《白眉大侠》 第一回 长安侯仗势霸民女 白眉毛除暴惩顽凶 北宋仁宗坐汴梁, 君正臣贤民安康。 可恨西夏来入侵, 致使中原遭祸殃。 三月的天气,万物复苏,八百里秦川,绿柳成行,风景如画。这时顺着大道来了一个人。此人长得真是与众不同,身高八尺左右,溜肩膀,两条大仙鹤腿,往脸上看面如紫羊肝,小眼睛,鹰钩鼻子,菱角嘴。最显眼、最特殊的是长着两条刷白刷白的眼眉!大片牙,黑牙根,眼角往下耷拉着,嘴角往上翘着,要不注意看,活像个吊死鬼。此人,头上戴着软底六棱抽口软壮巾,顶梁门倒拉三尖慈姑叶,鬓插青绒球,周身穿青,遍体挂皂,腰扎五福丝鸾板带,左肋下佩带一口金丝大环宝刀,手里拿着一把纸折扇。他一边走着,一边欣赏着秦川的风景,可能走高兴了,居然还唱起了家乡小调,他的家乡是山西省祁县徐冢庄。由于他不通音律五音不全,这个味唱出来,不太好听,旁人听了,乐得腰都直不起来。他每过村庄镇店,身后都跟随着一群儿童,一边指一边乐。这个白眉毛是谁?他就是白眉大侠山西雁徐良。你别看这人长相难看,可谁知,他的父亲就是大五义的三爷穿山鼠徐庆。他现在在开封府当官,身为三品护卫之职。自幼受高人传授,学有绝艺在身,高来高去,陆地飞腾,走高楼、越大厦如履平地,横跳江河竖跳海,万丈高楼脚下踩。又练就各种拳术和掌法,掌中耍一口金丝大环宝刀,真可谓所向无敌。这徐良还有一种绝艺,善打暗器,双手可以发镖,双手可以接镖,白天打箭靶,晚间射香头,使用暗器百发百中,因此江湖上给他送了个美称,称他为三手大将多臂人熊。因为徐良扶保四帝仁宗,平贼灭寇,立下战功,四帝仁宗非常高兴,在金殿亲口加封徐良为三品带刀御前护卫,在东京汴梁夸官三日,在开封府效力当差。另外,又给徐良假期百日,让他同他父亲一起回山西原籍祭祖。 一个练武之人,能有今日,可算露了大脸。徐良和父亲徐庆,衣锦还乡,到了祁县徐家庄,把县城、府城俱都震动了,当地头面人物,无不列队迎接。就在徐良回到家的这些天,接待亲朋,应接不暇。可是对于这些,徐良从心里往外不高兴,他虽文墨粗浅,但没少看书,他知道“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个道理。有些人,总愿锦上添花,很少雪里送炭,徐良心说:数年前我摊上人命,和母亲逃离在外,那时穷得揭不开锅,走遍亲戚家,连一升米也借不出来,而今天,都来了,阿谀奉承,尽说拜年话,整个换了两副面孔。徐良对这些事非常反感。但是,人家都来祝贺,也不能过于冷落,只好勉强答对。 十天之后,徐良呆不下去了,心说:“万岁和包大人给我一百天假,祭祖之后,趁还有些时日,不如去名胜之地,游玩一番,同时也可以摆脱这些人整天的纠缠。”就这样徐良对父亲说了自己的心事,父亲答应后,他就带足了所需的川资费用和兵刃,离开祁县徐家庄来到太原府。其实太原他到过多少次了,觉得没有太大意思,忽然他心里一动:不如远些走,何不到关中最好的地方长安府,那是一座古都,风景如画,何不到那儿玩些时日。就这样,他只身就赶奔长安。他在一路上欣赏了沿途风光美景,很快到达了长安城。在长安,他首先到了有名的钟楼,玩儿到晌午时感到肚中有些饥饿,就在钟楼附近找到了一家大饭馆,字号叫三香居。这家馆子是三层楼,店面也还宽阔,徐良就进了酒楼。伙计看到来了客人,忙着往楼上相迎。徐良找了一张靠窗沿的座位坐下,店伙计拿来手巾,让徐良擦了擦脸,然后伙计就问:“客官您吃些什么?喝些什么?您吩咐下来,小人可以准备。”徐良这人好诙谐,其实他官话说得也不错,可是他故意说家乡的土话,他先是一乐,说:“伙计,你们这里尽卖些什么东西?”伙计说:“大爷,我们这饭馆,是长安数一数二的大饭馆,各种炒菜,包办酒席,无一不全,只要您能点出来,我们就能有。”徐良说:“那很好,这么办吧,你给我来个醋溜丸子、醋溜豆腐、醋溜韭菜、醋溜白菜……”“我说大爷,你别醋了,把牙都要酸掉了。”“你不知道山西人爱吃醋?”“这倒也听说过,可是您太过分了。”“我这是跟你说笑,你把你们拿手的饭菜准备一些,我不怕花钱。”“可以,您少坐片刻。”伙计沏了一壶茶水,摆了四个压桌碟和两壶好酒,就回厨房继续去做。徐良把衣襟扣解开,挽起袖口,自斟自饮,喝得非常痛快。 他一边喝着,一边欣赏着街景,正在这个时候,他忽听街上一阵大乱,隐约听到一个女子的哭声。老西儿他心里一动,心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有打仗的,哭得怎么那么惨呢?他便把酒杯放下,扒着楼窗户,探出身去往楼下观看,正好看到楼下老百姓哗地一阵都躲开了。 原来大街上来了一伙人,这伙人歪戴帽子斜瞪眼,手里边不是鞭子就是马棒,前边有四匹马开着道,马上坐着四个大个儿。开道的一边在头前开道一边喊:“闪开、快闪开!”随手将鞭子乱抽一气,老百姓捂着脑袋直跑。就在这些人的后边,有一张桌子,这桌腿朝上,四面一围,在里边躺着个女人。可能找轿没找着,临时想了这么个办法,叫四周人看不见,可是从高处就能看到。这个女人缩作一团,已经变成个泪人了,原来嘴堵着呢,也不知她是怎么挣扎的,把嘴里东西挣扎掉了。就在这桌子周围,围着二十几名打手,抬着桌子直奔东面走去。老西儿还没看过这个,不由得有些惊呆了。徐良一边看,一边纳闷儿,心说这是怎么回事?娶媳妇?不像!娶媳妇是喜事,得吹吹打打。抢亲?不能!光天化日乾坤朗朗,这是长安府,是有王法的地方,谁敢这么大胆!逼债?也可能,不过抢人总是犯法的。老西儿左思右想猜不透,眼看这伙人消失在东边胡同里了。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徐良就想找人问问,正好伙计把红烧鲤鱼端来,放在桌上正待回身要走,徐良叫住了伙计:“你等等,我有话要问你。”“客官请说。”“方才我看了个热闹,有一伙人用八仙桌子抬了个女人,奔东边去了,那是怎么回事?”伙计一听,晃晃脑袋说:“大爷您就品尝品尝这鱼的滋味吧,有些事少管为妙,常言道‘耳不听心不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完打算要走,徐良一听,知道这话中有话,一伸手把伙计拉了回来说:“告诉我没事,听听解解闷儿,我对这些事从来不认真,请您放心,我还要多给小费。”伙计听说多给小费,就侧目向左右看了一下,看到左右没人,就凑近徐良,压低了声音说:“大爷,您说那伙人是哪的?那伙人是长安侯府的。这儿有个长安侯,此人姓贺,叫贺兆雄,太厉害了,那是本地的土皇上,执掌着生杀大权,叫谁死谁就活不成,我们这地方的人都掌握在他们的手心里头。贺兆雄的爹是谁你知道吗?就是新提升为太师的贺建章,满朝文武都对他惧怕三分,他在皇上面前都说一不二。这贺兆雄就是依靠他爹的势力,在这儿无恶不作。像今天这种抢女人的事经常发生,并不奇怪。我已听说,刚才被抢的女子姓朱,叫朱似玉,她爹朱焕章是个教书先生,人缘儿很好,可是老伴早故,只剩下他父女二人相依为命。这姑娘识文断字,人品很好,这就叫贺兆雄知道了。其实贺兆雄妻妾成群,不计其数,但他还到处寻花问柳。起先他派人到朱家提亲,后来遭到拒绝,恼羞成怒,就派打手去抢。在头前的四个,人称四大金刚,是仅次于他手下的恶霸。今天把这姑娘抢去,这姑娘就很难活着回来,真惨哪!我常听说,当今万岁是有道明君,包大人铁面无私,那么为什么不派人到这儿来看看呢!我们命苦啊,生在长安这地方,就得受这种窝囊气。像这样的事,谁不生气?生气有什么办法?所以我不想说,说了也没有用。”徐良闻听虽然生气,但并不露声色,待伙计退后,他想起过去曾听说在朝里有个太师叫贺建章,没想到他儿子在这儿胡作非为。今天既然让我看到,那我就不能不管,待我先去向他要人,他若认罪,还则罢了,如若不然,就别怪我这金丝大环宝刀不认你是什么人了!他想到这里,叫来伙计,算完酒账,还多给了二两小费,而后便下了酒楼,直奔长安侯府。这才引出白眉毛徐良抖神威、斗群寇的精彩故事。 白眉徐良怒冲冲走下酒楼,直接赶奔长安侯府。他心里想:我见着那姓贺的,他要不把那姑娘放出来,他要不当面认错,我决不能轻饶他。他一边想一边往前走,等到离侯府不远了,他才突然停住脚步。是什么原因呢?他想到自己不能冒失地直接去向人家要人,俗话说:“捉贼要赃,捉奸要双。”我既没皇上的圣旨,也没开封府的堂谕,空口向人家要人,人家能承认吗?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何况是当地侯府,不能莽撞。徐良这样一想,有点犹豫,就决定先不向他们要人,晚上先到侯府探听一番,看他们如何对待朱似玉。等我抓住证据再当面对质,看你还有什么说的。我也别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还以侠义的身份来对待你,纵然把你杀了,你也没地方告我去。对,这个办法较为稳妥,他越想越对,所以当时就没去。他虽然没进侯府,可他却在侯府周围踩了踩道。因为晚上要动手,地形不熟怎么能行呢。一切准备工作做妥,他就在附近找了店居住下,趁酒足饭饱,倒下就睡,一觉就睡到定更天。他揉了揉眼睛起来,下地擦了把脸,然后把包裹拿出来,换好了夜行衣,将随手用的东西往腰里一系,短衣襟,小打扮。而后把灯烛吹灭,门关上,把窗户推开,噌一声飞身上房,直奔西安侯府。 徐良还有个绰号叫山西雁。他的动作比雁子还快,比雁子还轻,三晃两晃就到了侯府的西墙外,看看左右无人,就脚尖点地飞身上墙,往院里观看。他见到院里有花池子、有石桥、还有凉亭。噢,这是侯府的花园。他掏出问路飞蝗石掷到下面,然后俯身侧听,一无狗叫,二无人声,这就放下心来。他双腿一跳,“噌”地落在园里,凭着自己的经验,寻房、串宅,寻找姑娘朱似玉。找来找去,发现一个宅院十分宽阔,屋中灯光明亮。他转到此屋的后窗户,用舌尖舔破了窗棂纸,往屋里观看。见到屋内甚是阔气,在正中央放着一张一丈多长的大桌案,上边是南绣屏锦的桌围子,桌围子后边是一把虎皮高脚椅。在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这个人头上戴着软相巾,身披团龙袍,腰系金带,借灯光看是一张红脸,看岁数不超过三十。浓眉毛,大眼睛,三络短墨髯。一看这个傲慢劲儿,就可以断定他是长安侯。不然的话,他不能穿这身装束。往两边看,左右站着十几名仆人。桌子前边,还跪着一个人,这屋里正在审讯。侧耳一听,原来长安侯贺兆雄正骂手下一个伙计。这伙计属于内宅总管。就听到这么说的:“饭桶!一个弱小女子你都制不服,她到底答应不?”“回侯爷的话,我们估计错了,原先认为她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只要软硬兼施,还能不听话?谁知这女孩那么倔强,软硬不吃,成天又哭又喊。这还不说,当我们给她解开绳子后,她把自己的脸都抓破了,头发也扯得一绺一绺的。看没办法,我们又把她捆上了。侯爷,您看怎么办?依奴才看,让我们再劝几天,等她老实些,您再和她开心取乐。”“放屁!你回去给我打,大骡大马都能打老实,何况是个人!我宁愿活活把她打死,快去!”“侯爷,是!有您这句话,奴才心里就有底了。不然咱不敢打,我这就去,就去。”这个当差的站起来,把灯笼点着,转身出来奔后院。 徐良很聪明,知道他们指的那女孩子定是朱似玉。正好有人引路了,自己就在后边跟着。这跨院的院脖子很长,进了院有一座二层楼。楼上灯光明亮,楼梯在外边,还有挺大一个凉台。就见这人提灯上凉台了。老西儿看看左右没人,两脚点地飞身纵上凉台,扒在后窗户上,桶破窗棂纸,偷偷往里看。一看这屋里按新房布置的,缎子被褥鸳鸳枕,红油漆地板新床罩,满屋的珠光宝气。就看到在双人床边上坐着一个女子。徐良一看,正是在酒楼上看到的那个女子。不过变样子了,发髻蓬松,脸上鲜血直流,双手被倒绑着,两只脚捆在床腿上。在她面前站着十几个女人,有年轻的,也有上岁数的。一看便知是丫鬟婆子,都是王府的人,其中有个五十来岁的,正在劝说朱似玉:“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儿,你嫁给我们侯爷能有亏吃吗?这是造化,还不乐意。你爹也能跟你借光啊!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又哭又闹,一百个不乐意。你说,你再能耐,还能逃得出去吗?再说一旦把侯爷激怒了,不但你这条小命保不住,连你爹也一起受株连。我说你还是往宽处想想,就答应了吧!我告诉你,总管到前边见侯爷去了,侯爷要一怒,你不会有便宜。”这朱似玉什么都不回答,就是一个劲地哭。这时侯总管一推门进屋了,把灯笼吹灭了说道:“刘妈、李妈,刚才我请示侯爷了。”“侯爷怎么说的?”“侯爷有话,她要不识抬举,宁愿把她打死。”“是啊,好了,既然侯爷有这话,咱们心里就有底了。”“对呀,真气人,说什么都不听。”“拿鞭子来,看这贱人听不听!” 这十几个人要收拾一个人,这朱似玉能活了吗?徐良真想进屋,又一想,这样进去不行,万一有人把我认出来呢?最好的办法是化装。他就从百宝囊中拿出了个假面具。这件假面具真够吓人的,往脸上一戴,活脱是个大鬼,龇牙咧嘴,红眉毛大眼珠子。他把假脸套上以后,一推窗户,“咔”的一声,先把屋里人吓了一大跳。当屋里的人看到窗口的那张鬼脸时,一阵大乱,当时就吓倒七八个。老西儿飞身跳到屋里,压低声音对那些人说:“听着,都不许动!谁要动一动,我就掐死谁!”那些胆稍大没昏过去的,站着光哆嗦,就不敢动了。老西儿用手一指:“来!门后边宽敞,都到这儿来!”他让这些人都在门后边蹲着,要他们都闭上眼睛,他又把床上所有被褥,给他们盖上,并包得严严实实。当时天气虽不十分热,但蒙上这些被也够受。他告诉他们:“谁也别吱声!谁也不许动!谁要不老实,我就掐死谁!”这些人还真听话,不但不动,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再说朱似玉,她开始也吓了个半死,心说:这是人还是鬼?不过她看出来了,这个鬼出现好像对自己有利。就在这时,徐良怕把朱似玉也吓坏了,就赶快把假脸摘下来,露出本来面貌,对她一笑。其实徐良的本来面貌也不比这假脸好看多少。他对朱似玉说:“不用害怕,我是来救你的。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赶快跟我离开虎口。”说着把匕首拿出,割断了姑娘身上的绑绳,顾不得男女有别,转身背起这女孩子“噌”一声飞身上房,一晃身奔了厢房。朱似玉感觉像飞也似地,闭上眼睛,两耳生风。时间不大,徐良把她背出长安侯府,找了个肃静的地方,轻轻把她放下。到了这阵儿,朱似玉才相信这是事实,便两膝跪下,口称:“恩公啊!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我终生难忘!”徐良忙把她扶起,“你不要这个样子,夜深人静,哭喊容易惊动他人。来来来,我送你回家,找你爹去。”“是,恩公!你认得我家?”“你告诉我就可以了。”为了争取时间,徐良二次把姑娘背起,由朱似玉引道,一拐弯儿到了西门小胡同,门牌二号,就是她家。这个家可不怎么样,一个小破院,两间房,屋里除了一个破柜和两口缸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她的爹朱焕章已经哭死过去,直到徐良把女孩子背进屋,朱似玉才把她爹叫醒过来。他不相信这是真的:“难道我在做梦?”“爹,这不是做梦,我是被人救了,这就是恩公!”老头儿用手把眼揉揉:“这是真的,恩公在哪里?”姑娘转身一看,见恩公踪迹全无。“他,他怎么没了呢?”“孩子,这大概是神仙救的你吧!”朱似玉赶忙把遇救经过跟爹爹讲了一遍。朱焕章坚信是神仙保佑,就跟女儿说:“这回遇救,是神仙所救,但这里不能久留,万一侯府发觉,一定还会派人来抢。”说罢父女收拾了一下所能带走之物,就连夜逃走了。 再说徐良为什么不露面呢?一是徐良施恩不图报答;二是时间很紧,他还要返回侯府对付那帮坏蛋。因此徐良没有露面,离开朱家,便二次返回长安侯府。这次回来,他一心无挂,已不用担心姑娘的安危。心说:长安侯,看我怎么收拾你吧!他又想了一下,这次我还是不露本来面貌为好,我这白眼眉太缺德了,走到哪里没有不认识我的。假如我伤了人命,有人在京里奏上一本,别的我倒不怕,就怕给包大人惹麻烦。于是他在墙外又把那个包儿打开了,从包儿里取出一套很特殊的服装。这是一个两尺多长的白布大口袋,连着一个尖帽子,袍子又肥又大,腰间系一条五尺多长的麻绳,加上一副假脸,还有二尺多长的假舌头。徐良穿上,谁要一看,准能吓趴下,活是个吊死鬼。你说徐良准备这个干什么?徐良大闹南洋府的时候,曾经路过一座古庙,古庙里有个贼,为了夺取过路人的钱财,装成吊死鬼来吓唬人。结果让徐良把那小子给抓住了,教训了一顿又把那小子给放了,就得了这么套衣服。徐良利用这套衣裳,没少吓唬别的贼人。心说:我只要不想露本来面目,便可以穿上这套衣裳,这玩艺儿可以作我的护身符了。故此徐良今天又把这套衣裳给穿上了。穿罢之后,飞身上墙、直接奔前厅而来。 这时侯府里已经乱套了,徐良在救朱似玉的时候,把十几个丫鬟、婆子,连同总管,全用被子包起来了。时间一长,这帮人在被子里闷得汗水直流,腿疼腰酸,实在受不了时,便有人在被子里喊:“爷爷饶命,爷爷饶命,我们实在受不了啦。”但只管喊叫,不见外边有一点动静,终于有一个胆大的把被子掀了个缝儿,往屋里一看,发现空无一人。不但那个妖怪没有了,连那个朱似玉也没有了,捆人的绳子割成多少段,后窗户还开着。他们这才知道事情不好,赶忙钻出来奔往前厅,禀报给长安侯知晓。长安侯一听,又惊又恼,惊的是:这是谁干的?这里是侯府,虽不比皇宫的三尺禁地,可也差不了多少,是谁这么大胆,竟敢神不知鬼不觉地能把人救走?足见此人胆大,而且武艺高强。恼的是自己马上就成的好事成了泡影……不行,全城戒严!我必须把朱似玉追回来!特别是要把救她的人抓住!正在他大发雷霆的时候,徐良回来了,老西儿心里说:你不用叫唤,老西儿我回来了,正要找你算账呢!他把帘栊一挑,往里边一蹦,便要戏耍群寇。 第二回 山西雁大闹侯爷府 小诸葛设立招夫擂 长安侯贺兆雄听说朱似玉被人救走了,不由得勃然大怒。心说:“是谁干的?这人的胆子也够大的,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火神庙里点灯,我岂能容饶!”他吩咐道:“来人!通知长安府,四门紧闭,挨家挨户给我搜,不管他上天入地,我也要把朱似玉和救他的人都抓回来。”他正发威时,不料白眉徐良回来了。 徐良把难女朱似玉救回家里,见着她爹朱焕章,人家父女团聚了,徐良就毫无牵挂,再次回到长安府,决定大干一场。这次徐良来,没露本来面目,经过化装打扮,变成了个吊死鬼。他正好听见贺兆雄大发雷霆。老西儿就在院里叫唤了一声,极为刺耳。贺兆雄先是一愣,“院里什么声音,前去观看!”几个恶奴就挑帘出来,不看还则罢了,一看,在天井院内站着个吊死鬼,二尺多长的大尖帽子,刷白的大白袍子,腰里系着白麻绳。往脸上一看更可怕了,眼珠子都要冒出来了,二尺多长鲜红的大舌头耷拉着。这鬼在院里连蹿带蹦,把几个恶奴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回到大厅,哭丧着脸禀报说:“……报……告……侯爷,可了……不得了!闹……闹鬼了。”贺兆雄一听,也吓了一跳,倒退了几步。屋里的人也瞠目结舌。原来贺兆雄这小子干的坏事太多了,现在心里发虚。他心里说:唉呀,这是哪个冤鬼呀,不定是哪年哪月死在我手上,今儿找到我头上来了。可是又一想,我是堂堂的长安侯,我手下有兵有将,怕你什么。我要显出胆小,会叫人耻笑。想到这儿,贺兆雄又把腰板挺起来了,吩咐一声:“来人!抬我的宝刀!”亲兵将他那五金宝刀,给他抬过来了。贺兆雄把宝刀接到手,把外边的袍服脱掉,到院里一看,也吓得倒吸了口冷气。在他身旁的一些教师,很多出身于绿林,其中有四个教师,一个姓鲇叫鲇鱼头、一个姓鳠叫鳠鱼尾、一个姓鲤叫鲤鱼刺、一个姓甲叫甲鱼腿,您听这四位的名字:鲇鱼头、鳠鱼尾、鲤鱼刺、甲鱼腿,这四位似虎吃人,那是贺兆雄手下的帮凶啊。他们都出身绿林,对于绿林这套事了如指掌。这四个小子有点不信,看了一会儿就跟贺兆雄说:“侯爷,您别相信这是真的。假的,这是人装的。朱似玉被救肯定与他有关,他是怕别人认出他的本来面目,这是化装改扮。”“噢,对!”贺兆雄一听有理,“我虽然没见过鬼,可听人说过,神鬼怕恶人。”他向前迈了两步,把大刀晃了三晃,摇了三摇,高声喊道:“呔!对面的狂徒,你是谁?你敢不敢把假脸摘了,露出你的本来面目,让你家侯爷看看。你要真是英雄,把你面具摘了,你如果胆小不敢,你就甭听我的。但是,今天你进了侯府,要想出去,那势必比登天还难,速速报上名来!”。 徐良暗中好笑,心说:我这套衣裳真有用,哪一回穿上,都把人吓一跳,省了我不少事呀。老西儿不但没理他,蹦得更欢了。 长安侯一看,也火了,大喊一声:“休走!看刀!”“嚓”一刀,力劈华山,直奔徐良的顶梁门。徐良一不慌,二不忙,透过假脸上的小窟窿,一看刀到了,就往旁边一歪脑袋,刀落空了。徐良忙一转身,转到了长安侯的身后,把腿抬起来,照着长安侯盆骨上那块脆骨就是一脚,“啪”,把长安侯蹬得站立不稳,往前跑了十几步远,用大刀一拄地,才没有趴下。 你别看他没趴下,可是把他疼得嗷嗷直叫。用手一摸,坏了,脆骨给踢断了。长安侯汗珠子也下来了,大喊:“还不给我快上,抓住他!”鲇鱼头、鳠鱼尾、鲤鱼刺、甲鱼腿、滚地炮、坐地雷,这帮小子各拿刀枪往前便砍,把徐良团团围住。徐良一边打,一边心想:我今天是抱打不平,已经达到目的,就不要把事情扩大了,也免得给当地官府带来麻烦。徐良想到这里,就和这些人开玩笑。怎么开法?他拿两手弹这些人的脑袋,他的手劲儿真厉害,弹一下就出一个大包,梆梆梆弹了一阵,没有摊不上的,把这些人疼得“嗷嗷”直叫。 这时,他估计快到四更天了,不能久停,便从怀里一伸手把事先写好了的纸条拿出来,一抖手奔长安侯贺兆雄就扔过去了。贺兆雄不知是什么玩艺儿,往下一甩头,这东西落到了地上,骨碌一阵,滚出多远。这帮小子光注意这个了,徐良趁这机会飞身上房,三晃两晃踪迹不见。再说那个东西是什么?有胆大的过去把它捡来。原来是个石块,外边包了一张纸,把纸打开,上面有四句话,这才交给贺兆雄。他就亮一看,写的是:告诫贺兆雄,居官要正经,如若不听劝,严惩不留情!落款是:云游大仙是也。 贺兆雄一看吓得一缩脖子,唉唷!好险哪!可能不是鬼就是仙,要是人哪能这么快呢?一转眼没了,算了,还是保住我这条命要紧。他率领人收拾收拾,不敢吱声了。 徐良离开长安侯府回到店房,一看天色尚早,便把吊死鬼的衣服脱掉,往被窝里一钻,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第二天吃了早饭,把店饭的账结清,就离开了长安府。等到出了长安,走过霸桥,徐良这个痛快就别提了。心里说人生一世,就得干点儿活儿,干活儿还得干好事。拿我说吧,皇上给我一百天假期,如果我就在家里一呆,无所事事,这多无聊啊!结果到长安这地方溜达溜达,没想到遇上这么一件事,打抱不平,救了难女,真比吃顺气丸还痛快。 他掐手指头一计算日期,一百天的假期已过了多一半,临出门的时候,父亲徐庆一再告诫,叫自己早点回家,以防有点什么事。干脆我早点回家吧!徐良打定主意,沿着关中平原上的大道,准备出潼关回太原府。他一边走着一边想这些事情,一高兴他又唱起那山西小调。这人五音不全,嗓音又不好听,这一唱把走道的人吸引住了。大家都想:从来没听到过这么难听的嗓音。徐良也不顾这些,沿着大道直往前走。这一天徐良来到了华阴县,干脆打打尖,吃完饭,最好住到潼关去,他心里想着,迈步就进了城了。但是进了城他发现一件怪事,本来华阴这地方白天挺热闹,徐良没少从这儿路过。今天怎么大街上冷冷清清,道路两旁关门闭户,甚至街上连个小孩儿都没有,你得走半天,才偶而看见一两个人。徐良心想:这是怎么回事?是要打仗,老百姓都逃难去了?不能,要打仗,我能事先知道,也能从督提府那儿得到消息。现在国泰民安,不可能有这种事。放假?也不能。怎么家家都把门关上?徐良心里疑惑,往前走着,忽然看见旁边有个小饭馆,老西儿一想,干脆我进去吃点饭,顺便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然后我再离开华阴县。这样迈步进了饭馆了,一看有两三个伙计,正在收拾。他们把地已扫干净,把板凳摞在桌子上,一个伙计拿着竹竿出来正挑幌子。干什么?九点多钟要关门?哪能这么早就关门呢?老西儿来到里边就愣了。拉了把椅子刚坐下,有个伙计发现了:“客官,您有事?”“我打算吃点东西。”“实在对不起,您没看到我们要关门了。”“我说伙计,天色甚早,你们为什么要关门呢?”“因为我们有事,东家给了一天假,连东家和我们都要出去,实在对不起您哪。”“我现在正十分饿,这么办行不?你们收拾你们的,把熟食卖给我一份,吃完之后我加倍给钱。”“你这人怎么那么啰嗦,等你吃完得什么时候?请您高升一步吧,这钱我们不赚。”徐良闻听就有点不痛快,正在这时候,东家从后屋出来了。这东家穿了一套新衣服,一边系腰带一边往外走,一看这意思就明白了。这东家还比较通人情:“老三你怎么这样呢?还差客官吃顿饭的时间?咱有现成的包子、面条,端上点来让客官吃呗。”“唉唉。”伙计一看东家吩咐了这才答应,不太痛快地端上一盆包子来,还端来一碗辣面,又拿了双筷子,给徐良放在桌子上。老西儿冲着东家一抱拳道:“山西人多谢了!”“没说的,您吃您的。”东家说完转身要干别的去。徐良把他给叫住了,一边吃一边问:“唉,我说东家,我跟您打听点事情,我说你们这儿是什么规矩,怎么这么早就要关门?你们要到什么地方去?为什么这个街上冷冷清清?”“唉呀,客爷您是外地人吧!今天我们这儿有件热闹事,你看全城老少都去看热闹。”“什么样的热闹事?”“咱们这儿立了一座擂台,一不比武献艺,二不为赚钱,你说为什么?这擂台的名字叫招夫擂,你听这新鲜不?这姑娘可了不起,她爹是我们华阴县的大财主,人称外号叫小诸葛,姓沈叫沈仲元。这沈仲元的老闺女叫沈春莲,人送绰号娥眉女,可有能耐,曾向华山九云老尼学武。马上步下,长拳短打,十八般兵刃,样样精通。除了这个,我还可以告诉你,那人样子长得绝了,天仙似的。家里又有钱,长得模样又俊,能耐又大,因此一般人看不上眼,尽管保媒的人有的是,全被姑娘推出门外。后来爷俩一商量,立了一座招夫擂台,所以说大伙儿都想开个眼,瞧瞧这位沈小姐沈春莲,能找个什么样的丈夫。这不,我们大伙宁可少做点买卖,也要去开开眼界。”徐良一听,感到又可气又可笑。心想:别人不熟悉小诸葛沈仲元,我太熟悉了,那是我亲师叔啊。他们一共师兄弟三人,大师兄云中鹤魏真魏老道,出家在玉泉山三清观,那是我的老师;我二师叔就是这儿陕西人,凤翔府五柳沟的,人送诨号叫白面判官柳青;三师叔就是小诸葛沈仲元,我们爷儿俩倒有好几年没见面了。他怎么落到华阴县了呢?对了,我听说他华阴县有亲属,唉唷,这老头挺倔啊。想当初大破冲霄楼、铜网阵,立了很大功劳,皇上给他加封官职他说什么也不要。我听说仁宗皇帝赏给他一面金牌,还赐给他很多金银财宝,就这样,他还归原籍了,从此就再没见着他。不想他落到华阴县了,要是今儿不是在这儿吃饭,不是多嘴在这儿问一问,那就错过这机会了。沈仲元的女儿沈春莲那就是我师妹喽,这主意谁出的?怎么就找不到一个好女婿呢?非得立此擂台去冒此风险。唉!师叔啊师叔,你哪叫小诸葛呀!现在你成了老糊涂了!这叫没事找事,吃饱了撑的。如果找到好女婿也则罢了,弄不好会引起麻烦,幸亏我来了,不然这破摊子怎么收拾。徐良想到这儿就赶快吃,吃完付了钱就起身赶奔招夫擂。 徐良临走前问东家:“请问,这个擂台在什么地方?”“您出东门,离东门八里有座庙叫碧云寺,这擂台就设在碧云寺的前面。其实您就顺着大道往前走,那道上有的是人,随走随打听,准保不能迷路。”“好了,多谢,多谢。”徐良出了饭馆,过十字街出东门,顺着大道走下来了。人们川流不息,有的人跑步,有的赶着车,还有骑着牲口的,大道之上乌烟瘴气。徐良脚下加紧赶奔碧云寺。一共八里地,时间不大徐良就来到了。抬头一看,真是人山人海啊,支着栅的,打着伞的,两旁的山坡上都坐满了人。果然在前面有一座大庙,离老远就看见钟鼓楼了。在庙前,是个广场,搭着一座擂台。 徐良紧往前走,但是,他来晚了,好地方全叫人家占了。老西儿窜到这儿,也挤不进去。挪个地方,也挤不进去。他打算见到沈仲元,劝说师叔最好撤擂,老西儿心里是这么想的。不就是给我师妹找女婿吗,包到我身上得了,这里实在不行,我到开封府给找去,我们那儿人有的是啊。因为他心中着急,就使劲往前头挤,看热闹的不乐意了。有几个年轻人一回头:“喂,挤什么?跟大蛆似的在这直咕蠕,你没看前面有人吗?”徐良没言语。旁边几个回头一看徐良这模样:“我说这位长得这尊容可不错呀!”一瞅徐良挺大个子,虾米腰,面如紫羊肝,两道刷白的白眼眉,眼角往下耷拉着,嘴角往上翘,大片牙,黑牙根,活脱是个吊死鬼。这帮年轻人一乐:“我说老兄,您稳当点,这是‘招夫擂’,挑谁也不能挑到您头上,您家若是没镜子,您尿泡尿也把自己照一照,能选到您头上吗?你说你挤什么呢?”这话说得就过分了,徐良一听火就大了,心说:我招你惹你了?你不让我过去就得了,你干什么损我呀?我今天非打这儿过不可。于是老西儿一乐:“你这个人真会说话,你真说对了,招夫擂,招夫擂,我非要较量一下不可,你们赶紧给我闪闪,让山西人过去,不然的话我可不客气了!”“呵,不客气了,这么说你有两下子,你想干什么?”“我想借路而行。”说个借路而行,徐良往下一哈腰,膝盖撞前胸,就好像蹲在地上似的,把两只手往前一伸,去扒拉前边的人。往哪扒啦?往肋条上扒拉。徐良那手跟钢条一样,练过鹰爪力,真要用上气功,能把铁板打穿,何况肉人哪。徐良拿手指头一磕这些人的肋条,这帮人可受不了,呼拉朝左右一闪,徐良就这样硬钻进去了。这一招叫“恶蛆钻裆”,是纯粹的气功。徐良心中暗笑。挤着挤着离擂台不太远了,他站住了。这阵离擂台还相差十五六丈,看得格外清楚。闹了半天,这座擂台不像普通比武的擂台那么高,那么雄伟,但修得也不错,台高能有八尺挂零,上头铺着三四寸厚的台板,上面还铺着毯子。四角都有台柱子,上边搭着个席棚。席棚的四角吊着四盏宫灯,席棚的上面挂条横幅,上面有三个金色大字:“招夫擂”。台上挂着上场帘,下场帘,摆着八仙桌,太师椅。擂台挺宽绰,如果两个人比试拳脚,那是挺有用场。靠着台口有上场门、下场门,有刀枪架子,什么刀枪剑乾斧铖钩叉……十八般长家伙,二十四路外武行的短家伙,石礅子、石锁、硬弓,应有尽有。台上站着五六个伙计,家人打扮,一方面在台上看东西,一方面维持秩序。 徐良一看,没人比武,可能招夫擂还没开始呢。他站在人群中边休息边思索:看来我师叔是下了苦心了,就兴修这台子得花多少钱哪,人工不说,光这材料也是若干银两。费了这么大的力,我到这儿三两句话就给破了,也显得不妥,大概是我师叔心里有把握,所以,爷俩才下了决心非用这擂台招夫不可。干脆,我也别拦着。我看看,如果事情进行得顺利,真能挑一个有所作为、五官端正的妹夫,那就好了。如果有人捣乱,破坏招夫擂,我再出头露面也不为迟。又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就听老百姓一阵大乱,“来了,来了……”徐良踮着脚往四外一看,没人。往前一看,看见了。小诸葛沈仲元跟女儿沈春莲早来了,在碧云寺休息呢。 沈仲云和庙里方丈很有交情,为什么擂台设到这儿?就为使用东西,使用水等,求人跑道送信,比较方便。碧云寺的长老特意给倒出个院子来,让姑娘在这儿休息。这时他们从庙里走出来了,徐良揉揉眼睛仔细一看,前面七八个家人开着道:“闪闪,闪闪!借光了!”老百姓呼啦一闪,徐良看得更清了,在后面正是小诸葛沈仲元。他仔细一看,师叔可见老了。当年那时候长得可真帅,眉目清秀,尖下颏,雁尾八字胡。这人言语不多,肚子里可有东西。不然的话,能叫小诸葛吗?大破冲霄楼铜网阵,他帮了不少的忙。另外我师叔有能耐,掌中一把厚背尖刺燕翎刀,在武林之中是有一套的。他人可老了,抬头纹多了,鱼尾纹也密了,胡须里也见了白的了。他真想过去跟叔叔谈谈,又一想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他一颗心哪,光想我妹子的婚事了,我过去一搅乱,不好,反正我们爷俩有说话的机会。在小诸葛沈仲元的后面,是四名丫鬟、两个老妈,中间就是这姑娘,但是丫鬟老妈都是短衣襟小打扮,汗巾煞腰,手里头拎着柳叶刀跟花枪,一方面保护姑娘,一方面在这儿给助威。徐良还没见过这位师妹呢,他一看妹子低着头,浑身上下穿着一身绿,腰里扎着粉红色汗巾,脚下登着红色帮帮战鞋,鞋尖上还有两个绒球,用绢帕勒头,鬓角斜打麻花扣,腰中挎着口宝剑,在众人陪同下顺着梯子登上擂台。 这个擂台分前后台,姑娘先奔后台了。沈仲元把帽子整了整,衣服抖了抖,来到台口,冲着底下看热闹的一抱拳:“各位父老乡亲们,子弟老师们,在下姓沈名仲元,华阴县东街的人。今天立这个擂台要替我女儿招个女婿。大伙听着新鲜吧?连我个人都觉着新鲜。不过,这是我们父女俩商议的,原因大伙很清楚。我女儿今年二十岁,有点个性,一般的人她看不在眼里,她要当面挑选女婿。第一,人品得端正,第二,武功得高强。在场的各位,谁都有权登擂台。只要你登上擂台之后,我女儿相中你,通过比武认为可以,那你就是我们的娇客,这门婚事就定下来。假如说,你相貌长得挺好,武功不行,我女儿没瞧得起,这婚事也不行。反过来说,你武功特别好,人样子不行,我女儿也不同意。总而言之,二者必须兼有。但是,这事得我女儿说了算。欢迎各位踊跃登擂。但是有几个条件,您定了亲的人,就不必多此一举,您有妻子的人就站脚助威看看热闹,我女儿决不给别人当妾。婚姻已经定下来,招夫擂就宣告结束。如今我看来了上万的人,各位捧场啊,我是衷心的感谢,来日方长,我希望好好和大家处处。还有一件事我要说说,咱们华阴县是个大地方,是南来北往东西交通的咽喉要道,每一天路过的人不在少数,我相信台下众人不一定都是本地人,过路的朋友也不少,您也只当看个热闹,好好捧捧。我这是官准立擂,有县太爷的堂谕,如果您心术不正,企图在这儿搅闹,那对不起,我要把你扭送到官府按律治罪,我希望不要发生这种事情。”沈仲元说得非常客气,往后一退,“招夫擂就今天半天,掌灯以前就结束,如果挑不出女婿还可以延期。”说完他就奔后台找春莲去了,“姑娘准备好了没有?”“员外爷,早就准备好了。”“现在开始吧。”沈仲元说完退到台口边,早有家人给准备好椅子桌子,上边摆着茶壶茶碗,老头儿往那儿一坐,一方面是压台,另一方面帮着女儿参谋参谋。沈仲元坐下之后就见上场帘“啪”往上一挑,姑娘由后台来到前台,一句话也不说,先练了一趟五花拳。徐良仰面往台上看着,啊,这就是我师妹?人长得可真不错,是个美人,像她这样美貌的女子,真是不可多得。再看看武术,徐良频频点头,不愧是名家所传。心想:九云老尼真有两下子,名师出高徒啊。他一边看一边点头,说话间四外掌声如雷,姑娘在掌声中收住拳脚,气不长出,面不更色。她冲台下飘飘万福道:“在下沈春莲。哪位英雄愿意登台,小奴陪伴,我请头一位英雄,哪位登台?”姑娘说话的声音不高,有点不好意思,沈仲元站起来了,“众位,我女儿说了,哪位先登台,我们欢迎。”言还未尽,就从第二排的人中出来一位,声音瓮气瓮气:“喂,借光!”老百姓往旁边一闪,这位就提着袍子,顺着梯子登上擂台。 沈仲云不看便罢,一看就一皱眉,心说:“这位不行,我女儿乐意我也不乐意。”什么原因?这位长得太难看点儿,平顶身高一丈一尺挂零,肩膀宽度超过三尺,可以说肩宽背厚,腚大腰圆。太蠢了,如果这位长上毛,就跟大狗熊差不多。您再瞧他这脑袋跟五官,脑袋就好像坛子翻了个儿,底朝上,肚朝下,大嘟噜腮,面如青蟹盖,满脸都是鸡皮疙瘩,大酒糟鼻子,鲇鱼嘴,满嘴大黑牙。看岁数,不小了,三十五六岁,头上戴着软胎壮帽,身穿皂青色短靠,腰里扎着牛皮板带,大衣早就脱了,在胳膊肘上当郎着,背一把金背鬼头刀。看模样不是本地人,不一定是哪里人从这儿路过。这位一上台就把大嘴咧到了耳根,四两重的包子,一对儿往嘴里塞都不带碰着腮帮子,您说这嘴有多大?“哎,我说这什么规矩,是标名挂号,还是伸手就来?”沈仲元赶紧站起来:“朋友,欢迎您光临,请把大名赏下来吧,您告诉我一声就行。”“哈哈,对了,我告诉你,在下姓于,名大鹏,人送外号勇金刚。我是潼关的,十天前我就住到华阴县。一日三餐再加上店饭账,多少钱哪,我盼的就是今天,终于把这好日子盼来了。方才贵千金这一登台,一练武,真使人着迷呀,我算相中了。这么办吧,您,就是我的岳父老泰山,我就是您门前的娇客,请受小婿一拜。”说着,跪下要磕头,把沈仲元气得鼻子都歪了。心说:还没比呢,你自己就先认定了,这不是胡来吗?沈仲元一笑:“且慢,且慢,壮士别着急,刚才你没听见吗,我女儿亲自挑选,还要看看你的武功如何,现在磕头为时过早。”“是啊,这还真得比比呢。好,我就按你的规矩办事。”再看这于大鹏,把大衣放在台口转了两圈儿,把胳膊抡了抡,练了两趟拳,迈步来到沈春莲面前:“美人儿,咱俩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来来来,比武较量。” 第三回 侠女择夫大打出手 义士选妻除暴安良 勇金刚于大鹏来到姑娘沈春莲面前,把那小眼睛一眯缝,嘴一撇,不断地打量沈春莲的容貌。姑娘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个色鬼,绝不是好东西。沈春莲一见他就恶心,心想:这个人自不量力呀,你看你长得这个德行,我就是一辈子不找男人,也不能许配给你呀。于大鹏咧着大嘴说:“姑娘,久闻芳名,如雷贯耳呀,谁不知道你是关中的美人儿。咱俩是不是天生的一对呀?我看不用过招了,万一我要把你碰着,叫我多心疼呢。”“少说废话,这是招夫擂,必须比武较量。”“是吗,非打不可。哈哈,既然如此,休怪某家无礼了。美人儿,你先伸手吧!” 这个于大鹏是潼关的一霸,专门调戏妇女,寻花问柳。他哪是找媳妇呀?他是上这儿开心来了。白眉徐良,看得清清楚楚。山西雁气得直哼哼:这个王八驴球球,该死的东西,竟敢找我师妹的便宜。又一想人家这是招夫擂,都有权登台比武,这会儿上去怎么说呀?所以徐良就没动。 沈春莲直气得芳心乱跳,玉体不安,暗咬银牙。心说:这可恶的东西,我非狠狠教训教训你不可,我女孩儿也不是好欺侮的。想到这儿,姑娘刷拉一晃身,说了个“请”,左手一晃,伸向于大鹏的面门,正手一掌,奔他的面门砸来。于大鹏一看姑娘的掌来了,急忙往旁一歪头,这一掌就打空了。于大鹏探出右手,他右手跟蒲扇一样,一下子抓住姑娘的手,他打算利用比武的机会找点便宜。没想到这一抓,他上当了。因为姑娘沈春莲自幼受九云老尼的真传呀,会真功夫,能让他抓住吗?沈小姐一只手往下一垂,把另一只手举起来,于大鹏一看不好,赶紧脚往前伸,身子往后仰,来了个金钢贴板桥,“刷”的就是一下,姑娘的两指探空,贴着他的鼻子尖就过去了。再晚一点呀,他的两眼就被抠瞎了。于大鹏呢,一纵身赶紧回归原位,“刷刷”双掌一晃,重新进招。姑娘也不答话,二臂摇开就下了毒手。沈仲元看着挺着急,心说:丫头,这可是招夫擂呀,在报官的时候,县太爷明文指示,招夫擂可以,但是不准伤人。这话我都对你说过好几遍了,你怎么不听啊?刚才那一招多悬呢,你要把人家眼睛抠瞎了,官府也不能答应啊。这丫头,可真不听话。小诸葛沈仲元也有点后怕,觉得当初不应当听女儿的,不该立这个招夫擂,这多叫人不省心呢。老头子一边看着,一边提心吊胆。一男一女打了个难解难分。姑娘沈春莲一瞅,来的这位是身大力不亏呀,看这坨儿,有二百五十斤,如果被他抓住,自己就得吃亏,她一想:算了,我干脆给他来个干净利索,来个“金风未动蝉先晓,暗算无长死不知”吧。我何不用败中取胜的招数?沈春莲打着打着就冷丁一转身,好像脚下发滑似地,摔倒了。于大鹏可乐了,心说:怎么样?女孩儿家,你气脉不足呀,现在站不住了吧?干脆利用这个机会,我找个便宜得啦,我过去把你抱住,看这个婚姻你到底答应不答应?他一哈腰,“咳!”他刚伸出手,往前一凑,哪知姑娘躺在地上,腰眼高抬板,胳膊肘也高抬板,身子一挺,使了个珍珠倒卷帘,两条腿就甩回来了。她脚上穿的是一双大红色帮帮战鞋,鞋头上有两团缨,就是那大红球,一方面是装饰品,另一方面,在这绒球的下头有两把钩子,这钩子磨得是锋芒利刃,在里边藏着,不到万般无奈的时候姑娘不使。今天她太恨这个于大鹏了,所以她双腿往上一钩,使得是珍珠倒卷帘,“刷”的一声,奔于大鹏的脸就钩来了。于大鹏知道自己上当了,可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姑娘真给他留了情了,那两把钩,正好钩在他脸蛋子上。于大鹏的脸也够肥的,每半面脸蛋片下来,也够一斤半。这一钩上不要紧,姑娘使劲往怀里一勒,“咔——”这下可好,于大鹏长了三张嘴了,给他勒了两个大口子,整个成透膛了,差点儿没把于大鹏给疼死,他“唉呀!”一声,两手一捂,脸蛋子上的鲜血“哗哗”就流下来了。姑娘一看取胜了,一个跟头从地上站起来,照于大鹏的屁股又是一脚,“你给我滚下去吧!”于大鹏站立不稳,斜着就从台上摔下去了。老百姓这个乐呀,“哇——”“唉,这位不错呀,上台又多出两张嘴,画了个花蝴蝶,老婆没弄着,弄了个大丢人。”台下打口哨的,乱喊的,这一起哄,于大鹏受不了了,只好把头一低,挤出人群逃之夭夭。他是回去找人去了,不报复,他这口气能出得来吗?再说小诸葛沈仲元,他见此情景一皱眉,心说:丫头,你可真够狠的,这还不错,钩到腮帮子上了,这人还没死,要是钩到眼睛上可够呛。老头子冲姑娘狠狠瞪了一眼。沈春莲装作不知,一回身从一个老妈手里,把一把小瓷壶拿过来,喝了几口水,稍微休息了一下,然后冲着台下一抱拳,“我再请一位,哪位登台?”半天没人答应,这就叫钱压奴辈手,艺压当行人。像于大鹏这种人不在少数,都想登台找个便宜。但是,于大鹏这一受伤,把这些人吓得全都老实了。心说话:别找倒霉,看看热闹就得了,闹了半天,她那鞋里边还有钩,这玩艺儿钩上可受不了哇!这姑娘可也真够狠的。再说,官准立擂,打伤了只要有一口气在,人家官府就不负责,可不能自找倒霉呀!这伙人这么一想,就不敢登台了。姑娘连嚷了五六遍,耳轮中听台下有人喊了一声:“姑娘,某来奉陪。”声音十分脆快,这个人从西边走上来了,来到台上之后,他冲着沈仲元一抱拳,“老伯,一向可好?侄儿有礼了。”沈仲元一看,脸红了,他认识这个人,谁呀?来者正是二师兄白面判官柳青的徒弟。 这小子姓王,叫王希正,人送外号叫银面韦驮。这小伙挺窝憋。本来他是白面判官柳青的高徒,满身的武艺。柳青曾领着他到华阴县沈仲元家求亲。柳青就跟沈仲元提问:“兄弟,知道我来干什么不?”“你不是想我,来看我吗?”“对,这是一,另外还有一件事,你看我这徒弟希正怎么样?”“这小伙不错,会说会道,也挺有礼貌。”“不光这些,功夫还好呢,你要乐意看看,哪天高兴,我叫他给你练练。”“行啊!”柳青一抬头,“希正啊,来来来,给你叔叔练练。”银面韦驮王希正,“啪啪啪”练了套拳脚,又练了一趟棒,又练了刀枪。沈仲元看完了非常高兴。“哥哥,你这徒弟收着了,这孩子真有出息,练得不错,干净利索。”到了晚上,柳青说:“既然这孩子品貌端正,武艺高强,你又夸他,我就对你实说了吧,这次我领他来的目的,就是求亲来了,我那侄女现在还没许配人家,他们两个人够不够一对好夫妻呀?”沈仲元一听就说:“哥哥,这件事我可不是驳你,不是说我的女儿多高贵,这孩子有个性,给她提媒的那么多,全被她拒绝了。我要是一强迫她,她是连哭带喊,不是要上吊,就是要抹脖子,吓得我也不敢插手了,这孩子我相中了,谁知我女儿相中相不中啊,我先跟我丫头透个话,让她看看希正,她要乐意,这个事就拍板。”“好吧。”柳青抱着一线希望就住在这儿了。沈仲元找了个机会,拐弯抹角就把这件事提了,那沈春莲当时就把脸往下一沉,“爹,您怎么了,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吗,我现在还小,我正是下功夫的时候,您干吗这么着急,非让我找人家?咱们家难道养活不起我吗?您要不愿意养活我没关系,女儿我收拾收拾回华山,找我老师去。”“你别把门封得这么死,那孩子就住在前院,你偷着看看人家长得如何?要乐意,你们再比比武。要真相不中,我也不强迫。你别连看都不看就拒绝。”“爹,我这两天心烦,不看,这门婚事没门儿。”沈仲元没办法,回来见柳青就如实说了。柳青十分不满:“兄弟,我看你把这孩子惯得可够瞧的,好——我们爷儿俩算白来。”柳青带着徒弟负气而走,路上柳青也不爱说话,本来他这白面判官长得就难看,脸再往下一沉,就更显得难看了。王希正就问:“师父怎么了,您为什么不高兴呀?”“孩子,带你来碰了钉子,你说对我脸上多不好,对你也下不来台呀!”王希正一听乐了,“我当什么事呢?不就这么点事?首先我感谢师父的一片好心,再说我也不忙于娶亲。怎么,沈春莲是天仙呀,就是天仙,我也不高攀她。我就希望你们老哥俩别为这事闹不和睦。”王希正这么一说,柳青更觉得对不起孩子,等回到陕西凤翔府,好些日子他这脸也没开晴。 转过年来,这地方就成立了招夫擂,消息传到了凤翔府,把柳青给气坏了,他心里说:沈仲元啊沈仲元,再糊涂还有你糊涂吗?自古以来还有立这玩艺儿的?谁家都怕惹事招非的,看来呀,你就是有两个糟钱,吃饱了撑的。这丫头好不识抬举,你这叫招非惹祸呀。他这一发泄,王希正也知道有这么回事了,就说:“师父,您别老恨我师叔,您说这是何苦呢?在我身上发生这种事,我觉得于心不忍。这么办吧,我打算到华阴县去一趟,给我师叔家站脚助威,预防有人欺侮他们爷儿俩。”柳青拍了拍王希正的肩头:“孩子,有出息,师父我不如你呀,你胸怀大度,我心胸狭窄,照你这么一说,满天的云彩都散了。好吧,我同意你去,你先别露面,你要一登上他家门口,一旦让那姑娘知道了,准认为你去应招夫去了。你除了暗中保护之外,你也登登台,这便宜不能让别人捡。那姑娘她不是看不起你吗?你就显显手,叫她知道知道师父的徒弟是何许人也。你只要做到了这一手,为师我就没白下功夫。”“这?师父,我要跑那儿招夫去,我觉得有失身份。”“啊,怎么?为师的话你也不听了?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到那儿就得招夫,人为一口气,佛为一炷香,她不是不乐意吗?这回非叫她乐意不可。只有这样,为师我这一口气才能顺得过来。”王希正一看,师命难违呀:“好吧,师父您别生气,徒儿照办就是了。”“唉,这才是我的好徒弟呢,早点动身吧,我听你的喜信儿。”就这样银面韦驮背着刀,带着百宝囊,拿着足够的路费,就来到华阴县。他没登沈仲元的门,找了个店房住下了。他就围着擂台转悠,有时候就围着沈院儿转,暗中保护。今天招夫擂正式开始,他也挤在人群之中,本来他不想登台。这场来者不善,于大鹏成心找便宜……唉呀,这位小姐也够狠的,把他脸蛋子钩了两个大口子,看那于大鹏的意思是回去找人了。这招夫擂要弄不好,非出人命不可。干脆我登台吧,到台上把这场圆下来,早早结束,省得惹出麻烦事,故此他才登台。为什么沈仲元脸红了,是觉得对不起这孩子呢?还是因为刚才所说的这些事?沈仲元用手相搀:“孩子,免礼,起来起来,什么时候来的?”“我刚到。”“唉呀,怎么没到家呢?”“刚到迟来一步,正赶上擂台开擂。”“那么孩子,你打算也比比吗?”“我倒没那个意思,不过我跟我师父说了,我打算跟我这妹妹也伸手过过招儿,跟我妹妹学两下。”“好!我欢迎。”沈仲元又想:“太好了,这孩子哪有缺陷,小伙长得溜光水滑,我看他的武艺确实干净利索。我这个丫头怎么就不乐意呢?今儿个让你当面相相。”老头子点头答应了,王希正这才迈步来到沈春莲的面前,冲着她一抱拳:“妹妹,小兄有礼了。”沈春莲上一眼下一眼仔细一看,这小伙长得跟银娃娃似的,剑眉虎目,鼻直口方,大耳朝怀,个头、身材、五官虽然够不上美男子,但也是个标准的人才,闹了半天,他就是王希正啊。过去我爹提过我跟他的婚事,我都没看,看来这人还行……姑娘的心里有了三分的乐意,脸一红说:“您就是王师兄?”“正是愚兄。”“师兄,你也想比武吗?”“正要请教,望你指教一二。”“您太客气了,请!”“请!”两个人就要比试较量。 王希正冲着姑娘沈春莲一抱拳:“师妹,恕小兄无礼,我要领教了。”他把身往后一撤,“刷,刷,刷”晃动双臂就亮出了门户,他亮的是大鹏双展翅。沈春莲也倒退,往下一哈腰,“刷,刷,刷”也亮出了门户,亮了个童子拜佛。就这一下不要紧,台下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好,好,好哇!”白眉毛徐良也不住地点头。心里说:不错!这还有点看头,我看啊,我妹子要找这样一个女婿,也算是可以的了!这徐良在下边倒乐意了。 单说这一对青年男女,亮完门户之后,又道了个请字,往跟前一凑,这才动手。他们使的是什么能耐?王希正使的是柳青教给他的真功夫,叫八挂连环掌;姑娘呢?她使出的是拿手活,师傅九云老尼传授给她的“五祖点穴拳”。他俩一打啊,是上山虎遇上下山虎,云中龙遇上雾中龙,打了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他俩好像走马灯一样,围着小小的擂台,“滴溜溜”地来回直转。这时候没人鼓掌了,台上台下肃静无声。可台上这两个,一边打着一边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王希正心里说话:我这妹子真有两下子,我是心服口服,可是出我的本意,我是不愿意打,这是让我师父逼来的。想当初,我老师领着我登门求亲,弄了个烧鸡大窝脖。人有脸,树有皮,人家不乐意何必强求呢,但是师父觉得有点憋气,非让我来不可,叫人认为好像我这人没羞没臊,非要高攀人家不可,真要落出这个名声去,真叫人脸上无光。不过对师妹这副模样,这身能耐,我从心里还是十分爱慕。因此这小伙子手下就留了情了。比如说,眼看这一掌要打在身上,他又撤回来了;一脚要登到身上,他又把腿缩回来了。姑娘呢?心里头也在想:是我当初做得不对,你看看,我爹给我提这门亲事,我连看都没看,就把人家打发回去了。我要知道这小伙是这个样子,人品这么端正,武艺这么高强,我干吗不乐意呢。但是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了。可又一想:不如趁着招夫擂,见好就收,干脆我就答应得了。姑娘这心就活了,能做夫妻还能下死手吗?所以沈春莲手脚下也留了情。刚要打上,忙把手收回,刚要踢上,却又换了招了。徐良一乐,嗯,有门儿啊,大概这两个人的心都想到一个地方去了,很好!老西儿暗笑,衷心希望他们结为伴侣。不但徐良看出来了,在旁边观战的沈仲元小诸葛也看出来了。老头子手捻须髯,脸上含着笑,心里说:你都把我气死了,去年人家登门求亲,我那么给你解释,你看都不看,现在后悔了吧?没想到王希正这个小伙这么有出息,看现在的功夫,比去年还有长进,真是佳婿也。老头儿也乐意了,所以这事就好办了。这一男一女,斗到三十五个回合,就见姑娘沈春莲“刷”虚晃一招,“滴溜”身形退在一旁,跳到她父亲桌边来了,红着脸说道:“爹,我看这擂台应该结束了。”“噢!丫头,这话是什么意思?”“爹,你还不明白,我,我乐意了!”说个乐意姑娘就“噗哧”一笑,红着脸就蹦到后台。小诸葛这才把心放下。心说:可盼到今天了,丫头找到了好女婿,我当爹的也就放心了。因此沈仲元站起身来,冲着王希正一点头:“孩儿啊,别打了,擂台应该结束了,你妹子同意了,不知你意下如何?”王希正这小伙子的脸“刷”一下也红了。赶紧躬身施礼:“多谢老人家,小侄遵命就是!” 沈仲元还得宣布,不然,离台近的人知道是这么回事,离远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诸葛满面春风,来到台口,冲着台下众人一抱拳:“台下父老乡亲们,各位子弟老师们,招夫擂宣告结束,我女儿已经许给意中人啦,谢谢众位捧场!招夫擂结束了,大家散了吧!”台下一阵喧哗。有的人抱怨这次白来了,人群中一阵骚动,事情到现在满可以结束了。 沈仲元说完了刚一转身,就听台下“嗷”一嗓子,“等一等!先别结束!”这家伙的声音特别高,能传出多远去,众人一愣,沈仲元也吃惊非小。心说:这是什么人?随声音一看,在人群之中,走出一位来,这个人分开人群,走到梯下“噔噔噔”蹿上擂台。此人身高九尺开外,肩阔背厚,膀大腰圆,真好像火燎金刚相似。脸像红火炭,猴头翘下巴,狮子鼻,火盆嘴,大板牙,多少还有点连鬓络腮胡子,头戴酱紫色扎巾,鬓插素绒球,身穿酱紫色的箭袖,十字板带扎腰。这人二目露出凶光,挺着胸脯,简直是盛气凌人,真好比凶神恶煞一般。沈仲元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赶紧满面赔笑向他一抱拳:“壮士,您有事情吗?”“哎!老头,你叫沈仲元吗?”“不错,是老朽。”“这招夫擂是你立的吗?”“是。”“谁允许的?”沈仲元一听,断定他上这儿干预来了,就耐心地向他解释:“壮士,这可不是私打斗殴,开擂的时候,老夫就说过一遍,这是官准立案的事情,我已经申报给华阴县堂,是县太爷亲批的,不信,我后台有手续,来人哪,取来。”家人答应一声,奔后边去了,时间不大就拿来护书。沈仲元一递:“你看看,这儿有华阴县大堂的用印,这儿有县太爷亲自批文。”这位拿过来上一眼下一眼看过:“呸!小小七品县令,芝麻粒那么大的小官儿,怎么敢答应这种事,这种护书还不如手纸。”说罢把护书撕了个粉碎。沈仲元质问道:“壮士,您是哪位?你有什么权利这样做?把县太爷的护书撕了你怎么交代?”“不认识是谁啊,噢!那我告诉你,我是潼关的,我爹乃是潼关镇守史王广陵,人送绰号花刀将,我乃是他不肖之子花花太岁王大全。”沈仲元一听,就知道坏了,为什么呢?这个花花太岁王大全,关中平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名副其实的花花太岁,乃是关中的一霸。他父亲王广陵,那是带兵的武将,在朝里头很有根基。王大全就仗着他父亲的势力抢男霸女,胡作非为,没想到今儿个他来了。沈仲元一想:光棍儿不斗势力,反正我女儿的亲事也定了,我多说些好话,把这场风波压下去得了。他一抱拳:“喔唷,恕老朽眼拙,原来少帅驾到,老朽这厢有礼了!”花花太岁把胸脯一挺,“哎!免了,认识就好,沈仲元,我来得晚了一步,怎么我刚到台下,就听你宣布擂台结束了,怎么,你女儿已选中了佳婿?”“少帅,您说得一点不假,这事情已经定了,方才您没看见吗?就是这个小伙子,此人姓王叫王希正,他就是我未来的女婿。招夫擂,招夫擂,既然把丈夫找着了,还等什么呢?”“放屁!我说沈仲元,你这事做得就不对,你看见吗?来了这么多人,都想在这儿招夫,没想你提前就下手选中了,这些人不都白来了吗?”沈仲元一听,你不是找碴儿吗?来一万个人,一万个人都要比过,那要比到哪年?这简直是无理取闹。沈仲元一点没作解释。 王大全接着说:“我告诉你,别人我不管,少帅千里迢迢从潼关来到这儿,就是为了登台比武,我不比一比可不行。这门亲事现在先别定准,你女儿要相不中,再另做别论。” 老百姓一听,这叫以势压人,都气得不得了,沈仲元也不是好惹的,那老头子是武林老手。年轻的时候,你说他胆子有多大?曾经把钦差大人颜查散给背走,引出徐良大闹黑水湖,才把他收降。 沈仲元一看这王大全也实在不讲理,把火往下压了一压:“少帅,你别开玩笑了,没那个规矩,我女儿一人不能嫁二夫,既然夫婿已选好,岂有更改之理。少帅,不能让你白来,能不能赏个脸,请到老朽家里,我把凉酒温热了,咱们喝上几盅,就算我赔礼了,咱们交个朋友,你看怎么样?”“呀!呀!呸!沈仲元,你算什么东西?少帅能跟你交朋友?你别以为我不清楚,你过去是贼,当时你在绿林道打家劫舍,什么坏事都干,现在你装老实了,我告诉你,我在我爹面前歪歪嘴,就能立即逮捕你,把你投入大牢,我爹笔尖一晃,就能把你定成死罪。你若叫你家少帅高兴了,方才我的话就算没说,要使我高兴,你就叫那个王希正给我滚,你就把你的女儿乖乖的送给我,我用一辆华贵的车把她送到潼关,我们俩一拜天地,你就是我的岳父老泰山了。”沈仲元是忍无可忍,想既然这样,也就只得动武了。还没等沈仲元打定主意,王希正过来了。因为银面韦驮刚把衣服穿好,还没下台就出了这事。他一听这小子不说人话,把师叔脸都气得变了色,就觉得不能不言语了,赶紧过来把沈仲元让到一边。王希正一想:我别给惹事,我在中间调解调解吧。想到这儿,他满面赔笑:“少帅,你不认识我,小人我叫王希正,刚才我师叔说得一点也不假,因为我师妹婚姻大事已定,这不是儿戏,哪能说接茬儿还比呢?你家里要钱有钱,要势有势,你要娶个媳妇还费劲吗?何必跟我们小民过不去?”王大全上一眼下一眼看了王希正一阵,冷笑地说:“你他娘的是什么东西,在我的面前比比划划,看在你的分上,你卖多少钱一斤?我知道你老大贵姓,你给我滚到一边去!不然的话,我就要了你这条狗命。”王希正一听,嗬!冲我来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怎么一句人话都不会说。小伙子实在压不住火了:“王大全!你别仗着你爹的势力欺人太甚,你要知道,我是普通的老百姓,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不忍你想怎么的?你想造反吗?”“跟你这种人分庭抗礼,怎说是造反呢?看来你说话真不怕风大扇了舌头!”“哇呀……”花花太岁一听,你太能损人了,在这关中八百里谁敢跟我这样说话呀?他火往上撞,把外衣甩掉,紧了紧大带,就按帽子,登靴子,一晃双拳直奔王希正来了。王希正一看,不打也不行了,为了护身起见,他身形转动,插招换势,跟花花太岁就战在一处。一伸上手,王希正大吃了一惊,原以为这个少帅,是纨绔子弟,他能有多大能耐,可想错了,这花花太岁手底下的功夫还真硬,而且这小子没安好心,恨不得一下子就把王希正废到这儿,可以说是下了死手。此时大侠白眉,在台底下看得清清楚楚,老西儿徐良火往上撞,心想,这关中一带竟有这种无赖,我不来也就罢了,让我赶上哪有不管之理,不如我登台为本地除害! 第四回 救侠女白眉斗恶棍 比高低徐良伏凶僧 花花太岁王大全无理取闹,就激怒了徐良。他一看,自己得赶紧出头,不然非出人命不可,那就不好收拾了。他想到这儿,往前就挤,但是挤不过去,心里还直着急,就跟这些人商议:“父老乡亲们,借光了,我有急事,各位闪一闪让我过去。”谁听他的,任凭徐良怎么商议,大伙连理都不理,他只好说,“恕我无理,各位要不给我闪开条路,我可对不起了,我要借路而行。”众人都乐了,心说:路还有借的?这儿,连缝都没有,你上哪儿去借?徐良一按两旁人的肩膀,脚尖一点地,“噌”地蹿到这些人头顶上,这些人觉得脑袋有点不得劲,一抬头,就见他登着大伙的脑袋,“噌!”飞身上了擂台。大家全给惊呆了,“喔”……哥哥、兄弟,来飞人了,这人会飞,这是谁呀?徐良来到台上,一不慌二不忙,就到了花花太岁王大全和王希正的中间,把两臂平伸,“二位,先不要打,暂且住手。”王希正虚晃一招跳出圈外,再看浑身上下,都叫汗湿透了,银面韦驮大口大口喘气,顺着额角往下直淌汗。花花太岁王大全往下倒撤身子:“啊,什么人?嗯……”他一看,面前站着一个丑鬼,个头不矮,溜肩膀,水蛇腰,身形长得是三道弯,再往脸上一看,面赛紫羊肝,斗鸡眉,小眼睛,多少有点鹰钩鼻,嘴角往下耷拉着,大片牙,黑牙根。最特殊的,长着两条刷白刷白的白眼眉。这位龇着牙,在这儿一站,活脱一个吊死鬼。头上戴软胎六棱抽口软壮巾,身上穿着一身青,外面披着青色英雄氅,后头还背着把刀,刀还不错,鬼头嘴里叨着个大环子,刀缨子多老长,在肩头飘摆。花花太岁用手指点:“呔!丑鬼,你想干什么?”徐良一乐:“你这个人可真怪,说话声音小一点好不好,俺山西人生来就胆小,你要把我吓着怎么办?”“胆小你来干什么?莫非找死不成?”“啊,我先跟你打听打听,你就是潼关大帅王广陵的儿子叫王大全?”“不错,正是少帅,知道何必再问。”“我说王大全,算了,你怎么无理取闹,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招夫擂,招夫擂,顾名思义,就是找丈夫。如今人家女子把丈夫找好了,你何必又插进来,非得叫人家改变,这不是无理取闹吗?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你那脸皮有多厚?你是少帅,什么媳妇要不了,看在我的分上,就拉倒了吧。赶紧回潼关就得了。”花花太岁一听,这位说话什么味儿,酸溜吧唧的,槽牙都冒酸水。“呸,你他妈是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给解围?”“我说你这人说话礼貌一点,山西人可有个脾气,我要不上火、不生气还则罢了,你要真惹得我生了气,我可掰你的牙,一个一个我全给你掰光了。”“哈哈……他妈的,小子,你还跑这儿来吓唬人来了,咱俩不定谁掰谁的牙,休走接拳!先打死你再说!”王大全抡拳就砸,王希正这会儿缓过这口气来,心中暗想:这人心挺好,这叫抱打不平来给劝说,但是有点自不量力,瞅他这模样,腰都直不起来,跑这儿解什么围,让人一拳捶到身上,就得打个骨折筋断呀,看来我还得接茬动手。 正在这时,肩头上觉着有人拍了他一下,回头一看,正是小诸葛沈仲元。就见沈仲元满脸都是笑,王希正有点不解,愁都愁不过来,老头儿怎么乐了,大概是气疯了。刚想要问,沈仲元就凑到他的耳朵上:“孩儿啊,好了,这回满天云彩都散了,你就在这儿好好歇着,把这些事全都包在这人身上得了。”“叔叔,他是谁?”“哎呀,你没瞅见白眼眉为记吗,难道你就没听说过,当今世上出了一个了不起的英雄,人送绰号三手大将、山西雁白眼眉徐良。没听说过吗?”“哎呀,就是他?”“一点不差,徐良来了,咱还怕什么?”王希正一听,也乐坏了,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闹了半天这是白眉大侠,如雷贯耳,过去我一直没见过,没想就在眼前。 这就叫人的名,树的影,要提起徐良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没见过罢了。老西儿徐良是小诸葛沈仲元的亲徒侄,沈仲元对徐良太了解了,徐良能耐太大了,多难办的事,徐良一到,手到事成。多难解的疙瘩,他也能解开。因此沈仲元一看是徐良,这心就放下了。但是他也纳闷儿,不知徐良这是从哪来,他不在开封府当差吗?怎么跑到华阴县来了?按下小诸葛心里怎么想不说,单说徐良。 徐良这个人,向来不着急,嘻皮笑脸,尿裆尿裤,就好像没睡醒似的,迷迷糊糊,晃晃悠悠。但是这是外观,其实他心里可有定盘星。老西儿翻着小眼睛一看,花花太岁的拳头来了,徐良说了一声:“来得好!”脑袋往旁边一晃,这拳头是从上往下走,脑袋躲开还有肩膀呢,他把肩膀又一晃,拳头还往下来,他又把屁股一扭,急拐弯,这才躲开。你说这招儿叫人瞅着多别扭,你就一下躲开就得了呗,似打着似打不着。花花太岁一瞅,怎么眼前来个软骨头:“尔等哪里走!”王大全这小子恨不得一拳把徐良打成肉饼。但是,说什么也打不上。徐良并没还招儿,围着他,行前就后,行左就右,身形是滴溜溜乱转,越转越快,“刷……”时间不大,把王大全转迷糊了。他一瞅,前后左右都是白眼眉。哪是真的,哪是假的,哪是影子,哪是真人,分辨不出来了,累得他吁吁直喘,满头大汗。徐良一看也差不多了,“刷拉”一转身,来到王大全的背后,探单掌,“刷”把他脖子给抓住了。徐良只使了三成劲,他那膀上有鹰爪力的功夫,光这三成劲就受不了,王大全就觉着骨酥肉麻,从头顶上疼到脚趾头尖上。“哎呀……”“你老实点,你再要动,山西人可不客气了。”“哎呀,饶命,好汉爷爷饶命。”徐良一瞅,这种人最没出息,软的欺侮,硬的怕,这阵他不怕丢人了,当着这么多人一个劲说好话。徐良一想:“我这是替我师叔来压事来了,干脆把他饶了得了,要真把他整死,还真麻烦,不管怎么说是人命啊,他父亲又是潼关的大帅,将来要纠缠起来,我也吃罪不起。”想到这,徐良把手撒开,“咕咚!”花花太岁坐到台板上,晃了半天脑袋,才恢复了原样,一骨碌身,站起来了:“丑鬼你是什么人,我跟你完不了。”说着话他要找家伙。徐良一听:“我说你呀,老实一会儿吧,十八般兵刃,我是样样精通,你拿什么也不好使。王大全,我跟你说了实话,你要听我良言相劝,就赶紧回潼关去,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何必找这个不顺心?如果你真把山西人给激怒了,我对你可不客气。”“你究竟是什么人?”“好了。”徐良一看不亮亮身份也真不行了,老实说只要有一线之路,徐良也不愿意这么做,最好谁也不知道自己,比什么都强。但是看眼前的形势,不拿点真格的完不了。徐良从怀里一伸手,把龙边信票拿出来了,往前一递,“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吧。”花花太岁揉揉眼睛一看,闹了半天是龙边信票,接过来展开一瞅,就傻眼了。 龙边信票是什么呢?按现在新词说,就是证件。古人也不例外,只是名词不一样,因为这是开封府专用的,是皇上四帝仁宗御赐的,他这证件的周围有九条龙,用龙镶着边,所以叫龙边信票,那上头有两颗大印,上面的一颗是四帝仁宗的玉玺,下面一颗是开封府正堂包大人的大印,旁边缀着字,恩封三品带刀御前护卫徐良。就这几个字,谁也不能小瞧,花花太岁当时就冒出汗来了:徐良?我早就听说过,这个人的能耐了不起,一出世,就大闹乌龙冈,而后又巧得大环金丝刀,血溅石门县,搅闹黑水湖,战胜双枪大将武万峰,醉打冲霄楼铜网阵一举成名,驰名于天下。皇上在耀武楼召见他,他又献武功,博得了皇上的喜欢,恩封三品御前护卫,夸官三日,在开封府衙里当差,在包大人手下是红得发紫的人物,在武林之中是个佼佼者。没想到就是他,怎么长这模样?王大全这小子也不傻,见硬就回,心说:“徐良官并不大,可包大人是他的后台,如果把他得罪了,回去跟包大人一说,包大人把黑脸蛋子往下一沉,‘铜铡侍候’,得,我和我爹全得钻进狗头铡。罢了,我别硬碰了,妈的妈我的姥姥,我真倒霉,在这儿遇上他了,他不在开封,怎么跑这儿溜达来了。”想到这,他恭恭敬敬把龙边信票还给人家,躬身施礼:“徐大侠,全怪我不对,这酒不是好东西,刚才我喝了几盅,喝完之后胡涂了,故此跑这儿撒野,请求徐侠客多多原谅。”徐良明知他心里不服气,但是,他要能服个软,不在这儿捣乱也就罢了。“啊,少帅不要客气,能不能赏给我个面子?”“能能能,您太客气,怎么叫赏面子,我遵命照办就是。如果徐大侠不嫌弃,能不能跟我到潼关做客,我好好请请您。”“不要客气了,将来有机会,我希望你赴开封府串门儿。”“好——”王大全心想,“我上哪也不上那儿去溜达。”这小子灰溜溜地下了擂台钻进人群,找着恶奴上马回奔潼关。徐良转身来拜见沈仲元:“师叔在上,小侄这厢有礼,师叔一向可好?”“孩子,起来,起来,良子,我太感谢你了,你小子要不来,今儿个你叔叔就有好看的了。”“你无缘无故立的哪门子招夫擂,这不是惹事招灾吗?你老人家既然叫小诸葛,怎么这个事情你没有料到呢?”“别提了,孩子,我也后悔了,让你妹子把我逼得没法子了,我才想起这么个左道来。你看看,要不立这个擂,你也来不了啊。”说着相视而笑。沈仲元赶紧吩咐:“把擂台拆了,快拆,到官府销案,这事算完了,良子赶紧跟我到家去。” 徐良再忙,也不能越门而过,这是亲师叔啊,跟自己的父亲能差多少。人们如同众星捧月一般,把徐良接到家里,盛情款待。酒宴前沈仲元就问:“孩子,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徐良口打唉声,把经过讲了一遍,说我奉皇上旨意夸官三天,给我一百天的假期,让我回家祭祖,我到家里住了些日子,心里烦了,就到古城来游玩,没想到咱爷儿俩见着了。沈仲元大喜:“孩子,既然假期没满,我不能放你走,说什么也得住些日子。来人!把后院收拾收拾,都换成新被褥,我们爷儿俩搬到一块儿好好唠扯唠扯。”沈仲元这是发自肺腑一片诚心,徐良一摆手:“师叔,使不得,使不得,我可没有这个工夫,虽然假期没满,我得早点赶到家里,以免我爹挂念。另外,我要提前赶奔开封府,头一次任职当差要去晚了不合适。”“孩子,那么今天你是不能走了,起码你得住在这儿。”“今天可以。”“好,下去准备。”说着,王希正、沈春莲都来了,跟徐良见面,老西儿代表开封府的老少英雄,向这对未来夫妻表示祝贺。徐良一摸这兜里也没带多少钱,强凑纹银五十两作为贺喜钱,沈仲元也没客气就收下了。徐良这一来,沈仲元觉着脸上光彩,连手下家奴、院公、婆子、老妈都感觉着光彩。咱不说别人,单说前院的伙计,当时这胸脯就挺起来了,说我们家来了开封府的白眉大侠,往后谁还敢惹我们。潼关的少帅一听山西雁这几个字都望风而逃,何况别人。一个个出来进去,这个美劲就别提了,连门口把门的也是如此。把门的一想:“现在山西雁白眉大侠在我们这儿一呆,这个家就好像临时的开封府,我们现在就不是普通的把门的了,你说多神气。”现在把门的也把腰板挺起来了,眼里头也没人了。 正在这时候,一个和尚急匆匆来到沈仲元府门的前头,抬头看看,门框旁边挂着个牌,上头写着“沈宅”两字,刷着桐油。这和尚往院里瞅瞅,迈步往里就走,把门的阻拦道:“哎,你这和尚好无理呀,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开封府。我们是办差官,你不跟我们打个招呼,就往里闯,你身犯何罪?”和尚傻了,这不是沈仲元的家吗,什么时候变成开封府了?“阿弥陀佛,我且问你,这是不是小诸葛沈仲元的家?”“不错呀,你找谁?”“我听说有一个白眼眉徐良上这儿来了,别人我不见,我就要见白眼眉。”“呸,和尚,你漱口没,我怎么觉着你嘴里的味儿这么大呀,牙酸口臭,竟敢提徐三爷的名讳,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了吗?去,漱完口再说。”和尚一听这规矩,这火就不打一处来,“嘿……他娘的,你是狗仗人势呀,我就问问你吧,姓徐的在这儿嘛?”“在这儿哪,正在里边用饭。”“好,就烦劳你给我通报一声,你说有个出家人要见他一见,叫他赶紧出来,他要出来还则罢了,不出来贫僧一怒,闯到里边我就把他提了出来。”把门的人一听,这和尚这不是无理取闹吗,竟敢口出狂言,手下人火往上撞,往上一纵,奔这和尚来了,哪知道这出家人身形往旁边一闪,伸出俩手指头用点穴法,“嘣嘣”就是两下,两个把门的全动不了啦,好像木雕泥塑的一般。和尚点住之后迈步往里就走,来到前院,高声喊喝:“徐良,你在哪里?你给我出来,贫僧找你。”这和尚的声音非常洪亮,徐良正在屋里吃酒,听见外边呼喊,没吱声,心说这是谁,指名点姓的,“老人家,可能有人找我,我得出去。”“不能,不能,门上有人呢,哪能不通报呢?”“不一定,你听这声音多近。”“良子,我陪你出去。”爷儿俩一前一后打帘栊来在院中,徐良抬头这么一看,哟,大吃了一惊。 徐良和小诸葛沈仲元来到院里一看,对面站着个高大的僧人,此人身高九尺挂零,长得相貌凶恶,五大三粗,手一伸,跟蒲扇似的,两只脚好像两只旱船,胳膊好像房檩,大腿好像房柁,穿着又肥又大的灰布僧衣,腰里系着的丝绦,都有核桃粗细,打着蝴蝶扣,双垂灯笼穗,半截长筒白布袜子,千层底开口的僧鞋,脑瓜剃得锃明瓦亮,头顶心有九个香疤,脸好像一张铜锣,满脸都是大疙瘩,这张脸哪,黢黑黢黑,跟包大人可以相媲美,两道九转狮子朱沙眉飞通两鬓,一对大环眼鼓鼓着,秤砣鼻子鲇鱼嘴,挺厚的嘴唇,脸蛋子新刮得黢青瓦亮,太阳穴鼓鼓着,瞳孔放出两道光芒。看年纪有四十五六岁,声音洪亮,在那儿丁字步一站。徐良不认识,暗中寻思:“我没见过这和尚,他怎么找到这儿来了,难道说是仇人,刚才在招夫擂,我出示龙边信票,暴露身份了,老百姓都知道了,大概他听到这风才来的。”徐良真聪明,他真猜对了。老西儿看罢多时,来到和尚面前一抱拳:“师父,是你要找我吗?”大和尚往后退了一步,上一眼下一眼,看了七十二眼,“不错,贫僧就是来找你,你不就是徐良吗?”“正是,但不知师父怎样称呼,哪里出家,找山西人有什么事情?”“徐良,你甭问我是哪来的,明人不做暗事,我是受人之托,来取你的脑袋,要让我费事,我亲自动手,要不让贫僧费事,干脆你把刀拉出来自己抹了脖子。”和尚说着,一伸手从怀里拿出个油布口袋,“看见没,我把你的脑袋装进油布口袋里,洒上防腐剂,以防它腐烂,带回边北。”徐良一听好悬,心说什么人都有,摘我脑袋?这和尚说话真不怕风大扇了舌头,老西儿一点不生气,把脑袋一扑棱:“噢,我这个脑袋,这么有用,还得用防腐剂,带回边北,那么请问你受谁之托?难道你就不怕我摘你的脑袋?”“废话少说。”大和尚火往上撞,把袖面一挽,把口袋扔了,就想动手。 沈仲元一看,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和尚也太粗野了,为什么也不讲明理由,就想动家伙,沈仲元赶紧过来解劝:“师父,你消消气,我说出家人,你是山门的弟子,归依佛门,就该早晚三朝拜、佛前一炷香,慈善为本,善念为怀,普度众生,这就对了。你跑到这杀生害命来了,就冲你说这几句话,你就不够一个和尚。再说,这可是有王法的地方,难道你杀人就不偿命吗?你就不知道国法的厉害吗?如果你是个疯颠之人,今天我不怪你,给你施舍钱,赶紧滚开,不然的话,你可是自讨无趣。”“哈,沈仲元你认为我是疯子,你猜错了,贫僧一不疯,二不傻,我是明明白白,确实是受朋友之托,来取徐良的脑袋。我再告诉你,我是经此地赶奔开封,我做梦也没想到在你这儿遇上他了,我在这儿把他脑袋摘了多省事,这不是天意吗?贫僧我办事,向来是小葱拌豆腐一青二白,我找徐良,跟你姓沈的一点瓜葛也没有。你不要自讨无趣,你要跟着在里头搀和,对你可不利。”沈仲元一乐:“和尚你既然敢口出狂言,又不疯又不傻,你张嘴闭嘴要徐良的脑袋,你凭什么?”“凭什么?大概你有点不服气。”和尚说着话回头巡视,看这院里有石墩子有石锁,一伸手拎起一个百儿八十斤的石锁,用手指点,“你们看见没有?徐良啊,你的脑袋有没有这石锁硬?我就凭这个来摘你的脑袋。”“开!”一掌把石锁打成六瓣,宅里的家人吓得一缩脖子,心说:这家伙是人吗?这巴掌怎么比铁锤还硬。和尚哈哈大笑:“徐良,看见没?”徐良一点都没害怕:“啊,你还会这两下子,这算个什么?我们山西太原府,祁县徐家庄,别说是成人,就是小孩子都会练,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子练得比你都强。”“你胡说八道,跟我耍什么贫嘴,休走接掌。”过来就打,徐良一闪,和尚紧跟着又是一招,又一闪,又一招。徐良一想,这和尚有来历,看来不打是不行了,老西儿把大衣赶紧甩掉:“我说出家人,再一再二可不能再三再四,既然你对我无理,可休怪俺山西人得罪了。”“刷”徐良往下一哈腰,晃二臂大战凶僧。沈仲元、沈春莲、王希正和家里的伙计都在这儿看热闹,一个个捏着一把汗,一瞅这和尚太厉害了,大巴掌抡起来带着风声,别看坨大,十分灵巧,明眼人知道,这使的是铁砂掌,打在徐良身上就得骨断筋折,明知道徐良有能耐,也替他担心。徐良跟他大战了十几个回合,这和尚果然有两下子,使的全是铁砂掌、鹰爪力,练过马前一锭金、马后一锭银的功夫。但徐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出家人不肯报名,也不愿亮出他的身份,他说是受了朋友之托来摘我的脑袋,他朋友是谁呢?我得罪的人可太多了,猜不出来。老西儿一想,今天只有一个办法,用我的绝艺把他缚住,才能问出实情。要说徐良的绝艺那可太多了,首先说那把金丝大环刀,徐良会八挂万胜金刀的刀法,真要动了家伙,那就得出人命。另外徐良的绝艺都在暗器上,双手发镖,双手接镖,双手打飞蝗石,双手接飞蝗石,一手三暗器,打得太准了,但是徐良轻易不使用,他看对方的,对方不亮家伙他从来不亮,能使拳脚就使拳脚,因为这个有尺寸,不至于把对方置于死地,除非是成心。我用绝招吧,不把他降住不行。徐良的绝招太多了,这都是跟云中鹤魏真和金睛好斗梅良祖学的,而且徐良见着什么人就跟人家学什么招术,揽天下的武术于一身,然后取其精华,又把它编串成武术,要不怎么说他满身都是绝的呢。他练的招,别人都不会。他打定主意后,和这和尚大战三十多个回合,就见老西儿徐良“噌”拔地而起,就像燕子那么轻巧,大和尚抬头一看,徐良蹦起有七八尺高,就见他左胳膊一抱自己脑袋,右胳膊平伸,左腿朝下,右腿盘在左腿上,“刷”直奔大和尚秃头来了。这绝招叫“铁拐李倒下天梯”,他拿左腿来登和尚的脑门子,真给登上,骨折筋断。说时迟那时快,“刷”就到了。和尚一看不好,“唉呀”,往旁边一闪,上当了,为什么徐良一条腿盘着,一条腿伸着?如果伸着的这条腿把你登上就登上了,要登不上呢?这条腿就成了问题,意思就是试试你往哪里躲,你要一躲,告诉人家了,盘着的那条腿就伸开了,这条腿是真的,它登你。大和尚往左一闪,避开了,徐良一撤左腿把右腿伸直了,奔和尚头顶心就是一脚。“啪!”这一下把和尚吓得真魂出窍,说声“不好”,脚尖踹地身子往后一仰,使了个金刚贴板桥,把徐良两只脚闪开了。徐良暗挑大拇指。老西儿这两只脚直奔肚子登上来,这和尚一看,又说声“不好”,用脚后跟一蹭地,“噌”往上蹿了一步,徐良两只脚登空,落地“咔”的一下把院里的方砖都踩碎了,足见徐良腿上多大功夫。老西儿一看这招也躲过了,便顺势而下,往前一使劲,两腿一屈用两膝盖一点和尚肚子。这是连续动作,不容缓空,和尚刚往上一挺,躲开那两只脚,没想膝盖又来了,和尚一看不好,“我的娘啊!”又使劲一蹿,膝盖没点上,又点到砖上了。徐良也有点急了,能连续躲开这几招,足见对手了不起。别看这几腿全都失败了,还有胳膊呢,他用两只胳膊肘奔和尚肚子。和尚一看,这都是什么招?用全身的力量又往上一纵,徐良俩胳膊肘也走空了,两只手又上来了,这一招叫雄鹰抓兔子。这两只手牢牢地掐在和尚的脖子上,他站起来,把和尚一抡,在院里转了三圈,好悬没把和尚抖搂散了。徐良一翻腕子,把他举过头顶,又轻轻地把他放下。和尚有点站不住,像喝醉酒似地直晃荡。等他站稳当了,徐良往下一撤身,气不长出,面不更色:“师父,咱俩开了个小玩笑,我礼貌不周请老师父原谅。”大和尚傻了眼,睁圆二目半天不说话,又气又羞又恼,说不出什么滋味:“徐良啊,你使得是什么招?”“就是乱七八糟一大堆,我也不知什么招。”“来来来,洒家我跟你拼命了。”又往前上,徐良一乐:“老师父,咱俩打了半天糊涂仗,也不知道我什么地方把你得罪了,你不分青红皂白,过来就动手,你能不能报个名字,你为什么要摘我的脑袋?我要闹个清楚,让大家也听个明白。”“少说废话,把我赢了才服气,我全告诉你,你不彻底把我赢了,我不说,你接掌吧。”二次跟徐良战在一块儿。徐良一想,这种人能制一服,不制一死,我非叫你服了不可,一伸手没二十个回合,徐良使了个顺风扯大旗,正好登到和尚腿肚子上,一个跟头出去了。和尚不服气,第三次又冲上来,跟徐良动手。打了三十几个回合,徐良使了个“黑狗钻裆”,这招儿可厉害,把和尚又钻了个跟头,一共摔了他六个跟头,和尚彻底服了,他不起来了,在地下躺着:“徐良,没想到我遇上这么高的高人,死也瞑目了,你后头背的是刀不是?给出家人来个痛快,我死也闭上眼,痛痛快快升天。”徐良一听好悬没乐了,过来把他搀起来:“出家人,我可不能干这种事,咱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我岂能杀生害命,师父赶紧请起。”沈仲元赞赏徐良,有出息的人都是这样,你得心胸开阔,鼠肚鸡肠能当侠客吗!小良子岁数不大,办事情可钦可佩,所以他过来也跟着劝,王希正过来也劝,这和尚红着脸才进了屋。家人们也不好乐,心说这位出家人真是自讨无趣,叫人摔了一阵跟头,这回老实了,也舒服了,你看刚才他那凶劲,但是当仆人的敢说什么,递过手巾,和尚把手擦擦,大碗茶给他沏上,徐良这才问:“敢问师父出家在哪座高山,哪座古刹,怎样称呼,能不能赏脸说出?”“哎呀惭愧,大侠客,全怪我这人不怎么的,我是俩钱买一碗兔子血,贵贱它不是东西,要问,我有个小小的绰号,叫金背罗汉,名字叫武申,我出家在昆仑山小西天八角台卧佛寺,我这次确实是受人之托,是这么回事……”和尚说完,徐良脸也变色了,连沈仲元、王希正全傻眼了,这里边还有这么复杂的事。什么事啊?武申没瞒着。 原来现在山西以北,靠着西夏有一座山,这座山叫阎王寨,山上有个总侠大寨主,这人自立为天德王,扯起大旗要造反,姓黄叫黄伦。天德王黄伦利用西夏国的支持,花钱网罗天下的英雄,什么江洋大盗、海洋飞贼,出名的出家人、道人、尼姑、贱民,请去了一千来人,召开了南北英雄会。在这个会上,天德王黄伦宣布:“我最恨的就是徐良,当今绿林人的死对头就是白眼眉。我要求各位,想方设法,能把咱这眼中钉去掉,哪一个把徐良的脑袋摘下来,我给黄金三万两,你要是出家人,我给你重修庙宇,另塑金身,你要是普通人,我给你买房子置地,你愿当官,我禀明西夏国王加封你的官职,你们哪一位能办到这件事?”武申也被请去了。因为天德王黄伦海交,他手下有个帮手,叫金镖侠林玉,这金镖侠可了不起,要讲究打镖不次于徐良。林玉跟武申挺有交情,所以武申也到了阎王寨,黄伦、林玉就跟武申说,如果你要能办成这件事多好。武申呢,犯了财迷了,另外他也想见识见识白眼眉。就这样,武申离开阎王寨,前来会徐良,正巧到华阴县碰上了。 第五回 黑山头徐良收弟子 石塔下白眉探地穴 前面说过,一动手武申输了,但是徐良没伤他,使武申颇受感动,就把事情经过全盘都端出来了。 武申这个人口快心直,说话也不拘小节,所以大伙听着挺有意思,把徐良、沈仲元、王希正、沈春莲以及屋里众人逗得捧腹大笑,白眉徐良也喜欢这种人,这样人好交,他口快心直,肚子里没弯弯绕。徐良拍了拍他的肩头:“老师父,很好,虽然咱们初次见面,我就看上你了,你这个人太直爽了,是个热心肠的汉子,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徐良乐意跟你交个朋友。”“阿弥陀佛,贫僧求之不得。”说话徐良给他满上酒,武申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我说徐大侠,我可不是出卖朋友,今天有点事,我得跟你说清楚,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哪,你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摘你的脑袋,就拿这次我到的大贼窝阎王寨,收纳了将近一千多人,据我所知,有朝天岭的,有土星岛的,有黑水湖的,还有什么当初在襄阳的、南洋府团城子的、五当麒麟山的,我都数不过来。但是这些人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整死你。有人主张暗杀,有人主张把你调进阎王寨,有人主张进行一次夜袭,把你家里的人全都杀了。我发现你这人不错,不像他们说的那个样子,因此我把这实底全交给你,你可千万留神。”徐良一乐:“大师父,说句实话,自从我出世的那天开始,这帮人就开始恨我,一直恨到今天,反正我这一百多斤也就豁出去了,听天由命,不是他整死我,就是我整死他。对于师父的关照,我非常感谢,请问师父,你下一步到什么地方去?”“哎呀,我现在正合计这事呢!本来我是应天德王黄伦的邀请,到阎王寨参加英雄盛会,因为在这会上大伙谈到你,气得我不辞而别,就来找你来了,看这样子我还得回去。徐大侠,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咱们还有见面的机会。今天你给我手底下留情了,我一定得报恩,早晚你到了阎王寨,要是一帆风顺,那就不必提了。倘若有个马高镫短,凡是我能帮忙的,贫僧一定尽力而为。”徐良再三感谢,吃完饭,武申告辞走了。 这个金背罗汉武申,没放空炮,到了后文书,按院大人颜查散察办山西大同府,就跟阎王寨打了交道,天德王黄伦摆下英雄盛会,十阵赌输赢,徐良献绝艺,曾遭了那帮坏人的毒手,这个武申便从中帮忙,徐良才得以转危为安。当然这都是后话,咱先不提。且说徐良和沈仲元、王希正一直把武申送出城去,这才拱手告别。等大家二次回来,沈仲元手捻须髯一乐,说:“良子真是后生有为呀,你小子真长了能耐了,不说你武艺高低,就说你对待人,这个处人的方法我真赞成,你看见没,武申来的时候眼珠都红了,就是找你拼命,看那意思谁说也说不了,没想到你把他制得服服贴贴。哎,叔叔我是服了。”徐良也乐了:“这可不是我想的办法,这是我老师告诉我的,但能容人且容人,什么事情也越不过一个‘礼’字,你敬他一尺,他就敬你一丈。”大伙听完频频点头,问徐良下一步上哪去?徐良说:“我就住一夜,明天我就得走,因为皇上就给我一百天假期,现在过了多一半了,我爹还叫我早点回家,故此,明日我就告辞回家。” 徐良离开华阴县,他有点着急了,他一算计还有二十一天的时间了,这二十一天我再到家里料理料理,路上还得耽误些日子,还得提前几天赶到开封府,到那儿得报到啊。初次当官,就来个迟到,那多不好。开封府有什么事情?包大人怎么安排的?我得提前到,心里头好做到有数。徐良一想不能耽搁了,快走。说到快走,他就不走大道了,净走一些捷径小路。这小路,事可就多了,多见树木,少见人烟,净是狼虫虎豹出没的地方,徐良凭着自己有能耐,不在乎这些。这一天正往前走着,突然对面锣声响亮,“嘡啷啷——”把徐良吓的一哆嗦,抬头一看,从草丛里、树顶上、石砬子后面蹦出有五六十人,手里各拿着刀枪棍棒,把徐良的去路给拦住了。为首的这个家伙,舌头还挺大,啰啰嗦嗦地还念什么:“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牙迸半个不字,你来看我这一斧子,一个管杀不管埋。”徐良要不是绿林人都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老西儿一瞅,乐了。为什么乐呢?面前这五六十人简直就是花子队,没一个穿一样衣服的。有光着膀子穿裤衩的,有光有上衣底下围着围裙的,即使有一套衣服的,也是前后有补钉,大窟窿小眼子。一瞅这些人,个个面黄肌瘦,蓬头垢面,像是花子队,为首这个大舌头,只有三十多岁,体格倒是挺棒,光着膀子,下身穿着大裤衩子,后面还漏了屁股,腰里系了根麻绳子,手里还拎了把斧子,看样子挺凶。徐良一想:我真倒霉呀,想提前两天回家,走小路,没想到遇上劫道的。这帮花子队从哪来的,看你们这模样还劫道呢,看样子大概几天都没吃饭了。徐良这两天怪闷得慌,拿他们开开心。想到这儿,丁字步一站:“我说诸位,你们想要干什么?”“干什么?你没听见吗?占山的山大王,劫道的,把你从头上到脚下,从兜里到兜外,所有的东西都给我扒下来。快,全留下,你光着屁股一走,就留下你这条狗命,牙迸半个不字,你看见我这斧子没,给你切开晾上。脱了,快把衣裳脱光了。”“啊,闹了半天你们是强盗。”徐良往兜里一伸手,把包拿出来了,往手心一放,慢慢打开。这些贼们一看,黄的是金子,白的是银子,还有一打银票,他在手里掂了掂:“看见没看见,你们劫道还真劫巧了,我身上还真带着银子,就手心里这一堆,三千来两,真要落到你们这些人手里,换换新衣服,买房子,买地,吃喝就不愁了。来吧,来取吧。”说着徐良往脚前一放,这帮贼就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敢过来。还是这个当头的胆子大点,“怎么的,给我们了?”“给你了,你捡去吧,留下我这条命就可以。”“好啦。”这家伙拎着斧子过来哈腰就捡这个包。徐良能叫他捡吗?别看徐良离这包四尺多远,那腿可够得上,老西儿把右腿抬起来像面条一样,“啪”正蹬在这位腮帮子上,把这小贼头踹出有一丈五六尺远,挂钩给踹掉了,说不出话来了。“好小子,他打人,剁了他,杀了他。”众人往上一撞就动了手了。徐良打他们就像老人戏玩儿童,不费吹灰之力。老西儿徐良也没拉家伙,就伸出这十个手指头,弹这些人的脑门,弹上就是一个包,比算盘子儿还大点,“嘭嘭……”打得这些人抱头鼠窜,东倒西歪。这时候,拎斧子这小子把自己的下巴托上,你看他还多少会两下子,扭头就跑,“了不得了,今儿个遇上刺儿了。”“快点跟寨主爷说遇上刺儿了。”他们转身跑出半里地,两个寨主正好迎面来了。因为这小山不大,发生点什么事情,里面就得到禀报,听说这儿打起来了,两个寨主各拉单刀,从山坡上冲下来,拎斧子的小贼就说:“二位寨主爷快去看看吧,来了个小子,长得像丑八怪似的,你别看他长得不怎么的,能耐可大了。”“躲开!”两名寨主气势汹汹提刀赶来,正好跟徐良打了个对脸。这两人一看,把刀就扔了,帽子正了正,带子紧一紧,外衣整整齐,两个人一抱拳:“好汉爷,您先别生气,恕我二人冒昧,我们敢打听一声,您老是不是家住山西太原府祁县徐家庄,人送绰号三手大将多臂人熊白眉大侠徐良啊?”徐良看他俩,岁数都不大,最大的三十岁,衣服虽然不那么破,也不见得怎么好,一个黑脸,一个红脸,两个人五官长得可挺端正。徐良一想:“他们怎么知道我是谁呢?看来我就说实话吧。”老西儿点点头,“你们算说对了,正是山西人。”“啊呀,师父、师父,你怎么今天赶到这儿来了,请受弟子一拜。”两个人跪下“嘣嘣”磕响头,一边磕着,一边跟身后那些人说:“跪下,还杵着干什么,这是你们师爷,快给师爷磕头。”这帮花子队,把手中的东西都放下跟着磕头,师爷长、师爷短,这下把徐良真还闹愣了。老西儿一想:这是什么战术啊,江湖上真是五花八门哪,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软的不行就使左道旁门,这是不是知道我有两下子,怕吃亏,先用甜言蜜语把我稳住,然后突然向我进攻。想到这儿,徐良就提高了警惕,没动地方:“我说二位请起,各位请起,我这个人记忆还是挺好的,我怎么没记得见过你们哪。口称师徒,这是从哪儿论下来的?请你们二人说清楚。”“师父,难怪您不认得我们,其实我们也没见过您,既然您问到这了,我们就说真的了,我姓蓝,叫蓝天本,这是我兄弟叫蓝天玉,您别看我们哥俩这个模样,在边北辽东还有个小小的绰号,叫‘蓝氏双杰’,后边这些人都是我们的弟兄。因为这几年,尽走倒霉运了,找什么职业也找不着,为了吃口饭把良心往胳肢窝里一夹,我们就当了贼。当贼虽是当贼,我们坏事可不做,抢男霸女的事我们一概杜绝,顶多就是把人吓跑了,留下包,我们混点粥喝。关于详细的内情啊,您要乐意听,将来有机会我们跟您讲。总而言之,我们哥俩虽然抢人,可我们是好人。我们哥俩没事许了个心愿说:现在武术行当中五大派,八十一个门户,我们谁都不赞成,就赞成老师您哪!所以从心里往外把您当做恩师。不信您跟我们到里面看看去,我们那里边还有个佛堂,中间还搁着个牌位,上面有您老人家的名字,我们天天烧香磕头,就把您当师父了。您怎么能知道呢?真是那句话,两座山到不了一块儿,两个人真有见面的机会,神差鬼使,怎么老师您就到这儿来了呢!刚才我们一瞅您这副尊容,白眼眉为记,就断定是您。师父请您恕罪,弟子在这儿磕头了。” 徐良听完后,把嘴捂上了。这顿乐呀,人啊,真是长短良莠不齐,什么人都有,当时这气就没了,觉着这两个人怪可怜的,“请起,请起,你们姓蓝?”“不错,姓蓝。”“好吧,既然你们有心拜我为师,我挺高兴,不过,你们干这种营生,我可是不允许的。”“是,老师,刚才我们没说吗,但有一线之路,谁乐意当贼呀。老师,只要你指点迷途,往后我们一定改邪归正。”徐良不像刚才那么有气了,对他们基本也就熟悉了,其实徐良也想过,就你这一百来人真要有什么弯弯绕,架不了我金丝大环刀一划拉,那你们可自找苦头,也没拿他们当回事。 一边走着,一边说话,从谈话之中徐良这才知道,蓝氏双杰是边北辽东人,他父亲是个镖头叫蓝得魁,因为有一年给官府保镖,结果镖丢了,家里砸锅卖铁包赔人家的损失,不但把家底给光了,爹还被投进大狱,老头子在监狱里押了三年,家里是一贫如洗呀。最后,老头子是负气而死。蓝氏弟兄从边北辽东就混到了关内,中原地带不好站脚,他们又跑到边北塞外。这个地方叫黑山头,属于山西、陕西两省交界的地方,又叫三不管,所以有他们的藏身之处,因此他们哥俩就占了黑山头,日子不多凑了这么百十来人,都是好人家的。因为靠着边境,经常打仗,土匪出没,搅得老百姓不得安宁,有的家里的房子被贼人给烧了,有的家里的人被贼人杀了,可官府根本就不管,你房子被烧了你倒霉,你人被杀了你活该,这些贪官污吏哪管老百姓死活,因此这帮人为了吃口饭,三五成群,也就流落成贼了。后来有人到蓝氏弟兄跟前,一看这哥俩挺仁义,回去这么一说,你介绍我,我介绍他,越介绍人越多,才有今天这些人马。蓝氏双杰,把徐良让进聚义厅。这聚义厅那破劲儿就别提了,板凳是三条腿,没腿的那头拿砖支着。徐良这才落座,哥俩吩咐:“去去去,把那驴杀了。”你看还有财产哪,前些日子抢了头驴,为了招待徐良,要杀。时间不大驴杀了,还剩下点酒款待白眉。酒席宴前,徐良就劝他们俩,可说来说去这哥俩向徐良提出一件事来:“师父您来得太好了,我们这黑山头的后山出现了一宗怪事。” 徐良一听,感觉到挺新鲜。什么事呢?因为蓝氏弟兄占据黑山头之后,不得不好好看看这里的地理形势,比如说官兵来抄山,他们从哪里跑,怎么对付,那也得部署,就领着一伙人到了后山。他们发现后山的山坡上,有一座小庙,没有正山门,只有侧门,由于年久失修,大部分的殿堂全都倒塌了。这院里头有座石塔,高不下两丈,有点歪斜。有一个内行发现,这石塔是汉白玉的,是一整块石头雕刻的。要是这玩艺儿弄到集市上去得卖不少钱,但这么大块儿,能行吗?得把它凿开。蓝氏弟兄一想:现在手头上非常紧张,有时就断顿儿,这可是生财之道啊,不如把这座石塔断开,然后让弟兄们化装,到集市上卖了,要有识货的,变点钱,再买点粮米。就这样他们用大绳子把石塔给拽倒了,但是发现这石塔的下面有一眼井。这井是深不见底,“嗡嗡”直响,往跟前一凑合,冷气逼人,究竟底下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因此蓝氏弟兄就注意上了。他们不知这个破庙是哪个年代留下的,对历史没有考究,纯属外行。但这底下会不会有金银财宝啊?他们试探着想下去看看。由于太深,太吓人,有人坐着荆篮,下去一半就回来了,这事就暂时搁下了。但是自从这眼井发现以后,蓝氏弟兄听喽罗说,有一个出家人,看不出他是和尚还是老道,也经常围着后山转悠,看来与这眼井有关系。但是,又见不着这个人,不知道这是什么秘密。他们今天见着徐良了,拿徐良就当圣人了,无话不谈,把这事就说了,“师父,您说那里头有没有金银财宝?您老人家那是料事如神哪,没您不知道的事。要说有的话,您给出个主意。”徐良感觉这事挺新鲜,就问:“这眼井离这儿有多远?”“不远,不超过十里地,在后山。”“好吧,领我去看看。” 大伙一听徐良要去,一个个兴高采烈,真要能整出点东西来,发个小财,大伙好换换季,今后吃饭就不成问题了。蓝氏弟兄在前面带路,徐良跟着,时间不长,到了后山坡,他们从侧门到了院里,有一座石塔往东北角歪歪着,地下果然有黑洞洞的井眼。但是那周围全都拿绳子拦上了,蓝氏弟兄派着几个喽罗,日夜在这儿轮流守候,恐怕里边有什么好东西被别人盗走了。 一看寨主来了,守卫的喽罗赶紧过来行礼,蓝氏弟兄就问:“庙的周围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吗?”“有,寨主爷,您来得正好,两个时辰以前,我们正在这院里守着这眼井,突然发现一个人,这个人用纱罩着脸,离咱这庙不远,探头缩脑直往这儿看。我们问他是谁,叫他站住,这人扭头就走,但是他一转身的工夫,我们发现好像是个出家人,可是赶到近前就踪迹不见了。正想禀报寨主,您就来了。”蓝氏弟兄说:“老师啊,您说是不是这里面有点事,不然的话,怎么尽出现这可疑的人和事呢。”徐良没言语,背着手围着井口转了几圈,感觉确实冷气逼人。他撅了个树枝,拿了几片树叶,往这井口一放,结果“刷”就被井底下的风给抽进去了,抽力还真挺大。徐良说:“我看这么办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别人都胆小,不敢下去,我下去看看。”“师父,使不得。”“你们只管放心,我是平安无事,如果里面真有什么特殊的,我自然还会上来的。”“哪,这么深,您怎么上来?”“有办法,你们有没有打水的辘辘把、井绳之类的东西?”“有。”“去准备绳子,要长一点。然后再准备一个大箩筐,要结实一些的。” 一会儿,箩筐、井绳、辘辘把、木杆子全拉来了。人多好干活,就把这井口周围的绳子去掉,架上辘辘把,拿绳子吊上箩筐,拴在井绳上。徐良拿过来试一试,结结实实,他才放心,说:“你们山上养着鸽子没有?”“鸽子,有。”“很好,挑那好的鸽子,给我选两只,用口袋把它装起来。”喽罗一一照办,一会儿鸽子拿来了。徐良告诉他们:“为什么要带鸽子呢?它能送信儿,我到了底了,就放出一只鸽子,你们见它飞出来,就不要放绳子了。到了里头,把事情探听明白了要上来,我再放第二只鸽子,你们赶紧绞这辘辘把,就把我绞上来了。”“师父,您真行,真高啊。”徐良交待完了,便把外衣脱掉了,稳了稳双筒的袖箭,看了看十字叉花的胶囊,检点了百宝囊里应用之物,稳了稳金丝大环刀,把鸽子往手中一提,就坐在筐里,这辘辘把一放,“咯吱吱……刷……”这箩筐下去了。蓝氏弟兄一边命人放辘辘把,一边问:“师父,我们说话听见没?”“听见了,我挺好。”一边问着,一边往下放筐,对话声越来越低,后来什么也听不见了,还继续往下放,哥俩提心吊胆。 徐良坐在箩筐里头,一只手提着鸽子袋,一只手把着绳子,尽量拢目光往四周围看着。一开始,就是个井筒,周围拿砖砌的,虽然说年代久了,这砖还整整齐齐的,冷气逼人。后来砖不见了,就是石壁,周围都是石头的了,比刚下去那会儿要宽得多。因为光线越来越弱,看什么都看不着了,好像闷到缸里一样,感觉到呼吸都有点困难,闭上眼睛迷迷糊糊,他突然觉得身子一神,知道到底了。徐良把眼睛睁开了,还是看不见,伸出手来一摸,摸着几块砖头和石头,啊,到地方了,老西儿一抬腿,从箩筐里就出来了。他拿出一只鸽子,用手往空中一抖,鸽子奔亮的地方飞出井口。蓝氏弟兄一看鸽子飞出来了,“别放了,别放了,师父到底了。”徐良又往里头摸,这筐的周围除了砖头就是石头,老西儿感觉这底下挺大,摸不着边,他怕里头有水,不小心掉进去,所以一伸手把金丝大环刀拽出来,用刀探道,后来发现这底下足能有十间房子大小,很不规整,有的是圆形,有的出来进去坑洼不平。总而言之,是个大空洞。他围着空洞转了那么几圈,摸了摸,什么也没有,顺着这圈又往回转,一直转了六圈,一无所获,老西儿一想:“蓝氏哥俩财迷心窍,满以为这底下有金银财宝等什么值钱的东西,结果除了砖头就是石块,不如带几块儿回去,让他们瞧瞧,放了心就得了。”无意之中,手一扑拉,觉得石壁上有东西挺挡手,徐良从上往下一摸,笔管条直,撬出那么一块儿来,这是什么呢?他两手仔细摸,石壁上有一扇石门,心想,我整开看看,他把十个手指头把在门边上,浑身上下叫力,嘿——嘿——结果纹丝没动。他用金丝大环刀插到里边,用刀往外别,把石门晃动了,耳轮中就听“咔吱吱——”有门儿,又等了一会儿,他就感觉着里间那气透过来了,一股腥味。他想不管怎么的,我算撬开了。他把刀背好,两只手抠住了门,再使足力量,终于把石门开了二尺多宽一道缝子,进去是不费劲了。他往百宝囊中一探手,把火扇子拿出来,把套拽去,然后手腕子一抖,“啪”着火了,他借着亮才看清楚,这扇大石门高有一丈二尺,厚有六寸,就好像小城门似的。老西儿一扁身,举着火扇进了里间,但是由于风大,火扇子一忽闪又灭了,他连点了三次,最后用身子挡着火光这才没灭。一瞬之间他发现,里间比外间要小得多,但是徐良仔细一看,好悬没把他吓死。他惊叫一声:“啊,我的姥姥。”把火扇子也扔了,“噗”又灭了。徐良一伸手拽出金丝大环刀大喊:“呔,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是人?你是鬼?你快给我回答!不然的话,我对你可不客气。”毫无反应,徐良在地下一摸,又把那半截火扇子摸着了,大着胆子第四次又把火扇子点着,一手举着火扇子,一手提刀,拢目光观瞧,可不是吗,坐着个人。不是活人,是死人。这人死的年头一定不短了,叫风吹得已经风干了,他穿的那衣服,已经成了灰了,就骨头架了,盘着腿,在那坐着。老西儿一想明白了,上头是座庙,庙的前院是尊塔,塔底下是眼井,井底下是地道,地道底下是暗室,这一定是上古有名气的人。他不是高僧就是高道,临死的时候,把他埋在这儿了。我听我老师跟我讲,和尚死叫圆寂,老道叫坐贯,看这意思,这是按哪一种方法呢?可能是老道,对,这叫坐贯,把腿盘上在这坐着。外面肯定还得有棺材呀。他往前又迈了一步,这才发现,棺材确实有,就好像四方盒子,人在里边坐着,年久了,已经坏了,散乱地摊在石台上。他围着石台转了一圈,手里头还举着火扇子。他发现这石台年头也多了,工程也简陋一些,所以台后都裂缝了。借着火扇子的光一闪,徐良看清楚了,毫不犹豫,用金丝大环刀插到缝里,开始挖。挖出一块条石,把土扒拉到两边,这石台里面搁着殉葬品,是一个长形的石盒,这石盒已经破裂了。映着光,徐良伸手把石匣拿出来,里边有一柄宝剑,别看年头多了,可是柄宝剑,黑沙鱼皮剑匣、金挂钩、金什件,用红绿宝石镶嵌着,装饰华贵,就是剑穗子腐烂了,剑身一点也没坏。老西儿徐良用大手按按绷簧,绷簧还挺灵活。往外一拽这柄剑,可了不得,小小的暗室之中就好像打了一道闪电寒光,光分五色,耀眼夺目。老西儿就断定是个宝家伙,比我这金丝大环刀还强,我可得着宝贝了。你别看老西儿是练刀的,他本身也喜欢宝剑,如今得这么个宝物他能不高兴吗?他把宝剑拉出来,别看宝剑尺寸不太长,从剑把到剑尖也就是二尺二,可是用手一掂量,分量可够重的。按徐良来说,使着是正合适,就好像给他打的似的。老西儿轻轻地把宝剑还匣,然后掏出飞爪百链锁的绳子,背到身上。他又在石洞里面看了半天,别的没有了,他一转身,到石台的前面,恭恭敬敬给这骷髅跪下了,心中默默祷告:“老人家,您是上古的哪一位呢?弟子才浅学疏,我是没法考究了。但是您的殉葬品宝剑落在弟子手中了,您放心,我一定除暴安良,多行正事,如果我用这柄宝剑妄杀无辜,让我临危不得善终。”起完誓,恭恭敬敬给他磕了三个头,高高兴兴一抬腿坐到筐里,把那鸽子拿出来往上一扔。 蓝氏双杰等师父等这么长时间也没上来,不由得着急了,最后咧着大嘴哭开了:“师父啊,不让你下去你非下去,大概出了事上不来了吧。”正在这时候,就见鸽子飞出来了,把哥俩乐得一蹦,“啊,我师父没事,弟兄们,快点绞辘辘把儿。” 第六回 徐良得剑惊又喜 老道夺剑喜又惊 蓝氏双杰一看鸽子飞出井口,喜出望外,吩咐喽罗兵快绞辘辘把儿,时间不大,把萝筐绞上来,大伙一看,徐良乐呵呵地在筐里边坐着呢。“师父啊,您好,什么事都没有吗?”徐良点点头,有人过来伸手把荆筐的边抓住了拽到井口沿上,徐良一抬腿下来了。“老师,那里边究竟是什么?”“回到屋里再说。”大家众星捧月一般回到聚义分赃厅,徐良把宝剑摘下来往桌子上一放:“你们看,就得了这么个东西。”“剑!”蓝天本一按绷簧,宝剑弹出来,但见寒光烁烁一个劲儿闪光,“这是宝家伙呀,快拿根铁条来!”有个喽罗兵拿过来一根比大拇指头粗三圈的大铁通条,蓝天本用宝剑的剑锋对准铁条轻轻地一削,就像快刀削萝卜似地掉了一块。再一使劲,把铁条斩为两段,哥俩乐道:“师父,您是福大造化大,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看来这是老天赠给您的。”徐良一乐:“不要这么讲话,哪有这种道理,你们听我说。”徐良把下到井底的一切经过都说了,把大伙都惊呆了。“师父,您说那具骷髅是谁呀?”“我也不清楚,但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不然的话,不能有这么好的殉葬品。”“师父您看,这宝剑上是什么字?”徐良乐了,他根本不认得这种字,全山一百来人也没有认识的。书中代言,是“青龙”二字,这段书叫《徐良误走黑山头,巧得青龙剑》。蓝氏弟兄把一个灵巧的喽罗兵找过来,对徐良说:“老师,我们的兵刃都是他打造和收拾的,您看这剑鞘都不行了,让他给您装饰装饰。”这喽罗兵领命下去了,仅半天工夫就装饰好了。但见二尺半长的杏黄灯笼穗也给按上了,把宝剑的剑身、剑刃给重新开的光,跟刚才可就大不相同了。徐良真是爱不释手啊。一琢磨,可惜呀,我对宝剑没下过功夫,待回到开封府,见到展熊飞我展大叔,好好跟他学学。将来我又会使刀,又会练剑,那有多好啊! 第二天老西儿徐良要告辞,蓝氏兄弟难舍难离:“师父,您走了,我们怎么办呢!您已收我们俩做徒弟,不许我们再干伤天害理之事,那您得给我们指条明路啊。”徐良说:“我要是直接回开封府,就把你们带走了,可我得回家。这样吧,我给你们留封信,你们哥俩让喽罗们有家的奔家,没有家的投亲,如果实在无去处的,挑那品行端正的,你就带着赶奔开封府,面见青天大人包相爷,就说我引荐你们去的。开封府正在用人,一定会给你们安排个差事,你们哪怕到那儿做苦工,也比占山为盗强得多啊。”“哎呀师父,包大人能要我们吗?”“放心,有老师我介绍,料也无妨。”于是一个喽罗兵赶紧准备了笔墨纸张,徐良提起笔写完信,盖上印章,把它封好,便说:“我走之后,你们马上就起身,我给你们路费。”徐良拿出银子给了蓝氏兄弟,这哥俩千恩万谢,总算把贼皮脱掉,从今要走正路了。 蓝氏弟兄让那小头目去买东西,准备丰盛的酒宴给老师送行。徐良居中而坐,蓝氏弟兄左右相陪,有几个头目在这里布菜满酒。在酒席宴上,徐良告诉他们怎样为人,以后到了开封府,应该注意哪些,这哥俩不住地点头。正在这时候,山前一个小喽罗兵跑进来,慌慌张张跪倒在地,“报、报告寨主,山前有事!”大厅的人都一愣,蓝氏双杰问:“什么事?是不是又来买卖了?我说过不干了,从今往后咱们什么买卖也不干,放行。”“不,不是买卖,来了个出家的道人,口口声声要求见二位寨主爷,他说叫见也得见,不叫见也得见,说有重要的事情。”“道人?”蓝氏弟兄想,我们素来与僧道无缘哪。徐良想,这个道人来得突然,遂说道:“让这个道人进来,问他有什么事情。”“好吧,既然师爷吩咐了,请老道到里边来见我们。”喽罗兵走了,约片刻工夫,进来一个出家的老道。喽罗兵往旁边一闪,徐良一看,这老道长得是仙风道骨,高不过七尺,长得福福态态,面如晚霞,花白胡须,没戴帽子,高绾牛心发卷,铜簪别顶,手里拿着拂尘,身后边背着把宝剑,斜挎着黄兜子。老道来到聚义厅,闪目看了看,眼光就落到徐良身上,特别是徐良身后背着的那把宝剑。这老道也不言语,直愣愣往面前一站,蓝氏弟兄心中挺不痛快,把桌子一拍“啪!”“喂,我说老道,咱们萍水相逢,素不认识,你非要见本寨主,何故?你见了也不言语,像木头似的,到底想干什么?”徐良在桌子底下捅了他们哥俩一下,那意思是说话客气一点。就见这老道微含一阵冷笑,“哼哼哼……二位寨主,谁说咱们不认识?咱们都认识半个多月了。”“是吗?”这哥俩晃晃脑袋,“怎么我们哥俩不记得呢?”“寨主爷,贫道来到黑山头很多天了,天天围着后山转,难道你们就没发现?”“啊,想起来了。前些日子,有个没看清五官相貌的人,不知是和尚还是老道,老围着咱们这儿转,闹了半天就是你,你这人胆子不小,今天突然而来,不知是为何事?”“贫僧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要我们家宝剑来了。”“你们家的宝剑?”“对了,就是那位英雄身后背着的那把剑,它要物归原主,只请把宝剑赏给我,我转身就走,决不找黑山头各位的麻烦,如果赖着不给,那可就要找麻烦了。”蓝氏弟兄一听,气得鼻子都歪了,心说:什么臭无赖都有啊,我师父刚得了宝剑,这位就来要了,这宝剑跟你有什么关系?岂有此理!蓝天本火性挺暴,把手中酒杯摔了个稀碎,迈大步来到老道跟前:“我说你是哪儿来的,闹了半天你是个无赖啊,怎么证实这宝剑是你们家的?你知我们是怎么得的吗?我告诉你,要是往常,我喝令一声,把你乱刃分尸。今天我老师在这儿,一再劝我们改邪归正,所以,今天对待你算客气了。老道,你要知趣赶紧滚,咱们两下都方便,你要在这儿继续耍无赖,我们可不是饶人的!”喽罗们撸胳膊、挽袖子把家伙全都绰起来了,直往前凑。这出家人毫不在乎,两眼眯成一条线:“嘿……请不必发威撤野,你怎知我是无赖呢?既然你不明白,我就告诉你。我且问你,这黑山头归哪府哪县管?”“归京兆府,三元县管。”“三元县有个李家大户你们知道不?”“知道,李家大户那都是练武的人家,我们哥俩有耳闻。”“那行了。贫道我就是从李家大户来的,提起我,可能你们二位不清楚,要提起我的祖先,量你们也有耳闻。我的祖先乃是大唐朝赫赫有名的风尘三侠的头一位,号称三元李靖,我九代圣祖,我就是他不肖的后人。”徐良一听,明白了,一提大唐风尘三侠,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尤其是三元李靖那是唐代有名的武圣。此人是李靖李老剑客的后人,所以他心里头感觉挺敬慕的,于是站起来,喝退蓝氏弟兄和喽罗兵,来到老道面前躬身施礼:“仙长,请不必动怒,山西人这厢有礼了。”“无量天尊。”老道仔细打量打量徐良,“请问,你是不是著名的白眉大侠徐良?”“一点不假,仙长认识我?”“不认识,但是你有白眉毛为记,一看就知道。”徐良用手相让:“仙长,我们坐下讲话。”蓝氏弟兄一看,老师说话了,不敢不听,马上换上一副笑脸:“道爷,我们是粗人,说话气粗,您可担待,请坐,请坐。”老道一坐,好悬没趴下。凳子是三条腿的,不稳当,一面还拿砖垫着。道爷也不敢乐,平身坐下之后,徐良相陪。蓝氏弟兄不敢坐,垂手站到老师的身后。徐良详细地问:“仙长,刚才你说你姓李,是三元李靖的后人,山西人听了非常高兴。请问,这把宝剑跟你老人家有什么关系呢?”“啊呀,徐大侠客,一言难尽,这把宝剑,是我们家的,那上头有‘青龙’二字为证,这把剑就叫青龙剑,乃是我祖上三元李靖所佩带。他老人家佩带这把宝剑,走遍天下,除暴安良,为唐天子立下汗马功劳。后来他老人家将近九旬时,脱离红尘,回归原籍,就在这黑山头修了一座祠堂。你们后山那个破庙,就是李家祠堂。他老人家就在这儿养老了。我们都是李姓家族,据我所知,我这老祖先就死在祠堂之内,后人为了纪念他,才修了这眼井。听说此处地脉特别好,还听说有不少殉葬品,究竟有些什么?谁也不清楚。去年我家来了个本家叔叔,他责怪我,为什么不把祖先的祠堂修好?那些宝物丢了怎么办?留下你们这帮后人给李家丢人哪!这把‘青龙’宝剑就是这位叔叔告诉我的。但是这山已经被你们占了,我要来势必要发生冲突。贫道打算暗中找到地穴,把宝物取走,但始终未能得手。方才在集市上,我见你们喽罗兵又买酒又买肉,又买鱼又买虾,要给白眉徐良饯行;还听说祝贺他得了件宝剑,所以我对这事动心了。刚才我讲得一点也不假,这是我祖先留下来的,李姓人应该继承,不能落到别人之手。当然,这剑是你们先发现的,又费了那么大劲儿,冒了那么大的危险,这我要表示感谢。但剑是我们家的,我得要,贫道本就是这个目的。不知徐大侠可否赏脸?”徐良一听心里很不痛快!心说:“这姓李的老道,你也没看见你的祖先,这年代又远了。这宝物究竟是谁的也不清楚。如今我们得到手,你又来要了,按理说不该给你。”可老西儿又一想,人家说得有根有据,就凭我这身份赖人家一把宝剑,传出去也不好听,干脆忍痛割爱,该是谁的归谁算了。老西儿想到这里,一伸手把扣儿解开,从背后摘下青龙剑,双手往前一递:“仙长,你这一说我全明白了,请问,你在什么地方出家?怎么称呼?”“贫道就在三元县内,西门里三元观出家,我叫李士贤。”“好了,既然如此,宝剑还给你。”蓝氏弟兄在旁边一听,心说老师啊,你可真够大方的,要换成我们,说什么也不能给,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可那老道也不客气,伸手把宝剑接过来,往自己身上一背,站起来往外就走,连个谢字都不说。蓝氏弟兄忍无可忍,过去就把道路拦住了:“李老道,留步。”“无量天尊,二位有事吗?”“当然是有事了,老道您今年高寿了?”“我还小哪,五十有四。”“啊,半百过去了,人情你懂吗?这把宝剑是我老师舍死忘生,从那么深的井里得到的,给你是人情,不给是本分。你上这儿要了东西怎么连个谢字都没有,这么转身就走,有些不近人情吧。”老道一笑:“我家的东西,我往回拿,有什么不近人情的?二位,怏把道路闪开,别找不方便。”“找不方便你还敢怎么的?你把宝剑留下,什么时候本寨高兴叫你来取,不高兴这宝剑就不给你了!”说着话,蓝氏弟兄上去就抢。老道不悦,往旁边一闪身,左手握宝剑,右手探双指,在蓝氏弟兄的背后“嘣嘣”两下,可了不得了,这哥俩觉得浑身发麻,干眨巴眼动不了地方,全定在那儿了。这乃是武林之中点穴之术。徐良一看就明白了。心想,虽然蓝家哥俩礼貌不周,可对你就算不错了,你这是干什么?弄什么玄虚?显什么能耐?我岂能叫你从我鼻子尖底下溜掉!老西儿徐良站起来了:“等一等,仙长留步。”老道一转身:“徐大侠,你要反悔不成?”“不是,你说错了,山西人办事向来是说话算数。宝剑给你是肯定的,不过你这个人有点不讲理,我打算领教领教你的武艺,然后再放你下山。”“徐大侠,你跟贫道想到一块儿去了。我来一则是要宝剑,二则是想在你面前讨教讨教,因为你名气太大了,我想瞅瞅白眉大侠的武功究竟能达到什么境界。既然你提出来了,贫道要得罪了。”“等一等,你先把这两个人的穴位给破了。”“好,”老道左右手一伸一推,这哥俩身子一晃,这口气才上来。“师父,您可不能让他走了。”“你俩放心,他走不了。”徐良和这道人都把外衣脱掉,因屋里窄小,便来到院子里。这个院子又平整又宽阔,别说是两个人在步下比武,就是骑着马抡大刀也折腾得开。两个人各找合适的地方挺身站好。 山西雁徐良拉出金丝大环宝刀,亮了个夜战八方藏刀式,老道李士贤手舞青龙宝剑亮了个仙人指路不用忙。两个人互相道了个“请”字,就见老道手腕子一翻,剑往前指,直刺徐良的咽喉。徐良久经大敌,对打仗动手那是家常便饭。所以,一不慌,二不忙,两只眼睛盯着对方的宝剑。一看奔咽喉来了。徐良上右脚往左面撤身,用金丝大环刀的刀背往外一挂宝剑,把青龙剑拨开,紧跟着把手腕子一翻,使了个顺水推舟,刀背朝自己,刀刃朝老道。李士贤不敢怠慢,使了个缩颈藏头,往下大哈腰,刀从头顶掠过。众人都在这儿看热闹,蓝氏双杰和那些喽罗兵眼睛睁得滴溜圆,舌头吐出来都收不回去了,全惊呆了。就见这两个人开始一招一式清清楚楚,打得比较慢。过了十几个回合,就越来越快了,徐良一边打着,一边暗挑大拇指:不愧是三元李靖——李老剑客的后人,人家是祖传的剑术,看现在的李士贤,就能想到当年的古人三元李靖——李药师。难怪人家叫风尘三侠,真了不起!今天我还得留神,不然就要吃亏。李道爷一边动手,一边观瞧,不住地点头赞叹。心说:难怪徐良出名,这白眼眉果然受过名人的指点,高人的传授。这把刀使得太好了。这是八卦万胜金刀的刀术,果然变化无穷,招术特殊。 打到四十回合,仍然未分出输赢,徐良一晃金丝大环刀,飞身跳出圈外,躬身施礼:“老前辈住手,我今天算开了眼了,果然是剑招精奇,佩服、佩服。咱俩别打了,宝剑归还给你了。”李道爷也累得够戗,借此机会单手提剑,把额角上的汗擦了擦:“无量天尊,徐侠客,高!贫道我服了,我这叫见好就收。这把宝剑是李家的传家宝,我今天要奉送给徐大侠,作个见面礼,请笑纳!”李道爷把宝剑归匣,双手往前一递,徐良再三推辞。李士贤就解释:“不错,这剑原是我们家的,要不是您探地穴得到此剑,我上哪找去?今天我来要,已是非礼。我原怕这把剑落到凡人手里,不但起不了作用,还得把命搭上,又怕这剑落到歹人手中,祸国殃民。今天我见徐大侠德高艺精,可佩此剑,交给您我放心了。”这真是一个不要,一个硬给。蓝氏双杰一看,赶紧过来说合:“都不必客气了,师父,既然道爷一片至诚,您却之不恭,这剑收在您身上,作用小不了,您拿着它可以杀坏人,做好事,李道爷一个出家人能杀生害命吗?师父,我看您就别客气了,收下得了。”当然这哥俩是向着师父。徐良一看,也只好如此,就把宝剑举过头顶,当着李士贤发誓:“如今宝剑落到我手中,我绝不杀戮无辜,倘若我妄杀一个好人,我对不住道爷。”“无量天尊,但愿如此。”说着话彼此一笑,二次回到屋中归座。李老道一伸手从怀里拿出个古香古色的本本来,交给徐良。“徐大侠,如不嫌弃,这本剑谱贫道奉送了。这乃是我们李家五花剑的剑谱,对您大有帮助。”徐良对宝剑没研究,一见人家不但赠剑,又给了一本剑谱,真是感恩不尽哪。徐良接过来翻了几页,一看上头画着图,用剑的知识、方法,都标得非常清楚。老西儿再三谢过,把剑谱收藏好了。李士贤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徐良带着蓝氏弟兄一直送下黑山头,这才拱手告别。 徐良把他送走之后,回到山寨。老西儿一算计日子,得赶紧起身,再这么耽误下去,回开封府非晚了不可。蓝氏双杰一听老师要走,把嘴噘得多高:“师父,您能带我们走吗?”徐良一乐:“你们两个人怎么跟小孩一样,我走后,赶紧把喽罗兵解散。你们二人就拿着我的信赶奔开封府。”“可也是,不过您这一走,我们好像少了主心骨似的,师父,咱们开封府见。”徐良下了山,这哥俩回来招集全山喽罗兵,宣布散伙,各找出路。然后放火烧了山,蓝氏弟兄就赶奔开封府了。 徐良离开黑石山,迈开大步急急赶路,恨不能肋生双翅回奔家中。谁料想越着急还越出事,老西儿因为走近路,净翻山越岭,这一天正往前走着,就听见山下有喊杀声,徐良一愣,这是哪在打仗啊?听这声音人还不少。徐良登上一块悬崖,居高临下,手搭凉棚仔细观看。由于树木交错着看不太清楚,影影绰绰就见山道上仗打得难解难分。两方能有一百人左右,有人喊,“别叫他跑了,一个也不准留啊!追呀——”徐良想,这是两伙争斗无疑,准有一伙是好的,一伙是坏的。也许是山大王在这儿劫道行凶?也许是分赃不均私打斗殴?不管为什么,我遇上了,不能不管。因为山太高,徐良只好寻觅道路奔出事地点,这就耽误了一段时间。等徐良顺着声音找到这地方一看,仗打完了,往山道和山坡两旁一看:净是死尸,缺胳膊少腿的、开膛破肚的、脑袋搬家的、趴着的、仰着的,一股血腥味。徐良皱着眉、哈着腰仔细观察,他发现死的这些人都是宋朝的官兵。老西儿一愣,这是怎么回事?抬头往两旁看看,一切都很静,不知那伙强人上哪去了。徐良就在死人堆里来回走了几趟。正在这时候,他听见离这儿不远有人发出呻吟,顺声音一找,在石砬子后面发现了一个人。这人跟血葫芦一样,腿上、身上都负了伤,靠着石砬子半躺半卧,手里还拿了把刀。徐良觉着这人有点眼熟,但是又认不出是谁。老西儿紧走两步,蹲下身子,“朋友,你是哪一位?”这位听来人说话不像敌人,把脸上的血迹擦擦,把散乱的头发往后梳了梳:“哎呀,你不是徐三将军吗?徐三将军啊!”说罢扑在徐良怀里就放声痛哭。霎时,徐良认出来了,这人是开封府的官人,六品带刀的护卫,姓姜叫姜樊,人送诨号“花刀将”,跟自己同在一个衙门共事。老西儿徐良赶紧把他抱住:“我说老姜,这是怎么回事?”“徐将军,你要早来一步,就出不了事了,快救大人!快!晚去一会儿大人就活不成了。”他这一句话把徐良吓得脑袋嗡嗡直响。他一说大人徐良就认为是包大人。他纳闷儿包大人不在开封府,跑到这深山老林来干什么,也说不定是奉了皇上圣旨到哪办事,在这儿遇上强盗了……徐良想到这儿,就追问:“你快说清楚哪位大人?”姜樊费了半天劲才诉说了经过:“包大人有个亲侄子叫包世荣,去年进京赶考,高榜得中,得了榜眼,文才特别高,皇上亲自接见,御笔亲批他为山西大同府的知府,当了四品皇堂。包世荣是个读书人,一跃成为国家的命官。临上任以前,到开封府向叔叔包拯辞行,听叔教诲。包大人告诉他如何为官,以及忠君爱民一番教诲。包大人担心侄子没有经验,恐怕他有负重望,就把开封府的两名差官姜樊、黄茂拨给包世荣,告诉他,遇上为难事,可与他们商量,遇上危险他们俩还能保护你,将来你有了经验,这两个人再回开封府。”包世荣千恩万谢。去年,在大同府上任,包世荣官声甚好,跟他叔叔一样,两袖清风,明镜高悬,把地面治理得非常安静,万民称颂。消息传到朝里,仁宗大喜。正好四川成都布政使李大人故去了,这个位置空着,所以皇上又加封包世荣为四川布政使。包世荣奉旨走马上任,把大同府的事情做了交接,就带着姜樊、黄茂起身奔往成都。于是便从这儿路过,这个地方属蒲州管辖,四周围都是山。穿过这儿直接奔陕西,再从陕西直奔四川。这么大的官上任身边能少带人吗?全班人马一共是一百四十余人。头前挑着大旗、官衔牌、官衔灯,黄彩亭里供着圣旨,后面是家眷。包世荣坐着八抬大轿,师爷、卫队在两旁保护着。谁也没有想到,竟敢有贼拦路抢劫。方才从山里出来一伙人,这伙人能耐太大了,一听包大人从这儿路过,“呼啦”往上一闯,把包大人和家眷、东西全给抢到山上,把反抗者全部杀绝。姜樊受大人之托保护公子,身负重托,能不拼命吗?但是孤掌难鸣,屁股蛋上让人捅了一剑,后背上让人砍了一刀。他昏迷不醒,贼认为他死了,抢完东西就没影儿了。结果姜樊没死,苏醒过来一哼哼才幸遇徐良。他把经过诉说了一遍,徐良闻听,气得青筋都鼓起来了:“这帮贼人在什么地方?”“我哪知道啊,大概就在眼前这座山上吧。”徐良看看天色,太阳快要落山了,一会儿天就得黑。他心里盘算,大概这伙贼少不了,我不摸底就不能太着急,去了非吃亏不可。受伤是小事,主要是大人和家眷在人家手心里攥着呢,一旦三公子出了事情,我对不起包青天哪!他检查了姜樊的伤口,一瞅伤势不轻,大口子都翻着,血不住往外淌,徐良就一伸手从百宝囊里把最好的刀伤药拿出来,给姜樊又上药,又把衣服撕开给他包扎。经过抢救姜樊精神些了,便说:“三将军,你得想个办法呀,是调兵还是遣将,怏把大人救出来。不然的话,这命可就保不住了。”“不要着急,如果他们有心杀包大人,十个都杀了;不然的话,他也就死不了。我这就去救大人,你在什么地方等我?”“我也不知道在哪儿好。”徐良一想,就把他扶到密林坟地,让他坐到大碑上等着,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离开这儿,等把大人救出来,再到这儿来接他。姜樊点头答应。 徐良出了树林,直奔出事地点看了看这些尸体,心里默默祷告:“各位安息吧,我这就去给你们报仇雪恨,等将来我办完事,再来给你们收尸。”说话间,天黑下来了,仗着徐良有经验,左一趟,右一趟,搜遍了左右两个山包,终于把贼窝找着了。闹了半天这贼窝子在半山腰密林之中。这是一座古刹,这座大庙始建于什么年代已不知晓,庙可不小,徐良到近前一看,门上有一块横匾写的是“莲花寺”。徐良眼珠转了转,一琢磨,莲花寺怎么这么耳熟啊,想起来了,想当初学艺的时候,我老师魏真曾经跟我说过,咱们现在练武术的,分成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其中有一门就是莲花门。凡是莲花门的人都有莲花二字,不管是庵观寺院或者是村庄镇店,一瞅见这两个字,就是他们门户里的。莲花门属于下三门,手毒心黑,要是遇上他们这种人绝不能留情。这话徐良牢牢地记在心里。今天一瞅这大庙叫莲花寺,心说:难道就是这伙贼干的?若是也好,我一方面救大人,另一方面给武林之中除害。想到这里,徐良热血沸腾,周身上下收拾紧衬利落,拉开金丝大环刀,飞身往里一纵,要用宝刀镇群贼。 第七回 进匪窟徐良夜探古刹 斗群寇白眉大施神威 徐良翻身跳进寺内,仔细观瞧,只见屋里灯光把窗户纸照得刷白,隐隐约约从屋里传出谈笑的声音。“嗯,贼窝子。”徐良到后窗户跟前,用舌尖把窗户纸舔了个小窟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往屋里看去。徐良不看则可,一看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心里头顿感沉重。原来这大雄宝殿里,黑压压坐了一百多人,正面两张大椅子上坐着两个出家的僧人。这两个和尚冷眼看就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几乎没什么差别。平顶身高都是一丈挂零,肩宽背厚,膀大腰圆,肚子都挺出老高,自己伸手都摸不着自己的肚脐眼,脑瓜剃得锃亮,头顶上受着戒,身穿僧衣,外罩棋子布的毗卢褂,用如意钩挂着。脖子上都挂着金铜骷髅的串珠,五心朝天。他们俩只是肤色不太一样。上首这个和尚面似淡金,下首这个和尚有点发黄色。看年纪都在六十岁开外。往两旁一看,扎巾、箭袖、罗帽、大衣、佩剑者沿序排开。他们正在高谈阔论。徐良细细地给他们相了面,百分之八十的人他都认识,而且都打过交道。上首坐着这人五十岁开外,白缎子扎巾,月白缎子箭袖,腰扎大带,外披英雄氅,后头站着两个仆人,给他扛着一条方天画戟,这条大戟能有鸭蛋粗细,长一丈二尺,用铅粉镀得锃明瓦亮,夺人的二目,这条戟能有八十斤挂零,这人长得也漂亮,面似银盆,腮有须髯,黑白胡子,二目如电,徐良认识他,这个人绰号“小瘟侯”,姓徐叫徐昌。老西儿跟他打交道不止一次。在徐良刚出世的那会儿,大破冲霄楼铜网阵,就见过这人。那是徐良出世以来碰上的头一个硬茬儿。徐良和他打了一百多个回合分不出输赢。这徐昌,戟快而且招数新奇。这条大戟分量足,把徐良累得浑身是汗,最后徐良还是用暗器把人家给赢了。“小瘟侯”徐昌气得一跺脚,离开了湖北襄阳。事隔不到两年,俩人又在朝天岭遇上了。那是一场水战,两个人在战船上,仍然打了一百回合没分输赢,徐良急中生智,使了个“刀里加脚”,这一脚蹬到徐昌肋叉子上,“扑通”一声掉到江里去了。幸亏别人把他救上来。打那以后,就没见着过徐昌。今天在莲花寺第三次相遇。徐良一看,徐昌在场,脑袋就有点发痛,知道这块“顽石”最难啃。挨着“小瘟侯”的下面坐着哥俩,一个黑脸,一个红脸,背后背着鬼头刀,阔口宽腮,神头鬼脸。这是朝天岭的两个副寨主张永福和张永禄。当初平朝天岭,这俩小子漏了网,也落到这儿了。使徐良注意的还有三个人,一个黄脸,一个红脸,还有下首坐着的一个丑鬼。这个人平顶身高一丈零五寸,但是腰板挺不起来,显得有点水蛇腰。最特殊的就这脖子,比擀面杖粗不了多少,又细又长。这脑袋最大的特殊,像是擀面杖上顶着个大倭瓜,好像不注意这脑袋“吧嗒”就能骨碌下来。饼子脸,杠子眉毛,小眼睛,鲇鱼嘴,没鼻子。两片扇风耳,大脑袋上顶着个小帽子,拿绳子勒着。穿着英雄氅,背着一尺四寸多长的片刀。徐良一看他,又气又乐。这三个人是湖北人氏,号称“江夏三鬼”。那红脸的叫“要命鬼”黄荣江,挨着他那个黄脸的是“追命鬼”黄荣海,细脖大脑袋的叫“细脖大头鬼”房书安。想当年捉拿江洋大盗白菊花,徐良路过金风岭准提寺,就遇上房书安这哥仨正在准提寺那儿吹牛,房书安当众说“徐良是我干儿子,小时候没出息,又甩大鼻涕又尿炕,这孩子非拜我作干老儿,我说什么也不答应。”这群贼根本就不信,房书安起誓发愿,说:“我不信将来见不着徐良,我一瞪眼,他就得趴在地上叫干爹,不信你瞅着。”房书安是个好吹牛的人,他认为在这儿吹牛,徐良也不知道。哪曾想,无巧不成书,偏让徐良给赶上了。老西儿一听,可气坏了,大喊一声,随之抡起宝刀大战群贼,最后把房书安给抓住了。这房书安要横一点儿,徐良就把他杀了。别看他背地吹牛,一看见徐良,吓得好悬没拉屎撒尿,趴在地下,一个劲地磕头,跟徐良哀求,“我这人呐,是没能耐,我怕别人瞧不起,所以我就那样说,目的是让别人尊重我一点。您就饶了我的命吧!”徐良火冒三丈:“呸!你为吹牛,就说我是你的干儿子?现在我把你抓住了,你怎么办?”房书安说:“咱翻个个儿,您是我干爹,我是您干儿子,您收我这个干儿子得了!爹呀,爹!”把徐良哀求得心慈手软,就饶了他。徐良可给他留了点记号,用金丝大环刀的刀尖,把鼻子给他削下去了。“没鼻子为记,将来你再敢骂我,我削你的耳朵,再骂,我砍你的头!”房书安下了保证:“从今以后,不管是当着您,背着您,您就是我的干爹,我要再说错了,您就要我的命。”从此,江湖上盛传着房书安就是徐良的干儿子。二十多岁的干爹,收了四十多岁的儿子,大伙听了都好笑。可房书安呢,人不坏。你别看他失身于贼,可没做过奸淫、盗窃、抢劫的坏事。他就是有点爱占便宜,人家劫了道,他分点赃,弄点零花钱什么的,在这儿混饭吃。正因为如此,谁也不理他。没想到今天晚上这“江夏三鬼”也落到莲花寺。徐良心中暗想:干儿子在这儿呢,看你说什么,背后还敢骂我不。挨着江夏三鬼往下排,还有许多数不上名的贼寇。 徐良看罢多时,侧耳细听。就听见上首大和尚正在发言。这家伙瓮声瓮气的:“各位,咱们得个现成的礼物,要把包世荣送往阎王寨,交给天德王黄伦,他老人家该有多高兴啊。虽然没有抓住包黑子,把他侄儿抓住了,也能解胸中之恨,我们在座的,都觉着脸上增光。这个功劳是人人有份。因此,我主张不杀他,让他吃好喝好,然后打囚车,装木笼,送往阎王寨。咱们作个进见礼,诸位看怎么样啊?”有人说:“师父,我看他带的那些家眷也别杀,都打到囚车木笼里,送到阎王寨。交给天德王黄伦去处理。这么做显得我们尊重人家阎王寨。”“嗯,贫僧也是这么想的,现在他们在后面怎么样?”“回师父,都绑着呢;不吃不喝,在那儿生气。”“没关系!他们饿了自然就吃了。哈……”“各位,我再报告你们一个好消息,两天前,我接着一份请帖,是天德王黄伦和他的大帅金镖侠林玉给我来的,让贫僧赶奔阎王寨入伙。这事,我已经同意了。但是,我是交朋友的人,不乐意吃独食。既然你们各位都在这儿,我打算领着你们一块儿赶奔阎王寨。不知各位意下如何?”此话一出口,场面顿时就活跃起来了:“师父,能带我们去,求之不得。”也有人说:“阎王寨可是大帮头,人家可不缺人啊。请您倒行,可我们去了,受欢迎吗?”“放心,跟我去的人他们不能说二话,准保盛情款待。这一点各位不必多虑。”紧接着,他们东一句、西一句又在瞎议论。徐良一想,嗯,他们要投奔阎王寨,金背罗汉武申也跟我说过,看这意思,早晚这座寨非成大患不可。他们要把三公子包世荣作进见礼送去,哼,休想!不如我现在趁此机会救出三公子。可是,三公子在哪儿呢?刚才在外面转了一圈,声息皆无,不像押着人啊。徐良正在这儿为难呢,就听屋里又有人说话了。谁呀?细脖大头鬼房书安。他一说话毛病挺多,得先运气,因为他鼻子没了,不拢音,说话前先叫唤。大伙一听声,就知道他要发言了:“哎,别说话了,听房爷的。”就见房书安晃着大脑袋站起来了:“诸位,诸位,我说两句。要说投奔阎王寨,我是一百个赞成。因为什么呢?树大遮荫凉啊,咱们去了也能借点光什么的。可有一样,你不信,咱头脚刚到,屁股还没等坐稳呢,我干老儿徐良非去不可。只要他老人家一露面儿,全都完了。要依我的主意,咱们要包世荣有什么用呢,他一个念书的,刚当官儿,跟咱一无冤,二无仇,把他放了就得了。还想拿人家作进见礼,这不是没事找事嘛。你们想想,那包大人能完得了吗?他一动怒,把桌子一拍,‘来呀,徐良,去把我侄儿救出来,把那帮贼都宰了。’我干老儿晃大环刀一来,我说诸位,咱们能好得了吗?我也不是长我干老儿的威风,灭咱各位的锐气,咱们在座的各位,除了这两位老师父外,哪个不是我干老儿刀下的败将啊。以我之见,把包世荣一放,咱们各位有家的奔家,有友的投友,往后金盆洗手就算了。现在没事要找事,后果不堪设想啊。”大伙一听,火儿大了。就见小瘟侯徐昌,桌子一拍,“啪!”“住口,房书安,你算什么绿林道上的人?你真给咱绿林人丢人现眼!你说得多可怜,明明徐良把你的鼻子给拉下去了,你还管人家叫干老儿,当初那样叫,是为了保命。现在徐良连个影都没有,你还张口干老儿长,闭口干老儿短,你叫人多么恶心呢。你看看,在座的都跟徐良势不两立,唯独你在后面给拆台,你安的什么心啊?是不是你打算投奔开封府,跟咱们绿林作对?要是这样,你把话公开说明白。你再说这种话,我可对你不客气!”房书安还有点儿不服气呢:“好好……忠言逆耳,那有什么法子。好了,不让我叫,那我就不叫。你们大伙不信,将来有一天,你们还赶不上我呢,不管怎么说,我鼻子混丢了,命保住了,就怕你们把脑袋都得混丢了。”房书安说着站起来,一边解裤子,一边在外走,看来是要奔厕所。徐良一看,正好,我正想问问包公子在哪儿押着呢。细脖大头鬼晃着大脑袋过了游廊,穿过门头,奔厕所来了。徐良在后面跟着,等房书安哼哼着小曲儿到了厕所,老西儿轻轻地一拍他的肩头,把房书安吓了一跳:“谁他妈这么闹着玩?”回过头来,借月光这么一看,“我的娘啊!”把他吓得真魂出窍,腿一软,“扑通”就跪下了。“我当是谁呢,我爹来了。恕孩儿不知之罪,爹爹饶命。”徐良一摆手,挟着他的细脖子,把他拽到没人的地方,把大环刀往他脑门子上一放:“房书安!别吵,你再耍贫嘴,我要你的命!”“请饶了我,我不吵,哪有爹杀儿子的,那太狠心了,虎毒还不吃子呢。”“房书安,我且问你,你又做了哪些坏事?”“您放心,一点坏事都没做呀,我跟这帮王八蛋在一块儿,无非是混口饭吃。要能有别的出路,我就不跟他们在一起了。爹,我保证没做坏事。”“好,我留下你这条狗命。我再问你,包大人包世荣和家眷都押在什么地方?实话告诉我。”“哎,好,爹,你往后院去,有一座藏珍楼,那些人都在藏珍楼押着呢,您进藏珍楼把桌子挪开,有个地道,人都在地道里头呢。您放心,一个都没死,这些王八蛋打算拿他们作进见礼,所以一个都没杀。”“我再问你,藏珍楼里有没有埋伏?”“没有,这您尽管放心,就是门口有两个值班的,您把他们收拾了,就能进去。”“你说的全是实话?”“爹呀,我还敢欺骗您吗?儿子欺骗爹,五雷轰顶,天理都不容。我说的句句是实话。”“好,房书安,看你最近这二年还不错。要这样下去,早晚还能走上正道。希望你别跟他们一起做坏事。”“您放心,儿子谨遵教导。不过,我这下一步怎么办?”“这些事你不要问我,你自己拿主意好了。”房书安转身走了。心想:幸亏我没骂他,我要说他个不字,这脑袋就搬家了,往后,我更要小心。房书安回到屋里,坐到原座上,把头一低,一句话也不说。黄荣江、黄荣海挨着他呢,抬头一看,房书安气色不对:“兄弟你怎么了?”“没怎么的。”“你怎么气色这么不正啊,不舒服?”“有点儿,这两天有点伤风感冒,头重脚轻。”“那怎么办呢?你找个地方歇会儿去吧!”“我也是这个意思,我有点不自在,找地方歇会儿,诸位,告退了。”房书安借口躲到里间去了。他心里明白,一会儿就是一场凶杀恶斗。徐良那么厉害,一旦动了手,别把我给捎进去,干脆离着远点儿。他的心事,谁也不清楚。 白眉徐良一转身,直奔莲花寺后院。时间不大,就找到了藏珍楼。他把大腿一飘,落到天井当院,那身子比猫还轻。闪目观瞧,藏珍楼的门虚掩着。老西儿眼珠一转,心想一计,从百宝囊中拿出块石子儿,这块石头就叫没羽飞蝗石,溜光锃亮,老西儿一抖手,正好扔到门前,然后一闪身,躲到明柱后面。这声音一响,惊动了里头两个守门的和尚。“哎,什么声音,怎么啪啦一下?”其中有个和尚一拉门就出来了,“谁呀?”说话间,明柱后面似乎有个人,好像正向他摆手,这和尚别的没想,认为有人找他有事,伸着脖子就过来了:“你是谁呀?什么事?”徐良一拐弯,躲到东山墙,伸出右手,探出三个手指头,正好掐住他的脖子。这招叫“鹰爪力”,虽说没使劲儿,可比钳子还硬啊。这一掐不要紧,这和尚手刨脚蹬,连声也没吭就两眼一翻,身归那世去了。徐良把他掐死,拎着扔到藏珍楼墙后,一转身又回来了。这时,那个和尚心里犯疑,开开门也出来了。“师兄,刚才是谁呀?师兄,你这个人怎么不言语呀?”徐良转到他身后,仍然用这样方法,一使劲,就把他的气管给掐断了,这个和尚也死了。徐良也把他扔到藏珍楼后,又转身回来了,迈步进了藏珍楼,而后轻轻把门关上。抬头一看,果然有一尊大佛龛,佛龛前头有个大桌子。白眼眉把桌子挪开,发现下边确有地道。他从百宝囊中取出火扇子,哗啦一晃,用火扇子照着亮,就顺着梯子下去了。这地道还真挺深,两旁青砖砌壁。顺着阴暗潮湿的路一边往里走,一边往四外观看。不远,有间大房子,四个角都有气眼。这屋里头绑着好几十人,徐良知道,凡是被抓的人都在这儿呢。三公子包世荣在东北角捆着,手被倒绑,低头不语。包世荣的心哪,像被油煎似的,感到对不起皇上,对不起叔叔包拯。心说:“我是朝廷的命官,奉旨赶奔成都上任,没想到走到半道上出了事。本来应该走大道,我心里着急,恨不得能提前到达成都。是我出主意走的小道,结果出了事,这不是我的责任吗!我死了不要紧,这么多人都受了我的株连,我于心何忍哪!现在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呀!”就在这个时候,就听外面有响动,抬头一瞅,哟,还有火光。借着火光他看清楚了,是徐良!他跟徐良久打交道,哪能认不出来?“三将军,是你?”徐良一摆手:“低声,别吵。”徐良来到包世荣近前,把大环刀一晃,砍落绳索,先把包世荣搀起来。包世荣乐得一边擦眼泪,一边问:“徐三将军,你这是从哪儿来?怎知下官被捉拿在此?”“此地并非讲话之所,先不要多问,我赶紧把你们全解开。”还用徐良挨个儿解吗?解开三个,这三个人再替别人松绑,时间不大,全都解开了。徐良告诉大家,“现在仍然在虎口之中,一旦被群贼发现,那可就麻烦了。大家随我来,谁也不准说话。”老西儿一手提刀,一手搀着包世荣,顺着原路离开藏珍楼,奔后角门走去。就这样,他们离开了莲花寺。徐良保护着他们,径直离开这座山,来到前面的树林。姜樊听到脚步声音:“三将军您回来了,救出大人没有?”“都来了。”“哎哟,我的天哪,阿弥陀佛。”姜樊跑过来一看,三公子包世荣平安脱险,跟着包世荣的那些师爷、亲兵也都救出来了,姜樊感激得就甭提了。谢过徐良,他跪在包大人面前请罪。包世荣把他搀起来,又问徐良:“你这是从哪儿来?”山西雁就把自己放假上长安府溜达的事及所遭所遇简单说了一遍,最后告诉包公子,“你们都不要在这儿久留,你不是赶奔成都上任吗?现在就起身吧。”包世荣说:“你怎么办呢?”徐良说:“我还有事,我能留下这帮群贼不管吗?还让他们继续为非作歹不成?我回去还要打仗,您走您的,咱们将来再见。”包世荣无限感激,他跟姜樊带着随行的众人,起身奔成都了。 徐良眼看着他们都走了,长出了一口气,感到无比的轻松!老西儿心里琢磨,“我可以甩开膀子干了,好群贼呀,我一个不留!”想到这儿,他转身二次回到莲花寺,顺原路仍然到大雄宝殿的后窗户,顺着窗户纸上的窟窿眼儿,往屋里观瞧。群贼一点都没发觉,还在屋里高谈阔论,商量奔阎王寨的事。徐良一转身,来到前院,抖丹田大喊一声“呔!山西人在此,你们还不赶紧出来送死!”群贼大吃一惊!心说:这是怎么回事?徐良来了?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个个声色俱变。有心眼儿多的,把附近的灯都吹了,一团漆黑,屋里头死一般寂静。大莲花海青,二莲花海红,一挥手抄起家伙,飞身来到门前。隔着门缝往院里一看,就见院里孤单单冷清清的就一个人。他们这下放心了,回手抄起一把椅子,冷不丁,把房门推开,高声喊,“小辈徐良,你休走!洒家出去了!”“嗖!”先把椅子扔出来了。这是干什么呢?他怕徐良冷不防下手,也怕对方扔暗器。随着倚子出了手,海青、海红跳到当院。群贼在后面跟着全出来了,在东面一字排开。海青跟海红吩咐:“掌灯!”小和尚点起灯笼火把,把院里照得通亮。大莲花海青往前紧走两步,举目留神观看。一瞅对面的人,挺大的个子,水蛇腰,三道弯,往那儿一站,头上戴着软胎抽口六棱壮士巾,身穿一身短靠,斜佩镖囊,后脊背鼓鼓囊囊的。往脸上一看,面如紫羊肝,两道刷白的白眉,小眼睛,耷拉着眼角,嘴角往上翘,多少有点小鹰钩鼻,大板牙,黑牙根。这人长得太难看。海青心里纳闷儿,这徐良那么大名气,闹了半天,长得这个样。都说像吊死鬼,看来一点也不假。其貌不扬,能有多大本领呢?海青拿棍就想过去动手,旁边气坏了“小瘟侯”徐昌。他把掌中方天画戟一晃:“师父且慢!杀鸡焉用宰牛刀。您老就在旁边观兵瞭阵,看我对付他。”“小瘟侯”飞身跳到徐良面前,把大戟一横:“徐良,可认得某家?”老西儿一乐,“扒了你的皮,我认得你的骨头!你不就是‘小瘟侯’徐昌吗。”“徐良啊,咱俩是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自从你出世以来,把我姓徐的赶得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到现在都无家可归。你小子也出身绿林,反回头又背叛绿林,我岂能与你善罢甘休!没想到今晚上,在莲花寺遇上了。徐良啊!有你就没我,有我就没你!”说着“嚓啦”一戟奔徐良颈嗓便刺。想当年,大破冲霄楼铜网阵,徐良曾经跟他交过手,两个人打了一百多个回合没分输赢。徐良爱惜他是个人物,大环刀下留了情,有意把他放走,期望他痛改前非,改邪归正。结果徐良这算盘打错了,这个徐昌是个顽固不化的臭贼。后来,两个人又见过面,徐良二次留情,又把他给放了。今天是第三次相遇,徐良不由火往上撞。心中暗想,看来这种人是铁了心啦,留他已经没用了,干脆把他打发了。徐良打定主意,一看大戟奔颈嗓来了,上步侧身往旁边一躲,大戟刺空。老西儿用大环刀把大戟压住,使了个顺水推舟,也奔徐昌颈嗓扫来。徐昌赶紧使了个“缩颈藏头”,往下一哈腰,大环刀贴着头顶掠过。再看徐昌,反背戟杆,奔徐良后脑便抽,老西儿往前一纵,又躲过这一戟,二人就战到一处。 徐昌功夫高得很呐,徐良还真得费点力气。所以徐良观看定势,一面封住门户,一面主动进招。“小瘟侯”徐昌,他是徐良的手下败将。别看他伸手上阵,那是强硬着脑瓜皮。他也知道面对强敌,要格外注意,不然就难逃性命。所以他把一百单八路方天画戟,舞得“呼呼”直响,两个人打得难解难分。群贼都在旁边看着,大莲花海青一瞅,暗挑大拇指。看不透这丑鬼还真有功夫,能跟徐昌打到这种程度,可见他身手不凡。看这样,今天晚上我们莲花寺还够戗呢。不但海青这么想,别人也有同感。徐良和徐昌打到四十回合没分输赢,徐良可有点着急了。老西儿一想,现在是敌众我寡,人家是一百来人,我就一个。久战不利,累也得把我累死,眼前的战斗,是势在速战,越快越好。我得节省精力呀!徐良一想,何不用败中取胜的办法赢他?徐良大环刀刀法加紧,正好,“小瘟侯”这一戟奔徐良双腿,老西儿便使了个旱地拔葱往空中一纵,大戟走空,徐良往地下一落,摔倒了。徐昌眼睛一亮,心说:这是天意呀,徐良你还有这个时候,该着我徐昌报仇雪恨。再看他事不宜迟,双手一举大戟,恶狠狠地奔徐良的心脏便刺。老西儿这一招是假的,别看他摔倒了,摔的姿势跟一般不同,这个姿势叫卧看巧云。徐良躺在地下,眼睛盯着徐昌,一条腿曲着,一条腿伸着,左手枕到太阳穴下,右手拎着金丝大环刀。他一看大戟来了,胳膊肘一点,“啪”,突然使了个黄龙大转身,就像旋风一样“嚓啦”一声,转到徐昌身后,徐昌一戟扎空。由于用力过猛,“咔嚓”,捅碎方砖,扎到地下一尺多深。结果一看,人没扎着,徐昌就知道上当了。可与此同时,徐良已转到他背后了,老西儿双手举起金丝大环刀。徐昌再有能耐也躲不开了。这小子惨叫了一声:“啊——”就身首分离,死于非命。徐良跳出圈外,抬靴子底,把刀上的血迹擦净,回过头来:“你们哪个过来?谁还不服气?”群贼一阵大乱,真没想到,这么棒的徐昌叫人给劈了! 第八回 除顽敌火烧莲花寺 肃匪患出兵大同府 山西雁白眉徐良,刀劈了“小瘟侯”徐昌,点手唤群贼:“你们哪个还来?”这一百来个贼,你看我,我看你,脸色都变了。心中暗想,这个徐良太厉害了,手底下又狠又干净,要这样拼下去,到不了天亮,我们这些人全得让他给收拾了。心眼儿多的就往后退,觉得没底的也不敢过去动手。 这时,庙里的两个方丈,大莲花海青、二莲花海红,两个人手舞齐眉棍,问两旁:“各位哪个过去给老寨主报仇?哪位过去大战徐良?谁过去?”越问这帮人越往后退,还有几个怪可笑的,把头一低,往墙上一靠,像是睡着了。啊,把海青、海红气得肺都炸了,心说:这些胆小怕事的东西,看来就得靠我们弟兄了。大莲花跟二莲花一商量:“咱哥俩谁过去?”二莲花说话了:“哥哥,不用着急,量一个徐良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把他交与小弟。”二莲花一晃齐眉棍,跳到徐良跟前,高声喊号,“阿弥陀佛!徐良小辈,都说你背叛武林,手毒心狠,今日一见,一点不差。徐良你别忘了,杀人偿命!今天这莲花寺就是你的归宿!贫僧就要给死者报仇!接棍!”往下就打。徐良闪身往旁边一躲,大环刀一翻个儿,把齐眉棍给压住了。徐良的意思是压住之后,紧跟着使顺水推舟,奔他的咽喉。哪知道,二莲花可不白给,就见他后把一压,前把一翻,往下一扑棱,把老西儿震得膀臂发麻,身子接着就退出去好几步,刀好悬没离开手。他好大力气呀,我可得注意点,来者不善。徐良想到这儿,抖擞精神,又与二莲花战在一处。二莲花个儿大有劲,棍子又沉。徐良由于使的是刀,不敢碰人家的棍,力量又不如人家大,就得使巧劲,“以巧破千斤”。二人交手,打到四十多个回合,未分胜败。徐良鼻子尖可就冒了汗了,偷眼往天空一看,七星转了个儿,快到四更天了。他想,我连晚饭都没吃,饿着肚子在这儿力战群寇。面对这么多强敌,非把我累死不可。对,今天我来个大开斋吧,把我的暗器全抖搂抖搂,这会儿不使什么时候使呀。徐良想到这儿,嗖的一刀,奔二莲花面门。海红换了个“举火烧天式”往外一搪,徐良抽刀便起,“噌”,蹿上了西面的高墙,嘴里还说:“哎哟和尚,果然厉害,山西人不是对手,我要走了,再见。”往下一蹲,那意思是跳到墙外好跑。二莲花上当了,认为徐良真要跑呢,不由得火往外冒,提棍就追:“丑鬼,哪里走!把你这颗脑袋给我留下!”往下一哈腰,他就蹦起来了。可就在他的脚离开地,还没蹬到墙头上的时候,徐良的暗器也发出来了,突奔二莲花颈嗓。二莲花身子还在空中悬着呢,一抬头,看见徐良手一晃,一道寒光,奔自己来了。心说:不好!再想闪躲就不行了。只听“噗”的一声,这支镖正打在颈嗓上。由于徐良用力过猛,钉进去有三寸多深,二莲花的身子“咕通”倒在院里。徐良一纵身,二次跳回院中,手起刀落,把他人头砍掉,把镖拔出来,鲜血擦净,放进镖囊。 徐良溜溜达达又回来了。“看你们哪个还来?”“哗哗哗”人群又开了锅了。大莲花海青一看,直跺脚:“哎,兄弟呀,你死得好惨啊,兄弟在天之灵别散,愚兄给你报仇了!丑鬼!你别走!”奔徐良就打。徐良并不答话,一晃掌中大环刀与大莲花又战在一处。五十回合,未分输赢,徐良一想:再使“败中取胜”人家就不上当了,得改变战术。因此徐良打着打着,虚晃一刀,跳出圈外。大环刀交单手:“大和尚,先别打,我说两句,说完了再打。”“你我二人有什么话可说?”“我说大师父,今天莲花寺可谓英雄大会。我呀,还没吃饭呢,我打算找个地方填饱了肚子,然后咱俩再打,你看如何?”“呸!没那么便宜!你走不了!”“老师父,我给你行个礼,你这么高武艺,怕什么?我吃饭,一会儿就回来。”“小子少说废话,你想借这机会溜掉,没门儿!”“大莲花,你这个人太不讲情理了,我这给你行个礼。”徐良双腿一屈,往下一躬身,看那意思像请安。大莲花认为徐良是真的,一愣,哪知中了徐良的计了,原来徐良要打一种暗器叫紧背低头花装弩。这个暗器在后背上背着,要不怎么大伙看徐良腰直不起来,原来他后头背着个东西,才显得发鼓。这花装弩在竹筒子里装着,这竹筒的粗细比鸭卵差不多少,长一尺四寸,斜着在身后背着。弩箭长九寸,弩箭头是纯钢制造的,长一寸五。别说打在人身上,就是打到铁板上,也能打出个眼儿。这弩箭在竹筒里,用簧别着,下面有一截铜链,铜链头上有个环,用衣裳一盖,谁也看不见。用的时候,把左手伸到背后,一拉这环,这弩箭就可以射出竹筒,想要打什么,就会打什么,但是练就这种功夫太难了,它不是手扔的,只凭着人的感觉把它发出来。徐良当初练这功夫,足足花了两年时间。徐良低头哈腰,这弩箭直奔向大莲花。大莲花只听“咯叭”一声,就见一点寒星直奔自己来了,“哎哟”一声,稍微慢点,这支弯箭正好钉在左眼上。大莲花痛得蹦起四五尺高,把棍子一扔,也不知怎么好了。赶快把这弩箭拔出来呀,可他一着急,拿着拳头往里钉,就像钉钉子似的。本来打得不深,这一钉可深了,刺穿了脑骨和脑子。他一命呜乎,死于当场。 大莲花这一死,院里的人,心就散了,这叫树倒猢狲散。“快跑啊!”他们喊着各奔东西,纷纷逃窜。徐良假装追出几步,其实徐良也不能把他们都杀了,主要几个头领全死了,别人也就算了。 徐良把大莲花脑袋也剁下来,拎着刀前后院转起来,看有没有藏着的贼。他想,怎么办呢?按理说死了这么多人,我得到本地官府报案哪。可徐良又一想,到官府报了案,再验尸,然后处理,再放我走,起码得俩月,我一百天的假眼看就到了,没工夫了。算了,一把火烧了就得了。徐良想到这儿,直奔厨房,从厨房找出不少油来,泼到大雄宝殿的各个角落。然后,把火扇子拿出来一晃,火着了。那时候的建筑一般都是木制结构的,沾火就着,眨眼之间烈焰腾空。徐良又把这几具死尸全扔到火堆里,自己往天井一退,抱着肩膀观看火势。就在这时,有人高喊:“徐良,好小子,胆大包天!刀伤人命,还敢放火烧庙,休走!某家在此。”这下可把徐良吓得不轻啊!因为他刚才转了几圈,没见有人,这是谁呀?这声音还非常熟悉,老西儿转过身来瞧看,他乐了:“原来是你呀,把我吓了一大跳。”后面来的不是一个是俩,借着火光看得非常清楚。前面这人比徐良矮半头,但长得非常结实,五短身材,车轴汉子,五官端正,浓眉大眼,双眼皮儿,小伙子长得挺带劲。头上戴壮士巾,鬓插英雄球,周身上下穿着青色袄裤,大衣斜背在身上,手中拎着把龟灵七星宝刀,正是徐良的磕头把兄弟小义士艾虎。在艾虎身后,站着个小孩儿,也有十七八岁了,长得面如敷粉,一身短袄裤,手中提刀,长得像姑娘似的。但仔细一看,眼角眉梢,带着杀气,英俊威风,是个标准的美男子。他正是徐良在南阳府收的徒弟“小侠”龙天彪。徐良受了一场虚惊,赶紧把金丝大环刀归鞘,来到艾虎面前:“老兄弟,哪有这么开玩笑的?”艾虎乐呵呵地把宝刀归鞘,跪倒在地,给徐良磕头:“三哥一向可好?小弟有礼。”艾虎磕完头站起来,龙天彪过来了:“师父,您都把我想死了,我做梦都梦见跟师父在一起,我给师父问个安。”徐良把他扶起来:“你们爷儿俩是从哪来?怎么到这儿了?”“三哥,你倒图个清静,游山玩水,看把你美的,闲得没事,跑到这儿烧庙玩儿来了。你可知道,我们找了你几天了,才在这儿把你遇上了。三哥,快回开封府,出事了。”徐良闻听此言,吓得脑袋嗡嗡直响。怎么?开封府出事了?不能啊,开封府侠义英雄就不下四五十位,虽说我放假走了,可别人没放假。在家留守的人很多,怎么会出事呢?难道包大人出了什么差错?徐良心中着急,鼻子尖可真冒汗了:“老兄弟,到底出了什么事?”“三哥,看把你急的,咱得找个地方,容小弟仔细跟你讲讲。”“好好,咱们离这火场远一点,到僻静之处你跟我说说。”艾虎告诉龙天彪:“好好在院里巡逻,看看这火势烧到什么程度,哪块儿不旺,就再给泼点油。我跟你师父找个地方说说。”“行。”艾虎把徐良领到僻静之处,小义士艾虎就向徐良说明了以往的经过。原来,在徐良放假的第五天,皇帝仁宗升坐早朝,文武朝贺已毕,分立两厢。这仁宗叫殿头官传旨,有本早奏,无本卷帘退朝。突然,在班大丞相三朝元老王苞,出班跪奏,呈上几道折本。仁宗拿过来一看,大吃一惊。这些折本,都是山西大同府以及下属十二县和贺兰关的告急文书。上写:“宁夏国王赵元浩,勾结襄阳王赵珏起兵四十万,侵犯大宋。如今正围打大同和贺兰,边关吃紧,宋兵屡战不利,伤兵损将,十分危急,恳求朝廷速派救兵。”仁宗皇帝看完后,勃然大怒。心说赵元浩,我大宋朝对你不薄啊,我的祖上曾经加封你为大夏的可汗,立你为王,同时赐你姓赵,你这才叫赵元浩。咱们两方面修下国书,互不侵犯,友好往来。大宋朝每年都给你送去很多绸缎、米面、珍珠、玛瑙、药材,供养你们这么多年,想不到你是个白眼狼,无故兴兵,犯我大宋。真是可杀不可留!另外,仁宗还恨襄阳王赵珏,他本来跟自己是一家人,论辈是自己的亲叔父,你怎么能勾串宁夏国反大宋呢?看来你不是我叔父,而是大宋朝的仇人,朕不能与你善罢甘休!仁宗动怒之后,问:“文官武将,哪一位愿领兵带队,攻打西夏?”言还未尽,武将之中跪倒一人,此人正是五军督提府铁帽子王爷岳横。如今呼、杨、高、孟,这四大家的人都老了,武将之中的顶天柱子就是这岳横。虽然他年近花甲,但是精力充沛,掌握着大宋朝的军政大权。岳横跪倒施礼:“陛下不必着急,臣愿领大宋精兵前去退敌。”仁宗大喜,当时加封岳横兵马大元帅之职,还赏了一把尚方天子剑,行使钦差大臣之权。岳横领旨下殿。为调集人马,又费了一个月的时间,首先他从湖南调来飞叉太保钟雄,让钟雄率本部人马,做他的先行官,点精兵十万,兵发大同府贺兰关。这场战斗空前激烈,一开始,大宋的兵得胜了,一股作气收复了贺兰、大同,又往前挺进了一百五十里。没想到,人家大夏国进行反攻,四路出兵,把宋兵包围了。岳横大败而归,如今死守贺兰大同府,战争十分吃紧,特别是边境上二十三个县的老百姓全都逃往内地。有的跑得慢,让夏兵掳去做了奴隶,边防上一片荒凉,苦不可言。现在岳横告急,要求皇上速派援兵。仁宗也发愁了,宋朝的精兵本来不多,除去各省的驻军,再除去守卫京师的卫队,可调者也就十万余人。这怎么办呢?和文武大臣商量之后,又调了五万到前线增援。这五万大军到了之后,勉强把西夏国的军队给抗住了。如今双方,对垒不战,磨刀霍霍,准备下一次凶杀恶战。与此同时,西夏国还采用了一个鄙卑的招术,花重金收买了仑都山的大贼头黄伦,让黄伦自立为天德王。宁夏国给他作后盾,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让他在大同一带搅乱宋朝江山。这个黄伦野心勃勃,老想推翻大宋,自己为王,怎奈没机会。现在赵元浩和赵珏,乐意出人出钱,那他何乐而不为呢?黄伦就挑起大旗,招兵买马。凡是在宋朝站不住脚的江洋大盗、海洋飞贼、杀人凶犯,全都赶奔仑都山阎王寨入伙。现在黄伦手下人员猛增到三万。为了效忠他的主子,黄伦把人分成二十五队,进了长城,到边塞各地,杀人放火,什么坏事都干。这就拖住了宋朝后腿,让你顾此失彼。他们是流寇,到处杀人,抢完就走,等大宋军队赶到,他们跑了。再说这帮贼人,人数不等,多的上千人,少的几十人,也不值调动大军。但是你要靠县府的力量,还抵抗不了。这是一大隐患,因此各地官府纷纷告急,告急文书像雪片一样到了丞相府。王苞汇总之后,才奏明皇帝仁宗。仁宗权衡轻重一想,正面有岳横、钟雄,量西夏军队一时半会儿打不进来,但是这些草寇,实属可恶,骚扰地方,杀人放火,边境不得安宁,早晚必酿成大祸。这怎么办呢?他传旨把开封府包大人宣上金殿,问包拯可有办法。包公根据以往的经验,奏上一本,提出必须派一得力人查办大同边防,配合正面军队,把土匪剿平,把贼窝捣毁。仁宗一听,大喜,问谁能担当此任?包大人经过思考向皇上说,臣保举枢密院使颜查散可担此任。因为想当年,颜查散查办过湖北襄阳郡,赶走了襄阳王赵珏,立下了大功,他有一定经验。再一说,包公是他恩师,这么艰巨的重任叫谁挑?就得让学生去挑。包公这一上本,皇上马上准奏,就选上枢密院使颜查散,当面加封钦差大臣,“速领人马,查办大同府,肃清匪患,不得有误。”颜查散谢恩之后,回府。 颜大人回了府,把脑袋就耷拉下来了,晚饭也没吃,唉声叹气,心说:我恩师怎么保举我这个差事?我乃是一文官,肃清匪患是武官的事,这不是叫我送死吗?我死不足惜,匪患不平,我怎么对得起大宋朝的臣民百姓呢?我怎么对得起当今的天子?正发愁呢,他夫人柳金蝉来了。他们夫妻的感情非常好,每次颜查散下朝,夫人都小心陪着坐一会儿。今天柳氏夫人一瞅老爷愁成这样,就问:“大人你有什么不痛快的事?”颜查散就把在金殿的事,向夫人讲说了一遍。柳金蝉听完了,确实也替丈夫担心。但是柳金蝉是个明白人,就跟丈夫说:“大人,你也别太为难了,你想咱们恩师也有为难之处,这事危险、艰巨,他能保举谁呀?能让别人去吗?你是他的学生,当然要保举你。而且大人想当年查办过荆襄九郡,也颇有经验。如果你为难,可到开封府面见恩师请教,老师一定能给你出个主意。”“对。”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好,我到开封府去一趟,问问恩师能不能给我出个好主意。”就这样,颜查散赶奔开封府。 他从后角门到了包大人府里。包公就知道他得来,在内书房接待了弟子。爷俩一见面,颜查散就把来意对恩师说了一遍。包公点点头:“查散哪,我必须保举你,只有你才能胜任。一你有经验,二你有这种能力。你不要为难,为国尽忠你没有什么可说的。”颜查散说:“恩师,我为了大宋江山可抛头颅、洒热血!我为难的是,我是个文官呐,怕力不从心,不知从何处着手,望恩师指教。”包大人说:“你放心吧,我都替你安排好了,我开封府有的是侠义英雄,随你挑。你认为谁合适,我就把谁借给你。”颜查散高兴了:“那头一个我就借白眉徐良。要讲剿匪,对付这些贼,非徐三将军不可。”包大人点点头:“放心吧,我这名单上头一个就是徐良。”“多谢老恩师替弟子着想。可徐三将军虽然武艺高强,毕竟是一人孤掌难鸣,我打算再要几位。”“行啊,说吧。”“我打算借南侠展熊飞,钻天鼠卢方,彻地鼠韩彰,穿山鼠徐庆,还有翻江鼠蒋平。”“可以。”“可是这些人都上了年纪了,经验虽然丰富,但是精力不如当年了。我还想借几位年轻的。”“说说,都是谁?”“玉面专诸白云生,霹雳鬼韩天锦、粉子都卢珍、小义士艾虎,还有小七杰,笑面郎君沈明杰、义侠太保刘士杰、超水燕子吕仁杰、小元霸鲁世杰、红眉童子柳金杰、金眉童子柳玉杰、井底蛙邵环杰,其余的圣手秀士冯渊、邢如龙、邢如虎没事也跟我走一趟,那就再好没有了。”包公一看,这弟子多好,上我这儿连窝端来了,要照他这么着,开封府空了。包大人是仰面大笑,“哈哈哈……好孩子,为师既然保举你,就得成全你。凡是你提的这些人都借给你。另外我再拨给你四十位能打的英雄。”包大人一共借给他七十二位,把颜查散乐得手舞足蹈,谢过恩师。没过几天,他就走马上任,离东京赶奔大同府。可临走时,一查点人名单,缺少两人,一是徐良,一是徐庆。因为这爷俩放假祭祖去了,假期没满,还没回来。颜大人十分着急,徐良是主角,不在怎么行呢?经商议后,叫艾虎带着小侠龙天彪,还有八名仆人骑快马赶奔祁县徐家庄,让徐良早赴任到大同府,不见不散。故此,艾虎带着龙天彪骑快马赶奔山西太原府。到了徐家庄,扑空了,不知徐良到哪去了。后来徐庆告诉他,徐良大概快回来了,他临出门就嘱咐过他,要提前回来。艾虎呆不住,说:“这么办吧,我在附近找找他。”他们一共来了十个人,分成四拨,东西南北,天天找徐良。找到第三天,没想到在莲花寺遇上徐良了。这真是无巧不成书,徐良要不放这把火,艾虎还不知道。找着找着一看山坡上怎么着火了,浓烟滚滚,烈焰飞腾。这爷俩是来救火的,哪知道是徐良放的,这才跟三哥相遇。艾虎把以往的经过从头讲说了一遍,徐良把脚一跺:“兄弟咱赶紧走。”“三哥,既然见着你了,我就放心了。咱们这就走吧。”他们离开了莲花寺,回到祁县徐家庄。一进门,家人都在这儿呢,徐良见过父母。徐庆把大黑脸往下一沉:“你哪去了?”“老爹爹,我溜达去了。”“放屁,你现在是官,你吃的是国家的俸禄,你溜达什么,怎么才回来?”“老人家不要生气,我假期还没满呢,就是现在回来也不算晚。”“怎么不晚,不晚人家能派人找你吗?你快点收拾东西滚蛋吧,颜大人等着你呢!”“这就收拾。”徐良回到屋里,把东西收拾好了,准备了一匹快马,跟艾虎众人起身。徐庆一看,也急了。“等着我,我也得收拾收拾。”“三叔,您甭着急,我们哥儿几个先走。您早去两天、晚去两天都没关系,咱们大同府见。”其实艾虎也不敢乐,心说:“您去不去都没用,有您不多,没您也不少。谁不知道你是天下有名的大饭桶哪。人家颜大人不好说别的,你说借人,能把你甩出去吗,怕你挑理。”艾虎心里明白,嘴上也不能那么说呀,当时就和徐良上马起身了。他们日夜兼程,赶奔大同府。等到了大同府的管辖地界,徐良闪目一看,一片荒凉,所过的村庄,十室九空,老百姓都跑了。偶尔能看见一个老头、老太太,要不就是几个残疾人。胳膊腿儿利索的都跑到中原去了。因为这儿土匪经常出没,有时候白天就来,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尤其是少妇长女,更不能幸免。人们只好背井离乡,远离家门。徐良一皱眉,看来剿匪的事情,至关重要。不把这些土匪铲平,老百姓决不能安居乐业,得快点走。他们两脚点镫,策马如飞,就进了大同府的东关。到城里一看也是如此,买卖十家有九家关闭着。自从钦差大臣来了之后,多少带来点生机。胆大的开门营业了,但门也不敢大开,都留着缝。瞅着有人过,就探头缩脑地看是不是贼。除此之外,街上还有巡逻军队。军队一瞅见艾虎、徐良,赶紧从马上跳下来:“三将军、五将军,你们来了。”徐良点点头,跟大家打过招呼,然后过了十字街,眨眼之间,他们哥儿俩带着仆人就到了府衙的门前。往府里一瞅,哟,干什么呢?正打仗呢!艾虎愣了,怎么跑到公馆里折腾来了:“三哥,快去看看。”徐良赶紧把英雄氅甩掉,拉出大环刀,头一个就蹿进去了。艾虎紧跟着他,小侠龙天彪在最后。等徐良闯进大门,到大堂一看,打的正激烈。老西儿一看,人群中站着个女人,这个女的绢帕罩头,浑身上下一身白,手中拿着双剑,身上还背着口袋,鼓鼓囊囊,不知装的是什么,又一瞅,这女的可厉害,双剑舞动如飞。 第九回 女贼率众闹官府 冯渊只身访匪巢 徐良和艾虎见这个女贼岁数不大,十分猖狂,打伤了不少人,怎么回事呢?前面书说了,按院大人颜查散率领老少英雄,离开东京赶奔大同府。一路无话,进了府城,知府叫苏元庆,把颜大人接进知府衙门,经过商量,这儿临时变成公馆,颜大人就在这儿办公。颜查散自从到任之后,兢兢业业,马不停蹄地议事,接见本地的绅士、各界的头面人物,访查民情,然后发放布告。布告都贴出几十里地以外。安民告示上说:晓谕工、商、士、民、各行各业,大家各安生业,不必惊慌,本钦差奉旨前来查办大同府,一定剿除匪患。望父老乡亲协助官府,如果发现哪里有贼,及时禀报有赏;相反,如果私藏匪类,绝不留情,等等。布告贴出去,老百姓一看,都知道这个人是包大人的得意弟子,是名清官。大家都很高兴,有很多流落到外乡的,见到告示之后,也纷纷回来重整家业,这才给大同府带来一线生气。有的买卖也开张了。但绝大多数的人,仍然抱着观望的态度。因为颜大人没到的时候,土匪白天在街上横逛,堵着府衙门口骂街,把知府大人吓得关上门不敢出来。颜大人一来,能不能把匪患彻底根除还很难说。不过颜查散却信心十足,他下决心,不把这些土匪剿光,决不还朝。心想,我恩师全力以赴,把开封府七十二名差官几乎都借给我了,现在要兵有兵,要人有人,我有什么理由不把土匪消灭呢?颜大人决心很大,不办成功了他不甘心,这个人的长处也在于此。所以,到了大同府,他是天天私访民情,处理公事,很少休息。 昨天晚上又熬了个通宵,天似亮非亮的时候刚刚合眼,突然有人击鼓鸣冤。颜查散起来擦了把脸,马上升堂。把喊冤人带上来一看,原来是个女子,也就二十五六岁,浑身上下穿着白衣服。这女人从容地往堂口一跪,颜查散问:“叫什么名字?”“小女王氏。”“家住哪里?”“东关外王家屯。”“因何击鼓鸣冤,速速讲来,本院给你做主。”女子磕个头说:“大人,您真不愧是个清官,都说您这人和气。昨天晚上我们家去土匪了,一共三七二十一个。为首的这人长得跟丑鬼一样,把我们家的东西抢劫一空。这还不说,还把我给调戏了。”“他叫什么名字,长得什么模样?你可记得?”“我记得清清楚楚,这人身高八尺五寸左右,面如紫羊肝、两道白眼眉,像个吊死鬼。使的是金丝大环刀,有个矮胖子帮凶,说他姓艾,叫艾虎,人送绰号小义士。那个白眉毛就是徐良,后面还跟着蒋平、展熊飞一大帮……”开始,颜大人认真地问,后来一听,她满嘴胡说八道。展熊飞就在旁边站着,蒋平也在这儿,五六十岁的老头儿,能干那种事吗?!再说这些人就在自己左右,什么时候到过你王家庄?就知道她是故意捣乱。颜大人气得把桌子一拍:“这刁民,信口胡说!谁唆使你跑到这儿来捣乱?你到底是什么人?给我从实讲来!”这女人一点都不害怕,把肩膀一抱,瞅着颜大人一乐:“嘿嘿……赃官,怎么了?碰了你的心肝了?你手下的人就不干坏事?难道我敢胡说?好了,看来是官就有私,是私就有弊。你既然包庇你手下的人,我就不必跟你讲理了。干脆,全把你们杀了就得了。伙计们,动手!”这女人说到这儿一摆手。化装成老百姓听堂的,都是这女贼带来的匪徒,他们暗藏利刃,听主人这一招呼,拉出刀枪就闯上公堂,直奔颜大人。颜查散虽居官多年,哪见过这个场面?当年到湖北襄阳查办,襄阳王赵珏那么猖狂,手下的贼那么多,也不敢上公堂上来捣乱。像这样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动武行凶,真是没见过,把颜大人闹懵了。两旁的英雄南侠展熊飞、翻江鼠蒋平、钻天鼠卢方、彻地鼠韩彰、小七杰、小五义等都各提兵刃,把这帮贼给挡住了,双方打起交手仗了。正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候,徐良来了,这就叫来早不如来巧。徐良一报名,老少英雄为之一震:“小良子来了!”“三哥回来了!”那女贼偷眼一瞅,来了一个刷白的白眉毛,就知道是徐良。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说:不好,徐良真的来了,我可要多加谨慎。她舞动双剑直奔徐良。老西儿徐良并不答话,交手跟她战在一处。徐良不来,这女贼一点都不在乎,但是跟白眼眉一交手,她可就不行了,无论哪一方面,她比徐良都差几层。斗到十几回合,把她累得鼻尖鬓角热汗直淌。女贼心说:不妙,再不走我就走不了啦。于是她虚晃一剑跳出圈外,剑交单手,从皮兜子里掏出一种暗器。这种暗器叫五毒枪,这枪打的不是子弹,打的是一种水。这种水叫五毒水,打倒人身上人就腐烂,能把人活活烂死,撒到铜铁上,铜铁都会腐烂。就见她扣动扳机对准徐良“刷”地射了出去。老西儿是专打暗器的,对这玩意儿颇有研究。老西儿一瞅她剑交单手,往兜子里一伸手,就知道她要扣暗器。徐良使了个大哈腰,趴到地下,五毒水打到后面的墙上,还溅到冯渊脸上几个点儿,本来他在徐良身后站着助威,没想到徐良一躲,他没躲开。冯渊疼痛得“嗷”地叫了一声,立即把单刀就扔了,就地翻滚。徐良回头照顾冯渊的工夫,女贼逃到府衙之外,领着那伙人逃跑了。没跑利索的,被小弟兄们追上,一刀置于死地。本来想抓个活的,结果一个没抓着,就这样眼瞅着让女贼跑了。 待徐良看完了冯渊的伤势知道他没有性命危险,返回来再找女贼时那伙人已经出了城了。徐良很后悔,心想在我眼皮底下溜走的贼真不多,有心去追,又想到自己刚来,很多事情还不摸底,不如算了,再饶她几天,早晚她也跑不了。徐良这才回来见按院大人颜查散。颜查散起身离座把徐良的手拉住:“三将军,可把你盼来了!”“我得信儿之后,马上起身,结果还是来晚了,请大人原谅。”“不晚,剿匪之事刚开始,你看,你刚到这儿就遇上打仗。来人哪,给三将军准备住处,赶紧准备饭菜。”徐良能吃得下去吗?他得去看冯渊,一看冯渊那脸已经肿起来了,仗着官府的人有最好的金疮散药,有拔毒膏,及时给他抹上,又吃些下去,到了晚上,肿才消退。如果这五毒水打到眼睛上,这人可就废了。人们牢牢记住了女贼的模样,遗憾的是她是谁,她是从哪来的都摸不清。当天晚上为了这事徐良跟颜大人谈到深夜。在座的还有翻江鼠蒋平和南侠展熊飞。当时徐良给出了个主意:第一,清查户籍;第二,四门加派巡逻兵,凡是出城的、进城的都要严格盘查,登记在册,不说明道理,不找出保人,严禁通行,这样才能把城里的贼匪肃清,而后再由近及远逐地进行。蒋四爷一听,脑袋一点:“良子,你说得太对了,咱们爷俩想到一块儿去了。”“大人,我看明天就可实行。”颜查散点头表示满意。徐良这一来,不但增强了力量,而且多了个智囊,他帮着颜大人出了很多的主意。颜大人按他提供的办法,马上出了告示并付诸实施。几天后,城里头果然安定多了。原来城门开着,随便出入,没人过问,现在门上都加了哨,而且派官府之人日夜守候。徐良把三侠五义以及小五义都编了进去,对出城进城的人发放腰牌,遇有可疑者,当时就抓起来,不取保不能释放。 半个月后,大同府秩序井然,老百姓也能睡个安稳觉,买卖也敢照常营业,没人捣乱,也无人敢抢了。有点风吹草动,老百姓就到按院衙门禀报,官人闻讯就到。然后,又按照徐良的办法,出了城由近往远扩展,把这个办法推广到各乡、各镇。一天,圣手秀士冯渊负责东关外,他带了一伙人出了东城,先到几户农家走访了一圈。一看,这地方比较安静,打听了一下,最近谁也没看见贼的影子。冯渊一想,我再往前转转。便问附近的老百姓,再往前走是什么地方?有人告诉他叫杈树冈,离这儿才十八里地,劝他别去,说那块儿不大太平。冯渊一想,不太平我才该去呢,最好是找到贼的影子,那样才能把他们消灭。所以他就叫手下人在这庄子等他,他壮着胆子赶奔杈树冈。您别看冯渊能耐不大,这人道道挺多,经验十分丰富。到了杈树冈一瞅,才知道这里是个大镇店,四通八达,有好几条大道通过这儿,故此杈树冈才发达起来。这个大镇店足有三四千户,好几趟大街,多数买卖都关着门。据说当年很繁华,现在萧条了。冯渊围着杈树冈镇店转了几圈,没发现匪情。 这时候,日头往西转了,冯渊一琢磨,我再赶回去吃饭就晚了,得了,多耽误一会儿吃完饭我再走吧。一抬头,路北果然有一家饭馆,外面挑着幌子。冯渊迈步进去,拉了把椅子,刚一坐,就见伙计拿个竹杆出来,到外面把幌子挑下来,转回头跟冯渊说:“客爷,对不起,买卖关了,您高升一步,到别人家去吧。”冯渊一听,倒霉不倒霉,我不来他不关门,我刚到这儿,他关门了,心里十分不悦。冯渊也是绿林人出身,嘴不饶人,他把眼眉一挑:“我说伙计,你看我别扭是怎么的,难道我就花不起饭钱吗?”“大爷,您别误解我的意思,咱们是买卖,讲买就卖,您来了,是财神爷,咱们敢往外推吗?实不相瞒,我们东家出了事了。刚才派人给送来的信儿,叫我们赶紧关门。偏赶这时候,大爷您来了,你老千万原谅,这街上饭馆挺多,去别处吧!怎么样,大爷?”冯渊有点不太相信,正在这时候,掌柜的从里边出来了,“老五啊,你还不关门,你讲什么哪?”“掌柜的,这还有客人呢,我正向客人解释哪,一会儿就关门。”掌柜的过来了,冯渊一看,这人五十多岁,长得一脸和善相。此人过来一抱拳:“大爷,我们这伙计说的可都是真情,现在我们的东家全家都活不了啦,还开这饭馆干什么,今天关了门,下半辈子也不一定开张了,大爷您高升一步吧!”冯渊一听话里有话,他出来就是私访来的,遇上这种事,能错过吗?便问:“这个饭馆不是你的吗?”“我是个掌柜的,东家雇我在这儿照顾着,我还不得听人家东家的吗?”“您贵姓啊?”“我姓赵。”“赵掌柜的,方才你说你们东家家里都活不了啦,是什么意思?”掌柜的心说:这人嘴还挺贫,你问得着吗?你快点走我关上门就得了。但一看冯渊,相貌堂堂,还背着把刀,就没敢得罪。他说:“大爷是这么回事,昨天晚上,我们东家家里去了帮朋友,都是绿林好汉。听说要收什么税,我们东家把钱都交上了。偏巧,我们东家的独生女儿到前屋来,被这帮绿林英雄看见了,英雄爱美人吗,硬是要提亲,我们东家敢不答应吗?方才送来信,让我们关门,全去帮忙。”“为什么说都活不成了呢?”“那小姐听说后,哭得死去活来,又要上吊,又要抹脖子,当娘的疼女儿,也不想活了,我们得解劝去,所以非关门不可。”冯渊明白,掌柜的挺好,一边说一边盯着自己,他说是帮绿林好汉,其实是帮贼。肯定有贼窝子,不能放过。他一伸手拿出龙边信票:“掌柜的,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不知道。”“你看这是什么?”掌柜的接过来一看,傻眼了,这是开封府的证件,他是六品校尉冯渊。掌柜的和小伙计“扑通”就跪下了:“冯大老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冯大老爷您饶命。”“起来起来,赵掌柜的不必害怕,不知者不怪,你的东家住在什么地方?我打算到他家里去看看。”“那太好了,我们陪你去。”掌柜的和伙计,陪冯渊到东家去了。 冯渊到门口一看,这东家是个财主,太阔气了,天鼓响的门洞,黑油漆的大门,七层青石台阶,门前有两个上马石下马石,紧对着大门还有八字影壁。深宅大院足能有一百来间房子。掌柜的先到里边送信儿,等冯渊刚到二道院,东家就领着人接出来了。这东家有六十多岁,花白胡须,看样子刚哭完,眼睛还肿着呢。掌柜的一边陪着往外走,一边给介绍。东家来到冯渊面前,双膝跪倒:“您是冯大人?”“不错,正是我。”“大人哪,您救命吧,您要不管,我们一家可活不了啦。冯大老爷救命啊,救我这一家人哪!”别看冯渊是六品带刀的校尉,在这种场合,受这样的尊重,还是头一回。冯渊感觉到很骄傲,把胸脯一拍:“老人家,不必难过,有什么委屈,尽管向我言讲,我一定给你做主。假如我要管不了,我还可以回去请示钦差大臣。”老头儿这才不哭了,真好像群星捧月一般,把冯渊让进客厅,先茶后酒,大家围前围后,对他招待得非常隆重。冯渊喝着水,问了这老头儿姓名,让他有什么委屈如实讲来。这老汉姓马,叫马忠,他告诉说:“冯大老爷,这杈树冈是个三不管地方。可是那仑都山阎王寨却跑到这儿来管我们,最近还向我们收税。一年光这税钱都拿不起呀。这且不说,就说这仑都山阎王寨的人,其实都是贼呀,每一次到咱杈树冈,非抢即夺。青壮年经常被他们绑架到阎王寨当喽罗兵,遇到少妇、长女,有几分姿色的,也给抢走,反正没好结果。实不相瞒,小老儿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全拿这钱支应着,阎王寨才没找我什么茬儿,这样,每次阎王寨来人,都在我家办公,十天、八天地住着,吃喝开销全我拿钱。就在前两天,仑都山阎王寨又来个大官儿,还有一个刘雪巧,绰号叫赛活猴儿,听说刘雪巧是天德王黄伦手下的军师,他亲自来讨债,带着一伙人到了我家。小老儿对他们比往常更加热情款待,税款也凑齐了,可他们要走的时候,偏赶上我女儿小娇一步闯进来。这孩子也不懂事,为什么单单这时候来?一进门就让军师刘雪巧看见了,见我女儿有几分姿色,当时他就动了坏心,立即在抽税的钱里头给我留下五百两白银,说这就是定亲的身价钱,要把我女儿小娇,接到阎王寨做军师夫人。冯大爷您想,我女儿今年才十八,刘雪巧已年近花甲,这还不说,刘雪巧本身是个贼呀,我女儿能给他吗?我能把姑娘扔到火坑里去吗?可是惹不起人家呀,人家要兵有兵,要将有将,我要敢说一个不字,把我一家都得宰了,说不定还要把杈树冈全镇给血洗了呢。实在没办法,我才答应了。这不,定好了明天他们就来接亲。我提了个条件,我们就这一个孩子,实在舍不得,最好姑爷跟姑娘在我们家完婚,过三天之后再放孩子走。刘雪巧答应了,明天就来拜花堂。这个事情定下之后,我女儿要上吊,老伴也哭得死去活来,老汉我是左右为难哪!我们一家人商量好了,想买包耗子药和到饺子馅儿里,一家人包顿饺子一吃,一块儿死了也就完事了。”说到这,马忠已泣不成声,只是磕头求救。冯渊静静地听着,也气得够戗。他想,这帮贼也太猖狂了,光天化日之下,抢霸民间少妇长女,还敢上这儿来成亲拜堂,胆子有多大呀!难道说,你们不知道国家派了钦差大臣正在查办匪贼吗?看来我今天来得正好,假如能把塞活猴儿刘雪巧抓住,这可是大功。因为他是阎王寨的军师,非常了解阎王寨的内情,捉住他,就能问出很多事情来。冯渊又生气又高兴,冲着马忠一抱拳:“老人家,你不必难过,我一定想办法给你们家解难。”“谢谢冯大老爷,您说怎么救我?”“我现在还很难说,我得马上回大同府,禀报钦差大人。事不宜迟,你们能不能给我准备匹快马?”“有,马有的是。”冯渊说:“我现在就走,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是明天吗?来得及。但是今天咱们说的话,要保密,假如传到贼人的耳朵里,他知道咱们事先准备了,而且跟官府通了信儿,恐怕你一家人真活不成啦。”“您放心吧,凡我家的人,都是最知心的,谁也不会往外说。”“如此甚好。”冯渊要走,马忠死活把冯渊给留住,摆下一桌丰盛的酒席。等冯渊吃饱喝足了,老头儿把账房先生叫过来,咬了一会儿耳朵。账房先生用托盘托来纹银一千两。马忠接过往下一跪:“冯大老爷,咱初次见面,你见义勇为,替我解危难,这一千两银子,不成敬意。您拿去用吧。”冯渊一乐:“老人家,赶紧把银子拿回去,你别忘记了,我乃是开封府的办差官,我的上级是青天大人包丞相,你送我银子,就是把我送到狗头铡里面了,你再要这样,我可就不管了。”“别……小老儿不知道,望冯大人原谅。”老头儿一挑大拇指:“哪有这样的好清官,真是开封府的人哪!可见包青天真是两袖清风,连他手下这些差官都一尘不染。但愿我大宋朝,能多出几个包青天,这才是我们老百姓的福分!”老头儿感激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时有人给准备好马,冯渊从后门出去上马,一家人不敢相送,把门关上不提。 冯渊飞身上马,“啪”的一鞭,这马便奔跑如飞,像箭一样回到大同府。眨眼就进了城,转过十字街,到了大人的公馆。冯渊跳下马背,兴冲冲往里就走。这公馆,没有这么忙的,每人都有每人的事,大伙出来进去的,甚至忙到通宵达旦。今天在公馆值班的是邢氏弟兄,黑旋风邢如龙、黄旋风邢如虎。哥俩一看冯渊回来了:“冯大老爷,您哪去了?大人都过问三四次了,您要再不回来就该派人找您去了,”“我有事情,要面见大人。”“大人刚用过饭,正在内书房跟各位老爷商量事呢。”冯渊把马和马鞭子交给旁人,让军兵好好把马刷洗饮遛,就迈步奔里边去了。 这时天已经黑了,屋里都掌着灯。听见众人在屋里正议论事呢,冯渊轻轻咳嗽一声。颜大人问:“外面是谁?进来。”“是。”冯渊一推门进来了。一看颜大人穿着一身便装,居中而座,上首是南侠御猫展熊飞,下首是翻江鼠蒋平,钻天鼠卢方、彻地鼠韩彰、穿山鼠徐庆和白眉大侠徐良、义侠太保刘士杰也在座。冯渊躬身给大人问了安,又跟大伙儿打了招呼。徐庆把眼珠子一瞪:“臭豆腐,你跑哪儿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三叔,我有事情,故此迟来一步。”“什么事情,你快说!”“三叔,我确实有重要的事情。大人,有一件要事,我向您禀报。”颜查散点头,请他坐下慢慢讲。冯渊拉把椅子坐下,就把杈树冈所见所闻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刚说完,翻江鼠蒋平蒋四爷就蹦起来了,他手捻狗油胡,转动着小圆眼睛说:“小子,你再重说一遍。”冯渊又从头说了一遍,蒋平站起道:“好啊,冯渊,你小子算立了一功,没白去。”大家都知道蒋平鬼点子最多,颜大人就问:“四哥,听您这话已有了主意?”“大人哪,您想,现在大同府城内的匪患,基本上已经肃清,大同府的外围也差不多少了。但是,我们最感到头疼的就是还没捣毁大贼窝,要能把主要的贼头抓住,那收获是最大不过了。冯渊刚才所说,刘雪巧是阎王寨的军师,是重要人物啊,倘若从他嘴里掏出咱们要了解的情况,对于消灭阎王寨的匪贼太有用啦!”“对,有理!四哥,你打算怎么办呢?”“来个将计就计,马上派人赶奔杈树冈。见着老头儿马忠,跟他说清楚,我们再从差官当中找出一个人,假扮新娘,在洞房里等着刘雪巧。外面布下天罗地网,等洞房一伸手,号令一发,大家一齐动家伙,拿住刘雪巧,活捉众匪徒,来个一网打尽!要能从他嘴里头再要出口供,破阎王寨指日可待。”颜大人一听:“我四哥一眨眼就是一条道。”大家也齐声称赞。蒋平转回头来问徐良:“良子,你看,这主意怎么样?”“四叔,我是一百个赞成。不过我认为,刘雪巧既然是个军师,是个重要人物,赶奔杈树冈成亲,他带的人一定少不了,而且所带的那些贼人武艺一定很高,我们应当做好充分的准备,不可掉以轻心。”“对,你说对了,我们也多带点强人。明天他们就要成亲,如果咱们白天赶到杈树冈,人多势众反而不便,不如今天晚上,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马拉进杈树冈。大人您的意思呢?”颜查散点头:“四哥、展老爷、徐三将军,这剿匪事宜你们全权行使。”颜查散就有这个长处,别看自己是钦差大臣,凡是剿匪这些事,尊重下面的意见。只要提得合理,他是全力支持。因此手下这些人,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干。颜查散这一拍板,众人闻风而动,蒋平分兵派将,同时想到咱别弄个棋胜不顾家呀,大同府也得留下人,便冲着展南侠一乐:“展大兄弟,我看你甭去了,跟我三哥徐庆、大哥卢方、二哥韩彰,还有白云生、艾虎、卢珍、韩天锦,你们都留下,保护大人,保护大同府,余者我带着,小良子跟着就应付得过来了。”南侠说:“四哥,我跟着,换别人看家不是一样吗。恐怕明天是一场硬仗,我去了或许有点用。”“是,不过兄弟,家里的担子也不轻,不留下你这样的硬人,一旦贼人来了,咱们是首尾难顾,我看你还是留下来为好。”展熊飞只好点头答应了。蒋平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唯独这徐庆他总跟别人差一点。徐庆把大黑脑袋一扑棱,“小四怎么瞧不起我呀,你们杀敌去了,让我们在家守摊,露脸的事都是你们的,现眼的事都是我们的,不行,我得跟着。”“三哥你怎么这么说话,留到家里保护大人怎么叫现眼呢,即使我们在那儿立了功,也不只是我们的,大伙人人有份。你就别争了。”徐庆还不依不饶地把眼珠子瞪个溜圆,跟蒋平大吵大叫。徐良实在受不了,过来拉了他爹一把:“老人家,你这是何苦呢,我四叔是一片好心,你老人家争什么,你非要去不可,我不去了,你去!”叫徐良一说,徐庆没词儿了:“好,算我没说,我能顶你的位置吗?你去,我不去。”徐庆一甩袖子回屋了。大伙也不敢乐,蒋平知道三哥的脾气,也不跟他计较。蒋平带着义侠太保刘士杰、笑面郎君沈明杰、超水燕子吕仁杰、小元霸鲁世杰、金眉童子柳玉杰、井底蛙邵环杰,另外还带着勇金刚张豹、双刀将马龙、开路鬼乔宾、闹海云龙胡小记、小侠龙天彪、圣手秀士冯渊、大汉龙涛、二汉史母等一共三十二位。由于情况吃紧,大家不敢耽搁,每人坐骑快马,像旋风一样赶奔杈树冈。冯渊骑着原来那匹马,在前头引路。四更天左右,到杈树冈了。蒋平一举手,大家把马带住,牵着马,轻轻走,一直来到老马家后角门。冯渊站住了,叩打门环。专门负责看门的,隔着门缝往外一看,冯大爷回来了。他一面派人给老爷送信儿,一面把门开了。家人开门一看,来了这么多人,那高兴劲儿就甭提了。冯渊一摆手,让他们把道路闪开,众人把马匹牵到院里。这时,老员外马忠颤颤巍巍带着家人就接出来了,跪倒在地,一个劲儿磕头。他也不知道来的都是谁。冯渊说:“有话屋里说。”然后把众人让到客厅。屋里头灯明蜡亮,老马头借着灯光一看,来的这些人什么模样的都有,但是有一样,瘦小的精神,胖大的威风:“这回我女儿可有救了,我们一家都有救了。我该怎么感谢开封府的差官老爷啊!冯大老爷,你给我介绍一下这些都是谁吧!”冯渊用手一指蒋平:“你看见没有,这就是我们的头头翻江鼠蒋平,蒋四老爷。”“蒋四老爷救命。”蒋平用手相搀:“老伙计,我们就是搭救你们一家人的,你就把胸脯挺起来吧,胆子放大点,看我们怎么捉贼。” 第十回 蒋平用智布罗网 群贼中计困牢笼 老员外马忠,一看来这么些差官:为首的是个小老头儿,这人比别人都矬一半,但是非常精明,两个眼珠子倍儿亮,一说话狗油胡子还直跳。老头儿一想:“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既然这是蒋老爷,我就得依靠人家。”便一个劲儿地磕头。蒋平把他搀起来:“老伙计别掉眼泪,大丈夫泪不轻弹,哭有什么用呢!我们来不单是救你一家,还要救杈树冈全镇的老百姓。不把贼杀光,我们决不走!”马忠破涕为笑,一边擦泪一边说:“你们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啊!蒋老爷、冯大老爷,有用小老儿之处只管吩咐。” “大伙连夜到这儿,肚子还空着呢,你先给准备点吃喝。”“有、有!现成的。”厨房刀勺一响,屋里排摆酒宴。老头儿豁出去万贯家财了:白天就杀牛宰羊、宰猪屠狗,做好了准备,所以这酒席是非常的丰盛。 大家入座,一边吃一边商量。蒋平说:“一会儿吃完饭你领我转一圈,我得看看地势,这是一。二,你那女儿叫什么名?”“马小娇。”“一会儿你跟你女儿打个招呼,让她别害怕。还有你老伴、丫鬟、婆子,今天晚上连夜就搬家。你看看杈树冈谁家可靠,让她们暂避一时,因为咱们一伸手,怕把她们伤着。”“她走了,贼来了怎么办?”“我还没说完哪,一会儿在我们这群人里头挑出个假新娘,来应付贼,让他化装改扮往姑娘房里一坐,刘雪巧来了就跟他拜天地,在洞房里就把他收拾了!”马忠一听,要在我家宰活人哪。可又一想,事到现在怕也没用。老头儿点点头:“好吧,现在我就去让她们暂避一时。”“记住严守秘密!要是走漏半点消息,不但坏了我们的大事,你一家人也活不了!”“知道,知道!”马忠走了。他到后院跟老伴、女儿一说,一家人又惊又喜,赶紧收拾收拾东西从后门溜了出去,上姑娘舅舅家躲着去了。这件事做得还真机密,谁也不知道。马忠把她们送到地方嘱咐完了,转身就回。进屋把汗擦擦:“蒋老爷、冯大老爷,我们一家人都走了。”“好了,你可别走,这出戏你是主角,从现在开始你乐着点儿,把你脑门儿上的疙瘩舒展开;明天你就命人收拾房子,就像真的一样,把新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大门挂灯,二门披红,张灯结彩。再把鼓乐手都请来,一切得像真的,不能露出半点马脚。你在外头放出风去,就说你从心里往外乐意把姑娘嫁给刘雪巧,从今以后你靠着大树好乘凉。将来刘雪巧当了大官,你这个老丈人也跟着沾光。别怕挨骂,这叫散风,让附近的老百姓都知道你乐意。到了明天晚上贼来了,一部分安排在外面,你派人款待;一部分让到家里。到家里来的贼,肯定有刘雪巧,他要跟你女儿成亲嘛。你亲自把他送进新房。一切安排完了这戏演得不露马脚,你就算完事了。然后找个地方藏起来,免得把你伤着。至于怎么打,你就甭管了,后天一早你听喜讯。”“我照办。”“这假戏要真唱,千斤重担在你肩上;这戏你要演砸了可别怪我们。”“不,不能!我一定假戏真做。”老头儿为这事把家里人集合起来,把蒋平的话重新说了一遍,让他们一一照办。众人牢记在心,分头准备去了。 大家吃喝已毕,先睡觉,攒足精神准备明天晚上决斗。第二天,蒋平告诉手下的办差官:“不经允许谁也不准出门,就在屋里眯着,以免走漏风声。”大伙儿这一天熬啊,真受了罪!连上厕所都受限制。蒋平给出了个损主意:把便桶拎进屋,不管大小便全在里面,然后轮班往外倒。到了晚上,空气紧张起来了。老马家灯火辉煌,大门挂灯,二门披红,张灯结彩。在他们家的左右街口还准备了两堆篝火,一一用木柴加鱼油混到一块儿,点着了,火苗子有一丈多高,照明天地,离多远都能看见。另外,他们请来两拨鼓乐班子,吃完晚饭就开始吹打,真是鼓乐喧天,那声音能传出二三十里。老头儿也豁出去多给赏钱,这些吹鼓手铆足劲儿换班吹。家里人都换上新衣服,还戴上红花,出来进去喜气洋洋、见人就乐。其实这乐比哭还难看!心里都清楚:这是一台假戏。马忠换了一身新衣服,四棱员外巾,对花员外氅,腰里系着黄丝绦,里里外外张罗着。最关键的就是新房,新房焕然一新,除了红就是绿,大金字蜡高烧,满屋刷亮!又撒了不少麝香,进屋打鼻的香! 新娘是谁?蒋平在小弟兄中物色了一位,就是小侠龙天彪——徐良的徒弟。等角色一定,龙天彪的嘴当时就噘起来了。龙天彪一想:我怎么这么倒霉?来了好几十人,单把我选中了!他跟蒋平哀求:“四爷,换个人吧,我五大三粗的哪行啊!”“就你合适。你看你跟大姑娘有什么区别?再搽胭抹粉妆扮上,比一般的姑娘还漂亮十成。别人能行吗?你不干,我干吗?我像新娘吗?要不叫你师父徐良干,像吗,活吊死鬼!非你不可,你就别推辞了。”龙天彪还想推,徐良的脸就沉下来了。徐良在徒弟面前的威信高,师父脸一沉,徒弟吓得麻爪儿。龙天彪把头一低,不敢推辞了。就这样,天黑以后找了几个丫鬟婆子服侍他,把头发分开梳了,按着新娘的样子穿戴打扮,化装利落。就是一样:龙天彪内衬短靠,佩带利刃。本来他是使刀的,那刀太长,随身带不方便,只好带一把匕首揣进怀里,又把刀塞进床底下。蒋平拉着龙天彪的手:“孩儿呵,多大了?”“您怎么老逗我呀,……十八了!”“孩儿呵,今天叫你担当点儿特殊任务多有意思!人的一生,五花八门,你也当当新娘,孩子!这场戏你可别演砸了!别人在外头张罗,你就在这新房里别动。新娘吗,害羞!哪儿也不能去。把盖头一盖,老老实实在那儿忍着,等刘雪巧一进新房,准备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把门关好,你要出其不意给他来一家伙!记住,可别整死。放点血行,抓个活的。我们还准备从他嘴里要东西。明白吗?”“明白。”“抓刘雪巧的事就交给你了。一旦动了手,你马上冲前院儿喊。我们听见你的喊声,里里外外一齐动手。千斤重担可全在你身上。如果你弄砸了,让赛活猴儿跑了可就麻烦了。”“好,我尽力而为。”“不行!不是尽力,而是一定要这么办。”“哎,记住了。” 蒋平又忙于四处安排:外面陪客的让小七杰做,因为小七杰刚入开封府不久,年纪都挺轻,在江湖上闯荡的年头也不多,阎王寨的贼很少认识他们,略微化装改扮就行。叫他们扮成娘家的客。徐良先不能露面,是贼,几乎没有不认识徐良的,要是进来一眼看他在这儿那就坏了!让徐良藏在大厅旁边的耳房里,给他准备些吃喝和被褥,闭目养神,外面打起来到紧要关头,徐良再拉刀蹦出去。蒋平笑着跟徐良说:“孩子,打仗你太内行了,叔叔我就不嘱咐你了。你看什么时候出来合适,你拉家伙就蹦出来。输赢胜败全在你身上,你可得露两下子!”“四叔您放心。”“好,我放心!” 贼没来以前,蒋平在这儿张罗、布置。贼一来,蒋平也得藏起来。不然的话,谁不认识他?哪个不知道大五义的翻江鼠!蒋四爷也选了个好地方。余者,谁守大门、谁守二门,打起来胜了怎么办、败了怎么办,蒋平全有安排。他们就这样在老马家布下天罗地网,就这三十几个人要在这儿搅个地覆天翻! 快到二更天,阎王寨的人还没来。老马头那心就提到嗓子眼儿,跑到后院密室之中去见蒋平:“蒋四老爷!怎么没动静?”“你着什么急呵,他们肯定来。我可不能露面了,都交给你了。千万你要谨慎行事。快回去吧!”蒋平把他赶走。他刚到前院,本家一个侄子就满头大汗地跑进来:“叔叔,来了,来了!”这小子这两句话跟两颗炸弹一样,整个院子就静下来了,人的心都要碎了。老马头吃惊半晌,后来一想:官人告诉我别害怕,事到临头我害上怕了!这哪行呢?老头儿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没出息的货,胆小不得将军做,身后有那么多高人,我怕什么?想到这儿,果然胆子大多了,他问:“离这还多远?”“快进我们杈树冈了,瞅见火光了。”“有多少人?”“挺长一大溜哩,大概能有几百人。”老头儿一听又害怕了:官人才三十多位,贼人来好几百,这仗不好打呀!一旦打败了,我们一家不还得完吗!可事到如今也不容多想了,就硬着头皮领着人到了大门口。第二个报信儿的来了,“报员外爷,阎王寨军师刘雪巧到了!”说话之间就听见马挂銮铃的声音,一色都是马队进了庄。头前有几十名喽罗高举火把,正中有五匹高头大马,为首的两匹白马上端坐二人,上首这位平顶身高不到六尺,溜肩膀,小短胳膊小短腿,鼓脑门,翘下巴,凹脸庞儿,高颧骨,缩腮帮,深眼窝子黄眼珠,满脸的皱纹,活脱脱的就是个猴儿。三绺须髯,年纪六十岁左右。头上戴着团花巾,身穿大红团花袍,腰系金带,足登快靴,手中拿着打马的藤条,洋洋得意。这人正是阎王寨的军师、赛活猴儿刘雪巧。别看长得像猴儿似的,肚子里的弯弯道道比谁都多!不然的话能当军师吗!下首有一人,平顶身高八尺挂零不到九尺,细腰宽膀,扇子面儿的肩头。往脸上一看,面似银盘,五官端正,两道八字利剑眉,一对大豹子眼,通关鼻梁,方海阔口,牙排碎玉,通红的嘴唇,留着燕尾黑胡,胡尖上翘,眉宇之间长了道竖纹,显得傲骨迎风,一团彩霞。头上戴着月白色的扎巾,上面的四十二朵黄绒球颤颤巍巍,鬓插英雄胆,身上穿一身月白短靠,一条丝鸾大带煞腰,外披百花袍,腰里挎口宝剑。英雄氅披着没系飘带,所以很明显就看清里面带着镖囊,大红挂面,镖囊里有六支亮银镖。这人是天德王黄伦手下的大元帅,人送绰号金镖侠林玉,别号是“满天星”,在天德王黄伦面前说一不二,他跟刘雪巧是黄伦的左右手:一个军师,一个大帅。因为军师上这儿成亲,为了让他脸上增光,黄伦降旨让金镖侠奉陪,一方面陪伴军师,另一方面起保护作用,顺便看看地理情况,接管杈树冈,要把这个镇划到阎王寨的势力范围,可见贼人多么猖狂! 除了他俩之外,后面还有两个高个子,一个小矬个儿。这俩大高个儿哪个都有一丈二尺左右,肩宽背厚,膀大腰圆,脸蛋子像铜锣,脑袋像个酒坛子,每人掌中擎一条丧门螺丝棍,浑身上下穿青挂皂,干净利落,都骑着马。这是阎王寨的两员猛将、归金镖侠林玉管的,一个叫大力神车新远,一个叫丧门神金大力。他俩劲儿可太大了,掌中的棍都超过百斤,在阎王寨跺一脚,七十二个山头乱颤!就连宁夏国全都称赞这俩人的武功。就因为他们力量大,今晚上为防备万一,把这两员猛将也带来了。还有一个人长得矬骨轮墩、其貌不扬,也是阎王寨上了不起的人物,叫滚地雷逢顺。他会七十二路地趟刀。为了以防万一,他也跟来了。后头,偏、副寨主还有十七八个人,其余都是喽罗。真威风!他们前呼后拥,一直来到老马家门前。马老头一看,腿肚子都打转啦。马忠撩衣服跪倒在地:“军师大人在上,小老儿迎接来迟,死罪、死罪!”他这一跪下,家里人都跟着跪下。刘雪巧一看,把马带住:“哈哈哈,老泰山不必多礼!”踩镫离鞍从马背上跳下来,挽起了马忠:“你是我的老前辈,我是你姑爷,跟儿子也差不多,怎么能给我行礼?老泰山在上,受小婿一拜。”这家伙说话真恬不知耻,他快六十了,比老泰山岁数还大,当着这么些人就磕头。老头儿一闪身:“不敢,不敢。”“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时众人都下马了。“这是我们大帅金镖侠林玉,这是……”都一一做了介绍。马忠根本没听,一个劲儿地往里让,赛活猴儿刘雪巧闪目一看十分满意。他看出来进去的这些人一个个满脸堆笑,里里外外灯火通明。一进院两房奏乐,鼓乐喧天。他这才感觉到我真正是个姑老爷了,我要说的话谁敢不听?进了客厅,大家落座,老头张罗着准备酒菜。按着蒋平的授意,马忠就跟刘雪巧请示:“军师,来了这么多的弟兄,我的家宅房子虽然挺多,但是房屋简陋,所以我在村北准备了一座祠堂,那是我们马家祠堂。收拾得非常干净,请弟兄们到祠堂那边吃酒,军师意下如何?”“行啊,主要的人留下。我说逢顺哪……”“在!”他哈巴着罗圈腿:“参见军师。”“你领着弟兄们赶奔祠堂就坐,告诉大家多吃多喝。三天以后咱们才能回山哪。”“是!”这滚地雷就这样滚出去了,把手一摆:“走,跟我来。”马忠派了个侄儿在头前引路,把这伙贼人引走了。祠堂离这儿挺远。为什么把他们调开?这是蒋平的主意:这是分散贼人的兵力。 按下祠堂这伙小贼暂且不提,单谈老马家重要人物都入座了,金镖侠林玉挎着宝剑在上首,赛活猴儿刘雪巧在下首,大力神车新远、丧门神金大力在两旁相陪。有几名亲兵在外面站着岗。大家吃了几杯酒,老马头就说:“天色已不早了,你们赶长途也够累的。姑爷早点归房休息吧。”“你想得真周到。请问老泰山,你女儿可乐意许配给我?”“乐意,乐意!我们是求之不得呀。当然,女孩子吗,一听说给她找人家了,难免掉几滴伤心泪,这是人之常情。后来我们老夫妻一给她讲利害,把她高兴得不得了,嫁给您,有吃有喝,她能不高兴吗?”“这就对了。好好好,咱们还得多吃多喝,拿酒来!”好酒拿上来了,左一坛子右一坛子。这帮贼,见酒如命,今天又是喜事,真是开怀畅饮,连这赛活猴儿也喝了不少。在这儿陪席的有老头儿马忠,另外有义侠太保刘士杰。 这刘士杰,在七杰当中最年长。别看岁数不大,小伙子精明强悍,经验丰富。蒋平指定他干这活:专门给这些人敬酒。刘士杰也能说,笑脸相迎,把这帮贼打点得挺高兴。刘雪巧端着酒杯看了一眼,这小伙儿穿着一身新衣服,长得黄白净面尖下颏,双眼皮、鼓鼻梁、方海口,多少有点儿小黑胡,长得挺帅!就问:“岳父老泰山,这是谁呀?”“这是我们本家一个侄子叫小五,念过几天书,会说几句话,今天让他来陪席。”“小五呵,你这样做就对啦,只要把我和大帅,还有各位将军打点得高兴了,那还有你的亏吃吗!这回你也沾我老岳父的光了,往后别在杈树冈呆了,跟我赶奔阎王寨,大了不行,委你担任偏寨的寨主你看怎样?”刘士杰把酒壶放下,躬身施礼:“谢谢军师的栽培!谢大帅及各位。”这小伙儿多会来事?谁也不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义侠太保、四品带刀御前护卫!刘士杰暗咬牙关:一会儿洞房动手我先开刀!我先向谁下家伙呢?现在他就开始动脑筋了。不表他怎么想,这酒喝到一定的时候,赛活猴儿惦记着新房的事,就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本来本军师决定在这儿举行婚礼,可是王爷不同意。他说把婚礼改在寨上让弟兄们都高兴高兴。既然不举行婚礼了,我可就要休息去了!各位,大家多吃多喝,明儿见!”这人现在有六成醉,马忠命人搀扶着他,提灯往后院送去。马忠一边走着心里就害怕了,他知道快到关键的时候了,但愿菩萨睁眼哪,保佑我们一帆风顺大获全胜,可别出意外。到了女儿的房门外头,马忠亲手把门推开:“军师,恕我告退,愿你睡好。女儿!军师来了!”喊这么一声是给屋里打招呼。刘雪巧提袍子迈步进了新房,冲着马老员外一乐:“老泰山明天见,各位请回。” 众人都退下去了,他反手把门关好,把上下的插销全插上了。扭回头打量这座新房,真是光彩夺目、五色缤纷,太香了!不知洒了多少麝香。八仙桌上头铺着红色的垫儿,围着大红的桌帏,有一对封薄铜的蜡签挑着一对金蜡,前面摆着香炉,后面摆着供果,左右还有两把椅子,一张双人床靠墙搁着,上面挂着幔帐,放着锦缎被褥。靠着西面是大梳妆台,东、南都有窗户。他往床头一看,坐着一个身段苗条、身穿大红、头上蒙着盖头、低着脑袋的姑娘。他突然就想起头两天见着马小娇的事,这小丫头长得太美了!要说我在阎王寨没少接触女孩儿,像这样美的还没有。这我要把她娶到山上,该多高兴多光彩啊!没想到前两天谁也不认识谁,眨眼之间成为夫妻了。老夫少妻,这是人间一大快事!想到这儿,他是心猿意马,围着八仙桌转了两圈,手脚兴奋得都没地方放。最后,他厚着脸皮挨着小侠龙天彪坐下了,伸出一只猴儿爪子搭着龙天彪的肩头:“美人,你寂寞了吧?为夫来迟,当面恕罪。从今以后咱就是两口子啦。”说着话他把龙天彪往怀里一搂,那只猴儿爪子就掀这盖头。龙天彪一只手伸到衣服里面把匕首把就握住了。因为蒋平告诉他:你看什么时候可以下手就下手。龙天彪一想这是下手的时候了,他把左手一扬,对准刘雪巧的腮帮子“叭”就是一个通天炮!刘雪巧毫无准备,哪知新娘子这么厉害,一下子把他打得眼前冒金星摔倒在地。就这样,刘雪巧还没生气,虽然吃惊,但他这么想:大概这女孩子装相,明明乐意吗还得装着点儿给我一拳头,早晚你不是我的人吗!不过这一拳揍得可够重的,脸都给我打木了。就在这一刹那,小侠龙天彪刷地把盖头摘了,露出了本来面目,刀也拽出来了。小侠往前一跟步用手点着:“好小子,你错打了算盘,你看看我是谁!”借着蜡烛的光,赛活猴儿瞪着猴眼一看,大惊失色:“这,这是怎么回事?”他看出来了,不是女孩儿,是杀人的祖宗!虽然长得挺漂亮,但眉眼都立起来了,说话的声音挺粗。这不是男的吗!“你,你是谁?”“实话对你说,开封府的办差官、小侠龙天彪,我老师就是三手大将、多臂人熊白眉徐良。”这几句话就像睛天霹雳一样,把赛活猴儿吓得真魂出窍。他也顾不得别的,使了个就地十八滚,夺路就走。可走得了吗,门都关着哪。龙天彪往上一跟步,上头一晃底下一个扫堂腿,刘雪巧第二次趴到地下了,龙天彪举刀就刺。可有一样,要把他刺死容易,要抓活的就难了。故此下刀的时候得找地方,最好在他皮糙肉厚的地方来两下,还得叫他动不了。这一刀正扎在左大腿上,本来这小子肉就不多,这一刀扎得再狠,就扎在骨头上,这小子这条腿当时就残废了。他一条腿蹦着想从窗户逃跑,刚把窗户推开,龙天彪就到了:“我叫你跑,看刀!”“刷”又一下。这一下没掌握好,本来想往屁股上扎,由于龙天彪太激动了,刀尖往上一歪,从后腰眼儿给扎进去了。由于用力过猛,正好扎在致命的地方,刘雪巧惨叫一声,七窍流血,死于非命。龙天彪一看,摸摸鼻子没气儿了:“糟了,糟了。四爷叫我抓活的,活的不好抓,他乱蹦。事到现在只有请罪吧!”事不宜迟,龙天彪推开窗户对前院儿就喊:“动手吧,元凶已经正法了!”他这一嗓子又尖又高,前屋整个都听见了。若不注意不知道他喊什么,要注意就能听明白怎么回事。在前面陪客人的义侠太保刘士杰,耳朵都竖起来了,单等着洞房有动静他好下手,所以他听得是格外清楚,而这帮贼正在吃喝着哩。刘士杰一听元凶正法了,知那儿已经动手了,正好手下上四喜丸子汤,这里头四个大丸子,上面有点菜汁,油乎乎的,底下拿个盘子托着。刘士杰一伸手操起丸子汤,挨着他的就是大力神车新远,心说这碗汤干脆就给他扣上得了。刘士杰举起汤碗“咔嚓”就给大力神“戴”脑袋上了,“哗”的一下,大力神可倒霉了,肉皮都烫秃噜了。“哗啦!”满桌子的酒宴都砸了,刘士杰一脚把桌子登翻,甩大氅跳到天井当院高声喊喝:“呔!贼寇!你们走不了啦!开封府的差官在此!”与此同时,笑面郎君沈明杰、超水燕子吕仁杰等各拉兵刃就封住门户。你想想这乱劲儿还小得了吗! 单说金镖侠林玉,他酒可也没有少喝,但是他比别人清醒得多。他一看眼前发生的事情,就知道不好,仗着自己武艺高强,你就是开封府的能怎么样?连徐良我都不在乎,何况你们?因此他操起一把椅子奔当院就扔过去了,用椅子开道,紧跟着跳到天井当院,他手下人也都冲到院子里,凡是老马家本宅的人早就跑了。因此院子里不是开封府的官人就是阎王寨的贼寇,借着两旁的灯光各拉刀剑准备决一死斗。刘士杰这一喊,蒋平在后头听见了。再看蒋四爷,动作利落,手提蛾眉双刺就赶到前院:“呔,孩子们往两旁闪闪,我来对付这些小毛贼!”分双刺到天井当院一站,真是一团锐气!金镖侠手擎宝剑定睛瞧看,这小老头个儿不高,但是两只眼睛倍儿亮,看五官相貌……忽然他想起来了,开封府的,难道他就是蒋矬子?没见过面,早就听过名字。他用剑一指高声喝喊:“矬鬼!你可是蒋平?”“对了,正是翻江鼠你家四爷。小贼,你是谁?”“阎王寨大帅金镖侠林玉。”“啊!没想到贼里头还出来个大帅,真是恬不知耻!我们已经布置好了天罗地网,你们是无处藏躲了。只有一条路:把兵刃扔下跪倒请降!把你押到大同府交给钦差大人审问。如果你们愿意痛改前非,还可能保住这条狗命,执迷不悟死路一条!”林玉闻听仰面大笑:“哈——蒋平啊!你不愧是官人,三句话不离本行,说什么跟你们请罪,梦想!什么钦差大臣,狗屁!我们怕就不占山,占山就不怕,将来还想把这混蛋皇上推倒哩,这中原就是我们的了!我还能拿开封府当回事儿吗!你们不就是包黑子手下的走狗吗,今天竟敢在本帅面前发威,我让你们一个也走不了!”说着话执宝剑就想过来。大力神车新远从旁边过来了:“大帅,把这矬鬼交给我,我跟他们没个完!”林玉一看这位好悬没乐了:脸上肉皮掉了一半,叫这点四喜丸子汤给烫的跟活鬼差不多少。当时就说:“车将军留神注意。”“没说的,这帮小子还架得住我一揍吗?”林玉退到一旁观敌瞭阵。单说大力神晃动丧门螺丝棍直奔蒋平。蒋四爷一瞅这人比自己两个摞在一块儿还高,这坨,能赶上自己七八个!从力量上来讲,自己也白给呀。蒋四爷往后一退回头就问:“你们哪位小弟兄愿意过去战他?”“四叔,交给我啦。”朝天岭归顺的笑面郎君沈明杰蹦过来。他岁数不大,性高气傲,性如烈火,早就压不住了。心说:蒋平出这主意,假扮新娘费这些事,不如排下战场,贼一露面,咱们嘁哩喀喳一打多痛快!所以他是忍无可忍。听蒋平一问,他头一个跳过来,手中一晃龙头凤尾的杆棒同大力神车新远战在一处。车新远一边打着一边看,小伙二眉当中还有颗红痣,跟二龙戏珠似的,长得漂亮,所以边打边问:“娃娃,你是何人?”“笑面郎君沈明杰是也。”“想起来了,你就是沈明杰——朝天岭的少寨主。”想到这,大力神火往上撞,一边打一边骂:“沈明杰你这小子!我听说了,朝天岭的大寨主叫赛王僚的王继贤把你给收养了,数载养育之恩你一点也没报答,相反你投靠开封府出卖朝天岭,你还有点人性吗?你就是我们武林中的叛徒,十恶不赦的败类!今天某家非砸死你,为王继贤报仇。”一百多斤的大棍抡开,满院都是风。沈明杰原想跟他动手不用费劲,也就二十个回合,就能把他打趴下了,敢情伸上手这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小子不光五大三粗、力猛棍沉,而且招术精奇,确实受过高人的传授指点。可见阎王寨不比寻常,拉出一个人来就有两下子,刚才我想得太简单了。沈明杰一着急,脑门子上的汗也出来了。蒋平一看徐良还没出来,冲着耳房就喊:“小良子,你他妈的装什么蒜!你还不给我滚出来。”就听徐良答应一声:“四叔不必着急,山西人来了。”这才要金镖对金镖! 第十一回 对金镖徐良战林玉 逢绝境黄伦请朱亮 沈明杰大战车新远,俩人打到三十多个回合没分胜败,就急坏了翻江鼠蒋平。蒋四爷明白,今天是一场硬仗,打仗要求快速,干净利落。如果拖得时间长了,阎王寨派来援兵就麻烦了。所以蒋平冲着耳房高喊:“小良子给我滚出来!你等什么?”其实徐良早就等急了,听蒋平这么一声骂,答应一声蹬开房门飞身跳到天井当院。他把帽子往脑后一推:“四叔不要担惊,俺白眼眉来了!” 就这一嗓子不关紧要,院儿里就开锅了。群贼一听:“白眼眉,他就是白眼眉?”阎王寨的金镖侠林玉手抚宝剑定眼观瞧:啊,真是白眼眉,没想到他也来了,看来有一场血战啦。林玉也感到很吃惊。 徐良一过来,让笑面郎君到一旁休息,沈明杰擦了擦脸上汗回归本队。徐良拎着金丝大环刀来到车新远面前,大板牙一龇:“嗯,你倒好哇。”车新远的眼睛始终看着徐良,心里想:这就是白眼眉?这小子长得太难看了。当初以为他站起来顶破天,坐下压塌地,不定是多么阔的一条汉子,大伙儿传言不可信呀!这小子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大个子,水蛇腰,就这模样怎么出的名呢?真是怪事儿!他正想哩,徐良到他面前这才打断思路:“你就是白眉大侠徐良?好小子!我听说你背叛绿林人,忘了老祖宗,你是武林中的败类、绿林中的叛徒。本寨主今天要给死去的好汉报仇!”说到这儿把丧门螺丝棍举起来就砸徐良。老西儿看车新远丈二大个儿,掌中大棍粗似麻花,对付这样的猛将只得用巧招儿赢他。徐良打定注意上步斜身一躲,车新远这一棍就砸空了。由于他用力过猛收不住了,棍头砸碎地上一块方砖。两旁的人一看:这家伙劲儿真大,砸到人身上就得成肉泥呀。徐良顺势双手持刀分心就刺,车新远急忙把大棍收回使了个怀中抱琵琶往外一崩,徐良的刀不愿碰他的棍,手腕往回一托、刀尖一滚奔车新远小腹。车新远脚尖儿点地往空中一纵,徐良一刀点空。车新远双脚还没落地连人带棍十字插花奔徐良便打。老西儿一转身跳到一边,棍子又砸空了。两个人一招一式,一来一往战在一处。你别看车新远身大力不亏哇哇直叫,没用。徐良使的是以柔克刚。果然不出二十个回合,车新远鼻洼鬓角热汗直流,张开大嘴呼呼直喘,像头大牛,力量费得不大离了。徐良刀招加紧一个劲儿进攻,趁车新远一个没注意使了个刀里夹脚,一脚正蹬在车新远的小肚子上,就好像倒了一面墙一样,车新远仰面摔倒,棍子也撒了手。他想使个鲤鱼打挺蹦起来,还没等他起来徐良就到眼前了。白眉毛一琢磨:留个活的好问口供,所以没有给他补刀,刀一翻个儿,刀背朝下砸向肩头,这一下把骨头给打折了,把车新远疼得“嗷”的一嗓子,躺在地下动不了啦。徐良一回头:“绑!”小七杰往上一闯,乒乓俩嘴巴子拧胳膊把他捆上了。就这样把车新远生擒活拿了。 车新远有个好朋友,人送绰号丧门神金大力。他跟车新远同乡同族,从小在一块儿长大,后来在一起练武,又一同到阎王寨保天德王黄伦,同时当了副寨主。他俩练的是气功,运上来可以避刀枪。为了练功他俩连媳妇都不娶,吃同桌,卧同榻,上哪儿都是一对儿,这次陪军师迎亲也是一同来。金大力看最好的朋友失败得这么惨,又让对方抓住,像被人摘了心一样暴跳如雷。他像一只疯狗奔徐良来了:“好哇,还我的大哥!着棍子。”搂头就砸。徐良一看又来个大块头。心里想:又是一员猛将,这都从哪儿挑来的!我可得多加谨慎,便不慌不忙嘻皮笑脸地大战金大力,一边打一边跟大力唠家常:“我说兄弟,你今年二十几岁?娶媳妇了没有?几个孩子,家住什么地方?”“呸!白眼眉,你我仇深似海,少他娘的废话!”徐良照样嘻皮笑脸跟他胡扯:“你真不懂人情,说几句闲话算个甚?你小心气着。”嘴跟他穷对付,手可没闲着,一刀紧似一刀,一刀快似一刀,使的是八卦万胜金刀法。这金大力性如烈火,架不住叫人气,让徐良把他气得五眉三道,胳膊腿儿都有点发硬,一看徐良加紧进攻,有点儿手忙脚乱,一个没注意叫徐良反背一刀正砍到他后脊背上。那刀背是钢的,金大力摔了个狗啃屎,大棍子离手了。他不太服气,双手摁地打算跳起来。他挨着蒋平不远,蒋四爷往前一跟步,伸出脚丫子对准他那腮帮子就是一脚:“老实点儿!来人,绑!”小七杰往上一闯把金大刀也给捆上了。 单说金镖侠林玉提着宝剑在旁边观战,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暗想:别看徐良其貌不扬,此人果然有绝艺在身。我就得过去拼命,把我两个朋友抢救下来。想到这里他吩咐一声:“弟兄们给本帅压住阵脚。”随即跳过来把宝剑一摆指了个冲天一炷香亮开门户:“徐良,你过来!”徐良翻眼一看,明白:啊,主角来了,大将压后阵。这个人是最难对付的。 前本说了,这金镖侠林玉比御猫展熊飞长得还漂亮。八尺五的身材,宽膀细腰,面似银盆,眉目清秀,目若朗星,通关鼻梁,方海阔口,三绺须髯,穿的戴的都那么干净利落,特别是两只眼睛放出两道寒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位武林高手。徐良是干什么的?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见其外知其内,见其面知其心,知道有多高的武艺,要不怎么叫武林大师呐。其实徐良乐意跟这样人打仗,利用交手就是学习的机会,能从对方身上吸取很多有用的招法。为什么徐良二十多岁的人名声这么高,武艺这么强?就因为他虚心好学,不放弃所有学习的机会。所以他一见金镖侠过来非常高兴。 徐良单手提刀伸着脖子一走三颤来到林玉近前把嘴一咧:“唔,你是哪一位?”林玉冷笑一声:“不知道吗?我乃阎王寨的元帅,绰号人称金镖侠林玉!”“你就是金镖侠?”“不错,你早就知道?”“没听说过。”林玉一听很泄气:这山西人可够损的!林玉气得一晃宝剑:“徐良,知趣的,你把抓的那两个人给我放回来,本帅今天就收兵撤退,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要想打,改日下战表,定下时间地点,咱们绝不含糊,你可愿意?”徐良一听乐了,这一乐比夜猫子叫唤还难听,听得林玉汗毛根儿发奓:“徐良,你乐什么?”“我不乐别的,你这人说话可笑,上嘴唇碰下嘴唇倒轻巧。让我放人可以,必须给我拿出两下子来。你要把山西人赢了,别说放人,要我的脑袋都现成。假如你不是山西人的对手,朋友!恐怕今天你也走不了,辛苦一趟跟我去大同府打官司!”“呔!徐良,敬酒不吃吃罚酒,拿命来,看剑!”林玉就下了绝情。徐良一边打一边注意,他看林玉的能耐可真了不起,使的是八仙剑术:一招分八招,八招变化成六十四路,神出鬼没,刀华缭绕,伸手抬腿全有独到之处,那剑术可以说炉火纯青、登峰造极。按他这个岁数有这么一身本领,真是不可多得。徐良暗中赞叹:这人长得这样漂亮,功夫又这么好,为什么失身于贼,真是可惜!但是他跟林玉水火不同炉,今天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因此徐良加紧刀术也频频发动进攻。就见刀光剑影,人来人往杀作一团,五十多个回合没分胜败,两旁观战的无不喝彩。虽然这不是什么比武,但两个人的能耐全显露出来了。金镖侠一边打着一面暗挑大拇指:别看徐良长相奇丑,真有功夫,他越打越精神,招数越精,时间拖长了我未必能赢他,干脆我动暗器得了。他打定主意之后,宝剑招数更加紧了,打来打去使了个败势,一转抽身便走,还故意一栽歪,那个意思是脚底下没站稳,惊慌失措的样子直奔角门。徐良压刀就追:“你先别走,我还没有打够哩,留步!”林玉心中暗喜:徐良呀,你还是年轻,经验不足啊,追我,你还活得了吗?他心里暗自得意,斜眼角看徐良追来了,离他也就五六步远。金镖侠用闪电般的速度把宝剑交到左手,右手探进镖囊拽出三只金镖。说金镖不是金子的,是一斤二斤的“斤”。古人打镖的时候那是有分量的,有三两二、四两七,最多的八两,要能打到一斤,那得多大功夫!林玉就使的是“斤镖”。为了有把握,他拽出三只来,就见冷不丁回身一抖手,这三只镖同时发出,直奔徐良致命之处。徐良离他才六步远,大约三丈,这玩艺儿离得太近,就是大罗神仙也难躲过。蒋平、小七杰等开封府的官员在旁边看得挺真,一看林玉转身发暗器了,众人的心忽悠一下提到嗓子眼儿,蒋平把眼闭上:啊,良子完了!你专门打暗器,今儿叫暗器把你丧了。 这三只镖,一只奔徐良的面门,一只奔他颈嗓,另一只奔向了心口,一条线排列来的。徐良其实早注意了。他跟林玉动着手的时候就发现对手的眼珠直转悠,心中暗想:这小子想鬼点子哩,不然不能是这种神态,我可得留神。林玉假装一败,脚底还滑了一下,徐良暗中好笑,心说:你甭给我使烟泡鬼吹灯,太平的地你摔什么跟头?你想迷惑我!林玉往月亮门一跑,别看徐良追的脚步挺急,但并不快,他是干跺脚不迈步,徐良的眼睛盯着林玉哩。见林玉肩头和手一动,就明白他在扔暗器。老西儿一想:躲是躲不开,我要一躲就没意思了,今天我亮一手绝的,用镖接你的镖,叫你知道山西雁非等闲之辈!徐良很迅速地拽出三只镖一抖手迎着林玉的镖就到了。说着容易,做来就太难了。怎么个接法?镖尖儿对镖尖儿,别说一扬手扔出去,就是用手拿着往一块儿对也同纫针差不多了。要不怎么叫“绝”艺呐!这徐良也叫艺高人胆大呵。耳中听得“锵锒锒”一阵悦耳的金属撞击声,六只镖同时落地,果然是镖尖对镖尖把林玉的三只镖击落。就这一下,徐良的身价提高百倍!林玉惊呆了,吓出了一身汗。他心想:我金镖侠要跟徐良比,差距真在天地之间啊!他光顾吃惊忘了徐良,忘了这是玩儿命的战场,徐良就利用这个机会往前一纵,“叭!”一腿正踢在林玉的腿肚子上,他站立不稳“扑通”摔倒。笑面郎君沈明杰、小元霸鲁世杰跳过来不容分说,膝盖一顶他后腰,“别动!”拧胳膊把林玉活拿了。 阎王寨大帅林玉一被拿,旗倒兵散,阎王寨的军兵、偏副寨主一下子散了:“哥哥兄弟快跑吧!”上房的,上墙的,四散奔逃。开封府的官人能放他们走吗!尽量追杀。有的在大门口把他们的命丢了,有的死到十字街心,有的死在庄口,还有一部分落荒逃走。祠堂里头那部分贼,小贼头叫滚地雷逢顺,他领着众贼正大吃大喝,听庄子里打起来了,逢顺不知道怎么回事,命人前去探听。探事的回来说:“可了不得啦,逢寨主快走吧,我们的人败走逃亡,大帅都叫人家抓住啦,车将军、金将军也双双被擒了!”逢顺一想:如果我去抢救,把现在的人都搭上也抢不回来,不是白给吗?干脆,留三寸气回去送信儿。所以他带着原班人马平安地跑回了阎王寨。 单说徐良提金丝大环刀追杀了一阵,看看天快亮了,这才回到院子里。这一场战斗宣告结束。抓住俘虏连当官儿的二十九人,死的一百一十多人,伤的八十多人。蒋平跟徐良一商议,应当把这些活的送往大同府,交给钦差大人颜查散升堂审问;死者就地掩埋,伤的还得找医生调治,然后再根据罪行处理。 再说这老员外马忠,等到天亮领着家人回来了,一看,到处是鲜血和死尸,把老头儿吓得魂不附体,但他发现官家取胜了,跪在地上给蒋平、徐良磕头,千恩万谢。蒋平拍拍他肩膀:“你们家这也是不幸之中的大幸,看见了没?昨夜经过浴血大战,总算把贼杀了个败走逃亡,我们大获全胜了。不过你杈树冈这地方也不能住了,你知道阎王寨什么时候派人来报复你?反正你有的是钱,干脆把财产变卖了远走高飞,找个平安之地才是。”“蒋老爷说得对,一天我都不呆了,房子地我都不要了。”这马忠带着老伴和女儿小娇准备了几辆车,就在当天拉上金银细软跑到中原逃难去了。 蒋平把一切事情料理完毕,派人看守杈树冈,四外下了卡子,这才班师回到大同。蒋平和徐良见了颜查散把经过如实说了一遍,颜大人大喜,令人把林玉几个押进死牢等候审讯。这头庆贺暂且不提。 单表小贼们急如丧家犬、漏网鱼似地一顿跑,后来发现没有官军追来这才把心放下,在小头目逢顺率领下回到阎王寨。一进天王殿,逢顺跪下拿膝盖当脚走,一路哭着禀报:“王爷,大事不好啦!各位,大事不好啦!” 单说这大贼头天德王黄伦,今儿个还挺高兴:早晨起来梳洗毕就有宁夏国派来使臣八宝大将军曹天豹,奉宁夏国王赵元浩所差,往阎王寨护送慰问品:五百头牛,一千只羊,三百匹战马,金银财宝三车。把东西一送来,黄伦喜出望外,就在天王殿设盛宴款待使者,偏副寨主几百人全在这儿陪着,在鼓乐声中高谈阔论。哪知道逢顺这一回来泼了他们凉水,大殿里就是一乱。黄伦赶紧把酒杯放下,手拈须髯探身往外一看是逢顺,一副狼狈相,满脸都是血,浑身上下都是尘土,就感到有不祥之兆。他把桌子一拍:“逢顺!究竟是怎么回事?速速奏来。”“哎,王驾千岁,昨天我陪着军师、大帅,还有几位将军到了杈树冈,满以为是一场喜事,哪知道我们中了对方的计啦!也不知道那马忠老头儿怎么跟开封府的人勾搭在一起了。那翻江鼠蒋平、白眼眉徐良,三侠五义、小五义、小七杰在杈树冈布下天罗地网,我们全钻在里头啦。军师当场毙命,大帅跟两位将军被擒,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就剩下我们六十多人跑回来了……”黄伦听到这儿往椅背上一靠颜色大变,天王殿上死一般的寂静——全傻了:这事太意外了。因为派出的都是阎王寨的尖子,让开封府没费吹灰之力打得如此狼狈,那将来阎王寨怎么办呢?黄伦心想:我十年来的心血白费了,我又怎么抵抗开封府?旁边宁夏国的使者曹天豹说:“人有失手,马有漏蹄,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大帅既是被抓住的,就说明没死,咱们还能救他。王爷应当马上派人赶到大同府砸监反狱,把活着的人救回来。”黄伦一扑棱脑袋:“曹将军刚来不清楚,当今皇上派了个钦差大臣枢密院使颜查散,他是包黑子的徒弟。如今奉圣旨查办大同府,我们弟兄每天都有被抓的,哪一天都有死的。那赃官说什么‘一定要把匪患肃清’,当然也包括咱阎王寨。杈树冈一战只是敲个警钟,用不了几天大队人马就要到阎王寨,我用什么抵抗啊?砸监反狱不是笑话吗?大同府在官军手里,那是铜墙铁壁。戒备森严不说,又有三侠五义众人在那儿保护;我们即使进去,能活得了?如果打急了,颜查散先杀掉牢里的人,这不加快几个人早死吗?此计不妥。” 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人丛中走过一个大个儿,挺瘦,面如重枣,高挽发髻,金簪别顶,身穿肥大灰布道袍,身背剑手持佛尘,正是三手真人刘道通,他在江湖上号称五真人之首。这五个真人还有:九天真人马道源、七星真人司马德修,双头蝎子吴道成,绝命真人李道修,但有三个已死在徐良的刀下和欧阳春的掌下,如今就剩下两个。他在中原无法立足,这才逃到塞北。黄伦久闻他的大名,加封他副军师之职。现在他看天德王一筹莫展,三侠五义杀到鼻子尖儿底下来了,对自己也不利,想好主意这才出来:“无量天尊!王驾千岁,贫道有本上奏。”黄伦一看是他,不住地点头:“军师有话请讲。”“王驾千岁,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虽说我们吃了个大亏,吃一堑长一智吗,大家往后更注意,也就能避免灾祸。方才曹将军说得对,目前应当设法把金镖侠,车、金二将军救回来,那是不可多得的人材呀!如果我们坐视不救,被这些赃官给杀了,那可是最大的损失。”“怎么救?难道你能去大同救他们?”“不,贫道没有这个能耐。但我可以向您推荐,这人只要一出头,慢说救人,就是摘颜查散的脑袋也不费吹灰之力。别看徐良能耐,要跟他碰上就像老鹰抓小鸡!”“仙长,此人为谁?快快讲来!”“他就是金镖侠林玉的受业者恩师、飞剑仙朱亮。他徒弟被人家抓了,当老师的能不疼爱?冲这他就得帮忙。”黄伦一听又把头低下了,一个劲儿晃脑袋,这就是反对的意思。黄伦为什么不同意呢?原来他有为难之处。 半年前,各方英雄纷纷投奔阎王寨。可是黄伦要成大事、吞掉大宋江山,光靠这点人还不行,他得找那些有能耐的,金镖侠便推荐他老师朱亮,说老人家读了一辈子兵书,二十几岁就当过总兵,要讲排兵布阵、攻杀战守、逗引埋伏,如同探囊取物;要论能耐,马上步下、长拳短打,可称盖世无双。黄伦准本,传旨派金镖侠林玉、军师刘雪巧、八名王官带着厚礼到飞蛇谷去见朱亮。因为这个朱亮隐居在飞蛇谷隐贤庄,根本不问世事。林玉他们到地方叩开门环一见朱亮,把来的原因说明白,礼单往上一献,满以为老头儿能答应,没想到朱亮大发雷霆,当着众人把林玉痛斥了一顿,说他金盆洗手退出武林,八十多岁的人不去争名夺利,说林玉给他找麻烦,气得把礼物隔墙扔出去,把礼单也撕了,又把林玉、刘雪巧赶出家门,并告诉林玉:“你往后再来我砸折你的双腿!”这帮人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回阎王寨见黄伦,不敢隐瞒,把实情都说了,黄伦的脸当时就红了,成了红伦了。心中暗想:这老头儿怎么这样倔?我这是往你脸上贴金哪,你就算有能耐也不能这么狂啊,难道没有你朱亮我阎王寨就垮了!一赌气这事儿就撂下了。 刚才三手真人刘道通又提起这件事,黄伦也想起半年前的事,所以他直晃脑袋,心说:请不来。他这么想被刘道通看出来了,往前赶走两步:“无量天尊!王驾千岁是不是认为朱亮不能出头?”“啊……够戗!我看他不能来。”“不见得。贫道认为这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初咱们阎王寨兴旺发达,兵强马壮,用不着他,所以他不来;如今我们有了难处,尤其是他那宝贝徒弟叫人家抓了,我就不信他是个石头块儿,不疼他徒弟,岂有此理!请王爷传旨,贫道不才带上礼物二上飞蛇谷,到那儿陈说厉害,咱们试探试探,他来了不更好吗?如果他不答应,咱们再想办法。”黄伦跟大伙儿一听,刘道通说得有理,这才发旨,又准备了丰盛的礼物:珍珠一百颗,黄金三千两,绫罗绸缎拉了五车。派三手真人带四名寨主作为全权代表起身奔飞蛇谷。 简短捷说,两天到了。这飞蛇谷离着阎王寨仑都山一百二十里,山路挺好走。等到了地方,三手真人刘道通命令车辆停住,让喽罗兵们叩打门环。门儿开了,里面出来个小童子,这人岁数不小了,今年二十六岁,就是不长个儿,挺大个脑袋,有点罗圈腿,说话是童子音,人聪明,两眼倍儿亮。他晃着大脑袋看了看:“你们找谁?”“无量天尊!贫道是仑都山阎王寨来的,奉我家王爷所差要叩见老剑客,有急事求见。”“等一等罢。”这个小大头人到里边送信儿去了。今儿飞剑仙特别高兴,根本就没有拒绝,还搭了个“请”字。小大头人儿出来满面赔笑:“啊,仙长您贵姓?”“免贵姓刘,我叫刘道通。”“噢!江湖五真人之首,三手真人就是您。”“啊呀,愧煞人也!我这空有其名无有其实。”“我说刘道爷,今儿不知日头从哪边出来的,我们老剑客非常高兴,让我搭了个‘请’字让你们进去讲话。”刘道通一想:有门儿,如果飞剑仙答应出头,准叫徐良死无葬身之地! 第十二回 房书安耍笑云飞子 朱剑仙怒闯大同城 三手真人刘道通原以为挺难,结果挺顺利。小童子一通报就让他进来了,把他乐坏了。心说:只要朱老剑客愿意出头,什么事情都不成问题了,我也可以借助他的力量报我的仇。边想边往里走,就见院儿不大但是百花盛开,清香扑鼻,这个幽静就别提了。顺着当中石头子儿铺的甬路拐弯到了二道院,这是朱亮的书房。小童子一回头:“仙长,您先留步,我到里边给您再回一声。”他进屋了。就听朱亮咳嗽一声,声音洪亮地说:“给我请!”“是。”小童子把帘栊打开:“仙长,您屋里请。”刘道通正正道冠、抖抖道袍,哈着腰走进书房。一提鼻子,一股檩香味儿。抬头往上看,正中央放了一把安乐椅,椅子上端坐一位老者,大个儿有一丈来高,面似三秋古月,白色须髯散满前胸,条条透风,根根露肉,就像银线;头挽发髻,金簪别顶。茶几上放着几本兵书和文房四宝,屋两旁全是摆满各种书籍的书架子,人置其中就感到飘飘然,有点肃然起敬的样子。刘道通知道这老头儿就是飞剑仙朱亮,赶紧抢步屈身过来:“无量天尊!晚辈刘道通参见老剑客!”说话之间撩衣服要叩头。朱亮赶紧站起来,用手相搀:“不必客气,仙长免礼,一旁落座。”“善哉,善哉!贫道谢座。”刘道通坐下,朱亮命小童献茶。一碗香荼摆上来,俩人边喝边谈。朱亮手拈银髯打量打量刘道通:“刘仙长,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是个忙人,偷闲来到敝宅,大概有事吧?”刘道通站起来说:“呵,老剑客,您说对了。贫道奉天德王所差给您送来一封信。”说着话从怀里把黄伦的手书拿出来恭恭敬敬地递上去。就见朱亮把脸往下一沉,根本没接这封信:“不用看啦,刘仙长来究竟是什么意思呐?”刘道通一看,这老头儿要犯倔脾气了,口气有些迟疑:“有一件……”朱亮又沉下脸逼问:“仙长有话直讲,何必犹豫呢?”“好吧,老剑客您可别上火也别着急,人生一世苦乐悲哀是交织在一起的……”“不必啰嗦,有话直说!”“哎……我现在就说。您徒弟金镖侠林玉……”“啊,他怎么了?”“他让开封府官人给活拿了。现在问成死罪押在大同府的囚牢里,凶多吉少,恐怕要掉脑袋。像这等大事我们不敢隐瞒,特来奉告老剑客。”朱亮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可一会儿又平静下来:“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咳,刘仙长,你们给我送信儿来,老朽非常感谢。人生的路由自己走,他今天被人家抓住,这是咎由自取,即使掉了脑袋也活该,跟我这师父没有什么关系,别说我们是师徒,即使是父子我也管不了呵,儿大不由爷嘛。”说完,他把眼睛闭上了。 刘道通摸不准这老头儿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难道他真不动心?他要拒绝出山可就麻烦了。不行,还得接茬儿往下说:“无量天尊!老剑客话虽如此,林玉毕竟是您的徒弟。依贫道看来他没有做什么坏事,他保天德王黄伦算什么错?那天德王是个人材,他要推倒大宋另立一个世界,这也不算不对吧?您老人家熟读经史,开天辟地到现在更换了多少朝代哪?天下乃人人之天下,那宋朝赵家不好就得有人取代,这算什么不对?林玉保了天德王更无可指摘,您不要认为您的徒弟不好。再说,那开封府的人专横跋扈,借皇上和包黑子的势力背叛武林,反过来欺压武林,用大伙儿的鲜血换他们的官帽,简直是可杀不可饶!这帮人刚到大同府就放出风来要抓金镖侠林玉,结果抓住了。言下之意不光对付林玉,还要把您斗倒呐。您在这儿也不稳当,假如阎王寨被他们占了,您这飞蛇谷也不能安定呵,请老剑客三思。”“唔,谁把我徒弟抓住的?”“徐良。”“他是何许人?”“老剑客久居山林消息闭塞。这小子是山西太原府祁县徐家庄人,他爹就是大五义老三、穿山鼠徐庆。这小子自幼受高人传授,他有两个老师,头一个叫云中鹤魏真,第二个号称山西二绝之一的金睛好斗梅良祖。徐良在他们俩身边学到绝艺。这小子鬼点子多,绝艺也多,双手打镖、接镖,打飞蝗石、接飞蝗石,打袖箭、接袖箭,一手三暗器,百发百中。而且他掌中那口金丝大环刀招术精奇。这小子现在可红得发紫哪,皇上加封他三品带刀御前护卫,给包黑子当了忠实的鹰犬,平山灭岛,杀了我们绿林英雄无数!如今领着人来到大同府,要平灭阎王寨。老人家,他要没能耐能抓住您徒弟吗?抓住那天我还听说他仰面大笑,说谁是林玉的师父啊?怎么教出这么个饭桶来呀?是不是跟他师娘学的?这话说得难听,不堪入耳呀!” 朱亮听到这儿“呀——”的一声,一使劲“噗!”手中的茶杯被捏碎了,这是鹰爪功。刘道通偷眼一看,心想:这激将法真好使。就见朱亮青筋也鼓起来了:“哼!我当他是什么了不起的英雄哩,闹了半天是个黄口孺子,无名的小辈!刘道通,你来的意思是不是攀请我出山?让我救徒弟对不对?”“对。天德王信里写得清清楚楚。”朱亮这才把信打开,又闭上眼合计了半天才对刘道通说:“老朽金盆洗手对天盟誓,今天我二次出山就违背誓言了。我可不上山入伙,叫我保天德王可不干。我这次下山就为我徒弟,救出他之后,领回飞蛇谷让他好好练武,不让他再上山了,到那时候你等可不要埋怨。”刘道通一听:你把林玉救了不管我们?恐怕到时候你也约束不了自己了,只要你能出头就行。想到这里赶紧跪倒:“无量天尊,善哉善哉!老剑客这就对啦!虎毒不食子,您能不管徒弟吗?应当赶紧出面才是。”朱亮连忙挥手:“起来,起来。我收这个败家子,找麻烦呵。”接着他招呼小大头人王兴为他打点行装。“师父,您上哪儿去?”“到大同府接你师兄去,让他回来跟你同堂练武。”时间不大王兴给拿来了一个小包,有几套临时更换的衣裳,有百宝囊,最显眼的有一条五金的拐杖。这条拐杖比鸭蛋还粗,龙头凤尾,这是朱亮的应手兵刃。朱亮吩咐王兴好好照管门户,说他三五日即可回来。刘道通一看有希望了,命人把礼物抬进来。朱亮又沉下脸问:“这是干什么!”“这是我们王爷的一点心意,求老人家笑纳。”“我从不受礼,怎么拿来的怎么拉回去,二话别跟我说!”刘道通不敢硬碰,赶忙说:“好好好!小人情面太薄,您见着天德王再说罢。”他怕惹翻了倔老头前功尽弃,赶紧吩咐喽兵再把礼物抬走。朱亮要刘道通先回,他随后就到,说到阎王寨见面。刘道通满心欢喜地率领众人走了。 刘道通回阎王寨见黄伦,眉飞色舞地告诉他:“这回好了,朱亮答应出头了,随后就到。”黄伦也乐坏了,吩咐:“快张灯结彩,净水刷山,黄土垫道,准备隆重迎接老剑客。”整个阎王寨全动起来了。 午后,朱亮果然来了。黄伦率领偏副寨主两千多人亲自下山迎接,到了天王殿盛情款待,让他往当中一坐,黄伦在旁边站着敬酒。这回可好,请来个老祖宗,谁不巴结他?不说别人,单说人群中坐着三人,外号江夏三鬼,他们是要命鬼黄荣江,追命鬼黄荣海,还有那细脖大头鬼房书安。这房书安就是徐良的干儿子。莲花观完了之后,他率领其他人投靠阎王寨,被安排了一个偏副小寨主,短不了好吃好喝,阎王寨发生的一切事情他全知道。他看天德王黄伦又请来大名鼎鼎的飞剑仙,心说干老儿徐良这回可要现眼了。金丝大环刀不一定赢得了人家五金拐杖,三手将遇上飞剑仙怕是凶多吉少。他看阎王寨的人都在迎合朱亮,纷纷向他敬酒,自己不去不合适,便捅了捅黄荣江和黄荣海:“两位,咱也得过去献献殷勤啦。”“好吧。”于是每人端了一杯酒晃晃悠悠来到朱亮近前。房书安把大脑袋一晃,未曾说话先拉笛儿(咱们前文书说过他没有鼻子,没这玩艺儿它不兜风,说话费劲。他事先得攒足力气,所以就像拉笛儿一样):“唔——!”朱亮正跟天德王黄伦说话,一听,这什么声儿?顺声音抬头一看:嚯!面前站仨人。为首的这位长得真可笑,脖子好像擀面杖,脑袋像个大倭瓜,平着脸还没有鼻子。飞剑仙一想:这人怎么这样难看呢?这么丑还活个什么劲儿?可是自己是个有身份的人,这话不能说出口来。他看看房书安:“壮士,你是哪位?”“老剑客,晚辈如实奉告。我是江夏人姓房,双名书安。因为脖子细脑袋大,大伙儿送我个绰号叫细脖子大头鬼。”“哈哈哈,原来是房寨主。”“对,是我。老剑客,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您是一个雷天下响——妇孺皆知。您来了我高兴,我们哥儿仨给您敬点儿酒,请您赏脸。”说着把酒杯举过来。朱亮看了看情面难却,只好笑呵呵地把酒杯接过来一饮而尽:“多谢三位。”“唔,够意思!不过晚辈有一事不明想当面请教。”“有话请讲。”“我说得对不对,老剑客别挑理。您二次出山打算干点儿什么?”“你还不清楚?我去大同府救徒儿林玉。”“您准备带多少兵马?”“一兵一卒都不带,老朽一人足矣。”“嗯?就您一人?可别大意,骄者必败。您到大同府要遇上那白眼眉怎么办?恐怕好去可回不来呀。”黄伦一听,这人可真讨厌,怕他说出再难听的话来,就过来打岔:“房寨主赶紧归座,一会儿酒菜凉啦。”“王爷您别撵我,您是不是认为我说话刺耳?‘良药苦口利于病’吗,这是警告老剑客不要掉以轻心,那徐良不好惹!老剑客,您知道我们俩什么关系吗?”“哦,你跟徐良还有关系?”“有!谁都知道就您不知道。徐良是我干老儿,我是他干儿子。”这一句话把大伙儿全逗乐了,朱亮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了:“啊,怎么徐良是你干老儿?”“一点儿都不假。您知道怎么认的这干老儿?谈这话好几年啦。在金凤岭准提寺,我跟金箍秃头邓飞熊、飞毛腿高健、白菊花宴飞在那儿做客,喝了两盅酒我这嘴就没把门儿的了,一高兴吹开牛了,我骂徐良‘他小子从小就没有出息,尽在我胳膊上拉青屎,想不到他现在有出息了,忘了他当初了。他是我干儿,我是干爹!’其实我这是酒攻的,胡说八道!哪知道一骂糟了,徐良听见了,大吼一声跳到屋里头把别人打败,把我抓住了。我一个劲儿说好的,徐良还真不错,饶我不死。但是为了警告我,‘哧儿’一下把我鼻子给拉下去了。当时我还多个心眼儿,趁热拣起来安上得了。一着急安错了,大头儿朝上了,我一赌气又拨拉下去了。打那以后我们俩就认亲了,他就是我干老儿,我就是他干儿。从那以后,做梦我也不敢说他不好的话,为什么呐,可灵哪,只要我一说干老儿不好两字,他随时就到……哎嗨,你们看!我干老儿来了!” 细脖子大头鬼房书安冷不丁喊了一嗓子,这一下不要紧,天王殿就开锅了:二十多个贼跳到房上,十八九个贼钻进桌子下面去了,有的人各拉刀剑闪躲在两旁。真是丑态百出。就连飞剑仙朱亮也为之一惊,甩银髯张大双眼观瞧:“呵,徐良在哪?”一看,什么也没有。房书安乐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哎——诸位!不必害怕,我是开个小小的玩笑,刚才是我活见鬼,看差了。”大伙儿一听,这个气就甭提了。黄伦急忙吩咐大家安静,上房的重新跳下来,藏到桌子底下的又钻出来。黄伦气得用手直拍桌子:“众位这是怎么啦!”“回王驾千岁,因为听说徐良来了,要……要做好战斗准备。”其实钻桌子里面的有两人都吓得尿了裤子。朱亮看得清清楚楚,不乐意把这盖儿给掀开。飞剑仙长叹一声,心说:徐良这小子有多横?一提他名字把我们这帮绿林人都吓得这般狼狈,可见这小子素日多么专横跋扈!本来凭我这身份不愿跟他计较,要看这情况,我非把他铲除不可。但是朱亮又恨这房书安:你是哪头的?这不是吃里扒外吗?明明徐良是仇人,把你鼻子拉下去了,你张嘴干老闭嘴干爹,太给绿林人丢脸!想到这里,他一把抓住房书安的衣服,想把房书安打死。黄伦赶紧拦住:“老剑客手下留情,打不得。”又把嘴对准朱亮耳朵压低声音说了几句。朱亮一愣,把手放下了没敢打。那位说房书安有什么了不起,连朱亮都不敢揍他?这真有原因。 这房书安出身挺了不起,二十年前他开辟一座大山叫八宝叠云峰青松狼牙涧,把这大山治理得铜帮铁底。那会儿房书安还年轻,肚子里有点道道,后来来了几个人:头一个叫半翅蜂王典王金龙;第二个电光侠霍玉贵;第三个飞天老魔公冶子安。这三个人相中八宝叠云峰,愿意上山入伙。房书安非常欢迎,把三个人接到山上。打那以后,这四个人冲北磕头八拜结交,论岁数一排房书安是老四,因此人们都管他叫四大寨主。后来房书安这人脾气不好,发现这三个哥哥做事不端就发生了口角,房书安一跺脚离开八宝叠云峰青松狼牙涧,又到湖北江夏认识了黄荣江、黄荣海,号称江夏三鬼,他就不回山上去了。其实那三位也觉得心里怪对不起房书安的,派下人来请他,这位还越请越来劲,说什么也不回去,到现在不凉不热就撂下了。人家叠云峰还有他的名字,人们谈论中还叫他四寨主,就是没有回去罢了。这件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说房书安这人不怎么样,他那三个磕头的惹不起呀,半翅蜂王典是剑侠的身份,武功盖世;电光侠霍玉贵三十六路电光掌压盖武林没有对手;再加上那公冶子安,那武功都是了不起又了不起的。所以看在这三个人的份上,谁也不敢惹这房书安。方才黄伦就是说的这个事,说:他,动不得!他那三个把兄弟是谁、是谁,把朱亮给吓住了。朱亮知道这三位是了不起的人物,论功夫只在自己之上,但是他纳闷儿:那三位高人怎么跟这么个废物磕头结拜呢?真是错综复杂不可理解,就这样朱亮没动手。房书安一看,腰板儿更直了:“哼!谁敢动我?除我干老儿徐良,别人呀,他不配!老剑客呵,刚才我说的都是实话呀,您一兵一卒不带就想进大同府救您徒弟,这不开玩笑吗?弄好了,您跟我似的把鼻子混丢了,咱俩一块儿拜干老儿……”“去你妈的!”朱亮忍无可忍照房书安屁股上就是一脚。房书安皮糙肉厚根本就不害臊,长叹了一声:“唉,好吧,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唷。反正我的心是尽到啦。”说完,他归座了。 这帮贼听完了真是啼笑皆非。别人不敢言语,朱亮很恼火,房书安无意中使了个激将法,把老头儿的火激到脑门子上。朱亮心说:这时候不去也得去,大话说出去了,不这么办也不行。别人都好说,就这细脖子大脑袋这张嘴我就惹不起!他气呼呼地站起来说:“王驾千岁,老朽告辞!”“怎么,您这就走?”“对,我要赶奔大同去救徒弟,顺便把徐良的人头捎回阎王寨来!”“老人家好好想想,还是多带点人吧。”“王驾不要为我操心。您想想我带多少人?带三五千无济于事,带三两万你这儿没有。相反人多目标大,这里一发兵,人家得着信儿事先就做好了准备,挑起吊桥落下千斤闸板死守大同,一时半会儿还打得进去吗?即使打进去,恐怕我徒弟早就身首异处了,还不如老朽一人去合适,神不知鬼不觉到那里,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也就把事办成了。再说房书安他们把徐良他们说得神乎其神,在老朽看来无非是碌碌之辈,我还真没有把他们看在眼里。各位就听喜信儿吧,告辞了!”朱亮说到这儿操起桌边的五金拐杖一转身——把众人吓了一哆嗦,再找朱亮踪迹不见。其实朱亮也不会隐身法,哪儿去啦?从后窗户出去飞身上房。等大伙儿再追出去,他早已跳到墙外走了。黄伦一想:大概还有希望,等着听喜信儿罢,便告诉御膳房:杀牛宰羊,准备祝贺。按下群贼听信儿不说。 单说飞剑仙朱亮怒冲冲下了仑都山,找了个僻静处把衣服收拾一番,又平心静气地想了想:我到大同用什么办法能把林玉被押的地方摸清,是公开露面还是夜探大同?如果他们要凭武力我应该怎样对付?后来他终于想出了如此这般的一套办法。之后,他大步流星直奔大同。没人时他把腰往下一塌施展陆地飞腾术,跟箭头似的那么快;有人呐他就收住脚步慢步走。因为光天化日之下叫人观之不雅。就这样在日头往西转的时候,就来到大同府的北门。他往城门这儿一看黑压压一片人,往城头上瞅,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旌旗飘摆,站满了大宋军兵。因为这是前防,白天黑夜戒备很严。朱亮到北门口一看,为什么人这么多呢?因为天快黑了,到城外办事的百姓要进城回家;到城里办事的急于出城。按钦差大人颜查散的规定,进出城门都要经过严格检查官府发放的腰牌,对上号才能出入,否则就不行,发现可疑的要抓起来审讯。不然的话,能把这些贼治得服服贴贴的?朱亮挤进入群一瞅,要进城的排了五百多,着急的人们议论纷纷:“像这样慢,到掌灯也回不了家……”再看城门洞口放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坐着两个年轻人,看样子都是大个儿,他们戴着六棱抽口硬壮巾,浑身上下青色衣服,腰中挎着刀。别看穿的便服,一瞅就是官家人,他们一面喝着水儿,一面打量进出的人群。另有二十几名军兵带着刀枪搜查来往行人;旁边还有一个文职官员,在这儿收放腰牌、登记载册,忙得满头大汗。在城洞旁边搭着个芦席棚,里边也有人,都是专为脱衣服检查准备的。 朱亮一看:够严的!这一说我也得受检查,我又没有腰牌,还没有进城就遇上麻烦了。又一想:我干我的,按原计划行事。所以他不排队了,挤过人丛一直来到城门洞,拄着拐杖挺着胸脯迈步往里就走。当兵的抬头一瞅:“哎哎,站住站住!我说老头儿你乱闯什么!你没看进城都得排队吗?去,后边呆着去?”“嗬,弟兄们辛苦!老朽有急事在身,务必这会儿进城,大家给个方便罢,对不起,来日我请弟兄们喝茶!”朱亮边说边往里走。当兵的横刀枪把他拦住:“老头儿,你活腻味了?你刚才说的什么话,谁用你请喝茶呀,你经过检查了吗?后边去,再要不听把你抓起来治罪!”“唷嗬!你们这个衙门真不讲理呀,我什么法都没犯就把我抓起来?冲你这么说,我还非进城不可,看哪个敢抓老朽!”说着又往里走。桌子后面坐着的两个年轻人听见了,一拍桌子走了过来。 书中代言,他俩是开封府六品带刀校尉邢如龙、邢如虎。要说这哥儿俩,前文书交代过,别看过去失身于贼、跟襄阳王赵珏瞎跑,但改邪归正了。群雄聚破冲霄楼、大破铜网阵,他俩倒戈投降立有战功,经包大人保奏、仁宗允许,收到开封府效力当差,而且加封六品官职。几年来这哥俩确实变好了,跟徐良众人抓差破案累立战功,这次守北门的事就交给他俩了。哥俩兢兢业业一丝不苟,有时累得坐在椅子上就睡着了。尽管如此,他们知道形势严重,一点不敢偷懒,一会儿掌灯该换班了,他们也不怠慢。听着一吵,邢氏兄弟站了起来。邢如龙在前,邢如虎在后,军兵左右一闪,他俩来到朱亮面前上一眼下一眼看看,这是个大个老头儿,面似铜盆,胸前散满银髯,头上戴着鸭尾巾,手里拿着乌黑锃亮的拐棍,两只眼睛倍儿倍儿亮。哥俩就知道这老儿是练武的。看他这冲劲儿,也许是三侠五义的朋友?先别得罪,问问清楚再说。邢如龙过来一抱拳:“老人家好!适才军兵说话不周惹您生气,万望见谅。不过,上面下派迫不得已。我们是干这个的,因此就得严着点儿,您还得谅解。您看,不管是谁想要进出必须登记在册,说明您的姓名、家乡住处,说明理由,发放腰牌,然后才允许进城,不然上面怪下来兄弟们不好交代。老人家请到这边来。您贵姓?先给您办手续。”这邢如龙就算会来事儿,说这套话也不算过分。但朱亮今天是找茬儿来的,本来就没有安好心,打算玩儿命。尽管邢如龙说得这么婉转,他仍然把脸一沉:“嚄!太麻烦了。这么宽敞的城门你们硬堵着不让进,又他娘的什么登记在册,那不是刁难人吗!老朽活到七八十岁还没有遇上过这些麻烦,对不起,全给我免了!”说着还往里走,邢如龙怎么解释他也不听。邢如虎急了,他的脾气跟他名儿差不多——虎头虎脑的,他一看这老家伙不是东西,又从北门来,出北门不远就是阎王寨,他有可能就是个老贼成心跑来捣乱发坏,我哥怎么尽说好的,把他抓起来就得了!过来把他哥哥一拨拉:“嗳,老家伙,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告诉你,你要找不顺当,今天爷对不起你!弟兄们,把他拿下!”一声令下,当兵的往上一闯抓胳膊撸袖子就想抓朱亮。飞剑仙把两臂一抖,使了个“老龙抖甲”,这么一晃身不要紧,当兵的摔躺下七八个。邢如虎一看:“呀!老家伙会两下,找茬儿啊?来来来,我对付对付你。”邢如虎甩掉外衣抡拳就打。朱亮想:我今天进大同为救我徒弟,主要会的是徐良,这些人不值一打,我也不能浪费精力,干脆快点把他打发了。邢如虎往上一纵使了个“通天炮”,朱亮往旁一歪头,拳头打空了。还没等邢如虎换招哩,朱亮把左手抬起伸出两个手指在邢如虎肋上捅了一下:“别动。”邢如虎乐子大了:下面骑马蹲裆式,一个胳膊伸着,一个胳膊在后头,眼睛瞪着,一动不能动。原来,这就是点穴。邢如龙一看:“老头儿,敢打我弟弟!”过来抡拳就打。朱亮一转又到邢如龙的身后,仍然使用这一招:“别动!”邢如龙也听话,动不了地方了。当兵的傻了,刚想往上闯,朱亮一摆手:“弟兄们,咱们没仇恨,老朽这般年纪绝不无故伤害你们。我进城办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哪个敢拦,我可对你们不住!”说话之间大步流星就进城去了。等到了街上他钻进胡同,迎面遇上两个百姓,朱亮就打听钦差大人的公馆在什么地方,百姓告诉他顺胡同出去奔大街往东一里左右知府衙门就是。朱亮照着百姓说的走去,果然找到了。 书中代言,这知府衙门现在又是钦差大人的公馆,那气派够大的:两旁两列拴马桩,拴着几十匹骏马。门前站着几十名军兵,多拿大刀斧戟,腰中挎刀佩剑来回巡逻。朱亮一瞅到地方了,白眼眉以及他的帮凶爪牙肯定都在这儿,天黑以前我就得大功告成。想到这儿,朱亮晃掌中拐杖飞身往里闯,他要血溅公馆。 第十三回 铤而走险飞剑仙劫牢 降妖伏魔白眉毛舍命 飞剑仙朱亮来到公馆的面前来回走了两趟,火往上撞,刚想往里闯,但又把自己的情绪控制住了。为什么?因为公馆大门守卫森严。他眼睛转了一下,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人,不是那么容易往里闯的。当然,凭自己功夫没有拿这些人当回事,他们也挡不住,但是连吵带喊不就捅了马蜂窝了吗?人家里边做好了准备,再想救我徒弟林玉就不那么容易啦!我得想方设法先把人救出来然后再说。他想到这儿心生一计。正好这时候从公馆里边走出来个当差的,急匆匆地往北去,他觉得这是个好机会,紧走两步把这当差的拦住了:“小兄留步。”当差的站住回头一看,并不认识,反问这高个老头儿:“老先生有事?”“小兄贵姓?”“免贵姓赵。”“跟赵兄打听一件事。”“老先生有话请讲。”“听说你们前两天打了个胜仗,在杈树冈活捉了几个人,什么金镖侠林玉,还有金大力、车新远等等。但不知这几个人押在什么地方?”这赵当差一愣:“老先生打听这干什么?”“啊,没有别的意思,不怕您见怪,我们是远房亲戚,我想探探监。”“老先生好不晓事呀,您知道他们犯的什么罪?他们是行凶、造反、作乱,按宋朝例律都得扒皮、点天灯!往轻的来说都得斩首示众。这么重要的案犯你给他探什么监?在这时候躲都躲不及呀,还往前凑?老先生听我劝,别问了,赶紧走!”“多谢小兄关照,您说的一点儿都不假。不过你不了解内情,当年老朽欠过这几个人的亏空,他们摊上这事,我再不露面儿,觉得于心不忍。哪怕见个面儿呐,给送点儿吃的,这心就尽到了。”“我就是告诉你你也见不着。”“你小兄告诉我在哪儿押着,哪怕我进不去,隔墙我作三个揖回去,我也就睡好觉了,我这心愿也就了啦。”说着,飞剑仙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来往前一递,塞在当差的手里。这当差的接过来一看,白花花的银子!回头瞅瞅没人发现,他就有点动心了:“哎,老先生!告诉你,我可犯法啊,不过我看你一片至诚。这三人就押在这院儿里,没有投入大牢,暂时在公馆寄押。”“这一说我进不去?”“那可不!我和你说来着,告诉你也白扯。你能进得了公馆吗?在公馆后边那一层院儿,在跨院押着哩,离后门不远。最好你甭去,要找了麻烦你可别怪我!”这当差的说完走了。 那年头官府里有几个不贪赃的?除了包大人和少数几个清官之外,上上下下都是见钱眼开。话虽不多,已经给朱亮画了简单地图。朱亮的心放下了:噢,离后门不远,那我就不走前门了,这要省多大麻烦!这十两银子没有白花。朱亮提着拐杖顺胡同去找公馆的后门。时间不大,到了。这后角门也关着,门上有两个站岗的。瞅瞅这后街也寂静,便走过去说话:“二位辛苦。”俩当差的看了看他:“啊,不辛苦!老先生有事儿吗?要有事到前面去办,后边不接待。”“是,我知道。敢问一声这是公馆后门?”“是的。”“好,我打算进去办点事,烦劳二位把门开开。”“办事?你这老头儿是上岁数了是怎么的?这属于内宅,任何人都不准出入,有事到前面去办。”“正因为是内宅老朽才来,我跟前边没有什么可说的。”说着话朱亮上台阶推门就想进,当差的气得拦他:“这老头儿怎么不讲理?”朱亮一伸手:“别动,别动!”一点穴,这两位全动不了啦。朱亮推门进了大院,看意思像是仓房,林玉在哪儿押着却不知道。那姓赵的差官说的小跨院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他一边找一边喊:“玉儿,林——玉!你在哪儿?为师的来了。”你说他这胆子有多大?见屋就进,见院儿就找,四处搜寻,瞎猫碰死耗子——还真碰上了。 离后门不远旁边就是个跨院,一列三间房子,林玉、车新远、金大力都在这儿押着哩。这仨人自从被俘之后没受什么罪。颜查散心善,他认为抓的是贼,用不着问其他口供,所以就没动非刑。那当兵的你一拳头我一脚,这都不算什么。一日三餐饭菜到时送来。尽管如此,这三人的心里跟油烹的一样。起码说这身上它不得劲儿:戴着刑枷、手铐、脚镣和脖锁四大件刑具,连上厕所都去不了,屋犄角有个马桶,吃和拉都在屋里,三张大木床铺的是草,虽说不脏,和在阎王寨比那不是天上地下吗!没事儿三人凑在一块儿琢磨:怎能跑得了!铁门窗外面还有人严守,肋生双翅也难出去啊,把他们愁坏了。一天这十二个时辰没法熬,可以说度日如年。昨晚他们商量越狱,但手底下没有家伙,后半夜这才睡了一觉,因此头昏脑胀。这会儿三个人靠着墙昏昏沉沉似睡非睡,林玉就听着院儿里有人喊自己名字。一激灵,他把眼睁开了:嗯,我在做梦哩,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呀,有人呼唤我的名字,难道要出大差,到了我们三个人的最后关头,这些赃官要下毒手不成?又一想出大差喊名儿干什么,这声音也不像啊;是昨晚上没有睡好觉,大概是耳鸣和胡思乱想了,他又把眼闭上了。一会儿又听有人喊,而且声音越来越近:“林玉——为师在此,你在哪儿呐?”这一回他可听清楚了,赶紧把眼睁开,林玉就问:“二位,你们听见没?”“听见了,有人喊大帅的名字。”仨人赶紧站起来想扒窗往外看,但这窗户特别高,根本就够不着。正在林玉跷着脚拔脖子的时候,又听外面传来“林玉,你在哪里?为师找你呐……”这回听真切是老师飞剑仙,林玉不敢想象,这简直是神话,师父怎能进大同找到这儿来?这要是把我救了真是命大!林玉到了现在就不顾一切地扯着脖子喊开了:“师父,弟子在这儿哪!”车新远、金大力也喊上了:“老剑客,我俩也在哪!”三人声音挺高,朱亮听见了,其实就隔着一堵墙,他一拐弯儿把门找着了。朱亮不顾一切抡五金拐杖“哐啷”一声把大铁锁砸开了,迈步进院,果然发现三间高窗房子,铁门上也有大锁。不过这阵儿正是吃饭时候,院里没人,朱亮来得正好。朱亮又喊一声:“玉儿,为师在此。”“师父,快救我们吧!”朱亮那心也要跳出来了,对林玉又疼又恨。疼是疼自己的徒弟,手把手教给他数载苦功夫;气是气他不听话:谁让你上阎王寨跟天德王黄伦鬼混?你如果听我的话走正路多好?何至于受今日牢狱之灾呀。这一阵儿他也顾不得想别的了,来到铁门边伸出大手抓住铁锁丹田一叫力:“嗨!”就听“咔叭”一声大锁掰掉了。他开开铁门就进屋了。林玉他们三个人就扑过来了:“师父。”“老伯……”朱亮一看林玉也难认了:发髻披散、眼眵都多长,颧骨突出,两腮深陷,眼睛上挂满了血丝,跟个活鬼相似。朱亮心里更难过啦:“孩儿,不必着急,我就是救你们来的。”“师父,能出得去?”“差不多。来,我先把你们刑具去掉。”没有钥匙,全凭老头儿两只手也不那么容易,费了半天劲相继把刑枷铐镣和脖锁解除。他们闯出临时牢房到了院子里。朱亮说:“快走!事不宜迟。一旦衙门里得着信儿,咱四个谁也走不了。”刚转身要出去,就听外面跟开了锅一样:“了不得啦,有人来救人哪,别让跑了呀!”……把金镖侠林玉吓得好悬没坐到地下:“啊,坏了!”其实朱亮也有同感。再看公馆的军兵把小院落紧紧包围,朱亮就知道大势己去,看来不打不行了。 书中代言,官府怎么来得这么快呢?这还用问?朱亮大摇大摆进了北关,用点穴法点住邢家兄弟,点完他走了。有个当兵的有经验,过来一推邢如龙,一晃邢如虎,果然把点穴破了,血脉一流通就没事儿了。邢家兄弟“哎唷”一声缓过来,再找老头儿不见了。问哪儿去了?说进城了。邢如龙吩咐:“关闭城门,禁止通行。我俩禀报去。”他俩回公馆里边一喊,把人全惊动起来了。三侠五义、小五义、小七杰,所有的办差官全到前厅纷纷打听,邢家兄弟把经过讲一遍。蒋平一捉摸:大概就为这几个俘虏来的,要不就是搞暗杀。这老头儿胆儿太大啦,敢晃着膀子进大同,可见非等闲之辈。吩咐做好准备,把人马撒开保护公馆,四面八方搜查。有人到后角门一看,这俩把门的像一对大蜡似的一动不动。破了穴道一问,俩人讲了经过。蒋平马上调来二百亲兵把这小院儿包围,率领老少英雄赶到此处。等推开门蒋平往院里一看:嗬!果然遇上那白胡老头已经破门而进把三贼救出来了。蒋平心里说话:好险哪,晚来一步把三贼救走了。翻江鼠把掌中一对蛾眉刺一碰:“呔!尔老匹夫,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砸监反狱!你可知罪!”朱亮把掌中五金拐杖晃了晃抬头一看:对面站了个小老头儿,长得跟猴儿差不多少,别看个头不高,浑身上下一团精气神,狗油胡子七根朝上八根朝下“不儿不儿”直蹦;一对小圆眼珠叽里骨碌乱转,一说话嗓音发尖。别看没有见过面,朱亮就知道这是蒋平。 “对面这人口打官腔,莫非你就是翻江鼠蒋则长?”“不错,正是四老爷。我说老头儿你是哪位?”“啊,老朽无名少姓,叫朱亮。”“嗯……什么?朱亮?莫非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飞剑仙不成?”“正是老朽!”吓得蒋平一缩脖子:我的妈呀!还是那句话:人的名树的影,蒋平经验丰富,广交天下豪杰,凡是各门各户、各山各岛的名人,基本上他都知道。他知道在飞蛇谷有个了不起的老隐士叫飞剑仙朱亮,听说此人身怀绝技,后来这人在武林中消失,隐居不出头了,今儿怎么在这儿出来了?真是他,今儿可就麻烦了。蒋平一抱拳:“朱老剑客久违,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请问您这是干什么,因何砸牢反狱,难道您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吗?”“蒋平!不要往下再问了,你不知道我跟这几个人的关系。金镖侠林玉是我的爱徒,这两个是小徒的好友,老朽焉有不救之理?你也是绿林出身,如果你能赏个面子把道路闪开让老朽把这三人救走,我绝不忘恩,你意如何?”蒋平一笑说:“老剑客你好糊涂,这可不是做买卖,是犯法的事。我是国家四品带刀护卫、朝廷命官,我的职责就是捕盗拿贼。林玉等人背叛大宋犯下不赦之罪,今天把他们抓押在此,等圣旨一到就将正法。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您砸监反狱要把他们救走,还说什么让我高高手把他们给放了,这不是笑话吗?我蒋平长了几个脑袋敢以身试法?话又说回来,咱俩萍水相逢一点交情没有,可你砸监反狱又犯下不赦之罪,把你一放我就得吃官司,这个事儿万万不能从命。老剑客您错啦,您的所作所为并不聪明。今天讲不了,说不起,请把拐杖扔了,我命人把你捆上,跟我到案打官司。不然的话嘿嘿……我可要撒野啦!”蒋四爷说到这儿把眼珠子一瞪。朱亮一看讲理不好使就得开打了,杀出一条血路把这三人救出去。想到此他一晃拐杖:“蒋平!!既然有理讲不通,来来来,我看你们哪一个是老朽的对手?不怕死的过来!”不等蒋平传令,身后霹雳鬼韩天锦就压不住火了。您听这外号——霹雳鬼,沾火就着啊。韩天锦是小五义的二爷,彻地鼠韩彰的干儿子。这家伙身大力不亏,掌中使一条浑铁大棍,“嗷——”一嗓子往上一纵:“四叔,您跟他白话什么,把他砸扁了不就得了……老匹夫休走,接棍!”奔朱亮搂头便打。朱亮不知道他是谁也没工夫问,使了个海底捞月,五金拐杖往上一崩:“开!”您说得什么劲儿接得这韩天锦的棍!别看朱亮上了年纪,真有劲儿。老头儿到现在练的是十三太保的横练,本身是童男,会童子功,因此功底深厚、力量十足!拐杖一碰到棍上韩天锦就受不了啦,觉得虎口发麻两臂发酸,手一松,大棍飞起五六丈高,转着个儿落在房上,打碎了十几块房瓦。韩天锦见势不好回头就跑。朱亮一看这是逃走的机会:“孩子,跟我往外冲!” 韩天锦三十来岁正当年,两臂一晃八百斤的力量,够上一员虎将。但是跟朱亮比差得太多了,不说武艺高低,拿力气来比韩天锦也得甘败下风:不但棍子被人家崩飞了,再看两只大手全都震破了。朱亮刚想往外冲,旁边就蹦出一位来:“老匹夫接刀!”朱亮往旁一闪身斜眼一看,跳过来一个漂亮小伙子,有二十六七岁,穿青挂皂,长得眉清目秀,手中擎着厚背尖翅雁翎刀。朱亮用拐杖给架住:“娃娃你是谁?”“义侠太保刘士杰!”“无名小辈知趣点,闪开道路,顺我者生,逆我者亡!”“废话!接刀。”刘士杰又是一刀。朱亮一看不能客气了,用拐杖往外一拨他的刀,刘士杰知道他这拐杖有劲儿,碰上刀就得飞,赶紧使了个裹脑藏头、进步连环式,一刀奔朱亮脖子来了,飞剑仙往下一低头,刘士杰刀走空。刚想换招,朱亮就不给他留空了,往前一跟步就飞来一腿。别看八九十岁老人,那腿跟面条儿一样直奔刘士杰的肋叉子蹬来,真给踢上,肋骨全得断。刘士杰见势不好,往上一挺身,把屁股给人家了。屁股肉多富于弹性,这玩意儿禁踹,“叭”!刘士杰摔出去一丈多远。刘士杰半身麻木,汗珠子下来了。他正好摔到圣手秀士冯渊脚前,冯渊一哈腰把刘士杰给扶起来:“大兄弟觉得怎么样?”“这个老匹夫甚是厉害,这觉着浑身麻木。”冯渊给他活动筋骨暂且不提。 刘士杰一摔倒,超水燕子吕仁杰就急啦,因为他同刘士杰友情莫逆。小伙子把三彩围裙往上一撩,拽出十三节链子枪,打垫步“噌”的一下就到了朱亮面前:“老匹夫可知道某家的厉害?”朱亮一看又来了个漂亮小伙子,黄白净面尖下颏,眉分八彩,一对大豹子眼,干净利索,手使明晃晃一条链子枪。他心中赞叹:罢了,这开封府的人才真不少,小伙子一个赛似一个。“娃娃,你是谁?”“超水燕子吕仁杰。看枪!”枪一翻直刺朱亮的颈嗓。朱亮知道这个软家伙最不好对付,因为它是十三节连在一块儿的,中间是套环连接,见硬就拐弯儿,就要打着自己。那朱亮是行家,晃五金拐杖对准链子枪的尖儿“咔”的就是一下。哪知吕仁杰顺势一转身,枪随人转平着来抽朱亮的耳门,这要抽上,人当时就得废了。朱亮赶紧藏头往下一哈头,链子枪刮了一道风当时掠过。一老一少战在一块儿。五个回合,朱亮反臂一拐杖直砸吕仁杰的后背。吕仁杰一看不好,使了个苏秦背剑把链子枪往后一带,拐杖正好砸到链子枪上,虽然说没有直接砸到后背上,垫了这一下也够瞧的:把吕仁杰崩出有一丈多远,险乎摔倒,后脊背上添了一条紫棱子,把小伙子疼得咬牙切齿,汗珠子下来了。他刚下去,小元霸鲁世杰就上来了。您听他这绰号,顾名思义,就好像隋唐年间西府赵王李元霸相似。小个儿不高,骨瘦如柴,手中使着一对擂鼓瓮金锤。这鲁世杰说话还有点儿结巴:“这……一个老家伙,竟……敢撤野,看锤!”朱亮一瞅这位长得不怎么的,跟雷公崽子差不多,这锤个儿可不小,看来有把子力气,我试试你劲儿有多大!锤往下砸,朱亮使了个海底捞月用五金拐杖往上一架,“当啷啷”拐杖碰双锤,到底是鲁世杰的劲儿比韩天锦劲儿大,锤倒没有出手,尽管如此,把小元霸震得退了几步“咕咚”来个屁股蹲儿。这一下摔得这个疼哪,鲁世杰不干了,“嗷”的一嗓子蹦起来,二次抡锤就砸。你想他的能耐怎比得了朱亮,五六个回合让朱亮一拐杖正打在屁股蛋子上,把鲁世杰打出两丈多远,锤也撒手了,趴到地上了。“啊……啊呀,可真他娘的够疼的,救命呵!”有人过去把他抢救下去,扒开裤子一看,“唷!”屁股蛋子上一条紫棱子跟个擀面杖在这儿别着差不多。蒋平知道这玩儿淤住血就不好办了:“快快快,抬到前屋把伤口拉开,把那血全挤出来,化了脓就废啦。”有人抢救鲁世杰暂且不提。 单说上去一个败一个,最多的也就是五六个回合。完了,挡不住,唯一的办法就得靠人多势众。蒋平急得直转,心说:这小良子!他哪儿去了?其实徐良要在这儿早就过来了,徐良有事儿,吃完中午饭奉颜大人所差奔西关安抚百姓去了。可那些老百姓听说他就是大侠白眼眉,恭敬得像神仙似的,这家拉那家请,所以把徐良给拌住了,一直到快掌灯了,徐良也抽不出身来。后来实在呆不下去了,恐怕公馆有事,这才跟乡亲们告辞领着八个士兵回到公馆。刚进门当兵的就过来说:“三将军快到后边看看去吧,打起来了。”徐良一愣:“什么事情?”“来了个老头儿甚是凶猛,砸监反狱救林玉他们来了,众位英雄动手谁也不行,正着急找您呐!”徐良一听脑袋“嗡”的一声:“待我看看。”老西儿说完撒脚奔后边,等到了出事地方分人群挤进来。蒋平一看徐良来了:“啊唷孩子!可把你盼来了。”“四叔不要吃惊,我看一看。”众人呼啦一闪,当时把腰板儿全拔直了:“行,妥啦!小良子来了。”“徐三将军来了,指定得胜!”徐良在大伙儿心目中就有这么深的影响。 白眼眉挤进人群抬头一看:面前站个老头儿,手里拎的五金拐杖比鸭蛋还粗三圈,大个儿,白脸、白胡,长得十分有神。往后一看,抓住的那三名俘虏低头散发的瞪着眼睛在后边看着。徐良跟蒋平一打听,蒋平把方才的经过一介绍,老西儿这才心里有数,迈步过来了。他这人打仗从来不着急,即使心里头多么急,脸上也不流露出来。他冲着飞剑仙噗哧一笑:“嘻……我说老爷子,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飞剑仙朱老剑客?”“呵,不错!正是老朽。”林玉紧走两步到师父身后:“老师可得注意呀,这小子不好惹,他就是白眼眉徐良。看,白眉毛为记。”“知道,你不说我也认出来了。……哈哈哈,娃娃,你就是徐良?”“啊,不错!正是山西人。”“好!冤有头债有主,老朽这次来大同要办两件事:一来救我徒儿和这两位英雄;第二,就要会会你徐良,顺便把你这颗脑袋带回阎王寨!”“是吗,那太好了。要能把我的脑袋取走,我就省得受罪了。不过老剑客,这牛可不能乱吹呵,吹得贴点边儿。我这脑袋可不怎么好摘哩。”“是吗?别人摘不容易,大概在我来说不会费劲。徐良!废话少说,过来,我看看你小子究竟有什么能耐?”说话之间飞剑仙往前一纵抡拐杖就砸,徐良扑棱脑袋往旁边一躲,拐杖落空。朱亮连着又是三拐杖,徐良滴溜溜身形乱转又全躲开了。朱亮把眼一瞪:“白眉毛,你因何不动手?”“啊呀我说老前辈呀,咱爷儿俩初次相会,你不知道山西人的脾气,我这个人最懂礼貌了,跟谁动手都得让他几招。”“就凭我这身份还用得着你让吗?少说废话,快拉刀。”“嗯,好啦,我这就拽刀。”徐良探膀臂“锵锒锒”拽出金丝大环刀。他这口刀是列国年间造刀大师贺连波铸造,宝中之宝,切金断玉,想当年徐良在乌龙冈高家店得的。自从得了这把宝刀之后,徐良就好比彪虎生翼一般,他在这刀上可真下过苦功:平日跟大伙一样上班,一样洽公,别人睡觉、休息了,徐良上院里练刀去。工夫不负有心人,所以徐良的能耐才高出别人,到用的时候就知道这玩艺儿可贵啦! 再看老西儿把大环刀拽出来使了个夜战八方藏刀式,说声“请”!往前一纵跟朱亮战在一处。这回徐良可不留情了,一点儿不敢马虎大意,一招紧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大环刀舞动如飞跟刀山一般。朱亮也是有意看看徐良有多大能耐,一开始没有进手的招术,就按一般的招儿跟徐良一来一往,偷眼观瞧:罢了!怪不得林玉被他抓住呐,我徒弟的能耐赶不上人家。凭心而论高就是高,低就是低,徐良比我徒弟强多啦。朱亮一边打一边心里赞叹,可是打过二十个回合飞剑仙一想:不好!我想什么哪,我现在干什么呢!我在虎口之中。当然,我要想走谁也拦不住,我后边还有三个人哩。如果耽搁了时间,官家人越来越多就走不了啦!干脆,利在速战,我把徐良废了就得了。朱亮想到这儿一换招就下了毒手,这一条拐杖上下翻飞,使的是六十四路天罡拐。朱亮这一加紧,徐良就架不住了。你看徐良不是万能的,说谁都不是徐良的对手,哪有那种道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徐良的能耐打不过人家。不过打到这种程度那就不含糊了!朱亮拐杖一加紧,徐良就觉着怎么也对付不了,被人家逼得往后直退,额角上也见汗了。蒋平在旁边急得直跺脚:“这小良子,你小子怎么啦?加把劲儿,全指着你哪!”“三哥加把劲儿。”“三弟加把劲儿。”大伙给徐良打气儿。老西儿一咬牙关晃大环刀勉强支持。正这么个时候,公馆前边来仨串门儿的。 这三位有说有笑。在他们前面有俩领路的,“三位高人到了,这就是公馆。”三位看了看:“很好。劳驾到里边送信儿,让老四蒋平出来接我们。”“对不起三位,现在四爷有公务,后院正打着哩,不能接你们。”“噢?跟谁打?”“跟谁小人不清楚,反正是个老头儿,这家伙厉害得邪乎,打得难解难分,大概公馆的人还够戗哩!”三位眼珠子一瞪:“赶紧奔后院,走走!”穿宅而过来到后院,这三位一字排开长身往院儿里一瞅,徐良正大战朱亮。看罢多时高诵佛号:“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徐良不必担惊退去一旁。朱亮!休要猖狂,我等来了。”声音洪亮跟敲钟一样。徐良听着:怎么这么熟啊?老西儿打垫步飞身跳到旁边,抬头一看:唷!徐良这个乐呀,不但他乐,官府人都乐坏了:这一回救命星可来了! 先说这三位的模样:在前边是个大紫胖子,这坨儿上秤约一约三百斤得挂零儿,紫乎乎一张大脸,两道九转狮字硃砂眉,两只眼睛跟俩肉包子差不多,狮子鼻子鲢鱼嘴,挺厚的嘴唇,脸蛋子往下嘟噜着,看年纪六十岁挂零啦,身穿灰布僧衣,外罩漆紫布的毗卢褂,在肩头上横担方便日月连环铲,那铲头好像小簸箕,那大月牙和半个圆桌面差不多,用金水走过耀眼生辉。大和尚斜挎一个兜子,鼓鼓囊囊里头装着很多零碎。这个紫胖子是谁?正是大名鼎鼎的紫髯伯、北侠欧阳春。挨着他是两个老道,一个穿白一个穿黑。穿白的这位道爷长着细条身材,面如冠玉,花白须髯散满胸前,头顶金簪,身穿道袍,背插宝剑,手拿拂尘。可见这人年轻时非常漂亮。这位道爷正是云中鹤魏真——徐良的老师。穿黑袍那位老道长得也够好看的:三绺短墨髯,头戴鱼尾道冠,身穿青布道袍,身后背剑,手拿拂尘。这就是当初大名鼎鼎的黑妖狐智化。 说来这事也真巧。欧阳春落发出家,奉旨在大相国寺当了方丈。皇上亲口加封“保宋罗汉”,欧阳春就算享了福啦。每天早晚三朝拜,佛前一炷香。把佛事做完了专心致志研究武艺。他最要好的朋友就是黑妖狐智化、云中鹤魏真。前些时这俩老道到大相国寺看欧阳春,老弟兄见面说不完的知心话。可住了那么几天,黑妖狐智化提出来:“别看我穿的是道衣,我这心还不死,老想念开封府的弟兄、晚辈,咱仨能不能到开封府看看大伙儿?不然的话,我四哥蒋平非挑理不可。”把欧阳春也说得心活了:“好吧。”择日他们到了开封府,扑空了。包大人亲自接见,在书房里摆一桌素宴给三人接风。酒席宴前,包大人把以往经过讲说一遍,说这些人跟钦差大人颜查散查办大同府,走了已经五六天了。三位一听冷水泼头。魏真听说徒弟走了,当师父的就动了心。魏真一算计:大同的高人想到几个,其中最不好惹的就算飞蛇谷的朱亮,他有个徒弟叫林玉现在阎王寨当大帅。我徒弟是官差,此去必然发生抵触,败了不用说,我徒弟要打胜了,老匹夫朱亮非出面不可,他如出面我那徒弟还活得了吗?魏道爷吃不下去了,脸沉着把头一低。智化、包大人和欧阳春都看出来了,就问:“道爷怎么啦,谈着话就不高兴了?”魏真跟他们不隐瞒,就把心里想的事儿说了一遍,而且告辞要去大同。欧阳春一听:“咱是好朋友,道爷去,我们能不舍命陪君子!”魏真乐了:“如此甚好。”就这样,老三位结伴同行来到大同府,才有三侠会一剑! 第十四回 战凶顽名侠斗恶剑 中奸计官府聘高医 北侠欧阳春、云中鹤魏真、黑妖狐智化这老三位,一到公馆,正好遇上飞剑仙朱亮大战徐良。老三位挤进人群一看,大吃一惊,欧阳春一着急,双掌合十口诵法号:“阿弥陀佛!朱亮,休要猖狂。小良子,还不给我退下。”北侠这一嗓子,徐良是又惊又喜,虚晃一刀跳出圈外,把脸上的汗水擦了擦,迈步来到北侠面前:“原来是老伯父,请受我一拜。”“起来吧!自己爷们儿,何必多礼。”徐良起来,一看师父魏真也在这儿,忙给老师磕头,给智大叔行礼,众人全部围拢过来。蒋平一看欧阳春,比当初还胖,他用手摸着北侠的肚子:“我说老哥哥,你这不是胖废了嘛。”“哈哈哈,那怎么办,我吃点东西就长肉,喝口凉水都长膘,果然是废了。老四啊,有话过会儿再说,这里是怎么回事?”“啊呀!老哥哥别提了,真是一言难尽。”蒋平就把经过说了一遍。欧阳春听罢,频频点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四弟,你领着人在后面给愚兄观敌,待我过去搭话。”欧阳春扛上方便连环铲,迈步来到朱亮面前:“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朱老剑客可认识贫僧否?”朱亮早就认识欧阳春。想当年少林寺大比武的时候,欧阳春当堂献艺,练的七星宝刀,艺压全场,朱亮也给喝过彩;山西万里白树林三胜莲花会上,八十一门大聚会,朱亮二次见到欧阳春。当初他们都是朋友,交流过经验,后来分道扬镳,一直这么些年没见面,没想到今天在这儿碰上了。朱亮满脸赔笑:“老罗汉,您不是欧阳侠客吗,久违久违啊。当初在三胜莲花会一别,屈指算来,也有二十多年了吧。”欧阳春点点头:“不错,正是两个整数。老剑客,您跟当年没变什么样,不过胡须都白了。”朱亮闻听,无限感慨:“咳!日月磋跎,老将至矣,人焉有不老之理,老侠客你也发福了。”老朋友见面,说了几句闲话,然后欧阳春把话题一转,归到正路上:“老剑客,适才贫僧听说,你来到大同府,砸牢反狱,要把你身后的那几个人救走,此话可当真?”“啊!一点都不错,是真的。”“老剑客,就凭你飞剑仙这么高的身份,怎么能做这种糊涂事。像那林玉、车新远之辈,扶保黄伦插旗造反,要背叛大宋,同时勾结西夏国的军队,骚扰边境、打家劫舍,干尽了坏事,是死有余辜。如今,天子派来钦差大臣查办边塞,那林玉不知悔过,相反更加猖狂,这才被获遭擒是罪有应得,理当把他送交朝廷,按律治罪。有句话叫‘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是他的老师,不但不引咎自责,相反跑到这砸牢反狱,又做下国法不容的事情,真是糊涂到极点啦。这么办吧,我来的不算晚,念咱们的老交情,我跟我四弟和颜大人求求情,把你放走,林玉的事情你不要再管了。如果你执迷不悟,打算凭武力闯出大同府,这可是罪上加罪,不知贫僧所言,老剑客肯听否。”朱亮心中明白,欧阳春说的都是至理名言,我能不懂这些吗?我恨林玉他不听我的话,但他是我徒弟,我在他身上花了这么多年的心血,能白费吗?能见死不救吗?明知道犯法,还得以身试法,这就叫“心里明白腿打飘”。朱亮想到这儿,冲着欧阳春一抱拳:“老罗汉,金玉良言,我是感恩不忘。不过没办法,一不做二不休,如今我是骑虎难下,您说我能把林玉他们三个扔到这儿不管吗?这做不到。只要有我三寸气在,就要把他们救出虎口,如果救不了,也就没办法了。”“阿弥陀佛!老剑客,这一说你还要继续打吗?”朱亮苦笑一下:“老罗汉,那不打怎么办呢?难道说你能给我们求个情,把道路闪开,放我们过去吗?”欧阳春一看,再说也是白费唇舌,嘿嘿一笑:“好了!这就叫良言难劝该死鬼,既然忠言逆耳,那我只好在老剑客台前领教一二。”说完话,他把大铲“嘭”往地下一戳,腰中的带子勒了勒,肥大的袖子卷起来,二次把大铲抄起:“老剑客,请吧!要把欧阳春赢了,你随便,要赢不了,那可就要委屈委屈你了。”朱亮一看,欧阳春真伸手了,只好硬着头皮,把五金的拐杖一摆,飞身往上纵抡拐就砸。欧阳春横铁铲往上一架,两件兵刃碰在一处,“嘡啷啷”把朱亮的拐棍崩起了三尺多高,把他震得是单臂发麻,再看欧阳春纹丝没动。欧阳春这大铲,没有二百斤也差不多少,他把大铲舞动开跟朱亮战在一处。 他们打着,徐良就把所遭所遇跟师父禀报了一遍。魏道爷听后频频点头,拍拍徒弟的肩膀说:“良子,据你这么一说,这阎王寨好比龙潭虎穴,你可千万留神呀。现在绿林人提到你的名字,都恨得牙长四指,不少人都想把你暗算,你要格外地注意。”徐良点头,感谢老师对自己的关怀。可这儿还打着呢,不是唠家常的时候,徐良转回身来往战场上观瞧,一看朱亮和北侠打了个平手。你别看欧阳春身份高,要想胜朱亮不那么容易,反过来,朱亮要胜欧阳春,更不易,两人打到八十个回合没分上下。欧阳春秃脑门上见汗了,飞剑仙脸上也见汗了,把林玉这三个人急得“咣咣”直跺脚。现在这三个小子有劲使不上,心里头一个劲念佛,但愿老天保佑我师父快打胜仗,咱们好离开这个地方,这要有翅膀飞回阎王寨该有多好呢。林玉他们干着急没办法,就在这紧要关头,突然听房上有人喊了一声:“呔!欧阳春少要撒野,朱老剑客不必担惊,你们看看这是谁?”这一嗓子是从天上来的,谁不吃惊啊!欧阳爷虚晃一铲跳出圈外,老少英雄都仰面观瞧,这一看可吓坏了,作梦没想到的事出现了。就见房脊上站着一个出家的僧人,这和尚是个头陀,散发披肩月牙金箍勒头,面似丹金一张铜锣大脸,肉岗子眉毛一对环眼,大趴鼻子鲇鱼嘴,大耳超怀,满脸都是寿斑;最小也在八十岁开外,身上穿着灰布的僧衣,背后背着一块金棋盘,腰里斜挂个兜子,里边装着暗器——三十二颗金棋子。欧阳春认得这个人,他是白云山禹王涧莲花门的少掌门,人送绰号三世陈抟叫陈东坡,最不是东西,没想到今天他在这儿露面了。说他来,也没什么可吃惊的,像欧阳春、徐良这种人久经大敌,能怕他吗?使人吃惊的是他手里抓着一个人,正是钦差大人颜查散,故此把众人吓得胆裂魂飞,谁也想象不到,这个陈东坡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把大人给抓住了。 原来大伙在这块儿打着的时候,陈东坡这小子进了内宅了。颜大人身边有保护,正是大五义之中的钻天鼠卢方、彻地鼠韩彰和穿山鼠徐庆,老三位的任务就是保护大人的安全,颜查散住在里屋,他们三位住在外屋,要说是非常保险,万无一失,但是今天情况特殊,陈东坡这小子来了。陈东坡是莲花派的少派主,功夫盖世,掌中这棋盘翻天三十六路,打遍天下没对手,腰中的三十二颗金棋子,百发百中,而且陈东坡这小子手狠心毒,凡跟他交手的都是死口,因此,武林之中一提起他来,都叫他一毒。他怎么来的呢?从阎王寨来。天德王黄伦修的招贤馆,广纳天下所谓的豪杰,给白云山禹王涧也下了请帖,请他来入伙。陈东坡一琢磨,我溜达一趟,到那儿看看,合适我就入伙,不合适我还回我的白云山,所以他到了阎王寨。他到山上那会儿,朱亮刚走。天德王知道他是个世外高人,热情款待,在酒席宴上把方才的事说了。陈东坡一听,大吃一惊。哎呀!朱老剑客一个人进了大同,这可够危险的,那是龙潭虎穴呀,我跟他有交情,焉有不管之理,我后面追他去,到那儿好助他一臂之力。就这样陈东坡吃了一口饭,也赶到大同府,跟朱亮是前后脚,至多差一个半时辰。进到城里,打听着了公馆,没走大门从西墙跳进宅子,他趴在房上往院里一看,正赶上飞剑仙大战徐良。陈东坡有心下去帮忙,一想没必要,朱老剑客对付他绰绰有余,我下去没用。他一瞅所有的差官都在里院,精力都集中在这儿,恐怕那赃官在保护方面有点疏忽,不如我把赃官弄到手,拿他当人质,叫他们怎样就得怎样,要不然离不开大同府。这小子打定了鬼点子,一转身赶奔大人的内宅。虽然他不知道,但他一打听就找着了,正赶上三鼠在院里坐着,颜大人在屋里。陈东坡从房上往下一跳,徐庆先看见了,一瞧从墙上蹦下个头陀和尚来,大吃一惊,赶紧拉家伙过来拦住了。与此同时,钻天鼠、彻地鼠老哥俩也把刀拽出来:“什么人?”陈东坡一乐:“什么人,出家人,赃官在屋里吗?把赃官交给我,咱们一笔勾销没话说,要不交你们谁也活不了。”三老拉刀过来就打,陈东坡没费什么劲,用点穴法把三人点住,就这样他顺利地进了屋。颜大人是个文官,根本不能打仗,因此叫人家抓了俘虏。陈东坡一只手抓着他,飞身上房又赶到战场。到那儿往下一看换人了,徐良不打了,换成个大紫胖子,陈东坡认得,那是欧阳春,因此他在房上喊了一下。飞剑仙抬头一看是好朋友,而且抓住了赃官,他心跟开了两扇门一样:“老朋友!快来救我。”“阿弥陀佛!老剑客您放心,我跟他们交涉交涉。”朱亮点头闪到旁边去了。陈东坡提高了嗓音:“阿弥陀佛,哪一个是白眉徐良,谁是蒋平,赶紧出来搭话。”把徐良急得直蹦,倏地一下跳出来:“我就是山西人,有话就跟我说吧!”“徐良,看见没有,我手中抓的就是你们的上司颜查散,他的命在我手心里掌握着呢,你说怎么办吧。你们要是把道路闪开,把我们这些人平安地送出大同府,我一撒手把赃官放了;你要敢说个不字,我一掌就打碎狗官的脑袋,你们拿主意吧。”徐良一看钦差大人落到魔掌之中,他真想飞身上房,将这个凶僧一刀劈为两半,把大人抢救回来,但是他没敢。这可不是说着玩儿的,往上一纵,人家手起掌落“咔嚓”就能把颜大人给打死,岂不铸成大错。想发暗器,万一失手把颜大人打着,怎么办?“唉呀?可气死山西人了。”徐良急得是一筹莫展。蒋平从旁边过来,跟徐良咬了半天耳朵:“孩儿啊!事到如今,就得让人家牵着鼻子走啦,干脆听他们的,把他们送出大同府,再想办法救大人。”“如果把他们送出大同府,不放大人怎么办?”“咳!咱们走一步看一步,我已命人调动军队,谅他也逃不出咱们的掌心。他不把大人给咱们,咱也跟他没完。”徐良一听,也只好如此。他一抬头:“我说凶僧,你说话可算数?倘若把你们放出大同府,我们大人你放不放?”“哈哈哈!徐良你只管放心,贫僧虽不敢说是英雄好汉,但是说话算数,吐口唾沫就等于钉子,只要你把我们放出去,我立即就把人还给你们。”“好了,我也把丑话说在前面,倘若你要不放大人,今天你们一个也跑不了。”颜大人虽然害怕,但是他拼命地喊:“徐三将军,各位英雄,不要挂念我,放不得呀!你们就把下官豁出去吧,不能放走这帮贼。”可事到现在,谁还能听他的?徐良跟蒋平往旁边一闪身,“撤!”一声令下,三侠五义、小五义、小七杰等众人就把道路给闪出来了。飞剑仙朱亮单手提着五金的拐棍,后面跟着林玉、车新远、金大力,他们是大摇大摆从人群中通过,离开公馆到了大街,然后又出了北城。那个凶僧陈东坡,一只手提着大人,一只手在空中举着,预防有人不利于他,在后面跟着也出了北城。老少英雄离着他们三丈多远,各拉家伙在后面跟着,空气十分紧张。离开城关五里左右,这地方一片荒凉,除了山砬子就是树林,靠东北有条弯弯的小路,这就是赶奔阎王寨的路,走到这儿徐良不走了。“站住!朱亮,我们够意思了,把你们全放了,你们现在应当把大人交还给我们。”就见陈东坡一阵冷笑:“徐良啊,你真是白日做梦。对付你们这帮人,就得心狠手黑,方才我说的那些话不算数,我要把这赃官带回阎王寨,大伙贺贺功,喝一口酒拉他一刀,把他万刃分尸。”老少英雄一听就要往上闯,陈东坡把这只掌在空中晃了晃,说:“嗳!谁敢过来,我就先把赃官砸死。”这一招还真灵,大伙又站住不敢过去了,要不说拿人质作要挟真厉害呢。陈东坡回头对朱亮说:“老兄,咱们该走啦。”说完他们转身要走。如果这几个人进了树林,那就真跑了。那原始密林一眼望不到边,道路崎岖而又复杂,人家对地理相当熟,顺着这儿就可以到仑都山阎王寨。这可怎么办?徐良一想,豁出去了,大人你要有命,就死不了,你要没命,在混战之中也就交待了,我们不能眼睁睁瞅着他们把你掳到阎王寨去。徐良浑身上下血都热了,他刚想往前纵,就听石砬子后面、树林周围三声炮响,伏兵四起,正好把这帮贼入的去路给截断了。正中央挑起一杆坐督旗,火红缎子大旗上绣着白字,上面绣着“御赐飞叉太保边关镇守史钟雄”。在旗角下,有一员大将,头戴凤翅金盔,体挂金锁连环甲,外罩月白缎的滚龙袍,腰束狮蟒带,凤凰裙双遮脚面,下边蹬着虎头战靴,掌中擎着一条三股托天叉。此人面如晚霞,六十岁左右,剑眉虎目,三绺花白的须髯,在马上一坐,真如金甲天神一般。在他的左右,八匹马上坐着八员大将,各拿刀枪棍棒,再往后看是五百弓箭手,把箭都搭好了,对准这群贼。刚才蒋平就知道事情不好办,没有援兵解决不了问题,因此暗地派超水燕子吕仁杰顺着小路上野马岭搬兵,把钟雄给搬来了。钟雄有帅才,得到紧急报告之后,他一分析,这帮贼肯定得回阎王寨,我把咽喉要道给卡住,让你插翅难飞,因此,他把兵就埋伏在这儿,果然不出所料,在这儿把他们给拦住了。钟雄一点镔铁镫,马往前提,“哗啦啦”一晃掌中的大叉:“贼寇,尔等还不快把大人放下,还等待何时,你们走不了啦。”朱亮、陈东坡、林玉等群贼,一看也害了怕,想不到这儿还有大宋朝的伏兵,心里也没底了。朱亮跟陈东坡说:“干脆把人放了吧!要不咱们都走不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来咱再报仇也不晚,如果把事情逼急了,他们把这赃官的性命豁出去不要,也要和咱们决一死战。”陈东坡点点头:“阿弥陀佛!徐良,刚才贫僧跟你开个小小的玩笑,就凭我这么大年纪能说瞎话吗?我说放人,一定要放。不过你们这么做可不对,我要把人放了,你们不让我们过去怎么办。”徐良一听,说:“我说凶僧,开封府的人说话历来算数,只要你把人放了,我们保证放你们过去。钟大帅,你先把道路闪开,只要放人,你就把他们放过去。”钟雄点头,把大叉一晃,来了个一字长蛇阵,把路闪开了。陈东坡最后一咬牙,把钦差大人抓过来,用手指着鼻子:“赃官哪,让你捡个便宜,如果再让贫僧抓住,管叫你粉身碎骨,去你娘的!”一抖手,把颜大人推回来了。颜大人站立不稳,摔倒在地,老少爷们儿往上一闯,保护住大人。就利用这个机会,陈东坡、朱亮一伙乘机逃走,钻进树林没影儿了。总算把大人抢救回来了,再看颜大人,浑身抖做一团,直冒虚汗,脸色焦黄,大伙认为是吓的,就这样收兵回奔大同。 到了大同府,众人纷纷到屋里给大人请安,但是就见颜大人一句话也不说,开始这眼睛还睁着,慢慢地把眼睛闭上,呼吸短促,越来越严重。云中鹤魏真赶紧过来给诊脉,这一诊脉,发现这个人有点反常,魏真一想:坏了,我们上当了,别看陈东坡放了大人,背不住他暗中使了什么毒计,快点儿检查。于是把门窗关闭,脱去颜大人的衣服,从头顶检查到脚底,最后发现在颜大人的脊椎骨的一旁,钉着一颗针。这针不长,一寸五左右,细如头发,针的周围皮肤红肿高胀,顺着针眼还往外冒着黄水。魏道爷一皱眉:“无量天尊!众位,我们上当了,陈东坡暗下毒手,趁着混乱当中,给颜大人扎上了一根毒针,这可怎么办?”大伙都没想到这个,全没主意了。仗着魏真有半仙之体,对医学颇精通,他就在这儿给大人动手术,先用小钳子把这个毒针夹出来,然后给上了止痛散、拔毒膏,众人守候在床前,一夜无话。到了次日早晨,大人的病不但没减轻,反而更加严重,浑身浮肿,脑袋好像大头翁,再一诊脉,脉搏十分微弱,这人的命要交待。为什么呢?魏真医道虽高,但不能对症下药,解决不了问题。这可怎么办呢?眼前最要紧的就是救大人的命,谁能救了呢,魏道爷就开动脑筋了。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眼睛一亮,想起一个人来。魏真说:“众位,不要担心,大人有救了。方才我想起一个人。离大同府不远有个地方叫隐贤庄,在那里住着个世外的高人,人送绰号金蝉子,他姓苏名叫苏元和,他不但是一位武林高手,而且精通医道。想当初我和这人有一面之交,如果他还在,把他请出来,管保大人转危为安。”魏真说到这儿,众人一想,颜大人现在就得死马当做活马医,马上就得起程把苏老先生请出来,万一他治不了,再请别人。魏真提起笔来开了一个药方,让人把药抓来,按方法煎好,给颜大人先灌进去,这种药虽然不能根治大人的病,起码能延长大人的寿命。魏真带上蒋平、徐良、刘士杰、冯渊、卢方准备起身赶奔隐贤庄,去请苏元和,把北侠、智化和其他人都留在公馆,保护大同府。魏道爷命人准备好九匹快马,又带了不少贵重的礼物,出大同就赶奔隐贤庄。一路上谁也没说话,打马如飞,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那儿,一百八十里地仅用了两个时辰就到了。大伙都没来过,一看这儿是个小山沟,曲曲弯弯住着不少的山民。他们这马一进村,村民有点害怕,不管大人孩子,纷纷往两旁躲避。魏道爷也是光知道住处,没来过,等走到十字街,他一扬手,大伙全都站住,甩蹬离鞍下了马。魏真用手掸了一下衣服,看旁边有个穿着破旧衣服的青年人,直勾勾地瞅着众人,就笑呵呵地来到他面前:“无量天尊!施主请了。”“哦,什么事?你们找谁?”“请问施主,这个村子叫隐贤庄吗?”“不叫隐贤庄,隐贤庄还得往前走一里地。”“再问你,隐贤庄有位苏元和老先生你可认识?”“认识,苏老先生是活神仙,我们平常有病就找他给治,有钱就给,没钱就不要了,那老头儿可好呢!”“施主,我们有事要见苏老先生,麻烦你给我们带一下路,怎么样?”“行!行!”这时蒋平从兜儿里掏出一块银子,塞到这人手里:“兄弟,买双鞋穿吧。”这地方的人穷,哪见过这么多银子,把他乐得趴在地上给蒋平磕了个头,满面欢喜地说:“来,我给你们带路,出了这庄子就是了。”于是大伙牵着马在后面跟着。穿过这个村子往前再走,前面山坡上还有一个村子,那个村子比较整齐、干净,在密林之中显得格外幽静。等进了街,这个青年站住了,用手一指说:“看见了吗?前面那个院子就是苏老先生的住处。各位,我还有点事,先走啦。”领路的人走了。众人来到门前,徐良把手扬起来刚要砸门,被魏真拦住:“且慢!孩子,你可知道高人都有脾气,我跟苏老先生没有什么交往,人家能出头、不出头还在两可之间,你千万别在这儿贸然行事,待为师亲自叩门。” 第十五回 徐白眉会面金蝉子 陈东坡大闹隐贤庄 魏道爷把徐良劝住,亲自上台阶叩打门环,“啪啪啪!啪啪啪!”“门上有人吗?哪位听事?”不一会儿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个小童子。这小孩儿长得聪明伶俐,十五六岁,头上梳着两个鬏,开门往外一看,外面来了九个人,穿衣打扮与众不同,叫门的是个老道,长得干净利落。小童子就问:“仙长,找谁呀?”“无量天尊!请问仙童,这是苏老先生的宝宅吗?”“是。”“老先生在家否?”“哦,在家,正在后屋读书。”“小童子,烦劳你给通禀一声,就说玉泉山三清观的观主云中鹤魏真前来拜望。”“稍候片刻。”小童子转身进去了。众人在门外等了约半顿饭的工夫,就听见里面有脚步声,小童子把门又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位老者。这个老者平顶身高约八尺,面如三秋古月,花白须髯撒满胸前,头上戴着四楞员外巾,身穿对花员外氅,腰里系着丝带,慈眉善目,瞳孔刷亮,一看就知道是武林的高手。魏真一眼就认出老剑客苏元和,过来施礼:“善哉善哉,老人家一向可好,魏真有礼了。”苏元和还礼道:“哎哟仙长,这是哪阵香风把您刮到敝宅,我太欢迎了,里边请!里边请!”魏真一回头,又对老人说道:“老人家,我这儿还领了几位朋友,您看方便不方便?”“您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一样欢迎。童儿,好好把马牵到里面刷洗饮遛,各位请里面落座。”众人这才帮助小童子把马牵到后院拴好了,回到前厅落座。大伙往屋里一瞅,没什么摆设,都是些粗木家具,但显得非常文雅幽静,光线充足,空气也十分好。这时小童子把香茶送上来,茶罢搁盏,苏元和这才问道:“魏道爷,您来我这儿大概有事吧?”“无量天尊!老剑客您猜对了,我们无事不登三宝殿,给您找麻烦了,我先给您介给一下。”于是把蒋平叫过来,说:“这位就是大五义排行老四翻江鼠蒋平,现在是开封府四品带刀护卫。”蒋平赶紧过来施礼,苏元和以礼相还,说:“蒋老爷,久闻大名如雷贯耳,能到敝宅来真给老汉增光,欢迎欢迎。”第二个把徐良叫过来,说:“老先生,这就是我徒弟徐良。”苏元和一听,大吃一惊:“哦!这就是大名鼎鼎三手将白眉大侠?”徐良过来躬身行礼:“俺山西人给老前辈行礼了。”“罢了,我看看。”苏元和显得格外亲近,拉住徐良,上一眼下一眼看了几十眼,看完之后连连点头,说:“真英雄也!我听说你一出世,就大闹乌龙冈高家店,得了金丝大环宝刀;后来又在拳真馆小五义结拜,大闹越州、桃花沟、黑水湖,血染石门县,力胜双枪将武万峰,群雄聚破冲霄楼,铜网阵宝刀吓群寇,皇上荐举加封你三品带刀御前护卫,奉旨夸官三日。绿林有你这样的人,感到十分光彩,我久闻大名早想拜会,今日在我家相见,真是三生有幸啊。”让苏元和把徐良夸得脸上一红一白,都有些抹不开了。魏道爷又把义侠太保刘士杰做了引荐,总而言之,是来的人都介绍完毕,又重新归座。魏真接着又说:“老剑客,刚才我说了,无事不登三宝殿,现在我们遇到一点麻烦事,恳求老先生伸手帮忙。”“这儿都是官府的红人,手眼通天,老朽我能干什么呢?”“实不相瞒,就在一两天前,大同府出事了。有个叫陈东坡的凶僧,给我们颜大人身上打了一根毒针,现在毒气发作,我们大人是凶多吉少,多少大夫都医治不了。我早就听说您有妙手回春、起死回生的本领,我们打算求您到大同府给我们大人治伤,望您老人家辛苦辛苦。”魏真说完,蒋平、徐良大伙紧跟着七嘴八舌地都谈这个事。苏元和听完后,笑眯眯地没当时表态,过了一会儿他把茶杯放下说:“道爷,各位,恐怕你们白来了。”魏道爷一听,心就凉了半截,问道:“老剑客,这么说您不愿意帮忙啦?”苏元和说:“非也,老朽不是这个意思。据你们这么一说,我也不懂陈东坡使的是什么毒针,我去了也未必手到病除,你们对我抱着很大希望,到那儿落空了反为不美。你别听外面人说我妙手回春,那是捧我,实际上我懂得一点,但都是一知半解,比如治个头疼脑热、上吐下泄,我还能行,但像颜大人这种伤,我心里也没有底。我看各位还是另请旁人为好,免得耽误时间而酿成大祸。”一句话把大伙说没词儿了。魏道爷一笑,说:“老剑客,这么办行不行?您跟我们走一趟,能治最好,如果治不了,我们再另想办法。”苏元和想了想说:“好吧,这叫盛情难却,那我就到大同府看看。咱先把丑话说在前面,真要治不了,你们众位可别有怨言。”魏真说:“您这说到哪儿啦,您治不了,非叫您治,强人所难,我们决不会那么做。来人呀!把礼物抬进来。”魏真他们带了不少礼物,黄金五十两、白银三百两、绫罗绸缎八匹、干鲜水果好几筐,往屋里一抬,苏元和摆摆手说:“别别别,无功受禄寝食不安。我分文都不收,如果我收了,我就得包治,治不好我还得把礼物退回,那多不好,我一定去,礼物高低不收。”魏道爷再三劝解道:“您要不收,难道还叫我们抬回去吗?能驳我们大伙的面子吗?就算治不了,我们打扰一回也得送点礼,东西说什么也得留在这儿。”苏元和没办法,叫小童子把东西抬到后屋,先登记在册,以防治不了再把礼物退还时心中无数。苏元和站起来,说:“各位稍候片刻,我把药箱收拾一下。”他一转身走了,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长出一口气,总算劝得人家答应了,但愿去到那儿手到病除。时间不大,苏元和由里面出来,手里提着药箱。这箱子是楠木雕刻的,上有五福捧寿的大金字,犄角儿用白铜包的,小巧玲珑十分别致。他把药箱往桌上一放,说:“各位看见没有,我把家底都带上了,如果箱子里的药治不了大人的病,那我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你们只好另请高人。”接着他转过身对小童子说:“童儿,一会儿为师就要赶奔大同,家里的事情你要好生料理,如果有人找我,就说外出有事,三天两天不能回来。你去把我那匹驴牵出来。”小童子答应一声,备驴去了,苏元和养着一头葱白大叫驴,那速度才快呢,时候不大,小童子手拎着鞭子进了屋,说:“师父给您鞭子,您什么时候起身?”“我现在就走。”苏元和站起来就要走,正在这么个时候,外面有人砸门。“梆梆梆!”“门上有人吗?苏老剑客在家吗?”徐良和蒋平同时一愣,怎么这声音这么熟呀?这是谁呀?只见苏元和颜色更变,说道:“众位,坏事啦!这是阎王寨来的人,叩门的就是飞剑仙朱亮,你们还得躲避一下,如果都在我家相遇,多有不便。”大伙听完后,也大吃一惊,怎么他来了?难道苏元和跟阎王寨还有什么勾搭吗?其实苏元和有苦难言,因为他这个地方属于三不管,归大同又不归大同,离着阎王寨也不远,阎王寨的人经常上这儿来。自从天德王黄伦占山为王以后,发过三次请柬,让苏元和上山入伙,加封他国医,赐二品官,专门管理治病的事,被苏元和拒绝了。后来金镖侠林玉又派人请了两次,也被拒绝了。他不愿意跟这些贼共事,心说你们是国家的叛逆,我能上山入伙吗?所以老剑客从心眼儿里反对他们。魏道爷一听知趣,说:“好,那我们就躲避一下,免得发生冲突。”苏元和说:“多谢各位,你们在后面暂避一时,我来把他们对付走,咱们再起程。”说话之间老少九人都躲到后院去了。屋里收拾完,苏元和命小童子开门。小童子把门一开,嚄!来了不少人,砸门的正是朱亮,后面是陈东坡、林玉、车新远、金大力,还有十几个喽罗兵,抬着不少礼物。小童子不认识这些人,就问:“你们找谁?”“噢,我们来拜访苏老剑客,在家吗?”苏元和知道没法回避,也就出来了,施礼道:“苏某在此,前来的可是朱老剑客不成?”“哎哟!老伙计,你真在家,我就是为你来的。”“请进!请进!”苏元和硬着头皮往里相让,到大厅分宾主落座,接着问道:“老剑客,您怎么闲到我家来了?”“哈哈哈,苏老剑客,明人不做暗事,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请你来了。请你到阎王寨入伙,房子都准备好了,你何必在这山沟里受窝囊气呢?你和大家一起肥吃肥喝,将来把宋朝推倒,你就是太医院的掌院,紫袍金带无穷富贵,多美呀!怎么样老剑客,顺便把东西收拾一下跟我们走吧。”苏元和闻听,把脸往下一沉,心说你们是请我还是绑架我,不征求我的意见就给我搬家来了,这简直是土匪!他把火往下压了压说:“恐怕您的盛情我不能领。”“哦?为什么?”“前者天德王请过我五次,都被我拒绝了。我这个人天生孤僻,别看这穷山沟,我住着挺舒服,吃着粗茶淡饭也很得味儿,因此我不愿意上阎王寨。慢说让我当国医,就是给我当个什么官,我也不稀罕,老剑客您的盛情我领了,但我不能从命。”朱亮听后说道:“老剑客,您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在天德王面前把话都说绝了,到这来三言五语就能把您接到山上,您把我给驳了,我回去如何交待?您就别客气了,什么孤僻呀、粗茶淡饭,这都叫骗人,我问你,难道不跟我们上阎王寨,你还有心赶奔大同府不成吗?”“朱老剑客,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呵呵呵,老伙计,你我这般年纪耍什么心眼儿,你别看我没看见,我可以说料事如神,那些公馆的人肯定找过你,请你到大同府给赃官治病,有没有这回事?”苏元和一听,吓得是张口结舌,不明白怎么回事。朱亮是诈他吗?不,有根据。飞剑仙师徒三人和三世陈抟陈东坡,从大同府狼狈逃出后,朱亮本打算带着林玉回飞蛇谷,不打算出头,但是通过这次在大同府他憋着一肚子气。心说欧阳春、魏真都出面了,你们也太欺负人了,不是要跟我斗一斗吗?我就应战,看你们能把我飞剑仙师徒如何!所以他改变了原先的宗旨,没回飞蛇谷直接到了阎王寨,并答应黄伦他就在这儿不走了,多会儿把赃官颜查散打退多会儿再商量。那么他为什么上隐贤庄来了呢?就因为陈东坡暗中打了一颗毒针,回到阎王寨,告诉朱亮说:“这毒针除了我能治以外,谁也治不了,那赃官回去也得死,你就听喜信儿吧。”朱亮一摆手说:“不然,我眼皮底下就有一个人,此人叫苏元和,妙手回春,恐怕他能治得好。”陈东坡说:“他要能治得好,那就把他杀了。”朱亮说:“不,别杀他,把他请到阎王寨,给咱们办事有多好呢。”因此朱亮和陈东坡,经过周密的商议,才到隐贤庄来请苏元和,一方面想利用他,另一方面怕他被官人请走,给颜大人治伤,以后还变成仇敌。他们这次的请,就有半绑架的意思,如果苏元和不来,就把他废了也不能留下这个祸害。所以这次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苏元和在江湖上闯荡六十多年,经验丰富,听完朱亮的话后,心中十分不悦。老头儿把脸一沉,似真似假、半开玩笑地说:“朱老剑客,我要是不去你们怎么办?”“老先生您要不去,我们非得请您去,不去不行!”苏元和听罢火往上冒,“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说:“朱亮你给我滚,都滚!我家庙小,装不下大神仙,你们想拿阎王寨的势力压我,我这人骨头硬还不怕压,别看朱亮你是成名的剑客,也未必能在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你们都给我赶紧走!”陈东坡比朱亮火性大,闻听此言站起来道:“苏老剑客,既许你不仁,就许我们不义,既然你要吃罚酒,就休怪我等无礼!”他说完“噌”地跳到院里,解开飘带,一伸手从后背把金棋盘摘下来。他这个棋盘有八仙桌子那么大,厚一寸,旁边有个把手便于攥着。拿这玩艺儿当兵器太特殊了,招数也与众不同。他除去这金棋盘之外,兜里还有三十二颗金棋子,百发百中。这会儿他把棋盘在掌中一晃,耀武扬威地说:“阿弥陀佛!苏元和你出来。”苏老剑客能让他镇住吗?“刷”甩掉外衣,飘须髯、打踮步、明身形跳到天井当院。老人家丁字步站好,把两臂一摇,突然狂笑:“哈哈哈!陈东坡,既然你这样无礼,也休怪老朽不讲情面,我倒要会一会怎样的三世陈抟!”说着话,“刷、刷”亮开了门户。陈东坡并不答话,往前一上步,抡起金棋盘搂头便拍,“呜”挂着风声就下来了。苏元和一闪身,把棋盘躲过,晃单掌直击陈东坡的面门。陈东坡赶忙撤棋盘,往外一搪“嗨!”苏元和把掌撤回,换招数、转身躯,两个人就战在一处。飞剑仙朱亮,一看院里打起来了,他领着那群贼不慌不忙从屋里走到院里,往门根那儿一靠,一只手拄着拐棍,一只手捻着须髯,眯缝着眼在那儿冷眼观瞧,那帮贼人每人都提着兵刃,也在旁边看热闹。看门户的那个小童子,一看主人与阎王寨的贼打起来了,想伸手自己这两下又太平常,所以在那儿干着急,忽然眼珠一转,有主意了,我赶紧搬兵吧,想到这儿他撒脚如飞,奔向后院。 苏元和这个院子挺大,院脖挺长,蒋平众人都被让到后院,你看前院这么折腾,后院一点声都听不见。小童子来送信儿,“咣当”一推门就进了屋,用力过猛差点没趴下,把众人吓了一跳,一看他面色发黄、满脸是汗,就知道情况有变化。小童子说:“众位,不好了,我家主人跟那帮贼打起来了。”“哪儿来的贼?”“阎王寨的,打头的叫朱亮,领着个和尚叫陈东坡,还有一群人,因为我老师不跟他们上阎王寨,就伸了手,他们非要把他老人家致于死地。各位帮帮忙吧,晚去一步怕我老师就活不成了!”老少英雄“哗啦”都站起来了,徐良把眼睛一瞪,说:“王八驴球球的,他们还想造反不成,各位赶紧跟我走!”徐良在前边引路,老少英雄在后面跟着,眨眼之间来到前院,一看陈东坡正在那儿大战苏元和。徐良摁绷簧拽出金丝大环刀,高声断喝:“呔!休要猖狂,山西人在此。”拿着刀他就蹦上去了,他意思是帮苏元和的忙,哪知道在旁边就惊动了金镖侠林玉。林玉一看是徐良他们,眼珠子都红了,这就叫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拽出防身宝剑,甩衣服往前一纵,挡在山西雁面前。他说道:“呔!丑鬼,认识我吗?金镖侠在此,前者我一时疏忽大意,没拿你当回事,结果叫你捡了便宜,今天某要报仇雪恨。看剑!”说着话把宝剑一颤,直刺山西雁的咽喉。徐良把大环刀往外一架,“叮当叮当”两个人就战在一处。徐良他们的出现让朱亮也愣了,一看官人在这儿有八九个,外面还有没有帮手?官军来没有?他这心就有点吃惊。他知道林玉不是徐良的对手,因此他晃拐棍往前纵,打算给林玉帮忙,旁边就气坏了云中鹤魏真。魏道爷早就把宝剑拽出来了,这宝剑名叫“流彩虹”,刷拉一拽,院里打道寒光。他高声喝道:“无量天尊!朱亮,贫道在此!”晃宝剑就把朱亮拦住,两个人并不答话,兵刃并举就杀在一起。再说贼人中的大力神车新远,这小子挽挽袖子,大脑袋一扑棱,晃掌中丧门螺丝棒就蹦上来。还没等他寻着对象,官方面义侠太保刘士杰压厚背尖翅燕翎刀,过来把他给拦住,“劈啪、劈啪”这两人打成一对儿。贼人中丧门神金大力,一看自己也得伸手了,晃大棍往前一纵,被笑面郎君沈明杰给拦住。沈明杰使的是龙头风尾的擀棒,呼呼挂风。这下可好,院子不大好几对儿在这儿玩儿命,恨不能把天都翻个个儿。小村子本来就不大,又是白天,这儿打仗人家能不知道吗?一时间男女老少涌上街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在这儿看热闹。 再说战场上,别人都能顶住,苏元和可有点支持不住了,他不是陈东坡的对手,何况又没拿着兵刃,赤手空拳在这儿对人家的金棋盘,勉强对付了三十五个回合,累得是通身是汗气喘吁吁,眼睛就有点发花。就在这一松神的工夫,陈东坡的大棋盘奔老头儿的后脑勺就拍过来了,苏老剑客一看不好,想躲已经来不及了。怎么办呢?老头儿赶紧使了个缩颈藏头,“嗨”脑袋往下一低,后脑勺躲开了,可后背没躲开,让人家这棋盘拍了个结结实实,正给砸上。“啪!”就这一下,把苏老剑客砸出去二丈多远,站立不稳摔倒在地。陈东坡这小子一看击中了,打踮步往前一纵,二次把棋盘举起来,说道:“哼哼哼!苏元和你就在这儿吧,我拍扁了你。”他举起棋盘就要下毒手,这可吓坏了山西雁徐良。徐良正大战林玉,偷眼观瞧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一看苏老剑客受伤了,怎么办?这阵再想过去帮忙已来不及,他急中生智,从镖囊之中取出一支镖来,奔陈东坡的手腕“欻”就是一镖。由于打得忙,镖不够准,正好打在棋盘上,“当啷”一响把陈东坡吓得往旁边一蹦,就算把苏元和这条命给救了。徐良就利用这个机会,把双筒的袖箭、兜里的几只镖、百宝囊中的石头子,这点零碎儿全掏出来,不管远近、不管是谁,他两手就忙活开了。他嘴里还念着:“江米条、槽子糕、打莲花,啪啪啪……”徐良打暗器占着一绝,就这一阵暗器,把那些贼人给打苦了。飞剑仙朱亮的帽子被袖箭击落,林玉脑门子上挨了两块石头子起俩大包,车新远胳膊上挨了一袖箭,金大力屁股上挨了一镖,凡所有的贼没有一个不挂花的,老少英雄乘机反攻,群贼处于不利的地位。朱亮虽然凶猛,但这老家伙一看对他们不利,心想算了,干脆见好就收吧,如果官军来到、内外夹击就麻烦了,反正有账以后也不怕算,咱们走着瞧。他打定主意,手指头往嘴里一伸“吱噜噜”打一声呼哨,跟这帮贼说:“各位,风紧撤呼。”这是黑话,就是说形势对咱们不利,快跑。当贼的能不懂吗?这帮贼一窝蜂似地逃离老苏家,出了庄子赶奔阎王寨去了。 他们走了不提,老少英雄忙过来看望苏老剑客。再看老头儿是大口吐血,人事不省。赶紧把苏元和抬到屋里,幸亏魏道爷在这儿,他对治伤有两下,号完脉经过调治,好半天苏元和才明白过来。苏元和睁开眼睛,往四面看了看,晃晃头刚要说话,一口血又喷洒出来,眼看这人的命就保不住了。正这么个时候,村庄外来了一辆车,青骡子架辕、白马拉套,这车就停在苏老先生的门前。车帘打开从车里下来个老头儿,这老头儿弯腰驼背是个大罗锅,手里拄着五金的拐杖。虽然是个罗锅但老头儿长得可不错,一副紫色的胡须,精神饱满。他来到院里就喊:“兄弟!兄弟在家吗?”小童子擦擦眼泪,一看不是旁人,正是主人最好的朋友,老剑客赤须子丁震,便说道:“老伯,您来得正好,我家主人快要活不成了!”丁震闻听,大步流星进到屋里。到屋里一看,有一帮人他都不认识,来到床前仔细一看,不由得一跺脚:“哎哟贤弟!你这是怎么了?”他给苏元和号了号脉,再看了看眼睛,老头儿哭了。他已经看出来,苏元和活不成了,急忙从兜囊之中拿出丹药给苏元和灌下去。时间不大,苏元和又明白过来,一看是老朋友丁震,断断续续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他拉着丁震的手,把蒋平、徐良、魏真叫过来说:“各位,我给介绍介绍,这是我的好朋友丁老剑客,我们俩是莫逆之交,我的能耐都是人家教的。可惜我活不成了,我要活着,一定跟你们赶奔大同府,现在为时已晚。师兄啊,我叫陈东坡给打坏了,念你我兄弟之情,你一定要给我报仇雪恨。另外我拜托你一件事,你答应开封府官人的请求,到大同府给钦差大臣颜查散治伤,就算对得起我了,这是我临危之前的一点嘱托,不知师兄答应与否?”丁震不知道这儿出事,坐着车来和老朋友谈心来了,碰巧赶上这个事,对于苏元和提出的要求,丁老剑客感到突然。因为这老头儿有能耐,但不想当官,与官府素无来往,从心里说他不愿意,但是他又不忍心让临死的朋友难过,所以老头儿犹豫了片刻,这才答应。他对苏元和说:“贤弟,你放心养伤,这个事我一定替你做到,给颜大人治伤就包在我身上。另外我再告诉你,我一定找着那陈东坡要了他的狗命,给贤弟报仇,你看如何?”苏元和点点头,想说话说不出来了,一张嘴“哇”地一口血又喷出来,顿时气绝身亡。 苏元和一死,在场的人都哭了,哭得最悲的就是丁震,他捶胸顿足地说:“贤弟呀贤弟,你死得太惨了,愚兄一定给你报仇!”有的人不了解情况,心说这老头儿挺大个罗锅,能打得过朱亮和陈东坡吗?你无非是说说罢了。其实就这丁震,能耐可太大了,别看他身上有点残疾,那是练功练的,要讲究武艺绝非等闲之辈。老头儿说完擦干眼泪,转身就往外走,要赶奔阎王寨去找陈东坡报仇。 第十六回 赤须子酒醉失宝钺 众豪杰追踪九和宫 老英雄丁震一看好朋友苏元和死得太惨了,转身就要到阎王寨找朱亮和陈东坡算账去,蒋平、徐良众人赶紧过来劝阻。蒋平说:“老爷子,您消消气,你着急我们比您也不差,不过还有很多事没办,咱们把事办完,大伙一块儿上阎王寨,您看好不好?”徐良也劝,魏真也劝,这才把他劝住。丁震把脚一跺:“好吧!我就让这俩小子多活几天,然后再找他们算账。”丁震不去了,大家都来给苏元和料理后事。苏元和这个家,共有两口人,就老头儿和那个小童子,财产也没什么。先给老头儿买了一口花头棺材,装殓起来就埋在山里边,那小童子身披重孝,摔盆砸罐儿,就算给送了终,小童子归丁震抚养。这些事料理完后,蒋平来请丁震到大同府,丁震点头,回到家把东西准备准备,告诉家里人说:“一时半会儿我不能回来,我给钦差大人治完伤,还要赶奔阎王寨,也许今生我就回不来啦!家里头别指望着我。”家里人一听,好好平静的日子,怎么起了这么个风波,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大家也不敢说别的,丁震把东西收拾好,拿上兵刃。他这兵刃叫三尖匕首钺,是二十四路外五行的家伙;从外表上看,好像半个车轮,三个尖子,每个尖儿的后面都有个鸡爪,纯钢制造,能掠别人的兵刃,招数也特殊。丁老英雄把三尖匕首钺背上,蒋平众人给拿着药箱子,准备了两辆车,其他人都骑马,这才赶奔大同。 来到大同府,车停到公馆门前,蒋平到里边先送信儿,老少英雄都迎出来了。把丁震让进待客厅,先让老头儿漱漱口、净净面,厨房准备吃喝,丁震一摆手说:“不!救人如救火,不能再耽搁了,我先看看大人的伤。”就这样老少英雄陪伴着丁震来到颜大人的卧室。丁震进屋往床上一看,这伤可不轻,就见颜大人侧身躺着,面赛黄钱纸、唇似靛叶青,就好像个蜡坨造的人,你要不摸摸脉搏、心脏,就好像个死人。旁边站着不少大夫,急得是一筹莫展,什么好药都用了,就是没有功效,把希望都寄托在新请来的先生身上。丁震拉了把椅子,坐到床边,仔细诊脉。检查之后,又看看后背的伤,说道:“这颗毒针打得稍微歪了一点,要是再往里边靠二指,颜大人就没救了,不过诸位放心,现在还来得及。”就这样,丁震把药箱打开,对症下药,给颜大人把药灌下去,外面的伤又敷了最好的金疮铁扇散、拔毒膏。到了掌灯的时候,颜大人这口气上来了,下边准备痰桶,他就“哇哇”地开始吐起来,吐的都是黄花绿沫,奇臭难闻。到三更天,把肚子里的毒水吐尽,眼窝也塌下去了,但是清醒多了,蒋平跟徐良、老少英雄凑过来就问:“大人,您觉着怎么样?”颜查散点点头,蒋平怕他神志昏迷,挨着个儿地问:“大人,您看看我是谁?”“你是四哥。”“他呢?”“他是徐良。”连问几个都对,蒋平乐得好悬没蹦起来,心说这丁老爷子真是妙手回春,不然的话,我们大人交待了。众人也有同感,“呼啦”全跪下说道:“老英雄,您真是救命的恩人,不单我们大人感谢,连我们也感恩不尽,请受我等一拜。”丁震把大伙都扶起来,说:“各位不必客气,我这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该着大人有洪福不死,我的医道不怎么样。”说了几句客气话,众人陪着到前厅设宴祝贺。 席间徐良就问:“老人家,我们大人得几天能够复原?”“他伤挺重,虽然说清醒了,但还要养息三五十日。”众人一听时间虽然长些,毕竟命保住了,要求丁震先别走,帮着守些日子。丁震说:“众位,你们放心,我在这儿守十天,大人的性命一点事都没有,就是他身体虚弱,加上大补的药,很快就能康复。”众人一听,心里就别提多高兴了,所以什么都问。蒋平先说道:“我说老爷子,您医道这么高,武艺又好,怎么隐居在山林之中?我们要不是查办大同府,根本不知道有您这么个人,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呀!老爷子,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请您出山,赶奔东京去落户,让我们包大人上一本,把您保举到太医院去,到那儿您的能耐就全可以施展开了,连您的儿孙后代也都跟着享福。”“四义士,多谢你的美意,无奈人各有志,老朽一生就喜欢肃静,原来我住在大同城里,后来才隐居到山林,我就觉着我的家乡比哪儿都好。另外,我种点山产,再做点小买卖,也能糊口,不打算贪恋功名福贵。”其实丁震说的一点都不假,这种人就是性情十分古怪。这时,小元霸鲁世杰看着他的兵刃挺特殊,问道:“老爷子,您后面背的那玩艺儿是什么家伙?能不能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对呀,老人家您这兵刃太怪了,我们看看怎么样?”丁震点点头,把胸前的飘带解开,皮囊摘下来,拽出三尖匕首钺,交给鲁世杰。鲁世杰看完传给刘士杰,小弟兄们看得是爱不释手,蒋平告诉说:“注意啊,这可是宝家伙,手指头碰上就得掉,谁也不能碰啊。”大家轮流看完了,把兵刃又交给丁震。刘士杰抱腕当胸,说:“老人家,您这兵刃这么特殊,恐怕招法跟刀枪剑戟不能一样,您能不能给我们练两招,让我们开开眼呢?”“对!老英雄,练两下我们看看。”大伙一致要求。要在往常丁震绝对不练,今天他的心情非常矛盾,第一样,好朋友苏元和死了,他立志要给报仇;第二样,老头儿感觉到,很多人的眼光之中有瞧不起自己的意思。他是个罗锅,一进公馆有不少人就捂着鼻子发笑,现在提出这个要求来,也可能是讥讽自己,那我就练两趟吧,钱压奴辈手,艺压当行人,让他们也知道我丁震是何许人也。老头儿想到这儿,把酒杯放下说:“好!恭敬不如从命,既然众位如此盛情,老朽就献丑了。”说话之间大伙都到了院里。这时早有差人把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因为天已黑,又掌起十几盏灯笼、点起十几个火把,把院里照得通亮,人们有站在廊檐下的、有大墙根底下的、有蹲着的、有坐着的,都在这儿准备观看。 单说丁震,手里拿着三尖匕首钺,一栽一晃来到院子当中,站好之后,冲着周围作了个罗圈揖,说:“各位,老朽献丑了。”一哈腰就练起来。这一练不要紧,把大伙全惊呆了,这哪是个人哪,分明是个肉球满地乱滚,就见三尖匕首钺光华夺目、冷气逼人。一开始,一招一式还看得挺清楚,后来越练越快,什么也看不见了,光见一团白雾,听见呼呼的声音。这老头儿脚尖点地往空中一纵,两丈挂零,从空中落下来声息皆无,就像棉花球掉进油缸一样,前蹿后跃、左右躲闪,比狸猫还快。徐良站在台阶下面,目不转睛地看着,暗挑大拇指,心说罢了,可真了不起,今后要有机会俺山西人要多和丁老先生亲近,跟人家学点能耐。徐良这个人就爱学,不放过每一个学习的机会,不然的话他本领为什么会那么高。丁震练来练去就玩儿了手绝的,他把三尖匕首钺“刷”扔出去三丈多高,然后脚尖点地腾身而起,要在空中接住匕首钺,同时在空中翻八个跟头落地,练完以后也就收招了。可是老头儿没想到“啪”一声把匕首钺扔到空中,他飞身而起,再找匕首钺踪迹不见,就这么快匕首钺没了。丁震身体落在地上,脸就变了色,心说:唉呀!怪事,就算天黑我怎么就没发现这匕首钺叫人整走了呢?可见这人的功夫有多高,全怪我多喝了几盅酒,没事献什么艺呀!这多好,把兵刃练没了,我这个跟头栽的,这要是传到江湖上我是活呀还是死?这时大伙也乱了,准知道出了事,上房的上房,上墙的上墙,四面八方仔细寻着,费了一个时辰什么也没找着。没办法把丁震劝回屋子去,蒋平就骂刘士杰这帮人:“全怪你们,吃饱了撑的非要看老爷子练武,这可好,你们赔!”把小七杰骂得一个个低着脑袋,谁也不敢言语。蒋平骂完,回过头来又劝丁震:“我说老人家,您别往心里去,我敢断定这不是外人,肯定是朋友,这人好诙谐爱开玩笑,趁着黑天把匕首钺给偷走了。咱在明处,他在暗处,到哪儿去找呀,明后天肯定会有结果,他主动地就会把兵器送回来,您千万别在意。”丁震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心里话你说得不对,这人成心找我的毛病,叫我当众出丑,可能是像你说的趁着天黑一伸手拿走了,岂有此理!我这眼睛是干什么的,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就这一下比咱们高,丁震心里是百爪挠心。魏道爷、智化、欧阳春大伙都过来劝解,丁震只好点点头,窝着一肚子气休息了。 到了第二天,头一件好事,颜大人完全清醒了,大小便正常,早上吃了两碗粥,仆人又给他按时服了药,看来命是保住了。可不好的事是丁震起不来了,他昨天憋了一肚子火,现在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大伙知道他心情不愉快,都来屋里探望他,劝他起来到外面散散步,他拒绝道:“我有点头疼,在屋里呆一会儿。”其实他躺在床上琢磨呢,究竟谁干的这个事,附近有什么山、什么岛、什么村庄,都有什么高人,谁可能戏耍我?他在合计这个事。老头儿一不痛快,全公馆的人都跟着不痛快,大伙也不像平日又说又笑,里里外外是一片肃静。上了年纪的人还能呆得住,这些年轻人可受不了,刘士杰一捅沈明杰,几个年轻人就遛达到街上。出公馆一拐弯儿有个小饭馆,他们一合计到饭馆喝两盅吧,就进了饭馆。这饭馆的伙计认识大家,一瞅是开封府的差官爷,像敬大神似地给他们找了一个独桌。刘士杰把临街的窗户推开,说:“伙计,给我们随便配几个菜,酒不要多,一斤就行,吃完我们还有事呢。”点完了饭菜,时间不大就给端上来了,众人在这儿低头喝闷酒。你说刘士杰,自从到开封府以后,勤勤恳恳从没叫人说过,就因为昨天晚上一高兴想看看丁老头儿的武艺,结果还让蒋平把自己当众骂了一顿,这不是自讨没趣吗?刘士杰是个红脸汉子,受不了这个,一边喝闷酒,一边觉着窝囊,可这眼睛还往街上看着。嗯?发现离公馆不远,饭馆的斜对门那儿围着一伙人,中间有个人摆摆画画,手一扬一落地好像拿着个什么家伙,被晨光一照夺人二目,侧耳一听,兵刃长、兵刃短地不知讲些什么。刘士杰回过头说:“嗳,众位弟兄,你们看,那是怎么回事?”这时鲁世杰站起来说:“我去看看。”他把筷子放下就出去了。时间不大,他像火燎屁股似地跑进来说:“哎呀诸位,快去看看吧,老头儿丢的那兵刃,在他妈这小子手里呢,就是这小子偷的。”一句话他们是又惊又喜,赶紧把伙计叫过来算账,扔下十两银子,小弟兄们出饭馆就到了出事地点。 刘士杰率领小弟兄挤进人群一看,当中站着的这个人长得太像蒋平了,要是黑天分不出谁是谁。就见此人身矬矮小、瘦小枯干,脑袋两头尖中间粗,一对小黄眼睛倍儿亮,头上戴着马尾过梁透风巾,鬓边插着一朵守正戒淫花,穿一身青衣裳,大衩蹲裆滚裤,抓地虎的快靴,那狗油胡刷白跟银针似的。在他眼前放着一个包袱皮,丁老英雄丢的三尖匕首钺就在这儿放着。刘士杰一看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心说:闹了半天你是贼呀!你到公馆行窃害得我挨了一顿臭骂,你要是躲个地方还行,就跑到离公馆不远在这儿白话,这是故意捡了便宜卖乖,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刘士杰把火强往下压一句话没说,他不说话,别人也就站在人两边瞪眼看着。当中间这位指着三尖匕首钺,摇头晃脑地说:“各位,看见没有,这是一件宝家伙,切金断玉、削铁如泥,不是普通钢铁打造的。现在我因急于办点事手头发紧,所以忍痛割爱把它卖了,有识货的没有?只要你价钱出的公道我就卖,我说哪位赏脸,有买的没有?”刘士杰一听,跑这儿卖兵刃来了,实在压不住火,挤出人群来到老者面前,把腰板一挺用手指点说:“呔!老贼你是哪来的?你犯了官司,跟我们辛苦一趟吧。”刘士杰以为一喊,这人准得吃惊,哪知道这位根本不在乎,笑呵呵地上下打量打量他,然后说:“哎,小伙子你是干什么的?气怎么这么粗?我跟你往哪儿走?”“到衙门。”“哈哈哈,你拿衙门唬谁呀,要不然我能在衙门口卖这玩意儿吗?小伙子没你的事,我烦你到里面通禀一声,你们这儿不是来了个老头儿叫丁震吗?胡子有点发红,是个大罗锅,他要是来了跟我说两句客气话,我分文不要物归原主。这多好呢,你年轻人在这儿充什么横,走罢走罢!”刘士杰一看,拿自己没当回事儿,好嘛,真是目空四海、眼中没人啦,你也不知道小七杰是何许人也。他往前一跟步,伸手打算拽他的前襟。他手刚伸出来,就见这老头儿把身子往后一撤,哈腰把家伙捡起来,说:“年轻人,还要比比吗?你差得多啦,就是你们公馆的后起之秀徐良也白给呀。孩儿啊,你就给我送个信儿得了,要伸手你可要找亏吃!”没等刘士杰二次伸手,鲁世杰“嗖”地往前一蹿,拦腰把这人给抱住了。鲁世杰的绰号叫小元霸,两膀一晃有千斤之力,他来了个出其不意把人家给抱住,寻思能把这人抓住,哪知道这老头儿微微一笑,使了一招老龙晃身,往前一哈腰屁股左右一扭“啪”就是一下。鲁世杰这乐子就大了,“嗖”一下甩出去三丈多远,从人群头顶上而过,“骨碌骨碌”摔到一个买卖家门口,要不是鲁世杰有硬功非摔死不可,但后脑勺给摔了个馒头大小的包。鲁世杰这一吃亏,小弟兄们能干吗?“刷拉”甩掉英雄氅,各拉家伙把这人给围住了。 单说这小弟兄之中,有个圣手秀士冯渊,他鬼点子特别多,一看这人不好惹,要是一般人偷了东西早逃往他乡了。你看这位敢在公馆门前公开叫号,可见这人武艺不一般,不如趁此机会我送信儿去吧,所以他抽身赶奔公馆。这时公馆里魏真、智化、欧阳春、蒋平、徐良等人正在这块儿商议,想办法怎么劝解丁震,怎么把兵刃给找回来,咱们求人家一回,再叫人家栽到这儿,咱们对不起朋友。他们正说这个事呢,冯渊跑进来喊道:“哎呀诸位,偷盗兵刃的贼,叫我们给抓住了。”“抓住了,在哪儿抓住的?”“嗯,现在还没抓住呢,我们想抓没敢抓。”大伙一听,不明白他说得什么意思,蒋平过来“啪”给他一个嘴巴,说:“你小子三十来岁怎么没正经呢,到底怎么回事?”“四叔啊,偷兵刃的贼就在公馆的前门,已经跟刘士杰众人打起来了,我看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前来报信儿。”老少英雄三十多个“哗”一下都出去了。等到出事地点一看,刘士杰、沈明杰、吕仁杰、鲁世杰、柳金杰、柳玉杰、邵环杰这小七杰都跟橛子似地站着一溜儿,手里拿着家伙,谁也动不了,让人家用点穴法都给点住啦!有个人手里晃着三尖匕首钺正数落他们。就听这人说:“年轻人,刚才我说什么来着,要动手你们不行,结果怎么样,这回信了吧?我要拿这匕首钺挨个捅,你们的命都得交待,不过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凭老朽这般年纪能和你们一般见识吗?打了孩子,大人就得出来,我说你们大人都跑哪儿去了?”他正说这些话的时候,蒋平众人就到了,四爷一看眼前这形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再看老百姓围在这儿越聚越多,他一想这影响可不好,发生在公馆门前,传出去不好听,干脆换个地方吧,能把他请到屋里最好。蒋平对江湖上那一套非常熟悉,眼睛一转就是一个主意,他把怒火压在心里,冲那个人一抱拳说:“哎哟,老爷子辛苦辛苦,在下礼过去了。”“啊,还礼还礼,您是蒋平蒋则长?”“对!在下正是翻江鼠。”“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在此相遇,幸会幸会。”蒋平一乐说:“老爷子您别高抬了,我是有名无实啊。不知您是哪路朋友?有什么事好商量,何必在这儿动手动脚呢?此处离公馆近在咫尺,敢请老英雄公馆一叙,您看怎么样?”那主闻听。不住地点头说:“四爷真是个响亮人,这话叫人听着顺耳,不过我不上这个当,进了公馆到你们那三分地,想关上门打我,没那个事。你们也知道我拿了三尖匕首钺,为什么拿我有原因,说这玩艺儿价值连城,我也不稀罕,今天我来就想见见开封府的高人,另外我跟丁震有几句话说,说完我就走。”他刚说到这儿,丁震来了,因为有人给他送信儿说三尖匕首钺有着落了,就在公馆门前,所以他随后就赶了出来。挤进人群,丁震一看不认识这个人,他手里果然拿的是自己的兵刃,丁震过来一抱拳,说:“朋友,老朽在此。”“哎哟!丁老爷子,恕我冒昧,昨天晚上睡不着觉闲溜达,觉着街上没风就上房了,正赶上老人家练武,把兵刃还扔了起来,我一高兴伸手把兵刃接过来了。为什么我要接,当然有一定的原因,我就问你一句话,想要兵刃吗?”丁震说:“我的兵刃,为何不要?”“好!要,我就给,但在这儿不能给,请您老麻烦麻烦,跟我走一趟,到了地方我就把兵刃还给你。”说着话他一转身挤出人群,出大同府的北门,他就走了。丁震能让他走吗,在后头紧紧相随。蒋平一看事大了,到底为什么也不清楚,和大伙一商议,魏真、智化领着小七杰在这儿看家,其余人全跟着去。小七杰中了穴道,被蒋平推穴道、破血脉一活动就好了。蒋平安排完之后,一哈腰在后面就撵下去,徐良和欧阳春紧跟着蒋平,他们一共老少十六位,跟着丁震下来了。出了北门就是山路,山连山、岭连岭,这个人在头前跑,还不住地回头看,可脚下“噌噌噌噌”翻山越岭如走平地,就比这脚程,没有能耐就受不了,一会儿就得叫人家甩掉。丁震也豁出去了,别看他是大罗锅,两条腿还挺快,跟那人保持着一定距离紧追不舍,蒋平大伙在后面也使上劲了。约莫走出去有三十里地,这个距离越拉越远,最前面是偷兵刃的人,后面是丁震,再后面是欧阳春和徐良,蒋平和其他人都没影了。欧阳春一边跑着,一边偷看徐良,不住地点头,心说:当初我就看出良子了不起,果然叫我看中了,没想到他功夫突飞猛进,就凭我的脚程不能把他落下,这孩子将来还得有出息。实际上就这么跑,徐良一点没费劲,他不敢压过老前辈,所以跟北侠只差半步,始终保持这个距离。眨眼之间快到一百里地了,就见前面群山环抱,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直通半山腰,在那儿有一座大庙,那个人跑到庙前停住步,手搭凉棚往后面看,一瞅后面跟的那几个人便微微一笑,猫腰跳进大墙里面。他刚进去丁震就到了,接着欧阳春、徐良也到了,三个人抬头一看,这大庙上挂着一块横匾,上面有三个字“九和宫”。这庙年久失修,有些地方都坍塌了,但山门还挺整齐,角门紧紧地关着,钟鼓楼上的惊鸟铃被山风一吹“咣啷、咣啷”直响,清脆悦耳。徐良站住就问丁震:“老人家,偷东西的贼就进了这座庙,咱们动文还是动武?”丁震说:“徐三将军,文的怎么说,武的怎么讲?”“要文的,咱们先礼后兵,砸开庙门公开进去;要动武的,我们也越墙而过,直接到里面用武力把兵刃抢回来。”丁震一想,那人话说得挺客气,到底为什么我心里也没底,就凭这些人的身份往里蹦,叫人观之不雅。于是他说:“咱们来文的吧,显得我们光明磊落。”欧阳春也赞成这个办法。他们来到角门“啪啪啪”叩打门环,与此同时蒋平、南侠、艾虎等人也都赶到了,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前后心都湿透了。他们刚到,角门就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小老道,往外一看说:“无量天尊!众位,知道你们要来,请暂候片刻,我家观主要隆重接待。”一转身进去了。大伙等了一会儿,就听见里面法器都响开了,笙、管、笛、萧吹得这个好听就别提了,随着这个声音山门打开。徐良探头往院里一看,有五六十个老道身上穿着新道装,手捧法器排列两边,正中央汉白玉铺的甬道,从里面走出一位出家的道人。这老道可真威风,平顶身高一丈挂零,头上戴着九梁道巾,插着金边,外面用红缎子裹着,顶梁门安着一块无暇美玉,身上穿着大红缎子道袍,外披大红缎子八卦仙衣,脚下蹬着大红缎子道鞋,浑身上下是火炭红;大块头、红脸庞,眉分八彩、目若朗星,一部银髯飘洒前胸,从里面出来飘飘然真好像神仙降世。在这老道旁边,就是偷兵刃的那个贼,这阵兵刃也不知道搁哪儿去了,笑呵呵地在旁边跟着。 就见这位道爷,出了山门来到丁震众人面前,打稽首诵法号:“无量天尊!各位能来到我的九和宫,真使敝庙生辉呀,贫道迎接来迟,当面恕罪。哈哈哈!往里请,往里请!”说完抬手往里相让。偷东西的那个老头儿也过来说:“诸位,我说给你们领个地方,到那儿咱再商议,就是这九和宫,众位往里请,我们招待不周还请多多原谅。”让他这番话说的,你说他是好人还是歹人?究竟居心何在谁也摸不透。跟着往里走吧,于是大伙跟着进了庙门。进头层院子没什么,当间是穿堂门,一直通向第二道院子,等到了第二道院子,老少英雄一看,大惊失色。什么原因?人家想较量较量,你别看他说话客气,这叫笑里藏刀。二道院全布置好了,五十名老道分两排站着,每人掌中一条长枪,枪尖对着枪尖,正当中就有一尺多的一条小道,让你从这儿通过。丁震老爷子一看,这儿给我们准备下枪林了,我要是不过去就是怕你啦,老英雄把牙关一咬,这才要怒闯枪林。 第十七回 强中还有强中手 能人背后有能人 丁震一看那儿把枪林准备好了,心说这玩艺儿就能把我吓唬住?大丈夫受杀不受辱,我就从这儿过,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他把脸一扬、胸脯一挺,“噔噔噔”就从这枪林之中穿过去了。他过去了,欧阳春、徐良、蒋平、艾虎众人也就都过去了。来到第三道院子,一看也准备好啦,地下摆着八块石头,每块都一尺见方,厚有半尺,完全是青石的。就见那个老道放着旁边的道不走,上石头了,嘴里还说:“唉呀,这庙中人多了,看着活也不知道干,你看这石头当不当、正不正摆在这儿,从这上头过去吧。”嘴上那么说,实际是练了一手绝艺,就见他脚蹬石头,每迈一步脚底下就发出“喀吧”地一声,连走八步这石头全都裂开了。这时那些小老道把碎石头搬开,又摆上八块,那穿红衣的道人站在月台上,向丁震摆摆手说:“老人家,委屈委屈您,也按照我这样过来吧。”丁震一看,我要不像你这样,我就栽了,还要什么兵刃。老头子豁出去了,舌头一顶上牙床,上了石块,往下一叫力“喀吧、喀吧、喀吧”,再看八块石头,也都裂为几半。那个老道暗挑大拇指,心说:罢了,老头儿的硬功果然不比寻常。小老道又忙活开了,把这八块搬掉,又摆上八块好的。第三个是欧阳春,他一想我是保宋罗汉,要有一块踩不坏,就栽了。他把大铲往肩上一杠,“嗨嗨嗨!”也按这样走了八步,石头全裂开了。这时,又换了新的石头,都是大块的,厚里有七寸,长短见方有一尺半。这么大的石头要踩碎,就不那么容易了。正好遇上徐良的班,其实徐良这身份是个小年轻的,不踩谁也不会笑话,可他是个红脸汉子,别看他平日爱诙谐、嬉皮笑脸的,遇到真个的寸步不让。再看山西雁,迈步上了石头,浑身上下一叫力,身子往下一沉,气贯于单腿,又贯到脚掌上,耳轮中就听“喀吧”一声,头块石头开了。再迈步上了第二块石头,“喀吧,喀吧”八块石头全开了,不但开,踩得瓣数还比别人多,你踩两半儿,我踩四半儿。等徐良到得月台上,那红袍老道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说:无量天尊!这小子可真了不起,看他的硬功在我之上,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白眼眉高人也。转到蒋平这儿,四爷把脑袋一晃说:“哎,放着光溜道不走,踩这玩儿干吗,都跟我来。”他们就顺旁边转过去了,大伙儿付之一笑,也未加计较。 大家都上了月台,气氛也缓和下来,于是在月台上排摆桌椅,摆上瓜果梨桃,沏上香茶,大家谈笑风生,不知道的人好像这是在迎请宾客呢。正中央的桌子旁坐着那个老道,还有长得像蒋平的那位,以及欧阳春、丁震、展熊飞、蒋平、徐良,其他小弟兄分坐在别的座位上。喝了两口水,丁震先说话了,他冲着老道一施礼,说:“仙长,不知尊姓大名,能否把贵姓赏下来。”“哈哈哈,老人家,贫道乃无名少姓之辈,说出来怕您笑话,其实说不说名字不要紧,一会儿咱们再谈。”老道婉言谢绝,没有透露姓名。丁震话锋一转,又说:“仙长,既然您不肯透露姓名,那我有一事不明,想当面领教。旁边这位为什么要拿我的兵刃,不知老朽做错了什么事情,得罪了二位。”老道闻听乐了,说:“丁老英雄您别过意,您一点都没得罪我们,我们也没有恶意,实不相瞒,拿您的兵刃是赶巧了。我这三弟,别看他胡子都白了,却十分顽皮,好动不好静,没事就到大同府闲溜达,偏赶上您在院中练艺,他一高兴就把三尖匕首钺接到手中,可当时想还给你们,又怕引起误会,因此他就把兵刃拿到九和宫。到这儿他跟我一说这件事,我把他痛责一顿,有心叫他把兵刃送回去赔理认罪,一是他有点不甘心,二是又怕你们不饶他,我们哥儿俩一商议,干脆把你们请到九和官来再说。但是我们这些无名少姓之辈,哪能请得动大伙,所以故意使了个激将法,把你们激来。今天众位果然来到九和宫,我就利用这个机会招待招待你们,解释一下这件事,今后咱们谁也别结仇,我代表我这个兄弟向大伙赔罪,顺便把兵刃还给您老人家,但不知众位肯原谅否?”大伙一听,是这么回事,但是他说的是真是假谁也搞不清,这就叫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丁震点点头说:“好!既然老朽没有得罪之处,我现在还有公务在身,就请仙长把兵刃还给我。”“好!现在就还。”转回头对他兄弟说:“还不快去把兵刃拿出来。”那位答应一声,转身进屋去了。时间不大,把三尖匕首钺拿出来往桌上一放,老道用三个指头往前一推,说:“丁老英雄,物归原主,请您收下吧。”丁震也没想别的,伸手就拿,哪知他这一伸手的功夫,被老道“嘭”把手腕子给抓住了。老道脸上还乐呵呵地说:“老人家,你也太不客气了,这么简单就把兵刃拿走,实在是有点欺人太甚!”他嘴上说着,暗中就使上了劲。他使得叫鹰爪力,硬木头一下也得抓三个坑,就是铁的也能给拧碎了,何况是肉的呢。丁老英雄一看,给我使了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想叫我二次丢人,你这个老道可够缺德的,说人话不办人事,实在是可恶之极。老头儿丹田一叫力,这胳膊“呜”比原来粗了两倍,硬梆梆的,老道没掐动。丁震把单臂一抖说:“仙长,你说我欺人太甚,你这是干什么?”往外“啪”地一甩,那老道一歪歪,好悬没躺下。这一下好比冷水泼头,空气顿时紧张起来。长得像蒋平那位“腾”地站起来说:“各位,刚才我二哥只说了一半,我再把话说全了。今天把各位请来,一解释昨晚上的误会,二还兵刃,还有一样就是打算领教领教各位的武功。咱们都是练武的,见高人不能交臂而失之,那多遗憾,难得众位赏脸来了,我和我哥哥打算开开眼,跟各位学几招,别看兵刃现在不给,等比完武后完壁归赵。”这位说完,把兵刃拿起来往自己腰带上一掖,飞身形跳到月台之下,周身上下收拾利落,丁字步往那儿一站,点手唤丁震。他说:“老爷子,你过来吧,我知道你是塞北的高人,今天我要在你台前领教领教。”丁震一看是非打不可了,飘须髯就想过去,在旁边就气坏了山西雁徐良。徐良心说:这不是欺负人吗?我们公馆有那么多事没办完,哪有功夫和你扯淡,说不定这个庙和阎王寨有关系,他们受朱亮所差,用这种软刀子杀人,故意把我们拖住,说不定这儿也是贼窝子。徐良心里这么想的,嘴上可没这么说,你说人家是贼。有什么证据?堂堂国家御前三品带刀护卫,说话有把握才行。因此老西儿站起来说:“各位,既然人家提出来要比武较量,我看我过去得了,头三出没好戏,我先给垫个场子。”徐良说完,转身下了月台,来到天井大院。他走到那个人的面前,一抱拳说:“老前辈,在下不才陪您走几趟。”那人把狗油胡理了理,嘴一撇说:“哼!徐三将军,久闻大名,你这个人的脸由地底下露到天顶上了,一举驰名天下,年轻人跟你没法比。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你跟我比恐怕还差点,不是老朽自夸其德,咱俩的经验、练武的年头差得有点悬殊。年轻人你干脆回去吧!你让丁震过来,或者让欧阳老侠客过来,我们这般年纪伸手比较合适。你呢,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再练几年,然后再跟我动手,为时也不晚。”这位说话有多狂,徐良受得了吗?他一着急本来耷拉的眉毛“刷啦”全立起来了,青筋绷起多高,说道:“老东家,你说话真不怕风大扇了舌头,你知道这害臊卖多少钱一斤?人老了不值钱,这武术的高低不能拿年纪来定论,山西人不才,大江大浪也过了不少,今天我非动手不可。咱俩敢打赌不?如果你把山西人给赢了,从我这儿讲,兵刃不要了,丁老英雄不答应,由我负责包赔,跟你们毫无关系。假如你不是我的对手,你怎么办?”“哎呀!娃娃,口气不小啊,你要把我赢了,兵刃如数交还。另外,这么办行不行,我要说别的有点过分,咱俩交个好朋友行吧,你算我个兄弟,收你这么个不要脸的哥哥怎么样?往后你徐良有用我之处,上刀山下油锅,我都万死不辞。”“好!一言为定。”两人把话就咬到一块儿了,说完话各晃身形、各找部位,俩人“刷啦”一退,离得有三丈多远。就见这个主儿,把两臂一晃“欻欻欻,嘿!”亮了个大鹏双展翅,左手高右手低、掌心朝前手背朝后,身子往下一塌,这姿势相当优美。这玩艺儿可不是为看,亮个门户,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再看徐良,两臂一摇、身形一晃“欻”也亮了个招数,亮得这个门户叫童子拜佛。俩人这一亮相不要紧,老少英雄在旁边看着,无不挑大拇指称赞,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俩人一定式,就看出有功夫来了。但是谁也没贸然伸手,四只眼睛盯到一块儿愣了半天,那个人有点沉不住气了,说:“嗳,徐良,咱俩别相面啦,你怎么不动手?”“俺山西人有个毛病,跟别人打仗,向来不先动手,老爷子你先请吧。”“怎么?让我先打你,你真有容人之量,佩服!老朽可得罪了。”就见他身子一晃,就像狸猫似的那么快,落到徐良面前,左手一晃老西儿的面门,正手就是一掌,这一招叫单撞掌,奔徐良的华盖穴,掌上挂着风“呜”一下就到了。徐良早有注意,一看掌来了,早不躲晚不躲,眼看他手指头似沾非沾上衣服的时候,老西儿冷不丁斜身一跨步,“呼”一声他这一掌走空了。徐良把左手抬起来,立着往下一劈,这叫立劈华山也叫劈掌,奔这个老头儿手腕子劈来,真要“喀嚓”一下子砍上,手腕非折了,这一招非常迅速“刷”就到了。那个老头儿赶紧抽招往后退,一转身使了个凤凰单展翅,奔徐良脖梗子就是一掌。老西儿使了个缩颈藏头式,往下一低头,掌走空了。徐良抬左腿,奔老头儿的小腹踢来,老头儿转身又躲开了,两个人是插招换式战在一起,这一打是针锋相对。再看徐良,两臂齐摇把压箱底的功夫都拿出来了,使的是八卦连环掌,一招变八招,八八六十四路,频频发动进攻。那个人一瞅,不敢大意,也把压箱底的招拿出来了,使得是五祖点穴拳,全都是近手的家伙,一来一往,打了个难解难分,把周围的人都给吸引住了。九和宫的一百多老道,这阵不干别的了,全由月亮门洞挤进来,靠着墙站了两溜,瞪着眼儿在这块儿看着,一个个心里都犯嘀咕。“这就是白眉徐良啊。”“可不是他!”“这小子真厉害呀,咱三爷能顶得住吗?”“现在看不出来,不过没关系,三爷那功夫多高,能赢不了白眼眉吗!”大伙说什么的都有。他们水平毕竟差点,再看蒋平狗油胡都耷拉了,舌头吐出来多长,他替徐良害怕,心说:老天保佑小良子,你可要顶住,你是我们公馆的大梁,要是趴下公馆就塌架子了,以后平阎王寨、肃清匪患全指着你呢。但是蒋平又一回忆,徐良这孩子,从来没打过败仗,想到这儿又放下心了。这俩人打到八十个回合,没分出输赢来,徐良一瞅,赢不了人家,难怪老头说大话,掌法果然神奇,那五祖点穴拳都使绝了,自己一个不留神,就得趴下。他又一想,得了,把自己研究的那个最好的招儿拿出来吧,打定主意之后,他打算大胆一试。正这个时候,那个主儿上头一晃底下一脚,要蹬徐良的迎面骨,徐良一看机会来了,脚尖点地向空中一蹿,蹦起来有一丈五六尺高,那人“啪”地一脚蹬空。这一脚没蹬上,他抬头看徐良是不是换招打他,就这么一仰脸的功夫,徐良的身子从空中落下来,这一招是来势迅猛,大罗神仙也难以躲过。 要说徐良是真聪明,他利用形意、八卦、太极、峨眉、武当、少林等几家武术的精华,研究了这么一套拳术叫八步赶蟾,可以说施展出来百灵百验,因为别人不懂这套武术,这是蝎子的尾巴——独(毒)一份儿,徐良独家生产的东西。再说徐良使得是头一招,叫铁拐李倒下天梯,右腿伸直奔着这个高人的头顶就踩下来,迅雷不及掩耳“刷”就到了。那个人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招没见过,急忙往右边一上步,脑袋一侧歪,把这一脚躲开。但是徐良这一腿真假都有,要是躲不开就是真的,要是躲开了就是假招,他再用盘着的左腿踢你,刚才的右腿就变成了问腿,问你往哪儿躲,你一躲他好再蹬你。结果这位就上当了,他一歪脑袋,徐良把右腿收回,蹬直左腿“刷”奔此人的头顶又是一脚,说时迟那时快,“啪”又到了。把那位高人吓得魂不附体,想躲已经来不及了,但是那位也不简单,实在没招他屁股往下一坠,使了个千斤坠,“啪”整个身子躺在地上,徐良这一脚才蹬空。别看徐良这两脚都没蹬上,在他身体快要落地的时候,两腿一并,两只脚尖直奔那人的肚腹点来,正好是顺势,转眼就到了。这人一瞅,说:“我的妈,没完了!”他后脚跟踩地,胳膊肘拄地,就在地上躺着往上一蹿“哧溜”蹿出去二尺多远,徐良双脚落地蹬空。徐良双脚落下,把方砖铺的地“喀吧”一声点碎两块,这要踩在人肚子上根本受不了。那人躲开了这两脚,徐良乘势两腿一曲,两个膝盖往下一跪,又奔那人肚子点来,这位一看没办法,双脚跟用力又往上一蹿,徐良膝盖点空,“喀吧”又点碎两块方砖。别看腿没用上,徐良的两个胳膊用上劲了,利用双肘又奔此人点来,那人最后尽了最大的努力,又往上一蹿,徐良胳膊肘点空。接着老西儿两胳膊伸直,两手探出来,使出最后的一招黄莺掐嗉,张开大手往前一扑,正好拤在这位的脖子上。徐良拤住他的脖子,但没下毒手,无仇无怨只是点到而已,然后徐良“噌”跳出圈外,冲那人一抱拳说:“哎呀,老前辈,山西人多有得罪,我真是罪该万死,请起请起。”那位一骨碌身站起来,再看那汗,前后心都湿透了,往脸上一看,紫的好像那紫萝卜皮,脑筋绷起多高,狼狈劲儿就别提了。这位心说:怪不得人们常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哪,就拿徐良来说,二十挂零的年纪,竟有如此精湛的武艺,我做梦也想不到,今天输得是心服口服。那个老者,把头上的汗擦了擦,不住地晃着脑袋说:“徐三将军,高!我服你了,老朽甘拜下风。”说着话他到得月台上,耷拉着脑袋,往那儿一坐,一句话也不说。 再说九和宫的那个红脸老道,一看兄弟大败而归,真是又羞又恼、又气又恨。那老道站起来,把宽大的道服脱掉,拂尘交给小老道,摘下五佛冠,换成短衣襟小打扮,飞身跳下月台。再看他打问寻尊法号,说:“无量天尊!徐三将军的武艺是太高了,但不知你刚才使得是哪路拳术,真使贫道不明哪,来!你再赏赏脸,贫道领教领教。”老道那意思就是把徐良叫过来,摔他个跟头,给兄弟挽回脸面。徐良一看,老道指名点姓叫自己,能不去吗?但是此刻徐良累得“呼呼”直喘粗气,刚才能打胜那是使尽了全身的力量,可徐良是红脸汉子,不能让人给叫住号,所以他就要下场。这时,欧阳春过来说:“良子,你累了,喝点水歇一会儿,我来替你应战。”说完欧阳春迈步来到月台下,双掌合十说:“阿弥陀佛!仙长,徐三将军有点累,老僧替他较量,意下如何?”老道一看是欧阳春,心中暗想,我只说把徐良摔个跟头,给我兄弟出出气,没想到他来了,这个大紫胖子最不好对付。我听说他父亲欧阳中惠、他叔叔欧阳普中都是少林正宗,了不起的武术家,他自己二十一岁成名为北侠,闯荡江湖名扬天下,五十三岁落发为僧。要和这个动手,我可得多加小心,不然我们哥儿俩都得栽在这儿。老道想到此,满面赔笑地说:“无量天尊!欧阳老罗汉,既然您肯赏脸,贫道求之不得,望老罗汉手下超生,点到为止。”“请!”“请!”两人一转身,这一僧一道就亮开了门户。就见这老道,亮完门户往下一猫腰,使了个天女散花,一掌奔向北侠的面门,欧阳春急忙伸左臂接他的掌,探右手使了个单掌开碑“呜”直扣老道前心。老道往后一闪,使了个吐气吸穴法“噌”跳出圈外,紧跟着一转身,二人就战在一处。 他们在这儿打着,旁边观战的人,没有一个不挑大拇指的,都称赞他们两位。别看欧阳春是个大胖子,三百多斤,可打起仗来比旋风还快,发招动式、抬腿动脚都有独到之处,功夫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你看徐良练得挺花哨,但论纯功夫不如北侠,人家基础深厚,而且使用的是少林正宗的功夫,伸手似挖垅、拳手如卷饼,站如钟走如风、拳似流星眼如电、身似蛇形腿如钻,猫蹿、狗闪、兔滚、鹰翻,蟒翻身、龙探爪、猴上树、虎蹬山,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每一掌发出去都力有千斤,打山山开,打地地裂,打在人身上立刻就毙命。再看那老道,也不含糊,非常自然,与北侠战在一处丝毫都不恐惧,稳如泰山一般。只见他“滴溜溜”身形转动,两臂摇开使得是三十六路莲花掌,因此跟北侠打了个势均力敌、不分上下。眨眼之间,他们打到八十回合,没分输赢,欧阳春秃脑门上发汗了,那老道鼻洼鬓角也见了汗,看这意思不分出高低两人决不罢手。打来打去,出问题了,老道使个双风贯耳,打欧阳春的耳门,欧阳春使了个大鹏双展翅,两臂往上一分,这四只手正好咬到一块儿,现在马上就要见输赢。欧阳春抓住老道的两只手,舌尖一顶上牙床,运丹田之气往怀中一拽,说:“你给我过来吧。”这一招叫顺手牵羊,老道过去就算栽。可老道把牙关一咬,运用达摩老祖易筋经的本领,屁股往后一坠没过去,不但这样,他扣住欧阳春的腕子,往自己怀里一扽,说:“你过来吧。”也没拽动。他们俩谁也拽不过来谁,身子在地上“滴溜溜”来回直转,脚下的砖全都蹬碎了。再看老道那双鞋,鞋帮和鞋底分了家,光剩下鞋帮套在脚腕子上,欧阳春的僧鞋也开绽了,这证明他们脚下使了十足的力量。蒋平和徐良一商量,快点过去解围,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再这么僵持下去,非有一个出危险不可。但是谁能过去,哪一个能拉得开呢?大家正在为难之时,就见九和宫大殿上头来了一个人,一看下面要出危险,这主儿双腿一蹬“刷”从大殿上飘落到月台,哈腰往里头一钻,来到两个人中间,使了个海底捞月往上一架,说:“二位,你们还不撒手。”就听“啪”地一声,把两个人的手全给震开了。欧阳春的身体“噔噔噔”倒退了一丈多远,那老道也退出一丈多远,两个人好悬没摔倒。“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什么人?”“谁?”这院里就是一阵大乱。 等定睛一看,跳下来的这个人,身高六尺半左右,大秃脑袋,但他不是和尚,就是因为年岁太大,头发都脱没了,光剩下后脑勺那么一百多根,用个红头绳绾了个小疙瘩鬏。此人银髯飘摆,两对肉包子眼睛,大宽鼻子一字嘴,满嘴银牙闪光放亮,身上穿又黄、又旧的一领袍子,腰里系根绳子,下面登着开口的洒鞋。别看此人年过古稀,在人们面前一站,真好像掉牙的猛虎、去了角的苍龙,是精神百倍。欧阳春一看不认识,三侠五义的人也都不认识,但是那个老道、还有跟徐良动手的那位,看见这个人当时就有点麻爪,哥儿俩赶紧过去,双双跪倒说:“大哥,您回来了?”就见这个老者气得是浑身发抖,用手指着老道和跟徐良动手的那位说道:“混账东西,你们这是干什么呢?愚兄临走之时怎样嘱咐你们,好好看守九和宫,不许给我惹是生非,你们俩满口答应,结果是口是心非,背着我无端惹事。方才这是怎么回事?说!”那老道说:“哥哥容禀,这事不怪我们。”“不怪你们,怪谁?怪欧阳春、徐良,怪开封府的差官?”“不,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也不怪他们。”“都不怪,这事怎么引起来的?你不用跟我狡辩,愚兄回来已多时,你们说的话、做的事,我是一清二楚。如果老三不到公馆把人家的兵刃偷盗出来,人家能找到九和宫来吗?如果你们不跑到那儿卖乖、不显能耐,能把人家激怒吗?人生一世切记,是就是是,非就是非,不要强词夺理。你们别讲了,我非打死你们不可。”老头儿说来说去,火往上撞,把掌“呜”地往空中一举说:“我留着你们两个有什么用,打死你们得了。”再看他面前跪着的两位,连动都没敢动,把头一低等着受死。徐良大伙一看,能让他打吗?见好就收吧!欧阳春、蒋平、徐良大伙走过来,徐良一伸手把老者的胳膊给抱住,欧阳爷往那两个人前面一横,跟影壁墙似地遮了个严严实实。蒋平一抱拳说:“老人家,请留情。您刚才说得太客气了,世间的事都是单巴掌拍不响,事从两来莫怪一方,也不能光怪这二位,我们也有为人处事不当之处,老英雄您就看在我等的面子上,饶了他们二位吧!我这厢有礼了。”蒋平说着一个劲地作揖。那老者一看没办法,说:“唉!要不看在各位求情的分上,我岂能饶恕他们。起来!还不谢过几位高人!”老道和那个小矮子站起来,把脸上的汗擦了擦,来到各位英雄面前说:“哎呀,多亏各位英雄求情,我们是感恩不尽,我们错了。”他们那样子,比小孩儿都听话。这时老者说:“来人哪!排摆桌椅,请各位英雄归座。”仗不打了,大伙又回到月台,还按照原来的座次坐好,小老道赶紧更换茶水、点心,忙个不亦乐乎,那老道和那小矮个垂手站在老者的身后,头一低一句话也不敢说。这时欧阳春站起来,说:“阿弥陀佛!老人家,咱们是相见恨晚哪,不知您贵姓高名,能不能把名姓赏下来。”“哈哈哈!欧阳老罗汉,我跟你没法比,你是当世的名人,在座的都是了不起的人物,我乃山村一个野老头儿,无名少姓之辈。”“不,您太客气了,您把名姓赏下来,咱们以后相处也方便。”老者闻听点点头,说:“好!既然如此,各位听了。”他这才要报通名姓。 第十八回 大头鬼下书奔公馆 白眉毛挥师赴匪窟 欧阳春和徐良,再三问这老者的姓名,老头儿没办法了只好报通名姓。这老头儿是谁呀?绰号人称“展翅腾空臂摩天”,叫纪华成,九和宫的观主;那个出家的道人是他的亲兄弟,人送绰号“一朵红云飞莲道人”,叫纪华文;长得好似蒋平的那位,绰号人称“神手大圣夜渡灵光”,叫纪迁,字永太。他们是亲哥仨,五十年前在塞北就成名了,号称塞北三绝。年轻人都不知道,欧阳春可知道。欧阳爷听人家报完了名,撩衣跪倒:“阿弥陀佛,闹了半天是三位老前辈,贫僧不知,死罪死罪!”为什么这样说呢?论辈数,欧阳春比他们晚一辈。纪华成用手相搀:“老侠客,别这样,快起来!你要这样论,我可吃罪不起。肩膀头儿齐为弟兄,咱们都是平辈。你要以长者相称,那就见外了。”欧阳春站起来,把蒋平、徐良众人都叫过来,重新做了指引,大家哈哈大笑: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啦!而后,重新归座。纪华成就问老二和老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纪华文说:“大哥、各位,怪就怪我们哥俩,因为我大哥出门访友去了,临行之时嘱咐我们哥俩,千万别惹事,我们无故能惹事吗?大家都知道,前者,塞北混乱,贼寇猖狂,大同府一带闹得乌烟瘴气。我俩看着就生气,认为大宋朝软弱无能,使用的这些官都是酒囊饭袋。边境这么混乱,如何是好呢?但是,做为老百姓,咱有什么办法呢。后来,听说皇上派了个奉旨的钦差,叫颜查散,率领开封府的官人,查办大同府,要肃清匪患。我们一打听,果然大有成效。两个多月来,社会秩序井然,老百姓得以生活,连我们哥俩也特别高兴,无形之中,对开封府的人格外敬仰。可敬仰之余,我们在武术方面还打算领教领教,我们商议,最好能找个茬儿。我主持九和宫,不能外出,就把这事交给我三弟,于是,纪迁一没事就到大同府。后来,机会来了,正赶上了老人家晚上没事,在公馆里练他的三尖匕首钺,我兄弟利用这个机会,偷回宝钺,之后,又把你们众位引到九和官,当场比试,这就是以往的原因。其实,咱们一无仇二无恨,全怪贫道和我兄弟的不对,万望各位原谅。”大伙儿听罢,开怀大笑。俗话说,老小孩儿小小孩儿。这主意出得有多损,弄得大伙一场虚惊,要不是纪华成回来得快,非出人命不可。纪华成听完了,又气又恨,狠狠瞪着老二和老三。蒋平赶紧解释:“这事不奇怪,有道是不打不相识。二位老人家出的主意也不算过分。你看,现在咱们不都成了朋友了?既然都是朋友,我可有一事相求,不知老三位能不能赏我的脸?”纪华成说:“四老爷,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权当我们赔礼认罪了。”“别这么说,朋友之间相帮嘛。有这么个事:前者,有个贼头叫飞剑仙朱亮,还有一个贼头叫三世陈抟陈东坡,搅弄大同府,砸牢反狱,救走金镖侠和两名余党。临行之时,打了五毒梅花针,好悬没把我们大人致于死地,幸亏赤须子丁震丁老剑客出头,才把我们大人救活了。直到现在,阎王寨的贼寇仍然十分猖獗。我们最近就打算兵发阎王寨,一举荡平匪患。可是心有余力不足,兵是不少,将不多,光靠我们开封府这点儿人,显得人单势孤,我的意思想恳请三位帮忙,不知老三位愿意否?”这三位听后,三爷纪迁马上站起来了:“四老爷,您把我的心里话说出来了,不就是帮助消灭这帮贼寇吗?我是一百个赞成!我们哥仨宁愿死在阎王寨,也在所不惜!大哥、二哥,你们说是不是?”两位频频点头:“四老爷,咱们一言为定,叫我们干什么都行!”“我万分感谢!有你们三位帮忙,再有丁老剑客和北侠在此,何愁匪患不除哇!各位,我们还得赶回公馆,你们三位什么时候能赶到大同?请先把话赏给我们。”“四老爷,你们先行一步,容我们把家里的事料理料理,随后就赶到。”“一言为定!我等你们三天,咱们不见不散。”事儿说完了,北侠、徐良、蒋平、丁震,老少英雄告辞,纪氏三绝把他们一直送到山下,大伙儿才分手。 蒋平众人顺原道回到大同府。云中鹤魏真、黑妖狐智化,在家里急坏了,一看他们回来了,再看众人面带喜色,这才放心。到了厅堂大家落座,蒋平把九和宫的事说了一遍,大家又惊又喜。徐良问:“大人的身体怎么样?”“大人的身体好多了,饭量也增加了,今天早晨还下地转了一圈。”大伙儿一听挺高兴,到颜大人屋里问安。颜大人又向他们问问外面的情况。大伙一想,他是病人,应该让他好好静养,坐了一会儿,大伙退出来,又来到前厅。 就这样,到第三天头上,纪氏三绝果然来了。每人拎着个包,门人到里边一通报,蒋平、徐良列队迎接,把三位接进公馆。蒋平吩咐,设盛宴款待,可谓是英雄大会。大厅里排摆桌椅,罗列杯盘,大家划拳行令,痛痛快快吃了一场。一边吃一边探讨怎么破阎王寨的事,无形中话题就落到飞剑仙朱亮、三世陈抟陈东坡的身上,纪华成先说话了:“四老爷、各位,我可不是长敌人的威风,灭咱们的锐气。这个朱亮可不好对付,别看此人年过古稀,威风可不减当年,掌中一条五金拐杖,打遍天下无对手;另外,此人为什么叫飞剑仙呢?其中打暗器占一绝,他有十二支飞剑,百发百中,但轻易不用,要用出来谁也抵挡不住。再说陈东坡,一块金棋盘,三十二颗金棋子,外打五毒梅花针,这小子更难缠。要打阎王寨,不把他们两个扳倒,谈何容易!在坐的人中,能把他们打倒的,我看还没有。最好请几位有绝对把握的高人来,这样,我们打阎王寨心里就有底了。”纪华成说的都是真话。大家心说:上哪儿找高人?找谁呀?当然,高人有的是,峨眉派、少林派、昆仑派、莲花派、武当派、五宗十三门的门长,但是有一样,远水解不了近渴;另外,请得来,请不来,这都是问号。所以,纪华成这一提,大伙都低头不语。沉默之间,就听门人跑进来说:“报告徐三将军,四老爷,阎王寨派人下书来了。”徐良问:“下书之人是谁?”“是细脖大头鬼房书安,他要求见徐三将军。”徐良一听乐了,原来是我那干儿子来了,他这一来大概能透露点儿秘密。徐良忙点头:“让他进来!” 酒席撤下,众人归座。时间不大,两个当兵的陪同房书安进来。房书安一进大厅,满座的人全乐了!这位怎么长得那么难看!身高一丈左右,脖子细得像擀面杖,头大得像窝瓜,饼子脸,斗鸡眉,母狗眼儿,蛤蟆嘴,鼻子没了光剩两个小黑窟窿。大脑袋上用绳系着一顶小帽子,背上背着一尺多长的小片刀,身穿箭袖袍,腰里扎着带子,外边披件英雄氅,还挂着百宝囊。房书安进来,小眼珠转了转,一眼就看见徐良了,他噔、噔、噔紧跑几步,来到徐良面前,撩衣跪倒,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老爹爹一向可好?孩儿没有问安,真是罪该万死,祝爹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万岁万岁万万岁!”“哗”众人都乐了,心说:这都是什么词呀,连“万岁”都用了。徐良捂着嘴也乐了:“房书安,行了行了,废话少说,你从哪里来?”“回爹爹的话,孩儿从阎王寨来。”“你到这里来干什么?”“爹爹,我奉天德王黄伦所差,给您下书来了,您先看看这个再说。”说完,一伸手从怀里拽出一个牛皮纸大信封,火漆封口。徐良接过来交给蒋平。别看蒋平没有徐良官大,但他是开封府的当家人,带队头领。四爷把封头撕下去,展开信看。不看则可,看罢气得狗油胡噘起多高来,转身把信交给徐良,徐良看完又传给众人,在坐的轮流看了一遍。信上写的大致意思是:书奉翻江鼠蒋平、山西雁徐良钦差,现在宋军兵发大同,与我们阎王寨对垒交锋,给老百姓带来涂炭,我们阎王寨的人于心不忍。经过再三商讨,制定了一个迅速解决的办法,定于九月初一,在阎王寨设摆英雄盛会。恳请开封官人届时参加。在会上,我们要十阵赌输赢。假如开封能够取胜,我们服输认罪,任凭你等杀刮存留;倘若你们不是阎王寨的对手,就希望你们迅速撤兵,把大同府交给阎王寨接管。你们如果是英雄、是好汉,就请来;如果是狗熊,这封信只当白写。迅速回答。落款天德王黄伦、飞剑仙朱亮、三世陈抟陈东坡,三个人的戳儿在上面印着呢。大伙儿说这哪是信呀,分明是挑战书。徐良问房书安:“这信是谁写的?”“是那个老王八蛋朱亮写的。”“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设摆英雄盛会,十阵赌输赢吗?”“您老人家那么聪明,还用问吗?这帮小子光说人话下干人事。我这次为什么讨这个差事?不为别的,就是为你们才来泄密。我奉劝大伙儿可千万别赴这个会,去了决没你们的好处。”蒋平一听就问:“房书安,我听说你是小良子的干儿子,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是真的。这我还能开玩笑吗!他真是我爹,我真是他儿子。不是干的是亲的。”大伙儿一听都乐了。艾虎又问:“房书安,你知道我三哥今年多大岁数?”“二十八。”“你呢?”“我四十九。”大伙儿一听更乐了,哪有四十九岁的人给二十八岁的人做干儿子的!可房书安的表情却非常严肃认真。徐良一摆手,不让大伙儿逗他,便问:“房书安,你就把你知道的机密当众讲讲。”“爹,这里有外人没有?别我在这儿说完了,消息传到阎王寨,等我回去这脑袋就得搬家了。”“你尽管放心,这里都是自己人。”“那我可就说了。自从陈东坡、朱亮把林玉救回去之后,他们天天晚上开会,我身份低不能参加,可是我有个没皮没脸的劲儿,有时候假装找点这,找点那,推门就进,也听到一星半点儿。他们觉得你们特厉害,想要得到大同是不可能了,就想把你们骗进阎王寨,来个一网打尽。说是十阵赌输赢,这十阵都是请世外高人定的毒计,究竟是什么内容我没探听出来。最近我发现山上的人猛增。”“都是谁?”“三教堂你们知道吗?华山万里白树林三教堂,来了三个堂主,大堂主叫翻掌震西天方天化,二堂主叫铁掌霹雳子詹明奇,三堂主叫肩担日月携昆仑陈仓和尚。我早就说过,这都是武林的尖子,跑到阎王寨帮凶来了。第二拨就是我们八宝叠云峰青松狼牙涧来的,我那磕头的大哥,半翅蜂王典王金龙,二哥电光侠霍玉贵,领着八猛七彪十六员善将也来了。还有万丈惊涛岛、七星岛、昆仑山、卧佛寺的也都来了,共有八九百人,把招贤馆都住满了。凡是来的人都跟朱亮日夜长谈,定下十阵赌输赢,打算把你们请去较量较量。你们要是去了,那就完了,最好是回封信,骂他们几句,我带回去就得了。” 徐良听完,心里有了底,原来是这样。“房书安,你放心,我们还非去不可哩!”“爹呀,常言道,听人劝吃饱饭,您要去必定凶多吉少。”徐良一笑:“好了好了,你不必多说了,吃饭没有?”“爹呀,我起大早来的,什么也没吃。”“艾虎,把房书安带下去,好好款待,让他在下面候信。”“是。”艾虎过来,“房书安,来来来。”“您是小义士,也是我亲叔叔,往后求叔叔多关照。”艾虎带着房书安,高高兴兴下去了。 徐良命人把门关上,趁着老少英雄全在,共同商讨对策。大家异口同声,要利用九月初一的英雄会,一鼓作气荡平阎王寨。蒋平和徐良一商议,既然大家同意,这事就定下来了。回到内宅请示颜大人,颜大人向来都尊重蒋平和徐良,一听他们说得有理,当时便照准。蒋平和徐良回到前屋,由蒋平执笔,给天德王黄伦、飞剑仙朱亮写了封回信。内容很简单,只说九月初一准时赴会,决不食言。盖上大印,一切手续办完,徐良让把房书安带上来。房书安吃饱了饭正在候信呢,一听徐良叫他,擦擦嘴,晃着大脑袋来到大厅:“参见爹爹。”徐良问他:“吃饱了没有?”“回爹爹的话,我吃得是沟满壕平。”“方才我们商议了一下,九月初一肯定赴会。这封信你带回去,交给那些贼寇,让他们等着,咱们不见不散。”“爹呀,您真要去?”“一定要去!”“好吧,既然爹爹做主,孩儿我不便多说。你们去也行,可要多带些能人,现在离九月初一还有一个半月,你们请人还来得及。爹爹,千万不可大意。”“你不必多说,我早有准备。”“好了,孩儿就此告辞。”说着,房书安把信揣进怀里。蒋平命令账房,给房书安五十两银子。房书安接过银子跪倒在地:“谢谢爷爷的奖赏。”蒋平说:“我听徐良说,你虽失身于贼,但也为我们干了不少好事,这次你回去后,要千方百计探听他们的机密,有什么好消息随时报知我们,将来对你是有好处的。”房书安说:“我早跟我爹说了,这贼我是当够了,我要脱掉贼皮重做新人,只因当贼年头多了,汗毛孔里都冒贼气,我怕玷污了开封府的人,所以总想着立点功,到那时把贼皮一脱,我就算改邪归正了。还望叔叔大爷们到时候赏我碗饭吃。”说完,大伙儿一笑,徐良亲自把他送出公馆,临行之时又嘱咐他多留神,有好消息及时报告。“爹爹放心,孩儿走也。”房书安回了阎王寨。 房书安走后,大伙儿又开了个碰头会。从时间上算,到九月初一还有一个半月,可以做充分的准备。当晚,蒋平请来四个师爷,准备文房四宝,发请帖,聘请天下各路的英雄,初一来不了,初三来也行。凡是能想到的都给写了信。邀请的都是谁呀?头一封信下到河南登封嵩山少林总院,聘请扭转乾坤目览十方欧阳中惠,铜金刚铁罗汉磨成大力佛欧阳普中,这二位是少林八大名僧之首,他们一来大家的心就有底了。欧阳春担心爹爹、叔叔不来,又单独给他们写了封信,附到请帖里,派专人骑快马送往少林总院。第二封写给华山修罗刹陈抟老剑客,就是当年跟宋太祖赵匡胤下棋的那位。陈抟乃是武林高手,和欧阳春、魏真最要好,如果他肯露面,就能抵住三教堂那三个堂主。第三封下到四川峨眉山八宝云霄观,聘请白云剑客夏侯仁。夏侯仁师兄弟五人,师弟寒江孤雁尚云凤和一字娥眉马凤姑,都是女子,她们绝艺在身,威震天下。他还有个最好的师弟白衣神童小剑摩,如果他能参加,必是手到病除。第四封下到冰山北极岛,聘请长发道人雪竹莲、霹雳狂风水上浮舟诸葛原英。另外,给东西南北四路镖头,各门各户的门长,凡是认识的都送了请帖。蒋平算计了一下,共发出七百多份请帖,哪怕有三分之一的人来,那也不含糊了。 一个月过去了,到了八月中旬,客人陆续来了。头一拨来的是杭州三教寺的和尚生铁佛刘万通,他和欧阳春交情莫逆。众人列队相迎,一看他这模样,跟他的绰号太相像了。此人身高一丈一尺,大脑袋大块头,体重足有三百五十斤,面赛镔铁,长着一身疙瘩肉,秃头顶上有三个白圈,他练的是金钟罩铁布衫之功,运上气功,刀砍一条白印,枪扎一个白点儿,像是生铁铸的,故此,人送绰号生铁佛。刘万通善使一条方便连环铲,当年和欧阳春一起,除暴安良。他接到请帖后,马不停蹄,带着四个徒弟赶到大同公馆,大伙儿高兴得了不得,当晚设酒款待。刘万通还是个花和尚,酒肉不忌,什么好吃吃什么。 第二天又来了一拨客人,东京汴梁开封府永胜镖局的总镖头,叫赛叔宝的秦希带着八大镖头十六名弟子也赶到了。他有个最出名的徒弟,是“神枪无敌小罗成”,此人叫秦玉。他使一条枪都使神了,打遍天下没遇上过对手,秦希把他也带来了。徐良率领众人,把秦老侠客接进去,设宴隆重款待。一提起去阎王寨赴会的事,镖局的人一个个摩拳擦掌:“放心吧!什么飞剑仙、金镖侠,都是乌合之众,我们永胜镖局全包了!”话虽说得过分点儿,但也表达了这帮人的热情。 连日来,客人们左一拨、右一拨,来的可真不少。最使大伙儿高兴的是,欧阳春那些磕头的把兄弟、辽东六老几乎全来了,其中有铁面金刚沙龙,大刀镇陕西严正方,浪里白条石万奎,翻江海马尚君义;石万奎与尚君义把他们的女儿尚玉莲、石榴花也带来了。蒋平吩咐拨出宅院,专门招待女人。还有从娃娃谷、婆婆店来的。九头狮子甘豹的老伴儿甘妈妈也来了。这位老太太腰里一对铁棒锤,那狠劲儿就甭提了。她不拘小节,见着人还爱闹着玩儿,又说、又笑、又喊、又叫,常常引得大伙哄堂大笑。 光阳似箭,转眼到了八月末。蒋平、徐良和众人一商议,从大同府到阎王寨二百多里路,如果九月初一起身恐怕来不及,起码二十八就得起身。于是,在二十六日这天,颜大人亲自会见前来的二百多位朋友,并设宴款待。大厅内外坐满了入,等酒菜齐了,颜查散端杯在手:“各位,下官颜查散代表当今天子,向老少英雄致意!此番赶往阎王寨赴会,不亚于爬刀山下油锅,蒙众位抬举,不远千里来助阵,下官感恩不尽。凡在座的,我要标名立册,奏明当今天子,予以奖赏;待大功告成,我必定在天子面前为大伙儿请功。来,大家干了这头一杯!”“干!”接着,颜查散在徐良、蒋平的陪同下,挨桌敬酒,给大伙儿鼓气。颜查散是国家命官,枢密院掌院,官居一品,他给练武的满酒,这在等级森严的封建年代,真是百年不遇的事。所以大家觉得特别高兴,就是把命搭上也心甘情愿!酒宴之后,颜查散起身告退,把剩下的事交给蒋平。 颜大人一走,大家像卸掉了千斤担,厅内气氛顿时活跃起来。蒋平满面是笑:“众位,方才我们大人敬了酒,该说的都说了,明天一早,咱们就得起身,请各位回去归整归整,把应用之物带好。另外,来的这些女英雄都留在家里,帮着我们保护公馆,保护钦差大人。另外,我们还得派兵守城,派到谁可别有怨言。”说完,他来到头一张桌,这里坐的都是武将,为首的就是飞叉大帅太保钟雄,他手下的总兵、副将坐了一桌。“钟大哥,你负责统帅三军,我们走了以后,您派兵牢守大同府,您可要把家看好。”“兄弟,你放心,守城的事就交给愚兄了。”“还有,从大同府往前走有个杈树冈,是大同府赶奔阎王寨的咽喉要道,你也要派兵把守,以便互通信息。”“兄弟,我早想到了,我准备在那里驻兵一千,做你们的援军。”“您记住,我们攻打阎王寨时,必定派人到杈树冈给你们送信,您接着我的信后,立刻点兵调炮攻山。”“好嘞!”蒋平又把钻天鼠卢方,彻地鼠韩彰,穿山鼠徐庆,御猫展熊飞,东方侠智化以及年轻人玉面专诸白云生,粉子都卢珍,小义士艾虎留下来看家。这些人一听,把嘴撅得老高,艾虎一拍桌子:“四叔,别人都赶奔阎王寨去拼命,把我们留在家里看摊儿,我不干,您另换别人吧!”蒋平把眼睛一瞪:“放肆!大胆!我说话就是军令,哪个敢不听!你在家统率众人,保护颜大人,跟我们去阎王寨一样重要。”徐良也劝道:“老兄弟,既然四叔决定了,你就听吧。等山上用人时,再请你去。”艾虎心里明白,凡上山的都有两下子,只有饭桶才留在家呢,谁叫咱没能耐呢,“好吧,三哥,我听你的。”蒋平把人安排好了,这才散席。 八月二十八这天,大家起程,因为路途遥远都骑着马。这二三百人的马队排成一大趟,威风凛凛,赶奔杈树冈,转过杈树冈,直奔阎王寨。因为提前起身,时间充足,不紧不慢地就进了阎王寨。这天正是八月三十。 阎王寨山连山,岭连岭,怪石横生,立岩似刀,卧石如虎,两旁都是原始森林,一人把关万夫难进,这里到处都能藏人。山口处修了一座关口,上边写着三个大字“鬼门关”,瞅着让人别扭。关上大旗飘扬,城门紧闭,前面有战壕,壕里放满了水,吊桥高挑着。蒋平的马队刚到,城上就有人说话了:“站住!干什么的?再往前走就开弓放箭了。”不等蒋平回话,徐良提马上前,抬头看了看:“弟兄们,大家不要误会,我们是大同府来的,来参加英雄盛会。”“您是徐三将军徐良吗?”“正是山西人。”“正等着你们众位来呐,略等片刻。”当兵的送信儿去了,时间不大,就听鬼门关里炮响三声,城门大开,吊桥放下,闯出约五百个喽罗兵,短衣襟小打扮,手中寸铁不带,胸前都戴朵小红花,看意思是迎接客人来的。就见这五百人往左右一分,从正中央拥出两个人来,他俩个头一样高,块头一样大,手中各拿一根丧门螺丝棍。蒋平一看认识,正是大力神车新远,丧门神金大力。这俩小子把大棍交给喽罗兵,满脸赔笑:“各位,我们奉天德王所差,正在这里恭候,大家往里请!”众人这才进了龙潭虎穴。 第十九回 闯三关群雄赴会 施诡计赌斗输赢 就在开封府的老少英雄进入阎王寨的同时,蒋平把圣手秀士冯渊、打虎太保展国栋叫到马前,告诉他们带八个仆人留在鬼门关外,随时探听山里的情况,及时禀报大同府,不得有误。这就是蒋平的精细之处。外面留了十个人,余者都进了鬼门关。进关之后,人家把吊桥扯起来,城门紧闭,落下千斤闸板,城上摆着几十张桌子,顶上搭着凉棚,备有茶水点心。车新远、金大力围前围后殷勤招待着。徐良眼珠转动着,往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看来他们不准备在这里下手。徐良喝了口水问车新远:“车壮士,飞剑仙朱亮在什么地方?”“噢,他们都在里面恭候,从这儿到里面还有四十里路,等大伙儿吃完点心,喝完水,由我们两个陪着你们一同进山。”大伙儿休息了片刻,从鬼门关城上下来,又纷纷上马,由人家领着进山。这山道逐渐拔高,可是路面修得挺平整。这也是黄伦数年来的心血,是喽罗兵带领抓来的老百姓开出来的,能并排行驶四五辆大车。时间不大,来到了第二道关口“断魂关”。抬头一望,这关口好像生在云雾之中,隐隐约约,旗幡招展。此时,早有流星马到关上禀报,徐良他们的人马刚到关前,就听炮响三声咚、咚、咚,吱呀呀,关门大开,放下吊桥,从里边拥出一伙儿人来,看样子约有五百左右,手中寸铁不拿,穿着长袍短褂,服装整齐,每人胸前佩带一朵红花,雁翅形往两旁一分;再一看,正中央走出一人,徐良认识,他正是金镖侠林玉。他身后跟着四名偏副寨主,黑的、白的、丑的、俊的,什么模样的都有,徐良不认识。林玉今天穿了身新衣服,头戴鹦哥绿的扎巾,身穿鹦哥绿的箭袖,外罩银灰色的英雄氅,腰中悬剑。自从砸牢反狱,他被救回阎王寨后,便使劲营养,恢复得挺快,如今脑门儿锃亮,鼻头儿闪光,跟当初判若两人。大伙儿一看,林玉亲自接出来,赶紧甩镫离鞍下马。徐良冲林玉一抱拳:“我当是谁呢,闹了半天是老朋友,久违久违。”“哈哈!徐三将军,您能赴英雄会,我非常高兴,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欢迎欢迎!我代表我们王爷和所有的英雄在此恭候诸位,里边请!”大伙儿进了断魂关,关上也备了酒菜,给大家接风。可现在谁能吃得下啊?众人略坐片刻,讨口水喝,由林玉陪着,继续往前赶路。走了不到二十里,就到了阎王寨的正门。正门是石头牌楼,古香古色,门两旁有两对石雕的大狮子,栩栩如生,张牙舞爪。石头牌楼左右,彩旗飘扬。他们顺中间的甬路往上走,来到第二道大门,离二道大门一里半远就到了阎王寨的心腹重地。这时,林玉用手往里相让:“各位,请往东拐。”大伙儿没来过,只得听人家摆布。穿过东边的月亮门,又继续穿宅过院。徐良用眼往四外一看,一派杀气腾腾。山头上都有喽罗兵守卫,一个山头上一杆大旗,每座山头都有红衣大炮。在宋朝的时候,火器已经比较发达了,这种红衣炮射程不算远,但在当时威力可不得了。俗话说,神仙难躲一溜烟,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徐良暗想:如果攻打阎王寨,没有五万人马是打不进来的;即使有五万人马,能不能取胜,也在两可之间。所以,他边走边在心里画了个地图,怎么走怎么拐,哪儿有兵哪儿有炮,记得清清楚楚。 离开这座院子往前走五六里,到了一片开阔地,在天王殿的东侧,方圆二十亩大小,四外群山环抱,当中是铺了沙子的平地,阳光一照,耀眼夺目。往平地上一看,座北向南搭了一座彩台,约三丈多高,芦席搭顶,两边明柱上刷着红漆,台子四周围着五彩栏杆,两边有梯子可通上下。正中央彩台上坐满了人,徐良往上一看,有一张八尺多长的桌案,桌案前有黄色的桌围子,后面一把盘龙椅,椅上端坐着一个人。此人赤红面,五十岁左右,花白胡须飘洒前胸,头带五福捧寿的鹅冠,身穿鹅黄色衮龙袍,腰扎金带,下边有桌围子挡着看不清楚。在他背后,站着十几名宫女,打着掌扇、龙风扇,两旁有人挑着日月龙风灯,有几十名腰中挂弯刀的彪形大汉,锦衣绣袄,在两旁保护。徐良一看便知,这就是大叛逆天德王黄伦,阎王寨的大贼头,瞧他那身打扮,俨然天子一般,跑到这儿当皇上来了。徐良想,抓的就是你,等会儿再跟你算账。再往东西一看,也有两座彩台,东彩台是给开封府准备的,用来招待客人。西彩台坐满了阎王寨请来的人,看样子不下四五千号。金镖侠林玉陪着蒋平人等来到东彩台:“请各位高升一步,到上边休息。”老少英雄下了马,马童把马匹接过去,拉到彩台后面,刷洗饮遛。余者都上了东彩台。在前面就坐的有,北侠欧阳春,老英雄赤须子丁震,展翅腾空臂摩天纪华成,一朵红云飞莲道人纪华文,还有神手大圣夜渡灵光纪迁,山西雁徐良、翻江鼠蒋平、云中鹤魏真等也坐在前面,其他人按身份、年龄、辈数依次坐好。金镖侠林玉以主人的身份,吩咐上茶。阎王寨的人端茶、送水、捧点心,每张桌上都摆满了瓜果梨桃,看上去十分丰盛。忙了一阵之后,林玉冲徐良一抱拳:“徐三将军,失陪,我到对面打个招呼。”说完就走了。干什么去了?送信儿去了。 大伙儿落座之后,喝了杯水的工夫,就见飞剑仙朱亮,三世陈抟陈东坡,由林玉陪着来到东彩台。林玉喊着:“我师父、师伯来看望众位了!”大伙儿站起来,徐良、蒋平把他们几位接上彩台,分宾主落座。徐良偷眼一看,朱亮满面得意,眼睫毛乐开了花,皱纹里堆满了笑,可见他心里早有底了。飞剑仙坐好之后,冲徐良、蒋平以及在座的英雄一一作揖:“众位,欢迎欢迎!我代表天德王和阎王寨所有的英雄,欢迎各位光临,参加英雄盛会。大家只管放心,这十阵赌输赢如果今天不分上下,你们就住到山上,住处我早给安排好了,食宿等项管保众位满意。我要着重说明一点,酒是好酒,菜是好菜,一没有毒,二没有人行刺,如果出现这类事情,你们找我朱亮算账。咱们讲的是光明磊落,有能耐战场上使,背后下刀子那是小人行径!”几句话把大伙儿都说乐了。蒋平问:“老剑客,这十阵赌输赢具体内容是什么?”“四老爷,您别急,一会儿就清楚了。您看,正中央是梅花圈,乃是比武较量之所。这么办吧,你们远路而来,一会儿先开饭,你们吃饱了喝足了,咱们再谈。”在他旁边的陈东坡,一句话也没说。这个凶僧嘴角往下耷拉着,背后背着金棋盘,站在那儿正瞅着徐良他们运气呢,看意思恨不能把他们抓过来,啃几口才解恨呢。开封府老少英雄也一样,瞅着他自己也在运气。场上气氛十分紧张,不定什么时候,找个茬儿就得动手。飞剑仙不便久呆,便起身告辞,回到西看台。 这时,酒宴摆下,确实非常丰盛。人家想得也周到,有荤席,有素席,素席是给出家人准备的;另外还有回、汉两教的席,做得都非常干净。蒋平一摆手:“众位,先别吃,咱们试验试验。”蒋平心想,房书安给交了底,阎王寨的人吃人饭不办人事,他说没毒,万一有毒呢,岂不坏了大事!好在他们事先有所准备,每人身上都带着一根银针,针尖上抹了药,用它能试出酒菜有没有毒。如果没毒,用针一扎或者往酒里一泡,颜色不变;假如有毒,针尖发黑。这是云中鹤魏真给大伙准备的。大家把酒菜都挨样试了试,一看针尖没变,可见朱亮说的是真话。大伙儿早已饥肠辘辘,于是饱餐战饭,酒没多喝,饭没少吃,一个个狼吞虎咽,时间不大,风卷残云吃饱了。蒋平点手,唤喽罗兵把残席撤下,重新泡上浓茶。林玉过来问大伙儿吃得如何,众人说吃好了。林玉说:“好,现在咱们就说正文,但不知你们开封府哪位说话最算数,两位、三位都行,请到西彩台,有事商议。”由蒋平、欧阳春、白眉徐良,三个人全权代表,跟着林玉赶奔西彩台。朱亮、陈东坡把他们接上去,热情款待之后分宾主落座。朱亮说:“蒋四爷,前者给您下了封信,大概您看过了吧?”“对,一字不漏全拜读了。”“好,我再重申一遍。今天是九月初一,咱们要十阵赌输赢,为什么要这么办?这是因为我们阎王寨数万之众磨刀霍霍,你们大宋朝的军兵也严阵以待,早晚要有一场生死决斗,如果双方真要打大仗,那边塞的百姓可就遭大灾了,我们王爷于心不忍,但这个问题又必须解决,后来跟我们大伙儿商议,才想出这么个办法。咱们不用大动干戈,来个十阵赌输赢,如果你们赢了这十阵中的六阵,那就算你们赢了,我们阎王寨的人跪倒投降,服输请罪,上至天德王下至每个喽罗兵,任凭开封府发落。在此我要问一句,我们要是赢了六阵,你们败了,该怎么办?”还没等蒋平开口,徐良说话了:“老剑客,这还用问吗?开封府的人绝不含糊,我们要是败了,凡是今天来参加英雄会的人全都跪倒投降,任凭你等发落,我们马上收兵,把大同府十九县全给你们阎王寨,你看怎么样?”“好!三将军,你说话算数不算数?”蒋平马上补充:“老剑客,你多虑了。徐良仅仅是个三品带刀御前护卫,他敢作这么大的主吗?我们在坐的谁也没那么大的权。实话告诉您,临来时,我们请示了钦差大人,这是颜大人照准的,我们决不食言!”“好嘞!来人,准备文房四宝,立刻签字画押。”喽罗兵立刻摆桌案,端来文房四宝,桌上铺了黄绫绸子,朱亮用手一指:“请吧!”由蒋平代笔,把方才说的话刷刷写上了,朱亮代表阎王寨把保证也写上了,双方当面核对了一下,一字不差,然后签字盖章,押上指纹,一式两份,双方交换。徐良拿过来叠巴叠巴揣到自己怀里,朱亮卷巴卷巴交专人保管。朱亮微含一笑:“三位,现在手续齐备,咱们得祝贺祝贺,来人!”时间不大,跑出一名喽罗兵,他手里托着个黑漆方盘,里边放着几杯酒,还有一块肉。喽罗兵把酒和肉放在桌上,老少英雄一看,是块牛肉,能有二斤多,煮得八成熟,肉上插着一把牛耳尖刀,雪亮雪亮的。朱亮先把中指用尖刀刺破,把血滴到酒中,然后冲徐良、蒋平一笑:“各位,请吧!”大家把刀接过来刺破中指,往杯里滴了几滴血,四个人一碰杯,把酒服下。就见朱亮把刀子拿起来“啪”砍下一块牛肉,往前一递:“三位,有酒不能没菜,喽罗兵没带来筷子,我就用刀代替了,哪位赏脸?”说完他眼露凶光。老少三位顿时一愣,知道这老小子居心不良,笑里藏刀,谁能担保他送肉时不下毒手呢?你一张嘴,他往里一捅,这个人就交待了。但要是不吃,当着三山五岳的英雄,水旱两路的贼寇,显见得是胆小鬼。山西雁徐良把欧阳春、蒋平往旁边一推:“老剑客,你太周到了,山西人不才,我领了。”蒋平,欧阳春吓一跳,心说:你怎么聪明反被聪明误,朱亮没安好心,你这条小命还要不要?但是阻拦已来不及了。就见徐良双腿一叉,两手一背,脖子一伸,把嘴张开:“请吧!”朱亮暗咬牙关,心说:这个丑鬼真厉害,浑身上下都是胆,难怪名扬天下,我何不趁此机会要了他的性命!想到这,手捧尖刀往前一跟步,连刀带肉戳到徐良嘴里。徐良一百二十分的小心,他觉着肉进了嘴,牛耳尖刀到嘴里也有一寸五左右。此刻,徐良突然把嘴一合,上牙对下牙“咔噔”一声把刀子叼住,老西儿一扑棱脑袋,练了招绝艺叫达摩老祖易筋经,这乃是气功,气贯于丹田,丹田贯于牙齿,一使劲把刀尖咬下来了。他往后一退,把肉咽下去,把刀尖滚到嘴里,“嗯,这肉倒是挺香,可惜里边有块骨头。”说到这儿,徐良对准朱亮“噗”一口气把刀尖喷出来,一道寒光直奔朱亮,差点儿没把朱亮吓死。他一看刀尖没了,就是一愣,再一看徐良对着他吐气,就知道不好,赶紧往下一缩身,五官和脸躲开了,帽子没躲开,就听见耳轮中“啪”的一声,帽上的美玉被打得粉碎,帽子掉在地上。群贼顿时就乱了,一个个甩开大氅,各拽刀剑呼啦往上一闯,把老少三人困在正中。就听有人持胳膊挽袖子高声喊道:“怎么回事?怎么敬你肉不吃,反来伤人,好不识抬举!”“剁了他!把他乱刃分尸!”徐良三人纹丝没动。他们知道这帮贼干诈唬,不敢动手。因为今天来的不光是阎王寨的人,还有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的客人们在场,如果他们做得太过分,不用说本僧不答应,那些客人也不允许。所以三个人非常镇静,谁也没动手。朱亮脑子一转,心想不好,刚才做得就有点过分,倘若大伙再伸了手,实在是于礼交待不下去。想到这儿,他偷眼看看身后请来的客人,果不出他所料,客人当中大多面带不悦之色。在他们当中有三位坐得最高,穿衣打扮与众不同。正中央坐的这位,高挽牛心发卷,金簪别顶,大身材,高颧骨,面赛镔铁,一副花白须髯,俗家打扮,但是眼露凶光。这就是华山万里白树林三教堂的大堂主,人送绰号翻掌震西天的方天化。在他上首坐着个老道是二堂主,铁掌霹雳子詹风詹明奇,在他下首坐着个和尚是三堂主,肩担日月携昆仑陈仓和尚,这三位堂主面沉似铅,用眼睛瞪着朱亮,把他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这三位可得罪不起。三教堂乃是武林圣地,这三位堂主武艺高强,弟子徒孙星罗棋布,得罪了这三位,阎王寨就保不住了。他往旁边一看,华山修罗刹陈抟,脸也沉下来了,这老和尚没说话,正在那儿发威,气得直哼哼。朱亮一看,得赶紧采取行动,引起公愤就坏了。他把手往空中一举:“站住!你们要干什么?真是无礼之甚,还不给我退下去!”众贼一看朱亮生气了,赶紧把兵器带起来,退回原位。狡猾的朱亮马上变出笑脸,来到徐良近前,拍拍徐良的肩头:“嘿嘿!徐三将军,高!这达摩老祖易筋经的功练得真不错,我算服你了。方才我是开个小玩笑,可没有别的意思,望三位不要误会。怎么样,能原谅老朽吗?”徐良往后撤一步,也乐了:“老剑客,你这个玩笑开得可有点过分吧?哈哈!”一句话把众人都说乐了。朱亮说:“现在比武开始,请三位回奔东彩台。” 欧阳春、蒋平、徐良回到东彩台,老少英雄围拢过来,问长问短。因为双方距离较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伙儿不知内情。蒋平把方才的经过讲了一遍,大伙儿一听气坏了,更加提高了警觉,以防对方的暗算。不一会儿,就听三声炮响,紧接着一阵云牌响亮,这是比武开始的信号。全场鸦雀无声,大家静静听着。就见飞剑仙朱亮走下西彩台,来到梅花圈,把拐棍往地上一放,冲着四外一抱拳:“各位,现在比武开始,方才我跟开封府的官人打赌击掌,把一切都交待清楚了,现在我再当众念一念,让大家明白明白。”他从怀里掏出字据,当众读了两遍,念完后把字据又揣到怀里,这才宣布比武开始。说完他提起拐杖回归西彩台。 朱亮刚走,从他身后站起一人,周身上下紧衬利落,手提一条大枪从西彩台下来,直奔梅花圈。他把大枪往地上一戳,高声喊喝:“呔!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的门长,各位老师,各位朋友,现在十阵赌输赢开始,我要打这头一阵。我先自我介绍。我家住武当麒麟山项家庄,我叫项鸿,江湖诨号小霸王。这次阎王寨各路英雄大会,是个难得的机会,使我高兴的是,这十阵赌输赢中,还有我这一阵。按说我拿不出手,无奈朱老剑客盛情难却,我只好领命了。现在,我先练趟枪,压压场子,献献丑,请各位多指教。”说完,把袖面一挽,大枪拔出,双手一抖,啪啪!众人一看就知道他在枪上有独道之处。项鸿五短身材,今年四十八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壮年时代,在使枪上他下过三十多年的功夫。他练了一趟六合枪。场上的人热烈鼓掌,就连徐良也暗挑大指:这枪练得真高!什么叫六合枪呢?就是六家的枪法合到一块儿。头一家,是楚霸王项羽的项家枪。项羽使大枪占一绝,其中最绝的招是霸王一字摔枪式。因为项羽有举鼎拔山之力,所以他在枪上的功夫谁也比不了。他的盖顶三枪,打遍天下没对手,是项家枪的一绝。第二家,是三国年间刘备手下的大将,长山赵云赵子龙的赵家枪。赵云号称常胜将军,赵家枪占着个“柔”字,以使用巧妙而驰名天下。第三家,要算罗家枪,最出名的就是罗成,他的卧马回身枪堪称天下一绝。第四家,是六郎杨景杨延昭的枪,老杨家七郎八虎,能耐最大的就数老六杨景。他曾经写过一本枪谱,论述大枪的使用方法,别出一派,故此也占着个绝字。第五家,是高家枪。白马银枪高世纪,使大枪占一绝,家里自有枪谱,与众不同。第六家,就是小霸王项鸿家。他们家把以上五家招数中的精华抽出来,与他家的精华合六而一,故此才叫六合枪。小霸王练完了往那儿一站,气不长出,面不更色,场上又暴发出春雷般的掌声。项鸿得意地露出微笑,冲东彩台一抱拳:“开封府各位英雄,刚才我练了一趟枪,不管好与不好,还望各位包涵。今天是比武,不是练武,我练完了就得有捧场的。各位侠剑客,你们哪位给我捧场,下来跟我比一比?要把姓项的这条枪赢了,你们可就算赢了一阵。哪位赏脸?”这就是叫号。他的话激怒了老少英雄,大伙儿互相看了看,还没等言语,从徐良身后站起一人:“各位,别听他咋呼,我去!”蒋四爷回头一看,站起一个漂亮小伙儿,穿白挂素,二十五六岁,手中提着一条大枪。蒋平一看认识,他也是东京汴梁开封府的人,他师父就是五虎店的掌柜赛叔宝秦希,小伙子也姓秦,名叫秦玉,人送绰号“神枪无敌小罗成”。蒋平素日就知道他在大枪上有功夫,因此冲他一笑:“秦玉,你要下场?”“对!四老爷让我去吧。”“好嘞!这可是个大战场,你要多加小心。”“您放心,要不会耍猴儿就不能买猴儿,把姓项的交给我好了!”秦玉对使大枪很有研究。他一看项鸿使的兵刃也是大枪,就动了争强斗胜的心,非要和项鸿比出个高低来。就见他从台上噔、噔、噔跑下来,直奔梅花圈。大枪对大枪就要开战了。 第二十回 山西雁刀劈小霸王 巨五霸人前显神力 神枪无敌小罗成秦玉跟蒋平要求下场比武,蒋四爷有点犹豫:虽听说这小伙子有两下,但没见过。十阵赌输赢,在这种场合比武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秦玉面子上挂不住了:“四老爷,您是不是不放心?”“有点儿。”“请您放心,我心里没底儿绝对不敢讨令,让我去吧!”蒋平实在没办法了,问徐良,徐良点点头:“可以。不过得多加谨慎。”“您放心,别的兵刃我不敢说,使枪我有探囊取物的把握!” 秦玉拎枪下了东彩台,边走边收拾,脱了英雄氅,紧了紧帽带,周身利落之后来到梅花圈,又捋了捋大枪,枪尖朝当地一戳冲项鸿一抱拳:“老英雄请了!我来陪你走几趟。” 项鸿嘴上说的客气,心眼儿里很骄傲,眼里没人。他认为开封府得派个侠客或剑客,一看来个小孩儿,顶多就二十四五岁,心中十分不高兴,眼珠转转把脸一沉:“年轻人贵姓?”“免贵姓秦。”“你是开封府的办差官吗?”“不,我是被邀的客人,跟我老师在开封府开个永胜镖局。”“唔,嘿嘿……”项鸿在梅花圈上背手溜了几圈:“年轻人,我不是扫你的兴,你从哪儿来还回哪儿去,我不能跟你伸手。”秦玉眼眉立了起来:“姓项的!你这是什么意思?”“很清楚,在我面前,你是个娃娃,我练枪的年头比你岁数都大,我能跟你伸手吗?一旦我失手把你伤了多不好!你回去把徐良换来,或者换个成名的剑侠来,你不配跟我动手!我要跟你一伸手我就栽了,这不是欺侮小孩儿了?”小霸王这话软中带硬,实际是无情的讽刺。秦玉气得仰面大笑:“姓项的不要自显其能,人老不值钱,武艺高低不在年龄。金刚钻虽小能揽瓷器,竹竿子个儿大,空膛的!你跟我摆什么老辈,你也是个无名少姓之辈;别看我祖上有名,到我这辈什么也不是,咱俩正合适,那些高人能跟你伸手吗?徐良什么身份,穿新鞋踩你这摊狗屎?你这种人就得我对付!”“噢唷,小娃娃!我一片好心你不但不领情,还敢出口伤人,看来你是活够了!”说着绰起了花枪。秦玉也不示弱,把大枪抓在掌中滴溜一转身“突儿”一抖枪“金鸡乱点头”,这叫走行门迈过步——运气呢。转到两圈半时,秦玉有点沉不住气了:后把一压前把一翻,往前一纵一抖手分心就刺,枪尖直奔项鸿的心窝。项鸿赶紧跨步斜身使了个“怀中抱琵琶”往外一崩:“开!”把秦玉的枪崩出去。只见项鸿手腕一翻枪尖直刺秦玉的软肋,秦玉跨步闪身一转个儿,大枪走空。再看秦玉扳枪头献枪攥,这枪后头有个疙瘩,那是钢的,论分量有斤数来重,这东西抡起来揍脑袋上也受不了!大枪顺着是枪,横着可以当棒使唤。所以秦玉献枪攥当棒使奔项鸿的太阳穴抽来;项鸿赶紧缩颈藏头,一枪攥抽空,项鸿抖枪奔秦玉的双腿,秦玉使“旱地拔葱”式腾身而起。一老一少在梅花圈战在一处。 在场的四五千人都瞪眼看着,特别是开封府的老少英雄,一个个屏气凝神紧攥拳头替秦玉使劲。他的老师赛叔宝秦希都站起来了,手扶八仙桌身子探出老远。老头儿默默祷告:老天保佑别让我的徒弟出事。但两条大枪遇到一起,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一眨眼二十几个回合,秦玉的枪分心就刺,项鸿掌中枪往上一拨“开!”紧跟着后把一立,前把一低枪奔秦玉的心口,秦玉往旁边一躲,坏了!上当了。人家这是虚招,紧跟着一翻腕子奔小肚子来了,秦玉再想躲就来不及了,就听“噗!”枪从小腹扎进去,枪尖在身后就露出来了,扎了个大透膛。秦玉惨叫一声,大枪撒手。再看项鸿把秦玉挑到空中两臂一抖:“去你娘的!”就甩出梅花圈。秦玉手刨脚蹬,眨眼间这条生命就结束了。 全场一阵骚动。开封府的人摇头叹息,蒋平急得直拍桌子,他后悔。蒋平身后“扑通”一声,秦希昏死过去了。众人一阵忙乱把秦希搀扶起来,揉前胸捶后背,好半天老镖头才缓过气来。义侠太保刘士杰、笑面郎君沈明杰领着几个人把秦玉的尸体抬回来,擦干血迹,暂时放在彩台后面,用他的衣服把尸体包裹起来。 秦希放声痛哭:“孩子在天之灵别散,为师给你报仇!”说话之间从背后拽出熟铜双锏,眼珠子都红了,就要下场。蒋平赶紧拦:“老镖头且慢!您怎么啦,这点事还想不开吗?我看你悲痛得神志都不清了,下场也不利,好好歇会儿,我派别人给你徒弟报仇怎么样?”“不行!‘要解心头恨,拔剑斩仇人’,我不把姓项的扎死不能活呀。四老爷,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说着就要撞头。蒋平一看难办:人家是客人,千里迢迢来帮忙;徒弟死了,老师能不难过?非要拦人家?也不好说。四爷正犹豫这工夫,秦希倒提双锏来到梅花圈,二话不说,举锏就砸。 项鸿一看,老头儿岁数跟自己差不多,蜡黄的脸上两道红眉,六棱抽口壮巾,一身短靠,手拎双锏没等说话就砸自己;他一蹿跳到东北方向,一托掌中大枪:“唉,朋友,你不够义气!这怎么回事?你得通报姓名,叫天下人知道你是谁?”秦希强压怒火擦了擦脸上泪水:“好,老朽东京大国人氏,永胜镖局总镖头、赛叔宝秦希,方才死的就是我徒弟,我要给他报仇雪恨!”“嗬嗬!这我同情。打了孩子大人出来,徒弟死了师父能不难过吗?不过,这仇你报不了。你徒弟跟我伸手的时候我不愿意,一再相劝他执意不听,结果白搭一条命。你跟他一样没那能耐,你得借助旁人。咱俩商量商量:你叫徐良过来,我要和他大战三百合。你不配和我动手。”“呀呸!小子,你把我赢了,三将军自然来会你。你要赢不了我,你就死在我的锏下!着打!”一锏快似一锏,一锏紧似一锏,恨不能把项鸿打个肉泥烂酱。项鸿也真有两下子,前蹿后纵、左躲右闪比狸猫还快,掌中这条大枪呼呼带风,秦希急于报仇难于登天。打仗要保持头脑冷静,连哭带打怎么行?秦希就犯了兵家之忌。他心里明白腿打飘,想控制也控制不住。二十几个回合一个没注意,被项鸿一枪刺中软肋,咔嚓一声就扎进去了,老头儿惨叫一声七窍流血而亡。项鸿双臂一抖把死尸甩出圈外。比武台上又一阵大乱。蒋平立刻派人把老镖头的尸体抬回来,用一件袍子裹起来放到彩台后。众人无不落泪,镖局十几个伙计哭开了,蒋平劝了半天。 单说小霸王项鸿连胜两阵就飘飘然了,他把大枪往地上一戳、胸脯一挺:“呔!大伙都看见了,我连胜两阵,一老一小搭上了性命。我乐意这么做吗?我这枪下不死无名之辈!可这俩人自找其苦,我也就讲不了啦。开封府各位能不能派个有能耐的?别往这儿派饭桶行不?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要再派这号人,我可不陪了。徐良来了没有?你怎么不下来?别坐在那里装蒜。你觉得你了不起,姓项的没拿你当回事;你要敢下场,我叫你跟他俩一样,身上来个窟窿,叫你透透风!” 徐良本不想下场,想攒足力气应付那最难打的。没想到这小子当众叫号,口出狂言,越说越难听,这火就压不住了,“噌”地站了起来:“四叔,我下去吧!”“哎,良子,今儿火怎这么大,听他放嘟噜屁!坐下,用不着你。”“四叔忘了,打仗讲究一鼓作气,我们连败两阵元气大伤,如不扭转,士气低落,往后就没法儿比武了。我下去还是对的。”蒋平一想:要不把这局面扭转过来,恐怕是真不利。“良子这么说我同意,你小子也得谨慎点,速战速决。”“四叔放心。”徐良拎刀下台迈步走进梅花圈。 徐良一下场全场沸腾,一个个指手画脚:“这就是徐良,白眼眉怪人。”不少没见过徐良的评头论足。徐良把大环刀往地上一戳,把脱下的衣服卷好放在东北角上,摁摁壮帽勒勒大带,老样子一走三颤悠来到项鸿面前:“嗯,你挺好哇!”项鸿仔细看了看徐良的白眉,心想:无能之辈挑死二十个也不算露脸,要能赢了徐良,别说要他的命,就是给他放点血我也一举成名了。这家伙越想越美,满面赔笑一抱拳:“三将军,没想到您真赏脸。怎么,愿意陪我走几趟?”“不但愿意,还想给刚死的两位报仇,项鸿,我瞅你这人忠厚,咱俩商量商量:你别伸手了,干脆闭上眼叫我把你脑瓜拨拉下来得了。”“呸!没有这么忠厚的。徐三将军,咱可不开玩笑,既然下场了,我可不客气,请亮宝刀!”说着他把枪绰起来,两眉一立跟狼似地龇着牙咧着嘴就要奔徐良。正这个时候西看台上有人喊:“呔——哎!姓项的等会儿,我说两句话。”大伙一看是细脖大头鬼房书安走下西看台,全乐了。只见他跑进梅花圈来到徐良面前双膝跪倒:“爹爹在上,孩儿磕头了。”项鸿一看:你是哪头的,怎么管敌人叫爹呀?徐良一看:“你来干什么,起什么哄?”“爹先压压火,我劝劝他。”转回身来奔项鸿:“姓项的,你不认得,这是我爹,我是他干儿子。我爹的能耐你知道吗?我爹刚才那话多好!让你把眼一闭,一刀把你脑袋拨拉下来,一点痛苦都没有。你上哪找这便宜事?你小子比秃尾巴狗还横,不听可要吃亏啊。干脆认个错,跟我学,把鼻子割下去,一块儿拜干老子。”“去你妈的!”把项鸿气得好悬没疯了。心说:姓房的,一会儿咱再算账!他一脚把房书安蹬出梅花圈。房书安一晃脑袋:“好啊,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看我爹怎么收拾你。”项鸿用手指着高声喊喝:“姓房的小子损透了,认贼作父,恬不知耻!要不看在你我同在绿林道上,我先一枪结果你的狗命,滚!”房书安把大脑袋一晃:“你要出了事儿可别后悔。”大头鬼回到西彩台归座。他在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之下管徐良叫干爹,这些绿林人能答应他吗?要换旁人谁也不行,就这大头鬼例外。有人认为他被徐良吓出了神经病,怪可怜的,也没人跟他计较。 单说徐良手提金丝大环宝刀,亮了个“夜战八方”藏刀式:“姓项的请!”项鸿心中暗想:我如一枪把徐良放在这儿,无形中我就成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了,但愿祖先有灵,保佑我今儿露个大脸。想到这他可有点紧张,阴阳一合把枪颤了颤、摇了三摇,先使了个“金鸡乱点头”,后使了个“怪蟒出洞”,围着徐良转了三圈,冷不丁往前一跟步,大枪往徐良的颈嗓便刺:“着!”一点寒星就到。徐良一不忙二不慌,拉着架了纹丝没动,两只眼盯着项鸿的眼睛跟大枪。一瞅枪到了,躲早躲晚都不行,得找准火候,眼看枪尖似挨着肉还没有挨着肉的时候把金丝大环刀背往上一横,喊了声“开!”正崩到枪杆儿上,把这条枪崩起来有三尺多高,紧跟着上步闪身裹脑藏头,“刷”一刀直奔小霸王的脖项,这一招干净利落,发招甚快,项鸿说声“不好”,赶紧使了个缩颈藏头、往下大哈腰,徐良这一刀从后背掠过。项鸿也不怠慢,阴阳合把枪走下盘奔徐良双腿便刺;老西儿脚尖点地腾身而起,紧跟着使了个“黄龙大转身”,刀随人转“呜!”使的是“拦腰锁玉带”奔项鸿的腰部斩来。项鸿赶紧往地上一趴,徐良的刀又走空了。就这样人来人往,两个人战在一处。徐良是有能耐,要说三下五除二把项鸿赢了,不那么容易;项鸿要像胜刚才二位那么简单,更不容易。两人大战了十六七个回合。 为什么打这么长时间呢?徐良一边打着一边看着,他看项鸿的能耐也就如此了,十八个回合的功夫也都施展得不大离了,做到心中有数。徐良虚晃一招跳出圈外,把项鸿弄愣了,双手抱枪把眼珠一瞪:“徐良怯敌不成?”“非也。”“怯战不成?”“也不是那么回事。”“既不怯敌也不怯战,怎么不打了?”“姓项的,我有两句话打算讲在明处。”“有话你说吧。”“你这两下子我全看到了,不怎么样。现在我就要打发你归位,你有什么话留下吗?有话趁现在跟你亲属讲一讲,然后我送你上西天。”“哎呀,你损透了,咱俩还不定谁不行哩,看枪!”徐良往旁一躲:“小霸王,不是山西人说大话,你再要伸手,我如果叫你在我面前过去三个照面,我就姓你姓。”“真的?众位听见没有?三个照面过去他可姓我的姓,我要收个儿子。徐良,你不当众跪倒管我叫爹,你不是人!”老少英雄一听,心里认为徐良说话有点过分,你就动手得了,许这个愿干什么!常言“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万一叫他混过三个照面怎么办?这“弓”拉得太满了!其实徐良心里有数,刚才打过这一阵,他已经知道项鸿有多大分量,不然的话,第一次比武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如何赢对方,徐良把刀术全都想好了。 单说小霸王项鸿抱着很大希望恨不能把徐良赢了,往前一跟步抖手一枪分心便刺。徐良一提大环刀,刀尖朝下,刀把儿朝上,用刀背一挂他的枪:“开!”这一刀正好把枪崩出去,徐良紧跟着上步进身就贴近了项鸿,刀随人转,使个裹脑藏头,“刷”一刀奔项鸿的脖子就来了。项鸿一看徐良来势甚猛,又往下一低头,徐良的刀走空了,后背对着项鸿。项鸿心中高兴:小子,你贪功心切、用力过猛,叫刀把你身子拽得来了个大拧个儿,把后背对上我了,你还活得了吗?别说三个照面,两个照面我就结果掉你的性命!想到这,他拈枪就刺,牙齿咬得格格响:“姓徐的,你就在这儿吧!”“呜”一声枪奔徐良的后背,眼看要扎上了,就见徐良使了个“黄龙倒转身”正好转到项鸿身后,项鸿一枪扎空。他正是用力过猛、枪发招太快,把身子拽得往前来了个趔趄,脚底下就不稳当了,再想变招,谈何容易!这阵儿徐良在他的身后,老西儿的金丝大环刀便举起来,以上视下,心中默默祷告:赛叔宝秦希、小英雄秦玉,我给你们报仇了!“刷”一刀。等项鸿回头一看,一道冷气来了,他知道性命休矣:“哎呀——”斜肩铲背,他被劈为两半,死尸放倒,大枪落地。 整个比武场上像开了锅,有恨徐良的,有赞徐良的,什么心情的都有。徐良飞身形跳出圈外,抬脚用靴底把刀上的鲜血蹭了蹭,宝刀还鞘,用手指指项鸿的尸体:“嗯,你个王八驴球球,这是你自找的,跟山西人毫无关系!”他转身回到了东看台。义侠太保刘士杰特地拧好一块热毛巾递给徐良:“三哥擦擦脸,您算给咱们撑腰打气了。”徐良长出一口气:总算夺回了一阵,不然的话,整个开封府的人士气低落,这一刀劈了项鸿,士气高涨,跟刚才截然不同,老少英雄一个个把胸脯全都挺起来了。按下差官队这边祝贺不提。 单表飞剑仙朱亮亲眼目睹这个惨景,项鸿死得太惨了!老头儿把眼一闭晃晃脑袋:“林玉,赶紧派人收尸。”把两半儿尸体拎回来怎么办?林玉出了个主意:拿麻绳、大针缝到一块儿,把流出来的五脏零碎再给揣进里边去,用好棺成殓,将来再送回原籍故土。后事不必细说。 有喽罗兵下去,到梅花圈擦干血污,一切恢复正常,朱亮把三角小红旗往空中一举,摇三摇,晃三晃,第二阵开始。就见西看台上第二排紧头里站起一个人来。这人高人一头,个头儿都出了号,踩得台板嘎吱嘎吱山响。他大步来到梅花圈。这位甭说练武艺,就往这儿一站,也引起了全场一片啧啧声:“各位,这家伙是人吗?怎么这么大的个儿!”此人身高有一丈三尺五,比在场最高的霹雳鬼韩天锦、金镋无敌大将军于奢还高一脑袋;头如麦斗,眼似铜铃,满脑袋带卷儿的黄头发,梳着十六根虾米须,麻花式的辫子用金色环扣到一块儿;头上戴着三叉嵌宝金冠,身披牛皮麒麟宝甲,牛皮的掩心,前有护心镜,腰扎兽面铜头丝鸾带,凤凰裙遮住双腿,脚登一双特大的牛皮战靴;看年纪三十岁挂零;大腿好像房梁,胳膊犹如房檩,面如青蟹盖,满脸杀气。这个人如果长了毛,真如大腥腥相似。他围着梅花圈转了三圈,然后面对开封府的东彩台说了话:“呃——开封府的,认识我是谁吗?我乃西夏国的,人送绰号‘顶天立地神威大将军’,我叫巨五霸。”其实这个人的舌头根儿有点儿发硬,有很多人听不懂他说的什么话。原来,他是西夏赵元浩的站殿将军,官封顶天立地神威大将军。他摇头晃脑地说:“我不比别的,要比比力气。练武的人都懂‘一力降十会’。不管你有多大能耐,没有力气就吃亏。不管我能耐大与小,有劲就顶十个会的。众位赏脸,我可要献丑了。”他说完之后,又下来几个西夏军兵帮他摘盔卸甲,换好短衣襟小打扮,然后拿过一个灰盒,里面有点白灰。他两只大手伸进去揉了揉,为的是防滑。之后,他一点手,手下番兵给他准备,就听场外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大伙儿顺着声音观瞧,从东北空隙地方推进来一辆铁车,分量没有三千斤也差不多少,车身长差不多有七尺,宽能有四尺半,生铁铸造,下面带着六个铁轱辘,前面安着十二把尖刀,锋芒利刃。人们一看才知道,这叫铁滑车,是守城和守要塞的武器,有很大的杀伤力。要是居高临下把这东西放下去,冲力特大,有时这一辆车就能杀伤对方几百人。可大伙不明白,今天献艺比武用铁滑车干什么?大伙还发现,这辆车大得出了号。 十六个军兵连推带拉把铁滑车送进梅花圈,放稳当了,军兵退下。就见巨五霸一挺胸脯用手指着铁滑车:“大伙看见没有?这上面有字——两千六百五十斤。现在我拿它练一练。”说话之间就见他把车后边两个把儿绰起来,不费力地往前推九步,又往后拉九步,又拉着它围着梅花圈转了三周。其实这都不是正式的,只是为了活动活动筋骨,之后,他又在灰盆里把手上抹了点白灰,围着铁滑车转了几圈,然后站住,往下一哈腰把车头扳住,另一只手扳住车把,脑瓜子一晃使了个骑马蹲裆式:“起!”这一嗓子喊得山谷回音,两千多斤的铁滑车当时离了地,被巨五霸抱在怀中;又见他一转身:“起——呀!”把铁滑车举过头顶。在场的人无不惊骇:“好大力气!”“果然神力!”“好哇!”比武场上爆发出雷鸣一般的掌声。巨五霸在掌声中轻轻放下铁滑车,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得意透了!稍停片刻他面对开封府看台方面叫阵:“请哪位按照我这样,做到就算赢!看哪位下来比比力气?” 这一下真给大伙儿叫住了。“不怕千招会,就怕一招熟”,巨五霸这个儿一丈多高,天天练;他生长塞外,天天吃牛肉、喝马奶,体格多棒!专门练举重的功夫,怎么比?举不起来就算输! 翻江鼠蒋平往左右看看:“我说各位,我可不是长人家的威风,灭咱的锐气,要讲究高来高去、陆地飞腾,刀枪剑锏、斧钺钩叉,咱不怕!这玩艺儿……大概够呛吧?哪一位敢照量照量?有不服的没有?”蒋四爷的话音刚落,第一排里站起一个人:“四老爷,在下不才,我下去照量照量。”众人甩脸一看,正是“塞北三绝”的老三、人送绰号神手大圣夜渡灵光纪迁纪老英雄。没想到这老头儿起来了,四爷心里凉了半截儿,心说:咱老哥俩差不多少,你那劲从哪儿来呀,你还敢比?你没瞅那铁滑车,光装咱这样的就能装进六个去,但嘴上不好这样说。四爷一笑:“老人家,怎么?你打算下场比比?”“正是,实在说不瞒你,我就爱举重,这铁滑车却没举过,但在九和宫没事的时候老举礅子。我下去照量照量怎么样?可不一定行,我不行,你再换别人。”蒋平多明白,一看人家谈笑自然,就知道老头儿心里有底:“好呐!但愿老爷子马到成功。”“借您吉言,哈哈哈……” 纪三爷手提大带一转身顺梯子下去,一步三摇慢慢进入梅花圈巨五霸的身旁:“年轻人,我陪陪你怎么样?嗯?” 巨五霸低头一瞅,面前站着一个小个儿。这小老头儿长的尖头顶尖下颏儿大脑门儿,两腮无肉,骨瘦如柴,鸡鼻子、雷公嘴,一嘴芝麻粒儿牙,两个锥子把儿的耳朵,狗油胡七根儿朝上八根儿朝下,一对黄眼珠骨碌碌乱转悠,掐巴掐巴不够一碟子,按巴按巴不够一碗,这干巴劲儿……简直不是笑话吗! 巨五霸看罢多时把大嘴一咧,他乐了:“嗬嗬嗬!来来来,请问您尊姓大名?” 纪三爷当场要献绝艺。 第二十一回 纪老剑客走梅花桩 七星真人摆人头宴 纪迁老剑客来到梅花圈跟巨五霸相遇,巨五霸一百二十个看不起。心说:你们中原人有句俗话叫“身大力不亏”,人要有劲儿,非得个儿大、吃得多、身体壮那才行。你秤一秤也就七十多斤,你那劲儿打哪儿来?真是“螳臂挡车,自不量力”。巨五霸把嘴撇得跟瓢一样:“嗬嗬,老朋友,您是哪位?”纪三爷早看出他瞧不起自己,也不跟他计较。老头儿点点头:“问我呀?离本地不远,塞北人氏,姓纪名迁字永太,有个小小绰号叫‘神手大圣夜渡灵光’。”“那你是不是开封府的?”“我是开封府请来帮忙的。”“那好。怎么,你想举举这铁滑车了?”“我试试,不一定行。要不行,你别见笑。”“那请吧。”巨五霸往旁边一躲,叉着腰等着看热闹。 单说纪三爷,先把腰带勒了勒、运了运气,来到铁滑车跟前先按按把,又调调前头,围着转了几圈,把气功运得就差不离了,然后一转身操起铁滑车后边的两个扶手。他个儿小,端这车难免就费点劲,得往上抬着。老头儿一掂量,车起来了,心里有点底。稍微一用力“嘎吱!”骨碌碌地围着梅花圈转了三周,然后往前推九步又拉九步,跟巨五霸都一样。巨五霸奇怪:小老头儿不次于我,他这劲儿从哪儿来的?人老奸,马老滑,大概他会巧劲。想到这儿他说:“老朋友行!你再举给我看看。”“好嘞!”纪三爷有点紧张:当着这么多人,举不起来命就得搭上,胳膊腿儿一软就得砸扁了,不拿出点真本领可真不行。 再看纪老剑客,骑马蹲裆式站好,挺脖子晃脑袋运用达摩老祖易筋经的功夫,舌尖顶住上牙膛、一叫丹田混元气:气发丹田贯于中枢,中枢又贯于四肢,要仔细看,他那胳膊腿突然粗了三圈,一手抓住车把,一手扳住了车头一较劲:“起呀!”铁滑车离地了。两旁看的人无不赞叹:“啊呀,小老头儿还真有把子劲儿!”人们全神贯注地看着。纪三爷稍微缓了口气,往前上步身子一转个儿,顺势使劲:“起呀!”把铁滑车举过头顶。全场立刻掌声如雷,震撼天地!开封府的人加倍呼喊:“老英雄神力!”“举得好!”蒋平乐坏了。 人都有“人来疯”的毛病,为什么一鼓掌一加油,人的精神当时就来了?纪迁也不例外。本来他想举过头顶跟巨五霸相同然后把车放下就得了,可这会儿又改变主意了:他见大家如此盛情,自己如果跟巨五霸一样就逊色了,他一高兴,举着铁滑车围着梅花圈绕了三周。试想,原地站着和走动起来是大不一样的,显示比巨五霸的力量更大得多。转完了,纪三爷觉得胸膛发热,眼有点发黑,两条腿也有点支持不了啦。三爷一想:不好,赶紧见好就收,把车放下得了。可就在这个时候,在他身后的巨五霸有勾勾心:这老头儿把车一放我就输了,叫我举车转三圈怎么可能!我在西夏国王赵元浩、襄阳王赵珏面前打过保票,在阎王寨众英雄面前说过大话:我要压盖中原。如今输了有何脸面见人?于是他心生毒计,忙往前紧走两步,两手一扬假意扶车,同时左腿抬起用膝盖一顶纪三爷的腰……你想,人支持不住,全部力量都在腰上,他再一顶,这腰一弯不就完了吗!但他的膝盖刚碰到纪三爷的腰,纪三爷就明白了:不好,这小子要耍坏!三爷不由火往上撞,急中生智,老头儿攒足最后一口气把铁滑车往后一翻,身子往前一纵,“嘿”一声他出去了。铁滑车落到后边巨五霸的脑袋上,两千多斤重的东西谁受得了!巨五霸正抬着一条腿要顶人家,那条腿“金鸡独立”,当然有劲也使不上,这小子一害怕,砸个正着,顿时成了肉饼,鲜血迸飞!引起了东西看台一阵骚乱。 巨五霸一死,看台上还有他一个亲弟弟罕得憨,也是西夏国王赵元浩的站殿将军。他见胞兄死得这么惨,痛不欲生,“嗷”地一声就从看台上蹦下来,操起长把紫金瓜奔纪三爷就来:“哇呀老匹夫!讲的是比力气,你为什么用车子砸人,你给我哥偿命!”不容分说上来就一顿打。纪三爷左躲右闪总算没有砸着,飞身跳出梅花圈:“你这年轻人怎么不讲理?这梅花圈是比武的地方,十阵输赢你算哪阵?你要跟我较量我陪着,你这样就叫捣乱。你哥方才暗下毒手难道你没看见?他要无心伤老朽我能用车砸他?他是自取其祸,你还要报仇,真是恬不知耻!你要再砸,莫怪老朽不客气。”“你就接家伙吧!”罕得憨又一紫金瓜。 纪迁这人脸酸,方才那是压着火。心说:让一让二,不能让三让四,一看紫金瓜下来,纪三爷上步斜身往旁一躲,紫金瓜走空,三爷一跟步,一伸手抓住罕得憨的衣甲往怀里一扽,另一只手操他的大腿,身子一转个儿把罕得憨举起来,又一转个儿对准西看台把罕得憨扔回去了,这才叫“飞人”。看台上有人躲不利索,正好罕得憨的叔叔在那儿坐着,老头眼目也不得劲,一瞅黑乎乎的有个东西来了,他往前一探头“啪!”正好脑袋碰脑袋——两人顿时毙命,小罕得憨碰死老罕得憨。 这一死不要紧,西看台上可就乱了。飞剑仙朱亮、金镖侠林玉、三世陈抟陈东坡以及山上的偏副寨主全站起来了,个个甩大氅亮家伙跳下看台把纪三爷就包围了:“剁他!”“砍了他!”“把他废了!”纪三爷一看:这干什么,打群仗?他也不示弱,撩围裙从腰里拽出十三节链子鞭准备应战。开封府的人眼看三爷要吃亏,以蒋平为首的众人全起来跳下东彩台,双方就要展开一场混战。在这紧急关头,来宾席上站起一人,他高声喊喝:“呔,尔等不准动手,哪个要动,贫僧绝不留情!”说话之间,西看台上下来个和尚在人丛中伸开两臂拦住大伙儿。众人一看,这和尚长得像罗汉:八尺多高,秃脑袋有戒疤铮明刷亮;方面大耳,灰色僧衣,项挂数珠,胖袜云鞋;皱纹堆垒,两道眉毛长可过腮,嘴唇通红,牙齿非常整齐,一说话声如金钟,瓮声瓮气。有人认识,他是华山修罗刹方丈陈抟,华山派祖,是武宗十三派、八十一门中的上等人物、老前辈。这是朱亮请来的尊贵客人。老头儿一说话很有分量,大伙儿全不敢动了。朱亮纳闷儿:老罗汉这是向着谁?他厚着脸皮过来:“老人家,您是何意?”“阿弥陀佛!”陈抟沉下脸了:“朱老剑客,这是你们阎王寨的不是。方才有目共睹,这第二阵讲的是比力气,那纪迁赢了,你们就得服输,如果不服还可以有第三阵。可巨五霸竟敢暗下毒手,纪迁迫不得已才砸死他,这是咎由自取。罕得憨抡武器下场撒野,这是比武,哪面不死人,报什么仇?他死也是咎由自取。你是山上一家之主,一碗水端平才能服人,你却没有这样做,反而领着人跑到这玩儿命来了,这叫‘英雄会’吗?太不像话!老僧只能告退。”说完转身要走。华山万里白树林三教堂三位堂主也站了起来:“对不起,我三人也有同感,这地方不讲理,我们不能呆,告退!”三位堂主德高望重,这一走就是抗议,要把这老几位给得罪了,可了不得! 朱亮脸一红后悔不迭,心说:我怎么没控制住!马上放下五金拐杖过来把陈抟、三位堂主拦住,满脸赔笑一躬到地:“几位留步,全怪我一时胡涂。这有个原因,死的是阎王寨的,就不提了,这都是西夏派来的代表,我怕没法交代,一着急方寸就乱了。好,马上撤回,还请四位归座,您看哪儿不对只管说公正话。”朱亮不愧是个耍人的,能伸能曲,几句话把事情又拉回来了。蒋平和徐良一看人家回去了,见好就收,各收兵刃回到东看台。纪三爷露了脸非常高兴,拣起衣服擦擦汗回到原座,老少英雄纷纷向他祝贺。 朱亮气坏了,心说:我花不少钱请这客人都胳膊肘往外拐,调炮朝里打,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好在十阵赌输赢,三阵不行还有四阵,这口气总能出的。他吩咐把几具尸体用好棺装殓,差专人送回西夏,多赔礼、多说好话,不提。 一切收拾完,朱亮把令字旗往空中一举,三摇三晃,传令第三阵开始。一会儿从看台上下来一个老道,一步三摇走进梅花圈,手一举:“无量天尊,善哉善哉。各位英雄请了,贫道稽首!”开封府众人一瞅,这老道长得挺凶,瘦得皮包骨,头似骷髅,深眼窝里一对小蓝眼珠,一闪一闪冒鬼火;小鹰钩鼻鲢鱼嘴,焦黄胡须散满前胸,头戴白绞道冠,身穿白绫道袍,圆领大袖,腰系丝绦,背双剑,手拿拂尘,面如瓦灰。这要黑天半夜冷不丁瞅他能吓个跟头,活脱是骷髅成精了。就见这老道一撅大胡子满脸堆笑: “贫道乃七星岛人氏,这次来阎王寨帮兵助阵;贫道绰号七星真人,复姓司马双名德修。”徐良想到此人和江南五真人之一、三手真人刘道通、九天真人马道源是叔伯师兄弟,他专门研究西洋八宝、钻心螺丝,发卖熏香、蒙汗药。今天下场他要干什么?大家格外注意。司马德修接着说:“这第三阵就是贫道的。贫道一武艺平常,二没有力气,我只给大伙变个小戏法,请大家赏脸。”人们感到新鲜:十阵赌输赢还有戏法?司马德修冲大家一乐:“众位好生坐着别急躁,戏法一会儿就变,我先献献丑,练趟双剑压压场。”说着他把长大道袍脱下轻轻放在地上,探臂拽双剑、走行门、迈过步就练了一趟双剑。宝剑单剑好练,双剑吃功夫,七星真人说得挺谦虚,真练起来大伙无不赞叹,发招定势都有独到之处。七十二路连环剑练完了,双剑一收,气不长出、面不更色,双剑归匣。稍停片刻,他冲后边一摆手,四个小道抬进一张八仙桌,这是一张特制的桌子:腿特别粗,面特别厚,看样子放几千斤重东西也不会压坏;四个角包着白铜。把它放到梅花圈中间,又有四名小道抬出个挺大的、圆圆乎乎的东西,盖着红布,里边是什么谁也猜不透。这四名小道把东西往八仙桌上一放就退下了,司马德修指指这桌上的东西:“各位赏脸。”好几千人伸着脖子瞪眼仔细看,看完无不吃惊。闹半天那桌上放着一颗人头,不过是假的,特别大,直径差不多有一米,是个白脸大胖子,浓眉大眼、宽鼻子方海口,眉毛、牙齿、五官、相貌、头发都像真的。司马德修围着桌子转了两圈,手指人头:“诸位看见没?这是个人脑袋,是木制的,很像真的。怎么练?请众位看我练。”就见他用手指一捅左眼,就听“嘎巴”、“哗啦”顿时裂成四瓣——开了,就像一个西瓜切成四瓣;再往里面瞧,里头有个黑漆小托盘,上面放了四个菜一壶酒、一双筷子、一只酒杯。司马德修拿起酒壶,银壶铮明刷亮、玲珑剔透,他倒了一杯酒,然后把酒杯往空中一举:“这是一壶上好的酒,恕我礼貌不周先喝一口。”一仰脖子把它干了。然后把酒壶酒杯放在原处:“这还有四个下酒的菜,我再让这人头回归原位,大伙儿看啦!”就见他用手一拢:“咔叭!”又把这脑袋对到一块儿了。“大家看见了,人头里面有四个菜一壶酒,我想请哪位能按我这样按动消息儿把人头打开,四个菜一壶酒就当做进见礼,您吃喝全有了。谁能打开,请!” 大伙看这玩艺儿有意思,十阵赌输赢还有这一阵,安排得真特殊。但明眼人都懂:看来轻松愉快,其实不然。这七星真人司马德修一辈子专门研究西洋八宝、钻心螺丝,专门设计消息埋伏。就拿七星岛来说吧,一步一个消息儿,一步一个埋伏,冲天刀、立天弩、翻板、转板、连环板;脏坑、净坑、梅花坑,自行车、自行人、自行的牛马牲畜,都是经司马德修一手制造的,这人脑袋也不例外。你不懂得消息儿埋伏,根本打不开。另外,这里头还有什么零碎儿,谁也猜不透。所以大家沉默不语。司马德修连让了三遍,转回头来冲开封府这面又说开了:“无量天尊!怎么,各位要冷场啊?前两场兴高采烈,到我这儿冷了场可不好吧!开封府尽是高人,藏龙卧虎,真格的您就打不开?如果这样我可拣便宜了,这第三阵我赢了!”言犹未尽,三教寺方丈、生铁佛刘万通站起来了:“阿弥陀佛!四弟,我下去试试。”蒋平跟刘万通是老熟人了,他知道生铁佛闲着没事也爱研究消息儿埋伏这类事儿,经他手设计了不少特殊东西;想当年大破冲霄楼铜网阵,他也立下赫赫战功,没有人家帮忙也破不了冲霄楼。一看他说话,蒋平点点头:“好吧,僧兄可千万谨慎。”“小小的玩笑不算什么。” 说着话提僧衣下了东彩台,来到梅花圈里会见司马德修,一僧一道彼此见礼。 “贫僧不才要破破这个人头。”“欢迎欢迎!敢问高僧法号?”“娘家姓刘,我叫刘万通,三教寺的出家人。”“失敬失敬。老罗汉对消息儿埋伏有研究?”“不敢说,不过我很喜欢摆弄它,今天我想试上一试。”“好,请吧。要打开的话,四碟菜、一壶酒,归您了。”说完,七星真人往旁边一撤。 刘万通来到假人头前围着它转了几圈,仔细找消息儿埋伏在什么地方。因为他知道,别看是个假人头,就这么一点大,但是它包括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包括五行八卦,一下子弄错,这玩艺儿就整不开,当众出丑。我既然说了大话,来了就得把握住。最后找来找去,哎……对了,毛病就在门牙上。这门牙就是中央戊己土。就好像破阵一样,这就是阵眼。我只要点动开牙,人头就能开。想到这里生铁佛很高兴,他把僧衣往上卷了卷,伸出两个手指头奔门牙就来了:“道爷,我可献丑了……开!”说着就用俩指头一按门牙。就好像按钮相似,门牙果然动了,它往里一缩,耳轮中就听“嘎吱!”嗯?这声音跟方才那声音可不太一样,生铁佛心里就一动:怎么回事?就在这一刹那,可了不得!这个假人头的鼻孔之中打出六支毒箭。因为生铁佛就挨着桌子站着,离这假人头距离不到三尺,这种弓弩尤其迅速得很,不容你躲,“啪啪啪”一个连发,可叹刘万通连地方都没挪,前心就中了五支毒弩。这一下,生铁佛就感觉到浑身发麻、胸膛发热。老罗汉心中暗想:不好,我要倒霉!结果连步都没能迈了,“扑通”一声摔倒在桌子下边,顿时七窍流血而亡。刘万通在干军万马中没有受伤,没想到今儿就这么委了巴屈地死了。 蒋平腾地站起来:“士杰,快带人把老罗汉请回来!”说“请”回来好听,实际上就是抬回来。大家赶奔梅花圈把生铁佛刘万通抬起来架回东彩台,老少英雄围住一瞧:够惨的!鲜血染红衣襟。撩开衣服一看,五支毒弩深深钉入肉里,奇臭难闻!这弩箭全用毒药煨了不止一天了,胸膛都变黑了。众人看后都紧皱双眉,觉得老头儿死得不值得。蒋平吩咐:快抬到台后去,用大衣包裹,等回公馆再说。这个亏吃大了!按下大伙忙乱不说。 单说七星真人司马德修看完此种情形,他得意狂笑:“哈哈哈!真不幸,眨眼之间送了一条老命。其实这刘万通老罗汉也不对,你不懂为什么装懂,你以为这壶酒那么好喝?这四个菜那么好吃?错了!这里头有消息儿埋伏,捅错了就会引出杀身大祸。他可没有打开,大伙都看到了。我再请第二位,谁能打得开?”这一下把大伙儿全给镇住了,谁敢随便捅啊!这里边什么埋伏都有,捅错了就得送命。可是七星真人得理不让人,连叫三次阵,如果再无人下场,他转身就要走了。正在这时候,突然听那山头上有人喊了一声:“呀——呔!司马德修不要猖狂,小小的伎俩难得住谁?老朽到了!”大伙儿一愣:这位怎么跑到山顶尖儿上去了?全都抬头往上看。 前书说过,这比武的地方是个盆地,转圈儿被大山包围,青山环抱,丛山中有一座百丈峰,虽无百丈也差不多少,它高耸入云。说话的人就在百丈峰顶上,人们看他显得不大点儿,因为离得太远,所以看不清五官相貌。但此人快似猿猴,双手攀着树木藤萝“唰唰唰”时间不大从百丈峰顶上就下来了,离地三丈,此人一松手,脑袋朝下就来了。这要墩在地上脑袋非碎不可,但此人脑袋眼看就要落地的时候,突然一个云里翻,一个跟头双脚沾地身形很稳,直奔梅花圈。 蒋平、徐良一看:啊呀,老人家!您这是从哪来?真应了那句话:“从天上掉下来的”?妥啦!您要早来一步,生铁佛何至于丧命?蒋平就喊开了:“老前辈这厢来,您先到东边来一趟。”老者才转身奔东彩台上。 不认识的人一看,老头儿长得真干净:身高七尺以上,细条条的身子黄白净面,脸上皱纹可不少。头发、胡须、眉毛都白了,往少说这年纪也在八十开外。就见老头儿背后背着一对蛾眉刺,斜挎着兜子,手中拄着五金拐杖。来的这人是谁呀?有个绰号叫“西洋剑客”,姓夏,叫夏玉奇。年轻人不太熟悉,像蒋平、徐良这些人都知道。这夏玉奇可了不起,他有个徒弟就是大名鼎鼎的锦毛鼠白玉堂。白玉堂曾经拜他为师,白五爷那么大的能耐从哪儿来的?都是这老头儿教的。老头儿乃是海南人氏,这一生没有干别的,专门研究西洋八宝、钻心螺丝。在这套书上要讲研究消息儿埋伏,人家是祖宗尖儿。夏玉奇曾给白玉堂四本书,这四本书叫《春》《夏》《秋》《冬》,全是夏玉奇自己的著作,把所有的消息儿埋伏分四本书全写上了,白玉堂会三本,第四本《冬》他就学了两篇。如果把这四本都学通了,他不至于死在冲霄楼铜网阵。就因为一知半解,白玉堂觉得自己差不多了,“我对消息儿埋伏全懂了”,艺高人胆大,上了冲霄楼,结果消息儿一犯乱箭穿身死在铜网阵。白玉堂死了以后,把老头儿夏玉奇疼得一病就病了四十多天。为什么?师徒有感情。尤其是白玉堂,人才难得。老头儿就盼望有个接班人,把这身能耐传授给他。当初满腔热望寄托在白玉堂身上,没想到小伙子夭亡,二十多岁就死了。老头儿能不伤心吗?打那以后,老头儿立志不再收徒弟,这些年隐居在海南老也不出头,谁找也不露面。 就在前三年,有好朋友向他说:“您哪,这把岁数有今天没明天,今天脱了鞋明天不一定穿不穿,真有大驾西游的那时候,难道您这一身的能耐都带到棺材里去吗?您还得找个徒弟,把您的功夫传授给他,不就有接替的人了吗?”这么一劝还真把夏玉奇的心劝活了,老头儿一想:可也是!真带进棺材里太可惜了。好朋友给他介绍了好几个年轻人,可是老头儿都认为不合格,没有一个中意的。最后夏老剑客一想,我别在屋里等现成的,趁我这会儿身子骨还壮实,溜达溜达亲自选一选,要有合适的,我把自己消息儿埋伏这套能耐全教给他。故此夏老剑客远离海南云游天下选徒弟来了。他先到开封府扑空了,一打听,老少英雄随钦差大人颜查散查办西夏都走了。夏玉奇得知,现在边塞十分吃紧,战斗很紧张。一想:我来一趟谁也没见着,就这么回去多没意思!既然老少英雄都赶到塞北,我闲着也没事,不如溜达一趟,看望看望老朋友,瞅瞅侄男子弟然后再回家,哪怕死了也就闭上眼了。就这样,夏老剑客才赶奔大同;到了大同才得知众人到阎王寨赴英雄会去了。 夏老剑客为大伙儿捏了一把汗,心说:这哪叫英雄会?分明是刀山油锅,你们进了鬼门关啦!冲着老感情,我不能不管。西洋剑客在后赶,他又没有到过阎王寨,怎么能进得来哩?后来老头儿想个办法——爬山。就这样爬来爬去来到百丈峰。来早不如来巧,爬到山头往下一看,正好司马德修练戏法人头宴,老剑客一瞅心中好笑: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司马德修懂什么,就会一些皮毛,一知半解,跑到这儿装通事来了!我焉有不管之理?故此大喊一声这才下了百丈峰。 蒋平一看,老前辈来了,能不先说说话吗?大伙儿下了东看台,把老剑客围住问长问短,夏老剑客一摆手:“蒋平,现在不是谈家常的时候,这人头阵我包了,我破这人头宴、收拾收拾这老道,事情完了大家再谈。”“老人家注意,刚才生铁佛刘万通被毒弩活活打死,这老道可不是省油的灯!”“怎么?你蒋平连我都不相信?慢说小小的人头宴,就是当年的冲霄楼、藏珍楼我都没有放在眼里。你放心,我要破这东西简直如探囊取物!” 第二十二回 胡小记命丧寒潭 蒋小义阵前报号 老英雄夏玉奇迈步来到梅花圈,上一眼,下一眼,看看这个假人头。老头儿看完之后,心里头有了底,问七星真人:“道长,你这个假人头如果打开了,又怎么样呢?”“无量天尊。老人家,你晚来了一步,大概我交待的时候你没听见。这好办,你只要把这人头打开,里边有一壶酒,四个菜,你就把它吃了、喝了。大伙儿呵呵一笑,这第三阵,我们阎王寨算认输,您看,这多好啊!”“哦,既然如此,老朽可献丑了。”“请吧!” 夏玉奇站到人头的对面,背着手,心里盘算:自己的绰号叫“西洋剑客”,顾名思义,对西洋钻心螺丝这套玩艺儿就颇有研究,而且本人武功还出众,这一辈子经自己手制造的消息儿埋伏、破坏的消息儿埋伏数以万计。但是,这个人头还从没见过。他很佩服七星真人司马德修,这小子很有两下子,研究的这玩艺儿也特殊。但是他懂得:这个小小的假人头,包括着五行阴阳八卦,一下捅错了,性命就保不住了,生铁佛刘万通就惨死在这上面,绝不能掉以轻心。虽然自己心里有底,还得格外谨慎。 他一瞅,这脑袋上七个窟窿,这叫五官七窍,必须得按这个数数: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巽、坎、艮、震、乾、离、坤、兑。按着这个数目往前数,最后那个字落到哪儿,你就在哪儿下手,不会错的。夏玉奇心里默默数着,数来数去,最后数到假人头的左眼睛。老人家一咬牙,就在这儿了!他把中指一探,对着这左眼睛往前一使劲儿,“开!”“啪!”这一点不要紧,就见这假人头“咔叭”一声,分为四瓣儿,里边儿露出酒壶和四个菜。 老剑客哈哈大笑,“道爷,我可献丑了啊,打开了,这四个菜、一壶酒归我了。” 老头儿说着话,伸手就拿这酒壶。没想到这酒壶里头还有埋伏,是夹层,上边儿是酒,底下是五雷开花炮,这就是七星老道比别人毒辣之处,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多加了埋伏。 夏老剑客一时疏忽,以为这就完事了呢,他刚一拿这酒壶把儿,就听见底下发出一种“咝咝”的声音,非常短促,紧跟着就炸开了,“叭——”把桌子也炸倒了,人头也炸飞了,要是崩到人身上肯定会骨肉横飞呀!再看那四个菜连影儿都没了,只剩一团儿黑烟直蹿天际。 再说夏玉奇,就在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不好,只见他双脚踩地,脑袋往后一仰,平着身把自己射出去四五丈远。等这边儿炸了,他人也射出去了,夏老剑客站立不稳,一个跟头摔倒在地,“扑通”,差点儿没把老头儿摔死。这时全场皆惊,刹那间就开了锅,开封府的人全都站了起来。“哎,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蒋平急得一跺脚,“哎哟,可坑死我了,老爷子怎么样?”结果,烟雾过去之后,发现夏玉奇没事,大伙儿的心才放下。老剑客从地上一骨碌站起来,稳了稳心情,擦了擦额角上的冷汗,用手指着七星真人司马德修:“呸!妖道!你这叫背信弃义。你不说打开就完吗?为何里面还有埋伏?若非老朽躲得及时,我命休矣。看来你这个出家人,太不像出家人了。你连一般的俗家弟子都赶不上啊。出家人讲得是‘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慈悲为本,善念为怀。可你呢?研制出这种东西,在众目睽睽之下竟敢杀生害命,岂能容忍!”夏玉奇说到这儿,血往上撞,从怀里拽出十三节钢鞭,奔七星道人就来了。司马德修满以为三环套月的把戏能把夏玉奇给崩死,可没想到这老头儿有超人的武艺,能死中得活。他先吃了一惊,一看夏玉奇提着兵器奔他来了,就厚着脸皮,把双剑抽出来:“无量天尊,姓夏的,你少要责怪我,怨你求师不到,学艺不高。埋伏必然是出其不意,让你猜测不着,我能告诉你这里还有五雷开花炮吗?你怪谁呀,没把你崩死就算你拣着了,你反倒出言不逊,这还了得?”七星真人往前一送,摆双剑就砍,两个人就在梅花圈中战在一处。这一打,不是比武,是玩儿命,双方眼珠子都红了。 但是,这个七星真人怎是夏老剑客的对手?打到十几个回合,被夏玉奇使了个孤树盘根,正好抽到他的左腿上,只听“咔嚓”一声,老道的腿就折为两段,司马德修仰面摔倒。夏玉奇把鞭子抽回来,望空中一举,把本来是软家伙的十三节链子鞭像棍儿一样立起来,这叫“冲天一炷香”。夏玉奇正想下手,第二鞭结果了他的性命,就见飞剑仙朱亮从西看台上下来了:“老剑客鞭下留情。”在俩人说话的功夫,喽罗兵把七星真人用软床抬回本队,司马德修才捡了条性命。 且说飞剑仙朱亮,抱腕当胸,满脸赔笑:“夏老剑客,别来无恙乎?朱亮有礼了。”夏玉奇把鞭子收住一看,是飞剑仙朱亮,他认识,三十年前俩人就打过交道。那是在三胜莲花会上,俩人都参加了,各自献绝艺,彼此就熟悉了,但没有什么深交,朱亮赔着不是:“夏老剑客,算了,但能容人且容人,这第三阵我们认输不就得了,而且你还是局外人,虽然受了一场虚惊,好在您连伤都没受,您把对方的腿打折了,您也出了气了,不知老剑客您能赏脸否?” 其实朱亮这话,柔中带刚,夏玉奇明白他的意思,老头儿一想:我刚来,自己还有私事要办。好在我替开封府的人赢了一阵,也就够了,不如见好就收。就见老英雄“哗啦啦”把鞭子收回来,往腰中一盘,冲朱亮一抱拳,“好,既然如此,我就把面子赏给你了。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再见!”说到这儿,夏老剑客把衣服拿起来,回归东彩台。到了台上,老少英雄都围上来了,纷纷给老剑客压惊。夏老一笑,“这算什么?像咱们这行人,哪个不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整天在刀尖上混日子?不过,像方才这种事还是少见,我又多长了点儿经验,今后多加谨慎才是。”蒋平让老头儿坐下,倒了杯水,让他在此休息。 这时候,西彩台上的飞剑仙朱亮,跟三世陈抟陈东坡耳语了一会儿。这老家伙站起来,眼望开封府这边,“蒋平蒋四爷、徐良徐三将军,各位英雄,大家听着:我们阎王寨连输了三阵,这三阵,我们心服口服,可见,开封府来的这些人都不同寻常啊,叫人佩服。既然咱们打了赌、划了押,还得接茬往下比。我宣布:进行第四阵!不过烦劳众位,这第四阵不在这儿,在后山。大家活动活动筋骨,随我来。”说话间,这朱亮率领阎王寨的人走下西彩台。蒋平等人一听,又是什么新花样?蒋平向徐良一招手,老少英雄也下了东彩台,跟着奔后山。 闹了半天,这后山同梅花山就隔着一座大山,翻过去就是。人们往前走着,发现这地方有点儿特殊,别的山是青山叠翠,树木丛生,一片葱绿,唯独这地方光秃秃的,寸草不生。 朱亮等到了蒋平近前,“四爷,到了。您往下看。”大伙儿登到山腰上,居高临下往下一瞅,这地方好像一个深陡的盆。大伙儿是在盆边上站着,下面有一潭水,这潭水光滑如镜,清可见底,但很深,方圆能有二十亩地大小,转圈都是山。大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比水战,但是没有船;再看看四面的山坡,光滑如镜,一下蹬不住,就会出溜进去。朱亮笑着说:“四爷,各位,这就是第四阵。阎王寨有八大名景,这就是其中之一,老朽给它起个名字,叫碧水寒潭,这第四阵就在这里。怎么个比法呢?您别着急,看我的。拿过来。”朱亮说着话,喽罗兵捧过一个带盖儿的盆来,朱亮把盖儿掀开,众人一看,里边有不少活青蛙,朱亮伸手拿出一只来,让两旁人都看了看,然后同蒋平说:“四爷您瞅,这是一只青蛙,我把它扔到碧水寒潭中,您看看是怎么回事。”说着话,朱亮把臂一甩,“嗖——”这只青蛙翻着个儿冲了下去,好长时间才“扑通”掉到水里。只见很平静的一潭水突然像开了锅似的,“哗——”“哗——”“哗——”,水面涨起四五尺来,无风三尺浪啊。突然人们发现,从水底冒出一个庞然大物,浑身上下墨炭黑,分不清眼、鼻、嘴,黑得简直冒亮光。就见这东西摇头摆尾,把那只青蛙吞了下去,在水里转了一圈,又沉入水底。过了一会儿,水面又恢复了平静。在场的人无不惊骇,有的人浑身吓得直起鸡皮疙瘩,后脖子冒凉风。 “刚才那是什么玩艺儿?” “谁知道什么玩艺儿!” “好像一条鱼。” “不对,鱼哪有那模样!” “那你说是什么?” “我没看清。”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朱亮满脸赔笑,“四爷,看清没?实不相瞒,我在飞蛇谷时,没事儿就到这里溜达,早就发现有这么种怪物,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它爱吃青蛙,没事儿我就抓一点儿,坐在山头上往下扔,观看这个奇景。四爷,咱们练武术的人,讲究的是水旱两路的功夫,对不对?您这能耐光在旱岸上还不行,不够全面,咱还得试试江河湖海的本领。因为咱们阎王寨不靠着江海,也没有大河,只好拿碧水寒潭一试了,这第四阵就是这么回事。哪位能下去,把这个怪物给降住,哪怕整死也没关系,你就算赢。四爷,您看这阵多新鲜啊!怎么样,敢打赌吗?”蒋平急得心中暗想:朱亮呀,你这个老家伙损透了!这招儿都想绝了!这是第四阵,你就想出这么毒辣的办法,谁知往后的几阵还会是什么呢?看来,这个太危险了,但是已经打赌划押了,决不能反悔!别说是一潭水,就是烧开了的油,也得往里跳。故此,蒋平一乐:“好啦,咱们话复前言。”蒋平说着,一回头,“各位,大家看清楚了,也都听清楚了吧?这就是第四阵。哪位自告奋勇,愿意到这碧水寒潭生擒或者斩杀这个怪物,为咱们露脸,哪位下潭?谁下去?”蒋平问到第三遍的时候,旁边过来一个人,“四叔,我来。”蒋平一看,原来是小七杰之中的井底蛙邵环杰。这个邵环杰生长在邵家庄,离他家不远有条马尾江,他就是在江边长大的,所以精通水性。要说在水里的功夫,不次于蒋平,你别看他叫井底蛙,实质上江河湖海他全都不惧。他一想:这得用水里的功夫,恐怕我们在场的人会水的不多,我年轻,我不下去谁下去?蒋四爷点点头,“孩子,你不出头,我也想到你身上了,多加谨慎。”“四叔,您放心吧。不过,我有个要求,假如我到里边被这玩艺儿吃了,或者上不来,死在里头,求您给我爹送个信,就说我死在阎王寨,为国家尽忠,让他老人家不要难过。”“哎,孩子,你怎么说这话?多不吉利,没事儿,你到下边能行则行,不行,赶紧上来,咱们换人。”“哎。”邵环杰又把这番话和徐良说了,徐良不住地摇头。徐良能耐虽大,但不会水,见水就头晕,要是会水,早就跳下去了。老徐拉着邵环杰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这时,邵环杰把水师衣靠换好了,小伙子长得也漂亮,再看这身打扮:头上是月牙莲子箍,分水鱼皮帽;身上穿着鱼皮的水师衣靠,这玩艺儿就像小孩儿的连裆裤一样,连脚都一块儿装进去了,勒紧了卡口,水渗不进去,把带子一勒,显得小巧玲珑。脑袋顶上有两个螺丝扣,安上两把尖刀,刀尖朝前,这是为了保护自己,攻击对方。 邵环杰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一想,我手中的武器不行。他善使一条十三节链子枪,这种家伙儿在陆地上好使,到水里有点玩儿不转。他回头看见刘士杰,“刘大哥,把您那刀借我使使。” 刘士杰的刀虽然不是宝刀,但也是纯钢制成、锋利无比。刘士杰把刀卸下,邵环杰接过来,一道寒光。他冲着蒋平和众人一抱拳,“诸位,咱们回头见!” 邵环杰转身正要跳水,被蒋平一把拉住,“等等。”“四叔,您还有事吗?”“有,孩子,甭着急。你看看,从咱们脚下到水面,有多高,这四壁光滑如镜,下去容易,怎么上来?咱得想个办法。”“哎,对了。”邵环杰一听,心想:还是我四叔想得周全呀!蒋平回头对朱亮说:“你们得帮帮忙,供给我们几条绳子。”朱亮派人去取,时间不大,十几个喽罗兵扛来几条大绳,有麻花粗细,数丈长。蒋平把绳子接过来,让刘士杰、沈明杰、柳金杰、柳玉杰四个人负责,把绳子编成两大条,连在一起,站在山上拉住一头,那一头送下去,下边的人如果想上来,抓住这绳子头一拽就上来了。小弟兄们一听,赶紧领命。时间不大,绳子结好了,往下边一抖,绳子系下去,上边也有人拽好了。蒋平这才告诉邵环杰:“孩子,你顺着这绳子下去吧。”“哎,谢谢四叔。” 他单手提刀,抓住绳子,顺着山坡就下去了。这山坡比较缓,所以下去不太危险。当邵环杰的脚离水面还有一丈多远,就见他双脚一踹石壁,把身子悠起来,在空中一撒手,一转个儿,一溜水线就进了碧水寒潭。山坡上几千人都瞪着眼,伸长了脖子看着。蒋平把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站到山坡上,瞪着眼睛瞅着。约摸有喝碗茶的工夫,突然,这水又开锅了,水面又高出五尺多,水骤然增多,水浪冒起来有一丈多,拍打在岩上让人惊心动魄。大伙儿仔细一看,那个黑色的庞然大物又出现了。徐良这回看清楚了,确实是条鱼。估计能有一丈七八,最粗的地方有四搂多粗,前边的牙齿闪光发亮,小眼睛里也闪着凶光。就见它张开火盆一般的大嘴,正在咬邵环杰。徐良浑身冒汗,真替邵环杰担心呢!就见邵环杰一手提刀,双脚踩水,翻上翻下,乘风破浪,跟这头怪物战在一处。这头鱼一会儿翻上来,一会儿又钻入水底。时间不大,邵环杰把脑袋露出水面,一只手把脸上的水擦了擦,然后又沉入水底。 这场凶杀恶斗,真是别开生面,连飞剑仙朱亮也佩服:开封府的年轻人一个赛一个。这个年轻人我认识,叫井底蛙邵环杰,他爹名叫邵玉成,马尾江的大寨主。他这儿子真出息,想不到水性这么好。嘿嘿!娃娃,你再有能耐,今天也得做这个怪物的腹内食。 单说邵环杰在水里遇上这个怪物后,双手捧刀就刺,一共刺了十六刀,结果没刺动。他发现,这条鱼皮很厚,刀碰上就弹回来,根本扎不进去,看来这玩艺儿善避刀枪。小伙子心中暗想:怎么办?唯一的办法就是刺它的眼睛,要不然就钻到它的嘴里刺它的牙膛。不这样就不能降服它。不管是什么动物,跟人一样,即使是铜头铁臂,它的眼睛避不住。邵环杰想得是不错,但要刺眼睛谈何容易啊!它摇头摆尾,还没等邵环杰靠近,就把尾巴一甩,“哗——”把邵环杰扇出几丈远。还没等他翻过身,这个东西大嘴一张,就要把他吞进去。邵环杰发现,这头怪物有一种吸力,只要它一张嘴,人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就往前走,如果控制不住,就会被吞进去了。因此,邵环杰很担心,再加上斗了很长时间,他已精疲力竭,小伙子一想:算了,我四叔说得很清楚,能斗则斗,不能斗马上回去换人,想到这儿,就见他双脚一踩水,一溜水线穿出水面,双膀一晃,就奔绳子来了。离绳子还差四尺多远,怪鱼也追上来了,大嘴一张,往回一吸,邵环杰身不由己,又离开岸边,被吸入水中。如此三次,邵环杰受不了了,再想往前冲已经不可能。井底蛙暗想:我命休矣! 岸上的人看得清清楚楚。蒋平见了,陡地站了起来,“哎哟,快点,我下去。”说着抽出分水蛾眉刺就想下去。正在这时,一旁过来个小伙子,“四叔,您等等,我下去。”蒋四爷回头一看,是闹海云龙胡小记。这胡小记是艾虎的亲表哥,家住开封府不是一二年了。胡小记曾屡立战功,受到皇封,身为六品带刀的校尉旱岸上的功夫虽一般,但这水里的功夫,就比别人高一等。当年他跟着叔父四处保镖,西南西北、塞外偏关哪儿都去,有几次曾自己泅渡金沙江、澜沧江,在金沙江底摸过鱼,故此,有人给他送个绰号——闹海云龙。胡小记一看邵环杰不行了,再等一会儿性命也保不住了,他和邵环杰交情挺好,焉能袖手不管,所以,挺身而出,自告奋勇要下去。蒋平一想,正好,反正朱亮是这么说的,我们下去几个人你管不着。因此他点头道:“好,快下。”“是!” 闹海云龙胡小记早已收拾好了,顺着绳子冲入碧水寒潭,单手提着劈水电光刀,双脚一踹石壁,跳入水中。这时候,井底蛙邵环杰正第四次冲刺,怪鱼张着嘴在后边追。胡小记这一蹦下来,使怪鱼有点吃惊,稍微这么一愣的功夫,邵环杰得救了。井底蛙冲出水面,揪住绳子头儿。上边柳金杰、柳玉杰往上一拽,就把井底蛙拽上山坡。邵环杰上来后,一头躺在地下,“呼哧”“呼哧”直喘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色都变了。大伙围拢过来,赶紧叫他更换衣服,好好休息。 单说闹海云龙胡小记,等他蹦到水里,迎面正好碰上这怪鱼,他举起劈水电光刀就剁。这一下,正砍在怪鱼的上嘴唇,“嘣”的一声,好像砍在胶皮上,把刀弹起老高,没砍动。胡小记这才明白,怪不得邵环杰吃力呢!这东西刀枪不入啊,要知这样,我把徐良的大环刀借来。这一刀把怪鱼疼得够呛,只见它大嘴一张,尾巴一搅,整个碧水寒潭的水面又升起来了。一人一兽斗了很长一段时间,胡小记就挺不住了。胡小记一看:算了,我见好就收,换别人吧。他身子一转个儿,踩水就往回走。但是,他可没有邵环杰那两下子,想走,能那么容易?这怪鱼把嘴一张,往回一吸,他就觉得身子被抽回去了,紧使劲、忙使劲也晚了,整个下半截被吸到鱼嘴里,这怪鱼的大嘴一闭,“咔嚓”一声,胡小记腿断两截。刹那间,碧水寒潭冒出一股红水来,胡小记的上半身往上一冒,然后又沉入水底,被这怪鱼给吞了进去。 老少英雄看得非常清楚,蒋平“哎哟”一声,摔倒在山坡上,“孩子,你死的太惨了!”蒋平这一哭,在场的人无不落泪。邵环杰哭得更凶,心想:他要不是为了救我能死么?邵环杰把眼泪一擦,“四叔,我还下去!我非给我徒弟报仇不可。”“呆着吧,你下去也白给呀。好啦,都别难过,这就是战场,死人受伤不奇怪。行了,我先不哭。”蒋平把眼泪擦了擦,继续向大伙儿说:“你们看见没有?这战场特殊,没把握的可别报名,不行的话咱们认输,有没有敢下去的?” 大家都把头低下了。这里成了名的剑客不少:西洋剑客夏玉奇、展翅腾空臂摩天纪华成、一朵红云飞莲道人纪华文、神手大圣夜渡灵光纪三爷、丁震老剑客,还包括徐良、欧阳春等等哪个没能耐呀?但到水里就有劲使不出来。这些人一低头,别人谁敢言语?蒋平一看大伙儿都不吭声了,唉叹道:“好啦,这阵算咱输,行不行?咱们赢三阵输一阵也合得来,现在我就宣布。” 那位说蒋平怎么不下去?蒋平下去也白给,翻江鼠不假,那是年轻时候,现在蒋四爷奔六十岁的人了,他下去也翻不了江,还得做了鱼食。 正在这时,就听山坡上有人高喊:“哎——慢着,我来了。”这嗓子是童子音,声音清亮,借着水音传出很远,在场的人听得非常真切。蒋四爷停身站住,往山上一瞅,就见喊话人一边说着,一边撒脚如飞地往这边跑,“我来了,交给我吧!”眨眼间,这人来到众英雄面前。大伙儿一看,是个年轻的娃娃,不超过二十岁,身高不满五尺,模样可太惨了:光头顶、尖下颏,窄天灵盖儿窄脑门儿,小黄眼珠子、鹰钩鼻、菱角嘴,多少有那么六七根黄胡子,锥子把儿的耳朵。头上戴着一字马尾过梁透风巾,身穿一件短靠,寸排骨头纽,勒十字袢,大带煞腰,蹲裆滚裤,抓地虎的快靴,打着半截鱼麟裹腿。只见他将大衣脱掉,卷了卷背在身后,身挎百宝囊,腰系包裹,手中提了一件特殊的兵刃,叫三环套月避水圈。别看来人个儿矮,但是透着精神。大伙儿一看,乐了。这人好像和蒋平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是岁数上有差别。他来到人群中,东瞅西看,一直到了蒋四爷跟前,打量了半天,问道:“叔叔,一向可好?我给叔叔叩头了。”说着,趴地下“噔噔噔”磕了三个响头。蒋平认出来了:“啊,孩子,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是蒋昭蒋小义?”“叔叔,您算说对了,我是您侄儿蒋昭,我找您来了。”“哎哟,孩子,你这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爹挺好吗?”“叔叔,我爹要归位了,我就为这事儿找您来的。”“怎么,他有病了?”“病倒没有,让人家关进死牢,要掉脑袋了。”蒋四爷听完,腿一软坐到了地上,心里像油煎一样。现在正是十阵赌输赢的关键时刻,而哥哥又不知犯了什么罪,要掉脑袋,这可怎么办?四爷对蒋昭说:“孩子,别哭,咱爷俩这不是见面了吗?你把经过简单说说,我心里有个底,想方设法好救你爹。”“好吧。” 蒋昭蒋小义是蒋平的亲侄子,前边咱说过,蒋四爷是哥俩,大哥叫蒋顺,他叫蒋平,自幼父母双亡,家里相当清苦,没办法,哥俩各投师父,各奔生路,蒋平从扬州讨饭到金陵,又从金陵来到云南,路过三老庄,被云南三老发现。这三老是谁呢?大爷是古来稀左九耳,二爷梅花千朵苍九公,三爷闹海老龙神苗九西。这苗三爷发现蒋平是块料,把他收为徒弟,带回云南三老庄学艺,不然的话蒋平的水性怎么那么好?那是受过专门训练,是闹海老龙神苗三爷亲自教出来的。此后蒋平闯荡江湖,在陷空岛武艺超群,一举成名,后来又跟了包大人到开封府当差到现在。他哥哥蒋顺也遇上名师了,是九头狮子甘豹,甘老侠客。他把蒋顺收下,传授武艺,故此蒋大爷也学得一手惊人本领。满徒之后,回到家乡扬州,开了一座镇远镖局,当了镖师。蒋平曾给他写信,想让他来开封府同自己一块儿做事,但蒋顺不乐意当官,认为当官不自在,自在不当官,就婉言谢绝了。有时哥俩通口信儿,因为彼此事太忙,也就多年没见面了。蒋小义就是大爷的独生子,大爷对他爱如珍宝。您别看这小孩儿不大,但他受过高人的传授,名人的指点,就说他手中的三环套月避水圈,就是稀世珍宝。此外,他绝艺在身,比蒋顺强得多了,这回来找他叔叔,正遇上这儿十阵赌输赢,所以他要在碧水寒潭大显绝艺,威震阎王寨。 第二十三回 父疼子相依为命 妻害夫骨肉离分 蒋小义见了他叔叔翻江鼠蒋平,一见面就哭,说他爹被定成死罪,投入死牢了,求蒋平设法救他爹。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这事还得从蒋顺蒋大爷说起。蒋顺在扬州开了镖局,有了这么个好孩子蒋昭蒋小义。不幸的是,孩子六岁那年,妻子因病故去。那时,蒋大爷三十多岁,中年丧妻是一件最痛苦的事。但凭他,既有身份又有钱,再娶个媳妇续个弦,是不费劲的,保媒的人很多,但都被蒋大爷婉言谢绝了。蒋顺非常疼孩子,他知道有后娘就有后爹,娶个媳妇对孩子不好,对不起亡妻,也对不起儿子,所以宁愿光棍儿一人。就这样,把蒋昭抚养到八岁。蒋昭天生聪明,长得非常像他叔叔,跟蒋顺倒不一样。蒋大爷是大个儿,四方大脸,面如姜黄,很拿得出去,可他儿子却尖嘴猴腮。蒋大爷想:我年轻时学过武艺,孩子他叔叔也绝艺在身,这孩子不能给耽误了,得找个名师。找谁呢?他想起一个人,这人绰号霹雳狂风水上浮舟,名叫诸葛原英,在北岳恒山出家,是栖霞岭碧云观的观主。当初跟师父九头狮子甘豹学能耐时,他跟道爷也见过面,他是世外的高人,水性非常好。蒋顺发现蒋昭从小就爱水,心想:不如把孩子送到北岳恒山,万一老人家恩准,我这孩子福份可不浅呢! 蒋大爷打定主意,镖局也不开了,准备送儿了去深造。这些年的苦干,大爷手头也有些积蓄,在扬州北关里还有一所漂亮的庄宅。他把家交给家人看管,带足了川资路费,就带着儿子起身了,直奔北岳恒山。 到了栖霞岭碧云观,真巧,霹雳狂风水上浮舟诸葛道爷正在庙里,一看蒋顺来了,非常高兴,置酒款待。他问蒋顺:“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是游山逛景,还是专门有事?”蒋顺一听“扑通”跪下:“老前辈,我求您来了。我有个儿子,蒋昭蒋小义,我想让他拜在您的台前,求您教给他能耐。”诸葛道爷一听,左右为难,心想自己的身份太高了,成了名的剑侠徒弟之中都有七八十岁的,徒孙有的也成了侠客,自己怎么还能收徒弟呢?因此道爷连连摆手,说什么也不答应。蒋顺说:“老前辈,我可就是冲您来的,谁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成名啊?要说给他找个老师,那不费劲儿,但是我都不中意,就看中您老人家了,您要不答应,我就跪这儿不起来。” 这一来,弄得诸葛道爷实在没办法,才点头答应说:“你把孩子叫进来,我看看。” 蒋顺欢欢喜喜地把蒋昭领进来,“快给道爷叩头。”“给道爷叩头了。” 诸葛原英把蒋昭拉起来,一看他的面,大喜。“你多大了?”“八岁。”“哦,你爹让你跟我学武艺,你愿意吗?”“愿意,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你要学武艺可不能回家呀,你想家不?”“不想。多会儿学好,多会儿再回家。”“好孩子。”几句话,一瞅这孩子说话干脆利索,也透着聪明,诸葛道爷就收下了。并对蒋顺说:“我先教他三年,如有出息,咱们再商量;要是一般,我就把他送回去。”这样,蒋大爷才离开北岳返回家中。 单说诸葛道爷把庙上的事全安排好了,抽出时间就教给徒儿武艺。这一教,道爷大吃一惊,这孩子太聪明了,你教他一样,他能变化出三样来,而且教一遍就会,这样的徒弟谁不喜欢呀!故此,道爷也来了兴致,爷儿俩摽着膀子共同使劲儿,一练就是三年。 三年以后,蒋昭的功夫可了不得了,学会了刀,枪、棍、棒,各种拳脚,把道爷身上的绝艺学了十分之二。诸葛道爷有点舍不得让他走:这孩子前途无量,中途而废实在可惜。因此,派了个老道,拿上自己一封信,去找蒋大爷,意思想延长时间。蒋顺当然高兴,亲自又来到北岳看儿子、见老师,送来不少礼物,又续了三年。 这三年学完了,蒋昭的功夫又大有长进。诸葛原英心中突然一动,有了新的想法,何不让蒋昭做自己的继承人?如果将来他能顶门立户,我这门中武艺就不会绝了。这孩子太有出息了,他现在的功夫,就有剑侠的本领。因此,又延长了五年。前后加起来学艺十一年。 蒋昭到了十九岁,功夫学成,走高楼越大厦如走平地,横跳江河竖跳海,万丈高楼脚下踩,软硬功夫、各种掌法无一不精。尤其使诸葛道爷满意的,就是蒋昭水里的功夫。诸葛道爷把水里的绝艺全教给他了。为了传艺,道爷带着蒋昭走遍名川大海,有时一住就半年,这才使蒋昭一举成名。可现在他快二十了,再学还没个完,学无止境啊! 有一天老头儿把蒋昭叫到跟前:“孩子,你一晃到山上已十一载了,人的一生有几个十一载呢?你也不能光学,应当闯荡江湖,学学经验,长点知识;另外,你爹也是四十开外的人了,身边也需要个人侍奉,尤其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因此,为师打定主意命你下山。”蒋昭一听,“扑通”一声跪下了,“师父,是不是徒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惹您老人家生气,您不乐意教我了?”“唉!此言差矣,你不对,我就照直说了,何必打发你走呢?方才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你我师徒有缘分,数载之后,你还可以二次上山。为师我要活着的话,我还可以教你嘛!” 蒋昭一听师父主意已定,也不便多说,就准备走了。师父针对他的个头,他的武艺,求名人给他打造了一把特殊的兵刃,叫三环套月避水圈。这玩艺儿,水旱两路都可以使用。圈就像哪吒拿的乾坤圈,一面有扶手,两面都是刃,但他的是三圈,手抓在当中,三面都有刃子。在手的两边,还有两个尖子,尖子里装着弹簧,能伸能缩,绷簧就在大拇指上扣着,如果用的话,一摁绷簧,两边的尖子就像宝剑一样,能伸长一尺八。这东西小巧玲珑,最适合蒋昭使用。 道爷把兵刃拿出来,说:“给徒弟你做个纪念吧!”又亲自把他送下北岳,师徒洒泪而别。 蒋昭学能耐的时候,杂念不太多,有时候想他爹,可是功夫练久了也就忘了,整个心都扑上去了,这一下山,他就想:我爹怎么样了?这五年当中就来看了我一趟,虽然书信没断,但毕竟没看着呀!他恨不得背生双翅,一步飞到家里。路上没敢耽误,白天找个地方睡会儿,晚上施展陆地飞腾法,倍道而行,很快就到了扬州。 他还记得家门,进了北关里一拐弯儿,紧把着街头一家就是。等到了门前,他大吃一惊,大门上面封着十字花的封批,有扬州府的大印,锁头锁着。“嗯?”蒋昭倒吸了一口冷气,退了几步仔细看看,为什么官府把我家给封了?我爹哪儿去了?搬家了?又一想,我打听打听吧! 对着他家不远,在路口有个茶馆,蒋昭进了茶馆,要了壶水。他一看,这茶博士是四十多岁的人,刚把水给端上来,蒋昭一抱拳:“老伯,您贵姓?”“啊,免贵,姓赵。”“赵老伯,您是本地人吗?”“是啊,我就是扬州土生土长的。”“哦,老伯,我跟您打听点儿事行吗?”“说吧,凡是我知道的。”“出了您这茶馆斜对门儿那家姓蒋,对不对?”“啊,对呀,老蒋家,蒋大官人的府地。”蒋昭一听,行,有门儿。“那么请问,他们家怎么被封了呢?他们家的人都哪儿去了?本宅的主人现在干什么呢?” 老头儿不听便罢,闻听此言,看了看蒋昭,又往左右瞅瞅,两旁喝水的人不多。这老头儿把头晃了晃,唉了一声,“年轻人,你问这个干什么?快喝水,喝完了,该办事你就办事,少说闲话。”这一来蒋昭更担心了,“老伯,这事我非问不可,因为跟我有直接关系,您得告诉我,我不白打听。”蒋昭说完掏出五两银子,往桌子上一放,这是老师给他的路费。“您买包茶叶、买双鞋吧,略表我的心意。”这老头儿一看,这小孩儿挺诚挚,而且给自己这么多银子,不能不说了。“年轻人,这么吧,你跟我到里屋,这儿人多嘴杂,说话不便。”“哎、哎。”蒋昭站起来,跟着老头儿进了里屋。 这老头儿是单身汉,在里屋住着。屋虽小,倒也肃静。门一关,他让蒋昭坐到床上,自己搬了把椅子坐下,靠近蒋昭,“年轻人,我告诉你吧,蒋大爷摊了官司了。”“哦,为什么?”“唉,全城都轰动了。说这蒋大爷是个江洋大盗、海上飞贼,身上有六条人命啊。前些时,东关里义顺河当铺被人抢了,杀死好几口子,据说就是蒋顺一伙所为,官府发下飞签火票把他逮捕,投入死牢已经一个月了,家也被封了。听说,只要刑部的批文回来,就要处斩哪!现在,扬州城无人不晓,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事儿呢!官府声言,还要找余党,说蒋顺是个贼头,下边有不少爪牙,要不我怎么不让你打听呢!万一叫官府的人听见,再怀疑上你,沾上就是一溜皮呀。年轻人,听明白没有?” “这个?”蒋昭一听,脑瓜儿“嗡”了一声,心说:这是胡说八道!我爹是奉公守法、安善的良民哪!他胆小怕事,犯法的不做,犯歹的不吃,这一生中尽受罪了,他怎么能是江洋大盗呢?怎么能去抢人家当铺呢?看来这里边必有隐情啊。蒋昭一着急,眼泪掉下来了。老头儿纳闷儿,“小伙子,你哭什么?”“唉,老伯呀,实不相瞒,我就是老蒋家的人啊,我叫蒋昭蒋小义,蒋顺是我爹。”“是吗?哎哟,我可真认不出来了,不是说你学艺去了吗?”“不错,我这是学满期了,回家看我爹来了。”“蒋少爷,你快走,我不是吓唬你,我听官府说,还要抓你哪!赶紧离开扬州,你要再呆下去,凶多吉少啊!”“好吧!”蒋昭再三谢过,离开老赵头家来到街上。他越想越憋气,心想:我得砸监反狱把我爹救出来,问问究竟怎么回事。他找了个没人的小店住下了。 到了晚上,他周身上下收拾干净,背上三环套月避水圈,斜挎百宝囊,赶奔大牢。但找了一晚上,也没找着地方。天快亮了,蒋昭一琢磨:不行,我做事太马虎了,我师父经常说我有点毛躁,应当成熟一些,我又犯这个毛病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得心里有数才行,应先去探监,见见我爹。 第二天,他到估衣铺买了一套新衣服,然后又买了点心,去打听大牢的地址,有人指给他大牢在魁星楼以西。等走到牢门口一看,戒备森严,门口有四个值班的在老虎凳上坐着,一个个横眉怒目,老百姓都不敢从门前走。蒋昭来到门前,冲这四个人一抱拳:“唉,几位,辛苦辛苦,我这厢有礼了。”其中有个当头儿的,瞪着三角眼一瞅,见蒋昭拎着大包,挎着竹篮子,里边装着吃喝,便把嘴一撇,“你干什么?有什么事吗?”“您辛苦了,我想看望一个人。”“看人?谁呀?”“此人姓蒋,叫蒋顺,当初在扬州开镖局子的。”“啊,你是他什么人?”“我是他一个徒弟,来看望我师父,听说他摊了官司。”“你是他徒弟?你知道他是什么罪吗?”“我不知呀,我是刚来的。”“哎呀,他是坐地分赃的贼头啊,几条人命在他身上背着呢!任何人也不能见,走,走吧!”蒋昭明白,官府里都这套词儿,把事情说得非常严重,借口好勒你的脖子。他心里有气,没办法,拿出十两银子往他面前一亮,“我说这位,您行个方便,我就看一眼,说两句话就行。这儿有十两银子奉献,您看怎么样?”在那年头十两银子是相当可观哪!这小子把银子接过来,和那几个一商量,“行吧!哎,就这么着啊,叫官儿知道可不答应,你见一面说几句话,快点进去,快点出来。”。“哎,好,好。” 蒋昭蒋小义长这么大,没进过这种地方,一进监牢不由得一皱眉,这里潮湿阴暗,有一股说不出的臭味儿直刺鼻孔,小英雄热泪滚滚,心想:爹爹,你受的这是什么罪呀!您究竟犯了什么法,我一定要追问明白。牢头在前面引路,他在后边跟着,来到尽里头。那狱卒用手一指,“就是这个号,你看看吧。”蒋昭紧走几步,手扶着铁栅栏,往里观看。因为刚从外边进来,什么也看不清,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辨清楚了。就见靠墙角有一堆草,旁边有个木头橛子,此外还有个马桶。在稻草上倒着一个人,蒋昭仔细一看,正是爹爹蒋顺。就见蒋大爷蓬头垢面,颧骨突出,两腮深陷,衣服褴褛,透出斑斑血迹,带着三大件的刑具,跟当初真是判若两人。蒋昭一看,不禁悲伤起来:“爹爹,老人家,您看谁来了?” 牢房的静寂被蒋昭的哭声打破。蒋顺正倒在稻草上胡思乱想,他非常想念儿子,恨不能生双翅飞到儿子面前,在临死之前,爷俩能见上一面,说句贴心话,死也闭眼了。正在这时,听着撕裂肺腑的声音,蒋大爷睁眼一看,铁栅栏外站着个人:“你,你是谁?”他问。“爹,我不是您儿蒋昭吗?”“是吗?”随着“哗啦啦”的铁链子声,蒋大爷从墙边站了起来,噔噔噔紧抢几步,来到铁栅栏前,把蒋昭的双手抓住,仔细一看,儿子已变了模样,长大成人了。看着儿子,老头子心中刀搅一般,不由得热泪滚滚。“儿子啊,莫非在梦中不成?”“爹爹,光天化日,乾坤朗朗,怎说在梦中?这不是做梦,这是真事。”“我的儿……”蒋大爷说不下去了,蒋昭也哭,可哭着哭着回头一看,那牢头在身边站着,多这么个人说话不方便。蒋昭强忍悲痛从兜囊中又拿出五两银子来,递给狱卒,“老兄,求个方便吧。”狱卒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吃惯了这碗饭,就知道会见者跟犯人有知心话要谈。这狱卒把钱接过来一笑,“不过,长话短说,越快越好啊!”“好,好,一会儿就完。” 这狱卒转身走了。蒋昭看看身边无人,把眼泪擦了擦,“爹爹。您先别难过,您快把事情的真相对儿说清楚,您摊了什么官司?我好做到心里有数,救您出去。”蒋大爷听完,迟疑半晌,唉声道:“唉,孩子。爹对不起你呀!”这一句话把蒋昭说糊涂了,“爹爹,您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是儿子,您再不对也是我老子,有什么您就说吧!时间宝贵,越快越好。”“好吧,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讲了。” 前一年有人又来提媒,蒋顺的心被说动了。这媒人能说会道:俗话说“儿孙满堂,不如半路的夫妻”,您现在多难呀,外边有买卖。家里有杂事,里里外外全靠您一个人张罗,您不娶妻,是怕您家少爷受气,现在孩子已成年了,满了徒回来,就要娶妻生子或者分居另过,人家能顾得过来你么?剩下你一个孤老头儿半夜得个急病,身边连照料的人都没有,到那时您就后悔了,不如找一个如意的夫人给您料理家务,您就能放心地经营您的买卖,我看您就别犹豫了,再过几年,岁数大了,诸多不便哪!这叫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样一来把他说动了。不过他提了个条件,媳妇不管丑俊,人品要好,性情要温柔,保媒的答应了。 在扬州北门里,有位陶家,老陶头儿有个姑娘,长得非常好,当初定过亲,没等招亲丈夫就死了,其实是个大姑娘,年纪比蒋大爷小十六岁。蒋大爷一听便说:“哎呀,小得太多了,恐怕不般配。”“不,大爷看您说的,小点算什么呢?再说,人家主动乐意,您还有什么说的?”后来,蒋大爷同意了。挑吉日、择良辰,夫妻完婚。 过了门儿,老夫少妻倒也自有一番情趣。果然,陶氏人品端正,性情温柔,她首先提出来:咱家虽有钱,但不要又是丫鬟,又是婆子的,管吃管住拿工钱,那得多少钱啊!咱好日子要当穷日子过,我还年轻,家里这点事儿我全能料理,请老爷不要找别人了。蒋顺一听,从这一点看,陶氏就是个贤妻呀,俗话说:常将有日思无日,莫把无时当有时。过日子就得精打细算,看来陶氏颇有眼光。大爷听了妻子的话,家里只雇个看门的老郭头儿,活儿全由陶氏一个人料理。除此,陶氏对蒋大爷是相敬如宾,照顾得无微不至,半年后,蒋大爷便放心地到外边去做买卖,十天半月不着家,有时甚至一个多月,他对陶氏是万分相信。 前些日子,蒋顺做了趟买卖,本来准备出去十天,但半道上出了点事,买卖吹了,便中途折回;另外,他心里也惦记着陶氏,急匆匆返回了扬州。到家已是点灯时分,他“啪啪啪”使劲地敲着门,里面没动静,他一想,大概是看门的老头儿睡着了,干脆,我越墙进去。他看看没人,双腿一用力,跳到院子中间,也没答理守门的老头儿,径直奔内宅。一边走,还一边吵吵:“夫人,没想到吧,我回来了。”哪知正走着,就听房内“扑通”一声,把他吓了一跳。好像发现一个人从屋里走出来,一眨眼又不见了。蒋大爷想:莫非自己眼花了?怎么又没人了!心里想着,脚没停便进屋了,却见陶氏衣服不整,发髻散乱,床上堆着被褥,桌子上放着酒壶酒杯。蒋大爷一惊:“嗯?”陶氏向来不喝酒,她怎么喝起酒来了!刚才是怎么回事?蒋大爷把包放下,往椅子上一坐,脸就沉下来了,“陶氏,方才谁出去了?”“老爷,瞧您说的,哪来的人啊,就我自己。”“不对吧,我明明看着眼前黑影一晃,眨眼就消失了,难道果真没人?”“哟,老爷,看您说的,除我之外,并无他人呀。”蒋顺一想,也没准儿我外出上了火,看错了,也应相信自己的妻子,所以,也就不追问了。但看见桌上的酒壶酒杯,又问:“你素日不喝酒,这是怎么回事?”“啊,老爷有所不知。每当您一出门,我就觉得苦闷,晚上睡不着觉,就借酒浇愁。虽然不会喝,但勉强喝两口,就迷迷糊糊睡着了,以解心头的烦闷,没有别的意思。”“哦,好吧,既然你愿意喝,往后我陪你喝。”蒋大爷没抓住什么真凭实据,也不好追问,这事就算过去了,可这天晚上,他们夫妻谁也没睡好,各自想着心事。蒋大爷心里很不痛快,本来不打算相信,甚至愿意自己看错了,但这事实就摆在眼前,一点错也没有,为什么陶氏一口否认呢?难道我们老蒋家要出现丢人现眼的事吗? 过了两天,蒋大爷心生一计,对陶氏说:“夫人啊,把东西给我收拾一下,我还得出门。”“老爷,怎么刚回来又要走?”“是啊,上回的事留了个尾巴,还得去把它结束了,一完事,我就回来。”“那得多少天?”“不多,也就十天半月吧,衣服不用多带,够换洗就行。”蒋大爷把东西收拾好,嘱咐陶氏好好看家,就出了门。 其实,这是蒋大爷的一计,他假装出了扬州,绕了半圈,从东门又回来了,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安下身来。到晚上他睡不着觉,心想:我回去看看,陶氏啊陶氏,你要背着我做不光彩的事,我岂能容饶,究竟那个黑影是谁,我非要查清不可。到了晚上,他换好了短衣襟,小打扮,带上匕首刀,离开小店,来到自己的家门口。这回他没砸门,从西墙跳入院内,蹑足潜踪赶奔内宅。 这时二更已过,他发现房中灯光晃动,人影摇摇,侧耳一听,果然有男女说话的声音。大爷的心一翻,怕什么就有什么。但不知这奸夫是何人?蒋顺浑身抖做一团,他勉强控制着,来到窗台下,用舌尖点破窗棂纸,往屋里一看,一张八仙桌上,摆着酒壶酒盅,四碟菜。陶氏面对着窗户,描眉打鬓,擦粉戴花,跟往日大不相同,有个男人脸冲里,后背对着窗户,正跟妻子说话,模样看不清,但见穿绸裹缎,借着灯光闪闪发亮,蒋大爷本想听听是怎么回事,可人在火头上,就控制不住了,心说:好哇陶氏,你当面是人,暗中是鬼,你背着我做出如此下贱之事,岂能容饶啊!想到这儿,他热血沸腾,“刷”,把匕首刀拽出来,转身来到房门,“啪”一脚把门踹开,像猛虎一般闯入房中。那男人和陶氏同时发现了他,这男人二话没说,一转身,用脑袋把窗户撞开,一飘身到了院里,眨眼就不见了,等蒋顺追出来,早已踪影皆无。蒋顺知道,这人会点武功,不然怎么身法这么快呀?他一想,算了,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我问他干什么,问问陶氏不就清楚了?他转身又回到屋里。那陶氏早已吓成一团,脸蜡黄。蒋大爷过去“啪啪”就是两个耳光,然后抓住她前襟的衣服,匕首刀直指她的咽喉:“陶氏,你给我说,这是怎么回事?说!不然的话,我就宰了你!”“老爷,老爷别杀我,我说,我说。”“说,那个男人是谁?你们俩什么关系?他姓什么、叫什么?你们什么时候勾在一起的?要说得有半字虚假,我把你大解八块。”“老爷,我说呀。” 第二十四回 赴寒潭蒋小义斩墨鱼 练硬功纪华成斗凶僧 陶氏被逼无奈,向丈夫诉说了真情。闹了半天,这个奸夫并非旁人,正是扬州节度使杨文善的儿子,叫杨芳,因为他排行老三,人们都叫他三公子。杨三这小子是专门寻花问柳,不干好事,他跟陶氏接触已经二年了,在陶氏还没成亲的时候两个人就不清楚。一听这事蒋大爷气坏了,真恨不得把陶氏杀了方解心中之恨,可蒋大爷挺明智,杀人就得偿命啊,尽管我有苦衷,但这也是违法的事;我要是把她休了,奸夫奸妇就更如意了。得了,我把你软禁在家里,叫你活受罪,多会儿我的气消了,我再把你赶出家门。就这样,他把陶氏猛揍了一顿,软禁在家中,自己也气得病了四十多天。 这四十多天陶氏出不来了,可杨三怎么办呢?你要告他根本没法告。他爹是节度使,掌握生杀大权哪!就凭自己,告他儿子能告得了吗?一想,算了,就只当我吃个哑巴亏,接受教训吧。可没想到,那杨三自从跑了之后,回家也好几天没起来,别看他爹是节度使,这事做得也违法呀。过了些日子,这小子一想不行,我不把蒋顺除掉跟陶氏就很难再见面!他把这事跟他师爷一说,他这师爷也真损,给他出了个主意,给蒋大爷栽赃。前些日子,扬州城里有个当铺被匪徒洗劫一空,杀死六个人,现在抓住四个匪徒,还没有完全弄清楚。有两个被定成死罪押在官府衙门,案子还悬着。杨三的师爷让他到衙门走动走动,叫这两人把蒋顺咬住,就说蒋顺是他们的同伙,他家里就是窝赃的地方,只要能把蒋顺咬住,蒋顺就会被问成死罪,他一死陶氏不就归你了吗?杨三听后大喜,就以自己的身份走动扬州知府衙门,结果跟这狗官达成协议,他们几张嘴就把蒋顺给咬住了。 这个知府姓何,他一盘算:我的上眼皮就是节度使,把节度使的儿子得罪了,我这乌纱帽还戴不戴了?这案子正好悬着,我乐得顺水推舟,讨好三公子,三公子一高兴给我美言几句,我也许还能升官呢!谁管那蒋顺冤不冤,屈不屈。晚上,他就把两个犯人提在二堂,又引供又逼供,逼着他们咬住蒋顺。这两个死囚一听,能开脱死罪,乐乐呵呵就答应了。编了一套瞎话是有鼻子有眼的。随后知府发下飞签火票,把蒋顺立拘锁逮,带上知府衙门,到堂上就问这案子。蒋顺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栽赃陷害呀!没有的事我死也不承认,当时就把这事给驳回了。知府便把两个死囚给提上来,当堂与蒋顺对质。这两个小子两张臭嘴就把蒋顺给咬住了,“大哥,砸那当铺不是你出的主意吗?杀那几个人不是你亲自动手的吗?现在我们被问成死罪,你逍遥自在于心何忍那。大哥,你承认吧,那些金银财宝不都在你家吗?”不仅如此,他们还栽赃,以检查蒋府为名,事先准备了一包赃物,拿出来,硬说是在蒋府搜出来的,这叫人证、物证俱全。 蒋大爷喊冤叫屈,受的那个罪就别提了,受了一个多月的折磨,最后蒋大爷实在挺不过刑,就屈打成招,被定成江洋大盗、窝主、有六条人命,问成死罪,知府上报节度使衙门马上往上行文报刑部,刑部一批下来就处死。 蒋顺哭着把经过讲述了一遍,“孩子,你爹冤沉海底,我浑身是嘴难以分辩,你看怎么办?”蒋昭一听,拽出三环套月避水圈,“爹,反了,这年头他不讲理,咱就造反,待孩儿砸监反狱把您救出来,先杀赃官,后杀狗子,再杀淫妇,咱爷俩远走他乡。”蒋大爷一听,隔着铁栅栏把儿子拽住了,“孩子,你说的是什么话,你就是浑身是铁能打几颗钉?你要真是我的儿子,就听我说。还有一个办法,如果这个办法行不通就完了。”蒋昭火气压住,问他爹有什么主意。“孩子,你叔叔在东京汴梁开封府,谁不知道大五义的蒋平,你赶紧起身奔东京找你叔叔,让他禀明包青天,或许还能救我。”蒋小义一听,爹说得对,怎么把我叔叔给忘了。“爹,我就怕这一去您眼前没人,一旦刑部衙门的批文回来不就坏了吗?”“不能,据我所知,官府对任何事情都拖拉,呈文刚递上去,恐怕秋天官府的批文才能回来,你现在起身,时间还来得及,要越快越好。除此之外,别无选择。”“爹,您就放心吧,现在我就走,几天后就到东京,很快您就能获释。”爷俩又说了几句,那狱卒沉不住气了,“哎哎,我说少爷,您怎么说起来没完没了,多长时间了?快走吧!”蒋昭洒泪跟爹爹告别。他对狱卒说:“我说官长,反正我爹也是定成死罪了,你对我爹好生照看,我绝不亏待你。我回去拿一部分钱来,一半侍候我爹,一半您留着受用。”说完回到店房从书包里边把钱拿出来,到了监牢,一半给狱卒,一半给他爹留下买东西吃,安排好了他连夜起身,赶奔东京。 路上无话。等到了开封府,一打听蒋平,不在,都跟着颜大人查办大同府去了。蒋昭一听,真好像万丈高楼一脚蹬空啊。除了他叔叔之外,开封府的人他都不认识,蒋昭一想,干脆,我连夜赶奔大同府。于是他马不停蹄地又到了大同,到公馆一问,又扑空了,蒋平领人到阎王寨,赴英雄盛会去了。他打听了路线又赶奔阎王寨,他没来过这地方,几座关口都过不去。蒋昭急了,干脆爬山,凭这些年跟我师父学的能耐,这能难得住我么?他就左一山、右一岭地翻开山了。爬来爬去爬到一座大山上,往下一看,下边是一潭水,山坡上站着不少人,他们的声音都往上传,听的很清,原来这儿在比武呢!他一想我叔叔肯定在人群之中,就不顾一切地冲下山坡。 正是蒋平众人。爷儿俩一见面,蒋昭往下一跪,泣不成声,把经过诉说了一遍,蒋平气得直跺脚,这怎么办?救我大哥是紧要的,可十阵赌输赢也到了关键时刻,离不开呀!四爷跟徐良商量:“良子,你看这事怎么办?”徐良一听人命关天,救人如救火,如果耽误了,恐怕会出事,就说:“四叔,我看这么办吧,这里的事你就不要管了,马上起身赶奔开封府,禀明包相爷,去料理我蒋大爷的事情,这比武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孩子,这不妥吧,我是奉大人的堂令率人来参加英雄会的,半路为了我家的私事去了,将来我怎么交待?”“那您看怎么办呢?”“孩子,这么办吧,有命没命,凭天而定了。十阵赌输赢眼看快结束了,今天晚上我就起身,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孩子,千斤重担你替叔叔挑着。”徐良点头。蒋平把这意思跟蒋昭蒋小义也说了,蒋昭点头答应,又问这武是怎么比法,这时候,碧水寒潭的水“哗——”又涨起来,三起三落,水中那条鱼翻上翻下,四爷用手一指,“孩子,看见没有?就是这东西。这是第四阵赌输赢,把咱都难住了,你要是不来,我们就承认这阵败了。”蒋昭点点头,“叔叔,你知道这玩艺儿是什么吗?我上北岳跟我老师学艺的时候,他给我一本书,这书上全是各种动物,也有水里的东西,在第七页上就有这玩艺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叫墨鱼,它周身上下是黑的,因此而得名。其性十分凶猛和残忍。它的皮可是好东西,我老师跟我讲过,如果一个人用墨鱼皮做一套衣服那是善避刀枪,这是一种非常珍奇的水里动物啊。叔叔,既然赶上了,我下去!”“孩子,你行么?”“我这些年,尽跟我师父学这个了,您就放心吧,这阵我包下了。”就见蒋昭把包裹解下来,换好水师衣靠,手中提着三环套月避水圈就要下去,但又扭过头来对他叔叔说:“我刚来,对这里都不太熟悉,我下去倒行,可我得借一件宝家伙,我的兵刃不好使唤,这条墨鱼刀枪不入,非得宝家伙才行,您看看谁有?”徐良在旁毫不犹豫就把青龙剑摘下来了,“小兄弟,你看看这把宝剑怎么样?”蒋昭把宝剑拽出来,“唰唰唰”就是三道闪电,那个亮就甭提了。蒋昭点点头,“真宝物也。行了,您先借我一用,待我斩了墨鱼之后,原物奉还。”蒋昭真要下水了,蒋平的眼泪就吧嗒嗒掉下来了:“孩子,我们哥俩可就守着你一个人啊,你千万要当心,你爹的官司还没了,你要是再喂了墨鱼,咱们老蒋家可就是缺了八辈子的德了。”“叔叔,您放心,您别看我对我爹的官司没办法,但对付这墨鱼,真如探囊取物也!”说着他背好避水圈,手提青龙剑,顺绳而下。 那边,朱亮、三世陈抟陈东坡、金镖侠林玉、天德王黄伦以及请来的这些人都在远处看着。他们纳闷儿,来了个小崽子,何必如此兴师动众,还说什么呢,干脆认输得了。飞剑仙朱亮刚想过去打听,就见来人顺绳而下,直奔碧水寒潭。“哦!”朱亮明白了,这是来了帮忙的了,这有什么用呀,无非让这头怪鱼多吃点东西罢了,再看场热闹吧! 说话间,就见蒋昭蒋小义顺绳子来到水面,一松手,头朝下,脚朝上,一溜水线,踪迹不见了。人们知道,这可是到了关键时候了,如果蒋昭蒋小义出了危险,那么这第四阵是彻底的认输,再没有别的办法了。蒋平头上一个劲地冒冷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两个小圆眼睛紧盯着碧水寒潭。时间不大,就见碧水寒潭又开锅了,“哗——哗——哗——”水面涨起七八尺高,那条墨鱼一露头,紧跟着尾巴一搅又沉下去了。时间不大,蒋昭的身子探出来了,换了一口气又沉下水去,一人一兽就在水中斗开了。咱们单说蒋昭,他怀着两种心情:一是要速战,十战赌输赢赶快结束,熬过今天好去救我爹;另外呢,他也想替老蒋家壮壮门面。学艺十一年,这是头一次临大阵,如果我栽了跟头,对我叔叔、我爹,乃至我师父都脸上无光,所以他是竭尽全力。这墨鱼发现有人下来,倍加猖狂,张开血盆大口直奔蒋昭而来。蒋昭一看,我得冒点险,远了够不着,靠近它才好下家伙。打定主意后他也没使劲,这鱼一吸,正好把他吸到嘴里来了,这可是紧要关头,稍微慢一点就进肚了。就在这一刹那,蒋昭蒋小义拽出三环套月避水圈,大拇指一摁绷簧,“咔嘣”这兵刃两边就长出两只尖刀来。两个刀尖正好把墨鱼嘴给支住了,上边的尖顶上牙膛,下边的尖顶下牙膛,“咔嚓”,墨鱼一咬正好给扎上了,这可把墨鱼疼极了,“哗——”摇头摆尾一搅水,碧水寒潭就又开锅了。蒋昭一只手握住三环套月避水圈,另一手“唰”地拽出了青龙宝剑,照墨鱼的下牙膛就是一剑,扎进去往里一伸,又一伸。这墨鱼还挺禁扎,连扎了六剑也没死。蒋昭在墨鱼嘴里练开了宝剑。这墨鱼被蒋昭扎得血肉模糊,终于筋疲力尽,被蒋昭蒋小义一宝剑刺穿咽喉,就再也不动了。蒋昭把三环套月避水圈抽出来,双脚踩水一使劲,露出水面半截身子来,定睛观看,墨鱼浮出水面不动了。他过去挥动青龙剑把墨鱼劈为四瓣,拣肋下最好最柔软的皮子割下来几块,卷好往胳膊底下一夹,这才赶奔水边,顺绳来到岸上。 岸上的人乐得都要发疯了,把蒋昭蒋小义抱起来抛向空中,“哎哟,你的能耐太大了,可给我们露了脸了。”蒋小义落地之后,把墨鱼皮往地上一放,“叔叔,您看看,这玩艺儿就可以做墨鱼甲,咱爷儿俩见面我没别的送的,您留下找个匠人做套衣服穿吧,也略表侄儿的孝心。” 飞剑仙朱亮一看开封府连胜了四阵,沉不住气了,心想:这十阵赌输赢六阵就决出高低,我们连败了四阵,现在还有二阵,再输了怎么办?这么大的一座阎王寨,这么多年的心血,到那时就付诸东流了。他手握五金的拐杖,想跳过去拼命,但有言在先,得挨盘往下比,不准私打斗殴,所以他又把火压下去了,迈步来到蒋平面前,假装赔笑:“哈哈哈,四爷恭喜恭喜,开封府真有两下子,我算服了。请问刚才这位下碧水寒潭斩墨鱼献绝艺的是你什么人?”蒋平觉得挺自豪的,“啊,是我的侄儿。”“哦,蒋氏门中有此后起之秀,真是可喜可贺,叫什么名字?”“叫蒋昭蒋小义。”“哦,好。”朱亮仔细看看蒋昭,心说:小崽子,你坏了我的大事,我岂能容饶!我记住你的模样,日后算账。说话间朱亮当众宣布阎王寨败了四阵,请大家回归彩台继续进行第五阵。 往回走的时候,开封府的人兴高采烈,阎王寨的人是垂头丧气。等回到彩台,大家归座休息了片刻,飞剑仙朱亮一伸手把小旗亮出来了,摇三摇晃三晃,传下命令开始第五阵。 就见西彩台上站起一个出家的和尚,就好像庙里的弥勒佛,平顶身高不到九尺,粗细也得八尺。圆乎乎的脑袋,两个肉墩墩的耳朵,垂在肩头,肉包子眼睛斗鸡眉,大塌鼻子,微微带点撅撅的嘴,彤红的嘴唇,满嘴的黄牙,耳朵上带着烧饼大的金环,光脑袋受着戒,看样子有七十来岁。他穿着极薄的灰布僧衣,一走三颤地来到朱亮面前,耳语道:“老剑客,你放心,这第五阵是我的事,不是吹大话,这阵是准赢不输。”朱亮频频点头,“老罗汉,我可把希望寄托在您身上了,您要多加谨慎。”“阿弥陀佛。老剑客你就放心吧。”大和尚说完走下彩台,来到梅花圈。 就见大和尚双掌合十,向周围转了一圈,“阿弥陀佛,诸位,这第五阵是贫僧我的事,贫僧先来个自我介绍,我乃昆仑山小西天三十三层天外天,卧佛寺的方丈,人送绰号卧佛昆仑僧,这一次蒙朱老剑客和金镖侠相约,来赴英雄盛会,贫僧非常高兴。最高兴的是,这第五阵安排到贫僧身上,以前那四阵我全看见了,精彩而又紧张,不管谁输谁赢,武艺都达到了炉火纯青,使老僧大开眼界,我可不敢说有那么大的能耐,无非略献小技,求众位赏脸。” 这卧佛僧说完把手放下,“开封府的各路英雄,今天可得捧捧场,我主要是跟你们比武,贫僧这两下子一般,大家先看看我的掌法。来人那,准备。” 就见几个小和尚用车拉来六七块大青石,这青石,大块的能有六尺见方,小块的也有二尺见方。再看昆仑僧一伸手挑了块二尺见方的,抡起来对大伙儿说:“诸位,这块青石的分量不算重,有六七百斤吧,我练一手大伙看看,如果能有人练到我这样,我认输,这第五阵你们算赢了。”说完了,两手一翻,就把石头扔在空中,然后用肩膀接,“啪”,肩膀一动,石头又弹起来了,这石头又往下一落,他使了个浪子踢球,脚往后踹。“啪”一声又把石头弹起来了,等石头往下落的时候,他用膝盖接,一起一落,就见这和尚满脸带笑,轻松自如,玩儿开花样了。 两旁的人一看无不惊骇。这石头六七百斤,到了昆仑僧手里,就像个球似的,人家不费吹灰之力,在这儿踢毽子,练皮球。最后石头落下来的时候,就见昆仑僧把脖子一挺用秃脑袋往上一接,“开!”“啪!”,石头飞落到秃脑袋上,脑袋没事,把石头崩碎成四块。 “好啊!”人们一片喝彩之声,大和尚练完了,冲开封府这边一笑,“各位,大家见笑了,我请一位来陪着我练一练,哪一位来?”蒋平看完问左右:“诸位,人家可是使的硬功啊,哪位觉得硬功可以就出场,哪一位?”说话间站起一个人,年迈苍苍,银须飘摆。“四爷,我看这阵轮到老朽我了,我上去照料照料。”众人一看,说话的正是塞北三绝的头一位,展翅腾空臂摩天纪华成。老头儿想十阵赌输赢,反正早晚我得来一阵,为开封府的人办点事,也不枉人家聘我一回。他一看这第五阵很适合自己,因为他就喜欢练硬功。蒋平点点头。再看纪华成稳稳当当走下东彩台,来到梅花圈,冲着昆仑僧一抱拳,“老罗汉请了,老朽有礼了。”昆仑僧一看来了个老头儿,个头不算高,但是非常精神,两只眼睛很亮,大秃脑门子,后脑勺还剩下几十根头发,像银丝似的,拢到一块儿梳成小鬏,用红头绳系着。身穿土黄色的袍子是又长又大,半截的白布高桩袜子,蹬着一双千层底踢死牛豆包大洒鞋,一说话声音非常洪亮。昆仑僧不认识他,“请问老人家尊姓大名?”“哎哟,我是山沟里的人,哪来的什么大名啊。幼年爱武术,蹬高跳远的,乡亲们疼我,给我送个绰号展翅腾空臂摩天,我姓纪叫纪华成。”“啊?”大和尚吃了一惊,纪老剑客的名望可不小啊,昆仑僧远在甘肃都听过。“哦,他就是塞北三绝的头一位,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我可要多加谨慎。”想罢老和尚一乐:“老先生,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看来贫僧不虚此行啊。老剑客,怎么,你也喜欢练练硬功?”“不错。我从小就喜欢砸砖击石,没少练,但是比起老罗汉来差远了,咱们今儿个试试,我也挑块石头按您那个方法练一练。”“请!”大和尚往旁边一退。纪华成心说:你挑的是二尺见方的,分量在六七百斤,我得挑个大的。老人家把长大的衣襟一提,插在腰带上,把两个袖子卷了卷,然后迈步来到石头堆前,看那大块的,三尺见方,有八九百斤,老头儿一哈腰抱起一块来像抱孩子似的。“昆仑僧,我练这块你看怎么样?”“行啊,比我那块大得多。”“好啦。我可能练不好,你可别见笑啊!众位,大家赏脸。”说话间,就见纪华成两臂一抖,“起”,把这块巨石就抖向空中一丈六七尺高,这石头翻着个儿就落下来了。纪华成先练了个苏秦背剑,用后背接,“啪”的一落上,老头儿的后背纹丝不动,一拱,这石头又飞起来了,老头儿用膝盖接,用肩膀接,用胳膊肘接,“唰唰唰”,就见石头一起一落,老头儿身子乱转,从容飘摆,那个轻松劲儿就别说了。在场的人无不热烈鼓掌,“好啊,果然是绝艺,力大绝伦,练得好!”最后这块石头落下来,就见纪华成把双手往后一背,脖子一挺,秃脑袋往上一接,“开!”,“咔嚓”裂成四瓣,滚落着尘埃,把地砸了好几个坑。纪华成把秃脑袋上面的粉未擦去,扭头冲着昆仑僧一笑:“大师父,我献丑了。”阿弥陀佛,昆仑僧一看,行啊,这老头儿的功夫比我强啊!嘿嘿,你别高兴的太早。昆仑僧想到这里,点点头,“老剑客,名不虚传,佩服佩服,不过,练这几块石头不过是活动活动筋骨,不是正题,这第五阵赌输赢呀,我还没往外拿呢。”老剑客一听,“大师父,此话怎讲?”“方才您也看见了,一招一式也好,动刀枪棍棒也好,已经打过了,咱们俩再那么打就不新鲜了,因此贫僧建议咱来个文打,您看怎么佯?方才我练的是达摩老祖易筋经,你也是这么练的,可见咱们这项硬功都比较出众,咱们二人比一比看谁的功夫硬,你照我的脑袋拍三下,我照您的脑袋也拍三下,谁把谁打趴下,谁就算输,不知老剑客肯赏脸否?”“哦,这么回事。”纪华成点点头,“高!你不愧是出家人,出这主意果然稳妥,老朽愿意奉陪,但不知道谁先动手?”“老人家,您说呢!”纪华成心想:我要先打他,我的人格就显得低了,不如让他先打我三下,这才显出我有容人之量啊。老剑客想完了,把自己的意思一说,昆仑僧乐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您不愧是塞北三绝,高,真有容人之量。各位,大家听见没有!老剑客愿意让我先打他三下,打完之后,他再打我,谁先趴下谁算输,我现在可要动手了,老人家请你做好准备。”老头儿围着梅花圈转了三圈,开始运气发于丹田,丹田贯于胸膛,胸膛又贯于头顶。老人家骑马蹲裆站好了,两手一扶膝盖,把眼珠一瞪,“请!”就见昆仑僧倒退了几步,把薄扇似的大巴掌伸出来,他的手心全是茧子,是练硬功练的。像他这个身份的人,什么掌法不会?金沙掌、银沙掌、铁沙掌、鹰爪力,讲究的是马前一锭金,马后一掌银哪,莲花观当铁尺排肋十三太保的横链,样样精通,这掌要发出去能有千斤重力。就见这大和尚动手之前,把两臂一摇“呼呼”做响。只见左胳膊变细,右胳膊越来越粗,气全贯到右掌上了,然后抢步起身,奔到老剑客面前,把巴掌一立,掌心朝下,照纪华成的泥丸宫就打下来了。泥丸宫就是小时候脑袋顶上发软的那个地方,是最不禁揍了。昆仑僧大喊一声,用尽全力,“啪”的就是一掌。昆仑僧一闭眼,觉着膀臂发麻,手失去了知觉,一看,纪华成是纹丝不动,老头儿还乐了:“大和尚,您真是佛心的菩萨,您怎么不使劲啊,您别客气,再使点劲才好呢!”“阿弥陀佛,”和尚心说:谁说我没使劲,我血管都要崩裂了,这老家伙的脑袋还真结实呀!看我第二下。这回他退出有一丈五六远,把两臂摇开“呼”,比头一次使得劲更大了,抢步起身“啪”又是一掌,一看,仍然未动。昆仑僧有点挂不住了,心中暗想:这可要了我的命了,这两掌我把吃奶的劲也使上了,这第三掌还能开花吗?看来今天我要输,不行,决不能善罢甘休。这个凶僧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第二十五回 群雄投宿狮子林 蒋昭夜探阎王寨 纪华成大战昆仑僧,两个人讲的是一对三掌。这昆仑僧连着打了纪华成二掌,他发现纪老剑客的功底太深,他想:这第三掌打跟不打也没什么区别了,反过来他要打我,我可吃不消啊。在这次英雄会上,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的人都到了,我如果当众出丑,岂不是给昆仑派脸上抹黑吗?他想起个主意来,厚着脸皮笑哈哈的来到纪老剑客面前,“老人家,高,实在是高,看来您的硬功比我强,我不是打您两下了吗,还有一下,我想换个地方,打您后背一下,怎么样?”他认为可能纪华成油锤贯顶的功夫练得特别好,所以没打动,换个地方,你不能浑身上下的功夫都练得那么好吧?纪华成一听就明白了,有心不理他,但又一想,我宁愿站着死,不能跪着亡,所以他一笑,“哈哈,我浑身上下的每一个部位你随便挑,既然您愿意打我的后背,我就接您一掌。”“多谢老人家。”纪华成骑马蹲裆站好了,昆仑僧退出两丈多远,又摇脑袋又晃屁股,两臂齐摇像风车似的,把全部力量贯在右掌上,冷不丁儿往前一蹿,“着啊!”“啪——”一掌拍在纪华成的背上,打完了一看,纪老剑客仍然是纹丝未动,反把昆仑僧震得膀臂发麻,手心发热。他心想:完了!但又一想,我这些年尽练这些功夫了,什么油锤贯顶,铁齿排肋,那是寒暑不避,我还架不住你三巴掌吗!昆仑僧想到这儿,把大肚子一腆,骑马蹲裆站好了,“老人家,该您的了。”纪华成一听心中暗笑,心说:昆仑僧,我的能耐比你强得多呢!一掌就要你的性命。但老头儿又一想,但能容人且容人,他也没做什么坏事,只是因为和朱亮有交情,从昆仑山千里迢迢来到阎王寨帮忙,八十岁的人了,这些年的苦功来之不易,就因为比武我一巴掌把他拍死,也有点过分,所以老剑客就打定主意不下死手。他来到昆仑僧近前,把巴掌往空中一举,“老罗汉,你可接着点,我要打了。”“请便,别客气。”纪华成练了四成劲,“啪——”一掌打在他的头上,昆仑僧一摇脑袋觉着没什么,他没想想是纪华成给他手下留情了。老头儿打了一下以后往后一撤,“老罗汉,我看打一掌就算结束,你我哈哈一笑,各归各位,拉倒了吧。”这个昆仑僧还有点执迷不悟,觉得这不打算怎么回事,这不就算我输了吗?他把眼睛一瞪:“阿弥陀佛。我说老剑客,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梅花圈比武较量之处,我是代表阎王寨参加的,你说打我一下就拉倒,这算谁输呀?不行,你接茬还得打,少说废话,来吧!”纪华成一听火往上撞,心说:你也太不知趣了,老头儿想到这里,掌上加劲,这第二掌使了七成劲。这第二掌也没把昆仑僧打动。昆仑僧这回可有底了,心想怎么样,我没打动你,你也打不动我呀,他攒足了劲准备接第三掌。纪华成一看不给他点厉害不行了,第三掌使了九成劲,用劲往下一摁,正摁到和尚的泥丸宫上,这下昆仑僧就觉得泰山压顶,眼前发黑,胸膛发热,在掌往下一落的时候,他觉得五脏都翻了个儿,鼻孔一张,两口鲜血喷出来,昆仑僧摔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纪华成一看挺后悔,打得太重了,他赶紧弯下腰去把昆仑僧抱起来,“大师父,大师父睁眼。”好半天昆仑僧才把眼睛睁开,“阿弥陀佛,”他看了看纪华成,又把眼睛闭上了,冷不丁儿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强打精神,咬紧牙关,“姓纪的,你打死我,你打不打!”纪老剑客一乐,“我们讲的是一对三掌,我岂能再打呀,要再打,你我得从头比起。”“好,你不是不打吗,我认输。你记住此时此地这一掌之仇”。老家伙说完从地上把兜子捡起来,从里边拿出一个小葫芦,他倒出一把金疮铁散丹塞到嘴里。昆仑僧觉得没脸见人了,把脚一跺,离开阎王寨,回昆仑山了。 他一走,这第五阵开封府又算赢了,整个场上是一片骚动,人们都认为大局已定,十阵赌输赢,赢六阵就算赢了,现在开封府一口气胜了五阵,还有关键的一阵。就在这时候,红轮西坠,天快黑了,飞剑仙朱亮已经是满嘴大泡,气得呼呼直喘气。他从台上下来,眼望开封府,把黄旗摇了三摇,晃了三晃,“各位,原计划今天一天,这十阵赌输赢就结束,由于路途遥远,开封府的各路英雄到中午才来到山上,这半天的时间看来是不够用了,咱们暂时结束,大家先回去休息,明日接茬比第六阵。众人放心,我们阎王寨如果输了六阵,一定按誓言办事”。 这时,金镖侠林玉带着几个仆人来到东彩台,见了徐良和蒋平一抱拳,“二位,今天可够辛苦的,天晚了,掌上灯比吧,没那个必要,好在时间还多呢,请各位赶紧休息,养足了精神明天再接茬比。”蒋平问:“我们住在什么地方?”“随我来,就在前面不远,地点叫狮子林。” 老少英雄从东彩台上下来,排着队跟在金镖侠林玉的后面,曲曲弯弯爬过一架小山梁,来到一块盆地。这地方四面全是密林,正当中有一所住宅,这个住宅不但修的好,而且十分宽阔幽静,门上挑着红灯。金镖侠林玉往里相让,大家鱼贯而入进了宅子。这儿有前厅五间,中间是穿堂门,天井当院,方砖铺地,两边是抱厦;二道院的正厅又是五间,一边还有一个门洞,通东西跨院跟后院。开封府来的人不少,但住这地方还富裕,光房于就能有三四十间,被褥枕头茶壶茶碗、桌椅板凳一概俱全,每个屋把灯也点好了。 林玉领着徐良和蒋平挨屋看了看,“四老爷,房屋简陋,求您们包涵,怎么样!住到这里还可以吧?”“多谢!多谢!林大帅,这房间可真够讲究的,请问这所住宅,原来谁住?”“这地方没人住,这是我们天德王黄伦的读书之处,因为你们来了,才把房间腾开。”“哦,那可多谢了!” 林玉领大家到正厅,吩咐喽罗兵把酒茶食盒,全都担进来。林玉说:“我还有事,失陪了,各位请随便吃喝,不够时有专人负责,咱明儿见。”徐良把他送到门外,林玉告别,领着人走了。 这时院里的人,全是开封府来的,徐良为了防备万一,飞身上房,手搭凉棚往四处观察,发现前后左右没有人偷听,这才放心,从房上跳下来,大门加了锁,二门派人看守,又专门派人巡更下夜,余者开始进晚餐。一开饭,大伙议论开了,猜测着这第六阵是比什么,飞剑仙朱亮是决不会善罢甘休,肯定比这五阵还要难得多。这五阵安排的真是出人意料,看来朱亮、林玉真不是好东西。 这时,蒋昭蒋小义勉强吃了几口饭,把蒋平叫到一间空房里,把父亲的事情又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最后他说:“叔叔,今天我满指望十阵赌输赢能结束,咱爷儿俩能回扬州救我爹,没想到明天还得接着比,要这样推迟下去,一旦我爹出事怎么办?” “孩子,你甭着急,叔叔早做了安排,我已经派义侠太保刘士杰,笑面郎君沈明杰,起身回归开封府,禀明包大人,只要包大人出面,就能逢凶化吉。我有千斤重担在身,能半截腰撤梯子吗?孩子,现在你可以放心了,你爹顶多有点牢狱之灾,不会有生命危险。” 蒋昭一听,我叔叔真行啊,什么时候安排的人我还不知道呢!他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心说:我不能再要求别的了,我非把叔叔摽走,半道撤梯子那就太不够意思了,尤其现在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哪怕明天拿下第六阵,我们赢了再说。 回到前厅蒋平向大伙宣布,大家赶紧休息,养足了精神明天还得玩儿命呢!蒋平把房间分好了,上年岁的、有身份的人住后院,都是一个人一间,或者两个人一间;小弟兄们大伙一间房,撤下残席,大家纷纷睡去。 咱们单说小弟兄这屋,这屋里一共住了四个人,头一个就是徐良,挨着徐良的是蒋昭蒋小义,再往下就是井底蛙邵环杰,在加上柳玉杰,其他人在别的屋。大家把兵刃挂在墙上,把衣服都脱了,熄灯睡了。 蒋昭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像开了锅,他想的第一个问题是最好明天能结束,我们赢了,好跟我叔叔救我爹去。这阎王寨可真够鬼的,就凭碧水寒潭斗墨鱼这件事,说明他们什么事都想得出来,这第六阵最好能把底摸清,做到心里有数就容易对付了。我刚来,寸功未立,寸荣未得,不如今天晚上到阎王寨溜达,把底儿摸清,这不是立了大功吗?对,就这么办!蒋昭想到这儿,一点困劲儿都没了,从被窝里把脑袋伸出来看看,徐良脸冲着墙,微微有点酣声,已经睡着了。这边的邵环杰和柳玉杰也轻声地打着呼噜。他轻轻地起来,伸手把包裹拿过来,短衣襟小打扮,换好夜行衣靠,背好三环套月避水圈,斜挎百宝囊。往前走了两步,一想我的兵刃在水里好使,在岸上不行。徐良的那把宝剑不错,斩墨鱼就跟削萝卜剁豆腐似的,我要能有这么把宝剑,那真是如虎生翼呀!想到这儿,他一抬头,往墙上一看,金丝大环刀、青龙剑、镖囊都在这里挂着。蒋昭一琢磨,最好我把这把宝剑带上,那就更有底了。他刚要拍徐良的肩头,又一想不行,他要问我干什么,我一说他肯定不让我去,这不前功尽弃了吗?再说人家都乏了,何必打搅人家的美梦,反正我跟徐良也不见外,就是偷着使唤一会儿也不算什么,办完事再告诉他。就这样,他轻轻一伸手,把徐良的青龙剑摘下来,蹑足潜踪来到院里,侧耳一听,屋里平静如前,没有半点动静。他脚尖一踮地,“嗖”地上了房,往院里一瞅,就见点点灯火,有人在下夜巡更。蒋昭把宝剑背在身后,心中说:叔叔,各位,咱们一会儿见,我可要办大事去了。说着他往外一跳身,就赶奔阎王寨的前大厅。 蒋昭离开狮子林,去寻找阎王寨的大本营。他没来过这儿,连东西南北也分辨不清,到哪儿去找呢?心想:这么大的山寨,贼窝子小不了。哪块儿灯火最亮,哪儿就是。往西北方向一看,那里把天都要照红了,嗯,大概那儿就是,想到这儿,他往下一蹦,一溜烟儿飞奔过去。可是走了没二里路,突然,发现眼前有个黑影一晃,把蒋昭吓了一跳,赶紧趴在地上。这黑影离蒋昭挺近,看样子蒋昭已被发现,他暗说:不好,我这次出来是秘密的,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尤其是山里的人,否则,我什么也干不成了。这黑影一定是山里的游动哨,大概回去报信儿去了。我得把他抓住,不然会坏了我的大事。想到这儿,他又站起来,一弯腰紧追。这黑影离他不远,时隐时现,但是不管他怎么追,也追不上。蒋昭冒汗了,心里却不服气:我姓蒋的也不是一般人哪!我师父那是人中俊杰,谁不知道霹雳狂风水上浮舟诸葛原英啊,我是他徒弟,我也是堂堂的俊杰,我的身份也不低呀,不行,我非把他追上不可!他又咬牙又攒劲,结果也没追上。后来,那黑影没了,想找也找不着了。蒋昭正着急的时候,就听前头有人咳嗽,紧跟着传来说话的声音,他闪身躲在树后。往前一看,红灯闪闪,有人开道,后边跟了一帮人。这领头的是个白胡子老头儿,背后背着五金的拐杖,正是飞剑仙朱亮。在朱亮的身后,有一个头陀僧人,背着一块黑乎乎的棋盘,跨着个鹿皮囊,脸面凶恶。他听蒋平说过,这就是著名的凶僧,三世陈抟陈东坡。再往后看,出家的老道、尼姑、道姑、俗家能有二十几位,他刚来,对这些人还叫不上名字。蒋昭一琢磨,这帮小子不睡觉干什么呢?他们一定有秘密的事,这都是阎王寨的头面人物啊,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办的每一件事都事关重大。我得跟着,看看他们究竟在干什么!想到这儿,蒋昭就把刚才追黑影的事忘了。就见红灯一闪一闪,直奔后山。时间不大,来到了一个院落,这些人都进了院,门口留下几个喽罗兵把守。蒋昭一看,院里有一座楼,周围全是树木,环境不次于狮子林。不一会儿,楼上灯亮了,人影晃动,大概那帮人都上楼了。蒋昭一想,我也进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他没敢走正门,转到东侧,只见一丈多高的石头墙,两边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蒋昭一弯腰,脚尖儿点地蹿上墙,胳膊撑住墙头,往院中一瞧,这院里都是石头铺的地,靠墙跟栽着不少花草,虽然是夜晚,阵阵晚风一吹,香味扑鼻,真有点世外桃源的味道。为了防备万一,他从百宝囊中取出问路飞蝗石,往地下一扔,听听没有埋伏,院里也没养狗,这才把心放下,双腿一飘跳落到院内,直奔中间那座楼。到了跟前他才看清楚,这楼修得真好啊!三层,分成八面,真是玲珑剔透,下边是石头打的地基,有三尺多高,石头雕花的栏杆;外边,大红的抱柱,飞檐翘壁,带鸡鸟翎的,古香古色。蒋昭从百宝囊中掏出一块松香捻成碎末,往手心和鞋底儿都擦了点儿。他舌头尖儿一顶上牙膛,脑袋一摇,就蹿到了第三层。围着第三层转圈是走廊,有四尺多宽,木头栏杆,漆成绿色和红色。他落到走廊上往下一低身,喘了口气,等心平静之后才站起来,用舌尖儿舔破窗户纸,往屋中一瞧:嗬,屋里真是富丽堂皇啊!上面是天花板,正中央吊着一盏琉璃灯,还点着一支蜡烛,借着珠宝一返光,格外明亮。这一盏灯,就顶过了几百支蜡烛。因此就是地下掉根儿针,也能看清楚。坐北向南有八扇洒金的屏风,上面都雕着花,灯光一照,夺人二目。从屏风到前边正中,放着一张桌子,桌后坐着一个人,蒋昭没见过这位:头顶闹龙冠,身披赭红袍,腰束八宝玉带,足蹬五爪龙靴,面如晚霞,三绺花白胡子散满前胸,看年龄有六十多岁。在他身后站着八个穿黄袍的下人,每个人都挎着弯刀,有的给捧着水壶,有的拿着苍蝇拍儿,有的捧着痰盒,还有的举着檀香。蒋昭明白了,这大概就是阎王寨最大的贼头天德王黄伦吧!再往两旁看,雁翅形排着桌案,后面都有安乐椅。飞剑仙朱亮坐在上手,三世陈抟陈东坡坐在下手。再往下还有金镖侠林玉和山上的头面人物,以及跟阎王寨关系最密切的几位堂主、门长。楼上这些人也刚坐稳。蒋昭侧耳细听,就听飞剑仙朱亮说话了:“王驾千岁,天可不早了,咱们开始吧!”“嗯,老剑客,您主持吧。”“好!”朱亮站起来,冲屋里的人一抱拳,“各位,大家都看见了,十阵赌输赢,我们一口气连败了五阵,实在是不幸啊!这真没想到。明天就要开始第六阵了,如果这一阵再输了,咱们大伙儿的心血算白费了,我仍很担心,求大伙儿出个主意,看看这第六阵怎么个比法。原计划完全可以改动,后边的可以往前提。不行的话,我们再研究一个好主意,请各位各抒己见。”朱亮说到这儿,从抽屉里拿出一块白绫子,这白绫子,四个角都用铅砣坠着,上面密密麻麻不知画的什么。朱亮比比划划的一边跟大伙儿说,一边指着这块白绫子,“看见没有,如果有变动,咱还可以更改。”蒋昭明白了,这块白绫子上面肯定写得是十阵赌输赢的内幕。他想,这玩意儿到我手里就好了,回去交给我叔叔和徐良三哥,我们心里就有底儿了。蒋昭急得抓耳挠腮,但还得控制着情绪,接着往下听。就见三世陈抟陈东坡站起来,背着手走到飞剑仙朱亮身后,看着这白绫子,撇着蛤蟆嘴说:“老剑客,我看不用动,这阵是非赢不可。这半天,我就看清,他们不就是那几块料吗?年轻的白眼眉,上岁数的那个展翅腾空臂摩天纪华成,什么欧阳春、丁震,其他碌碌之辈都不上数啊。要把这阵端出去,我看他们谁也不行。您不必疑神疑鬼的,还是按原计划进行。”金镖侠林玉也过来,看了半天才插言:“老师,方才我师伯说得有道理,我看您不必担心,还是按原计划进行吧,这阵绝对能赢。”朱亮还不放心,拿着白绫子,挨个儿到人们面前征求意见。有人说话声挺高,有人则很低,所以蒋昭听起来很费劲儿。最后,朱亮拿到天德王黄伦的面前,跟黄伦耳语了一阵。就见天德王把笔拿起来,在上面勾勾点点,也不知去了什么,又添了什么。朱亮把大拇指一挑,“高!王驾千岁圣谕,如此甚好,咱就这么定了。”说着,朱亮把那白绫子卷起来,又搁到抽屉里了。陈东坡一皱眉,“老剑客,不行,这玩意儿关系到我们阎王寨的命运,倘若万里有一,开封府那帮爪牙来人把它弄去,咱可就完了,您还是搁个保险地儿吧。”朱亮点了点头,“言之有理。”说着,就站起来,转到屏风后边。 蒋昭仔细看着,这才弄明白,原来屏风后边靠墙处,有一排老栗子色的立柜。这立柜上顶天下拄地,正好占着一面墙,上面加了大铜锁。朱亮拿出一串钥匙,把靠边儿那个柜打开,里边分三层格。朱亮把白绫子放在第三层上,锁了大铜锁,然后归座。唠了一会儿闲话,就散了。喽罗兵提灯引路,众人鱼贯而行,下了楼,说说笑笑,赶奔前山了。 这时候院里一片寂静,一团漆黑。蒋昭心想:嘿!来早了不如来巧了。我想知道什么,他们就商量什么,真是天助我也!你们走了,该我进屋了。那东西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盗到手中。想到这儿,他站起来,转到门前,用手一推,里面没插,外边没锁,他推开半扇门,左脚迈进去,身子还没等进去,突然觉得肩头动了一下,是叫钉子挂了一下,还是叫什么扯了一下,他不清楚,但是感觉非常真切。他愣了一下,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心说:我真是疑神疑鬼呀。进了屋,迈步来到屏风后面的立柜前,踮起脚刚能够着锁。一看,他傻眼儿了,他从外边看,以为这柜是木头的,可近前用手一摸,原来是铁的,是铁板焊的,外边刷着油漆。一看锁,他更傻了,这锁是死铆的,一般绿林的人用万能钥匙开这锁也比登天还难。开不开就用青龙宝剑,他探膀一摸,又傻了,青龙宝剑不翼而飞,光剩个剑鞘在身上背着。蒋昭的脑袋“嗡”的一声,心想:坏了,这宝剑什么时候丢的?真糟糕,我回去见着徐三哥可怎么交待呀!他把一切事儿都推到旁边,低着头到处寻找宝剑。出了门儿,到院里,顺着原路翻出墙来,又顺着山路往狮子林走。心说:我听说徐良得的这是一把古剑,可能年头多绷簧松了,我站起来又蹲下,趴下又滚的,大概把宝剑骨碌出去了。可也怪呀,宝剑要骨碌出去应该有声啊,我怎么没听见?哦,对了,我光想着进山的事儿了,一时马虎没注意,或许顺原路找,还能找回来。他一边擦汗一边找,结果找到狮子林,上房跳到院里,回到自己的住处,推门一看,人家那三位睡得还挺香,甚至连姿势都没变。蒋昭炕上、地下全找了,没有,往墙上一看,徐良的大环刀,镖囊还挂着。坏了,肯定丢了。他又出来,上房跳到外头,顺着路又赶奔那座楼。结果找了半天,还是没有。蒋昭蹲在地上一琢磨,去他的,不找了,明天见了我三哥,我往那儿一跪,他愿杀就杀,愿剐就剐,也许没那么严重,骂我一顿,我赔个不是,行了呗,脸皮一厚就过去了。也不能因为这事儿耽误一晚上,什么也没干呢!想到这儿,他又二次进了这座楼。来到立柜前,心说:别看我没有宝家伙,我有鹰爪力,铁条我都能掰弯了,何况一把锁。他伸出手想把锁拧开,结果连使了三四次劲,锁竟纹丝不动。这回他泄气了,又把绒绳拿出来,挽了个套,塞到锁头眼儿里,想挂住千斤把锁头打开,还是不行。蒋昭一想,真给我找别扭,算了,我用三环套月避水圈。它虽然不是宝家伙,但钢口挺好。我砸烂它,反正院里没人,等你们听见声音,我也把锁砸开,拿走东西了。就这么办!他伸手一拱三环套月避水圈,更傻眼儿了,宝圈也没了。他明白了,宝剑肯定没丢,叫人给抽出去了,连我的避水圈也抽走了。这是谁干的?看来我太饭桶了,能在我后背把两件兵刃给拿走,我都不知道,如果此人要摘我的脑袋,要我的命,我更不知道了。看来我还得锻炼,自己觉得不含糊,那不行,差得多呢!回头看看没人,他出了楼跳到外头,双手拢着嘴,低声地问:“谁呀?哪位朋友跟我开玩笑!我请您出来怎么样!恕小子无知,多有得罪。您把家伙赏给我得了,我有正事,闹着玩儿没有这么闹的!啊?哪位?”连问五遍没有反应。蒋昭有点急了,咬着牙,就骂上了:“我说你太不够意思了,不管是何人,你拿了我的兵刃不给我,我骂你八——”他这意思要说我骂你八辈儿老祖宗,声音还没落地,可了不得了,听见“咔叭”一声。 第二十六回 兄爱弟暗中示警 师护侄拔刀相助 蒋昭刚想骂,突然,离他不远,一条树枝被人折断。当时他一愣,仔细一看,有一条黑影在他面前晃了一下。蒋昭心中暗想,不好,大概就是这个人偷的我的兵刃。你竟敢在暗地之中戏耍我,这还了得!我看你往哪儿跑!蒋昭低着腰就追。但是那条黑影三晃两晃踪迹不见。蒋昭累得呼呼直喘,心中思忖,今晚太别扭了,要知今日,何必当初?我还不如在家好好睡一觉。折腾这么长时间,一事无成,还把家伙丢了,我有何面目去见众人?我叔叔问我一句,我说什么呢?将来见到我师父,我更无法交待。我豁出去了,再回那座楼,想什么办法,也得把那柜子打开,把东西弄到手。 蒋昭真还是个孩子,一点都不知趣。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说明什么呢?这说明暗中有高人向他提出警告。他并不接受教训,非要一条道跑到黑,第三次又回到了那座楼。可这次不同于前两次了,刚到院里,就觉得脚下一软,踩到翻板上了,蒋昭被翻了进去。翻板下面是个井底坑,像井那么深,口小底儿大。 蒋昭不知,人家院里脏坑、净坑,什么坑都有。他还真不错,掉到了净坑里。这净坑是什么呢?坑里铺的全是白灰,有二尺多厚,全用细罗罗过。 一百多斤的大活人,掉到这里面,能受得了吗?白灰飞起来,把蒋昭呛得上气不接下气。鼻子、眼睛、五官七窍,全被白灰给弥漫了。幸亏上面串铃一响,埋伏的喽罗兵全出现了:“有奸细,快把奸细抓住。”来到坑边,有人用挠钩把翻板拉开,红灯照着亮,剩下的人用几把长杆子探到下面,这长杆梢头有小钩,把蒋昭的袢甲丝绦和后背大袋给挂上了,从坑底把他拽了出来。 这,如果没被人发现,翻板一扣死,空气不流通,会让白灰活活呛死。就这样,蒋昭也半死不活了,还能有力量跑吗?眼睛睁不开,满嘴都是白灰,只好任凭人家摆布。喽罗兵用几把挠钩把他摁住,拿了一条绳子,抹肩头,拢二臂,把他捆了。 当头的还不错,说:“我说这是个老头儿还是个小伙子?” “谁知道呢?全是白的了。” “快,把他推到水沟里冲一冲。” 旁边有条水沟,喽罗兵用挠钩把他提着,扔了下去。 经水一冲,白灰没了,但是眼睛里、耳朵里、鼻子里、嘴里还是有。蒋昭这眼泪哗哗地往下淌。幸亏自己年轻,眼泪一流,眼里的白灰被冲出来了,但眼睛就像火烧一样疼。眼睛睁不开了。蒋昭心中暗想:“我要是交待了,还不如去喂狗!这要让人知道,我这跟头得从天上栽到十八层地狱。” 冲洗完毕,蒋昭被人家连推带捆,直奔前山。走了好长一段路,来到一个处所。 “进去,进去。”把蒋昭推进一所空房,喽罗兵到上面禀报去了。过了一段时间,那喽罗兵又回来了,说:“大帅有令,把他带到上面去审讯。走,走。”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息,蒋昭眼睛能睁开了,嘴里的白灰也吐尽了,他眯缝着眼睛一看,原来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院,青石铺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喽罗兵都举着火把,打着灯笼,戒备森严,一个个瞪着眼睛瞅着他。蒋昭被推推拥拥走进一座大殿。 这座殿,就是天德王议事的天王殿。这座殿可够高的,从脚下至天花板有三丈五。上面吊着八角琉璃灯,跟那楼上吊的灯相似,但比它大,用一条链子系着,里面点一盏蜡烛,把天王殿照得通亮。蒋昭往上一看,有一座高台,台后有八扇洒金屏风,天德王黄伦在台上坐着,方才开会的那些人多数在场,两旁站着黑白丑俊高矮胖瘦各家寨主,一个个佩剑悬鞭,怒目而视。 蒋昭把头一低,一句话不说,他到这没词了。这时,飞剑仙朱亮把桌子一拍,说:“小娃娃,如果我没认错,你不就是那个蒋昭、蒋小义吗?小伙子,你在碧水寒潭斩墨鱼,有两下子,你应当见好就收。晚上放着觉不睡,你折腾什么?谁派你来的?你想干什么?还不从实招来!” “跪下,跪下!”不少人过来摁他。 蒋昭还真来劲了,两腿站的笔直,就是不跪。后来架不住人家人多,人家把他绊倒,踩住他的两个腿弯儿,揪头发的,拽耳朵的,架膀子的,硬是让他跪下了。 到了这个地方,你逞刚强,能逞得出去吗?蒋昭咧着嘴,把眼一闭,一语皆无。 金镖侠林玉手里拎着把鞭子,走过来说:“姓蒋的,怎么回事?你耍什么死狗?我问你,谁让你来的,你想干什么?老实说。”蒋昭还是不言语。林玉气急了,把鞭子举起,叭叭……就是五鞭子。一鞭子下去就是一条血口子,五鞭子就是五条血迹。鲜血当时就流了出来,林玉又指着他的鼻子说:“蒋昭,你要明白点,这不是在梅花圈比武,比武有规定,这可没规定。你夜探我们的山寨,违背了我们山寨里的规矩,犯下不赦之罪,我们怎么收拾你都有道理。这是你自找的。假如你说几句好话,看你年轻无知,或许饶你这条小命。你要是在这立棍儿,今天就把你打碎。”“打,往死打!”两旁的人也高喊着,“五阵赌输赢,咱们全输了,正没地方撒气,把他千刀万剐了。”蒋昭心想:我没话可说,你爱打就打,打死算我倒霉。他低着头,仍不言语,结果又挨了五鞭子。鞭子在空中飞舞着,这样打下去,一会儿可不真的打死了!就在这关键时刻,突然,天花板上那盏八角琉璃灯的吊链,不知被谁打折了,哗啦——吊灯落在了青石条地上,摔了个粉碎。与此同时,从天王殿的房上蹿起一个人来,这人比燕子还快,就好像一粒射出的弹丸,飞到蒋昭近前,伸出手臂,把蒋昭的衣服带子抓住,往腋下一挟,扭头蹿上了天王殿。里边的人还在吃惊之际,人已经无影无踪了,哗——天王殿就像开了锅了,其中有人喊:“快掌灯,别让他跑了,看他是谁。”众人各拽刀枪,纷纷追出。 蒋昭被人挟着,两耳生风,好像在云里雾中。时间不大,听不见喊杀之声,到了个肃静的地方,那人轻轻地把蒋昭放到地上,手一挥,把绳索给他割断,蒋昭一骨碌爬起来,直觉得两臂发麻,两腿酸疼。他活动活动四肢,揉揉眼睛,心想:“这可是我的恩人,从虎口里把我掏出来,使我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又回来了,我得好好谢谢人家。”想到这,蒋昭细看,在他对面一丈多远处,站着一个人,可这人用一块轻纱盖着脸,不愿露面。这人透过轻纱能看见他,他想看这人五官相貌看不着。这人穿一身黑。蒋昭急忙站起来,来到这人面前,双膝跪倒,说:“恩公,救命之恩铭刻肺腑。我怎么对您说呢,我先给您磕仨头吧,然后我加倍补报。”噔噔噔,就是三个响头。那位好像不懂人情,连动也没动,眼瞅着蒋昭这么磕,一句话也不说。蒋昭磕完了,没听到动静,觉得有些纳闷儿,说:“恩公,我斗胆问一句?您仙乡何处?尊姓大名?您得赏给我,将来我好到您家去报恩。”那人还是不言语,蒋昭更觉得纳闷儿,心说:这位是橛子还是傻子,怎么跟木头桩子差不多?你乐意不乐意倒是言语一声。也许是我说话声音小,再大声点,反正这里也没人。如此,他又说了三遍。就见这位冷不防跳到蒋昭背后,抬起腿,照着蒋昭屁股就是一脚。蒋昭没注意,好悬没让踢趴下。他身子一栽歪站好了,心里捉摸,难怪人家踢我,恨铁不成钢呀。打我应该,踢就踢吧。想到这,说:“恩公,您别生气,怪我年幼无知。要没您,我这命就保不住了,您踢我是应该的。”那位听完之后,毫不客气,跳过来梆梆又两脚。蒋昭这时就有点不痛快了,心里说:我这儿一个劲地说拜年的话,你见好就收呗,怎么还踢起来没完了!这还像话吗?可他又一想,算了,人家恨我,又是我的恩人,踢几脚有什么呢?但那位是得寸进尺,把手伸出来,照着蒋昭的后脑勺,啪啪,又是两耳光子。打耳光,踢屁股,打起来没完了。这下可把蒋昭气急了,他站起身往旁边一纵,眼睛就瞪起来了:“哎,我说恩公,您怎这么干?我这脑袋又不是老和尚的木鱼儿,随便敲打的,您救了我,也不应该这样呀,您这不是戏耍我吗?您拿我当什么了?我本想报恩,可让您这么一来,我倒起了反感了。我说过去的事就算了,您赶紧住手,您要是再这么戏耍我,我就……”那意思是我就要翻脸了。可那位根本就不听,跳过来,啪啪,又是两个耳光子。嘿,蒋昭这就火了,心说:你哪儿是救我呀,你是拿我当玩物了。我今天倒了八辈子霉了,你还往屎坑里推,我岂能容饶!姓蒋的也不是好惹的!抡拳就打,他翻脸了。他这能耐要打这位,能是对手吗?结果没几个照面,被人家上头一晃,底下一个扫堂腿,蒋昭就是一个跟头。蒋昭从地上爬起来,一个虎扑子,往上一扑,那位往下一趴,使了个黑狗钻裆,正好钻到他的裆里。就见这位用脑袋一顶,蒋昭又是一个跟头。连着摔了蒋昭六个跟头。蒋昭不起来了,趴在地上心想,我也不想活了,人受不了的罪我都受了。这一晚上,我倒了多大的霉呀!这位能耐这么大,我干什么还伸手?干脆你把我杀了吧!一死了之,什么事我都不惦记了。 正在这时,这人摘掉脸上的轻纱,蹲下身子,朝蒋昭一乐说:“嘿嘿,我说兄弟,你可不要生气,是三哥我。”蒋昭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白眉大侠徐良。蒋昭心里一翻个儿,这回可服了。 说良心话,他早就听说徐良有名,可就是不服气,心说:人说话都一样,过了三个人的嘴,这话玄的就没边了。徐良肯定是有能耐,不然能有这么大的名望吗?不过跟说的相差万里。徐良的老师我都听说过,云中鹤魏真。魏真是个剑客,但一般,不算出类拔萃。他还有个老师,叫金睛好斗梅良祖,也不怎么样。他这俩老师加在一起,也赶不上我半拉师傅。他们跟我老师诸葛原英比,从能耐、从名誉、从辈数,都差的悬殊。他们两个教的徒弟,能好到哪儿去?名师才能出高徒。因此,蒋昭对徐良不服。但是,今天晚上通过实际一看,他觉得自己想错了,徐良这能耐,比传说中的还要高得多。就拿刚才那一手,在天王殿,打碎琉璃灯,把自己挟出来,一直到现在,自己比人家要差多少呀!蒋昭是心服口服。 突然,蒋昭想起青龙宝剑的事,脸发烧,心发跳,惭愧地说:“三哥,对不起你,我的……”“不要讲了,不就是宝剑的事嘛!”“噢,您知道了?”“宝剑没丢,全在我这儿。”徐良说着话,往身后一伸手,唰——拽出青龙剑。不但宝剑在,徐良又一伸手,从腰带上拽出了三环套月避水圈,往前一递:“兄弟,你的东西,还给你。”“哎呀,我说三哥,你是人吗?你是神仙!我服了,心服口服,外带佩服。”要不怎么说,钱压奴婢手,艺压当行人,都是练武的,这一比,差多少? 其实,徐良今晚并没有睡着。能睡得着吗?明天是第六阵,关键的一战,输赢胜败,心里没底。故此,徐良躺在床上,总是想这些事。胜了应该怎么办?朱亮他们能不能话符前言,服输认罪?经验表明,可能性不大。因为他们是贼,品质恶劣,一向说话不算数。如果出现这样的局面,怎么办?怎么调动军队,抓朱亮、抓天德王黄伦?怎样扫平阎王寨,怎样端了这个贼窝子?如果他们果然认罪了,应该对这些人怎样处理?徐良想到这,忽然就觉得身旁有动静,他不看,光用耳朵听着,蒋昭起来了。老西儿多敏锐,他明白,我这小兄弟,刚出世就想玩儿花活,可再一看,蒋昭从墙上把自己的宝剑摘走了。徐良心中十分不悦,心说:你这年轻人真不懂事,这么尊贵的东西,你不打招呼就拿,哪能这么做事?喜欢你说话呀,看来是缺少锻炼啊!可看在蒋平的面上,老西儿没计较,就一直盯着他出去了,在暗地之中一直跟着。蒋昭发现黑影,左晃右晃在前面跑,那就是徐良。白眼眉向他多次发出警告,又偷他的剑,又偷他的避水圈,又在他面前晃动,他是执迷不悟,才得了这么个结果。徐良也是冒险,他一看蒋昭掉到翻板里被人家抓住了,心里就是一惊,汗也冒出来了。在天王殿审问蒋昭的时候,徐良就在房顶上。他左右为难,有心拉金丝大环刀下去血战群贼,可一想在这场合,自己这能耐敌不住人家人多势众,下去那是自讨没趣。后来,被逼得没辙了,采取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啪”一镖,打碎琉璃灯,乘群贼大乱的工夫,救出了蒋昭。 刚才,他揍蒋昭并不是戏耍他,是教训他。老西儿真气坏了,心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多悬!后来一看蒋昭真翻了,他这才露出本来面目。蒋昭认了错,老西儿也没说别的,“兄弟,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赶紧随我回去。”哥俩刚要出树林,就听见串锣一响,伏兵四起。为首的正是朱亮、林玉和陈东坡。蒋昭大惊失色,说:“三哥,我们被包围了。”“不要害怕,随我往外杀。”转身奔正南,准备杀出条血路。阎王寨的人眼睛都红了,能让他俩跑了吗?远了用箭射,近了用刀剑刺。两个人累得浑身是汗,难以突围。正在这紧要关头,树上不知是谁,拿着一个特大号的口袋,里面装的全是白灰,冲着山上这些人一撒,白灰全撒了出来。这灰就是地道翻板下的白灰,都经过细罗罗过,非常细,见风就散开了,再看飞剑仙朱亮、金镖侠林玉,以及手下众人,全成了白人了。这一呛,就是一阵大乱。在白灰的掩护下,从树上跳下一个人来。这人动作比闪电不慢,一晃到了徐良和蒋昭的身后,伸出两只钢钩似的大手,抓住两人后背的衣服,二话没说,哈腰就往外闯。他拎着两个小伙子,就像拎着两个小包,不费吹灰之力,徐良和蒋昭都懵了,心说:这是谁,这么大的劲?同时他们还发现,这人的脚步特别快,徐良和蒋昭好似两耳生风,眨眼间闯出重围,一拐弯就到了狮子林。这人也没上房,隔着墙把徐良和蒋昭就扔到院里了。他明白,二位功底都深,肯定摔不着,要是一般人,这么扔还不摔出屎来吗?两人眼看身子落地,来了个云里翻的跟头,哥俩双双落地,谁也没摔着,可是再回头找那个人,踪迹不见。 徐良和蒋昭,两人的心就跳到一起了,想想刚才发生的事情,就好像一场恶梦。怎么出来的?好险好险哪!他俩正发愣的时候,惊动了狮子林的老少英雄。“扑通扑通”一响,值班下夜的都过去了,一看是徐良和蒋昭,忙问,“三将军,蒋将军,怎么回事?”这些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吵吵,蒋平、欧阳春等人全出来了。他们两人满身白灰粉,像活鬼似的,蒋平瞅了瞅问:“良子,小义,怎么回事?”徐良把脸擦了擦说:“四叔,是这么回事。”老西儿也瞒不住,把今天晚上所发生的事从头至尾讲述一遍。众人一听,又惊又喜,又气又恨。蒋平把小圆眼睛一瞪,冲着蒋昭“啪”就是一个嘴巴子,说:“小兔崽子,你哪儿那么多事?不睡觉,胡折腾什么?要没有你三哥解救你,能有你的活命?就你这样,连自己都保不住,还想救你爹?听你三哥这一说,连他也遇上了危险,如果没有高人相助,他也够呛。你说你惹来多大的麻烦。我们老蒋家,有你不多,无你不少,你马上给我滚!”蒋昭哭了,蹲到地上,觉得无限的委屈,抽抽搭搭直淌眼泪。蒋平这火更大了,说:“噢,还冤枉你了?”伸手又要打。欧阳春拦住说:“老四,算了。这孩子的意思咱们都懂,他想到第六阵赌输赢是个关键,想把底摸回来,这不算错。他还年轻,缺少经验。不管怎么说,平安回来就不错。快快洗洗脸,拉倒,拉倒。”大家也劝解,蒋平这才消了气。 这阵儿,天已破晓,不能再睡了,大伙这时候都起来了。洗漱完毕,蒋平、徐良、欧阳春商议,今天还得接着玩儿命,事关成败,在此一举。大家饱餐战饭之后,日头已经升起来。徐良、蒋平和大家默默地祷念。死了好几个人,祷念上天之灵,阴魂莫散,今天给你们大报仇。大家把一切都收拾完了,刚要起身,就见金镖侠林玉领着八个护兵,神采奕奕,迈步走进客厅,冲大家一抱拳,说:“众位,昨晚睡得好吗?”蒋平赶紧还礼,说:“多蒙关照,我们睡得挺香甜。”“早饭吃过了吗?”“刚吃完。”“我奉天德王所差,前来接各位,要没什么事,我们一同起身吧。”“多谢,多谢。你想得可太周到了,管接管送,我们真是感谢不尽。” 别看蒋平嘴里这么说,心里暗骂:免崽子,你们这些笑面虎,杀人贼,等到了梅花圈,咱们再算账。林玉在前,老少英雄在后跟着,一边走一边谈着。不多时,便来到头一天比武的场所。大家上了东彩台,林玉陪着说了会儿话,起身告辞。大家坐好了,个个摩拳擦掌,眼睛瞪得溜圆,就等着第六阵。日头升起有一杆子高的时候,飞剑仙朱亮从西彩台上下来,稳稳当当来到梅花圈,眼望众人,高声喊道:“各位,今天比武又开始了,接着昨天的茬儿来。我先宣布几样事情,我们规定的是十阵赌输赢,已经进行了五阵,众所周知,阎王寨全败了。现在开始的是第六阵,假如开封府又赢了,我们阎王寨服输认罪,怎么说的,就怎么做。因此,我们阎王寨的人只许胜,不许败,败一阵就算完,希望大家使把劲。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声明,昨天晚上,在咱们山上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开封府的人到前山来探听我们的行动。这是干什么?我们除了比武之外没有别的,你们何必鬼头鬼脑地跑到前山来探听风声?真叫人可发一笑!这件事先记到账上,等比武结束之后再算。”朱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一说,有知道的,有不知道的,“怎么了?出事了,开封府派人到前山打探消息。这是什么东西,鬼鬼祟祟,不仗义,不义气。”众人纷纷指责。蒋昭是脸红脖子粗,把脑袋深深地埋在身下。蒋平瞪着小圆眼,狠狠地瞪了他两眼,心里说,冤家,都是你找的,叫人家当众暴损一顿,咱连词儿也没有。蒋四爷知道理亏,所以也不言语。这时,朱亮把话又拉了回来,说:“不过,那是个插曲,无关大局,现在我们还得继续比武,无论如何,今天也得分出高低上下。” 朱亮宣布完了,回归西彩台。坐下之后,他和身边的人耳语了几句,然后绰起三角黄旗,在空中摆了三摆,晃了三晃,发下了号令。就见从他身后站起一个人来,迈大步下了西彩台,走进梅花圈。众人一看,是个出家的老道。平顶身高一丈一尺挂零,但这老道,虽然高大,却挺瘦,皮包着骨;两个深眼窝,一对小蓝眼珠,一闪闪的,好像两团鬼火;头上高挽牛心发纂,带着柳木道冠,顶梁门上安着一颗宝珠,脑袋一动,闪闪放光;身穿青布道袍,圆领大袖,腰系水火丝绦;白袜子,开口的道鞋。身上还带着七口宝剑,一口大的,六口小的,这小宝剑就是一种暗器,尺寸不超过一尺,一边三个,都在身后背着。再往这老道脸上一瞅,面似瓦灰,黄焦焦的胡须,相貌十分凶恶。大家知道,这人肯定不简单。敢承担第六阵的,没有饭桶,因为这阵输了,阎王寨就算输了,可以说,这是个挑大梁的台柱。大伙算猜对了。就见这老道微微冷笑,作揖诵佛号:“无量天尊,各位,贫道乃九华山的,江湖诨号三手真人,我叫刘道通。” 他这一报名,场上就一阵骚动。为什么?他的名望太大了。提起三手真人刘道通,武艺超群,无人不晓。他是莲花派的小教主,莲花派的掌门人。他有几个亲师兄弟,有一个叫飞云道长郭长达,功夫和身份在一般人之上,很少露面。他就是跟郭长达学的武艺,闯荡江湖六十余年,很少打过败仗。他跟三侠五义的人久打交道。群雄聚会冲霄楼,就跟他碰上过。不过那次他没拣着便宜,与北侠欧阳春大战一百五十个回合,没分胜败。徐良耍坏,扔了块没羽飞蝗石,打到刘道通的鼻子上。刘道通一闭眼睛,让欧阳春乘势打了一掌,结果当众出丑,气走刘道通。打那以后,再没见他的面,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不知去向。没想到今天他在这露面了。这老道又毒又狠,心术不正,谁要有能耐,他瞅着就嫉妒,眼里容不下别人。这次飞剑仙朱亮就把他请来了,第六阵由他来包。 刘道通胸有成竹,下场之后稳如泰山一般,接着说:“承蒙飞剑仙朱老剑客的器重和天德王的重用,让我当第六阵的阵主。我要求开封府的高人,能与我比试高低,由于时间紧迫,咱们废话少说,请众位演练。”说罢,冲着东北角一摆手,走进一帮小老道,肩上扛着不少零碎儿。大伙注意看着,不知是什么东西。一捆一捆的,都是竹杆。青竹杆,笔管条直,粗细都差不多,像鸭蛋粗细,有九尺多高,一头是齐的,一头是尖的。这十几个小老道还拿来一张图,铺到地下,按照刘道通的指点,开始挖坑。坑眨眼就挖好了,按梅花形挖了六十四个小坑,把竹杆埋好了。平头埋在地下,尖头在上。九尺高的竹杆,埋了有一尺,在外面的还有八尺。竹杆全是斜抹的,尖都用油炸过,意思是显得比钢铁还坚利。刘道通围着这些竹杆转了两圈,挨根检查,一看埋得挺结实,然后摘了道冠,脱了肥大的道袍,一哈腰把鞋袜也全脱了,光着两只大脚。再看他脚尖一点地,嗖——蹿上了青竹杆。好像蜻蜒点水,又好像蜜蜂采蜜,啪啪啪,他在这竹杆上转了有几圈的工夫,站立中央,来了个金鸡独立式,纹丝没动,大拇趾踩着竹杆的尖。就这一下,可见刘道通的气功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这玩意儿,叫六十四颗梅花桩。一般人不一定懂,成了名的人都知道,这种功夫最难练了。一般的梅花桩,两头都是齐的,大木头墩子,脚掌能落到上面。可这是抹斜带尖的,比那种梅花桩又难数倍。 刘道通转了几圈站定后,眼望开封府开始说道:“无量天尊,各位请下来吧!蒋平,你看你们谁行?你要有兴趣,贫道也奉陪。”蒋四爷一听,吓得脑袋一扑棱,心说:我回炉另造也学不会这手,看来真够难的。蒋平眼望众人,说:“各位,看见没看见?这可是绝艺呀,哪位下场?谁敢与他比试?”言还未尽,左上手就站起一个人来:“四老爷,不必为难,这算狗屁绝艺!我从小就练,您老人家放心,我去!”蒋平一看,说话者不是别人,正是赛北三绝的第三绝,神手大圣夜渡灵光纪迁,纪老剑客。这纪迁下过一回场,这回高兴劲儿来了,自告奋勇,还要下场。蒋平一想,人家既然自告奋勇,我要拦着,显得不礼貌。看他刚才说的,从小就练,大概有把握。于是说:“纪老剑客,既然如此,我非常高兴,您可多加谨慎。”“四老爷放心,我明白,这一阵事关重要,没两下子,我能去吗?您放心吧。各位,咱们回头见。”纪三爷就要下去了,他二哥,一朵红云飞莲道人过来拦住道:“三弟,你可不准骄傲呀,不要忘了,骄者必败。我看这阵,你别去了,愚兄我替你。”“唉,二哥,这是什么话,刚才你怎么不报名?我话已出口,焉有反悔之理?这么办吧,我要不行,你再替我。”说话间,纪三爷把袖子一甩“噌噌噌”下了东彩台,飞身要上梅花圈,大战刘道通。 第二十七回 纪三爷因傲丢性命 白眉毛怒踩梅花桩 纪三爷自告奋勇来到梅花圈。飞剑仙朱亮在西彩台上一看,不由得暗中咬牙,心里说:“你又下场了,前者你大获全胜,你觉着自己有两下子,不含糊,吃了甜头,这回叫你吃个辣椒。”想到这,他给三手真人刘道通发出了信号。朱亮把小黄旗“啪啪”抖了抖,西彩台上是擂鼓呐喊。刘道通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让他想方设法把对方置于死地,这就是信号。这边纪三爷迈大步走进梅花圈,脱了鞋袜,去了裹脚布,裤腿挽到膝盖,周身上下紧衬利落,从腰里拽出一对链子双钁。这对兵刃,纪三爷可是没少下功夫,链子长九尺,乃是五金打造,用银水走了六遍,锃亮。这种兵器,小巧玲珑,适于在梅花桩上使用。纪三爷把链子钁在手中一分,双脚点地,“噌”蹿上了青竹杆,往前倒了几步,真好像风摆荷叶一般。就这一下,满堂彩。“好,太好了!”人们热烈鼓掌。 纪三爷脚下踩着梅花桩,跟刘道通打个交道:“老通,认的我是谁吗?” “无量天尊,哈哈,如果贫道没记错,你不是塞北三绝的第三绝,神手大圣夜渡灵光纪老三吗!” “不错,正是你家三爷。刘道通,我没想到,在比武当中,你能把绝活都拿出来。你认为你有两下子,我看不是这么回事。你这是自掘坟墓,搬砖砸脚面,反巧弄个拙,我看你后果是可悲的。当然了,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咱们不用说废话,就亮家伙吧,我陪你走走。” 纪三爷是眼空四海的人,刘道通更是目中不容人。这两人是针尖对了麦芒。刘道通探膀臂,拽出大宝剑——七星丧门剑。他这把宝剑,比一般的剑分量重,尺寸也长得多,就好像在马上冲锋陷阵的那种长剑,不算剑把,光剑体就有四尺二,宽有一巴掌,锋芒利刃,上头嵌着七颗星。虽然不能切金断玉,但也是纯钢制造。刘道通手端宝剑,说:“纪三爷,请,请。”两人就战在一处。 纪三爷上场是个急茬,脚下踩稳当了,把掌中链子双钁一晃,分手一点,扑奔刘道通的面门。刘道通往下一低头,用大宝剑往上架,哐啷啷,把链子双钁就崩出去了。顺手一剑,直奔纪三爷的双腿。纪三爷往空中一纵,连倒出三步去。这是一个回合。往一块一凑,又战在一处。 在这种梅花桩上比武,难上加难。它不像在平地上打仗,无所顾忌,光凭自己的能耐,注意对方的招数就行了。在这上,还得注意脚下,一脚蹬空,就凶多吉少。青竹杆间的距离是五尺,步迈大了迈小了都不行,心里还得有个尺寸。一个人上下皆顾,确实不容易。 这二位,真好比上山虎遇上下山虎,云中龙遇上雾中龙,各不相让,全把绝艺施展开了。就好像两个蝴蝶,翻上飞下,左右盘旋,杀了个难解难分。两旁的全看傻了,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朱亮鼻子尖也冒汗了,两手扶着八仙桌,他就担心刘道通打败仗,因为一败,整个儿就完了。开封府也是如此,就盼纪三爷打胜了,这次英雄会也就结束了。再看这战场上,两位打到四十多个回合,未分胜负。刘道通心里有点着急,心里想:今天一上场的时候,天德王黄伦亲自接见了我,亲手赐御酒三杯,我在天德王黄伦面前下了保证,这场比武一定要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夸下海口,一旦败了,我就没脸活了,就得抹脖子。可是他瞅眼前这位,甚是厉害,比猿猴还灵巧,掌中这对双钁,像闪电一般,稍不留神,就会命丧九泉,太难对付了,我可得加一把劲。想到这,刘道通就施展开了,丧门剑,三十六路绝命剑,大宝剑呼呼挂风,上三剑插花盖顶,下三剑孤树盘根,光华缭绕,直挂冷风。打着打着,纪三爷稍微没注意,肩膀就被宝剑扫了一下。宝剑这么快,碰上就是一个口子,纪三爷就是一个激灵,坏了,他这一激灵,脚下就没准儿了,一步迈出去四尺半,一脚蹬空,整个身子栽了下去,身子往前一趴,前胸正好挨到青竹杆上。这竹杆是抹斜的,用油炸过,比刀尖还快。纪三爷一瞅不好,惨叫一声,死于非命,整个身子被青竹杆穿透,血染尘埃。刘道通飞身形跳下梅花桩,手中合大宝剑一看,不由得仰面大笑:“哈哈哈,纪老三,你那能耐今天上哪去了?你自觉不含糊,这是你自找的。开封府,快点收尸!” 这阵儿,老少英雄乱作一团,像开了锅。纪三爷的两个哥哥,展翅腾空臂摩天纪华成,一朵红云飞莲道人,全疼的背过气去了。蒋平利用这个机会,赶紧派人把纪三爷的尸体抬回东彩台。蒋平不住地摇头叹息,刚才还有说有笑,眨眼之间死于非命,比武这玩意儿有什么好下场呢?众人把纪大爷、纪二爷全都抢救过来,这哥俩是痛不欲生,道:“老三啊,你死的太冤了,在天之灵别散,我们给你报仇了。” 一朵红云飞莲道人,飞身形跳下东彩台,直奔梅花圈。蒋平一把没拉住。道爷是一边哭,一边往前跑。来到刘道通面前,高诵法号:“无量天尊。刘道通,我们老纪家与你何冤何恨,你竟下此毒手?我三弟不在了,我们还有哥俩呢。来来来,二爷陪你走几趟。”刘道通手捻大胡须,瞪着鬼火似的眼睛,一阵冷笑道:“咱们这是比武,不是比说大话。你赶紧收拾收拾,请上。”纪二爷也不多说,脱掉长大的道袍,脱去鞋袜,挽好裤腿,拽出宝剑,飞身形跳上青竹杆。刘道通在下面缓了一会儿,也跳上青竹杆。两个人,两把宝剑,战在一处。纪二爷报仇心切,宝剑呼呼挂风,一剑快似一剑,恨不能一剑把刘道通劈为两半。刘道通刚才赢了一阵,精神头儿挺足,他是乘胜追击,跟二爷打了个平手。五十个回合过去,刘道通使了个卧看巧云式,剑走下盘,直奔二爷的双腿。纪二爷双脚尖点地,蹦起八尺多高。刘道通使的是丧门剑的绝招,叫勾魂连环剑,卧看巧云之后,身随剑转,剑随身转,“唰啦”剑又回来了。道爷没提防,正好双脚落到青竹杆上。“咔嚓”一声,从膝盖以下,双腿折断。二爷的上半截整个摔了下去。还不错,没摔到青竹杆上,正好摔到了平地上,连痛带摔,昏厥过去。场上顿时像开了锅。飞剑仙朱亮一看,高兴地喊着:“好,打得好!来呀,擂鼓助兴!”场上是鼓声震天,喊声震地。刘道通跳下梅花桩,一边休息,一边洋洋得意。开封府又是一阵大乱,把纪二爷抢救回去。命保住了,但终身残废。太惨了,纪大爷二次昏倒。这时刘道通口出狂言道:“无量天尊,蒋平,认输吧,何必呢,贫道好生积德,不愿意杀生害命。我是但能容忍且容忍,只要你们认输,咱们就算结束。你看怎么样?” 言还未尽,就恼怒一人,北侠欧阳春。老侠客觉得,太对不起纪氏三兄弟了。人家是来帮忙,也不图当官,也不图发财,是出于义气。要不是英雄会,人家哥仨在家呆着多太平,如今死的死,残的残,开封府如果不管,于心何忍?欧阳爷站起身来告诉蒋平:“千万把纪大爷劝住,别让他上场,愚兄我上去。”蒋平说:“老哥哥多加留神。”欧阳春说:“现在讲说不了什么了,如果我败了,你再换旁人吧。”北侠晃动着胖大的身躯,下了东彩台,直奔梅花圈。来到刘道通面前,老和尚点了点头说:“刘道通,还认识贫僧吗?” 刘道通早就看见了,一瞅欧阳春跟当年是大不相同了,当年是扎巾箭袖,大紫胖子,现在是个大秃和尚,比当初还发福,体重能有三百多斤,肩上扛着日月方便连环铲。一见北侠欧阳春,刘道通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可谓新仇旧恨。原来,刘道通与欧阳春是同乡人,都是东北辽东的,住在千山白石岭,古郡风凰亭,从小一起长大。那时候,武术大兴,没事吃饱了,喝足了,年轻人就凑到一块儿,使枪弄棒。赶上丰收的年头,大家互相凑钱,请个名师,教众人武艺。欧阳春和刘道通同堂学艺,最初请了个老师是个清兵回教人,叫神枪花四发。同堂学艺的有一百多个年轻人,最数他俩学的好。欧阳春管刘道通叫师兄。神枪花四发教了三年,老头儿家有事,走了,让他们俩负责代替老师,分管着一百多个师弟,欧阳春负责教五十多个,刘道通负责教五十多个。跟欧阳春学的这五十多人认为欧阳春武艺好,跟刘道通学的五十多人就认为刘道通武艺好。这些人没事找事,非让两位师兄比武较量,比试高低。这两人正年轻力胜,经大伙这一说,就来劲了,在月下比武。结果欧阳春把刘道通一掌击倒在地。刘道通觉得当众丢了丑,站起来就翻了脸,告诉欧阳春,这一掌之仇非报不可。欧阳春认为,说两句气话,明天见面,我赔个不是不就得了。哪里知道,第二天再找刘道通,踪迹不见。其实小年轻的,打个跟头算什么呢,可刘道通心就重,回家收拾收拾,一口气离开了辽东,到中原投名师去了,后来果然拜了名师。欧阳春也成了名,号称北侠。第二次对掌是在杭州。欧阳春怎么解释,刘道通也不听,没办法,两人又打起来。结果又让欧阳春一掌击倒在地。刘道通负气而走,临走时对欧阳春说:“在这个世界上,有我没你,有你没我,早晚我还得找你,报两掌之仇!”光阴似箭,又是二十五年。这期间,事情变化很大,刘道通出了家,号称江南武真人,又学会了一手暗器,所以又叫三手真人。说三手,意思就是他好像比别人多一只手。徐良叫三手大将,暗器打得好,就是这个意思。刘道通一把大宝剑,六把小宝剑,百发百中,一举成名。没想到破冲霄楼的时候,两人再次相遇,这时刘道通的能耐已不次于北侠了。两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各为其主,见面就玩儿命了。刘道通满以为这回能取胜,结果冒出个白眼眉徐良来。徐良刚出世,还是个小年轻的,他一瞅这老道甚是厉害,担心北侠败了,就掏出一块石子儿,正好打在刘道通的鼻梁上。刘道通受了伤,一哆嗦,让欧阳春一巴掌削到后背,口吐鲜血。他觉得没脸见人了,就离开了湖北襄阳,病了三个多月。病好后,他越想越气,就四处打听,是谁揍了他一石子。小韩信张达连向他告密说:“揍你一石子的,是徐庆之子,白眼眉徐良。”刘道通没听说过徐良,就问徐良是什么人。张达连告诉他说:“徐良,白眉为记,是云中鹤魏真和金睛好斗梅良祖两个人教出来的宝贝徒弟,掌中一口金丝大环刀,非常厉害,除欧阳春就数他。”打那以后,刘道通就暗下决心,将来有一天,先找欧阳春,再找徐良拼命。但是由于琐事缠身,始终未能如愿。光阴似箭,许多年过去了,没想到现在在阎王寨相遇。刘道通练的梅花桩就是给欧阳春练的,因为他知道,要想赢欧阳春,就得使绝艺。 刘道通决心要报仇,两人是话不投机。欧阳春扒掉鞋袜,拎起方便连环铲,大肚子一甩,上了梅花桩。由于太胖,两只大脚好似两只旱船,肉乎乎的大脚,踩着梅花桩的尖子,得溜溜乱转。别看他身体胖大,可十分灵巧。刘道通晃大宝剑也上了梅花桩,对欧阳春说:“欧阳春,来来来,咱俩算账的时候到了。看宝剑。”欧阳春合大铲往外招架。二人各不相让、战在一处。欧阳春成名不是一年了,二十一岁就是北侠,现在六十挂零,闯荡江湖几十载,名声大振。欧阳春的父亲和叔叔,都是少林八大名僧。他父亲是半路出家的,因为勤恳好学,位居八大名僧之首。哪个不知扭转乾坤的目览十方欧阳中惠?他跟父叔学的能耐,能次得了吗?北侠在梅花桩上一边打,一边心中暗想,看来刘道通是个祸害,为给纪氏兄弟报仇,我决不能放过他。老罗汉想到这儿,晃大铲,拿出看家的本领——八法神铲。这种本领也叫达摩神铲。据说达摩老祖进中原,面壁熊耳山十年,采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研究百兽之动作,创造出武术。其中第一个就是八法神铲,一招化八招,八八六十四路,真是神出鬼没。欧阳春后来不使刀了,就在铲上下功夫,这些年没间断,轻易不外拿。今天他把八法神铲端出来,真是惊人的魂魄。刘道通大吃一惊,心说:不好,欧阳春的功夫比当年只在上,不在下,我手中的宝剑,本来就吃亏,碰到大铲就得飞,我还得回避,他的招数这么惊奇,我是万难取胜。刘道通一急,鼻子尖就冒汗了。欧阳春一铲快似一铲,步步逼近,把刘道通逼得在梅花桩上得溜溜乱转。从梅花桩上下去,就得承认输。老道被逼得没辙了,眼珠一转,冒上一股坏水,想使暗器。朱亮并未宣布不准使暗器,所以他想来想去,冷不丁抽出右手,拉出败势,身子往下一蹲,好像是要跳下梅花桩。欧阳春离他六七步远,两根梅花桩的距离,他把大铲一举,心说:他大概不行了。结果他估计错了。就在这一刹那,三手真人刘道通拽出了三把小宝剑。这宝剑长一尺,把三寸,剑苗七寸,而且都经过毒药煨过。每把宝剑的尖上,都有十几个小窟窿眼,像针尖似的,里面灌着毒药,全是仙鹤顶上红,仰鱼尾上针,其毒最烈。恶老道一反身,手一晃,三把宝剑同时扔出。三点寒星直奔欧阳春。老侠客大吃一惊,他事先一点防备也没有。他把大铲一晃,“当啷”拨出一把,身子一闪躲开了第二把,可第三把没躲开,正扎到大腿上,扎进去有一寸半。欧阳春这么胖,大腿那么粗,扎一寸半倒无所谓,但是它里面有毒,见血之后,毒性马上就发作。北侠就觉得大腿上像被毒蛇咬了一口,顿时半身发麻,心中暗想,完了,我命休矣。身子一栽歪,就要倒下。还得说欧阳春有功夫,就在身子一栽歪的时候,使尽浑身的力气,脚掌一登梅花桩,“嗖”把自己平射出去,离开梅花桩,整个摔到在地下。整个场上像开了锅了,有人眼尖,看清怎么回事了,有的人没注意,还不知道欧阳春怎么眨眼的工夫就败了。蒋平众人一看,不好,纷纷跳下东彩台,直奔梅花圈,把北侠抱起来,救回东彩台。欧阳春口吐白沫,不省人事。这时候,展翅腾空臂摩天纪华成已经不哭了,他看北侠为给两兄弟报仇,落到这般地步,能不急吗?过来仔细一瞅,大腿上冒着紫血,一股臭味扑鼻,是受暗算了。西洋剑客夏玉奇过来赶紧把北侠抬起来切住,说:“快,往外挤血,马上医治,不然毒气归心,命就保不住了。”大伙把他的中衣脱掉,拿过一把锋利的匕首,把伤口的肉挖去,蒋平亲自动手挤血,一直挤到紫黑色的血没了,冒出鲜红的血来。上了刀伤药止血胆,又把清心解毒散灌下。因为治得及时,没等药性发作,就把它清除了,所以欧阳春才保住性命。欧阳春缓醒过来,摇头叹息地说:“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没想到我今天中了他的奸计。” 这时,朱亮见刘道通连胜三阵,吩咐一声:“擂鼓助阵。”场上顿时鼓声隆隆。刘道通跳下梅花桩,拾起小宝剑,全都还鞘,手中提着大宝剑,得意地哈哈大笑。朱亮马上宣布:“第六阵,阎王寨胜。”这一宣布,气坏了白眉徐良,站起来高声喊道:“朱亮,这一阵不能算!”他和蒋平、夏玉奇、纪华成老少四人下了东彩台,直向西彩台,和朱亮交涉。一见面就说翻了。徐良气得青筋暴出,说:“比武场上讲的是真杀真砍,为什么要在梅花桩上比武?就是比轻功和硬功,不准使暗器。刘道通暗箭伤人,不是凭的真本领,因此不能算。”朱亮乐了说:“徐良,你这不是耍无赖吗?我什么时候宣布不准使暗器?你们什么时候提出过不准使暗器?都没有呀!因此,使用暗器有何不可?”蒋平也乐了,但这乐比哭都难看,他对朱亮说:“老剑客,我看你们太不仗义了吧?这场比武,第一阵纪三爷死得那么惨,我们没说话,因为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死伤由命。第二阵,纪二爷双腿被刘道通削掉,我们还没说话,因为打仗总有胜负,我们说了便无理。为什么单要这阵说话呢?刘道通眼看就要败了,他是狗急跳墙,才使了这种毒招,救了他的狗命。虽说明文没有规定,但是暗箭伤人不光彩,我们不能承认。”山上的人坚持这阵算,开封府绝对不同意,两方是争执不下。最后,朱亮拽出拐棍儿,山上的寨主甩大氅,各拉弓剑,要开始一场混战。三教堂的三堂主、肩担日月携昆仑陈仓和尚,为人比较正直,他最不同意刘道通这种手段,忍无可忍在旁边站起来说:“阿弥陀佛,开封府说的也在理,这阵我看就不算,既不算开封府赢,也不算阎王寨败。阎王寨有的是人才,依贫僧的主意,另摆一阵,还是第六阵。”朱亮一听心说:老和尚,我们费老大劲把你们哥仨请来,待如上宾,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但是他身份高,如果把他得罪了,他再帮着开封府,阎王寨整个就得垮台。所以朱亮低头不语,就有让步之意。刘道通听说不算,提着大宝剑,从梅花桩回到西彩台,一边上台,一边骂骂咧咧,用手点指徐良道:“姓徐的,你不要在这装人,贫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力胜三阵,不算门儿都没有!谁说不算也不行。”他半截插了一刀。陈仓和尚把眼一瞪说:“刘道爷,方才经过我表决,这阵不算,从头比,怎么你不乐意?”刘道通答道:“对,不乐意,一百二十个不乐意。这一阵是我打的,我包的,谁不服,咱就比一比,要说不算,绝对不行。哪一条规定不准使暗器了?你有能耐也可以使呀!”他这一横,把徐良气急了,老西儿蹦起来说:“这是你说的,随便使用暗器,咱俩比一比,我也使使暗器。”刘道通说:“你忘了吧,我跟欧阳春动手,有你什么事?你暗中打了一块没羽飞蝗石,好悬把我鼻梁子打塌了。如今大仇刚报,你又跑出来了。好,咱俩就比比,看看我厉害,还是你厉害。”朱亮有点为难,这一比,还数不数十阵赌输赢了?陈仓心中有数,心说:刘道通你倒霉,你不听我的劝告,我就顺水推舟。他跟朱亮说:“老侠客,我同意,就叫他俩当场比武,暗器对暗器。”朱亮有心不答应,惹不起这位三堂主,心说:刘道通你白活,说几句软话,我们一捧场,不就完了吗?你竟敢跟三堂主分庭抗礼,这是自找倒霉。他赶紧答应道:“好,好,罗汉爷,听您的法典。二位别争了,你们下场比吧。” 刘道通提着大宝剑,下了西彩台。徐良、蒋平老少英雄也跟着下来。蒋平拽了拽徐良,说:“孩子,现在千斤重担都落在你身上了,你可千万留神哪。你要再趴下,我们整个就完了。”“四叔放心吧,别的不敢说大话,要比暗器,他差得远。”老少英雄回归东彩台。 刘道通气得青筋突起老高,未曾动手,先练了一趟宝剑。徐良瞅着他说:“咱们未曾动手,你练的个什么劲,难道你是憋疯了?”“你少说风凉话,现在咱俩就分上下、论高低。请吧。”他以为徐良年纪轻,没学过这种功夫,他想错了。徐良跟他老师梅良祖学过。别看学得年头不多,但他聪明好学,学什么都能学好,对梅花桩一点也不陌生。徐良脱掉鞋袜,挽起裤腿,“噌”就蹿上了梅花桩,先来个蜻蜒点水,又来个扬风拂柳,从背后拽出金丝大环刀。刘道通一看,心想:真是后浪推前浪,新人换旧人,看来我还得留点神,他把大宝剑一压,飞身形跳上了梅花桩,和徐良战在一处。 论能耐,两人不相上下。刘道通是成了名的剑客,徐良出世才几年,能拉平就太不简单了。两人一伸手,五十个回合没分胜负。徐良开始想用金丝大环刀削他的宝剑,刘道通非常狡猾,一看大环刀上来,就把宝剑拉回来,想削也削不着。他没想到徐良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他的心悬到嗓子眼儿了。宝剑一旦被削,今天非输不可,干脆使暗器把他打死得了。想到这,他虚晃一剑,抽身就走,徐良压刀就追。刘道通把宝剑交到左手,探膀臂拽出三把宝剑,一回头,使了个天女散花,“啪”,三支剑直奔徐良。徐良早有思想准备,因为刚才说的明白,可以使暗器,所以特别留神,一看他拉败势,就知道他要发暗器。三只剑,一只奔徐良的面门,一只奔颈嗓,一只奔前心。徐良脚尖一点,腾空而起,蹦起有一丈五六尺高。三支剑同时打空,落到地上。刘道通一看没打着,就是一惊,他换手又拽另外三支剑。就在这刹那,还悬在空中的徐良,伸手拽出镖,一抖手,这只镖直奔刘道通的面门。刘道通吓得魂不附体,身子一歪躲过去了。紧接着第二只镖又到了,他一哈腰,又躲过去了。但他已经到了梅花圈的边缘,光顾躲镖,身子站立不稳,头朝下从梅花桩摔了下去。眼看要落地,一个跟头,双脚立地。他从梅花桩上下来,暗想出去算了,可徐良把他恨死了,“嘎叭”左手袖箭就出来了。老道往地上一趴躲过去了。徐良一拈右手,右手的袖箭又出来了,老道又躲开了,徐良气急了,伸手拿出一把没羽飞蝗石,有二十多个,把大环刀叨在嘴上,双手打飞蝗石,像连珠炮一样,飞奔刘道通。这回刘道通躲不开了,脑袋上转圈全是包,鲜血直流,“啊呀”一声抱头就跑。徐良把牙关一咬,说:“你这王八羔子,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第二十八回 刘道通自食恶果 梅良祖奇遇京师 徐良得理不让人。刘道通在前头跑,他提刀在后头就追,三蹿二纵就追上了。刘道通满脸是血,被飞蝗石打得眼都睁不开了。辨不清东南西北,哪还有能力反抗呢?徐良把大环刀往空中一举,说:“你这个恶贯满盈的东西,你给我在这儿吧!”“噗”,刀光闪烁,红光迸放,刘道通身首两开,死于非命。 刘道通这一死,整个比武场像开了锅了,乱成一片。他已经跑到西彩台根下,再有几步就上台了,徐良就在这儿把他劈了。阎王寨的人亲眼目睹,看的十分真切,只是事情发展得太快,还没等大伙帮忙,人死了。朱亮见状,气得咬碎钢牙,用手点指道:“徐良呀徐良,你太心狠手毒了!有道是一人怕一人,也就算了,刘道爷跳下梅花桩,已经认输,你还没完,竟敢追到我们眼皮底下把人杀了。弟兄们,把他给我剁了,给刘道通报仇雪恨。”“是。”群贼甩大氅,好像蝴蝶乱飞,连跑带跳从西彩台上下来一百多人,把徐良团团围住。陈东坡举着金棋盘,朱亮拎着五金拐棍,林玉提着金剑,车新远、金大力等人,各晃大棒,无一不劳。徐良一手提刀,一手拽出青龙剑,准备玩儿命。蒋平一看不好,把分水蛾眉刺拽出来带替军令,往左右呼喊道:“弟兄们,冲!”开封府的办差官,约请来的宾客,各拿兵刃,冲到阵前。 眼见就是一场凶杀恶战。就在这紧急关头,山坡上有人喊了一嗓子,像敲铜钟似的,非常洪亮:“不要打,住手!”众人一愣,各拉兵刃往山坡上看,从打半山腰跑下一人,像飞一样快。到了山根下,一个跟头站好了,甩大氅来到战场之中,阎王寨的人大都不认识,开封府的人一看非常高兴。来的是个老头儿,比蒋平高些,秃脑袋,小窄脸,尖下颏,大脑门,一对金眼珠,鹰钩鼻子薄嘴唇,一捋刷白的白胡,能撅出一尺多高,两片扇风耳,皱纹堆累;上穿青色短靠,大衣包袱在腰里围着,打着半截鱼鳞裹腿,蹬着一双千层底的洒鞋,拄着一条拐棍,叫子午盘龙梢。此人正是徐良受业的老恩师,金睛好斗梅良祖。徐良一看师父来了,赶紧收起兵刃,抢步来到梅老剑客的面前,跪倒在地道:“恩师在上,不孝弟子给您叩头。”梅良祖丁字步往徒弟面前一站,手捋山羊胡笑道:“孩子,起来吧。”搀起徐良,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有出息,可见为师这几年的心血没白费。刚才刀劈刘道通,劈得真美,杀得痛快。往后对待这种人就要这样,毫不留情。”听了这话,好悬没把朱亮气死。朱亮认识他,几十年前,在三胜莲花盛会上,都献过艺。梅良祖练了六十八路梅花拳,一举成名,朱亮练的是飞剑,两人彼此相识。蒋平赶紧过来施礼,拉着梅良祖的手问:“老人家,您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怎么来的这么巧?” 梅良祖遇上一件特别古怪的大事,他是特意来找徒弟徐良和蒋平诉说此事的。想当年五月初五,群雄在南洋府白沙滩立下一座擂台,三侠五义邀请天下英雄,大战团城子的贼寇。在那次比武中,徐良力劈神拳太保王兴祖,名扬四海,可也惹了大祸。王兴祖的师父是云南三老第二老,梅花千朵苍九公。他得知自己的宝贝徒弟让徐良劈了,痛不欲生,从云南三老庄来找徐良玩儿命,非要把徐良劈了,不然没完。可巧,梅良祖和谷云飞师兄弟俩赶到白沙滩。梅良祖有个毛病,护犊子,他对徐良非常疼爱,苍九公要劈徐良,他能干吗?因此登台献艺,和苍九公打到一处。两人大战三天三夜,未分胜负。终于天下英雄赶到从中解围,两人才言归于好。最后谈判的条件是,徐良拜苍九公为义父,答应包赔一切损失,给王兴祖出殡发丧,这场风波才过去。从那以后,梅良祖和谷云飞回奔原籍,再也没露面。梅老头生性好动不好静,他一算计自己的年龄将近八旬了,还能活几天?想给徒弟徐良寄封信,和自己见上一面,一生就闭上眼了。哪知自己越活精力越旺盛,老头儿一想,既然不死,趁死之前再转一圈,到开封府溜达溜达,看望看望那些好兄弟,再瞅瞅徒弟徐良。听说这孩子这几年大有长进,我检验检验他的功夫如何。老头儿动心之后,与师弟谷云飞商议,谷老剑客也赞成,这才起身奔开封府。 梅良祖一路上游山玩水,兴致勃勃,这一天就到了东京汴梁开封府。他来到府门前,和值班的打招呼。正好张龙、赵虎值班,两人一看问道:“您这是从哪来?”趴下就磕头。梅良祖把他俩搀起来问道:“二位,这几年不错吧?”“托您的福,这几年混的还不错。”二位说着把梅良祖让进校尉所,热情款待。这时候,王朝、马汉、李贵、娄青、耿春、杜顺也都从里边出来迎接。消息传开,李才、包兴、公孙策也来到了校尉所,众星捧月一般陪着老剑客说话。他一看没有徒弟徐良,那些差官一个也没有,有点纳闷儿,便问公孙策。公孙策笑着说:“老人家,您来得不凑巧,他们都因公外出,保钦差大人颜查散查办大同府,走了半个多月了。”梅良祖十分扫兴,心里像热火炉一样,恨不能一眼就看见宝贝徒弟,结果没遇上,又问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公孙策摇摇头说:“不好说,看样子时间短不了。您久居深山不知外面的形势。现在大同府一带可乱了,宁夏国的国王赵元浩勾结襄阳王赵珏,起兵四十五万,攻打大宋。边塞吃紧,老元帅岳横亲自统精兵良将,驻扎边防。两方面多次交锋,未分胜负,如今僵持不下。宁夏国又想出一条毒计,大兴军队进不来,就收买内地的汉奸、土匪、江洋大盗、海洋飞贼,扰乱边防,从内部瓦解大宋。我们受的损失很大。为此,当今天子十分动怒,这才派颜查散为钦差大臣,带着上方天子剑,以及开封府各位办差官,起身赶奔大同府。这么大的事,一半会儿能回得来吗?既然您来了,就别着急,这儿跟您的家一样,您先住下,然后到街上溜达溜达,多会儿住够了再走。”梅良祖一听也行,说:“好吧。我想给包大人问问安。”公孙策说:“最近朝里事多,包大人不在府,赶奔温元阁著书去了。”梅良祖一听包大人也不在,就有点坐不下去了,说:“我先到街上看望看望老朋友,晚上再回来,如果不回来,那就是让人留住了。”大伙一看刚来就要走,说什么也留不住,这才把梅老剑客送到开封府外,大家拱手告别。 梅良祖离开开封府衙,刚一拐弯儿,从对面来了俩人,老头仔细一看,吓了一跳。这两人是一老一少,老的比自己高不多少,戴着一顶草帽,帽檐儿往下耷拉着,遮住了半拉脸。即使这样,他一眼就认出,这老头儿不是别人,人送绰号八步登空草上飞钱万里。他师兄弟哥俩,师弟叫伸手得来乐天成。他们俩人收了个徒弟,就是花蝴蝶姜冲姜永志,有名的采花贼。因为这个徒弟,他受了不少株连。花蝴蝶采花盗柳,奸盗邪淫,身背几十条人命案,手段极其残忍。官府把他抓住,以正典刑,那是完全正确的。钱万里不明是非,怀恨在心,为给徒弟报仇,结交天下绿林盗,与开封府为仇。北侠欧阳春掌震钱万里,撅断了他的青竹杆,他一赌气走了,多少年销声匿迹,没想到今天在东京街上遇上了。最使梅良祖吃惊的是随钱万里的另一位,活脱徐良。他好悬没叫出来,心说:我徒弟怎么回来了?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他想徐良不可能和钱万里走到一块儿,水火不相容,刚才听说他保颜查散大人奔大同,怎么能无缘无故在街上出现呢?根据这两点,他抑制住自己。但是怎么看怎么像徐良,身高九尺左右,水蛇腰,三道弯,头上软胎儿的六棱抽口软壮巾,旁边插着英雄胆,周身穿青,遍体挂皂,披着青缎英雄氅,里面十字插花的镖囊,背后背的那把刀,怎么看怎么像金丝大环刀。特别是他的脸,面如紫羊肝,凹口脸,翘下巴,两道刷白刷白的白眉。 当时的开封,是大宋朝的国都,户口百万,开封府前的这条街,叫红十字大街,道两旁店面林立,往来的客商拥挤不断,非常热闹。梅良祖往道旁一闪,躲入人群之中,偷眼瞅着。这两人在开封府门前站住了,东张西望,走到头又走回来,围着开封府转了三圈,一边走一边谈着话。梅良祖看出,这两人是在踩道,看看开封府周围都是干什么的,墙有多高,门有多紧,从哪入,从哪出。他暗想,这不是我徒弟徐良,我一定要查清来龙去脉。他紧盯着这两人。这两人转三圈之后奔东去了。 在十字街拐弯处,有一个大饭庄,叫酒香居。在开封府,这是第一流的大饭庄,金字牌匾。那两人登上酒香居。梅良祖也跟着进来,问伙计道:“刚才进来两位,到哪屋了?”“雅座一号。”“二号闲着没?”“二号正好没客人。”“好,我包了,该多少钱,我如数给。”“好嘞,老爷子,二号请。”单间雅座,非常华丽,梅良祖为了方便进了二号。他把门帘挂上,侧耳细听。就听见钱万里说:“是这个地方。”紧跟着那位年轻人说:“没错,是这儿,酒香居。”“怎么还没来?”“快了,按时辰差不多了。”梅良祖听到这明白了,他们要在这等个人。他要了几个菜,也在这等着。 时间不大,就听楼下伙计喊道:“楼上一号让座,客人到。”楼梯响处,走上三个人来。梅良祖把门帘撩开个缝,偷眼观瞧,见走在前面的是个当官的模样,穿着便服,雍容华贵,燕尾小胡,有四十岁上下;后面是两个跟班的,拎着沉甸甸的包袱。三人迈步赶奔一号。钱万里和那个年轻人迎出来,寒暄几句,进了屋。梅良祖仔细一看,一号和二号中间是花隔扇,花隔扇有缝,他找了个合适的地方蹲下,往那屋看着,正好能瞅见桌面。这三个坐好后,桌子上罗列杯盘,几个人举杯喝了几口,开始谈及正题。因为谈话声音很低,梅良祖听到好像来的这人受什么人委托,求钱万里他们要办什么事,如果办成了,必有重谢。说着话,把俩包袱放到桌子上打开,一包是珍珠、翡翠、玛瑙、钻石,另一包全是金锭。这时候,来的这位提高声音说:“二位,别见笑,一点小意思,请收下。”钱万里冲那人一抱拳说:“无功受禄,寝食不安,事还没有办,怎么好收礼呢?不不不。”“我们王爷久慕老剑客大名,本想把你们请到府里,但因人多事杂,恐怕多有不便,故此才约定在此相会,请二位见谅。事成之后,再请二位到府里,定有重谢。至于这些礼物,拿不出手,请二位无论如何收下。”“好吧,请告诉王驾千岁,我们谢谢了。这事包到我们身上,万无一失。”“好,一言为定。二位准备什么时候动手?”“道我们都看好了,今天晚上就动手。明天再在这见面,您听喜信儿吧。”“痛快,痛快!来来来,为祝贺马到成功,咱们干一杯。”“干干干。”梅老剑客一听,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他明白了,他俩被重金收买,今晚要进开封府,干什么坏事,很可能对包大人不利。我来得真巧,早来遇不上,晚来就来不及了,看来包大人福分不浅。现在开封府连一个高人都没有,这要是钱万里等人下手,不费吹灰之力。想到这,梅良祖鼻尖都冒汗了,替包大人高兴,也担心自己的能耐能不能敌住他俩。钱万里,人送绰号八步登空草上飞,是人中的剑客,一对铁砂掌,打遍天下无对手。欧阳春赢他,好悬没吐了血。自己和他没伸过手,谁高谁低很难说。酷似徐良的那小子,别看年轻,往那一坐,昂首挺胸,稳如泰山,连钱万里对他都毕恭毕敬。这人究竟是谁,莫名其妙。难道说钱万里为次角,他为主角?老英雄心里七上八下,在这等着。 时间不大,那个当官的领着两个当班的走了,钱万里和那年轻人也没远送,拱手告别。两人回到屋里,把金锭和珠宝过了数,二一添作五,分了。钱万里说:“今天就看您唱这主角了。”那年轻人一乐,说:“老剑客,咱俩还分这个?您是老前辈,我初出茅芦,那不差得多吗?”“不不,后生可畏,你可比我强。你的武术我看见了,确实有惊人的本领。今天我给你寻风放哨,你是主角。”“哈哈……伙计,算账。”伙计上来说:“账已经有人会过了,二位吃完了一走就行。”这二位酒足饭炮,下了酒楼。梅良祖赶紧算账,在后面紧跟。 天还比较早,那两人下了酒楼听了会儿戏,下午又找了个澡堂洗了个澡,日头西坠的时候,这才找了座店房。这店离开封府二里地左右,小店不大,也不显眼。梅良祖到了近前一瞅,是赵家老店,当初还在这住过,跟这赵掌柜的还挺熟。梅良祖来到柜台前,正好赵掌柜从里边出来了,仔细一看,急忙说:“哟,这不是梅……”刚要叫梅老剑客,梅良祖把手一摆,“嘘——”赵掌柜没听好,又问:“怎么您没到开……”梅良祖压低声音说:“别说,别说。”赶紧把他拉进柜房。赵掌柜一看,就知道有事,放低声音说:“老剑客,怎么,有事?”“有点事,不过事不大。刚才进来那两人住哪了?”“我没注意。”“把伙计找来问一问。”赵掌柜把伙计找来一问,那两人住在了东跨院,包了两间房。梅良祖问:“东跨院对面有没有房间?”“有。”“对面的房间我包下,这两人跟我有要紧关系,我是暗地里跟踪。”赵掌柜一听明白了,他们要跟踪的人一定是匪类,也不敢多问,赶快吩咐伙计把那空房子收拾干净,准备好被褥。梅良祖进了屋,对赵掌柜说:“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也别管。”“您吃点什么不?”“我都吃过了,你们该忙就忙去吧。”赵掌柜提心吊胆出来,他担心一件事,要打仗,可别在我这店房里打。 梅良祖搬了把椅子,坐到窗前,舔破窗棂纸监视着对面的动静。一直等到二更左右,就见两条黑影晃身上了房,梅老剑客周身利落紧跟在后。果然不出所料,那两人上了大街,直奔开封府,在西大墙一晃身就进去了。梅良祖在后紧跟着进了开封府。就见两条黑影穿宅跨院,寻找包大人的寝室,结果在第三道院找着了。包大人的寝室灯光晃动,人影摇摇,那两人扒着后窗户往里窥视。梅良祖就爬到短墙上监视着。三更已过,就听包大人说:“天不早了,安歇去罢。”李才、包兴吹灭灯,从屋里出来,把房门倒带。一会儿,一切恢复平静。钱万里从后房檐上下来,寻风放哨,那个年轻的一探膀臂,“欻啦”拽出一把宝刀,往房门那儿转。梅良祖一看该动手的时候了,可一想,我拽出子午盘龙梢来在这“叮当”一打,不把包大人惊了吗?开封府就得开锅。最好把他俩整到个没人的地方再打,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想到这,他往前一进身,在钱万里前面不远处“啪啪”一招手,意思是你上这儿来。钱万里抬头一瞅,吓得好悬没叫出声来,心说这是谁?我们的行踪被人发现了!这老家伙非常狠毒,办事向来是斩草除根,他冲那年轻人一打口哨,那年轻人就明白了,提刀来到钱万里近前,说:“老人家,什么事?”“坏了,你看。”说着,他往东墙一指。年轻人全明白了,把白眉一挑,压刀就追。钱万里紧跟其后。就这样,梅良祖把他俩一直引到王府后花园。 这王府后花园,原是王参家的园子,因为他是个老绝户,死后无人继承归了公,修了个大花园,还养着几只小动物。白天有人卖票,可以到里面观赏花卉,到小亭休息,晚上没人看。梅良祖经常上这儿来溜达,觉得这地方又宽敞,又没人,因此把他俩引到这里来,找了一片开阔地,梅良祖挺身站好。 这阵儿,钱万里和那年轻人就追到了,三个人吊角站好。钱万里问道:“你是谁?”梅良祖“哈哈”大笑,说:“老伙计,贵人多忘事,连我都不认识了?你好好看看。”钱万里揉揉眼睛仔细一看,脑瓜“嗡”一声,说:“你是老梅头儿?”“对,梅良祖。老伙计,你这是干什么呢?晚上放着觉不睡,领着这么个人跑到开封府溜达,你做事瞒不过我,是盗取金银呢,还是盗取相印?还是要刺杀包青天?这回让我赶上了,你该怎么办?”钱万里心想:我怎么这么倒霉,不是说开封府没人了吗?怎么又冒出个老梅头儿来?这家伙在这儿,一个顶十个,这可怎么办,三十六计走为上。此地离开封府太近,说不定他们还有埋伏。想到这,他跟那年青人一吊坎,意思是说,形势不利,快跑。但是那个年轻人没动,相反用手点指梅良祖说:“你就是那位金睛好斗老梅头儿?”“不错,正是老朽。”“那个白眼眉徐良是你徒弟?”“正是我的徒儿。”“好,我告诉你梅良祖,我正要找徐良报仇,听说他个兔崽子不在开封府,我扑了空。不然,我把他拉来,啃上千口,剁上万刀,也难消我心中之恨。可好,你正好做他的替死鬼。来吧,咱们是冤家路窄,我今天非置你于死地。”梅良祖一听,气得乐了,心说怪不得这年头天下大乱,因为年轻人都会吹牛,你访访我梅良祖是何许人,就凭你嘴唇一碰,敢说这种大话,也太狂了。梅良祖点点头说:“我愿意奉陪。不过年轻人,你问我了,我得问问你。请问仙乡何处?尊姓大名?我徒弟怎么得罪了你,使你那么恨他?能不能跟老朽交待明白?”“呸!你少要套我的实话,大爷有名也有姓,也有家乡住处,但是现在不能告诉你,容等我把你抓住,刀压脖颈,那时再告诉你。你看刀吧!”说着抡掌中宝刀奔梅良祖。梅良祖闪身把刀躲过,探出手来抓他的寸关节,意思要空手夺刀。年轻人“欻”把刀往回一撤,使了个孤树盘根,刀走下路,砍梅良祖的双腿。梅良祖双脚点地,往空中一纵,他双脚刚落地,年轻人突然身一转,使了个撩阴刀,刀刃朝上,刀背朝下,刀尖朝前,刀把朝后,“欻”一刀就到了。梅良祖吓得魂不附体,在空中使了个张飞大抬腿,一个跟头,出去有两丈多远,这一刀才走空,好悬没撩着。这时,钱万里一看两人打上了,也不能走了,他晃动双掌从后面就打了过来,一老一少就战住梅良祖。三个人打得是旗鼓相当,不分上下。梅良祖多年不出世了,功夫没扔下,在家天天二五更就起来练,觉得自己的精力不减当年。但是今天跟这两个人战在一起就吃力了。他发现钱万里的能耐没什么长进,从某种章法上说,比当年还要逊色。可是他发现年轻人了不得,一伸手是八卦万胜金刀,一招分八招,频频发动进攻,把梅老剑客忙乎的浑身是汗。他心里很纳闷儿,这小子究竟是谁?听口音好像湖北、湖南一带的,看他这招法,是上三门的,可是为什么和钱万里莲花门的人凑合到一块儿了?三个人正打得难分难解的时候,偏赶上五城兵马司的军队巡逻,从王府后花园路过,听到园子里好像有人折腾,红灯一闪就要进来。梅良祖光明正大,当然不怕,可是这两个人贼人胆虚,一听不好,官人来了,是不是开封府事先有埋伏?马队再把我们包围,可太不利了,特别是要把那件秘密暴露出来,整个计划都垮台。钱万里一拉那年轻人,年轻人也明白了,虚晃一招跳出圈外,一晃身上了墙出去了。梅良祖在后紧迫不舍,等他出了花园,那两人已上了大街,一拐弯钻进了胡同。梅良祖再找,那两人已无踪迹。梅良祖一口气又回到赵家店,到店房一问赵掌柜,两人还没回来,心想漏网了,不定藏到什么地方了。他也没走,真替开封府担心。 第二天,梅老剑客专程到开封府,见到公孙先生,把昨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公孙策皱着眉头说:“您说哪座王府能收买他们呢?究竟是什么人?”梅良祖说:“我猜不透,因为我不是本地人,隔些日子才来一趟,怎么能摸得着底呢?总而言之,您上告包青天,要多加谨慎,很可能几天内还会出事。”“老剑客,那您可就别走了。”“我既然来了就不走了,希望你们做好准备,布置好天罗地网。不来则是他们的便宜,如果今晚再敢进开封府,一个也别叫他们走了。”公孙策禀报了包大人,包大人也吃惊非小,把张龙、赵虎叫进来,从五军督提府借来五百军兵,布置好天罗地网。梅良祖手握子午盘龙梢,心中暗想:我非把那白眉毛抓住,问他个水落石出。他暗下决心,要会斗双寇。 第二十九回 梅良祖献艺鹰愁涧 飞剑仙炮打狮子林 梅良祖天天巡更下夜,估计钱万里和那年轻人肯定要来,因为他们拿了人家的钱,必须得把事办成,决无半途而废之理。他想错了,一连十天,两个人是无影无踪。大伙儿也就泄气了,有人还埋怨说:“这老头儿吃饱了撑的,他这一说不要紧,把咱们大伙儿折腾的上吐下泻,天天晚上在这守着,尽喝风。哪来的事?这不是一场虚惊吗?”梅良祖一想,大概是两贼没得逞,知道开封府有了准备,不敢再来了,我再等着就没意思了,遂向包大人请示道:“本来我想看看徒弟就回家,结果我们爷俩没见着,还遇上这么个特殊的事。我奔大同府一趟,见见蒋平和我徒弟,如果他们那不吃紧,最好拨出一部分人回来,以防意外。哪能棋胜不顾家呢?”包大人同意了,赠川资路费,老剑客没要,就这样离开开封府,赶奔大同府。他一边走,一边害怕,酷似徐良的那位,能耐不次于徐良,倘若做出什么坏事,留下徐良的名字,那徐良是有口难辩。老头儿一路上马不停蹄,不久就到了大同府。 这时,老少英雄已到阎王寨赴英雄会去了,他又扑了空。他见到南侠展熊飞、黑妖狐智化后一打听才知道,这次英雄会是飞剑仙朱亮发出的邀请,对方那边都有谁,这边都有谁。梅良祖闯荡江湖几十年,对这些太熟悉了,他一算计不好,敌强我弱,徒弟也去了,看来还是个大台柱,一旦有个闪失,岂不要了我的老命?出于对徒弟的关心,老头儿又离开大同,赶奔阎王寨。凭着他的身份和武艺,顺利地通过了阎王寨的关口,翻山越岭才找到比武的地点。他登高一望,下面是梅花桩,徐良正大战刘道通。老头儿心想:我先别露面,都说良子功夫有长进,我心里没数,这回暗中好好看看长到什么程度。结果一看,发现徒弟的能耐不次于自己,在暗器方面还胜过自己。真所谓青出于蓝胜于蓝,他非常高兴。容等底下要打群仗,老头儿看不下去了,这才大喝一声,飞身跑下山坡,来到出事地点。 梅良祖和徒弟、蒋平打过招呼,迈步来到飞剑仙朱亮面前,一抱拳说:“朱老剑客,认识我吗?”“认识,你就是金睛好斗梅良祖。”“一点不错。朱老剑客,自从三胜莲花盛会,你我一别,屈指算来三十一载。岁月蹉跎,你我都老了,没想到故人又在此相遇。大概您知道吧,徐良是我徒弟,有什么事只管跟我说,欠了你的,我当师父的给他偿还,您看怎样?”“好,梅老剑客,既然你有这番话,那我就跟你讲。你看见没有,你的徒弟有多么野蛮?够多么歹毒?人家败了他还不依不饶,把刘道爷劈死在西彩台下。我没有别的,我要他给刘道爷偿命,不偿命就不行。”“刚才我在山坡上一目了然,看得清清楚楚,我认为这事不怪我徒弟。”“怎么不怪你徒弟?”“比武必有胜负,打仗伸手必有死伤,这事还奇怪吗?你我都是武林高手,参加过无数次盛会,哪一次比武不伤人?你刚看到我徒弟刀劈刘道通,你就没看到刘道通猖狂到什么程度?他摆下梅花桩,想把开封府的人都置于死地,这心毒不毒?狠不狠?老剑客,不要有偏见,不是我向着徒弟,你哪条规定不准在西看台下杀人?没有嘛。你刚才的话实在是无理呀。我看就算了吧,如果没比完,咱们接着茬往下比,你看怎样?”朱亮说:“你倒说得轻巧,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完了。我算服你了,真是打了孩子大人出来,你这当师父的真向徒弟。没那么便宜,他要不偿命,你就得替他偿命。”“是吗?朱亮,你别把话说得太绝了,你没有打听打听我梅良祖是何许人?我叫金睛好斗。你好好想想我为什么有这么个绰号,就是因为好斗。你可别惹起我的麻烦,要让老爷我不高兴,你可要倒霉了。”朱亮点点头说:“好了,既然你说到这儿,我今天倒要看看你这金睛好斗的武艺究竟有多高。你要把我赢了,这仇不报了,刘道爷算白死,要赢不了我的五金拐杖,你们爷俩今天都得偿命。”“好,猴崽子,我看咱们谁说话不算数。”说着,飞剑仙朱亮举起五金拐杖,梅良祖抢起子午盘龙梢,两人就要玩儿命。没等动手,金镖侠林玉赶紧过来说:“师父且慢,老剑客等等。师父您到这边来,我有几句话跟您说。”林玉把朱亮拽到没人的地方说:“师父,打不得。”“嗯,什么意思?”“您没想想,梅良祖可不是好惹的,您知他背后还有谁呢?再者说,您这么一来会引起公愤。您往那边看看。”朱亮顺着徒弟的手往台上一看,三教堂的三个堂主,华山修罗刹的陈抟长老,都怒目而视,八只眼睛都盯着朱亮,正在那运气,眼看就要爆炸了。林玉说:“刚才我听他们几个人说了,您要再这么坚持,他们就要退出阎王寨。这恐怕对你我师徒不利。往下比吧,咱们怕什么呢?名正言顺,干脆把梅老头儿置于死地,那比这么打强得多。您何必跟他斤斤计较呢?”林玉这么一说,朱亮点点头说:“有道理。”朱亮提着五金拐杖回来了,跟外国鸡一样,说变就变,这阵是笑脸相迎,说:“梅老剑客,方才恕我说话不周。我跟刘道爷感情不错,看他死得那么惨,心里很难过,心里一着急,脑袋一发热,说话就语无伦次,难免有所得罪。就算我的错,行不行?看在您的面上,这事就算过去了,你看如何?”梅良祖一听心想:猴崽子,又打什么鬼点子了,既然你撤梯子,我也得撤一撤,遂笑着说:“承蒙老剑客赏脸,那就麻烦你派人收尸吧。”“好好,这事全归我们。老剑客请到西彩台上看会儿?”“不了,有工夫再来,我和徒弟还有事。”说完,老少英雄回归东彩台。 大家就座后,梅良祖利用这个机会把京城所遭所遇和蒋平、徐良说了一遍。两人听后眉头一皱说:“有这等怪事?包大人再出了事,可不好办了。无奈,现在抽不出人,阎王寨的事情都忙不过来。抽无能为的,回去没用,有能耐的人抽走,这里的仗谁打?”蒋平和梅良祖商议说:“今天我们就能分出上下来,不管输赢胜负,咱们再从长计议。”梅老剑客一听,也只好如此。 这时候,飞剑仙朱亮走下西彩台,来到梅花圈高喊道:“众位,方才经过我们商议,提出一个公平合理的解决办法。刚才比的是第六阵,双方互有伤亡,算谁输,算谁赢呢?要为这事纠缠,恐怕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因此梅花桩比武之事不算,这第六阵不算。咱们重新准备第六阵,决一雌雄,不知各位意下如何?”徐良他们有心不答应,可又一想,刀劈刘道通的确有点过分,哪有追到人家家门口把人家劈了的?如果朱亮他们揪住这事不放,真是纠缠不清。不算也行,看看这个第六阵又有什么新花样。蒋平高声喊道:“妥了,这样算公平合理,老剑客,你重新准备第六阵吧。”“好,既然四老爷通情达理,咱们就往下进行。不过这第六阵不在这儿,劳驾各位随我来。”众人从台上下来,跟着朱亮直奔后山。 徐良紧随师父,一边走,一边看。工夫不大来到一个地方,叫鹰愁涧,悬崖峭壁,陡立陡立的,往下看深不见底,最宽处能有五丈,最窄处也有三丈五。整个山底下叫鬼阎川,冷气袭人。老鹰飞到这都发愁。这武怎么比?大家心里都没底。 这时,朱亮走到鹰愁涧的旁边,对蒋平众人说:“众位,咱们练武的人,讲究水旱两路,轻功、硬功都得有,今天这一仗就在鹰愁涧进行,”阎王寨早有准备,山涧两旁各有两个大铁环,飞越山涧拴了两条铁链,两条铁链之间相隔五尺。朱亮一看,一切就绪,向大家解释说:“众位都看见了吧,这叫双龙飞索桥,比武就在这上,一人一根,也可以来回替换。哪位不行,掉进山涧,算他经师不到,学艺不高。”大伙一听,是这么回事,难得朱亮想出来。铁链有手指粗细,晃晃悠悠,跟打秋千差不多,一个不注意栽下去,就会摔成肉饼子。实在这上比武,真得有绝艺。 朱亮宣布完毕,回归本队。时间不大,出来一个人,正是三世陈抟陈东坡。他怪眼圆翻,撇着喇嘴,来到众人面前,把长大的衣服脱掉,里头是短僧衣,斜挎着皮囊,里面装着三十二颗金棋子,手里端着金棋盘,乐呵呵地说:“各位,贫僧不才包下这阵,请大家赏脸。”说完,“嗖”飞身登上双龙飞索桥,像燕子一样轻,由这头走到那头,从那头又回来,在两条索链上跳动自如,站在那好像磁石一样,能把他粘住。果然是绝艺,要没有登萍渡水的功夫,没有踏雪无痕的本领,根本练不了。陈东坡练了几趟之后,在铁链上来了个金鸡独立,铁链来回晃悠着。他高声喊道:“哪位过来?梅老剑客,您刚来,那几阵都没参加,现在正赶上这第六阵,关系重大。这阵我们阎王寨要是输了,这次比武就算结束,我们以失败告终,按合同和誓言办事,决不悔改。我看一般人没有资格登这双龙飞索桥,只有您老人家的能耐还可以。怎么样,能不能赏脸上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指名道姓。梅良祖绰号金睛好斗,瞪眼就骂人,举手就打人,就是刀山、油锅也不惧怕。老头儿一听点自己的名,就说:“好嘞,我要怕你算白活。”说着挤出人群,回头又对徐良说:“孩子,在这儿看着,待为师会他。”徐良真有点担心,师徒感情甚深,他一手拉住师父说:“老人家等等。”“什么事?”“我说话您可不要生气。这次英雄会不比寻常,他们每想出一个主意,都有独到的手段。您老人家上了年纪,气血也衰败了,我看您最好不要去,徒儿替你去。”“良子,你这片孝心为师非常高兴,不过放心吧,你认为我老了,我认为没老,相反我觉得我的能耐比当初还强。孩子,有师父在这,能叫你下场吗?再者一说,人家点了我的名,你在这给为师盯着,倘若有个万一,我一脚蹬空掉下去,或者被打死打伤,当然你就得下场为我报仇。”老头儿说着,迈步来到山涧旁,周身上下收拾利落,飞身就跳上另一根铁链,一个金鸡独立,像蜻蜒点水。两旁众人一看,鼓掌喝彩。再看两位在两条铁链上来回走了几趟,开始伸手了。梅良祖使的是子午盘龙梢,是根拐棍儿,比较长,有弯曲,甩起来还带响,宝刀、宝剑切削不动。三世陈抟使的是大棋盘。两人一动手,梅良祖无形中就有点吃亏,因为他盘龙梢占的面积小,而陈东坡的金棋盘面积大,使起来“呼呼”,挂风,像一堵墙,况且陈东坡硬功出众,力大绝伦,越打越勇,越战越猛。两人打到一百个回合没分输赢。 梅良祖是个急性子,办什么事情都讲究干净利落,伸手就成。无奈遇上了强敌,老头儿就有点冒汗,心想干脆使招绝的,把盘龙梢往陈东坡门面一晃。陈东坡以为奔自己的脸来了,竖起金棋盘往上一架。梅良祖身子一转个儿,盘龙梢奔陈东坡的双腿。只听“啪”一声,正好抽到腿肚子上,抽了个皮开肉绽,鲜血直流。陈东坡站立不稳,从双龙飞索桥上就摔了下去。 山涧有多年的裂缝,长出不少树来,其中有颗松树,七枝八杈,好像个大手掌,探出山缝之外。冬天下雪,秋天落叶,都被接到这手掌里。年复一年,落叶有好几尺厚,形成了个大棉被。也是陈东坡不该死,正好掉到这上面,颠了三颠,晃了三晃,没掉下去,拣了条命。阎王寨的人赶紧把他解救上来,调治伤口。 梅良祖大获全胜,飞身跳到岸上,问朱亮道:“怎么样?服不服?不服,再派人,我陪着。”这一下,把阎王寨的人都给镇住了。朱亮迈步出队,对梅良祖说:“老剑客,这一阵没得说,我们认输。十阵赌输赢,胜六阵者为胜。现在开封府整赢了六阵,这次比武就算结束,开封府胜。阎王寨的人就得不食前言。”说完,朱亮请大家回归梅花圈的东西彩台。朱亮和蒋平说:“我们阎王寨认输,怎么讲的就怎么办。不过日头平西,天已经晚了,咱们回去吃了饭,休息休息,明天一早在天王殿见面协商,你们就接管阎王寨。”蒋平一看天确实不早了,大家苦战一日也饿得够戗,遂点头同意。朱亮领阎王寨的人回前山,蒋平率队回狮子林。 回到狮子林,仍然是林玉陪着,还是那么热情款待。到掌灯时分,林玉告辞走了。老少英雄开始用晚饭,一边吃,一边谈论着今天的事,预料着明天的事。梅良祖琢磨着,朱亮今天挺痛快,败就是败,说话算数,明天就叫开封府接管阎王寨。如果按誓言办,他们都得到案打官司,难道他们就这样心甘情愿吗?想到这儿,他对蒋平说:“你想想,明天能不能有什么变化?”“很难预料,我看变化不大吧?”“不见得,朱亮说人话,不办人事。我们要多加小心,预防他明日变化。”“老剑客说得对,这贼说话向来不算数,我们应当作好充分的准备。”大家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晚饭用罢,残席撤下,开始休息。徐良睡不着,心想:老师说的不是没道理,朱亮说话眼神不定,两眼珠直转,看来他是嘴不对心。倘若他们说了不算,明天跟我们决一死战,我们这一百多人置身于虎口,岂不是凶多吉少?今晚是个关键,我也睡不着,到前山溜达溜达,看看他们有什么鬼名堂。想到这,他一翻身起来,看别人都在熟睡,便穿上夜行衣,背好金丝大环刀和青龙宝剑,带上镖囊,随身应用之物用小包包好围到腰上,轻手轻脚出了狮子林。他往下一哈腰,施展陆地飞行法,真好像离弦的箭,时间不大,就到了前山。 他刚走到后角门,突然发现从后门闪出一个人来,直奔自己这个方向。老西儿闪身躲到树后,借着月光仔细看着。那人跑得很快,越来越近。徐良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细脖大头鬼房书安,心说:他半夜不睡觉,瞎溜达啥呢?看这意思是赶奔狮子林,说不定有什么事?我曾经告诉过他,如果发现什么,随时禀报我。老西儿想到这,钻出树林,一把把房书安抓住,说“房书安。”“哎哟,我的妈呀!”好悬没吓死,回头一看是徐良,说:“我当是谁呢,闹了半天是爹爹。爹爹在上,受孩儿一拜。”他这礼节还挺周到,不管在什么场合,这事忘不了。徐良把他拽进树林说:“不必多礼,你这是上哪儿去?”“爹爹,孩儿正要找你。”“难道你探听出什么消息来了?”“有件大事我要禀告爹爹。”“什么事,快讲。”徐良一看房书安的样子,就知道有事。房书安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说:“爹爹,大事不好了!朱亮老兔崽子,说人话不办人事。方才他们在小屋里议事,我在后窗户上偷听,听了个真切。他们说:‘什么投降,什么交出阎王寨,狗屁!’不但这样,他们还要炮打狮子林。”徐良一听,脑瓜就“嗡”一声,赶紧问道:“炮打狮子林,什么意思?”“他们在狮子林房前房后都埋了地雷,刚才他们说赶快点药捻。药捻一点,狮子林就上了天,要把你们全炸死。我听完马上往外跑,给您送信儿。您快去告诉大家,赶快离开狮子林,晚走一步就全变成炮灰了。”徐良一听,浑身冒汗,他相信房书安说得千真万确,事不宜迟,马上回去。遂说:“房书安,你赶紧回去,我这就去送信儿。” 两人正要分手,就听狮子林那个方向“轰隆”一声巨响,大地都颤了三颤,树叶震下来许多。再看狮子林火光四起,砖瓦乱飞,整个被浓烟烈火笼罩了。徐良一看,“哎哟”一声,觉得眼前发黑,昏死过去。房书安赶紧过来把徐良扶起,抬头瞅瞅火光,低头看看徐良,不住地晃大脑袋说:“完了,晚来一步。要早点知道就好了。爹呀,你醒醒吧。”捶捶前胸,打打后背,好半天徐良这口气才上来。他就像疯了似的,用拳头“哐哐”直捶脑袋。房书安吓坏了,跪在那说:“爹呀,您可别生我的气,我一听到信儿就来了,可不怪我。”“怎么能怪你呢,只怪我自己没有料到这一手。完了,全完了!”徐良一想,老师、蒋四叔、欧阳老侠客,老少英雄一百六十多人,一下全完了,就像摘他的心一样。他把白眼眉一立,“嘎嘣嘣”咬碎钢牙,拽出金丝大环刀说:“朱亮,你这个王八羔子,三老子跟你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我也不活了。”说着提刀往外就闯。 这时候,房书安也不顾一切了,在那跪着往前一扑,抱住徐良的腿说:“爹爹等等,听我再说几句。”房书安坨挺大,有二百来斤,在这坠着,徐良当然走不了,回头问道:“你还有什么讲的?”“爹爹且息雷霆之怒,休发虎狼之威。您这不是匹夫之勇吗?我明白您的意思,豁出去和他们拼命,但是您拼不起呀!您浑身是铁,能打几颗钉?阎王寨的贼比秃尾巴狗都狠,您不是白白送命?以孩儿之见,事到如今,难过也没用,我知道一条密路,把您送出去,怏点搬兵去吧。该调军队调军队,该请能人请能人,众志成城,大伙回来再报仇。光靠您一人无济于事。倘若爹爹有个三长两短,孩儿依靠何人?”徐良一想,他说的有道理,于是说:“好吧,听人劝吃饱饭,我就听你的。”“您这才算明白,事不宜迟,随我来。” 这房书安真还饶对了,虽然挖了他的鼻子,但一点也不记恨。今天,徐良真还得感激他。房书安前边引路,徐良一边跟着,一边擦着眼泪。拐弯抹角来到后山,房书安看看四周无人,说:“爹爹,您看。”徐良顺着他指的方向着去,有一石洞,洞口杂草丛生,树木藤萝已经把洞口封了,一般很难看出来。“爹爹,您就从这洞进去,一直往前走出了阎王寨,赶紧回大同府调兵,孩儿听您的喜信儿。”“好吧,咱们过两天见。就冲你这片热心,我禀明天子,一定有赏。”房书安含着泪说:“多谢爹爹,快走吧,孩儿盼着您回来。” 山洞里冷风透骨,伸手不见指,对面不见人,高一脚浅一脚没法走。徐良从百宝囊中取出火扇子,一手提刀,一手拿着火扇子照亮,顺着山洞往前走,山洞里很冷,可他的心就像火烤似的,身上直冒汗。走了很长时间,突然前面亮光一闪,他熄灭火扇,紧走几步,出了洞口。 这时,天已经大亮,要不是山挡着,就能看到日头了。徐良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手搭凉棚,辨了辨东南西北。前面出现一条大道。这不是去大同府的那条道吗?来的时候走的就是这条道。他在洞口留了点标记,打算搬人回来就走这条暗洞。一切准备完毕,徐良提刀走到道上,三步一回头,五步一回首,眼望阎王寨抽抽搭搭地哭着说:“师父、四叔、各位兄弟,你们在天之灵别散,等着我搬兵回来给你们报仇雪恨。”他低头一边走,一边擦着眼泪。 这时,对面来了三十多人,都骑着马,前呼后拥着一辆车。这车特别讲究,金丝绸的车篷,前面撩着帘,两边轻纱窗户。大白马驾辕,两匹大骡子拉着套,每匹马都挂着威武铃。赶车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周身上下一身蓝,挽着白袖面,拿着大鞭子。马蹄在山道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前开道的是一匹白马,马鞍上端坐一个人。此人面似银盆,剑眉虎目,鼻直口方,留着大燕尾胡,胡子还往上翘着;帛缎的扎巾,帛缎的箭袖,外披粉绫英雄氅,白护领,白水袖,鸟翅环得胜钩挂着一条五钩神飞亮银枪,腰里挎着口宝剑,他一边走,一边回头对这些人说:“弟兄们,大家辛苦点,再加把劲,眼前就是了。” 徐良正低着头赶路,也没注意前面,就和那人打了个对面。眼看就要碰上了,那人赶紧把马带住喊道:“站住!”车也站住了,随从的人也站住了。徐良这才发现,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心说:多悬,差点没钻到马蹄子底下去。他往路上一闪,给人家让路。那人就有点不高兴了,把脸往下一沉,瞪了徐良一眼,说:“你怎么回事,是个聋子,还是个哑巴?大白天走路不往前看,跟地皮算什么账?多悬,这要把你踩死,怨谁?你是不是活腻了?”徐良一听这话觉得有点刺耳,可又一想,不怪人家发脾气,怪自己不看路,吃个哑巴亏得了,所以没言语。那人嘴不让人,一看徐良没言语,接着又说:“往后注意,要不爱活说话。看你这模样长的,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个鬼,就冲你这副尊容,还活个什么劲!”徐良一听火往上撞,心说:人善有人欺,马善有人骑,人要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我落到这步田地,你还想踹我三脚,我岂能容你!想到这,他拽出大刀,要战这个无名英雄。 第三十回 白眉侠巧会中山剑 武元功怒斥天德王 白眉徐良这个人脾气最好,一般的事情从来不发火,就是该发火的事情,有时候从外表也看不出来。但是现在,情况有点变化,徐良的肝火非常盛,你想想,摊上那么大的事情,泰山压顶,痛断肝肠,他能不急吗。这阵儿,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回大同府,见着钦差颜大人说明经过,马上就搬兵,踏平阎王寨,把这伙儿贼人抓住,刀刀斩尽,刃刃诛绝,给死去的老少英雄报仇,那才能满足他的心意呢。您想想,在这种情况下,有人骂他,他能干吗?徐良把眼珠子一瞪,白眉就立起来了,心说:我就得疯着点,不然的话,人能把人欺负死,徐良“嗖”就蹦到了大道上,一把拽出金丝大环刀,用手指点着马上这个人:“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教训你三老子,你问我想活不,我还想问问你是不是活腻味了!”“哟,”骑马那个人把脸往下一沉,“丑鬼,你还不忿儿呐,今天我来教训教训你。”说着话,一抬腿,从马上跳下来了,把马鞭交给手下的仆人,飘带一解,把外衣甩掉,跳到徐良面前,举手就打。徐良也不问青红皂白,用大环刀一接他的胳膊,刷一刀,这个人往下一撤胳膊,徐良一反手又是一刀,跟这个人就战在一处了。等一伸手徐良发现,这个人可不白给,空手夺刀,滴溜溜身形乱转,恰似猿猴一般。徐良砍了人家七八刀,没砍上,正在这时候,车帘撩起来了,从里边一探头,出来个老头儿。这老者长身躯,往车前边一看:“小亮子,怎么回事?为什么跟人家伸手,还不给我住手吗?”此人闻听,虚晃一刀,跳出圈外,来到车子旁边,躬身施礼:“爹,我在这儿遇上个不讲理的人,我打算教训教训他。”“呔,这是什么时候,你还给我惹祸啊,我看是你不讲理,还不给我退在一旁!”“是!”年轻人规规矩矩退在一旁了。老者一抬腿,从车上下来了,迈着方步,来到徐良近前。噢!徐良闪目一看,这老头儿长的可够排场的,身高八尺挂零,细腰梁宽膀梢,面如晚霞,花白胡须撒满前胸;头上戴着杏黄缎子鸭尾巾,顶梁门安着块美玉,半匹黄绫子包头,身穿鹅黄色短靠,勒着十字绊大带煞腰,下面骑马扎蹲裆滚裤,蹬着一双抓地虎快靴,外面披着古铜色英雄大氅,白护领,白水袖。在老头儿的身后,背着一对特殊的兵刃,徐良没看清楚。这对兵刃叫万字青铜铎,是属于二十四路外无形的家伙。老者往前一站,二目如灯,五官貌相长得十分慈祥。老者冲着徐良一抱拳:“年轻人,请不要生气,方才跟你动手的那个人,是我的小儿子,别看他不年轻了,但是不懂事,言语不周,多有冒犯,还请壮士担待,老朽这厢赔札了。”徐良一看,气就消了,人都是顺的好吃,横的难咽。徐良感到自己肝火也有点盛,赶紧往旁边一闪身:“担待不起,担待不起,也怪山西人不对,老人家,你不必客气,请过去,请过去。”徐良一闪身,意思是,你们走你们的道,我办我的事。可就在这一刹那,老头儿都瞅明白了,再听徐良一说话,满嘴山西口音,一瞅这白眼眉,面如紫羊肝,再瞅瞅他手中的兵刃,老者就问:“年轻人,请留步,老朽冒犯,我问一声,你是不是姓徐叫徐良?”“呀!”徐良心说:还真有认识我的,既然人家指出来了,就不必隐瞒了。老西儿点了点头:“俺正是山西人。”“唉哟,孩子,白眼眉为记啊,我可见着你了。”老者说着话就过来了,拉着徐良连摇头带跺脚:“啊呀,这真是误会!误会!小亮子,还不过来见你徐大兄弟。”那个人一听傻了,赶紧把长大的衣服穿好了,迈步来到徐良面前:“哎,您就是山西雁白眉大侠?”徐良点点头。“哎哟,兄弟,恕小兄眼拙,多有得罪,兄弟,哥哥我这赔礼了,往后您还得多担待。”说到这儿,一片云彩消散了。可是徐良也有点发愣,这两个人没见过。老头儿看出来了:“徐良啊,大概你不认识我们爷俩,我们也是跟你初次相见,但是你有白眼眉为记,世界上的人有几个长白眉的呢?再看你使的金丝大环刀,我就把你猜出来了。别看咱俩没见过,我跟你师父可有交情,你老师是不是金睛好斗梅良祖啊?”“不错,是我老师。”“我跟那老猴崽子交情莫逆,大概你也听说过吧,我就是他最好的朋友,家住江苏嘉兴县,中山剑侠,人称中山侠客武元功,我姓武。”徐良想起来了,这个人的名字我的老师梅良祖不止一次提到过,还说将来你闯荡江湖,如果到过江苏嘉兴县千万别错过机会,我有个最好的朋友叫武元功,那人的八仙剑打遍天下没有对手,另外,他自己研制了一套兵刃,叫万字青铜铎,盖世无双,如果你见着这个人,好好虚心学习,他一定能传授你绝艺。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老头儿一报名,忽然他想起来了:“啊,闹了半天,你是老伯,我给老伯磕头了。”“起来,起来,都是自家人,何必多礼。徐良啊,你师父可好吗?”“我……”一句话碰到徐良伤心之处,再看徐良鼻子一酸,眼泪掉下来了。武元功就是一愣:“徐良你怎么了?难道说你老师他……”“老伯,不要再讲了,我老师刚死。”“哟,怎么死的?什么病?”“不是有病,一言难尽。”徐良本来不想说,一听这个人不是外人,于是,把阎王寨的事,简简单单诉说了一遍。不说便罢,等徐良话音刚一落地,老者把脚一跺,用手远指阎王寨:“黄伦啊,黄伦,你小子不是人啊,怪就怪老朽错翻了眼皮,把偌大的山寨让给你,闹了半天你是一只狼啊,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他儿子叫武亮,人送绰号神枪小白龙。武亮过来了:“爹,怎么样?当初我就说过,他不是人,你老一百个不信,怎么样呢?现在您明白了吧,您看他都干了些什么事,在家里起身的时候,您还认为是谣言,现在是真的了吧,我徐三弟能说瞎话吗?”徐良听不明白他们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见武元功骂过多时,拉着徐良说:“孩儿啊,你的意思是回大同搬兵?”“对,我要搬兵求救,踏平阎王寨,给死去的师父、各位英雄报仇。”“好!孩子,能不能听我一句话。”“老人家您说吧。”“我跟你师父有交情,慢说你要给他报仇,我也想给他报仇,只是你去搬兵,什么时候能回来,远水不解近渴,如果你相信你这个老伯,你不必搬兵,我领你赶奔阎王寨,亲手捉拿黄伦和飞剑仙朱亮,任凭你发落,你看怎么样?”徐良看了看武元功,心里头一翻个儿:这老头儿口气可不小啊,大概也是个牛皮匠;但据我师父说,他不是个牛皮匠,他怎么敢说这样的话啊?就凭你一个人到阎王寨拿黄伦,拿朱亮,谈何容易啊!我们一百多人都没有办法。但是徐良还不能跟人家直说,他一乐:“好,我多谢老伯的盛意,不过,我觉着把握不大,那黄伦非常阴险,朱亮非常厉害,恐怕您老人家孤掌难鸣,还是搬兵的好。”“哈……孩子,你说这话是不是对我不相信啊,也难怪,咱爷俩没处过,你认为老朽我在这吹牛皮,要这样想,你错了。我也不是说大话,我要一进阎王寨,叫黄伦跪着死,他不敢站着活。我说句玄话,眼前有一泡屎我叫他吃了,他都不敢不吃,更别说朱亮。孩子,你就当上了回当,跟我回去,你看我说话算数不算数,大不了你再设法逃出阎王寨,再搬你的兵。”徐良叫人家这一席话给憋住了,老西儿这人挺忠厚,如果说断然拒绝,不听人家的,自己就搬兵,显见得太有点不够意思,眼看着老者把话说绝了,背不住他有特殊的能耐,不然的话,他怎么能这么说呢。我离开阎王寨,走出来又不远,跟他回去一趟也没什么亏吃,大不了顺着那条秘路再出来呗;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能要了黄伦的命,能把飞剑仙朱亮给胜了,我不就省事了吗。对,想到这,徐良满面赔笑:“要这样一说,您可就得多帮忙了。”“怎么能说帮忙呢?你还不清楚,这个事也是我的事,如果黄伦真犯了大法,我还得跟着吃官司哪,你跟我走吧。”“我就跟你这样进阎王寨?他们都把我恨死了。”“没关系,大摇大摆跟着我走,我看他们哪一个敢动你一根汗毛。”神枪小白龙武亮过来了:“兄弟,你就跟我甩着肩膀往里走,我们干什么你干什么,你看他们谁敢动你。”徐良一看这爷俩吹得“乌丢乌丢”的,好吧,咱就试试。徐良也没化装,把衣服收拾收拾,大环刀还鞘,跟着挂车,开始进阎王寨。他们走的是大道,不用钻山洞就走到头道关口鬼门关。车子停住了,神枪小白龙打马往前一挺,哒哒哒哒勒马停住了:“哎!有没有带活气儿的?”这话说出去就特别难听,守关的喽罗兵往外一探头:“呔……哎哟,您这是从哪来?”“你说从哪来!快告诉黄伦,叫他列队来迎接。”“唉,好嘞!”守关的兵赶忙开关落锁,有人骑快马到里边报信去了。徐良一看有门儿,这爷俩果然有点神力,徐良的心里升起一股希望。进了鬼门关,又过了断魂关,一行人马开始往山里走,走了一半就听见炮声震天,咚嗒嗒嗒,九声炮响,表示热烈欢迎,紧跟着鼓乐喧天。徐良抬头一看,旗幡招展,绣带飘摇,从山上下来无数的人,全都是锦衣绣袄,红灯开道,白天点灯表示欢迎的意思。手下人呼拉往两边一闪,正中间有一匹黄马,马鞍上坐着一个人,正是天德王黄伦。就见他滚鞍下马,提带撩袍,噔噔噔,一路小跑来到车前,跪倒在地,连叩响头咚咚咚:“老人家,您这是从哪来?怎么事先连封信都没来,要知道,我派人接您去,我太感到突然了。老人家,赶紧往山上请。”再看后边一百多个人,趴在地下给老人家叩头。武元功从车上下来,把脸蛋子沉着:“免礼。黄伦,我这一来你感觉着突然吗?”“是,事先一点信儿我都不知道。”“哈哈哈,我就为着是叫你突然,要叫你知道信儿那就不好办了。走吧,有事到里边咱们再说。”黄伦偷眼一看,老头子冷若冰霜,脸蛋子这个吓人啊,再往老头子身后一瞅,一眼看见徐良了,天德王倒吸了一口冷气:“老人家,这个人跟您是什么关系?”“啊?”武元功回头瞅瞅徐良,“你问他啊?我的好朋友,我把他领来你不欢迎吗?”“啊,原来是您的好朋友,我哪知道啊,我照样欢迎,往里请,往里请。”神枪小白龙拉着徐良就往里走,群贼一看,徐良眼珠子都红了。飞剑仙朱亮的胡子撅起老高,干瞪眼不敢说别的,就好像众星捧月一般,把中山剑客请进天王殿。凡是山上的人,见中山剑客来了全跪倒了:“老人家,您好,欢迎老人家登山。”老人气不打一处来,用眼睛狠狠瞪他们一眼,连一句话都没说,挺胸从人群中穿过。徐良和武亮并肩走过人群,就见武元功迈大步走到正中央的高台上,一屁股就坐到黄伦那把椅子上,武亮和徐良,背手站到武元功的身后,黄伦没坐儿了,垂手站到桌旁。别人一看,连黄伦都站着,谁还敢坐。天王殿的人都快站满了,大殿里静悄悄的,空气十分紧张。武元功坐下,手捋着胡须,一言不发,就见天德王黄伦冒汗了,没话在这儿找话:“老人家,您这是从家里来吗?”“嗯,不从家来能从哪儿来?”“是是是,一路上走了多少日子?可够辛苦的。”“天不苦,我命苦,怪我当初错翻了眼皮,拿狐狸当人了。”“唉,是是是,老人家,您肝火怎么这么盛啊?是不是现在我来陪您进膳?你想吃点什么?吩咐下来,我让御膳房给准备。”“我气都气饱了,黄伦,你少在我面前故弄玄虚,说这些废话都没用。我且问你,你要如实地跟我讲,你是造反了吗?”“唉,老人家您这是指什么说的?”“指什么说的?我在江苏家乡就听见了传闻,说你把大旗挑起来了,自封天德王,还把你手下的弟兄加官晋级,真叫我可发一笑啊,我真不明白,没人封你就当了王子了,你们这帮人光当了官上哪关饷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无耻到了极点,有没有这事?”“唉,老人家,这不是谣言,果然有此事。”“好,我再问你。听说你勾串宁夏国,宁夏国的国王赵元浩许给你多少好处,襄阳王赵珏给你多少条件,你们暗地里勾打连环,你给人家当狗使,在前边探道,利用这座阎王宝殿山势凶险,易守难攻,你把它变成杀人的战场。你还派人扰乱大宋的边境,封城占地,做尽了坏事,这事有没有?”“老人家,有倒是有,不过不像您说的那样……”“呸!黄伦啊,你还跟我狡辩,我手中掐着真赃实据呢,我告诉你,这次我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要跟你算这笔总账!”黄伦脸上一阵白,一阵青,汗珠子滴滴嗒嗒直往下淌,连一句反抗的话也不敢说。徐良就站在武元功身后,心里也纳闷儿,这么跋扈的黄伦,为什么在武老剑客的面前像个避猫鼠。说到这,咱得把这个底亮一亮,究竟为什么?这里边有原因,要想知道怎么回事,还得从黄伦身上说起。 这黄伦就是东京汴梁开封府的人,祖居开封,家中书香门第,世代没有做官的,但是都念了不少书,到黄伦这辈上,书也没少念。这人从小就野心勃勃,总想着十年寒窗苦,一举成名时,将来高榜得中,在人前显胜,那多尊贵啊!我这前途,简直是光辉灿烂,我非得出人头地不可。他志向不小,野心挺大,可是,事与愿违,年年赶考,年年落榜。他的命运就好像洪秀全差不多,洪秀全五次考试不第,他比洪秀全还多,七次落榜,把黄伦气的几次都发了疯了。他认为官场太黑暗,我这么个人才你们怎么就发现不了呢?看来在这个世上我没法呆了,有几次他想寻死,但又没死。正赶那年黄伦的父母都故去了,他把家里的东西变卖变卖,弄了点现钱,赌气地离开了开封。他从书本里得了这么些经验,大丈夫志在四方,我不在京城呆着,我找地大人稀的地方,万一有人发现我是个人才,我可以大有作为。他就怀着这样一颗心,买了一匹马,起身游历全国。可是上哪去也没有找到称心如意的地方,也没有人赏识他这个人才,钱也花没了。数年前,黄伦来到塞北阎王寨。那时候的阎王寨不叫阎王寨,叫燕王寨。他来到这儿之后,看到有矿工在这里干活,另外,这里山林挺茂密,生活比较得过,自己钱也花得差不离了,干脆在这卖点苦力,挣点路费活命吧。就这样,他在这里扎下根了,在工棚里一住,跟人家干苦力活。人家都是本地人,适应本地的气候,也有人照顾,他是光身一个人,没病没灾的时候还行,一旦有事的时候就傻了。偏赶那年的冬天,他得了伤寒病,工头一看,这位没家没业,若死在工棚里头,谁担得起这个责任,干脆趁着他还有气,把他拉出去扔了得了。于是拿床破被把他一包,打算拉到荒山上扔掉。这事有多巧,正好遇上中山剑客武元功了。武元功在阎王寨开了一座林场,挺挣钱,这些伐木工也好,挖矿工人也好,都是他手下的伙计。武元功到年底了打算查查账,到四外溜达溜达,偏赶遇上这件事。他一看拉着个人,到跟前一摸还有口气,问工头是怎么回事,工头不敢隐瞒,如实地向武元功说了。老头子把眼一瞪:“你们还有点人性吗?这人还没死呢,你们要往哪儿扔?你们做这事不怕断子绝孙吗?”这些人把嘴一咧:“他没家没业,万一死在工棚里,咱们也说不清道不明呀,他又没钱,谁拿钱给他请大夫医治啊?”老头儿一想,这么办吧,把他接到我家去吧。就这样,武元功把黄伦接到自己家去了,腾了间房子,拨出来两个人服侍他。当时武元功是出于慈悲的心肠,没有别的用意。有人给黄伦煎汤熬药,冬去春回,他病好了。黄伦拣了条命,一问,人家才跟他说,要不是武老剑客救你,焉有你的命在?武老剑客把他救了,把黄伦感动得涕流满面,见了武元功他就趴在地下,不知说什么好:“老剑客啊,我之所以有今天,是您赏给我的,我就是变牛变马,也难报恩情之万一啊,老人家您叫我干什么都行,我非报恩不可。”武元功乐了,问他:“你是哪儿的人?叫什么名字”“叫黄伦。”“你会什么手艺?”“我不会什么,就会念书写字。”“那好。”武元功一想,在这偏邦塞北,单单林木多,念书的人不多,手中真缺少有学问的人,一听他念过那么多年书,挺高兴,就把黄伦留到家中,让他当了一名管账先生。黄伦为了报恩,加倍工作,兢兢业业,把山林矿产管理得井井有条,账面上清清楚楚,而且他对人也好,大伙儿没有一个不挑大指称赞他的:“这黄先先好,别看年龄小,还有两下子,见人还随和,学问还大。”这件事传到武元功耳朵里了,老头儿挺高兴,觉着发现人才了。有一天过节,武元功高兴,到黄伦屋里,一看黄伦不在,桌子上放着文房四宝,老头儿信步到了桌前背手一看,上面放着一首诗,字写得很漂亮,这首诗是四句话,上写:三尺龙泉万卷书,上天生我意何如?不能报国安天下,枉称男儿大丈夫。落款是黄伦。武老剑客一玩味这首诗的意义,就知道黄伦此人不俗啊,抱负挺大,这人绝不是个庸才,对他更加器重了。那时,他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二儿子不在身边,就小儿子武亮在身边,武亮还有个姐姐,叫武秀云。老头儿一想,不如就招个女婿,把我女儿秀云许配给他,郎才女貌,他又有学问,这该多好,于是就跟儿子商量这事。武亮虽小,但不同意:“爹,有道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您跟他才处了多久,再一说您看他有学问,就把我姐姐给他,往后他要不是好人,您不是后悔了。”“唉,”武元功说:“孩子,你懂什么?我饱经世故,不管什么人,我用眼睛一看就知道好坏,这个人绝对错不了,你姐姐跟他,将来就有福享。”那时,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武元功做主,把女儿许配给黄伦。黄伦由账房先生一跃成为乘龙佳婿,更了不得了。为了补报武元功的恩德,他更是加倍地努力工作,显示出自己的才华。自从武元功把他招了女婿之后,老头儿减轻了负担,把森林、矿产全都交给黄伦执掌,老头儿乐得享福。黄伦一想,我这时不干什么时候干呀,因此,几年的工夫,把阎王寨治理得井井有条。再加上中原水旱无收,许多人为了吃口饱饭,流落到塞北,一听说这里招募工人,纷纷报名参加。来的人有房子住,有活干,有饭吃,谁不喜欢啊。一传十,十传百,几年的工夫,阎王寨就变成了一个热闹繁华的大集镇,人口多达数万,哪一个不听黄伦的,谁不听武元功的,人家是东家,没人家,老少都得冻饿而死。无形中,这些人都成了他们使用的工具,叫干什么干什么。老头儿享了福了,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原籍是江苏嘉兴县的人,现在他动了思乡之念,想回老家去。原来分不开身,这么大片的产业没人执掌,如今有了黄伦,正可抽身。老头儿就把姑娘、女婿叫到身边,说:“我打算回原籍去养老,这儿就交给你们夫妻,你们好好执掌。”黄伦起初不答应:“人,四海为家,您在这里挺好,何必非回原籍呢?”老头儿说:“不,我主意已定,万言难改,过些天我就走,但是我回家后也不是不来了,隔个三年两年的,我来一趟,只要我不死,咱们会常见面。”就这样,他带着儿子武亮回到嘉兴,三年一趟,五年一趟,经常到阎王寨来看看。他发现,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这时塞北不太安定,土匪经常出没骚扰。黄伦为了保卫乡址、财产不受损失,就编了个联庄会,在工匠之中选拔年轻的,从外地请来不少会武术的老师,教这些人拳脚,打造刀枪棍棒,这些人就当了专业庄客。同时,黄伦又怕这些人没有经验,花重金聘请了不少会武术的人,这些人就成了职业保镖。这支队伍越来越大,后来竟发展到两三千人。武元功看了,心中一动,黄伦跟当初不一样了,原来是耍笔杆的先生,现在竟然变成了武士和庄头,万一他要走错了道可不得了啊。他一瞅黄伦出来进去,高头大马,前护后拥,保镖的镖师一跟就是一大帮,他说干什么,这些人无条件地服从,他要说造反,这些人都得随着,这就引起武元功的担心。有一天,武元功把黄伦叫到眼前,把姑娘也叫到眼前,一家人坐下了,武亮也在,老头儿问黄伦:“孩子,现在边境不太平,你也招集了这么多人,拿刀动枪,这要出了人命怎么办?当然,保卫乡址,杀死贼匪不算什么,万一杀错人呢,伤了好人怎么办?我替你十分担心啊。孩子,三条大路走中间,你可别走错了路啊,万一你听了坏人的鼓动,心眼一偏,再做了坏事可不得了啊。”武元功这一说,黄伦明白:“爹爹,您的意思我全懂,您是不是怕我造反?”“有这意思。”“哪能呢?我是大宋朝的臣民,奉公守法的百姓,我能干那种事?您老人家只管放心,别看我养了这么多庄客和武士,那是为了保卫乡亲的安全,咱也不私打斗殴,能有那些事吗,您就放心吧。”老头儿说:“不行,我不放心,因为家离这里太远,我好几年才来一趟,叫我放心不下。”老头儿为了约束黄伦,“孩子,你要真感谢我,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您说吧,什么条件?”“你得给我立个字据,写明白,将来有一天你不听我的话怎么办?”黄伦一笑:“爹,大好了,私凭文书官凭印,您叫我怎么写我就怎么写。”“不,我要看看你的真心。”黄伦毫不犹豫,准备了两块白绫,铺到桌上,提笔在手,略加思索,刷刷点点,列写条件一二三,那上边写的什么?第一款,我之所以能活在世上,全是中山剑客武元功所赐,救命之恩,恩同再造,老人家叫我站着死,我不敢跪着活;叫我怎么样就怎么样,如果违背此款,我临危不得善报;第二款,阎王寨所有的财产,包括山林和矿产,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老武家的,我无非在此代管,将来我要是变了心,老人家有权把这一切财产收回,我可以净身出户,口不应心,不得善终;第三款,我是奉公守法的,到任何时候不得走歪道,若走歪道,我的恩人有权处治我。总而言之,写得非常诚恳。最后,把中指刻破,画了押,老头儿一份,他一份。老头儿把这份带起来了:“孩子,我可不是非要你的把柄,我到时要考验你的真心,离远了,我有点不放心,有这个东西,到时候我一看就放心了。”老头儿把这证据带走了。果不出所料,就在武元功走后的当年冬天,山上来了个人,此人叫赛活猴刘雪巧,长着两行伶俐齿,一个三寸不烂舌,连死人都能说活了。他跟黄伦接近之后,从上午讲到下午,从国内讲到国外。这小子也是个野心家,他经常对黄伦说:“英雄出于乱世,乱世才出英雄。就凭您胸怀大志,这么有学问,您干什么当这个土财主呢?缺钱吗?你那库房里堆满了金银,你吃的是山珍海味,你得做番事业呀,若这样老死于林泉,一点味道都没有。”黄伦原来就是个野心家,一听他这话正中下怀,就向他征求意见:“你看我能干什么?”刘雪巧说:“你放开眼睛瞧瞧,现在是什么形势,宁夏国的国王赵元浩,是有道的明君,早晚要把大宋朝推倒了,目下正在用人之时。你这阎王寨,易守难攻,地势险要,正是进攻大宋的咽喉要地。你干脆就保了宁夏国王吧,让他封你个官,你有一个国家给你撑腰,要钱有钱,要势有势,就凭你这威望,振臂一呼,老百姓都响应,扯起大旗你不就造反了吗?将来紫袍金带,流传后世,何乐而不为呀!我给你相了一面,你有日月龙凤之姿,天子之命,说不定早晚你就是皇帝陛下,那皇上就不许咱们当吗?就只许老赵家当吗?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天下乃人人之天下,非一人一姓之天下,这个机会你要是错过了,可是天大的遗憾啊!”开始黄伦不听,架不住他老吹风,吹来吹去把他的心吹活了。可又一想,要干这事可对不起我老岳父啊,当初有约法三章,这可怎么办呢?他把这件事和刘雪巧说了。刘雪巧一听乐了:“你念书念得太多,念迷了,这有何难呀?要是你不成功,老头儿跟着受株连;你要成功了,他就没的说了,胜者王侯败者贼,我就不相信,你当了皇上或者王子,他反对,岂有此理啊?这事咱们别跟他商量就干,将来成功了,他绝不会反对。”黄伦一听有道理,因此两人就偷偷地定准了。刘雪巧说:“明天就下山,再找个帮手来。此人,人送绰号金镖侠,叫林玉。这林玉可了不起啊,那掌中一把宝剑,打遍天下没有对手,在塞北提起他来,无人不知,掌中的神镖百发百中,他还能带伙人来,要说咱成其大事,他准保能算一份。”结果林玉真来了。经过林玉之手,又介绍了大力神车新远,丧门神金大力,因亲结亲,因友结友,人越聚越多。人多了便良莠不齐,牛鬼蛇神什么样的都有了。以前黄伦约束得挺严,后来也就松了,所以杀人的凶犯、强盗,什么样的人都归队了,越凑人越多,势力也就起来了。经过刘雪巧往返奔走,宁夏国王赵元浩终于诏准,承认他为天德王,并说:“我承认你,封你为王子,将来你可以设百官,用多少钱我宁夏国给,可有一样,你得听我的话,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黄伦样样全答应了,结果叫人家牵着鼻子走,越陷越深,成了大宋的反叛。这么大的事能不传到武元功耳朵里吗?武老剑客一开始不相信,认为这是笑话,但架不住人们都这么说,老头儿就沉不住气了,心想:这黄伦要做死呀,你死不死不说,我女儿在你身边呢,让她跟着你挨刀,那我可不干,若真是这样,我就收回阎王寨,按那字据办事。因此带着儿子武亮,赌着气来到阎王寨,这才巧遇徐良。为什么老头儿说那么大的话,因为有字据。黄伦欠人家的情,老头儿在他面前说话理直气壮,所以,在这天王殿一坐,武元功损他骂他,他都没词儿,最后武老剑客一伸手把字据拿出来了,“啪”一摔:“黄伦,这是你写的吧?”“是我写的。”“你说话算不算数?”“哪有不算之理呀?我要不算,天诛地灭。”“好,我但愿你不死!你马上就传旨,把朱亮为首的众人全都给我立拘锁带!” 第三十一回 恩将仇报父子遭难 以正压邪徐良拼命 上回说了武元功和黄伦的关系,他们俩不仅是翁婿,武元功还是他的救命恩人,故此,武老爷子才这么理直气壮,黄伦才无言以答,本来他的心里跟明镜一样,觉着对不住老岳父,更何况有那份字据。私凭文书官凭印,自己逐条都写得清清楚楚,签字画押,怎么能改变呢?后来武元功把话说完了,让他表个态,黄伦长出了一口气:“唉,老人家,您说得完全对。千错万错,都是小婿的不是,您别生气,千万保重身子,我黄伦说话算数,您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现在我就遣散阎王寨的各路人马,该打官司的打官司,我头一个认罪伏法,交给朝廷发落,乐意杀就杀,乐意剐就剐,谁让我错了呢?然后,我把阎王寨的全部财产奉还给老人家,您看如何?”武元功这才顺过点气来。他看了看黄伦,真是又气又疼,气是气他干的事太越轨了,疼是疼他是自己的姑爷,女儿许配给他,生儿育女,好几个孩子了,这要到大宋朝认罪伏法,后果不堪设想。但是事到如今,也不能怜悯他,否则连自己一家子也得赔进去。老人家点了点头:“好吧,我就听你的。事不宜迟,你马上就得照办。”“哎,我现在就传旨。来呀,鸣钟击鼓。命全山的人到院中集合。”“是!”有人撒脚如飞到下边去撞钟击鼓。那天王殿修得挺气派,左有钟楼,右有鼓楼,每逢重大的事情,钟鼓齐鸣,全山的人除了离不开的,都得到院中听点。 咚——咚——咕——……钟响了九声,鼓响了三通,全山六十四寨的头目,以及被请来的宾客全都到了,这天王殿院里边挤得水泄不通。人们也听说这件事了,一个个屏住呼吸听天德王黄伦的。黄伦一看人到齐了,这才垂头丧气地站到桌子前边高声宣布:“各位,我黄伦不才,走上歧途,我耽误了大家,你们跟着我,算倒了霉了。我现在正式宣布,取消我这天德王的称号,遣散阎王寨的人马。一会儿我开列个名单,除了名单上的人留下之外,余者你们能拿点什么就拿点什么,有家的奔家,有友的投友,咱们散伙吧!至于聘请来的高人,我更是一万个对不起,一定重重地答报。”说话之间黄伦鼻子一酸,好像要哭。他的话刚说完,旁边嗷一嗓子,金镖侠林玉奔出来了:“王爷,我看您这么决定不合适,我不怕武老剑客不爱听,我们投奔阎王寨是冲您来的,我们只知道天德王黄伦,根本不认识中山剑客武元功,如果不是为了举大业,办大事,何必到阎王寨来,中原这么大的地方,到哪儿不行。如今,我们惨淡经营,历经十载,呕心沥血,把这座阎王寨修建得铜帮铁底,怎么,您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散伙了,我们就得跟你到案打官司,这真是笑话。你做糊涂梦也不至做到这样呀。我说王爷,这件事万万使不得,请您收回成命。”林玉一带头,他师父飞剑仙朱亮也出来了:“哈哈哈哈,王驾千岁,刚才我徒弟说得太对了,武元功在这儿坐了一会儿,得得得,老人家把你痛责了一通,就把你说服了,就把你吓怕了,你就要遣散阎王寨,到案打官司,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宁愿战死,也不能被他吓住。别人我不管,就拿老朽来说,我本来不想出来,是你命人再三用重金请我,老朽无奈,这才出山,我竭尽全力辅佐你这个天德王,我这老命都豁出来了,怎么你这么畏刀避剑呢?刚才我听出来了,可能你跟中山剑客武元功有点私情,他救过你,你是他的女婿,你作为一个晚辈不敢说什么,那是你。可你不能代表我们大伙儿,阎王寨是我们大家打下来的,是我徒弟帮你创建起来的,难道你一个人就可以一手遮天吗?这件事根本行不通,从我这就不答应。”他一说完,陈东坡也说话了。前面说过,他掉进鹰愁涧,被树接住了,才保住他这条狗命,虽然没死,也受了点伤,左边这条腿,让老将梅良祖给打坏了,现在还用药布包着,为行动方便架着一条拐,背后还背着金棋盘,腰中挎着金棋子。这老家伙闻听此言,嗷嗷怪叫:“阿弥陀佛,王驾千岁,刚才这二位说的我完全赞成,要想解散阎王寨,门儿都没有,我不管别人,从我这儿讲就通不过。你怎么能畏刀避剑呢?王爷你应当收回成命,听我的话,马上传旨,把老匹夫武元功立拘锁带,把徐良乱刃分尸。事情很清楚,你这老岳父根本不向着你,胳膊肘往外拐,猪八戒啃肘子,骨肉自残。他为什么把徐良带来?你看看徐良就站在他身后,趾高气扬,闹了半天他投靠了开封府,给包黑子当走狗,做大宋朝的鹰犬,不惜把你这姑爷给出卖了,用你的鲜血换取他的荣誉。你这么大岁数了连这么点是非都分辨不清,赶紧传旨吧!”这三个人一带头,底下就是一阵骚动。“对,这三个人说得对,不同意散伙,抓徐良,抓住老匹夫武元功……”说着就要起哄。黄伦一开始是蔫了,听这些人一说,心里头死灰复燃,一琢磨也是这个理儿,可我有字据在人家手里攥着呢,别人可以这么说,我怎么好张嘴呢?他有点左右为难,连晃脑袋唉声叹气:“这——这这这……”武元功这么一看,“噢——黄伦啊,看来你是没有决心悔改呀,这不是么,你又动摇了。”老头儿一瞅,今天不动武看来是不行了。还没等他说话,他儿子武亮压不住了,“噌!”就蹦到众人的面前,把掌中这条枪一晃,高声喊道:“呔,你们要干什么,起哄?攒鸡毛凑掸子,仗着人多势众,如果是这样,你们错打了主意。我们爷几个浑身都是胆,来了就不怕,怕了就不来,看来黄伦这人还不算歹人,事情就坏到你们这些人身上,你们都是些什么东西?山猫野兽,你们为了个人的野心,叫黄伦挑起大旗来,你们跟着在里边混事情,早早晚晚达到你们不可告人的目的。如今黄伦有所悔悟,你们不但不劝他,还往泥塘里拉他,看来是可杀不可留。有小太爷在此,我看你们哪个不服!”武亮说完,把掌中枪晃三晃,摇三摇。你说他能把这帮人给镇住吗?这帮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每天都是靠着杀人过日子,一看武亮口出狂言,不由得火往上撞。金镖侠林玉“吱啦”一声把大宝剑拽出来了:“师父,各位,往后撤,我教训教训他。”他拉宝剑直奔武亮。武亮认识他,刚才介绍了,他就是山上的大帅金镖侠林玉。武亮咬碎牙关,好小子,你头一个站出来反对,如果没有你,不会引出这么多麻烦来,你也不用当大帅了,今天我送你上西天,你着枪吧!飞起就刺。金镖侠接架相还,两个人就在天王殿打到一块儿了,其他人都在一旁看热闹。山西雁徐良在武元功身后,徐良发现,一开始进行得挺顺当,说着说着弄翻了,老西儿一想,这是从我身上引起来的,人家是翁婿,老武家和老黄家是至诚的亲戚。如果我站在这儿不管,我算个什么东西。老西儿徐良想到这儿就想过去战林玉,被武元功一把把他拉住了,冲徐良晃晃脑袋,挤咕挤咕眼睛。徐良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心里琢磨着,大概老头儿有把握,怕我过去把事情弄糟,他可能还有什么锦囊妙计,所以徐良一犹豫就没有过去。那么老头儿是什么意思呢?老头儿是这么想的:在天王殿,我们爷俩杀多少人,我们怎么折腾没关系,因为有黄伦,不管怎么说,他现在还是天德王,他说话是有分量的,你不能伸手,你们水火不同炉,顶头的仇人,你要在这儿伤了一个人,你可出不去;倘若你出点事,把命扔在这儿,我就成了千古罪人,武元功是这么想的。咱不表他怎么想,单表小英雄武亮。这条枪上下翻飞,力战金镖侠。他认为这些人都是毛贼草寇,能有什么能耐,真要拉出来,未必有真本领。其实武亮想错了,伸上手来是大吃一惊。哎呀,这林玉可真了不得,这把宝剑上下翻飞,确实有独到之处,比我这能耐强,我想错了。他心里边一着急,难免手就有点迟钝。林玉呢?恨不得一宝剑把他杀了,心说:把你们爷俩杀了,满天云彩就散了,那时候天德王就得向着我们,可人活着就不好办,他是安的这个心。他发现武亮一招不如一招,节节败退。金镖侠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虚晃一宝剑飞身跳出圈外。他往外一败,武亮以为他要跑,压枪刚想追,就见金镖侠一伸手拽出一支金镖来,回头就是一下子,“看镖!”武亮忘了人家有暗器,只见一道亮光直扑面门,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唉!”他这一叫,这支镖正中颈嗓,扎进去有三寸多深,可惜神枪小白龙立即摔倒,绝气身亡。林玉跳过去,一手把镖拽出来,宝剑一挥,“咔嚓”一声把人头砍下。这件事情从伸手到分出输赢也只不过十五六秒钟,就这么快。武元功在上面坐着,亲眼目睹儿子死得这么惨,老头儿能不心疼吗?只见武元功“啊呀”一声,身子一挺,好悬没背过气去,被徐良给扶住了,“老人家你不要难过。”其实这都是废话,能不难过吗?徐良此时也不知怎么劝好,武元功忽然跳起,须眉皆奓,用手指点着黄伦;“黄伦啊好小子,你看见没看见,你的好朋友把你兄弟活活给杀了,我也不活了,我把这条老命就交给你了。”老头子像疯了似的,一伸手把龙书案给掀翻了,探臂膀,拽出万字青铜铎,忽地一声扑奔金镖侠。你甭看林玉能耐不小,可跟武元功比就差得多了,只几个照面就有些招架不住了。飞剑仙朱亮一看,嗯,我过去吧,我徒弟结果一个,我再包下一个,这件事就算结束了。他甩起五金的拐杖,“刷”一下奔将过来,连话都不说,直奔武元功就打。武老剑客用万字青铜铎一架,“哐啷”一声,拐杖就崩开了,两个人就战在一处。这阵黄伦没词儿了,他心里千变万变,他希望山上成功,但担心老岳父出危险,心说:老岳父你向着我多好,将来我当了皇上,你不就是太上皇吗?起码也是皇亲国丈,吃好穿好,你这老头儿怎么就想不开呢?再一说,你骂我也行,逼我也行,得分个场合地点,你在天王殿当着这么多人公开叫我散伙,你这不对啊。看怎么样?结果引起了公愤,这不是你自找的吗。他有心劝朱亮别打了,可这话也说不出口,朱亮为谁呀?因此他左右为难,一筹莫展。正在这时,分出输赢了,忽听啪——咕咚一声,众人擦擦眼睛一看,武老剑客被飞剑仙朱亮一拐杖拍在后背上,摔倒在地。那还得说武元功的功底深,不然的话一拐杖把脊梁骨都得打折了,命就保不住了。老头子摔倒在地,觉得头重脚轻,两肋发胀,一口鲜血喷洒在地上。朱亮恶狠狠第二次把拐杖举起来刚想砸,黄伦这才说话:“且慢,且慢!老剑客棍下留情,别打了,这就够瞧的了。”黄伦抢步泣声,不住地摇头叹息:“老人家,唉,这是何苦来着?这可都是您自找的,老人家我对不起你,不过我一定将功补过。您老人家这么办吧,到我的宫内先去休息,我派人先给您调治伤症,我们同开封府的事您最好甭管了。来啊,抬下去。”朱亮一听,把眼睛瞪起来:“王爷,您这是妇人之心,留着他早晚是个祸害,你想他能不报复吗?你这是何苦呢?”“哎,不不不,老剑客说错了,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一点儿都没报他,还要老头儿的命,於心不忍啊!不管他怎么恨我,我也得这样对待他,凭他的心吧,来人,搭下去,搭下去。”林玉一看,天德王黄伦已经作出决定,也不好违背,只好暗地里派了几个人,明为保护武元功,实则把他软禁起来。武元功被抬下去了,但他带的这些人全让人家拿绳子捆起来了,连车老板也没有幸免,就剩下个白眉徐良。徐良一看,这可好,来时一大帮,如今就剩自己了。武元功当时劝他,他没伸手,如今武老剑客受那么重的伤,人家的儿子掉了脑袋,所有的人都被活拿了,徐良能善罢甘休吗?把老西儿气得直哼哼:“好啊,你个王八羔子,老子跟你们拼了!”徐良拽出金丝大环刀,他要血溅天王殿。 山西雁徐良到现在也就豁出一头了。他明知道,在这地方伸手,绝没有便宜。一则自己人单势孤,二则面对强敌。别说是徐良,就是比他身份再高的人也得不到便宜。但是,一人舍命,万将难敌,徐良豁出去了。他想到炮打狮子林,老少英雄都死了,我还活得什么劲,我一个人回到大同府,面见颜钦差,我说什么呢?有一天我回到开封,包大人那里我怎么交待。人家都为国尽忠了,就我还恬脸活着,怎么那么不害臊呢,大将军宁死阵前不死阵后,我呀,也不活了。他抱着一颗必死的决心,当然勇不可挡。到了现在徐良显得更沉稳了。噌——往前一纵,跳到众人当中:“朱亮、林玉,你们这帮狼崽子,说人话不办人事,我跟你们势不两立!哎,这么办好不好,这屋子里施展不开,有种的咱们到院子里头,你们敢不敢?今天山西人我跟你们拼了!”朱亮和林玉一商量,他说的也不是不对,这是办公的地方,桌椅板凳太碍事了,哪如在院里动手宽绰。也许徐良这小子有歪点子,到院里想逃走,哼,你休想!我们布下天罗地网,你插翅也难飞。朱亮想到这儿做出决定:“把院里敞开亮开,今天看这老西儿究竟有什么能耐。”“哗啦”一声众人都退到院里去了,人们都闪向两旁,当中间打开一个场子,像街头卖艺、就地画廓那个形式差不多。人们掌起灯球火把亮子油松,现在天已经黑了,不借着灯光看不清楚。就见群匪在两旁一个个持剑悬刀,怒目而视,徐良一个人在当中一站,把金丝大环刀往手中一提,问林玉他们:“你们哪个过来想跟山西人动头一阵?”林玉晃晃脑袋使了三回劲没敢过去。他跟徐良伸过手,尝过苦头,所以林玉没过去。旁边有不知趣的,其中被请的有孙氏弟兄,头一个叫八臂哪吒孙殿魁。这孙殿魁跟三手真人刘道通交情莫逆。刘道通被徐良给劈了之后,把孙殿魁给气的,连饭都吃不下去。现在他见就剩徐良一个人了,打算给刘道通报仇雪恨,便从背后抽出五金折铁宝刀,“噌”——蹿到徐良面前:“丑鬼,老爷子我陪你走一趟。你拿命来!”过来就是一刀。徐良往旁边一闪,把刀躲过去了,用金丝大环刀压住他的刀背子,道:“山西人的刀下不死无名的小辈,老糟头子你叫什么名字?”“孙殿魁!人送绰号八臂哪吒。”“噢,你就是八臂哪吒孙殿魁?”“嗳,你听说过?”“没有。”你说这有多泄气,把孙殿魁气得脑瓜一扑棱,既没听过,你一惊一咋的干什么?“哎,孙殿魁你从哪来还给我滚到哪去!咱俩没有仇恨,你让朱亮过来,你让林玉过来,你让阎王寨的人过来,你是个无名小辈,好容易活到五六十岁了,我能忍心要了你的性命?你赶紧给我滚!”“好小子,你他娘别吹了,死到临头了你还发狂,看刀!”“嚓”的一刀,照徐良脖子来了。老西儿一哈腰把这刀躲过,连让他三刀,然后徐良这才还手。老西儿一回手使的就是回光返照绝命刀。徐良豁出去了,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有什么客气的!再看徐良一动手使了个盖顶三刀,“嚓嚓嚓”,朝孙殿魁的脑袋砍过来;孙殿魁一看,来势甚猛,忙用五金折铁刀往上招架,其实徐良这是虚刀。他手腕子一晃,刀走下盘,“嚓嚓嚓,”奔孙殿魁下三路又是三刀。孙殿魁赶紧脚尖点地,往空中一纵,徐良刀随人转,人随刀转,使了个末秋斩。这着真快,“呜”一声直扑孙殿魁的腰部,本来孙殿魁忙上忙下,有点眼花缭乱,没注意这一着,孙殿魁大叫一声:“啊呀不好!”刀过人亡,孙殿魁被拦腰斩断,死尸栽倒在院里边。群贼大乱,用钩杆子把死尸抬回去。他弟弟孙殿英哭着就上来了:“哥哥你死得太惨了,小弟给你报仇,看刀!”他跟徐良伸手五六个回合,老西儿使了个绝命刀,“咯嚓”一声劈为两段,死尸栽倒,喽罗兵用钩杆子又把死尸拽出去。正在这时候,大力神车新远也没打招呼,晃丧门螺丝棍从后边扑上来了,照徐良的后脑勺就是一棍。别看徐良没看着,可大将军眼观六路,耳听八面风,徐良一听耳后恶风不善,赶紧一低头,大棍走空,徐良没转个儿刀先到了,“唰”一声直奔大力神车新远的双腿,车新远使了个旱地拔葱,往空中一纵。再看徐良,把左手一抬,“嘎巴哧噜”,就是一支袖箭,这支箭的准劲儿就别提了,正好打在车新远脑门子上,扎进去有半寸多深,车新远仰面摔倒,没等他爬起来,徐良一个箭步跳到眼前,大环刀一晃,“咔嚓”人头落地。丧门神金大力在旁边一瞅:“啊呀好小子!敢伤我的好弟兄,你接棍!”抡棍子还没等过来呢,徐良一倒手就是一支镖,“嗖——啪”,正中颈嗓,金大力仰面摔倒,被徐良赶上去又是一刀,把人头砍下。咱就这么说吧,上来一个死一个,上来两个死一对儿,那快劲儿就别说了。再看徐良,从头到脚被血染红了。不知是他受的伤,还是别人迸得鲜血,白眉都变成红眉了。飞剑仙朱亮在旁边一瞧:“好啊,小子,死到眼前,你还来个回光返照,弟兄们上!”朱亮拎着拐杖就上来了。他一上来,他徒弟金镖侠的胆就上来了,紧跟他师父也扑上来了。陈东坡架着个拐也奔上来了:“啊,勒死他,杀——”“哗”阎王寨子五王八侯七贤十六郡偏副寨主上来三十多人,一下把徐良给包围了,刀枪并举,奔徐良下了毒手。老西儿一看,这太好了,这么打才过瘾了,远了用飞蝗石,近了用刀劈,不远不近用镖和袖箭。徐良连踢带打,飞剑仙朱亮的帽子也被徐良给打掉了。徐良身上的暗器是有数的,时间不大,袖箭打光了,石头子打没了,几支镖全打出去了,就剩下这把金丝大环刀了。他累得眼前发黑,心里怦怦怦地直跳,上气不接下气,心想我要吐血了,一口血吐出来,我命休矣。就听金镖侠林玉喊:“师父,抓活的,然后千刀万剐,给死去的众人祭灵”。“对,抓活的!”徐良心里说,你们啊,休想,实在不行,我也得留点儿劲自己抹脖子,不当俘虏。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在天王殿的房檐上蹲着一个人。这人来半天了,抱着肩膀看热闹,院里的一切经过他全看见了,一边看着一边挑大指:“徐良这个人光听说过名字没见过,这么一看真是好样的,年纪轻轻有如此高超的本领,真是难能可贵。尤其可贵的是,面对强敌,毫不畏惧,我就赞成这样的人。”他后来一看,人家上来这么多人,徐良招架不住了,零碎儿也抖落得不大离儿了。这人一看,我该露面了,不然的话,徐良的小命就保不住了。他一回手,拽过一个特大号的面袋子,里边装的全是白灰。前面说过,蒋小义夜探阎王寨遇上危险,被徐良救了,哥儿俩刚要回狮子林,被朱亮领着人给包围了。正在紧急关头,树上有个人,扔下一袋子白灰来,把贼寇的眼睛迷了,趁着混乱的机会,那个人一伸手拎起徐良和蒋昭回到狮子林,隔着墙把他俩扔进院里去了,那人是谁呀,就是这位。这位别的还差点儿,专爱扔白灰。你别说,这玩艺儿还真有用。就见他把口袋绰起来,一拽口袋底,往下一撒,“噗——”这一袋子灰马上飞开了。他往群贼堆里甩,这帮贼谁也没注意,一抬头,“啊——呸,啊——”眼睛里鼻子眼儿里全是白灰了,呛得直咳嗽,一阵大乱。这个人利用这个机会,比狸猫还快,跳到徐良面前,伸出手来把徐良的腰带子抓住,往胳肢窝一夹,扭头上房,哈腰就走。朱亮眼迷了,但并不重,就在这一刹那,他发现有个人。这人穿着一件又黑又肥的上衣,腰里系着根儿绳子,似乎光着脚丫没穿鞋袜,裤腿卷着。这个人是散发披肩,脑袋上勒着一条皮条子,五官貌相没看太清,因为他动作太快。朱亮心中暗想:哟,暗地之中竟然有人把徐良给救走了,我看你就是长翅膀也飞不出阎王寨。“来啊,给我追!别放他跑了,追!”“哗——”众人跟着飞剑仙在后头就赶。喽罗兵身法不能那么快,他们还得走二门,转月亮门,出大门,顺着街撵。可朱亮等人就用不着了,飞身上房,一个个比燕子还快,猛追不舍。按下朱亮这边先不说,单表这个人。 他夹着徐良奔后山,离天王殿三里多地是一片树林,他不跑了,把徐良往地上一放。徐良的肋条差点没折了。怎么的?让这位给夹的。老西儿从地上一骨碌就起来了,把眼睛揉揉,因为他眼里也有点白灰,徐良又吐了吐,“啊!什么东西?”揉完眼睛一抬头,把徐良吓得一蹦。因为眼前这个人长得太凶了。只见他个头不算太高,七尺左右,比徐良矮了一头,但是有一样,特别的宽,肩膀没有三尺也差不了多少;再往脸上看,是张凹脸条,脑门突出,下巴往上翘着。在突脑门下头一对深眼窝子,镶嵌着一对闪闪发光的鸡眼睛,杠子眉毛,鹰钩鼻,菱角口,上嘴唇长,下嘴唇短,露着整齐闪光的白牙,两片大扇风耳;再往头上一看,散发披肩,头发都擀了毡了,大概几年也没梳洗过一次,一个球一个蛋儿的,用皮条子在脑门上一勒,把它给拢住了。此人穿着一件黑袍子,又肥又大,又脏又破,腰里系根麻绳,下边光着脚丫子。徐良一瞅他这两只脚跟这十指怪瘆人的,手指甲盖儿都往下勾勾着,同鹰爪相似,脚指盖挺长,在地下抠抠着,好像野兽。这人的胡须奓奓蓬蓬,有点发黄。这么个人往前一站,徐良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又一想,人家是我的恩人,在虎口之中把我救了,我得好好感谢感谢。想到这儿,徐良把衣服收拾收拾,跪倒在地:“恩公在上,被难之人给恩公磕头了。”这位连动也没动,像佛似地就等着徐良给他磕头。徐良磕完之后他也没说叫他站起来,把眼珠子一瞪,看了看;“徐良,你小子胆儿也太大了。我赞成你浑身都是胆,可有一样,你要是把命扔到这儿,将来什么人攻打阎王寨?什么人平山灭寇?你这是因小失大,从这方面讲,我不赞成。”徐良一听好像长者的口吻,这得问问人家是谁,早晚报恩呀。想到这儿,徐良站起来了:“请问恩公,仙乡何处,尊姓大名?您把名字赏下来,我铭刻在心,迟早要报恩。”“哈哈哈哈——都是这套词儿,报什么恩,我也不希望那一手,你也甭问我是谁。这么办吧,我把你送出阎王寨。”“到底您是哪一位?您得告诉我。将来见面我好有个称呼。”“算了,我要一报名,你还得磕头,挺麻烦的,随我来。”说着话转身领徐良就走。徐良心里纳闷儿,正在这时,朱亮他们就赶到了。“在这儿呢,在树林里。把树林包围了。”“哗!”灯笼火把亮子油松照如白昼,把整个树林给团团围住了。徐良一瞅,有点吃惊,什么原因?到了现在山西雁精疲力竭,再那样打下去,徐良打不了了。老西儿一瞅,我们就两人,人家那么多人,怎么办呢?再一看,前边救他这个人却毫不在乎:“徐良,别看他们人多势众,小意思。你坐到树根底下好好歇会儿,把他们交给我,我把他们脑袋拧下几个来,他就老实了。”说话之间他撒开两条腿,“噔噔噔”直奔飞剑仙。朱亮借着灯光一看,这不是个野人吗?一般人哪有这种打扮的,开封府什么人我都交,怎么不认识此人。想到这儿,他把拐棍一晃,厉声喝道:“对面,你是什么人?”这个人瞅着朱亮,把脑瓜一扑棱:“什么人?肉人。我说朱亮,我来了可不是一天了,暗地里我观察,你这个老家伙可不是东西,阎王寨的事儿都是你出的主意,你现在一手遮天,可以说是罪魁祸首。我看黄伦应该刀砍,你就应该万剐凌迟。我现在在这儿等着你呢,你说吧,你打算怎么办?是站着死,是跪着死,是我把你掐死,还是你服绑,这几条路你自选。”朱亮好悬没气死:“野人,你少口出狂言!”说罢,抡起拐杖就砸。出乎朱亮的意料之外,只见这位一不躲二不闪,把左胳膊抬起来接他的拐杖。因为朱亮这下打得太急,耳中只听“嘣”的一声,正好砸在胳膊上,把拐杖崩起来四尺多高,再看这位是纹丝没动。“哈哈哈哈,朱亮,你这拐杖比筷子沉不了多少,打在人身上也不疼,就这样,你怎么能取胜呢?”朱亮一见倒吸了一口冷气,啊呀,坏了,这是个怪物,就凭我这拐杖,这么大分量,怎么能砸他不动呢?嘿!一鼓劲他又蹦上来了,连着就是三拐杖。这个人左躲右闪,只是把致命的地方闪开,剩下叫他随便砸,肩头上挨了一下,后背挨了一下,没砸动。这个人仰面大笑,这一乐震得山谷都有回声:“哈哈哈哈,老猴崽子,你打完我了,我该跟你算账了!” 第三十二回 王商被弃野人岛 王猿得遇万年僧 救徐良的这个人,大战飞剑仙朱亮。徐良在后边看着,他一瞅,大吃了一惊,啊!这个人跟朱亮伸手,就好像闹着玩儿似的。那朱亮是什么身份?在八十一门当中也是佼佼者,成了名的剑侠,武功盖世,但是跟这个人比较起来,可差得多的多。徐良纳闷儿:究竟这个人是谁呢?他的功夫怎么这么深?跟自己是什么关系?他在这胡思乱想。说到这,咱得介绍一下。 他叫王猿,绰号海外野史。这名起得名符其实。为什么他有这么大的能耐,原来这与他的出身和经历有密切的关系。他爹叫王商,是福建省福州人,说起他来话就长了。那时候,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陈桥兵变,一条亮银盘龙棍,打下六十四座郡州,一统天下。那时的宋朝,兵精粮足,人强马壮,万国来朝,赵匡胤名扬四海。多年的战争结束了,马放南山,刀枪入库,老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各行各业空前发展起来,其中航海业也发展起来了。在福州,有个大买卖人叫王商,就是王猿他爹,家里有五条船。他这船都是飘洋过海的大船,专门给人家运送物资,走一趟就不定挣多少银子。这个船上的人都是他家的伙计,每年都要出海几次。他继承祖业,二十多岁就当了东家。他家资巨富,待人宽厚,人们都愿意到王家来驶船卖命。为此,他的钱越挣越多了。有一次,王商领着船队飘洋过海,往外地运送绸缎和药材。古代的船都是木船,上面扯着帆,船头上有罗盘,这条船上四五百人,东西都放在舱里。这次上哪去呢?据说是上海外红毛国。这是个什么国家也说不清楚,反正离大宋很远,船在海上要走一个多月。这次也该着倒霉。王商带领船队出发了,当时晴空万里,据有经验的人判断,这次出海最顺利。没想到离开福州不到两天,突然天变了,一阵龙卷风把王商这支船的船杆撅折了,船失去平衡,翻了个底朝天,五百多人中有特热水性的人得了活命,其余均丧生海底。王商从小在水边长大,精通水性,但是要在江河里头还行,在大海之中,无风三尺浪,再遇上这坏天气,就把他打得半死不活了。因为船坏了,他两手一抱,有块木板被他抓住了。就这样,王商连淹再冷再怕就失去了知觉。别看他不省事了,这木板可没撒手,飘飘摇摇往前来了。雨过天晴,他一个人飘到一个孤岛上。这岛叫“野人岛”,四面环海,岛上有一伙野人,究竟这野人什么模样,王商也只是耳闻,但没见过。大概过了一天工夫,他才慢慢苏醒过来,往四外一看,大海茫茫,身后是一片孤岛,岛上是原始森林,悬崖峭壁,这是什么地方呢?离福州多远呢?他也不清楚。他心想我完了,身逢绝地该怎么办呀,只有等候过往的船队了,不然只能冻饿而死。王商正在恐惧之时,忽听身后“唰唰唰唰”树叶子响,随后跳出一伙野人,慢慢地扑上来,把王商包围了。王商一看,娘啊!这是什么动物啊?一个个青面红发,蓬头垢面,赤身裸体,甚至分不出男女,他被吓得“唉哟”一声就昏过去了。这帮野人把他围上了,摸摸这、摸摸那,但没有伤害他的意思。这伙野人由个女的负责,看来还是母系社会呢,他们有他们的语言和手势。经过研究,他们把王商背进岛上一个山洞里,这些人都在这里住,之后又给他喂水,王商这才明白过来。他一看,这就是野人,这就是猿人,他被吓得明白一阵,糊涂一阵。过了几天,他不那么怕了,再一瞅,这帮野人并不想要他的命,不仅如此,还采野果子给他吃,他的心也就安稳些了。有道是饥不择食,他饿坏了,野人拿什么,他吃什么,借以维持生命。但是他也发现,这些野人对他警惕性挺高,只要他一动弹,就有人盯着他;他想出洞,有人守着出不去。他身边就由这个女野人看着,有时把他吓得只好闭上眼睛。可能因为这帮野人远离大陆,好不容易看见这么个人,长得溜光水滑挺好看,他们这里可没有,因此都喜欢他。这头子对王商尤其爱护,拿树叶子给他盖呀,亲自给他采果子吃呀,晚上挨着他睡呀,照顾得无微不至。但不管怎么说,王商也是害怕。俗话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想不到的事,没有做不到的事。日久天长,王商跟这个女野人实质上就成了夫妻了,他不这样命就保不住了。想不到转过这一年,这女野人竟然怀孕了,孩子果真生下来了。这孩子野人不野人,猿猴不猿猴,混身长满乳毛,比一般婴儿重得多,天生就是猴形,高颧骨,缩腮帮,凹眍脸。王商一瞧,我的娘!这是个什么玩艺儿呢?他又羞又臊。这孩子就是咱们上边说到的那个王猿。这猿字就是他爹给起的名字,是猿猴的意思。这孩子不到一周岁就跟这帮野人在一起,从小胆子就大,动作十分灵敏。又过了两年,这孩子登山爬树似猿猴,碰一下不在乎,摔一下没关系,不用练武术,他就有这么好的基础。 光阴似箭,王商在野人岛上已经过了六年,王猿四岁。有一天,野人们都出去采果子,女野人也不在洞里,王商自己溜达出来了。出了洞他爬上一个最高的地方,有时那女野人就领他在这里坐着。这里是野人岛上的制高点,坐在上边放眼四望,周围是滔滔的海水。王商现在衣服全没了,用树叶子做了个围裙,头发也不梳,不知道的以为他是个野人。王商坐在这里辨了辨方向,可能那边就是福州。他不由得流下眼泪,心想:我们老王家祖祖辈辈吃斋念佛做好事,不知是缺了什么德,如今都应到我身上了,落此磨难。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何年何日才是我的出头之日啊?难道说我就在这野人岛上了却此生不成!要真是这样,那我宁愿投海自杀,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边掉泪边想着心事。忽然,他发现海面上有几个白点儿,心就一动,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他揉揉眼睛仔细一看,白点儿越来越大,越来越真。他搭起凉篷站起身,再仔细一瞧,啊!果然是船队。这是他在岛上第一次看见船队,他高兴得就甭提了,但盼船队在野人岛靠岸。正像他希望的那样,船队离他越来越近,甚至船上人大声说话他都听见了。王商见此情景,从山头上撒脚如飞往山下跑,跑到水边一看,原来这船队就是他们家的,旗子上边有“王记”二字,王商乐得光想喊,但却连一句话也不会说了。他急得叫唤开了,“唉!唉!唉!”连跳带晃手,船上的人发现了他。船队到这里干什么呢?打算靠岸,修理修理桅杆,可没想到这里有人。驶船的一瞅,开始被吓了一跳:“怪物!这里有怪物!把他逮住带回福州,装在笼子里卖票,肯定有人看,快把他抓住。”还有人抱着敌意,把弓箭拿出来,准备射死他。王商一着急说出话来了,这是几年来他头一次说话。“别伤我,我是人呐!我是福州的,叫王商啊!”话声借着水音传出去好远,船上的人听清楚了,他说他姓王。这船队就是王家的,人们以为那次在海上遇难王商早已死了,现在这个船队还是老王家管着,船主叫王云,是王商的本家兄弟。他赶到船头一看,果然是个人啊:“别杀他,看意思他是向咱们呼救,赶快放小船把他接上来。”小船靠陆地放下来,找了几个胆子大的,等船靠稳了,这些人闪到两边,王商就跑过来了。他跟头把式地爬到小船上,头一扎就嚎起来了。这帮人用小船把他接到大船上,找了件衣裳披到他身上。王云问他,他说:“我就是没死的王商。”王云仔细一看:“唉呀!大哥,你还活着?”王商点点头。“哥哥你怎么活着的?这几年你吃什么?”说话之间,就听野人岛那边嗷嗷直叫,野人发现了。因为这个母野人采了不少果子,带着王猿从外边回来了,进山洞一瞅王商没了,她等了一会儿还没回来,她有点犯疑,站到高处一看,看到船队了,再一瞅,那不是王商吗,被小船接到大船上了。她不干了,嗷嗷一叫唤,发出了信号,全山野人一下全出动了,拿着石刀、石斧、石块、木棒直冲向海滩。王商回头一看,忙说:“快离开,这帮人可野了,都不是人,是动物!”大船提起锚来,一掉头走了。这些野人干跺脚,追不上了。那个母野人还挺有感情呢,眼望着王商远去了,坐在地上连哭带嚎。小王猿不懂事,在旁边眨着眼睛看看,他知道那是他的亲人,但叫不准。就这样王商被救走了。这个母野人坚持着往下活,抚养小王猿。王猿九岁时,母野人因想念王商一病不起,死在山洞里,野人们把她抬走了,就剩下王猿了。王猿慢慢成了头子,野人们都听他的,他照样领这帮野人采果子,度时光。 王猿十二岁那年,也该着有事。这一天,晴空万里,从海上来了一只独木舟。这独木舟就是一棵大树,树头树根剁去了,剁了树皮,从当间一分两开,在里头挖个槽就可以坐人,外边刷的桐油。独木舟上坐着一位上年纪的老僧,他身材高大,新剃的脑瓜在阳光下反着光。别看他年纪大,可神采奕奕,精神饱满。他两条腿劈开,不用摆船的,不用掌舵的,运好气功,凭两条腿推着独木舟自如地往前进。他抬头瞅瞅野人岛的风景,赞不绝口:“啊!真是世外仙山,桃源圣地,大好了!如果能在这修座庙宇,将来安度晚年该多好啊。”他心里一动,决定上岛看看地形。他是谁呢?他是海外金礁岛一位出家的老和尚,江湖上人称万年古佛空空罗汉。在宋朝时,练武术的分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这十三派当中有个海外派,空空罗汉就是海外派的教主。他经常带着弟子到海外去,目标是赶奔天都国。据说天都国就是印度。此外,像爪哇、苏门达腊、南洋群岛等,凡是有僧侣的地方,他全去朝拜,他会好几个种族的语言。因为他常在海外游历,听说有个野人岛,这地方最好,但始终没去过。今天他从海上飘流到此,为了看地形,他的独木舟靠了岸,大和尚迈步下来了。他围着岛转了半圈,好地方!太好了!真是赞不绝口。这里距大陆不远,坐船两三天就可以到达,顶多十天就可往返一次,运送粮食和物资也不费劲。他边想边往岛里头溜达,没想到找到那个山洞了。他用鼻子一闻,一股腥臊味儿,开始他以为是野兽洞,就闪到洞口,往里扔块石头,什么反应也没有,老和尚决定进去看看。他进去一瞅,烂草、树叶、野果子堆得到处都是。他明白了,这里有野人居住,不然怎么叫野人岛呢。他想必须快快离开这里,免得找麻烦。他赶紧往外走,刚到洞口,王猿领着一帮野人采果子回来了。他们哪见过这种装束的人啊,秃脑袋,穿着又肥又大的袍子。王猿“嗷”的一声叫,蹦起多老高来,野人们全拿出拼命的架势,毛都奓奓起来了,牙也龇上了。王猿一纵身直奔万年古佛。老和尚一看深感奇怪:这是人呢还是猴呢?再不是什么怪物吧?我非得现绝艺将他抓住,看个究竟,然后把他捎到我的庙里去,让我的弟子徒孙们也开阔开阔视野。 空空和尚往前紧走两步,冲王猿摆了摆手,意思是叫他过来。王猿长这么大,除了他爹之外没接触过人,他对眼前这人就产生了敌意,眼珠子一瞪,嗷嗷直叫,“噌”地一下子就蹿过来了,伸出手来就抓;与其说是手,不如说它是爪,手指甲壳就像五支杆钩似的。空空和尚往旁边一闪身,他一巴掌抓到岩石上,就听稀里哗啦,把石壁抓出五道沟来。空空和尚想:这还了得!这要是抓到人身上岂不得骨酥肉烂,我还得小心些。幸亏空空和尚会点穴之法,出其不意,“啪”一下子把手正点到王猿的穴道上,王猿有天大的能耐也动不了地方了。那些野人全愣住了,还没等往上扑呢,空空和尚把王猿往胳肢窝一夹,飞身离开洞穴,迅速跑到海边,上了独木舟。 就这样,王猿被带到海外金礁岛的大佛寺。和尚们一瞅,老方丈带来个什么怪物,真有意思。开始时万年古佛把他关到笼子里,到时候喂他吃喝,告诉弟子徒孙不要伤害他,要表示友好,让他跟人贴近。别说王猿,就是一般的野兽,像狮子、老虎等经常有人驯它,它的烈性也会改变。随着日月消磨,王猿逐渐跟人产生了感情,老方丈把他从笼中放出,和他同吃同住,教他穿衣服,打手势,慢慢教他说话。王猿的爹本来就是人,再加上耐心辅导,他逐渐会说话了。万年古佛这才发现,这孩子天资聪明,一教就会,就有一样,兽性难改,一时看不住就到处乱蹿乱蹦。没办法,就得让专人看管他,甚至万年古佛也是跟他左右不离。老方丈想:这孩子究竟是怎么个出身呢?早晚我得摸清楚。又过了数载,经过多处走访,他去了福州三四次,终于把王猿的底细摸清了。因为王商回来了,他能不跟家里人说吗?一开始他抹不开,只说了怎么到的野人岛,怎么逢凶化吉,其余的事只字未提,可是架不住空空和尚老去找他追根问底,王商没法,只好向他吐露了实情。空空和尚一笑:“你现在有后代,他就在贫僧的庙中,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的骨血,你不要再说这事见不得人,在当时的情况下是情有可原的。现在这孩子已长大成人,我可以领来周济你们父子团聚。”万年古佛说话算数,有一年,他把王猿带到福州,和王商见面,王商在悲怆之际掉了眼泪,当着万年古佛的面,给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王猿,这猿字就是猿猴的猿。打那以后,王商患病身亡。他死后,王猿对财产的事一点也不想,他跟万年古佛已经分不开了,所以老方丈又把他带到海外金礁岛的大佛寺,专心致志地教授他武功。 王猿无牵挂,把学武术当成了乐趣,老师真教,他是真学,爷俩摽着膀子练。王猿跟别人不一样,别人学武艺可麻烦了,一开始弯腰、曲腿,再教蹿高蹦矮,腿肚子上得捆沙袋子,王猿可用不着,他翻山越岭快似猿猴,蹿高纵矮不费吹灰之力,两臂一晃,力大绝伦。他身上具备着这些好条件,老和尚无非是教给他精巧的招数,他把路子记熟就行了。因此,王猿学一年,就等于别人学十年,而且一学就会。在短短的十年中,万年古佛把自己的能耐十之六七传授到王猿身上。这时候,王猿已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一切都正常了,话也说得挺清楚了,就是一样,他的性格没多大改变,瞪眼就打人,野脾气一上来,吓得和尚们不敢靠近他。他只怕万年古佛,老和尚也了解他,山河易改,禀性难移。他常对王猿说:“你现在能耐不小,可得走正路,要有容人之量,若野性不改,你能交下朋友吗?尤其你这种脾气,更不适宜当三宝弟子,也不能落发为僧,将来艺成之后,你得闯荡江湖。就你这个性格,将来得不了好结果,你要切记!”在万年古佛劝导下,王猿大有长进,一般的道理他也能听懂了。 王猿在金礁岛,转眼就是三十五载,他已是将近五十的人了,武艺学成,万年古佛对他爱如珍宝,因为老和尚把一腔心血都浇到他身上了。他跟王猿商议:“你光在庙里学能耐不行,还得出去锻炼锻炼,把你单独放出去我不放心,我陪你到中原走一圈,访访名人,看看人家的武功,跟人家过过招儿,再让大伙儿给你起个绰号。”王猿一听大喜。就这样,师徒二人到了中原。 中原是武术圣地,练武讲究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这五大宗就是五大派别,“峨眉”、“昆仑”、“少林”、“武当”、“莲花”,这里的高人太多了,每派有各自独到的武功,万年古佛打算让王猿都见识见识。进了中原之后,他们头一站是奔四川峨眉山八宝云霄观,先拜会了八十一门总门长普渡普老剑客。他与万年古佛交情不错,相见之后他感到惊疑,为什么?谁都收徒弟,什么出身什么经历的都有,可像王猿这样的还不曾听说,真叫人觉得可笑啊。普老剑客把王猿叫到莲花台前,王猿遵命,过来给老剑客施礼。老剑客说:“这么办吧,你师父都教你什么了,你都给练一练,我看一看。”王猿心里还有点不服呢,心说:就这么个老道还是八十一门的总门长,他有什么能耐?叫我练我就练两下子,你未必能练得上来。王猿当堂献艺,轰动了八宝云霄观。这庙里有道士数干名,成了名的剑侠都成堆。别人不说,八十一门总门长就有四位弟子,头一名是上三门总门长白云剑客夏侯仁。上三门是什么呢?就是形意门,八卦门,太极门。在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户之中,上三门是正宗,地位最高,功夫最纯,人格也最好,所以大伙儿都抬头瞅着上三门。要当上三门的总门长,无疑从道德、脾性、能耐上,都得是佼佼者,所以白云剑客也在场。第二位是普渡的二弟子叫一字娥眉马凤姑。她长得挺漂亮,两道眉毛连在一起,所以叫“一字娥眉”。她武艺超群,是女中魁首,瞪眼就宰人,老剑客对她格外偏爱。第三个徒弟也是女的,叫寒江孤雁白灵女剑客尚云凤。她学艺几十年了,今年七十多岁,可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相貌十分俊秀,浑身穿白衣,所以叫白灵女剑客,她也在场看热闹。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总门长的老徒弟,叫白衣神童小剑摩白老白一子,看上去他就是十六七岁,一个银娃子,怎么看怎么漂亮。他是个小老道,见人不说话,不爱乐,待人亲近温和,但谁能知道,这个白一子也是年过花甲的人了,练功练得返老还童了,所以看上去长得特别嫩。八十一门总门长把自己平生所学全倾注到白衣神童身上了,在四个徒弟当中,他最厉害。今天听说来了个野人要当场献艺,谁不想开开眼啊,所以这四个徒弟都在场。 王猿初进中原,哪知道这些事,只知有自己,不知有别人,啪啪啪把功夫练完了,众人鼓掌喝彩。还没等万年古佛说话呢,王猿把胸脯一挺,嘴一咧:“各位,我说总门长,您看我练得怎么样?”普老剑客点点头:“很好!功夫确实不寻常,可见你老师没少在你身上下功夫啊。”“那么总门长,我想请你给我排排位子,就凭我的能耐,在全国是第一还是第二?第三还是第四?”这话一出口,总门长大为不悦,心说:你真是个野人啊,说话太不客气了,就你这能耐还想排第一第二,也太狂傲了,于是把脸一沉。在旁边的万年古佛有点挂不住了,站起身来一瞪眼:“混账东西,放肆!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峨眉山八宝云霄观,此乃武术圣地之一啊,你竟敢在总门长面前信口雌黄,真是可恶之极!”老和尚说完举拳要打,被普老剑客拦住了:“老罗汉且慢,王猿性情如此,情有可原,让我跟他说几句。”普渡乐了:“王猿,刚才你提的问题我很难回答你,为什么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是因为练武的高人有的是,你说我能把你排到第几?再一说,你还没和别人伸过手,我怎么能知道你的武艺究竟好到什么程度呢?”王猿还不服气呢:“你这里不是有的是人吗,把那不含糊的拿出来和我比比,你不就心中有数了吗?”他的话激怒了白一子,他想:这个人也太不客气了,摇头晃脑那个野劲儿,竟敢跟我老师分庭抗礼,看来不揍他他不会老实。小剑摩出来了:“师父,这么办吧,既然王猿不忿儿,我跟他当场比一比,分个高低。”普老剑客点了点头,但他知道白一子是烈火性子,别看他长得挺好看,但翻了脸,动起来可不让步,他跟王猿伸手,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所以得嘱咐他几句,他把白一子叫到跟前,低声说:“白老,你千万手下留情,此人是不可多得的人材,要爱护,不要嫉妒,点到为止,听见没有?”白一子点头,就这样二人战在一处。王猿原以为自己不含糊,可跟小剑摩一伸手,使他大吃一惊。他一瞅这娃娃年岁不大,能耐不小,比自己的身法还快,往上一纵,好几丈高;往下一落,轻如鸿毛。这次王猿可长见识了,他深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话是千真万确的,自己可不能骄傲自大啊。这两人打了三百个回合不分胜负。万年古佛赶紧上前拦住了。“行行,点到为止。”扭回头问王猿:“孩子,刚才比武你有什么感觉?”王猿是直性人,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师父,我算过瘾了,没想到这小孩儿有这么大能耐。”老和尚一听,他又冒胡话了,把脸往下一沉:“混账东西,那是小孩儿吗?那是白衣神童小剑摩,论辈数比你还高一辈呢,你再胡说我摘掉你的牙。”王猿心中纳闷儿,他十六七岁倒比我高出一辈,这辈是怎么排的?我算记住这小孩儿了,我服了。就这样,他在峨眉山住了半个月,大开眼界,增长不少知识。之后。万年古佛又领他到河南嵩山少林总院。 少林派名扬四海,中外皆知。到了少林寺,会见八大名僧,接待他们师徒的就是扭转乾坤欧阳中惠,铜金刚铁罗汉大力佛欧阳普中。两位当家人把他们请进去,万年古佛说明来意,八大名僧挺高兴,除了老七云游天下之外,剩下的都在。后来择了个时间,王猿当场献艺,他把所学的能耐全练了,欧阳普中非常高兴,当时就给他赠了个号,叫“海外野叟”,并对万年古佛说:“我挺喜欢他,您看这个绰号怎么样?”万年古佛乐着说:“还不跪倒给老罗汉谢恩,现在赠你绰号了。”因王猿生在海外,性情又野,现在岁数也不小了,所以叫“海外野叟”。十天后师徒二人离开少林寺,去一个最重要的地点——云南滇池岛的东海碧霞宫,要会见金灯剑客夏遂良。为什么叫王猿会他?万年古佛心中有数。拜会了那么多的人,要论能耐,就数夏遂良最高,如果我徒弟能过了那一关,就证明他的能耐确实了不起了。爷俩风尘仆仆到了目的地,可惜夏遂良外出访友不在,他们乘兴而去,败兴而归。之后,万年古佛又领他逛了八大名山,所遇高人不下五百多个,一提王猿海外野叟这个绰号,大伙都赞成。后来,人们都知道有这么个海外野叟,这是因为他身怀绝艺。他要威震阎王寨,双掌扫群寇。 第三十三回 海外野叟大闹天王殿 白眉徐良调兵打三关 王猿遍访八大名山,然后又随着老师回到海外金礁岛大佛寺。通过游历,他眼界大开,学到很多武艺,性情也有所收敛。万年古佛非常高兴,继续传授他武艺。光阴似箭,眨眼又过去十载,空空和尚的身体不如当初了,因为岁数太大了。这一天空空把王猿唤到床前,口打咳声:“孩子,人自古至今没有长生不老的,因为为师久居海外,又学习了武功,故此才活了这么大岁数,但早晚总有一死,我要回归西天朝拜我佛,你我师徒总有告别的那一天,趁我现在三寸气在,我打算让你到中原再去闯荡闯荡,将来有一番作为,为师死也瞑目了。”王猿一听很伤感:“师父,你老人家有病,弟子怎么能离开?”“这叫妇人之见,庙里弟子甚多,你不在床前,我也有人服侍,希望你能有一番作为。明后天你就下山到中原,我等着你的好消息。”王猿一看老师主意已定,这才领命。可是,回到屋里他睡不着觉了,心想:叫我有番作为,我干什么呢?他觉得有些兴奋。临别这一天,他跪倒在师父床前听训。空空和尚告诉他:“孩子,你现在有绝艺在身,得走正道,咱们出家人慈悲为本,善念为怀,不行恶事。你虽非三宝弟子,但是你跟我多年了,要谨遵莫忘。”“徒儿记住了。”“另外,你要牢记武林道的规矩,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不准你走歪歪道。你若凭武功,作出奸盗邪淫的事情,不但国法不容,你也对不起为师一片苦心。”“老师放心,弟子谨记不忘。”“另外,你手太黑,动不动就想把人整死,这个绝对不行。别忘了,但能容忍且容忍,给人以改过的机会;别忘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呀!将自心比人心,办事情就能圆满了。”万年古佛就像教小孩儿一样,千叮咛万嘱咐,把话说完了,这才打发王猿下山。 王猿踏上中原大地,心花怒放,没有老师在身边,自己成了自由人了。他一琢磨,我上哪儿去呢?怎样才能闯一番事业呢?老师对我抱的希望挺大,我得干点正事。一开始他除暴安良,也做了不少好事,但觉得意义都不大,也不太过瘾。他一想,我还得做点阔事。这一天他到了河南,不管是住店或是在酒馆茶肆,他听老百姓议论的中心都是开封府,而且重点提到一个白眉徐良。人们对这个徐良简直都捧到天上去了。王猿听着有点儿不高兴,心说,徐良阿许人也,怎么这么大名誉?难道他比我还高吗?嗯,这也难怪,我刚到中原,牌子还没创出去,自然他走到前边了。我们两个人要会到一起,他未必是我的对手。但是,王猿也有个优点,他服人,只要你比他高,那他就服你。他就抱着这种想法,到了开封府,有三次围着开封府的府衙转悠半天没进去。他想找找徐良,瞅瞅他什么模样。后来找了个店房住下了,一打听才知道,开封府的官人都查办大同府阎王寨去了。他想,反正我是创业呗,无拘无束,我到那儿开开眼界。这样他才到了阎王寨。 要说阎王寨,前边有三关,五步一岗,半步一哨,固若金汤,守卫森严。但是要挡王猿谈何容易,他善于爬山,就是悬崖峭壁,别人上不去,他就像闹着玩儿一样,不费吹灰之力。王猿到了山顶上,正赶上十阵赌输赢,英雄会大比武。他坐在高坡上,抱着一颗树大开眼界。下边比武的经过他全看见了,而且比武中间一报名,声音往上传,他听得非常清楚。徐良显示的绝艺他看得清清楚楚。王猿大吃一惊,哎哟,真是名不虚传啊!这小伙子真讨人喜欢,看来开封府做的都是正事,我应在暗中助他们一臂之力。王猿白天找个没人的地方闭目养神,比武时就来看热闹,晚上没事儿,他就闲溜达,他要看看十阵赌输赢的结局。有一次,他赶奔阎王寨前山,正赶上蒋昭刺探情况,遇上危险,被徐良解救,结果二人被敌兵包围,他出于仗义把两个人从重围中救出来,扔进狮子林,这都是王猿干的。这次他仍然到前山溜达,无意之中又遇见山西雁徐良被飞剑仙朱亮那帮贼围住了,眼看就有危险,王猿这才公开露面,把群贼的眼迷了,把徐良救到后山。飞剑仙朱亮领人追到树林,他一见王猿就被吓了一跳,王猿是新出世,他怎么能认识呢?用五金拐杖一打,没想到被王猿把拐杖给抢过去了。王猿手中拿着拐杖哈哈一笑:“老匹夫,你这哪是拐杖,依我看像麻杆儿,你要是不服气,你就看看吧。”说完他抓住拐杖的两头,用膝盖一顶,哎,“咯叽叽——”拐杖变成乾坤圈儿了,当啷一声把它扔到朱亮的脚前:“老匹夫,就这玩艺儿还打仗呢?趁早回炉另造。”“啊!”把飞剑仙朱亮吓得魂不附体,心说:这是人吗?他有多大的劲?这时候金镖侠林玉过来了:“师父,逢强智取,遇弱活擒,这个野人甚是厉害,不是一个人能赢得了的,干脆让大伙上吧。”朱亮点了点头,往后一退,把手举到空中,吩咐一声:“冲!别让他跑了。”“冲啊,别让野人跑了。”这群贼寇各抡刀剑往上一闯就把王猿困在当中。王猿手里没兵刃,那刀枪棍棒他看不在眼,最后他在喽罗兵中选了两个胖子,抓住他俩的脚脖子当把,把他俩抡开了,用人打人,“劈里啪啦”“哎哟,哎哟”这俩人被打成零碎了,再换俩。在场的人无不惊骇,这一下子王猿的名字就传开了。徐良在后面边看边想:王猿毕竟也是个人,精力是有限的,阎王寨有得是人,死一个,上来十个,那不得把王猿活活累死吗?山西雁徐良站起来,高声喊道:“老人家风紧,撤乎。”徐良说了一句行话,王猿也懂,“风紧”,就是对我们不利;“撤乎”,就是快跑。王猿一想也对,你们仗着人多,不算能耐,等我把大事安排完了,回来再算账。王猿杀开一条血路,来到徐良近前:“好孩子,撤乎!”这两个人一前一后奔后山就跑。跑来跑去到了一座悬崖峭壁,徐良上不去,王猿把徐良抓过来往胳肢窝里一夹:“孩子,闭上眼睛随我来。”顺着峭壁哧哧哧,他上来了,朱亮领着人也赶到了。抬头一看,上不去,干瞪眼瞅着他俩跑了。朱亮收兵回去,暂且不提。 单表王猿和徐良,到了悬崖的顶上,回头一看没有追兵了,王猿长出了一口气,把徐良轻轻地放在地上。老西儿一瞅这位真是活宝,开封府要是多这个人,平山灭岛不费吹灰之力。他把衣服归整归整跪倒再次谢过。王猿拉着他的手:“徐良,你知道我是谁?”“你的底细我不清楚。”“好,咱俩就认识认识,往后多亲多近,不管岁数大小,咱俩交个好朋友,你是我兄弟,我就是你哥哥。”徐良一看,辈数也不合适呀,王猿一扑棱脑袋:“我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肩膀头齐就是弟兄。往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谁敢动你一根汗毛,我叫他赔一根金旗杆。”徐良大喜,俩人就在悬崖上跪倒,口盟结为把兄弟。徐良有这么一个盟兄,真如同彪虎生翼。磕完头了,俩人一商议,徐良说:“事到如今,咱俩要想对付阎王寨不行,我得回大同府搬兵去,你老兄留到山里作内应,我两天之内把军队搬来,咱们里应外合,大破阎王寨。”王猿说:“好吧,你只管放心地去,我就留在里边,只要你来了,我随时都可以出现。”两个人约好了,徐良顺着房书安领他走的那条密路,混出阎王寨,回归大同府。 徐良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大同府。他一瞅这城,眼泪好悬没掉下来,心里像乱箭穿心一般,什么原因?离开大同府还不到五天,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走的时候大队人马,趾高气扬,回来剩下自己孤苦伶仃,想起老少英雄们命丧狮子林,徐良的眼泪就掉下来了。进了大同府被人发现了,“哦,这不是徐三将军么!”“徐良回来了!”像众星捧月一般,把他接进公馆。徐良来不及换衣服,要立刻见大人颜查散。颜大人连鞋都顾不得穿,率领一班文武群僚小跑着到外边迎接,一见徐良,两个人抱头难过。颜查散拍着徐良的肩头:“徐良,你可回来了,山里的事儿我们一无所知,英雄们现在何处?”徐良闻声把脚一跺:“大人,完了,全完了!”一句话把家里的人全惊呆了。南侠展熊飞、黑妖狐智化、钻天鼠卢方、彻地鼠韩彰、穿山鼠徐庆全都来了,徐庆气得给徐良一巴掌:“混账东西,你哭什么?你倒好好跟大伙讲讲,是怎么完的?”徐良口打唉声,一边擦眼泪,一边把比武的经过及贼寇炮打狮子林的事讲说一遍。他这一说不要紧,在场的人咕咚咕咚躺下十来个。一听说这些人死得这么惨,能不难过吗?连颜大人都背过气去了。众人赶紧抢救,好不容易把这些人抢救过来,老少英雄咬牙切齿,不平阎王寨,不给大家报仇誓不为人。徐良说:“我回来就是搬兵来了。大人,现在我们山里边有内应,您放心,赶紧调大兵攻打阎王寨。”颜大人点了点头,马上传下号牌,请飞叉太保钟雄来参加紧急会议。当晚,公馆衙门灯火通明,在场的人开了个紧急会,颜大人跟飞叉大帅钟雄研究好了,决定四路分兵攻打阎王寨。头一路,三千铁骑,五百步兵,归徐良率领。徐良要抢三关,从正面杀进阎王寨。另外,根据徐良提供的路线,飞叉大帅钟雄三路派兵,把阎王寨包围。他们定的信号是,明夜晚间三更天,在山头举火为号,四路大军一齐冲杀。同时,颜大人命快马蓝旗,通知野马岭的铁帽子王爷岳横,一旦阎王寨打响,让他马上分兵进攻,攻打宁夏国,两路齐头并进,可以收复失地,安定边塞。人们忙开了。 光阴易过,转眼到了次日天明,徐良饱餐战饭已毕,起身告辞。临走时,颜大人敬酒三杯,要听徐良的喜信儿,老西儿也当众下了保证。现在他一个人,人单势孤,颜大人又派了黑妖狐智化做他的助手,由两个人领兵前往。这天天刚擦黑,三千五百军队就开始行动,那快劲儿就别提了。日没西山以后,部队加快了速度,徐良还嫌慢,在前边一个劲地招呼:“快,跟上!跟上!”定更天就来到头道山谷。徐良一瞅,阎王寨的头道关口叫鬼门关,城关十分坚固,城头上灯火通明,来往巡逻的士兵一个个都挺精神,随时提防宋军的进攻。徐良不敢靠近,让智化把营扎住,他一个人想爬上城去,然后开关落锁,放大军入关。徐良干这种事不费吹灰之力,想当年在朝廷里他也这么干过。他凭借经验,爬绳索爬上鬼门关,巡逻的哨兵发现了,就是一愣:“什么人?口令!”还没等话音落地,徐良的弯刀就到了:“什么口令!什么口令!”噗噗两颗脑袋落地。然后,徐良抖擞精神,杀开一条血路,顺着马道来到城门下。城门洞有不少喽罗兵,“城上是怎么回事?怎么打起来了?”说着话徐良就到了眼前。“噢,我打的,你们不要吵闹,我送你们回老家!”说完,嘁哩喀喳把喽罗兵赶散,把城门打开了。徐良冲外面就喊:“智大叔,城门打开了,赶紧进来!”外面炮响三声,鼓声震天,三千五百军兵杀进鬼门关,迅速占领城关,留下二百人把守,余者继续往里进攻,赶奔第二道关口,叫断魂关。奇怪的是,徐良他们刚到断魂关,城门就开了,再看这一个个喽罗兵把刀枪都放在地下,拱手投降。徐良感到纳闷儿,这是谁干的?忽见人群之中走出一个出家人,这人身材高大,面似淡金,徐良借着灯光一看,认出来了,正是自己赶奔长安游览时遇上的那个和尚金背罗汉武申。武申曾经向徐良表示,我到了阎王寨,必然助你一臂之力。原来说的是客气话,今天还真实现了。武申奉命把守第二道关口,他一看宋朝的军队来了,把守关的喽罗兵缴了械之后,开关献城,所以一刀一枪都没费,徐良就占领了断魂关。他拉着金背罗汉的手千恩万谢,武申也乐了:“徐三将军,贫僧话复前言,不为别的,就为一个‘信’字,如今帮你的忙,我献了一座城关,今后咱们两人还要多亲多近。”徐良乐得直拍大腿:“那可好了,我一定在万岁面前给你请功。”“请功是小事,徐三将军,再往前走就到天王殿了,你赶快进攻,贫僧为你开道。”徐良高兴得直蹦,回过头对大家说:“各位,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是大伙为国尽忠的时候了,杀呀!”喊杀连天,进攻阎王寨。 徐良率兵发起猛攻,大军直抵入云关,这是三关的最后一关,也是最难打的一关。这座关城高耸入云,故此得名,大有一夫把关,万夫难进之势。城关是用巨石垒成的,两面是两座山头,当间一座城关,上边准备了灰桶炮子擂木礌石强弓硬弩。因为那两关丢失,有人跑回来了,赶紧向天德王黄伦禀明经过,黄伦大吃一惊:“谁领兵来的?”“王驾千岁,就是那个白眼眉徐良。”“又是这小子,看来徐良不死,本王没有宁日啊。”在旁边的金镖侠林玉过来了:“王爷,您不必担忧,只要把入云关守住,阎王寨就没事,我愿领一哨精兵,牢守此关,打退徐良。”天德王点头:“卿家,事关重大,你就辛苦辛苦吧。”“随我来!”林玉率领一班寨主,转身就要走。从旁边过来一个人:“等一等,等一等。”林玉回头一看,正是细脖大头鬼房书安。房书安这两天睡不着觉,天天晚上做恶梦,他一想:现在是我选择最后道路的时候了,这贼我是干够了,我得脱胎换骨,重作新人,我干老儿徐良神仙一样大难不死,如今领兵攻打阎王寨,这寨是保不住了,我还跟这帮贼鬼混到什么时候,不如趁此机会弃暗投明。但他又一想:我是臭贼出身,顶风臭八百里,谁能要我呀?我得立点功劳,可这功劳怎么个立法,他拿不定主意。房书安主意不少,能耐可不大,他正在犹豫的时候,听说徐良进攻第三道关口,这可是关键时刻,我若能设法献关投降,岂不立下大功一件,将来到了开封府,我也有个交代啊。房书安打定主意,头天晚上,他与他那两个磕头把兄弟——要命鬼黄荣江,追命鬼黄荣海就商量过了。这俩人开始有点不同意,认为他的想法有点荒唐,开封府能要咱们这臭贼,别折腾了半天,自己去送死。房书安一扑棱脑袋:“你们把我干老儿说成什么人了,我干老儿是大丈夫,顶天立地,他当初许过愿,等我立功之后在开封府保举我当差,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关键时刻你们听我的没错。”房书安没鼻子,还挺能白话,最后就把这俩人说活了。正在这时,徐良领兵攻打三关,天德王黄伦传下旨意,在天王殿议事,他们三人也来了。房书安一看金镖侠林玉领令守关,心想:这事可不好办,林玉一则有能耐,再则懂韬略,再守住坚城,徐良有多大的能耐也上不来呀,急需内应,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啊。他冲着黄荣江、黄荣海一使眼色,俩人就明白了。房书安抢步起身出来了:“大帅你等等,我说几句。”林玉一看是他,先有三分不高兴,因为瞧不起他:“房爷,什么事?”“我打算跟王爷请示请示,帮你守关如何?”“哈哈哈哈,房爷,留起你这份好心吧,你干爹打关,你这个干儿子能真心实意把守吗?”“这话说的,他把我鼻子割下去了,我能不恨他吗?你别看叫他干爹,那是吓出毛病来了,实则我恨透他了。这次我想把他抓住,连耳朵带鼻子一块儿给他割下来,叫他管我叫干爹。”一句话说得大伙儿都乐了。天德王黄伦马上传旨,让房书安三人帮助金镖侠把守入云关。旨意一下就不能改动了,林玉这才点头,率领一千喽罗兵,扑奔入云关。一听外头开了锅了,冲呀,杀呀,火光冲天,金鼓震地。林玉从马上跳下来,率领偏副寨主和三鬼,顺马道奔腾,来到城头上,扒着垛口往下一看,宋兵非常勇敢,虽然受伤的人很多,可架着云梯一个劲儿往上攻,两边由灯笼火把照亮,借着火光林玉看到,在前边冲锋陷阵的,正是金臂罗汉武申。他心想:武申,你可够意思,我用请帖把你请上阎王寨,好吃好喝招待,闹了半天你是个奸细,在紧要关头你投降了开封府。把林玉恨得牙根都痒痒,用手指着城下,高声大骂:“武申,你个秃驴,忘恩负义之辈,等我把你抓住,把你下油锅,点天灯!”武申抬头一看是林玉,哈哈大笑:“林玉,死到眼前你还猖狂什么?我告诉你,阎王寨完了,像我武申这样的何止一个人,你赶紧献关投降,服输认罪,或许能保住你的狗命,倘若忠言逆耳,将来你的死不堪设想。”“呸!秃驴少说废话。给我开弓放箭!”哒哒哒哒,箭如雨发。林玉提着宝剑亲自守卫,武申连着进攻三次都没攻上去,损兵折将,不但如此,武申两肩还受了伤,鲜血淋淋,脸熏得挺黑。武申倒提大铲,败归本队,来到徐良面前:“徐三将军,我对不起你,攻不上去。”“大师父,这不算什么,全怪我指挥无方,你到下面休息,先给伤口上点药,我跟林玉说几句话。”徐良说着,从当兵的手中拿过一块盾牌,一手提着大环刀,到离城十丈远的地方站住了,抬头往垛口方向望了望:“哪个是林玉?”林玉一瞅是徐良,气得说:“丑鬼,本帅在此!”“噢,我说林玉,咱们是老熟人了,你们现在完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赶紧投降吧,现在宋兵已经包围了阎王寨,你们就是插翅也飞不了了,我可不是吓唬你,我们的人都在你们阎王寨里边,一会儿就得全动起来,里应外合大破阎王寨,到那时,你后悔就晚了。快听山西人的话,把城关献出来。”“呸!你满嘴喷粪,来呀,给我射死他,射死他!”军兵又开弓射箭。正在这时,房书安溜到林玉身后了,他想:我也得冒点险,不豁出点什么不行。他暗中把一尺二寸长的小片刀拽出来了。这小刀别看不大,房书安就怕它不快,没事就磨,磨得都粘手。房书安紧握小刀,转到杯玉的身后:“大帅,你到旁边歇一会儿,我替你指挥。”“去你娘的!你个饭桶,滚!”房书安一看,这小子盛气凌人,拿我根本不当人看,今天我要让你知道我姓房的厉害。想到这,他紧握刀柄,往前一跟步,对准林玉的肋岔子就是一刀,要是平常,他根本就扎不上,但现在林玉主要的精力是对付徐良,根本没想到房书安对他下毒手。这一刀从左肋岔子扎进去,右肋间冒了尖。“唉呀!”林玉惨叫一声,宝剑落了地:“你,你……”意思是说,原来你是个叛徒,还没等说出来,黄荣江、黄荣海就蹿过来了:“你什么?”说着便把林玉的人头砍下来。喽罗兵回头一看,呀,怎么耗子动刀,窝里反了?这三位怎么把大帅给杀了?房书安振臂高喊:“诸位,我们乃是开封府的官人,在阎王寨卧底,现在要迎接我干老儿进城,降者免死!干老儿,我把林玉宰了,不信你瞅瞅林玉的狗头。”说话间,房书安把林玉的人头从关上扔下来了。徐良一听见这个嗡嗡声,就觉着挺亲热,知道是房书安,一见把林玉的人头扔下来了,徐良大喜:“房书安你做得对,你现在就开关。”“干老儿等一等,我这就现成。”喽罗兵不知是怎么回事,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林玉一死,旗倒兵散,谁还给卖命,军兵们扔下刀枪,逃的逃,降的降。入云关关门大开,徐良大喊一声,就占据了此关。徐良一进关,房书安把小帽子正了正,衣服归整归整,小片刀背好了,领着黄荣江、黄荣海来到徐良面前,规规矩矩三个人往地上一跪:“干爹在上,孩儿给爹爹磕头了。”徐良赶紧用手相搀:“房书安请起,你立了大功。”“爹,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这话一点也不假。我前思后想,当贼我是当够了。今后我打算重做新人,我得跟着您,将来有一天给您养老送终,爹您就把我收下得了。”徐良听着叫的那个亲热劲儿呀,就点了点头:“房书安,好了,一言为定,从今以后你就是开封府的办差官,保我的人一定能收下你。”“唉呀,爹,您真是我的亲爹,我谢谢您了!”说到这儿,黄荣江、黄荣海也直磕头。徐良不知这是怎么回事。房书安说:“爹,我给您带来两个帮手,他们是我磕头的把兄弟,要命鬼黄荣江,追命鬼黄荣海,虽然过去也做过坏事,可是跟林玉他们不一样,爹,您就一块儿都收下吧。”徐良点头,让他们三人在军中效力。 到了入云关已是三更天。智化在城关上点起三堆大火,发出信号,紧跟着阎王殿四周都开了锅了。“咚咚,嗒嗒,杀呀……”官兵发起进攻。 先说残兵败将败回天王殿,嘴都不好使了:“报……报王驾千岁,可……可不得了啦,大帅阵亡!”啊!飞剑仙朱亮闻听,脸即刻变了色:“此话怎讲?”“是……是这么回事……闹了半天,房书安一伙儿是奸细,吃里扒外,把大帅杀了,放进徐良的官兵。”朱亮把脚一跺:“怎么样?原来我就想打死那个房书安,你们说他有嘴无心,结果这都是假的,我抓住他非把他的皮扒掉!来呀,随我来!抢回入云关。”说话间,他率领寨主刚到院里,就听着房上有人喊了一声:“呔!朱亮,你别猖狂,来,跟我大战三百合。”飞剑仙仰面一看,来人正是海外野叟王猿。他是当内应的,就见他手里抱了棵树,拿这玩艺儿当兵刃,简直是亘古少见啊。飞剑仙一看,火往上撞:“野小子,今天我跟你分个高低,来啦!”王猿飞身形,跳到当院,把树抡开来。这东西还真好使,树干高两丈,一扫一大片,谁也上不来。飞剑仙朱亮本来就不是他的对手,再遇上这么一件特殊的兵刃,更是一筹莫展。王猿在这里,一扫就一大片,这一帮忙不要紧,徐良引得胜之兵攻到了天王殿,喽罗兵一瞅,四散奔逃:“不得了了!宋兵打进来了,天王殿保不住了!”朱亮一瞅,徒弟也死了,我又不是这个野人的对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拽着陈东坡,转身回归天王殿。再一看天德王黄伦,钻到桌子底下去了,这二人把桌子挪开,把黄伦架起来。就见黄伦颜色更变:“二位剑客,如何是好?”“不用担心,有臣等三寸气在,保你平安无事,保你脱险。”朱亮背着天德王黄伦,陈东坡架着拐,拿着旗盘开道,杀出一条血路,奔后山就跑下来了,一边跑,陈东坡一边问:“老剑客,四面全是宋兵,你我投奔哪里?”“哈哈哈……”朱亮一乐:“老罗汉,你比我实在得多啊,自从到了阎王寨之后,我没闲着,把每一条路全看探过,有一条路可通阎王寨后山,那里有个仙人洞,谁也不知道,你就随我来吧。”这条路确实谁也不知道,叫仙人洞没有洞,这是朱亮瞎起的名。山有一道裂缝,人直着进去不行,只能偏着身子往里蹭。约有十丈远,再往里边,地方就宽阔了,从这儿往下走,能到后山麒麟坡,到了麒麟坡直接可以通到宁夏国。朱亮心想:这条道只要没人看着,就能平安脱险。仨人挤进仙人洞,高一脚浅一脚往前摸,黄伦四肢无力,跟肉包袱一样,全指着这俩人架着他。走着走着,眼前亮光一闪,离出口不远了,朱亮眼前一亮,暗咬牙关:徐良,好小子,别看我老了,我还得好好活着,留着三寸气在,必报阎王寨之仇! 他们到了洞口,往外一探头,没把朱亮给吓死——就见眼前早把阵势摆好,几十位英雄圆睁二目,各拉兵刃,封锁住洞口。为首的一人,个头不高,头上戴着马尾过梁扣风巾,一对小黄眼珠,手中擒着一对分水蛾眉刺,这是蒋平。在蒋四爷身后,北侠欧阳春,展翅腾空臂摩天纪老纪华成,西洋剑客夏玉奇等人全在。守着洞口边的是金睛好斗梅良祖老剑客。朱亮很纳闷儿,前者炮打狮子林,全把他们崩死了,怎么又都活了?其实这事不奇怪。徐良那天晚上夜探阎王寨,路遇房书安,房书安向他告密,说他们要炮打狮子林,您要不回去送信儿,这帮人可保不住命了。徐良一转身,“通”一声,火起来了,狮子林被炮轰了。其实,徐良刚一离开狮子林,有一人就进了寨子,到院里大喊:“众位别睡了,你们快起来吧,大祸就在眼前!”这一喊,把众人全都吵起来了,不知是怎么回事,到院里看个究竟。梅良祖一看,站着个年迈苍苍的老者,这人长得大门楼头,翘下巴,一对小黄眼珠叽哩骨碌乱转,两只胳膊长得比别人长得多,往那一站,把手往下一耷拉,像个猿猴。金睛好斗眼前一亮,“哎哟!老伙计原来是你。” 第三十四回 平匪窟大获全胜 遭陷害徐良收监 来的这位老者是谁?老少英雄大部分不认识,只有金睛好斗梅良祖、北侠欧阳春认识他。这人绰号是长臂飘髯叟,复姓宇文,名叫长庚,人称宇文长庚。他是塞北崆峒门的门长,祖居塞北阎王寨,家住五里烟云浦,四十几年前,他在三胜莲花盛会上登台献艺,曾经一举成名,但后来他就很少露面了。这老头儿性情古怪,他觉得人生一世争名夺利没什么意思,就什么都不贪不图,回归原籍,闭门不出。随着时光的流逝,人们也就渐渐把他忘了。但他人虽隐居,功夫可没有扔下,为了强筋壮骨,延年益寿,他每天二五更练功,一直坚持不懈。俗话说“好汉护三村,好狗护三邻”,在五里烟云浦一带,有宇文长庚这位好汉在此一住,就达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程度,谁也不敢上这儿捣乱来了。这次十阵赌输赢召开英雄大会的消息震动塞北,也传到五里烟云浦,宇文长庚听到后,深感惊奇。他暗中一打听,知道参加这次盛会的几乎包括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的高人,开封府的人也参加,就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想趁此机会开开眼界。于是他抱着一颗好奇心离开家,来到了阎王寨。他来到之后,跟谁也不见面,就到山头上,找了个蔽静的地方暗中观察。关于十阵赌输赢的内幕以及比赛的经过都没有瞒过他的眼睛。有一个人使他感到钦佩,那就是徐良。他一看那个年轻人,就觉得很不一般。别看那孩子长得难看,可武功真高,将来要是长到三四十岁,那功夫就更了不起了。另外一个人使他感到奇怪,那就是王猿。虽然王猿没看见宇文长庚,可老剑客看见王猿啦。这个怪人披头散发,光着脚丫子,神出鬼没,老围着阎王寨转。他是个什么人呢?开始宇文长庚以为他是阎王寨收买的刺客,可能对开封府不利。心想:要真是这样的话,我就把你干掉。可后来他发现,这个人不但不是刺客,而且还暗中帮开封府的忙。有几次,宇文长庚想把他撵上,问一问他是谁。可王猿走得太快,宇文长庚没达到目的,因此至今他跟王猿也没见面。赌输赢进行了六阵,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宇文长庚在暗中一看就知道不妙:阎王寨这帮贼肯定说话不算数,到时候他们输了,也要找个理由不认账。因此他暗中替开封府着急,并亲自夜探阎王寨,想听听他们都搞些什么阴谋。说也凑巧,就是房书安给徐良报信儿的那天晚上,宇文长庚来到了阎王寨的前山。朱亮等一伙要炮打狮子林的事让宇文长庚给听见了。老剑客闻听大吃一惊,他马不停蹄,就赶奔狮子林,前来给众人送信儿。事到如今,他也没必要再隐瞒自己的身份了,在这紧要关头,还是解救众人的性命要紧。于是他大吼一声,把老少英雄全吼起来了。梅良祖、蒋平到院里一看是他,就乐啦:“老伙计,我认为你死了,你还活在世上哪!”宇文长庚一把把他拉过来道:“老伙计,你摸摸你还有脑袋吗?迅速离开此地!快走!”他拉着梅祖良一走,众人就知道不好,全在后面跟着走了。走出去没到半里地,就听身后响起天崩地裂的咚——咔一声,把个蒋四爷震得蹦起老高。回头一看,狮子林已变成一片火海。人们这才知道是阎王寨暗下毒手,对宇文长庚无限感激。要依大家的意思,马上要回过头去找朱亮算账。宇文长庚拦住他们说:“你们人少,人家人多,朱亮既下毒手,就不怕你们报复。就你们这一百多人想平阎王寨?那不是笑话吗!到那儿玩儿命等于以卵击石,不如先到我家,好好休息休息,我替你们看看动静,等到时机成熟再去报复不晚。”大伙一听也有道理,就这样跟着宇文老剑客到了五里烟云浦。宇文老剑客对老少英雄好吃好喝好款待,让他们吃饱喝足以后好好休息,自己就到阎王寨去察看情况。老头子对那里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头。他一看徐良带队攻打阎王寨,就高高兴兴地回来报信儿,进门就喊:“诸位,时机成熟,官兵来啦!你们赶紧随我来,速去捉拿黄伦和朱亮!”大伙一听,喜出望外。经过一昼夜的休息,他们已经消除了疲劳,一个个精力充沛,各拉刀剑,跟着宇文长庚就来到阎王寨的后山。宇文长庚对这儿的地理环境非常熟悉,这个仙人洞他也走过。他一琢磨官兵四外困山,朱亮他们无路可走,说不定想在这条道上偷生,就把众位英雄带到这儿来堵截。结果朱亮他们的行径果然被他猜中了,众位英雄刚到仙人洞的后洞口,朱亮、陈东坡就保着黄伦从这儿出来了。这可真叫狭路相逢啊,蒋平见朱亮一冒头,眼珠都红了,冲两边吩咐一声:“各位注意,别让他跑了!”随后大声喊道:“朱亮听着,你爷爷久候了!”把朱亮吓得差点儿趴下,心里说:“我怎么这么倒霉?难道说这阎王寨我就算出不去了?”事到如今,这位飞剑仙也豁出去了,只见他把眼珠子一瞪,就把拐棍抡起来了:“蒋平,你们还活着?好啦!咱们今天是有你们没我,有我就没你们!老朽和你们拼了!”蒋四爷敢和他伸手吗,一百个蒋平拧在一块儿也打不过人家啊。他是属于耍嘴皮子的人,一动真格的,就往后缩。这时他往后一撤身,高声喊道:“各位,上!”他叫别人上前抵挡。他一手指着最前面的金睛好斗梅良祖,想让梅良祖给他当挡箭牌。梅老剑客最恨朱亮这种人,这种人太阴险了,说话不算数还叫人吗?老剑客怒不可忍,跳过来就把朱亮给拦住了,当面问道:“老家伙,你还认识我吗?”“嘿嘿,扒了皮我也认识你的骨头。”“好嘞,冤有头,债有主,今儿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来来来,咱俩决一死战!”梅良祖晃双掌大战朱亮,两个人打了几十个回合,没分胜败。虽说朱亮这个人品质不怎么样,可真有能耐。他真要豁出这条命去,一般人还真不是他的对手。老少英雄一看,梅良祖不能取胜,就呼拉往上一闯,前来帮兵助阵。这时朱亮那边的三世陈抟陈东坡也咬着牙、忍着伤痛、晃动金棋盘大吼一声跳了过来。他喊声:“阿弥陀佛,洒家在此!”呜……呜……呜……呜……就奔上来玩儿命。他这兵刃太缺德了,就好像是个桌子面,抡开时面积也大,分量也沉,一般的兵刃碰上它就被打飞。老少英雄虽多,但是不能近他的身,两方面坚持不下。双方正打得难解难分,突然这边儿山头上有人喊了一声:“各位,不必着急,我来啦!哇……呀……朱亮!猴崽子!你看看我是谁?”朱亮边打边斜眼睛一看,吓得他“唉哟”了一声。只见山上跑下一个人来,这人是谁?正是王猿。前文已经说过,王猿和徐良约好了,徐良去调兵,他在这里当内应。同时他告诉徐良,我这个人不一定在哪儿呆着,你别管我,反正我随时都可能出现,哪儿用着我的时候我就到哪儿。徐良非常相信这一点。这王猿到底干什么去了?他是到处寻找朱亮。他知道朱亮是阎王寨的大梁,把他给扳倒了,其他人不足挂齿。他追踪到这儿就遇上朱亮和陈东坡了。王猿大吼一声从山坡上冲下来。朱亮一看是他,心想:我的娘啊,我可不敢和他伸手,以前我吃过他的苦头,他曾把我这五金的拐杖撅成个圈儿,我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把它直过来。我虽说打了他几拐杖,可就像打到石头上一样,根本打不动。这种人我惹得起吗?哎呀,事到如今只有逃命啦。朱亮想到这儿,就冲着陈东坡喊了一声:“朋友,风紧,撤!”这俩家伙抱头就跑,把个黄伦也给扔下了,真是君不君,臣不臣,谁也管不了谁了。等王猿冲到近前,他俩已经踪迹不见。王猿想追,被梅良祖众人给拦住了。梅良祖他们虽然不认识他是谁,一看他帮了忙,便赶紧过来请问姓名。王猿哈哈大笑着说:“我叫海外野叟,我兄弟小良子呢?我们哥儿俩得在一块儿。”大伙一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这辈儿是怎么论的呢?怎么他管徐良叫兄弟呢?没听说徐良有这么个朋友啊。其实,这事也很简单,前些日子这么一说,就定下来了。这些英雄此时此地也顾不上问,蒋四爷众人直去追赶黄伦。虽说朱亮和陈东坡跑了,这黄伦可跑不了,他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似的,刚跑出五百多步,就筋疲力尽了。他那个惨劲儿就别提了,帽子没了,靴子也掉了,披头散发,满脸是伤。他到高坡上往前山一看,眼前是一片火海,浓烟滚滚,喊杀震天。他知道大势已去,身边一个亲信都没了,于是一伸手把宝剑拽了出来,心想:我黄伦不听忠告,走错一步,到了今天这个境地!我还有何脸面见人?这全是我自讨苦吃,理应得到这个下场啊!想到这里,他啪啪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子,还没等众人到眼前,就把牙关一咬,宝剑一横,“噗”的一声,横剑自杀了。黄伦一死,意味着阎王寨彻底完蛋。这时候天已经亮了,红日爬上山头,大地一片金光,宋军已经占领了阎王寨,打死打伤喽罗兵近千人,俘虏四千余人。由于这山上带家口、带女眷的不少,因此哭声震地。蒋平急忙传下话去,不许伤害俘虏,不准抢劫财物,更不准凌辱妇女,违令者杀。大家都知道蒋平说话是算数的,谁不惧怕开封府的包大人呢?于是大家都约束着自己,秋毫不犯。大约在上午十点钟左右,这场大战宣告结束。这时徐良率领大队控制了阎王寨的天王殿,跟蒋平等一伙人见了面,徐良才把王猿叫过来,向大家逐个儿介绍。人们这才知道他就是海外野叟王猿王老剑客,他是万年古佛的高徒,要是没有他的帮助,徐良也活不了。大伙心里又高兴又感激。这时蒋平也把宇文长庚老剑客请过来,向众人一一做了介绍。幸亏这两位帮忙,不然要拿下阎王寨,还真得费点周折呢。大家进了天王殿,便吩咐手下人打扫战场,并同时把这里的情况迅速禀报钦差大人颜查散。三天以后传回信儿来,颜大人让他们拆毁城堡,填平沟堑,不准惊扰百姓,除元凶正法之外,余者全部释放。这叫以仁德待人。蒋平把这些俘虏都找来,当众给他们训了话,让他们今后工农学商干什么都行,就是不准再当土匪,不准再占山为王,哪个不听,将来二罪归一。而后又把在阎王寨缴获的物资和金钱给大家分了。众人一片欢呼。蒋平还告诉大家,这阎王寨方圆数百里,林木有得是,你们可以在此定居,只要不违犯国法就可以,这才把众人遣散。待到老少英雄要赶奔大同府去请王猿和宇文长庚时,这两位高人已经不辞而别。王猿视功名如粪土,家里有的是钱。他父亲是福州一带有名的活财神,他为了练武把万贯家财都给同族的人分了,如今他怎能接受皇封?他走时没跟别人打招呼,只把徐良叫到没人的地方说:“贤弟啊,愚兄告辞。”“你怎么能走?不行!”“不,我非走不可,阎王寨的事已完了,如果这儿还打仗,你撵我走我也不走。我这个人好动不好静,利用这个机会走三山,踏五岳,我溜达溜达。”“那,盟兄,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还是那句话,你找我不容易,我找你不费劲。以后不管你是攻山,还是灭岛,只要到了紧急关头,我准保能够出现。咱哥俩还有见面的时候。兄弟你还年轻,要多多保重啊!别忘了你现在的名气不小,官大声显,树大招风,出头的椽子先烂哪!我认为这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我劝你到时候激流勇退,珍重身子。”“是,我记住了。”“那我可就走了。”王猿说走就走,一转身便飞身上房,踪迹不见。徐良还掉了两滴眼泪。宇文长庚和王猿不一样,他跟谁也没打招呼就偷着溜了。等蒋平派人到五里烟云浦找他的时候,老头儿早夹着行李卷儿进山了,连个影儿都找不着。四爷把脑瓜一晃说:“真高人也!太叫人折服啦!这种人视功名如粪土,施恩不望报,这才叫剑侠呢!”蒋四爷赞叹之余,把阎王寨的事情做了料理,就把一切交给中山剑客武元功了。前文已经说过,武老剑客为了帮徐良的忙,跟黄伦闹翻了脸,结果被陈东坡和朱亮他们给打伤了。老头儿大口吐血,被软禁在后宫,山上一乱,宫里的人都跑了,老头儿就没遭到毒手。直到蒋平占据阎王寨,他这才被释放。如今吃了药以后,身子骨见硬实了,蒋四爷就把山上的事交给了他。蒋平说:“这叫物归本主,当年是你开创的这块地方,如今还交到你的手里。老爷子,你先别着急回南方,你把这事料理完了再走不迟。关于你的事情,我禀明钦差一定给你请功。”武元功千恩万谢。他手下有不少人呢,大家都感谢众英雄的恩德。 蒋平率老少英雄择日回到大同府,十里接官厅彩旗飘扬,吹吹打打,全城百姓倾城出动,都来迎接,连钦差颜大人都在接官厅恭候。大家在锣鼓声中见过颜大人,高高兴兴列队进城,公馆里面也是敲锣打鼓一片欢腾。大家落座之后,蒋平和徐良就把经过向颜大人讲述了一遍。颜查散一听,才知道为了这次赌输赢有很多人遇难,便命人赶紧登记造册,请旨定夺。大家在大同府祝贺了三天。三天之后,颜大人拜本进京,请示皇上。中心意思是:现在塞北已经安定,阎王寨已经平了,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只待请旨定夺。那时交通不方便,得派人前去送信,再传回信来时间就短不了。颜大人利用这个机会,把大同府周围七个县整治一新,塞北出现了一片繁荣景象。 这天圣旨来到,可前来传旨的天使官钦差大臣是刑部正堂左昆左大老爷。颜大人一看心中纳闷儿,心想:这个天使官,怎么也不该派刑部的人啊,这帮人有功啦,没犯法呀!再往左大人身后一看,还带着几位提审官,还有一辆囚车。这是给谁准备的?颜大人见左大人面沉似水,就起身抢步过来躬身施礼:“迎接天使官。”“免了。”左大人从马上下来,昂首挺胸,迈步来到府里,把皇上圣旨供好。大家由颜大人领着,倒身向圣旨下拜,齐声呼喊:“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家跪听圣旨。左昆慢慢把圣旨展开,高声朗诵,前部分的意思是,听说铲平阎王寨,平定塞北,振兴大宋,皇上高兴,召颜查散率领文武群僚回京听封,按功晋级。下半部就变样了,说是:山西雁徐良,十恶不赦,令削其官职,立刻逮捕回京问罪。颜大人一听就傻眼了,徐良犯什么罪了?!连徐良也为之一惊,老西儿还认为自己这几天上火了,耳朵听错了,哪知道这是真的,宣读完旨意之后,左昆吩咐一声,“绑”,就过来几个人把徐良的官服扒掉,拿绳子就要捆人。这一下可激怒了老少的英雄,大伙哗地一下全站起来了。别人先且不说,单说房书安。房书安是投降过来的,带来了要命鬼黄荣江、追命鬼黄荣海,立了大功,颜大人曾向他表示,回京之后,奏明天子,必定给他请官。房书安那几个人所以投降过来,是冲着徐良,挨着大树好乘凉吗,没想到刚靠上徐良的身边,徐良就摊了官司,什么官司也不清楚。房书安的脑袋“嗡”的一声,好悬没急趴下。大头鬼站起来挤到人群前边:“哎哎——哎,我我——我说天使大人,您再把那圣旨后半截念一遍,徐良身犯何律,法犯哪条,你——你讲清楚,就——就这么糊哩糊涂把我干爹给抓起来,从我这儿就不行,弟兄们更不能干。”“对,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儿个你说清楚,不说清楚,这圣旨我们不能听。”“咱们在外面浴血奋战,岂能让他们这些糊涂官跑来胡言乱语?干脆把圣旨撕了,把他打死算了。”这一百多人齐心往上一扑,把刑部正堂左人人也吓坏了。“这——这——颜大人,这——这是干什么?”颜查散一看不行,可别闹事啊,天使是代表皇上来的,要是把天使官给打了,可怎么交待呢?但是他对这个事也不理解,肯定其中有隐情,作为一个负责人来讲,他得压事啊。颜大人赶紧站起来,把双手一伸:“且慢,各位英雄不可造次。”“大人,为什么无故捕人呢?”“皇上圣旨岂有儿戏之谈,众位先请安定。依我看,徐良先领罪,到京中必有公论,有功就是有功,有罪就是有罪,到那时大家自然就会明白了,不准抗旨。”在那个封建年代圣旨可了不得,不管对与不对,你都得先服从,委屈了也没办法,只能等将来事情闹清楚了再说。徐良恐怕颜大人为难,又一想:我现在是朝廷的命官,三品带刀御前护卫,怎能造反呢,于是一肚子委屈地点了点头,老老实实让人家戴上了刑具。结果不但被捆上,连刑枷、脚镣全给钉上了,俨然是对待死囚犯人一样,然后把徐良打入囚车,装进木笼。颜查散设酒款待天使,大伙儿一点乐模样都没了,一个个脸绷得跟铁块儿一样。颜查散问:“大人,不知徐良身犯何罪?大人可有耳闻?能不能把底赏下来,我们好做到心中有数。”左大人一抱拳:“颜大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的折本送进京后,天子突然升殿,当时拟就这道旨意,然后命我捧旨赶奔大同,要求务必把徐良立即拘捕。究竟徐良犯的什么法,我是一概不知。方才您说得对,进京以后会弄清楚,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咱们且先相信皇上吧。”“噢,多谢指教。”颜大人不敢再说别的,只得即日班师,把大同交给飞叉大帅太保钟雄暂时管理,等到新任知府到任再行撤换,余者一律回京。这本来是件好事,要不是出徐良这事,大伙该多乐啊。可因为这事这么一搅,每个人都不痛快,个个垂头丧气,全耷拉着脑袋发呆,一路上默默无言。到了开封府,刑部正堂左大人就押解着囚车赶奔刑部衙,到那里办理了手续,把徐良投入死牢,等着审讯。余者众人到开封府销差。颜查散连家都没回,先去见师父包拯,一见面就问:“徐良究竟出什么事了?”包大人面沉似水,因为包大人多少听见点风声,徒弟这么一问,包大人唉声叹气:“唉!查散哪,不必向下问了,我也认为其中必有隐情。你应当相信天子,皇上圣明,事情一定会查访清楚,徐良是受了坏人的陷害呀!”包大人不再往下说了,然后问了颜查散一路之上的辛苦,让他赶紧回府等着天子的召见,然后包大人传下堂谕:“凡是这次来的朋友,一律宾客招待,暂时都住在这儿。开封府的官人,放假三天,然后到公堂听点。”大家从大堂上退下来,回到差官棚校尉所,议论的中心都是徐良这个事。他们纳闷儿,徐良这个罪怎么招来的呢?怎么给打入死牢了?应当去探探监,所以放假的三天时间,大伙轮班赶奔刑部衙。开封府官人来探监,刑部衙自然得有点照顾,但是这里的牢头和提审官向众人透露,上边有话,不准给徐良探监,如果抗旨就要掉脑袋。所以见徐良是不行,要是送点吃喝卑职担点风险还能给送进去,其他实在是没有办法。提审官这一席话,把大伙给拦住了,大伙气得肚子都要冒泡了,可什么办法也没有。三天就这么过去了,礼物倒没少送,就是谁也没见着徐良的面。到第四天,包大人升堂,众人全都到齐。礼毕之后,包大人传下堂渝:“公孙先生。”“卑职在。”“蒋平!”“在。”“展昭!”“在。”“方才本阁接到圣旨,今天刑部衙要夜审徐良,命咱们开封府派代表参加,本阁出面多有不便,特命你三人代替开封府去听堂。”这三人一听今夜审讯徐良,让我们去听堂,那好,到那里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包大人的身份是不好去,他手下的人犯了法,他再往那儿一坐,该说什么?审问是有不便,应该回避,人们理解大人的心情。可大家一听只派三名代表,就全都挤上前争着要去,包大人把黑脸往下一沉:“哎……刑部衙夜审也属于密审,人不能过多,此事已经决定,不能更改,各位退下。”包大人一句话把门给封死了,谁也不敢再多说话,只得作罢。 单说蒋平等三人领了堂谕下来,到了校尉所,抬头瞧瞧太阳,那太阳就像拿钉子钉到天上似的,瞧半天也不见动弹,干盼不到黑天。人们全部都围在蒋平的屋里,嘱咐蒋平审讯的时候别让徐良受了委屈,一字一句你全部都记住,回来如实向我们传达。大伙又叮嘱了半天公孙先生和展熊飞。其实说这些话都没用,这三个人都是人尖子,一字一句能漏掉吗,能叫徐良吃亏吗?除了他们力不能及的以外,该办的都能办到。吃完了晚饭,等到掌灯时分,蒋平、展昭、公孙策在外头骑上快马,带了四名仆从,就赶奔刑部衙了。到了刑部衙那儿就有人接待。几个人下了马,迈步从角门进去,到里面一看,哟,不光是开封府的代表,皇宫也派来代表了,内务府的大班宁总管在场。这宁总管七十多岁了,原来在八王安庆宫身为总管,现在调到内府督堂任当家的,论身份仅次于三千岁陈林。他是代替皇宫来参加的,后面带着大小八名太监。另外蒋平发现还有一个人,这人个头不高,五短身材,面如姜黄,三绺花白胡须,紫袍金带,有仆从一大帮跟随。这人是谁?蒋平还真没见过,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这位就是国丈,就是皇上的老丈人,姓杨叫杨文业。这杨文业是干什么的?蒋四爷不清楚。但是他发现杨文业两只眼睛哭得跟铃铛似的,嗓子也哭哑了,就在这儿坐着,老头儿还滴滴嗒嗒掉眼泪呢。为什么?不清楚。蒋平无心多问,先见过宁总管,说了几句客气话,然后又见过刑部正堂左大人,就算到这儿报了到。左大人对开封府的人向来十分尊重,让大家稍候,等到时辰升堂问案。审讯的地点不在大堂,是在二堂,因为大堂是公开审讯,允许老百姓听堂。二堂属于密审,不经邀请、不经允许的人,一概不得参加。这二堂里非常严肃,阴森可怕,一百二十名站堂军手中全都举着火把,大堂左右摆着一对对气死风灯,照如白昼,正中央的桌儿上,供着皇王圣旨,旁侧还有个桌儿,上头放着文房四宝、竹筒子、大令、飞签、火票,这就是刑部正堂左昆左大人的座位。下面有两张桌儿,头一张桌宁总管居座,下一张桌国丈杨文业居座。在大堂的下面还有一张桌儿,这就是给开封府留的地方,不过离着人家较远,看这意思是属于旁听。大家都就坐以后,就见左大人参拜过皇王圣旨,满身官服升坐公位,把脸往下一沉,开始升堂问案。只见他往左右瞅瞅,把惊堂木“啪”的一拍,“来人!”“在!”“提罪犯徐良!”“是,提罪犯徐良!”“提徐良……”一个传一个,传出多老远。蒋平、展昭、公孙先生的心顿时就缩紧了,一个个睁大眼睛等着,好半天的工夫,就听脚镣铁索“哗啦哗啦”由远而近。随着灯光一闪,就见那些御使架着徐良来到二堂。一瞧徐良啊,仅这几天就变了模样儿,眼窝塌陷,颧骨也突出了,脸上显得灰哩吧叽的十分难看。只见他发髻蓬松,身穿罪衣罪裙,连服装都给换了。按说徐良的能耐,断锁崩枷不费劲,何必受这份儿罪?但是徐良不能那么做,他要把事情弄清楚。老西儿有个倔劲,这两天他就睡不好觉,他心里说:你要弄不清楚,想叫我走我还不走呢!你这个无道的昏君,你根据什么传这道旨意?我犯什么法了?有功没功先搁到一边,可我徐良容易吗?出生入死为了大宋朝的江山社稷呀,我不希望你说一句好,你倒诬陷我有罪啦。昏君哪,我非把这事情弄清楚不可,不然我就不离开这儿!他就盼着审讯呢,好有个讲理的地方。所以徐良一听见过堂,挺高兴的,跟着提审官、御使就来到了二堂。老西儿用眼睛一溜,呀,他瞧见亲人了,他一瞧蒋平、公孙先生和展大叔在旁边就座,心里真不是滋味,眼泪围着眼圈直转,觉得无限委屈。但是在这儿不能打招呼,现在自己是罪犯,无权和别人讲话。因此他把头一低,装做没看见。那当差的恶如虎狼,“跪下!跪下!你还不跪下!你……”说着上面拳打,下边脚踢。徐良规规矩矩跪在堂口,把头一低,一句话也不说。二堂上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左昆往下瞅瞅,把惊堂木一啪,“罪犯姓甚何名?”其实废话,徐良他又不是不认识,但这叫例行公事,明知道也得这么问。旁边有几个记录的,提笔待写。徐良还得耐着性子答应:“在下姓徐名良字世珍。”“哪里人氏?”“祖居山西太原府祁县徐家庄。”“多大年纪?”“二十有四。”“嗯,捕前任何职?”“万岁恩封三品带刀左护卫,在开封府效力当差。”“好,徐良你抬起头来。”“是。”徐良把发髻往后一甩,扬起脸来,看着刑部正堂。这位左大人也盯着徐良。“罪犯徐良,方才你说了你受皇上恩赐,身为朝廷命官,三品带刀御前护卫,可你怎么居心叵测,竟敢夜入皇宫为非作歹,你怎样杀死的娘娘?怎样打的皇上?你又盗走了什么东西?还不如实供来!”正堂“啪”地又一下把桌子一拍。蒋四爷一听,急得蹦起多高:啊,怎么皇宫出事了?有人刺死娘娘,把皇上也给打了,还盗走了什么国宝,哎呀,难怪天子如此动怒,可这事怎么能扣在徐良身上呢?他不明白,别人更不明白,大家都注意地听着。徐良听完了,乐啦:“哈哈,回大老爷的话,你方才讲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呸,大堂之上岂有戏言,你还不讲出实情,免得皮肉受苦。”“大人容禀,我徐良奉旨保护钦差大人查办山西大同府,从来我就没回来过,前些日子,我为了收复阎王寨,舍死忘生,浴血奋战,有目共睹,我又不会分身法,世界上也没有两个徐良,我怎么会跑到京中作案?这不是笑话吗?大人不信,可以派人到开封府问一问,我什么时间离开过,完全有证可查呀!望老大人明断,小人我实实在在冤枉。”“嘿嘿,徐良啊,你别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是你就老老实实招供。刚才你讲了,你既不会分身法,又没有两个徐良,可这事也就怪了,你是怎么到的皇宫,又怎么刺死的娘娘,还不如实地和我讲来!就算我错怪你了,难道皇上还能错怪你吗?别人认错你了,难道皇上也能把你认错吗?这不是说笑话的时候,还是快点供出实情来吧。”“大老爷明鉴,此事既可笑又可气,本人根本就没干过这些事情,因此我没有什么可供的。”“好呀,人是木雕,不打不招,人是苦虫,不打不成。看来今天不动刑,你是不能老老实实招供啊。来人!”“嗻!”“夹棍伺候。”夹棍是五刑之祖啊,三根棍夹两条腿,给勒上就受不了。左昆把桌子一拍:“徐良,你到底招不招?你要不招,我可要动刑了!” 第三十五回 假徐良皇宫杀人命 真白眉刑部受冤枉 夜审徐良,要用严刑逼供,那么究竟徐良犯什么罪了?这事是怎么发生的呢?原来,徐良确实带领众人在外面征战,根本不知道京城里发生的事情。就在九月初三那天,四帝仁宗赵祯皇帝闲着没事,在御书房看了前方的战报,知道一切都挺顺利,心里挺高兴,用完了晚膳,便在御花园里溜达。当天晚上,主管皇上内宫事务的太监向他请示,问皇上当夜宿在哪座宫院,并将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铜牌在皇上面前摆了一大溜,那铜牌上有各院妃子的名字。仁宗乐呵呵地挑起一块往地下一扔,太监捡起来一看,是新选进宫中的杨娘娘,现在实质还不够娘娘的身份,无非是第八等的一个淑妃。别看等级不高,可深受皇上宠爱。她爹叫杨文业,是内阁的一个学士,他博学多才,有时给仁宗讲课。仁宗对他非常赏识,一次问起他家中的情况,杨文业据实回禀:“臣家共七口人,除了我们老夫老妻之外,还有五个女儿。其他四女都已远嫁,唯有幺女名叫静娴,还未出阁。”仁宗也是高兴,随口便问,“你老女儿多大啦?”“年方十九。”“哎哟,十九也不小啦,为什么没出阁呀,大概你们老夫妻有点舍不得吧?”杨文业乐了:“陛下圣明,您算猜着了,我这五个女儿当中,数着幺女儿最有出息,她能歌善舞,能诗善画,我真舍不得将她远嫁。将来呀,我打算招个养幺女婿。”仁宗本身就有才,也爱才,一听说能诗会画,就提出拿来几幅观看观看。皇上要看,这在当时是多么光荣的事啊,杨文业马上谢恩,第二天就把他女儿的画抱来一摞,交给仁宗。仁宗对那些山水画不感兴趣,唯独有一幅画面上画着一个貌美的女子栩栩如生。仁宗把这幅画挂在墙上怎么看怎么喜欢。这人也太漂亮了,画得跟真的似的。他就问杨文业:“这也出自你女儿的手笔?”“不错,就是她画的。”“但不知画的这个女子是谁?”“嘿嘿,陛下,实不相瞒,她自己画自己,这就是我女儿的模样。”“哎呀!”仁宗说:“你女儿要长这样,那真是天仙呀!”从此他就动了心了,非要召见不可。于是他背着文武朝臣,就在偏殿跟这位仙女一般的杨静娴见了一面。见面之后,皇上一高兴,立刻降旨,加封她为淑妃,将她选进后宫,陪王伴驾。杨文业也随之摇身一变,从内阁学士变成了当朝的国丈。杨娘娘一进宫,就把仁宗给迷住了,仁宗哪个宫也不去,天天在翠华宫里休息,没事了就跟杨娘娘在一起消磨时间,杨娘娘不是给他弹琵琶、跳舞,就是跟他在屋里吟诗作画,两个人如胶似漆。今晚他抽这块铜牌,就表示到翠华宫杨娘娘处休息。定更天的时候,仁宗起驾,赶奔翠华宫。那宁总管高呼:“翠华宫杨娘娘接驾!”杨娘娘身穿非常华贵的衣服,率领宫娥出来接驾,从从容容陪王伴驾到了翠华宫里,双双落坐。宫女们围前围后,侍候吃喝。呆到二更天,皇上一摆手,其他人退下,他们要休息了。就在这要休息没休息的时候,就听后窗户“咯——吱”一声开了,“啊——”蹦进个人来!皇宫大内三尺禁地呀,谁敢从窗户爬来爬去?这不是怪事吗?仁宗回头一看,吓了一跳。再看这个人,头上戴六棱软塌壮巾,周身上下穿青挂皂,寸排骨头扭扣,大叉蹲裆滚裤,四喜抓地虎快靴,勒着蓝色的十字绊,左右是双插花的镖囊。为了行动方便,他把大衣脱下来,卷成麻花形,斜背在身后,手里头拎着把明晃晃冷森森的单刀。借着灯光往他脸上一看,面赛紫羊肝,刷白刷白两道白眉毛,大片牙,黑牙根,耷拉眼角,嘴角往上翘。皇上一眼就看出来了,徐良!因为他和徐良见过好几次面了,每一次山西雁奏凯班师,皇上必定在耀武楼接见,而且设御宴款待,还让徐良三次献艺。皇上赠送礼品时,他还陪王伴驾,俩人坐在一张桌上唠磕。他能不认识徐良吗?可仁宗又一想,这能是徐良吗?他在阎王寨呢,怎么跑回来了?要是有事情应当让开封府和值班的大臣传达呀,怎么能进内宫呀,而且手持凶器……这还了得吗!仁宗在惊恐之余,把脸往下一沉,“嗯,徐良,你这是做什么?深更半夜手持凶器,闯入禁宫,你到底要干什么?”就见这位徐良一乐:“嘿嘿……你说我要干什么?告诉你,我要宰了你这个无道的昏君!我们在前方浴血奋战,一天不定得死多少人,渴饮刀头血,睡卧马鞍桥,出生入死,多不容易啊!你可倒好,丰衣足食,娇妻美妾,想怎么享受就怎么享受,这也太不公平了,我告诉你,两军阵前缺粮少晌,大伙怨声载道,命我回来找你算账,今天晚上我就找你来了!我发现你是个无道的昏君,干脆我也不保你了,这个官我也不当了,今天我非宰了你不可!”仁宗一听真是徐良,连说话这味儿都一点不差。当时皇上的火就上来了,“徐良啊,你反了!你反了啊!你简直是胆大妄为,竟敢威吓孤家,这还了得!啊——来……”他要喊人,外头有值班下夜的御林军,有宫廷的卫队。他打算把人喊来,把徐良给抓住。哪知那位早有准备,嗖地往前一蹿,就把仁宗的脖子给掐住了。“嗯……”皇上想喊,没喊出来。那人不但掐住皇上的脖子,还把大环刀抡起来,照皇上屁股上“啪”地拍了一刀。皇上生来金枝玉叶,娇生惯养,谁敢碰他?他哪懂得挨打是什么滋味?这一下差点没把仁宗打得背过气去。紧接着又“啪、啪”给了皇上反正两个嘴巴子:“你喊!你喊我就宰了你!”仁宗胆小,吓得哆嗦成一团,倒在地上再也不敢喊了。这时那个杨娘娘已经吓酥了骨了,坐在旁边抖做一团。这个自称是徐良的人借灯光一看:“啊,这个美人长得可太好了!怪不得这个无道的昏君被你迷住了。好吧,谁让我今天赶上了呢,你就陪着山西雁睡一宿吧。”说着他就过来动手抓娘娘。仁宗在这儿守着,干生气不敢动弹。杨静娴转身就跑,可她穿的衣服太麻烦,裙子长得拖到地上,刚一转身正好绊到桌子角上,由于她跑得急,“扑通”摔了个大跟头,脑袋正好碰到柱子上,只听“啪”的一声,立即把额角碰塌了,当时就没气儿了。其实这个徐良根本没心要她的命,只是居心不良,打算调戏调戏她,没成想出了这么个事。他一赌气,把刀举起来,骂了声:“不识抬举的东西!”“噗”的一下,又在她软肋上捅了一刀。杨娘娘彻底毙命,仁宗“哎哟”一声紧闭双眼,好悬没晕过去。就在这时,就见这个徐良一哈腰,把娘娘头上戴的宝器,什么凤钗、耳环、手镯等皇上所赐的价值连城的东西,全都摘下来揣进自己怀里,然后转身到仁宗近前,把手中刀晃了晃说:“昏君你听着,我本应该要你这条狗命,但是你的妃子已经死了,也就算了,老子有好生之德,我走了,要是想找我,你随便,三老子等着你呢!你要是找不着我,不一定哪天我高兴,还来找你的晦气。”说完之后就跳窗走了。他走了半天,仁宗都没敢喊叫。后来看他真跑了,仁宗才倏地跑出翠华宫,就像疯了以地大喊:“来人呐!快来人呐……”喊过后他就昏过去了。宁总管和内务府的官员闻声赶来,一瞅,娘娘已是血溅尘埃,皇上也已背过气去,皇宫里顿时乱做一团。他们把仁宗抬到床上,把娘娘的尸体搭到外面,官员们找御医,宫女们擦血迹,忙忙乱乱自不必说。等把仁宗抢救过来,皇上掉了眼泪,他气急败坏地说:“反了!他是反了!”心里说:徐良啊,你有多大功劳,你不就是三品带刀御前护卫吗?你满腹牢骚跑回来找我算账,你是野性不改呀!可见我当初错翻了眼皮,怎么拿你个绿林人当珍珠美玉了?我要知道你是个野兽,我早就把你杀了!仁宗气得又背过气去了。这一夜之间,皇上昏厥过好几次,最后一次醒过来时,才把宁总管叫过来说了事情的前后经过,别人他都没告诉,怕丢人。宁总管听后一皱眉,心想:天哪!这徐良我可熟悉啊,他——他怎么会干这种事呢?但是皇上亲眼目睹,谁要说那人不是徐良,从皇上这儿就通不过,皇上一口咬定是板上钉钉,一准儿没错。宁总管只好相劝:“万岁您安心静养,奴才决不声张。”皇上背着大伙私自选了个娘娘,又出这事,实在太难开口,所以仁宗叫手下人保密,尽量别往外说。直到奉旨审讯徐良,有关的人才知道一点内情。左大人领旨时,仁宗咬着牙跟他说:“问不出供来,小心你的脑袋!”左昆能不害怕吗?一看徐良不肯招认,就把刑具准备好了。但还没等给徐良戴上呢,蒋平就不干了,蒋四爷噌地一下站起来,到堂上一抱拳说:“大人息怒,卑职有下情回禀。”左昆一看是蒋平,也是老熟人,便问:“蒋平你有话说?”“是,大人准禀,我可不袒护罪犯,方才他所供的,全是事实,卑职我可以作证。徐良他一直在阎王寨,冲锋陷阵,出生入死,跟我们始终没离开呀!他怎么能到开封来作案?再说,大同到开封千里迢迢,不能一夜之间作了案又飞回去,这是不可能的事。看来一定有人长得像徐良,冒名顶替,栽赃陷害。大人啊,请您转告天子,应当捉拿那个真正的罪犯,不要冤枉了徐三将军!”“嘿嘿……四老爷,我本跟你的想法一样,可天子是目睹眼见!皇上的龙眼能看错吗?蒋平啊,你还是别替徐良袒护,他徐良是招也得招,不招也得招。你呢,只是听堂,无权在这里发表议论,快退了下去!”蒋四爷一听,不允许辩理,非叫招供不可,这不是屈死人笑死贼吗!就在这时候,左昆吩咐一声:“给我夹!”三根无情木就把徐良的两条腿给夹上了。左昆把桌子一拍:“徐良你招不招?”徐良一龇牙,心想:没什么可招的,我根本就没做这个事情。“好啊,动刑!”“咳……”两边一叫号,皮条往两边一拽,“咯……叽……咯叽……”三根棍子往一块儿一并,腿在当间受得了吗?可徐良倒没在乎,老西儿把脑袋一扑棱,舌尖一顶,用上气功了:“嗯……啊……”再看徐良这两条腿,直粗了有一倍,而且越夹越粗,把几个掌刑的累得大汗直淌。蒋平在旁边暗笑,心说:小良子跑这儿练气功来了。又心说:赃官,我看你能把小良子怎么样!这一下把左昆气得颜色都变了。这左大人还真有歪点子,他命人抬来火盆,把铁烙铁烧红了。这玩艺儿真给徐良烙上可怎么受得了?什么气功也抗不住啊!眼看着山西雁就要吃苦。就在这时,刑部外面乱了。“走!找长官去!找长官去!”“哗啦……哗啦……”大家一拥而入。“哎,你们是干什么的?站住!这是刑部大堂,禁止出入!”“去你娘的!我们定要进来!”左大人往堂下一看,糟了,一下子进来六七十人,都是开封府的官差,为首的官是大脑袋,没鼻子,袖子挽得老高,手里还拿着小片刀,再往他身后一看,是小七杰、小五义,尽是年轻的,什么笑脸郎君沈明杰,义侠太保刘士杰,超水燕子吕仁杰,红眉童子柳金杰,小元霸鲁世杰,井底蛙邵环杰,小义士艾虎,玉面专诸白云生,霹雳鬼韩天锦……他们来干什么?这还用说,谁都知道今天晚上审讯徐良,人们都没回去睡觉,全集中到差官棚校尉所,都准备听个结果。大家的心跟油煎似的。别人能受得了,房书安可受不了,因为他到了开封府挺吃香,包大人亲自接见,赐酒三杯,包大人还用好言安慰,说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劝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说是“你放心,等这件事过去之后,就请旨定夺,一定保你的官职。”房书安的脸皮还真厚,当时趴到地下就给包大人磕头,直跟包大人叫爷爷,他说:“我的亲爷爷,您太好了,哪怕我在开封府刷马桶呢,我也心甘情愿。我摇身一变成个正经官,我不是美了吗!”一句话把包大人给逗乐了。现在别看他不是开封府的官差,但大家对他挺器重。此刻房书安也在差官棚里呆着,他堵着门托着大脑袋坐着,一看屋里空气太紧张了,压抑得要命,连气儿都喘不上来,就凑到艾虎身边问:“老叔你想什么呢?”“哎,还问呢!想我三哥的事儿呗!”“光想有什么用呢,我干爹非受罪不可,他们就不讲理啊,问不出他的口供,撬不开他的嘴,要动用大刑呀!万一我干爹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依靠谁呢?我说我的老叔啊,你跟他一个头磕到地下了,可不能就这么等着呀!”“那你说怎么办?”“怎么办?领伙人到刑部衙把我干爹抢出来。”“胡说!这叫造反!”“哎呀,你要老实了,我干老儿就没命了!”“对呀!”小伙子腾身站起,他要怒闯刑部衙。 房书安一看徐良摊上了不白之冤,就急眼了。房书安这个人心肠热,别看没鼻子,嘴却非常能说,脑袋反应也快,他要想救徐良,光靠自己等于白日作梦,他必须鼓动一部分人,所以他就凭着伶牙俐齿,鼓动艾虎。别看艾虎岁数不大,但在开封府不敢说举足轻重,也有一帮人拥护。房书安向艾虎讲理,以情动之,以理说服,把艾虎的心说活了。于是小义士噌地一下站起来,剑眉倒竖,虎目圆睁,把手中的茶杯摔了个粉碎。只听“叭”一声:“我不干了,这碗饭我不吃了!有什么好结果呀?渴饮刀头血,睡卧马鞍桥,出生入死,跌跌爬爬,换来的是什么?换来的是不白之冤!我三哥就是个例子,将来这个祸没准轮到谁的头上。我三哥跟我号称小五义,我们一个头磕到地下了,福祸与共,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三哥掉脑袋,艾虎我陪着,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有乐意跟我去的没?到刑部衙把我三哥抢救出来!”“哎呀,反了。”艾虎这么一急眼,人们一阵骚动。艾虎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小七杰弟兄没动地方,表面上是表示同情,但有点不敢。房书安一看,过来就把义侠太保刘士杰给拉住了:“我说大叔啊,你可叫义侠太保,我请问,这义字怎么讲?不就是义气的义吗!你别看我刚到开封府,可我早听说了,我干老徐良可对你不错呀!当年怎么收的你?怎么保举你当的差?没有我干老儿荐你,你能有今天吗?现在我干老儿摊了官司,你袖手旁观,与心何忍啊!我看你就别叫义侠太保了,叫不义太保得了。”话虽不多,可把刘士杰闹了个大红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点儿下不来台。刘士杰“噌”地一下站起来说:“哎,你别往下说了,我倒不是怕,因为我现在也是官人,也是个四品带刀御前护卫,这样去闯刑部衙,得犯不赦之罪。我死倒是小事,可这不是给咱们开封府找麻烦吗?”“你呆着去吧,胆小的人就会找借口!给开封府找什么麻烦?别忘了这句话:法不责众。要光你刘士杰一个人闹事。那对不起,也许叫你脑袋搬家当个‘平顶侯’。有大伙儿你怕什么?再说我也看出来了,包大人没言语,看来也气得够呛。咱们大伙带头一折腾,就逼着大人说话了。相爷要一说话,满天云彩不就全散了?”大伙一听,对,相爷这几天十分不痛快,跟任何人都不见面,确实在书房呆着生闷气,不用问,考虑的也是徐良的事。大伙明白,包公办事情,没把握的不干,徐良是他的部下,动不动就出头干预,显得有失身份,但是到了实在不可解决的时候,他是非出头不可的呀。不如我们先把这炮点响了,逼着大人尽快出头,好让徐良的官司得以了结。刘士杰想到这儿,把刀就背上了:“房书安,你别往下说了,上刀山、跳油锅算我一份,有不怕死的跟我来!”“走啊!走啊!……”几十位小弟兄就这样各背刀剑,凶神恶煞一般冲出了开封府,起身赶奔刑部衙。房书安在人群之中挺着大脑袋,边走边说:“别看在家大伙劲儿挺足的,到了刑部衙可不许耷拉脑袋!怕死的别跟着!跟着的别怕死!”因为已是半夜,老百姓睡觉之中就听得街上人声大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胆小的不敢动,胆大的掀开窗帘看看,还以为要打仗呢,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些人到了刑部衙,衙门口戒备森严,巡逻的哨兵一看来了这么一大伙人,吓了一跳,忙喊:“站住!干什么的?”房书安头一个就奔过来了:“怎么?不认识?我们是开封府的。”“对不起哥们儿,开封府的官人,你们有事?”“有事!请你把道路闪开,我们要到里面听堂。”“啊?哎呀,那怕不行吧,没有刑部大人的堂谕,外人不得随便出入。求各位在这儿略等一会儿,我给打听打听。”“去你妈的,用你打听?你要一打听就进不去了。”说着把哨兵扒拉到一边,大伙一拥而入,直奔二堂。到了二堂上一看,好么,火盆里面的铁烙铁都烧红了,正要给徐良动刑。艾虎一看就急眼了,过来一脚把火盆蹬翻了,“去你妈的!”于是稀哩哗啦,铁烙铁也飞了,正好落在旁边一个人的脚上,只听得“哧啦”一声,把那位烫得“啊呀”直叫。二堂上顿时一阵大乱。刑部正堂大老爷左昆一看,脸就变色了,用手直拍桌子,“啪啪、啪啪”,“你们是些什么人?竟敢闯刑部大堂,你们要造反不成?”艾虎把胸脯一挺:“左大爷认识我吗?我艾虎是开封府的,我身后这些弟兄你也认识,都是开封府的,今儿个来没别的事,就是接我三哥徐良来了。你这个狗官竟敢严刑逼供,我们本不该饶你,不过上头派下来,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权且留下你这条狗命,将来再跟你算账。来呀,架着我三哥走!走啊!”众人过来就给徐良往下撤刑具,旁边公孙先生、展南侠、翻江鼠蒋平吓得魂不附体,心说:这帮小太爷,你们是活够了,打开历史看看,有几个敢干这事的,竟敢在天子脚下、刑部正堂上抢劫犯人,这是不要命了?“谁让你们来的?”蒋平奔过来把艾虎抓住,乒乓就是两个嘴巴子。艾虎一瞪眼,蒋平发话了:“住手!谁也不许动!”蒋四爷德高望重,谁敢不听?大伙这才把手松了,“呼啦”一下站好。蒋平气得把胡子也耷拉下来了,“我……我说你们这是干什么?谁让你们来的?这是什么地方?你们知道不知道?孩子们,你们这可是犯了抄家灭门之罪呀!当然了,我相信左大人嘴下留情,也不会在天子面前奏你们一本,倘若跟皇上说了,谁能担得起?就连包大人也担当不起呀!你们疯了吗?还不快快给我退下!”蒋平话虽这么说,实际上是袒护他们,怕左昆告他们的状。可这些小弟兄今天就像疯了似的,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义侠大保刘士杰过来说:“四叔,你的意思我们明白,不过今天的事情特殊,我们不活了!不干了!说什么也得把徐良救走!我们要打听打听,徐良身犯何罪?法犯哪条?为什么受这种不白之冤?不给我们讲清,我们就反了!我们就杀了这个赃官!”左昆见事不好,就出溜一下躲到公孙策身后去了。他知道这帮大爷说得出干得出,心想:他们哪个不是绿林出身?当年都是些伸手要命、瞪眼杀人的主儿,现在想拿法律约束根本不行。他知道公孙策在官场多年,德高望重,说话有分量,就拉住公孙策道:“先生,你说两句呀,这……这成何体统?难道他们要杀官造反不成?”公孙策也急坏了,忙说:“各位弟兄,大家不要胡来,听我说几句行不行?”满朝文武对公孙策无不尊重,何况开封府这些年轻人呢。公孙先生一说话,都规规矩矩站在那儿听着。公孙先生摇头晃脑地说:“弟兄们,你们刚才说得有没有理呢?有理!咱们得说真话,别看我在这儿听堂,我也替徐良鸣不平。但是上命难违啊,你们别忘了,这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才这么办的。也许当今天子听了某个人的话,想要问明真相,才降旨把徐良逮捕。这与左大人毫无关系,你们不要冤枉好人呀!你们看这样行不行?你们谁也不许闹,再闹就绑起来按律治罪。可不闹又怎么办呢?现在左大人在这儿呢,你们把想法跟大人提一提,请大人面奏天子。众位看怎么样?”艾虎这会儿脑袋比刚才凉了点,他见蒋平急得那样,公孙先生又出头干预,也就不好再动火了。再说,人家说得也有道理,古至今来,官大一品压死人,何况这是皇上亲自安排的,要真把皇上激怒,对也成不对的了,怎么也是个没理啦,还是暂时退一步的好。艾虎想到这儿,就冲公孙先生点了点头:“先生,我们听您的,您就跟左大人说说吧!不过有个要求,在这儿动刑可不行,谁打我三哥也不可以。”左昆不敢打了,公孙策跟他一商议,他说:“要不就这么办吧,今天晚上的夜审宣告结束,我马上去见天子,把众位的意思奏明皇上,然后我再请旨定夺。”大伙一听这话,就都围拢过来,纷纷说道:“大人,我三哥冤枉,求你跟皇上说说,我三哥不会分身术,他怎能回到东京来惹祸呢?”“我们虽然不知道内情,但是现在有些风闻,说是宫廷里出了人命,是我三哥干的,这不可能!”“这简直岂有此理,血口喷人!”左昆频频点头,马上一摆手,让把徐良带下去了。犯人没被劫走,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把徐良的刑具打开,再把犯人劫持走,这事就没法交待了。徐良被押走了,公孙策、蒋平等劝各位英雄赶快离开刑部衙,回归开封府。 等他们回去以后,天已经亮了。左昆的脑袋疼得嘣嘣直跳,他把内务府的宁总管、新当上的国丈杨文业请到内书房开了个会。左昆摇头叹息:“二位呀,你们是亲眼目睹,这,这还能审问得了吗?就这帮大爷谁惹得起呀?我要是再拍桌子瞪眼,恐怕这条命就保不住了。”杨文业急眼了:“大人,我看这就是造反,你瞧这帮人,各拿凶器,口出狂言,我听得很清楚,他们是对朝廷不满,直接攻击皇上。这就是大逆不道,论罪该当诛灭九族,刨坟掘墓。”刑部正堂听了急忙摆手:“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说国丈,他们虽然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但在气头上也情有可原。你我身为臣子,像这种话可不能跟皇上讲。天子一动怒,这帮人就活不成了。一旦像你说得那样,把他们杀了,把他们的祖坟刨了,你我就能静心吗?他们专讲义气,好朋友遍布天下,分门论户讲究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他们彼此都有关系。要是他们出点差错,就他们那些朋友,也得把咱活吃了!使不得,使不得呀!国丈,还是得手下留情。当然了,你女儿死得也太冤枉,我很同情,难怪天子动怒。可究竟是不是徐良干的?连我都纳闷儿,也不能冤枉好人。我看还是咱们三位一同进宫,向天子奏明此事。不过还是刚才那些话,嘴上积德,不能什么都说,把经过跟皇上说清就得了。”宁总管表示赞同:“此话说得对极了,国丈,千万注意啊,嘴角一歪歪,就会引出杀身之祸呀!再说我向你交过底,这帮人都不是坏人,而是咱们大宋朝的擎天玉柱,将来国家有个马高镫短,还指望着人家呢!”经宁总管这么一说,国丈才不言语了。此时,日头已经升起来了,三个人吃点早餐,草草擦了把脸,便起身进宫了。 仁宗不是天天升座八宝金殿,而是三、六、九大朝,没有特殊的事情,不见群臣。这三个人来到禁宫,由宁总管派人到里边送信儿,说有急事面奏天子。仁宗这才在偏殿接见了他们。三位走进偏殿跪倒施礼:“万岁、万岁、万万岁!”仁宗一看,刑部正掌左昆来了,以为审问结束,马上问道:“昨晚可曾夜审徐良?”“臣审过。”“有无口供?”“启奏圣驾,这,有点意外的事情发生。”“什么意外?”“这,是……万岁容奏。”左昆不敢说过头的话,就把事情经过简单讲了一遍。虽讲得简单,也把四帝仁宗气得够呛,他“啪”地一拍桌子:“这还了得!开封府的校尉难道要造反不成?反啦!反啦!来人呀!”皇上一动怒,值班的大臣全傻了,今日值班的正是枢密院掌院颜查散,颜大人赶紧出班参见陛下,皇上命他立即传旨,将开封府的校尉一律逮捕问罪。颜大人一听,脑门子都冒汗了,他知道这是为徐良的事,就赶紧跪爬了几步,往地上叩头:“臣,有本上奏。”“讲!”“陛下圣明,我看使不得啊!”“怎么使不得?”“陛下请想,这些人为什么要闯刑部衙?大概有一定的原因,不然的话,他们不疯不傻,岂敢胡作非为?再者,这些人都是包拯的下属,即使要抓他们,也应当把包大人宣上殿来,当面问明,也好有个交待。就这样把他手下的人都抓起来,恐怕——”颜查散没往下说。仁宗点了点头:“嗯,卿所奏极是,来呀!宣包卿家上殿!”于是派人骑马到开封府送信去了。包大人得知皇上召见,赶紧身穿官服上了八抬大轿。人抬轿起,急匆匆赶奔内宫。来到偏门下轿,张龙、赵虎已在那里等候。包大人提带撩袍,由一个太监领着,来到偏殿。包大人低头跪倒在圣上脚下:“臣参见圣驾,愿吾皇万万岁!”仁宗这阵气消一半,再一看包拯,气又消了不少,因为他对包大人非常尊重。四帝仁宗点了点头:“包卿平身。”“谢万岁。吾皇万岁,不知把臣唤进偏殿有何国事议论?”“嘿嘿嘿……包卿家,要这么说你一字不知、半字不晓呗。左昆,你就把经过对我包卿家讲讲。”“臣遵旨。”左昆这才向包大人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 第三十六回 房书安挑头救干老 翻江鼠率众战淫贼 包公听了左昆的叙述,当时就冒了汗。心说:艾虎啊,你们怎么这不晓事啊,竟敢瞒着我大闹刑部衙,要劫持罪犯!这就犯了不赦之罪。好在是皇上圣明,没有降旨把你们抓起来砍头,不然的话……包大人一边这么想,一边撩袍跪下,以头触地:“万岁,包拯犯了失察之罪,求万岁发落!”包公是开封府一家之主,手下人捅了娄子他得领罪。仁宗点点头:“包卿家,这事你知道不知道?”“臣半点不知。臣若是知道,一定要阻拦他们。”“嗯,好!卿无罪,平身!”“谢陛下!”仁宗又说:“包卿,此事非同小可,你一定要严办!回去之后,马上将闹事之人交有司衙门,按律治罪!”“臣遵旨!”包大人一想:不好,照这个意思,回去把艾虎三十多个人都得抓起来,交有司衙门,到那时候按律治罪,哪个也活不了。所以他嘴里说着“遵旨”,可人并没动地方。这情形被皇上发觉了,又问道:“包卿,你还有本要奏吗?”包公利用这个机会,二次跪下:“臣有一事不明,当面领教!”“什么事不明?讲!”“陛下,徐良也是我的下属,他究竟身犯何律,法犯那条?请陛下明示。”仁宗一听咳了一声:“包卿家,这是在偏殿,我才能说;若在八宝金殿,朕也是有口难言哪!”仁宗就把九月初三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全给包大人说了。包大人这才知道具体的情形。不过包公从开始就确认不是徐良干的。等皇上讲完了,包大人向上叩头:“陛下,您就认定这是徐良干的吗?以臣看来,此事是冤枉了徐良,颜查散颜大人可以作证。徐良一直在阎王寨平贼灭寇,出生入死,何曾来过开封?怎么能够到翠华宫作案?再说徐良凭陛下荐用,升为三品命官,他是感恩不尽,焉能到皇宫里来行刺?按常情推断决无此理。另外,还有件事情启奏陛下:远在八月下旬,有一个人,五官相貌,酷似徐良,不知他姓甚名谁,曾到开封府行刺为臣,幸亏徐良的受业者恩师金睛好斗梅良祖赶到,才把贼寇驱散。这贼寇至今仍然逍遥法外,未曾落入法网。方才听陛下这么说,臣想此事一定是那贼所为,与徐良无关。”“啊?”仁宗一愣,“包卿,果有此事?”“臣岂敢说谎!”“因何不早奏?”包公再次叩头:“陛下,臣原以为那是一件小事,未料到如此严重,故而犯了失察之罪。”“唉!”仁宗点点头,“卿家言之有理,那以你之见呢?”“陛下,以我之见,应当将徐良马上开释,放回开封,让他去捉拿那个贼寇。”“这个——”仁宗犹豫了半天,心说:包卿家,就凭这么一说,徐良的事就完了?上哪儿去找那个假徐良呢?要是找不到呢?“包卿家!”“臣在!”“我看这样,不管徐良犯没犯罪,现在仍是重大嫌疑;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能开释,暂时押在刑部衙。如果卿家所奏是实,你们要想方设法把那一贼人逮捕归案。到那时人证物证俱在,再放徐良不迟。”“臣遵旨!”皇上有了这话,徐良的命就能保住了,包大人也不便再往下说了。 仁宗把袍袖一抖,就要退殿,但包公站在那儿没动,好像还有事。仁宗又问:“包卿家,还有何事?”“陛下,臣斗胆恳求陛下开恩:艾虎众人虽然鲁莽,犯了不赦之罪,但事出有因。因为他们确知徐良在阎王寨,不曾犯法,而陛下降旨把他抓起来,所以心里不满。年轻人,虑事不周,就做出了这样的事,确实可恨,但也是属于情有可原。请陛下开恩赦免才是。”仁宗一听,心想这包卿家真行,凭着你这两本一奏,你手下的人全都没罪啦!不过又一琢磨,如果真有个假徐良作怪,也难怪这些人着急啊。于是点点头:“包卿家,就依你所奏,赦免众人也就罢了!”“臣谢恩!” 仁宗退殿不提,单表包公回到开封府,马上在书房之中传下话去:把艾虎众人传进书房。这帮人自从昨晚捅下娄子后全傻了眼,知道这事准完不了。今日又见一名太监把包大人叫进内宫,他们就更感到不妙了。唉,是祸是福只好等着。就在这时,包大人回来了。艾虎一捅房书安:“进去小声点,看着没有?说不定是凶多吉少!”“哎呀老叔哇,你还是小义士呢,怕什么,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我说诸位,谁也不用怕,昨天是我挑的事,出了事我姓房的担着,我宁愿前去领罪,大伙儿全放心得啦!”几句话说得众人闭口无言。 大家排着队到了包大人的书房。包兴请示过包大人,他们低着头鱼贯而入,“呼啦”跪倒了一片:“参见相爷!”包大人沉默了半天,说:“你等站立两旁!”“谢相爷!”包大人也没隐瞒,把刚才上殿的情形,从头到尾给大家讲述了一遍,一直说到最后请旨开恩,赦免众人无罪。大伙这才放了心:“谢相爷!”“谢相爷!”大家再次跪倒行礼。不过包大人一点乐模样没有:“艾虎!”“在!”“昨晚是谁挑得头,是你,还是刘士杰?”“哎——”艾虎心想:这话怎么说?实际上是房书安挑得头,但事到如今,能把房书安推到前头去吗?他正在犹豫着,可房书安真不含糊,赶紧向前,跪在包大人的桌前:“嗯——相爷,您甭问啦,是我挑得头,与这些人毫无关系。我见我干老儿身遭不白之冤,心里不服,可我一个人又人单势孤,这才煽动大伙儿一块儿去砸牢。大人,您要怪就怪我一个人得啦!”嚯!他说得还理直气壮的。包大人“咚”地把桌子一拍,训斥说:“放肆,你——刚刚扒下贼皮,立志要改邪归正,到了开封你就干了这桩蠢事,这还了得!看来你是贼性不改,来人!把他拉出去,斩!”这一句话不打紧,把屋里人全吓傻啦。“啊!”心说:包大人哪来的这大的火呀,就为房书安这几句话,就要把他砍了?大家都不忍心。蒋平上前说:“大人请息怒,卑职有下情回禀。”“讲!”“这房书安没到过衙门,放荡惯啦,哪懂得这官府的尺寸?他脑袋一热,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话又说回来,徐良平白无故地被关押起来,不止房书安不服,我等也不忿儿!请相爷高抬贵手,饶他一条性命才是。”经蒋平这一说,大家全跪倒了:“相爷,饶了他吧!他打阎王寨时立过大功。请相爷开恩啊!”其实包大人也没心要杀房书安,不过是要吓唬吓唬他,要他懂些法规,今后办事不能胡来。现在听众人讲情,包大人就来了个就坡下驴:“嗯,好吧,看众人的情面,饶他这一回!”房书安跪下来:“谢相爷不斩之恩!”“房书安,你刚到开封府,寸功未立,就惹是生非。你马上收拾东西,离开此地,另谋生路去吧!”“呣,我说相爷,不要我啦?”“对,马上离开!”“好嘞!”房书安心里说:走就走,此处不养爷还有养爷处。哎呀,真没想到包大人是这个样子,嘿,翻脸不认人!走就走!房书安心里不服,他回到校尉所,把小包取出来,一边收拾,一边嘟嚷。 这工夫,老少英雄也全来了。蒋平拍了拍他的肩膀:“书安哪!包大人撵你走,你有没有想法儿?”“嗯,爷爷,我当然有想法啦:这碗饭不好吃啊。当然包大人责怪我自有他的道理,可归根到底,我还是有点不服气儿!”艾虎觉得挺对不起他:“书安哪,相爷在盛怒之下,也不得不这么办,你别看他撵你走,但未必是真心。你先找个地方住几天,过些日子,等相爷的气消了,我们大家再给你说点好话,你自然还能回来。”“是吗?老叔啊,我先谢谢啦!不过我也把话说清楚:我不是只靠这一棵树吊死,不吃这碗饭也长成这么大的个子;我是惦记我干爹。我先离开这里,找个地方住下,等着看我干爹的官司究竟是什么结果!”展南侠在账房里给房书安支了五十两银子,房书安回了个“多谢”。这一分手,大家心里都不是滋味。 大家目送房书安走远,一个个唉声叹气。这时候,包兴又传下话来:包大人召众人议事。议什么事呢?就是说的那个假徐良。包大人传皇上的圣旨:要大家速速破案,把那个假徐良抓住,不然徐良不能放。可大家想:上哪儿去找这个假徐良呢?事情隔了多日,他做完案早跑啦!这好比大海捞针一般啊,看来徐良的这案子一半会儿是没头啦。但是事已至此,还是应该照办。 半个月过去了,那个假徐良一点影子都没有,把众人急得一筹莫展。就在这时候,金睛好斗梅良祖、云中鹤魏真、翻江海马尚君义、浪里白条石万奎、黑妖狐智化、北侠欧阳春等有身份的人,都纷纷离去。他们不是开封府的人,不便干预这事;不说又忍不住。干脆,另找个地方暗中听信儿,对几方面都有好处。 单说房书安,到了安邱门里顺城街,找了个李家老店住下。十几天里,他像个散兵游勇整天喝闷酒,喝完便睡,睡醒了转一圈儿接着喝。他心说:妈的什么皇上,狗屁!无道的昏君,你不问青红皂白,随便戮杀功臣!单说徐良为大宋朝立了多大的功劳,你不但不赏,反倒说杀就杀,成什么道理!我不能走,非要把这事情搞清楚不可!房书安又一想:我光这样呆着也不行,难道我就不能找一找这假徐良吗?说不定瞎猫碰死耗子,让我给碰上,我干老儿这官司不就出头了吗?于是第二天吃了早饭,房书安背了小片刀,开始在城内外走街串巷,四处寻访。别看房书安别的能耐没多少,可对侦破个事情却颇有经验。在江湖上混了多年,听别人说一句话,他能琢磨出十句,看人一举一动,他就能猜出是干什么的。他从红十字大街出发,绕着城走顺城街,再返回红十字大街。汴梁城的大街小巷他都走遍了,可是一连五天还是一无所获。 这天傍晚,他回店的路上,走的是铁狮子街。这是一条背街,只有两家店房,一家饭馆。他见饭馆还掌着灯,就走进去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伙计马上过来擦抹桌案:“大爷,您用点什么?”房书安随便要了四个菜,两壶酒。他一只脚蹬着椅子,一只手托着下颏,又喝起了闷酒。他一边喝一边琢磨:难道说这个贼真地远走高飞啦?又一想:不能!干这种事的人,一般的说在这城里必然有个窝,在那里猫着打听动静,徐良一日不死,他就一日不会离开。房书安决定明天查得再细一点,要像蓖子蓖头一样,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把这东京城搜个遍,要看看这个贼他究竟藏在何处! 啊呀,真是不巧不成书,就在这饭馆要关门的时候,突然走进一个人来,探头缩脑把小饭馆打量了一遍,然后就退了出去。大头鬼房书安一看这情势,心里一动:咦?这人怎么这个架势?像是有点秘密,他想干什么?老房把帽子往下狠狠一拽,又用手托住半个脸,以免别人认出他。工夫不大,外面又是一阵脚步声,走进三个人来:前头的就是刚才伸头探望的那小子;第二个是个老者,个头不高,长得圆背方腰,没戴帽子,白花花的头发绾了个牛心发纂,一根竹簪子穿着,身着土黄布袍子,腰系一根带子,他面如三秋古月,山羊胡子朝前撅着,两只眼睛闪闪发亮,挺有精神;后面跟进一个人来,哎呀,这人一露面,房书安好悬没跳起来。原来这人跟徐良长得一模一样,他头上戴甩头疙瘩青皂帽,顶梁门安着慈姑叶,鬓插绒球,穿青挂皂,背刀挎镖囊,面如紫羊肝,两道白眼眉!这人也是有意拽低了帽子,但房书安眼尖,一眼就看了个清清楚楚。“哎呀!”房书安心想:兔崽子,我正琢磨你哪,你倒自己来啦。嘿,真让我给碰上了!但又一想:只我一个人哪行?如果再有几个人就好啦。想到这里,他挡着半个脸,瞅着这三个人的行动,心里打主意。 三个人进来,离房书安不远找了一张桌子:“伙计!”伙计赶紧过来擦抹桌子:“三位啊,怎么来这么晚啊?我们都下了幌啦。”“对不起,因为有事迟来了一步,麻烦你还得给做几样吃的。”“好说,好说,请说要些什么?”“请随便做十个菜,把好酒端上来。今天你得晚歇会儿,放心,多赏银子!”“是,是,是!”伙计转身到里边,告给厨师,重新捅开炉子,刀勺齐响,开始做饭。伙计先端上四个压桌冷碟,让几个先喝酒。房书安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就见三颗脑袋凑在一起嘁嘁喳喳。他心里琢磨:他们要十个菜,还说时间短不了,我不如趁此机会搬兵去!想到这里,趁三个人不注意,装着无所谓的样子算了账,出了饭馆,直奔开封府。 开封府里,差官们刚吃过晚饭,正在校尉所坐着闲谈。房书安一推门:“嗯嗯,各位我又回来啦!”把众人吓了一跳。蒋四爷站起来:“书安啊,多日不见,你在哪儿来着?”“四爷,先别问这个,快快集合抓贼去!”众人一听全过来了:“什么,抓谁?”“抓那个假徐良!”“在哪儿?”“在,我也说不好,狮子大街,你们快跟我走!”话不多,却像一颗炸雷震动了开封府。翻江鼠蒋平、南侠御猫展熊飞、小义士艾虎、玉面专诸白云生、粉子都卢珍、霹雳鬼韩天锦、刑如龙、刑如虎、龙天彪、土豹子张英、义侠太保刘士杰、笑面郎君沈明杰、超水燕子吕仁杰、小元霸鲁世杰、柳金杰、柳玉杰,井底蛙邵环杰、金背罗汉武申、圣手秀士冯渊、勇金刚张豹、双刀将马龙、开路鬼乔宾等,全都闯出来啦。蒋平一看,情况紧急,来不及禀报,命人去给包大人打个招呼,率大家跟着房书安,直奔铁狮子大街,一边向前跑,一边向房书安询问情况。 说话间到了那个饭馆近前,放轻了脚步,向前靠拢。房书安撩起门帘朝屋里一看,只见三个家伙吃得正来劲儿,伙计们添酒送菜,出来进去地忙着。房书安回身向蒋平招呼一声:“爷爷,王八蛋们没走!”蒋平闻听,马上向众人吩咐,堵门的堵门,守窗子的守窗子,压顶的压顶,“呼啦”一下散开,蒋平身边只带着展南侠、刘士杰、沈明杰几个人。房书安领头把门帘一撩进了饭馆,把门一堵,高声叫道:“呔!贼寇,跑不了啦,赶快缴出武器投降吧!”这一声大叫,伙计不知是为了何事,一下吓瘫了。这三个贼回头一看也“啊”了一声,筷子都掉地上啦。那个假徐良一看不好,把这桌上的两盏灯一呼扇全打灭啦。另外柜台上还有两盏——屋里全凭这四盏灯照亮。只见他顺手摸出两块没羽飞蝗石,一抖手,“啪、啪”两下,那两盏灯也打灭了。当时这屋里全黑了。这家伙站起来,又飞起一脚,“哗啦——”把桌子踢向门口,酒壶、菜盘、碗撒了一地。那老者一伸手绰起把椅子,朝房书安就砸,房书安看得清楚,往下一哈腰忙喊道:“快躲开!”这椅子“啪”一声正砸在门上,屋里立刻一阵大乱。假徐良用脑袋撞开窗子,“噌!”跳出去了。堵窗户的正是艾虎和卢珍,艾虎看见跳出一个人来,举刀就剁。但是这家伙动作特别灵敏,急忙一躲,艾虎砍空,由于用力过猛,这刀深深嵌进木头里了,半天才拔出来。这时卢珍就同这家伙战在一处。紧跟着,那两个人也闯出来了。但他们被围住了,逃跑不脱,就在饭馆门前展开了一场混战。蒋平一看,得先把事情稳住,于是大声叫道:“大家先别动手,把他们给我围住!” 大家跳出圈外,各拿刀剑,把路口堵好。蒋平手提蛾眉刺,到了三个人面前,结果从中就认出了那老头儿:原来是八步登空草上飞钱万里钱老剑客!蒋平的脑袋嗡一声:“哎呀,这老家伙,他还没死呀!”原来蒋平与他早就打过交道。他的徒弟淫贼花蝴蝶姜冲,正是被蒋平在水里活捉,解往京师凌迟处死的。就为此事,蒋平得罪了钱万里。以后这老家伙想方设法给他徒弟报仇,到山岛之中鼓动是非,好悬没要了蒋平的命。再后来这钱万里就没有消息了,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上了。蒋平知道钱万里手狠心黑,武艺高强,光他一个也对付不了,何况还有假徐良两个人呢?四爷心想:早知这样,说什么也不能放走魏真、北侠和梅良祖他们。哎呀,真是糟糕!但是,事在骑虎,不能把这三个家伙放跑。四爷仗着胆子走上前:“哎哟,这不是钱老剑客吗?少见,少见!”钱万里一看是蒋平,冷笑了一声:“不错,正是老朽。你不是蒋老四吗?”“对。我说老剑客,你今天怎么有兴趣到京城来啦?咱们之间井水不犯河水。你徒弟姜冲是什么人?你明白,对他明正典刑想你不会计较。现在我问你:他是谁?”蒋平指着那个假徐良,“他犯下不赦之罪,竟敢进宫刺死娘娘,殴打天子,反过来又陷害徐良。这种人国法难容!请你说出他的家乡住处,姓甚名谁!”钱万里一乐:“蒋老四,你别白话啦。依你说,我徒弟算白死啦?告诉你:没那么便宜!我这次来就是为了给我徒弟报仇的。你要问这个人是谁,哼,不告诉你!你说的那些事,正是他干的,就是置徐良于死地。怎么,你们想抓差办案吗?好,有胆量的过来,老朽奉陪!”蒋四爷回头看看展熊飞:“兄弟,你受点辛苦吧!” 南侠领命,抽宝剑跳出来:“钱万里,可认识某家!”钱万里一乐:“咦,御猫展熊飞。堂堂的南侠客呀!哈哈,展昭啊,你这两下子拿不出去。不像当初,高人还没出世,稀者为贵,就显得你不含糊,落了个好名望,算是拣了个便宜。可在今天,人才辈出,你那两下子就上不得场了!”钱万里口吐狂言,冷嘲热讽,说完哈哈大笑。南侠大怒,挥宝剑上前便刺。钱万里也不示弱,两人战在一处。人们一看,南侠不是对手,这钱万里不带兵刃,要空手夺剑,把南侠逼得滴溜溜乱转,一点办法没有。义侠太保刘士杰抽刀跳进圈内:“大叔,咱爷俩一块儿打他!看刀!”“欻”就下了家伙。两个人双战钱万里也不能取胜。笑面郎君沈明杰一撩三彩裙,从腰里取出龙头凤尾的擀棒,飞身跳出来助战,仨人来战钱万里。四个人像走马灯一般,杀得难解难分。假徐良在一旁撇着嘴看着,见打得不分胜负,便脱了衣服,探臂膀取出那冒牌的金丝大环刀。只见他把刀在空中一举,高声叫道:“姓蒋的你过来!你们想拿想抓的是我,有种的朝这边来!”这一叫,气的小义士艾虎一晃手中七宝刀,“嗖!”就跳过去了,用手指着他骂道:“好淫贼!你怎么也长这模样?是怎么把眼眉弄白的?你冒充好人,进宫作案,好悬没要了我三哥的命。今天非抓你归案不可!看刀!”抡刀就剁。那家伙往旁一闪,“咯呯!”用大环刀把艾虎的刀架住:“艾虎,我要叫你在我面前能过去十个照面,就称不起假徐良!”艾虎不服,可等打到第八个回合的时候,这假徐良使了个刀里加脚,“咚!”一声,把艾虎蹬出一丈多远。一见这情景,白云生、韩天锦等一帮人,一起上来,“呼啦”把个假徐良团团围住。与此同时,另几位小兄弟勇金刚张豹、双刀将马龙,开路鬼乔宾、土豹子张英把另一个年轻的也给围住,这就打成了三团儿。其余的人守住路口观战。 再说蒋平看这架势,就想到徐良,心说:要是徐良在就好办了。想到这里,蒋平趁这个大混战的机会,一溜烟直奔开封府。 蒋平跑回开封府见到包大人,把情况如此这般以及要求释放徐良等口述一遍。包大人又向皇上请旨,到了刑部衙请左昆左大人放了徐良,命徐良随蒋平前去抓贼等等经过,且不细表,单说徐良回开封府收拾停当,带好兵械,随着四爷直奔开战地点,暗自咬牙:“好小子,你害得我好苦,我要看看你究竟是何许人也!” 第三十七回 几经周折忠良获释 历尽艰辛叛逆遭擒 白眉徐良开释出狱,要照他的本意是不想去抓贼:他有些心灰意冷了。人说“伴君如伴虎”,又说“龙眼无恩,翻脸无情”。他想这话一点不差呀!我徐良犯了什么罪,你一句话就把我打入死牢,不问青红皂白严刑逼供?幸好这个假徐良今天露面了,要是不露面呢?我就得屈死牢狱,永蒙不白之冤!可又一想,这个贼太可恶了,我得抓住他问问他是谁?为什么要化装假扮我的模样,报我的名字? 等蒋平和徐良赶到争斗地点,发现情景不对:听不到喊杀之声,却听到人们悲伤的哭声。蒋平脑袋嗡嗡直响,心想:怎么啦?谁死啦?两人赶紧走近人群,正好刘士杰一回头:“呀!四爷你可回来啦,三将军你也来啦!”众人也不细问,徐良肯定是被放出来了,赶紧往两旁一闪,把头全低下来了。蒋平两人往地上一看,只见三具血淋淋的尸体!不着便罢,徐良一看,“啊!”顿时就昏过去了;蒋平也“嗷”了一声没气儿了。这三具尸体正是钻天鼠卢方、彻地鼠韩彰和穿山鼠徐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大工夫竟然死了三个人? 原来,蒋平回开封府搬兵,释放徐良,这前后过了好长时间,这里的仗在继续打。这个假徐良武艺超群,旁人根本就不能靠近;八步登空草上飞钱万里有抵万人之勇。开封府的校尉仗着人多,在这儿玩儿命,这才勉强把这三个人给围住。时间一长,老贼钱万里发现蒋平不在了,心想:不好,他搬兵去了!有道是“光棍儿不吃眼前亏”,现在不是动武的时候。想到这儿,他同那两个人一商议,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于是打着打着,抽身便走。 单说穿山鼠徐庆徐三爷比谁都着急。儿子被打入死牢,当爹的能不心疼吗?面对这个假徐良,恨不得上去一把将这家伙抓住,弄个水落石出。但是力不从心,干着急冲不到跟前。当徐三爷看见这个假徐良拧身上了房要跑,就更着急了。他想:今天若是让他跑了,何年何月才能抓住?儿子的官司可没头儿啦!老头子一着急,“噌!”也上了房,正好追到假徐良面前,大喊一声:“好刺客,看刀!”可徐庆哪行啊,这假徐良一伸手从腰里抽出一支镖来,一挥手叫声“着!”离得又近,镖打得又重,正中徐三爷的颈嗓,只听他“哎哟”一声,从房上摔了下来,顿时气绝身亡。再说韩彰韩二爷,他原是紧跟着徐庆的,正要上房见三爷摔下来了,“哎呀”一声,眼睛都红啦,拎刀往上一蹿,要去追赶。这假徐良一抖手又是一镖,冷不防正打在他脑门上,把头骨击碎,韩二爷也顿时身亡。钻天鼠卢方卢大爷一看不由大叫:“哎哟,兄弟!心疼死我了!”一着急,“咕咚”一声跌倒了。老头子正好一头撞在门前的石礅子上,碰得脑浆迸裂也死了。众人一看呼啦都围上三个人,贼寇乘机逃走…… 徐良一看老爹死得这样惨,心就像给摘下来了,岂不悲伤!蒋平呢,他们大五义,自从白玉堂死了后,剩下他们哥四个,这次一下子死了三个,只孤零零剩他一个人了,所以一气之下也顿时昏了过去。 有人转身奔开封府送信儿。这时天也亮了,包大人坐轿亲自来到现场,下轿走入人群一看,也是连连摇头叹气。但是事已至此,难过也没有用。于是传令,马上收尸,打扫了战场,用三辆大车,三口大棺材,把三老拉进开封府,搭上灵棚,把棺材停好。这消息传遍整个京城,朝廷的官员,士民工商,都知道了。包大人作为开封府正堂,立即向皇上奏明。 仁宗看了奏章,也深感内疚,头也低下来了,还掉了几滴眼泪。他心说:怪事,怎么凭空冒出了个假徐良?这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呀!只因为我一念之差,委屈了徐良,还招来了大祸。“唉,看来全是朕之过也!”他马上降旨,追封三老,每个人还加个“忠”字,官升一品,给三老隆重治丧。同时传旨严拿凶犯,给三老报仇。又派内务府的总管,代表皇上到开封府致哀。 开封府可热闹了,在京城里面,五府六部、九卿四相、十三科道,文武官员纷纷赶来慰问。徐良、艾虎,白云生、韩天锦、卢珍都身穿重孝。他们是小五义,这些人死了就像他们自己家死了长者一样啊!尤其是徐良,眼睛都哭红了,连泪都哭干了。卢珍、韩天锦也是几次哭得闭过气去,人们看了无不伤感。 为了三老殡葬的事,京城里忙了十几天。按照皇上的意思,要抓住贼寇祭灵,所以眼下不能把棺椁拉回原籍入土。这样只好暂时停放在这儿,派人守候。蒋平和人们商议,非要把那个假徐良和钱万里抓住千刀万剐不可!于是众人赶奔京师九城,连城里带城关,每条大街都周密搜查,结果十几天一点收获都没有,大家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现在徐良的精神也好多了,他比别人更着急。 这天大家吃过了晚饭,就在差官棚里商议捉贼的事情。这些日子把房书安也哭坏了,爷爷长爷爷短,嗓子都哭哑了,还忙前忙后的,人们看了都很感动:房书安真讲义气。由于日夜操劳,饮食不当,房书安一连几天闹肚子,跑茅房。这时他又来事了:“哎呀,诸位少坐,我得方便方便。”这茅房挺远,房书安跑了一半路就挺不住啦,没有办法,只好在墙跟下边、花丛之中脱下裤子,心说:先就这样吧,完了再收拾呗。但是因为肚子不好,蹲了半天也起不来。这时忽然有两条黑影,“嗖!”“嗖!”从山墙直奔房上,把老房吓了一跳。他急得顾不上擦屁股就提起了裤子:“哎呀不好,有贼!”又一想:我们现在正在抓贼,连影子都没有摸到,你要真是贼反倒好了!他又是高兴又是吃惊,于是从草丛里钻出来,在后面悄悄地跟着。只见这两条人影蹿到校尉所的屋顶上了。房书安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咳嗽着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叨咕:“唉呀这肚子,总算不大疼啦,明天还得找赵先生开两副药,哎哟!”屋里的人们正在议论,谁也没注意房书安,他悄悄地凑到徐良跟前,把声音压低说:“干爹,房上有俩贼!”徐良听了这话,他表面上不动声色,照样同人们谈论,说了几句,也站起来了:“我的肚子也不好,到外面方便方便,你们先谈着。” 徐良假装一边解腰带一边往外走,出门拐弯儿朝后走,站在后墙下往两边一瞅没有人,两脚尖一点地,脑袋一扑棱,“噌!”他也上了房。徐良闭上气,悄悄爬到房脊上,探身向前看,啊,果然有一个人趴在前房檐上。这人身穿夜行衣,不注意很难看清楚,他正探头缩脑地听下面人们的谈话。徐良一咬牙,心说:“好小子,但盼你就是那个假徐良!”一想:房书安不是说是两个吗,怎么只见一个?徐良拢目光向四外细看,还是不见另一个。又一想:抓一个也行啊。他两脚挪过房脊,说时迟那时快,用力一蹬,“嗖!”整个人向这家伙扑过来,等这家伙发现也晚了,被徐良“啪!”一掌打来,整个人从房顶上“稀里哗啦”“扑通!”一声摔到院里了。这家伙被摔得半死不活,爬都爬不起来了。这时房书安领着人从屋里冲出来,不容分说,把他绳捆上绑。 徐良二次上房,还是没有找到另一个人,只得作罢。 蒋平见贼人如此猖狂,不由火往上撞,心说:今天非撬开他的嘴,问个清楚不可。他决定先不禀报包大人,校尉所这帮人先过上一堂。喝,这家伙挺横,脑瓜儿直扑棱,一副不服的样子。房书安一眼就看了出来,他就是假徐良、钱万里吃饭时当中那个年轻的,这次看得清楚:黑黢黢的面皮,二十五六岁,多少有点小黑胡儿,浓眉大眼睛,一看就知道功底不浅。蒋四爷用一只脚蹬着凳子说:“喂,叫什么名字?干什么来了,老实说吧?”这家伙不吭声,艾虎过来“啪!”给他一个嘴巴:“妈的装什么蒜!说不说?听见没有?叫什么名字?”一巴掌把嘴打破了,但这家伙满不在乎,把脑袋一扑棱,瞪了艾虎一眼:“哼,你不用攒鸡毛凑掸子,爷爷有名有姓,但是不告诉你们!蒋平,你别得意,不是把我抓住了吗?没关系,爷豁出去了,再过二十年又是这么大个儿!要杀你开刀,要吃你张口,爷要是皱一皱眉头,不算我爹妈生的,你随便吧!”“啊呀,真有点骨头,给我打!”白云生和韩天锦从墙上摘下鞭子,把这小子踩在脚下,“噼里啪啦”,管你脑袋还是屁股,把这小子打得像狼嗥一般,一会儿工夫就打得遍体开花。蒋平怕打死了,赶紧制止住,问:“说不说?为什么夜探开封府,叫什么名字,谁叫你来的?”这家伙呼哧呼哧地喘气还逞强:“姓蒋的,有种你打,你打死我,问我?无供!”“哎呀,好小子天生挨揍的脑袋,再打!” 刚要动手,房书安赶紧过来:“爷爷,等等!爷爷,死人嘴里无招对,要是打死了咱们就白费劲儿了。他不说?咱有招儿,不用打!”房书安走上前:“哎哎伙计,别自讨苦吃,我有专门的方法制你这号人,谁嘴硬我制谁!我劝你趁早说实话,能保住你这条命;你若是执迷不悟,我可就要使特殊的手段了!”这人看了看房书安:“呸!绿林人的败类,有什么面目在我面前摆乎!我就是不说,看你有什么招儿!”“哎呀!好办,好办,来人哪,给我准备!” 房书安一声喊,从外面进来两个当差的:“房老爷,有什么吩咐?”房书安对着他们的耳朵嘀咕了一阵,两个当差的去了一会儿工夫,从茅房里拎来了半桶粪汤子。人们心说:你这是什么招儿?只见房书安凑到这个贼人面前:“哎哎,闻到味儿没有?给你准备了点吃喝。你说不说?你小子要是不说,我就给你灌!我是说得出就做得出!”这家伙一看就皱起了眉,心说:怎么打我也不在乎,可是灌这玩艺儿谁受得了?唉!“你说不说?”房书安说着就要动手。“我、我说。”“嗯,这不就得了吗?说吧,大声点!”“说什么?”“先说你是谁?”“我叫赵凯,人送绰号水上漂。”“我再问你:你们一共来了几个人?”“两个。”“那一个呢?”“不知道,我们到这儿就分手了。”“他是谁?”“是我的同伙,叫海里蹦孙青。”“那个假徐良是谁,叫什么?”“这——”“嗯嗯?又想耍滑?我非给你灌不可!”房书安说着就拿起了粪勺搅粪汤,嚄!这屋里的气味就甭提了。这时徐良过来一把拎起赵凯:“你说,他究竟是谁?今天你要是不说我决饶不了你!”房书安在旁边张罗着要灌。赵凯这下犹豫了:“好好好,我说,我说,别灌,别灌!你不是问那个假徐良吗?他叫——” 赵凯刚要说,就在这时,冷不防从房上打下一支镖来,“嗖!”一道寒光从门里射进来。这镖是打徐良的,可徐良多机灵啊,一听脑后恶风不善,猛一低头,躲过了,可对面的赵凯正好被打在脑门子上,“啪啦”一声,头骨被打碎,登时就断了气。唉,刚要得到的口供没有问成。这下差点没把徐良给气死,一拧身就跳到院里去了。跟着,老少英雄也“呼啦”全追出来了。徐良一抬头,见房上黑影一晃,徐良一甩手,“噌!”飞出一支袖箭。徐良打暗器那是无比,指哪打哪,只因他一时激动,又因为要捉活的,不能往致命处打,所以这支袖箭打在那家伙的腿肚子上了。但这一箭打得也不轻,那家伙“哎哟”了一声,险些没从房上摔下来。他回头就跑,徐良上房就追。白眉大侠把一切都豁出去了:你上天我要追你到灵霄殿,你入地我要追你到鬼门关,你就是钻进耗子窟窿里,我也得把你给抠出来! 那家伙在前面负伤而逃,老少英雄在后面紧追不舍。出了开封府,跑到大街上,先奔棋盘大街。那人三步一回首,五步一掉头,拼命地跑,但他哪能跑得过徐良?眼见得近了,那家伙吱溜钻进一条胡同,众人也紧追进来。只见前面一道大墙,那家伙把脑袋一扑棱,“噌!”翻墙跳进院里去了。徐良刚要上墙,被展南侠一把拉住:“良子,不可造次啊,我瞅着这地方怎么这样眼熟啊?来!先包围!”“哗啦”,老少爷们儿就把这院子围上了。然后南侠手拉徐良:“良子,咱俩先到前门看看。这京师重地,王府大街,全是有身份的人,你只顾抓贼,贸然进去,一旦闯下祸怎么办?他既然没出京城,就逃不出我们的手去!”徐良点头答应。 他们来到前门一看,结果傻眼了。只见金顶朱户,门楼上铺着黄绿琉璃瓦,两扇红油漆的大门,门正中悬着一块大匾,有长明灯照着,人们清清楚楚看见,上书“安乐宫”,原来是沾皇亲的。蒋平众人到了这儿也都不动了。徐良问南侠和蒋平:“二位老人家,这安乐宫是谁的住宅?”“哎哟!”蒋平一拍脑门儿,心想:麻烦了!原来本宅的主人叫范荣华。《包公案》或《三侠五义》里曾提到过这个人。有一段书叫《狸猫换太子》,李国太到西华县草桥镇讨饭,被范老夫妇收留。后来范老夫妇死了,把李国太托付给了儿子范荣华。这范荣华对待李国太像生母一样,十分孝顺,娘儿俩相依为命过了好多年。后来包公陈州放粮回来,路过此地,发现了李国太,订巧计,八月十五闹安庆宫,使得仁宗母子团圆。这下范荣华可就了不起啦,皇上感谢他,他又是国太的义子,于是皇上称他为御弟,加封他安乐公,在这王府大街修建了宫室住宅。这范荣华人是不错,可是不久就死了,由他儿子范继华继承了爵位。这范继华可就不同了,仗着老子的功劳,在皇上面前说一不二,像小皇上一样。文武官员到了安乐宫的门口,文官下轿步行,武将下马牵马而过,门前不准大声喧哗。不管是谁,如果招惹了安乐宫,他有御赐的九尾弯弯棍,先斩后奏,打死勿论。现在除了皇宫就属这儿了,这可了不得啊!因此蒋平一见是这地方,吓得脖子里都冒冷气!幸亏展昭把徐良给拉住了,不然众人进了院子,呜哇乱叫,范继华一瞪眼,大家连命都没啦!四爷问:“良子,你看准那黑影是跑到这儿了?”“一点都不错!有血迹为证,我把他的腿打伤了。”“好,我去仔细看看,这事可不能马虎。”蒋平领着几个人回去,转到墙根下,打着了火扇子,仔细一看:可不是吗,这鲜血滴滴嗒嗒到了墙头上,确实进院了。 蒋四爷壮着胆子又回到前门:“良子,不可造次,让我过去叩打门户。”蒋平不敢使大劲儿,叫了好大一阵,里边才有了脚步声,来人很不耐烦,打着呵欠,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大半夜里这是谁呀?真他娘的岂有此理,打搅大爷的好觉!来啦,来啦!”说完把角门打开,探出个脑袋。蒋平一看,这人有四十多岁,留有短胡子,穿绸裹缎。一看这人的模样就知道是守门的头儿。四爷一抱拳,笑着说:“哎哟,辛苦,辛苦!实在对不起,打搅你的好梦了。我是开封府的,叫蒋平。”说着把龙边信票取出来,往前一递。可那人看都不看:“噢,蒋平啊,什么事儿?”“哦,是这样:今晚上我们捕盗捉贼,这个贼——他跑进这府里了。我们已经包围了,但等捉——”还没等蒋平的话说完,这家伙“嗷”就是一声:“嘿,什么?姓蒋的,你真不怕风大扇了舌头!这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东西,一张嘴就说来这儿抓贼,你的意思是进去搜查搜查?滚!滚滚……”说完“咣啷”一声把门关上了。蒋平气的一缩脖子:唉!一想也真没办法,人家嘴大咱嘴小哇,连这龙边信票也不好使唤啦。回来一商量,南侠说:“四哥,还得给他解释解释,不让搜也得搜。我过去找他。”展昭过去砸门,打了半天,还是那个家伙来开了门,不是鼻子不是脸地问:“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儿?起哄啊?倘若王爷动了怒,你们还活得成吗?滚!”南侠勉强压住怒火:“这位大人,我们是为公事而来。我们是开封府的办差官,有权缉拿贼寇。我们来王府也是不得已。当然现在正是公爷熟睡之时,但事情特殊不能耽搁,只得借您口中言,传我等心中事,请公爷网开一面,放进我们抓贼。这对安乐宫也有好处。”“啊?你倒挺会说,你是谁?”“在下展昭。”“啊,知道啦,南侠客!展老爷,你说的有道理,可要看在什么地方。我们这是受过皇封的地方,一般人岂可擅入?这样吧:你们回去跟你们包大人回禀一下,拿一张搜查证来。不然就凭你这么一说,我就放你们进来,公爷怪罪下来我也不好交代呀!”南侠一想也好:“好吧,如此说来,我们现在就去办。”南侠回来与蒋平、徐良一商量,决定由蒋平立刻回府去见包大人。 蒋平跑回开封府,见过包大人,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一遍。包大人听了心里疑惑:这姓范的莫非与贼人有什么勾搭?但这要抓住贼寇,经过审问才能知道内情。于是立刻发下堂谕,盖上开封府的大印,这就是搜查证。在京城里,五府六部、九卿四相、八大朝臣,各座府邸,见了这个都得放行。 蒋平领下堂谕,又来到安乐宫砸门。开门的还是那个家伙,蒋平将堂谕往前一递:“给,包大人的堂谕!”这家伙一看没词儿了:“好好。虽然如此,我也得先打个招呼,让大伙穿好衣服,有个准备。”这家伙转身走了,又过了好半天才打开大门。只见里面点起不少灯笼,照得通亮。把门的出来,跟蒋平和展昭说:“二位老爷,这是有尺寸的地方,咱们先小人后君子,免得出错,你们进来多少人咱们得记个数。还有,现在公爷正在睡觉,你们进来不要高声。”一算进来了十二个人,徐良留在外面堵大门。蒋平和南侠带着小七杰、小五义先进来,直奔那道大墙,见墙下果然有血迹,但不远就没有了。大伙顺着这墙四外寻找,转了几个圈儿连个影也没找着。众人要到屋里搜,把门的不干了:“不行,这屋里都有人,贼进来人们能看不见吗?”南侠把脸一沉:“你贵姓,是这府里什么人?”“在下免贵姓李,是总管。”“我说李总管,这儿有包大人的堂谕,任何人不准阻拦,你们有数百间房子,空房子居多,你知道他藏在什么地方?你敢担保屋里没有?要是搜出来怎么办?”“嗯?好好,搜吧,不过咱把话说在前头,如果丢了东西,咱们最后算账!好,让他搜,让他搜!”于是南侠带着气,和蒋平众人先搜了十五间门房;又搜了二十间配殿;接着奔二道院的银安殿,乃至东西跨院和库房,也没有。可是再往里走是内院,就是安乐公爷和妃子们安睡的地方。到了这里,总管过来伸手一挡:“且慢,对不起各位,此处乃公爷高卧之处,你们到这里面搜就过分了,这可不能去!既然外面没有,这贼大概就是跑了,到别处去搜吧。”蒋平冷笑一声:“不见得,越是不便搜的地方越是能藏贼。放心,我们不打扰公爷,就在外面轻轻地看看,没有的话就算了。”蒋平诸人坚持要搜,这总管也不敢硬阻拦,只好在后面跟着。蒋平众人进了内院,转了几个圈儿,连花园都搜了,可还是没有。蒋平急得出了一身汗。几个人一商量,决定从开封府里又调来二百名士卒,重新从头搜起。 这回搜的就仔细了,带顶棚的房子把天花板拆除;是纸棚就撕开,人钻上去看;地上有地道、地沟的,就撬开盖子下去检查。这下把总管气得站在院里嗷儿嗷儿地怪叫:“好啊,给安乐宫搬家来啦?抄家来啦?还是拆房子来啦?折腾吧,等完了事算账,搜不着再说!”就这样把前院搜了三遍也没搜着,结果又到了内院。可二百多人要进内院,这总管说什么也不干:“这个,没有公爷的话,无论如何也不行!”蒋平坚持要进去。正在僵持的时候,只听见有人咳嗽着问:“门前因何喧哗?”人们一回头,只见红灯引路,安乐公范继华从里面出来了。蒋平一看:噢,安乐公来了,我同他讲讲去,看他让搜不让搜! 第三十八回 报父仇假徐良作孽 除奸佞真白眉扬威 蒋平看见范继华,赶紧收拾衣服,垂手站在旁边,众人也都规规矩矩地站好。范继华岁数不大,有派头,旁若无人,面孔像木雕泥塑一般,轻轻走下楼,坐在椅子上,总管过来磕头,“参见千岁,千岁,千千岁。”“嗯……怎么回事?三更半夜喊叫,出什么事了?”“开封府的人上咱们宫里抓贼来了。”“胡说!我这宫里怎么会有贼呢!”“他们非说贼在咱府里。”“让他们过来见我。”“是。”他来到蒋平和南侠面前,眼珠子一瞪:“千岁叫你们过去回话呢。”蒋四爷跟南侠代表开封府的人,到范千岁面前,跪倒施礼,“卑职叩见千千岁。”“嗯,我瞅你们挺面熟,可想不起是谁呀。”“卑职蒋平。”“卑职展熊飞。”“噢,听说过。怎么,我这府里居然会有贼?”“卑职回禀,确实有个贼,被我们追得无处逃躲,就跃墙进府了。”“你们看准了?”“一点不带差的,有血迹为证。”“你们搜没搜?”“奉包丞相的堂谕,搜了。”“抓住没有?”“没抓住。前面搜了,这后面还没搜,我们打算向您请示。”“大胆,放肆!蒋平,这内院乃是三尺禁地,是天子所赐。就凭你们的身份,大言不惭,还要搜查,岂有此理。这样吧,要有贼的话,他也跑不了,本宫自行搜查,倘若发现贼寇,必然绳捆车送,交与开封府。你们不必劳神了,退下去吧。”蒋平一看,完了,上命难违呀。四爷万般无奈,往上叩了个头,跟南侠站起来,冲众人一挥手,大伙儿退出安乐宫。“咣”,人家把大门关上了。徐良赶紧过来问:“搜出来没有?”“没有啊。人家后院不让搜。”“这个王八驴球球的,这安乐宫有什么了不起,我非要搜。”“孩子,等等,你别不服,小胳膊拧不过大腿。他在皇上面前,告咱们一状,那可受不了。”“就这样算了不成?”“那倒不是。请相爷出面说话。”大伙一听也对,一个个忍气吞声。徐良告诉大家严加防守,把安乐宫围了个里八层、外八层。然后,蒋平和南侠起身回开封府。 他们向包大人述说一遍,包大人挺为难。出面不是不可以,关键是没有把握。蒋平跟南侠一再保证说:“贼肯定在里头,范继华一阻拦,肯定有鬼。他跟这个贼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不让搜呢?大概他有难言之隐。”包大人点点头,吩咐备轿。开封府的校尉、护卫八班人役,全准备好了,头前挑着灯,包大人坐轿到安乐宫。包大人下轿往门前一站,吩咐蒋平叩门。“咣,咣,咣,!”蒋平用劲敲门。“谁?”总管把门开开,一瞅包大人来了,黑脸蛋子沉着,他腿肚子有点抽筋:“唉呀,相爷驾到,小人迎接相爷。”“免礼平身。你到里面禀明范千岁,就说包拯求见。”“是。”包大人等了很长一段时间,就见中门大开,灯光一闪,范继华亲自出来迎接,一抱拳,“哈,哈,哈!包相爷,大驾光临,不胜荣幸,我这厢有礼了。”包大人也拱手道:“千岁,卑职冒犯,深夜特来打扰。”“没说的,里边请!”把包大人接进外书房,分宾主落座。范继华挺不自然:“相爷,黑夜来到卑府,想必是为了抓贼之事吧!”“正是!方才听蒋平、展昭禀报,有一贼寇逃到贵府,这个贼人关系重大,他关系到假徐良是谁,也关系到血染皇宫一事。皇上有圣旨,再三追查此案。我身负重担,不得不亲自领人前来。虽然范千岁的内院乃三尺禁地,不许外人出入,我看不见得吧。把贼人抓住,对你有什么不好。望千岁恩准。难道说,还非得卑职上殿讨旨不成?”范继华一愣:“哪里话。相爷,是公就有私,是私就有弊,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你执意要搜,我哪敢阻拦呢。好!您就搜吧。”包大人吩咐道:“蒋平。”“在!”“既然范千岁法外施恩,赏给咱们一个脸,你就搜吧。不过,叫众人要多加谨慎,不要损坏东西,也别把人惊吓着。”“是!”包大人等着听信儿。因为事情太重大了,搜不着怎么办?别看范继华嘴那么说,要没有把柄被他倒咬一口,可够瞧的。 这回蒋平他们可以放开手搜了,把这内院八十一间房子翻了个遍,结果没有。唉呀,蒋平冒汗了,徐良鼻子尖也冒汗了。这一夜白折腾了,怪事。徐良到外面,问负责监视的刘士杰:“你在外头看见有人出来没有?”“没有。”徐良回来跟蒋平说:“还是咱们没搜到,继续搜。”这都搜了四遍了,范继华挺不高兴,把脸一沉:“包大人,这怎么解释。这叫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五,折腾我们整夜没睡觉啊!我不让搜,好像我有什么想法;让搜,也没有这么干的。这是干什么,没有就是没有,难道还拆房子挖地不成?相爷,是不是有点过分呢?”包大人也没法了,这时候,房书安进来了:“干爹!干爹!”徐良问:“什么事?”“干爹,我刚才领人搜,有个地方我很怀疑,你跟我来。”他们进了佛堂,房书安说:“你看,除了幔帐、神像,就是桌子,我觉得这地方很可疑。”徐良跟包大人请示,包大人跟范继华交涉:“范千岁,你听到没有,只有一个地方我们没搜查,如果搜查之后,没有,我马上领人退出,您看怎样?”“唉!好吧。不过,咱把丑话说在前面,佛堂搜查完了,还没有,咱可不能就这样拉倒,我要跟你手拉手面见天子,我奏你一本。让皇上派人来看看,你们这分明是以大压小,你们的眼里根本就没有安乐宫。”包大人点点头:“好,真要搜查不出来,我愿在天子面前领罪。搜!”包大人也豁出去了。蒋平众人到佛堂,开始搜查,搜了半天,结果没有。蒋平过来给房书安一个嘴巴,“你干什么?刚才一撤,不就完事了,你怀疑,非说这没搜。这不搜了吗?没有。结果把范千岁激怒了,要跟咱包大人到皇上面前打官司,你说这多麻烦。你说,贼在哪里?”“爷爷跟我发什么火呢?我根据经验判断,我觉得这儿有鬼。您先别着急,我再看看。”房书安又进了佛堂,往上看看,又往下看看,翻得乱七八糟,有个大桌子,长八尺,高四尺,是神案,没动地方。房书安把桌帘拉开,什么也没有。他提桌子,特别沉,好像长在地上一样,怎么也提不动。徐良过来,两只手扣住桌帮,双臂一叫力,“嘎吱吱”,把桌子掀开了。房书安哈腰,“嗯,你们看!”大伙儿围拢过来一看,桌子四条腿都挺粗,每条腿下头都垫着一个铜环。他们一个角一个人,往上拉,发现一个盖子,下边是个地道。“嗯。”徐良把盖子掀开一看,黑洞洞,不见底,于是请包大人。时间不长,包大人由范继华陪着来了。徐良用手一指:“相爷,你看,这是什么?”包大人皱眉说:“范千岁,这是什么所在?”范继华脸全黄了,“相爷,这有什么奇怪的,下边是个暗室。装的都是……嗯,都是比较值钱的东西。唉,这么跟您说吧,我是当千岁的,送礼之人能少得了吗,我怕闹贼,就修了这么个暗室,里边放些珍珠、玛瑙、钻石、翡翠等值钱的东西。”这些话前言不搭后语,矛盾百出。包大人一看就知道有鬼。“搜!”房书安刚把脑袋往里一探,“啪”从里面就打出一支镖来,他一缩脖了,把帽子打掉了,吓得直冒冷汗。“唉呀!我的妈呀!相爷,有人打镖。” 包大人马上命令:“把范继华给我看起来。”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抓,要抓得请旨。人们知道贼在这地洞里,便把这座佛堂和洞口团团围住。蒋平闪到旁边就喊:“嘿,出来吧!你们走投无路,外面是天罗地网,乖乖地放下兵器,投降吧!”众人也喊:“我们把耗子洞可堵上了,要不出来,你们可就倒霉了。”不管怎么喊,下头都不言语。房书安出主意:“咱们开封府对面是个杂货铺,昨天进了不少辣椒,用大车全拉来,抹上油,点着扔进去,用风车往里扇风,用烟呛,非呛出来不可。”于是大伙儿真的一齐动手,拉来三车辣椒,大捆小捆,洒上油,连柴禾卷成包,点着扔进去了。房书安摇风车,“呜——呜——呜——”佛堂里外全是烟,把大伙儿呛得一个劲咳嗽。佛堂里呆不了,都跑到院里。房书安直淌眼泪,觉得差不多了,果然估计对了。洞里这几位开始捂鼻子、嘴,可是全是烟,怎么也不行了,得喘气呀。他们商议,宁愿战死在外头,也不能被呛死,往上冲吧。“啪、啪、啪”先打出一溜袖箭,再扔出几支镖来开道,紧接着“噌——噌——噌——”钻出七个人来。他们晕头转向,院里的人转圈站着,手里拿绳索准备抓贼。徐良一眼看见第三个,正是那个假徐良。他真像自己呀,难怪皇上怀疑。白眼眉,面如紫羊肝,穿青挂皂,打的暗器,那太像自己了。旁边有个老头儿,眼泪哗哗往下掉,跟红眼耗子似的,正是八步登空草上飞钱万里。后面还有几个,蒋平一看这第二个正是陆家堡庄主紫面阎罗陆凯;后面这几个都是山西遮天山的贼,双掌无敌震遮天尚然威更是漏网的一个大贼头。真没想到这帮人凑到一块儿,竟然在安乐宫里。 包大人把脸往下一沉,“范千岁,这又怎么解释?”“唉呀,这……这是怎么回事,这贼怎么跑到暗室之中?唉呀,我那些财宝……”他满嘴喷粪,胡说八道。包大人一阵冷笑,“好了,你不必解释了,等我们见到天子,你再详细答复。不过现在得听我的,来人,把龙冠、皇袍扒下,先请范千岁到屋中休息。”手下的人给他摘掉龙冠,扒下皇袍,然后推到空屋,关了禁闭,上了门锁。包大人传话,把那些管家们,一律逮捕。这些人也不敢说别的,规规矩矩让人家捆上,押到空房。 徐良提起金丝大环刀,跳到假徐良面前:“啊呀,你个王八驴球球的,你可认识你三老子?”他恨得牙咬得咯嘣嘣响,浑身发抖。假徐良咳嗽了半天,把眼泪擦干,勉强把眼睁开,看了看徐良,这小子一阵冷笑:“嘿……徐良啊!我实话跟你说,爷爷这次没白进京。别看我没整死你,却整死你爹了,把大五义整死三个,也总算给我的先人报仇雪恨了。纵然我今天死在你手,爷爷也就算闭了眼了。不过,我还有点不服。徐良,你过来,跟爷爷伸伸手,看咱俩到底谁武艺高强。” 白眉大侠徐良心想: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真有跟我长得相像的人,他是谁?为什么和我较量?竟然下其毒手打死我爹,此仇不共戴天。原来此人是紫面金刚王顺,家住河南小王庄。提起他,一般人不认识,但是要提起他爹,那是著名的神拳太保王兴祖。在前年五月初五,伏地君王东方亮打算借助擂台,把开封府的差官一网打尽,东方亮觉着自己力量不足,他聘请能人,经人推荐,就请出神拳太保王兴祖。他本来是上三门的人,他的授艺老师是云南三老第二老梅花千朵苍九公,苍二爷跟开封府的人相当近。但是王兴祖目空四海,骄傲专横。他听说徐良刚出世就有那么大的名望,从心里往外不服气。他接受邀请,到白沙滩镇擂。结果遇上了徐良,第一次交手两个人打了个平手;第二次交手徐良巧用了一招叫“翻子脚”转败为胜。当时如果王兴祖往下一撤步,说几句客气话,徐良就把他放了,可是王兴祖觉得当众丢丑,恼羞成怒,竟口出不逊,辱骂山西雁。徐良一怒,力劈王兴祖。这个消息震动全国,徐良也因此一举成名。世界上的事,就是正反两个方面,有乐的就有悲的;有高兴的,就有生气的。徐良成了名,那王家能完吗?头一个就是王兴祖的师傅梅花千朵苍九公,他找到擂台,非要把徐良废了,给徒弟报仇。连金睛好斗梅良祖、神行无影谷云飞,乃至云南三老那二老:古来稀、左九耳,闹海龙神苗九西全出头了,总算说服了梅花千朵苍九公。苍九公不但没动手,还收徐良为干儿,这场风波才算平息。但是王兴祖的大哥王兴龙却带着二子二女在武当麒麟山截住徐良报仇,结果王兴龙及二子二女全都死在徐良手下,又结下深仇大恨。王兴祖的儿子紫面金刚王顺,那时不在家。因为王兴祖要有继承人,对儿子寄托很高的希望,就把他送到熊耳山天竺寺,跟金掌佛禅僧学艺。王顺学艺八年,下山探家,没进家门,就见挽联高挑,门前挂着纸幡,院里放个大棺材,他大吃一惊。家里人说他爹叫徐良劈了。王顺“哎哟”一声,昏倒在地,抢救过来,他咬牙切齿,在灵前起誓发愿,要给爹报仇雪恨。不久,又传来他伯父王兴龙和叔伯兄妹全死在徐良的刀下的消息,差点把他气疯了。他要报仇,还得跟师父打招呼。他把丧事办完了,又回到天竺寺,向金掌佛禅述说经过,要求老师给假,找徐良报仇。佛禅觉得这事相当复杂,劝阻说:“孩子,你这个能耐是不错,但是要找徐良报仇,谈何容易,现在不是徐良一个人的事,它涉及各个方面。你看,从你爹死,前前后后,出来多少高人,其中有云南三老、中山五老、辽东六老、塞北双绝,将近一百人参加。看来徐良有帮手啊!他还有包丞相支持。论势力,你惹不起他,论人手,他户大人多,上三门有的是高人。你一个人能报了仇吗?你要想让为师帮你报仇,这我可做不到。我什么身份呀,为你的事下山找一个小小的徐良,我不能干。这事还得靠你自己,再说你现在的能耐,你报不了仇。这么办吧,你好好学武艺,等到有十足把握时,我再叫你下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为师保你有报仇的那一天。”这样,把王顺给劝说住了。王顺怀着报仇的心情,苦学本领,除了拳脚兵器外,他专门练暗器和刀。他知道徐良用的金丝大环刀,双手能打袖箭,打暗器最好,故此有三手大将的称呼。我也在这上下功夫,将来咱俩比一比,看看究竟谁高。金掌佛禅对他格外的疼爱,因此尽全力传授本领给他。他在熊耳山苦练了一个时期,能耐可就练成了。紫面金刚王顺跪倒在老师面前:“师父,我已经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再不报仇,还等什么,我恳求师父恩准,我要去杀徐良。报完仇,我再回来练武。”佛禅一看,这孩子决心已定:“好吧!王顺啊,既然你一心一意要为你爹报仇,为师不便阻拦。但是我还有一件不放心的事,那就是你的能耐,还没到为师满意的程度。你究竟能不能报仇,现在很难说,为师告诉你,倘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不管。”王顺叩头说:“师父,您放心,好汉做事好汉当,决不连累师父。我报不了仇,不怨别的,怨我的命。” 王顺离开了天竺寺。原来他的模样根本不像徐良,只有头、脸型和面色有点像。王顺面如紫羊肝,绰号紫面金刚,这脸色差不多。可他不是白眼眉。他回到家乡,遇上他父亲的朋友名叫娄山。这个人有点特殊的能耐,他会乾坤颠倒、幻术大挪移。按现在的说法,就是他会整容。他这种能耐,在大宋朝时,是蝎子尾巴——毒(独)一份。他问王顺怎么报仇,王顺挺心直,说:“我到开封府堵住门,叫徐良出来,我们俩比一比,我不是用刀把他砍了,就是用镖把他打死。”娄山乐了:“哈,哈,哈!老贤侄,你在说笑话,我倒不是灭你的锐气,我也没看出你的能耐有多大,你想把徐良给整死,不那么简单。现在徐良的能耐,可了不得,大宋朝装不下他,提起白眉大侠,哪个不知呀!谁知道你紫面金刚王顺呀。”“那么照您这么说,我爹我伯父不是白死了吗?”“不,话不能这么说。我给你出个主意,万无一失。”“老前辈,您说吧。”“我见过徐良,刚才我一见你这体型、脸色与徐良有相似之处。不如你改头换面,变成徐良,那有多好。能找到报仇的机会就报,报不了的话,你就多做案,留下徐良的名字,栽赃陷害,借刀杀人,这叫双管齐下。”王顺开始没明白,后来才弄清他的用意:“噢,叫我变成徐良,那怎么能行呢?他是白眼眉,我是黑的。”“哈!我说老贤侄,你太实心了,化装化装吗,我叫你变成他,你就能变。不然的话,我怎么能叫乾坤颠倒、幻术大挪移呢!不信咱爷俩试试,我给你用药,叫你变样。”王顺半信半疑,在书房里,把门关上,他们就忙开了。娄山用些药品先给紫面金刚王顺染眉毛。抹上药之后,他就感觉脑瓜皮发烧,没到一个时辰,眉毛变了,又浓又密,刷白刷白,洗也洗不掉。“啊呀,您老人家可真有两下子!可我报仇之后,还得恢复我原来的样子,这白眼眉多难看。”“老贤侄,你放心,多会儿报完仇,我只要把药水一抹,就恢复原样。”娄山按照徐良的五官、相貌、特征就给他动了手术。将近二十天,王顺变得活脱脱就是徐良,甚至站到徐良面前,也看不出他是假的。娄山看前看后,又说:“孩子,你还得制造紧衣低头花装弩背到身后,再显得有点驼背,再弯着点腰,你就更像徐良了。你肩膀比他宽点,你两肩保持松弛,往下耷拉着,有点溜肩膀,那就更像了。还有一样,你这山西话不会说不行。要想报仇,含辛茹苦,你呀,什么也得学,你得学点山西话,作案的时候,你得说山西话。”娄山给他出主意,他样样都听。准备了两年,王顺也学了点山西话,制造了紧衣低头花装弩,穿上青衣,走了走,娄山一看真像徐良,很满意。王顺也心满意足:“老人家,这仇我算能报了。”“嗯,我保你报仇。不过,作案的时候,你得手狠点。杀人越多,案子越大,栽的赃就越结实。到时候让徐良浑身是口也难以分辩。”“老人家,你放心,为了我伯父和我爹,我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紫面金刚王顺离开了小王庄,赶奔东京,路过二仙庄,他进了饭馆,发生了一场误会。他正吃着,外面进来几个人,头一个是八步登空草上飞钱万里,后面紫面阎罗陆凯、海里蹦孙青、水上漂赵凯。这帮小贼抬头一看,“呀,这不是徐良吗!”他们连饭也没吃,拿起武器,拉开架式就把王顺包围了。钱万里用手一指:“好啊,你这个丑鬼,你跑到这来了,我要给死去的绿林人报仇,给我徒儿雪恨,来呀,把他劈了。”王顺一听,心中暗喜,说明化装的成功。他见外头没人,一抱拳:“各位,你们误会了。我不是徐良,我是紫面金刚王顺,我爹是神拳太保王兴祖,我的老师是天竺寺金掌佛禅。”钱万里一听口音变了,再仔细一看,不一样。“噢,你是王顺。”“请问老人家您是谁?”“我是钱万里,人送绰号八步登空草上飞。”他们认识以后,摆上酒席,就交了朋友,因为他们都跟徐良有仇。钱万里觉得非常奇怪:“孩子,那你怎么长得跟徐良一样呢?”王顺把经过讲了一遍,他鼓掌称赞:“好孩子,你真是智谋太高了,化装的太像了,一般人认不出来。这就对了,遇弱强擒,逢强智取。你真把徐良杀了,不但给你爹报了仇,给我徒弟报了仇,也给天下所有绿林人报了仇。好样的,我帮忙帮到底。”王顺一看,有了帮手,心里更踏实了,便问:“你们上哪儿去?”钱万里说:“老侄啊,咱无话不说,我们要赶奔汴京开封府找徐良算账去。无奈他的党羽也太多,我们无从下手。咱们结伴同行吧。再给你交个底,徐良的靠山是包黑子,咱们也找了一个靠山,你知道是谁吗?”“不知道。”“哈哈哈……”他一拍旁边的紫面阎罗陆凯,“咱们全靠他。”王顺问:“老人家,您有什么靠山呢?”陆凯看左右没外人,就说:“我这靠山比包黑子硬得多,就是安乐宫范继华。他爹范荣华,当年救过李国太,为国家立下不朽的大功。那是仁宗的恩人,加封一等安乐公,见官大三级。我是范荣华的干儿子,虽说我干爹不在了,但我这个干兄弟也很讲义气,我们经常有书信往来。我怀里有范继华邀我进京的信,我在他家一住,那是三尺禁地,咱们就是惹了什么事,捅了什么漏子,有安乐公保护,咱还怕什么呢?”王顺一听说:“这太好了,咱们就一起去吧。” 这样,这几个小子就鬼混在一起,混进东京,住进范府。范继华野心勃勃,贪婪无厌。紫面阎罗陆凯是个大飞贼,在陆家堡是瓢把子,前半生,他可没少搂钱。他用珍珠、玛瑙、翡翠、稀世珍宝,贿赂范继华。这范千岁见到这些东西,眼睫毛都乐开了花,只要有钱干什么都行。因此他脑袋一热,也不管后果了,这帮贼就是抓着他的袍子襟,藏到安乐宫。今日真假徐良一见面,难免是一场血战。 第三十九回 寻夫婿侠女误走葵花冈 会仇敌白眉岭下丢人头 经陆凯的介绍,紫面金刚王顺,这才和钱万里投靠了范继华,但是王顺这个人心挺直,他老觉得无功受禄,寝食不安。虽说范千岁把我们收下了,对我们挺好,但是我什么也没干呀。他跟钱万里一商议,要刺杀包大人。因为他们听说范继华对包大人不满,如果有包大人在,范继华难以抬头,似乎这包大人在京一手遮天,他们俩人才下决心。结果事情不凑巧,碰上金睛好斗梅良祖,他们的密谋被梅良祖发觉了,行刺没成功。他们垂头丧气,回到范府之后,陆凯再三规劝说:“你们二位呀,不要操之过急,那包黑子不是好刺杀的,别看开封府的官人都远在塞北,但是他爪牙甚多呀。有了合适的机会再下手也不迟。”这样,他们就住在范继华家了。每天没事不出门,恐怕被外界的人发现。他们随时探听阎王寨的动静。王顺就盼着,天德王黄伦成功,能把徐良等人一网打尽。结果情况不是他们想的那样,最后阎王寨一败涂地,徐良他们在塞北是大获全胜。王顺来了个狗急跳墙,向范继华提出:“我不能这么再等了。我要给我爹、伯父报仇,给您老人家出气。我有一个最好的办法,因为我长得像徐良,我打算到宫里给徐良栽赃。”开始,范继华有点害怕,要捅了马蜂窝怎么办?后来经王顺再三的解释,范继华才答应了。这样,假徐良紫面金刚王顺便夜入皇宫,把杨娘娘刺死,还把仁宗皇帝给打了一顿。要不是御林军及时赶到,连皇上这条命也保不住了。做完案后,王顺就回到范府,没动地方。他们以为这个赃栽得非常结实,徐良准死无疑。开始真跟他们想象的那样,徐良被定成死罪,投入刑部大牢。后来石沉大海没信儿了。再一打听,徐良没定死罪,现在这个案于还有通融的余地,王顺就有点着急,怎么办呢?徐良要真不死,我不白干了吗。他让赵凯和海里蹦孙青到开封府去听信儿,两个人一去就被人家发觉了。赵凯当场被拿,孙青跑回来了。紫面金刚王顺深恐赵凯吐了真情,把范继华给咬出来,因此,他们赶到开封府,一镖把赵凯打死,杀人灭口。他实指望这事做得很严密,可是让徐良扬手一只袖箭打在他腿肚子上,他负伤忍痛而逃,结果让徐良把他追急了,没办法,他就逃回了安乐宫。外面这一搜查,范继华吓得魂不附体,就埋怨王顺:“不应该冒险。现在人家咬住不放了,这要把你们搜出来,我可担不了责任。”王顺一伙就说:“你是范千岁,德高望重,你有充分的理由拒绝他们搜查。”这样,范千岁就顶着,最后包大人出头了。为什么很长时间他没露面呢,他们正在捣鬼呢。范继华有个地窖,在佛堂的八仙桌下面,确实是装金银财宝的。他所搂来的东西,都藏在这儿。今天,被逼急了,他就把这些人藏在这里,认为万无一失,结果被房书安发现了。 紫面金刚王顺到院里一见徐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咯嘣嘣咬碎牙关,眼眉都竖起来了:“姓徐的,有你没我,有我没你,今天咱俩分上下,论高低,咱决一死战。”“啊,你个王八驴球球的。今天山西人非给我爹爹报仇雪恨不可。”为了仗打得干净利索,徐良回过身,冲蒋平、展昭等人一摆手,“老前辈,弟兄们,我在动手的时候,不希望你们帮忙。”大伙儿都知道徐良爱单打独战,众人“呼啦啦”往后一退,把场子让开了。王顺也不示弱,回头眼望钱万里众人,“各位老前辈,今天我跟徐良要单打独斗,各位谁也不要插手。”他们的人也往下一退,这场子可够宽敞的。紫面金刚王顺拽出那假牌的金丝大环刀,斜身绕步,两眼放着凶光,奔徐良来了。徐良屏息凝神,手拿金丝大环刀,两只眼睛盯着他。两个人转来转去,往跟前一凑,“哗”就碰在一起了。王顺蹦起来就是一刀,这一刀恨不得把徐良劈为两半。徐良往旁边一闪,用金丝大环刀一压他的刀,王顺就知道不好。徐良的那是宝刀,碰到自己的刀上,刀就得断呀。他赶紧抽刀,使了个过刀藏头,“刷”一刀就奔徐良的脖下,老西儿使了个缩颈藏头,刀从后背掠过,就这样两人战在一处。伸伸手,徐良一看,这个假徐良真有两下子,难怪我爹老哥仨毙命呀。唉呀,这小子的招术都是上三门的。徐良心里纳闷儿。那王顺跟谁学的武艺,怎么不说出来?两个人一交手,八十个回合没分输赢。他就觉得王顺不含糊,只是刀不如我的好,做贼心虚,邪不压正呀。徐良光明正大,带着官人来抓贼,王顺有一种畏惧心理,还能打八十个回合,这就不简单了。王顺打着打着,偷眼一看,不由得暗中赞叹:“罢了,我恨徐良不假,但今天真伸手一打,他比我高,怪不得我老师对我报仇的事放心不下。看来我师父说得对,有远见。我再跟我师父学个三年五载,再来报仇才能有把握。不服高人不行。今天不能恋战,干脆速战速决。”他虚晃一招,大喊:“呔!徐良,你果然厉害,某家不是你的对手,我不陪着了,再见。”抽身就走,徐良提刀在后面就追。紫面金刚王顺把刀交到单手,拽出三支镖来,一回身,这三支镖就出来了,这叫迎门三不过,“啪、啪、啪”奔徐良的脑门、喉咙和前心来了。徐良一看王顺一拉败身,就注意上了,准知这小子要扔零碎。果不出所料,镖来了,徐良想:我要躲开,那算什么能耐。奔脑门这支镖,他用大环刀刀背崩出去了;奔心口这支镖,他把左手一抡,“啪”一巴掌给打掉了;唯独奔喉咙这支镖,徐良一不躲二不闪,嘴一张,把镖尖给叼住了,不到炉火纯青,焉能到这种地步。徐良把脑袋一抡,这支镖一转,嘎吱吱奔王顺来了。王顺一见,魂不附体,“唉呀,我不行啊。”这时候,镖就到了,正打在肩膀上。毕竟这嘴不如手有劲,打上也就一寸多深,痛得紫面金刚王顺一皱眉,这支镖就落地了。幸亏王顺的镖没毒。徐良一看打中了,跑过去,抡刀就砍。王顺把眼一闭,“我命休矣。”在这一刹那,他想:爹、伯父,我仇没报,跟你们去了。可就在这时候,八步登空草上飞钱万里一看不好,就蹦过来了,也没跟徐良打招呼,抡掌直奔徐良的后脑,徐良觉察脑后有恶风来了,赶紧缩脖藏头,往旁边一闪,出去一丈多远,钱万里一掌砸空,这才救了王顺。 方才有言在先,两人单打独斗,别人不准插手。其实这帮贼呀,说话向来不算数。钱万里看到王顺要死,这老家伙厚着脸皮往上一蹦,“徐良,好小子,你太猖狂了!来呀,老朽跟你大战一百回合。”“啪——”抡双掌,一个劲地进攻。钱万里的能耐比王顺高,他是有名的剑客,论武功,比徐良好,他想要空手夺剑。徐良刚才战王顺八十个回合,已经累得够受的了,再跟钱万里一交手,这力量就不足了。差官队里就急坏了房书安,“啊呀,我干爹这可怎么办?我得助他一臂之力。”房书安鬼点子多,脑筋一转,想起一件事来,抽身就奔跨院。原来在搜查范府的时候,房书安发现这跨院正修一个大花池子,在地上堆着两大堆沙子,还筛过了,非常细。他就奔沙子堆来了,手里没有家具,他就往袖子里装沙子,两袖子都装满了,拽着袖子口,转身又跑回来了。他一看,徐良还跟钱万里打着呢,他就找了个上风头,高声呐喊:“干老,干老,你往旁边躲躲,我有事。”徐良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有人要用暗器,赶紧虚晃一招,往旁边一躲,钱万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一愣,就见房书安把两个袖筒甩开了,“啊,看土炮!”“噗——”钱万里也是上了年纪的,眼神也不得劲,做梦也没想到有这招,土炮打了一脸,眼睛、鼻子里、嘴里、耳朵里全是沙子。“啊呀!噗!”一愣的时候,徐良就到了眼前,把大环刀一举,“咔嚓”一声,把钱万里劈成两半。大伙一看,这个乐呀。钱万里一死,这群贼的心刷啦就凉了。紫面阎罗陆凯一看,大势已去,冲着紫面金刚王顺一喊:“风紧撤走!”他们都是江洋飞贼,到了这阵,哪敢玩儿命,说什么也得往外闯,杀了一条血路,奔东北方向去了。 这王顺厉害呀,别看他受了伤,就像受伤的狮子冲出了笼子,谁也挡不住,碰着的就死,挨着的就亡。离着近的就用刀砍,离得远的不是袖箭,就是石头子,要不就是镖,也打开了一条路,跑出去了。这帮贼就跑了王顺和陆凯,其他人全死在乱军之中。徐良一看仇人跑了,转身奔蒋平:“四叔,家里的事情全交给你了,我非追他不可,上天入地,我也得把他抓住。多多拜托。”“良子,你等等,你不能一个人追,咱们商量商量。”徐良头都没回,就追下去了。紫面金刚王顺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逃跑。紫面阎罗陆凯,那是个大飞贼,腿上有功夫,跑出范府,眨眼就不见了,也只有徐良能跟得上。蒋平气得直跺脚,只好让他先追吧。 蒋平请示包大人,马上把范继华拘留,请旨定夺,把范府给抄了。包大人奏明了当今天子,诉说了范继华的罪状。仁宗经过调查,确实如此,不由得火往上冲。心说:范继华呀,你们老范家虽说是有功,你们也不能造反呀,你们勾串匪类,做些要案,朕爱妃被害都与你有关,我岂能轻饶。本想传下旨意,把他万剐凌迟,后来又一想:不管范继华多不对,范荣华毕竟是我母亲的救命恩人。经过再三斟酌,把范继华的官职一贬到底,财产充公,把他分配到黑龙江,后来就死了。 开封府的人,一方面收尸,一方面查封范府。徐良追贼,三天过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把大伙等急了。蒋平里外晃脑袋,“良子,成与不成,你倒回个信儿呀,小子你跑哪儿去了?”又过了三天,还是没信儿。徐良失踪六天,包大人也上火了。人们有一种预感,徐良凶多吉少。这孩子也太大胆了,报仇的心切,不听规劝,一个人追。有这么一句话:败将不可追,追来追去必吃亏。徐良跑哪儿去了?大伙儿想分头寻找,还没等大家动身呢,开封府外面来了辆车,坐着女眷,俩老妈、俩丫鬟往左右分开,车帘一挑,从车上下来一个青衣的女人,青色绢帛罩头,披着青色的斗篷,里面也是一身青。这女人长得十分俊俏,命人到里面送信儿,说陕西三千户的严英云来了。人送她绰号亚侠女。她是大刀镇陕西严正方的姑娘,徐良的未婚妻。徐良在三千户打虎招亲,两个人定了亲。由于当时公务很忙,婚期一再拖延,那徐良二十四五还行,这姑娘那么大了,没法再等了。严英云也不好再说什么,可她父亲严正方十分着急,一再来信催问,徐良就说这么忙、那么有事,下半年吧、来年吧,还在拖延。老头子一想:不如叫女儿去一趟,咱们练武的家庭也不在乎这些,让姑娘亲自找展昭和蒋平,问问这门婚事究竟怎么回事,还得拖延到什么时候,如果实在不行,就住到开封府,在那儿等着。严英云也乐意这么办,这才收拾东西,带着丫鬟婆子赶奔开封,正赶上开封府出了事。艾虎众人出来迎接,他跟严英云还开玩笑,一见面就叫:“三嫂,三嫂,一路辛苦了。”严英云脸一红,“兄弟,你三哥现在何处?”“我三哥,唉……嫂子你先别问,到里面吃完了,喝完了,咱再慢慢说。”他说话吞吞吐吐,引起严英云的疑心。她一看,一个个愁眉苦脸,就知道出事了,当然也不便追问。往里走,路过跨院,严英云用眼角一扫,“怎么有灵棚呀,里面怎么还摆着棺材,谁死了?”她没想到徐庆他们,本能地想到了徐良。严英云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把拉住艾虎,“老兄弟,咱们是自己人,你可不能瞒我,究竟你三哥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嫂子,我没说吗,等吃喝完了,再告诉你。”“不,你要不跟我说清楚,我连门也不进,快说呀!”艾虎被逼得无奈,只好说明经过,严英云闻听大惊失色。 严英云放声痛哭,换了孝服,到灵堂给三老叩头,主要是拜拜老公爹。她跟徐庆只见过三次面,但是老公爹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她知道这个人心地善良,没想到这么个好人惨死在贼人的镖下。严英云哭得死去活来。 当天晚上,包大人和夫人设宴招待严英云,问了问家乡的事。包大人也再三相劝,希望英云保重:“既然你来了,你就住在开封。徐良非常聪明,又有武艺,不会有事,追贼不一定追哪去了,也许时间不长他就能回来,你就安心在这儿等待。他回来,把丧事办理完了,一定给你们完婚。” 第二天,大家轮流着请严英云。别人不说,单说细脖大脑袋房书安,沐浴更衣,换套新衣服,由蒋平和艾虎领着来到严英云的住所,规规矩矩一跪。他一说话,没把大伙儿乐死。“娘在上,孩儿给娘磕头。”“哟!”亚侠女羞了个大红脸,还没结婚呢,哪来这么大岁数的儿子!艾虎在旁边解释:“三嫂,咱们就别拘常礼了,你跟我三哥还没成亲呢,我就管你叫上嫂子了,这不显得亲热吗?这个人叫房书安,是我三哥的干儿子。这人心肠挺热,他管你叫什么,你答应就得了。不然的话,他心里不好受。”把严英云闹得啼笑皆非。房书安规规矩矩在旁边一站:“娘呀,您别太难过了,谁有事,我干老也不会有事的。即使有事,也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您不必替他担心。我相信几天之后,他就会平安返回,给您带回好消息。娘,您路途遥远,来到京都,水土再不服,若有病有灾的,怎不叫孩儿心疼呢。”大伙儿乐得气儿都上不来了,可是又控制不住。严英云支支吾吾陪他说了会儿话,房书安这才起身告辞。 严英云等了二十天,徐良还没回来,人们都沉不住气了,分头寻找山西雁。严英云一想:我一天吃饱了没事,就呆着。有时包夫人还得陪我说会儿话,我这不是给人找麻烦吗?哎呀,难道徐良出事了?不然的话,怎么这么长时间也不回来,我不能再等了,我也得去找找。她跟两个丫鬟、两个婆子一商议,四个人就皱眉了,“姑娘,大海茫茫,咱上哪儿去找呢?”严英云叹道:“哎,我也不知道。总而言之,这贼不是跑到哪座山,就是进了哪座岛,咱们就转呗,见人就打听,见山就拜山,我相信能探到他的消息。”四名仆人不好阻拦,她就向包大人辞行。开始,包大人说什么也不答应,但是严英云非走不可。包大人也没有办法了,嘱咐她,“你转上一圈,没有,你就回来。别你走了,徐良再回来。”严英云点了点头,就上了车,离开东京四处寻找未婚夫去了。 她们沿路不断打听,结果是大海茫茫,一点消息也没有。有一天,她们路过葵花冈,找了一个王家老店住下了。这店房掌柜的挺好,一看是女眷,就给她们安排到严实和肃静的地方,特意派了一个老店家伺候,为的是出入方便。严英云就问这老店家:“您贵姓?”“小老儿姓王。”“我踉您打听一件事。”“你说吧。”“你们这地面太平不太平?”“哎呀,这怎么说呢,你说不太平吧,也没什么大事;你说太平吧,也经常闹贼。”严英云就关心这事,“老人家,那贼是从哪儿来的?”“哎呀,离这不远啊。往前走,不到十五里地,有个山叫八宝叠云峰青松狼牙涧,有个大贼窝子,那贼成千上万,官兵也奈何不得。不过,这帮贼还跟别的贼不太一样,不经常下山。即使下山也是买些东西,不抢人,给钱。因为危害不大,官兵也没竭尽全力平山。现在,这伙强人还在山上。”“噢,八宝叠云峰。”严英云忽然想起来了,听他爹说过,属于八大名山之一。“哎呀,”她心里一动,“既然这样,那个假徐良能不能到这儿呢?我未婚夫能不能追到这儿呢?”严英云向老店家详细问了八宝叠云峰的方向。亚侠女低头沉思,就决定明天亲自去一趟。 第二天,吃完了饭,她告诉两个老妈和两个丫鬟,在店房听信儿,由她一个人去。四个仆人闻听,放心不下,“小姐,您一个人?”“嗯,我一个人活动方便,一会儿就回来。”严英云穿好衣服,挂上宝剑,背着百宝囊,带了足够的银两,走出王家店。到了街上,她才发现,葵花冈是个大镇店呀,就一趟大街,笔管条直,顺街往东走,就能到八宝叠云峰;往西走,能通到达关镇,是东西必经之路。街上有饭馆酒楼,还有两处戏园子,每逢三六九大集,倒也显得十分热闹。但是亚侠女心乱如麻,哪有心思观看街景呢,她就直奔东镇,想到八宝叠云峰山底下溜达溜达,踩踩道,晚上好探山。可出乎意料,她刚走出东街口,就发现前面围着一群人,还有人鼓掌,“好!练得好!”“哟,练把式的。”虽说严英云是个女流,可精通武艺。为什么叫亚侠女,那是侠客的身份,她从小跟爹练武艺,后来又拜了华山老尼为师。严英云对于练武的也很感兴趣,她倒不是想看热闹,她想碰上个熟人,打听打听这儿的情况,所以信步到了人群跟前,探头往里一看,她好悬没叫出来。人群当中站定一人,正是白眼眉徐良,那简直像做梦似的。严英云赶紧把自己的嘴捂住,恐怕喊出声来。心里说这真应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怎么这么巧呢。她一看徐良,还穿着他那套青衣服,地上放着一个包,正在里面白话呢。严英云又气又恨,心说你白话什么呢,我得听听。 徐良闪掉外衣,在包上搭着,袖面挽着,收拾得干净利落,眼眉往下耷拉着,正跟大伙讲:“噢,乡亲们,一处不到一处迷,没到过这儿,所以我人地两生,囊中的路费全花完了。没有办法,这才打算打几趟拳,踢几下腿,练练刀,求众位赏个一文两文,凑个路费钱。方才我亮了趟拳脚,蒙众位捧场,我收了六十四个小钱,看来还不够路费。我呀,再练趟刀,你们看要值得的话,请大伙儿再赏点钱。”严英云一听,气这个大呀,“哎呀,你怎么跑这儿打把式卖艺来了!噢,方才听他说把路费花没了。也可能呀,他追贼能带多少钱,所以他囊中空了。”她想进去说话,但又不敢。心想:人走了,我好跟你说话。大伙儿为你多么着急呀,你还跑到这儿打把式卖艺来了,这人真可气。徐良把刀抽出来,一道寒光,把刀抱在怀中,走行门,迈过步,练了一趟八卦刀。大家掌声如雷,哗哗往里头扔钱。徐良一手提着刀,一手捡钱,严英云心里着急,你别练了,捡完钱,人们都散了,我还有一肚子话要跟你说呢。这时,从东边来了九个人,急冲冲来到人群的外边,跷着脚,伸脖子往里看,“嗯,合字并肩字招了,是他,没错。”“合字并肩字招了”七字是他们的贼话,意思是伙计你看是他不是他。有人喊了一声,“乡亲们,躲开!”老百姓吓了一跳,“哗啦啦”往两边一闪,徐良露出来了。严英云也挤在旁边,抬头一看,吓得魂不附体。因为严英云不是家中的闺秀,老出门,当初五月初五白沙滩立擂,她跟她爹还参加过,一般的贼,她也认识几个。她一看为首的人穿白挂素,面如银盆,剑眉豹子眼,鼓鼻梁,大嘴岔,稍微有点小黑胡子,手提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斜挎着镖囊,这人眼圈有点发青,眼珠子发贼。严英云认出来了,正是漏网的大盗白莲花晏风。 在前套书说过,有两个大采花贼,一个是白菊花晏飞,一个则是这小子,他们是亲弟兄。他父亲就是陈州的老隐士晏子陀。这老晏头一辈子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尽做好事。可他的这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坏。白菊花晏飞有数条人命案,恶贯满盈,叫徐良杀死在白沙滩。他兄弟白莲花晏风照样逍遥法外,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他了。在白莲花晏风的背后,有一个人,个儿不高,五短身材,稍微有点宽肩膀,缩脖了,小脸像烧饼,黄乎乎的几根胡须,一对小耗子眼,滴溜乱转。严英云也认得他,这小子叫小韩信张大连。在他身后站着一个人,长得挺俏皮,细高挑,大个子,打冷眼一看,这个人挺俊,仔细一看,眼圈发青,腮帮子上有块紫记,也认识,这小子叫小美人尉迟善。他身后还有两个人,一个人个子不高,扎巾箭袖,背着刀,人长得也不错,严英云不认识,叫小粉蝶田环;挨着他的是小蜻蜒张春。这帮人都是采花贼。 白莲花晏风手提大宝剑进了人群,“呔!白眼眉,找你不见,拿你不着,跑到这儿来了,可认识晏二爷?”“哗”这些人过来,各拉兵刃,把徐良给包围了。可徐良正低头捡钱呢,刚捡了一半,听四处一阵大乱,他站起来了,“哟,你们是什么人?”白莲花晏风一阵冷笑,“呵,徐良,贵人多忘事呀,连你晏二爷都不认识了?我乃晏风是也。”“哼,你个王八驴球球的,你晏风不晏风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跟你没关系,你说得可真轻巧!我大哥白菊花怎么死的?那些绿林英雄哪个不是死在你的刀下,你恶贯满盈,弟兄们,动手!快点,快动家伙。”他们刀枪并举。徐良一看不好,“哗啦”把钱也扔了,身形往后一撤,把刀一举,“你个王八驴球球的,你们干什么?看山西人挣了俩银子,你们看着眼红,跑这儿抢来了。要知道山西人不是好惹的。”他抡起刀跟这些人动手。严英云纳闷儿,“徐良怎么学会装相了呢?啊,他有这个毛病,见了贼就爱戏耍,明是东,他非说西不可。看他装得还真像,可他的能耐退化了。就这两下子,不怎么样啊。一个人对付这些人,哪能对付得了?唉呀,我怎么办?我得过去帮忙呀,虽说自己是个女流,也不能见着未婚夫有危险不管。”她正要脱斗篷,可就在这时候,小韩信张大连把飞爪掏出来,“哗啦”,飞爪奔向徐良的腿,徐良光顾跟前面的人动手,没注意腿,“咔哧”一下,正好抓住。小韩信张大连一拽链子,爪头就紧了,深深扣进肉里,他往怀里一带,“躺下吧!”徐良还真听话,站立不稳,仰身躺下。“哗啦啦”刀也出手了。还没等他起来,白莲花晏风把牙关一咬,举起大宝剑,“徐良啊,冤有头,债有主。我给我哥哥报仇。”“咔嚓!”一剑,人头落地,“噗!”鲜血喷出来了。老百姓一看,“哗——”全吓跑了,“了不得了,杀人了!”“可不得了,徐良被杀了。”亚侠女严英云看在眼里,“哎呀”了一声,也摔倒在地,当时就昏过去了。她坐下去的时候,幸亏身后是墙,靠住了。可就在一刹那之间,严英云睁开眼睛,“啊,哎呀,”心中暗想:我的命太苦了。我跟徐良定亲之后,就见过一次面,指望早早地过门成亲,哪知道他荣任开封府的命官,到处捕盗抓贼,公务缠身,婚期一再拖延,如今我奉父命来找未婚夫,结果扑空了,好不容易跋山涉水,来到葵花冈,连句话都没讲,他就惨死在贼人之手,叫我怎么能不痛断肝肠。她哭得死去活来,但又一想:这是什么地方,我光哭有什么用呢,我得给徐良报仇呀。她一咬牙,“腾”地站起来,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伸手把宝剑拿出来,一按绷簧,拽出二刃青钢剑。 白莲花晏风,一宝剑把徐良的脑袋砍下来了,把帽子打掉,抓住头发往空中一举,“哈——哈——呸,徐良呀,小辈,你这么能耐,那么能耐,没想到你死在晏二爷之手。这要叫天下绿林人知道了多高兴呀,还是晏二爷我露了脸。回到山上,一定要开个人头大会,弟兄们,大家祝贺吧,你们高兴不?”“太高兴了!”“走走,回山,告诉大哥开人头大会,白眼眉徐良死了,哎……”还没走出几步去,严英云提宝剑就把他们拦住,喝道:“站住!我看你们哪个敢动!”这帮贼一看,是个女的,毫不在乎。白莲花晏风,一手提着徐良的脑袋,一手提着大宝剑,往后一退,“呀!我说哥儿们,啊,来个大妞,哈哈……小模样长得不错呀。”这帮采花贼,见着美貌的女人还能不动心。让他们糟踏的良家妇女数不胜数。见着严英云,这帮小子魂不附体。白莲花晏风一乐,“今儿是双喜临门,既报仇,又得美人儿,弟兄们,给我往上冲。” 第四十回 闻噩耗群雄齐集王家店 要首级艾虎双上叠云峰 白莲花晏风乃是色中的魔鬼,花中的魔王。他三十来岁,糟踏的良家妇女不计其数。他一见严英云,长得如花似玉,美如天仙,这小子是魂飞魄散,两眼乐得眯成了一条线。回过头,跟他这些狗兄弟一乐:“哈,看见没看见,在咱们面前站着一位大美人,把她抓住,咱们开心解闷儿。”这帮小子都是一路货色,呼啦啦往上一闯,就想动手。他们哪知道严英云是巾帼的英雄,女中的魁首,自幼受过名人传授,高人指教,那是一名侠客。严英云一看他们没安好心,不由得火往上撞,把二刃青钢剑一晃,厉声断喝:“呔!杀不尽的淫贼,我看你们哪个敢动手,快把徐良的人头给我送来。”小韩信张大连缩着脖子说:“唉,美人儿?你非要这脑袋,什么意思?你跟他有什么关系?”严英云想:没必要跟他们费口舌,往上一纵,就要抢人头,这帮小子把严英云给围住了。这个一刀,那个一剑,打算把严英云给累倒,然后占便宜。哪知道一伸手,出乎他们的意料。小美人尉迟善、小粉蝶田环、小蜻蜒张春、白莲花晏风都为之一惊,“呀!挺棘手啊。我这女子有两下子,咱还得留神注意。”话音未落,就见亚侠女严英云反手一剑,正砍在小蜻蜒张春的脖子上,“噗!”人头落地。这群贼可急了,“唉呀!她是个母夜叉,弟兄们,上!别让她跑了。”严英云再厉害,跟徐良没法比,况且是女流,如今又孤单一人,怎么能打得过这帮人呢?累得直喘气。这时,白莲花晏风虚晃一剑,拽出一支毒镖来,心说:“我给她一下,让她昏迷不醒,我抢回大山,寻欢取乐。”他一抖手,直奔严英云,“噗”打上了。虽说不重,但这是毒镖,姑娘稍微一愣,觉得半臂发麻,就知道不好,“唉呀,我中了毒药暗器。”为了给未婚夫报仇,亚侠女转身就跑。白莲花晏风从地上把这支毒镖捡起来,把尖上的血蹭了蹭,插到镖囊之中,“哈——我看你还往哪儿跑?不一会儿,你就没劲了。追!”这帮人在后头紧追不舍。严英云从来没到过这一带,面对大山,往哪儿跑呢?她就瞎跑,有道就钻,有树林子就进。仗着一股急劲,一口气就跑出十来里地,但这阵跑不动了,不仅膀子麻,而且连这条腿都麻木了,“扑通”一个跟头摔在地上,宝剑也甩出手了,眼前一发黑,失去知觉。这帮贼还在后头追呢。仗着这个地方地形非常复杂,草深林密,很难发现。就在这时,从山坡上来了两个道姑,都系着围裙,挽着袖口,一只手拿着镰刀和小铲,一只手提着蓝子,一个劲儿往地上看,看样子是找药。这两名道姑有说有笑,登上这个山坡,正好看见严英云摔倒在草丛之中,惊呼一声,“啊!无量天尊!看见没看见?”“师兄,看见了,这怎么回事?”“快快过去。”两个道姑说着到了出事地点,分开草丛一开,“哟,是个女人,短衣襟,小打扮,旁边放着宝剑。”这女人脸色发青,嘴角吐白沫。这两个道姑经验还挺丰富,“她中了毒药暗器了,看左肩头还出血呢。”师兄师弟说着话,往严英云来的方向看看,这阵,那帮贼还没追到,所以她们也没看见。怎么办?药别采了,赶紧把她背到庙里吧。这样,其中一个道姑把严英云背起来,另一个道姑提着她那把宝剑,离开草地回庙。 庙宇不大,横匾写着“九云庵”三个字,正门关闭,角门开着。道姑把严英云背进去,反手把角门关上,喊道:“师父,师父!我们回来了。”从屋里出来一名老道姑,浑身上下是绛紫色的道服。看年纪在六旬上下。她向院里一看,就一愣,“无量天尊,徒儿,这是怎么回事?”“师父,我们在山坡救了个人,您看,这人中了毒药暗器,恐怕这条命还够呛。咱们出家人慈悲为本,善念为怀,焉有见死不救之理呀!因此把她背来,请师父妙手回春,给她医治。”“噢,待为师观看。”这个女道士来到严英云近前,哈下腰看了看,先号号脉,再看看伤口,然后把眼闭上,“善哉,善哉,造孽,造孽!该着此女子命不当绝,如果过了午时,此命休矣。来啊,快把她架到床上。”“是。”小道姑挺热心,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一个抱头,一个提腿,把严英云架到屋里,往床上一放,老道姑用金盆净了手,把外衣脱掉,然后把小药箱子拿来。打开箱子盖,里面全套工具,带尖、带刃、带钩,药膏、药瓶子、药罐子,什么都有。老道姑把严英云的衣服扒开,往伤口一看,只是扎了条口子,有一寸来长,要不是有毒,根本没事。这位道姑用双手挤住伤口,狠劲往外挤血,黑紫色的,一股腥臭味。把黑紫血挤净,露出鲜红色才停止。然后给敷上药,包扎好,又撬开严英云的牙关,给她灌了化毒散、止痛药。时间不长,收拾完了,这女道姑洗手时,严英云苏醒了。她一皱眉,睁开眼睛。两个小道姑一看,乐得直鼓掌:“师父,师父,醒过来了。这位施主,你这是怎么了?谁打的?”严英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欲待张口,这时候,庙外一阵大乱,“啪……”“开门,开门,就在这儿呢。”把两个小道姑吓得脸也变色了,“师父,你看怎么办?”“不必惊慌,为师去观看。”这女道士到底是上年纪的。她把药箱子放到一边,伸手把拂尘拿起来,迈步来到院里,高声喊喝:“什么人?”“快他妈开门,少说废话。”“咣,咣,咣”道姑过来把角门一开,往外观看,正是白莲花晏风这帮贼。他们发现草丛中有一摊血迹,就找到九云庵。 这帮贼连官府都不怕,何况是庵堂寺庙呢。等角门一开,晏风众人一看,是个女道姑,六十岁左右。往院里一看,没人。晏风把眼珠子一瞪,“喂!老道,方才有个受伤的女人,你看见没有?是不是跑到这里来了?”“嗯,出家人不说瞎话,果然有一女人被我们救进庙内。”“嘿,真在这儿呢!老道,我们不怪你,因为你不知道她是谁。现在这个女人在何处,赶紧交给我们,好让我们带回山去。”道姑闻听一乐,“施主,你们是什么人?我为什么非把她交给你们呢?你们通报姓名。”“哈,哈!唉呀!实不相瞒,离你这儿不远的那座大山,那是八宝叠云峰青松狼牙涧,我们乃是狼牙涧的寨主爷,那个女的是我们的仇人,我们要把她带回山去,交给总辖寨主发落。快把女人献出来。”这老道闻听此言,把脸一沉,“噢,八宝叠云峰,请问,你们的总辖寨主难道是半翅蜂王典不成?”“嗯,对呀,你认识我们寨主?”“嗯,倒有一面之识。你不是说要把这个女人交给总辖寨主发落吗,待贫道同他交涉之后,再作定夺。各位寨主,那就请回吧。”晏风一听,“什么?你去跟总辖寨主交涉,这不是笑话吗。”他把眼珠子一瞪,“少说废话,躲开,躲开!”他用手一推这个老道姑,打算往里闯。由于他太失礼了,道姑不由得眼眉倒竖,动怒了,“无量天尊!孽障,你们太野蛮了,庙宇本是佛门静地,决非你们这样的人随便出入,赶紧给我走开。不听良言相劝,休怪贫道无情。”“哇,你还无情,你想干什么?”他们仍往里闯。道姑实在忍无可忍,把左掌往上一抬,对准小美人尉迟善的脑袋,“啪”就是一掌。这一下,就见他“哎呀”一声,退出两丈多远,“咕咚”摔了个仰面朝天,起不来了,“汪——”直学狗叫。晏风一看,“唉呀,老道手上有功夫啊,没想到我们眼皮底下还有武林高手呢。来来来,我领教领教。”他打算往上闯,因为人多势大。这女道士一皱眉,眼珠子一转有主意了。庙门外有根旗杆,挺粗,下面有夹杆石,女道姑用手一指旗杆,“尔等住手,你们脑袋再硬,有夹杆石硬吗?”女道姑到了夹杆石前面,用左掌一劈,“咔叭”一声,把青石打成两半。晏风一看,吓得一缩脖子,“哎呀,我的娘呀,这老道姑不是个剑客,也是个侠客,会鹰爪力铁砂掌的功夫,干脆快走。”他绰起小美人尉迟善狼狈逃窜。因为他们手里提着徐良的脑袋,要回归叠云峰请功受赏。女道姑长叹一声,把角门关上。 严英云已经坐起来了,一见老道姑进来,她赶紧下了床,跪倒在地,“多谢恩人救命之恩。”“起来,姑娘,你是什么人?怎么跟这帮强人相遇?若不是遇上我的弟子相救,你可就危险了。”严英云闻听哭了,首先她说了她爹大刀镇陕西严正方,然后说出自己的名。女道士一听,大吃一惊,“啊呀,孩子,你是严正方的女儿?”“正是。”“唉呀,我跟你爹有交情。谁不知你爹乃是赫赫有名的辽东六老啊。我跟他们都不错。第一老铁面金刚沙龙,第二老北侠欧阳春,第三老就是你父亲,第四老铁戟将鲁仲贤,第五老翻江海马尚君义,第六老浪里白条石万奎,对不对?”“啊,老人家,你说得一点都不假。”“唉,我跟他们都有交情,难道你没听你父亲说过吗,江湖上有一红文女剑客,那就是贫道我。”“哎呀。”严英云真没想到,红文女剑客,那是赫赫有名的,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严英云再次行礼拜过,红文女剑客把她搀起来,告诉小道姑赶紧给准备饭。然后两人在屋里细谈,红文女剑客问道:“孩子,你怎么只身一人到了荒山野岭之中?”严英云哭着把经过讲述一遍。当她说到山西雁徐良死在葵花冈,被方才那帮贼人把脑袋给砍下来了,红文女剑客惊呼一声,就站起来了,“哎呀!无量天尊,有这等事。孩子,你要早说,我焉能放他们走。我只是认为他们不是好人罢了,这里面还有那些事情,便宜了这帮畜牲。”她只好劝说:“孩子,我知道你跟徐良的关系。记得两年前,我见过你父亲一面,他言道,将你许配给白眉大侠徐良。因为徐良公务甚忙,婚期一再拖延,时至今日,你们也未能完婚,看来这也是天意。孩子,你不要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咱们想办法给他报仇就是了。”“老人家,您说得对。我马上就回去,禀明包大人,召集天下的英雄,攻打青松狼牙涧,给我的丈夫报仇雪恨。”严英云说到伤心处,泪珠滚滚,痛不欲生。红文女剑客听了,心中一阵难过,看来人的一生道路坎坷。就拿徐良来说,赫赫有名,威震武林,刚一露头角,就惨遭毒手。老剑客擦了擦眼泪,问道:“孩子,你下一步怎么办?”严英云口打唉声,“老剑客,您能不能派人把我送到葵花冈,我想办法把徐良的尸体成殓起来,给他操办后事。”“无量天尊,此事你不说,贫道也得帮忙。”红文剑客一点手,把徒弟们叫进来,挑选了六名精明强干的,跟她保护严英云,赶奔葵花冈。 严英云把当地的地方官找到,一问他姓赵。这个人还挺负责,把严英云等人带到出事地点,一看,尸体原封未动,上面盖着席子,周围用草绳子拦着。老百姓交头接耳,指手画脚。这地方官把老百姓分开,把车辆赶到里面,叫几个伙计把徐良的尸体抬到车上。进了葵花冈镇里,找到王家老店,跟店房说:“你不要招待别的客人了,这位女子是山西雁徐良的妻子,她要把这店房全包下来,不久开封府就来官人,到这捕盗抓贼,还要破案捉拿凶手。”掌柜的一听,连说:“好好好。” 严英云和红文女剑客来到店里,把这前院临时变做灵堂,命人买了花头棺材,把没脑袋的徐良尸体成殓起来,雇人高搭灵棚,请了几名鼓手,吹吹打打,给徐良超度。同时,严英云写了数封信,飞报开封府,要求众人速到葵花冈会面。 严英云发出书信不久,开封府的玉面专诸白云生、劈雳鬼韩天锦、粉子都卢珍、小义士艾虎及细脖大头鬼房书安、小侠龙天彪,就第一批赶到葵花冈。几个人进了王家店,严英云往外一走,正好打了个对面。艾虎像疯了一样,“三嫂,我三哥他……”严英云哭了,丫鬟代替说:“各位英雄,赶紧进里面吧。”小哥儿几个到了后院一看,高搭席棚,里面板凳上放着一口棺材,头前有供桌,摆着供品,灵牌上写着徐良的名字。艾虎爬过去,“三哥呀……”“咚咚咚”用手捶着棺材。哭到伤心之处,他就昏过去了。白云生、韩天锦、卢珍也全昏过去了。房书安和龙天彪虽然没昏过去,也是跺脚捶胸。严英云止住哭声,挨个劝呀,昏过去的赶紧抢救,好不容易把艾虎等人劝过来了。艾虎嗓子都哭哑了,眼泪里都带血。艾虎一边哭,一边念叼:“三哥,你死得太惨了。当初你我结拜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他拽出龟灵七星宝刀要抹脖子,白云生拽出鱼肠剑,韩天锦拽出匕首,粉子都亮出家伙,都要在棺材前头抹脖子。严英云拦了一个又一个。房书安急了,“我说叔叔大爷撒手,别那样。”他们不听,房书安只好把供桌掀了,“唏哩哗啦”,这一下大伙都不抹脖子了。艾虎一瞪眼,“房书安你疯了!”“老叔啊,你们这是怎么了?头脑要冷静啊,抹脖子有什么用?我比你们谁都难过,我应当第一个死,可我不能死啊,我得给我干老报仇。你们这样做,正称贼人的心愿。人家盼着咱们都死绝了才乐呢!咱们能干这种傻事吗?要留得三寸气在,给我干老报仇,这是至关重要的。等我报完仇,我们在灵前排队一站,大伙儿一块儿死。”房书安正说在刀刃上,艾虎一听也对,“唉,好吧!给我三哥报完仇,咱们一块儿死。”“对!”大伙都不死了,有人赶紧把供桌扶起来,收拾东西。严英云请大家外面说话,等坐下之后,艾虎说:“我们接到你的信就赶来了。开封府的人把事情料理完了,分批赶赴葵花冈,用不了三五天就都来了。”严英云这才放心了。这些日子,里里外外的事情都由亚侠女出面,毕竟是一个女流,多有不便呀。这时,严英云就把一切事情交给他们,自己退归内室,守着灵堂。 大伙儿又问事情的经过,严英云把以往的事情说了,艾虎恨得咬牙切齿,“嘿嘿,晏风,好小子,是你杀的我三哥,早晚我抓住你,我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房书安提问道:“这么说,这棺材里只有我干老的身子,脑袋还没了?”严英云点点头。“那可不行,不管怎么说,我干老得有个全尸呀,哪怕把脑袋请回来缝到腔子上,也不能把尸首分两处。”艾虎点头,“书安,你说得太有理了。先想法把我三哥的头请回来,要不,咱太对不起他在天之灵了。”白云生一晃脑袋,“老兄弟,你说这话谈何容易,人头让人家整到八宝叠云峰青松狼牙涧去了,听说人家还要祝贺人头会,咱们怎么能拿得来呢?”艾虎冷笑一声,“大哥,这还用说吗,往回抢也得抢回来。你们大家在店房料理后事,等待开封府的老少英雄,我今天晚上就去,豁出命来,也得把我三哥的头请回来。”艾虎有个倔劲,他说出来,就能做到。房书安说:“老叔呀,咱们路上太乏了,你眼窝都塌陷了,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怎么能打仗呢?为我干老,你也要好好睡觉,养足了精神,明儿一早,我陪你上山,你看怎么样?”“书安你跟我一起去?”“对!我陪着老叔到叠云峰青松狼牙涧。我可不是吹,想当初,我是这座山上的四寨主,这座山当年还是我开辟的,山上的总辖大寨主半翅峰王典很讲义气,我打算当面跟他交涉,把我干老的人头要回来,您看怎么样?”严英云一听直晃脑袋:“书安啊,此言差矣。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那会儿你是绿林人,现在你是开封府的官人啊!跟他们水火不相容,这样做太危险了。”“唉呀,我的娘呀,为了我干老的事就是赴汤蹈火,没有二话可说,再说,我跟王典交情特殊。当年我要不救他,他早就喂狗了。王典曾经说过,早晚要报恩,我始终没让他报。现在机会来了,我不求别的,他把脑袋给我就行,论真格的,他能驳我的面子吗?退一步说,他即使驳我的面子,不给我,我顶多脑袋掉了到头了。大丈夫宁死阵前,不死阵后。为我干老我掉脑袋也心甘情愿。”“好!”艾虎拍拍房书安的肩头:“好小子,有骨气。明天老叔陪你一块儿去。各位,此事已定,不必多说了。该吃饭就吃饭,该睡觉就睡觉,养精蓄锐,跟这帮王八蛋好拼命。” 第二天日头升起很高,他们才起来,艾虎找到房书安,爷俩饱餐一顿,带着应用之物,起身奔叠云峰青松狼牙涧。白云生、韩天锦等人送到门外,白云生拉着艾虎的手说:“老兄弟,此去凶多吉少,你可千万留神,别疏忽了,主要靠书安,他去讲理。如果能把人头要来,当然好,一旦要不回来,你也不要跟他们动武。因为你人单势孤,咱们另想办法。”“大哥你放心吧,我不是小孩子,我心里有数。”龙天彪、韩天锦也要跟着去。艾虎拦住说:“人多了也没用。另外,家里缺人也不行。” 艾虎和房书安,两个人骑两匹快马,赶奔叠云峰青松狼牙涧。艾虎问道:“书安,你觉得有把握吗?”“八九不离十吧,老叔呀,咱爷俩处长了,你就知道你侄子是有能耐的人,别看我武艺平常,咱人缘儿好,交了好多的朋友。王典这个人,说实在的还不错,他有一个毛病,就是耳软心活,为这事,当年我们俩闹翻了,我一气之下离开叠云峰青松狼牙涧,你别看那样,我们俩的交情始终没断。那二寨主电光侠霍玉贵也不错。我想,要见到他们,好好说说,也许有希望。老叔,假如不行,你可别伸手,咱爷俩就回来,我保证咱的生命安全,他不会把咱怎么样,咱们再另想对策。”“好,书安,我一切都听你的。”“嗯,听我的。咱们君子动智,可别动手。”他们快马加鞭,往前飞驰。葵花冈离叠云峰十八里地,但都是山道。房书安在这儿当过寨主,对地形相当熟了,他们很快就来到头道山口。房书安抬头一看,戒备得很严,他告诉艾虎,“老叔,到那儿,您听我的。”叫艾虎在这儿等着,房书安往前面走,到那儿喊道:“哎!哪位值班呢?”山坡上,木栅栏门后探出个脑袋来,这人有四十多岁,一眼看出房书安,“哎呀,这不是四寨主吗?”“不错,正是房书安。哎呀,你是老王啊!”“是啊,我值班。”“嘿嘿,太好了,遇上老熟人了。老王,劳你的大驾,到里面给我大哥送个信儿,你就说老四回来了,找他有重要的事情相谈。”“好,房爷你等等,我现在就去送信儿。”这王头撒腿如飞送信儿去了。房书安拨转马头来到艾虎近前,“老叔,你看怎么样,人缘儿熟了就是一宝,要不认识的话,你往前一凑合,人家开弓放箭,再往前一凑合,檑木礌石,咱都不能靠近。”“嗯,书安,你真有两下子,我服了。”“嘿,等着瞧吧。”他们一直等到晌午了,也没有人露面,“唉!”艾虎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妙,“书安,从这儿到山里头有多远啊,怎么还没回来?”房书安一晃脑袋,“不远。这里头有缘故,一定是半翅蜂王典听说我要见他,就起了疑心,他得跟手下的狗头军师商议商议,再来对付我,所以拖延了时间。老叔,您别着急,大概一会儿就能有信儿。”这时,就听山坡上有人说话,“四寨主,对不起,我回来迟了。总辖大寨主有令,让你里边说话。”木栅栏门开了,喽罗兵往左右一分,把道路闪开。房书安跟着艾虎拉马到了里边,那个王头过来,“嘿哟,四寨主,你发福了,脑门子锃亮,听说你这两年混得不错,托福托福。”“嘿,就那么回事吧,凑合着活着呗。啊呀,我大哥在哪儿呢?”“大寨主公务甚忙,听说你来了挺高兴,正在聚义厅恭候。”“那好,这是我带的一个朋友,你们还检查吗?”“不不,你的朋友就是山上的朋友,这还用检查吗,你里面请。”这王头陪着他们往里走。房书安偷眼一看,山里做了准备,树木的后面,树上头,瞭望台上,山坡上全准备好喽罗兵,一个个手拿利刃,怒目横眉,严阵以待。房书安心说:当初,我跟王典交情多好啊,现在我当了官人,我们无形中成了仇人。看,他们都准备好了。难道说王典你还忍心对我下毒手不成,嘿嘿,笑话!姓房的我也不在乎,怕我也不来。他一边往里走,一边给自己鼓劲。转过二道山口,又越过第三道山口,又转过巡捕寨,来到大厅,往大门一看,左右站着二十名彪形大汉,脸都沉着,见房书安来了,过来施礼,“四寨主,你回来了。”“各位都挺好吧!”“托你的福,大伙儿都挺好。”“我大哥呢?”“在大厅里面,都等急了,你赶紧去吧。”“那好吧,把道闪开,老叔,跟我走。”两个人下了马,肩并肩走进大厅。 房书安一看,还是原来的样子,没什么变化,只是比当年油漆得鲜艳了,里头的设备比当初豪华得多了。正中央有一座三尺高台,转圈有栏杆,高台上并排两张桌子,有两把虎皮高腿椅,上首坐着总辖大寨主王典,下首坐的是电光侠霍玉贵,身边站着偏副寨主。往他们两旁一看,雁翅形,摆了两溜桌案,上首有几位客人,第一个是白胡子老头儿,房书安吓得一缩脖子,这个人是飞剑仙朱亮。挨着他,坐着个秃头和尚,咧着蛤蟆嘴,瞪着怪眼,身后背着一块金棋盘,这人正是三世陈抟陈东坡,他们后面还站着几个生人。下首,头张桌上坐着一个人,房书安越看越像徐良,正是紫面金刚王顺。他背着假牌的金丝大环刀,斜跨镖囊,撇着嘴,盯着他和艾虎。王顺旁边是白莲花晏风。原来这个晏风,在这儿属于小毛贼,别人坐着,他得在一边站着。因为他杀了徐良,为山上立了大功,这才给他一个座儿。他瞪着两只狼眼,撇着嘴,好像泥胎一样,也盯着房书安和艾虎。大厅里还有一百多人,不必一一介绍。房书安看了一眼,把衣服收拾收拾,往前紧走几步来到台前,“二位哥哥,一向可好,小弟房书安礼过去了。”说着躬身下拜。王典皮笑肉不笑:“嘿嘿,老四,自家弟兄,何必客气,免礼平身。”“谢大哥、二哥。”电光侠霍玉贵也点点头,“老四你来了,看座。”说着给房书安搬了把椅子。房书安一抱拳,“二位哥哥,我还带了一位客人呢,大概不认识吧,我介绍介绍,就是开封府的四品带刀御前护卫,小五义之中的老兄弟小义士艾虎,是我老叔,对不起,也给他来个座吧。”其实有几个不认识艾虎的。王典点了点头,“看座。”真给房书安面子,又给搬了把椅子。小义士一句话也没说,往椅子上一坐,就看房书安的。再看房书安,也坐好了,晃着大脑袋,一句话不讲。大厅里静了半天,王典才说:“老四,我得跟你道喜呀。”“大哥,喜从何来?”“哈哈,你怎么还跟我装糊涂啊,你现在把贼皮扒了,当了官了,吃了开封府的饭了,这不是可喜可贺的事吗?等有了空的时候,我还得给你送八彩礼物呢。”“得了,大哥,别拿我取笑了,其实在哪儿不一样吃饭呢!嗯,不过,人呀,所见不同,走的路也不一样,我就觉得当官不错,故此才走到开封府。哥哥,这事咱先放在一边,你知道今儿个我为什么来见你?”“不知道,你说吧。”“哥哥,我求你来了,无论如何,你得把这个脸赏给我。前些时候,白莲花晏风在葵花冈把徐良的脑袋给砍下来了,我就是为这事来的,我求大哥能把徐良的脑袋交给我。有道是人死不结仇啊。不管徐良活着时你们怎么恨他,绿林人跟他有多大仇,可他现在死了。死了,死了,一死都了。”“你干什么还要他的脑袋?”“我受人之托,来取徐良的人头,不知大哥能不能赏脸。”房书安一言未尽,就见王典把桌子一拍,“啪”的一声勃然大怒。 第四十一回 大头鬼舌战半翅蜂 小义士被困虎狼窝 半翅蜂王典把眼睛一瞪,一拍桌子“啪!”勃然大怒:“房书安住口!收回你这套吧。我正想找你算账呢,你竟敢在我面前提这种无理要求。徐良是什么人,你很清楚。他若是老百姓,要他人头、尸体都现成。唯独这徐良,绿林人提起他来都恨得牙长四指。他真是死有余辜!我实话告诉你,我们要用他的脑袋在叠云峰狼牙涧开个人头大会,把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的高人都请来,凡是跟徐良有仇的人,我是一个都不漏,大伙儿要祝贺三天。每人在他脑袋上砍一刀,拉下块肉来,这才能解我的心头之恨!你竟跑到这儿来要脑袋,房书安,你真是自讨没趣。告诉你,我王典是交朋友的人,最讲义气二字。念你当年救过我的性命,开创此山出过力,所以才接待你。今天我也不伤你,你马上给我下山,往后咱们一刀两断,你敢再来,我要你的命!”艾虎一听,脑袋上的青筋都绷起来了,就想动手,被房书安回手按住了。心说:我的爷,别发火,你得听我的。房书安一点也不着急,听王典说完他倒乐了:“大哥,干吗那么大火啊,不错,当初我是救过你的命,咱哥俩头也磕到地下了,可我不希望你报答我,就算没那回事了,可现在呢,你虽无情,我房书安不能无义。我劝大哥千万别开这个人头大会,那样对你没好处。把那些人全聚到山上来,从表面上看,你半翅蜂王典是个江湖人物,但你可要惹大祸呀!别看以往你占据此山,官兵没动过你,你若真要开这个人头大会,官府岂能置之不理?开封府能善罢甘休吗?大家是要给徐良报仇的,到那时,恐怕你就坐不稳当了。大哥,你是个明白人,我的话是为你好。如果现在你把徐良的人头给我,我还可以替你在开封府众人面前说几句好话,因为徐良之死并非出自你手,你若能把人头献出来,说明你有悔过之意;再说,开封府肯定要捉拿杀害徐良的凶手,到那时,您再把凶手献出来,从兄弟我来说,就一定不攻打你这叠云峰狼牙涧了,你还当你的自在大王,你何乐而不为呢?倘若不听我良言相劝,你定会越陷越深,将来悔之晚矣。望哥哥三思!”王典站起来,用手指着房书安:“大头鬼,你再多说一句,就摘你的牙!我的为人你清楚,做了不悔,悔了不做。我什么都不怕,既然当了山大王,就敢对抗朝廷。来人哪,送客!”房书安见王典听不进去,把大脑袋一晃也站起来了:“姓王的,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我来此,是兄弟之情,你却蛮横相待,既然我说出来,这事就得办到。徐良的脑袋,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我是非拿走不可!”一句话把王典气乐了:“哈哈,你别忘了,这山谁说了算!我就是不给,你能有什么办法?”“不给就不行!”“不行又怎样?”霍玉贵气乎乎地说:“大哥,哪有工夫和他废话,他是开封府的爪牙,是咱们的仇人,干脆把他撵出去完事。”这时白莲花晏风站起来说:“大寨主、二寨主,我可不是离间你们,这房书安已经不是绿林人了,他是绿林的叛徒,专跟咱们作对。放虎归山,必要伤人啊!如果他真是念弟兄之情,一个人来就行了,可他把艾虎领来了,艾虎是国家四品官,徐良的磕头把兄弟,房书安把他领进山来,分明是没安好心。艾虎连过三道山口,对山上的兵垒部署必已心中有数,将来如攻打叠云峰,对咱们十分不利。依我看,把他俩拉到外面砍首示众算了。”晏风说完,紫面金刚王顺又站起来了:“二位寨主,方才晏风说得对,您要觉着碍于兄弟情面不忍下手,我愿意当刽子手。”说着就把假牌的大环刀拽出来了。群贼一阵骚动叫喊:“不能让他们走了,快把他们剁了!”大厅门被堵上了。艾虎一看,甩掉衣服,拽出七星宝刀刚要动手,房书安把他拉住了:“老叔,你先等等,别着急,我的话还没说完呢。”艾虎只好又坐下。房书安来到王典面前:“大哥,行啊!咱哥俩的交情到此就结束了,可话我还得讲明白。”他指着白莲花晏风说:“你们哥俩是人吗?你大哥白菊花晏飞奸盗淫邪,无恶不作;你小子损人丧德,更是顶风臭八百里。我要是在叠云峰,连门都不让你进。咱们绿林之中,有不少人是因穷困所累,为了吃饭,挺而走险。唯独你,采花盗柳,尽干坏事。谁家没有姐妹、老少?我房书安就是脑袋掉了,我还是个人呢,你连狗都不如,还不快给我滚!”他又训王顺:“你说你算什么?你和徐良有仇,就公开定个日子,当场比比武,要能把徐良大解八块,算徐良没能耐。可你明明不是徐良,硬装徐良,连眼眉也染成白的,冒名顶替,栽赃陷害,你真是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现在你跑这儿来避风,就老实在狗洞里吃点残羮剩饭,对付着活着就行了,你还在人前摇头晃脑,挑拨我们弟兄,你要脸不要?干脆片下来,给房爷做双靴子穿得了。”别看房书安没鼻子,把这两个贼损得面红耳赤,干吧嗒嘴说不出话来。飞剑仙朱亮说话了:“二位寨主,老朽插两句。要不是房书安吃里扒外,暗中为开封府卖命,阎王寨不能失败,徐良也活不到今天。他的所作所为比徐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是绿林的败类,寨主,你还跟他讲交情?不如把他乱刃分尸算了。”房书安一听,转身便说:“寿星老儿尿炕,你个老没出息!朱亮,你身为剑客,真给剑客丢人。你在阎王寨呆不住,又跑到这儿来了,我要是你,撒泡尿自己也淹死了。”说得朱亮脸也红了。 王典一看,放了房书安岂不引起公愤,他一拍桌子:“来人,把这两个人全给我拿下!”众寨主和喽罗兵就等着这句话呢,“呼啦”往上就闯。艾虎心里明白,这帮贼哪个都比我强,我在这动武白搭,与其打败了再叫人捉住,不如不伸手。想到这儿,他瞅瞅房书安,房书安明白了:“老叔,把刀扔了,叫他们捆,要跟他们伸手,显得咱爷俩不义气。”说着把小片刀扔到地上。喽罗兵刚把他俩捆上,房书安又挣扎着说:“大哥,我再说两句行不?”“说吧。”“你真行啊,刚才还张口闭口救命之恩,现在你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大丈夫受杀不受辱,这是开封府官人的本色,给我们俩来个痛快的吧!”“可以,我成全你!”“谢谢!不过杀了我俩你可要小心后果,会有人为我俩报仇来的。我把底交给你吧。我们来这儿之前,就估计到了这种情况,为此,已做了充分准备,你知道我们都请来谁了?”王典一听,马上问道:“都请谁了?”“四川峨眉山八宝云霄观来了几个人,白云剑客夏侯仁,一字娥眉马风姑,白衣神童小剑摩等等,他们就守在叠云峰的东面。金风岛长发道人雪竹莲领着八大弟子也来了,乾坤五老,辽东六老,中山五老,云南三老全部请到了。你可要及早请高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哈哈!好,我谢谢你。话说完没?”“说完了。”“推出去!”艾虎一听,心说:早知这样不如我自己来探山,跟房书安一起来真后悔。他们刚走到厅门,房书安又不走了,转回身来说:“大哥,我还得说两句。”“有话快说。”“你真的要杀我?想当初救你时多不易啊,我煎汤熬药,端屎端尿,辛辛苦苦两个多月,才把你救活。你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我脑袋掉了不要紧,你就不怕我的冤魂把你掐死?对你这样的忘恩负义之辈,往后谁还敢与你交往?”王典红着脸说:“房书安,你少废话!我承认你是我恩人,这是你自己找死。”“你真不知好歹,我是为挽救你才来的呀!我看你还是把徐良的脑袋给我为好。”“不给!”“不给?那你把我放了,我回去搬兵,你要是好汉就别怕。”“我早就说过,做事就不怕,怕了就不做。你们谁来都行,不就是放你回去搬兵吗?好,我放你。”“这才不失为好汉!”王典一琢磨,干脆放他这一回,免得他人指责我。于是,他作了决定:“把房书安放了。”紫面金刚王顺一看不好:“大寨主,使不得,放虎归山,必要伤人。他到任何时候也得与你作对,你何必妇人心肠。”“我话已说出口,不能更改,把他放了,谅他也掀不起多大风浪!”房书安活动活动筋骨:“我说大哥,我们来的是一对儿,放我一个,我老叔怎么办?干脆,把我俩一块儿放了吧。”王典一乐:“这事对不起,由不得你了,留下艾虎,等我们开人头大会那天,也好乱刃分尸助兴。你走吧!”房书安怎么说也不行,心中后悔不该让艾虎来。他把小片刀背好,到艾虎近前:“老叔,你先受点委屈,我去去就来,一定设法救你出虎口。”事到如今,艾虎只好点点头:“你只管搬兵,不要为我多牵挂。”“大哥,我可走了,把我老叔交给你了。刚才你说开人头大会时才下手,说话可要算数,你若暗中加害我老叔,你可不是人。我今天晚上就救我老叔出去,你等着吧。”房书安就这样连吵带喊,被人推出来了。 房书安离开叠云峰下了山,他孤零一人,一筹莫展,怎么办呢?我大话已说出口,假如来晚了我老叔的命可就没了。他掐着手指一算,现在店房里只有白云生、韩天锦、卢珍、龙天彪和我五个人,连我干娘才六个人,就凭这几个人能打叠云峰?高人是有,可远水不解近渴。房书安低头只顾想心事,结果走错了路,他站住脚往四处一看,就见大山相连,古木成林,怪石横生,噢,这不是走到叠云峰后山来了吗?得赶快往回走。他刚要转身,就听山坡上有人喊:“那个人快躲开,别把你伤着。”山谷的回音把房书安吓得一哆嗦,他揉揉眼睛仔细一瞅:我的娘!这回真要我这条老命啦! 原来从草丛中跑出一只受伤的大黑熊,脖子后面血肉模糊,毛奓奓着,龇着獠牙,举着双爪。在熊后面不远处,一个年轻人手拎一条大棍,飞快地边追边喊。这只狗熊直奔房书安来了,他吓得魂不附体。他知道,黑熊最野不过了,有时肠子被打出来还拼命。这要是把我抱住,我这条命还能保住吗?就见房书安脚尖点地,“噌”就蹿上一棵大树。黑熊一看人上了树,没理他,照样往前跑。这时,追熊的小伙子到了,就见他把大棍一举:“畜牲,再叫你伤人!”照着熊就是一下,黑熊转身就扑过来了,一人一兽厮打在一处。房书安骑在树杈上不敢下来,往下一看,这小伙子武艺真高,蹿高蹦低,敏捷利索,黑熊一次次都扑了空。最后,小伙子一棍子打下来,正打在黑熊背上。奇怪的是,棍子打上去后,闪起一片火光,冒出一股黄烟,再看那熊,浑身上下都是火,转眼间烧了个皮焦肉烂。那年轻人一侧身,背上大棍,一阵冷笑:“看你再敢伤人,这回老实了吧!”房书安老远就冲这小伙子一抱拳:“小兄弟,辛苦辛苦。”小伙子看看房书安的长相装扮,觉得十分可笑,就乐了:“你是谁呀?怎么一个人到这儿来了?你是遇上我了,不然你早没命了。”房书安说:“我到这儿办事,慌不择路,把道儿走错了,今天要没你,我是性命难保,恩公请受老兄一拜。”“别客气,其实我不是专为救你,我撵这只熊已经两天了,今天才把它堵住,无意之中把你救了。请问,你是哪的人?”房书安一想,我说实话不?说吧,怕他与叠云峰的贼有瓜葛,再出卖了我;不说吧,觉着对不起人家。他又仔细瞅瞅这小伙子,只见他身高七尺多,细腰宽膀,扇子面的身躯,面似淡金,身穿青缎短靠,犀牛皮板带扎腰,脚蹬一双皮鞋,看上去正义侠气,不像贼盗。房书安略为放心,便说:“小兄弟,我不是本地人,是从东京汴梁来的。”“哟,那么远,你在东京哪儿发财?”“你瞧呢?”“你是保镖的?”“不对,我是当差的。”“怎么不穿官服啊?你在哪个衙门?”房书安大脑袋一晃:“你听说过倒坐南衙开封府吗?小兄弟就在那儿混饭吃。”年轻人一听,睁大双眼:“你在开封府,包大人的衙门?”“是,”“我跟你打听个人。”“谁?”“此人绰号飞叉太保钟雄,他也在东京。”“钟太保?我们很熟悉,他是我老哥呀。”其实,房书安在信口开河,他跟钟雄根本不熟悉,只是耳有所闻。另外,从哪方面讲,他跟钟雄也不是弟兄辈。小伙子信以为真:“是吗?钟雄是我爹,我叫钟林,人送绰号日月飞行小太保。”前面讲过,蒋平七位英雄攻打君山寨时,钟雄起义,保了大宋。他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女儿叫亚男,男孩就是钟林。飞叉太保在朝廷为官,把钟林委托给好朋友南昆仑司马珍,让他传授钟林武艺。司马珍是出家道人,与钟雄交情甚厚,就把钟林带到庙上跟他习武。钟林没事时就到山上打猎。没想到今天巧遇房书安,听他说他是开封府的,钟林便想起爹来,房书安顺竿儿爬,假亲近:“你就是钟林?好孩子,长大了,那阵儿哄你玩儿的时候,你还在我胳膊上拉青屎呢。”钟林脸一红:“您老别提过去,那时我小不懂事。”“我是说笑话哩。孩子,你怎么在这里呢?”“老人家,你不清楚,我跟我老师正在学武。”“你老师是谁?”“南昆仑司马珍。”“老剑客呀,他在哪儿住?”“从这儿翻过两架山梁就是,庙的名字叫火云宫,他是那里的观主,我就住那儿。”“没想到咱爷俩在这儿遇上了,按理说我应当到庙里看望你师父,替你爹爹向他老人家道谢,我跟你爹有交情啊,可现在我公务在身,得赶紧回去,只好改日去拜访。”钟林还真有点舍不得:“您贵姓?”“我姓房,叫房书安。”“您住哪儿?”“葵花冈王家老店。”“我知道葵花冈。这么办,我先回去见我师父,然后请假,再到店里去看您。”钟林说完便回庙去了。房书安退回原路,奔葵花冈去了。 房书安走错了路,又遇上钟林,一耽误就到了第二天早晨。他一夜没合眼,本来脑袋就大,今日更觉头重脚轻,脑袋昏沉沉的。一进店房,正碰见蒋四爷:“哎哟,我的爷,你什么时候来的?”“昨天晚上赶到。”说话之间,南侠展熊飞等人都从屋里出来了。房书安这才知道,他陪艾虎上山的时候,蒋平他们也赶到了。房书安心里多少踏实了点,但总得把艾虎的事跟大伙儿说说。来到屋中,房书安打了个唉声:“四爷,坏了,我老叔他……”房书安一咧嘴,可把众人吓坏了。最近接二连三出了不幸之事,从阎王寨返回东京,头一个就是徐良摊了人命案,好容易把徐良保出来,卢方、韩彰、徐庆又死在王顺之手;徐良不听劝阻,追赶紫面金刚王顺,结果在葵花冈丢了脑袋。现在艾虎再要出事,这打击谁受得了?“快说,艾虎怎么了?”“我老叔被扣在山上了。”房书安把山上的经过一五一十讲了一遍之后说:“我回来给大伙儿报个信儿,想办法救艾虎,不然,说不定哪会儿他就要掉脑袋。”大伙儿听后,都为艾虎担心。蒋四爷背着手,晃着小脑袋在屋里转来转去,他能不发愁吗?想起临行之时包大人拉着他的手,再三叮咛,让他带这些人一定要给徐良报仇,把人头找回来,然后剿灭叠云峰狼牙涧的匪徒,否则,不要回开封府。现在什么也没完成,艾虎又出事了,这真是火上浇油。蒋平一筹莫展。沈明杰过来说:“四叔,您别愁,事到如今,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您赶快调遣,我们宁愿死在阵前,也不受这窝囊气。”蒋平晃了晃脑袋:“话说起来简单,我们的人在人家手中捏着,这儿一起兵,那儿就开刀,艾虎还能活得了吗?必须先把艾虎救出来,再攻山。”“那咱就来个夜探叠云峰,先把艾虎救出来。”“这谈何容易?书安说他们在八宝叠云峰上要召开人头大会,还发了请贴,要把天下八十一门的高人都请来,巨寇飞贼不下千名,你我怎是他们的对手?那个紫面金刚王顺、飞剑仙朱亮,还有电光侠霍玉贵等等谁能打得过?还有那么多的帮凶,死倒是小事,当今天子和开封府的包相爷都在拭目以待,盼着咱们的好消息呢,咱们重任在肩,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必须得有万全之策。”大伙儿想蒋平说得对。可是即使有了万全之策没有人也不行呀!事到如今只好请人了。蒋平与黑妖狐智化、南侠展熊飞商议之后,一口气写了几十封信。头封信写到云南昆明府三老庄,请三老出头帮忙。他们是古来稀左九耳,梅花千朵苍九公,闹海老龙神苗九西,请三老见信后火速赴奔葵花冈。之后,派专人骑快马以八百里的速度直奔昆明府。第二封信写给辽东六老,派人送到君州卧虎沟,请铁面金刚沙龙,大刀镇陕西严正方,翻江海马尚君义,浪里白条石万奎。另外,到大相国寺聘请北侠欧阳春。第三封信下到山西,请山西二绝金睛好斗梅良祖和神形无影倒骑驴老剑客谷云飞。第四封信下到河南登封嵩山少林寺总院,请少林名僧参加。总之,五路的镖头、各门的门长、三亲六故、知己的朋友全都发了信。信虽发走了,但最近处的往返也得十几天才能到,云南、西北、辽东等远处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蒋四爷心事重重,反复琢磨怎样才能救出艾虎,这是当务之急呀,大家正着急呢,有人禀报,有一道姑求见,自称红文,来看望亚侠女严英云。英云姑娘正在一旁,一听红文剑客来了,满面是笑:“四叔,红文女剑客乃当代高人,咱们应当好好接待,我就是她老人家搭救的。”“孩子,我早就听说过这位剑客。列队迎接。”来到店门外一看,果然有位老道姑。就见她长得慈眉善目,仙风道骨,手拿拂尘,背着宝剑。严英云先过去行了礼,然后把蒋平等请过去,依次作了介绍。红文老剑客,打稽首、诵法号:“无量天尊,四老爷,贫道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老剑客,您过奖了,不客气,往里请。”犹如众星捧月一般把老剑客接进店房,分宾主落座。红文女剑客问亚侠女的伤势,严英云说:“让您挂心了,我早已康复。”“这就好,贫道又给你捎药来了,定能根除。”严英云把药收下,再三称谢。红文一看,屋里人都愁眉不展,知道有事,便问蒋平:“四老爷,听说近来开封府屡出不幸之事,白眉大侠徐良也为国捐躯了,可恨的是,人头还落在叠云峰贼人手中。贫道动问一声,你们打算怎么办?”“老剑客,我们正在商量此事,都是自家人,也无须隐瞒。我们现在是事急力不足啊,要打,又怕他们把人质艾虎杀掉;不打,又难为徐良报仇。老人家,请您给指点一条明路。”“四老爷,贫道来此有两件事,第一是看望亚侠女的伤情;第二件事正待同你等商议。”“老人家,只管讲明。”就见红文剑客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往桌上一放。蒋平一看,大吃一惊。 第四十二回 男扮女装龙天彪上山 弃暗投明王金玲反正 蒋四爷把信封打开,里边还有一张烫金字的大红请帖,仔细一看,是叠云峰总辖大寨主王典给红文的请柬,请她上山祝贺人头大会。四爷不觉一惊,问老剑客:“您跟叠云峰有来往?”“哈哈,四爷,实不相瞒,我跟王典关系不错,他女儿王金玲是我徒弟,跟贫道学艺五载。每逢年节,都给我送礼,山上大事小情,也请贫道参加,这次我来就是要把此事说清。当初王典虽占山为王,但他买卖公平,不欺负附近的老百姓,老百姓称他是公道大王,所以贫道才跟他交往,倘若他是现在的王典,我决不收他女儿为徒,何况他对抗官府,杀死徐良,我更不能跟他同流合污。这次贫道来,就是要把我和王典的关系告诉开封府,以清白自身;另外,你们有什么事要办,贫道可助一臂之力。”蒋平眼睛一亮,心想可有救星了!四爷起身施礼道:“老剑客,您推心置腹,我们就不推辞了。您准备何时进山?”“如没有事现在就走,有事耽误两天也可。”“现在我们的小义士艾虎被押在山上,大伙儿正在为此事着急,想打又怕艾虎出事,不打又怕误了时机。您进山若能设法把艾虎救出虎口,我们就感恩不尽了。”“贫道记住这件事了。”“还有,倘若您再能把徐良的人头帮我们找回来,当今天子必有重赏。”“贫道不图赏,只求为民除害。这两件事我都答应,但我可不敢说大话,我将尽力而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别看是位女道士,说出话来明理爽快,大伙都站起来,谢过老剑客。红文剑客说:“四老爷,贫道一人有点孤单,最好找个帮手和我一道进山,你看哪位英雄合适?”蒋平眼睛转了转:“您是女剑客,男的显然不便,我找个孩子,叫他装扮成女道姑,就说是您刚收的徒弟,有什么事可叫他跑道送信,您看怎么样?”“妙哉!太好了!但不知谁能胜任?”“此人就在眼前,龙天彪过来!”龙天彪一听就一咧嘴,心说:四爷不给我派好角色,这又得男扮女装,又得当道姑。“孩子,你别不高兴。”“我不敢。”“我告诉你,这可是为了救你的老叔艾虎,你不卖命谁卖命?装扮成女道士随老剑客上山,你看怎么样?”“孙儿遵命就是。”红文女剑客一看,这小子长得比姑娘都好看,又是徐良的徒弟,老剑客很满意,马上让人赶奔她的庙上取来衣服。龙天彪梳洗打扮后,穿上女道姑的衣服,怎么瞅怎么像个俊俏的道姑,就是脚大了点,但衣服长,可以盖住。红文女剑客看后连声称绝:“要不说话,连我也看不出来了,太好了!今后咱们就师徒相称,有人问你就说是我徒弟,叫妙珍,你少说话,免得露马脚。”龙天彪一一记住,暗带利刃,跟红文女剑客即刻起身。为了掩人耳目,由严英云一人把她们送出店房。 红文带着龙天彪,改路来到叠云峰狼牙涧。一路上,红文问龙天彪学艺情况,他如实地向女剑客讲述了一遍。红文想:他是徐良的徒弟,功夫肯定错不了,暗喜有了好帮手,红文告诉他:“王典的女儿叫王金玲,比你大两岁,你对她以师兄相称,要跟她亲近,我们还要说服金玲给咱们帮忙。”一路上,红文剑客再三叮咛,龙天彪一一牢记在心。 到了山口子,就听一棒锣响,闪出一行喽罗兵,为首的手提花枪,他刚要问便认出来了:“那不是红文老剑客吗?”“无量天尊,正是贫道。”“您来得比别人都早,我们大寨主这两天还念叨您呢,赶紧请吧。”红文女剑客特地把那份请帖拿出来,让大伙儿看看。喽兵们摆摆手,点着头往里边请。二人没费吹灰之力就进了三道寨门,来到大厅。 喽兵先到里边通报,半翅蜂王典,电光侠霍玉贵等亲自列队迎接。王典满面赔笑,躬身施礼:“老剑客,您来了,好,够朋友!我早就等着您呢。”电光侠也过来施礼,两个人一边一个,把红文女剑客请到大厅。龙天彪低着头,不敢迈大步,但眼睛没闲着。他一看,这山的气势可真不小,不亚于当初的阎王寨,正厅是十五间,里边都通着,又高又宽敞,里边挤满了人,有和尚、道士、尼姑、道姑,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龙天彪一眼就认出了朱亮和王顺,因为与他俩多次打过交道。龙天彪恐怕被他们识破,就把头深深地低下。王典陪着红文步入大厅:“各位,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女儿受艺的老恩师,江湖上有名的红文女剑客。”“老剑客,您好!”众人热情打招呼。红文与众人见过礼,宾主这才落座。龙天彪低头站在她身后。王典问:“老人家,这位道姑是谁?”“她是我新收的徒弟,叫妙珍。妙珍啊,还不过去见过大寨主。”龙天彪过去打了稽首,没说话。王典一看,是个女孩子,可能面嫩不敢抬头说话,也没见疑。龙天彪这才退到椅子后边。王典又问:“老人家,请帖收到了?”“收到了。”“这次您可得帮我的忙。来人,准备素宴,通知小姐,就说师父来了。”不一会儿,摆上素宴,王典、电光侠陪着吃。女剑客能吃得下吗?只得逢场做戏。她端着酒杯问王典:“你在信中说,要庆贺什么人头会,但不知这人头会是何意?”“哈哈,您不知道,这人头并非凡人之头,乃是有名的白眉大侠徐良的。他鬼使神差,来到葵花冈,被我几位弟兄发现,就要了他的性命。如今人头在我山上,您知道,徐良是绿林人的叛徒,我打算让朋友们跟我们一起高高兴兴地解解恨,故此,召开这个人头大会。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的高人,凡跟徐良有仇的我都请来了,可谓盛会空前,您不参加怎么行啊!另外,开封府也不会善罢甘休,双方早晚有一场决战,到时还请老剑客助我一臂之力。”“无量天尊,大寨主太客气了,你就是给我二指宽的小纸条,我也得来呀!”“够意思!”说着,把酒一饮而尽。这时,就听门外有脚步声,环佩叮当,随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开门进来八个丫鬟,都是短衣襟,小打扮,配刀悬剑,进来后往左右一分站定。跟着进来个年轻姑娘,她个头不高不矮,瓜子脸,面如玉脂桃花,柳眉弯弯,杏眼闪闪,樱桃小口,天仙一般。这正是王典的女儿王金玲。 王金玲听说老师来了,便亲自来拜见。她先见过爹爹和二叔电光侠,然后拜见师父:“老师一向可好?徒儿迎接来迟,当面赎罪。”红文把她搀扶起来:“孩子,你我师徒还客气什么,近来好吧?”“托师父的福,一切都好。爹爹,我和师父到我屋去了。”“好哇,今后老剑客的食宿全归你了。”“是,师父跟我来。”说着,把红文拉出大厅。龙天彪在后面跟着,一转身奔到内宅。这叠云峰气魄可不小,从大厅往后数有九层房子,姑娘住在第七道院,这是内宅。王典没有夫人,他父女二人相依为命,金玲是他掌上明珠,在爹爹面前说一不二;此外,姑娘武术还好,王典把她视为命根子。 金玲把老师请进自己房里,撒了一顿娇,红文非常喜欢她,把她看成自己的孩子:“丫头,你还这么顽皮,你已经长大了,快要许配人家了,我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看师父说的,我没那份心思,我一辈子不嫁人。”姑娘说着脸也红了,一抬头,看见红文身后站着个小道姑:“师父,我光顾跟您说话了,忘了问您身后这人是谁了。”说着过来就拉人,龙天彪臊得更抬不起头来了。红文说:“金玲,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你的师弟,妙珍啊,这是你师兄,还不过去见礼?”龙天彪红着脸,过去打稽首,没说话。王金玲一看,这个小师弟长得不错,乐得不得了,就把龙天彪拉到眼前,看看这儿,摸摸那儿,这个亲劲儿就甭提了,龙天彪怕露馅儿,急忙躲闪,金玲以为她是害羞:“师父,我这个小师弟这么腼腆,她来多长时间了?”“不到俩月。”“哪儿的人?”“就是山南的人,我看这孩子天资聪明,就把她留在身边了,正赶上接到你爹的请帖,就把她带来了,也好让你们师兄弟见见面,往后好有个照应。”“师父,这么办吧,您要有事先回去的话,就把她留在我这儿多住些日子,我自己怪闷的,让她跟我做个伴儿。”龙天彪一听,心说:坏事了,这可怎么办?也罢,到时候我先拉出刀来把你切了。王金玲又叫人准备了一桌素筵,师徒三人归座。龙天彪筷子不动,低着头,逗得王金玲直乐:“师父,我师弟可真腼腆啊,这么老实可不行,我告诉你,练武的人不拘小节,我这个人爱说爱笑,你要跟我凑到一块儿可就倒霉了。你倒是吃呀!”龙天彪没办法,点了点头,这才动筷子。他怕大手露出来,紧拿衣服盖着。红文一个劲儿从旁打岔,唯恐姑娘看出破绽来:“金玲,为师有句话问你,你爹开的这人头大会你可清楚?”金玲一听,柳眉挑了几下,轻轻唉了一声:“我爹没跟我商议,不过这么大的举动,谁能不知道呢?”“金玲,这是咱俩说,你说开这会有必要吗?”“师父,我爹是越来越糊涂了,他一意孤行,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我从心里不愿意我爹干这种事。徐良已经死了,还开什么人头大会?听说我爹聘请了八十一门的高人参加,这不是招灾惹祸吗?来的人越多,是非就越大。也不想想,开封府的人能善罢甘休吗?我真担心,不定哪天我们就得走阎王寨的老路,后果不敢想啊。”龙天彪在旁一听,点点头,心说:没想到王典的女儿看事挺远,还能主持点正义,比王典强多了。他心里这么想,可嘴里不敢说。红文女剑客点点头:“丫头,要真像你说的那样,早晚官兵一来,玉石俱焚哪,你打算怎么办?”王金玲一听,眼泪就掉下来了:“师父,我怕得很,我是身在五里云雾中啊,请师父给我指条明路吧!”她哭着向两旁丫鬟示意,让她们退出去,然后把门关好。这院子是深宅大院,高房厚墙,说话走不了音。就听金玲说:“师父,弟子的苦衷您清楚,我虽是一女流,但是对是非曲直还能明白。我反对我爹占山为王,干这违法之事。有时我想:人家良家子女多自在啊,我现在虽说吃喝不愁,但往后一看,真有点胆寒,现在我爹疼我爱我,可将来落到哪一步田地谁知道啊?早晚官兵一抄山,我就得陪着他掉脑袋!每逢想到此,我心似油煎,尤其是现在,我已预感到大祸临头,我爹不但把徐良的命要了,还把一个叫艾虎的囚禁在山上,这是自招祸灾。开封府是好惹的吗?人家迟早要攻山,真到那一天,恐怕我爹是以卵击石难能自保了。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岂能独生?师父,无论如何你要给我指条明路。”王金玲边说边哭,句句话发自肺腑。红文放下酒杯:“丫头,你也不必太难过了,这事情咱慢慢商议。我已经替你想好了一条道,但不知你敢走不敢走?”金玲急切地说:“师父,您说吧,听您的话我还能有亏吃吗?”“那好,”红文站起来,往院里看看没人,把声音放得很低:“孩子,为师跟你想法一样,看你爹的样子,你我三言五语实难劝转,如今他头脑发热,忠言逆耳。你的事可得好好想想了,既不能陪你爹挨刀,还得想法救救你爹,当女儿的要尽全力把他拉出来呀!”“老师,您快说,我该怎么办?”“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帮开封府,助他们一臂之力。只有这样,官府才能开脱你的罪责,你爹爹的罪过也能减免。除此之外,别无良策。”王金玲一听,眼睛瞪得老大,迟疑半天才说:“师父,我一直在山上,除了跟您学艺,连山都不下,也不认识开封府的人,怎么给官府出力呢?”“孩子,我什么都不瞒你,开封府的人就在眼前。天彪,不用装扮了,过来。”龙天彪一听,这回可好了,这么长时间,话不敢说,头不敢抬,真憋得难受。听女剑客一吩咐,他把胸脯一挺,头抬起来了:“弟子听命。”他这一声把王金玲吓得好悬没蹦起来,心说:我小师弟声音怎么这么粗?这不是大老爷们儿吗?再一看他的眉眼和举止动作,认定他就是男的。王金玲这心就直跳:“师父,这……是怎么回事?他是谁?”“孩子,不必惊慌,我对你实说了吧。他就是徐良的高徒,小侠龙天彪。为师上山之前,就与官府通好消息,小侠男扮女装,跟我上山来就是为了找你,你有事尽管说,他可代开封府作主。孩子,你该明白为师的意思了吧!”王金玲如梦方醒,吓出一身冷汗。闹了半天,他是徐良的高徒龙天彪,似乎有过耳闻;我师父真的浑身是胆,竟敢把开封府的官人领进叠云峰。王金玲瞠目结舌,女剑客一乐:“徒儿不必吃惊,我这全是替你父女着想。你要能帮助小侠客把艾虎救出来,再设法把徐良的人头弄到手,你就算立了大功。开封府蒋四爷他愿在天子面前保奏你将功折罪,到那时,你爹的罪也可能减免,他能立功当然更好。孩子,这么办吧,你要乐意,就帮助为师赶紧救人;若不乐意,为师也不勉强。”王金玲前思后想,牙关一咬:“师父,我听您的。”“无量天尊,善哉善哉!为师没白教你。”龙天彪也冲王金玲一抱拳:“对不起,我不得不乔装打扮,多有得罪。为救艾虎和请我老师的人头,请姑娘多多帮助,如果事成,我龙天彪一定在包相爷面前为你陈明曲直,保你无事。”“小侠别往下说了,我愿意就是,不过……”姑娘低下头。红文久经世故,知道姑娘有难言之处,便站起身来,把姑娘拉到里屋:“徒儿,有话尽管说。”金玲好半天才说:“师父别见笑,徒儿不得不为自己着想,如今我已是二十岁的人了,后半生又当如何?看龙天彪小侠岁数与我相差无几,他和我己在我房中亲热谈笑,还动过手脚,这男女有别,今后叫我怎么做人……”红文明白了,心说:好聪明的姑娘,她是要把终身许配给龙天彪,这岂不是一举两得!于是她含蓄地说:“金玲,为师也有此意,不如你俩订下终身……我跟小侠商量商量,你看如何?”“一切都由师父做主。”红文让她在里屋等着,乐呵呵地来到外间屋,问龙天彪:“小侠今年多大了?”龙天彪一愣:“我还小呢,一十八岁。”“很好,贫道打算把金玲许配给你,你可愿意?”话还没说完,龙天彪就站起来了:“老人家,不可,千万不可!”红文也愣了:“为什么?难道你瞧不起她绿林出身?”“没这个意思。实话说吧,我十四岁那年就订了亲,在南阳府团城子伏地君王东方亮有两个姑娘,一个叫东方娇,一个叫东方艳,因我们年岁太小尚未成亲。再说,我老师徐良都没成亲,当徒弟的怎好完婚?”红文一听,不能强人所难,便赶紧到里屋把这事跟王金玲说了,金玲一听哇地一声哭了,她恨自己命苦,但话已出口,难以收回,便说:“师父,这样吧,您再跟他说说,就是做他的三妻四妾我也乐意。”红文一想:这也不是不可以,就又跟龙天彪一讲。龙天彪一个劲儿晃脑袋:“这……这可太不好办了,我一个人不能做主,起码得四老爷点头才成。”红文又去跟金玲说,金玲一想,倘若蒋平不同意,我就认命了;如果龙天彪不同意,我也不能再嫁人了。现在只有立功,取得开封府的谅解,亲事还可有望。红文和金玲从里屋出来,龙天彪和王金玲俩人红着脸都有点不自在,红文说:“你们也不必拘束,先把那事放在一边。”金玲点了点头,停了一会儿,她说:“现在天色还亮,待掌灯后,咱再动手。”红文点点头,三人又回到席边,丫鬟婆子又端来酒菜,可王金玲再也吃不下去了,心想:我只知艾虎押在山上,但押在哪儿还不摸底,要想救人,不摸清楚怎么行呢?于是她把身边的赵妈叫来。这赵妈是她半个奶妈,跟随她多年,非常可靠,什么事也不用背着她。金玲告诉她:“你出去给我办件事,想办法打听到开封府的官人艾虎在什么地方押着,千万别露马脚。”赵妈经验丰富,一听便知是怎么回事,点了点头,退出去了。约摸过了半顿饭的工夫,她回来了。金玲一看,她喜上眉梢地说:“姑娘,我问清楚了,就押在咱们宅后的仙人头山下,八卦石牢三号。”“确实吗?”“一点不差,我见着石牢总头目李头儿铁拐李了,他今天值班,是他亲口跟我讲的,钥匙就在他手中。”“他不会往外说吧?”“我是无意之中跟他搭讪才听来的。”“好!”王金玲跟师父、龙天彪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师徒三人吃完饭,沏壶茶,又接着说闲话。他们表面镇静,心中早已开了锅,盼啊盼啊,好容易盼到夜幕降临,屋里点了灯。一会儿赵妈来送信儿,说山上开饭了。王金玲一想:吃饭换班,岗哨人少,正是个好机会。于是跟老师商议,开始行动。红文点了点头:“徒儿,一切由你出面,为师在暗中助你。”“老师放心吧。”王金玲吹灭里屋的灯,换衣服。她一边换一边想:爹呀,不是女儿坏了良心背叛您,这是为您好啊,早晚您会知道女儿的一片苦心。想着想着,眼泪不由得就掉下来了。她换完衣服,披上斗篷,拿口宝剑,斜背着百宝囊,转身出来了。“丫鬟、婆子都过来了:“小姐,又练武功?我们跟您去。”“你们不必跟随,把家看好。”“是。”王金玲跟老师、龙天彪从屋里出来了,转身往后走,直奔仙人头。 这仙人头是座山名,喽罗兵、头目犯了罪都押在这儿。金玲经常从八封石牢前经过,道路很熟,时间不大过了开阔地,眼前就是仙人头。这山高只有十六七丈,像剑削一样,在底下开了山洞,侗口有个铁栅栏,里边的木栅栏用来押人,共有十几个号。他们到这一看,有喽罗兵巡逻。王金玲低声告诉他俩:“到了,你们二位先别露面,躲到僻静之处。”两人闪身躲起来了。王金玲也很紧张,她只好见机行事,就见她迈着大步奔石牢来了。哨兵问:“谁呀?”“我!”“哟,小姐,到这儿散步?请到里边喝茶。”“不必了,今天你们谁值班?”“李头儿。”“唤来见我。”“是。”这李头儿三十来岁,在叠云峰七八年了,也算老熟人,他背刀提灯从后山转过来:“谁呀?”“姑娘找你。”铁拐李过来把灯一举:“是姑娘来了?”他放下灯笼趴地下就磕头:“小姐,找我有事?”“有句话想问你。”“请讲。”“在这儿讲不行,跟我到那边去。”李头儿一想:什么事还要到那边去?他摸不清底细,只好点头答应,跟姑娘到了僻静之处。“你把灯熄了。”姓李的一想:什么事啊?他“噗”地一吹,灯刚灭,王金玲就一把揪住他的衣服领子,冷嗖嗖一把宝剑就横到他脖子上了:“别吵,吵就宰了你!”“小姐,我哪儿惹了您?留命,留命!”“我问你,开封府的艾虎是押在三号吗?”“对。”“人在吗?”“在,可能正吃晚饭呢。”“好,我来提艾虎,你不许声张,快把铁门打开,把艾虎交给我!”“姑娘,大寨主交待过,他不同于一般的罪犯,让严加看管,没有大寨主的手谕……”“什么手谕!他女儿不比手谕好使?不听我宰了你!”姓李的一琢磨,姑娘在大寨主面前,说一不二,惹了她真要把我宰了,还没处诉苦去。要我开,我就开,大寨主追问下来,我就实说,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说:“我这就去。”铁拐李把钥匙拿出来,转身去三号石牢,要提艾虎。 第四十三回 反山寨父女变脸 救艾虎师徒仗义 王金玲抓住铁拐李,要把艾虎提出来。铁拐李知道事情发生了变化,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大寨主的女儿要放艾虎。铁拐李镇定镇定,转身往里面走,王金玲在后面紧跟,怕这小子有变。来到八卦石牢的第三号,铁拐李看左右没人,就把钥匙拿出来,把大锁打开,拉开栅门回头看看王金玲。姑娘用手一推,把他也推进石牢。王金玲这才说话:“铁拐李你今天帮了我的大忙。帮忙就帮到底吧,你先受点委屈,不许声张。”“姑娘……”“再吵我宰了你,趴下!”铁拐李乖乖趴下了。王金玲往百宝囊中一伸手,把飞爪百链锁掏出来了。这百链锁上面有一丈多长的绒绳。王金玲用绒绳抹肩头、拢二背把铁拐李给捆上,又把他的衬衣撕下来,卷吧卷吧把他的嘴给堵住了。 王金玲闪目往里边一看,有个人正靠在墙角坐着,五花大绑,头在铁环子上挂着,要没人解救,飞都飞不了。金玲仗着胆子到了近前,哈腰看了看:“你是艾虎吗?”艾虎也早就听见动静了,有点吃惊,认为是提审,后来一看眼前发生的事情又不像。是谁救我?还是个女的,他不认识。金玲一问,艾虎才点点头:“是我,你是什么人?”“别说话,我来救你。”说完金玲把宝剑一挥,绑绳全断,她用力把艾虎搀扶起来。艾虎的手脚全都麻木了,仗着年轻,身子骨结实,站起来活动了一会儿,胳膊腿才有知觉。王金玲顺手把铁拐李身上那把刀抽出来递与艾虎:“你先将就着用,快跟我走!”艾虎一看这是自己人,也没多问,提刀在后面跟着,出了三号石牢,他们在夜幕的掩护下,一拐弯到了僻静之处。小侠龙天彪、红文女剑客都在这儿等着呢。龙天彪一看,五叔出来了,真乐坏了,往前紧走两步就拉住艾虎的大手,“五叔!”“天彪?你怎么来了?”“我就为你来的,五叔快走!”艾虎那高兴劲儿就甭提了,原来他以为非死不可,现在像神话一般被人搭救。老少四人转身就走。王金玲是在山上长大的,道路很熟。她知道前山得过巡捕寨,要走三座寨门,很难过去。唯有后山,虽然有人守着,如果不好过,用武力还可突围,便跟红文女剑客一商量,要走后山。他们顺着盘山道飞快地往下跑,时间不大,就到了后山的山口石嘴子。这里用石头垒了座大门。两边是悬崖绝壁,要想过去,必须从门里通过。这儿没有重兵把守,守门的经常只有五六十人。金玲心想:凭着我们四个人的本领,平安通过更好,弄不好,也能杀出一条血路。事到如今也只好铤而走险了。他们刚到石嘴子,就听前面有人喊话:“站住,哪来的?”巡逻喽罗兵出来了,大竹杆子上挑着盏气死风灯,照得四周雪亮,喽罗兵打凉棚看了看:“谁呀?”王金玲过来说:“是我。”“哎哟,小姐,深更半夜的,这是上哪儿去呀?”“我奉父亲之命,要出山办事,把门给我打开。”“这……小姐,我们说了不算,得禀明巡捕寨的寨主闻华——闻寨主。”喽罗兵说着就给闻华送信儿去了。靠嘴子不远搭着三间石头房,亚督鬼闻华在那儿值班。以前他是君山寨巡捕寨的寨主,原属钟雄管辖。飞叉太保钟雄倒戈起义,人马归了大宋,亚督鬼闻华不同意,与钟雄分道扬镳,就领着手下一伙人,削刀将——毛保、铁刀大督督——贺宾等投靠了叠云峰。王典加封他为巡捕寨大寨主,手下管着三千多人,可以说是大权在握。他为了报答王典,任职以后兢兢业业,白天巡察,晚上值班。特别是最近一个时期,山上风声吃紧,开封府的人陆续开到葵花冈,离山又不太远,为了徐良人头这件事,非打大仗不可。故此闻华衣不解带,更加防备。今天事也凑巧,偏赶上了他的班。喽罗兵进去单腿点地:“报告!”闻华坐起来:“什么事?”“寨主,小姐要开门下山。”“王金玲?什么事啊?”“不敢问,后面还跟着好几个人,离得远,没看清,请寨主爷示下。”闻华心里纳闷儿,这小姐自来深居简出,别看是山大王的女儿,跟大家闺秀一样文静老实。大寨主深更半夜叫她干什么去?这我得问清楚。闻华带着削刀将毛保,铁刀大督督贺宾,从石头房里出来了。来到后寨门一看,真是姑娘,可姑娘后面是艾虎,这人押在八卦石牢了,大寨主交待得明白,等人头大会开始那天,要宰他祝贺,他怎么跟姑娘凑到一块儿了?再看,还有个出家的道姑,是红文女剑客。他顿感事情不妙,但闻华这人老谋深算,心里慌乱,脸上露不出来。他冲着王金玲一抱拳,“姑娘何事?”“闻大叔,我奉父亲之命有一件要事下山,麻烦您把后寨门打开。”“好,姑娘,敢问一声,什么事?”“这你就别细问了,将来你会清楚。”“不过,金玲啊,你别生我的气,我这差事上指下派,我在这儿守着,是奉你爹的命。你爹爹有话,没有他亲自写的书信,没有山上的号牌,任何人不得随便出入。姑娘,咱们公事公办,既然奉你爹爹的命令,什么事我可不问,号牌有没有?你爹爹的亲笔书信有没有?要有,就放你们出去。”“这……”王金玲心想:看来这事复杂了,这么倒霉,偏赶上他在这儿。可事到如今,姑娘只好把眼睛一瞪说,“闻大叔,号牌也有,书信也有,因为我走得急,丢到家里了。要回去取又耽误工夫,等回来再给补吧,您赶紧把门打开。”“哈哈……好,现在我就开门,但是我还有一事不明,请教小姐:你身后那是艾虎吧?艾虎是咱们山上的仇人,押在八卦石牢,谁把他放出来的?”姑娘一听坏了,这事露馅儿了,他认识艾虎,看来他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了。金玲气得粉面通红,柳眉倒挑,一阵冷笑,“哼哼……闻大叔,你管的事也太多点了,我看这个事你问不问没关系,我命令你马上开门。”闻华一瞅,姑娘翻脸了,他还是沉住气:“小姐,你生气也罢,骂我也罢,这事我可不能听你的,我得听你爹的。我现在就派人去请示大寨主,大寨主叫你走,我二话不说!毛保,去请示大寨主!”“是。”削刀将毛保起身要去大厅。王金玲一想:跟我爹一说,不就全完了吗?只见姑娘身子往前一纵,把毛保给截住了:“站住!用不着你去!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作主。我说闻华,看来你成心和我过不去。今天你休怪姑娘我翻脸无情,我手里的这把宝剑可不认识你!”“哈哈……我的好小姐,我全明白了,闹了半天,你要救艾虎出去,不然的话,为什么着急?为什么不让给你爹送信儿?要是这样,我更不能让你过去!”王金玲火直往上撞,奔毛保拔剑就剁。要说毛保这小子,也不是东西,奸、损、淫、毒、辣五个字都占全了。他跟闻华是磕头兄弟,闻华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他一看姑娘跟闻寨主闹翻了,就把掌中的刀一晃,一阵奸笑道:“姑娘,别变戏法了,想带人走,没那么容易!我们吃你爹的,就得给你爹办事,既然你变脸,毛保只好得罪了。”一抡刀,跟王金玲战到一处。 王金玲和他打了十几个照面,飞身跳出圈外,从镖囊里拿出响铃镖。这是红文女剑客的真传,镖后头有个小铃铛,打出带响,故叫响铃镖。王金玲一扬手,镖出来了,正中毛保咽喉,毛保仰面摔倒。金玲过去手起刀落,把他的人头砍下。这下后寨门就乱了:“了不得了,毛寨主死了……”刹那间闻华全明白了,一面命人赶紧飞报大寨主,叫他快来,一面把掌中的大砍刀举起来,往前一纵,大战王金玲。 正在这时,就见山上灯笼、火把,好几百人全下来了。为首的两个正是半翅蜂王典,二寨主电光侠霍玉贵,身后跟着飞剑仙朱亮、紫面金刚王顺、白莲花晏风等。王典得了信儿,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我的女儿哪能背叛我呢?但又一想:送信儿的人敢说假话吗?我得亲自到出事地点看看。闻华一见王典,虚晃一招跳出圈外,躬身施礼:“大寨主您来得正好,您看看。”王典一看,可不是吗?旁边躺着毛保的尸体。王典气的脖筋绷起,晃着脑袋来到王金玲面前:“丫头,你疯了!”王金玲一看,他爹爹出来了,原来怕出事,现在出事了,她的心反倒平静下来了:“爹爹,女儿有罪,我给您施礼了。”“起来!金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说你要背叛为父不成?”“爹爹,既然您问,我就实说了吧。”王金玲没有隐瞒,一口气把想的、做的说了一遍,她承认艾虎是自己救的,另外又告诉王典,我要赶奔葵花冈,弃暗投明。最后王金玲说:“爹爹,您可能恨我,认为当女儿的不应当这么做。可您想想,您占了这座山,已属非法。官府对您并没征剿,那是因为您没有欺压百姓。可您知恩不报,反而贪心无厌,又让白莲花晏风杀死白眉徐良,把人头搁到咱这山上,还要开什么人头大会。您这样做下去,官府能答应吗?开封府能跟咱们完得了吗?眼看就是一场大祸,叠云峰就要土崩瓦解。作为您的女儿,我不能不替您考虑,我弃暗投明的意思就是想立功,好减轻爹爹的罪责,您能理解我吗?”王金玲话没说完,王典就听不下去了:“好哇,金玲,我做梦也没想到你会背叛你爹!好,既然你不仁,就许我为父不义。从现在起,咱们断绝父女之情,你就是我的仇人!来人哪!抬我的兵刃!”大家一看,大寨主都气疯了,谁也不敢拦。只见半翅蜂王典手拿短把凤翅鎏金镋,像一头狂怒的野兽扑奔金玲而来。姑娘赶紧闪身躲开,王典一翻腕子扑过来,王金玲一低头又躲开了。王典连着砸了七八下,姑娘是一招没还,最后扑通跪在她爹爹面前,泪如雨下:“爹爹且慢,看来您老人家恨我,但是我说的话都是出于真心,发自肺腑。您想我是您唯一的独生女儿,不能不为您、我从长着想,爹爹,您再看看您身边是些什么人吧,都是些占山为王的杀人强盗,都是十恶不赦的恶淫贼!您把他们都当成好朋友了,供他们吃喝,伙同他们作恶。这样下去官府能答应您吗?难道说,女儿投靠官府,立功赎罪还有错吗?爹呀,既然您恶念不改,女儿也没有办法。打吧!我决不还手。”“叛孽!你还狡辩!我打死你!”抡起来往下就砸。他认为这么一砸,姑娘还不躲吗?可是他想错了,金玲痛不欲生,一看爹爹打来,她双眼一闭,腰板一挺。凤翅鎏金镋正拍在她的脑袋上,“啪!”再看姑娘,香魂消散,身躯栽倒,脑浆都迸出多老远。王典一看:“哎哟,我的孩子。”立即把兵刃扔了,把女儿的尸体抱住,哭得就没气了。 这时山上一阵大乱。艾虎、龙天彪、红文他们三个人怎么不过来呢?原来红文认为父女之情,比什么都深,要是别人过去,王典反而更恼,局面不可收拾。可是红文女剑客也没料到,姑娘会舍命劝父,父亲会杀死亲女。当她发现之时已经晚了。红文女剑客心如刀绞,只觉眼前一黑,身子一栽,好悬没倒下去。艾虎和龙天彪一直在观察动静,待机动手,王金玲一死,把他们俩也惊呆了。再说王典,哭得死去活来,蹭得满身是血。电光侠霍玉贵过来,一边擦泪,一边劝说:“大哥,别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都怪你火气太大,眼下还要以大局为重,给丫头准备后事吧。”王典这才止住悲声。一抬头,看见红文、艾虎和龙天彪,这家伙就更疯了,嗷嗷直叫:“红文,你是我女儿的老师,把我女儿领到这一步,你算什么东西。虽然说她死在我的手下,实际责任在你身上。快还我女儿命来!”喊着就向红文猛扑过去。红文女剑客往旁边一闪,一阵冷笑:“王典,过去我把你看错了,你实在是个人面豺狼。女儿何罪?你亲手打死她,还把罪责推在别人身上。方才你女儿说的话,字字值千金,可你是忠言逆耳。看来你这种恶人,世人都可诛之,贫道我要给徒儿报仇!”剑客说到这儿,拽出宝剑,就跟王典战到一处。他们都要把对方致于死地,二十个回合,没分输赢。飞剑仙朱亮和三世陈抟陈东坡一边观阵,一边小声嘀咕。陈东坡对朱亮说:“今晚上这事非闹大了不可。”“怎见得?”“你看,既然他们敢大胆把艾虎救出,他们一定早有准备。今天晚上开封府不定来多少人呢,咱们要小心防备才是。这红文可不是善茬子,总辖大寨主要想赢她还得费点劲儿,你我何不下手帮忙?”“对,你打算怎么办?”“偷偷给她来一下。”这陈东坡真不是个东西,他往皮兜子里一伸手,拿出一颗金棋子。这金棋子是钢的,镀了金水,车、马、炮……全有,把棋盘铺开就可以下棋,打仗时就是暗器,一颗金棋子约有一斤。他抄在手里,等待时机,红文女剑客战中身形转动,一时背对陈东坡。他一看时机来了,抡手一扬喊了一声,像闪电一般,一道金光就扑奔红文。红文女剑客全神贯注,大战王典,怎能防备这一手呢?忽听脑后生风,想躲已来不及了,正拍在红文的后背上。就这一下,把红文女剑客打得往前抢了几步,心口发热,眼前发黑,身子一栽,哇一口血就喷出来了。王典一看,举起凤翅鎏金镋往下就砸,还没等落下来,就听一声响,怎么回事?原来是被小侠龙天彪用刀给架住了,镋没落下去。艾虎趁此机会,背起红文转身就走。龙天彪打了三四个回合,边打边退,压刀在后头掩护,从后山出去就往前跑。王典火往上撞:“我看你们能跑到哪儿去?我已布下天罗地网,你们是插翅难飞!追!” 艾虎本来身上有伤,又没吃饭,还背着红文,感觉相当吃力,汗滴滴嗒嗒直往下淌。他慌中迷路,不知方向,身边又没有援兵,处境非常紧张。女剑客似醒非醒,神志不清,顺着嘴角往下滴血,还一个劲说:“放下我,不要管我。”艾虎紧咬牙关,一直奔向东山坡。龙天彪提刀在后,跑来跑去,跑到绝境了:前面的山像大墙一样立在那里,高有数丈,挡住去路,再想转身走,后面的人追上来了。艾虎和龙天彪一咬牙,事到如今,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就把老剑客放到山根底下:“咱们俩拼吧!”“嗯,只好如此了。”人怕急、马怕骑,到了这步,怕也不行了。艾虎和龙天彪俩人提刀迎上去,就听这山头上有人喊:“老叔,小兄弟,不必担心,房书安在此!”房书安?爷俩抬头观瞧,就见石砬子上一前一后下来两个人,这俩人比猴儿还快。在头前的正是细脖大头鬼房书安,手里拎着一尺多长的小片刀。后面跟了个小伙子,头梳日月双鬏,末根系着五色头绳,前发齐眉,后发遮颈,散发披肩,周身上下一身青,鹿皮围裙,足蹬一双抓地虎快靴,手中拎着一条五金龙虎棍。往脸上一看,面如姜黄,五官端正,眉目清秀,目若朗星,非常英俊。艾虎、龙天彪不认识他,也不知房书安是从哪儿来的。 前文说过,自红文女剑客带着小侠龙天彪进了叠云峰狼牙涧后,蒋平、智化、南侠、房书安等人在一起碰头分析过这形势。蒋四爷一皱眉:“现在咱们人单势孤,要再来几个帮手咱就踏实多了。虽说请人不少,可最快的也得五天之后才能赶到。”蒋平这么一提,忽然房书安想起钟林。“四爷,上次我上叠云峰,把道走错了,遇到个小伙子。他那根棍带冒烟的,把黑熊都烧焦了。我觉得奇怪,过去一问,你们猜猜他是谁?是钟雄的儿子,日月飞行小太保钟林。”房书安这么一说,蒋平、智化知道了,“钟林在这儿,这孩子也不小了。”“比我还高,长得一表人才。我和他一谈,才知道他在这儿跟老师学艺,他的老师就是赫赫有名的南昆仑司马珍——司马道爷,离这儿也不远。要能把司马道爷和钟林请出来,咱们不就多了两个帮手吗。”房书安这么一说,老少英雄都高兴,那敢情好,且不说钟林,要是南昆仑司马珍肯出头,问题就解决了。那是人中的剑客,世外的高人。可又一想:跟人家没深交,又是个出家人,人家能帮这个忙吗?至于行不行,只有亲自去请才知。就这样决定,由房书安领道,蒋平、智化、展昭、刘士杰带了八彩礼物、四名仆人,一同起身进山,到火云宫去请南昆仑。 进了山,房书安辨了辨方向,翻过山坡一看,果然在群山怀抱之中有个小庙。这里环境太好了,一般人找不到这儿。时间不大,来到庙前,一看横匾写着“火云宫”三个字。“你们等着,我叩门。”“叭叭叭”敲了几下,庙门开了,里边出来个小老道。一看,来了一伙人,都挺眼生:“无量天尊,各位施主找谁呀?”“小道士麻烦您了,请禀报火云宫的观主南昆仓司马道爷,就说开封府的蒋平、智化、展昭、房书安、刘士杰等求见。”“好,你们稍等。”小道士把门关上回去了。时间不大,庙门打开,钟林从里面跑出来了,眼睛闪着亮光,先看见房书安了:“哟,您来了。”“小伙子,你看都谁来了。”“钟林,还认得我吗?”“四叔,我怎么能忘呢!智大叔、展大叔!”钟林跪下就挨个儿磕头。故人相见,分外高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想起当年没有智化,自己在白云岭怎能得救?哪有今天?他把智化当亲叔叔,也知道眼前这几位老前辈和他爹钟雄最好。寒暄一阵,钟林把眼泪擦擦:“各位叔叔,你们来得正好,刚才我还跟师父提念这事。我师父说,明后天准备到葵花冈看望大家,没想到你们先来了。师父,您快出来吧!”随着一声咳嗽,走出一位道长,还用问吗?这就是南昆仑司马珍,大个子、宽肩膀,看来这老头儿身子骨还挺硬实。往脸上一看,面如晚霞,一缕花白须髯散满前身,头上带着柳木道冠,铜簪别顶,身穿酱紫色仙衣,手中拿着拂尘,长得慈眉善目,不过脑门上有道竖纹。根据判断,这老头儿脾气不太好。大伙正想着,司马珍就来到众人面前,“无量天尊,欢迎各位大驾光临。”蒋平赶紧过去见礼:“在下蒋平参见老剑客。”“哎哟,四老爷您太客气了。”“这二位是智化、展昭。”“久闻大名。”“这是义侠太保刘士杰、大头鬼房书安。”“欢迎、欢迎,里边请。”特别热情地把他们让进去了。 蒋四爷把礼物往前一献,“老剑客,初次见面,没有什么好东西,几件薄礼,请笑纳。”司马道爷一看,除了吃喝之外,还有彩缎、现钱。老剑客就一乐:“四老爷,无功受禄,实感不安。你们能来,我就高兴得不得了,这送礼又是何意?”“道爷,您别多想,我们素知庙上清苦,一点薄礼不成敬意,真还让我们拿回去吗?”“好!那贫道就愧领了。”司马道爷吩咐一声,小道士把礼物拿到后面去了。司马道爷问蒋平:“四老爷,你们无事不登三宝殿,大概找我有事吧。”“道爷,咱们都是绿林人,我们这是求您来了。”“求贫道何事?”“道爷,我们要平灭叠云峰狼牙涧,但是缺兵少将,因此来求道爷助我一臂之力,不知意下如何?”没等司马珍说话,钟林就过来了:“师父,这可是好事。那帮贼没一个好东西,依着我早就把他们铲除了。你一再劝我,我才没有下手。我叔叔他们缺兵少将,您就答应了吧。”大伙听了直乐,认为这老道好说话,你看他对人多和蔼。但是出乎意料,司马珍闻听此言,把脸一沉,说:“蒋四爷,你们来我欢迎,闹了半天是要拿我们爷俩当刀使,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第四十四回 房书安智激钟林 小太保火烧群寇 司马珍脸往下一沉接着说道:“四爷,你想过没有,我们出家人,讲的是早晚三朝拜,神前一炷香,慈悲为本、善念为怀,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能帮你们什么忙呢?抄山灭寨是你们官府的责任。王典他们犯了法,他自己承担,跟贫道毫无相干。因此,我师徒决不能出头帮忙,请四爷原谅。善哉,善哉,无量天尊。”司马道爷说完就把眼闭上了。四爷真没想到,这老道说话这么噎人。不过蒋平经验丰富,马上付之一笑:“道爷所言是实,不过我蒋平也认识不少出家人,玉泉山三清观主云中鹤魏真、大相国寺北侠欧阳春、少林寺八大名僧等,这些人有的是三清门人,有的是三清弟子,但他们想的做的跟您大不相同。记得道门有这样的话,杀恶人即是善念,本身就是做好事情,这与慈悲为本、善念为怀是一个道理。道爷,您是觉着咱们没什么交情,所以才拒绝吧?可钟雄与你与我们都是莫逆之交。道爷,您不能见恶不管,还是助我们一臂之力吧。”南侠、智化也劝。就见司马珍面带怒容,霍然站起:“三位,免开尊口。我说话算数,来呀,送客!”司马珍拂袖转身进宅去了,把这老少几个留到这儿了,南侠的脸是红一阵、青一阵,智爷也不自然,蒋平气得胡子都撅起来了。日月飞行小太保钟林脸像大红布一样,迈大步跟师父就出去了。到了后院,钟林把老师衣服抓住:“师父,咱不应该这样对待四爷他们。再者我爹爹和他们同殿称臣,交情深厚……”道爷把袖子一甩说:“大胆!放肆!钟林,你爹把你交给我,就是让你跟我学艺,在这儿得听我的。送他们出去!”钟林嘴撅得能拴头驴,进了屋冲几位一抱拳:“今儿个不知哪阵风不顺,他老人家严词拒绝,几位老前辈看怎么办?”蒋四爷拍拍钟林肩膀:“孩子,不要为难,你作不了师父的主,看来也只好如此。再说,我们是求人家,帮忙是人情,不帮是本分,我们看看他也不白来,孩子,我们告辞了。” 大家都往外走,大脑袋房书安没动地方,他翻着母狗眼正想主意呢。房书安心说:这个老道是六亲不认、滴水不进。你瞅那模样,你不就是南昆仑吗?我姓房的经得多了,我就不信不能把这老道鼓捣出去。走,没那个便宜事。房书安思来想去,把眼光落到钟林身上,心里说:我能把这小伙子拐走,我们在山上好好折腾折腾,看你管不管,到时候,看你出头不出头。房书安打定主意,站起来:“我说钟林,我有话和你说说行吗?”“行啊。”“找个没人的地方。”蒋平知道他要冒坏水儿,几个人就等着。“房爷您有什么话?”“孩子,我可不是说你师父的坏话,你趁早别在这儿了,跟着这‘杂毛’学下去,没什么好处。他是人情不懂,是非不清,学能耐,不能光学武术,还得练达人情。刚才你全听着了,我四爷爷说的话哪点不对?你瞅他脸都变色了,还把袖子一甩,把我们留这儿了。”钟林一听有点刺耳:“房爷,嘴下留德,您不乐意,别当着我说我师父。”“我有什么就说,不爱听我也得讲。你爹爹那个人就明辨是非,想当年七雄闹君山,你爹爹那可说是要人有人,要势有势。但是他明白,一听这七个人讲得有道理,马上倒戈保了大宋朝。我赞成这样的人物。你是他的儿子,你也应该是这样的人,要做一番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的大事,眼下救艾虎下山,取回徐良人头,这两件大事,你师父他不肯帮忙,可你是将门虎子,能袖手不管?有种就跟我走,咱们上叠云峰,你敢不敢?”“房爷,我现在还没满徒,得听师父的,待我禀明再去。”“你小子鬼点子还挺多,你哪是禀明你师父,这叫撤梯子逃跑。明知你师父不答应,还去禀他干什么?我认为老子英雄儿好汉,闹了半天,你是饭桶松包,咱们没得说,算我看错人了。”房书安一使激将法,钟林就受不了啦,热血沸腾:“房爷,你说我背着师父这么做行吗?”“有什么不行?你早晚不得在开封府当差吗?现在无非是先行一步。到了叠云峰嘁哩喀喳,把王典、霍玉贵这帮贼全打趴下,再把徐良人头取回来,救出艾虎,你在人前显胜,你爹该多高兴!连皇上也得加封你的官职。到那时你紫袍金带,光宗耀祖,该有多好!听你师父的就得老死在庙上。孩子你到底敢不敢?”“好吧,我宁愿叫我师父生一次气,就跟你们去一趟吧。我想真要办成了,我师父也就不怪我了。”蒋平在这儿全听见了,心想:房书安这小子比我当初还坏。 且说钟林,背着师父,把五金龙虎棍拿出来了:“房爷,咱们什么时候走?”“现在就走。”临走的时候,钟林觉着给老师留个话好,就跟守门的小老道说:“师兄,我去办点事,一会儿师父要问,你就说上葵花冈去了。”“师兄,你可早点回来。”“我知道。”钟林交待完了,就跟蒋平众人起身。南侠和智化觉着这么做不妥,有心过去拦房书安,被蒋平叫住了:“别,一路酒席对待一路宾朋,这才叫对症下药。你们二位甭管。” 到了葵花冈一打听,红文、龙天彪还没回来。这时已掌灯了。蒋平怎么琢磨也不踏实,替他们捏着把汗。大家一商议,房书安提出来,跟钟林冒险上山,看个究竟,大家同意。钟林从小在这儿长大,对路径了如指掌,平时老师管得严,眼下如同小鸟出笼,把他乐坏了。他们商量好走百丈崖,这条路近,下去就是前大厅。俩人走在上面正好听到底下有人喊叫,灯笼火把一照就瞅见艾虎、龙天彪,身上背着红文女剑客被诸贼追杀。房书安先喊了一声,给艾虎他们定定神,然后他俩才顺藤出溜下去。他们俩下来与艾虎、龙天彪相见。把艾虎乐得:“书安,你可来了。这是谁呀?”“你们都是将门虎子。他是日月飞行小太保钟林,钟雄老元帅的儿子,南昆仑司马珍的徒弟。”彼此见礼。这时候王典他们也追上来了。钟林剑眉倒竖,虎目圆睁:“我说房爷,各位别怕,我今天全包了。你们几位先休息,等会儿我领你们出去。”艾虎一听,这小伙子口气不小,且看他能耐如何。只见小太保钟林,一晃五金龙虎棍,就飞身过去挡住王典。王典众人站住,借灯光一瞅,不认识这位年轻小伙子。王典把双镋一分,嗷嗷暴叫:“娃娃,你是什么人?莫非你是开封府的爪牙!”“有话好好说,用不着叫唤,小太爷有名有姓。我爹钟雄,现在是洞庭湖水军大帅飞叉太保,我是他的不孝之子,日月飞行小太保钟林是也。我老师就是火云宫观主,南昆仑司马珍。”王典听后一愣,心说:道爷,咱们有过连山之好,井水不犯河水,你我所管辖的地方,相互决不侵犯,而且每逢年节,我都派人给你送礼,彼此多年相安无事,怎么你把徒弟打发出来帮忙开封府了?又一想:不能吧,这小孩儿是不是背着他师父来的?王典心里七上八下,想到这儿大喝一声:“钟林我且问你,你老师果然是司马珍?”“废话,还有拿师父骗人的吗?”“今天晚上是你自己来的,还是你师父叫你来的?”“这……”钟林一琢磨,得了,我说个瞎话吧。钟林把眼珠子一瞪,“我是奉师命先来一步,他一会儿就到,今日定要把你们这帮贼寇斩尽杀绝。”王典明白了,心说:司马珍,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养来养去,养成个仇人了。本来王典就疼姑娘,今天晚上发生这些事都要把他气疯了,因此对钟林忍无可忍,晃双镋飞身跳到钟林面前,举兵刃就砸,钟林哈哈大笑:“王典,你是总辖大寨主,揍你一个,等于打你全山。今天我要教训教训你!”说着晃五金龙虎棍便来接战。房书安在后头看着,见这钟林确有能耐,年轻人火力也旺盛。棍子沉重,动作敏捷,但是跟王典交手就不行了,王典这对凤翅鎏金镋,招准步稳,钟林却显得有点毛躁。房书安怕久战不利,就在一旁提醒:“钟林,你脑瓜活点,怎么不叫它冒烟呢?费这个劲干什么?”钟林这棍子里头有硫磺,是老师司马珍特地为他打造的。这棍子带夹层,大拇指一摁绷簧,棍头一转个儿,上面有小眼儿,里外对到一块儿,就能往外散药粉,药粉出来见风就着火。但钟林这孩子挺自尊,有一线之路,尽量不用这一招术。师父也说过,这一招就是防备万一,遇险、遇难方可使用。这时钟林心里已知不是王典的对手,凭真功夫恐怕难以取胜。房书安一喊,他灵机一动,就像打狗熊似地,用大拇指一摁绷簧,棍头一转个儿,钟林抡棍就砸。王典哪知道其中奥妙,他一看棍子砸下来,单手举起凤翅鎏金镋,往上一架,正碰到棍上,“嘡啷”一声,棍子里的药面撒了半翅蜂王典满头满身,一愣的工夫,就风卷着烈火着起来了。王典一看不妙,喊声“妈呀!”把风翅鎏金镋也给扔了,双手抱头就地翻滚。幸亏陈东坡、朱亮就在眼前,他们赶紧把大衣脱下来,连头带脚把王典包住,这才把火扑灭。眨眼工夫,把大衣打开再看,王典身上黑一块、紫一块,全身都是大泡。胡子烧没了,上身衣服也几乎全都烧光,王典已昏迷不醒。电光侠霍玉贵吩咐:“快,抬到前厅抢救。”喽罗兵过来,捡起兵刃就把王典抬走。电光侠这才知道这小孩儿的棍子有来头。一伸手,他拽出七星宝刀跳到钟林面前:“娃娃,你小子不够意思!你凭得不是真功夫,这叫暗箭伤人。看某家要你的狗命!”说着话,摆刀就剁,钟林能怕他吗?这就是“小马初行嫌路窄,大鹏展翅恨天低”。再看钟林,他抖擞精神,晃动五金龙虎棍便与霍玉贵战在一处。他还打算用火烧人家,但电光侠霍玉贵经验丰富,方才观战时候他看得清楚,他这刀尽量躲避大棍,不跟它磕碰,钟林这招使不上了,就得凭真能耐。两个人打斗到二十几个回合,钟林已无还手之力,只见霍玉贵这把宝刀上下翻飞,身形转动,好像狂风闪电一般。钟林手忙脚乱,汗都出来了,只是无法脱身,心说:坏了。正在这时,就听石崖上面有人高诵法号:“无量天尊,钟林不必担心,为师来也。”说话间就见一人手抓藤萝跳了下来。钟林虚晃一招,跳出圈外,回头一看,正是老师南昆仑。 司马道爷有事找钟林,发现徒弟不见了,就知道准要出事。把小道士叫来一问,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心想:钟林还是个孩子,钟雄把独生子托付给我,这进了山若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交待?司马珍一琢磨,现在不出头也得出头了,救我徒弟要紧,然后再找蒋平他们算账。司马道爷想到这儿,背上宝剑流彩虹,挎好百宝囊,换好短衣襟、小打扮,收拾好就起身奔叠云峰。因为庙离叠云峰不远,道路熟悉,没费什么劲,就找到山上。到了山上,人在哪儿不知道,东一头、西一头,把道爷找得晕头转向。走到百丈崖头,发现底下有人动手呢,拢目光一看,正是钟林。司马道爷这才放下心,孩子没事,得想办法把他救出来。他不敢耽搁,故此喊了一声,顺着藤萝就下来了。钟林一看是师父来了,赶紧跑过来,吁吁带喘,:“师父!”道爷当时把眼一瞪,真想过去揍他。但又一想:有话回庙再说,这是战场。所以道爷把火往下压了压:“还不给我退在一旁!”“是。”钟林知道老师有气,心说:你爱打、爱骂随便,反正我也把半翅蜂王典烧了。电光侠霍玉贵认识南昆仑司马珍。他单手晃刀,一阵冷笑:“司马道爷,您来得太好了!够意思!够朋友!把你徒弟打发出来跟我们叠云峰为仇作对,您可太对得起朋友了!”道爷知道人家误会了,赶紧解释,:“电光侠,不要误会。钟林是个孩子,不懂事,背着我来到山上,多有冒犯,请二寨主千万见谅。请问大寨主现在何处?贫道有话对他说。”“哼,还找大寨主?钟林已把大寨主烧坏了!”司马道爷一听,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知道,后果已不可收拾了,道爷暗恨钟林,得罪了山寨人,火云宫已难存身,这个畜牲!但无论怎么恨,事情已经发生,道爷怎么说也说不通了。霍玉贵说:“司马道爷,甭演双簧了,你们师徒该收场了,我们山上人是好欺负的吗?你来了,有能耐把叠云峰给平了,没能耐我平了你火云宫!今天不拼个你死我活,决不罢休!”说着话,摆刀就剁。司马道爷万般无奈,拽出宝剑流彩虹,一道寒光出鞘。“无量天尊,电光侠,贫道念我们有连山之好,不愿意得罪你们才耐心解劝。要这么说,我南昆仑也不是好欺负的,你山大力强、以势压人,贫道也不能受!要分上下我奉陪就是!”说着话,摆宝剑便来大战霍玉贵。 钟林在旁边暗笑,心说:老师你不是脾气好吗?结果也忍不住了,跟贼能讲出道理吗。钟林此刻希望打得越热闹越好。但是这两个人也是势均力敌,三十个回合,没分输赢。紫面金刚王顺在旁边看着,就从怀里拽出一只镖来,找好了机会一抖手就是一镖,就听“嘎嚓”一声,司马道爷的柳木道冠给打下来了。要不是南昆仑经验丰富,脑袋肯定得钻个眼儿。道爷吓得魂不附体,头发也散落下来。与此同时,三世陈抟陈东坡也趁机扔出一个金棋子,正好打在老道的肩头上,这下可够重的,打得司马道爷身子一歪,横着出去五六步,就觉着半身发麻。道爷一看,这仗没法打了,耽误得时间长了,这几个人谁也活不了。司马道爷单手握剑,转回身喊道:“钟林,快走!为师掩护。”房书安、艾虎、龙天彪、钟林一看,不好,背着红文剑客顺着藤萝拼命往上面爬。他们爬上崖头,又接司马珍上来,群贼在后面紧追不舍。司马道爷告诉钟林;“快,放火。”钟林拿着大棍子对着山头就磕,药面全撒下来了,见风就着,“噗”地一下,浓烟烈火顿起,群贼纷纷四散。老少几人这才平安脱险,回到火云宫来。 道爷把钟林狠狠地责备一顿,非要用家法惩罚。房书安觉得事情是自己引起,就“扑通”给道爷跪下了:“老剑客,您不要教训徒弟,您就教训我吧。这个事都由我引起,我和他爹有交情,故此领孩子到了山上。您老人家要怪,就怪罪我吧。”艾虎、龙天彪也跪下了。艾虎也说:“仙长,您别怪我兄弟,他为了打叠云峰救我。我已感恩不尽,如他违犯道规,您就打我好了。”龙天彪也来劝说,把道爷弄得没办法了,双手相搀:“几位,这个事实在是欺人太甚,看来火云宫我得舍弃了。”房书安暗笑,心说:你还想在这儿呆呢?你要能坐稳当我就不叫房书安了,你这杂毛老道,快上山和我们一起干吧!司马道爷万般无奈,只得把小徒弟叫来,把东西全都封闭,锁好门,几个人起身赴奔葵花冈公馆暂避风头去了。这里老少英雄得聚,艾虎被救出来,可把大伙乐坏了。但也添了一桩心事,红文女剑客和司马道爷都受了伤,现在得好好调治养伤。 再说山上半翅蜂王典被火烧了之后,幸亏救治及时,才转危为安,把他恨得直咬牙根。他女儿死了,而且死于自己手下,他为此更为难过。他命人准备棺停,成殓尸体,大哭一场以后,精神似乎不正常了。他在分赃大厅一坐,怒气冲天,撞脑袋、拍桌子、喊着要捉仇人,要扒仇人皮,点天灯,给孩子报仇!他破口大骂:“我们叠云峰狼牙涧请来的都是饭桶,吃饭卖力气,打仗往后退。都是什么东西!来人!告诉厨房,今天晚上大摆宴席,让他们吃,让他们喝!”他这一折腾,屋里人全傻了。不管是帮忙的,避难的,脸上都很不自然。别人不说,单说飞剑仙朱亮、三世陈抟陈东坡,他们因为阎王寨破了,无处投奔,才到叠云峰来避难。紫面金刚王顺,也是来这儿避难的,类似这种人不下百人。一听王典说这话都觉得寄人篱下不是好滋味。有几个人想:这事摊到谁身上也够受的,就那么一个姑娘还死了,怎能不伤心呢?再说,山上这么多高人,瞪着眼睛让艾虎跑了,王典心里能痛快吗。这么一想,也就不生气了。飞剑仙朱亮迈步过来:“大寨主,老朽有几句话要讲,不知大寨主肯听不?”王典一看是朱亮,把火往下压了压,擦擦眼泪:“老剑客,方才我说话你可别挑,我是心绪烦乱!”“大寨主,咱们谁跟谁呀,我能挑这个么?您说得完全对。可我们不是胆小,开封府的人进山,我们也不是不敢碰他。这儿山规挺严,我们不能随便行动,我们是怕给山上找麻烦。不然的话,我们早到葵花冈去砸他们的店房,把他们杀个鸡犬不留,现在我就跟您商量这事。您看开封府的人多猖狂,我们为什么就不敢去?老朽不才,我要在您面前讨个话,我想赶奔葵花冈去掏他们,非把跑的这几个人抓回来不可。哪怕只抓来一个,也要把他献到大寨主面前让您出气,给姑娘报仇!不知大寨主意下如何?”“老剑客此话当真?”“哎呀,我朱亮这把年纪了,能随便放空炮吗?您打听打听,当年在阎王寨为了救我徒弟金镖侠林玉,我单身闯过大同府,何况是小小一个镇店呢!”“老剑客,若如此我是非常高兴,可以去!”“遵命!”朱亮是在和王典叫劲儿,你说我们是饭桶,在这儿吃闲饭,我露两手让你看看!他转身往外就走。三世陈抟陈东坡过来了:“老剑客,等一等,你一个人去人单势孤,贫僧奉陪。大寨主,让我也跟着去吧。”“陈老罗汉跟着,我当然更是欢迎了,可以。”他刚要走,紫面金刚王顺又过来了:“大寨主,我呆着没事,也跟着去一趟怎么样?”“更好,你们三个人都去,肯定是马到成功!”“借大寨主吉言。”旁边又蹦出一位:“大寨主,既然他们三位去,在下不才,也跟着帮帮忙。”王典一看,说话的正是白莲花晏风。王典点头:“既然如此,就是你们四位了,余者守山,谁也别再动了。” 这四个人奉命之后,先到巡捕寨,吃饱了,喝足了,就更换了衣服,起身赶奔葵花冈。这四个家伙如凶神恶煞一般,别看朱亮没守住阎王寨,不等于他没能耐,哪一个能是朱亮的对手?除了王猿之外,没有第二个。再说陈东坡,一块金棋盘,三十二个金棋子,还没遇上过对手。这紫面金刚是一口刀,浑身都是暗器,又贼又有能耐。白莲花晏风更是比谁都坏。他们下了山,往葵花冈走,一边走一边商议,掐着手指头计算开封府的人,一算计,这些人都不在话下。朱亮盘算一下,就这些人加在一块儿,也敌不住我这条五金拐杖,只要那个王猿不来,我就不怕。陈东坡说:“就凭我这块金棋盘,我还没服过谁。到了那儿,咱们一顿猛砸,哪怕只抓两个回来,大寨主面前也好有个交待!”说话之间,就到了第二天了。一早,他们就进了葵花冈。葵花冈外头又没有哨兵,无人拦挡。他们很顺利地找到公馆,到了门口,朱亮就拽出拐杖了:“弟兄们,看见没有?仇人就在眼前,给我往里闯!” 第四十五回 闹祠堂张华寻旧账 战群寇芸瑞卧病床 朱亮、王顺四人来到葵花冈临时公寓的门外,朱亮一晃拐杖高声喝斥:“开封府的人住在这儿吗?蒋平在不在?都给我滚出来!” 店房里的伙计正在往里边端饭,他一探头:是哪儿来的,这么厉害?撒腿如飞往里边送信儿。蒋平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朱亮敢来堵门叫阵。四爷听后魂飞天外,手中的饭碗都落地了:“快点集合!”霎时,开封府的官人全都来了,小七杰、小五义,老一代的英雄展熊飞等,足有三四十位。蒋平当众宣布:事情有变,有人堵住门来挑战,听意思好像是飞剑仙朱亮,别人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大伙看怎么办?年轻人说:事到如今只有和他们拼了,让他们有来无回!大家一听往外就闯。蒋平一看:“慢着!现在都得听我的命令,看我的眼色行事。”蒋平明白,这帮年轻人不管天不管地,真要伸手说不定把命送了,现在自己是当家人,得对大伙儿的安全负责。蒋平这一强调,众人点点头,蒋平就率领大伙儿直奔门外。蒋平出来一看,把脖子又缩回去了。他一瞅,真是朱亮,后面还跟着陈东坡,还有紫面金刚王顺、白莲花晏风,这都是久打交道的了。四爷恨得牙根发痒,心想:完了,现在援兵未到,光靠我们这点人真是以卵击石!但事到如今不豁出去一头也不行了。蒋四爷迈大步来到店门前,手拿蛾眉双刺一阵冷笑:“嘿……!我当是谁哩,是朱亮老剑客,几位挺好吧?”朱亮一看是蒋平,往他身后一瞅冷笑一声:“蒋平,你没想到吧?知道本剑客干什么来的吗?要摘你的脑袋!要识时务,你就把兵刃放下乖乖让我们捆上,交给总辖大寨主任凭发落。如果把本剑客激怒了,今天我踏平店房,杀你们个鸡犬不留!”陈东坡叫得比谁都凶:“阿弥陀佛!蒋平,你究竟打算怎么办?不服的过来。”他把金棋盘晃得呼呼直响。小弟兄们就想往上冲,但是蒋平有话在先,他不让谁打,谁不敢过去。大家横眉怒目在旁边拉着架子。 单说蒋平真有经验,什么场面他没见过?四爷尽量控制紧张心情,脸上还强装笑脸:“朱亮,你真是贼胆,这是什么地方?是开封府的临时公馆,你竟敢跑到这儿来叫号,好!够英雄,有胆量。不过,咱们把话说清楚,你想干什么?”“干什么!第一,这儿是属于叠云峰狼牙涧的地盘,没有你们立足之地;第二,你们当头头的必须跟我们到山上认罪;第三,艾虎、龙天彪、红文、钟林必须交出来,为小姐报仇雪恨。三个条件缺一不可!”“哈哈哈!朱老剑客,我看你是说梦话吧?……我还有几个要求:第一,你们赶紧把兵刃放下任凭我们发落:第二,我们要平山灭寨;第三,我们要捉拿杀徐良的凶手给徐良报仇。三个条件也缺一不可,不然叫你们有来无回!”其实事到如今,他是个当头儿的,他不横着点,那不就完了吗!明知办不到,也得这么说。朱亮点点头:“蒋平,你说这话不怕风大扇了舌头?三个条件也罢,三百个也罢,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你们哪个不服先会会我飞剑仙!”蒋平回头看了看:挑谁也不行。能打的都没来,就是都上去也不是飞剑仙的对手。四爷一想:也罢!先豁出我这条老命,我死了也尽心了。蒋四爷想到这儿,一晃蛾眉刺就跳到朱亮面前:“姓朱的休要猖狂,四爷陪你……看!”蛾眉刺走空了。飞剑仙冷笑一声:“蒋矬子,就你这两下还在我面前显示?我要叫你过去三个回合就不叫飞剑仙!”蒋平答道:“你少废话!”抡蛾眉刺就扎,朱亮使了个“海底捞月”拐棍往上一歪斜,一对蛾眉刺全飞了,崩起十几丈高,翻着个儿往下掉——蛾眉刺落地。再看蒋平,虎口震破了。四爷转身刚要走,朱亮的拐杖就到了,奔四爷的腰砸来。蒋平一看:干脆把屁股给你得了,这儿肉厚,揍一下不要紧——蒋平是实在没招了,身子往上一挺,“啪!”正揍到屁股上,把蒋平抽到院里摔倒在地。再看屁股,一条大紫棱子,想动也动不了。南侠展熊飞拿宝剑迎上去,三个照面宝剑飞了。南侠拣宝剑时钟林又上去了。几个都不是人家的对手,他怎么能打得过朱亮呢?朱亮也知道棍里有药粉就不碰他的棍:“小娃娃,你休想叫我上当。”钟林想使劲儿使不上,不碰棍,里面的药也出不来,钟林也冒汗了。房书安在后面直喊:“稳住!弟兄们上!”大伙儿各拉家伙往上就闯。朱亮身后三位也不示弱。双方互相厮打,展开了一场混战,所幸的是还没死人。 正在这关键时刻,在葵花冈的大道上来了几个人,都骑着马,本来没有事,想找店房。可是一进镇子口就发现前面围了不少人。为首的这个人往人群中看了看,一瞅正打仗哩,就问附近的老百姓:这是怎么回事?老百姓一看是个漂亮小伙,就告诉他:“我们也说不清,反正是开封府的官人和山上的贼动手。这帮贼也太猖狂了,堵着门口叫号!”“请问开封府的人都在这儿吗?”“你们看吧,那些年轻人都是开封府的。”小伙子闻听此言,甩蹬离鞍跳下马来,甩掉英雄氅,一伸手摁绷簧拽出一条宝刀,叫“金丝龙鳞闪电劈”。这个英雄喊了一声:“乡亲们闪一闪,开封府的弟兄们不要担惊害怕,贼人不要猖狂,某家到了!”这小伙子往人丛中一站,把宝刀一横,就把他们双方给分开了。朱亮不知来的是谁,为做好充分准备,故此虚晃一招跳出圈外。陈东坡、王顺、晏风也跳出圈外,开封府的人退归门内。小伙子一站,多数人不认识他。但也有认识他的,谁认识他呀?玉面专诸白云生。白云生一看:“哎呀兄弟!你从哪来?”过去把他给抱住了。这是谁呀?这小伙儿可太了不起啦!他跟徐良并驾齐驱是开封府的两根大梁。此人叫白芸瑞,人送绰号“玉面小达摩”,是著名英雄白玉堂的儿子。白玉堂一生性骄气傲、目中无人,他保着钦差大臣颜查散查办襄阳九郡,三探冲霄楼,命丧铜网阵,白玉堂为国捐躯了。后来湖北平定了,钦差大臣奏凯还朝在皇帝面前奏了一本:有功的是谁,捐躯的是谁,名册首列白玉堂。白五爷曾在耀武楼献过艺,皇上对他很器重,没有想到年纪轻轻就死了,所以皇上对他的家属格外优待,在八宝金殿亲自接见了白玉堂的妻子樊氏夫人,那年白芸瑞才九岁。娘俩来到八宝金殿,仁宗慰问后当殿加封樊氏为一品诰命夫人,白芸瑞是四品荫生,归国家抚养。拨下来白银十八万两,要在白玉堂家乡为白玉堂修坟立墓建祠堂。樊氏夫人当即谢恩,带着儿子回原籍浙江金华府白家冈。她刚一来,妙府县衙官员全都来迎接,一直护送到家里。在离他们家十八里的地方,修造了白五爷的祠堂,并为他修造坟墓。 樊氏夫人回到家后,虽说吃喝不愁,又是诰命夫人,毕竟身边少了个丈夫,没事儿就掉眼泪。她整日守着白芸瑞过日子,真是“望子成龙”。这孩子长大干什么,五奶奶跟别人想法不一样,起码有一条,不让他学武艺。她对武艺太恨了,心说:我丈夫白玉堂就死在这方面了。他要没能耐、没武艺,敢上冲霄楼吗?不上去他能送命吗?我就这一根苗,说什么不能让他练武,好好念书做文章,长大后当个文官或者当个买卖人,不要冒这些风险。五奶奶把老总管白福叫过来,白福跟白玉堂多半辈子了,五奶奶告诉他:“从今以后把少爷交给你,你要好好督促他念书,绝不准他练武,如果违反这一条,我绝不饶你!”白福领命,就陪着白芸瑞住在旁院。但是白芸瑞从小酷爱武术。你想:他爹在时没事就打拳练武,他周围都是些练武的,他从小就产生了浓厚的学武兴趣。你不让他练武,等于要他的命!白芸瑞一看文章就打盹儿,一说练武功就来神儿。后来背着他娘跟白福商议:“大叔,背着我娘你教我武术得了,你跟我爹大半辈子,我爹的能耐你都会,你教我吧。”“这可使不得。夫人有命,我违背了就是犯法,这我可不敢。”白芸瑞从小就有主意,他把眼珠一瞪:“白福!你既然不教我练武,我就不吃饭。”白福怎么办?只好背着夫人暗地传授武艺,白芸瑞的基本功都是跟白福学的。白福是跟白五爷一起闯江湖的人,白玉堂会的功夫他都会。只因他是仆人所以没露出来,刀枪棍棒、十八般兵刃、各种拳脚、掌法,高来高去、陆地飞腾,他是样样精通。从他心里来讲,他希望小少爷学武,长大好为五爷报仇。但是夫人有话又不敢不听,就这样背着五奶奶,念完书后就在院里练武。白福告诉芸瑞:“倘若夫人责备下来,你就说为了活动筋骨消病去灾,可不许说别的。”白芸瑞说:“您就放心吧,只要你真教我就行。”白福还是真教,眨眼之间芸瑞到了十四岁,跟白福学了五年功夫。练到什么程度?要说太高还谈不到,一般有个十个八个人到不了他的跟前。几年时间芸瑞个子也长高了,十四岁就好像成人似的。他脑子聪明,一教就会、一看就明白。白福在这五年里,把所会的全教给他了。五奶奶是一点不知半点不晓,有的仆人知道也不敢跟五奶奶说。 看来也是该着出事,到白玉堂六周年忌日,祠堂修好了,要去祭祀。五奶奶吩咐要带上芸瑞、老总管白福和仆人一起去祠堂。第二天一家人起身出门,十八里地到了白家冈,一看白五爷的祠堂修得很讲究,坟头有一房多高,坟前立着碑,碑文为“白公玉堂之墓”,转坟圈修的是石头栏杆,周围栽花种草,苍松翠柏直立两旁。五奶奶一见祠堂心如刀绞,一下车就哭,跪到墓前一面烧纸一边掉泪,嘴里念念有词。妇道人家想丈夫,想起什么说什么。白芸瑞跪在母亲身后也哭。哭了多时芸瑞就劝:“娘啊,以身体为重。我爹已经死了,不能复生,您哭坏了怎么办?”怎么劝也不行,没办法他背着手离开了。白福站在五奶奶身后皱着眉头抹眼泪,丫鬟婆子在两边伺候。谁也没有想到在这时候来了一伙贼,为首的就是襄阳府漏网贼寇病太岁张华,他与白玉堂有解不开的仇疙瘩。他们一共弟兄三人:老大张文,老二张武,老三张华,都保襄阳王赵珏。白玉堂闹王府的时候,张文、张武双双毙命,就剩老三张华。张华发誓要亲手把白玉堂杀了。可还没有等他报仇哩,白玉堂死在冲霄楼了。张华心想:我不亲自动手这仇不算完。后来襄阳府整个叫官人打破了,张华领着一伙人占据草村山当了流寇。但这仇他始终没报,后来一打听,白玉堂虽然死了,可他还有后代哩。还打听到白玉堂的媳妇是个大美人,从现在算也就三十挂零。便想:找到他们家先宰了白芸瑞,这叫父债子偿,然后我再把他媳妇抢到山上轮流取乐,我这就算报仇了。跟手下人一商量,这可是一举三得:既报了仇,又取了乐,还发了财。头半年他们就预谋这个事,却不知道今天是白玉堂死的六周年。他们正巧凑了二十多人赶奔白家冈,就碰上白家祭灵,这真是“无巧不成书”。 病太岁张华领着二十几个土匪来到五爷坟地,只见香烟缭绕,又听有女人的哭声,也有看热闹的老百姓。一打听,这才是“冤家路窄”——在这遇上了。呼啦二十几个人就把坟地包围了。张华是个杀人魔王,干这种事情轻车熟路,拎着刀就闯进了坟地。白福正背着手溜达,一看闯进一伙人来,他还认得病太岁张华,脑袋就“嗡”了一声,马上拦住:“你们干什么?你不是逃犯张华吗?”“正是张三爷。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叫白福,白玉堂身边的奴才。好了,是该算总账的时候了。今天知道三爷干什么来吗?要报当年的仇!我的两个哥哥算白死了?没那么便宜!爷爷今天来,要给白家挖苗断根,要刨白玉堂的坟!”他这么一吵,白家的人把家伙都操起来。白福知道跟他有理讲不通,赶快甩掉外衣操起棍子,几个回合,木棍成了擀面杖了,让人家削成了好几截;身上也有了伤:肩头、大腿、屁股、脑门儿被刀划了好几个口子。这时候可把五奶奶吓坏了,也忘了哭了,跟丫鬟、婆子缩做一团。围观的百姓还真有不错的,撒脚跑到巡检司送信儿去了。这儿正打的时候白芸瑞来了——刚才他嫌母亲哭个没完,到山底下溜达去了。等他返回来一看:白福浑身是血跟一个人正打着,母亲都要吓死了。芸瑞这下可急了,他大喊一声飞身跳进坟地,捡起一把单刀直奔病太岁张华:“白福闪开!”白福一想:我的少爷,你这不是送上门吗:“少爷你别管。”“你受伤了,躲开!”白芸瑞大战张华。张华一看过来个小孩儿:“你叫什么?”“白芸瑞!”“真有你爹的风度,父债子还,今天我非剁了你不可!” 白芸瑞的能耐是跟白福学的,白福不行,他怎么能行?跟张华打到二十个回合就冒汗了。正在这紧急关头,巡检司的马队赶到了。这个巡检司专门负责保卫白家安全,大老爷姓陈叫陈大刀。他一到现场就吩咐马队十几个当兵的:“别让这帮贼跑了!”病太岁张华一看不好,打了一声呼哨就率领群贼逃之夭夭。 乱子平了,五奶奶吓出一场病,白福也昏迷不醒,白芸瑞也躺倒起不来了。等兵丁把五奶奶护送到家,把白芸瑞、白福抬回家,这场风波才结束。陈大老爷禀明衙门知县,悬赏缉拿凶犯,可上哪儿找去?本地官员害怕了,给皇上写信把这事一说他们就犯了失察之罪,轻则受处分,重了就得失饭碗。五奶奶也不会那样做,她平素与本地文武衙门处得也相当好。 别的事都完了,唯独白芸瑞从那天开始一病不起,像疯了似地总说梦话。五奶奶就这一个宝贝心肝,她把附近的名医全请来了,诊脉用药全然无效。眼看这孩子保不住了,赶紧写了封信送到开封府面陈当今天子。仁宗见这封信后大惊失色:忠良后人得了重病朕岂能不管?马上传旨把太医院两个最著名的大夫找来,这一张一王俩人经常给皇上皇后看病。当时仁宗交待:立刻动身到浙江金华给白芸瑞看病。张、王二太医立刻坐骡车赶路程。赶到白府外面五奶奶亲自接出来,两位给五奶奶见过礼说明来意。五奶奶眼望东京汴梁跪倒谢恩,接着把两位太医接进去,先茶后酒热情款待,由白福陪着进书房。两位太医轮流诊脉,一商量,发现白芸瑞的病是从气上得的,就问白福怎么回事,白福把坟地上的事一讲,俩人明白了,马上开了药方,抓药煎好了,撬开白芸瑞的牙关,轻轻给他灌下去,俩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五奶奶把两位太医接进前厅问了病情,太医请夫人放心,三五付药服后定会康复,五奶奶这才放心。 晚上掌灯的时候白芸瑞见好,但从眼神上看有点痴呆。五奶奶问:“你认识我是谁吗?”白芸瑞瞪着眼不认识他娘。二位太医一直在床边守了一夜,连吃两付药不见效,第二天反而病情加重了:眼窝深陷,颧骨突出,面如黄纸,唇似靛青,手脚都凉了。两位太医吓得倒抽冷气:白公子的病看不好,东京也回不去了,咱就得死。也真怪,我们用的药是百灵百验的,怎么就治不好白公子的病呢?两位太医急得直掉泪。到中午,白芸瑞病势更重了,只有心窝有点热气,手脚全凉了,跟死人躺在那里一个样。五奶奶“哇”地哭出了声,告诉白福准备后事。两位太医准备在白芸瑞咽气同时也要服毒,免得抗旨之罪。此时的白府,上上下下愁眉不展,唉声叹声,没有不掉泪的。 偏在此时门前来了个和尚,又是个疯癫癫的样子,手里拎着个大木鱼像个木墩子,其实却是熟铁好钢制造的。木鱼上有一串铁链子在手腕上盘着。他身穿一件破僧衣,背着个葫芦来到白府门前,放下大木鱼盘膝大坐,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拿出木鱼锤就敲开了。 白府出事大家都知道,百姓围了好几百,这和尚要干什么呢?门人报总管,白福怒气冲冲出来,哪有堵着门坐着求布施的?又招了这么多的百姓!他指着和尚鼻子说:“你找死呀,滚远点!我告诉你这和尚,老白家尽做好事,冬舍棉、夏舍单,二八月开粥场,遇着你们出家人格外恩待,但是没有得到好结果。我们少爷都要死了,你凑什么热闹?你不闪开,我通知衙门把你抓起来问罪!”要说白福这人平素脾气挺好,今天有点例外。他暴跳如雷,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这和尚一乐:“你我远日无仇近日无恨,何必出口伤人。白家冈这么大的地方、四五百户,贫僧不到别人家,专来白府门外,这不是缘分吗?方才听说你们少爷要死,他年纪轻轻正在血气方刚之时,怎么能呢?”白福气更大了:“怎么能?人有吃了五谷不生灾的,年轻的就一定不死?”和尚没生气:“总管不必发火,你心情不好也要冷静。贫僧请你转告五夫人,我要求见她。”“你不就是要钱吗!夫人心急如火,没工夫理你。”“只要夫人肯见我,保你家少爷平安无事。贫僧穿得破可专治百病,有起死回生之能。”白福想:这和尚也许不是瞎说,当年我和五爷闯荡江湖遇过许多世外高人都是出家人,“病急乱投医”,万一能治好该多走运!想到这儿白福态度变了:“老师父,刚才我说话不对请您理解,因为我家少爷眼看要咽气,心情不好。方才您说您不是要钱,是要给少爷看病?”“正是。”“太好了,怪我有眼无珠。我向夫人禀报一声,请稍候。”白福到里边跟五奶奶一说,五奶奶立刻吩咐:“请,快请进来!千万别得罪。”白福出来冲和尚一抱拳:“五奶奶有请师父到里边说话。”老和尚站起来拎着铁木鱼进了白府。到客厅落座之后,五奶奶领着丫鬟婆子出来了:看这和尚年岁不小,满脸污泥、衣服不整,还光着脚丫子穿草鞋,身上背着破兜子,补钉摞补钉,鼓鼓囊囊的。五奶奶这人非常慈祥,对出家人另眼看待,丈夫一死,她更一心向佛,对出家人格外尊重。不管心里多难过,见人也是冷静的。她给和尚行过礼,和尚赶紧站起还礼,偷眼看,暗自点头;不愧是名门闺秀,果然知礼。“夫人,贫僧听说公子有恙,特来看病。”“师父慈悲。既有如此心意,我感恩不尽,但不知怎样看法?”“贫僧先到书房看看。”和尚进了书房先把眼光落在白芸瑞脸上,又转了一圈看他的气色,然后坐下诊脉。两位太医问白福:“总管从哪里请来的?”“主动找上门来要给少爷看病。”二太医一撇嘴:我们是御医都看不好,你一个穷和尚能看好吗?看来是个江湖骗子,太可笑了。但是请来了,姑且看看,希望能治好。 屋里非常静,很长时间才诊完脉,和尚站起身来就走。白福陪到客厅,两个太医想听听结果也跟来了。白福先给沏茶:“师父辛苦了,请问我少爷的病有救吗?”“阿弥陀佛!总管放心。请五夫人来,贫僧有话要讲。”不一会儿五奶奶从里面出来了,一见和尚就问:“我儿究竟是什么病,不知可有救?”“哎……病势不轻但无大碍,贫僧施小术准能叫他起死回生。”“真的?师父真是活神仙。”“不敢当。我这兜子里有现成的药。”说着把破兜子拽到跟前,拿出一些药瓶子、盒子、小葫芦,方的、圆的,摆满了一桌子。最后拿起一个瓷瓶,拧开瓶盖倒出九颗丹药。两位太医凑过来看,粉红色药丸只有小米粒大,清香扑鼻,走五官通七窍,使人精神顿时爽朗。和尚把药交给白福:“你把它给你家公子灌进嘴,这叫起死回生丹。掌灯以前我让你家少爷下地。”白福高高兴兴来到书房,把药灌进白芸瑞嘴里,看他咽进肚子,掖好盖的被子,静静地守在那里。五奶奶在窗外准备了一把椅子,丫鬟、婆子陪着她在这儿听信儿。 时间真难熬,终于盼到红日西坠、玉兔东升,屋里掌起了银灯。时间不大,就听白芸瑞的床“嘎吱”一响,人们全站起来了,五奶奶也进了屋。白福把布帘撩开一看,白芸瑞翻身了,表情依然有些痛苦,和尚立即吩咐:“准备痰盂,要快!”白福和另两个仆人赶忙过去扶着,就见白芸瑞的嘴一张“哇——”地吐出不少绿水,然后躺下,鼻子里传出了哼哼声,接着睁开了眼睛。和尚哈哈大笑:“千里有缘来相会,贵人赶快睁开眼!” 第四十六回 名师登门传绝艺 高徒受业苦攀登 白芸瑞吃了起死回生丹大见功效,“啊”的一声睁开眼睛,一家人乐坏了,五奶奶不顾一切扑到床前抱住孩子:“儿呀,你真好啦?”芸瑞也搂住母亲:“娘,我好啦。”和尚在一旁笑呵呵不说话,两位太医只觉得心里有愧:我们堂堂的御医反不及一个穷和尚。 白芸瑞恢复了三天能下地了,过了几天能吃东西了,没有到半个月就全好了。白府一片欢天喜地,把这和尚奉为神医。和尚也没走,挑剔也不大,素斋素饭就可以了。人们发现这穷和尚挺古怪,平时不说话,没事给白芸瑞开点药,到了晚上就在房中打坐,一坐就是通宵。其实大家也能猜着八九分,这是世外高人。只见他天天晚上练功,什么功夫却说不清。等白芸瑞病一好,两位太医辞行,五奶奶拿出不少钱来,两个太医是千恩万谢:“五夫人,我们很对不起少爷,这病不是我们治好的,不过请夫人手下留情,您在给皇上写奏折时千万别这么说。”五奶奶乐了:“二位先生放心。”两个人点点头,高高兴兴地回东京了。五奶奶随后递上一张奏折感谢皇上,另外给两个太医说了几句好话。对这和尚怎么办?五奶奶想:我倾家荡产也得报答。一天,五奶奶带着白芸瑞,白福把和尚请到大厅,宾主落坐之后五奶奶先笑后说话:“老罗汉,您是我一家的救命恩人。您知道,芸瑞是我唯一的孩子,老白家千顷地一根苗,如果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白家就算挖苗断根了。您大慈大悲把他给救了,我真不知怎么报答为好。敢问师父您有什么要求,我们但凡能做到,一定尽力。”白福也说:“大师父佛光普照,有起死回生的妙术,我们少爷得救是您赏赐的,夫人说了,您有什么要求只管讲吧。”“阿弥陀佛!多谢夫人一片美意,总管一片热心。贫僧没有什么要求;不过我有一事不明想当面请教。”五夫人说:“有话请讲。”“我听说夫人有个规矩,就是让芸瑞学文不学武?”夫人点点头,眼泪掉了下来:“我下过这样的决心。他父在世时酷爱武艺,有能耐,胆子壮,不然怎能三上冲霄楼命丧铜网阵!我想起这事就毛骨悚然,因此就想只让芸瑞好好读书,弃武从文。难道我错了?”“嗯,有一定道理。不过练武之人成千上万,难道都像白五爷那样?不见得。您应当明白这孩子喜欢什么,就叫他学什么。强扭的瓜不甜,他也学不好,他喜欢练武还是学武为好。既然您问贫僧,我要求您唯一报答我的,就是让你儿子拜我为师,贫僧教他武艺。这武艺不光是打拳踢腿,它也是一门学问,我能治好你儿子的病也包括在武艺之中。如果贫僧幼年不勤学苦练,我也救不了您的儿子。不知夫人意下如何?”五奶奶一听:这怎么办?本不希望荟瑞练武,但这和尚非要收他为徒,自己话已说出怎么往回收?她回过头来看了看白芸瑞,意思是征求儿子的意见。白芸瑞跪在她面前:“娘,大师父说得对,老实跟您讲,我就爱练武,背着您跟白福学了好几年了。假如你儿会武艺,前者咱能吃亏吗?张华那群贼大闹我爹坟地,咱差一点全家遭难。当时我恨不能把这帮贼斩尽杀绝,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才一口气病倒。娘啊,您就答应了吧!”五夫人点点头:“既然你执意学武,娘不拦你,还不快去拜见师父!”白芸瑞转身又跪和尚:“您不但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是我的老师,弟子求之不得,恩师受我一拜!”“阿弥陀佛,起来,起来。……夫人,您看这事能不能定?”“定,定!大师父,也是我求之不得呀,要您操心了。”“实话说,贫僧早已闭门不收徒弟,我收芸瑞是因为白公当日名扬四海,他是大宋的堂堂忠臣,你儿将门虎子,贫僧有责任培养他成人这才主动登门;换别人,就是给我跪烂门槛、磕肿头皮我也不收。”五夫人乐了:“敢问师父出家在哪座名山,怎么称呼?”和尚说:“贫僧出家在河南嵩山少林总院,后奉师命在屏风岭主持分院,人送绰号‘疯僧醉菩提’,法号凌空。”五奶奶不清楚,白福一听吓了一跳:他就是少林八大名僧凌空长老!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白福忙不迭过来见礼:“不知道您就是凌空长老,前有冒犯请您千万担待!”“不知不怪,今后已是一家人。”众人乐了。五奶奶指着问:“既然老人家收我儿为徒,不知带他到什么地方,难道还去屏风岭?我可舍不得呀。”“夫人放心,我怎能忍心带走你的心肝儿子!一半会儿我不回去,就住在府上教芸瑞练武。”夫人一听就没说的了,问凌空长老需要什么,长老要求拨个清静院子,又开了个单子购买一些零碎,只要简单被褥,一日三餐粗茶淡饭。五奶奶吩咐白福管理此事,要好生照看长老起居饮食。 白福奉命把后院收拾出来,书房改成练功房,其实也是白玉堂当年练功的地方。这五间房全打通了,也很宽阔高大,在里边打拳踢腿弄棒绰绰有余;屋里不行还有院里,这院里白沙铺地,已用石碾压得很平。想当初十八般兵器应有尽有,自从白五爷死后,五奶奶一赌气全销毁了,现在荡然无存。凌空长老要的也就是这些,白福一一重新照办,不到十天一切齐备。白福为人机敏,有些想不到的也做到了。凌空长老挺高兴,决定第二天教白芸瑞正式练武。他问芸瑞喜欢练什么,芸瑞说:“我想练水旱两路功夫,十八般兵刃都想练,最喜欢单刀;另外,我打算学的能耐不敢说天下第一,也得数头等,别给我爹丢脸。”老和尚乐了:“应该有这种雄心壮志。为师把丑话说在头前,练功这方面要求严,你要付出辛苦。不按为师教导我可要生气,你也成不了名。”芸瑞跪下说:“师父怎么要求我怎么做,不对,打骂随便!”“好孩子,说得对。‘严师出高徒’,决不许你放任自流。明天咱就开始练二五更的功夫。” 下去后,白福拉着芸瑞的手:“少爷知道这和尚是什么人吗?他是少林寺八大名僧的第三位,他的两位师兄一是铜金刚铁罗汉磨成大力佛欧阳普中,一是扭转乾坤目揽十方欧阳中惠,他叫疯僧醉菩提凌空。武林中提起他都得抖三抖。他收徒弟门儿都没有,今天主动登门收你为徒,这是老白家的造化!你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要好好学。”“您放心,不好好学我把白字倒写!” 第二天,老师真教,徒弟真学。凌空教他的全是进手招、真功夫。他发现芸瑞聪明,一教就会,举一反三。有时他向凌空提出种种疑问:“这招假如不那么用,改成这么用怎样?”“对呀!”凌空看这孩子有出息,能动脑筋,说得在理,反过来从他身上还学到不少东西,教起来老和尚更高兴。 光阴似箭,春去寒来,他教芸瑞二年功夫等于二十年。跟某人学艺二十载未必真有能耐,但是白芸瑞这二年学的全是真功夫,个头也蹿起来了,胸脯也挺起来了,咳嗽一声两响,吐口唾沫能把地下砸个坑。什么原因?元气练出来了。凌空说:“你跟我学艺两年了,为师打算明天回山。”“师父为什么突然要走?是弟子怠慢了?”“非也。咱师徒感情越来越融洽,上自你娘下至仆人,对为师十分尊重,相处如亲人,我能挑理?我这是临时告辞,有点事。”“什么事能告诉我吗?”“我离庙二年了,得回去看看,要料理一番,最重要的,要给你取一件兵刃。你不是喜欢刀吗?我庙里有一口金丝龙鳞闪电劈,乃是宝刀。当初我还没想给你,你这孩子有出息,因此以宝刀相送。”“谢谢师父!那您什么时候能回来?”“多则三月,少则四十天一定回来。为师回来以前不准你浪费光阴,要好好学、天天练,就如为师在你眼前一样。回来我还得看看你的功夫,有进步,为师高兴;要退步了,我可不答应。”“请师父放心,请回来检查。”芸瑞随即禀明母亲,五奶奶高高兴兴准备酒席给凌空长老饯行。芸瑞难舍难离地送师父,凌空乐了:“你怎么跟孩子似的?现在你已是成人了,咱们很快就能见面,回去吧!”“师父保重,早点回来。”和尚一甩袖子飘然而去。 白荟瑞回到练功房掉眼泪,长吁短叹。白福问怎么了?“我舍不得师父……”“早晚他得离开,你学完了也得自己闯江湖,早晚你爷俩得分开呀。从明儿起我陪你练。”等芸瑞一练,白福乐坏了:“少爷比当年的白五爷胜多少倍,有出息!”芸瑞自然高兴。但师父走后一个月,人没回也没信,四十天一过急得白芸瑞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他没事儿就到庄外张望,有时一等两三个时辰把眼都看花了。到五十天头上凌空没回来,白芸瑞心里可没底了。这一天他又到庄外隙望,仍然不见师父影子,回来一头栽到床上胡思乱想:师父真不回来了,明天同娘商量商量带点路费找到嵩山少林寺去。白芸瑞迷迷糊糊睡了一宿,天没亮白福跑进来:“少爷快到门口去看看,谁来了?”他以为师父回来了,边穿衣服边往外跑,到门前一看傻眼了,来人乃是个年迈苍苍的老者,他头戴草纶巾,紫绸子挂里两很大飘带绣着五福捧寿;一身土黄布裤褂,腰里系着带子,半截白布高筒袜子,千层底儿鞋,手里拄着一根乌木拐杖。老者个儿不高,有点驼背,面如重枣,两道花白眉毛,一对阔目,狮子鼻、大盆口,颏下飘着银髯,斜背个小包。别看他偌大年纪,精力很充沛。芸瑞不认识老者,回头瞪了一眼白福,心说你怎么不说清楚?他赶紧整整衣服冲老人一抱拳:“老人家找谁?”“如果我没认错的话,您就是白芸瑞少爷了?”“是的,您是……”“老朽从河南来,我绰号威震西方老鸳鸯姓公冶名寿长。”白福一听用手捅了一下白芸瑞,抢步上前赶紧施礼:“老剑客,久闻大名未曾得见尊颜,五爷在日常提到您,您大驾金身光临敝府这是从哪儿来,里边请!”“正要进府讨扰。”说话间把老剑客拉进客厅。白福抓这机会在芸瑞耳边告诉:“这位是长乐岭的老剑客,中州四大剑客首位,善使鸳鸯掌,打遍天下没对手。这是难得的高人,别叫他走,好好跟他学。”芸瑞高兴极了,热情款待。他问:“老剑客到舍下有什么事吗?”“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在河南听说你拜了个老师叫疯僧醉菩提凌空?”“是呀。”“少爷错了。他没啥能耐,你为什么拜他为师?他是少林寺总院发配到屏风岭的,他又能教你什么呢?我本打算到少林分院找他辩理,别人劝我:白大将军在世为大宋尽忠,他的后人大家不能袖手不管,所以老朽‘毛遂自荐’来教你武艺,你看如何?”白芸瑞一想:我老师凌空是被驱逐的?可他从未谈过。即使真的这样,和我有什么关系?他老人家把我救了传我武艺,我怎能弃旧迎新?想到这儿他一抱拳:“老人家刚才这些话我听不懂。我不承认我老师误人子弟,任何时候他都是我的师父,您的美意我恕难从命。”“哈哈哈,好孩子,有出息的大丈夫!我说的话你别不爱听,为什么他走了至今不回来?他回不来了,他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当朋不言友,我不揭他的老底儿,你就不必老盼他回来了。如果他真不回来,难道你不学武艺了?再说,他已误你二年,并未传授你真正本领,你可千万别自误。你就上一回当把我收留府里,我的武艺比他强,咱俩切磋切磋,在这儿等三个月他要不回来,你就知道我说得真假了。”白芸瑞脑袋嗡嗡直响,一琢磨:不可不信,不可全信。我和这老头儿无冤无恨,他造这个谣干什么?他是中州四大剑客头一位,岂能信口开河?想到这儿他一施礼:“您这么高身份的人,请都请不来,愿住下,我求之不得。我这就给您准备下榻的地方。”“用不着,那和尚住在哪儿我就住在哪儿。把他的行李搬出去,给我换一套就可以了。”都安排好了,白芸瑞抽空儿把这件事和娘说了,五夫人也是一惊。夫人又一想:江湖上的事错综复杂,你还不能不信。这个老人还真有点热心肠,千里迢迢从河南来到这儿,跟我儿交了细底,不能说人家不是一片好心。究竟这是怎么回事,到现在是难猜难信。五奶奶告诉儿子:对待这位老人要格外尊重,不准小瞧。 当夜无事,白芸瑞陪老鸳鸯闲谈,白福一旁伺候。公冶寿长说:“咱们闲着也是闲着,你练两趟我看看怎么样,凌空和尚教给你的玩艺儿你拿出来我开开眼。”芸瑞一想:练就练,我还不知你的能耐有多大。你要说凌空没能耐,到什么时候我也不信。他把外边的衣裳闪掉了,白福帮着他把带子紧好,抬胳膊抬腿没有半点绷挂之处。白芸瑞往院当中一站说:“老剑客,我可献丑了。”“练吧,把压箱底儿的都抖搂出来。”芸瑞往下一哈腰,走行门、迈过步,光练了一趟少林神拳。凌空本身是少林神派,教给白芸瑞的当然都离不开少林派。这套少林神拳一百零八路,芸瑞一边练着一边心里觉着很美:这玩艺儿多好?站如钉、走如风,拳似流星眼似电,身如蛇行腿为钻;猫蹿狗闪,鬼滚魔盘蟒翻身,龙探爪、猴上树、虎登山!各种动作全有。往上一蹦,一丈多高;往下一落,生息皆无,真是快如闪电一般。白福在旁边一面看一面啧嘴:“啧,啧,好,好!啊唷,我们少爷可不得了,就现在这功夫比当年的五爷强了好几倍!再学几年,就是了不得的剑客。”白福小声自语,又偷眼看看公冶老人,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哪知道这老鸳鸯公冶寿长瞪眼瞅着越看越发蔫儿,最后把眼睛闭上了。白芸瑞练完少林神拳回头一看,老头儿睡着啦,芸瑞心里这个不痛快:我白费劲了!过来用手一推:“老剑客您怎么了,路上累了?”“哎哎,少爷,对不起,方才我一阵困倦打了个盹儿……练完了?”“您说我练得怎么样,凌空老师教得如何?”“哎呀白公子,我一说话你就不爱听,我说他误人子弟你不信,刚才你练的是不是少林神拳?”“是呀。”“这叫什么神拳?这不都是挨打的招吗?你自己练觉得挺好,将来到江湖上遇上名人,伸手你就趴下了。你这是挨打的招,少林寺中不要的招叫凌空划拉来了,还当宝贝似地教给你,我越看越窝囊,越生气,这才打盹儿。”白芸瑞一听,这心里跟火烧似的,脸也红了,气也粗了:“老人家此话当真?”“这还假得了吗!不信咱们当场试验。我练一套少林神拳,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还是假了,怎么样?好,我练练。”老头儿说着话把衣服脱了,袖子一挽,鞋带儿系了系,往院里一站。芸瑞瞪眼在这儿瞅着。就见公冶寿长先活动筋骨,然后跟芸瑞、白福说:“二位,咱们把话说清楚,我可不是少林派,对少林派的拳脚我略晓一二。这套神拳我虽然没有练过,但也看见过,练得不好,请你们别挑剔,过会儿再练练我本身的功夫。”老人说着往下一哈腰,套式和白芸瑞没有什么区别,也是少林神拳,但是就一样,功夫奥妙,没法比!把白芸瑞看傻了:啊呀,也许我是外行,我瞅他这能耐比凌空师父的强得不是一半点,相比之下凌空师父的确不如公冶寿长老人。这老头儿没说瞎话!等公冶寿长练完了往下一收招儿,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哈哈……白公子看见没?我不会少林拳,这叫照葫芦画瓢。他教的跟我练得一样不?”“这……”白芸瑞没法说了。要说凌空不如你,这话说不出,其实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总觉得对不起凌空大师。“老人家,反正是都有所长,他有他的长处,您有您的长处。”“白公子别客气了,心里怎么想,你就怎么说,何必吞吞吐吐!我不是自夸其德,我准比他强!我是没遇上他,遇上的话,我狠狠地教训教训他。另外,你再看看我练的。我本身是峨眉派的,武当的功夫我也练过几年。我先练练鸳鸯掌,再练金莲掌,你瞅瞅我比凌空强不强?” 说着,公冶寿长老剑客先练鸳鸯掌,一练完,白芸瑞连话也说不出来了——简直太高了。他想:怪不得都说“人后有人,天外有天”,一点都不假。你认为这位功夫到顶了,还有比他强的!他见这公冶寿长论身法、掌法、快劲儿都在凌空之上,这才心服口服。没等公冶寿长练完金莲掌,连白福也服了:“好!好!”白福经验丰富,见识得多,他一瞅,太高了。练完后,老爷子归座,白福给满了一碗香茶,就问:“老剑客这次来的目的究竟为的是什么?就是为向我们这儿透露凌空的底呢还是另有打算?”“好吧,问到这儿我就直说吧,白公子,我想收你为徒,我给你当个师父,我认为只有我才有资格做你的老师,不知你意下如何?”“老人家要收我这个徒弟当然求之不得,但我已先拜凌空为师了。”“不妨事。一个徒弟找几个师父这事常有,武林中大有人在。你跟我再学学,将来见着凌空作个比较有何不可?艺多不压身吗,既会少林功夫,也会峨眉本领有什么不好?”芸瑞一想也对,话说得在理,就跟白福商量。白福说:“你沾了你爹的光了,要没有五爷的威望甭想有这种美事!”芸瑞就这样同意了。第二天又跟母亲请示,五奶奶也同意了:“孩子,你不要忘了凌空大师,有两个师父为娘也不反对。”芸瑞一听母亲也同意了,就拜公冶寿长为师,爷俩习学武艺。公冶寿长住下一教,芸瑞跟当初截然不同。为什么?凌空和尚主要着重硬功夫,少林功夫就是吃硬劲:里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马前一锭金,马后一锭银,讲究单掌开碑,击石如粉。老鸳鸯公冶的技术属于软的:先修内而后外,主要是气功。这功夫更不易教,也不易学。 光阴似箭,转眼几个月过去了,白芸瑞一算计:凌空师父失信了,他说“多则三月”,现在都六个月了!看来公冶寿长没说瞎话,不然怎么他没影儿了?说给我取刀,哪去了?有时想起来也是一阵难过。他发现公冶师父也非常好:人很直爽,心里有什么,嘴里就说什么;会什么教你什么;练好了,夸奖你,练不好,教训你。因此,爷俩情感处得十分好。就这样,公冶寿长传授白芸瑞一年工夫,这一年等于十年。前后三年等于学了三十年!白芸瑞觉着眼睛更亮了,气怎么运怎么得劲儿,叫它往哪使就能往哪儿使。 转年春暖花开,公冶寿长把芸瑞叫到他面前:“芸瑞,你说这一年练得怎么样?”“师父,我觉着大有长进。”“你再回头想想,跟你前二年有什么变化没有?”“有!我觉得气功练得挺带劲。”“为师没有骗你吧?刚一见面跟你说的那些话你从心眼儿里往外不爱听,现在你知道老师说得不谬吧?你记住:咱们峨眉派专练轻功夫,练气功。你要好好学,将来才可能成其大名。因为你爹名震四海,你应该超过你爹!从目前讲,你的能耐比你爹强得多,但是威望以及其他多方面还差得很多,将来有机会还得到江湖上去闯荡。我跟你说这些话是临别时的嘱咐,我打算告辞,想回家去看看。”“师父,您怎么也要走?”“我也有家有业啊,我不是出家人,一心无牵挂。我告诉你,我在中州有房子有地,孙男弟女一大帮。我离家在外一年多,家里人能不挂念?但是,你放心,我还回来,往多说半年,往少说,三个月。我还给你捎东西呐。你不是爱刀吗?刀我是没有,我给你送一对特殊兵刃——亮银盘龙戟,管叫你驰名天下!” 第四十七回 僧道俗同教一弟子 白芸瑞分拜三恩师 公治寿长要告辞,并说给芸瑞去取兵刃,白芸瑞难舍难离,相处这一年多,老头儿不仅教给他武艺,而且师徒俩还经常促膝谈心,谈世事人情,谈做人的道理,讲江湖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门长是谁,有什么特殊功夫,门户与门户之间的关系,绿林之中的奥秘。白芸瑞知道的事多了,眼界就开阔了,学得了很多知识。师徒感情与日俱增,也就离不开了。 尽管他说是临时的,芸瑞也不愿让他走。但师父说得非常恳切,芸瑞不好再阻拦,师父有家有业,能老在这儿吗?最后芸瑞说:“师父,我有一个要求。”“什么事说吧!”“您可别像凌空师父那样,说很快就回来,结果连影子都没了,我真怕您不回来。”“芸瑞,他不是东西,是个骗子,要不怎么叫疯僧醉菩提呢?我说话算数,最多半年,少则三月,准回来。” 芸瑞禀明母亲,五奶奶看情况实难挽留。第二天准备了饯行酒席,白福陪在席前。公治寿长跟五奶奶说:“夫人哪,您这个儿子太好了,不但你喜欢,老朽我也喜欢,我见过的孩子无数,像芸瑞这样聪明的没有!学业进步这么快的也没有!老朽愿把一腔心血倾注到他身上,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老师当着孩子的母亲这么一说,当娘的心里多高兴啊!“老剑客,这与您的栽培是分不开的!”“是家教有方,不过夫人哪,不管怎么说,芸瑞是白家唯一的孩子,要多多提防切加注意,不可上当。徒儿,老师的话记住了吗?”“我记住了。”吃完饭,老头儿把东西收拾好了,告辞起身,芸瑞直送到白家冈的路口,芸瑞还要送,公冶寿长拦住了,“孩子,送师千里,莫如好好练功,等为师回来,看你功夫长进了为师就高兴,退步了我用拐杖砸你。”“师父您放心,我决不耽误。”就这样师徒话别。 白芸瑞回到家里就像掉了魂似的,两个师父都走了。思前想后,凌空长老一年多连封信都不来,犹如石沉大海,难道公冶寿长说的是真的?真叫人难猜难解呀!又一想不管怎样,功夫学在身,不能荒废,两套功夫我都得练成,要齐头并进。芸瑞下定决心,起半夜,练五更,从不间断。转眼到了夏天,白天热得没法练,就晚上练。 这一天,日头往西转了,芸瑞刚要练功,就见白福乐着跑进来了。“少爷,给你道喜了,你看谁来了?”“谁?”“那老和尚凌空回来了!”“啊?”芸瑞真不敢相信,终于把他老人家盼回来了。白芸瑞撒腿就往外跑,白福紧跟在后。疯僧醉菩提凌空已经进院子了。在这住了二年多,上上下下都熟了,人们都上前问长问短,就见凌空手里挟着个包袱,这身装束和当初没有区别,所不同的是,老和尚气色格外好,精神头特别足。爷俩一见面,芸瑞撩衣跪倒。“师父您回来了!”“回来了,着急了吧!是不是认为我不回来了?”“也真想煞徒儿了。”“为师说话算数,有个特殊情况,耽搁了半年多,有话咱到屋里说。”说话之间,芸瑞把师父引入后屋,爷俩落座,芸瑞就问师父:“什么事把您拖住,这么晚才回来?”“唉,孩子,我离开庙上二年多,庙上因为地产,跟本地财主发生纠纷,我是庙上住持能不管吗?递状子、打官司、找人辩理,推来推去,拖到今天,总算把庙上的产业要回来了,这才起程回这儿。孩子,功夫练没练?没扔吧?”“没有,徒儿天天都在练。”“好,没负我一片心,我在庙上奔走时,还惦着这个事。临走前,为师说给你取兵刃,现已取来,你快来看。”疯僧醉菩提凌空说着把包袱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口刀来,往前一递。白芸瑞用双手把刀接过来一看,青光森森,太好了,刀把到刀尖长三尺六寸,白鲨鱼皮刀鞘,金把钩金什件,大黄的挽手带,赤金的刀盘。芸瑞轻轻掂了掂,轻重正可手,大拇指在绷簧上一推,“叭”,不用往外拽,自己往外跳,真是龙吟虎啸。芸瑞把刀抽出来,屋里就打了一道闪电,直冒寒气。白芸瑞嚓嚓嚓把刀练了几趟。“师父,真是好刀。”“光看外表不行,芸瑞,去拿几根铁条来,铁板也行!”白芸瑞出去,时间不大,抱进一捆,铁条铁板都有,往地上一放。凌空伸手挑了一根比大拇指还粗两圈的铁条,让芸瑞拿刀往上面砍。“别心痛,别害怕。”芸瑞真有点舍不得,怕把刀刃崩了。可师父说了,自己就壮着胆子用宝刀一剁,真好像刀切萝卜似的,不费吹灰之力,铁条切成两截。再看宝刀刀锋,依然锋利,没有变样。又把铁板拿过来,削成了面条,仍然如此。凌空和尚说:“是宝家伙,砍硬的不算,咱再砍点软的。”说完又让白芸瑞找来些头发,把这些头发搁在刀刃上用嘴一吹,马上变为两段,这就叫吹毛利刃。白芸瑞喜欢得不得了,手舞足蹈。凌空说:“这刀就叫金丝龙鳞闪电劈,为师带它多年,后来落发为僧,这宝刀就不用了,一直藏在古寺成为镇寺之宝。如今你我是师徒,故此以此刀相赠,它要陪伴你一生。”“多谢师父赠刀之恩。” 五奶奶听说,赶紧准备素菜素饭,给凌空接风。在席前凌空师父把话又说了一遍,五奶奶一听,相信无疑。她告诉芸瑞,赶紧给你师父准备住处。到了晚上,师徒俩在院子里一边喝水,一边凉快,白福在一边陪着。今晚上月亮像一盏天灯,凌空掐指头一算,“芸瑞,今儿是初几?”“您忘了,是七月十五。”“怪不得月亮这么亮呢,太好了,借月光把为师教你的能耐练给我看看。”“嗳。”白芸瑞把长衣脱了,短衣衫,小打扮,往院里一站,开始练功。芸瑞边练边嘀咕,他怕这两套能耐串笼子。芸瑞开始还注意,但练到一半时,凌空看出马脚了,把脸往下一沉说:“别练了!”把芸瑞吓得一哆嗦,“师父,弟子练错了?”“芸瑞,我发现有点不对头,这少林真功怎么这样?好像掺进了峨眉的本领。”“师父……这………”“难道你有什么事背着为师?”芸瑞一听就跪下了。“师父,您别生气,我不瞒您,原想您刚回来,过两天精神恢复了,我再讲。既然您看出来了,我现在就说。”“说!”芸瑞一想,别的我不说,只讲公冶寿长老师怎么主动上门教我。结果,芸瑞越说得简单,凌空越追问,终于前言不搭后语,露了马脚,凌空急了。“芸瑞,你跟我说实话,这个人是谁?”“他是从河南来的,复姓公冶,名寿长。”“呸!原来是他!”就见凌空啪一巴掌拍到茶几上,这茶几“咔叭”一声,断了条腿,壶、碗震得乱蹦。老和尚忽地站起。“芸瑞,你上当了!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是江湖上的骗子。他知道我不在,利用这个机会打算把你夺过去。他说我些什么坏话,你要是我徒弟就如实告诉我!”“他没说别的,他挺喜欢我,要收我为徒弟,我就答应了。老师您说过功多不压身,他非要教给我,我才跟他学了鸳鸯掌、莲花掌,还有气功。”“芸瑞,你这孩子,怎么瞪眼上当呢。”“师父,您别生气,上当我可没有,公冶寿长老人家也没骗我,他天天教我功夫,就是在我这儿睡觉吃饭,临走时连路费都不要。怎么说骗我呢?师父,您可能有点误解。”“你还敢给我顶嘴?他那鸳鸯掌是什么东西?登不了大雅之堂。谁不知道少林的功夫艺压天下,哪听说有个鸳鸯掌、莲花掌?孩子,你要跟他学这种功夫,将来你就走到邪路上去了。真是坑人不浅!” 这事把凌空气坏了,芸瑞也没辙了,白福也吓慌了,他们在这儿紧劝,有一个多时辰,凌空这气才消。“芸瑞,我不生你的气,但是,我跟公冶寿长完不了,迟早我们相见,再算这笔账。”“师父,他没说别的,就说您可能有事回不来了。”“行了,你吞吞吐吐,我就知道他肯定没说我好话,又是那套,说我吃谁骗谁了,遭官司回不来了,等等,是不是这些话?”芸瑞一听,哟!他怎么猜出来了,大概他俩不止一次打交道。芸瑞这孩子诚实,不会说瞎话,所以和尚说到这儿,芸瑞就红了脸,把头低下了。“对了吧,我走到哪儿,他背后都是这一套,一个劲地败坏为师的名声,冲这一点,我就跟他没完!”芸瑞和白福苦劝,大和尚才消了气。 到了第二天,和尚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乐呵呵地不提这事儿。他让芸瑞练武,别练什么鸳鸯掌,莲花掌,还练少林正宗功夫。芸瑞又开始练,而且开始在刀上下功夫。凌空教给芸瑞三十六路天罡刀的刀法。这招术太奥妙了。与此同时,还传授芸瑞三路尽命绝后刀。凌空说:“孩子,这是为师我的心血啊,这尽命绝后刀不能轻易用。比如说,你遇上仇人了,或者实在不可解的时候,你才可以使用。”“弟子记住了。”“从现在开始,你就反反复复练这两路刀法。”白芸瑞有三年的功底,学什么,会什么,两天就熟悉了。第三天,凌空正背着手在旁边看芸瑞练刀,还频频点头说:“好!”白福从外边进来了,冲着芸瑞一个劲地努嘴,挤眼。白芸瑞知道有事。“师父,您先休息,我到前面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白芸瑞跟白福出来了,到了没人的地方,白福一拍大腿,“我的少爷,怎么办?老鸳鸯公冶寿长也回来了!”“我的天哪!在哪呢?”“刚进庄子,有人给我送信儿来了。你可不能让他们二位见面,这两个人都红眼了,见面非打起来不可。”芸瑞有点慌神了。“这么办,你派两个人在后面照料我师父凌空,我到前面去接待老师公冶寿长。” 说话之间,有说笑的声音,“哎哟,可回来了。芸瑞呀,在家吗?”“在!”芸瑞怕凌空听见,紧往外跑。就见公冶寿长手里拎着个长条包袱,还有一个方包,不知里边装着什么。老头儿是风尘仆仆,满面春风。一见芸瑞,乐开了。“孩子,我说话算数不?我说最多半年,少则三个月,刚到三个月,我就赶回来了。咱跟凌空不一样。”芸瑞赶紧施礼,问了安。“师父,真是言而有信,您请到这屋吧。”没让进正厅,也没敢让进后院,直接把老头儿领到偏院,这儿过去是书房。公冶寿长觉着有点纳闷儿,怎么把我领到这儿来了?再看,白芸瑞显得格外不自然:“芸瑞,你怎么了?”“没什么,我挺好的。”“那就好。为师告诉你坚持练功,练了没有?”“没敢耽误,天天练。”“你听话,知道你不能耽误练功。芸瑞,你给我练练。”“师父,着什么急呀,您刚回来,好好歇歇,咱们有工夫再练。”“我是个急性子,哪怕练个三招五式,我也就放心了。”白芸瑞一听,脑袋“嗡”的一声,就知道大事不好了!这心就直跳。我这两位老师,一人教给我一样,有时练着练着,就混杂在一起了。那天我老师凌空一眼就看出我学过峨眉派的真传。现在好不容易把他老人家安抚住了,老剑客又回来了,一看我又练的是少林的功夫,老头儿非急眼不可。倘若这两位高人因为我再打起来,可怎么得了。芸瑞非常聪明,眼睛一转,计上心头。“师父,您着什么急呀,刚回来您先吃饭,休息休息,我再给您练。”公冶老剑客一听,有点不高兴。“芸瑞,你这孩子怎么学得不听话了,吃喝是小事,我最关心的是你的功夫,你练完了,我就放心了,一高兴还能多吃几碗饭。练吧!”“好,师父,我还有点事问您,您临走时说给我取点宝物回来,不知这宝物带来没有?”“哈……小子,你还惦记这事呢,为师岂能失信!你看这包里是什么?”白芸瑞其实不是想要东西,就想打岔拖时间想出妥善办法再说。他把这长包袱打开,从一对鹿皮套里拿出一对亮银盘龙戟,就见光华夺目,冷气逼人,把白芸瑞乐得爱不释手。“芸瑞,为师告诉你,这是我的命根子,一辈子也舍不得赠人。听说这乃是列国造剑大师欧冶子亲手打造的,你看看那上还有篆字。欧冶子是个铸剑大师,其他兵刃也铸过三四件,这就是其中之一。利刃吹毛毛可断,削铁如泥。咱们爷俩相处一年多,我觉着你这孩子前途可为,为师希望你成器,故以此宝相送。”“谢恩师!”白芸瑞跪倒,头顶亮银双戟,给老师磕了三个头。一边磕头一边想,公冶师父赠戟对我恩深似海,凌空师父赠我宝刀,同样恩重如山,可我该怎么跟这位老师说呢?我怎么劝说解释才能平息他们之间的宿怨?芸瑞想到这里,脸上也就由喜变忧,心神不定。 公冶寿长一看猜出白芸瑞有心事:“孩子,你不喜欢这兵刃?”“不,我很喜欢。”“那怎么发愁呢?”“我是想又练刀又练戟,我……”“什么?谁教给你刀?是凌空吗?我说过他是骗人的,你把练刀这事给我撇开,我教给你练双戟,只有把这对兵刃练好,你才能闯遍天下,懂吗?”“我懂,我……”“芸瑞,要背着我做些不该做的事,可对不起老师我对你付出的心血!”芸瑞一听没办法了,跪下把双戟轻轻往旁边一放,“师父!”“讲!”白芸瑞这才把以往的经过说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公冶寿长把桌子一拍“啪”,当时火就上来了:“芸瑞,你这么不听我的话,我一再告诉你疯僧醉菩提的为人,他第二次来,你不把他逐出去还留下他?”“师父,如果站在您的方面好说,作为徒弟我就难办。不管怎么讲凌空大师没有欺骗我,人家什么也不要,就愿教我武艺,我怎么好把人家撵出去?老人家,我已把话说明,希望你们两位平息宿怨,再不要在我身上发生新的纠葛,不然我就有罪了。”“芸瑞,你别说了,我不怪你,我就是恨这疯和尚,我非找他算账不可!”这公冶寿长越吵声音越大,越喊调子越高,全院都听见了,也就传到后院凌空的耳朵里了。白福在旁边正陪着他,怒骂声传来了,关窗户、门也来不及了。“秃驴、骗子、误人子弟……”声声不绝,凌空一听就站起来了:“白福,这是谁在吵呢?”“一个疯子,是我们邻居,您喝水、吃东西,别理他。”“不对,我听像是在骂我。”“哪儿的话呢,别多心。”说话之间凌空从屋里就出来了,直喊芸瑞。 白芸瑞一听,坏了!怕什么来什么,没有办法,白芸瑞赶紧站起来冲着公冶寿长一苦笑,转身出来了,见着凌空抱拳施礼:“师父,您请到后院,用什么我给您准备什么。”“不!芸瑞,刚才骂我的那个人在哪儿?”刚说到这儿,公冶寿长一挑门帘出来了:“芸瑞,你闪退一旁,我正要找这疯僧算账!”芸瑞一看,这可坏了!这冲突已不可避免,他只好向两方面作揖。白福也跟出来了,急得满头大汗:“二位老剑客,有话好说,咱们到屋里,千万不要动怒。”任凭他们主仆怎么哀求,这两个人根本就不听。就见公冶寿长飞身跳到凌空眼前,用手指点怒斥他骗人,举掌就打!凌空一闪身,公冶寿长一掌打空了。凌空气得嗷嗷直叫,诵佛号说公冶寿长挑拨他和白芸瑞师徒的关系。老和尚说着过去就是一掌。公冶寿长以掌相迎“啪!”双掌一击,就见凌空往后退了三四步,公冶寿长身子一栽也退了两三步。接着两个人就打起来了。把芸瑞急得在旁边一个劲地作揖,“二位师父息怒,都是为了我,别打了……”他的嗓子也喊哑了,这两人谁也不听。打了一百多个回合,没分输赢。两个人又接着打。 芸瑞一看,劝没用了,只好退在一旁。一开始芸瑞的心像油煎似的,时间一长逐渐稳定下来了。仔细一看,这俩人打得跟别人不一样,凌空和尚使得是少林神拳,公冶寿长使得是鸳鸯掌,两人一招一式,就是他们教给白芸瑞的那套,两人对打、发招、收招、还招芸瑞看得清清楚楚,记得明明白白。白芸瑞都看呆了,这俩老师是在拼命,一百多个回合没分胜败。凌空虚晃一招跳出圈外,“公冶寿长,你等着我!”撒脚往后院就跑。干什么去了,取家伙去了。 时间不大,把宝刀拿出来了,公冶寿长一看,秃驴要跟我玩儿命,咱也有家伙,转身回屋,到屋里抄出亮银双戟,到院里俩人又打到一块儿了。这跟动拳脚不一样,碰上就完了。先前一招一式,后来越打越快,扇起呼呼大风,满院全是凉气,把芸瑞看得是目瞪口呆,二百回合没分输赢。公冶寿长虚晃一戟跳出圈外,“凌空,我可不是怕你,咱别在这儿打,这是住宅,别把五奶奶给惊吓着了,府里人看着也不雅观,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你敢去不?”“上天入地、刀山油锅,贫僧奉陪!”“好,你跟我来!” 公冶寿长倒提双戟,迈大步出离白府。凌空在后面跟着,奔西山就下去了。西山是白家的坟地,旷野深山,除了打柴的、脚夫,一般人不去。这公冶寿长把身子一塌跟箭头似地那么快,三晃两晃就不见了。凌空步步追赶也进了山。白芸瑞一看两位老师打到这种程度,真是着急,心里说:不管怎么我也得跟着呀。芸瑞出离家门也奔西山,一直撵了两个时辰才把这两位老师给找到。这是个宽敞的地方,旁边有片大树林,白芸瑞也曾在这儿练过武。等到了目的地,白芸瑞一看这二位还没动手呢,一个坐在南面,一个坐在北面,脸对脸,都在那儿闭目养神,摇摇晃晃正在运气呢。芸瑞往他们二人当中一跪,“二位老师,别打了,你们再要打我就碰死在坟地。”两人一见芸瑞又舌战起来,相互指责、谩骂,又都要芸瑞评理说真话,证实对方是骗子,芸瑞说:“两位师父,咱们和平解决吧。”“阿弥陀佛,那也好,你到底拜谁为师?你要拜了我不认他,咱就不打了。”“对!”公冶寿长点点头,“我也同意这么办,你要承认我就把这疯僧撵走,我们就不打了。”白芸瑞一听我还是死了吧,我怎么说呀?把芸瑞急得要撞树碰碑。这两个人站起身来,又要伸手。 就在这紧急关头,就听树上有人说话了,“无量天尊,你们二位别难为孩子了,谁也不配当白芸瑞的老师,真老师在这儿,你们还不给我后退!”白芸瑞一听,心说:事越闹越大了,怎么又冒出个老师来?!虽然没见人,听这个人说话嗡嗡的,底气非常足。往树上观看,就见一个人分开树杈飘落在地,他是个出家道人,平顶身高九尺挂零,头上带着白绫色的道冠,发髻高挽,金钗别顶。道冠前面有带着宝石的帽罩,身上穿着银灰色道袍,圆领、大肥袖子,腰系杏黄色的水火丝绦,白袜云靴,身背宝剑,往脸上一看可真英俊,可以看出年轻的时候是个标致的美男子,别看年纪大了,鬓发皆白,仍然英姿不减当年。这脸不但是白,而且红光满面,两道八字立剑眉,一对丹凤眼,通关鼻梁,牙齿洁白又整齐。特别使白芸瑞吃惊的,就是这道爷的一双眼睛亮得好像是两盏金灯,一般人不敢跟他对看。道爷来到下面,用手指点公冶寿长和凌空,“你们两个无能之辈,还知道天下有羞耻二字吗?白芸瑞能拜你们为师?算啦,谁也不要争了,也不要打了,这徒弟归我。”那两位一听急坏了,他们俩之间矛盾立刻就解决,俩人全冲着老道来了。就见凌空把秃脑袋一晃,“阿弥陀佛,哪来的杂毛?你也插进一腿,贫僧岂能善罢甘休!”公冶寿长也说:“对,小子,你要说你是白芸瑞的师父,得比高低,不然你今天就走不了。”说着话,这两个人一前一后把这老道围在当中。白芸瑞一看不知怎么办好了。这老道虽然没见过,但也是一片好心,要收自己为徒。他们三人这一打,白芸瑞可开眼了,一瞅这老道发招、抬腿、身法特快,一个人抵挡这两人毫无惧色,而且谈笑风声,那个自然劲儿就甭提了。打的太快了,三个人简直成了走马灯,把白芸瑞的眼睛都看花了。他们一直从中午打到日头平西,最后也没分出输赢来。就见凌空飞身形跳出圈外,往地上一坐,“算了算了,哎呀,可把我累坏了,这戏演到这儿就结束吧。”公冶寿长往下一退,哈哈大笑,“哈……哎呀,难怪你们想得出这个主意,把我也累散架了。”他也坐下来,脸上都现出笑容。那位道爷也欣然大笑,“无量天尊,多谢你们二位出力。”芸瑞一听,这是怎么回事?这几位怎么神经都不太正常,刚才吹胡子瞪眼,打得跟仇敌似的,眨眼之间都乐开了,他们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芸瑞仍然发愣,凌空从地上站起来,“孩子,你还没醒悟过来?”“我不懂。”“哈……孩子,实话对你说,贫僧也不配做你老师,公冶寿长这老家伙也不配,你的真正老师就是这位道爷。” 第四十九回 官兵一打叠云峰 芸瑞夜探狼牙涧 那朱亮没把他看在眼里,认为白芸瑞无非是个小毛孩子,胎毛未退,乳臭未干,也就是仗着一股力气,能有多大能耐?你即使在你娘肚子里就练武,那才练了几天,敢在我面前撒野。朱亮按一般常理错估了对方,待他跟白芸瑞一动手,朱亮大吃一惊。这小孩儿武艺太精通了,发招利索,与众不同,朱亮闯荡江湖六十多年,什么战场没经过?什么高人没遇过?说实话,像白芸瑞这么快的刀法,不多见。十几个照面之后,朱亮就想到自己不是对手,“哎呀,该我倒霉,今天我要把这条老命丧这儿不成?等到三十几个照面,白芸瑞拿出绝招了,疯僧醉菩提教给他的回光绝命三刀,刷!刷!刷!朱亮的帽子被削掉了,只剩下围在脑袋上的束发包巾。又一刀,把朱亮的头发就削下来了,把朱亮吓得直缩脖子,跳出圈外。心想:幸亏这一刀高了点,要不然,脑袋就被削下去了。朱亮哪儿吃过这种亏,一下脸就红了,想不到打不过白芸瑞。陈东坡刚想上来挽回败局,正在这时,大路上来了一支骑兵,尘土大起,旌旗飘扬。旗下闪出一员大将,金盔金甲,紫罗战袍,胯下黄鬃马,手中拿着三股托天叉,后面的骑兵手拿长枪大刀,像旋风一样扑来。风卷旗号,看得清楚,是大宋的官兵,陈东坡吓了一跳,冲几个人一使眼色,就喊到:“合字并肩字风紧撤乎。”紫面金刚王顺、白莲花晏风、朱亮一看,心想:我们上当了,蒋平事先有准备,来了大批官兵,就我们四个人,而且又遇上劲敌白芸瑞,人单势孤。这四人一打呼哨跳出圈外,转身便走,三侠五义、小五义追了一阵,眼看着他们败回狼牙涧。蒋平恐怕追进去吃亏,因此吩咐收兵。等回来,一看领兵带队的大将并非别人,正是飞叉太保钟雄手下的副将李勇,李勇绰号叫神叉无敌将。因为他跟钟雄学过能耐,也使一条大叉,在冲锋陷阵这方面很有力气,蒋四爷认识他。这时李勇从马上跳下来,跟官人们见面。四爷就问:“李将军这是从哪儿来?”“四爷,这还用问吗,我奉大帅岳横之命,率三千军队赶到葵花冈,帮助四爷。”蒋平一听,高兴了,还是岳大帅想得周到,我们现在人手正缺,有这三千军队,可解决大问题了,那帮贼不会再到葵花冈捣乱了。四爷问李勇:“你们住在什么地方?”李勇说:“都安排好了,四爷不用操心,先来的是五百骑兵,还有二千五百步兵明后天就到,我们扎营在葵花冈外。”说完,李勇便率人扎营去了。 蒋平率领老少英雄把白芸瑞接到临时公馆,彼此一一介绍。芸瑞一看,除了老前辈,就是跟自己平辈的兄弟,芸瑞和他们亲热得不得了。虽然芸瑞和朱亮只打了几个照面,但大家都知道芸瑞不是一般的人,大家问长问短,特别是蒋平,拉着芸瑞问家中的情况怎么样?芸瑞前前后后述说一遍,至于怎么学的武功,老师是谁,他没说。芸瑞问四大爷:“我听说我三哥徐良被害了?”“孩子,你也听说了?”“听说了,不知现在怎样?”“别提了,我们把尸体抢回来了,人头还没到手,你三哥的脑袋还在狼牙涧,那帮贼说要在山上庆贺人头会,我们大家都想把人头找回来,但心有余而力不足。你三哥的身子就在这后院放着。”“待我祭奠。”白芸瑞准备了纸马幡稞来到后院,一看棺材,芸瑞鼻子一酸,眼泪掉下来了。别看他和白眉徐良不认识,没有什么交情,但是双方父辈太好了,徐良名望又这么高。因此他到了灵前,眼泪刷刷直流,一边烧纸,一边磕头:“三哥在天之灵别散,小弟芸瑞一定给你报仇雪恨。”大家怕芸瑞哭坏了身体,让他到前面落座喝茶。芸瑞问:“四大爷你都派谁去盗过人头?”“你五哥艾虎去过,房书安也去过,都不行啊。那人头被山上群贼看成宝贝一样,看来这事不好办哪。”“四大爷言之差矣,有道是钢梁磨绣针,功到自然成,您别泄气,不是我小看五哥和房书安,可能是不得法,咱别的不说,当务之急是给我三哥弄个全尸,不然的话,光有身子而没头,怎全他的亡灵呢?”“孩子,你说得对,有什么高见?”“四大爷,我没什么高见,只有一个字‘打’,我初来乍到,寸功未立,我请示四大爷您答应我,今天晚上,我就要夜探叠云峰,把三哥的人头请回来。”“孩子,这不行,你刚出世,有很多事情摸不着门。八宝叠云峰不是一般匪巢,都是江湖巨寇,海洋飞贼。为了庆贺人头会,他们还请来不少帮手,你一人怎么行呢?你若回不来,我对不起你爹,孩子,你先住几天,咱们从长计议。”芸瑞站起来道:“不,四大爷你这话是不相信我,当然,我也没什么能耐。咱爷俩打个赌,明天天亮以前,我就回来,要是没把我三哥的人头请回来,拿我的人头是问。您看怎么样?”众人一听挺不高兴,心想:这是个小白玉堂,白老五又回来了。白玉堂就是这样,你要是说西,他非说东;你认为这事不保险,他非说成不可,不然怎么能死在冲霄楼铜网阵呢!眼前这个白芸瑞也是这样,你越说狼牙涧危险,他非要去不可,言下之意是别人都不行,就他行。蒋平心里想:这是初次见面,要是处长了,我得狠狠地教训他,哪能这样呢,难道我们这些人都是饭桶,我们不想把徐良的人头请回来?不是为了顾全大局吗,这孩子也太不知深浅了。但是,也有的人不这么想,他们认为白芸瑞有能耐,艺高胆大,不如让他去,也许能成功。蒋平问:“芸瑞啊,你觉得有把握吗?”“有。”“好,那你一人去我们可有点不放心,有道是一个人死,两个人活,我给你配个帮手,你看如何?”“四大爷,我不是不相信别人,我这人觉得一人方便,两人累赘。”“好吧,既然你有把握,就一个人去,还是那句话,办到就办,办不到就回来,咱们另想良策。谁也不会笑话你。”说完之后,大家饱餐一顿,大伙随便谈了一会儿闲话,芸瑞就把小包拿过来,告诉大家:“你们耐心等我的消息,谁也不用挂念。明天天亮之前,我肯定回来。”看他有这么大把握,谁也不好说什么了。芸瑞换上夜行衣,蒋平一看这夜行衣有点不痛快。夜行衣是一种保护色,一般都是黑的,因为天黑好隐蔽,不容易被发现,但白芸瑞的夜行衣是白色的。四爷心说:怎么这玩艺儿也跟他爹学呢?就见白芸瑞全身上下紧凑利落,这小伙子本来长得就漂亮,再穿上这夜行衣更显得威风潇洒。但不管怎样,四爷心里明白,这是个骄傲的小伙子,如果能把徐良的人头请回来是好样的,如果请不回来,碰了钉子,再慢慢说他。白芸瑞收拾好衣物,背后背着亮银盘龙戟,腰巾上挂着金丝龙鳞闪电劈,斜挎百宝囊,跟众人告辞。蒋平、展昭、智化一直把他送出葵花冈,再三叮咛。白芸瑞一乐:“四伯父,您的心意我领了,您就好好休息吧。”说完往下一探身,犹如一道白线踪迹不见。蒋平这才领大伙回店休息。 芸瑞虽然没进过山,但已经向众人了解了地势,艾虎也向他做了交待,脑子里有数。白芸瑞边走边盘算,我从什么地方上叠云峰,怎么下手。我大话说出去了,办不好的话,连我爹都跟着丢人,我三位老师算白教了。我得露一手,让别人知道老白家没有饭桶。他一边想,一边加紧脚步,很快就按照别人告诉的路线从百丈岩进了叠云峰。白芸瑞飞檐走壁,爬山越岭不费吹灰之力,比狸猫还快,声息皆无,神不知鬼不觉就进了大寨。他从墙翻进去,四外探望,找来找去就找到了分赃厅,这房子很高,灯火明亮,很显眼,白芸瑞脚尖点地,飞身上房,双脚倒挂,通过窗户往里观看。此时天气正热,窗户全开着,从外往里看很清楚。就看见里面坐着有三五百人,白的、黑的、俊的、丑的、高的、矮的,什么样的都有。正中央并排放着两张桌子,坐在寨主位上的是半翅蜂王典,下首坐着个红脸老者,挎着七星折铁宝刀,五官相貌挺忠厚,一表人材。芸端心想:不用问,就是二寨主电光侠霍玉贵。他一看和自己动手的那个飞剑仙朱亮也坐在人群之中,再往下,他都不认识了。他一琢磨,要听心腹事,得听背后言,我先听听你们在谈论什么?就听朱亮大放厥词,正述说白天之事,现在他帽圈也摘了,换了套衣服,正说白芸瑞。有些人也不知道跟着笑什么,一看飞剑仙朱亮太惨了,成了个刺儿头,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谁也没见过朱亮败这么惨。“小兔崽子,我跟你没完,非报这一刀之仇不可,我原来以为小毛孩子没什么能耐,哪知道这一伸手,他给我来了个出其不意。”白莲花晏风也插言:“老剑客,您说得对,要凭您的能耐,他八个白芸瑞也不行,别说您,就是我跟他伸手,也未必让他讨便宜。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您别着急,我们经常能见面,到时候我们把小兔崽子捉住,扒皮、抠眼、挖心,给您老人家出气。”“对!”还有些人直喊:“白芸瑞算什么东西,他能耐再大能有白眉徐良厉害?老西儿都死了,何况他呢?无名小辈犯不上跟他生气。”王典、霍玉贵也在劝他。做为大寨主和二寨主能不说几句话吗?白芸瑞在房坡上一听,暗自咬牙。心想:你们把我挖苦急了,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让你们知道我白芸瑞是何许人也,让你们也了解我师父就是白云剑客夏侯仁,我就是未来的总门长。白芸瑞热血沸腾,真想喊一嗓子,下去杀几个才好。又一想:不行,我是为我三哥人头而来,我先把人头弄到手,然后再算账。这么大的叠云峰,人头放在何处,我到哪儿去找?一会儿天亮了,就来不及了。芸瑞心里正着急,就见王顺向王典一抱拳:“大寨主,今天我想起一件事来,我看开封府的爪牙帮手越来越多,早晚会有一场凶杀恶斗,请大家都做好准备。”王典一听,仰面大笑:“各位都放宽心,本寨早已布下天罗地网,谁敢进我的叠云峰就叫他有来无回。”王顺说道:“大寨主,据我看,咱们目前还得把徐良的脑袋保护好,开封府的人千方百计要把徐良的人头弄回去,咱们还要用这脑袋开人头大会呢。请帖、请柬都撒下去了,转眼就是七月十五啊,如果人家都来了,咱们没有了徐良的脑袋,这不当众出丑吗?您老人家千万要留神啊。”“王顺,你放心吧,那颗脑袋我怕腐烂,早用药水泡上了,藏在后山的仙人洞里。别说有人看着,就是没有人看着,谁又能进得去呢。这事你就不用管了,我早已安排好了。”“好,大寨主,我提醒您,既然您都安排好了,我们自然就放心了。”白芸瑞在房上一听,心里一惊,唉哟,闹了半天,在后山仙人洞,这洞在哪儿我还不知道呢!盗人头要紧,回来再和他们算账。芸瑞想到这儿,就从后房坡上跳下来,赶奔后山。他一想:我得捉个俘虏,问个明白,不然,我瞎闯怎么行呢?要说捉个人,那不是现成的嘛。他到后院,跳到墙上,就像猫捕老鼠似地在那儿看着。他发现底下打更的过来了,敲梆子的在前边,敲锣的在后面。正好敲锣的这位说:“王二哥,您先走一步,我在这儿方便方便,”“快点!”“我这两天闹肚子。”敲梆子的那位就走了,敲锣的这位把锣和锣锤放下,就进了草丛。芸瑞一看,机会来了,就利用这一刹那,飞身跳过去,还没等那敲锣的明白是怎么回事呢,白芸瑞使了个黄莺捏嗉,伸出三个指头,把他给掐住了。只这一下,他两眼就翻上去了,喊也喊不出来,叫也叫不出来。芸瑞把他往胳肢窝一夹,找了个僻静之处,把他放下,好半天,他才上来气。他刚一明白,芸瑞就刀压脖下:“别动!吵一声,我宰了你。”“爷爷饶命,我不吵。”“咱二人无冤无仇,只要你告诉我实情,我就把你放了。”“什么事?”“仙人洞在什么地方?”“就在后山。”“说具体点!”“您往后走,出了中平大寨的最后一道墙,前面就是山坡,您再往前走不到二里地,有一个大山丘,好像个馒头在那儿放着。到跟前,您就看见了,有一道山缝,旁边刻着‘仙人洞’三个字。”“你再说一遍。”他又重复一遍,芸瑞牢记在心,就问他:“仙人洞是干什么的?”“是一处名胜古迹,里边据说有仙人。自从我们大寨主占据之后,经过改装,里边安了消息儿、埋伏,还搁了一些值钱的东西。另外我听说徐良的脑袋也搁到那里边了,怕别人偷去。别的我就不清楚了。”芸瑞一听,他说的是真话,就问:“你姓什么?”“我姓赵。”“我本应把你放了,但我放了你,非坏了我的事,到那时候,可就麻烦了。谁让你当贼了?对不起,我得送你回老家。”“别………”“噗!”白芸瑞跟他爹似的,一瞪眼就杀人,宝刀一晃,人头落地。这地方偏野荒郊,死个人算什么?芸瑞把刀上的血迹擦干,连脑袋带身子拉到草里,心想:第二天发现了,我的事也干完了。他转身赶奔仙人洞。再说打更的和打锣的是一对,这个人没了,那个敲梆子的能不找吗?但是芸瑞早算好了,就你找这工夫,我的事也办完了。 白芸瑞按这个人提供的线索直奔后山。从远处看,真像一个大馒头在那儿放着。这儿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芸瑞三晃两晃来到山跟前,抬头一瞅,就是仙人洞,还刻着字,字都有一人多高,用朱红涂着底。虽然是黑天,借着星斗的光辉也能看清“仙人洞”三个大字。往洞里一看,黑糊糊的,伸手不见掌,对面不见人。白芸瑞稍微犹豫一下,心想:这小子刚才告诉我,里边有埋伏,我可要多留神。可芸瑞又一琢磨,我怕什么呢?我在四川峨眉山跟我师爷在谈话中提到过消息儿、埋伏。我师爷特指令我师父夏侯仁专门在这上面教了我两个月。春夏秋冬,按照四季二十四节气等方位,消息儿、埋伏我全懂,只要留神,别大意就行了,要不怎么说艺高人胆大呢。白芸瑞仗着胆子进了仙人洞,这个洞不是人工开凿的,是天然的,随着山上这道裂缝,往里边进。不知里边有多深,高一脚,浅一脚,芸瑞不敢贸然迈步。他用宝刀探路,走一步,拿刀探一下地,听听声音,发现确实没埋伏,才敢迈第二步,两只眼睛跟闪电一样,往四外观看,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在这儿走路太困难了,往里边走,没有五十步就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所幸的是什么埋伏也没遇上。芸瑞回头一看,洞口看不着了,因为有个拐弯,外头的光不能直接照到里头。白芸瑞放心大胆地把火扇子拿出来,啪一晃,火扇子着了,借着光亮往里头走。就见里边挺大,能有三间房子大小。芸瑞已经到了仙人洞的中心了,他发现前头有个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盒子,恍恍忽忽里边像个人头。芸瑞一想:里边是不是我三哥的人头?真有意思,王典就会说大话,哪有人看着?哪有消息儿、埋伏,没想到我白芸瑞真有运气,伸手就把人头得到了。要是能拿回去,人前显胜,该是多美的事。芸瑞暗自欢喜,来到桌边,他没敢伸手,围着桌子转了几圈,拿火扇子一照,可不是吗?确实是个人头,虽然看不太清楚,也看出那鬓角在上边挽了个卷,影影绰绰是白眉毛。芸瑞心里好一阵难过,他心中暗暗祈祷:三哥,你要有灵,就保佑小弟请了你的人头。说话之间,用手一拿笼子,这下可上当了。能没埋伏吗?他用手刚一碰着笼子,就听脚底“嘎叭”一声,闹了半天,底下就是翻板。不碰笼子没事,只要一动,消息翻了,白芸瑞大头朝下,就栽下去了。这坑可真危险,且不说有一丈五六尺深,下面刀尖全朝上,而且在坑底下养着十几条毒蛇。人要到了下面就串了糖葫芦,然后就喂了毒蛇。白芸瑞脑袋往下一来,心里想:完了。但是,白芸瑞眼看到底,他赶快舌尖一点上牙膛,空中使了个“云里翻”,一个跟头,头朝上,脚朝下,然后一换气,从坑底下翻上来。就这种功夫,连徐良也办不到,更不要说一般人了。他要不是受过三位老剑客的真传,哪能做到这一点呢?芸瑞“嗖”一声蹦出来,回手一扒坑边,往旁边跳,哪知道脚底刚一落地,“嚄!”还是翻板,第二次又掉到别的坑里去了。这个坑全是污水,芸瑞掉到里边呛也得呛死。白芸瑞心中暗想:不好!这是三环套的埋伏。仗着年轻气脉壮,第二次舌尖顶上牙膛,又一个“云里翻”跟头,又蹿上来了。但是,手也扒着坑边了,也没劲儿了,身子往下一坠,一滑,芸瑞觉得眼前一黑,完了,我命休矣!可就在这时候,旁边伸出一只大手来,把白芸瑞的手腕子抓住了,就像钢钩一样,抓了个结结实实,把芸瑞从坑里捞出来了。这人拽着芸瑞的胳膊,不容分说,就出了仙人洞,一直来到后山坡。芸瑞觉得两耳生风,这人的快劲儿就别提了。时间不大,人不走了,把白芸瑞往地下一摔。因为一点劲儿也没有,一屁股摔在地上,觉得脑瓜子嗡嗡直响,眼前金灯乱晃,什么也听不见,看不清,好半天,才恢复了理智。我怎么活过来了,对!有人救我。芸瑞想到这儿,就想找找这恩人是谁。他站起来回头一看,这人就在他身后站着。还没等芸瑞看清楚是谁,那人就抡起巴掌“啪”照着芸瑞腮帮子就打,把芸瑞打得一栽,好悬没趴下。他眼眉刚立起来,结果又回归原位了。这才看清,背后站的正是老恩师凌空和尚。芸瑞纳闷儿,我这不是做梦吧,怎么我师父也来了?腿一软,跪下了:“师父,您……?”“阿弥陀佛,芸瑞,你多大胆子,找死啊!要不是为师来得及时,哪有你的命在?当初下山之时,我们怎么嘱咐你的?戒骄戒躁,你早就忘了,你把什么都看得无所谓,就拿今天来说,我要不暗地之中跟着你,死是小事,我们老三位日夜手把手地教你,多少年的心血岂不付诸东流!”一席话把白芸瑞说得骨头都酥了,汗珠子也滴嗒下来了:“师父,您打我吧,狠狠地打,我就是一个心眼想盗人头,别的都忘了。”“这件事我回去不跟你师父夏侯仁提,如果告诉他,他一怒之下,断去师徒感情就不能要你了。”说着把白芸瑞搀起来。芸瑞眼泪掉下来了,觉得心里还挺委屈。凌空和尚态度和蔼下来:“孩子,你听我说,你前脚下了四川峨眉山,你老师夏侯仁就把我找去了,让我把别的事全放下,暗地之中保护你,你说,替你想得多周到,就怕你出入江湖再摊上事。这一路上,我跟你跟到现在,你办的一切事都瞒不过我。老实讲,你在店房里自告奋勇要取徐良的人头是对的,但是,蒋平说你的话也值千金。你瞅瞅,您把脑袋一晃,胸脯一挺,取不来徐良的人头,拿我的人头是问,你这命怎么这么不值钱,你说这话的时候,不怕伤众人?难道三侠五义、小七杰、小五义,那么多高人都不如你?就你能耐,言外之意别人都不如你,就你是个人物。那阵我就想揍你几巴掌,可我一想:如果那阵揍你,你不服气,我叫你碰碰钉子,就暗地之中跟你进了山,你进仙人洞,我也来了。要不是为师把你手抓住,你掉到坑里,还能活吗?你这条小命早完了。孩子,切记戒骄戒躁,骄者必败。”“师父,从今往后,我再也不骄傲了。”“好吧,光说不行,我还得看你的行动,今天这事就放在一边。”“师父,我还有点事要办。”“什么事?”“你老人家奉命在暗中保护我,我是感恩不尽,但是我来了,你总不能让我空手回去吧?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大话,您说这人头拿不回去,怎么交待?我个人是小事,岂不是老师们也跟着丢丑吗?你们费了这么多年的心血,教出一个饭桶来,老师脸上也不好看。”“阿弥陀佛,这小子点子还不少呢。按理说今天的事我不该管,但是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为师帮你去取人头。”“谢谢师父!”把芸瑞乐得刚要磕头,被凌空拦住了:“用不着多礼,孩子,我把实底告诉你吧,咱们同时进山,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但是我已探听到真情,仙人洞里的人头不是真的,黑天你看不清楚,那是蜡做的。”白芸瑞一听,不相信。“那打更的不是两个人吗?前边走的是敲梆子的,后面是敲锣的,你把敲锣的人捉住杀了,为师把敲梆子那位给捉住了,从他嘴里知道这些情况。这里边是蜡制人头,是幌子,真的不在这儿,为师已把敲梆子那人结果了,不然的话,他能不到前边送信儿吗?那就坏了咱们的大事。”白芸瑞一想:还是我老师,料事比我周到得多。我原以为这事挺好办,到这儿把人头抢到手就走,闹了半天这么复杂。”师父,真人头能在哪儿?”“我也问了,据那敲梆子的说,他也不知道搁在什么地方。此事只有几个人知道,大寨主王典,二寨主电光侠霍玉贵,还有朱亮等人,其他人一概不知。”“那怎么办呢?难道说咱爷俩白来了?”“岂有此理,我就要从这几个人口中打听明白,不但跟他们打听,还得叫他们帮忙。”芸瑞一听,心说:我老师又上疯劲了,怪不得叫疯僧醉菩提呢。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这几个是咱们的仇敌,你问他,能告诉你吗?更不用说帮忙了。凌空看出来了:“芸瑞,你不相信?你不了解内情,如果师父告诉你全部内情,你就明白了。废话少说,抓紧时间,怏跟我走。”芸瑞也不敢问,凌空和尚拉着他,又奔前山来了。就仗着腿快,跟闪电似的,不然,往往返返这一晚上就过去了。这回来到前寨左侧,有一座小寨,树林环绕,一个小院,黑门楼,里边有几间房,门前挑着红灯。凌空把芸瑞领到这儿,不走门走墙,爷俩飞身形上了墙。天热门窗都开着。这小院的房屋也不例外,窗户也开着,屋里头点着灯,在灯光之下坐着一个人,这人刚从大寨回来,衣服挂在墙上,正在品茶。凌空偷偷告诉芸瑞:“孩子,要想知道真情,必须问他!” 第五十回 盗人头芸瑞入虎口 平匪巢蒋平派兵将 白芸瑞往屋里一看这个人,把他吓了一跳,他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个人正是叠云峰的二寨主电光侠霍玉贵!就见他在这儿坐着独对孤灯,眉头紧锁拧了个疙瘩,手拈须髯在这儿品茶。衣服在墙上挂着,腰里挎着七星折铁宝刀。芸瑞就问师父:“老师不是看错了?这……不是霍玉贵吗?他能告诉您徐良的人头在哪儿,还能帮忙?”“唔,我找的就是他。孩子,你不知道的事儿多得很!你就跟为师来吧。”说话间就见疯僧醉菩提凌空双脚一飘跳到院里,芸瑞紧跟着。爷儿俩来到窗台跟前,凌空压低声音:“阿弥陀佛,霍寨主一向可好?贫僧到了。”电光侠看得清清楚楚:窗口站着一个和尚,一个俗家,看出了疯僧醉菩提。他先是一惊,跟着站起身开门出来,到凌空近前撩衣服跪下:“恩人从哪儿来?院中并非讲话之所,里边请!”老和尚一笑,点点头拉芸瑞进了屋。就见霍玉贵没进屋,回过身去吩咐:“来人!”便过来七八个人问:“寨主爷有何吩咐?”“把大门拴牢看好,没有我的话任何人不准出入。我这儿有特殊的客人须要招待。”“哎,是!”这些心腹人全明白了,把这小院守得很严密。霍玉贵这才放心进屋请凌空和芸瑞坐下,他在旁边垂手一站。凌空乐了:“老僧深夜前来搅动寨主爷居心不忍,你怎么不坐下讲话?”让了半天霍玉贵这才坐下,又问:“恩人何来?”答:“老僧云游天下四海为家,哪儿不兴来?我今晚是从葵花冈开封府的临时公馆来。”“敢问这位……”电光侠一指白芸瑞。凌空没有隐瞒,爽快地告诉他:“他是我的徒弟、白玉堂之子白芸瑞。”“呵,就是白天大战飞剑仙、刀削朱亮头巾的那位?”芸瑞点点头。“白公子,失敬了!”白芸瑞真有点糊涂了:这意思霍玉贵跟老师感情不错,是有深交的多年熟人,不然谈话能这么随便,一点儿隐讳都没有吗? 书中交代,这凌空确实是霍玉贵的救命恩人。他原籍是湖广武昌府江夏县八宝安善村霍家寨的人,幼年就学武、结交江湖上的英雄,故此他成名当了侠客。就因为练武,霍玉贵把万贯家财挥霍一空,后来就落他一人。为了练武他连媳妇都不娶,走遍江湖到处访名人。十五年前,霍玉贵走到黄河渡口钱花没了,一着急病倒在店房,一头扎在床上起不来了,把带的衣服全部当卖一空。有钱住店,无钱搬家。霍玉贵躺在床上起不来,还得吃药,又得还账。后来实在没有可卖的了,就跟这掌柜的哀求:“我身边就剩一把宝刀了,你把它拿到集上卖了,卖得钱我还你店饭账,剩下一部分我养病,病好后我马上离开。”店掌柜一听只好如此,就拿着他的七星宝刀到街上去卖。事儿也巧,正好疯僧醉菩提凌空出来化缘路过黄河渡口,他看这儿围着一伙人,探头一看是卖刀的。别人是外行,光看不买,另外也买不起。凌空是武术大师,见兵器能不爱吗!他拿过这刀来仔细一端详,七星折铁宝刀。这口刀虽不敢说是上品,在一般的来讲这也是了不得的东西,什么人能舍得把它卖了呢!万两黄金也买不来呀。他问这掌柜的:“这刀要多少钱?”掌柜的说:“你看着给吧,能给二十两银子就行。”凌空一听这是外行。二十两,二百两也不卖呵!老和尚说:“这刀我买了。掌柜的,这刀是你自己的?”“不是我的,我一见这玩艺儿都害怕。我是王家老店的……”接着他把霍玉贵住店生病又无钱的情况叙述一番。凌空说:“你领我看看这个病人,贫僧内外两科全会治,倘能治好,他早早离开这个店不就更好吗?”掌柜的高高兴兴地把凌空领进客店,一看霍玉贵病得真不轻,原来得的是伤寒症。凌空也住下为他看病,亲自护理。和尚自己花钱抓药、煎药,把电光侠霍玉贵逐渐将养复原,又过了一个多月病好了。霍玉贵没想到,身落异乡居然遇上这么个好心人,跟人家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人家侍奉我,救了我这条命,我得怎么补报!他病好之后就问:“恩人您是谁?”凌空也没隐瞒:“贫僧是屏风岭少林分院的住持僧,人送绰号‘疯僧醉菩提’,我叫凌空。”霍玉贵一听脑袋“嗡”的一声:少林八大名僧的第三位!早就听说过没见过。这么高身份的人把我给救了,把霍玉贵感动得哭了:“老罗汉,您对我的救命之恩怎么答报于万一呢?”凌空一乐:“我是出家人,普度众生、大慈大悲,救一个人这不算什么新鲜事,你也不要太客气了。我认识你这样的人也挺高兴,这是你的刀,还给你。要不是那天我在街头上看见,就错过这个机会了。”说着把七星折铁宝刀又还给霍玉贵,这霍玉贵越发感激。临分手时霍玉贵说:“老罗汉哪,将来我混好了,一定到庙上看您去,请放心,我是个有心人!”他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办的。 三年以后,他到了叠云峰狼牙涧投靠了半翅蜂王典。由于他有能耐、侠客身份,很快就当了二寨主。但霍玉贵为人正派,坚决主张公买公卖,不调戏妇女,不奸盗邪淫,但对贪官污吏绝不留情。他说我们这些人都是走投无路被逼的,平日咱们应自重自持。王典也乐意这样,所以俩人处得非常近。等他当了二寨主有了钱、地位和势力以后,他没有忘记凌空的恩情,带着重礼去了屏风岭,赶上凌空正在,他跪在山门外非要送礼不可,凌空坚持不受。老和尚说得好:“当初我救你是巧遇,我不图你送礼。你就是送多少礼也买不了你这条命,你这是何苦?”一次、再次拒绝收礼,霍玉贵不知怎么是好,说:“我怎么能报得了您的恩呢?”凌空说:“人生在世没有不求人的时候,倘若老僧遇上了为难的事我找你去,你帮我的忙;如果我不找你,这事儿就算了。”霍玉贵对天盟誓:“老人家只要遇上困难,您找我,脑袋掉了二话不说,不管什么事,我一定替您办!”话说完二人分了手,直到今天凌空没有找过他。但这事儿太巧了,两座山到不了一块儿,两个人却有见面的机会。阴差阳错,今天老凌空真找到他头上了。为什么老和尚心里那么有底儿又那么理直气壮?白芸瑞哪知道这些内情啊? 凌空知道霍玉贵是有心的人,心说:我不叫你干别的,就问你徐良的人头放在什么地方,你能驳我的面子吗?他有这个把握,故此直接来见霍玉贵。霍玉贵也不食前言,对恩人格外尊重。凌空一说从开封府来,别人知道这还了得?霍玉贵冒着你死我活的危险绝对替凌空保密,明知道白芸瑞跟山上那些人眼都红啦,见着面没有二话就得动刀啊!但是看在凌空的分上也像贵宾一样招待白芸瑞,一句错话也不说。霍玉贵问:“老人家,无事不登三宝殿,您又是从公馆来的,大概有重要事情吧?您有话只管说,凡是我能办到的!”“阿弥陀佛!霍侠士,贫僧确实遇上为难的事儿了。咱俩无话不谈,我不要求你干别的,你给我帮个小忙行不行?”“请说。”“我这徒弟芸瑞进山,想取回徐良的人头,不知道你们把人头放在什么地方,你能不能指点个方向帮我们办成这事儿?真要办成了,你放心,下不为例!我绝不给你找麻烦。我对你的救命之恩你就算补报了。贫僧就要求这么点事儿。”霍玉贵心里一翻个儿……愣了一下,这事真感到为难:他跟王典的关系也不错,一个头磕到地下啦,哥哥长兄弟短的,这些年俩人形影不离,没有王典哪有霍玉贵今天!现在王典恨开封府恨得别提多厉害了,我再背着他把徐良人头给了这二位,王典将来知道了拿我当什么人!我简直是吃里扒外的势利小人了。我背叛了叠云峰青松狼牙涧,绿林人怎么看我?……他脸上就露出为难来了。 白芸瑞一看便握紧了刀把,用眼睛看着师父。心说:师父看见没?你现在撞了南墙啦,这小子没良心。他要胆敢不帮忙,您嘴一歪歪我拽刀就把他劈到这儿!白芸瑞就讲带打的。但是凌空挺沉得住气:“霍寨主,老僧是自不量力,有点太叫你为难了。”“哎,不!老人家,当初我怎么说的今天我怎么办,您就别管我多为难,是您的话我一定得听。您不就是为人头吗?实不相瞒,后山仙人洞是假人头。那是个帽子,用蜡做的,就是骗开封府的人上钩。那里边布满了机关消息儿,地下全是绝命坑,掉下去都活不了。真人头不在那儿,但搁的地方可挺难拿呀。您看见聚义分赃厅没有?有一座高台,台后边有八扇洒金的屏风,正当中那两扇门是活动的,开开那两扇门就是墙,墙上有个暗壁,开开那暗壁门有个地道通到后面,这地道下头有个小笼子,徐良的人头就在那儿搁着哩。这都是王典的主意呵,我们几位往台上一坐,屏风门一关,墙上的暗门再关上,谁能想象人头在那儿搁着?而且那块儿白天晚上不离人,谁能进去偷这人头呢?是谁也做不到啊。可当着王典的面我怎样下手呢?老人家您说,如果需要我翻脸,为了报您的恩,我宁愿死也得办!” “阿弥陀佛!行,够意思!够朋友。你能把实底告诉老僧我就感恩不尽。冲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恐怕你帮着下手不是容易事,我也不能叫你得罪王典,那就强人所难啦。好罢,话问清楚就得了,至于我们怎么盗这个人头,你就甭管了。告辞!”说着站起身来往外就走,芸瑞紧跟着。霍玉贵一把拉往凌空:“恩人的意思是非得盗徐良的人头?”“当然。非盗不可!迫在眉睫,今晚上就得做到。”“啊呀,方才我回来的时候王典还和众人议事,恐怕这一晚上他们离不开分赃厅。那儿老有人,您怎么个盗法?除了走屏风门之外没有第二条道可进,恐怕您办不到。”“嗨嗨,这个你就甭管啦!多谢,咱们后会有期。你放心,你对得起我,我就对得起你。”霍玉贵不敢多问,一直把他们送到院里,凌空和芸瑞头一晃上墙跳到院外。 按下霍玉贵咱不说,单表这师徒二人来到一片密林里头,芸瑞就问:“师父,现在您相信他说的话?”“相信,这人绝不会骗我。”“但愿如此。即使他说的是真的,您想怎么取这个人头?”“孩子,这就要看你的啦,说大话的是你呀。我是暗中保护,只能给你打帮手,取人头的事也是你。你看此事该怎么办吧?”“这个……师父,我有个冒险的打算:看来暗中下手已不可能,我打算……如此这般这么办,您看行不?”“唔,跟为师想到一块儿去了,我看你学的本领真能用上不?不行,有为师给你帮忙。”“遵命!”爷儿俩商议完起身奔前大厅,此时正是三更三点,除了大厅那块儿灯火辉煌,一般人已经熟睡了,周围静悄悄的。他们到了大厅,脚踏瓦垄、身形伏好了往下看:那半翅蜂王典还在当中坐着,大厅里仍然有二三百人,商议什么七月十五人头会:如果高人们来了怎样安排住处、如何招待。因为日期眼看就到,王典请的人也多,光成名的侠客就有一百以上,招待这些人是个大问题,稍微有点不周到叫人家挑了理往后就不好办了。师徒俩听到这,芸瑞轻声请示老师:“我可以行动了吗?”“马上去!”芸瑞不管凌空了,飞身跳到院外,转身奔聚义分赃厅的正面。在门口这儿有两个站岗的,个头很大,像哼哈二将似的。因为太晚了,这俩人有点困;别看在这儿站着,却一个劲儿打瞌睡。芸瑞乘机到左边那人身后,这位比自己高出一脑袋。他掌中闪电劈一横,把这位连帽子带头发薅住了,不等他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右手一推齐刷刷把人头给切下,“咕通”死尸栽倒;对面那个激灵地“嗳”了一声,那意思是问怎么回事,还没等看明白,被白芸瑞一刀刺进前心——也死了。与此同时芸瑞往里一纵就跳进大厅,那帮人正在里头议事,谁注意这个?白芸瑞抓紧这机会把掌中人头一晃对准座儿上的半翅蜂王典就撇过去了。王典低着头正跟朱亮他们议事哩,听外面声音不对,扬头一看蹦进来个小伙子,一扬手一个东西奔他来了,王典吓得魂不附体,“啊”的甩脸闪身往后一躲,这人脑袋没有砸着他,正砸在后面的屏风门上,“叭!——哗!”把屏风砸倒。由于芸瑞用力过猛,不但把屏风砸倒,把墙上那两个暗门也给砸开了。白芸瑞浑身都是胆,说时迟那时快人头出去他身子就动,跟着人头就蹿进暗门,这一下大厅就开锅了:“飞进一个人来!”“进去一个人了!” 单说白芸瑞一下跳到里边一看,墙壁上有灯,迎面一张桌子上放个笼子,里边正是一颗人头。他明白这就是徐三哥的头。成功不成功在此一举,伸手提人头转身往外走,飞身跳出地道,把两旁的贼全给惊呆了,一个个瞪着眼直着脖子,谁也没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呆了。人们还没有闹清是怎么回事儿,也没有看清是谁,就见屏风门一开进去一个人,一道白光又出来,大伙儿一愣的时候谁也没有动手。也该着白芸瑞露脸,他拎着徐良的人头出了聚义分赃厅了,这帮贼才明白过来:“啊呀,有人来偷徐良的人头!”“这小子是白芸瑞,别让他跑了!”等他们各拉刀剑到院儿里,小达摩已经踪迹不见。哪儿去了?拎着徐良的脑袋飞身上房找着他师父凌空,爷儿俩一块儿走了。 按下这帮贼寇怎样慌乱、搜山暂且不提,单表凌空把白芸瑞领到没人的地方用手拍拍他的肩膀:“罢了,孩子你还真有出息,今天这活儿做得是真漂亮,为师我算服了!事情办成了吗?”“办成了。老人家请看!”说着把小笼子往前一递。凌空看罢多时一皱眉:“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他用手点指着徐良的人头:“徐良呵徐良!可叹、可叹!才二十几岁年纪就落个夭亡。真是武林中少了一颗明星呵!”又对白芸瑞说:“孩子,我护送你一段路赶紧回葵花冈,为师就告辞了。”白芸瑞一听傻了:“师父要走?”“唔,我得回峨眉山哪,见着你师父夏侯仁把你的情况向他禀报一遍,他还非常担心,正等着我的回信儿哩。”白芸瑞这心里头热乎乎的不是滋味:“师父这次分别何时才能会面?”“不好说啦,总而言之你要切记,不管师父在不在你身边,你都不能骄傲,别忘了骄者必败。每做一件事你都要慎重考虑,千万莫忘!”“师父放心,这回一定记住。”凌空和尚叮咛再三,然后把他送出叠云峰,老和尚走了,白芸瑞带着徐良的人头回到葵花冈,到公馆天已经放亮了。正好艾虎当班,他领着人巡逻,一看芸瑞就乐了:“老兄弟回来了!”白芸瑞紧走几步躬身施礼:“五哥,我回来了。”“昨天晚上怎么样?”“大获全胜,马到成功。我把徐三哥的人头请回来了。”艾虎一听喜出望外,等到伸手接过徐良的人头,小义士眼泪刷刷点点掉下来了:“哎,三哥!……”他这一哭,白芸瑞和所有的人也掉眼泪了。门口这一乱,公馆里的人也听着信儿了,急忙禀报蒋平,蒋四爷率老少英雄都从屋里边出来。大家围住白芸瑞,看他平安回来无不高兴,把芸瑞让进屋听他把经过讲述一遍,众人一听又惊又喜:惊是惊芸瑞深入虎穴遇上了危险反倒转危为安,喜是喜大获全胜把徐良的人头夺回来了。蒋四爷频频点头:“好吧,现在咱们就办一件事:把棺材打开,让徐良落个完尸;找个皮匠把人头缝到腔子上,这总算也对得起死去的亡灵啦。”大家都同意蒋四爷的提议,老少英雄忙乎上了。 到了后院,把徐良的棺材抬下来。这棺材盖就是那么虚掩着,并没有钉钉子。艾虎和大伙儿把棺材盖弄开,白芸瑞往里头一看,里头就是个尸身,齐齐的没有个脑袋,瞅着真吓人。另外,大伙儿提鼻子一闻,也有点儿难闻的气味。现在天气不好,正是热天,尽管采取了许多防腐措施:拿水银给灌哪、抹药啊,上药、冰镇,不管怎么这尸体也在逐渐变腐,因此才有这种难闻的气味。皮匠把手洗干净了,拿根大针和线,把脑袋对到腔子上开始缝。大伙儿围在旁边不住地掉眼泪,众人都注意地看着。 细脖大头鬼房书安从徐良的头顶转到脚跟,从脚下又转到侧面,在人群中穿来穿去。蒋平一看就一瞪眼:“书安,你怎么没有老实气儿?老老实实在旁边呆着!”“四爷爷,我可不是多嘴呵,我也不闲溜达。方才我正给干老儿相面,我怎么看不像我干老儿呢?”房书安这一句话把大伙儿全打动了:“嗯?书安你是说他不是徐良?”“嗯,我看不像。虽然说死得日子不少了,也有点走形,但是我看有点儿不一样。不信,咱们好好检查检查。”话不在多少,击中要害。蒋四爷眼珠子一转注意上了:“啊呀,可不是吗,打冷眼看是徐良,是不错,但仔细一端详,又不是。好像死者的人头比徐良的脸盘儿大;除了眼眉、眼睛、牙齿这像,整个的轮廓不那么像。”四爷问艾虎:“虎啊,你跟三哥徐良耳鬓厮磨在一起那么多年,你能记住你三哥身上有什么记号没有?”“哎,我想想……我三哥头后就是后脑勺这儿有三颗红痦子,痦子上头长的是黄色的毛,没有事儿他洗头的时候我们就拿他开玩笑。有一次我给扽了一根黄毛儿下来把他疼得够戗,还打了我一巴掌。”“你记得清吗?”“那还错得了?”“快看看!”众人全围过来了。把人头拿出来翻个个儿,破开头发看他的后脑勺儿:没有!蒋四爷眼睛就瞪大了:“虎啊,你看看在什么地方。”“就在这儿……哎,怎么没有?”人们更怀疑了。霹雳鬼韩天锦也挤过来说:“四叔,我再说一样:老三的后腰上有块紫痣,我以前洗澡时见过多次,有巴掌那么大,像个葫芦。”又把尸体抬出来扒掉衣服一看,没有。小五义的弟兄同大家提供线索,尽量找徐良从头上到脚下的记号,提供了十几样,一样也没有。蒋平马上做出结论:“我们上当了,死者不是徐良!”这一下公馆里的人奔走相告,大家全集中到后院儿,人们这心都跳个不停:这个不是徐良,徐良上哪儿去啦?好几个月这人没影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不是新鲜事?那这是谁呀,即使他不是徐良也得有点原因吧!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都盼着徐良没死,如果徐良还能回来那可是天大的喜事!蒋四爷拉着白芸瑞的手:“孩子,你算立了大功啦,你给我们解开了这个疙瘩。我告诉你,这不是徐良!你三哥肯定还活着,我敢保证你们弟兄还有见面的机会。”“是吗?”白芸瑞也高兴了,“要那样我真是求之不得呀!”蒋平说:“这尸体不管是谁,有待调查。还是把他装殓起来,把脑袋缝在腔子上,将来说不定能找到他家人取走尸体。”大伙儿一听就照办了,拆掉灵棚劈了牌位。这些日子大伙儿眼泪流了多少桶,好些人几乎哭死!结果是一场虚惊。人们对这事儿议论纷纷。白芸瑞一夜没睡,找间空房让他好好歇着。蒋平放话:三天之内任何人不准出门! 三天后白芸瑞精力充沛了,蒋平传话:“老少英雄开紧急会议。”另外把那位大老爷、副将李勇也请来了,因为他带着三千军兵帮助开封府捕盗抓贼的。会议做出决定攻打叠云峰狼牙涧,端贼窝子,大家一致同意。小弟兄们磨拳擦掌等待厮杀,一个个都到蒋四爷身边请战。四爷笑呵呵地看看副将大人:“我们打算明天去端贼窝,您可就得多出力啦,但不知您三千军兵怎样分派?”“四老爷,我都想好了。连日来我勘查了地形,对八宝叠云峰青松狼牙涧我心中有底,还制定了一张草图,请您过目。”副将大人不愧是领兵带队的,把草图往八仙桌子上一放,指着说:“四老爷请看,这是叠云峰正面山口,我准备用一千军兵从这里抢占山寨,再派一千人马攻打后寨,另外一千军兵分两部分攻打它的左右两侧。我不跟四老爷吹,我手下这三千兵马可以当三万人用,因为这都是严格挑选出来的精兵。就等您一声令下,我们猛扑山寨了!”“好——!你们另外还有什么攻山的重火器吗?”“有。我们已经从武昌府特地运来四门铁炮,前山后山各配备两门做攻城之用。”“妥啦!神仙难躲一遛烟喽,这可算帮了我们的大忙啦,就按您的主意办!”四爷转过脸说:“弟兄们,大伙儿听见没有?军兵可都准备好啦,现在就看咱们的了。芸瑞!”“在!”“你现在是顶梁柱,你跟着我,还有展昭展大兄弟、小五义的弟兄,咱们攻打前山。”霹雳鬼韩天锦、玉面专诸白云生、小义士艾虎、粉子都卢珍一个个兴高采烈。蒋平一点手把黑妖狐智化叫过去:“兄弟!劳你的驾领着小七杰配合官兵攻打后山,意下如何?”“没说的!四哥放心,把这事儿就交给我了。”笑面郎君沈明杰、义侠太保刘士杰、超水燕子吕仁杰、小元霸鲁世杰、红眉童子柳金杰、金眉童子柳玉杰、井底蛙邵环杰全交给智化。余者,像勇金刚张豹、双刀将马龙、开路鬼乔宾、蒋昭、圣手秀士冯渊、邢如龙、邢如虎、小侠龙天彪等等众人,配合官宾攻打叠云峰的两翼。在这里还有几位高人:红文女剑侠、南昆仑司马珍、日月飞行小太保钟林,这些人配合官兵搜山,如有漏网的贼寇叫这些人负责,大家欣然领命。 一一安排完了,蒋平让大家早早休息,让副将李勇回去调动军兵,吩咐:这件事一定要严守机密,不能走漏消息,山上要是先做了准备咱可就麻烦了。会散以后大家分头行动。这一天人们过得紧张而又愉快,到了晚上兴奋得有点睡不着觉:头一件高兴的事就是徐良没死,人们都盼着这徐良半截腰蹦出来,或是半夜间徐良敲门进屋这才好呢;另一件高兴的事是总盼着攻打叠云峰、端了贼窝凯旋还朝,放几天假大伙儿松口气。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似亮不亮,按计划几路人马开始出发。单表蒋平、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南侠展熊飞、小五义弟兄他们,一共老少十六个人带着一千官兵起身赶奔叠云峰口,刚见亮的时候他们就进了山口。这军兵弟兄拉着大炮咕咕噜噜,马蹄子踩在山路上,发出得得的声音,清脆悦耳。正走着队伍突然停了,蒋四爷一皱眉:没有我的命令怎么无故停止前进?“来人!往前面看看怎么回事?”“哎。”霹雳鬼韩天锦压着镔铁大棍奔前面去看。时间不长回来说:“四叔,怪不得大伙儿不走哩,那儿坐着个和尚拦住了去路,说什么也不躲开。我去问,和尚说非见领队的不可,我这才给您送信儿来。”四爷想:“和尚?这人好大胆,敢拦我们的去路。”吩咐让和尚进来。不一会儿韩天锦和几个军兵领来个和尚,这家伙有一丈挂零的个儿,白嫩脸皮,两道弯眉,一对月牙眼,长了一张笑脸,大耳垂肩,油光满面。看这意思素日营养相当好。身穿灰布僧衣,圆领大袖;腰系丝绦,肥袜,开口僧鞋,斜背着个黄兜子,手里拿着一把拂尘。看年纪也就在四十左右岁。蒋四爷不认识他。这和尚来到蒋平近前上一眼下一眼地看看,双手一合:“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请了。”“啊唷,还礼还礼!师父不必客气,请问师父出家在哪座名山、古刹,贵上下又怎样称呼?因何拦住我等的去路?”“阿弥陀佛,请问施主您是哪一位?”“在下姓蒋单字平,我叫翻江鼠蒋平。”“噢——久闻大名,四老爷,我听说是您带队,故此我才要见您。小僧住秃顶山关王庙,离这儿不远。贫僧乃关王庙住持,法号智能。”“师父见我做甚?”“贫僧知道一件机密的事特来向四老爷告知。”“什么机密?”“因为离得都不远,你在葵花冈的一举一动随时都可能传到山上,山上的贼头叫半翅蜂王典,这个人狡猾老练,贫僧昨夜听说他们山上亦已做好充分准备,灰瓶、炮子、滚木、礌石、强弓硬弩将前山口已经堵死了。你们要不去那是便宜,你们要去,就这点人还能打得破这座山吗?为此,贫僧很替你们着急啊。我在这儿住了多年,知道一条密路可通到叠云峰的山里,管让四老爷不费一刀一枪就能打到他的心脏。不知四老爷意下如何?”“啊呀,那敢情好!智能师父,您不愧是个出家人,您这不是帮我的忙,您这是给大宋朝帮忙。我们真的平了叠云峰狼牙涧,我奏明当今天子,必然有重赏于你!”蒋平说完立刻吩咐:“来呵,给我改道前进!” 第五十一回 翻江鼠失算被困 小达摩刀劈凶僧 兵随将令草随风,蒋平吩咐改道前进,这一千多人离开正道翻开大山了。道不好走,特别是军队和战马,开始时骑着还行,后来干脆没路,无法骑马都牵马而行。军队带着不少东西,翻山越岭倍加困难,走得大伙儿通身是汗。那个叫智能的和尚在前边引路,走几步回头跟大家打招呼:“快了,来来来,随我来。再翻过一架小山梁就是叠云峰的里边了。”走着走着,白芸瑞撵上蒋平:“四大爷,我有点事问您。”“什么事?”“您认识这和尚吗?”“我上哪儿认识?初次见面。”“四大爷,我发现您这人心太实了吧。”“此话怎讲?”“您想想,您跟这和尚初次见面,怎么能轻易听他的话呢!这人心叵测什么样的都有,万一他要是山里派来的奸细,咱们可就上当了,您不能不防啊!”白芸瑞这几句话把蒋平提醒了,他越琢磨越有道理:“停止前进!”队伍站住了。“把那个智能和尚给我请过来。”这会儿再找那和尚早已踪迹不见。韩天锦跑过队伍前边一瞅和尚没有了,知道上当了,回来就报告。蒋平一跺脚这才往四外看看:往前是悬崖绝壁,就是长翅膀飞也费劲;脚下是山道,根本就没有路;两边是像刀削一样的古壁,高有百丈。现在三面都无路可通,只有顺原路回去。蒋四爷心说:不好,吩咐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撤!队伍没走出半里地,就听屁股后头地动山摇,弓箭齐发,灰瓶炮子擂木礌石加重火炮把地都震裂了。蒋四爷吩咐“趴下”,大伙儿“呼啦”全隐蔽起来。可怜宋军被这帮贼打得血肉横飞,尸横遍野,原来的归路整个让人家卡死了:大块的石头装在车上从山顶上推下来,谁也出不去;再往前靠拢,人家开弓放箭。蒋平没办法又吩咐往里头退,刚退到石壁这儿听到一阵鼓响,箭如雨发,人们抱着头又赶紧往回跑,这一拉锯可不得了,一千一百多人死伤近四百,没死的抱着胳膊腿直哼哼,这惨劲儿甭提了。好半天稍停一点儿,蒋平一跺脚:“完了!大伙儿倒霉倒在我身上。”急得打自己嘴巴,被房书安过来拦住了:“行了,爷爷您就是打死自己也没用,世界上没有后悔的药。待我仔细辨认辨认。”他前前后后看了看,一晃大脑袋:“咱倒了血霉啦,我这才想起来……这叫棺材沟,活棺材!从头到尾三里半长,宽不到半里,眼看咱一千多人算找着坟地了!”蒋平一看:“不活啦,我这领兵带队的太饭桶了!”他一伸手拽出蛾眉刺,尖子对准自己的颈嗓就要自杀,白芸瑞急忙拦住了他:“四大爷且慢,您这是干什么?”“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我把大伙儿领进绝路犯了不赦之罪,你们别拦我……”大伙能看他自杀?死劝活拉夺下了他的兵刃。蒋平一屁股坐在地上:“芸瑞,你们大伙不让我死,咱们又怎么能出去?”白芸瑞说:“留得三寸气在什么都能干,这气儿没了可就彻底完了。你老人家不要急,咱们从长计议。”白芸瑞心里想:我四大爷这半辈子尽当头儿了,我以为他经验丰富,结果我是想错了,我要早说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方。看来该说的话就得说,一迟疑就误大事。正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就听山顶上鼓号齐鸣,一看那里彩旗飘扬有人影晃动。芸瑞倒退几步细看,认出旗角下一行人,头一个就是大寨主王典,他的上首是霍玉贵,下首是朱亮、三世陈抟陈东坡、紫面金刚王顺、白莲花晏风,还有给他们引路的那和尚;后面还有不少人看不真切了。 白芸瑞高声喊喝:“呀呔!山头上是王典王金龙吗?有种的下来把战场排开分上下论高低,暗箭伤人不算真功夫!”王典手捻须髯哈哈大笑,震得山谷回声:“白芸瑞、蒋平你们听着,你们已经上了我的当了,我把你们困在棺材沟一个也活不了。你们开封府都是人尖子怎么还能吃亏上当呢!本寨略施小计就把你们装进口袋,看来你们还是不行呵。趁你们没死以前,有什么话你留下。不然的话,本寨令箭一发,我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这会儿蒋平也清醒过来了,他也豁出去了,把小脑瓜扬起来看着王典和霍玉贵等人:“嗨!王典哪,我佩服你有两下,不过有件事我得弄清楚,刚才给我们领路的那和尚是谁?你让他跟我说两句话。”王典点点头把那和尚叫到眼前,这和尚把身子往外一探:“阿弥陀佛,蒋平!贫僧在此。”“啊呀秃驴!看在你是个出家人张口念佛闭口慈悲,我认为你不能说谎话这才上了你的当。我且问你究竟是谁,前不久你说的那话是真还是假?”“好,蒋平!我让你死个明白,前不久的话都是骗你。实告诉你,贫僧出家在昆仑山小西天卧佛寺,人送绰号粉面伽蓝佛法聪。我跟大寨主王典有交情,只是贫僧晚来一步。以前的事我没参与,听说你们要攻打叠云峰,贫僧略施小计骗你们进棺材沟。主意是大寨主出的,是我亲自把你们骗来的。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服吗?”“好小子,你叫什么粉面伽蓝佛!有种的你下来咱们分上下论高低,蒋平战死死而无憾,你敢不敢下来?”和尚一乐:“大寨主无令贫僧不能下去。”接着哈哈大笑起来。蒋平小眼珠一转:为今之计就得叫他们下来,抓住一个主要的人当人质或许还有一线生路。四爷这坏劲儿也上来了,告诉韩天锦:“孩儿,你嗓子粗声音高,你就给我骂,什么难听你就骂什么,骂一个下来我赏你五十两银子,骂下十个五百两!”“四叔,那骂得可难听呵。”“越难听越好。”这韩天锦手戳大棍扬起脸这一顿骂!一开始骂得还有点道理,什么贼人失信、当贼的没有好结果啦,上为贼父贼母、下为贼子贼孙;本身是贼,顶风臭八百里,国法天理不容……后来就带零碎儿了,祖宗奶奶七姑八姨。简直难听得合不上牙!韩天锦跳脚叫号:“那和尚敢下来吗?你叫粉面伽蓝,你要不下来,我……”如何如何。这一骂把和尚骂急了:阿弥陀佛!这个孽障可恶,哪有这么骂人的,你认为我怕你?想到这儿他来到王典近前:“大寨主让我下去罢,我把这小子舌头割下来!”王典说:“算了,他们是临死的人垂死挣扎,何必跟他一般见识?有种他就骂,能骂出棺材沟?师父不要理他。”“不!那显见我们山里没人啦,我们昆仑派那也太丢人了。我可不是你山上的人,恕我不能遵命,我非下去教训他不可!”这大和尚非要下去,王典也不好说别的只好点点头,让喽罗取过几盘大绳子接上然后拴到大和尚的腰部,“天鹅下蛋”系下去。临下时王典再三叮咛:“大师父,绳子我们不撤,事情办完我们把你拽上来。”就这样把粉面伽蓝系下山峰。等他双脚落地解下绳扣,晃双掌直奔韩天锦。韩天锦乐得喊:“五十两银子到手了,这就没有我的事啦。”转回身奔蒋平:“四叔,骂下一个来了,记上账!”蒋四爷晃动分水蛾眉刺就想拼命。玉面达摩白芸瑞过来了:“交给我。”心说:今儿杀死一个够本,杀死俩赚一个,想叫我们死没那么便宜!白芸瑞飞身来到凶僧近前,宝刀一晃亮了个夜战八方藏刀式:“呔,凶僧可知道白某的厉害?”这和尚把嘴撇得跟个瓢似的:“啊,娃娃你是谁?胎毛未褪乳臭未干你还敢说大话!”“我叫白芸瑞!”“没听说过,你也是开封府的?”“不错,我父亲是锦毛鼠白玉堂。”“这锦毛鼠当年在冲霄楼见过,浑身都是胆,武艺也不错,但终于死到铜网阵啦。白芸瑞你真糊涂,他那么大能耐都白给,何况是你?你要死在棺材沟老白家岂不挖苗断根了?贫僧有好生之德,不跟你动手,你回去把刚才骂人的大个子叫来,我割他的舌头敲他的牙!”韩天锦在后头骂:“放嘟噜屁!我就不过去。我专骂人,动手是别人的事。”和尚一听这火儿更大了:“噢,还有专门骂人的!”芸瑞一阵冷笑:“和尚别说了,这是分上下论高低的地方。你把我赢了,死了没说的,要赢不了我,大和尚你也难脱公道!”“阿弥陀佛,岁数不大敢吐狂言,叫你知道知道昆仑派僧人的厉害。看掌!”一掌奔白芸瑞面门便击,芸瑞一闪身掌走空了。芸瑞刀刃朝上背往下一切他的手腕,和尚不敢怠慢撤回右掌,左掌使了个单风贯耳,白芸瑞往下一哈身,一掌走空。和尚左脚一抬右脚一伸点白芸瑞心门,芸瑞来了个倒矛跟头“金钢铁板桥”,和尚一腿踢空。白芸瑞身子刚直起来,他往前一跟步连着又是好几掌。这昆仑派以勇字当先专讲究硬功,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连着十几个照面,芸瑞左躲右闪他没打着。芸瑞一看他就这两下,心里有数了,便把刀往空中一举高声喝道:“凶僧,尔往哪里走,接刀!”力劈华山一刀。粉面伽蓝往旁边一闪身刀走空了,但白芸瑞手腕一拧个儿,刀刃朝左奔和尚脖子,粉面伽蓝往下一低头,刀从上面走空;刚一抬脑袋,芸瑞的刀又回来了:“老家伙给我留在这儿!”快劲儿就甭提了。粉面伽蓝一个没留神这一刀正好扫在脖子上,“噗!”红光一现人头落地。白芸瑞飞起一脚把和尚的尸体蹬出去,跳出圈儿外,刀尖朝下这么一顺,和尚的血滴答下来了,然后抬靴子底把血迹蹭干净,抬起头来叫阵:“王典,你下来,今天小太爷在棺材沟包下了,敢下来的都跟和尚走一条路!哪个敢跟我白芸瑞动手?”房书安在后头一看:“真是我老叔,这两下不次于我干老儿徐良。老叔加油!照这样砍到明天,山里的人就砍光了。”大伙儿不敢乐,但没有不赞成白芸瑞的:手底下真干净! 再说王典这个后悔:大和尚要听我的话何至如此?他就不打算再派人了。可是白芸瑞在底下这一叫阵,有人不爱听了,激怒了三世陈抟陈东坡。老家伙一向目中无人,他对白芸瑞不服:“待贫僧下去会斗于他,我赢不了白芸瑞不上来!”王典一看陈东坡也是客人,这怎么办?“老罗汉您可要多加谨慎。”“你放心。来呀!给我系绳子!”陈东坡从心里往外不服白芸瑞:你们现在还敢如此猖狂,把我昆仑派看得没人了!粉面伽蓝死在他的刀下,将来我回昆仑山怎么向弟兄交代?还怎么叫三世陈抟!王典认为他是客人不便深拦。陈东坡手提金棋盘,天鹅下蛋,双脚落到平地上,先把绳子解开,晃着高大身躯扑奔小达摩。韩天锦在后头一看:“四叔,又下来一个。一百两啦!”芸瑞提刀等候陈东坡,陈东坡先把棋盘晃了晃甩了甩。你说他这武器有多特殊?这棋盘是镔铁明钢打造的,一面有扶手,另外还有一寸多高的边儿,厚有三分,这玩艺儿砸到人身上就把人拍扁了。上面用金水走了十六遍,因此光华夺目。他身上挂着皮兜子,里边揣着三十二颗金棋子儿。“阿弥陀佛,白芸瑞小畜生!我打死你给我昆仑派的门人报仇雪恨,接棋盘罢!”泰山压顶就扑下来了。芸瑞一看他这武器太特殊,真不好架,便上步斜身一闪,棋盘扑空了。由于用力过猛,正拍在地上,把两块石头砸成碎粉。陈东坡就像疯了似的,一看没拍着,横着又扫向白芸瑞的腰部,芸瑞本可一哈腰过去,但他没有,相反旱地拔葱往高里纵,棋盘在他鞋底下擦空。芸瑞在空中双手举起金丝龙鳞闪电劈,人跟刀一块儿落下来,奔陈东坡的脑袋一刀!陈东坡一看不好,脚尖点地往前一纵躲过了这一刀,两个人转回来又战在一处。这时两方面的人都在这儿观战。这王典一边看一面心中暗想:这个白芸瑞是第二号徐良,非把他整死不可,不然早晚是个大祸害!他盼着陈东坡能把他拍死。但霍玉贵想法不同,凌空和尚是他救命恩人,前者凌空领芸瑞拜望他,他说了徐良人头的地点,后来听说人头果然被盗走了,王典就说山上有了奸细,大发雷霆。但他无论如何怀疑不到霍玉贵头上。电光侠霍玉贵心里清楚:即使把开封府的人全消灭了,自己早晚和王典免不了一场争斗。故此霍玉贵从心里往外盼开封府赢。他想:开封府真的攻破山头抓住自己也能从轻发落。可朱亮有朱亮的想法:他是外来人,吃人家喝人家的,总觉得不那么理直气壮,他也想露一手取得王典的信任,在叠云峰混把椅子,哪怕是三寨主、四寨主,但从多日同王典打交道他发现这半翅蜂比较吝啬,始终没吐这个口,好像没自己这个份儿,他心里也不痛快,他跟陈东坡交情最好,他们一起流落到此,本想在这儿扎根,报阎王寨被破之仇。陈东坡下去他没拦,他也希望好朋友能把白芸瑞消灭,让你们山上人看看,我俩不是吃闲饭的。所以他观阵比较认真,咬牙攥拳全身都替陈东坡使劲儿。其他人也有不同的想法,拿那紫面金刚王顺来说,他知道开封府平山灭岛没有不成功的,因为它有强大的军队做后盾,吊炮攻山谁能挡得住?看来这叠云峰狼牙涧也不会长久。山破了我怎么办?我属国家要犯,虽说徐良死了,开封府的爪牙还存在。叠云峰破了我下一步投奔哪儿?他是盼着山上赢。白莲花晏风比他胆儿还小,前些日子晏风把徐良给杀了,嗬!人头拎回来,大伙儿把他捧上了天。七月十五要召开人头大会,无疑的要把他摆在前面。王典已经决定,人头大会之后晏风就是山上的四寨主。现在又冒出个白芸瑞来取代了徐良,迟早要找他算账。因此连日来心惊肉跳连觉都睡不好,今儿可盼着开封府的人困进了棺材沟,最好一个也别活着回去那才称意!他是这么个心情。至于被请来的这些人,有的专门看热闹,坐山观虎斗,人心不齐呀。 闲言少叙,再说战场上的陈东坡,这是个人中剑客,闯荡江湖五十多年,当然不能一下子就败在白芸瑞手下,他们打到八十多个回合没分输赢。陈东坡把眼睛瞪得鸭蛋大,不住地咬牙切齿。心里说:看那白芸瑞小毛孩子,充其量也只练过十年武艺,能耐怎么这么大?我怎么就赢不了他!这时两人都已出了大汗,在芸瑞来说这是他出世以来头一个硬仗。他人小主意多,打来打去他假意没注意刀碰在棋盘上。他拿刀背往下一砍,陈东坡棋盘往上一撩,借着这个劲芸瑞一撒手,刀高飞天空,他转身就跑:“啊呀,我命休矣!”有目标地往前一窜脚底下蹬块石头假意一滑正好趴在地上。陈东坡一下子把芸瑞的刀崩飞了,他眼前一亮心说:你没了家伙我就好对付了,再看芸瑞摔在地上他更乐了:“娃娃,刚才你那么猖狂,眨眼之间你不行啦!”他蹦过来举起棋盘往下就拍。白芸瑞趴在地下一只胳膊托着腮,一条腿蜷着,另一条伸着,侧着脸盯着陈东坡,这一招叫卧看巧云式。陈东坡的棋盘眼看要落下来了,就见玉面小达摩胳膊肘儿拄着身子悬起来,胳膊肘当轴,两条腿抡开踹陈东坡的小肚子,这一招叫顺风扯旗。说时迟那时快,陈东坡再想躲来不及了:他往上一举这棋盘,俩胳膊都在空中,正好来个大开门,把前心、胸口、小肚子、小腿裆全给了人家让白芸瑞随便踢。耳中就听“啪”的一声把陈东坡蹬出三丈多远,人摔倒了棋盘也脱了手,陈东坡就觉得眼发黑头重脚轻起不来了。与此同时白芸瑞一个鲤鱼打挺伸手拣起地下的刀往前一纵就到了陈东坡的面前,举起金丝龙鳞闪电劈:“凶僧,你不是想给粉面伽蓝报仇吗?我让你俩一块儿去!”陈东坡用眼角余光一看,一道寒光奔自己来了,知道不好,啊字还没喊出口,一刀斜肩铲背把他劈为两半。 山头群贼一看就乱了套了,飞剑仙朱亮身子一晃“嗷”的一声好悬没从山头上摔下去。就这一下,白芸瑞一举成名,这个败中取胜的招儿多漂亮!小达摩一刀斩了陈东坡,噌地跳出圈外,擦净刀上血高声断喝:“王典!你们谁还下来?”王典把令字旗一晃:“各位,谁也不许下去,哪个违令不听者斩!”王典想:我原来打算活活把他们困死在这儿,你们觉得受不了污辱,结果死了一对儿,这要再死岂不大大挫伤山上的锐气?明明我们胜了还弄个打败仗,何苦来!所以吩咐收兵,山头上派人守候,他们要上来给我开弓放箭,再离近了灰瓶、炮子、檑木、礌石给我往下砸。白芸瑞再横,不吃不喝恐怕不行,我叫你困死!王典收兵退了。 白芸瑞喊了半天无人再下反倒走了,只好转回身来见蒋平和各位老少英雄。蒋四爷挑起大拇指:“孩子我服你啦,功夫高!不过人家不下来咱可没法儿,怎么办?得想个办法上得去才行。”芸瑞皱眉了,他也没有办法。大家找地方坐下休息、隐蔽,困了一天啦,也不知道那几路打得如何,盼着黑妖狐智化、红文女剑客他们派兵来营救,可这么大的叠云峰怎么能知道大家困在这儿?一天过去了,大家水米没沾唇,一直到满天星斗,又到定更天,一天激战的人们有点乏累,东倒西歪,找地方躺下休息。 白芸瑞抱着后脑勺两眼望天想主意。蒋平也不例外,他比任何人都苦恼,棋错一步满盘空,到现在还后悔哩!他想有一天活着回开封府一定递辞呈,人老不中用,这全是自己指挥错误。韩天锦在想:就下来俩就一百两赏银,要下来十个八个该多过瘾!无意看到石砬子上有黑影一晃紧跟着一件东西落下来,赶紧用手一捶旁边的蒋平:“四叔你看那是什么?”蒋四爷吓了一跳,旁边的人也都听见了,大伙儿翻身坐起来。看到靠左边的石壁上系下一条绳子来,不注意还看不着。蒋平心中纳闷儿:莫非是自己人?那他为什么不说话?……呵!夜深人静,山头上一吵岂不让贼听到?他跟芸瑞大伙儿商量,大家觉得与其死在这儿不如抓绳子上去看个究竟,估计这事十有八九是自己人干的。蒋平决定自己先上,他用手抓住绳子往怀里扽了扽,上边可能发现了,往上一捯,就见蒋平身形越来越小,一会儿不见了,可能被拽到山顶上去了。时间不大绳子又回来了,韩天锦一看:“哎,我快点儿上去离开这倒霉地方。”他用手抓住绳子,时间不大也拽上去了。第三是南侠,然后是艾虎等一个挨一个排着号上。最后是白芸瑞,他一看:真要是自己人这可得救了,咱们上去多准备些绳子,把这些当兵的和伤号都弄到上面去。因此芸瑞提刀断后。他跟兵头儿交待明白,说我上去之后就救你们,军兵点头。芸瑞一手提刀一手拽着绳子,上边一动把他拽上去了。芸瑞心里还想:说不定这是龙天彪他们?不然就是红文女剑客。但盼快到山顶看个究竟。 第五十二回 遇劲敌白芸瑞受制 逢故友山西雁扬威 小达摩白芸瑞被山崖上边的人把他给拽上去了。他心里想: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救我们?我非见识一下不可。可等到了山崖上头他抬腿儿刚站起来就大吃一惊,发现先上来这几位:蒋平、展熊飞、房书安、玉面专诸白云生、小义士艾虎、霹雳鬼韩天锦、粉子都卢珍这些人在地下横躺坚卧,简直就跟死了似的。山头上站着个人,相貌十分古怪,叫人看了不寒而栗:个儿不高顶多四尺半,像个活猴;大秃脑门子洼口脸儿,杠子眉深眼窝镶嵌一对金色眼珠闪闪放光,大鹰钩鼻子菱角口,满嘴锯齿形的小白牙,下巴颏有一绺山羊胡往前撅撅着;周身上下一身红,外面披着大半截儿红绸子斗篷,腰里围着虎皮,赤手空拳;再看那手伸出来跟鹰爪子差不多少;看年纪最少也得有七十多了。在面前一站叫人瞅着发瘆,究竟是谁白芸瑞不认识。可芸瑞刚站起来这主儿像闪电一般跳到面前“呃咦!”伸出右手三个指头把芸瑞的胳膊给抓住了,还没等芸瑞反应过来就见他一阵奸笑:“嘿嘿,嘿嘿……”三个指头往里头一抠脉门——就是寸关尺,玉面小达摩顿时就感到半身麻木,从脑袋顶麻到脚趾尖儿。就在这一刹那芸瑞明白了:坏了,我们上当了,此人居心不良!怪不得那些人都躺到地上哩,原来是他拽一个收拾一个,现在轮到我了,我可不能……小达摩舌尖一点上牙床,一叫丹田浑元之气,使用达摩老祖易筋经的功夫气贯丹田、丹田贯于两臂,再看白芸瑞的胳膊比正常的粗了一倍、梆硬梆硬的!尽管那位使劲儿掐也掐不动。这就要说是白芸瑞的功底扎实,是受过白云剑客真传才有这种功夫,这一下可把他救了。芸瑞接着使了个老龙抖甲,冷不丁脑袋一晃双臂一摇把那人的胳膊给甩开了。因为这一晃力大千斤,那人倒退了有四五步,芸瑞身子也没站稳往后退了几步,幸亏用刀一拄地他没趴下。尽管如此,芸瑞的胳膊腿和脑袋仍然在发麻。“啊!什么人?”芸瑞厉声断喝。就见那主先是一愣而后发出一阵奸笑:“小猴崽子还会一手,难道说你就是白芸瑞?”“不错。你是谁?”“唔,好吧,既问,在下是东海碧霞宫的,绰号飞天陆青!”芸瑞一听吓一大跳,不是他胆小,这人的名声实在太大了。别看没见过,早就听说过:那还是去四川学艺的时候,白云剑客夏侯仁除了教他练武之外,跟他多次讲过这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尽有哪些高人、他们都有什么能耐,不止一次讲过云南东海碧霞宫二魔最不好惹,特别是他大哥三尺地灵魔陆昆横得邪乎,连八十一门总门长普渡都惧他三分。眼前的陆青是陆昆的亲弟弟,论功夫仅次于他大哥,在武林中横行霸道,就是成名的剑侠也畏惧他几分,这哥俩共同的毛病是不怕死,脸酸、心狠、手毒!落到他们手里的人多数都活不了。白云剑客告诫过芸瑞:“闯荡江湖一旦撞上这哥俩千万多加谨慎,他俩善打金莲掌,掌上有毒,打上毒气攻心,命就保不住了。他们打还得他们治,外人没有这种解药,非死不可。因是多次说过,芸瑞印象很深。那时他就想自己离云南很远,不定哪年哪月也碰不上这俩人,却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 书中代言,陆青怎么上这儿来的?原来王典准备开人头盛会,早早散发了不少请帖,其中一份送到东海碧霞宫。他也知道有几位最有身份的请不来、搬不动,像金灯剑侠夏遂良、九头神鵰计成达。唯独能请到的就是陆氏弟兄。这哥儿俩好动好斗,只要请到一位,这八宝叠云峰也就不怕谁了。王典派了个巡山寨主去碧霞宫送请帖,走到广西桂林,正赶上陆青到桂林看望一个好朋友大刀镇江南李成如,这李成如也是被邀的一个。下书之人先到李家,正好巧遇陆青,顺便把请帖呈上。陆青问:“你们总寨主请我兄弟为什么,什么叫人头盛会?”下书人乐了:“您远在云南对湖广发生的事儿不清楚,这人头是徐良的。这徐良可了不起,他是开封府的爪牙,专跟咱绿林人为仇,特别是中三门、下三门,左、右八门,莲花门、派,昆仑派的人,他是见一个杀一个;如今恶贯满盈,被一个叫白莲花晏风的砍下他的脑袋。我们总辖大寨主为了庆贺,让天下绿林人开心解恨故此举行人头盛会,给死难者也报了仇,因此请您老人家参加,没想到在这儿遇上您了。”陆青的嘴撇得跟瓢儿一样:“哼!哪儿冒出个徐良,小毛蛋子死后还这么大威风,为他还得开个人头会,未免小题大做了罢?”“不不不,在您的眼目中是这样,但在我们心目中并非如此。您不知道徐良的厉害,如今要活着就是您同他动手也未必……哎……”“我跟他动手也未必赢得了他?”“不不,吓死我也不敢那么说,就是您哪?也得费点劲。”“哈哈哈……好吧,恭敬不如从命,既然你家总辖寨主盛情,老朽就溜达一趟。”因为他沿途访友有所耽误,故此今日才到叠云峰。他进大厅正赶上王典等人从山崖回来,乐得王典设酒席款待他。陆青问王典人头盛会什么时候开,王典苦笑一下:“事情变化大,人头会开不成了,人头让人家偷回去了。”“谁偷的?”“徐良死了,又蹦出个小子叫玉面小达摩白芸瑞,是锦毛鼠白玉堂的儿子。我看这小子的能耐只在徐良之上,不在徐良之下,这人头就是他盗回去的。您说没了人头这会还开个什么劲儿?故此我改变主意这才把他们困在棺材沟。”“这帮人还活着?”“现在还活着。我准备把他们活活困死,让他们不吃不喝把他们干巴死,饿死、渴死!”“哼!”陆青不赞成,把脑瓜晃得跟拨浪鼓儿一样:“大寨主!我说这话你别不爱听,这是无能的做法,有能耐讲究一刀一枪一拳一腿,动的是真武艺。用智谋的办法把人困在里头,这是小人之见!”王典不敢抬杠连连点头:“是是是!可我手下没有什么高人,也只好如此。”“另外,”陆青问,“这白芸瑞现在哪儿?”“也在那儿困着哪。”“啊唷,他有那么高的能耐能困得住?阳七阴八,男人七天才能饿死,女的八天。白芸瑞又有功夫,两个七天也死不了!你得等到什么时候?”“那……打又打不过,抓又抓不着,怎么办?”“我倒有个主意,歇会儿到那儿看看地形,略施小计我把他们生擒活拿。”王典陪着他在棺材沟的石崖上转了一圈儿。飞天想了个办法跟王典商议:“你给我准备一条绳子,我晚上到那儿把绳子系下去。他们在沟底不知道山上的变化,也猜不透我是谁。我用金钩钓鱼法一个一个给他们钓上来,钓上一个抓一个,连白芸瑞他也跑不了。到时把他们拿到中屏大厅任凭寨主杀剐存留,你看这多好?你不是说这白芸瑞不次于徐良吗?那就不如召开这个英雄会,让大伙瞅瞅活的,吃酒中间一刀儿一刀儿把他们拉了,不比那人头会更有兴趣?”“嗳——对!”王典大喜,不过他挠了挠脑袋:“老剑客您有把握?这都钓上来要拨拉不住咱可就前功尽弃啦。”“哈哈哈哈,啊呀,大寨主可笑可怜啊,你被他们吓破胆啦!慢说是白芸瑞,你就把他老师、师爷拨拉来,你问我怕不怕?我这一对金莲掌打遍天下无对手,你还怕什么?要跑了冲我说!”这家伙口气真大。很多人不爱听但不敢抬杠,王典也怕得罪他就点头答应了。 这陆青艺高人胆大,把形势估计错了。他认为白芸瑞不注意,我这一掐你不是跟前几个一样吗?哪料想芸瑞真有功夫,掐不动不说还把他差点没甩个跟头!陆青心中暗想:难怪王典被白芸瑞吓破胆,难怪以上几百个英雄一提开封府的人脑袋就疼,畏敌如虎呵!这不,还真有两下子。你看这小孩长得溜光水滑好像念书的学生,眼角眉梢比大姑娘都好看,竟有这么大能耐。陆青又恨又佩服,故此狂笑。听芸瑞报完名老家伙住前紧走几步:“白芸瑞,你师父是谁?”芸瑞一个丁字步胸脯一挺:“我有三位老师。头一位,少林八大名僧第三疯僧醉菩提凌空长老;这第二位,威震西方老英雄公冶寿长;这第三位我的正式老师,就是四川峨眉山白云观的观主、白云剑客夏侯仁!”“唔,怪不得,白老头儿是你正式老师,行!要说我不服白老头儿那我是疯子。那是峨眉四大剑侠头一位,确实有两下子,难怪你小子这么狂!不过你再厉害,跟我比你差得太多,这不是差一点半点儿啦。你说你是让我费事伸手呐还是你自背其缚?你要老老实实听我的、拿绳子把你捆上,你跟那帮人待遇不同,我绝不叫你遭受凌辱,该吃,吃;该喝,喝。让你痛痛快快地死。如果你不听我的话,要叫我费事,看见没?你比那帮人还惨!我一刀一刀儿把你剐了。到底怎么办快点给我个答复!”芸瑞一听他口吐狂言,这老家伙跟疯子一样,火往上撞:“呸!姓陆的,你偌大年纪真是恬不知耻啊,我白芸瑞是好惹的吗!叫我服你,行,你得给我露出两手来,就凭你上下嘴唇一碰打算把我吓住?没门儿!”“哎唷嗬,小兔崽子!真有点儿骨气呀。好,该着老爷子我费点事儿……哪里走!”就见他眼珠一转放出两道金光,一晃身来到芸瑞跟前,芸瑞不等他伸手双手抖金丝龙鳞闪电劈往下就剁,陆青闪身刀走空了,再看陆青手一翻个儿“啪!”三个手指头把刀背给掐住了,比铁钳子掐得还结实。芸瑞本想抽刀换招,没想到一眨眼刀叫人家抓住了,小达摩双手抓着刀把狠劲往怀里拽,纹丝没动。陆青抓住之后手一撒向下一拍:“撒手。”一巴掌打在刀背上,芸瑞觉得胳膊一麻宝刀落地。“唷!”芸瑞一看坏了,老家伙不光是吹牛,这招儿真够绝的,这两只手比锤的分量都大。刚刚一愣就见陆青往前一跟步探三个手指头掐白芸瑞的颈嗓,芸瑞一低头赤手空拳跟他战在一处。这一阵小达摩豁出去了,把三位老师的真传全抖搂出来:头一招少林神拳翻天三十六路一招挨着一招,完了一变又使用鸳鸯掌,这是公冶寿长的真传。陆青一边打着一边暗笑,有道是后生可畏这话一点不假,真没想到这小娃儿岁数不大有如此的绝艺,我真使劲了,这半天没有把他拨拉倒,这要传到东海碧霞宫岂不要让师兄弟们耻笑?我该到下毒手的时候了。本想抓个活的现在看来不行了,他不让抓。干脆一金莲掌打死就算了。陆青一换招使出绝艺来芸瑞就顶不住了,就觉得眼花缭乱,前后左右四面八方都是陆青。芸瑞把气往下一沉尽量拿绝招看关定势封住门户,这就叫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平安就是福,这就是白云剑客教的,告诉过白芸瑞:“如果你临敌遇上硬手觉得不行了,你就把这套手法拿出来拖延时间保你不死。”但是这是被动的,能坚持多久很难说。白芸瑞汗珠子滴滴答答往下掉,陆青的鼻尖儿也冒了汗,他恨自己:就凭我练六七十年功怎么就打不死他? 在这俩着急的时候旁边树上坐着个主儿。这位来的时间可不短了,手分枝叶往下看着,下面动手的情况他看得清清楚楚:我得下去了,再不下去,玉面小达摩这条小命儿危险!他分开树枝“噌”地跳到平地,说话声音不高但这味儿太特殊了:“呃儿——那个王八驴球球的陆青不要发威撒野,俺山西人白眼眉来了!”这味儿一出来就好像炸雷一样,飞天虚晃一掌跳出圈外四处瞧看。白芸瑞利用这个机会拣起自己的宝刀跑出圈外,再者树下站定一人,周身穿青遍体挂皂,头戴六棱软胎抽口壮帽,顶梁门倒拉三尖茨菰叶,鬓插青绒球,寸排骨头纽十字绊,大带煞腰,蹲裆短裤抓地虎的靴子,十字插花的镖囊,大衣在后边背着,手中擎着明晃晃、冷森森的金丝大环宝刀,两道白眼眉格外显眼。白芸瑞眼睛一亮:三哥徐良!别看没见过,白眼眉为记呀。前者他盗回人头众人鉴定不是徐良的,有一点可以断定:徐良没死!上哪儿去了?谁也不知道。因此徐良出现在面前不奇怪。那么这些日子徐良干什么去了? 前面书中说徐良追赶紫面金刚王顺,非要把这假徐良抓住给爹报仇,疯了似地在后面撵他。离开东京汴梁奔南边就下来了,一开始俩人保持着一定距离,后来假徐良穿庄过镇不定藏在哪儿,有时能看见,看不见还得访查,真好像大海摸针,等到了江夏镇县断了线儿了,徐良再找这王顺,踪迹不见,把徐良后悔得不得了:迟早我得把你活活抓住拎到爹和两伯父灵前祭奠!他琢磨王顺不敢到州城府县,可能躲到僻静的山岛哪个贼窝子里。这一天他找到一座山叫小孤峰,山上寨主叫立地金刚吴豹,这伙强盗不骚扰百姓,却杀赃官除恶霸,老西儿想以私人身份去拜会拜会。离小孤峰八里地道路边有一片树林,徐良打算方便方便,手解裤腰带就进去了,正好遇上个老头儿在这儿要抹脖子,旁边跪着不少人劝:“您千万不可寻此短见。”老者老泪纵横连晃脑袋带跺脚:“天哪,砸锅卖铁我也赔不起哟,我不死怎么办!”徐良一看,屎尿都没了,赶紧系好裤带来到人群前瞅。老人一回头认识徐良:“您不是开封府徐三将军吗?”“啊,你是哪位?”老者扔刀跪到徐良脚下:“哎唷,三将军救命!”徐良瞅他也有点眼熟,用双手相搀:“老人家请起,咱俩在什么地方见过?”“贵人多忘事啊,我是东京西门外严家滩金刀蔡笠。”“噢,对对对!”徐良看他八十来岁老得不像话了:“你别着急,找个地方,有什么事儿跟我讲讲,凡是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力而为。”就这么在林中席地而坐,蔡笠擦干眼泪长叹一声:“徐三将军,我立场子教徒弟,这大半辈子攒了两个糟钱儿,朋友劝我在开封府祥符县领个许可,在封丘门外开个镖局子,凭着我这老人缘儿,凭着我一些徒弟,开这镖局还是不错的。震远镖局开张时挺热闹,五爷艾虎也去了。三年来我带着徒弟们东走西逛,对我这身子骨也有好处哩!两月前我接了咱东京大财主吴半城一拨儿买卖:他叫我去镇江一趟,送十八万两白银;然后在镇江有一批绸缎拉回东京。答应给两万银子报酬。这个数目对我们小小镖局相当可观,就这样我领着弟子们保这份镖奔镇江,刚走到前面不远的小孤峰这儿,出来一伙儿山大王,这帮人是吃生米的,我怎么说好话也不开面儿,把十八万两银子都给截去了!三将军您想想,我就砸锅卖铁把骨头渣子碾碎了也包赔不起啊!我回去无法交代,只好寻短见。正好遇上三将军您了,请三将军救命。您是高人,您要说句话比千军万马都强,您可不能不管啊。”徐良一听他说得挺至诚,一行鼻涕两行眼泪怪可怜的,求到眼前了,这个“不”字说不出口,尽管自己有急事没有工夫管闲事,也只好把自己的事儿暂时放一边。“好吧,老人家不要难过,我替你办一办。你说那山大王叫什么?”“大寨主叫立地金刚吴豹。”“咱们试试看,能把银子要回来最好,要不回也不要怪我无能。”“三将军客气,您出头还有办不成的!”“那不一定,我现在正走倒霉字儿。你们把东西收拾收拾领着我去。”蔡笠不死啦,一打忽哨四面八方还有五十多个徒弟伙计逐渐归拢来。徐良一看这惨劲儿:有的胳膊折了,有的腿断了还得别人抬着,有的鼻青脸肿狼狈不堪。蔡笠一查点,侥幸的是没有死人。徐良说:“受伤的在这儿等着,不受伤的跟我去十来个人就行。”经过商议,蔡笠让两个徒弟在这儿守着,挑了十二个精明强干的领着徐良奔小孤峰。没有必要探山,就以徐良的名义拜山,但能和平了结最好。不多时到了山口,这是个大甩弯儿的道,山寨门安在紧急要处,想从这儿过,雁过拔毛!蔡笠用手往坡儿上一指:“三将军,我们就是在这儿出的事。”徐良奔寨门来了。离得挺远就被喽罗兵发现了:“丢镖的那老家伙又回来了,搬来救兵啦?”这喽罗兵把弓箭就装备好了:“站住,再往前就开弓啦!”“站住,不准前进!”徐良挺听话,站住了,冲这些喽罗兵一抱拳:“弟兄们不要误会,我们不是攻山灭岛的。我要见你家总辖大寨主,烦劳通报一声。”“你是谁呀?”“在下叫徐良,人送绰号三手将军,是开封府的。”“你是……唉,徐良?”有的眼尖:“白眼眉,了不得!快给寨主爷送信。” 立地金刚吴豹正在高兴,银子在院儿里摆着,有几个先生正在这儿过数,他笑呵呵地背着手看着。心想:这点银子足够我养老了,今后金盆洗手不干啦。正这个时候喽罗兵进来:“报!丢镖的那个蔡笠又回来了。”“他想干什么?”“他把白眉徐良搬来了。”“他……搬谁?”“开封府那个白眉大侠。”“啊!”立地金刚当时就矬了半截儿,“你们看准了?不是他吓唬人?”“没错,白眼眉为记,说话还那个味儿的。”吴豹奇怪:徐良不在开封府到这儿来了?我得看看。吩咐把驮货的马全赶到后院,点齐了一百精兵手提镔铁棍奔向寨门,登高一看,果是徐良。他虽没见过但常听人讲:面如紫羊肝,两道白眼眉,大片牙、黑牙根,一走三道弯儿……他这脑子里印象深刻就好像见过多次似的。心说:不好,大祸临头!难道说这徐良领着开封府的人来平我的小孤峰?再看就徐良一人,不像攻山的,他就喊开了:“呔,对面那位是徐良徐三将军吗?”“不错,是我。”徐良看这大个儿的脸跟烟薰的一样,手提大棍,“你叫吴豹罢?”“是我。”“劳大寨主驾开寨门,我要登山拜望有几句话儿说,请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嗳,请稍候。”这吴豹同几个头目商议:得叫徐良进来,拦也拦不住。人家说好的,如果一瞪眼杀进来那不弄个自讨无趣?进来以后听他说什么。便叫几个头目在两廊下埋伏了一百名刀斧手,看眼色号令行事。一切就绪吴豹这才命人开门。开门之后他亲自接出来:“徐三将军大驾光临,三生有幸,哪阵风把您老人家吹来了?欢迎!”徐良看这家伙长得挺黑还挺会说,没必要得罪他,也冲着他一抱拳:“打扰大寨主了。”“哪儿的话,您是贵足不踏贱地,既来了那就往我们的脸上贴金了。里边请!”“等等。大寨主,这个老头儿叫蔡笠,是我的好朋友,打算跟我一同进去不知允许否?”“您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请都请不来,欢迎欢迎,都往里请!”蔡笠一看:罢了!人的名树的影,方才我领镖车从这儿过时瞅这吴豹横的!这不行那不行,横眉瞪目不答应。徐良一报名他就矬了半截儿,看来我这十八万两银子有希望要回来。 到中屏大厅分宾主落坐,吴豹满脸堆笑:“徐三将军来了有什么吩咐?”“吴寨主,咱们一笔写不出两个绿林来,我可不是平山灭岛的。话说回来,假如你办了什么坏事,我领了火签火票,那我就得伸手办案;现在不是这回事,我办一点私事从这儿路过,这才巧遇蔡笠在林中要抹脖子,闹半天才知道银子叫你们劫来了。请大寨主把这脸赏给我,把这十八万两银子如数给了他,不然他也包赔不起。假如您手头紧,好办,我可以给你一部分金银,你看怎么样?”吴豹愣了一会儿:“您说这话我感谢,不过这事儿我做不了主。”“你不是大寨主吗?”“您没到过小孤峰不了解内情。这山是一个高人的,我替人家管这座山。比如说今天做下的这笔买卖,多少钱如数记账,我得交账啊,我给了您到时人家追问起来我不好交代!当然我没有不给您的意思,我是说您等一会儿,我请示那位之后再答复您。”“那人是谁?”“您别笑话,那是我师父巡山叟杜昆。”“好!我也不强人所难。你去找你师父,最好把他说通了,免得我们两家发生争执。”吴豹转身刚要去,就见帘栊“叭”的一起进来个人:“谁呀,谁口气这么大?你长几个脑袋!”声音还挺高。 徐良甩脸一瞅,进来干巴巴一个老头儿,身高七尺挂零,大秃脑壳门楼儿头翘下巴,一对圆眼睛,花白胡往前撅撅着;穿一身土黄布衣服,打着半截鱼鳞裹腿,蹬一双扳头翘底千层底儿洒鞋,挽着袖面干净利落,光头没戴帽子,后脑勺挽着小疙瘩鬏,后头跟着四个彪形大汉。来者正是小孤峰的老寨主巡山叟杜昆。吴豹一看矬了半截儿:“师父,我刚想找您您就来了,咱这有客人,……”说到这儿吴豹往眉毛上比画一下,那意思:可是白眉毛!师父根本没理,来到徐良面前上一眼下一眼地看了七十二眼:“嘿嘿嘿!您就是山西雁、三手将、多臂人熊徐良?刚才我在外边听说张口要镖闭口要银子,这话是出自您口?”徐良看他是找茬儿来的,老西儿一乐:“唔,一点儿不假。我是来要银子的,老英雄说说是给还是不给?”徐良瞪眼瞅着他。杜昆一扑棱脑袋:“这话难说,想给又不想给。说想给,看看徐三将军何许人,久闻大名如雷贯耳,老朽打算见识见识。”徐良一听:这不来了?“好呵,要想见识见识这太好啦,你说吧,是屋里还是院里?”“院里头宽绰,请!”杜昆要大战徐良。 第五十三回 白眉毛因祸得福 学绝艺再练真功 巡山叟杜昆要跟徐良比武这叫自不量力。这老头儿怎么想的呢?他认为我巡山叟在江南也有这么一号,我也闯荡江湖四十多年啦,叫徐良几句话就把银子要走岂不让人耻笑!那我在江湖上还怎么混饭吃?人的名誉是第二生命啊!即使把银子给你咱俩得比画比画,我见识见识这白眼眉究竟有什么能耐。杜昆来到院里,短衣襟小打扮,腰里带子连紧几扣,把小疙瘩鬏重新盘了盘,把架子就拉好了。他徒弟立地金刚吴豹和手下的一些头目当然向着老寨主,一个个腆胸收腹暗中使劲儿。那蔡笠有点害怕,心想:这些山大王都不是好东西,笑里藏刀,说翻脸就翻脸,不管怎么说这是人家的一亩三分地儿,强龙难压地头蛇,光指望一个徐良能不能行?其实徐良根本没拿这当回事,笑呵呵,来到天井当院,叉腿哈腰一站:“杜昆伸手吧。”“哪里走,看掌!”使了个单撞掌奔徐良的华盖穴,老西儿一扑棱脑袋躲开了。杜昆收掌现腿又使了个顺风扯旗蹬徐良的迎面骨,徐良使个张飞抬马一个跟头又躲开了。连着躲了七招没还手,这杜昆打得就没意思了:“哎,我说徐良,这叫什么比武啊,你怎么不还招儿啊?”徐良乐了:“嗯……我这人就有这么个毛病,跟谁伸手得先让三招,尤其是这次到你这儿咱们初次相逢,我应当多让你几招。”“用不着!咱俩比的是武,该怎么打就怎么打,你让我也不领情!”“好吧,我知道你不领情。不过咱们要打得打出个名堂来,不能无缘无故费这个力气。”“你说罢,什么名堂?”“我这次来主要是要银子,替你们两家和解这事儿,能和解最好,假如和解不了我想蔡立也不能善罢甘休。可你这个地方也是大宋朝管辖,不在世界外边,有砖有瓦有王法。你这占山抢人家东西本身就犯法,到那时我也许帮蔡笠到官府报案,军队来了恐怕你招架不住。假如听我劝和平了结,不平你的山不灭你的寨,银子给了我们哈哈一笑就算拉倒。可是呢,看你的意思这一点做不到,非比武不可。那不能白比呀,如果你不是我的对手,你打算怎么办?”“哈哈,行,徐三将军,你说得对,我要不是你的对手,十八万两银子双手奉送!”“这可是你说的!老人家多少年纪?”“六十有七。”“唷,不小啦,将近古稀之年了,我希望你说话算数。假如我不是你的对手,银子我不要官司也不打,也不禀报官府,这十八万银子我去包赔,你看怎样?”“好——!徐良,咱俩可没共过事儿,咱可说准了,大家作证。”“请放心,山西人从不说瞎话。我再跟你申明一点:咱俩打的时间不能太长了,因为我还有事情,只能跟你打五招。”“五招?”杜昆一听真新鲜,打仗还限定招数的。“徐三将军说这话什么意思?”“要叫你在我面前过去五个照面我就算输!”“嘿唷!”气得杜昆一扑棱脑袋:就凭我在你面前连五个照面都过不去,你也太狂点儿,简直吹得没边儿了:“三将军一言为定!”蔡笠一旁急得汗珠子都下来了:大话说绝了,万一五个照面赢不了,我能叫你包赔吗?书中代言,是徐良狂吗?一点不是。徐良心中有数: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有什么样的高人、有什么能耐他心里清清楚楚,根本就没有听说什么巡山叟杜昆这个碌碌之辈。徐良把大话扔出去了,一伸手先打杜昆的面门,“老人家看掌,这一招叫乌龙探爪,看!”杜昆一看,水了呱叽这手像棉花团似的打上都不带疼的。往旁一闪身,徐良掌走空了。杜昆使了个双龙金交剪十字插花往上举胳膊一掳徐良的腕子。再看徐良软绵绵地把腕子撤回,左臂抡开软绵绵地使了个单风贯耳,还怕杜昆不明白,“第二招单风贯耳。”杜昆一低头徐良一掌走空,两个人一转个儿还没等杜昆换掌哩,徐良这招儿可够损的:后背靠着杜昆冷不丁使了个倒踢紫金冠。这一招太快,出乎杜昆意料之外,谁能想到他脸朝那边腿往后踢?“啪!”正蹬着杜昆腿根儿上头,把老头蹬出一丈五尺多远,“咕通!”来了个腚蹲儿。徐良赶紧过去把他扶起来:“啊,这下我没注意,老人家快请起来活动活动,踢坏没有?”杜昆觉得这条腿都木啦,活动了半天,瞪两眼瞅着徐良他都不知道怎么给踢上的。“这样……是不是不服啊?这不算,重来。多咱你服了多咱拉倒!”这杜昆厚着脸皮蹦起来又是一拳,徐良闪身躲过。他第二掌被徐良前拳一挡,老西儿使了个黄龙倒转身正好转到杜昆身后,不等他变招儿,徐良伸出掌正推到肩头上,“老人家躺下!”只使了三成劲儿,杜昆“咕通”一声来个狗啃屎。徐良过去又把他扶起来:“嗯,算不算?不算还来。”这杜昆把脑袋一扑棱:“哎,算了吧!我这两下干脆伸不上手,怎么败的都不知道啊,我比徐良差得太多了,这人说话不能不算数呵!”杜昆脸一红,冲徐良抱拳:“三将军恕我自不量力,惭愧惭愧!我服了。”说话间把徐良、蔡笠以及其他众人让进大厅。徐良抱拳稽首:“话符前言,把银子赏给我们吧。”“一定一定,我怎么说的我怎么办。不过您不要着急,银子在后院,我过过数看看缺不缺少不少。”这话在情理之中,徐良、蔡笠再着急也得叫人家过过数啊。杜昆告诉吴豹:“孩儿陪着三将军跟蔡老英雄,我到后院点银子去。”说点银子,等到后院这老头儿觉着不是滋味儿,这跟头栽得太暴了!老头儿觉得窝囊:这银子还得给人家。他往后头一瞅驮子上白花花的银子十八万两啊,真心疼!他转了几圈儿先没过数回到他那屋了。回屋干什么?他这儿有个客人。这客人可不是个省油灯。这位走长路乏了,头朝里正休息。巡山叟进屋坐在椅子上长吁短叹。客人听见了,一翻身坐起来:“老哥哥,怎么啦,出什么事儿了?”“咳!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我丢了人,这跟头栽得大暴了!”“什么事?”“刚才吴豹不是截了一支镖吗?结果出事儿啦。丢镖的蔡笠请来援兵,人家到山上要镖,你说不答应怎办?”“你还怕这个?把他收拾了呗。”“你说傻话,我收拾得了吗,我栽跟头了,到那儿一伸手我就趴下了!”“这人是谁?”“山西雁白眼眉徐良。”客人站起来了:“那个白眉大侠?”“不是他是谁!那醋老西儿,一说话叫人牙根儿都冒酸水儿。也不知道蔡笠跟他怎么个关系,到山下就把他搬来了。你说咱倒霉不?我还得话符前言,这不,我得把银子如数给人家,这说话能不算数吗?再说不给人家能答应吗,你看这时候乐呵呵的,到时候一变脸就不好收拾了。”“真是笑话,这徐良在哪儿?”“前厅。”“一两银子也不给!”“兄弟少管闲事。”“谁让咱哥俩有交情呢,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替你找找脸儿去,走……你领我见见这徐良。”“拉倒罢,你长途而来还没缓过乏儿来。”“我就是一宿没睡觉徐良也不是我的对手,我一条胳膊闲着也能把他打趴下!”“我知道你有能耐,可别把大话说绝了。再跟我似的就没人替咱找脸儿啦。”“要冲你这么说我非跟他比比不可。头前带路!”杜昆一想也行,真把脸儿找回来这银子就不给他了;即便给他起码我也不丢人了。就这样他把这朋友领到前厅,杜昆先进来对徐良一抱拳:“三将军,银子一点没丢,都给您准备好了,一会儿如数奉还。不过我这儿来个朋友,听说您来了,挺仰慕,打算跟您见上一面。哎朋友,请进来吧。”一打帘儿这人进来了。 徐良一看吓一跳,这人活脱是个大头鬼:身高丈一挂零,肩宽三尺半,黑黪黪面皮子,槟榔头大下巴,整个一张大驴脸得有一尺五;两道九转狮子硃砂眉飞通两鬓,一对眼珠往外鼓着,好像剥了皮的鸭蛋;大鹰钩鼻子鲇鱼嘴,连鬓络缌带卷儿的胡子。身上穿着又肥又大的灰袍子,腰里系了根麻绳;一条裤腿儿长一条裤腿儿短,光着的大脚丫子还带着脚环。再往头上一看,满脑袋带卷儿的头发用根皮条箍在脑袋上,就跟个野人相似。徐良正在发愣,就见这人大步流星来到他近前把腰一插、胸脯一腆、嘴一撇,怪眼圆翻:“你叫徐良?”“不错,正是山西人,你是哪一位?”“嗨,甭问!你活腻味了吧,小孤峰这地方是好惹的吗?我老朋友说话算数答应给银子,我这儿可通不过,方才叫我拦住了。你把我赢了,银子给你;赢不了我,你徐良连这小孤峰都下不去,连你带的这帮人全叫你们做了‘平顶侯’!”“平顶侯”就是削脑袋呗。蔡笠一听吓得一缩脖子,躲到徐良身后去了。徐良心说:这老头子胆太小了,就你这模样还保什么镖,不如回家改行卖豆腐得了。他冲来人点点头:“好罢,既然在你这儿通不过就得想法儿了,那……这得咱比划比划?”“那是自然!”“院里头屋里头?”“院里请!“这位真不客气,一把抓起了徐良的左手腕儿拉着就走,表面上是拉着,实际上单臂叫力就使上功夫了。心说:咱俩还用比?我这一使劲儿你就叫娘啦。他使的这功夫叫天华宝盖蹩气功。老西儿刚被他抓上是受不了,但徐良赶紧丹田一叫力使的是昆仑蹩气法,这股气在身上一转个儿贯到胳膊上比原来粗了有两倍半,这主儿一掐没掐住,相反把这主儿胳膊给抓住了:“你这人太客气了,刚见面就拉着我走,何必这样客气,头前带路!”说着老西儿单臂一抡把他一下子甩到院儿去了。这位身子斜着好悬没倒下,徐良紧跟着也到院里一伸手把他扶住了:“你怎么啦,晃晃悠悠的,酒喝多了?”给他台阶下。这位也挺会演戏,他晃开脑袋:“唔……确实没少喝。”说个瞎话把自己丢人的事儿掩盖过去了,其实俩人也都明白。众人二次来到院儿里,徐良站在下首冲这位一抱拳:“非要比划那你就伸手吧。”这位心想:唔,你可真有两下子,叫你尝尝我兵刃的厉害!便把肥大的袍子一撩,从里边拽出一条特殊的家伙,徐良一看这才明白,原来他腰里围的是十八节葫芦鞭。只见这位使了个二郎担山式对徐良说:“嗨!亮你的家伙。”没办法,徐良也把金丝大环刀亮出来。蔡笠心说:坏了,这比武升格儿了,刚才比的是拳脚,这回比的是家伙,谁给谁碰上也够戗! 正在这个时候从门外来了个人,这人手捻须髯哈哈大笑:“兄弟!你怎么欺负小孩儿呵?快点拉倒、拉倒,看在我的分上别比了、别比了。”徐良一听,这是谁?往门那儿一看,这人长得挺好:八尺多高的身材,面如冠玉花白胡须,高挽牛心发髻,金簪别顶,穿着土黄色的袍子又肥又大,腰系丝绦背背双剑,看年纪也能有六十八九岁。这位笑着迈步进院,跟徐良比武的这位一看:“师兄来得正好,赶快助我一臂之力,这小子就是白眼眉!”“拉倒罢,咱请都请不来还能得罪吗?”这老者挺和气地到徐良近前看了几眼:“你叫徐良?你师父是不是金睛好斗梅良祖?”“啊,一点儿不假。”“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哪,我跟你师父交情最好。我原籍是陕北,不怕你笑话,我跟你师父是光屁股的弟兄哩!我就听说你师父收了你这个有出息的徒弟,你的名望把我耳朵都磨出膙子来啦!”徐良一听赶紧抱拳:“老人家别捧我了,再捧连家我也找不到了。请问老人家尊姓大名?您是……”“嘿呃,三将军哪知道呵,我们俩都属于无名之辈,可能你师父对你说过,江湖上给我们送个小小绰号:老朽叫天聋仙师赵朴,”用手一指那位,“这是我亲师弟地哑仙师魏百宝。”“哎唷!”徐良心头一惊:早就听说过二位大名,江湖上谁不知道天聋地哑二位高人!听师父说五十年前威震武林的天聋地哑被传为美谈。 听说他俩当初不和,天聋三次会地哑,大战三天三夜没分输赢,最后经白云剑客调解两人成为至交,并结为亲师兄弟。打那以后俩人闯荡江湖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三十年前突然销声匿迹。有传说两位不在人世了,有人认为他俩绝艺在身,功底又厚,不会亡掉的。没有想到今天在小孤峰遇上,这简直像神话。论辈数徐良是晚辈,徐良不忘本,赶紧倒身下拜:“二位老前辈恕弟子有眼不识泰山,罪该万死!我这儿给老前辈磕头啦。”“请起请起。”赵朴把他搀起来,一点手叫过魏百宝:“师弟弄了一场误会,这是老梅头儿的徒弟,跟咱的孩子有什么区别?”地哑哈哈大笑:“师兄,我怎能不知道呐,我是有意跟他开个玩笑呵。我听说这小子名声太大,也一定有本领,打算跟他比划比划,瞅瞅他究竟有什么武艺,老梅头儿都教你哪些。您莫误会。”徐良这才明白,闹了半天这是试验,众人都乐了。杜昆一看,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说的,赶紧往大厅里让。众人说说笑笑到房中分宾主落座。蔡笠一看心里高兴,这十八万两银子能要回来。 坐定之后赵朴问徐良:“孩子,你这是从哪儿来?听说你在开封府当差干得挺红火,难道到这儿捕盗抓贼来了?”徐良长叹一声:“老人家,一言难尽哪!”山西雁没隐瞒,把怎样扫平阎王寨,又怎样出来假徐良紫面金刚王顺以及三义归天等,讲说一遍,最后说到为捉拿王顺追来追去误走此地的经过。在座众人听了不住点头叹息。叹息什么?要是不知内情的以为徐良有官、有钱、有声望,名利双收,不定多自在!其实相反,徐良的遭遇都是一般人接受不了的:整天在刀尖儿上转悠,随时随地都有风险和不测之祸。赵朴又问:“你追到这儿可知道王顺落到什么地方?”“我要知道就到不了这个地方了,还望老前辈指点。”“孩子,着急上火也没用,事情到了这一步,咱们放长线钓大鱼。实不相瞒,我师兄弟跟杜昆关系不错,经常来小孤峰作客。因为我们是闲散之人,无拘无束,爱上哪儿就去哪儿。杜昆这人是公道大王,别看他占山,不抢不夺不骚扰百姓,小孤峰山上这五六百人自种自吃。不信你问问附近百姓,没有不说这山大王好的,甚至有些地方比官府还强几倍。我俩挺赞成他,故此交了朋友,有时就到这儿住些日子,这回真巧碰上了你。我哥儿俩一半会儿也不走,连杜昆和吴豹大伙儿想个办法帮助你打探王顺的去向,有道是众人捧柴火焰高,就胜似你一个人了。”徐良一听乐了,五六百人帮忙,那不比自己强得多?山西雁赶紧站起来重新谢过。这时杜昆让吴豹吩咐准备酒宴,大家要好好喝几盅。这蔡笠就问:“三将军,我那事儿……”“噢,对了,”徐良一乐,“各位老前辈,还有寨主,咱们话归前言罢,我这次到小孤峰来是管了一件闲事,主要为蔡笠这十八万两镖银的事儿,你看看能不能赏我个脸把镖银如数给退回!”巡山叟杜昆一听脸红了:“徐三将军您别说了,要早知道您认识赵朴赵老剑客咱们就不至于翻脸了,慢说十八万两镖银,就是一百八十万那又算个什么!我们这个山上还不在乎这个……吴豹!”“在。”“去,把镖银如数退回。”“是!”时间不大把驮子镖银车全赶出来了。众人都到了院儿里陪着蔡笠,叫他过过数目。蔡笠一查,一点没少,原封银子都没动,把老头子感动得眼泪都掉下来,趴在地下转圈儿磕响头:“我谢谢众位,谢谢!”当然他更感谢徐良。 把镖银送出小孤峰,徐良、杜昆、吴豹也送出来了。老西儿就告诉蔡笠:“老人家,这一次的镖银保完了,银子赚到手就回家养老罢,八十多岁的人啦,这何苦!这要遇不上我的话你怎么办?”“对!我这是老了老了老不知足,我听您的,回家就金盆洗手。”蔡笠跟徐良洒泪分别。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办的,就不细表了。 再说徐良送走了蔡笠,跟杜昆、吴豹回到大厅,杜昆吩咐手下人:“快准备房子让三将军住下。”回过头来跟徐良说:“两位剑客不是说啦,一半会儿您别走,我派人打探消息。”就这样,徐良在小孤峰住下了。杜昆派了十几个能干的奔向四面八方打探紫面金刚王顺的下落。日子不多把消息打听到了:紫面金刚落到八宝叠云峰。另外还告诉一件新鲜事:外面传说徐良死了,开封府的人齐集葵花冈举哀,山上的人还要举办人头大会,请帖都发了等等。徐良听了啼笑皆非: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哪一位又跟我长得差不多,倒霉丢了脑袋。徐良就想走,魏百宝和赵朴有点舍不得,俩人是这么说的:“徐良呵,你别急,他们爱怎么折腾都行,是假的真不了!王顺落到叠云峰你当然要抓他。我们哥儿俩可不是吓唬你,就是你去也是白给!当然不是你的能耐不行,是叠云峰人多势大,你一人孤掌难鸣。据探事的人说,那儿不但有半翅蜂王典、电光侠霍玉贵、紫面金刚王顺,同时还有三世陈抟陈东坡、飞剑仙朱亮以及他们约请来的很多很多高人。恐怕凭你现在的能耐到那儿不但抓不住王顺,把命就许搭上!既然我们哥儿俩跟你师父不错,就不能不关心你,叫你长点儿能耐。我俩攀个大话吧,咱留个见面礼:把我俩身上所会的传授于你,艺多不压身,你长点能耐不更有把握吗!所以说你就安心住在小孤峰把能耐学到手,然后再去也不晚。”徐良很受感动,看两位老人家心肠特别热,一见面就想教给自己能耐,花多少钱也买不来啊。江湖上像赵朴和魏百宝这样的太罕见啦。不管人家能耐怎么样,见面愿意倾囊而赠,徐良怎能不感动!他也分析:叠云峰是个大山,一半会儿也拿不下来;他们想动开封府也不容易。看来时间短不了,我抓紧机会学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大家已经着急了,就多急些日子吧,这个谜早晚能解开,无论如何我不能错过这个学习机会。故此徐良没声张,安心住在小孤峰跟两位老剑客学武。 到了第二天,连杜昆、吴豹都参加了,人们想开开眼。魏百宝先教徐良七十二趟地躺拳。这拳新鲜:在地下滚着打,徐良还真没见过,光知道七十二路地躺刀。就见魏百宝身子往地下一躺简直就像个球儿似地使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两掌“呼呼”挂风,在下三盘方面这是最好使的一招儿了。把徐良看得眼都发直了,连声叫好。魏百宝练完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手捻须髯乐了:“徐良,你见笑了,你看我骨碌这几圈儿如之何?”“实在是好!老人家,我一定好好跟您学。”“嗯,凭你这么聪明,一点就会。来来来,我告诉秘诀。”魏百宝把七十二路地躺拳怎样使用、什么时候用,它的诀窍在什么地方,毫无保留告诉徐良。那徐良每一句话都牢记,没个忘。与众不同,这人最聪明的地方就是举一反三,教给一招就能化出三招甚至五招来,看一遍比你原来的还精!不过五天,徐良把七十二路地躺拳学到手了。不过,将来有机会还得好好复习,说学了就现用,恐怕不那么精。 魏百宝教完了,赵朴开始教。赵朴的拳脚更精,他给教二十八路天龙掌,练得是神龙九现神鬼莫测。徐良在旁边一边看一面想:能人背后有能人哪!小时候跟我两位老师学艺,就认为除我师父之外别人谁也不行,可后来闯荡江湖所经所见跟自己想的截然不同,现在看两位老人的能耐,有的地方比师父也高出一筹。弄了半个多月,徐良觉得自己的能耐又高出一大截。可因为耽误十几天了,天聋、地哑两位仙师也替徐良着急,认为教了个不大离儿了,徐良是官身子不得自由,决定一半天就放他走。所以这两天更紧张,会什么教什么,白天练不完晚上练。这一天,院儿里点着明灯蜡烛,又点了三堆篝火,喽罗们没事的都来看热闹。两位剑客亲手传艺,有说有笑正练着哩,房坡上来了四个人,他们跟佛似地手捻须髯往院里看,一边看一边乐。等徐良练完了,其中一位老头儿说话了:“嘿咦!晚上不睡觉在院儿里折腾,真练得好也行,就这种挨打的招术不如不练!真叫我等可发一笑,哈哈哈……” “什么人!”院里大伙一听就是一惊。仰面看:房坡儿上并排站着四位老者。天聋仙师用手一指:“哪路的朋友?你别说风凉话,有种的下来!”“呀,赵朴!别急眼哪,怎么?说你好你就高兴,说你不好你就不愿意听啦?稍候片刻,我等到了!”随着四人全跳了下来,四位并排往院里一站,在场的人无不惊奇:这四位老者这个好看!个头儿一般高,体型也一个样,年纪相差无几。头一个穿一身白,月白缎儿鸭尾巾,鱼白色短靠,英雄氅甩掉卷成麻花形在身上斜背着,手里拎着根拐杖,面似银盆,三尺多长的白胡。这老头儿长得慈眉善目,总是带着一团和气,但是双眼射出两道寒光,一瞅就是个武林高手。第二个是个黑脸的,这位跟个大煤块儿变的似的,青缎色鸭尾巾,青缎色短靠,寸排骨头纽,大衣在后面背着,手拿五金的拐杖,往脸上一看面为描漆、黑中透亮,两道马刷子眉,一对大环眼,沿口的胡须白的多黑的少,瞳孔放光,太阳穴鼓鼓着,精力充沛。第三个是红色的,红缎色鸭尾巾,红缎色短靠,大衣后边斜背着,手中拎根拐杖,往脸上瞧好像火烧云那个颜色,眉分八彩,目若朗星,准头端正,大嘴巴、花白的须髯。第四位穿一身黄,那脸儿也是黄的,这位长得是慈眉善目,看年纪比那三位小那么三五岁。徐良不认识,天聋、地哑一看:“啊唷,四位!你们怎么溜达到这儿来了?可谓英雄大聚会,失敬失敬!方才没看清是你们几位,多有得罪,这厢赔礼了。”俩人过去把腿一屈,那意思要行大礼,这四位老者过来把赵朴、魏百宝扶住:“免礼,免礼!你们哥儿俩怎么还问我们四个,你们怎么来的?”“我们每年都来两回看朋友,四位从哪儿来?”“咳,我们哥儿四个是桑榆晚景之人啦,趁着有生之年游历各地散散心,因见小孤峰风光秀丽,故此才呆了两天,晚上睡不着出来夜游,听这儿又吵又喊以为唱大戏哩,登高一望没想到是你二位在这儿传授别人武艺,这才开了几句玩笑。”徐良静静地在旁边听着,赵朴忽然站起来:“四位,来来我给介绍介绍……徐良你先过来赶紧给四位老前辈施礼,这都是你老师的好朋友……这位,”一指那白脸儿的:“这位老者就是春秋四老的头一位,大爷春月、春光好,这位……”一指那黑脸儿的,“这是第二老,夏至、夏天长,”他一指那红脸儿的,“这是第三老,秋霜、秋风舞,”最后一指那黄脸儿的,“这是春秋四老的第四老,冬至、冬静波。还不过去见礼!”徐良一听这名儿:好呵,春、夏、秋、冬!这是真名儿还是化名呵?当然初次见面不便深问,但是春秋四老的大名他早就听说了:老师讲过,他们住在邗山,号称邗山春秋四老,没想到在这儿相遇。心里高兴,赶紧跪倒给四老磕头。这四个老头儿把他扶起来,问赵朴:“这孩子是谁?”“哎唷,你们还不知道哪?你往他脸上瞅瞅有什么记号?”四老仔细一看:“噢,白眼眉,原来你就是我们日思夜想的徐良!” 第五十四回 山西雁舞刀吓群寇 白芸瑞抖威震贼窟 徐良在小孤峰巧遇春秋四老,这四位高人,在江湖上大有名气。他们清高,跟谁也不远不近,投缘的多说几句,不投缘的干脆就不理。四位在邗山吊着膀子练武,武艺向来不外传。徐良学艺时梅良祖就告诉过他:“如果见着春秋四老,能从他们身上学点儿能耐可真不易。为师跟他们这么熟悉,他们会什么始终不知道。”但是谁都承认人家是了不起的人物,而且春月、春光好说了“日思夜想的徐良”,这是对我有印象?徐良不太明白。大爷把徐良给拉过来仔细相面,点手把三个师弟叫过来,四个老头儿把他围在当中就像看怪物似地边看边乐。春大爷说话了:“徐良岁数不大,名望可不小,你有点儿空前绝后啦,你练点儿能耐我们看看,让我们老哥儿四个开开眼怎么样?如果你能练到好处,我们长长见识,也不虚此行。”徐良急忙摆手:“不敢!我怎敢在圣人面前卖字画呢?”赵朴和魏百宝过来了:“四位老前辈既然要看看你的武艺,你要不练就是失礼。再说,你在这几位面前练好练坏又有什么关系?废话少说,叫你练就练!”徐良一想是这个理儿,就算献丑也不算栽跟头,求人家指点指点这个机会是不能错过的。他越想越有理,厚着脸皮先练拳脚后练刀,最后练的是暗器。等练完了博得满堂喝彩,春秋四老一个个顿时喜上眉梢、连声称赞。春大爷说:“徐良啊,你现在就是肚子里的货还不多,这跟你的年龄有关系,随着日月消磨你不断地学将来就多了。这么办罢,谁让跟你师父不错哩,我们破格传授你点儿武艺,也就是你小子有福带点人缘儿,我们这才教给你。”赵朴、魏百宝一听这是实话,用手捅徐良:“还不谢恩?快!”徐良跪倒谢过。四个老头儿有什么说什么:“一晚上教不了,你得安下心来咱们好好在一起盘据些日子,我们也不走,多咱教会你多咱算拉倒。”结果又把徐良给留住了。这回时间不短,眨眼之间住了四十多天,徐良觉得这能耐又长了两大截。四老、二仙加徐良、杜昆和吴豹这九个人每天形影不离,吃完饭就谈论武艺。有时候徐良也谈谈自己的经历,四老说:“你就放心、安心学能耐,有了把握你才能报仇。”眨眼之间又过去二十天,这就学了两个月了。老西儿一想快七月了,我离开开封府三个月挂零,大伙不定多担心,何况两军阵前正在用人之时,我怎能在这儿安心练武?徐良心里这么想,他不说这几个人也看出来了。这天早饭后徐良刚要跟着练,春老一摆手:“今儿不练了,咱爷儿俩闹扯闹扯。”一会儿酒筵摆下,九个人团团围坐,徐良不知道怎么回事,杜昆这才说:“三将军,这老几辈商量好了:今天给你饯行,明天打发你走。”徐良称心了,非常高兴。酒席宴前春秋四老告诉徐良:“此番回葵花冈,下一步就要打叠云峰,免不了一场凶杀恶战,我们最替你担心的就是朱亮、陈东坡,你要加倍小心,王典、霍玉贵也非等闲之辈。假如叠云峰就这些人,你现在的能耐也对付得了;假如再有高人,这事儿就两说了。谁来都好说,这云南东海碧霞宫的双魔要不来事儿好办。但据风闻,叠云峰的人请过他们,去一个也够你难缠的。孩子,这临别的话你要牢记:不管何时何地见着这俩魔头,你要加倍小心,他们不但武艺高强,而且不通情理、心黑手毒!”杜昆给徐良满了一杯,手捻须髯一边乐一边说:“再报个喜讯,报事的回来跟我说,你们开封府又出了一位了不起的英雄,叫白芸瑞,听说是白云剑客夏侯仁的徒弟,还有两个非正式的老师公冶寿长和凌空和尚。现在你们小五义之外又增加了一员虎将。这不是喜事吗?”徐良一听真高兴,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回公馆看看白芸瑞这个兄弟究竟长得什么模样、本领有多高,日后弟兄摽着膀子捕盗抓贼那有多好!酒宴完了,第二天就要告辞啦,徐良这心里热乎乎的:怎么报答人家?他有点犯愁,就把这心里话跟赵朴、魏百宝提了。赵朴乐了:“你想到哪儿去了?过去有这么一句话,‘宁舍一锭金,不舍一季春’,这武艺是无价之宝,这人情你还有法儿补报吗?用不着,只要你行得端、走得正,正大光明为国家出力,你露了脸这就是对我们的报答呀。再说将来我们要有个马高镫短之时,难道你就看着不管吗?还得有求于你呀!孩子你就不用往心里去了。”徐良这才得到安慰。 一夜晚景不提,次日天光见亮杜昆又准备一桌酒席欢送徐良。老西儿把衣服都收拾好了,掉着眼泪下了小孤峰。众人在后边相送,可这几个人默默无言,也觉着难舍难离。春大爷拉着徐良的手边走边谈:“往后不管遇上什么贼寇,动手时首先要稳,心不要乱,只要你稳住心神就有取胜的把握;另外还得快,武术分高低论上下快者占先。快,就是先发制人。”“弟子牢记在心。”“见着蒋平、展熊飞、智化等人给我们老哥儿几个问好,咱们将来还有见面的机会。”把徐良送出五六里地了还舍不得离开,最后徐良站住了,冲大伙儿一抱拳:“大家留步,我徐良迟早一定报恩。”说着趴地下给大伙儿磕了一顿头,一狠心走了。走出一里多回头一看,几位老人和杜昆、吴豹还在频频招手,徐良擦擦泪拐了弯儿。打这儿分手,到了后文书百寇闹东京徐良聘请高人时,这几位全去了。 徐良兼程前进奔葵花冈,施展陆地飞腾法,四百多里天黑赶到了叠云峰,本意想探探山然后再跟蒋平见面。来早不如来巧,正好是蒋平失误,众人被困棺材沟;正好走到崖头这儿见陆青行凶撒野,徐良就躲到树上揉眼一看,这怪人用一条绳子往上拽人:蒋四叔、展大叔,紧跟着小五义弟兄。但是上来一个抓一个,上来一个拍一个,最后拽出一个小伙儿,自报叫白芸瑞。容等一伸手,徐良可注意看着,不住地挑大拇指称赞:我这兄弟果然有能耐,这功夫不但归路而且相当精。但他一看就知道白芸瑞不是陆青的对手。后来果然累得满头大汗,已经只有招架无力还手,用看关定势封住门户的办法在这儿抵挡。再不下去非出事儿不可,这才大喊一声在当场露面。 这就是徐良失踪的全部经过。 徐良这一露面,白芸瑞的心像开了两扇门一样。两个人没见过面,白芸瑞对徐良格外亲:“三哥!我是你兄弟白芸瑞,白玉堂是我父亲。”“兄弟不用介绍,我早就知道。你先歇一会儿,最好你把躺这儿的几位都给救了,把穴道给他破了,没关系,一推就好。我来对付这个丑鬼,一会儿把他脑袋拨拉下来咱哥俩再谈。”陆青一听:什……什么?把我脑袋给拨拉下来?你口气可真不小!把老家伙气得一蹦多高:“小子什么人?”“别吵,俺肉人。”“废话!你是哪一个?”“我就是白眼眉徐良。”啊?陆青愣了一下:这王典是怎么弄的?他不说开徐良的人头会吗?这什么玩艺儿乱七八糟的!他一瞪眼问:“徐良?究竟怎么回事,你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嗯——我到底是死了。”“死了还能回来?”“我死得冤枉,到阴曹地府一算计,我还没有把你带走,最好咱俩手拉手一块儿走!”“你放屁!”过来就是一掌。白芸瑞替徐良担心,在旁边紧喊:“三哥注意,这老家伙厉害!”徐良明白他的心情,仍然是嘻皮笑脸的:“老兄弟放心,打他跟打小孩儿一样。”一看掌来了老西儿往旁一闪身,用双掌对他的双掌。白芸瑞利用这个机会扑到蒋平展熊飞等众人面前,一个个抓住肩头晃脑袋,给按摩,时间不大把众人全救过来了。等大伙儿明白过来,揉揉眼睛、活动活动四肢,都好像做了一场恶梦。蒋平扶地起来看看天地周围,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只觉得身上很难受。紧接着大伙儿全起来了。蒋平问:“芸瑞,这是怎么回事儿。是什么地方?”白芸瑞告诉他:“这是百丈崖岩头。您往前看,那个小老头儿就是咱们的仇人,叫飞天陆青。”接着他便把大伙儿上当、自己如何未遭毒手的情况简单说了。人们问现在同陆青战在一处的是谁,芸瑞高兴地反问蒋平:“您好好看看那是谁?”又自问自答地说,“那不是我三哥徐良吗?”大伙一听乐得直蹦。霹雳鬼韩天锦一想:不对,是做梦。他想试验是梦还是真,最好的办法是咬咬手指头,想到这儿他一伸手把手指头抓过来塞进嘴狠狠咬了一口,咬完之后不觉得疼,心说:坏了,真是做梦!他不疼,可有疼的!与此同时有人。“嗷”的一嗓子:“我的妈呀,你犯什么病了啃我的手指头!”韩天锦吓一跳,闹半天没咬自己的手指头,把房书安的手指塞进自己嘴里了,把傻子也逗乐了:“这……怎么闹的!” 再说陆青大战徐良三十多个回合没有分输赢。大伙儿盼着徐良取胜,好快点问问徐良是怎么来的,这些日子上什么地方去了。可就是徐良再有能耐容易对付谁,但要对付这位飞天三下五除二赢了谈何容易!打到五十回合仍然不分胜负。芸瑞这阵也缓过乏儿来了,他想上去替换徐良,不行的话哥俩打他一个,就想拉家伙过去。单说徐良,他想:春秋四老说过遇上谁也别遇上云南二魔,偏偏遇上了。这老家伙真的不好对付,幸亏我二次学艺,不然真得吃亏。又想:春老说过发招儿要快,快就是先发制人,我就得使这一招。他看看自己带的六支镖,这玩艺儿挺沉的留着没用,干脆用它把陆青打死。要再打长了对自己不利,尤其眼下是在叠云峰,时间长了援兵赶到就被动了,所以利在速战。于是他虚晃几掌,把六支镖全拽了出来,一手拎着三支,一转身的工夫一扬手三道白光扑奔陆青:“俺那给你瞧瞧!”陆青打着打着就见徐良一转身三道寒光扑奔自己,他就预感不妙:“噢……啊……啊!”脚尖点地“噌”地跳起两丈来高,徐良的三支镖全打到树里头,“叭叭叭!”钉进多深去。但陆青不能老在空中悬着,他刚落下来,徐良一抖手:颈嗓、前心、小腹三镖又到,陆青脚往地上一踹,身子往后一仰,使了个金刚铁板桥整个就躺地下了。他躲得真快,这三支镖又打空了。白芸瑞一旁看了替徐良着急:“啊呀!白费劲儿了。”陆青一个鲤鱼打挺刚站起来,徐良左胳膊一抬:“你瞧瞧江米条儿卡巴起!”袖箭出来了,陆青一甩脸躲开了,徐良右胳膊一抬:“卡巴起!”陆青又一扑棱脑袋躲开了。可把徐良气坏了,心说:这老家伙身法怎么这样快,难道说我的暗器白练啦?他赌气从怀里掏出一把石头子儿——没羽飞蝗石。他给这玩艺儿起的名字叫槽子糕——有这么硬的槽子糕吗?徐良一手抓了几个,用大手指和二手指一拈:“槽子糕,槽子糕,槽子糕!”“叭叭叭”连发,这一下陆青可躲不开了,刚一甩脸又来了,刚一低头又来了,一下儿没躲利索,一块飞蝗石正打到他鼻梁上“叭!”“啊唷!”鼻梁是脆骨、挺娇气,徐良打得劲儿又大,难怪陆青怪叫,鼻梁骨折了,眼前发花泪也下来了。与此同时,徐良这个快劲儿就甭提了,拽过大环刀就跳过去:“……大王八!你瞧瞧!你给我在这儿……”“刷”地刀举起来,陆青自知不好转身就跑,那能跑得了?被徐良手起刀落,一刀把人头砍落。这样凶恶的飞天,没想到被徐良斩于山上。芸瑞乐得直鼓掌:“好!三哥这一招漂亮。”房书安跳过去把人头抓起来“乒乓”削了两嘴巴:“唔,你这两下任何时候也不是我干老的对手,我叫你横!”人死了跟脑袋横,把大伙逗乐了,其实房书安就是这么个人。 徐良抬脚用靴底擦净刀上血,便同大伙相见。众人把徐良围在当中问这问那简直解答不过来,高兴过度,在场的人都哭了。老西儿简单地把经过说了一阵,然后跟蒋平讲:“此地并非讲话之所,应当趁热打铁,今晚就平了它叠云峰!”蒋平也有精神啦:“对。有你和芸瑞咱们还怕什么!弟兄们、孩子们随我来!”众人各提兵刃奔棺材沟山口。值班喽罗兵没想到这帮猛虎扑来,被徐良、芸瑞两口宝刀砍得四散奔逃,艾虎、白云生、韩天锦扑到山崖前边把喽罗兵赶散,扔掉弓箭,搬开山路上的障碍,道路打通了。蒋平吩咐韩天锦准备树枝木材架三堆篝火,顷刻之间火焰冲天。信号发出之后,神叉无敌将李勇命令点炮攻山,正面山口迅速被宋军占领,加上各方面配合行动,整个山便开了锅。单表白芸瑞、徐良、蒋平众人直扑中央大厅,早有报事的禀报王典,说陆青死了,前山也被开封府占领,大宋官兵像潮水涌杀上来了。王典的脸当时变了色,心说:事情变化怎么这样快?他也不理解陆青怎么这么快就死了,可事到现在谁还能胡说?王典吩咐各按岗位守住中屏大厅不准混乱,违令者杀!话虽如此说,现在人心已经散了。他的话刚完就听院里有人高声喊喝:“呔!王典你出来……都他妈滚出来!”大厅里的贼人赶紧把灯吹灭,中屏大厅刷地黑了,人们躲到柱子后面、闪到门后,个别胆小的钻进了桌子底下。外边火光照得窗户纸刷亮。王典抄起短把凤翅鎏金镋,一手一个,飞身跳到门后点破窗棂纸往院里一看:坏了!开封府的人都攻进院子来了。有人在捅破的窗棂纸孔里忽然看到徐良,又引起了更大的混乱。那个假徐良、紫面金刚王顺吓得魂不附体。心想:我以为徐良死了,这不明明活着?只要他三寸气在就不能放过我!卢珍、韩天锦这帮小子非报杀父之仇不可,王顺躲到黑地方没敢动弹。再说朱亮,现在他也慌神了:老运不佳啊,阎王寨失败得那么惨,投靠叠云峰,摽着膀子的陈东坡也死了,这个山破得这么快,我得另立出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他表面不露声色手提拐杖拍了拍王典:“大寨主,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来来来,把门户开开等老朽跟他们决一死战!”别人吓得跟避猫鼠似的,唯独这老头儿自告奋勇挺身而出,王典眼泪好悬没掉下来:“老剑客,好!我可全指望您老人家了。”“没说的,我一定竭尽全力。”要不说人老奸、马老滑哩!“叭!”朱亮把门开开了。为防万一,他拉了把椅子扔到院儿里去了,紧跟着他跳进天井当院。 开封府的人把院儿里的门、墙全部封锁了。在火光照耀之中显得徐良、白芸瑞威风凛凛,这一丑一俊两把宝刀把前大厅整个给封住了。朱亮“哇哇”暴叫:“徐良呵,小辈!咱们是解不开的仇疙瘩。别看你没死了,该着你死在老朽的拐杖之下。拿命来!”他像疯了似地照徐良就是一拐杖。老西儿照旧不慌不忙一闪身:“你看你个球球,朱亮!阎王寨都还账了就你这笔账还悬着哩,今天该算总账了,我看你还往哪里走?今天山西人对付对付你!”两人伸手十几个照面,朱亮发现徐良的能耐高出一大截,越发不敢大意。正打着,白芸瑞想:别看热闹了,今天不是君子战——单打独斗,干脆我们哥儿俩打他得了。于是他也伸手,两把宝刀围住朱亮,朱亮立刻就支持不住了,他暗自咬牙:这俩小子收拾我这怎么能行?一个没注意被徐良一刀把他帽子砍掉,吓得他魂不附体,哆嗦得慢了一点,叫白芸瑞一刀把他后背划了个口子,这要往里头进一步他命就没啦,鲜血顺着后背当时淌下来了,把飞剑仙疼得一皱眉,心说:得了,干脆快跑!他假意进攻,嘴里还挺响:“不活啦,我跟你们拼啦,看家伙!”打着打着他冷不丁往回一纵奔蒋平来了。蒋平哪能挡得住?吓得往旁边一闪。飞剑仙利用这机会飞身上墙,扭回头指着徐良、白芸瑞:“小娃娃你们听着,此仇此恨我朱某非报不可,咱们后会有期!”就这样,朱亮跑了。到后文书百寇闹东京就有他一个,打算报今日之仇。王典看得清清楚楚:嘿嗨,朱亮你可真够意思啊,半道上拆我的台呀,你可够损的!现在也只有豁出这条老命了,他晃短把鎏金镋飞身跳到当院。蒋四爷眼睛就亮了:“良子、芸瑞可别让他跑了,这是个罪魁祸首!”徐良点点头:“您放心,认识他,跑不了!”可是事到现在细脖大头鬼房书安有点儿不忍,他原就是这山上的第四把手,跟王典关系不错,后来只是因为看法不同,哥儿俩越来越分歧,房书安这才负气出走脱离了叠云峰。前者那段书里说,房书安领着艾虎曾经拜山,王典还真就把他放了。房书安给他算了笔账:从认识王典开始,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儿,这人心还是不错的。收圆结果落到这一步还好得了吗?作为弟兄相处多年,自己不能袖手不管啦。房书安想到这儿把小刀片一晃:“我说干老儿你先等等,老叔刀下留情,我先说两句儿。”这两个人闻听跳出圈外,徐良回头问:“房书安,你要干什么?”“干老儿您先给留一会儿工夫,我跟王典交待交待,然后你老人家再教训他。”徐良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提刀往旁边一撤,芸瑞也退了几步。房书安晃着大脑袋这才来到王典近前抱拳当胸:“大哥啊,小弟这厢有礼了。”“呸!房书安你个绿林败类、叠云峰的叛徒!你要干什么?难道要跟本寨动手不成!”“我说大哥你疯啦,你怎么这样不近人情?大哥呀,我可不是怕你,作为朋友相处多年,我打算劝你几句不知肯听否?”“不听!”“不听我也得说。大哥呀你现在身逢绝地,你看四面八方都被官兵占领了,不久就得拿下你这座中屏大寨,到那时烟消云散整个山寨就平啦,你怎么办?大哥呀,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人办点错事也情有可原,但是不能知错再错。大哥你要能听小弟的话把你掌中兵刃往地下一扔跪地下请罪,我一定在我干老儿面前、包相爷面前多说好话,看你是个人材,还给你留个改过的机会那有多好!如果你不听良言相劝非要动手,你可是死路一条呵。”王典一阵冷笑:“嘿嘿嘿,房书安那你还有这么好的心呐?完全替我着想?呸!滚到一边去!大丈夫宁死阵前,我做了不悔,我跟开封府的人势不两立,也包括你在内,看家伙!”吓得房书安双手抱住大头:“我的妈呀!”连滚带爬败归本队。回来他还哭了:“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这就别怪我不够朋友了。”玉面达摩眼眉都立起来了:“三哥把他交给我!”“噌!”芸瑞就跳到王典面前:“王典,既然你忠言逆耳,我只好用宝刀教训你啦,过来!”王典无话可说,抡凤翅镋扑奔白芸瑞。第十个照面的时候芸瑞使了个海底捞月正好碰在王典左手凤翅镋上,宝刀把这镋头儿给削掉了,剩下个把儿在他手里攥着,跟擀面杖差不多了。他刚一愣,芸瑞顺手又一刀把他正手的镜也削为两段。王典一看兵刃没啦,就等于一只大鹰没了翅膀什么能耐也没有了,把他气得把手中两个把儿奔白芸瑞扔去,芸瑞一低头砸空了。王典扑向兵器架子又拽出一条花枪来抢奔白芸瑞,芸瑞一看这是条疯狗啊,应手家伙都不好使这玩艺儿能好使?芸瑞没费劲把大枪削为三段:一开始变成棍,后来成了金箍棒,最后变成擀面杖。王典真气急了,一伸手又拽出一把宝剑来。这一阵他方寸就乱了,眼都花了。芸瑞稍为一使劲儿他都不知道怎么还手好了,他就忘记手里拿的是宝剑了,宝剑两面刃,刀,是一面刃,可他使了个裹脑藏头,这一下倒霉了,不用白芸瑞砍他,他拿宝剑这一转个儿,可好把脖子拉了个口子,左手这两个手指头被划开了。王典这才明白:这不是刀,练哪门子裹脑藏头呢!哎呀,一抖手鲜血出来了,就在这一愣的工夫白芸瑞的刀就到了:刀尖在前心给他扎进去,后边就漏出尖儿来:“啊——!”白芸瑞手腕一拧个儿刃儿朝上往上一挑,“噗!”当时给王典来了个大开膛,尸身栽倒。芸瑞在他身上把鲜血荡了荡,手提宝刀跳出圈外大喝:“哪个还过来!降者免死。”徐良心说:别人我全不抓,就抓这假徐良、紫面金刚王顺! 第五十五回 房书安误走蒋家坨 大头鬼被戏三仙居 白芸瑞扎死王典,群贼一阵大乱,群贼无首就乱了套:能走的走、能藏的藏,有那么一小部分还在做困兽之斗,整个院儿里头就打开了交手仗,不是单对单个对个,而是混战在一起。听吧,武器的撞击声,人们的嘶喊声……一直打到日头都升起来了这场战斗才宣告结束,宋军整个占领了八宝叠云峰青松狼牙涧。放眼一看,山坡上、大厅里,院里院外、草丛之中,到处是尸体,横七竖八,空前惨烈。有人统计了一下,攻打八宝叠云峰这次大战双方共死伤了两千一百多人,这是在蒋平的差官队剿匪以来头一次恶战;同时还抓住两千多个俘虏。蒋四爷和徐良招呼军兵和差官队,赶紧扑灭大火维持秩序,把那些俘虏用绳拴上分批押下叠云峰。可徐良最关心紫面金刚王顺、白莲花晏风,因为打了交手仗,又是个黑天,分不清谁是谁。现在天亮了,得仔细检查。徐良在死人堆里翻来翻去没找着王顺和晏风,又到俘虏队伍中挨个儿对照也没这两人,急得徐良直跺脚。蒋四爷说:“良子别急,咱们好好儿搜寻,偌大个叠云峰还不定藏在哪儿哩。”徐良一想也对,大军又开始搜山,像梳头发似地来回梳了三遍,甚至把石头缝儿都抠到了也没这俩小子的踪迹。不但他们俩找不着,差官队里还少了五个人:细脖大头鬼房书安、玉面专诸白云生、小义士艾虎、粉子都卢珍和霹雳鬼韩天锦。把蒋平急得什么似的,心说:难道混战中这五个孩子出事儿了?奇怪的是尸体、伤号里都没有,哪儿去了?大家莫名其妙。蒋平和展熊飞一商议:现在集中全力处理山上的后事,丢人的事派人分头去找。那么这几个人哪儿去啦?王顺和晏风哪儿去了呢? 话说这个假徐良、紫面金刚王顺十分奸狡,在混战之前他就盘算好了。他知道,谁都有活的希望,唯独他没有。他想:那徐良把我恨透了,要被抓住没有我的好儿,轻者把我剥皮点天灯,重则五马分尸剁成饺子馅儿呀,好一点把我送进东京开膛摘心……啊呀,这,怎么琢磨怎么也好不了!想到这儿他非常后怕,一种求生的欲望升到脑门子上:走为上策,我给谁卖命?他跟谁也没商议,利用混战中人们自顾不暇的机会钻到后寨去了,他得去后寨去找点儿路费。他知道那五间仓库里应有尽有,现在又没有人管。他很顺利地把锁头打开进到里头,躺箱立柜什么都有。用他掌中这口假大环刀劈开几个柜子,果然里边有金银,找了个包袱皮儿包了一大包,提着它转身出来。也该他倒霉,迎面碰上细脖大头鬼房书安。房书安在混战中眼都杀红了,正好到后院一抬头看见王顺,房书安一咬牙、大脑袋一晃:“唔——喂,你他妈溜达到这儿来了?老子正想找你哪,看刀!”蹦过去就是一刀。王顺这阵就怕人认出他来,无心恋战。如果要安心打,一百个房书安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王顺虚晃一招拧身上房,撒丫子就跑,奔后山下来了。房书安想回去找人,就怕断了线儿。大脑袋一捉摸:唔,这小子要溜!不行,我得跟着他。他是叠云峰的第一要犯,我不能让他跑了。一边追一边喊:“唔——来人哪,假徐良王顺跑啦,奔了后山啦……”小义士艾虎听房书安那拉笛儿似的声音说是王顺跑了,他心一动赶紧转身把白云生、韩天锦和卢珍找着了。本想找徐良,一看徐良、白芸瑞杀得跟血人一样,正在混战之中抽不开身。时间不能耽搁,所以他们四个就提着兵刃追下来了。追到后山到处是战场,到处是火光,再找房书安找不着可急坏了,艾虎他们赶紧奔后山,结果跑到岔道去了,他们奔东北,房书安却追向西南。 单表房书安,这一阵儿他也豁出去了,压着小片刀在后边紧追不舍。出了叠云峰跳过老山头又跑出十里地,累得他吁吁直喘。王顺提了个大包在头前紧跑,房书安在后边紧追,一面又喊:“哎站住!王顺你跑不了啦,上天赶到灵霄殿,入地赶到鬼门关!不把你抓住姓房的绝完不了,你给我站住!”王顺吓得魂不附体,他倒不是怕房书安,他是怕徐良和白芸瑞。又往前跑了一程王顺实在是累啦,吁吁带喘停身站住,回过头一看,就房书安一个人。啊唷,王顺的心这才平稳一点:就他自己那我怕什么?兔崽子,我把你大脑袋薅下来出出气!我叫个饭桶撵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把包儿放在地下转身奔房书安来了。房书安晃着大脑袋正追哩,一看王顺不跑了,吓得他也不敢追了,站住了。房书安回头一看:“我的妈呀!一个人都没有。”方才他光顾追,认为后边有一大帮人跟着哩,闹半天就自己老哥儿一个!再一看王顺奔他来了,转身就往回跑。王顺一边追他一边喊:“哎站住,假徐良在这儿哩,有种的你来抓呀,你跑什么?”房书安一边跑嘴还不老实,“放嘟噜屁!等会儿我再抓你,这阵儿我没空!”把王顺气得直哼哼,一想算了,这是个臭无赖,我别因为他耽误时间,我能往回追他吗,迎面碰上徐良怎么办?想到这儿返转回身来找着银子包他照旧往前跑。他刚一跑房书安又跟上了。房书安想:如果我跑了就断线儿啦,再找这王顺比登天也难,我干老儿想报仇全得化为泡影,再危险我也得跟着他,要看看这小子跑到什么地方我好回去报信儿。“嘞——嘿!王顺你他妈站住,爷爷追来了,现在有工夫抓你来了。”把王顺气得鼻子眼儿冒火,心想:这玩艺儿多别扭呵,怎么就甩不掉他呢!转身就回来了:“呸!来,过来,爷在这儿等你抓。”房书安看人家站住又不敢追了,躲到树后急得直拉笛儿。王顺往前一迈步房书安转身就跑,等王顺跑房书安又追。这俩人就像一条绳拴住了两头互相拽着。王顺一边跑一边琢磨,心说:我要倒霉,这叫冤魂缠腿!别看这小子能耐不大,鬼点子很多,难道说我就摆脱不了他?眼珠一转有主意了。这回他又站住了,房书安一看他站住自己也站住了,把小片儿刀晃了三晃:“喔,王顺,你打算怎办?”王顺心平气和地压住火:“哎姓房的,咱俩做笔买卖你看怎样?”“你说罢。”“姓房的,你别忘本,你也是绿林出身,后来才投开封府。但你这人可恨又可怜,谁不知你是被徐良欺负怕了,你投靠开封府就为了保住一条狗命罢了。我就不信徐良把你鼻子拉了你能不恨他,他把你五官损坏了你能饶得了他?之所以你现在这么做是被迫无奈。房书安,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也是绿林人,现在我倒霉了,这就是人在暗处须拉一把,你切莫赶尽杀绝啊。如果你房书安能高抬贵手把我放了,我一定报恩。王顺是讲义气的人,将来你要有个马高镫短,我绝不能袖手,你看怎样?你就高高手把我放了就得了。这事你知我知,身边连第二个人都没有,你怕什么?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堵墙呵,我说这话有没有道理?”房书安一听:这小子是怕了我了,这叫邪不侵正。你心里有鬼所以说软和话。房书安鬼点子更多,低着大脑袋琢磨一阵:“嗯,你的话有一定的道理,那你说咱这买卖怎么做?将来报恩未免太远啦,我要活不到那时候怎么办?我打算来个现得利。”“行,现在我就给你钱如何?”“给多少?”“不知道。我倾囊而赠有多少给你多少。”王顺把偷来的那包拿出来往地下一放打开包袱皮儿一过目,不少!黄的是金子,白的是银子。他跟房书安说:“房爷,多了我是没有啦,要有,我绝不吝啬。看见没?这一包全给你,能不能放我逃走?”“那是多少?”“一千来两罢。”“太少点儿!真格的买条命才花这俩钱儿?”“房爷,你别逼得哑巴说话呀,我走得仓促,身边没带巨款。这么办,将来我给你五千两白银补今日之情你看如何?”“这可是你说的呵!好罢,咱这人最讲理,你把那包儿给我扔过来。”“哎!”王顺把包儿包好,因为俩人离着挺远,房书安不往跟前来。王顺把这包儿拎在手里一捉摸:别上当呵。“我说房书安,你给我起个誓,我要把这银子给了你,你还追不追我了?”“你这人怎么不相信人呢,姓房的最讲义气,大丈夫一言出口如白染皂。你要把银子给我,要不放你,将来我死在乱箭之下、车压、马踩,不得善终。”“行,够意思,接钱!”王顺把这包银子扔给了房书安。房书安用刀尖儿挑过来,也没过数就把它围在自己身上。等房书安围完系好,王顺一笑:“房爷,青山不老绿水长流,他年相见我一定报恩。姓王的走了!”“等等,你往哪儿走?”“这个……我也不知道。”“你不知道我知道,王顺哪,你跟我走得了。我把你带到开封府,包相爷有三口铜铡,那狗头铡可快哩,我把你塞里头铡了得了。”“唉!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这钱白花了?”“放屁!你他妈的这钱是偷来的,不是你的。再说回来,你就是万两黄金也买不动开封府的官人,房大爷铁面无私岂能受贿!方才我使的是烟泡儿鬼吹灯。小子,你跑不了!”“哦呀呀,姓房的你损透了,难道你方才起的誓不算了?你就不怕应誓!”“爱怎么就怎么,我活这么大早腻味了,车压马踩,爱干什么干什么,我全不在乎!小子,你跟我打官司得了。”把王顺气得头发昏,眼前金花乱晃。心说:我算叫他把我调理苦了:本来就没路费,都叫他诓去了。“王大爷我也豁出去了,临死以前我也叫你有个受不了,哪里走!”王顺提刀来撵房书安,房书安比兔子跑得还快,进树林就跑了。王顺这次追是勉强的,追了那么一会儿,一想算了,我一定得把这冤魂摆脱了,一会儿天亮可就来不及了。王顺照旧跑,房书安照旧追。王顺这回是头也不回加快速度,房书安就撵不上人家了,眨眼之间消失到黑夜之中。房书安一直追到第二天日头升起也没找到王顺的影子,他心里凉了半截儿,断线儿啦,白追了一晚上。怎么办呢?再往头前看看,实在没有就回山复命,起码可以叫干老儿顺着这个方向追王顺。但他转了一圈儿,看这地方十分眼生,从没来过。这回就放慢了脚步,因庄稼地里有人干活了,大道上男女老少牵驴赶车的、赶集上店儿的已经陆续出现,他再那么跑就太不像话了。房书安把小片儿刀也收了起来,一边擦汗一边往前走。没走三里地,前头是个大镇店。镇口埋着块石碑,上刻着“蒋家坨”三字,嚄!这地方叫蒋家坨,唷,不小啊。他过了石板桥进了镇店,一看,少说也有五百户人家。房书安想:王顺肯定躲到这儿来了。 房书安不清楚,他现在已经进入湖南地界,再往前走不远就是洞庭湖和长江,这个镇店就离大江不远,镇店东西一趟大街,南北的买卖商和住户,周围环绕着青山,景致非常优美。但房书安心乱如麻,哪有心思观看风景?他低着大脑袋一捉摸,这王顺不定猫到哪一家,我得想办法把他抠出来,抓住以后往干老儿面前一献,他老人家得多高兴!我也算投奔开封府之后立次大功。他打定主意进了街。这一阵有的买卖开门了,他看小十字街路西有个饭馆叫三仙居刚挂上幌子,才觉得有点饿和乏,老肠子跟老肚子直干仗“咕噜噜,咕噜噜,”“骨儿呱,骨儿呱……”房书安想:这两天就没吃好饭,昨儿一天就光顾打仗了,水米没沾唇,心说:我先进饭馆把肚子填饱了,了解了解本地情况然后再说。就这样他迈步进了三仙居。这买卖刚开门,他是头一位顾客。伙计把桌子都擦完了,回过头来打招呼:“唷,大爷您早!请坐罢。”“嗯,好说好说。”房书安找了个把窗户的座位,伙计又擦抹桌案,摆上吃碟儿筷子问他:“大爷想吃点儿什么吩咐下来罢。您是头一位,厨师一高兴给做点儿可口的美味。”“都有什么哪?”“呵,我们三仙居是大饭馆子,蒋家坨首屈一指。什么都有:天上飞的,地下跑的,草里蹦的,水里浮的,煎炒烹炸样样俱全。”“用不着那么麻烦,你随便掂对掂对,冷荤热素,拣那最拿手的给我做来。”“好,您用多少酒?”“多了不要,半斤。不过可要好酒。”“您放心,咱们有自制的‘开坛十里香’!”“就是它罢。”伙计告诉厨房准备,房书安利用这机会往椅子上一靠,觉得昏昏沉沉身上有点乏,他知道这是没有吃饭的缘故;另外,几天也不得休息,眼睛发涩。这时街上买卖陆续开张,行人也逐渐增多,唯独没有紫面金刚王顺。可又一想:即便王顺出现了我怎么抓他?没有人家能耐大呀,我得想个好办法。他正在胡思乱想,伙计把菜逐渐端来,老房用鼻子一闻:真香呵!大概是饿了的缘故,房书安低着大脑袋拿起筷子吃起来。这阵儿酒也烫好了,他一边喝着一边吃。用眼睛打量这屋还真不小,他坐的是散座,靠里边一趟五个单间是雅座,帘儿都没挂。他想:这小地方还真有这么阔气的饭馆,对,我有钱哪,讹王顺一下就有一千来两银子,这回我得肥吃肥喝补补身子。想到这儿他掂掂银子包不由得高兴。房书安这人挺爱小,平日很节俭,一个错钱舍不得花,如今发了个小财真是喜出望外,腰板挺着,晃着大脑袋吃上了。这时候饭馆客人陆续就来了,前前后后也有二十几个吃饭的,他一边看一边闷头吃。正在这时候,就听外边铴锣一响走进一个盲人来,这是个大个老头儿,腰有点佝偻;脑袋都秃顶了,就后脑勺儿有那么一百多根头发,把它拢在一块儿梳个小疙瘩鬏儿;大草帽在身后背着,斜挎着个黄布兜,油渍麻花,上边还有几块补丁;这兜子鼓鼓囊囊稀里哗啦直响,也不知道里边揣了些什么,手里头拿着小铴锣,右手拄着杖;往脸上一看是个瞎子,光有白眼珠没有黑眼仁。这老头儿跌跌撞撞进了饭馆。伙计赶紧迎上来:“老爷子慢点、慢点,……往这儿走,要用饭不?”“啊,闻着香味啦,这不是饭馆吗?”“这叫三仙居。”“就冲这名儿来的。有闲座儿吗?”“您请到这儿……”“不不,我自己找张桌儿。”别看他看不见,他还挺爱挑剔,拿着棍子戳戳打打就戳到房书安这儿来了。“这桌子有人吗?”“有一位。”“就这儿罢。”拉了把椅子坐到房书安对面,把明杖、铴锣儿都放下来。房书安这阵儿吃个不大离儿,肚子有点底儿了,抬头瞅瞅这老头儿,那脸大概有一个多月没洗了,衣服不错但是挺脏,袖面儿挽着露出那胳膊青筋暴出,瘦得不像个样子了。老房心中暗想:人生一世穷富不等,这盲人多可怜呵,还敲个铴锣,甭问这是跑江湖算卦骗人的。他是个绿林人,对这行当还能不了解?但他不认识,自己还闷着头在这儿吃着。这时伙计给房书安端上四喜丸子、红烧大鲤鱼:“大爷,您菜可齐了,您尝尝这鱼的味道天下绝伦。这是我们洞庭湖出产的,味道格外鲜美!”“好。”“您再尝尝这四喜丸子,这是我们厨师傅加料给您做的。”“那行,一会儿多给小费。”房书安先喝一口“十里香”,拿着筷子他琢磨先吃鱼还是先吃丸子。正在这个时候那盲人把筷子也绰起来了,一筷子就夹了个丸子咂咂吃上了:“呵,这丸子味儿还真不错,三仙居这厨师傅有两下子。”说着话筷子一拐弯儿奔那鱼去了,在当间把鱼斩断,把上半截儿夹过去咂咂:“嚄!这香香香,这鱼做的火候真到家。”把房书安气得够戗,心说:你眼瞎心也瞎呀,给我端来你吃什么劲儿?房书安一生气也没说话,就瞅着他。这位连声赞叹“好好好,真好!”把那鱼的下半截儿夹上也吃了。吃完用手瞎摸,把四喜丸子盘子摸着了,端到自己跟前,一转圈儿全入了肚。房书安气得把筷子放下了:“哎,老头儿你听着,你往那儿一坐,一没点菜二没要酒,你知道你吃的谁的?”“噢,伙计不是说给我端上菜来了吗?”“那是跟我说的。你也没有问价,怎么就吃了?”“啊呀,对不起!人老了就不中用啦,耳也背眼也瞎,要不我包赔你两个菜。”“算了算了,我再要两个菜得了,往后你注意点,你遇上刺儿头的话,轻则骂你一顿叫你包赔损失,重则赏你一顿拳头,老骨头老肉的了,捶你一顿受得了吗?……伙计过来!”“大爷,您吃得好快,这一会儿没啦。”“是啊,有人帮着吃它能不快吗?照这样儿的菜再给我来两个。”“是了。”伙计又问那盲人:“老爷子,您想吃点什么?”“吃什么呐,想吃好的没钱,但我这人还挺搀……你给我来一盘烩豆腐罢。”伙计乐了:“老爷子,咱这三仙居不卖烩豆腐,要想省钱您往饭馆前边走,那胡同里边尽卖小吃,经济实惠,您不必在我们这儿吃了。”“伙计你太尖酸刻薄了,你不卖豆腐我不知道,没有就没有呗,干吗往外撵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替您着想。”“那么你们这儿最贱的菜还有没有解馋的?”“哎,有。炒肉丝啦,炒肉片啦,您随便来一个吧。”“行,管它什么,只要最便宜的给我来一个。”一会儿伙计端上一盘炒肉丝来,与此同时给房书安那俩菜做来了。房书安把筷子绰起来刚要吃,你说这老头儿有多可气,他要的菜根本没动,筷子一拐弯儿又奔房书安这鱼来了:“这菜是不错啊。”刚要夹,房书安过去把他手摁住了:“你等等。您老眼瞎,这手可挺有准儿呵,看您比量的多是地方!这是我的菜。”“啊唷你看看,对不起!”说着那筷子一拐弯儿又奔那丸子来了。房书安心里纳闷儿:你这是装蒜哪还是真的?这老头儿真可气呀。老者夹了个丸子送进嘴里:“嗯,这肉丝儿味道真不错。”“啊?我说老爷子,那是肉丝儿吗?不明明是丸子?还是夹的我的。”“是啊?对不起。谁让咱俩一个桌来,您就吃点儿亏罢,我想包赔您这菜,钱实在拿不出来,我奉送您一卦得了。”房书安本不信这,知道这叫江湖术士,这行当骗别人可以,内行人怎能上当?但房书安这阵儿也没事,拿它打个岔,他乐了:“那好,你就给我算一卦罢。”“男左女右您把左手伸出来。”这老头儿摸了半天:“嗳哟,从您这手相看您可有一场大难啦!”房书安根本没信这一套:“你说有什么大难?”“从您骨头里我摸出来你在追赶一个人,此人浑身是刺儿,你不但抓不住还得把你饶上,真是凶多吉少。”房书安大脑袋一扑棱:心说你他妈甭跟我装蒜,很可能你跟王顺是一伙儿的,你不瞎装瞎。又一想:先沉住气儿,看他怎样往下说。“老人家说对了,您看这人能追上不?”“有希望。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离得不远,只要你留点神能找着。”“好,借您吉言。不过您方才吓唬我,说我有大难临头可是事实?”“我不是吓唬你。”“有解的方法吗?”“解可是解,您得破费。”房书安暗笑:这不?来了。“您说我得怎样破费呢?”“好办。里边有单间雅座,咱们换个座儿,你摆上一桌丰盛酒席请我吃一顿,这难就解了,不但解了,你还能抓住要抓的那人。”“是吗?嗨嗨,我说老头儿,咱水贼过河甭使狗刨儿。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吃哪碗饭的你清楚不?”“清楚清楚。我摸你这手都摸出来了,你是江夏三鬼的第三个,叫房书安对不对?”房书安心一蹦:坏了,老贼!他怎么知道是我呢?想到这儿他把眼珠子一瞪:“小点声,别吵嚷。”“我没嚷。另外,我还知道你追谁,你追的那人叫紫面金刚王顺,是从叠云峰来的对不对?”“嗯,对。老人家您是哪一位?”“甭问,问这没用。我就是个算卦的,这是摸骨相摸出来的,别的一概不知。你能不能破费俩钱儿请我吃点?要能请我吃,我一高兴还能帮你办点事儿。别看我眼瞎,我要替你摸就能把他摸住。”“是吗?”“怎么不是!话又说回来了,你要不想破费,我现在就喊、就嚷,那王顺一害怕就溜了,你再想找可就找不到了。”“哎别,别这样。”房书安想:这人必有来历,我非弄清楚不可。这阵儿客人越来越多,声音稍为高点别人就能听见。房书安想:雅座就雅座,雅座谈话方便,我不能放走这老头儿,“伙计过来!”“大爷还添点什么?”“不,整个换了,那雅座儿有地方?”“都闲着哩。”“好,我们把一号包下来了!”说着站起身去扶着盲人,老头儿拿起铴锣跟着进了一号雅座。伙计一面擦抹桌案请他们坐下,一面暗笑:这俩人真有意思,倒像刚交上的朋友,刚吃那么多还要大吃,看来是个有钱的主儿。“您二位的意思……”“上等酒席一桌。”“上等?……十五两银子呢,您看……”“废话!大爷给你银子,你就摆得了。”“就您二位,还有别的客人?”“就我俩。”“这就上!”时间不长,这菜陆续上来了,门帘儿也挂起来了,说明这屋有人包下了。房书安给盲老头儿满了一杯酒:“老爷子道个万儿吧,仙乡何处尊姓大名,您是哪一位?”“哈哈,房书安,方才我都说过了,你问这有什么用呵,我一个瞎老头走乡串镇要饭的,我看就别问了罢。”“老爷子,外边说话不方便,这儿可方便。您究竟是谁能不能告诉我?”“告诉你也没用。你不是追那姓王的吗?你现在往外边看看谁来了!”“嗯——!”房书安想:一个瞎子能知道谁来了?便用手轻轻一撩帘儿:我的妈!往外一看,那紫面金刚王顺刚进饭馆,他那狼狈劲儿呀,帽子、衣服上全是尘土、草棍儿,脸上挂着一层灰,白眼眉也变成灰眼眉了,眼窝深陷,背后背着刀。一进饭馆他背着手,挨个儿给人们相面,看意思他是怕遇上熟人,瞅瞅这张桌儿,看看那张桌儿,把屋里吃饭的人看个遍,最后轻舒一口气拉把椅子坐下了。房书安全看在眼里:“我的姥姥!真来了。”瞎老头儿压低声音问:“房书安,我这卦准不准,外边是你要找的那位吗?”“一点儿不假。”“甭急,稳住他。一会儿等他吃起来,你到外屋把门儿一堵不就抓住啦!”“对。……啊?”房书安想:我抓?十个房书安也不行呵,可惜就我老房一个!咦,他又想:这盲老头说不定是个武林高手,得求他给我帮帮忙。想到这儿他往前一凑:“老爷子甭跟我演戏了,我姓房的闯荡江湖这些年眼睫毛儿都是空的,什么人我一搭眼就看个八九不离十。”“是吗?那你看看我是什么人。”“你不是个剑客也是位侠客。老爷子,您可不能不管,要能帮我抓住王顺,您可是立下大功一次!” 第五十六回 漏网贼投靠新主 房校尉舌战故交 房书安和这个盲人老者在这儿商议,求他给帮助,为什么他要求个盲人呢?其实房书安心里清楚,别跟我装蒜,你肯定是个了不起的人,这回我把你粘上,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老者闻听,点了点头说:“嗯,饭也吃了,你也破费了,我能不帮你办事吗?房书安你可以放心,别看我眼睛瞎,我估摸着抓他还不费劲,就瞎摸也能摸着。这么办吧,你先出去公开和他见面,把他稳住,然后我出其不意蹿出去,把他拦腰抱住,咱俩就把他抓住了。就算咱俩不行,蒋家坨这地方路口那儿就有衙门,巡检司、军队,他们闻讯赶来再帮咱点儿忙,他还跑得了吗?”“对,老爷子我谢谢你,事成之后我个人有重谢,官府还有重赏。”“好!那你就请便吧。”房书安也不吃了,就在这单间雅座里把衣服归拢整齐,周身上下紧衬利落,从腰中拽出一尺二寸的小片刀“刷刷刷”在屋里还练了一趟。那盲人翻着眼睛听着,说:“嗯,房爷,我觉着你身上挺沉的,你是不是先把那银子包放下,带着这么沉的东西怎么能抓贼?等会儿把贼抓住,我把这东西再还给你。”“好,您先给我看管着。”一千来两银子,六七十斤重,在腰里坠着是不方便,房书安把包解下来交给盲老头。全交待完,房书安把半截门帘往下一拽,“嗖”地一下蹦出去,就到了紫面金刚王顺的桌前,抖丹田,高声喊喝道:“呔!”他没鼻子不兜风,这味儿跟正常人不一样,把屋里人吓了一跳。 单说王顺叫了两盘包子,刚咬了一口,猛抬头一看,房书安蹦到他的面前,把他吓了一跳,筷子、包子全掉在地上,他不是怕房书安,他怕的是徐良、白芸瑞,这就叫贼人胆虚。王顺刚才那么半天去哪儿了,他在本地是不是有熟人?没有,王顺是瞎跑到这儿来的。他为了摆脱房书安的跟踪,进了蒋家坨之后,一看有个大院后门开着,里面堆的都是乱草,王顺也太累了,就钻进草堆,在那儿暂避一时。王顺钻进草堆,闭着眼睛琢磨了半天,盘算着上哪儿去,上云南太远啦,上四川也不近,原籍是决不能回,官府肯定在通缉我,那么眼前有什么地方可去呢?想来想去,他想起一个地方。离这蒋家坨不远,五六十里地外有座山叫少华山,山上有位总辖大寨主叫赤发龙神冯魁章。他管辖着八百里洞庭湖,他有四个儿子,冯云龙、冯云虎、冯云彪、冯云汉,江湖上号称冯家四太子,据说是四员猛将,每人一对大锤,金、银、铜、铁八大锤;听说他还存两个帮手,他曾跟人家学过武艺,一个叫海马追风叟上官清,另一个叫海马芙蓉叟上官伦;他还有个军师,这人叫尚可善。但是我跟这些人都不熟悉,投奔他们是否能收留我,这可就难说了。最后他一琢磨,不如大胆一试,凡我们都是江湖人,我爹的名望他们大概也都知道,能收留我更好,不能收留我。借点川资路费,然后我远奔云南也好。不过,眼前至关重要的是摆脱房书安这个尾巴,我就在这儿睡他一觉,他一会儿找不着我,就回去了,到时候我再走。他在草垛这儿一忍,那滋味可真难受,又渴又饿,这才想起一天一夜水米没沾唇,因此他等了一个来时辰,后来实在忍不住了,站起来把身上的草抖了抖,壮着胆子来到街上。他东看看、西瞧瞧,一看没有房书安,也没有开封府的官人,这才来到前街,可他没想到,就在他进蒋家坨钻进草垛的前后,有一个人正在暗中监视着他。王顺进了三仙居,打算填饱肚子,因为没钱他就要了两盘包子,没想到这包子一口还没吃,房书安就打里面蹦出来,他焉有不怕之理? 这小子“噌”一下站起来,一看就房书安自己,他略微放了放心,事到如今也就豁出去了,他说:“姓房的,咱俩是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对头,又在这儿遇上了。”“嗳,对了,你要是懂事,赶紧自己投降,我管保不凌辱你,如若不然,一会儿官兵来到,你小子可就活受罪了,你打算怎么办?”“去你妈的!”王顺把眼前的桌子“哗”地一掀,奔房书安就砸。房书安往旁边一纵,顺手抄起个痰桶照着王顺打来,王顺一低头,这痰桶“啪”,正好砸在酒坛子上,坛子碎了酒也洒了,把掌柜和伙计吓得:“嗷嗷”直叫,吃饭的也四散奔逃,饭馆就乱了套。房书安回头就喊:“老爷子,快帮忙抱腰吧!”喊完他往一号房间一看,那盲老头儿踪迹不见,银子包也给拐走了。这可把房书安气坏了,心说:唉呀!上这老家伙的当了,你拿我当傻小子使唤,把银子偷走连忙都不帮,你可损透了。就在房书安一愣的工夫,王顺从窗户跳出去,头也没回撒腿就跑。到了现在,房书安也顾不上许多,跑出饭馆在后头就追。就这样王顺逃出蒋家坨,奔少华山就跑下去,房书安在后面是紧追下舍。这回王顺没耽搁时间,一口气跑了三十八里地,在日头偏西的时候,来到少华山的山口,把他累得摇摇晃晃实在跑不动了。房书安比他还强,因为老房吃了两回饭,肚子里有底,始终与王顺保持着半里地的距离。旷野深山,看得比较清楚,就见王顺摇晃着进了一座山口,老房不知道什么地方,压刀还继续追。 单说王顺,刚进山口,里头呼哨一响伏兵四起,出来七八十个喽罗兵,手里拿着刀枪棍棒,把王顺就给包围了。王顺单手提刀,把手一摆说:“各位弟兄辛苦,别误会,咱们都是自家人,我也是老合。”“你也是老合,你找谁呀?”“我初次到贵宝山来,请问我有个朋友叫田凯,是否在此?”“田凯,他在少华山干什么的?”“我听说他在这儿当个头目。”“这儿是有个叫田凯的,是我们的巡山寨主,人送绰号双刀将。”“对,我找的就是他。”“你叫什么名字?”“在下姓王,叫王顺。”“好吧,先把刀放下,听我们的。”王顺把刀扔下,人家把刀捡起来,用绳子把他给拢住,到里面送信去了。这王顺说的是真话,他确实有个朋友叫田凯,是他爹神拳太保王兴祖的徒弟,但是多年不通音信,这一回还真碰对了。喽罗兵到里面一送信,时间不大,巡山小寨主双刀将田凯晃着膀子来了,他低头一看说:“哎哟!果然是兄弟,我简直都不认识你了,快松绑。”喽罗兵把绳子给解开,把刀又还给王顺。王顺哭着说:“田大哥,被难之人前来求你,请哥哥跟总辖大寨主美言几句,把我收留下吧,我现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走投无路了。”田凯说:“别哭别哭,兄弟你这是怎么啦,据我所知你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哭什么?总辖大寨主跟我关系不错,我到那儿说几句,没问题,你是英雄,我们请都请不来,能拒绝吗?别难过,我现在就领你进山。”“哥哥等等,后面还有开封府的人追我呢。”“多少人?”“不知道,我看见的就一个人。”“那你放心,我们这个少华山,铜墙铁壁,他飞都飞不进来。弟兄们,把好山口,没有我的话任何人不准放进。”“是!”他都安排好,就带着王顺进山了。顺着盘山道,他们来到少华山金斗大寨,等王顺进到院里一看,这地方的气派不次于八宝叠云峰青松狼牙涧,相比之下比王典那儿还整齐。大厅门前站着四十名彪形大汉,怀中抱着鬼头刀,两旁摆着兵刃架子,大厅的门开着,里面正在谈论事情。大寨主冯魁章,跟他的老前辈上官清、上官伦、军师,还有他几个儿子、偏副寨主正在议论打造战船的事。这么个时候,他们两个就进了院子。田凯告诉说:“兄弟,略等片刻,我把底交给你。我们大寨主冯魁章,脾气暴躁,但这个人心肠挺热,你就得顺着他说,只要他瞧着你顺眼、看你可怜,准保收下你,如果你戗着他,这事就不好办了。”“这些事我都知道,现在我是要饭不怕馊,能收留我就行,我还敢跟人家强嘴吗?”“嗳,对了,我给你送个信儿去。”说着话田凯正正帽子,抖抖衣服,来到大厅外面高声喊喝:“报!在下要求见大寨主。”冯魁章往门口看看说:“是田凯吗?”“不错,正是在下。”“进来吧。”田凯规规矩矩走到虎皮交椅前,躬身施礼,说:“回总辖大寨主,有件事情要向您禀报。”“什么事?”“咱们这儿来了个朋友,打算步步登高,请大寨主赏碗饭吃。”“哈哈哈,田凯,这鸡毛蒜皮的事,还用跟我说吗?你是巡山寨主,看着安排吧,只要人可靠就行。”“是!不过他不是一般的人,必须跟大寨主见个面。”“他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大寨主,您听说过有个叫神拳太保王兴祖的人没有?”“听说过,他艺压南七省,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不是被徐良撇了吗?”“对,今天来的这个人,就是他的儿子紫面金刚王顺。”上官清一听,手捻胡须说:“他不就是假徐良吗?听说他在八宝叠云峰入了王典一伙,怎么上这儿来了?”田凯说:“那我就不清楚了,最好您亲自问话。”“好吧,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让他进来。”田凯听了心花怒放,来到外面,满脸是笑地说:“兄弟,我给你说了,看那意思大家都挺欢迎,张口英雄,闭口好汉,你跟我进来吧。”王顺跟他进了大厅,一看这哪里是大厅,分明是森罗宝殿。正中央有座高台,高有五尺,两旁有梯子,上面铺的虎皮,在办公书案的后面是一把特大的虎皮高椅,在椅子上端坐一人,这人长得非常难看,就是白天打个对面也得吓个跟头。这位身高一丈二尺六,红头发、宽肩膀、大骨架,脸从脑门到下巴有二尺,高高的颧骨、四棱的下巴,深眼窝镶嵌着一对黄眼珠,满脸疙瘩一层水锈,颏下一撮红胡须,而且这人头上还长着两个包,不知道的人以为是两个犄角,要不怎么叫赤发龙神。他头上戴着火红缎子扎巾,身穿火红缎子箭袖袍,外披对花英雄氅,在上面一坐是稳如泰山。在他身边有四个大个子,身高也都在一丈二尺左右,一个个膀大腰圆,在他们脚下放着金银铜铁四对大锤。在桌子的旁边,各有一把椅子,上面坐着两个老头儿,他们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五官相貌极其相似,就是皮肤颜色有点区别,上首老头儿脸发黄,下首老头儿脸发青,俩人都是花白的须髯,干巴巴地挺精神,每人身后背着一对独龙双拐。再下首还有一把椅子,坐着个出家的老道,细米拉的眼睛,黄胡须,身披八卦仙衣,腰中悬剑。再下面都是偏副寨主。王顺巡视了一遍四周,抢步过来,撩衣跪倒,说:“各位好汉在上,总辖寨主在上,被难之人王顺给众位问安。”说完话,趴地下就给磕头。田凯过来介绍说:“大寨主、各位,这就是王兴祖之子王顺。”冯魁章看罢多时,说:“免礼平身。”“多谢大寨主。”王顺往旁边一站,冯魁章相了相面,然后告诉田凯赐坐,王顺这才坐下。冯魁章问:“王顺,你是不是那个把眉毛染了的假徐良?”“不错,正是在下。”“嗯,这是有人介绍,要不介绍真把你当成徐良了,你不是在八宝叠云峰吗?我还接到请帖,说你们七月十五要开人头大会,怎么这个会没开,你跑到这儿了?”“哎呀!大寨主,一言难尽那。”王顺说到这儿,眼泪就直往下掉。冯魁章说:“王顺,不必难过,有话只管讲,如果你说得在理,本寨一定给你作主。”“多谢寨主爷,各位容禀。”王顺就把官府怎么攻打叠云峰,徐良怎么没死,这些事讲述一遍,一直讲到山寨被破,自己逃跑,毫无隐瞒地全说了。等他讲完,大厅“哗”就是一阵大乱。大伙一听那么大的叠云峰,如今是一败涂地,这消息要是王顺不来,我们还蒙在鼓里呢。冯魁章问:“那么寨主王典在哪儿?”“叫白芸瑞给扎死了。”“电光侠霍玉贵呢?”“不清楚,都打乱了套,谁知是死是活,反正我跑到了这儿。”正在这时候,外面当兵的进来报告:“报!报总辖大寨主,可了不得了,山口外有个人,口口声声要进山抓贼。他还说听他的话一笔勾销,要不听就要扫平少华山,请大寨主定夺。”冯魁章听完,火往上撞,他把桌子“啪”地一拍,说:“外面来的什么样人?”“没报姓名,他说是开封府的办差官。”“长得什么样?”“挺细个脖子,大脑袋,还没有鼻子。”刚说到这儿,王顺过来说:“大寨主,这个人是最坏无比,他叫房书安,人送绰号细脖大头鬼。这个小子当初也是绿林人,后来被徐良把他鼻子给拉下去了,结果闹了个五官不全,他不但不恨徐良,相反还处处替开封府庇护。如今,他背叛绿林人保了皇上,在开封府当一名校尉,跟着徐良到处与绿林人做对,这次八宝叠云峰失败,跟此人有一定关系。他跟了我好几天,求大寨主把他抓住,就地处决,这样才能给绿林人报仇雪恨。”“噢,房书安,听说过,他不是跟王金龙、霍玉贵是磕头的把兄弟吗?”“对呀,可恨就在于此,他是叠云峰的人,反过来倒出卖了叠云峰,跟这些把兄弟为仇作对,没有他的勾引,叠云峰何至一败涂地呢!”“好吧,他来得正好,这叫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王顺你先回避一下,他进来以后,我再见机行事。”“多谢寨主,不过您对他不能心慈手软,要留下就是个祸害。”“本寨清楚,来人,陪王壮士下去休息。”这时有两个副寨主过来,陪王顺到跨院,让他洗洗脸,喝口水,吃点东西。 单说冯魁章,吩咐一声:“让房书安进来见我。”喽罗兵出去了,好长一会儿时间,他们把房书安给领进来。房书安昂首挺胸,晃着大脑袋走进大厅,到里头一看,派头可不小啊,他再往高台上一看,坐着一个人,阔口咧腮,颧骨突出,特长的一张大脸,红头发红胡须,长得十分凶恶;在他两旁站着四个彪形大汉,手中提着大锤,还有两个老头在桌子旁边坐着,余者偏副寨主是威风凛凛、相貌堂堂,背剑悬鞭怒目而视。房书安一想:我现在是堂堂开封府的办差官、白眉大侠的干儿子,可不能给开封府的人丢脸。想到此他把大脑袋一晃,抱腕当胸说:“我说各位辛苦,在下有礼了。”冯魁章往下一看,赶紧把嘴堵上,他怕乐出声音来,心说:世界上再丑的人还有比他难看的吗?小脖子细得比擀面杖粗不了多少,脑袋大得都出了号,大饼子脸还没鼻子,光剩下俩小黑窟窿,说话囔鼻子细声细气,叫人听了从心眼往外难受,就这种人也在开封府当办差官,真叫人觉得可笑。他把桌子一拍说:“下面的,你是什么人?”“在下叫房书安,细脖大头鬼的便是。”“房书安,我且问你,咱们素日并不认识,今天你贸然来我少华山,要见本寨所谓何故?”“嗳,我说大寨主,请问您贵姓高名?”“赤发龙神冯魁章。”“听说过,提起您的名声来,我早有耳闻。大寨主,别看咱们没打过交道,一回生二回熟,从现在开始咱们不就是熟人了吗?我来干什么,当然是有事,无事不登三宝殿。”“讲!”“别着急,实不相瞒我现在有点乏累,再说初次登贵宝山,你也客气点,先赏个座再说吧。”冯魁章心说:这还是个刺儿头,我要是不给他,显得心胸狭窄。于是吩咐人搬来一把椅子,让房书安坐在那儿,冯魁章接着问:“房书安,你来这儿究竟想干什么?”“且慢,我现在是又干又渴,打算跟您要点水,润润我的喉咙再说。”“来人呀,给他水。”其实房书安真渴吗?他是想利用喝水的机会编编词儿。把水喝完,他擦擦嘴说:“多谢大寨主赏赐,我追一个人到这儿来的。”“你追谁?”“假徐良王顺,王兴祖的儿子。”“你因何追他?”“大寨主容禀。这个王顺他爹王兴祖,应东方亮的邀请,赶到南阳府白沙滩当了总擂官,在擂台之上招摇撞骗,口出狂言要和开封府的英雄决一雌雄,而且指名要会斗白眉徐良。王兴祖仗着他有武艺在身,擂台上把开封府的人打伤十几个,把沈仲元胳膊给打折,柳青的腿被踢断,总之他露够了脸,此时见好就收得了,可他不干,得寸进尺非要和徐良比武。徐良被逼无奈,当场和他动手,哪知他那两下不行,让徐良抓住‘喀吧’把他给撇了,虽然做得有点过分,但那是王兴祖咎由自取,这能怪开封府的人吗?就因为这个,王顺为了给他爹报仇,非要找徐良拼命,按常理而论,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这样做无可指责。最不可忍的是他夜入皇宫,刺死娘娘、打了皇上,而且报出徐良的名字。这就不对了,大丈夫敢做敢为,你小子有骨头就不该给别人栽赃,嫁祸于人卑鄙可耻。当今天子传下圣旨,包大人传下堂谕,令徐良捉拿他,可是他心狠手毒,一夜之间又打死卢方、韩彰、徐庆,致使三老殡天。后来他到了八宝叠云峰,投到王典门下,狼狈为奸继续做恶,开封府众差官奉旨抄了他们的山。没想到王顺比泥鳅还滑,趁慌乱之中逃跑了,像他这种罪大恶极的人,能叫他跑掉吗?我在后面跟着他,就跑到这儿来了。不知您听明白没有,我就因为这个来抓他,请大寨主赏脸,把他交出来。你要把王顺交出来,那最好,因为你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虽然你是个山贼,但我们也是绿林人出身,既没奉圣旨也没堂谕和节度使的令箭,所以你仍然占你的山,我们抓我们的贼,咱们各走各的路,秋毫不犯。假如你包庇王顺,把他收在山上,你可要倒大霉、惹大祸,慢说徐良、白芸瑞、开封府众人不答应,就我这儿说也不答应。到那时候,山寨一破,玉石俱焚,你可悔之晚矣,请大寨主三思。”冯魁章一句话没说,就在这儿听着,等房书安把话说完了,他鼻子一哼说:“房书安,你有你的看法,本寨有本寨的看法,我赞成王顺的作法,认为他是个英雄,他搅闹皇宫院,杀死娘娘、打了皇上,那是英雄的本色。皇上怎么样?老虎屁股摸不得?他就要摸!娘娘怎么样?金枝玉叶神圣不可侵犯?他就要杀!这是我们绿林人的榜样,我赞成。至于他和徐良作对、报杀父之仇有什么不可以?他打不过徐良、碰不过开封府,只好嫁祸于人,这叫被逼无奈、情有可原。这样的朋友我想交还交不上呢!如今他投靠我少华山,正中下怀。我一定把他收留,不但如此,我还要和他结成挚友,谁想碰王顺一根毫毛,从我这儿说就不答应。房书安,我要不把人给你,打算怎么办呢?”“哎哟,冯寨主,您这是开玩笑还是真的?”“此乃大厅,岂有玩笑之理!”“好了,看来你执意要和开封府的人作对,将来你必食恶果,告辞了。”“哪儿去?”“送信去、搬兵去,告诉我干老徐良跟你算账。”“哈哈哈!姓房的,你明白人说胡涂话,这是少华山聚义分赃厅,可不是市场来去自由,你要想走,先问问本寨答应不答应。”“哎哟,冯魁章你不答应,还敢把我如何?”“来人!把他拿下。”一声令下,他大儿子冯云龙过来,拽住房书安的脖领子说:“兔崽子,你给我过来吧。”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房书安一看,这家伙的拳头像个皮锤,胳膊好像房檩子,不管动哪方面,自己都是甘拜下风,所以他干脆没伸手。再看冯云龙把房书安“啪”往地下一摔,喽罗兵过来把他捆上,小刀也给卸下去了,房书安是仰面大笑。他这一乐,把群贼给乐傻了。冯魁章就问:“房书安,你乐什么?”“别问了,要杀就杀,上刀山、下油锅我什么都不怕,皱皱眉不算英雄好汉,像你这种胆小鬼还问什么?”“本寨怎么胆小?”“冯魁章,别打肿脸充胖子,你就是胆小。我房书安单枪匹马一个人敢进你的少华山,我来了就是你的客人,咱们讲的是道理,今天这儿又不是战场,你翻什么脸哪?为什么我说送信去,你怕我走呢?你不是怕我,是怕徐良和白芸瑞,怕人家收拾你,把我抓住打算杀人灭口,这就说明你胆小如鼠。冯魁章,你来吧,给爷爷来个痛快。”正这时候王顺在跨院听见了,本来冯魁章让他回避,但他不放心,他怕房书安这张利口把冯魁章说服,把自己给献出去,那不是倒邪霉吗?所以他在外面听着。他一听房书安使的激将法,也没请示迈步就进来了。他说:“大寨主,我都听见了,您可别上他的当,这小子一肚子转轴、满嘴的谎话,他刚才用的是激将法,明明他贪生怕死,反过来还激您,您要把他一放可就上了当,他一回去送信,少华山就立刻变成战场,对大寨主可不利呀。大寨主,把他杀死得了,你们要是没空我亲自动手。”说着王顺从背后把刀拽出来,往前一跟步,把房书安的耳朵揪住,举刀就要砍。正在这个时候,人丛之中挤出一个人,三步两步来到王顺的背后,抡起巴掌“叭”打了王顺个嘴巴。由于用力过猛,把王顺打得横着出去有六七步远,王顺一捂脸,觉得耳朵嗡嗡响,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心里纳闷儿,谁呀?怎么对我这么不礼貌,扭头观瞧,这个人他不认识。此人身高九尺开外,宽肩膀、细腰身,头戴古铜色抽口六棱硬壮巾,顶梁门倒拉三门茨叶,鬓插英雄球,身穿一身古铜色的短靠,勒着十字绊,外披灰色英雄氅,背着一对十八节水磨竹节钢鞭。往脸上看,面如姜黄,两道浓眉,燕尾黑胡。岁数在四十挂零,往那儿一站是威风凛凛、相貌堂堂。王顺初到少华山,对这儿的一切都很陌生,因此不认识这个人。他捂着脸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打我?”“我打死你。大寨主,我看王顺就是罪魁祸首,您别糊涂了,赶紧传话把他抓住,这房书安不能杀!” 单说冯魁章,他也没想到在眼皮底下出这种事,但他一看打人的这个主儿,笑着说:“哈哈哈,贤弟你怎么发这么大火,到底为什么呢?别生气,坐下来慢慢跟我说。”这个人紧走两步,来到桌案前面,把声音压低说:“大哥,咱们是自家弟兄,有话我不能不说。紫面金刚王顺,咱们收不得,他是个丧门星,如果收下他于少华山不利。房书安刚才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咱们和开封府井水不犯河水,虽然他们是办差官,咱们是贼,但咱是公道大王,靠种地捕鱼为生,不抢、不夺、不伤害百姓,所以官府对咱们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咱们才得以安然无恙。话说回来,今天把王顺收下来,咱可就要倒霉,他乃是国家的要犯,打皇上、杀娘娘,徐良他爹还死在他手里,完得了吗?如果激怒了开封府的差官,他们跟咱决一死战,到那时你可悔之晚矣。不知我说得对不对,请大寨主三思。” 第五十七回 震八方弃暗投明 房书安绝处逢生 王顺要杀房书安,被人揍了一个嘴巴,这人可了不起,他在少华山举足轻重,就是在冯魁章面前也说一不二。这人是谁呢?此人乃陕西关中人,叫震八方雷英。前文说过,湖北荆襄九郡反了个襄阳王赵珏,雷英是他手下一等王官,当初与开封府为仇做对,白玉堂三探冲霄楼、大闹铜网阵,群雄聚破冲霄楼那个时候,雷英坚决站在赵珏的立场上,跟大宋朝势不两立。但是后来,有两种原因促使他转变了立场。头一种原因,雷英这个人本身很正,既不劫盗奸淫,也不做歪门斜道的事情,在赵珏的手下是个清官,威望很高;第二种原因,开封府知道他是个人物,所以采取了能收服就收服的办法。第一次,欧阳春会斗雷英,老侠客刀下留情,没要他的命,他很感激;第二次,徐良在断龙岭把他截住,二次刀下留情饶他不死,而且高抬贵手把他给放了。在当时的情况下,雷英有点转不过弯来,认为马上投靠开封府,显得骨头太软,他想:襄阳王赵珏对我也不错,怎么办呢?干脆开封府我也不投,襄阳王我也不保,我自己另选途径。就在襄阳王钻地道逃跑、投靠西夏赵元浩的时候,他没跟着去,带着小方朔方雕、铁刀大都督贺宾两个好朋友,三个人就来到少华山。当时少华山是狼狈不堪,也就有百八十人,没有大寨,是一帮草寇,有个小头头,就是现在巡山寨主田凯。雷英一来,田凯马上把位子让给他,他当上了大寨主。雷英文武双全,而且这次襄阳出走,带着许多值钱的东西,接管少华山之后,他设计了一张蓝图,就在这儿破土动工、招收喽罗兵。当时天灾人祸,许多老百姓流离失所,饭也吃不饱,有些人铤而走险就上山入伙了,有的把家眷也都带了来,人越聚越多,不到二年的工夫,就有一千多人,而且少华山建设也初具规模,大厅、巡捕寨、三道山口全都修好了。雷英打算就此以度晚年,但他一看少华山这地方,天然资源丰富、土地肥沃,三面陆地一面临水,后面那条柳江一直可以进入洞庭湖,于是他率领喽罗兵开垦荒山、自种自食,另外还造了一些船只,到洞庭湖中捕鱼捉蟹,这样不仅解决了喽罗兵的生活,还把余下的拿到集市上卖,换些钱花,把个少华山治理得满不错。在大宋朝,占山为王的人,只要没有大的罪恶、不骚扰百姓,就以安抚为主,不动用军队进行剿灭,所以少华山得以养精蓄锐成了气候。后来雷英认识了冯魁章,他是个海盗,专门用船在长江、洞庭湖一带打家劫舍,他精通武艺,特别是对水战有研究,而且这个人挺讲义气,跟雷英一见面,互相慕名结为金兰好友。雷英觉着自己孤单,就把冯家父子接上少华山,为了省心把总辖寨主让给冯魁章,自己屈居第二,冯魁章再三不肯,后来发现雷英非常诚挚,就勉强接受了。他们两个摽着膀子一干,少华山又变了样,水旱两路是固若金汤,所以冯魁章对雷英是格外重视,有什么事都和他商量,雷英同意的事他就办,这是以往的事情。所以雷英现在向他建议,王顺不能收,房书安不能杀,把利害关系跟他一讲,冯魁章说:“嗯,有理,幸亏兄弟给我提醒,不然就要做一件错事了,不过……”冯魁章有他的打算,他觉着把王顺送出去,太不够义气,岂不被天下人耻笑。想到这儿他跟雷英商量说:“贤弟,这么办行不行?房书安咱不杀,但也不能放,王顺也别往外交,把他们两个软禁起来,看看开封府是怎么打算的。如果徐良、白芸瑞通情达理,上咱们这儿拜山,而且保证对少华山没有伤害,我就把王顺交给他们;假如这帮人专横跋扈、目中无人、小瞧咱们山寨的英雄,我就把房书安杀掉,跟他们血战到底。不知贤弟意下如何?”“嗯,这样也好,就依哥哥之见。”两个人商议好,冯魁章当时传令道:“来人啊!把房书安带下去严加看管,一日三餐不准难为他。”这时雷英过来说:“把他交给我,我负责看着,他跑不了。”“好吧,交给雷寨主。”雷英马上命自己的人,把房书安带下去,押到后寨不提。 单说冯魁章,处理完房书安,冲王顺冷笑着说:“王顺,你挺老远的来到本寨,我要把你拒绝确实不恭,按绿林人的义气,我一天赏给你三顿饭吃,保证你的安全,不过我也有个要求,没经过我们的允许,你不准离开少华山。来人!把他请下去。”王顺一听,这话里有话,就试探说:“大寨主,我……”“别说了,如果违背我的话,就等于触犯了山规,到时候就对你不客气,带下去。”冯魁章的四个儿子,过来就把他押下去了。他们来到跨院,这儿有两间房子,小窗户不大点还上着铁算子,门十分的厚,把王顺让到屋里,他们四个转身出去“喀吧”把门给锁上,然后还派了一部分人在这儿看着。王顺隔着窗户往外头一看:“哟?把我看起来了。”他这个后悔劲就别提了,要知现在何必当初,我这叫自投罗网,好你个姓冯的,你他妈的真不够意思,你把我软禁起来干什么?难道说你还把我交给开封府?要是那样我可倒了八辈子邪霉。王顺是唉声叹气,垂头不语,但事到如今,也无可奈何。 雷英由打大厅告辞出来,回归自己的大寨,就是当初的老寨。这里收拾得挺气派,墙都是条石搭成的,一共是三层院子,使奴唤婢吃喝不愁,实质上他退到二线,前山的事都交给了冯魁章管。雷英回来往椅子上一坐,长吁短叹低头不语。时间不大门上来报说,方雕和贺宾来看望寨主,雷英说了声“请!”把两个人让进来。因为平日三个人老在一起,里面的仆人都知道,赶紧把水沏好,点心摆上,轻轻退出把门户带好。方雕眨眨眼睛说:“大哥,今天您的举动有点反常,你那一巴掌好悬没把我心打出来,您怎么把王顺揍了,还替房书安求情呢?究竟您有什么打算?”雷英闻听,不住地摇头,示意方雕到外头看看门前窗下有没有人。方雕明白,把门打开,房前屋后转了三圈,看看确实没人偷听,回来二次把门关好,坐在雷英跟前说:“哥哥,没人偷听,您说吧。”“二位贤弟,咱们是患难的弟兄,没有不说的话,我看咱们这个少华山要完了。”“此话怎讲?”“唉,你们还不明白吗?王顺这个扫帚星一来,给少华山带来无数的祸害,他打了皇上、杀死娘娘和三鼠,他惹的祸从地底下都顶到天上了,开封府能完得了吗?就是天子大赦,也不能赦他,咱们都得受他株连,我敢断言咱们少华山要完了。”“那大哥您的意思呢?”“我的意思……唉,就告诉你们吧。我现在和冯魁章是貌合神离,想当初我把他请到少华山,让他当总辖大寨主,那时他言听计从,人确实不错,可最近一两年,我发现他有点变,他有点忘本了。你看他收留的那些人,上官清、上官伦这俩小子最不是东西,还有那姓尚的,那是狗头军师,专门给他出歪点子。他现在是培养羽翼,另立一套,他根本没把咱们三个放在话下。之所以现在还跟我挺客气,是因为当年有那段感情,如果时间长了,这座少华山整个归了人家,就没有咱哥儿三个的地位啦。”方雕一听说:“可不是吗,大哥,我不愿意说这些事,怕惹你心烦。就拿冯家那四个儿子来说,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现在见着我们俩连大气都不吭,把脸一扬就过去了。办什么事情,他们冯家一手遮天,哪把咱们放在眼里,像这样失礼的事有百次之多,我们俩背后没少掉眼泪,埋怨哥哥错走一步,不应把少华山的大权让给外人。今天如果不是哥哥说起,我们也不说这个事,这样长久下去,确实对咱们没有好处,咱们应当另选出路。”雷英说:“是啊,我就是这么打算的,今天我把房书安救了,就是准备让他给咱们搭个桥。”“怎么?咱也投靠开封府?”“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大将保明主,俊鸟登高枝。咱们难道生下来就是贼,永远就没有出头之日?不!我不是那么想的。当初咱们保的是襄阳王,王爷对咱不错,所以咱对他也忠心耿耿。后来襄阳王失败投靠了西夏,咱们这关系就算一刀两断。当时咱们保护不了他,怨咱们没能耐,但是问心无愧。事隔多年,我们也不应该再这样下去了,应该到开封府效力当差,我这个人重义气,北侠、徐良两次饶命之恩,就得报答人家,今天救房书安就是这个原因。即使开封府不收咱们,认为咱底子太臭,那也没关系,咱钱够花,就是当个良民百姓也高兴,何必枉法呢?再说咱们都这个年纪了,也应当有一个正式的家口生儿育女,才不在活这一辈子。当初我有点害怕,怕离开这个少华山,早晚官府通缉咱们,现在机会来了,房书安是个明白人,咱把他请来,把咱的心意跟他说一说,他肯定能帮这个忙。”铁刀大都督一听,一皱眉说:“大哥,咱和房书安可不一样,到了那时候,咱要人没人、要势力没势力,人家想收拾咱们,可就像抓小鸡似的,我看这事不保险。”“兄弟你放心,我看的没错,如果你不相信房书安,可以让他把徐良或蒋平请来,给咱们下个保证。其实房书安出身也是贼,他坏事做得也不少,可他现在是高高在上,是国家的官人,开封府的人对他跟本没歧视,相反委以重任,这不是很好的例子吗?咱们是贼不错,那是为了生活,现在我们宁愿金盆洗手,尽量改恶向上,难道他们不欢迎吗?包相爷是明白人,一定不究既往,这事你们就放心吧。”“好吧,大哥,我们一直跟着您,叫我们上哪儿就上哪儿,不过您打算什么时候办这个事?”“就在今天晚上。”“这事可不能叫前山冯魁章知道,要不咱们就倒霉了。”“他怎么会知道,这儿都是咱们的心腹,决不会走漏风声。退一步说,既使走漏了风声,冯魁章敢把我怎么样?我怕他不成?有你们哥儿俩给我当左右手,弄不好顶多打起来了,再把少华山给夺回来。”“哥哥这么想就对了,腰板应当挺起来,把失去的权力夺回来,那咱们就这么定啦。”“你们两个赶紧走,记住晚饭之后夜深人静时,把房书安提到这屋,另外再告诉厨下准备一桌上好的酒菜。”“是。”这两人退出去了。雷英背着手在屋里转悠,准备着跟房书安谈话的内容,分析了一下形势以及可能出现的麻烦,都盘算好了,他这才休息。 晚饭之后,到了约定的时间,方雕、贺宾两人来了。方雕说:“大哥,按您的吩咐都准备好了。”“好!多派些心腹弟兄,在外面巡逻放哨,没有我的话,任何人不准进我的内宅。”“是,都安排了。”“把房爷请来。”方雕答应一声转身走了,时间不大,把房书安给领了进来。房书安心里七上八下,心说:放着觉不让我睡,把我拎到这儿干什么?但是一看对方没有敌意,对自己很放松,没捆没绑,连那小片刀也没给他没收,他这心就有点轻松。等进到屋里一看,认识,就是揍王顺的那个人,细脖大头鬼一抱拳说:“多谢你帮了我的大忙,制止了王顺,使我没掉脑袋,在下有礼了。”“房爷,请坐请坐。”他让房书安坐下,点心也给摆上了。房书安一看,我这是逢凶化吉呀,我心说掉到了后娘手里了,没想到这块儿还有人尊重我,他为什么尊重我呢?我非把这事弄清楚不可。房书安想到这儿,一抱拳说:“我说这位,有什么事别瞒着,咱们都是绿林人,最好说话,办事干脆利落,您究竟是哪一位?把我找来有什么事?您就说个痛快话。”“好吧!房爷,在下叫雷英,有个小小的绰号叫震八方。”“嗯?你就是雷英,久闻大名啊。不过那时候,我没到襄阳王府,听说你是襄阳王手上一等的王官,后来传言你到了西夏,也有人说你已不在人世,闹了半天你在这儿。”“对,这些事情是一言难尽,总之,人的一生,道路坎坷曲折,我所经所历是喜怒哀乐什么都有。这是我两位朋友,小方朔方雕、铁刀大都督贺宾,我们是过命的朋友,您别见外。”两人客气了几句,雷英为节省时间,就把心意全掏出来了。房书安一听,乐得手舞足蹈,把大脑瓜一晃说:“雷壮士,就凭你的才能,要到了开封府,那是吃香的、喝辣的。咱们说实在的,我房书安是个小臭贼,有多大分量?可是到了开封府,那包相爷对我一点都不小瞧,开封府的老少英雄对我也十分器重,不管商量什么事,我也算其中的一号。我过得是非常舒服、非常高兴。这么跟你们说吧,我为了开封府老少英雄,肝脑涂地也万死不辞。如果你们三位肯弃暗投明,那比我强多了,这事包在我身上,这个桥我给搭到底,你们放心,一点问题都没有。”三人一听全乐了,雷英喊道:“来人哪,上酒菜。”时间不大,罗列杯盘,雷英把酒杯举起来说:“房爷,以后就多靠您了,为咱们初次见面,请满饮此杯。”“干!”四个人一饮而尽。方雕又把酒给满上,大脑袋就问:“我说雷将军,你准备什么时候献山,有计划没有?”“这个……我是这么想的,第一步先解决开封府能不能收留我们。房爷,我们三个不是不相信您,但说实话,您毕竟刚到开封府,人微言轻,所以我们有点担心。如果像蒋平、南侠、北侠、徐良、白芸瑞,哪怕他们当中有一位向我们下保证,保证我们的生命安全,只要把这个底交给我们,我们就马上采取行动。献少华山,捉拿王顺,全包在我们身上,您看怎么样?”老房一想:确实如此,话说到这儿就说到家了。于是房书安说:“现在我被软禁在山上,见不着大家,这可怎么办呢?”“房爷,今天我们就把你放出去,您看怎么样?你回到叠云峰,面见蒋四爷和徐良,把我们的心意透一透,请他们跟我们见一面,碰完头咱就把这事定了,我们马上就采取行动。”“好了!唉呀,把我放了,那冯魁章问起来,你怎么交待?”“这您就别管了,他有来言,我有去语,为什么把你要到这儿来,就为的这个。现在这块儿属我管辖,他想干什么得跟我打招呼,我用什么借口也能把此事瞒住。再者一说,此事利在速行,你能耽搁挺长时间吗?我计算过,顶多五天,这事就能定下来。”“用不了,就凭我的脚程,三天打个来回,一定让你和我干老儿徐良见面。”“一言为定,我以五天为限,在这儿等着。”“好!不过你们三位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办。”“什么事?”“把王顺可得牢牢地盯住,我们为什么要破少华山,捅这马蜂窝,就是为他。假如冯魁章把王顺献出来,也出现不了这些麻烦,别闹了半天,让王顺跑掉了,咱们两手攥空拳可不好交待。假如你们能把王顺抓住,献到开封府,你们就立功了,那要进开封府是既露脸、又保险啊。”“房爷,这事你放心,包在我们三个身上,他跑不了。”“好吧,我什么时候起身?”“您吃饱喝足,马上就可以起身。从我们后面下了山坡就是江汊子,那里有我们的船只,你坐上有人护送你出去,放心,一点问题都没有。”房书安听完之后,当时就饱了,他恨不能肋生双翅,马上就飞回去,见到徐良、白芸瑞好快点把这儿的情况全告诉他们。老房把筷子一放,擦了擦嘴说:“得啦,现在酒足饭饱,有什么话回头再说,我就走了。”“好。”三位也站起来,往外相送,这时方雕已经派人准备了一只快船,让四名心腹水手负责把房书安送走。雷英十分小心,他打开门出来,一看外面没人,就让两个仆人提着红灯在头前引路,他好像巡山查哨的样子,庇护着房书安赶奔后山。路上谁也没说话,恐怕别人听见,走了一段路后开始下坡,顺着盘山道就看见白亮亮的一片大水,影绰绰岸上有人晃动,知道都准备妥当。他们往前走了几步,刚到江边,就听见身后一阵大乱,雷英一愣,扭回头一看,灯球火把、亮脂油松,照如白昼。为首领队的正是赤发龙神冯魁章,在他身后是他四个儿子,还有上官弟兄以及姓尚的军师,偏副寨主五六百人突然出现在震八方众人面前。雷英这脸“刷”就变了色,浑身汗毛都立起来,心说: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知道的消息?真是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冯魁章怎么得着的消息,为什么来的这么快?还得拿白天来说。雷英打了王顺,把房书安要到后寨,他坐了一会儿,告辞出来了。他走之后,上官清觉着有点不对茬,他看看没人,就跟冯魁章说:“大寨主,我看雷副寨主今天有些反常,情况有些不妙。”他这一说,冯魁章还有点傻了,他说:“老人家,此话怎讲,您看哪儿反常?”“我发现雷英跟你说话时,两个眼睛不住地转动,他嘴上说一样,心里想得又一样,难道说他还有别的想法不成?咱可不能不防,有道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不!老人家您是后来的,不知道我们俩的感情,雷英这人一步俩脚印,光明磊落,决不会有其他想法。”“不见得吧,大寨主,雷英未必像你说得那么实在,我总觉得有点反常。”“老人家,那你说该怎么办?”“今天晚上盯上他就知分晓,晚上我到后寨去,听听他们说什么,要知心腹事,单听背后言,到时候我们就有底了,也许我分析是错的。”冯魁章被他说了个心活,但心里像堵了一个疙瘩,但愿他说的事不兑现,最好是猜错了。掌灯以后,上官清换好夜行衣,背上独龙双拐,起身赶奔后寨。他就在房坡顶上侧耳朵听着,房书安他们在屋里说的话,一举一动都叫他听了去。上官清听完以后,回转身给冯魁章送信去了。冯魁章一听,火冒三丈,心说,姓雷的,你可真不够意思,我对你不错,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调炮往里揍,倒卖我的少华山哪,你想升官发财,把我送进铡刀里面,居心何其毒也。因此,他集合队伍在后面追赶,走到江边双方相遇。冯魁章一看,可不是吗?船都准备好了,往当中一看,挺大个脑袋,那就是房书安。他看罢,火往上撞,高声喝喊道:“呔!雷大兄弟留步!”事到如今,雷英也豁出去了,冲着贺宾、方雕一使眼色,三个人一字排开,拉好架子。等冯魁章走到跟前,雷英说:“大哥,怎么还没歇着,到后山何故?”“兄弟,别打哑谜了,咱俩还用得着变戏法吗?我且问你,这是怎么回事,你打算把房书安送到哪儿去?”“哈哈哈,大哥既然问到这儿,我实言相告,我想让他回去给开封府送信去,回头再来攻打少华山。”这一说不要紧,冯魁章这火“腾”地一下就烧到脑门子上,他说:“雷英,你疯了不成?真没想到,谁能背叛我,你也不能啊,结果我想错了。你就没想想,屋里说话墙外有人听、大道说话草棵儿里有人听,没有不透风的墙。难道我就没有心腹人吗?你的所做所为我全都清楚,念你当初是少华山的主人,咱们俩交情不错,我也不愿抓破脸皮,你现在受点屈,把兵刃交出来,把房书安交给我任凭发落,我还可从长计议;如果你真想抓破了脸,我冯魁章翻脸不认人,到那时你可悔之晚矣。”刚说到这儿,方雕忍无可忍,拉单刀过来说:“冯大哥,我插两句,可能你恨我们,认为我们把你卖了,实则不然。你为什么收留王顺?为什么要跟开封府为仇做对?这不是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自己找麻烦吗?您要是能听进我们的劝说,打囚车、装木笼,把王顺送交开封府,然后我们一块儿去请罪,谅开封府绝不会为难咱们。假如大哥你不听良言相劝,早晚得惹出大乱子来。”这话还没说完,冯魁章回头吩咐他四个儿子:“来人呀!快把这作乱之人给我拿下。”他大儿子冯云龙,一晃擂鼓瓮金锤“噌”就跳过去,说:“方雕,叫你吃里扒外,大公子我教训教训你,着锤吧。”抡锤就砸,方雕手晃单刀往外招架。他这两下哪打得过冯云龙,本来方雕的能耐就稀松,再加上手里的兵刃比人家轻得多,武艺也不如人家,一伸手就不行了。没到第三个回合,刀被大锤给崩飞了,方雕见势不好,扭身就想走,冯云龙往前一跟步,一锤正砸在方雕后脑勺上,打了个万朵桃花开,死尸栽倒在地。贺宾一看,叫着:“好小子,你真够狠的,拿命来!”一晃掌中大铁刀,飞身跳过去,要大战冯云龙。冯云虎看见,晃掌中一对八棱亮银锤,上来把贺宾给拦住,五六个照面“啪”一锤砸在脑袋上,贺宾连吭一声都没有,就死在地上。雷英把眼一闭,好悬没背过气去,他不是怕,是气的,另外也心痛,他跟这哥儿俩左右不离、多少年的交情,在刚要弃暗投明的时候,结果双双毙命,他能不难过吗?刹那之间他缓过这口气来,探臂膀“锵锒锒”拽出双鞭说:“冯魁章,既然忠言逆耳,主使你的儿子在此动手行凶,来!咱们绝一死战。”晃双鞭直奔冯魁章。雷英这两下可不含糊,当初也就是北侠和徐良能把他治住,别人甘拜下风。冯魁章也不客气了,让冯云龙、冯云虎把雷英给挡住,四柄大锤把雷英就圈在正中。他手舞双鞭,边打边扭回头来喊:“房爷,别在这儿等着啦,逃命要紧,快去送信儿去吧。”这一句话提醒了房书安,但他一想:把雷英扔下于心不忍。但话又说回来,我留在这儿也白搭,我那两下伸手就玩儿完,真不如留口活气送信儿去,于是“欻欻欻”他奔江边就跑下来了。冯魁章一看他要跑,命令冯云彪、冯云汉去追,这两人带了伙人,在后面紧追不舍。房书安三对付、两对付来到江边,跳起来“扑通”就进了水里,他水性不错,要不怎么叫江夏三鬼呢。他家乡就有河汊子,他是在水里泡大的,江河湖海的水性他全熟悉。可他就忘了,冯家父子水性更好,不然能叫赤发龙神吗?冯云彪、冯云汉追到江边,一点没犹豫,也跳入水中。老房分水踏水,拼命往前跑,可没人家快,又是左、右受敌,时间不长被人家撵上给抓住了。从水里把房书安拽上来,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到冯魁章面前。雷英一看,心说:房爷你也太饭桶了,进了水还叫人家给抓住啦,完了,一切希望全付诸东流。 雷英正打着仗,脑袋这一溜号,没注意鞭正好碰在冯云龙的锤上,“嗖嗖”两条鞭全飞了。他一愣,冯云虎的锤就到了,砸雷英的后背,雷英赶紧使了个大哈腰,后背躲开、屁股没躲开,“啪”地一下正打在屁股上,把雷英打个前倒地,摔在那儿两腿发麻不能转动,让人家拧胳膊给捆上了,也拖在冯魁章的脚下。冯魁章气得浑身颤抖,说:“雷英,这可是你自做自受,你说吧,你打算怎么办?”雷英一笑说:“大丈夫视死如归,你随便吧!”“好!那我就成全你,来人啊,把他和房书安都给我乱刃分尸。” 第五十八回 小五义血战少华山 盲老者谈笑戏群寇 震八方雷英和大头鬼房书安双双被擒,结果挺好的计划全都落空。冯魁章一声令下,要把他们乱刃分尸。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突然有人大吼一声:“呔!尔等休得下手,某家来也。”这一嗓子划破夜空,借着水面传出很远。在场的人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甩头观瞧,就见水面上一只船,比箭还快已经靠了岸,从船上跳下五个人来,方才喊得就是头一个小伙子。这小伙子平顶身高七尺挂零,五短的身材,头上戴着古铜色抽口六棱硬壮巾,鬓插英雄球;身穿箭袖,腰扎大带,英雄氅斜背在肩上,手里提着一把明晃晃、冷森森的龟灵七星宝刀;圆脸庞,浓眉大眼,鼓鼻梁大嘴巴,长得颇有男子汉的气概。这是谁呀?正是小五义的五爷,小侠艾虎。在艾虎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个头比艾虎高着一拳,长得面似银盆,双肩抱拢,细腰奓背,剑眉虎目,鼻直口方,肋佩宝剑,手拿单刀,这就是小五义里磕头的大爷,玉面专诸白云生。在他身后还跟着个漂亮小伙,粉红的面皮,弯弯的两道细眉,一对水汪汪的大眼,鼻似悬胆,方海口;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衣服,勒十字绊,蹲裆滚裤,抓地虎的快靴,手中拎着厚背尖翅雁翎刀,他就是小五义的四爷粉子都卢珍,钻天鼠卢方的儿子。在他后面是个大个子,平顶身高一丈挂零,宽宽的肩膀,粗粗的胳膊,这张脸黑中透亮、亮中透明;大刷子眉,杠铃眼,狮子鼻,火盆嘴,压耳的毫毛拧着劲往上长着,牛心发髻,竹簪别顶,手中擒着一条镔铁大棍,这位就是小五义的二爷霹雳鬼韩天锦。后面还跟着一个人,这人穿的衣服十分破旧,腰里系着丝带,一条裤腿长、一条裤腿短,光脚丫穿着一双多耳麻鞋;往头上一看,黑天还戴着马莲坡大草帽,这草帽最少也有三十年,上面的螺圈都要掉下来了,一根飘带勒在下颏上;往脸上一瞧,黄蜡的脸膛儿,满眼眵目糊,一部扎蓬颌的胡须,眼睛光有白眼珠、没有黑眼仁,手里拿着根明杖和铴锣,身后背着个大兜子。这五位登陆不要紧,冯魁章是大吃一惊,心说:我这少华山,铜墙铁壁,后面江汊子密布岗哨,这是什么人闯到我的心腹重地? 这哥几个从哪儿来的,那失明的盲人又是谁?前文讲过,八宝叠云峰一破,双方展开一场混战,王顺就打算乘机逃走,被房书安发现了。房书安怕打不过他,所以他连喊带叫,这一下艾五爷听见了,赶紧找着白云生、卢珍、韩天锦,几个人扑到后院打算接应房书安。这时老房撵王顺到了后山,艾虎他们就在后面追,结果出了叠云峰,断线了,怎么找也没找到房书安,一是天黑,二是道路生疏,上哪儿找去?艾虎有心返回叠云峰,又怕房书安有个长短,小哥儿四个一商议,就在后头摸索前进,好不容易摸到蒋家坨。这时天也亮了,哥儿几个在道旁休息休息,分析房书安可能上哪儿去,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韩天锦拄着大棍站起来说:“我说等会儿再合计,我这肠肚直干仗,先吃饱肚子再说吧。”那三个人一听有道理,打了一晚上,水米没沾唇,先吃点东西再说,他们就进了蒋家坨,也走到那个叫三仙居的饭馆。此时,饭馆刚收拾完,把桌椅板凳都扶起来,打碎的家伙收拾出去,一切都恢复了正常。这四个人不知道发生的事情,靠窗户找了张桌,四个人坐下,点了八个菜又要了主食。他们闷着头正在这儿吃着,外面铴锣一响,来了个失目先生,大概闻着这儿有香味儿,盲人就凑了过来。他在艾虎背后闻了闻,摸索了半天把筷子摸到手,不容分说上去戳了块肉,往嘴里一塞就吃下去了,然后他伸出炭条般的手,在桌上一划拉,就把那酱鸡给拿住,扭下个大腿又吃了。他这种特殊的举动,把这四个气得就别提了,艾虎“啪”把筷子一摔,回头一看是个瞎子,说:“嗳?我说你什么人哪,打听价钱了吗你就吃?看你那手有多脏,怎么到我们盘子里划拉起来?这是什么地方?连要饭的都这么野蛮!掌柜的,把他轰出去,要不看他是盲人,今天非揍他不可!”韩天锦瞪了瞪眼,嘴里头还塞着不少饭,噎得他没说出话来。白云生和卢珍性情都很温顺、和善,所以他们俩只是不高兴没说别的。掌柜的和伙计都跑过来一看,说:“唉呀,怎么又是你?方才打仗那会儿,我们就知道有你。你抢人家那个主的饭吃,好悬没干起来,后来你们怎么研究的不清楚,那主挺大方把你让进雅座,还要了一桌酒席,你不是吃饱了吗?怎么一转眼又回来了?快走吧!”往外就推那盲人。盲人嘿嘿一笑说:“掌柜的、伙计,你们别这么横啊,七十不打,八十不骂,你看我这把年纪,何苦在我面前吆五喝六的,人饿了就得吃东西,我天生肚子大,你管得着吗?”“你还有理啦,吃东西自己花钱买,凭什么拿人家的呢。”“拿谁的了?他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他的,这叫不分彼此,别看我吃了他点东西,能白吃吗?他们要用我的时候怎么办呢?”艾虎一听,这位说话可真有意思,气得饭也不吃了,一个胳膊挎着椅子靠,把脸转回来说:“掌柜的,你们先走吧,把他留下来我对付他。老先生,刚才你说什么,我们还有求助你的地方?”“那可不,人就靠人活着,你可别说不求我,我还能办大事呢。”“那你说说,你能办什么大事?”“哼,我能办的事,就是你们心里想的事。”白大爷一听,他话中有话,冲艾虎一使眼色,把自己的座腾出来说:“老先生,您别过意,我这个兄弟爱开玩笑,所以说话有些粗暴,望老先生海涵。你要真没吃东西,我们今天请客,来坐在我的椅子上吧。”这时伙计又给白云生搬了把椅子,让盲人挨着白云生坐下。盲人把铴锣往桌上一放,用手瞎划拉,看样子要摸摸白云生。艾虎一皱眉,心说:你那手刚抓完酱鸡,往哪儿划拉,我大哥那个人最讲干净,那身上连个点儿都没有。其实这么想也晚了,这油手已经蹭了白云生的袖子。白大爷二话没说,连躲都没躲。老者拍拍白云生的肩膀说:“罢了,这人有没有出息,一听说话就知道,到底是姓白的比姓艾的有出息。”艾虎一听,他说什么?他怎么知道我们姓什么?当时他就改变了看法,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盲人,肯定是个世外的高人,化装改扮前来考查我们。想到这儿,他往前一凑说:“您怎么知道我们姓什么呢?”“我会闻味儿,我一闻就知道张王李赵。”这会儿韩天锦那口饭也咽进去了,说道:“嗳,老家伙,那你闻闻我姓什么?”“嘿嘿,你这味儿就更大了,你姓韩叫韩天锦,对不对?那位的味儿还挺好闻,叫粉子都卢珍,是挺香甜的。”他这一说,四小全都吃惊了,心说:不能让他走,这人是干什么的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艾虎就追问:“老先生,既然知道我们的名姓,您是哪一位呀?咱们别开玩笑,有什么就说什么。”“哎呀,说什么呢,还是说你们要办得事吧,你们是不是要抓一个染过白眼眉的那个小子。”“对,您怎么知道?”“当然知道,这人叫紫面金刚王顺,他现在在哪儿,你们想知道不?”“当然想知道,望求老人家指教。”“从这儿往正东去,三十八里地有座少华山,这小子已经上那儿去了。另外再告诉你们一件事,有个丑鬼房书安,已经追到少华山,我给他看过手相,算了一卦,他现在是凶多吉少,如果你们去得早,他还能保住性命;去晚了,他的小命可要交待。怎么样?我吃你个烧鸡大腿,告诉你们这些事,还换不回来吗?”说话之间,把那手伸出来,又抓住酱鸡往嘴里塞,一点都不客气。等他把那口鸡肉咽下去,艾虎接着问:“老先生,您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您究竟仙乡何处,尊姓大名?能不能告诉我们,早晚我们还要报答你。”“哈哈哈,算啦,别说漂亮话,吃你们块鸡肉还不乐意呢,还报答什么?我这个人施恩不望报,我是走江湖的,混口饭能填饱肚子就满意了。我说四位,赶紧多吃,吃完了快起身。少华山三面是山,一面是水,你们别走前山走后山,走柳江的江汊子,岗哨少,道也好走,不多时就到后山,你们想进山、办事都行。另外,我吃你这酱鸡也不白吃,我在那儿给你们准备一条船,护送你们进山,你们看如何?”“那太好了,老先生,您究竟是谁呢?”说话之间,就见那盲人拿着半只酱鸡,一伸手把铴锣、明杖拿起来说:“我是谁,问不问没用,今天晚上咱们不见不散,天黑以前我在江汊子等你们。”一边吃、一边敲,出了饭馆。 盲老人一走,哥儿几个就商议起来,艾五爷还多了个心眼:他是不是贼人派来的,故意引我们上钩,给我们准备一只船,稳稳当当地把我们抓住?这也未可知。他们左分析、右分析,认为这不可能,这个人好的方面占多一半,他要是贼,干吗用那个招儿,我们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英雄。最后白云生说:“咱们这么办吧,心眼太多了反而误事,咱们就依计而行,就到那儿去找房书安和王顺。”“对,大哥说得有理。”哥几个饱餐一顿,韩天锦老爱饿,他们又在饭馆买了五斤包子、五斤大饼,然后买个包袱皮让韩天锦包上,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吃。另外为了以防万一,还买了两个大水葫芦,灌满了白水。哥几个把钱兑了,出饭馆就起身赶奔少华山。他们虽然没来过,但跟沿路的人一打听,也有人指点方向,他们顺着这条道就走下来,在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他们就来到少华山的脚下。抬头一看,这座大山气派十足,山连山、岭连岭,隐约还能看见山上的大寨。他们到山是三十八里,再转到山后,就已经点灯了。哥几个觉着挺乏累,听了听似乎有流水的声音,他们又往前走了一程,就来到江边,一看与盲人说得一点不差。他们在这儿站了一会儿工夫,就见水打船帮、船压水浪,来了四名水手驾着的一只船,船头上坐着一个人,正是那盲人。盲人直抽鼻子,说:“靠边靠边,我闻出味儿了,艾虎、韩天锦那四个人就在这儿呢。你们四个刚来吧?”“对,老先生,我们四个刚到,您也来了。”“嗳,人说话就得有信用,男子汉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无信不立呀。你看我这儿给你们请了一只船,船钱我都兑过,请上船吧。”艾虎一看,这船不大,但放二十来人还绰绰有余,小弟兄明身形“噌噌噌”跳上木船。盲人告诉他们说:“都坐好,一边休息,一边走,从这儿到内寨,还有二十五里,不过二更天咱们是到不了。来人啊,开船!”那几个水手也不答话,搬桨摇撸“哗哗哗”,老少英雄直奔后山。时间不大,小船就深入少华山的心腹重地,二更天刚过,来到了后山的口岸,就是登陆的地点。正好这儿打着呢,离多远就能看见火光冲天、人影晃动、喊声震地,艾虎就问:“老先生,这前边是谁在打仗,这是什么地方?”“这就是咱们要去的地方,少华山的后山,前边就是渡口,大概细脖大头鬼在这儿折腾呢。”艾虎听罢,把飘带解开,外衣闪掉,周身上下收拾利落,那哥几个也赶紧收拾好。等小船靠了岸,一看真是房书安,艾虎这才大喊一声跳下小船,后面那四个也紧跟着下来了。艾虎提刀在前面开路,把龟灵七星宝刀抡开,左右开弓“劈哧噗哧”把喽罗兵杀得四散奔逃,几个人没费吹灰之力,就冲到冯魁章面前。房书安把眼睁开,扭回头一看,可乐坏了,嚷道:“老叔啊,快救命那,我快要玩儿完了。”“书安,不必着急,五叔在此,看他们哪个敢动。”冯魁章一听,这是开封府的人,他们怎么到了我的后山?他用手一指说:“呔!狂徒,你们是哪里来的,报上名来。”艾虎冷笑一声说:“我是杭州来的,小义士艾虎是也,这是我们小五义的磕头弟兄白云生、卢珍、韩天锦。”那个盲人是谁,他也不清楚,所以也就没说。冯魁章闻听,冷笑一声说,“噢,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英雄,闹了半天来了两对饭桶,白芸瑞、徐良怎么没来,怎么把你们这些饭桶都打发来了,不够给本寨主垫刀背的。来人啊!还不把他们四个给我拿下。”喽罗兵重新组队,从外圈把他们就包围了。 只见冯天龙一晃掌中擂鼓瓮金锤,飞身形直奔小义士,把两柄锤往中间一碰,说:“艾虎小子,拿命来,看锤。”锤走流星式,奔着艾虎“呜”就砸下来。艾虎一看,这小子是一员猛将,那锤跟小西瓜差不多,能有八十斤左右,我使的是刀,在兵刃上我吃着亏,所以不能硬碰硬。小义士想到这儿,翻眼盯着他的锤,眼看打到头顶上,艾虎上步侧身,往旁边一躲,双锤砸空,艾虎把宝刀一翻,对准他的锤杆“刷”就是一刀,冯云龙急忙把双锤撤回,一转身“呜”又奔艾虎的腰部打来,小义士上步斜身,又跳到一旁,他锤二次走空,艾虎双手捧刀,分心就刺。冯云龙使了个老君关门,拿双锤往外一架,艾虎忙撤回刀,一转身,赶奔他的双腿。冯云龙双脚点地,使了个旱地拔葱,往空中一纵,艾虎一刀走空,就这样两个人战在一处。 艾虎不是没能耐,谁不知道小义士艾虎?一出世大闹霸王庄,据禀珍珠闹龙冠,除掉马朝贤、血染石门县,张家庄龙虎豹结拜,大闹冲霄楼,群雄聚破铜网阵,屡立战功。皇上亲自召见,见他武艺精湛,这天恩赐四品带刀御前护卫。他比徐良、白芸瑞比不了,但在一般人当中,那也是了不起的人物。再看今天,艾虎为了解救房书安,把浑身的能耐全使出来了,这口龟灵七星宝刀,上下翻飞、寒光闪闪、冷气逼人,远看就像一团白雾似的。二十几个照面过去,冯云龙一个没注意,被艾虎七星宝刀正砍在他左手的锤杆上,“哐当”把锤头给砍掉了,把他吓得一哆嗦,再看手里拿的剩下个擀面杖。就在这一愣神的工夫,七星宝刀奔他的脖子下来,一股冷风就到,冯云龙使了个藏颈缩头式,使劲往下一低头,头低的慢点,刀来的快点,“喀嚓”把脑袋镟掉一大块皮去,冯云龙痛得“嗷”地一声,提锤败回本队。这时冯云虎一晃八棱亮银锤,跳过来说:“艾虎小子,你别走,看锤!”“呜呜呜”一个劲往下猛砸,恨不能把艾虎砸成肉饼。粉子都在后面一看,恐怕五弟有失,压单刀过来说:“五弟,闪在一旁休息,把他交给我。”卢珍是老四,人送绰号粉子都,这子都是列国间的名人,长得漂亮能耐又大,卢珍没有能耐的话,能有这个绰号吗?卢珍六岁学艺,后来受过高人的指点,有一定的基本功,但卢珍这人面嫩,任何场合他不爱说话,一有露脸的事他就往旁边缩,今天这种场合,他再不能让了,因此压刀直奔冯云虎。冯云虎一看,面前站的这个人,水灵灵像个大姑娘,心说:像你这样扎花、写字还行,打仗你是外行哪,他就有点轻敌。结果两人打到三十回合,卢珍使了个虚招,叫卧看巧云扫地刀,奔冯云虎的双腿,冯云虎脚尖点地往空中一纵,稍微慢了点儿,被这刀尖正砍在他脚后跟上。“喀嚓”把靴子底砍掉不说,后脚跟的肉皮也给削下一块去,把他疼得是一瘸一拐败回本队。第三个过去的是冯云彪,这老三手中擒着人面赤铜锤,冲着卢珍就过去了。卢四爷刚要和他伸手,白云生过来说:“老四,你喘喘气,把他给我。”这个白大爷,更没什么名气,比起白芸瑞、白玉堂、白金堂都比不了,不是能耐不行,他这脾气有点窝囊,平日少言寡语,好强斗胜的事找不着他。可有一样,你叫他干什么,保证竭尽全力给你干好,这人是忠实可靠。今天由于情况的不同,他心疼他几个兄弟,不得不卖命,一晃刀过来,逼住冯云彪,两个人打到十七八个回合,白云生捧刀往里一递,冯云彪来了个黄龙转身,“刷”正好转到白云生身后,抡双锤奔后脑勺就砸,白大爷知道不好,万般无奈缩颈藏头,把刀往身后一背,使了个苏秦背剑式。一只锤正好砸在刀上,这刀就垫在身上,白大爷站立不稳,踉跄了七八步“扑通”趴在地上,冯云彪抢步过去,把大锤往空中一举,说:“小子,你给我在这儿吧。”抡锤奔脑袋上就砸。白云生使了个就地十八滚,往旁边一骨碌,双锤砸空,由于用力过猛,锤砸在地上直冒火星,震得冯云彪“哎哟”一抖手把双锤就扔了。白云生利用这个机会捧刀就刺,这一刀由于着急,扎偏了,正扎在冯云彪左边屁服上,把他疼得“嗷”地一声败回本队。没想到白云生败中取胜,冯魁章的四儿子、大力公子冯云汉“嗷嗷”怪叫,一晃镔铁压油锤,飞身形赶奔白云生。韩天锦一看,他们都打完了,该我上了,就说:“大哥,您到后面喘喘气,把他交给我,咱们哥几个一人一个。”晃大棍直奔冯云汉。白云生点点头说:“二弟,多加谨慎。”回归了本队。 单说韩天锦,站在这儿没比武之前,先跟冯云汉比比个头。冯云汉一看,这是战场不是比个儿的地方,这小子有毛病是怎么着,他就问:“你是什么人?”“我叫霹雳鬼韩天锦,我可是鬼呀,专抓活人,小子你今天老老实实让我揍一棍子,倒还罢了,如若不然,爷爷我可生气啦。”冯云汉这火可大啦,晃压油锤就往上闯,抡锤就砸。韩天锦打仗不会使窍门,是属打铁的硬碰硬,锤往下一砸,他使了个横担铁门栓,硬是往上招架:“当啷啷”大锤正好砸在棍上,把韩天锦砸得身子一晃,好悬没坐地上,把冯云汉的大锤也崩起三尺来高,好悬没撒手。冯云汉这才知道,姓韩的有把子力气,我要多加谨慎。接着他右手一晃,使了个丹凤朝阳,奔韩天锦肋部便砸,韩天锦使了个怀中抱琵琶,往外一架,又把锤给架出去,这两个人“叮叮当当”就战在一处。约模打到二十几个照面,韩天锦心说:顶数这小子厉害,你看我那三个哥哥没费劲都露脸啦,轮到我这儿现了眼,咱也太丢人了,嗳,有主意了。韩天锦是傻中奸哪,打着打着冷不丁他往冯云汉身后瞧,冯云汉一看,这又是什么毛病,我身后有谁?他脑袋一溜号,用眼角往后一看没有人,上当了。韩天锦就利用这个机会,大棍子举火烧天式往下就砸,冯云汉一看不好,用单手锤往外一架,结果一只手的力量敌不过韩天锦,“当啷”一声大锤被砸掉,与此同时这棒子头正扫在他肩膀上。韩天锦那棍是镔铁的,鸭卵粗细,扫到身上谁受得了?就那么大的冯云汉,被打得“嗷”地一声摔倒在地,败回本队,当时这膀子就抬不起来了。韩天锦大获全胜,把大嘴一咧说:“我还以为少华山都是英雄呢,结果全是饭桶。我说,有能耐的有没有,哪一个敢过来,今天我全包了。”韩天锦还吹上了,把冯魁章气得青筋暴出,甩掉衣服就想亲自上场,这时从他旁边过来一个人,正是他的老前辈海马追风叟上官清。上官清为什么在旁边看热闹不过来呢?因为他认为这个战场有失自己的身份,我要过去一伸手,我栽啦,这帮人都不怎么懂武术,我这么高的身份能伸手吗?现在四个少寨主,败了两对,大寨主要过去,我要再不伸手没法交待,所以他才过去。他对冯魁章说:“大寨主,杀鸡焉用宰牛刀,我不费吹灰之力,把这几个小娃娃当场抓获,交于寨主,杀剐存留任凭自便。”说着他就上场了。韩天锦一看,过来个老头儿,小个不大、干巴巴的,门楼头、眍眍眼、鹰钩鼻、薄嘴片、一缕山羊胡;穿青挂皂,打半截鱼鳞裹腿,穿着双千层底的洒鞋,背后背着独龙双拐,两个眼睛倍儿亮,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老头儿可不是好惹的。韩天锦刚想要伸手,就听身后铴锣“嘡嘡”地响。有人说:“嗳,我说韩天锦,露脸的事到时候就得了,别紧抱着不放,看你们打得如此高兴,我这手也痒痒得厉害,来,把他交给我吧。”韩天锦一看瞎子上来了,心说:你看得见吗?又一想,别看这位没眼睛,鼻子可好使唤,闻什么都闻得准,所以韩天锦压大棍回归本阵。就见这位盲老人,敲着铴锣直奔上官清,离着不远他不往前走了,拄棍一站说:“算卦、算卦、算灵卦,大流运卦,未卜先知。我说老朋友,你算一卦吗?”上官清一看鼻子都气歪了,心说: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跑到这儿算卦,我能信你这套吗?又一想:噢,这是装蒜,他一定也是开封府的人,化装改扮到这儿助阵来了。想到这儿,上官清把脑袋一扑棱说:“呸!你是什么人?是真瞎还是假瞎?快快报通姓名。”“别吵,有话慢慢说不行吗?声大我就怕你吗?刚才我说了,我是个算命的盲人,最没出息,你何必跟我动怒呢?但是我这没出息看和谁比,跟你比似乎还有点出息,不信你过来伸伸手,要教你在我面前过去十个照面,那我就白瞎了。”上官清气得差点没笑出来,你这说得都是什么烂七八糟的,难道你这瞎是我气的?他哈哈一笑说:“良言难劝该死鬼,我叫你装疯卖傻,休走接掌!”这一掌恶狠狠地奔盲老人的面门打来。那盲老人翻着眼珠就在那儿瞅着,连躲都没躲,说时迟那时快,上官清这一掌正揍他脑门子上,“啪”地一声。艾虎、韩天锦、卢珍、白云生一闭眼,心说:完了,挺好个老头儿,脑袋让人家打碎了,他过去那会儿,怎么就没拦着他呢?结果睁眼一看,不是那么回事,这老头儿不但没死,连动都没动,眼睛照样翻着在那儿站着;相反地把上官清震得倒退了好几步。上官清就觉着这个胳膊都发麻,虎口有点发酸,胸膛都有些发热,他心说:哎呀,这老家伙是谁?好深的功夫,能避住我这一掌的人可不多,方才我使得是铁砂掌,别说是人,就是一块砖头、石头我也打开啦,怎么打到他脑袋上纹丝没动呢?他正在这儿发急,那盲人“嘡嘡”又敲着那铴锣说:“我说你怎么不伸手了?咱俩是在这儿相面还是动手呢,你怎么不打我呀?”“我方才都打过了。”“打啦?我怎么不知道呢。噢,对了,昨天晚上没睡好觉,刚才打了个盹儿,你看看这个事闹的,打完了我都不清楚。”众人一听,全部乐了,心说:这位是木头块儿,揍脑门子那么响,别人都听见啦,他还不知道。其实这人是拿上官清开玩笑,就见这盲人咧嘴一笑说:“好吧,既然你打完我,该我打你了,等着啊。”说着话他把铴锣、明杖往地下一放,晃身躯要活拿上官清。 第五十九回 化险为夷五小脱险 悲双离合四杰拜山 这位盲老人身怀绝艺,就这一掌没打动他,把整个少华山给震动了。就见盲老人挽了挽袖子,要打上官清,上官清也知道今天遇上劲敌了,没办法硬着头皮跳过来又是一掌。这回老头儿不让他打啦,翻着两个大白眼珠,两手在那儿瞎划拉,但是上官清再想打他,打不着了。就见他身形滴溜溜乱转,二十几个回后之后,不知怎么搞的,这盲老人一下转到上官清背后,抓住他的腰带,单臂一用力就把上官清举过头顶,那么大的海马追风叟四脚朝天,想跑都跑不了。把那盲人乐的,一手捻胡须,一手举着他,平地转了三圈,说:“冯魁章,你离我有多远,我说话你能听见不?”冯魁章说:“本寨全能听见。”“好!我告诉你一件事,你想不想要这上官清?如果要我就还给你,不要我可摔啦。”“要!你能给我吗?”“当然,不过得走马换将,你抓了我们两个人,一个细脖大头鬼房书安,一个雷英,我就要这两个人。如果把他们放了,这位我完壁归赵,不答应我现在就摔。”“且慢,我答应。”冯魁章说到这儿,回头和上官伦商量。上官伦是上官清的兄弟,一看他哥哥这样,他能不关心吗?急得好悬没哭,说:“总寨主,这个盲人太不好惹,咱们燃眉之急还是救人要紧。快点听他的话,把那两个人放出来,拿他俩换我哥哥,这买卖咱们合适。”“好,放人!”就这样逼着把房书安、雷英给放啦。绳子一解开,把他俩乐的,活动一下四肢,又向冯魁章讨回兵刃和百宝囊,两个人转身扑奔艾虎他们。雷英一过来,艾虎认识他,说:“您不是震八方吗?”“不错,正是我,小义士,过去咱们发生过一段不和睦,我愿意改邪归正、弃暗投明。”房书安过来介绍说:“老叔啊,这人才好呢,为了我好悬没掉脑袋,别看当初失身于贼,现在人家弃暗投明,我说老叔,你可得在包大人和我干老儿面前多给说几句好话。”艾虎把胸脯一挺说:“没说的!过来我们就欢迎,咱们就是好朋友,这事就交给我啦。”他们在这儿说话不提。 单表这盲人单手举着上官清,用耳朵听着,一听把那两人给放了,说道:“冯魁章,你这么办事就对了,这买卖你做得合适。不过,我还有个要求,因为你们人多,我们人少,我把人一放,你开弓放箭以多取胜,那可不行。孩子们,快上船,上去之后我再放人。”冯魁章一听,恐怕受骗,说,“老英雄,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可得算数,我把人一放,到时候你要骗我,你可不够人物。”这时艾虎众人都已上船,盲人说:“冯魁章,我告诉你,你把人放了之后,我们平安出了少华山,咱一笔勾销没别的话说,你要暗地之中下手,等哪天我回来再跟你算账。”说到这儿,他轻轻地把上官清往这儿一放,说:“逃命去吧!”上官清比兔子跑得还快,回归本队。再看他满头都是汗,活到六七十岁没这么害怕过。另外他心里也不服气,心说:连个盲人我都打不过,究竟他是谁呢?再看那盲人,一哈腰捡起铴锣和明杖,转身也上了船,冲着冯魁章招招手,小船一调头就离开渡口。船走了不远,冯魁章就像睡醒了似的,喊道:“来人,给我追。”喽罗兵答应一声,列队在后面驾船就追,可是哪找去,小船连影都没有了。 按下少华山的群贼不说,单说这只小船,顺流而下其快如飞,到了河港旁边,小船靠了岸,大伙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都从船上下来了。众人一齐过来,谢过盲人的救命之恩,这盲老人把胡须一捋,说:“行了行了,这值不得什么谢,我无非是一时的高兴,给你们帮个忙。另外告诉你们,从这儿顺着道往前走,拐过山梁去,那块儿有个徐庄,你们住店、打尖都行,下一步怎么办你们自己安排。我还有一点事儿,现在就告辞了。”艾虎过来把他拉住说:“老人家,您不能走,您对我们有救命之恩,得留个名姓,我们心里也明白啊。”“没到时候,到时候你们自然就明白了,别耽误我的事,对不起,对不起。”说完盲老者上了小船,跟那几个水手咬了咬耳朵,水手点头会意,船一掉个儿,直奔洞庭湖。这几个人站在岸边上看着,一直瞅着小船消失的无踪无影,几个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大伙儿知道这地方仍然挺危险,怕冯魁章领人追到这儿,就顺着盲人指点的这条路线,翻山越岭一个劲往前赶,天亮的时候,果然发现山坡下有一个村庄。到了村庄口一瞅,有个界石牌,上头刻着两个大字“徐庄”,他们几个人迈步进了徐庄。这小庄子不大,一趟街也不超过二百步,但是十字街这一带还比较热闹,抬头一看,有一座店房,金字牌匾上面写着“徐家老店”,门上边坐着个伙计,二郎腿一担,眼睛似睁不睁,脑瓜晃着正哼哼小曲儿。艾虎看看,这店房还真挺大,说:“哎,伙计,有没有空闲的房子,我们打算包几间,”这伙计把眼睛慢慢地睁开,上一眼、下一眼看看艾虎,说:“对不起大爷,你们来晚了,我们整个店房都叫人家包下来了,没地方。”“那么除了你们这家店房,还有几家?”“没有,在这徐庄来说,就我们这一家。”艾虎一看,这怎么办?跟白云生商量说:“大哥,不然的话咱们看谁家阔气,借两间房子歇歇也行,临走多给他钱呗。”白云生说:“那多不方便,咱跟人家又不认识,还是跟店房好好商议商议,这么大一座店,能都包下吗?哪怕一间呢,让咱们歇歇腿、喝点水也行。”艾虎觉着有道理,又跟这伙计商量说:“伙计,这么办吧,我们不管你这店谁包的,你打个招呼,给我们腾出一间房子来,我们躺下歇会儿就行,临走加倍给钱,这样行吧?”伙计闻听,把嘴一撇说:“钱,钱,钱!你就知道钱,你知道我们这房子谁包的吗?走走走,少说废话,你再啰嗦别找不顺心,要说不在行的话,我可叫你打官司。”艾虎那是火性子人,一听这话压不住火,一把把这伙计脖领子抓住,说:“兔崽子,你说什么?”“哎哎,我说你还想打人哪?”“我打你又怎么样?”艾虎“啪啪”揍了他两个嘴巴。你想遇上艾虎那手,多有劲呢,顿时这伙计就变成吹喇叭的了,血顺着嘴角淌下来。他一捂脸喊道:“啊?你敢打人,我他妈的送你打官司。”白云生一看,艾虎做得有点过分,说:“兄弟,快撒手,别打了。这何苦呢,他不乐意挣钱,咱就不花了,换个地方不就得了吗,何必和他晦气呢?”“去你妈的。”艾虎一松手,把这伙计推了个腚蹲儿。“唉呀,你别走,你把我打了,我去送信儿去。”这伙计一骨碌身,进店了。还真快,一转身的工夫,把里边的人就请出来了。那个人来到台阶这儿,把胸脯一挺、手一背说:“什么人胆大包天,竟敢如此猖狂,站住!”艾虎一听,这声音怎么这么熟呢,甩脸一看,这乐劲儿就别提了。那来的是谁呀?正是南侠展熊飞,再往他身后观看,蒋平、智化、徐良、白芸瑞都从里边出来了,大家见面之后是又拥抱、又高兴。 他们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呢?原来他们把叠云峰拿下来后,山寨平了,喽罗兵也都被遣散,这件事情烟消雾散,就算告一段落,但是还有几件事情没弄清楚。头一件,房书安上哪儿去了,不知道;卢珍、艾虎几个人哪儿去了,也不知道。还有一件事,死的这个假徐良是谁呀?现在这棺材还在店房里停着,也没人来收尸,必须把这事儿赶紧处理。所以蒋平就派人下去打听消息,还贴了不少布告,这一招果然奏效,几天后消息传来,有人领尸来了。本家这主人,就住在离洞庭湖不远的徐庄,是徐家老店的掌柜的叫徐仁,他有个儿子叫徐亮,就是死的这个所谓的“徐良”。老头子徐仁,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可这徐亮酷爱武艺,打拳踢腿,使枪弄棒,没事儿就蹦达。后来到二十挂零,他知道的新鲜事儿也多了,他从心眼儿里赞成的就是徐良,那简直把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心里常想:人家也姓徐,我也姓徐,岁数也相差不多,怎么人家是堂堂的侠客,我就什么也不是呢?他唯一感觉到安慰的,是有不少人都说他长得像徐良,头、腰身、模样、肤色跟徐良一样,唯独眼眉不像,我是黑眼眉人家是白的。这么办得了,我装扮成徐良到江湖上去闯荡闯荡,将来闯出点名气来,我上开封府去找徐良,如他不嫌弃,我就拜他为师,他是大徐良,我是小徐良,那将来我不就一举成名了吗?后来他真把眉毛染了,再按着传说的那样把衣服、帽子重新调换了,花了二十两银子,在城里打造了一口假牌的大环刀,又打造了几支镖,插在镖囊里装装相。人们都给他鼓掌喝彩说:“喝,这真是徐良哎,咱们徐店这块儿也出了三手大将了。”他一高兴,就穿戴上在大街上转了一宿。也该着他倒霉,这一天高兴,他带了点川资路费,远离徐庄走到葵花冈去了。在那儿还想要卖卖艺,让大伙瞅瞅我这武艺如何,然后给我传传名,结果正遇上白莲花晏风、小美人尉迟善、小韩信张大连这帮贼,他们就误拿他当真徐良把他给杀了,结果名没扬出去,落了个平顶侯。因为交通不便、消息闭塞,家里人还不知道他早死了,现在一发布告,他们家里才知道信儿。老头儿徐仁哭得跟泪人一个样,骑着马赶到葵花冈,找到蒋平开棺验尸,一看正是他儿子,把这场经过跟四爷说了。蒋平心说:这老头儿怪不容易的,这么办吧,干脆我们把尸体给送回去,再包赔他点损失,省着老人家难过。他和展昭商量好了,就问这老头儿:“你们徐庄离这儿有多远,附近有什么山峰、海岛?”徐仁说:“离这里不远,三十里地有座少华山,山上有伙姓冯的贼寇,不过对百姓不骚扰,靠着打鱼、种地吃饭,人们都管他叫公道大王。”蒋平正想找房书安和那小哥几个呢,心说:是不是上少华山了,一点把握也没有。四爷一想:我们走一趟吧,连护送徐亮尸体,到人家家里安慰安慰,顺便要到少华山转一圈,要找着他们更好,找不着就算拉倒。所以蒋平把善后的事情处理一下,雇了辆车,拉着棺材,陪着徐仁,就来到徐庄。 这徐庄整个都震动了,听说徐亮已死,死得还挺惨,开封府的官人把尸体给送回来了,都来看热闹。因为天热,尸体已经搁不住了,徐仁急急忙忙把儿子埋葬了,就在店房里头款待开封府的官人。蒋平赠送纹银二百两,徐仁老头儿说什么也不要,蒋平这儿非给,四爷的意思,是在这儿做个站脚地,然后赶奔少华山,所以大伙儿都没走。这么一折腾,店房伙计老五乐得眼睫毛都开了花,心说:哎哟,这是开封府的四老爷蒋平,那位就是白眉大侠,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南侠展大爷,我可开眼了,这一辈子没白活。他这一高兴,什么都忘了,在店房门口还琢磨呢,现在这座店住的都是开封府的官人,那么这儿就变成了临时开封府衙,我呢也不是伙计了,我就是开封府的官人、校尉大老爷一份儿。想到这儿,他是飘飘然忘乎所以,搬了个凳子往门口一坐,正在想美事儿,艾虎他们来了,因为他不说人话,挨了两个嘴巴,结果白挨了。 徐良见着艾虎以后,把他拉住问道:“老兄弟,你们这是从哪儿来?”“哎呀,我的三哥,一言难尽啊,我们知道王顺的下落啦。”“快说,在什么地方?”“就在少华山,我们从那儿刚来。”艾虎就把到少华山的经过讲了一遍。徐良一听,也吃了一惊,这才知道有位高人暗地帮助,但是这盲老人是谁?在场的人谁也猜不出来,只好把这个事放在一边。然后徐良把牙关一咬说:“王顺,我看你往哪里走,三老子我非抓住你不可。”大伙听说王顺就在少华山,恨得牙根都痒痒,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到少华山去捉贼。蒋四爷捻着狗油胡沉默不语,徐良转回身就问:“蒋四叔,您想什么呢?”“孩子,不能操之过急,大伙儿都去就要打草惊蛇,一旦把这贼给惊走,再想抓他就不易了。”“那么四叔你说怎么办吧。”“我打算来个万全之策,光凭咱们老少爷们十几个人拿这么大的少华山,谈何容易。我都打听好了,这儿属筠州府湖口县管,我想到府衙和县衙走一趟,借助官府的力量,调动军队,把少华山围住,然后把网口一点点拉紧,再把王顺这小子给逮住,不这样恐怕他漏网。”“有道理,四叔,那我去。”“不,用不着你,良子你们这些人就在店房听信儿,我和展大兄弟一块儿去,这儿离筠州府不远,明天我就能回来。”蒋平把一切事情都进行了安排,带着展熊飞和四名仆人,准备了六匹快马,像一阵旋风似地就来到筠州。进了城,找到知府衙门,众人从马上跳下来,蒋四爷亲自上了台阶,一看衙门前有值班的,四爷一抱拳:“各位弟兄们,辛苦辛苦。”守门的一看,这几位是走长途来的,满脸都是尘土,说话这个主儿,个不高,干巴巴一团精气神。守门的人也不敢小瞧,赶紧还礼道:“哎哟老爷子,我担待不起,您有事吗?”“借问一声,这是筠州府衙门吗?”“对呀,您找哪位?”“劳驾给我回禀一声,我要见知府大人。”“见我们知府,那你老是……”“我是东京汴梁开封府来的,姓蒋名平字则长,这位就是展昭展熊飞。”说话之间,两人从怀里拿出龙边信票,往前一递,守门的差人拿过来一看,赶紧合上,撒脚如飞,到里面送信去了。时间不大,只听知府衙门里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官出来了。这官年纪不大,也就在二十刚挂零,长得面如敷粉、眉分八彩,头上戴着方翅乌纱帽,身穿蓝袍、腰横玉带、足蹬朝靴。他一看蒋平、展熊飞,说道:“哎呀两位老前辈,你们这是从哪儿来呀,迎接来迟,当面恕罪,我给您磕头了。”也不管场合,端带撩袍跪在地上“嘣嘣嘣”就是一顿头。在唐宋年间,都是重文轻武,文官四品跟武官二品是平级的,那蒋平是四品带刀御前护卫,人家是四品正印官,按理不应该磕头,顶多一作揖就算可以了。可为什么要磕头呢,也出乎蒋平的意料之外,四爷心说:这小大人太客气了,急忙用手相搀,等扬起脸来一看,这知府大人正是三公子包世荣那个书童邓九如。三公子包世荣是包大人的亲侄,进京赶考时就带着邓九如,别看他是个小书童,因为久跟包公子在一起,他学问也不浅,尤其包世荣在读书的时候,他在旁边当伴读,所以包世荣的学问有多深,他有多深。后来爷俩到了开封府,包大人很喜欢这孩子,这才花钱供他读书,转来转去,邓九如下场一赶考,得中第三十三名进士。皇上御笔亲提,给了个石门县的知县,才十几岁,就当了七品命官。后来因为官声甚好,人送绰号小包公,立了不少的功劳,皇上又降旨升迁,才迁到筠州当了知府。四爷拉着他的手说:“孩儿啊,你真有出息,比爷爷可是强多了。”“我说四爷爷,您怎么这么客气,不管我当了多大的官,在你们面前也是小孩子,此地并非讲话之处,里面请!”把主仆六人让到知府衙门。邓九如跟当初那脾气一个样,拉着南侠问长问短,围着蒋平滴溜溜直转,还是那么天真、活泼;但是跟手下人就不一样了,脸往下一沉,还真有点威严。邓九如招呼下边,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宴,在这儿款待两个老前辈,席间就问:“两位爷爷,你们又上哪儿抓贼去了?打哪儿来?是知道我在这儿,还是不知道?”“孩儿啊,一言难尽,我们要知道你在这儿,早找你了。这次来,主要是想管你借兵,要抄少华山,你可得帮帮我们的忙。”邓九如说:“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抓贼跟我有什么区别,咱还不是保卫大宋朝的江山吗?您说吧,要用多少军队?”“这我可说不准,但是我这么算计着,最少也得有三千人马,多了更好。”“四爷爷,我是文官不管兵,我还得把镇台大人请来商议一下,看他手下有多少军队。”邓九如把片子拿出来,让两个仆人马上去请总兵老爷,姓冯叫冯元魁。时间不大冯总兵来了,这个人四十挂零,赤红脸、大个儿,有武将的风度,顶盔贯甲、着袍束带、腰中佩剑,一迈步甲叶子直响。邓九如站起来迎接冯大人,然后又给他作了介绍。冯元魁一听,两位是开封府的上差,抱腕当胸说:“哎哟,我是有眼不识泰山,请两位上差原谅。”“冯大老爷,您太客气了,请坐下,我们有事相求。”蒋平就把来意说了一遍。冯元魁一听说:“四老爷,您用多少兵?”“至少也得三千,越多越好。”“这么办吧,在我治下能调动的军队,包括水军能有五千人马,全借给您,怎么样?”“那太好了,咱们一言为定,此外,还得拜托冯总兵亲自出马,帮助我们攻山破寨。”“愿为四老爷效力,这也是我份内的事。”邓九如大喜,进一步商量,下去后马上调动军队,三天以后保证到少华山,听从蒋平安排,这事情就算告一段落。蒋平、展昭吃完饭,哥俩一抹嘴起身告辞,邓九如恋恋不舍地说:“二位爷爷,此番分别,不知何年何月再次相会,我看不用这么着急,住一宿,明天我把你们送回去。”“不,孩儿啊,店房的各位英雄还翘首以待,专候我们的回信儿呢,以后咱们还有闲谈的机会,冯大老爷我们告辞啦。”“不送。”蒋平、展昭从衙门出来,带上仆人在外面上了马,一溜烟似地回到店房。可不是吗,大伙儿都在这儿着急呢,可一看蒋平和展昭那个模样,就猜到了八九。徐良就问:“四叔,是不是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孩儿啊,你算猜对了,借来五千兵马,三天以后到这儿。大家听着,三天之内谁也不准离开店房,咱们养精蓄锐,等着大兵来了好攻打少华山。”大家都答应了。 第三天军队果然到达,就驻扎在徐庄庄口的外面,总兵冯元魁率领两名副将还有一大帮护兵,进庄子来找蒋平。蒋四爷列队迎接,把冯总兵和两位副将接到里面,大家互道辛苦,冯总兵一抱拳说:“上差,我把军队如数带来,步兵三千、骑兵一千、水兵一千,水军都在洞庭湖湖口一带待命,请四老爷安排。”蒋平点点头,把地图铺在桌子上,和冯元魁以及两个副将,戳戳点点把形势分析了一下。蒋平对冯元魁说:“你这五千军队,先围而不打,最好水旱两路都给封死,一只鸟也不让它飞出去,特别是水路,尤其要注意。一千骑兵分成四拨,围着少华山巡逻,发现可疑之人立即抓获,您负责这个就可以,什么时候打山,听我的信儿。”“好了,我遵命照办,听您的分配,各位再见。”这武将办事,就是干脆利落,连来带走没超过一个时辰。冯总兵带着副将起身回营,按着蒋平的交待,马上通知各方采取行动,少华山周围的空气顿时就紧张起来。蒋平把军队安排好后,就开始研究打山之事。很多人都主张,这是一场硬仗,干脆四路分兵,调炮攻山,像打叠云峰一样,蒋平不同意。蒋平说:“用不着,据我所知,冯魁章还不是个纯粹的混蛋,而且还有公道大王的声誉,我们还是应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要能把他说服,让他把王顺献出来,咱们就留他一条活路;如果他忠言逆耳,那时再打也不晚。”大伙儿一听在理,那下一步该怎么办呢?蒋平说:“这么办吧,展大兄弟,你领着各位小弟兄配合军队在外面巡逻,我带上小良子、芸瑞、房书安赶奔少华山,亲自找冯魁章谈判。”展熊飞说:“四哥,就你们爷四个那太危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兄弟你放心,外面有这么多军队,他不敢把我们如何,再说有良子和芸瑞还怕他吗?”其它几个人也这么说,最后展昭也不拦了,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起身?”四爷说:“现在就走。”这可把房书安乐坏了,说:“这主意太高了,我上过一趟少华山,地理非常熟悉,我愿意头前引路。”这时雷英过来,说他也想去,被蒋平给劝住了。蒋平对雷英待如上宾,好吃好喝,同时还答应他,如果破了少华山,抓住王顺,到胜利凯旋那一天,一定在天子面前保奏他。雷英倍感温暖,感到自己没立什么功,也打算借这个机会上趟少华山,可是被蒋平说服,安排他帮助展熊飞众人在山下巡逻。 都安排好后,蒋平带着徐良、白芸瑞、房书安,四匹快马赶奔少华山的山口。这四匹马刚到山口,就被人家发现了,就听串锣一响“倍儿倍儿倍儿”射起三支响箭,向金斗寨报警,来人了。蒋平明白,几个人把马带住,蒋平说:“书安,过去搭话。”“好了爷爷,交给我啦。”房书安提马走到山口前,把马勒住说:“嗳,弟兄们,不要开弓放箭,大概有认得我房书安的吧,我身后这三位都是开封府的办差官,翻江鼠蒋平、白眉徐良、玉面小达摩白芸瑞,要求见你家大寨主,烦带你们给送个信儿。”他这一喊,守山的喽罗兵听得清清楚楚,有胆大的探出头来说:“房爷,略等片刻,我们给你送信儿去。”房书安调转马头,把这事一说,四个人就在这儿等着。报信的喽罗兵,撒脚如飞,跑到金斗大寨聚义分赃厅,刀尖点地报道:“报大寨主,开封府来人要找您谈话。”这一句话,把冯魁章吓得脑袋“嗡”地一声。连日来冯魁章是寝食不安、常做恶梦,他预感到形势有点不妙,特别是近几天,有人向他禀报大批军队开到少华山,把周围的村镇全封闭了,而且在洞庭湖广布战船,把江口也给封锁了,看意思是要攻打少华山。冯魁章听后,明白这事肯定与王顺有关,艾虎、房书安他们跑了,决不能罢休,大概是调动军队去了,所以他连日来召开紧急会议商量对策。正这么个时候,蒋平他们来拜山,冯魁章能不吃惊吗?他心中暗想:我可怎么办? 第六十回 献绝技惊破贼胆 捉王顺大报父仇 冯魁章一听开封府来人找他,当时这心就紧张起来,半天没说出话。旁边上官清、上官伦过来说:“总辖寨主,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打算怎么办?”“请问两位老前辈,你们看呢?”“依我们看,那就让他们进来,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看看他们干什么来,说好的怎么都行,说不好的,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叫他们有来无回。”“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知道,他们来不为你们,也不是对我,主要是为了紫面金刚王顺,如果他们提出要王顺,咱们怎么办?”“总寨主,那也得见机行事、见景生情哪。开封府历来不讲理,他们灭了叠云峰,杀死两千余人,手段极其残忍,咱还得防备他要了王顺之后,是不是还收拾咱们。再者一说,咱们和官府向来水火不容,您可得做好准备。”“好吧,既然如此,就让他们进来,你们看我的眼色行事。来人啊!准备迎接。”冯魁章的四个儿子紧紧保护着他爹,出了金斗寨来到山口,寨门打开冯魁章他们就出来了。蒋平一看,里面出来人啦,为首的这人可能就是冯魁章,他这模样长得整个是个大龙头,高颧骨、大长脸、阔口咧腮,连个人模样都没有,但是他身材高大倒挺威风。在他背后站着四条大汉,手中擒着金银铜铁八大锤,副寨主佩剑悬鞭在两旁站立,身后还有两个老头儿,但没发现有王顺。四爷紧走两步,冲着冯魁章一抱拳说:“哈呀,老合家辛苦辛苦,蒋平礼过去了。”冯魁章一愣,噢,这矮子就是翻江鼠,大五义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他想罢多时,强作微笑说:“四老爷,久闻盛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本寨迎接来迟,望求海涵。”蒋平说:“寨主爷,别客气,我给介绍介绍。”头一个把徐良叫过来,说:“认得这位吗?”冯魁章一看,就认出来了,那白眼眉就是记号。他一笑道:“哈哈哈,不用问,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白眉大侠徐良。”徐良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蒋平又把白芸瑞叫过来说:“这位认识吗?他是白玉堂之子,新出世的英雄,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冯魁章一看,这小伙子长得太漂亮了,跟徐良站在一起,一丑一俊,真是黑白二将,再细看,白芸瑞年纪不大,太阳穴鼓着,两眼跟金灯似的,就知道这人根基很深。他背后背着亮银盘龙戟,腰中挎着金丝龙鳞闪电劈,往那儿一站,是百般威风。冯魁章也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把四个人让到里面。他们走到大厅,在房里头分宾主落座,喽罗兵献茶,蒋平先说话了,他说:“您就是大寨主,赤发龙神冯魁章?”“不错,正是本寨。”“好,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有什么说什么。这一次我领人来到贵山,不为别的就为王顺。我听说王顺落到贵寨,大寨主把他保护起来了,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那乃是国家的要犯,十恶不赦,就是上天入地,我们也得把他找出来。大寨主,你要是明白事理的,能把王顺交出来,贵山寨的事儿都好商议;如果这件事情办不到的话,那可就麻烦啦。”冯魁章一听,这话软中带硬,就知道蒋平不是个善茬儿,话语之中有三分压人的气势。冯魁章挺不高兴,他把茶杯往前一推说:“四老爷,这个王顺跟我没交情,这一次他是无处投奔,才来到我的少华山,出于对绿林人的义气,我才把他收留。当然你们说你们的理,他说他的理,他要报杀父之仇,被迫无奈才做了糊涂事。我呢在某些地方比较同情他,不然的话,我早就把他赶走了。按理说各位来拜山,把事情说清楚,我应当把王顺交给你们,但我也有什么说什么,我不明白您刚才说的意思,对我们您打算怎么办?”“冯大老爷,咱们把话说清楚,我蒋平无非是个四品带刀护卫,我的职责就是捕盗捉贼。你们占山为王,不受朝廷的约束,本身就是犯法,是朝廷的罪犯,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做得了主呢?我们先把王顺带回京城,按律治罪,至于少华山的事怎么处理,我还要请旨定夺,起码包大人得点个头。如果上面说,你们是公道大王,一概赦免,那你还占你的山、为你的王,跟我毫无关系;假如朝廷震怒,认为你包庇王顺犯了罪,我也只能从中周旋、说好话,减轻山寨的罪过。或者遣散少华山的人马,让你等务农为业,当个安分守己的百姓;也可能披枷带锁、判几年刑,至于掉脑袋的事,我还看不出来,要叫我表态,只能这么说。” 冯魁章听完,一阵冷笑,他说:“四爷,您出身是绿林,当初也做过打家劫舍的事,我想你会体会我们心情的,无缘无故就自被其俘,去认罪,恐怕没那么便宜吧,从我们占山那天开始,就没把王法二字看重了,怕,我们不干;干了,我们不怕,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混一天算一天,实在不行掉脑袋到头了。你拿官府吓我们,拿王法约束我们,恐怕不那么灵吧。四老爷,这么办吧,您来了是我的客人,先茶后酒,好好招待,要王顺的事,给我个时间,我也好考虑考虑。”“那得多长时间?”“三天。如果我考虑好,弟兄们都乐意,我把王顺给你送到指定地点,如果不送,那就是我不愿意。到那时攻山、抓人随您的便,您把少华山平了,那是我命运的安排,不知意下如何?”话刚说到这儿,白芸瑞“啪”一拍桌子站起来,剑眉倒竖、虎目圆睁,说道:“冯魁章,放肆!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我们是开封府的办差官,不是来乞求的,我们就要王顺,不愿意也得给,三天我们等不了,现在你必须即刻答复。”房书安在旁边,把大脑袋一晃说:“对,这话说得一点不假。冯寨主,这回跟我那回可不一样,你一瞪眼睛说捆就捆、想杀就杀,这回门儿都没有。现在就说句痛快话,人到底给不给?要是不给,大概你也知道外头围着二十万军队,调炮攻打少华山,看你到时候怎么办!”房书安在旁边一溜缝儿,冯魁章没说什么,旁边这俩老头儿急眼了,只见上官清“噌”就蹦出来说:“哈哈哈,姓白的、姓房的,你们少要大言欺人。方才我家大寨主说得对,占山为王的早把性命豁出去了,这个脑袋七斤半,早都掖在腰带上,什么时候混丢了再说,有道是顺的好吃,横的难咽,讲理怎么都行,玩儿横的我们不受。我们现在就表态,要王顺,不给。”白芸瑞听罢,把桌子“咣”地一脚踹翻,伸手摁绷簧拽出金丝龙鳞闪电劈,喝道:“老匹夫,既然你不给,你们就是想拒捕,今天我要当场抓贼。”整个大厅一下乱了套。白芸瑞一亮家伙,山寨的人能老实么?金银铜铁八大锤,把锤碰得“当当”直响,副寨主各拽刀枪,把门厅给堵住,眼看就是一场大战。蒋平、徐良照样在那儿坐着,他们知道这帮贼是虚张声势,别看咋唬得凶,其实心里怕得要命。四爷看罢多时,捻髯一笑说:“唉呀,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我说冯寨主,您的意思究竟如何?”“这个……”冯魁章跟上官弟兄的想法还不一样,他顾虑比较多,因为这座山寨毕竟花费了多年的心血,官军一旦攻打,到那时岂不大势已去,他沉思片刻说:“上官清,还不给我退下!”上官清一听,没办法,退到冯魁章身后,那些副寨主也都把刀枪收起来,回归本队。 冯魁章接着说道:“四老爷,咱们这么办吧,要说怕我不怕,我活到这般岁数死不足惜,尤其人怕逼,逼急了死算什么,但是我有点顾虑我的名声。就拿今天这个事来说,假如有人认为,冯魁章空有其名、无有其实,平日趾高气扬,遇事一筹莫展,开封府就来了四个人,往那一坐,他乖乖地把王顺给献出去了,如果有这种说法,我生不如死,还活个什么滋味。为了压住众人的口舌,刚才我想出个一举两得的主意。”蒋平说:“请大寨主示下,什么好主意,我愿闻高论。”“谈不上高论,白眉大侠和玉面小达摩两位的本领是隔着窗户吹喇叭——名声在外,我打算让二位当堂献艺,把绝活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让大家做到心服口服,然后把王顺交给你们。如果将来这事传出去,大家就会说,那是徐良、白芸瑞当堂献艺换的,我这脸也好看,大伙儿也服气,我认为这招是三全其美。但是我不敢有劳二位的大驾,所以请四老爷示下。”蒋平无论如何没想到,冯魁章找了这么个借口,心说:我可得问问这俩孩子能不能答应。他扭回脸来,刚要说话,徐良说:“四叔,刚才大寨主说得太好了,我把事情来回地一想,如果我是总辖寨主,也可能提出这个要求,好顾全脸面。既然要让我和我兄弟练两手,可以,但是我们练得不好,请大寨主多担待。”徐良扭回头和芸瑞商量,先头芸瑞不干,但是徐良一跟他咬耳朵,讲破利害关系,他这才同意了。徐良问道:“总辖寨主,叫我们俩自己练,还是有人陪着,怎么个练法?”“徐三将军,我们不想奉陪,就在旁边开开眼,瞅瞅你们的绝艺。”“好了,屋中狭窄,请到院里去吧。”那徐良的内心,也高傲得不得了,心说:冯魁章你算说对啦,钱压奴婢手、艺压当行人。这儿都是练武的,我练出一手绝活来,你不会那就得服气,省得拿刀动枪、杀七宰八的。说话之间人们全到了院外头,把椅子都搬到廊下,大家分东西两边落座,喽罗兵献茶。大厅前面这个院子十分宽阔,慢说练艺,就是骑马转圈都不带碰着人的,地上是一色的青条石,铺得很平,喽罗兵又特别把地扫了一遍,显得挺干净,兵刃架子也摆好了,硬弓石锁应有尽有。等大家坐定之后,冯魁章说:“徐三将军,时间紧迫,我看说练就练吧。”徐良站起来正收拾衣服,白芸瑞说:“三哥,我先来。”“你先等等,老兄弟得拿拿手的绝活。”“我知道,咱哥儿们绝活有得是,练一手他肯定不会。”白芸瑞多骄傲,胸有成竹。再看玉面小达摩,把英雄氅甩掉,按扎巾、提靴子、紧大带,活动活动四肢,围着院子转了几圈,然后往下一哈腰说:“嗨!各位赏脸。”接着“啪啪啪”练了一趟掌法,这掌法叫达摩三十六式。徐良头一次看白芸瑞自己练掌法,老西儿暗挑大拇指,心说:我这老兄弟是真能耐呀,掌法练得是炉火纯青,果然受过名人的传授、高人的指点,将来不可限量,现在刚出世就这么大能耐,再过十年八年那就是人中的剑客。徐良发自内心替兄弟高兴,蒋平那就更别提了,摇头晃脑看着芸瑞,想起五弟白玉堂,又高兴又难过。再说冯魁章,领着副寨主背手在这儿看着,也不住地点头,难怪白芸瑞一出世名扬天下,这掌法练得果然惊奇,但是又一想:白芸瑞练一套达摩掌,就想换王顺,你想得也太简单了,这不是绝艺。他心里正想着,芸瑞把掌法练完,一收招,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冲着冯魁章众人一抱拳说:“寨主、各位,方才我练了一趟掌法,这可不是绝艺,无非是压压场子、活动一下筋骨。”接着他跟冯魁章说:“总辖大寨主,现在我要开始练绝艺了,但是麻烦你给我准备几件东西。”白芸瑞要了两样东西:一张八仙桌、一支蜡。冯魁章真不理解,心说:这玩艺儿能练什么绝艺呢,我倒要看看其中的奥妙。于是他吩咐道:“来人啊,准备。”喽罗兵答应一声,从屋里搬出一张八仙桌放到院的当中。这蜡是一根白蜡,牛油制造的还挺粗,把它搁蜡台上戳稳当了。白芸瑞告诉说:“把它点着。”蜡火头点着了,偏赶今儿天没风,这蜡火头烧得挺正常。就见白芸瑞围着这八仙桌转了几圈,这才跟两旁的人说:“诸位,咱们是练武的,首先的基本功是练拳脚,现在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光各种拳脚多达八百多套,听说练得最好的有一组功夫,叫隔山打老牛、百步神拳无影掌,但是当今还没听说哪位会这种功夫。还有一种功夫叫八步打灯,就是离这个灯八步远,一抬手能把蜡火打灭。在下不才,我愿练一练八步打灯之法。”白芸瑞这个人,向来不说玄话,这套功夫是他在四川峨眉山跟白云剑客夏候仁学的。芸瑞把事情交待清楚之后,就见他围着八仙桌转来转去,离着三步远时,把左手一抬,说了声“开”,只听“噗”掌力发出来,蜡火头也灭了,接着把蜡重新点着,芸瑞退到第五步,身形一转圈,运足力量把右手一抬,掌心对准蜡头,“嗨”地一声,蜡火头又灭了。最后是八步,芸瑞背对着蜡灯,往前迈了八大步,冷不丁一个黄龙转身,往下一塌腰,左臂背在后头,右掌一伸,掌心对准蜡火头,丹田叫力喊了一声“灭!”就见蜡头“噗”被掌力打灭。“好啊!”“绝了!”“太好了!”全场暴发出热烈的掌声。这种八步打灯之法,仅次于百步神拳无影掌,堪称一绝。冯魁章一看,心服口服,其他人也十分佩服。芸瑞一抱拳说:“寨主爷,我献丑了,刚才略献小技,请问各位,哪位能练上来,你们要跟我打得同样,我就不算绝艺,王顺我不要了。”冯魁章还觍着脸问道:“各位,哪个会练?哪位能练出来?”再看这帮群贼,都像泄了气的皮球,全瘪了。冯魁章站起来一抱拳说:“白将军,我服了,果然是绝艺,我们望尘莫及,领教了。”芸瑞乐乐呵呵回归本队。老西儿一看兄弟练完了,该自己上场啦,他站起来说:“大寨主,各位,方才我老兄弟练的八步打灯,堪称一绝。要叫我练,一不新鲜,二我也不会,请把这个桌子拿走。”喽罗兵把桌子、蜡台全拿走了,院里头空空荡荡,徐良把金丝大环刀拽出来说:“我先献献丑,练一趟刀。”说着话徐良“刷”亮了个夜战八方藏刀式,往前一进步,亮了个进步坐盘式,就练了一趟八卦万胜金刀,八八六十四路。一开始徐良的一招一式看得清清楚楚,到后来越练越快,光见刀光不见人影,整个院子被白雾缠绕,刮起阵阵冷风。“好刀法!”群贼一阵鼓掌喝彩。白芸瑞坐在这儿看着,也不住地点头,因为他也是使刀的,也学过八卦万胜金刀,心说:难怪我三哥成名,果然名不虚传,他刀练到这种地步,我真比不了,将来得跟我三哥好好学学。冯魁章这儿也不住地点头,嗓子眼儿发痒,跟着群贼声声喊好。徐良练完了,也是气不长出、面不更色,把大环刀插回鞘中说:“各位,这不算,其实练刀谁都会,没什么特殊的,今天我也练点小玩艺儿,大寨主请你给我准备准备。”“好啊,三将军你说吧,都准备什么?”“你们这山上练弓箭,有金钱没有?”“钱可没有。”“没有金钱,铜盆有没有?”“铜盆倒有。”“那把大号的给我准备一个。”“好了。”铜盆就是洗脸盆,他们挑了个没使过的大个的,锃明瓦亮,交给徐良。徐良把这盆扣在地上,用单手一摁,就成了个大铜片,然后把金丝大环刀抽出来,在盆中间抠了个眼儿,这大眼儿比手指头粗三圈,另外他在这盆的上边,又凿了两个眼儿,众人不明白他鼓捣什么。徐良把眼儿都钻完了,告诉冯魁章说:“上边这两眼儿是拴绳子的地方,你把这个铜盆给我吊起来,高度跟我这身量差不多,在八九尺之间。”喽罗兵就在这院里头埋了两根竿子,横着又搭了根竿儿,用尺寸一量,跟徐良差不多少,就把这铜盆吊到横竿上。一切就绪,徐良把外衣脱掉,说:“各位,我有个绰号叫三手大将多臂人熊,意思是说我打暗器有两下子,好像比别人多一个胳膊、多一只手。其实这种说法有点过奖啦,不过我从小就喜欢练暗器,今天我练练,让大伙儿看看,够不够绝艺。”群贼都知道徐良打暗器一绝,究竟绝到什么程度,没看见过,连冯魁章也不住地点头说:“好,三将军,那就请献艺吧,我们可要一饱眼福。” 徐良把大带紧紧,从镖囊之中一伸手,拽出一支镖,来到铜盆前面把这只镖往眼儿里塞了塞,结果那眼儿比这镖只大着一点儿。试探完后,徐良用步往后量了三丈六,在地下画个印儿,说:“各位看见没,这是打暗器的标准,我就从这地方开始发镖,我这头支镖从眼儿里打过去,如果碰到铜盆上发出声音,就算失败,不但不算绝艺,而且王顺我也不要,仇不报了。”徐良来到三丈六这个记号这儿,冷不丁一转身,手一抖“着!”一道白光从这眼儿就穿过去了,一点儿没碰着;与此同时,徐良脚尖点地,身子也射出去,还没等镖落地,他使了个魁星提斗式,一伸手把镖接到手中。大伙认为他练完了,其实这是第一下,就见他把镖接住,然后又回到画记号那儿,说:“各位,刚才是头一手,现在练第二手,请众位上眼。”徐良还使这支镖,一抖手“啪”又奔铜盆去了,这次这只镖速度并不快,当镖穿过去一半后面还有一半时,正好担在这眼上,晃三晃、摇三摇担了个稳稳当当,这一招叫风凰踅窝。群贼一看,乐得都蹦起来了,“这真是绝艺。”“高透啦!”芸瑞一看,也是大吃一惊,心说:三哥我服你了,老实说我刚出世,听说你很有名誉,还挺嫉妒你,觉着我这两下子还不含糊,要这么看,暗器方面我是望尘莫及呀。练到这儿还没完,那支镖在那儿平着,徐良没理它,一伸手又拽出一支镖,说:“各位,再看看我这支镖。”一抖手镖出去了。你说怪事不,这支镖的镖尖正好顶在前支镖的屁股上,“啪”地一声把那支镖击落,这支镖占据了那支镖的位置,仍担在眼儿上没掉。“太绝了!”这时,群贼恨不能把手都拍破。徐良把镖捡起来,往怀中一放,谈笑风生,冲着冯魁章说:“大寨主见笑了,方才略施小技,不能称绝艺,哪位能练请便吧。”群贼一听,一个个直晃脑袋,我们就是回炉再造,也练不到这种程度,想都不敢想。徐良一看谁都不练,就问冯魁章:“寨主,方才你说让我们练两手绝艺,我们哥儿俩厚着脸皮练完啦,请问你还有什么下文分解没有?”“这个……高!实在是高!本寨话符前言,怎么说的就怎么办,现在就把王顺交给你们。来人啊,把王顺提来。”现在到了紧要关头。 徐良归座,在那儿喝水,约莫有半顿饭的工夫,八个喽罗兵,八个刀斧手,拖来一个人。这个人长发披散、拿绳子轻轻地拢着,低着头往前走,到了院里喽罗兵把他往地下一摁,然后往左右一撤,把这人就露出来了。冯魁章一拍桌子说道:“王顺抬头。”王顺把头发往后一甩,把这张脸露出来。白芸瑞这么一看,哎呀!他真像我三哥,怪不得叫假徐良呢!这小子作恶多端、十恶不赦,窜来跳去跑到少华山,今天我看你还往哪儿跑。冯魁章心里也挺不是滋味,总觉着这玩艺儿不够义气,但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到现在为了保全自己,也顾不了许多,只好狠心了。他说:“王顺,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清楚,你是国家的要犯,所作所为十恶不赦,假如你是别的事,本寨可以保护你,因为你案情太重、手段太残忍,我想保护也不行了。看见没?开封府的官人来要你,本寨就得把你献出去,现在你还有什么说的?”王顺那也是个人物,他准知道自己得不到好下场,前些天冯魁章派人把他软禁起来,又过了两天,拿绳子把他捆上了,他就预感到事情不妙。心说:我错走一步来到少华山,本想蒙混过关,没想到是自投罗网,真是追悔莫及呀。今天把他提到这儿,一看蒋平、徐良都在,心里一翻个儿,到了我最后关头了。这小子把牙一咬、心一横,视死如归。冯魁章话音刚落,他“腾”地站起来说:“姓冯的,够意思、够朋友,你应该这么做,你不把我献出去,你惹不起开封府。怪就怪我自己,有眼无珠错翻了眼皮,拿着狗屎当英雄,原当初认为你有这么一号、是个人物,可以跟我合作,没想到你是个窝囊废、怕死鬼。你拿我王顺当了送人的礼品,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说的,你们随便吧!愿杀愿剐任凭自便,过二十几年还这么大个儿,来吧。不过,还有一点,我死不瞑目。”冯魁章就问:“你有什么不闭眼的?”“嘿嘿,我不服徐良,我这是绑着哪,如果徐良能把我抓住,真把我治服了,那我服他。这算什么呢?我上了自己人的当,先把我捆上,又拿我当了礼品,我觉着这事窝囊。”说到这儿,徐良站起来说:“我今天就叫你心服口服,来人呀,把他解开。”蒋平一愣,心说:别解开呀,这小子身怀绝艺,解开让他跑了,咱们不就前功尽弃了吗?但是徐良话已出口,再想拦也晚了。喽罗兵过去把绳子给解开,王顺这小子,活动活动胳膊,冲徐良一笑说:“好了,姓徐的,今天咱俩决一死战。”徐良一点头说:“好,准备兵刃。”冯魁章也没想到这手,让人把王顺的镖囊、假大环刀都给拿来。再看王顺把刀拿过来,身子就一栽歪。什么原因呢?冯魁章也怕他跑了,一天就给他一顿饭吃,而且这顿饭连三两也没有,所以他饿得直打晃儿。徐良看得清楚,说道:“大寨主,你行行方便,给他点吃的。”于是冯魁章给准备了一桌丰盛酒菜,这王顺也不客气,盘腿往院里一坐,刀往旁边一放,是大口吃肉喝酒,吃几口笑两声,神经都有点不正常了。他吃完之后,把酒杯“啪”地往地上一摔,抹嘴从地上站起来,把头发往嘴里一叼,捡起刀来直奔徐良。 其实徐良早作好准备,就怕他突然袭击。徐良从桌子后转到前面,大环刀手里提着。果然不出所料,这小子在地上冷不丁蹦起来,奔自己扑来,徐良往旁边一闪身,刀就走空了。山西雁徐良并不答话,想起死去的爹爹徐庆、大爷卢方、二爷韩彰,真是气炸肝肺、锉碎口中牙,他心中默默地祷告,爹爹在天之灵别散,现在我就拿凶手归案,开膛摘心,给你们老哥儿几个报仇。想到这儿,徐良跟王顺就战在一处。王顺是有能耐,但是和徐良比差着一截儿,他俩也不是没伸过手,在安乐宫府就见过一仗,王顺抵不过徐良,何况今天这个处境,他就是发疯也是白给。十几个照面,让徐良刀里加脚,正踹在王顺小肚子上,他仰面摔倒,徐良没要他的命,说:“起来,再打。”王顺蹦起来抡刀就剁。十几个照面后,叫徐良刀里加巴掌,一个嘴巴打了一溜滚儿,徐良说:“起来,再打。”一口气,让徐良打了他十八个跟头。最后王顺门牙也活动了,腮帮子也抖落了,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了,他说:“好,徐良啊,我他妈服你了,你随便吧。”徐良笑着点点头,亲自动手把他捆绑起来。蒋平大喜,说:“冯寨主,咱们话说一句,我们即刻带他进京完案,你听候发落。”冯魁章说:“哎呀!多谢各位,请你们多多给我美言吧。”这才把王顺打囚车、装木笼,送往京城治罪,徐良大报仇。 第六十一回 佛禅救徒劫囚车 盲侠仗义斗凶僧 徐良活捉王顺,就镇服了少华山,吓坏了群贼。冯魁章率领众人全都跪倒在地,冲着徐良、白芸瑞叩头,冯魁章说:“徐三将军真神人也,我等心服口服,愿在各位办差官的面前请罪!”徐良用双手相搀:“起来吧!冯寨主认罪就好,常言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既然你不愿意跟我们为仇做对,咱们就是一家人。别看我们是开封府的官人,你们是占山的山王,毕竟还是一个祖师爷。我希望你往后当个名副其实的山大王,不要骚扰百姓,关于你山上的事情,待我奏明包相爷和当今天子,一定从宽发落。”“多谢三将军开恩,多谢白将军,多谢四老爷。”到了这会儿赤发龙神说的都是心里头的话,后悔不该收留王顺,只因一念之差好悬没把山寨毁了啊!幸亏遇上蒋平、徐良这几个明白人,没往深里追究,这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冯魁章站起来吩咐一声,在大厅设酒款待。小贼们就忙乎开了,厨房里刀勺一响,时间不大,摆了几桌丰盛的酒席,徐良、蒋平、白芸瑞也没推辞,大家草草地吃完了饭。徐良知道这乃是是非之地,不可久留,站起来向冯魁章辞行,冯魁章也明白徐良的用意,因此率领偏副寨主喽罗兵列队相送,把徐良、蒋平、芸瑞、房书安送下少华山,大家拱手告别。徐良把王顺用绳子捆着拴到马屁股后面,众人沿路直上,把他押回徐庄。 这个消息早就传到家里了,展昭展熊飞、黑妖狐智化率领小弟兄早在庄口恭候,一看徐良、芸瑞回来了,还押着王顺,大伙儿乐得直鼓掌。展熊飞众人把徐良他们接到里面,徐良就说:“展大叔,别的都是小事情,唯独这个王顺可要千万看好了,如果要叫他跑了,可就麻烦了。”“孩子,我知道,你把他就交给我吧!”把王顺锁到空房子里,老少英雄回到屋里头落座吃茶。大家一商议,既然把王顺捉住了,这就算大功告成,应当即刻回京。后事由蒋平处理,蒋四爷先找着冯总兵向他致谢,另外写了封信让他交给知府邓九如,信上大意是说,我们该办的事已经办完了,假徐良已经归案,感谢你盛情支持等等。冯元魁向蒋平、徐良众人辞行,撤回军队回筠州交差去了。 他走了,蒋平把店、饭账算了,在次日黎明押解王顺起身回东京。王顺被押在一辆大车上,艾虎、白云生、卢珍、韩天锦、刘士杰、邵环杰、沈明杰、鲁世杰这小哥八个护车,南侠展熊飞握宝剑在前后照看着,徐良、芸瑞、蒋平在前边开着道,余者断后,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他们在路过葵花冈的时候,一打听,亚侠女严英云已经提前回了开封府,红文女剑客伤也好了,说是访朋友去了,不知去向。四爷他们到葵花冈先歇了一会儿,谢过店主东,把该办的事情也办理了办理,然后继续赶路。 在这一路之上,他们晚晚地起程,早早地休息,每一天只走五六十里地,就怕在半道上出事,一旦有王顺的同党得知他路过的消息,把他抢走怎么办?众人不能不格外小心,宁愿走得慢些,让它保险些。不管住到什么地方,蒋平、徐良、芸瑞三个人部亲自巡逻,换班睡觉。他们对王顺是一日三餐,不打不骂,为的是让他身体好好的,然后活着押回东京,交有司衙门审讯。因为他的案情太重,都需龙楼御审,如果死在半道这事就麻烦了。事到如今,王顺也把生死二字置之度外。他也看清了,想跑绝不可能,所以听天由命,爱怎么地就怎么地吧。路上表现得还挺老实。 单说徐良众人走到第七天头上,路过个村庄叫大柳屯,这村庄二百多户人家,一面靠山一面靠水,中间一条大道,绿柳成行。因为柳树特别多,所以才有大柳屯之称。他们到这庄也就日头刚往西边移的时候,韩天锦就有点饿了,跟蒋平商议:“四叔,前面又到镇子了,是不是咱们找个地方歇歇,该吃饭了。”蒋平心想:已过晌了,要打个尖休息也可以。四爷问徐良:“良子,你说呢?”“四叔,你做主吧。休息休息我看也可以。”“好嘞!赶车的把鞭晃紧点,紧走一程到前面庄子歇着。”“好嘞!”众人脚下加紧直奔大柳屯。 刚走到那屯子口,就见树林里头有一伙人,这伙人探头缩脑地往大道上看着。蒋平眼尖,一看就感觉着有点不妙,这几个人鬼鬼祟祟的是干什么的?我真得留点神,不能疏忽大意。想到这四爷往后一摆手,大家的速度就缓慢下来了,一边往前走一边往树林里盯着。往前走了半里地,就见大道上有棵大树在这横着,这树又粗,树冠、树根又大,整个把道路给堵死了,想要过去十分困难。车老板赶紧把车停住:“这是谁干的好事?放树有这么放的吗?这车和行人哪过得去呀?”还没等车老板声音落地,就听树林里“嘟噜!”忽哨一响,紧跟着“噌噌噌!”蹿出二十余人,为首的有几个横兵刃把道路给拦住,高声喝喊:“蒋平、徐良别走了!想过去不难,必须把王顺交给我们,把你们的人头摘下来!”众人闻听赶紧把囚车护好,各拉兵刃摆开了阵势。徐良抬头一看说话的这主儿,身高八尺挂零,细腰奓臂,双肩抱拢,面如银盆,鸭尾巾短靠,手提五金的拐杖,一副银髯飘洒前胸,二目如灯。徐良一眼就看出来了,这老头儿正是飞剑仙朱亮。在朱亮的上首有个出家的僧人,不太好看,身子挺大脑袋挺小,脖子跟脑袋一般粗,一张小娃娃脸,脑瓜皮黢青锃亮,杠子眉毛,一对金眼珠,大鹰钩鼻子鲇鱼嘴,两片大扇风的耳朵,眼露凶光十分凶恶,离老远看就像小头鬼成精似的,身穿灰布僧衣,手中提着方便连环铲。在朱亮的下首有个俗家,这人五十多岁,宽宽的肩膀,厚厚的胸膛,光头没带帽子,绾着牛心发卷,银簪别头,周身上下穿着青色短靠,手中擎着一条无尾三节棍。在他们的背后是二三十个彪形大汉,一个个手拿兵刃怒目横眉,好像凶神恶煞,穿衣打扮各异。徐良心中暗想:朱亮,你真是自不量力,叠云峰一仗你侥幸漏网,跑就跑了,你就应该找个地方一忍认个便宜。没想到你贼心不死,又跑到这显魂来了,这可真是天意该着报应循环,该你老家伙恶贯满盈的时候了!想到这徐良大垫步,“噌!”跳到队伍前边,把金丝大环刀一晃,高声喊喝:“王八驴球球的,那不是朱亮吗?”朱亮一手提着五金的拐杖,一手捻着银髯,看着徐良一个劲咬牙:“不错,正是老剑客我。徐良,你们平了叠云峰,灭了狼牙涧,走马捎带少华山,居然把紫面金刚王顺也给拿着了。你小子是走贼运的时候,都说你死了,结果你死而复活。徐良,咱俩是前世的冤家,今世的对头,老朽这次来是找你算总账的时候了,你拿命来!”说完,他晃动拐杖往上纵,跟徐良战在一处。 原来,朱亮那天晚上从八宝叠云峰只身突围,一口气跑出十八里地,找了个山洞藏起来,在山洞里他还抱有一线希望,如果叠云峰能胜他还回去。结果等第二天天亮,他往前一看,山头上飘摆着大宋朝的旗号,叠云峰整个被大宋官兵占领,这才知道大势已去。他暗自咬牙,心想:徐良、蒋平,我跟你们绝完不了!只要有我朱亮三寸气在就要报这个仇!第二天晚上,他趁着巡逻的官兵没发现,从山洞里出来滚过山坡,一口气跑到熊耳山天竺寺,找到王顺受命的老恩师金掌佛禅,就是刚才那个小脑袋的和尚。朱亮把以往经过讲述一遍,说道:“老师父,别稳坐莲台了,现在你徒弟凶多吉少,您应该伸手搭救他,不然的话你徒弟就不存在了。”一开始金掌佛禅毫没动心,微微一笑道:“阿弥陀佛,朱老剑客,我乃出家之人断了烟火,岂能贪恋红尘。王顺即使有个长短,那是属于他自找,与贫僧何干?”朱亮一笑:“大师父言之差矣,您虽然断了烟火,毕竟你们是师徒关系。难道你就眼瞅着你徒弟为对方所害吗?实不相瞒,我当初在飞蛇谷一带也不想出头,比您下的决心还大。后来我也动心了,为了解救我徒儿金镖侠林玉,我才只身闹大同,落到这步光景。您这都是假的。我就不相信您瞪着眼看你徒弟被开封府的人收拾了,老人家,那样做也太不慈悲了吧?”朱亮挺能说,最后把金掌佛禅给说活心了。佛禅一想我徒弟为什么这么干?还不是为给他爹报仇吗?虽然在做法上有些过火,毕竟用意还是好的。朱亮说得对,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徒弟,如果王顺不在了,我多年的心血白费了。不如下去把王顺救了,把他带到天竺寺严加管教。这叫三全其美。佛禅最后点头答应了,扛着方便连环铲跟朱亮出离天竺寺。 等他们走到半道就听说王顺被抓住了,朱亮大吃一惊,他偷偷告诉佛禅,佛禅的心也一翻个儿,就问朱亮:“老剑客,你看怎么办?”“还用问,咱们找个适合的地点,砸囚车劈木笼把你徒弟救出来,除此之外别无选择。”佛禅点头同意。可是上哪去呢?他们直接赶奔江苏,一边走朱亮一边合计,光我们两个劫囚车恐怕劫不了,一是人单势孤,再者很难知道蒋平他们行走的路线。朱亮可就犯愁了,后来他灵机一动想起个朋友,这个朋友住在河南、江苏的中间,地名叫大柳屯。如果从江苏入河南这是必经之路,在大柳屯的朋友姓左叫左昆左少良,人送诨号“神棍无敌将”。我不如找他去,让他帮忙肯定行。他把自己的意思跟佛禅说了,佛禅同意,两人直奔大柳屯,结果没费事见到了左昆左少良。左昆管朱亮还得叫师叔,一见面热情款待,把两位接到家里,左昆就问:“师叔,您这从哪来?”朱亮口打唉声把以往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最后提出自己的要求,希望左昆能帮个忙,左昆闻听点头答应。朱亮问:“那么你手下有多少人?”“师叔,这你放心,我真要撒出请帖,请五六百人不费劲。”“好!”朱亮闻听大喜,但又把他所担心的事跟左昆说了,就怕蒋平他们走别的道,万一堵不上,咱不是前功尽弃了吗?左昆一想朱亮说得有理:“师叔,咱这么办,咱手下人多,多派出几路探马打听打听蒋平他们走哪条路,然后再做准备,心里不就有底了吗?”朱亮点了点头。 左昆派出二十多人,各村庄镇店都撒下耳目,刺探蒋平也们的行走路线。他们探听到蒋平果然走大柳屯,消息传回来朱亮大喜,这是天意,该着王顺命不当绝。佛禅也喜出望外。 这天,探视的人跑回来报告;“老剑客和庄主,蒋平他们一行离咱这不远了。”“哦,到什么地方了?”“离庄口还有十里,看那意思今儿还能住在这儿。”“好!”朱亮他们一商议,别在庄里打,因为这儿住着不少老百姓,耳目众多行动不便,干脆上郊外打。朱亮带着佛禅、左昆和三十来名伙计就进了柳林,到了柳林里放倒一颗大树把道路堵上,他们在那等着。蒋平开始发现树林里那鬼鬼祟祟的人,那就是朱亮他们。 朱亮跟徐良一见面话不投机,几句话说翻了,二人战在一处。要说朱亮的能耐那是头一排的高手,不愧是人中剑客,掌中五金的拐棍“呼呼呼”挂风。徐良要不是第二次学本领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就这样两个人打了个平平,三十多个回合没分高低上下。 金掌佛禅一看心中着急,他把方便连环铲一晃飞身跳过来,打算帮助朱亮。在差官队内就气坏了玉面小达摩白芸瑞,芸瑞早就拽出金丝龙鳞闪电劈准备伸手,一看跳过来一个和尚,芸瑞打垫步飞身过去就把佛禅给拦住:“凶僧,休得猖狂,白某在此!”佛禅往后倒退两步手提大铲定睛观瞧,他一瞅对面来了个漂亮小伙子,五官相貌十分俊美,眼角眉梢带着千层杀气,百般威风,手中提着把宝刀,光华夺目,寒气逼人。佛禅不认识他是谁,瞪眼珠子就问:“对面娃娃,你是何人?”“凶僧,要问我,祖居浙江金华府白家冈的人,我爹乃是大五义的老五,锦毛鼠白玉堂,我是他老人家不孝之子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啊?!”金掌佛禅早就听过白玉堂的大名,没想到白老五的儿子都这么大了,他心说:捉拿我徒弟王顺的就有他一个,他是徐良的帮凶,这两人一丑一俊是我们绿林的死敌,今天不把他跟徐良扳倒,想救我徒弟势比登天。想罢他把大铲往空中一举:“娃娃!我叫你知道知道贫僧的厉害。”说着,他抡大铲就砸。白芸瑞一看他这条大铲有一丈三尺多长,铲头三面带刃一寸多厚,铲杆儿比鸭子儿还粗三圈,后面带个大月牙,这条兵刃上秤称一称也得有一百五十斤,钢铁制造的,抡起来一两变一斤,往下一砸都有千斤的力量,凭自己这把刀怎么能架得住呢?因此芸瑞往旁边上步斜身把大铲躲过,紧跟着一翻腕用金丝龙鳞闪电劈压住他的铲杆儿,然后使了个顺水推舟,刀背朝外刀刃朝里奔佛禅的脖子就来了。佛禅一看“不好!”把铲头往下一低,大月牙往上一竖,使了个冲天一炷香“开!”宝刀正推到铲杆之上,“哧呼呼!”金星迸泻,把芸瑞震得膀臂发麻,飞身跳出圈外,顺回刀来定睛一看,万幸,刀锋还是那么锋利,一点没受损伤,他脸上这才露出笑容。金掌佛禅也吓了一哆嗦,飞身跳出圈外,把大铲横过来定睛瞧看,一看大铲杆上来了个口子,没有半寸深也差不多少!就是金丝龙鳞闪电劈给砍的。佛禅僧有点后怕,这才知道白芸瑞使的是宝刀,我可要多加留神注意。想到这儿他晃动大铲往上纵,搂头盖顶往下砸,大铲平着就下来了。芸瑞不敢招架,闪身上步把大铲躲开,用刀背往外一推,裹脑藏头就是一刀:“看刀!”和尚一看“不好!”往下一蹲使了个缩颈藏头式,刀从他的后脑勺掠过。大和尚转献铲头,奔芸瑞双腿便铲。芸瑞急忙使了个旱地拔葱脚尖点地往空中一纵,大铲没铲着,正好铲在地上,由于用力过猛把大铲“咔!”扎到地里有半尺多深。芸瑞这阵在空中,人往下一落双手捧刀奔和尚脑袋就来了。佛禅使了个横担铁门栓。芸瑞不敢碰人家的兵刃,手腕一翻刀尖一滚直奔佛禅的颈嗓。佛禅使了个大闪身,芸瑞一刀刺空,二人跳出圈外。 蒋平手提蛾眉刺押着囚车,和老少英雄静静在这儿观战,他的心就像揣着二十五个小耗子百爪挠心,眼珠滴溜乱转,狗油胡嘣嘣直跳,四爷心中暗想:哎哟,今天可太危险了,小良子、芸瑞,你们哥俩可卖点力气,你们哥俩要倒了台咱们可就都耍不转喽:“孩子,加油!”蒋平想到这,不禁喊出声来,他一喊,韩天锦、鲁世杰也喊上了:“加油!使点劲!”徐良、白芸瑞力战朱亮、金掌佛禅,四个人打成两对,杀了个天昏地暗不分胜败,一百多个回合过去了,还没分出输赢。 正在这紧要关头,树林里有铴锣响,出来一个瞎老头儿,一边敲铴锣嘴里一边叨咕“当当!算灵卦算灵卦,大流运卦未卜先知,哪位算卦?借光借光。”翻着两个大白眼珠手拿明杖就奔战场来了,正好走到左昆左少良身后,左昆一回头把眼珠子就瞪起来了,心说:瞎鬼,就没听这儿正打仗吗?谁还有心思算卦?想到这把无尾三节棍一晃说:“瞎子,滚!那边去!这是战场打仗呢,谁有工夫听你白话,我告诉你,你往前一凑合,把你碰着我们不管!”这个瞎老头儿一听,站到那不动了,两个大白眼珠直翻:“我说你是谁?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横?有理讲理,你干什么吵吵喊喊的,你看我都这把年纪,还是个残疾人,你干什么在我面前发威?”左昆火往上撞,心说:这瞎子还挺横,哪有工夫跟你辩解,他往前一凑把三节棍横着一推,意思是我推你个跟头,你见横就走。哪知左昆连推了三下,那老头儿纹丝没动。左昆心说:难道说他脚底生根长在地上了?就见盲人把竹杆拿起来拨拉左昆,正好打在左昆肩胛穴上,左昆像触电似的,就觉着从头顶上麻到脚后跟,穴眼给点住了,心里明白动不了地方。他身后那些庄客一看:“瞎子,你这是什么着?”“打他!”庄客说着往上一围,再看这瞎子拿竹杆瞎拨拉,“啪!”“别动!”拨拉到谁身上谁就动不了地方,一个个龇着牙瞪着眼,嘴吐白沫,跟木雕泥塑一般。那十几个庄客不敢过来了,光在旁边咋唬。这瞎子也没理这帮人,直接赶奔朱亮、金掌佛禅,来到这他还直劝仗呢:“是打仗吗?别打了,别打了,你看怎么越劝越来劲,要激怒了瞎子我可也伸手了,到时我瞎拨拉,拨拉到谁可怨你们倒霉啊!”说着他就真过来了,他这棍还挺有准,不拨拉徐良和芸瑞,专门拨拉朱亮和佛禅,头一下拨拉到朱亮后脑勺上,把他吓得一缩脖子,虚晃一着跳出圈外,扭回头来定睛瞧看,“什么人?”第二下正拨拉到金掌佛禅那秃脑袋上,佛禅就觉得后脖子冒凉风,“阿弥陀佛!”他倒提大铲跳出圈外扭项回头观瞧。白芸瑞、徐良也不打了,两个人不知怎么回事也跳出圈外,各拉宝刀定睛瞧看,才知道来了一个瞎子。 艾虎、卢珍、韩天锦、白云生、房书安这几个人,正提着兵刃在后头护着囚车,一看这个盲人都乐坏了,艾虎提起宝刀跑过来说:“三哥、芸瑞,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这位老先生可帮了咱大忙,在少华山他要不帮咱的忙都活不了,咱也捉不着王顺。我不是跟您说了吗?有位高人帮忙,就是这位!”大家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徐良把大环刀插入刀鞘,冲盲老人一抱拳:“老人家,听我兄弟这么一说我全明白了。在我们离开少华山的时候还找您来着,结果一点影子也没找到,没想到今天在此相遇,老人家一向可好?我徐良这厢有礼了。”白芸瑞也一抱拳:“老先生,白某这厢谢过了。”蒋平晃着小脑袋也说:“老爷子,您真是心好积德,我代表差官队向您施礼了。”“哎哟,不敢当。各位差官老爷别客气了,我是瞎帮忙,我连看都看不见顶什么用啊,你们何必如此客气呢?”房书安把大脑袋晃着也过来了:“老爷子,您究竟是哪一位?赶快通报名姓让我们也知道知道,将来好报答您老的恩情。您何必装瞎,这叫人瞅着多难受呢?”盲老人闻听手捻山羊胡一阵狂笑:“哈哈哈!房书安,我本身就是个盲人,你叫我怎么睁眼?你别看我眼瞎心可不瞎,谁是谁非,谁对谁不对,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你们大伙儿先在旁边歇会儿,把这个朱亮、佛禅交给我这个瞎子了。” 说着他扭回身来到朱亮、佛禅的面前:“你们两个说吧,今儿应该怎么办?是让我把你们抓住呢,还是你俩自动入网呢?”朱亮气得紧咬牙:“呸!你是谁赶紧通报名姓,如若不然,我一拐杖可把你砸个粉身碎骨!”“是嘛!你朱亮够狠的,你想要砸我这瞎老头儿,你说你有多缺德。话又说回来了,咱俩不定谁砸谁呢!”朱亮不容分说往前一纵,抡拐杖就揍,连着二十几下也没砸着这瞎老头儿。佛禅急了往上一纵晃动大铲,铲了半天也没铲着。你别看瞎老头儿,左躲右闪左晃右晃就是砸不着他。瞎老者乐了:“二位,你们两个人四只眼欺负一个没有眼的太不够人物了!算了!你们二位先别动手,听我说几句。你们俩人的心意我很理解,你们现在是火上房恨不得一下救了紫面金刚王顺对不对?可是,王顺你们救不了,从公开来讲有开封府的官人押送,有徐良、白芸瑞这俩小伙子在这,谁能劫得了囚车?从暗地之中来讲有我瞎老头儿帮忙,除我之外还有不少高人。因此,王顺算完了!你们就别枉费心机。要听我良言规劝,金掌佛禅快回天竺寺修行去,好好念经,安度晚年何乐不为呢?朱亮虽然做过不少坏事,但是一把胡子这般年纪,八九十岁的人了,你这是何苦来呢?要依我良言相劝,远走高飞找个没人的地方买所房,往房里一呆,闭门思过吸取教训,将来寿终正寝,落个全尸那有多好。可你们两个人执意不听,非要大干一场,这叫以卵击石,势必碰个头破血流,后果不堪设想。你们二位能听我劝吗?”“好哇瞎子!你是满嘴胡言乱语,开封府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敢跑到这儿帮他们,今天我们也不救王顺了,就跟你算账!”说着话两个人过来又要伸手,瞎子往后一退把脑瓜一扑棱:“等等!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忠言逆耳你们听不进去,好哇,要跟我这瞎子伸手不难,不过你们俩不配!我练手绝活让你们看看,你们两个能练上来,这事我不管,转身就走;如果你们两个练不上来,今儿咱完不了。”朱亮一听他还会练绝艺:“老朋友,那你就练练,我们开开眼。”“我练完你们得练,你们要练不上来就不是我的对手,今儿就不准在这儿捣乱。”“可以。” 就见瞎老头儿一不慌二不忙,把破大衫撩起来往腰里头一掖,把破草鞋蹬了蹬,帽子按了按,铴锣放在地上,手中拿着轻竹杆,就是他那条明杖,往后退两步把场子亮开,跟朱亮他们说:“看见没?我手中是竹杆,把它扔到空中,我在竹杆上还要走八步,先下来再把竹杆接住,这功夫你们弄得了吗?”朱亮心说:你别胡说八道,你能有那本领吗?“好!我要开开眼,老先生你练练,你要真练得跟你说的一样,今儿我们就不要王顺了,就按你说的话去办。”“好嘞!说练就练。”就见这位盲人把竹杆平着往空中一扔,“你们上眼瞧!”这竹杆平着起到空中能有一丈三尺多高,盲老人一甩竹杆跟着脚尖点地身子就纵起来了,竹杆刚到空中的时候,老头脚踩竹杆“啪啪啪”往前走了八步,从这头走到那头,竹杆往下一落人先下来了,一伸手把竹杆接住:“怎么样?你们俩能练得上来吗?” 金掌佛禅大吃一惊,闹了半天这瞎老头儿练的是八步蹬空的本领,我们真是望尘莫及,究竟这老头儿是谁呢?功夫怎么那么高?我们非要弄个水落石出。想到这他双掌合十:“阿弥陀佛,请问老人家尊姓大名,只要把名字赏下来我们二话不说,就按您的主意办,王顺我们不管了,我跟朱老剑客转身就走,你看如何?”朱亮也是这么想:这种绝招自己练不了,可见功夫比人家差得多,别找亏吃,但也想知道是谁,今天算罢了,早晚还找他算账呢。所以朱亮也说:“老人家,您是哪位?能不能把姓名赏下来,让我们知道知道。” 其实蒋平、徐良、艾虎、房书安老少英雄也有此想法,都想知道这老者究竟是何人。 第六十二回 凯旋归金銮殿封官 扬美名太师府贺喜 失目的老人一听朱亮、佛禅非追问他的名姓,不由得付之一笑:“哈,哈,好吧,既然二位如此关心,不妨我就把名姓告诉你们。我有名有姓,有家乡,有住处,如果你们不服气,将来就找我算账去,要问老朽,家住在冰川北极岛。我有位大师兄,叫长发道人雪竹莲,我是他的亲师弟,人送绰号一声锣响震乾坤、诙谐剑客邹化昌。”这一报通名姓,把朱亮和金掌佛禅吓得打了个冷战,二话没说,转身就跑,时间不大,连影子都没了,这是为什么呢?原来这邹化昌并非等闲之人。那长发道人雪竹莲久居冰山北极岛,雪竹莲和八十一门总门长普渡是亲师兄弟。这个邹化昌是雪竹莲的师弟。要论名誉和功夫,那是望尘莫及。朱亮和佛禅早就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但是,没见过。今天一看他练绝艺,再一报通名姓,那是毫无疑问了。故此二人不吃眼前亏,这才逃命。他们逃到哪儿去了,咱们后文再说。 单说邹化昌,一看他们跑了,也没有追,伸手拿起铴锣,奔树林就走。徐良和白芸瑞赶紧追上来,“扑通”跪倒在地:“老人家,原来您就是诙谐剑客,久闻大名,今幸得见。老前辈!您不能这么急着走,您得跟我们到开封府,我们要好好报答您。”邹化昌一笑:“孩子,休要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我帮忙是应该的,我这个人,无拘无束,闷踏三山,闲走五岳,天是王大,我是王二,一生之中,我就爱管不平之事,何况咱是本门本户的呢,嗯?孩子,往后见到你们的师父、师爷,多替我问好,我还有事,告辞了。你们往前走,不必担心,据我所知,不会出什么麻烦,一定能顺利到达京都,希望你们指日高升,将来如有用我之处,到冰川北极岛前去找我。”说完话,扭身就走,两人再追进树林,邹化昌是踪迹全无。像他这种人,来无踪,去无影,神龙见首不见尾,施恩不图报,也就是说,我办了好事,不希望你报答,如果你要报答,我也许不干,这就是侠义道的本色。至于邹化昌为什么离开冰川北极岛,将来还有交待。他因为办一件特殊的事情,路过少华山,无意之中,给徐良他们帮了大忙。 单表徐良和白芸瑞,扭转回身,来到大道上,看看自己的人,都没受伤,王顺也没被抢走,再抬头看前面的那一伙人,龇着牙,咧着嘴,都动不了了,白芸瑞明白,这是中了点穴法了,过来一脚一个,这一踢,血脉一流通,都缓过这口气了。那左少良,等他明白过来就知道大事不好,跪到地上请罪:“各位上差饶命,不怪我,全怪朱亮,他在我面前说三道四,叫我给他帮帮忙,我一时糊涂,才做了错事,望求各位手下超生,就饶了我吧。”徐良用手指着他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左昆左少良,人送绰号神棍无敌将。”“呸!我看你就别叫神棍无敌将了,干脆叫你屎蛋大将军得了。五六十岁的人了,你就分不出好坏吗?他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吗?难道你就不知道劫囚车是犯死罪的吗?”“我现在后悔了,三将军饶命。”徐良跟蒋平一商议,算了,好在把王顺抓住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必计较了,能容人且容人,把他感化过来比把他处置了强得多,所以徐良规劝一番,把左昆以及他手下的恶奴全都放了。左昆感激得不得了,把徐良等众人接进大柳屯,在自己的家中设宴款待,百般殷勤。大家在大柳屯住了一晚上,次日天光见亮,用罢早饭,左昆亲自派人护送,把徐良众人送出三十多里地,这才告辞。临行之时,左昆眼泪掉下来了:“徐三将军,蒋四老爷,受人点水之恩,必须涌泉答报,过去我白活了,今天我才知道谁好谁坏,你们把我饶了,我感恩不尽,必当铭刻肺腑,将来必要报答。如果各位有用我之处,只管跟我打招呼,哪怕二指宽的小纸条,我见着之后,我是竭尽全力,愿效犬马之劳。”众英雄点头:“好吧,但愿你心口如一,咱们再见吧。”左昆这才领人回庄。这个人,今后还真有用了,起了大作用了。这是后话,暂时不提。 徐良众人,自从离开大柳屯,顺着大道往前走,沿路之上,果真没有遇到麻烦。这一天,终于回到京城,等他们一进封丘门,这心“刷”地就放下了。回顾以往,真是令人心酸而又令人兴奋。他们走过最熟悉的棋盘大街,转过王府胡同,就来到开封府衙。有人到里边一送信儿,开封府的人闻听蒋平、徐良众人凯旋而归,一面到里边禀明包相爷,一面列队迎接,红笔先生公孙策领队,带着大总管李才,二总管包兴,开封府的各位校尉,张龙、赵虎、王朝、马汉、董平、薛霸、李贵、娄青、耿春、杜顺等人,八班六房的头目们,各位师爷,能有百多人来到门前,大家见面,热烈拥抱,高兴得直蹦。蒋平急忙命人把王顺收监,严加看管,听候处治。众人先到了差官棚、校尉所,更换衣服,打扫尘土,净面漱口,大家坐在一起促膝谈心,蒋平就把白芸瑞、日月飞行小太保钟林、震八方雷英,以及新出世的英雄介绍给大家。众人一听,白五爷的后人白芸瑞如此英雄,尤其高兴,围住芸瑞问长问短,白芸瑞一一回答,心里也特别高兴。时间不大,有个家人到了校尉所:“各位老爷们,相爷在书房等候,诸位到里边说话。”众人更换官衣,赶奔书房。 蒋平到了书房外头,不敢贸然进去。包相爷听说众位英雄到了,站起身来,走出书房,到门外迎接。众人一见包相爷,全都跪下了:“相爷在上,我等给相爷叩头。”包大人挨个把众人搀起来:“各位辛苦了,听说你们凯旋归来,本阁非常高兴,准备了丰盛的酒席,给各位贺功。”“多谢相爷。”众人回答。“到屋里说话吧。”众人低着头,垂着手,排着队进了书房。他们在包大人面前都很拘束,站在那儿不敢坐。包大人一笑:“各位怎么这么客气!又不是在大堂上,还是随便点好。来,坐、坐……”大家这才坐下,包大人向蒋平和徐良问他们这次离京的经过,蒋四爷站起来,晃着小脑袋,就把经过从头至尾讲了一遍,徐良、房书安、展昭、智化等人做了补充。包大人这才听明白:“噢,各位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待本阁修下本章,奏明天子,必给众位加官晋级。”“谢相爷。”包大人问完了,把白芸瑞叫过来。芸瑞换了身新衣服,扎金箭袖。他为什么穿这个?他现在不是官,还没有官服,所以穿的是便装,愈显得潇洒俊美。芸瑞跪在包大人面前,向上叩头:“恩相在上,芸瑞有礼。”包公再次见到白芸瑞,心里仍不是滋味,想起当年的锦毛鼠白玉堂,他一看这孩子跟他爹相差无几,因此更加喜爱芸瑞。包大人拉住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看了一遍又一遍,从头到脚,打量多时:“孩儿啊,你还好吗?”芸瑞赶紧站起来:“回相爷,托您的福,我很好。”“坐下讲话,家里面都好吗?”白芸瑞又站起来:“托相爷的福,我家里头也平安无事。”“呵、呵、坐下,芸瑞啊,方才我说过,这不是在公堂上,在书房之中,咱们彼此都要随便些,今后不要这样拘束。”“谢相爷。”白芸瑞心中暗想:都说包大人铁面无私,严厉得很,几次相见,跟我的想象不同啊。包大人满面笑容,平易近人。所以他对包大人是又尊敬又爱戴,亲热得不得了。从这以后,他就不那么拘束了。包大人问他什么,他回答什么,把自己的经过也讲述了一遍,说到高兴之处,包大人捻髯大笑;说到悲伤之处,包大人是唉声叹气。在座的老少英雄,也有此同感。等话说完了,包大人点点头:“芸瑞啊,可盼着你长大成人了,有道是: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你受国家的栽培,学就了满身的武艺,理应报效国家,明日,我上殿面见天子,为你请功。”“多谢大人。”包大人吩咐一声:“摆酒!给各位接风。”就在西华亭盛排筵宴,包大人居中落座,各位英雄按次序全都坐好,频频举杯,开怀畅饮。 吃完了酒饭,众人回房休息。徐良、艾虎、卢珍、韩天锦等人没心思睡觉,他们几个人出来,命人买了纸马香稞,先赶奔跨院去祭奠三位老人。跨院里搭着席棚,卢方、韩彰、徐庆三老的棺材都在这儿停着,就等着把紫面金刚王顺抓住,给三位老人家祭灵。哥儿几个提着烧纸到了院里头,一见棺材,眼泪就掉下来了。徐良把纸马香稞准备好,点上蜡烧着了纸,手拍棺材,放声痛哭:“爹爹,儿我回来了,二位伯父,我们把王顺抓来了,三位老人家在天之灵别散,过不了三五日,就给你们三位报仇了。”他们几个一哭,惊动了开封府的其它人。芸瑞一看,有点失礼,急忙命人也买来纸马香稞,赶奔灵堂一祭,大家眼泪都掉下来了。哭罢多时,把眼泪擦净,烧完了纸,众人回奔校尉所。 次日天刚见亮,包相爷就起来了,漱洗完毕,吃罢早点,命手下人顺轿。因为今天是皇上升殿议事的日子,包大人要赶奔朝房伺候。八班六房各位校尉,身穿官衣,到队恭候。包大人满身官服,升坐大轿,铜锣开道,赶奔八宝金殿。等到了午朝门外,大轿沾尘,包大人从轿中出来,三班文官、四班武将全都围拢过来见过包相爷。包大人逐个打了招呼,大家落座闲谈。时间不大,就听殿头官高声喊喝:“各位大人,万岁升殿啦!”就听见三声金钟响,六声御鼓敲,皇帝仁宗赵祯升坐宝位,文武百官各抱象牙笏板,跪倒在金角之下,三呼万岁。礼毕,归班站位,仁宗道:“各位爱卿,有本奏来。”包大人高擎象牙笏板道:“臣有本上奏。”“包卿家,有何本章,当面奏来。”“给陛下贺喜。”“噢?喜从何来?”“回万岁,徐良、蒋平等人离开东京前去剿匪,现在已经把闹皇宫院的贼寇假徐良王顺捉拿归案,臣业已修下本章,愿我主龙目御览。”包大人说完,从大袖子里取出本章,双手往上一递,殿头官接过来,然后转呈给天子。皇帝仁宗打开本章,聚精会神地观看。好半天,仁宗把本章看完,长出了一口气:“呵,好啊!徐良、蒋平又为大宋朝立下了大功,包爱卿,各位英雄现在何处?”“回万岁,他们昨天刚回来,今天正在开封府候旨。”“传朕旨意,让他等赶奔金殿,前来见驾,朕要亲自接见。”“谢主龙恩。”包大人退下金殿,回到朝房,让公孙策骑快马回开封府,让蒋平、徐良、白芸瑞众人急忙更换衣服,前来见驾,公孙先生骑着马一溜风回到开封府,进屋就喊:“给各位道喜,万岁升殿了,要亲自接见各位,赶紧准备准备,赶奔八宝金殿。”大家一听,皇上接见,那高兴劲还用说吗?所以老少英雄,更换衣服,一阵风似地就到了朝房,包大人让蒋平、徐良把队伍组织好了,由包大人在前面引路,老少英雄排了三大队,来到金殿下,包大人叫他们在金角下等着,亲自到殿上面见仁宗说明经过,仁宗大喜:“传朕旨意,让蒋平、徐良等上殿见驾。”殿头官高声喊喝:“万岁有旨,宣蒋平、徐良、白芸瑞等人见驾。”说着话把拂尘一甩,引导着蒋平、徐良、白芸瑞等人顺着金角走进八宝金殿,然后这个太监用拂尘一指,那意思是让他们跪下,众人连头都不敢抬,“呼啦”都跪倒了:“我等拜见圣主,万岁,万岁,万万岁!”仁宗手扶龙书案探身往下观瞧,就见下面跪着五六十人,不由得心中大喜:“各位卿家抬起头来。”“是,谢万岁。”众人往上一看,九龙口中端坐着仁宗,头戴嵌宝金冠,身披赭黄袍,仁宗现在不到四十岁,留着三绺墨髯,神采奕奕,众人不敢多看,又把头低下了。皇帝仁宗见这些人黑的、白的、丑的、俊的、高的、矮的,一个个相貌不同,但都威风凛凛。仁宗大喜道:“各位卿家,方才包卿所奏,朕尽知内情,你等奉旨捉贼,立下汗马功劳,朕心大悦,于明日光禄寺大排筵宴,与卿等贺功。”“多谢万岁。”“另外,各位卿家听封:蒋平,展昭等晋升一级为三品带刀御前护卫。”二位跪倒叩头,“谢万岁。”“加封徐良二品将军之职,领总兵俸禄。”徐良惊呆了,真像平地的一声雷啊,一个绿林人出身,加封二品官,吃总兵的俸禄,这真是空前绝后,登峰造极,徐良感动得涕泪横流,往上叩头道:“臣谢恩,万岁、万岁、万万岁!”山西雁徐良谢恩已毕,心里十分高兴,但是,他也挺难过。如果爹爹在世,知道自己又升了官,他老人家得多高兴呀。可叹老人家故去了,而且死得那么惨,怎不叫人痛心?因此,徐良在高兴之余,眼泪掉下来了。 再说皇帝仁宗,按着本章指名点姓:“哪个叫钟林?”日月飞行小太保闻听皇上叫自己,往前跪爬半步道:“臣就是钟林。”“噢,你爹就是飞叉太保钟雄?”“正是。”“嗯,听说你为国家也出了不少力,很好。朕加封你为六品带刀的校尉,在开封府效力当差,日后如若立了战功,再加官晋级。”“谢主龙恩。”钟林十分高兴,心想:我这是刚出世啊,就做了个六品校尉,将来要立了功,还能升官,我爹必然高兴,往后,我可得好好地干。皇帝仁宗又往下看了看问道:“谁叫蒋昭蒋小义?”“臣在。”仁宗让他抬起头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问道:“蒋平,他就是你侄儿吗?”“回万岁,他就是我亲侄。”“很好,这孩子很有出息啊,朕加封你六品带刀校尉,在开封府效力。”“谢主龙恩。”又叫到房书安,房书安一着急说不出话来,他这鼻子不兜风,“嗯……”,把皇上逗乐了,说道:“你就是房书安?”“嗯。”“好,虽然说你失身于贼,却能改恶向善,帮着开封府屡立大功,朕加封你五品带刀校尉。”房书安大脑袋碰金砖,“咚咚”直响,“谢主龙恩。我可担驾不起,我扫地都行啊,用不着当官,我不是那材料。”文武百官闻听此言无不掩口而笑,连仁宗都笑得直不起腰来了。“房书安,不必多说,旨意已下,哪有更改之理。”“那我就谢谢皇上,多谢皇上的栽培和赏识,多谢各位,多谢。”房书安这个高兴劲就别提了,心想:姓房的我是个贼啊,偷鸡摸狗,不干正事。开封府的人能收留我,成了个体体面面的人,我也就心满意足啦,比钟林、蒋昭他们还高着一级,这太好了。难道说我们家的祖坟冒青气啦?老房家还有这份德行。 皇帝仁宗封来封去,眼光就落到白芸瑞的名字上了,仁宗不是滋味啊!“芸瑞见驾。”白芸瑞闻听叫自己,往前跪爬两步道:“臣见驾。”仁宗仔细看了看白芸瑞,不由得就想起当年的白玉堂了:“孩子,你就是白玉堂之子?”“正是。”“哎呀!”仁宗往椅子上一靠,把脸仰起来,眼泪围着眼圈一转说道:“孩儿啊,当初你爹死在冲霄楼,朕难过了一月挂零啊。我还记得你娘领着你赶奔八宝金殿前来辞行,朕加封你娘一品益烈夫人,加封你四品荫生。屈指算来,十几年过去啦,你如今也长大成人了,看着你能为国家出力,朕十分高兴。”白芸瑞眼泪掉下来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仁宗用龙袍将眼角擦了擦,说道:“芸瑞听封。”白芸瑞把头低下了,等着皇上封官。仁宗稍微思索了片刻,道:“芸瑞啊,朕加封你二品将军之职,在开封府效力当差,不得有误。”“臣谢主龙恩。”这白芸瑞刚出世,一下就升到二品正印的将军之职,跟山西雁并驾齐驱,这是什么原因呢?要没有白玉堂的功劳,他也不至于如此。可以说他是鹤立鸡群,一举成名。在场的人都封了官,有的保持原职务不变;有的往上升迁一级,有的给金银赏赐,就不必一一细说了。封完官之后,皇上问包公:“包卿家,那王顺押在何处?”“启奏圣上,暂押开封府。”“很好,朕传旨命你为监斩官,将王顺处决,给死者报仇。”“谢恩。”皇上又传旨,处决王顺之后,于光禄寺盛排筵宴,给各位英雄洗尘。众人下了殿,皇上回了内宫。 单说各位英雄,到了开封府相互祝贺,人人脸上都放出光彩。包大人到了书房,把公孙策找来,拟定王顺的罪状。第二天把王顺从死牢里提出来,扒光了膀子,五花大绑,就带到跨院的灵堂。开封府的跨院,纸幡高挑,挽联高挂,一个个身披重孝,包大人也系了根白带子,在正中央一坐,吩咐一声,把王顺开膛摘心,给死者祭灵,由徐良亲自掌刀,结果了王顺的性命。人头砍下,挂在大街示众,张贴布告。一时之间,京城震动,家喻户晓。 灵已经祭完,目的达到,就准备把棺材运回原籍。徐良、卢珍、韩天锦三人面见包大人,提出请假的要求,要护送灵柩回原籍安葬。包大人一听,这在情理之中,不能阻拦。因此,大笔一挥,给每个人百日的假期,回家安葬。到了第二天,三人告辞起身,用车拉着棺材,奔不同的方向。包大人命公孙策率领老少英雄到外边相送,白芸瑞手拉着徐良道:“三哥,小弟有公务在身,不能远送,望三哥一路保重。”徐良拍拍白芸瑞的肩膀说道:“兄弟,我离开开封府,千斤重担就落在你身上了,你要好好伺候包青天,注意开封府的安全。”“三哥,您放心,全包在我身上,我们就等着您回来。”“好,咱们回头再见吧。”徐良上了马,护送着灵柩,回山西太原府;韩天锦、卢珍护送车辆赶奔松江府陷空岛。 第二天,光禄寺大排筵宴,给众人贺功。又忙乱了三天,过后,一切恢复正常,众人按部就班地到开封府任职。白芸瑞第一次穿上官衣,觉得挺拘束。闲着没事,在校尉所坐着跟大家闲谈。房书安在旁边坐着,用手摸着官服,看着绿裤子,腰刀,一边看,一边乐,他这一笑把大家也逗乐了。正在这时,值班的差人走进校尉所,冲白芸瑞一抱拳:“白将军,有人送来一份请帖,请白将军过目。”芸瑞接过来一看是一份大红烫金的请帖,展开一看,是太师府来的,太师庞吉的三儿子叫庞虎,明日要完婚,特请二品将军白芸瑞出席。白芸瑞一愣,心想:我初到京师,跟各官府没什么走动,怎么单请我参加呢?芸瑞是犹豫不决啊。蒋平一看,说道:“孩子,看来树大招风啊!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如今满园的花果数你红啊,你爹又有名声,因此,你就显着格外引人注目,所以人家才请你参加。”“四爷,您说我是去好,还是不去好?”蒋平说道:“孩子,这事我也拿不准主意,咱们跟庞吉是面和心不和呀,别看同殿称臣,他是卖官求荣的货,跟咱们包大人不对头,要从这方面说呢,还是不去为妙。但话又说回来了,既然人家搭了个请字,要不去吗,显见得却之不恭,要从这方面说还是去好。我看这样吧,请示请示相爷,然后再说。”“好。”白芸瑞拿着这份请帖,赶奔内宅见包大人。包大人听完之后,看了看请帖,沉吟不语。心想:这庞吉罢官三年以后,皇上念其女儿陪王伴驾有功,又将他官复原职。自从他复职之后,跟当初已经不一样了,气焰也收敛多了。但是这个人究竟想什么,很难猜透,如今请芸瑞赴席,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不去吧,从礼字上讲不通,况且,开封府与太师府一向不和,包大人思前想后,打定主意说道:“芸瑞啊,我看你还是去吧,到那以后,见机行事,早去早回,送上一份厚礼,也就是了。”“遵命。”芸瑞一听包大人同意了,不敢不去。回到校尉所,见大家,把经过一说,房书安过来说道:“嗯,老叔啊,我说这么办得了,您一个人去怪孤单的,我陪您去。别看他没请我,那也没关系,您是堂堂的二品将军,哪能不带个跟班呢?我就是您的跟班,暗地之中帮您参谋参谋,您看怎样?”芸瑞一听挺好,他知道房书安足智多谋,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人灵活得多,“好吧,那就一言为定,明天咱俩一块儿去。” 第二天,白芸瑞没穿官服,跟房书安从账房支了二百两纹银,又买了不少礼物,让仆人们拎着,赶奔太师府。这座太师府在棋盘大街的最南头,一拐弯儿就是。那太师府金碧辉煌,今天是张灯结彩,鼓乐喧天。门前围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府两边车马盈门,喧喧闹闹。芸瑞领着房书安挤过人群,来到府门前。再看府门外头,搭着两溜凉棚,凉棚下边有账桌,十几个先生在这儿收礼,芸瑞和房书安也挤过去,把名片往上一递,二百两银子和礼物往上一献,这记账先生赶紧站起来连声说道:“多谢,多谢,您是?”芸瑞一指这名片,“哎哟,您就是白大将军,失敬,失敬,众位,这就是白大将军——白芸瑞。”众人一听深感惊奇,纷纷跟白芸瑞打招呼,就连各府派来的人,也都伸着脖子,看着芸瑞,一个个交头接耳。 单说这位账房先生,把礼物收下,登记在册,亲自陪着芸瑞和房书安进了太师府。进府里一看,里面熙熙攘攘全是人,大多是紫袍金带,个个咬文嚼字,道貌岸然,威风凛凛。账房先生领着芸瑞和房书安径直赶奔书斋,干什么呢?要先见见太师庞吉。按礼说用不着,其实你是来贺喜的,等一会儿开席,就行了。为什么这个先生独出心裁,非这么办呢?原来太师庞吉吩咐过,如果开封府的白大将军来了,要领他见我,我就在小书斋等候。因此,这位账房先生一直把芸瑞、房书安让到书斋的门外说道:“白大将军,您留步,容小的到里头打个招呼。”说着话,一挑帘他进去了,时间不大,转身出来说:“白大将军,太师爷听说您来了,非常高兴,让您里边见。”说着高高挑起帘子,白芸瑞整冠抖袍,跟房书安走进书斋。一看,这书斋虽然不大,却富丽堂皇。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位老者。再看这老头儿,又胖又大,头上戴着金翅象雕,身穿紫缎蟒袍,腰束金带,带子上镶的全是宝珠。面如铜盆,大抹子眉,三角眼,狮子鼻子,菱角口,花白须髯撒满前心,大概是爵位的关系,显得那么威风和气派。芸瑞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太师庞吉,心中暗想:他的女儿庞赛花身为西宫贵人,陪王伴驾。他有个儿子叫庞煜,想当年做过扫北元帅安乐侯,听说被包大人用铡刀铡了。从那以后,庞吉与包大人是面和心不和。庞吉曾经设毒计三番五次陷害包大人,结果包大人都能化险为夷,识破了他的诡计。为此,皇上大怒,把他的官职一撸到底,削职为民,后来他又官复原职。芸瑞想到这儿,本能地产生了反感,但是又一想:包大人曾经吩咐过,要礼貌一些。白芸瑞想罢多时,撩衣服跪倒说道:“太师在上,卑职白芸瑞给太师爷问安。”房书安也在后面跪下了,说:“太师爷在上,卑职有礼了!”老庞吉亲自站起来:“哎呀,白将军免礼平身,快请起请起,哈,哈。”他拉着白芸瑞,满面是笑,看了半天说道:“芸瑞啊,当年你爹在世的时候,跟我可不错呀,光阴似箭,一晃你都这么大了,见着你,我就想起你爹来了,孩儿啊!你能到我老庞家来,我是非常的高兴啊,来来来,坐下谈话,看座,献茶。”他虽然是一品太师,可对白芸瑞这么热情,真是出乎白芸瑞的意料。芸瑞坐好,老太师又说:“芸瑞啊,咱爷儿俩没相处过,大概你也听说过,想当初,我跟开封府的包大人发生点不睦,归根结底,不怪人家包相爷,全怪我不对,到现在想起来,追悔莫及。你呢,可别在心里去,你这一进京,我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咱们大宋朝又多了一根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你要有什么事情,只管找我,我尽力帮忙。”芸瑞一听,这无非是客气话罢了,芸瑞急忙站起来,一抱拳:“多谢太师爷。”“哈哈,那位姓什么呢?”房书安站起来自我介绍:“嗯,在下姓房,叫房书安,也是新到开封府的,万岁加封五品带刀御前校尉。”“噢!原来是房将军,欢迎,欢迎。”老太师又陪着说了会儿话。芸瑞一想:人家身为太师,那多忙啊,我别久留,芸瑞急忙站起来说道:“太师爷,您忙着,晚辈告退。”“好,好,我不送了,有了机会,咱们再做长谈,来呀,送客,到外面好好安排。”“是。”有人把白芸瑞、房书安引出书斋,让到大客厅里头,找了两张座让他们坐下,芸瑞一边喝着水,一边往两旁看,来的除了文官就是武将,大家是欢声笑语。芸瑞不想多说话,因此低着头喝茶。房书安怀着好奇心,晃着大脑袋,往这边看看,往那边瞅瞅,觉得什么都新鲜。他长这么大,也没到过这种地方,被眼前这富丽堂皇的景色迷住了。房书安心中暗想:人家可结婚了,我还没尝过结婚的滋味呢,这回当了官了,最好多攒几个钱,往后也娶个媳妇,尝尝拜天地的滋味。房书安光想美事了,哪知道乐极生悲,眼前就是一场大祸。 第六十三回 乐极生悲国舅被杀 冒名顶替忠良受辱 白芸瑞应太师庞吉的邀请,到太师府来参加婚礼,受到热情的接待。婚礼还没有举行,芸瑞只好耐着性子在这儿等着,和房书安一边品茶一边观赏大厅里的摆设。好不容易盼到时候,新郎和新娘在伴郎和伴娘的陪同下出现在众人面前,刹那间鼓乐喧天,大厅里就开了锅,白芸瑞和房书安站起来也挤在人群里伸着脖子看热闹。 新郎官就是太师庞吉的三儿子庞虎,人称三国舅。庞虎长得像他爹似的,大块头,身高一丈挂零,膀阔腰圆,一张大脸好像铜锣,浓眉毛铜铃眼,狮子鼻火盆嘴,黄黄的连鬓络腮胡须。今年他已经三十一岁。怎么才结婚?算卦的说他命硬,原来已娶过了三房夫人,结果一个个夭亡,这是第四房,是户部尚书李天祥的三姑娘,名叫李玉秋。这姑娘人样很拿得出,庞吉跟李天祥交情莫逆,就这样结上儿女亲家。庞虎帽插红花十字披红,身穿箭袖袍褂,腰横玉带,神采奕奕,满脸的笑容。李玉秋因为头顶盖头,什么模样大伙看不清,头戴凤冠,身披龙凤裙,光彩夺目,新人拜了天地,又给两方面老人、媒人、中证人见过礼,又酬谢过来宾,在掌声中婚礼结束。新娘被伴娘搀到新房去坐床,新郎开始酬谢来宾。有人高喊:“酒宴开始,请诸位入席。”手下人出来进去张张罗罗,大厅里一片沸腾,这时太师府的总管叫庞福的亲自来到芸瑞面前:“白将军、房大老爷请这边坐。”把芸瑞、房书安让到上席。这上席在正厅里边,芸瑞他们坐下一看,在这张桌上都是京城的武官,最小的是九城兵马司,除了人家之外顶数芸瑞、房书安的官职低。时间不大罗列杯盘摆上酒席,书安提鼻一闻,心里说:真丰盛,还得说是太师府啊!很多菜自己从来都没见过,更不知叫什么名字,反正吃着非常好吃。白芸瑞也不例外,一边看着一边皱眉,心说:这一盘菜就值几十两、上百两银子,太师府哪来的钱?还不是搜刮百姓的血汗把他给养肥的?想到这就吃不下去了,无非在这应酬着,准备喝两杯酒就告辞回开封府。正这时候就听有人喊“太师和新郎给各位来宾敬酒啦!”“哗!”众人全站起来了。不大会儿庞吉让到白芸瑞这张桌。庞吉手里提着一把银壶,后边仆人们端着托盘,上头放着银杯,新郎倌儿庞虎在他爹身后站着。就见太师腆着大肚子,手捻须髯,满脸带笑,冲着大家一抱拳:“各位,欢迎!欢迎各位赏脸,老夫非常高兴。来!我每位敬酒一杯。”说着亲自给大家敬酒,然后转过脸来盯着白芸瑞:“白将军,你可得多喝点。别人我敬一杯,唯独是你我要敬三杯!”芸瑞赶紧施礼:“大师爷,我酒量不大,实在不敢当。”“咦,人常说英雄海量,你哪会不能喝?再说今天是我儿大喜的日子,你能喝也得喝,不能喝也得喝!难道说你还驳老夫的面子吗?”众人都说:“白将军,太师爷敬酒你可不能推辞!”芸瑞一想:可不是吗,当着这么多人驳了太师的面子实在说不下去,没办法接过头一杯,一扬脖一饮而尽。庞吉大喜,接连又满了两次,白芸瑞一咬牙都喝了。庞吉拍拍芸瑞的肩头:“行,你算瞧得起老夫。白将军,咱们往后还得多亲近点。”说完他往旁边一闪,新郎倌儿过来了:“白将军,我看得出你跟我爹投缘,你这一来我爹格外高兴。我没别的说,白将军能参加我的婚礼我感到无比荣幸,我也敬你三杯。”芸瑞本来不想喝了,庞虎端着酒杯紧往前送。芸瑞一想人家是三国舅,金枝玉叶皇亲国戚,能端着酒杯给我敬酒是瞧得起我,我要不喝显见得礼貌不周。没办法也连饮了三杯,庞虎特别高兴:“多谢白将军赏脸,各位多吃多喝,我可失陪了。”说着一抱拳转身到别的桌敬酒去了。 芸瑞一口气连喝了六盅酒觉得头有点昏昏沉沉,脸上泛起了红晕,房书安在旁边就乐。芸瑞问他:“你乐什么?”房书安压低声音凑到白芸瑞耳朵上说:“老叔,你这脸一红跟三月桃花差不多少,简直是大美人。”芸瑞瞪了他一眼,房书安做个鬼脸不说了。爷俩吃着,芸瑞就想走,正这时值宾的又喊上了:“各位来宾注意,一会儿酒足饭饱残席撤下之后,请赶奔花园听戏!太师爷有话,谁也不准退席。看完戏之后还有夜宵,求各位赏脸!”在场的人闻听鼓掌喝彩,都称赞太师爷安排得周到,又吃喝又看戏,还有顿夜宵,这点银子算没白花。可芸瑞同他们不一样,一皱眉,心说:真麻烦,要这样得耽误到后半夜,怎么能行?他跟房书安商议:“书安,我看是你留下我先回去。”“别,老叔你怎么说糊涂话,人家请的是你不是我呀,你走了这算怎么回事。再说回去也没事,你就多坐一会儿。太师对你多热诚,你要半道一走这不驳人家的面子吗?”芸瑞一想:也罢,既然来了耽误就耽误吧。于是,耐着性子又坐下。直盼到大掌灯以后,酒宴才结束,仆人们把残席撤下又摆上茶水。跟着,值宾的又高喊:“各位来宾请到花园,桌椅都准备好了。请!”大家列队从两个月亮门拥进去赶奔太师府的后花园。 芸瑞一看这花园可真够大的,方圆没有十亩地也差不多少,地下除甬路就是草坪,根本露不出地面。甬路上铺的卵石,被灯光一照光彩夺目。再看整个花园里有四季不谢之花,八节常青之草,阵阵花香沁人肺腑,顿时感到心旷神怕。至于楼台殿阁,假山小桥,参差错落布局严谨,置身在这座花园之中就像到了世外桃源。芸瑞精神顿时一振,心里挺高兴。再观看,正中央有一座牡丹亭,八面有八个犄角,高有三层,周围有五色栏杆。这座亭子做为临时戏台,亭子前摆着桌椅。白芸瑞、房书安爷俩把着个边坐下了。时间不大戏就开场了,紧锣密鼓幕布拉开,京城名伶纷纷登台献技。 时间接近定更,芸瑞一边喝水一边看戏,就觉得身边来了个人。他仰起脸来一看不认识,只见这人小个不大,长得尖嘴猴腮,一对小黑眼珠倍儿亮,头戴甩头疙瘩,青罩帽,身穿青袍,腰里系根带子,稀稀的有点黄胡须,看年纪三十岁挂零,笑嘻嘻地冲芸瑞一龇牙:“请问您就是白大将军?”“是我,什么事?”这人又一笑:“白将军,府门外有个人找您,说有急事相商,请您到外边去一趟。”芸瑞稍微沉思一下,心说:这么晚了谁找我?说不定开封府有事?“书安,你先看戏,我去去就来。”老房点点头,芸瑞站起身哈着腰从人丛之中穿过去,跟着那人走了。房书安在这等着,一边看戏一边琢磨:都这么晚了谁找我老叔?要是开封府有事的话不能光找他一个人,也得叫上我呀?可是他左等也不回来右等也不回来,心里就着急了,心说:老叔你可不对呀,不管有什么事得告诉我一声,怎么把我自个儿扔在这儿啦?房书安正胡思乱想,忽然听洞房那边开了锅:“了不得啦!新郎被杀啦!”“别让凶手跑了!”这一喊真好像晴天一个霹雳,把人们全惊呆了,刹那间一阵大乱,把桌椅也碰倒了。房书安也吓坏了,心说:这是谁干的?大伙都赶奔出事地点。房书安想看个究竟,也赶了去。 这是怎么回事?单说新娘子李玉秋,拜完天地之后被伴娘、喜婆搀着到了新房。新房在后院的一座跨院里,小院不大,布局严谨,一色青砖铺地、两旁是花池,正中央是五间房,一明四暗。他们把新娘搀进屋去先到东里间,这就是新房。屋里点着一对龙凤红蜡,还点着一盒檩香,靠北面是一张床,床上挂着丝帐子,用金钩把两边挂起来,床上铺着闪缎被褥,豪华阔气劲不言而喻。她们让新娘坐在床边,然后退出去把门轻轻带好。 李玉秋心里甜丝丝的。因为李天祥和太师是莫逆之交,同殿称臣,这两家结亲可说是门当户对。虽然说自己过门来属于续房,但吃喝不愁,听说三国舅满身武艺又有一定的文采,所以李玉秋比较满意。她在这儿坐着,低着头等丈夫归来。不知什么原因新郎倌儿迟迟不来。她的心里就有点急,有心把盖头撩起来活动活动又不行。这叫坐床,盖头非新郎给掀不可,她不敢越雷池一步,只好耐住性。到了二更天,姑娘正等着,只听门外响起脚步声,她心里一动:大概新郎来了。听着门微微一响,有一个人走进新房,反手把门关上,又把门插好,轻手轻脚来到新房,还先在地下转了两圈。玉秋看不见,心想:准是三国舅。那人一屁股挨着玉秋坐下,肩靠着肩,腿挨着腿,一只手拢住玉秋的腰肢。玉秋心里就不太高兴,心说:三国舅你干什么这么轻佻,这被闹洞房的看见多不好,她的身子很自然地往旁边躲了一下,那人很快又跟过来了,坐得比刚才还近,搂得比刚才还紧,另外把那只手伸出来抚摩玉秋姑娘的胸膛。李玉秋脸腾就红了,心说:国舅你越来越不像话,虽然咱们是夫妻,没什么可说的,但现在这屋里明灯蜡烛,成何体统?倘若被外人看见岂不耻笑咱们?所以她身子又往旁边一扭,就听那人一阵冷笑:“美人,你躲什么?好好看看我是谁?”啊?玉秋一听这话有点不对茬,你说你是谁,你不是三国舅吗?又感觉得不对劲,一着急把盖头撩开侧脸一看,大吃一惊,闹了半天挨她坐的那人不是三国舅。就见此人身高九尺左右,宽宽的肩膀,细细的腰梁,面白如玉,头戴月白缎扎巾,身穿月白缎箭袖,外披灰色英雄氅,袍子上绣大朵牡丹花,干净利落,从身上发出阵阵香味。看此人剑眉大眼,鼓鼻梁方海口,没有胡须,至多也就二十左右岁。玉秋一想:这是什么人?闹洞房的?但闹洞房没这么闹的,动手动脚实在过分!难道是歹徒?也说不定。想到这“噌”就站起来了:“什么人?你赶紧给我退了出去!”“别,美人,我想你不是一天了,我打算明媒正娶让你做为我的夫人,没想到让庞虎撬行给撬走了,我岂能善罢甘休?俗语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故此我报复来了。美人,趁着他在前厅没回,来来!咱们二人成其好事,这洞房花烛岂能错过?”说着一把将玉秋搂住按到床上就扒衣服。那玉秋想喊,被那人一只手把鼻子、嘴给堵上,“哧啦”一声把前心衣服给撕开,两人就滚到一块儿了。新娘虽是弱小女子,但现在她豁出去了,把鞋子也甩掉了,有时能喊出一嗓子有时喊不出。可两人这一挣扎,玉秋戴的凤钗、手镯、钻戒,都被那人利用这个机会给撸去了,用块白绸子手绢包好揣到怀里了。正这时外边脚步声响,新郎来了。 三国舅庞虎早就想入洞房,无奈被一些同僚把他给缠住了。今天二十几个年轻人轮流给他敬酒,他怎么也摆脱不开。有个人还说风凉话:“怎么?三国舅,娶了媳妇忘了朋友,多留你一会儿都不赏脸。你就这么没出息?难道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女人吗?”这小子拿这话一将庞虎,三国舅没办法只好应酬,一直被拖到定更天后花园开戏了,还是走不脱。有几个醉鬼还拖着他不放,一直等到几个醉鬼睡着了,才摆脱出来。庞虎离开后花园就觉得头重脚轻,瞅谁都是俩脑袋,他知道酒喝多了,尽管如此,好事他还是没忘,一边往洞房走一边心里琢磨:我这小媳妇真不错,两个月前我到户部尚书府去相亲,我们两口子见过一面,还说了半天话,她长得玲珑剔透,楚楚动人,比过去那三个强得多得多,我人到中年能娶个娇妻真是艳福不浅。这样想着,脚下加紧就来到了新房。因为时间耽误的太长了,人们都在后花园看戏,他身边也没有人陪着,来到新房用手一推门里边插着,很不痛快,心说:插门干什么?一是大喜的日子,二这是太师府,层层护卫还能丢了东西?哪有插门之理!又一想大概我回来得太晚了,新娘担心有人闯祸,所以把门插上,这也情有可原。于是他扬起大手“啪啪”叩打门环:“开门哪!美人!”这时新娘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又气又怕,四肢无力。那狂徒正要撒野,听着外边有人砸门把他吓一跳,一伸手他把刀拽出来,迅速来到堂屋,闪身躲到门后,稍微合计合计,把门闩拨开。庞虎往里一推好悬没摔个跟头。他一头就扎进来了,还没等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见那人把刀一顺,对准庞虎的腰“噗!”就是一刀。由于这一刀用力过猛从后腰扎进去,刀尖从小肚子钻出来,庞虎惨叫一声“咕咚”摔倒在地。这一下惊动了新娘,她就深感不妙,一看新郎倒在血泊之中,手脚正在抽搐,那个人手中的刀上全是血迹,就大声喊道:“来人!新郎被人杀死了!”顿时昏迷不醒。这时候正好有几个打更的走到房后,闻讯赶到:“怎么了?”呼噜呼噜全都赶奔新房。那歹徒再想做坏事已经失掉机会,便一脚把窗户蹬开跑了。等众人赶到出事地点,一瞅三国舅早已经咽气了。……太师府一片慌乱,一场喜事变成丧事。 单说庞吉因为岁数大了精力有限,为了儿子这门婚事日夜操劳,今天勉强应酬,大戏一开始他就回屋躺下了。妻妾一大群给他捶腿、按摩,正在闭目养神,冷不丁听见这种喊声,真把他吓得魂飞天外,一骨碌身坐起来了:“怎么回事?听听!”妻妾侧耳朵一听全明白了:“太师爷,可坏啦!怎么新房出事了,说三国舅被杀啦!”“啊!”老家伙闻听此言连鞋都没顾得穿,率人赶奔新房。等他迈步冲进来往地上一看,他儿子庞虎龇着牙,咧着嘴,一手伸着,一手蜷着,在地上躺着,早已绝气身亡,鲜血把地都染红了,老庞吉一看,真好比油煎肺腑,箭穿五脏:“哎哟,我的儿!”趴到庞虎身上就没气儿了。这个乱哪,人们抢救太师,妇女们抢救新娘,一个个急得搓手跺脚,忙乱了好半天才把太师、新娘抢救过来。人们唯恐太师触景伤情,把他架到自己那间房。老太师明白过来之后,顿足捶胸放声痛哭:“儿啊你死得好惨!这是什么人干的?我跟你何冤何恨,你下此毒手?老夫岂能与你善罢甘休!”说完他又哭。他的妻妾都在他身边围着,屋里院里挤的都是来宾。有几个比较明智的人挤到屋里来劝:“太师爷保重贵体,既然已经出了事,您就是哭死也没用了,望您老人家想想办法把事情查清,好捉拿凶手给三国舅报仇,难道就叫凶手跑了逍遥法外不成吗?”庞吉这才止住悲声。因为事情来得突然,他茫然不知头绪,只得询问新娘。李玉秋在几个婆子丫鬟搀扶下走进太师的书房,人们发现新娘脸色灰白,眼睛发直,都有点精神失常了。再看衣服撕得一条一条,前胸露着斑斑血迹,这是方才跟那个歹徒厮打挣扎的痕迹。太师庞吉把脸背过去不住摇头叹息:“儿媳,究竟怎么回事?你不要怕,慢慢讲来。”太师的妻妾用斗篷把新娘包上,把她的头发往后拢了拢,低声细语地劝道:“新娘子,别害怕了,有什么你就说什么吧,咱好捉拿凶手。”新娘如梦方醒“哇”地一声哭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老庞吉急得直跺脚:“别哭了,快说说怎么回事。”李玉秋止住悲声抽抽搭搭把方才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屋里人、院里人的一听,一个个大惊失色:是谁这么干的?太师庞吉把眼珠子瞪得老大,盯着儿媳的脸:“你记得清楚?”“我记得很清楚。”“那小子长得什么模样?”“长得倒不错,细条条的身材五官端正,眉清目秀,二十左右岁,穿白挂素。”“哦?他叫什么名字?”“他在调戏我的时候说:‘你嫁给庞虎干什么?你瞅他那相,像个没毛的大狗熊,你要嫁给我岂不比他胜强万倍?’他还说,‘庞虎没能耐,主要靠着他爹的势力。我有能耐,我本身就是御封的二品将军,我父亲是大名鼎鼎的白玉堂,我乃开封府的红人叫白芸瑞。’”“啊!儿媳,此事非同儿戏,他真是这么说的?”“这我还敢胡说吗?他说了不只一遍,我记得清清楚楚。” 屋里屋外上上下下的人都听见了,闹了半天凶手是白芸瑞!谁不知白芸瑞是白玉堂之子,前些日子进京,万岁在龙楼亲自接见,一句话加封二品将军之职,在开封府效力当差,在光禄寺大排盛宴,皇上亲自给他洗尘。白芸瑞还代表开封府来祝贺呢,方才太师还给他敬了酒,怎么一刹那之间就成了凶手?竟敢搅弄新房杀死三国舅?简直不敢想象!人们全被惊呆了!这个消息也传到房书安耳朵里了。听说新房出了事他要看个究竟,在人们扑向新房的时候他也去了,他看得清清楚楚,一瞅三国舅庞虎果然死得凄惨,那一刀从后腰扎进去前边露出尖,肠子都出来了,满地是血。新娘子披头散发被调戏的样也看见了,他还挺生气,心说:这凶手也太残忍了,如果这案子报到开封府,我一定带头把他抓住,他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新娘子说那人是白芸瑞,方才述说的五官相貌还真像白芸瑞。房书安这脑袋本来就大,听见这个消息“嗡”的一声比原来又大了三圈。房书安在院里直拉鼻儿,心中暗想:老叔啊,难道这事真是你干的?哎哟我的娘,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瞅你一本正经,闹了半天你是个贪淫好色的无耻之徒!你未曾做这事之前你考虑过没有,你们老白家是什么人?你爹是什么人?你这样做缺德不缺德,犯法不犯法?你豁得出去豁不出去是小事,你给你的三亲六故想过没有?你做出这种事简直猪狗不如,是个畜生!气死我也!房书安头脑清醒清醒仔细一琢磨,不对!我哪能这么想?这不是人云亦云,犯了大错了吗?有道是人品素常,我跟白芸瑞虽没深交,但从接触的这段时间来看,白芸瑞走得正行得端,正大光明,根本没有奸盗邪淫那一套,如果他是贪淫好色之辈,就不可能有今天这么大的能耐,也没有这种进取心。退一步说,他若是贪淫好色在女孩儿身上下功夫,不有的是吗?车拉船载要多少好媳妇没有?他们家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要漂亮劲有漂亮劲,娶媳妇实在不成问题,而且我老叔练的是童子真功,根本不近女色,这是尽人皆知的,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干这种事呢?哎呀房书安,别人这么想行,你怎么也这么想呢?真是糊涂之极,差一点上了当!但房书安不明白究竟那个凶手是谁?为什么要用借刀杀人的办法?另外,事情相当复杂,新娘一口咬定是我老叔,太师爷也坚信不疑,要人证有人证,要物证有物证,我老叔就是浑身是嘴也难以分辩,这场官司恐怕不好打。哎呀老叔,你命运太不济了,怎么刚当官儿就遇上这事,看来今天这喜事不应该参加。可我老叔为什么一走就不回来了呢?上哪去了呢?谁找你有事呢?房书安心里七上八下胡思乱想。 正在这时就听太师庞吉把桌子一拍,“白芸瑞欺我太甚,我指名点姓把你请到太师府待如上宾,为什么?我觉得想当初我跟你爹之间有不睦之处,如今我愿意从我这开始把咱们两家的宿怨解除,没想到你小子是野兽,竟敢干出这惨无人道的事,老朽岂能容你!来呀!外边给我顺轿!我要赶奔八宝金殿去奏明天子!”说话间天已放亮,众人不欢而散,房书安也回了开封府。 单说太师庞吉哭得眼睛都肿了,坐八抬大轿,带着李玉秋赶奔八宝金殿。李家的人也得着信儿了,户部尚书李天祥也坐轿赶到。人们凑到一起赶奔朝房。等进了午门来到朝房下轿,太师庞吉往里头一走,三班文官、四班武将都过来贺喜:“太师大喜了!”老太师唉叹一声,没话可回。人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日出卯时,天子升殿,文官武将参拜已毕,分立两厢。还没等皇上说话,太师庞吉撩袍出班跪倒:“吾皇万岁,万万岁,替老臣报仇哇!”皇帝仁宗大吃一惊,心里很不高兴,心说:国丈啊,你身为掌朝太师,位极人臣,官居一品,你怎么能这么失礼,还没等朕说话,你就先说了?按律你犯的是大不敬的罪,应当要你的脑袋。但是,仁宗是个明白人,他发现太师有些失常,可见受了很大刺激,所以也没怪罪于他,反而安慰他:“太师休要难过,有什么委屈尽管奏来。”“多谢陛下。陛下知道,昨天是三国舅喜庆佳期娶亲的日子,哪知晚上有人大闹洞房把他给杀了!”仁宗颜色一变,半天才说出话:“太师,你可知那凶手他是何人?”“凶手现在仍在逍遥法外。据我所知他……”“尽管奏来,他是谁?”“他、他就是新任的将军,开封府的白芸瑞!”“啊?”仁宗闻听脑袋嗡地一声,龙颜更变沉默不语。仁宗的心像猫爪子掏了一下,心说:这怎么可能呢?简直是笑话!但看太师说的那么肯定,不是没有根据,沉默多时他又问:“太师,事关重大,说话可得有分寸,你说白芸瑞是凶手,可有凭有据吗?”“陛下圣明,像这等大事臣有天大胆子也不敢信口胡说,现有人证有物证,就是那白芸瑞所为。”“证据何在?谁是人证?”“我儿媳亲眼目睹,她就是人证。”“来呀,把你儿媳宣上金殿。”按规定皇上的八宝金殿是议国事之所,像这种事根本不能在这儿问。另外,皇上也没必要见太师的儿媳,但因事情特殊,为维护国法的尊严,为弄清事非,所以仁宗决定亲自问一问。 太师谢恩站起来迈步下了金殿,来到朝房,他儿媳李玉秋正等着。庞吉说“儿媳,万岁升殿正问此事,让我前来带你,到了殿上不要害怕,要据实禀明皇上。”“是。”李玉秋低着头来到八宝金殿,跪下往上叩头不敢仰视。仁宗往下看了看,轻声问道:“下跪何人?”“小女子李玉秋。”“你父是何人?”“回陛下,我爹就是户部尚书李天祥。”“原来是李爱卿之女。玉秋姑娘,你把昨夜洞房发生的事情据实奏来。”“是!”庞吉也紧安慰:“孩子,别害怕别忘词,有什么你就快说。”玉秋闻听所言,往上叩头:“万岁,我有天大的冤屈,请万岁做主,那凶手就是玉面小达摩白芸瑞。” 第六十四回 包青天奉旨审命案 白芸瑞公堂诉曲直 仁宗听李玉秋说三国舅就是白芸瑞杀死的,心情十分沉重。他问李玉秋:“你怎知凶手就是白芸瑞?”李玉秋往上叩头:“陛下圣明,那是凶手自己说的,我不认识白芸瑞。”“噢!此人长得什么模样?”李玉秋一说,仁宗一想:长相可差不多少,年岁也相符。又细问她洞房的经过,李玉秋开始有点害臊,又一想:不实说不行啊,就这么吞吞吐吐把经过如实讲述了一遍。另外,她把两只胳膊伸出来,再看胳膊上全是紫色的伤痕,首饰都被那个人给撸走了。仁宗听明白之后,一皱眉:“下殿去吧。”李玉秋下殿。 皇上想这事怎么办呢?捉拿白芸瑞?现在看来事实还不那么充分,另外也没见着白芸瑞的面,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心中说话白芸瑞呀,要果真是你,休怪孤家对你无情了,又一想:这个案子最好交给包拯去审问,因为第一,白芸瑞是开封府的人;第二,东京地面的安全都归开封府管辖;第三,皇上也想赏包大人一个面子,如果让别的衙门过问,似乎于包大人脸上无光。于是,打定主意:“来呀,宣包拯上殿!” 单说包大人从早晨起来就得到了这个消息,但是内情究竟是怎样他一无所知。天亮之后包大人上朝陪王伴驾,就见文武百官议论纷纷,包大人也不便寻问,正在此时,皇上旨意下来。包大人整冠抖袍,迈大步走上八宝金殿,叩见皇上:“臣包拯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包卿,你可知京中发生了案件?那三国舅在新房之中被人所杀,有一人自称叫白芸瑞,抢走新娘的首饰二十一件,堪称罪大恶极!包卿,朕命你奉旨查办此案,务必审清问明。切记不能放掉坏人,也不能屈枉好人!”“臣遵旨!” 包大人十分为难,心说:皇上的意思我明白:这是对我信任,赏给我脸,但是也难免有考验自己的成分在内,白芸瑞是我的人,我是否一碗水端平,能从公处置这件事?大家都瞅着我,三班文官四班武将都盯着我,庞吉、李天祥对我更得注意。本来我们之间就不睦,再有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当就要引起非议。 包大人领旨下殿回归开封府,到了书房里长吁短叹。为了慎重起见,他把房书安叫进来。大脑袋给相爷施完礼垂手往旁边一站,包大人细问了他跟白芸瑞到太师府赴宴的经过。房书安知道事情特大,不敢有半字虚假,据实回禀了。当他说到白芸瑞在看戏的时候,被一个人给叫走了,打那一去就没回来,包大人听完就是一愣:这是为什么?“房书安!”“大人。”“那个人你可认识?”“不认识,是哪儿的我都不知道。”“白芸瑞究竟到何处去了?你可知道?”“回大人,我一点都不知道,方才我在府里还打听,他到现在也没回来,真叫人难猜难解。”包大人一想,现在就得升堂审问,如果白芸瑞再不回来就得撒飞签火票追捕于他。想到这包大人刚要升堂,张龙进来:“回相爷,太师庞吉,户部尚书李天样,还有他女儿李玉秋奉旨前来听堂。”“现在何处?”“府门外等候。”“迎接。”包大人列队迎接,把庞吉、李天祥、李玉秋接进书房,仆人献茶。太师庞吉一拱手:“包相爷,老夫是奉旨前来听堂的,我儿死得太惨,望相爷公断。”包大人赶紧还礼:“老太师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不使坏人漏网!”“多谢包相爷!”李天祥也说:“包大人,都知道你清似水明如镜,请包大人务必给死者报仇,以正王纲!”包大人点点头:“你就放心吧,只要有人证物证,审清问明,不管是什么人必定以王法从事,本阁决不徇私!”包大人明白,他们两个人这是拿话敲自己,言外之意是说如果凶手就是白芸瑞,你可要从公处置,别包庇你的人!包大人让他们坐了一会儿,吩咐一声:“来呀,击鼓升堂。”“是!”值日的差人站在外面高声喊喝,“包相爷堂谕点鼓升堂!”“点鼓升堂喽!”“咚、咚!”堂鼓响如爆豆,“吱呀呀”三道衙门大开,开封府的校尉、护尉、差官、八班六房、刑名师爷,全部出动。另外,在大堂公案的旁边设了两套桌椅,上首给太师,下首给李天祥,在屏风的后面准备一把椅子,给受害人李玉秋。众人先请太师和李尚书归座,又安置被害人坐在屏风后面。其他的人各就各班全都站好。 就见堂口的上首站的是翻江鼠蒋平,下首南侠御猫展熊飞,左边站立小五义,右边站立小七杰,下边站日月飞行小太保钟林、小侠龙天彪、圣手秀士冯渊、震八方雷英、蒋昭蒋小义、张龙、赵虎、王朝、马汉、董平、薛霸、李贵、娄青、耿春、杜顺、蒋番,再往下就是勇金刚张豹、双刀将马龙、开路鬼乔宾等人,一个个威风凛凛,相貌堂堂,各佩腰刀伺立两旁。在堂口的下边站着一百二十名站堂军,一个个金盔金甲、银盔银甲、铜盔铜甲、铁盔铁甲,手中擎着大刀长枪,一个个好不威严。在堂上陈列着三口铜铡:龙头铡、虎头铡、狗头铡。三口铡刀之外摆着各式各样的刑具,让人望而生畏,毛骨悚然。因为开封府是倒坐南衙不见阳光,就是白天升堂也得点着蜡灯,大堂左右点着十八支胳膊那么粗的大蜡,堂口两边是对对气死风灯,让人一看真好比五帝阎罗殿一般。 就见这时二十名站堂差员往两旁一闪,包大人满身官服,咳嗽一声升坐公位。一刹那间大堂上鸦雀无声。包大人刚坐好,赵虎从下边上来,急冲冲来到包大人身边,趴在包大人的耳朵上说:“回相爷,白芸瑞回来了。”“哦?现在何处?”“回屋更换官服去了。”“好吧,既然如此,暂叫他归班伺候。”“哎!”包大人心里想:天到这般时候白芸瑞才回来,你上哪去了?我还以为你畏罪潜逃了呢。赵虎下去了,时间不大,包大人往下一看,就见白芸瑞身穿二品副将的衣着,挎着宝剑走上大堂,意思想要见包大人。就见包大人冲他一摆手,那意思先别说话,白芸瑞心领神会,一句话没说,低着头闪退到旁边,庞吉、李天祥和在堂上的人看得清清楚楚,老庞吉一咬牙心说:白芸瑞,你小子躲到哪去了?有道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还真回来了,我看包黑头怎么处理这件事,稍微不公我就告他的御状!李天祥也持此想法。 再说包大人稳了稳心血,“啪”把虎案一拍:“来呀,带原告李玉秋。”“是!带原告!”新娘李玉秋从屏风后边站起来浑身颤抖往前挪步,刚走到太师庞吉近前,老太师庞吉站起身来告诉她:“孩子,这是讲理的地方,别害怕,有什么就说什么。”李玉秋点点头,道过万福跪在堂口之下。包大人看了看她,“下跪何人?”“小女子李玉秋。”“抬起头来。”“是!”李玉秋往上一仰面吓了一哆嗦,就见包大人在堂口上端坐稳如泰山一般,头戴金翅象雕,身穿青缎子烈蟒袍,上绣蟒翻身龙探爪,边绣灵芝草,下绣海水来潮,中间绣着晴天捧日,腰横玉带,脚下蹬着厚底斑头灶,真好比五帝阎罗相似。李玉秋不敢多看,又把头低下了。包大人先给她相相面,看看她是刁顽之徒,还是善良之辈。包大人居官多年,审问的案子不计其数,跟形形色色的犯人打过交道,他察颜观色就能断定这案子八九分。包大人一看李玉秋面带忠厚,是个好姑娘,不像说瞎话的人,心里越发感觉到沉重。“李玉秋!”“在!”“还不把洞房发生的一切据实讲来,不准虚掩搪塞。”“吓死小女子也不敢,大人容禀。”李玉秋又把昨天晚上的经过详详细细讲了一遍,旁边记录的先生全给记下,包大人把不明的地方又问了几遍,李玉秋做了补充,包大人点点头:“来呀,画供。”记录的先生把记录单给李玉秋又念一遍,新娘子一听一点都不错,这才画了供。包大人一摆手,记录先生退到一旁。包公又问:“李玉秋,你口口声声说凶手是白芸瑞,还记得此人的相貌吗?”“记得。”“假如白芸瑞在你的眼前你能认得出?”“能!我们厮打了多时,他的五官相貌我记得非常清楚。”“好!我告诉你白芸瑞就在我大堂之上,你分辨一下哪个是他。”“遵命。” 包大人叫张龙、赵虎陪着她挨个给相面找白芸瑞。李玉秋擦擦眼睛挨着个儿地看,先瞅瞅蒋平再看看展南侠,一边看一边摇晃脑袋意思说这都不是。又来到小五义面前又晃晃头。然后又来到小七杰的面前,她呆的时间稍微长点,因为小七杰长得都挺俊,岁数比白芸瑞也大不了多少,所以她怕看错都仔细地看看,然后摇摇头。张龙、赵虎领着她又往下走看这看那,最后一眼就看见小达摩白芸瑞,李玉秋像疯了似地“嗷”一声,一把抓住白芸瑞的前心:“相爷,就是他!” 包大人脑袋“嗡”一声,心说:坏了!这个案子白芸瑞算抖搂不清了。连包大人这阵心里也没了底,把虎案一拍:“白芸瑞!”芸瑞赶紧出班跪倒:“参见相爷。”“来呀!摘掉他的帽子,扒他的衣服。”帽子一摘,功名没了;衣服一扒二品的副将没了,就成了无职的白人,白芸瑞头发披散:“回相爷,卑职不知身犯何律,法犯哪条?”“嗯!白芸瑞,只因有人把你告了,你到太师府酒后无德大闹新房调戏新人,抢走宝物二十一件。最不能容忍的是你刀杀三国舅庞虎,还不从实招来!”芸瑞大吃一惊:“相爷,卑职没有此事,一点都不知道,小人冤枉,求相爷做主!”老庞吉一听把桌子一拍:“白芸瑞,人证在此你还敢抵赖?”“包相爷,他是个刁民,不打他怎么能招?请相爷用刑。”“是啊!包大人你赶紧就用刑吧,对这号人绝不能心慈手软。”户部尚书李天祥也说。 包大人没有用刑,他还得往深里问:“白芸瑞,既然你口称冤枉,我且问你,昨夜晚间你到哪去了?因何这般时候才回转开封府?”“相爷容禀。”白芸瑞就把经过讲述一遍。特别是大脑袋房书安支棱着耳朵在旁边仔细听着。 白芸瑞一去到现在才回来,谁能不画问号呢?这里的事情很复杂呀! 昨天他跟房书安在太师府的花园正看戏,来了个小个子找他,口口声声说白芸瑞有个好朋友有紧要的事情找他商议,让芸瑞出去一趟。白芸瑞告诉房书安等着,就跟着那个人出了太师府,结果到太师府门外一看没人,芸瑞就问那个人:“谁找我?”他说:“太师府门前讲话不便,人在四喜堂等着您。”“四喜堂是什么地方?”“四喜堂是京城有名的开心取乐的地方。”白芸瑞一听十分不悦,心想:说不定是窑场妓院吧。我身为堂堂的将军岂能到那地方!芸瑞在这就愣住了。小个子一笑:“白大将军,你别介意,这不是请您去寻花问柳,确实有重要的事情,那位在那儿等着您。至于为什么到四喜堂我也不清楚,请您跟我去一趟吧。”“你是谁”“在下姓庚,我叫庚四。是那人花钱雇出来的。”“你是干什么的?”“我是四喜堂的伙计。”白芸瑞想把这件事弄清楚,就跟着庚四来到四喜堂。 四喜堂在裤衩胡同,这地方属于下九流的地方,但四喜堂还是金字牌匾的买卖,在这块儿来说是首屈一指的,就在胡同口。白芸瑞跟着庚四进了四喜堂,有不少窑姐上前打招呼,芸瑞理也没理上二楼到了一间房间,庚四挑起帘来让芸瑞进去:“白大将军您请坐。”白芸瑞看看屋里摆得倒挺阔气,但是没人:“庚四,找我的那个人现在何处?”“大概他等的时间长了到外头转一圈,也说不定上茅房了,我去找找。”结果这个自称庚四的人走了也没回来。白芸瑞一直等到三更天也不见有人影,他心中怀疑:“哟!难道说我上当了?”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庚四回来,他就坐不住了,把四喜堂掌班的给找来:“我且问你,你们四喜堂的伙计庚四哪去了?”“我们这儿的伙计庚四?哎呀,大爷您记错了吧?咱这儿没有叫庚四的。”“啊?就是刚才陪我一块儿来的那个人。”“噢,那个大爷不是我们这儿的伙计。这房间是他包的不假,他给了我们二十两银子。”“哦?”芸瑞一听更怀疑了,这是个什么人?他为什么要骗我?芸瑞就感觉到事情复杂,不能在这呆着,这才离开四喜堂,起身要回转开封府。刚到半道,大街上静静悄悄,他突然发现眼前“欻!”黑影一晃,芸瑞眼尖,就发现这条黑影还冲着自己点了点手,芸瑞知道深更半夜绝非好人,在后头就追。这人的腿脚还挺快,走大街穿胡同,其快如飞。芸瑞还没撵上他,跑来跑去这人上城了,往城垛口上一坐,鸭子腿一拧,等着白芸瑞,等芸瑞追到快近前了,那人一扭头,跳出城外,站在城根底下还点手唤芸瑞。芸瑞这火就不打一处来,心说:你是谁?你跟刚才那庚四有什么关系?你这是逗气还是找我真有事?怎么连话都不说?我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故此芸瑞也跳到城外,那人转身就跑,芸瑞紧追不舍。前边这个人跑得可真不慢,等到了城外头顺着大道“欻欻欻”尽钻树林,芸瑞在后头撵相当费劲。因为追着追着找不着了,就耽误了很长时间,一直追到天光大亮也没把这人找着,白芸瑞只得作罢。 白芸瑞往回走,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之中追出来四十多里地,他再回到城里都什么时候了?芸瑞就感觉到饥肠辘辘,等进了风丘门,靠着十字街不远有个马家茶汤馆,他就喝了两碗茶汤,吃了点早点歇歇腿,这才回开封府。哪知道一到开封府包大人正升堂,白芸瑞心里真不是滋味,进开封府头一次升堂自己就迟到了。他打算跟包大人解释解释,但包大人冲他一摆手,没让他说话,芸瑞就退在一旁。他也没想到一个女人过来就一把把他抓住硬说他是凶手,弄得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才跪倒在堂上口呼冤枉,把昨夜晚的经过讲说一遍。 包大人静静地听着,大堂上的人也都注意听着,等芸瑞说完,旁边记录的把芸瑞所说的也都记下来了。包大人用眼睛盯着他:“白芸瑞!”“在!”“你说的是事实吗?”“回相爷,没有半字虚假。倘若我隐瞒实情,相爷您就用铡刀铡了我。被害人所说的事我是一字不知半字不晓!”“画供。”记录先生跟白芸瑞念完供词,然后让他画供。 老太师庞吉在旁边一听:“相爷,我看白芸瑞纯粹是胡说八道,故意编造。为什么那庚四要找他?为什么他等到半夜?他跟他有什么交情?又无缘无故蹦出条黑影,又把他领到城外,这简直是满口胡诌,为了掩盖事实,望求包相爷严刑审问,叫他吐露真情!”包大人听完挺不高兴,心说:这是开封府,我是主审官,你何必在旁边三番五次地插嘴?可又一想:他是当朝太师奉旨听堂,对他还不能申斥。包大人把脸往下一沉:“太师放心,包拯自有主张。”言下之意我有我的主意,你就不必插嘴了。 包大人看着白芸瑞画完供,才接着审问:“白芸瑞,被害人自称丢了首饰二十一件,你拿没拿?”“回相爷,这事与我一点都无关,我怎么能拿她的首饰?”李玉秋在旁边插言:“相爷,就是他,一点都不错,他把我值钱的首饰全部抢走了。我看得清清楚楚,他掏出一块白绫手帕把那东西包好塞到怀里头了。”包大人点点头:“搜!”蒋平和展熊飞过来让白芸瑞把手抬起来,前后一搜没有:“回相爷,搜完了,没有。”庞吉又站起来了:“包大人,这么重要的赃物他怎么能带到身上?一定藏起来了,也可能就藏在他的住处,焉能在他身上搜得出来?”“嗯。刘士杰、艾虎!”“在!”“在!”“你们领着几个人去搜查白芸瑞的住处,不得有误!”“遵命!” 艾虎、刘士杰带着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勇金刚张豹、双刀将马龙、开路鬼乔宾十五人到了白芸瑞的住处。白芸瑞住在差官棚校尉所的后院,独门独户。张龙、赵虎他们进了院子,把锁全都打掉,把房门撬开往屋里一看,芸瑞独身住在这儿,被褥非常干净,幔幛床单也非常讲究,屋里摆着应用之物。因为家具不多比较好搜查,赵虎他们哈下腰就动开手了,翻箱倒柜时间不大,刘士杰一拿白芸瑞的行李:“哟!”在行李下面压着个包,正是白绸子包!刘士杰的心从嗓子眼里都要跳出来了,把包拿过来打开一看,光彩夺目,全是值钱的首饰。查了查不多不少二十一件。刘士杰汗冒出来了,心里说:芸瑞呀,真是你干的。这回你还说什么?人证物证俱全,你就是浑身是口难以分辩。唉,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一个人!刘士杰把脏物往手上一托,让十五个人全都过了目。大伙也傻眼了,不敢隐瞒直接赶奔大堂,把赃物往桌上一放说明经过。 包大人一看顿时火撞顶梁,他断定这事就是白芸瑞了。怎么那么巧,赃物就在你的行李底下?难道说还有另外一个人跑到开封府来给你栽赃吗?你怎么能自圆其说呢?包大人把桌子一拍:“白芸瑞,你来看这是什么?刚才在你屋里搜出来的!难道这还有假吗?你又做何解释?”“这,哎呀相爷,肯定有人栽赃陷害。我是一点都不知道。我冤枉啊!”太师庞吉跟户部尚书李天祥一看心里落了底,知道这案子翻不了啦:众目睽睽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说的!两人心中得意。 单说包大人火往上撞,把桌子拍得山响:“白芸瑞,你胆大妄为,无视国法王纲,做出此等惨不忍睹、罪行昭著、令人发指的事来,实在是国法难容!本阁奉皇上圣旨审理此案,必然秉公处治。既然你杀害了三国舅,又盗取了新人的珠宝,犯下不赦之罪!来呀,狗头铡伺候!铡!”“是!”“哐啷!”张龙、赵虎、王朝、马汉把狗头铡扔到白芸瑞面前,过来把白芸瑞给按住。赵虎心里说话:白芸瑞,你小子真不是东西!我跟你爹相处多年,你看你爹那人多正,骄傲说骄傲,但人家是一团正气,一步俩脚印,斜的半点没有!可你呢?刚出世两天半就干了这种没出息的事!老白家缺了哪辈的德,出了你这么个败家子?你不仅给老白家丢人,也把开封府的脸都丢尽了,今天把你铡了都不解恨!不但赵四爷这么想:连张龙、王朝、马汉也都这么想,咬着牙把白芸瑞捆上用芦席卷起来。白芸瑞口喊冤枉,但谁还听他的?被几个人抬到堂下的狗头铡旁边。赵虎身披大红,光着一条膀臂,伸手把狗尾巴抓起来——这狗头铡就像条狗在刀床上趴着,狗尾巴就是铡刀把,楠木刀床二指多高的马牙钉,一尺多高的铡刀两寸多厚,刃子十分锋利。赵虎“哧啦”一声提起铡刀把,王朝、马汉把白芸瑞塞到里头,做好一切准备,四个人单腿点地:“请相爷验刑。”包大人浑身颤抖,面对下面的白芸瑞和狗头铡感到头晕目眩。这件事太出乎意料了,心里说:芸瑞,你喊什么冤枉,你喊冤得提供出证据来,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而你的罪证一点都不少,叫我怎么断这个案子,尤其太师、户部尚书在这听堂,名曰听堂实则是监督我……包大人想到这站起身躯,把袍袖一甩:“来呀!”下一句就是“铡”字,这铡字一出口,白芸瑞这条命就没了,把蒋平、南侠众人急得把脸一背眼一闭,看都不想看。 正在这时候听得堂下有人喊了一声:“刀下留人,铡不得,我有话说!”包大人一看说话的正是细脖大头鬼房书安,把脸往下一沉:“房书安,你有何话说?”房书安跑到大堂上双膝跪倒:“回相爷,我老叔白芸瑞确实冤枉,我可以给他提示证据。”包大人一听心里感到宽慰,白芸瑞本人提不出什么,房书安想起来了。大伙一听心神方定,都注意听着房书安的陈述。包大人就问:“你为他提供什么证据?”“回相爷,昨天我跟白芸瑞到太师府赴宴,我们俩行影不离,我敢说在前一段我老叔白芸瑞什么犯法的事都没做。在定更天吃完酒宴我陪着他赶奔后花园听戏,正这时来了个人,个头不高长得尖嘴猴腮,两个溜圆的小黑眼睛,看年纪在三十左右岁,他说门外有一人是白芸瑞的好朋友,有重要的事情请他出去一趟,我老叔才起身外出,临走之时叫我等着,说他一会儿就回来,结果没回来。在说这话前,我敢保证白芸瑞没做犯法的事。故此我为他提出人证。”包大人一听泄气了:都是废话!谁也没说他在这以前犯法呀。包大人把脸往下一沉:“房书安,你要说的就是这些?”“不是,还没说完呢!相爷,白芸瑞自称他被一个陌生人自称庚四者把他领到四喜堂,一直等到三更天之后,他发现可疑曾经问过掌班的,掌班的说没有此人,白芸瑞觉得奇怪才离开四喜堂。方才他口供是这么说的吗?”“对呀!”“好!既然如此,现在相爷就撒下传票把四喜堂掌班的以及伙计找上几个来,验证验证白芸瑞说没说瞎话。倘若不对,就是他编造,心中有鬼,相爷再铡他不为迟晚。这是一。第二,白芸瑞自称追那黑影追到天亮,后来断线了,他跑出四十里,回来进风丘门之后,在小十字街到老马家茶汤馆吃的早点,吃完才回来。您再撒传票把老马家茶汤馆掌柜的给找来问问有没有这事?如果有,他就没瞎说。如果是瞎编,相爷再动刑也不为晚。”包大人一听这话有道理,至关重要。于是马上传下堂谕,让张龙、赵虎赶奔四喜堂传讯掌柜的;让王朝、马汉赶奔老马家茶汤馆去带人。而后,暂时退堂等候。 包大人回归书房,心里翻来覆去思索这件事,考虑下一步应该如何审讯。包大人等了好长一段时间,赵虎进来了:“回相爷,证人全都带到了。”“升堂!” 包大人二次升堂,庞吉、李天祥都坐好,三班人役、各位小弟兄站立两厢,包大人吩咐一声把他们带上堂来。四喜堂女掌班的、当头伙计一共来了三个,老马家茶汤馆就来个老头儿,他们都没打过官司,一到开封府大堂上,吓得抖衣而站,犹如筛糠。包大人告诉他们不要害怕,没有他们什么事,只叫他们提供个证据。“谁是四喜堂掌班的?”“回相爷,小妇人就是。”“我且问你:昨天晚上我这有个叫白芸瑞的可曾到过四喜堂?”“到过。”“什么时候去的?”“定更天以后。”“何时离开?”“三更天以后,快四更天时才离开。”包大人一听有门儿。“他在四喜堂都与哪些人接触,干了些什么勾当?”“回相爷,白大将军在三号那屋坐着喝水,也没叫姑娘陪着,也没找别人谈心,就自己。”“你好好想想,没与什么人接触吗?”“没有。”“据白芸瑞所说是有人把他请去的。请的这人自称庚四,是你们院中的伙计,这是怎么回事?”“相爷,是这么回事:开始是中午,我们那儿来了个人,就是您说的那人,小个不高,脸挺黑,一对小圆眼睛,长得尖嘴猴腮。他问我们有没有闲房间,我们说三号房间闲着。他给了二十两银子把房间就包下了,说不管他来还是不来,这房间不准给旁人,如果第二天再不来人,就可以给别人用。小妇人收了他的银子自然照办。到了定更天以后他回来了,陪着那位白将军。他把白将军让进屋,两人谈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知那庚四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他是谁。后来白大将军问我,我才知他姓庚。也不知为什么他说是我们院里的伙计,真叫人难猜难解。”掌班的说得挺清楚,包公看看庞吉、李天祥,心说:听见没?这里边可有文章,白芸瑞没说瞎话,果然是定更天到的三更天以后走的。在此期间你儿子被人杀了,白芸瑞早已不在太师府了,他怎么能杀得了你儿子呢?这个证据最有说服力。“掌班的,你敢为你的话负责吗?”“那怎么不敢,我说的是真的。”“好!画供。”画完供让他们下去。又问茶汤馆掌柜的:“白芸瑞可到你那喝过两碗茶汤?什么时候?”“日头刚升起的时候,白大将军路过我们十字街,看那样挺疲乏,满脸是尘土汗水,坐在我们凳子上喝了几碗茶汤,还吃了几个糖包,休息了片刻就走了。”“画供。”画完供把他也打发走了,虽然这个证据无关紧要,足以证明白芸瑞没说瞎话。 包大人听完这两份证词感觉到里边有文章,方才自己有点武断性急,差一点枉杀了白芸瑞。但案子相当复杂,想弄个水落石出,看来不是一时半时能办到的,只有从长计议。因此,包大人当堂宣布:“来呀,把白芸瑞收监,等待调查。”“是!”又把白芸瑞从铡刀里头抬出来,给他砸上刑具押到开封府大牢。 包大人甩袖刚要退堂,老庞吉不干了:“且慢!包大人,你处理不公!”“哦?本阁哪点不公?”“包大人,白芸瑞犯罪已有事实,人证也有物证也有,包大人因何不将他铡了给我儿报仇?反倒听信无关紧要的证词,岂有此理!”“嘿!太师,你要明白这个案子是包拯受理,太师无非是旁观之人,请你不要插手。请你耐心等待,早晚有了结果,你看我哪点不公,再当面指责,或者到万岁面前告我的御状。现在说我不公还为时过早!来人,退堂!” 第六十五回 闹金殿八贤王力保忠良 查凶手赵德芳便服私访 太师庞吉满指望包大人升堂问案,把白芸瑞的口供要出来,当堂把他腰断两截,用铡刀铡了,给儿子庞虎报仇雪恨。哪料想包大人经过一番审问,把白芸瑞押起来,要从长计议,仔细调查。这下老家伙可就不干了,用手指点着包大人:“包拯啊包拯,都说你铁面无私,不徇私情,今天这么一看,你也是空有虚名啊,你是想方设法袒护罪犯白芸瑞,老夫岂能与你善罢甘休?我非到皇上面前去告你不可,来人哪!顺轿!”老庞吉气得浑身发抖,带着儿媳妇李玉秋,后面跟着户部尚书李天祥,出开封府,上大轿,赶奔八宝金殿。来到午门外,庞吉下轿,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往里走,亲自鸣钟击鼓,“咚、咚、咚……”把值日的太监吓得魂不附体,赶紧跑过来阻拦:“太师,您这是怎么啦?私动景阳钟凤阳鼓是犯罪的。现在不是皇上登殿的时刻,您犯了惊驾之罪。”“哎呀各位公公,老夫冤沉海底,哪顾得了许多,我即刻要见万岁。” 单说皇帝仁宗,早朝退罢,回宫休息,感觉到身体不太舒服,他躺在安乐椅上,双手捂着心口,闭目养神。一边躺着,一边合计心事,他很自然就想到白芸瑞身上。心说:白芸瑞呀,你父乃是卫国的忠良,为大宋朝立下血汗战功,中外闻名,朕看在你父的分上,加封你四品荫生,一直培养你十多年,加封你母亲为一品诰命夫人,也由国家赡养,朕对你们老白家已经很够意思,你小小年纪,初入开封,应该为国效力尽忠才是,可你竟敢做出这样无理的事,如果此案落实,朕岂能容你?!但是又一想:白芸瑞怎么能做这种荒唐事呢?难道其中另有原因?既然交给包卿家了,相信他一定能把此案问明。皇上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刚打一个盹儿,就听景阳钟凤阳鼓响起来了,皇帝仁宗睁开二目,心中大为不悦,心说:现在不是朕登朝的日子,什么人私动钟鼓?”“来人!”皇上一喊,值班的太监慌忙走进来跪在驾前,“奴婢参见圣驾!”“到外面看看,什么人私动钟鼓。”“是!”太监转身到午门问明了情况,然后又回来跪倒在仁宗脚下:“启奏陛下,是太师庞吉鸣钟击鼓,他有急事,请陛下登殿。”庞吉?仁宗心说:他不是奉旨到开封府听堂去了吗?怎么又跑到这儿启我升殿?难道发生了意外不成?皇上一想:太师是知道礼节的人,没有重要事情绝不敢惊动钟鼓。想到这儿,就吩咐一声:“来呀!伺候朕登殿。”皇上这一句话,底下的就忙乎开了,太监服侍皇上穿龙袍系玉带,外边备好简舆,抬着他赶奔八宝金殿。这时候也忙坏了满朝文武,大家赶紧更换朝服,文官上轿,武将上马,急匆匆赶奔朝房候旨。时间不大,王登宝殿,文武朝贺已毕,分班站立。仁宗高坐九龙口,轻轻把龙案一拍:“宣太师庞吉。”“万岁有旨,宣太师庞吉进见。”“臣遵旨。”老庞吉正正乌纱,抖抖蟒袍,提着带子,抱着象牙笏板,大步流星,走上金殿,跪倒在金阶之下,“臣庞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皇上闪目往下观瞧,就见庞吉满脸泪痕,双眉紧锁,狼狈不堪,仁宗一愣:“庞吉,朕命你赶奔开封府前去听堂,你怎么又到了八宝金殿急着见朕,有何本章?速速奏来。”“吾皇万万岁,臣冤枉啊!”“庞吉,不必悲伤,从速奏来。”“万岁,容奏直言,只因白芸瑞杀了我儿庞虎,调戏我儿媳妇李玉秋,臣奏明当今天子,蒙皇上圣明,让包卿审理此案,命臣前去听堂。我以为包拯一定大公无私,按律处置罪犯,哪知那包拯无视国法王纲,竟公开包庇罪犯白芸瑞,不但不要他的性命,反而找出百般借口,包庇纵容于他,只把白芸瑞押进大牢,说是要从长计议。臣发现包拯不公,与他当面议论,哪知包拯口出狂言,根本不加理会。臣心中不服,故此在陛下面前告他的御状,请陛下圣裁。”仁宗一愣,心说:包卿家,朕百般相信于你,才让你审问白芸瑞一案,难道说你真辜负了朕的心意,包庇白芸瑞不成?如果没有根据,庞吉怎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告你的御状呢?又一想:包公不是那种人啊,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包庇罪犯。仁宗心里头想事,没有立即表态,这可急坏了户部尚书李天祥,他跟太师是一个鼻孔出气,赶紧出班跪倒:“吾皇万岁,万万岁。臣有本启奏。”“讲。”“臣奉旨陪伴太师赶奔开封府听堂,那包拯果然无视国法,找出种种借口,包庇罪犯,方才太师所奏均属事实,愿万岁圣裁。”仁宗一听,将信将疑:“来人,宣包拯上殿!”“宣包拯上殿!”包大人闻听,出班跪倒:“参见万岁。”其实,太师庞吉前脚走,包大人后脚就带上证词、口供和所有的材料,上轿赶奔朝房,他料到庞吉非得告他不可,因此做了充分的准备。万岁一宣他,包大人就跪倒在金阶之下,三呼万岁。仁宗沉着脸,看了看:“包卿!”“臣在!”“刚才太师庞吉和户部尚书李天祥,告你包庇罪犯,可有此事?”包大人往上叩头:“陛下圣明,臣怎敢包庇罪犯,太师和李天祥所奏不实。”“嗯,既然你说他们所奏不实,你把你的理由向朕奏来。”“陛下,臣奉旨审问白芸瑞,现已从各方面取证,请陛下龙目御览。”说着,包大人把各方面证词往上一递,殿头官接过来放在龙书案上,仁宗仔细翻阅了一遍。“嗯!”一边看着一边点头,看完了,把供词全部合上:“包卿!”“臣在。”“这点证词,怎么就能说明白芸瑞不是凶手呢?被害人李玉秋亲眼看见他行凶,而且受了他的侮辱,这是人证。从白芸瑞的卧室之中搜出珠宝二十一件,这是物证。可以说铁证如山,怎么就不能定案?你取的这几份证词能说明什么?朕怎么就看不出来呢?”包大人二次往上叩头:“陛下圣明,容臣启奏。这第一份证词乃是四喜堂掌班的提供的,那上面说得很清楚,证明白芸瑞从定更天就在四喜堂,直到三更天才离开,而三国舅庞虎恰恰就死在这个时间,证明白芸瑞不在太师府,难道他会分身法不成?另一份证词说明白芸瑞说话没有虚假,他追一条黑影,追到城外,天亮返回城中,到小十字街老马家茶汤铺,喝了两碗茶汤,此事虽然无关轻重,足以证明,白芸瑞没说瞎话。陛下!臣以为此案相当复杂,很可能有人借刀杀人,做案后给白芸瑞栽赃。因此臣要慎重处理此案,既不放过坏人,也不冤枉好人。只有这样才能维护国法之尊严,体现天子之圣明,不知何错之有?请陛下圣裁。”“这个……”皇帝仁宗不是昏君,这个人相当聪明,他静静听完了包大人的启奏,又分析分析案情,觉得不是没有道理,就要点头。老庞吉闻听此言,急忙往上叩头:“陛下,难道我儿媳妇能看错吗?在开封府大堂上,包拯让我儿媳妇李玉秋当场找凶手,我儿媳妇没费吹灰之力,在那么多人当中,一眼就认出了白芸瑞,这事儿能假得了吗?而且,那赃物就在白芸瑞卧室之中,到那儿起赃的时候,不费吹灰之力就弄到手了,这能错得了吗?说他喝了两碗茶汤,又说他到了四喜堂中如何,难道他就不能买通人替他取假证吗?总而言之,我儿确实死于白芸瑞之手,请陛下为我儿报仇!”老庞吉说完,文官之中出来二十多人,武将之中出来九个人,加到一块儿是三十三个人,这三十三个人全是太师一党,三十三个大奸臣,“呼啦”一下全跪下了:“吾皇万岁,万万岁。我等有本上奏。”皇上一看,跪倒了这么多大臣,便问:“卿等所奏何事?”“吾皇万岁,方才太师所奏均属事实,李天祥所奏毫无虚假,包大人果然是徇了私情,给白芸瑞找借口,目的就是要袒护罪犯,请求陛下圣裁,将白芸瑞处以极刑。”跪倒的这些人,最小的是二品将军,余者皆是九卿、四相、五府六部、八大朝臣,在朝堂之上举足轻重,他们异口同声,都说包大人处理不公,要求万岁处置白芸瑞。“这……”还没等皇帝仁宗表态,就见有一人,出班跪倒在地,“吾皇万岁,万万岁。臣有本上奏。”皇上闪目一看,此人头带嵌宝金冠,身披鹅黄色衮龙袍,腰束八宝金带,面如冠玉,花白须髯,一看此人是谁?正是八王千岁赵德芳,皇上的亲叔叔。这赵德芳一个人吃八个王子的俸禄:一天王,二地王,三才王,四喜王,五德王,六进王,七贤王,八大王。他一个人等于八个王子,这是受了太祖的皇封,代代世袭,见官大三级,国家二号天子,除了皇帝仁宗之外,就得属八王千岁。皇帝仁宗还非常孝顺,对这位王叔敬如太上皇。仁宗一看是王叔,赶紧欠身离坐:“皇叔免礼平身。”“臣谢恩。”早有太监搬过绣龙墩,八王千岁坐下,皇上满脸赔笑,“皇叔,有何本章,从速奏来。”“陛下,臣一时心血来潮,赶奔八宝金殿陪王伴驾,听说京都发生了一件血案,三国舅庞虎在新房被杀,那贼子还要调戏新娘,抢走财物。此人罪恶滔天,可杀而不可留。臣也盼早日完案,把凶手查明,以正国法。但我听说,太师告的是二品将军白芸瑞。”对此我十分关心,这才赶到八宝金殿要听一个原委。方才太师和李天祥所奏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包大人所奏,也不是没有原因。我想咱大宋朝以孝治天下,从来不冤枉一个好人,况且老白家是卫国忠良,对他的后人更不能马虎从事。包大人说,要从长计议,认真调查,这乃是维护国法之根本。而众位大臣不容,本参包拯,我认为有点过分了。臣斗胆启奏,臣同意包大人所说,望陛下裁决。”皇上一听,八王爷表态,公开站在包大人的立场上,这事该怎么办?是听庞吉这些人的?还是听皇叔的?毫无疑问,不能驳八王千岁的面子,仁宗立刻就表了态了:“皇叔所奏正合朕意,朕也有此想法,既然如此,就容期缓限,暂把白芸瑞羁押在开封府,此事交给包拯认真调查,也就是了。”八王闻听大喜,站起谢恩,回过头来看看包大人:“包拯,还不领旨谢恩?”包大人往上叩头:“臣遵旨,谢陛下,万万岁。”这一下可急坏了太师以及他的一党,老庞吉往前跪爬了半步:“哎哟!万岁,使不得,使不得呀!我儿死得冤枉,请陛下给我儿报仇啊!”那些奸臣还不起来。仁宗大怒,把龙案一拍:“庞吉你真是老不知好歹,张口给你儿报仇,闭口给你儿雪恨,难道朕就不着急吗?我现在正在干什么?这不告诉包拯认真调查此案吗,调查的目的还不是缉拿凶手给你儿报仇雪恨吗?你还在这儿胡说什么,还不给我退了下去!”老庞吉碰了一鼻子灰,没办法,站起来:“臣谢恩。”但是这庞吉心里不服气,眼珠一转想了个主意:“万岁,臣还有本上奏。”“讲!”“万岁,既然让包拯调查,也该有个期限,没有期限,凶手岂不逍遥法外?有道是迟则生变,凶手要是跑了不就没有报仇的机会了?请陛下限定一个日期才是。再说如果罪犯真是白芸瑞,那白芸瑞要跑了怎么办?这件事情,臣十分担心。”皇上一听,老庞吉说的也不是一点没有道理,今天驳了他的面子,就够他受的了,如果他提的这个要求,还不答复,显得有点过分,便说:“包拯!”“在!”“方才太师所奏也有道理。在调查此案的时候,假如白芸瑞跑了,唯你是问。”言下之意是白芸瑞要跑了,让你顶账。包大人明白,赶紧施礼,“臣记下。”“另外此案不能拖得日子太长,朕给你一月期限,这一月之内把案情调查清楚还则罢了,超过一月,你就不必调查了,白芸瑞就是罪犯,按律处置。”“臣遵旨。”老太师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总算这次上殿没有白来。且说皇帝仁宗问大家:“卿等还有何本章?”文武互相看看全都摇摇头。皇上一看,没事了,把龙袍一抖,这才退殿。文武百官目送皇上起驾走后,这才退下八宝金殿,纷纷回府。唯独八王千岁赵德芳,把包大人给留下了,君臣二人来到东朝房,八王千岁拉着包大人的手,推心置腹地问:“包爱卿,我且问你,你看白芸瑞到底是不是凶手?”包大人闻听一皱眉:“回千岁,现在还很难断定,我总以为,芸瑞不可能干这种事。”“这就好了。包大人,你看得很清楚,方才我奏上一本,实质就是在保你和白芸瑞,无形中我就成了保人,将来如果调查出来真是白芸瑞,我的名声扫地,因此,我非常关心此事,望包大人抓紧调查才是。”“千岁放心,臣一定尽心竭力去做。”“好!别忘了,随时随地派人给我送信儿,不然,我连觉都睡不好。”“臣记住了。”八王说完,起驾回安庆宫。 包大人回到开封府,在府门外下轿,径直赶奔书房,稍坐片刻,吩咐一声:“请各位校尉。”时间不大,蒋平、展熊飞、房书安等人纷纷来到。大伙一看包大人的气色,就知道遇上不愉快的事儿了,蒋平斗着胆子躬身施礼:“请问相爷,万岁开殿所问何事?”“哼,还用问吗!太师庞吉把我给告了。”“是吗?告您什么?”“说我寻找借口,包庇白芸瑞。”“万岁怎么说?”“万岁圣明,给我一个月期限,调查此事,如果一个月之后,仍然找不出凶手,那白芸瑞就得掉头。”“啊!”众人听完了无不吃惊。展熊飞往前走了一步:“相爷,那您打算怎么办?”“有什么办法呀,就得认真追查。你们下去之后把人分派分派,清查户口,捉拿可疑之人,千万在一月之内破获此案,不得有误。”“嗻,谨遵大人堂谕!” 众人从书房退出来,回到校尉所,由蒋平和展昭主持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蒋平根据案情,下达了命令:一、寻找貌似白芸瑞的人,只要是白脸堂,二十左右岁,穿白挂素者,你们要留神注意;二、吩咐众人,化装改扮,到酒馆茶舍,庵观寺院,相国寺等热闹地方去调查情况。蒋平和展昭也没闲着,一人领着一拨,众人离开封就分散开了。这帮护尉不管是黑夜白天,还是晌午半夜,东跑西颠,认真调查,光嫌疑犯就抓了二十多人,结果经过审讯,一个都不是,只得把人家给放了。这案子真像大海摸针一样不容易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包大人越来越忧心,他一算计再过五天要是还调查不出结果来,白芸瑞的小命就保不住了。为此,他忧心忡忡,茶饭不香,每天背着手在书房来回转悠,随时随地都盼望有好消息,无奈,盼了一天又一天,都是毫无结果。 除了包大人着急之外,人王千岁赵德芳也着急。八王千岁心说:包拯,你可不对,那天散朝,我在朝房里,亲自向你交待,要不断给我送信儿,怎么二十多天你也不派人给我送信儿呢?究竟案情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呢?他实在忍不住了。就让安庆宫的一名总管,上开封府去打听此事。这位总管骑着马,一阵风来到开封府,见到包大人,把来意说明。包大人无可奈何,怕跟这总管说不清楚,不如当面向八王启奏。他问身旁的李才:“校尉所何人值班?”“奴才去看看。”李才出去时间不大就回来了:“回相爷,今天值班的是房书安房校尉。”“让他进来。”“是!”不一会儿,李才把房书安给领来了。细脖大头鬼,满身官服,挂着绿裤子腰刀,来到书房里,向包大人躬身施礼:“卑职参见相爷。”“书安,今天是你值班?其它校尉哪去了?”“奉大人堂谕,都分头调查凶犯去了。”“好,书安,我命你跟随李总管赶奔安庆宫,面见八王千岁,把连日来所调查的情况,奏明八王,不得有误。”“遵大人的堂谕,我什么时候去?”“现在就去吧。”“是!李总管,李公公,咱二人走吧。”这位太监带着房书安,就来到了安庆宫。太监先到里面送信儿,八王一听,开封府派来人了,心里安定了一些,就在御书房接见了房书安。房书安这是头一次进安庆宫,他一看,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楼台殿阁,金碧辉煌,心想:这王府太气派了,这不就是皇宫大内吗?因此肃然起敬,连大气都不敢出,跟着李太监来到御书房跟前。等人家叫他进去,房书安正正帽子,抖抖衣服,挑帘,到里边咕咚就跪下了。他看上面坐着个人,这老头能有五十多岁,面如冠玉,五官端正。他想这大概就是八大王赵德芳,于是急忙往上叩头:“卑职参见王驾千岁,千千岁。”“嗯?”人王一听,怎么这个味儿?鼻子堵着什么东西?“抬起头来。”“谢王爷。”房书安一扬脸,把八王逗乐了。你想想,要是一般人能把八王逗乐吗?这也有失体统。但实在是忍不住了,八王一瞅这个主儿,脖子细得像擀面杖,脑袋大得像窝瓜,饼子脸,杠子眉毛,菱角口,小母猪眼睛,还没鼻子,光剩下两个小黑窟窿。怪不得说话那么难听呢,心中暗想:就这种人,五官不全,怎么能在开封府当官呢?又一想大概此人有特殊的本领,不然包大人也不能用他。八王千岁点点头:“下跪何人?身居何职?”“卑职房书安,万岁亲口加封五品带刀御前校尉。”“免礼平身,看坐!”“在王驾面前,卑职焉敢坐下?”“不必多礼,坐下好讲话。”有太监把椅子搬过来,房书安这才坐下,把头一低,两手放在膝盖上,大气都不敢出。八王千岁微微一笑:“房校尉,你不必拘束,我们不是在朝堂上议事,这是在私下里闲谈,越随便越好。”“谢千千岁!”房书安偷眼一看,这八王千岁挺随和,所以他就不那么紧张了。八王千岁吩咐一声,太监又给房书安端来茶水,老房呢?就感觉到更自在了。八王千岁问他:“房校尉,依你看,这凶手究竟是谁?难道说白芸瑞真能干出此事吗?”房书安一想:在这个场合有话不能不说,因为八王千岁在大宋朝举足轻重,有时说话比皇上还算数。于是他壮了壮胆子,站了起来:“回千岁的话,小人斗胆,谈谈我自己的看法。”“好!你要说真话。”“千岁,玉面小达摩白芸瑞绝不可能杀人。他绝不是凶手,我敢以人头担保。他不能干那种缺德事。”“理由是什么?”“理由多了。一是人品好,我跟白芸瑞打交道半年多了,我发现这小伙子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光明磊落,尤其他不近女色,一团正气。如果说他是伪装的,也可能,但猫盖屎的事,早晚他得露馅儿。我们这号人闯荡绿林几十年,眼睫毛都是空的,见着人一看,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所谓见其外观其内;见其面知其心。白芸瑞素日端正,他不可能干那种缺德的事。二是时间不对,白芸瑞跟我赶奔太师府赴宴,参加三国舅的婚礼,我俩形影不离,白芸瑞根本就没看见新娘是什么模样,他怎么能顿起歹意,跑到新房去调戏她呢?最重要的是,我们在后花园看戏的时候,来了个人自称叫庚四,他把白芸瑞领到四喜堂,一直呆到三更天才离开,就是这段时间里,有人大闹新房,三国舅被杀,这怎么可能是白芸瑞呢?他又不会分身法。我看这里另外有人,那人的五官相貌可能长得像白芸瑞,李玉秋也没说瞎话。可长得像不等于是啊!故此,我们包相爷才要从长计议,认真调查,这有什么不对?要是到了一个月期限,把白芸瑞一杀,连我都不服气,开封府的差官也都不会服气,那就叫错杀了好人,漏掉了坏蛋。”八王听完,心里十分痛快,但他一算计日子,已经过去了二十五天,这案子还茫然没有头绪,便心情沉重地打个咳声,说道:“书安哪,既然你认为白芸瑞受了冤枉,可能有第二者插手,那这第二者是谁呢?他在哪里?我们怎么才能把他抓到?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这事难啊,您想,他刀伤人命,多半远走高飞了,即使没走,那也是不放心,藏在什么地方探听消息,等白芸瑞死了,他的心才能放下,要真是这样,还能把他抓住。不然的话,那真是大海捞针,谁也没招儿。”“书安,据我所知,很多清官善于私访,据说在私访中能破奇案,你们包大人年轻时做过定远县的知县,那时他多次私访,每次外出都有收获,有这个事吧?”“那是有的,不光是我们包大人,历代清官大多如此。”“只因还有五天期限,孤坐立不安,我也打算便衣私访,你能陪我一起去吗?”“嗯?我?”房书安一愣,他心想:这事可不同一般,八王千岁是皇上的亲叔叔,相当于一国的太上皇,他老人家私访要我陪着,万一有个马高镫短,出点意外,我受得了吗?就是把我的骨头渣碾碎了,也负下起这个责任呀!故此,房书安没敢表态。八王明白他的心思,就说:“你放心,不会有什么差错,咱们头上既没贴签儿,也没写字,外人怎会知道我是八王?即使认出我来,他敢对我下毒手吗?即使遇上个不怕死的亡命徒,知道你武艺高强,我也会安然无事。”房书安一听,心想:我的妈呀,八王把我捧得也太高了,我的能耐在哪儿呢?在开封府就数我饭桶。可他还不愿意这么说,就琢磨琢磨说道:“那好吧,不过,王驾千岁,咱们可得出去一会儿就回来,耽搁时间长了可不好办。”“好,就依你的话办。”八王千岁让房书安等着,自己转身奔内宫去了。时间不大,他化了装:头戴一字冠巾,顶梁门安着块美玉,脑后飘着两根飘带,身穿灰袍,白护领,白水袖,腰系蓝丝绦,白布袜子,千层底布鞋,手里还拿着一把折纸扇子,怎么看怎么像个教书先生,跟刚才大不相同。房书安看罢,拍手叫绝:“哎呀,王爷,您还真有两下子,您这一化装,连我都认不出您了,这样走到街上,我还能放心点。不过王爷,您等着,我也回去换换衣裳,这官服太显眼,我换上便服,再来接您。”八王一再嘱咐他向谁也别吐露一个字,房书安离开安庆宫,一溜烟跑回开封府,他把箱子打开,取出便装,脱下官服,装扮完毕,把自己那把一尺二寸的小片刀背在背后,跟谁也没打招呼,就又要走。临走时,两个衙役看到他问:“房爷,你这是……”“我去调查案子,有人找我,就说我一会儿就回来。”房书安晃着大脑袋,二次来到安庆宫,君臣二人接上头儿,就从后院的角门出了安庆宫。只有安庆宫的大总管宁总管知道这事,但他也不敢阻拦,只说了句:“掌灯前,王爷一定回宫。”于是八王和房书安就这样出了安庆宫,转过红十字大街,来到了棋盘大街。当时的东京繁华得很,那真是天子脚下,大邦之地,三街六市。这棋盘大街是热闹的中心商业,买卖都集中于此,街道两旁全是金字牌匾的买卖、酒楼、饭庄、浴池、戏园子、珠宝店。但八王没心思看这些,只是跟房书安俩人转悠来转悠去,寻找那个长相跟白芸瑞相似的人。他们看见了不少漂亮小伙子,但没有一个像的。走出棋盘街时,房书安见身边没人,就压低声音说:“王驾千岁,您该回去休息了,这趟街八里地,咱来回一趟就是十六里啊!”“我这阵正在兴头儿上,并不觉得累,咱们再往前溜达溜达,陪我到相国寺走走,我听说那里三教九流、市农工商、回汉两教、僧门两道,样样俱全,那个地方最为复杂,咱到那里去调查调查。”房书安心说:看来八王还挺内行,对相国寺还挺了解:“好吧,咱再去那儿转转。”君臣二人就又溜达到相国寺。这相国寺是东京第一名胜,最热闹,也最复杂,曾多次发生过人命案和抢劫案,什么人都在这里出出进进,房书安为此倍加警惕。 第六十六回 相国寺八王白日失踪 开封府包公深夜审案 赵德芳在房书安的陪同下来到相国寺。这相国寺在当时是京城最大的一处名胜,也是最热闹、最繁华的一个场所,市农工商、三教九流的人都来这里溜达。相国寺不仅庙宇建筑得宏伟、气派,也是一个五方杂地,什么说书的、唱戏的、耍把式的、卖艺的、卖大力丸的、算卦测字的、卖各种吃喝的应有尽有。 单说八王千岁,他多次到相国寺进香,对庙宇和神像他已经不感兴趣,就在正殿的前面绕着庙宇来回溜达,主要是看往来的行人有没有可疑分子。房书安暗中捏着把汗,在后边紧跟不舍,恐怕八王出一点差错。他们正溜达着,就见前面围了一伙人,还不住地鼓掌喝彩。 八王千岁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就挤进了人群观看,原来里边有一个练功的,正在练气功和硬功,地下堆着不少条石和鹅卵石,还有几块砖。就是这条汉子身高八尺左右,三尺多宽,人前一站就像一座石碑,长的是墩墩实实的。此人光头没戴帽子,挽着牛心发髻,由于练功练的天庭有些发秃,只有转圈有头发,面如青蟹盖儿,两道刷子眉,一对环眼,大鼻子头,鲢鱼嘴,满嘴的大黄板牙,光着膀子,露着一拃多长的护心毛,胳膊粗的像房顶的椽子,大腿粗得像房梁,穿着多爪麻鞋,打着鱼鳞裹腿,大衩蹲裆滚裤,腰里扎着一巴掌宽的犀牛皮带,在人群里嚷嚷着:“诸位,方才我练的不算什么,凡是学艺的人几乎都会,称不上绝艺,只要大伙给我赞好助威,我还要练几手绝活。值好,您给我叫个好,不值好就拉倒。假如您有闲钱的话,给我两个打酒喝,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没有就算了,咱们只是开开心,取取乐啊!说练就练,众位赏脸。”说着话,他从石头堆里挑出一块鹅卵石,就好像大鹅蛋似的。他拿在手里掂了掂,“众位看见了吗?这块石头没有二斤重也差不多,哪位不信来掂量掂量,”有个年轻人跑进去接过来把石头掂了掂:“我看二斤还多。”“众位,我要拿这石头砸我的脑门儿,这就叫油锤贯顶啊。你们光听说过,不见得都见过,可我就练的这种功,看看我的脑袋硬,还是这块石头硬。大家上眼,嘿——!”这家伙说着话,又晃脑袋又甩胳膊,骑马蹲裆式站好了,拿着鹅卵石对准脑门子,抡开胳膊“啪”就是一下。吓得八王千岁一闭眼,再看脑袋上,一点损伤也没有,鹅卵石却被砸成六瓣!众人是一阵喝彩“好啊!”“真好功夫!”连八王千岁都给他鼓了两下掌。 房书安一看,这小子还真有本领,可他是哪来的呢?看这人满面凶气和奸诈,绝非善类,房书安就对他注意了。 再说这人拿块布把脑门子擦了擦,仰面大笑。“哈哈哈,各位,我可献丑了。那位说你就练这些吗?不!刚才我说了,练几手绝活,但是我先喘喘气,顺使求几个茶钱。如果您方便的话,就赏给我俩钱儿,哪位赏脸呢?”还真有给钱的,“哗”把钱扔到里边,有扔两个铜钱的,有扔五六个的,也有扔大钱的,眨眼之间就扔了一地。这人一看,咧着大嘴乐了,“谢谢!谢谢!谢谢!”说着话就哈腰捡钱。房书安一看,捡了有一小箩筐。这位把铜钱搁在口袋里,然后一笑:“各位,我是从山东过来的,初次进京都,这京都乃是天子脚下霸王之地,藏龙卧虎啊,全国有钱的人都集中到这儿了,我就猜到看热闹的各位当中,百万富翁不少,怎么光给铜钱,没人给银子呢?可能是我没练好。这么办吧,我再练练,我这是拼着命练呢,一下气没运好,就能要了我的小命,您看在这个分上,也应当多给点钱。” 说着话,他一哈腰又捡起两块鹅卵石,比刚才的大了一倍,一手抓一个,照着他的脑袋和两肋就拍开了。“嘿!”“啪、啪、啪、啪、啪!”足足拍了一百多下,最后终于把这两块石头打酥了,变成了碎渣。人们一看,又是一阵喝彩声。这位乐呵呵地冲周围一抱拳:“这回没说的了吧?请您赏个方便吧。” “嘿,我这给了。” “给,接着!” “吧嗒、吧嗒、吧嗒!”这一回观众给的钱比刚才增多了一倍。八王千岁一看,确实挺好,往兜里伸手一摸钱,傻眼了。心说:我只顾访案子,急于化装,出门连钱都没带。您说这奇怪吗?不奇怪,八王千岁乃是一国的太上皇,轻易不离开安庆宫,吃现成的,喝现成的,用不着他伸手拿钱买东西,所以他今天没带钱。他回过头来问问房书安:“带着钱吗?”房书安伸手一摸兜,把大脑袋一晃,“没有,我换衣裳着急,把钱拉到府里了。”八王心说:咱俩一对穷鬼。八王苦笑了一下,摇摇头,拉着房书安就想走,可刚要走,被里边练功的人看见了,这人瞅瞅人王,把嘴一撇,“老先生,您留步。”八王一看叫自己,就没动:“什么事?”“我说老先生,您可不对呀,您看了半天不但不给钱还要走,有点不仗义了吧?!要说您没钱我不相信,您瞧您穿绸裹缎的,这气派绝不是没钱的主儿,说不定是哪个买卖的东家,常跟人打交道,哪能连个人情都不懂呢?老先生,怎么您也得给我留两个茶钱吧?” 他一伸手要钱,把八王千岁给难住了。赵德芳脸一红,“壮士,实在对不起,今天我出门办点急事,一时疏忽没带钱,如果我要带了,最少得给你二十两银子。对不起,对不起。”“啐!众位听见没有,这老头儿瞎话说的挺好,许了个空头人情,我就不信你挺大个活人出门不带钱,我翻翻。”过来伸手动脚的就要翻八王。 八王千岁身上别的没带着,带着一个贵重的东西,就是玉玺。说是玉玺,不是玉的,是颗金印,上边有安庆宫的字样,这要被他摸去了,不就暴露身份了吗?八王就左躲右闪,不让他搜。可这位伸手把八王的带子给抓住了,非搜不可。 哪有这么办事的,人家有就给你,没有就拉倒,哪有伸手掏人家钱的?房书安在旁边急眼了,过来把巴掌抡开,不容分说,照这位后脑勺“啪”就是一掌。可那位没怎么样,倒把老房震的手像火烧似的,“哎哟,哎哟哟!” 那位被打得一愣,转过头来怒目而视,“哎,你为什么打人?”“我打你,打你是他妈的轻的,你小子吃过人饭吗?有道是家有万贯还有一时的不便,我们掌柜的出门办事,一着急没带钱,我也没带钱,把道理都跟你说了。我们给你钱是人情,不给你钱是本分,哪有你这么伸手翻钱的?我看你赶上强盗了,你再无理取闹,我送你到衙门按律治罪。”房书安一说这话,把这小子给气急了,“嗬,到底是京城的人啊,张嘴衙门,闭嘴法律,我他妈的犯法的不做,犯病的不吃,你凭什么他妈的动手呢?今天我打你个王八蛋。”说着,照房书安就来了个通天炮。 房书安往旁边一闪身,使了个金丝缠腕,抓住他的手腕子,底下使了个扫堂腿,再看这位练功的,“扑通”一下摔了个嘴吃屎,周围的人全乐了。房书安一看愣了,心说:瞎猫撞个死耗子,我记得我从来没打过胜仗,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呢?对了,长能耐了。自从我到了开封府,尽跟我干老子徐良在一起,现在又跟我老叔白芸瑞在一起,常言道:鸟随凤飞,人拜贤良品格高,这话一点不假,我跟侠家在一块儿,不是侠家也差不多了。 房书安美了,这位摔了跟头的可不干了,站起来“哇哇”咆哮,“好小子,我他妈跟你拼了!”伸出两手就抓房书安的肩膀。房书安来了劲,也不知从哪儿想起绝招,使了个黑狗钻裆,从这位裆下钻了过去,过去之后,房书安把大脑袋一晃,对准这位屁股一顶,那位站立不稳,“扑通”又摔了一个跟头。把房书安乐的双手都拍不在一块儿了。他就顾高兴了,没想到的一场大祸就在眼前,就见人群中蹿出七八个人来,从袖筒里摸出哨棒短刀,过来就把房书安围住,抡棒就砸,举刀就刺。 原来他们和练功人是一伙的。他们从山东来到东京汴梁,恐遭人欺负,就结帮成伙。一个练功的,其他人就混杂在观众之中,叫好助威。这伙人一看领头的挨了打,“呼啦”一下就把房书安给围住了。老房一看要吃亏,把小片刀拿出来:“你们要造反怎的?我看你们哪个敢动我?”这伙人不理睬,一个劲的往上冲,房书安使了个缩颈藏头,又使了个反背藏花,飞起一脚蹬倒了一个,挥起一拳打倒一个,用刀背打伤一个。 正打着,巡逻的小队过来了,这是五城兵马司派出的队伍,专管维持治安。看到前边出了事,他们就奔这边来了。一看官兵来了,这帮亡命徒四外奔逃,如鸟兽散,官兵一个也没抓着。有个官兵眼不好使,过来把房书安给抓住了:“好小子,你在这儿带头起哄,扰乱治安,把他带走!”房书安用手一推:“你呆着,把眼睛翻开看看我是谁?”“你是谁?”“瞎了你的狗眼!”房书安说着话,把怀里的开封府龙边信票拿出来,往前一递:“你瞅瞅这个。”当兵的接过来一看傻眼了,原来是开封府的校尉老爷,五品带刀御前校尉房书安,吓得他赶紧把信票交还,冲着房书安一乐:“对不起,闹了半天是房大老爷。”“我他妈的在这儿抓差办案呢,让你们给搅了,这还了得,往后可注意!”“是!是!是!”小头目不住地向房书安道歉。房书安一想:他们是吃这碗饭的,再说他们也不知道我是谁呀?因此冲他们一摆手,把巡逻的小队放走了。转回身对八王说:“我……”就见八王千岁是踪迹全无!房书安的脑袋“嗡”的一声,顿感天旋地转。他东瞅瞅西看看,没有,他就东一头西一头地找开了。一会儿的工夫,他围着相国寺转了八圈,也没见着八王千岁的影子。房书安心说:可要了我的命了,我的老爷子,您怎么不打个招呼就溜了,大概是回安庆宫了。房书安一边擦汗,一边向安庆宫飞奔。 房书安没敢走正门,从角门进去,宁总管一见他这样儿,愣了:“这不是房爷吗?您怎么回来了?我们王爷在哪儿?”“你们王爷没回来?”“没有啊,不是跟你一块儿走的吗?”“哎哟,可要了我的命了!”房书安二话没说,又回到了相国寺,里里外外连喊带叫。结果日头西转,他也没找见八王。房书安回到了安庆宫,他知道此事不能隐瞒,就如实地向宁总管讲了一遍。 宁总管一听:“哎哟,可坏了!如果八王失踪,肯定是凶多吉少,你我就都活不成了。”“谁说不是?我得赶快回开封府送信儿。”房书安跑进开封府,进门就喊:“诸位,坏了!八王失踪了!”这一喊惊动了开封府的各位校尉。小五义、小七杰、各位英雄都从校尉所跑了出来。蒋平过来“啪”的就是一巴掌:“我说你他妈的吵什么,不怕惊动包相爷吗?”“哎哟,我的爷爷,可了不得了,八王千岁丢了!”“八王丢了,你怎么知道的?” 房书安就如此这般地把一天的经过说了一遍。蒋平一跺脚:“嗨!这才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呀!白芸瑞的案子未破,八王又丢了,真是火上浇油啊!房书安你可坑了我们了,你逞什么能耐?谁让你保八王千岁出门,你有那本领吗?王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要负完全的责任!” 这一喊也惊动了包大人。包大人把房书安叫进书房,房书安往地上一跪,一边说着一边哭。包大人埋怨八王千岁:“八王爷,这可是你的不对了,你是什么身份的人,怎么能私离安庆宫,和我们连个招呼也不打呢!这事房书安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不是主要的。事到如今,只有寻找八王,然后启奏圣驾。”开封府的人一晚上也没睡觉,清查户口一直折腾到天亮,结果也没找见八王的下落。 到了第二天,包大人感到事情非常严重,上轿赶到八宝金殿,见了皇帝仁宗,说明事情的经过。仁宗一听大吃一惊,心说:王叔啊王叔,千不该万不该,您也不该去私访呀!我手下要文有文,要武有武,用得着您吗?但事到如今再急也没有用了,皇上马上降旨:命文武衙门,紧急调查,务必在三天之内把八王找着。 包大人领旨下殿,回到开封府往书房一坐,愁肠百转,心说:按倒葫芦瓢又起,白芸瑞的案子还没有完,现在八王又失踪,这叫我怎么查找呢!包大人把蒋平、展熊飞、小五义、小七杰、办差官找进书房,开了个紧急碰头会,让他们白天到酒馆茶舍听大伙说些什么,找嫌疑犯,晚上加班巡逻,清查户口。两天过去了,连个贼影子也见不着。到了第三天的晚上,包大人睡不着觉了,心想:明天又是万岁早朝的日子,我去见驾,干脆把乌纱帽一摘请罪吧,我已竭尽全力,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包大人下了决心,就坐在书房两眼发直,各位差官也急得团团转。蒋平、展熊飞看见包大人的样子,心如刀绞,有心过去安慰几句,又找不到恰当的言词,我们这伙人闯荡江湖几十年,专门捕盗抓贼,现在还没有抓住贼,有什么脸见包大人呢? 房书安比别人还着急,他想我要是劝劝八王,就不会出这种事了,虽说皇上没怪罪我,包大人也没审问我,那是时候不到,明天是最后的期限,倘若找不着八王千岁,皇上动怒,我还活的了吗?房书安心里的懊悔就甭提了。不行,还有个腻烦事,这两天他因为着急上火,吃不好,睡不好,肚子也不好了,一天跑八回厕所,拉得他腰都直不起来了。这阵儿,他感到肚子拧着疼,就提着裤子往后院跑,到了厕所蹲着正方便呢,突然发现眼前黑影一晃“刷!”他怀疑是自己的眼花了,“刷”又一个黑影过来了。房书安这回可看清楚了,心说:放着道不走,跑房上干什么,肯定是外来人。老房赶紧把裤子提上,顺着胡同跑出来,站在东房坡上,仰着脸往房上看。就见两条黑影在房上爬了一会儿,“腾,腾,腾!”就直奔前厅。 房书安眼前一亮,心说:这两个贼跑来干什么呢?最好把他们抓住,只要撬开他们的牙关,就能审出实情来。想到这,房书安见这两条黑影到了包大人的书房,趴在房上不动了。房书安没露声色,假装系裤带,一边走一边念叨着:“人吃五谷杂粮,不知哪口不对就闹肚子,哎哟,疼死我了!”说着说着进了书房。 屋里静悄悄的,包大人仍然两眼发直望着南墙,别的人都垂手站立低头不语。蒋平一看房书安进来了,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房书安没有理会,凑到南侠身旁,南侠刚想开口,就被房书安拽到了耳房。南侠问:“什么事?”“我说展爷,来贼了!”“啊,在哪儿?”“就在咱头顶上呢!”“你看清了?”“一点都不错。还是两个人呢,正在房上听咱们说话,可别让他们跑了。” 南侠心里猛地一颤,心说:现在我们是见不着贼,没想到贼来了,岂能让你逃走。南侠到了前屋,一拽日月飞行小太保钟林和蒋昭蒋小义,把他俩叫进耳房耳语了一番。小哥俩一听把眼睛都瞪圆了“您说咋办?”“马上就去抓贼,你哥俩现在就出去,先把他们稳住,从房上把他们踢下来,我在底下领人抓他们。” 蒋昭心想:房书安是上厕所发现的,我们也上厕所。蒋昭回到前厅,呆了一会儿,冷不丁用手一捂肚子:“哎哟,坏了,我这两天怎么也闹肚子啊,我告假去个厕所。”钟林一听,也一捂肚子:“我跟你做个伴儿。”俩人出了书房,到了厕所没脱裤子就蹲下了,蹲了一会儿估摸着把贼稳住了,俩人就出来了。来到后墙,小哥俩甩掉英雄氅,脚尖点地“噌”蹿上包大人的书房,俩人蹑手蹑脚,爬到房脊上探身往前房坡一看,房书安说的不错,趴着两个黑影,趴在房檐上往屋里看,两个贼的距离不到五尺。钟林和蒋昭一换眼色,钟林奔左,蒋昭奔右,脚踹房脊把身子射出来,这招叫“狸猫捕鼠”,伸手冲着两个贼的脖子掐过来。说时迟,那时快,正好掐着,房顶有下坡,一人掐一个“啪、啪”就从房上摔下来了。摔下来后,就在他们撒手护五官的时候,这两个贼真是厉害,“腾腾”使了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就跑。这时南侠跳到天井当院,抬脚就踹倒了一个。蒋平上来抱住了那个小子的腿:“站住!”“扑通”那个小子也摔倒了。紧接着各路英雄全部冲出,不由分说拳打脚踢,把两贼反膀臂绑起来,南侠和蒋平进屋禀报包大人。 包大人听见院里“扑通,扑通”打了起来,不知是怎么回事,蒋平,展熊飞进屋来向相爷说明经过,包大人点点头:“快把他们带来!”借着灯光一看,两人并不大,大的约有二十二三岁,小的二十岁左右;大的红脸,面如晚霞,两道刷子眉,一对大环眼,通贯鼻梁,方海阔口,头上是绢帕罩头,身穿夜行衣,打着丝板带,斜挎百宝囊,背后背着刀鞘,看上去鼻青脸肿。小的是白脸,也是一身青色夜行衣,绢帕裹头,发髻蓬松,再仔细看,已成了独眼龙了。两人满身是土,胸脯一起一伏的,在包大人面前怒目而视。 包大人一看,这两个人是事关紧要。倘若他们与八王失踪有关系,或和白芸瑞一案有关,那我们就抓着了,必须撬开他们的嘴巴。包大人向来稳重,可今天有点激动。只见相爷把茶几一拍:“听着,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来的,黑夜之间赶奔开封府偷听我等谈话是何用意,从实招来!” “说!”“说!”“你哑巴了吗?”艾虎蹦过来冲他们就是几脚,把两人踹趴下了。有人架起他们来又是几巴掌,这俩小子还挺硬,把脑袋一甩什么也不说。 包大人第二次拍茶几:“我问的话听明白了没有,为什么不回答?”俩小子一扭脸,仍不说话。刘士杰一看:“相爷,这种人都是贼骨头,你跟他说没用,就得揍!”刘士杰拿一条鞭子,沈明杰拿一条,“啪啪啪……”把这俩小子打的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开始这俩小子还咬牙顶着挺英雄,到后来可就受不住了。包大人心想:揍死就问不出口供了,所以相爷一摆手制止:“你们两个说不说?因何夜探开封府?你们如果不说,本阁可要动大刑了!”两个人还是不言语,死也不开口。包大人一看这两个东西刁蛮、顽固,顿时火了,叫来三班人马动大刑,给两人压杠子,这一压两人就昏过去了。包大人一看,这又怎么办呢?这事不能隐瞒皇上,赶紧换了朝服,赶奔八宝金殿,见皇帝仁宗述说经过。 皇上一听,虽说期限到了,可抓住了贼,正在审讯中,可以缓期一下,这才降旨让包大人务必撬开他们的嘴巴,问个水落石出。包大人领旨下殿。 第二天晚上继续审讯。这两小子真够横的,从昨晚挨揍至今就是一字不说,把蒋平急得真魂出窍。这时,房书安过来了:“四爷,您过来一下,我有事跟您说。”蒋平就跟他到了没人的地方:“什么事?”“我有一个办法能撬开他俩的嘴巴,不知四爷乐意不?”“说吧,小子,我知道你鬼点子多,你说怎么办吧?”“看来,得演苦肉计,不用苦肉计不行,我想这么这么办!”四爷一听,这招儿还真高,“不过你小子可要受苦了。”“看四爷说的,我的罪大了,要是能把八王找回来,把我叔白芸瑞救了,就是搭上我的命也值得。”“好吧!我得和相爷商量商量。”“我是下决心这么干了,请四爷在包大人面前美言几句。”“好,你等等。”蒋平对包大人把房书安的苦肉计说了一番。包大人先是皱眉,经过考虑也就同意了。 这天晚上,包大人升堂把两个贼人提上来,继续审讯,二人就是不言语。蒋平喝道:“打!往死里打!”顿时鞭子、棒子全上来了,打得二人是头破血流。房书安一看从旁边过来了:“众位,抬抬手,哪能这样打人呢?这也太残忍了。”蒋平一愣:“房书安,审问犯人理所应该,要是他们说了实话,我们自然不打,从昨到今他们如此刁蛮,不打能老实吗?少管闲事,滚开!”“四爷,我并不是包庇他们,这人有怕打的,有不怕打的,我看这两人就不怕打,你打死也没用。四爷,看这两个人年纪轻轻的,弄个断胳膊断腿的多可怜呀,爷爷,您高抬贵手吧,别这么打了。”“放你妈的屁!”蒋平回手就给房书安一巴掌,“你插什么嘴,当初你还不是个贼吗?后来才投靠开封府,不管你现在当什么官儿,你也是拆了茅房盖楼——臭底儿,滚开!”“蒋平,你是开封府的官儿,我房大爷也是呀,张口贼长,闭口贼短,当初你不也是贼吗?你比姓房的强不到哪去。”“好小子,你想犯上啊,把他吊起来给我打!” 众人上来把房书安吊起这顿打啊,两个贼看见把眼都闭上了。眨眼之间把房书安的衣服就抽开花了,房书安一声没哼,最后背过气去了。包大人急得直拍桌子,吩咐道:“退堂,把他们一齐收监。” 两个贼寇被打入开封府的死牢,往草地上一坐,想想刚才的事情,真是触目惊心!心想:房书安啊房书安,你真没意思,要当绿林就当到底,何必半道改行呢,别看你到了开封府,人家还是瞧不起你,结果不是吃亏了吗?也活该,谁让你背叛绿林,这是叛徒的可耻下场。他们正想着,就听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狱卒把门打开,拖进一个人来,往地上一扔,两个贼人上前一看,正是房书安,只是满脸是血,呼吸急促,痛苦不堪,好半天才喘过气来,睁开小眼睛,往左右看看这两个贼人,就往墙上一靠,摇头不语。两个贼人也没理他,这天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天刚亮,蒋平来查监,进了门往房书安面前一蹲:“房书安,你要承认昨晚你以下犯上罪有应得,我可以到包大人那里给你美言几句,你可以官复原职,如果你坚持不改,那可有你的亏吃,你想的怎样?”房书安一晃脑袋:“放你娘的屁!房大爷早就后悔背叛绿林,到开封府给你当了狗,我还没说什么,就挨你们一通揍,我房大爷活了这些年活够了,杀剐留活任其自便,要让我认错,没门儿!要想让我官复原职,就叫包黑子亲自来请我,你蒋平还得给我磕一百个响头,不然,没完!”“好!你他妈的等着,今天晚上扒你的皮!”蒋平一跺脚走了。 这时,该吃饭了,给两个贼人的饭还不错,房书安喝了一口菜汤,就把碗搁下了。那红脸的贼人把自己带肉的碗递给房书安,房书安看了看没动。“吃点吧,肚子好有底,挨打的时候能挺住。” 房书安勉强喝了一口,这两个贼人实在忍不住了,凑到房书安面前:“哎,如果我们没认错的话,你是细脖大头鬼房书安,对不对?”“是啊!”“当年你还占过叠云峰青松狼牙涧,当过四寨主,对吧?”“一点不差,你们怎么知道?”“我们是听师父说的。”“你们师父是谁?”“那你就甭问了,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好啦,好啦,我这人喜欢干脆利索,别吞吞吐吐的,我懒得和你们说话,我要睡觉了。”说完房书安倒头就睡。到了晚上,三个人正靠墙坐着,就听外面一阵响动,蒋平又来查监了。那狱卒一声高喊:“罪犯听着,四老爷查监,你们做好准备!” 第六十七回 翻江鼠演苦肉计 房书安探莲花观 大头鬼房书安正在受苦,蒋平领人来探监了。借着昏暗的灯光,房书安看了他一眼,脑袋一歪,“哼!”两个贼人在一旁看得真切,瞪眼看着不知蒋平今晚来有什么事。蒋平没理那两个贼,径直来到房书安面前,“房书安,想得怎么样了?”房书安看看他:“我想什么?”“想什么?叫你想想你犯了哪些罪,只要你给包大人和校尉官们认个错,就可以从轻发落,你现在就给我答复,你是愿坐牢,还是愿出去?” 就见房书安坐直了身子,狠狠地啐了一口,“姓蒋的,少在我面前卖乖,我早就看出你们三侠五义不是东西,你们抱成团,排斥外来人,自从我来到这里,为你们办了多少事,你们全拿我当狗使。我就说了那么两句话,你们一伙串通起来就给我上酷刑。你们这些豺狼之辈,房爷我怎能和你们共事?我早就不想干了,你们想怎么的就怎么的,我这一百多斤也豁出去了,让我认错,没门儿!除非日出西头。”“好小子,看来你是贼性难改呀,这么劝你你也无动于衷,今儿我先揍你出出这口恶气,拿鞭子来!”蒋平接过狱卒的鞭子,照着房书安“啪,啪,啪”一阵乱抽,把房书安打得就地翻滚,一阵乱叫。“小子,服不服?不服,还打!”后来把房书安打得实在没法了:“好,我服了!我服了!我现在就认错怎么样?” “好小子,你到底认错了,你认错,我就不打了。”蒋平把鞭子交给狱卒,带着房书安就要走,房书安站起来没动地方,“哎,姓蒋的,你把我打完了还不解绳?这么着我可不走。”“好,解开你也跑不了。”蒋平亲自给他解了绳,房书安擦了擦血迹,跟着蒋平就往外走。两个贼仍被绑着,靠墙而坐。就见房书安突然从蒋平背上抽出腰刀来,蒋平猛一回头:“你要干什么?”“爷爷今天要宰了你!”只见房书安恶恨恨地照蒋平就是一刀,蒋平躲闪不及,正砍在肚子上,“哎哟”摔倒在地,鲜血一涌而出。狱卒一看转身就跑:“了不得了,房书安把四老爷给杀了!”房书安提着血淋淋的大刀,来到两个贼人面前,把他们的绳子砍断,“我说哥儿们,快随我逃命,走晚了就走不成了。”这两个贼人如梦初醒,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跟着房书安转身就往外逃。牢头送信儿去了,牢门也开着,他们没费气力就逃出了大牢。房书安在前边领着,很快他们就跑到了西北角狱墙这儿。房书安问他们:“你们能上去这墙吗?”“差不多。”“那你们可得帮帮我。”“好吧!”说着两个贼一边一个架起房书安,同时一用劲,“刷”就蹿上墙头。三人翻过狱墙,撒腿就跑,没等出了胡同,就听见后面人叫锣响:“坏了,有坏人炸狱了!快追呀!房书安他们跑了!”吓得三人恨不得再有一条腿才好。他们使足了劲儿,转过棋盘大街,直奔风丘门,到这儿一看,城门已经关了,顺着马道上了城墙,望外一看黑乎乎的,就见那个红脸把腿一跨:“二位,我先下。”接着那个白脸又下去了,两人在下边招呼房书安:“房爷,快下来吧,有我们呢!”房书安是头一回干这事,他把眼一闭“刷”下来了,幸亏有两人在下边接着,他没有摔着。三人游过护城河,撒腿就跑。 房书安紧跟着这两个人,跑出京城,直奔西头。一口气跑了二十多里,听不见后面的喊杀声了,这才喘了口气。往两边一看,左面是树林,右面是庄稼地,还有一片水塘,这三位也顾不得水脏不脏了,趴下“咕咚咕咚”喝了个饱,三人转身又进了树林,仰面躺在地上,闭眼在这儿休息。 昏昏沉沉过了一会儿,房书安一打猛坐起来:“二位,此地不可久留呀,要是官兵追来,我们三人可就跑不了了,好不容易逃出龙潭,可别再进入虎穴,起来!快起来!” 这两个人慢慢站起来,看看后面没有追兵,俩人心里安定了,忽然想起一件事,还没谢谢救命恩人。就见二人把汗擦擦,往房书安面前一跪:“房爷,多谢您救命之恩,您就是我们俩的再生父母,恩公请受我二人一拜!”说着话趴地下就磕头。房书安赶忙把两人扶起:“起来,起来,何必呢,咱们是同病相怜,我怎能不救你们呢?希望二位别往心里去。”“哎哟,房爷,我们决不能忘了您,我们的有生之年都是您恩赐的。房爷,没想到,您跟开封府闹翻了。”“嗐!有苦难言哪!只因一时脑袋发热进了开封府,我后悔极了。哎,咱们先别说闲话了,你们二位赶快逃命吧!”“哪您呢?”“我也溜达溜达呗,要让开封府的人把我抓住,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我得找个保险的地方躲躲。”房书安说完转身就要走。这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小声说了几句,然后追上去:“房爷留步!”“什么事?”“我们问一句不该问的话,您有投奔的地方没有?”“嗐!我一入开封府把原来的朋友全得罪了,恐怕没有容身之地了。”“这话不假,那么房爷,您准备上哪儿?”“没底儿,我想离东京越远越好哇。瞎溜达呗!”“别!房爷,您听我们哥俩的,跟我们走算了。”“跟你们走?上哪儿?”“上我们那儿呗!保您平安无事,享受荣华富贵。”“拉倒吧!你们是什么地方,就那么保险?”“恩公,您先听我们说完,乐意去您就去,不乐意去,我们也不勉强您,怎么样?”“那你们二位就说说吧!”“房爷,从这儿往西再有二十里就进山了,那地方叫西山坳,山坳里面有一座古刹,叫莲花观,咱们就到哪儿去。” “莲花观?我倒是听说过,那儿你们有熟人吗?”“当然有了,我们的人都在莲花观呢!”房书安假装不懂,“你们的人?都是什么人?”“嗐,房爷,您糊涂了,我们是绿林人。都是开封府的仇人,您到莲花观还有问题吗?”“那儿都有谁呢?”“恩公啊,咱们是一家人了,告诉您也不怕您泄密,您别往外说,我们把底细告诉您。”“你们要是相信我,就说吧!”“好。莲花观有个观主,是我们哥俩的亲师爷。大概您听说过,此人人送绰号飞云道长,叫郭长达,是我们莲花门的总门长,老人家就在莲花观。除他之外,还有不少了不起的人,飞剑仙朱亮您知道吗?”“老打交道。”“朱亮就在莲花观。金掌佛禅听说过吗?”“听说过。”“也在莲花观,另外,白莲花晏风、八宝叠云峰青松狼牙涧的各位豪杰、阎王寨的各位好汉、陆家堡的各路英雄都在莲花观,凑起来有好几百人呐!难道还惧怕开封府不成?”“你说的可是真的?”“房爷,这可不是开玩笑啊,不信跟我们看看。” 老房心中暗喜,但脸上不露声色,反而一皱眉,“二位呀,我还是不去为妙。这么办吧,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你们走你们的,我走我的。”说着就要走,这俩人过来把房书安拦住:“您有什么顾虑可以和我们说说,您是恩公,有什么条件提出来,我们俩尽量满足。”“我说你们是谁呀?能不能把名姓告诉我?”“当然可以了。”那个红脸的一指自己,“我的绰号是陆地鲲鹏,叫刘天林,这是我的亲兄弟,叫小猿刘天亮,我们是陕西二间岭的人,也是莲花门的弟子,郭长达就是我们的亲师爷。”“啊,刘氏昆仲,幸会!幸会!我跟你们说,我想去又不想去。想去,但有顾虑。你们二位知道,我已投靠了开封府,就是咱们绿林人的对头,这些绿林人把我恨透了,恨不能吃我的肉、喝我的血。你想想,他们能相信我吗?” 刘氏哥俩点了点头,“恩人哪,您说的有一定道理,我俩要不是亲眼目睹您的所作所为,真是把您吃了都不解恨。但是通过这件事,您有悔悟的表现,能幡然悔悟,这就是万金难买的。何况,您又在虎口之中把我们哥俩救出来,他们不相信没关系,我们哥俩可以介绍,另外,我们俩可以担保,一定会平安无事的,相反,还会得到重用。”“我看得出,你们哥俩都是老实厚道人,也是英雄,就冲开封府那帮小子那样收拾你们,你们哥俩一字不吐,算有骨气的汉子,佩服!佩服!不过,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就凭你们的身份能保得了我?”“恩公,您放心。郭长达是我们的亲师爷,我们是他老人家的亲徒孙,现在莲花观人虽多,但是我师爷说了算,只要把我们师爷说服了,别人不乐意也干瞪眼。恩公,您要乐意就快跟我们走吧!此地非讲话之所,咱们不能久呆。”“嗯,好吧!咱们就试试。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面,人有脸,树有皮,我姓房的也是红脸好汉,绝不吃下眼食!要是到了莲花观他们小瞧我,说个不字,我转身就走,你们哥俩别说我不够义气。” “房爷,他们不敢。哪个小瞧您,就是小瞧我们哥俩,我们不答应。”“好了,我感谢,那就走吧!”说着话,他们三人起身奔莲花观。可这两个贼哪里知道,他们三人走出树林不远,后面就有人跟上了,正是蒋平派来的。 刘天林、刘天亮带着房书安来到了西山坳莲花观。在东京汴梁开封府有两大名胜,一是东京大相国寺,二是这所莲花观。据说莲花观始建于东汉光武十二年,是道教的圣地。近年来,由于佛教盛行,把道教给顶了,一般的人也就很少到莲花观来了,就连房书安,都没到过莲花观。 房书安他们到了莲花观前,抬头一看,正中央是一条山路,在眼前闪出石头排垒。从石头排垒过去,就是古刹庙宇莲花观。这庙已年深日久,但建筑十分宏伟,也极其坚固。正中央的山门上挂着一块横匾,蓝底儿烫金大字“刺剑莲花观”。观前还有两大排石碑,周围是原始森林,郁郁葱葱。他们转过山来到角门这儿,刘氏弟兄上前“啪啪啪”打了几下子门环。就听里面有人高声问:“谁呀?!”“我,刘天林、刘天亮。”“哎哟,二位回来了,听说你们摊上官司了,真没想到回来了。刘氏兄弟回来了!”一边喊、一边把角门打开。里面出来一伙小贼,过来把刘氏兄弟给围住了,问长问短,“你们二位怎么样?怎么回来的?”“嗨!一言难尽。有话里边说,我师爷呢?”“正着急着呢!跟各位英雄正议论你们哥俩,如果今晚你们不回来,明天就采取行动,宁愿劫牢反狱,也要把你们救出来。” 刘天林、刘天亮一听,心里挺高兴,冲众位抱拳:“各位,劳驾给我们禀报师爷一声,就说我们回来了。”这些人一听,乐了,“二位,还用禀报什么,就进来吧。”“不,我们是没说的。我们身后这位,是救命恩人,这得招呼一声。”这下,众人才看清,后边还有一位。有人往里报信儿,一会儿便出来了,“二位,总门长有话,请二位和这位恩人进去。” 刘氏兄弟一回头,“房爷,跟我们进去吧!”房书安有些迟疑,“二位,我心里可没底儿,二位能保证我的生命安全吗?”“房爷,您放心,我们以人头作保,保证您的生命安全。”“好嘞!”刘氏弟兄陪着房书安走进了莲花观。转过前殿来到二殿,旁边是跨院,他们就进了跨院。房书安跟着刘氏弟兄走进屋里,抬头一看,正中央有一座云床,床上放着蒲团,团上坐着一个出家老道。这老道要是站起来,平顶身高足有一丈挂零,宽宽的肩膀,细细的腰身,脸上面如淡金,两道红眉飞通二鬓,丹凤眼,大鹰钩鼻子,菱角口,颏下一撮银髯飘动,足有三尺多长。头上柳木道冠,顶梁门儿装着块无暇美玉,金簪别顶。身穿蓝绸道袍、圆领大袖,腰系杏黄色水火丝绦,身后背着一对兵刃叫量天尺。这老道坐在中央,飘飘然如神仙降世一般。 在上首处坐着个和尚,这和尚长得挺难看,大个子、小脑袋,脖子脑袋一般粗,小鼻子小眼,五官萎缩在一块儿,两片扇风耳朵。他身穿黄色僧衣,外罩棋子布毗卢褂,手中端着一对钢弹。房书安一看,认识,正是紫面金刚王顺的老师——金掌佛禅僧。 下首有一人,无尾巾,英雄氅,面似银盆,一部银髯飘洒前胸,面带奸诈,背背五金拐杖,穿白挂素。房书安吓得一缩脖,此人正是飞剑仙——朱亮。 两旁的人就更多了,房书安认得几个:白莲花晏风、小美人尉迟善、小粉蝶田环、小韩信张大连,小灵官赵光、双头蛇胡震甲等等,但多数人他不认识。 房书安在这种场合不能先说话,刘天林、刘天亮往前紧走两步,跪倒在云床前面,“师爷,我们哥俩回来了。”这老道正是莲花观的总门长郭长达。他睁开眼睛看了看,“这不是天林、天亮吗?”“正是。”“听说你们夜探开封府不幸被人拿获,受了不少罪,吃了不少苦吧?”“是啊,师爷,您看看我们的伤。”说着俩人把衣服脱了,众人围上一看,身上是伤痕条条,血肉模糊,郭长达一皱眉,“好狠的差官,迟早要报仇雪恨!天林啊,你们是怎么逃生的呢?他们为什么没杀你们?”“师爷容禀。您想想,我们落到他们手中哪有活的道理!只是为了要得口供,才留下我们的,想撬开我们的牙关,我们是闭口不谈,他们什么也没问出来。”“好,有骨气!那么你们是怎么出来的呢?”“哎,我们就是神仙也出不来呀!幸亏有个朋友相救。房爷,请过来,给您介绍介绍。”房书安晃着大脑袋过来了,没等说话,群贼一看可就开锅了,一个个甩大氅,亮兵刃,把眼睛都瞪圆了。“这不是大脑袋房书安吗!”“宰了他!”“这小子跑这儿来了,非杀他不可!”飞剑仙朱亮上来,照房书安就是一脚,踹了他个仰面朝天。白莲花晏风抽刀就要下手,刘氏兄弟一看,赶忙拦住了,“各位弟兄且慢,都不准动手!”哥俩这一喊,众人愣住了,盯着天林、天亮。刘天林的脸涨得由红变紫:“各位,太欺负人了,我还没说完,你们就亮家伙,难道不许我们说话了!这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对他怎么能如此无礼呢?”飞剑仙朱亮一笑,“二位少侠客,不是我扫你们的兴,你们上当了。房书安说人话不办人事、吃人饭不拉人屎,鬼点子很多,恐怕他救你们是假,探听咱们去处是真。”“老剑客,您也别疑心太重,对任何人都怀疑,那是您的看法,我们俩可不那么看。您等我们说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郭长达点点头,“各位,各回各座,听他哥俩说。”“是!”众人退到两旁。刘氏弟兄把房书安扶起来,掸了掸土,房书安把大脑袋一晃,“我说不来,你们偏让来,一进门就挨一脚,真晦气!”“恩公,对不起。您放心,等我们说完,矛盾就解决了。”说着,刘天林冲郭长达一抱拳,“师爷,您千万别误会,房书安是天大的好人,没有人家帮忙,我们哥俩是万无回还。” 说着,刘天林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当他说到房书安怎么刺死蒋平,领着他弟兄二人越狱潜逃时,更讲得绘声绘色,听得众人闭口不言。刘天亮补充,“各位,听明白了?房爷冒着生命危险救我们,人家不图金银、名利,他本不愿来,是我们哥俩死活把他拽来的。人家怕发生误会,还真说对了,咱们这伙人可太不够义气了。房爷过去是投奔了开封府,成了绿林人的叛徒,但现在悔悟了,能将功补过,这不也就完了。再者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们就没做过错事?为什么要求别人就这么严呢?” 这么一说,大厅里沉默了多时。刘氏弟兄紧走两步,冲郭长达一抱拳,“师爷,您看这事怎么办?”“天林,你们说的都是实话吗?”“师爷,上有天,下有地,如有半句假话,临危不得善终!”“好,我相信。” 郭长达从云床上站起,径直走到老房跟前,满脸赔笑,“房爷,多谢了。刚才是误会,我代表各位英雄向房爷赔礼认罪。”房书安忙回礼:“道爷,不算什么,话不说不知,木不钻不透,砂锅子不打不漏。难怪各位英雄误解了我,谁让我当时误奔了开封府呢?扪心自问,我真后悔,利用这个机会我重回绿林,不知老人家肯收留否?如各位见我别扭,我转身就走,尘土不沾!”“哈哈哈哈!房爷,别误会。我看你是个实在人,对我徒孙有救命之恩,我岂有不收留之理!不仅如此,我还要让你参与大事呢!来呀!请坐!”说着,给房书安准备了把椅子。 一般说,房书安是根本无座的,只因为他救了刘氏弟兄,受到了郭长达的看重。房书安坐下,刘氏兄弟又说:“师爷,房爷为救弟兄,没少受苦,浑身是伤,最好先给他上点儿药。”“噢?待我来看。”郭长达亲自一看,果然身上条条血痕,于是命人取来活血散、七星丹给房书安喝下,外面又上了最好的止疼药、消炎药,并且包扎好,还给房书安换了套新衣服,刘氏弟兄也是如此,这一下,仨人精神了不少。郭长达吩咐一声:“来呀!摆饭。”很快就摆上了一桌酒席。他们仨狼吞虎咽,不多时便吃了个风卷残云。待人撤下残席,日头西落,灯光昏暗,房书安三人感到昏昏欲睡,郭长达一看,“房爷,你们三个先去休息休息,待睡足了,恢复了精神,咱们有话再慢慢说。”“多谢道长,您想得真周道。” 郭长达命人收拾好一处房子,要刘氏弟兄陪房书安先去休息,老房昏昏沉沉倒头就睡,一直睡到日过晌午才醒。刘氏兄弟也醒了。“房爷,您睡好了?”“精神了不少。”“我们仙长正等您呢!给您准备了丰盛的酒宴,为您接风。” 说话之间,刘氏弟兄梳洗已毕,陪着房书安来到大厅。郭长达正等候门外,看他们来了,便笑脸相迎,携手让进大厅。房书安挨郭长达坐下,就见各位英雄分头两旁陪坐。“房爷,贫道为您摆酒席接风,望房爷赏脸。”“多谢道爷!”说着大家归座。房书安抄起筷子往旁边一看,就见飞剑仙朱亮瞪着眼,把牙齿咬得格格直响,金掌佛禅脑袋直晃,房书安就明白,这帮人把他恨透了!心想:你们不相信有屁用!有郭长达和刘氏弟兄相信就行了。想到这儿,他是谈笑风生,坦然自在,跟郭长达边说边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郭长达把酒杯放下,问:“房爷,您打算背叛开封,重回绿林有多长时间了?”“哎哟,两个多月。”“那么,您在开封府感觉怎样?”“别提了,我骂他们八辈祖宗!他们一个鼻孔出气,穿一条裤子,对外来人排斥打击,像我这种人到了开封府还不如一条狗哇!那包黑子对那伙人是言听计从,对外来人则瞧不起,冲这一点儿,我可是寒了心啊!”“好,有道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们欢迎房爷回归绿林,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吃人家的下眼饭有什么味儿!大秤分金、小秤分银,房爷,我看您就在这儿呆着,别想其他的了。”“是,只要仙长关照,我哪也不去,愿为仙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好,干!”“干!”房书安把酒干了,别人就是动动筷子,沾沾嘴。房书安心想:光吃不行,有两件事需要摸清,头一件,八王千岁是否在这儿?这伙人知道不知道?第二,谁是杀害三国舅的凶手。这事我也要摸个清楚,这才不虚此行。房书安眼珠一转,来了主意,“仙长,我这人是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说对说错您别在意。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说吧!”“我说仙长,我看莲花观离京城就四十来里地,近在咫尺,那大宋朝要兵有兵,要将有将,还有开封府的爪牙、帮凶,对你们实在不利,要是被开封府知道了,领兵一来,那你们可怎么办呢?”“噢,房爷问得好!不过我们不怕!”“为什么呢?”“一则我们人多,全有武艺,没把宋朝的兵放在眼里,再者说,我们有把柄,他也不敢来。”“您说的把柄是什么?”“房爷,既然咱是自己人,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有人质,就是八王千岁赵德芳。”房书安一听,心里“腾”的一下,果然不出所料,我得弄个明白。想到这儿,他咽下口中的肉,“仙长,我不明白,八王千岁怎么能落到你们手里呢?”“哈哈哈哈!我们原来并没有打算抓他,他吃饱撑得化装假扮来私访,想打听那个假白芸瑞,哪知出来他就转向了,恰巧被本门的一个徒侄马天元看见,给他贴上迷糊药饼,使他不省人事,装进口袋,扛到了莲花观。”“噢!那么请问马天元是哪位呢?”“天元哪!跟房爷认识认识。”就见群贼中走出一个道人。这道人长得可太难看了:阔口咧腮,大蛤蟆嘴,金鱼眼珠,脸面一抹黑,穿着道装、背着宝剑。他走出人群来到桌案前。“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房爷。这是马王庙的庙主马天元。”“失敬!失敬!马道爷,您没费吹灰之力就为莲花观立下大功,佩服!佩服!”房书安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想:王八蛋!你小子可把我们坑苦了!自从八王失踪后,把我们折腾的日夜不安,你小子罪大恶极!一定不能放过你!先瞅准你的模样,到时候再抓你算账! 这小子没说什么,转身回归本队。房书安心想:头一件事完了,还得问问八王千岁的现状呀!“请问门长,把赵德芳吓坏了吧?您把他杀了还是剐了?”“房爷,杀他有什么用?他是懦弱之夫,自打被抓进莲花观,他就吓得面无人色了。那是怕死鬼,别看在安庆宫趾高气扬,落到咱手里还不如个老百姓。”“留他有何用?”“当然有用。正因为有赵德芳在咱手中,大宋朝才不敢发兵攻打莲花观。一旦情况不妙,就先把赵德芳宰了,有了把柄,我们就不怕开封府来报复。”“那是好主意。可你们得把他放在保险的地方,别让他溜了。”“我把他放在最保险的地方了,叫九兽朝天亭。不用捆绑他也出不来,别人想救还救不出来,那地方保险透了。” 房书安心想:适可而止,我别再细问了,要不让人家更为疑心。于是,他话头一转:“仙长,还有一事我不太明白,打算向您请教。”“好,有话请讲。” 第六十八回 不亲假亲房书安套近 将计就计大头鬼被拿 房书安使用苦肉计,打入匪窟莲花观,取得了莲花门总门长郭长达的信任。为了把底细摸清,他在酒席上大夸郭长达:“仙长,最近京城上出了位英雄,到太师庞吉的府上,大闹彩房,杀死三国舅庞虎,还巧妙地给白芸瑞栽了赃。结果,白芸瑞下了大牢,吃了官司,替我出了气。您不知道,我恨透了白芸瑞,他在包黑子面前是说一不二,刚当两天半官,眼里就没人了。我想知道知道这位替我出气的是谁?”“哈哈哈!房爷,您算问对了,我正想给您介绍,来人哪,请张小溪到这儿来。” 房书安一听,张小溪的名字他不熟悉。时间不大,就见门一开,小老道领进一个年轻人。只见他个头和芸瑞相差无几,面白如玉,剑眉大眼,鼓梁方口,白色扎巾,月白缎剑袖,外面披着灰缎英雄氅,上绣牡丹花,腰里挎着宝刀,长得确实挺像白芸瑞,年岁也差不多。但有点不同,芸瑞满脸正气,而这人长得两眼发贼,眼圈发青,让人一看就知是贪淫好色的采花贼。小老道领着他到了案前,这主儿冲郭长达一抱拳,“总门长,您找我?”“对,小溪呀,我给你介绍个朋友,这位就是江夏三鬼的细脖大头鬼房书安——我的朋友;这位就是张小溪,人送绰号玉面小如来,你们见见。”张小溪先是一愣,而后苦笑着说:“房爷,我有礼了。”房书安抓住他的手,仔细打量了半天,心里这个恨就甭提了。心说:臭贼,你坏透了!你杀了庞虎,调戏了三国舅的媳妇,抢走金银首饰,还给我老叔白芸瑞栽赃,为此,白芸瑞才坐了大牢,差点没丢了脑袋,至今官司还没了结,你却跑到外面来消遣,真是屈死好人笑死贼!我好好瞧瞧你的模样,将来非抓住你不可。房书安心里想着,脸上却笑容满面,嘴上说:“小溪兄弟了不起!了不起!你替我出了气了,是咱们绿林人的后起之秀。佩服!佩服!”张小溪没说什么,郭长达接着说:“张小溪你不一定认识,可他叔叔你准认识。”“他叔叔是谁?”“他叔叔就是当年保过襄阳王赵珏、人送绰号病太岁的张华呀!”“哎呀,闹了半天,张华是他叔叔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我和他还是磕头的把兄弟呢!要这么说,小溪,你还比我矮一辈,还得叫我声伯父。我和你叔叔是有交情的,当年在一起不分彼此地混了多少年啊!”“是!是!是!”房书安为了把事情弄清,弄了把椅子叫张小溪坐下。张小溪不敢坐,用眼瞅瞅郭长达,郭长达点点头,“小溪,既然房爷一片盛情,你就坐下吧!”“谢总门长!”房书安给他满上一杯酒,“哎,小溪,你是怎么想出这么个主意的呀?”张小溪苦笑了一声,“房爷若问,听我道来。有道是水有源、树有根,我叔叔病太岁张华跟白家结下不解之仇。当年的白玉堂就净跟咱绿林人作对,死在他刀下的绿林人不知有多少,我们张家有五位弟兄就死在白玉堂的刀下。虽说白玉堂死了,人死不结仇,可这口气还得出,有道是父欠账子还,白芸瑞长大了,应由他顶账。我听我叔叔说后,本想找白芸瑞公开动手,又听说他受了高人的指教,有绝艺在身,我不是他的对手。后来,我决定暗中给他来绊子,没想到前些天,这机会还真来了。几天前,白芸瑞到太师府参加三国舅的婚礼,我和盟兄飞天虎庚四就暗中跟随,白芸瑞一点儿都没察觉。他前脚进了太师府,我们后脚就到,自称是京城镇北镖局的两位镖师,特来太师府祝贺。虽然门上的人感到有点儿新鲜,可官不打送礼的,送上五十两银子的贺礼,就被门卫领进了太师府的小花厅。白芸瑞在明处,我们在暗处监视他的行动,这时,我们想出个好主意,在后花园看戏的时候,由庚四用调虎离山计把白芸瑞调走,调到四喜堂,把他稳在那儿;我呢,赶到新房,调戏新娘,杀死三国舅,抢走了珠宝。这叫借刀杀人,白芸瑞说不清、道不明才身陷大牢。遗憾的是,白芸瑞至今未死,包黑子似乎在庇护他。不过,此案不破,白芸瑞是非死不可。”“高!实在是高!没想到老张家的后人这么了不起,好个借刀杀人,我可长了不少知识。小溪,你那位盟兄我也想认识认识。”“好,盟兄请过来!” 只见群贼中走出个小个子,黑瘦黑瘦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两眼直转,身着一身青色衣,来到桌案前。“房爷,这就是飞天虎庚四,四哥,这是房爷。”“房爷,往后您多栽培。”“刚才小溪说了,主意是你给出的。实在是高!真比当初的孙武子还高,移花接木,借刀杀人。但不知你是怎样稳住白芸瑞的?” 庚四一笑,“房爷,这有什么难的?我把白芸瑞叫出太师府,说有个人找他要有事商量。开始,他有点疑惑,后来看我挺诚恳,就跟我来到了四喜堂。那房子我早交了定金包下了,四喜堂的人也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几句话后,白芸瑞急了,问我朋友在哪儿,怎么还不来?我说出来找找,就溜跑了。把白芸瑞稳到三更天后,我就藏到四喜堂门外监视他。一看时间尚早,他要是回去还挺麻烦,我就领他转圈。我故意在他眼前晃了几晃,被他发现,他就紧追,我从城里转了几圈,又跑到城外,他就跟着跑到城外,一直把他领出四十多里,看天亮了,估摸我兄弟把事做完了,我就回到了莲花观。听说白芸瑞回去就被拿了,可是遗憾的是,满指望这家伙被拿后就会掉脑袋,没想到经过曲折反复,至今他也没死,包黑子还在左右调查,怎样处理我们不得而知。” 郭长达在一旁说:“房爷,正因为如此,我们不摸底,这才叫两个徒孙夜探开封府,准备摸个究竟,哪知这两个饭桶又被捉拿。要不是你,哪有他们的性命。”“明白了,明白了。咱们绿林到真有两下子,什么人都有,我长了不少知识。多谢了!”“别客气。”郭长达一摆手,让张小溪、庚四退在一旁。 吃完了饭,撤了残席,上了茶水,又闲谈了一阵。房书安跟郭长达貌合神离,暗想心事。他想:我已摸了八成的底儿,就是不知八王的近况,不管怎么说,我得亲眼看看他,不看见,我是不放心啊!想到这儿,房书安笑着问郭长达:“仙长,我不是长人家的威风,灭咱的志气,开封府那帮小子有两下子,逢山必破,逢草必拔,咱可不能掉以轻心呀!我得看看这个九兽朝天亭保险不保险。不知道爷可允许否?”“可以,房爷。贫道也有此打算。我陪你去看看。”房书安大喜,跟着郭长达离开厅堂,赶奔后院。后面跟着刘氏弟兄、朱亮、金掌佛禅等人。过了五层院子,来到第六层院,房书安觉着眼前豁然开朗,好大的院啊!占地足有十亩大小,中央有座亭子。亭子高大宏伟、分为两层,下面有青条石砸的地基,转圈有玉色石头栏杆,分东西南北,四面八方八个门,门都关着,院里有小老道站着值班。 郭长达领着房书安走的是东面,顺着台阶来到门前。郭长达把门上左面的铜环抓住,往外拧了三扣,然后把手一松,就见门自己开了。他们进去,里面光线比较暗,靠墙壁上的灯光可看清道路,一直走到正中心的戊己土,郭长达站住了。房书安一看,地上空荡荡的,上面是天花板,下面是方砖铺地,屋里一无桌椅,二无摆设,是一间空房,房顶是八角形的。房书安问:“这是什么地方?”“这就是九兽朝天亭。”“你不说八王在这儿押着吗?为什么没人?”“哈哈哈!你稍候片刻。”郭长达说着一转身,奔右面那很大柱子,这柱子是红油漆的,有两个人粗,外面看光溜溜,什么也没有,其实里面有名堂。就见郭长达把柱子抱住,使劲往外一拧,“咯吱”一声,这柱子能转。拧了一下之后,郭长达把手松开,拉着房书安倒退了好几步,就听房顶上天花板响,老房抬头一看,天花板往左右一分,从里面下来个笼子。这笼子像一座小房子,眨眼间就落到了地上。郭长达一指:“房爷,你看看,笼子里那是谁?”房书安擦擦眼,往里一看,里面有把椅子,上面捆了个人,正是八王千岁赵德芳。再看八王,身着便装,帽子也没了,发髻披散,两个胳膊被反绑在椅子上,低着头,闭着眼,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已经不成样子了。房书安心如刀绞,眼中含泪。心想:这样下去,没几天您的老命儿可就交代了,我一定想法儿把您救出去。心里这么想,可表面上他还得假装一番。他抓住铁笼子,冲里面高喊:“喂!我说里面的人,你是赵德芳吗?你认不认得我?”八王一愣,猛地把眼睛睁开,隔着笼子一看,啊?这不是开封府的五品府官房书安吗?“书安是你?快来救孤。”房书安把脑袋一晃,“啐!赵德芳,闭住你的臭嘴!你是白日做梦!告诉你,我已背叛开封府重返绿林了。我救你?恨不得杀你才解恨呢!你们这些人高高在上,吃尽穿绝,使奴唤婢,我们替你们卖命。怎么这么不公平?也该换换世道了!我们当当主人,你们受点罪吧。我说仙长,给我把刀,我给他两下。”说着房书安就要下手,郭长达把他拦住了:“别!别!别!房爷,消消气,先让他活两天,到时候杀他有您的份。”“到时可要告诉我,我得亲自杀他,出出气。”八王千岁信以为真,目瞪口呆,眼泪都掉下来了,心说:画虎画龙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房书安曾与我那样好,对大宋朝是一片忠心。没想到几天的工夫就变化这么大,又当贼了!我真没想到。只见郭长达又把柱子一拧,那笼子就从地上向上升起,进了天花板。天花板“啪”的一声自动关闭。 郭长达领着房书安从九兽朝天亭出来。他们一出门,朝天亭的东门就关闭了。一边往外走,郭长达一边说:“房爷,您看怎么样?这地方保险吗?”“嗯!挺保险。全是自动的消息埋伏。”“这都是贫道我设计的。咱们自己人都知道这个埋伏,要是外人来了,想进朝天亭比登天还难。除非他把亭子拆了,要是拆亭子,那就自动引爆了火炮,把亭子炸成粉碎,连里面的人,带救八王的人,一个也活不了。” 房书安一听,打了个冷战。心说:老道,你够歹毒的啊!别看你现在得意,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我们一定能设法把八王救出来。他表面不动声色,谈笑自然。回到前厅坐了一会儿,郭长达伸伸懒腰,房书安看郭长达有点儿乏了,抱拳退出,和刘氏兄弟回到了自己屋里躺下。这心里可就翻腾上了,怎么救八王呢?怎么把消息送到开封府呢?他翻来覆去地思考这事。正在这时,他听到门外一声尖嗓子:“烧饼,大个儿的烧饼!”房书安心里一惊,哟,我四爷蒋平来了。临行之时我们约定好他以卖烧饼为名和我接头,这真来了啊!想到这儿,大脑袋从床上站起来:“哎,听见了吗?卖烧饼的,吃几个烧饼挺不错,我去买几个。”说着,他一边晃,一边往外走。刘氏弟兄也起来了,“房爷,我们陪您去。”“不,都怪累的,你们歇着吧!” 房书安摆脱了尾巴,来到院里。过来几个小老道,“房爷,你要什么,请吩咐。”“不要,我到门口买点东西,顺便透透气。”说着,房书安直奔角门。房书安让小老道躲开,打开角门,来到庙前。莲花观的门前是个小广场,周围全是原始森林和松柏树,这地方比较荒僻,杂草一人多高,很便于隐蔽。他往道上一看,有一人头带开花帽,身着蓝布袍,腰系围裙,挑着挑子,前是石盆,后是竹箩,一边走一边喊着:“卖火烧了,谁吃火烧,刚出炉的火烧!”房书安知道这是蒋平,便喊道:“喂!过来,卖烧饼的。”蒋四爷走到房书安近前,“怎么,吃烧饼?”“嗯,打开我挑挑。”蒋平放下挑子,房书安假装挑烧饼。看看身后没人,蒋平这才问:“怎么样,摸清了吗?”“回四爷的话,全摸清了,八王爷被押在第六层院里的九兽朝天亭。那里面尽是消息埋伏,八王爷被关在一个笼子里面,而且假白芸瑞我也弄清了,他姓张,叫张小溪,人送绰号玉面小如来,他的帮凶叫飞天虎庚四,都在莲花观。这地方有飞剑仙朱亮、金掌佛禅、飞云道长总门长郭长达,约有好几百位。四爷,你们要千万小心。”“孩子,你怎么样?”“我先在这儿呆着,咱们定好,什么时候来救人?”“今晚三更天。”“好,咱们一言为定。我给你们接应,越快越好,迟则生变。”“知道。您看这烧饼怎么样?”“味道还不错,来十个吧!”“好吧!”蒋平把烧饼装进纸口袋,房书安假装付钱,接过烧饼往回走,蒋平也挑着挑子,一阵风似地赶奔开封府。 蒋平不是让房书安给刺死了,怎么又卖烧饼了呢?原来蒋平和房书安定了苦肉计,又做了具体安排。那晚蒋平前去探监,腰里面围了个水袋,里面盛着红色,那血都是假的。为预防万一,最里面还围了块铁皮,怕房书安一刀扎过劲儿,捅在肚子上。房书安假意夺刀扎在蒋平肚子上,“噗”血就出来了,不知道的人看着以为真的一样。房书安逃走后,蒋平立刻派笑面郎君沈明杰、义侠太保刘士杰跟踪,看他们去什么地方,就这样,他们一直跟到莲花观看着房书安他们进去,然后回去报告了蒋平。蒋平按计划次日化装成买卖人,来到莲花观,提高嗓音高声叫唤,把房书安喊出来,终于和房书安接上了头。 单说房书安托着十个烧饼回到屋里,他笑着招呼刘氏兄弟:“来,来,吃烧饼。一天到晚吃筵席,反到觉得没滋味,吃点小食正好。”这哥俩一人拿起一个烧饼,就着杯茶水,边吃边谈,十分开心。他们问房书安:“房爷,您觉着怎么样?还不错吧!”“哎。总门长对我挺信任,待我天高地厚,我十分高兴。”“是吧?我师爷别看武艺高强,待人可随和了,待我们兄弟也不错,所以才把你推荐给他。我们师爷拿你当了心腹,形影不离。房爷我们给您祝贺!”“二位,我得谢谢你们。没有你们推荐,我房书安也没有现在啊!”“房爷,您这是什么话,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这是我们应该办的事。”“好!好!”吃完烧饼,三个人就又休息了。到了掌灯的时候,郭长达派人送信儿,让吃饭去。大厅宴席上,房书安吃了个酒足饭饱,坐着闲谈了一会儿,又开始休息。 回到屋里,躺在床上,他心里怎么也不能平静。因为三更天蒋平将要率人来救八王爷,到那时必有一场血战,到底能不能救出八王爷,能不能取胜,他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心想:四爷呀,因时间紧迫不容我多说,最好您能跟包大人要求要求,把我老叔白芸瑞先保出来,今晚这事如没有他,恐怕什么也办不成。又一想,四爷比我精明得多,我想不到的事,他都能想到。于是他假意睡了。刘氏弟兄在外面转了一会儿,也进来躺下了。等到了三更天,房书安起来,周身上下收拾利落,再看刘氏弟兄睡得正香。房书安一看刘天林的刀、百宝囊正在墙上挂着,心想:临行之时,我也没带家伙,干脆就拿上它吧!房书安把刀摘下挎上了,推门出屋。他们住的是个小院,挺宽敞、僻静,他开门到外院,也是寂静无声,他踮着脚尖走地,飞身上树,施展飞檐走壁的本领直奔后大厅。等到了后大厅的厢房的房顶上,往下一看,就见厅里灯火辉煌,门窗开着。飞云道长郭长达和那帮人商量事,听不清在说什么。房书安也没心思听,就在这儿等着蒋平。他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蒋平他们到来,不由得心中焦急,心说:四爷您这人怎么这么慢?说好了咱们三更天准时见面,怎么到现在还没来?真是急煞我也!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来,他有点沉不住气了,仔细一分析,可能我四爷提出保白芸瑞,包大人做不了主,启奏皇上,皇上再商量商量,这不就费周折了吗?要不就是半道出了麻烦?突然,一个念头涌上了他的心头,我这人光依靠别人办事,自己独挡一面的时候很少,从今以后我该自己锻炼锻炼,八王爷就在九兽朝天亭,那套机关我也看清了,难道说我自己不能救八王爷吗?要是我能救出八王爷,四爷他们来了一看该多高兴,假如他们不来,我救八王爷回开封府,那更是人前显胜、鳌里夺尊啊!想到这儿,房书安自己问自己:房书安,你有胆子吗?有!问完之后,他的胆子也就壮起来了。“好!就这么办!”只见他飞檐走壁,一拐弯儿直奔第六层院。 因为他来过一次,而且记得非常清楚。往院里一看,正是九兽朝天亭。借着朦朦的月色,院子显得更加空旷,一片漆黑,只有黄绿琉璃瓦还多少闪着点光辉。房书安双腿一飘,跳到院中,往下一哈腰,直奔正东,就按郭长达领的路走,顺台阶来到东门一看,是东厢房,门上一块横匾“甲乙木”。房书安回头看看没人盯梢,放心了,伸手把门上的铜环抓住,往外拧了三扣“咯吱、咯吱、咯吱”,然后把手松开,往后一退,时间不大,就见两扇门左右一分,自动打开了。老房往里一看,灯还挺亮。为以防万一,他把刀抽出来,刀鞘扔在地上,高跷腿,轻落足,屏息凝神一直往里走去。他走一步,摸索一步,恐怕中了埋伏。很快他就顺利地来到中央戊己土。他喘了口气,回头一看,还是没人,这胆子就更大了,他把刀交到左手,走向左面这根红柱子。抱住柱子,使劲一拧,“咯吱吱——”柱子一转,他松了手,往后退了五步,仰脸往天花板上看,果然像白天一样,天花板裂开了,铁链子系着一个笼子眨眼间就落到地上。房书安借灯光往里一看,正是八王千岁赵德芳。房书安隔着笼子低声呼唤:“王驾千岁!王驾千岁!”八王爷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在喊,强打精神睁开眼,看外面有个人,仔细辨认了半天,认出是房书安,不由得怒火中烧。八王把眼一瞪,“你来做甚?”“八王爷,您别恨我。白天我说的那些话,全是假的,在贼人面前我不得不演戏。实际上我是上这来摸底的,为的就是救您老人家,请您谅解!”“书安,这是真的?”“哎呀!这儿不是讲话的地方,等咱们君臣脱险后再细说吧!”“书安,快来救孤!”“我这就下手!”房书安说着,就想打开笼子。这笼子是铁的,每根的距离有四寸,粗细和鸡脖子差不多,有个小门,门上有个象鼻子大锁。房书安赶紧从百宝囊中拿出万能钥匙,捅到眼儿里,准备打锁,结果是白费力气,怎么也弄不开。闹了半天,这是把保险锁。房书安急得汗珠子就淌下来了,他赶紧把小刀、小剪、小钩等夜行人使用的器械都拿出来,还是捅不开。八王爷急了,“书安,快点!”“哎呀,八王爷,我比您还急,您看这汗珠子,可怎么就打不开呢?”他心想:要是有宝家伙儿就好办了。倘若我干老子徐良或白芸瑞在,人家的刀多快呀!弄不开,“嚓嚓”两刀就得,可我怎么这么笨呢?哎,有主意了,事到现在我豁出去了,干脆我拿刀背把锁震开得了。想到这儿,他把刀背冲下,对准大锁“咔、咔、咔!”连着猛击六刀,再看大锁,纹丝没动,却把他的手腕子震得酸疼。正当他着急的时候,身后有人发话了:“无量天尊!房书安,弄不开没关系,我这有钥匙。”我的妈呀!把房书安吓得真魂出窍,回头一看,正是飞云道长郭长达!郭长达身后站着飞剑仙朱亮、金掌佛禅僧、玉面小如来张小溪、飞天虎庚四等一帮群贼,一个个面带狞笑,目露凶光,盯着房书安。细脖子大头鬼的脑袋“嗡”的一声,心说:完了!我的一切都暴露无遗了,可事到如今,房书安仍不甘心,他假意赔笑,“仙长来了,您把钥匙给我吧!我要打开,亲手杀死这个昏君不可!我太恨他了,晚上睡不着觉,越想越恨,我就到这儿来了,想把他整死!”郭长达冷笑一声:“姓房的,别演戏了。你的戏法儿早就暴露了,你以为我郭长达就这么好上当吗?你错打了算盘。你和蒋平定的是苦肉计,你名义上救了我两个徒孙,实质上是来这儿摸底的。你小子一进莲花观,我就猜透了你打的什么主意,你自作聪明,问我这个,问我那个,想套出实情,我全满足了你,没说瞎话。你又假装买烧饼,和开封府的人接了头,跟你接头的是谁?是蒋矮子吧!明知是他,我们没惊动,我们知道他回去调兵了,今晚就来莲花观。贫道早就做好了准备,就怕他们不来,今晚要把开封府的爪牙一网打尽!你小子迫不急待地跑这儿救人来了!嗯?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姓房的,你打算怎么办吧?”房书安没词儿了,他知道郭长达十分狡猾。他把心一横,脑瓜一晃:“郭长达,既然话已说到这儿,我就对你实说了吧!我就是来摸底的,我的目的达到了。郭长达,你别以为了不起,告诉你,我四爷回去搬兵了,用不了一会儿,天兵天将就到,把你们小小的莲花观围住,到时来个瓮中捉鳖,把你们全抓了去。郭长达!可惜你这么高的身份,早晚也要落个刀下之鬼。”“姓房的,你还敢在我面前胡言,来呀!还不给我拿下。”金掌佛禅上来就是一脚,把房书安踹了个跟头,没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捆上了。郭长达冲着笼子一乐:“赵德芳,你空欢喜一场。哈哈哈哈!贫道就拿你做引鱼食,谁想救你准倒霉。”说着,他转动柱子,笼子又升回天花板内,一切恢复正常。 郭长达来到前庭。金掌佛禅也命人把房书安押到了前厅。群贼归座,郭长达一笑:“房书安,其实我不想杀你,你是无名小辈,杀你把刀都玷污了。不过,你做的事太可恶,留着你,对绿林人、对莲花门的人威胁极大,我不得不下狠心,来呀!把房书安给我杀了!”话音未落,旁边跳出一个人,离远看这人好像两个脑袋,正是双头蛇胡震甲,原来也是阎王寨的一个小贼。胡震甲提着鬼头刀过来了,“总门长,交给我了!”说着,提起房书安的领子往外就拖,房书安一看就骂声不绝,一边骂还一边喊:“救人呀!要杀活人了!房书安要归位了!”把胡震甲气得照房书安屁股上就是一脚:“男子汉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你喊什么?再喊,我把你的舌头割了。”房书安照旧喊着:“救人呐!房书安要归位了!”胡震甲把房书安按在台阶上,脚踩他脖子,这下他喊不出来了。胡震甲提起鬼头刀,往空中一举,还没等动手,就觉着背后生风,有人对他下了手。胡震甲摸不清怎么回事,脚尖点地,从房书安身上就蹦过去,回头定睛瞧看:“什么人?”一看,正是刘天林、刘天亮。这哥俩在睡梦中被喊声惊醒,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我的恩公吗?他犯了什么罪要砍他的脑袋?刘天林照胡震甲就是一拳。胡震甲跳过去没打着。刘天林问:“这是怎么回事?”胡震甲冷笑一声,“二位,你们知道这房书安是什么人吗?他是咱们庙里的奸细,跑这儿摸底来了,方才他救赵德芳被我们给堵上了。我们奉总门长所差,前来杀他,你还不知道内情呢!”“噢?房爷,他说的是真的吗?”房书安一听把脑袋一晃,“他纯粹胡说八道,血口喷人。二位,根本就没这事儿。我冤枉!快点助我一臂之力吧!”刘氏弟兄闻听,把牙齿咬得山响,“好哇,你们这是成心跟我们哥俩过不去,拿我的恩人当成仇人,我岂能善罢甘休,只要有我哥俩在,谁要敢动房书安一根头发,那是难上加难!房爷,你在此稍等片刻,我们哥俩前去求情,解救于你!实在不行,我们就反了,咱们三人一块儿走!” 第六十九回 狗咬狗房书安渔利 官护官小达摩剿贼 刘天林、刘天亮一看双头蛇胡震甲要杀房书安,就不干了。在他们心中,房书安是最可信赖的人,又是救命的恩公,怎么能这样对待人家呢?所以,他们没问青红皂白,要找郭长达辩理。房书安一想:等他们问明白了,还能救自己吗?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晃着脑袋就喊上了:“先别着急,把我放了再说。你俩走了,我就活不成了。”刘氏兄弟一听,对呀,于是过来把绳子拉断,救了房书安,并且安慰道:“大哥,您别怕,我们找师爷评理去,保您平安无事。”说着,二人转身就走。房书安一看,你俩走了,我也得赶紧溜啊!只见他“噌噌噌”几步就溜到山门,脚尖儿点地,飞身上墙,逃之夭夭了。 单说刘氏兄弟转身进了大厅,群贼正在屋中落座,就等着胡震甲把房书安杀了,但听外面一阵骚乱,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郭长达急忙叫白莲花晏风出去看看,晏风刚要站起来,就见刘氏弟兄走了进来,气色不正,俩人往云床前一站,躬身施礼:“师爷,我们有一事不明,当面领教!”“无量天尊,什么事?”“师爷,为什么要杀房书安?这是谁的主意?他犯了什么罪?”郭长达一听,火往上蹿,“啐!你们两个无用的东西!还来问我,还是先问问你们自己吧!”“师爷,这是什么意思?”“实话告诉你们吧,房书安救你们是假,上这摸底是真,他和蒋平定的是苦肉计,你们俩上当了,把奸细给领到家来了。房书安胆大包天,竟敢去九兽朝天亭救赵德芳,被我堵上了,这才当场拿获,因此要将他开刀问斩。你们问什么?”“嗯?”哥俩一听,闹了半天是这么回事!要真是这样,我们可不该放他呀! 正在这时,胡震甲提着刀进来了,“各位,可了不得了,房书安跑了!”一句话激怒了郭长达,“怎么跑的?”“是、是他们俩放的。”郭长达闻听,眼珠都瞪圆了,在云床上一晃身,跳到刘氏弟兄面前,把巴掌往空中一举,高声喝道:“混账!你们坏了我的大事!真是死有余辜!”“啪”、“啪”两掌就把这哥俩的脑袋给打碎了。 郭长达飞身跳到院里,一看,可不,地下光有绳子,没有房书安,知道他跑得不远,便吩咐一声:“来呀,追!无论如何要把他给我找回来!”“是!”众人领命,“刷、刷、刷”飞身上墙,一直追去。 房书安逃出莲花观,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恨不能生双翅飞回开封府。他一边跑一边想:四爷,你可真不守信用,说好三更天你必到莲花观,现在都四更天了,你怎么还不来?真是急死人呀!要是他们把我追上,岂有我的命?还没跑出半里地,回头一看,郭长达领人已追上来了。房书安的脚哪能跑过人家!只见郭长达把手一挥,众贼分两路把房书安围住了。“别让他跑了!”房书安一看,我这算完了,他心想:有一线希望也要活下去,只见他把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地喊着:“来人呀,救人哪!房书安要归位了!快来吧!”夜深人静,四周都是山,因此声音传得很远。房书安这一喊,还真喊对了,他的喊声刚落,就听山坡上有人高喊:“哎,书安,不要担惊,莫要害怕!贼寇休猖狂!我等在此!”众贼一愣,借着朦胧的月光往山坡上一看,只见黑压压的来了几十人,手里拿着兵刃,似离弦之箭来到了现场。郭长达怕是埋伏,把手一摆,众贼撤回,就地拉开战场,做出进可攻、退可守的阵势。书安一看,心花怒放,揉揉眼,擦擦汗,仔细一瞅,为首的正是翻江鼠蒋平,后面跟着小五义、小七杰,日月飞行小太保钟林,还有玉面小达摩——白芸瑞。 蒋平他们怎么才来呢?白芸瑞不是押着,怎么也跑来了?原来,时间就耽误在白芸瑞身上了。蒋平在莲花观门前以卖烧饼为名和房书安接了头,一溜烟就回到了开封府,把事情向老少英雄说了一遍。大家听了,都赞成房书安的主意。蒋平赶忙又禀明了包大人。包大人一听,自然挺喜欢,事情总算有头绪了。八王爷就在他们手中,杀三国舅的凶手也在莲花观。但怎样救八王、捉拿凶手,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包大人马上开了紧急会议,让大伙儿出主意。霹雳鬼韩天锦头一个发言:“诸位,这还有什么犹豫的?贼窝找到了,八王千岁下落也知了,那就打吧!咱们虽人手不够,可请求皇上发兵,踏平莲花观。”他说的倒简单。蒋四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天锦,你是四肢发达,大脑简单。如果八王爷不在人家手中,咱们怎么干都行;人家手中有人质,而且是八王千岁,我们领兵一去,摇旗呐喊,先声夺人,那贼人非狗急跳墙不可,先下毒手,把八王爷给杀了。谁能负担起这责任?是你,还是我们?”蒋平一番话,把韩天锦问的没词儿了。看样子带兵是不行,“那么,四叔您说怎么办呢?”“我说,应当先想方设法把八王爷救出来,然后再去攻打莲花观。”大家一听,直点头,可是,艾虎却问:“四叔啊,我不是长人家威风,灭自己的锐气,现在咱的人手可不齐呀!开封府就指望我三哥白眉毛徐良和我弟兄玉面小达摩白芸瑞。这两人又都不在眼前,我三哥回原籍给我三叔治丧去了,白芸瑞又打了官司在大牢受苦。就剩咱们这伙人,四叔您说的那个飞剑仙朱亮、金掌佛禅、飞云道长郭长达,还有那些江洋大盗、海洋飞贼,都聚会在莲花观,我们哪是人家的对手?去了也是白送死。四叔,燃眉之急,咱们先解决人的事,不打无把握之仗。”大家一听,有理。蒋平问包大人:“相爷,您看怎么办?”包大人低头不语,他想:把徐良叫回来,恐怕来不及,白芸瑞的官司未了,怎么能把他放出来呢?又一想:有主意了。“蒋平,我看人的事好办,快命人到大相国寺,请北侠欧阳春帮忙,欧阳老剑客出面,这事就好办多了。”大伙一听,对呀,目前唯一可靠的办法就是请北侠帮忙。派谁去呢?让南侠展熊飞去。包大人拿了张名片,让展昭快点赶奔大相国寺。南侠办事十分认真、可靠,他准备了一匹快马,带了两名仆人,飞马来到相国寺。等下马来到了庙里,和小和尚一打听,小和尚乐了,“展老爷,您白来了。”“为什么?”“他老人家前十天就赶奔辽东朝圣去了。据说一时半时回不来。”南侠一听,如同当头一瓢凉水,一切希望都落空了。“哎,小师父,我是奉包大人堂谕来请北侠的,要是他回来,你把这张名片给他,请他赶奔开封府,我们有事请他帮助。”小和尚听后,连连点头,说:“好吧。只要老侠客回来,没说的。把名片给我吧。” 南侠骑马回到开封府,把事情一说,众人当时就没精神了。包大人实在没办法,赶忙提笔给徐良写信,叫他赶紧回开封府。先公后私,丧事以后再办。他加盖了大印,把信交给黑旋风邢如龙、黄旋风邢如虎,让邢氏弟兄赶奔山西太原府。 邢氏兄弟带好书信,骑快马走了。可远水一时难解近渴,蒋平和房书安约好了,今天晚上就得救人。房书安还在那听信呢!这可怎么解决?蒋四爷挠挠后脑勺儿,跟包大人商量,“相爷,我斗胆说一句,您就破例把白芸瑞放了。虽说他官司未了,可事有例外,这是个特殊情况,我想,您把他放了,别人也无可指责。再说,究竟他杀没杀人,我们心里都清楚,他是受人陷害,何必把他押起来呢?芸瑞没有用武之地,我们正缺人,我求相爷,就听我一句话,把芸瑞放了吧。”“众位,本阁怎不想放人?我也明知这孩子屈,但手中无凭。如果抓住那栽赃的人,在皇上、太师、文武百官面前都好交代。现在我们说他屈,拿不出证据来,再者说,白芸瑞是犯了大罪的,是皇上旨意,才把他下狱的,我怎能抗旨不遵呢?将来万岁怪罪下来,我怎样回答呢?”蒋平一笑,“大人,您说的当然有理。可这是特殊情况,就得特殊对待。您不是无缘无故地放了他,是为了救八王千岁。就是白芸瑞犯了法,让他戴罪立功,有何不可呢?相爷,事情紧急,不能再犹豫了。”大伙也全都施礼,“相爷,您就答应了吧。此事非芸瑞不可,要不,救不出八王千岁来。”包大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心说:“我就来个抗旨不遵,先斩后奏。他马上命蒋平奔大牢,去提白芸瑞。蒋平喜出望外,来到大牢,把芸瑞放了出来。芸瑞还不知是怎么回事,提出后,刑具撤掉,白芸瑞吃惊地问:“四大爷,这是怎么回事?”“孩子,你受委屈了,这不是讲话的地方,快跟我去见相爷,有事和你商量。”白芸瑞跟着蒋平进了包大人的书房。挑帘一看,老少英雄全在,包大人在上端坐。白芸瑞腿一软,跪倒在地,“罪民参见相爷。”包大人心里很不是滋味。“芸瑞,平身免礼。”“谢相爷!”包大人一看,几天的工夫,白芸瑞眼窝深陷,两腮缩了回去,人瘦了不少,包大人想安慰一下,可一肚子话没法说,干脆单刀直入:“芸瑞,你知道为何放你出来?”“小人不知。”“芸瑞,我先告诉你。你的官司并未了结,那凶手还仍然逍遥法外。上至天子,下至太师乃至一般人,还以为你是凶手,要想官司了结,除非捉拿到真正的凶手。”“那为什么放我?”“据我们查知,离京城四五十里的西山坳莲花观是个贼窝,八王千岁赵德芳为了你的事,化装私访竟被贼人拿获,现押在莲花观,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房书安为你,同蒋平定下苦肉计,打入匪窟,正在摸底。我们双方商量好了,今晚三更天赶奔莲花观救出八王。因开封府人手不够,所以暂时把你释放。芸瑞,如果能把八王救回,把真正的凶手捉住,你的官司就完了。假如这两件事办不成,孩子,你还得接着受委屈,本阁是无能为力呀。”蒋平赶紧补充道:“芸瑞,相爷的话,你听懂没有?”“我听懂了。”“现在我们是有求于你,你不要想别的,拍拍良心,咱有愧没有?”“四伯父,姓白的向来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好孩子,这我就放心了。既然这样,你就不要想其他的事,包大人叫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和从前一样,保你平安无事。”白芸瑞一想:八千岁还不是为了我吗?不但给我担保,而且化装私访,不然怎能落入魔掌?看眼前的形势,非我出面不可,这是包大人对咱的器重。事到如今,自己不能推托了,如果不去,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想到这儿,他跪在包大人面前,“相爷,您对我恩重如山,就冲您和大伙儿对我的信任,我是肝脑涂地,万死不辞!救八王也好,抓贼也好,我责无旁贷。您叫我怎么干,我就怎么干。”包大人一听,把大拇指一挑,“芸瑞,既然话说到这儿,你赶快更换衣服,准备好兵器,和蒋平、展昭商量怎样搭救八王才是。”“遵命!”芸瑞连愣都没打,马上净面更衣。收拾完了,来见包大人。包大人一看,心中暗喜,“芸瑞,今晚要靠你出力了。”白芸瑞一笑,“相爷,您还客气!我本身就是抓差办案的官员,抓贼捕盗是我应尽之责,何况还救八王千岁,我就是脑袋掉了,也责无旁贷。”众人听了,无不称赞。当时,大伙儿饱餐了一顿,蒋平做了布置,把南侠留下,让他率领勇金刚张豹、双刀将马龙、开路鬼乔宾、小侠龙天彪等人看守开封府,保护相爷,其余的人都赶奔莲花观。他们出了城,赶奔西山坳。众人正往前走着,就见眼前“刷”地一条黑影,紧接着很快就进了树林。这条黑影引起了大家的怀疑,蒋平一摆手,队伍停住了。蒋平心想:坏了,一定是莲花观派的暗探,发现我们来了,得抓住他,不然,坏我们的大事。他冲艾虎、白芸瑞一摆手,俩人各提单刀“噌噌”就蹿进树林。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找着。大家继续往前走,没走二里路,黑影又出现了。“抓住他!抓住他!”只见飞行小太保钟林、义侠太保刘士杰追了上去,又什么也没抓着。就这样反复了五六次,也没抓住这个黑影。蒋平一算,现在都过三更天了,这样下去一会儿天就亮。管他是谁,我们不理他,还是按原计划行动要紧。于是他命令道:“赶快加速,赶奔莲花观!甭管他是谁,不理他!”大家赶紧赶路,继续往前走。说也奇怪,那条黑影再也没有出现。正走在山坡这儿,突然听见房书安在喊救命。蒋平、白芸瑞大喊一声,冲下山坡,来到现场。蒋平急匆匆来到房书安面前,“孩子,你怎么在这儿?”房书安一看,“哎呀!四爷爷,您可来了!我这小命差点交代了。”“为什么?”“我露馅儿了。等你不来,我着急去救八王爷,被这帮贼堵住了,当场将我拿获。”“那你怎么跑出来的呢?”“我能耐大,横冲四面,力挡八方冲出来的。”蒋平半信半疑,没有细问,他说:“书安,你先归队歇歇,看我的。”“爷爷,你可注意,这帮小子很厉害。” 房书安归队见到了白芸瑞,“老叔,咱俩又见面了。”芸瑞拉着房书安,有一肚子话想说,又说不出来。总而言之给他的感觉,房书安不错,有胆子,有主意,就是能耐差点儿,但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呢?因此,他对房书安印象挺好。 单说蒋平,手擎分水蛾眉刺,来到群贼面前,把双刺一碰:“杀不尽的毛贼草寇、狗胆包天!你们想造反吗?可知道翻江鼠蒋平在此,让你们贼头过来,跟我搭话。”别看蒋平奔六十岁的人了,但相当精神,声音清脆,一嗓子传出很远。飞云道长郭长达迈大步来到蒋平面前,上下打量多时,“无量天尊,贫道在此。”四爷借月光一看,这老道是个大个儿.身高过丈,肩宽腰细,身穿道袍,飘飘然如同神仙降世一般。背后背着兵刃量天尺,手中拿着拂尘,眼似金灯,气度不俗!蒋平看罢,用刺一点,“你是谁?”“贫道乃莲花门总门长郭长达是也。”“噢,闹了半天,您就是飞云道长、道天真人郭老剑客。”“不错,正是贫道。”“我说老剑客,您身为剑客,又是三清弟子,怎能做这种荒唐事呢?你就没想想这冒犯王法吗?被抓住了是要千刀万剐的。我想,就凭您的岁数和经验,决不能干这种糊涂事,可能您听信了谗言,一步走错。老剑客,话又说回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您要听我良言相劝,咱们用不着兵刃相见。您要做到四件事,咱们双方就罢兵,决不跟您找麻烦,您看怎样?”“但不知哪四件?”“第一,您把八王千岁放了,把人交给我们。您想,不管咱有什么仇,不能拿八王爷撒气。那是一国之长皇上的亲叔叔,跟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何必揪住他不放呢?这样做,未免太过分了,您放心,别看你们把八王千岁抓住,囚在莲花观,把他放出来后,我必多进美言,让他不究此事。第二,您必须交出杀三国舅的凶手。我听说是病太岁张华的侄子,叫玉面小如来张小溪。你们把这人交给我,他给白芸瑞栽赃,没有他,官司不能了结,所以必须交人。第三,您得向我们下保证,今后再不与开封府为仇作对,咱们化干戈为玉帛,永修盟好。第四,您马上传话,遣散群贼,让他们放下屠刀,变成良民。除此四个条件之外,我没有更多的要求了,不知老剑客答应否?”郭长达听完,一阵冷笑:“哈!哈!哈!蒋平,都说你伶牙俐齿,今日一见,果真不错,不过,你的美事儿想得太多了。你说的这四件事,一样也行不通:八王千岁就是我们的仇人,他是你们的总后台,你们借他的力量来和绿林人作对,我们恨谁,他救谁,怎能说和我们没关系呢?我们抓的就是他,杀的也是他。关于玉面小如来张小溪,那是绿林人的后起之秀,莲花派的宠儿。我们认为他做得对,像这种人能交给你们吗?真岂有此理!再往下说,让我和你们永结盟好,这不是万难吗?你们开封府专门跟我们莲花门的人作对,见山平山,见岛灭岛,见人就抓、就杀,咱们怎么能盟好的了呢?第四,让我把大伙遣散,去当良民,这更是废话。我认为他们都挺好,做的事都不错,只是跟你们水火不相容罢了。蒋矮子,咱们少废话,今天咱们比试比试。要是胜了我,你们救八王、要张小溪都可。”蒋四爷点点头,“好吧,既然你顽固不化,我和你说了半天,等于是对牛弹琴。开封府的人历来是仁至义尽,利害关系都和你讲清了,你不听,至于武力相斗,这不是现成的吗?你的兵刃能杀人,我们的兵刃也不是吃素的呀!慢说你郭长达,就是再比你能耐大的人,他也不敢说手大能捂天。既然如此,你就把脖子洗净等着吧!”蒋平说到此,倒提蛾眉刺,回归本队。 回到本队之后,蒋平左右看看,“你们都听见没?既然老匹夫郭长达不识抬举,就得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你们谁去捉拿这个老匹夫?”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头一个过来,“四伯父,看我的。”“好孩子,多加谨慎。”“知道了。”白芸瑞甩大氅直奔郭长达。等俩人一见面,芸瑞把胸脯一挺,“妖道,可认识某家?”郭长达借月光一看,是个漂亮的小伙子,就猜到了八九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白玉堂之子——白芸瑞吧?”“正是!郭长达,可惜你的身份和这把胡子,你竟敢公开对抗国法,陷害某家,囚禁八王千岁,真是十恶不赦!你想武力解决,来,来,来!某家陪你大战三百回!”郭长达一笑,“行,就冲你小子敢说这番大话,证明你有点横劲儿。我还真没遇上一个在我面前能过三百回的,今天,贫道就看看你有什么本领。”说着,把拂尘卷了卷,插在大衣后面,挽袖子,拽出量天双尺。这双尺,长三尺三,左手的三十二斤,右手的三十八斤,加在一起是七十斤,这在当时就够重的了,全是纯钢铸的,外面用金水过了十六遍,月光一照,金辉耀目。只见他“嗖嗖嗖”地晃动了几圈,拉架子就要和白芸瑞伸手。就在这时,从他背后过来仨人:“总门长,您这是何苦?杀鸡焉用宰牛刀,有事弟子服其劳,小小白芸瑞还用您亲自动手?”郭长达转身一看,说话的正是自己的三个徒弟,在江湖上号称三翁,头一个长寿翁公冶良,第二个长禄翁公冶治,第三个长福翁公冶山。这三人本领出众,跟随郭长达多年,是他的心腹,左膀右臂。郭长达点点头:“好吧,既然你们哥仨愿意会会白芸瑞,我也就放心了,你们看着办吧。”“遵命!”郭长达把量天尺背好,回归本队,在后面观战。 这哥仨商量之后,老大公冶良先过来了,“白芸瑞,知道我是谁吗?”白芸瑞一看,来者身量不高,脑袋挺大,门楼儿头,瘪脸,面如紫羊肝,山羊胡子往前撅着,短衣裳,小打扮儿,打着半截鱼鳞裹腿,蹬着一双耳鞋,干净利落,两眼像金灯,赤手空拳没拿兵器。白芸瑞不认识,“你是何人?”“要问我是谁,人送绰号长寿翁公冶良是也。白芸瑞,你小子乳臭未干,有什么能耐?怎么这么狂妄?无非靠着朝廷八王、包黑子给你撑腰,我看不出你有什么特殊的本领。要是不服气,就请过来,跟老朽大战八百合。”芸瑞一阵冷笑,“哼,老匹夫,我今儿斗的是郭长达,是朱亮,是金掌佛禅,像你这无名鼠辈,不值得我动手,赶紧逃命去吧。”“啊?”把公冶良气得胡子翘起,“姓白的,你的口气也太大了!我叫你知道知道老剑客爷的厉害,看掌!”他抡起掌来,照白芸瑞面门就砸,白芸瑞转身一闪,躲开了这一掌,大拇指把剑一推,就拽出宝刀金丝龙鳞闪电劈。按理说,白芸瑞不该拽刀,因为对方赤手空拳,可今晚上情况例外,芸瑞心中着急,恨不能把贼人斩尽杀绝,救出八王千岁。要凭双掌,那要战到何时?他是力求胜战、速战,这才把宝刀拽出。白芸瑞手提宝刀,大战公冶良,待交上手了,公冶良大吃一惊:哟,白芸瑞这小子岁数不大,功夫不软啊!就见这宝刀上下飞舞,眼花缭乱,寒气逼人。公冶良有点后悔,要知道这样,我应该带家伙来,我犯了轻敌的错误。他这一迟疑,加上本来就不是白芸瑞的对手,吃了大亏,让白芸瑞使了个盖劈三刀,正劈他脑门上,就听“噗”的一声,把公冶良劈为两半。然后,白芸瑞飞身跳出,把刀尖朝下,刀把儿朝天一顺,鲜血顺着流了下来。芸瑞抬靴“噌噌”擦擦鲜血,高声断喝:“哪个还来?”公冶良这一死,可疼坏了那哥俩。老二公冶治“哇哇”大叫,伸手拿过一个大棒子,直奔白芸瑞。“姓白的,我和你拼了!给我哥哥报仇雪恨!接棍!”这家伙似疯狗一般,一棍紧接一棍,一棍快似一棍,恨不得把白芸瑞砸成肉泥,但他的能耐比起白芸瑞可差多了,斗了几个照面,白芸瑞身随刀转,刀随人转,使了个末秋斩,“噗”的一下,把公冶治人头砍落。这下可疼坏了老三公冶山,他“嗷嗷”怪叫,奔芸瑞就来了:“姓白的,拿命来!”他晃着双拳,就来夺刀。白芸瑞没问是谁,今晚他眼珠都红了,晃着宝刀就大战公冶山。也就是十几个照面,芸瑞大吼一声,使了个拦腰锁玉带,把公冶山劈为两半。开封府的人见了,全都竖起大拇指,“好!这刀可使得真漂亮!”白芸瑞心里暗想:今晚就照这个来,把他们斩尽杀绝! 第七十回 白芸瑞活捉张小溪 邹化昌大战郭长达 白芸瑞刀斩三翁,威震群寇。这几招儿干净利落,果然不俗,但却疼坏了郭长达。因为死的这哥仨都是他亲自培养的。只见这妖道哇哇嚎叫,口诵佛号:“无量天尊!白芸瑞,好小子!杀人偿命,你拿命来!”说着,晃动量天双尺,奔向小达摩。白芸瑞毫不示弱,亮了个夜战八方藏刀式准备大战郭长达。 翻江鼠蒋平一看,有点放心不下,他知道郭长达是剑客身份,武林高手,且不说他为人的品质多么恶劣,单说他的能耐肯定在白芸瑞之上。他们二人相争,如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倘若白芸瑞有个三长两短,我对不起兄弟玉堂,也使开封府折断了一根擎天柱。想到这儿,他大声地喊起来:“芸瑞,你先歇会儿,让别人替替你。”白芸瑞明白蒋四伯的用意,知道他心疼自己,又一想:四伯,您真糊涂!谁能取代我呢?换了别人不是白送死吗?干脆自己豁出去了。所以他也大喊着:“四伯父,我一点儿也不累,这些日子蹲监坐狱,坐得我腰酸腿疼,肌肉都有些发紧,这几仗打得还真痛快,我正在兴头上,谁也不用换我。”白芸瑞拒绝了蒋平的意见。但他一想:郭长达肯定不是好惹的,跟他动手之前,我得先办一件大事,把凶手张小溪生擒活捉,好洗白自己,了结了这官司,倘若他乘乱逃走了,我这官司可就没头了。想到这儿,他冲郭长达高声喝道:“妖道!别看你是莲花观的总门长,盛气凌人,我根本就不伯你!你我一定要分个高低。不过先别着急,我有个要求,不知你肯听否?”“白芸瑞,有话请说。”“谁叫张小溪,你叫这小子过来!他杀死三国舅报我的名字,害得我差点儿没了性命。他的品质太恶劣,手段太毒辣了,我跟他没完,你让他过来!他要不过来,我骂他八辈祖宗!” 房书安一听,对呀,这可是件大事。他认识这个张小溪,所以用手一指,说:“老叔啊,靠左边第四位,那就是张小溪,人称玉面小如来的王八小子。哎!姓张的,有本事你就出来!你在人群中呆着不算英雄好汉!要是你爹娘给你胆子,你就出来跟我老叔叔比比,这才叫英雄呢!光在后面使绊子,不算豪杰,小子,你出来不出来?你还等我们揪你不成?”房书安说的话可激怒了张小溪,本来他不想出来,可白芸瑞点名叫他,房书安指名骂他,他感到脸上无光,如果装聋作哑,以后怎么在众人面前抬头!想到这儿,他“噌”就蹿到郭长达面前,“总门长,您先歇着。杀鸡焉用宰牛刀,在下为您效其劳。白芸瑞交给我了。”郭长达点点头:“小溪,你要多加谨慎。”“总门长放心,他没什么了不起的。”郭长达倒提量天尺,回归本队,给张小溪观阵。 张小溪提单刀,杀到白芸瑞面前,把刀一横,“啐,姓白的,你睁眼看看,我就是玉面小如来!”芸瑞借月光一看,这小子的个头、长相果然和自己相似。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芸瑞剑眉倒竖、虎目圆睁:“张小溪,你小子太损了!你与我白家有仇,可以和我约个地点时间,公开见个高低。可你不敢,竟暗中使绊子,给我栽赃,嫁祸于人,算什么东西!可惜堂堂八尺之躯,男子汉大丈夫,做出此事,真是猪狗不如!”“白芸瑞,你别说了!我栽赃也罢,使绊子也罢,就是想要你的命,给绿林人报仇,给我老张家出口气!废话少说,有能耐,今儿你要我的命;没能耐,今儿我宰了你!看刀!”他蹦起来,照芸瑞就是一刀。芸瑞上步闪身把单刀躲过,手腕一翻,用宝刀把张小溪的刀压住,使了个顺水推舟,“唰”,贴耳撩腮,奔张小溪的脖子就来了。张小溪一看,赶紧来了个缩颈藏头,往下一蹲,“嗨!”这刀从他头上掠过。张小溪刚直了身子,芸瑞手腕一翻,刀又抽回,这一招叫回光反照,是绝命刀,像一阵风似的,冷森森、凉嗖嗖,透人寒胆。张小溪一看不好,“哎呀”,再躲已来不及了,他用掌中的刀往外一拨,正碰在白芸瑞的刀上。芸瑞使的金丝龙鳞闪电劈,是一把宝刀,削铁如泥,而张小溪使得是普通的钢刀,两刀碰在一起,就听“当啷啷”,张小溪的刀折成两段儿。“完了!”张小溪吓得一闭眼,哪知芸瑞的刀没往里递,眼看到张小溪脖子了,他把刀往下一压,“坐下吧!”“啪!”张小溪没站稳,坐在了地上。他刚想来个鲤鱼打挺去逃命,芸瑞已到近前,照他飞起一脚,正踢在后腰上,这小子当时就动不了了。芸瑞腾出一只手,拽住他的脖领,像拖死狗似地,拖回本队。 房书安头一个跳出来,“乒乓”,照着张小溪就是一顿嘴巴,“兔崽子,缺德损透了!你小子是恶贯满盈。”张小溪瞪了房书安两眼,房书安气了,又是两巴掌,然后把张小溪绑上了。这是为了要他的口供,到公堂三头对案,那样就可以洗清白芸瑞。 蒋平一看,挺高兴,心想:芸瑞这孩子,有心计、有脑子,我还差点把这事忘了。蒋平告诉义侠太保刘士杰、笑面郎君沈明杰专门负责看好张小溪,“你们俩什么也别干,专门看着这小子,把家伙拽出来放他脖子上,倘若他不老实,或者万一有情况,先把他给我废了。要是他跑了,我找你们是问!”“四叔,您放心吧!他还跑得了吗?谁要是想抢他,或者发生意外,我们手腕儿一紧,先要了他的命。”“这就对了。” 白芸瑞一看目的达到了,长出一口气,心想:这官司总算结束了,心中暗自高兴。他大喊:“姓郭的,请过来呀!我不是怕你,我先把我的事办完再跟你接手。”郭长达一看,今天真是出师不利,先死了我三个徒弟,又捉了一个俘虏,要是我这个总门长再支持不住,我们莲花门户就要一败涂地。想到这儿,他一晃量天双尺,喊了声“看兵刃!”左手尺砸白芸瑞左肩,右手尺砸白芸瑞的天灵盖儿。芸瑞知道他的双尺是宝家伙,如果硬用刀往外架,恐怕把刃锛了,于是格外留神,看量天尺到了他跟前,“噌”地蹿出八尺远,把手腕一翻,刀尖朝里,直奔郭长达的两肋就刺过去。郭长达急忙抬左腿,手往后扫,找芸瑞的兵刃。芸瑞不敢动人家的家伙,所以“唰”地把刀撤回,直奔郭长达的后脑勺。郭长达往下一哈腰,晃动双尺猛扫芸瑞双腿。芸瑞脚尖点地,往空中一纵,躲过双尺,接着又双手捧刀连人带刀直奔郭长达。郭长达用双尺一架,芸瑞扫刀献掌,砸郭长达的面门儿,郭长达甩脸,身子往旁边一纵闪过。芸瑞一掌砸空,赶紧转回捧刀进攻,就这样俩人战在一处。郭长达边战边偷眼观瞧,就见白芸瑞一着紧似一着,一着快似一着,这刀是上下翻飞,果然厉害,郭长达暗想:要是过个十年八载,通过锻炼,他的功夫不定会有多高呢!到时成了气候,就不好办了,今天我非要这娃娃的性命,为我们绿林人出气。想到这儿,把双天尺摆开,“呼呼”地生风,二人打了三十多个回合,没分上下。可是明眼人却看得很清楚,时间要长了,芸瑞绝不是郭长达的对手。现在芸瑞是有股冲劲儿,等这股劲儿过去了,就怕不行。蒋平也看出了这一点,有心过去助芸瑞,又想:我这不是白给吗?上去就得趴下。他回头向后看,找不出个能替的人来,便不由得想起了徐良,良子,你怎么还不回来!现在正是开封府用你的时候,你却给你爹治丧去了,唉!蒋平心里着急,脸上的汗就不由得下来了。 果不出所料,四十多个回合过去了,芸瑞渐渐不支,刀也慢了,汗也出来了,步步往下退。再看郭长达,银髯飘摆,双尺挂风,比刚才还勇。大家一看都急了,沈明杰走到蒋平跟前,“四叔,这么办,不就是玩儿命吗?不能让我老兄弟一人受罪,让我们大家都过去,决一死战!”蒋平心想:你这孩子懂什么?对方的人不少,我们一冲,他们非上不可。从人数上我们不如人家多,能力也不如人家壮,岂不是干吃亏?我看这样打,倒能坚持一会儿,真要混战,咱们当时就得现原形。蒋平不表态,大伙儿都不敢过去。就在这紧急关头,就听山坡上铴锣响亮,“当当当”,有人一边敲锣一边往下走,嘴里还念念有词:“算灵卦、算灵卦,大流运卦未卜先知,哪位算卦?哪位算卦?” 四爷和众人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诙谐老人老剑客邹瑞——邹化昌。邹老剑客曾暗中帮助白芸瑞大闹少华山,制服了冯魁章,活捉了紫面金刚“假徐良”王顺,又挫败了朱亮等的劫囚车阴谋,打那以后,老头子飘然而去,没想到今儿他溜达到这儿来了。他很想念开封府的英雄,想看看他们,到了东京在小店住下,用耳朵一摸,才知道开封府的现状。八王丢了,芸瑞坐了大牢,老人家大吃一惊,开封府这帮人时运不济,按倒葫芦瓢又起,既然我赶上了,岂有不救之理!偏赶今晚蒋平率人赶奔莲花观,救八王,捉张小溪,邹老剑客就一直暗中跟着,战场上的事儿,他是一目了然。老头儿手捻须髯,不住称赞白芸瑞:真有两套,不愧是白云剑客的门徒,也不愧是上三门的继承人。芸瑞活捉张小溪后,力战郭长达,他就耐着性子观看,想看看芸瑞究竟有多高的能耐,能够支持多久。但他知道,芸瑞不是郭长达的对手,凭心而论,他还差郭长达一大截儿呢!所以邹老剑客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当他发现芸瑞出了汗,招数儿也散乱了,就知道自己该露面儿了,所以敲锣来到了现场。 蒋平和众人都过来了,跪在地上,“剑客爷您好,您来了!”“起来!起来!哎哟,恕我没眼睛,光能听声,看不到各位的模样。众位请起,芸瑞在哪儿?”“在那边动武呢!”“我去替换替换他。”蒋平一听,大喊道:“芸瑞!你还不撤回来,有人替换你了!”芸瑞也听见了锣声,心里一动,莫非是邹老先生来了?这可太好了!想到这儿,他虚晃一刀,跳出战圈,回归本队。芸瑞抬头一看,正是邹老剑客,赶忙施礼,“老剑客可好?老人家,您来得太好了,真不亚如旱苗遇上了春雨啊!”“哈哈哈,过奖了,我是残疾人,无非给你打个下手,让你喘喘气,歇一会儿,主要还得靠你唱主角。闲话少述,芸瑞,咱爷俩一会儿再谈,我去会会郭长达。”“当!当!当!”敲着锣他就过去了,往郭长达面前一站,“算卦!算卦!算一卦!道长,您算一卦不?哎哟,道长,我虽看不见却会闻味儿,你是大难当头、凶多吉少啊!你要不要想法转危为安呢?残疾人可以替您出点主意。”郭长达把双天尺上下一分,打量来人,一眼看出:“无量天尊!老伙计,你和我开什么玩笑?别人我不认识,还不认识你吗?来者可是诙谐老人邹瑞——邹化昌?”“总门长,您还真认出我来了,不错,正是老朽!”“邹老剑客,你怎么来得这么巧呢?难道你也站在开封府一边,与本道为仇不成?”“总门长,话可不能这么说,有道是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老朽主张一‘理’字,谁有理,老朽就向着谁!总门长,别看我不在开封府,您的所作所为我略有所闻,你做得不对。拿你自身而论,你是莲花门的总门长,又是三清弟子,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要谨记住杀、盗、淫、妄、酒。杀字是头一个,这是清规戒律,任何人不得违反。可你口中念佛号,却做杀人违法行径,心口不一,本身就违反了道规,论罪都应当把你烧死。再者说,你帮的是什么人?那白莲花晏风,是个十恶不赦的采花淫徒,奸淫妇女,刀伤人命,罪行累累,法网难逃!结果受你包庇,仍然逍遥法外。试问,三清教下的弟子应该干这种事吗?你这是和他同流合污啊!再说这个张小溪,嫁祸于人,不择手段,你也包庇他。看看你身后那些人,光采花贼、江洋大盗有多少!哪一个是正经人?只要你叫出一个光明磊落、奉公守法、侠肝义胆的正人君子,我也服你,恐怕你找不出来吧!你把这些山猫、野兽、杀人的凶犯、滚了马的强盗、奸淫好色之徒全给保护起来,你成了什么人?你就是大窝主、大贼头,你犯的法比谁都重!因此,老朽不得不向着开封府,要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是七八十岁的人了,练就一身绝艺不是件容易的事,这些犯法的事也不是你直接干的,只要你现在认错,跺脚一走,不管这些乱摊事,我敢保证,官府也不会追究你的责任,倘若你忠言逆耳,非要在这儿叫号,郭长达呀!我警告你,后果是可悲的。”郭长达实在听不下去了。“无量天尊!啐!老匹夫!我看你是乌鸦落在猪身上,只看到别人黑,看不到自己黑,开封府是什么东西?徐良、白芸瑞更是可杀不可留。他们出身绿林却背叛绿林,胳膊肘往外拐,找各种借口和莲花门的弟子为仇作对,单巴掌拍不响。老匹夫,你不要袒护开封府,你就这么给他们溜须,包黑子也不会给你个官儿当,我劝你少管闲事,上哪儿溜达都行。如果你不听我良言相劝,执意与我为仇,你的后果比我还可悲。”“是吗?好啊,既然忠言逆耳,我说了半天是对牛弹琴。郭长达,我就要帮助开封府,你看咋办?”“那只好以武相斗!”“好!老朽奉陪!我就会会你的量天尺有多么厉害!”说着话,只见邹化昌两眼一翻,露出了黑眼仁儿。其实他一点都不瞎,这是一种功夫,能使瞳仁反背,他不但不瞎,而且两眼铮亮,放出两道寒光。因为郭长达不是好惹的,再装盲人无用,他这才显出本来面目。只见老人放下铜锣,挽了挽破袖头,手中拿着把竹竿,晃了三晃,颤了三颤。这其实是一把宝兵刃,叫子午盘龙梢,用时一按绷簧,竹竿尖上能出来个枪尖,这枪尖三寸半长,三棱透甲锥,就是钢板也能扎透,专打金钟罩,善破铁布衫,多硬的硬功也避不住它。老剑客把子午盘龙梢在手中一压,“嘿……”一阵冷笑:“郭长达,请过来吧!”郭长达不答话,晃起量天尺就砸。邹化昌横着竹竿往上招架,“嘿!”三件兵刃碰在一起,把量天尺崩起三尺多高。郭长达的两臂被震得酸麻,他才知道邹化昌有把力气。邹化昌也感到虎口酸痛,知道郭长达不好对付,要多加谨慎。两人就这样战在了一处。 白芸瑞在人群中观看,觉得邹化昌不愧是人中剑客,掌中的那把宝兵刃,是“呼呼”挂风,上下翻飞,神出鬼没。再看郭长达也不示弱,那对量天尺金光闪闪,“呼呼”挂风。两人打得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五十多个回合没分胜负。两旁的人都聚精会神地在一旁观战,蒋平不放心,凑到芸瑞身边,低声问道:“我看不出来,他们二人谁能耐高,究竟谁能胜,谁会败?”芸瑞一皱眉,晃晃脑袋,“现在还看不出,打长了胜负难料!”话音刚落,战场上就分出胜负。飞云道长郭长达打着打着,偷眼看看邹化昌,心说:这邹化昌真是不好惹,今儿我要不战胜他,莲花门就要一败涂地。这妖道想了条毒计。原来这量天尺可扳手当暗器使用,他打算用飞尺砸邹化昌。只见他加紧进攻,邹化昌也连挥子午盘龙梢,冷不丁儿,郭长达往圈外一跳,“噌!”看那意思有点招架不住了,邹化昌一愣,就在这瞬间,郭长达把左手量天尺扔出来,“刷!”就奔邹老先生打来。邹化昌往旁边一甩头,这只量天尺打空,与此同时,右手的量天尺也扔出来,直冲老人的前心。邹化昌使了个大哈腰,往地下一趴,量天尺从头上掠过。邹老先生心中不悦:郭长达,凭你的身份,竟使撒手量天尺,好歹毒啊!这回你兵刃没了,我岂能和你善罢甘休!想到这儿,老人马上站起来,哪知郭长达双尺扔出,还有两手,这小子使了个快速猛击,往前一蹿,扬起单掌就砸。老人没防他这一手,一个躲闪不及,郭长达的一掌正砸到老人后背上,就听“啪!”邹老剑客“哎哟”一声,往前跑了十六七步,一个跟头摔倒在地,就见他“噗”的一口鲜血涌了出来。这当儿,郭长达把双天尺拿起,举双手就要下毒手,白芸瑞抡宝刀过来,把他拦住。这儿白芸瑞大战郭长达,蒋平众人救邹化昌回归本队。他看见老人鼻子、嘴直淌血,就问:“老人家,您觉得怎么样?”“疼死我也!蒋平,我身上带着药,快快给我吃下。”蒋平从他身上摸出两个瓷瓶,一白一绿,问道:“吃哪个?”“白瓶是止疼药。”蒋四爷倒出药,给邹化昌含到口中,用唾味咽了,就见老人血是止住了,但容颜更变、脸如白纸,浑身直抖,“可打死我了。”老头儿坐那儿起不来了。蒋平挥手叫柳金杰、柳玉杰过来,扶住他,在地上休息。心想:这可咋办?白芸瑞本不是郭长达的对手,邹化昌又遭了暗算,看来,今天我们是非输不可,八王千岁是救不了了。 正在这紧要关头,就听山坡上有人高诵法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随声从山坡上闯下两位高僧。前面这位,身材高大,肚子突出,紫脸蛋、光头顶,身着灰布僧衣,肩扛日月方便连环铲,来人正是保宋罗汉北侠紫髯伯欧阳春。欧阳春身后是一个破和尚,这和尚也是光头顶,新剃的脑袋锃亮,个头不高,穿着一身破僧衣,趿拉着破僧鞋,腰系着破丝套,肩背兜子,皱纹堆累、满面寿斑,但大耳垂肩,二目如灯,来人正是少林寺第三位名僧疯僧醉菩提凌空长老。就听凌空老和尚高声喝道:“芸瑞,徒儿退在一旁,为师到了。”白芸瑞虚晃一枪,跳出圈子,回头一看,原来是师父。他紧跑几步,跪倒在地,“师父,您这是从哪儿来?弟子叩头了!”“起来,起来!芸瑞,来早不如来巧,师父晚来一步,焉有你的命在!”“师父说的是,您来得太巧了。”“孩子,你在后面替为师观敌,我来会会这个郭长达。”说着话,凌空长老大步赶奔战场。这两位老和尚因何碰在一起?因何来到莲花观的郊外?前面说过,南侠拿着包大人的名片去大相国寺找北侠,没有找到,北侠去朝圣了。话说北侠朝拜走到山海关,碰巧遇到了疯僧醉菩提凌空,凌空老和尚周游四方,想看看万里长城,也来到了山海关。两人在县城相遇,北侠问:“老人家上哪儿?”“我打算看看山海关的名胜,你上哪儿?”“我赶奔边北门朝圣。”两人晚上闲谈时扯到了白芸瑞,可巧,遇到同住店的一个开寿面铺的马三爷。包大人逢年过节经常在马三这儿订点心、寿桃、寿面等,因此,马三爷对开封府的事很了解,白芸瑞摊官司的事儿他都知道。他认识欧阳春,就亲自过来拜见,一进门,冲着欧阳春一抱拳,介绍自己的姓名。欧阳春对他挺客气,问他干什么来了?他把情况说了一遍。谈来谈去,马三问道:“老侠客,您出来多少天了?”“半个来月。”“哎呀!京城发生的事,您知道不?”“什么事?”“嗬,这么大的事您还不知道?白芸瑞摊上官司了,现在性命难保,我离京时听说已押监入狱了。”欧阳春听罢大吃一惊,凌空更是吃惊,拉住马掌柜问究竟是为什么?马掌柜说:“我也不大清楚。听说是三国舅结亲那天,有人调戏了新娘,又杀死新郎,据说这杀人凶手就是小达摩白芸瑞。太师庞吉到八宝金殿告了一状,皇上得知下旨让包大人调查此事。不知是不是芸瑞干的这损事,现在正押在开封府,京城都轰动了。”两人一听,呆住了。北侠欧阳春跟三侠五义是血肉相联,因此决心赶回东京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凌空更是着急,芸瑞是他的徒弟,出了事,他不能不管。于是两人连夜起身赶奔东京。 晚间,他们赶到京城,城门已关。俩人施展了飞檐走壁的本领,越城而过,来到开封府,一阵砸门,南侠开了门,把事情说了一遍。两人一听,蒋平带芸瑞赶奔莲花观了,凌空知道莲花观的总门长郭长达,芸瑞是战胜不了的,此去看来是凶多吉少。二老连水都没顾上喝就急匆匆赶奔莲花观,来到山坡一看,正见白芸瑞大战郭长达,所以念着佛号,赶奔战场。 凌空前去迎战郭长达,欧阳春问蒋平,蒋平把刚才的经过讲了一遍,又说:“老剑客邹化昌遭了暗算,伤势不轻。”欧阳春亲自过来验伤,拿出最好的止疼药、止血丹给他灌下。北侠施展气功,给邹老剑客按摩,还真顶用,这样一折腾,老剑客的伤好了一半,不但气喘过来了,还站起来活动了一阵。谢过欧阳春,老人是咬牙切齿,心说:郭长达,你小子不算人,暗箭伤人,我和你没完。有心过去再较量一番,一是身负重伤,二是凌空长老去了,就用不着自己了,还是耐心观战。 就见疯僧醉菩提来到郭长达面前:“阿弥陀佛!郭长达可识贫僧?”郭长达一看是凌空长老,不由得魂飞天外,心说:我今儿命太不济了,怎么开封府的高人都来了?眼前这和尚是少林八大名僧的第三位,身怀绝艺,我怎么是他的对手!郭长达心里畏惧,脸上却装得满不在乎,“无量天尊!这不是凌空老罗汉吗?”“正是贫僧!郭长达,你是出家之人,竟敢贪恋红尘,为非作歹,贫僧岂能与你善罢甘休!”郭长达一笑,“老和尚,你别上戒喊捉贼,我贪恋红尘不假,你呢?开封府花了多少钱把你请来的?你何必仨鼻子孔,多出这口气!”凌空冷笑一声,“郭长达,你大概不知道吧?白芸瑞乃是我徒弟,你欺负我徒弟如同欺负老僧,我岂能与你善罢干休!闲话少说!拿命来!” 凌空老僧,他要力会郭长达。 第七十一回 冤案昭雪元凶正国法 打赌击掌南郑请高士 郭长达正在发威的时候,可巧凌空和欧阳春赶到,凌空和尚要大战于他,郭长达心里就有点没底了,因为他清楚,凌空乃是少林正宗,属于少林八大名僧的第三位,就凭郭长达的能耐,怎么能敌得住他呢?倘若一伸手,我被战败,或者受伤,我莲花门岂不名声扫地。他翻来覆去琢磨,还是不动手的好,但是,看眼前的形势,不动手又怎么能解决问题呢?郭长达老奸巨滑,突然,心生一计,有了。我何不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想到这,他往下一撤身,作揖道:“无量天尊,哈哈哈哈,凌空且慢动手,贫道有话要讲。你不要仗势欺人,以为你是少林八大名僧,又有开封府作后盾,就神圣不可侵犯了,我奉劝你别错打主意,我郭长达也不是好惹的,真要是咱俩当场动手,谁胜谁败还很难预料;再者一说,方才你劝我,说我是三清的门人弟子,不该杀生害命,那么你呢?你是和尚,是三宝弟子,也不该杀生害命,倘若咱俩伸手,岂不被他人耻笑?贫道倒有个和解之法,不知道你答应不答应?”凌空一听,既然有其他办法,不动手也好,他点了点头:“贫僧愿闻高见。”“好,你知道蒋平他们来是为什么吗?为的是八王千岁赵德芳,为的是玉面小如来张小溪,而今,张小溪被获遭擒,他们已经达到了目的,之所以这样玩儿命,就是为了赵德芳啊。我实话告诉你,赵德芳就在我的莲花观押着呢,我要把他给了你们,怕招人耻笑,大伙儿肯定会说,开封府的人一到,凌空和尚一露面,郭长达就吓酥了骨,乖乖地把八王给献出去了,要真落下这种话柄,我怎样见人啊?怎么办呢?我打算请你和你身后那帮人跟我赶奔莲花观,看看赵德芳押在什么地方,你若有能耐把八王救出去,我服输认罪,甚至要我这条老命也行,如果你们救不出八王,说明你们学艺不高,特别是你凌空,那就空为少林名僧,纯属欺人之谈。凌空,你敢不敢跟我打这个赌?”“阿弥陀佛!”老和尚一听就是一愣啊,真没想到郭长达能提出这个办法来,有心不答应,那就说明自己没能耐搭救八王千岁;有心答应,现在还不知道八王押在什么地方,究竟能否救出来心中也没底啊。故此,凌空和尚没有马上回答。郭长达哈哈大笑:“凌空,这么说你是害怕了,像你这种人怎么配跟我伸手啊,我看你还是少管闲事,逃命去吧!”郭长达说出讥讽的话,白芸瑞闻听,迈步过来了:“郭长达,刚才你说的话我听得很清楚,那好,我师父不答应我答应,我们要救不出八王千岁,杀剐存留任凭你自便,你看怎么样?”“好!”郭长达这个乐呀,当时就把话抓住了:“白芸瑞,你说话算数不?你对天盟誓我听听,你敢不敢?”白芸瑞冷笑一声:“大丈夫说话,一言出口,驷马难追,板上钉钉,岂有妄谈之理?”“好,我相信,一言为定了。”两人把手伸出来了,“拍、拍、拍”,三击掌,这件事就定下来了。这一打赌击掌不要紧,可急坏了凌空和尚,连北侠、蒋平众人全着急了,都埋怨白芸瑞性子太急,你打了赌,说话就得算数,真要救不出人来,难道我们就不要八王了,你拿八王千岁当赌注了。但是埋怨已经晚了,白芸瑞这话说出去,就像一盆水泼出去了,事到如今只有硬着头皮挺着了。就听白芸瑞说:“郭长达,赌,咱俩是打了,我说话是算数的,不过我有个要求,你必须领我们看一看八王千岁被囚禁在何处,我们也好搭救。”“这话用不着你说,刚才贫道交待得非常清楚,我可以领你们去看看八王,你们把地址记在心里,以便动手啊。哈哈哈哈!请!”白芸瑞众人起身赶奔莲花观。蒋平一看,我们去可以,但是还押着个俘虏,带着个伤号,多有不便,倘若这张小溪再跑了,不就麻烦了吗?邹化昌大口吐血,身子骨特别虚弱,不便劳神啊。蒋平一想:不如兵分两路,一部分人去看八王千岁被押之处,另一部分人押着张小溪,保着邹化昌回开封。蒋平料事周全,他与欧阳春一商量,欧阳春说:“这里离京城四五十里,别中了人家的埋伏,这事你交给我,我领着一伙人把他们送回开封,你跟芸瑞他们赶奔莲花观。”蒋平一个劲儿地作揖:“老哥哥,您真说到我心里了,您就辛苦一趟吧!”于是,北侠欧阳春带着小七杰,背着邹化昌,押着张小溪,提前一步回京,余者数人跟着白芸瑞赶奔莲花观。 再说郭长达,在往回走的路上,一句话没说,两只三角眼不住地转动,想着他的心事。这家伙一肚子鬼点子,走了这一道他也把主意打定了。第一步应当怎么办,第二步应当怎么走,这两步都失败了,第三步应当怎么办,他都有安排。白芸瑞、凌空、蒋平众人也想着自己的心事。芸瑞想:郭长达既然提出来了,他肯定有阴谋诡计,不然他不能想这么个主意,我可别中了他的烟泡鬼吹灯。因为这里离莲花观仅有一里地,说话就到了。郭长达把手一摆,山门大开,守门的小道士掌起灯球火把亮脂油松,把路照得雪白刷亮,然后他把手一摆:“各位,请吧!”他在前边引路,众人在后边相随,转过正殿,穿过二殿,来到第六层院里。这时郭长达用手一指:“请上走,八王就囚禁于此。”房书安来过两次,第一次是郭长达领他来的,第二次是晚上他打算把八王救走,算这次是第三次了,可以说是轻车熟路。房书安提心吊胆,紧跟在白芸瑞身后:“老叔啊,看见没有,这亭子叫九兽朝天亭,八王爷就在里边关着呢,这里边都是机关埋伏,你要留神。”白芸瑞点了点头。房书安勤快劲儿来了,他在前边领着大伙儿来到九兽朝天亭的东门,就是东方甲乙木,因为这个亭子按着天地人三才、金木水火土五行八卦修建成。换句话说,就是三才五行八卦亭,完全按照八八六十四卦、五行相克制修建的,一步一个消息儿,一步一个埋伏,稍微走错一步,就粉身碎骨。白芸瑞学过,故此他心里有点底。大家来到东门,东门叫甲乙木,西门叫庚辛金,南门叫丙丁火,北门叫寅癸水。芸瑞掐手指头一算计,今天这日子走东门正合适。郭长达上了台级,让众人也上了台级,在东门外一站,郭长达乐了:“恕我不恭,诸位到此留步,只能站在这儿往里看,可不能进这九兽朝天亭。”众人点了点头。他仍按以前的办法,先把门上的铜环抓住,往外拧了三扣,就见两扇门往左右一分,因为是半夜,亭子里的灯显得格外亮,众人往里一看,空荡荡的一条缝子直接通到中央戊己土,中间地带有八根柱子,柱子是红油漆的,等距离摆成八卦形,从外表看是支撑这个亭子的八根大柱子,实则这也是消息儿埋伏,郭长达迈步进了九兽朝天亭,来到中央戊己土。他搂住左面这根柱子,往左拧了几扣,就听见嘎巴一声,天花板往左右一分,从里边下来一个笼子,稳当当落在中心。郭长达从明柱上摘下一盏猪油灯,照得四周刷亮,他冲着白芸瑞他们说:“各位,看见没有,赵德芳在这儿。”白芸瑞仔细一瞧,见里边有个大笼子,大小好像一间小房子,笼子是铁的,每根铁条都有鸭卵粗细,旁边有门,都用象鼻子大锁锁着。笼子里摆着一把安乐椅,八王千岁在椅子上捆着。就见他披头散发,昏昏沉沉,双目无神,面容消瘦,已经走了相了。蒋四爷的心恨不能从嗓子眼儿跳出来,颤抖着声音跪在门外:“王驾千岁,千千岁!恕臣不忠,我罪该万死,臣蒋平、白芸瑞等参见千千岁!”众人全跪倒了,连凌空也不例外。单说八王,这些日子心似油煎,没想到一朝的人王地主,大宋朝的二号君主,居然落到这般光景,如今被人家圈到笼子里,跟野兽相似,求生不能,求死不能,这算什么事啊!八王度日如年,也不知外面是黑天还是白天,整日里昏昏沉沉。这帮贼寇,每日只给他一顿饭吃,八王吃不下去,焉有不瘦之理。笼子落下来一震动,八王把眼睛睁开了,恍忽听见外面有亲切的声音,口称千岁,八王吃了一惊,好像在梦中惊醒了一般,尽量拢目光,顺声音观瞧,啊!就见亭子外面跪倒了一片,他分不清谁是谁,只能听说是蒋平、白芸瑞众人。八王强打精神,晃动晃动身子:“外面可是蒋平、白芸瑞吗?”“不错,正是微臣。”“啊呀,卿家,快些救孤,我可受不了这个罪啦!”听八王这一句话,众人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凌空和尚眼睛也湿润了。芸瑞往上磕头:“王驾千岁,恕臣等无能,没把您老人家保护好,才有今日的灾难,不过,请王驾放心,臣管保在三五日之内把您救出虎口。”“芸瑞,我就指望你们了,越快越好,不然恐怕咱们君臣就难以见面了。”八王哭得连气都上不来了。郭长达一听,袍袖一甩:“行了!行了!哭也没用,得他们把你救走才行。赵德芳,告诉你,我跟白芸瑞已经打了赌,他说一准能把你救出去,倘若救不出去,到时候对你杀剐存留全在我了,就看你这条命长还是短。”说着话,他一按消息儿,笼子一下子升起来,天花板嘎巴一声封闭了。郭长达转身从里边出来了:“你们都看清楚没有,赵德芳就在这儿押着,你们什么时候救八王,这得交待清楚。”芸瑞说:“刚才打赌的事情,说话算数,三天之内我们必破此亭。”“三天破不了呢?”“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好嘞,咱们一言为定。”蒋平过来了:“郭长达,我还得说几句,人得有良心,你可不能虐待八王,在没杀他之前,要给他吃好喝好。”“你放心吧,我比你想得还周到,这些事贫道自然能安排。”众人擦了擦眼泪,转身出了莲花观。郭长达送到门口,冷笑一声:“后会有期!”白芸瑞率领老少英雄返回开封府。 他们到达开封府,已经是第二天的辰时了。展昭众人列队迎接,把凌空大和尚接进校尉所。老和尚一摆手:“芸瑞,休息是小事,咱们得商量大事啊,最好先碰碰头,想个主意,要能尽快破朝天亭,救出八王爷。”众位一听都同意,把这件事情先禀明包丞相,包大人听完紧锁双眉,可是事到如今只好听天由命。 在碰头会上,大家议论的中心话题,就是如何破这个亭子。房书安首先发言:“各位,我三次到九兽朝天亭,对里边的事比较清楚,这里边全是消息埋伏,一步走错了路,就得粉身碎骨,不然的话,郭长达也不敢跟咱们打赌,咱们必须得懂消息埋伏,然后救人才有把握。”大家一听房书安说得有理,包括白芸瑞在内。芸瑞也学过消息埋伏这些东西,但不是那么精通,所以不敢大包大揽,凌空和尚一听:“对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那妖道既然敢跟咱们打赌,说明这是龙潭虎穴,里边有奥妙之处,想把咱们一网打尽,所以咱们决不能掉以轻心,大家死伤是小事,救不出八王那才是大事。”大家一听是。可怎么办呢?要说破这种亭子,有两个大行家,那就是西洋剑客夏玉奇和想当年破冲霄楼的那位老彭起,但这二人都不在眼前,远水不解近渴。现在是燃眉之急,时间只有三天,到第四天就不灵了,但是除这两位之外,谁能有把握呢?大家一想都犯了愁,埋怨白芸瑞不该跟郭长达打赌。芸瑞也觉得自己太急躁了,当时脑子一热想得挺简单,可现在头脑冷静下来一考虑,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不然的话郭长达能拿九兽朝天亭打赌吗?芸瑞的汗水直流。有人说话了:“阿弥陀佛,大家不必着急,我倒想起一个人来,此人要破九兽朝天亭我看有把握。”大家一听,把眼光全集中到北侠身上了。“老兄,快说,究竟这人是谁?”“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出了东京的西门往西去,到南郑县的西昌里,有个福寿堂药店,此人是药店的掌柜,江湖人称妙手先生刘世奇,大家想起来了吗?想当年在南阳府大破藏珍楼就是刘世奇先生给咱帮的忙,人家亲手给描绘的楼图。两个月前,我因事到南郑县,遇上这位刘老先生,我在他的药铺还坐了半天。我知道刘世奇和彭起、夏玉奇他们之间亲密无间,能耐也相差无几,只要刘老先生肯帮忙,我看破朝天亭是手到必除。”欧阳春一说,凌空和尚首先鼓掌称赞:“阿弥陀佛,对!我的耳朵之中早就充满了他的名声,他精通玄妙之术,对于五行八卦更有研究,听说他亲手绘制过各种各样的楼图,一般的消息儿埋伏都在他心里装着。此人就在眼前,这可是天赐啊。时不宜迟,我们马上去请刘老先生。”大伙一听,谁去请呢?眼下开封府正在用人之际,有特大能耐的人还得留下看家,以防万一,但是去请的人还得有身份,办事可靠,谁合适呢?南侠展熊飞站起来了;“四哥,我去怎么样?”蒋平鼓掌称赞:“大兄弟,你去最好,谁不知道你南侠的名望,你这一去更显示出我们开封府对老人家的重视,同时你还能代表包相爷和我们大伙儿,就这样,你们看怎么样?”大家异口同声赞成南侠去,可是事情太大,南侠一个人觉着不方便,还得找个帮手。言还未尽,站起一个人:“我跟着去你看怎么样?”蒋平一看,正是臭豆腐冯渊。大家觉着他能耐不大,鬼点子极多,正是开封府的智囊,他办过几件大事。想当年在五里屯捉拿过晏飞,破藏珍楼他也没少出力,所以蒋平点头说:“好吧,你陪你展大叔去一趟吧。”“好嘞,遵命!”南侠问凌空和北侠:“就凭我们爷俩空口说白话,恐怕不方便吧,最好老哥哥能给写封信。”欧阳春点头:“可以。”他提起笔来,给刘世奇写了封信。因他俩的关系密切,欧阳春德高望重,他交的朋友都是过密的,相信刘老先生见了北侠的信不来也得来。为了把握起见,开封府包大人也写了封信,恳切要求刘老先生出力帮忙。这封信的分量当然更大了,这是往药铺掌柜的脸上贴金啊。两封信交给展昭揣在怀里。事不宜迟,他们爷俩骑两匹快马,带着两个仆人,一溜烟赶奔南郑县。 他们走后,剩下的人只好听信儿了,包大人利用这个机会修下本章,赶奔八宝金殿,面见仁宗,偏赶今天是皇帝升朝的日子,文武百官朝拜鹤立,包大人出班跪奏,把以往的经过讲述一遍。皇上一听,八王爷被押在莲花观九兽朝天亭,差点没气死,把龙书案拍得山响:“反了!反了!这还了得,在朕的眼皮之下竟出了这帮江洋大盗,无视国法,囚禁八王,真是死有余辜。朕岂能容饶?岳横卿何在?”五军督提府大元帅岳横出班跪倒:“参见陛下。”“岳爱卿,朕给你一道旨意,秘密到教军场点一万人,赶紧给我兵发莲花观,踏平庙宇,把这帮贼寇全给我捉来问罪。”“臣遵旨!”岳横站起来刚要走,被包大人拦住了:“老元帅且慢。”皇上把脸往下一沉:“包卿,这是何意?”“回禀万万岁,请息雷霆之怒,臣有下情禀奏。八王千岁虽然身陷魔掌之中,但是我们也不能操之过急呀!假如岳老元帅兵发莲花观,那时贼人必先下手,要把八王爷给杀了,您说怎么办?因为人质在人家手中,所以不宜发兵。”唉呀!仁宗一听对呀:“包卿,既然发兵不行,你可怎么救我的王叔呢?”“陛下休急,臣等已想出救八王的计策。芸瑞已经跟他们打了赌,三天之内破九兽朝天亭,救出八王爷。如今我们已派人去请高手,明日高手就能进京,到那时就能把王爷请回来了。”“噢!但愿一帆风顺!”把仁宗急得又摇头又叹息。在文官队伍之中,老太师庞吉一听,心说:包黑子说什么?白芸瑞跟贼人打赌,他的官司还没结束呢,怎么把他给放出来了,难道是皇上传的旨意吗?那我儿子就算白死了吗?他出班跪倒:“万岁万万岁,臣有本上奏。”“太师有本奏来。”“适才包大人说,白芸瑞跟姓郭的打赌,臣不明白,白芸瑞是杀我儿子的凶手,是谁出的主意把他给放了?这是怎么回事?请万岁示下。”仁宗转过脸来问:“包卿,放白芸瑞是谁出的主意?”“万岁,这是臣的主意。”“啊!包拯,你胆子也太大了,没有朕的旨意,怎能作这个主,岂不犯下欺君之罪吗?”包大人一笑:“万岁,是这么回事。八王千岁落入魔掌,臣听到后,心似油煎,要想救八王,臣手中无人啊,徐良回山西给他爹治丧,除了芸瑞之外没有一个人能对付得了这些贼寇,救八王的事大,白芸瑞的事小,因此未请示旨意先把白芸瑞放了。白芸瑞带罪赶奔莲花观,刀斩三寇,活捉了一个人叫张小溪,诨号玉面小如来。此人已经供出,他就是杀人凶手,冒名顶替,陷害白芸瑞。这个犯人现在在开封府大牢关押,万岁不信可派专人审讯。芸瑞的官司实属冤枉,难道我放错了不成吗?”仁宗听后问:“这么说杀人凶犯抓住了?”“抓住了,而且臣全审问明白了,有他的供词为证。”仁宗转过脸来对庞吉说:“太师,你听明白没有?你儿子是死在张小溪之手,容孤传旨,把张小溪正法,替你儿子报仇。”老太师一听,哑口无言,但他还有点不相信:“万岁,您不能只听包拯一面之辞,臣要讨旨审讯。”“好,那朕给你旨意。等包卿赶奔开封,重新审理此事,把审讯结果速报朕。”“遵旨。”包大人马上回开封,老太师庞吉,六部尚书全都来到开封大堂。包大人立刻升堂,带上张小溪,当着众人的面让他招供。 张小溪自从进了开封之后,在重刑之下,他挺刑不过,又把陷害白芸瑞的原因和手段一五一十全招出来,大伙儿一听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包大人让把张小溪押下去,问庞吉:“老太师,您听明白没有?”“老夫听清楚了,半天是这小子从中捣的鬼,改日我向芸瑞赔礼才是。”包大人点头称是,修下本章,奏明皇上。皇上一看,传旨将张小溪推到云阳市口,乱刃分尸,人头砍下,挂在狮子街示众。白芸瑞官复原职,并奖给他三千两黄金,这官司才算正式结束。 按下他们先不说,再说南侠展熊飞带了几个人飞马前进,当天下午就赶到南郑县城。这小县城还挺热闹,街上行人往来不断,南侠先打听福寿堂在哪儿。他从马上跳下来,擦了擦头上的汗,跟一个老者询问:“老人家借光,请问福寿堂药铺在什么地方?”“往前走门外挂着金字牌匾的就是。”冯渊抬头一看就在眼前,跟展昭说明白了,南侠说:“等等,咱们初次请人家,必须得礼貌一些。”把两个仆人叫过来了,拿出二十两纹银,让他们找个大点心铺、水果铺,买点礼品。时间不大把礼物采买回来,南侠让他们拎上牵着马,来到福寿堂药铺。到这一看!药铺像新开的样子,油漆彩画还挺新鲜的,正中间挂着一块横匾,上写“福寿堂”三个大字。抓药的人出来进去的不少,南侠他们进来了,一看迎门是大栏柜,站着几个小伙计,有的打算盘,有的招待顾客,旁边还坐着一个先生,另外把门的旁边还有两张桌子,坐着几个看病先生正给病人号脉。南侠直奔账房来了。他一禀手:“先生请!”这位账房正低着头写账,听见有人说话赶紧把头抬起来,一看,眼前站着一个人,这人长的面似银盆,剑眉虎目,三绺儿黑胡,腰悬宝剑,一表人材。先生站起来了:“唉哟,不敢当!您有事吗?”“我想借问一声,这是福寿堂药铺吗?”“一点不错。”“请问,药铺东家刘世奇老先生在家吗?”“这可不巧,刘老先生不在。”“哪儿去了?”“两天前来人接他,上洛阳看病去了。”南侠听了一跺脚:“怎么这么倒霉!”马上又问:“什么时候能回来?”“今天就应当到家了,可到这会儿还没回来,这得看掌灯以后了,要是还不回来,那就得明天了。”南侠耐着性子又问:“先生,刘老先生肯定能回来吗?”“方才我没说吗,今晚上不回来,明天一早肯定到家,因为家里离不开他,就这几天的工夫,看病的人就推不开门了。”“先生贵姓?”“免贵姓赵。”“先生,我是从开封府来的,在下姓展,叫展昭。”“啊!您就是展老爷展熊飞?”“不错,是我。我们奉包大人之命,还有北侠欧阳春的推荐,特为来见刘老先生,可惜他不在,不见到他本人我们不能离开南郑。这里买了些礼物,不成敬意,但愿您先留下,等刘老先生回来,请您说明我们的来意,我怀里还有两封信,必须亲自交给他,您听明白了没有?”“听明白了。您们上哪休息?”“我们随便找个店房,掌灯以后我们再来一趟。”“好,既然你们有急事,那就麻烦你们再跑一趟。”南侠点头,但愿如此。礼物人家也收下了,南侠退出来,跟冯渊一说,冯渊也觉着挺堵心,可事到如今只好等待。大家出了福寿堂药铺,往对面一看,有个胡同,里边就有一家店房,这家店房悬的匾上写着“贾家老店”。展昭一看,这里离药铺近,就住在这里吧。主仆四人进了贾家店,叫了账房,登上记,包了个跨院,众人到屋休息,他们一直盼到掌灯,这才二访刘世奇。 第七十二回 臭豆腐南郑遇险 白眉毛严惩贼寇 南侠和冯渊尽管心如火烧,也得耐着性子等啊。爷俩住到贾家老店,好不容易盼到掌灯了,爷俩二次起身赶奔福寿堂药店。这时候街上已经没有行人了,买卖铺户大部分都关了门,这药铺也不例外。南侠紧走两步,“啪啪啪”叩打门环。栅栏板上有个小门开了,从里边露出一张脸来,借灯光一看,正是那个账房先生,他结账还没回家。南侠冲他一笑:“赵先生,请问刘老先生回来了没有?”赵先生晃晃头:“对不起,还没回来呢,看来得明天了。”南侠一皱眉:“好好好,打搅了,明天我再来。”南侠说着话转身要走,账房先生忽然想起件事儿来:“哎,我说这位,刚才也来了三人,打听刘先生在家没在家,那三位跟你们是一块儿的?”南侠听完了就一愣,心说:不能吧,我蒋四哥把我们派出来了,难道不放心,又派出几个人来?为了把这事弄清楚,南侠问账房先生:“这三人叫什么名?”“不知道,他们没报名。”“先生可记得他们的相貌?”赵先生想了想:“记的,为首的是个出家的僧人,看样子有七八十岁吧,还有一个漂亮小伙,说小伙也得有三十岁左右,穿一身白衣服,挎着口宝剑,还有一个人长得挺难看,大连鬓胡子,两眼往外鼓鼓着,说话瓮声瓮气的,挎着把刀,就这么仨人。”南侠想,这仨人是谁呢?他怎么猜也猜不出来,也就不必追问了:“先生,我们回去了,明天再来。”说话间爷俩回到贾家店,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回。爷俩往床上一躺,谁也不说话,连灯也没点。那两个仆人替南侠把外衣脱了,把灯点着,然后又给沏上水。这两个仆人不敢多问,收拾完这一切之后,悄悄退到外屋。好一阵,南侠才翻身坐起来,打了个唉声:“唉,人要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刘老先生要是不回来,这事儿可就麻烦了。”冯渊一听,也坐起来了:“可不是么,莫说他老不回来,就是晚回来三天五日也坑了咱们。展大叔,如果他明天还不回来,你看怎么办?”南侠晃晃头:“倘若他明天不回来,咱就不能等了,就得回开封府送信,赶紧另想办法。”冯渊把头也低下了:“嗯,但愿老人家明天能回来。”爷俩说了会儿话,南侠伸手拿壶,打算倒碗水喝。他的手触到壶把儿上了,往桌上看就一愣:“冯渊,你看这是什么?”冯渊急忙到桌前一看,也是一愣,闹了半天,一把锋利的匕首插着个纸条,在桌子上钉着。南侠看看左右没人,把匕首撬起来,拿过纸条借灯光一看,上边有四句话,十六个字:虎穴龙潭,处境凶险,多加小心,防止暗算。啊,这是什么意思?冯渊也从头到尾念了一遍。这一定是有人警告我们爷俩,有人要暗算我们,这是谁干的?南侠把俩仆人叫进来:“你们知道这纸条谁留下的?”仆人一看傻眼了:“哦,这……不知道啊,这是从哪儿来的?”仆人吓得无话可答。南侠知道,留字笺的这个人一定是世外高人,不然的话,身子不能这么快,屋里有俩大活人愣没看见。南侠跟冯渊咬耳朵:“这个人很可能了解内部情况,向咱们发出警告,咱爷俩可得注意啊。头一句说得明白,虎穴龙潭,一定是指这店房说的,莫非是贼店不成?”冯渊点点头:“我听着有理。”“好吧,我到院里看看。”南侠到了院里,把院门插上,围着他们的房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可疑的痕迹。南侠回到屋,把门插上,把俩伙计叫进来,让他们把灯光掌亮点儿,里屋外屋,开始检查。从外表上看,什么也发现不了,但是怕就怕认真二字,这爷俩仔细一翻腾,真找着毛病了。在南侠的床铺底下,有个地道,上头铺着方砖,把方砖弄开,里面是个地道口,黑洞洞深不见底,南侠立刻就明白了,不管我们的门插得多结实,人家晚上从这儿就上来了,没想到这弹丸之地南郑县,也有贼店,幸亏高人提示,不然我们爷几个非遭暗算不可。南侠跟冯渊商量了一阵,晚上睡觉可要留神。冯渊点头,又把这盖照着原样盖好了,告诉两个伙计,不管我们怎么打,你们也不要动弹,恐怕把你们伤着。这俩伙计一听,脖子冒凉气,腿肚子吓得直转筋。不表他们,单表南侠跟冯渊爷两个,周身上下紧衬利落,南侠提剑,冯渊抡刀,爷两个把地道口守住了。边守着边闭目养神,靠着耳朵分辨声音。一直盼到二更天,就听这地道里头发出了“唰唰”的声音,就好像耗子倒洞。南侠用手指指冯渊,然后又指指这地道口,意思是说,来了。这爷两个顿时提高了警惕,把家伙都撸好了,可底下又没声了,等了半天也没有动静。冯渊不由得心里骂着,臭脚老婆养的,你们未曾做这事以前,先问问我们爷俩是干什么的,我们专门抓贼,这真是飞蛾奔火,自己送死。可也不错,这些日子满肚子都是火,杀俩贼撒撒气,也许能好受一些。冯渊正想着,就见这块假方砖动弹了,动来动去往旁边一蹭,就露出了地洞口,紧跟着,从里边挑上个帽子。冯渊和南侠都有经验,这叫试探性的。南侠和冯渊屏气凝神,爷俩谁也没动,就见这帽子晃了几晃,挺了一会儿,又缩回去了,从里边爬上一个人来,这人青纱罩面,周身上下也穿着黑衣服,手中提着明晃晃牛耳尖刀。这小子从地道里边爬边往床上看,还没等他看清楚,南侠探出三个手指头,就黄狼掐嗉,正好掐在他脖子上,这位手刨脚蹬,眼珠子就翻上来了,好悬没把他掐死。南侠把他拎到床边,轻轻地放到地下,另一只手把他的刀按住了,避免钢刀落地发出声音,这一招干得干净漂亮。在南侠刚一回头的时候,地道里又爬出一个人,这位站起身来,刚一直腰,臭豆腐冯渊一看,我展大叔玩儿得这一招挺漂亮,我也跟他学学,冯渊把仨手指头也伸出来了,嘎嘎嘎,再看这小贼手刨脚蹬,眼睛同样翻上来了,冯渊把他拎到床边,也轻轻地放下,把刀接住,避免发出声音。刚一转身,第三个上来了,南侠采用同样的办法把他抓住了,放到旁边,一口气抓上仨来。第四个又上来了,冯渊一想:这又是我的事了,爷俩一人抓俩,这有多好。他心里一激动,有些慌张,掐脖子一下没掐住,正好掐到这位腮帮子上了,可把这贼吓坏了,“啊”一嗓子,冯渊吓得一撒手,这家伙又掉到地道里,只听得嗷嗷直叫,转身就跑。南侠一看坏了,用手点指:“冯渊,你真够饭桶。”把冯渊气得自己给了自己俩嘴巴:“我怎么这么笨,我这不是手,是脚丫子。”南侠说:“你骂也没用,甭问,他回去送信儿去了,一会儿,人家来了,把咱们围住,咱就被动了,不如在后面追。”“对!”冯渊点头。说在后边追,他两人可不能下地道,因为不知道底下什么情况,遭到暗算怎么办。爷俩把门拉开,抖身上房,沿着这个方向奔贾家店的后院,等他们来到第三道院,脚踏瓦拢往下观看,院内灯火通明。院中放着一张八仙桌,两边摆着几盏灯,就见围着八仙桌坐着几个人,正中央那把椅子上坐着个出家的和尚,个头不算高,脑袋溜光锃亮的,小饼子脸,杠子眉毛,皱纹堆累,趴鼻子,哈蟆嘴,看年纪在七旬挂零,身穿古铜色的僧衣,南侠和冯渊不看便罢,一看真魂出窍。这和尚是谁?正是开封府的死对头紫面金刚、假徐良王顺受业者恩师金掌佛禅。这家伙能耐才大呢。南侠心中一翻个儿,暗道不好,这个佛禅不是在莲花观,怎么跑到这来了?再看佛禅的上首有一人,穿白挂素腰配宝剑,贴金脸,尖下颏,剑眉,大豹子眼,凹鼻梁,方海口,三十左右岁,一眼就看出来了,是白莲花晏风。下首有一人,满脸疙瘩,黄胡须,头上六棱帽,上穿青色的短靠,背后背着巨齿狼牙刀。冯渊认识他,此人叫杜风春,人送绰号武瘟神,是朝天岭漏网的贼寇。再看这仨人的对面,横坐着一人,矮墩墩,像一口盛酒的大缸,没有脖子,肉乎乎的脑袋往腔子上一放,脑门子上长着一块黄癣,大塌鼻子鲇鱼嘴,沿口的黑胡,看样子三十左右岁,背后背着一对钢鞭。这人旁边坐着一个女人,头发拢到脑瓜顶上,用头绳系着,外披红色斗篷,下穿绿色彩裤,穿着一双弯弯的战鞋,一张大饼子脸,独头蒜的鼻子,小菱角口,满嘴的小白牙,弯弯的两道细眉,满脸搽着厚厚的官粉,活像个丑八怪。这女人的腰中挎着双刀,身边还站着几个彪形大汉,在这里倒水、掌灯,来回伺候这几个人。这一男一女是谁呢?是贾家店的掌柜,他们是两口子,男的叫金头虎贾正,女的名叫母夜叉邹燕春,十年前他们结为夫妻,手头颇有积蓄。他们的老家就是南郑县。这个邹氏很有眼光,他们俩完婚之后,就劝金头虎:“算了,咱们夫妻够过了,别再过这风险的日子了,不如回原籍,开个买卖,金盆洗手,改恶向善,咱的后半辈儿落个好结果。”贾正一听有理,就向众人声明金盆洗手不干了。就这样带着他妻子回到南郑县,开了所店房,叫贾家老店。这店房自从开业之后,他们还没干过坏事,因为要钱有钱,要东西有东西,何必冒那个风险呢?况且已经表示不干了,所以他们就凭着正经的营业收入生活。为什么修地道呢?以防万一,贾正想:我以前没少干坏事,一旦有人举发了怎么办?把我们两口子堵在屋里往哪儿跑啊?有道是狡兔三窟,所以他在屋里修了三条地道,一条通到南侠那屋,一条通到后院水沟的旁边,另一条通到十字街那眼井帮上头。这是预防有事顺着地道好逃跑,比如堵上了俩,他们还可以从另一条道跑,这就叫狡兔三窟。贾正和邹氏即然已经起了誓了,怎么又干坏事了呢?这件事就发生在郭长达身上。前面咱们说了,郭长达跟白芸瑞打赌击掌,白芸瑞表示三天之内搭救八王千岁,三天救不出来,你们随便杀剐。郭长达打赌之后,开封府的人撤了,他领着他的弟子徒孙回到莲花观,往大厅里一坐,手捻须髯,洋洋得意,他认为,白芸瑞就是累死,也破不了他的九兽朝天亭,别说三天,就是三十天三百天也破不了,你也救不出赵德芳。 郭长达想到这,不住地微笑。飞剑仙朱亮就问:“老门长,您乐什么?”“哈……朱老剑客,我笑的是白芸瑞和蒋平,他们竟敢跟贫道打赌,真是自找倒霉。”朱亮问:“您认为他们破不了九兽朝天亭吗?”“正是,我这座九兽朝天亭是用心血研究出来的,里边的消息儿埋伏神出鬼没,慢说是白芸瑞,就是他爹白玉堂在世也破不了,他不是找倒霉吗?故此贫道发笑。”朱亮听完了,晃了晃脑袋:“老门长,我有句话说出来您可别不痛快啊。”“请讲吧。”朱亮说:“您可别小瞧开封府这帮人,真可谓庙小妖风大,这帮人什么特殊的能耐都有,没有破不了的消息儿埋伏,想当初我占据阎王寨,十条绝户计,满以为能大获全胜,一旦十条绝户计不行,还能炮打狮子林,把他们全废了,怎么样?结果是枉费心机,不但丢了山寨,还栽到人家手底下了,这个教训我是不能忘的,因此我告诉老门长,千万不可掉以轻心。为什么白芸瑞提出三天时间,这里肯定有阴谋,他们利用这三天时间,请高人破九兽朝天亭,您还不要太高兴了。”郭长达先是不痛快,后来一玩味,觉得朱亮说的有一定道理。忽然他想起一个人来,九兽朝天亭唯有这个人能破,此人就是南郑县开药铺的妙手先生刘世奇。他知道,刘世奇一共师兄弟三人,他大师兄就是百岁白头翁彭起,想当年帮助开封府大破冲霄楼铜网阵;他二师兄就是西洋剑客夏玉奇,专门研究西洋八宝转心螺丝;这个刘世奇是老三。据我所知,刘世奇的能耐超过他的两个哥哥。倘若他们把刘世奇搬出来破九兽朝天亭,岂不是易如反掌吗?想到这,他心中有点没底了。郭长达拍拍朱亮的肩头:“老剑客,您这一句话点醒我这梦中人,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他把刚才的想法一说,朱亮说:“这刘世奇就住在南郑县,离开封府不远,骑快马半天的工夫就能到,他们要把刘世奇请来怎么办?咱们得提前下手啊。”“对。”郭长达马上下了命令,决定派人去请刘世奇,把他软禁起来,不让他帮开封府的忙,等开封府认输了,再放刘世奇;如果老刘头不识抬举,就把他干掉。这种事叫谁去合适呢?就派金掌佛禅、晏飞、杜风春。金掌佛禅一听,干这事太容易了,问明了地点,带足了路费就要起身。郭长达告诉他:“慢着,南郑县西关里有个贾家店房,开店的掌柜叫贾正,妻子是邹氏,他夫妻都是咱莲花门的门人,虽然他们已经不干了,但求到他们名下,他们也得鼎力相帮,你们三位一去就住到他店里,先把刘世奇请来,他要不识抬举就把他干掉,千万,千千万。”仨人起身,骑快马直奔南郑县。 他们进了南郑县西关里,天快黑时,找着贾家店。晏风认识贾正,进了店房一找这两口子,这两口子大吃一惊:“我说晏大兄弟,你们这是从哪儿来?”晏风一乐:“我给你介绍两个人,这位是金掌佛禅。”“啊,老前辈,久闻大名。”“这位姓杜,是我磕头的把兄弟。”“兄弟,来了有事吗?咱们到屋里谈。”贾正两口子把他们仨人让到后院,一问来历,晏风把郭长达所指示的事向他们说了一遍,两口子一听,不敢不帮忙,得罪了总门神还得了吗?这两人明白了,原来是奔刘世奇来的:“刘世奇就住在我们对面,离这不到二百步远,老刘头儿还会这么两下子,我们倒不知道,不过我们听说老刘头儿到洛阳给人家看病去了。”“没在家?”金老和尚不放心,跟晏风一商议,咱们得看看去,真要他不在家,算让他拣了个便宜。就这样,他们仨人起身,到了福寿堂药铺,找掌柜的不在,他们就找账房先生去了。一问,账房赵先生就告诉他们了:“老先生赶在洛阳给人看病去了,今天晚上不回来,就许明天;明天再不回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这仨人一听,看样子还不能走啊,只好在这等着,明天再走。想到这,他们仨人又回归贾家店。展昭和冯渊掌灯以后来了,账房告诉他们,刚才来了三个人,长得什么模样,是不是你们一伙的?南侠猜不透是怎么回事。他们仨人回到贾家店之后,贾正和邹氏热情款待,一听刘老头儿没在家,他们在院里摆了张八仙桌,在这里吃吃喝喝。这时,伙计蔡老五进来报告:“掌柜的,咱们店房里来了四个人,据我观察,这四人并非等闲之辈。”贾正问:“什么样的人?”“二主二仆,那俩仆人没什么说的,唯独这俩主人,其中有个蛮子,一说话唔呀唔呀的,身上还带着武器,另外一个人有五十多岁,面如银盆,三绺黑胡,挎口宝剑,两眼睛倍儿亮,我把他们安顿在中跨院,听说他们也找刘世奇老先生。”贾正听完就是一愣,晏风反应过来了:“诸位看见没?是开封府的人,如果我猜的不错,那蛮子就是圣手秀士冯渊,那位可能就是南侠展熊飞,真不出朱老剑客所料,他们走到前边来了。”这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怎么办呢?佛禅说:“这事好办,干脆把他们收拾了。”老佛禅起身要赶顿快乐,被贾正拦住了:“且慢,老罗汉,杀鸡焉用宰牛刀,再者一说,这里是店房,我们的买卖不错,哪儿来的客人都有,您说您领着人杀人去,传扬出去,今后我就没法儿呆了。您甭管这事,我略施小计要他们的命。”佛禅问:“你有什么小计?”“他们住在跨院,有一条地道通到他们床底下,等他们睡熟了,派几个弟兄去,把他们一宰不就完了。”佛禅说:“也行。”就这样,他们几个打定了主意。晚上,他们在院子里听信儿,让蔡老五领着三个弟兄,顺着地道去杀展昭和冯渊。哪知道,人家那边接着一封字笺,事先做了准备,行刺不行叫人抓住仨,蔡老五跑回来了,上气不接下气:“掌柜的,可了不得了,这买卖做坏了,他们事先有了准备。”在坐的人听了就是一乱,贾正把手臂抡起来,给蔡老五一个嘴巴子!“饭桶!这么点小事你都干不了!”蔡老五觉得挺委屈:“他们发现咱们了,做好了准备,上去的仨弟兄全被他们抓住了,连死活都不知道,后来那小子上来,正好掐我腮帮子上了,我才逃回来。”贾正“噌”地就站起来,“诸位,你们先在这儿休息,我去跨院把他们收拾了。”说话带着几个彪形大汉,转身就要走。这时,南侠和冯渊都在房坡上爬着,爷俩看得清清楚楚,暗自庆幸没遭毒手。冯渊再一看这事怎么办啊?要打,不是人家的对手;不打,躲到什么地方去呢?他正在疑惑之中,他身后站着个人,两人趴着不知道,这人也损点儿,伸出两手捉住冯渊脚脖子,从房上把他扔院里了。冯渊觉得“嗡”一声,天旋地转,不好!他这一下去不要紧,贾正全看见了:“怎么房上掉下个人来?”仗着冯渊有点气功,一个跟头,双脚落地,摔了个屁股蹲儿。冯渊心说:这是谁干的事啊,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可是现在已经被贼人发现了,怕也没用。冯渊是这么个人,没事的时候他胆子挺小,有事的时候,胆子还挺大。他从地上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抽出钢刀,把脑袋一扑棱,先练了趟刀,“嚓嚓嚓”,然后他把丹田高升,喊道:“唔呀!杀不尽的毛贼草寇,可认识开封府六品带刀校尉冯大老爷?”众贼先是一怔,后来认出是冯渊,大伙儿就放心了,晏风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各位都归座,我对付这人。”说着话,只见他单手一提,一阵冷笑:“冯渊,你小子胆子有多大啊?敢跑到我们这里偷听闲话。我且问你,刚才顺着地道去了几个弟兄,现在何处?”冯渊一阵冷笑:“这一对半全被我们掐死了。”“好小子,绿林人的叛徒、开封府的走狗,我要杀你给死去的三位报仇。”他拔出宝剑直奔冯渊。冯渊这两下子怎能打得过晏风呢?也就是六七个照面,就被人家的扫堂腿一扫,“扑通”,倒在地下。冯渊刚要跑,晏风一脚把他踩在脚下,上去就一拳,把冯渊打了个乌眼青,然后过来几个弟兄,把冯渊上绑。冯渊喊起来了:“展大叔,我被捉住了,快来救命!”其实咱们说的详细,事情发生的非常快,从冯渊掉下去一直到被抓住也就是眨眼之间。南侠站起身来,“噌”跳到当院:“晏风休要猖狂,展昭到了!”晏风一点儿也不怕展昭,他们俩伸手不是一回了,跟南侠比,他已经不含糊。晏风一阵冷笑:“展熊飞,你跟冯渊来干什么?噢,来请妙手先生刘世奇,你们的鼻子伸得真够远的,是不是请他破九兽朝天亭啊?我们总门长郭长达早就料到了这一步,打发我们三位来劫杀刘世奇。姓展的,话说清楚了,你还叫我费事吗?你自己服绑啊,还是叫我伸手呢?”南侠嘴不太利索,一着急生气,就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他挥宝剑就砍。晏风拽出宝剑,与展昭战在一处。要说晏风这小子是不含糊,但是想几下子就把南侠抓住,可没那么容易。正在这时,杜风春晃锯齿狼牙大刀也上来了:“晏大叔,咱们俩双战于他。”一个在先,一个在后,两个贼把南侠围住了。南侠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一个没注意,被杜风春一刀砍在扎巾上,头巾落地,南侠一害怕,被杜风春一脚踹倒在地,南侠也被抓住了。晏风飞身上房,四外观瞧,一看没别人,算计算计还有两个伙计,那俩伙计都是无能之辈,根本不在话下,先把他们俩收拾了再说。晏风手提宝剑问:“佛禅师父,把他俩剁了就算了!”佛禅的想法跟他可不一样:“且慢,贫僧有话要问他们,等会儿再剁也不晚。”就这样,把他们俩押到八仙桌前面问话:“展昭,你们一共来了几个人?见着刘世奇没见着?你们究竟打算干什么?”南侠冷笑一声:“凶僧,事到如今有何话谈,杀剐存留,任你们自便,我什么也不告诉你。”“哎,展熊飞啊,事到如今你还挺横的,晏风给我动手!”晏风答应了一声,举宝剑就过来了:“展熊飞,今儿我扎你个透心凉!”宝剑一晃,一道寒光奔南侠的软肋就过来了,南侠把眼睛闭上,心说:“完了,我没死在莲花观,死在了小小的南郑县,家里人都不知道呢。”哪知,就在这时,从房上飞起一块没羽飞蝗石来,直奔白莲花的手腕子,打得这个准劲就甭提了,“哎哟!”晏风一惊,抖搂手臂,宝剑落地,再看手腕子,起了个疙瘩,大小好像酸枣,疼得他“嗷嗷”直叫。他拣起宝剑,败归本队,抬头往房上看,群贼也都乱了。什么人?展昭和冯渊也睁大眼睛往房上看,就见房上蹲着一个人,抱着膝盖,格格格直乐,借着灯光亮,就见此人两条白眉,手中擒着明晃晃金丝大环刀,这正是山西雁徐良,把冯渊乐着嘣儿嘣儿直蹦:“徐良,还不快下来搭救我们爷俩,还在那里装什么大瓣儿蒜。”徐良点了点头:“哎,我说臭豆腐,你别着急,山西人来了。”再看徐良,双腿一纵,落到天井中来。除了金掌佛禅之外,晏风、杜风春等人一看是徐良,吓得魂不附体,一转身都躲到佛禅身后去了:“老师父,风紧咱们快撤。”这意思是说形势不利,咱们快跑,他们叫徐良吓破胆了。佛禅不是这样,他没把徐良放在心上,所以没动弹。面对徐良,怒目而视,他猜不透,徐良怎么也蹦到这儿来了。 徐良从哪儿来呢?他从山西太原府徐家庄来。前面说了,钻天鼠卢方和穿山鼠徐庆全都命丧紫面金刚王顺之手,事情过后,徐良把王顺抓住,开膛破腹,给三老祭了灵,冤仇得报,后来徐良跟包大人请了一百天的假,护送爹爹的尸体,回家治丧。跟徐良同时回家的还有卢珍、韩天锦,这两人也是护送着父亲的尸体赶奔陷空岛。这两人离陷空岛比较近,回去几天把丧事就办完了。哥俩在家呆着没事,很快就赶回开封府任职,所以这些战场这俩人都参加了,唯独徐良例外。徐良路程太远,另外有一个缠手的事,回到家里,他母亲一听丈夫惨遭毒手,当时就昏过去了,老两口子感情很好,三奶奶能不难过吗?等丧事办完,三奶奶也一病不起,徐良是个大孝子,母亲有病他能走吗?徐良亲自煎汤熬药侍奉老母。夫人迟迟不见好转,徐良也不能回开封。后来,三奶奶多少能吃一点东西了,就是不能下地,看样子得养。徐良除了亲自给母亲煎汤熬药之外,还利用时间天天练武。晚上母亲睡了,他轻轻把门关上,在院里把外衣脱了,开始练功,二五更的工夫从不间断。徐良练别的都现成,金丝大环刀啊,双镖双筒袖箭啊,这都是家常便饭,唯独宝剑上他得下点工夫,添补这个空白,所以徐良天天得练剑。原来他学过青龙剑剑招儿十八手,这会儿从头学起,徐良可下了功夫。为什么这个人名声这么大?因为他务于“勤”,下得“苦”,这勤苦二字跟他左右不离,所以徐良才得以成名露脸。说来也巧,这天,徐良正在院中练功,听见房上有人乐得格格的,还是个女子,乐的声音跟银铃似的,徐良想这是谁?他单手拿青龙剑,仰头一看,就见房上坐着个女子,这女子散发披肩,脑门上勒着个皮条子,浑身上下一身青,外面罩着青色半截子斗篷,往脸上一瞅,面如白纸。老西儿徐良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第七十三回 学剑术白眉识魔女 惩凶顽徐良伤佛禅 山西雁徐良再一细看,这人长得还挺俊,雪白的牙齿闪闪发亮,她乐的声音叫人发瘆,尤其是在半夜三更,让人听了寒毛都发竖。别看徐良这个人很诙谐,爱开玩笑,唯独在女人面前一本正经,故此,徐良看后心中不悦。见这女人十分放荡、粗野,心说:这人绝非善良之辈,哪有良家妇女半夜跑人家房头上呆着的,老西儿想到这,单手提剑,高声断喝:“呔!你是哪来的女子?为什么跑到我们家来了?还不赶紧给我下来!”这女人格格直笑,双腿一竖,飘落在地。徐良一看,这人功夫可真不浅啊,双脚沾地,声息皆无,就像一阵风似的,站在徐良面前,比徐良稍微矮点,身段苗条。她用手指着徐良:“你就是白眼眉徐良吗?”“不错,是我。”“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啊!你问我为什么半夜到你们家来,我跟你直说了吧,因为我在江湖上,所到之处都谈论你的名字,说你能耐如何如何了不起,简直把我耳朵都磨出膙子来了。我抱着好奇之心,特来访你,今晚来到这儿天已经黑了,听说你天天练功,我特地在房上瞅你练功。刚才看你练了一套青龙剑,练得不错,故此给你喝彩。”噢,徐良明白了,听她一说,她也是个武林高手,是来欣赏我的武艺,既然没有恶意,就得以礼相待。徐良问:“你贵姓?叫什么名字?此地并非讲话之所,请到屋中详谈。”“哈哈哈,罢了,要是别人问我,我决不说,你例外,为什么?我看你这个人长得虽然丑陋,可有人缘,是正人君子,再瞒着你就没有必要了。要问我的名字,人送绰号飞天魔女,我叫龙云凤。”这几个字一出口,徐良激灵灵打了几个冷战,倒抽了一口冷气。因为徐良的老师父金睛好斗梅良祖早就跟他介绍过,这个龙云凤乃是魔山斗母公魔山老母的徒弟。据说,这魔山老母有两个得意的高徒,一个就是飞天魔女龙云凤,再一个就是九天玄姑夏八姑。这两个女子杀人不眨眼,究竟她们手上有多少条命案,无法统计。魔山老母领着这两个徒弟,自成一派,称为“海派”,不在五大派八十一门户之中,人家另走一套,功夫也与众不同。梅良祖曾经告诫徐良,一般人你能得罪,可魔山三女万万得罪不得,他们师徒翻脸不认人,不管跟你交情多好,你一句话不投她的心思,她就变脸,比猴脸还酸。另外这娘仨心狠手黑,如果遇上,你可要多加小心。谈到她们的能耐,梅良祖赞不绝口,这娘仨全占着一个“魔”字,难怪魔天老母,飞天魔女啊,人家有特殊的本领。他们跟八十一门既不亲近,也不疏远,跟哪方面的都联系,跟哪方面的都没有交情,这就是徐良掌握的情况。可他作梦也没想到,女侠客飞天魔女龙云凤,居然到了他的徐家庄,怎能不使徐良吃惊呢?老西儿猜不透她刚才说的是真还是假,先以老前辈相待。为什么要以老前辈相待呢?您别看这龙云凤长得挺少相,看上去跟徐良相差无几,实则不然,她今年快八十岁了,可看上去就像个俊俏的少妇,什么原因?就因为龙云风练就了一种功夫——返老还童。她四十岁那年,这功夫开始往回返,越来越年轻,又退到二十六七岁那样,脸上没皱纹,光泽不减,体力不衰。这就是所谓的返老还童之法。闲言少叙,单说徐良拱手往屋里相让,龙云凤一扑棱脑袋:“不必,徐良。你在院里给我准备把椅子就可以了。”徐良遵命照办,给她搬了把椅子。龙云凤四平八稳往上边一坐:“徐良,刚才我给你叫好,你知道为什么吗?”徐良一乐:“不知道。”“原因是你弃刀学剑,这就对了,十八般兵刃,二十四路外武行的家伙,样样都得精通,我听说你是练刀的,你光在刀上下功夫,那也太枯燥了,应该好好练剑,往往成名之人都是练剑起色呀,兵刃之中,宝剑最吃功夫,所以我给你喝彩。要说你练得好不好呢?说句良心话,谈不到咋好。我喜欢练宝剑,看见没有?我身上就背着宝家伙呢,这么办得了,我传授传授你剑法,不知你愿意学不?”徐良一听,心花开放:“老人家,我真是求之不得,请上受我一拜。”说着徐良跪下就磕头。龙云凤用手抓住老西儿的腕子相搀仅使了三成劲儿:“起来吧。”实质上下了功夫。龙云凤使的是鹰爪力,要看看徐良的基本功怎么样。徐良觉着膀臂发麻,半身不遂,心说:这老剑客的劲儿可真够足的,我真是望尘莫及。老西儿站起来了,没哼也没哈,只是脸红了那么一下。龙云凤点点头,“罢了,基本功还挺扎实,方才我试探了一下,能禁住我这一掐的人不多。好,我就传授你剑法,你看我给你练练。”龙云凤把斗篷一闪,拽出宝剑,整个院子里顿时光彩夺目,宝剑放出的光把徐良的眼睛都照花了。哎哟,徐良把眼睛一捂,怎么这么亮啊,我这青龙剑就是宝家伙,乃是风尘三侠李药师所留,可和人家的一比就差多了。就见龙云风把掌中宝剑一捧,院里就打了几道利闪:“徐良,我给你练练你瞅瞅。”徐良一乐:“老剑客等一等,我打算请教请教。”“你说吧,什么事?”“你使的是什么宝剑?叫什么名字?”“哈哈,你拿过去看看。”说着话把宝剑往前一递。徐良接过来,用手一掂量,这把宝剑的分量比自己那把剑要重一倍,沉甸甸的压手,尺寸差不了多少,剑身上造着篆字,有那么一大溜,颇像甲骨文,徐良一个也不认识。老西儿把宝剑还回去了:“老人家,恕我才浅学疏,我看不出来。”“没看上边有四个字吗?避月羞光,此剑的名字叫避月羞光扫魔剑,乃是剑中之冠,在宝刃当中它是为尊了。跟我这把宝剑并驾齐驱的还有一把刀,叫九耳八环刀,除非那把刀的钢口才能和我这把宝剑相比。这乃是我老师魔山老母镇洞之宝,传授给我了。”徐良这才知道怎么回事。龙云凤交待完了,让徐良退在一旁,她单手“刷刷”,一瞬间走行门迈过步练开了。徐良傻了,直着脖子瞪着眼,伸出舌头,脚尖沾地,后跟都悬起来了,为什么?他被牢牢地吸引住了。龙云凤不仅练得神出鬼没,而且招数自己从来都没见过,当然更叫不出名来了。整个院里光华闪烁,冷气逼人,一直练到完,把招儿收住。再看龙云凤,气不长出,面不更色,把宝剑还匣,往椅子上一坐:“哈哈哈哈,徐良啊,你看我练得怎么样?”“好!实在是好!太好了!太好了!就是个好!”徐良赞不绝口。龙云凤挺高兴,眼眉一挑,问徐良:“想学不?”“自然想学,请老剑客指教。”“好,不过我跟你交待清楚,你想把这剑术全都学去,急于求成是不可能的,方才我练的这套宝剑叫魔山剑,路是四路,要说这路,一路还可以分出八路来,你算算还有多少路?你要想学,只能学上个二十几路。这么办吧,我把这套剑拆开,教给你二十四手魔山剑,全捞干货,找出精华的东西传授给你,你看如何啊?”“多谢老剑客。”徐良行完了礼,龙云凤开始教给他剑招。从站桩、定架,怎么使宝剑,宝剑的秘诀在哪,这趟魔山剑应当怎么使,从头到尾连讲带示范,然后教给徐良。徐良聪明透顶,眼睛一看牢记在心,同时还能举一反三。尤其是今天在月下学剑,徐良就更动了脑子,眼珠都不敢错啊。这女剑客教徐良一直教到东方见亮,徐良算把这套剑招记住了。徐良一看天都亮了:“老剑客,您该休息了,请到屋里。”“不,明天晚上我再来。”“您到哪里去?”“甭问,我还有点事情要办。说走咱就走,学剑的事可别跟别人说啊。”徐良点头。龙云凤用手一指:“那是谁?”徐良回头一看,没人,等他回过头来,龙云风踪迹不见。徐良一挑大指:“真高人也!”这身法儿也太快了,我觉着我就不含糊了,跟人家一比,真是天壤之别。老西儿把东西归置归置回了屋,院里发生的事情别人都不知道。先到母亲房中看了看,娘睡得挺安稳,然后又把早上这付药煎好了。时间不大三奶奶醒了,仆人们也来了,帮着母亲用完了药,娘俩说了会儿话,徐良回到屋中休息。这一晚上他也太乏了,老西儿一觉睡到晌午才起来,精神也恢复了,给母亲请过安,又煎第二付药,服侍母亲用了,娘俩说了会儿话,徐良回屋接着休息。他怎么那么困啊,为了晚上好使用。一觉睡到日色西沉,精力充沛了,跟母亲又说了会儿话,服侍娘吃了药,回归自己房里。坐着没事,他脑子里想昨天魔山剑二十四路都是什么样子,一边想着,一边比量着,在屋里就练了六七遍。到晚上他打发仆人早点休息,服侍着娘睡下,把院里收拾干净了,摆好点心,沏好茶,桌椅板凳全准备了。看龙云凤没来,徐良先把青龙剑十八手练完了,又练魔山剑二十四路,练了一遍又一遍,一夜之间徐良的能耐就长了挺大一截,一直练到二更天了也没见着龙云凤,徐良心说:大概是不来了,这位可真是个魔女,干的这事真够绝的。他正在想,忽听身后“格格格”直笑,老西儿回头一看,哎哟,不知什么时候龙云凤在这儿站着呢,因为她穿的黑衣服,又站在黑地方,徐良没看见。老西儿急忙过去施礼,龙云凤一乐:“徐良啊,大有进步,你最后练这两遍我都看见了,跟我教的一点儿不差,不过第九招儿和第十四招儿还欠火候,来来来,我重新告诉你。”龙云凤从头至尾又教徐良练。一直到天色见亮,龙云凤告辞,徐良进屋休息,服侍老娘吃药,这一天过去了。到第三天,二更天时龙云凤又到了,接茬儿传授徐良。光阴似箭,一转眼就是十天,这十天的工夫徐良把二十四路魔山剑就学熟了。到十一天头上,龙云凤又来了,这天晚上没教徐良练功,俩人长谈:“徐良我教你这功夫你觉着怎么样?”“太好了。”“那好,功夫功夫,光学不行,必须得练,至于怎么使用,你还是实际去锻炼,把路子记熟了就可以了。我看咱们学功夫到今天就算可以了。”徐良谢过:“老人家,萍水相逢,您天天不睡觉教我本领,真叫我于心不忍啊,我得怎样报答您老人家呢?”“我正想问你这句话呢。我教给你这么大的能耐,你得怎样报答我才是呢?”徐良乐了:“那您说怎么办呢?”“哈哈哈哈!”龙云凤这一乐,乐得徐良寒毛根都发奓,等她乐完了,“刷”的脸就变白了,正言厉色,两道柳眉暴起来了:“徐良,我这人向来不往外传授武艺,要想传授,第一得投缘的人,第二这个人得有用,得给我干活儿。现在头一件事达到了,咱们俩有缘我才教你;第二件事还没办到,你得给我干活儿,不然的话,我教给你武艺顶个屁啊!”徐良听了就一乐:“老人家您就吩咐吧,叫我干什么我一定干。”“好,有你这句话,我精力就没白费。我不用你干别的,只叫你杀人。”徐良一听,打一个冷战:“老人家,您叫我杀哪一个?”“杀哪一个我现在还没算计好呢,反正跟我有仇的我是一个也不留,你要能办到,我就算没白教你。”徐良一听,这是将来的事,干脆我现在先说个痛快话,省得她不高兴。徐良有主心骨儿,你叫我杀人,我得看看那人是谁,不该杀的,我不愿意杀的,那我是不能听的,我宁愿惹你生气,用别的办法补报也不能在杀无辜。徐良心里是这么想的,嘴里可没这样说:“好,将来我听您的吩咐,您老人家点出名字来,我一定办到。”“徐良,咱们可打开天窗说亮话,水贼过河,甭使狗刨,现在你答应了,到时候你不听我使唤了,那怎么办呢?我事先警告你,将来我叫你杀某某某,你必须给我办到,如果你办不到,找种种借口拒绝我,到那时候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武艺我是收不回来了,要你这条命可是现成的,你记住了吗?”徐良心里说:这多倒霉,学了点能耐不说,把我这条命给搭上了。老西儿多奸那,一笑:“嘿嘿,我一切听您老人家的。”“嗯,那将来咱们就验证一下吧,到时候你敢不听我的,嘿嘿,你可小心我避月羞光扫魔剑的厉害。话咱们就说到这吧,我告辞了。”徐良想问问她上哪去,哪知道她说完这句话的工夫,用手往旁边一推徐良,等徐良站稳了,再回头一看,龙云凤已踪迹不见,这个人真是来无踪,去无影,只见首不见尾呀。徐良站在院里呆愣了半天,回到屋里往床上一坐,犯开心思了,他不知道学这点能耐是有好处,还是有坏处,心想:龙云凤这人性情古怪,我要听她的,当然就没说的了;要不听她的,无形之中得罪个仇人,而且是个了不起的仇人,得罪了她,就等于把魔山这一派人给得罪了,这不是给自己走空中桥吗?他又一转念,事到如今,后悔也晚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将来再说吧。徐良就把这事扔开了。 再说徐良第二天起来,照样服侍母亲用药。三奶奶从这天开始,可以下地走动了,心情也开朗多了,徐良心里十分宽慰。他在家里多住了几天,三奶奶彻底康复了,老西儿这才跟母亲商议:“母亲,恕孩儿不孝,我如今是开封府的官人,万岁亲口加封的二品将军,我不能总在家孝顺母亲,有道是忠孝不能两全,就得顾一头儿,我耽误的日子不短了,打算回开封任职。”三奶奶一听,拉着儿子的手:“徐良啊,娘不是糊涂人,而今你是国家的命官,朝廷对你如此器重,咱们娘俩是感恩戴德啊。孩子,现在娘身体已经好了,你该回京任职,快点走吧!”徐良一听,母亲这么明白,心中很高兴,给娘磕了仨头,头天晚上吃了顿团圆饭,徐良把家中的事作了安排,一切都安排完了,老西儿这才起身。 徐良从家走,没见着邢如龙、邢如虎。咱们上边说了,包大人写了封信,命邢氏兄弟骑快马来找徐良,徐良与他们走到两岔儿去了。京城里发生的事,徐良一无所知,他既不知道白芸瑞摊了官司,也不知道八王千岁赵德芳被困莲花观,所以在路上走得也不那么着急。这一天走到南郑县,天黑了,他找个地方先住下,一算计,南郑离开封不远,明天一加紧后晌就可以到开封府,何必赶晚上进城呢?所以他住在南郑。事情也巧,他也住到了贾家老店,为了避免麻烦,徐良把帽子紧往下压,把白眼眉挡住,尽量不说山西话。到贾家店一登记,他说他叫徐三,说的是普通话,掌柜的、伙计也没发现他是谁,给他号了间房子,他住下了。徐良安排完了,天已经黑了,无意之中他抬头往院儿一看,冯渊和南侠从对面出来了,咦!徐良一看,这不是展大叔吗,还有臭豆腐,他们俩怎么上这儿来了?老西儿是满腹的狐疑,在后边跟着,一直看他们进了福寿堂药铺,老西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们是请人来了。徐良一想:我得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先一步回到店房。徐良回到屋里,用眼睛向四外一看,就知道住到黑店里了。徐良是世外高人,眼睛的锐利就甭提了。首先,他发现店房的伙计蔡老五两眼发贼,一见徐良就上上下下看了七十二眼,他就有点怀疑;另外,他发现这店房修造的也很古怪,他把屋子四外检查了一遍,发现有地道,老西儿一想:修地道的目的就是要图财害命。他心想:一会儿我展大叔他们回来遭了暗算怎么办?我先警告警告他们。这阵儿最好我不露面,看看他们爷俩干什么。徐良借来文房四宝,给展昭他们留了个字笺,写了四句话,十六个字,写完了,老西儿从后窗户进屋,把字笺用小刀插在桌子上,又从后窗户走了。俩伙计在外屋,根本就没听见。徐良的身法够多快,警告完了,回到屋里,把灯吹灭,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看冯渊和展大叔怎样安排。后来发现这爷俩上房了,徐良也跟出来了。这爷俩趴到房坡上往后院窥视,徐良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他爱跟臭豆腐冯渊开玩笑,两人见了面就斗口,老西儿也坏着呢,拎着脚脖子把冯渊扔下去了,这都是他干的事。眼瞅着这爷俩被抓了,他又救这爷俩,这就是前面的经过。 徐良从房坡上跳下来,把大环刀一晃,把南侠、冯渊的绑绳割断,救了他们。那帮贼怎么瞪眼不管呢?因为徐良本领太高了,他一露面把贼人给惊呆了,不敢过来,徐良利用这功夫,把爷俩给救了。这爷俩死中得活,非常高兴。冯渊就说:“好小子,你怎么才来?我从房上掉下来是不是你扔的?”“你尽血口喷人,你没能耐自己掉下来的,怎么还赖我?”“就是你扔的,除了你这么损,没有第二个。”徐良格格一乐:“好了,好了,这笔臭豆腐账都不再算,你先陪着我展大叔旁边歇会儿,看我怎么抓这帮贼人。”徐良说完了,往里边紧走了两步,用手指点金掌佛禅:“你又跑到这儿撒野来了,可曾认识我山西人!”“阿弥陀佛!”这金掌佛禅跟徐良打交道可不是一次了,原在大柳林的时候俩人就伸过手,这是第二次相遇,别的贼人怕徐良,金掌佛禅不怕;另外,他看见徐良就想起宝贝徒弟紫面金刚王顺惨死在开封府,被徐良亲手开膛摘心给他爹祭了灵,老佛禅想到这里,五脏冒火,七窍生烟,一见面分外眼红,刷一晃身就过来了:“徐良啊小子!尔吃了熊心咽了豹子胆,竟敢跑到这儿显白来了,贫僧要给我徒儿报仇,结果尔的狗命。看掌!”说着就是一掌,徐良往旁边一闪身,这一掌走空了;金掌佛禅竖起来就是一脚,徐良往旁边一蹦,脚蹬空了;佛禅“啪啪啪”又是三掌,徐良左晃右晃又闪开了。金掌佛禅就是一愣:“徐良跟我练什么戏法儿,为什么不还手?”“我跟你有什么戏法儿可练?你要听我良言相劝,咱们两人不要打了,你是个出家人,我对出家人一向是尊重的,修行这么多年了真不容易,你又何必跟我伸手呢?看来你是想你的徒弟王顺,但是王顺干了违法的事情,理应当抵偿罪孽,你要是给他报仇就是非不明了,我奉劝你不要贪恋红尘,赶早回你的庙里念经,你要不听山西人的,到时候我把你一宰,你不就白活了吗?”“臭老西儿,呸!你宰一个试试,贫僧倒要领教领教你的功夫有多高!今天不分个鱼死网破,我是决不罢休!看掌!”“啪啪啪”,这老佛禅一掌紧似一掌,一掌快似一掌,恨不能一巴掌把徐良打成肉泥。冯渊和展昭在旁边看着,提心吊胆,因为他们知道徐良的能耐,同时也知道佛禅不是好惹的,二虎相斗,必有一伤,究竟徐良能不能赢了人家,心里都没底。别看老西儿学了好几回武艺,要论年头、经验、基本功不如佛禅,但是徐良聪明透顶,他的武艺可以灵活运用。佛禅就不行了,怎么学的就怎么卖。徐良打量打量,心想:我别使刀了,我看看二十四路魔山剑好使不好使。想到这,他“刷”地一声把大环刀背回,把青龙剑拽出来了,使出了二十四路魔山剑。可了不得了,这宝剑是立杆见影啊,金掌佛禅大吃一惊,啊!这是什么招儿啊?怎么没见过?就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了。徐良头一次使宝剑跟人动手,再用上功夫,所以那宝剑使的格外精彩,再加上招数特殊,如同彪虎生翼。徐良频频发动进攻,南侠在一旁观看,挑起大拇指称赞:“罢了!我的宝贝孩子,怎么多少日子不见,功夫长了一大截啊!”看到徐良的宝剑练得这么精彩,他心想:我十四岁开始学宝剑,今年都五十多岁了,我以为自己的宝剑练的就够瞧的了,可跟徐良的剑招儿就没法比啊,这孩子跟谁学的这手怪剑啊?他哪知道,徐良是跟龙云凤学的能耐。再看徐良使到十六手上玩了个绝招儿,叫撒手剑,剑扔出去还能接着。这一招太厉害了,就见徐良蹦出圈外,转身抛剑——“刷”,宝剑转着个儿,一道寒光直奔佛禅扑来,佛禅无论如何没想到徐良能把宝剑抛出来,他光防备徐良打暗器了,没防备徐良这个暗器是大号的,耳轮中就听见“咔嚓”一声,青龙剑正砍在佛禅左臂上,宝剑和左臂双双落地。老佛禅“嗷”地一声摔躺在地,昏迷不醒。徐良过去把宝剑拣起来,一看这老佛禅太惨了,血流如注,五官抽搐。冯渊过来了,打算结果佛禅的性命,被徐良拦住了:“等等,你个臭豆腐,就知道杀现成的。”“留下来是个祸害,还不要了他的命等什么!”“算了,咱能容人且容人,就因为他不听规劝才给他留点记号,往后他要是不听的话,再要他的性命也不晚。”南侠一听,点头称赞:“良子说得对。”不但没要佛禅的命还把他的僧衣撕开,把他的鲜血擦了擦,给他勒到胳膊根上了。徐良又给他灌了最好的止血丹、止疼药。再看那几个贼,早跑了个无影无踪,连金头虎贾正也带着他老婆逃跑了。老西儿心中暗笑,真有意思,俩鸭子加一个鸭子——仨(撒)鸭子啦。徐良让冯渊进屋舀了一碗水,给金掌佛禅灌下去,好半天佛禅才明白过来。他疼痛难忍,睁开眼睛看看徐良,回忆回忆刚才的事情,把牙齿咬得格格山响:“阿弥陀佛,徐良啊,你快给我补一剑,别让我活不活死不死的。”“我说佛禅,刚才是个误会,我没注意宝剑撒了手,你说怎么那么巧啊,正好碰到你胳膊上,你的胳膊没有宝剑硬,被碰掉了,怨你倒霉可不怨我,我怎能忍心要你的命呢?活这么大年纪也不容易,饶你这条命,你赶紧找个地方养伤去吧。你记住,你要觉着这件事窝囊,非要报仇不可,你只管找我,我等着你;你要觉着过去做的不对,又损伤了左臂,能够痛改前非,找个深山老林前去修行,当然更好,两条道路你可以自选。我话说完了,你请走吧!”南侠也规劝了几句。老佛禅晃晃悠悠站起身来:“好,徐良啊,咱们以后再见,我是报恩还是报仇,现在还没想好。”他转身刚要走,冯渊把他的断胳膊拣起来了:“老混蛋,这点零碎你还得拎着,找个皮匠给你缝缝。”佛禅一看,可不是吗,父精母血我怎么能把他扔了呢,伸手把胳膊接过来,从角门出去,便逃之夭夭。佛禅以后十什么?他狗改不了吃屎,别看他少了一支胳膊,将来还要练功,找徐良报仇,逼得徐良没办法了,才剑斩佛禅僧。这是后话,先不提。 单说徐良帮助南侠展熊飞、圣手秀士冯渊把两个家人叫起来,对店房进行搜查,也没见其他违禁之物,但是店房没有主人了怎么办?徐良一想:这得报官,起码要跟南郑县的县衙打招呼。盼到天亮,南侠亲自到县衙去了一趟,把信往上一递,县官一瞅吓了一跳,闹了半天是开封府的官人,堂堂的三品带刀护卫,得罪不起。问明南侠的来意,知县亲自坐着轿子赶奔贾家店。到贾家店检查完了,马上传堂役把黑店查封,一切充公。 展昭把事情办完,带着冯渊和两个仆人还有徐良,起身赶奔福寿堂。他们到那里是午时左右,药铺开板了。南侠迈步进屋,正好见了账房先生,还没等南侠说话,账房先生先说话了:“哟,您是姓展的吗?”“不错。”“您不是要找我们先生刘世奇吗?”“是啊。”“今早晨天刚放亮,老人家坐着车子回来了。实话跟您说,老人家刚一进屋,我们就把您的礼物献上去了,说明来意。老先生说了,你们什么时候来了,让我领着你们去看他。”“啊,这太好了。”展昭非常高兴,跟着账房先生奔后院,账房先生进屋送信儿。时间不大,刘世奇老先生亲自接出来了。 第七十四回 蒋则长调兵遣将 郭长达口是心非 徐良、展昭和冯渊来到刘先生家里,妙手先生亲自接出来,拱手把三个人让进客室。南侠代表开封府先向老先生问候,然后从怀里取出北侠欧阳春和包大人那封信,双手呈上。刘老先生把书信接过来,展开观瞧,时而皱眉,时而晃头,一直把信看完了放到桌子上。南侠赶紧满面赔笑:“老先生,您都看明白了吧?”“都看明白了。”“这次奉包大人以及北侠的委托前来拜会您老人家,请您赶奔东京去一趟,帮助我们大破九兽朝天亭,把八王爷救出来,不知老人家肯赏脸否?”刘老先生轻轻打了个咳声:“展老爷,我可不敢推托这个事,一则包相爷召见这是看得起我,我不能不识抬举;再者,我跟老侠客欧阳春交情莫逆,他有书信就等于他亲自来了一样,从公从私我都应该前往,不过我有点顾虑。”“噢,老人家请讲。”“我就怕我无能为力呀,我是懂得点消息儿埋伏,前半生也没少研究这东西,但是自从我回到南郑开了这座药房以后,就把这种东西放在一边了,年长日久,显得生疏了。是否像你们想的那样,我一去就能破得了朝天亭,这我可没底呀,尤其是解救八王千岁,事关重大,一旦因为我耽误了大事,我可担当不起呀。”南侠一笑:“老先生,您不要顾忌,这个事谁也不能把弓拉得特紧,只要您尽力帮忙,就是救不出八王来,我们对您也是感恩不尽的。”冯渊插话:“老人家,您别再客气了,我们早就听说了,您称妙手先生,指的就是您懂得消息儿埋伏,现在开封府老少英雄拭目而待,请老先生大驾光临。”刘老先生低头不语,他想了好一会儿:“好吧,既然大家看得起我,我也不能不识抬举,恭敬不如从命,我就跟着去一趟吧,”仨人大喜。 事不宜迟,马上备好了车辆。刘老先生有专车,他把应用之物都搬到车上,坐好。南侠他们都有马,徐良跨车辕儿。他们离开南郑县,起身奔开封。车子进了西门,一直到了开封府衙门的门前。车老板把车子停住,展昭众人从马上跳下来,把老先生扶下来,派人到里边送信儿。 开封府老少英雄们,包括包大人在内,心如火焚,坐立不安。南侠走了一天多没回来,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人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小弟兄们轮流着到府衙门前张望。这时,听人禀报:南侠回来了,还来了辆快车,看样子是把人请来了。大伙一听就开了锅:刘老先生来了,快迎接啊!北侠欧阳春、智化、蒋平,开封府的各路英雄列队迎接,展熊飞给大家指引:这就是刘老先生。北侠头一个过来了:“阿弥陀佛!老人家一向可好?晚辈欧阳春有礼了。”刘老先生一看:“不敢当,不敢当,侠客爷,你也挺好?”“托老人家的福,贫僧还过得去,来来来,我给您介绍介绍。”把蒋平、智化众人叫过来,挨个儿指引,刘老先生向大家频频致意,众星捧月一般,把他请到里面。包大人在二堂门口恭候,刘世奇不敢怠慢,整理衣冠,抢步向前就要叩头,被包丞相两手搀住:“老先生,免礼!您可来了,我日思夜想,真是旱苗盼春雨呀!我们的一切希望可都寄托在您老人家身上了。”“相爷,不敢当!我也恐怕难负此任,不过既然来了,我拼出这条老命就是了。”包大人一笑,亲自搀住刘世奇进了客室,老少爷们都跟进来了,大伙儿一看,徐良也回来了,赶紧围过来,就见白芸瑞把徐良的手抓住:“三哥,我真没想到,咱哥俩还能见着。”徐良在路上听南侠和冯渊向他介绍过,没把徐良肚子气爆了,徐良对他深表同情:“老兄弟,不要难过,人生一世,坎坷不平,好在我们问心无愧,这不逢凶化吉了吗?”芸瑞频频点头,跟徐良亲热得不得了。这会儿,包大人问徐良给他父亲治丧的经过,徐良一一禀明,大家归座。众人把话题一转,就回到正事上来了。包大人把九兽朝天亭的事向刘世奇说了一遍,欧阳春在旁插言:“老人家,方才相爷都说过了,我等把希望都寄托在您身上了,您可得好好帮帮呀。”“没说的,不过九兽朝天亭我没见过,你们哪位能给我画个草图,我好心中有数。”房书安过来了:“老人家,我三次赶奔朝天亭,闭上眼睛这亭子什么模样我都知道,我给您画一个。”“好的。”房书安在一间空房子里画图。老先生利用这个机会,洗脸漱口,吃了点东西,由于年岁大了,包大人特地叫人扶老先生到自己房中休息。房书安草图画好了,老少英雄又回到客室之中。房书安把草图放在长桌上,老少英雄把桌子团团围住,刘世奇手持胡须细看图纸。您别看房书安没鼻子,可画画儿还有两下子,把亭子画得跟真的相似。房书安用手指点着,给刘世奇作介绍:“这就是九兽朝天亭的外貌,地基分三层,楼是两层,转圈儿是栏杆,分成八面,我们是从东方甲乙木进去的,里边是八很大柱子。”众人静静地听着,刘老先生聚精会神地听完了,又问房书安:“这个亭子的转圈是什么形式?”“是个院子,院墙有一丈二尺多高,院子又宽又大,亭子坐落在中间。”“这院除了亭子之外还有什么建筑没有?”“我没看见。”刘世奇闭眼琢磨,众人都盯着他,谁也不敢说话,恐怕打乱他的思路。刘老先生考虑了多时,跟北侠说:“现在我心里有点底了,这九兽朝天亭你别听它的名,它说十兽、六兽都是哄人的,其实里边的构造大同小异。想当初我帮助诸位破过藏珍楼,那楼的构造与这亭的构造相差无几,只是这座楼稍微复杂一点,没什么了不起的。”众人一听放心了,知道老头儿心中有把握了。欧阳春问:“老人家,这亭子怎么个破法?”“我打算分兵四路,你们从东方甲乙木,西方庚辛金,北方寅癸水,南方丙丁火这四个门进,杀到中央戊己土,四路汇齐,把总弦一破,这亭子的埋伏就全失败了。”“请问老人家,如何避免消息儿埋伏?”“我还没说完呢,现在我就画草图,然后详细跟大家讲。”“好吧。”北侠点头。老头儿拿着尺子、圆规等应用之物,到屋里把门关上。边思考边绘草图。众人利用这个机会退到校尉所,把徐良围住,问他回家的经过,徐良都讲了,就是跟飞天魔女龙云凤学宝剑的事他没讲。徐良也不愿意说此事,大伙儿也不知道,所以没问。徐良反过头来向芸瑞打听莲花观的事,大伙儿把实情一说,冯渊又把贾家店的事介绍了一遍,说到徐良砍掉金掌佛禅左臂的事情,众人大惊失色,原来我们这里去请人,莲花观的郭长达也下手了,幸亏遇上徐良,不然,南侠、冯渊一个也活不了,刘老先生也请不来,真是逢凶化吉啊,众人听完,惊喜交加。不一会儿,刘老先生把图画好了,众人来到刘老先生那屋,老头儿让大家两边站好,用手指着图,详细向大家介绍哪有消息儿,哪有埋伏,应当怎么走法。众人听完,心中豁然开朗,没想到简简单单一张草图,里边却奥妙无穷啊,里边有冲天刀,立天弩,自行车,自行人,脏坑,净坑,梅花坑,五雷开花炮,一不留神就粉身碎骨,幸亏老先生全指点出来,大家心里这才有数。刘老先生非常细心,把东西南北四个门所要经过的地段,怎么走法,哪儿有消息儿埋伏,怎么破,又画了四张草图,这就更清楚了。蒋平跟徐良一商议,决定兵分四路,分完了大伙儿就熟悉图纸,哪不明白就请示刘世奇。蒋平把所有的英雄都请来了,同时到大相国寺把凌空长老也请来了。凌空虽然破阵不是主角,但对付郭长达全指望他。凌空先见过刘世奇,然后徐良拜见过凌空,让老和尚落座。蒋平一拱手:“诸位,我可不客气了,行军打仗有主帅,如今我就是主帅,诸位就是将官,听我的令箭伺候。”众人一乐:“四爷,您就分配吧!”蒋四爷打量打量大伙儿:“咱先说攻打东门,小良子,你回来的正好。东门的事就交给你们哥五个了,你率领白云生、韩天锦、卢珍、小义士艾虎五人,从东方甲乙木打到中央戊己土,破了亭子救出八王,不得有误。”“遵命!”“好啦,这是东门的图,你们找个地方去熟悉熟悉,哪不明白,请教刘老先生。”“遵命!”他们走了之后,蒋平看了看:“芸瑞听命!你率领小七杰攻打西门,这是图纸,拿去熟悉,不明白的地方请老人家指教。”“是!”白芸瑞带着刘士杰等八人下去了。蒋平瞅着展熊飞一乐:“大兄弟,按理说你刚回来应当休息,不过事在紧急,你还得能者多劳啊。”南侠一乐:“你就分派吧。”“你带着钟林、冯渊等人从南方打到戊己土,解救八王爷,不得有误。”“遵令!”“这是图纸,拿去熟悉。”蒋四爷说:“我亲自带队,攻打北门,余下的人跟我走,咱们找地方去熟悉图纸。”众人答应一声起身。凌空老和尚问道:“蒋平,我干什么?”蒋平一乐:“长老,您和北侠什么事甭管,专门来对付郭长达和朱亮,到时候破亭子肯定是一场凶杀恶斗,你们就准备打仗。”“好,那我们就在这闭目养神。”天已掌灯,白芸瑞与郭长达打赌击掌三天破朝天亭,今天就是第三天,即天亮前必须把八王爷救出来。现在把图熟悉好了,得立刻动身。蒋平把四路人马召呼到面前,又向大家叮咛了一遍,又把开封府的事情作了交待,然后率领四路人马、北侠、凌空老和尚直奔莲花观。 当天晚上,老少英雄精神抖擞,一个个摩拳擦掌等待着厮杀,虽然大家没商量,但都暗下决心,不破朝天亭,不救出八王爷,决不罢休;然后抓住郭长达、朱亮,名正典刑,为民除害。大家走起来脚下生风,虽说东京汴梁离莲花观相距四十五里,可时间不大就到了。蒋平暗中传令:“诸位,作好准备!” 四路人马散开,各自扑奔朝天亭。刘世奇老先生也坚持来了。他想自己没见过朝天亭,光凭图纸和众人的介绍,心中还不把握,今晚四路人马按照自己的草图破朝天亭,一旦出了事怎么办?所以要跟着来,遇到麻烦也好就地解决。他跟在蒋平的队伍中,蒋四爷专门让智化保护老头儿的安全。其实妙手先生有功夫,就是有十个八个也到不了他眼前。 四路人马杀到第六道院子,到了九兽朝天亭。单说大侠白眉所率的东路,徐良五人从大墙跳入院中,他往空中观瞧,但见满天星斗,朦胧月色,气爽天高,十分透亮;又往院里一看,黑压压,雾沉沉,空旷旷,静悄悄,院中有一座楼拔地而起。借星光一照,别看它只有两层,因建筑宏伟壮观,台阶、亭顶就显得高大入云。徐良打量多时,向身后一摆手,哥五个奔东方甲乙木,脚下踩的步都是按照刘世奇老先生交待的,每往前迈三大步退一步,然后再往前走,必须这样,不然就踩上消息儿了。若进了脏坑、净坑、梅花坑等,性命就保不住了。这哥五个除了韩天锦之外都挺精细,因此对韩天锦格外的留神,他也挺小心。按照这个步子来到朝天亭的台阶上。这台阶有十三道,刘世奇告诉他们走单别走双,否则必然碰上消息儿,大家提着心走单数,平安地来到上边,又继续走三步退一步来到门前。就见东方甲乙木两扇红门紧闭,比一般的门高大得多,门上有两个虎头,嘴里叼着大铜环子,锃明刷亮,门上钉着菊花钉,门上边有块横匾,上写甲乙木三个篆字,亭子上头吊着猪油灯,火苗儿足有半尺高。徐良单手提着金丝大环刀,向那哥四个一摆手,人们都列到两旁隐蔽好了,徐良一伸手,把左面的大铜环抓住,往怀里一拽,往外拧了三扣,拧完后徐良趴在地下,就见这两扇门突然往左右一分,从亭子里边打出一排毒箭,“吧吧吧”,韩天锦吓得一吐舌头,心说:真厉害呀,要是事先不知道,门一开我们哥五个可都变成刺猬了,看来刘老先生真高。等箭放完了,这哥五个站起来,知道头道关过去了,可是不敢进亭子。刘老先生交待得清楚,谁进亭子谁活不了,怎么办呢?甭着急,箭射完之后往里边观看,里边是过道,通到中央戊己土,过道两边是墙壁,墙壁每隔不远就有一盏猪油灯,大铜碗里边有猪油,棉花搓的捻儿有半尺多长,照得非常清楚。地面好像是方砖铺的,平整光滑,这全是埋伏。时间不大就听见中央戊己土那销簧一响,从里边出来一匹马,这马跑到东方甲乙木门前一掉个儿头朝里屁股朝外,但这不是真马,全是用草扎的,外边用马皮包着,大小和真马一样,也有马镫,辕辔,颜色挺新鲜,不注意就会以为是真的,马是红色的。韩天锦一看:“刘老先生不是说马管接管送吗?上吧。”白云生瞪了他一眼:“刘老先生说黄马管接管送,别的颜色的马都不能骑,这是红的,如果是外行往上一纵,马浑身上下发出火球,就得把人活活烧死。”“哟,我把这颜色忘了。”韩天锦一缩脖子。马在这里不动,山西雁把大环刀一掉个儿,用刀柄捅一下马尾巴,碰动消息儿,再看这红马,“呱呱呱呱呱”回去了。时间不大,走轮销簧一响,又出来一匹青马,照旧往这一站等众人来骑。徐良明白,青马混身上下带刀,谁骑谁也活不了,因此用刀柄一捅马尾巴,青马也回去了。最后,来了一匹黄马,往这儿一站,徐良明白了,黄马主平安,管接管送,骑上它就可以直接到里边。徐良冲哥四个一点头:上!头一个是艾虎,“噌”就上去了,一抓马的丝缰,双脚点镫,就见这匹马的尾巴摇了摇,把艾虎驮进戊己土。艾虎一抬腿从马上跳下来,冲外边的人招手,众人这才放心。就见黄马“嗒嗒嗒”又转回来了。第二个是卢珍,他也平安到达中央戊己土,这黄马又回来接走那哥俩。最后剩下徐良,他心里非常痛快,“噌”蹿上黄马马背,这匹马又把他接到中央戊己土。徐良见到那哥四个,腿一飘,双脚落地,就见黄马一调头嘎嘎嘎消失得无影无踪。它上哪儿去了?走到头,地上板盖一翻,马就下了地,没用了,徐良他们头一个到达终点。返回头再说那三路。打西门的是白芸瑞,率领小七杰。芸瑞是急性子,办事干净利落,几乎与徐良同时来到西门。他们的西门埋仗和东门正相反。在走路的时候要走三步退两步,所以时间就耽搁得长一些,走完这段路到了台阶前,台阶十三节,不能走单必须走双,他们踩着双数,平安来到门前。门是蓝色的,两个大虎头叨着铜环,门上有红匾——庚辛金。芸瑞先让小七杰都埋伏好,他也用同样的办法,抓住铜环往外拧了三扣,再看两扇门往左右一分,从里边打出一团火球来,“叭叭叭”。火球大小像拳头似的,连续打出一百多发,这要打在人身上得活活把人烧死。八位小弟兄站起来,在这等着。这个门没有马接,是豹接,分红黄赤白黑,他们骑红豹,管接管送,也到了戊己土。芸瑞来后见徐良他们已到,彼此打招呼,脸上都露出笑容。又等了好一会儿,就见南侠展熊飞从南方丙丁火打进来,他们所遇的事情与这两路基本上大同小异。南侠刚到,蒋平率领部下也平安进驻北门。到此,四路人马汇齐。刘世奇老先生一看,总算我的草图没白画,现在到了关键时刻,破亭子为的是救八王。这件事就交给蒋平了,蒋平按照刘世奇事先嘱咐的,看了看亭子中央转圈有八根红油漆大柱子,这八根柱子都有消息儿埋伏。蒋四爷一观察,从正北数到第七根柱子,回头问问刘世奇,刘世奇点头,就见蒋平站起来,一看这柱子下边有顶柱子的石头,是圆形的,好像一面大鼓,其实这石头上有埋伏,用手一摸,有个地方挡手,蒋平用蛾眉刺的尖子轻轻一挑,结果有一块是活的,把它拿下来是个窟窿,四爷把手伸进去,里边冰凉梆硬,有个八棱的铜疙瘩,他把铜疙瘩握牢,攒足了力量,往外拧了三扣,拧完把手松开,站起来来到刘世奇近前:“老先生,一切都按您教的办了。”“好嘞,现在这八根柱子消息儿全死住了。”刘世奇告诉蒋平快点开天花板,往下放笼子,四爷点头。放笼子还有一道手续呢,必须得来到东面,这里有两根柱子,得动左边这一棵。南侠把柱子抱住,往外拧了一扣,一转个儿,“嘎吱……”然后把手松开,众人仰起头来,就见天花板缓缓移动,裂开一道大缝,从里边系下个大铁笼子来,这笼子足有一间小房子大小,缓缓地落到地上。人们随着笼子往下落,心往上提,因为八王爷赵德芳就在这笼子里边囚禁着,众人舍死忘生就为的这事,焉有不紧张之理。就见笼子落地,众人“呼拉”一下子都围拢过来了。白芸瑞头一个到笼子近前:“王驾千岁,臣等……啊!”白芸瑞一愣,大伙儿仔细一看,笼子是空的,根本没有八王爷。芸瑞扭头跟四爷说:“咱们上当了!”蒋四爷把脚一跺,“呸!郭长达你个王八蛋,竟敢打赌哄老子,你把八王爷弄到哪儿去了,走,咱们找他拼命去!”老少英雄说完,闯出朝天亭,刚到台阶上,就见朝天亭的转圈“呼啦啦”伏兵四起。这里的伏兵都是莲花观的小老道、大老道,别看是老道,平日经过严格训练,都有两下子。他们掌起灯球火把,把院子照得像白天,就见飞云道长郭长达,飞剑仙朱亮,白莲花晏风等所有群贼站在正东面,借着灯光看得清清楚楚。再看周围这些老道,手里张弓搭箭,把目标都对准老少英雄。人家居高临下,把院子整个封死了。蒋四爷一看,吓得魂不附体,大将军不怕千军,就怕寸铁,人家一开弓射箭哪里还能活呢?单说白芸瑞,腾一下火就撞上来了,因为郭长达就是跟他打赌击的掌,今天上了当,他能不上火吗?芸瑞用宝刀一指郭长达:“呔!妖道,你因何言而失信?八王爷现在何处?”郭长达单手提着量天尺,手捋须髯,一阵冷笑:“哈哈哈哈,白芸瑞,别着急吗,实话告诉你,八王爷就在莲花观,只是改换了个地方,为什么要改,这可别怨我,怪只怪白眼眉徐良。”徐良一听,怎么怪到我头上来了?老西儿“噌”就蹿过来了:“王八驴球球的,为什么怨山西人?”“徐良,谁让你小子多管闲事,晏风跟我说,在南郑县贾家店,你跑到那发威撒野,竟敢把金掌佛禅的左臂砍下来,你小子也太狠了。晏风等逃回来,向我如实地说明经过,故此我才把八王爷挪地方了。你要不伤着金掌佛禅我能改变主意吗?这事就得怪你。”白芸瑞听完一阵冷笑:“郭长达,你少找借口,你说我三哥管闲事,那我问你,你为什么派金掌佛禅带着几个人去南郑陷害我展大伯父,还要害冯渊,你们要不先下手,我三哥焉能下手?看来你是强词夺理啊。”郭长达一乐:“白芸瑞,我就是强词夺理了,我告诉你们,你们上当了,中了贫道的计策,如今被困在朝天亭的院里,看见没?这些弓弩都是给你们准备的,你们说怎么办吧,愿意当刺猬呢,还是愿意跪倒投降?如果你们投降,我只要徐良、白芸瑞俩人,我们给莲花观的门人报仇雪恨,就把八王爷放了。这叫货换货,两头乐。如果你们不答应这个条件,贫道让你们一个也活不成,是死是活,立刻给我答复。”群贼喊道:“快说!不然就开弓射箭!”徐良一听,火往上撞:“王八驴球的,你出尔反尔,拉屎往回坐,是什么东西!我告诉你,我跟我老兄弟不怕死,来吧,有箭就往我身上射吧!”徐良说完,噌的一蹿,就到了天井当院,芸瑞一把没拉往,一看三哥的处境太危险,刚才人家指出来还有自己一个,岂能示弱,芸瑞噌一蹿,到了天井当院,胸脯一挺:“郭长达,你不是要我们哥俩吗?我们来了,请你先交出八王再开弓射箭!”郭长达一乐:“小子,哪有那便宜事啊,得先射死你们,然后我才放八王。小子们,你们还等什么?还不给我开弓放箭!” 第七十五回 闯重围群雄脱险境 救八王老房下苦工 郭长达吩咐弓箭手:“开弓,射!”顿时箭如雨发,吓坏了老少英雄。俗话说,大将军不怕千军,就怕寸铁。这寸铁指的就是箭头。因为它速度快,老少英雄一无甲胄,二无盾牌,被人家团团围住,无处躲藏,真是千钧一发,危在旦夕。但是,事情已经逼到这一步,怕也没用了。单说徐良、白芸瑞,二人晃动宝刃,当先开道,边打边往外闯,这俩把平生的能耐全施展上了,两把宝刀舞动如风。再说老少英雄,顶着弓箭,往正东逃走,蒋平一边往外冲,一边叫大家保护刘世奇老先生。大家边打边往外闯,不管跑到哪儿,箭就追到哪儿。韩天锦屁股蛋上挨了一箭:“哎哟!疼死我了!”蒋平就喊:“注意!疼点没关系,快拔雕翎。”正好,来的这些人中没有饭桶,哪个人都有功夫,所以一时还能维持得住。欧阳春一看,无处可去,只好开便门了。他用眼一瞅,东北角防守比较薄弱,老侠客舞动方便连环铲,把雕翎箭打得乱飞,三个箭步就蹿到墙根下,把大铲抡开,对准砖墙,“吱啦,吱啦”。韩天锦一看,舞动大棍子也上来了,“哒哒哒”。墙虽然坚固,但架不住两件兵器,时间不大,墙就倒了两丈多长的一条豁口。刹那间尘土飞场,墙上还掉下来十六个小老道,有的被摔死,有的被砸死,有的受伤逃走。北侠回头高喊:“老少各位这厢来!”老少英雄全都扑奔豁口,眨眼间全都夺路而逃。郭长达在正北的房上指挥着,一看三侠五义突围而出,不由得火往上撞,把掌中的量天尺一碰:“无量天尊!你们真是饭桶,用弓箭都射不着他们,让他们瞪眼在我眼皮底下溜掉了,这还了得!追!继续放箭。”五百来名小老道从房上和墙上下来,在后边就追,边追边放箭。蒋平边撤退边作安排,欧阳春、徐良、白芸瑞、钟林四人断后,护着这些人继续撤退。天黑,外边树林也多,大家进了树林子就脱离了危险。郭长达领人追了一阵,一看没什么效果,收兵撤退,回到莲花观不提。 单说众人一口气败回开封府,等他们进了开封,太阳升起,天已大亮了。再看众人,狼狈不堪,蒋平一查,除韩天锦之外,还有七八个人受伤,不过都是轻伤。蒋平不敢隐瞒,把实情向包大人禀报。包大人亲自出来看望大家,好言安慰,但他心中着急,满指望各位英雄破亭子,救出八王千岁,结果空去白回,差一点全军覆没。究竟八王千岁现在在什么地方?怎么才能救回来?这是问号。如果万岁问下来,怎样回答呢?包大人心中着急劲儿就甭提了,他双眉紧锁,面沉似水。山西雁徐良气得直拍桌子:“郭长达,我要抓住你千刀万剐,决不留情。”韩天锦取出箭,上了药,他冲着莲花观的方向大骂一通。蒋平说:“算了,再骂郭长达也听不见,眼下只好商量下一步怎么办,吸取以往的教训,设法再救八王爷。”芸瑞说:“四伯父,我看八王千岁不好救了,郭长达把他转移了,转到何处咱们怎么能知道?用什么办法能把人救出来呢?看来是难啊,只有把郭长达抓住,撬开他的嘴巴,叫他招供,不然的话,恐怕这事不好办。”徐良一听点点头:“老兄的话有理,不过我纳闷儿,咱们这么多人怎么把八王千岁看丢了?他老人家化装私访干什么?他若不离开安庆宫焉能出现这些后果呢?”韩天锦把眼珠子一瞪:“那你怨谁?你问你干儿子房书安吧,尽他出的主意,没事他保着八王爷出去私访,要没他我看出不了这麻烦。”韩天锦的一句话提醒了徐良,老西儿一点手把房书安叫过来了:“房书安,是这么回事吗?”“不假。那天我奉包大人之命,赶奔安庆宫,向八王千岁禀报这些日子破案的经过,老人家心血来潮,非要私访不可,我再三劝阻老人家就是不听,我有什么招儿啊?故此,我才保着他出去私访,谁能料到出这个事?”“呸!”徐良青筋都突出来了:“房书安,混蛋东西!八王爷私访你拦不住,但你为何不回来报信儿?你明明是饭桶,怎么能保住八王千岁呢?难道说八王爷丢了你就没有责任吗?”“干爹老儿,我现在混身是嘴也难以分辩了。”徐良是好脾气,今天这事是被逼的,当众大发雷霆,把房书安骂了个狗血喷头,实质上他不单是骂房书安,把别人也捎在里头了,意思是我回家给我爹治丧,你们都在开封,瞪眼儿把八王爷看丢了,如今出了这么大的麻烦,难道你们就没有责任吗?徐良这一顿牢骚,把众人的脸说得一红一白的低头无言,房书安被骂得实在呆不住了,他低着大脑袋,退出厅堂。回到前屋校尉所,房书安往矬凳子上一坐,双手托头,闭着眼睛不住地唉声叹气。他心想:开封府这碗饭真不好吃啊,表面上看起来一个个神气十足,骑马挎刀威风凛凛,实际上每天都在刀尖上过日子。我到开封府总共不到一年,不是破案就是破案,到处奔波,担风险。别的不提,就说八王爷这件事,这老头儿不是吃饱了没的干吗?你非私访干什么?结果出了这么多的事,让大伙儿担心。也不怪我干老儿骂我,该我倒霉,当初我到开封府多带点人也不至于出这事了。他想:自己的梦还得自己圆,我得想办法把八王爷救出来,不然我就落下话柄了,到什么时候也是个罪人。我现在就得豁出一头去,去莲花观一趟,把他们的底细掏出来,如果知道八王爷在哪儿,我再设法把他请回来,岂不立下大功吗?不但我立功,我干老儿徐良也不那么着急了。对,想到这,房书安站起来,刚往前走了三步又坐下了,他暗自叫着自己的名字,真是螳臂挡车自不量力啊!我有什么能耐,到莲花观能摸到底吗?要是我被抓住,我死事小,不是又给开封府找了麻烦吗?死了倒好,要是被俘,我还得零受罪,不行,使不得。刚想到这,就听后院很吵,开门站在院里一听,是徐良正跟蒋平在吵。徐良说:“我不是埋怨你四叔,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八王爷没请回来,责任全在你身上,干吗不让别人去送信儿,非得让房书安,结果把八王爷给丢了。”蒋平觉着委屈,他说:“小良子,话不能这么说,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何况人乎?”房书安一听,这事还是从自己身上引起的,怕也没用,还得去莲花观,宁愿死在前敌,也不能受别人埋怨。房书安咬紧牙关,打定主意,背好小片刀,斜挎百宝囊,把里边的东西检查了一遍,小钩子、剪子、刀子、耙子、没羽飞蝗石,还有个熏香盒子。他是绿林出身,这些人一般都有熏香盒子,为的是作案时把人用药迷倒好下手,后来他投奔开封府,蒋平对他说:“我们是官府的人,办事光明正大,不要再用这些下五门的东西。”房书安点头,把熏香盒子掖起来,没舍得毁掉它,今天情况例外,他又把这盒子揣到百宝囊中,检查了盖子、螺丝和里边的药,还挺好使唤。他想:自己能耐不大,还得靠这些东西帮忙,俗话说,手巧不如家伙妙啊!今天破例再用一回,我若不是对手,可用它转败为胜。他收拾完百宝囊和需用之物,腰里揣了点银子,跟谁也没打招呼,便离开开封府,出西门赶奔西山坳。到了西门儿,往旁边一看,有个烧麦馆,这馆的旁边是个人烧铺,他进去吃了二十个烧麦,临走时买了十个火烧,二斤酱牛肉,还买了个葫芦,里边装上五斤好酒,用包袱皮一兜,赶奔西山坳。莲花观就在西山坳里边,距这里四十多里地,他准备了这么多食物,是打算呆一两天。 在路上他边走边盘算,怎么进莲花观,怎么摸清底细,如果人家有防范,我应怎样对付。他脑子里设计了种种方案和行动计划,但没有一项能落实,故此,他双眼沉重,心乱如麻,走的速度就慢下来了。尤其一进山,不敢顺盘山道走,怕遇上贼,只好走小道,这小道就得自己摸索着前进。有时荒草一人多高,辨不出东南西北。房书安边想心事,边扒开野草向前爬行,实在爬不动了,他把包袱放在石头上,靠在一棵树上直喘气,抬头往四外一看,非山即岭,古墓廊林,这地方真荒僻啊。房书安一想:我走哪儿了?莲花观在什么地方?我得好好瞅瞅。他站在石头上仔细往四外打量,看来看去他的眼光就落在侧面的树林里了。他一看吓了一跳,树林里有个人上吊,已经挂上了,腿蹬手刨,人还没断气。老房一想:这是谁?怎么跑到这上吊来了?我见死焉有不救之理。想到这,他分草棵子直奔小树林,等他进了林子,上吊的人也不动弹了。他一手抱住这个人的双腿,另一只手拽出小刀把绳子割断,把这人轻轻抱住放在地上。房书安这才看清楚,上吊这个人是个老人,穿戴破旧,看上去有七十来岁,头上戴着破毡帽。他为什么上吊,房书安顾不得多想,开始进行抢救,幸好这人刚断气,再晚一步就完了。就听这老者哼了一声,房书安长出一口气,总算把人救过来了,他站起身来,擦擦头上的汗。这时老头儿把眼睛睁开了,从地上慢慢坐起来,看看房书安,看看他上吊那棵树:“唉哟,是您把我救了吧?”“是啊,你这老头儿真有意思,怎么跑这里上吊玩儿来了?”“唉呀,恩公!你怎么还跟我开玩笑?我是走投无路了。”房书安一听话中有话,心想:虽然我心中不静,但眼前之事又不能不管,所以他耐着性子问老头儿:“老人家,别难过,你把你上吊的原因跟我说一说,我但能帮忙一定帮忙,好死不如赖活着,你看好不好?”“天地虽大,哪有我容身之地?我活着还不如死了。”“不能这么说,你把话跟我说清楚,能帮我一定帮你。”“好吧,我都告诉你。我就住在这前山沟里。”“你叫什么名?”“姓刘,叫刘老五,因为家穷没念过书,我排行老五,到现在一把胡子了,还叫这么个名字。我们就爷俩,我有个儿子,他忠厚老实,人们都叫他傻六。在我们庄子,我们家过得最富,这些年卖山柴,打野草,打猎,手头积攒了俩钱儿,我开了个杂货铺,买卖真不错,人们进城买东西不方便,都上我的铺子来买,这样我手头更富裕了,给我儿娶了个媳妇。她是祥符县的,姓邹,长得俊俏,聪明伶俐,比我儿小十岁。过门后夫妻感情不太好,常吵架,我只能规劝。他们住后院,我搬到前院,连看铺再打更,虽说家中有点不睦,可生活满不错。哪知道前两个月出了件大事。”房书安问:“什么大事?闹贼了?”“您猜对了,丢点东西不算什么,是我儿媳妇行为不正,勾结不良之人。后来我发现有一个人经常到我儿媳妇屋里,连吃喝带说笑。我儿跟她干仗,但打不过人家,她叫我儿子用休书把她休了,她要跟那个汉子公开成亲。我儿不答应,他忍无可忍就离家出走了,到现在两个月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一走把家里这个烂摊子给我留下了。我儿媳妇更是无法无天,与那个人明铺夜盖,弄得满城风雨,我都抬不起头来。我劝她改邪归正,她不但不听,还骂我,我忍不住揍了她两巴掌,这下可打坏了,到晚上,那个汉子又来了,她把经过告诉他,他把我揍得浑身是伤,并说你要报官就把你们老刘家的祖坟刨了,把你们刘家当族的人斩尽杀绝;如果你不吱声,还可以保你一条命。恩公您听听,报官去吧丢人,再说这贼人说得出干得到,杀了我和我儿子是小事,要杀了老刘家当族的人,我们爷俩岂不成了罪人?不报案假装不知道,这事能行吗?真是左右为难。后来我一想:这是命运的安排,我还活什么劲儿,真不如死了,死了,死了,一死全了。就这样我心路一窄,才跑到这里上吊来了。”房书安听完,把大脑袋一扑棱:“唉,老头儿,你也别太伤心,俗话说,大丈夫难免妻淫子不孝啊,何况你是个普通人呢。我再问你,你见过这个奸夫吗?”“见过,他还亲手打过我。”“他叫什么名?是哪儿的?”“离我们这里不远,有个莲花观。”哟!房书安听说是莲花观的人,心中一动:“叫什么名?”“我想想……他是出家老道,念佛的人,姓郭,叫什么达……对,叫郭长达。”房书安听完惊呆了半晌,这不就是飞云道长莲花门的总门长吗?这事可真新鲜,郭长达能干这种事?房书安又问:“老头儿你好好想想,他真叫郭长达吗?”“那还错得了?又不是一次了,他跟我这么说的:你儿媳妇跟着我有什么亏吃?要钱有钱,要吃有吃,我无非到这儿取个乐子,完了给你们一大笔钱,你们的小买卖营业还可以再扩大,让你发个小财,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呢?我是堂堂的总门长,我有的是弟子徒孙。这就是他跟我说过的话。”房书安一听,是他。“这人长得什么模样?”“大个儿,有点高颧骨,花白胡子。”“对,对了!”房书安心中暗想:“郭长达呀好小子!你表面上人模狗样,又是总门长,又是剑客爷,人们都挺尊重你,闹了半天你是个好色之徒,强霸民间少妇长女,这乃是绿林道所不允许的,何况你还是个总门长呢,又是个出家的老道,你这个底我算摸来了。”房书安想到此,又高兴又生气,就问老刘头儿:“这个郭长达最近还上你家去吗?”“去得还频了呢,天天都去。”“今天晚上能去吗?”“我看还能去。”房书安眼珠一转,计上心头:难道我不能把这老道捉住?他言而失信,气坏了开封府的人,特别是我干老儿徐良都快气疯了,倘若我设法把这个恶道捉住,不但能给国家除害,而且救八王爷就不成问题了,这太好了。房书安想到得意之处手舞足蹈,但又一想:此事谈何容易,郭长达乃是剑客,武艺高强,就凭我这两下子能捉得住吗?不然的话我回去搬徐良、白芸瑞、蒋平他们;又一想没把握,倘若郭长达今晚上要不去呢?好几十里地我把人搬来了,捕风捉影,不得把我干老儿给气死啊?房书安又一想:我百宝囊之中有迷魂药,有熏香盒子,怕谁呀?郭长达能耐再大也是个人,难道他闻上这药就不趴下吗?岂有此理!胆小难得将军做。想到这,他的胆子就壮起来了:“老头儿,这么办吧,你甭死了,我替你出这口气,我教训教训你儿媳妇,把奸夫整到官府去,你看如何?”“得了吧!您是给我宽心丸吃,您有那么大能耐?”“老头儿,我要没那么大能耐能没鼻子吗?”老头儿一看,可不是吗,怪不得他说话这么难听:“那是怎么回事?”“练功练的。要想捉那老道不费吹灰之力,不过你得给我帮忙。”“我能帮什么忙呀?”“你先领我到你们家看看去,家住哪儿?门朝哪儿开?奸夫从何处来?从何处走?儿媳妇什么模样?我全看完了就没你的事了。今晚上如果奸夫去,我捉住他,你再帮帮我的忙,把他送到开封府。”“送开封府?”“对了,我是开封府的人,实不相瞒,我是办差官,包大人手下的公差。”“是啊!您贵姓?”“免贵姓房。”“房大老爷,我有眼不识泰山。”老头儿说着要磕头,房书安把他搀住:“老头儿不必多理,你敢答应吗?”“敢!您是官府的我还怕什么呢?您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好,马上领我到你们家去。”老头儿转忧为喜,把带子拣起来系好。房书安又回到原来那块石头跟前,把夜宵拎着,老刘头儿引路,二人直奔正南。房书安觉着走着很吃力,老头儿是山里人,走起来脚步轻快迅速。约摸一个半时辰来到一道山坡,乱草没了,树林也不那么密了,老者用手指一指:“房爷,您看,那就是我们的村子,叫刘家集。”房书安往下一看,离脚下二里多地有个村庄,是顺着山坡修建的,足有二里地长。因为是白天,能看见街上的来往行人。“到了,我家就在小十字街。”“老头儿,咱俩分开,我走左边,你走右边,装着不认识,到你家门上时,你冲我一努嘴,甭说话,有事咱们到外边去商量。”老头儿答应着先走了。房书安跟在后边,为了防万一,他拿一块布把鼻子围上,把小刀摘下来塞在包里,把衣服收拾一下,就不那么显眼了。时间不大,他们进了刘家集。房书安一看,这地方够穷的,家家门前破东烂西,有挂着农具的,几个农民端着碗在外边吃饭,还有劈柴的,晾鱼网的,谁也没注意他。 他们顺着石板路往里走,到十字街,就见老刘头儿冲他一努嘴,房书安顺着方向一看,就见小十字街路北有两间门脸儿,门外边挂着幌子,还有牌子,上写“刘家集杂货铺”。房书安看得清楚,又在铺门前溜了两圈,看到迎着门是栏柜,柜后是货架子,上边放满杂品,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年轻女子,不超过三十岁,高绾云鬓,清水脸尖下颏,笑眯眯的月牙眼,脸上还有个酒坑儿,衣服也算上等的了,有时跟顾客嫣然一笑,倒有三分魅气,这就是老头儿的儿媳妇邹氏。房书安迈步进屋,东瞅西看,指着花生仁儿:“给我来半斤。”“唉。”邹氏挺勤快,包好花生仁儿往前一递:“四个老钱。”房书安递了钱,接过花生仁儿,心生一计:“大嫂,行个方便吧,我想借口水喝,不知水缸在哪儿?”“转过柜台,旁边就是。”房书安以借水为名,转过柜台,一看挂着半截门帘,他哈腰舀水的时候,顺着门帘下边往后院一看,是个挺大的院子,里边有三间房子,不用问,这定是邹氏两口子的居所。院里堆的破东烂西,左面摞着木头,是烧柴,右面好像有猪圈。房书安作到心中有数,喝了半瓢凉水:“谢谢大嫂。”说着离开杂货铺,往前走出了刘家集,等没人时一看,老刘头儿在这等着。老头儿一看恩公来了,忙问:“看清了吗?”“看清了,那个小娘儿们就是你儿媳妇?”“是。”“后院养狗还是养猪了?”“不是,那是羊圈,原来养着两只羊,现在都卖了。”“别的呢?”“没有。”“三间房是你儿媳妇住的?”“是,他们两口子住的。”“吃饭没?”“没。”“我这里有吃的,今天我请客。”他们找了个坟墓,拣块干净地方,房书安把包放下解开,老头儿一看有火烧、酱牛肉,还有一葫芦烧酒。房书安说:“咱们可劲儿吃,之后你就睡一觉,我也休息休息,天黑了我进村子去干活,你就起来,精神着点在这里听我的信儿,不管我干成干不成,我会到这给你送信儿来,要是把那个妊夫抓到,你帮我把他送到开封府。”说完两人盘膝相对而坐,时间不大两人吃饱了。房书安一看离天黑去办案还早呢,正好趁此机会解解乏,两人倒地就睡。这几天房书安很疲劳,这地方又肃静又凉快,他一觉睡到满天挂星斗,忽然老刘头儿把他推醒了。房书安看看星斗,判断时间已经起更了:“老头儿你没睡?”“我睡醒了。恩公,你是不是该起身了?”“幸亏你叫醒我,不然就晚了。”房书安说完,站起身,挎好小片刀,背好百宝囊,检点应用之物样样齐全,又叮嘱老刘头儿几句,然后起身赶奔刘家集。走了不到三里地,房书安进了街。这是个荒僻的小山村,天一黑人们就睡觉了,街上非常肃静。 第七十六回 审妖道方知底细 围下院巧遇劲敌 细脖大头鬼房书安,为捉拿莲花门总门长郭长达,赶奔到刘家集老刘头家。为什么上这儿来?老刘头说他儿媳妇邹氏不贞,与郭长达通奸。此事究竟真假,老房心里还没底,但盼这是真的。他由山冈上下来,直接来到刘家集,很顺利地来到小十字街。他借星斗的光辉一看,正是老刘家的杂货铺,因为白天他踩好了道,不走前门,一拐弯儿直奔矬墙而来。这矬墙没有一人高,由条石和碎砖堆砌而成。房书安站到这儿,脚尖一跳,扒着墙头往院中观看,但见三间房东屋点着灯呢,洗耳侧听,院里静悄悄的。房书安双脚点地,“噌”地一下蹿上矬墙,双腿一飘,就跳到院中。他高抬腿轻落足,凑到后窗户跟前,扒到后窗户上,用舌尖舔破窗户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往屋中观看。看到屋里靠南边有一铺炕,这炕收拾得很干净,被窝、枕头都准备好了。靠前院的窗户跟前,放着一张长条桌。桌上摆着几碟点心,还有酒杯、筷子、匙碟等。一个女人正在对镜打扮,只见她把眉笔、口红放起,转过身来,老房一看正是那个邹氏。他见她又把箱子盖儿打开,从里边拿出来几件新衣服,换了一件红色的觉得不合适,又换了件粉色的,而后拿镜子前后照照,看那样是挺满意,便把别的东西都归置好,起身到院儿里去了,然后又回到屋里,坐一会儿站一会儿的,看样子像是等人。房书安估计大概是等郭长达,就静心屏气地耐心等着,想看个究竟。等啊,等啊……好容易到了三更过后,就听见有人轻轻叩打窗户,“梆梆梆”。“来啦。”邹氏一阵风似地把房门打开。随着声音响动,房书安看见邹氏领进一个人去,借灯光一瞧,果真是个出家的道士。此人身高过丈,细条条的身材,头上九梁道冠,身穿灰色道袍,腰系丝绦,往脸上观看,黄焦焦的一张脸,三绺花白胡须,手里头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跟邹氏两个人携手揽腕走进房中。老房一看,不是郭长达,这个泄气劲就别提了。但是房书安一想:尽管他不是郭长达,也是莲花观的道士,如果把他抓住,也能问明莲花观的奥秘。别的不问,就问他八王千岁在哪儿,要能把这件事打探出来,也就不虚此行啊。想到这儿,房书安就不泄气了。这时就听邹氏在屋里撒娇:“你这人真是的,怎么来得这么晚呢?”老道手捻须髯,轻轻一笑:“呵呵呵……并非贫道失信,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最近我的庙里来了上眼皮儿管家了,我不得不听人家的,人家不歇着,我哪儿敢出来呢?”邹氏瞪了他一眼:“你总是人家人家的,你不是观主吗?你怎么还有上眼皮儿呢?谁能管得了你?”“哎,我虽然说是观主,可管我的人也不少,你哪知道其中的事情呢,妇道之家问这没用。哎,你看,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拿来了。”老道说着就把包袱往桌上一放,邹氏亲自打开,房书安也要看看是什么,一看里头有几块衣料,在衣料的浮头儿是一包首饰,有一对赤金镯子,几只戒指,还有一支凤钗,看样子沉甸甸的,都是些值钱的东西。邹氏一见乐得手舞足蹈:“嗯,这还行,你从哪儿弄的这些东西?”“哎呀,我身为堂堂观主,要拿这点东西还费劲吗?我没说吗,我的上眼皮儿来了,我得背着他,等他走了,我就随便了。”“嗯,你看酒菜都凉了,我还得热一热。”“不必了,我刚在庙上吃过。”“喝啊,不喝酒有什么意思?人家都给你准备了。”“好好好,我少饮一些,不过,我休息片刻还得回去。那上眼皮煞是厉害,这两天他性情暴躁,动不动就点名,发现我不在,非责怪我不可。”“哟,上眼皮,上眼皮,一进门说了八百六十个上眼皮,他是干什么的?”“他是剑客呀!”“什么叫剑客?”“嗨,要不说你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呢,剑客就是在武林当中有能耐的人,不达到一定程度,称不了剑客。此人武艺精通,本领高强,而且性急脸酸,六亲不认。我要把他得罪了,我这条命都保不住,别多说了,这不我把东西给你送来了,休息片刻我就走。多咱上眼皮离开我那儿,我就把你接到庙里去,那有多好!”邹氏听完满意地一笑,把酒菜重新热了热,他们俩就在长条桌上吃开了,还说了些淫词浪语等不中听的话。房书安也不乐意听,便用两个手指头把耳朵堵上,一会儿再把手松松,听他们是不是说正事。就这么反反复复多次,而后听那老道说:“天气不早了,安歇吧,我打个盹儿就得回去。”就见邹氏帮老道卸掉道冠,脱了衣服,她自己也脱衣服……房书安把眼睛一闭,直到屋里的灯光灭了,男女说笑声消失之后,才把熏香盒子拿出来,顺着窗户捅了个眼儿,把熏香盒子的嘴儿人进去了。与此同时,在自己的鼻子上,闻上解药,不闻他也得迷糊。房书安用手一掀,“嗖嗖”两股白烟喷进屋里,“阿嚏——阿嚏——”两声喷嚏过后,屋里就没声了。房书安一看大功告成,就大大方方从后窗户转到前门,用小刀把门闩拨开,迈步进到屋里。他先把长条桌上的灯点着,然后端着灯,奔炕跟前而来,炕边没有帐帘,看得清清楚楚,一对狗男女赤条条在那儿躺着,嘴吐白沫,已经人事不省。房书安先把赃物卷巴卷巴带到身上,又搜查老道的衣服,发现老道身上带着凶器,是两把匕首,就把匕首收了,推门出来了。他顺着矬墙蹦出去,来到山冈一看,刘老头儿还坐在这儿等着听信儿呢。房书安冲他一点首,老刘头儿跑过来了:“怎么样?”“跟我来。”老刘头儿跟着他奔到家门口。等快到进门儿的时候,房书安乐了:“我说老头儿啊,你可别生气,你是明白人儿,咱们是抓差办案,你看见就得了,你儿媳妇真不是个东西,那野汉子还在屋里呢。”“那怎么办?”“已经睡熟了,人事不省。”“那咱一进屋,他就听见了。”“听不见,我给他们用上药了。”于是房书安先跳进去,把街门打开,把老刘头儿放了进去,两个人来到后院。老刘头儿推门进屋一看,“哎呀!”臊得面红耳赤:“呸!真是不要脸到极点了!哎——房老爷,我干点什么?”“你呀不用干别的,就拿着被把他俩全给我包起来,你跟我换班儿扛着,扛回开封府,就干这点儿事就行。”老头儿按照房书安所说,用被子把这对狗男女包起来卷好,像煎饼卷大葱似地系了三道腰,然后灭了灯,两个人退了出来。房书安反手把门锁好,这才跟老刘头儿一替一换地赶奔开封府。这儿离开封好几十里地,背着俩大活人,可不是轻活儿呀,把老刘头儿累得两鬓流汗,房书安也压得上不来气儿。后来老房急了,背不动就放在地上,像拖死狗似地拖,就这样,一直到第二天日头升得老高老高的时候,他们才来到开封府。老刘头儿在外边等着,房书安到里边去报信儿。他刚进开封府的校尉所,张龙、赵虎、艾虎、刘士杰这些人正在里面议论他呢,见面就问:“你哪儿去了?大伙都找翻天了,你怎么才回来?”“哎呀!我办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什么事?”“我把郭长达抓住了。”“是吗?你别瞎说了。”“真的,不信你问他是不是叫郭长达。”“你是怎么抓住的?”“啊呀,有意思透了,一言难尽,先把人弄进来再说。”说到这儿房书安领着大伙来到开封府的衙门前。众人一看,地下放着个大行李,是长条的,旁边还站着个满头大汗的老头儿。“郭长达在哪呢?”“在行李里头呢,陪着他来的还有个堂客。”“啊?!”大伙儿七手八脚地把行李卷儿先弄到里边,把老头儿也领进去了。这时候开封府的人都听到信儿,徐良、白芸瑞、翻江鼠蒋平、北侠欧阳春、南侠展熊飞以及在这儿帮忙的全都赶到校尉所,把老房团团围住。房书安晃着大脑袋就将昨晚经过讲述一遍。山西雁徐良把眼睛一瞪:“房书安,你离开开封府为什么不跟大伙打个招呼?害得大伙到处去找你。”“我说干老啊,我的本意是想到莲花观摸摸底儿,哪知道慌不择路把道儿走错了,误走刘家集遇上刘老头儿上吊,我见死哪有不救之理呀?救下来一问,从中出来个郭长达,我也不知道真假,就打算把他抓住,现在果然抓到了,虽然不是真郭长达,但是他是莲花观的人,想知道八王爷的下落,可以问问他的口供,我想这也不是白费事吧!”蒋四爷闻听点点头:“书安哪,你这就算做对了,我们大家正为此事着急,谁也拿不定主意,有心发兵攻打莲花观,又怕郭长达一狠心把八王爷给杀了,人家手中掌握着人质呢,咱没办法呀。管他是谁呢?问出他的口供,对咱们或多或少有用。”大伙七手八脚把绳子解开,被子一抖,“啊!”一下子全把脸背过去了,谁知这二位赤条条一丝不挂呀!霹雳鬼韩天锦瞪着大眼珠看了看:“真他妈的没出息,这——这——这怎么办呢?”房书安说:“我这儿有解药,给他们抹上就好。”就这样给他们抹上解药,又找来衣服给他们穿上。时间不大,这对狗男女就醒过来了,邹氏睁着惊恐的眼睛一看,像在梦中似的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已被一根绳子牢牢拴住。那个老道也不例外,刚把眼睁开,脸上就重重挨了两个耳光,还没等他明白怎么回事,已被五花大绑。房书安用手指指他们:“二位到地方了,你们高兴得有点过劲儿了吧!实不相瞒,这乃是开封府,你们摊上官司了,有什么事你们照实就说吧,倘若嘴硬,小心皮肉受苦。”房书安说完了问徐良:“干老,您说这事怎么审问呢?是不是需要禀明包大人?”徐良也拿不定主意,又问蒋平。蒋平摆摆手说:“算了,算了,包相爷心里头急得要命,像这种花案他焉能审讯?不如咱们几个先过一堂,看看有没有必要禀明相爷。”众人一听也好,就先把那邹氏带出去了,让老道直溜溜跪在众人面前。霹雳鬼韩天锦准备了两把鞭子,在旁边担任皂隶。这皂隶是专门给上刑的。韩天锦“啪啪”给他两鞭子,把老道打得昏头转向。蒋平把茶几一拍:“听着,我问你什么,你得回答什么,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郭——郭——郭长达。”“什么?你到底叫什么?”“我叫郭——郭达。”房书安一听差一个字,那位是郭长达,这位叫郭达。蒋平接着问:“你自称是观主,你是哪个观的观主?”“我是莲花观的观主。”“胡说!莲花观的观主是郭长达,怎么又变成你了?”“哎,这个大老爷,我有下情回禀,我是莲花观下院的观主,莲花观有上院和下院,您说的那个郭长达是总院的大当家的,我是下院一个小当家的,他叫郭长达,我叫郭达。”蒋平看他没说瞎话:“好了,我先问你,你多大岁数了?”“五十八岁。”“我说你这三清弟子讲什么呢?怎么干这种事?三清弟子讲的是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照灯,不准贪恋红尘,你可倒好,没事在外边寻花问柳,勾结民间少妇,你这是怎么回事?哪条道经上有这条?”老道一听连连叩头:“哎哟官长,我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嗯,认错就行,我再问你,除了干这种坏事之外,你还干过什么坏事?”“这——这——这怎么说呢,我还干点坏事,总院每一年给我们下院拨三千两银子,这是供我们下院大伙花的,我因为有私心,就先吞了一半,那一半给大伙花,我——我——我这也是不对,也是坏事。”“还有什么?”“还有——就——就是老百姓到庙上烧香许愿,我们拿话吓唬人家敲竹杠。”“没问你这个,叫你说正事!”韩天锦过来“啪啪”又是几鞭子,打得郭达狗叫似的:“老爷,我实在不明白您是指什么说的。”徐良插话:“我问你,郭长达最近干些什么?你知道不知道?”“嗯——知道一点,听说他跟官府作对,把安庆宫的八王爷囚禁到莲花观了。”“八王爷关在什么地方?”“这我怎么知道?”徐良一看他不老实,过去就把他的耳朵给薅住了。徐良的手多有劲儿,一薅把他脖子抻了有多长:“说!怎么回事?八王爷到底在什么地方?你到底知道不知道?”“知——知——知道,我说,我说。”“讲!不讲今天就宰了你!”房书安把小片刀拽出来搁到郭达的脖子上,“你说不说?不说实话我就往里一推。”这一下可把郭达吓坏了,脸也变了颜色:“哎呀!别,别杀我,我说,我说……” “他呀,是这么回事,我们总观主郭长达跟官府作对,把八王爷囚禁在莲花观。开始囚禁在朝天亭,据我所知,朝天亭有消息儿埋伏,不易被官府发现。后来又听说打赌击掌,开封府又请出什么高人,郭长达觉得心里没底,就把八王爷挪地方了。”“挪到哪儿啦?”“这,挪到我那下院了。”“现在还在吗?”“在,在……”“详细说!”“唉,我说,我全说。八王爷挪到我们下院,算今天是第三天。一来我那个下院在西山坳的大山里,离刘家集十二里地,非常荒僻,一般人想不到那个地方;二来下院里还有个地道,全是用大石头垒成,修得非常坚固。上面把盖儿一扣,神仙也发现不了。郭长达指示我,一定保密,不能对任何人说,如果把八王爷看住,算我有功;如果把八王爷丢了,扒我的皮。”“八王爷现在身体怎样?”“身体不算好,本来上了年纪,又连害怕带折腾,能好得了吗?带到我那儿之后我就发现他发烧有病,为了不让他断这口气,我给他准备了点干草,拿了两床被褥,还告诉小徒弟,一日三餐准时给他送水送饭。别的我就不清楚了。”大伙儿正愁八王爷没着落呢,没想到房书安立了大功,于是眼前为之一亮。但是蒋平问得挺细:“八王千岁在莲花观下院都有谁保护呢?”“我这下院一共十二个人,包括我在内,虽然会点武术,但都稀松二五眼。我们总门长当然放心不下,又从总院给拨来十位,带队的是个小个儿,据说是从外边请来帮忙的。此人长得像个活猴,脸还挺酸,像个钦差大臣,总门长指示我们听他指挥,目前此人负责监管八王千岁。”“这个人是哪儿的?叫什么名字?”“哪儿我不知道,好像是姓陆,叫陆昆,还有个绰号叫三尺什么魔。”他刚说到这儿,徐良就知道是谁了。他想:这人肯定是三尺地灵魔陆昆,是飞天陆青的亲哥哥。那个陆青死在徐良的刀下,他的哥哥又来了。这陆氏双魔是最难惹的,没想到郭长达把他派到莲花观下院看守八王爷。行了,这算摸清了。但房书安还不放心,一把把郭达给薅住了:“我再问问你,你们莲花观下院有没有埋伏?”“没有,就有个地道,没有消息儿机关。”“好,现在先得把你押起来,要有的话,回来把你的舌头割下去。”“我要是说了瞎话,你们杀剐自便。”大家问了再三,一看再没新词儿了,就把老道收监。至于那个女人邹氏,因属花案,也暂时押起来。刘老汉怎么办呢?为了怕他回家出事,就让他在开封府跟打更的住在一起,等过后再行处置。众人开了个紧急会,大家觉得八王爷已有着落,现在应该立刻赶奔莲花观去解救八王爷,否则夜长梦多,迟则生变,若被发觉,再把八王爷转移了,就不好办了。蒋平分析了一下形势,认为人去多了没什么好处,家里面还得留下人看家,于是思索片刻,进行了分工:南侠展熊飞和黑妖狐智化率领一些人看守开封府;日月飞行小太保钟林,蒋昭蒋小义率领小五义马上动身,埋伏到莲花观总院和莲花观下院中间,如果莲花观下院有人去送信儿,就抓紧将其抓获,若总院派人去援助,就将其堵截;余者跟徐良、白芸瑞、蒋平赶奔下院去救八王爷。安排已定,蒋平和徐良马上向内宅包大人禀明情况。包大人一听,这才舒展了眉头:“噢,这倒是件好事,你们无论如何也要把八王爷请回来!”“遵令。”蒋平跟徐良撤出来,马上按照计划行动。大家离开开封府后,蒋平又把冯渊叫回来:“冯渊哪,你马上赶奔相国寺,聘请凌空长老和北侠欧阳春赶奔莲花观下院与大家会齐,不得有误。”冯渊得令,转身就走。因为凌空长老是有身份的人,又是个出家的三宝弟子,在开封府出入多有不便,就住在相国寺,由北侠陪伴,遇事随时到那里送信即可。 且说老少英雄,出了开封府,又出了东京城,一阵风就来到西山坳。他们又避开了大道,翻山越岭,转过刘家集,直扑莲花观下院。当时天已黑了,红轮西坠,玉兔东升,大家“呼啦”一下散开隐蔽起来。再瞧这座下院,规模比总院小多了,一道山门,两个角门,一座院落,前后三层殿,不但规模小,建筑也比较简陋。院落周围古木参天,十分荒僻。大概正因如此,才把八王爷转移到此。众人摸到近前,山西雁徐良脚尖点地,飞身上墙,胳膊肘挂在墙上,往院里观瞧。他见头屋院里站着一帮人,有出家的道士,也有俗家的,都站得整整齐齐。院里点着好几盏照灯,把院里照得通明。院中放了一把八仙桌和一把太师椅,太师椅上还搁着小板凳,小板凳上坐着一个人。这人站起身来,平顶身高不过三尺,小窄肩膀,两条胳臂长过膝盖,罗圈腿,秃脑门,因为年岁大,头发都秃没了,显得溜光锃亮,门楼儿头下镶嵌一对滴溜圆的红眼珠,大鹰钩鼻子,鲇鱼嘴,嘴角往下耷拉着,满嘴芝麻粒牙,伸出一条狗舌头,下巴颏底下留着一绺山羊胡,好像一把牛耳尖刀,往前撅撅着,还长着两个大扇风耳。他周身上下一身红,一件大红斗篷,长可拖地。由于他个儿太小,坐在椅子上不得劲,所以在椅子上又加了个矬凳,这才能够着桌子。这位是谁?正是三尺地灵魔陆昆。今天开封府的人来,可是一场硬仗啊!这位陆昆是怎么来的呢?前者开封府的老少英雄驻扎到葵花冈,攻打叠云峰青松狼牙涧。半翅蜂王典准备开人头大会,发请帖传请柬,请了不少人,其中就请了陆氏弟兄。当时三尺地灵魔陆昆因为有事不便参加,让自己的兄弟陆青代表自己去了。结果陆青一到叠云峰,正好遇上徐良二次出师,两个人一伸手,就让徐良的大环刀给劈成了两半。陆青一死,消息传到云南,就传到陆昆的耳朵里了,陆昆“哎哟”一声昏倒在地,当他明白过来以后放声痛哭。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凭他兄弟的能耐会死在徐良的刀下,因此暗下决心,不把徐良千刀万剐决不罢休。打那以后,他就离开云南,起身赶奔汴梁,到处要找徐良报仇。一天他走到河南地界,正好遇上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血手飞镰江洪烈。这江洪烈也是人中剑客,世外的高人,是属四川那一派的,与陆昆交情甚厚。见面之后江洪烈问:“老剑客,你这是上哪儿去?”陆昆就把经过讲述了一遍。江洪烈一听:“噢,是这么回事,那这么办吧,你要想给兄弟报仇,就跟我走。”陆昆问:“跟你到哪儿去?”“莲花观,我这儿接到一份请帖,是莲花观的观主飞云道长郭长达给我的,请我赶奔莲花观帮兵助阵。现在他人手不够,急需侠剑客。你去正好,咱们帮助郭长达实质就是为了自己,他们现在正跟开封府的对抗,你看怎样?”三尺地灵魔一听,便点头答应,跟血手飞镰江洪烈赶奔到莲花观来。他们赶到莲花观时,正赶上郭长达把八王爷转移到这儿。听说他们二位来到,郭长达心花怒放,就把血手飞镰江洪烈留在身边,把三尺地灵魔陆昆派到下院,让他专门负责监视八王,抵挡开封府的救兵。这陆昆跟他兄弟陆青一样,脸酸性急,翻脸不认人。他到下院之后,对手下人约束很严,要求呼之即来,晚到一步就骂,下院的人对他颇为不满。此刻他已睡了一觉,精神头儿上来了,就让手下人给他沏上茶水,在院里一边乘凉,一边集合点名。一帮人此刻正在挨他的训,可巧这时徐良来了。三尺地灵魔瞪着猴眼问他们:“为什么你们这个观主不听我的约束?他又上哪儿去了?”“这,这我们不知道呀!”陆昆瞪起猴眼怒道:“这么随便哪行?真要有用他的地方让我到哪儿去找?你们继续给我找,找回来向我报告,我要严加惩处,他若不服,我就把他交到总院去。”徐良听到这里,一撑身“噌”地跳到院里。院里那帮人一看从墙上蹦下个人来,都不由惊呆了。三尺地灵魔猴眼一转,直射到徐良身上,高声喊道:“什么人?”徐良一不慌二不忙:“什么人?肉人。”陆昆“啊”地一声双腿一飘,从矬凳上跳下来,把大斗篷“刷”地一捋:“哇呀呀……小辈儿你到底是谁?”“老家伙问我?你应当清楚,我是白眼眉为记,山西雁徐良,开封府的办差官。”陆昆一听是徐良,立刻从平地上蹦起六七尺高,脑袋晃的像拨浪鼓似地摇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好啊,闹了半天,你就是白眼眉!我且问你:想当初,八宝叠云峰青松狼牙涧有一个叫陆青的你记得不记得?”“我怎么不记得,他长得模样跟你差不多,也是个儿不高,长得跟猴似的,我们俩一伸手,就让我一刀给劈了。”“那是我的亲胞弟,我是他的亲哥哥三尺地灵魔陆昆。徐良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们是同胞手足,此仇焉能不报?我今天就叫你拿命来!”说着,这家伙“欻”地一下闪掉大斗篷,一个箭步跳到徐良面前,“叭”就是一掌。老西儿一看,这家伙比猴还快十倍,就知道今晚遇上硬敌啦。但为了解救八王千岁,他把一切都豁出去了,他探膀拢背,一伸手拽出金丝大环刀。就在徐良这一拽刀的工夫,翻江鼠蒋平、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和小七杰的弟兄全从房上跳下来了,他们各晃兵刃,把个三尺地灵魔团团围住。陆昆一看,莫非八王爷被囚禁在此的消息让他们知道啦?为了探听底细,便问:“唉哟,今儿个来的人真不少,都是开封府的吗?”白芸瑞点点头:“不错,全是。你就是陆昆?”“正是老朽。”白芸瑞冷笑一声:“陆昆哪,咱们水贼过河,别使狗刨,干脆打开窗户说亮话,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吗?”“不知道。”“不知道就告诉你,我们是来请八王爷的,快把八王爷献出来吧!”陆昆听后,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秘密的事他们怎么知道的?随后又是一阵狞笑:“嘻嘻嘻……小伙子,你是什么人?”“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噢,白玉堂的儿子,就凭你们这些小年轻的,还大言不惭,跑这儿跟我要人来啦?八王爷在这儿也好,没在这儿也好,你们先露两手看看。谁要赢了我,我二话不说,就把八王爷献出来;要是赢不了我,管叫你们有来无回!”陆昆把猴眼一瞪,“欻”地亮了一个大鹏展翅,就等着白芸瑞上来进攻。白芸瑞手晃金丝龙鳞闪电劈往上一纵,就想伸手,被徐良一把给拦住了:“老兄弟,等一等,你也太着急啦,打他这个无名小辈还用你吗?有我就行啦。”“不,三哥,你能耐太大,打他这种货用不着你亲自动手,有小弟我就行啦。”三尺地灵魔陆昆一听,气得直哼哼,心想:好吗,瞧他们这顿谦让,真把我当成饭桶了,似乎他俩竟有把握把我赢了,这岂不是笑话! 第七十七回 老奸巨猾恶道施诈 怒不可遏徐良打赌 开封府老少英雄,为了搭救八王,大闹莲花观下院,当场遇见了三尺地灵魔陆昆。刹那间,山西雁徐良、玉面小达摩白芸瑞、翻江鼠蒋平、大头鬼房书安、小七杰弟兄,以及开封府的官人,全都动了手,三十多人把陆昆困在当中。事到如今,人们也不管什么叫君子战,什么叫小人战,就要求速度快,好把陆昆结果了,解救八王千岁。三尺地灵魔陆昆一看,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老东西气得直蹦,一撩虎皮围裙,从腰里哗啦啦……拽出链子飞锤。他这个锤大约比拳头大出有三圈,是八棱形的,上边用金水走了十遍,锃明刷亮,锤根儿上有环子,一头接着一丈八尺多长的链子,这链子粗细跟小拇指差不多,乃是纯钢五金制成,善避宝刀宝剑,另一头儿有鹿皮挽手,可以套到手腕上。陆昆把链子飞锤拽出来,哗啦啦一抖,霎时间舞动如飞,一转圈儿方圆就是三丈六,不管是什么人,很难靠近。陆昆哈哈大笑:“来吧!你们开封府还有多少人?都一块儿上来!”说话之间他就下了毒手。徐良等众人一看,这陆昆真不好惹,尤其是他抡起手中这条链子,人不能靠近,兵刃也够不着它,而且他这把锤舞动起来力有千斤,一不注意碰上,兵刃不伤既飞。所以大伙跟他打了个平手,很长时间不分上下。细脖大脑袋房书安,一边打着一边想心术,他想到这样打得时间长了没好处,必须想办法快些救出八王千岁。想到这儿,他点头唤蒋平,他俩便从人群中退下。因为三十多人动手,退下来两三个没有关系,尤其他俩不是主力,不过就是滥竽充数罢了。房书安把蒋平叫到墙根下:“四爷爷,这么打下去没好处!如果拖得时间太长,莲花观的郭长达派兵支援,咱可就腹背受敌,处在被动地步了。咱应兵分两路,一路战陆昆,另一路下地室搭救八王爷。”蒋四爷频频点头:“好孩子,你这一句话给我提了醒儿,确实应该如此,好!就这么办吧!让芸瑞、徐良他们战陆昆,咱们爷儿几个去救八王爷。”蒋四爷说完,点首唤刘士杰、沈明杰、柳金杰、柳玉杰,让这小哥儿四个也撤下来。蒋平跟徐良、白芸瑞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七八个人起身直扑后院,去救八王。因为从郭达的口中了解到八王押在什么地方,就来到第三道院。这也是一座神殿,正中央供的乃是太清圣人。他们进了大殿之后,把八仙桌子、供桌都挪开,发现下边是个地道口。蒋平把火扇子拿出来一照,再看有梯子可以通到下面。蒋平等众人便顺梯而下,来到地道里面。这时觉着一股潮气直刺鼻孔,这里头不见阳光,空气也不新鲜,而且怪味儿难闻。四爷一皱眉,心想:八王千岁赵德芳乃是一国的八王爷,平时金枝玉叶娇生惯养,多咱受过这种罪呀,这一折腾可真够老头儿受的,快点把他救出来,不然窝囊也窝囊死了。四爷借着火扇子的光亮向四周观看,就见四周都是用砖砌的墙壁,道路不宽。他们摸索前进,拐弯抹角儿,来到一间地室的门前。这是一座石门,半开半闭。四爷过去把石门打开,吱呀呀,咣当当,按郭达所供,八王爷就在里面押着。蒋四爷心里是怦怦直跳,眼泪好悬没掉下来,心里说话:“王爷,我们这就搭救您。”说话间他头一个进去,众人在后边跟着。可到了里边一看,几个人全傻了,地室之中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只见地下有个石头桩子,桩子上钉个铁环,地下铺着不少干草,还有被褥,但是没人。蒋四爷脑袋嗡了一声,心想:八王爷哪儿去了呢?难道说我们迟来了一步,郭长达先下手了?四爷一回身问房书安:“书安你看看这是怎么回事?”“日他奶奶的,咱上了当了,人家比咱先下手,一定又把八王爷挪地方了。哎!真糟糕!”大伙不死心,又在里边寻找半天,什么也没找着,只得又顺地道出来,赶奔前院。这会儿前院打得正激烈呢,还没分出输赢,蒋平高声喊喝:“呀——呀!别打了!”他这一喊过后,徐良、白芸瑞各晃兵刃跳出圈外,哗——开封府的差人也都退下,一字排开,站到正东。三尺地灵魔陆昆,哗啦啦把链子飞锤一晃,跳到正西,擦擦脸上的汗,瞪着猴眼,定睛瞧看:“蒋平,你这是何意?”四爷提着蛾眉刺来到陆昆面前:“我说老猴崽子,水贼过河咱别使狗刨儿,我且问你,你口口声声说八王千岁押在下院,为什么我们找遍了也没有呢?我且问你,八王爷现在何处?”陆昆一听此言一阵冷笑,他那一把山羊胡子撅得老高:“哈哈哈——蒋平、徐良你们听着,我让你们空欢喜了一场,八王赵德芳没在我这儿,我已派人把他送到莲花观总院了!”徐良和白芸瑞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陆昆要把八王送走呢?这个老家伙十分奸猾,自从他奉命来到下院,俨然成了这里的主人,下院的院主郭达及手下的十二个人,都得唯命是从地听他摆布。他办事挺认真,一天要点好几次名,他发现观主郭达心里有事,一抽空就没影了,昨天晚上他集合点名,郭达又不在,他把手下人骂了个狗血喷头,追问郭达的下落,众人直扑棱脑袋,谁也说不清楚。他等啊等啊,这郭达一天也没露面。陆昆一想:八王转移到这儿的事儿,郭达非常清楚,难道这小子私通开封府,把这个情报给卖了?不然的话,就是他出了事儿,要不他怎敢这么长时间不回来呢?倘若他真出了事儿,落到开封府的手中,严刑逼供,他能不招供吗?一旦把实情说出去,可不妙啊!所以陆昆立刻自作主张,把八王从石牢里提出来,由他亲自送到莲花观总院。他见到郭长达,把自己疑虑的事情说了一遍。郭长达见陆昆这么精细,就当面称谢,留下八王,又把陆昆打发回来,摆了一座疑阵。陆昆回到下院,把小道士们集合起来一问,知道郭达还没回来,就猜到郭达肯定是出事了,便把链子飞锤带到腰间,以防万一。结果不出所料。故此,他故意说了一番瞎话,有意把众人拖住。陆昆一阵冷笑:“我告诉你们,要想救赵德芳谈何容易?就凭你们这两下子,根本就做不到!现在事情我说清楚了,你们想怎么办吧?要觉着没完,就过来伸手,老剑客我奉陪到底。”几句话把众人气得五脏冒火,七窍生烟。他们既恨郭长达又恨三尺地灵魔,有人高声喊:“还等什么?把这老兔崽子大解八块,先把他杀了再说!”“对!要他的命!”“哗”地往上一冲,又把陆昆困在当中。正在这个时候,北侠欧阳春、疯僧醉菩提凌空在冯渊的陪伴下也赶到下院。凌空一想:我到了开封之后,受到相爷的礼仪,众人把我当做靠山,可我浑身有力,未得施展,应当出把力气,报效国家和相爷的知遇之恩,同时对我徒儿芸瑞脸上也好看啊!老罗汉想到这里,高声喊喝:“阿——弥——陀——佛,众位,不用你等伸手,且在下面观战,把这陆昆交与贫僧即可。”众人一看凌空来了,呼啦往旁一闪。蒋平抱拳拱手:“老人家,让您多受累了。”“哎呀,四义士,您要这么说就见外了。”说话间,他穿双破草鞋,就来到陆昆的近前,三尺地灵魔手中擒着链子锤,抬头一看,认识:“啊——眼前站的疯和尚你不是少林寺八大名僧的第三位,疯僧醉菩提凌空吗?”“正是贫僧,你可是地灵魔陆昆?”“不错,正是你家剑客爷。”陆昆说罢一阵奸笑:“怪不得开封府气儿这么足,腰这么粗,闹了半天有你作后台呀!哈哈哈,凌空啊,你可知道,你手再大捂不过天来,就凭你一个人,浑身是铁能捻几颗钉子?就凭你能把莲花门的人给镇住吗?凌空,今天晚上既然来了,想必要和老剑客决一胜负,来来来来,我倒要奉陪一二。”说着话,他把链子锤哗啦啦一晃,就要伸手。凌空老罗汉慈悲眉倒竖,二目圆睁:“且慢,陆老剑客,贫僧不明白,我们跟郭长达为仇作对,有你什么关系?你何必插一杠子?”“凌空,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啊?那我就叫你清楚清楚。本来我与开封府的人,井水不犯河水,只因前几个月,我兄弟陆青应约赶奔八宝叠云峰青松狼牙涧,前去参加一次盛会,没想到竟死于白眼眉徐良的刀下。作为手足之情,我焉有不给他报仇之理?这一次我到东京,有两个目的,第一,要找徐良报仇,让他给我兄弟偿命;第二,我就是要抱打这个不平,我要瞧瞧开封府这些鹰犬究竟是何许人也?当然,也包括你凌空在内。”凌空老和尚哑然一笑:“陆昆哪,你真是大错特错了,不是贫僧责怪你,你未曾说话以前就该扪心自问,你想想,这事究竟怪谁?倘若你兄弟不上八宝叠云峰,焉能惹下杀身之祸?这不是咎由自取吗!他要不伤害开封府的人,开封府的人能要他的性命吗?我奉劝你陆昆赶紧回云南,这是事非之地,不要久留,呆下去没有你的好下场!别的咱都不说,只说囚禁八王千岁这一条儿,就已经犯下不赦之罪,不但首犯、主犯活不了,就是手下这些爪牙,也都身犯重罪呀!陆昆,你八九十岁的人了,闯荡江湖半辈子了,这利害二字难道你不晓得吗?这阵你走,为时还不晚,倘若拖延下去,恐怕有你后悔的那一天。”陆昆把眼睛一瞪:“呸!凌空,甭用大话威胁我,我不怕这个!我宁愿打死,也不让吓死,人为一口气,佛为一炷香,我既来之则安之,不达到目的我决不回云南。老匹夫你就看锤吧!”说着,哗啦——嗖——抡锤就砸,凌空和尚往旁边一闪身,链子锤走空。老和尚用手一抓链子,想夺他的锤。那陆昆手腕往后一甩,欻地一下锤又回去了,使了一个裹脑藏头,这锤一转个儿就去打凌空和尚的耳门。凌空老和尚往下一低头,锤挂风走空,两个人就战在一处。刚打上,还没等劲儿使出来,就听庙外一阵大乱。蒋四爷心里一惊,甩脸观瞧,就见飞行小太保钟林,蒋昭蒋小义,以及小五义哥几个从外边回来,来见蒋平。钟林把头上的汗擦了擦:“四叔,奉您之命,我们在半路埋伏,阻截莲花观的援兵。方才郭长达派飞剑仙朱亮来见我们,他说现在八王爷就在莲花观总院里,你们要想救八王,有能耐奔总院去,他在那儿等着。朱亮说完就走了,此事不知真假,特来请示四叔。”“嗯——”蒋平一想:郭长达既然敢叫号,我们哪能不去呢?不去他们说不定要对八王爷下毒手呢。今儿晚上我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解救王驾千岁,可不是跑到这儿无目的地来打仗啊。想到这儿,他赶紧把凌空老和尚请到没人的地方,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阿弥陀佛,四义士我听你的,你怎么安排我怎么办。”“好,既然这样,我去跟陆昆说几句。”蒋平用手一指:“哎,姓陆的,你也歇会儿吧,你现在不过是马前一卒,我们没工夫跟你纠缠,我们直接去见郭长达,有能耐咱们到总院见。”陆昆一听,再看眼前的形势,开封府来这么多人,又有凌空和尚撑腰,估摸自己捞不到什么便宜,便冷笑一声,把手一摆:“请便!一会儿咱们总院再见!”老少英雄就此退出莲花观下院,直奔总院去了。陆昆也随之领了一伙爪牙,从另一条路赶奔莲花观总院。 蒋平率人来到莲花观总院已是四更天,他在山门外把蛾眉刺一摆,众英雄一字排开。四爷命房书安叫门。细脖大脑袋挺胸腆肚,手中晃着小片刀,往前紧走了几步,抖丹田喊喝:“呀——呔!有胳膊有腿的给我滚出一个来!开封府的各位老爷来啦!”别看他说话这个味儿,声音传得还挺远。莲花观早有细作探明真情,撒腿跑到里面去送信儿。时间不大,就见莲花观正门大开,里面的道士各擎火把,挑着灯笼分为左右,正中央走出一伙人来,为首的正是飞云道长郭长达,在他身后跟着飞剑仙朱亮、血手飞镰江洪烈,还有刚回来的三尺地灵魔陆昆,再后边就是他们聘请来助阵的。但见黑的、白的、丑的、俊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和尚、老道、俗家,足有四五百人。飞云道长郭长达手摆拂尘,满脸奸笑,走出山门,来到蒋平面前,打量打量老少英雄,然后嘴角一撇道:“无量天尊,各位都来啦,此地并非讲话之所,请到厅堂一会。”事到如今,蒋平能怕他吗?四爷把脖一挺:“好哟,正要讨扰。”“请!”“请!”老少英雄列队跟着郭长达进了莲花观。大家来到厅堂,分宾主落座。蒋平、徐良、白芸瑞坐在上首,其他人站立背后。郭长达、江洪烈、朱亮落座,其他人在两旁站立相陪。小道士献茶,茶罢搁盏,蒋四爷先说了话:“我说老门长,你真不够意思。”“嗯?我哪点儿不够意思了?”“我问你,你跟白芸瑞打赌击掌,红嘴白牙,说是我们若破了九兽朝天亭,就把八王爷请回去。谁知你言而失信,又把八王爷给转移啦!你七八十岁的人,自食其言,岂不被天下人耻笑?有道是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无信而不立啊!你失信于人,枉称剑客。”“嗬、嗬、嗬……四老爷,您责怪得有一定道理,但是也不全面,前者我也提过,就因为山西雁徐良刀斩金掌佛禅,断去他的左臂,手段太残忍了,故此我一怒之下才把八王转移,这也算个报复吧。我看往事咱就不用提啦,就谈谈眼前的事情。”“好啊,道长有话请讲。”“今天晚上各位到我的莲花观下院不就是为了八王吗?”“对,明人不做暗事,我们是请八王爷来啦。”“好,实话告你说,赵德芳就在本庙,你们要救他,我看既容易又麻烦。说容易,你们近在咫尺;说麻烦,你们得豁出点来,就凭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恐怕办不到。”蒋四爷把眼一瞪:“请问总门长,你打算怎么办呢?”“嗯,贫道倒有一个解决的办法。我跟朋友们商量过了,决定八月初一就在莲花观门前摆一座擂台,擂台的名字最好叫八王擂,因为咱们仇人的焦点就是赵德芳,故此起这个名字比较恰当。到时候,你有能耐你请人,我有能耐我搬兵,谁有什么绝技都在擂台上抖搂抖搂。倘若我们莲花观的人再加上我们的朋友真不是开封府的对手,我郭长达服输认罪,你们乐意怎么发落就怎么发落,并且把八王千岁送回安庆宫。倘若你们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也把八王爷送回去,不过送活的还是送死的就很难说了。不知道你蒋平敢不敢跟贫道打赌。”郭长达的一席话激怒了蒋平和老少英雄,山西雁徐良头一个站起来。本来他性情绵软,可今天显得特别暴躁,脑门儿上的青筋突起多高,立刻逼问:“郭长达,我问你一句,你这句话算数不算数?”“贫道说话向来算数,前者失信是从你身上引起的,不然你们早就把八王请回去了,何必费这些事呢?”“我还是不大相信,你想叫我相信,必须做出点样子来。”“好,徐良,我现在就对你起誓发愿:八月初一立八王擂,倘若你们赢了,我就把八王千岁给你们送回去,同时我也伏法认罪。如果我口不应心,言而失信,天诛地灭。”他说到这儿,一伸手把匕首拿出来,“噌”一下把左手中指蹭破,滴嗒嗒鲜血直往下淌,然后,他用手指在脑门儿上划了个十字。这是莲花门的规矩,表示无论何时何地,决不反悔。他将手指涂上药包扎好,问徐良:“这回你相信了吧?”“好,既然你有这个态度,我就代表开封府的老少英雄说几句话。如果我们败在你们手下,我头一个当着你们的面抹了脖子,我把人头交给你,任凭发落,你看怎么样?”“好,徐良,我倒要问问你,你说话算数吗?”“口不应心,天诛地灭。”徐良说着,跟郭长达要了根雕翎箭,当面把这箭“咯叭”一声撅折了,表示折箭为誓。郭长达一挑大拇指:“罢了。”于是这件事就算拍板定案。徐良接着说道:“我们有个要求,在八王擂前后,你们对八王得格外照顾,吃喝饮食及时供应,更不准虐待。倘若在此期间八王爷有个三长两短,可休怪我说了不算。”“贫道是出家之人,慈悲为本,善念为怀,我怎能亏待八王呢?他是个文人,我们杀他没用,多他一人吃饭也没什么损失,我向你保证,对八王赵德芳一定好好照应。一日三餐,米面油盐,想吃什么就做什么,有病还给他医治,怎样?”“好了,你对此再起个誓。”郭长达又起了誓。这时房书安把大脑袋一晃挤过来了:“我……我说几句,方才话已说到这里,我提个要求,我们想见见八王,你们答不答应?”大伙一听,十分赞同。房书安此话算是说到节骨眼儿上了:“我们要见八王爷!”郭长达听见他们一吵,就乐啦:“可以,这个要求我尽量满足,不知你们什么时候要见!”“现在就要见!”“好,请稍候。”说话间,郭长达一回身,把飞剑仙朱亮叫过来耳语了几句,朱亮点点头出去了。这时厅堂里一片肃静,谁也没有说话。不一会儿,就听外面脚步声响,朱亮进来说声:“各位久候了。”接着在郭长达耳朵根儿说了几句。郭长达点了点头说:“各位,八王千岁到啦!请八王爷!”一声传令,就见二十几名彪形大汉一个个手中抱着鬼头刀,推进一个人来。这人发髻蓬松,双臂倒剪。蒋平、徐良及众人一看,正是赵德芳八王爷。只见八王千岁形容憔悴,面如黄纸,眼窝深陷,眼眵长得多老长,胡子也像一堆干草,从外面跌跌撞撞来到厅堂。众英雄一看这样,心火直往上冒,一下子全站起来了。郭长达把胳膊一伸:“慢,各位不必激动,叫你们见面就够意思啦,我可是把丑话说在前头,哪位要是行事不恭,想要动手,可别怪我郭某不客气。”说话间,就见彪形大汉把虎头刀担在八王脖子上。意思是说,谁要想动手抢人,我们就先把他杀了。大家离八王仅有四五丈远,看得清楚,因此谁也不敢过去,就怕八王爷有个闪失。白芸瑞、徐良等人强压怒火,挺身站住,一阵骚乱才又平静下来。郭长达往后一退:“四老爷,各位有话请讲吧!”蒋平往前走了两步一抱拳:“王驾千千岁,臣蒋平等有礼了!”大伙呼啦一下都朝前跪下。八王把头一甩,发髻甩到后面,定睛一看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真是心如刀绞,眼泪不由得簌簌掉了下来:“各位卿家快来救孤!”一句话使得各位英雄鼻子一酸,眼睛都湿润了。蒋平上前叩头:“千岁,全怪臣等无能,让您老人家受苦多日。现在我们还救不了您,不过请您放心,我们早晚一定把您请回安庆宫,希望您老人家保重龙体,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睡就睡,把心放得宽宽的,等候佳音。”八王一听就明白了,知道救自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就点点头说:“卿等平身,孤知道你们的心意,你们大家不必为我着急。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即使我这条命保不住,也怪不得你们,那是我命该如此。”八王爷的几句人情话,使老少英雄更为难过。白芸瑞挺身说道:“王驾干岁,臣等无能,使您老人家受苦啦。但您放心,我们一定想方设法尽早把您救出龙潭虎穴。方才我伯父说的对,您千万要保重龙体,不要出点意外,有个三长两短,不然我们就是竭尽全力把您救出,可您身子垮了,不也后悔晚矣?”徐良等众人全都叮咛再三。郭长达见时候不早了,就说:“算啦,算啦!把话说完也就得了!来人哪,押下去!”那些人又推推拥拥把八王爷弄到后院去了。究竟八王囚禁在什么地方,谁也不清楚。徐良等人眼巴巴瞧着八王被押走,真是气攻两肋咬碎牙齿,可事到如今,已经无话可说。蒋平和大伙商量后,决定回开封府。临行时,蒋平又把擂台的事说了一遍,郭长达一摆手说:“你放心吧,咱们言而有信,八月初一擂台上见!”“好嘞!后会有期!”蒋四爷把手一摆:“撤!”众人遵命,撤出莲花观。郭长达还假惺惺地送了一程,而后拱手告别。 蒋平率领老少英雄一口气回到开封府,到了校尉所,大家坐下来,一个个长吁短叹,紧锁双眉。由于事关重大,还得禀明包丞相。蒋平带着徐良、白芸瑞,转过南墙来到后面书房。他们见过包相爷,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包丞相重重打了个唉声:“哎,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啦!八月初一登擂比武,你们有把握吗?”“回相爷,单凭我们眼前的人手,力量不足啊。”“那打算怎么办?”“刚才我们商量好啦,现在离八月初一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四处请人,帮手越多越好。”“好吧,这些事情就都拜托你们啦!本阁愿候佳音。”“是!”大家禀报完毕,就退出来,回到差官棚校尉所,把凌空长老请了过来。因为事关重大,大伙儿得商议商议。凌空长老思索片刻,向蒋平建议:“应当写八封信,并派专人快马将这八封信火速送出。头封信送到云南昆明府三老庄,聘请云南三老:古来稀左九耳、梅花千朵苍九公、老龙神苗九西。二封信送到四川蛾眉山白云观,聘请白云剑客夏侯仁、寒江孤雁尚云凤、一字娥眉女剑客马凤姑、白衣神童小剑摩,邀请他们四位,哪怕只来一位也行。第三封信请辽东六老,那就是:铁面金刚沙龙、北侠欧阳春、大刀震陕西严正方、铁戟将鲁仲贤、翻江海马尚君义、浪里白条石万奎。眼下这辽东六老已经有一位不在世了,那就是鲁仲贤。剩下的哥儿五个:北侠现在开封,外边还有四位。第四封请柬送到河南嵩山少林总院聘请扭转乾坤目览十方欧阳中惠、铜金钢铁罗汉磨成大力佛欧阳普中,要求他们二老有一位参加即可。但是不管是谁,必须得来一位。第五封信,送到山西二老庄,聘请神形无影倒骑驴的剑客谷云飞、金睛好斗梅良祖。第六封信送到乾元山,聘请乾坤五老;另外还聘请春秋四老,那就是:春月春光好、夏至夏天长、秋霜秋风舞、冬至冬静波。第七封信送到冰山北极岛,要求风上人雪竹莲千万参加。第八封信就送到中山,请中山五老。并且也邀请全国保镖护院的高师。”凌空说完,大家一致赞同,立即派几名师爷刷刷点点把请柬写好,加印封上,派专人骑快马分头递送。这件事安排完毕,由于请的人太多,在开封府有点不方便,南侠提仪把秦家老店包下来暂时作迎宾馆。大家没有异议,便把迎宾一事交给南侠展昭和黑妖狐智化,让他俩代表开封府迎接来宾,并负责有关一切事宜。他俩领命,马上起身到秦家老店去见秦老掌柜。这秦掌柜就是赛叔宝秦希的儿子名叫秦林,人送绰号神枪将,跟开封府交情莫逆。他俩到那儿把话一说,秦林非常热心,马上把店房的住客全都找来,向众人说明原因,赔礼道歉,并表示负责给他们安排其他住处。结果不到一天时间,全部店房就全都腾出来了。秦林亲自带头,请来手艺人,把店房进行粉刷,该描金的地方描金,该涂抹的地方涂抹,被褥也拆洗得干干净净,只待恭候来宾。蒋平等人把所有事宜安排停当,才到后宅向包大人禀明经过。包丞相点头答应,但他深知事情相当严重,必须修下本章奏明当今天子。 第七十八回 盛友如云侠剑齐集开封 同仇敌忾群雄共赴武场 包大人听完蒋平的禀报,当天晚上修好本章,次日早朝,赶奔八宝金殿,出班跪奏,把八王的近况诉说了一遍。仁宗闻听勃然大怒,把龙案“啪”一拍,高声喊喝:“胆大的贼寇,竟敢在辇殿之下,兴风作乱,囚禁朝廷的八王!朕必发天兵,殄灭匪巢!”皇帝这就要起兵。包大人闻听,又赶紧启奏:“陛下且慢!”仁宗一愣:“包卿家,为何拦朕?”“陛下且息雷霆之怒,他们凭的就是手中有人质,八王爷的性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倘若万岁发兵攻打,他们必然狗急跳墙,先下毒手。臣如此计划:八月初一,命徐良等前去打擂,先把贼稳住。等把八王爷救出来,再发兵攻打匪巢也不为迟。”“嗯。”仁宗点点头,“卿所奏极是,但愿你们旗开得胜,届时朕也许赶奔莲花观前去观擂。”“臣遵旨。”包大人启奏完了,退殿回府。 到了府里,包大人处理了几件临时的案子。第一件就是在莲花观捉到的那个小观主郭达,包大人提笔判他十年徒刑,送往沧州监禁;第二件是跟他通奸的邹氏,此女败坏风气,逼迫本夫,虐待老公公,手段也很残忍,判处五年监禁;另外,把刘老汉找来,给了他五十两纹银,让他回家度日。刘老汉感恩不尽,涕泪横流,谢过包大人,下堂去了。 包大人又命圣手秀士冯渊、蒋昭蒋小义,备好车辆,把妙手先生刘世奇送回南郑。临行之前,包大人赠送纹银五百两。妙手先生直摇头:“相爷,这是小人应尽之责,我是分文不受!”包大人见老先生固辞不受,同蒋平一商量,就给老先生送了一块匾,亲自书写了“侠义可钦”四个大字。然后命蒋平把老人家敲锣打鼓送出东京,由冯渊和蒋昭把刘世奇送往南郑县福寿堂药铺。 不细说诸事,单表翻江鼠蒋平连日来到处奔波,忙了个手脚不停。他上半日在府里值班,下半天还要到迎宾馆去看看有谁来了,好安排人接待。这一天,蒋平带着白芸瑞、徐良又来到了迎宾馆。南侠展昭、黑妖狐智化把三位迎到里面,爷儿五个坐下闲谈。自迎宾馆成立以来,至今还没见过一位客人,大家有些焦急。正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门上有人禀报:“回展老爷、智老爷的话:门外来客人了!”喝!几个人一听真高兴,正愁着没客,来了!大家都站起来,赶奔出去迎接,只见店房外面并排站着四老头儿。 嘿,四个老者这个好看哪!头一个,面赛三秋古月,银髯飘洒前胸;第二个,面如姜黄;第三个,面似重枣;第四个,长得是花脸。这四个老者每个人都是头戴草纶牛,下穿多耳麻鞋,手拄一条拐杖。徐良一看不是别人,竟是春秋四老。徐良赶紧上前跪倒:“四位老人家,欢迎,欢迎,晚辈徐良迎接来迟,请多多恕罪!”春月春光好把徐良拉起来:“孩子,没想到咱爷儿俩又见面啦!”“说的是,不过常言道:两座山到不了一起,两个人总有见面的时候。四位老人家请进,请进!”说话间把四位老人家迎进客室,向人们一一作了介绍。蒋平一抱拳:“四位老人家,难得你们千山万水前来帮兵助阵,我代表开封府的包相爷和各位英雄,向四位致意了!”春光好手捻银髯微微一笑:“四义士不必客套。咱们都是上三门的,祖师爷亲,门户亲,我们来帮忙是理所当然。不过咱把丑话说在前边,我们哥四个可没什么能耐,无非是摇旗呐喊助威罢了。”一句话把大伙都逗乐了:春秋四老没能耐,谁还有能耐呢?正说话间,报事的人又进来了:“报,客人到!” 蒋平率人赶奔店房门前一看,是两个人。上首这人长得身材高大,头戴逍遥巾,身穿黄布袍,腰系丝绦,双垂灯笼穗,胖袜云鞋,背后背着一支单拐,手拿一把折扇;往脸上看,他面似银盆,两道苍眉,一对俊目闪亮如灯,鼓鼻梁,方海口,五绺花白胡须。看下首这人,把人们吓了一跳:长得阔口咧腮,满头打卷儿的头发,多日不梳洗,都擀了毡啦;一张脸黑黢发亮,两只眼睛向外鼓着,大狮子鼻,鲇鱼嘴,满嘴的蒜瓣牙里出外进,一脸连鬓胡子,相貌十分凶恶;他手里拿的是一把大芭蕉扇。这俩人,只有徐良认识。他赶紧抱拳当胸:“哎呀,原来是你们二位老人家,徐良这边有礼了!”两人一见徐良喜出望外:“三将军一向可好?”“托二老剑客的福,我还好——四叔,我来介绍介绍。”原来他们乃是江湖上最著名的人物:天聋仙师赵朴、地哑仙师粥马瘟魏百宝。 众人像群星捧月一般把两位老剑客请进厅堂。春秋四老一见,赶紧站起来,冲着两人一抱拳;两人也向四老还了礼。蒋平忙命仆人献茶。魏百宝是热心肠,性烈如火。大家刚坐稳,只听地哑仙师魏百宝嗷嗷直叫:“徐良,我问你:是郭长达在东京立下了什么八王擂了吗?”“不错。”“哼,这个老匹夫,我早就认识他。四十年前我就说他不是个好东西!他身为莲花门的总门长,竟敢如此猖狂,囚禁国家的八王爷,真是死有余辜!但等开擂那天,我要报打头阵,会斗郭长达,我把他撕碎了,碾烂了,也不解心头之恨!”大伙都乐了,知道魏剑客心直性耿。徐良一笑:“老剑客,您先休息,有您出力的那一天。我估计,这个仗小不了哇!”“你知道都有谁给他当帮凶?”白芸瑞补充说:“老剑客,据现在所知,有血手飞镰江洪烈、三尺地灵魔陆昆、飞剑仙朱亮,别的还不清楚。”“嘿嘿,全是碌碌之辈,不值一揍哇!”魏百宝这话说的可是口大了些,但人们也没抬杠。蒋平吩咐赶紧摆宴,给六位老人家接风。厨房里早有准备,刀勺齐响,不大一会儿,摆上了丰盛的酒席。 大伙团团围坐,蒋平向六老频频敬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夏至夏天长老剑客说话了:“四义士、徐良,但不知你们都邀请了哪些人帮忙啊?”徐良回答说:“我们请的人可不少,除了你们几位高人之外,还请了四川蛾眉山的白云剑客夏侯仁、冰山北极岛的风上人雪竹莲、辽东六老、云南三老、山西二绝、乾坤五老、中山五老等人。”“好哇,据我看这是一场生死决斗,既是开封府跟贼人决斗,又是门户间的决斗哇!你们还是多加谨慎才是。”“谨遵老人家的吩咐,我们全做了准备。”“好好好。”人们正说着话,这时报事的又跑进来了:“报,回蒋老爷、展老爷,客人到!”众人一听全放下了筷子。蒋平吩咐徐良、白芸瑞去迎接,他继续陪着六个老人家。 徐良和白芸瑞来到店房前一看,来的又是四个老者。头一个是黑脸儿;第二个白脸儿;第三个红脸儿;第四个也是黑脸儿。原来正是辽东六老中的四位。头一个家住筠州卧虎沟,乃铁面金刚沙龙;第二位是徐良的老岳父,家住陕西三千户,人送绰号大刀镇陕西,名叫严正方;另外两位乃是辽东来的,一个是翻江海马尚君义,一个是浪里白条石万奎。再一看,咦?不单是他们四个,而且还带来了不少人,有徒弟有伙计,还有两辆轿车,有两个大姑娘从车上下来了。这两个姑娘生得千娇百媚,万般的风流。头一个白净面皮;第二个面色有些黑。她们腰中都挎着刀,虽是女子,但一派英雄气概。她们是谁呢?乃尚君义的女儿尚玉莲,石万奎的女儿石榴花,是跟着老人家从辽东来的。徐良一见,赶紧抢步上去,跟众人见面。四老捻髯大笑:“良子,多时不见,你可好哇?”“多谢老人家关心,我活得还好。芸瑞,来呀!你都不认识,我给你介绍介绍。”白芸瑞刚进世面,哪里认得这些高人?徐良一一作了指引。白芸瑞向各位老人家行了礼,然后往里相让。黑妖狐智化张罗着,把车赶到大院去,派人卸车,给牲口刷洗饮遛,备上草料,招待仆人的也有专人负责。把几位主人接进厅堂,屋里的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蒋平又给指引了一遍。然后大家重新归座。尚玉莲和石榴花是晚辈又是女孩子,蒋平和展昭对此早有安排,在秦家店的后院包了几间房子,独门独院,是专门招待女眷的。负责的一个是南侠的妻子丁月华,第二个是徐良的妻子严英云,带着几名丫鬟左右侍候,丁、严二人把她们引到了后宅,另设一席,不提。 再说前边,报信儿的又来了:“报,客人到!”蒋平和徐良众人一听都乐了:看这事怪不?说不来都不来,说来都一天来了。蒋平让徐良他们陪着几位老人说话,自己带上展昭、智化迎到门外。抬头一看,来者正是云南三老。头一位,古来稀左九耳;第二位,梅花千朵苍九公;第三位,闹海老龙神苗九西。除他们之外,也带来了不少帮手,除去几位徒弟,就是老龙神苗三爷的儿子小龙神苗正旺和他的孙子海底寻针苗顺苗志奇。四爷跪倒见过师父和两位师伯;南侠、智化也过来施礼。老龙神把蒋平扶起来:“蒋平,我们来晚了吧?”“不,正是时候,离八王擂开打还有五六天呢。”梅花千朵苍九公又问:“蒋平,谁抢到我们前头了?”“春秋四老、天聋地哑二位仙师、辽东六老,除他们就是你们了。”“哦,好!往里走,往里走!”进了厅堂大家彼此见过,互道辛苦,重新又加了一桌,让大家归座。这就更加热闹起来了,说笑之声传出户外。 却说云南三老,大爷古来稀是个性情温和的人,轻易不说话,苗三爷对人也比较随和,唯独梅花千朵苍九公性情开朗,脾气暴躁,是个急性子,屁股刚沾凳子就问徐良:“良子,听说你摊上了官司,是吗?”“噢,是的,不过事情早就过去了。”“我在云南听说出了个假徐良紫面金刚王顺,化装成你的模样,冒了你的名字,进皇宫作案,你为这事背了黑锅摊了官司。是这样吗?”“对,一点不假。”徐良把以往经过讲述了一遍。苍二爷把桌子一拍:“嗨,看来不怪别人,全怪我呀!是我有眼无珠,看错了人啦!想当初,我听人介绍才收了神拳太保王兴祖为徒,我认为他不错,哪知面善心恶,是个人面豺狼啊!唉,看留下多大的祸害!我在云南听了就急得火冒三丈,恨不得能肋生双翅,飞到东京,看个水落石出。良子,你受委屈啦!”“老人家请放心,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个王顺也没得到好结果,已经名正典刑了。”“好,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古来稀左九耳插话了:“蒋平啊,这次八王擂,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蒋四爷打着咳声,把事情告说一遍。古来稀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郭长达也太猖狂了,竟敢在天子脚跟下摆擂,囚禁一国的亲王,真是死有余辜啊!”蒋四爷点点头:“说得是啊,就因为他手中掌握着人质,所以才这样猖狂。只恨我等无能为力,使国家的亲王至今还在魔掌之中。”众人听了感叹不已。苍二爷说:“你等不必着急,不是只有五六天了吗?眨眼就到,咱们擂台上见输赢。我们老哥仨自离了三老庄就已抱定决心,不帮你们打胜了决不回云南!”众人闻听,非常感谢。正在这时候,门上的人又跑进来了,连他自己都乐了,笑哈哈地施礼:“报!报蒋四老爷、展老爷、各位老爷:客人到!”“噢?”徐良站起来,“待我出去看看。” 徐良转身要走,芸瑞也跟上来了:“咱哥俩一块儿去。”到门外一看,真是喜出望外,来人原来是金睛好斗梅良祖梅老剑客和山西第二绝神行无影倒骑驴的剑客谷云飞。徐良赶紧跪倒:“弟子参见师父、参见师叔!”二老把徐良扶起。徐良把芸瑞叫过来,向二老作了指引。两位老人一见芸瑞如此英雄,特别高兴。梅良祖这老头儿的脾气也非常暴,见面就问:“良子,听说郭长达摆下八王擂,是为什么?谁是帮凶?他闹腾到什么分上了?快跟我说说!”徐良笑着说:“师父,您老人家风尘仆仆刚来,先喘喘气,容弟子以后慢慢给您讲。”梅良祖急得把脚一跺:“咳,废话少说,你就快讲吧!”徐良一笑,心说:我老师还是当初那个脾气。他不敢违抗,就在店房门前,把事情的经过讲一遍,芸瑞在旁边作着补充。这时蒋平从里面出来了:“良子,谁来了?”“四叔,您看是谁?”蒋平一看:“哎哟!二位老剑客,咋不到里面去?我们正等着哩!”徐良回答说:“我师父正打听京里的事情。”“嗨!里边有地方,何必在这儿站着?往里请,往里请!”遂把二老请进厅堂。 梅良祖进来一看:“哟!我来迟了,各位早!”他们都是熟人,大家彼此见过,蒋平请二老入席。徐良取来食具,满满地给斟上酒。梅良祖举杯在手,紧锁双眉:“各位,你们也该都知道了:郭长达这老家伙不是东西,几年不见,他倒像成了气候,竟敢在天子脚下摆下八王擂,大言不惭,要与上三门、开封府决一雌雄!我看他是活腻啦!”众人听了不住地微笑:可不是吗,郭长达这是自寻死路,弄不好连莲花门都难存在了。梅良祖让徐良过来,把近几天的情况讲给他听。徐良搬把椅子,坐在老师身边,如此这般地讲着。梅老剑客听着时而皱眉,时而瞪眼。 这天晚上,包相爷亲自到秦家老店,看望各位老剑客,问寒问暖,非常热诚。众人一看,包相爷位极人臣,能这样礼贤下士,深受感动,都向包大人表示:关于救八王爷一事,请包大人放心,我等将竭尽全力。包大人不住地称谢。 转日天明,蒋平、徐良、白芸瑞等,赶奔秦家老店给各位老剑客问安。大家正在谈话,门上人进来禀报:“报,各位英雄,客人到!”徐良一笑:“各位老前辈,这两天正是来人的时候,你们都坐着,待我出去迎接。”白芸瑞、蒋平、智化、展南侠,老少爷儿五个一起到了门外,抬头一看,嘿!来的却是中山剑客武元功、展翅腾飞臂摩天纪老纪华成、一朵红云飞莲道人纪华文。没想到这几位老人从塞北赶来了,原来请帖没有给他们发。蒋四爷抢步向前:“各位老剑客一向可好?欢迎,欢迎!”武元功一笑:“四爷,看来我们有些唐突了?没有收到请帖就自己来了。四爷,我们这么做,你是否认为——”“哎哟哟,老剑客言重了,您可别挑理儿。”蒋平不等对方说完就赶紧解释,“我不是不想请你们,只因路远,又怕你们家里忙,不便打扰,若是知道你们能来,那我是求之不得的哩!”徐良、白芸瑞等人也上来施礼,大家说笑一阵,把三位老人请到里边,山西雁徐良逐个作了介绍。众人彼此见过,重新归座。 当各位坐下,徐良抱拳当胸:“请问三位老人家:你们是从大同府来的吗?”武元功点点头:“三将军,你猜对了。自从你们大破阎王寨之后,老朽一直留在塞北,整顿山寨。一年多变化可不小,现在边塞的百姓安居乐业,大同府秩序正常,去年还得了个大丰收。人们提到开封府,无不感恩戴德;提起各位英雄,无不想念啊!”蒋平又问:“你们是怎么得到信儿的?”武元功一指展翅腾飞臂摩天:“你问纪老。”纪华成手捻银髯笑着说:“四义士,说来话长。我们原不知开封府的事情,因我一个侄儿到开封办事得知这个消息,老朽告知武老剑客等,故此赶来助阵。”众人听了,觉得人家主动登门,真是难能可贵。徐良把京城的事情向三老介绍了一遍,三人闻听不住地感叹。众人心说:既然这郭长达敢摆八王擂,以此赌输赢,那么他必然有所准备,而且郭长达能量极大,手眼通天,结识天下的英雄好汉。他肯定也请来不少帮手,但都是谁呢? 再说,从昨天开始,陆陆续续来了宾客,左一拨儿,右一拨儿,整个秦家老店里院外院都住满了,把蒋平、徐良等人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为了议事方便,疯僧醉菩提凌空、北侠欧阳春,也从相国寺搬到店房里来,与众人住到一处。要论来的这些人资格老,能为大,还得属凌空和尚,无形之中就成了这里的主人。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觉就到了八月初一这一天。大伙儿按蒋平头一天的布置,八月初一是正日子,为了不引人注意,众人分散赶奔莲花观,散乱着夹杂在老百姓当中。 单说山西雁徐良、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带着细脖子大头鬼房书安、蒋昭蒋小义、小侠龙天彪、飞行小太保钟林,出开封府,过风丘门,在晌午之前就到了。原先莲花观的山门前只是一片空地,周围是小树林,现在整个被擂台给占了。再看这擂台,高达三丈六尺,与别的擂台不同,没有梯子。这么高,又没梯子,这就要看你的真功夫了,假如连擂台都上不去,那你就甭打擂了。还有,这座擂台十分宽阔,都是用半尺多厚的台板铺的,让木匠用刨子刨得溜光,上面铺着毡子,刷平刷平的。这擂台宽有四丈八,长有五丈二,上面用芦席搭着顶,翘檐卷脊,金碧辉煌。正中央悬着一块金匾,用金纸贴的大字离多老远就看见了,上写“八王擂”;四个角上挂着宫纱灯,在席棚上并排插着十八面彩旗卷动,显得十分壮观。擂台的后面有大红的帏幕,没有上场门、下场门。这后台比前面还宽绰,摆着桌椅板凳,是供莲花观的人休息、候场用的。前面的广场,已经挤满了老百姓。人们知道,这次打擂,是要以八王千岁赌斗输赢,这题目就很新鲜啊!另外,有不少人关心此事,要看一看,究竟是上三门厉害,还是莲花门厉害;是开封府的办差官厉害,还是贼寇厉害。因此,这个消息不胫而走,把整个京城和周围六县都惊动了,把个莲花观围得风雨不透。郭长达让全庙的老道都在外面维持秩序,维护莲花观的安全,又特地派专人看护八王千岁,恐怕开封府乘乱把八王爷抢走。 单说徐良诸人挤到人群中间,在离擂台不远不近的地方站住。时间还不到正中午,只好焦急地等待着开擂的时间。 工夫不大,就听见后台“呼隆隆”地响起了众多的脚步声,估计后台坐满了郭长达的人。又等了一会儿,只见出来个小道士,手里拿着金钟,对着台下当!当!……敲了九下。钟声传向四面八方,台下“刷”一下都静下来了。小道士敲完了一句话没说,转身返回后台。 小道士一回后台,接着出来的正是莲花观的观主、莲花门的总门长郭长达。他今天换了一身新衣服,头上戴着九梁道冠,一块美玉安在顶门,金簪别顶,身穿蓝绸子道服,圆领大袖,腰扎水红丝绦,后背量天尺,手持拂尘。他显得格外精神,胡须梳得刷亮,神采奕奕地来到擂台的台口,把拂尘摆了几摆,晃了几晃,大声呼道:“无——量——天——尊!善哉——善哉!各位施主请了!”本来台下已经够安静的了,经他这么一呼叫,把全场镇住,更是声息皆无,再加上郭长达嗓子也洪亮,离得老远都能听得很清楚。他接着说道:“各位!今天是八月初一,也是我们八王擂开擂的日子。我代表莲花门向各位来宾和观看比武的乡亲们,表示热烈的欢迎!”众人听了一齐鼓掌,等掌声落了,郭长达又接茬儿说:“众位,大概有人不清楚,我们为什么设这座擂,为什么又叫‘八王擂’?或者还要问我们立擂的宗旨、比擂的方法。贫道这就向大家交代清楚。为什么设这座擂?只因为上三门之中出了个赫赫有名的白眉毛徐良,以及近来出世的玉面小达摩白芸瑞,他们两个代表着三侠五义、小五义、小七杰,就是说代表着开封府。这徐良和白芸瑞,既是绿林人出身,却忘记了绿林的根本,对绿林人遇到就杀,见到就斩,毫不留情;他们为报私仇,对其他门户的人随意杀戮,手段残忍。不说别的,单说我莲花门,死在他们二人手里的就不计其数,尤其是死在徐良手里的竟数以百计!贫道作为莲花门的总门长,岂能视若无睹啊!但是同徐良他们讲理又讲不通,所以只能通过擂台来比试输赢,故此立下了这八王擂。立此擂的宗旨,就是我们莲花门要与上三门决一雌雄,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不是鱼死便是网破,为的是让天下的老百姓,各位子弟、老师,给我们作个见证,看看我们几个门户,究竟谁高谁低。另外,这擂为什么叫‘八王擂’?大家知道,大宋朝有个八王千岁赵德芳,这老头儿没事儿到外面化装私访,结果被我们发现请进了莲花观。我们的意思,打算叫八王千岁一碗水端平,给我们两家解解纠纷。哪想赵德芳年迈昏庸,不辨是非,一口咬定说开封府、上三门做得对,指责我们莲花观无是生非。因此,我一怒之下把他囚禁在莲花观,开封府三番五次来要人。怎么办呢?我就立下这个擂,如果开封府赢了,我们把八王爷送回去;如果开封府、上三门不是我们的对手,对八王爷,我们是杀剐存留,任凭自便。下面说比武的方法:这次立擂,东道主是莲花门,也请了其它门户的一些朋友来帮兵助阵。打擂的主要是开封府的办差官和上三门的人;倘若有人乐意给他们帮忙,我们也不拒绝。除了我们两家之外,就是看热闹的乡亲百姓,要是有兴趣,愿意登台献艺的,我们也欢迎。不过想要登台,你可得先把命豁出来——这地方,打死人不偿命!因此我奉劝乡亲们,但凡能不登台最好别登台,你就站脚助威得了。现在,就开始打擂!”郭长达说完了,一挥拂尘,返归后台。 郭长达刚回去,“噌!”蹿出一个人来。这人三十挂零的年纪,身高九尺开外,宽宽的肩膀细细的腰梁,光着头,绾着牛心发纂,铜簪别顶,短衣襟小打扮,勒着十字绊,大带煞腰,下面是骑马扎蹲裆滚裤,登着一双皮脸儿爬地虎四喜快靴;往脸上看,面似镔铁,黑中透亮,好像黑锅底,两道粗眉飞插双鬓,一对大眼黑白分明,准头端正,方海口,满嘴的大板牙,稍稍有点连鬓胡子茬儿。只见他来到前台,先作了个罗圈揖,然后抖丹田喊道:“哟——呔!各位乡亲们,各位子弟老师!在下乃莲花门弟子,江湖上人称‘过天星’,名叫柳春达!打擂就要开始了,我先来登台练几招粗拳笨脚压压场子,请众人开眼!”这柳春达说完,往下一哈腰,“啪,啪……”把莲花拳八八六十四路练了一遍。别看柳春达长得丑陋,可功夫并不浅,他伸手似挖垄,蜷手如卷饼,身似蛇形腿如钻,拳似流星眼如电,猫蹿、狗闪、兔滚、鹰翻,蟒翻身、龙探爪、猴上树、虎登山,各种绝艺全抖搂出来了。老百姓不住地鼓掌,大声喝彩。因为人多,这掌声和喝彩声就像海潮翻腾似的。柳春达收招定式往那一站,气不长出,面不更色。照理说见好就收得了,但是柳春达经大家这么一阵用力鼓掌、高声喝彩,他就飘飘然,忘乎所以了。他嗓子眼儿一痒,就又吹上了:“呀——呔!各位在座的有没听清楚的吧?在下姓柳,叫柳春达,我乃莲花门的门人弟子,莲花观的观主郭长达郭老前辈是总门长,我是他本门的亲徒侄,曾学艺二十一载。今天我不想说别的,想问一问:开封府的人来了吗?徐良来没?玉面小达摩白芸瑞来了没?你们两个若是听见了,谁敢登台,跟姓柳的比试比试、较量较量!” 第七十九回 钟太保力胜三阵 臭豆腐戏耍老贼 柳春达在台上口出狂言,指名道姓要徐良、白芸瑞和他比武。这下气坏了日月飞行小太保钟林。 钟林这时正站在徐良和白芸瑞身后,听柳春达这么一叫唤,往前一挪步:“二位,你们听这小子有多狂!我去教训教训他!”芸瑞说:“钟大哥,你可要多加小心。”“我知道。”钟林说着,扛着大棍分人群向前一挤,就来到了擂台之下,直起身子仰起脸,仔细打量。前面说过,这擂台很高,跟城墙似的,又没梯子。从这擂台的建筑上看,上得了台上不了台,就是对比武人的考验:你要比武,首先就要有飞身上台的高招儿。要说钟林的武艺是不含糊,但这么高的台子他可上不去。不过钟林自有他的办法。他打量了一会儿,从百宝囊里面掏出飞爪百链索,这飞爪的铁链有一丈八尺多长,加上他的身子和胳膊,仍然还差不少。于是他又掏出备用的粗绒绳来,接到飞爪的链子上,拽了拽很牢,然后向后倒退几步,往台上一抖手,“嗖!”飞爪正扣在台边上,接着两手倒着绳子和链子,哗啦,哗啦,欻欻欻,攀绳而上。到了台上,把飞爪和链子又揣在百宝囊里,将大棍在手中一横,高声断喝:“呔!姓柳的!少要猖狂,某家到了!” 柳春达一看,上来个小伙子,身高八尺挂零,细腰奓臂,面似黄姜,立剑眉,大豹子眼,鼓鼻梁,方海口,头戴青缎六棱抽口硬状巾,顶梁门倒拉三尖茨菰叶,鬓插英雄球;身穿青缎子绑身靠袄,衲领、衲袖、衲边、衲扣,排口金花上绣万字不到头,腰煞一掌宽的丝鸾大带,骑马扎蹲裆滚裤,登着一双青缎抓地虎快靴,外披青缎英雄氅,白护领,白护袖;他手中的大棍总有鸭卵粗细,眼角眉梢带着一股杀气,身前身后是有百步的威风。柳春达看罢不认识,但知道这不是徐良和白芸瑞。他一皱眉把嘴一撇:“哼,小伙子,你是谁?” 钟林一笑:“某祖居湖南,我父乃飞叉太保大帅钟雄,在大宋天子驾下居官;我乃四品带刀御前护卫、日月飞行小太保钟林!”“哦——钟雄的儿子,哈!哈……钟林啊,我要的是白眉大侠徐良、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可没有叫你啊!若说你,名声还小着点,某家根本就没听说过,宴菜席没有你这份菜,你提不到话下!你又何必仨鼻子眼多出这一口气,半截腰插进这条腿来呢?年轻人,你从哪来回哪去,姓柳的不跟你交手,我要是把你打了,人说是欺负小孩儿,赢了也不光彩。赶快逃命去吧!”钟林也是条红脸汉子,让柳春达当众这一番讥讽,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他冷笑了一声:“嘿,嘿,柳春达你少发狂!你说我上不了宴菜席,我看你也和我差不了多少,也是个无名之辈。我钟林还没听说过有你这一号人呢,咱们两个比武正合适,无名人对无名辈,瘸驴拉破磨,谁也不会耻笑。你刚才说叫徐良和白芸瑞同你比武,这简直是笑话。人家那么高的身份,跟你打完了,人家得晦气一个月,吃饭都得呕吐,后悔半辈子。要同人家比武,你那不是癫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瞎了眼了吗?” “嘟!”柳春达一听,这小子的嘴可真够损的,把我贬得一钱不值,不由得火往上撞,“哇哇”一阵大叫:“既然你不听某家的良言相劝,看来你是活腻了,今天让你知道知道我柳某的厉害!”说着把掌一立就要下手。 钟林往后退了两步:“等一等,姓柳的,我且问你:咱们两个是比试拳脚,还是比试兵刃?二者任你挑选。”柳春达一听,心想:比兵刃我怕你?便回答道:“姓钟的,当然是比兵刃来得快当,你稍候片刻!”柳春达说罢返回后台,从兵器架上伸手拽出一件兵刃:长把紫金瓜。这是混铁制成的,就像一个大南瓜,下面安着一个长把子,足有五十斤重。 柳春达二次来到前台,这时钟林也已经把外衣脱掉。两个人各持兵器,围着擂台一转个儿,“欻欻欻……”,四眼相视,紧盯着对方。台下的老百姓屏气凝神,伸着脖子看二人谁胜谁负。单说柳春达转来转去,选好了步眼,认为有机可乘,抡起家伙搂头便砸:“着!”呜——紫金瓜带着风,直奔钟林的顶梁门砸去。小太保留心观看,一瞅这小子下手了,心说:我不躲,看看你小子究竟有多大劲儿。想到这儿,骑马蹲裆式站好,双手攥住大棍,使了个举火烧天式,横着一架:“开!”两件兵器碰到一处,只听“啪啦啦”一声响,把柳春达的紫金瓜撞起有四尺多高!把他人也震得双臂酸痛,身子一晃,登登地倒退了六七步;钟林也感到膀臂发麻、虎口酸疼,知道这小子有把子力气,不过自己还比他强得多。再说柳春达,身子一仄歪,勉强站稳之后,“哇哇”暴叫:“好哇——看瓜!”用“拦腰锁玉带”,横着又是一下:钟林使了个“怀中抱琵琶”,往外一磕:“开!”只听“啪——”两件兵刃一碰,火星迸散,离擂台近的人耳膜都震得嗡嗡直响。再看柳春达顺势瓜随人转,身随瓜转,“呜”地一声,奔钟林的后腰砸;钟林赶紧使了个“犀牛望月”,双手抡棍往后招架:“开!”“啪”一声又给崩出去了。两个人这一动手,一对三下,全是硬实的,叮当直响,是真正的力战,谁的力气顶不住,谁就得趴下。这三下子把柳春达震得鼻子眼都冒热气,眼冒金花。但是当着众多的老百姓,他不肯认输,回转身来刚想再进攻,没料到钟林手这么快,来了个转守为攻,双手攥住大棍的一头用力一抡,“呜——”奔柳春达打过来。柳春达一看不好,躲闪不及,只好硬着头皮,横紫金瓜招架。只听“啪”一声,这下乐子就出来了:柳春达本来没有钟林的力气大,刚才那三下就已经把他累得筋疲力尽,哪里还经得这一砸呀!他胳膊一酸,腿一软,“扑通”就坐在台上。不过他两只胳膊照样举着,到底把钟林的棍子给架住了。钟林的棍子也没有抽出来,就在紫金瓜上压着。钟林暗笑:好小子,怎么样?趴下了吧?看你服不服!想到这儿,钟林双腕攒劲儿,厉声断喝:“呔!柳春达你认输不认输?若是服输认罪,我就放你一条性命;若要嘴硬,可就对你不起了!”可柳春达这家伙,爹死哭妈,是个硬汉。他不是对手,嘴里还不服,冲着钟林一阵冷笑:“嘿嘿,钟林,我服谁也不能服你!你算个什么东西,无名小辈,仗着你年轻有把子力气,爷没注意才吃了点亏。我就是死了也不服!”“好!”钟林剑眉倒竖,虎目圆睁,双手用力,把大棍往下一摁:“看你服不服,哎——”柳春达本来就支持不住,钟林这么用力一压,他哪能受得住?他强努着劲儿往上架着,脸红脖子粗,眼珠子往外鼓,嗓子眼冒热气,直觉得两肋发胀,两眼一黑“哎哟”一声,“扑通”就躺在台上,小肚子一鼓“噗!”一口鲜血喷出来,喷出有六尺多高,溅得满台子都是。钟林把大棍掂量掂量,有心把他砸死,又一想:但能容忍且容忍,何必非要他的命呢?想到这里,撤步收棍,用手一指:“柳春达,这是你吹牛的下场。——嗳,莲花观的出来几个人,把你们的脓包给我抬下去,换个硬实的出来!” 郭长达在上场门这儿往外一看,呀!徒侄在大口吐血!他不敢怠慢,叫小老道们出去,把柳春达抬回,庙中调治休息。 柳春达刚抬回来,群贼当中有一个人,嗷一声大叫:“好哇——总门长,我去收拾这姓钟的!”说着“噌!”飞身蹿上前台,双手捧着鬼头刀,“欻”一刀,朝着钟林就砍。钟林横棍一招架:“开!”咔啦啦把他的鬼头刀磕开,一翻手又把刀压住,闪目观瞧,原来是个矬胖子。这家伙看样子四十来岁,身高不过六尺,横粗却有三尺,短胳膊大粗腿,短脖颈,脑门上生有巴掌大一块黄癣,眉毛向上连着头发,满脑袋黄头发卷着,同狮子狗差不多。他穿一身古铜色的短靠,打着半截鱼鳞裹腿,登一双开口的洒鞋,手擎一把头号的鬼头刀。钟林冷笑一声:“我说你也太不仗义了,因何不报名就动手,暗下家伙呀?” 这家伙当啷一声把刀抽回,使了个“夜战八方藏刀”:“钟林,要问我名和姓,我乃河南省南郑人氏,江湖诨号金头虎,我乃贾正贾大爷!”贾正,就是南郑县西关里那个开店的。前面说过,他有个媳妇邹氏,他们两个开了个贼店,贾正半路上金盆洗手打算不干了,哪料想奉了郭长达所差,帮着佛禅刺杀妙手先生刘世奇,结果遇上了徐良,被徐良抄了他的店房,他们夫妻二人无处投奔,就跟白莲花晏风逃到莲花观混饭吃。可是贾正一看这莲花观里人才济济,哪里能数上他们夫妻两个?两口子商量,要在这里直起腰杆儿,就得露两手,立点功,取得总门长的欢心才行,不然就得受人欺负。于是就想利用八王擂的机会显显身手,多少立点功。他心里清楚:头三出没好戏,自己的这点本事就得往前赶,因为越往后对手越强,越难打。他这才抢着上场。他报了名,钟林一乐:“哦,你是金头虎贾正,没听说过,原来也是个无名小辈呀!贾正,你给我滚回去,换个有名有姓的。像你这窝囊废,不值得跟小爷动手!”“呸!小娃娃,你胎毛未褪,乳臭未干,竟敢口吐狂言!你说我无名,你也不算有名。看刀!”说着欻欻一口气就砍了八刀。钟林左躲右闪,前蹿后蹦,把这八刀躲开,心想:这小子可够歹毒的,你我无冤无仇,因何下此毒手?看来不给你点颜色是不行!于是抖擞精神,转身把大棍抡开,“噌!噌!”一棍子把鬼头刀碰得翻着个儿腾空而起,把擂台上的席棚穿了个窟窿蹿出去了。幸亏这擂台大,刀在空中翻了几翻又落在了棚子上。就在金头虎这一愣神的工夫,钟林使了个“秋风扫败叶”,一棍子奔他后腰打了下去,这下还不打他个骨折筋断?金头虎不由“哎哟”叫了一声,一看躲不开了,赶紧立起脚尖,身形便高出了一块。结果腰躲开了,屁股却重重地挨了一棍,只听“呜——啪!”让钟林把他从前台打向了后台,摔在地上。群贼呼啦乱成一片,赶紧过去把贾正扶起来,一看他满头大汗,气色不正,疼得哎哟直叫。人们赶紧把他的裤子褪下来一看,屁股上起了一道紫青色的血印子,有擀面杖那么粗。这是淤血了,人们赶快找来医生调治。贾正虽然保住了命,但这个零罪也够他受的了。 贾正趴在地上哼哼,他老婆邹氏不由火往上撞:“哎哟——当家的,你真丢人哪,连个小孩儿都打不过,你这跟头栽的,连为妻我也不光彩。你在此养伤,看我的!”这个母夜叉说着手擎双刀,飞身跳上前台,“欻欻欻”,连舞几刀:“呔,小娃娃,你老娘到了!” “噢!”钟林抬棍,一看出来了个女人,有三十多岁,手擎柳叶双刀,把头发拢到了脑瓜顶上,这叫“美人鬏”,用发罩拢着。向身上看,上着一件米黄色的短靠,下穿三色彩裙,登一双大红色弯弯毡鞋。往上看,她长着一副瓜籽脸,但长倒了个儿,小头朝上,大头朝下,是个大嘟噜腮;两道杠子眉,用墨描得弯弯的,好像两道细线儿;一对月牙眼,塌鼻子,菱角口,搽着浓浓的口红,满脸的官粉,由于粉抹得厚薄不匀,一眨巴眼直掉粉末。钟林心想:这是从哪冒出的个丑八怪呀! 单说邹氏晃动双刀,高声喊喝:“小娃娃,你也太猖狂了,竟敢打伤我的丈夫,着老娘的双刀!”抡刀就向钟林的两个肩头劈下来了。钟林往旁一闪,邹氏又撤刀翻腕子,双刀直刺钟林的双肋;钟林又一闪,邹氏再次一刀砍腰,一刀扫钟林的双腿;飞行小太保脚尖点地,腾身纵起,邹氏的双刀砍空。她收招定式一瞪眼:“小娃娃,你因何不还手?”钟林哈哈一笑:“这一女人,我不想同你动手。有道是好男不同女斗”,我把你赢了也不体面。你赶快回去,换一个男的出来,你根本就不行!”邹氏听了,假柳眉倒竖,眼睛一瞪:“好个小兔崽子,你还够狂的,看老娘结果你的性命!”说着“欻欻欻”又是五六刀。钟林没有办法,用大棍把她的双刀压住:“这一女人,既然你得寸进尺,就休怪你家小爷无情了!”钟林这才抖棍跟邹氏战在一处。一交手钟林发现邹氏的能耐比他男人高一些,她的双刀耍得神出鬼没,不仅动作灵敏,而且真有些功夫,不加小心还不行呢!于是钟林就注意上了,把五金龙虎棍施展开手,“呼呼”挂风,同邹氏战了二十几个回合。钟林使了个败式,抽身便走,来到擂台边上往下一蹲,看那意思是打算跳下台去。邹氏信以为真,压双刀往上一纵:“小娃娃,哪里走,把命给我留下!”说着抡刀就砍,结果上了钟林的当。钟林故意拉败式,偷眼观瞧,一看邹氏追上来了,就冷不丁一转身,“欻”地躲到邹氏的身后。小钟林把大棍举起来,想砸邹氏的后脑勺,但一想:且慢,这一来她就没有吃饭的家伙了。又一想:干脆,让她两口子一个样,也在她的屁股上来一下子得啦。想到这儿,钟林把大棍一扫,“啪!”一棍打在邹氏的屁股上,裤子还打开了一条口子。由于邹氏用力过猛,收不住脚,现在又挨了这一重棍,“呜——”一下就从台上折了下去。三丈六尺多高,掉下去焉有她的性命?邹氏一闭眼:“哎哟!”赶紧扔掉双刀,使了个“双手抱虎头”,折着个儿掉下去了。台下观众有的站得近,又因为人多挤在一起,想躲也躲不开,有四个胖子怕热,站在最前边,结果四个人一块被砸倒了,好险没砸冒泡儿。由于有他们四个垫底,邹氏的命就给保住了。这邹氏脸一红,从地上拣起双刀,逃回后台。看热闹的老百姓一齐起哄,呜嗷乱叫:“啊——啊——莲花观都是饭桶哟,连败三阵哟!” 小钟林连胜三阵,心情高兴,手持大棍在台上耀武扬威。莲花门总门长郭长达可气坏了。他一看,头一天立擂就接二连三打败仗,也太不像话了,也使士气大为低落。于是他冲着自己的人宣布:“各位,有本领的就上台,没能耐的就站在一旁助阵,千万不要给咱们的门户丢人现眼!”这样本领不大的就不打算上台了。 郭长达说完,旁边站起一人:“老门长,谅这个钟林有什么了不得的?把他交与老朽!”这人说着就跳到前台。钟林仔细观看:这老头儿有六十岁上下,身穿土黄布裤褂,杂布带煞腰,白布袜子,登着一双洒鞋,赤手空拳,没有兵刃。再看他满脑袋刨花秃,让人看了十分恶心;宽脑门、尖下颏,脸形同五月端午吃的三角粽子差不多;两只小红眼珠就像粽子上的红枣一样;小独头蒜鼻子,一字口,一绺小山羊胡儿飘洒前胸。别看这人长得其貌不扬,但他太阳穴鼓着,眼睛闪亮,十分有神。钟林一看,知道这是个有身份的人。小英雄连胜三阵,心里有了底儿,丁字步一站,手中横棍,高声断喝:“呔!老匹夫,报名再战!” 这老头几手拈银髯一阵冷笑:“哈!哈哈……娃娃,要问我老人家何许人也?祖居河南陆家铺,在下姓陆双名朝东,人送诨号火眼狻猊是也!”原来是这老家伙,他是紫面阎罗陆凯的本家哥哥。陆家铺是个大贼窝子,不管是男的女的,男女老少几百个都是贼。这陆朝东排行第九,是九号的头目。刚才郭长达在后台警告大家,没能耐的别登台,陆朝东自以为了不起,才挺身而出。老家伙上了台把手往左右一分:“钟林哪,你小子是不含糊,年轻有为有力气,又会点武艺。不过得看跟谁比,要同老爷子我比,你可差得多了。倘若不信,来试试看,若是让你能在我眼前过去十个回合,我就不叫‘火眼狻猊’!来吧!”“欻欻”地两掌一分,使了个“大鹏双展翅”。钟林抖擞精神刚要上前,只见从台下“嗖”地扔上一个人来——怎么要扔呢?不扔他上不来。这人来到台上一挺腰站好:“啊——呀,钟林兄弟,你固然武艺高强,但连获三捷,也该下台休息休息了,把这老家伙交给哥哥我啦!” 上来的是圣手秀士冯渊。钟林一看不由觉得好笑,心说这冯渊胆子不小,这八王擂是什么地方,就凭你这两下子竟敢登台?他估摸不透是怎么回事,干脆来个见好就收。于是把大棍往肩头上一扛,把外衣拣起往胳膊肘一搭:“好嘞,冯大哥,就交给你了,我走啦!”说着后退几步,跳下台,挤进人群,去见徐良和白芸瑞。 冯渊是怎么登的台呢?原来他也在人群之中,跟南侠、智化、蒋平、欧阳春这些人是一拨儿。台上比武,北侠一边看一边跟冯渊闲谈。欧阳春是他师父,不过只是拜了个空名儿,北侠哪有时间教他?冯渊呢,置身开封府,公务甚忙,整日奔波,也没工夫练武。所以说,他虽是北侠的弟子,而本领却没什么长进。今天欧阳春一边看比武一边说:“冯渊,你看见没?钟林没你岁数大,可这孩子真有出息,几年不见长成了一条汉子,看这条大棍使得神出鬼没。相比之下,你惭愧不惭愧?你已经三十挂零,闯荡江湖二十多年了,本领竟没长进!往后你可要练着点,别让为师我跟着你丢人哪!”欧阳春这一番话把冯渊说得面红耳赤。蒋四爷在一旁听着咯儿咯儿直乐,他这一乐使冯渊脸上更挂不住了。冯渊想:我也是个人,堂堂七尺之躯,吃饭也不比别人少,为什么这本领就不行呢?冯渊决心就上台试试自己的能耐究竟如何,让老师检验检验。于是他跟欧阳春商量道:“师父,我想上台比比武。”欧阳春一听笑了:“冯渊哪,得得得,就你这两下子还想登八王擂?”“唉,师父,你休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我觉得心里还有底,能施智就施智,能施力就施力,不信就打不了胜仗!”“嗯,”欧阳爷点点头,“孩子,你要真能在八王擂上打一次胜仗,师父我比吃顺气丸还痛快!”“好嘞师父,我这就登台!”说着就要上,可一看擂台他傻眼了:三丈六尺高,他上不去呀!要是用钟林用过的办法也没意思。后来就想了个主意同北侠商议:“啊呀,师父,这台子太高我上不去,请您老人家把我扔上去吧!”“啊!”欧阳春一听真新鲜,还带扔的呀?又一想:也没有别的办法,扔就扔吧。就这样,欧阳春一边吆喝请人让路,一边往前挤。人们一回头见是个大紫胖子,有认识的知道是相国寺的保宋和尚,相互一传告,人们左右“哗啦”一闪就让开了一条路,爷儿俩都挤到了前面。到了台下,北侠让冯渊收拾好了,一手抓住他的腰带,一手托住他的三叉骨,就像举个娃娃一样举过头顶,往上一抖手,老侠客没费吹灰之力,“嗖”一下就把冯渊给扔到了擂台上了。冯渊的轻功不错,在空中把腰眼一别,用双脚点台板,稳稳当当,一点都没摔着——他就是这样上的台,把钟林给替换回来了。 冯渊活动活动筋骨,稳了稳背后的单刀,丁字步往陆朝东的面前一站:“啊呀,老匹夫!混账无比、该死的残头萝卜缨子、臭脚老婆养的,你可认识某家!”陆朝东一看,这个泄气呀,唉,心想:我算倒了霉啦,今天上台怎么遇见了这么个贫嘴鬼?这不是圣手秀士冯渊吗?陆朝东把眼睛一瞪:“对面来的,不是圣手秀士冯渊吗?”“呜——呀!正是你家冯大老爷!陆朝东,来来来,你我二人大战一千六百个回合!”“啊?”陆朝东一听,这是什么话,看来这小子就会耍贫嘴。陆朝东呸了一声:“冯渊,你不配跟我动手。要说刚才钟林那小伙子还勉强将就。尽管他同我比不行,但毕竟是正根正派,也还有点真本领,可你算什么东西!我压根儿就没听说过你有什么本领,在什么地方露过脸。这八王擂乃英雄汇萃的地方,在这里得拿出两手真招数,而你凭什么登这个台?你赶快给我滚回去,让开封府、上三门的换个像样的来,你?不配,不配!”“呜——呀,陆朝东你休要发狂!俗话说,一路酒席招待一路宾朋,什么人什么对待,就凭你个老糟头子,竟敢说这样的大话,其实冯大老爷打你不费吹灰之力,拿你头如探囊取物、掌上观纹一般!”冯渊的话把陆朝东气得胡子撅起老高:“冯渊啊,既然不听老夫良言相劝,看来你是活腻啦,来来来,待老夫结果你的狗命!”陆朝东说着,“刷”使了个“乌龙探爪”,直奔冯渊的脑门抓来。陆朝东掌上有鹰爪的硬功夫,要是真的抓着,就给冯渊大揭盖了。冯渊使了个“千斤坠”,“噌”地往后一退,没还手;陆朝东往前一跟步,“欻欻”又是两下子,冯渊左右摆动,又躲开了。陆朝东一愣:“冯渊,你因何不还手?”“呜——呀!陆朝东你等一等,让我把话跟你交代明白,然后再战不迟。”“嗯?有话早说,省的一会儿你死了就没地方说了!”“呜——呀!陆朝东我且问你:咱俩是君子战还是小人战?”“嗯?”陆朝东又是一愣,“这君子战怎么说,小人战又怎么讲?”“要是君子战,就是你我单对单,个对个,不准别人帮忙,谁被打了自认倒霉;倘若别人参与,两个打一个,三个打一个,那便是小人战。”“哈哈哈……”陆朝东一阵冷笑,“冯渊哪,你这是废话。就凭老朽的身份,打你还用两个人三个人吗?不客气的话,我用一只胳膊就把你赢了。我愿意君子战!”“好!我也赞成这样。可咱们把丑话说在前面!要是别人一过来帮忙,当场就得认输。对不对?”“好,就这样!”“但是这事你知道,我知道,恐怕别人不知道。”“冯渊,这都是废话,为了省时间,还是动手为妙!”“不!必须交代明白,不然别人一插手就麻烦啦!” 陆朝东看着冯渊对这事坚持得挺硬,没有办法,只得转身来到后台,拱手向大家作了交代。 第八十回 房书安当众斥晏风 飞剑仙被激登擂台 圣手秀士冯渊要同火眼狻猊陆朝东单对单,个对个,以决雌雄,还得各自嘱咐自己的人都不准插手。陆朝东没有办法,只得向后台宣布:“众位!我和冯渊打了赌啦:就是我们两个人比试输赢,不管我是胜是败,都由我个人承担,请大家不要插手,哪个人中间插进来,那可对不起我!怕众位不知,特此宣布!” 与此同时,冯渊也来到擂台的台口,望着台下看热闹的百姓,高声喊道:“呜——呀!各位老少乡亲们,老师,子弟们!开封府的同事们,上三门的英雄好汉们!方才,我与老匹大陆朝东打赌击掌:我们两个人赌斗输赢,任何人不得参与,你要一插手,这输赢就不算数啦!你们就在旁边站脚助威,看我怎样赢这个老东西!我现在就要同他比武啦!” 冯渊说这话可把欧阳春给气坏了。老侠客一皱眉:“哼,这个东西就会耍贫嘴,真是个蠢才!”蒋平听完一笑:“老哥哥,您别生气。冯渊这孩子智谋可挺高,他准能赢!”“何以见得?”“嗨,他现在正摆迷魂阵哪。我们爷俩相处多年,我深知他这一套,不信您就等着瞧!” 不说人们的议论,单说冯渊转身看看陆朝东:“呜——呀!陆朝东,你可叮咛完了?”“嗯,老朽该说的都说啦,来吧,你我二人赶快比武较量!”“很好!陆朝东,我们是比掌法呀,还是比兵刃?任你挑选!”“嘿!还要我挑!那就比拳脚为上,即使有输赢也不至于伤命。”“很好,你的话正说到我的心坎儿上了。那咱们就比试拳脚,亮门户吧!”冯渊一不慌二不忙,派头十足,晃着脑袋,拍着胸脯,就像有多大把握似的。 陆朝东往下一撤身,两臂一摇,“刷”地亮了个“大鹏双展翅”,一条腿弓,一条腿绷,双目直视,拉开了架势。冯渊往后一撤身,两臂晃动,欻欻,噌!亮了个猴拳,两只手护住左右华盖穴,腿往下一弓,缩腮帮子,抖着小嘴唇儿,真同活猴差不多。台下人一看全乐了。陆朝东见冯渊把门户亮开了,朝前一跟步“欻!”左手晃冯渊的面门,右手击掌,朝冯渊打来;冯渊跨步闪身,往旁边一闪,陆朝东单掌走空。冯渊使了个“海底捞月”,双手往上一抬:“嗨!”去抓陆朝东的手腕子,陆朝东赶紧把手抽回来,使了个“抽撤连环掌”,用左掌直奔冯渊的小腹击来。冯渊赶紧吐气收腹,往右上步,往左闪身,陆朝东第二掌击空。冯渊使了个“二龙戏珠”,手腕一翻,探双指直奔陆朝东的两眼;陆朝东赶紧缩颈藏头往下一缩身,冯渊的双指戳空。冯渊“啪!”又一翻掌,手心朝下,丹田用力往下一摁,猛击陆朝东的天灵盖;陆朝东把脑袋一扑棱“噌!”往旁一蹿,冯渊一掌摁空。就这样两个人滴溜溜转战在一处。 冯渊使了这几招儿,陆朝东心想:都说冯渊没能耐,今天看来这功夫不善哪:干净利落,变化无常,我可得多加小心。其实,冯渊的本领实在平常稀松。别看他刚才的这几招儿很归路,但是一打长就露馅儿了。这几下子过去,往下就开始出损招儿了,说掌法不是掌法,说拳法不入拳路,简直是八大抓:左掏一下,右拧一把,滴溜溜身形乱转,两胳膊瞎抡。这反倒把陆朝东给弄懵了,倒吸了一口气:哎呀!这冯渊真了不得,用的都是什么招哇,我怎么看不明白呢?冯渊这套大杂烩他到哪儿去弄明白? 陆朝东心中疑惑着,而冯渊心里都清清楚楚。他知道,本来不是人家的对手,方才无非是装相,想唬唬人家,现在已经开始顶不住了。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打着打着,冷不丁地大喊了一声:“呜——呀!”陆朝东被吓了一跳,吸了口冷气,收住招数:“冯渊,你怪叫什么?”冯渊点着他的鼻子:“呜呀,混账无比、残头萝卜缨子、臭脚老婆养的,你说话不算数!”这一顿串雷把陆朝东打懵啦:“啊?冯渊,老朽哪件不算数?”“方才你我二人交代得清楚:单对单,个对个。现在为什么找人给你帮忙?”“你胡说!谁给我帮忙啦?”“呜呀,你还不承认,看看你身后是谁?”陆朝东真以为上来人了:“啊!”回头观看,没人呀!就在他回头这工夫,冯渊抓准机会,飞起一脚,正踹在他的小肚子上;陆朝东退了几步,收不住脚,“扑通!”摔了个仰面朝天。老百姓哗——一阵大笑,眼泪都出来了:冯渊可真够损的,欺骗人家,出其不意地给了人家一脚。 陆朝东这才知道上当了,使了个“鲤鱼打挺”,翻身跳起,嗷嗷直叫:“冯渊啊,你骗人,这不算!”冯渊也乐了:“呜呀,混账王八羔子,该死的东西,为何不算?”“我背后没人,你为什么说有人?这不是瞪眼说瞎话吗?”“呜呀,老东西,你简直可怜!打仗讲的是有力使力,无力施智,逢强智取,遇弱活擒,机动灵活,变化无常。这乃是我施的一计也!连我的计谋都看不懂,你算得哪路的英雄好汉!你既然已经败在我手下,还要重来,真是恬不知耻!”“这——”陆朝东摔了个跟头不说,还让冯渊损了一顿,羞得面红耳赤,退回后台。 陆朝东回到后台,找没人的地方一坐,唉声叹气,连群贼都乐了。众人心说:这陆老头儿啊,让个坏小子给调理了。大家这一笑,陆朝东脸上更挂不住了,翻着眼睛晃了半天脑袋没词儿可说。俗话说“打仗亲兄弟,上阵子弟兵”,他这一输不打紧,他的亲兄弟陆朝西可气坏了,不由火往上撞。陆朝西性如烈火,人送外号火炼金刚。他指着陆朝东说:“我说大哥,你真白活呀!若是真败在人家手里是另一回事,可瞪着眼受人调理,还有什么话可说!你这一败,把咱们老陆家六百多口人的脸可给丢尽了,还活着干什么!你在此等候,我前去会他,把这脸找回来!”说完,“哇呀呀”一阵怪叫,像疯了一样冲向了前台。 陆朝西上台手指冯渊大骂:“呸!坏小子,拿命来!”一边骂,朝冯渊的太阳穴“噗!”就是一拳。冯渊往旁边一闪,他这一拳走空了。冯渊噔噔退后几步,把手一摆:“且慢!我说你这个混账无比的狼崽子也太野蛮啦,报上名来再战不迟!”陆朝西报了名姓,冯渊笑道:“噢,原来你这条路朝着西边,这可不好,这离死就不远了!”“放屁,少他娘的耍贫嘴,接拳!”陆朝西往上纵,抡拳就打。冯渊一看,这小子来势甚猛,心里一琢磨:方才我赢人家陆朝东那是骗了人家,要是论真功夫我比人家差得多。但是那种招儿只能用一次,再用就不灵了,干脆,我别找倒霉,另想办法吧。想到这里,冯渊猛地跳了一个高:“呜——呀,等一等!”把陆朝西吓了一跳:“冯渊,你这是什么毛病?”“我这几天跑肚拉稀,这阵又来了,得方便方便,请等我回来再比高低上下。”冯渊说完,“嗖!”就从擂台上跳下去了——他找了个借口,溜啦,老百姓又是一场哄堂大笑。陆朝西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啊,这小子骗我,跑啦!唉,我把他抓住多好。但是晚了,人家下了台啦,咋去追?没这规距呀。陆朝西气得“咣、咣”地直踹台板,“哇呀呀”,又是一阵怪叫。 陆朝西一生气,嘴就把不住门儿了:“众位!刚才那个小子叫圣手秀士冯渊,是开封府的差官老爷。各位看得清楚,这小子哪是个人哪!纯粹是臭无赖,一文钱不值!什么东西,给开封府丢尽了脸!我说开封府是上三门的人,怎么净用无赖呢?哈……真叫陆某可发一笑!像这样的人最好别上,要来就来个有两下子的……” 陆朝西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嗖!”又从台下上来一位,“吧唧”摔到台子上,好半天才爬起来。陆朝西吓了一跳,恐怕上当,“噌!”向后跳出一丈多远,奓着臂膀定睛细瞧。只见这人爬起来把脑袋瓜子扑棱扑棱,未曾说话先抽鼻儿:“嗯——”陆朝西一看,这位可真够丑的:身高九尺挂零,小窄肩膀,两条大仙鹤腿,胳膊长可过膝,细脖子大脑袋,饼子脸,肉疙瘩眉梁,还没有鼻子,大脑袋上扣着个小帽子,稀稀有些焦黄的胡子,上下一身古铜色的衣服,勒着十字袢;背后背着一尺二寸多长的小片刀,斜挎鼓溜溜的百宝囊,不知里面装的什么东西。陆朝西细看了看,才认出原来是细脖子大头鬼房书安。房书安不用比武,只这上台的方式就是满堂彩,老百姓笑得肚子都疼了:一是瞅他这模样可笑,二是让人给扔上去摔了个跟头可笑,整个场子里像开了锅似的。 房书安为什么要上台呢?原来他跟着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山西雁徐良、小侠龙天彪、飞行小太保钟林等人,夹杂在老百姓当中,本来没准备上台,知道自己的本领连边儿也沾不上。可是见冯渊这一闹腾,他想:没料到冯渊还能胜一仗。既然这擂台上可以耍滑使鬼点子,那我比冯渊不强多了吗?干脆,我也到台上耍耍活宝,借着八王擂这个机会,胜个三阵两阵,我房书安也好传传名。想到这里,他坏水冒上来了,就背着别人,把百宝囊里的东西收拾了收拾,又蹲到地上比画了半天。他准备好了,同徐良和白芸瑞商议说:“嗯,干老儿,老叔,你们看今儿个多热闹!我,也想登台比武。”芸瑞一乐:“怎么?书安,你也想登登台?”“是啊,连冯渊这块臭豆腐都敢上去,何况是我呀?我也得给咱开封府争争光,露露脸哪!”芸瑞点点头:“好,有出息!那你就去吧。”“嗯?老叔哇,你说得倒轻巧,那么高的台子我上得去吗?”“那怎么办?”“我说老叔、干老儿,麻烦你们二位,也把我扔上去得啦!”徐良一看也不便阻拦:“书安,你觉得有把握吗?”“嗯,您老放心,我这鼻子就丢一回,还得丢在您手下。别人想杀我,势比登天难!我不给开封府丢人,只会比冯渊强,不会比他差!”徐良说:“好吧。”于是徐良、白芸瑞和房书安挤过人群,来到擂台边下边。徐良和白芸瑞一人抓住他一只胳膊,绰着他一条腿,哥俩“一——二!”一使劲,呜哟——把他扔上来了。由于用力过猛,把他扔起有四丈多高,老房手刨脚登,“吧唧!”像贴大饼似地摔在台上,把老房摔得直拉笛儿——他没鼻子,不兜风,想说话费劲,所以同拉笛儿差不多。“嗯——哎哟我的娘哎!”他爬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好半天才恢复了正常。 陆朝西瞪眼瞅着,房书安恢复正常了,就冲着陆朝西一乐:“嗯!嗯……哎呀,我听你刚才报名啦,叫什么陆朝西?”“正是,你不是大头鬼房书安吗?”“对啦,你猜着啦。哎哟陆朝西呀,要提起你来,咱们没有交情,可要说起你的堂兄,跟我的交情可不错呀。请问你的堂兄是不是紫面阎罗陆凯呀?”“正是!”“陆凯有个妹子,叫九尾狐狸陆素珍,对不对?”“对!”“哦,那咱们就不见外了。我这人不怕别人笑话:想当初我同紫面阎罗陆凯处得不错,到陆家堡一住就是一年半载的。那陆凯看我长得漂亮,能耐也大,很喜欢我,非要把他妹子嫁给我不可。我知道陆素珍行为不正,是个破烂儿,能要她吗?可她对我很有意,拉着我的胳膊直抹眼泪,说离开我她活不了。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就跟她搭了伙,有半年多时间。这也算夫妻了,那我姓房的就是你们老陆家的贵客,你说是不是?”“哎哟,”把陆朝西给气得脸蛋子都青了,“姓房的你住口!这事有也好,没也好,在擂台上说不着。这里比武,你拿命来吧!”“嗯——等等!咱这关系得先摆清楚:到了后来,各走各的路,我房书安深感做贼惭愧,良心发现,才投靠了开封府,如今我是五品带刀御前的护卫呀!我是朝廷命官,专管抓贼,替民除害!到现在我觉得自己是个人。什么意思呢?我是劝你改邪归正。假如你愿意的话,我干老儿徐良就在下面,我向他美言几句,让他老人家发发慈悲之心,把你的鼻子也拉下来,你跟我一块儿去拜干老儿!”老百姓一听,哗——又笑开了锅,把蒋平、小七杰、小五义乐得捂着肚子,眼泪都笑出来了。 房书安这一场辱骂,把陆朝西都快气昏了:“房书安哪,你是个贱鬼,是个贱种!你的鼻子都被徐良拉掉了,不说报仇雪恨,反而张口闭口管人家叫干老儿,简直把绿林人的脸都丢尽了,还有脸活在世上!我今天同你算总账,快拿命来!”说着恶狠狠地就使了个“黑虎掏心”。房书安也不示弱,往旁一闪身,躲开了,又晃单掌奔陆朝西的太阳穴便砸。陆朝西来了个“缩颈藏头”,房书安往前一跟步,“啪啪啪”,一阵拳打脚踢。他一边打一边叨咕着:“好小子,今天我同你拼了,有你就没我,有我就没你,非得分个高低上下,来个强存弱亡,真在假去!你音拳、看脚、看脚、看拳;看这边、看那边、左边、右边!”这一顿咋唬,把陆朝西都要叫懵了。他本来脾气暴躁,这时火往上撞就更控制不住了。房书安越瞎叫他气越大,脑袋“嗡嗡”直响,眼也花了,房书安突然又双手一晃他的眼睛叫唤说:“今天我给你来个‘盖顶三掌’,抠你的眼睛,揪你的眉毛,薅你的头发,掐你的脖子,着!着!着!”陆朝西以为他是真的,就光注意上面了,房书安冷不丁地往下一哈腰,使了个“黑狗钻裆”,猛地一拱,“咕咚!”把陆朝西弄了个狗啃屎,台下人们哗——一阵大笑。 把陆朝西一头撞倒,房书安转过身来,挓着臂膀,抖擞精神:“嗯——我说陆朝西,就凭你这两下子怎能与房爷我比啊!本应当过去一个‘单掌开碑’把你的头颅击碎,念你这么大年岁活得也不容易,姑且罢了,逃命去吧!” 陆朝西又羞又气,面红耳赤地从地上爬起来回归后台,挨着他哥哥陆朝东一坐,双手捧腮,低头不语。陆朝东朝他冷笑:“怎么样,埋怨了我半天,你怎么也败回来啦?” 再说房书安,这时简直没地方放得下他了,他背着手在台上溜了一圈儿,紧晃着大脑袋:“呀——呔!我说父老乡亲们,各位练艺比武的子弟老师们,叔叔大爷们!知道我是谁吗?我乃湖北省江夏人也,世上有‘江夏三鬼’,我叫细脖子大头鬼房书安!嗨,嗨!我是开封府五品带刀御前的护卫,在包大人门下效力当差。我自幼受高人传授,名人指点,学得武艺在身,十八岁成名为侠客,二十一岁成名为剑客,三十一岁成名为剑仙,四十一岁成名为剑魔!如今我的身份比剑魔还高!这不是吹大话,请看刚才那一招儿玩得多漂亮!一下就叫陆朝西摔了个狗啃屎,莲花门又败了一阵啊!我说郭长达你出来,跟房爷比一比!还有那个叫三尺地灵魔的陆昆,那个小矬老头儿,你滚出来!还有血手飞镰江洪烈,还有这个、那个的都出来,把队站好,叫房爷挨个儿的揍!”这些话气得群贼一个个咬牙切齿。 单说白莲花晏风,心说:干脆我对付他得了,要打别人我没把握,要说赢房书安则容易得很;这小子坏道道不少,但是在我面前他施展不开。我要是赢上一阵两阵的,也省得别人净拿白眼珠看我。因为这个晏风处境也很不妙,在莲花观谁都瞧不起他。因为他这个人,拆了茅房盖楼——臭底儿。他是个采花贼出身,专门发卖熏香蒙汗药,奸污妇女,这种人到什么地方也不受人尊重。莲花观虽然贼多,但贼也分三六九等,人家也有呱呱叫、响当当的,掉地上摔三截,光明磊落、受人尊重的。而晏风比起人家那些人就差多了。另外他的能耐也不那么高,所以他受人家的鄙视。但晏风这人自尊心很强,老想在人前卖弄卖弄,无奈压力太大,没有这个机会。现在他认为机会来了,心想:现成的功不立,还等什么呢?哪怕我只胜这一阵,在总门长郭长达面前也好交代了,让他们看一看,我白莲花也不是白吃饭的。想到这里,他来到郭长达面前一抱拳:“总门长,姓房的太猖狂啦,我打算对付对付他。”“嗯,那你就去吧。”“是!” 白莲花晏风同郭长达打过招呼,一挑门帘来到前台,向房书安招手说:“哎,哎,姓房的,别摆乎啦!你是什么变的,晏某还不清楚吗?我来陪你走几趟,看看你是剑仙还是剑魔!”“嗯——?”房书安一看是晏风有点脑袋疼,他知道晏风这小子比狐狸还狡猾。他哥哥晏飞跟他都是一个模子扣出来的,又酸又狂,又损又坏,又狠毒又阴险哪!这晏风比陆朝西难对付得多。但是事到眼前,怕也没用了。房书安心里紧张,脸上却假装平静:“嘻嗯——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晏二爷!”“对!姓房的来吧!你是比拳脚还是比兵刃?”“嗯,等等吧,我都不比!”“难道说你怕晏二爷啦?”“非也!我实话对你说吧,我跟谁比也不能跟你比!”“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跟你一个人说,得当着天下人的面儿,把这事儿交代清楚!” 不等晏风说话,房书安冲台下就喊开了:“众位——乡亲们,我先给大家介绍个人。看见吗?这个人是陈州的,叫晏风,人送绰号‘白莲花’;他还有个哥哥‘白菊花’晏飞。这哥俩都是陈州的老隐士晏子陀的儿子。要说晏子陀,一辈子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做了不少好事;可不知道那老头儿祖上哪一点缺了德,养出这么俩混蛋儿子来。他俩一点人事都不干,缺德带冒烟儿,专门发卖熏香蒙汗药,调戏少妇长女,刀伤人命不计其数,顶风能臭出八百里,要是落到官府手里,扒皮、熬油点天灯、五马分尸、千刀万剐,不能解恨,是死有余辜啊!他们俩在贼群里也是臭的,也是孙子辈儿的。谁家没有少妇长女,没有姐妹呀!众位,你别看这白莲花五官相貌长得还挺好,人模狗样的,也有鼻子也有眼,可内瓤肮脏,浑身冒臭气!大家说,我能同他交手吗?倘若碰着了他,我这手到哪儿去涮呀!怎能洗干净呢!这不是要倒八辈子霉吗!”哎哟房书安这嘴可真厉害,经他这一说,台下的百姓呜嗷乱叫,都用愤怒的眼光鄙视着白莲花晏风。白莲花见此情景,羞得脸通红,脑袋也抬不起来,没敢同房书安交手就掉头回到了后台。房书安一回头,嗯?他跑了。心想:正好,倘若我不是用这一招儿,他非把我整死不可。 房书安没费吹灰之力,只用这张嘴就又胜了一阵。他把胸脯一挺,美得就甭提了:“众位,人有脸树有皮,这小子多少还有点人性,在那颗黑心上还有个红尖儿,现在他觉得内疚,就跑了。算了吧,姓房的有好生之德,高抬一抬这手就算了吧!倘若他执迷不悟,早晚再犯到我手里,我就不客气,摘下他的狗头!——我说哪个再来?郭长达呢?陆昆呢?江洪烈呢?朱亮呢?你们都滚出来!” 房书安正在这儿摆乎,朱亮可真出来了。只见飞剑仙大步流星来到前台,手捻银髯大叫一声;“嗯——呔!房书安休要猖狂,老朽在此!”房书安一看真是朱亮,吓得都真魂出窍了。心想:这回白咋唬了,我原想他会派几个小贼出来,那还好对付,不料他真出来了。房书安深知,朱亮号称飞剑仙,慢说是自己,就是自己的干老儿徐良,老叔白芸瑞也未必赢得了人家,自己算老几,差得太远啦。但是房书安还不能走,心中暗想:我能调理别人,就不能调理他吗?若把朱亮这老家伙给调理了,我这名声“刷”就传开了。对,豁出我这破头来碰碰他这金钟!我若败在他手里不算栽跟头;他若是在我手里吃一点亏,就见不得人了。想到这儿,老房的腰杆就挺直了:“咦?我当是谁呢,真是朱老剑客!失敬,失敬,我这厢有礼了!”朱亮冷笑一声:“哼!姓房的,咱们用不着这个,谁要你给我朱某行礼!”“哎?老头儿,你怎么不识恭敬啊。常言说得好:‘一路酒席对待一路宾朋’,你看刚才我对晏风怎么是那样啊?因为他缺德;可您与他不同,所以就对您恭敬。因此你就别不识抬举!”“房书安,这是比武的地方,你别耍贫嘴,白耽误工夫。总之你是拣了便宜,现在就别再自讨无趣了。你下去把徐良给我叫上来,把白芸瑞给我叫上来,或者比他们高的凌空、欧阳春都叫上来!你,不值得打!”房书安一笑:“嘻嗯——我说老剑客,咱们把话说在前面,人说话不要太绝了,弓不要拉得太满了,要知道‘骄者必败’,土坷垃也能绊倒人!告诉你:姓房的这次登台是来者不拒。方才我还叫过郭长达呢,还要斗斗陆昆和江洪烈呢!你在莲花观只是二等角色,头一等的我都不怕,何况是你?实话告诉你,近一个时期我姓房的下了功夫啦,没事就练绝艺。我既有绝艺在身,还怕个谁?所以说我同你交手,趴下的不定是谁呢!”“啊?房书安,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那就来吧,我要领教领教,看你细脖子大头鬼的本领究竟提高了多少!”“好,既然如此,你稍候片刻!” 再看房书安周身上下收拾利落,探手把小片刀拽出来。未动手之前他自己先练了一趟刀,“欻欻欻”,嘴里叨咕着;“藏头裹脑、藏脑裹头、夜战八方藏刀进步、连环坐盘刀,你看上三刀,你看下三刀……”朱亮一看,这是什么毛病,我这儿没动,他倒自己练上了。房书安练完了把小刀一顺:“我说朱亮,你怕不怕?”“嗨嗨!我还怕你这个?你这刀同修脚刀也差不多!”“是吗?你可把我说扁了。既如此,你就看刀吧!”房书安捧刀就刺,朱亮一闪,刀走空了。朱亮伸出手来,使了个切掌,立着掌直奔房书安的手腕子,假若真要碰上,房书安的骨头“咔叭”就得折,吓得大头鬼急忙撤刀,转身又抡一刀:“看刀,在这、这儿哪!”朱亮一低头,房书安的刀又走空了。老房心里清楚,这一开始的几下花架子还能凑合,再打下去,等人家缓过手来,我还活得了哇?但房书安够损的:两刀过后,他一伸手从兜囊里掏出一包东西来,什么呢?一包砂土。刚才他在地上就是收罗这玩艺儿的。他掏出砂土,朝朱亮就甩了过去:“看土炮!”他们离得很近,朱亮又不把房书安放在眼里,没防到这一手,可就吃了大亏。“噗!”这一下子把朱亮的眼睛、鼻子、耳朵眼儿里、嘴里全灌了砂土,这下使朱亮变成了土地爷。朱亮一挤眼睛:“哎呀!”房书安趁这工夫,往前一纵,照朱亮就是一刀,恨不得把朱亮戳个透心凉。但朱亮虽然眼睛看不见,耳朵却好使,往旁一闪,噌就跳回后台。 朱亮想回后台把砂子收拾好,然后回来同房书安再战。但他一回后台,无形中就等于败了,老百姓哗——一齐给房书安喝彩,一边哄笑,一边高叫:“土炮打得好!” 房书安洋洋得意:“我说众位呀!这打仗分两种,一是功夫,二是智谋,必须文武兼备,刚中有柔,柔中有刚,这才称得起帅才。看见我没有?要能耐有能耐,要智谋有智谋,文武双全,若没这两下子,那就只是一勇之夫,不足挂齿。方才那老家伙叫飞剑仙,可厉害哪,在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户当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不过看同谁比,要同姓房的比他就逊色了。为什么?我比剑魔都高,他才是个剑客,差好几级呢!他既然跑了我也就不到后台去揪他啦。——哎,郭长达听见没?你给我滚出来!还有哪个觉得不含糊敢同房爷比试高低就出来!”其实他只不过是拿这些话吓唬人家罢了。 不大一会儿,朱亮在里面洗漱好了,瞪着眼珠子二次来到前台,手里拎着五金的拐杖。看架势,不把房书安拍死,他那口气出不来。房书安一看朱亮又上台来了,心里不由地叫苦:“我的妈呀!”又一想:算了,我见好就收吧,别等他把我给拍成肉泥可就晚了。于是他假意发横:“嗯——我告诉你朱亮,就是你要完我也不完,房爷今天要同你拼啦!嗯——你看家伙!”他哈起腰做出要进攻的样子。朱亮把拐杖一顺,准备迎战,可房书安突然一转身“嗖!”跳下去了,人们往旁一闪,他“吧唧”一声就摔到地上了。仗着他有些功底儿,双腿一缩,摔了个屁股蹲儿。这也够他受的,疼得直咧嘴:“嗯呀,众位咋不接着点儿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回到人群里,见到白芸瑞和徐良:“老叔、干老儿,看我这几阵赢得漂亮不?”芸瑞一拍他的肩膀:“罢了书安,你算给开封府露脸了,祝贺你!”“嗯,多谢老叔!”徐良把脸一沉:“你这个东西,就会耍贫嘴,还不退到一边去!”“嗯,是!”他乖乖地退到了一旁。 再说朱亮一看房书安乘机跑了,把他都快要气疯啦:“房书安哪——小辈!臭无赖!你上来,要是不上台我骂你八辈祖宗!”房书安在台下也伸直脖子往上回骂:“嗯,我、我骂你八辈祖宗!老、老兔崽子,有能耐你、你下来!”“你上来!”“你、你下来!” 两个人这样台上、台下对骂,山西雁徐良很生气:“房书安,不要叫唤啦,挺大人,不怕人耻笑吗?”“嗯,是是是!您看他没完没了的,我、我能不还嘴吗?”徐良没理他,跟白芸瑞商量:“兄弟,三哥我上去,会斗朱亮!” 第八十一回 飞剑仙掌打三老 山西雁脚踢朱亮 山西雁徐良一看飞剑仙朱亮在擂台上发威,不由得火往上撞,他跟芸瑞商量,就打算登台比武。这时,突然在老百姓的人堆内,有人喊:“朱亮,休要猖狂,老朽我陪你走几趟。”声音一落,就见人群中出来一位年迈的老者,来到擂台的下面。老者手捻须髯,先抬起头看了看这擂台,然后往下一哈腰,脚尖点地,丹田提气,“噌”就蹿上擂台,这是从开擂到现在头一个能从台底下蹦上去的人。不用说比武,就说登台,也得有绝艺,否则,三丈六尺多高的擂台,哪能上去呢?就是这个高人也费了不少的力气。一下上不去,他身子蹿起来,在一丈五六尺的时候,左脚一踩右脚的脚面,这就换了一下气。“噌!”然后右脚又踩了一下左脚尖,又拔起了七八尺高,这才到了台上。这人来到台上先喘喘气,定定神,然后用手一指自己的鼻子:“朱亮,可认识老朽?”飞剑仙朱亮满指望叫徐良和白芸瑞登台,凭他的能耐,把这两个人打翻在地,好出这口气。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上来一个老头儿。朱亮仔细一看,就见这老者面似银盆,两道大扫帚眉,一对大眼,满脸皱纹,大紫胡须飘胸前,挽着头发,竹簪别顶,头戴草纶巾,巾上绣着五福捧寿,胸前两根飘带,身穿古铜色衣衫,一身短靠,勒着大带,蹲裆滚裤,手中拎着一对匕首钺。别看这么大年纪,在这儿一站,威风凛凛,真好像掉了牙的猛虎,去了角的苍龙。 朱亮认出来了,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塞北的老隐士赤须子丁震。丁震从哪儿来的呢?是从塞北。因为连日来京城的消息不胫而走,有到寨北的人,就把这消息散布开了。赤须子在家闲着没事,也思念开封府的人。想当年在阎王寨赌输赢,他也参加了,跟开封府的人相处多日,同甘苦,共患难。阎王寨被平之后,开封府的人胜利回京,赤须子丁震也回到了原籍。光阴似箭,一年多过去了,老头子非常想念开封府的英雄。尤其是对徐良,印象极深。他想到京城看看,因为年纪大了,胳膊腿也懒惰了,心里想去,可就是没动地方。郭长达在莲花观前立下八王擂,声势浩大。丁老剑客心里一动,这郭长达我可认识,他是莲花门的总门长,他师父就是边山卧佛寺三世毕丘,卧佛昆仑僧,乃是昆仑派和莲花派的老教主。他把本身的绝艺都传给了郭长达。这郭长达掌中一对量天尺,武艺超群,而且此人结交甚广,如今在东京摆下八王擂,故此,赤须子把家里安顿好了,起身赶奔东京。开擂头三天他就到了,他也知道开封府设立了一个迎宾馆。不过丁震一想,我没接到请帖,不如找个小店一住,神不知,鬼不觉。八月初一我去观擂,能帮上忙,我就帮,帮不上,我就助威。等开封府有暇之际,我再拜会众人。所以他住在了马家老店。今天是八月初一,老头儿早早来到擂台前。丁震不见则罢,一见这规模,不禁为之一惊。如今自己已是两鬓皆白,奔九十岁的人了,我还没经过这样的阵势。这擂台的规模,不算绝后,也算空前。哪儿有三丈六尺多高的擂台,不放梯子的。他也发现这莲花观请来的人不下七八百人,知道的就有三尺地灵魔陆昆,血手飞镰江洪烈等人,这都是人中的剑客,武术的尖子。因此,他更替徐良他们担心了。老头儿挤到人群中,由于台子高,台底下什么也看不见,老头儿离台有三十几丈远,看得非常真切。他一看比武开始,没有什么正经的打斗,只有冯渊、房书安到台上耍活宝,逗得老头儿肚子都笑痛了。后来,他一看飞剑仙朱亮出了面,老头儿有点沉不住气了。他跟朱亮在阎王寨结下了仇,朱亮定诡计,炮打狮子林,差一点要了他这条命,若不是有宇文长庚暗中给帮忙,通风报信,他们就死于炮口之下了。老头儿一看朱亮,事到如今还不改邪归正,还在天子的眼皮底下如此猖狂,故此大喊一声,来到台上。朱亮太认识他了,冷笑一声,抱拳拱手道:“我说这不是丁老剑客吗?久违了!久违了!没想到老剑客如此赏脸,上了八王擂台,莫非要与朱亮较量不成。”丁震点点头:“朱亮,你说对了,我不光找你较量,我还要跟你算账,过去这笔账该了结了吧。朱亮,过去我以为你是个明白人,纵观这一年多的事情,你是个糊涂人,我把你看错了。你偌大年纪,竟敢颠倒事非,跟这帮群贼混在一处,你所做的事情,不但对不起绿林的义气,而且还触犯了国法,朱亮,你大概是老糊涂了。今天,如果听我良言相劝,你赶紧退出八王擂,我看为时不晚。不然,天下的英雄,把你抓住,新账旧账一起算。”朱亮闻听:“哼,姓丁的,你别在我跟前卖狗皮膏药,还是那句话,我朱亮怕了不做,做了就不怕。人生一世迟早是个死,何况我已经是八旬开外的人了,什么我都不怕。丁震,开封府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抱粗腿、捧臭脚、当帮凶,要没有你们这帮人参预,我的阎王寨何至于被破。今天我四海漂流,无家可归,这都是你给铸成的,我还要跟你结清这笔账呢。你来得正好,咱们不用说废话,当场就动手,你把我赢了,你出气;我把你赢了,我解恨,你就拿命来吧。”这朱亮说着,眼珠子都红了,青筋都鼓起来了。丁震点了点头:“好吧,朱亮,既然如此,你说吧,咱是比拳法呢?还是比兵刃?”朱亮沉思片刻:“丁震,我看还是比拳法为宜,在擂台上用兵刃,未免有点野气。”“好了,听你的。”说着丁震把匕首钺放在台口,两个老头儿周身上下收拾利落,“刷!”在擂台上转了几圈,就战在一处。 他们这打法,跟刚才房书安、冯渊大不相同啊,那两位凭鬼点子赢人,这俩老头儿是凭真功夫。这朱亮,从他出世以来,几乎没打过败仗。他,有绝艺在身。尤其今天这个处境,不容他留情,他把压箱底的招儿全端出来了。就见朱亮银髯飘摆,双掌挂风,快似闪电一般。丁震也是人中的剑客,塞北的高人呀。老头子之所以登台,就是打算给开封府撑腰鼓气,他能客气吗?面对强敌,他也把压箱底的招儿拿出来,故此,两个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八十多个回合不分上下。台上台下的人全都惊呆了,十几万人的场子鸦雀无声,不管是内行,还是外行,不管是男是女,一个个直着脖子,瞪着眼睛,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山西雁徐良在台下观战,他一看是赤须子老剑客,心也缩紧了。想当年,为请丁震也费了不少劲,开始的时候,对他印象不太好,后来发现这老头儿平易近人,徐良才改变了看法,因此跟丁震处得是相当密切。说实在的,要不是公务缠身,他真想去塞北拜望老人。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相遇,一句话没说,老头儿登台了,而且遇上强敌朱亮,怎能不叫人担心呢?故此,徐良急得直晃脑袋,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白芸瑞往徐良跟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三哥,您看他们谁胜谁败?”徐良晃晃脑袋:“老兄弟,现在还看不出来。”“不过,三哥,我看这个红胡子老头儿恐怕不是朱亮的对手。”“何以见得?”“我看他的招术不如朱亮。”徐良点点头,因为他也有同感。白芸瑞的话音刚一落地,就听台上“啪”的响了一声,吓得这哥俩打了个冷战,抬头仔细观看,赤须子丁震被朱亮使了个野马分鬃绝户掌打在后背上,丁剑客躲闪不及,闭住一口气,接他这一掌,哪知让朱亮这一掌从擂台上打了下去。三丈多高的擂台,要掉下去,命就没了。幸亏丁老剑客身怀绝艺,虽然负了伤,这一招他还能支持,老头儿脑瓜朝下掉下来,眼看头要落地,猛然一使劲,来了个云里翻,双脚落地。老头儿那意思,我站起来进人群,找个地方吃点药,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双脚一落地,刚想迈步,脑袋嗡的一声,“咕咚”摔倒在地,口吐鲜血,把身上的衣服都染红了。老百姓一阵大乱,“哗”的一声,靠近的人全围过来了。“各位兄弟,坏了,这老头儿吐血了,大概不行了。”徐良,芸瑞带着飞行小太保钟林、圣手秀士冯渊、细脖大头鬼房书安等人,分开老百姓,挤到丁震近前。徐良一弯腰,把老头儿抱起来:“老人家,您觉得怎么样?”好半天,丁老剑客才把眼睁开,看看徐良,说“三将军,咱们又见面了。”“可不是吗,您怎么不到开封府?您什么时候来的?”老头嘴角上露出一丝苦笑,再想说话就吃力了,费了半天劲,这才断断续续地说:“三将军,你们对我不错,我才赶来帮忙,无奈上了年纪,气血衰败,挨了打,大概我这条命保不住了。”“哇”的一声,血又喷出来了。白芸瑞一看,大血块儿都出来了,就知道老头儿不行了。只见赤须子两眼往上一翻,五官抽搐,眨眼之间,一命归西,让朱亮这一掌就给打死了。徐良心如刀绞,人死不能复生,徐良把眼泪擦了擦,叫冯渊赶紧去找人,另外准备一架软床,把丁震放到床上,赶紧抬到迎宾馆,等擂台结束,再给老头儿处理后事,这些事情都由展雄飞、智化两人料理,不必细说。 朱亮这一掌把丁震打下台去,心中觉得轻松不少。再看他手捻须髯,一阵地冷笑,“各位,哈!哈!大家看见了吧,刚才这紫胡须的老头儿可不是一般的人,乃是塞北的剑客赤须子丁震,只因为这老头儿给开封府助威,这才登台比武,被一掌打下台去,够他呛的了,即使死不了,也活不长。你们都看见了,这擂台可不是好地方,要想登台比武,必须拿出点真格的,不然的话,死算白死,伤算倒楣,这都是咎由自取呀。哪个登台?开封府的人听见没有?你们谁上来陪我走几趟?”他的话音一落,就见台下噌的一声,蹿上一人,这人也用的轻功提纵术。当他蹦起来一丈多高,左脚一蹬右脚的脚面,往上拔了一截,然后右脚一蹬左脚的脚面,又拔了一截,这才跳上擂台,往朱亮面前一站,“姓朱的,认识我吗?”朱亮一看这老头儿个儿不大高,畸形,好像猿猴,稍微有点弓腰,抱肩膀,绛紫色的大脑门,头发几乎都脱光了,只有后脑勺有几十根头发,拢了个小发髻,一把山羊胡须往前撅着,一对金眼珠,锃明瓦亮,鹰钩鼻子,菱角口,两个大扇风耳,穿着又肥又大的黄色袍子,白布褂子,登双洒鞋,赤手空拳,在面前一站,说话是干脆利落,好一派威风。朱亮一看认识,来的这老头儿,正是山西二绝的头一位金睛好斗梅良祖,梅老剑客。朱亮想:开封府把什么人都请来了,这不是徐良的师父吗?这梅良祖可不是好惹的,老头儿翻脸不认人。朱亮一抱拳:“噢,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梅老剑客,失敬,失敬。”就见梅良祖把牙关一咬:“呸!朱亮,休要虚情假意,你老小子可真够猖狂,当年不干好事,现在照旧不走正路,竟敢帮着郭长达立八王擂,对抗朝廷,真是死有余辜,你得罪了旁人跟我没关系,你竟敢跟我徒儿徐良做对,今天我登台,一是要给赤须子丁震报仇,二要给我徒儿徐良撑腰,你拿命来。”梅老剑客说着过去就是一掌,朱亮知道只有以武力解决输赢,因此也不怠慢,晃双掌大战梅良祖。 昨天晚上,蒋平派人送信,通知大伙,今天是八月初一,登台比武的日子,要求大伙早早休息,养足精神,明天赶奔莲花观。梅良祖无意睡觉,一边喝着水,一边就和苍九公说:“明天这场大战是凶杀恶斗,咱们既然是被请来的,大家都大显身手,有什么绝招都拿出来。”这苍九公听完一阵冷笑,“梅老剑客,别人当然都得卖力气,吃人家的饭就得给人家办事,你的宝贝徒弟徐良是开封府的大梁,你比别人还得使把劲。明天,我们就看你的了,你能打到什么程度,我们打到什么程度,你看怎么样?”梅良祖一听,心里很不高兴,板着脸问:“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如果我不卖力气,你们也不卖力气了吗?你敢跟我打个赌吗?我梅良祖要露出几手,你敢不敢应战,比如说,我打死一个贼,你也得打死一个,我打死一对,你就得打死一双。你敢吗?”苍九公哼了一声:“梅良祖,我跟别人不敢吹,唯独跟你我心里有底,你放心吧,你什么样,我什么样,决不比你差。”“好吧。”这两人弄得很尴尬。人们都知道,他俩曾有过矛盾,就是当初在神拳太保王兴祖身上引起的。王兴祖是苍九公的徒弟,因为那年五月初五在白沙滩当了总擂官,口口声声要跟徐良比,结果让徐良劈了。苍九公悲痛欲绝,为了给徒弟报仇,亲自登台,会战徐良。正在这时,梅良祖也赶到了,亲自大战苍九公,两人打到一百多个回合没分输赢,后经左九耳、苗九西、北侠欧阳春、智化、魏真等人苦苦解劝,这才给他俩解了扣。尽管事情过去多年了,两人始终心中不快,一见面就酸溜溜的,刚才两人笑哈哈地说话,可心里却憋着劲,众人恐怕他俩闹翻了,故此相劝,拉他们各自回屋休息。梅良祖憋着一肚子火,心中想:“好小子,你跟我叫劲,我胜了你就胜,我败了你就跟着败,我是舍命陪君子。”梅良祖和谷云飞挤在老百姓的人群中,一看飞剑仙如此野蛮,掌打了丁震,致使老头儿一命归西。梅良祖心中十分不快,再加上昨天晚上和苍九公闹别扭,所以上了擂台。刚上台,你看他双臂摇晃,呼呼挂风。朱亮那也不是省油的灯,舍命奋战,两个人打到四十多个照面,没分上下。朱亮今天真是急了眼了,佯败逃跑,梅良祖在后头一追,上了当,朱亮使了一招转到梅良祖身后,蹦起来就是一掌。梅老剑客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有效仿赤须子丁震,气发丹田。“啪”,这一掌拍在后背上,梅老剑客向前跄了七八步,身子站立不稳,呼的一声,从台上就摔下去了。他跟丁震不一样,丁震是身负重伤,梅良祖比他轻多了。又因为气功基础好,所以到了台下,从外表看不出有什么伤,梅良祖双腿落地把头一晃:“好了,姓朱的,你可打了我了,这笔账权且记着,以后再算。”老头红着脸分人群挤到了里面。山西雁徐良看得非常清楚,心中难过得就别提了,打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受艺老师。虽然朱亮这一掌打在梅良祖身上,却痛在老西儿的心头。山西雁徐良青筋都鼓起来了,非要登台跟朱亮决一雌雄。这时候,神行无影谷云飞就上台了,他是梅良祖的亲师弟,他觉得师兄丢了人,自己也很不光彩,所以要登台会斗朱亮,给师兄出气。谷云飞长得也像梅良祖那么瘦小,也像个猿猴,但他比梅良祖精神,脾气也不那么大,文质彬彬。谷云飞来到台上,笑了笑说:“朱亮,你连胜两阵,名不虚传,我陪你走几趟。”朱亮认识他:“哎呀,你不是谷老剑客吗?你师哥挨了打,大概你是不服气呀,怎么,来给你哥哥报仇来了。”“对了,朱亮,你还算明白,闲话少说,来!来,我陪你走几趟。”两个人就战在一处。今天朱亮就像疯了似的,这人把全部的本领全施展出来。谷云飞真不是他的对手,打到七八十个回合,力不能支,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被朱亮逼得到了东北角的台柱边,朱亮飞起一脚直奔他的心窝,谷老剑客万般无奈,往旁边一闪身,“嗖”,跳下擂台。打擂就有这么个规矩,谁下台谁就算败。谷老剑客一落地,脸一红,就挤进人群寻找梅良祖。他俩相见,一阵苦笑。朱亮连胜三阵,他把胸脯一挺,脑瓜一个劲地晃,“呀呔!各位父老乡亲,练武艺的弟兄们,大家亲眼目睹,我朱亮今天连胜三阵,刚才跟我动手的那两位可是了不起的人物,号称山西二绝,谁不知道金睛好斗梅良祖,神行无影倒骑驴的剑客谷云飞?结果都不是我的对手,哈!哈!真叫我朱某发笑,谁不服气?请上来!”徐良忍无可忍,在人群中把外衣脱掉,说道:“你给我压住阵脚。”“三哥,你等等。”白芸瑞说,“三哥,我看还是我去吧。”“老兄弟,你不必担心,看我的。”徐良恐怕别人抢在前头,穿过老百姓,到了擂台前面,双脚一点地使了个燕子超水,蹿上擂台。 来到台上,一条腿着地,另一条腿一盘,拉了个架式,这叫金鸡独立,纹丝不动,脚登台板,声息皆无。就这一下,满场“哗”的一阵掌声,震耳欲聋。徐良气不长出,面不更色,来到飞剑仙朱亮面前。他知道,不能急于求成,面对敌手,还得稳扎稳打。徐良沉住气,定了定神,显得那么轻松自如,微微一笑:“朱老剑客,久违了,你一向可好,山西人来也。”飞剑仙看了看来者,正是山西雁白眉大侠,一喜一惊。喜的是徐良来得太好了,我找的就是你,因为你是开封府的铁大梁,是我们绿林人的死敌,对我们威胁太大了,惊的是他没想到徐良敢上台。心想:你师父、师叔刚都让我打败了,你来能行吗?你是我朱亮的对手吗?你这小子胆子太大了。他一阵冷笑,说道:“三将军,欢迎,欢迎,我等的就是你,别看我连胜三阵,我都不以为然,想跟你比试比试。三将军,既然登台了还等什么?”徐良心中暗想:朱亮,你错打算盘了,看我今儿怎么收拾你。他微微一笑:“好吧,飞剑仙,我才练了几天,我的能耐比你太差了。因为我老师、师叔全叫你打败了,他们丢了人,我也不光彩,所以明知道不是你的对手,我也必须登台,以免引起别人的非议。”朱亮一听:“嗯,有理。”“山西雁从来不说谎话。现在咱们俩就伸伸手,我希望老剑客手下留情,多多关照。”徐良说着,往后一退,两肩膀往前一弓,手一耷拉,亮出了个熊样。“老剑客,你请吧。”“徐良,你不必客气,要说你没功夫,那叫昧良心说话,你确实有一定的本领,既然登台了,你还客气什么?来!来!你先伸手吧。”“不,你先伸手吧。”徐良说,“跟什么人交手我都让别人的。这是老规矩。”“好,既然如此,老朽可就得罪了。”朱亮往前一纵,“啪”的一掌,直扣徐良的面门。别看徐良说话挺客气,一打起来可就厉害了,就见老西儿闪身上步往旁边一闪,“嘿”,伸出右手,抄朱亮的腕,要抓住他的肘关节;朱亮能叫徐良抓住吗?赶紧抽右掌现左掌,使了个海底藏花奔徐良裆部打来。徐良一看这家伙可够狠的,这下给他掏上,我命休矣。老西儿使了个张飞抬马,“啪”一个跟头,打出去。朱亮一掌掏空,紧跟着往前一跟步,这一招儿叫鸡登步,“啪”,到了徐良背后就是一掌,直奔徐良的后心。老西儿虽然没看见,却听见掌风到了,徐良脚尖登台板往空中一纵,拔起了有一丈多高,从朱亮脑袋上翻了个跟头,跳到朱亮背后,飞剑仙一掌击空,两个人转动身躯就战在一处。朱亮大吃一惊:哎呀,就这么几个月没见,徐良的功夫又长了,而且身手不俗,我都猜不出徐良使的叫什么招术。朱亮暗挑大拇指,罢了,真是后生可畏,我要多加谨慎。因此,朱亮使足了精力,对付徐良,不敢有半点大意。两个人六七十个回合没分输赢,就惊动了观看热闹的老百姓。老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的说徐良能胜,有的说朱亮能胜,还有人说两人功夫一样,就连三侠五义、小五义也不敢下结论。后台上,所有的人听说徐良登台了,全都挤在上场门和下场门,把帘打起来,向外观看。郭长达是手捻须髯往外观战,他替飞剑仙朱亮使劲,恨不得朱亮一掌把徐良打成肉饼,那才解恨呢。 单说金睛好斗梅良祖和谷云飞,老哥俩虽然打败了,可在人群中观看,一看徐良登台了,这哥俩是格外担心,梅良祖想:孩子,你真自不量力,我们老哥俩都不行,何况是你,你这不白丢人吗?哎呀,这可怎么办?你既然登台了,也不能把你拉下来。梅老剑客急得汗珠子都下来了。后来,他一看徐良没事,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从容镇定,后劲还挺足。梅老剑客点了点头,我这徒弟算收着了,也许他能给我们争气。玉面小达摩白芸瑞眼珠不错地给三哥观战,心想:我三哥徐良真是我学习的楷模,真有两下子。当年我出世的时候,听说徐良名望那么大,我还有点不服气,现在这么一看,我是心服口服,我三哥的功夫只在我之上,不在我之下,往后有了机会,我非跟他学学。下面的观众是什么想法都有。 徐良跟朱亮打了一百个回合还没分上下,难免心中着急呀,他明白朱亮真不好对付,朱亮已打过三阵了,而且是硬敌,假如他没打这三阵,刚登台跟自己伸手,恐怕自己就败了。徐良想:在台上不能使暗器,用暗器赢人太不光彩了,就得凭真功夫。我自己研究的八步赶蟾的功夫,能不能在他身上使使呢?我就不相信朱亮能躲过我的本领。徐良打算大胆尝试一下,把自己的绝招拿出来,他这八步赶蟾最好使,百发百中。正好飞剑仙朱亮的双腿一蹬徐良迎面骨,老西儿顺势向空中一纵,蹦起一丈七八尺高,身子往下一落,怀中好像抱个娃娃,左腿伸直,右腿往左腿上一盘,“刷”就往朱亮的脑袋上落,这一招儿叫铁拐李倒下天梯。徐良的腿上有踢百木桩的功夫,就是胳膊粗的石头柱子一脚也能踢断,要蹬到朱亮脑袋上,朱亮的脑袋可就碎了。朱亮翻眼一看,“呀!”这一招来的厉害,往旁边一闪,认为徐良这一腿蹬空就落到台板上,哪料想上了当了,徐良这一腿,是虚招,意思是看看你往哪儿躲,盘着那条腿是真招,判明白你躲到哪儿去,那条腿才踹你。朱亮往左边一闪,徐良一看,正合适,撤左腿,探右腿,“啪”,这一招发出来直蹬朱亮的面门,朱亮真没防备这一手,一看吓得真魂出窍,“哎呀!”再想躲来不及了,朱亮万般无奈,往下一缩身,就躺到台板上,徐良这一脚登空。老西儿要求的就是这样,一看他倒在台板上,双腿一并,“刷”,奔朱亮小肚子便点,这要给蹬上就没命了,朱亮心中暗想:这都什么招儿啊?招里面套着招,真是神鬼莫测,大概我就够呛了。 第八十二回 天聋地哑力尽毙命 瑶山四横血染擂台 山西雁徐良大战朱亮,使出了压箱底的绝招。他八步赶蟾,连着两脚没蹬上朱亮,就双脚一并,奔朱亮的小腹蹬去。朱亮一看不好,脚后跟一踹台板,身子往上一蹿,“噌”的一下,就出去三尺多远,徐良双脚蹬空。朱亮哪里知道徐良这招数是三环套月式的,徐良双脚蹬空紧跟着两髁膝盖往前一跪,直奔朱亮的肚子就下来了,朱亮“哎哟”一声,竭尽全力又往上一蹿,徐良的两髁膝盖就跪在台上。徐良毫不迟慢,又把两胳膊肘一探,对准朱亮的双肋就砸了下来,朱亮吓得魂不附体,身子一闪,徐良的胳膊时也落空了。紧接着徐良又探出双手,一下子卡住朱亮的脖子,他身子一滚,骑在了朱亮身上,用两个大拇指抠住朱亮的颈嗓往下一推,朱亮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四肢无力,他心里明白,“我命休矣。” 此刻,台下就像开了锅,“啊——好呀!徐良真有能耐,还是山西雁高,打得好!”徐良下了狠心,非要把朱亮掐死不可,一则为赤须子丁震报仇,二则为百姓除害。徐良刚叫上劲,群贼就不干了,三尺地灵魔陆昆一挑帘就蹦出来了,他把掌往空中一举,对准徐良的后脑勺就砸了下来,徐良赶紧撒手将身子一闪,陆昆一掌击空,没有打着徐良,可把朱亮给救了。这时朱亮已不省人事,陆昆把他抱到后台,群贼围拢过来进行抢救。好半天,朱亮才睁开眼睛,浑身上下都被汗湿透了,当他听说是陆昆把他救了,真是感恩不尽。陆昆一看他已经明白过来了,这才放心,说道:“老朋友,你先歇会儿,我替你出气,我非劈了这个白眼眉。”说着他一转身,又来到前台。他见徐良张着大嘴呼呼直喘,浑身上下也全湿透了。陆昆把猴眼一瞪,冷笑道:“嗯,白眼眉,你可真有两下,我真没看透你能赢得了飞剑仙朱亮,看你这功夫,比你师父梅良祖和谷云飞都高得多呀。好,我就爱跟这样的人伸手,你要能把我赢了,我就服你,即使死了也心甘情愿。”说话间,他一晃双掌亮开门户。徐良把汗擦净了,刚想过来跟他伸手,就听台下有人高声喊道:“良子,美味不可多贪啊,见好就收吧,你下来歇一歇,我替你。”徐良听声音非常熟,说话间,那人飞身跳上擂台,出现在徐良面前。徐良一看,非是旁人,正是塞北的高人,展翅腾空臂摩天纪老纪华成。 这纪老剑客,亲哥仨,他二弟就是一朵红云飞莲道人,老三是神手大圣夜渡灵光纪迁纪远太。不过纪三爷命丧阎王寨,而今就剩下他们哥两个。二人下定决心,要协助开封府,大战郭长达。他们挤在人群里面,见陆昆上了台,知道陆昆的能耐比朱亮可高得多,徐良怎能是他的对手呢,况且徐良已经累得精疲力竭了,所以纪华成这才大喝一声,飞身上台。徐良一看是老熟人,赶紧跪倒在台板前,呼声“老前辈”,纪华成把他扶起来,说着:“咱们是自家人,不必客气,有话回家说去,你先下台休息,看我的。”徐良点点头,“噌”,从台上跳了下来。老百姓带着羡慕的眼光,看着白眉大侠,一个个挑起大拇指称赞,徐良向众人一笑,来到白芸瑞身旁,和哥几个一起向台上观看。 纪老剑客稳稳当当来到陆昆面前,微笑道:“陆老剑客,可认得老朽吗?”陆昆满指望把徐良废了,没想到上来个人把他给换了,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呀。对面站着的这个身材高大的老者,面如红霞,皱纹堆垒,须髯飘撤前胸,看来眼熟,哟,想起来了:“是展翅腾空臂摩天纪老剑客吗?”“正是老朽。”“我说,纪华成,你可有点不对呀,我战的是徐良,打的是白眼眉,你何必半截腰插这么一杠子呢?难道说你要给徐良当替死鬼不成?”纪华成一听他不说人话,心中不悦,把脸往下一沉:“陆昆,你说话未免狂傲了吧,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徐良的替死鬼呢,你有什么把握能赢得了我呢?擂台上是动手不动口的地方,来,来,来,赶紧动手才是。”“好,既然你纪华成不怕挨打,我叫你知道知道地灵魔的厉害。”说着他往下一哈腰,亮开架势。他比纪老剑客矮下许多,必须蹦起来伸手,一蹦就是六七尺高,毫不费力。纪老剑客晃双掌接驾相还,二人就战在一处。 徐良和芸瑞在下面看着,一看啊,纪老剑客不是人家的对手,不到十个回合,纪华成招数就有点散乱。白芸瑞紧皱双眉:“三哥,坏了,纪老剑客要出事,我上去替他抵挡一阵。”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正要登台,只见纪华成一个闪失,被陆昆使了个“老和尚撞钟”,一下子正顶在他的小肚子上,纪老剑客一个跟头就从台上折了下来。此刻,飞莲道人在台下见事不好,忙伸手把大哥接住,轻轻放在了平台上。只见纪老剑客双手捂住肚于,痛苦难当,飞莲道人赶紧取出最好的止痛散,给哥哥服下去。纪老剑客这才好受了些,他慢慢地直起腰来,摇头叹气:“老了,不中用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真是丢人现眼呀。”这时,徐良带着白芸瑞、房书安、冯渊等人挤了过来,见礼之后要安慰安慰纪老剑客,纪华成一摆手:“不必这样担心,我这是老胳膊老腿,皮糙肉厚,慢说撞一下,就是砸一下、踢一下都无所谓。”这一下倒说得大家伙笑了起来。 再说白芸瑞正要登台的时候,老百姓当中蹦起一个人来,这人好像燕儿飞似地,蹬着老百姓的脑袋“噌、噌、噌”地蹿上了擂台。大家一看,“嚯”,这人长得也太凶点了,身高八尺挂零,三尺多宽的肩膀子,满头的黄发都带着小卷,散披在肩,用根皮条子勒着,身穿青布衣服又肥又大,补丁摞补丁,下面光着两只大脚丫子,满脸的渍泥,阔口裂腮,一鬓的落腮胡子茬,活像画上画的那达摩似的。陆昆一看,来的这个野人非是旁人,正是地哑仙师粥马瘟魏百宝魏老剑客。此人与陆昆有仇,二十五年前二人就伸过手,那时候是普通的比武较量,魏百宝不是人家的对手,叫陆昆打了他一掌,魏百宝为此事气满胸膛,狠下功夫,要报这一掌之仇。他还把这个事跟他师兄天聋仙师座山雕赵朴讲了,赵朴也帮着他练功,这些年的气就在肚子里憋着。如今八月初一是八王擂,天聋仙师、地哑仙师都应邀而来。当陆昆一露面,魏百宝想起当年那一掌之仇,气满胸膛,他这个人性子烈,嫌在人群中往前挤太耽误工夫,干脆借路而行,踩着人们的脑袋顶跑上台来。上台站定,和陆昆一照面,陆昆一阵冷笑:“哎哟,老熟人了,老剑客你挺好吗,当初我揍你那一巴掌,你养了多少天哪?”陆昆口吐狂言,真是火上加油,魏百宝一瞪眼答道:“陆昆啊,你打了我是不假,不过,这是过去的事了,就为了这一掌,下了多少年的苦功,今天我跟你算账来了,就是要报这一掌之仇。”“好啊,既然如此,你就伸伸手,我要看看你究竟本领如何,能不能报得了这个仇,请吧!”魏百宝一听更是暴躁,急得话也说不出来了,“哇哇”地暴叫一阵,往前一蹿,照陆昆就是一掌。陆昆一闪身,躲开了这一掌。他个子小,利于在下面动手,只见他往下一缩身,出双掌直奔魏百宝的小肚子,魏百宝跟他打仗总得哈着腰,很不得力,一不注意他就钻进来了。魏老剑客躲开陆昆的双掌,反过来就揪他的脑袋,陆昆一转,跑到魏老剑客身后,飞脚向魏百宝的大腿踹去。这一高一矬战在一处,真是霹雷闪电、狂风骤雨一般,眨眼就是五十多个照面。这时,魏百宝已感到力不从心,自知不是人家的对手。而陆昆一躲一闪比猴子还快,就见他一下子蹿到魏百宝身后,蹦起来就是一掌,正砸在魏百宝后心上,“叭”的一声,魏老剑客就被击落到了台下。这时,天聋仙师赵朴在台下一见大事不好,赶紧伸双手一接,就把师弟接住了,轻轻地放在地上,再一看,魏老剑客已七窍流血,轻生丧命。赵老剑客“哎呀”一声,放声痛哭:“兄弟你死得太惨了,在天之灵别散,愚兄给你报仇。”说话间,天聋仙师上了擂台就与陆昆战在一处。可他的能耐也抵不过陆昆,不到六十个照面,就被陆昆飞起一脚踹在了肚子上,“啪”,赵老剑客被踢起七八尺高,头朝下栽了下去,老百姓往左右一躲,他的脑袋正撞在地下,连踢带摔,可怜天聋仙师也当场命丧。一眨眼的工夫,两个成了名的剑客都死了。这回台下又开锅了,“哗——”人们议论纷纷,“哎哟,可不得了,这个小老头儿怎么这么厉害,连胜三阵,看来谁也不是他的对手啊。” 此刻,莲花门总门长飞云道长郭长达在后头看得清楚,满面是笑:“来人,看酒。”小道士在托盘里放了三杯美酒,郭长达亲自托着来到前台:“陆老剑客,祝贺你连胜三次,来,来,来,满饮此杯,我代表莲花门的弟子,向老剑客祝贺。”“不敢当,不敢当。”陆昆满面得意之色连饮了三杯,最后把嘴一擦,“多谢,多谢。”郭长达拍拍他肩膀:“老剑客乏了,到后面去歇一会儿,咱们再换旁人。”“我这儿劲有的是,现在刚使出不大点儿,你看我这浑身正在发热,用在这个兴头上,好多砸死他们几个。”“也好,祝陆老剑客马到成功。”郭长达给他打完了气,端着盘子回到后台。 陆昆连胜三阵,也就忘乎所以了,他在台上来回溜达,口吐狂言,指名点姓叫徐良登台。他为什么跟徐良这么大仇呢?原来他兄弟飞天陆青就死在徐良的刀下。他这次打云南来,就是给他兄弟报仇,发誓不把徐良整死就不回云南。他帮助郭长达是互相利用,要借助莲花门的势力来达到他的目的。他连胜了三阵,却一点也不知足,不把徐良给整死,他绝不甘心,故此指名点姓的专叫徐良。这可激怒了玉面小达摩白芸瑞,他见陆昆这老家伙太狂傲了,手段也太残忍了。心想:我三哥正找人把二位仙师的尸体送回迎宾馆,一时分不开身,难道我就不能替他抵挡一阵吗?想到这儿,他也顾不上找徐良商量了,在这忙乱之中,只见白芸瑞脚尖一点地,飞身跳上擂台。 这时,徐良刚刚把那些事情安排完,转身一看,“哟,坏了。”他没想到白芸瑞登台这么快呀。徐良为兄弟捏了一把汗,心说:老兄弟,你面对的这个强敌,比朱亮的本领可高得多,如果赢不了,你这命就难保了。 白芸瑞上了擂台往台前一站,就赢得了一个满堂彩。小伙子长得太英俊了,只见他穿白挂素,面似银盘,剑眉虎目,鼻直口方,与方才上擂台那伙人一比,就好像鸡群里出了只彩凤,乱草之中长出棵灵芝来。芸瑞突然登台,使陆昆一惊,老小子往后倒退几步一看,道:“咦,我要的是白眼眉,结果上来个银娃娃,你不就是小达摩白芸瑞吗?”“不错,正是。”“姓白的,你不服气,想跟老爷子比试比试,莫非你看着赵朴、魏百宝有点眼馋,要效仿他们不成。”芸瑞闻听,剑眉倒竖,虎目圆睁:“呸!陆昆,少要大言欺人,白某打出世以来,还没打过败仗,说大话没用,姓白的跟你比一比,看看究竟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好,白芸瑞,既然你不服气,咱们就伸伸手。”“欻”,陆昆亮开门户,刚要伸手,就听后台“啪、啪、啪”响起一阵云牌,这是收兵的信号。陆昆一愣,我正在兴头上,干吗叫我回去呢?他知道有急事,急忙转身来到后台,见着郭长达就问:“总门长,怎么把我叫回来了,有什么事?”郭长达一笑,说:“老剑客,别的事没有,就因为你连胜三阵,也够累的啦,应该休息休息,白芸瑞是个小孩子,还用得着您跟他伸手?让别人替你一阵儿,您攒足了劲,还得对付那厉害的呢。”“嗯,多谢总门长想得周到,不过,这就便宜了那姓白的猴崽子。” 代替陆昆出阵的,是从大瑶山来的李国勇、李国猛、李国刚、李国强“李家四横”,这四人号称“金银铜铁八大锤”,也是莲花门的门人弟子。他们到了莲花观之后,屡次要求郭长达让他们出阵,尤其是这次比武,把他们哥儿四个急得是活蹦乱跳。他们一看白芸瑞上台了,再次提出要求,非要跟白芸瑞决斗。郭长达正想让陆昆歇一歇,也就答应了他们。头一个登场的是李国勇,就见他手握一对金锤来到白芸瑞面前,两锤一碰“当啷啷”响,“白芸瑞,可认识某家?”白芸瑞一看出来个跟山熊差不多的家伙,脑瓜大得出奇,大粗胳膊,大粗腿,大肚子,大屁股,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就好比凶神恶煞一般。芸瑞看罢,用手点指道:“来者是谁?”“我乃是大瑶山李家四横的头一位,金锤大将李国勇。”白芸瑞冷笑了一声:“哼,原来是无名鼠辈,姓李的,你给我滚回去,我的宝刀之下不死无名之辈,我战的是陆昆,斗的是郭长达。”“什么,姓白的,你好大的口气,今天叫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看锤!”说着,他抡锤就砸。白芸瑞本不想使用兵刃,看这家伙蛮不讲理,实在忍无可忍,便撤步亮出宝刀,大战李国勇。李国勇认为自己力猛锤沉,占着上风,个头又比白芸瑞高着一头,恨不得把他一锤砸死在擂台上,头一招,便使了个“流星赶月”,朝芸瑞砸去。白芸瑞明白,锤棍之将,不可力敌,凭手中这把刀,不敢碰人家双锤,只好战个巧劲。芸瑞往左边一跨步,身子往右边一闪,李国勇的双锤就砸空了。白芸瑞利用这机会,手腕子一翻,用单刀把他的双锤压住,接着顺手推舟,手腕子往里一推,这刀就奔着他的脖子来了。李国勇一看不好,赶忙撤双锤,把锤杆一立,头朝下,锤把朝上,打算封住人家的宝刀。可他就忘了白芸瑞这把宝刀是切金断玉、削铁如泥的家伙,再加上白芸瑞用力过猛,“咔嚓”,锤杆被削断,宝刀正好碰在李国勇脖子上,又听“咚”的一声,刀过人头落,这个大个子就栽倒在擂台上。 老二李国猛见大哥当场毙命,心痛得啊啊直叫,晃动着银锤飞身跳到前台:“白芸瑞,我要给哥哥报仇血恨,看锤!”说着抡锤就砸。芸瑞闪步用刀压住双锤:“且慢,报名再战。”“我,李国猛呀,刚才死的是我大哥,我乃二哥银锤将。”说着话,撤双锤就砸。芸瑞往旁边一闪,双锤走空,接着他上步闪身,把刀一翻个儿,来了个“脑后摘瓜”,一刀砍在李国猛的脖子上,顿时人头落地。 老三李国刚一见两个哥哥双双毙命,不由得火往上冒,晃铜锤大战白芸瑞。也就是过了三个照面,只见白芸瑞大喊了一声,接着一刀劈下去,李国刚就成了两半。老四李国强一看眨眼间三个哥哥接连死去,哭得气都上不来了:“哥哥呀,咱们哥儿四个一块儿来的,你们都死了,我活个什么劲?”他心一横,抹了把泪,举铁锤就冲了上来,四五个照面过后,白芸瑞来了个“拦腰锁玉带”一刀从他的后腰搂上去,李国强人分两段。 没有半顿饭的工夫,芸瑞斩了李家四横,一举成名,这一下没人不知道玉面小达摩的了。这时,徐良已经处理完后事,在台下背着手观战,见刚才那情景,忍不住喊道:“老兄弟,够个英雄,加把劲儿,照这样多来几个!”这一喊,把老百姓都逗乐了,大家兴高采烈。 这可气坏了莲花派的群贼,郭长达面对血淋淋的四具尸体,不由得火往上撞,从背后撤出量天双尺他想亲自登场。这时,从旁边出来一人,说道:“总门长,杀鸡焉用宰牛刀,你是一家之主,哪能亲自登场,把白芸瑞交给我了。”郭长达转目一看,此人是个出家的僧人,身高八尺挂零,猿臂熊腰,散发披肩,月牙金箍勒头,黑灿灿的脸色,大连鬓落腮的胡子茬,两道浓眉好像两把刷子,一对怪眼圆翻,白眼仁多,黑眼珠小,就好似鸭蛋上点了两个黑点,大锤头鼻子,鲇鱼嘴,大黄板牙,两个耳朵上带着烧饼大的铜环。再往下看,他挽着裤腿,光着脚丫,脚腕上带着一对脚镯。手里头拎着一对鸳鸯双钹,这双钹从外形上看,与舞台上用的闹钹一样,只是比它大得多,有锅盖大小,转圈都是刃,中间拴着金属链子,每条链子有五尺长,一头带有鹿皮挽手,可以带在手腕上,这是二十四路外五行的一种兵刃。郭长达一眼看出,此人正是海外派的少门长,人送诨号“飞钹僧”,名叫了缘,他跟莲花门的关系密切。郭长达知道他有能耐,微微一笑:“了缘大师,你辛苦了,我但愿早闻捷报。”“阿弥陀佛,总门长放心,要白芸瑞的命,跟杀个小鸡一样。”说话间,他迈大步来到前台,把这对双钹往一块儿一碰“嚓嚓”响,“阿弥陀佛,白芸瑞可识认贫僧?”白芸瑞手提单刀,定睛瞧看:“不认识,你是什么人?”“海外盘古寺来的,我乃出家僧人了缘,人送绰号飞钹和尚。”芸瑞听罢一笑:“今儿个出场的全是无名的鼠辈,我怎么就没听说当今这世上还有个叫了缘的飞钹僧,真叫人可发一笑。”“阿弥陀佛,白芸瑞,少要猖狂,今天我叫你知道知道出家人的厉害,看家伙!”“唰”他左手的飞钹直奔芸瑞的顶梁砸来,芸瑞往旁边一闪身,还没等还招,另一只钹就转着个儿朝芸瑞的脖子飞来,两路进攻,使芸瑞招架不及,脚尖沾地刚站稳,那双钹似流星赶月“欻”地又到了。芸瑞知道他这兵刃可不好对付,带链的家伙,又难练,又难防。芸瑞琢磨着,他这链大概是钢的,不是什么宝家伙,干脆我给他砍断了就得了。想到这,他闪身躲过转来转去的双钹,伸出宝刀,用刀尖一拨飞钹上的链子,“咔嚓”一声,就见一道火光,链子全被砍断了,那双钹“唰”地朝台下飞去,看热闹的老百姓只见两道金光奔下面来了,吓得四散奔逃,双钹“当啷”落地,地上被划了一道沟。幸亏百姓们跑得快,不然,落到谁身上,谁就得骨断筋折。 飞钹僧了缘一看白芸瑞伤了他的兵刃,气急败坏,抡起手中的链子就砸,芸瑞往旁边一闪,链子砸空,芸瑞提刀转身,跟他战在一处。要说这了缘的能耐,比白芸瑞差多了,五六个回合过后,芸瑞躲过链子,一转身到了了缘的左侧,把刀尖一伸,照着了缘的软肋就扎了下去,刀尖从那面露了出来,芸瑞的手腕一拧个儿,他的肚皮就给挑开了,只见了缘眼睛一翻,命归黄泉。白芸瑞抖身跳出圈外,让莲花观的人前来收尸。 莲花观的小老道出来架起了缘跑回后台,郭长达一看,心想:白芸瑞这小子真够厉害的,我可得亲自登场了,不然,再败个几阵,弄得莲花观士气低落,那时再想赢,可就不容易了。郭长达想到这儿,把手一摆道:“各位,白芸瑞不是好惹的,不用大家登场了,贫道会他。”大伙一看郭长达真急了,不敢说别的了。这会儿小老道已把血迹擦干净,郭长达大摇大摆地来到前台。“无量天尊,白芸瑞,你可认识贫道吗?”“嗯,”白芸瑞点了点头,“这不是莲花门的总门长、飞云道长吗?”“正是,小娃娃,你连伤五条人命,未免过于狠毒了吧,看你那得意的样子,据贫道看,你这是恶贯满盈,回光返照呀,你这不是把脸也露足了吗?也该归位了,贫道特前来收你。”“郭长达,少要大言欺人,我今天倒要会会你这莲花门的总门长,亮家伙吧。”郭长达一笑:“嗯,白芸瑞,我要跟你伸手亮兵刃,算我欺负小孩儿娃娃,我就赤手空拳,对你的宝刀,你在我手下能过上十个照面,我就把郭字倒着写。”“好,郭长达,你说话算数?”“当然算数。”“谁是证人?”“普天下老百姓都是证人。”“既然如此,我就大胆奉陪了。” 白芸瑞知道郭长达这家伙是真有能耐,心说:跟你伸手,我就得抢先一步,不能客气。芸瑞想到这,举刀就砍,郭长达一闪身就到了白芸瑞身后,探出双指,奔芸瑞后腰便戳,“娃娃,着!”“欻”双指戳下,把白芸瑞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哎哟,这家伙身法怎么这么快,什么时候转到我身后的我都没看清。白芸瑞脚尖点地,尽量往前面一蹿,跳出一丈多远。郭长达双指点空。芸瑞刚站稳,就见郭长达一晃身又到了他的眼前。“着!”郭长达吼了一声,左手一晃芸瑞的面门,右手一掌奔芸瑞的脸上就拍来了,芸瑞用宝刀一招架,郭长达的手一换个儿,改变了门路,又奔芸瑞的前心掏来,芸瑞吐气吸胸往后一闪,稍微躲得慢了一点,而郭长达的掌真快呀,这一掌没掏在肉上,手指头刚刚沾到衣服上,只见那只手往回一带,“哧啦”一声,芸瑞的衣服来个大开花,把肉皮都露出来了。这要沾到肉上,白芸瑞就得来个大开膛。白芸瑞被吓得魂不附体:“哎哟,这家伙真厉害。”郭长达一阵冷笑,“小娃娃,怎么样,厉害的还在后边呢,你过来不?”郭长达暗自咬牙,心说:小东西,我非劈了你不可,先劈你我再劈徐良,只要你们俩一死,开封府这两根台柱子就不存在了,其它碌碌之辈全好对付。郭长达想到这儿,一阵狞笑,往前一跟步,晃双掌要下绝情。白芸瑞刚想拉刀跟他拼命,台下一人早已按捺不住,飞身上了擂台,他口颂法号:“阿弥陀佛,芸瑞闪到一旁,为师到了。”芸瑞抽刀跳到圈外,闪目观瞧,来者非别人,正是授业的老恩师,少林寺的三当家的,疯僧醉菩提凌空长老,这真是徒弟挨打,老师露面,打了孩子家长不答应。凌空在台下一看芸瑞吃了亏,他能再看着吗,故此才登上擂台。芸瑞刚想说话,凌空一摆手:“下去吧,回家再讲。”“是。”芸瑞答应一声,提刀跳下擂台,这擂台上就剩下凌空和郭长达两个人了,人们在下面嘀咕,这次比武,可是到了顶峰了。 第八十三回 包青天观擂遭不测 房书安保驾撞南墙 凌空来到郭长达面前双手打问:“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郭长达可认识贫僧吗?”郭长达一看,对面站着个破和尚,穿衣打扮一点也不规整,光着脚丫子,趿拉着草鞋,别看衣服破,精神头挺足。郭长达冷笑了一声说:“大和尚,我怎么不认识您呢?您不就是河南嵩山少林总院三当家的吗?”“正是老僧。郭长达,你身为莲花门的总门长,又是三清弟子,口口声声讲的是慈悲为本,善念为怀,为什么在莲花观前设摆八王擂,囚禁国家的亲王,你目无法纪,召集群贼谋反,不仅犯下三清教道规,你还是国家的反叛。佛经上说得清楚,‘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劝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赶紧翻然悔悟,把八王爷放出来,送回安庆宫,到开封府去请罪,听候国家按法律处置,倘若当今天子圣明,包大人海量,高抬贵手,或许饶你不死,倘若你执迷不悟,那你就离死期不远啦。”“哈哈,”郭长达听罢一阵冷笑,“啊,大和尚,您讲这番话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但已经晚了。如今,我实在骑虎难下,进退两难,话已经说出去,事情我也已经办了,八王爷我也囚禁了,开封府的人我也得罪了,八王擂我也立了,人我也打了,你再叫我半道撤梯子,就等于把一盆水泼出去,再要收回来,岂不是笑话吗?这八王擂是比武的场所,谁登台比武,谁就是我的仇人,就得凭着功夫论上下、比高低。你能把我郭长达赢了,或者生擒活拿了,爱怎么处治就怎么处治。要不是我郭长达的对手,我就叫他掌下做鬼。”凌空见郭长达已经把话说死,一皱眉说,“好哇,这叫好良言难劝该死鬼,既然你听不进,那我也就不讲了。贫僧已做到仁至义尽,现在只好按佛法所说,杀恶人即是善念,对不起,贫僧要为国除害了。”凌空说罢,双臂往左右一分,亮开门户。郭长达把两臂一晃,亮了个童子拜佛。两人这一碰面,台下就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这一僧一道,亮的这门户太好看了,老百姓们禁不住鼓起掌来。 二人围台转了一圈,郭长达采取先发制人的战术,冷不丁往前一纵,左掌一晃凌空的面门,正手一掌,直奔凌空的前心砸去,那掌还没到,风先就到了,这劲儿有多大,可想而知。凌空看得真切,心想:这郭长达也太狂妄了,我久闻其名,但没跟他伸过手,都说他的金莲掌盖世无双,今儿个我倒要试试,看看是你的莲花掌厉害还是我少林掌厉害。凌空使了个新鲜招,他一不躲,二不闪,就见他把大巴掌张开,掌心朝前,手背朝后,对着郭长达的手一击,两个巴掌碰在一块儿,“啪”的一声,这下子把老百姓可吓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哗”一阵大乱。人们瞪眼看着,凌空老和尚这一掌把郭长达震得倒退了六七步。郭长达就觉得单臂发麻,手心发热,骨节酸痛。凌空和尚也不太好受,膀子发麻,虎口发酸,他心想:得,今天我算遇上劲敌了,我可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能给我们少林门丢人现眼。别看郭长达嘴说的挺硬,可他心里清楚,凌空不是好惹的,我如有点大意,今天就非输不可,我要是败了,莲花门就彻底完了。想到这,他把压箱底的招也拿出来了,莲花掌大战少林掌,两个人就杀在一处。 这一打呀,把台下观众都惊呆了。在看热闹的人当中,靠着后两排,来了一个人。这人身材高大,宽宽的肩膀,虎背熊腰,头上带着方巾,顶梁门安着块美玉,两根飘带飘洒在背后,身穿对花袍,腰系着丝绦,脚上穿着厚底福字履,手里拿着一把洒金的折扇。再看这人的脸,油黑的大脸盘,黑中透亮;两道九转狮子朱砂眉,如通两鬓,一对环眼,皂白分明,狮子鼻,火盆嘴;有三绺墨髯飘洒在前胸,二目一瞪放出两道光来。这人往那儿一站,身前身后是百般威风,显得神圣不可侵犯,让人望而生畏。此人就是开封府尹龙图阁大学士包拯包大人。 包大人为什么穿上便装到这来了呢?原来包大人奉了圣旨,要确保八王爷的安全。自打八王爷赵德芳被困莲花观,包大人是吃喝不下,如坐针毡。到了八月初一,老少英雄赶奔莲花观去了,包大人在开封府里背着手来回直溜,不住地长嘘短叹。今天当班的是张龙和赵虎,他俩身穿官服挎着刀,站在门口,随时准备伺候包丞相。赵虎偷眼往屋里一看,包大人紧锁眉头,一脸愁容,他心里明白,包大人是在担心八王擂的事。赵虎此刻心情也很憋闷,本来他可以到莲花观去看看热闹,助助威,自己人打胜了,还可以痛痛快快地喊几嗓子,可正赶上当班,哪都不能去,只得像木头橛子一样戳着。想到这,忽心生一计,他故意地在门外咳嗽了几声,包大人站住了:“赵虎!”“在!”赵虎答应了一声来到屋里,“伺候相爷。”“你怎么了,发出这种怪动静?”“回相爷,我没什么,就感到有些憋得慌。”“为什么?”“小人不敢说。”“但讲无妨。”“是,相爷,您别忘了今天是八月初一,也就是莲花观立擂的日子,能不能把八王爷救回来,真叫人挂念呀。今天老少英雄全去打擂,输赢胜败谁也不敢说,因此小人心中惦记,心里头沉重憋得难受。”包大人一听,他的心情和自己差不多,便想了个主意:“赵虎呀,本阁有意化装改扮到莲花观去看个究竟,你看可否?”赵虎听罢,乐得险些跳起来:“回相爷,我看这主意挺好。”张龙在一旁听了可吓坏了,连忙来到屋里躬身下拜,往上申明:“回相爷,这使不得,使不得,相爷请想,莲花观那是什么地方,那好比龙潭虎穴,大人是当朝宰相,凭您的身份,怎能上那危险的地方呢,倘若发生了意外,谁能承担得了责任呢?卑职斗胆,拦大人的驾,望大人千万别去。”“哈哈,”包大人一笑,“张龙呀,照你这么一说,人别当大官,当了大官就成了摆设。想当年我当定远县知县的时候,不是经常化装私访吗?你们俩跟我出去也不是一回了,事到如今,我就不敢出门了?”张龙说:“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您无非是个七品县令,而今您是当朝宰相,位列朝班,举足轻重,如果您今天出点事,损失可太大了。”赵虎不爱听张龙的话,把眼睛一瞪说:“得,快别说了。你怎么就知道出得了事呢?莲花观那块儿都是咱们的人,三侠五义,小五义,小七杰老少英雄各位好汉,再说还有咱们保护,哪能出事呢,你把那贼说的也太凶点了。大人,您别听他的,说去,咱们就赶快去,去晚了,这热闹就看不着了。”赵虎一心想去看热闹,就极力怂恿包大人,包大人把张龙扶起来,道:“张龙,你的心我领了,我也估摸着不会出事,就是出事,跟你们毫无关系。我主意已定,说走便走,去,把李才、包兴叫来。”张龙一看,事情已无可挽回,只好叹了口气,到后面把大总管包兴,二总管李才叫到前屋,二人进门叩头:“参见相爷。”包大人说:“给我找一身便衣,我要化装改扮。”二人闹不清怎么回事,便说:“相爷化装干什么?”“不必多问,我要赶奔莲花观看个热闹。”“啊,相爷,使不得,使不得呀,您不能去。”“唉,废话少说,我主意打定,你们就不必阻拦。”大家都知道包大人说一不二的脾气,只好到内室找了一套包大人平常爱穿的教书先生的衣服。包大人更换之后,对着铜镜一照,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会儿,赵虎、张龙也换上便装,暗带利刃、绳索,紧随着包大人,从后门出了开封府。 开封府离莲花观四五十里地,他们走出开封府不远,便雇了一辆拉脚的车,赶车的是个愣头愣脑的小伙子,也不认识包大人。三人上了车,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莲花观。 三人下车一看,这里人山人海,形形色色的什么人都有。张龙、赵虎也有点提心吊胆了。张龙压低声音对包大人说:“相爷,咱们可千万当心点,您老看一会儿,咱就回去。”“嗯,本爷知道,到了人前千万不要这样称呼,你们就叫我先生,我叫你们伙计。”主仆三人说着,来到莲花观的庙前。 他们来得有些晚了,只能站在后面往擂台上看,可也能看得很清楚。包大人一手拿着折扇,一手捻着胡须往擂台上观看。此刻正是白芸瑞大战郭长达。白芸瑞不是郭长达的对手,眼看要失败,包大人在下面看着,心都揪到嗓子眼儿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凌空登台换下白芸瑞,包大人这才长吁了一口气,他把手巾拿出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仍伸着脖子往台上看。看着看着,便不由地往前蹭,蹭来蹭去就挤到人群中去了。 张龙、赵虎一开始没敢看打擂,瞪着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人,观察有没有异常现象。他们一看周围都是老百姓,一个个都聚精会神地往台上看,谁也没理会包大人,张龙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也不像刚才那么紧张了。这时凌空与郭长达一会面,少林掌对莲花掌,“啪”的一声,老百姓炸了锅。张龙、赵虎的眼神也被吸引到台上去了,这两个人往前一挤,一下子被老百姓卷到了人群之中,他们再回头找包大人,却找不到了。包大人这会儿全神贯注地往台上看,正在担心台上的一僧一道谁胜谁负的时候,他身后来了个人。 这个人贼头贼脑地转来转去,左看看、右看看地给包大人相面,看了多时,他确认这就是包拯包大人。这个人把牙一咬,心一横,壮着胆子拍了拍包大人的肩膀。包大人正全神贯注地往台上看呢,被人拍了几下,如梦方醒,一回头,看见身后这个人,不认识。这人比自己短一头,脸长得挺白净,头上带着甩头疙瘩巾,身穿一身粉绫色靠袄,外披英雄氅,后腰鼓鼓囊囊,可能带着家伙,稀稀拉拉长着十几根黄胡子,两眼发贼。包大人一愣,再看张龙、赵虎也不见了,便问那人:“你是谁呀,有什么事?”“先生,有个人找您去一趟,有急事跟您商议。”“有人找我,这人在哪?”“就在那树林边上,他托我给您捎个信儿,您就去看看吧。”那人死缠住包大人非要去那边树林一趟,包大人虽心中疑惑,却也不由地跟着那人离开了人群,朝树林走去。 到了树林,不见一人,包大人问道:“找我的人呢?”那人说:“噢,在那边呢。”就这么说一程,走一程,不多时,那人就把包大人领到了莲花观擂台后面的原始森林。包大人察觉到不对头,再看说话的人眼珠溜溜直转,就感到不妙,问道:“来人,你说有人找我,为何不见?”“就在前面。”“算了,有事回东京再说吧,我还要回去看热闹,恕不奉陪。”包大人说完,转身要走,那人“嘿嘿”一阵冷笑,跳过来把去路截住:“老先生,您留步,请问尊姓大名,仙乡何处,三百六十行,您在那行发财?”包大人一笑:“你我素不相识,问我作甚,恕不奉告。”“得了吧,你不说,我也猜着了,你祖籍安徽合肥人,现在是倒座南衙开封府的相爷,包拯包大人,对不对?”“啊!”包大人一惊,难道真的遇上贼了?就见那人“嘿嘿”一阵奸笑道:“我的相爷,您不知道我是谁吧,实不相瞒,我乃湖广人,自幼学会武艺,投身在莲花门,身为莲花门的弟子徒孙,我们总门长就是郭长达。在下身为七星岛巡捕的小寨主,名叫田环,人送诨号‘小粉蝶’。我奉了总门长所差,夹杂在老百姓当中寻访,看看老百姓对这擂台有什么反映,我转来转去一眼就看见您了,没想到相爷化装出访,也来这看热闹。今天咱们遇上了,没别的说的,请吧,跟我到莲花观待茶。”包大人一听就全明白了,这是打算把我抓进莲花观,八王爷就是被他们抓走的。包大人这时真有点后悔了,我怎么一时糊涂跟他来这了呢?再看身边左右空无一人,自己又不会武艺,这不要遭难吗。他想着,把眼一瞪:“嗯,田环,你请我到莲花观干什么?”“相爷,别发威呀,这不是在您的开封府,在这儿,你发威也没用,现在得听我的,请您到莲花观,这是好听的。其实呢,你已经是我的俘虏了,想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我要把你交给绿林的朋友,让大家发落,八王爷一个人也闷得慌,你正好去做个伴,”这小子说到这儿,甩掉外衣,卷了卷围到腰上,又抽出鬼头刀,在包大人面前晃了两下,说:“我告诉你姓包的,你要是走,算你聪明,好汉不吃眼前亏吗,要胆敢不听,我可就不客气了。”包大人一瞪眼,道:“本阁哪儿都不去。你要杀,请便。”相爷说到这把脸一甩,安然不动。“哎,你还挺硬,今儿个你不跟我走,那我夹着你去。”说着,那小子一伸手,把包大人的袍子抓住就要撒野。正在这个时候,就听旁边有人喝喊,“畜生,好大胆的田环,竟敢欺负相爷!”这一喊,把田环吓得一哆嗦,他做贼心虚呀,手一松,把包大人就放开了,扭身一看,从树林外面闯进一个人来,这人脑袋长得挺大,戴着一顶小帽子,饼子脸没鼻子,周身上下一身短靠,手里拿着把一尺二寸长的小片刀,这正是细脖大头鬼房书安。包大人一看他来了,高声喊道:“书安,快来救救本阁。”“相爷,有我在此,保您平安无事。”话音刚落,就见他三蹿二纵地来到了田环面前,横身把包相爷给护住了。 房书安怎么来得这么巧,他怎么知道相爷在这呢?原来是这么回事:房书安在擂台上连胜三次,把他美得忘乎所以了,不管谁上台,他都在下面晃着大脑袋妄加评议。徐良看他那得意忘形的样子有些讨厌,冲他一瞪眼,说:“少在我这啰嗦,给我滚远点!”别看徐良年轻,却有长者之风,他这一说,房书安还真有点害怕,他一缩脖连声说“是、是、是。”他离开徐良,挤在人群之中,左顾右盼地想找一个熟人,正好碰上了赵虎,他凑过去,捅了一下赵虎:“你怎么来了?”赵虎一看,是房书安,非常高兴,“我是保着包……”他刚要说保着包相爷,一看周围全是人,吓得他把后半截话又咽回去了,“你过来,我告诉你。”说着,他把房书安的脖子搂过来,把经过讲述一遍。房书安听完一拍大腿说:“我说你们怎么不劝着点呢,这是什么地方,这不冒险吗?”赵虎也觉得这事有点不对了,但又不敢认账:“谁说不是呢,我们劝不住呀,刚才老百姓一挤,把我们给挤散了,也不知他老人家现在何处。”房书安的经验比张龙、赵虎多得多,他一听觉得事情不好,就拼命往后挤,挤到最后,也不见包大人。他心里真有点着急了,就挨着个儿地打问。 书安问来问去,问到了这么一个人,他是东京一个鞋铺的掌柜,他站的地方离包大人不远,也发现了包大人,可这人很自觉,没敢跟包大人说话,假装不知道。可刚才发生的那些事,他全看在眼里了。房书安问到他这儿,他就把情况告诉了房书安。房书安听罢就知道不妙,三步两蹿就进了树林,一找踪迹不见,他一想:这是庙前,全是看热闹的人,贼人不敢在这行凶,庙后是他们的天下,会不会在那儿呢?房书安想到这,便折身跑到了庙后,刚到那,就听见有人在喊,他顺着声音跑到跟前一看,田环正在那威胁包大人,他便大喊一声,蹿到二人之间,把包大人给挡住了。 此时,房书安心里也是格外紧张,他后悔没带两个帮手来。他知道田环的功夫挺高,是个硬敌,而自己平常稀松二五眼,不是人家的对手,而且这个地方离莲花观不远,一喊贼就来,到了那时,他和相爷就都活不了了。他心说:我死事小,相爷为大呀。可他毕竟是经验丰富,虽说心里紧张,脸上却一点也不流露,他大脑袋一晃,道:“田环,你小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你把我们相爷骗到这儿,想干什么?”田环一看来的是房书安,也不那么紧张了,他知道房书安的气力。“姓房的,我当是谁来救包黑子,闹了半天是你。”田环一阵奸笑又说:“今天也该着你倒霉,包黑子临死前还找了个垫背的,你要听我的话,就少管闲事赶快滚开,要不听,就先拿你开刀。”“呸,臭贼,你是吃了熊心、咽了豹子胆,竟敢威胁国家的官人,你可知道我房书安乃堂堂五品带刀御前护卫吗?”“得了,你五品也好,四品也好,田大爷没拿你当个人,看刀吧!”田环把鬼头刀一晃,奔房书安劈去,房书安往旁边上步闪身,一晃小片刀,与田环战在一处。 别看房书安在擂台上连胜三次,那是凭着耍坏水,他那套在田环面前不好使了,没过十个回合,房书安就招架不住了,他急得满脑袋往下淌汗,冲着包大人就喊:“相爷,您别在这等着了,您赶快顺着原路回去,我可保不住您了,您快走!”包大人被房书安一提醒,撩起袍子转身就跑。 田环一看包大人跑了,眼看着到嘴的肥鸭子要丢了,他放弃了房书安,提刀就追,没一会儿就追上了。这小子也够野的,飞起一脚正好踹在包大人左腿上,包大人一个跟头摔躺在地上,把四方巾也摔掉了,胳膊肘、膝盖全磕破了。田环把刀举起刚要行凶,房书安赶来奔田环就是一刀,田环一闪身,刀扎空了,两个人又厮杀起来。 包大人从地上爬起来,把方巾扣在头上,赶忙又跑,田环又放开房书安追杀过来。包大人绕着树与田环兜开圈子,这时房书安又追上来了,大声喊道:“田环小子,今儿个是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只要我有三寸气在,就不允许你伤我们相爷,看刀!”田环回转身来,大战房书安。 包大人利用这个机会又跑,可他这时也有些蒙头转向了,东南西北也分辨不清了,那莲花观在哪儿,擂台在哪儿,那些人在哪儿,全都不知道了。他胡跑乱撞,跑着跑着,发现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了。结果折腾了快一个时辰,原地未动。房书安一看坏了,时间拖长了,相爷非出事不可,房书安急中生智,他一边打着,一边就喊开了:“哎,来人哪,大事不好了,这有贼了,快来抓贼!”田环一看房书安喊起来了,知道没个好,恨不能过去把他的嘴给堵上。只见他突然一弯身,从地上抓起一把土照着房书安就扬过去了。房书安的眼睛被迷住,眼泪哗哗往下淌。田环提刀追上,房书安一抹身正好碰到树上,脑袋上撞了个大包,他顿时感到天旋地转,一下子栽倒在树下,小片刀也丢在了一边。田环一看,心中非常高兴,他咬牙切齿地说:“房书安哪,绿林的败类,这是你自己找的,爷爷就打发你归天了吧。看刀!”说着,田环抡刀要剁。可就在这个时候,这棵树上坐着一个人,这个人正睡觉呢,让房书安一嗓子给喊醒了,正摸不清头脑呢,被房书安一脑袋撞在这棵树上,大树一晃,险些把这人给晃下来。他分开树枝往下一看,仰面朝天倒下一人,旁边站着一小子,举刀正要行凶。他一看要出事,顾不上多想,就从树上跳下来了,照着田环的脑门子就来了,田环说声“不好”,斜身一跳,那人双脚落地,没蹬上田环,可把田环吓了一跳,他以为是房书安的帮手来了呢,转身就要逃。可他一看从树上跳下来的这个人没动,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小孩子。这小孩儿也就十三四岁,头上梳着日月双抓髻,末根系着五彩头绳,前发齐眉,后发齐脖梗,那张脸长得跟大红玉苹果似的,白中透红,满脸红光,别提多好看了。再看那两道弯眉下面,一双大豹子眼,双眼皮,长眼毛,鼻子直挺,一张小嘴,嘴唇通红,满嘴小白牙,元宝耳朵,身上穿着又肥又大的蓝布袍,腰里系着黄丝绦,下边半截白布高统袜子,登着一双千层底小靸鞋,背后斜背包裹,显得干净利落,一看就知道,这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 田环一看是个孩子,也就没走,可那小孩也没去管他。小孩儿踢了房书安一脚,道:“唉,起来,起来,你这人怎么回事?”房书安在这等死呢,一看刀没下来,就知道情况有了变化,他睁开眼一看,面前站着一个小孩儿。田环离他一丈多远,提着刀在那站着。房书安就明白了,他这条命被这小孩儿救了。他一骨碌身,从地上站了起来,摸了摸脑门上的包,然后把小片刀拣起来,对着小孩儿说:“是你把我给救了吗?”“是呀,”小孩答道,“朋友,你脑袋再硬,也不能跟树试验呀,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怏向我讲个究竟。” 第八十四回 小豪杰严惩田环 祖孙俩扬威擂台 房书安为救包大人遇上了危险,幸亏遇上个小孩儿把他救了,不然,他和包大人谁也活不了。房书安凭着经验,感觉到站在面前的这个小孩儿非同寻常。他望着小娃娃那双格外有神的眼睛,像对成人似地把经过讲述了一遍,最后,房书安一指自己,道:“我乃五品朝廷命官,那黑脸的乃是倒座南衙开封府龙图阁大学士包拯包大人,要杀我们的那小子是贼,小壮士,快帮我们抓贼。”小孩闻听此言,顿时喜笑颜开,道:“没想到我在这睡着睡着遇上好事了,房书安,你告诉相爷,不必担惊害怕,把这贼交给我了。”房书安一听,拱手称谢:“小壮士,多多拜托了。”说着,他提着刀,来看包大人。 包大人在一棵树下,房书安过来仔细一看,包大人此时也够狼狈的,前后心被汗水都湿透了。房书安双膝跪倒赶紧问安:“相爷,您受伤没?”包大人晃了晃头说,“少许有些伤,无关紧要。”“您不在开封府,出来干什么呢?多危险。”“哎,你要理解本阁的心情,我是关心八王,关心你们哪。”“知道,您关心也不该冒这个危险哪。”房书安说完站了起来,包大人对他十分感激。 这时,那个小娃娃笑嘻嘻地来到田环面前,对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活够了,竟敢在这儿刺杀包丞相,不怕王法制裁吗?”田环一看,这个小娃娃在这教训他,不由得气满胸膛,道:“娃娃,你是信口雌黄,你年纪幼小,还是少管闲事,找你爹娘去吧。”“哈哈,”小孩儿一乐说,“我告诉你,我从小受爹娘的教育,懂得保国卫家、扶正除霸的道理,遇上你们这种货,我是决不放过。叫我走不难,你得跟我去打官司。”“哎哟,小兔崽子,你活够了,看刀吧!”田环“欻”就是一刀,哪知道这个小孩儿身轻一转,“唰”的一下就躲到田环背后去了,还没等这个贼还手,这小孩儿现左掌奔田环后脑便击,田环往下一躬身,此掌击空。紧接着,小孩儿顺势又将手腕一翻,手心朝下一按,正按在田环的脑顶心上。再看田环已经七窍出血,顿时身亡。 房书安一见此情景,惊得一缩脖子,心说:这小子我没看错,可真有两下子。他赶紧跑过去,见田环确实死了,但他还是不解恨,又拿小片刀捅了他几刀,然后冲着小孩儿一抱拳:“小壮士,你帮了我们大忙,感谢,感谢。”这时,包大人也过来了,对着小孩儿说:“小壮士,多谢你帮忙。”小孩儿一见包大人过来了,急忙跪下说:“相爷,我可担代不起呀,恕小人救驾来迟,当面请罪。”包大人用双手将小孩儿搀起,道:“小孩儿家住哪里,姓甚名谁,赶紧对本阁讲,待我奏明当今圣上,保举你的官职,如果不愿当官,必有重赏。”“谢谢相爷了,我不愿当官,也不能领赏,问我的姓名,请相爷原谅,爷爷不让我对外人说,我也不敢以小犯上。”包大人一看这样,也就不再往下问了。房书安接着又问道:“你为什么在这树上睡觉,来这干什么,是本地人吗?”“不是,我和爷爷从广西来,到这为的是赶八王擂。”“那八王擂在大前面呢,你怎么在这儿等着呢?”“是吗?”小孩儿一愣,“我们急着赶路,昨晚一夜没合眼,就怕耽误了八月初一这一天。结果我们爷儿俩还跑散了,我先行了一步,实在太困了,就躲在这树上睡了一觉,没想到遇上了你们,现在我爷爷在哪,我还不知道。”包大人听罢点点头说:“小恩公,如不嫌弃,就跟我们赶奔前面,本阁派人找你的爷爷就是了。”“多谢相爷。”说着,他们把田环的尸体拉到乱草堆里,两个人保护着包大人出了原始森林。 他们奔着莲花观走去,不一会儿就到了。小孩子一看这里人山人海的,高兴极了,心说:早知道莲花观离得这么近,我何苦在树林里睡觉呢,早来这儿看热闹了,爷爷可能就在这人群之中呢。三个人说着来到了人群后面,张龙、赵虎正在这转圈呢,这两个人跟丢了魂似的,急得满头大汗,一见包大人、房书安和小孩儿迎面来了,他们赶紧跑过去,跪倒在地就磕头:“您去哪了,都把我们急死了。”包大人冲他们一摆手,压低声音说:“本阁平安无事,尔等何必惊慌,站起来吧。”“是。”两个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这主仆五人站在人群后面接着观战,这时在台上比武的已不是凌空和郭长达了。那二人刚才在擂台上打了二百回合没见高低,郭长达累得浑身是汗,凌空老罗汉也已经精疲力竭。两方面的人都怕自己的人受伤吃亏,因此,后台的贼寇猛敲云牌,要求收兵。郭长达虚晃一枪跳出圈外,向凌空一抱拳道:“老和尚,我可不是怕你,听见了吗?后面有事,我去了就来。”他说完到了后台,先端起茶水,一口气喝了三大碗,然后问道:“谁敲的云牌?”血手飞镰江洪烈过来答道:“总门长,我让人敲的。”“江老剑客,这是何意?”“总门长,你奋战凌空都一个多时辰了,够累的了,应当下来喘口气。让别人代替您老,等你缓过劲来,再与凌空决一雌雄,有何不可呢?”郭长达一听,这正称心愿,如果再往下打,他实在是没那个力量了。徐良趁这工夫飞身来到擂台上,把凌空老和尚拽到台下,白芸瑞也过来了,两个人劝让凌空休息休息,换个别人抵挡一阵。凌空也是累得不得了,他挺高兴,喝了满满的一壶水,这个痛快劲就甭提了。 他们二人暂时罢战,擂台不能闲着呀。郭长达问手下这些人:“我要休息片刻,谁替我登台?”话音刚落,从旁边站起一个人来,答道:“总门长,我去吧。”郭长达一看,说话的人是个俗家打扮,光头没戴帽子,挽着牛心发髻,银簪别顶,身穿古铜色一身短靠,大带煞腰,显得非常的干净利落。此人年纪在五旬左右,郭长达一看认识,这也是莲花门弟子,是来自山西遮天山的总辖大寨主,人送绰号双掌无敌震遮天,叫尚然威,是莲花门四大台柱之一。郭长达对他相当器重,看罢多时,点了点头说:“尚寨主,要多加谨慎。”“遵命。” 尚然威挑帘到前台,向台下的观众一抱拳说:“各位,我向大家申明,刚才我们总门长大战高僧凌空,由于时间太长,二位都累了,要休息片刻,那咱们擂台也不能闲着,由我来填补这个空白。在下姓尚,叫尚然威,是山西人,莲花门的弟子徒孙,我来不想跟谁伸手,只打算练套掌法,练不到好处,各位多加包涵。”说着话,就见他往下一哈腰,迈过步,走行门,“啪啪啪”,就练了一套金莲拳。别看这尚然威说话挺客气,可还真有能耐,这套掌法练起来呼呼带风,神出鬼没,练到精彩之处,观众们报以热烈的掌声,一片叫好。尚然威练完了,一看时间还不够,又回到后台取来了一对短把风翅鎏金镋。这对兵刃重八十二斤,外边金水走了十几遍,夺人二目。他在这镋上下了可不是一天两天的工夫了,只见他把双镋往左右一分,说道:“各位,既然如此捧场,我再献献丑,练练我的兵刃,请大家上眼。”他说着,把金镋一晃,“刷刷”地就练开了,观众一看,这比方才的掌法强多了,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包大人、房书安和那个小孩儿回来了,他们一看换人了,不知是怎么回事,一问张龙、赵虎,这才明白。房书安一看这人练的真不错呀,就低头问那小孩儿:“小恩公,你看他练得怎么样?”小孩儿抿着小嘴一笑,答道:“平常,不怎么样。”“嗯,小老弟,你可别吹牛呀,别看你有两下子,可未必是人家的对手。”这房书安可真够坏的,他在这煽动这小孩儿登台。就这一句话,把小孩儿激怒了,他把小圆眼睛一瞪,说:“少长他人的威风,灭自己的志气,我有个绰号叫专打高人,谁高我打谁。”小孩儿说完挤入人群,直奔擂台。 小孩儿来到擂台前,高声喊道:“哎,别练了,你这练的是什么玩艺儿,大概是跟你师娘学的吧?”尚然威这时正练在得意之处,听见这一嗓子,脸一下子就红了,赶紧收招定势,分双镋往台下观看,一看说话的是个十二三的小孩儿,不由得火往上冒:“娃娃,缺爹少娘的货呀,怎么连句人话都不会说,你也就是个娃娃,要是个成年人,我一镋击碎你的狗头。”“嗬,你说话也够缺德的,看来我今天得给你熟皮子,不熟你的皮子你不舒服。”老百姓一看这小孩儿这么横,都抿着嘴乐,心说:这是谁家的小孩儿,嘴茬子真够厉害的,你要登台,上哪找梯子呀?这些人猜错了,就见这小孩儿往后退了几步,喊了声“起”,就见他脚尖点地,腾身纵起,“噌噌噌”,使了个燕子三抄水轻功提纵术,登上了擂台。这一登台就是个满堂彩,人们一看这么大的小孩子就有这样的能耐,就知道他受过高人的指教。 小孩儿到了擂台上,气不长出,面不更色,他把散发往后拢了拢,笑嘻嘻地来到尚然威的面前,说道,“哎,老头儿,我刚才说的那话,是不是有点不爱听?”“当然不爱听,你是什么人?这么高的擂台,你居然能上来,大概你也不是寻常之辈,快点报名再战。”“我名是四个字,叫‘专打高人’。”“嗨嗨,”尚然威一阵冷笑,“小孩儿,你这么点儿个小孩儿竟敢口吐狂言,你究竟是谁家的孩子?快点说明真情实况,不然,我不能跟你伸手,老叟欺婴儿,岂不被天下人笑话。”小孩儿把脑袋一摇说:“姓尚的,你别吹,我是专打高人,打的是郭长达、江洪烈和昆仑僧以及海外金鳌岛各门各户成了名的侠剑客,可不是你这号的,打你就好像穿新鞋踩在狗屎上,恶心人呀。我听人家说你是填补空白的,怕冷了场子,你练一会儿占着台子,等郭长达和凌空老罗汉歇够了,人家还要接茬比武,是这么回事不?要是,我看你也折腾得不大离儿了,就请你到后台歇会儿,把郭长达换上来,我揍的就是他,打别人我不过瘾呀。”小孩儿的这一番话把尚然威气得是五脏冒火,七窍生烟。尚然威愤怒地说:“娃娃,竟敢如此猖狂,气死老朽,我要教训教训你。”说着他抡掌便打。尚然威认为,他这么一个大人,打一个小娃娃,如果再用兵刃的话,让人们笑话。因此他一只手提着双镋,另一只手闲出来打这孩子。他哪想到,这小孩子身子非常轻快,一转身,就到了尚然威身后,对准尚然威的后腰就是一脚,尚然威一个没注意,摔了个狗啃屎,双镋也从手中扔出去了。就这一招,大大出乎观众的预料,使人们大吃一惊。 白芸瑞见此情景也是一愣,用手一捅徐良说:“三哥,后生可畏,这个小孩儿可够厉害的。”“嗯,你算说对了,这个小娃娃来历不凡呀,他的背后肯定还有人支持。” 尚然威被摔在地上,又气又羞,他吃亏还是第一次。他腰眼憋劲,腾身站起来,咬牙切齿地说:“小娃娃,你,你……”他想说你怎么这么厉害,但一想这话说出去会被人笑话,就把后半截话又咽了回去。他心想:全怪我疏忽大意,吃了大亏,我要把这脸找回来。这回他可动了家伙,手晃双镋直奔小孩儿扑来。小孩儿往后一撤步,对尚然威说:“你这人脸皮够厚的,趴下了还起来,起来了还要趴下第二回,既然你有这个瘾,我就成全你。”这小孩子的嘴比刀子还快,气得尚然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尚然威将双镋抡起来,对着小孩儿猛往下砸,这样打了六七个照面,小孩儿一转身又到了他背后,抬起腿来就是一脚,把尚然威又蹬了个大趴虎。尚然威这回可服了,他二次从地上站起来,一只手提着双镋,叹了口气说:“看来老朽自讨无趣,娃娃,我服你了。”说着,他低着头回到后台,二话没说,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收拾,给郭长达磕个头,告辞而走。 这个小孩子一看打胜了,捧腹大笑,非常得意,他冲着台下的观众一抱拳,娇声娇气地说:“父老乡亲们,婶子大娘们,叔叔大爷们,刚才我说了点狂傲的话,大家可别挑我。我满打满算才十二三,能有什么能耐?我比徐良差得多,更不敢比白芸瑞,我就是个不懂事的娃娃。因为我跟爷爷学了几年武术,来这儿锻炼锻炼,遇上尚然威这么个老饭桶,让我露了个脸,我哪,捡了个便宜,因此一高兴,嘴上就没把门的了,望求各位原谅。”台下的百姓们听罢小孩儿的这一番话,觉得他还挺懂事。可这个孩子又把话头一转,用手指着后台说:“乡亲们,这后台的一帮人,都不是我的对手,包括莲花门的总门长郭长达。今儿个不用凌空老罗汉了,我一个人就包打擂台。”这小孩儿话说得真大,后台的贼寇们听得真真的,这可把郭长达气坏了,这时郭长达也缓过劲儿了,他挑开门帘往前台一看,是个小娃娃在那儿说呢,心想:这孩子怎么这么狂呢?他的后台是谁?我一定要闹清楚,不然,叫个小孩儿把我们给震住了,这个跟头我们可栽不起呀,想到这,他来到了前台。 郭长达与小孩儿一照面,说:“无量天尊,休要猖狂,总门长在此。”小孩儿一看郭长达出来了,倒退了几步,双手插腰,脑袋一晃说:“郭长达呀,我要打的就是你,你来得正好,来吧,看看是你这个总门长厉害,还是我这个不懂事的小孩儿厉害。”“嗯,”郭长达一阵奸笑,“娃娃,你家门长有好生之德,怎能跟你小孩儿一般见识,方才我听说你是跟你爷爷来的,你这身能耐就是跟你爷爷学的,咱俩商量商量,把你爷爷叫来,贫道领教领教。”“郭长达,你说什么,找我爷爷?你真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我爷爷是什么身份,能跟你伸手吗?他要打的人都是剑仙剑魔之流的,就凭你小小莲花门的门长,无非就是个剑客,哪有资格跟我爷爷伸手。我告诉你,你把我赢了,我爷爷不用你找,自己就得来,赢不了我,想见我爷爷,门儿都不沾。”“无量天尊,娃娃,你可气死我也,今天我不教训教训你,你还得接茬猖狂,哪里走!”郭长达说着话,往前一跟步,探掌就抓。这个小孩儿也不示弱,两只小胖手一晃,居然和郭长达战在一处。 这孩子和郭长达一伸手就知道了,自己比郭长达差得远啦,心中暗暗叫苦不迭。郭长达和尚然威又不一样,对这小孩儿一点也不敢疏忽大意,他全力以赴,认真对待,施展开金莲掌,把小孩儿打得在台上滴溜溜乱转,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郭长达又使了个云龙三仙掌,把小孩儿的头发都打散了,险些没把他给抓住。小孩儿这可就顶不往劲了,高声喊道:“呀,郭长达名不虚传,果然厉害,你看看那是谁?”郭长达甩脸回头一看,小孩儿利用这个机会,“噌”,跳下擂台。郭长达回过身来,一看小孩儿跑了,不由得大笑起来,道:“娃娃逃命去吧。”小孩儿也不客气,用手往擂台上一指说:“郭长达,你别走,我找我爷爷去,让我爷爷揍你。”说着,他一转身钻进人群就不见了。 这时,郭长达精神抖擞,高声呼唤:“凌空老罗汉,歇得不大离儿了吧,咱俩还得接茬来呀,不能虎头蛇尾呀,总得见个高低吧。”凌空长老见郭长达二次登台,他急忙整理衣服,对白芸瑞和徐良说:“你们二位在台下面观战,看老僧登台。”说罢,凌空老罗汉刚要登台,就听台下有人喊道:“郭长达,你可真有出息,好几十岁的人了,竟敢欺负十几岁的孩子,老朽到了。” 观众听到话声,急忙往左右一分,那个小孩儿在前,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随后来到擂台前。小孩儿用手一指郭长达说:“爷爷,他就是郭长达,把我都欺负苦了。”老者瞪了这孩子一眼说:“哼,什么叫欺负,就怨你没能耐,要有能耐,你不会欺负他吗?平日叫你练功,你总认为自己行了,这回知道了吧?还差得多吧?别忘了,能人背后有能人,好汉背后还有好汉。”老人说着一伸手,揪住这个小孩儿的腰带往上一兜,“嗖”,把小孩儿给扔到台上了,紧接着,这老人借劲一晃身子,“噌”的一下,也上到台上来了,这一招真绝了,老百姓一看热烈鼓掌,“好呀,功夫真高啊!”人们禁不住喊了起来。 老人来到台上,让小孩儿退到一旁,稳稳当当把胡须一理,走到郭长达面前说:“总门长,久违了,老朽这厢有礼,无量天尊。”郭长达倒退两步,闪目观瞧,就见这位老者身高一丈挂零,可能由于年龄大了,有点躬腰驼背,往老者脸上看,面似银盆,两道苍眉,一双阔目,大狮子鼻,有点酒糟鼻头,厚嘴唇,宽下巴,头上戴着草纶巾,刷白的头发在上面挽着,金簪子别头,两根飘带飘洒在前心;往身上看,穿着一身土黄色的布褂,又肥又大,背后背着长条包裹,手里拿着一件特殊的兵刃。这兵刃是件宝物,用混铁五金钢制造,外边用大漆漆着,从外形看像竹子,因此取名叫紫竹杆。郭长达对着这位老人仔细一看,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这位老人他认识。当今有云南三老,辽东六老,中山五老,乾坤五老,这老头儿就是乾坤五老的头一位,江湖人称闭目垂钩赛太公无双剑客江波涛江老剑客。那个小孩儿是他亲孙子,人送绰号小龄童——江小龙,这祖孙二人是谁也惹不起呀。这江老剑客家里不愁吃不愁穿,他平时什么活也不干,专门研究武功,自立一派叫乾坤派,弟子徒孙满天下,要提起乾坤五老,是威震五岭,无人不晓。只可惜老人晚年丧子,只剩下这么个宝贝孙子,老爷子爱如至宝,全力以赴给孙子传授武艺,不然,这个孩子岁数不大,哪有这么大的能耐。这孩子的岁数实际上也不算小了,他不是十二三,而是二十五岁了。因为他个头小,长着一副娃娃脸,像个小孩儿似的。其实他学功夫也有二十来年了,受过江波涛的严格训练,因此本领突出。 这次江老剑客带着孙子从广西乾坤山来,是接着了开封府的请帖才来的。这请帖是北侠欧阳春、翻江鼠蒋平和凌空长老联合写的,邀请乾坤五老助阵帮忙。老头接到请帖一看吃惊不小,他知道这事闹大了。不然,他们决不会请自己出头。另外,蒋平除了请帖外,还附了封信,江老剑客从信中知道,郭长达要在京城莲花观前设八王擂,邀请天下的英雄与开封府赌斗输赢,决一雌雄。老人家看完信是怒满胸膛。他对郭长达太了解了,两个人在四十年前就打过交道,相当熟,两人的感情也挺好。后来江老剑客发现郭长达非常狡猾,品质每况愈下,因此渐渐跟他疏远了,但表面上还是朋友。江老剑客心中暗想:郭长达你今年快九十了,你偌大年纪,又是莲花总门长,怎么不辨是非,竟干这种荒唐的事,你敢拿一国的亲王赌斗,是不是活够了,就为这件事我也得去一趟。他本打算自己来的,可他小孙子小龄童不干,这孩子抱着爷爷的腿非要跟着不可,老头儿说:“哎呀,这千山万水的,带着你多累赘,你就在家看家吧。”“不、不,这么大的八王擂我能不去吗?你也让我见识见识,瞅瞅高人。”江老剑客一想:孙子提的也有道理,老叫他在家里闷着,不见世面也不行,最后也就答应了。但老头儿一再叮咛:“你这小子生性顽皮,眼空四海,我怕你闯祸,你能听我的话吗?”“听话,到那儿我一定不闯祸,见到高人好好跟人家学能耐。”就这样,爷俩从广西乾坤山起身,急奔京城。 江老剑客带着孙子一边走一边掐手指头算,还有二百五十里地才能到莲花观,必须得七月三十这一天赶到,不然就来不及了。老头儿跟小龄童商量:“咱爷俩得加把劲,咱们也别睡觉了,连夜进发,你看怎么样?”“行啊。”这爷俩一夜没睡,撒脚如飞,跑步前进。这个孩子很少出门,这次离开广西,就像小老虎出了笼,欢蹦乱跳地始终跑在前头,江老剑客怎么赶也赶不上,走着走着就看不见孙子的影子了,这回老头儿有些急了,心想:这孩子大概到了莲花观了,干脆我上那去找他吧。 小龄童听爷爷说过,莲花观在东京汴梁西门外,离着汴梁四十五里,是个大庙,他想那还不好找,结果到了西山他傻眼了。这里是山连山,岭连岭,山峦重叠,怪石横生,他也不知哪个山头是。这时他困得睁不开眼了,感到头重脚轻,心想:我得打个盹儿,不然,真挺不住了。他怕在平地睡觉遇上野兽,所以飞身上了棵大树,在树杈上一坐,准备睡足了觉再找他爷爷。哪料到碰上了房书安、包大人,这就是以往的经过。 江老剑客赶到了莲花观,在人丛中找遍了,也不见他孙子,他心中十分着急,正在这时,他的小孙子突然在擂台上出现了。 第八十五回 赌输赢名僧斗高道 下毒手普中遭暗算 无双剑客江波涛一看孙子登了台,还当众丢了丑,老头儿是勃然大怒。在台下他把孙子找着,狠狠地把他申斥一顿。这孩子还挺不服气,把小腮帮子一鼓,眼珠一瞪说:“爷爷,您不是说这次把我领出来是见识见识高人吗,您说我遇上这事能不管吗,至于我不是他的对手,这不奇怪,您不常说能人背后有能人,好汉背后有好汉吗,何况我还是个孩子,再说,我皮肉未伤,筋骨未动,这怎么能称得起丢人呢?”这几句话,把江波涛逗乐了,他对着孙子说:“顽皮的东西,少要耍滑,随我上台。”就这样,祖孙二人一起登上擂台。 这时,江波涛冲着郭长达一抱拳说:“道长,还认识老朽吗?”郭长达一笑说:“太认识了,您不就是闭目垂钓赛太公无双剑客江老爷子吗?”“正是老朽,道长啊,屈指算来,你我大概有十年没见面了吧?”“可不是吗,”郭长达感叹不已,“光阴似箭,转眼过去十载挂零,老人家还挺好吧?”“托门长的福,过得去。门长,但不知在莲花观摆下这擂台为何?”“啊,老剑客有所不知呀。人为一口气,佛为一炷香,我这是一气之下摆下八王擂,要与上三门的人和开封府的人决一雌雄。”“噢,是这么回事,仙长,既然你把擂台摆下了,可能我再劝哪,也为时太晚了,我只提醒仙长一件事,能人背后有能人,好汉背后有好汉,你总门长能耐再大,一只手能捂过天来吗?你这样下去,迟早会大祸临头,悔之晚矣。我听说,你还把八王赵德芳囚禁在莲花观,这样做,太交待不下去了,要比武咱就比武,门户之见咱就处理门户之见,跟八王有何干系呢?你要能听老朽的话,先把八王放了,再与开封府说短论长,你看如何呢?”“哈哈,老剑客,我谢谢您的美意,不过您也说晚了,如今郭某势在骑虎,进退两难,这件事是做不到了,因为这座擂台叫八王擂,就是指赵德芳赌斗输赢,半路上岂有把他送回之理呢。老剑客,我也问一问,您是光为劝我呀,还是有其它用意?要是念着故交,真心实意地劝我,我以朋友对待,把您请到莲花观先茶后酒,叙叙旧,如果不是这么回事,你也是给开封府撑腰的,给上三门帮忙的,那咱就把交情放在一边,干脆伸手较量。”江小龙听完这话,把小脑袋一扬说:“爷爷,你说这家伙多野蛮,对这种货就得狠狠地揍他。”“去,少多嘴,还不给我退在一旁。”小龄童不敢多说,垂手站在台边。江老剑客对着郭长达发出一阵冷笑,说:“道长,要冲你这么一说,老朽就没法再讲话了,既然我登台了,就要在仙长面前领教领教,我倒要会一会莲花门的总门长有多高的武艺。”郭长达点了点头说:“好,但不知你跟我比试兵刃哪,还是比试拳脚?”江波涛沉思片刻,说:“仙长,我看光比拳脚也有点乏味,就凭着紫竹杆会会你的量天尺怎么样?”“好,既然这样,贫道就撒野了。” 郭长达倒退几步,把外面长大的衣服甩掉,挽袖子,系鞋带,一伸手亮出宝兵刃量天双尺。他这对兵刃也属于二十四路外五行家伙,形状和招法都与众不同。郭长达把双尺往左右一分,亮开门户,老剑客江波涛把衣服规整规整,手提紫竹杆,“欻”,也亮开了门户。接着,江波涛往前一跟步,手腕子一翻,紫竹杆朝着郭长达迎面捅来,郭长达不敢怠慢,用左手的量天尺往外一撩这紫竹杆,正手的量天尺抡起来奔江波涛耳门便击,江老剑客往下一低头,量天尺走空,老头儿把胳膊一抡,紫竹杆奔郭长达的双腿便砸,郭长达使了个旱地拔葱,紫竹杆走空,郭长达把量天双尺并在一处,由上往下搂头便砸,江波涛赶紧闪身上路,把他的兵刃躲过,晃紫竹杆与郭长达战在一处。 台下的老百姓看这一个俗家的老头儿,一个出家的道人,手中都拿着特殊的兵刃,招法也不同,眼界大开,人们屏着呼吸,仔细观战。江波涛使尽平生的本领,一边打着一边偷偷观看,就见郭长达须髯飘摆,身形转动,别看他年纪已九十岁了,论身法比那年轻人还快数倍,量天尺耍起来呼呼带风,神出鬼没,不愧是一代豪杰。老头儿心中暗想:我可得留神注意,稍微有点马虎,我命休矣。郭长达也是一边打一边偷看,暗竖大拇指,这江老头儿的能耐不减当年哪,精力相当充沛,招法果然不俗,我得谨慎介意,不然的话,就得当众丢丑。 二人打斗到三十个回合,没想到紫竹杆正好碰到了量天尺上,耳中就听见“咔吧”一声,江老剑客一看哪,吃惊非小,紫竹杆被量天尺击断,这乃是自己心爱的宝物,没想到被人家给废了,老头刚一愣神,郭长达的双尺就到了,左手砸老头儿的脑袋,右手扫江老剑客的软肋,老人家慌忙往旁边一闪,由于躲得慢点,量天尺来得太快,正扫在江老剑客左肩膀上,江老剑客被打得在台上滴溜溜一转个,险些没摔个跟头。幸亏这一下子只扫着边,江老头的左臂受点伤但不算重,可这也算输啦,江老剑客脸一红,忍着痛拉着孙子跳下擂台,一头扎进人群不见了。 郭长达又胜了一阵,真是高兴啊,他把量天尺背在背后,高颂佛号:“无量天尊,哈哈哈,各位乡亲们,方才跟我动手那人,可不是一般的,他乃是乾坤五老的头一位,人送绰号闭目垂钓赛太公无双剑客,结果怎么样,也败在贫道手下,哪个不服尽管登台,哪个还来?”郭长达这一得意,难免显出狂傲来,但他的话音刚一落,就听下面有人念佛,声音跟打了个沉雷似的,瓮声瓮气的,能传出好远。“阿弥陀佛,郭长达休要猖狂,老僧到啦。”这声音把郭长达震得耳门嗡嗡直响。说话间,就见那人飞身跳上擂台。 郭长达一看来的这个出家人比自己高出一头,在面前一站,像一面影壁墙似的,那张脸像一面铜锣,脑门窄腮帮子宽,肉泡眼,小眼睛,火盆大嘴,狮子鼻,满嘴的大板牙,皱纹堆累,红光满面,别着眼睛不大,从眼缝里射出两道寒光;往身上看,这位出家人可太胖了,浑身上下一身紫花肉,肚大腰粗,要称一下分量,得有四百斤。他身穿又肥又大的灰布僧衣,外罩紫色毗卢褂,手指头好像小棒槌,脖子下挂着一串乌黑发亮的佛珠,真好像西方佛国的大菩萨。郭长达一看,来者非别,正是河南嵩山少林总院二当家的,江湖人称铜金刚铁罗汉磨成大力佛欧阳普中,在少林各名僧中排在第二位。郭长达预感到今儿个事情要不妙。 这欧阳普中怎么也来到这儿了呢?原来他也接到开封府的请帖了。当时,庙中就是他和哥哥欧阳中惠,哥俩看完了书信,皱紧了双眉,预感到事情严重。但他们始终没想到郭长达猖狂到极点,利令智昏,竟敢摆八王擂,要跟上三门决一雌雄。本来这哥俩都想来,因为这少林寺事太多,这一座少林总院管着二十四处分院,另外少林自称一派,弟子徒孙满天下,每天到少林办事的推不开,这哥俩只得分开,由欧阳中惠在家里边看着,让二弟欧阳普中前来帮兵助阵。就这样,二当家的离开嵩山来到开封。欧阳普中心想:这回开封府不知来了多少人,我一去得招来很多的麻烦,不如暂住到朋友家中。他这位朋友就是京西菩提寺的方丈,叫了诚,这样,欧阳普中就住到了菩提寺。 今天是八月初一,欧阳普中准时来到莲花观,他先没露面,夹杂在老百姓中,假装是看热闹的。他观察着擂台上的形势,整个比武的经过,他全看在眼里。他一看郭长达今天也太猖狂了,估摸着别人不是他的对手,欧阳二爷这才露面。他一登台,可乐坏了开封府的人,众人说:“这老师父多有意思,还以为他没来呢,闹了半天他早到了。” 郭长达看着欧阳二爷心里发慌,可他表面上没有流露。郭长达冷笑一声说:“哎哟,我当是谁呢,闹了半天是欧阳老剑客,幸会,幸会。”欧阳普中双手打问:“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郭长达,这擂台之经过老僧略知一二,方才很多高人登台苦劝门长,我发现你铁石心肠,毫不动摇,看来你是非把八王擂摆到底了,不争个鱼死网破决不罢休,不知老僧说的对否?”“哈哈,大和尚,您算说对了,贫道就是这个用意。”欧阳普中点了点头说:“郭老剑客,既然如此,贫僧我就不多说了,只有在擂台上比试高低了。”郭长达一笑说:“大和尚,你既然想比武,就赶快动手,郭长达不才,但愿奉陪。”“好吧,在未动手之前,老僧有一事不明,想要讲在前面。郭老剑客,既然这个擂台叫八王擂,要以八王千岁赌斗输赢,但不知人王现在何处?”郭长达用手往身后一指,“就在贫僧莲花宝观。”“噢,八王爷身体如何呢?”“大和尚请放心,我跟开封府的人有言在先,立擂归立擂,对人我们决不虐待,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有专人侍奉,什么事都没有,这一点请大和尚放心。”“好,我相信你。”“郭长达是三清弟子,说话算数。”“那我就放心了,今天贫僧登台,就想会会莲花门的绝艺,贫僧可要得罪了。”说话间,他把蒲扇似的大手往左右一分,亮了个降龙伏虎十三式,这是少林的真功啊。郭长达知道这个仗是非打不可啦,他赶紧一撤身,也亮开门户。 两个人当场动手,郭长达先发制人,一掌直抠欧阳老剑客的面门,欧阳普中一不躲二不闪,把右掌往前一探,接郭长达的掌,两掌碰到一处,“咔!”把郭长达的膀背震得发麻,倒退了一丈多远,身子一斜,摔倒在地。郭长达就觉得眼前发黑,心里头直翻个儿,他就知道论力量他绝不是人家的对手。再看欧阳普中,站在那里稳如泰山,丝毫都没动。郭长达二次往前晃,就下了决心。欧阳普中身形转动,和他战在一处。 此时,这场比武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开封府的人心里都清楚,发了那么多的请帖,来了这么多的高人,首屈一指的就是欧阳二爷,再没有一个比他高的了,如果欧阳二爷不是人家的对手,开封府就得宣布失败啦。因此,人们的心情都十分紧张。郭长达也明白,我要败了,莲花门就彻底失败了,我就得服输认罪打官司。事情发展到紧急关头,他哪能轻易罢手,他竭尽全力应战,把这条老命都豁出去了。可他的能耐赶不上欧阳普中,何况他连打数阵,已经乏累了,再跟欧阳普中伸手就显得更不行了。二十几个回合,把他累得热汗直淌,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如果欧阳普中再加几步,郭长达是非败不可。欧阳普中正要加紧进攻,在这紧要关头,突然从后台出来个人,这人把两手一摆,喊道:“别打,别打了!” 郭长达利用这机会跳出圈外,只见他大把擦汗,呼呼直喘。欧阳普中不知怎么回事,收招定势,闪目观瞧。就见来的这个人细高个儿,面似姜黄,高颧骨,缩腮帮,大下巴,两道红眉,一双细眼,大燕尾胡须往上撅,头上没带帽子,挽着牛心发髻,金簪别头,身穿古铜色大衣,腰系飘带。欧阳普中看罢多时,不认识此人,便问道:“阿弥陀佛,你是何人,为何阻拦?”就见此人笑容可掬,对着欧阳普中一躬到地,说:“老罗汉,你是不认识我,大概也听说过我的小名,我家住在云南滇池岛康家庄,我有个小小的绰号叫血手飞镰江洪烈。”欧阳普中闻听心中一动,他久闻江洪烈的大名,听说他有一种绝艺,叫血手飞镰。究竟这个绝艺是什么样,欧阳普中没有亲眼目睹,只听说他要跟对方动手,就把大袖子一甩,对方的人头就落地,其中的奥妙就不知道了。今天他也来这帮忙了,难怪郭长达这么猖狂。欧阳普中问道:“江老剑客,你有何事,莫非要替换郭长达与贫僧动手不成?”江洪烈一笑说:“非也,老罗汉,您猜错了,我呀,有一肚子话要对您说”“老剑客请讲。”“好,其实呀,我是郭门长的朋友,三十年前我们就认识,这次应邀来八王擂帮忙。从心里讲,我不赞成郭长达这么干,到这也苦口良言劝他多时,无奈郭长达下了恒心了,此事无可挽回,我只好尽朋友之意。如果这件事能和解了,还是不动手的好,老罗汉这一来我太高兴了。您是少林寺二当家的,足可以代表少林派,郭道长是莲花门的总门长,足可以代表莲花派,二人最好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用谈判的方法解决争端。我想少林派和上三门关系密切,您的身份又这么高,绝对能代表得了上三门。我希望二位都不要打了,选个日子好好谈谈,不知老罗汉意下如何?”欧阳普中听罢点了点头,心中暗想:江洪烈出的这个主意不错,能用和谈的办法何必动武呢。他对江洪烈说:“好,江老剑客的办法好,就按你的主意办,但不知郭长达怎么想的。”“老罗汉放心,他那边有我负责。”江洪烈说完转身来到郭长达面前说:“总门长啊,算了吧,咱们说实在的,要论武艺,你不是人家的对手,既然人家都愿意和解,你干什么非得在这横着呢,要听老朋友的规劝,定下个日子,和平谈判,不知道门长意下如何?”郭长达本想不答应,但他见江洪烈冲他挤眉弄眼,也就心领神会了,说:“好,听人劝吃饱饭,就依老剑客,我同意谈判。”“得,这不就完了吗?你们两大派都往后退一步,满天乌云也就散了。我看咱们明天就和谈,大和尚,您到时领着开封府的人到莲花观,届时我和总门长恭候,咱们好好地谈一谈,您看怎么样?”“阿弥陀佛,咱们一言为定。”欧阳普中说完,一转身跳下擂台。 他刚一下台,蒋平、徐良、白芸瑞、房书安等老少英雄都围了上来,大家见礼。蒋平满脸带笑地说:“老人家,没想到您来的真是时候,您这一露面给我们解围了,我代表开封府向您致谢了。”欧阳普中一笑说:“蒋平,咱们都是自己人,何必客气。”这时,北侠欧阳春也来了,他跪倒在地给叔叔磕头,欧阳普中把他给搀起来。老百姓们也都围上来了,欧阳普中一看,围的人越来越多,对蒋平说:“蒋平,此地并非讲话之所,咱们找个地方谈谈吧。”“老人家,请您到开封府,我们相爷还要请您吃便饭。”“好吧。”欧阳普中在老少英雄的陪伴下,前往开封府。 郭长达这时回到了后台,他问江洪烈:“江老剑客,你怎么不让我打了呢?”江老剑客一阵奸笑:“总门长,再打你还能捡着便宜吗?不是我长欧阳普中的威风,再动手呀,你这条命就交待了,你死事小,莲花门的兴亡事大呀。”郭长达听了有些脸红,但也不由得点了点头,说:“既然如此,你说和谈,明天他们来了,咱们谈什么呢,他们肯定提出要八王,我们是给呀还是不给呢?”“哈哈,总门长,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我方才说那话,无非是搪塞敷衍而已,其实咱们什么都不谈,什么条件也不答应。”郭长达一皱眉说:“恐怕人家不答应呀。”“他不答应能怎么样,老朋友,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欧阳普中活不了了。”“怎么,此话怎讲?”江洪烈趴在郭长达耳边嘀咕了几句,郭长达闻听喜上眉梢,把大腿一拍说:“嘿,高,实在是高,江老剑客,我服你了,有把握吗?”“绝对有把握,你看,咱们神不知鬼不觉已经达到了目的,欧阳普中是非死不可。”说罢,他们高高兴兴撤队回了莲花观。 欧阳普中在众人陪伴下,回到开封府。包大人提前回来一步,他听说欧阳普中来了,来到门口恭候。双方一见面,包大人抱腕当胸,说:“大和尚,有劳大驾前来帮忙,本阁非常感谢。”欧阳普中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相爷,您别客气,此乃贫僧应尽的职责,况且又有欧阳春那方面呢。我跟三侠五义相处的都不错,这是份内之事。”包相爷一乐,拉着欧阳普中的手,往里相让。后边跟着疯僧醉菩提凌空,还有老少英雄不下一百位。等进了花亭,分宾主落座,包大人命人献茶,又让包兴传下话去,在花亭设宴,给欧阳普中接风,另外还要款待所有的英雄。包大人是一国宰相,他要请这帮人吃饭,是给大伙脸上贴金呀,众人无不兴高采烈。 盛宴开始,大家推杯换盏,高谈阔论。虽说擂台上有伤亡,但毕竟开封府打了胜仗。包大人命李才、包兴挨桌给满酒。房书安端着酒壶来到首席,先给欧阳普中满了一杯说:“老罗汉,您算救了驾了,帮了大忙,来,满饮此杯以示祝贺。”欧阳普中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房书安把酒壶放下又说:“老剑客,我有句话要说,不知道您可赏脸否?”“壮士有话就说吧。”“好,我发现这血手飞镰江洪烈不是个好东西,别看他嘴上说是别打,最好是和谈,但我觉得他背后有阴谋诡计。”房书安这一说,蒋平听了把酒杯放下说:“是啊,书安说的对,这个江洪烈早不登台,晚不登台,为什么偏在郭长达不行的时候露了面呢?很明显,他是在保护郭长达免遭一死。再说,以前很多人向他们提出和谈,他们是执意不肯,为什么今儿个又主动提出这件事呢?可见这里必有文章。”欧阳春却不以为然,他说:“老四啊,我看事情不是一成不变的,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在我叔叔没来之前,郭长达和江洪烈以为他们武艺超群,没有对手,因此拒绝和谈。我叔叔这一来,他们感觉到武功不成,所以才改变了主意,这也不奇怪呀。”房书安说:“老侠客,我跟你看法不一样,这狗走遍天下吃屎,这帮小子绝没有好主意,多会儿也是说人话不办人事,我四爷让咱们好好分析分析,我看有必要。”这几个人这么一议论,引起大家的注意,各桌都谈论起这件事。大家议论纷纷,可谁也理不出个头绪来。最后,欧阳普中说:“各位,我看这样吧,不管他们捣不捣鬼,我们就到莲花观去一趟,看看他们怎么着,咱们见机行事就是了。”大家一听,也只好这样了。这顿饭一直吃到掌灯,酒宴才撤 包大人陪着众人又闲谈了一会儿。蒋平过来说:“相爷,我看大家都乏了,及早休息吧,明天我们还要去莲花观,小人我陪着欧阳老剑客去歇着吧。”“好吧,老剑客,咱们明日再见。”“相爷请。”说罢,老少英雄陪着欧阳普中来到秦家老店,店里专门给欧阳普中腾出个小跨院,收拾得干干净净。欧阳普中又跟大家谈了几句,这才回屋休息。蒋平带着徐良和白芸瑞挨个屋子转了一圈,见一切都妥善了,这才回开封府。 欧阳普中坐到床上,心里琢磨,房书安和蒋平在酒宴上说的话,也有一定道理,这个江洪烈绝非善类,他为什么要提出和谈,有什么鬼花招呢?这次我既然来了,就要把双方的事给料理好,不然,见着我哥哥也无法交待。老罗汉思前想后,突然感觉两眼发胀,他把眼合上,心想:大概连日来没睡好觉,眼睛才有些酸痛。他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可越揉眼越胀,欧阳普中把眼睛一睁开,发现灯头变成了好几个,屋子在旋转。他越发感到太阳穴发紧,脑袋发胀,眼睛发痛。老剑客下了地,赶紧倒了盆热水,用热水敷一敷,这一敷坏了,两只眼睛顿时痛得像针扎似的,又突然觉得心头一阵恶心,头重脚轻,站立不稳,老罗汉就知道坏事了。当他痛得忍无可忍的时候,才高声喊:“来人哪,来人!”这声音传到了前院,有人禀报黑妖狐智化、南侠展熊飞。二人闻讯急忙赶到跨院来,进屋一看,老罗汉正在床上坐着摇头晃脑,二人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上前问道:“老罗汉,您怎么了,哪不舒服?”“哎呀,二位,我突然得了眼病,请你们快把大夫给我找来。”时间不大,请来了两位大夫,一位姓张,一位姓李。这二人把小药箱放下,拨亮了灯,把欧阳普中的眼皮撩开一看,大吃一惊,就见欧阳普中的两只眼睛都成了血葫芦了,眼珠上布满了血丝,整个眼睛又红又肿。两位大夫把手放下,回头对南侠展熊飞二人说:“二位侠客爷,我们不知道这眼睛得了什么病,治不了。”二人一听傻了,跟大夫一商议,先取一点止痛药来,给老剑客抹上了点。可这药刚一接触到眼膜上,就把欧阳普中痛得“啊呀”直叫,在床上来回打滚。这一叫不要紧,迎宾馆的老少英雄全起来了,大家挤进屋来一看,也全傻眼了,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命人赶紧到开封府把蒋平、徐良、白芸瑞找来。 蒋平这几个人刚刚躺下,听来人把情况一说,大吃一惊,他们急忙穿好衣服赶到迎宾馆。这几个人进屋一看,老剑客还在嗷嗷直叫,谁也闹不清是怎么回事。蒋平急得直蹦,他又命人去找大夫,这一下把京城的眼科大夫都找来了,而且都是高手,这些大夫看了看,也都没办法,这些人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欧阳普中在那受罪。 欧阳普中就这样挨到天亮才不叫唤了,可他也几乎是不省人事了,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他的脑袋一下子比原来大了许多,眼睛都成了一条缝了,顺着眼角往下淌血水。大家急得团团转,欧阳春跪在床边放声大哭。有人说,得赶快派人到少林寺送个信,不然,这老哥俩就见不着了。 正在这慌乱之际,门上人进来禀报,外边又来客人了。四爷强忍悲痛,把眼泪擦了擦,让徐良、白芸瑞在屋里招呼着,他领人出去迎接。来人是个白胡子老头儿,背着个小箱子,手里拿着晃铃。蒋平一看,乐得蹦了起来,说:“我的老爷子,你来的怎么这么巧,快跟我进来。”他赶忙把这老爷子拉进了跨院。众人一看,这老人正是开封府的老朋友——妙手回春姜天达。 第八十六回 名医指路天池取宝 好事多磨二小丧生 姜天达这一来,大家可乐坏了,就好像旱苗遇上了春雨。人们都知道,姜天达把近一生的精力都放在医学上了,不管多么缠手的病,到了他手上,不费吹灰之力,因此,才有“妙手回春”的称号。这次,姜老剑客是从原籍卫辉府赶来的。一年前,他曾帮助开封府大闹阎王寨,担了不少的风险,阎王寨被平之后,老剑客不辞而别,回到家乡一呆哪也没去。前些天,他也接到开封府的请帖,老头儿展开一看,不由得摇头叹息,心说:这事情是一件未了又一宗。阎王寨这才破了几天,又出了个八王擂。他回忆起老少英雄,百般思念,赶忙把家里的事情料理了料理,就起身直奔开封府。 姜天达心里明白,开封府请自己的目的是给大家治伤,所以他临行前把家中存的好药几乎都带来了。因卫辉府离东京甚远,老头紧走慢走,还是迟了一步,八月初二才赶到东京。他来这一打听,有个迎宾馆,就径直来了。来到宾馆门口,被蒋平接了进去,与大家见了面,蒋平又把他领进了跨院欧阳普中的屋里。蒋平对他说:“姜老剑客,我们遇上麻烦事了,你快看看吧。”说着,蒋平一指欧阳普中,姜老剑客一看说:“噢,这不是欧阳老剑客嘛。”蒋平说:“是呀,昨天他老人家出头帮忙,没想到遭了人家暗算了,两只眼睛都要瞎了,我们是治不了了,你老人家快给看看吧。”姜天达顾不得喘气,急忙把小药箱放下,先给验伤。他翻开欧阳普中的眼皮一瞅,就吸了口凉气,接着又给号脉。众人都在两面站着,屏气凝神地等着听结果,人们把希望都寄托在姜天达身上了。 姜老剑客检查完,低头不语,蒋平着急地说:“老人家,究竟怎么样呀,你快说说。”姜天达抬起头来说:“你把详细经过给我讲一讲。”“好吧。”蒋平就一五一十地把昨天擂台比武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姜天达听罢一跺脚,说:“蒋平呀,事情就坏在了江洪烈身上。”“噢。”人们一听全围了过来。姜天达接着说:“你们都不了解江洪烈,我们多少还有点亲属关系,几十年前我们就认识了。这个人性情古怪,专门研究歪门斜道,由于他善打飞镰,能在三十步以外要人性命,因此才叫血手飞镰。除此以外,他还研究了一种药叫百日夺目反瞳砂,欧阳老剑客就是中了这种毒药了。江洪烈用这种药用得非常巧,比如说,他跟你对面讲话,手一挥,身子一摆,嘴一张,都可能把这种药撒出来。现在看来,江洪烈在台上与欧阳老剑客讲话时撒了这种药。欧阳老剑客不明细理,上了人家的当了。这药撒上当时不发作,必须是三四个时辰之后,药力才发作,根据你的介绍,从时间推断也正好。”大家听之有理,蒋平问:“老爷子,现在病根是找到了,那该怎么治呢?”“治不了。”“啊,难道说,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瞅着欧阳老剑客送命不成?”“对,除此之外别无良策。”欧阳春一听此话,放声痛哭:“啊,叔叔啊,你这条命保不住了!”蒋平怕这话让欧阳普中听见,急忙命人把欧阳春劝到前院了。 蒋平拉着姜天达的手百般哀求,他说:“姜老剑客,无论如何你也得想个良策啊。”姜天达说:“办法倒有两条,但难以办到,所以跟没有差不多。”“那您把这两个方法说说看。”“第一,江洪烈使的药,他本身有解药,可能给你吗?我还警告你,你想偷连门儿也没有,弄不好还得重蹈覆辙,两眼负伤,这条道根本行不通;另外还有一条道,那就是到汉阳峰天池找一种草,叫九籽莲花,要能把九籽莲花得到,就可配药。我这可是从医书上知道的,汉阳峰天池究竟有没有九籽莲花,谁也不知道,即使有的话,被人家摘走没摘走也不清楚,你们能搞到手吗?”蒋四爷一听这两个条件真比上天摘星星还难呀。但事到现在,再难也得办呀。蒋四爷点了点头说:“好吧,老剑客,多谢了。我们再请问一件事,您能不能开个药方减轻欧阳老剑客的痛苦,延长他的寿命,这一点您能做到吧?”“哎呀,”姜天达说:“试试看吧,可能这还有点希望吧。”“好,您只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就感恩不尽。关于弄解药的事,交给我们了。” 蒋平把姜天达安顿休息之后,立即回到开封府。他把弟兄们找来开了个紧急的碰头会,把姜天达老剑客的意思给大家一说,弟兄们摩拳擦掌,有的准备攻破莲花观,抓住江洪烈要解药;有的主张偷解药;有的不同意,认为姜老剑客说得对,应当上汉阳峰天池去取九籽莲花,大家其说不一。最后,蒋平问徐良:“良子,你看怎么保险呢?”徐良想了想说:“老人家,我看还是第二方案保险。如果我们强行盗药,恐怕不易成功,江洪烈十分狡猾,他肯定把药搁到保险之处,我们白耽误工夫,不如到汉阳峰天池去取九籽莲花。”“嗯,我也同意,芸瑞你说呢?”“我同意。”“好吧。”蒋四爷拍板定案,向众人宣布,事不宜迟,马上行动。 可这个九籽莲花什么样,汉阳峰在什么地方,人们都不清楚,还得去问姜天达。徐良、芸瑞、蒋平二次找到姜老剑客,详细向他请教。姜天达为了说明白,还画了张图。这九籽莲花,一根莲儿,上头有九颗莲籽,因此叫九籽莲。这东西不光能治眼睛,它就好像个药母子,跟别的药配在一起,能治百病,有奇效。姜天达把图画好了说:“不过,这九籽莲花乃稀世珍宝,不单我知道,普天下会治病的人大概都清楚,能不能弄到手,在两可之间哪,你们试试看吧。如果不该着老剑客死,你们或许就马到成功。你们要去,就直接赶奔九江湖,汉阳峰就在九江,到那一打听你们就知道了。”蒋平扳着手指头算了算,从东京奔九江湖来回的路程,估计得半个月,他问姜天达:“在十五天内赶回来,欧阳老剑客有没有事?”“没有,只要你们在一个月之内回来,我就保他平安无事。”“好了。”说罢,蒋平带着草图,领着芸瑞、徐良又回到了开封府。 回来后,蒋平又把老少英雄召集起来二次开会,这次是确定人选。九籽莲花生长在水里头,不会水的去了没用。蒋平挑了九个人,头一个是自己,第二个是白芸瑞,还有七杰中的四位:刘士杰,沈明杰,吕仁杰,邵环杰,此外还带着勇金刚张豹、双刀将马龙,侄儿蒋昭。余者全都看家,徐良不会水,他知道去了也没用,想到家里也离不开人,也就同意了。 第二天,蒋平把打算禀告相爷之后,就起身赶奔九江湖。事在燃眉,他们仅用了两天两夜就到了九江。蒋平心急,当天晚上就把开店的掌柜叫到屋里,向他打问汉阳峰在何处。掌柜的一笑说:“哎哟,到九江的,还有不知道汉阳峰的吗?您从水路、旱路都能去,离我们这个店房就三十五里,您最好走水路,那是我们九江湖一大奇观呀。不过,您只能在边上看看,可别上里边去。”“为什么呢?”“听说这里边尽是野兽,挺危险的。另外,这世道也不平静,还有贼寇。”蒋四爷听了心中有数,谢过店掌柜,头天晚上他们就住下了。 第二天,蒋平到码头雇船,船家们一听说到汉阳峰,给多少钱也不去,蒋四爷急得直挠头。后来找了个比较朴实的船家,蒋四爷耐心地跟他商量:“我们就九个人,你把我们送进去办点事,办完事我们就回来,你要多少钱就给你多少钱,你看怎么样?”这个船家很忠厚,他说:“大爷,你给多少银子这是小事,那太危险了,弄不好就把命搭上了,我们拉家带口的,不容易,因此都不乐意去。”“汉阳峰就那么吓人,非把命搭上?”“大爷,您不知道。您要想上汉阳峰,我们就得坐船把您拉到山下,可是那太危险呀,尤其是最近几年,不知道水里出了个什么东西,有时它一犯脾气,水就往上涨,无风三尺浪,把船掀翻。到现在,被大江吞没的人就不下一百余口,您说,谁敢靠近那呢?”“噢,是这么回事。船老大,咱们就算有缘,你就带我们九人去一趟,要遇上危险,咱们就回来,你怕死,我们就不怕死吗?只因为我们有件要紧的事情,非要去不可,麻烦船家,你就跟我们去一趟吧。”说着,蒋平拿出纹银一百两交给船家。船家一看这样,也就只好答应了。为了确保平安,他们又从别的船上雇了四个伙计,这四人都是使船的能手,一个个水性极好。一切都准备好了,蒋平九人弃岸登舟。 这条船长约三丈,宽有五尺半,这些人上来是宽宽绰绰,他们顺流而下直奔汉阳峰。蒋四爷坐在船头上,抬头望天,但见蓝天如洗,连点风丝都没有。这船在大江之上,这平稳劲儿就甭提了。九个人都没说话,各自想着心事。就见这只船稳稳当当奔山里就下来了,只见这两面的山好像刀削了一样。蒋四爷凑近船老大问道:“这么多的山,不知哪座叫汉阳峰?”船家用手一指说:“大爷,您抬头往前看,那个最高的山就叫汉阳峰。”蒋平往前一看,这山真是群山之冠,数它最高,山尖上云雾缭绕。蒋平又问他:“老大,你听说这汉阳峰上有个天池没有?”“嗯,天池?没听说过。”四爷一听,奇怪,姜天达都知道,他却不知道,也许这儿不叫这个名吧,接着蒋平又问:“这山上有水泡子没有呀?”“有,就在汉阳峰山顶上。”蒋平心想:这肯定就是天池了。 这条船继续往下走,这时离汉阳峰不远了。四爷说:“靠边,靠边,请停一下,我们下去有事。”船家把船靠了岸,抛下描,搭上跳板,蒋平九人上了岸。蒋平对船家说:“我们上山有点事,麻烦你这只船在这等等,至多天黑以前我们就回来了,你们再把我们送回九江。”“你可别耽误工夫太长了,不然天一变,江水一发脾气,咱们可就回不去了。”四爷把手一摊说:“老大,我们是办事来的,这事办不完怎么能回去呢?你呀,怎么说也得在这等着,我看今天不会出事。”“好吧,各位客官速去速回,咱们以日头落为准。那时你们如果回不来,我们可要回去了。”“好了,一言为定。” 蒋平九人带着来时准备的应用之物,顺着盘山道开始登山。常言说,望山跑死马呀,看着山就在眼前,要爬上去可不易呀。仗着这九个人都有绝艺在身,走山路还不那么吃劲。尽管如此,走了一阵,一个个也还是气喘吁吁。到了正当午,他们就登上了汉阳峰的顶峰。到了这儿,才感觉到起了风,山上的树木乱晃,有时风刮得眼睛都睁不开。这时,白芸瑞惊呼一声:“四伯父,您看!”蒋平揉了揉眼睛,顺着白芸瑞的手指一看,就见脚下白汪汪一滩池水,这就是天池,跟姜天达所介绍的一点也不差呀。“哎哟,”蒋平长吁了一口气。大伙翻过一架小山梁,来到了天池的边上,就见这滩池水,又清又绿,有的地方一眼能见底,水深的地方呈现出黑绿色。天池的边上,长着奇花异草。这时水面相当平静,偶尔被风一吹,稍微起点波纹。蒋平选了一块干净的地方,让大家坐下来休息一阵儿。 歇了一会儿,大家缓过乏来,几个弟兄全站起来了。“四叔,咱们该伸手了。”“差不多了,来呀,换水衣。”这些人都带着水衣水靠,一阵儿工夫都换上了。蒋四爷也不例外,他戴好水衣皮帽,身穿油绸子裤褂,勒紧卡扣,腰煞板带,背后背着油绸子做的百宝囊。蒋平说:“这么办吧,张豹、马龙,你们俩跟着我第一拨先下水,捞不上来咱再换人。芸瑞呀,你们六人先在这等着。”芸瑞说:“好吧,我们在这等着。” 蒋平领着张豹、马龙来到水边,蹲下撩了撩水,这水不凉不热正合适。三人试着往里蹚,走了三四步就没了脖子。这三人头往下一扎,就潜入水底了。蒋平在前,那二人在后,六只眼睛寻找那九籽莲花。这时正是中午,阳光最足,透过水面照到水下,使水非常清亮,就像水晶宫似的。他们发现,池底全是大小石块,石缝中长了不少的水草,摇摇晃晃甚是好看,有不少奇形怪状的小鱼游来游去。这三人此时可无心观赏这美景。这池底并不算太大,也就是六个四合院那么大,转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九籽莲花。蒋平正在着急,就觉得身上一动,回头一看,是张豹捅了他一拳。张豹把手往前一指,蒋平顺他指的方向一看,在前方不远之处,石头底下有条裂缝,当中长出一朵莲花,花旁带着两片叶子,被水一冲摇摇晃晃的。蒋四爷眼睛一亮,这正是他们要我的九籽莲花,跟姜天达画的那张图是一点不差,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呀。蒋平这个高兴呀,心想:九籽莲花一到手,欧阳普中这条命就算保住了,他的命保住了,八王擂也就是我们胜利了,那就能把八王爷请回来。想到这儿,蒋平双腿一蹬,直奔九籽莲花游去。他光顾看九籽莲花了,没注意往旁边看,在这旁边有三个大小不同的黑洞,中间的大洞有五尺多高,黑乎乎的,深不见底;旁边的两个小洞也有三尺多高。在这三个洞里趴着三个怪物,左边这个长着四只爪,大尾巴,嘴巴有三尺长,满嘴都是锃亮的大青牙,眼珠有馒头大,眼睛一睁就放出两道金光,舌头有五尺多长,吐出来又缩回去,如同烈火苗似的。张豹和马龙发现了这怪物,伸手把蒋四爷的脚脖子拽住了,用劲往回一拉,蒋四爷转了个圈。蒋平不知为什么,就给了张豹一拳,意思是我刚要摘莲花,你把我拉回来干什么。这二人心里明白,用手往左边那个洞口一指,蒋平回头一看,脑袋里“嗡”的一下,心说:不好,这天池里还真有怪物。 这洞里趴着的是一种鳄鱼,这种鳄鱼比一般的鳄鱼可大得多,从嘴巴尖到尾巴梢有三丈多长,这左右两个小洞里各有一条,正中的大洞里是一条孽龙,这三个怪物在这守着九籽莲花,不管谁一靠近这九籽莲花,它们就不答应。左边这条鳄鱼,眼睛睁着,射出两道金光,它一见有人靠近九籽莲花,就将尾巴一搅,四爪一翻,蹿出了洞穴,直奔蒋平而来。蒋平说声“不好”,转身就逃,那二位也是如此,三人拼命往岸上游。可在水里头,人再快也没有鳄鱼快呀,就见这东西尾巴一搅,往上一探头,往肚子里一吸气,一下子就把勇金刚张豹给吞进去了。可怜的张豹,连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就成了鳄鱼食。这工夫,马龙陪着蒋四爷露出了水面,他们大声呼喊:“救命,快救命!”话音刚落,白芸瑞几个人还没来得及伸手,只见马龙的身子往下一沉,也被鳄鱼吞食下去。 白芸瑞赶忙跳到水中,一把抓住蒋平,三把二下游到岸边跑了上来。这鳄鱼把大脑袋探出水面,瞪着两只怪眼,往岸上看了看,一缩脖又回去了。 蒋四爷到了岸上往地上一躺,好半天没说出话来。那六个人不知水下发生了什么事,方才虽然看见了这怪物,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全都不清楚。芸瑞把蒋平放在怀中,呼唤半天,蒋四爷才喘过这口气来,一下子就哭了起来。蒋平把经过一说,大家知道张豹、马龙双双毙命,也都哭了。人们原以为到这取九籽莲花,比偷江洪烈的解药要方便些,来这才知道,并不像想象的那样。可事情已发展到这个地步,不伸手摘也不行呀,再危险,也得把九籽莲花弄到手。 白芸瑞站起来说:“四伯父,您在此稍候片刻,待小侄下去取莲花。”“慢,芸瑞,不行呀,咱可不能硬碰硬啊。”芸瑞冷笑一声说:“四伯父,咱们不就是为九籽莲花来的吗?再危险也得下去,不然,就白来了。家里的人可都等着咱们呢,四伯父,您就不用管了。”说着,白芸瑞把手一甩,蒋平险些没趴下。芸瑞跳到水中,蒋平叫蒋昭快跟芸瑞一块儿去,怕芸瑞一个人去太孤单,蒋昭手提三环套月避水圈,一个猛子跳入天池,和芸瑞一起沉到水底。 这时候,水里面又恢复了平静。他们见到了马龙、张豹的血迹,心中如刀绞一般。事情没办成,先搭上了两条人命。芸瑞心想:我无论如何也得把事情办成,不成,我宁愿死在这天池之中。他边想边游,寻找九籽莲花。蒋昭跟随在他身后,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九籽莲花。他们接受了蒋平的教训,在摘取这花之前,先往对面仔细观看。这时,左边洞里的鳄鱼刚刚吃了两个人,正趴在那品滋味呢,见有人来它也没动。右边这条鳄鱼肚子还空着,它一看来了人,像猛虎下山一般,奔芸瑞就冲了过来。这个怪物还没到人跟前,就把大嘴一张,一股强大的吸力,使芸瑞不由自主地往前走。白芸瑞也豁出去了,就借着这股劲儿往前一蹿,抡起宝刀一下子就把鳄鱼下巴给劈下去了。这鳄鱼痛得把头转了个个儿,天池的水一下子就涨了四尺多。蒋平他们在岸边看得清清楚楚,天池就像开了锅一样,三起三落。岸上这几个人无不胆战心惊,他们知道,水底下已经发生了激战。 白芸瑞一刀砍掉了鳄鱼的下巴,以为这下好办了,哪知道他更靠近不了了。只要他往前一凑,这鳄就一转个儿,把芸瑞打出去好远。蒋昭也一点不示弱,他拿着的三环套月避水圈里边安着机关呢。正在这时,那条凶猛的鳄鱼一张嘴,蒋昭手急眼快,一下子就把避水圈塞到它嘴里去了。他迅速地用大拇指一按绷簧,“咔嘣”,避水圈两边的尖子就出来了,正好竖在鳄鱼的嘴里,这鳄鱼一咬,上膛下膛全被尖子给支住了,这鳄鱼一扑腾,把蒋昭甩出了好远。它想把避水圈甩掉,已经不行了,那尖子已经扎到肉里。白芸瑞利用这个机会,游到鳄鱼的肚子底下,使出全身的力气用刀往上一捅,捅进了一尺多深,他用腕子往外一带,那刀就把鳄鱼的肚子拉开了,只见那怪物折腾了一会儿就不动了。 蒋昭赶紧过去,把避水圈从鳄鱼的嘴里摘下来,二人笑着互相点了点头。正在这时,左边那条鳄鱼缓过了劲,猛冲过来。这哥俩不敢迟疑,继续作战。您别看方才斩那头鳄鱼没费劲,可对付这条鳄鱼就难了,它干脆就不让你靠近,你离它还好远呢,它就把尾巴一搅一晃,这水就开了锅了,这哥俩被浪打得栽栽撞撞。他们深知,不把这家伙铲除,想摘取九籽莲花势比登天。这哥俩就豁出去了,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一上一下,转来转去地与鳄鱼搏斗。最后,芸瑞一刀把这鳄鱼的尾巴给砍掉了。这鳄鱼疼痛难忍,尾巴一掉失去了平衡,它身子也就不那么平稳了,再不能随心所欲、兴风作浪了。蒋昭一看机会来了,他用三环套月避水圈的尖子,一下子把鳄鱼的眼睛扎瞎了。芸瑞趁机往前一跟步,双手捧刀,“咔咔咔”,连着三刀,这才把鳄鱼的脑袋砍掉。这下子整个天池全被鲜血染红了,什么东西也看不清了。芸瑞心想:要抓紧时机,快取九籽莲花。 芸瑞他们以为两条鳄鱼一死就没事了,哪想到大祸在后头呢。中间那最大的洞里,还有一条孽龙哪。这孽龙倒挺稳当,它连动也没动,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这阵两条鳄鱼都不在了,它一见有人靠近九籽莲花就不干了。只见它把尾巴一搅,一下子就从洞里冲了出来。由于它身体庞大,这一出来带动着水的冲力,就把芸瑞他们打出二十几丈远。尽管这哥俩有水性,可也控制不住自己,孽龙把大嘴一张,前爪一探,冲着这小哥俩就来了。这小哥俩见势不好,转身就跑。蒋昭稍微慢了一点,被孽龙的爪子给挠了一下,水衣被撕破,蒋昭的后背被挠了道沟儿,他疼得“哎哟”一叫,张开嘴被呛了一口水。芸瑞一看不好,伸手把蒋昭的胳膊抓住了,拼命往回跑,这才上了岸。这孽龙一看没追着,又回到了洞穴。 蒋平这几个人一直盯着水面,一看池水又像开了锅一样,一会儿池水变红了,就知道下面发生了恶战。哥几个刚要下水去援助,一看芸瑞、蒋昭回来了,赶紧过来把他俩扶上来。白芸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把宝刀往地上一放,呼呼直喘。再看蒋昭是面无血色,水衣也坏了,顺着后背直淌血。蒋平一验伤,那道沟被挠的还挺深。四爷心疼得直皱眉,赶紧取出最好的刀伤药给上好,又给吃了解毒散,包扎了伤口,这会儿蒋昭才叫出声来:“哎呀,疼死我了。”蒋四爷一看天气,日头往西转了,心想:今天也就是这样了,如果继续下去,我们爷几个一个也活不了。他跟芸瑞一商量,决定先回店房,一则是歇歇,二则另想良策。蒋平说:“我们这趟也没白来,发现九籽莲花确实存在,知道了水里头有什么了,咱们不要硬碰硬,事在人为,再想办法嘛。”芸瑞点头赞同。就这样,剩下的这七个人回到了江边,找着那只船。大家上船后,蒋平把手一摆说:“回去吧。”船家一看比来时少了两个人,便问:“还有二位呢?”“那二位回不来了,您就别问了,快走,快走。”船家知道其中有事,不敢多问,将船一掉头,回奔九江府。 这条船回到了码头,靠了岸,蒋平众人无精打采地从船上下来,搀扶着蒋昭,回奔店房。到了店房时天就黑了,他们把门开开,回到屋里往床上一倒,长吁短叹。蒋平说:“这样回去怎么向包大人交待呢,那张豹、马龙也是堂堂的六品武官呀,连个尸首都没找回来。下一步怎么办?别看我嘴上说事在人为,想办法,可能有什么办法呢?”蒋平可真是发愁了,连晚饭也没心思吃了。 正在这时,店小二进来了:“哎,各位还没歇着哪。”蒋平看了一眼说:“有事吗?”“请问,哪位姓蒋?”蒋平一指自己的鼻子说:“我就姓蒋。”“您是不是开封府的蒋老爷?”“不错,是我。”“噢,那就对了,我们店东家认出您来了,想拜望拜望,不知您赏脸不赏脸?”蒋平这阵儿心都乱了,哪有心思待客呢,可人家主动来拜望又怎好拒绝呢,蒋平只好点点头说:“请。”说着,店小二就出去了。 蒋平从里屋来到外屋,把衣服归整一下,时间不长,就听见了脚步声音,门被拉开,从外边走进一人。四爷借灯光一瞧,此人长得身高八尺,可腰挺细,脸似姜黄,三绺墨髯,堂堂仪表,不像开店的东家,倒好像武术场上的教头。蒋平仔细一看,有些眼熟。就见这人来到蒋四爷近前,屈膝跪倒说:“四老爷一向可好,小人给四老爷磕头了。”蒋四爷上前相搀,说:“不敢当,不敢当,店主请起,坐,坐,我瞧着您怎么这么眼熟呢?”“四爷,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您忘了我是谁啦?”“我想不起来了。”“我不是姓史,叫史单吗?”“哎哟。”蒋四爷一下子想起来了,他握住史单的手,这亲热劲就别提了。“怎么,你在九江?”“可不是吗,我在九江已经住了五年了。四爷,别看我身在九江,心可在开封府哪。我时常想念老少英雄们,不怕您笑话,逢年过节我想起您和各位来,还抹眼泪呢。”蒋四爷听罢,不住地赞叹。 这个史单原住在东京风丘门外严家滩。当初,他为了谋口饭吃,给花花太岁严宾当教师。严宾因为抢男霸女,胡作非为犯了案子,开封府派人抓他,史单为了帮主人的忙,抡三节棍一打,哪知道这一棍子正打在他主人脑袋上,严宾被打死了。虽然是误伤,史单也被判了十年徒刑,发配南阳府牢成营。刑满之后,史单还真帮了开封府的忙,立了不少功。这包大人就想把他留在开封府当差,可史单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能耐,就拒绝了。包大人赏赐他一百两银子,史单就离开了东京,落户在九江。后来,在表弟的帮助下开了这么个史家老店,一直到今。他跟蒋平是老熟人了,蒋平他们一进店,他就认出来了,但没敢问,因为店簿上的名字不对。可又一想:他们到九江肯定是抓差办案,用的是化名,所以就壮着胆子来见蒋平。二人一见面,史单抱腕当胸问蒋平:“四老爷,我可不该问哪,你们远离京师来到九江府,是有什么案子要办吗?”“哎,别提了,史单,你倒轻松自在,做了买卖人,我们可倒霉了,身在开封,每天这事都摆弄不开呀。”蒋平就简简单单地把今天发生的事跟他讲了,史单,听罢,一拍大腿说:“哎哟,四老爷,你怎么早不说呢?” 第八十七回 借宝珠拜望混江龙 出难题比武订终身 蒋平巧遇史单,故人相见,心潮澎湃,诉说了许多往事。说来说去,蒋平谈到眼前的事情。史单惊喜交加,把大腿一拍说:“四爷,您怎么不早说呢?早说了,何致于搭上两条人命,落到这步四地?”蒋平听他话里有话,问道:“怎么,你有办法?”“四爷,我倒没有什么能耐,但我认识一个人。此人就住在汉阳峰下的盖家庄,姓盖,叫盖天筹,他还有个女儿,叫草上红姑盖飞侠。在九江府,提起盖家父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盖老头儿水性精通,在水里不吃不喝能呆五天五夜,在水下能换气,能打坐,还能睡觉。要想得九籽莲花,非盖家父女帮忙不可。”蒋平想了想说:“他的绰号是不是叫混江龙?”“对呀,现在还加个老字,叫老混江龙,今年可能七十来岁了。”蒋平点点头说:“我早听说过他的大名,不过我与此人素不相识,他能帮我们的忙吗?”史单一笑说:“四老爷放心,小人跟盖老先生关系不错。三年前,老头儿领着两个仆人来九江办事,就住在我的史家店,偶染风寒,病倒在店中,是我请医生,日夜守候着把他老人家治好。他对我的确不错,从那以后,我们就交了朋友。逢年过节,他都给我送礼,我也以礼相还。凭着我这张小脸,再凭四爷的大名,两方面一使劲,他万无不帮忙之理。”蒋平点点头说:“那就麻烦你了。”“这叫什么话,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您说咱们什么时候去?”蒋平看看天,天已经晚了,就说:“最好明天吃完早饭就登程。”“好,一言为定。”蒋平把他送到院里,史单拱手告别。 蒋平回到屋里,芸瑞问道:“四叔,姓史的话可靠不?”“比较可靠。”“那就好,但不知盖天筹是何许人。能不能给咱帮忙是次要的,问题是能不能斗得了孽龙,帮咱取出九籽莲花。”蒋平苦笑一下:“我也心里没底,试试吧,但盼能够如愿。实在不行,再想别法。”大家脱衣休息。这一夜谁都没睡好,一是惦记九籽莲花的事,二是思念勇金刚张豹,双刀将马龙。虽说这些人经风雨,见世面,对死伤的事习以为常,但大家在一起混了多年,能不痛心吗?他们迷迷糊糊刚睡着,就听见“咚咚咚”有人敲门。蒋平赶紧起床开门,史单换了身新衣服,乐呵呵走进厅堂说:“四老爷,睡得好吗?”“还可以。”“您不是说今天早上去吗?我已把早饭准备好了,请各位起来用餐吧。”蒋平回身对大伙说:“快起,吃饭了。”老少七个人都起来,洗漱完毕,直奔前院。 史单就住在店内,现在还是光身一人。他性情孤僻,就乐意一个人过,有不少人保媒都让他谢绝了。大家进到屋里,见屋里摆设平常,但挺宽敞,地中间放着一张圆桌,大家团团围坐。伙计端来早点,大家没什么胃口,只勉强吃了点。史单问道:“四爷,您看还有要办的事没有,没有就起身吧。”“没什么事,走吧。”他在头前引路,蒋平众人相随,离开九江府,直奔盖家庄。 这些人走得快,不久就进了山区,越走山越陡,越走路越险,拐过一座山弯,远远就看见了汉阳峰,高耸入云。蒋平口打咳声道:“这哪是汉阳峰,分明是一座鬼门关!”他愁肠百转,边走边想着心事。刘士杰问道:“史单,还有多远?”“到了,过了前面那片大树林就是盖家庄。”众人又走了二里多,穿过树林,眼前出现了一座山庄,景色优美,真是世外桃源。蒋平看罢,不住地赞叹,心想:我老了,也找这么个地方,几间房屋,一个小院,安度晚年。到现在,蒋平有点活腻了,觉得人生忙忙碌碌没什么意思,所以看到这小山村,无限地羡慕。 说话间,过了石桥,进了村里,来到一宅院前,院墙高大,卧砖到底,磨砖对缝,黑门楼,齐凳狮子石头台阶,门前两溜拴马的桩子,高大的影壁墙,门口扫得很光净,大门开着,门前放着红漆板凳,凳上坐着两个家人,正摇头晃脑说着什么。史单让众人等着,迈步来到台阶下一抱拳,说:“二位,辛苦了,今天你们值班?”两人抬头笑道:“这不是史掌柜吗?今天怎么得闲来了?今天是我们的班。那些人是谁?”“几个朋友,久闻盖先生大名,想来拜会拜会,我就领来了。先生在家吗?”“在家,刚练完早功,正在书房呢?”“烦劳二位通禀一声,说史单有急事求见。”一个家人到里边通报。时间不大,听见院里响起脚步声,有人朗声大笑道:“史掌柜来了,欢迎欢迎。昨天晚上我还思念你呢。”再看那个家人的后面,跟来一位老者。老者高有一丈一,宽宽的肩膀,厚厚的胸膛,大长脸,高颧骨,缩腮帮,四棱下巴,深眼窝,一对黄眼珠,焦黄的头发络着发纂,黄白胡须撒满前胸,一嘴整齐的白牙,金簪别顶,身穿对开员外氅,腰系丝绦,绛紫色的中衣,蹬着一双福字履。蒋平心想:这定是盖天筹了。史单快步上前,撩衣服跪倒,说:“老人家一向可好?小人史单给您叩头了。”老者赶紧相搀道:“请起,请起。这是何苦,又不逢年过节,你磕什么头?今天怎么这么得暇?”“我店里来了几位朋友,久闻老人家大名,想和您见一面,我就领来了。请老人家恕我冒昧,就是这几位。”盖天筹往门口一看,来了七个人,虽然相貌不同,但个个威风凛凛,都背着家伙。为首的是一个小老头儿,长得干巴巴,但特别精神,背着分水蛾眉刺。紧挨他的是个漂亮的小伙子,身高八尺五寸,细腰奓臂,月白缎的扎巾,月白缎的箭袖,月白缎的英雄大氅,上绣大朵牡丹花,面似银盆,剑眉虎目,鼻直口方,水汪汪一对大眼睛,小伙子长得太帅了。盖天筹看罢多时,问史单道:“这些人是谁?”史单介绍道:“这位老爷子,祖居南京人氏,现任开封府三品带刀御前护卫,人送绰号翻江鼠,蒋平。”“是蒋四爷,失敬失敬。小老儿迎接来迟,当面恕罪。”蒋平一看,老头儿长得虽然粗野,但是说话相当和气,急忙恭身施礼道:“不敢当,不敢当。蒋平来得鲁莽,望求庄主多加海涵。我给介绍介绍,这位姓白,叫白芸瑞,人送绰号玉面小达摩。说他您大概不清楚,他父亲就是我磕头的兄弟,老五白玉堂。”“哎呀,今天我们家这是怎么了,来的都是了不起的人物。”盖天筹说着,拉着白芸瑞的手,亲热得了不得,芸瑞也见过了礼。蒋平接着把蒋昭、刘士杰、沈明杰、邵环杰、吕仁杰几个一一介绍,大家客套一番,进了院。院子好阔气,白沙子铺地,干干净净,种了两行石榴树,正中央是五间庭房,当间穿堂门。走过穿堂门,到了二道院,虽然没有前院那么宽大,但方砖铺地,两边摆着大盆的鲜花,浓郁的香味直刺鼻孔,使人豁然开朗,精神振奋,好似一座花园。上房三间,非常宽大,门开着,有两个小童正在屋里收拾东西,见客人来了,低着头闪到两旁,盖天筹把大家让进客厅。 客厅高大宽敞,方砖铺地,光滑平整,天花板,亮粉墙,墙上挂着几幅水墨丹青,八仙桌,太师椅,明清亮字,非常庄重。盖天筹急忙让座,大家分宾主落座。时间不大,伙计端上了茶水,茶香扑鼻。这时盖天筹问道:“四爷,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你们大五义弟兄,那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早想高攀一步,无奈万水千山,烦事缠身,始终未能如愿,没想到四爷金身大驾,光临寒舍,不知何故?”蒋平苦笑一下说:“盖老先生,凭着真人不说假话,有什么我就说什么,如有不对之处,望老先生见谅。”他从八王擂说到欧阳普中被人暗算,几个人奉命来天池取九籽莲花,遇上困难,双刀将马龙、勇金刚张豹双双毙命。盖天筹静静地听着,时而皱眉,时而口打咳声,非常同情,听完了低头不语。史单忙插话道:“老先生,方才四爷把话都说了,为什么上您这儿来呢?就是想请您出头帮忙,到天池斗孽龙,取九籽莲花。”盖天筹皱了皱眉头说:“四爷,恐怕这事我万难从命。”蒋平听后心头一凉,忙问道:“老先生莫非不愿意帮忙吗?”“不是这个意思。无论从史掌柜这边,还是凭四爷的名望,我都得帮忙,但因这事从没试过,心里没底,万一不成,岂不误了大事?”蒋平一听是因为这,刚才是客气话,于是说:“老先生不必客气,您肯帮忙,我们就感恩不尽了,您无论如何得赏脸。”“好吧。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虽说不是开兵见仗,可也大同小异,天池就是战场,孽龙就是劲敌。如何克敌制胜,这里大有文章。水里有没有九籽莲花我不清楚,那水我去过不止一次,因为发现水底下有怪物,才不敢靠近。因为它平常也不出来骚扰百姓,我也犯不着找麻烦,不曾想把它消灭。据你们这一介绍,谁要进了天池,它就伤谁,看来非把它除掉不可,不然就取不出九籽莲花。”蒋平插话道:“但是这条孽龙煞是厉害,没法治。”盖天筹接着说:“我有祖传之宝,名叫戏龙珠,把它送给女儿盖飞侠了,我已答应做她的定亲信物。倘若我们用这颗珠子,把孽龙从洞里引出来,那九籽莲花不就没有看守的了吗?然后我们兵分两路,一路斗孽龙,一路取九籽莲花,不就成功了吗?我这是坐到屋里瞎琢磨,不知四爷意下如何?”“太好了!”蒋平把大腿一拍说:“老人家,您的主意实在高。但这珠子能不能把孽龙从洞里引出来,我心里还没底。”“没关系,据你说,没有这珠子,孽龙见人就追,何况有此宝珠呢。咱们试试看,我也豁出去了,一定尽全力为大家帮忙。大家稍坐片刻,我到后头一趟,因为这珠子在我女儿手中,我把它要出来,让大家看看。”说着,盖天筹起身奔内宅。 内宅就是他女儿住的地方。他老伴王氏,十年前就去世了,全靠着一个乳母刘氏,把女儿拉扯成人。女儿现在已经二十岁,尚未许配人家。高门不娶,低门不就,比他家强的,人家认为门不当,户不对,不如他家的,自己还看不上眼。尤其姑娘盖飞侠,性娇气傲,一般人看不在眼里,盖天筹为女儿的婚事非常发愁,就盼着能找个合适的人家,自己也就轻松了。 盖天筹迈步来到女儿的院里,先咳嗽了一声,打个招呼,因为姑娘大了,恐怕一时不便。丫鬟小红听见,推门往外一看,说:“员外爷来了。”说话间,姑娘盖飞侠出来几步跑到爹爹跟前,满脸堆笑地问道:“听说咱家来了几位客人,都是练武的?”“来了八位,都是了不起的英雄。”姑娘把爹爹让到屋里,老头居中而坐,丫鬟小红献荼。姑娘问道:“他们来有什么事吗?”“有事。丫头,你知道他们是谁吗?为首的是开封三品带刀御前护卫,翻江鼠蒋平。”“大五义的老四。”“对,另外还有个后起之秀,是白玉堂之子,人送绰号玉面小达摩,叫白芸瑞,青春年少,名贯九州,不但是名门之后,将门虎子,而且人长得出众,太叫人喜欢了。”老头儿是无意之中说了这番话,不知为什么姑娘的脸“腾”一下就红了,说:“哟,看爹爹把他夸的,未必就像您说的那样。”“为父还能开玩笑吗?不信你到外边见见,此人果然不俗,倘若……哈哈……”老头儿手捻须髯瞅姑娘一笑,下面的话没说。姑娘何等聪明,他早猜到爹要说什么,不由得脸更红了,丫鬟小红也明白了老爷子的意思,在旁抿嘴直笑。姑娘背脸问道:“爹,您说正经的吧,他们到底为什么来的?”“他们遇上了棘手的事,是来请为父帮忙的。”“帮什么忙?”盖天筹把蒋平所说的经过讲了一遍。姑娘转过身来,柳眉一挑,问道:“您答应了?”“为父已经答应了。”“您老人家没想想,这是件危险的事。您不是常和我们说,数年前有不少成了名的侠客、剑客,都死在天池,没有绝艺,到里边性命难保。您怎么还要答应?您帮忙,就得冒险,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女儿依靠何人呢?”老头儿哈哈笑道:“放心吧,没有三把神沙,不敢倒反西岐。为父心里没底,焉能答应?况且并非为父一人,还有蒋四爷和他手下的六个年轻人,他们不但水性高强,而且武艺精通。我们八九个人还治不住一头孽龙?”姑娘听罢,只好如此,问道:“您准备什么时候去?”“看来明天就得起身。不过光我们八个人去还不行,还必须拿着戏龙珠。你把宝珠先借为父一用。”姑娘一听撅着嘴说:“那珠子乃是咱家传世之宝,而且您答应作为女儿定终身的信物,怎么能轻易交给外人呢?我不给。”“孩子,这是借用。不用戏龙珠,怎么能把孽龙引出水面?又怎么能取九籽莲花?放心吧,既损不坏,也丢失不了,别舍不得,拿出来吧。”“不,就不拿。”盖飞侠在父亲面前撒开娇了。老头儿哭笑不得,把眼珠一瞪,假意生气道:“难道为父的话你也不听了?快拿出来!”“拿戏龙珠也行,但有一件事我得说明白,他借咱们的宝珠,要您去帮忙,最后他们怎么报答咱们呢?”“孩子,为父不是常对你说,咱们行侠作义之人,讲究替天行道,除暴安良,施恩不望报。为别人做了好事,不希望别人报答,你怎么忘了?张口就问人家怎么报答,难道不怕耻笑吗?”姑娘笑着说:“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开封府的这帮人,眼皮都往上撩,对一般人他们都不放在眼内,你我父女不过是山村的普通住户,舍命相助就算帮了他们大忙,别让他们过河拆桥,把咱们扔到九霄云外。咱们放着好日子不过,何必染这一水呢?那九籽莲花盗也好,不盗也好,与咱们有什么关系?欧阳普中好也罢,死也罢,跟咱们也毫无妨碍。”“话虽如此,但这些人都是可敬可佩的人物,焉能见死不救?少说废话,快把戏龙珠拿出来。”姑娘答应一声奔里屋,小红紧跟着。时间不大,小红出来给老头儿飘飘万福,抿着嘴直笑。盖天筹不解其意,问道:“你犯什么病了?乐什么?”小红答道:“员外爷,恕奴婢大胆,我向您提一件事,姑娘面薄抹不开,刚才告诉我,让我转达给您。您刚才说有个白芸瑞,是名门之后,将门虎子,有能耐,官又大,哪儿都好,我们姑娘非常羡慕,提出来借给他们戏龙珠,想跟白芸瑞当场比武,见见面。不知员外爷意下如何?”老头儿一听,把脸往下一沉,说:“这纯粹是痴心妄想。我们有什么理由跟人家比武?人家哪得罪咱们了?二十来岁的姑娘了,难道不怕害羞吗?此事万万使不得。”声音挺大,姑娘在里屋听见了,放开嗓音说:“爹爹,我话还没有说完呢,我想和他比武不为别的。”“那为什么?”“为什么您还不清楚吗?”小红听了,乐得“格格”直笑,说:“员外爷,您太忠厚了,我们小姐的意思说得很清楚,因为您夸白芸瑞多么好,小姐动心了。”一句话才提醒盖天筹,老头儿感到自己太愚昧了,怎么连女儿这点心事也没猜到!他拍了拍脑门,哈哈笑道:“是这么回事,我知道了。你把戏龙珠拿出来,为父到前庭和他们商议。”“那不行,给他戏龙珠就没有把握了。您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这件事我去办。”老头儿一听姑娘这话,把脸豁出去了,也就没有办法了,说:“丫头,你可要谨慎从事。”“我知道,您放心吧。”盖天筹起身奔前庭。 蒋平众人见盖天筹回来了,赶紧拱手施礼道:“您费心了。”盖天筹编了一套话,说姑娘恐怕丢失,把戏龙珠藏起来了,一半会儿很难拿,让大家稍候片刻,大家谁也没往别的地方想。老头儿偷眼看白芸瑞,怎么瞅怎么带劲,心想:这要招了东床驸马,做了门前的娇客,我们老盖家祖上可烧了高香了。老头儿正高兴,就听见有脚步声,乳娘刘氏、丫鬟小红来了,进屋飘飘万福,和大家都见过礼。小红说:“员外爷,我们小姐听说前庭来了客人,特意把戏龙珠送来了。”说话间,草上红姑迈步进了屋。 蒋平众人闪目一看,为之一惊,姑娘长得太美了。适中的身材,瓜籽脸,尖下颏儿,莉花色的脸,满头的乌发用红巾包裹,外披红色斗篷,周身上下火炭红。姑娘往里一走,脚步轻盈,飘飘如仙,真好比从月宫之中飘落人间。在座的人,经得多,见得广,什么样的女子都见过,但像盖飞侠这样漂亮的真不多。这时候,盖天筹把女儿叫过来,挨个儿指引介绍。唯独介绍到白芸瑞这儿,老头儿显得话比较多,报了白芸瑞的名姓、官衔,还说了他父亲是谁。姑娘就站在白芸瑞对面,慢闪秋波,偷眼观看。看她的表情,老头儿就知道姑娘太满意了。盖飞侠等爹爹介绍完了,回过头来说:“爹爹,您不是说用戏龙珠吗?女儿给您送来了。” 说话间,乳母刘氏把一个小包放到桌上,慢慢解开,里面是一个小盒。盒子是檀木的,犄角都包着金子,上面有个小蝴蝶,还有一把小金锁。钥匙在姑娘手里,她打开锁头,把小盖轻轻揭开,里面两层棉垫,把棉垫掀开,就是戏龙珠。珠子和乒乓球大小差不多,溜圆锃亮。姑娘把它拿出来在众人面前一晃,放出七道彩霞,映到人们脸上,红红绿绿非常好看。蒋平看罢心想:好宝物,价值连城,乃是稀世的珍宝,没想到老盖家有这样的东西。问道:“老员外,您这颗宝珠是怎么流传下来的?是祖上原来就有,还是买来的?”盖天筹笑道:“四爷,您把我也问住了,据我父亲说,这颗珠子到我们爷俩手上已经传了六代。至于我们祖先是怎么得的这颗珠子,我一点也不知道,这东西年头不少了。咱们明天到天池就凭这颗珠子,引出孽龙,好把它消灭,成败就在此一举了。”说着把珠子放回盒里,重新盖好,锁好,交给蒋平。蒋平一看心想:这责任不小,我的能耐不怎么样,再带丢了,可赔偿不起啊。四爷转身把珠子给了芸瑞,说:“孩子,你先替我保管。”“四大爷,这怎么行?”“你不行,谁行?带到你身上保险,放到我身上,万一丢失,就要我这条老命了。”芸瑞没再客气,接过来揣在百宝囊中。当然他也感觉自己肩头压上了千斤重担。 这时,姑娘转身要走,可又舍不得走,不走在这呆着,又没什么说的。单说蒋平,当姑娘进屋,特别是盖天筹介绍白芸瑞的时候,他见姑娘的眼神不一样,现在又老往芸瑞身上盯,欲走不走,就明白了,心说:有意思。他琢磨,芸瑞还没有定亲,听盖天筹说,他爷俩过日子,姑娘也没订亲,这俩孩子郎才女貌,真似左金童,右玉女,天生的一对,这要结了姻缘,老盖家更得替开封府卖力了,与公与私都是有利的。我做点好事,给他们当个月下老得了。想到这儿,蒋平笑着说:“姑娘,来来来,请坐,你也喝一杯。”“哟,我不会喝酒。”“看你说的,不会喝也得喝。我们来看你爹,一见如故,像多年的好朋友,你能不高兴吗?你要走,那就是瞧不起我们了。”盖天筹一听,也笑着对女儿说:“丫头,既然你四叔这么说,你就别走了。”姑娘挺大方,坐下多少喝了点,惹得蒋平“格格”直乐,问道:“多大了?”姑娘脸一红答道:“一十九岁。”“那么当叔叔的可就要问你了,有婆家没有?”姑娘脸更红了,赶紧转过身去。盖天筹笑着说:“四爷,别往下问了,我姑娘面碍,我替她说吧,尚未许配人家。”“太好了,爹亲叔大,娘亲舅大。今天叔叔给你保个媒,你乐意不乐意?”姑娘臊得脸通红,低着头,弯着身子,一语皆无,别人都瞅着乐。蒋平接着说:“姑娘别抹不开脸,咱们跟普通人家不一样,咱们是闯荡江湖,练武的家庭,不必要拘于常理,不用学那些儿女之态,大大方方,有什么说什么。姑娘,你瞅这小伙子怎么样?”姑娘背着脸,不知蒋平说的是谁,心里特别紧张,不由得转过身来,溜了一眼,一看蒋平指的正是白芸瑞,抿嘴一乐,又把头低下了。白芸瑞方才见大伙乐,他也跟着乐,认为四伯父诙谐,丝毫没往自己身上想。现在一看当着这么大的姑娘指着自己,就有点受不了,这是婚姻大事,所以白芸瑞脸“腾”就红了,说:“四伯父,你……”蒋平说:“怎么?难道这媒我保错了?当面锣,对面鼓,你们俩都看清楚,是姑娘配不上你,还是你配不上姑娘?我看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孩子,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四伯父就给你做主了,你对这门婚事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这……”白芸瑞涨红着脸,急得脑门上直冒汗,众位小兄弟都瞅着他乐。蒋昭捅了他一下,说:“兄弟,说呀,乐意不乐意?”芸瑞说:“四伯父,您知道,我父不在,母亲当家,婚姻大事,焉敢自己做主?待我请示母亲后再作答复。”蒋平说:“算了,你母亲那方面,我包了,她再怎么说也得听我的,谁让我是你爹的好朋友呢?你爹不在,我就好像你爹,这事我就给定了,谁不答应也不好使。”芸瑞听到这里也就没办法了,赶紧把头低下,一语皆无,这就是默许了。盖天筹一看,捻髯大笑道:“我谢谢四老爷了!”蒋平说:“老朋友,我这人够意思不?话又说回来,我们够意思,你也得够意思。” 第八十八回 闹天池龙女斩孽龙 得莲子虎将斗虎将 盖天筹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对女儿说:“飞侠,你四叔的话你都听见了,要把你许配给白芸瑞,你可乐意?”明知姑娘乐意,也得这么问。姑娘心里虽然乐意,可到底是女孩子,还得显得端庄稳重点,所以她仍低头不语。盖天筹又问道:“丫头,你到底乐意不乐意?”姑娘仍不言语。蒋平猜透了姑娘的心,在旁“格格”笑道:“大侄女,我给你保的这个媒合适不合适,你倒答应一声呀?这么办吧,你乐意就点点头,不乐意就摇摇头。”姑娘一听到了关键的时候,再不点头就错过机会了,她把心一横,使劲地点了点头,大家全乐了。盖飞侠涨红着脸把头抬起来说:“爹爹且慢,久闻白将军名贯宇宙,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又是名门之后,将门虎子,想必武艺高强。女儿也练过几天粗拳笨脚,打算跟白将军领教领教,领教完了,咱们再定。”她找了这么个借口,在座的人都理解。盖天筹也愿意这么办,冲蒋平一抱拳,说:“四老爷,你看这丫头多不知深浅,非要和白将军过过招,你看怎么办?”蒋平赶紧说:“行,咱们练武的家庭,不同于普通的百姓,离不开武字,我看没有比这更好的了。芸瑞,收拾收拾,跟姑娘过过招。”“四怕父,她……”芸瑞有点难为情。蒋平忙说:“听我的,咱俩谁大?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芸瑞干瞪眼没敢强嘴。 盖飞侠一看成功了,急忙起身来到天井当院,甩掉披风,紧紧汗巾,拢拢背辔,周身上下紧衬利落,奓臂膀,在此等候。盖天筹让仆人把桌椅板凳都搬出,大伙都高高兴兴来到院里边喝边看。蒋平一看白芸瑞还在磨蹭,问道:“你还不准备?”“遵命。”白芸瑞性骄气傲,也只有在蒋平面前言听计从,他收拾好了,迈步来到天井当院,站在姑娘对面,抱拳当胸道:“姑娘,白某空有其名,无有其实,在姑娘面前献丑,望恕罪。”“看你说的,我这两下也不怎么样,无非是想开开眼,跟白将军学个三招五式,请白将军不要客气。”“如此说来,姑娘请。”“你先伸手。”“还是姑娘先请。”“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姑娘说着,柳眉一挑,晃身躯往前就是一掌。这一掌叫拨云献日,猛击芸瑞的天灵盖。芸瑞斜身往旁边一闪,姑娘一掌走空。芸瑞使了个白猿偷桃,双手往上接,抓姑娘的腕子。盖飞侠猛撤正手,献左掌,使的是单风贯耳,奔芸瑞的耳门。她怕芸瑞躲不开,喊道:“耳朵。”芸瑞急忙缩颈藏头,姑娘一掌扫空。芸瑞卧云踹腿,奔姑娘的迎面骨。他也怕姑娘躲不开,喊道:“姑娘注意腿。”盖飞侠双脚点地,腾身纵起,芸瑞一脚登空。就这样,两人战在一处。 开始的时候,白芸瑞认为,一个姑娘,就是会武术,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我无非陪你走几趟,逢场作戏而已。哪知伸手后,他大吃了一惊,没想到盖飞侠受过名人的传授,高人的指点,手上腿上真有功夫,身形转动快似疾风闪电,二臂齐摇,呼呼挂风,招数神出鬼没。所以,芸瑞没敢等闲视之,尽力与她动手。盖飞侠虽然爱白芸瑞,可把他捧得那么高,心里还有点不服气,她是存心想瞅瞅白云剑客夏侯仁的这个徒弟究竟有什么能耐,但等伸上手,她也是大吃一惊,暗挑拇指称赞,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少剑客的身份。两人边打边羡慕,边打边赞称,打到五十多个回合没分输赢。 白芸瑞与姑娘伸手,当然不能像跟郭长达、朱亮他们伸手一样,他得控制着尺寸。这样,姑娘就占了点便宜。芸瑞心想:这样打下去,打到明天也分不出输赢来,干脆我吃点亏,认了输,给姑娘长个金脸,不然我把姑娘打倒了,当众丢丑,她怎么能受得了呢?想到这儿,他故意把招数迟缓,卖了破绽。姑娘正好使了个扫堂腿,正好登到芸瑞的腿上,芸瑞“咕咚”一声栽倒在地。盖飞侠飞身跳出圈外,忙说:“白将军,对不起,我失手了。”说完“格格”一笑,捡起斗篷,冲奶娘和小红一挥手,奔回后院了。 白芸瑞一句话没说,站起来打去尘土,穿上大衣,来到盖天筹近前拱手说:“老人家,我献丑了。”盖天筹笑着说:“罢了。白将军真有容人之量,我看得非常清楚,她本不是你的对手,是你故意卖了个破绽,自己吃亏,真是大丈夫的行为,老朽称赞。”在场的人都清楚,无需解释,都笑着回到屋里。 大家落座,谈到婚事,盖天筹就算决定了。定了就要行礼,蒋平赶紧把芸瑞叫过来说:“还不赶快拜过岳父老泰山?”芸瑞无奈,跪倒在地,给盖天筹磕了头。盖天筹双手相搀道:“贤婿免礼。”蒋平说:“既然定了亲事,就得留点标记。孩子,你看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给姑娘留下?”芸瑞摸了摸身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三只亮银镖。他打镖比不上徐良,带镖的目的无非是防身。这三只镖从未使用过,上有芸瑞的名字。他拿出一只,双手递给盖天筹。老人双手接过镖,乐呵呵赶奔内宅。 这时,姑娘正和奶娘、小红说笑,一看爹爹来了,高兴地说:“爹爹,您看我刚才那手怎么样?”“算了吧丫头,你真不知深浅,白将军让着你,故意卖了个破绽。你想想,你俩比武,他不吃亏,能叫你吃亏吗?”姑娘一听有理,臊了个大红脸,想想刚才的招数,白芸瑞脚步不散,招数不乱,凭什么把腿伸出来让我踢呢?原来是让我捡便宜,这样的丈夫过门后,能让我受气吗?她越想越高兴。盖天筹把镖放到桌上说:“这是芸瑞交给你的定亲信物,好好保管起来。你也得给芸瑞一件东西。”“还用别的吗?那戏龙珠就可以了呗。那颗珠子不早就给了他,不早就定了吗?”老头儿一听说:“对对,就用宝珠为信物。”老头儿乐呵呵到前面和蒋平一提,蒋平也乐坏了,说:“这事真巧,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啊!这戏龙珠倒成了鹊桥了,好好好。”盖天筹吩咐摆酒上莱,好好庆贺一番。 酒宴摆好,盖天筹让史单坐到上座,史单不干。盖天筹说:“你不坐也得坐,我得感谢你,你要不把四爷众人请来,我们还成不了亲,老朽还要敬你三杯。”蒋平也说:“我也得敬三杯,都得感谢你。”史单非常高兴。吃酒当中,又谈到斩孽龙,取九籽莲花的事,盖天筹说:“四爷放心,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今晚你们就住到我家,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明天我陪你们去。我估计有把握。”蒋平点点头说:“但愿如此。”当晚,大家都宿在了盖家庄。 次日天光见亮,盖天筹早早起来,让仆人们准备好了丰富的早餐。大家起来,洗漱完毕,饱餐战饭,各拿兵刃,准备赶奔天池。刚要起身,姑娘盖飞侠来了。她来到爹爹面前,飘飘万福问道:“爹爹,你们上哪去?”“赶奔天池取九籽莲花。”“昨天晚上我一夜没睡好,翻来覆去琢磨这件事,我还是跟你们一块儿去吧。”“你一个女孩子家,诸多不便,再者说我们这么多人,你跟着干什么?好好看家吧。”“不,我怎么想,怎么得去。”说着她偷偷看了下白芸瑞。蒋平看出来了,姑娘之所以要去,是不放心,怕芸瑞有个三长两短,女孩子心重,不便多说。四爷赶紧插话道:“既然大侄女要跟,就让她跟着吧。多个人多份力量,姑娘又好功夫,万一有用得着的地方,不是比没有强得多吗?”盖天筹一看蒋平同意,也就没办法了,说:“好吧,那你赶快收拾东西,跟我们一起起身。”“我早收拾好了。”姑娘把劈水剑、水师衣靠、百宝囊早背到身上了。盖天筹命家人准备了十匹马,又带了四个家人,起身赶奔天池。 工夫不大,就到了汉阳峰。众人下马,留下两位家人在这看马,顺着攀山道奔天池。路很近,时间不大就到了天池的边上。面对池水,蒋平想起勇金刚张豹、双刀将马龙命丧于此,不禁掉下泪来。大家也无限地悲痛,低着头,默默地思念了一会儿。蒋平抬起头对盖天筹说:“老伙计,到地方了,成功不成功,就看这一回了。”“我觉得没问题。大家别泄气,来换衣服。”每个人都换上水师衣,连盖飞侠也躲到树林里换上了水师衣靠。盖天筹老当益壮,比谁都积极,说:“众位,我先下去,引孽龙的事交给我了。”说着,伸手向芸瑞要戏龙珠。盖飞侠一看赶忙说:“爹爹,您这么大年纪了,哪能叫您担这个风险呢?还是我去才是。”“不,丫头,这不是女孩子办的。”芸瑞一看,人家爷俩往前争,自己能往后吗?他一抱拳,说:“老人家,你们谁也不要客气,戏龙珠在我腰内,我理应去引孽龙。这事交给我了,谁也甭抢。”芸瑞执意要去,大伙也没办法。芸瑞从包裹里取出戏龙珠,交于左手,右手紧握金丝龙鳞闪电劈,冲大家一抱拳,说:“我先下去了。”说完一溜水线,踪迹不见。盖天筹的心快提到嗓子眼了,芸瑞是他门前的娇客,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女儿依靠何人呢?老头儿不顾一切,手提劈水电光刀,也跳入水中。盖飞侠也手提劈水剑,跳了下去。蒋平众人一看,也都跳入水中。九溜水线直奔天池的水底。 今天天气特别好,他们来得早,太阳的光芒照到水底,一片金光,跟水晶宫相似。通过一天的沉淀,马龙、张豹的鲜血已经不见了,水仍然是那么清,看得非常清楚。芸瑞双脚登水,直奔九籽莲花。等到看见了,那花被水冲得摇摇晃晃,芸瑞特别的高兴,随之而来的又是紧张。花就在眼前,弄到手,一天的云彩满散,弄不到手,事情就麻烦了。故此,他不顾一切往前闯,直奔九籽莲花。洞里的孽龙,它虽然不是人,可脑子里仍然惦记着这事。本来非常平静的天池,昨天来了几位,搅了个翻天覆地,虽然一天过去了,但它比较紧张,始终瞪着两眼盯着九籽莲花,观察着外面的动静。芸瑞这一来就被它看见了,它把大嘴张了三张,眼珠瞪得溜圆,憋足了劲,用力往外一冲。哗——水浪拍到芸瑞身上,他身不由己,在水里转了四五圈。本来已经靠近九籽莲花了,如今被冲出二十几丈远。那孽龙往外一冲,然后又缩了回去,轻易不离开洞穴。芸瑞没办法,二次登水往前靠近。这次,他把戏龙珠在孽龙眼前一晃,宝珠五彩缤纷,光彩夺目,放出七彩光芒。芸瑞往前一进,往后一退,引逗了几逗。这孽龙一看,特别喜欢,把大嘴一张,又冲了出来。芸瑞转身就跑,孽龙在后面紧追。它光顾追戏龙珠,就忘了九籽莲花。蒋平一看芸瑞引走了孽龙,赶紧向前找到九籽莲花,伸手抓住,用力一揪,把九籽莲花就拿到手中。他心里太高兴了,真想高呼几声。蒋昭在旁保护着蒋平,一看大功告成,心中高兴,点头示意,快走。爷俩刚转身,小四杰也赶到了,小兄弟们分列两旁,保护蒋平上水面。再说孽龙,追了一段芸瑞,猛然想起九籽莲花,掉头回归洞穴。这一掉头,就和蒋平打了个照面。蒋平一瞅前面大嘴像城门洞似的,眼睛像大锅盖,射出两道光来,一颗大牙,足有匕首大小,吓得魂不附体,转身就跑。孽龙一瞅,头前这个小老头儿手里拿着九籽莲花,大发脾气,把大嘴一张,就往肚里吸。蒋平瘦得像烧鸡似的,感到身不由得奔孽龙肚子就来了。说时迟,那时快,这时芸瑞也回来了,一看四伯父要出危险,他竭尽全力把蒋平往旁边一推,横着推出八尺多远。蒋平脱险了,可芸瑞觉得身不由己,就进了孽龙的嘴里。他手里擎着宝刀,竭尽全力往上一捅,正扎到了孽龙的上牙床上。孽龙可就受不了了,摇头摆尾,身子转个,整个天池像开了锅,这几个人在水里不住地转。盖飞侠一看芸瑞进了孽龙的嘴里,可把她吓坏了,一点水,一溜水线就到了孽龙眼前。她知道自己这把宝剑要刺孽龙,肯定刺不动,只有从它的眼睛下功夫。“噗”一剑,把左眼扎瞎了。孽龙疼痛难忍,在它张嘴的工夫,芸瑞从里头跳出来,抡起宝剑,“咔嚓”又是一刀,把它下巴颏砍成两半。与此同时,盖飞侠一剑又扎瞎了孽龙的右眼。孽龙被几个人一顿乱扎,身子像筛子一样,到处都是窟窿。最后它摆了摆沉入水底,不动了。芸瑞怕它不死再害别人,一溜水线沉入水底,一阵乱砍,把孽龙砍成六截,池水顿时就被染红了。大伙这才上了岸。 经过这段时间的折腾,大家坐到岸上光喘气,谁也不说话。约有一顿饭的工夫,大家这才缓过气来。脱去水师衣靠,换上旱岸衣服,再往水中观瞧,天池成了朱砂池了,池水全是红色的。蒋平连声赞叹,说:“咱们身边就缺少个石匠,要有石匠,应当在水边立个碑,写上碑文:大宋朝仁宗二十四年,某月某日,谁谁谁到天池斩孽龙,盗九籽莲花,作永久纪念。无论过多少年后,有人到天池一游,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芸瑞点点头,说:“四伯父说得对,不过这事好办,等咱们回去之后,想办法在这儿立个碑。”可后来由于太忙,石碑没立,所以后人就不得而知了。 芸瑞把戏龙珠擦干净,装到小盒里,盖上盖,用小包包好,带在怀中。因为这是姑娘的定亲信物,所以他得好好保管。然后把刀上的血迹擦尽,插入鞘中。众人彼此祝贺,都围着蒋平,要看九籽莲花。蒋平把小花一举,大家观看,没什么特殊的,花杆食指粗细,就是绿得特殊。莲花九瓣,每一瓣里一个籽,这籽叫九籽莲。妙手回春姜天达说得明白,这种药至为尊贵,不管跟什么药配在一起,能治百病,有奇效。蒋平如获至宝,不敢大意,按照姜天达的嘱托,把它包好了,揣在百宝囊中,老少英雄不敢久留,起身下山回到盖家庄。 天已放黑,大家痛痛快快吃了顿饭,分头休息。次日天光见亮,蒋平众人漱洗完毕,吃罢早点,就向盖天筹辞行。盖天筹一听,心里不是滋味,拉着蒋平的手说:“仁弟,咱们可是亲戚了,此番离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老哥哥,您放心吧,我们回去,很快就能把欧阳老剑客的眼睛治好,结束八王擂,把群贼剿灭之后就上本,请万岁恩准芸瑞的婚事。万岁批准之后,我们就来迎亲。到那时咱们不是又见面了吗?到那时,您乐意住到盖家庄就住,不乐意住,就随您姑娘搬到东京汴梁,跟姑爷住在一起有多好呢?据我估计,多则半年,少则四月,咱们还能见面。”“但愿如此。各位保重,到家给我来封信,看看九籽莲花有没有那么大的功效。”盖飞侠带着乳娘刘氏、丫鬟小红也来相送。姑娘心里特别难受,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芸瑞也一样,但是想到八王擂,想到莲花观的贼寇,现在也顾不了其它了。他把牙关一咬,转身就走。蒋平众人离开盖家庄,回到九江的史家老店。休息片刻,大伙起身告辞。史单含着泪说:“四老爷,此番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你这是何苦呢?倒坐南衙开封府,青松不老,你什么时候去,我们都欢迎。”“话虽如此,也不那么容易,望四老爷别忘了我就行了。”“咱们是老朋友了,再说你立下大功,事情过后,我还要为你请功呢。到时候把你接到开封府,还要庆祝庆祝。”“是吗?那可先谢谢了。”史单一直把蒋平众人送过十里长亭。 众人心急,一路似风,不久就回到了开封府,在庙门外下马,迈步往里走。值班的张龙、赵虎、王朝、马汉一看,说:“四老爷,回来了。”“回来了。”“怎么样?”“大功告成。”“是吗?太好了。四老爷回来了,芸瑞回来了!”他们一吵,开封府的人全惊动了,都迎了出来。蒋平和大家打过招呼,先到校尉所说了说,更换官服,去见包大人。这几天,包大人愁坏了,形容憔悴,眼窝深陷,吃不好,睡不香,一见蒋平、芸瑞,赶紧起来问道:“怎么样,九籽莲花取来了吗?”“回相爷,天子的洪福,相爷的虎威,我们一路顺风,事情办得很成功,九籽莲花取来了。”“快点给欧阳老剑客治伤,我也去看看。”蒋平马不停蹄,保护包大人奔秦家老店,老少英雄都出来迎接。蒋平取出九籽莲花,交给妙手回春姜天达,说:“老爷子,您看是不是这花?”姜天达拿过来仔细观看,说:“一点都不错。这可是宝贝,不但能挽救欧阳老剑客,还能治愈很多不治之症。蒋平你们可立了大功,真是功德无量。”蒋平口打咳声说:“取九籽莲花,勇金刚张豹、双刀将马龙都命丧天池。”大家听完一阵难过。包大人把他们的功劳都记到功劳簿上,好请旨定夺。 姜天达提起笔开了十六味药,把九籽莲花取出一粒和这些药配在一起煎熬,熬好后端到欧阳普中病房。欧阳老剑客头肿得像大头翁,两眼肿得像小馒头,顺着眼角往下淌红水。姜天达亲自动手,将药分成两半,一半给欧阳普中灌下去,另一半洗眼睛,一直洗到二更多天,眼肿开始往下消,脑袋越来越小。到了三更天,欧阳普中“哎哟”一声,睁开双眼,眼珠上的血丝没了,复旧如初。他坐起身来问怎么回事,蒋平就把经过述说了一遍。“阿弥陀佛。”欧阳普中热泪盈眶地说:“没想到为救我这条老命,搭上了两位校尉,真叫我铭刻肺腑,终身难忘。我一定竭尽全力大战郭长达,请回八王千岁。不做到这一点,我决不回少林寺。”蒋平劝道:“老人家,别着急,恢复三五日,咱们再报仇也不晚。”包大人也劝,大伙也劝,老罗汉这才答应休息几天。 勉强休息了三天,欧阳普中说什么也躺不住了,就向蒋平请战,说:“你们再叫我休息,就把我急死了。我自觉没什么事了,胜郭长达还能办得到,你就吩咐吧。”他这一好,就等于满天的乌云被风吹散,大家都感到轻松愉快。蒋平马上把徐良、白芸瑞叫来,大家开个碰头会。芸瑞首先说:“四叔,擂台也没结束,明天就赶奔八王擂,决一雌雄。八王擂停止多日,咱们去,可那帮贼去不去还很难说。我的意思是跟他们先打个招呼,让他们做好准备,明天擂台上决战。”徐良点点头说:“也好,这样更万全些。”蒋平问道:“现在我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哪一个自告奋勇,敢去莲花观下书?”言还未尽,细脖大头鬼房书安跳起来说:“四爷爷,这事我去正合适。”大伙一听全乐了,因为房书安胆子特别小,可今天他自告奋勇,敢去莲花观龙潭虎穴。蒋平拍拍他的肩头说:“书安,有出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就对了,就委派你去。见到郭长达,向他通知明白,明天在擂台不见不散。”“我全知道了,您放心吧!各位回头见。”房书安说完,迈步出了店房。有人给他准备了匹快马,他犹豫了一下摆摆手说:“两条腿比四条腿方便得多,牵回去,我不用。”他挽了挽小片刀,出西门,赶奔西山坳莲花观。 房书安大着胆去莲花观下书,有个原因。蒋平、白芸瑞等人到天池取九籽莲花,家里的人就守候迎宾馆,保护开封府。房书安没事就到街上溜达。这天就溜达到了金来顺饭庄,这是东京有名的饭庄。他想好些日子不进酒楼了,今儿个破个例,到里边痛快痛快。他是开封府的官人,经常在街面转,饭馆里的人能不认识吗?他一进饭馆,掌柜的赶紧起来,满脸堆笑地说:“房老爷,欢迎欢迎,楼上请。”掌柜的亲自陪房书安上了楼,用手一指单间雅座说:“您到一号。”房书安说:“里面憋闷,就在外边随便找个地方。”找了个宽敞干净的地方,紧靠着窗户。掌柜的亲自问道:“房爷,您吃点什么?”“什么过瘾,什么解馋就来什么。就我一个,两壶酒,八个菜。”时间不大就做好了,往上一端,香气扑鼻。房书安胃口大开,拿起筷子,甩开腮帮大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喝着。时间不大,肚子有底了,他就放慢了速度。一看掌柜的还在旁边站着,就说:“金掌柜,咱们都老熟人了,还用这么客气?有事你先忙着。”“好好,房爷,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吩咐。另外今天这顿饭我请客。”“别别别,开封府的人哪能干这种事,该多少钱给多少钱。这让我们相爷知道,谁能担待得起?”“房爷放心,您赏脸吃顿饭还能要钱吗?我们能跑到开封府告包大人去吗?”房书安爱占小便宜,一听也不错,省俩钱吧,遂抱拳说:“谢谢掌柜的好心。”“好嘞,伙计好好照看着。”掌柜的把房书安打点得非常高兴后走了。 正在这时,楼下上来一位老头儿,身高九尺,宽宽的肩膀,细细的腰,腰板倍儿直,身体长得特别匀称,面似晚霞,宽宽的脑门儿,方方的下巴,高高的颧骨,鼓鼓的太阳穴,两道浓眉,一对丹凤眼似睁不睁,似闭不闭,放着金光,准头端正,大鼻子,方阔口,通红的嘴唇,满嘴小白牙,一缕银髯三尺多长,飘满前胸,条条透风,根根露肉,头戴草纶巾,帽檐高卷,两根五福捧寿的飘带往左右一分,身穿银灰色的短靠,寸排骨头纽,外披半截英雄氅,手里拎着个沉甸甸的长条包袱。这老头儿太漂亮了,不但房书安想多看几眼,其他人也想看几眼。老者一看,哪张桌上都有人,想找个独桌没有。这时伙计过来说:“老爷子,实在对不起,这阵正是饭口,客人比较多,如果您乐意,请到单间,单间还有两个闲号。”老头儿往里看了看说:“里边闷热,不如外边敞亮。我就在这儿吧。”说着,毫不犹豫地坐在了房书安的对面。伙计问道:“老爷子,您吃点什么?”“随便吧,一壶酒,四个菜,什么菜做得最好就做什么。”“好嘞。”伙计答应一声准备去了。时间不大,冷荤热素四盘菜、一壶酒就准备好了。老者一手捻须髯,一手拿杯,喝了口赞道:“好酒,味道不错。”说着又吃了口大虾,“这菜也做得挺得味,名不虚传。”老者眯缝着眼,吃着菜,品尝着酒,眼光就落到了房书安的身上。房书安因为羡慕这老头儿,所以眼光也不住地盯着。老头儿乐呵呵地问道:“这位,哪行发财?”房书安心想:怎么说呢?瞎说吧,楼上的人都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显得没意思,干脆就告诉他吧,遂说:“老爷子,我在官面。”“哪个衙门?”“南衙开封府。” 第八十九回 房大头饭馆会奇叟 郭长达庙中迎帮凶 细脖大头鬼房书安,在金来顺饭馆吃饭,遇上个老头儿。这老头儿笑容可掬,举止不俗,问房书安在哪行发财,房书安也没隐瞒,把自己的姓名、身份如实讲述一遍。老者闻听捻髯一笑,道:“噢,原来你是开封府的差官老爷,今天我算开了眼了,能认识开封府的人,真是三生有幸啊!”房书安一听心里挺痛快,说:“老爷子,您也别这么客气,世界上三百六十行,没有一行不成世界。我们无非是吃这碗饭,也不见得比别人高贵多少,您这是高抬我们了。”老者闻听,哈哈大笑说:“房老爷,您真会说话。老朽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我除了尊重你们之外,还替你们担心哪。你们到处捕盗抓贼,是个危险的活,脑袋拴在裤带上,在刀尖上、剑刃上过日子,真不容易。放下远的不说,就拿最近的八王擂来讲,我听说有不少人受伤,就是有名的剑客、侠客,也难免丢丑。这不就是个危险的行当吗?”房书安点点头问道:“老爷子,您也听说八王擂的事了?”老者说:“这件事轰动全国,家喻户晓,妇孺皆知,我听说了。这不,我从家乡赶到东京,不为别的,就为看这个热闹,结果来晚了一步。听说现在暂时停擂,不知出了什么事?什么时候开擂?房老爷,您是开封府的,您一定知情了,能否能告诉我?”“这个——”房书安真有点为难,他也不知道,口打咳声道:“很难说,我看最少还得十天半月。”老者又问:“那么长时间,为什么?”房书安说:“老爷子,我看您这人很厚道,不像坏人,有什么我就跟您说什么。就因为我们开封府在擂台上吃了亏,少林寺八大名僧的第二位,铜金刚铁罗汉磨成大力佛欧阳普中,中了人家的暗算,两眼睛受了伤,简直要瞎了。瞎还是小事,恐怕命也难保。我们开封府齐动员,正想方设法给他老人家治眼。等眼治好了,再恢复几天,然后才能开擂比武。这样算少说也得十天半月。”老者说:“是这么回事。房老爷,恕我冒昧,干吗非要等欧阳普中呢?听说你们开封府请来无数高人,让别人先打着不就得了么。”房书安说:“这你可说错了,别人都上不了台。当然我不是说别人都没能耐,但是能耐有大有小,他们都不如欧阳普中。他老人家一躺下,别人万难取胜。您说尽打败仗,或者说尽打无把握的仗,那能干吗?所以就等老剑客伤好。”老者闻听哈哈大笑,说:“房老爷,老朽真没想到,这个欧阳普中还这么重要。据我所知,他并没有什么能耐呀。什么少林八大名僧,那叫自抬身价,人云亦云,道听途说罢了。慢说是八大名僧,就是少林派也不怎么样,无非是练点硬气功,油锤贯顶,铁尺排肋,大口天罡气,小口天罡气,不也就是这些吗?就这么两下子怎么能拿得出手?真叫人可发一笑!”房书安心想:这老头儿说话弦外有音,那么大的少林派他都不放在眼里,难道说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非问清不可。想到这,房书安就说:“老爷子,您是个直肠子,我也是个直肠子,我这人说话向来嘴冷,我说句话您别不爱听。您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应该年老自德,说话可不要过分。那少林派威震武林,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天下练武的哪个不敬仰?尤其八大名僧,那是正宗正气,非常了不起,不然能叫八大名僧吗?让您这么一说,八大名僧是稀松平常、二五眼,百般不是。这话要是让别人听见了,就要对您不满,会引起口舌和纠纷。我奉劝老爷子,往后说话检点些,可别信口开河。”老头闻听,把脸往下一沉说:“房爷,我说少林派没能耐,您不爱听了?”房书安说:“有一点。”老者说:“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吧,老朽不光瞧不起少林派,就连上三门也看不起。形意门,八卦门,太极门,这三个门户合一不就叫上三门吗,我看全是饭桶。上至上三门的总门长,白云剑客夏侯仁,下至上三门的门人弟子,以及上三门的朋友,全是饭桶。不然八王擂也不至于拖到今天。你别觉得上三门人多势众,都是侠客、剑客,什么乾坤五老、云南三老、辽东六老、山西二绝、少林名僧等等,无非是些乌合之众。要是有一个有能耐的,郭长达决不敢这样猖狂,江洪烈决不敢在暗中打埋伏。都是由于这帮人太饭桶,才引来这么多麻烦,难道我说错了吗?”房书安听老者说话挺内行,都说到了点子上,更心疑了,决心盘问到底,于是就问:“老先生,我敬您一杯。请问老人家,您说这帮人都是饭桶,我也承认,那么谁不是饭桶,望求老爷子指条朋路。”老者哈哈笑道:“房书安,你算问对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老者说着,用手一指自己的鼻子,“除我之外,都是饭桶。” 房书安一听就乐了,乐得把嘴里的酒喷了老头儿一脸。老头儿往后一闪,掏出手绢就擦,说:“房爷,你乐什么?”房书安说:“老爷子,您这人真有意思,把牛吹得‘呜丢呜丢’地响。我活了这么大,还没见过像您这样的人。天下吹牛的全得拜您为师。您说您比别人强得多,是这个意思吧?”老者点点头说:“正是。实实在在比他们强得多。”房书安说:“行了,别说了。要讲吹牛,我不比您次。吃着饭,喝着酒,坐在这儿吹呗,有天不说地,什么大聊什么,我还说,八十一门总门长不是我的对手,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全是饭桶,就数我最高。可说了半天有什么用?得拿出真格的来。请问老人家,您说就您不是饭桶,根据是什么?能拿出点真凭实据来让我相信吗?”老者说:“房爷,你想考验考验我?”房书安说:“当然了。我这人专治罗锅,非打破砂锅问到底,您要是露不出两手,那您就是吹牛。”老头儿琢磨琢磨说:“好吧,房爷,没有三把神沙,不敢倒反西岐,没两下子,也不敢信口雌黄。你不是问我凭什么吗,就凭这个。”老头儿说着,把巴掌一举,在老房面前晃了晃。老房看了看说:“手哇,一人俩,谁没有?”老头儿说:“手和手不一样,我指的拳脚和掌法。欧阳普中不行,他练的是拙拳笨脚,即便把郭长达赢了,也是饭桶赢饭桶。这掌上的功夫,神鬼叵测,不一定非要离近了打。比方说咱俩,隔着桌子,我这一晃手就得把你打上才行。要离远了就打不着,那叫什么能耐呀!”房书安听后惊讶地问:“老爷子,您越说越悬啦,离得远远的,能打得上吗?这又不是暗器,要是镖、箭那行,巴掌好使吗?”老者答道:“好使,他们是没练到家。要练到家,离多远都能打上。”房书安说:“是吗?不用离得太远,就拿咱俩来说,您就在那坐着,打我试试。”老者说:“别别,房爷,咱们是动口不动手,真要是我一伸手把你打个鼻青脸肿,嘴歪眼斜,你说老朽不是缺德了吗?再者一说,咱俩萍水相逢,在这无非是闲谈,我把你揍一巴掌,揍得鼻嘴歪斜,让别的客人看了成何体统?还是不动手为好。”房书安说:“老爷子,咱们这样行不行,你打我一下,尝尝什么滋味,要真能把我打了,今儿个我请客。”老者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你说什么我也不能干。”房书安乐了,说:“看来您就是吹牛。不然怎么就不敢呢?我又不怪您,您怎么就不敢伸手?吹牛有什么用呢?”房书安这一激,老头儿有点来劲了,说:“房老爷,你真想逗我的火?”房书安说:“不是逗,这是明摆着的事,我不相信。”老者说,“这么办吧,我弹你脑门一下,怎么样?”房书安问:“怎么弹?”老者说:“咱俩隔着桌子,我把手指头一伸,‘梆’弹你一下,你看能不能弹上。要能弹上,证明我说话不谬,你也就服了。”房书安说:“行啊。你可别靠近我,挨着那可不算。”老者说:“好吧,你坐好。”房书安说:“来吧,弹上了我请客。”房书安不服气,小细脖一挺,大脑袋一晃,在椅子上坐稳了。老头也坐好了,往椅背上一靠,离房书安有五尺多远。他把拇指和中指搭在一块儿,冲着房书安的脑门,说了声“着”,房书安就觉着脑袋生疼,“嗷”叫了一声,蹦起老高,把楼上吃饭的人也吓了一跳,大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房书安用手捂着脑门,揉了揉,一摸,起了个大包,跟算盘珠子大小差不多。老房是钻心的疼,惊讶地说:“老头儿,你怎么用暗器打我?”老者把两手一张说:“房爷,你这人怎么血口喷人呢?咱们面对面坐着,你看得清清楚楚,我什么时候使用暗器了?不信你找。”房书安看看桌子上,又看看地下,什么也没有,他真是疑惑不解,心说:这就怪了,离得这么远,他一扬手就能弹上。老房也忘了疼了,他把椅子拉了拉,说:“老爷子,这是真的?”老者答道:“千真万确。”老房惊奇地问:“真神了,这么远能弹上,再远点能不能?”老者说:“能,多远也能。要么怎么叫功夫呢?不光弹,打都能。不信,我打你一巴掌试试?”房书安忙说:“不不不,这就够受的了。”房书安心想:我今天得遇世外高人了,确实与众不同,我可不能放他走了,把他请进迎宾馆,让他给我们帮忙,那我们是稳操胜券了。恐怕他刚才是跟我开玩笑,要是真打,我脑袋也碎了。想到这,他一点手把伙计叫来,说:“伙计,今天我请客,再添八个菜。”伙计应声下去准备。 工夫不大,八个菜陆陆续续端来了,房书安亲自斟酒。老者一边喝,一边瞅着房书安乐,说:“你这脑袋疼不疼?”房书安说:“哎呀,火烧火燎的疼。”老者说:“不要怕,我现在就叫你好。把脑袋探过来。”老者唾了口唾沫,往包上抹了抹,用手一揉。房书安就觉得脑袋“嘎嘣”一声,再摸,复旧如初。他把大脑袋一扑棱道:“真是神人!老人家,您姓什么,叫什么?是哪一门户的?能不能说给我,让我开开眼?”老者哈哈笑道:“我乃无名士是也,与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的人比不了。刚才我借着酒说了点狂话,你别认真。其实人家都有能耐,就我没能耐,望求房爷别往心里去。”房书安一听,老头儿把话又拉回去了,他把椅子拉了拉,挨着老头坐下,压低声音说:“老爷子,一会儿吃完了饭,您跟我走一趟,到迎宾馆认识认识我们那些高人,您看怎样?”老者闻听忙说:“不行,不行,我谢谢你的好意。我是个农村人,见不得大世面,一见这些高人,就说不出话来,这不是叫我去丢人吗?咱们俩投缘,怎么唠都行,到大场面就不行了。多谢,多谢!”房书安一听,老头儿不肯出面,对老者就更尊敬了,说:“您既然不肯露面,能把真实姓名告诉我吗?”老者说:“方才我说了,我乃无名之辈,你就不必问了,到时我自然会告诉你。我不说的,你就是问个海枯石烂,一个字也掏不去。”房书安一听,老头儿把门封死了,也就不便问了,他嘻皮笑脸地说:“老爷子,您既然不说,我也不强求。您刚才这一下,打我是行,要换成郭长达、江洪烈,也能这么打吗?”老者说:“你说的这不是笑话吗?我要想打,什么上三门,下三门,左八门,右八门,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的,不管是谁,照样打。”房书安说:“您能不能帮我个忙,给郭长达、江洪烈、陆昆他们都来一下?”老者说:“可以,你这要求我能满足。”房书安高兴地说:“太好了。咱们俩说个时间地点,您什么时候露面,和我去一趟?”老者说:“你是开封府的人,公务甚多,一天从早到晚闲不着。老朽是闲散之人,现在又住在东京,随时都可以找你。咱们不用约时间,也不用约地点,只要你心里一动,想去莲花观,不管你看见看不见我,我一定跟着。你见到郭长达等人,就使劲给我吹,可以比我刚才吹得还厉害。你吹完了,我在后面接着,说打谁都可以,照样弹脑门,你看怎么样?”房书安高兴地说:“太好了,老爷子,您可别戏弄我。”老者说:“我偌大年纪,能跟你开玩笑吗?一言为定。”房书安这才放心地说:“妥了。我今天太高兴了。我请客,我请客。”房书安套了半天,也没套出老头儿的姓名,酒饭吃完了,老者站起身来说:“房爷,我还有点事,就先行一步了。咱们说话都算数,改日见。”房书安也站起来说:“老爷子,这就分开了?到时候我吹完了,您可得接着。”老者说:“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你什么时候用,我什么时候到。再见,再见。”老者说完走了。房书安算了账,耷拉着大脑袋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想方才的事,老房是又惊又喜,看来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能人背后有能人,好汉背后有好汉。这老头儿真有两下子,这叫什么能耐呢?但盼我俩日后常见面,我非把他套出来不可。 从那以后,房书安一直忙乎别的事,跟老头儿没有接过头。过了几天,蒋平、白芸瑞带着九籽莲花回来了,给欧阳普中治好了眼病,大家无比高兴。当提到谁去莲花观下书时,房书安忽然想起那老头儿来了,自告奋勇去下书,另一个目的他没提,就是想与老者接头。他领命之后,出西门,直奔西山坳。到了大树林里,他东瞅瞅,西看看。干什么呢?找那老头儿。他把手拢在一起,高声喊道:“老相好的,老寿星,老爷子,你来没来呀?我求您帮忙了。”边喊边瞭望,除了树声风声,空无一人。房书安心里没底了。就凭他这两下子,他敢去莲花观吗?那帮贼把他恨透了,见面就得把他啃了。房书安吓得脖子一缩,心说:这老头儿尽扯淡,尽戏弄我。可又一想:自己也太天真了,他又不是神仙,又不会掐算,怎么能知道我这时候赶奔莲花观呢?正想着,忽然觉得脖子后有人吹了口凉气,老房就是一惊:“谁?”回头一看,正是那老头儿,还是那身穿戴。老者满脸堆笑,说:“房爷,你找我吗?”房书安惊喜地说:“哎呀,老爷子,您真是活神仙!我这阵心里正没底,您正好来了。您可得帮我,说话可得算数。”老者点点头说:“老朽说话历来算数。你这是去哪?”房书安说:“莲花观。我找了个差事,去下书,通知他们明天继续开擂。”老者问:“欧阳老剑客的眼睛怎么样了?”房书安答道:“好了,身体也已康复,他老人家非要报这受害之仇。”老者说:“对,应该这么办,好好教训教训这些小人。房爷,你就去吧,我在暗中保护你。”房书安高兴地说:“多谢老爷子。咱可把丑话说在前,我爱吹,不管吹多大,您都得接着,不能让我丢人现眼。您闹着玩儿不要紧,可我这命就难保了。”老者说:“请放心。咱们爷俩有人缘,我瞅着你那么对劲。谁的忙我都不帮,唯独帮你的。”房书安说:“谢谢老爷子,您是我的亲爷爷、亲祖宗,我给您磕个头。”说着跪倒就磕。等磕完了抬起头,再找老者,踪迹不见。大脑袋吸了口冷气,心说:这是人还是老狐狸精?怎么来无踪去无影?再一想:反正已经约好了,去就去吧。他心里有底,脚下就轻了,施展陆地飞腾法,一个多时辰,就到了莲花观。 这时候,天已经不早了,日头已偏西,房书安计算了一下,回城的时候,城门还不关,得快点办事。他快步来到莲花观前,把大脑袋一晃,高喊道:“哟——呔——有没有带胳膊带腿带活气的,给我滚出一个来!”值班的小老道一看,这不是大头鬼房书安来了吗?撒脚如飞,赶紧到里头送信。 此时,莲花观的群贼正在热烈祝贺。大殿内外,张灯结彩,排摆酒宴。八人一桌,坐满了整个跨院。莲花派的群贼,以及被约请来的好友,推杯换盏,又说又笑。为首这张桌上,坐的都是了不起的高人。主席上坐的就是飞云道长郭长达,挨着他的是,三尺地灵魔陆昆,血手飞镰江洪烈,飞剑仙朱亮。除他们几个外,还有几个新手,坐在客席上。头一位,相貌真好比凶神恶煞一般,身高一丈挂零,阔阔的肩膀,厚厚的胸膛,头上带着瓦垄道冠,金簪别顶,满头白发,脸色黑中套紫,脑门上还有块白癣,两道大抹子眉飞通两鬓,阔鼻子,长着一对蓝眼睛,眼角往上吊着,满嘴大黄板牙,嘴角还往下耷拉着,一部银髯散满前胸,足有二尺多长。这些还不算,要是脱下帽子来,这人更难看,大脑袋上长了八个小脑袋,哪个都有拳头大小。数一数,一共九个。故此,人送绰号九头神雕。其实那小脑袋全是肉瘤子。别看这人相貌丑陋,可居中而坐,傲气十足,别人对他毕恭毕敬。老道下首坐着个人,中等身材,出了号的大脑袋。房书安的脑袋大,不过大得发圆,这位的脑袋是夹扁头,大脑门,后头大鼻子,似榔头差不多少。小脸不大,一缕山羊胡,两颗红眼珠,逗鸡眉,凹眍脸布满皱纹和寿斑,看岁数八十挂零了。除这两人之外,还多了四个怪物。房梁上扒着两只神鹰,身长能有三尺五,一个翅膀能有四尺五,两翅膀展开就将近一丈。锐利的钢钩嘴,探出半尺多长,锋芒利刃。两个大爪子毛乎乎的,像两把钢钩紧紧抓住大梁,眼露金光,不时往下打量着。脖上挂着金锁链,链前有响铃。在这对大鹰下,还趴着一对猿猴,全身墨灰黑,就脸是白的,金眼珠闪闪放光,爪似金钩,带着脖圈,脖圈上有响铃。脖圈上还有根铁链,在上面锁着,群贼都离得远远的,谁也不敢靠近,怕被抓着。头上长肉瘤的叫计成达,人送绰号九头神雕。他从云南滇池岛来,是滇池岛的老当家。脑袋像榔头的那个小老头儿,人送绰号压倒南山不老翁,复姓公孙,单字良,公孙良老剑客。计成达驾着双鹰,公孙良带着双猴,一起从云南来,昨天刚到。郭长达摆下八王擂,聘请天下英雄,尤其云南方面,他派专人去请,这二位才远道而来。这两人的到来,给开封府增添了麻烦。这两人在武林的身份很高,郭长达都以长者相称。从昨天开始,莲花观就设排宴筵,进行款待。 群贼一边吃着,一边说笑闲谈着。这时郭长达满脸堆笑地说:“二位老剑客,你们这一来,我心里踏实多了,这次我们定能打胜。”九头神雕哈哈大笑说:“长达,你说对了。不用你伸手,也不用我伸手,就我这两头神鹰,包打八王擂。不管他是少林八大名僧,还是峨眉四大剑侠,来一个抓一个,来俩吃一对,叫他们有来无回。”这一说,群贼们全乐了。大脑袋公孙良说:“各位,方才计老剑客不是吹牛,他这两头神鹰训练有素,精通人性,叫它干什么它就干什么。过两天大家就清楚了。慢说神鹰,就我这两只猴也是如此。不用大家伸手,只要我把这两只猴放出去,白芸瑞、徐良、欧阳普中等等,立刻身亡。”群贼一听,又是一乐。别人都兴高采烈,唯独飞剑仙朱亮,沉吟不语。郭长达扭头一看,发现他有心事,就问:“老剑客,你想什么呢?”朱亮急忙回答道:“没有,什么也没想。”郭长达又说:“看您的眼神,我猜个八九,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计成达、公孙良、江洪烈,大家也都说:“朱老剑客,你说说。”朱亮借着酒劲,把酒杯一放,抱拳当胸,说:“各位高人,恕朱亮冒昧,说出来对与不对,请大家体谅。”郭长达一笑说:“老剑客,你今天怎么客气起来了?咱们同甘苦,共患难,亲似兄弟,还分什么彼此?你说的对与不对,谁还能挑你?”朱亮说:“好,我说。据我所知,开封府一直没闲着,正在全力以赴抢救欧阳普中。很清楚,一旦把老和尚治好,定要和我们决一雌雄。另外,开封府也请了不少高人,有峨眉四大剑侠。倘若他们约请的高人云集京师,也不好对付。咱们不要高兴得太早,不要忘乎所以。兵法有云:傲者必败。大家不可不防啊!”朱亮说得全是真心话,因为他有经验,阎王寨的惨败,给了他深刻的教训,八宝叠云峰的覆没,又给了他一次教训,他就好像惊弓之鸟,办什么事都很谨慎,跟一般人不一样。九头神雕计成达不爱听了,蛇眼圆翻说道:“哼,朱老剑客,你未免过于谨慎了吧?昨天晚上我就说了,开封府的人没什么了不起,他们不就凭着白眉徐良和玉面小达摩白芸瑞,仰仗着云南三老,辽东六老,乾坤五老,少林八大名僧,还有峨眉剑侠这帮人吗?我挨个给他们点了名,哪一个也不是我的对手,咱们有什么可怕的?这不是我计成达说大话,即使我不行,我还有一对神鹰呢!看来你是被开封府吓破苦胆了吧?哈哈。”他这一乐,不少帮腔的跟着都乐了,这一乐,飞剑仙朱亮的脸腾地就红了,紧跟着冷笑一声,说:“计老剑客,公孙老剑客,你们别忘了,能人背后有能人,好汉背后有好汉。当初我朱亮没服过人,比你们还狂傲,事实给了我严重的教训,我不得不胆小啊。我奉劝二位还是收敛点好。”朱亮这话可够硬的。九头神雕闻听,把桌一拍,说:“朱亮,你说这话到底什么用意?”公孙良也不服气,“腾”地跳起来,说:“朱亮,你指谁说的?你想干什么?”郭长达一看不好,赶紧用手捅捅江洪烈和三尺地灵魔,三人同时站起来说:“各位都消消气。这是何苦呢?我们无非是坐在一起闲谈,话不投机也不要变脸,一变脸就要被别人耻笑了。算了,算了。”经过众人再三苦劝,他们方才不言语。郭长达一琢磨,朱亮没有坏心,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就笑着对计成达说:“老前辈,朱老剑客说的也在理,谨慎点不等于胆小,有备无患,所以您也别往心里去。通过这么长时间立擂,我发现开封府的人确实不好对付。如果他们约请的人都来了,确实是我们的劲敌,老剑客不可不防啊。”计成达说:“朱老剑客,刚才我们虽然红了脸,过去就算完。我这人是直肠子,乐就是乐,不乐就是不乐,请你多担待点。”计成达把话往回一拉,朱亮也就没话可说了,赶紧抱拳当胸说:“老前辈,我错了,往后说话注意就是。”计成达接着说:“长达,在坐的没有外人,我就把实底交给你吧。贫道这次来,是有充分准备的,这准备,不光是对付开封府和眼前这些爪牙,也包括峨眉四大剑侠、江南四大剑侠、少林八大名僧、冰山北极岛的雪竹莲、辽东六老、云南三老、中山五老、乾坤五老等在内。我这次来是奉我大师兄金灯剑客夏遂良所差,三教堂的几个堂主满口应承,愿意做我们的后台。三教堂的势力有多大,上三门能比得上吗?退一步讲,即使三教堂也敌不住开封府,还有我师兄金灯剑客夏遂良呢,我师兄不行,还有我师父呢,横推八百无对手、轩辕重出武圣人于和于九莲。我师父出了头,这事大概就到顶峰了。他老人家要干预的事情,谁敢碰?那八十一门总门长普渡见着我师父也萎缩三分,少林八大名僧见着我师父也颤三颤、摇三摇。他们都出头,咱们还怕什么?是不是无所畏惧?因此我口吐狂言,说了些过头的话。朱老剑客,这回您明白了没有?”朱亮恍然大悟地说:“计老剑客,据您这一说,三教堂也帮咱的忙?”纪成达说:“对,我来前路过山西万里白树村,拜望了三位堂主,特别是大堂主、二堂主,表示的非常诚恳,起誓发愿要帮忙。”朱亮点点头说:“好,有您这句话,我心里踏实多了。”群贼这才明白,频频举杯,互相祝贺,兴高采烈。 正在这时候,小老道突然进来禀道:“报,各位当家的,开封府来人下书。”群贼就是一愣。郭长达问:“谁来下书?”小老道答道:“就是那个细脖大脑袋房书安。”郭长达一听房书安三个字,真是咬碎牙齿,眼眉都竖起来了,问:“他跟谁来?”小老道答道:“就他自己。”群贼一听,捋胳膊,挽袖子,全站起来了。“总门长,您传话吧,让姓房的进来,把他摁倒在地,乱刃分尸。”“不行,把他点天灯。”“不,把他下油锅。”“把他大解八块。”群贼嗷嗷直叫。郭长达摆摆手说:“众位,不要喧哗,本门长自有主张。来人哪,叫房书安进来。”“是。”小老道答应一声出去了,把角门开开,来到房书安面前说:“无量天尊,您是房老爷吧?”房书安答道:“不错,是我。”小老道说:“您一露面,我们就看见了,已经禀明我们总门长,请您到里边说话。”“好嘞,头前带路。”房书安嘴里这么说,可心提到嗓子眼儿了,回头往四外看看,心说:老爷子,您在哪儿呀? 第九十回 下战表大头吓群贼 惩凶顽奇叟戏朱亮 房书安知道,群贼把他恨透了,见着他恨不得把他砍了,凭自己这点能耐,根本不顶事。他硬着头皮,壮着胆子,跟小老道进了莲花观。老房进庙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庙中老道以及群贼,一个个横眉立目,咬牙切齿,佩剑悬刀,站立两旁,真好似凶神恶煞。如果一声令下,就会把房书安撕碎了。老房心想:别害怕,这是吓唬人,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再者我是开封府的办差官,徐良的干儿子,若显出半点害怕,就给开封府和上三门丢人了。老房把心一横,昂首挺胸,目不斜视,显出毫不畏惧的样子,迈大步往里就走,穿过人群,走进厅堂。 这会儿,群贼已把酒宴撤下,按身份依次归坐。正当中有六把椅子,端坐六人,正中央坐的是九头神雕计成达,飞云道长郭长达;上首两人,压倒南山不老翁公孙良,三尺地灵魔陆昆;下首两人,血手飞镰江洪烈,飞剑仙朱亮。余者群贼各在两旁站立。群贼一语皆无,全瞪着眼看着房书安。房书安从容地来到房子当中一站,冲上抱拳道:“各位都好,吃饭没吃饭?精神都不错吧?”郭长达一听他耍贫嘴,把桌子一拍说:“房书安,少说废话,你来干什么?”房书安说:“总门长,说话客气点,不管我们有什么仇,可现在不是战场呀。我到这儿来,一则是给大家问安,二则是有事相商,在这属于客人,怎么能这样对待呢?”“这——”郭长达没词儿了,只好口气缓和地说:“好吧,你且讲来,到底为何而来?”房书安答道:“这还像话。回总门长,我奉开封府相爷的堂谕,翻江鼠蒋平所差,特来拜见总门长和各位英雄。八王擂停止多日,我们全力办了点别的事,现在事已办完,老少英雄异口同音,打算登台比武,怕各位不知,让我来通知一声,如果各位没意见,明天准时开擂。”郭长达眼珠转了转说:“房书安,我且问你,你们这段时间都干了些什么事?”老房心想:想套我的话,摸我们的底,那不是枉费心机吗?他一乐说:“总门长,所谓闲事就是闲事,你也不便多问,我也无可奉告。”把郭长达说得就是一愣。江洪烈说:“房书安,咱们明人不做暗事,欧阳普中的眼睛怎么样了?”房书安答道:“没事,倍儿亮倍儿亮的。前两天上火,有点模糊不清,现在好了,一只蚊子从眼前一过,马上就能认出公母来。”一句话,把江洪烈堵得懵了,马上脸红了。他心中暗想:能吗?我使得是百日夺目反瞳沙,其性最毒,中了这种药,百日必死。欧阳普中怎么能好呢?他百思不得其解,有心摸摸底,知道房书安不肯说,所以没往下问。九头神雕计成达微微冷笑道:“房书安,认得贫道吗?”“不认得。”“那好,我告诉你。我人送绰号九头神雕,叫计成达。”房书安闻听此言,蹦起二尺多高,问:“你是谁?”“计成达。”房书安沉住气说:“计成达,没听说过。”话一出口,把不少贼逗乐了,乐了半截把嘴又堵上了。九头神雕脸一红,青筋都突起来了,说:“房书安,就凭我这么大的名声,你居然不知道?”房书安答道:“四门贴广告还有不认得字的,你名望再大,我没听说过,不光我,恐怕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事有什么奇怪的?你发哪门子火?”计成达一听说得也在理,把话收回来说:“你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我且问你,你说明天开擂,对不对?”房书安答道:“一点不假,我就为这事来的。”计成达又问:“开封府谁来参加,这你不必保密吧?”房书安说:“这我可以告诉你。就这十来天,来得人太多了,大车小辆,男的女的,简直把开封府闹翻天了。没名没姓的,就像您这样不出名的,不说,有头有脸的我跟您说几位,四川峨眉山白云观来哥儿四个,老大白云剑客夏侯仁,老二一字娥眉马凤姑,老三寒江孤雁白灵女剑客尚云凤,老四白老白一子,人送绰号白衣神童小剑魔;冰山北极岛来了几位,头一位长发道人雪竹莲,还领来几个徒弟,霹雳狂风水上浮舟诸葛元英,震北海恶面昆仑叟上官风,飞飞上人诸葛遂;海外来了两位,就是海外派的派主,万年古佛,领着他的徒弟,海外野叟王猿;还有华山修罗刹的陈抟老总;少林寺的大当家的,扭转乾坤目览十方欧阳中惠,二当家的欧阳普中,三当家的疯僧醉菩提凌空,四当家的九转还阳达尼佛古风罗汉,都来了;还有竹林七贤、江南八大剑侠、魔山四老、塞北六杰,太多了,把我累死也说不全。”九头神雕听后一愣,看看郭长达,瞅瞅其他人,心里没底了。虽然过去没伸过手,凭名望,自己未必能赢。当前有老兄弟三位,号称三教的教主,头一位是八十一门总门长普渡,普老剑客,第二位是冰山北极岛长发道人雪竹莲,第三位是他老师,于和于九莲。这亲师兄弟仨,乃是武术的鼻祖,谁也比不了。据自己所知,他们三人能耐最高的是自己的老师。虽然老师比他们强,可自己不行呀。他又想:房书安说的话可能玄点,真的有,假的也有,但起码这些人有一半到了开封府,怎么对付?因此计成达感到沉重,有三分惧怕。房书安偷眼观瞧,心里就乐了,心说:我刚才说的这些人,大多都没有,看来还是唬对了。没等计成达说话,房书安把大脑袋一晃接着说:“老剑客,我刚才说的连十分之一也没有。我还忘了一个人。你听说过一位海外老剑仙没有?也来了。”计成达问:“他是谁?”房书安答道:“我不能泄露秘密。那位老爷子嘱咐我,不让我往外泄露。这位是天下无敌,谁也不是他的对手。”他说的就是那个老头儿,绰号是他现编的,其实不一定有这个名。房书安这一说,把群贼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群贼简单又问了几句,也不便深问,说:“房书安,我们都知道了,你回去告诉蒋平、徐良,让他们准备好,明天八王擂决一雌雄。”房书安高兴地说:“好嘞。各位,明天见。有工夫请到开封府歇会儿。”说完往外就走。他刚走出莲花观,飞剑仙朱亮说话了:“各位,房书安大有来头。方才我察颜观色,这小子神气十足,估计说的话有边儿。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咱们不摸清双方的底细,这仗没法打。我看应当把房书安叫回来,详细审问。”郭长达皱皱眉说:“朱老剑客,那样做不方便吧?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人家不说,怎好强问呢?”朱亮一扑棱脑袋说:“房书安这种货,吃硬不吃软,一顿臭揍,他准说实话。到时候开封府指责我们,我们给他定个什么罪不行?比如说搅闹莲花观,冲犯总门长。找个借口不就圆过去了吗?”计成达说:“朱老剑客,此话有理,快叫他回来。”朱亮起身往外就走,等到了莲花观门前,房书安早走了。他回来和郭长达商量,说现在还没走远,把他抓回来。一声令下,朱亮率领十二个贼就追出去了。追出去大约二里地,往前一看房书安晃着脑袋正紧走呢。朱亮高声喊道:“房书安留步。” 离开了莲花观,真好似离开了龙潭虎穴。他原以为不定受什么刁难,哪知道让自己这顿胡吹,把群贼全吹懵了,轻而易举出了莲花观,露了个金脸,回去和四爷爷、干老一说,他们不定多高兴呢!房书安正哼着小曲儿高兴地走着,忽听背后有人喊,回头一看,脑瓜“嗡”的一声,比平常大出六圈。他知道朱亮没安好心,回身把手一摇道:“有话明天擂台上说,我还有急事回去。”脚上加劲,往前紧走。朱亮看他不站,把手一挥,率领十二个贼紧追不舍。朱亮绰号飞剑仙,他领的这帮贼也不是一般人,工夫不大就撵上了。十二个贼分两路,像钳子一样,拦住了去路,后边是朱亮。飞剑仙冷笑一声说:“房书安,你还往哪里走?怎叫你站住,你倒跑得快了?”房书安一看被包围了,只好站住,说:“朱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没别的意思,我们总门长有点事忘说了,打算再问问你,请你回去解答,答完了照样让你走。”“你们这帮人怎么这么麻烦?有话不一块儿说,我走出这么远了,你们又有事问我。不行,我没工夫。对不起,有话明天谈。”说完,老房就要走。朱亮喊道:“站住。这不是开封府,恐怕你说话不好使。我们这有个规矩,叫你回去,你就得回去。”房书安一听就来气了,说:“请人有这么请的吗?我也有个怪脾气,想去就去,不想去,谁找也不去。你能把我怎样?”朱亮也来气了,下令道:“把他抓起来。”令一下,跳过两个贼来就要抓房书安。老房急了,赶紧拽出小片刀,“刷刷”先练了一趟,说:“谁敢过来?过来就捅你个透心凉。”他把小片刀舞动如飞,令人难以靠近。两个贼还真被唬住了,直往后退不敢近前。朱亮气坏了,心说:我领了十二个饭桶,连个房书安也不敢碰,还得我亲自动手。他飞身往前一纵,左手一晃,右手直扣房书安的大脑袋,老房甩脑袋提小片刀就刺。朱亮一闪身,掌举空中往下一砸,正好砸到刀背上。“嘡啷”小刀落地。房书安一抖手腕,看势不好转身就跑。十二个贼堵住去路喊道:“站住,往哪里走?”“看你们身后是谁?白芸瑞、徐良来了。”房书安这一诈,十二个贼以为是真,回头看,什么也没有。就在他们回身的工夫,房书安就跑出去了。朱亮气得鼻子都歪了,心说:我们十三个人要是抓不住他,回去怎么向郭长达交待?岂不让大伙笑掉大牙?他火往上撞,三蹿二纵就到了房书安身后,举手就是一掌。房书安一闪身,没打着。他见旁边是树林,转身钻了进去。 树林很密,里面乱草丛生,有一房多高。朱亮和十二个贼拉了一道大网,往前平推,边搜索边喊:“房书安,你别在那藏着了,我们都看见了。出来。”老房心说:这是诈语,我常拿这糊弄人,还能上你们的当吗?他心里着急,忽然想起了那个老头儿,他不是说暗中帮我的忙吗?老房想到这儿,像兔子一样蹦出来说:“朱亮,我在这,你过来。”他这招,朱亮没想到,从眼前突然蹦出来,把他吓了一跳。老房接着说:“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别认为我怕你,要那么想,你就错了。我是客人,你们怀有不良之心,非要把我怎么样。我是大人不记小人过,能跟你们一样吗?所以一再忍让。可你们得寸进尺,给鼻子就上脸,拉开大网想把我抓住,我怕你们吗?别说你小小的朱亮,就是计成达、郭长达都不怕。我奉劝你们赶紧滚回莲花观,不听良言相劝,把房爷激怒了,可就不客气了。”朱亮气得胡子撅起老高说:“你别白话了,你向来靠吹牛活着,我还不知道你的底吗?拿命来!”说罢,往前一纵,就要捉拿房书安。老房往后一闪身,说:“等等,你这老家伙最不识好歹。我能跟你伸手吗?你这两下子白给。我找个人出来也能赢你,信不信?”朱亮一愣,往两旁看看,没人,说:“你吹什么,谁能给你帮忙?”“用不着别人,我磕头的老哥哥就能给我帮忙,老爷子,你下来吧。” 房书安一说话,就惊动了那位高人。老头儿就在树上藏着,便从树上跳下来,高声喊道:“房书安,不必着急,老朽到了。”老房顺声音一看,正是那老头儿,乐得两手都拍不到一块儿了,心说:这老头儿真讲信用,说到哪,做到哪,他赶紧说:“老哥哥,快来帮忙,小弟就指着你呢。”老头儿心中暗想:这位真不要脸,就凭你,跟我攀兄论弟,真有点欺师灭祖啊。老者没有时间与他摆正这事,飞身来到当场,把飞剑仙横住,手捻须髯,丁字步一站,说:“朱亮,你认识老朽不?”朱亮一看,心想:怪不得房书安那么沉稳,原来他真有帮忙的。但是他仔细打量面前这位老者,非常眼生,不认识,就问:“老匹夫,你是何人?莫非是开封府请来的帮凶?”老者点点头说:“你算猜对了。可我不是请来的,是自己溜达来的。我这人平生爱凑热闹,听说开封府与莲花观以八王擂赌斗输赢,天下狗熊大聚会,我想一饱眼福,瞅瞅这些狗熊的模样,包括你在内。”朱亮一阵冷笑,说:“老匹夫,休要大言欺人。你说我们是狗熊,你算个什么?你敢报通名姓吗?”“当然了。在下姓无,无名氏是也。”“无名氏,啊,还是假的。”朱亮冷笑道:“量你也不敢报通名姓。就冲你这一说,你这人就不怎么的,我也无需打听你是张三还是李四。你既然给房书安帮忙,我就会会你究竟有什么本领。”“恐怕你还差得很多。你们莲花观的人排着大队来,能架住我揍的,恐怕还没有。要说武圣人于和,金灯剑客夏遂良、三教堂的几个堂主,还勉强能跟我走几趟,像你这无名的鼠辈,连我眼前也到不了。”“胡说!接掌。”朱亮往前一纵,一掌扑奔老者的面门。老者往后一退,朱亮往前跟步,“啪啪啪”又是几掌。老者左转右转都躲开了,朱亮费了半天劲没打着。老者笑道:“说你不行,你就是不行,你领这十二个人回去吧,告诉郭长达,往后为人厚道点,别做越轨的事。像今天,房书安奉命来下书,没有恶意,你们得寸进尺,非要抓人家,这不就是越礼吗?我不能跟你伸手,你连边都不沾,逃命去吧。”越是这样说,朱亮火越大,心想:房书安就是跟你学的,你们都会吹牛皮。他往前一纵“啪啪啪”又是几掌,把老头儿惹急了。老者说:“看来你是非打不可?”“对,非打不可!”“既然你非要这么办,老朽也只好动武了。不过,咱们比武,不能像一般人那样,你就站在原地,我也站在原地。你看咱俩离得远不?”“挺远。”“我伸直胳膊够不着你吧?”“够不着。”“我现在站在这儿就揍你,看看能打得你鼻青脸肿不?”朱亮一听,“哈哈”笑道:“老头儿,你大概是疯了吧?满嘴胡说八道。你除非使暗器,要不怎么能打得着我呢?”老头儿把手往空中一举,说:“我手里有没有东西?”“没有。”“看看手后有没有东西?”“没有。”老头儿把袖子高高挽起说:“袖子里有没有东西?”“没有。”“都没有。我先弹你个脑门儿,在你脑门上留下记号。”朱亮微微冷笑道:“你真能开玩笑,弹弹试试。”“好,说弹就弹。”老者说着,把拇指和中指搭在一起,冲朱亮一晃。“叭”一声,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朱亮后退了两三步,用手捂住脑门,叫道:“哎呀,疼死我也!”再看脑门上起了个包,比算盘珠子还大,血都淌出来了。朱亮一看不好,转身就跑。老头捻髯一笑,说:“朱亮,你跑什么呢?你不是不含糊吗?留一个少点,后脑勺再来一个。”说着和前一样,又一下。朱亮就觉得后脑勺像被小榔头捶了一下,用手一摸,又一个包,比脑门的还大。朱亮吓得魂不附体,领着十二个贼败回莲花观。 群贼一看朱亮这副模样,一阵骚乱,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朱亮不能隐瞒了,对郭长达众人说了一遍。众人听完吃惊道:“你这是开玩笑吧?”“我偌大年纪,能开玩笑吗?况且我挨了打,吹这有什么用?不信问他们。”大伙儿真不信,把十二个贼叫到眼前,逐个询问。十二个人异口同声,说得一点都不差。在场的人无不惊骇。公孙良说:“我出去看看。”谁也拦不住。他牵着两只猴,飞快出了莲花观,四处寻找,人早走了,而且连房书安的那把小片刀也捡走了。没办法,他只好又牵着猴回来了。众人是疑惑不解,说长论短。 再说房书安见老头儿献绝艺,惊走朱亮,乐的直蹦,赶紧来到老者面前跪下道:“老爷子,小人给您磕头了。”老者笑容可掬,用手相搀道:“请起,请起。你看我这人还守信用不?”“太守信用了。”“不过咱俩有笔账可得算清楚。”“什么账?”“你刚才说我是你磕头的老哥哥,这辈是从哪论的?”“老爷子,您可别挑我。我一高兴,嘴就没把门的。这叫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我这么说,自觉脸上增光。再说我又不知道您是谁,辈儿也没法排,您说是不是?”老者笑道:“伶牙俐齿,真会狡辩。往后不许这么说,记住了吗?”“该怎么说呢?”“以后再遇上为难的事,就说让我老祖宗给帮忙。”房书安心想:长上多少辈去了,但有这么个人帮忙,当老祖宗也行,他忙说:“往后我就这么说。”“我今天帮完你的忙了,你该回开封府送信去了。”老房见老者要走,赶紧说:“别走,老爷子,我还丢了把刀,您得帮我找回来。”“那你就去拿吧。”“我去要是正好有人等着,我的命不就没了吗?”老者闻听,心想:这小子能耐就这么大,连刀都不敢去拿,又陪着把刀捡回来,说:“你的忙我也帮了,你该办什么事就办去吧。”房书安忙说:“别走,老爷子,我还有件事相求。”“什么事?说吧。”“咱们边走边说。”老头儿陪他走着,房书安说:“您的能耐太大了,朱亮那是剑客,让您这两手指头‘嘣嘣’来俩包,乖乖地跑了。就您这能耐,可以说打遍天下无对手。您跟我到开封府,和大伙见见面,让大伙开开眼。不但我高兴,也让大伙高兴高兴。”老者摆摆手说:“我是山野之人,上不了大雅之堂,见大伙我就没词儿了,还是不去的好。”“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回去肯定得说,大伙就认为我穷白话,您跟我去,做个见证,哪怕您只露一面,和大伙笑一笑再走,也给我圆场了。您看怎么样?无论如何您得答应。”老头儿被他磨得没办法,只好说:“好吧,我就跟大伙见一面,什么话也不说。”房书安高兴地说:“见一面就行,走吧。” 其实老房有自己的打算,他想把老头儿请进迎宾馆,老少英雄一围住,到那时说出真实姓名,大伙心里就有底了。老房高兴得一路上手舞足蹈。 日头已经下山,已是掌灯时分。他们进了京城,时间不大,到了秦家老店。房书安高兴地说:“您先在这停留片刻,我到里边送个信儿。您是客人,我们得接接您。”老者说:“快点,我一见面好走。”房书安转身进了店房。 房书安去的时间不短了,大伙正不放心,见他回来了。徐良大喜,说:“房书安,你怎么才回来?”房书安答道:“孩儿没娘,说起来话长。我遇上麻烦事了。”大伙全围拢过来说:“什么事?”房书安本来就能白话,大伙一问,他更来劲了,拉了把椅子坐下,摇头晃脑把经过讲说一遍。大伙一听,全愣住了,疑惑地问:“你说的是真的?”“一点瞎话都没说,”“这位高人现在何处?”“就在门口,人家不进来,答应只和大伙见一面就走。能不能留住他,就看你们的了。这个了不起的高人要一来,咱们肯定成功。”众人闻听,全出来了,包括欧阳普中在内。房书安第一个奔出来喊道:“老爷子,您久等了,我们大家来……”他愣住了,门前空无一人。老少英雄出来一看没人,问房书安:“你说的人在哪呢?”他为难地说:“走了,我千叮咛,万嘱托,他答应又答应,这怎么回事呢?”小义士艾虎过来,照房书安的屁股踢了一脚,说:“你瞪眼穷白话。我们不相信离得挺远就能把人打着。你不是前两天做梦,把它说成真事了吧?”“我的老叔,上有天,下有地,中间有良心,我要敢那么欺负大伙,天诛地灭。”蒋平赶紧说:“算了,艾虎,看这样房书安没说瞎话,要不然他怎么能回来呢?一定是那位高人不肯见面。”说着大家回到店房。徐良不放心,又让房书安讲了一遍,他把前两天上金来顺饭庄吃饭遇上老头儿的事也说了。看房书安的表情,知道他没说瞎话,徐良心想:这是谁呢?大家相互议论着。欧阳普中沉吟片刻说:“众位,我知道了。据书安介绍,这人的功夫,叫百步神拳无影掌,又叫隔山打老牛,是一种特殊的功夫,全靠掌力和指上的功夫,一般人练不了,想练也未必能练成。别看我们哥八个号称少林八大名僧,都不会这种功夫。听我老师说过,会这种功夫的,当今世上有一位老英雄,叫陶禄陶福安。这老头岁数太大了,在不在人世还很难说。贫僧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没见过他的面,也没听人提起。莫非这位老者就是陶禄?或者说是陶禄的近亲?也未可知。”春秋四老点点头说:“老罗汉,您说对了,只有老陶家会这种功夫。这位老者姓陶,或是陶福安的徒弟,不会是别人。”大家议论猜想着,听说有这么个人给帮忙,心里踏实多了。这事议论一阵,又谈到了擂台的事。房书安说又多了几个人,有九头神雕计成达,压倒南山不老翁公孙良。大伙知道郭长达不会善罢干休,明天擂台上是一场凶杀恶斗。商量好了,早早地休息,明天擂台上决战。 天刚蒙蒙亮,老少英雄都起来,饱餐战饭,向包大人辞行。大家想好了,不把八王爷请回来,他们也不回来。临行前,蒋平向包大人请示说:“相爷,我们在擂台上打着,您赶紧调动军队,包围莲花观,封锁主要交通路口,利用明天一天的时间,请回八王千岁,踏平莲花观。包大人点头称是,等蒋平他们走了,赶紧上殿请旨。仁宗帝马上下圣旨,让五军督提府王爷岳横在校军场调铁甲军一万,偷着向西山坳运动,暗中包围莲花观,同时指挥祥符县、河南省的军队,封锁各个路口,没有五军督提府的放行证,没有开封府的名文,任何人不准出进。 再说蒋平率领老少英雄来到莲花观前,太阳刚升起一杆子高,看热闹的百姓已经来了好多了,平地、山坡、树上都是人。他暗中传话,让老少英雄夹杂到老百姓当中,以免暴露目标。尽管如此,老百姓有心细眼尖的:“白眉大侠来了。”“那个是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别看岁数小,能耐可大了。”“个子最高的那个和尚,可厉害了。”人们说长论短。各位英雄装着没听见,站在台下,等着开擂。 第九十一回 昆仑佛怒登八王擂 郭长达唆使法空僧 郭长达为了战败开封府,在比武之前,来了个总动员,蛊惑人心,给群贼加油。群贼个个磨拳擦掌,跃跃欲试。这时,突然有个小老道跑上后台,累得满头大汗,吁吁直喘,来到郭长达近前跪倒,禀道:“报,禀报观主,给您道喜了。”郭长达莫名奇妙,问道:“喜从何来?”“回观主,昆仑山的老佛祖,他老人家驾到。”郭长达眼前一亮,心花怒放,心想:老师您怎么才来,把弟子盼得两眼望穿,您来的正是时候,八王擂二次开擂,还没伸手,可谓及时雨。他当场宣布:“各位,我们莲花派的派主,我师父昆仑僧驾到,列队迎接。” 昆仑僧又是昆仑派的教主,又是莲花派的教主,在武林中叱咤风云,举足轻重,弟子徒孙遍及天下,一般人惹不起。他不轻易离开昆仑山,这次是经郭长达再三恳求,老家伙才动了心,离开卧佛寺,来到莲花观。他来之前,还弄了个不痛快。两月前,接到郭长达的请帖,要他镇擂,老和尚知道徒弟把事闹大了,有心规劝,为时已晚。他打算亲自下昆仑山,看看事情发展到了什么程度,能挽回就把它挽回。他不主张把事态扩大。他深知武林之中的关系错综复杂,单就开封府的那些校尉而言,不足挂齿,但这些人身后都有高人,一直能扯到上三门和五大派,纠缠起来后果不堪设想。他下了卧佛寺,正路过山西,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郭长达的信中,请他路过山西时,把三教堂的三个堂主一块儿请来。老和尚带领四大弟子,十几个小和尚,赶奔三教堂。恰巧三位堂主都在,正为八王擂的事发生口角。郭长达的请帖书信早到了,依着大堂主和二堂主的意见,马上起身赶奔莲花观,但三堂主坚决不同意去。就这样,哥三个争执不下,一直拖到今天还没起身。见昆仑僧来了,三位起身相迎,接到里边,分宾主落座。大堂主翻掌震西天方天化问道:“老罗汉,您这是从哪里来?”“贫僧从昆仑山卧佛寺来。”“不知欲下何往?”“老僧要赶奔莲花观。”“这么说,您也收到郭长达的信了?”“正是。”老和尚说着,把书信拿出来交给方天化。方天化看毕交给昆仑僧,笑道:“您这次来是想约我们哥三个一起进京的?”“正是。长达信上说怕你们三位不肯赏脸,特叫老僧顺路邀请,有幸的是三位都在。你们看什么时候跟我起身?”老和尚与三位堂主友情甚密,见面说话也就没什么客气的,有什么说什么。方天化口打咳声说:“老罗汉,真是对不住您,这次我们去不成了。”昆仑僧听后,好像冷水泼头一般,心里很不高兴。心说:当初你们有事,我是见信就到,怎么今天我徒弟有了事,你们打退堂鼓了?他心里不痛快,脸上就带出来了,脸往下一沉,说:“阿弥陀佛,大堂主,我倒要问一问,为什么不能去?”方天化看出大和尚不高兴,急忙解释道:“就因为八王擂的事情,我们兄弟闹翻脸了,老三就是不同意去,我们哥俩怎么办呢?到现在也没理出个头绪来。我不怕您生气,能因为给您帮忙,伤了我们弟兄的感情吗?所以我就不准备去了,万望老当家的原谅。”昆仑僧冲着三堂主一乐,说:“三堂主,你不愿意给我师徒帮忙?”陈仓和尚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听昆仑僧一问,马上表态说:“不错,我不同意。可能您心里不痛快,但是你们有你们的道理,我们有我们的原因。我们认为这场争斗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所以拒绝参加。”昆仑僧听后一愣,问道:“三堂主,你能不能把这几个字解释清楚?”三堂主答道:“可以。八王擂,顾名思义,是以八王千岁赵德芳赌斗输赢。八王是皇上的叔叔,可比一国的太上皇,把八王囚禁起来,这是犯法的事,这就是不忠。郭长达是您徒弟,您传授他武艺容易不容易?春夏秋冬,酷暑严寒,二五更的工夫,扳着手教,几十年的心血把他培养成人,他就应该奉公守法。可他不但不守法,还要和朝廷作对,请您这个当老师的帮忙,把您拖进火坑,落个反叛的罪名,这就是不孝。据我所知,这些纠纷是从一个姓张的身上引起的。此人名叫张小溪,是病太岁张华的侄儿,模样长得酷似白芸瑞。他冒名顶替,血溅新房,调戏三国舅的媳妇,杀死三国舅,反过来给白芸瑞栽赃。白芸瑞为此含冤,吃了官司,后来几经周折,死里逃生,真相大白,这才赶奔莲花观要这个张小溪,郭长达不给,就为这事引起来的纠纷。您年老有德,听听这个理,能不能站得住脚?砸盆说盆,砸碗说碗,怎么能包庇纵容这种歹徒呢?不是凭武功赢人,而是暗中下绊子,这就是不仁。说他不义,为这座八王擂,他撒请帖,传请柬,请了七八百人,包括咱们在内,把我们都想拖进大海之中,陷朋友与长者于不义。故此说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这种事情,我们绝对不能参加。您是明白人,望明鉴。”陈仓和尚把这道理说完,昆仑僧无言以对。他口打咳声道:“贫僧也是这么想的,长达做得有点过分。无奈,他已捅了马蜂窝,想回避也不行了。贫僧这次下山,就是看看事态发展到什么程度,能挽回就把它挽回。我约请三位堂主,也是这个意思,决不是请你们去那不同青红皂白就打。望三位千万别多心。你们乐意去是人情,不乐意去是本分,不要因为我们师徒闹得你们兄弟不和,那样贫僧就过意不去了。三位堂主公务甚忙,我也不便打搅,告辞了。”昆仑僧说得很客气,其实心里不痛快,因为情面关系,他不愿意把话说绝了,站起来就走。方天化无可奈何,低着头跟着。这时二堂主铁掌霹雳子詹风詹明奇站起来说:“老罗汉,等等,我再跟您说几句。”昆仑僧回归原座,问:“什么事?”詹风说:“我觉得和你们莲花派、昆仑派,关系密切,过去数年,都是鱼帮水,水帮鱼。尽管长达做得有点过分,但也是事出有因,是被上三门逼得不得已而为之,我深表同情。因此接着请帖我第一个愿意去,就是我们老三横着不去,我大哥脚蹬两只船,犹豫不定,故此拖住我的双腿。方才您的话我听清了,老三爱去不去,我大哥我也不管,我陪您去。”詹明奇这一表态,昆仑僧非常高兴,说:“谢谢,谢谢!我太高兴了。不过你们哥仨再商议商议,千万别因为我们师徒闹个不愉快。”詹明奇冷笑一声说:“大和尚,这您就不必管了。我们三教堂三个堂主,谁也管不了谁。说好了我们就商议,说不好,用不着商议。我就跟你去,看谁敢管我!”二堂主这一顿雷烟火炮,当着面扔出来,三堂主非常不悦,他把脸转过来看了看詹明奇,说:“二师兄,你不认为这样说话有点过分吗?”“老三,哪点过分?”“三教堂是僧道俗三教,大哥是俗家,你是道家,我是佛家,咱们哥仨创办三教堂,三人都有权说话。虽然从岁数上有大小之分,但是从资历上我们是一样的。你有你的功劳,我有我的血汗,谁也不准欺压谁,谁也不准吃了谁。当年我们都说过,不管什么事,哥三个商议着办。你刚才讲的,这不是破裂咱们兄弟间的感情吗?你帮忙,我是管不着。你以个人的身份,那可以,你要打着三教堂的招牌,我坚决不同意,因为三教之中有我一教。”詹明奇闻听脸马上就红了,说:“没想到你这人这么霸道,我代表不了三教堂,你就能代表吗?”“我也代表不了。做正事才能代表,做这种事谁也代表不了。如果你非要去,咱们先解散三教堂,当着绿林中人的面宣布一下,别给三教堂抹黑。”詹明奇一听,“腾”火就上来了,说:“好哇陈仓,你是成心找我的别扭,让我在朋友面前丢人。三教堂有你不多,无你不少,你乐意呆就呆,不乐意呆请走!”陈仓冷笑一声说:“你有什么权力,有什么资格撵我走?这座三教堂是经我陈仓之手创办的。我踏遍祖国的名山大川,到处访求施主,到处募化,募到白银二十九万两,我领着徒弟拣砖头,度过了八个春秋,才修下这座富丽堂皇的三教堂。因为三教堂必须是僧道俗三教,这才把大哥从云南请来主持三教堂。过了几年,你又来了,正好凑齐了数,共同执掌这座武林胜地。水有源,树有根,三教堂从哪来的,究竟谁是这儿的主人,谁是客人,我看你没有资格撵我出去,反之我倒有资格撵你离开。”陈仓毫不示弱,据理力争,把詹明奇问得张口结舌,当着昆仑僧和四个徒弟的面,他实在挂不住了,“腾”就站了起来,说:“陈仓,你敢撵我走?”“对,你要做不仁之事,你就不配在这儿当堂主。”“请神容易,送神难。尽管我不是三教堂的创始人,但是几十年来,我也付出巨大的心血,经过惨淡经营,才有今天的局面。你小子翻脸不认人,竟敢撵我出去,你是吃了熊心豹胆了?有道是,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咱们甭动口,干脆以武赌斗输赢,你赢了,我抱着脑袋滚出三教堂,要不是我的对手,滚的就是你。”说着话二堂主飞身形跳到天井当院,亮开门户唤陈仓。三堂主也是个豹子脾气,能让吗?他把脑袋一扑棱,“噌”也跳到天井当院,解丝绦,甩外衣,晃动双掌,大战詹明奇。方天化一看,怎么办呢?赶紧走到院里,紧喊道:“二弟,三弟,别打了,有话慢慢说,自家兄弟,何必动武?”两人谁也不听。昆仑僧坐在屋里很不得劲,心想:要知道这样,我就不来了,就为我们的事,使人家哥俩动了武,我于心何忍?他再也坐不住了,率领四大弟子,急匆匆走到天井当院,两手平伸,分开二位,说:“二位别打了,你们两人伸手,还不如打老僧我一顿。我不懂事,我不是人,不该来。贫僧告辞了!”他发了顿牢骚,带着自己的弟子徒孙,赌气离开了三教堂。就这样耽误了不少天,所以今天才来到莲花观。 郭长达一看老师身后跟来四大名僧,头一位金面如来法空,第二位玉面如来法能,第三位花面如来法通,第四位铁面如来法雷,这四位是昆仑僧的四大支柱。他心花怒放,抢步跪倒给师父磕头道:“老师,您可来了,弟子有礼了。”他身后的人也跟着一齐跪下了。昆仑僧看见自己的徒弟,又疼又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责备,用手相搀道:“孩儿,起来吧。你们这是干什么?”“八王擂二次开擂,弟子正在台上张罗,没想到您老人家驾到。”“咱们都到后台吧。”像众星捧月一般,把昆仑僧和四个弟子接到后台。朱亮、陆昆、计成达、江洪烈、公孙良几个人过来和昆仑僧见礼。大家落座后,昆仑僧问郭长达道:“徒儿,立擂是为了什么,快报与为师。”郭长达在他面前一站,像讲评书似地滔滔不绝,讲述一遍,把不是都推给了上三门和开封府。他听到开封府请了云南三老、辽东六老、中山五老、乾坤五老、山西二绝、少林寺的八大名僧等时,吃惊非小。他清楚,事情发展到如此严重的程度,已无法挽回,自己来了,能不向着自己的徒弟吗?能胳膊肘往外拐吗?明明心里对徒弟不满意,可心里已经说不出了。这时候,陆昆、朱亮等人责怪上三门如何专横跋扈,徐良、白芸瑞如何不对,添油加醋一致谴责开封府。昆仑僧耳软心活,心想:事从两来,莫怪一方,长达虽说做的有点不对,但也是被迫无奈。 这时,天已快午时,等的时间长了,百姓们喊道:“怎么还不开擂?到底开不开擂?……”小老道见事不妙,赶紧请示郭长达道:“师父,百姓不干了,催着让开擂呢。”郭长达转向昆仑僧道:“您老人家请到庙中休息,我们现在就要开擂。”“不必,贫僧就在这儿坐着,看个究竟。”郭长达听老师这么说,心里特别高兴,转身迈步来到台前,高颂法号:“无量天尊,善哉,善哉。众位父老乡亲们,大家静一静。”百姓一看可出来人了,顿时鸦雀无声。他接着说:“各位,贫道是莲花门总门长,莲花观的观主,飞云道长郭长达,大概很多人认识。前些天,开封府请了假,打擂中断,现在我们双方互相知会,八王擂第二次开擂。哪位英雄登台我们都欢迎。但是,我们主要斗的是上三门和开封府,局外人最好不要参与,您站脚助威,看个热闹比什么都强。有愿意登台献艺的,我们也不反对,但是把话说清楚,死伤我们一概不负责。比武现在开始。”他说完转身回后台,正赶上昆仑僧四大弟子在上场门这站着。四人刚来,有点好奇心,都挤到门口往外看。郭长达心眼多,他发现刚才昆仑僧有点不痛快,像有责备自己的意思,恐怕不那么出力,有心劝说,时间紧迫,来不急,现在看见四个师弟,忽然心生一计,让他们先卖劲,到时师父不卖劲也不行了。想到这,他对四位师弟说:“四位师弟,我刚才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都听见了。”“上三门欺人太甚,开封府狠得玄乎,我就盼着师父和四位师弟早日来临,现在可把你们盼来了。你们四位,哪位愿意登台?”几位相互看看,都说:“大师兄吧。你得露露头,让他们知道咱们昆仑派的厉害。咱小名也是昆仑四大名僧呀!”法空丝毫没有犹豫,也没跟师父打声招呼,迈大步上了前台。 法空生性好斗,别看年纪不小了,野心勃勃。他来到前台,双手打问讯,颂佛号道:“阿弥陀佛,各位大概都不认识我是谁吧?我出家昆仑山卧佛寺,受业恩师就是昆仑派和莲花派的派主,三世毕丘卧佛昆仑僧,莲花门总门长郭长达是我的亲师兄。我有个小小的绰号,叫金面如来,法号叫法空。我自告奋勇,愿打这头阵。这擂是给上三门和开封府立的,首先请开封府的能人参加。听说徐良很了不起,来没来?我要领教领教白眼眉的厉害。听说又出来一个后起之秀,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岁数不大,能耐不小,来没来?你们俩哪一个敢登台与贫僧较量?”连问三遍,没有一个登台的,他有点纳闷儿,是声音低大伙没听清,还是这帮人没来?又一想:可能是瞧不起我,认为我不值一斗。想到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一生气,嘴就没把门的了:“众位,你们耳朵眼里堵棉花了?难道我说的话你们没听见?徐良、白芸瑞,你们装什么蒜,怎么不敢登台呀?我往这里一站,吓破你们的胆了?如此说来,太公在此,诸神退位,你们是空有其名,无有其实,真让贫僧可发一笑!哈哈……” 开封府老少英雄都不认识法空,看他自告奋勇,狂得不得了,就知道他能耐一般。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徐良、白芸瑞等老少英雄付之一笑。哪知法空说话越来越狂,激怒了几位英雄。头一位就是铁面金刚沙龙,辽东六老第一老,性情暴烈,沾火就着。他想,来开封府多日,以宾客相待,前一次因人太多,没有机会,现在正好冷场,不如我见缝插针,登台试试。沙龙想到这,跟谁也没打招呼,迈步向前道:“乡亲们,借光,借光。”穿过人群,来到台下。 擂台有三丈多高,没梯子,要想上去就得露点真功夫。沙龙现在已是八十来岁的人了,要上去真要费点劲。他脱去外衣,摘下草纶巾,往腋下一夹,往后倒退了四五步,举起臂,丹田叫力,脚尖点地,使了个燕子穿云式,蹦起一丈多高,左脚一蹬右脚的脚面,又起来一丈多高,然后两脚一换个儿,右脚蹬左脚的脚面,又是一丈多高。连拔三下,这才到了台上。等双脚落到台板上,累得吁吁直喘。老头儿心想:人不服老不行呀。他沉吟片刻,把帽子衣服搁到台口,这才赶奔法空道:“大和尚,老朽不才愿在台前领教。”法空一看,上来个黑脸老头儿,大身材,浓眉大眼,五官端正,虎背熊腰,身体十分健壮,他看了半天没认出是谁,就问道:“阿弥陀佛,这位老朽,你是何人?”沙龙笑着说:“老朽乃无名少姓之辈,蒙武林之中各位偏爱,人送绰号,辽东六老之一老,铁面金刚沙龙是也。”“听说过,辽东六老颇有名气。幸会幸会,你想跟贫僧伸伸手?”“正是,老朽要领教昆仑派的绝艺。”“好,贫僧欢迎,你准备吧。”说话间,二人转身形,各拉门户。沙龙亮了个童子拜佛,法空亮了个大鹏双展翅,就战在一处。沙龙觉得自己不含糊,与年轻时候差不多,可一伸上手,感觉自己不行了,手脚迟钝,眼神跟不上。没有十五个照面,把他累得鼻凹鬓角热汗直淌,吁吁直喘。老头步步退缩,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沙龙一想不好,自己这能耐就这么大,说我不行我也认了,干脆点到为止,见好就收吧,别等挨了揍就晚了。想到这儿,他虚晃一招,跳出圈外,抱拳并腕道:“大师父果然武艺精通,老朽不是对手。再见。”说完一哈腰去拣大衣草帽,准备下台。法空觉得不过瘾,心想:这老头儿明明不是我的对手,还没等打着他就要走,让你从我的眼皮底下溜掉,也显不出我的能耐。他一看沙龙背着他拣衣服,就利用这个机会,往前一冲,照沙龙就是一拳,道:“老匹夫,哪里走!”沙老剑客未防备,这一拳正好打在软肋上,老头儿“哎哟”一声,一头从台上摔了下来,七窍流血,顿时身亡。 百姓们一看死了人,喊声、叫声乱成一片。徐良、白芸瑞、蒋平、房书安、圣手秀士冯渊、飞行小太保钟林、小五义,小七杰,众人分开人群挤到前面,沙龙早就咽气。这时候,大刀镇陕西严正方、翻江海马尚君义、浪里白条石万奎、北侠欧阳春也全赶到了,抚尸大哭。欧阳春哭道:“大哥,您死得太惨了,小弟不才,给您报仇雪恨!”他眨了眨泪眼,分开众人来到台下,大肚子一晃,“噌”就登上擂台。 北侠欧阳春,心地善良,现在又是出家的和尚,早晚三朝拜,佛前一炷香,讲的是大慈大悲,普度众生,不愿意沾染红尘,另外来的人太多了,无需他动手,把露脸的事都让给别人,所以他总没登台。现在他磕头的老哥哥,年轻时形影不离的伙伴,被打得这么惨,死于台下,他是怒火中烧,这才飞身登上擂台,要给沙龙报仇。 欧阳春一上台,好像百姓都认识,“这位叫欧阳春,可厉害了。”“三侠五义之首,赫赫有名,威震武林。”“这位是大相国寺的和尚,皇上亲口加封,叫保宋和尚。”百姓们议论纷纷。北侠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法空,你可认识贫僧?”法空一看,上来个大紫胖和尚,身穿灰布僧衣,外穿紫色毗卢褂,往前一站,真好比火燎的金刚,烟熏的太岁一般。他冷笑一声说:“你是何人?”“复姓欧阳,单字春,出家大相国寺,万岁赠号保宋和尚。”“听说过。贫僧能和北侠相遇,真是三生有幸。” 第九十三回 郭长达比擂技穷 昆它僧赌注三掌 郭长达的鼻梁骨被石子儿打得酸痛,眼泪直淌。等他擦干眼泪,徐良已经下了台。他气得在台上破口大骂:“徐良,你小子要有能耐就回来,逃跑不算英雄好汉,你若敢跟贫道当场动手,才叫白眉大侠!” 任凭郭长达怎么骂,徐良就是不言语。他还在台下直晃脑袋,故意惹郭长达生气。郭长达恨不得跳到台下把徐良拽上来。正在这时,就听有人口诵佛号,声音好似响雷。人群中走出一个高大的和尚,他脚尖踩地飞身上了擂台,一看是铜金刚铁罗汉大力佛欧阳普中,郭长达就吃了一惊,平心而论,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但现在正在火头上,胆子就壮了。他把量天尺一晃,就亮开了门户,“来的可是欧阳普中?”“正是贫僧。郭长达,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我且问你,前些日子在擂台比武,你因何唆使血手飞镰江洪烈对我暗下毒手,伤了我的二目?若不是老少英雄取来九籽莲花,我的命就废了。今日康复,我找你算账来了,你怏把江洪烈交出来,跟他算完了再跟你算!”“欧阳普中啊,该着你老人家命大。要找老剑客报仇不难,你得先把我赢了,胜不了飞云道长,想要报仇难似登天!” 欧阳普中晃起双掌,郭长达手拿量天尺,俩人一个有家伙,一个没家伙就战开了。郭长达把双尺一并,对准欧阳普中便斩。欧阳老剑客一看量天尺砸下来了,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他冷不丁往旁边一闪,一把抓住了量天尺。郭长达吓了一跳,连忙用力往回夺,量天尺好像被铁钳子夹住了似的,俩人三拧两拧,把量天尺拧成了麻花,最后,郭长达只好撒手。欧阳普中一脚把量天尺踢到台下,老剑客颔首一笑:“郭长达,你不就这么两下子,再去取兵刃吧,我等着你。”郭长达脸一红,“呸,欧阳普中,你少自夸其德,没有兵刃,我也不怕你!” 郭长达使出三十六路莲花掌,玩儿了命了。无奈他的能耐赶不上人家,打了四十九个回合,郭长达已大汗淋淋,步步退缩,一招慢似一招。眼看就要被欧阳普中结果性命,大和尚昆仑僧一看徒弟不行了,大喊一声:“长达,你退下,为师到了!” 郭长达一看是老师,乐得喜上眉梢:“老师,您老人家来得正好,快助弟子一臂之力!”“少废话,快退下去!” 郭长达答应着,大口喘气地退归后台。他擦了擦脸,喝了口水,站在上场门观战,心中暗想:就看这一仗了。如果师父再不行,八王擂就彻底失败了。想到这儿,郭长达颇为提心吊胆。 昆仑僧到前台和欧阳普中见面,老百姓一阵大笑。原来,这俩和尚个头一般高,两个大块头往台上一摆,把擂台都快压塌了。 昆仑僧双掌合十,口诵法号,“对面可是少林的圣僧欧阳普中啊?”欧阳普中一看,嗬!怪不得郭长达腰板硬呢,原来昆仑僧在这儿!不过他心里也明白,昆仑僧乃是莲花派、昆仑派两派的教主,武艺精通,不好对付,能否赢了他,自己心里头毫无把握。欧阳老剑客想到此,口诵法号:“对面来的可是昆仑僧老派主吗?”“正是贫僧。”“老派主,你这次登台,难道是替你徒弟与贫僧比试高低?”“不错,我就是为这个来的。”欧阳老剑客一笑,“派主,我看你是大错特错呀!你徒儿郭长达目无法纪,囚禁一国的亲王,竟敢在此设立八王擂聚众闹事,深为天下人所耻笑,你当师父的应当规劝于他。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徒弟有错,当老师的是有直接责任的。我原以为你对手下人的不对之处会管教的,结果你不但不管,反而放纵支持,昆仑僧,你这样做,后果可不堪设想。” 昆仑僧听罢,用鼻子哼了几下:“姓欧阳的,你别费唾沫星子了,现在说这话为时已晚矣。实话对你说吧,贫僧下昆仑山时,还责怪郭长达不对。本想劝劝他,让他认个错,结果来了半天,我就看清楚了,不怪我徒弟,只怪你们不讲理!我的四个弟子刚露面,就死于欧阳春之手,你是欧阳春的叔叔,理应替他偿命,还有何脸面在我面前胡言乱语?我不管郭长达为什么立擂,也不管他为什么囚禁八王,我只知道给我四个徒弟报仇,拿命来!” 昆仑僧说得气急败坏,往前一冲就是一掌,欧阳普中只好与他战在一处。两个大和尚四臂齐摇,滴溜溜乱转,也分不清谁是什么招法。台上台下鸦雀无声,人们瞪着眼珠子看他们谁胜谁负。 昆仑僧和欧阳老剑客打了一百五十个回合没分出胜负。老和尚急了,心中暗想:从昆仑山到莲花观,第一个就碰上欧阳普中,一个胜仗都没打,我这派主岂不被人耻笑?又一想:与其这样和他战,不如现点绝艺把他制服。想到这儿,昆仑僧虚晃一招跳出圈外。 老剑客欧阳正全神贯注跟昆仑僧打着,一看不打了,他一愣,赶紧问道:“昆仑僧,你因何不战?”“欧阳老剑客,我算服你了。你真不愧为少林的名僧,身手不凡。不过,你想赢我,也未必容易。天快晚了,我看再打下去,也没有结果,贫僧想了一个快当解决的办法,不知你可愿否?”欧阳普中知道他要出歪点子了,就冷笑一声:“愿闻高论。只要能做到,老僧奉陪!”“好!欧阳老剑客,我看咱们俩一对三掌,你把我打败了,我认输,结束八王擂,如果我把你打败了,那么,你怎么办呢?” 欧阳普中一愣,他没想到昆仑僧敢下这么大的赌注,所以稍加思索立即答道:“这么办吧,你要把我打败了,擂台便可结束,我代表上三门及开封府的老少英雄们,就算认了,八王千岁也就交给你们,听凭你们发落,擂台上无戏言。”欧阳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却提心吊胆。 昆仑僧一看此事定下来了,心中暗喜:“欧阳老剑客,我说的一对三掌,并非是掌对掌,而是我打你头顶三掌,你打我头顶三掌,这么个掌对掌,看咱俩谁先打谁?” 欧阳老剑客也明白,昆仑派专练硬气功,脑袋上都有硬功,所以想拿此招数赢人。别看自己闯荡江湖几十年,还是头一回遇上,可话已出口,决无反悔之理,只好硬着头皮挺。昆仑僧问谁打谁,欧阳老剑客就迟疑了,心想:我先打昆仑僧的话,显得自己占先取巧;他先打我的话,万一打伤了,我就得认输。他犹豫不决了。昆仑僧见此状,两眼笑得眯成一条线,“欧阳老剑客,贫僧悉闻少林的硬气功是采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研究而成的,所以贫僧非常敬仰。我应当先打你三掌,看看少林的硬功究竟怎样,不知老剑客意下如何?若你害怕,你先打我三掌!” 欧阳老剑客听完,牙关一咬脚一跺,“昆仑僧,既然你提出来了,贫僧就听你的。来,请你先动手。”“好啊,少林的名僧果真是仁义君子,那我可要撒野了,请你站好。” 开封府的老少英雄可就着急了,他们埋怨欧阳老剑客过于忠厚了,怎么能一口气让人揍三巴掌呢? 欧阳老剑客骑马蹲裆式站在台上,两眼平视,舌尖顶着上牙床,让丹田之气贯于头顶,身子绷直,两脚生根似的。昆仑僧一看对方做好了准备,喜上眉梢,心想:天助我也。你怎么顶得住贫僧三掌呢?我一掌就要了你的性命,给我四个徒弟报仇!想到这儿,他脸露奸笑,退出去七八步远,然后挽起袖子,五指并拢,就抡开了胳膊。只见他抡一下,长一圈,抡一下,粗一圈,用气运足了,等胳膊跟大腿一般粗了,才高声喊道:“欧阳普中,贫僧得罪了!”话音未落,“啪”一掌就砸下来了。欧阳普中运足了力量接了这一掌后,只觉得胸膛发热耳朵呜呜直响,但总算没被砸伤。 昆仑僧满指望一掌能达到目的,哪知出乎意料,心中可没底了。他心想:少林的功夫真高啊,这么重的掌怎么没打动呢?再来一下看看。想到这儿,他退出一丈多远,抡起胳膊把气运足了,“啪!”果然比前一掌有力。欧阳老剑客被砸得站立不稳,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也直冒金星,耳朵也一个劲地响。欧阳普中心想:我总算把二掌躲过去了,但三掌能否招架住呢?想到这儿,他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迎接第三掌。 欧阳老剑客仍然骑马蹲裆式地站好,闭上眼睛,用舌尖顶着上牙床,运足丹田之气,绷直了身板,等着第三掌。 昆仑僧倒退一丈五尺远,两眼一瞪,直奔欧阳老剑客而来。他抡开掌,蹦起五尺多高往下就砸,欧阳老剑客被砸得退出七八步远,他觉得心口发热,两眼发胀,嗓子眼发腥,眼看要吐血,他赶紧用气功压了下去,这才保住了性命。 昆仑僧一看砸完三掌都没有达到目的,心凉了一多半,站在台上好像泥塑木雕一般。 欧阳老剑客等心血恢复正常之后,说道:“哈,这回该我打你了吧?”“当然,大丈夫一言出口,岂有翻悔之理?”“一对三掌吗?”“当然,该你的了。”“好,那就请你站稳,接掌!” 昆仑僧也模仿欧阳老剑客的样子,把气运足了,然后骑马蹲裆式一站。见此状,欧阳老剑客心想:昆仑僧呀昆仑僧,你偌大年纪不识好歹,这可是你逼的,休怪贫僧狠心了。不把你打伤,这个擂就不能结束,也救不出八王爷,看来贫僧只好开杀戒了。老和尚想罢,运足了少林真功,把蒲扇似的大手向空中一举,对着昆仑僧就砸。 正在这时,台下有人喊了一声,嗓子又尖又高。欧阳老剑客低头一看是翻江鼠蒋平蒋四爷。原来蒋平个子矮上不去擂台,只好请人把他扔上去。白芸瑞没费吹灰之力像甩包一样,把蒋平甩到台上。 蒋四爷一个云里翻,双脚便落在台板上了。他稳了稳神,拦在两位高僧中间,“二位,我有几句话,说完了,你们再打也不晚。” 昆仑僧一看来了个干巴巴的小老头儿,他圆睁怪眼喝道:“你是何人?”“翻江鼠蒋平。”“喔,蒋矬子,有什么话快些道来。”“好,我请问派主,咱们立的叫什么擂?”“八王擂。”“为什么叫八王擂呢?”“因为以八王赵德芳赌斗输赢,故此取了这个名字。”“既然是叫八王擂,那么请问,八王爷现在何处?已经两次立擂,都没见着他老人家,让人心里放心不下。你敢不敢传下话去,把八王爷请到台上,让我们瞅一瞅?”昆仑僧听后一愣,因为他作不了主,所以只好把郭长达叫到擂台:“徒儿,你跟蒋平交涉吧。” 蒋四爷看见郭长达一笑:“我说总门长,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吗?我们要见八王千岁!” 郭长达冷笑一声:“四老爷,我看没必要吧?又不是没见过,而且我一再保证八王千岁他在莲花观不愁吃,不愁喝,你们干吗不放心呢?”“这就不对了。擂台比武是以他老人家赌斗输赢的,我们能不亲眼目睹吗?”郭长达听后心想:这要求也不过分,就让你们见一见吧。想到这儿,他把徒弟们唤来,嘱咐了几句,随后哈哈一笑,“好,就满足你们的要求,四老爷请稍侯片刻。” 一会儿,几个小老道来向郭长达禀报:“总门长,人带来了。”“请到前台。”话音未落,后边拥出一伙人来。只见八王爷二目无神,形容憔悴,被人双手倒背地捆着,左右各站着两条大汉,虎背熊腰,一个黑脸,一个红脸,凶神恶煞一般,把两把鬼头刀十字插花架在八王的脖子上。 这俩人一个叫黑面瘟神李通,另一个叫红脸瘟神李广,均是莲花门的弟子,他俩负责监押八王。八王的身后还站着四名小老道,个个短衣打扮,四条枪直指八王爷的后心。 离蒋平还有三丈多远,郭长达一笑:“四老爷,你不是想见八王爷吗?看这是谁!” 其实蒋四爷早看见八王了。见八王千岁这等狼狈,心中一阵难过,急忙跪倒在台上,“王驾千岁,你受苦了。” 八王爷这些日子连惊带怕,都有点傻了。见了蒋平竟问道:“你,你是何人?”“臣正是蒋平。”“喔,你是蒋平,快些救孤。”蒋平连忙叩头说道:“王驾千岁,请善保龙体,臣一定把你送回安庆宫,你一定要忍耐。”八王闻听,点头落泪,“爱卿,孤这条性命就托付给你们了。” 郭长达在一旁把狼眼一瞪:“蒋平,这不平安无事吗?你也达到目的了。来人,把他押走!” “且慢!”蒋四爷一听就站起来了,“我说郭长达,咱这么办行不行?你先把八王留下一会儿,让他目睹欧阳老剑客怎样打昆仑僧。若三掌打动了,八王爷马上交给我们;若打不动,任凭你发落,就是把八王爷杀了,我们也无话可说,你看如何?”“好,就按你的办!” 蒋平走到欧阳老剑客跟前,对他说:“听见没有?全包在你身上了,就看你的三掌如何了,这三掌可关系到八王爷的生死存亡啊!” 欧阳老剑客虽然感到压力很大,但事到如今,他只好说:“蒋平你放心,贫僧一定竭尽全力!” 翻江鼠闻听,“噌”一下从台上跳下去,把徐良、白芸瑞叫到身边。蒋平说:“孩儿呀,八王的性命就在你俩身上了。一会儿,欧阳老剑客就要掌打昆仑僧,打动也罢,打不动也罢,咱们都得把八王爷抢到手!你俩商量一下,怎么对付那些刀斧手。越快越好,要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八王爷抢回来,你俩能办到吗?”哥俩点点头:“您老放心吧,我们刚才想了个主意,能对付这帮小子。”蒋四爷怕忙中有错,又叮嘱了几句。 正在这时,人群中挤进一个人,身穿便装,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他拍了一下蒋平的肩头。蒋平看着眼熟,但不敢认。来人一笑: “四老爷,你不认识我?我是王忠啊,在五军督提府当营官。” “啊哟,是王老爷,想起来了,有事吗?” “回四老爷的话,万岁已经传下密旨,调动了五军督提府的人马,现在两万大军已开到西山洼,四面都埋伏好了;另外,老元帅岳横还派了五千便衣,各带利刃,夹杂在老百姓当中,就等着你的信号一响,便马上动手抓贼。” “好,那怎么指挥大伙呢?” “我带来了。”王忠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条包裹,里面是一门信炮。王忠告诉蒋平: “四老爷,信炮一响,大军马上采取行动,就看你的了。” “好吧,请你转告老元帅,听到信炮响,就立即行动,不得延迟。” “遵命。”王忠说完转身走了。 蒋四爷把信炮交给日月飞行小太保钟林,指着莲花观门前的大旗杆说:“你爬到杆子顶上等待点燃信炮,什么时候点听我的。” 欧阳老剑客知道成败就在这三掌,蒋平走后,老剑客用气功运足了气。此刻,昆仑僧也摆好了挨打的架式。欧阳爷把大巴掌往空中一举,高声喊着,“昆仑僧,你接掌!”说完,“啪”一掌削在昆仑僧的脑门子上,打得他退倒了七八步,直觉得两眼发胀,胸膛发热。昆仑僧咬牙挺住了第一掌,往前走了几步,准备接受第二掌。 欧阳老剑客见头一掌没把昆仑僧砸倒,心中着急,他知道昆仑僧功底极深,想砸倒他十分不易。再有两掌就决定胜负了,老剑客不敢怠慢,一个劲儿运气,然后往前一蹲,朝空中举起巴掌,拍下了第二掌。 昆仑僧头一掌是勉强支持的,第二掌下来,他就挺不住了,一屁股坐在了台板上。他想站起来,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嗓子眼儿里一热,一股热血涌了上来,“哇”一口丹田血就喷洒在地。昆仑僧把血吐了吐,摇摇晃晃又站了起来,准备挨第三下。 欧阳老剑客一看昆仑僧吐血了还不甘心,他心中暗想:你这是不要命了,那可别怪我狠心,第三掌我非揍死你不可。想到这儿,他身子往后退,把大巴掌往空中一举,这第三掌要砸下去的话,昆仑僧是必死无疑了。 在旁边给老师观战的飞云道长郭长达,一看形势不好,心想:倘若老师失败了,我这座八王擂该怎么结局啊! 第九十四回 众豪杰血战莲花观 房书安活捉郭长达 老剑客欧阳普中要打昆仑僧,第三掌就吓坏了郭长达。他知道这一来,老师就凶多吉少,其实,他猜错了。欧阳普中心地善良,原想打死昆仑僧,但看他的狼狈样,又心软了。他想:昆仑僧修行多年,再说大家都是出家人,理应同情,而且他的四个弟子全都丧命,难道我还要他这条命吗?算了,但能容人且容人,再给他留个改过的机会。欧阳老剑客这么想的,所以拳上只使三分劲,但也够瞧的。只见那掌往下落,“啪!”昆仑僧大叫声:“不好!”仰面摔倒在擂台之上,“噗”一口鲜血喷出来,落了个不省人事。血手飞镰江洪烈、三尺地灵魔陆昆,从后台飞身跳出来,架起昆仑僧就奔后台。台上台下大乱,“哗——噢,昆仑僧打败了,看郭长达还有什么说的,你们八王擂失败了,哗——” 郭长达不认输,打算抓住人质不放。他把狼眼一瞪,命令李广道:“来呀,把八王押走!” 白眉大侠徐良、玉面小达摩白芸瑞早就做好准备,哥俩“噌”噌”蹿上擂台,白芸瑞高喝:“呔!郭长达出尔反尔,你算什么东西,快把八王给留下!”郭长达一听,冲着李氏弟兄把手往下一压,暗示他们要了八王的命。俩人把鬼头大刀一举,未等落下,只见徐良手一抬,两支袖箭同时发出,这俩人脑门上各挨一箭,疼得扔下刀,就地翻滚。徐良打出袖箭以后,又抄出四块石子儿,飞奔四个小老道,小老道每人手中端着一杆钩镰枪,没等下手,每人脑门子上就挨了一块,打得他们嗷嗷直叫,扔下枪转身就跑。与此同时,白芸瑞一个鱼跃跳到八王前,挟起八王,回身跳下擂台。郭长达刚想追,被徐良的大环刀拦住去路,俩人不容分说就战在一处。蒋平一看八王抢回来了,心花怒放:“钟林,快点信炮!”这时,老少英雄甩大氅,亮家伙,纷纷把擂台包围,动了手了。 飞行小太保钟林甩掉外衣,直奔旗杆,比猿猴还快,眨眼之间就爬到了顶端。他用两腿夹住旗杆,然后用火镰点着信炮,随着信炮一声响,西山坳四面开锅了:“来呀,别让跑了呀!哗……”两万宋兵向莲花观扑来,夹杂在老百姓中的五千便衣也加入战斗。一时大乱,老百姓死的死,伤的伤,哭爹叫娘,惨不忍睹。 蒋平指挥着差官队杀上擂台,郭长达一看,八王被人家抢回去了,老师也受了重伤,四面全是军队,心里可没底了,也不敢恋战,就跑回了莲花观。宋军很快占领了擂台,把莲花观层层包围起来。 郭长达回到庙里,像疯了一样:“各位,不要乱,给我顶住!”但嗓子喊破了,也没人听他的。郭长达一看指挥不灵,只好在老道中找了四十个死党,由他带路,打算冲开缺口逃命。没到一个时辰,五军督提府铁帽子王爷岳横领兵赶到。岳老元帅下马挥刀,指挥大军杀进莲花观。混战中,不知谁放了一把火,点着了莲花观,这些建筑物都是木结构的,不一会儿,火焰冲天,金蛇乱窜。岳横一面命兵救火,一面领兵追寇。一时间,满院都是死尸,都乱了套了。这一仗直打到天亮,岳横的军队把莲花观的大火熄灭,抓走四百七十三个俘虏,其中二百多受了伤,院里死尸遍地。岳横吩咐把俘虏押回京城,听候发落,然后清理战场,派兵严加防守。 这时,翻江鼠蒋四爷率领小五义、小七杰,老少英雄,来到岳横的马前。他们昨天晚上整打了一夜,每个人身上血迹斑斑,蒋平的脸跟灶王爷差不多,他龇着白牙一笑:“老元帅,辛苦了哎哟……”岳横赶紧从马上跳下来,“四老爷,你看下一步该怎么办?你可立了大功一件啊!现在战场混乱,还得挨个清点,可不能让郭长达跑了,他是罪魁祸首,要把他抓住,交给当今天子发落,就是死了,也得有死尸。”“我知道了。”说完在死尸里翻找郭长达,全找遍了也没有。就连昆仑僧、血手飞镰江洪烈、三尺地灵魔陆昆、九头神雕计成达都不见了。四爷又到俘虏堆中逐个观看,见有白莲花晏风,还有小韩信张大连、小美人尉迟善等等,四爷满意地点点头:“来呀,这都是十恶不赦的干贼,对他们严加看守。”官兵闻听,把他们单挑出来,拳打脚踢后押走。四爷让岳横暂时在此驻兵,清理善后,回京后请旨定夺,听候消息。岳横同意了。 蒋平众人匆匆返回开封府,知道相爷带着徐良和白芸瑞已把八王千岁护送回了安庆宫,此事惊动了皇帝仁宗。仁宗皇帝率领满朝文武赶到了安庆宫,给八王爷问安。 晚上掌灯时,徐良、白芸瑞回来复命,蒋平一见就问:“八王如何?”徐良说:“放心吧,八王爷精神已恢复正常,还吃了两碗面条。老头子挺高兴,连皇上也挺高兴。”“好,这就去掉咱们一块心病了。万岁爷有何旨意?”“万岁爷问了八王爷前后的经过,十分动怒,指名道姓要抓郭长达!”“可是呀——孩子,不但郭长达,而且那几个巨贼全逃走了。” 徐良暗自着急,芸瑞也锁紧双眉。蒋平忽然想起逐个点名,看看自己人中有没有死伤的。一点,蒋平大吃一惊,别人都没少,唯独少了细脖大头鬼房书安。“哎哟,这大脑瓜子哪儿去了?”再找,仍然没有。众人闻听,心头一凉,心想:大概在混乱中,房书安把命也搭上了。为了查明真相,蒋平委派艾虎、白云生,骑快马赶回莲花观,让岳横好好找找。岳横马上传令,在死尸中逐个清点了,也没有房书安,俩人只好回开封府复命。四爷听了一愣:“这兔崽子跑哪儿去了。”白芸瑞笑了一声:“四伯父,我看您别为他操心了。这小子鬼点子甚多,不定又干什么去了,谁死他也死不了!”蒋平点点头:“芸瑞说得对,这大脑袋备不住去干什么大事了。”众人正在猜测,忽然门上人跑来:“报告四爷和各位,给大家道喜,大头鬼房书安房老爷回来了,而且还带回个大俘虏,你们快看是谁?”众人听了,全跑到院里,只见大脑袋累的呼呼直喘,左手拎着小片刀,右手拎着个人。他来到众人面前,把这人往地下一扔:“我说诸位,上来看看是谁?”蒋四爷哈腰一看,哟!正是飞云道长郭长达。蒋平问道:“孩子,谁帮你抓到郭长达的?”房书安把大脑袋一扑棱,就说:“孙子现在能耐大了,还用着别人帮吗?要说抓郭长达可没费吹灰之力,在莲花观混战中,正好郭长达一伙人从对面过来,我上前一个扫堂腿,他就摔倒在地,被我给捆上了,就这么抓住的。”蒋四爷小眼一瞪,斥骂道:“放屁,你说死我也不信,到底是谁帮你抓的?”房书安一口咬定是自己抓住的。徐良过来把脸一沉:“真是给脸不要脸,到底怎么回事?”房书安在徐良面前不敢顽皮,就把真实经过说了一遍,众人一听又惊又喜。原来细脖大头鬼在混战中,借着火光,突然发现郭长达正领着一伙老道往东边冲杀。房书安心中一动,他知道郭长达是这伙贼的罪魁祸首,不抓住他,在皇上面前就没法交代。但是自己身边没人,只好在后边跟着,这时,郭长达已经杀开一个缺口,逃出去了,房书安拎刀就追。 郭长达杀得浑身是血,好不容易闯出重围,到了僻静之处,回头观望,只见莲花观一片火海,传来阵阵喊杀之声。他牙关一咬,好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我郭某人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又一盘算,老师他们可能奔了三教堂,这儿是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他刚要走,发现身后有个黑影一晃,仔细一看,原来是房书安。他心想:我即便到三教堂,也得拿个进献礼,干脆捎上他的大头得了。想到这儿,他趴在地上没动。 房书安眼睛不好使,加上天黑,他看见黑影一晃又消失了,以为郭长达跑了,就壮起胆子追。刚追了几步,郭长达一下就蹿了出来,上来就是一脚,房书安摔倒在地。郭长达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姓房的,你来得正好,本门长一肚子恶气撒不出去,正好拿你顶账。”房书安虽然害怕,但还是死死挣扎,郭长达双手抱住房书安的脑袋就要拧。房书安心生一计:“我有话说,我找你有急事!”郭长达一听信了,就把手松开了:“你找本门长有何话说,快讲!”房书安这个因为、所以,那个才是、如此地说了半天,郭长达听不明白,气得一扑棱脑袋,“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根本就没听明白,到底有说的没有,没有我又下手了。”“等等,我还没说完哪,老门长,我看他们手段太毒辣,有点心疼您。”“胡说,你小子是狼子野心,口是心非呀,再胡说我敲掉你的牙。”“我是出于真心,所以才陪着您,您要不信,哎哟!”房书安说着,冷不丁往北一指,“那是谁?”郭长达贼人胆虚,被房书安一惊一诈,他一扭头,房书安乘机从他脚下滑掉,跳起来就跑,郭长达在后头猛追。追了一会儿,郭长达一琢磨,我不能往回跑,要是碰上开封府的就麻烦了,这个房书安命当不绝,以后再算账。想到这儿,他回身就走,刚走出二里地,房书安又跟来了。“喂,郭长达你跑不了了,一根绳拴两蚂蚱,房爷跟你摽上了。”郭长达气得回身就追,房书安又跑了,就这样追追跑跑,怎么也甩不掉。郭长达急眼了,高声大骂:“你算什么东西,你想抓本门长立功,你过来!”“放屁,我要能抓住你,早就过去了!”“你不是我的对手,为什么紧追不舍?”“我看你也跑不了啦,想看看你想到哪儿去?”“好,你就跟着吧!” 郭长达碰上房书安耍涎皮脸,软硬不行,实在无可奈何,他心想:我别耽误工夫了,不理这个臭狗屎,赶紧走我的吧! 郭长达跑了,房书安可着急了,心想:这可怎么办?回去吧舍不得,眼瞅着他逃走又可惜。正想着,不知谁把他的脖子掐住了,而且被拎起来去追郭长达,房书安只觉得两耳生风,眨眼之间就追上了郭长达。房书安回头一看,抓他的人正是给他帮忙的老头儿。房书安“扑通”跪下了:“哎哟,我的老祖宗,你这是从哪儿来?我正想您,您就到了!”老者手捻银髯一笑:“咱俩不是有言在先吗?有用我之处不用你找,我就来了,谁让咱爷俩投缘呢!”“您老真是及时雨呀。前面那个郭长达不能让他跑了,你给帮帮忙!”“老朽正是为此事而来的。房书安你把他叫回来,我在此等候!”老头儿闪身躲在一棵树后,房书安跳到山道上,高声喝喊:“郭长达,你站住!” 郭长达以为把房书安甩了,回头一看,就在身后,可把他吓坏了。心想:房书安这脚可真够快的。他扭身回头:“姓房的,你有完没完?看来咱俩是前世的冤家,今世的对头,有你没我,贫道我跟你拼了!”房书安连忙喊老头儿出来帮忙。老者从树后转出,往山路上一站:“书安不用害怕,老朽在此!”郭长达一看,大吃一惊。他发现老头儿两眼锃亮,黑天一看像两盏明灯。眼睛是人的窗户呀,武艺越高的人眼睛越亮。郭长达暗想:怪不得房书安追我,原来有人给他撑腰呢! 郭长达虽然不认识老头儿,事到如今他也不怕了:“老匹夫,你是何人,莫非也是开封府的爪牙?”老者听了一阵冷笑:“郭长达呀,就凭你的身份,你也不应该这样讲话呀!看来你是狗急跳墙了。房书安说得不假,别人跑了都情有可原,唯独不能跑了你!郭长达呀,可惜你闯荡江湖五十余年,结果自掘坟墓。你光知道发扬门户,给弟子撑腰,就忘了成败利害二字。事到如今,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老朽不才,爱打抱不平,对你,我决不放过,别让我费劲了,赶紧把手背过去,让房书安绑上,送交开封府问罪。”房书安在一旁叫劲儿:“听见没?这是至理明言,你打算怎么办?快说个痛快话!” 郭长达一听,心想:凭我的身份和我的武艺能听你的话吗?他冷笑一声:“老匹夫,少说大话,别看八王擂我失败了,也仍然不服啊,别说是你,就是八大名僧站在我面前,我也不惧!”老头儿听完点头:“好吧,这叫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只好让老头儿我费点劲了。” 老头儿把掌一举,摇了三摇,猛地往前一推,就听郭长达脑门上“啪”的一下,把他打了个仰面朝天。郭长达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么远就被打上了,原来这种功夫叫百步神拳无影掌,又叫隔山打老牛。还没等郭长达起来,老者往前一纵,伸出脚踩在郭长达后背上,一伸手把郭长达脖子的骨头给掐折了,郭长达的脑袋就耷拉了,这不成了废人?有天大的能耐也施展不开了。老者脚一抬,手指郭长达说道:“这是你咎由自取,非怪旁人,书安,把他绑上吧!”房书安解开郭长达的腰带,把他捆好之后,就跪在地上,重新谢过老者:“我说老人家,跟你商量点事行不?想劳您的大驾跟我去一趟开封府,把您介绍给相爷和老少英雄们,我们好好地谢谢您,您看如何?”“老朽一生就爱独来独往,不愿意去人群中凑热闹,这番美意我领了,但我不能去,你回开封府去吧,把郭长达带回去正是时候啊。”“我说老爷子,您就跟我去一趟吧!”“我一言出口决不改变!”“您不去,我也不敢勉强,请您把名姓告诉我吧,我一定不往外说!”“我姓无,叫无名氏,别的就不要问了。” 房书安一看老者不说,只好挠挠脑袋:“老爷子您不说算了。我请教一个问题,您肯赐教吗?”“这可以,凡是我知道的我就说。”“莲花观这场风波可不小啊,虽说郭长达抓住了,但还是有很多贼逃跑了。他们一定不甘心失败,要卷土重来的,据您看,下一步该怎么办?” 老者闻听,面色十分庄重:“房书安,你算问到点子上了。告诉你,别看事情过去了,但还没有结束。据老朽所知,他们一共有三步棋,头一步是莲花观,第二步是三教堂,三教堂是大宋朝武术的圣地。大堂主翻掌震西天方天化,二堂主铁掌霹雳子詹明奇,三堂主肩担日月携昆仑陈仓和尚,这三人谁也不敢惹,他们的后台是金灯剑客夏遂良、五阴剑客庄子勤以及绝命真人李道修;更硬的后台有东海小蓬莱横推八百无对手、武圣人于和于九莲,你们若不把他们扳倒,时刻是对你们的威胁,你们别高兴得太早,大祸已经不远了,特别是徐良、白芸瑞仍在刀尖上过日子。房书安哪,你既然是晚辈,千万要提醒他俩多加谨慎!”“您别吓唬我,您这一说,我都没脉了。”“书安,这不是吓唬你,我说的都是有把握的,不信你慢慢验证。”“是。您的话我一百个相信,不过,我还有点事。” 老头儿一皱眉:“你这人真啰嗦呀,有话一气都说了好不好?”“不,我这是临时想起来的。我是开封府的官人,我和干老、老叔同甘苦共患难,他们露脸我光彩,他们现眼我也跟着倒霉。不管去哪,要是遇上麻烦怎么办呢?”“啊呀,老朽并非神仙,我怎能料得到呢?我无非知道个大概,究竟如何也难说!”“哎,这么办吧?比如说,弟子我又遇上麻烦事,就像遇上郭长达、朱亮,甚至金灯剑客夏遂良等,您还能不能给我帮忙呢?”“原来说了半天都是废话,唯独这句话是实话,放心吧,咱俩的合同继续生效,不管你遇上多大的麻烦事,老朽将一如既往。”“哎呀,您真是我的活祖宗,我先谢谢您了!” 房书安趴到地上便磕头,磕完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未等他问,一看老者不见了。他手搭凉棚四处观看,只有呼呼的风声和大山、树林,再往莲花观方向一看,只见火光冲天,隐隐约约传来喊杀之声。 房书安心想:老头儿也没了,这儿不能久呆,万一那贼一会儿来了把郭长达救走,岂不是前功尽弃了,干脆快回开封府吧!想到这儿,他扛起郭长达就走。哪知他没劲儿,架着郭长达走一会儿,歇一会儿,一直到次日天亮了,他才把郭长达架回开封府。他把事情的经过和徐良及老少英雄们讲叙了一遍,这老头儿是谁,大伙谁也猜不出来,不过欧阳普中认为会打百步神拳无影掌的只有陶禄陶福安,大家猜测了半天也没有头绪。 蒋平把郭长达拎起来,只见他鼻涕眼泪都下来了,只比死人多口气,便吩咐道:“别让他断气啊,押下去!”过来几个人,把郭长达架到死囚牢里锁上了。 各位英雄换衣服洗脸,好好地休息了一阵,这才列队来见包青天。 包大人这些日子惦记着八王爷的事,吃不好喝不好,彻夜失眠,如今见八王爷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总算在皇上面前有交待了,因此他心里高兴,想给老少英雄们评功论赏。一看蒋平他们来了,他亲自迎接,把铜金刚铁罗汉大力佛欧阳普中、疯僧醉菩提凌空、云南三老、辽东六老、山西二绝等所有的来宾都让进厅堂,热情地款待,并让包兴传下话去,今天由他作东请客。 厅堂当中,准备着荤素两样酒席。包大人亲自给各位高人敬酒,表示慰问。 三天之后,安庆宫的宁总管来了,传八王的旨意,要宴请各位恩公,并让包大人和文武百官陪同前往。 八王赵德芳经过几天的调治,身体已经复原,脸上又露出红光来了。这一天,他头顶盘龙冠,身穿黄龙袍,在安庆宫门前等着老少英雄。大伙一看八王乃一国的亲王,对大家这么礼贤下士,全被感动了。 八王先走到铜金刚铁罗汉大力佛欧阳普中跟前:“老剑客,我谢谢你了!”“阿弥陀佛,这乃是八王爷的福份,小僧不过效点微薄之力。”“哎呀,您太客气了!”接着,八王又捉住凌空的手,说了几句客气话。八王爷不辞劳苦,跟一百多个人全都进行了亲切的交谈,然后把众人让进银安殿盛宴款待。席散之后,又领着大伙游逛了安庆宫,并告知大家,皇上明天要请客。 第二天,皇帝仁宗在耀武楼偏殿设宴,款待各位高人,作陪的有八王和包大人以及文武百官。 房书安还没吃过御宴,这酒宴可太好了,很多菜都叫不上名来,吃一口真香。酒席宴上,皇帝仁宗代表大宋朝和满朝文武向各位高人称谢,然后每人记大功一次,颁发礼物,各有赏赐。八王爷也不甘逊色,命总管回安庆宫取来礼物,赏赐给各位高人,大家跪倒谢恩,高兴地度过了这一天。到了次日,包大人设便宴招待这些高人。欧阳普中站起来说,“阿弥陀佛,包相爷呀,您的恩情我们终身难忘,贫僧庙中事情甚忙,就此告辞了。”老少英雄也全都上来送别。 吃完便宴,包大人知道留是留不住了,就把大家送到十里长亭,各位高人四散而去。 那些俘虏,判刑的判刑、定罪的定罪、处斩的处斩,郭长达这个罪魁祸首,包大人把他绑在云阳市,然后砍下人头在大街上示众。 这件事轰动了中外。万岁传旨将岳横从莲花观撤回来。包大人上奏万岁,请他恩准白芸瑞完婚,皇上非常高兴,马上降旨让白芸瑞完婚。 于是,白芸瑞先把母亲从浙江金华府接到东京,然后又派人去接未婚妻盖飞侠。白芸瑞完婚的那一天,文武百官都来祝贺,婚宴上热闹非凡。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八王擂事件过去半年了。一天,芸瑞正跟徐良和大伙闲谈,门外有人进来禀报:“三将军、白将军,有人来下书了。”“什么样的人,从哪来的?”“嗯,来的是个老道,他口口声声说要亲自面见徐三将军和白大将军。” 第九十五回 白芸瑞偷赴修罗刹 大头鬼夜探三教堂 山西雁徐良正跟白芸瑞哥俩闲谈,突然门上人禀告,说有一道士前来下书,要求见二位将军。芸瑞让道士进来。只见此人身高八尺挂零,身穿灰布道装,风尘仆仆。还没等他说话呢,旁边有人介绍:“看见没,这就是徐将军,这就是白将军!”“无量天尊——善哉!善哉!两位将军在上,贫道失礼了。”徐良和白芸瑞点了点头,“道士免礼,请坐。”“谢坐。”老道挺从容地往椅子上一坐。徐良就问:“仙长,你是哪里来的?有什么事要见我们哥俩?”“请问您就是徐将军吧?”“嗯,就是我!”“哎呀,幸会幸会,小道是从三教堂来的。奉我家堂主所差,要求见将军,送来一封书信,请两位将军过目。”这道士说完了,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双手呈上。徐良一看这皮上写的是:面呈徐良徐将军芸瑞白将军亲拆,旁边有内详两字。信上大意写的是,要求两个人在九月初九到三教堂赴会,因为今年是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的盛会,各派的派主,各门的门长,副门长,当家的全部到三教堂,特邀白芸瑞、徐良代表上三门列席。下边的落款是金灯剑客夏遂良、三教堂大堂主翻掌震西天方天化。信里头还有两张大红烫金的请帖,哥俩看了一眼,徐良问下书的道士:“请问仙长怎么称呼?”“啊,小道玄真是也。”“玄真师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情?”“噢,三将军,那封信上不是交待得很清楚吗?”“看信我只明白个大概,究竟是怎么回事情呢?请你再说一遍。”玄真一乐,“三将军怎么忘了,咱们武林界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每三年一小会,每五年一次大会。今年是五年头啊,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的当家人必须见一次面,商讨武林界的重大事件。故此,经武圣人于和恩准,在山西万里白树林三教堂召开,二位将军,参加这个会的都是有身份的,起码也是个副门长,可二位呢?既不是派主,也不是门长,按理说呢,不应该参加,但是二位将军名贯环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经过商量之后,专请二位列席参加,这也是破例呀!可见二位将军何等受人重视。不仅如此,大堂主还专门派我来下这封书信,告诉我无论如何要亲自交给徐、白二位将军,没想到小道有幸见到二位了,这就是以往的经过。”噢……徐良跟白芸瑞全听明白了,让他留在京城住几天。玄真起身告辞,说:“几位堂主,几位派主,各门的门长还等回信儿,我还得马上回去复命,请二位将军务必在九月初九以前到达三教堂!”“好吧!我们准时参加!”徐良从账房里支了五十两银子,赏给玄真,老道再三称谢,这才告辞。 他走了之后,老少的英雄们全到了,问这是怎么回事?徐良把方才的经过讲了一遍,细脖大头鬼房书安一听,“嗯……我干老啊,酒无好酒,会无好会,还是不参加为妙啊。我想这帮小子拉不出人屎来,一定是假借开武林盛会为名,把你们二位调了去,施展什么毒计呀。”蒋四爷点点头:“书安说得有理,良子、芸瑞我看不去为妙。这件事参不参加能怎么样呢?你们就说开封府公务甚忙,抽不开身子,干脆就写信拒绝。”老少英雄半数以上都同意这么办。徐良心想:大伙说的不是没理,尤其是发请帖的这俩人,跟上三门都不对劲,那金灯剑客夏遂良乃是莲花门的后台,论辈数来说飞云道长郭长达是他徒侄,郭长达已经垮了,难道夏遂良就能善罢干休吗?再说这方天化虽然跟开封府没有直接的矛盾,但是与郭长达、朱亮、昆仑僧等人勾搭,关系密切,谁敢保证他心里不向着莲花门呢?特别是半年以前,莲花门的门户倒了,郭长达正法,树倒猢狲散,跑了不少贼寇,难道这些人就不想报复吗?徐良思前想后就有点动摇了:“老兄弟,听人劝,吃饱饭,我看咱们还是不去为妙。”白芸瑞冷笑一声:“唉呀,三哥,您这是怎么了?说话不算数了,这可不是咱哥儿们应该干的。既然这样,玄真没走的时候,您怎么不提呢?红嘴白牙跟人家定好了,到时候打退堂鼓不去,岂不是被人耻笑吗?”可也是,徐良叫白芸瑞将的又想去了。白芸瑞说:“就这么办吧,三哥,这事咱哥俩不一块儿去。我的主意,九月初九以前我一人起身赶奔三教堂,看个究竟。我可不是比三哥能耐。我一个人先探探路,假如没什么事情,我给三哥来信,你见信就去,不知三哥意下如何?”徐良一乐:“嘿,我兄弟,你把三哥当作贪生怕死之辈了。”“三哥,你可别误会我的意思,我是怕咱兄弟一块儿去出了事麻烦,反不如分开比较灵活。”“那分开也好,老兄弟你看家。尤其你是新婚,你们两口子好好在这过着。我一人去,能回来就回来,能顶着就顶着,你看怎么样?”“这事是我先提出来的,我一定要去!”“不!我这人有犟劲,我说要去我就去,你看家!”哥俩是争执不下,蒋四爷一看:“算了,别争了,何必费这唾沫星子。我就作主了。谁都不去了,明天就给他复信。”蒋四爷这么一说,哥俩谁都不言语了。当天晚上,白芸瑞可就睡不着了,他让新媳妇草上红姑盖飞侠在新房睡,他挪到外间书房挑灯独坐,就思考这件事。他掐手指头一算,离九月初九不远了,准备准备再到那儿就差不多了。他又想:这次盛会很可能是凶多吉少。我们要不去,显得贪生怕死,被人家耻笑。要是我跟徐良一块儿去,一旦出了事情怎么办?我呀,还得自己去,先探探道。如果没有其它意外,再把我三哥叫去,完全按照原来的主意办。但是一想到四伯父蒋平再三阻拦,白芸瑞又琢磨,干脆给他来个不辞而别,提前到三教堂把底摸清了,回来再到开封府跟三哥商议。芸瑞打定主意之后,回到里屋,见到娇妻盖飞侠。盖飞侠自从完婚之后,满意得不得了。夫妻相亲相爱,形影不离。她发现丈夫每天都是高高兴兴的,唯独今天,面沉似水,若有所思,想问又怕打断他的思路。如今一看丈夫进屋了,盖飞侠忙起身迎接,先给白芸瑞满了杯茶,然后又给白芸瑞脱鞋:“将军,你想什么呢?”“嗯……没什么,天气不早了,你快休息吧。”盖飞侠一乐:“将军,你可别拿我当一般的女人,虽然说我不及你经验丰富,也不及你武艺高强,但是察颜观色我还是会的。我发现你神不守舍,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咱们夫妻可以共同商量,何必闷到肚里这么苦恼呢?”“噢……”芸瑞见妻子通情达理,觉得瞒着她不对,便点了点头,让盖飞侠挨着他坐下。“贤妻,我有事举棋不定,你看看我应该怎么做。”“嗯,那你说吧。”“今天,我们接着三教堂一份请帖,说今年九月初九,要在三教堂召开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盛会,邀请我和徐良将军参加。当时我跟三哥都同意去了,把下书之人已打发走了。但是经过老少英雄大伙一议论,认为这酒无好酒、会无好会,不让我们哥俩参加。因此,我心中就疑惑起来,不去吧,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吐口唾沫就是一个钉,去呢又怕出事,我们死是小事,给开封府这上三门丢了人是大事呀,我正为此事犹豫不决,贤妻替我想一良策。”“嗯!”草上红姑静静地听着,等丈夫说完了,盖飞侠才慢闪秋波。“呀,将军,我看这个事还是去为对。”“嗯……快说说对的原因在何处?”“丈夫请想,第一,不管金灯剑客夏遂良和方天化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人家先礼后兵呀,大红的请帖、书信派人给你们送来了,如果你们就这样不去,显得没有礼貌,在礼字上交待不下去。第二,既然你跟徐三哥已经答应了,大丈夫说话焉有反悔之理呀?第三,究竟这个盛会什么目的,咱们还不得而知,我看还是去。不过我有一个主意,你们哥俩别一块儿去,最好你先起身,赶奔三教堂看个究竟,假如是正常的武林盛会,你就给三哥来信,你们哥俩一块儿参加。假如他们居心不良,连你也迅速撤回,拒绝参加。我看只有这样才比较妥帖。”“哈……”白芸瑞大笑,“这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夫人你跟我想到一起去了。不过呢,要去我也得偷着去,不能跟三哥和我四伯父明讲,你看对不对呀?”“嗯,也有一定道理,但是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白将军,你最好带一个帮手,起码能帮着你参谋事情,假若遇上什么麻烦,他也好给家里通风报信。一个人是死的,两个人是活的。”“对!有理!那你说我带谁去比较为宜呢?”盖飞侠一乐,“那还用问吗?我看带我是最适合的。”“哎……”芸瑞连摇头带摆手,“夫人,你是新娘子,又是一个女流,怎好出头露面呢,谁去你也不能去。”盖飞侠一乐,“我是跟你开个玩笑,哎,我向你保举一个人吧。”“谁?”“我看细脖子大头鬼房书安那人不错,鬼点子也多,带着他比别人都强。”“对呀!”盖飞侠一句话把白芸瑞逗乐了,“哎呀,我怎么忘了呢?对对对!应当带着书安,那个人点子极多,经验丰富,带着他是太有用了。夫人你在此略等片刻,我现在就去找他,把这事就定下来。因为时间有限,必须提前动身。”盖飞侠点头,知道拦也拦不住。芸瑞穿好衣服来到前院,一拐弯直奔房书安的住处。说来也巧,刚走到院里,房书安正从里面出来。老房肚子有点发空,准备上开封府对面的小饭馆子吃点心,他见了芸瑞一乐,“嗯,老叔,您怎么上我这来了?”“书安,我正找你!”“是啊,好嘞,那你请到里屋。”“不了,你到我家有事情跟你商量。”“嗳,好嘞,不过老叔,我的肚子可有点发空了,你等我吃完了怎么样?”“我家里什么都有,我陪你吃。”“嗳,好嘞,我谢谢老叔。”两个人说说笑笑到了芸瑞家里,盖飞侠赶紧回避,爷俩在前厅落座,芸瑞赶紧叫手下人上冷热荤素八个菜,以及各种时髦的糕点,芸瑞一摆手叫仆人退下去,又在屋里多掌了几盏灯,爷俩边吃边谈。还没等白芸瑞张嘴呢,房书安就乐了:“老叔您先别说,我知道您找我什么事。”“嗯,说说看,我找你有什么事?”“您是不是打算一个人赶奔三教堂,又怕孤单,想带我一块儿去?”“哎呀!”芸瑞一鼓掌,“书安你可真聪明,一点都不假,你怎么知道我是这么想的?”“我有经验的,没这两下子能在外面闯荡江湖吗?因为你们接着请帖之后,争论不休。我干老沉稳老练,老叔你好胜,所以才提出来一个人去,结果我干老跟您一争,您还有点不痛快,后来让我四爷爷给压住火。咱爷俩共事这么长时间了,我能摸不透你的心理吗?可能一回来跟我老婶商议,我老婶同意了,所以你才决心去三教堂,恐怕孤单,又把大侄我找来跟你作伴对不对?”“高,实在是高!书安哪,我算服了你了,你说得一点都不假,今天把你请来就是这个目的,你能不能跟着我去一趟呢?”“嗨!老叔呀,你说的是什么话呀!论公你官大我官小,你说话就是命令,我敢不服从吗?论私交来说,你是叔叔我是侄儿,你叫我跳油锅我不敢爬刀山;论朋友来讲,我舍命陪君子,为朋友两肋插刀万死不辞。从哪面来讲我也得陪着。”“好,说得对!来,干了这杯,干!”爷俩把一杯酒干了,芸瑞就问书安:“你再说一说,这次盛会有没有毛病?”“老叔啊,我都说了,酒无好酒、会无好会,那个金灯剑客夏遂良顶不是个东西。郭长达、朱亮等人之所以如此猖狂,都是借助于他的势力呀,如今这老家伙亲自出马,您想想能善的了吗?另外再告诉您,在破莲花观前后,我已经把底摸清楚了,郭长达他们原来想走三步棋,头一步是莲花观,仗八王擂取胜,倘若八王擂失败,第二步就依仗三教堂,果然这事应验了,三教堂再失败了那金灯剑客夏遂良就得亲自出马,老叔啊,咱们要去也就是看看他们坏到什么程度,想耍什么诡计,把底摸清了,咱们算没白去。”“对!你说得太对了!”白芸瑞和房书安的想法完全吻合。芸瑞就问:“书安,你看咱们什么时候起身合适?”“哎呀,夜长梦多,越快越好。现在离九月初九为期不远了,这么远的道,咱们爷俩到那再摸底,回来给我干老送信,少说也得半个月二十天。总而言之,在九月初九以前咱得把底摸清,因此必须明天就走!”“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书安,一会儿你回去准备准备,不过千万别让人知道。”“我知道。哎呀,老叔呀,这事我背着我干老,可是犯了大不孝的罪名啊。倘若我干老怪下来怎么办呢?别看我干老嘻皮笑脸的,到时他一瞪眼我可真害怕呀。”书安的话把白芸瑞乐得肚子都痛:“书安哪,你放心,老叔我给你担着,如果你干老要怪,有我呢。”“哎,老叔,有您这句话,我心里可踏实了!”酒宴吃完了,房书安走了,白芸瑞跟盖飞侠把经过一讲,盖飞侠闻听也是非常高兴,夫妻早早地安歇了。第二天,吃罢了早饭,各人干各人的工作,利用这个空隙,房书安跟芸瑞以上街访案为名,离开了开封府,取路赶奔三教堂。一路上,两个人饥餐渴饮、晓行夜住、不敢暴露身份。来到山西,又走了两日才来到万里白树林的修罗刹。到了山下,他们找了个小店。小店共两道院,土坯垒起来的房子。房书安一看,小店比较肃静。“老叔咱就住这儿吧。”“嗯。”爷俩来到店门口,一看还挂着匾,写着“王家老店”。伙计从里面出来了,一看他们俩穿着金紫金鳞的,有点纳闷儿。伙计一愣:“嗨,二位大人您有事?”书安把眼珠子一瞪:“废话,上你这儿来有什么事?我们要住店。”“哎呀!二位呀你们可别挑理,就凭二位这个身份,住在我们小店有点受屈吧?当然了,谁也不能拿着财神爷往外推,不过我总觉得挣您二位的钱于心不忍,前面就是华山县,进城后,有的是大店房,你们怎么住到这?”“废话,我们有这个爱好,就乐意住穷店!”“好,好,既然如此,就算我白说,二位里边请吧!”把两个人让进账房,这伙计一转身把掌柜的找来了。掌柜的说:“要么这么办,把我那屋给收拾出来吧,要不然的话对不起人家。”掌柜的跟伙计动手把屋子收拾干净后,把白芸瑞、房书安请进去,掌柜的还亲自陪着,作了自我介绍。白芸瑞和房书安一看他五短身材,四十多岁,是个胖子。别看穿的衣服都是粗布的,但很有派头。芸瑞一抱拳:“王掌柜,请多关照。”“嗯,没说的,没说的,两位是财神爷,光顾小店,我感到三生有幸,不过咱们本小利薄,设备简陋,还望二位老爷原谅,您有什么话只管吩咐,凡是我们能做到的,一定尽力而为。店家,店家,到了店家就是家了,我们一定竭尽全力使两位满意。”芸瑞称谢。房书安一看这掌柜的挺能说,再看里头确实也不错,方砖铺地、两间房,外屋可以做客房,里屋可以休息。房书安想:我跟老叔不能住一个屋呀。就这样,里屋白芸瑞住,房书安另设一床住到外屋。一切安排好了后,掌柜的告诉伙计,快让厨房的李师傅做饭。煎鸡蛋、咸鸭蛋、粉条、豆腐、馒头、白米粥,一路上芸瑞和房书安也没吃好,这顿饭吃得非常香甜,房书安吃得直打嗝:“真香啊!我说掌柜的,咱们定个合同,往后就吃这个,我把那个大宴席吃的都不愿意吃了。”“哎呀,您要好东西,我们这还没有,就是萝卜、土豆、大白菜。”“哎,我们就爱吃这个,掌柜的是本地人吗?”“啊,我土生土长。”“我跟你打听点事行吗?”“有话您请问。”“这人离那个修罗刹有多远?”“不远,离我们店房也就是三十五里地。”“我说修罗刹有个三教堂你知道不?”“知道,那乃是一座圣地呀,每年到三教堂的香客陆续不断!”“哦,今年怎么样?”“今年情况有点变化,三教堂有规定说要召开什么八十一门的武林盛会,拒绝外人参加,各个路口全有布告,山都封起来了,嗯,不知为什么!”“啊——好了,我们就打听这事,您忙着您的!”“好!需用什么东西您说话。”掌柜的和伙计退了出去,爷俩坐下说了一会儿闲话倒头便睡,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来,连日来的疲劳一扫而光了。白天他们哪也没去,吃完了饭又躺下来休息,养精蓄锐,准备夜探三教堂。一直盼到天黑了,爷俩把房门插上,各换衣服,背好了刀,把后窗户推开跳出去,又把后窗户关好,飞身出了王家老店直奔修罗刹。今天晚上是夜朗风清,正好行动。爷俩施展飞腾术,像两支离弦之箭,奔上了大路。房书安哪跑得过白芸瑞呀,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他咬牙坚持着,跑不动时白芸瑞就架着他一条胳膊跑。没有半个时辰两个人就进了修罗刹。顺着盘山道往上转,又走了一会儿,来到三教堂。只见前面是一片草坪,绿草都有二寸多高,经过人工修剪,像毛毯似的,周围种着果木树。在正中央靠山坡有一座大庙,规模比莲花观还要大一倍。一眼望不到边的红墙,随着地势由高到低,套着一座大院。借着月光一看,里边的殿宇飞檐翘角,光华闪闪,隐隐约约有钟鼎之声。他们从石牌楼下穿过,就来到正中山门。五道山门紧紧地关闭,鸦雀无声。抬头看,正中央挂着一块横匾,横匾上有“三教堂”三个大字。房书安跟芸瑞一商议:“老叔啊,咱爷俩怎么办?”芸瑞说:“这样,你留在这儿,给我寻风放哨,我进去,有什么事我再出来找你。”“老叔呀,你可多加谨慎!”“你放心。”“你什么时候回来?”“四更天,我肯定回来找你。”“哎哟,我的妈呀,四更天早着呢,用得了那么长时间么?”“这叫长打算。如果没出什么事,也许三更天、二更天就回来,你可在这别动,我去找地方。”“哎,老叔你看那有一座破塔,我就在破塔这等您,您只要轻轻咳嗽一声或者拍一下巴掌,我就出来了。”“好,不管有什么事你可不准离开。”“嗯,我知道。如果我真要是有事离开了,那咱爷俩就回王家老店见。您放心,我这人不会有别的事,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芸瑞点头,看着房书安奔那破塔了,他才飞身上墙进了三教堂。芸瑞进了三教堂后,格外多加谨慎,他知道这乃是武术的圣地,所以他屏息凝神,施展轻功四处寻查,找到了三教堂的正殿。大殿上有块横匾,上边有四个大字,“三元正气”,往里边观看,就见屋里面灯火辉煌,有人正在谈话。芸瑞不敢走正门,他爬到后坡,双脚挂住阴阳瓦,使了个珍珠倒卷帘。就见大殿宏伟高大,气派森严,比莲花观强数倍,两个人搂不过来的大柱石,从地下到天花板高三丈六尺,一共有十六根。正中央有一座莲台,高三尺,全是硬木雕刻,用大金一涂,显得金碧辉煌。正莲台的后面有八扇描金绣龙的屏风,屏风上镶嵌着珠宝,被灯光一照,五色缤纷犹如仙境。在莲台上并排放着三把交椅,也都是硬木雕刻的,铺着大红的星星垫,这椅子格外宽大,人可以盘腿坐在上面,但是三把椅子上空无一人。在莲台前面,雁翅形摆着两排桌案,后面都是高脚椅,坐着十几个人,下边十几个小老道、小和尚,出来进去的端茶、提水。芸瑞往座位上看,见头把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身高九尺五寸,宽宽的肩膀,散发披肩,勒着月牙金箍,显然是个秃头和尚。此人尖脑门子,嘟噜腮,一对金眼烁烁放光,狮子鼻子,一字口,薄薄的嘴唇,没留胡须,看上去也就在六十挂零,往那一坐,稳如泰山,气派十足。在他的身后站着两个和尚,身材都不高,敦敦实实,也看得出是武林中的高手。在这个主儿的下首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头儿,老者年迈苍苍,皱纹堆垒,刷白刷白的头发,挽着牛心发髻,面色焦黄,深眼窝子镶嵌着一对蓝眼珠,二目放光,威风凛凛,他就是三教堂的大堂主翻掌震西天方天化。挨着方天化坐着个老道,铁青脸,细眯眼睛,高挽着牛心发髻,金簪别顶,身穿道装,手拿拂尘,他就是三教堂的二堂主铁掌霹雳子詹风詹明奇。在他的对面,头把椅子上坐着个出家大和尚,光光的头顶,胖胖的身躯,往那一坐,跟没毛的大狗熊相似。芸瑞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那个没死的卧佛昆仑僧,在昆仑僧的下首坐着个小个儿,小个儿在椅子上放着个小板凳,周身上下火炭红,长得好像活猴一样,不是挠挠腮帮,就是抠抠脑瓜顶,这位正是三尺地灵魔陆昆。挨着陆昆坐着一人,文质彬彬,稳稳当当,也是个俗家,此人正是血手飞镰江洪烈。挨着江洪烈坐着个白胡子老头儿,正是没死的那位飞剑仙朱亮。为首的就是四海赫赫有名的金灯剑客夏遂良。今天在屋里的这些人,都是武林界的英雄,正共商大事。白芸瑞心想:要知心腹事,单听背后言,看样子我来的正是时候,且听听你们正说什么。芸瑞刚要侧耳朵听,就觉得肩头上有人轻轻拍了一掌,把芸瑞吓得魂不附体,一转身见那个人冲他一点头,意思是在这别说话,你随我来。芸瑞想:既然被人家发现,再没有必要趴下去了,就在后面紧紧追赶。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三教堂,来到西北山坡一片小树林里。芸瑞进了树林了,用手扶着金丝龙鳞闪电劈刀把,低沉而又严厉地问道:“呔!你是什么人?”对面那个人把头上蒙的绢帕摘掉。芸瑞借着朦朦的月光一看,原来是个出家的光头僧人,身子虽然不太胖,但也虎虎实实,显得虎背熊腰。芸瑞哪认识,就见这和尚单手打问讯,“阿弥陀佛,白将军你不认识老僧?”“俗家弟子眼拙,我不认识你是谁,请问你怎么称呼?”老和尚闻听,一阵冷笑:“白将军,你问我是谁,都没有用,我先问问你,你摸摸还有脑袋没有?”就这一句话,把芸瑞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啊,老和尚,你这是何意?”“嘿嘿,白芸瑞呀,你是白云剑客的弟子,难道连这点利害都看不出来吗?三教堂是什么地方?这是武术圣地,你一进三教堂就被人家发现了,说不定人家已派人追下来了。你想在这探听事情,谈何容易!白将军,是非之地不可久呆,快快逃命去吧!走早了是便宜,晚走一步是性命攸关。”白芸瑞不以为然,他一阵冷笑,抱腕当胸,“多谢老师父的关照,弟子明白,但是你也别忘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既来了就不怕,相反呢,我怕就不来了。”“嗯——”大和尚点点头,心说:真不愧是白玉堂的儿子。“好吧,白将军,既然我的奉劝你听不进去,我也算尽到了一片真心了。”“大师父,你究竟是哪一位,能不能把名姓赏下来呢?”老和尚一笑:“好吧!既然白将军非问,听老僧报通姓名,我乃三教堂的第三位堂主,人送绰号肩担日月携昆仑,我叫陈仓。”“啊——”白芸瑞一听,赶紧就拽出金丝龙鳞闪电劈,心说:这是我的仇人,我焉能等闲视之。他举刀刚想砍,陈仓往后一撤身:“且慢,白将军不要误会,咱们是一家人。”白芸瑞弄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故此站在那呆立未动。陈仓和尚看出白芸瑞对自己不相信,老和尚轻轻唉了一声:“白将军,说起来话长哪,咱们长话短说罢。”陈仓和尚这才叙述前情。 第九十六回 小达摩身置险地 白云剑舌战金灯 白芸瑞夜探三教堂,遇上了陈仓。芸瑞不摸底,故此拿他当仇人了。陈仓把实情向芸瑞讲述了一遍,白芸瑞不住地点头:“噢,原来如此!我错怪了堂主。”原来这次的英雄盛会,三个堂主意见不一样,二堂主詹风詹明奇,极其同意举行这次八十一门大会,想要借助盛会为名把上三门及徐良、白芸瑞等人置于死地,给郭长达报仇,给莲花门人雪恨。大堂主方天化脚登两只船,又同意又不同意。同意呢,他虽然是老大,因为老二有能耐,在很多事情上都得依赖老二;不同意呢,方天化也认为借着盛会为名铲除徐良、白芸瑞未免有点儿假公济私,从道理上交待不下去。但是三堂主陈仓和尚是坚决反对。陈仓比较正直,他对莲花门的所做所为是一百个不赞成,认为郭长达之死,是咎由自取,莲花门需要重新整顿门户。这哥仨意见不统一,纠缠了多日也没有头绪,陈仓和尚说:“在三教堂,我的地位是老三,理应服从两位哥哥,但是你们做得不对,我也不能违心办事,只有分道扬镳,你们换个别的地方,别在三教堂,这是佛门净地,讲理的地方如果变成杀人的战场,对佛祖,我们都有罪过呀!”二堂主詹风不让步,他冷笑一声:“创办三教堂咱们三人都有份,这事你一人说了不算,我就非在这举办不行。”最后三堂主陈仓急了,说:“好吧,既然你非在这,我把门前这个匾摘下走了,你打着这个旗号不行,因为三教堂是我化缘修建的,这块匾代表着三教堂的光荣,挂着这块匾你们在下头干坏事我是一万个不同意。”后来陈仓气呼呼地到了三教堂门外,竖起了梯子就摘匾。詹风火往上撞,就迎到门前去了:“老三,你给我住手!”陈仓冷笑一声:“什么都得依着你,这不是笑话吗?我给你腾地方,这匾我必须摘走!”二堂主气急了,照着陈仓就是一掌,这哥俩就在三教堂门前战在一处。大堂主方天化一看,真急了:“二位贤弟请住手!别打啦!二弟别打啦……”怎么劝也没用,这两个人就像疯了似的。陈仓和尚打到了八十个回合,稍一疏忽,被二堂主一掌打在后背上,这掌是铁砂掌,把陈仓打了一个跟头。 詹风还想过去动手,方天化过来把他拉住:“二弟算啦!到此为止吧,那是咱三弟。”死说活劝把二堂主拉进里面。其实陈仓和尚没受伤,他有硬功在身,刚才憋住一口气,所以五脏肺腑都没有伤,等大堂主、二堂主进里边了,他一骨碌起身,顺梯子上去,到底把匾给摘下来了。等二堂主追到门前,三堂主已不见踪迹,于是又做了一块匾挂上了。 陈仓摘了匾,到了修罗刹后山的观音洞躲起来了。原来这是陈仓修练功夫的地方,里边床铺被褥什么都有,这一回就成了安身之地。到了洞里头,陈仓心想:我就在这里先呆着,看看你们将来发展到哪一步!他又一想:不行,坐等毕竟不是办法,我得看看詹风他们用什么手段达到目的,把这个底摸清了,将来一旦有了机会也好揭露你们的罪恶,我就不相信普天下找不出个理字。老和尚打定主意,每天晚上都到三教堂来一次,了解内幕。因为他有功夫在身,一直没被大堂主、二堂主发现,今天正好遇上白芸瑞。别看白芸瑞不认识他,可他认识白芸瑞。故此把白芸瑞领到小树林西山坡下,向他倾诉真情。陈仓和尚最后说:“芸瑞啊,我可不是灭你的威风,长他们的锐气,就拿今晚上来说,在座的都是谁呀?有金灯剑客夏遂良,这个人非常厉害,慢说是你,就是比你强数倍的人也不是他的对手,此人不仅武艺精通,而且老练、豁达、奸狡得要命。你这一套在他的面前根本就行不通啊!白将军,我话都说清了,我希望你马上离开是非之地,把所有能人都请来,然后再跟他们辩理。不然的话,你是自找苦吃。”白芸瑞知道陈仓和尚是一片好心,连连称谢,不过他不愿意离开,就这样回去也无所交代呀!芸瑞忽然灵机一动,想了个主意:“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三堂主能否帮忙?”“你说吧,凡是我能做到的。”“三堂主,你不就是住在后山观音洞吗?”“嗯。”“我看你先别回去,你给我办件事,拿着我的名片,赶奔四川峨眉山白云观,找到我的老师白云剑客夏侯仁,把三教堂的内幕说一说,让我老师陪着你去找我的师爷八十一门总门长普渡普老剑客,我想他老人家是当今武林之中的主宰,听了你的诉说之后必然采取断然措施,制止这次盛会的召开。据我看,这个事情不往上告,咱也解决不了。我呢,还有点事,难以分身,所以恳请老前辈替我走一趟,不知意下如何?” “这个……”陈仓一想也对,芸瑞出的主意很高。想到这儿,他点了点头,“好吧,我就听你的,我什么时候走合适?”“你越快越好,最好把我老师请来。”“嗯。”“一言为定!”“你放心吧,几天之内我就到四川,然后返回来。不过我回来上哪儿找你去?”芸瑞说:“这么办,下了修罗刹有个小山沟,有个店房叫王家老店,我们就住在那儿。” “噢!知道知道,王家老店的掌柜叫王汉生,那是我们三教堂的施主,那个人很好,你们住那儿准保平安无事,如果需要什么只管跟他提,你一提我陈仓,他必然另眼照看。”“多谢多谢!”陈仓说:“就这样吧,我现在就走了。”“好,回头见。”陈仓说完,转身要走,但是走了几步,他又回来了,拉着白芸瑞的手:“白将军,咱们虽然初次共事,我发现你这小伙子很可交,我是又钦佩又喜爱,你能不能听老僧一句话呢?”“你说吧。”“芸瑞啊,听人劝,吃饱饭哪。在我上四川没回来以前,请你别来三教堂,你就在王家老店呆着,静等我的回音,千万别到三教堂来呀。别我走我的,你干你的,那可就坏了。” 芸瑞一笑:“老人家你放心吧,我遵令就是。”“好,一言为定,回头见。”陈仓回观音洞,把应用之物收拾了,带着芸瑞的名片起身奔峨眉山。 芸瑞从树林出来,心想:干脆我回王家老店,见着书安,我们爷俩在那儿听信。但是走了几步忽然又想:就这样一无所获呀?我不相信,这三教堂就这么厉害!连偷听都不敢,这要传到别人耳朵里,岂不笑话我是无能之辈吗?白芸瑞把刚才陈仓告诉他的话全给忘了,他心想:我也不干,听听他们说什么,然后再走,也不迟呀。这样白芸瑞二次又回到了三教堂,顺旧路爬到大堂之上,脚踏瓦垄,使了个珍珠倒卷帘,夜叉探海式,往屋里观瞧。只见灯火辉煌,屋里的人依然在座,正在高谈阔论。这会儿昆仑僧正说话呢,就听他这么说:“老剑客,这个主意太好了,经您那么一说,我心里踏实多了,咱们是稳操胜券。但是贫僧就担心一件事,我怕咱们都准备好了,人家不上钩,如果白芸瑞和徐良他们都不来,咱们不白费劲了吗?” 金灯剑客捻髯冷笑:“哈哈哈……你就放心吧,他们是非来不可,不但得来,而且现在就在眼前。”“啊?”众人一愣。昆仑僧眨巴眨巴眼睛:“阿弥陀佛,老剑客,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灯剑客用手往房上一指:“白芸瑞,你下来吧,我早就知道你来了,你还偷听什么?” 白芸瑞吃了一惊,这才相信,陈仓所说不假,这夏遂良果然厉害。事到如今,芸瑞也不想躲躲闪闪了,他双腿一飘,“嗖!”从房上跳到天井当院,丁字步一站,把胸脯一挺:“呔!芸瑞在此。”大厅里一阵骚乱,在座的都是高人啊,尽管他们身份这么高,也不得不为白芸瑞的大胆而吃惊。只有金灯剑客夏遂良谈笑风生,不动声色,跟没事儿似的。昆仑僧可有点儿沉不住气了:“阿弥陀佛,好孽障,这才是,阎王叫你三更到,哪个留你到五更,你是飞蛾扑火自投送死,贫僧岂能容你。”说话之间就要动武。三尺地灵魔陆昆把红色斗篷闪掉也要伸手。 金灯剑客把手一摆:“慢!各位,这是何必呢,人家远来者为客,得先礼后兵。”说话间,他冲着白芸瑞一乐:“白芸瑞啊,请进来吧,外边风大,不是讲话之所,有话咱们屋中谈。”芸瑞毫不信邪,甩大步就进了三教堂的正厅。金灯剑客一摆手:“来人看座。”小道士搬来把椅子,白芸瑞毫不客气就坐到了夏遂良的对面。夏遂良打量芸瑞,不住地点头,心想:怪不得这小子成名呢,他浑身上下都是胆,三教堂是什么地方,他就敢来夜探,一点不避艰险,冲这一手,就令人可敬。夏遂良看罢微微一笑:“白大将军,你因何要夜探三教堂啊?”白芸瑞冷笑一声:“请问您老贵姓?”“噢!老朽金灯剑客夏遂良。”白芸瑞点点头:“久闻夏老剑客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当初我跟老师学艺时,老师曾不止一次提到老剑客的大名,还曾说要带我赶奔云南滇池岛、东海碧霞宫去拜见您老人家,只因公务甚忙,未能得便,今日相见,足慰平生,有幸有幸。” 金灯剑客点点头:“好啊,多谢白将军的厚爱,咱们话归正题吧。你为什么要夜探三教堂呢?”“老剑客容禀,只因为数日前,三教堂差人下书并送去请帖两封,言说要请我三哥徐良和白芸瑞在九月初九前来赴八十一门英雄盛会,我们是应邀而来。”“噢,不过,白芸瑞你来得太早,现在离九月初九还二十多天呢。”“是,我就是故意先来一步,有一些事情打算跟堂主以及老剑客商量。”“好哇,那么有话请当面讲吧。”“请问老剑客,请帖之中说,今年的武林盛会决定在三教堂开,而且让我和我三哥徐良前来列席,小的不明白,这列席二字作何解释?这次盛会的目的又是什么?故此提前动身,前来请教。”金灯剑客听罢之后微微一笑说:“白芸瑞,你问得好,既然你提前动身,前来摸底,那我就实话对你说了吧。这次盛会要达到一个目的,就是上三门和莲花门两门纠纷的事情,希望通过这次盛会寻求解脱之路,得到和平解决。”“请问老剑客,但不知你有什么妙策和平解决?愿听其详。”“好吧,既然你非要刨根问底,我就实话对你说了吧。只因几十年来,上三门与莲花门两大派存在着门户之争,连年争斗不休,有伤武林界的体面,早想以一良策予以解决,一直拖延至今,我看这是三教圣人的责任,我金灯剑客不才,既为三大教的小派主,有权解决纠纷,故此请示了武圣人,今年九月初九在此立盛会,我不要求别的,只要求上三门的总门长白云剑客夏侯仁和莲花派的派主昆仑僧各诉衷曲,让大伙听一听,究竟谁是谁非。”说到这儿,他把话题一转,冲着白芸瑞冷笑一声:“不过,这是非吗,我早就摸了个八九,罪责都在上三门的身上。只因为白云剑客夏侯仁高高在上,目无其它门户,多年来纵徒行凶,为非作歹,欺压莲花门的会众,才有今日之恶果,因此我打算叫夏侯仁代表上三门在盛会之上当众道歉,只有承认了自个儿的不对,才能使莲花门的门人弟子心平气和,此事才能求得解决,不然的话,恐怕后果对上三门不利。”白芸瑞一听,这火就压不住了:“金灯剑客,我看你办事不公,你怎么就断定是上三门的不对呢?你是根据什么这样说的?嗯?我再问你,倘若我老师夏侯仁不承认错误,你要怎样?”“什么!夏侯仁他敢不听我的?那好哇,刚才我讲了,我让他后果不堪设想。” 芸瑞听了仰面大笑。金灯剑客一愣:“白芸瑞,你笑什么?”“金灯剑客,我想奉劝您几句,你不要考虑别人的后果,如果你一意孤行,我看你的后果倒是很可悲的,不知这件事您想过没有?”金灯剑客闻听此言气得把桌子一拍:“放肆,大胆!白芸瑞,你知道你在同谁讲话吗?慢说是你,就是你老师夏侯仁在我的面前也得毕恭毕敬,你敢当面教训老前辈,真是无理之极。” 两派的群贼闻听此言,“刷啦!”全站起来了:“老剑客,传话吧,您说怎么处治他吧!”白芸瑞坐在那儿没动,用眼角的余光监视着这帮人的举动,同时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随时决斗。夏遂良沉默片刻没说话,好半天,他冲众人一摆手,大伙退归原位,谁也没敢动武。夏遂良对白芸瑞说:“这样吧,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撑开船,老朽偌大年纪岂能与你个孩童一般见识。你今天晚上来得正好,方才我已把底交待你一部分了,为了求得此事解决,我打算让你们做三件事:第一,你白芸瑞来了就甭走了,我给你安排个住处一日三餐好吃好喝,一直住到九月初九召开盛会那一天,我才放你;第二,你老师夏侯仁必须当众赔礼认错;第三,白芸瑞和徐良必须当众见面,听候大家的发落,大伙说饶了你们,我没说的,大伙说不饶,那是你们咎由自取,除此三款,别无出路,你听明白了吗?” 芸瑞一听,这话说得都没边儿了:“哈哈……我听明白了,老剑客,我也有三个要求。”“那你说吧。”“第一,在八十一门英雄盛会上你金灯剑客夏遂良必须代表昆仑派、莲花门当众向上三门赔礼认错,取得大家的谅解,你后果还是可喜的,不然就是可悲的;第二,卧佛昆仑僧必须当众说明他是怎样纵徒行凶的,然后我们把他带到开封府交官按律治罪;第三,莲花门必须清理门户,另推门长,保证今后与各门户之间和平相处,不准惹事生非,不准奸斗邪淫,如果能做到上述几点,我们两派门户之间的隔阂就彻底消除。我提的这几条有一条做不到也不行。” 一句话不要紧,就激怒了金灯剑客,老家伙腾身就站起来了:“好啊,白芸瑞呀!你无理之极!来人,还不给我拿下!” 昆仑僧头一个就蹦过来了:“阿弥陀佛,遵命!”这昆仑憎恨透了白芸瑞。因为他跟欧阳普中两个人一对三掌,被欧阳老剑客一掌打得他口吐鲜血,好悬没要了他的命,由于治得及时,所以才保住了性命。病好之后,每当想起八王擂的事,他恨不能让金灯剑客夏遂良把上三门以及少林派的人一掌一个全都打成馅儿饼,方解他心中之恨,每当想起弟子郭长达惨死在云阳市口,他更是如疯如痴呀,一见着白芸瑞,他眼珠子都红了,所以他头一个先跳出来,抡掌就砸。白芸瑞面对强敌毫不示弱,飞身跳到天井当院。芸瑞说得好:“各位,咱们到院里来,屋里狭窄施展不开,白某奉陪。”昆仑僧一斜身就跳到院里来了,晃双掌直扑芸瑞,两个人战在一处。两个人的能耐相差悬殊,别看昆仑僧受伤,要比芸瑞那还强着数倍,因此十几个照面之后,芸瑞就渐渐不支,鼻子鬓角的热汗直淌,眼看就要失败。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就听角门那有人口诵佛号:“无量天尊,芸瑞你还不住手!”声音真好像金钟一样,嗡嗡的,带着回音。白芸瑞急忙虚晃一刀,飞身形跳出圈外,甩脸观瞧。“什么人?”昆仑僧也跳出圈外,晃双掌回头观看,就见角门那出现一位道人,此人身高九尺挂零,金簪别顶,身穿白绫色一身道袍,圆领、大肥袖,腰系飘带,被山风一吹,真好像从九天之上飞下来的神仙一般。再往上瞅,面如琯玉,目若朗星,一把银髯三尺多长,飘洒前襟。他身背宝剑,手拿拂尘,往那一站是稳如泰山一般。白芸瑞一看,失口叫道:“师父!您老怎么来了?”说完撒脚如飞,跑到白云剑客面前跪倒在地,眼里泪汪汪的。白云剑客把拂尘甩了三甩,晃了三晃:“无量天尊,芸瑞,站起来。”白芸瑞规规矩矩站起来,把刀在单掌一提:“师父,他是……”“不要说了,为师尽知内情。”老剑客说罢让芸瑞闪到身后,他甩拂尘迈大步来到台阶下面,冲着群贼作揖诵佛号:“各位师兄,请了。”在场的高人一看是夏侯仁来了,不由得大吃一惊。因为白云剑客身为上三门总门长,又是峨眉剑侠的头一位,谁也得惧怕三分,就连金灯剑客夏遂良也为之一惊,他纳闷儿:怎么这夏侯仁来得这么快呢!噢,他是跟白芸瑞一块儿来的,白芸瑞在前,他在后。难怪白芸瑞这小子这么横,闹了半天他有后台。其实呀,金灯剑客整个猜错了,事实上他跟白芸瑞是巧遇。白云剑客主持白云观,他那弟子徒孙上百上千,每日庙门的事就把他活活缠住,他根本不知外面发生的事情,这些事情都是他的一个朋友公冶寿长向他通风报的信。公冶寿长好动不好静,老头儿没事就云游四海。三教堂要准备八十一门英雄会的事,公冶寿长得知了,他听说这次盛会目的主要是治倒上三门,主要是针对白芸瑞和徐良。公冶寿长知道事情严重,这才专门赶奔峨眉山,见着老剑客夏侯仁,把事情经过讲述一遍。老剑客闻听大吃一惊,问:“什么人插手于此事?”公冶寿长说:“要是别人,我就不给你送信了,这次主持人是金灯剑客夏遂良。”“啊!”白云剑客闻听大吃一惊,他深知夏遂良并非等闲之辈:他要出了头,这事就不好办了,因为夏遂良的后台就是横推八百无对手、轩辕重出武圣人于和于九莲。那于九莲乃是自己的亲师叔,功夫是最高不过,他唯一的爱徒就是夏遂良。这夏遂良要出头露面,不用问是取得我师叔的同意了。换句话说,夏遂良就代表了武圣人于和呀。哎呀!事情可太严重了。看来,这一次徐良和白芸瑞是凶多吉少。故此,老剑客做了决定,马上带着公冶寿长见着八十一门总门长普渡,把事情讲了一遍。普老剑客也为之一惊,立刻命弟子夏侯仁亲自离开峨眉山,去调查真情。要果真如此,应该奉劝金灯剑客取消所谓英雄盛会。假如夏遂良不听,普老剑客还要准备亲自过问。就这样,夏侯仁奉了恩师之命,直接奔三教堂来了。没想到徒弟白芸瑞在这儿呢,老剑客来得正是时候。他把火往下压了一压,这才来到台阶下,跟众人打了招呼,金灯剑客强作镇定,冲着白云剑客一抱拳: “啊,哈哈哈……老剑客驾到,有失远迎,当面恕罪。”“不敢不敢,贫道来得鲁莽,还望师兄海涵。”“哈……老剑客,此地并非讲话之地,请到屋中一叙。”“多谢。”说话间众人又回到屋里,白芸瑞也跟进来了,垂手站到了恩师的身后。屋里沉默了多时,好半天,金灯剑客打破沉默:“嗯……老剑客,黑夜来到三教堂所为何故?”“无量天尊,师兄,咱们明人不做暗事,有什么就说什么吧。这次我远离四川峨眉山,千里迢迢来到万里白树林,非为他故。我听说要召开八十一门英雄盛会,解决上三门与莲花门之间的纠纷,不知此事可有否?”“嗯,你算说对了,真有此事,你的请帖我已经写好了,还未差人送去,老剑客先来一步,当然是更好了。”“请问师兄,但不知这上三门与莲花门之间的纠纷,你准备怎样解决?” “噢……”金灯剑客一听,不得不把原话又重复了一遍,“嗯,白云剑客,既然你问到眼前了,我是不得不讲啊,据我所知,多年来,你们上三门与莲花门之间不和,起事、发源总归都怪上三门。你是当总门长的,有直接的责任,你犯了纵徒行凶的错误啊。就拿这白芸瑞和徐良来说,专横跋扈,胳膊肘往外拐,专门欺压莲花门的人。可是你呢,从未加以制止,反在暗地之中予以支持,故此,莲花门才落到这步田地。长达惨死在云阳市口,其他的人死的更是惨不忍睹哇。打算借助这盛会解决了,永绝后患。既然你们上三门的不对,我准备让老剑客亲自出面,当着普天下的英雄,当着各派的派主、各门的门长,向莲花门赔礼认罪,只有取得莲花门的谅解,这个事情才好办啊。不知老剑客以为如何?” 白云剑客点点头:“师兄,难为你想得周到啊,贫道这厢先谢过了。不过,方才你一口咬定上三门的不对,说贫道给这帮人撑腰,你这叫错怪了好人哪。贫道从来不敢做非法之事,白芸瑞也好,徐良也好,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光明正大、无可指责的。师兄所讲,他们是杀了不少莲花门的人,但是杀的是响马强盗、江洋巨寇、海洋飞贼等奸盗邪淫之辈呀,这些人不但老百姓愤恨,国法也不容,白芸瑞和徐良能把他们铲除,真可谓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百姓,公维护了国法,私替咱们清理了门户,有什么不对呢?既然对,为什么要当众承认错误?莲花门的郭长达都干些什么?您是最清楚不过。别的咱都不提,就八王擂一事而言,就是大错特错。他身为出家之人,把八王爷囚禁在莲花观,这就触犯了国法,对抗了朝廷,犯下了不赦之罪,另外,他设立了八王擂,准备把天下的英雄一网打尽,猖狂到了不可遏止的地步呀,他死在云阳市口,那是他自己找的。请问师兄你有什么可怜悯的?要管也行,管的可不是上三门,要帮助昆仑僧整顿莲花派,另立门长,往后杜绝奸盗邪淫之人进入莲花门,只有这样,声望才可与日俱增,两派的门户之间才可以消除隔阂,反之只能愈演愈烈呀!” 话说到这儿是针锋相对,金灯剑客的脸就变了色了:“哼!老剑客,你这样说话未免有点儿过分吧,如果我要不同意呢?”白云剑客一笑:“师兄,我相信你是会同意的,就是现在不同意,早晚有一天你还是会按我的话做。”“不然,夏侯老剑客我就直言相告吧,我要管这件事情,要管到底,绝无中途而废之理,我认为你们上三门不对就是不对,你就不要强词狡辩了。”夏侯仁的脸色也不自然了,不过他修养比较深,轻易不动怒。听完之后,老剑客微微一笑:“师兄,那么依你说应当怎么办呢?”“刚才我讲过了,你必须当众认错,不认错就是不行。”“哈哈哈……那么‘不行’二字又做何解释呢?”“这,这……夏侯仁哪,如果你要这么讲,咱们是往两条道上赶车,越赶越远呀,我可就不客气了。”白云剑客继续问:“师兄,这‘不客气’的含义代表什么?”还没等金灯剑客说话,昆仑僧“嗷”一嗓子就蹦起来了:“阿弥陀佛,这不客气就是打你,要你的老命。”说罢老和尚站起来虎视眈眈,就想伸手。金灯剑客眯缝着眼睛未加制止。其实这就是默许,其它的高人一看也全都站起来了:“夏侯仁,你装什么大瓣蒜呀,你有什么了不起呀!祸打根起,上三门之所以猖狂就在你的身上。今天你既然来了,咱们就算算这笔总账。” 白芸瑞一看,把刀拽出来了:“师父!”白云剑客一摆手,非常沉稳,根本没理他们,仍然跟夏遂良说:“师兄,我看呀,还是不闹翻的好,如果闹翻了,对彼此都无好处。”夏遂良哼了一声:“可以,不闹翻也行,但是必须按我的主意办,不这样的话,恐怕结果万难收拾。”话说到这儿,双方僵持不下了。 白云剑客站起来了:“好吧,师兄既然坚持己见,我也不好勉强,我和芸瑞暂时告退,咱们九月初九会上见。”昆仑僧一看老剑客转身要出去,大和尚冷不丁往前一纵,照夏侯仁就是一掌。白云剑客听见身后恶风不善,他没回头,脚尖儿点地,噌的一纵就跳到天井当院。与此同时,白芸瑞也跳到院里,“当啷”把刀拽出来,护住恩师,白云剑客一回头:“什么人?暗下毒手。” “阿弥陀佛,贫僧我,夏侯仁,你想来,你就甭想走,不答应金灯剑客的要求,你就出不了三教堂,接掌!”“噗噗噗”接二连三地他就下了绝情。那些个高人全都站起来,到廊檐下看热闹,谁也不加阻拦。金灯剑客夏遂良坐在圆座上眯缝着眼睛看着,他也默许了。白云剑客左躲右闪,一共让了九招儿,最后老剑客把脸往下一沉:“无量天尊,昆仑僧,你这样做可不对呀,我奉劝你赶紧住手,再要动手,可休怪贫道无情。” “阿弥陀佛,你跑不了啦。”“噗!”昆仑僧恶狠狠地又是一掌,把白芸瑞急得:“师父,对这种人您就甭客气了,干脆打这家伙得了。”白云剑客实出于无奈呀,他眼望四川峨眉山,打稽首诵佛号:“恩师,恕弟子开杀戒了!” 第九十七回 虎狼窝名剑客遭暗算 佛门地房书安请救星 白云剑客被迫动手,亮开了门户。白芸瑞单手提刀给恩师观战。昆仑僧一看白云剑客准备好了,他往前一纵,一个恶狼掏心直奔夏侯仁的前胸。老剑客不慌不忙,见掌来近了,跨左步往右一闪,“刷!”一转身,昆仑僧这一掌击空了。夏侯仁用右臂一搭他的胳膊,左臂使了个穿心掌,直奔昆仑僧的软肋。昆仑僧急忙吐气,“刷!”往后一侧身,老剑客一掌也砸空了。二人转来转去战在一处。 那昆仑僧乃是莲花门、昆仑派的派主,一身兼二职,就因为他有能耐。他败在欧阳普中的手里头,那是因为他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果不是一对三掌,他未必能够吃亏,通过这个教训他可是注意了。特别是今天,他面对的强敌是白云剑客,他更加留神了,施展平生所学,打算跟老剑客决一雌雄,可是众人看得很清,昆仑僧再卖力气也不是白云剑客的对手,二人打斗到四十几个回合,就见白云剑客身形侧转,“刷!”正好躲到昆仑僧身后,昆仑僧一掌击空,由于用力过猛,这身子往前一栽有点儿收不住了。白云剑客就利用这一刹那,把右掌往空中一立,对准老和尚的命门就想下毒手,但是白云剑客毕竟是出家之人大慈大悲,掌虽举起来了,但一转念还是给他留了点情,因此这一掌稍微往旁边偏了一点儿,耳轮中就听“啪”一声,把昆仑僧揍得往前跄了一丈多远,一头栽倒。本来他受过伤,好像碗打坏了锔上了,今天让夏侯仁这一掌拍得把这裂缝又开了,就见昆仑僧鼻子、口冒血,哼了一声,人事不省。 夏侯仁往后一侧身:“无量天尊,善哉!善哉!造孽,造孽!”这时候,三尺地灵魔陆昆一摆手,带着几名小道士扑到昆仑僧面前,七手八脚把他架起来,赶紧抬进厅堂。金灯剑客夏遂良命人取来最好的止血丹和止痛散给他服下。 翻掌震西天方天化一想:这个地方是三教堂啊,夏侯仁在这儿发威,我是这儿的主人,能够袖手不管吗?方天化大吼一声跳到天井当院:“呔!夏侯仁,休要猖狂,我方某不才,要跟你较量较量,接掌!”说着,单掌一立,快似刀斧,直奔老剑客而来。夏侯仁往旁边一闪,用单手一架:“且慢!大堂主,你我远日无冤,近日无仇,难道说你也要动武不成?”“夏侯仁哪,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既然你跑到我家门口打人,我焉有不管之理呀,你就不用多说了,赶紧伸手吧。”说话之间方天化把掌撤回就下了绝情,“啪啪啪!”一招快似一招儿,一招紧似一招儿,恨不能要了夏老剑客的性命。白云剑客一点儿也不着急,他经验丰富,在大敌面前毫不畏惧。翻掌震西天方天化在武林中是尖子,掌上有独到的功夫,可是他今天遇到的是上三门的总门长,所以也就镇不住了。四十几个照面过后,就听到白云剑客喊了一声:“大堂主,对不起。”“啪!”这一掌正好打到方天化头上。方天化斜着摔出去一丈多远,身子一栽差点摔倒,左胳膊也抬不起来了。方天化脸一红,额角上沁出了汗珠,冲着白云剑客点点头:“好!夏侯仁,这笔账先记着,我迟早要算!”说着,一转身回到厅堂,吃了两粒丹药,把伤口包扎完毕,又回来了。这时候二堂主詹风已经来到战场,大战夏侯仁。这家伙是铁掌霹雳子,那掌就是快,“呼呼呼”,一招挨着一招儿像闪电。但是白云老剑客毫不畏惧,仍然稳扎稳打,刚柔并用,和二堂主打到四十回合上下,就听夏侯仁老剑客喊了一声:“二堂主,对不起,我要给你留点记号!”“啪!”一掌拍在铁掌霹雳子的右肩头上。二堂主“嗷!”一下蹦出一丈多远,只觉着膀子发麻抬不起来了。这家伙脸一红,二话没说进屋吃药去了。吃完了活动活动筋骨,觉着胳膊复原了,又回到院里,两只狼眼瞪着,瞅机会想要报这个仇。白云剑客夏侯仁,一口气胜了三阵,气不长出,面不更色跟没事似的。老剑客利用空隙往前走两步,说道:“金灯师兄,我看咱们别打了,你我大家这般年纪,如果被外人看见多耻笑呀,不就是为了解决门户之间的事吗?我看还是坐下长谈为好。”金灯剑客闻听此言,面色铁青,一阵狞笑:“哼哼哼……夏侯仁,你不要拣了便宜卖乖,晚啦。如今你伤了我们三个人又提出谈判,分明是沽名钓誉,收买人心呀,既然我夏遂良在这儿,就不能袖手不管,咱们俩伸伸手,我会会上三门怎么样一个总门长。”说着,他把头一甩,“刷!”跳到天井当院,亮门户就摆开了架势。白云剑客深知金灯剑客武艺高强,能不能赢得了人家心里没底,但事情逼到了这一步,不打也不行了。白云剑客打稽首频频点头:“师兄,你我老弟老兄还要翻脸不成?”“胆敢!就得翻脸,不这样就出不了头。”“师兄,我看还是不打的好。”“废话少说,你不打我愿意打。”金灯剑客往前一纵,“啪!”就是一掌,直扣老剑客门面。白云剑客万般无奈往旁边一闪身,金灯剑客一转身使了个丹凤朝阳直奔白云剑客的太阳穴。白云剑客使了个缩颈藏头躲开了。他又使了个单脚开碑,直踢老人家心门。夏侯仁往旁边一蹦又躲开了,连让了他三招儿,金灯剑客不住地狂叫:“夏侯仁,你不用收买人心,我用不着你让我,你还没这个资格,你就伸手吧。”说着往前一纵,晃双掌下了绝情。夏侯仁被迫无奈只好反击,二人就战在一处。白芸瑞一看吃了一惊,他发现老师敌不住金灯剑客,夏遂良可能刚伸手的关系,来势甚猛,掌格外快,跟闪电一般,“啪啪啪……”毫不给对方留空隙。白云剑客因为刚才胜了三阵,气血有点儿衰败,所以掌法显得有些迟钝,他招架不住步步后退,被金灯剑客逼得在院里滴溜溜直转。白芸瑞心中暗道:“哎呀,难道我瞅着老师在这儿失败吗?”芸瑞有心提刀过去,又怕老师生气,因为老师平常嘱咐过自己,君子战讲究单对单,个对个,不能冷不丁下手,那是小人所为,可不过去老师出事怎么办?芸瑞真是进退两难。正在这时候,就听“啪”的一响,芸瑞吓得打了个冷战,定睛瞧看,原来是金灯剑客夏遂良把夏侯仁的胳膊抓住了。白云老剑客也不示弱,“刷!”双腕子一翻把他腕子也搭住了,四只手扭在一起,眼看就要分上下,金灯剑客夏遂良双膀用力,身子一转个,“刷!”把白云剑客提溜起来平地转了三圈,但是没把白云剑客摔倒。白云剑客一较劲,把他也抡了两圈,也没摔倒。两个人正在玩儿命的时候,冷不丁从房上跳下个人来,比狸猫都快,“刷”一声就来到了白云剑客的身后。他把单掌往空中一立,对准老剑客的腰部就是一掌。白云剑客他正打着,忽觉后腰恶风不善,但是他两只手跟金灯剑客搭在一起了,想躲也不能躲。白云剑客万般无奈,只好舌尖一顶上牙床,用气往外招架,耳轮中就听这一掌“啪!”削了个结结实实,正打在老剑客的左腰上,白云剑客直觉着眼珠子发胀,眼前发花,一口热气就上来了,知道要吐血,他也急了,赶紧把身子一摇,用平生之力把金灯剑客夏遂良甩开了。他刚把对方甩出去,一掌又打下来了,夏侯仁老剑客横着往前走了几步差点摔倒。这时白芸瑞过来问:“师父您怎么样?”白云剑客二话没说,一回身把白芸瑞的腰带子给抓住了,没等白芸瑞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夏侯仁把白芸瑞挟到胳肢窝上飞身上墙,往外就跑。不然的话,这爷俩一个也活不了。 打白云剑客的那个主儿,一看这一掌削上了,乐得手舞足蹈:“哈哈哈……夏侯仁我看你还能活几天?”金灯剑客夏遂良以及其他高人定睛瞧看,只见对面站着一个小老头儿,身高五尺挂零,圆背蜂腰,跟没蜕尽毛的猿猴相似,两只金眼珠子光华四射,笑声跟夜猫子叫差不多,来者非别,正是金灯剑客夏遂良的好朋友五阴剑客庄子勤。这庄子勤善打五阴掌,而且极不仁义,他跟谁打仗也不光明正大。因为金灯剑客夏遂良约请他赶奔三教堂会面,接着信,他紧赶慢赶赶到了,上房一看,院里正动手,他蹲那一看:“呀!是夏侯仁跟金灯剑客,这回该着我大显身手了。”他这才使用五阴掌暗中下手,这一掌击中夏侯仁,金灯剑客和众人非常高兴:“哎哟,老剑客您来了。”庄子勤一阵冷笑:“诸位,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快趁热打铁追出去把夏侯仁的命要了,连同那小兔鬼子的脑瓜儿一块儿捎回来。”“对!就这么办了,不能让他跑了。”这帮人乱叫着就追上来了。 白云剑客夏侯仁忍痛扶伤挟着徒弟离开三教堂,他打算带着徒弟找个平安之地,然后再检查伤势。但是力不从心,出了山门没一百步,白云剑客就觉着天旋地转四肢无力,“哎哟”一声翻身栽倒,白芸瑞急忙把师父给抱住了。白云剑客面似黄钱,牙关紧咬,顺着鼻子眼儿往外滴血。“师父!师父!”白芸瑞连摇带晃急得眼泪、汗珠子全下来了。这时候群贼都追出来了。“别让夏侯仁跑了!别让白芸瑞跑了!追!”芸瑞心想:“我们师徒的性命就算交待了?”想到这里,他剑眉倒竖,虎目圆睁,把师父轻轻放下,手握兵刃就等着玩儿命。白芸瑞心想:我打不过你们,顶多就是一死呗,实在不行我就横刀抹了脖子,也不能让你们抓俘虏。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三教堂旁边的砖塔后面转出一个人来,说话瓮声瓮气的:“嗯!嗯!嗯……老叔不用担惊害怕,房书安在此。”白芸瑞一看房书安,心如刀绞,芸瑞忙叫:“书安快逃,去开封府送信儿,不要在这儿等死,你快走。”书安一听,把大脑袋一晃:“嗯嗯嗯,老叔您这叫什么话呢,咱们爷俩的感情这样好,我能扔下你自个儿逃命吗?我说老叔你背着这个人快走,我在后面给你断后。”白芸瑞一听啼笑皆非呀,心想:不懂事儿的房书安,你给我断什么后呀,你没看看后面都是谁呀,就你的武艺连边都沾不上啊。房书安也急了:“老叔你怎么不听话呀,你快走,能跑多远是多远。”白芸瑞没办法,把老师背起来就跑下去了。 房书安晃着小片刀,“噌——”往前一纵把道路拦住了:“呔!呔!都他妈的给我站住。”还真把群贼给唬住了。五阴剑客庄子勤、金灯剑客夏遂良、方天化、飞剑仙朱亮、三尺地灵魔陆昆、血手飞镰江洪烈,“刷啦!”一字排开。朱亮一看是房书安,鼻子都要气歪了:“各位老剑客我给介绍介绍,这小子叫细脖大头鬼房书安,当初也是绿林好汉,中途他倒戈投降,投靠了开封府,抱了徐良和白芸瑞的粗腿,当了爪牙,这是我们绿林人的死敌,也可以说是莲花派、昆仑派的死敌,可不能叫他跑了,飞云道长郭长达倒霉就倒在他身上啦!”众人一听冷笑一声:“嘿嘿!房书安算个屁!数不上数,要他的命不费吹灰之力。”五阴剑客庄子勤飞身过来:“各位等着,待我结果他的性命!”庄子勤到了房书安近前,瞪着三角眼上一眼下一眼看着:“唉!你叫房书安吗?”“嗯,嗯,不错,一点都不假,正是天下第一的高人。”一句话把五阴剑客给气乐了:“咯咯咯……!我还真没见过第一的高人,来来来!咱俩伸伸手,我看你有什么能耐。”“你等等!我说你这小老头儿,没有三块豆腐高,你是谁呀?”“五阴剑客庄子勤!”“五阴剑客?你就是五阴剑客?我也没听说过呀,滚,滚!到一边呆着去,你让金灯剑客夏遂良过来,只有他有资格跟我动手,除他之外,尔等都是碌碌之辈,不能靠近我,你也不配跟房爷动手。我说金灯剑客,有种的你过来!咱们两个大战一千五百个回合!”金灯剑客一听捻髯大笑:“庄老剑客,别听他诈唬,把他结果得了,好追夏侯仁。”“对!”五阴剑客晃双掌直扑房书安。房书安胆子为什么那么大?有两个原因。头一个原因:他一看白云剑客夏侯仁人事不省,白芸瑞要保护师父,就得靠自己玩儿命,明知道自己的武艺不行,但是缺者为贵呀!第二个原因:房书安在门外等白芸瑞,等着等着,他心里边琢磨:哎呀,以前在八王擂,我遇上个老头儿,那老头儿身负绝艺,眼前要有他该多好呀!那老者能耐可真大,离着挺远,把巴掌一甩,对方脑袋上就得来个包。据说这叫“百步神拳无影掌”,又叫“隔山打老牛”。如果眼下能有这个老头儿帮忙,可实在太好啦。房书安心里琢磨着,身不由己地往身边望了望,就见砖塔附近的一片密林被山风一吹呼呼直响,伸手不见五指,叫人看了有点发瘆。房书安正在寻思着,就觉背后被人捅了一下,没把老房给吓死,房书安一蹦:“谁,谁?”发现身后站着个老者,乐呵呵冲他摇手。房书安一看:“哎呀!我的老宝贝,老祖宗!原来是您!”来的正是房书安想的那个人。房书安乐得两手都拍不到一块儿去了,趴到地上就磕头:“老人家,好久没见了,您挺好啊?”老头儿用手相搀:“起来,起来!房书安,你也挺好吗?”“托您的福,都不错,不过老爷子,我就是这个命,从来过不了消停日子,如今还在刀尖儿上转悠。我正在着急呢!”“哈哈哈……房书安,你忘了,咱爷俩不是有约在先吗?你只要到了困境,我必然出头,不用你找,我随时可到!”“我说你大概不是人吧?是多年的老狐狸变的吧?”“呸!胡说,小心我摘你的牙!”他摸摸脖子不知说什么好了:“我说老爷子,您得帮忙呀,我老叔进了三教堂了,这么老半天不出来,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如何交待?”老者一摆手:“有福之人不必忙,无福之人跑断肠,吉人自有天相!白芸瑞那方面的事我不管,我就管你的事。”“是,是啊!哎呀,咱爷俩可真有交情!那您管我,我这不是挺好吗,没想到您老人家来了,您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呢?”“不要着急,一会儿你就得出事。”“我的妈呀,我出什么事?”“房书安你好大胆子,白芸瑞也是一样,就凭你们两个人的能耐敢上三教堂来,这是什么地方?这块儿的人都是练武术的尖子,手狠心毒,武艺高强。你们想来就走不了啦,只有白白搭上性命。我早知道这样,就要劝你们。”“我也知道,不过我老叔那人您还不知道吗?他性骄气傲,一条道跑到黑,说一不二,我是当晚辈的,官又小,说话不抵狗放屁,所以他说要来,我就得随着。”“嗯,你说得也有一点道理。不过,书安呀,往后遇到这事你非劝不可,哪怕闹翻了你也不要怕,因为你说得在理。他当时不理解,过三过五,他也就明白了。”“对!金玉良言,往后我谨记在心里就是了。”爷俩正说话,听着前面有喊声。房书安回头一看,见白芸瑞扶着一个人,后面追来一帮。他也摸不清谁是谁。这老者一看明白了:“房书安,可了不得了,有人受伤了,你赶快过去抵挡一阵。”“我的妈呀!我说老爷子,我能挡得住吗?”“你怕什么?不是有我吗?还是那么办,不管你遇上谁,你就给我吹,吹得天塌了,有我接着呢!”“对呀!我把这事忘了。我说老爷子,您可别走,就在这等我。”“对!快去吧,吹完了,用我之时我自然必到!”“嗳,好了!”就这样房书安大喊一声出来了。他这一来,把白芸瑞、夏侯仁的命算救了。房书安的心里有底儿,所以晃着大脑袋四平八稳地在这诈唬开了,果然把众人给拖住了。等到五阴剑客庄子勤急了眼,要过来跟他玩儿命,房书安就没底了。老房一想:一伸手,我这命就没了。他往后一撤:“等等!别给脸不要脸,方才我说了,你们有资格和我动手吗?真是恬不知耻,我身份太高,不能跟你们伸手,一伸手我丢人了。干脆,我找个人跟你们伸手吧。”房书安说到这儿,扭回头,向着破塔就喊:“我说老爷子,您出来吧!这人不要脸,把他交给您了。”房书安以为一说话那老头儿就出来了,哪知说完一看,没人。老房一想:大概我吵的声音小了,房书安提高嗓音:“呔!我不能跟你伸手,有个老头儿行。我说老头儿,别在破塔后边了,你出来吧!”说完了再看,还没人。房书安心里可没底了,心想:我说老祖宗,您可太损了,您把我丢这儿不管啦?咦!我说老头儿,你睡着了是怎么的?你快出来,我都急死了!房书安喊完了第三遍,再看,还没人,老房害了怕了,他回头就跑。庄子勤愣了多时,也往破塔那边看,看了半天没人。庄子勤火往上撞,晃双掌就追,身后这帮高人也追下来了。就在这个工夫,就听三教堂那边有人喊:“了不得啦,三教堂着火啦!”“啊!”金灯剑客和几个堂主大惊失色,停步回头一看,见三教堂院里火光冲天,烈焰飞腾。铁掌霹雳子詹明奇一拦方天化:“师兄快回去救火,三教堂要烧了咱就完了。”别人一看也就不追了,扔下房书安转身回三教堂。到了庙里一看,大殿、配殿都没着,是厨房着了。不知道是谁点的火,这把火来势甚猛,眨眼之间把两间房全烧了。方天化、詹明奇回来指挥着众人把火扑灭,再想追房书安已经来不及了,金灯剑客把脚一跺:“嘿!咱们上了当了。” 房书安一口气跑下修罗刹,顺着大道拐弯抹角赶奔王家老店。跑回王家店时,天已亮了,小伙计正把大门开开在扫当街呢,老房一头就扎进来了,把这小伙计吓了一跳:“啊!您回来了。”“嗯,回来了,我问你,跟我一块儿来的那个姓白的回来了吗?”“早回来了,在屋里呢。”房书安提心吊胆进了跨院,推开门一看,白云剑客夏侯仁正在床上躺着呢,仰面朝天,跟死人相似。白芸瑞在旁边擦眼泪,房书安一进来,把芸瑞也吓了一跳:“书安你回来了,都把我急死了。我有心前去接应你,老师又无人照看,你回来得正好。你是怎么摆脱的?”“哎哟,老叔哎,一言难尽呀。”房书安就把真实的情况讲了一遍,芸瑞听完吃惊非小:“啊?那个老者究竟是谁?”“谁知道啊,没事他就帮我的忙,这回他把我调理了,我好悬没把命搭上,不过呀,刚才我合计了一下,可能三教堂那把火是他放的。他来了个声东击西,也算把我给救了。”“噢,书安,往后遇见这位高人,说什么也得请到这儿来,咱们得好好谢过人家。”“哎呀,我请了数遍了,这老头儿古怪得要命,就是不肯赏脸,以后要是再遇上他,我是非把他留住不可。”说话间,房书安指了指床上的夏侯仁:“我说老剑客的伤怎么样?”“哎,十分严重。”“你快找个人给看看呀。”“找过三个大夫了,大夫都说治不了啦。”“什么伤啊?”“不知道,有人说中气给挫断了,有人说内脏被击伤了。你说叫我怎么办?我手边要药没药,要人没人,就得眼睁睁瞅着他老人家丧命哪,师父啊……”“哎呀,您别哭了,哭是没有用的,这,这……嗳,等等,啊。”房书安主意挺高,一转身,把那个店主王掌柜的给找来了。王掌柜进来问道:“房爷,您有事吗?”“我说王掌柜的,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呀,店家店家,到了店房可就是家啦,我们拿你不当外人,我说附近有没有好大夫?你给我们介绍几位。”“房爷,这还用您说吗,方才白将军吩咐过了,光大夫,我亲自给请来三位了,都看过了,这三位就是我们附近最高的神医,除此之外没了。”“哎呀,要了命啦。王掌柜你再想想,远点也行,有没有好大夫?”“这个,哎呀,嗳,远地方还真有。说远也不太远,山后有个修罗刹。这修罗刹分前修罗刹后修罗刹,前修罗刹呢就是三教堂,后修罗刹呢叫罗汉洞,哎,您上罗汉洞一趟吧,那有位出家的和尚叫陈抟,听说那老和尚大慈大悲,普度众生,什么疑难的病一经他手是妙手回春,手到病除啊。不过这老头儿现在不知在不在,您不妨到那去找找。”“好啦,多谢多谢!”房书安打听明白了,回到屋里去给芸瑞诉说一遍。芸瑞以拳击腿:“哎呀!书安哪,你看看咱爷俩谁去请这位陈抟老祖?”“我说老叔啊,这事儿还得我去,您还得守着白云剑客。咱们无事防备有事,万一被那帮贼闻着风,知道咱在这住着,他们堵窝怎么办?我那能耐不行啊。所以您看家,我去请人。”“也好,书安,那你就受累了。”“哎呀,我说老叔,您怎么说这话呢,另外我跟陈抟和尚有一面之交。”“噢?你认识陈抟老祖?”“认识,不过没什么交情。哎,在阎王寨,那个飞剑仙朱亮也开了一回所谓的英雄盛会,把陈老和尚也请去了。这样我们有一面之识。”“噢!那更好了。书安哪,你就辛苦一趟吧。”“哎,我现在就去。”房书安把家里事交待了一下,又找了王掌柜的详细问了路径,这才起身。房书安一算,打这块儿到后修罗刹怎么也有八十里地。他把裤腰带紧了一紧,心想:救人如救火,要能把陈抟老和尚请来,白云剑客才能保住性命。所以房书安心火如焚,越岭翻山,跟头趔趄地往前跑。一直到中午,才来到后山修罗刹罗汉洞。洞的前面还有一座庙宇,不大,但古香古色,十分森严。房书安来到庙前一看:“华山古刹”,心想:大概就是这了。来到角门,他“啪啪啪”叩打门环。时间不大,出来一个小和尚:“施主,找谁呀?烧香还是还愿?”“哎,阿弥陀佛呀,小师父,我斗胆问一声,陈抟老祖是不是住在这儿?”“嗯,不错,那是我们当家的。”“哎,好了,烦你到里边通报一声,你就说故人房书安特来拜望。”小和尚看看房书安一笑:“施主,嗯,实在对不起,我们老师有吩咐,不会客,任何人都不见,况且,他还不一定在庙上,请你改日再来吧。”“哎哎,我说小师父,你别那么认真,他不见别人,不能不见我呀,我们是孩提的弟兄,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到现在这般年纪,都老弟老兄了,我能不想他吗?他是我老哥哥,特来拜望,你进去一提,他就想起来了。”小和尚不明真假就信以为真了:“哎,那好吧,我试试啊,你叫什么?”“房书安,阎王寨我们见过面,如果他没想起来,你就说挺大脑袋,没鼻子的那位。”小和尚掩嘴一笑,把门关上,到里边送信儿去了。陈抟老和尚最近心烦意乱。他听说三教堂几个堂主闹翻了,陈仓老和尚挟着三教堂的大匾走了,如今就剩下大堂主和二堂主了。又听说这两个堂主勾结了金灯剑客夏遂良、三尺地灵魔陆昆,还要牵扯着其他的高人,九月初九摆下一座八十一门五大派英雄盛会。陈抟老祖一合计:能不能请我来,真要把我请去,我向着谁呀,我要向着上三门,就得罪了金灯剑客,就等于得罪了武圣人于和;但是他们又没理呀,能向着没理之人吗?真是左右为难,所以陈抟告诉小和尚,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如今他在经堂里坐着,口诵经文。小和尚到了外面,没敢贸然进来,咳嗽几声。陈抟和尚往外看看:“法儒,你干什么呢?”“嗯,回方丈爷的话,门前来人啦。”“不见,没告诉你吗,我谢绝一切客人,就说我没在家。”“是,弟子是按您的话那么说的,不过来的这个人,非要见您不可,他说跟您的交情太好啦,是从小在一起光屁股长大的,让我给您送个信儿,非见您不可。”“哎呀!”陈抟一愣,心想:这是谁呢?我还没有这么好的朋友,从小跟我一块儿长大的?小和尚一看老当家的有点想不起来了,不由得一笑:“老方丈啊,他还说你们在阎王寨见过面,这人挺大个脑袋,还没鼻子,叫房书安。”“噢!噢!对对对……”陈抟老祖忽然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个大脑袋,那人还怪有意思的,管徐良叫干老儿。这个活宝,后来听说他归了开封府了,怎么上我这来了。陈抟由于好奇,还非见不可。他问小和尚:“来了几个人?”“就他自己,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看那样子确实有急事。”“好,把他领到客堂相见。”“是。”陈抟老祖来到客堂坐等着。时间不大,房书安进来了,他是自来熟,一看陈抟老祖在这儿坐着,特别高兴,跪到地上便说:“哎呀!老人家呀,您真是长命百岁的老寿星,身子骨还这么硬实。我这儿给您磕头了,老爷爷,你可好啊,小孙孙我这儿有礼了。”陈抟一看果然是他:“阿弥陀佛,房施主免礼,请起请起,来啊,看座。”“行,行,我这坐着呢,咱爷俩不见外,来,靠近点儿。”房书安拉把椅子离着陈抟不远坐下,一边点头,一边擦大脑袋上的汗。陈抟笑眯眯地瞅瞅他:“房施主,自阎王寨一别,一晃数载啊,听说你后来混得不错呀,你不是到了开封府当差了吗?”“哎哟,您消息真灵通啊,一点都不假,我已经改邪归正,在开封府当了官人了。”“现居何职?”“哎呀,还小哪,才五品带刀御前护卫。”“噢!我还得给你贺喜呢!当了五品命官。”“哎,可不是吗?就那么回事儿呗。就我这两下您还不知道吗?没什么能耐,无非是混饭吃。”“哎,你也不必客气了。房施主,那么既然你在开封府,怎么到这儿了?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处呢?见老僧不知为何事?”“哎哟!我的老祖宗哎,我来求您来了。”“求我?什么事儿?”“哎哟,您听我道来。”这房书安心里一难过真哭了,一行鼻涕两行眼泪,就把这些年发生的事儿,从头到尾根根底底讲述出来,陈抟老祖这才听明白:“噢!阿弥陀佛,那么房施主,我且问你,挨打的是谁呀?”“哎呀,我没说呀,正是四川峨眉山的头一剑白云剑客夏侯仁哪!老头儿眼看没命了,就得指望您前去解救。我听店主人提到您的大名,这才冒昧地登门拜望呀!老人家您大慈大悲帮帮忙吧。”“哎呀……!”陈抟老和尚沉吟不语,心想:怎么样?我就知道这事儿得闹大祸。如今夏侯仁都挨了打了。他心里奇怪:复侯仁那么大的能耐,怎么挨的打?打他的人究竟是谁呢?大概其中必有隐情呀。陈抟和尚有点左右为难:按理说应当前去治伤,但是那样一来,走漏了消息,我就得罪了昆仑派和莲花派,头一个金灯剑客夏遂良就不能答应啊,无缘无故的放着太平日子不过,我这不是惹事吗?有心不去,出家人讲究普度众生,何况我和白云剑客的交情还不错呀,我焉有见死不救之理!房书安一看,知道陈老和尚在为难,恐怕人家不去,连忙接茬说:“老人家,事到现在,救人如救火,您就得帮帮忙。您要不去,我就死在您的面前。”房书安说着要耍无赖,拽出小片刀就横脖子上了。陈抟哪见过这个:“别!别!房施主且慢,容老僧三思。”“别三思了,马上定下来吧,马上跟我走吧。”房书安一顿软磨硬泡,把陈抟哀求得实在没办法了:“好吧!如此说来,贫僧就跟你去一趟。”“哎呀,多谢老祖宗,您还得活一百岁,因为您这人儿心太好了。您都拿什么,我给背着。”陈抟让小和尚把药箱子给拿来了,药箱子里丸、散、膏、丹,全是好药,叫房书安背着。陈抟到里屋取出一根拐杖,还有随身应用的兜子,这才跟房书安离开古刹,赶奔王家老店。陈抟生在这儿长在这儿,地理相当熟,领房书安走近路,没走三十里地就到了王家店。白芸瑞正着急呢,一听说房书安回来了,还把陈抟请来了,真是喜出望外,他赶紧跑出来迎接,房书安给介绍:“老叔啊,这位就是华山的陈抟老祖。我说老人家,这就是锦毛鼠白玉堂之子玉面小达魔白芸瑞。” 白芸瑞扑通就跪下了,知道陈抟身份特高,自己是晚辈的晚辈,芸瑞跪倒在地,往上叩头:“老人家您来得正好,快救我师父的性命!” 第九十八回 恶贯满盈飞剑仙身死 出奇制胜白眉毛扬威 陈抟老祖应邀来到王家店,白芸瑞连连称谢,把陈抟让进屋中:“老人家,您看看我师父的伤吧。”“阿弥陀佛,贫僧就为此事而来,待老僧观看。”说着话他来到病榻前面,房书安搬了把凳子叫老和尚坐下。陈抟眯缝着眼一看,就见白云剑客仰面朝天躺在床上,银髯撒在前襟,面如黄钱纸,眼窝深陷,颧骨突出,面无光彩,就像死人一般。陈抟看罢,紧皱双眉,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这么大的白云剑客竟落到了这步光景。看来,这就是收徒弟的好处。陈抟想到这儿,把白云剑客的手腕子拉过来,细心地号了号脉,然后让芸瑞和房书安帮忙,把白云剑客翻过去,撩开衣服,检查伤症。陈抟一看,在白云剑客的腰部,偏左一点儿很明显地有个巴掌印,就好像烙铁烙到身上一样,红肿高大、周围发青,高得像小馒头一样。陈抟老祖一看摇了摇头:“哎!贫僧要是晚来一步呀,焉有你的命在呀!芸瑞,他这是中了五阴掌。”“对!是叫一个人给打的。”“哎,我一看这伤就知道是谁,此人乃湖广人氏,姓庄,叫庄子勤,人送绰号五阴剑客。他善打五阴掌,心黑手狠,最不讲信义呀!这一掌打得略偏了一点儿,如果再往里正一点儿,你师父的命就保不住了。”房书安急忙插言:“老剑客,那,现在你看有救吗?”“你们二位放心,现在救还为时不晚。”“哎哟,我的妈,谢天谢地呀。” 白芸瑞也长长出了一口气。就见陈抟稳稳当当把小药箱子打开,从里边取出一个白玉瓷瓶,倒出一些红色的药粉,让芸瑞帮着用羮匙给白云剑客服下两匙。房书安就问:“我说这是什么玩艺儿?”“灵丹妙药,这种药的名字叫起死回生散。”“嗳,那名儿可不错呀,哎,吃完了之后能怎么样呢?”“病人服下去之后,能把内脏的毒全部表出来,不过这还不行,外面还得动手术,把淤血和毒血排净。你到外边最好给我找只新铜盆,用五更的凉水,再给我打盆水来,我要净手,马上就动手术。”“哎,是!”房书安找着掌柜的要了只新盆,装了五更的凉水。另一只盆是给打的净水。陈抟把手洗了三遍,干干净净,又把指甲剪去,然后从小箱子里取出一个包来。这小包是用皮子制成的,打开来就见里面什么样的家什都有,是全套的。他伸手先拿出一把小刀,在蜡烛上烤了一烤,这就等于消毒了。又用好酒把它擦净,然后用酒把白云剑客的伤擦抹了数遍,让白芸瑞和房书安找了一只空盆,在旁边给接血。只见老和尚手脚麻利,“噗!”一刀刺破伤口,往下一划,紧接着黑紫色的脓血就淌下来了。陈抟把刀子放下,亲自用手按挤,一直把毒血淤血挤净,里边露出了真正的好血了,老和尚这才住手,又从小药箱子里拿出一个绿瓷瓶,倒出来不少黄色药面,这药面清香扑鼻,沁人肺腑。他把药面撒在伤口上,用一贴膏药往上一糊,然后用药布包扎上。房书安又问:“唔,我说这是什么?”“嗯,这是最好的止血粉,它有止痛化毒生肌之功能,不出十五日伤口愈合,他这条命就算保住了。”“哎呀!多谢老祖宗,你真是活菩萨呀!”等都收拾完了,陈抟老祖又洗了洗手,这才坐下,一边喝茶,一边告诉芸瑞:“你呀,把痰桶准备好,一会儿你老师得吐,他吐得越多越好,再准备点檀香,把门窗都开开。等他吐出来之后,你老师这个关算过了,然后好好休养。我给留点儿药,一日三次,按时服用,不出一月,我保他身体康复,跟当初一样。”“多谢老人家!”白芸瑞一一照办。等了约有半个时辰,就见白云剑客鼻子眼儿一动:“啊……哎呀!”“老,老剑客,醒一醒,您觉着怎么样?”白云剑客没睁眼睛,胸口一起一伏,痛苦得要命。白芸瑞赶忙把老师扶起来,白云剑客一张嘴,“哇!哇!哇!”就吐开啦。吐的都是黄花绿沫,这就是五阴掌的毒。直吐了一痰桶,白云剑客才不吐了,累得大汗淋漓,筋疲力尽。芸瑞轻轻地把老师放到床上,用毛巾把他的汗揩净。见老头儿身子微微一动,鼻子有呼吸之声,芸瑞就问:“老罗汉,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哈哈哈……阿弥陀佛,白云剑客的命保住啦。他正在休息,不要惊扰他。他现在虚弱得很,要静养一个月才可以呀。”芸瑞二次谢过陈抟。房书安赶紧吩咐:“我说王掌柜的,快!快!给准备一桌素席,我们要给老人家酬劳酬劳。”“且慢,”陈抟站起来,“二位,贫僧不是为吃而来的。如今事儿都料理完了,我把药搁这儿了。贫僧庙中事情甚多,我要告辞了。”芸瑞一听这哪行呢:“老人家您不能走,您无论如何也得在这儿住个三日五日的,您要一走,我心里没底儿。”“白将军,你放心吧!你师父的命肯定保住了。剩下来就是休养,我庙里的事情很多很多,不得不告辞。咱这么办,万一有个什么变化,可以叫房书安再去找我,我管保随叫随到。” 芸瑞一听无话可说了,只好带着房书安往外相送。陈抟一边走一边跟白芸瑞交代:“芸瑞啊,你千万要记住,那只白瓶儿是内服的;那个绿瓶儿里边的药粉是敷外伤的,你可别整错了。余下的药,日服三次,早中晚用白水服下。我看,有个十天半月,你师父就能下地了,你要好生照看。”“是!弟子全记清楚了。” 走到店门,王掌柜的亲手把门开开,不开门还则罢了,开开门一看,“哎哟!”陈抟老和尚大吃一惊,连白芸瑞、房书安也吓得魂不附体。原来门前来了四个人,为首的正是三教堂的二堂主铁掌霹雳子詹风詹明奇,还有血手飞镰江洪烈,三尺地灵魔陆昆和飞剑仙朱亮。原来,昨天晚上白芸瑞大闹三教堂,不知谁给放了把火,他们忙着回去救火,房书安、芸瑞师徒这才得以逃生。他们把火扑灭后,这几个家伙越想越憋气呀!飞剑仙朱亮,就在众人面前煽动是非,朱亮说:“如果把白云剑客留着,早晚是个祸害。等他把伤治好了,他非来报复不可!”众人也同意他的说法,但是又不知道白云剑客他们逃到什么地方去了。朱亮说:“据我分析,他跑不远。因为夏侯仁身负重伤,必需赶快医治,顶多就在山脚下,住在某家店房里了,或者说到哪家大户投了宿,不信,咱们一找就能把他找着。”金灯剑客点了点头,立刻派人到山底下找。结果到山下头一访查,得知白芸瑞他们就住在山下头的王家老店。金灯剑客马上传下话来,他和五阴剑客留下,余者赶奔王家老店抓拿芸瑞师徒和房书安。结果到这儿,还把陈抟老祖给堵上了。詹明奇一看就明白了:“哎哟!哈哈哈……这不是陈抟老和尚吗?噢!甭问,你是给白云剑客夏侯仁医病来了吧!我真佩服开封府的人手眼通天,鼻子真长啊。请问,你能救得了夏侯仁吗?嗯?”陈抟老和尚就怕这手,但是老和尚又一想:即来之则安之,既然让人家堵上了,怕也不行了。陈抟老和尚冷笑了一声:“哼哼哼,二堂主啊,你不必操心,白云剑客没事儿啦。经过我的医治,保他几天就能康复。再者,我乃出家之人,大慈大悲,普度众生,又会这种医道,理应当能救世上一切的人,何况白云剑客夏侯仁与我素来不错,我焉有袖手不管之理呀!难道说,我救了夏侯仁,你还不答应吗?”“对!”詹风把狼眼一瞪:“陈抟啊,夏侯仁是我的仇人,我们两个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救他的人就等于我的仇人。陈抟,今天既然相遇,你也甭想走啦,连你和客房里所有的人都把性命给我留下。”说话间,他往前一纵,直奔陈抟老和尚。陈抟无奈,往后一侧身,放下小药箱子,“刷!”把外衣就闪掉了,两个人在店房的前院打在一处。这个陈抟的能耐,也是武林之中的尖子,别看老和尚素来怕事儿,现在他也急眼了,把浑身的本领施展开来,两个人打了个棋逢对手,不分胜负。詹风一边打一边冲后面说:“我说三位,你们还杵着干什么哪?今天是利在速战,我敌住陈抟,你们还不动手吗?”“对呀!”朱亮三个人闻听,如梦方醒。三尺地灵魔陆昆往上一纵,直扑白芸瑞。芸瑞拽出金丝龙麟闪电劈跳过去敌住地灵魔。陆昆一阵狞笑:“哼哼哼,姓白的,小猴崽子,今天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有本事的,别半道撤梯子,咱俩不分出输赢谁也不许住手,看掌!”“啪!啪啪啪!”这家伙双掌一晃下了绝情了。 今天白芸瑞把命都豁出去了。小伙子面色铁青,把浑身的能耐全都施展出来。血手飞镰江洪烈直奔店主人、伙计来了,叫他给打得跑的跑,爬的爬,就剩下个房书安。朱亮一想:这白云剑客夏侯仁就在这养伤哪,嘿嘿,我何不趁此机会打死房书安,再打死夏侯仁,将来我这名声就传出去了。他想到这里就直奔后院,把房书安吓得脑瓜子“嗡嗡”直响:“你……你站住!你要干什么?”“干什么?白云剑客在哪里?我要看看他!”“你放屁!有我在你就见不着。”朱亮冷笑一声:“房书安,怎么?你还拦我呀?你没想你配不配呀。我在未整死白云剑客之前,拿你先当个替死鬼。你接掌吧!”房书安能打过他吗?虚晃几招回身就跑。他知道白云剑客那屋没人守护,怕贼人伤着他,因此他一直跑到白云剑客病房来了,结果引狼入室。房书安一回头:“哎哟!我的妈呀!”他追悔莫及,回身就关门,叫朱亮一脚就踢飞了。房书安回手拎了把茶壶,照着飞剑仙朱亮就扔过去了,朱亮往旁边一闪,“啪!”瓷壶就摔了个粉碎。朱亮刚要进屋,又扔出俩茶碗来。朱亮往旁边一闪,俩茶碗又扔空了。刚要进屋,洗脸盆也出来了,当啷啷!滚落到地上。把朱亮给气的:“房书安,你还有什么零碎儿,都扔出来吧!扔完了我看你还有什么能耐?”“唔,我的妈呀!可要了我的命了。”到了这步,老房急了,扯开嗓子就喊上了:“来人哪!救命吧!快来人吧!再不来房书安就归天啦!夏侯仁老剑客也活不了啦!”“哈哈哈!……姓房的,你可劲儿喊,我看谁还能帮你的忙!”房书安一拐弯儿撤到里屋,朱亮到了里屋门前,抓住房书安,“啪!”把老房打到院里去了。 屋里一个人都没有了,朱亮的两只狼眼往病床上一看,白云剑客躺着跟死人差不多少。飞剑仙朱亮两步就来到床前,面对夏侯仁一阵狞笑:“我说白云剑客夏侯仁!你没想到吧?你这么大的名望,死到飞剑仙朱亮的手里了。可别怪我姓朱的不够意思。因为把你留下,对我们绿林人不利,老朽只好下毒手了。夏侯仁呐!没别的,我掐死你得了。”他伸出两只手掐住白云剑客的脖子,两个大拇指正要较劲,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没想到床底下伸出两只手来,把飞剑仙朱亮的脚脖子给抓住了,冷不丁往床底下一拽,朱亮摔了个仰面朝天。抓他的人从床底下蹿出来,一抬腿儿,把朱亮骑在胯下,一把明晃晃的利剑,直指他的咽喉。朱亮一看,原来是白眉大侠徐良。这会儿房书安也从地下爬起来了,摔得鼻青脸肿,满身是土。他拎着小片刀进屋一看:“嗯,哎呀我的亲爹,您怎么来的?您来得太是时候了,爹呀!我简直太高兴了。您可别放了朱亮,这小子太坏。”徐良是怎么来的呢?原来在白芸瑞临离开封府之前曾经找房书安谈话,两个人暗中计划要赶奔三教堂。这些事情都没瞒得了徐良,他在暗中跟着。白芸瑞跟房书安前脚离开开封府,徐良马上把这个事儿禀告给蒋平和展南侠。三侠五义、小五义、小七杰、各位老少英雄一听,都埋怨白芸瑞这么做不对。蒋四爷把桌子拍得“啪啪”直响:“嘿嘿!这小兔崽子,跟他爹一样,目中无人,一条道跑到黑。这去还好的了吗?此行赶去三教堂,真好比进了龙潭虎穴,有去无回呀!各位,咱们说应该怎么办吧?”霹雳鬼韩天锦一听:“四叔,这还商量什么?马上点队伍在后头追呗。”“等等,尽放嘟噜屁,能像你说得这么简单吗?三教堂是什么地方?”“不然呢,那你说怎么办?”韩天锦嘴撅起老高,往旁边一站不言语了。结果大伙说法不一。徐良说:“这么办吧,四叔,您赶紧在后头安排,余下的马上起身赶奔三教堂,谁也不许捅马蜂窝。咱们采取集体行动,谁要胆敢惹是生非,按军法从事。等咱们到了那里再想办法请人,我现在先走一步,去撵我老兄弟去,能把他劝回来更好,劝不回来,我助他一臂之力。咱们在那里山脚下不见不散。”徐良交待完了,带了青龙剑、金丝大环刀,从后头就追下来了。蒋平立刻进行部署,把南侠展熊飞、黑妖狐智化、小五义留在家里,保护包大人,由他率领小七杰以及各位护卫,化装改扮,骑快马赶奔山西。 徐良急冲冲离开东京汴梁,赶奔万里白树林,徐良找了许多地方也没找到白芸瑞。这可怎么办呢?“哎,我呀,到三教堂溜达溜达吧。只要我老兄弟来了,到那块儿就能打探到他的消息。”所以昨夜,老西儿徐良起身夜探三教堂。他到的时候,白芸瑞和白云剑客已经走了,房书安也回了店了。刚救完了火,三教堂冷冷清清。徐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打算进三教堂看看。哪知道刚往里一迈步,肩头上有人拍他一下,把徐良吓一跳,一回头,“刷!”一条黑影,眨眼不见了。徐良眼尖,在后头紧追不舍。老西儿拽出一只镖来,刚想打暗器,对面那个人一抖手,先扔出一件东西来,“啪嗒!”落到地上,骨碌出一丈多远去。老西儿拣起来一看,是个纸团,上边写着几个字:要找白芸瑞,请赶奔东山嘴王家店。落款三字:无名氏。徐良也不知这无名氏是谁,他把纸条揣起来,下山赶奔东山嘴。老西儿对这儿比较生疏,把腿都要跑细啦,到这会儿,才找到王家老店。徐良来到店门外,往里一瞅:“哎哟嗬!这里边正打着呢。”有一对是陈抟老和尚战住铁掌霹雳子詹明奇;另一对,白芸瑞正敌住三尺地灵魔陆昆。徐良刚想拉家伙帮忙,一听后院直喊,是房书安的声音,就顺着后墙转到后院,把后窗户打开,徐良双腿一飘就进了屋了。正在这时候,朱亮进来了。徐良急中生智,哧溜躲到床底下去了。朱亮刚要行凶,徐良伸手将他拽倒,用青龙宝剑尖指住了他的咽喉。山西雁冷笑一声:“嗯!朱亮咱两个真有缘呀!这就叫作千里有缘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呀!你这个老家伙,三番五次跟开封府的人为敌,我焉能容你!”朱亮拼命地挣扎,徐良知道要是等他翻过身来就不好办了。老西儿把牙关一咬,“噗!”一剑就刺死了飞剑仙。徐良一翻身站起来,把宝剑收回。朱亮手刨脚蹬,五官抽搐,顺着颈嗓往外冒血。房书安一步就跳到眼前了:“老家伙!这回你再哼哼,你再起来我看看!”房书安不解恨,把小片刀抡起来,一刀把飞剑仙的人头砍掉,而后又捅了三刀,叫徐良给拦住了:“房书安,算啦,人都死了,你显什么威风。”“干老儿,我太恨他了,不扎他几刀,我不出气!”“房书安赶紧把死尸拽到院里去!我到前院接应我老兄弟白芸瑞,你在这儿保护白云剑客!”“哎……哎,好了。” 徐良一哈腰拾起飞剑仙的脑袋,单手提着青龙剑,到前院一看,陈抟和詹明奇正打到激烈的程度。唯独白芸瑞已经不是陆昆的对手,被陆昆逼得满院乱转。徐良赶紧把朱亮的人头抡起来,对准陆昆,“嗖!”扔来了。三尺地灵魔光顾跟白芸瑞打仗了,万万没注意这一手,这头正好砸在他后背上,把陆昆砸得往前一个趔趄,“噔噔噔……”差点没摔倒。回头一看吓了一跳:“啊!”这血淋淋的人头,正是飞剑仙的脑袋。他不明白,眨眼之间怎么朱亮脑袋混丢了。就在一刹那,徐良提宝剑跳到当场:“老兄弟,你受惊了!三哥我来了!”“哎哟,三哥,你来得正是时候!快助小弟一臂之力。”“那还用说吗?你赶紧到旁边歇歇。” 白芸瑞真累坏啦,把金丝龙麟闪电劈往地上一拄,大口大口地喘气,汗顺着下巴颏往下嘀嗒。 地灵魔陆昆稳住心神,他又怕又不怕。怕的是徐良这一来,不光是自己,肯定开封府的人来了;不怕的是,要单对徐良,自己武艺比他高。这个老东西把脑袋瓜一晃,猴眼一瞪:“嘿嘿嘿……白眼眉,原来是你!”“嗯!不错,正是山西人,咱们俩有缘份,走到哪块儿都得见面。陆昆哪,上次在莲花观还没蹦达够,这又跑到三教堂来蹦达来了。你看见朱亮没?已经叫山西人把脑袋拨拉下来了,你羡慕不羡慕?跟他一块儿去得了。”“废话!我羡慕这干什么?白眼眉你少要诙谐,拿命来!”“刷!”这家伙身形一晃,像闪电似地就扑到徐良面前,一个单掌开碑,直砸徐良的面门。老西儿闪身用青龙剑往外一撩,陆昆撤回正手,探左手使了个海底藏花,打徐良的小腹。老西儿使了个张飞抬腿,“叭!”一个跟头把他的腿躲开了,两个人就打在一处。 白芸瑞一边歇着一边观战,他一看,三哥徐良不仅大环刀使得棒,这把青龙剑也有独到之处。他心里纳闷儿:“我三哥真是个神人呐!他什么时候学的青龙剑呢?唉呀!这个剑术这么高!”他哪里知道,徐良在给他爹徐庆办丧期间,曾经遇上飞天魔女龙云凤,这是龙云凤传授给他的剑术。徐良始终没往外张扬,不到关键时刻不使青龙剑。徐良跟陆昆打来打去,冷不丁不打了,飞身形跳出圈外:“唉,陆昆,等一等!”陆昆拉着架子没言语,两只眼睛盯着徐良,就好像一头饿狼要扑一只山羊。徐良看出来了:“我说陆昆啊,咱们俩最好别打了,不是九月初九英雄会吗?咱们留着点儿劲,在大会上施展去,你听我的,赶紧把你们带来的这几个人都领回三教堂,今天的事情到此结束。你看看怎么样啊?”“呸!丑鬼!今天我不要了你的命,不给飞剑仙报仇,决不回三教堂,拿命来!”“拉倒吧,人的气性大了没有好处。今天就算我们不对啦,给你赔个礼得了。”“赔礼也不行!”“拉倒吧!赔礼就算拉倒呗,杀人不过头点地。来,我给你鞠个躬吧。”徐良说着还真鞠躬,他使用开紧背低头花装弩了,徐良打这种暗器天下一绝。这颗弩箭就在他身后背着呢,比袖箭大着两号,好像个筷子头前安了个三棱透甲锥,那花装弩是个大竹筒子,里头有弹簧,他不往下哈腰,不矬身,箭打不出来,就是打出来也怕把自己伤着。因为徐良发现今天是利在速战,不能拖延时间,故此他才使用花装弩。三尺地灵魔哪知道,他见徐良往下一矬身,他刚一愣,一道寒光奔他颈嗓来了。陆昆使劲往旁边一甩头,颈嗓躲开了,但肩膀没躲开。耳轮中就听见“噗”的一声,花装弩正钉在肩膀上,深可及骨,把陆昆疼得“嗷”的一声蹦起来老高。徐良“刷”往前一纵身,脚下使了个鸡蹬步,“叭叭!”就到了陆昆近前。还没等他清醒过来,就见徐良把青龙剑往空中一举:“三尺地灵魔,你就给我在这儿吧!”“啊……”“噗!”这一剑叫二一添作五,从脑门劈到屁股蛋儿上,把陆昆就劈为两半。 白芸瑞在后头一看,把大拇指一竖:“好!好剑法。三哥,真棒!”徐良把青龙剑上的鲜血蹭净,跳出圈外,扭转回身,去救援陈抟罗汉。 二堂主铁掌霹雳子詹风,一边和陈抟交着手,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看。他一看朱亮死了,先吃了一惊,紧跟着三尺地灵魔也交待了,他就无心恋战了,一看徐良拉宝剑奔他来,知道不好!他虚晃一招,跳出圈外,飞身形窜出王家店,带着血手飞镰江洪烈就逃回三教堂。 徐良也没追赶,扭转回身,把宝剑带上,来参见陈抟:“哎哟!您老人家受惊了。”“阿弥陀佛!唉呀,原来是三将军,多谢你帮老僧的忙啊,你要不来,今儿还够我的呛呐!”陈抟老祖浑身上下全被汗水浸透了,边说边大口喘气,白芸瑞过来,给陈抟老和尚道了惊。陈抟说:“不必管我,老僧没有受伤,快看看别人吧。”徐良和白芸瑞、房书安一看,仨伙计有两个腿折了,一个肩膀脱环了,那个姓王的店主躲到后院的厨房里去了。他谢过徐良和白芸瑞,房书安跟他说:“我说掌柜的,你受惊啦,多谢你帮忙!你看看,因为我们住在这儿,给你找了这么多麻烦,实在于心不忍。”白芸瑞和徐良也一再道歉。王掌柜的把手一摆:“唉哟,诸位!这是说的哪里话呀!我跟陈抟老和尚交情不错。另外呢,众位住到我店里头,就是瞧得起我,我受点意外的损失也不算什么。大家可千万别往心里去。”陈抟说:“这么办吧,你快把伙计抬到屋里去,我这儿有药,先给他们调治。”把三个伙计架到屋里头。陈抟老和尚给他们服了药,整好了骨,又给留下药,这才告辞。临行之时,陈抟说:“徐三将军,白将军,我暂时先走了,得罪了三教堂,恐怕我在罗汉洞也住不长了,我打算另找出路。”徐良和白芸瑞也觉着不忍,再三向陈抟道谢。 陈抟说:“没事儿,我是出家人,四海为家,顶多换个地方就得了呗。再说,迟早有一天恶人正了法,我还可以回来嘛!青山不老,绿水长流,他年相见,咱们后会有期,贫僧告辞了!”说完,陈抟扬长而去。 徐良、白芸瑞和房书安帮着店主把院里收拾干净,然后赶奔跨院来看夏侯仁。进屋一看,老剑客气色不那么难看了,而且呼吸也正常了,就好像一般的人沉睡那个样子。白芸瑞摸了摸脉,听了听心口,这才知道陈抟老祖名不虚传!芸瑞长出了一口气,拉着徐良坐到外间屋,问徐良的经过。白眼眉把脸往下一沉:“我说老兄弟,咱们既是自己的弟兄,我就得说你几句。你这个人太任性了。谁让你不辞而别,你知道你这一走,上至包相爷,下至每个弟兄,都急得吃不下喝不下,坐立不安。芸瑞,你这么做可太不对了!”徐良正言厉色,白芸瑞脸也红了:“是,是,是!三哥,我错了,您别生气。不过,我也是好意……”“去,别讲了!你的意思我懂了!你怕我出事,先在前面躺躺路子,不过,兄弟!你可要知道,今天这个形势,一个人的能耐再大,是没有地方施展的,必须要群策群力。” 房书安一看,干老儿生气了,有点害怕,紧往后缩,结果徐良没说他。徐良一看兄弟认错了,他马上把话题一转,又改变了态度:“我说老兄弟,这件事儿就叫它过去吧,你别看我说你,有时候我也控制不住自己,咱们放下远的不谈,谈眼前吧,你看看下一步该怎么办?”“三哥您说呢?”“我说呀,老少英雄很快就到了,恐怕找咱们比较困难,你跟掌柜的商量商量,让他派几个人,或者门前写一张告示,我们的人来了好找咱们。”白芸瑞把掌柜的找来一说,掌柜的说:“那太行了,我在门口贴一张告示,另外立个招牌,嗯,这么办吧,我就写上:‘开封府英雄馆’,怎么样?”徐良一笑,虽然认为这个用词不恰当,但是它醒目呀,也就点头同意了。王掌柜大笔一挥,写了几个半人多高的大字,往门口一挂,离多远就能看见。在吃晚饭的时候,徐良跟白芸瑞商量:“老兄弟,咱们可不能不防范呀,你想想,二堂主铁掌霹雳子詹风和血手飞镰江洪烈跑回了三教堂,能跟咱们善罢干休吗?他们肯定回去搬兵了。倘若把金灯剑客夏遂良搬来,怎么办?慢说咱们两个,咱们二十个也不是他的对手。关键是白云剑客重伤未好。”芸瑞点点头:“三哥,我也担心这个事,请三哥拿出最好的办法才是。” 第九十九回 小达摩血染王家店 十七老围攻夏遂良 白眉大侠徐良剑斩飞剑仙朱亮和三尺地灵魔陆昆,吓跑了铁掌霹雳子詹明奇和血手飞镰江洪烈。虽然说解了燃眉之急,但是依然存在着危险,因为他们住的王家老店离三教堂不甚远,凭这些高人的脚程,时间不长就能赶到,倘若这两个人回去告急,把金灯剑客夏遂良给搬来,对徐良和白芸瑞来说,危险太大了。白芸瑞看到这点,所以请示徐良:“三哥咱该怎么办?”徐良合计了半天说:“老兄弟,我看这样吧,既然招牌全立好了,蒋四叔以及各位高人都会到王家老店来找咱们,如果转移了地方,他们就得扑空,不如咱们分道扬镳,我带着房书安住在王家老店,就是金灯剑客来了我也不怕。能打则打,不能打我还能躲。你呢,保着老师夏侯仁赶紧转移到其它地方,越安全越好。在最近一个时期,你不要露面,好好地让他老人家调养。陈抟老和尚说一个月以后,他老人家身体就能康复,待等康复以后再露面也不迟。”白芸瑞点点头:“三哥您说得挺有道理。不过本来咱们就人手少,我再离开,剩下您一个人,我真不放心。”“呵,兄弟,你不要惦记我。我是福大命大,向来就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明天我就准备车辆,你把老人家送走,到了安全地方再写信通知我。”“好吧,事到现在,也只好如此了。”今天晚上还真不错,白云剑客睡得非常踏实,白芸瑞按时给老师灌了药,就守在身旁,徐良和房书安睡到外间屋,一夜无话。到了次日夭渐亮。白芸瑞早早地起来梳洗完毕,又给老师吃了药。白云剑客破例把跟睁开了,“呵——身边是何人?”白芸瑞乐了:“师父,是弟子白芸瑞。”“嗯,是芸瑞,为师现在何处?”“老师,您现在在王家老店,被人家打伤正在养病。”“是吗?”老剑客闭上眼,回忆了多时,这才想起几天前的事。噢,对呀,我正跟金灯剑客夏遂良伸手,有一人突然暗下毒手,把我后腰给打伤了,打那以后就什么都不清楚了。不用问,这是芸瑞他们把我救了,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给我养伤哪!白云剑客眼泪围着眼圈一转,“芸瑞,跟我说实话,为师的伤能不能好呀?”“师父,你放心吧。我们是请陈抟老祖给您调治的。他老人家留的仙丹妙药,亲口对我说,不出一个月保您身体康复,什么伤损都不会有。”“噢,陈抟老祖来过了?”“来了,给您看完病,又走了。”正说话呢,徐良和房书安也起来了,两个人顾不得梳洗,扑到屋里,一看白云剑客可以说话了,非常高兴,过来见过白云剑客。夏侯仁一听说他俩就是徐良和房书安,颤抖着双手把两个人抓住,频频点头,说不出话来。房书安一看白云剑客醒过来了,他就乖了:“我说老剑客呀,您知道不知道这两天出了多大的事呀!”“啊,贫道一概不知。”“那您就听我给您讲讲吧。”房书安就把白云剑客被打之后,昏迷不醒所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当他说到山西雁徐良剑斩三尺地灵魔和飞剑仙朱亮的时候,白云剑客的精神顿时一振,他紧紧拉着徐良的手,不住地点头赞叹,“孩子,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有这么深的功夫,芸瑞不如你,你往后可要拉扯拉扯他。”徐良一笑,“老人家您过奖了,我这个功夫是杂拌凑,哪如我老兄弟是正门正户。”白芸瑞一乐:“三哥,您怎么还这么说话呀,我对您是心服口服啊,往后您得拉扯拉扯我。别的不说,打暗器这一方面您得好好教给我。”“好吧!”房书安说:“咱们都是自己人,您就别客气了,老人家您好好养伤,现在我就准备车辆,把您送到平安之处。因为咱们这个地方暴露了,所以随时可能出事。您老人家正在养伤,万一遇到麻烦就坏了。”房书安说完了,找着店主人一说,店主人马上到街里找了一辆车,讲明给人家多付钱。车子赶到门外,多铺了几床被褥,一切齐备了,芸瑞这才转身到里面送信儿。白芸瑞、徐良、伙计把床一直抬到店门外,然后轻轻地把白云剑客架到车上,用被子盖好。白芸瑞把药也收拾好了,搁到师父身边,扭转回身跟徐良说:“三哥,那我就走了。”“到了地方之后,派人给我送信儿,以便及时联系。”“是,我现在就起身。”白芸瑞跨上车沿,车老板晃动鞭子,徐良和房书安在后边相送。刚到小山村的山口,就见对面来了一二百人,每人手中都拿着刀枪棒棍和应手的家伙。为首的就是金灯剑客夏遂良,在他身后是五阴剑客庄子勤,大堂主翻掌震西天方天化,二堂主铁掌霹雳子詹明奇,血手飞镰江洪烈也都来了。房书安吓得一缩脖子:“坏了,快回去!”白芸瑞两腿一飘,迅速从车上跳下来,从背后拽出宝刀。徐良也扯出金丝大环刀,严阵以待。房书安赶紧护好车辆,蹦到大车上,双腿一叉,拽出小片刀来,一个劲练刀,给自己壮胆。原来昨天铁掌霹雳子詹明奇带着血手飞镰江洪烈回到三教堂,见到金灯剑客夏遂良把经过都说了。金灯剑客气得“啪——”把桌子一拍,他真没想到飞剑仙朱亮、三尺地灵魔陆昆会双双毙命,居然死在白眉徐良的手里。金灯剑客马上传话,要连夜赶奔王家老店,方天化说:“老剑客,您别着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走不了,夏侯仁重病在床,他想动都困难,咱们研究研究,看看怎么办好!哪怕明天再去也不晚。”次日天明,两名堂主就召集三教堂里一百七十名小和尚、小老道各拿器械拼命来了。今天在村口相遇,金灯剑客一看对面来了辆大车,车上的人看不清是谁。血手飞镰江洪烈用手一指:“看,那个白眼眉就是徐良,大脑袋就是房书安。”“嗯!来人把道路给我守好,布下天罗地网,一个也不准逃走!”这一二百人扇子面散开,把大道、小道全给包围了。金灯剑客迈大步来到车前,用手点指,高声喊喝:“呔,对面就是白眉毛徐良吗?”徐良心想:这是一场血战哪,能不能保住白云剑客的性命就在此一举了。想到这儿,他用手一捅白芸瑞:“兄弟,你保护老剑客,看我的。”“三哥,你歇会儿,看我的。”“哎呀,你我弟兄不必谦让了。”徐良说完,他拎着金丝大环刀,迈步来到金灯剑客夏遂良近前,两腿一叉,肩膀一弓,就好像没睡醒似的。“啊,不错,我正是山西雁。你是哪一位?”“金灯剑客!”“噢,你就是金灯剑客,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我能见到金灯剑客真是没白活呀!请问老剑客,光天化日晴空朗朗,你带着这么多人,各拿器械拦住我们的去路,打算要干什么?”“哼,徐良啊,你还明知故问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个普通的道理谁都懂。我听说昨天你一怒之间,剑斩飞剑仙朱亮和三尺地灵魔陆昆,有没有此事?”“啊……啊,好像有这个事情。”“呸,你少在我面前装蒜,难道此事就善罢干休不成?我夏遂良今天领人来就是要给死者报仇雪恨。徐良你打算怎么办吧?是想伸手叫我费点事呢,还是把眼一闭死个痛快?我也不是在你面前说大话,我跟别人打听啦,你老师是金睛好斗梅良祖,你师叔是神行无影倒骑驴的剑客谷云飞,就这两个碌碌之辈,能教出什么好徒弟来?你也无非就是个普通练武之人吧!在我面前十个照面你都过不去,你信不信?到底怎样你决定吧!”徐良心想:人家说得满是实话,说我在他手下过不去十个照面,这还往多说了。老西儿又一想:宁叫你打死,也不能叫你吓死。想到这儿,徐良冷笑一声:“老前辈,我太相信啦,连我老师加上也不及你武艺的十分之一,不过你别忘了这句话: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有这条命顶着我什么都不怕,我可用我这个破头撞撞金钟,就死在你的掌下,我也心甘情愿。不过有几件事情,我必须讲清楚。”“那你说吧!”“金灯剑客,就凭你的身份,在这儿劫杀我们,未免有点掉价呀,我们讲得清清楚楚,九月九英雄盛会,有什么事情我们在会上再说。可是今天还不是九月九,你就提前采取行动,不怕留下话柄吗?你是横推八百无对手武圣人于和的顶门大弟子,你这样做给你的老师武圣人都丢人哪;再说,我虽然杀了两条人命,他们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我杀他们?你应该寻根问底弄个清楚。那白云老剑客已经被你们打伤了,重病在床奄奄一息,按理说一个顶了一个也就是了,可是你们呢?竟然想赶尽杀绝,闯到王家老店,对一个病人发威,未免过于残忍了吧?山西雁赶上,当然不能袖手不管,这才要了他们的狗命,其实我承认,我这武艺不及陆昆和朱亮,为什么能把他们宰了呢?就因为他们两个小子太缺德了,恶贯满盈,这是天道。虽然我徐良的武艺远不如你,但是你倒行逆施,迟早是有亏吃的。如果你听我徐良的,赶紧收兵撤回三教堂,咱们有什么事情九月九再说;如果你仗着人多势众,以武力压人,我徐良只有一腔热血喷洒在你面前。”房书安一听,我也说两句:“喂,金灯剑客,你什么东西!光天化日你这么做本身就犯法。我们乃堂堂皇上御赐的官人,这又不是在比武场上,你竟敢拦路行凶。如果禀明官府,起码也得判你无期徒刑!”金灯剑客一阵冷笑,他连理都没理,仍然跟徐良说:“姓徐的,别的话你不用提了,我就知道报仇二字。到底是束手呀,还是让我费事?”徐良一看事到如今了,再讲也没用了,就往前一纵,双手捧刀就剁,金灯剑客往旁边一闪身,徐良一刀走空,他把手腕子一翻,横掌奔金灯剑客的脖颈而来,按理说,金灯剑客往下一低头这一刀就躲开了,可夏遂良想在众人面前耍耍他的能耐,因此脚尖点地凌空而起,一下跳起一丈五尺高。老西儿一抬头,这时金灯剑客以上视下就好像燕子投水似的,一下子把双掌一晃直奔徐良的面门。徐良点地往前一纵,金灯剑客双掌击空,冷不下一转身就到徐良背后,探单掌奔徐良的后腰,老西儿赶紧把大环刀往后一扫,拨弄到金灯剑客的胳膊上。夏遂良一看不好,赶紧把掌撤回去,二人战在一处。徐良使的是八卦万胜金刀,伸刀就是急茬的,一刀挨着一刀。夏遂良一想:徐良这小子岁数不大名声可够高的,我多跟他打一会儿,看看他究竟有什么能耐。跟徐良打了二十几个回合,他心想:这小子果然是身手不凡,要到了我这个年纪可太了不起了,不过谈不到炉火纯青,比我还差得多呀。想到这里,夏遂良双手一晃,改变战术,由守到攻,这一使劲,徐良就有点挺不住了。因为夏遂良手法特快,徐良眼花缭乱,大环刀砍了半天找不着人在哪,眼神一差,这条命就许保不住了。老西儿一想:去你娘的吧!我带着一身零碎儿干什么呢?我全扔出来得了。打着打着徐良一伸手,“咔叭”就是一只袖箭,夏遂良一低头过去了,刚一照面,徐良一抖手“叭、叭、叭”就三镖,夏遂良使了个一鹤升天,脚尖点地腾空而起,三只镖从脚下全都打空了,金灯剑客一落地上,徐良一伸手抓出一把石头子来啦,两只手打石头子跟下雨一样,夏遂良行前就后、行左就右,滴溜溜乱转,石头子全部打空。徐良额角冒汗了,心想:打我出世以来,不管对面有多硬的功夫,想躲我的暗器比登天还难,能躲开的就是夏遂良。徐良一看夏遂良奔他来了,一抖手把大环刀扔出去了,金灯剑客心中暗笑:还有这么干的?这刀是命根子,你怎么撒手了,哪知道徐良的用意,他紧跟着探臂膀就拽出青龙宝剑,这是压箱底的招了。徐良心想:当初我跟飞天魔女龙云凤学了摩山剑十八手,今天不知道能不能有用啊,想到这儿,一拽宝剑,一道寒光直奔夏遂良。夏遂良一乐,你这花招可真不少,带着两件家伙呢,好,我看你这青龙剑的招如何。说话间,两个人继续往下打。徐良的青龙剑刚使到第四招,这一招叫白蛇吐须,招发出去,夏遂良往旁边一闪身,左手一抬伸出三个指头,“叭”把宝剑给叼住了。这一叼比铁钳子钳的还结实,徐良双手往回抽剑,使足平生之力毫无用处。夏遂良一乐,“哈、哈!小子我看你这回还有什么说的?”老西儿没办法,只好把青龙剑给了人家。就见夏遂良把宝剑往空中一抖伸手接住,用俩手指头弹了弹剑柄,对徐良说:“听说你用这柄宝剑杀的朱亮和陆昆,今天我就用这宝剑杀了你,给这两个人报仇!”说完,他挥剑就上来了。哪知道刚往前一纵身,就听脑后恶风不善,金灯剑客往旁边一闪身,回头一看,正是玉面小达摩白芸瑞。白芸瑞一看三哥使尽平生的能力,就急眼了。这会儿金灯剑客后背对着他,因此过来暗中下手。金灯剑客用掌中青龙剑往后头一撩,两件宝器碰到一处,空中打了一道亮光,白芸瑞吓得跳出圈外,仔细观看宝刀完好无损,金灯剑客夏遂良也撤剑观瞧,见宝剑上有个豁口。徐良可疼坏了,“王八驴球球,拿我的宝剑随便碰!”但宝剑在人家手,自己说了也不算,金灯剑客一愣:“两个娃娃,你们是开封府的尖子,今天我叫你们一个也走不了,看我的!”金灯剑客手中仗剑往下一哈腰,就转开圈了,他一个人把徐良、白芸瑞围在当中,两个人想逃走比登天还难,金灯剑客仰面大笑。 金灯剑客一阵狂笑,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徐良、白芸瑞,今天我叫你们两个双双毙命!”他把青龙剑舞动如飞。徐良和芸瑞一看完了,今天是必定命丧他手了。正在这紧要关头,顺着大道上来了六位老者,其中还有个老头儿骑着驴。这六个老者手搭凉棚往前一看,村子口围那么多人,山坡上还站着不少老百姓看热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呢?登高一望,六老相顾失色,那不是芸瑞和徐良吗?这六位老头儿有邗山春秋寺的四老:大爷春月春光好,二爷夏至夏天长,三爷秋霜秋风舞,四爷冬至冬静波。那二老,一个叫金睛好斗梅良祖,骑驴的那位就是神行无影谷云飞。原来,四老在家里呆不住了,云游四海,到了山西谷云飞和梅良祖他们那儿,六老相见格外高兴,住了不少日子,每天闲谈,就提到了当初八王擂的事。想起开封府的老少英雄,尤其想起徐良和白芸瑞、房书安等人,大爷春光好就说:“咱们呆着也没事,不如到东京看望他们,大家叙叙旧,尤其咱们这个年纪,有今天没明天的,趁着身体还健壮,咱们溜达溜达怎么样啊?”大家一听都同意了,就这样六老结伴同行,赶奔东京。到了开封府,没想到扑空了,包大人亲自接待,把六老接进书房当众说明:“徐良追赶白芸瑞去了,白芸瑞带着房书安上三教堂了,要赴九月初九所谓的英雄会。”六老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急忙问:“包大人,他们走多长时间了?”包大人回答:“你们是先后脚,相隔不到一天。”既然众位英雄不在,他们也呆不下去了,尤其是金睛好斗梅良祖惦记徐良,一听说他们赶奔三教堂,不由得担心,所以提议马上动身追赶众人。就这样,六老从开封府起身到万里白树林,他们顺着大道往前走,无意中走到东山嘴。六老一看徐良和白芸瑞被一个人围住了,急忙下了山坡,直奔人群。老百姓在外圈,里面是三教堂的小和尚和小老道,这些人回头一看来了个骑驴老头儿,刚想过去阻拦,哪知道这小毛驴够厉害的,见着生人是连甩脑袋带扬蹄子,乒乓一顿踢倒了六七个。小驴冲开缺口闯进人群,五老在后面也跟上了。谷云飞在驴上高喊:“徐良、芸瑞不必担惊!我们来了!”啊呀,金灯剑客夏遂良听身后一阵骚乱,知道出事了,急忙转身观瞧,徐良乘此机会将他手中剑踢飞,他一惊,飞身跳出圈外。徐良和白芸瑞这才拣起金丝大环刀和宝剑,擦汗观看,“哎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师叔来了,哟,我老师也来了!”白芸瑞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暗想:阿弥陀佛,苍天长眼,怎么这六位老人家来得这么巧呢?晚来一步就见不着了。小哥俩给六老施礼,梅良祖就问:“良子,这怎么回事呀,这人是谁?”徐良知道老师不认识人家,“啊,老人家,他就是赫赫有名的金灯剑客夏遂良。”“谁?”“金灯剑客。”“啊!”梅老剑客吸了一口冷气,替徐良和芸瑞担心,心想:多悬哪!就凭你们两个的身份敢跟夏遂良伸手,真是吃了熊心豹胆了,我们要晚来一步,你们焉有命在?梅老剑客简单地问了问经过,徐良往车上一指:“车上有一位重病人,就是白云剑客夏侯仁。”六老也没详细地问,让徐良和芸瑞护着车辆,他们一字排开站在夏遂良面前。梅老剑客首先说话:“对面你就是夏遂良吗?”夏遂良看了看不认得,冷冷地问道:“你等六人是谁?”六老通报姓名,夏遂良听完哑然一笑:“哈,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英雄呢,闹了半天都是碌碌之辈。你们六个人来得正好,我听说不久以前,在八王擂的时候,你们全都给开封府帮忙,在你等的参与之下,郭长达才惨死在云阳市口,你们都是开封府的帮凶,也是我的仇人,既然今天相遇了,冤有头,债有主,我也该着给郭长达报仇了。来吧,废话少说,哪个过来与我较量?”金睛好斗梅老剑客一看夏遂良太狂了,所以他飞身形,头一个过来,“夏遂良,不用吹牛皮,我梅良祖来跟你过过招。”说完,“刷”,晃掌就砸,金灯剑客晃双掌大战梅良祖。梅老剑客到不了人家的近前,十几个回合就看出上下来了。谷老剑客一看师兄要吃亏,急忙从驴上跳下来,飞身形加入战斗,“师兄,咱们两个人打他一个。”金灯剑客冷笑一声,“好!慢说你们俩,六个都上来,我也不怕。”春秋四老一听,“夏遂良,这话可是你说的。对不住你,我们可要伸手啦!”“刷刷刷”四老飞身形加入战群,六个老头儿把夏遂良给围住了,七个人打得好像走马灯似的。梅良祖一边打一边喊:“我说老兄弟们,大家可得卖卖力气呀,咱这叫攒鸡毛凑掸子,要斗不倒夏遂良,咱可没脸见人啊。”尽管大伙多么卖力,仍然战不倒金灯剑客。正打得激烈的时候,大道上又来了一伙人,也是上了年纪的六位老者。他们是大刀镇陕西严正方、翻江海马尚君义、浪里白条石万奎、云中鹤魏真、北侠欧阳春、还有黑妖狐智化。这六个人怎么凑到一块儿了呢?原来大刀镇陕西严正方,想看看女儿,他女儿就是亚侠女严英云,徐良是他女婿。严正方从陕西三千户起身,半道上正好遇上尚君义和石万奎,这哥俩也是上东京看望女儿,三老正好都是看姑娘去。他们到东京之后,先到大相国寺,看望老侠客欧阳春,正好魏真奉命来请北侠。六个老头儿遇到一块儿了,经魏真之口,众人才知道出了什么事。六个人急急赶路,在东山嘴遇上了这件事。北侠欧阳春跟老百姓打听:“各位,这是怎么回事?”“不知道怎么回事,早晨就打起来了,哎哟打得可激烈呢,听说开封府的人跟三教堂的打起来了。”“啊!”欧阳春闻听,这才发现六老正在大战金灯剑客夏遂良。欧阳爷大吃一惊,他马上跟众人打招呼:“快,咱们晚到一步,六老可能吃亏!”他们要往里冲,三教堂的小和尚和小道士不答应,各晃刀枪把路拦住。“站住!干什么的?禁止通行,有事转圈走去。”欧阳爷一笑,“我们还非得在这儿借路而行,你们何苦阻拦呢?哎,借光、借光。”北侠嘴里说借光,大手指头就伸过去了,用点穴之法一捅,小和尚就动不了地方了,六老不费吹灰之力闯进人群。北侠跟同伴商议:“各位看见了吗?金灯剑客夏遂良身手不凡,一般人是赢不了的,咱一块儿上,干脆今天来个群战吧。”欧阳春晃动方便连环铲,智化晃动紫色双剑,云中鹤魏真从背后拽出白鹤剑,翻江海马尚君义、浪里白条石万奎和大刀镇陕西严正方是三把鬼头刀,六老大喊一声就闯上来了。欧阳春口诵佛号:“各位不必担惊,欧阳春到了!”十二个老头儿困住了夏遂良。金灯剑客把鼻子都气歪了,心想:你们少林派的三门就这种能耐呀,攒鸡毛凑掸子,今天我要是不打,等于惧怕你们,但赤手空拳就不行啊。因此夏遂良从腰里头亮出一件特殊的兵刃来,叫三尖匕首钺,不过他这个钺跟别人的不一样,是链子飞钺,链子长一丈八尺,粗细像小手指。夏遂良把三尖匕首钺拽出来,住当中一站,把宝钺抡开,两丈之内谁也不能靠近。十二位老者只能在外圈围着他转,有时候抽个空子攻他两招,想要伤夏遂良比登天还难,尽管十二位老剑客使尽全力,也不能取胜。夏遂良边打边笑:“好啊!这回我算认识你们众位了,真有两下子!还有没有?最好再上来几个,今天我是收庄带包圆儿呀。”夏遂良信口一句话,结果捅了娄子了,就听旁边有人大喝一声:“夏遂良,你口气太大了吧?本来我们不想伸手,照这么一说,我们可就遵命照办了,来,弟兄们,上!”“噔噔噔”,从树林里又蹦出五个老头儿来。山西雁徐良和芸瑞一看可高兴了,来者非别人,正是云南三老,古来稀左九耳,梅花千朵苍九公,闹海老龙神苗九西。在三老的后面有西洋剑客夏玉奇,妙手回春姜天达。他们从云南三老庄来。妙手回春姜天达耳目灵通,他背着药箱子到处行医,接触的人比较多,他早就听说三教堂要筹备九月九八十一门英雄会。因此他就注意了,留心打听,知道他们是挂羊头卖狗肉,借助这次英雄会,想要把上三门的人一网打尽,给飞云道长郭长达报仇。姜老剑客到了云南三老庄,对哥儿几个说了:“这件事谁也躲不开,我们早晚都得出头,不如趁这个机会奔中原一趟。”他们四个人起身,走到半路上,正好遇上西洋剑客夏玉奇。这个人也得了点风声,但不托底,想要到三教堂看看。五老相遇,到了东山嘴。五老停身站住,一看这么多人伸手,先在旁边助阵。哪知道这金灯剑客口吐狂言,所以哥儿五个飞身跳出来,古来稀左九耳来到战场之中,冲着各位一抱拳:“各位,早来一步,我们迟到了。哈哈,既然金灯剑客说了,允许咱们攒鸡毛凑掸子,那么我们也厚着脸皮算一份吧!来来来,咱们十七个人斗斗他。”说话间五老拉兵刃加入战斗,把金灯剑客围在当中了。金灯剑客也有不少帮手呢,因为他们知道金灯剑客的脾气,这个夏遂良平常就同大伙交待过:“我这个人伸手单枪匹马,最反对别人给我帮忙。谁帮我的忙,就等于骂我的祖宗,我说翻脸就翻脸。”他有这话在先,别人不敢过来,眼睁睁瞅着十七老把夏遂良围在当中。夏遂良毫不示弱,把掌中三尖匕首钺晃得光华缭绕,使人不能靠近。正打得热火朝天,又来了两个人。头一个,穿着一身破旧僧衣,腰系麻绳,满脸的污垢;后边那位,上拄天下拄地,好像石碑。这两位高人一到,要血战金灯剑客夏遂良。 第一百回 小剑摩决斗金灯 众侠义奏凯班师 这两位高僧,头前这位是疯僧醉菩提凌空长老,后边那位高大的和尚,正是少林寺二当家的铜金刚铁罗汉大力佛欧阳普中,身后还带着四名小和尚。原来少林寺乃是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户当中的武术圣地,佛门光大,弟子众多,消息比较灵通。前些时,凌空长老接着一封信,展开一看是三教堂的三堂主陈仓和尚给他写来的。信中说,他的两个哥哥不仁不义,听信昆仑僧等人的谗言,要准备设摆八十一门英雄会,借助这次会把上三门少林寺等高人一网打尽,让凌空和尚早做准备。凌空接信后,马上呈转给二位师兄欧阳中惠和欧阳普中。这次会是由少林寺头把手欧阳中惠主持的,开会之前,欧阳中惠把陈仓的信让大家轮流看了,众人无不摇头叹息,发现昆仑僧不甘心失败,到处造谣生事,煽风点火,明着举办英雄会,暗地想要报仇雪恨,纯属是假公济私。怎么办呢?经过哥儿八个商议,就委托铜金刚铁罗汉大力佛欧阳普中和疯僧醉菩提凌空,代表少林寺赶奔三教堂,奉劝方天化和詹明奇悬崖勒马,赶紧撤销八十一门英雄会,而后,和平解决两大派的争端。散会后,两位高僧带了四名小徒弟,赶奔三教堂,路过东山嘴,遇上了这件大事。欧阳普中一皱眉,“阿弥陀佛,我来晚了。”为弄清真相,二高僧急忙下山坡,欧阳普中高声喊:“众位,不要打了,贫僧在此。”那欧阳普中的声音就好像打闷雷似的,战场上十几个人听见这声音各晃双掌跳出圈外。此时,欧阳普中和凌空和尚来到人群当中,老少英雄一看是两位高僧,不由得喜上眉梢,围住了高僧问长问短。彼此打过招呼,欧阳普中就问开了:“各位,你们怎么来得这么齐全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房书安一听,“噌”从车上跳下来,“老和尚,你听我说。”房书安晃着大脑袋,把事情的根底讲述一遍。他用手往车上一指,“你们二位看,白云剑客夏侯仁的伤有多重?这都是金灯剑客他们干的。听陈抟和尚说他中了庄子勤的五阴掌,我们这个仇还没报呢。”“哦!”两位高僧来到车前,把被子掀开一瞅,白云剑客昏迷不醒,就知道这伤太重了。欧阳普中看罢,点了点头:“各位,大家休息片刻,容贫僧去跟金灯剑客交涉。”大伙点头同意。“老人家请。”众人说罢,往后一退。欧阳普中迈大步来到金灯剑客近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老剑客请了,贫僧有礼了。”金灯剑客连累带气,手中托着三尖匕首钺,把汗水擦了擦,抬头一看又来了两位丑角,他没有办法了,单手提匕首钺点了点,说:“老罗汉原来是您,真是幸会、幸会,夏遂良礼貌不周多有得罪,望老罗汉担待。”欧阳普中一听,金灯剑客比较客气,这才满意地一笑:“老剑客,放下远的,咱们单说近的,这是怎么回事,众人为何在此动手呢?”“哼!”金灯剑客冷笑一声,“欧阳老剑客,您跟我打什么哑谜呀,难道你没问过他们吗?我们今天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夏侯仁这条命,要徐良和白芸瑞的命,给郭长达报仇,给飞剑仙和三尺地灵魔陆昆雪恨,不达到这个目的我是决不收兵!”“哦——原来如此,夏老剑客,这就是你的不对,据贫僧所知,飞云道长郭长达囚禁八王千岁已经触犯国法,他摆下不仁不义的八王擂,居心不良,想把上三门的人全部置于死地,其结果,弄巧成拙,把他自己给害了,怪不得旁人哪。夏老剑客,你乃这么高的身份,理应当一碗水端平,明辨是非,不能胡来呀,贫僧此次下少林寺,没有别的事情,我就想见见你们,奉劝各位,赶紧悬崖勒马,不得任性胡为,倘若造成恶果,那郭长达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望老剑客三思。”“呸!”金灯剑客二目圆睁,“欧阳普中,你别往下说了,你以为没你的事吗?我早知道,你就是罪魁祸首,要没有你,昆仑僧何至于身受重伤,要没有你,飞云道长何至于毙命呢?开封府给了你什么好处?包黑子给了你什么恩典,你抱他们粗腿,捧他们臭脚,甘当鹰犬和爪牙,这笔账我都给记好了,本想到少林寺去辩理,没想到你们送上门来了,我奉劝你,别的话不用提,把我夏遂良赢了怎么都行,要不是我的对手,你们一个也休想走掉。”欧阳普中一听,火“腾”的一下就上来了,“阿弥陀佛,夏遂良啊,你真是不识好歹的蠢货,老僧苦口婆心一片忠言,哪料想你全当耳旁风啦,既然你执意不听,就休怪老僧无礼,我要看看怎样一个金灯剑客。”“哎,你快过来吧!”金灯剑客忘记了疲劳,一晃三尖匕首钺就亮开了门户,还没等欧阳普中过来动手,凌空就沉不住气了,“噌”往前一纵:“师兄,这种不懂道理的野驴,用不着您,看我的。”说完,晃双掌大战金灯,两个人就杀在一处。凌空是少林三大名僧,能耐相当高,但是跟夏遂良比在一起就相形见拙了,二十几个照面他就顶不住了。欧阳普中在旁边一看,晃双掌也加入战斗,哥儿两个大战金灯剑客。三个人跟走马灯相似,打了五十多个回合没分上下。五阴剑客庄子勤、大堂主方天化、二堂主詹明奇发现今天的形势越来越不妙,要想达到目的好比登天,开封府的人越来越多,这样下去是凶多吉少。他们在后面一咬耳朵,让方天化代表他们出来交涉。方天化硬着头皮在后边高声喊,“别打啦,住手!我有话说。”这一嗓子,战场上不打了,方天化利用这个空隙来到当中,“金灯剑客,您老人家先喘喘气,歇会儿再说。我说欧阳老剑客,您也别打了,我方天化说几句。你们看见没?光天化日,招来这些老百姓围观,真不雅呀,我建议都收兵,九月初九在英雄盛会上再说,怎么样啊!众位!能不能听我的忠告。”说着话,他冲金灯剑客一挤眼睛,夏遂良心领神会,虽然他一贯骄傲,但眼前的形势对他越来越不利,只好点头答应,可嘴头还挺硬,“哼,好吧,我听大堂主的,就便宜了你们。”欧阳普中也愿意这么做,双方收兵,金灯剑客单手提着三尖匕首钺归队,他把手往空中一举,“来啊,整队回三教堂。”“嗻!”小和尚、小老道按着四路纵队站好,刚要转身走,就听有一人高喊:“夏遂良你慢走,贫道来了!”众人顺声音观看,见半山坡上冲下来一人,到大伙近前,众人无不惊叹,此人身高七尺挂零,细腰板,宽膀子,扇子面身材,面如满月,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鼻直口方,嘴唇通红,身穿道袍,圆领大袖,腰系黄丝绦,身后背剑,手拿拂尘,真好比神仙降世一般。他是四川峨眉山四大剑侠的老四,人送绰号白衣神童小剑摩,性如烈火,瞪眼就宰人,但是这个人心地善良,办事情从来不拖泥带水,四个剑侠当中,他的能耐名列前茅。因为八十一门普渡偏心眼儿,对小徒弟格外关照,把自己的秘诀传授给他,小剑摩继承了老师的能耐,再加上天资聪明,所以本领高强!他轻易不下峨眉山,今天怎么来了呢?因为前天他师兄白云剑客夏侯仁奉命离开白云观,一去不回,几位师弟有点放心不下,纷纷找到八宝云霄观,向八十一门总门长提到这件事。普老剑客也担心大徒弟夏侯仁,虽然武艺高强,为人老练,但是过于忠厚,怕他吃亏上当,故此他把白衣神童小徒弟叫到跟前:“为师命你下山寻找你师兄夏侯仁,你可愿意?”乐得小剑摩差点跳起来,满面笑容,躬身行礼,“弟子遵命!”普老剑客看出来了:“白一子!你乐什么呢?哦,你以为我叫你下山,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弟子不敢。”“这么说就对了。记住你下山是寻找师兄夏侯仁,见着他叫他立刻回山,别的事不准你干,倘若不遵师命,我要找你算账。”“是。老师,弟子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清楚。”“说吧。”“老师啊,据我所知,我大师兄这次下山,是为解决两派争端之事,如果对方不答应,不让步怎么办?倘若三教堂的几个堂主,蛮不讲理,那弟子应该如何呢?”一句话把普老剑客问得没词儿了。老剑客沉默多时,“这样吧,白一子,你背的那把佛光剑,乃是为师所赐,这把剑执掌着八十一门,各派的派主,各门的门长没有不知道的,见着剑就如同见着为师一般,此次下山,你可以用此剑作为证据,不管见着什么人,只要他为非作歹,蛮不讲理,你就用此剑惩办他。”“多谢老师。”小剑摩如得圣旨似的,更乐了。心想:老师哎,你可上当了,这回我下山瞅谁不顺眼的,我就惩治谁,反正有您这句话,我心里就有了底了。小剑摩离开八宝云霄观,起身赶奔三教堂,眼看快到了,在半道上遇上三教堂三堂主、肩担日月携昆仑陈仓和尚。俩人认得,陈仓一看是小剑摩,急忙过来施礼,白一子一愣,知道他是三教堂的人,故板着脸并不亲近,陈仓急忙把小剑摩拉到无人之处,把来意讲述一遍。等他把事情经过说完了,白一子恍然大悟,这才知道陈仓是好人。他这次赶奔四川峨眉山要向八十一门总门长告急,是跟白芸瑞商量好了来的,小剑摩马上变了态度,拉住陈仓的手再三的称谢。陈仓说:“您别谢我,老剑客您快去吧,早到一步还能收拾,要晚去一步,恐怕芸瑞众人性命就保不住了。” 陈仓带着白一子回到三教堂,结果扑了个空,金灯剑客领着众人围攻王家店去了,等他们把底摸清了,这才奔东山嘴王家老店。紧要的关头,他们赶到了。小剑摩大吼一声,来到当场,心想:金灯剑客,这么走了太便宜你了,想在我眼皮底下溜掉没门儿!因此他把金灯剑客夏遂良给拦住了。夏遂良一看是白老四,赶紧停身站住,冷笑一声:“白一子,你要干什么?”白一子微微一笑:“我要干什么?我要代表八十一门总门长清理各门各户。”“你凭什么?”“凭八十一门总门长的佛光宝剑!”白一子一下拽出佛光剑。东山嘴山口打了一道利闪,这柄佛光剑放出七彩光霞,小剑摩晃宝剑往前一迈步,“夏遂良你给我老实点,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我早已摸清了,你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你凭仗着有能耐,到三教堂胡作非为,竟敢指使人打伤了我的师兄夏侯仁,这还了得,我且问你,谁打的?这个人来没来?你让他过来,他要自告奋勇还罢了,他要不敢,将来抓住他,我要剥了他的皮。”五阴剑客一看是小剑摩,紧往人群里头缩,房书安看见了,“哎——我说白老剑客,往后退的那个小老头儿,就叫庄子勤,这小子顶不是东西了。”房书安这一喊,白一子眼睛跟电光一样就盯上了庄子勤。五阴剑客有点不自在了,他脸一红,二次又出来,“您不是想找打五阴掌的那位吗?就是老朽。你师兄是我打的,你能怎么的?”小剑摩闻听,剑眉倒坚,二目圆睁,“好啊,庄子勤,要讲究能耐,咱们是公开比武,可不应暗地伤人,看来你是豺狼之辈,可杀不可留,我要当众给我师兄报仇。”说话间,小剑摩一转身向四川峨眉山口念佛号,“无量天尊,弟子开杀戒了!”“刷”一道白光就扑奔庄子勤,庄子勤晃双掌大战小剑摩,打了十几个回合,叫小剑摩蹦起一剑,正砍在他脑袋上,“噗”一声,死尸栽倒在地,佛光剑上连个血点都不沾。小剑摩飞身跳出圈外,点手问金灯:“夏遂良,你打算怎么办?”“啊!”夏遂良一看,白一子果然厉害,心说:拼了吧!他晃动三尖匕首钺往上一纵,与小剑摩就杀在了一处。老少英雄在后面观战,山西雁徐良一挑大拇指,心中:暗想,我徐良多会儿能赶上人家的能耐呀,差得太多了!小剑摩的功夫果然了不起,徐良仔细观战,心里头默默地记着这些招数。白芸瑞也不例外,两只眼睛不错神地观战,一边看,脑子里一边记着。金灯剑客跟小剑摩打了一百五十个回合没见输赢,但夏遂良可累坏了,鬓角热汗直流,一招不如一招,叫小剑摩的剑逼得步步后退。金灯剑客见势不好,心说:我破例跑一回吧,这不算我没能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九月九再见。想到这,他把匕首钺一晃,“刷”指向小剑摩的面门,小剑摩一转脸,利用这个机会,他“噌”跳上高坡,单手提钺一阵冷笑:“白一子,你们凭着人多势众,攒鸡毛凑掸子,就打赢了也不光彩,实不相瞒,我太累了,我打算歇歇,九月九咱们再会。”说完转身要走。他一转身,树根底下蹲着个老头儿,把他拦住了。“慢走,站一站,老朽等候多时了。”金灯剑客不以为然,他不认得这老头儿,房书安可认得。他挤出人群,转眼之间到了老头儿身旁,跪倒就磕头:“啊呀,我老祖宗,一向可好?小孙子有礼了。”“起来,起来,今天我高兴也凑个热闹。”“啊呀,老祖宗,您知道这个人是谁吗?”“知道,他不就是金灯剑客夏遂良?他老师就是武圣人于和,他们爷俩的底我都清楚。”“那可太好了,您得小心,这家伙可厉害了。”“哈,你们看他如同猛虎,在老朽眼里,他是癫蛤蟆!你闪退一旁,把他交给我吧。”老头儿说着把身上的尘土掸了掸,笑呵呵来到金灯剑客近前,“夏遂良啊,你还想走吗?”“啊!你是什么人?”“肉人。”“我问你叫什么名字?”“无名——氏,哈——夏遂良,人可不能太骄横了,骄横不得好下场啊,前有郭长达的例子,又有朱亮和陆昆的例子,你应该引以为戒。我看你无动于衷,这可危险!要这样把你放走了,早晚你还要惹是生非,不如好好教训教训你,要你知道姜是老的辣。你一痛就能痛改前非,这也是为你着想呵。夏遂良,我说得对不对?”“呸,老匹夫!你赶紧把道给我闪开!”夏遂良一抖三尖匕首钺,直奔老头儿前心,哪知道老头往旁边一闪身,就躲开了。夏遂良用力过猛匕首钉到大树上了,“嘣”的一声,扎进去有三四寸深。这时候,只见老者把手往空中一举,对准匕首钺的链子喊了一声:“呔!”这一招叫力劈华山。“咔嚓”一声,一掌劈断锁链。金灯剑客身子站不平稳,差点摔倒,他惊得魂不附体,心想:这老头儿是谁,这掌上有多大的功夫?还没等他清醒过来,小剑摩就追到了。金灯剑客手忙脚乱,一没注意,“咔嚓”一剑,帽子被砍掉了。金灯剑客还没看清楚,小剑摩脚下使了个扫堂腿,“扑通”一声,把金灯剑客扫倒在地,然后他举起佛光宝剑要下毒手。老者一看赶忙过来,伸出一只手把小剑摩的腕子给托住了,“白一子,但容忍且容忍,金灯剑客夏遂良虽有不好之处,念他出家多年,苦修苦练,实在是不易,饶恕他一次,以后再说,不知你意下如何呀?”“无量天尊,你是什么人?”“嘿呀,无名氏,不管我是谁,你说我说的有理吧?”老者说着把手一甩,小剑摩就觉膀臂发麻,身子一晃。心中暗想:这老头儿的劲可不小啊,他究竟是谁呢?就在他一愣的时候,金灯剑客夏遂良一看有机会可乘,从地上爬起来就要跑,哪知老头儿早就加了防备,把左脚抬起蹬在他后腰上,“别动,老实点,没你的事!”夏遂良就觉得背上好像泰山压住似的,只好老老实实又趴下去。这会儿,老少的英雄全都赶来,“呼啦”把老头儿给围住了。欧阳普中打躬作揖:“请问老人家尊姓大名?”“哈哈,既然众位这么赏脸,老朽就不能不说啦。我家住海南县,雷州人氏,姓陶,陶禄陶福安。”这可是老前辈,大伙一听,“呼啦”全跪下了,因为他的身份跟八十一门总门长是并驾齐驱的。小剑摩也撩衣服跪倒,给老前辈施礼,闹了半天是赫赫有名的百步神拳无影掌。陶老剑客让众人全都起来:“请起,请起,老朽担待不起,哈哈哈!”陶老剑客说完话,一抬腿把金灯剑客给放开了。此时夏遂良好像斗败的公鸡,瞪着两只失神的眼睛看着陶福安,他知道自己已落到魔掌之中,想要逃跑比登天还难。陶老剑客手捻须髯,“夏遂良啊,我跟你师父关系不错,深知他的为人,他哪样都好,就是把你给宠坏了,就因为喜爱你,把武艺都传在你身上,你就凭仗这点本钱目中无人,要召开八十一门英雄会,那得死多少人哪。哎,谁让我赶上了呢?我现在就问你一句,你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承认个错我就把你给放了,不然的话,就把你交给老少英雄,你就后悔不及了。”“这个?”金灯剑客也不傻,他环顾四周,见二十多个高人一个个怒目而视,如果他说个不字,就得粉身碎骨。夏遂良心中暗想: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何怕没柴烧,我当着这么多的人,承认个错也不算现眼。想到这儿,他“咕咚”跪下说:“陶老剑客,小剑摩、众位,我错了,我听信昆仑僧一面之词,不分曲直贸然离开东海碧霞宫,结果一步失足,留下千古遗恨,我真是犯下不赦之罪,请各位处治!”大伙真没想到这么大的金灯剑客能当众承认错误,而且说得十分恳切,就连小剑摩的心都软下来了。陶老剑客点点头:“夏遂良啊,你说得真也罢,假也罢,发自内心也罢,演戏也罢,总而言之,能承认个错,这就好。我说白老剑摩,你看这又应该怎么办?打人的五阴剑客庄子勤已经死在了你的佛光宝剑下,这口气你就算出了。白云剑客经过陈抟调治,不日就可以康复,这件事我看算了吧,既然夏遂良承认错了,就饶了他吧。”小剑摩点点头:“谨遵老前辈之命。”然后回过头来问大伙:“众位,你们说呢?”大伙一看小剑摩和陶老剑客同意了,就齐声说:“就依二位的主意。”陶福安一抱拳,“谢谢,谢谢!”然后拍了拍夏遂良的头,“起来吧,下不为例。你现在就回东海碧霞宫,见着你老师替我问好,你就说高兴的话,我还要去看看他,往后为人处事要多加谨慎。”“是,多谢老剑客。”金灯剑客站起身来刚要走,“等一等,把你的匕首钺也带着。”夏遂良把三尖匕首钺从树干里拔出来,又回头看了一眼,长叹了一声,钻进树林走了。金灯剑客这一跑,树倒猢狲散。翻掌震西天方天化、铁掌霹雳子詹明奇见势不好,一溜烟也跑了个无影无踪。血手飞镰江洪烈怕提起老账,也夹着尾巴溜之大吉。 徐良、白芸瑞和房书安,把众位老人请进王家老店盛情款待。王掌柜忙里忙外备办酒席,屋内外笑语欢声、喜气洋洋。 不多时,酒宴摆下,徐良擎杯在手,冲众人说道:“承蒙各位前辈及时来到,赶走了夏遂良,也救了我们。我代表开封府及诸位同事,向老前辈们敬酒三杯。来,干杯。”徐良给众人又把酒满上,白芸瑞说话了:“要不是诸位来的这么及时,恐怕我们,包括我师父白云剑客夏侯仁在内,早已做了刀下之鬼。我代表我老师和我三哥徐良、书安,向在座的老前辈们致谢了。”白芸瑞也向众人敬酒三杯。 房书安晃着大脑袋,高高把酒杯举起:“众位,我说几句。在座的都是我爷爷和祖宗,我是你们的小孙孙和搭拉孙,说的对与不对,还请诸位老前辈原谅。往后再遇上这样的事,我希望你们早点来,要三步并成两步走,两步并成一步行,人人都要有点紧迫感。千万别像这次似的,迈四方步、放四棱屁,总不放下剑客的架子。你们可知道,在那血雨腥风的紧要关头,在那白刃格斗的刹那间,把我急的都尿裤子了!要不是头天没吃饭,准得屙一裤子。”众人一听,这小子真不是东西,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不是给大伙儿添堵吗?徐良一瞪眼:“房书安,太不像话了,你会说人话不?!”房书安吓的一缩脖子:“是、是是。孩儿错了,诸位请吃好喝好,我换裤子去了。” 在酒宴上,大家边吃喝边商议下一步的事情,最后一致决定:三教堂乃武林圣地,不可无人执掌,暂由三堂主陈仓和尚负责:小剑魔护送白云剑客回四川白云观养伤;其他众人各行其事,但要留下联络地点,以确保招之即到;徐良和白芸瑞先留下处理善后事宜。 书说简短,众人在店里休息了一夜,次日早饭毕一一告辞。徐良、芸瑞、房书安把众人送走后,派人找到陈仓和尚,向他说明情况。陈仓和尚感谢万分,带着几个小和尚重返三教堂,又把原先那块大匾挂在山门上。 再说徐良,把善后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正准备回京,就在这时,蒋平蒋四爷领人来了。房书安一见蒋平就说:“嘿哟,我的四爷爷,您怎么才来呀?咱爷们儿差点就见不着了。”蒋平问徐良是怎么回事,徐良就把这些天的遭遇讲说了一遍,蒋平听了又惊又喜,慨然道:“吃咱们这碗饭难极了!一会儿是万里晴空,一会儿是乌云满天,一会儿是柳暗花明,一会儿是狂风骤雨。谁也猜不出还会出现什么事情!”白芸瑞说:“四伯父,我和徐三哥正准备回京,正好您来了。包大人可有什么安排不成?”蒋平点点头:“芸瑞,真叫你猜着了。前些时相爷上朝见驾,谈到剿匪一事,万岁爷对此十分重视。他说:‘除恶务尽,勿留隐患。’责令开封府及有关司道衙门,要乘胜追击,不可懈怠。包大人回府之后,就把皇上的意思对我说了。包大人还强调说:山河易改、贼性难移,对昆仑僧等一伙歹徒,决不能心存侥幸,力争在年内把他们逐个铲除,以收全功。” 徐良听罢哼了一声:“四叔,您要是早来几天就好了,现在放的放了,跑的跑了,叫咱们哪里去抓?哪里去找?”白芸瑞说:“是啊,要知现在、何必当初,早知这样,不放夏遂良就好了。”房书安口打唉声:“四爷爷说的对,吃咱们这碗饭难极了!皇上放个屁,咱们喘不过来气,皇上一歪嘴,咱们跑断腿!”徐良狠狠瞪了他一眼,房书安吓的一吐舌头,不敢多说了。 蒋平说:“算了,算了,这件事谁也不怪。咱们是干什么的?就是捕盗拿贼。离开这,咱们还能干点什么?所以说,大家都不要发牢骚,该怎么干就得怎么干。”徐良说:“纵虎容易捉虎难,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谁知夏遂良、昆仑僧一伙儿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蒋平寻思多时说:“据我推测,他们决不会回东海小蓬莱。”白芸瑞不解地问道:“何以见得?”蒋平说:“夏遂良是私自离开东海碧霞宫的,又违抗了武圣人于和的法牒,他怎敢回去?此其一。夏遂良、昆仑僧一伙儿,跟咱们决完不了,别看他满嘴认错,实质是口是心非,但他们怎敢在武圣人眼皮底下行事,一定要找个适合他们的地方落脚,此其二。所以,我敢断言,他们没回小蓬莱。”徐良问:“您说,他们能到什么地方落脚呢?”蒋平翻着一对小圆眼睛,手捻着狗油胡,思索多时说道:“假如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可能去了南海三仙观!”徐良问:“根据是什么?”蒋平说:“我曾听王猿老剑客说过,南海有一三仙岛,岛上有一三仙观,住着三个出家道士,名曰:肖道成、李道安、张道远。此三人练就超人的本领,号称南海三仙,属海外派鼻祖。他们与夏遂良交情至厚,跟昆仑僧也不薄,过去曾有书信往来,三仙曾邀请过他们。因此,我才有这种猜测。”房书安说:“四爷,这才叫英雄所见略同,我也听陶福安老剑客这样说过。说不定他们都到三仙岛去了。”白芸瑞说:“管他有枣没枣呢,打三竿子试试不就知道了吗!假如三哥、四伯愿意,我就去趟三仙岛,如何?”蒋平说:“万岁爷有口旨,包相爷有堂谕,此事势在必行,真得抓紧时间,转眼就到年底呀。”徐良说:“我看这样吧,四叔领人先回开封,我和老兄弟芸瑞去趟三仙岛,有什么情况再随时联系。”蒋平说:“如此甚好。你和芸瑞在一起我就放心了。”房书安发急道:“我呢,跟着谁呀?”徐良说:“你先跟四爷回京听信儿,到时候我会通知你怎么办的。”房书安只好点头称是。 按下蒋平、房书安等人如何处理后事不提,且说白眉大侠徐良和白芸瑞弟兄二人。他们向众人告别,起身赶奔三仙岛。 这一天来到荆襄地界,两个人投店住宿。晚饭之后,白芸瑞看着徐良,欲言又止。徐良道:“老兄弟,你有什么话要说?”“三哥,嘿嘿,不说也罢。”“嗳,你我兄弟,情同手足,无话不谈,有什么话哪能闷在心里呀。”“是这样,三哥,我觉得咱们俩一道儿,不太合适,我感到有点拘谨。为啥呢?因为咱俩的性格有点不合,你办事活道,爱开玩笑:我呢,有点死板,比较认理,这样话就说不到一块儿。另外呢,我们的生活习惯也有差异,爱吃的饭菜也不尽一致。您是哥哥,我是兄弟,处处都得依着您。比如吃饭吧,您喜欢的我不一定也喜欢,我喜欢的您又不爱吃,您点的饭菜,我不好意思说不满意,实际上心里觉得别扭。最主要的是我们此次出来打探消息,两人走一道,怕把事情给耽误了。如果分道而行,说不定哪一路能碰上点事,这样于公于私都有好处。我心里这么想,只是不好意思说,怕三哥不高兴。您要是不乐意呢,我这些话算没说,咱们还结伴同行。” 徐良听罢心中暗笑,他知道白芸瑞的话是半真半假。性情不合,爱好不同,处处感到拘谨,这是真;一道行走怕误事,这是假,他的真正用意,是觉得和我在一块儿埋没了能耐,显不出他的本领。徐良明知,但并不点破,笑了笑说道:“老兄弟,你说的一点不假,我也有同感。三哥也有这么个毛病,爱好单独行走,想吃吃,想住住,不受拘束。这么办吧,明天我们就分开赶道,怎么样?”“行啊,明天就分手吧。咱们三仙岛不见不散。” 第二天,哥儿俩一道用过早饭,便分道扬镳了。临别时徐良说道:“老兄弟一路保重。今后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切记不要骄傲,要冷静、谨慎,小心行事。”“三哥放心吧,我记下就是了。祝你一路顺风,旗开得胜!” 两个人挥手告别,按下徐良暂且不表。 且说白芸瑞。他同徐良分手之后,一路乘舟乘车,赶奔三仙岛。路途之中,想起徐良临分手时说的话,办事要谨慎小心,不能骄傲自大,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他回忆起这几年的江湖生涯,起初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后来才知道,比自己能耐大的高人有的是,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我还真得谨慎一些,千万不能因为骄傲自大,把事情办砸。白芸瑞又想:这次我和三哥一道出来,上三仙岛办事,是我提议分道而行。三哥为人精细,点子又多,如果他走在我的前头,我一到那儿,人家把事情全办好了,我不显得太无能吗?这一次我要学精细点,无论如何不能落在三哥的后头。 白芸瑞一路上处处小心,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这一天就到了海边。这个地方名叫望海镇,归琼州府管辖,出望海镇再往前走,就是茫茫大海,三仙岛就在望海镇的对面。望海镇虽不算大,但是十分热闹,做买做卖的拥挤不动。白芸瑞看看太阳,已经到了中午,觉得腹中有点饥饿,便想吃点饭,休息片刻,然后雇船上三仙岛。 白芸瑞顺大街往前走,到十字路口这儿,见东大街路北有一座三层酒楼,上书“望海楼”三个大字。白芸瑞刚到酒楼门口,一个小伙计满脸堆笑,迎了上来:“客官来了?请您上楼吧,饭菜早给您预备好了。” 白芸瑞点点头,迈步起身,上了三楼。上楼一看,桌椅、地板、窗子,都像新漆过的,能照出亮影。再闪目观瞧,餐具也十分精致,楼上有五六张桌子,只有十几个人在这儿用饭。白芸瑞心里明白,三楼的饭菜价格要比一楼二楼的高。他捡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小伙计过来让他点菜。他随便看了看,点了六个菜,一壶酒。他只说在这儿美美地吃上一顿,然后赶奔三仙岛,谁知道眼下就遇上了特大的麻烦。 第一○一回 望海楼芸瑞斥恶霸 五杨观小英会达摩 玉面小达摩白芸瑞来到琼州望海镇,觉得腹中饥饿,打算吃过饭之后再去三仙岛,于是走进一家酒楼,要了六样菜,一壶酒,在这儿自斟自饮。三杯酒下肚,觉得有点面红耳热。 正这时候,忽听楼梯声响,白芸瑞微微抬头一看,上来了一个白衣女子,只见她年约二十上下,个头儿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脸蛋儿粉中透红,亚赛三月桃花一般,水灵灵两只俊眼,鸭蛋脸,一边一个酒窝,红红的嘴唇,小口一张,露出整齐的银牙,手中拎着一个长条包裹,带有几分倦意,像是个赶长路的。奇怪的是,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出门,身边竟没有一个做伴的。白芸瑞不由多看了几眼,后来四目相对,这才赶紧收回目光,继续喝他的酒。 白衣女子在他斜对面一张桌旁坐下。堂倌赶忙过来问道:“请女客官示了,你要用点什么?”白衣女子不卑不亢地说:“我不喜欢荤腥油腻,最好是吃些素的。你把菜单拿来我点几样。”堂倌赶忙递过来菜单,这女子随便点了几样,又要了两个馒头一碗汤。时间不大,饭菜齐备,便低着头吃起来。 楼上的客人无不交头接耳,指手划脚地议论这一女子。白衣女子知道别人都在议论她,她像毫无感觉似地,低着头吃自己的饭,哪儿也不看。 白芸瑞心中暗想:从这一女子的言谈话语和举止行动来看,既不似大家闺秀,也不像寒门碧玉,倒像久走江湖的侠客。想到这儿他又抬头瞟了她几眼,发现那女子也在偷着看他,羞得他赶快避开了目光,放下酒杯,抓起馒头,打算赶紧吃过,离开这个地方。 还没等白芸瑞吃好呢,楼下一阵马蹄声响,接着有人嚷嚷着,上了三楼。白芸瑞抬头一看,上来了十六七位,前后都是家郎打手,中间是一位矮胖子,挺着个大肚子。往脸上看,蛤蟆眼,酒糟鼻,招风耳,络腮短胡,看样子有五十岁左右。跟着的这些打手,一个个横眉竖目,像凶神恶煞一般。不用问,这是一个无赖之徒。 掌柜的一见到那些打手,就不住地摇头,瞟了那位白衣女子一眼,暗暗叹了口气,显出有点着急。等那个矮子一上楼,掌柜赶忙作出一副笑脸,不住地打恭作揖:“哎哟,曹大爷,您老人家好啊,多日不见,怪想您的。大爷,您这是到哪公干?您这一来,我们这个小店可增光不少啊。”“是吗?以后我就常到这儿走走,多给你增点光。”“欢迎,欢迎,嘿嘿!嘿嘿!”掌柜笑的模样,比哭还难受。 跑堂的伙计既没有问这伙人,也没请示掌拒,就开始上菜了,全是上等好菜,不一会儿摆满了两桌。这些家伙也不客气,又吃又喝,好似风卷残云一般。 原来在这儿吃饭的那几位,匆匆扒拉几口,扔下一半,付过钱,溜下楼走了。还有几位没吃完的,赶紧挪到了一边,生怕和这些人挨着。白芸瑞知道这是个恶霸,担心那个白衣女子受欺负,偷着看了一眼,见那位女子好像没事一样,还在不紧不慢地吃着。白芸瑞本来要下楼,这会儿他又收回了心,倒想看看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上楼的这位矮胖子是谁呢?原来是琼州府的头号恶霸,名叫曹世彪,人送绰号花里魔王。他在琼州跺跺脚,地皮都要颤三颤,楼房都得摇三摇啊。曹世彪的祖父,是朝廷的命官,曾经做过枢密副使,门生故吏,布满朝野;他的父亲,镇守过琼州,在这儿买了三万亩良田,曹世彪就在这儿安了家。这家伙自幼娇生惯养,不肯学好,文不成武不就,长大了专爱寻衅闹事,欺男霸女。仗着他们家财大势粗,他的世伯、世叔又多,加上琼州这个地方天高皇帝远,因此,就没人敢惹,就是知县、知府,也不愿管他们家的事,久而久之,曹世彪就成了琼州的第一号恶霸,整日胡作非为,无人敢惹。 曹世彪三杯酒下肚,蛤蟆眼睁开了,不住地左右踅模。楼上的人除了他这一伙,本来就没几个,女人只有那么一位,因此他一眼就看到那位白衣女子了,哈喇子一下流出三尺长。他把酒杯一放,说道:“小三!”对面一个獐头鼠目的小子赶快凑了过来,弯腰问道:“大爷,您老有何吩咐?”曹世彪晃着胖脑袋说道:“你往那边瞧瞧,这个小姐有多漂亮,简直像天仙一般,大爷我的身子都软了。去,把她叫过来,陪大爷吃两杯酒。”“是,您先等着。” 小三笑嘻嘻来到白衣女子身边,先偷着瞧了两眼,然后说道:“这位小姐请了。”白衣女子刚好吃完饭,把筷子一放说道:“什么事?”“嘿嘿,小姐,是这么回事。您呢,长得貌若天仙,称得起第一美人;那边穿红袍那位,看着没,那是曹大爷,琼州府的首富。您是人才第一,他是家财第一,两个第一碰到一块儿,也是个缘分哪!曹大爷看您一个人吃饭,怪寂寞的,让我请您过去,陪大爷喝几杯,大家热闹热闹。小姐,请吧!” 白衣女子把脸一沉,两眼露出冰冷的目光,像利剑一样,刺得小三直颤:“小姐,您……”“快闭上你的嘴,休要在我面前说三道四。我和你们素不相识,焉能同你们坐在一起?真是岂有此理。伙计,算账!”白衣女子抓起桌上的包裹,就要下楼。曹世彪满脸奸笑,伸胳膊把她给拦住了:“慢着!大爷让你过来吃酒,是看得起你呀,再说今天咱们俩碰到一块儿了,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怎么能说走就走呢!你先把芳名留下,让我记在心里,然后呢,陪着我到家里住几天,等到玩儿够了,你要想走再走,到那时我让你发一笔小财。” 白衣女子气得面红耳赤,刚想要骂他们几句,白芸瑞跳过来了。芸瑞早就气坏了,心说: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调戏良家女子,还有一点王法没有!这种事要发生在开封府,包大人早拿狗头铡把他给铡了!我是开封府的办差官,遇到这种事,焉有不管之理!他这才挡住了曹世彪:“呔!尔等什么人?公然调戏良家女子,该当何罪?” 曹世彪不由一惊,抬头看了一眼白芸瑞,见他眼露凶光,满脸杀气,知道来者不善,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他又看了一眼白衣女子,心中欲火难捺,把生死就置在了度外;扭头看看身边的打手,胆子又壮起来了,一边朝后退一边吼道:“哪儿蹦出来这么个小子,仨鼻孔出气,难道说你想找死不成?小子们,给他熟熟皮子,挠挠痒!”“喳!”这帮小子一个个捋胳膊挽袖子,就想要上前动手。 突然,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花里魔王曹世彪刚说完话,猛然身子一挺,倒在了地上,顺着鼻孔嘴角淌下了鲜血。有四个奔向白芸瑞的打手,刚刚把手举起来,谁也没看清怎么回事,就和曹世彪犯了一样的病,躺在楼板上,死了。余下的打手吓得面无人色,急忙抱头逃出了望海楼,白芸瑞也愣到了那儿了。心说:我并没有动手,这些人怎么就死了呢?看他们鼻孔嘴角淌血,是中了极毒的暗器,瞬息间要了性命,这暗器是谁发的呢?他左右看了看,白衣女子抱着肩膀在那儿发抖,掌柜和几个伙计吓得钻到了桌子底下,几个吃饭的客人也像傻子一样,有的还瘫在了地下,看样子这些人都不会打暗器,白芸瑞百思不得其解。 停了一会儿,酒楼的掌柜缓过了气,瞅着曹世彪等五具尸体,哭喊道:“不得了啦,可要我的命了。曹大爷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死了?我这个酒楼可开不成了。”白芸瑞看掌柜吓成那个样子,说道:“你是这儿的掌柜吗?”郑掌柜赶快说:“小人是这儿的掌柜。这位大爷,您也看到了,曹大爷这么一死,我可该倒霉了,不但要倾家荡产,只怕连命也得赔上啊——”“掌柜的,你别哭,也别喊,这事慢慢来,依我看你决不会包赔他什么损失。我且问你,刚才发生的事情,你全看见了吗?”“全看见了。”“你说说是怎么一回事?”“是这位曹大爷,不不,曹世彪,恃强行凶,要欺负这位女子,您先生仗义直言,进行阻拦,曹世彪这小子便指示他的打手,要动手打您,谁知道他们就死了。”“他们要恃强行凶,可是并没人亮家伙杀他们,对不对?”“对呀,他们的四肢俱全,脑袋也长得好好的,并无半点刀伤。”“也没人动手打他们,对不对?”“对呀,他们脸没青,鼻没肿,谁也没有打他。”白芸瑞又对伙计和几个吃饭的客人道:“诸位都是见证,你们说是这么回事吗?”“我们全看见了,就是这么回事。”郑掌柜道:“那么这些人怎么无缘无故就死了呢?”白芸瑞冷笑一声说:“这就叫行的不正,遭天报应。你们知道吗,今天是白煞神值日,由此路过,见到这群小子行为不端,略施惩罚,他们便没命了。” 白芸瑞说到这儿,偷瞟了白衣女子一眼,见她面色庄重,嘴角露出一丝让人不易觉察的笑意。白芸瑞若有所思。 当时的人们都挺迷信,听白芸瑞这么一说,就相信了,有的还由窗口探出脑袋,朝空中乱瞅,想要看看白煞神在什么地方。 郑掌柜道:“这位义士,您的话虽有道理,可是官府要问起来怎么说呢?他们可不信这一套啊。”“如果官府问话,你就把经过的情形,如实说一下。”“曹家有钱有势,官府不会听我的呀。”“这事好办。今天既然让我遇上了,我就管到底。你到官府去报案,让他们前来验尸,我在这儿等着。官府若敢为难你,自有我替你辩解。” 郑掌柜听白芸瑞的口气,知道此人有些来历,就没敢小瞧,非常谨慎地说道:“小人斗胆问一问,您的官讳怎么称呼?”白芸瑞伸手从怀中掏出了龙边信票,也就是抓差办案的证件,周围印着金龙,上面盖有开封府红彤彤的大印。掌柜一看,急忙跪倒磕头:“白将军恕罪。小人有眼无珠,不知道您就是大名鼎鼎的玉面小达摩白芸瑞白将军。白将军,这事您可得管到底呀。” 那位白衣女子闻听“白芸瑞”三字,不由一怔,迅即又恢复了平静。 白芸瑞赶忙摆手示意,不让他喊叫,并弯腰把郑掌柜拉了起来:“掌柜的,别来这么多繁文缛节,快去叫官府的人前来验尸吧,我还有事要办呢。”掌柜磕头站起,好似死囚犯人得到大赦,精神头也来了,急忙安排人到官府报案。官府闻听望海楼死了五条人命,琼州第一号大财主曹世彪命丧望海楼,全都来了精神,一下子出动二十几位,拥到了望海楼。他们倒不是想的如何为曹世彪报仇,而是打算着怎样通过这件事向双方讹诈,填自己的腰包。谁知到这儿一看,都规矩起来,楼上坐着开封府的白芸瑞,哪个还敢胡来。他们匆匆忙忙验过了尸,填上“暴病而亡”的尸格,就算完事了。后来,曹家花了不少银子,想要翻这个案子,要官府捉拿凶手,但这样的无头案,到哪儿拿凶手去?最后不了了之。这些后事不必细表。 因为官府前来验尸,白芸瑞和那位白衣女子都是当事人,谁也没走了,一直折腾到日落西山。差人们走后,芸瑞和那位女子在一楼同桌吃了晚饭,不过谁也没有说话。掌柜的看天色已晚,要给他们安排住处,二人不肯,各自离去。 且说白芸瑞离开望海楼酒馆,已是万家灯火。他一边走一边心想:愿来打算今天下午就赶奔三仙岛,没料到一顿饭吃出这么多麻烦,看来晚上出海,诸多不便,既是晚了,就在这望海镇住上一宿,明日一早雇船,也就是了。 白芸瑞拿定主意,去找店房。望海镇虽说白天热闹,晚上住店的人并不多,因此只有三家小店,不巧的是,全都住满了。芸瑞无奈,信步出了望海镇,见镇外闪出灯光,远听还有惊鸟铃声,他知道那儿不是寺院,就是道观,于是朝着灯光走去。走有一里多路,果然是一处庙宇,山门外一排长着五棵白杨树,树干挺拔,都有两搂粗细。芸瑞走近山门,抬头一看,正中一块匾额,上书“五杨宝观”四个大字。芸瑞心想:就在这儿过一夜吧。于是上台阶抬手敲门,由打观内出来个小老道。白芸瑞赶忙上前施礼,提出要借宝观一宿,小老道还挺客气,请示了观主,就把他领进了客房,还打来了洗脚水。 白芸瑞洗过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望海楼上发生的事情,重新浮现在眼前。他就觉着有点奇怪:曹世彪等人是怎么死的,为何流血而亡?要说中了暗器,那么打暗器的这个人是谁?我怎么一点察觉都没有?看来这人要比我白芸瑞高明得多啊!如果我同他交手,也未必能赢得了他。 白芸瑞正在胡思乱想,忽听有人轻轻敲打窗棂,芸瑞就是一愣:“谁呀?”“白将军不必高声,我找你有话要说!”窗外传来女子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非常清晰,他知道这是用中气传来的,站在门外稍远一点就休想听见。白芸瑞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身子不由得一震,暗道:“果然是她!”芸瑞不敢怠慢,翻身下地,拉开了屋门,白光一闪,进来了一个白衣女子。那女子反手关上了门户,转过身对着白芸瑞微笑。 灯光下再看这一女子,人才更为出众,简直同月中仙子一般。芸瑞把脸一沉说道:“小姐,你我素不相识,夤夜叩门,所为何故?若没什么事情,请你速速离去,以免让人观之不雅。”这女子嫣然一笑,拉椅子坐下了:“恩公,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我在望海楼曾见过一面,相处了整整一个下午,怎么能说素不相识呢!再说我既来找您,必有要事,若不然我会来吗?你是个练武之人,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怕什么观之不雅!”“这个——小姐,不知你有何事见教?”“别这么说好不好,什么见教不见教的,我可受不了。小女子在望海楼受到恶奴的欺负,白将军不顾个人安危,挺身而出,保护了小女子,使奴免遭凌辱,这样的大恩大德,我能忘记吗?今晚上我是特为报恩来的。”白芸瑞道:“小姐,望海楼的事,再休提起,一者天下人管天下事,二者我是个办差官,碰上了这种事,不能不管,白某并不求什么答报。小姐,请便吧。”白衣女子仍然坐着没动,想了想说道:“白将军,您这个人也太有点不近情理了吧。”“此话怎讲?”“你我相识一场,总算有缘,我知道你家住金华府白家岗,人称玉面小达摩,现在开封府供职。可是,我姓氏名谁,家乡何处,你知道吗?”“这个——小姐责备的是,倒是白某的不对。请问小姐,仙乡何处,芳名怎么称呼,一人外出,所为何事?”“这就对了,说出话还算有点人情味,告诉你吧,奴家是云南昆明人氏,姓陆,叫小英,今年虚度二十岁,是个未出闺阁的姑娘,到现在还没找婆家。” 陆小英说到这儿瞧了一下白芸瑞,见他两眼瞪着墙角,嘴唇一动,面露不悦之色,但没有说话。陆小英继续说道:“我自幼父母双亡,随着伯父长大成人,伯父膝下无儿无女,就把我当作亲生女儿看待。我伯父哪都好,就是一样,脾气太坏,半年前离家出走,到现在连一点消息也没有,撇下我一个女孩子,孤苦伶仃,好不难过,也经常受人欺负,望海楼的事,就是一例。后来,我在家实在呆不下去了,就出外找我伯父,以便父女相依为命。谁知尝尽千辛万苦,连我伯父的影子也没找到。我的命真是太苦了。”陆小英说到这儿,还掉下了几滴眼泪。她抽泣了几下,把脸颊擦了擦,又道:“白将军,我是身如浮萍,到处漂流啊。后来我想,我是个二十岁的人了,身大袖长,在外奔波,也不是个事,我得找个依靠,将来也好有个归宿。因此我一边寻找伯父,一边就到处留意,要找个称心的丈夫。” 白芸瑞听陆小英说到这儿,只觉得面红耳赤,心头不住地狂跳,他似乎已猜测到陆小英往下会说出什么话,于是呼地一声站起,截住了陆小英的话头:“陆小姐,天已不早,请你回去吧,有话明天再说。”陆小英稳坐不动,瞅着白芸瑞说道:“白将军,你怎么没有一点容人之量,连几句话都不让说完哪!”“这个——好,有话快说,不要啰里啰唆。”“好吧,长话短说,我已经看中了一个如意郎君。”白芸瑞听她说得那么轻松,心情也和缓下来:“是吗?那太好了,但不知他现在何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现在正同我说话!”“你……你……”白芸瑞急得满脸通红,一时竟说不上话来。芸瑞心中暗想:这个陆小英,肯定不是好人,起码说脸皮太厚,不知羞耻。虽然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但也得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哪有未出闺阁的姑娘,见着一个小伙子,就厚着脸皮当面求婚的!就冲这一点,我也不能要你!何况我已经有了个美貌贤淑的盖飞侠! 白芸瑞的想法,不能说没有道理,但他并不真正理解陆小英的心情,她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呀。小英已经说了,父母双亡,伯父没有消息,让她到哪儿去听父母之命!一个二十岁的姑娘,东奔西跑,确实不是长久之计,若听凭媒人找个婆家,她又信不过,只好亲自挑选。今天遇上了白芸瑞,不但说人样子长得漂亮,听说他的武功还高,而且为人仗义,敢做敢为,有一副英雄派头,这些都使陆小英非常满意。她知道白芸瑞事情忙,一旦分手,不知何时才能相遇,所以,这个机会决不能错过。小英认为:芸瑞正在青年,以我自己的相貌,当面求婚,芸瑞决不能推辞,结果完全出乎她的预料之外,被白芸瑞拒绝了。 芸瑞道:“陆小姐,你的心意,我已知晓,可惜你不知道我家中的情况,白某已经有了妻室了,说句粗话,来年我就有后代了。因此,你提的事,白某决难从命。”陆小英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胸脯剧烈地起伏,幸亏屋子里只有他们俩,若不然陆小英不知会难堪到什么程度。停了会儿,问道:“白将军已经有了妻室,值得庆贺。不知贵夫人尊姓大名?”“盖飞侠。九江府盖家庄人氏。”“哎呀,怪不得白将军对尊夫人这么崇爱,原来是混江龙盖天筹的女儿草上红姑盖飞侠呀。”陆小英说着,面上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神色。白芸瑞听她这么一说,吃惊不小,没想到陆小英对武林中的事情懂得这么多,看来她大有来历,决不能小瞧啊。 陆小英想了想,又说道:“白将军,婚姻是人生的大事,我这里话已出口,决不能收回。你既然已经和盖飞侠成亲,这是我陆小英命浅福薄。这样吧,我情愿做你的偏房,可以了吧?”白芸瑞脸色一沉,说道:“陆小英,别再往下说了,现在夜已深了,你我长时间交谈,多有不便,请你回去休息吧。”白芸瑞说着话站起身子,伸手拉开了房门。陆小英也慢慢站了起来,说道:“请白将军不要误会,认为我陆小英是个不知羞耻的女子,其实我只不过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罢了。我这个人向来办事讲认真,认准的事一定要办,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不达目的,决不回头。好了,这件事先放一边,你慢慢想想再说吧。我现在再问你一件正经事。白将军到南海来,是为公还是为私?”“问这事干什么?”“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这次来并不游山玩水,而是为的追赶金灯剑客夏遂良,打算赶奔三仙岛。白将军,我说的对不对?”“你怎么知道的?”陆小英狡黠地一笑:“值日神告诉我的。白将军,我诚心诚意地规劝你,就此收兵止步,别再往前走了,趁早转回开封府。三仙岛乃是龙潭虎穴,一定要去,必然凶多吉少。我知道你这个人特别狂傲,这些话你肯定不听,那么我劝你上岛之后要处处小心,切忌心躁性急,你真要遇到危险,我必定出手相助。告辞了。”陆小英说着话迈步出屋,身形一晃,踪影不见。 白芸瑞望着陆小英消逝的身影,心中一片茫然。这一天好似做了一场梦,稀奇古怪,理不出个头绪。陆小英到底是个什么人?看样子身怀绝艺,曹世彪等人的死,肯定是她干的。她是属于哪一派?南海派?不像。要是南海派的人,凭她打暗器的技巧,恐怕我这条命早就交代了,再说要是南海派的,还能警告我别去三仙岛吗?那么真像她说的,是云南府人氏,到这儿找她伯父?可你为啥要缠着我呢?天下那么多漂亮小伙子,凭你的长相,还能找不到一个好丈夫?看来你也太不稳重了,我是官面上的人,真要把你娶过府去,还不一定给我闹出什么丑事呢!无论如何,我决不能要你。 白芸瑞关好屋门,吹熄了灯,思前想后,理不出头绪。最后想到:陆小英说三仙岛是龙潭虎穴,可能不假,但是,我既然到这儿了,哪能不上三仙岛,不问明夏遂良的去处,就返身转回呢?不管遇到多大的危险,我也要到三仙岛去一趟。至于陆小英的事,看发展再说吧。白芸瑞想到这儿,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日上三竿,白芸瑞才起床。他吃过早点,给五杨观留下一小块银子,起身赶奔码头。芸瑞刚刚站定脚步,有个使船的小伙子就过来招呼:“客爷,要上三仙岛吗?请坐我这条小船吧,又快又稳,保证平安无事,价钱也公道。客爷,上船吧。”“你的船赶奔三仙岛?”“我们是专往三仙岛搭送游客的。”“好吧,就乘你的小船。”“是了,客爷请吧。” 白芸瑞上船一看,是只新打造的带舱小船,一个舵工,两名水手,能容纳十几个人。小伙子还要上岸接客,芸瑞一摆手把他止住了:“船家,不必等了,我有急事要办,多少钱我全包了,现在就开船吧。”“是了,这就开船。” 随着船舵摆动,一声忽哨,小船离了岸。由于人少船轻,又是顺风,撑开了像离弦之箭。白芸瑞背着手站在船中,观着大海,掌船的与他唠起了家常:“客爷,听您的口音,是内地人吧?”“是啊,祖籍金华府。”“那可是个好地方啊。您是第一次到这儿来?”“不错。我这个人爱好游山玩水,听说三仙岛这个地方不错,就特意赶来,想去看看。”“客爷,三仙岛确实不错,一年四季游人不断。您听这名字,三——仙——岛,据说远古的时候,这儿住着三个神仙,落下了这么个名字。客爷请想,神仙住的地方,错得了吗?这岛上有一座山,叫天柱山,又高又大,就像支天的柱子。山顶上有个池子,取名天池。由于三仙岛环境幽静,鸟语花香,很多出家人都愿到这里修炼,就这么一座岛屿,仅道观就有十三处!当然了,这些庙宇有的大,有的小。最大的庙字名叫三仙观,修在三位仙人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意思是他们也想修炼成仙。说起这座三仙观,别提多气魄了,前后七进院子,有东西跨院、山门、钟鼓楼、玉皇殿、三清殿、藏经阁等等。里面碑碣很多。每年到那儿的香客络绎不绝,光庙里的老道就有二三百人。”“是吗,我这次来一定到三仙观去看看。船家,三仙观的观主怎么称呼啊?”“哎呀,那儿的观主可是大大有名。因为观名‘三仙’,他们取个吉利,几百年都是三个观主,号称‘三仙’。现在的大观主,人称绝心一指定阴阳,姓肖,名道成;二观主乃是飞天蜈蚣李道安;三观主绰号串地金蛇,叫张道远。这三位都有特殊的能耐。” 船家说到这儿,面露恐惧之色,又对芸瑞说道:“客官,您游三仙岛,到三仙观烧香,都可以,只是一样,您要牢记,千万别惹了三仙观的道人。那三位观主可是难以对付啊!”白芸瑞哈哈一笑,说道:“船家,你放心吧,我是个游客,什么事情也不管,什么事情也不问,三位观主再厉害,能平白无故找我的不是吗?”“那就好,那就好啊,我是怕您出事。” 说话之间,船已靠岸。白芸瑞打发了船家,跃身离船,踏上了三仙岛。 第一○二回 白芸瑞深夜惊淫贼 陆小英含屈受刀伤 玉面小达摩白芸瑞,依仗着艺高人胆大,并没有接受陆小英和船老板的劝告,独行其是,执意要进三仙观。小船靠了三仙岛,他弃舟登岸,举目一看,这个三仙岛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是个小岛屿,就那么一座山,一处道观。这个岛方圆有几十里大,岛上山水林路,集镇村庄,同大陆没什么两样。村庄错落有致,梯田层层,牛集满坡,住着不少人家。 白芸瑞一边观看岛上的风景,一边往前走,约有十里地左右,来到一个镇子,看样约有二三百户人家。一趟大街,买卖铺户,饭馆客房,倒也齐全。芸瑞心想:我三哥临别时一再嘱附我办事要小心谨慎,不可骄傲、大意,这话有一定道理。虽说我们估摸着夏遂良他们来了三仙岛,到底是不是那么回事,还有待进一步查清。另外陆小英和船家也说,三仙观的道人不好对付,我还是小心为妙。最好找个地方,先落下脚,然后慢慢查问,才能弄清事情的真相。白芸瑞想到这儿,就进了这座村镇。 这个镇子名叫集贤村,镇口有一家招商店,看样子规模还不小,而且非常干净,伙计一让,芸瑞就进去了,在后院找了两间厢房,一明一暗。 白芸瑞喝了杯茶,叫过伙计问道:“贵姓啊?” “免贵,小人姓赵。”“和当今天子是一家呀。伙计,我早慕三仙岛这块圣地,今日有幸,到此一游,来一趟也不容易,打算看遍岛上的风景、名胜,因此呢,住的日子会要长一些,也许十天半月,到时候算总账,决不会亏待你。”“是,客爷。我们这座三仙岛,确实有不少名胜,古迹也特别多,十天半月,够您玩儿的。只要您高兴在这儿住,我们一定好好招待。”“赵伙计,这三仙岛上,最有名的去处,应该是哪里呀?”“你要问这,谁都知道,那就是三仙观。”“这儿离三仙观有多远?我打算先到那儿看看。”“哎哟,挺远呢。我们这个集贤村在岛的东头,三仙观在西头,相距二三十里地呢。” 赵伙计说到这儿,伸头朝院子里看了看,神秘地对白芸瑞道:“客爷,以小人之见,您别上三仙观了。”“啊?却是为何?”“你这是问着我了,要是别人,真不敢告诉你。我对你实说吧,三仙观的三个观主,前些日子到中原去了一趟,结果带回来一大群和尚、老道,能有三百多人,虽然他们是分批上的岛,但是都从我们这儿路过呀,我就注意上了。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的,谁也不敢问。据说最近三仙观非常紧张,一个香客和游人也不让去,您要上那儿去玩儿,岂不是要找麻烦嘛!”“噢,原来是这样。”“客官,您在这儿歇着,有事我再来。”“慢着。这是五钱银子,拿去买双鞋子穿吧。”赵伙计接过银子,连声说道:“谢谢客官爷,小人告退了。” 白芸瑞听伙计这么一说,基本上断定,夏遂良他们就在三仙观。芸瑞心想:看来三仙观已经有所防备,我还是夜探的为好。想到这儿他关上房门,美美地睡了一觉。 白芸瑞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压山。他已养足了精神,弄了点晚饭,饱餐已毕,在屋里收拾好夜行衣,就到定更天了。因为店房里客人不多,院子里已没人走动。芸瑞熄灭灯,虚掩上房门,翻身越墙而出,辨别了一下方向,一哈腰,施展陆地飞行术,朝三仙观的方向奔去。 白芸瑞正在奔走,忽见前面百步左右,有一道白影,直奔西南。芸瑞不由一愣,心说:这是什么人?他要干什么?我得追上看看,方向一拐,朝着白影就追下来了。要说白芸瑞的脚程,称得上其快如飞,可是,无论他脚下怎样加紧,也无法缩短距离,稍一松劲,相距还会拉长。芸瑞不由暗自称赞:真是好脚力! 白芸瑞追赶了一程,前面现出一座村庄,白影一晃,进了村子,芸瑞再要寻找,踪影皆无。芸瑞心想:我既然到这儿来了,就要看个究竟。他见村中间有一所大宅院,挺高的门楼,黑漆的大门,看样子像是乡宦,起码是有名的富户。芸瑞心想:我追的若还是个贼,必然到大户人家偷窃,待我进去查看一下,若没什么动静,就不再管它了。白芸瑞想到这儿,纵身跃上墙头,又跳上一所高大的房子,拢目光仔细观看。这所院子分为前后两部分,各有正厅、厢房,最后边还像个花园。各屋黑咕隆咚的,人们都已入睡,只有后院东厢房还透出亮光,不时传出读书之声。 白芸瑞跳下屋子,轻手轻脚,来到后院东厢房窗台下,站定身躯,右手食指在嘴里吮湿,轻轻捅破窗棂纸,睁一目闭一目朝里观看,原来这儿是书房,看样子里间是卧室。屋里摆着书架,上面放满了经史子集;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压书宝剑;桌旁坐着一位书生,年约二十挂零,长得天庭饱满,地阔方圆,唇红齿白,非常漂亮;旁边站着一个小厮,大概是书童,有十七八岁,也是一表人才,陪着公子读书。 白芸瑞正在观看,忽听后窗户“吱呀”一声,随着“嗖”地一下,跳到屋里一个白衣女子。白芸瑞借灯光仔细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这一女子正是陆小英。 读书公子和书童见陆小英进屋,吓得抖衣而立,书童颤声说道:“你……你……你是何人?夤夜之间,由打窗户跳进书房,意欲何为?”只见陆小英一阵冷笑,两眼放出寒光,小书童吓得直往后退。陆小英突然伸右手在他肋下一点,再看书童,翻身跌倒,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读书公子吓得面如土色,颤声道:“你……这是要干什么?”陆小英一阵轻声浪笑,前进一步,双手捧着公子的脸蛋,说道:“公子不必害怕,我找你不是什么坏事,而是要与你成就一件天大的好事。我知道你叫公孙阳,你父公孙舒,是卸任知府。同时呢,我还知道你才华出众,今年乡试得了第三名,明年就要进京会试,必然是金榜题名。你家小姐久慕你的大名,内心里特别喜欢,今日一见,人样还这么漂亮,我就更高兴了。” 白芸瑞听着心里直起烦,暗道陆小英你真不是个好人,昨天晚上去纠缠我,今天夜里又来纠缠公孙阳,看来你是逢人配呀!幸亏我没有上你的当。我要看你还会说出什么话。 陆小英又道:“少爷,常言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又道是才子配佳人。你在青春,我在年少,你是美男子,我是俏佳人,真是天生的一对,地配的一双啊!常言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比如朝露,去日苦多,今日正是良宵美景,岂可白白度过,来来来,你我快快安歇了吧。”陆小英浪言亵语,简直不堪入耳。公孙阳吓得连连后退:“你、你、你给我滚!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说出话不知羞耻,再要不走,我就喊人了!”陆小英往前一进身,咯咯一笑,伸双手抱住了公孙阳:“你这个傻小子,这么好的事上哪找去?快跟我进屋吧。”说着话抱起来公孙阳往里就走。 白芸瑞看到这儿可气坏了,心说:陆小英啊陆小英,你真是无耻之极呀!昨天面上还装出一本正经,今天全是一副丑态,硬要逼迫人家干那种无理之事,我白芸瑞岂能饶恕这种倒采花的淫贼! 玉面小达摩怒冲冲一脚踢开了房门,用手一指高声骂道:“陆小英,你这个淫贼,休走着打!”双拳一挥,如流星赶月,奔陆小英便打。 陆小英正在同公孙阳纠缠,见突然闯进一人,也吃了一惊,见此人出手如电,急忙闪退一旁:“你是何人?”“休要再给我装相,看拳!”一招飞鸟投林,直捣陆小英的太阳穴。陆小英见拳法凌厉,知道遇上了劲敌,她不敢恋战,虚晃一招,避开白芸瑞,一纵身跳出屋门,抖身形上了厢房顶。等到白芸瑞追上房顶,已不见陆小英的去向。 白芸瑞二次回到书房,公孙阳一见,趴地下就磕头:“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哎呀,吓死小生了。”芸瑞拉起公孙阳,安慰了几句,见书童还躺在地下,用脚轻轻一踢,给他解开了穴道,小书童也站起来了。 公孙阳拉着白芸瑞的手,战抖着说:“恩公,这是怎么回事?是闹鬼呢,还是狐狸精?要不,为啥那么漂亮的姑娘,会干出这种下贱之事呢?”白芸瑞冷笑道:“公子不必胡猜,世上哪有什么鬼呀、仙呀的。刚才那是位倒采花的女淫贼,幸亏被我赶到,才把她惊走了。”公孙阳如梦初醒,想了想说:“恩公,她若回来怎么办?”“贼人胆虚,既已被我惊走,哪敢再回来。”公孙阳道:“请恩公赐下大名,小弟日后也好报答。”白芸瑞本不肯讲,经不住公子再三请求,书童也在一旁帮腔,芸瑞这才说出了名讳。 公孙阳一听对面这位就是玉面小达摩白芸瑞,真是惊喜万分,说什么也不让他走。白芸瑞急着要夜探三仙观,没料到被这件事给缠住了,眨眼之间,已交四鼓,公孙阳也有点困意,问明了白芸瑞下榻之处,这才放行。 白芸瑞告辞公孙阳,抬头一看,斗转星移,四鼓已过,再去三仙观,也办不成事了,只好转回集贤村招商店,关好屋门,和衣躺下。白芸瑞正在沉睡,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睁眼一看,满屋金光,急忙翻身起床,拉开了屋门。有一人望着白芸瑞“扑通”一跪,放声大哭:“恩公,您快救命啊!” 这一下把白芸瑞给闹蒙了。仔细一看,跪着的正是公孙阳,后边还站着一个家人和店房掌柜。他双手拉起公孙阳,问道:“公子别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哎呀恩公,出了人命了,我的书童被人杀了!” 白芸瑞那脑袋“嗡”的一声,好似重重挨了一棒,他不是痛惜那位书童,而是悔恨自己料事不周,铸此大错。他觉着那位自称陆小英的白衣女子是有意同自己做对,牙齿咬得格嘣嘣响,问公孙阳道:“公孙贤弟,你坐在这儿,稳稳神,把过程详细说说。” 公孙阳进屋坐下,喝了杯茶,稳定了一下情绪,讲出了事情的经过。原来白芸瑞离开他们家后,公孙阳心中害怕,不敢在书房安歇,便敲开了父亲的屋门,在那儿睡了一觉,小书童又回了书房。天光发亮,公孙阳到书房读书,叫书童不听应声,打开里屋的房门一看,把公孙阳吓得大叫一声跑到了当院。家里人全都起来了。众人进套间一看,只见小书童一丝不挂,躺在床上,被人破腹开膛,脏腑流了一床。 公孙阳哭着对白芸瑞道:“我爸爸一见,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现在到琼州府报案去了。我想:这种事官府不一定能管得了,这才特意找您。白将军,您的英名播于四海,又是专管抓差办案的,可不能袖手不管哪!” 白芸瑞这会儿管了不是,不管也不是,真叫进退两难哪。管吧,自己还有一堆事情要办,插手这件事,必然要耽误自己的工夫;不管吧,那位白衣女子如此胆大,明明有戏弄自己之意,我玉面小达摩焉能咽下这口恶气!想到这儿他就要起身。转念一想:且慢,我三哥一再交代我,遇事要冷静,不可急躁。陆小英这人是干什么的?是不是三教堂的引线,要引我上钩,故意办出这种事?对,很有可能,我不能上这个当。那么眼前的公孙阳怎么对付呢?他思索了一阵,来了主意:“公子不必难过,这件事既然让我碰上了,决无撒手不管之理。只是一件,你父既然到府里报官,就要先由官府验尸,免得人家挑理。另外呢,我也不能明着去,要那样非把贼人吓跑不可。你先回去,料理着事务,等候官府去人;我呢,下午再去。你看怎么样?” 公孙阳是个读书人,没有经过事情,哪知道白芸瑞想的什么,见人家说出话句句在理,也就无话可说,施了一礼,出了客店回家去了。 白芸瑞站在屋门口,心里就像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绪。正这时候,忽见白光一闪,由楼上下来一个女子,走到白芸瑞面前,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哎呀,这不是白公子吗?你也住在这儿了?” 白芸瑞一看,正是那位陆小英,不由得气撞顶梁:“陆小英,你过来,我有话要说。”“你们官府的人,说话真横啊,何必这么吹胡子瞪眼睛的。”陆小英说着话走进了白芸瑞的住室。 白芸瑞恶狠狠地瞅着陆小英,两眼透出寒光,厉声说道:“我真没想到,你是个倒采花的女淫贼,现在还不到案打官司,等候何时?”陆小英好似挨了当头一棒,后退两步,正色说道:“白将军,你可不能血口喷人,拿这样肮脏的字眼来污辱我。你说的话有何证据?难道说你们官府的人就可以胡说八道吗?”“嘿嘿,陆小英,我知道你的嘴硬,不会承认。昨晚上你跳进公孙阳的书房,要强逼着他倒采花,是我赶进屋内,连击两掌,才把你惊走,难道说你就忘了不成!”陆小英真好似五雷轰顶,惊得她呆若木鸡,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白芸瑞又说:“我把你惊走之后,想着你能悔过自新,我就回了店房。谁知你淫心不死,二次返回公孙家,倒采花之后,杀死了书童,现在官府已派人前去验尸,你还有何言狡辩!” 陆小英听他说罢,脸上露出愤恨之色,嘴巴张了几张,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末了她眼噙泪水说道:“你肯定这事是我干的?”“前一场是我亲眼目睹,还会有错?”“白将军,你别忘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外貌相同之人可多着呢!”“哼!休拿这话搪塞!我知道你们绿林人嘴头都硬,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肯招认。其实这件事除了我,还有人作证。”“你把证人找来吧。”“证人就是公孙阳。你敢不敢跟我到他们家去一趟?”“怎么不敢!如果公孙阳也指定是我,我就随你去打官司;若这不是我干的,白将军,你这冤屈好人,栽赃陷害,败坏我的名誉,可也是国法不容啊!”两个人越说越动劲儿,最后各自带着一腔怒气,来到公孙阳家。 公孙家是这一带的首户,家里出了人命,轰动了三里五村,很多人都赶来看热闹。众人见一个漂亮小伙和美丽的姑娘怒冲冲直奔公孙宅,赶忙让开了道。他们俩进院之后,众人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会儿官府的人还没来。公孙阳背着手在院里来回走动,一抬头看见了白芸瑞,赶忙说道:“哎呀恩公,您倒先来了。”“公子别急。我且问你,昨晚上那个女淫贼,你还认得吗?”“怎么不认得呢,不管她怎么装扮,我也能认出来。”“那好,请你仔细看看,她是何人!”白芸瑞说着话用手一拉,把陆小英推到公孙阳面前。“哎呀我的娘啊!恩公快快救命,杀人的凶手就是她!” 公孙阳吓得浑身栗抖,赶忙躲在了白芸瑞身后。陆小英非常坦然,对公孙阳道: “公子不必惊慌,你再仔细看看,昨晚上是不是我!”公孙阳揉揉眼,拉着白芸瑞,大着胆子又看了看,摇摇头,又点点头,喃喃说道:“说是吧,昨晚上那位满脸淫色,可这位一身正气;说不是吧,长相、声音,没有丝毫差别。恩公,大概是……是她!” 白芸瑞一抖手,把公孙阳推到了旁边,心说:读书人真是窝囊废,一句利落话都没有,什么又像又不像,满脸淫色,是她的本质;一身正气,是装出来的。哼,陆小英,你这一套戏骗得了别人,休想骗过我白芸瑞!想到这儿他一伸手拽出了宝刀,喊了一声:“淫贼休走,看刀!”手腕一翻,照定陆小英腹部就扎。陆小英站在那眼噙泪水,既没还手,也没躲闪,看着刀尖扎进了自己的腹部。白芸瑞的刀尖刚刚划破陆小英的肚皮,又停住了。他想:这个陆小英到底是干什么的,还没弄清楚,哪能杀死呢!得把她留下来,问问口供,想到这儿又把刀抽了回来。陆小英伤口流出的鲜血,把那洁白的衣服,涸红了一大片,看着非常扎眼。白芸瑞还想要上前拿她,突然,院里有人一声大叫,好似晴空响个炸雷,震得人耳鼓作响,白芸瑞急忙闪目观瞧。 此时墙头上跳下一个人来。看此人年约六十挂零,论身高不满五尺,论脑袋大如笆斗,一对小眼珠,滴溜溜乱转,射出两道逼人的寒光。老头儿一下跳过去,拉住了陆小英,迅速从身上掏出个小葫芦,倒出两粒丹药,一粒塞进陆小英的嘴里,一粒用手指一捻,成为粉末,按到了小英腹部的刀口上,又扯下汗巾,在小英腰里缠了两圈。其实小英的刀伤并不重,老头子不过是心里害怕罢了。 白芸瑞在一旁看着,不由心中纳闷儿,这个老头儿是谁?看他身法如此之快,决非无能之辈,我可要小心在意呀。他就做好了准备。 老头子把陆小英的伤口包扎好了,一转身,噌,跳到白芸瑞身边,出手如电,去抓他的前胸。白芸瑞早有准备,见老头儿的手伸过来了,便打算抓对方的寸关尺,用解手法破对方的攻势。白芸瑞也抓住老头儿的手腕了,可就是用尽平生之力也没能把人家的拿法破解开,照样被老头儿抓住了前胸。老头儿一阵冷笑道:“你这个毛小子,还敢在圣人面前卖狂,去一边呆着吧!” 老头儿一抖手,白芸瑞像个包袱似的,被扔到了墙角。小达摩赶紧施了个空中翻,双脚落地,晃了两晃,没有摔倒。老头儿一看,一下子蹿过来,没等芸瑞站稳,又抓住了,手腕一翻,白芸瑞又被扔出去一丈开外,不过还没有摔倒。老头儿一生气,连着摔了白芸瑞六个跟头。白芸瑞那么高的本领,连还手的工夫都没有。后来他实在受不住了,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一歪,坐在了地上。 老头儿乐了:“哈哈,你小子根基不浅哪,就凭我老人家的手法,你能支持六个回合,嗯,也算个人物。”老头儿说到这儿看了看陆小英,又对白芸瑞道:“你小子年龄不大,做事也太绝了!拿刚才来说,你就敢肯定那些肮脏事是我女儿干的?一伸手就想要她的命,我看你真是活腻了,要那样我就打发你走得了。” 老头儿说到这儿,一纵身来到白芸瑞身后,左掌一立,挂定风声,朝下就打。白芸瑞坐在那儿动也没动。他知道这老头儿手法太快,自己要想还手、躲闪,全没用,干脆就闭眼等死。眼看这巴掌就要拍到芸瑞的头盖骨上了。 “伯父,且慢动手!”老头儿急忙抽掌:“丫头,莫非你还要为他求情不成?”陆小英栽栽晃晃,来到老头儿跟前,双膝一屈,跪倒在地:“伯父,请你手下超生,留他一条命吧,这件事不能怪他。”“丫头,我亲眼看见是他用刀扎你,怎么说不怪他呢?”“唉!事有前因哪!他不了解真情,一时误会,才扎了我。如果他把事情的真相弄清楚了,我相信他是会后悔的。”“小英,伯父拿你没办法啊。他把你欺负到这等程度,你还要替他说话。算了,我就饶他一次。孩子,伯父怪想你的,跟我走吧。”老头儿不容分说,挟起陆小英起身而去,陆小英扭头朝白芸瑞留下多情的一瞥。 过了一会儿,白芸瑞从地下站起来,拍打拍打身上的土,对公孙阳道:“公子,这事你全看到了,我本来想帮你缉拿凶手,可是心有余力不足啊!只有靠官府处理了。”白芸瑞说到这儿,双拳一抱:“告辞了!”转身出大门回了招商店。 公孙阳简直都吓傻了,没想到白芸瑞那么大的能耐,在老头儿面前就伸不出手,自己还能再强人所难吗?也只好等着官府处理了。至于官府如何验尸,怎样办案,都不必细表。 且说白芸瑞回转店房,一天坐卧不宁,晚上也没睡好觉,翻来覆去想白天发生的事:难道说在公孙家作案的白衣女子,真的不是陆小英?还是陆小英故意在我面前装相?还有,她这个伯父叫什么名字?本领怎么那么大?他们到底和三仙观有没有关系?白芸瑞琢磨来琢磨去,也没找出正确的答案。后来一想:干脆把这些都放在一边,不必管它,我就一心一意对付三仙观得了。不管三仙观有多少埋伏,我既然到了这里,决不能空手而回。 第二天,白芸瑞算罢店饭账,问明了三仙观的方向,出门而去。时候不大,就进了天柱山。这座山层峦叠嶂,风景秀丽。芸瑞无心观赏,顺山道不停地赶路。约有中午时分,见前边山坳里露出一片绿瓦红墙,风吹惊鸟铃,发出“叮当”声响。芸瑞顺声音来到近前看,是座不大的道观,只有一座大殿,东西几间配房。芸瑞心想:不知道这是哪家道观,待我上前问问路径,顺便讨点饭吃。 白芸瑞紧走几步,来到庙前,在山门外闪目一看,匾额上三个大字:“三仙观”。芸瑞不由得倒退了数步,伸手抓住刀把,暗道:“人说三仙观规模宏大,戒备森严,看来并非如此,真是眼见是实,耳闻为虚呀。夏遂良、昆仑僧等人在不在此处?我还要不要进去?又一想:无论夏遂良他们在不在这里,我都得进去看看,而且要光明正大的进去,胆量上不能输给你们!”想到此他往前一进,抬手拍打门环:“开门,开门哪!” 叫了半天,无有动静,白芸瑞心想:难道是座空观不成?让我再叫一次,这次他拍的更响了。过了一会儿,院里有了脚步声,有人打着哈欠过来开门:“来了来了,哪位敲门哪?” “吱呀呀”山门打开,里边出来个三十多岁的老道,一头乱发,满嘴酒气,身上道服不整,油腻一片一片:“是谁叫门哪?”白芸瑞手按宝刀打量了一番,说道:“请问师父,这是三仙观吗?”“上头不是挂的有匾额吗?哪还能错!” 芸瑞探头朝院里看了看,一个人影也没有,而且院子里杂草、树叶满地,也不像住有多少人。芸瑞心中暗自嘀咕:莫非我们判断有误,夏遂良压根儿就没到这儿来?转念一想:不能着急,要作些细致的查访才行,于是说道:“道爷,我是游山玩水之人,初到贵地,迷失了方向,一者问路,二者讨碗水喝。多有打扰了。”“没关系,施主请进来吧。” 白芸瑞随着他走进院子,老道反手掩上了庙门。芸瑞随着他走进鹤轩一看,屋里乱七八糟,和讨饭花子住的地方差不多。芸瑞拉过一个小木凳坐下,老道给他端来一碗水,碗边渍腻很厚,芸瑞勉强喝了一口。 老道伸了伸懒腰,像刚睡醒,又打了哈欠,说道:“施主不是问路吗?你打算上哪儿?”“道爷,我想问一下,这琼州地面,有几个三仙岛?”“只有一个呀。”“岛上有几个三仙观?”“道观虽然不少,可是三仙观也是只有一个。”“请问道爷,宝观的观主,怎么称呼?”“你要问这呀,告诉你,观主就是我,俗名诸葛山,现在叫小真人,就是还没有真正修成真人呢。”“庙里共有几位师父啊?”“这儿香火少,没有地,我呢,又爱杯中之物,养不了那么多人,里里外外就我一位。” 白芸瑞一看,这一趟真是白跑了。干脆今天下午就往回走吧,别在这儿耽误事了。老道乜斜着眼,看了看白芸瑞,问道:“施主,您不是本地人吧,贵姓啊?”“我老家是金华府的,特地来宝岛游玩,我姓白。”诸葛山猛地一惊,酒醒了不少:“什么?你姓白?”“是啊,这还能有假吗?”“好好,你等等。” 诸葛山在破箱子里翻了半天,找出一个小本子,翻开第一页,说道:“哎呀,我这个生死簿上,第二位就是个姓白的,叫什么白芸瑞,他若来到三仙观,就休想再活着出去!” 第一○三回 陆小英道观显绝技 白芸瑞客店施银两 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在三仙观遇上了一位名叫诸葛山的邋遢老道,这老道找出了一个破烂本子,一打开就念出白芸瑞的名字,还说什么写在本子上的人,只要来到三仙观,一个也别想活。白芸瑞听他这么一说,不但没有害怕,反倒哈哈大笑:“诸葛道爷,你这人真会开玩笑。三仙观又不是阎王殿,你也不是勾命判官,怎么还拿出生死簿呢?”白芸瑞说着话往前凑了凑,瞧诸葛山的本子,见第一面写着八个人名,头一位是徐良,二一个就是自己,往下排,房书安、蒋平、艾虎、钟林等等,不用问,后边也是他们的人。白芸瑞嘴说不怕,心里吃惊:这个诸葛山到底是干什么的? 诸葛山见白芸瑞不相信自己的话,似乎有点生气,小本子一合说道:“施主,你姓白,这没关系,只要不叫白芸瑞就行。我劝你还是赶快离开此地,免得招惹麻烦。”白芸瑞眼珠一转说道: “诸葛道爷,我走倒可以,但不能白白打扰您这么一会儿呀,给你,这是十两银子,你不是喜欢喝酒吗?拿去买碗酒吃。明天我若再经过这里,给你带块狗肉,咱们俩痛饮三杯。”白芸瑞说着话把一块银子塞给了诸葛山,然后转身要往外走。 诸葛山接过银子,嘿嘿一笑,拦住了白芸瑞:“施主,您刚才不是问我手里哪来的生死簿吗?这件事您还想不想知道?”“这事确实新鲜。你要乐意说了,我就听听;不乐意说呢,就拉倒。”“对别人我不说,你要问不能不讲。为啥呢,因为你这个人太好了,又是给我银子让我买酒,又是给我捎狗肉——我可等着你啊。因此呢,我就乐意对你说。” 诸葛山说到这儿,又到山门外看了看,转身插好门,用杠子顶上,对白芸瑞神秘地说道:“施主,你若想听,我对你从头说起。我们这儿三仙观虽然只有一个,但是分上院、下院,你没看着吗?我这儿的匾额上,还有两个小字:下院。上院离这儿还有十里地,那儿才是总院。我们的观主,一个叫肖道成,一个叫李道安,还有一位张道远。一个月前,三仙观来了一伙人,为首的叫什么金灯剑客夏遂良。他们到这儿之后,三仙观就紧张起来了,整天练习打仗,还到处设下消息埋伏,说什么要与开封府的办差官和上三门的人作对。”诸葛山说到这儿,喝了一口水,又说:“因为我这个下院正当去上院的要道,肖当家的就给了我一个本子,就是你刚才看过的,要我照着上边的名单拿人。”白芸瑞冷笑道:“这么说你也是一位武林高手了?”“施主,不怕您笑,我除了会喝酒,别的啥也不会。看着没,肖道爷让我靠这个拿人。”诸葛山一伸手,指了指墙角的一个木箱。“那里边装着十瓶配好的药酒,还有几十包蒙汗药。只要徐良、白芸瑞他们来到这里,无论是讨水喝,还是要酒吃,一准把他们蒙倒,然后我就去上院报告。”“是吗?你拿住了几个?”“一个也没有。我这个人虽然不会念经,也知道应该行善,不能作恶呀。我又惹不了肖道成他们,因此呢,就天天关上大门,一个人喝酒,喝醉了就睡。我是这么想的,徐良、白芸瑞他们,最好别到三仙岛来,即使到了这儿,我不开门,他们也进不来,我也少做点恶。”“哎呀道爷,没看出你还是个好人呢,我代表开封府的人谢谢你了。”“施主,你与他们无亲无故,谢我干什么?”“道爷,告诉你吧,我就是白芸瑞!” 突然,大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开门,快开门!诸葛山你在里边干什么?”诸葛山吓得颜色更变,颤声道:“白……白将军,上院来……来人了,你看怎么办?” “刷”,白芸瑞拽出了金丝龙麟闪电劈,诸葛山慌忙止住道:“不不,千万别动手,他们人多,动手您非吃亏不可。这么办,那儿有个小库房,里边有点脏,您先进去躲避一时,让我来对付他们。” 白芸瑞不知道来的都是什么人,为了做到心中有数,便按照诸葛山的指引,钻进了小库房。诸葛山带好屋门。芸瑞一看,屋子的上方还有个三尺见方的窗户,必要时可以由那里出去,于是手提宝刀,瞪眼瞧着当院。 诸葛山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放回原处,又喝了几口酒,这才装着醉态,口里答应着,趔趔趄趄,走到大门口,打开了山门。山门外走进来二十几个人,一个个摆刀仗剑,面带杀气,先封锁了大门。站在前排的,是三个老道,中间这位,身高体胖,面如锅底;左边这位,穿青挂皂;右边那位背背拂尘。三个人都拎着长剑。 芸瑞一看,两边这两位,原是莲花观的道士,一个叫袁充,一个叫宽仁,噢,他们都跑到这儿了,诸葛山说的不假,夏遂良他们确实在此。中间这位恶道,乃是肖道成的得意门徒,人送绰号麻面无须狠毒虫,姓刘名春宝。这家伙剑术精奇,更兼力大绝伦,三仙岛的人没有不怕他的。刘春宝用剑一指诸葛山,喝道:“你这个酒鬼,一点正经事都不干。我且问你,庙里来了一个白衣小伙,到哪儿去了?”诸葛山带着醉态说: “小道这会儿还没睡醒呢,被你们的敲门声给惊动了,才开的山门,没有见到什么白衣小伙啊!”“胡说,要没一点消息,我们能来吗?”“确实没有哇,我怎么就不知道呢?”“嘿嘿,不怕你不说实话,要让我搜出来,看你怎样向观主交代!搜!” 三个小老道守着大门,其余的五个一伙,散开搜索。前文书已经说过,这个下院并不大,不一会儿就搜到库房这儿了,三个恶道也仗剑围了过来。一个小老道正要上去开门,忽听脚步声响,众人转身一看,由殿后走来一位白衣女子,冲着刘春宝他们说道:“别搜了,我在这儿呢!”白芸瑞一看,这个女子正是陆小英。只听陆小英道:“你们要找的白衣小伙就是我!我是翻墙而入的,与诸葛道爷毫无关系。”刘春宝道:“你,你是陆小倩?跑到这儿来干什么?”陆小英两眼一瞪:“胡说,我不是陆小倩,是陆小英!在这儿是等着要你的命的!” 他们俩的对话,简直把白芸瑞给闹糊涂了:怎么又出了个陆小倩?这位到底是小英,还是小倩? 刘春宝道:“陆小倩,别开玩笑了,再要胡说,我回去告诉你娘,看她不揍你!”“嘿嘿,你呀,进了这个院,就别想回去了。看着没,我这儿有个生死簿。”陆小英说着话,从身上掏出了一个小本本,翻开念道:“无极子袁充,太极术士宽仁,麻面无须狠毒虫刘春宝,死在三仙观下院。”她把本子一合说:“怎么样,上面注的明明白白,你们还打算活着回去吗?” 仨老道一看,气得哇哇怪叫,各仗长剑,奔陆小英便刺。他们刚刚迈出一步,就见袁充和宽仁身子一歪,“扑通”,栽倒在地,嘴角淌血,绝气而亡。刘春宝见势不妙就想逃走,身子刚刚跃上墙头,“扑通”一声,又栽落下来,随着袁充、宽仁一道去了。余下的小老道像中了疯魔一般,嚎叫着夺门而逃。 白芸瑞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料到这个白衣女打暗器的手法这样高明,看着她动都没动,对方就死了。想起了望海楼曹世彪的死,同袁充等人死的一模一样,芸瑞心想:当时我怎么就没看出是她干的呢? 陆小英见小老道跑光了,便面对库房喊道:“白将军,请出来吧,那儿能藏得住吗?再说呆的时间长了,也不舒服啊。”白芸瑞听了这几句话,羞得满面通红,由库房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了陆小英一眼,转身就走。 陆小英身形一晃,挡住了去路:“你打算往哪里去?”“你管得着吗?”“白将军,何必这么大气呢,我知道你要去三仙观。不管你对我态度如何,我还要奉劝一句,请你悬崖勒马,赶快回头,真要上三仙观,可是凶多吉少!”“陆小英,我与你无亲无故,你又何必替我操这份闲心呢!我白芸瑞无论遇到什么难处,哪怕是粉身碎骨,也用不着你出面帮忙!”“好个白芸瑞,说出话伤人心哪!我心里明白,公孙家发生的事,你还记在心中,认为肯定是我干的,因此你就拿我当坏人了。我再次告诉你,我陆小英行的端,立的正,以前算你误会,以后不准再拿这些肮脏话往我头上套!这件事自有水落石出的时候,等到抓住真正的凶手,我看你冤屈好人,该怎么解说!” 白芸瑞似有所动,嘴唇张了张,又闭上了。陆小英转换了一下口气,长叹一声,说道:“白将军,自从在望海楼上初次见面,我对你就产生了好感;后来恶奴对我无礼,不管我能不能对付得了他们,你在素不相识的情况下,敢出面痛斥恶贼,这种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为的英雄气慨,更使我佩服;五杨观我夤夜相访,你意念不乱,知道你不欺暗室,是个正人君子;公孙家发生了那件事,虽然你做事莽撞,拿刀扎了我,我知道你嫉恶如仇,不但不恨你,反而更加爱你。我还是那句话,既然说过要嫁给你,就泼水难收,非得办成不可。只要你答应了我的要求,我愿与你并肩作战,共破三仙观。如其不然,你可是寸步难行。白将军,你能答应吗?” 白芸瑞一蹦三尺高,怒斥道:“呸!陆小英,任凭你口吐莲花,我也不能答应此事。一,你到底是陆小英,还是陆小倩,是人,还是鬼,我还没弄清楚。你若是鬼,我还要拉你打官司,怎么能答应婚事?二,我对你讲过,家中已有妻室,我们感情还甚好,哪能做出喜新厌旧之事?因此,你即便是个人,不是陆小倩,我也不能娶你!至于说到破三仙观,你若肯帮忙,并且立下功劳,我一定禀明包相爷,让皇上重重封赏于你;再想别的,一点门儿都没有!” 白芸瑞刚说到这儿,只听墙头上一声怪叫,随着跳进来一个老头儿,在两人中间一站,手指陆小英喝道:“丫头,你都把我给气死了。白芸瑞扎了你一刀,说明对你恩断意绝,你不在屋里养伤,还帮着他干什么?他要有本事,就去斗夏遂良,要没本领,把命扔到这儿,活该!这种无情无义之人,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你刚才说了那么多,他还是铁石心肠,一点都不肯改变,我看有他在,非把你给气昏了不可。干脆,他遇着肖道成也是个死,我就在这儿把他废了得了!”老头子说到这,猛一转身,一招饿虎扑食,直奔白芸瑞。 白芸瑞一看到这位老者就憷头。这人的能耐太大了,自己的本领在人家面前就施展不出来。可是,老头儿扑过来了,也不能站着不动等死啊,白芸瑞一转身,躲过了这一招,老者晃双掌还要动手。 陆小英一把拉住了老者的胳膊:“伯父,您老人家何必生这么大气呢,您还是回店房休息去吧。”“丫头,难道说我看着你受人欺负,也不该管吗?”“伯父,这是我们俩的私事啊!再者说这种事也是强求不得的,必须他心里真正乐意才成。”“既然他不乐意这事就算拉倒。我就不相信,我女儿这么大的能耐,还长这么漂亮,就不能找个漂亮的、有出息的小伙。丫头,你的终身大事包在伯父身上,我必定让你满意。”“伯父,经我看上的,就是白芸瑞。他现在不乐意,是有点疑惑,等把事情弄清了,我相信他会愿意的。”老头儿这回不高兴了:“丫头,你怎么死盯着他呀!难道说世界上再没有比他强的人了?这件事今天就得拉倒!你现在就随我走,赶快离开此地,若不然我就先废了他!” 陆小英没有办法,只好随伯父往外走。到了山门这儿,她又转过身,对白芸瑞说道:“白将军,我伯父性如烈火,言语不周之处,还望你能原谅。另外,我再规劝你一遍:凭你的能耐,决不要去探三仙观!若硬朝那儿闯,可是自投罗网,有去无回。你要想破三仙观,抓你要找的人,现在就返回开封府,请来各路英雄,大家共同商议良策。对了,即使你请来了人,进三仙观也要闯五关:头一关,断魂谷;二一关,落魂桥;三一关,迷仙洞;四一关,绝命台;五一关最厉害,那就是白骨峡!如果过不了这五关,就休想接近三仙观,即使这五关都被你们破了,还要提防……”“丫头,别说了,已经够了,就这几关他们都无法通过,还说什么呢,快跟我走,稍慢一步就没命了!”老者说完话,拉起陆小英的胳膊,如飞而去。 白芸瑞看着他们没影了,长出了一口气。诸葛山道:“白将军,刚才那位姑娘说的一点不假,您千万不能去三仙观。另外呢,您也不能在这儿久呆,说不定马上就会有人把这儿包围,您就快些走吧。” 白芸瑞一想,陆小英和诸葛山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呀,就凭我的能耐,别说遇到夏遂良,连那位大脑袋老者都对付不了,还能独闯三仙观?别逞能了,还是转回集贤村,等见着我三哥徐良,再决定怎么办吧。白芸瑞打定主意,辞别了诸葛山,顺原路回到招商店。至于诸葛山怎样应付肖道成的责问,这儿不必细说。 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垂头丧气,转回了集贤村招商店。那位姓赵的伙计一见,赶忙迎了上来:“哎呀,白将军,你游玩过了?住在小店吧,后院的两间房子还给您留着呢。”“好吧,就住到你这儿。” 白芸瑞又住进了原来的客房。晚饭之后,一个人躺在屋里想心事:我和我三哥分手的时候说得清楚,我们俩在三仙岛相聚,然后再决定怎样进三仙观。是我心高气傲,目中无人,一到这儿就想独闯三仙观,没想到碰了这么个钉子,看来我确实太急躁了。那么现在怎么办?对,在这儿等我三哥,待他来了,我把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他,看看他的主意。他要说我们两个人就可以探三仙观,我就陪他去;他要是不同意,提出回三教堂、回开封府请人,那么我俩就一齐返回。就这么办吧,白芸瑞放下了心事,反倒觉得一身轻松。 一夜无话。第二天起来后,就到岛边溜达,一边观看海景,一边在这儿等候徐良。一连等了三天,也没见到徐良的影子,芸瑞又有点坐不住了:我三哥怎么还没来?是不是途中摊了什么事?不会呀,他为人精细,武艺又好,不可能出事。会不会三哥早我一步,先到了三仙岛,情况已经打探清楚了,他不愿贸然动手,已经起身返回中原,或是住在望海镇,在那儿等我?真要那样,我在集贤村不是白等了吗?干脆,明天我也回去得了,先到望海镇查看查看,如果我三哥不在那儿,下午就返回中原。 次日清晨,白芸瑞起床之后,刚刚洗罢脸,就听前院传出悲悲切切的哭泣之声,哭得人心烦意乱。芸瑞一招手,姓赵的伙计过来了:“客爷,您叫我有事?” “前院何人啼哭啊?” “客爷,是这么回事。有一位山西老客,一家三口,在琼州府开杂货店,前几年生意不错,后来折了本,仅能顾住生活。谁知道屋漏偏逢连阴雨,上个月一场大火,把他的小店化为灰烬,这位老客一气,得下了重病。他有位亲戚,前几年在这三仙岛上住过,山西老客就带着老婆、女儿,抱病前来投亲,希望能得到点接济。你说他有多倒霉吧,十天前他那位亲戚才搬走,回山西了。这位老客昨晚上住进了我们店,心里一急,病情转重,五更头那会儿,腿一伸,眼一翻,死了,剩下孤儿寡母,举目无亲,又无银钱,能不急吗?因此就哭起来了。我们掌柜的看着直挠头,店钱不要了,催她们快把死人抬出去,谁知道这一催,母女俩哭得更痛了。” 白芸瑞听罢,心中有些不忍,对伙计说道:“你去把她叫来,我有话要问。”伙计一听,赶忙来到前院对她们母女说道:“别哭了,有一位善人找你们问话,大概要施舍些银两,快去吧。”母女俩擦了擦眼泪,随着伙计来到后院,见到白芸瑞,“扑通”一跪,趴地下就磕头。 云瑞道:“别磕头,快起来吧。你们家的事,赵伙计都对我说了。我且问你,要处理你丈夫的后事,再把你们送回原籍,需要多少银子?”婆子哽咽着道:“能给我丈夫买口薄皮棺材,找块地埋起来,我们娘俩就很满足了。如果加上我们回家的路费,大约得二十几两银子吧。” 芸瑞伸手由怀中掏出一绽纹银,正好二十五两,往前一递,说道:“我这次出门,带银子不多,这是二十五两,你把它拿去料理后事,剩下的作路费吧。”老婆子感动得热泪直流,拉着女儿又跪下了:“恩公,我们与你素不相识,你送我这么多银子,让我怎么感谢你呀?要不就把我这位姑娘送给你,给你铺床叠被,做丫头使唤吧。”“不不,那怎么行呢,快别说了。”“恩公您真是好心人,来生来世我作牛作马,也要报答您的恩德。”掌柜的凑过来道:“白将军施恩不望报,人家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你呀,也别哭了。白将军能出银子周济你,我们也给你帮帮忙,把你丈夫埋了,让他入土为安。”母女俩又磕了个头,随掌柜走了。 白芸瑞还没进屋呢,就听一个哑嗓子说话了:“哎呀,今天我算开了眼了,遇上一位肯慷慨解囊、周济穷人的善人,我也凑个趣儿吧。白大善人,你要还有钱,也赏我俩吧,我这儿穷得叮当响啊!”白芸瑞顺声音一看,院里站着一个小老头儿,论个儿不满四尺,脑袋像个肉球。头戴一顶开花帽,身穿补丁摞补钉的裤褂,腰束一根草绳,脚穿一走七掉的破鞋。脸上看,全是渍腻,细看那两只眼,虽然眯缝着,也掩饰不住那特有的亮光。芸瑞心中一动:这是个什么人?不像真正的乞丐呀! 赵伙计过来了,朝外赶这个花子:“去去,你这个花子,跑这儿干什么?快滚!”“赵大哥,你也行点好,积点阴德吗,何必吹胡子瞪眼睛的。我整天东乞西讨,吃上顿没下顿,好不容易遇上一位善人,就不兴求求帮啊?她娘俩一哭一叫,白善人出手就是二十五两,能给我十两也行啊。白大爷,我这儿求您了,您看,我可给您磕头了啊!”花子说着朝地下一跪,磕起了响头。白芸瑞赶忙止住:“别磕了。你叫什么名字?”花子站起身,仰脸说道:“我叫山药蛋。”“山药蛋?怎么叫这样的名?”“大爷您不知道,我小时候父母双亡,没人管我,谁给我起名啊!无名就东讨西要饥一顿饱一顿,要不来饭就吃山药蛋,因此乡亲们都叫我山药蛋,您也这么叫我得了。”“山药蛋,你想要多少钱?”“求帮还能说数吗?不过呢,您问了我要不说,显得不尊重您。您刚才给她们母女二十五两银子,五两埋人,剩下一人十两,我也取这个数,就要十两吧。” 白芸瑞伸手掏出一块银子,往前一递道:“山药蛋,这点银子拿去用吧。把钱换开,买套衣服,剩下的做个小本生意,别再乞讨了。”芸瑞用手指一夹,其实比钳子夹得还紧,让山药蛋去拿。山药蛋嘿嘿笑着,手指轻轻一拨,银子就到了手中。“白大爷,您说的话都是金玉良言,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没一个人对我这么说过。我祝您长命百岁,儿孙满堂,眼下呢,祝您万事如意,一帆风顺。”山药蛋说罢,哼哼呀呀,唱着小曲,到店外去了。 赵伙计道:“白将军,您上当了,他来这岛上半个多月了,整天东转西逛,一点正经事都不干。我们掌柜的看他可怜,把他收留在店里,让他劈个柴,挑个水什么的,给他点剩饭剩菜吃。谁知他得寸进尺,说我们不拿他当人看,非要吃热饭鲜菜不可,赶还赶不走。您这会儿给他钱,他注定要进赌扬,到不了天黑,就能输个精光,说不定还会再向您要。”芸瑞不以为然地说:“看样子这人怪可怜的,我给他银子让他学好,他若没有出息,是他的事。他真要像你说的那样,我也不会再上他的当。” 白芸瑞办了这两件事,吃了点早饭,就打算结账,离开三仙岛。他正在收拾行李,忽听前院有人大声喊叫:“掌柜的,快给我滚出来!”掌柜一看,吓得连连打躬作揖:“诸位客爷,您有何吩咐?”“你们这儿住着一位姓白的,叫白芸瑞吗?”“有啊,住在后院。”“头前带路。” 前院的喊叫,白芸瑞全听到了。芸瑞心想:是谁找我?决不是三哥徐良。是陆小英的伯父?也不像。很可能是三仙观的人找上门了。哼,真要是三仙观的人,我决不客气!芸瑞想到这儿,倒背双手站在门口,注视着前院。 脚步声响,店伙计领进来三个大汉,看年纪都有五六十岁,一个个身佩长剑,面带杀气。小伙计一见到白芸瑞,用手一指,对那三人说道:“这位就是白芸瑞白将军。”三位老者闻听此言站住了脚步,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着白芸瑞。芸瑞双拳一抱道:“三位,找我吗?”一个黑脸的说道:“你就是开封府的玉面小达摩白芸瑞?”“不错,正是白某。”“好!有派头!不愧是锦毛鼠白玉堂之子。白芸瑞,望海楼处死曹世彪,公孙家惊走陆小倩,都是你干的吧?” 芸瑞一听,他这话也对也不对,又不想和他争辩,遂说道:“既然知道,何必多问。请问三位尊姓大名?”黑脸老者哈哈一笑说道:“要问,我就告诉你。这两位是亲哥儿俩,俱是江南著名剑客。这位白脸的,人称长青不老,复姓欧阳单字亮;这位红脸的,乃是托天换日欧阳方,堂堂的江南二老,你早有耳闻吧!”白芸瑞淡淡一笑道:“什么江南二老,没听说过。”“好啊,你小子真够狂的,那么我老人家的名讳,你总该知道吧。”“你是哪位?”“人送绰号万里追魂夺命叟,姓韩,名士佩,谁人见我不得敬让三分!”“哎呀,这个名字太生疏了,都是些排不上号的人,我哪能知道啊。”“白芸瑞,你可真能装蒜哪!这是故意耍笑我们,老人家不同你一般见识。我且问你,你知道我们找你有什么事吗?”“不用问,夜猫子进宅,没好事。”“你小子别狂,告诉你,我们三位奉了肖观主所差,特来向你取一件东西。”“需要什么,你就直说了吧。”韩士佩嘿嘿一笑说道:“我们别的不要,单要你项上人头!”三个老者一声忽哨,拽长剑往上就闯,眼见得招商店内就是一场血战! 第一○四回 白芸瑞义释韩士佩 山药蛋智激小达摩 万里追魂夺命叟韩士佩,带着欧阳亮和欧阳方,来到集贤村招商店,亮宝剑要拿白芸瑞。店里的掌柜、伙计和客人都吓坏了,掌柜的躲到屋里,大着胆子,隔窗喊道:“诸位客爷,你们千万别在小店动手,要出了人命,我们可担当不起呀。” 白芸瑞看着三柄长剑,连动也没动,冷笑道:“嘿嘿,还自吹自擂是什么剑客呢,一见面就把你们吓成这样子,不觉得丢人吗?”韩士佩道:“白芸瑞,我们不和你斗口,快亮家伙吧!”“韩士佩,这样行不?你看,人家这是店房,住着这么多客人,我们要在这儿动手,多有不便。咱们离开这儿,找个宽绰的地方赌斗,你看如何?”韩士佩和那两个老头儿交换了一下目光,说道:“既是你划出了道道,我们同意。你说在哪儿动手合适?”“三位,我是外地人,刚到三仙岛,对这儿人生地不熟,挑不出什么地方,你们说吧,在哪儿都行。”“那好,我就说了。看着没,出这个村往东南走,不到十里地,山崖下有片荒林,那地方叫虎头岩,咱们在那儿见面,怎么样?”“行啊,在下奉陪。”“白芸瑞,咱先把话说到前头,你要是想趁这个机会溜掉,可没那么便宜。这儿到处都是埋伏,要让我们捉住,就没你的好处了。”“放心吧,白某说话一句算一句,决不会言而无信。”“好吧,虎头岩下见。” 韩士佩等人拎着长剑出店门直奔东南。掌柜过来拉住了白芸瑞:“白将军,您可不能去呀,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唉,我们也不好向官府交代呀。”“掌柜,谢谢你的好意。白某来到三仙岛,为的就是找这些人碰一碰,他们主动找上门了,我焉有不去相会之理!” 白芸瑞在这儿收拾了一下,辞别掌柜、伙计,要奔虎头岩。来到店房门口,刚要迈步,冷不丁由外边闯进来一个人,“嗵”的一下,大脑袋跟白芸瑞撞了个满怀。芸瑞要不是武功根基深厚,非给撞得仰面朝天不可。就这也够他受的了,手扶门框才没有栽倒:“什么人?”芸瑞定睛一看,可把他气坏了,来的非别,正是那位讨饭的花子山药蛋。再看山药蛋,面部微透红光,头上稍显汗珠,虽然没喘粗气,但也不太自然,可能是撞了白芸瑞一下,心里有点过不去吧,对着芸瑞嘿嘿傻笑。 芸瑞本来要发几句脾气,又一想:和这种人较劲,犯不着,便道:“山药蛋,慌慌张张,所为何事?”“哎哟,是您白善人哪,我又得救了。”“到底什么事?”“是这么回事,您不是给我一包银子吗?还教训我一番话,那都是金玉良言哪!我下决心要照您的话去做。哪知道一出这个店房,碰到了小六,这小子最爱赌,他一看我拿着银子,两眼一翻就说了,劝我进赌局去押宝,一翻就是二十两,再一翻四十两,天不黑就能成个富翁,还能讨上漂亮老婆。白善人,不怕您笑,一听说还能讨个老婆,我能不动心吗?跟着小六就进了局子。唉,手头不顺,结果全给输光了,我还是个穷光蛋。白大爷,杀人杀死,救人救活,您再给我几两花花吧。” 白芸瑞瞅着他琢磨半天,弄不清山药蛋的话是真是假,后来他一伸手,又掏出了八两银子:“山药蛋,这儿还有八两银子,拿去用吧,千万别再赌了啊。”山药蛋接过银子,不但没谢,反而嘟嚷道:“八两就八两吧,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讨这八两银子,还得听一顿数落,谁让我这个人没出息呢。”白芸瑞看着山药蛋的背影,淡然一笑,迈大步出了招商店,朝着东南方向,直奔虎头岩而去。 虎头岩是这一带最为荒凉的地方,那儿有许多坟墓,听说常常闹鬼,胆小的谁也不敢去。白芸瑞出集贤村走了一段路,就进入了一片荒林,风吹林木发出阵阵吼声。芸瑞就加了十二分的小心。在树林中走了一会儿,发现前边是个山崖,崖头并不高,上面有块巨大的石头,远看像虎脑袋似的。芸瑞明白,这儿大概就是虎头岩了,但左瞅右看没发现韩士佩等人的影子,芸瑞心想:他们又到哪儿去了?我在这儿等一会儿吧。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三人的踪影,芸瑞就有点不耐烦了,心说:难道他们能失信,戏耍我不成?心里一急,站起来左右溜达。突然,他通过树木的缝隙,影影绰绰发现左边有人,芸瑞拽出金丝龙麟闪电劈,一哈腰就蹿了过去,到近前一看,果然不错,韩士佩、欧阳亮、欧阳方三人各仗长剑,拉着架子,摆好了阵势,就等着白芸瑞呢。白芸瑞急摆宝刀来了个夜战八方势,说道:“三位久候了。这个地方动手,倒也不错。你们三位是一齐上,还是逐个来?白某奉陪!来吧!”再看三人,站在那儿横眉瞪眼,可就是纹丝不动,也不答话。芸瑞感到奇怪,你们约我赌斗,为啥不动手,也不开腔呢?仔细一看,三个人眼珠子能动弹,其余的地方一动不能动,芸瑞这才明白,他们被人用点穴之法给点住了。 小达摩不由得大吃一惊:韩士佩三人并非无能之辈呀,我要和他们赌斗,一对一,也许不会失败,若是一对三,恐怕就难说了。是何人本领这么高强,能把这三个人全给点住?是不是陆小英?不会,她一个女子,不一定有这么高的能耐。那么是山药蛋?嗳,他是不务正业之人,怎能是韩士佩的对手。是不是我三哥徐良到了?也不像,我三哥点穴的手法还没有这么高明。看来有个高人暗地之中帮我的忙啊。这位高人是谁呢?哎呀,暂时不必想他了,且顾眼前吧。 说眼前,这三个人该怎么处置?他们是三仙观一伙的,夏遂良的爪牙,我现在把他们杀了,情通理顺,也不费吹灰之力。可是,能那么办吗?我并没查出他们的恶迹,他们现在也没有抵抗能力,怎么能随便杀人呢?先把他们的穴道解开再说。白芸瑞想到这儿,摆钢刀就过来了。三个老头儿一见,无不露出惊恐之色,心说:这回脑袋该掉了。他们把眼一闭,在这儿等死。只见白芸瑞把钢刀一抡,“叭叭叭”三声响“扑通”“扑通”“扑通”,三个人都跌倒在地,韩士佩这才缓过气来。晃晃脑袋,没掉;用手在脸上拧了一把,挺疼,他明白了,自己没死,是白芸瑞把穴道给破解了。韩士佩心想:刚才“扑通”两声,是不是欧阳兄弟被杀了?留下我要问口供?想到这儿睁眼一看,欧阳亮和欧阳方已经爬了起来,韩士佩也慢慢地站起身躯。三个老头儿面部恢复了血色,他们望着白芸瑞发愣。 芸瑞问道:“三位,你们遇上谁了?怎么被人家用点穴法给点住了?”韩士佩脸一红,面带愧色,说道:“白将军,我们三位算白活了几十年,能耐一点没有,还想在您面前逞能,真是太不自量了。惭愧呀,惭愧。”“到底怎么回事?”“白将军,您怎么还拿我们开心哪!您那个书童把我们教训了一顿,我们一伸手,就被他用点穴法给点住了。哎哟,他的武艺真是太棒了。”芸瑞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什么?我的书童把你们给点了?”“是啊,这还能错得了吗?个头不高,大脑袋,哑嗓子,身穿破衣,说是您的书童,暗中保护您的。” 芸瑞心中暗道:他们说的这位“书童”,好像山药蛋,可是,韩士佩他们出门不久,我就离开了店房,临行之时山药蛋还缠着我要走了八两银子,他怎么能在这儿把三老给点住呢?实在让人费解!但是,白芸瑞还不愿对韩士佩等人说破,遂道:“三位,你们既约我到这儿打斗,咱们话附前言,请伸手吧。”韩士佩道:“白将军,高!我们服了你啦!方才我们被人点住了穴道,毫无反抗能力,你若下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我们三人给处死,但你没那么做,相反地,给我们解开了穴道,你是正人君子啊!就冲这一点,咱们不用比了,我们就此告别,后会有期。” 三个人把长剑还匣,转身就要离去。白芸瑞忙道:“三位留步,白某有话请教。”三个人都站住了:“白将军有什么话说?”“三位,你们既然不同我打斗了,白某十分感激,不过我有件事情想向三位讨教,不知肯讲不肯讲。”“凡是我们知道的,决不向你隐瞒。”芸瑞道:“白某同三位无冤无仇,你们为何要找我赌斗?是受了何人指派,由何处而来?”“白将军,我们确实同你无冤无仇,不过同三仙观的观主可是交情莫逆呀,是他们派我们来的。”“噢,原来如此。那么请问,金灯剑客夏遂良、卧佛昆仑僧等等,是不是到了三仙观?”“一点不假。不单单是他俩,还有江洪烈、计成达、叶秋生、方天化等等,共有二三百人,全在那儿。”白芸瑞道:“我虽然听别人说过夏遂良他们在那儿,但不能全信,你们由三仙观来,是知道内情,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就相信了。多谢三位,再会。”韩士佩朝左右看了看,压低嗓音道:“白将军,听你的话音,是不是打算去探三仙观?”“那是自然,我就为这事来的。”“白将军,老朽有句话,请你不要见怪。三仙观到处是消息埋伏,人家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你再硬朝里闯,可是凶多吉少啊。另外,即使你能破得了消息埋伏,也斗不过他们的人哪。告诉你吧,我们哥儿仨在三仙观根本排不上号,那儿高人有的是,肖道成下请柬请来了各路的英雄好汉,就拿南海来说,据我所知,一仙、二圣、三道、四绝、五虎、六剑、七贤、八怪、九强、十魔,不能说全投了三仙观,也是大部分愿为三仙观帮忙,这些人你怎么能对付得了啊!白将军,我这话有点多余,请你三思。再会。”三个人一转身,朝树林外奔去。 白芸瑞站在林中空地上,仔细回味刚才的对话,认为韩士佩讲的不会有假,最后那一番话完全出于至诚。芸瑞心想:陆小英、请葛山、韩士佩,无论是朋友还是化敌为友的,都劝我别进三仙观,他们的话我不能不听啊!还照原来的打算,回望海镇等我三哥,等不着就返回中原请人,我别在这儿逞能了。白芸瑞拿定主意,出树林回了集贤村。 赵伙计一见,赶忙迎了上来:“哎哟,白将军您回来了!您一走我就在这祷告,祝您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刀劈恶贼,安全返回。嘿嘿,果然神灵保佑,也是您福大命大武艺好,真的安全回来了。白将军,请进吧。” 芸瑞进了屋门,刚刚坐下,伙计便打来了净面水,沏好了一壶茶。芸瑞净过面,端起茶水,想起了韩士佩被人点穴的事:“赵伙计,山药蛋到哪儿去了?”“大概又去赌钱了吧,这种人啥时候也学不好。”伙计正说着呢,院里响起脚步声,芸瑞一看,正是山药蛋。赵伙计看着他就头疼,嘴一咧,忙他的去了。芸瑞道:“山药蛋,过来,你又到哪儿去了?”“白大爷您回来了?实在对不起呀,我这两天手气不好,喝口凉水也塞牙。您不是又给我八两银子吗?我还想去撞撞运气,弄的好了,也能加倍还你呀,谁知道那儿是骗局,两圈下来,我把本也输光了,这不,还是两袖清风啊。”“你是两袖清风,可不是一尘不染哪,看你这副尊容,身上的油腻都满了。”“虽说我穿的又脏又破,这能避免好多麻烦,可不怕人家姑娘追着不放。”芸瑞脸一红,赶忙岔开话题:“山药蛋,你又把银子输光了,还打算怎么办?”“白大爷,我就等着您问这句话呢。其实呢,救人救个活,送人送到家,您还得给我想个办法。”“让我再给你银子去赌吗?”“哪能呢,只有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呀。再者说我厚着脸皮向你讨钱,你大大方方给我了,我拿着银子又去赌,到那儿就输光,您即使出门背一座银山,也经不住这样花啊!咱俩得想个长久之策。”“什么长久之策?”“白公子,你就把我收下得了,让我给你做个书童,不愁吃,不愁穿,也不用东奔西跑,有空了还能跟着你学点能耐。怎么样,你乐意吗?”白芸瑞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山药蛋,你要跟着我,倒也可以,只是一样,得对我说实话。”“什么事你就说吧,知道的全告诉你,决不对你隐瞒。”“你方才是不是到虎头岩去了?” 山药蛋连连摇头:“白公子,听人说虎头岩离这儿十几里路,您先给我银子,我去赌博,输了;您临出门又给我银子,我又进了赌场,从这时间上说,也不能去虎头岩哪,除非我会分身法。” 芸瑞一想:他说的也有道理。那么是谁把韩士佩等人点住了呢?那人自称是我的书童,这个山药蛋也提出来给我当书童,二者有没有关系?真是山药蛋点了韩士佩,那么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为何要假装乞丐?我还要慢慢试探,一定得把这些疑团解开。芸瑞道:“山药蛋,论年龄你比我大得多,为啥要做我的书童呢?”“白公子,年龄再大,一点出息没有,是个废人哪!您就不一样了,乃是人中魁首,国家栋梁啊!常言说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我要能跟着你,慢慢地也会有出息呀。”“山药蛋,我整年和贼人打交道,你不害怕吗?”“看你这话说的,你都不怕,我无家无业,怕什么呢!再者说,我要跟着你,你一个人出门了,我可以同你作伴,晚上寂寞了,能和你唠嗑;买个东西跑个腿什么的,都能替你办。说到打仗,你会杀人,人家也会杀你呀,常胜将军是没有的,对不对?一旦你被人杀了,我还能哭几声,用一领芦席把你的尸体扛回去,交给你夫人盖飞侠。”“行了,别往下说了,我愿意把你收下。山药蛋,这是五两银子,你拿去洗个澡,剃剃头,再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少爷,我以后就这样叫你了啊。我这个人邋遢惯了,干净衣裳穿着不舒服,还是这个样子随便。再说我已经花了你十八两银子,哪能再花呢!”“你不愿意换洗,也就算了。等会儿吃了饭,你就随我一道走。”“上哪儿去?”“回中原,领你去逛京城。” 白芸瑞让伙计弄来一桌饭菜,同着山药蛋在屋里吃,伙计嘴里不干不净,嘟嘟嚷囔数落山药蛋。山药蛋像没有听见,只管吃他的,同时也不管白芸瑞乐意不乐意,哪一个菜都吃到,不一会儿吃得直打饱嗝。白芸瑞对山药蛋总有点怀疑,因此也就毫不介意,处处敬他三分。 二人吃过饭,伙计收去了碗盘杯筷。芸瑞到院子里转了一圈,打算叫上山药蛋起程。谁知一进屋,就听到阵阵鼾声,到里间一看,山药蛋躺在自己的床上睡得正香呢。白芸瑞走上前,又推又晃,才把他弄醒:“起来,咱们赶路。”山药蛋揉揉眼睛,问道:“上哪儿去?”“出门赶路,咱们回中原。”“少爷,你不是要上三仙观吗?怎么又回中原?真要往回走,我不跟你去了。”芸瑞不由倒退了一步,瞅着山药蛋道:“山药蛋,谁告诉你的我要上三仙观?”“嘿嘿,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还用谁说。自从您一到集贤村,背后里很多人就议论开了:这个漂亮英俊的小伙子,是干什么的?有人到店里一打听,说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小达摩白芸瑞,锦毛鼠白玉堂之子,谁不敬佩呀,都在背后伸着大拇指夸您,要不然我会赶着给你当书童吗!您一到这店里,就向伙计打听三仙观在什么地方,怎么个走法,大伙就猜着您来三仙岛不是游山玩水,而是到三仙观抓差办案。我听说这些以后,心里别提多痛快了。为啥呢?因为你白芸瑞的名气太大了,而我山药蛋却净受人欺负,我要能跟着你,别人也不敢欺负我了。再跟你干些露脸的事,我也可以在人前抖抖威风。谁知道刚跟着你,你就胆怯怕阵,不敢去三仙观了,要回中原,这样现眼的事,我还能跟着你吗?” 白芸瑞脸一红,心里就是一动:山药蛋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便反问道:“山药蛋,别忘了那句话:大丈夫能屈能伸。难道说我不上三仙观就算现眼?”“什么能屈能伸,那是自我解嘲。如果你溜回了中原,日后三仙观的人必定会说:‘什么小达摩,胆小如鼠!别看他气冲冲来到三仙岛,左膀子带着风,右膀子挂着雷,想要如何如何,结果怎么样,一听说三仙观不好惹,吓得灰溜溜地走了,以后别叫小达摩,叫胆小鬼得了!’”白芸瑞被他一激,傲劲又上来了,双手一拍哈哈大笑:“山药蛋,说得好!真是忠言逆耳利于行啊!我若不收下你这个书童,往后还真让人捣我的脊梁骨呢!其实我说回中原,并不是怕他们,大丈夫宁死阵前不死阵后,我岂能被他们给吓住?我是觉得一个人势单力孤,想回去搬兵,找几个帮手。冲你这么一说,我不走了,只要有你帮忙,我就敢去闯三仙观!”山药蛋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下来,乐得手舞足蹈:“太好了,不愧是名门之后,有骨气,有出息,这才叫玉面小达摩。不过主人,您刚才的话,我要纠正一下,您说什么有我帮忙,您就敢闯三仙观,是不是?”“是啊,有了你我心里就踏实。”“那好,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被人家杀了,我给你哭几声,然后把尸体给送回中原。至于帮忙吗,我可没那能耐。不过你别怕,我不行,有人行,到时候肯定有人出手相助。”“行了行了,这些话都别说了。山药蛋,你到这儿的时间比我久,岛上的地理你熟悉不?”“熟得很哪,无论上哪儿,闭上眼睛也能摸到。”“三仙观在哪儿你也知道?”“当然知道,我去过好几趟了。”“那好,你给我当向导,领我上三仙观。” 赵伙计在门口站半天了,听他二人说话,一直插不上嘴。现在见白芸瑞要上三仙观,可急了,忙说:“白将军,你不能听他瞎叨叨,多嘴多舌,那都是胡说八道,把你往火坑里推,真去了非吃亏不可。”白芸瑞道:“赵伙计,你的好心我领了,不过我主意已定,非去三仙观不可。我给你撇下五十两银子,要走不了回来还住这儿,最后算总账。”赵伙计接过银子,看着他们俩直摇头。 山药蛋在前,白芸瑞在后,朝着天柱山走来。山药蛋说话特别风趣,就是一句平常话,也能把你逗得捧腹大笑。白芸瑞跟着他,转山绕林,一会儿就迷失了方向。看看太阳西斜,还在山沟里转,连三仙观的影子也没看到。白芸瑞有点着急了:“山药蛋,三仙观离此还有多远?”“三仙观?我不知道啊。”“什么?你不是说闭着眼睛也能摸到吗?怎么又不知道了?”“主人,我那叫说大话、吹牛皮。我要不那样说,你能带我出来吗?”白芸瑞非常生气,还不好对他发火,只得耐着性子说:“山药蛋,这可不能开玩笑啊,我这是公务,你得帮帮我的忙。”“主人,我一个书童,能帮你什么忙啊?我真的不知道路。” 白芸瑞真有点动怒了,同时也想激怒山药蛋,让他亮明身份:“山药蛋,你给我滚!马上爬回去!我不用你了!从今后你不用再叫我主人!”“主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呀,你一个人去三仙观,我可不放心哪!再说咱们俩结伴出来了,我能一个人回去吗?”“你连路都不会带,我要你干什么?”“主人,起初我说的明白,你去闯三仙观,要是被人家打死了,我给你收尸啊!我说过的话能不算数吗?你呀,别生气,还是带着我一道去吧。” 白芸瑞实在没法子了,只好缓和下来,答应带着他走。山药蛋这回高兴了,总是在前边领路,左转右拐,出树林来到一处山坳,芸瑞抬头一看,绿树掩映之中,显出一片碧瓦红墙,看着那么幽静。芸瑞心中一惊:莫非说山药蛋抄小道把我带到了三仙观?想到这儿一伸手就抓住了刀把。 两个人过一道小溪,来到庙宇近前,细看山门上的匾额,原来是“二圣祠”。小庙不大,山门半掩。芸瑞上台阶探头朝里一看,见院里方砖铺地,栽着奇花异草,一棵千年古柏下面,放着一张石桌,两位老道,正在对坐下棋,旁边一位小老道,手拿拂尘,在这儿观看。 芸瑞心中暗想:看这两位道爷,俱是世外高人哪,只是不知道他们和三仙观有没有关系,我呀,装作游客,向他们问个道,顺便把山药蛋留在这儿,带着他简直是个累赘。白芸瑞想到这儿,迈步走进庙门,山药蛋也跟了进来。 小老道见有人进来,赶忙问道:“施主,你们有事吗?”芸瑞道:“小仙长,我们是外地人,来宝岛游玩,贪看山景,把道走错了,打算在宝观讨扰一夜,不知能否收留?”两位下棋的老道已经停住了。有一位手捋胡须,对芸瑞他们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施主肯到我们这儿来,实在欢迎。徒儿,把客房门打开,让二位休息,可不准怠慢。”“是。二位施主,随我来吧。” 白芸瑞谢过老道,随着道童来到后院客房。进屋一看,摆设非常素雅。白芸瑞刚刚脱下外衣,山药蛋已经躺在床上睡觉了。芸瑞也没理他,打水洗脸,独自坐在桌边想心事,天就黑下来了。白芸瑞刚想要点灯,忽听院里脚步声响,芸瑞急忙起身,拉开屋门,原来是领他们进来的那位小老道:“施主,我师父请二位到前院共进晚餐。”“多谢小仙长。山药蛋,啊——”原来山药蛋一听说叫他们吃饭,早已翻身下地,站在那儿等着呢。 二人来到前院,见饭菜已经摆好了,白米饭,几盘青菜,还有稀汤。白芸瑞和两位老道互相谦让,山药蛋可不管这个,一屁股坐在正位上,端起碗就吃。芸瑞瞪他几眼,他只作没有看见,吃得更欢了。两位老道相视一笑,共同入席。 饭菜吃得差不多了,白脸老道放下筷子,问白芸瑞:“请问施主尊姓大名,仙乡何处?”白芸瑞也把筷子放下了,擦擦嘴说道:“小可白芸瑞,祖籍金华人氏。”两位老道闻听此言,对视了一眼,说道:“足下就是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失敬得很哪。” 老道说着话,起身离座,朝芸瑞施礼,白芸瑞急忙起身相还。三个人礼毕入座,老道就问:“白将军,贫道有一事不明,要当面请教。”“仙长有话请讲,小可愿闻高论。”“白将军,你是个忙人哪,怎么有暇到三仙岛游玩呢?莫非有什么公事不成?”芸瑞道:“芸瑞还没请教二位仙长的法名呢。”“我们哥俩都是无用之人哪。贫道姓孔名凤,法名真极子。”孔凤一指另位老道:“这位是我兄弟,名叫孔原,道号知极子。我们哥俩在此出家已四十多年了,这座二圣祠,就归我们掌管。” 白芸瑞听孔凤报罢姓名法号,“噌”地一声就站起来了。他在四川峨眉山学艺的时候,老师给他介绍天下各门各派的大师,就提到过这二位,没想到今天遇上了。芸瑞赶忙施礼:“老前辈,恕芸瑞有眼无珠,不识真人,言语有不周之处,还望老前辈海涵。”“白将军不必客气,你现在是名扬四海,贫道见到你,已感到很荣幸了。” 三人又说了几句,孔凤道:“白将军,方才话说了半截,你到三仙岛为着何事?能不能告诉我们哥儿俩?”“老前辈,我有话决不能瞒着二位,芸瑞此次到三仙岛来,是为了追踪一伙强贼,据我所知,这伙贼躲进了三仙观,我要把他们抓捕归案!” 孔凤、孔原闻听此言不由得大惊失色,孔凤说出了一番话,结果引出来一场恶战。 第一○五回 二圣祠掌击皮振山 断魂谷刀劈通臂猿 山药蛋原说要带白芸瑞去探三仙观,结果把他领到了二圣祠,在这儿他们遇上了南海派中著名的高手,真极子孔凤和知极子孔原。孔氏弟兄闻听到芸瑞要去三仙观,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孔凤道:“白将军,恕贫道多嘴。方才你说要探三仙观,不知共带多少人马?”“不瞒二位仙长,白某此次登岛就是孑身一人;要探三仙观吗,还有我这个新收的书童作伴。”说着话他指了指山药蛋。孔凤、孔原朝山药蛋瞥了一眼,见山药蛋斜瞧着他俩,目光有如利剑,二人不禁打了个寒战。孔凤犹豫了一下,对白芸瑞道:“白将军,我知道你的能耐大,你的书童肯定也错不了,强将手下无弱兵嘛。不过呢,你们还是不去三仙观的好,纵然二位浑身是铁,能捻多少钉啊!三仙观可是高手林立啊。再加上无数的关隘、埋伏,真要上那儿去,恐怕吉凶难料哇。” 白芸瑞知道孔道爷是一番好意,不过他受过山药蛋的挖苦,加上他生性高傲,到这会儿已经听不进相反的意见了,因此冷笑一声说道:“多谢仙长关照。不过呢,白某是公门中的人,这也是身不由己呀。明知道上三仙观凶多吉少,也不能往后退,因此我是非去不可。”“是,是,恕贫道失口。既然白将军坚持要去,贫道哪能扫您的兴头呢!刚才那番话算我们没说。” 山药蛋已经填饱了肚子,把筷子一放,用袖头擦了擦嘴,瞅着两位老道说:“我说你们两位这几十年算白活了,武功也白练了。我还没见过这样的胆小鬼呢,自己怕狼,也不让别人进山。你们睁开眼看看,我主人是什么身份,那是皇封二品将军,人称玉面小达摩!我听人说达摩老祖是练武人的祖宗,那我家主人就是小祖宗!” 白芸瑞听他说话走了板,狠狠地瞪了一眼:“废话,别说了。”“我这个人自幼没念过书,不会说话,但这些都是真的呀!别说二位真极子、知极子,就是肖道成、夏遂良,见我主人也得敬畏三分,也不敢说那些丧气话!就凭我主人的能耐,三仙观那些贼,谁也不是对手!我主人只要到了那儿,一伸手就能打倒一群,一抬腿就能踢倒一帮,抖抖劲儿就能把庙给平了!如果不信,你们就跟着去看看!” 孔凤、孔原见山药蛋说出话疯疯颠颠,也就没往心里去,只是一笑置之。小老道刚刚把碗筷收拾过,就听院里“扑通!扑通!”乱响,知道有人越墙而入,并且还不是三个五个,众人俱都站了起来。孔凤一伸手,拉开了屋门。此时月亮已经爬上了山顶,众人借月光仔细一看,见院里站着十六八个人,俱是短衣襟小打扮,手中拎着刀剑。为首一人身高过丈,肩宽背厚,膀大腰圆,豹头环眼,一部钢髯,腰扎一巴掌宽的板带,脚蹬薄底快靴,手中拎着一对牛头督。这兵器是特制的,有点像亮银锤,不过锤头上带有两个锃明瓦亮的犄角。 孔凤、孔原一见这位黑大个儿,登时就矮了半截儿:“哎呀,原来是您哪。皮大侠,天这么晚了,您亲自到此,不知有何吩咐?”“孔凤,你少给我耍滑头。我且问你,玉面小达摩白芸瑞来没来?如果在这儿,就快把他交出来,如若不然,我立刻就把你这二圣祠夷为平地。白芸瑞在不在?快说!” 孔凤和孔原瞅着这个黑大汉真有点头疼。来的这位姓皮,名振山,乃是三仙观大观主肖道成的爱徒。肖道成共有八个徒弟,在三仙观下院被陆小英打死的那位刘春宝,是肖道成的三徒弟;这位皮振山,是大徒弟,绰号“飞虎玄坛”,是南海有名的猛将。孔氏弟兄对皮振山敬着三分,但并不怕他,而是怕他背后的肖道成!而且白芸瑞就在屋里,如果被皮振山发现了,必有一番恶斗,他们俩站在哪一边?应该帮谁为好?这件事还有点难办。因此两位道爷只好卑躬屈膝,对皮振山说好话,打算把他骗走。孔凤上前一步道:“皮大侠,你说这话就有点不信任贫道了。我们哥俩也见到了大观主的法简了,虽然没到三仙观去,但也决不会向着开封府的官人啊!白芸瑞如果到了这儿,还用您来动手吗?我们哥俩早把他抓住给您送去了。皮大侠,这儿一个生人也没见到。”“孔凤,你是在编造谎言吧!有人看见白芸瑞到这来了,同行的还有个大脑壳,你竟敢瞪眼说瞎话!孔道爷,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还是放明白点,快把白芸瑞献出来,我们对你的事可以不再追究;如果敢于袒护,等我把他搜出来,嘿嘿,那时可就别怪我们不讲义气,连你二人也要一体问罪!” 白芸瑞一见皮振山那个狂劲,心里就发腻,真想一下子把他置于死地,又一想:且慢,我把皮振山打了,他带来这么多人能都被打死吗?要有人回三仙观送了信儿,他们再要来人,孔道爷怎么办?我还得替人家着想啊!只要孔道爷能把这家伙骗走,我再追到路上与他动手,也为时不晚。 白芸瑞耐着性子没有露面,山药蛋可不干了,从芸瑞身边挤出屋门,三晃两晃到了当院,对孔凤说道:“孔道爷,你这就不对了,大丈夫行得端立得正,有什么事情不可告诉人的?这位黑大个儿问什么你直说不就得了。”说到这儿他身子一转,面对皮振山:“你小子叫什么名字?”“皮振山。你是何人?”“山药蛋。我说皮黑头,你刚才问那些话,孔道爷不愿告诉你,我告诉你。你不是想知道白芸瑞来没来吗?来了!还是两位孔道爷亲自写信约我们来的,道爷说要帮助我们打你的三仙观。我家主人,玉面小达摩白芸瑞,知道你们要到这儿来,已经等候好半天了。皮振山,还不过去大礼参拜,在这儿嚷嚷什么!” 孔凤、孔原一听,心说:这下可坏了!没想到山药蛋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不是硬把我们往白芸瑞他们一边绑吗?心里干着急,也毫无办法。白芸瑞一看,这回藏不住了,干脆露面吧。他挑门帘来到当院,高声喝喊:“呔!皮振山休得撒野,白某在此!” 皮振山带来的那些人一见,急忙亮家伙作好准备。皮振山狂笑一声,说道:“姓白的果然躲到这儿来了!白芸瑞,还不过来受死,更待何时!”山药蛋没等白芸瑞出手,他先过去了,冲皮振山道:“你这小子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啊,我主人那么高的身份,能跟你动手吗?让我来收拾你。看拳!” 山药蛋个儿低,跳过去双脚朝上一蹦,照定皮振山软肋就是一拳。那拳头看上去晃晃悠悠,打人会有劲儿吗?皮振山一见哈哈大笑,右手一个乌龙探爪,抓住了山药蛋的手腕,好似大人戏耍玩童,轻轻一举,就把山药蛋举在半空。这回山药蛋上不着天,下不挨地,手脚乱摆,脑袋乱晃,可就是打不到皮振山身上:“哎哟,皮大侠,快松手哇,我不打你了。”“你这个臭小子,竟敢来老虎头上蹭痒痒,我要不把你摔成肉酱,就有点对不住你!” 皮振山说到这儿,眼瞅着白芸瑞,就要把山药蛋扔到墙外。山药蛋大叫“饶命”,两脚踢的更欢了,只见他右脚尖在皮振山肋下戳了一下,皮振山举着他站在那儿就不动了,似乎等着白芸瑞过来交手。 白芸瑞一见皮振山抓住了山药蛋,他心里十分着急,一旦山药蛋出了事,我可连个作伴的也没有了!白芸瑞脚尖点地“噌”,一下子跳到了皮振山面前,双掌抡开,使了个老君关门,直奔皮振山的左右软肋。芸瑞心里琢磨:看样子这个黑大汉并不好对付,我这里攻其必救,让他把山药蛋放下也就是了。出乎意料的是,皮振山看着白芸瑞的掌到了,还是那么个架式,既不还手,也不躲闪,等着挨打,被白芸瑞打了个结结实实,身子往后一仰,就像倒下一堵墙,“扑通!”摔倒在地,胳膊腿伸几下,脑袋一歪,嘴一张,喷出一口鲜血,绝气身亡。皮振山倒地下了,他手里的山药蛋也被扔到了一边,只听“哎哟”一声,两腿一登,也不动了。 眼前的情景把众人全给闹懵了,不但白芸瑞奇怪,孔凤、孔原两位道长也奇怪,心说:皮振山武功那么高,怎么站那儿不动等着挨打呢?是中了魔法,还是犯了病?两个人是百思不解。随皮振山来的那些人,见白芸瑞一掌打死了皮大侠,无不吓得魂飞魄散,有人舌头伸出好长,好半天缩不回去。有个小头目见状,打一声嗯哨,拉开山门,如飞而去。其余的随在他身后,一个个没命地狂奔。 要说感到最惊奇的还是白芸瑞。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情景,猛然醒悟,皮振山是被人给封住了穴道,不能还手,这才挨了自己致命的一击。哎呀,是谁点了皮振山的穴道呢?肯定是山药蛋,看来山药蛋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这是在暗中助我呀!芸瑞想到这儿,就瞅了山药蛋一眼,见他还躺在地下,急忙跑过去,摸了摸心口,还在跳动,便给他摩挲前胸,揉搓后背,好半天山药蛋才缓过气来:“哎哟,我的屁股怎么这么疼啊!”“山药蛋,快起来吧,活动一下,看摔坏了没有。”“主人,是你呀,你这心真是太好了,今后我还得跟着你。拉我一把让我站起来试试。” 山药蛋从地下站起来,溜达了一圈:“没事,胳膊腿都听使唤。我这人生来就是贱骨头,禁得起打,也禁得起摔。哎呀,主人,那个皮振山呢?快抓住他给我出气啊。”“山药蛋,装什么糊涂,皮振山不是让你给打死了吗?”“主人真会开玩笑,我要有那样的能耐,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山药蛋低头一看,发现了皮振山的尸体:“哈哈,他死了,活该,活该。” 两位道长过来了。孔凤说道:“无量天尊。白将军,这下可闯出大祸了呀!你知道死的这位是谁吗?他叫皮振山,是肖道成的大弟子。他今天死在你的掌下,那些人回去一送信儿,肖道成能答应吗?他必然找你报仇哇!白将军,这儿不是久留之地,你带着这位书童,快走吧。”“二位仙长,我走了,你们怎么办?”“我们也不能在这儿呆了。只好丢下这块宝地,带着徒儿远走高飞。” 孔凤、孔原说罢,转回身就要进屋收拾行囊。山药蛋往前一进,拦住了两位老道:“等等。二位道爷,你们方才说的话,我全听到了,真让山药蛋可发一笑。”“你笑从何来?”“笑二位胆小如鼠。你们也是练武出身,还被人们称为剑客,谁知道是外强中干,徒有虚名啊,连我山药蛋都不如。我虽说不会练艺,也敢仗义与皮振山交手,可二位呢?吓得腿肚子转筋,净说软话。现在把皮振山打死了,你们吓得要离开这儿外逃,真要遇上肖道成,还不让二位真魂出壳啊!你们简直给武林人丢丑啊!再说我家主人,做的能说不对吗?太对了!这才叫英雄呢!他看着皮振山欺负二位,便挺身相助,应该说是替二位撑了腰,壮了胆,二位应当感谢我家主人,挺起胸脯,随着我家主人去破三仙观,才叫英雄,才配剑客的称呼呢!结果怎么样?不但不报恩,反而埋怨我家主人,不该打死皮振山,并且要卷铺盖逃走,难道说这还不够丢人吗?不值得山药蛋一笑吗?” 白芸瑞一听,这话说得太尖刻了,二位那么高的身份,能受得了吗?遂瞪了山药蛋一眼,说道:“山药蛋,少说几句吧,怎么学得这样贫嘴!” 两老道听了山药蛋的训斥,脸色一红一白,难堪极了,转过身一商量,对白芸瑞道:“白将军,你不用再说了。我们哥儿俩仔细回味一下,你的书童说的句句都是实话,真是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啊。虽然把我们说得一无是处,但是一针见血,说得对!我们哥儿俩商议好了,哪也不去了,决意跟着你大破三仙观!” 还没等芸瑞开口呢,山药蛋先说话了:“欢迎欢迎,你们这样做就对了,这才能为武林人争光露脸呢。主人,你这福气可不错呀,上岛时一个人,收下我,增加了一倍;现在又添这二位,人数又翻了一番,看来大破三仙观,有希望啊。对了,主人,我们要不是走错道,能到二圣祠吗?到不了二圣祠,两位道爷能和你一块儿去破三仙观吗?这会儿你不埋怨我了吧?” 白芸瑞早已明白,山药蛋是有意把自己领到这儿,为的就是带上这两个帮手啊!看来山药蛋决非常人,我得另眼相看。但他眼下还不愿说穿,只是对着山药蛋点了点头,转身对孔家弟兄道:“二位仙长愿助白某一臂之力,芸瑞十分感激,等破了三仙观,我一定禀明包大人,重谢二位。”“白将军,谢不谢都没关系,只要能把三仙观那伙恶人给除了,我们也就满意了。” 正在此时,忽听院墙的墙头上,有人高声叫骂:“好啊,没想到你们孔家弟兄竟是开封府的鹰犬,勾结白芸瑞,要大闹这岛,这还了得!你们俩休要逃走,我来也!”随着话音,由墙头跳下来一个大汉,紧跟着黑影晃动,又跳下二十几人,这些人一字排开,站在了当院。 事情突变,众人无不大吃一惊,白芸瑞急忙拽出了金丝龙麟闪电劈,二位道人也回屋取出了长剑,小道童顺手操起一根木棍,山药蛋踅摸半天没有可手的家伙,由床底下拉出了夜壶。 白芸瑞觉着眼前这个人的身影有点熟悉,闪目光仔细一看,认识,原来是万里白树林三教堂的二堂主——詹风。芸瑞往前一进,挡在了正面。 詹风把双掌一晃,厉声喝道:“白芸瑞,你可认识某家?”“当然认识,我这次到三仙岛,就是要抓捕你詹风归案的,哪能不认识呢!”“姓白的,你可真是眼空四海,得寸进尺啊!我们从三教堂撤退,就说明是让着你们了,没想到你竟然不知进退,又追到了三仙岛。三仙岛可不是中原内地,由不得你在此行凶。白芸瑞,过去的事咱都不说了,且说眼前吧,皮振山是不是你给打死的?”“那家伙皮子太薄,也不禁揍,我只拍了一掌,谁知道就死了。”“白芸瑞,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笔账怎么算吧?”“死就死了呗,这种人活着有什么用处!詹风,你要觉得皮振山一人到阴曹地府太寂寞,我就送你和他作伴,怎么样?”“哇呀呀,气死我了。白芸瑞休要逞强,接掌!” 詹风双掌一晃,如霹雳闪电一般,直扑白芸瑞。白芸瑞知道他武艺高强,急忙摆钢刀往上就迎,两个人在院中战在一处。要按白芸瑞的能耐,赶不上詹风,但是詹风没亮家伙,白芸瑞却舞着明晃晃的钢刀,詹风的掌法再厉害,也不敢往刀锋上碰啊,两人打了三十几个回合,也没分出输赢。詹风身后那些人一看,干脆,我们以多取胜,上吧!一声唿哨,二十几个人各摆刀剑齐往上闯,就想围攻白芸瑞。 山药蛋胳膊一抡,手中的夜壶就飞出去了,有位大汉见飞过来一物,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急忙用狼牙棒往上一迎,“叭”夜壶碎成八瓣,落在几个人的脸上。“哎呀,这是什么玩意儿?”“夜壶!你们再往前来,还有马桶呢!”三仙观的人一阵乱骂,逼了过来。山药蛋一见,急忙躲在孔凤的身后,嘴里喊道:“道爷,快挡住他们,别让过来!”孔凤、孔原一看,再不动手是不行了,各仗宝剑,迎了上去。这二位乃是剑客的身份,武功高超,那些小道童哪儿是他们的对手,慢说二十几位,就来四十位也不行,只见宝剑一闪,红光迸现,人头滚落在地,工夫不大,已经有八个道童命丧二圣祠。余下的谁不怕死啊,一个个直往后退。孔凤、孔原长剑一摆,奔詹风就来了。 詹风对付白芸瑞,已经有点紧张,见他的走卒被杀,心里就乱套了,孔家弟兄再要过来帮忙,还有他的好吗?詹风见势不妙,一撤身跳出圈外,大喊一声:“且慢!”白芸瑞也收回宝刀,退在一旁,二孔站在芸瑞左右。芸瑞道:“詹风,为何不打了?是不是怯阵了?”“非也,我詹风啥时候怯过阵。白芸瑞,我佩服你的胆量,不过,你在这儿逞能还不算英雄。敢上三仙观吗?你如果敢到三仙观议事堂,同我们见面,那才算真正的好汉,若不敢去,就是个狗熊,早点滚出三仙岛。白芸瑞,敢去不敢去?”“哈哈,詹风,慢说三仙观,就是龙潭虎穴,我也敢闯!不把你们这些罪犯捉拿归案,我决不回中原!”“好,二堂主在三仙观等着你,咱们那时再见。”詹风说罢,一声嗯哨,带着残兵败卒走了。 孔凤、孔原见詹风他们走得没影了,才长出了一口气。几个人一齐动手,把皮振山等人的尸体拉到庙后空地,挖了个大坑,在一块儿埋了。众人回到二圣祠,打扫净院里的血迹,再看东方,已经发亮了。 芸瑞道:“多谢二位仙长出手相助,改日定当厚报。”“白将军,我们如今是一家人了,还用着客气吗?方才我们哥俩不是说过了,要同你一道去闯三仙观,无论遇到多大的危险,也不会后退。”“二位仙长,我们在这儿打了皮振山,詹风就来寻事;如今詹风败走,还不定再来谁呢,看来在这儿是坐等挨打的架式啊。我打算趁热打铁,现在就去闯三仙观,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好吧,咱们说走就走。” 三个人收拾好了,刚要出门,山药蛋蹦前边去了:“主人,我还给你们带路,这一次有两位道爷指引,不会再走错了。”白芸瑞想了想,说道:“山药蛋,这回有二位仙长带路,用不着你了,带着你是个累赘,留下看家吧。”“如果不把我带去,谁给你们收尸啊?”“废话!再要多言,我非教训你不可!留在这儿,看好二圣祠,哪也不准去!”山药蛋已经品出了芸瑞话中的味道,故意撅着嘴,显得很不情愿的样子,留在了二圣祠。 白芸瑞和孔凤、孔原离开二圣祠直奔三仙观。由于孔家弟兄道路熟悉,三个人脚程又快,不一会儿翻过一道山梁,来到一条狭谷。芸瑞闪目观瞧,见左右两架高山,中间一条小道,地势非常险要。孔凤压低声音说道:“注意,到三仙观的边界了。白将军,你大概也听说过要进三仙观得闯五关吧,这儿就是头一关,地名叫断魂谷!” 三个人各拽兵刃,朝谷口瞅了瞅,迈步进了断魂谷。刚刚走过一箭之地,只听有人在山岩那儿发笑:“哈哈!哈哈哈!送命的来了!”这笑声同夜猫子的叫声差不多,叫人听了心里发瘆。三个人赶忙站定脚步,拢目光朝四外观看,连一个人影也没发现。三人正在疑惑,突然,又是一阵冷笑,这回笑得更难听,让人头发根发奓。虽然这笑声在山谷中回荡,四面都是笑声,但白芸瑞马上就听出是从哪儿发出的声音,拢目光仔细一看,见左侧两丈多高的石壁那儿,山缝中藏着个人。芸瑞道:“喂,山岩上那位朋友,有种就下来较量,藏在石缝那儿不敢露面,不觉得丢人吗?” 芸瑞话音刚落,就见山缝里人影一晃,纵身形跳下一人,三蹿两纵,就来到芸瑞他们面前。三个人一看,都吓了一跳,此人简直就像个活鬼。只见他头勒布条,散发披肩,腰围虎皮裙,光着脚丫子,手拎一条虎尾三节棍。 白芸瑞不认识此人。刚要上前问话,孔原一拉他的衣襟说道:“白将军,你知道此人是谁吗?”“不知道哇。”“此人是南海的八怪之一,姓铁名宽,人称通臂猿。刚才你没见他从两丈多高的岩石那儿跳下来吗?可见此人轻功占着一绝呀!尤其他掌中这条三节棍,打过不少的名人,白将军要多加小心。”“二位仙长放心,看我的好了。”白芸瑞把宝刀一摆,来到铁宽面前:“对面你是何人?”“哈哈,某乃通臂猿铁宽是也。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小子就是白芸瑞吧!年龄不大,胆子可不小啊,竟敢进我的断魂谷!我奉金灯剑客之命,在这儿守把山口,你要能赢了我手中的三节棍,可以从此路过;如果赢不了这条棍,白芸瑞,你就休想再讨活命了!”白芸瑞宝刀一摆说道:“通臂猿,白某找的是夏遂良,斗的是肖道成,犯不上与你赌气。你要是朋友,抬抬手让开一条路,我们后会有期;你要是冤家,硬与我赌斗,可休怪我手下无情!”“好小子,休得多言,接棍!” 铁宽这条三节棍,乃是纯钢打造,有鹅卵粗细,抡开了“呜呜”声响,势不可挡。白芸瑞深知锤棍之将不可力敌,身子往后一退,躲开这一棍,手腕一翻,一招白鹤亮翅,刀锋直奔铁宽的哽嗓,又快又急。铁宽喊了声:“好厉害!”身子向后一仰,钢刀贴着他的鼻子尖就过去了。铁宽一晃站稳了身子,还没等他回手呢,白芸瑞手腕一翻,一招回光返照,朝铁宽头部砍来,真是疾如闪电,快似流星。铁宽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急忙摆三节棍往上一迎,就听“锵锒”一声,宝刀正砍在铁棍上。 白芸瑞急忙跳在一旁,抽宝刀仔细观看,见刀刃完好无损,这才把心放下。铁宽一看白芸瑞的刀和自己的大棍碰到一块儿了,心说:非把他的钢刀碰坏不可。他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情朝对方一瞧,见白芸瑞先是皱眉,等他看过刀刃,眉头又舒开了,脸上还露出笑意,铁宽有点不解,抽回三节棍一看,嗬,棍头上被削去了指甲盖那么一块,铁宽这回才知道对方用的是宝兵刃,也加了十二分小心。 两个人二次交手,都避免让兵刃相碰。铁宽这条棍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抡开了似车轮,白芸瑞像蝴蝶,巧妙地穿梭在棍影之中,并且不时发动进攻,逼得铁宽连连后退。 二位孔道爷一见,不由暗自称赞:人说白芸瑞后起之秀,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白云剑客夏侯仁的徒弟,好刀法! 白芸瑞同铁宽打到三十几个回合,芸瑞心想:我还要闯五关呢,能在这儿纠缠吗?得用巧招赢他。芸瑞拿定了主意,二人又走一个照面,铁宽的三节棍力劈华山迎头砸来。芸瑞往后一退,好似没有站稳,身子一歪,“扑通”摔倒在地。两位高手对打,是间不容发呀,芸瑞这一跌倒,铁宽能不趁势进攻吗?两位道爷离得较远,要想接应也来不及了,二人心说:完了,没想到小达摩命丧断魂谷啊! 其实白芸瑞这一跌是故意装出来的,为的是引逗铁宽上钩。他躺在地下,一条腿屈,一条腿伸,手握钢刀,注视着对方。铁宽不知是计,不由心花怒放,暗想:该着我立功,我要活捉白芸瑞,把他交给金灯剑客!铁宽往前一扑,就想去掐芸瑞的脖子。芸瑞见铁宽到了近前,由地下一跃而起,随着举起了宝刀。铁宽情知上当,刚要躲闪,已经晚了,就见刀光一闪,“咔嚓”一下斜肩带背,铁宽被劈成了两半,死尸栽倒在地。白芸瑞跳出圈外,面不改色,气不粗喘,站在一边。 孔家兄弟交口称赞道:“好刀法,好手段!不愧是白云剑客的高足!”“不是芸瑞有能耐,是这位太不禁打了!二位仙长,我们赶道吧!” “呔!白芸瑞,你小子杀了人,还想走吗?没那么便宜!快把脑袋留下!”随着话音,由山坡上跑来一人,横大棍拦住了去路。此时天光已经大亮。芸瑞定睛一看,见此人是个瘦高个儿,瘦得皮包骨头,那脸色最为难看,煞白煞白,没一点血色,下巴上长着一块红记,不仔细看好像吐出的舌头,这人和吊死鬼没什么两样!白芸瑞把钢刀一摆点手喝道:“来者什么人?”“好小子,连我老人家你都不认识,某乃活吊鬼佟青是也。白芸瑞,你真是艺狠心毒,竟敢刀劈铁宽,我今天就要为他报仇!休走,看棍!”白芸瑞知道他与铁宽是一伙的,于是心一横,更不答话,摆钢刀迎住佟青,两个人战在了一处。也就是十几个回合,只听“噗”的一声,红光迸现,断魂谷又多了一具死尸。 第一○六回 活报应掌打清风客 赛太公杆伤孔老道 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同着两位道人孔凤、孔原,来闯断魂谷,在山口这儿遇上了铁宽和佟青。白芸瑞刀劈铁宽,又力战佟青。佟青的能耐,同铁宽不相上下,刚才他看到铁宽被杀,心中有点怯阵,打起来就处处被动。也就是十几个回合,被白芸瑞一刀扎透了胸膛,佟青“哎呀”一声,摔倒在地,立时绝气身亡。 两位道人一见连声叫好,心说:要这样打下去,进三仙观也不为多难哪!三个人商量了一下,想着断魂谷这儿可能没埋伏了,刚想要走,又来了,左右各蹿出来一人,拦住了去路。看左边这位,身高一丈开外,膀阔腰圆;右边这位,高不满四尺,论宽倒有三尺半,两个人备掂一对大锤。 孔道爷一看,来的正是低头望海苗林和仰面观山韩豹。孔凤一想:别让芸瑞一个人累坏了,再说我们也不是跟着看热闹的呀!两人一对眼神,各摆宝剑,迎了上去。苗林一见哇哇暴叫:“好哇,孔老道,你们俩竟然勾结官府,出卖三仙观,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厉害!拿命来!”苗林抡双锤直奔孔凤,韩豹抵住了孔原,两柄剑四颗锤战在了一处。孔氏弟兄不愧为南海名家,长剑使开了,剑山相似,他们的身法也快,七八个回合过去,苗林和韩豹就不行了。孔凤一想:白芸瑞杀了那么多人,我就是不伤人,三仙观也不会放过我呀,干脆我就开杀戒得了。想到这儿他长剑一摆,银蛇出洞,白虹贯日,平沙落雁,飞鸟投林,一招紧似一招,苗林更不行了,眼花缭乱,满头大汗,刚想要跑,孔凤长剑一挥,风卷残云,“噗”的一声,剑锋顺苗林的左肩头就到了右肩头,脑袋和身子分了家,“扑通”一声,死尸栽倒。韩豹一见,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了。孔原见哥哥开了杀戒,心一横剑一摆,直刺韩豹的前胸,给韩豹来了个透心凉。两位道爷擦干净剑上的血迹,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芸瑞道:“两位仙长,这一回我们可以通过断魂谷了!”“慢着,有老朽在此,我看你们哪个能过去!”三个人不由一震,不知道断魂谷共埋伏了多少人。他们闪目光往前一看,只见迎面来了一位老者,迈着沉稳的方步,朝他们走来。看此人身高九尺挂零,宽肩头,细身材,身穿浅灰衣服,头戴鸭尾巾,一块美玉安在正中,面似银盆,一部白髯,五官端正,面目清秀。芸瑞觉着此人非常眼熟,心说:这位怎么像我老师夏侯仁呢?他如果换成道装,我非得认错人不可。芸瑞迟疑半晌,问道:“请问,您是哪位?”“白芸瑞,你不配问我呀!刚才你在那儿动手,老朽看得清清楚楚,那四位死在你们三人的手里,是他命该如此,老朽为啥没搭救他们呢?一,这几个小子平时不好好练武,只知道大话欺人,让他们尝点苦头,看他以后还到哪儿胡吹;二,他们是第一关,没我的事,不过你过了第一关,到我面前,就休想再往前走了,要知此路不通!不过呢,我不想和你伸手,你们也请回,我不要你们的命,不过你们要是硬往我这手掌上碰,可就休怪老朽不讲交情了!滚!都给我滚!白芸瑞,去叫你师父夏侯仁来,叫你师叔白一子来,我要在这儿和他们对掌!” 孔凤、孔原一见这位,赶忙拽着白芸瑞朝后退,嘴里说道:“白将军,我们暂且回避一时,改日再来吧!”“主人,孔道爷,你们别怕,既然到了这儿,能再退回去吗?请你们站立一旁,让我山药蛋来对付这个老不死!”白芸瑞一看是山药蛋,心里一惊一喜:“你怎么来了?”“主人,我不来谁对付这个老家伙呀?你就瞧我的吧。”山药蛋说着话摇摇晃晃,来到老者面前,哈哈一笑说道:“夏侯杰,你还认识我老人家吗?” 对面这位老者,复姓夏侯单字杰,乃是夏侯仁的堂弟。闻听有人点他的名讳,仔细一看,不由得倒退了数步,吃惊地说道:“怎么,是……是你?你也随了开封府?”“随不随开封府,你不必问,不过要对付你,是非我不可。怎么样,你是就此败阵呢,还是让我费点事儿?”“这个……”夏侯杰面呈难色,一时低头不语。 眼前出现的变化,早在白芸瑞预料之中,所以他并不感到惊奇,只是乐呵呵地看着,倒要仔细听听他们的对话,以便确定山药蛋的真实身份。孔凤、孔原并没有思想准备,他们只知道山药蛋说话比较诙谐,嘴头也有点不饶人,但没料到他会武功,一见夏侯杰对他都敬畏三分,两个人对山药蛋也肃然起敬,站在一旁听他俩说话。 这个山药蛋到底是什么人?为啥夏侯杰见了他那么害怕?他到三仙岛要干什么?诸位要想知道这些内情,就听我一一说来。 山药蛋并非乞丐,乃是江南有名的剑侠,人称南海奇剑活报应,姓尚,名怀山。此人家住雷州半岛青云山庄,自幼喜欢武功,家里为他遍请名师,学有绝艺在身。十七八岁他就闯荡江湖,访名山,会高人,武艺越练越精。尚怀山有个特点,就是语言诙谐,衣着并不讲究,有时简直像叫花子。四十岁以后,他很少同江湖人物往来,除了几个著名的剑客与他有交往之外,一般人见不着他,他是来无影,去无踪,飘忽不定。 尚怀山最佩服的人物,就是海外金礁岛的万年古佛;他最好的朋友,要数万年古佛的弟子王猿。万年古佛也很喜欢尚怀山,有时指点他一招两招,尚怀山就更不得了啦。数年前的一个夏天,尚怀山到金礁岛看望万年古佛和王猿,在那儿碰上了夏侯杰。夏侯杰和夏侯仁本是堂兄弟,自幼在一块儿读书,同师习武,夏侯仁为人宽厚,读书习武都很用功;夏侯杰为人毒辣,刻薄,又爱贪玩,文武都低于夏侯仁一筹,但他对夏侯仁还不服气,常常在暗中较劲儿,夏侯仁还总让着他。后来夏侯仁投在八十一门总门长普渡的门下,练就了满身武艺,成了上三门的掌门人,夏侯杰就更忌妒了。他想投奔武圣人于和,被于和拒之门外;想拜长发道人雪竹莲,雪竹莲不和他见面,他便下定决心,苦练硬功,非要胜过夏侯仁不可。他今天跟这个学一招,明天跟那个学一式,往一块儿揉和揉和,居然也成了名,自称“清风剑客”。这次他到金礁岛,就是想向万年古佛讨点本领,不知道为什么,老罗汉总是不肯教他。夏侯杰一见到尚怀山,就动开了心眼,暗自琢磨:尚怀山人称南海奇剑活报应,是个出名的人物,我今天先和他较量较量,如果能把他压倒了,明天就赶奔四川蛾眉山,去会一会白云剑客夏侯仁!夏侯杰拿定主意,当着万年古佛的面,就考起了尚怀山,问他什么叫拳经,哪叫掌法,硬功起于何朝,轻功创于哪代,眼下武林共分多少派,各派的特点是什么,最著名的剑客都是谁等等。一开始尚怀山并没注意,认为这些都是闲聊,后来看他越问越紧,这才知道对方不怀好意,尚怀山心里暗骂:你个兔崽子,想要考我呀,我不把你弄个底朝天才怪呢。在夏侯杰一时间不上来的时候,尚怀山嘿嘿一笑,转守为攻,开口就问夏侯杰,少林七十二艺软功都是啥,一句话把夏侯杰问得张口结舌,无言答对;又问他大周天为几架,小周天多少架,各架的名称都是啥,夏侯杰压根儿就没听说过这些东西,被问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万年古佛哈哈一笑,岔开话题,给他解了围。 夏侯杰第一阵败了,还不服输,要与尚怀山比拳脚。尚怀山出了个主意,说这样吧,我们要是交手,一时半晌不一定分出胜负,干脆咱一递三掌,愿打哪儿打哪儿,能使多大劲儿使多大劲,谁要顶不住就算输。夏侯杰同意这么比,但提出来他要先动手,尚怀山答应了。夏侯杰毫不客气,运用大力金刚掌的功夫,照定尚怀山脑门上的泥丸宫狠击了三掌,再看尚怀山,纹丝没动!他这才知道尚怀山会昆仑闭气功。该着尚怀山打他了。尚老剑客没有拍他的泥丸宫,怕一掌把他给打死,而是打向了他后背的心俞穴,就这一下,把夏侯杰打得往前跄了十几步,喷出了一口鲜血,调养三个月,体力才复原。打那以后,他知道尚怀山名不虚传,从心里惧怕三分,但也结下了一掌之仇。因为他没打过尚怀山,也就没敢去找夏侯仁。 三年前两人在福州又遇上了,话不投机,二次动手,夏侯杰被尚怀山抓住脚脖子扔下了大海,若不是被一个渔民救起,早就葬身海底了。打那以后两人没再见过面。 夏侯杰经过与尚怀山两次交手,才知道自己的武功差得太远了,非得下决心重新学起不可,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了,又投到三仙观肖道成门下,肖道成还真教了他两手。后来肖道成上中原请夏遂良,他也跟着去了。夏侯杰一想:这金灯剑客可不是一般人哪,当今武林界,除去于和、普渡和雪竹莲,就数着夏遂良了,我要能再跟他学两手,还能打不过尚怀山?因此,他就死心塌地地为三仙观出力。断魂谷是第一关,夏遂良就派他做了主将。 尚怀山怎么到这儿来了呢?也是为赌气而来。原来前些日子他又到金礁岛去找王猿,结果没见着,万年古佛告诉他,王猿到中原帮徐良去了。尚怀山就问:徐良是干什么的?中原发生了什么事?万年古佛就把莲花门和上三门之间的恩恩怨怨,说了一遍。当然了,万年古佛是站在徒儿王猿一边说话的,言谈话语中就向着上三门和徐良。尚怀山对万年古佛特别尊重,奉若老师一般,听了万年古佛的话,很自然地就站在了徐良他们一边。尚怀山道:“听您这么一说,武林中又出了徐良、白芸瑞这些后起之秀,真使人高兴。我师兄王猿同徐良是朋友,我也得和徐良、白芸瑞亲近亲近。如果能碰到夏遂良,就和他比划比划。”万年古佛一笑说道:“你这句话说得口气大了点,别看你在南海有名气,真要和金灯剑客夏遂良比起来,恐怕还不是他的对手。”“你说我斗不过他?”“可以这么说。但是话也不能说绝了,也许碰上夏遂良闹病,没加注意,精疲力竭,遇着这些情况,可能败在你手。如果在正常情况下,你决不是他的对手。”“那么请问,我师兄王猿,能不能抵住夏遂良?”“不行,顶多走上三十个回合,时间一长必败无疑。”“那么您呢?夏遂良斗不过您吧?”“我与夏遂良比起来,也就在仲伯之间,他可能比我稍高一点儿,只要我加倍小心,夏遂良想要赢我,也不那么容易。” 尚怀山听万年古佛这么一说,才相信夏遂良真有能耐,不过他暗下决心,遇机会非要和夏遂良伸伸手不可,我要看看这个金灯剑客到底有多大的本领。 尚怀山由金礁岛回到青云山庄,打算赶奔中原去会夏遂良,偏巧家里出了点事,没有走成。后来他听人风言风语地传说,肖道成从中原领回来二三百人,里边有很多武林高手。尚怀山心里一动,没去中原,打扮成乞丐,来到三仙岛,到这儿一打听,果然夏遂良来了,还有卧佛昆仑僧等等。 尚怀山知道自己人单势孤,没敢下手,就在三仙岛这儿转悠,无意中发现白芸瑞到了集贤村。尚怀山知道他肯定是奔三仙观来的,我何不同他携起手来,共同对付夏遂良!尚怀山早有同白芸瑞结交之心,为了试探他的为人,才化名山药蛋,做了芸瑞的书童。自从韩士佩等被人点穴,白芸瑞就想到他身上了;皮振山被白芸瑞一掌打死,芸瑞心里已经明白,只是没有点破。芸瑞他们离了二圣祠,尚老剑客就尾随在后。现在一看,清风剑客夏侯杰露面了,他怕白芸瑞、孔凤、孔原不是人家的对手,这才喊了一声,来到队前。 夏侯杰一见到尚怀山,脑袋“嗡”的一下,神气全没了。夏侯杰心想:怪不得白芸瑞如此大胆,敢闯断魂谷,原来有人给他撑腰啊!他怎么把这个老家伙给请去了?事到临头,怕也不行啊,只好大着胆子应战。夏侯杰先把长剑舞了三圈,这才抖丹田大声喝道:“尚怀山,你过来吧,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非要拼个强胜弱亡不可!” 孔凤、孔原听夏侯杰一叫“尚怀山”,登时明白过来,两个人这高兴劲儿就别提了。孔凤道:“白将军,你知道这两位都是谁吗?”芸瑞摇摇头:“不知道。”“嘿,这下可好了,你那位书童就是大名鼎鼎的南海奇剑活报应,尚怀山尚老剑客,他一个人比我们弟兄俩还要高出十倍!对面那位说起来与你还有点牵连,那是尊师的堂弟,名叫夏侯杰,人称清风剑客。清风剑客虽然本领高强,但他决不是尚老剑客的对手,不信你等着瞧吧。” 且说老剑客尚怀山,看着夏侯杰冷笑道:“清风剑客,别怕,你既然愿意和我过招,在下就陪你走几趟。你说今天怎么个比法吧!”夏侯杰一想:比拳脚我肯定要输,干脆和他比兵刃,我靠剑术赢他得了。想到这儿说道:“姓尚的,今天咱们俩比比兵刃,让你知道知道我手中长剑的厉害!”“夏侯杰,我出门没带兵刃哪。这么办吧,你呢,尽管用长剑,我就用双掌,这不能算你找我的便宜,是我愿意这么干。咱们俩再过上几招,看是你的长剑厉害,还是我的双掌厉害!” 夏侯杰一听,恐惧之心跑的一丝俱无,又重新壮起了胆子:你尚怀山真是太狂了,难道说你那两只臂膀是铁打铜铸的?我这把长剑是木板做的,就削你不动?你也太小看人了!既然是你划出来的道儿,我就让你自取灭亡!夏侯杰想到这儿摆宝剑往上闯,就要大战尚怀山。 “且慢,二位且慢动手,我有话说!”白芸瑞大步流星,来在二人中间,先对尚怀山道: “老前辈,恕晚辈有眼不识真人,有不到之处,望多多见谅。”“主人,你这话说颠倒了。我是你的书童,这关系可不能改呀!”芸瑞知道他爱诙谐,况且眼下没时间和他闲磨牙,只好一笑置之。芸瑞转身对夏侯杰道:“清风剑客,原来我不知道您的身份,方才听孔道爷说,您是我老师的堂弟,这么说来,您是我师叔了,师叔可好,晚辈这边有礼了。”芸瑞说着话一躬到底。 “免。白芸瑞,这儿是生死搏斗的战场,不是唠嗑叙家常的地方,赶快闪退一旁,我要会斗尚怀山。”“师叔,我有一事不明,要当面请教。您是我老师的堂弟,我老师是上三门的掌门人,现在,夏遂良、肖道成、昆仑僧等人纠集一起,与上三门和开封府为仇作对,您为啥站到了夏遂良一边,同上三门为仇作对呢?即使您和我师父私人之间有什么过节,在这种大是大非问题上,也不能糊涂啊!”“白芸瑞,你不愧是上三门的未来掌门人哪,处处站到夏侯仁一边。其实,我帮肖道成,并不是因为与夏侯仁私人有什么过不去,而是对你们上三门和开封府不满!你们仗着人多势众,称霸武林,对不同意你们作为的人,统统视为反叛,见山灭山,见岛平岛,我能跟着你们干那伤天害理的事吗?你口头上自称晚辈,叫我一声师叔,说出话来句句指责,这是晚辈应该说的话吗?看来都是夏侯仁把你娇惯的啊。但是,只许你不仁,不许我不义,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叔,我就不能和你计较,快快闪退一旁,我要与尚怀山这个老匹夫决一高低!”芸瑞一看,用语言是难以把他劝醒啊!只好叹了口气,退立一旁。 尚怀山道:“夏侯杰,你不必逞能,进招吧!”老剑客说着话,双腿一扎双臂一抡,登时两只胳膊由细变粗,鼓起了一个个疙瘩,作好了准备。夏侯杰不再说话,长剑一摆使一招白蛇吐芯,剑锋直指尚怀山的哽嗓咽喉。尚怀山等剑到近前,看看就要扎上了,这才猛一转身,到了夏侯杰身旁。夏侯杰一剑走空,正要抽招换式,听得恶风不善,知道尚怀山的右掌正朝自己的太阳穴打来。夏侯杰急忙收剑使一招迎风掸尘,剑削尚怀山的手腕,尚怀山胳膊一摆,闪过一旁。两个人一上来就是紧招,打得难解难分。 白芸瑞站在一旁,仔细地观看。只见尚怀山身形跳动,快似猿猴,两掌挥舞,疾如闪电,芸瑞不禁赞叹:南海奇剑,名不虚传哪!再看夏侯杰,剑法也很高明,长虹掠目,银河倒泻,一招紧似一招。不过,芸瑞已经看出来了,尽管夏侯杰仗着宝剑的优势,仍然处在下风,他那剑进攻的少,防守的多,整个身子被罩在了尚怀山的掌影之中。也就是三十几个回合,就听“啪”的一声,“噔噔噔”“扑通”,有一人倒退十几步仰面朝天摔倒在地,胳膊腿伸了伸没有起来。芸瑞仔细一看,原来尚怀山一掌击中了夏侯杰的小腹,夏侯杰躺在地下抱着肚子呻吟,仗是没法打了。 尚怀山甩了甩手,叉着腰站在一旁大笑:“夏侯杰,现在舒服了吧?就这还是看在我家主人的面上,掌下留情,只用了三分劲儿,要是用到五分,你这条老命立时就得交代!主人哪,过去问问你师叔,看他服气不服气,要是不服气,叫他起来接着比!”白芸瑞急忙过去,双手相搀,把夏侯杰扶了起来。夏侯杰强忍着腹疼,皱着眉,不过羞得面红耳赤。他拄着宝剑,把芸瑞推到一边,两眼放出凶光,盯着尚怀山:“姓尚的,果然你的武艺比我高强,看来我这仇是报不了啦。过来吧,你再补上一掌,把我打死这儿得了!”“夏侯杰,这都是你们所为,我能干那种事?要想打死你,刚才稍加点劲儿就行了,还用二次费事!我是成心留你一条命,你呀,别再妄想报仇了,赶快离开断魂谷,逃命去吧!”“姓尚的,我既然被你打败,惟求一死。你真要放我逃走,有朝一日,我定报此仇。你若害怕,今日就别放我了,免得后悔。”“大丈夫做事,悔了不做,做了不悔。你要想报仇,啥时候都可以,尚某奉陪,只怕你没那个胆量。”夏侯杰瞪了尚怀山一眼,没再说话,拄着宝剑,出山口而去。 孔凤、孔原见夏侯杰远去,赶忙过去给尚怀山见礼:“老剑客,恕我等眼笨,不知道您就是南海奇剑,言语有不到之处,望老剑客海涵。”“算了吧,我最不爱听这一套。咱们在一块儿,还是随便些好。”二孔心里有底了,精神头也足了,四个人离开断魂谷,直奔落魂桥。到桥边闪目观看,见眼前横着一道山涧,宽有十几丈,深约七八丈,山涧上搭着一座木板桥。再看这座桥,全由木板铺成,宽约八尺,两边有三尺高的木栏杆。桥的下部,两头各由山崖处斜着伸出三很大木撑着桥板,桥头并无人把守。白芸瑞纵身形就想上桥,尚怀山一把把他拉住了。“且慢,你看那是何人!”白芸瑞这才发现,桥旁的山崖边,坐着一个人,面向山涧,头顶斗笠,身披蓑衣,手掂一根长竿,像在钓鱼。芸瑞心想:这条山涧并没有水,他钓什么鱼呢? 渔翁打扮的这位知道有人来到桥边,这才慢慢起身,对四人说道:“诸位暂且留步!”芸瑞一看,见此人年约六旬开外,四方大脸,一部白胡须,显得非常威风。尚怀山往前一进身说道:“我以为是谁呢,这不是云龙九变赛太公,彭松彭寿山老剑客吗?”彭寿山不觉一愣,上上下下反复打量尚怀山,又仔细想了想,没认出他是何人,只得说道:“正是彭某。不知足下是哪位?”“我叫山药蛋,无名小卒啊。”彭寿山道:“你这是同我开玩笑。”“不管叫什么名字,都是个代号,何必多问呢。我说彭老剑客,您不在家中教孙儿习武,跑到这山涧边干什么呀?” 彭寿山一听,此人来历可不简单哪,我们家的事他也知道,因此对尚怀山就没敢小瞧。“我是受朋友之邀啊。言必信,行必果,答应人家了,能不来嘛。”“彭老剑客,在下有两句话,不知你愿不愿听?”“有话请讲当面。”“是这么回事。您没到过中原,对那里的情况不清楚,谁是谁非也不了解,办事难免出错。你知道金灯剑客夏遂良为什么到三仙岛来?因为他们在中原立不住身了。主要是那个卧佛昆仑僧,纵容门人弟子,胡作非为,同上三门为仇作对。他们包庇采花盗柳的淫贼,杀人放火的大盗,不让官府捉拿,开封府如果拿贼,他们就说是欺负不同门户,结果,夏遂良他们的作为引起了武林公愤,在中原存在不住了,才跑到三仙岛。彭老剑客,常言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这伙人都是国家的要犯哪,他们躲到三仙岛,官府能不来捉拿吗?三仙观失败就在眼前哪!彭老剑客,你是个明白人,家大业大,又是清白人家,何必为别人趟这混水呢,再把自己给搅进去,可不上算啊。老剑客何去何从,望你三思。” 彭寿山更愕然了:“朋友,你对我如此了解,又说出金玉良言,彭某非常感激。你到底是哪一位,请报上真名实姓吧。”“既然你一定要问,那就告诉你。我家住雷州青云山庄,姓尚名怀山。”“哎呀,您就是南海奇剑活报应,尚老剑客?失敬,失敬。”“不必客气。彭老剑客,我方才说的,你能听吗?”彭寿山思索片刻,说道:“尚老剑客,你讲的确实是金玉良言,我本应该听你的,洁身自好,远走高飞。但是,我既然应邀前来能不辞而别吗?那也不是大丈夫应干的事啊!再者说人家信得过我,让我在这儿守把落魂桥,就冲你这几句话,我连手都没伸,转身走了,将来见到朋友,没法交代呀!”“嗯,你说的也有点儿理。那么你准备怎么办呢?”“我的意思是,像不像做做样,我呢,向四位英雄讨教讨教,不行了我再走,也有个借口哇。”“佩服,佩服啊,老剑客说出话真正圆滑。既然你打算动手,我就陪你走几回。” 尚怀山刚要动手,孔凤、孔原过来了:“老剑客,你先歇歇手,让我们哥儿俩陪彭老剑客走几趟!”尚怀山道:“姓彭的武艺高强,二位可不要大意呀。”“老剑客你放心吧,我们真不行,你再过来。”孔凤脱去外衣,摆宝剑来到彭寿山面前:“无量天尊。彭老剑客,贫道不才,陪你走几趟。”“来者是二圣祠的孔凤孔道爷吧?”“正是贫道。”彭寿山冷笑一声道:“孔凤,我不是小瞧你,凭你的能耐,不配和我伸手,一旦要伤了你,别人会说我以强凌弱。快快退在一旁,让尚怀山前来会我!” 孔风闻听此言气得青筋暴胀,七窍生烟,心说:你彭寿山也太羞臊人了,我今天非与你拼命不可!孔道爷双目圆睁,冷笑道:“姓彭的休说大话,看我宝剑取你!看剑!” 孔凤抡开宝剑,使出全套功夫同彭寿山打在一处。彭寿山一不慌二不忙,一边打着,一边甩去头上的斗笠,脱下身上的蓑衣,接着舞起了钓鱼竿。他这根钓鱼竿,同一般鱼竿根本不一样,乃是一根十八节紫金杆,五金打造,其硬无比,一般刀剑,削它不动。两个人一来一往,打了三十几个回合。彭寿山紫金杆一甩,打向孔凤的肩头,孔凤急忙侧身躲过,随即反手一剑,刺向彭寿山的软肋。彭寿山拿紫金杆一挡,孔凤赶忙抽回宝剑,彭寿山趁势杆走下盘,抽向了孔凤的双腿,只听“啪”的一声,再看孔凤,身子瘫软,倒在了地下。 第一○七回 白芸瑞遇难落魂桥 陆小英杀贼救英杰 白芸瑞等人闯过断魂谷,来到落魂桥,在这儿遇上了守把桥头的云龙九变赛太公彭寿山。彭寿山手中一根十八节紫金杆,抡开了挂定风声犹如车轮,一般人不是他的对手。真极子孔凤赌气和彭寿山打斗,也就是三十几个回合,被彭寿山一杆打折了双腿,孔凤疼痛难忍,扔宝剑瘫在了地上。彭寿山也没再打第二下,抽身形跳在一旁。 孔原一见哥哥受伤,心如刀割,牙一咬眼一瞪,拽宝剑就要与彭寿山拼命。芸瑞赶忙把他拦住:“仙长且慢,您不能再打了。孔道爷已经身负重伤,现在是救人要紧,您赶快把他背回二圣祠,进行抢救,力争保住双腿。”“这个——我们怎么能离开这儿先走呢?”“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只好如此了。”尚怀山又劝道:“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治伤要紧,你们俩就快走吧。”孔原看着哥哥,心中十分难过,于是带好宝剑,把孔凤背起来,顺原路回了二圣祠。 芸瑞见孔家兄弟走了,一伸手拽出宝刀,就要和彭寿山动手,尚怀山道:“芸瑞,别急,你站在这儿看着,让我来会会这位云龙九变!”尚怀山一纵身,到了彭寿山面前,两个人不再搭话,当场动手。尚怀山还是用双掌对付彭寿山的紫金杆。也就是二十几个回合,彭寿山紫金杆一摆当枪使,一个怪莽出洞,直捅尚怀山的小腹;尚怀山滴溜一转闪在一边,右手一伸,来个顺手牵羊,抓住紫金杆往前一带:“你撒手吧!”彭寿山哪能松手呢,往回就拽,可是他没有尚怀山的力气大,被尚老剑客拽得直往前跑。尚怀山右手拽住紫金杆以左手乌龙探爪,便去抓彭寿山的前胸,两人相距那么近,要让他抓上,那还得了,彭寿山急忙撒手,后退了七八步,紫金杆便到了尚怀山的手中。 尚怀山掂了掂紫金杆,笑道:“我这花子,常常被富人家的大黄狗欺负,这根杆作打狗棍还挺合适,就归我吧。”这根紫金杆共有十八节组成,每节五寸,尚怀山折了折,成了三尺长短,往身后一插,背上了,嘴里还说:“嗯,彭老剑客真是个厚道人,一见面就送件礼物,多谢,多谢。”彭寿山气得面皮发紫,一转身上了落魂桥,手指尚怀山和白芸瑞道:“尚老剑客,白芸瑞,你们敢过这座桥吗?有种的咱们桥那边再动手!”彭寿山喊罢,快速跑下桥头,站在对岸,朝这边张望。 尚怀山和白芸瑞料到这座桥必有机关,但不知怎样破法。彭寿山叫着他们的名字,让他们过桥比武,这二位能被吓住吗?他们二话没说,迈步踏上了落魂桥。谁知刚刚走到桥的中间,只听“喀吧”一声,落魂桥由中间断为两截,两个人随着断裂声掉进了山涧。原来这座桥两头是实,中间一丈五尺是虚,装着转轴。平时有插销,走着没事,准备捉人了,把销子去掉,人一踏上翻板,准落桥下无疑。刚才彭寿山跑到桥中间,站那儿对尚怀山喊话,脚下拨动了销子,尚怀山二人哪知道这些,这才中了人家圈套,落下山涧。 真落进山涧也好,因为这两人都有绝艺在身,要施展轻功,也不致受伤,可是,他们偏偏没有掉到山涧,而是落在了一个大网斗里。桥下有钢丝拧成的斗子,把二人紧紧裹住,胳膊腿都伸展不开,芸瑞想用宝刀砍断网绳,根本就不可能。这下可苦了尚怀山和白芸瑞了,两个人那么大的能耐,被吊在山涧里,上不挨天,下不着地,本领无法施展,眼睁睁看着彭寿山,只好听任他的摆布。彭寿山一声忽哨,桥头的壕沟里站出来二十几名弓箭手,手持强弓硬弩,对准了桥下的网斗。 彭寿山手指二人哈哈大笑:“尚怀山,白芸瑞,非是彭某做事太绝,是你们俩欺人太甚哪!现在落入了我的圈套,你们还有何话说!我念及二位都是英雄,再给你们个悔过的机会,只要你们答应投奔三仙观,愿意在金灯剑客门下做事,我可以饶你们不死。如其不然,看着没,这些弓箭都是为你们准备的,我就让你们俩变成刺猬!说,愿不愿投奔三仙观?” 正这么个时候,由左边树林那儿蹿出一人,其人疾如奔马,快似鹰隼,白光一闪,眨眼之间就到了近前。那些弓箭手还没反应过来,“扑通”、“扑通”,一个接一个摔倒在地,嘴角淌血而亡。 彭寿山大吃一惊,急忙后退两步,定睛观瞧,只见面前站着一位白衣女郎,身段苗条,头发乌黑,柳眉倒竖,杏眼圆翻,提宝剑怒视着自己。彭寿山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怪呀,看这位姑娘,怎么像在三仙观见过的陆小倩呢?难道说她是上三门派来的?再仔细辨认,发现这位满脸正气,不像陆小倩总是带着淫邪之色。彭寿山满腹狐疑,用手指点:“对面是陆小倩吗?你怎么帮助白芸瑞呢?难道说你要反三仙观不成?”白衣女子微微一笑道:“彭寿山,睁开你的老眼仔细看看,我是陆小倩吗?姑奶奶是杀人的女祖宗,我叫陆小英!”“啊?陆小英?你是哪个门户的?受何人指示,来到这里?你同白芸瑞他们什么关系?”“彭寿山,你真是个山野匹夫,孤陋寡闻哪。告诉你吧,我是何门何派,你不必多问,至于同白芸瑞有没有关系,当然有了,没关系我能舍生忘死到这儿来吗?我们的关系还不一般,简直太近了。看着没,吊着的那位玉面小达摩白芸瑞,是我的未婚夫。人们常说亲不过父母,近不过夫妻,你说,世上能有比我们俩再近的吗?他现在遇了难,我不该来搭救吗?如果袖手不问,他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不就守望门寡了吗?” 彭寿山这才明白,施放暗器这位,是白芸瑞的未婚妻,看她刚才的手段,打暗器称得上一流,我可要格外小心:“陆小英,你既然是白芸瑞的未婚妻,不忍心看着他单独死去,这好办,我就成全你,让你陪着他得了!”彭寿山说罢,晃双掌直奔陆小英。 陆小英发暗器的手段虽然十分高明,但要看对付谁,对付彭寿山这样的高手,就不那么灵了,因为对方时时防备着呢。陆小英见彭寿山扑过来了,摆宝剑就迎了上去,两个人战在一处。陆小英不但暗器打得好,武功也好,这柄剑走开了,一招套着一招,如长江巨浪,层层不断,滚滚而来,不到十个回合,彭寿山就有点吃紧,因为他手中没有兵刃啊!只见他额头冒汗,步法散乱。陆小英一见加紧了进攻,就在彭寿山慌忙之际,陆小英甩手发出了暗器,毒药针钉在了彭寿山的喉头。可叹彭寿山,数十年的功夫,成名的剑客,只因误助匪人,命丧在落魂桥畔。 陆小英射死彭寿山,转身去解救白芸瑞和尚怀山。一抬头,发现桥边站着二人,正是她时时想念的白芸瑞和那位老剑客尚怀山。这二位是怎么出来的呢?原来他们被钢网罩住之后,转动不得,又被人家用弩箭逼住,也不敢乱动。陆小英一出现,给他们俩带来了机会,岸上的弓箭手全都死去,对他们没威胁了,彭寿山又在大战陆小英,更没人理他们了,白芸瑞赶忙用宝刀左右晃动,不一会儿便割开一个口子,胳膊能活动了,动作就快多了。他迅速砍断网绳,又救下尚怀山。两个人那么高的功夫,要上桥面,还不是易如反掌啊,就在陆小英杀死彭寿山这会儿,两人来到了桥头。 陆小英见到白芸瑞,心里又惊又喜又难受。她先朝着尚怀山飘飘万福,问了安,便转向白芸瑞,从头上到脚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轻声说道:“芸瑞,你受惊了。”白芸瑞那心里也十分矛盾。在他最危险的时刻,陆小英前来搭救,若不是她,恐怕自己已死多时了。救命之恩不能不报,从这一点说应该感谢陆小英。可是,一想到公孙家发生的事,芸瑞那心里就增添了无数的烦恼,那件事即便不是陆小英干的,也必然与她有关。还有,陆小倩是谁?为啥刘春宝和彭寿山都把她当作了陆小倩?再就是陆小英脸皮太厚,不但说硬要求婚,而且在我没有答应的时候,就公开向别人宣布我们俩是未婚夫妻,妄想造成既成局面,迫使我接受,我白芸瑞是那种任人摆布的人吗?你陆小英算打错主意了。基于上述几种考虑,白芸瑞只是瞪了陆小英一眼,而没有说话。 尚怀山话可没少说:“姑娘,万分感谢,你要晚来一步,我们俩都得吹灯啊。以后有用的着老朽的时候,必定拔刀相助。姑娘,刚才我被困在网斗里的时候,听你说你是玉面小达摩的未婚妻?这真是太好了,你知道吗?我是他的书童,叫山药蛋。他是我主人,你就是我女主人了,咱们主仆三人要同心协力,共破三仙观哪!”尚怀山笑了一阵儿,转身对白芸瑞道:“主人,你这就不对了,见了我家女主人,为啥这样冷淡呢?你们俩应该亲热才是呀。”“老剑客,你不要听她胡说,根本没有此事。她的真实身份我都不清楚,哪有婚事这一说呀!你若不信,就问她谁是媒人?”陆小英往前一进身,说道:“老剑客,我先请问一下,您老的大名怎么称呼?”“我叫尚怀山,又叫山药蛋,随便唤我什么都行。”“哎呀,您就是南海奇剑尚老剑客?失敬,夫敬。老前辈,您听我向您解释。白将军说没有媒人,倒也不假,只要我们俩乐意,要不要媒人有啥关系?真是想要,可以找一个嘛!从他来到海南,我们俩就有了接触,他给我解过围,我三次救过他的命,这说明我们有缘分哪!没有缘分能到一块儿吗?老前辈,您方才不是说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吗?好,我不求别的,就请您从中为媒,成就我们二人的好事,不知您能不能答应?” 尚怀山一听,可作难了。从这几天的接触他已感觉出白芸瑞傲气挺重,别人不好改变他的主见,再说婚姻大事,也不能强迫呀!因此,尚怀山就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囫囵话:“啊,这……叫我……这样吧,我先问问白将军再说。”白芸瑞没等尚怀山开口,就把尚怀山拉到了一旁,轻声说道:“老剑客,这事确实不行啊。我帮过她的忙,她也救过我的命,倒也不错,但这都是武林中人应做的事情,怎么能以此为由强求成亲呢?我给您说过,晚辈已经有了妻室,我们俩感情还很好,我怎么能喜新厌旧呢!再者说我此次来南海,是奉命办案,如果私自定亲,有如违反军令啊!我要回到开封府,包相爷追问此事,还有我的好吗?因此,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答应陆小英的要求。请您老人家向她多多解释,我不愿与她多说。” 别看尚怀山语言那么诙谐,点子那么多,遇到这种事也没辙了,干搓手没有办法。陆小英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俩说话,说的什么虽然听不明白,但从脸上看得出白芸瑞仍然不乐意。陆小英心中一阵恼怒,就想上前说话,忽听背后传来了脚步声,小英急忙拽剑在手,扭颈回头仔细一看,来了五位女子,年龄都在十七岁往上,二十岁往下,一个个长得唇红齿白,身材苗条,看服装打扮,二红、二绿、一白,五个人如梅花形散开,把陆小英、白芸瑞、尚怀山就围在了正中。 现在感到最为吃惊的,莫过于白芸瑞了。他见来的那位白衣女子,衣着打扮,身材长相,同陆小英一般无二,只是脸上多几分轻浮之色。芸瑞仔细辨认了一下,不由“啊”的一声,在公孙家作案的,正是此女,看来我是冤枉陆小英了! 陆小英一见到来的这位白衣女子,不由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咯嘣嘣咬碎银牙,宝剑一指骂道:“贱人,我到处访你不着,找你不见,没想到你今日自动送上门来,我要砍下你的脑袋,洗刷我的清白。休走,看剑!” 对面这个女子不是旁人,乃是陆小英的孪生妹妹陆小倩,要不然能长得那么相似吗?陆小倩见宝剑来了,身子一转,快如猿猴,躲在一边,随手拽出佩剑,冲陆小英道:“且慢。姐姐,不论你怎样无情,我不能无义,还得这样叫你,因为咱们俩是一母同胞啊。你我分别三载,小妹无时无刻不在盼着见你,今日一见面,二话不说,举剑便砍,这是你做姐姐应干的事吗?父母九泉之下,也为你难过啊!”“呸!快闭上你的臭嘴。谁是你的姐姐?你是谁的妹妹?你是说人话不办人事啊!我且问你,这些年都干过哪些见不得人的事?你假冒我的名字,到处作恶,败坏了我的名声,安的是什么心?你若是我妹妹,能这样陷害自己的姐姐吗?实话告诉你,我这次上三仙岛,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抓你!陆小倩,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束手就缚,跟着我到官府打官司,官府该给你定什么罪算什么罪;二,让我费点手,把你杀在这里。两条路任你挑拣!”“哎哟,看姐姐说的吧,把问题看那么严重,其实大可不必呀。小妹从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我已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常言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想自己找个如意的郎君,也值得你们指责吗?我找了几个,觉得都不合适,便打发他们上了天堂,这也没什么奇怪呀!但是,有一点我要说清楚,小妹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没有假冒过你的名字,别人把我当作了你,这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你刚才说出那么多绝情绝义的话,让我都替你害羞。既是你把话说到这儿,我也不便驳回,这样吧,你要拿我,杀我,都可以,只怕有人不答应!”“你说的是哪个?”“金灯剑客夏遂良!姐姐,你也不用在这儿费事,干脆到三仙观去见金灯剑客,只要他发出一句话,让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金灯剑客若不发话,姐姐,只怕你说的再多,也没有用啊。”“好你个贱人,竟敢拿夏遂良来压我,我现在就先把你收拾了,然后去找金灯剑客夏遂良。” 陆小英怒不可遏,身形一纵,摆宝剑分心便刺。陆小倩也不示弱,挥剑相迎。两个白衣女子,好似两朵白莲花,并蒂而立;又似一对白蝴蝶,翩翩起舞。两人战了二十几个回合,未分输赢。 正在这时,由三仙观方向又来了九个人,其快如飞,转眼即到。九人里头八位身穿青衣,一位披着大红,再一细看,全是女子!八个青衣女子手中各拿一杆长枪,迅速按八卦方位站好队形,红衣女子站在中间。见这个女人,年约五十开外,虽然头现白发,面有皱纹,但仍压不住昔日的风韵。这个女人手中拿着一根龙头拐,朝眼前看了看,一声喝喊:“住手!都别打了!”陆小英打垫步跳出圈外,陆小倩倒提宝剑来到老太太面前:“娘,您来了?”“来了。那位是陆小英吗?”“不错,正是她。”“好。小倩,你且闪退一旁,我要问她几问。” 老太婆拄龙头拐走了几步,来到小英近前,仔细打量一番,点了点头:“小英,几年不见长高了,也更漂亮了,和你妹妹站到一块儿,要不说话,我还分不出谁是谁呢。小英啊,你是姐,小倩是妹,你这样对待她,可不对呀!即使小倩有什么不到之处,你也应该包涵才是,乍能一见面就动武呢!其实我不用问,你的理由还是那老一套,真要说穿了,既不能怪小倩,也不是个大问题,你又何必斤斤计较呢!这些话都不说了。小英,见了伯母还不过来见礼吗?” 陆小英眼珠转了几圈,只好将宝剑还匣,飘飘万福:“伯母一向可好?侄女小英给您施礼了。”“行了行了,有这么句话就行。小英,伯母这几年没少想你呀,还有你伯父。我到处找你们俩,也没有找到。小英,这几年你们到哪儿去了?都干些什么?你伯父现在何处?我想他呀。”老太婆说到这儿,拉着小英的手,还掉了两滴眼泪。 小英道:“我这几年到处飘零,也没见着伯父,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何处。”老太婆把手一甩,眼一瞪,立时就把脸沉下来了:“小英,你是瞪眼骗人哪!你们爷俩形影不离,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哪儿呢?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必定随你到了三仙岛!小英,明说了吧,你们爷俩是不是要来报仇?你找小倩,你伯父找我?真要是这样,那是妄想!为啥呢,因为我们娘儿俩已经投奔了三仙观,这儿人才济济呀,不但说有三位观主,还有昆仑僧、计成达,最厉害的就是金灯剑客夏遂良!你们要和三仙观斗,那才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小英,能不能听伯母一句话,忘掉过去的恩怨,我们一家人重新和好,你也投到三仙观,过几年好日子?”“伯母,你别往下说了。三仙观那伙人都是干什么的,你比我还清楚,别看他们眼下猖狂,不可一世,过不了多久,就得全部完蛋!你这座靠山是冰山哪,太阳一出就得溶化,我能跟着你往火坑里跳吗?再者说我同那个贱人之间,决无和平了结的余地,是有她没我,有我没她!”老太婆闻听此言,眼珠一翻,狠劲儿就上来了:“小英,没想到你竟敢在伯母面前说出这样绝情绝义的话。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会不知道吧,无论是谁,要惹恼了我,他就休想活命!既然你不听伯母良言相劝,一定要同小倩作对,那就是我的仇人,拿命来——”老大婆说着话举起龙头拐杖,往下就打。 这一下可把白芸瑞吓坏了。虽然他不同意陆小英提出的婚事,但是,人家救过自己的命,毕竟是恩人哪!再者说小英只不过主动求婚,其他地方也没看出什么毛病啊!公孙家的事已可断定是那位陆小倩干的,我以前错怪小英,真有点对不起人家。芸瑞一看,这位老太婆举龙头拐要打小英,他怕小英吃亏,拽出金丝龙麟闪电劈,就想过去相助。突然,由打自己身后蹿出一人,犹如疾风闪电一般,眨眼就到了陆小英身边:“丫头,你且闪退一旁,把这个老太婆交给我吧!” 芸瑞一看,来者正是陆小英的伯父。他曾经一气摔白芸瑞六七个跟斗,到现在芸瑞一想起他就有点害怕,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心里琢磨道:你们到底是些什么人,我还不清楚,谁把谁打败,都与我关系不大,乐得在一旁看个热闹。尚怀山见了这位老者,晃了晃脑袋,似乎在回忆什么,最后也没说话,退到了一边。 再说那位老者,来到红衣老太婆近前,恶狠狠咬碎钢牙,“咚咚咚”跺了三脚,开口骂道:“嘿嘿,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你了,我以为你早死了呢。”“老天杀的,你盼我死,我不但不死,反而活的挺好,我要看着你怎么个死法。”“盼我死啊,没门儿,我不把你这个老乞婆收拾掉,难出胸中恶气。”老者说完话,一伸手从腰里拽出竹节七星鞭,迎风一晃,喊一声“你于我拿命来”,朝上便打。老太婆并不示弱,一晃龙头拐,朝上相迎,两件兵刃碰到一处,发出震耳的声响,两个人蹿蹦跳跃,打上砸下,战在一起。 这两位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见面就亮家伙交手呢?咱需要补叙几句。这位老者姓陆名景字天林,乃是南海派的第九代传人,人称颠倒乾坤。对面的老太婆,名叫姚敬芝,绰号毒手观音,他们本是结发夫妻,是陆小英的亲伯父和亲伯母。陆天林有个弟弟,名叫陆天放,武艺也十分了得。在陆小英六岁那年,天竺国来了一群和尚,为首的名叫丹曾尼措,武艺十分高强,同南海派争夺地盘,双方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格斗,都死了不少人,丹曾尼措葬身鱼腹,余下的残兵败将逃离南海,再没敢来。可是在这场争斗中,南海派也受到重大打击,陆天放夫妇双双失踪,有的说是翻船落海淹死的,有的说是被人家火攻烧死的,既没了消息,也没见到尸体。 陆天放这一死,陆天林受到很大刺激,多年不愿在江湖露面,所以很多人,包括尚怀山这样成名的剑客,也不认识他。陆天林夫妇无儿无女,陆天放留下了一双孪生女儿,就是陆小英和陆小倩,这两个丫头长得非常漂亮,又很聪明,讨人喜欢,陆天林和姚敬芝就把她们当作亲生女儿一样,收养在身边。小英姐妹一天天长大,可能是遗传关系吧,她们俩不爱描龙绣凤,专爱舞刀弄剑。陆天林夫妇挺高兴,认为南海派有了传人,于是把他们的武艺,一点一点都传给了这两个侄女。姐妹俩也挺争气,到十五岁那年,已经练就了满身武艺,剑术尤为炉火纯青。陆天林两口子高兴得满脸生花,对侄女更为喜欢,视为掌上明珠一般。陆小英活泼、泼辣,爱说爱笑,但行为正派,从不做暖昧之事。陆小倩则不然,慢慢地产生了邪念,先是同南海派中一些年轻门人弟子眉来眼去,后来便暗中约会。这些门人多数都比较正派,尤其惧怕陆天林,因此对陆小倩是敬而远之,表面上亲热,内心里不敢接近,但是,也有个别的贪花恋柳,同陆小倩私下往来。时间一长,陆小倩胆子就大了,同时她也看不上南海派门人的长相,就想着要找一个聪明漂亮的如意郎君,陪伴她欢度一生。这样,陆小倩多次夜下府学,找青年学子,寻欢作乐,遇有不从,便剖腹摘心。陆小倩怕这些事被伯父察觉,因此就利用她和姐姐的相貌相同,多次假冒陆小英的名字。一来二去,陆天林有些风闻,因为陆小英爱说爱笑,就误认为真是小英所为,将小英严刑责打,几乎要了小命。小英被打受伤,卧病在床,一个多月没有出门,附近县又有一个书生被剖腹杀死,陆天林这才怀疑到陆小倩身上。他暗中察访,第三天就把小倩抓住了。 陆天林抓住了陆小倩,知道冤屈了陆小英,便用最好的药为她治疗,其实小英的伤势已经好转,能下地活动了。在怎样处置陆小倩的问题上,陆天林姚敬芝两口子发生了严重的分歧。姚敬芝特别喜欢陆小倩,可以说陆小倩的过错是她给养成的,因为她知道陆小倩做事不贤,伤风败俗,并没有制止,反而替她掩护,这就助长了陆小倩的邪念,以致达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按照陆天林的意思,陆小倩败坏门风,又身背数命,就应该活活把她打死。姚敬芝却不这么认为。她表面上说这是弟弟的遗孤,我们不能太狠心,真要处死了小倩,将来在九泉之下,怎样向弟弟、弟媳交代!实际上她是袒护陆小倩。两口子越吵劲儿越大,后来就动武了。 要凭真本领,姚敬芝打不过陆天林,不过这位毒手观音,善打一种暗器,叫做阴阳太极针,这种针体积很小,长不过二指,细如发丝,就装在她那根龙头拐杖的龙嘴里。她这个太极针,毒性很大,只要打到人身上,无论哪个部位,两个时辰之内,必死无疑。姚敬芝看看斗不过陆天林,牙一咬心一横,就放了暗器,她想先把陆天林打倒,逼着他承认不再处罚陆小倩,然后再给他服药。陆天林怕她放暗器,就加着十分小心,打到十几个回合,姚敬芝一摁绷簧,三根太极针呈扇面形散开直奔陆天林,陆天林急忙躲闪,躲过了两支没躲过第三支,肩头上被叮了一下。陆天林知道不好,跳出圈子,转身就走。姚敬芝认为他走不远,也没有追赶,先回屋给陆小倩松绑去了。等姚敬芝腾出手再找陆天林,是踪迹不见,不但是他,连陆小英也找不到了。姚敬芝心里一片茫然:几十年的夫妻,一旦反目,各自东西,还不知那老头子能不能解得了这毒针呢!姚敬芝不放心,召集来十几位弟子,让他们分头寻找,找了两天,也没发现陆天林的下落。后来她一想:陆天林负伤逃走,有朝一日,必报此仇,我呀,还得把他找到,向他赔礼认错;他若不肯原谅我,那只好下狠心把他置于死地了。姚敬芝找了两年多,也没打听出陆天林的去处,她害怕陆天林回来报仇,在半年前带着陆小倩,投奔了三仙观。 陆天林被姚敬芝打伤之后,赶快回到屋内,吃了粒解药,又在伤口处敷了一粒,这才保住了性命。因为他同姚敬芝是两口子,平时无话不谈,当然知道中了毒药针该怎样解救了。陆天林吃罢药,心中一想:我和姚敬芝已经恩断义绝,非要练出一手更高的暗器,把她置于死地不可。想到这儿他飞身形跳到女儿的屋外,推开屋门,拉起陆小英,出了家门。陆小英不知道是什么事,也不敢多问,只好随着伯父奔走。两个人一口气跑出去五十里,才停下来吃了顿饭,接着继续走。他们一直走到云南,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住了下来,陆天林这才向陆小英说明了原委。陆小英一听是这么回事,也暗恨伯母和妹妹,还十分感激伯父。两个人在这儿一住就是两年半。这期间陆天林配成了一种更毒的毒针,见血即死,长度只有三分,不易被人发觉,他把打这种暗器的方法教给了陆小英。陆小英在望海楼打死曹世彪,用的就是这东西。两年多里陆小英还苦练剑术,功夫有更大的长进。 前些日子,陆天林听说姚敬芝带着陆小倩,到了三仙岛,于是便偷偷离开云南,前来报仇。陆小英随后来寻找伯父。今天,在落魂桥畔,两对冤家碰到了一块儿,言语之间互不相让,这才展开了一场恶战! 第一○八回 陆天林怒惩姚敬芝 尚怀山有意赌输赢 南海派的九世传人、颠倒乾坤陆天林,在三仙岛落魂桥畔遇上了自己的妻子,也是仇人,毒手观音姚敬芝,这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啊!陆天林手指姚敬芝高声骂道:“老乞婆,你身犯四条大罪,知道不?第一,由于你的怂恿,毁掉了小倩的清白,糟踏了孩子的一生,败坏了陆家门风;第二,用毒药针打伤丈夫,断绝了夫妻之情;第三,由于你将我打伤,使南海派名存实亡;第四,你投靠三仙观,帮助恶贼,反叛朝廷。老贱人,无论从私、从派、从国法讲,你都罪在不赦呀!今日犯在我手,你还想活命吗?”毒手观音也不示弱,仗着自己的阴阳太极针,还想以此取胜。她把龙头拐一晃骂道:“老匹夫,你真是不知好歹呀!上一次老娘只是和你开个玩笑,想惩罚你一下,让你放了小倩,没料到你赌气走了,你知道老娘找你多少趟吗?当时我要真想要你的命,还能让你溜走?今天见到你,本来满心欢喜,想着破镜重圆,谁知你竟然说出如此绝情之话!既然如此,老娘也就不客气了,今日是有我没你,有你没我,咱们俩一决胜负!”“好,老乞婆,分不出高低,谁也不许走!不过,我先把话说在前头,你要还想用那绣花针来打老夫,一点门儿都没有!这几年我已经琢磨出了一种解药,你这种毒针对我无效!” 陆天林说到这儿,故意拿出一粒药丸,向着姚敬芝晃了晃,含进了嘴里,接着说道:“我不但能破你的毒针,而且制成了一种比你那太极针更毒的暗器,见血即死。不信你来看。”只见陆天林一转身,姚敬芝身左身右两位青衣女子“扑通”“扑通”摔倒在地,口角淌血而亡。 这一下把姚敬芝吓得魂飞魄散,随她来的那些女子舌头吐出多长,好半天缩不回去。陆小倩两腿哆嗦,直往后退。姚敬芝一想:这可完了。论武艺我不如他,我的暗器他能破,他的暗器我防都没法防,刚才都没发现他是怎么打的,如何提防啊!她想就此逃走,又觉得脸上无光,只好强打精神说道:“陆天林,你不必逞能,我这暗器已是今非昔比,管教你防不胜防!不过呢,老娘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同意你说的,只比功夫,不比暗器,接杖吧。” 姚敬芝说着话,突然出手,龙头拐如乌龙摇头,直奔陆天林的面门。陆天林听说她只比功夫,不比暗器,知道她先已输了一阵,见龙头拐来了,不慌不忙,七星鞭往上一迎:“开!”这一下正挡住龙头拐,把拐杖颤起五尺多高,姚敬芝觉得虎口发麻,几乎撒手。她知道陆天林力大无比,便不敢碰他的七星鞭,尽量找空隙进拐。两个人打得难解难分。二十几个回合过去了,毒手观音只累得吁吁带喘,热汗直流,步法散乱,眼冒金星,龙头拐的招数就有点跟不上了。陆天林则愈战愈勇,步步紧逼。又走了两个照面,陆天林使一招怪莽翻身,七星鞭挂定风声照姚敬芝的后背抽去。姚敬芝急忙把龙头拐一横,使了个苏秦背剑,这一鞭正打在她的拐杖上,如果不是龙头拐给垫着,姚敬芝当时就得伸腿瞪眼。尽管如此,这一下也够受的,毒手观音大叫一声,往前跑出两丈多远,要不是被陆小倩扶住,必然栽倒在地。 小倩急忙问道:“娘,你觉得怎么样?”“孩子,快跑!”陆小倩一声招呼,随来的女贼跟着她们一溜烟跑了。 陆天林找的就是姚敬芝,能看着她跑掉吗?摆动钢鞭就想要追。陆小英慌忙跑在前边,拦住了陆天林的去路。“伯父且慢,您不能追。”“什么?你要放她们逃走?”“伯父,您想过没有,这座三仙岛,处处都设着陷阱埋伏啊!一旦中了人家的圈套怎么办?再者说您已经打了她一鞭,也算报了昔日之仇,让她拣个便宜,回去扪心自问吧。倘若她们不思改过,继续为非作歹,下次见面,再算账也不为晚。再说……再说……”“再说什么?”“再者说这儿还有两个人呢。我们走了,让白将军和那位老剑客到哪儿去呢?一旦他们遇上点麻烦,也不好办哪!我的意思是咱们合为一路,相互之间也有个关照。” 陆天林一听,闹了半天你给我耍心眼啊,先说那些都是借口,关键在后边这几句,她那心都扑到白芸瑞身上了,什么叫“相互关照”,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我看着白芸瑞那股傲气,心里就烦。陆天林把脸一沉道:“小英,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不过,我看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的好。再说我们虽然同来三仙岛,同奔三仙观,但是目的并不一样,他们为的是捉拿夏遂良,我们找的是姚敬芝,双方走的不是一条道,这是明摆着的两回事,根本用不着什么互相照顾。废话少说,我们快往前追!”“不,伯父,我要同白将军一道。我已经公开表示过,要做他的妻子,说出的话不能收回,此事万无更改之理。”“丫头,你这叫一厢情愿哪。人家不乐意,你何苦强求呢。”“伯父,他不乐意是以前有误解,现在不用我说,他自己已经明白,还能再不乐意吗?你如不信,我现在再去问他,看他怎么说。”陆天林气得干翻白眼。他想丢下小英不管,又心中不忍,这么一磨蹭,再看毒手观音她们,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老头子知道再要追赶已经没用,只好气呼呼站在一旁。 陆小英大大方方,来到白芸瑞面前:“白将军,方才的事,你都看清楚了,过去对我的误解,该消除了吧!说句实话,我对你是一片至诚啊!我家伯父对你还有点不相信,白将军,你能不能亲口对我伯父说几句话,应下这门亲事?” 白芸瑞心中暗自叫苦。他已经看出,陆小英对他确实是一片真心,要想把她甩掉,也不那么容易,可是自己有了妻室,能让小英屈居偏房吗?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长得那么漂亮,又有那么高的功夫,让她作妾,太不公平了,白芸瑞不便再向陆小英发火,只好解释道:“陆小姐,你的心意,白某全都明白,但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成立,至于原因呢,我曾经向你说过,也不再重复。不过,你数次救我不死,此恩此德,白某铭刻不忘。陆小姐,你的婚事,包在芸瑞的身上,我保证给你找个如意郎君,让你做正印夫人。”“白将军,你别往下说了。你越是这样说,我越喜欢你,别人就是金童转世,我也不爱,那些人只是模样漂亮,心底不一定正派呀!通过咱俩的接触,我看出你是个正人君子,表里如一,所以才打定主意,非要跟你结为夫妻不可。虽然你家中有个盖飞侠,这事我不计较,敬她为正,我为偏,三个人恩爱相处,有什么不好!”白芸瑞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两个人的对话,陆天林全听见了。老头子气得面色发紫,两手乱抖,用手一指陆小英,呵斥道:“小英,过来吧,不用再说了,你方才讲那些话,让我都感到丢人哪!他白芸瑞有什么高贵的,非要上赶着找他,这种人无情无义,留在世上也是个祸害,干脆,让我把他结果了就得了。”陆天林说着话,双掌一分,扑向了白芸瑞。 白芸瑞哪儿敢和他交手啊。一是芸瑞曾经吃过他的亏,知道这老头不好惹;二是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对他非常敬重,更不敢还手。方才陆天林和姚敬芝动手的时候,两个人都指着双方的鼻子点名大骂,尚怀山一听就明白了,他告诉白芸瑞:这位就是有名的颠倒乾坤陆天林,南海派的九世传人;那位老太婆是毒手观音姚敬芝。他们原是夫妇,三年前分了手,这两人的武功都十分了得。白芸瑞听说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颠倒乾坤,哪儿还敢动手呢!因此,在陆天林滚滚而来的掌风之中,左躲右闪,步步后退,退来退去就退到了山涧边缘,陆天林还是步步紧逼。 尚怀山实在看不下去了,哑着嗓子喊道:“芸瑞,你往这边来,让我会一会南海派的九世传人!”陆天林早就注意到了尚怀山,虽不认识此人,但从尚怀山的眼神中看出决不是平庸之辈,因此就没敢小瞧。现在听尚怀山一开口便点出了自己的身份,更加吃惊了,急忙舍弃白芸瑞,面对尚怀山问道:“你是何人?”“山药蛋,白将军的书童。”“老剑客,别给我开玩笑,报个真名吧。”陆小英过来了,对陆天林道:“伯父,这位老剑客就是南海奇剑活报应,他叫——”“啊?你就是尚怀山尚老剑客?失敬失敬。”“岂敢,岂敢。”“尚老剑客,不知你有何见教?” “陆老剑客,你刚才做这事,也不太对头吧!要说小英,是个年轻人,想要追求自己心爱的人,百折不回,有情可原;但说到你,有了一大把胡子,又是南海派的传人,那么高的身份,硬逼着让一个后生答应做你们家的女婿,这件事传出去,只怕好说不好听啊!”陆天林一皱眉:“老剑客,你的话有点歪曲事实啊!我并非逼着让白芸瑞答应婚事,而是觉得他太欺负人,想要教训教训他。”尚怀山道:“老剑客,我方才说过,白芸瑞是我主人,我是他的书童。常言道主辱臣死,我能看着主人受辱吗?这么办吧,我陪你走几趟,会一会你这个颠倒乾坤的神掌!”“尚老剑客,我们同居南海,无冤无仇,何必动手呢。”“我呢,不能看着你欺负我主人;你呢,受不了我家主人欺负你家姑娘,这不就把咱们俩给搅进去了吗?要想不伸手,倒也可以,这里也不是久居之地,你带着陆小英办你们的事,我陪着白芸瑞办我们的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看怎么样?”“尚怀山,你这是转着圈子欺负人哪!这么说我就不该教训白芸瑞?教训他你就不答应?”“那是自然。”“好好好,既然说到这儿,尚老剑客,我就向你讨教几招。”“慢。咱们俩动手比试,还得讲个条件。”“什么条件?”“还是关于白芸瑞和陆小英的事。我如果把你赢了,你们爷儿俩赶快离开,以后不许你多管闲事;你如果把我赢了,我愿意为你们效力,从中为媒,促成他二人的婚事,你看如何?”陆小英一听可乐坏了,忙问道:“尚老前辈,此话当真?”“小英,我这么大的年龄,能在你晚辈面前说瞎话吗?你就给你伯父鼓劲儿吧,只要他把我赢了,你们的婚事就算成了,我想方设法,非得让白芸瑞答应不可,他要不答应,以后你就找我算账。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倘若颠倒乾坤败在了我的掌下,这件事可就与我无关了。” 白芸瑞闻听此言,心说:你们可把我坑苦了,比武艺论输赢拿我打赌啊!但这三位他没有一个能惹得起,只好暗中叫苦。 陆天林知道侄女是真心爱着白芸瑞,他也无法改变侄女的主意,听尚怀山说到这儿,也只好点头答应。两个人先比拳脚。打了五十几个回合,没有分出胜败。二人一商量,干脆,比兵刃吧。陆天林亮出了竹节七星鞭,尚怀山由背后抽出了十八节紫金杆,就是在落魂桥的对面从彭寿山手中夺来的那根渔竿。两个人各施绝技,又战在一处。 旁边两个人观阵,怀着截然不同的心情。白芸瑞盼望尚怀山快把陆天林战败,一切事情就好办了,因此他在这儿暗中为尚怀山叫劲儿,两手就捏出了汗,双脚在底下乱动,踢出了两个坑。他在这儿观阵,比自己动手还紧张。陆小英则不然,心里非常轻松,好像满有把握,认为伯父必赢无疑。她一会儿看看战场,一会儿瞅瞅白芸瑞,心说:小白脸,等我伯父把尚怀山赢了,看你还有何话说! 陆天林在这儿同尚怀山交手,直打得难解难分。他是一心要把尚怀山战败,这样一来可以成全侄女的好事,二来可以杀杀白芸瑞的傲气。他以为十招八招就能把尚怀山给赢了,谁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尚怀山这根紫金杆还真不好对付,逼着陆天林使出了全部招数,也没能占到上风。老剑客心中暗暗赞叹:南海奇剑,果然名不虚传哪!尚怀山对付陆天林,也把压箱底的招数拿了出来。他知道这位是南海派的传人,身怀绝技,稍有失手,就得败在人家的鞭下。尚怀山心想:我呀,就得趁这个机会,显显能耐,让陆天林日后也不敢小瞧我;另外呢,逼着他使出绝招,也跟着学几手。但是,尚怀山并没想赢陆天林,从他内心里说,通过比武,一是显显自己的能耐,二是促成白芸瑞和陆小英的婚事。尚怀山知道三仙观可是群英会聚呀,凭我们两个人别想占任何便宜,若能得到陆家父女的帮助,情况就不一样了。所以,打到三十几个回合,尚怀山就开始放松招数,装出气力不支的样子,由进攻转为防守。陆天林一看,尚怀山招数没乱,面色不改,怎么只等着挨打,不再进攻了呢?噢,明白了,他是有意成全小英和芸瑞的婚事呀!尚老剑客,我先谢谢你了!他向尚怀山微微点了点头,尚怀山笑了笑,两人会意,陆天林攻得更急了。尚怀山一边打着,一边瞅着机会,既让陆天林获胜,又不使自己太丢丑。 陆小英已经看出了门道,也在心中感激尚怀山;惟有白芸瑞,因为想得太多,并没仔细观察二人的招数,一看尚怀山转入被动,他就着了慌了,急得就地团团转,抓耳挠腮,拿不定主意。 白芸瑞正在发愁,忽听背后有人喝喊:“呀——嗨!老叔,不必担惊,少要害怕,小侄儿来也!”白芸瑞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眼前豁然开朗:“书安,你从哪儿来?”“先别问这个。我说两位老剑客,你们别打了!房书安在此!” 尚怀山收紫金杆跳出圈外,陆天林也摆七星鞭退在一旁,两个人同声发问。“你是何人?”“房书安。你们大概没听说过吧,也是开封府抓差办案的,这位玉面小达摩,是我老叔,白眉大侠徐良,那是我干老,我是徐良的干儿,也是大徒弟!” 两位老剑客一听,这都是什么话,看来房书安还是个活宝啊。再一细看老房那长相,可够寒碜人的:大脑袋、细脖儿,没鼻子,两人不住地发笑。 白芸瑞赶忙拉住房书安的手:“书安,你到底是从哪来?见着我三哥没?啊?你后边怎么还跟着两个小孩儿?”“老叔,你先别问我,我且问你,这都是怎么回事?”“唉?书安,是这么这么回事。”白芸瑞把经过简明扼要讲说了一遍。房书安听罢,乐得一拍大腿:“妥了,这事交给我了,看我来圆满解决!” 房书安这是从哪儿来呀?我们需要从头插补几句。 自从白芸瑞、徐良同众人在三教堂分手之后,他们俩先行到三仙岛探听情况,蒋平留下陈仓罗汉管理三教堂,又留下诸葛原英、上官风、魏真住三教堂与各方联络,请来的高人各自散去,蒋平众人回了开封府。 众人回到开封之后,休息三日,便都挂号上班。他们这些外班校尉,都是爱动不爱静的人,每日坐在班房里,什么事没有,就受不了啦,不是喝酒闹事,就是吵嘴斗架。房书安心里挺不痛快。别人都有个家,他在开封府是光棍儿一条,闲着没事,就发牢骚,他先埋怨蒋平:我四爷爷两眼漆黑,不识真人,派人到三仙岛探听消息,为啥不让我老房去?开封府校尉队里这些人,谁能比上我房书安?我是文武全才呀!论文,虽然说不上能掐会算,也是料事如神;论武的,这把小片刀,谁不害怕?咳,偏偏让我在家里闲着,这有多窝气呀!埋怨了蒋平,又埋怨徐良和白芸瑞:你们两位也真是的,只知有己,不知有人,认为你们的能耐大,别人比不了,其实论起来斗心眼儿你们俩加到一块儿,也顶不了半个房书安!到三仙观去探虚实,那是龙潭虎穴呀,夏遂良、昆仑僧等等,是好惹的吗?真要遇上他们了,你俩打得过吗?光凭武的不行,得凭计谋,我老房的计谋都是一套一套的,无论遇到什么危险的场面,都能应付。你们俩临行之时,为啥不说一声,把我给带去呀?你们到那儿,遇上点棘手的事怎么办?房书安越是这么想,心中越是烦躁。这一天他应过卯,看班房里没事,便换上便衣,到街头溜达,为的是散散心,丢开那些烦恼的事。 老房出了开封府,来到御街。走了一会儿,房书安一想:每天都在这趟街上行走,再来溜达,没什么意思,今天到个不常去的地方得了。于是直奔东南,东南角有个天清寺,宋太宗在位的时候,在寺内繁台上,建了一座六角形楼阁式的九层砖塔,人们都习惯称它叫繁塔,天清寺在人们的话语中也变成了繁塔寺。房书安一想:繁塔寺可是个名胜啊,我就到那儿散心得了。 房书安来到繁塔寺,游玩了一番,心情舒畅多了。他又绕着繁塔转了三圈,对繁塔外壁的雕刻,频频称赞,接着转到了塔的内里。南洞第一层的东西两壁,分别镶嵌着北宋初年著名书法家赵安仁的楷书《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和《十善业道经要略》。老房根本不懂得书法,他见别人称赞,也跟着叫好。到了二层,见南洞门内东西两壁也镶嵌有刻经六方,笔划浑厚有力,老房先评论道:“诸位,你们看看,这几方的字写得多好啊,比一层赵安仁写得还要漂亮,我来猜一猜啊,说不定这是出自唐代颜真卿或者诸遂良的大笔!”这儿有几个书生,听他这么一说,无不发笑。有个年青人拍了拍他的肩头说:“朋友,你要不懂,就看看落款,免得出洋相。”房书安这才看了看末尾,嗬,还是赵安仁所书! 老房一想:我也看不懂这些书法,别在这儿瞎吹丢人了。想到这儿就出了繁塔寺。房书安转悠这么半天,喉头有点发渴,抬头一看,对面一座茶楼,挂着一块匾额,上书“清泉”二字。书安一看,这个茶楼盖得非常讲究,就进去喝一壶吧。房书安迈步上了茶楼,闪目光一看,嗬,这儿的茶座非常高雅,窗明几净,座位舒适。房书安找了副座头,刚刚坐下,掌柜就过来了。 茶楼的掌柜姓金,为人十分豪爽。去年一群闲汉在茶楼闹事,打伤了人,正好房书安、艾虎等人打这儿路过,抓住了几个闹事的,还让他们赔偿了茶楼的损失,因此,金掌柜和茶楼的伙计全都认识房书安,老房却早把这事给忘了。金掌柜一见老房上了茶搂,赶忙过来打招呼:“哎哟,房爷,您今天怎么有空了?”房书安不愿打扰别人,摆了摆手说道:“别吵,我来有事。”掌柜、伙计一看,老房身穿便衣,以为真有什么事情,就没敢多问,只是礼节性地请道:“房爷,请您上楼吧。” 房书安上了茶楼,伙计赶忙过来擦抹桌子,沏了一壶上等香茶,摆了四个小碟。掌柜的也凑过来了:“房爷,您需要什么尽管吩咐。”房书安摆手道:“掌柜的,我借你的茶楼,想办点事儿,你们不必招呼。给,我先把茶钱付上。”房书安说着话掏出了一块银子,约有一两重。掌柜忙说:“房爷,您这就见外了,喝壶茶还能让您出钱吗?快收起来吧。”“掌柜的,我们能那么办事吗?这茶钱一点都不能少。” 掌柜的知道开封府的官人比较清正廉洁,办事也认真,就没再推辞,收下了。管账先生却对金掌柜说:“掌柜,这钱您不能收哇。”“他非给不可,我们多少留下一点,余下的再给他退回去。”“不行,一点也不能留。您想想,虽说包大人公正廉明,这些办差官也给我们帮过忙,可是,咱这个地方属开封府管哪!不论啥时候再多少出点事,可得由他们解决,因此,这些人得加倍奉承啊。人们送礼都没处送呢,我们能收他的茶钱吗?”金掌柜一琢磨,是这么个理。两人嘀咕了一阵,账房先生拿出了一块银子,足有二十两,交给了掌柜。金掌柜打开一包茶叶,把银子放在里边,重新包好,来到房书安桌边:“房爷,您喝着这茶味道怎么样?”“还行,味道不错。”“房爷,您要觉得不错的话,我把您余下的银子给包成了茶叶,您带去喝吧。”金掌柜把茶叶朝房书安面前一推,转身走了。 房书安心想:掌柜送我的茶叶,保准错不了,待我打开看看,先弄点尝尝。想到这儿他就去拿茶叶包。手头刚一接触,心中一动:茶叶怎么又重又硬?是砖茶?等打开一看,茶叶中间塞着一块银子,足有二十两重。老房不由得心里一激灵:掌柜的向我行贿呀!有人看着没?他偷眼朝周围看了看,楼上的人都在品茶、聊天,谁也没有朝他这儿注意;身后桌子旁坐着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儿,正在兴高采烈地谈论着什么,也没朝他这儿看,房书安这才松了一口气。老房把这包“茶”重新包好,手端茶碗,犯起了沉思:开封府规矩很严,包大人又是有名的铁面无私,谁要是受了贿,必然要受惩罚,那么这包银子我收不收呢?如果收下,日后走漏风声,怎么办?转念又一想:这儿既没熟人,也没有人看到,况且我房书安只是个校尉,说得难听点,是开封府的走狗,手中没有任何权力,不可能枉法,也就说不上受贿呀。既然掌柜的送来了,我再吵着退回去,岂不有拂人家的美意。行了,就收下这一次吧。房书安想到这儿,把这包“茶叶”装兜里了,他怕来个熟人,打开了不好看。 过了一会儿,老房就听背后有两个小孩儿在指桑骂槐地说他:“哥哥,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看人不能看外表,有些人表面上装得像个正人君子,实质上是男盗女娼!嘴里喊的公正廉洁,实际做的贪赃枉法,只要有人送银子,不论多少都往兜里装。你说这人是不是伪君子啊?”“这种人连伪君子都够不上,他们最卑鄙无耻,猪狗不如。”“依我看哪,像这样的东西,就该在包大人那狗头铡下面爬一爬。”两个小孩儿越说越高兴,往下更难听了。 房书安仔细琢磨了一下,噢,明白了,他们俩在背后说我呀,谁家的野小子,竟然这么放肆!房书安扭头一看,见身后桌旁坐着两个品茶的小孩儿,左边这位是黑脸蛋,黑中透亮,弯弯的细眉,水汪汪的大眼,高鼻梁,元宝嘴,五官倒也端正;头上梳日月双髽譬,末根扎着五彩头绳,身穿百练衣,收拾得干净利落;下边倒打裹腿,足蹬薄底靴,显得风流潇洒。右边坐着位红脸小孩儿,胖乎乎的脸蛋,五官各得其位,穿着打扮,同黑脸小孩儿差不多。这两个小孩儿挺会做样子,桌子上放着八个碟儿,两个茶壶,带船茶碗,一边喝茶一边瞎叨叨。 房书安一想:这两个小孩儿都敢说话带刺儿,说我的不是,别人在背后不定说我些啥呢!我呀,今天得教训他们,让他俩知道马王爷长着三只眼!老房离座起身,来到小孩儿面前,两眼一瞪,问道:“你们是哪儿来的?”两个小孩儿一点都没在乎,坐在那儿动也不动,翻着眼皮道:“哪来的你管得着吗?”“管不着能问吗?你看这是什么!”房书安说着话,由身上掏出了龙边信票,在俩小孩儿面前晃了晃:“看着没?凭这个我就能管你。告诉你们,这儿是天子脚下,国家的京城,对南来北往的人,我都要盘问,一旦要查出坏人,就要绳之以法。”“是吗?你的权力还真不小。不过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这年月还真难说。比如说吧,有的人身居公职,接受贿赂,该当何罪?是不是也该绳之以法?”“你……你……你这话指的是谁?”“就是你!手拿龙边信票的房书安!”这一下茶楼上可热闹了。房书安往上一闯,就要动武。 第一○九回 二童子戏耍房书安 师兄弟报信三仙岛 开封府的校尉房书安,在繁塔寺外清泉茶楼吃茶,收了茶房金掌柜二十两银子的贿赂,这件事被两个小孩儿看见,他们俩当场揭了出来,把房书安弄得面红耳赤,十分窘迫。老房还强词夺理道:“你们俩简直是血口喷人,我房书安啥时候受人家的贿赂了?”“细脖大头鬼,你别嘴硬,刚才你吃这一壶茶,花了一两银子,金掌柜说用不完,余下的钱给你包了茶叶,实际上那一包茶叶里头,包着二十两银子!你把银子揣兜里了。房书安,有没有这回事?”老房一听,吃了一惊,心说:就干一次这样的事,还让他们俩给发现了,这么一吵,再传到包大人耳朵里,可没我的好啊!我啊,决不能承认此事!老房双眼一瞪就骂开了:“你们这两个小杂种,竟敢诬蔑官人!那是茶叶,根本不是银子!”小孩儿道:“房书安,你别骂人啊,再要骂一句,我还你十句,告诉你,我骂的比你那话还要难听!房书安,你说句实话,到底是不是银子?如果不是,你掏出来让大伙儿看看,真是茶叶,算我们哥儿俩诬蔑了你,随你怎么处置都行。房书安,掏出来吧!” 老房一想:那确实是包银子,真要掏出来,岂不露了馅儿?他眼珠一转,有了主意:“我说小孩儿,你们家大人是谁?我要找你父母论理,不跟你纠缠了。”俩小孩儿嘿嘿一笑:“房书安,我们知道你想耍什么鬼点子,行了,你走哪儿我们陪你到哪儿!”房书安气乎乎出了清泉茶楼,两个小孩儿在身后紧跟。三个人离了闹市,来到一片空地,房书安站住了:“小兄弟,你们嘴下留德好不好?我收的明明是包茶叶,你俩为啥硬说是银子呢?”“房书安,咱不用斗嘴,是不是茶叶,你掏出来让我们一看,不就明白了?为啥不敢往外拿呢?” 房书安心想:这儿没人,我就糊弄糊弄他们,不让银子露面也就是了。想到这儿他伸手朝兜里一摸,哎哟,那包“茶叶”不知哪儿去了!房书安一下子呆在那里,说不出话来。黑脸小孩儿哈哈一笑,由身上掏出一包东西,往前一递:“这包茶叶是你的不?你说没有受贿,睁眼看看里边包的是什么?” 房书安一看,这俩小孩儿太鬼了,什么时候把我银子掏走的?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房书安不能让赃证落在人家手里呀,扑过来就夺。黑脸小孩儿一甩手,银子到了红脸小孩儿手中,房书安又拐过来扑向红脸小孩儿。刚到近前,红脸小孩儿又扔给了黑脸小孩儿。这两个孩子相距三丈左右,房书安来回奔跑,不一会儿就累得热汗直流,两个小孩儿拍着手哈哈大笑。房书安一想:这样不行,我还得拿大话吓唬他。于是往那儿一站,绷着脸,说道:“你们说那是我的银子,果然不错,就是我的。好好归还,倒也罢了,如若不给,嘿,你们俩就是小贼,我就要把你们全都锁拿,送开封府大堂,让你们吃板子,蹲班房。说,是还我银子,还是去坐大牢?”黑脸小孩儿哈哈大笑道:“房书安,我们哥儿俩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大官儿见得多了,这点事你还能吓唬住人?你别拿我们了,我们倒要先教训教训你这个贪图贿赂的爪牙!” 两个小孩儿一对目光,从左右攻了上来,身法之快,真如脱兔。黑脸小孩儿一个冲天炮,直捣房书安的塌鼻子,老房举双拳相迎,这下可坏了,他只顾招呼上边,忘了下边,红脸小孩儿趁势进身,一个扫堂腿,“扑通”,房书安摔倒在地,俩小孩儿往前一进抡拳便打。房书安急忙喊道:“别打,我有话说。”“什么话,快说。”“你们小哥俩,打仗有点不讲仁义吧,趁我不备,偷着袭击,这样的打法,老房不服!”“你说怎么打?”“一对一。你们有能耐,一个一个来,我要再败在你们的掌下,就拜你为师。”“行了,这可是你说的啊。起来吧,咱们接着来!” 房书安由地上站起来,看了看两个小孩儿,又左右踅摸。红脸小孩儿道:“房书安,你甭瞅,这一片都是硬地,没有沙土,你也别想玩儿土炮!”房书安一听,这俩小子对我真了解呀!没办法,只好凭本领吧。他先练了一趟拳,给自己壮壮胆,接着大吼一声,朝红脸小孩儿扑去。他认为这个孩子个头稍低一点儿,大概好对付。谁知道一交手,大吃一惊,人家的功夫比自己高得多!也就是十几个回合,红脸小孩儿上头一招双风贯耳,下头来了一个扫堂腿,二次把房书安打倒在地。两个小孩儿趁势骑到他身上,四只拳头擂着房书安的屁股,像敲鼓一样,就打开了。 他们三个在这儿打斗,早就吸引过来一帮看热闹的。有人认识房书安,便指手划脚地说着。房书安觉得又疼又羞,后来也顾不了面子啦,扯开嗓子喊开了:“救人哪,快来人哪,要出人命了!” 突然,人群外传来了喊声:“房书安休得害怕,小娃娃莫要行凶,蒋则长到了!” 俩小孩儿闻听吓了一跳,急忙放开房书安,站在一旁。房书安不顾疼痛羞耻了,一骨碌爬起身子,朝外就喊:“四爷爷,您快来,别让这两个小贼跑了。啊——?”房书安一看,来的不是蒋平,而是圣手秀士冯渊。老房心里这个泄气就不用说了。又一想:眼前没有帮手,还得依靠他呀,忙招呼道:“臭豆腐快些过来帮我拿贼!”冯渊往前一进,指着两个小孩儿道:“你们是哪儿来的野小子,竟敢殴打官人,难道说想要造反不成?”两个小孩儿眨巴眨巴眼睛,见再没旁人了,这才撇了撇嘴。红脸小孩儿道:“哥哥,这是哪片草丛里蹦出的蚂蚱,到这儿冲能。”“兄弟,大概他的皮子也有点痒痒,给他熟一熟!” 黑脸小孩儿往上一闯,照定冯渊就打。房书安想帮冯渊的忙,侧目一看,红脸小孩儿正注意着他呢,吓得一伸舌头,没敢动。冯渊的功夫比房书安还糟糕,不过七八个照面,就被人家打倒了。黑脸小孩儿往冯渊身上一骑,挥拳便打。房书安明知自己上去也是白给,但也不能看着冯渊挨揍而不管不问哪,他往前一纵,刚要去抓黑脸小孩儿,红脸小孩儿又从后边上来了,一伸手抓住房书安的衣领,朝下一按,老房又一次摔倒。俩小孩儿一人骑一个,边打边乐。 他们在这儿闹腾的时间一长,围观的人更多了。当地一个管事的见势不好,飞奔开封府前去报案,刚到演武厅那儿,迎面碰上钟林和刘士杰、沈明杰、吕仁杰四人,他们在这儿巡街。钟林等人闻听有人在殴打房书安和冯渊,心中的火气“腾”就升起来了,这是欺负开封府哇!四个人飞奔出事地点。围观的人一看官府的人来了,赶忙闪开一条胡同,哥儿四个就到了里边。刘士杰在前,一看房书安和冯渊那个惨劲儿,不由怒火直撞顶梁,高声喝道:“住手!你们这两个孩子,真正大胆,公开殴打官人,难道要造反不成!” 两个小孩儿听到有人喊话,赶忙站了起来,抬头一看,四个人全都穿着官服,带着家伙,他们俩这才知道捅了马蜂窝,但还有点不服气,瞪着眼,叉着腰,像准备斗架的公鸡一样。 钟林和吕仁杰把房书安、冯渊搀扶起来,他们俩直喊腰疼、腿疼。钟林一看,腰没折,腿没断,皮肉没烂,只是拳头在屁股蛋上敲得狠了点。房书安活动活动筋骨,觉得没啥大事,他仗着钟林等人在场,又来劲儿了:“你们这两个小孩儿,已经触犯了国法,来呀,把他们俩带回府衙,按律治罪!”刘士杰道:“老房,你先到一边歇会儿,这事交给我们了。”刘士杰来到两个小孩儿面前,看了看问道:“你们是哪儿的?叫什么名字?”“你没有必要问,我也不乐意告诉你。”“你们为什么殴打开封府的校尉?”“那个叫房书安的,受了人家的贿,还不让说,一说他就动武,我们就不能教训教训他?”“这一位呢?他怎么也被打成这个样子?”“他呀,自己找的,不怪我们。”红脸小孩儿一拉黑脸的,说道:“哥,别和他们闲磨牙,咱们走!”俩小孩儿说声走,一转身便往外溜,小太保钟林一下子就蹿了过去,胳膊一伸,拦住二人:“站住!打了人还想溜走,没那么便宜!”黑脸小孩儿看着钟林,攥着拳头道:“怎么,要动武?你看他俩挨打有点眼馋,也想叫小太爷给你来几下?”红脸小孩儿道:“让他尝尝皮拳的厉害!” 两个小孩儿左右夹攻,扑向钟林。钟林绰号日月飞行小太保,武功仅次于徐良和白芸瑞,哪会把这两个小孩儿放在眼里,双掌一分,敌住了二人。刘士杰等人站在一旁,谁也没有伸手。也就是七八个照面,只听“嘭”“嘭”两声,两个小孩儿俱被打倒在地。房书安和冯渊也不顾身上疼痛了,跳过来踩住小孩儿的后背照屁股蛋上跺了几脚。刘士杰喊了声:“绑!” “诸位高抬贵手,别绑,别绑,老朽给你们赔礼来了!”随着喊声,由人群外挤进来一位老者!边挤边喊:“诸位,都是自家人哪!我给你们赔礼了!”刘士杰等人顺声音一看,见这位老者身高八尺,面似姜黄,浓眉大眼,一部长髯,细一辨认,果然认得,原来是镇南镖局的方五直,走南闯北,掌上很有些功夫,人送绰号铁掌大侠。由于方五直结交甚广,他们也打过交道,在大破阎王寨的时候,开封府遍请天下英雄前去助阵,方五直也参加了。刘士杰一看是他,就没再让捆小孩儿,问方五直道,“方大侠,这两个小孩儿是你家的吗?”方五直擦了擦头上的汗珠,不住地作揖打拱:“各位,实在对不起呀,这是我的两个孙子,全怪老朽家教不严,把他俩给宠坏了!不用你们伸手,我拉着他们去开封府,该给什么罪让他们领什么罪。”刘士杰道:“既是你的孙子,还有什么说的,你以后严加管教也就是了。”房书安嘟嚷道:“难道说我这顿打算白挨了?”方五直道:“房爷息怒,老朽为你出气。”说着话来到小孩儿面前:“冤家,我让你们在家读书,谁让你们跑到这儿生事,我非打死你们!”“啪!”“啪!”一人脸上挨了一掌,立时显出了五个手指印。两个小孩儿跪在那儿,一动也没敢动。房书安乐了:“对,该这么教训,不教训还想上天呢!使劲儿打!”刘士杰狠狠瞪了他一眼:“都是自己人,何必再火上浇油呢!”钟林等人过去,把方五直的胳膊拽住了。 正这时候,蒋平领人赶到了。蒋平在班房值班,祥符县有个班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告诉他房书安在繁塔寺那儿被人打了,蒋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才带人赶到了这儿。刘士杰把始末经过说了一遍,蒋平一听,乐道:“书安,我早就看出来你这几天站不稳坐不安,挨这一顿揍,该舒服了。看在方大侠的分上,你不许再计较此事,也不要再发怨言。”方五直一个劲儿地对着房书安和冯渊说好话:“二位,他们俩惹您生气,改日我请客赔礼,让他俩当众认错。”方五直又对蒋平道:“四老爷,我正要去找您呢。这个黑脸的,是我大孙子,今年十六岁,人送绰号诙谐童子,名叫方宽;这个红脸的,是我二孙子,十五岁,人叫他多臂童子,取名方宝。我这两个孙子,自幼被娇惯坏了,办事比较任性,喜欢练武,不喜欢读书,五岁上跟着他们爹娘学,十岁上跟着我学,到现在还没把我身上的功夫学完呢,就吵着非要拜名师不可,还说要同开封府的英雄好汉交朋友,谁知道朋友没交上,倒做了对头。”蒋平道:“方大侠不是外人,我们不必在这儿说话,都回开封府吧。” 围观的人们一看没事了,各自散去。蒋平众人回到了开封府。房书安、冯渊自去换洗衣服,不必细表。方五直道:“四老爷,我想和您商量件事,不知您能不能答应。”“什么事,你就说吧。”“这两个孩子,乐意练武,我呢,也不能把他们给耽误了。我打算让他们俩到这儿拜师学艺,不知您肯不肯答应。”“这得先看令孙是不是乐意。”方宽、方宝过来了:“乐意,我们早就乐意,就怕人家不肯收留。”蒋平看着两个孩子,微笑着道:“这两个小子,挺机灵,将来一定有出息。方宽、方宝!”“四爷爷,您有什么吩咐?”“你们俩打算拜谁为师呢?”“四爷爷,我们哥俩对开封府的人都很佩服,最佩服的是白眉大侠徐良和玉面小达摩白芸瑞,要拜我们就拜徐良为师。”众人一听全乐了,这两个孩子心眼儿可不少啊。蒋平道:“你们要拜徐良为师,我们也高兴,可是徐良没在家呀,怎么收徒弟?要不就再换一位?”“不,我们只拜徐良,别的不拜。没在家好办,现在先说好了,等他一回来,就磕头叫老师。” 房书安这会儿已经换过衣服,正好听到方宽这几句话。书安道:“哎哟,这俩小子净想好事啊,你们把我这屁股揍得,现在还疼着呢,就想拜我干老为师,没问问我答应不答应!”两个孩子赶忙过来了,问房书安道:“你说什么?徐良是谁干老?”“是我干老呀,我是他的干儿子,也是掌门大弟子,徐良的事,我当一半家,我要不答应收你们,谁说也不行!”俩小孩儿直给房书安说好话:“房爷,常言说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那点小事,您又何必斤斤计较呢,再者说不打不相识嘛!您如果答应白眉大侠收我们为徒,我们哥儿俩日后必有答报。”“你们能不能听我的?”“能听,你让我们干啥我们就干啥。”“那好吧,众位,你们都作个见证,这事就算定下来了,日后我干老不答应也得答应,方宽、方宝就是他的徒弟,也是我的小师弟。师弟,你们要进师门,先拜师兄吧。” 两个小孩儿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马上跪在房书安面前,规规矩矩磕了仨头,叫了声“师兄!”房书安急忙把他们俩扶起来:“请起请起,咱们是亲师兄弟,关系就近了一层。师弟,我可告诉你们,我这是代师收徒,长兄如父,我和你们的师父也差不多少,以后可得听话,别犯了规矩,到时候要埋怨我管得太严,可就晚了。”“师兄放心,我们一定听您的。” 这件事情办完了,方五直心中高兴,便请人到对面的三圣居安排了几桌酒席,做好后移到开封府校尉所,为的是在这儿说话方便。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方五直问道:“四老爷,白眉大侠和玉面小达摩到哪儿去了?”“唉,一言难尽哪!”蒋平就把三教堂的事情讲说了一遍,末了道:“我们估计夏遂良他们去了三仙岛,为了弄清虚实,徐良和白芸瑞到那儿去了,说不定现在已经踏上了三仙岛!”“当!”方五直手中酒杯落地,众人吃了一惊,只见他颜色更变,说道:“什么?徐良、白芸瑞去了三仙岛?”“是啊,您这是怎么了?莫非您听到了什么不幸的消息?” 方五直稳了稳心神,慢慢恢复了常态。众人也不喝酒了,围过来听他说话。方五直道:“四老爷,我知道多少说多少啊。上个月我保镖到武昌府,前天才回到开封。我在武昌府遇上一位好友,人称金刀侠,姓名谷大成,此人您大概也有耳闻。”“听说过。谷大成告诉你什么了?”“我见金刀侠像要出远门的样子,就问他准备上哪儿,这时他就拿出了一份请帖,原来是金灯剑客夏遂良和三仙观的观主肖道成共同发出的,请他到三仙观帮兵助阵。据谷大成所讲,夏遂良已遍邀天下武林各派的高手,云集三仙岛,在那儿设下了天罗地网,要同上三门和开封府决一死战。谷大成既不愿得罪夏遂良,也不想同上三门作对,他打算到云南躲避一时,等事情过了再回来。四老爷,真要像谷大成说的那样,三仙岛岂不是龙潭虎穴吗?到那儿打深消息,必定是凶多吉少哇!” 众人听方五直这么一说,无不感到着急。蒋平也急得直挠头。最后决定,立即派人到三仙岛找徐良和白芸瑞,让他们不要急躁,等候接应的人马到了,再准备破三仙观。房书安闻听派人去三仙岛,就起身说道:“四爷,房书安自愿报名,要去三仙岛找我干老和老叔。怎么样,今天就起身吧?”蒋平连连摇头:“书安,三仙岛是龙潭虎穴呀,就你这副模样敢去三仙岛?”方宽、方宝也站起来了:“四爷爷,我们哥儿俩陪着我师兄一道去。”方五直道:“小孩子家不知道天高地厚,开封府这么多高人,哪用你们逞能!”房书安道:“四爷爷,方大侠,话可不能这么说。就说我房书安吧,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什么样的事情没遇到过?哪件大事离了我能办成?就说莲花观那件事吧,谁把郭长达捉住的?是我老房啊。大破三教堂,哪一阵我没参加?可以这么说,我房书安是员福将,福大命大造化大,处处都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并且我走到哪儿,都会出现高人,自动给我帮忙。”蒋平一想:也是这么回事,遂说道:“好吧,你带着方宽、方宝赶奔三仙岛,让徐良、白芸瑞稍安勿躁,等候大队人马;我这里就派人去给三教堂的四老送信儿,让他们赶紧发请帖请高人,会聚三仙岛,攻打三仙观。”“好吧,我们这就起身。” 方五直一看蒋平决定了,也不便再说什么,对两个孙儿叮嘱了一番。方宽、方宝来到房书安屋里,帮助他收拾行装。俩小孩儿刚到,除了一身衣服,没什么可带的,自己不需要收拾。方宝笑着说道:“师兄,你可真行啊,要上三仙岛,那么多高人都没能去,偏偏让你抢了这一功,我们哥儿俩也为你高兴。”“告诉你吧,开封府这些人,没一个赶得上我的。你别笑,我是说论斗心眼儿,出锦囊妙计什么的,就得数俺老房。”“嗯,这也可能。师兄,我们刚到这儿,你就带着我俩出去闯荡,看来咱哥儿们有情分哪。”“咱们是师兄弟吗,我不带你们带谁,让你们出外闯荡闯荡,也好成才。以后你们就跟着我这位大师兄走,保你们飞黄腾达。” 三个人收拾已毕,从账房领取了银子,房书安又给方宽、方宝办了张信票,天就晚了。一夜无话。第二天天蒙蒙亮,三人便离开了开封府,直奔三仙岛而去。 房书安这一回可威风了。以前他只是照顾别人,谁照顾他呀,今天有了两个小师弟,简直就成了他的仆人,沿途之上,一切杂事,都是方宽、方宝办理,比如寻个店,找个车,雇个船,甚至晚上的洗脚水,都由小哥儿俩给他准备。房书安也不全是为了报复,主要是想显显威风。小哥儿俩对他一点照顾不到,他就拿话要挟。比如被窝没给他铺好,老房就说:好啊,你们这么懒惰,等见了老师,我只用说你们啥事也不愿干,恐怕拜师的事就得黄。再比如洗脚水弄得热了,或是凉了,老房就说:你们俩没安好心,见了我干老,我就说这两个小孩儿心术不正,这样的徒弟不能收!妥,你们就是哭干眼泪,想拜师也没门儿。俩小孩儿就怕这一手,只好忍气吞声,受他的驱使。不过呢,房书安也挺知足,过了七八天,他对这两个小孩儿就分外亲热起来了。 一路无话。这一天三个人到了望海镇,吃过饭雇船过海,上三仙岛来到集贤村。老房一想:我们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然后再去办事。见村头有一家客店,门面还算气魄,伙计一让,便进了店房。登记名字的时候,那位赵伙计一看他们是开封府来的,就乐了:“房爷,白将军也住在我们这儿呢。”“哪位白将军?”“白芸瑞呀,您看,簿子上还写着名字呢。他昨天晚上出去办事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不过账还没结呢,您住在这儿,一定能等上他。”“和白芸瑞一块儿来的,还有何人?一个白眼眉,你见着没?”“没见什么白眼眉。白将军来的时候,是他一个,在这儿收了一个叫山药蛋的讨饭花子,昨天中午他们俩一块儿奔三仙观去了,到现在还没见回来。” 房书安听伙计这么一说,心中又喜又怕。喜的是到这儿没费一点气力,就打听到了白芸瑞的下落;怕的是小达摩去探三仙观,恐是凶多吉少哇!他让赵伙计把挨着白芸瑞住的屋子给他们腾出来,由三人居住。三个人洗了脸,简单吃了点饭,问明了三仙观的方向,便急速赶来。因为白芸瑞和尚怀山在前边开道,扫清了障碍,所以房书安和方宽、方宝很顺利地通过断魂谷、过了落魂桥。 白芸瑞向房书安说明了眼前的情况,房书安眼珠转了转,来了主意。他先向尚老剑客见过礼,然后对白芸瑞道:“老叔,这件事交给我来办,你就放心吧。不过呢,现在你得听我的,我怎么说,你怎么听,一不准插嘴,二不准反驳。”白芸瑞知道房书安点子多,便点了点头。房书安一转身,拉过来方宽、方宝:“过来,我给你们引见引见,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快给老叔叩头。”俩孩子挺听话,跪倒就磕头:“老叔在上,师侄给您磕头了。”“书安,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谁?”“这是我替我干老收的宝贝徒弟,这位叫方宽,人称诙谐童子;这位叫方宝,绰号多臂童子。他们是铁掌大侠方五直的亲孙子,经方大侠引见,非要拜我干老为师,在开封府我先把他们给收下了。”“噢,是这么回事。孩子,快起来。” 方宽、方宝站起身,在一旁垂手站立。房书安道:“你们俩在这儿负责保护老叔,要听他的话,不准犟嘴。”“我们知道了。”房书安迈步来到陆天林面前,躬身一揖:“陆大侠,您好啊!房书安礼过去了。”“房书安?怎么没听说过?”“无名小卒,您哪能知道哇。我要提个人,您也许会有耳闻。白眉大侠徐良,知道不?”“武林中后起之秀,怎么能不知道。”“那是我干老,我是徐良的干儿。看着没,那个白芸瑞,是我老叔。”“噢,是这么回事。房书安,你打算干什么?”“不干什么。陆大侠,您先在一旁歇着点,我对你侄女说几句话。” 房书安转身对陆小英道:“老婶,您好啊。”陆小英还没遇见过像房书安这样的人呢,事情还没定下来就叫老婶,臊得她粉脸一下子就红了:“呀,讨厌!”“嘿嘿,老婶,你不用讨厌,听我说几句。刚才我向陆大侠作自我介绍,你已经听到了吧?我是开封府的校尉,名叫房书安。那位白芸瑞,是我老叔。你们为什么发生争吵,不就为婚姻之事吗?因为我一来,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你们俩的婚事必成无疑,所以我才叫你老婶。” 陆小英不了解房书安这个人,见他说话既热情,又好听,还说能解决问题,就信以为真,脸色也不那么难看了。房书安接着说:“老婶,我这个人,是个热心肠,总喜欢帮助别人成就好事。你和我老叔的事,我更应该帮助了,你有什么话告诉我,我可以向白芸瑞转达。”陆小英想了想,说道:“房老爷,我这个人口快心直,有什么说什么,从不隐瞒自己的思想。我喜欢白芸瑞,敬重他是个英雄。他帮过我的忙,我也救过他的命,我们称得起患难之交,因此,我要以身相许,和他结为夫妻,白头偕老。可是,白芸瑞推三阻四,恶语伤人,我伯父和尚大侠才比武打赌,以胜负决定我们的婚事。”“这我知道。我再问你一句,你是否真正喜欢白芸瑞?”“真正喜欢,啥时候我都不会变心。”“只要你有这个诚心,我一定促成你们的好事。老婶,你就听我的好消息吧!” 第一一○回 小弟兄智战杜大宾 白芸瑞刀劈齐霸天 细脖大头鬼房书安来到三仙岛,遇上的第一件事就是白衣女子陆小英,非要同白芸瑞定亲不可,而白芸瑞提起来这件事就心烦,说什么也不答应。房书安为了打破僵局,在陆小英面前大包大揽,说要促成他们俩的结合。他用好言好语稳住了陆小英,转身来到白芸瑞面前,一伸手,把他拉到了旁边。芸瑞首先埋怨道:“书安,刚才你的话我都听见了,怎么能那样说呢?”“小声点,别让他们听到啊。我说老叔,你办事太死板了,该灵活就得灵活点,人家真心实意愿意跟你,你怎么能够恶言恶语,拒人于大门之外呢?你先睁开眼看看目前的局势,凭我们去闯三仙观,可是凶多吉少哇!我们想找高人帮忙还找不到呢,怎么能再树敌呢!那位陆天林,既是南海派的传人,武功可不一般哪!别说你,只怕你师父夏侯仁,也比人家高不了多少,他的侄女,功夫肯定也错不了。要能有这两个人帮忙,你说说对我们能有多好啊!像这样的高人你上哪儿请去。”“书安,他们的武功确实是高,但我不能拿婚姻作为联络人的手段哪!这事传扬出去,我还怎样做人!”“老叔,我说你心眼太死,一点都不错。我们现在需要有人帮忙,陆家父女愿意伸手相助,但是提出以你们俩的婚事为先决条件,只是让你应下来,并非马上结婚。你呢,就暂且应下,让他们俩助咱一臂之力,等到破了三仙观,拿下群贼,你要乐意就成亲,不乐意拉倒,各自西东,有何不可。”“不行不行,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这样的损主意,你早点收回,我也决不干那缺德之事。”“老叔,说话小声点,让人家听见不好。这件事还是应下的好,若不答应,别说去三仙观了,只怕眼下这一关就过不去。”“你要答应是你的事,我白芸瑞啥时候都不能答应。”“老叔,我知道你这个人很任性,自己认准的理,八匹大马也拉不回。不过,办事要分个主次,咱现在是以闯三仙观,捉拿罪犯为主,其余都是次要的,我们不能因小失大。这样吧,你不乐意说,我替你说去,只要你暂时别嚷嚷就行。” 白芸瑞赌气站在一边,一语不发。房书安乐呵呵来到陆小英面前:“老婶,你久等了吧,我这儿向你道喜,房书安费了不少唇舌,总算把事情办妥了。”陆小英眼睛一亮:“他答应了?”“答应了。现在正偷着乐呢。”“他当着我的面,为啥严词拒绝?”“这呀,怪他也怪你,在你这边,主要是没把道理讲透,在他呢,那是装相。我刚才对着他把道理一摆,说得他理屈词穷,无言答对,面红耳赤,低头不语,心里偷着乐,也就默认了。”“这么说他没有答应?”“老婶,你怎么认死理呀,不否认就是承认呗。你想想,我老叔是爱面子的人,刚才还理直气壮地拒绝,转眼就欢天喜地地答应,他能干出来吗?这得有个过程。我从他那眼神里头已经看出来了,我老叔真心喜欢你,他巴不得早日把三仙观的事情结束,好和你成亲。”“房老爷,婚姻大事,不能空口说空话,你还是要他给我一件表记为好。”“老婶,刚才不说了吗,他现在还有点磨不开,不过你放心,这事包在我房书安身上,我说他同意,就是同意,若有半句谎言,叫我不得善终,刀劈、箭射,死无葬身之地!” 古代那个年月,人们都迷信,相信发誓。陆小英一看房书安发出大誓,就完全相信了:“别说了,何必发那么大的誓愿。”房书安认为赌咒发誓,全是骗人,不管说的多么厉害。一阵风刮跑了,啥也没有。不过他倒是真心实意希望白芸瑞能和陆小英结合,因为这样开封府的校尉们就同南海派结上了亲,不但对大破三仙观,对今后任何事情都有利。 房书安见陆小英信了他的话,心里暗自高兴,眼珠一转,有了主意:“老婶,我还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书安,以后别这么叫了,让人听着怪难为情的。有什么话你就说吧。”“称呼不能免哪,要不没大没小,像什么话。老婶,我有这么个想法。我老叔为啥不肯明着应下你的要求呢,这有几个原因,一,你人才出众,武功又高,可他已经有了个盖飞侠,让你屈居偏房,于心不忍;二,你知道人家草上红姑盖飞侠有多大能耐,特别是探天池杀孽龙取下九籽莲花,立下多大功劳,开封府的人哪一个不尊重她呀!你要想和我老叔结合,就得显露一下才能,立下大功,超过盖飞侠,让开封府的人都尊重你,就是盖飞侠也不敢小瞧,那样对我老叔脸上也光彩。老婶,不知您肯不肯出这个力?”“书安,别的什么不为,为了白芸瑞能站立人前,也为了我不给他丢脸,我把一切都豁出去了!这一次破三仙观,斗那些恶贼,我和我伯父包打头阵,为你们扫除障碍!非要立下大功,让你们开封府的人瞧瞧,我陆小英比盖飞侠一点不差,而且比她还有能耐!”“行行,你有这个胆量、想法就行。不过,据我所知,三仙观可不好对付啊,你愿包打前敌,陆大侠愿意不愿意?你还得问问他呀。” 房书安和陆小英在这儿说话,陆天林就站在旁边,把他们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你别看陆天林久走江湖,经多识广,又是什么四十不惑,六十耳顺,今天遇着房书安,这些全都失去了作用。陆天林仔细琢磨一阵,这个细脖大头鬼说的话句句在理,不像有假,最后那番话,可以说是金玉良言,我们是应该做出点样子,让开封府的人看看。陆天林上当并不觉得,真要房书安把他卖了,他还会帮着老房数钱呢!陆小英来到伯父面前,含羞说道:“伯父,房书安那些话您都听到了吧!侄女想着,他说的也有道理,咱们就得帮助白将军,攻打三仙观,为国家出点力才是。”“丫头,我真拿你没办法,到三仙岛以来,处处都是按着你的主意办哪。不过呢,打三仙观也不全为白芸瑞,他们要利用咱,咱也要利用他,到时候乘机抓住那个老乞婆和贱女,以消我们胸中之气。”陆小英对房书安一说,老房高兴得眉开眼笑:“行,不愧是南海派的九世传人,出名的剑客,真是正邪分明。只要有你们父女帮忙,大破三仙观,没一点问题,什么夏遂良、肖道成、昆仑僧,肯定都得败在陆大侠的掌下。” 房书安拍着脑袋想了想,把尚怀山、白芸瑞、方宽、方宝都叫了过来:“诸位,咱们商量一下,看这么办行不行。我们这些人要从一路进攻,遇到麻烦,没法策应;要前后夹攻呢,可以打他个首尾不能相顾。我的意思是,陆老剑客、尚老剑客、还有我老婶,你们三个为一路,因为你们都是南海派,可以互相照顾,你们路熟,就请你们绕道向三仙观前进,我们四位从正面进攻,咱们目标一致,在三仙观见面。怎么样?” 陆小英急于立功,首先赞同。陆天林、尚怀山知道三仙观不好打,怕这样做分散了力量,但又不好说,使没吭声。白芸瑞巴不得和陆小英分开,也表示赞同。于是,七个人分作两路,互相挥手告别。 房书安为啥这样办呢?这倒是他的精细之处。他害怕在一块儿呆着,陆家父女再追问白芸瑞,芸瑞一发火,非把事情弄砸不可。他看着陆家父女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老叔,我的主意怎么样?让他们去替咱卖命吧!”“书安,我还是那句话,陆小英的婚事,我决不答应,将来她再闹事,全都由你解决,与我无关!”“老叔,现在先别说这个。为啥呢?第一,我们赶奔三仙观要紧,如果在这件小事上纠缠不休,大事就被耽误完了。第二,你就敢肯定你的思想不再发生变化?一旦陆小英立下大功,圣上降旨,让你们成亲,陆小英对你又特别亲热,百依百顺,到那时你喜欢还来不及呢,说什么闹事不闹事。行行,你别再说了,咱们办正经事儿吧。” 房书安真是个热心肠,左劝右劝,总算把这件事暂时平息了,这才同着白芸瑞、方宽、方宝往前赶路。 四个人离开落魂桥,穿过一片树林,来到一座大山面前。只见这座山壁立千仞,如刀削一般,直插云天。顺道来在山下,再往前走,没路了!若从旁边绕道,不知能不能翻得过去,更不知要走多少路。房书安把大脑袋一晃道:“老叔,道走错了,费了半天劲儿,还得原路退回。”房书安说着话,转过身就想往回走。诙谐童子方宽喊道:“师兄,你别急,再仔细看看,那边山脚下有个黑窟窿,是不是穿山洞啊?”众人这才手搭凉篷闪目观瞧,果然不错,山脚下有个黑洞,脚下的道路直通洞口。白芸瑞忽然想起陆小英那句话:要进三仙观,需要闯五关,第三关叫迷仙洞,那么是不是这儿?芸瑞对三人一说,房书安道:管它是不是迷仙洞,到近前看看再说。白芸瑞领头,四个人加快脚步来到山下,抬头一看,只见这个山洞乃是自然形成,非人力加工,宽窄高低都不大规矩,约有两丈宽,丈五高,洞口上方清出一丈长的平面,上刻三个大字:迷仙洞。探头往洞里观瞧,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清楚,而且刮出来一阵阵凉风,吹得人头皮发麻。 房书安把小片刀拽出来晃了两晃:“诸位,这洞里没有神仙,必有妖精,小心点,别把脑袋丢了。”芸瑞双眼一瞪:“书安,胡说些什么,要怕,你就回去;不怕,跟在我的后边。随我来!” 四个人刚要进洞,就听里边传出一阵响声,他们赶忙后退两丈左右,各拉兵刃,注意观瞧。就见由洞里蹿出七个大汉,一字排开,封住了洞口。众人闪目光仔细观瞧,见这七个大汉,一个个身材魁梧,相貌惊人,龇牙咧嘴,如判官一般。中间这位,长相更为凶恶:身高丈二,脑袋几乎顶着洞口上沿;面似锅底,眼若铜铃,两颗獠牙,长出唇外,往那儿一站,犹如半截黑塔!手提一对狼牙棒,双棒一碰,发出震耳的声音。这家伙张开大嘴哇哇暴叫:“哇呀呀——尔等真乃大胆,敢闯某家的迷仙洞,哪一个过来受死!”白芸瑞摆钢刀跳到队前,用手点指:“呔!狂徒,你是何人?为何挡住某家的去路?”“哈哈,你不认识我,我可知道你,你就是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吧!年龄不大,名气可不小啊,还闯过了断魂谷,落魂桥,不过,你要想过我的迷仙洞,势比登天!白芸瑞,记清楚了,明年的今天,就是你周年之日。拿命来!” 这家伙手抬木棒往下就砸。白芸瑞毫不示弱,摆钢刀便要应战。房书安喊道:“且慢,先别打!”芸瑞和黑大汉各自退后两步。房书安道:“老叔,杀鸡焉用宰牛刀,对付这样的无名小卒,还用得着你吗?把他交给我了。”“书安,你要多加小心。”“放心吧,大江大海都过了,还在乎小河沟吗?” 房书安来到阵前,先耍了一阵小片刀,不过他的刀术实在不怎么样。等他练过了,拉一个夜战八方藏刀势,说道:“黑大个儿,你小子有名没名?敢不敢对房爷说说?”“某家乃神棒杜大宾是也。大脑袋,你是哪位?”“我就是房书安哪,别的本事没有,专会对付使狼牙捧的。我说姓杜的,你小子长了几个脑袋,敢在我老人家面前逞能!听我良言相劝,赶忙闪开道路,还有你小子的命在;如若不然,此处就是你葬身之地呀。”“呸!房书安休要大话欺人,你接招吧!” 杜大宾抡双棒又往上闯。房书安往旁边一纵,躲过了这一击,说道:“慢着。你小子想死还不容易,不过呢,犯不着我和你交手,杀你这样的小辈,我觉得丢人,让我小师弟对付你得了。” 老房一转身,叫过来方宽、方宝:“二位师弟,去把这个黑炭头给拾掇了。”两个小孩儿吓得一咧嘴。方宽道:“师兄,你刚才话吹的那么大,动上手了,怎么往后退呀!你没看看他那块头,我们这身架,他一个比我们哥儿俩还高,再说我们初次上阵,哪能对付了他呀!”“你们俩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哪。我告诉你,这可是立功的机会,我主动让给你们,你们俩要不干,以后别想打仗。另外呢,我干老收徒弟,可不要窝囊废、胆小鬼,现在就是对你们的考验。让你们俩打一个都不敢干,还想拜老师,门儿都没有。”房书安说到这儿又压低嗓音道: “你们俩动动脑筋,想法子赢他。真要打不过,趁机会就回来,我替你们打!” 俩小孩儿心想:我们算让这个大脑袋给摆治苦了。怎么办?不伸手还不行。兄弟俩嘀咕了一阵儿,一伸手,每人从腰里拽出一件兵刃,乃是五金打造的龙头棒,乐呵呵到了杜大宾面前。方宽摇头晃脑,对着杜大宾端详。方宝道:“杜大侠,我们哥儿俩给你商量点儿事行不行?”“这儿是玩儿命的地方,有什么事可商量的?某家看你们都是孩子,不忍心要尔的小命,快快躲到一边去吧。”“杜大侠,您算说对了,我们俩不但是孩子,而且不会武艺,是在半道上被房书安抓来,叫我们给他当书童,说什么要干的好了,可以帮我们拜位老师,这几天我们没少受他欺负。就说刚才吧,他吹牛说大话,说要把您给怎么的,真到动手的时候了,又让我们哥儿俩来顶阵。杜大侠,您刚才说的一点都不错,我们哥儿俩哪能是你的对手,你要打就打房书安、白芸瑞那样的,对不对?我们俩出阵,是迫于无奈,也不敢打,只想比划比划,走上一招两式,我们败回去也就得了。杜大侠,您就高高手,让我们兄弟一点儿吧。” 杜大宾一看,这两个小孩儿说出话那么胆怯,能有什么本领,我要把他们打死,岂不惹人耻笑,遂点头说道:“大爷有好生之德,不忍心要你们的小命,咱们就比划比划得了。”诙谐童子方宽和多臂童子方宝先用稳军计,稳住杜大宾,交手的时候,两人也是东一下西一下,少气没力,也没招数,杜大宾更大意了,认为他俩确实不会武,紧张的心理彻底松弛下来。也就是两三个回合,方宝一招韦驮献杵,龙头棒摇摇晃晃戳向杜大宾的面门,引开杜大宾的眼神,方宽在下边就做活儿了,一招拨草寻蛇,龙头棒挂定风声,恶狠狠砸向杜大宾右腿的迎面骨。这一招又快又急,加上杜大宾没有防备,打了个正着,只听“啪——”的一声,杜大宾右腿折断,撒手扔棒,摔倒在地,疼得他满地打滚,正滚到房书安身边。老房手执小片刀“噗”,扎进了杜大宾的后背,手腕一翻左右一搅,杜大宾四肢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方宽、方宝转身一看,喊道:“师兄,你怎么吃现成的?”“师兄,我们哥儿俩拼命,你得现功,有点不对吧?”房书安把脑袋一晃:“你们俩初次上阵,没有经验,我这是做个样子让你们看,打仗得手疾眼快,稍有迟缓,就会发生变化。你们看我,没费吹灰之力,一刀就把他给扎死了。”“我们已经把他打倒了,你来个一刀,原先咋不一刀把他扎死啊?”芸瑞道:“这儿是什么地方,还要斗口,别再说了,快追!” 三人一看,随着杜大宾来的那六位,全跑洞里了。白芸瑞一声招呼,四人摆兵刃进入了迷仙洞。走了约有两丈左右,开始拐弯,左转右转,只见到处都是洞口,既不知道是从哪儿进来的,也不知道该从哪儿走出去,他们转了半天,还在原来的地方!迷仙洞,洞连洞,神仙进来也发蒙,真是名不虚传哪! 芸瑞道:“我们不要瞎摸了,像这样走法,别说洞里有埋伏,即使没有埋伏,不把我们累死,也会困死。书安,你的点子多,想个办法,怎样才能出去。”房书抓耳挠腮,想不出主意。他借着微弱的光亮,查看了周围的形势,又屏息静气听了听,道:“老叔,凭我的感觉,咱们顺这个洞口往前走,必能绝处逢生。”白芸瑞也没有办法呀,只好带着方宽、方宝,跟着房书安,朝前摸去。拐了四五个弯,发现前边有了亮光,顺亮光再往前走,又拐了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好像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白芸瑞等人闪目光仔细观瞧,原来还没走出迷仙洞,只不过这儿是一块较宽敞的地方,好似一座厅堂,四周灯火辉煌。大厅里站着四五十人,有男有女,全都持刀仗剑,明晃晃耀人二目。往正中看,有一个五尺来高,一丈见方的台子,台上放着一张桌子,上点两只大蜡,桌子两边坐着一男一女。看这位男的,坐在那儿比旁边站着的人还高出一头。只见他面如喷血,嘟噜腮,蛤蟆眼,两只招风耳朵,长下巴,一部短胡子茬,头上包着一块软巾,身穿虎皮短衣,腰扎牛皮板带,脚旁放着一对镔铁锤,看那分量,足有百斤以上!再看这位女子,年龄也就在二十岁上下,身段苗条,面如桃花,身穿素裙,显得典雅大方。葱心绿绢帕罩头,青色别领,外披银灰色斗篷,仔细再看,斜背着百宝囊,腰中佩带双剑,坐在那显得文静、端庄。这位女子虽然说不上绝色佳人,但和陆小英站到一块儿,并不逊色。 白芸瑞等人拉好架势,还没等过去呢,只听背后一声响亮,扭头再看,来的洞口被千斤闸封住了,而且辨不出哪儿是闸门!再往周围观看,全是一色的石壁,好似天然形成的石瓮,一个出路也没有!四个人相顾失色,一阵惊异。 高台上那位男子喝道:“来的可是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吗?”这声音本来就大,山洞里回音又响,震得人耳鼓发疼,更显得这儿阴森恐怖。白芸瑞胸脯一挺,道:“然也,正是白某,你是何人?”“某乃佛天普照满天星,齐霸天是也。先父就是万丈波浪南海龙君齐老叟。这位是我的夫人,今世飞燕张笑影。我们俩奉金灯剑客夏遂良所差,在这儿守把迷仙洞。白芸瑞,你小子真是胆大包天哪,竟敢闯到这儿来!告诉你吧,不管是什么人,进了我的迷仙洞,就休想再活着出去!别说是你,就是你老师夏侯仁,你师爷普渡,真要到了这儿,也得做我洞中之鬼!你的本事再大,能一掌把这座山击穿吗?我不用动手,困也能把你们给困死!哈哈哈,白芸瑞,你啥梦也不用想,就等着升天吧!” 白芸瑞听他报罢名字,心中暗道:虽然没听说过齐霸天,万丈波浪的大名可没少耳闻哪!这位就是齐老叟的儿子,不用问,武艺错不了!他既然说出这样的大话,看来迷仙洞不好破啊!我该怎么办呢?白芸瑞低头想着心事。 房书安听齐霸天说罢,吓得直往后退,大脑袋一下子碰在了墙上,疼得他直咧嘴。老房心说:这位是齐老叟的儿子,怪不得那么凶恶,看来我们出不了迷仙洞了。房书安又一看,瞅着张笑影自言自语道:这么漂亮的女子,找了个那样丑陋的丈夫,可惜,可惜呀! 白芸瑞思索了一会儿,抬头说道:“齐霸天,白某虽没听说过你的名字,但对令尊是早有耳闻,并且钦佩他的为人,没想到万丈波浪南海龙君的儿子,竟然屈尊做了三仙观的爪牙,当了人家的看门狗!真是看门狗,能叫唤几声也行啊,可你连一条狗都不如,打仗不敢凭真本事,靠什么迷仙洞来捉人,真让人可发一笑!我看你这个名字,不用叫齐霸天,干脆叫齐老鼠得了,爱钻洞,还怕人,真是恰当不过,哈哈哈!” 张笑影一直瞅着白芸瑞,一言未发。听了这几句话,皱皱眉头,动也没动。齐霸天被激得勃然大怒,站起身甩外衣手掂双锤,飞身形由台上跳到当地,双锤一碰震人耳鼓:“好哇,姓白的,你竟敢小瞧于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齐某的厉害。拿命来——” 齐霸天喊叫着抡锤便砸,白芸瑞急忙抽刀相迎,两个人战在一处。芸瑞知道锤棍之将不可力敌,这对锤头那么大,手中的宝刀无论如何也削它不动啊,因此,白芸瑞就加着格外小心,施展缩、绵、软、小、巧的功夫,与他交手。两个人打了十几个回合,没有分出胜负。芸瑞心想:我不能和他拼体力,他们人多,我们人少啊!得尽快把他赢了。怎么赢呢?对了,借助银镖吧。白芸瑞打暗器的功夫十分平常,因此带着银镖也没敢用过,怕一旦失手反而给对方造成可乘之机。今天逼到这儿了,不发镖不行,这才掏出了一只镖。两个人打着打着,芸瑞一转身,装出败阵的样子,往下就走。齐霸天大叫一声随后赶来,两个人相距也就一丈左右。芸瑞一甩手,银镖朝背后飞去。齐霸天见芸瑞甩手,知道不妙,忙一摆头,这只镖就到了,擦着面门而过。齐霸天要像房书安那样,没鼻子,还不会受伤,可他的鼻子又高又大,银镖打上,能好得了吗?“啪”的一声,鼻梁骨就断了,鼻头给削下去一块。这一下把齐霸天疼得一声大叫,右手扔锤,捂住了流血的鼻子。齐霸天这会儿是恶鬼缠身,有点糊涂了,他就忘记这会儿正在你死我活的拼杀,对手又是武艺高强的小达摩,情况瞬息万变,哪容你去捂脸哪!就在这一刹那间,白芸瑞飞身形跳到齐霸天身边,宝刀一举照定他的咽喉便砍。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寒光一闪,一股鲜血往上直喷到洞顶,一颗硕大的人头滚落在地,接着“扑通”一声,像倒下一根木桩,齐霸天那无头的死尸栽倒在地,白芸瑞抽身跳在一旁。 这一来山洞里一阵大乱。房书安、方宽、方宝高兴得直蹦,嘴里还不住地叫好!洞里的男女喽罗,则相顾失色;高台上的张笑影,“哎呀”一声几乎跌倒,她把斗篷一甩,亮出双剑,飞身跳下高台,直扑小达摩,两个人更不答话,便战在了一处。 白芸瑞一边打着一边心里犯腻:自从来到三仙岛,怎么净跟女人打交道,这些女人还都不好对付。头一位,陆小英,第二位,陆小倩,接着是毒手观音姚敬芝,现在又碰上了这位张笑影,真让人晦气。两个人战了七八个回合,张笑影已显出不是白芸瑞的对手。芸瑞心想:她的丈夫已经被我劈死,按理说我不能把事做得太绝,应该留下她这条性命。可是这个女子像发了疯似的,寸步不让,直刺我的要害部位,我若一发善心,只怕会遭她毒手啊!干脆,把她也打发走得了。白芸瑞想这儿手头加紧,展开了凌厉的攻势,这把刀上下翻飞,逼得张笑影只有防守之功,并无还手之力,眼看就要命丧白芸瑞刀下,夫妻俩双双在迷仙洞中作鬼。 张笑影想要给丈夫报仇,打了几个回合,觉得自己根本不是白芸瑞的对手,要再打下去,非被白芸瑞劈在这儿不可,干脆,我用暗器赢他得了。张笑影想到这儿紧进几招,逼得白芸瑞往后一退,她趁机会双剑交在左手,伸右手由百宝囊中摸出了一个圆球,约有鸡蛋大小。白芸瑞不知道厉害,压宝刀追赶张笑影。两人相距不到一丈,就见张笑影右手一扬,一个闪光的东西直奔白芸瑞面门。白芸瑞急忙拿宝刀一迎,只听“当啷”一声,白光一闪,散发出一阵异香,直扑白芸瑞的鼻孔。白芸瑞闻到一点就知不好,刚要捂鼻子,已经晚了,就觉得脑袋发胀,天旋地转,顿时失去了知觉,撒手扔刀,仰面朝天摔倒在地。张笑影看了看,咬牙切齿喊了一声:“绑!”过来四五个喽卒,把白芸瑞四马倒攒蹄,捆了个结结实实。 房书安等一见白芸瑞被捉,可急眼了,他们各拉兵刃往上一闯,没等过来,就被二十几个男女喽兵围住了。这三个明知道后退也没有出路,就玩儿了命了。虽然他们都不是什么剑客,但要对付这些喽兵,还是绰绰有余。不一会儿只打得刀枪乱飞,有两个女兵倒在血泊之中,还有几位男子缺了胳膊少了腿。 张笑影跳上高台一声喝道:“都给我退下!大脑袋,小崽子,白芸瑞都成了我的俘虏,你们还想顽抗,这不是找死嘛!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们,让你们死在一块儿得了!”张笑影说到这儿一伸手,又掏出了变光球,房书安知道不好,叫了一声“快堵鼻子!”语音刚落,变光球就到了,在他们面前散发出一阵异香。房书安他们不能老堵着鼻子不还气呀,只要你吸进一点点儿,就必然跌倒在地。房书安三人也没能躲过,地下一躺,人事不省。张笑影看着四个人一阵冷笑:“白芸瑞呀白芸瑞,你们犯在姑奶奶手中,有哪个还能再来救你!我要不把你们的脑袋砍下,难解我胸中之气!把他们都给我绑上桩撅,准备开膛摘心!” 第——回 四英雄遭困迷汕洞 房书安计骗张笑影 白芸瑞等人进入迷仙洞,杀死了齐霸天,不幸的是,四个人都中了张笑影的暗器,被人家生擒活捉。张笑影看着四个人一阵发狠,让小喽罗把他们绑在桩撅之上,等候开膛摘心,砍脑袋。 张笑影看着齐霸天的死尸,不由一阵伤心,让喽兵找来一条芦席,把尸体裹起来,放在床板上,又在高台的前边放两条板凳,把床板架起来,尸体前边摆了一张方桌,放上几样供品,点燃两支蜡烛,这儿就成了临时的灵堂。被房书安他们杀死的那两个女兵的尸体,移到了一边。 张笑影见一切都准备好了,这才在灵前的拜垫上一跪,放声大哭起来,哭得十分伤心。张笑影哭了一会儿,命人打来山涧凉水,淋在白芸瑞等四人身上。四个人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慢慢清醒过来。张笑影恶狠狠盯着白芸瑞道:“姓白的,你应该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丈夫死在你手,我就要为他报仇,把你们四个人全都开膛摘心,挖腑掏肝,然后砍下脑袋,给我丈夫祭灵。来呀,把他给我宰了!”“喳”随着应声,过来四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有一人手托瓷盘,里边放着刀子、剪子、钩子、钳子等物。有一人拎着一桶凉水,浇在了白芸瑞的胸膛上。有一人前进两步,抓起小刀就要下手。 “慢着,我有话要说。”喽兵不由一愣,张笑影道:“你们暂且退在一旁,听听他有何话讲!”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细脖大头鬼房书安。房书安清醒过来之后,一看这个阵势,早吓瘫了,心说:我们爷儿四个这回算完了,被困在这山洞之中,与外界隔绝,就是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听见哪!来多少高人,也救不了我们啦,看来这回是弦断戏尽,没法子逃出迷仙洞了。等到张笑影一声令下,喽兵要摘白芸瑞心肝的时候,房书安大脑袋一摇晃,脱口而出,喊了一嗓子。等张笑影止住了喽兵,问他有何话讲时,老房那脑子里飞速转了几圈,想出了几句话,说了这句看情况再想下句。 张笑影道:“你这个大脑袋,喊叫什么?难道说想让先给你开膛不成?”“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人无论走到哪儿,都应该留下个名字,败了,知道败在何人手中;胜了,知道杀的是谁,这是最起码的常识,不论是军队里,绿林中,都知道这个规矩。可是,女将军,我们被你拿下了,到现在也不知道你是谁,我们叫啥,只怕你也不明白吧。”“嗯,大脑袋说的也有道理。那么你们都叫什么名字?”“这就对了,该问就得问嘛。你要一问,我还真得如实告诉你,因为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嘛。听清楚了,我是开封府的校尉,人称细脖大头鬼,姓房名书安;这位是我师弟,诙谐童子方宽,这位也是我师弟,多臂童子方宝。我们三位都是没成家的童男哪。女将军,能把你的芳名赐下吗?”“张笑影。人称今世飞燕。”“哎哟,真是名如其人哪,今世飞燕,这绰号太好了,赵飞燕若生在今世,只怕也比不上您,就是西施、王昭君、杨玉环,把这些美人的优点加到一块儿,也只能和您相等。您长得真是太漂亮了,我长这么大,没见过像您这么漂亮的女子。今世飞燕,当之无愧。刚才死的那位……?”张笑影听他夸赞自己美貌,也有点飘飘然,一听问到齐霸天,就有点不太高兴:“那是我的丈夫!我们俩成亲还不到半年!”“是吗?那个丑鬼是你的丈夫?人生一世,好不公平啊!他已经死了,我说这话也不为挑拨你们的关系。你长得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可谓天仙下凡;那个死鬼齐霸天,哎哟,看见他的样子我都感到恶心。他像个狗熊,你怎么能和他成亲呢?真是一朵鲜花插在臭狗屎堆上了,连我都替你可惜。” 房书安说着话,不住地瞅张笑影的脸色,见她脸上一阵喜,一阵愁,但没有发怒,房书安心想:有门儿,我还得接茬往下说,非要说动她的心,让她亲自把我们送出迷仙洞不可:“张小姐,我刚才说那都是些没要紧的话,还有件顶重要的事想对你说。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把话说完?反正我是你的俎上肉,口中食,又跑不掉,等我说完了,你再开膛摘心,愿要哪件摘哪件,怎么样?” 女人都有这么个心理,爱听奉承话、同情话。张笑影见房书安当着这么多人,尤其还有开封府那位白脸将军的面,极力夸赞自己的美貌,心里非常痛快。另外,她对这个丈夫并不满意,感到婚事很不称心,可是别人总拿三从四德劝她,没人说过一句同情她的话。房书安则不然,说了那么多好听的,张笑影对房书安的防备心理就全部崩溃了,她觉着这个没鼻子的大脑壳,虽然样子寒碜,但说出话很通人情,也就想听他多说,于是问道:“房书安,还有什么事,你就一股脑儿讲出来吧。”“什么事,当然是有关你的事,要是我的事就不说了。”“我的什么事?你说呀?”房书安眼珠转了转,卖了个关节:“事关重大,在这儿说不行啊。有道是法不传六耳,让别人听去就不灵了。你能不能找个肃静的地方,让你一个人知道?”“什么事还用背人?”“现在别问,到时候你一听就明白了,保管让你高兴。”“房书安,你可放明白点,想耍什么花招,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你,那可是妄想!”“这我全明白。”“来人,把他架到三号洞里。” 过来四个女兵,把老房从桩撅上解下来,不过还倒捆着双手,来到高台的左侧,一按机关,闪开了一个洞口,房书安走了进来,随后张笑影也进来了,四个女兵躲身退出。房书安闪目光一看,洞里面积不大,约有八尺宽,两丈长,像是经人力加工过的山洞。靠墙壁放着一张桌,上点两支大蜡;一边铺着张大床,床头放有锦被,墙壁都用白灰涂过,洞里显得非常舒适。 张笑影道:“房书安,这儿没有外人,有什么话就说吧。不过我警告你,你若想耍坏,冒坏水,我这把宝剑立时就要你的小命,讲吧。”房书安看着张笑影手中明晃晃的宝剑,笑道:“张小姐,不不,张大姐,不对不对,哎呀,咱也别称呼什么了,干脆直说吧。刚才我听说你嫁了那么个丑丈夫,真为你不平;现在他也死了,我又为你高兴……”“住嘴!我丈夫死了,你还高兴?”“是啊,你也该高兴啊,从今后再不用看那副嘴脸了,你不高兴吗?”“这个……”张笑影低头不语。房书安又道:“人生一世,处处顺心的事是没有的。就说那个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吧。”“白芸瑞?他怎么了?”“他的人样子漂亮吗?”“太漂亮了。”张笑影脱口而出,似乎觉得不妥,羞得低下了头。房书安偷着一笑,说道:“其实你不知道,他也有不顺心的事。白芸瑞娶了个媳妇,叫草上红姑盖飞侠,论武艺、论相貌,都没说的,就是一样,盖飞侠不知道疼丈夫,两口子常常吵嘴,越闹越僵,后来就动开了拳头。为这事包大人没少劝解,我们这班人也伤透了脑筋,前些日子两口子又打起来了,真是不可开交啊!盖飞侠一生气,回娘家走啦,临走扔下句话:白芸瑞不向她磕头认错,俩人的婚事就算拉倒!白芸瑞是有名的侠客,能向女人低头吗?因此就僵持到那儿了。这回他到三仙岛,就是赌着气来的。张小姐,说实话,我赞成你的为人。为啥呢?你长这么漂亮,嫁了那么个丑鬼,对他还有那么深的感情,他被人打死了,你还要舍生忘死为他报仇,我老叔要能找上你这么个媳妇,该有多好啊!怎么样,让我房书安从中为媒,给你们两位撮合到一块儿吧?”张笑影闻听此言,圆睁秀目,宝剑一指怒声喝道:“呸!房书安,闭上你的臭嘴!我丈夫还停尸在堂,你就敢信口胡言,说出这样的话,纯粹是羞臊人哪!姑奶奶岂能饶你。拿命来——”剑尖对着房书安的咽喉就刺过来了。房书安心想:这回完了,躲也是白搭,闭眼等死吧。双目一闭,心里觉得冷森森寒气逼人,大概剑尖已经穿透咽喉了。等了一会儿,怎么不觉得疼啊!睁眼一看,嗬,张笑影又退回了原地,手提宝剑在想心事呢。 老房暗自发笑,这可真是女儿心,海底针哪,瞬息万变,令人难以捉摸。现在一看,明白了,张笑影是嘴硬心软,面子上有点磨不开呀!好,我得抓紧机会进攻:“张家姑娘,你刚才可把我吓得不轻啊。真要一怒之下把我杀了,岂不辜负了我的一片好心?日后还有谁肯给你帮忙呢?你年纪轻轻,总不能守寡一世吧!上次找个丑丈夫,这次自己再不拿主意,一味听任父母之命,能叫一错再错吗?那才叫遗恨终生呢!我是这样想的:你太年轻,不能守寡一辈子,迟早还得嫁人。既然如此,就该早作打算,找一个美貌郎君,称心如意。如果你能和白芸瑞喜结良缘,可谓天生一对,地配一双啊!白芸瑞是二品将军,你就是正印夫人,等这儿的事情结束了,跟着他回到东京,使奴唤婢,吃香穿光,有多幸福啊!你若一时害羞,错了主意,过去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到那时后悔也晚了。好了,我的话已经说完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吧。我房书安敢闯三仙观,就说明是视死如归的英雄,生死二字早已置之度外。要杀你就动手吧,我这眼皮要眨一眨都不算英雄!” 张笑影没等房书安把话说完,便背过身去,双目滚下了泪珠。她也有难言之隐啊。这个张笑影不是旁人,乃是三仙观的三观主张道远的独生女儿。张笑影七岁那年,死了母亲;十三岁的时候,张道远因杀伤人命,躲避追捕,出家三仙观,当了老道。张道远绰号串地金蛇,人阴险毒辣,不过对他的女儿却是爱如掌上明珠,把自己的武艺全部传给了女儿,还为她造了一种特殊的暗器,叫七色变光球,球面上许多小眼儿,里面装的有速效蒙汗药。这球要打在身上,筋断骨折;即使打不上,往外一甩,蒙汗药就出来了,闻到这气味就得晕倒。张道远虽然喜欢自己的女儿,但更关心自己的前程,总想着怎样才能出人头地。他在三仙观地位并不高,有时还受人欺负。这一年万丈波浪南海龙君齐老叟带着儿子到三仙岛串门,见到了张道远的女儿,心中非常喜欢,就想与他结为儿女亲家。张道远一看齐霸天那模样,就直咧嘴,心说:我女儿要嫁个这样的丈夫,一辈子也别想有称心的日子啊,就不太乐意。齐老叟也看出来了,但他知道张道远有一定野心,于是托人捎话道:两家若定下这门亲事,他可以捐助三仙观十万两白银,并让张道远当上观主,日后三仙观有什么事,他们还可以拔刀相助。张道远一听这些条件,就答应了。那齐老叟是有名的海盗,财宝无可胜数啊,当下就给三仙观送来了十万两银子,又给张笑影送去白银三万两,珠宝无数。正好三仙观的大观主在半年前故去,二观主肖道成做了大观主,三观主李道安做了二观主,张道远就当了三观主。后来齐老叟去世,齐霸天到三仙岛求完婚,张笑影一见那副模样,直哭得死去活来,几次投海、上吊,都被人救回。后来被逼无奈,两人成亲,婚后张笑影的脸上再没出现过笑的影子,笑影成了愁影。这次夏遂良在三仙观摆下大阵,派齐霸天和张笑影来镇守迷仙洞,没想到刚一见仗,齐霸天就被白芸瑞刀劈两段!张笑影心里一惊一喜一忧:惊的是玉面小达摩果然武艺高强,比自己想象的还高;喜的是那个厌物死了,以后再也不用看着伤心了;忧的是齐霸天一死,这座迷仙洞我还能不能守住?他们一旦打到三仙观,老爹爹会不会遭殃?齐霸天死后,她为他设灵,哭灵,喊叫着要报仇,这都是表面文章,不得不那样装相,内心里并不怀念那个死鬼。虽然她赞赏白芸瑞人才出众,武艺绝伦,但只是一种敬佩,没别的想法,认为人家是二品将军,高不可攀,结果房书安絮絮叨叨这么一说,张笑影那心就活动了:是啊,我二十一岁,能就此守寡吗?不能啊!真要能同白芸瑞结合,别说正印夫人了,就做个偏房,也强似跟那个死鬼呀!但她对房书安的话不敢相信,于是擦了擦眼泪,说道:“房书安,我看出来了,你这两片嘴能说会道。我且问你,你大包大揽,从中保媒,能保证白芸瑞和你的想法一样?”“我和白芸瑞长期共事,相互间无话不谈,没把握我能说吗?咱老房说话办事,向来实打实,一句谎言也没有,半句没把握的话不说。可话又说回来了,我讲这些并不是为了白芸瑞,而是为你着想啊!我太同情你了,所以才答应管这件事。要换个旁人,没你这么漂亮,她用好言好语请我,我也不会替她办事!”“房书安,这么说你能办成事?”“只要你这头答应,我老叔那边没问题。”张笑影想了想道:“房书安,你既然把话说到这儿,我相信你,只要白芸瑞答应,我也答应。你真把这事说成了,我们就成了一家人,我不但要放你们出去,还要帮助你们倒反三仙观。”“是吗,那太好了。你要不相信我,我可以对你起誓,让我临终不得好死,刀砍斧剁,乱刃分尸!”“起誓都没用,我们各凭良心也就是了。房书安,咱这么办,现在到大厅去,你对白芸瑞说清楚,我要听他亲口答应,才能放心,如果他不肯答应,就说明是你故意取笑我,我要把你们四位全都开膛摘心,一个也别想再活!” 房书安心说:坏了,白芸瑞是宁折不弯的汉子啊,他可不是贪生怕死畏刀避剑之辈,要他答应娶张笑影做妻子,一点门儿都没有。陆小英是个姑娘,几次有恩于他,他还坚决不应,张笑影是仇人之女,对他有杀夫之恨,他能答应吗?好,有了:“咱这么办行不行,在大厅广众面前,公开提出你们俩的婚事,一者怕他磨不过来弯儿,二呢,只怕对你也不好。为啥呢?那儿都是三仙观的人,一人一条心,你知道他们想的啥!齐霸天的尸体还在那儿放着,你就要另寻新欢,这,这,怕他们心中不满,发生激变哪!你让我单独和他说说,等商量通了,再当面答应,那时你们成了一家人,别人不乐意也晚了。张小姐,我说这可全是为你好啊!” 张笑影一听,房书安说的一点不错,此人虑事真周到啊!也就点头答应了。洞门一开,两个人来到大厅,房书安径直朝白芸瑞走去。白芸瑞不知道房书安和张笑影在小洞里谈论什么,过了好长时间,见房书安乐呵呵地出来了,芸瑞知道他又骗住了张笑影。可设的什么骗局,猜不透。 房书安来到白芸瑞的桩撅跟前,朝那些看守和准备杀人的喽兵努了努嘴——因为他的双手在背后捆着呢——说道:“去去,站远点,我同白将军说句话。”“这个——”那些喽兵回头看着张笑影。张笑影摆了摆手,连同方宽、方主身边的喽兵也走开了。 房书安早就想好了一套词儿。他对着白芸瑞的耳朵,轻声说道:“老叔,咱们死不了啦,有救啦!”“书安,你用的什么法子?”“我这人能说会道,气死苏秦,难倒张仪,你还不知道,只用一番话,死人都能给说活了,张笑影这个毛丫头,在我面前还能不被玩儿得团团转嘛!”“别扯淡了,快说说怎么回事吧。”“好,我就简短捷说吧。刚才在那个小洞,我把大道理、小道理,因果关系,都给她讲说清楚了,你别说,这女人真明白,还挺懂事,她也不愿做贼,想要弃暗投明。她还说齐霸天死了,她并不伤心,因为这门亲事她压根儿就不满意。我对她说,只要她能帮咱打三仙观,我保她一身无事,还能享荣华富贵,将来再帮她找个好丈夫。”“书安,你真有两手,能办成这样的大事。”“老叔,人家弃暗投明,帮我们打三仙观,有一个条件哪。”“啊?什么条件?” 白芸瑞好像条件反射,立即鼓起了双眼。房书安吓得把头一缩,心说:你别横,我让你小达摩也得跟着我转,要不我们谁也别想出这迷仙洞。房书安早有准备,嘿嘿一笑道:“条件并不高,就是要听你说句话。人家是这么说的,我房书安是个小卒子,讲话没分量,人家不信,必须和你见个面,让你当面下个保证,这才放心。你想想,现在咱们四位比起来,论身份、名望、地位,人家信谁的,当然信你了!你可以代表开封府说话呀。” 白芸瑞仔细盯着房书安,看他说话眼珠子都不眨,不像是有假,再仔细想想,书安的话也合乎情理,口气才平静下来:“书安,你让我怎么说呀?”“老叔,你记住,那些大道理你不用说,人家也明白。等会儿我把她领过来,你们两位一见面,你就说:姑娘,房书安把你们商量的事情全对我说了,我非常高兴,也很同意。请姑娘放心,这件事白某已经应下,决不反悔。你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让她赶紧把咱爷儿们放了,逃出虎口,是最主要的。”芸瑞听他这么一说,产生了一些怀疑:“书安,你教我这番话,怎么不明不暗,隐隐藏藏啊?为啥不明说呢?”“哎呀我的老叔,你怎么这样糊涂啊!请你睁眼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眼前都是什么人!你若大喊大叫,说要张笑影投降我们,倒反三仙观,这些喽罗鼓噪起来怎么办?我们还都被捆着,一个小卒也能要你的命啊!不能明讲,千万不能明讲。” 白芸瑞一想:是啊,还是房书安想得周到,脑袋大就是好使。白芸瑞是正人君子啊,他哪里想到房书安两头瞒哄,办了一件缺德之事。 且说房书安稳住了白芸瑞,内心里发笑,但没敢出声,也没让表露出来,转身来到张笑影身边:“姑娘,这事怎么这样顺呢?大概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吧,我开口一提你的心愿,嘿,我老叔满同情,一口答应了。不过呢,他又提了个条件。”“什么条件?”“我老叔说了,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你要真愿意同他结合,就得同三仙观一刀两断。怎样才能表示你的决心呢?就是把我们放出去之后,你得卖卖力气,杀他们几个有名的,这样也给我老叔脸上贴了金,日后你们俩都好在人前夸口,别人也不敢小瞧你。”“房老爷,我既然答应与你们一道闯三仙观,就决不会食言!无论是谁,只要碰上我张笑影,我决不手软!不过呢,还是那句话,我不能光听你说,必须让白芸瑞亲口讲给我听!”“行了,咱们过去吧。” 张笑影同着房书安来到白芸瑞面前,她在这儿一站,瞅了白芸瑞一眼,心头突突乱跳,羞得低下了头。白芸瑞以为她真是一心反正呢,也深情地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张笑影那脸蛋一下子就红了。房书安道:“老叔,我把你的话也传过去了,现在你们当面谈谈吧,我这个搭桥人,算尽到责任了。”白芸瑞完全相信了房书安的话,便很庄重地说道:“夫人,实在对不起,刀剑相碰,难免伤人。适才是我一时失手,伤了你的丈夫,请你千万原谅。方才书安把一切事情都对我说了,我非常高兴,也十分赞同,从长远着想,你这样做是对的。夫人尽管放心,此事白某已经应下,保证万无一失。” 张笑影一听,心里十分激动:没想到白芸瑞真的同意了。白芸瑞还说什么,杀死了那个丑鬼,让我原谅,那个丑鬼早就该死,把他杀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能埋怨你呀!他要不死,我怎么找你这位如意郎君啊!张笑影把激动的心情按了按,说道:“白将军,别往下说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把一切都交给你,你让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两个人说了这么多,全误会了,谁也没有把话挑明,最终才导致了张笑影的悲剧。 张笑影见白芸瑞已经应下,心里高兴,当即传令,把四个人的绑绳全松开了。张笑影把他们请进旁边一个小洞,这儿桌椅齐全,桌上放着茶水、点心,众人都有点饿了,往这儿一坐,并不客气,拿起点心就吃,端起茶水就喝,不一会儿全吃饱了。房书安一想:我们还在虎口之中啊,说不定一句讲漏了,就有生命危险,不行,得赶快离开险地。于是他把大脑袋一晃,对张笑影道:“我说咱们还是早点儿离开这迷仙洞吧,以免节外生枝啊。”“房爷,你尽管放心,这儿是我的管区,谁也别想进来,即使进来了,没我的话,他们也别想出去。”白芸瑞道:“夫人,话虽这么说,毕竟还是早点离开的好,况且我们还急着赶奔三仙观呢。”张笑影冲白芸瑞微笑道:“既是你发话了,咱们就出去吧。白将军,我打算把这迷仙洞的机关全都破坏了,让他们无法利用!”“那太好了,省得以后还有人利用它来害人!” 张笑影带着白芸瑞等人出了迷仙洞,临行破坏了里面的所有机关,要想重新修复,没有十天半月是不行的。 他们出了迷仙洞再一看,太阳已经落山,岛上暗淡下来。有几个随齐天霸来到三仙岛的喽兵就问:“夫人,我们不再守把迷仙洞,要到哪儿去呀?”张笑影一想:现在别遮着盖着的了,干脆挑明吧:“告诉你们,我不保三仙观,投降大宋朝了。要同白将军结……结……结为一队,共打三仙观!” 这些喽兵一听,我的娘啊,原来是这么回事。他们知道,白芸瑞等人可不好惹呀,干脆,我们跑了得了。由于这些喽兵路径熟悉,有人一鼓动,呼哨一声,四散奔去。当时天色已晚,白芸瑞他们路又不熟,无法追赶,除了张笑影身边六个亲信女兵没走,其余的全跑光了。 张笑影看了看白芸瑞,又朝三仙观方向望了望,说道:“白将军,我可不是长他人的志气,灭你的威风,三仙观去不得呀!即使我们再破两关,进入了三仙观,又能怎样?试问我们这几位,谁是夏遂良的对手?何况他们还请了无数的高人前来助阵?依我之见,咱们还是尽快离开这儿,找个落脚的地方,然后散请帖搬兵求救,遍请武林高手,等人多势众了,再打三仙观,也不为晚。”房书安赶忙接着道:“讲得好,我赞成。老叔,这可是金玉良言,咱们别瞎闯盲干,还是回去吧。” 白芸瑞一听,张笑影的话很有道理。别看陆小英、孔凤等人都劝过他,让他别闯三仙观,但他们都是外人,不真正了解三仙观的情况,因此白芸瑞半信半疑。张笑影就不同了,她是三仙观的主将啊,镇守着五关中的一关,讲出的话会有假吗?因此他就想撤退,还回集贤村招商店,等来人多了,再打三仙观。还没等他们挪动地方呢,只见前面人影晃动,如风驰电掣一般,不一会儿便到了面前,领队的是位老道,宝剑一摆,指挥众人挡住了去路,白芸瑞等人急忙摆兵刃准备厮杀。张笑影抢步起身近前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来者非别,正是自己的父亲,三仙观的三观主串地金蛇张道远! 第一一二回 张道远失足跌悬崖 陆天林遇难绝命台 且说白芸瑞和房书安等人,离了迷仙洞,刚打算返回招商店,从三仙观方向赶来了一伙人,挡住了他们的道路。现在是欲进不能,欲退不得,只好准备格斗。 今世飞燕张笑影记着房书安那句话:多杀三仙观的人,最好杀那些名望大的,这样才能立下大功,也免得白芸瑞和开封府的人小瞧自己。张笑影一看,这可是我立功的时候到了。她瞧了白芸瑞一眼,拉宝剑就奔过去了。等到了近处仔细一瞧,吓得她魂不附体:来者非别,正是自己的爹爹张道远。 张道远也认出了女儿,朝女儿背后看了看,不觉一阵迷茫,七星剑一摆问道:“丫头,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后边那伙人都是谁?”房书安一听对方的口气就知道了他的身份,敢忙用手一拉白芸瑞,小声说道:“你千万别说话,看势不对,我们就准备打!” 再说张笑影,和爹爹打了个照面,再要回避已经晚了,只好硬着头皮给爹爹见礼。礼毕问道:“爹爹,天已经晚了,您上哪儿去?”“丫头,刚才为父在三仙观同金灯剑客等人正商议大事,得到禀报,说白芸瑞带人连闯两关,迷仙洞外打死杜大宾,闯进了迷仙洞,为父惟恐你在那儿出事,特带人前去查看,半道上遇到几个败卒,说是我那姑爷被白芸瑞杀了,你却放了白芸瑞,带着他们要去攻打三仙观,丫头,可有此事吗?你身后都是什么人?”张笑影一看,要想隐瞒是不行了,干脆实话实说得了。但她又不想让爹爹身后的人听见,于是往张道远近前靠了靠,压低声音说道:“爹爹,你说的都不错,白芸瑞他们是进了我的迷仙洞,齐霸天也确实死在白芸瑞的刀下,但这不能埋怨别人,怪他经师不到,学艺不精啊。后来我捉住了白芸瑞,又把他们放了。为什么呢?爹爹请想:人死不能复生,齐霸天死了,女儿年方二十一岁,能年纪轻轻的就守寡吗?不能啊,我还得找个人家。经房书安从中保媒,把我说给了白芸瑞,白芸瑞也亲口答应,愿意娶我为妻,和我白头到老。爹爹,您快看看,这小伙子长得多漂亮,比那个死鬼要强胜百倍啊。”张道远闻听此言只气得浑身栗抖,颤声问道:“丫头,你……你说的不是梦话吧?”“爹爹,这是千真万确呀。这不,白芸瑞就在那儿站着呢,我正要带他去打三仙观呢。爹爹,如今女儿已经是开封府的人了,白芸瑞是我未来的丈夫,您就是他未来的老泰山。我知道您疼女儿,女儿也尊敬您,但有几句话,还是要奉劝爹爹。您投奔三仙观,就是一误,现在跟着夏遂良和肖道成反抗官府,这是再误,结果没什么好啊!我劝您赶快脱离苦海,和三仙观分道扬镳,帮助开封府,也就是帮助您的姑爷,大破三仙观,到那时为国立功,对您,对您的姑爷,都有光彩……”“呸!别说了,气死我也!” 串地金蛇真生气了,没料到亲生女儿会反叛自己呀!居然要嫁给杀夫的仇人,帮着他去破三仙观,看来你不是我的女儿,乃是冤家对头啊!张道远七星剑一摆,指着张笑影骂道:“冤家,我真把你给惯坏了,没想到到头来会反我的三仙观,还要做仇人的妻子!你这是不忠不孝,寡廉鲜耻啊!要你这丫头有何用,拿命来——”张道远气急败坏,挥宝剑往上就砍,张笑影左躲右闪,没有还手。张道远一连砍了七八剑,剑剑落空。后来张笑影往地上一跪,举双手抓住了爹爹的手腕:“爹爹,您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为啥这样无情无义呢!当初您硬把我许配给丑鬼齐霸天,可知你女儿每日都是用泪水洗脸哪!真像一朵鲜花插在了臭狗屎堆上,女儿是度日如年哪!现在那丑鬼已经死了,我不能误了终身,自己找个如意郎君,有什么不好,怎么就成寡廉鲜耻了呢?爹爹,您纵然不为女儿着想,也不念我那早死的母亲之情吗?请您老念在父女情面之上,就高高手饶女儿这一回吧。”张笑影一边说着,一边痛哭不止。张道远那颗心一点都没软:“你给我撒手,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老夫只知道有三仙观,不知有什么开封府!白芸瑞、徐良,还有那个丑鬼房书安,都是什么东西,我恨不能抓住他们扒皮抽筋点天灯!要我投奔开封府,那是痴心妄想!你既然要倒反三仙观,就是我的仇敌,今天若不杀你,难平胸中之气。” 张道远说到这儿一边用力夺剑,一边飞起右脚,直踢张笑影的心口窝。这一脚要让踢上,张笑影当时就得命归阴府。张笑影一看爹爹动了狠心,急忙撒手松剑,一个倒滚翻,躲过了张道远这一脚。张道远跟上去就是一剑,张笑影就地十八滚躲在一旁,一纵身站立当地,拽出肋下佩剑,一边迎击张道远的进攻,一边说道:“爹爹,是您逼得女儿无奈,才不得不还手。您要注意了。”张道远更不说话,父女俩各挥长剑,战在一处。 随着张道远来的那伙人,半道上已经听说张笑影放了白芸瑞,要倒反三仙观,现在一看,他们父女俩打上了,谁也不好过来帮忙,只是站在一旁观看。 白芸瑞一见张道远要杀张笑影,就有点急了,想要过去帮助,被房书安给拉住了。现在一看,父女俩打得不可开交,虽然张笑影身法剑法都很快,但明显不是张道远的对手,不出十招,输赢必见分晓。白芸瑞一急,拉宝刀又想往上闯,再次被房书安拉住不放,白芸瑞和房书安各有各的想法。芸瑞以为既然张笑影帮着我们倒反三仙观,就是开封府的人,怎么能见死不救呢?房书安则认为:这一对父女,打得越紧张越好,无论哪一个被杀,对我们都有好处。张道远被杀了,三仙观少个恶人;张笑影被杀了,日后没人纠缠白芸瑞,也少给我找点麻烦。所以他死拉住白芸瑞不让上前。方宽、方宝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啊,就瞪着眼在一旁观看。 张笑影和张道远走了五六个照面,张笑影就不行了。她心中暗想:爹爹你可是一错再错呀,难道还想让我为那个丑鬼守寡不成?无论向你怎么解释,你都不答应,打斗我还不是你的对手,干脆,我用变光球打你一下得了,先把你给迷倒,等以后有了机会,再向你慢慢解释。张笑影想到这儿就掏出了变光球。 前文书说过,这变光球还是张道远为女儿打造的,当然知道它的厉害,一见女儿拿出了变光球,说声不好,没等张笑影把球扔出去,他双脚点地向后便退。也是这老道该着倒霉,不料身后是绝壁悬崖,张道远一脚踏空,大叫一声,就落入了深谷。张笑影一见,惊得几乎跌倒,跪在悬崖边上,放声痛哭。随张道远来的十几个人,也不是无能之辈呀,一见三观主被逼下了悬崖,发一声喊,各拽兵刃便扑向张笑影。房书安急忙喊了一声“上”,白芸瑞、方宽、方宝各拽兵刃就杀上来了。张笑影一看,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杀吧,杀的越多越好,这样我才能主动,白芸瑞才会更加喜欢我。这五个人配合到一块儿,三仙观的人哪儿是对手啊,一会儿便被打倒四五个。 正在这时,只见对面又来了二十几个人,到这儿就加入了战团。房书安闪目一看,新来这伙人领头的乃是三教堂的二堂主詹明奇。老房那脑袋“嗡”的一声:“不好,快撤!”扭头往回便跑。白芸瑞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都抽身形跳出圈子,跟着房书安往回跑。张笑影一看,我一个人还打什么,也跑吧。五个人顺原路跑进了迷仙洞。 詹明奇还没有弄清楚开封府来的都是谁,对手就跑完了,他带着人随后就追。追到迷仙洞这儿就犯疑了,谁也不敢往里进。因为他们对洞里的地形不熟,张笑影又帮了开封府,哪个要进迷仙洞,不是白白送命吗?这伙人在洞外站了一会儿,只好垂头丧气地回了三仙观。 白芸瑞等人进了迷仙洞,由于张笑影在前边领路,所以很顺利地就脱离了险地,众人俱都累得呼呼直喘。他们来到一片树林找了块平地,停下来歇脚。白芸瑞道:“我们这一趟算徒劳往返,白耽误了时间,没有一点收获。”房书安道:“老叔,话不能这么说,世上哪有不打败仗的将军!何况咱们没打败仗,这一次趟趟路,摸摸底儿,为下次作准备,这就行了嘛。就凭咱爷儿们几个,能走到这一步,可以说是干了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呀!老叔,别说这个了,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儿,吃点东西,再说下一步怎么办。” 白芸瑞心想:到哪儿歇脚?二圣祠?不行,离三仙观太近,危险性大;对,还回集贤村招商店去。他站起身刚要想走,一扭脸,发现张笑影正满含深情地望着他,他那心也跟着乱跳,觉得特别别扭。自打离开迷仙洞那个险地之后,白芸瑞就发现,张笑影总想往自己身边靠,走路的时候,不是紧挨,就是并肩;打仗的时候,也总在身前身后。芸瑞几次甩开她,她都又赶上来。芸瑞心想:我们这是出门在外,带着个青年女子,算什么事啊!虽然说张笑影帮我们破了迷仙洞,立下一功,可将来怎么办呢?想到这儿他就抬手招呼房书安。 房书安见白芸瑞看了张笑影一眼,便紧皱眉头,心中已明白八分,本想躲开不管,又怕白芸瑞吵闹,见芸瑞叫他,只好来到近前:“老叔,你有事?”“书安,这个女人怎么办?老跟着我们,也不是个事啊。”“老叔,您怎么变卦了?在迷仙洞不是你亲口答应人家的吗?”“答应什么了?”“答应她投降开封府,帮助我们去破三仙观哪。”“嗯,是这么回事。不过,我们四个男子,带她一个女人,总不那么方便,你去和她商量一下,到了招商店,让她在那儿等着,下次不用再来了。”“好好,我去给她说。” 房书安一想:你那些话现在不需要讲,等到了近前再说,眼下的事情还办不完呢,哪能顾得了下次!书安来到张笑影身边,嘿嘿一笑道:“老婶,您真有两下子啊,宝剑耍得风雨不透,您这次同我老叔出生入死,并肩作战,是一对患难夫妻啊,可钦,可敬,可佩!老婶,天不早了,我们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吧。”张笑影脸色一沉,问道:“房老爷,那件事你对白芸瑞讲清楚了没有?”房书安故作不知:“什么事啊?”“我们俩的婚姻之事。”“当然讲清楚了。我老叔当面向你作过保证,你怎么又怀疑了呢?”“书安,我看白将军和我非常疏远,一点亲热劲儿都没有,甚至我靠近他的身边,他都不高兴。我怕一旦到了开封,他再变卦呀。”“哪能呢!只要有我房书安在,他就不能变卦,再说婚姻大事,能开玩笑吗?老婶你就放心吧。走,找地方歇脚去。” 白芸瑞发现房书安在那边说话,不但言语很轻,而且不时回头朝他这边看,就知道又在耍坏,说不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于是点头招呼:“书安,到这边来。”“哎,来了。什么事?”“你刚才和她谈些什么?”“没什么呀,只不过安慰她几句。” 诙谐童子方宽听力好,和张笑影距离也近,断断续续听见了几句,便道:“师兄,不对吧,我怎么听到你称那个女子为老婶,还说什么患难夫妻,并肩作战,这都是怎么回事?”白芸瑞一听两眼当时就鼓起来了:“书安,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必须对我说实话,如若不然,就休怪我不客气!讲!”白芸瑞这儿一嚷嚷,张笑影就注意上了,往这边挪了挪,侧耳细听他们的对话。房书安道:“老叔,这也是权宜之计,不得已而为之,不那样做,我们能出得了迷仙洞吗?老叔您就忍一忍吧。”“书安,到底是什么事?”“哎呀,你何必要刨根究底呀!好,既然瞒不住了,我给你说了吧,不过你可别生气,是这么回事。” 房书安就把在迷仙洞时同张笑影达成的协议,说了一遍。还没等他说完呢,“啪!”挨了重重一个耳光,把房书安打得就地转三圈。白芸瑞往前一纵,伸手抓住了房书安的衣领:“房书安,你不是个人哪!什么样的事都办得出来。谁让你背着我干这种事?为什么不对我说实话?”“我,我,我也是没法子啊!要不那样干,我们还能活得了吗?咱们出不了迷仙洞,还怎么去打三仙观?”“你也该替我想想啊,这件事让我怎么处理?”“老叔,你的心眼也太死了,遇到这种事,睁只眼闭只眼得了,哪能说那么齐!再说朝里那些老爷,除了我们大人,哪一位不是妻妾成群?乡间的恶霸地主,即使抢夺,也要弄个三妻四妾。人家张笑影上赶着跟你,你有什么不乐意!要是我,在迷仙洞就和她成亲了!”“行啊,你不是光棍儿一条吗?就让她跟你吧。”“老叔,我要有你那个模样,还用发愁吗?这面孔不好,人家不喜欢。老叔,别这样说了,你暂且忍耐一时,等把仗打完了,再说这件事,怎么样?”“不行,现在就得讲明白,她帮助我们脱离迷仙洞,去打三仙观,这些我都很感激,将来禀明大人,对她必有重谢。关于她的终身大事,也要尽力帮助,使她有个好的归宿。至于你们两个的交易,现在就宣布作废,让她不要再存丝毫幻想!”房书安踌躇道:“老叔,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等吃饱喝足了,我再给她说明,行不行?”“不行!你现在就对她讲清楚,说不清咱谁也别想离开这片树林!”房书安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来到张笑影面前。 他们两个的对话,张笑影也听见了几句,只气得粉颈变色,杏限圆翻,一见房书安便问:“房书安,告诉我,你和白芸瑞吵闹些什么?”老房一看她那面色,就吓了一跳,知道再想遮掩是不行了,只好厚着脸皮说道:“小姐,您不要生气,听我慢慢告诉你。在迷仙洞那会儿,我确实没向白芸瑞说清楚,只说了你愿意倒反三仙观,没说要与他结亲。我是想当时情况紧急,这种事需要慢慢地来,打算仗打完了,再从中撮合。现在白芸瑞问到了,我不得不如实告诉他。”张笑影已经预感到自己受骗了,但还抱有一丝希望,现在从房书安口中得到了证实,只气得她浑身打战,摇摇晃晃,几乎跌倒。她靠着一棵大树,喘息了一会儿,问道:“房书安,他,他怎么说?”“白芸瑞说,你帮我们打三仙观,我们可以在包大人面前为你请功,将来也让你有个好的归宿,但与他的婚姻之事,万万不能,让你尽早打消这个念头。”“姓房的,这不怪白芸瑞,全怪你呀!你可把我坑苦了。本姑娘岂能与你善罢干休!” 张笑影牙一咬,挥剑直刺房书安,房书安不敢同她交手,吓得围着大树来回转圈。他知道白芸瑞不会帮他,便招呼方宽、方宝:“师弟,快,快来给我解围!”两个小孩儿看着他直乐:“师兄,这是你自个儿挑起来的,我们怎好插手呢,有你一人足了。” 白芸瑞一看,房书安越跑越慢,张笑影的剑尖儿几次划着他的衣服边儿,再过一会儿,书安非得把命丢在这儿不可。怎么办,我过去不过去?要说房书安心肠不算太坏,不那样我们还真出不了迷仙洞!不过,他也太坑人了,让张笑影教训教训他,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再出手。因此,白芸瑞站在那儿就没动。 这一下可苦了房书安了。只跑得帽儿也丢了,鞋子也掉了,带子也开了,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了。书安心想:老叔啊,你再不过来,我非得命丧此地不可呀!正在这紧急关头,只见树后白影一闪,出来一人,横长剑挡住了张笑影:“书安,休要担惊,少要害怕,我来救你!”房书安气喘吁吁,跑到一边,摸了把脸上的汗珠,回头观瞧,嗬,又一位难缠的女子,来者乃是陆小英。 陆小英和陆天林、尚怀山在落魂桥畔同白芸瑞他们分手后,绕道去打三仙观,原来也遇上了麻烦。他们到了绝命台那儿,碰到了硬敌,守把绝命台的主将,正是三仙观的二观主、飞天蜈蚣李道安。李道安还请来了四位帮忙的,乃是槟榔岛大金寺的四大金刚:极光、极尘、极远、极绝!这四位号称南海四绝。每人掌中一杆五色勾魂幡,帮着李道安,共同镇守绝命台。因为绝命台正当要冲,不把这个地方拿下,要进三仙观,都有后顾之忧。 陆天林知道南海四绝不好惹,但事到临头,不能后退呀,他第一个飞身上台,直扑李道安。哪知道刚一上台,就被极光、极尘四人围住了,四把勾魂幡配合默契,上下翻飞,转眼陆天林被人家生擒活拿。尚怀山一见登台营救,又被勾魂幡勾住。陆小英还想再上,被陆天林喝止住了:“丫头,别上来,快点逃命!”陆小英没敢再上,含泪离开了绝命台,绕道又往回走。因为她来回都没走迷仙洞,多绕了不少路,所以在这儿同白芸瑞他们相遇了。 陆小英见这儿有四五个人在说话,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便往前移了移,躲在树后偷听,听来听去,虽然不甚真切,但也听出了眉目:这位女子就是张笑影,张道远的女儿,她要嫁给白芸瑞,可芸瑞死活不乐意,行,我这郎君不肯收她,说明内心里留恋的是我。又一听,噢,这事是房书安从中捣的鬼,张笑影要教训房书安,应该。她躲在树后偷看,就没有露面。后来她发现房书安实在不行了,再不帮忙恐怕就有性命之忧,这才喊了一声,跳到张笑影面前,挡住了她的宝剑。 陆小英这一露面,众人无不吃惊,白芸瑞心说:坏了,又来一个蘑菇头,真使人感到头疼。房书安则偷着一乐:“老叔啊,我看你怎么应付这个局面!” 张笑影看着陆小英,不由倒退两步:“你,你是陆小倩?”“胡说,我是陆小英。看着没,白芸瑞是我的未婚夫,我是他的未婚妻。你大概就是张笑影吧?这个骚狐狸,人家不愿要你,为什么上赶着非要嫁给人家?真是不知羞耻!”张笑影道:“陆小英,你不要胡说,并非我要嫁给白芸瑞,是那个大脑袋甜言密语,欺骗于我,说什么白芸瑞喜欢我,要娶我为妻,我上了他的当,这才把他们放了,现在白芸瑞想要赖账我能答应吗?”“你不答应又该如何?张笑影,咱这么办得了,你我在这儿比武,强胜弱亡,谁要败了,或自杀,或逃走,不准再来找白芸瑞;谁要胜了,白芸瑞就归谁,怎么样?” 房书安一听,偷着直乐,心说:我老叔成个宝贝蛋了,这两个漂亮女子都争着要,哎呀,看来爹娘给一副好面容,也是一种福分哪!白芸瑞听陆小英那么一说,眉头皱得更紧了,心说:她们把我当成一件玩物了,动不动就拿我打赌,白天尚老剑客和陆老剑客在这儿比试,拿我打赌:现在这两个女子比武,又拿我作战利品,哎呀,我算倒霉透了。张笑影听陆小英说罢,满心欢喜,她自恃武功高强,觉着有赢对方的把握,于是点头同意。两个女子为争夺白芸瑞,各拽宝剑,在树林里就战在了一处。 两个人打了四五个照面,已优劣立见:张笑影比陆小英差得太远了,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陆小英剑法之快,如流星闪电,似大河波涛,一环套着一环,层层压来,张笑影手忙脚乱,几乎招架不住。又打了两个回合,张笑影心想:看样子我不是她的对手,干脆用变光球赢她得了。想到这儿伸手把变光球掏了出来,陆小英眼神特别好使。她见张笑影眼珠子乱转,知道在打主意,也就加了防备。后来一看,张笑影把变光球拿出来了,陆小英就是一阵冷笑:我净用暗器伤人了,你还想用这玩艺儿打我,岂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嘛!干脆别费事了,把你打发走就得了。只见她身子一晃,张笑影的变光球还没有出手,就躺地下了,嘴角鼻孔淌血,胳膊腿抽搐了几下,便死于非命。陆小英看着张笑影的尸体,冷笑了几声,转身奔向白芸瑞。 白芸瑞正在聚精会神地观看二人打斗。等张笑影死了,他不免一阵叹息:这个女人也太可怜了,嫁了那么个丈夫,丈夫刚死,她也完了,这一辈子过得太不值了。又想到他们被困迷仙洞,若不是张笑影,恐怕谁也别想活,看来她对我还有点恩德呢,想到这儿对张笑影的死又有几分惋惜。正在这儿胡思乱想呢,白影一闪,陆小英过来了,芸瑞登时把脸一沉,背过了身子。房书安赶忙过来打圆场:“老婶,您来了,您真是个活菩萨呀,要不是您及时赶到,我这条小命恐怕就没了。老婶,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我谢谢你了。”“少贫嘴。这都是你自找的,她就是摘下你的脑袋,也是活该。”“老婶,您可不能这么说呀,当时我们被困迷仙洞,眼见得性命难保,我要想不出这条妙计,您还能见到我老叔吗?恐怕他早被人家开膛摘心了。我这叫韬晦之计,保住了我老叔的性命,你们俩才得团圆,我这是为你好啊。”“真是信口雌黄。韬晦之计,就给他找媳妇吗?一天找一个,往哪儿放?”“老婶,您别生气,这不让您把她给杀掉了吗?我就知道她不是您的对手,您也不能容她,所以我才这么办的。” 房书安这几句话,是脱口而出,为的是让陆小英消气。哪知道言者无意,听者留心,让白芸瑞一听,对陆小英刚刚产生的一点好感,又跑得无影无踪了:是啊,这个女人艺狠心毒,没有容人之量,妒心这么重,日后能同盖飞侠和睦相处吗?不行,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要她! 房书安又道:“老婶,您到这儿来了,那两位老剑客呢?是不是也在这儿?”房书安说着话,不住地左右观瞧,搜寻陆天林和尚怀山的身影。陆小英长叹一声,扑簌簌掉下了几滴眼泪:“书安,一言难尽。我们到了绝命台,遇上了硬敌,两位老人双双被擒哪。”白芸瑞一听这话也凑过来了。房书安道:“哎呀,那俩剑客功夫那么好,都被人家擒拿了,我们要打绝命台,可是飞蛾扑火呀!”陆小英道:“书安,为今之计,应该赶快请人,前来帮兵助阵,单靠我们这几个人去破三仙观,是没希望啊。”“您说的一点不错,让我和我老叔商量商量。” 房书安来到白芸瑞面前,未说话先笑:“老叔啊,你对着大树相什么面哪,我们遇到了困难的局面,应该想办法克服才是呀。你把脸转过来,对着我老婶,咱们商议商议,怎样才能破三仙观,你再问问我老婶,看她有什么高见。”“别说了,什么老婶老婶的,我一听就心烦。书安,咱今天得把话说清楚,我同陆小英之间根本没有婚姻关系,这件事我啥时候也没有承认!她动不动就说是我的未婚妻,我是她的未婚夫,真是不知羞耻!从今以后,不准她再这么说,我们之间一刀两断,谁也别找谁。她要再来纠缠不休,休怪白某翻脸不认人!” 白芸瑞这一顿大叫,把房书安急得抱着脑袋直转圈。他一看,白芸瑞像中了疯魔一般,眼睛都红了,几句话到了口边,张张嘴又咽了回去。 陆小英本来就满腹火气。伯父被人家抓住了,生死不知,自己好容易见到了亲人,谁知白芸瑞连一句宽慰话都没有,却一直往自己头上打闷棍,陆小英能不生气吗?两股火气加到一处,只见她柳眉倒竖,紧咬银牙:“好啊,白芸瑞,我见过那么多人,没见过像你这样冷酷无情的。我救过你几次性命,难道你都忘了不成!这些暂且不说,就说我伯父和尚老剑客吧,他们是为了谁才去打三仙观?到如今落入魔掌,生死未卜,我来向你搬兵求救,你不但无动于衷,反而恶语伤人,你白芸瑞还算个人吗?既然你这样无情无义,我也就不抱任何幻想了。我伯父为你们身陷绝境,我让你们一个也活不了!”陆小英急得眼中冒火,一伸手拽出宝剑,就要杀人。房书安赶忙说道:“别、别动手,听我说几句。您刚才那些话,讲的太对了,我老叔真不是个东西。可是话又说回来了,白芸瑞得罪了你,难道我也得罪你了?这两个小孩儿也得罪你了?你要不分好歹,把我们几个一体看待,未免有点过分吧。”“房书安,白芸瑞不好,你也顶不是东西,眼珠子一转,净想着骗人。张笑影要不上你的当,能倒反三仙观,自取灭亡吗?我伯父和尚老剑客要不受你的骗,能陷落绝命台吗?看来你比白芸瑞还坏呀!干脆,我先把你给杀了得了,省得你日后再去骗人!拿命来——!” 陆小英摆宝剑往上闯要剑劈房书安。 第一一三回 陆小英怒斥小达摩 白芸瑞拜山金斗寨 白衣女子陆小英,在小树林里遇上了白芸瑞和房书安等,一扯起陆小英和白芸瑞的婚事,玉面小达摩就翻脸了,把陆小英大骂了一顿。陆小英忍无可忍,摆宝剑要和这几个人拼命,首先把剑锋指向了房书安。 房书安一看,陆小英那眼珠都红了,真要杀人哪!让我和她动手,别说她那神鬼莫测的暗器了,这把宝剑我就对付不了,我呀,还是多多求饶吧,因此他一边躲闪,一边喊叫:“老婶,您别发怒,听我对您说,我可是一心想让你们好啊,要不信等我把心掏出来你看看。慢着,慢着,您怎么逼这么紧呢,您听我说呀!”陆小英根本不理睬他,摆宝剑一个劲儿追杀,房书安可急了,大声呼救:“救命啊!这儿要杀人了!救命啊!”白芸瑞和方宽、方宝在一旁看着,谁也不肯伸手相救。 正这时候,忽听左边有人喊了一声:“陆小英,快快住手,我来了!”随着话音,飞步过来一人,到了陆小英面前,小英急忙收剑退立一旁,定睛一瞧,“哇”的一声哭了,一下子扑在来人身上,哽咽着道:“叔叔,您可得为侄女做主啊!” 众人一看,来者非别,正是南海奇剑活报应尚怀山。白芸瑞等人不禁喜出望外。房书安跳过去抓住尚怀山的手,一个劲儿地摇晃:“哎呀,老剑客,您是怎么逃回来的?我正在为您着急呢。” 尚怀山不是在绝命台上被人家抓住了吗?他是怎么脱离虎口的呢?原来他和陆天林被捉之后,尚怀山就做好了逃跑的准备。李道安知道这两位都是高人,命喽兵在他们身上捆了七八道绳子,绳扣紧了又紧,当即由喽兵抬着,李道安亲自押解,准备送往三仙观。在经过一段窄路的时候,这群人就拉成了一长溜,尚怀山在前,陆天林在中,李道安紧随在后。尚怀山一看,机不可失啊,他一运气,胳膊、腿、腰全都变粗了,随着一连串的声响,身上的绳子全被挣断!原来他会一种缩骨法,在绝命台上被捆的时候,尽量把身子缩小,现在一运气功,这些绳子哪能禁得住他的神力呀,全被绷断了!尚怀山双脚落地,挥掌打倒了两个押送人,就想去救陆天林。李道安一见可急眼了,大叫一声,由喽兵头顶飞越而过,挥剑劈向尚怀山。尚怀山和他打斗了七八个回合,知道李道安并不好惹,要救陆天林已没希望,这才抽身逃走。李道安怕陆天林再走掉了,也没有追赶。尚怀山顺原路转到这儿,正碰上陆小英要杀房书安。 陆小英一见尚怀山,好似见到伯父一般。因为她现在举目无亲,尚怀山也是南海人,同属一个大的派系,就把他当作了亲人。陆小英满腹委屈,无处诉说,扑到尚怀山身上,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尚怀山一看眼前这个阵势,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房书安又简单说了一遍,尚老剑客也感到为难了。他埋怨白芸瑞,但又理解白芸瑞:看来白芸瑞和盖飞侠的感情一定很深,他不愿多娶,这也无可指责呀!尚怀山也同情陆小英:这个女该子的命运也太苦了。幼年失去父母,如今年过二十,别人家的女孩子,到不了这个年龄就成亲了,可她还没个家,整年东奔西走,到处游荡,看上了白芸瑞,白芸瑞偏不乐意。尚怀山一想:我能说谁呢?说芸瑞?他肯定不会听从;说陆小英?一者非亲非故,二者照样当不了她的家呀!老剑客思索了半天,想好了一套说词。他扶起小英,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慈父般地抚摸着她的秀发:“小英,我理解你,也同情你,你这样做没什么不对。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婚姻之事,要两个人都乐意才行啊。如果一个人乐意,一个人不乐意,别别扭扭,怎么过日子啊!能不能听我一句话,这件事先放一放,过些时候再说?”陆小英那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由脸颊滚落前胸,衣襟滴湿了一大片。听老剑客说完,她擦了擦眼泪,抽抽噎噎地说:“老人家,我并非下流女子,不顾羞耻;也不是丑陋不堪,找不着男人。可我为啥非要跟白芸瑞,而且情愿作偏房呢?这有个原因,您也知道,我不必再说。我现在最恨的,是被白芸瑞和房书安给骗了,您知道在落魂桥边,我救了你们二人,房书安是怎样对我说的?我父女和您为了白芸瑞,出生入死,我伯父还被人家拿住了,到现在生死未卜,可他白芸瑞,偏偏在这个时候变卦了,自食前言,对我连半句宽慰的话都没有,恶言恶语,伤人心肠。老人家评评这个理,是他的不对,还是我的不对?我能咽下这口气吗?”“小英,我不是说了吗,论起来这件事你没啥不对,不过呢,白芸瑞现在不乐意,必有他的苦衷。想那白芸瑞,乃是堂堂正正的正人君子,口心如一,并没有骗你。他若是个骗子,当面就会答应,甚至马上同你成亲,反正他的夫人又不在身边。等他把这儿的事情办完了,再找个借口,一脚把你蹬开,真要那样,你怎么办?可他不那样干,现在就说到明处,这没啥不对呀!说到房书安,他可能有点不实在,但他的用心并不坏,是想让你们俩的事情能成功啊!所以也不能怪他。小英啊,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想方设法救你的伯父啊!常言道救人如救火,依我之见,白芸瑞的事先放在一边,以后再说也不为晚,现在还得利用他们,和他们结合起来,想办法救你伯父,你看如何?” 陆小英慢慢地止住了抽泣。她仔细想了想:尚怀山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单凭我们俩确实难以救出伯父,如果和白芸瑞他们闹翻了,连个帮手也没啦。罢罢罢,同白芸瑞的恩怨暂且放在一边,也利用他们一次,让开封府的人帮忙救出我伯父,到时候再同你小达摩算账。陆小英拿定主意,抬起头对尚怀山道:“老人家,我现在举目无亲,就把您当作长辈看待,您的话我不能不听。但是,话必须说清楚,我同白芸瑞、房书安的事不算完,这笔账迟早要算!”“那是后一步的事了,到时候看事情的发展再定吧。”“老人家,眼下我也不愿再同他们见面,咱们干脆分开行事。”“行啊,你走到哪儿,我陪你到哪儿。” 尚怀山长出了一口气,事情总算有点缓和。他来到白芸瑞面前,向他作了交代。白芸瑞脑袋一昂说道:“老人家,对你的调停,我很感激,但是,救陆天林可以,说婚姻不行,将来和现在都是一样!对这件事老剑客不必再劳神费心。”尚怀山道:“芸瑞,话别说那么死,真要人家帮你破了三仙观,你还是这个态度,恐怕有点不近人情吧!”房书安赶忙过来和解:“老剑客,您说得好,说得妙,过哪道水趟那道河吗,事情总是千变万化的,这个事先放一放,到将来再办,尽量达到陆小英和您的满意。” 尚怀山知道这件事难以定论,也就不再多说。他们又谈论了如何搭救陆天林的事,末了尚怀山向白芸瑞等人告别,同着陆小英向树林外走去。陆小英走了几步,又转回身,咬牙切齿,对白芸瑞道:“小达摩,别以为你有多么了不起,姑奶奶也不是省油灯,我的手段你也知道。你真要把我气恼了,可有你后悔的那一天!”姑娘说完话一回身,随着尚怀山如飞而去,眨眼就不见了身影。 白芸瑞摇了摇头,简直像做了一场大梦。四个人谁也不再说话,顺原路回到了集贤村。到了招商店门口,天光已经大亮。掌柜一见他们回来了,赶忙笑脸相迎,几个伙计跑过来,把四个人领回了屋子,打来洗脸水,净了面,又沏上茶。他们歇了一会儿,掌柜便派人送来了早饭。四个人吃过之后,踱了会儿步,都有点乏困,关上门睡起了大觉。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偏西,白芸瑞伸了伸懒腰,洗罢脸,才想去叫房书安,屋门“吱呀”一响,房书安来了:“老叔,这一觉睡得好吗?我是解了乏了。”“书安,我正想找你,有件事咱们得商量商量。”“你先别说,让我猜一猜啊。是不是关于请人的事啊?”“果然不错,让你一下子就猜着了。”“看看,我房书安是谁,可比那兴汉张子房,胜似那兴唐徐懋功啊!你心里想的啥,我只要掐指一算,就能知道。”“书安,别开玩笑了。快想个办法,我们怎么请人吧。”“看来要破三仙观,单靠我们这几个人是办不到啊!不但要请高人,而且越多越好,才能把三仙观一锅端。”“书安,这么办行不行,你和方宽、方宝留在这儿,让我返回中原,搬请救兵。”“不用不用,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吗,我四爷爷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夏遂良他们都在三仙观,而且这里摆有天罗地网,他已经派人到三教堂送过信,遍请各路英雄好汉、名人剑客,会聚三仙岛,大破三仙观,我们三位是第一路,后边的陆续就会起身,用不了几天,人就能到齐。你要再回中原,岂非往返徒劳!”“依你之见,我们就在这儿等候?”“对,哪也别去,在这儿养精蓄锐,准备再战。”“书安,还有件事,我很不放心,就是我三哥徐良,自我们分手之后,再没见面,到现在也没个消息。他会不会遇上什么麻烦?”“不会,我对我干老最了解不过了,他办事鬼精,不容易上当。说不定他已经到了三仙岛,只是这个岛子太大,我们没有碰上;或者他在暗处保护着我们,不到关键时候不肯露面;或者他正在暗探三仙观,摸清里边的埋伏,以便制定行动方案,总之,他不会出啥事。” 白芸瑞心想:书安分析的有道理。我三哥武艺高强,胆大心细,肯定不会出事,我也不必多虑了。心地一宽,也不再急躁了,四个人住在招商店,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谈论武艺,哪儿也没去。一晃又是三天。这一天早晨,白芸瑞天没亮就起了床,在村外练了一会儿功,又翻墙回到客店。洗嗽已毕,东方发白,他打开屋门,深吸着新鲜空气。过了会儿,房书安、方宽、方宝也起床了,等他们洗罢脸,四个人同桌吃了早饭。白芸瑞吃过饭,刚刚嗽罢口,赵伙计过来了:“白将军,外边有人找您。”“现在何处?”“在店门外呢。” 四个人全都迎出来了。他们以为来者不是被请的高人,便是开封府的差官,反正是自己的援兵。白芸瑞等来到门口,左看看,右瞧瞧,虽然街面上不少人,但没一个像是来找他们的。芸瑞就问:“赵伙计,哪位找我呀?”“这位呀,喂,你不是找白将军吗?这位就是。”“白将军您好,小人有礼了。”白芸瑞等这才发现,靠店房的门框这儿,站着一个中年汉子,身穿布衣,高挽裤腿,光着脚丫,背着一个大斗笠,此人不是水手,便是渔夫。白芸瑞满腹怀疑,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此人显得有点胆怯,小心地讶:“不是我找您,是有人让我给您送信。”“信在何处?拿来我看。”此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双手捧着,递给白芸瑞。 白芸瑞接过来一看,信皮上一个字没写,把信笺抽出来展开观瞧,只见上面写着: 白大将军台鉴:某有机密大事,须面禀将军。恭请驾临小孤山金斗寨。 谨呈钧览。 后边没有署名。 芸瑞看罢,转给了房书安,老房和方宽、方宝都看了一遍,四个人全有点发愣,揣摸不透这是什么意思。芸瑞问道:“朋友,你是哪儿人?”“小人就是这个岛子上的,住在东岸,我是个撑船的。”“这封信是谁让你送来的?”“今天早晨我刚要出海,来了一只小船,船上的人把我给拦住了,他让我把这封信送到集贤村招商店,当面交给您。人家说了,路不能白跑,给我五两银子的工钱。”“那人还在岸边吗?”“早走了。我亲眼看着他掉转船头,顺原道回去了。”白芸瑞看问不出什么了,摆了摆手,下书人施个礼,走了。 芸瑞等人回到客房,就议论开了。芸瑞道:“书安,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房书安晃着大脑袋,眯着眼,想了半天,说道:“老叔,据我看情况有点不妙啊,这就叫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吧,这封信的背后肯定有文章。”“有什么文章,你说说看。”“我们初到南海,在这儿人生地不熟,与小孤山金斗寨没任何交情,他们无缘无故地请你干什么!他们怎么知道你在这儿?说不定是三仙观的人使的坏,把你骗上小孤山金斗寨,人家已经在那儿挖好了陷阱,等着擒你这只猛虎。这里头肯定没好事,说什么你也不能去。”方宽、方宝也说:“对,我师兄讲的不错。老叔,您不能去。” 白芸瑞听罢,摇了摇头。他想了想说道:“书安,我和你们的看法不一样。若是三仙观的人想害我们,就不必要把我们骗上小孤山,在这儿照样可以下手,因为他们那儿的高人有的是啊,昆仑僧,计成达,随便拉出一个来,我们都不是对手。他们为什么不到这儿找咱的事呢?这有夏遂良的想法,他是想把我们稳在这儿,好吸引我们的人去打三仙观,他再利用摆好的阵势和埋伏,来杀伤我们。”“这些话也有道理。那么是谁约你上小孤山呢?”“插翅虎康殿臣!康殿臣是南海有名的人物,为人豪爽仗义,不肯依附权贵,他称霸小孤山,谁也不去惹他。据我推想,康殿臣也受了夏遂良的邀请,但他又不愿听任三仙观的摆布,因此,就想试探一下我们的态度。他既然来信邀我,就是看一下我的胆量。我如果不敢去,必然被视为畏刀避剑之徒,胆小怕事之辈,这就要给开封府和上三门丢人。我若去了,说不定还能化敌为友,或者使他中立,不帮三仙观。”房书安道:“老叔,你这样分析,有根据吗?”“当然有了,别忘了,我曾经收个书童叫山药蛋,他把老康家的情况全对我讲过。”“噢,原来是这样。看样子你决定要去?”“一定要去。你们三人留在这儿,我一个人赶奔小孤山。”“老叔,要去咱们四个都去,遇事有个商量,也好打个帮手。你一人去了,我们在这儿能放心吗?”“行啊,我们都去吧。” 四个人商量好了,叫过伙计,问明了去小孤山的方向,然后关上屋门,各带兵刃,离了店房,在岸边雇了一口小船,便驶向小孤山。小孤山在三仙岛的正东方,两处相距约三十里地。那儿也是一个海岛,面积和三仙岛差不多,因为岛上只有一座山,山也不大,故名小孤山。三十里水路并不算远,今日又风平浪静,小船像离弦之箭,飞速前进。时候不大,小船靠岸,房书安打发了船钱,四人弃舟登陆。 四个人上岛一看,这儿村庄错落,树木成阴,岛国风光,别有情趣。抬头看,见远处有座山包,山坡上随高就低,像是一座城堡。房书安向一位正在织网的渔夫问道:“借问大哥,这儿是小孤山吧?”“不错,是小孤山。”“上金斗寨怎么走?”“你看到那个小山了吗?山坡上不是修有一道石头墙吗?那就是金斗寨。”“多谢,多谢。” 四个人迈开大步,一阵紧走,来到金斗寨的西门。四个人来到寨门口,抬头观看,只见这座城堡全由石条砌成,修在山坡上,本来寨墙不高,也就是一丈五六,要加上地势,就显得十分高大。他们正在这儿观看,由寨内出来了六七个人,到他们面前站定脚步,有一人非常和气地问道:“诸位从哪儿来?要找谁呀?”白芸瑞道:“我们从三仙岛来,要见你家寨主。”“请问您高姓大名?”“白芸瑞,绰号玉面小达摩。”“白大将军哪,失敬,失敬。小人奉寨主之命,特地在此恭候。后边这几位……?”“房书安,人称细脖大头鬼。这两位是我的师弟:诙谐童子方宽,多臂童子方宝。”“原来是房老爷。诸位,请进吧!” 随着一声请,出来的人闪在了两边,寨门也打开了,只见寨门洞那儿一边站着十个壮汉,手持明晃晃的钢刀,像守门神似地一动不动。白芸瑞微微一笑,大踏步走向寨门。房书安等随后紧跟,出来的人跟在房书安身后。等他们进了寨门,只听“吱呀呀——咣当!”寨门关上了。 白芸瑞等人进了金斗寨闪目观看,见这儿随坡就势建有不少房屋,大部分单门独院,像是民房。寨内纵横交错,修有不少道路,看样子这个寨子的长宽和中原地区的县城不相上下。他们到了寨子中心,在一座大院门前停了下来,有人领他们进了大门。房书安一看,嗬,好气魄的庄园!进门是一个大院,院内修着水池假山,栽有奇花异草。两边各有五间厢房,迎面十间大厅,修得宏伟壮观。大厅后边,隐隐约约看到有树木楼房,不知道后边还有多大。 他们进了大厅,见厅里坐着几十个人,一个个如木雕泥塑一般,一动不动。大厅的门口,站着四人,这四位俱是身高体胖,十分魁梧。头一位,面似银盆,挽发包巾,短衣襟,小打扮,身边放着一对八棱梅花亮银锤,看分量足在八十斤以上!第二位,一副花脸,身旁放着一对长把紫金瓜;另外两位,脸色一黑一红,每人身边各放一对大锤。这四位好像四大天王,分立两边,守着厅门。往正中看,有一座木板垫起的台子,离地高约三尺,台子上并排放着三把椅子。上垂首坐着个老者,年约六十挂零,头上银发,挽着个纂儿;一部银髯,长约尺半,飘散前胸,脸上看,十分木然,动也不动,只有两只眼放出逼人的光芒。看样子这位老者个头不高,因为他两手扶着桌子,身子露出的不多。下垂首坐着位女子,年在六旬之外,脸上看,慈眉善目,非常安祥。正中这把虎皮靠背金交椅上,没有坐人,是个空位。往台子后边看,挂着鹅黄色的帐幔。 房书安看罢,不由心惊胆战,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老叔,我们上当了啊。我说不来吧,你一定要来,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真好比阴曹地府啊!没一个活人!弄不好我们也得和他们作伴,在这儿当一个判官!”白芸瑞道:“少废话。喂,你们请我到这儿来,就是让看这个阵势吗?真乃可发一笑。白某失陪,告辞了。”白芸瑞说罢,转身往外就走。门口的四大金刚早已操起了大锤,“叮当”连声,八柄锤架起了一个锤胡同,要想出去,非得由锤下钻过不可。方宽、方宝吓得两腿直打哆嗦。白芸瑞发出一阵冷笑、“锵锒锒”拽出金丝龙麟闪电劈,就想动手。 “且慢。还不与我退下!”门口的四个大汉倒退一步,锤头又放回了原地。白芸瑞等人扭脸观瞧,见上垂首那个老者一纵身,跳到了桌子上,往那儿一蹲,两手扶着膝盖,冲白芸瑞等人一阵冷笑:“嘿嘿,行啊,有胆量。哪位是玉面小达摩白芸瑞?”白芸瑞往前一站,挺了挺胸脯:“某家便是。”“好!真是名不虚传!白将军有胆有识,鄙人佩服!佩服!这位是……”“我乃武昌府江夏县人氏,人送绰号细脖大头鬼,姓房,名叫书安!”“久仰,久仰。你们都是当今的英雄,老夫能见上一面,也是三生有幸啊。”房书安道:“老爷子,甭来这一套,你绕着弯儿把我们请到这儿,有啥事尽管说吧,讲到明处,大伙儿心里也痛快。老是这样弯弯绕,没用。”老者一阵大笑:“好,房老爷真是快人快语。老夫请你们来,没别的事,主要是让你们看一个人,这个人对你们可能至关重要。” 老者说罢,又从桌子上下来,冲黄帐子一摆手,帐幔向两边移动,里边还隔着山水屏风。屏风开处,走出一个人来,只见他大踏步走上台子,往中间的椅子上一坐:“房书安,你小子胆可不小啊,连一点礼貌都不懂,见了我老人家为何还不参拜!”“哎哟,干老,是你呀,可把我给想死了。干老在上,孩儿给您磕头了。”房书安跪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白芸瑞也认出来了,这位正是白眼眉徐良:“三哥,您怎么跑到这儿做起山大王来了?可把小弟给盼坏了。” 徐良到底从哪儿来?他怎么做了小孤山金斗寨的寨主了呢?这话还得打从他和白芸瑞分手的时候说起。 徐良和白芸瑞分手之后,各自取道,赶奔三仙岛。白芸瑞一直到了望海镇,与三仙岛一水之隔,第二天就登岛了;徐良却多少走了点背道,到了望海镇东南四十里的沙头集,这儿隔海就是小孤山。徐良怎么到这儿了呢?是不是道路不熟,走岔了?不是的。道路不熟可以问,徐良那么聪明,不会走错道。走到沙头集的原因,是遇上了一点小事。 徐良这个人,办事特别细心,对人热情,也很谦虚,从来不摆架子。在他离望海镇还有五六十里路的时候,赶上天黑,就住在了沙头集村头的店房,这家店房叫康家老店。店掌柜对他特别热情,把他接进后院一间非常干净的屋子里。这儿全是上等摆设,看着就让人舒服。小伙计跑前跑后,给他打来净面水、洗脚水。徐良刚刚洗罢,伙计就给送来了上等香茶,没等吩咐,又送来了饭菜。徐良心里非常痛快,心说:这家店房会做生意,对人这么热情,招待的又周到,真像到了家一样,明天我得多给几两银子,谢谢人家。 徐良吃罢晚饭,在村头转了一会儿,天已黑了下来,这才回到店房。小伙计赶忙给他点上蜡烛,铺好了被褥。徐良在灯下坐了一会儿,便吹熄蜡烛,和衣躺在床上,想着心事。突然,听到院里有争吵之声。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苦苦哀求:“掌柜的,您就行行好,让我在这儿过一夜吧。真把我赶到街头,我怕大黄狗啊。”“不行,你这个老头儿,带着病态,要死到我们这儿怎么办?我们不得赔本打官司吗?快出去!”那个老者还是哀求着,不肯走。有个伙计道:“掌柜,你看这样行不,我们那个柴草屋,不是空着吗?让他在那儿呆一夜得了。”“哎,那可就谢谢你们了,什么屋都可以,只要别把我赶到街头就行。掌柜的,救人救到底,送人送到家,您要有剩饭就给我一口,我这肚子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这位老者得寸进尺,又讨上吃的了。可能是小伙计到前边给他拿了点剩饭,老头千恩万谢,钻草屋里去了。 徐良心想:世界上不平等的事情太多了。同是出门人,我这儿舒适床铺,满桌酒菜;他那里钻进草屋,乞讨剩食。唉!徐良感叹了一会儿,又想开了自己的心事。想什么呢?想他和白芸瑞分手以后,不知芸瑞到没到三仙岛,也不知夏遂良等人在不在三仙观?真要在那儿,我们怎么个拿法?这些问题,缠绕着他的脑子,辗转反侧,迟迟未能入睡。大约在三更天左右,徐良觉得眼皮怎么也不愿睁开,身子一歪,打算入睡,突然,听到后窗外有说话的声音。徐良是武术行家,别说还没有睡着,就是睡梦之中,有一点动静,也能把他惊醒。他侧耳细听,窗外大约有四五个人,有一位说道:“掌柜的,往哪儿抬呀?”“抬到村外。小声点啊,千万不能把别人惊醒,也不能让外人看见。”徐良一听,这是要干什么?一翻身便下了床,趴后窗那儿一看,黑糊糊看不真切。徐良一时产生了好奇之心,便到屋后,正把这伙人给堵住,对面来了五个人。掌柜在前引路,后边四人抬着一块木板,木板上放的不知道是什么,看样子这些人肩头还扛有铁锹和镐。掌柜一见徐良挡住了去路,吓得“哎呀”一声,就站那儿不动了。后边那四位也是大惊失色,手一松“扑通”,抬的木板落在地上。 徐良觉得奇怪,上前一看,原来木板上躺着一个人,看样子他们是打算把这个人抬到村外埋掉。徐良心想:埋人为啥不在白天?夜里偷偷摸摸的干这种事,里边定有隐情。徐良想到这儿,一把抓住了店房掌柜:“你们这些人鬼鬼祟祟,搞的什么名堂?难道说要偷埋活人不成?真是目无王法呀,我要把你们全都送官治罪!” 只因徐良管了这场闲事,才给他增添了无数麻烦。 第一一四回 山西雁客店救老人 插翅虎山寨迎宾客 白眉大侠徐良在沙头集康家老店,见店房掌柜、伙计半夜三更抬着一个人,要到村外去埋,徐良不由得冲冲大怒,抓住掌柜的衣领,厉声喝向,并威胁说要把他们送官治罪。店房掌柜一看这事被人发觉了,吓得两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四个伙计全跪下了。 徐良道:“快说,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如果不说实话,胆敢蒙骗于我,我让你们一个个不得好过!快说!”店掌柜吓得上下牙齿直打架,磕磕巴巴地说:“客爷息怒,我说,我全说。木板上这位,是天黑以后硬要住进小店的一个老头儿。我看他带着病态,不打算收留,后来又一想,谁不行个好啊,就让他住进了柴屋,还给他吃了一碗稀饭。刚才小伙计到柴屋抱柴,见他躺在那儿,喊他不应,踢他不动,拿灯一照,死了。客爷,你说我们店房多倒霉吧。一文店钱没收,还得给他埋尸。我们这个店是小本生意,等到天亮,一旦官府知道,派人前来验尸,光那招待小钱,都花不起呀!如果死者的家人再来讹诈,我们不就该关门了吗?因此呢,就想着多一事不如省一事,趁天当半夜,人不知,鬼不觉,抬到村外,挖个坑一埋,啥事就没了。没想到这件事惊动了客爷,让您看着了。客爷,小人说的全是实话,您就高高手让我们把他抬走吧。” 徐良一听,是这么回事,他就想起了天黑时有人哀求住店的情形,不由地对那人产生了一点侧隐之心。弯下腰看了看,由于天黑,看不清那人的面部表情;伸手摸了摸,身上还有点发温,徐良这下可火了,手指掌柜骂道:“好啊,想不到你们这儿是个黑店呀,人还没有断气,就要抬出去活埋,你们还有点人性没有?我现在就去击鼓报官,看你们哪个能活!”店掌柜和四个伙计吓得直磕响头:“客爷饶命,客爷饶命啊,您千万别去报官,真要惊动官府,小人就没命了。客爷,如果这人没死,我们情愿把他抬出去,请医调治,所有的费用,我们包了,客爷您看咋样?”徐良一想:这伙人都是无知愚民,为了怕摊事,才出此下策,并不是图财害命,既然他们已经认错,也就算了,这才说道:“要不是看你们说得可怜,我非去报官不可。这样吧,你们先把他抬到我的房间,让我看看再说。”“是是,小人遵命。伙计们,把这老爷子还抬回去。” 这位老者被抬进了徐良的房间,放在了锦被床上。徐良一看,此人太寒碜了:身高不满五尺,瘦小枯干,头发、胡子都结毡了,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还满是油腻。再看他那脸色,和死一般无二,所不同的是,口边还有一点点游气,但非常微弱。徐良虽然不通医道,但也略知一二,摸了摸脉,不像是绝症,根据情况判断,此人大概有点小病,腹中无食,饿昏了。于是对掌柜道:“做碗胡椒姜汤,越快越好。”“是,现在就去做。”时候不大,伙计送来了一碗姜汤,放的有香油、葱花,美味直钻鼻孔。徐良让伙计把老者扶起来,他亲自拿着调羮,一勺一勺给老者喂下。老者闻到香味,居然能下咽,这大概是人的求生欲在起作用吧。等一碗汤喂完了,再看那老者,面部慢慢有了血色,躺在那儿睡得挺香。伙计们长出了一口气。徐良道:“没你们的事了,都睡觉去吧。”众伙计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徐良坐在椅子上打了个盹儿,过一会儿天就亮了。 老者一觉醒来,发现睡在这间华贵的屋子里,吃了一惊,翻身下地,就要往外走,被徐良拦住了:“老人家,你不能走,看你这病可是不轻啊,等一会儿我请个郎中,给你服药,等身体康复,再赶路吧。”老者惊疑地道:“客爷,这儿是什么地方,我怎么进来的?”“这些你就不用问了。另外我让你放心,你的一切费用,我全包了,你只用安心养病就是了。” 徐良安稳住老人,让伙计请来了郎中,郎中号了号脉,看看气色,看看舌苔,也说没什么病,吃一点药,调补一下,就会好的。郎中写了张方子,徐良给了他五钱银子,郎中出门走了。 掌柜不知是害怕,是内疚,还是感激徐良,总之是特别热情,店里的事情都交给账房先生,自己寸步不离地在这儿照顾徐良和这个老头儿。 老人吃了一剂药,精神头大见好转。掌柜怀着愧疚的心情,向老者述说了经过。老人听后,真是感动不已,非要给徐良磕头,谢他救命之恩,被徐良拦住了:“老人家,不要这样,侧隐之心,人皆有之,这是我应该做的。”老人感动地抽泣了一阵,问徐良:“恩人贵姓,请你赏下来,我好铭刻在心。”“记不记倒没啥,要问我,姓徐名良,是过路的。”老者和掌柜都不是武林中人物吧,所以对徐良这个名字挺陌生。老人嘴里不住地念叨:“白眼眉,徐良,徐恩公。”徐良就问:“老人家,你家住哪里,姓字名谁?府上还有何人?”“别提了。我家住在三仙岛,姓康,家中产业不大,人口不少,有四个儿子。我排行老大,起名就叫康老大;由于家中人口多,乡亲们便叫我康大户。”康老大说到这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栽林养虎,虎大伤身哪!我四个儿子都成家立业了,我也老了。当年我一个人能养他们四个,现在他们四个人不能养我一个,我到谁家吃饭,他们都摔盆砸锅,闹得鸡犬不宁,我一气之下,就离了三仙岛。老了还能干点什么呢?就想做点小生意糊口,哪知道生意难做,带出来五串钱的本金,全赔光了,只好沿街乞讨,饥一顿饱一顿,身子又不好,到这儿就病倒了。若不是遇上恩公,我就成他乡之鬼了。”老人说着说着,淌出了老泪,让人见了,很觉难受。徐良道:“这样的儿子也太忤逆了,你怎么不去告官?”“天高皇帝远,没人肯问哪。恩公,我说话不怕你笑,因为我那四个儿子小时候没能很好管教,现在越发不像话了,不但说不肯养我,倘若我有一句话说的不投他们的心意,他们还敢打我呢。”“老人家,你可真是不幸啊,竟然遇上这么几个儿子。这样办吧,你长期在外漂流,也不是个办法;我也没什么急事,干脆把你送回三仙岛,替你教训教训他们。如果他们能听我的良言相劝,倒还罢了;若不听我良言相劝,我就把他们送到官府,按律治罪。” 老头子听徐良这么一说,简直高兴透了,嘴里不住地说感谢的话。徐良一看,康老大的气色大见好转,可以赶路了,就找店家算账,打算起程。店家说什么也不要徐良的银子,徐良哪肯呢,硬给放下了十两纹银。掌柜道:“客爷,您这人心肠太好了,不但不治我们的罪,还多留银子,让我们怎么感谢呢。这样吧,小店有一辆车,正好闲着,我让人送你们上三仙岛吧。” 徐良一看,店家是诚心实意,也不好推脱,便答应了。于是收拾好了,与康老大一同乘车,赶奔三仙岛。因为康老大自称是三仙岛的,车老板又是当地人,徐良自然不用问路了。两个人坐在车上闲谈,车老板甩开长鞭,一辕二梢三匹马都是膘肥体壮,十二蹄蹬开上下翻飞,大道上扬起一溜黄烟,不一会儿就把沙头集远远地甩在了后边。徐良心里非常惬意,想道:听人说这儿离望海镇只有五六十里地,从那儿过海就是三仙岛。看这辆车的速度,天不黑就能赶到望海镇呢。我老兄弟到没到呢?明天我们能不能见面?徐良只顾想他的心事,就没注意太阳已经平西。坐在车上,一路颠簸,感到有点发困,于是合上眼,打了个盹儿。谁知这个盹儿打的时间长了点,直到车已停稳,他才醒来。徐良睁眼一看,他们停在一家店房门前,此时已经是万家灯火了。徐良打了个哈欠,揉揉眼,跳下车,大概车老板已经和店房掌柜讲好了,掌柜领着三个伙计,像迎接上司一样,恭恭敬敬地把他们接进客房,安排在最好的房间。小伙计打水、送饭,不必细表。 次日早晨,徐良一觉醒来,屋子里已经透进了金光,急翻身起床,见康老大已经起来了。两个人洗过脸,徐良让人去叫车老板,一同吃饭,谁知天不亮老板已经赶着车走了,徐良非常后悔,没能赏人家一点银子。 吃饭,会账,都不必细表。饭后,康老大领着徐良来到海边码头。今日天晴气爽,风平浪静,放眼看去,碧波万里,徐良望着大海,真有点心旷神怡。他看了看码头这儿,一摆溜停着十几只渡船。康老大没等徐良说话,便点手叫过来一个年轻水手:“阿童,摆渡我们过海。”“啊,是您老人家呀,请上船吧。”康老大恭恭敬敬地扶徐良上船。他向周围的船家招了招手,那些人明显地对他表示敬意,但谁也没有说话。徐良心想:这些水手都挺和气,看样子也很尊重这位康老大,为啥他的儿子那么忤逆呢? 小船离岸,平稳地向一座小岛驶去。徐良闪目观瞧,见不远处有个岛屿,郁郁葱葱,小岛越来越近,看得出上面有座孤山,山上好像修有城堡。等船靠了岸,徐良付过船钱,二人弃舟登陆。 康老大看着故乡的山水,饶有兴趣地对徐良道:“恩公,到家了,看着没,我家就住在前边那个山岗上。这样吧,您在这儿暂等一时,让我先回去看看那几个犬子是不是在家,他们如果在家,你还得小心点,免得受他们欺负。”“老人家,我们一道去好了。”“不不,咱不能走一道。若走一道,被他们看到了,知道是我领你来的,你走之后,那几个坏小子非找我的麻烦不可。恩公,您得为我着想啊。”“我怎么知道你住在哪儿呢?”“这个好办。我走之后,过小半个时辰,你顺这条道往前走,过一座树林,上个山岗,过去寨门一直走,到了寨子中间,就到我家了,我在门口等你。恩公,您可要来啊。”康老头儿说罢,一摇一晃地走了。 徐良看着老头儿的背影,心里说道:这老头儿真让他儿子给欺负怕了,我要见到他的儿子,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不可! 徐良在这儿等了一会儿,估摸着有小半个时辰了,便迈开大步朝康老大指点的方向走去。刚走到树林这儿,突然蹿出十几个彪形大汉,一个个绢帕罩头,大带煞腰,手持刀枪棍棒,一字儿排开,挡住了徐良的去路。为首一人指着徐良喊道:“呀——呔!你是何方来的强盗,竟敢窥探我小孤山,弟兄们,把他拿下了!”那些人一声答应,围住徐良就要动手。徐良先是一惊:哎哟,大白天遇上劫道的了,这事真新鲜啊。又一想:不是,劫道的该问我要银子,为啥说我是强盗呢,看来是一场误会,我得解释解释:“喂,朋友,你们误会了,我不是什么强盗,是去看康老大的,请你们方便方便,让个道吧。”哪知道这些人根本不听他说,往上一闯,围住他举棍便打。 徐良暗想:这儿真可谓蛮夷之地,化外之邦啊,人的野性这么大,一点道理也不讲,看来我单凭嘴头,他们不会听从,再不还手,非要吃大亏不可。不过我同他们无冤无仇,教训一下就行了,切不可要他们的性命。徐良拿定主意,纵身形伸展双臂就穿梭在十几个壮汉的中间。徐良身法之快,令人难以捉摸,十几个人打了半天,连徐良的衣服也没挨着。徐良哈哈一笑,左右手指不住地弹那些人的额头。只要弹上,立时就起一个紫包,疼痛难忍。徐良上弹额头,下用脚踢这些人的尾巴骨,那地方真要碰上,就会浑身酸疼,蹲地上起不来。这一下可乐了,只听“哎呀”“哎呀”之声不断,十几个全瘫在那儿了。徐良往旁边一站,抖了抖手道:“你们听着,老子也没惹着你们,你们为什么动手行凶,要置我于死地?这是你们的规矩,还是受人唆使?必须说清楚,不然我就饶不了你们。说!” 这些人只顾呻吟,谁也没回答他的问话。正这时候,由山道上跑来两个人,大口喘着粗气,到徐良近前瞅了瞅他的白眉毛,问道:“您就是白眉大侠徐良吧?”徐良马上提高了警惕,心说:他们怎么知道我是徐良?是不是三仙观派来的?哼,大英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在夏遂良面前也不能装熊!想到这儿他把身板一挺道:“不错,正是山西人,你们要干什么?”那两个人赶忙施礼:“徐将军,失敬,失敬。我们奉老当家的命令,前来接您,没想到晚来了一步,发生这场误会。徐将军,没伤着您吧?请您高抬贵手,消消气,我们给您赔礼了。”这两个人挺客气,恭恭敬敬地给徐良施礼,还招呼被打那些人也过来见礼。这些人来到徐良面前,一躬到地:“谢谢徐三将军赐招。”徐良弄得有点不好意思:“免礼免礼,不打不相识嘛。” 树林外脚步声响,有人抬来一乘小轿,那两个人非请徐良坐轿不可。徐良道:“朋友,我有一事不明,要当面领教。”“徐三将军,您客气什么,有啥话尽管吩咐。”“我且问你,你们老当家的是谁?他怎么知道我到了这里?我与他素不相识,为什么要以礼相迎?”“徐三将军,这些您都甭问,到时候您和我们老当家的一见面,一切都会明白。请吧!” 徐良心想:这些人是敌是友,还不清楚。即便他们真是三仙观的人,那儿设下了机关陷阱,我也不能退避!我倒要看看夏遂良能奈我何!想到此他不再犹豫,抬步起身往轿里一坐,那些人抬起来,前呼后拥,朝山岗走去。徐良无心观看山景,在思谋着真要到了三仙观,该如何应付。还没等他拿定主意呢,小轿轻轻落地,有人撩起了轿帘:“三将军,请您下来吧。” 徐良一哈腰下了小轿。举目观瞧,见这儿是一处宽敞的院落,迎面是大厅,两边廊檐下摆有兵刃架子,枪刀剑戟等十八般兵刃样样齐全。大门内外各站着二十名大汉,一个个悬刀佩剑,威风凛凛,垂手站立,院里还有一班鼓乐手。徐良刚刚站定身躯,只听有人喊了一声:“徐三将军到!”接着,鼓乐班子吹奏起了悦耳的迎宾曲。随着乐曲声,由厅里出来四位壮汉,一个个身高体胖,膀阔腰圆,两边一站,威武雄壮,像庙里的四大金刚一般。跟着又出来一二十人,虽不是纱帽莽袍,倒也衣冠楚楚,十分整齐。最后出来一位老者。只见他:头戴鹅黄缎鸭尾巾,身穿鹅黄缎短靠,外披银灰色英雄氅,足穿高靴白布袜子,登着一双千层底的福字履,胸前飘摆一部胡须,闪着光亮,两眼炯炯有神。徐良仔细一看,不觉发愣:哎呀,此人怎么同康老大的长相那么相似呢?莫非我认错人了?再一细看,果然不错,是那个康老大!看来他根本不是因为儿子忤逆被迫流浪的,那么他为啥要骗我呢……啊,是了!这是有意试探我呀!徐良想到这儿微微笑了笑。 只见这位自称康老大的老者,满脸堆笑,一出厅门,便抱拳当胸,朗声说道:“哈哈哈,三将军,实在对不起,老朽多有怠慢,还望三将军海涵。三将军,请吧?”“老人家,你请!”两个人携手揽腕,一同迈步上台阶,走进大厅,老者执意要徐良上坐,徐良硬是不肯,推让再三,两人分宾主落座,余者站立两边。佣人献上香茶。 徐良呷了一口茶,刚想要发问,老者先说话了:“你们都听着:这位徐三将军,就是当今名贯环宇的白眉大侠徐良,是我的救命恩人,还不过来见过徐三将军!”“遵命。”屋里那二十几个人,包括四位大汉,全都整整齐齐站在徐良面前,“我等拜见徐三将军!”这些人作过揖,又跪倒磕头,看那态度非常真诚。徐良赶紧起身离座,搀起前边的几位:“各位快快请起,我可经受不起呀。”众人磕罢头,规规矩矩地退在一旁。 徐良面对康老大道:“老人家,我有一事不明,要当面领教……”“三将军,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要问什么,这件事咱一会儿再慢慢唠。来人!”“听寨主爷吩咐!”“传下话去,酒席摆上!”“是。” 时候不大,大厅里摆下了四桌酒席:徐良和那位老者在上首,四个大汉第二席,余下的坐了两桌。老头子频频举杯,徐良只得饮了三盅。老头儿把酒杯放下,看着徐良问道:“三将军,你是第一次到南海来吧?你上过三仙岛吗?”“老人家,我确实是第一次到南海,更没上过三仙岛,所以,凡事还望您多多指点。”“三将军,这儿不是三仙岛,乃是小孤山金斗寨;老夫也不叫康老大,我叫……”“插翅虎康殿臣!老剑客,恕徐良有眼无珠,不识真人,有得罪之处,还望您多多海涵!” 徐良说着话起身离座,对着康殿臣深施一礼。康殿臣急忙以礼相还:“三将军,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哪!可不能客气呀!”徐良道:“老剑客,快别说了,您压根儿没什么病,而是以此为计,赚我上山罢了。老人家,不知您此举是何意呀?”“哈哈哈,好厉害的白眉大侠,果然名不虚传。不但武艺好,心术正,而且料事如神,佩服,佩服。三将军,你要问这事,听我慢慢说来。” 原来,这位自称康老大的人,乃是南海有名的插翅虎康殿臣,那四位大汉是他的儿子,老大飞天虎康勇,老二拦路虎康猛,老三花面虎康刚,老四拼命虎康强。他爷儿五个合在一起,人称南海五虎。他们在南海十大派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康殿臣带着他的儿子和手下人马,驻扎在金斗寨,他们只是保境安民,保护渔民的人身财产安全,平时不抢不夺,与其他派别和睦相处,既无过深的交情,也没什么冲突。 自从夏遂良、昆仑僧等人来到南海,住到三仙观之后,这一带原来平静的海面,掀起了层层波涛,武林各门派都被搅了进去,弄得人人不得安宁。原来夏遂良和昆仑僧等人经过数次与上三门和开封府的人较量,知道对手很不好对付,虽然说三仙观设有很多机关埋伏,他们那儿也有不少高人,但还觉得战胜上三门的把握不大,必须遍请高手前来助阵,尤其南海各门各派都要力争请到,即使他们不肯帮忙,也要让其保持中立,不能为开封府所用。就这样,三仙观发出了许多请柬,小孤山金斗寨的康家五虎也收到了帮兵的请柬,还有一份重礼。 康殿臣收到请柬和礼品,心中发生疑虑:按照三仙观的信上所写,徐良、白芸瑞和上三门的人,确实太可恶了,就应当全国武林各派共同起来,围而歼之,若不把他们剪除,只怕莲花门衰败之后,其他的门派,包括南海各派,都要遭到灭顶之灾呀!要这么说应该到三仙观帮兵助阵。又一想:不行,我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前些日子我到中原访友,听人们普遍传说开封府包大人公正廉明,开封府的校尉奉公守法,除暴安良,不避艰险,这些情况和夏遂良说的不大相同啊,我信谁的呢?干脆,谁也不信,大丈夫应该有自己的主见,我得亲自了解一下情况,再作决定。就这样,康殿臣便化装改扮,离了小孤山,要试探开封府的人。 康殿臣心想:夏遂良等人既然由中原撤到南海,必然是在那儿犯下大案,那么开封府一定会派人前来追寻,我呀,就到通往三仙岛的路上等候便了。因为小孤山在三仙岛东边,由中原来人上三仙岛,都从那儿经过,他才来到了沙头集。 沙头集的康家老店,就是金斗寨的人在这儿开设的,为的是探听情况,给康殿臣通风报信。这儿的掌柜还是金斗寨的一个小头目,他负责沙头集周围各八十里以内的消息的收集,东西南北共设了八家店房。康殿臣告诉他:开封府如果来人,少不了白芸瑞和徐良。白芸瑞是个漂亮小伙子,年约二十来岁;徐良是个丑鬼,但他有个记号,最易辨认,就是两道白眉。康殿臣告诉掌柜:迅速通知下去,发现这两个人的行踪,立即告诉我。掌柜不敢怠慢,向各处作了安排。 白芸瑞不好辨认,徐良好辨认哪,他没到沙头集,康殿臣就得到了消息,于是想出了一个主意。没想到徐良正好投宿康家老店,这一下便好办了,康殿臣演出了一场骗局,店掌柜配合默契。久历江湖、聪明绝顶的徐良,竟没看出一点破绽,被人家骗上了小孤山。在小树林里发生那场格斗,也是康殿臣有意安排,一为试探徐良的手段,看他是不是真的艺狠心毒;二是阻滞他的走路速度,为山寨迎接安排争取些时间。 书里表过,言归正传。徐良听康殿臣说罢,一迭声说道:“承蒙老剑客厚爱,徐某感激不尽。您识大体,顾大局,扶正除邪,是名副其实的剑客!徐良对您十分佩服。”“三将军不必客气,说实话,我并不惧怕开封府,也不怕上三门,我们只要奉公守法,与世无争,谁又能奈何我们!老夫把你请到这儿来,主要是敬重你的人品!你没来的时候,我已经把这些事对他们说了,小孤山的大小头领也颇受感动,大家对你表示尊重,这是出自内心。另外,我还有一点,需要向你讲明白。我这样欢迎你,只是敬重你个人,并非敬重开封府。看在你我这番交情的分上,在这次三仙观和开封府的争斗中,我们小孤山决不介入,既不偏袒开封府,也不支持三仙观,而是保守中立,希望三将军能以谅解。”“老剑客,您能这么做就很好了,我徐良感激不尽。” 宴会上的气氛更为融洽,更为活跃,他们就中原和南海的风土人情、官方政治、民间疾苦、各派武艺等等,随便地闲聊着,边聊边喝。康殿臣有意无意地问徐良他们怎样和莲花门结下的冤仇,莲花门说开封府和上三门不容武林其他派别的存在,有没有这回事,徐良都作了一五一十地回答,康殿臣等人这才明白了真相。康殿臣又踌躇了一下,问道:“三将军,老朽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老剑客,你我无话不谈,有什么话你尽管问吧。”“请问你这次到三仙岛要干什么?同行几人?”“老剑客,你要问,我可以如实相告。夏遂良、昆仑僧等人在三教堂失败后,全部逃走了,到现在不知去向。我们估摸着这伙人可能逃到了三仙岛,我和我老兄弟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奉开封府的差遣,专程赶奔三仙岛,要打探夏遂良等人是否在这儿;若在,如果能行,就把他们捉拿归案,不能行,就返回中原搬请人马前来捉拿。听您刚才一说,夏遂良这伙人确实在三仙观,我们这第一件事算完成了,还有第二件要干。”“三将军真是肝胆相照,把这样的大事,都告诉了老朽。不过,老朽有一言相告,不知您肯不肯听?”“老剑客有何见教?徐良愿闻高论。”“也不是什么高论,只是我有一种感觉,我劝你最好不要赶奔三仙岛。我可不是灭您的锐气,长他人的威风,三仙观那儿可是龙潭虎穴呀!夏遂良、肖道成已经设下天罗地网,做好层层埋伏,你若要硬闯三仙观,必然是有来无回!以老朽之见,你在敝寨住上三日五日,老朽派人,帮你寻找玉面小达摩,然后你们弟兄二人一同回归中原,搬救兵请高人,来打三仙观,捉拿夏遂良,不知三将军意下如何?” 第一一五回 铁观音问罪金斗寨 白眼眉大战彭芝花 白眉大侠徐良在客店之中义救康殿臣,康殿臣把他骗到了小孤山金斗寨,设盛宴热情款待。金斗寨的人对徐良非常尊重,以老寨主为首,频频举杯,向徐良敬酒。双方感情融洽,无话不谈。徐良向康殿臣说明了到三仙观的使命,康殿臣告诉他,夏遂良等人确实在三仙观,但是那儿步步机关,处处关头,劝徐良不可义气用事,应该回中原请高人,再来破三仙观,免得在这儿吃大亏。 徐良非常谦恭随和,以他多年的阅历,深知世事维艰,夏遂良和肖道成若真在三仙观,别说人家有埋伏了,就是凭实力争斗,自己和白芸瑞也不是人家的对手啊!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呀,还是转回中原得了:“多谢老剑客的指点,我一定听您的话,今天就返回中原,搬请高人。等破了三仙观,我一定带着开封府的人来这儿拜谢老剑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怎么能说谢我二字呢。三将军,你也不必性急,先在这儿歇歇脚,我派人去找小达摩,只要他没进三仙观,就一定把他请到这儿,你们弟兄一道往回走,那有多好。”“如此多有拜托了。老剑客,我那个兄弟艺高人胆大,有点不服输,就怕他一听说夏遂良确实在三仙观,便要孤身前去打探,倘若闹出点事情,就不好办了。”“三将军,你的心意我已明白,我这就派人前去打探。”康殿臣当即传下令箭,派人到望海镇、三仙岛前去打探白芸瑞的消息。 当天席散,徐良就住在了小孤山。一连两天,也没听到白芸瑞的下落。其实白芸瑞已经到了三仙岛集贤村,并且在虎头岩会过了万里追魂夺命叟韩士佩等人。因为来打探消息的人,估计着白芸瑞不可能公开住在招商店,因而未能找到。 徐良在小孤山等人三天,没收到关于白芸瑞的消息,就有点沉不住气了:是不是我兄弟到三仙岛之后,也探听到三仙观防守森严,没敢贸然行动,同我的想法一样,转回中原请人去了?要那么我还在这儿等个啥!干脆,我也回去得了。他把这个想法对康殿臣讲了,康殿臣觉得也有道理,于是摆下酒席,请来小孤山的大小头领,为徐良饯行。 酒席刚刚进行了一半,有人进来,对康殿臣说道:“大寨主,事情不妙哇。”康殿臣道:“什么事?说吧。”“这……这个……” 报事的看了看徐良,吞吞吐吐,不肯直说。徐良一看,见此人面带惊恐之色,眼角不断瞟着自己,就知道此事与己有关,而且不是什么好事,徐良起身就想回避。康殿臣一把把他给拉住了,转身对报事的道:“三将军又非外人,有什么话不能说呢?快讲!”“是。回大寨主,门外来了九个人,说是要来拜望老当家的。这几个人气势汹汹,看样子都不好惹,请大寨主早拿主意。”报事人说着话,递过来一张片子。康殿臣看了一眼,立时颜色更变,沉默不语。 徐良马上猜到:来人肯定与自己有关,而且武功高强,插翅虎有点惧怕。徐良心想:我不能让康殿臣为我受连累呀!他开口说道:“老剑客,来人是不是与我有关,果真这样,您不必作难,由我出面得了,决不能让金斗寨受到牵连。”“哎呀三将军,这是说哪里话,我并不是怕受牵连,只是这几个人有点不好对付。你看看这张拜贴!” 徐良拿过来一看,见上面一行金字:南海飞仙铁观音彭芝花。徐良不由得浑身一震:彭芝花怎么到这儿来了!此人可不好惹呀!徐良曾经听老师说过,南海有个飞仙铁观音,不知道为什么,年轻的时候和恋人失散,寻找多年,没有下落,脾气变得越来越坏,稍不如意,便下绝情,武林中的高人,也怕她三分。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这个女魔头。她到这儿来要干什么?此人与康殿臣是什么关系?看来情况有点不妙啊。徐良稳了下心神,把拜贴还给了康殿臣,十分自然地说道:“老剑客,您见了铁观音的拜贴,为何如此犯难呢?”“唉!将军,实不相瞒,这个铁观音不好惹呀!我们南海有十大帮派,其中最孤立最难惹的,就是一仙,这一仙指的就是南海飞仙铁观音。称她飞仙,可知此人轻功绝伦,蹿房越脊,如履平地;叫她铁观音,说明她人样子漂亮,但手段毒辣,翻脸不认人哪!她还有两位师兄,就是著名的南海二圣,一个是南圣人,绰号天不怕,名叫方世奎;一个是北圣人,绰号鬼难拿,叫方世标。这一仙二圣勾搭起来,谁惹得起呀!别说是我,就是肖道成也惧她三分。夏遂良来到三仙岛,遍邀南海各派,听说一仙二圣都去过三仙观,可能他们已经接受了夏遂良的邀请,愿意为三仙观出力卖命。彭芝花平时很少到这儿来,今日到此,会不会是知道三将军在这儿,受三仙观之托,特来找你的麻烦?故此我在为你担心哪。” 康殿臣话没说完,报事的又进来了!“大寨主,彭老剑客等得有点不耐烦啦,她口出怨言,要往里闯,被我们劝住了。大寨主,请您早作准备。”“你让她少候一时,我马上就去。” 报事的快步走了。康殿臣道:“三将军,我有个请求,想让您屈尊大驾,到里间暂避一时,等她走了,你再出来。”“这合适吗?”“合适。你避她并不说明怕她,只是为了少惹麻烦,这样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徐良看着康殿臣近乎乞求的样子,不便推托,转身进了里屋。这儿急忙撤去宴席,打扫屋子。还没等康殿臣出门呢,院中就是一阵大乱,接着脚步声响,一女八男来到厅前,康殿臣急忙出门相迎。 前边这位老太婆,就是南海飞仙铁观音彭芝花。看年龄约有六十岁上下,虽然面皮松弛,但五官相貌,长得还算端正,看得出年轻的时候也称得起是个美人。虽然人才不错,但有一副冷酷无情的脸,让人一见,就觉得毛发皆奓。她的身后背着一对特殊的兵刃——仙鹤掌,乃是五金打造,长约四尺,鹤掌的爪尖,锋利无比,还带着钩,一般兵刃,都不好对付。再看彭芝花身后,站着八个随从,这八人全都穿青挂皂,佩刀悬剑,一脸杀气。 彭芝花没等康殿臣开口,便冷笑道:“嘿嘿,插翅虎的架子可不小哇,让我们在门外干等大半天。没得到你的允许,就闯进了贵府,彭某多有冒犯,你还得海涵哪。”“彭老剑客驾临,康某礼应远迎。因为这儿正在聊天饮酒,故此有些怠慢,还望老剑客原谅,真是罪过。老剑客,请吧!” 彭芝花也没客气,随着康殿臣进了大厅。落座之后,有人献茶,彭芝花也不喝,瞪着眼把大厅察看了一遍,目光盯着正面的帐幔,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康殿臣显得极不自然,干咳了两声问道:“请问老剑客,您从哪儿来?”“三仙观!”“到小孤山有何见教?”“无事不登三宝殿。康老剑客,你接没接到金灯剑客的请帖?”“拜读过了。”“你是怎么考虑的?”“我打算到三仙观帮兵助阵。常言道亲不亲故乡邻吗,在这种时候我还能不向着三仙观?只是岛上有点杂事没料理完,等我处理完了,马上就去。”“嘿嘿,康殿臣,你真会做戏呀!”康殿臣脸色一变,显得有点紧张:“老剑客,您这是什么意思?”“康殿臣,你不用耍花招,什么要料理杂事,小孤山有多少事情料理不完?实际上你根本没打算去!行了,去不去由你,别人不好勉强。我再问你一件事,听说白眼眉徐良到了南海,你知道不?”康殿臣故作惊愕:“徐良到了南海?不知道。”“不但到了南海,而且到了你的小孤山!”“不可能吧!他来这儿干什么?再说他要来了,我还能不知道?老剑客,您大概是听的传闻,请不要信以为真啊。”“康殿臣,你啥时候学会了这一套,瞪眼说瞎话?徐良不但在小孤山,而且住进了金斗寨!你不但知道,还天天在这儿请他吃酒!大丈夫怕了不做,做了不怕,你在称插翅虎,怎么敢做不敢承当呢!真叫人可发一笑!” 康殿臣一看,人家什么都知道,再来软的也不行了,于是把脸一沉,袖一甩,说道:“彭老剑客,这儿是小孤山金斗寨,并不是三仙观的领地、下院,我愿干什么就干什么,夏遂良还能管得着吗?即使徐良到了我这儿,我也招待了他,你又能如何?”彭芝花眼眉一立,拍案而起:“康殿臣,别觉着你们南海五虎多了不起,我铁观音根本没拿你当一回事。我们都是南海人,应该荣辱与共,不应该向着外人哪!可你倒好,甘愿与南海各派为仇作对,投靠开封府!仅凭这一点,我就该把你们给废了!但我不愿这样做,因为咱们两个过去并无恩怨。老实告诉你,我到这儿来并非个人高兴,而是受金灯剑客所托,找你弄明情况的,这八位全是三仙观的人,按照金灯剑客的意思,要让叶秋生来,向你兴师问罪,是我念及咱们都是南海人,才挡住了他,亲自到这儿来了。虽然你态度蛮横,我不计较,只要你把徐良交出来,再随我三仙观走一趟,向金灯剑客赔礼认错,我再为你美言几句,你才能保住这条命,保住金斗寨。如若不然,只怕肖道成不会允许三仙岛附近有他的仇敌吧!到那时只怕你家破人亡,悔之晚矣!何去何从,你要速作决断!” 康殿臣听罢,沉思不语。他的四个儿子压不住火气了,每人手提双锤,跳到当厅。康勇喊道:“爹,她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跑到这里来大话吓人!您赶快发话,让我们把她砸死在这儿得了!” 大厅内外的头目、喽兵,早都有点窝火,见四位少寨主领头闹事,也都仗着人多,拽出了刀剑:“大寨主,您发话吧,把这个老妖婆废这儿得了!” 铁观音看着这些人,脸上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坐在那儿动也没动。她身边那八个随从,也都手按剑把,没显出丝毫惊惧之色。 康殿臣心里明白,别看他们人多,一齐上也打不过铁观音,何况她背后还有二圣、三仙观和夏遂良!康殿臣不怒装怒,跳到康勇面前,“啪”就是一个嘴巴:“大胆!放肆!彭老剑客是自家人,又是你们的前辈,你们这些畜牲咋能如此无理!还不退下!”康勇、康猛等哥儿四个噘着嘴退到了一旁,其余的人也都退回原地。康殿臣赔着笑脸,向铁观音解释,并一再说明徐良确实不在小孤山。 彭芝花对康殿臣的行动和解释,根本不予理睬,仍然以傲慢的口吻说道:“康殿臣,你不必在我面前耍这一套,彭某的为人,你是知道的,你如果真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话,就休怪我铁观音不讲义气!来呀,进内给我搜,先搜这大厅的里间!”“是。”八个随从各拽佩剑,就要进里间搜查。 徐良躲在里间,把外边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他早就有点沉不住气了,打算同彭芝花照面,但被身边的人给按住了。徐良一想:算了,这位铁观音肯定不好惹,我先别逞能,看事态的发展再说。如果康殿臣能应付了这个局面,当然很好;若应付不了,到无法解脱的时候,我再露面。因此徐良强心着火气,没动地方。现在一听,彭芝花要亲自搜查,知道事情已无法援和,康殿臣若不让搜,双方就得动武,能为了我让人家损兵折将吗?不行,我一定得出去。他用手一划拉,把两个佣人拨到一边,咳嗽一声,挑帐慢踱方步来到前厅:“彭老剑客,你不必发怒,也不用动手,山西人在此!”当时这厅里就是一阵大乱。康殿臣等小孤山的人有点吃惊,彭芝花的随从更是惊慌失措,步步后退。 彭芝花看了徐良一眼,冷笑道:“嘿嘿,白眼眉!徐良!你果然在这儿!老康头,你还有何话讲!”康殿臣道:“老剑客,徐良确实在这儿,刚才我那么说,是想骗你,我想着咱们都是南海人,总不会撕破脸吧。”铁观音道:“康殿臣,你不必狡辩,我要先拿下徐良,然后再同你算账。” 彭芝花虽然没同徐良交过手,但也知道此人有些能耐,所以没敢小瞧。她转过身面对徐良,一伸手拽出背后那对仙鹤掌,厉声说道:“徐良,你真是胆大包天哪!听说你在中原出息的了不得,今天又跑到南海来逞能,这明明是欺负我们南海无人哪!今天我要先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知道南海飞仙的厉害!接招!”彭芝花话音一落,摆仙鹤掌劈头盖脑向徐良打来。 徐良一看,这个老太婆太不近情理了,一句话不让说,就动手啊,打就打呗,我今天就领教领教南海飞仙的厉害!徐良想到这儿,伸手拽出金丝大环刀,一招拨草寻蛇,转换丹凤朝阳,往上就迎,两个人眼看就要打在一处。 康殿臣可吓坏了。虽然他知道徐良武艺高强,但他敢断言:徐良决不是彭芝花的对手。这位铁观音手狠心黑,真把她惹恼了,可没徐良的好啊!白眉大侠要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于心不忍哪!换句话说,即使徐良打赢了,也未必是福,他怎么能得罪得起南海的一仙二圣、肖道成和夏遂良呢?康殿臣想到这儿,急忙高声喊道:“二位切莫动手,康某有话要说!” 彭芝花和徐良刚刚打了两个照面,就发现这个年轻人刀法纯熟,快似闪电,心里不由得暗自称赞。徐良也觉得出这个女人攻势凌厉,武功高强,也加了十分小心。二人忽听康殿臣喊话,徐良压宝刀跳在一旁,铁观音也退在一边,瞪眼瞅着康殿臣:“你为什么要拦着?”康殿臣道:“老剑客,康某有几句话要说,等说完了,你们再动手不迟。”“有话快说,少啰嗦。”“老剑客,你住南海,徐良在中原,过去素不相识,从无交往,既谈不上恩情,也没结过冤仇,相互之间是井水不犯河水,今日初次见面,为何就要动手呢?真使人感到莫名其妙啊!当然了,你是奉夏遂良之命来拿徐良的,徐良不服拿,这才动手。可是,老剑客想过没有,夏遂良也是武林中的普通一员,尽管他名望很高,但他也应该遵守大宋的律令啊!可是他纵容门人弟子,干出许多不法之事,并与官府作对,这怎么行呢!远的不说,就说当前吧,夏遂良、昆仑僧等人到三仙观以来,到处散请帖,传请柬,要遍请高人,同开封府和上三门的人决斗。彭老剑客,你是明白人,他们这样做犯法不犯法?这已经不是门户之争,而越出了国法呀!徐良作为开封府的办差官,抓差办案是他的本职,别人不该阻拦哪!你也好,我也好,咱们都是局外人,何必趟这浑水呢!就凭您这么高的身份,同一个晚辈动手,赢了并不光彩,输了可是身败名裂呀!依我之见,彭老剑客最好别管这事,站在高山观虎斗,立在桥头看水流,让徐良去见金灯剑客,见肖道成,他们怎么说,怎么论,与我们无关。不知彭老剑客意下如何?”“呸!康殿臣,怪不得你千方百计不愿交出徐良,原来你已经投靠了开封府,给上三门溜须拍马呀!看来你已经背叛了南海派,那就是我们的仇人,我现在要先抓徐良,然后再与你了账。徐良,你还不束手就擒,等待何时!” 徐良听了彭芝花这几句话,简直气炸肝肺!摆钢刀就过来了:“康老寨主,多谢您老人家的盛情,这个事情您不用再插手了,她彭芝花不也是个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今天就要会一会南海飞仙,看她是怎样一个铁观音!”徐良说着话,纵身形跳到了当院,钢刀一摆喊道:“彭老剑客,屋里地方小,要打到院里来,徐某奉陪!” 彭芝花气得双眉倒竖,咬碎银牙,甩手扔掉斗篷,摆仙鹤掌到了当院,在徐良对面拉好了架势,她的八个随从也跟到了当院。 康殿臣一看,决斗已成定局,事情无可挽回,心一狠,发出了号令,他的四个儿子和四十几个喽兵,各拿兵刃,做好了准备,一旦徐良败阵,就要上前打帮手。 且说彭芝花手指徐良,恶狠狠骂道:“丑鬼,我看你是活腻了,竟敢在老娘面前撒野,你与我拿命来!”“且慢。”彭芝花八个随从中的头一位,铁臂熊周胜过来了。她这八个随从,俱是三仙观请来的高手,虽称不起剑客,但武艺也非一般,尤其这位周胜,长得五大三粗,皮肤黝黑,满脸胡子,胳膊、小腿、胸脯上都长着黑毛,真和大狗熊差不多。周胜道:“老人家,杀鸡焉用宰牛刀。收拾这个小子,交给我们了,你就站一旁看着得了。”“周胜,你们可休要轻敌呀!同他交手,有把握吗?”“老人家,徐良也没长三头六臂,有什么了不起,你要不放心,让我们八个人齐上得了,我就不信他徐良一个人能顶得住这八柄长剑!” 彭芝花心里虽然不大同意,但也不愿打击周胜的情绪,她知道这八位练就一套剑阵,厉害无比;另外也想看看徐良的能耐,好作到心中有数,于是点了点头:“诸位多加小心。”“知道了!”周胜一摆手,八个人一齐围了上来,把徐良圈在中间,八柄长剑摆成一个阵势,互相连环。周胜道:“徐良,进招吧!你若能破了我的剑阵,算是名副其实的白眉大侠;若破不了剑阵,看着没,这儿就是你的丧身之地!” 徐良不但武艺高强,对阵势也略懂一二。见人家摆好剑阵,知道不拼命休想出去。徐良一时高兴,把大环刀还鞘,插在背后,一伸手拽出了青龙剑。徐良拿手的兵刃是刀,但对剑术也不外行,他要以青龙剑来破剑阵。徐良抽出宝剑闪目观瞧,看出这是按阴阳八卦摆的阵势,八柄剑分为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徐良一想:我从乾位杀起,先把你的阵势搅乱再说。想到这儿他摆宝剑杀了过来。八个人见徐良出手,直攻乾门,知道他懂得破阵之法,急忙摆剑迎敌,一时间八道寒光上下闪动,犹如八条银蛇飞舞,缠住了徐良,九柄剑战在一处。 徐良进入剑阵,步步踏着路数,丝毫不乱。他首先使出魔光剑中的第一招,叫“天河倒泻”,一招分八招,挡开了八人,剑锋一转,紧跟一招“霹雳狂风”,身随剑转,转眼间又同八人各对了一剑!好家伙,谁也没料到徐良有这么高的剑术,其身法之快,剑招之新,把铁观音给惊呆了!徐良接着使出了第三招,叫“旋转乾坤”,由阵里突出阵外,一转身,一柄剑反把八个人给困住!铁观音一见暗叫不好!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徐良宝剑闪过,红光迸现,一颗硕大的脑袋滚落在地,周胜已经死于非命。剩余的七个心一慌,弄不清徐良在阵内还是阵外,一齐摆宝剑往中间拼刺,惨嗥声起,又倒下了四具尸体,剩下的三个刚想要走,被徐良宝剑一挥,“扑通”、“扑通”,全都栽倒尘埃,也就是片刻之间,铁观音的八个随从倒下了四对! 康殿臣见徐良大获全胜,不由得高声赞叹:“好一个白眉大侠,果然名不虚传,老夫算开了眼了!”康勇、康猛等人也跟着叫好:“好啊!三将军一鼓作气,再接再厉呀!” 彭芝花早气得七窍生烟,她杏眼圆睁,暴跳如雷:“丑鬼,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与我拿命来!”“老剑客不必发怒,山西人在这儿等着呢!只要你乐意交手,我就奉陪!”徐良心里明白,别看他一柄剑杀死了八个随从,但要想战胜彭芝花,决非易事!他急忙把宝剑还匣,拽出了金丝大环刀,等着彭芝花发招。 按理说,彭芝花同徐良交手,应该等徐良发招,一者自己是个长辈,二者显出容量,可是今天彭芝花早急了,等不得徐良动手,她的仙鹤掌挂定风声就打过去了。徐良不敢怠慢,闪转腾挪,与她战在一处。两个人打了三十几个回合,没分出输赢。这是因为彭芝花性急,招数有点乱;徐良稳重,以柔克刚,这才打了个平手。虽说是平手,徐良明显地处于下风。彭芝花见战不下徐良,心中有点发急:来的时候是九个人,现在剩了我一个,康家父子还虎视眈眈站在一旁,如果我同徐良打的时间长了,体力不支,他们再乘虚而入,我岂不败在此地!干脆用暗器把这个丑鬼打发走得了。原来彭芝花这对兵刃不但厉害,而且还是暗器,兵刃前边的铁掌是活的,一摁绷簧,铁掌耷拉下来,勾在仙鹤的翅膀上,露出铁杆。这铁杆是空的,里边藏有用毒药煨就的十二支铁莲花,只要打到人身上,必然中毒而死。 彭芝花打定主意,两个人又过了一招,她假装败阵,向西北便退。徐良在后边压刀就追,两个人相距也就在八尺左右。彭芝花听音辨向,暗中高兴:徐良,今天该着你死,到了阴曹地府,休怪老娘艺狠心毒啊!她摆动右手中的仙鹤掌朝背后一指,铁掌落下,“嗖嗖嗖”三支毒药铁莲花直奔徐良面门打来。这一连串的招数一气呵成,铁莲花疾如闪电,快似流星,两个人相距又那么近,彭芝花自忖这一招是必赢无疑。 徐良见彭芝花往下败,他压刀追赶,心里也高度警惕着。他看出对手的招数并没散乱,而且占着上风,现在突然败走,必是想用败中取胜的方法赢我。这败中取胜或是回马枪,或是打暗器。徐良心想:我这十几年专研究如何打暗器了,你想用暗器赢我,谈何容易!因此他就做了对付的准备。追着追着,徐良见铁观音猛一转身,冷不丁举起了仙鹤掌,徐良知道是暗器到了,急忙摆好钢刀,三支铁莲花接连飞来,被徐良的刀背一磕,“当当当”,全都打落在地。铁观音“哎呀”一声,二一次按动绷簧,再次飞出三支铁莲花,同样被徐良打落,她这右手仙鹤掌中的暗器算放完了,连徐良的衣裳边也没挨着。 康殿臣并不知道彭芝花要用暗器,因为南海飞仙武功高强,平时没用过这东西,今天是情况特殊,不得不用,一打出来,康殿臣便大吃一惊,心说:完了!两人相距那么近,徐良能躲得了吗?等徐良接连打落六支铁莲花,康殿臣高兴得直拍巴掌:“还得说白眉大侠,手法真高啊!” 彭芝花放暗器没打着徐良,就等于失手啊!羞得她面红耳赤,真有点气急败坏了,用力一甩,铁掌又按好了,扭转身就想和徐良拼命。徐良嘿嘿一笑,说道:“老剑客,既然你施放暗器,咱就再比试一下暗器得了。”徐良说着话,把金丝大环刀往嘴里一叼,伸双手由百宝囊中掏出两把石子,没容彭芝花作好准备,左手一抖,“哧哧哧”,石子像雨点一样,劈头盖脑,向彭芝花飞去;彭芝花见势不妙向右边侧身,徐良的右手一抖,没羽飞蝗石又打出去了,徐良靠这两手飞蝗石打倒过不少英雄人物啊!彭芝花一看这么多石子,散开来一大片,碰上一颗都不得了啊,真要被打得鼻青脸肿,岂不太丢人了!好个彭芝花,不愧为南海飞仙,仗着超人的轻功往起一纵,跳起一丈多高,徐良的两把飞蝗石都落空!徐良一见,甩双手又打出了六支袖箭,彭芝花在空中摆仙鹤掌把袖箭全给打落在地,还是没能碰着!彭芝花心想:这下该歇口气了。哪知道脚刚沾地,只听徐良喊了一声“看镖!”“刷刷刷”,六点寒星迎面飞来,吓得彭芝花扑身倒地,一个就地十八滚,躲过了钢镖,再看对面砖墙上,飘摆着六条红绸,钢镖全打进去了! 铁观音一口气躲过徐良的三种暗器,又累,又吓,只见她鼻洼鬓角的汗水出来了,站在那儿微微有点发颤,说话的声音也有点变了:“丑鬼,你还有什么暗器,全抖搂出来吧,让老娘再领教领教!”“哎呀老人家,你真行,全让你给躲过去了,我只有这么几手,别的没了。”“好啊,你要没有,告诉你,我这儿还有六支铁莲花,非让你尝尝不可!”徐良眼珠一转,往前走了两步,倒提宝刀,双手抱拳:“老剑客,你真是名不虚传,徐良十分佩服。这样吧,咱们俩刚才比试多时,都累得不轻,兵刃,暗器,都较量过了,咱们先到屋里喘口气,喝点水,你若愿意再比,山西人奉陪;不愿再比,想上哪儿上哪儿,我们也不阻拦,你看如何?”“徐良,咱俩的账今天必须了结,我要不取下你的狗头,决不离开金斗寨!”“老剑客,我就那么点能耐,全用完了,真要再比,非输了不可。您就高高手,让我过去得了。”“没那么便宜!难道说我那八个随从就白死了不成?”“这样吧,我给你磕个头,您就饶了我吧。”徐良说着话,前进一步,单膝跪地,就要磕头。彭芝花牙一咬心一狠,趁势伸右手抓向徐良的天灵盖。就听“哎呀”、“扑通”,有人摔倒在地。 第一一六回 彭芝花放火小孤山 山西雁夜探二圣庄 白眉大侠徐良和南海飞仙铁观音彭芝花,在小孤山金斗寨对阵交锋,比罢兵刃比暗器,双方摆个平平,最后徐良说出软话,求铁观音饶恕,并单膝跪地,就要磕头。铁观音伸右手去抓徐良的天灵盖。她那手指与钢钩相似,真要抓上,焉有徐良的命在。就在她站起身毫无防备的时候,事情起了变化,只见由徐良的背后,“哧哧哧”飞出三支利箭,直射铁观音的咽喉。铁观音知道不好,急忙侧身,躲过两支,没躲过第三支,“噗”地一下,这一箭射中彭芝花的左肩头,疼得她“哎呀!”一声,“扑通!”身子栽倒在地。 原来徐良的暗器并没打完,他是假装认输,让对方丧失警惕,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摁绷簧射出短箭,这一手百发百中,任你是大罗神仙,也无法脱逃。铁观音也是一时大意,才吃了这个亏。要说徐良这短箭,由于是绷簧发射,劲头不算小,但没有射中彭芝花的要害,她不至于栽倒身躯,这主要是精神太紧张了,以为徐良打出的必然是毒箭,这才摔倒在地,她闭往气,防止毒气攻心。其实徐良打的根本不是毒箭,他的暗器中没一样是带毒的。 徐良一看铁观音撤手扔了仙鹤掌,摔倒在地,他也站了起来。按康殿臣的想法,徐良必然上前一刀,结果彭芝花的性命,可是徐良没有那么办,他想:我们初到南海,还是广结朋友,少结冤仇为好。他前进一步,对着铁观音一躬到底:“老剑客,实在对不起,全怪我冒味,有点失手,望老剑客谅解,我这里给您赔礼了。”彭芝花已经觉出这箭上没毒,箭伤也不至于致命。她看看徐良,想想自己,以数十年的武功身,败在一个年青人之手,真是太丢人了!她往起一坐,瞪着徐良道:“徐良,你的暗器比我高明,但是手上的功夫,我并不服输!现在我身带箭伤,无法抡兵刃同你打斗,你一刀把我杀了吧,免得我日后找你报仇!”“老剑客,我失手伤您,已经很对不起了,哪能再杀您呢。”“你现在要不动手,等我养好伤再找你算账,后悔可就晚了。”“你一定要找我,我也没有办法,只好恭候大驾了。”铁观音站起身,抬右手捡起了两只仙鹤掌,瞅着康殿臣道:“康殿臣,你勾结开封府的官人,欺负南海派,这笔账迟早要算!告辞了!”彭芝花说罢,迈步起身出了大门,三晃两晃便踪迹不见。 康殿臣见彭芝花走了,过来给徐良道喜。“三将军,老朽算开了眼啦,你的暗器都打神了。快请进屋里休息吧。”康殿臣和他的四个儿子陪着徐良走进大厅,其他人收拾院中的尸体,打扫血迹,这些不必细表。 徐良也真有点累了。连喝了三碗茶,才喘过来这口气。徐良朝康殿臣一瞅,这老头儿虽说面带笑容,但笑得很不自然。徐良心中明白,知道他怕铁观音前来报复,于是说道:“老剑客,我在这儿给您闯祸了。你是不是怕铁观音回来报复啊?”“唉,一切由她吧。这个魔头在南海横行了几十年,没人敢动她一根汗毛,如今当众出丑,她岂能善罢干休!可能她到二圣庄请她两位师兄去了。她要把南北二圣人请出来,三将军,可是够招架的呀!”“老剑客不必发愁,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由我引起,自然由我了结。”“我正是为你担心哪,他们三个人加在一块儿,确实难以对付。再者说你到南海来主要是打探夏遂良的消息,并不是同一仙二圣怄气。我可不是撵你啊,依我之见,你吃过饭之后,我就派船把你送出小孤山,赶紧回中原搬请高人,来对付夏遂良,等平了三仙观,再与铁观音他们了账。”“老剑客,我要走了,你怎么办?她来这儿报复,岂不迁怒于你吗?”“这就讲说不起了,她要真不讲交情,我就同她拼了。”“祸是我闯的,怎能留给您呢?我要丢下不管,还算个人吗?不行,无论如何我不能离开小孤山,非要看看彭芝花怎样来这儿报复不可!”康勇弟兄一看,急忙打圆场:“爹,徐三将军真要不走,就再住几天吧,等没事了再送三将军离开不迟。”康殿臣一想:也只好如此了,徐良留在这儿,真要有点什么事,还可以商量办法。 小孤山平平安安过了三天。到第四天晚上,刚刚敲过二更三点,康殿臣和徐良等人还在谈论武艺,忽然院中有人大叫:“不好了,后院起火了,快救火呀!” 康殿臣等人急忙来到屋外,举目一看,好家伙,只见一派火光,映红了后院,也不知道烧了多少房屋。金斗寨的人发现康家起火,都掂着水桶赶来了。康殿臣赶到后院一看,原来是两间配房被烧着了,这两间配房的檩椽全是竹子,着了火还得了啊!干着急没有办法,众人只得尽量控制火势,不让引燃附近的房屋,时候不大,这两间屋子便化为灰烬。 康殿臣这两天特别小心,怕出事还是出了事,他知道这火一定是有人放的,放火的目的是什么?单单为了烧这两间配房,还是别有用意?现在还不清楚,他吩咐人前后院巡视一遍,看有没有新的情况。时候不大,有人前来报告:“大寨主,家中的财宝没有损失,只是一件,老夫人不见了。”康殿臣闻听夫人不见了,大吃一惊,命人前后搜寻,还是沓无踪影。康殿臣心事重重,来到了夫人的房间,忽然发现桌上放着一封信,急忙拿起来凑到灯前一看,吓得他面容更色,浑身哆嗦,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徐良和康勇、康猛等人也跟着来了。徐良一看康殿臣的神色,就知道问题的严重,他拿起信到灯前一看,原来是彭芝花留下的。 彭芝花在信中说:“你们康家的火是我放的,你老伴也是我背走的,我这样做并非全冲你,主要是冲白眉徐良。因为你与徐良狼狈为奸,才对你略施惩罚。我限你在三天之内,把徐良捆送万仙岛,我把你老伴放还,如果逾期不做,我就要先废掉你老伴!” 康勇、康猛、康刚、康强一看这信,气得哇哇暴叫,徐良也是心如刀割,他想了想对康殿臣道:“老寨主,一切都怪我不好,给你们家带来了不幸,我实在对不起你们。这样吧,为了老夫人的安全,你把我捆起来送到万仙岛,交给铁观音,把老夫人换回来。彭芝花愿意怎么处罚我,我都认了。”康殿臣道:“三将军,你拿我当什么人了!我康殿臣可不是反复无常、卖友求荣之辈呀!当然了,彭芝花劫去我老伴,我是伤心,几十年的夫妻,能不疼她嘛!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我要按照彭芝花的要挟,把你送往万仙岛,换回我老伴,让我日后怎么在人前站立呀,我能做这种对不起朋友的事情吗?”徐良道:“老寨主,话不能这么说,火烧眉毛且顾眼前嘛!再说您把我送到那儿,彭芝花不见得就把我怎么样,若不送去,一旦她发怒,伤了老夫人,你想想,我还能好受得了吗?”“三将军,别再往下说了,你再说就有点见外了,此事不要再提。我们先静候三日,看看彭芝花的动静再说。”徐良急道:“不行,无论如何不能这样办,铁观音真下了毒手,我们后悔也晚了。要不就这样吧,你不忍心把我送往万仙岛,我自己去,无论怎么说,不能让老夫人为我而遭毒手。”康殿臣道:“三将军,你的心意老朽领了,但是无论如何你不能到万仙岛去,至于我老伴的事,咱们可以另想别策。” 徐良一看,再说也没用。他知道康殿臣是为自己好,怕到那儿凶多吉少,可是自己不能看着老夫人受难而无动于衷啊!我要单独去闯万仙岛,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这里茫茫大海,岛屿星罗棋布,慢说不知道在哪个方面,就是知道,没人撑船,自己也休想赶到!徐良干着急没有办法,只好等康殿臣另想良策。康殿臣有什么良策呀,他是一筹莫展,听任事态的发展。这一夜就在悲愁中过去了,第二天白昼无事。太阳刚要落山的时候,有人进来报告,说是万仙岛送来了书信,送信人已经走了。康殿臣接过信封,脸色都变了,心头突突乱跳,战抖着手慢慢打开,见送来的不是信笺,而是一缕头发!康殿臣心里明白,这是威胁呀!头一天送头发,二一天送手指,三天不照书信处理,就送来人头!康殿臣一阵眩晕,瘫在了椅子上。 徐良实在沉不住气了,非要上万仙岛不可。康殿臣怎么能让他去呢!他让二儿子康猛啥事不干,紧紧看住徐良,并传下命令,小孤山的所有船只,都不准驶向万仙岛,尤其不能送徐良到那儿去,谁若违抗命令,定斩不饶! 徐良回到自己住的屋子,面对孤灯,想起心事:自从我来到南海,康殿臣没把我当外人,结果为我的事他们家摊了横祸,我若不把老太太救回来,在南海武林中我这跟头算栽到底了,以后再别指望有人帮我的忙!我就是把性命扔到万仙岛,也得把康家老夫人给赎回来! 徐良想到这儿,起身拉开门到了屋外,忽见门口站着一个大汉,没等徐良问话,大汉先开腔了:“三将军,您不在屋里歇着,上哪儿去呀?”徐良一看,正是康家二公子康猛,知道他是奉康殿臣之命,在这儿监视自己,不让上万仙岛的,遂嘿嘿一笑道:“噢,原来是二公子。屋里有点闷气,我到外边散散步。”“三将军,外边风大,吹着了不好,您还是回屋歇着吧。”徐良知道康猛是员猛将,但他回快心直,有啥说啥,不会斗心眼。于是说道:“二公子,想你老娘不?”“当然想了。三将军,不瞒你说,昨晚我哭了半宿。想又有什么办法呢?”“母子连心,当儿子的应该孝顺老娘才是。你母亲现在万仙岛受苦,你愿不愿意把她救回来?”“哪能不愿意呢!可是我爹说了,万仙岛一仙二圣,厉害无比,我们凭武力硬要,不但救不回我娘,只怕还得再搭上几位,所以他不让我们冒险,让听天由命。”“事在人为,怎么能听天由命呢!我看你是员猛将,大半不知道万仙岛的方向,要知道恐怕早去了。”“我咋能不知道?从小在南海长大,这一带的岛屿没有没去过的,万仙岛离这儿近,更是常去。”“你说这话我却不信。你能知道万仙岛的方向?”“当然知道,就在小孤山东南十二里,撑船一会儿就到。哎呀不好,三将军,你是在套我的话吧?我爹不让告诉你,怎么一着急说出来了。”徐良乐了:“二公子,这些事你不说我也知道,只因我不会使船,所以没去,要会使船我早走了。对了,二公子,你是在这儿看着不让我去万仙岛的吧?”“对,不对。我在这儿闲玩。”“那好,我要回屋休息了。” 徐良暗中发笑,转身回屋,关好房门。在灯下想了一会儿,他“噗”地一口吹熄蜡烛,隔门缝朝外一看,康猛还在外头转悠呢。徐良假装睡下,不一会儿响起了鼾声。康猛听了听,以为徐良真地睡着了,便搬把椅子堵住徐良的屋门,在上边一坐,心说:这一下你可别想出去了!头一歪,靠着门框睡去。时候不大,只听他鼾声如雷,康猛真地睡着了。 徐良已把周身上下收拾得紧衬利落,带好了应用之物,轻轻拉开窗子,跃出屋外,又把窗子虚掩上。他看了康猛一眼,暗道:二公子,你在这儿睡觉吧,我可要上万仙岛办事去了! 徐良出了康家大院,直奔东寨墙。这儿的寨墙里边不高,仅有一丈左右,但是外边却有二丈五尺挂零,徐良掏出爬城索,不一会儿便到了寨外。抖了抖收起索子,辨别一下方向,向东南走去。来到三岔路口,徐良有点犯难了,他不知道码头在哪儿啊!正这时候,只见不远处黑影一闪,转眼便不见了。徐良心中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是人还是鬼?是人怎么能这么快?转眼就不见了?拢目光仔细瞧看,见百步之外又是一闪。徐良心想:看此人的身法,如此之快,小孤山决没这样的人!是不是夏遂良派来的刺客?我得弄个水落石出!想到这儿他也不顾寻找码头了。朝着黑影的方向撒脚追去。徐良自幼练过夜行术,又叫陆地飞行法、千里独行,跑起路来身轻如燕,在三二里之内可以和骏马赛跑。今天晚上他使出全身气力,也没能追上黑影,只听海水拍岸的声音,拢目光一看,原来到了码头。徐良看到船只,想起了万仙岛,也顾不得再追那个黑影了,迈步来到了码头边。 码头这儿停靠着大小二十几只船。有只小船上,坐着两个人,他们对着脸,抱着膝盖,在那打盹儿。徐良一纵身跳到了船上,小船一晃,把两个人给惊醒了:“谁?你要干什么?”“别吵,是我。”两个水手把眼睛揉了揉,看清楚了:“哎呀,这不是徐三将军吗?失敬失敬。三将军,天这么晚了,您还要上哪儿去呀?”徐良仔细一看,认出来了,前几天来小孤山,坐的就是他俩的船:“哈哈,我们真有缘分,又碰到一块儿了。朋友,我有件小事,需要连夜去办,请二位送我一趟吧。” 徐良说着话,掏出来二十两银子,每人十两。两个人推辞一番,就高高兴兴地收下了。他们急忙解开缆绳,长篙一点,小船离岸。水手就问:“徐三将军,您打算上哪儿去?”“奔东南,我要到万仙岛去一趟。”“什么?万仙岛?不行不行。要知道这样,我们就不该解缆。”“为什么?嫌钱少吗?”“不是。因为我们老当家的有话,谁也不准送您上万仙岛。您不知道,我们这儿的规矩挺严,谁要违背了寨主的命令,脑袋就得搬家呀!三将军,这银子我们也不要了,您还回去吧。”徐良道:“二位别急,请听我一言。我上万仙岛不为别的,就为赎回康家老夫人。你们想想,我要把这事办成了,老当家的不但不会责怪你们,还会重重地赏赐你俩呢!行了,快开船吧。”“不行,说什么我们哥儿俩也不能渡您,您还是回去吧。”俩水手说着话调转船头,又要拢岸。徐良急了,挥着拳头,怒喝道:“我的好话说了一大堆,你们连这一点忙都不肯帮,真是小瞧我徐良啊!告诉你们,如果送我上万仙岛,我另加重赏;胆敢再说个不字,我就要教训你们!”“三将军,可别这样,我们哪能禁得住你的拳头啊。”两个水手害怕了,说着话直往后退,退来退去退到了船边,“咚”、“咚”两声,全跳海里去了。徐良明白,这儿是岸边,水浅,人家又是海边长大的,都会水,这是不愿为自己撑船,回码头去了。 这一下可苦了山西雁徐良了。他不会水里功夫,也没撑过船,小船上虽然有篙有桨,但不会使,想要把船拢岸再找个水手,也调不过船头。正这时候,海面上起了一阵小风,没人驾驶的船,滴溜一转个,在水面上打起了转转儿,徐良站立不稳,急忙蹲下来,扶着船帮,眼望码头,叫苦不迭。突然,徐良觉得这条船不转了,一调个,头朝东南,尾向西北,缓缓驶去。徐良以为是被风吹的,心里有点怕了,如果吹进辽阔的海域,怎么回来呀!又一看,不像风力作用,因为这船越来越快,而且方向笔直,不一会儿就像离弦之箭一般,向东南飞射而去。徐良心里既紧张又兴奋:莫非船下有人,帮我前进?那么这人是谁?是小孤山的,还是万仙岛的?又一想:管他呢,只要能把我送上万仙岛就行。 十二里水路,不算太远,时候不大,夜色朦胧之中,已可看出万仙岛的轮廓,又过了一会儿,小船到了岸边,停那儿不动了。徐良心里更加疑惑,弯着腰沿小船看了一周,也没发现人影。后来一想:算了,别在这儿误事了,快上岛看看吧。 这儿不是码头,但也不是沙滩,靠岸有一棵大树,树枝直伸到船边。徐良水里功夫不行,轻功可是不错,抓住树枝往上一纵,轻飘飘落在实地。拢目光仔细看了看,这个岛屿也不小,只是这一带怪石嶙峋,树木丛生,一点辨不出路径。费了好半天劲儿,终于找到了盘山道,嗬,事有凑巧,这儿还立着一块石碑,上书“万仙岛”三个大字。徐良心里这个高兴劲儿就甭提了:这儿确实是万仙岛,不用再找人问路了。他站在那儿凭经验仔细辨认一番,认出了进岛的正道,把身上的物件又整了整,拽出金丝大环刀,施展陆地飞行术,像掠水飞燕一般,向前奔去,眨眼之间就过了五里多地。正在奔走之际,见眼前郁郁葱葱像一处村庄,徐良便放慢了脚步,来到庄头,这儿也有一块石碑,上书“二圣庄”。徐良知道这儿是南北二圣住的地方,铁观音既在万仙岛,必然住在二圣庄,我今天就要会一会南海一仙二圣,同他们分个高低输赢。 徐良站在庄外,借月色拢目光仔细观看,见这个二圣庄面积不大,也就三五处院落,庄前有个石牌坊,一条大道直通庄里。看样子这里就住着南北二圣和他们手下的人,其他的渔民不在这儿住。徐良忽然想起康殿臣说过:万仙岛二圣钓鱼台处处机关,步步埋伏,不亚于三仙观,外人到此,不经指引,有来无回。想到这儿他犹豫了一下,又一想:既然到这儿了,还怕什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凭着我的武艺和轻功,就不信进不了你这个二圣庄!不过我处处多加小心也就是了。 徐良打定主意,迈步进了二圣庄。刚刚走到牌坊下,只觉得脚底一动,暗道“不好”,说不好已经晚了,这一脚踩上了翻板,头朝下脚朝上往坑里便落。这是个一丈见方的陷阱,深约二丈,徐良不知道阱底是什么玩艺儿,是竹签还是尖刀?是毒蛇还是怪转发?是纹刀还是白灰?一概不知。徐良虽说掉进陷阱,但他心里清楚:不能落到底。他丹田叫劲儿使一招仙人挂画,身子就贴到坑壁上了,急忙用嘴叼住宝刀,手指往墙里一插,抠在里边,这才没有掉下去。不过他这种功夫只能坚持一时,不能长久,他借这个缓冲,急速地思谋着脱离陷阱的方法。 陷阱附近有人在那儿等候,八个人听到动静全围过来了:“真有不怕死的,胆敢夜探二圣庄。弟兄们,把挠钩套索拿来,把他钩上来,看看长的什么模样!”四很大钩杆伸进了陷阱,在里边乱划拉,徐良一看,这可是个机会呀,让他们把我拽上去得了。左手一划拉,抓住一根;右手一抡,也抓住一根,上边喊开了:“钩住了,钩住了。快帮把手,把他拽上来。”上边的人一用劲,三下五下,徐良就出了陷阱。这八个人谁也没料到徐良会这样出来,简直把他们给惊呆了!还没等他们清醒过来,徐良出手如电,八个人都被点了穴道,躺那儿不动了。 徐良这才坐下来喘了几口气。虽然他武功卓绝,刚才这一阵也够受的,弄得他浑身是汗。徐良心说:好险啊,我算拣了一条命,看来这个二圣庄比我想象的要难进得多,我必须多加小心。 徐良离开石牌坊,进入庄子,过了两处院落,都不像要地;又往前走,面前是一座宽宅大院,围着一丈四五尺高的围墙。徐良心想:看这个人派头,一仙二圣多半住在此处,我要进里边看个虚实。他看了看大门,见朱漆大门紧紧关闭,便绕到了西墙根,脚尖点地往上一纵,胳膊肘挂住墙头往里观看。还没等他看清院里是什么呢,就觉得墙头摇动,“哗——”倒到院里去了。徐良暗道不好,身子刚一沾地,就借力一提腾身而起,奔一座厢房,想到那儿喘口气,谁知道刚刚挨着厢房,“哗啦”,房子也倒塌了,把徐良又甩向一边。徐良这会儿心中明白,院子里必然设有陷阱,无论如何不能踏上机关!他身子一蹿飞向一棵小树,想着青枝绿叶的树木必然长在实地,抓住它缓口气再说。哪知道这棵树也是假的,一拉树枝,树往下便倒,这回徐良没有准备,身子摔在了平地,“咯嚓”一声,翻板转动,眼看徐良要跌进陷阱。好徐良,不愧为山西雁,真有功夫,临危不乱,急中生智,没等掉下去右手一按坑沿,“噌!”又蹿上来了!双脚在坑沿一点,蹿出一丈多远,想要逃出这个大院,哪知道又踏上了翻板,徐良再向前方,一连跳过三个陷坑,到第四个陷坑就没一点气力了,身子一软,往下就落,徐良心说:完了,这回我算活到头了。他把双眼一闭,等着往下落。哪知道还没等他掉进去呢,“噌”,有人抓住了他的衣领,“嗖——啪!”被扔到了院外一片草地上,这一下把徐良摔得“哎呀”一声,就起不来了。 徐良虽然起不来,但他并不糊涂,知道是有人救他。这人是谁?我得认准他。急忙闪目光左右搜寻,嗬,连一点人影也没有!徐良心中叹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我总觉得自己的功夫已经不错了,若与此人相比,还差得远哪!这人的身法怎么这么快?眨眼就不见了?徐良把小孤山上的黑影和有人暗中推船送自己上这儿来的情景联系在一起一想:恍然明白,有高人在暗中帮助自己啊!这位高人是谁?中原的前辈?他们没有这么好的水性;海外野叟王猿?他没这样的耐性,躲着不露面。那么此人是谁呢?真让人难以猜测。徐良又一想:这位高人是谁,暂且不去管他,反正是我的朋友罢了。 徐良觉得有高人在暗中相助,胆子又壮了许多,在草地上歇了一会儿,站起来活动活动身躯,二次靠近了大院。徐良仔细看了半天,这才发现整个院子全是假的!徐良心中这个晦气,暗说我怎么上这个大当啊!徐良正在对着这座假院落发呆,忽见前边黑影闪动,他那心头一动,朝黑影奔去。这回黑影不再隐没了,而是在他前方绕来绕去,由这个假院中直穿而过,到了后宅门,黑影又不见了。徐良这次不敢大意,双手推了推院墙,纹丝不动,才纵身扒住墙头,朝里观看,见这儿院落不大,但很幽静,院中翠竹假山,鱼池鲜花。正面是三明两暗五间大屋,屋里透出灯光,隐隐传出说话之声。徐良心想:一仙二圣会不会在这儿?我得看个仔细。于是绕到后宅墙,翻墙进院,上了大厅的后坡,双脚钩住瓦垄,使个珍珠倒卷帘,正好吊到后窗户这儿,用唾沫洇湿窗棂纸,睁一目吵一目朝里观看,见里边坐着十几个人,一边喝水,一边闲谈。正位两个老头儿,一个白脸庞,身穿素服,一部银髯;一个黑脸庞,穿青挂皂,一部灰白胡须。两人都披着英雄氅。左边还坐着一个老太婆,徐良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那位南海飞仙铁观音彭芝花。其余的人有站着的,也有坐着的。 因为徐良趴的后房坡,两个老头儿和彭芝花基本上背对着他,脸色看不清楚,只是他们说话时左右观瞧,徐良才稍微看到他的脸色。徐良在这儿屏息静气,听屋里人说话。彭芝花道:“二位师兄,怎么光听着钟响,铜牌没有落地呢?”“很好解释,探岛之人没有被咱们抓住,所以铜牌没有落地。”原来这两位老者不是旁人,正是南海二圣人,白脸的是南圣人方世奎,黑脸的是北圣人方世标。二圣庄的一切机关,全是他们俩研究设计出来的。另外,在这个大厅的正面,挂着八卦太极图,平时用布幔遮着,现在布幔已经拉开,这幅图按八卦的图形乾三条、坤六段、坎中满、离中虚画成,每卦都有铜牌和小铜钟,如果有人探岛,进入哪一处,那个铜钟就会响,在哪儿捉住了,铜牌就要落地。所以人家坐在这儿不动,就能知道外边的情况。彭芝花又问:“师兄,方才几个阵图的小钟都响了,难道说没一处把来人抓住?”南圣人方世奎道:“师妹,这说明探岛之人并非等闲之辈呀!轻功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是吗,你说能是谁呢?”方世奎哈哈大笑,说道:“师妹不必着急,要想知道探岛之人是谁,你来看——”方世奎猛一起身,对着后窗户说道:“探岛之人就在那儿!” 第一一七回 铁观音二次战徐良 彭芝花掌会无毛怪 徐良夜探万仙岛,历尽艰险,刚刚趴到二圣庄大厅的后房坡,就被人家知道了,南圣人指着窗户说道:“徐良,我佩服你的胆量,竟敢夜探我的二圣庄。既然到了这儿,就是客人,何必倒挂在房檐上呢?快下来吧!”徐良一看,人家已经点破,再挂这儿就没意思了。身子一纵,双腿一弹,飘落在地,紧了紧衣服,绕大厅来到门口。“不错,正是山西人到了。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您就是老前辈南圣人方老剑客吧!大概南海飞仙和北圣也在这儿。”“哈哈哈!徐良果然厉害,猜得一点不差。”南圣人说着话,迈步起身来到门外,北圣人、铁观音等等都跟了出来。众人借灯光仔细观瞧,见面前站定一人,个头不高也不矮,身材不胖略有点瘦,面赛紫羊肝,大脑门,尖下颏,白眼眉,实在是貌不惊人,一点英雄气概都没有。但南北圣人心中明白,这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别看徐良长相不怎么样,有着特殊的能耐! 方世奎满脸带笑,迈步下了台阶,冲徐良一抱拳:“三将军,我算服了你啦,真有胆量,有能耐!一个人敢夜入我的二圣庄,遇到那么多消息机关,都能安全闯过来,说明你的轻功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别的什么都不讲,就冲这一点,我就对你十分佩服!你既然到了我的二圣庄,就是客人,我应该尽些主人之谊。三将军,往里请吧!”“老剑客不必客气,徐良那两下子,还差得远呢,刚才只不过是侥幸躲过,就那也把我吓得不轻。老剑客,徐良深夜来此,多有打扰,还望您原谅。”两个人互相客气了一番,徐良又给北圣人见了礼。他给彭芝花施礼,铁观音把脸扭在了一边,徐良笑了笑,也没计较。众人来到屋里,分宾主落座,有人献茶。徐良真有点渴了,也没客气,连饮了两碗。彭芝花铁青着脸,怒目注视着徐良。 方世奎道:“三将军,夜到敝庄,有事吗?”“你算说对了,没事我敢踏这个险地嘛!”“请问为着何事?”“老剑客,你这是明知故问哪!你们在小孤山金斗寨放了一把火,劫持了康家老夫人,并且留下警告信,威胁康家父子,拿我徐良来换人。我找上门来了,你还问我为着何事,真是岂有此理。”方世奎并没有生气,仍然面带笑容说道:“三将军责备得是。你打算怎么办?”“按你们的主意,一换一,拿我徐良换走老夫人。”“这事好办,我们说过的话,决不食言。来人,请康家老夫人。” 时候不大,门外环珮声响,丫头、婆子进来七八位,搀过来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夫人,只见她衣冠齐楚,不像受苦的样子,就是脸色有点愁云,大概心里不痛快。老夫人见屋里这么多人,又在深更半夜,心里不由得突突乱跳,站在那儿一句话也不说。 方世奎道:“老嫂子,你不必害怕,我们请你来是要向你说明,马上把你送回金斗寨,让你们合家团圆。老嫂子,请坐吧。”老夫人还是半信半疑:“你们真的要送我回金斗寨?”“真的。这不,有人接你来了。” 徐良在金斗寨与老夫人见过一面,现在一看,真是老夫人,这才放心。老夫人也认出了徐良,喊了一声:“三将军!”鼻翅一酸,眼眶滚出了泪珠。徐良道:“二位圣人,你们的目的不就是让我来吗?我来了,请你们赶快把老夫人送回去吧。”方世奎道:“那是自然,我们现在就送老夫人回金斗寨。” 南北二圣说话还真算数,当即派了六个婆子丫头,四名水手,送康夫人回寨。彭芝花、方世奎、方世标一直把她送到二圣庄外,还一再赔礼道歉。老夫人高高兴兴地走了。 众人二次回屋。方世奎道:“三将军,这回你该满意了吧。”徐良道:“还算差不多,你们多少还懂点人情。不过,老剑客,我说出话不怕您见怪,徐某对你们一仙二圣还真有点不服,你们不配剑客的称号。”方世奎道:“有何不服,请讲当面。”“我徐良与你们南海派一无冤,二无仇,你们何苦要同我过不去呢?即便忌恨我,也可以,咱们找个地方,约定个时间,或论文,或比武,哪怕把我徐良千刀万剐,我也没有怨言,怪我经师不到学艺不高。可你们不直接找我,却拿一个老太太开刀,把她作为人质,而且对康家父子百般威胁,这样做与武林道的宗旨未免有些不合吧!”“徐良,刚才你已经看到了,我们对康夫人没有丝毫为难之处,就那缕头发也不是她的。我们这样做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请你到万仙岛一会。明着请吧,又怕请不动,这才出此下策,我们知道三将军挺重义气,遇到这种情况决不会不来,果然不出所料,你真的来了。三将军豪侠之士,肝胆照人啊。”“这都不必讲了。你们让我到这儿来,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上次你与我师妹交手,用暗器伤了她的肩头,有没有这事?”“有。不过是她先用铁莲花打我,我才用暗器还她,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说得好。你伤了她我们并不埋怨你,说明你的本领高强。另外你把她伤了,没再落井下石,放她回来,说明你有容人之量,因此,我们对你非常佩服。请你到这儿来没别的目的,就是想与你过过招儿,领教领教。不论你用什么手段,刀法,剑术,拳脚,暗器,愿用什么用什么,只要能把我们给赢了,或者把皮肉给碰破一点,我马上认输,同你一道去破三仙观,帮你捉拿凶手。你可敢应战?”“老剑客有这个意思,行不行我都要陪您走几招。”“徐良,你倘若不是我们的对手,怎么办?”“好办,怪我自己找死,你们愿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都毫无怨言。”“咱就一言为定。徐良,你方才进我的二圣庄,已经够累了,我不能以逸待劳,找你的便宜。你现在休息一下,吃点点心,啥时候休息过来了,咱再动手。”“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休息好了,随时随地都可以奉陪。”“既是这样,咱就趁热打铁,现在较量吧。” 众人全都起身来到当院。南北二圣正在商议由谁同徐良交手,彭芝花过来了:“二位师兄,今天你们谁也别上,还得让我来。上次徐良赢我,凭的并不是真本领,而是耍了个诡计,乘我一时疏忽,把我给伤了。因此我要二次同他比试,他再把我赢了,我才能心服口服。”“师妹,几十岁的人了,还爱赌气,你们俩已经比过,就不用再比了。”“不行,今天我非比不可!这次我要先与他对掌,看看谁高谁低!”徐良道:“既是彭老剑客这么瞧得起我,我愿意领教。”彭芝花道:“徐良,咱们今天不比兵刃,也不比暗器,我知道你的暗器没有毒,我的暗器是用毒药煨的,伤着你也不好,干脆咱们对掌,你再把我赢了,我便一服到底!”“行行,咱们谁都不用兵刃暗器,就用双掌!” 铁观音一转身甩掉斗篷,飞身形跳到当院,拉开了架式,看样子她非报那一箭之仇不可。徐良也放下了大环刀、青龙剑、百宝囊,浑身上下紧衬利落,跳到彭芝花面前,走形门,迈过步,两个人战在了一处。两人一交上手就是急风暴雨,转眼间便打了十个照面。徐良一看,铁观音真不是善茬呀,虽然她带有箭伤——当然这伤势不重,也可能好了,但自己的掌法比不过人家,上次她确实是轻敌、大意了,这一回再想赢她,真是势比登天哪!铁观音看着徐良也有点犯愁:这个白眼眉,急如闪电,快似猿猴,忽前忽后,忽左忽右,两臂抡开,呼呼生风,尽管用尽平生之力,连徐良的衣裳边也没沾上,要想胜他,并不那么简单啊!南北二圣站在旁边观阵,他们手捻须髯,不住点头:徐良年纪不大,能耐不小哇!够个英雄。刚才他闯二圣庄,已经付出多大的精力,现在接着比武,又是同南海飞仙交手,仅凭这一点,徐良就不简单! 且说徐良同铁观音战到五十个回合,就显得有点不支,到八十个照面,已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就这还是铁观音肩头带伤,若不然徐良早败了。再看铁观音是愈战愈勇,掌法步法越来越快。徐良勉强支持到一百个回合,就有点头晕目眩了,两条腿发软,脚步迟缓,胳膊发酸,掌出无力,稍一用劲,眼前金星乱晃。徐良心说:坏了,我已经精力不足,今晚上非败在这儿不可。 铁观音彭芝花带着复仇心理在这儿同徐良比武。她这个人冷酷无情,几十年没栽过跟头,没想到一时疏忽,败在徐良手里,她能不生气嘛!因此非要报这一箭之仇不可。后来她的两位师兄一再劝她,说是冤仇宜解不宜结,徐良伤了你,并没有落井下石,你又何必斤斤计较呢!彭芝花还是不依不饶,末了经他们三人商议,把徐良“请”到二圣庄,再次比武,对他小施惩戒,也就是了。彭芝花也接受了他们的建议。今天晚上她同徐良对掌,以为三十个回合不能取胜,五十个照面准赢无疑!结果直到百合以上,徐良还在这儿苦撑,彭芝花心中也暗自赞成徐良有能耐。现在她一看,徐良不行了,便使出了绝招,身形一转,到了徐良的左侧,打出了阴阳绝命掌,左掌猛击徐良的耳门,引导徐良往上招架;右手出掌如电,猛击徐良的软肋。徐良只顾护耳门了,哪顾到这儿呀,真要被击上,就得肋断骨折,内脏击穿!不过彭芝花并不想要徐良的命,只想拣回面子,因此,掌风看着凌厉,实际只有两分劲儿,为的是把徐良打倒,让他当面出丑。南北二圣一看,心说:师妹太狠了点,这一掌下去焉有徐良的命在!要想制止已然不及,两个人不忍观看,闭上了眼睛。 就在南北二圣闭眼的时候,“嗖”地一声,由墙头跳下一人,此人如疾风闪电,眨眼到了徐良身边,左手把徐良往外一拉,右手往上一接,耳轮中就听“叭”的一声,“噔噔噔”有人倒退了数步,铁观音栽几栽晃几晃几乎摔倒,觉得从手腕一直麻到肩头,吓得她大吃一惊:“什么人!”徐良也跳到了一旁,一边往下擦汗,一边大口喘着粗气,闪目观瞧。南北二圣听彭芝花的话音不对,也睁开了双眼,众人一看,无不大吃一惊。 就见院中间站着一个人,中等身材,光头没帽子,连一根头发也没有!借灯光再一细看,此人不单没头发,没胡子,而且连眼眉也没有,只有两只大眼,闪着寒光,身上穿青挂皂,脚登薄底快靴,站在那儿,让人见了无不害怕。 铁观音火往上撞,用手点指:“呔!你是哪儿来的怪物?为何暗中下手?”“彭芝花,铁观音,我就是为你来的,你近前仔细看看我是谁!”铁观音听对方一说话,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心说:声音怎么这样熟,又这样陌生?在哪儿听他说过话?莫非……她心头乱跳。为了弄清楚来人的身份,又不至于发生意外,她由旁边拿过来仙鹤掌,两腿哆哆嗦嗦,来到近前,仔细一看,不由得“哎呀”一声,扔掉仙鹤掌,“扑通”往那人面前一跪,抱着双腿放声痛哭:“你,你,你好狠的心哪!扔下我几十年,连面也不见,信也不捎,你知道我为找你花费了多少心血呀!” 彭芝花这一哭,把在场的人都给闹愣了,徐良站在一旁发呆,二圣也不知所措。彭芝花哭着说:“我这几十年到处找你,也没查出一点实信儿,有人说你已不在人世,有的说你去了外国,你到底从哪儿来?难道说我是在梦中不成?”来的这位看着彭芝花,也是心如油煎,脸上挂满了泪珠,忍了半天也未能忍住,扑扑簌簌,落下泪来:“别哭了!这些年我也没少想你呀。” 徐良一看,仗是没法打了,要打也得过了这一阵子再说,应该趁机会休息一下。于是说道:“两位老剑客,你们这是演的哪出戏,能不能说出来让大家明白明白。”南北二圣这才醒悟过来:“二位别哭了,有话到屋里说,请吧!”彭芝花这才止住了哭泣,站起身擦了擦眼泪,乖乖地站在那人身边。方世奎、方世标把他们让进了屋子,各自落座,徐良没等让茶,便端起碗喝了起来。 来这位没有胡子眉毛的怪人是谁呢?此人乃南海著名的八怪之首,铜头铁臂无毛怪,姓姜名兆会。要说到南海各派代表人物的真本领,可以说姜兆会和陆天林、尚怀山、肖道成都不相上下。姜兆会怎么成了这个模样?他和彭芝花是什么关系?在这里需要插叙几句,以作说明。 原来姜兆会和彭芝花同是南海青风镇人氏。他们俩的父亲都是有名的武术大家,同样开着镖局,两家的关系还不错。姜兆会和彭芝花幼年的时候,常在一块儿玩耍,都是六岁习武,也经常对打练招。在姜兆会十二岁那年,他们家出了场塌天大祸,姜兆会的父亲姜纯厚,保镖路过洞庭湖,遇上一伙水面强盗,把镖给抢了,姜纯厚也被杀身亡。他们家为了赔人家的镖价,卖掉了全部财产,兆会的母亲一气之下,卧床不起,两个月也死了。剩下个十二岁的孩子,到处流浪,后来到了南海老龙山,拜云光寺宝净长老为师,重新学习武艺。宝净长老乃是海外金礁岛万年古佛的亲师弟,武功相当高超,姜兆会能拜他为师,武艺有了飞速地长进。八年光景,也就是兆会二十岁那年,已经学会了全身本领,刀枪器械,长拳短打,轻功硬功,陆地飞行,无不在行。这一天宝净长老把他叫进禅堂,说道:“徒儿,你来这里的日子已经不少了,虽然不能说武功已经练成,但也差不多了,到江湖上闯荡闯荡,长长见识,过一二年再回来,我教你新的套路。”姜兆会赶快给师父磕头:“师父,徒儿哪儿也不去,就在您身边一辈子,您给我剃度,让我出家吧。”“孩子,你要想出家,眼下还不是时候啊,难道说你的父仇就不想报了?”姜兆会一听,哭起来了。他怎么不想为父报仇,只是不知道仇人是谁呀。宝净长老道:“徒儿不必伤心,为师已经替你查出了仇人的下落,就是洞庭湖畔田家庄的田江、田河。不过这弟兄俩本领高强,很不好对付。为师送你一把宝刀,这把刀能吹毛利刃,削铁如泥,你带着它到田家庄去一趟,能报仇,更好;真报不了,不可勉强,回来重新练武,下次再去。” 姜兆会闻听杀父的仇人有了消息,哪儿还能呆下去呀!他向老师磕了三个头,谢过师父培育之恩,当天便离开云光寺,带着满腔怒火,扑奔田家庄而来。在路非止一日,这一天到了田家庄村外,问明了田江、田河的住处,便直接来到田家,叩打门环。田家是这一带有名的恶霸,家中养着恶犬家丁。两名恶奴听到有人叩打门环,怒冲冲拉开门张嘴就骂,一条黄狗狂叫着扑向姜兆会。姜兆会也是年轻气盛,抬腿一脚,踢碎了狗头,黄狗当时倒地死了。两个恶奴一见不由分说抡拳便打,被姜兆会轻轻一划拉,俩恶奴碰到了一块儿,碰得鼻青脸肿,鼻孔流血。兆会骂道:“快让田江、田河出来送死!若不然我打进里边,杀你个鸡犬不留!”恶奴这才知道来了硬敌,吓得屁滚尿流,跑进了内宅,如此这般学说了一遍。 田江、田河平时净欺负人了,谁敢惹他呀,闻听此言气得三煞神暴跳,五灵豪气升天,每人操起一把砍刀,来到门首,到这儿一看,见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两个人那嘴都咧到一边了。姜兆会道:“来者可是恶贼田江、田河吗?”“正是你家爷爷。你是哪里的狂徒,竟敢跑到这里撒野,还不快快滚开!若敢继续胡闹,我叫你立时在刀下做鬼!”“恶贼休得多言,看刀!” 姜兆会抡开宝刀跳过去照定田江便砍。田江也不示弱,举刀相迎,两人战在了一处。也就是十几个回合,田江已经不支,他刚要后退,被姜兆会一刀劈来,吓得他急忙躲闪,亏他躲得快,要不然这一下就得分为两半!这就也没全躲利索,大概是他那耳朵长得有点大,只听“噗”的一声,一只血淋淋的大耳落在尘埃,疼得田江“哎呀”一声,向后便走。姜兆会焉能容他逃走,摆刀便追。田河一见不敢怠慢,摆钢刀跳过去迎住了姜兆会,田江这才捡了条小命。田河比田江的武艺高那么一点,但也不是姜兆会的对手,二十个回合刚过,田河已经手忙脚乱,姜兆会一刀风卷残云,削他的脑袋,田河一边躲一边拿刀去迎。姜兆会突然变招,刀锋顺着田河的刀背就下去了。田河一见吓得魂不附体,急忙撒手扔刀,结果还是慢了点儿,五个手指被削掉了三个,疼得他大叫一声,转身便跑,边跑边喊:“快把他挡住,别让这小子过来!” 田家养着一群护院和教师,这里边还真有几位武艺高强的,众人蜂拥而上,把姜兆会围在了核心。双方大战了半个时辰,兆会看看不能取胜,这才抽身形跳出圈外,逃离了田家庄。打那以后,姜兆会又去了三次,因为田家戒备森严,自己人单势孤,没一个帮手,总不能取胜,姜兆会闷闷不乐,结果一气之下,就病倒在一个小镇的招商客房。常言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话应在了姜兆会身上。就在他有病昏迷之际,包裹里的银两不翼而飞,全被扒手给偷了!他这一着急,病势更重了,加上没针买药,饮食也不继,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不到半月,就瘦得皮包骨头,躺床上不能下地,只剩嘴边的一丝弱气了。 店掌柜是认钱不认人哪!一看姜兆会病成这个模样,身边又没银钱,掌柜可着急了,生怕他死在店房。这天傍晚,掌柜带着两个伙计进了兆会的屋子:“客爷,你在这儿住了一个多月,半两银子也没交哇,我们这个店本小利薄,可受不了这样拖欠啊!这样吧,人生在世,谁不交个朋友,你以前住的店账、饭账,给你全抹了,今天就搬走吧,别再在这儿住了。”兆会明知道掌柜要赶自己走,可是没有办法,他病得不能下地,怎么走啊!只好眼噙泪水,向掌柜点头,乞求他宽限数日。掌柜根本不听,赌气走了。天黑之后,掌柜又来催他搬走,叫了几声不听动静,赶忙让伙计点上油灯,近前一看,哎呀,眼睛都直了,人死啦!这一下店里可热闹了,门口围着不少的人,在这儿纷纷议论,几个伙计叫得最响,有的说死了人应该报官,又不是我们害的,让官府来决断;有的说报官就得受讹诈,干脆,趁着天黑把他抬出去埋掉得了,此人没名没姓,谁也不会来追查。掌柜的抓耳挠腮,拿不定主意。 当天下午,这儿住进来一个青年,青年人见这儿吵闹,有点好奇,过来一听,是这么回事,他分开人群挤到了前边,问道:“谁是掌柜?”“我是。客官有什么事?”“你的店房死了人,偷偷摸摸往外扔,这样可不对吧!一旦官府追查起来,只怕你们吃罪不起呀。”“客官,那是伙计们瞎说呢,我能那样办么?这就派人报官去。”“且慢。这人死没死,让郎中看过吗?”“这个——客官,此人在这儿住了一个多月,病倒也二十多天了,他兜里没钱,压根儿没吃过药,三天前就吃不下东西了,现在手脚都凉了,还看什么!”“是吗?让我看看。”年轻人来到屋内,走到兆会床边,伸手摸了摸了脉,还在微弱跳动,年轻人火了:“此人并没死,你们就吵着要往外抬,是不是打算埋活人?这可是有违王法呀!”掌柜赶忙说道:“客爷,我们不懂医道,以为他死了,您要说他没死,就请郎中来给看看吧,只是,只是这银子让谁出啊!”“我出!他的一切费用我全包了!” 年轻人说到这儿,要过来文房四宝,凝思片刻,掂起笔刷刷点点,开出了一张方子,随手身上一摸,掏出一块银子,一同交给了掌柜:“掌柜的,麻烦你派人抓付药,我在这儿亲自喂他。” 掌柜马上交给一个小伙计。时候不大,伙计把药抓回来了,年轻人看着煎好了,一勺一勺给姜兆会喂下。你还别说,这位年轻人真懂医道,开出的方子虽然说不上灵丹妙药,也是十拿九稳,过了半个时辰,姜兆会就能睁眼了。年轻人又给他吃过几付药,兆会的病情大见好转,第七天就能下地走动了,不到一个月,身体完全康复。当他知道年轻人搭救自己的过程后,感动得五体投地,非要给年轻人磕头,被人家止住了。 从姜兆会的病情慢慢好转开始,年轻人对姜兆会就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他发现兆会虽然大病缠身,但病态压不住英雄气概,再看他那口宝刀,知道是位武术行家,便对他更加敬重,除了夜里没住在一个屋,白昼里形影不离。现在兆会的病已经好利落了,年轻人也放了心,两人才拉起了家常。姜兆会向对方说明了自己的身世——不过没说是在哪儿学艺——以及到田家庄报仇未能成功的经过;年轻人也告诉他,他叫吴双月,游玩洞庭景色路过这儿,无意中救了兆会。两个人越说越投机,最后吴双月提议,两人结为异姓兄弟。姜兆会有什么不同意的,当时就并肩齐跪,对着关公的画像磕了头。兆会年长为兄,吴双月为弟。 两人成了结义兄弟,感情就更近一层了,吴双月告诉兆会,他也是习武的,两人便在一块儿切磋武艺,交流绝招。又过了十天,姜兆会彻底康复。在一个夜晚,兄弟两人身穿夜行衣,青纱罩面,闯进田家庄,逢人便杀。两人配合起来,势如猛虎,无人能敌,结果,田江、田河一家二十余口,全死在了兆会二人的刀下,那些教师、护院见势不妙便逃之夭夭。姜兆会又放了一把火,把田家楼房化为一片火海,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连夜离开田家庄,随着吴双月到了翠竹山吴家。 吴双月的父母听说儿子回来了,高兴得迎出门外。当两位老人得知兆会是儿子的盟兄时,对他分外客气,接进家里,简直待若上宾。姜兆会在吴家住了三天,他发现吴双月对他不像原来那样热情,尤其当着父母的面,总是避开他,兆会也没在意。这天下午,风和日丽,老员外一时高兴,叫过来姜兆会和吴双月,要他们俩比试武艺。兆会一想:我这位盟弟的武艺到底有多高,还真不知道,现在就交交手,比试一下也好。于是两人甩去外衣,俱是短衣襟小打扮,在老员外面前就较量上了。第一个回合比拳脚,尽管姜兆会用尽平生的本领,一下也没能挨着吴双月,但在二十五个回合的时候,他倒挨了吴双月两个嘴巴,打得怪响,但并不疼,可是兆会觉着脸上火辣辣的,显得丢人啊!这个回合兆会就算输了。接下来比刀剑,姜兆会心想:无论如何我得扳回一局,要不然太丢人了。他拽出了红毛宝刀,吴双月掂起了仙鹤掌。到第三十个回合,只听“刺啦”一声,兆会胸前的衣襟被撕去一大块,人家如果稍一用劲,必然见血带伤。姜兆会脸一红,退到了一边。吴双月“咯咯”一笑,转身走了。在这儿看热闹的家郎、丫环无不拍手叫好。老员外也十分高兴,命人领姜兆会重新换过衣服,把他带到了客厅。 老员外看着他道:“姜贤侄,老夫有一句话,如果出口,希望你不要驳回。”“老伯有话请讲,小侄万无不允之理。”“如此甚好。贤侄,我听说你还没有成家?”“小侄四海漂流,哪儿能成家呀。”“那么我想招你为婿,你不会推托吧?”“老伯,听吴贤弟讲,他并无姐妹,不知您这话从何说起?”“哈哈哈,贤侄,我的女儿不是旁人,就是同你一块儿冲北磕头的吴双月呀!吴者,无也;双月,乃朋字,老夫姓彭,我的女儿叫彭芝花。” 姜兆会闻听此言,又羞又怒,也是年轻人气盛,计较的太多了,他认为彭芝花不该骗他,在比武时又当众羞辱了他。他有心不答应,又不好违背老人的心意,况且彭芝花救过他的命,对他也特别关心;有心答应,一时又有点磨不开,心里琢磨了一阵,想好了主意,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答道:“老伯既以爱女相许,小侄敢不从命。只是……”“只是什么?”“只是这婚姻大事,既要有父母之命,还应有媒妁之言。明媒正娶,方不失礼仪。”“使得,使得。贤侄暂且宽住一时,明天我就托媒人向你提亲,然后择个黄道吉日,与你们完婚,也了结我们一桩心事。”姜兆会告辞老员外,退回了客房。员外把这件事对夫人、小姐一说,大家都很高兴。 第二天日上三竿,老员外满面春风,等着姜兆会去进早餐,等了好大会儿仍不见面,便让家人去请。时候不大,家人慌慌张张地回来了:“启禀员外爷,姜公子不见了!” 第一一八回 众剑客小聚金斗寨 侯援兵进驻集贤村 姜兆会同彭芝花两次比武俱都败北,兆会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要说他对彭芝花也是真心喜欢,人才、武艺,都没啥说的;心地善良,对自己也好。只是一样,自己是个男子汉,反而败在她手,日后好说不好听啊!不行,我得二次学艺,苦练本领,练到能压倒彭芝花了,再同她成亲。因此,当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姜兆会悄悄离开了彭家,连个信儿也没留,返回了老龙山云光寺,找宝净长老二次学艺去了。 且说次日上午,彭家不见了兆会,可把老少众人全急坏了,他们分头寻找,哪儿有一点踪影啊!彭芝花急得暗自流泪。她再次女扮男装,告别父母,出去寻找姜兆会。因为老龙山云光寺在海外一个小岛上,很多人不知道,尤其宝净长老身份太高,一般的人难以见面,因此谁也不知道姜兆会在哪儿。彭芝花风雨寒暑,东奔西跑,寻找了三年,连一点音信也没听到,她的精神受到极大刺激,温柔的脾性变得冷酷起来,发誓找不到姜兆会,使永不嫁人。后来父母双亡,她离开家乡,仍然走南闯北,打听姜兆会的下落。转眼十年过去了,还是音信皆无,这一回彭芝花算彻底灰心了,住在南海万仙岛,没再动地方。 姜兆会二次到云光寺学艺,下决心非练就一身惊人的本领不可。宝净长老挺喜欢他,把自己的全部本领,都传给了这位爱徒。不到一年的时间,姜兆会又练就了鹰爪力、铁沙掌、金刚腿等硬功。后来又练气功,大口天罡气,昆仑闭气功。这两套功法的基本路子已经掌握,但还不太熟悉,偏赶上这时候万年古佛请宝净长老到金礁岛讲经布道。宝净长老怕兆会跟去了,影响练功,就没带他,一个人去了金礁岛。 姜兆会见老师走了,心说:我得更加起劲地练功,等老师回来,这两套功法都得练成,让我老师也高兴高兴。因此他就起早贪黑地练。由于这两种功法难度较大,要领还没有真正掌握,结果练得走火入魔,得下一场大病,身上高烧不退,有时烧得迷迷糊糊,人事不省。云光寺的小和尚一见可吓坏了,连夜给宝净长老送了信。长老闻听爱徒有病,心中着急,提前回到老龙山,亲自给他诊治病症。在宝净长老的精心调治下,姜兆会慢慢退了烧,这条命总算保住了,可就是大病之后,浑身上下脱了一层皮,头发、眉毛、胡子、眼睫毛,包括身上的汗毛,完全脱落,再没长出来,旧皮脱掉之后,身上的皮肤看着发亮、简直成了一个怪人。姜兆会伤心透了,对着铜镜没少流泪。这时他想起了彭芝花,不知道她会着急成什么样子,无论如何我得到彭家看看。后来他去了一趟,打听到彭芝花正在到处找他,有心与她见面,又觉着自己长得太难看了;不见面吧,又有点不舍。他躲在彭家的花园,暗中看了彭芝花两眼,又返回了云光寺。后来他听说彭芝花成了有名的剑客,绰号叫什么南海飞仙铁观音,武艺十分了得,他也很高兴。有一年南海各派在万仙岛二圣庄大聚会,实际上是较量武艺,姜兆会偷着去看了两场,见彭芝花大显身手,也为她高兴。但在那次会上,他听说彭芝花一直没有出嫁,便感到十分伤心,从那之后,再没去见她。 姜兆会的武艺早已练成,宝净长老送他个绰号:铜头铁臂无毛怪。这一天宝净长老到金礁岛看望师兄万年古佛,因为没见到王猿,就问师侄上哪儿去了。万年古佛便把王猿和徐良的关系说了一遍,说是王猿受徐良之邀,到三教堂去了。姜兆会觉得奇怪,王猿怎么和徐良交上了朋友呢?经他这么一问,万年古佛又讲出了徐良、白芸瑞等人的作为和夏遂良如何与上三门作对等等详情。姜兆会听罢,打起了主意:我师兄王猿,绰号海外野叟,那是个野人哪,都知道交个朋友,难道我姜兆会就老死云光寺,连一个朋友都不交吗?不行,我得去会一会徐良和白芸瑞,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如果真是个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英雄,我也要同他们交个朋友。他把自己的想法对老师一说,宝净长老满口赞同,就这样他带着红毛宝刀,离开老龙山,到了中原。等他到了三教堂这儿,夏遂良等人已经退走了,因此他也没有露面。经暗中打听,人们普通称赞徐良和白芸瑞,姜兆会想见二人的心情更迫切了。谁知一问,这两个人都往南海去了,兆会无心观赏中原山川风光,转身回到南海。 姜兆会回到南海,又犯愁了。这里大小岛屿,星罗棋布,你知道徐良、白芸瑞会在哪儿呀!转念一想:虽然说我同南海各派很少往来,万仙岛的一仙二圣可是南海武林的泰斗啊,夏遂良若来南海,他们一定知道消息,能知道夏遂良的落脚点,在那儿就能等上徐良和白芸瑞,对,到万仙岛探听消息去。于是他便直奔万仙岛。前边说过,姜兆会曾经到过这个地方,对二圣庄的机关埋伏虽然不十分明白,但也略知一二,他避虚走实,便到了内宅,正赶上一仙二圣在这儿议论小孤山的事情。姜兆会闻听徐良就在小孤山,也无心在万仙岛多呆了,磨头来到金斗寨,说来也巧,到这儿正赶上徐良向康猛打听万仙岛的位置,姜兆会就认准了徐良。往后说徐良被黑影领到码头、推船送到万仙岛、在陷坑中扔到草地、引他来到内宅,这些事全是姜兆会干的。后来徐良和彭芝花动手,姜兆会就扒在墙头的黑影处观看。别看南北二圣本领那么大,徐良一来就知道了,可姜兆会在墙头那儿扒了半天,他们俩竟没有丝毫察觉。 书里表过,言接上回。且说姜兆会和彭芝花等人来到大厅,重新落座,两个人互相诉说了离别后的情景。彭芝花道:“世兄,几十年来,我每时每刻都在思念着你。虽然现在老了,但想你的心情,不减当年,今天好不容易见了面,你千万别再走了,再要不辞而别,我就活不成了。”“这个——你想让我陪着你,倒也不难,只是有一个条件,你只要能答应,我就留下。”彭芝花马上擦去泪珠,望着姜兆会说道:“凡是你说的话,我全听。说吧,要我干什么,上刀山下火海,我连头都不回。”“我不求你别的,只求你与哥哥一道帮助徐良,攻打三仙观,捉拿夏遂良!” 这可真有点强人所难哪,彭芝花愣在那儿一言不发。她看了一眼南北二圣,这两个老头儿眯缝着眼,捋着胡子,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再看徐良,满脸带笑,对着姜兆会不住地点头。彭芝花大张着嘴,“我……我……”,“我”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姜兆会有点不高兴了,脸色往下一沉:“怎么,你不愿意?”“兄长别急,我只是想问一下,你同徐良是什么关系?为啥要这样做?”“我同徐良没什么关系,并且素不相识,今天是第一次见面。我同开封府的人也没有往来。那么为啥这样做呢?就为一个‘义’字,我们武林中人,最讲义气,什么行侠仗义呀,义无反顾呀,等等,助正除邪,扶困济贫,是我们的本分。再说徐良、白芸瑞这些人吧,他们干的全是光明磊落的事情啊,虽然说杀了不少人,可那都是武林的败类,国家的反叛,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哪!他们做的没有不对。而夏遂良、昆仑僧这些人,则包庇、纵容门人弟子,不法之徒,奸淫抢劫,作奸犯科,干尽坏事,他们不清理门户,反而到处鼓簧摇舌,说是开封府和上三门要同其他门户为仇作对,煽动各派反对开封府和上三门,最近又在三仙岛布下天罗地网,要拿尽上三门的英雄好汉,他这样做既违背了国法,也不符合武林精神,这样干是要灭门的呀!你怎么能不问是非曲直跟着他走呢?我要你帮徐良去打三仙观全是为你好啊。”彭芝花还在犹豫,南北二圣说话了。方世奎道:“师妹,你还糊涂什么,姜老剑客说的全是金玉良言哪!我们就该这么干。”彭芝花感到十分惊愕:“二位师兄,这,这,你们说的是真心话?”“哈哈哈,这种事怎么能开玩笑呢。告诉你吧,我们俩早看出来夏遂良做的不对,但徐良他们的为人如何,还不清楚,因此就持着观望态度。前天你在小孤山被徐良打败,他没有乘人之危,再下毒手,而是放你回来,我们就觉得此人胸襟宽阔,决不像夏遂良说的那么坏。有心劝你几句,可你正在气头上,便没再多说。你用激将法要挟徐良来万仙岛,我们同意了,但想法和你不同,就想试试徐良的胆略和武艺,然后再当面问明情况,决定下一步怎么办。没想到现在引出了大名鼎鼎的铜头铁臂无毛怪,讲出来的话入情入理,因此我们哥儿俩就完全同意了他的意见,愿意帮助徐良去破三仙观!”彭芝花见二位师兄说的话都是发自肺腑,她也不再执拗,答应了姜兆会的要求。不过她的内心对徐良仍怀着不满,斜着盯了徐良一眼。 徐良见事情得到这么个圆满的结果,真是喜出望外,不等别人发话,使站起身,向姜兆会和南北二圣致谢。他知道彭芝花心里还窝着火,特地来到铁观音面前:“老前辈,徐良多有冒犯,惹您老生气,我现在向您赔礼认错,愿打愿罚,请您说出来,只要您能出了胸中这口气,我就高兴。老前辈,请动手吧!”徐良还真能办出来,话音一落,“扑通”,跪在彭芝花面前,让她惩罚。姜兆会和南北二圣一见,哈哈大笑。彭芝花赶忙把徐良扶了起来。要按她以前的性情,不亲手打倒徐良,决不会罢休,可是今天不同,她见到了几十年思念的人,心情十分激动,性格也起了变化,居然宽恕了徐良:“快起来吧,我们成了一家人,过去的事情永不再提了。” 彭芝花这一句话,众人皆大欢喜。这时候东方已经发亮,九缕金光洒进了大厅。南圣人方世奎提议:“今天是个喜日子,姜老剑客和彭老剑客久别重逢,我们同开封府成为一家,应该摆宴庆贺一番。”众人同意。当时有人摆下了酒席,大家不顾一夜的疲劳,互相倾谈,气氛非常活跃,姜兆会和南北二圣、彭芝花无不吃得酪酊大醉。徐良也在这儿休息了一天。 第二天早饭之后,徐良对众人道:“各位老剑客,我这次到万仙岛来,康老剑客并不知道,还不知他愁成了什么样子呢。我打算先回小孤山一趟,改日再来聚会,不知诸位意下如何?”方世奎道:“要上小孤山,我们一道去吧,到那儿同康老剑客商量一下,怎样配合起来,帮你大破三仙观。”徐良当然高兴了,他是感谢不已。方世奎当即传令,派一只小船先到小孤山送信,然后同着众人,上了一只大船,后边还跟着五只小船,驶向小孤山。 小孤山的康殿臣原来不知道徐良已经离开金斗寨,后来接到码头边水手的报告,说是徐良强行夺船,独自一个奔万仙岛去了,康殿臣才大吃一惊,到徐良住的屋前一看,康猛坐在椅子上,堵着屋门,睡得正香呢。老头子上去扇了他两个嘴巴,康猛一惊,发现是他爹,瞌睡也跑光了,推开屋门一看,这才发现徐良早没影了。 康家父子如坐针毡,不知徐良此去是吉是凶。天交四鼓,有人飞快进来禀报,说是老夫人回来了,康家五虎惊喜交加,迎出了门外,问明老夫人在那儿没有吃苦,这才放心。问她徐良的情况,她只知道徐良到那以后,人家就把她送了回来,别的一概不知,康殿臣又添了一层新愁。他想派人到万仙岛打探消息,又没这个胆量,只好愁眉苦脸,在这儿干等。后来,万仙岛来人向他报告,说一仙二圣,还有铜头铁臂无毛怪,陪着徐良来看望插翅虎,康殿臣真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向来人询问,送信人简单说了经过,康殿臣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赏给送信人十两银子,当即传令,带领全寨大小头目,一百名喽兵,鼓乐班子,到码头迎接贵宾! 姜兆会、徐良他们的船一靠岸,小孤山便敲锣打鼓,鸣放鞭炮,康殿臣站在码头边,把姜兆会、彭芝花等人都接上岸,吹吹打打,迎进金斗寨。康殿臣在大厅里盛摆宴席,为众英雄接风。众人谦让了半天,推徐良坐了首席,姜兆会、彭芝花一席,南北二圣一席,康殿臣坐陪席,余者分坐两旁。酒席宴上,大家互相敬酒,气氛欢洽。众人边吃酒边闲谈,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这场酒一直吃到日色平西。 酒宴之后,各自休息了一会儿,掌灯时分,众人陆续来到大厅。姜兆会和万仙岛的人坐在一边,徐良和小孤山的人坐在一边,中间的位置就空着。众人说了一会儿闲话,便扯上了正题。姜兆会道:“各位英雄,我们今天会集在这儿,为的就是开封府和三仙观的事,大家说说,该怎么办吧。”彭芝花道:“这有什么说的,以前我们同小孤山是个误会,现在成了一家,大家协起手来,帮助徐良大破三仙观,不就得了。”康殿臣道:“彭老剑客之言正合我意。不过,我们这么多人,总得有个主事的吧?由谁来领这个头,调兵遣将?诸位是否推举一下。”方世奎道:“依我之见,就由徐三将军领头好了。一是三将军武艺高强,心眼也活,况且多次办这样的大事,有经验,不会出错;二是他是官面上的人,肩膀宽,能担得了事情。”姜兆会道:“我看可以。徐良不但说武艺好,而且心胸宽阔,行侠仗义,武林中名望也好,由他领头,将来即使人多了,也能服众。”康家父子对徐良当头,当然拥护了,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徐良推辞不过,只好坐在正位。 徐良道:“诸位老剑客推我为首,我也只好应允了。我这次到南海来的目的,诸位全都知道,在这儿不必重复。只是和我同来的,还有一位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几天来我只顾忙这儿的事了,到现在还没听到他的消息,不知道我老兄弟来没来。”康殿臣道:“三将军,小达摩的消息,我们已经探听到了,他不但到了三仙岛,而且还打了三仙观,连破断魂谷、落魂桥、迷仙洞三关,到绝命台那儿退了回来。听说陪他去探三仙观的还有几位高人,都是谁,没弄明白。另外,现在白将军住在三仙岛集贤村招商店,在那儿等候中原的援兵。同他住在一起的,有个大脑壳房书安,还有两个小孩儿。”“是吗?这些情况为啥不早点告诉我?”“三将军,探事的刚刚回来,我也是才知道哇。”“那好,既然我老兄弟到了三仙岛,我现在就去找他。”北圣人方世标把他拦住了:“三将军不必性急。我看还是请小达摩来一趟,在这儿商量为好。”众人商议已定,让康殿臣写了个字柬,这才请来了小达摩。 白芸瑞在金斗寨大厅见到了徐良,真是喜出望外,跳过去拉着他的胳膊直摇晃,乐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房书安晃着大脑袋直嚷嚷:“干老,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变成山大王了?简直把我给闹糊涂了。”徐良让白芸瑞、房书安等人坐下,把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并把在座诸位逐一作了介绍。 玉面小达摩闻听在座的全是南海有名的人物,不禁肃然起敬,重新一一见礼,互致问候。 房书安对这些人的名号,有的听说过,有的没听说过,他也假充内行人,对他们一一称赞,什么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三生有幸啊,什么声震寰宇,天下景仰啊,等等,说得人人高兴。末了又夸赞徐良道:“人哪,不服气不行。还得是我干老!人家走到哪儿,都有人出来捧场,这么多高人,还情愿听他的指挥,我这个当干儿的,脸上也觉着光彩。”方宽、方宝看他谈起话没完没了,一边一个拽他的袖子:“师兄,你——”房书安一看,明白了,一手拉着一个,来到徐良面前,“你们天天盼,夜夜想,今天终于变成现实了,快磕头吧,这就是你们要拜的老师。”俩小孩儿跪地下就给徐良磕头,把徐良也给闹了:“房书安,这是怎么回事?”“干老,您没在家我替你收了两个徒弟,是我四爷爷首先答应的,您就别推辞了。你是不知道,这俩小孩儿可有出息了,本事比我强,坏水也比我多,我可吃他俩不少苦哇。” 房书安的话把大伙全逗乐了。徐良问明了情况,只好点头答应,收下了两个徒弟。方宽、方宝高兴得直想蹦。但他们没蹦也没叫,这儿是什么地方,哪能没一点规矩呀!俩小孩儿磕罢头,站在了徐良的身后,别提多神气了。白芸瑞看了,心里直羡慕,还掠过了一丝妒意。 徐良问白芸瑞:“老兄弟,我听说你已经去打过三仙观,连破他们三关,听说还有高人帮助,到底是怎么回事?”白芸瑞也讲说了经过。当然他没说同陆小英的关系,房书安本来想插言,又一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我老叔不定多恨我呢,算了吧,别找不自在了。因此他也没说。 姜兆会和一仙、二圣、五虎闻听南海派传人陆天林和活报应尚怀山都帮了白芸瑞,无不感到兴奋,这两位都是南海前辈高人哪,他们也帮了开封府,看来我们这条路算选对了。 接下来他们就议论在哪儿落脚。白芸瑞道:“三哥,依我看咱们不能蹲在这儿,落脚的地方还得选在三仙岛。一是蒋四叔和各位英雄来了,便于联络;二是打三仙观也方便。如果蹲在这儿,中原来人也不好找哇。”“老兄弟,你说的很对,这儿确实不是长住之地。诸位前辈,咱们商量一下怎样行动吧。”所有的人都热烈发言。最后一致认为:聚会的地点应该设在三仙岛集贤村。虽然我们现有人数不少,但与三仙观比起来,还不是他们的对手,在招商店等候中原的人马,等到的差不多了,再去破三仙观。第二天,房书安带着两位师弟打前站,其余的人在后边陆续进发。 且说房书安回到招商店,大脑袋一晃,挺着胸脯,向里便走。伙计赶忙过来了。“房爷,您回来了,请进屋吧。”“我说伙计,把你们掌柜给我找来。”掌柜的听见房书安找他,没等伙计叫,便跑了过来:“房爷,您有何事吩咐?”“你们这个店房共有几个房间,多少铺位?”“大小三十八间客房,其中十二个单间,八个双人的,余下每个屋有三人、五人不等,共有一百一十三个铺位。”“好了,你这个店我全包了,现有的客人都给打发走,房子清扫干净,下午就用啊。”房书安说罢,朝后院就走。店掌柜赶上他说道:“房爷,这一百多个铺位你全包了?你们四位用得了吗?”“废话,用不了我要这么多房子干啥?慢说你这一个店房,再有一个还不够呢。”“房爷,您不是开玩笑吧?”“开什么玩笑!告诉你吧,开封府的人要在这儿办点事,暂用你这个店房作公馆。快准备去吧,等事情办完了,另有重赏。” 掌柜这才明白,不是他们四位,还有好多人马呢。于是赶快召集伙计,清理店房。原来住的客人听说开封府的官人要在这儿作公馆,谁愿和官府打交道啊,啥话没说,都搬走了。伙计们把屋子打扫干净,有人还在门口贴上了五个大字:开封府公馆。 店房刚刚收拾好,徐良等人就到了,掌柜亲自把他们引进客房。店里的伙计见来了这么多人,听说都是有名的人物,就议论开了,他们在这儿猜测:三仙岛要出大事了,弄不好就是一场恶战。有的伙计不管那些,说是我们生意人,就为的赚钱,他们谁打谁,与咱无关,只要店房生意好,能挣钱,就行。众人正这儿议论呢,房书安过来了。他也听到了两句,但假装不知:“诸位在议论什么?”“房爷,我们在说,这么多高人住在小店,给我们增添不少光彩呀。我们得好好照顾各位,让各位吃住都舒服。”“嗯,这就对了。告诉你们,这儿是开封府的公馆,闲杂人等不要让他们进来,有那不顺眼的,就报告我知道。你们干的好,我另有重赏。”有两个年轻伙计爱出风头,进前说道:“房爷,这儿既然成了公馆,门口不得有人看吗?”“好啊,你们两位就在这儿看门吧。”这两位非常高兴,认为他们也成开封府的办差官了,搬条凳子在门口一坐,斜眼瞅着街上的行人。 时候不大,由村外来了四个青年,俱都背着包裹,腰佩兵刃,来到招商店门口,看到了“开封府公馆”五个大字,抬腿往里便进。两个伙计“噌”地站起来,伸手挡住了四人:“你们是哪来的?怎么这么横?连名字都不报,就要硬闯公馆?”走在前边这位,看了伙计一眼,二话没说,两只手左右一分,“扑通”、“扑通”,俩伙计全趴地下了。四个人往里就走,伙计在地下喊开了:“房爷,快来呀,有人要硬闯公馆!”徐良听见门口喊叫,首先出来了。到这儿一看,来这四人非是旁人,正是开封府的小五义。头一位,小义士艾虎;二一位,霹雳鬼韩天锦;三一位,玉面专诸白芸生;四一位,粉子都卢珍。徐良高兴得跑步上前:“你们四位来了,欢迎欢迎。后边还有谁?”“没有了,就我们四位。”“蒋四叔怎么没来?大队人马怎么没来?”“四叔有点小事,其余的人都在后边呢。三哥,这儿有封信,你看看就知道了。”艾虎掏出一封信,递给了徐良。徐良一边接信,一边把他们让进屋里。地下躺着那两位伙计一看,原来是开封府的人哪,怪我们少眼无珠,摔一跤活该!各自爬起来,沮丧着脸,坐在了门口。 白芸瑞、房书安听说艾虎来了,都过来相见,众人自有一番亲热。徐良趁这会儿打开蒋平的书信一看,原来近几天蒋平、展昭身子不爽,无法南下;陈仓罗汉已经向峨眉四剑侠等发出了邀请,约他们到三仙岛会齐,共破三仙观。蒋平在信上还说,无论到三仙岛多少人马,统归徐良、白芸瑞指挥,要他们早日打破三仙观,拿住夏遂良等凶犯,凯旋还朝。徐良把信交给白芸瑞看过,两个人商议了一阵,便把姜兆会等英雄请了过来,众人共同商议,下一步怎么办。 白芸瑞首先开口,他认为我们已经有了这么多高人,就该去破三仙观,不必再等什么援兵。房书安也接着附和,说什么上次几个人都能连破三关,现在这么多人,打破三仙观,活捉夏遂良,没什么问题。姜兆会、彭芝花都不这么看。他们认为:我们的人虽然不少,但要对付夏遂良,对付昆仑僧,还有一定困难,最好再等几天,待人到的差不多了,再打三仙观不迟。徐良想了想:觉得姜兆会等人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又不可强着驳回白芸瑞,便提出来再休息两天,等体力完全恢复了,那时再去攻打三仙观。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两天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白芸瑞亲自到二圣祠把孔氏弟兄迎了过来。这期间中原也来了十几个人,包括云里金刚杜万等,都没有多大名头,所以不必细表。不过据杜万讲,邀请的那些高人全都动身了,一两天必能赶到三仙岛。 这一天吃罢早饭,徐良把大伙召集到一块儿,当众宣布:留下艾虎、韩天锦、白芸生、卢珍在这儿看家,余者众人,一律去破三仙观! 第一一九回 二观音对阵赌生死 众英雄血战绝命台 且说白眉大侠徐良和玉面小达摩白芸瑞等人,在集贤村招商店等了数日,虽然中原来了一些帮手,但那些有名的剑客一个也没到,白芸瑞、房书安、康殿臣等人实在沉不住气了,一再催促徐良,要打三仙观。徐良一看,气可鼓而不可泄呀,既然大家的情绪这么高涨,我也不能给你们泼冷水,行不行就试试看吧。于是把众人召集到一块儿,当场宣布,留下艾虎等人在这儿看家,余者一律去破三仙观。 众人闻听无不高兴。细脖大头鬼房书安先说话了:“干老,我已经打过一次三仙观了,道路比较熟,我愿为众人领路,做先锋官,您看如何?”“可以,你就在头前带路。”房书安心里挺高兴:这么多高人,都得跟在我的后边,我的身份可不低呀!他一摆手,叫过来方宽、方宝,师兄弟三人走在最前边,老少英雄随后紧跟,离了招商店。 房书安来到断魂谷,以为这儿还有伏兵,心里直扑腾。看了看后边跟看那么多高人,这才壮着胆大声叫喊,叫了半天一句应声也没有,于是便挺胸腆肚,神气活现地领着众人过了断魂谷。来到落魂桥这儿一看,还是冷清清静悄悄无人阻拦,他先到桥上小心翼翼地查看了桥板,发现一切正常,便招手让大家过了桥。第三关到了迷仙洞。房书安想起上次几乎把命丢到这儿,心里直打憷,他不住地埋怨自己,为啥要逞能争这个先锋官!可是,既然当了先锋,也不能临阵脱逃啊,行不行试试看吧,最好这儿也同前两处一样,没人把守,我这连破三关,功劳也算不小了!房书安拽出来小片刀,拉着方宽、方宝,喊叫着进了迷仙洞。还真让他猜对了,这儿果然也是个空阵!原来齐霸天和张笑影死后,因洞里的机关遭到破坏,三仙观便没再往这儿派人,这才让房书安捡了个便宜。 房书安带着队连过三关,高兴得不得了,冲着方宽、方宝说道:“师弟,你们看师兄这本领如何,没费吹灰之力,连夺三关,大队人马得以安全通过,这功劳可不算小啊!”“师兄,你别吹牛了,这几关都是空关,哪能给你记功啊,要真有本事,再遇到关口你打去,只要能拿下来一关,我就佩服你一辈子!” 他们说着话便到了第四关:绝命台!这儿的地势特别险要,中间一道山梁,最窄处只有两丈,左右全是悬崖陡壁,深不见底,肖道成在这道山梁上建了一座高台,全用石头砌就。高台的下边修有一个过道,人马车辆都可以从中通过,只是这里边装有千斤闸,要是把闸门放下来,谁也别想过去!现在这个闸就闭着,自然挡住了房书安等人的去路。房书安一看,要想启动千斤闸,必须得把这个高台拿下来呀。再看这个方台,高约两丈,左右临着深渊,这边是齐刷刷的直墙,没有台阶,对面可能有台阶,但是看不到。台子上边,周围围着栏杆,四面插着旗幡,站着不少喽兵。四角各站有一人,手中拿着勾杆。靠这边栏杆的中间,椅子上坐着两位老道,身穿道服,背插宝剑,相貌十分凶恶。台子上只有风吹旗幡哗啦啦响,那几个人像木雕泥塑一般,一动不动。书中代言,这地方就是三仙观的第四道关口——绝命台。 镇守绝命台的主将,是三仙观的二观主,飞天蜈蚣李道安。李道安旁边坐的那位,正是串地金蛇张道远!上次张道远为避张笑影的变光球,一脚踏空,跌进山涧,合当他命不该绝,落下去的地方正是万丈深渊母猪潭。一般人落进母猪潭,必死无疑,可是张道远绰号串地金蛇,他的水性特别好,这才捡了一条命,回到三仙观,今天受夏遂良的指派,来到这儿帮着李道安把守绝命台。 房书安看罢绝命台,又扭头观瞧,见众人俱已来到,他的胆子又壮起来了,便想在嘴头上显示一下威风:“呀——呔!台子上那几位听了!开封府的办差官、细脖大头鬼房书安在此!你们哪个应战!”李道安哈哈大笑道:“哪片草丛里蹦出这个大脑袋,你想找死啊!祖师爷没闲心和你怄气!房书安,快滚回去,叫徐良、白芸瑞过来!”“我说道爷,你是哪位,怎么连名都不敢报啊?”“贫道飞天蜈蚣李道安是也。”“啊,你就是李道安哪?”“不错,正是你家祖师爷。房书安,快滚回去吧,叫徐良上来!”“呸!我干老能和你动手吗?我细脖大头鬼一个人就把你们都收庄包圆儿了。”“房书安,大话少说,你上台吧!” 房书安一想:这台子我哪能上得去呀!即使上去也不是你们的对手,我可不能那么傻:“李道安,房爷嫌那地方小,打着不过瘾,你下来,咱俩在这儿比试!”张道远看着白芸瑞和房书安,早已气撞顶梁,扭脸对李道安说:“师兄,哪有工夫和这小子闲磨牙,把他们全都交给我得了。”“多加小心。”“放心吧!”张道远说罢,飘身形跳下绝命台,背后拽出双剑,左右一分,直扑房书安。 房书安想着他们不会下来,因此在这儿说大话,谁知张道远真下来了,他哪能打过人家呀,没等张道远站稳,磨头往回便跑。方宽一见喊道:“师兄,你怎么不打就败呀?”“废话,这怎么能叫败阵,这叫好汉不吃眼前亏。师弟,别逞能了,快跟我往后撤吧。” 三个人往后一退,来到徐良面前,房书安道:“干老,我把那个妖道引下来了,您看该怎么办吧。”“你且闪退一旁。”徐良摆金丝大环刀往前一纵,来到阵前:“呔!妖道休得逞能,报名上来!”“我乃串地金蛇张道远是也。对面莫非是白眉徐良吗?”“不错,正是山西人。张道远,你既然是三清弟子,讲究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慈悲为本,善念为怀,可你这个出家人,却杀生害命,岂不违背教规呀!听我的良言相劝,赶快放下凶器,闭门修炼,为时不晚,如果一意孤行,硬要同官府相抗,只怕要落个身首异处,到那时就悔之晚矣!”“徐良,你不必在我面前逞强,祖师爷如果发怒,保管让你十招之内便身首两分!但是冤有头,债有主,我今天不想和你动手,你让白芸瑞滚过来,我要同他大战三百合!” 白芸瑞听张道远指名点姓叫自己,哪还能憋得住啊,一下子蹦了过来:“三哥,把这个妖道交与我吧。”白芸瑞不等徐良答话,摆动金丝龙麟闪电劈,直奔张道远。徐良提宝刀退立一旁观看。 张道远一见白芸瑞,气得毛发倒竖,怪眼圆翻,咯嘣嘣咬碎口中牙:“好小子,凭你这一张小白脸,勾引我的女儿,不但说破了我的迷仙洞,还使我父女反目,更不该杀害我的女儿。白芸瑞,你不是个人哪!你们姓白的就能干出这样的事?你们打仗凭的就是这个?今天犯在我手,看你还能往哪里逃!”张道远说着话往上闯。房书安喊开了:“且慢,不要动手。道爷,别打了,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这位是你的姑爷,怎么能和他动手呢!” 房书安这一句话,把大伙全逗乐了,战场上的两个人却发怒了。白芸瑞暗说:我最烦的就是这件事,你房书安还在人前瞎咋唬,过后非找你算账不可!张道远心里话:要没你这个大脑袋从中胡搅,我女儿也不会上这个当啊!他指着房书安骂道:“大脑壳,你不用贫嘴,宰了白芸瑞就去收拾你!”房书安道:“你这杂毛道真不是个东西,过河拆桥,连媒人都骂上了,若不是我房书安,你女儿能上天堂吗?好了,你别生气,让我老叔打发你同你女儿走一条道得了。老叔,使出点绝招,把这个老家伙打发走得了!他不认你这个女婿,你何必还顾忌他这个老泰山呢!” 房书安这几句话把张道远和白芸瑞都气得够呛,两个人不再说话,各摆兵刃,战在了一处。要说张道远的本领,确实不同寻常,两柄剑使开了,上下翻飞,如雨打梨花,又如两条银蛇舞,尤其他的地趟剑,好似一个车轮,在地下来回滚动,串地金蛇,名不虚传!两个人打了二三十个回合,未分输赢。 白芸瑞一看,这个妖道不好对付啊,我还得用巧招赢他。两个人打着打着,白芸瑞一转身,亮出了后背。张道远一见时不可失,双剑摆动直刺白芸瑞的后心,想要结果芸瑞的性命。看看剑尖挨着衣服,进一点就要刺进后背,就在这刹那间,白芸瑞突然一个鹞子大翻身,手腕一翻宝刀使了一招丹凤朝阳,耳轮中就听“锵锒锒”一声响,再看张道远的双剑,全成了两截,手中剩下不到一尺长的废铁!张道远大惊失色,刚喊了一声:“啊——”白芸瑞趁他惊愕未定,身随刀转,刀随身进,一招力劈华山,斜肩带背,张道远被劈为两半,死尸栽倒在地。 南海众人无不挑起拇指:不愧为小达摩,手头干净利落,这一刀使得真漂亮!房书安又喊开了:“好啊,我老叔大义灭亲,把张道远给宰了!李道安,你和我老叔也沾点亲戚,快下来凑个热闹吧!”“啪!”“啊?”白芸瑞跳过来给房书安一个清脆的耳光。“老叔,你怎么打我呀?”“打你?这还是素的。以后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把你的牙给掰了!”“啊?噢,是是,以后再不提这个事了。” 绝命台上的李道安一见张道远毙命,吃了一惊,他没料到白芸瑞这么高的能耐。他把铁拂尘一摆,一纵身跳下绝命台,要与白芸瑞动手。李道安刚刚落地,紧接着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掠过,由台上又跳下二人,乃是一老一少两个女子。老太婆手提龙头拐,白衣女子掂着长剑,一同来到李道安近前。老太婆道:“观主,杀鸡焉用宰牛刀,你回台上休息,把这个小娃娃交给我们娘儿俩吧。” 李道安一看,来者正是毒手观音姚敬芝和她的侄女陆小倩。老道深知这两个人的厉害,心里说道:白芸瑞甭横,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他叮嘱了两句,转身又蹿上高台,凭栏杆朝下观看。 姚敬芝和陆小倩上次在落魂桥边遇上了陆天林和陆小英,姚敬芝被陆天林一掌击败,带着陆小倩逃回了三仙观。后来她听说陆天林在绝命台上被生擒活拿,才觉着出了这口气。她向夏遂良要求,带着侄女来到绝命台,要继续同开封府的人作对。毒手观音刚想同白芸瑞动手,陆小倩把她挡住了:“娘,你先站在一边,把白芸瑞交给我吧,让我带他回去。”“丫头,这个小白脸心肠可狠哪,你别只顾高兴呢,吃了他的亏。”“娘,你放心吧,就凭我这长相,他还能忍心下手?”陆小倩倒提宝剑来到白芸瑞面前,上一眼下一眼不住打量,脸上带着轻浮的笑容,就是不说伸手。 白芸瑞一见到陆小倩心里就烦恼,暗说:若不是你从中掺搅,我也不会对陆小英那么冷淡啊!你还有脸同我照面!陆小倩对着白芸瑞咯咯一笑,说道:“白将军,咱们俩也算有缘哪!有缘人千里来相会,你从中原到这儿,也不容易呀,到这儿咱们就遇上了,算起来今天是第三次见面吧!头一次,在公孙家的书房;二一次,在落魂桥边。白将军,我有句话,不知你愿不愿听?”“有话快说,休要啰嗦。”“哎呀,这儿人太多,有点不好启齿。你能不能随我到无人之处,再好好交谈?”“呸!你这个淫妇,错翻了眼皮,仔细看看白某是什么人!废话少说,拿命来——”白芸瑞摆宝刀往上就闯。 毒手观音姚敬芝害怕侄女吃亏,龙头拐一举,挡住了白芸瑞。陆小倩道:“娘,你同白将军交手,可不能伤着他,最好把他带回去,我还有用呢。”“丫头不必多言,快退在一旁!” 白芸瑞一见姚敬芝,两只眼睛都红了,心说:若不是你教唆,陆小倩也不会堕落成这样啊!我今天要把你们一体捉拿,交官府治罪!他把宝刀一摆,往上就闯。正这时候,只听身后有人喊道:“白将军不必动手,把她交给我了!”芸瑞回头一看,正是铁观音彭芝花,芸瑞心想:男对男,女对女,这样正好。遂向彭芝花点了点头,提刀退回本队。 彭芝花提仙鹤掌来到阵前,兵刃朝一块儿一搭,冲姚敬芝道:“夫人,还认识我吗?”“啊?你不是南海飞仙铁观音吗?你怎么站到了徐良一边?难道说要同金灯大侠、南海各派作对不成?”“姚老剑客,你这话一半对,一半不对。说我同夏遂良作对,不错;说是同南海各派作对,就错了。为啥呢,肖道成他们不能代表南海派呀!我听说你和南海派的九世传人陆天林陆老剑客交过手,南海奇剑尚老剑客也反对三仙观,这些人才能代表南海派呢!不信你朝这边看,南北二圣,康家五虎,铜头铁臂无毛怪,还有二圣祠的孔凤、孔原,这些都是南海派的领袖,没一个不反对夏遂良的!我们为啥要反夏遂良呢?因为他作的不对呀,这样的武林败类,应该围而歼之呀!再说徐良和白芸瑞这些人,他们杀奸除霸,行的都是武林的侠义道,有什么不对!肖道成拨弄是非,跟着夏遂良往邪路上走,你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也随着他们跑呢!姚老剑客,念起我们相识多年,我劝你几句,赶快让开绝命台,让我们过去,你要想立功赎罪呢,同我们一道去打三仙观,你侄女的那些罪行可以从轻处理;不愿与夏遂良翻脸呢,赶快离开此地,远避山林,不要再趟这浑水;若不听我的良言相劝,老剑客,只怕你的杀身之祸,就在眼前哪!何去何从,望你三思。”“噢——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彭老剑客,对这些问题你有你的看法,我有我的主意,看来咱们俩谁也说服不了谁。我受命在这儿把守绝命台,如果一招不打,就放你们过去,也没那个道理。这样吧,咱们俩在这儿比划比划,你若把我赢了,愿上哪去上哪儿去;若赢不了我这根龙头拐,想要从这儿经过,可没那么容易呀!” 两个人话不投机,当场动手。别看说话的时候都那么客气,真要动起手,是一点不让啊!这两位都是成名的剑客,武艺不相上下,打斗的时间长了,铁观音能胜过毒手观音半成,就这也得瞅准机会,若有一点粗心大意,照样会败在毒手观音的杖下。两个人都知道对方的兵刃中藏有暗器,因此都加着小心,也没有敢首先使用暗器。二人战到七八十个回合,还是不见输赢。铁观音左手仙鹤掌猛扣毒手观音的前胸,毒手观音赶紧使了个怀中抱琵琶,用龙头拐磕仙鹤掌,结果后背给让出来了。铁观音一见机不可失,右手仙鹤掌抡开了挂定风声,猛拍毒手观音的后背,这一下打了个正着,打得毒手观音脚下站立不稳,“噔噔噔”往前跄了七八步,一脚登空,摔下了山崖。 陆小倩以为伯母决不会输,因此她那两只眼只顾瞅着白芸瑞,恨不能把他拉到怀里,压根儿没看战场的变化。等她听到仙鹤掌拍到姚敬芝后背上的声音,抬头再看,正好姚敬芝到了崖边,身子一晃跌下悬崖!陆小倩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再看白芸瑞了,哭叫着寻路往山下跑,寻找姚敬芝去了。 徐良、白芸瑞等人一见,齐声为彭芝花叫好:“彭老剑客身手不凡,我们又赢一阵了!”房书安扯着破嗓子,朝绝命台上喊叫:“李道安,你们不行了,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一会儿就被杀绝了,要想活命赶快滚蛋,把道路让开吧!” 绝命台上还有一道四僧和十几个喽兵。李道安见连输两阵,伤了两个高手,气得他哇哇暴叫,甩道袍就要下去动手,四个凶僧的头一位,极光和尚纵身跳下去了。台上四角站的四个凶僧,名叫极光、极尘、极远、极绝,出家南海槟榔岛大金寺,每人掌中一根五色勾魂幡,配合起来,厉害无比,号称南海四绝!大和尚极光跳下绝命台,摆勾魂幡直扑彭芝花。彭芝花一看,认识,她知道这四个和尚不好惹,但要分开了,也不难对付。铁观音见极光到了,摆兵刃和他战在一处。也就是二十几个回合,彭芝花的仙鹤掌一下子打在了极光的屁股上。虽然大和尚功夫极深,没有趴下,可是也被打得皮开肉烂,鲜血淋漓,疼得他一阵怪叫,跑到绝命台下,往上一纵,极尘探身甩下了勾杆,极光抓住勾魂幡,被拉到了台上。 彭芝花一见极光受伤,想着他无力再战,剩下三个人就好对付,身子一纵,飞上了绝命台。彭芝花绰号南海飞仙,轻功占着一绝呀,上这样的台子毫不费力。铁观音刚刚落到台边,极尘、极远、极绝甩开三根勾魂幡就过来了:“老妖婆休得逞强,看打!”铁观音并不惧怕,仙鹤掌左右舞,打得三个凶僧节节后退。极光一看,缺着一个位置,我们就不能取胜啊!他强忍疼痛,加入了战团。四根勾魂幡施展开,形成一张大网,铁观音被罩在了当中。彭芝花一看暗道不好,抽身形就想退走,可是走不了啦,勾魂幡缠得她眼花缭乱,手足无措,一个没注意,右腿被极远给勾上了,极尘急忙甩杆也勾住了她的后背。勾魂幡怎么能勾人呢?原来四个和尚用的是一种特殊的兵刃,杆长一丈二尺,乃混铁打造;杆头上挂有三根铁条,长约七尺五寸,铁条头上带有钢勾,这要勾到人身上,能好得了吗?两个凶僧叫了声号,往里一带,往空中一抡,把彭芝花抡在空中,转了两圈,然后勾杆一抖,“去你的——”“嗖——啪!”铁观音被甩到了绝命台下!不过不是徐良他们这边,而是三仙观那边。彭芝花是死是活,众人不得而知。姜兆会在台下一见,真是痛断肝肠!他把牙一咬,拽出红毛宝刀,飞身形便跳上了绝命台,照定极远摆刀就剁。要论姜兆会的本领,还高出彭芝花两成,对付一两名高手,不成问题,可是今天面对的是四位凶僧啊,这四位平时练的就是四门斗底绝命幡,要配合的好了,一般人都逃不出他们的勾杆哪!姜兆会一个没注意,被两把勾杆给勾住了,又是在空中抡了两圈,被甩在那边台下。 恶道李道安见绝命台上连拿两名高手,精神头又起来了,铁拂尘一摆,指着徐良喊道:“徐良,有能耐你也上来呀!来尝尝这勾魂幡的厉害!”徐良那眼珠子都红了,心说:彭芝花、姜兆会是为我帮忙,身遭毒手,我能就此不管吗?若不为他们俩报仇,身后的二圣、五虎,对我什么看法呀!这个绝命台就是座刀山,我也得上,不能让李道安把我给吓住!徐良想到这儿双脚点地往起一纵,飞身形上了绝命台。 房书安一见可吓坏了,心说:完了,我干老肯定好不了!彭芝花和姜兆会那么大的本领都吃了亏,你上去不是送死嘛!老房一急,抱着脑袋哭开了。方宽、方宝也直掉眼泪,心说:我们拜个老师,一招没学,老师就要归位了!他们俩也哭开了。白芸瑞比他们更急。芸瑞心说:三哥,你太任性了,这么多人靠你指挥,你怎么能去冒这个险呢!你的本领再大,能对付了四个凶僧吗?何况那儿还有个李道安! 徐良上台,有他的主意。没上台他就想好了,我要让暗器开道,帮着我对付凶僧,因此他那手就抓着一把石子。身子刚一沾上台沿,四个凶僧恶狠狠甩勾杆向他进攻,他没等凶僧过来,手一扬,“哧——”石子飞向四面,凶僧一见急忙躲闪,给徐良留了个机会,使他站稳了脚步。徐良右手把大环刀一摆,使了招凤凰展翅,变作乌龙摆尾,作出进攻的招式,四凶僧急忙站稳脚步,准备接招,谁知徐良左手一抖,“哧——”一支袖箭飞奔极光。极光见一点寒星扑奔咽喉,吓得他急忙侧身躲避。也是他躲得慢了点,袖箭快了点,“噗!”这支箭射中了肩头,虽然不曾致命,也使他身子一栽,几乎跌倒。其余的和尚刚一发愣,“叭!”一支镖打中了极尘的肩头,疼得他身子一晃,扶住了栏杆。徐良跟着又一抖手,两粒石子打中了极远、极绝的额头,每人的脑门子上长出了一个包! 徐良一上台先发暗器,四个凶僧都被打伤,他们的战斗力就大大减弱,徐良摆刀再与他们打斗,虽然不能马上取胜,可也明显占着上风。李道安一看心中着急,他就指望这四个凶僧守把绝命台了,如果伤去一个,绝命台就算丢了!李道安把铁拂尘一摆,加进战团,围攻徐良。这李道安方才没有受伤,他的武艺又高,一加进来,徐良又处于了不利地位。白芸瑞一看忍不住了,飞身形上了绝命台,宝刀一摆直奔李道安。徐良这边减轻了压力,摆大环刀指向凶僧极光,因为极光先被彭芝花的仙鹤掌拍过一下,又被徐良的袖箭射了一下,身带两处伤,行动不那么灵活,被徐良靠近身一招拦腰锁玉带,极光被挥为两段!极尘一见大叫一声扑向徐良,想要为极光报仇,可他的勾杆长,扑到近处哪儿还能发挥威力呀!徐良把大环刀一抡使了一招猛虎跳涧,往前一纵,力劈华山,一刀下去,极尘被劈为两半!李道安一见吓得魂不附体,喊了一声“风紧,撤——”一纵身跳下了绝命台。极远、极绝也不敢恋战,随着跳下台子,逃命而去。李道安等人一走,可苦了这些喽兵,他们跳台不敢,由台阶往下跳来不及,徐良、白芸瑞两把刀抡开了,如同砍爪切菜一般,台上红光迸现,人头乱滚,十四个喽兵全成了无头之鬼!康勇、康猛也上来了——他们俩是被徐良、白芸瑞用凶僧的勾杆子拽上去的。康家弟兄力大无比,加上徐良、白芸瑞帮忙,打开了千斤闸,众人全都通过了绝命台! 徐良这会儿可累坏了,坐在李道安的椅子上,不住口地喘粗气,白芸瑞也累得热汗淋漓。房书安等人从绝命台那边的坡道上到了台顶:“干老,你伤着没?”“没有。”“老叔你呢?”“很好,我也没伤着。”“谢天谢地,我们算大获全胜啊。”徐良问道:“书安,找到彭老剑客和姜老剑客没有?”“没有啊,我们把这儿找遍了,没有一点儿踪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啊!” 徐良心里一阵难受。两位老剑客为我们的事把命扔在这儿,我一定要为他们报仇。这时候,南北二圣、康殿臣等都来到了绝命台。方世奎道:“三将军,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你拿个主意吧。”房书安道:“干老,我有句话,讲出来您可别生气。”“我不生气,说吧。”“干老,诸位剑客,我觉着咱们今日出兵,不是同夏遂良决战,而是探探路,虽然说损失了两位老剑客——不过他们两位还不一定死,我估摸着还有见面的时候,可是我们拿下了第四关——绝命台,这个胜利也不算小哇!下一步咋办呢?见好就收,毁了他这个千斤闸,让绝命台失去作用,然后退回招商店,等待中原的高人,到那时再一鼓作气,攻打三仙观。”白芸瑞不同意,说道:“如果退回去,今天岂不白折腾了!”“老叔,我们拿下绝命台,怎么能说是白折腾呢!再说要打三仙观,我们这些人谁是夏遂良的对手啊!别说夏遂良了,就是昆仑僧、计成达,谁能打得了?如果硬要去打,岂不是自讨没趣。”白芸瑞向来不服输,听了房书安的话气得脸红脖子粗,袖子一捋就想再说,被徐良止住了:“老兄弟,别说了,我看书安的话有一定的道理。诸位老剑客,你们说呢?” 南北二圣和康家五虎看了刚才徐良在台上那番恶战,对他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况且他们也知道夏遂良那伙人不好对付。方世标道:“我们暂且转回招商店,休息两日,然后再来攻打,也不为晚。”白芸瑞见众人都这么说,也就不吭声了。 接着他们破坏千斤闸。这个闸上边没有绞绳,因为要把这儿作为战场,装个辘轳怎么打仗啊,因此,要提千斤闸,全靠人力。康家四弟兄加上徐良、白芸瑞,六个人一齐用力,把一块两千多斤重的铁板硬是拽了上来,然后抬起来用力一扔,扔进了右边的山涧。这个绝命台没了千斤闸,算是失去作用了。 徐良带着众人来到台下,刚想要往回走,忽听三仙观方面响起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有人高声喝喊:“徐良,白芸瑞,你们既然到了这里,就别想再回去了!”众人闪目光仔细一看,无不大吃一惊! 第一二○回 山西雁阵前责大义 夏遂良力敌众剑客 徐良、白芸瑞等人破了绝命台,毁掉千斤闸,才说要整顿队伍,回招商店休息,可是走不了啦,由打三仙观方向,飞奔来了一大群人,看样子能有一百多位,来到他们对面,扎住了阵脚,有一人高声叫骂:“徐良,白芸瑞,小辈,你们真是狂妄之极呀,竟敢破了我的绝命台!既然到了这儿,你们一个也别想走,拿命来!” 众人一看,无不大吃一惊。领队这位,正是金灯剑客夏遂良,左边站着江洪烈、计成达、叶秋生,右边站着昆仑僧、方天化、詹明奇、肖道成,背后还有许多成名的剑客,这些人无不手握兵刃,横眉立目,准备厮杀。 徐良看罢,一阵冷笑,说道:“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在三教堂被斗败的一群草包!”夏遂良道:“徐良,我且问你,你由中原追到这儿,想要干什么?是不是想让我教你几招?”“夏遂良,我这次就为捉拿你们这群恶贼而来,你的死期已经不远了!”“你不必在我面前说大话,有本事就进招吧,若能在我面前走过十个回合,徐良,不用你动手,我就自绑其缚,跟着你到开封府打官司。若是过不了十个回合,嘿嘿,明年的今天就是你周年之期!” 徐良明知道不是夏遂良的对手,别说十个回合,恐怕八个回合也过不了啊,但是不能让人家的大话给吓住,他把金丝大环刀一摆,就要往上闯。白芸瑞过来把他拦住了:“三哥,夏遂良有什么了不起,看我的吧。”徐良一下把他给拽住了:“兄弟不可胡来,你给我观阵,还是让我去会他!”“不行。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你在这儿压住阵,还是让我上吧。”夏遂良哈哈笑道:“徐良,白芸瑞,你们俩甭争,其实谁也走不了!如果看着一个人先死,心中不忍,你们就一齐过来吧,我让你们十招之内双双毙命!” 徐良心里十分憋气,可是知道准打不过夏遂良。他把白芸瑞一甩,正要往上闯,忽听队后有人喊道:“徐良、芸瑞,你们俩都给我退下!”徐良顺声音往队后一瞧,不知道啥时候多了两个人,一位是霹雳狂风水上浮舟诸葛元英,一位是恶面昆仑叟上官风。两个人喊罢,分众人来到队前。徐良、白芸瑞赶忙过来见礼:“老人家,你们什么时候到的?”“刚到,大队人马一会儿就来,有的在招商店吃饭,有的已经到了途中。好了,详情一会儿再唠,你们先退在一旁。”“是,老人家多多小心。” 诸葛元英和上官风,武艺虽好,但决不是夏遂良的对手,两个人一齐上也不行,不过他们俩比徐良强一点儿,不至于伸手就输罢了。诸葛元英来到夏遂良面前,拂尘一晃说道:“无量天尊。师兄近日可好,我这厢有礼了。”诸葛元英不愧是出家人,心胸宽阔,说话也比较柔和。上官风就不然了,怒视着夏遂良,恨不得跑过去给他两个耳光。夏遂良早看到他们两位了,把胸脯一挺道:“诸葛元英,你眼里压根儿没我这个师兄啊,还来这些虚套干啥!遮羞布撕到一边,有什么就说什么吧!你是不是要替徐良伸手,打算同我打斗?好,你亮招吧,夏某奉陪!”“师兄,你猜错了,咱们是近门近枝,我咋能和你打斗呢!”“你到底打算干什么?有话直说,不必再绕弯子。”“师兄,念起我们是同门近枝的分上,我有几句肺腑之言,想对你说。师兄,你自三教堂败走之后,本应该闭门思过才是,怎么又跑到这儿兴风作浪呢?这叫一误再误,一错再错呀。就说上次在三教堂那回事吧,你被白衣神童小剑魔打倒在地,很多人都想要结果你的性命,可是,我们觉得你修炼几十年,不容易,这才共同求情,小剑魔手下超生,把你给放了。你当时表示,从今以后再不与上三门为仇,再不跟徐良他们作对,要回东海小蓬莱见武圣人前去领罪。你说过的话为啥要变卦呢?一转眼从三教堂跑到三仙岛,故态重萌,要与上三门的人决一雌雄,你这么干可是自找倒霉呀!当然了,我承认不是你的对手,我们弟兄俩也抵不住你一个,但是你应该知道,好汉背后有好汉,能人背后有能人呀!比你强的人有的是啊!你如果把武林中人都气恼了,大家群起而攻之,师兄,你的手再大能捂住天吗?到那时你会得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依我之见,你赶快遣散众人,然后回东海小蓬莱,向武圣人请罪,开封府的人可以不追究你以往的罪过。否则,只怕越发不可收拾啊!”夏遂良没等诸葛元英把话说完就截住了:“诸葛元英,少在我面前胡说八道!你别忘了这句话:人为一口气,佛为一炷香!你们在三教堂依仗人多,找我的便宜,白一子乘虚而入,占了上风,那算什么英雄,我到哪儿也不服!虽然我当众说了几句软话,那是被逼无奈,光棍不吃眼前亏,并非出于真心!我在心里早已发下誓愿:此仇非报不可!不过你别害怕,报仇找不着你,主要是白一子,你们俩还差点,不配和我伸手!诸葛元英,既然你念起同门近支,我也看在这个分上,网开一面,不但我不动手,我们这些人谁也不准动手,放你逃生,不要你们俩的命!但我也要劝你一句话,要少管闲事!如果再在这儿磨蹭,我夏遂良不动手,别人找你们的麻烦,也够你们瞧的,快走吧!”夏遂良话音一落,他身边这些人就起哄开了,尤其属昆仑僧的嗓门大:“诸葛元英、上官风,快滚吧,别给脸不要脸,要滚得慢一点儿就没命了!” 昆仑僧等人一起哄,诸葛元英挂不住了,他也是成名的剑客,哪能受这种污辱啊!老剑客把道袍一甩,露出短衣襟小打扮,打垫步来到夏遂良面前:“师兄,来吧,我今天就领教领教你的掌法!”“诸葛元英,这可是你自讨没趣,休怪夏某翻脸不认人!” 夏遂良说罢,紧了紧衣裤,把三尖匕首钺装进鹿皮囊里,丁字步往这儿一站,双臂一摇,亮了个大鹏展翅的架势:“诸葛元英,来吧,我让你三招!”诸葛元英也不答话,运足了气力,打出了一招霹雳掌。这一掌有千钧之力,真要拍到夏遂良的脑袋上,他那昆仑闭气功也休想顶住,不死准得带伤!但夏遂良看着他的掌动也没动,直到掌风已经扫动了头发,夏遂良才使了个金龙大转身,一下子闪在一旁,诸葛元英这一掌走空。老剑客抽招换势,在夏遂良身后使了一招顺水推舟,双掌夹着劲风朝夏遂良后背打来;夏遂良猛一转,这一掌又走空了。老剑客两招没有打上,又攒足了气力,打出了第三掌,这一掌犹如狂风恶浪,滚滚不断,打向夏遂良的软肋,夏遂良被罩在了掌风之中。金灯剑客见这一招煞是厉害,两边躲闪都不可能,于是来了个旱地拔葱,丹田一叫混元气,脚尖点地往上一纵,跳起一丈多高,躲过了第三掌。 夏遂良身影落地,仰天一阵狂笑:“诸葛元英,夏某已经让你三招,你若怕死,赶快逃走,我决不追赶;若不识抬举,再要发招,我可就还手了!”“夏遂良不必大话欺人,接掌!”诸葛元英一招单掌开碑,打向夏遂良的脑门。夏遂良双臂一合使了个金龙绞尾,既接诸葛元英的掌,又绞他的腕子,真要给绞上,胳膊就得折断!诸葛元英不愧为剑客,急忙半途收招,夏遂良没能绞上。夏遂良一招得手,换步转形,跟了进来。掌风冽冽,掌影如刀,直奔诸葛元英的前胸。诸葛元英双脚点地朝后一退,退出一丈多远,接着使了个千斤坠,才躲过了夏遂良这一掌。两个人战了十几个回合,诸葛元英已经明显处劣势,步步被动,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徐良、上官风一见心中着急,就想要过去帮忙,可是已经晚了,夏遂良一招单掌推碑,打在了诸葛元英的后背上。夏遂良还真发了点儿善心,没用十分劲,真要全力打上,诸葛老剑客的五脏六腑都得被震坏,立时就得丧命。夏遂良念起是同门近枝,仅用了四成力,就这也够老剑客受的。就见诸葛元英跄出去十几步远,身子一栽,摔倒在地,面部青紫,人事不省。 徐良等人跑过来一看,无不着急。上官风抱起师兄看了看,知道他胸膛里憋着一口血,若不把这口血吐出来,过不了多久就得憋死。上官风不敢怠慢,对准师兄的穴道,拍了一掌,诸葛元英随着掌声喷出了一口血,这才缓过了一口气,眼睛慢慢睁开,但话说不出来。 上官风看着师兄,心里一阵难受,他让徐良派人把诸葛元英送回招商店,然后来到夏遂良面前:“好个夏遂良,竟然对同门下此毒手,我与你拼了!”上官风挥动双掌,频频发起进攻。夏遂良道:“上官风,你这是自己找死啊!那好吧,我就成全你得了。” 夏遂良伸开双臂,同上官风战在一处。上官风比诸葛元英还差着一点,哪能赢得了夏遂良啊,也就是一二十个回合,夏遂良使了个叶底藏花,又叫海底捞月,这一掌就拍在了上官风的小肚子上,离着丹田只差一寸!这一掌可比诸葛元英挨的重得多,把上官风打得双脚离地,抛出去一丈多远,幸亏徐良身子快,伸手把老剑客给抱住了,若让上官风摔到地上,这条命当场就得交待。徐良等人不由一阵大乱。 夏遂良举手之间打败了两个劲敌,可把这群贼人乐坏了。一个个手舞足蹈,眉开眼笑。昆仑僧最为兴奋,他认为夏遂良打的人越多,跟开封府的仇结的就越深,后退的路就越窄,就得跟自己一道逃到底,因此他在这儿拼命地为夏遂良助威:“好啊,夏老剑客出掌如电,厉害无比呀!徐良、白芸瑞,你们没命了,今天都得死在金灯剑客的掌下!老剑客,干脆趁热打铁,把他们全都收拾干净得了!”“何必操之过急呢!让他们一个一个地死,一个一个地难过,反正徐良、白芸瑞的小命都在我手心里攒着呢,他们还能飞出三仙岛去?你站在一边瞧好看吧。”昆仑僧还想说什么,见夏遂良朝他们摆手,这才退后几步,站那儿观看。 夏遂良手指徐良等人问道:“哪一个想死,快点过来,我今天就做些功德,把你们全送上天堂!”徐良摆宝刀就要过去,白芸瑞把他拽住了,两个人争着要上。房书安一看,心说:你们俩别争,谁过去也没个好!哎呀,这怎么办呢?让谁来解围呢?他跑到队伍后边,由打绝命台下边的过洞里钻出去,扯着嗓子就喊开了:“喂——有给开封府帮忙的没有?有了快来呀,夏遂良这小子发了疯啦,快给他治治吧,若不然他就要吃人了!” 方世奎、康殿臣等人一听,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特别难受,心说:房爷说这话,岂不让夏遂良发笑!金灯剑客再厉害,也是个人,一个人打不过他,不信两人也战不下!南北二圣一商议,就想要过去,康家五虎也准备上前。正这时候,绝命台那边,传来了喊声,直送进每个人的耳鼓:“房书安,休要担惊,少要害怕,洒家来也!”就这一嗓子,徐良等人像吃了定心丸一样,不急不怕了。夏遂良也不由得注目观瞧,只见由打绝命台下跑过来三个大和尚,如三座铁塔,站在了队伍的前边。来者正是少林寺八大名僧中的二三四位,中间这位,乃是铜金刚铁罗汉欧阳普中,左边这位,疯僧醉菩提凌空,右边这位,是少林名僧的第四位,九转还阳达尼佛古风罗汉。原来诸葛元英等人把邀请少林名僧助阵的书信送到嵩山少林禅院之后,八大名僧的头一位欧阳中惠,正好有点事脱不开身,这才派他们三位来到三仙岛。这三位同诸葛元英也就是前脚后脚,和他们同行的还有几位高人,暂时没有露面。他们刚刚来到绝命台这儿,听到房书安在那儿叫喊,几个人一商议,三个和尚才大叫一声,来到阵前。 徐良等人一看是这三位,赶忙过来行礼,白芸瑞给凌空磕头,拜见老师,又给师伯、师叔请了安。南北二圣、康家五虎听说这都是少林名僧,不由肃然起敬,也过来见了礼。他们一琢磨,有名僧在此,我们别逞能了,于是退立一旁。 古风罗汉先看了看上官风,不禁皱了皱眉头,由身上掏出九转还阳丹,塞进上官风嘴里一粒,徐良命人把上官风也抬了下去。 三个大和尚整了整衣襟,来到夏遂良面前,一字排开。欧阳普中诵佛号打问讯,说道:“夏老剑客别来可好?我们又在这儿相会了。”夏遂良冷冷一笑道:“很好。你我真是有缘哪,我走到哪儿,你们就跟到哪儿。你们到这儿来大概是要找我打斗,要那样,夏某奉陪。你们几位谁过来?请吧!不怕死的就往前站,今天我要收庄包圆儿!” 三个大和尚听夏遂良口气这么大,无不怒火难捺,但他们知道一个人过去根本赢不了人家,怎么办呢?干脆三个人齐上得了!欧阳普中说道:“金灯剑客,既然你把话说到这儿,老僧也不便多言了,咱们就一决雌雄。不过你的身份太高,我们一个人和你打,有失你的身价,让我们三个一齐上场,这样才更显出你的能耐。怎么样,你能不能同意?”古风罗汉道:“夏遂良,你有没有这个胆子?要是不敢应战,说一声,咱们还个对个。”夏遂良仰面朝天一阵狂笑:“哈哈哈!别说你们三位,就是少林八大名僧一齐上,某也不惧!”“好,既然如此,我们就动手了。上!”三个大和尚晃动六条膀臂,同金灯剑客战在了一处,眨眼之间,就打了五个回合。 少林武功乃是正宗正派,硬功更是一绝。这三位自幼练武,都有硬功在身,从小练就马前一锭金,马后一锭银,铁尺排肋,油锤贯顶,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单掌开碑,倒拔杨柳,十分厉害呀,可是同夏遂良比起来,三个人联合,才打了个平手。 昆仑僧在旁边有点着急了,两个手心都沁出了汗珠。他一拉叶秋生,小声说道:“叶老剑客,金灯剑客是不是有点古怪呀?”“此话怎讲?”“我们来了这么多人,站这儿看热闹,就他一个人动手,人家上一个是他对付,上来三个还是他招架,我们啥也不会干吗?依我之见,趁着对方人少,我们一拥而上,嘁里喀嚓,把徐良、白芸瑞一杀,不就完了,何必在这儿磨蹭时间呢。”叶秋生道:“你有你的想法,他有他的主意,金灯剑客同你想的可不一样。我说话不怕你生气,你是个惊弓之鸟,总怕事情再有变化;可金灯剑客呢,向来不服人哪!要不亲自把对方的高手打趴下几位,能显出他的能耐吗?你可别在他的面前逞能,如果违反了他的意志,可没你的好啊。” 他们俩在这儿一嘀咕,被房书安看着了。老房两眼死盯着昆仑僧,就怕他冒坏水,现在看他指手划脚,知道想要依仗人多取胜,房书安心里着急了,他最怕人家来这一手。三个大和尚不一定抵得住夏遂良,我们这几个人打不过昆仑僧、计成达,真要群殴,非吃大亏不可。怎么办?趁着对方还没有行动,我快点找人去。房书安腰一弯屁股一撅,从人群中往后,退到后边,扭脸就跑过了绝命台,东瞅瞅,西看看,除了对面山梁上一片森林,连一个人影也没有。老房来到树林边,扯着嗓子就喊:“喂——树林里的高人,来给开封府帮忙的剑客,你们别在那儿歇脚了,快过来吧,过一会儿就晚了。喂——哎呀!”房书安正喊着呢,细脖子被人给卡住了,提着他的脖子往上一掂,又松开了。老房一边摸脖子,一边扭头观看,这一看可把他乐坏了,只见面前站着六位老者。头一位,善打百步神拳无影掌的陶禄陶福安;二一位,诙谐剑客邹瑞邹化昌;三一位,神行无影倒骑驴古云飞;四一位,金睛好斗梅良祖;在他们的后边,还有一位,头发披散,光着脚丫,满身污泥,面似猿猴,此人正是海外野叟王猿!王猿的旁边站着老剑客魏真。房书安一见乐得不知道东西南北了,趴地下挨个儿地磕头:“哎呀,诸位老剑客,老神仙,你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能掐会算,怎么来得这么巧?快去帮忙!” 这几位怎么正好此时赶到呢?其实他们是同少林三僧一道来的。因为不知道前边的情况,不愿意同时露面,因此才让三大名僧到前边抵挡一阵,他们在这儿休息。现在听房书安又在那儿喊开了,这几位才转到他的身后,陶老剑客给他开了个玩笑。 六老向房书安问明了情况,一齐来到阵前,房书安站在队伍后边就喊开了:“干老,快看谁来了!我房书安把援兵请来了!”众人扭头一看,这高兴劲儿就甭提了。徐良、白芸瑞等人过来见礼,南海二圣和康家五虎也来见过,他们一看,来了这么多高人,军心立时就稳定下来了。 这边的军心稳了,对面可乱套了。昆仑僧等人一见来了这几位,觉着脖子后头直冒凉气,心说:完了,今天谁输谁赢,可难预料哇。 且说海外老剑仙陶福安,来到阵前,手捋胡须,观看了一会儿,不住点头,承认四个人都有真功夫。夏遂良独战三人,还是不慌不忙,显得游刃有余,少林三大名僧虽然不至于失败,但要想战胜,似乎没有希望。他看了一会儿,咳嗽一声,高声喊道:“三位高僧请住手,老朽有话要说!”少林三僧抽身形跳出圈外。他们一看,原来是陶福安,论年龄,论身份,人家都比自己高得多啊!三人一边擦汗,一边过来见礼:“老剑客您来了?”“是啊!我在那儿休息了一会儿,觉着有点不舒服,过来一看,你们玩儿得正有趣呢,我就想凑个热闹。三位高僧暂且休息一会儿,我和金灯剑客说两句。” 金灯剑客先前和诸葛元英、上官风过招,连赢两阵,并不觉得累,接着对付三名高僧,可把他累得不轻啊!这会儿一边喘气,一边朝对面观瞧,一眼就认出了陶禄,接着又看到了邹瑞、王猿,夏遂良心里不由一阵紧张,看来今天这事可不好收场啊!他正在这儿琢磨该怎么办,陶福安说话了:“金灯剑客,久违了。可认识老朽吗?”“当然认识。陶老剑客有什么话说?”“金灯剑客,我以为你由三教堂,直接回了小蓬莱,怎么又跑到三仙岛这儿,继续生事啊?”“陶老剑客,你是明知故问哪!况且话也不该这么说,我并非生事,乃是报往日之仇啊!上次在三教堂,你们依仗人多,找我的便宜,小剑魔伤了我的左耳,又打我一掌,这个仇我能忘记吗?我是非报不可呀!徐良、白芸瑞这些人,仗着上三门的势力,横行无忌,我不教训他们能行吗?”“这么说你要与上三门和开封府斗到底了?”“那是自然!陶老剑客,你若站在旁边,袖手旁观,咱们以前的过节可以不计;你若为徐良帮忙,那就是我的仇敌,只要想较量,夏某就奉陪到底!”“夏老剑客,常言说得好,满招损,谦受益,你这弓怎么能拉的那样紧呢?弓弦拉断就不好了。若能听我良言相劝,赶快扔下三尖匕首钺,回归小蓬莱,闭门思过,尚不算晚;若要横行到底,恐怕这三仙岛,就是你丧身之地呀!”“陶福安,你不用给我斗口,有本事拿出来,只要你把我赢了,愿怎么地都行。” 陶福安一看,夏遂良真是太横了,目中无人哪!我今天就要同你见个高低不可!他刚想要过去,王猿“噌”就跳过来了:“老剑客暂且闪退一旁,看我来教训他!”陶禄知道王猿性躁,怕急中有错,吃夏遂良的亏,便只死拉住说道:“王老剑客别急,让我先过去,实在不行了,你再动手不迟。”王猿实在没办法,只好气呼呼退在一旁。陶福安往前一进,说道:“夏老剑客既然不听良言相劝,咱们只好较量了。接掌!”夏遂良并不答话,身形一晃,同陶福安战在一处。陶老剑客不单说掌风凌厉,而且善打百步神拳无影掌,相距多远都能打在身上,可这套掌法要对付夏遂良,就不那么灵了。夏遂良身法太快,如疾风闪电一般,根本不给陶福安发掌的机会,即使发出一掌,不是被夏遂良的掌风化解,就是躲过一旁,因此三十几个回合过去了,陶福安没有一招得手。夏遂良瞅准机会,频频发动进攻,掌风冽冽,把陶福安罩在了掌影之中,尽管陶老剑客左冲右突,仍然难以摆脱夏遂良的攻击。 海外野叟王猿一见,心中大怒,背后拽出九耳八环太阴刀,一声怪叫,蹿到阵前,一招风卷残云,朝夏遂良便砍。夏遂良乃是有名的剑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忽听背后恶风不善,知道有人偷袭,急忙一转身,躲过这一刀,随手一招泰山压顶,右掌拍向王猿的脑门。王猿朝后一退,夏遂良一掌打空。王猿一加进来,给陶福安帮了大忙,老剑客抓紧机会,频频进攻,趁着夏遂良转身对付王猿,陶福安打出了百步神拳无影掌,这一掌照定夏遂良的后脑海击来。夏遂良不愧是武林高手,掌风没到,他就觉出来了,左脚一登“噌”地一纵,跃在了一边,三仙观那边有人“哎呀”一声,一个小老道的头上起了个紫包。夏遂良一见冲冲大怒,一伸手,由鹿皮囊里拽出了三尖匕首钺,往手腕上一套,抡开了呼呼生风,泼水不进,朝着陶禄和王猿打来。两位老剑客一见不敢怠慢,散在两边,瞅机会向夏遂良进攻。可是夏遂良这三尖匕首钺太厉害了,一丈多长的绳子,抡开了别人无法靠近,两位明显地处于劣势。 昆仑僧一看,我们不能再等了,过一会儿徐良那边再来了高人,与我们就不利了,干脆,别管金灯剑客高兴不高兴,我们就一齐上吧!他把想法同三仙观的大观主肖道成一说,肖道成也点头赞同,眼见得绝命台前就是一场血战! 第一二一回 肖道成以楼赌输赢 白芸瑞海康除恶霸 白眉大侠徐良和玉面小达摩白芸瑞等人,经过一番血战,破了三仙观的绝命台,刚想要收兵撤退,金灯剑客夏遂良带人赶到了,双方又拉开了阵势。夏遂良仗着武艺高强,连败诸葛元英、上官风,大战少林三僧,接着又双战陶禄和王猿,夏遂良仍然占着上风。三仙观方面的昆仑僧、肖道成等人一看,干脆,我们趁着人多,靠群殴取胜得了。肖道成右手一挥刚要下令,突然,他那手又放下了,望着对面张嘴瞪眼说不上话。 原来在这紧急关头,绝命台下又过来了四位老道,有一位面目清秀,银髯飘摆,没到队前就高声喊话:“无量天尊!陶老剑客,王老剑客,你们暂且后退,贫道来也!”就这一嗓子,所有的人全听到了。陶禄、王猿虚晃一招退出圈外,夏遂良也收起三尖匕首钺退在一旁,两边的人无不甩脸观瞧。 徐良他们的队伍后边,出现了四位老道,二男二女,转眼来到队前。头一位,正是白云剑客夏侯仁,二一位,白衣神童小剑魔白一子,后边跟着一字娥眉马凤姑和寒江孤雁白灵女尚云凤。峨眉四剑侠全来了。 徐良等人一见,高兴劲儿就别提了,一下子围过来,给他们见礼。白芸瑞对着老师和师叔,不住地磕头。陶福安和王猿也过来了。王猿说道:“你们怎么赶得这么巧,我们还想再热闹一会儿呢,被四位给冲淡了。”夏侯仁道:“这就叫无巧不成书吗,这么热闹的场合,我们能不来吗?”徐良道:“老人家看着没,夏遂良太横了,今天可是一场硬仗啊。”“小良子,你不用再说了,一切我全明白。诸位老剑客,暂且退在一旁,让我同夏遂良说几句。”夏侯仁往前走了几步,点手说道:“夏遂良,诸葛元英和上官风可是被你所伤吗?”夏遂良道:“不错,是我打的。怎么,你还不服气?”“我再问你,听说你曾经扬言,要白一子跪在你的面前,听凭你的发落,可有此事?”“有,这话是我所说,现在还不能收回。”“夏遂良,你这人也太狂傲了哇!我们都是近门连枝,一个祖师爷,你竟敢恃强行凶,掌伤师弟,口出狂言,简直没有人性啊!”“夏侯仁,难道只许你们欺负我,就不许我教训你们吗?你若不服气,咱们俩就比试比试!”“夏遂良,你知道我今天到这儿来是干什么的吗?是特为拿你而来!别以为你有多了不起,我要让你知道知道峨眉四剑的厉害!师弟,上,把他围起来!”白一子、马凤姑、尚云凤早就作好了准备,听夏侯仁一喊,各拽宝剑,往前一进,就要动手。夏遂良也急忙拽出三尖匕首钺,准备应战,眼见又是一场厮杀。 昆仑僧一见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说:金灯剑客今天有点失常啊!你的本领再大,能斗过峨眉四剑吗?小剑魔一个人就能同你打个平手,再加上那三位,你是准输无赢啊!他急忙和肖道成耳语了几句,肖道成频频点头。这时候峨眉四剑客已经散开围住了夏遂良,金灯剑客也开了三尖匕首钺。肖道成提高嗓音,一声喝喊:“无量天尊!各位且慢动手,贫道有话要说!” 峨眉四剑客抽身形退回了本队,夏遂良也收回了三尖匕首钺。肖道成往前走了几步:“冲峨眉四剑和金灯剑客是同门近枝,你们不应该翻脸哪!当然了,各人都有一定的道理,这些道理咱先放到一边,我打算请诸位看一样新鲜东西,然后再说如何打斗。怎么样,随我去一趟吧。” 肖道成这几句话,把众人全说愣了,不知道他又要耍什么把戏。徐良道:“肖道爷,有什么新鲜玩艺儿,拿出来嘛!我知道前边还有一关,叫白骨峡,你们是不是已经在那儿设好了圈套,让我们去跳啊?”“徐良,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说让你去看个新鲜,怎么会设圈套呢!到那儿一看,说不定就能停止这场争斗啊。至于白骨峡,我们已把那儿的埋伏全部撤退了,这五关即算你们过完了。怎么样,敢去吗?”徐良众人一商议,我们有这么多高人,遇事完全可以应付,干脆跟他去一趟,看他们还会变什么戏法。徐良道:“肖道爷,你让我们看的东西在哪儿,头前带路吧!” 肖道成、昆仑僧已经把他们的主意向夏遂良等人作了介绍。金灯剑客也看出目前的形势对自己不利,便点头赞同。肖道成见徐良等人答应了,便一摆手带着这伙人头前走了,徐良等和他们相距半箭之地,尾随在后。 徐良等人离了绝命台,走有一里地左右,进入了一段峡谷,这儿两边壁立千仞,中间只有一条山道,最宽处不过二丈,窄的地方仅有五尺,他们真要在这儿设下陷阱埋伏,派几位高人把守,要想通过,可是势比登天哪!夏遂良他们因为前四关连着失利,损伤了不少高手,为了避免新的损伤,以便集中力量在关键时刻同开封府和上三门赌斗输赢,所以主动撤离了白骨峡的守将。他们这一撤退,也使上三门减少了牺牲。 徐良等人过了白骨峡,又往前走,来到一块平地,从远处看一片树林,郁郁葱葱,在树梢处隐隐约约看到有楼房的顶子。徐良等人以为那儿是三仙观,就作好了战斗的准备。但二圣等人来过这儿,他们告诉徐良,三仙观离这儿还有三里左右,前边那儿是七星楼。但七星楼里有什么玩艺儿,谁也不知道。徐良他们出了这片树林,眼前忽然开朗,这儿修建着一座非常漂亮的宅院。周围有一圈花墙,墙外一片修竹;进了院门,满地奇花异草,左右两排平房,院中央建着一座三层楼阁,飞檐斗拱,歇山大脊。细看这座楼,乃是八棱形的,一楼每面一个小门,二楼三楼各有八窗。徐良、白芸瑞、夏侯仁等一看就知道这座楼是按八卦修成,里边肯定装有机关埋伏。肖道成为什么领他们看这座楼,还不清楚。 夏遂良等人已经站到了旁边,肖道成来到徐良他们面前,奸笑了两声,手指阁楼说道:“徐良,夏侯仁,看着没,这儿叫七星楼。先把外貌和地形看好。”“这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见过的楼阁比这漂亮多了。肖道成,有什么事你就明说吧。”“我让你们看楼是小事,主要是让你们看几个人。你们朝三楼观看。” 肖道成说到这儿,打了一声口哨,只见三楼的窗户“咯吱吱”一响,全都打开了,朝他们这一面,露出来五个人,中间一位被五花大绑,两边站着四位彪形大汉,手中拿着鬼头砍刀,两把刀交叉着压在那位的脖子上。肖道成冷笑着,带着徐良他们绕七星楼转了一圈,见六个窗口各押一人,余者两个窗口站满了手持刀剑的壮汉!徐良等人看后,无不大惊失色,容颜更变! 七星楼上被绑的六位是谁呀?全都是有名的人物,而且都与开封府有关:头一位,武圣人于和的大护法,飞天灵狐潘秉臣;二一位,茅山派的大当家无极叟洪飞;三一位,茅山派二当家神龙叟哈昆。这三位都是因为不同意夏遂良的作法,被他们打伤后,绑架到这儿来的。四一位,颠倒乾坤陆天林;五一位,南海飞仙铁观音彭芝花;第六位,铜头铁臂无毛怪姜兆会!这三位是在帮开封府攻打绝命台时被人家生擒的。谁也没想到这六位都被押在这座七星楼! 徐良等人绕楼看了一圈,无不议论纷纷,有的对着楼上高声喊叫,有的指着肖道成等人破口大骂,简直都有点乱套了。徐良、白芸瑞、夏侯仁、陶福安等人一合计,这六位虽然不是上三门的,也不是开封府的,但他们太重要了,必须得救出来。因为前三位地位高,事过之后需要由他们作个见证,以便向武圣人说明真情,免得同武圣人再闹新的误会;后三位是南海派的有名人物,他们是仗义帮助开封府,现在遇到了危险,怎么能不管呢!但是,徐良等人明白,肖道成既然把他们领到了这里,必然以此相威胁,提出一些苛刻的条件。果然,肖道成开口了:“徐良,夏侯仁,你们仔细看看,楼上那六位都认识不认识?我知道他们同你们不一个门户,但他们为啥被押在这儿,你们心里非常明白。现在我只问你们一句话,这六位你们还要不要?如果不要,好办,我现在就可以发话,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你们说吧,到底还要不要?”房书安早就沉不住气了,一下子蹦到前边:“肖道爷,你们出家人讲究慈悲为本,善念为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对不对?杀生害命,与教义不合吧!虽然说这六位不是上三门和开封府的人,但他们都是好人,我们当然要了。我知道你领我们到这儿来,必有苛刻的条件。肖道爷,什么条件你就直说吧,不必绕弯子。”“房爷,对这六位剑客,我们并没打算要他们的命啊!每天都是好吃好喝好招待。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你们逼得我们没有办法,非得下手不可,那就只能怪你们,不怪我们了。至于条件,并不苛刻,就是以这座七星楼赌输赢。”“行啊,你说说怎么个赌法吧。”“我把这六位押在七星楼上,不再换移地方,限你们在一个月之内把他们救走,如果办到了,咱们不再用武力较量,即算我们输啦,不但说这六个人你们可以救走,我们这些人也交给你们了,杀剐存留,悉听尊便。如果到期没能把这六位救走,嘿嘿,就说明你们一点本领没有,干脆,不用打斗了,你们开封府的办差官,上三门的剑客,你们请来帮忙的那些朋友,统统抱着脑袋滚蛋!从今以后,永不要再登三仙岛!怎么样,敢答应吗?” 众人一听无不作难。肖道成既然敢以七星楼打赌,说明这座楼一定难破。虽然徐良他们曾经破过冲霄楼和藏珍楼,但这座七星楼决不会和那些楼的设置相同啊!我们对楼里的情况一无所知,如果硬闯,是必死无疑呀!众人在这儿议论纷纷,拿不定主意。房书安站在最前边,脑子一热,开腔了:“肖道爷,你限定我们一个月之内救人,破七星楼,这时间太长了点吧。我们没工夫在这儿多呆呀。”“房书安,依你说要多长时间?二十天怎么样?”“还长,还长。像这样的小楼,哪用费什么劲哪,要破它还不是举手之劳。十天足矣。”院里双方众人无不感到诧异。肖道成道:“房书安,我们现在可是两军对阵,来不得半句戏言哪!”“我老人家还能同你开玩笑嘛!说十天就是十天。肖道爷,我再问你一句,十天之内,我们若是破了七星楼,救出了这六位,咱们也不再打斗了,金灯剑客,昆仑僧,还有你肖道成等等,都随着我们到案打官司,你这话还算数不算?”“当然算数,我说出的话决不收回。”“好,咱们打手击掌!”“啪!啪!啪!”房书安和肖道成连击三掌,事情就算定下来了,肖道成一声口哨,楼上的窗子全都关闭,然后同着金灯剑客这些人又说又笑地走了。 三仙观的人称心如意,开封府的人可是愁眉苦脸哪!谁也不肯说话,低着头往回走。大脑袋房书安蹦跳着过来了,一拉徐良说道:“干老,刚才我代表开封府同他们交涉,那几句话说得怎么样?压倒三仙观了吧?”“啪!”房书安话音未落,腮帮上挨了徐良清脆的一掌:“就你多嘴,逞能,你知道七星楼里是什么橛子?若十天破不了这座楼,我们回开封府怎样交代?”“干老,你别发火呀,这一巴掌把我的牙都打松了。你没想想,四爷爷说让我们尽早赶回开封,咱能在这儿磨蹭时间吗?若说不知道楼里的情况,十天不行,一个月就行了吗?还是不行啊!我们就得想办法!我说十天,从气势上就压倒了三仙观,让他们不敢小瞧我们,有什么不对呢?难道说还能向他求期缓限,要求百日吗?”徐良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也该和我们商量商量啊,哪能多嘴多舌,一个人当家呢。”陶福安、邹化昌、夏侯仁等老剑客也过来了。陶禄特别喜欢房书安,他对徐良说道:“三将军,书安讲的也有道理,我们在气势上必须压倒对方。刚才那番对话,也是一场唇枪舌剑的交战哪,我们就该显出博大的气魄,压下去金灯剑客和肖道成的气焰。”白芸瑞接着道:“十天就十天,人不逼不行,我们回到招商店想想办法,一定要破掉这座七星楼!” 徐良见众人都这么说,他也不再言语了。通过这一番争论,人们的情绪稳定了不少,信心又起来了,大家轻松愉快地往回走着,有的边走边议论怎样破楼。掌灯时分,众人回到招商店,重新安排了住处。由于人多,店房住不下,又租了一些民房,让小孤山和万仙岛的随从住那儿,这些剑客全都住在店房。大家洗嗽、吃饭之后,虽然都有点乏累,但谁也无心睡觉,全都集中到了后院,因为没有较大的屋子,他们就在这儿议论怎样才能破七星楼。房书安首先说话了:“依我之见,破七星楼,救那六位剑客,并不为难,只要知道这座楼的构造,或有了楼图,伸手就把它破了。”方宽插话道:“师兄,你说的那么轻松,知道楼图在哪儿吗?”“当然知道,要不我会说嘛!” 众人无不睁大了眼睛,盯着房书安,有人心中在说:“怪不得老房敢以十天打赌,原来他心中有数啊!”徐良急忙问道:“书安,快说说楼图在哪儿?”“在建楼人的手里啊!把他给找来不就得了!”“建楼人是谁?他住在哪儿?”“哎呀干老,这我可不知道,要知道了还能不说嘛!” 这一句话众人又泄气了,心说:房书安真能穷摆和呀。诙谐童子方宽晃了晃脑袋,说道:“诸位前辈,我师兄说的有道理,请你们回忆一下,这座楼是经何人修建的,如果想起来了,我们把他给请来,破七星楼,救六位剑客,不是易如反掌嘛!”众人觉得也是这么回事。可是建楼人是谁,中原来的那些剑客谁也不知道啊!他们不约而同就把目光投向了南海派的二圣、五虎。这几位也是面面相觑,说不出个所以然。 正这时候,赵伙计来到了后院,一眼就看到了白芸瑞,用手一点招呼道:“白将军,您过来一下。”芸瑞挤出了人群,问伙计道:“你有事吗?”“方才有个人到这儿找你,说要告诉你一句话,让你到村外小树林找他。” 白芸瑞仗着艺高人胆大,也没同徐良打个招呼,出招商店便向村外走去。到了村外树林,借着下弦月光,影绰绰发现林中站定一人,在那儿东张西望。芸瑞手按刀柄来到那人近前,拢目光仔细打量,见此人短衣襟小打扮,脚登薄底快靴,腰佩一柄长剑,二目有神。看此人的相貌,有点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芸瑞见他并无恶意,便前进一步,抱拳当胸,说道:“老人家久等了。您找我有事吗?”老者认清面前站的确实是白芸瑞,躬身施一礼:“恩公在上,小老儿有礼了。”白芸瑞急忙闪在一旁:“老人家,我看您十分面善,怎么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恩公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们不是在虎头岩下见过一面吗?我是——”“万里追魂夺命叟韩士佩韩老剑客。您有什么事?”“白将军,您上次饶我不死,老朽铭记在心,今天我找您报恩来了。”“报恩……”“白将军,我知道你们现在遇到了麻烦,和肖道成打手击掌,十天之内破七星楼,救走六位老剑客。但你们并不知道这座楼应该怎么破。是不是这么回事?”“老人家,一点不错。”“白将军,老朽问你一句:你们是打算破楼呢,还是就此收兵?”“当然要破楼了。可是怎样才能破呢?望老剑客赐教。”“这座楼我破不了,但有人能破得了。”“谁?请您快告诉我。”“建楼人。谁建的七星楼,谁就一定能破。”“唉,我们也想到这一点了,可就不知道这座楼是谁建的呀!”“白将军,你想不想知道建楼人是谁?”“老剑客,我们当然想知道了。您能告诉我吗?”“老朽就为此事而来。这座七星楼,是二十年前老观主和肖道成请人建的,负责全面工程的,是金冠道人孔仙芝,参预其事的,还有他的两个徒弟,大徒弟绰号妙手乾坤,名叫罗子真;二徒弟五行昆仑子宫世良。建这座楼的目的,是为了藏经卷,据说三仙观存有太上玄元皇帝的手书《道德经》,还有张天师、抱朴子等的真迹,都是无价之宝。这座楼建得奥妙莫测,各层各处机关套着机关,如果错走一步,不是被生擒活拿,就是要粉身碎骨!金冠道人在这座楼上费了不少心血,用了五年时间,才把它建成。建楼的时候,共绘了四张图,他们师徒三人每人一份,三仙观大观主身边一份。这座楼建成之后,不到三年,金冠道人就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虽然他走了,可他那两个徒弟还在,只要你们能请出一位来,破楼就不难了。”“老剑客,他这两位徒弟都在哪儿呢?”“罗子真住在海康县城,宫世良五年前隐居到了一个小岛上,小岛在哪儿我也说不上来。白将军,这就是我所要告诉你的情况。至于能不能请出罗子真和宫世良,就看你们的能耐了。”白芸瑞道:“老剑客,你能告诉我们这么重要的情况,真是太感激了。等破了七星楼,我们一定重重谢您。”“白将军,我不求什么谢,只求你们在破楼之后,尽量少杀点人,就满意了。”“老剑客放心,对那些胁从的、放下兵刃的,我们决不滥杀。”“白将军,我出来的时间不短了,需要赶快回去,咱们以后见。”韩士佩说罢,抱了抱拳,出树林奔三仙观而去,转眼便踪迹不见。 白芸瑞这回心里有底了,面带喜色,轻松愉快,回到了招商店。到这儿一看,众人还在议论不休,可就是不知道建楼之人是谁。芸瑞来到徐良身边,轻声说道:“三哥,时候不早了,让众位歇息吧。”徐良抬头看了一下芸瑞的眼神,见他满面笑容,知道有要事相商,于是高声说道:“诸位老前辈,各位剑客,我们忙了一天,都够累了,各自歇息去吧,有话明天再说。” 众人纷纷离去。徐良、白芸瑞回了住室,房书安也跟进来了。徐良问道:“老兄弟,我看你春风满面,有何喜讯啊?”“三哥,确实是个大喜讯,破七星楼有望了。你去把插翅虎请来,我去请我师父,咱们五个人商量商量再说。”房书安听说破楼有了指望,高兴得直拍巴掌。徐良、白芸瑞请来了康殿臣和夏侯仁。五个人关着屋门,白芸瑞把韩士佩的话小声学说了一遍。 四人听罢,无不高兴。康殿臣道:“对罗子真这个人,我也有耳闻,听说他是个孝子,也非常聪明,但不知道这座楼是他们师徒建的。要想让罗子真出面,必须征得他娘的同意,只要老太太发话,罗大侠无不听从。” 众人心里更有了底儿,让谁去请呢?徐良离不开,其余的高人不便出面,于是便决定由白芸瑞去请。房书安道:“让我陪着我老叔一块儿去吧,遇事也好有个商量。”白芸瑞道:“书安点子多,我想不到的事,他能想到,就让他去吧。” 徐良同意,当夜悄悄准备了行装。芸瑞和房书安睡了一会儿,为了避免走露风声,天不亮他们便起了床,徐良、康殿臣一直把他俩送到码头,雇好一只船。徐良拉着白芸瑞的手说道:“老兄弟,千斤重担都落在了你的身上,无论如何要把事情办成,我们在这儿静等你的好消息了。”“三哥放心吧,我们此去必然马到成功,三日之内一定返回。” 小船开动,双方挥手告别。白芸瑞坐在船头,无心观赏海景,心中有点不安。但不知道这位罗玄罗子真的脾性如何,同三仙观的关系如何,肯不肯为我们帮忙,都在两可之间哪。如果请不来罗子真怎么办?白芸瑞有点烦躁不安。房书安和他不一样,老房以为世界上没有办不成的事,我们真要以诚相请,不信罗子真就不给这一点面子。因此他那心里轻松愉快,指点看面,同船家没少唠嗑。 日色平西,小船来到海康地面,芸瑞掏出一块银子,让船家在这儿等候。他们俩弃舟登岸,急急朝县城奔去。 海岸这儿离县城约有二十里路,太阳刚刚落山,他们便来到城下。芸瑞心想:我们今天晚上就去见罗子真,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再说。谁知刚到城门口,“吱呀呀——”吊桥拽起来了,城门已经关闭,无论怎么喊,人家连理都不理。两个人垂头丧气,找了一家店房住下。吃罢晚饭,芸瑞叫过来伙计问道:“小伙计,你们这儿的城门怎么这样早关啊?刚到西末,就关城了。”店伙计道:“客官,您不知道,这一段海防不靖,常有海盗上岸抢掠,所以太阳落山就关城,日上三竿才开城呢。”“啊,原来是这样。请问贵县有位罗玄、罗子真大侠,听说过没?”“罗大侠远近闻名,是我们县的首富,谁不知道啊。”“他现在可在家中?”店伙计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白芸瑞和房书安,反问道:“二位不是此地人吧?”房书安一看伙计的神色,料到必然有事,遂说:“我们都是中原人,到海康办点事,沿途听说海康有个罗子真,很有些本领,到这儿了就想见识见识。其实我们也不认识这位罗大侠。”“噢,原来是这样。告诉你们吧,罗子真摊了官司,要掉脑袋了,你们见不着他了。”房书安显得很随便地说道:“是吗,这事可真新鲜。大名鼎鼎的罗子真,还会摊官司?”店房伙计朝门外看了看,低声说道:“二位不知道,罗大爷是被人陷害了。据说他们家有一幅画,是唐代大画家韩干的《牧马图》,上边还有王维、杜甫、白居易等不少唐代名人的题诗,因此,这幅画是无价之宝。海康县有一家姓申的乡宦,想要这幅《牧马图》,但无论出多少银子,罗大爷也不给他,申乡宦便恼羞成怒。恰好这里时常闹海盗,前几天被捉住了两名,申乡宦就通过狱卒,买通海盗,让他们说罗子真是这群海盗在海康县的窝主,抢掠的东西都归他出售。县太爷明明知道罗大爷有冤,可是他受了申家的银子,硬是把罗子真给抓去了,通过严刑逼供,打入了死囚牢,已经申文朝廷,等候秋决呢,你们还能和罗大爷见面吗?”“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位申乡宦太不是东西了。他也住在城里吗?”“申乡宦住城西,离城十五里申家庄。”伙计说罢,忙他的去了。 房书安和白芸瑞关着门合计开了。现在要请罗子真,有两个办法,一是砸监反狱,把罗玄抢出来;二是以他们俩开封府办差官的身份,逼着知县放人。又一想:这两个办法都行不通。怎么办呢?白芸瑞急得团团转。房书安一拍脑门说道:“有了,我们就这么这么办。”白芸瑞点头同意。两人穿好夜行衣,带上百宝囊,吹熄蜡烛,到院里一看,各屋的灯火全都熄灭了,他们俩虚掩上屋门,翻墙来到街头,辨认了一下方向,一哈腰朝城西而去。店伙计说得明白,离城十五里便是申家庄,这段路程以他们俩的速度不一会儿便到。 申家庄是个较大的庄子,住有三百多户人家,庄头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申家庄”三个大字。白芸瑞和房书安点了点头,凭经验摸到了申乡宦的家。前院黑沉沉一片,两人又来到中院,见左边的厢房还有灯光。两人轻手轻脚,刚到窗下,就听屋里传出女人的声音:“老爷,一张破烂画,有什么好看的,奴家已经等你这么长时间了,快来睡吧。”有个男人说道:“五夫人,你哪里知道这幅画乃是无价之宝哇!当年我在京城的时候,听说皇上想要这幅画,派了很多人,到处寻找,也没能找到下落,今天到了我手,能不使人高兴嘛!” 白芸瑞和房书安一听,此人的声音有点耳熟,捅破窗棂纸一看,原来是因贪赃枉法被包相爷参免的礼部郎中申二熊!两个人一对目光,来到门口,白芸瑞“腾”的一脚,把屋门踹开了,宝刀一摆,就压在申二熊的脖子上。床上的五夫人吓得刚要喊叫,房书安跳过去“噗”的一刀,鲜血染红了锦被,五夫人被刺身亡。申二熊吓得成了大狗熊,“扑通!”坐地上了,浑身上下不住地打战,连话都说不成了:“大……大王,好……好汉,这幅画送……送……送给你们,我不要了,请您手下超生,留下我这条狗命吧!”白芸瑞拿刀在他背上拍了一下:“申二熊,睁开你的熊眼仔细瞧瞧,我是哪位!”申二熊揉了揉眼,仔细一看,比刚才更害怕了,不住地磕头:“小人该死,该死,不知是二位老爷,白老爷,房老爷,你们手下超生啊!”白芸瑞抓住他的衣领,由地下提到了椅子上,压低声音但十分严厉地呵斥道:“申二熊,你的所作所为,我们已经查访明白,本该一刀砍下你这狗头,但是我们还想给你个悔改的机会,就看你愿不愿改正。”“我改,我全改,小人再不敢作恶了。”房书安道:“你说能改,我们不能全信,先看你肯不肯认罪。”房书安说着话把笔墨纸砚朝申二熊面前一推,道:“你是怎样陷害罗子真的,快快从实写来!” 申二熊刚想耍赖,房书安那小片刀就指向了他的咽喉,申二熊哪还敢反抗啊,战战兢兢掂起笔,把陷害罗子真的经过一五一十写了出来。写完了签上名,交给了白芸瑞。白芸瑞随手装进了衣兜。房书安把小片刀一摆,指着申二熊的心口窝道:“按照你的作为,本该送到大堂,拷打审问,但是,我老人家有好生之德,不忍心让你受那酷刑,来个痛快的,把你放这儿得了。”申二熊听到这儿知道不好,刚想要跑,房书安手一进,这把刀由申二熊前胸进去,从后背就出来了。老房手腕一翻,蹿出一股鲜血。申二熊一声没吭,倒地下就不动了。房书安拔出小片刀,在死尸身上蹭去血迹,钢刀还匣。两个人吹熄屋里的蜡烛,来到院内,纵身出了申家,扑奔县城而来。 第一二二回 小这摩巧请罗子真 校尉队一破七星楼 且说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和细脖大头鬼房书安,在申家庄杀了申乡宦和他的五夫人,怀揣着申二熊的亲笔供词,返回了县城。到了城下,两个人一合计,现在天交四鼓,过一会儿就要亮了,干脆回店房睡会儿觉,天亮再进城吧。两个人翻墙回到店房,进客屋和衣躺下。 第二天平明,两人起床,刚刚吃罢饭,就听街头一阵喧闹,说是城西申乡宦夜里被人杀死在屋中,他们家派人到城里报官了。老百姓听到这个信儿,无不拍手叫好,都说作恶自有天报应,死了活该。白芸瑞、房书安听了,相视一笑,也没吭声,他们付过店钱,到城下一看,城门早已开放,于是便随着人群进了海康县城,顺大街来到县衙门口。 芸瑞他们一到这儿,正赶上知县升堂,第一堂便传进申家的家人,问他们申乡宦被杀的情况。这些家人只知道申二熊和他的五夫人被杀了,什么时候被谁杀的,一点也说不来。知县刚要派人前去验尸,白芸瑞和房书安闯到了堂下,老房喊道:“县太爷,申家的事你不用去跑路了,前后过程我全知道。” 海康县的知县姓钱,原是礼部主客员外郎,同申二熊早就认识,后来外放做海康知县,两个人更是狼狈为奸,鱼肉百姓。钱知县见申二熊死了,便有兔死狐悲之感,下决心要捉拿凶手,为申二熊报仇。忽听有人喊叫,说是知道这件事情的经过,钱知县不免吃了一惊,抬头一看,见白芸瑞气宇轩昂,腰中佩刀,房书安虽说貌不惊人,但站在那儿不卑不亢,显然见过不少大世面。钱知县心里扑扑腾腾,弄不清他们俩的身份。眼珠转悠了半天,一摆惊堂,说道:“唗!大胆的刁民,见了本县为何不跪?”“哈哈,你不迎接我们就够了,我们哪能跪你呀!”“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你先别问。县太爷,还是那句话,申家的事情,再没有我清楚的了。谁杀的人,杀人者现在哪儿,我全知道。除了我,别人谁也说不清楚。钱知县,你想不想知道这些情况?”钱知县面对房书安,简直被弄蒙了,挠了挠脑袋,又捋捋胡子,思谋一阵,说道:“既然知道这些情况,就快告诉本官,若能抓住凶手,本官另有重赏。”房书安道:“要告诉你,也不为难,但你得把这些人全给轰出去。”钱知县没有办法,只好让堂下的人退了出去。房书安道:“这些站堂的一个也不能留,否则我就不告诉你。”钱知县只好又摆了摆手,堂上的衙役全退了下去,旁边只剩一个刑名师爷。刑名师爷也要走,被老房一把抓住了:“老爷子,你不能走,要没你这戏就唱不成了。”刑名师爷战兢兢又坐在那了。 钱知县道:“你们二位到底是谁,杀人凶手在哪儿?”房书安嘿嘿一笑道:“告诉你吧,杀死申二熊的人就在你眼前!不是旁人,就是我老人家!”钱知县和刑名师爷“刺溜”一声,都钻到了桌子底下。房书安一把把知县拽出来了。钱知县浑身哆嗦,上下牙齿直打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申二熊平时作恶多端,杀死他是罪有应得,他那些恶迹都与我无关哪,我也决不再追究此案就是,你们就手下超生,饶了我这条狗命吧!”“啪!”房书安扇了他一个耳光:“爬起来,还坐在那儿,看你这熊样,在戴了这顶乌纱。” 钱知县见老房没有杀他的意思,才战抖着坐在椅子上。刑名师爷也起来了。芸瑞道:“贵县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吗?”“本官实在不知。” “你看看这个!我们是特地奔你来的!”白芸瑞说着话,打开龙边信票,放在了知县面前,房书安也把信票放在那儿了。钱知县揉揉眼,壮壮胆,往前凑了凑,一看是开封府的信票,登时吓得他面无人色,双手摘去乌纱,就跪在那儿了。 白芸瑞道:“钱知县,自你到任以来,贪赃枉法,草管人命,开封府收到了很多状纸,包相爷特地派我们前来查问,你说说怎么向相爷回禀吧。”“卑职该死。海康县的事情,多是申二熊当家,卑职做不了主啊。”“钱知县,我们到这儿之后,许多事已查访明白,昨晚上找申二熊对证,他不但耍赖,还想行凶,这才把他给杀了。按照你的作为,就该解京讯办。但我们也知道元凶是申二熊,你不过是受了他的贿,办了一些违法之事。我们还想给你个悔改的机会,不知你肯不肯改正。”“改,改,一定改。”“那好。我且问你,罗子真一案是怎么回事?”“这个——他勾结海盗,有证有据呀!”“你还敢胡说!看看这是什么!”白芸瑞说着话掏出申二熊的供词,啪,扔到了钱知县面前。钱知县捡起来一看,两手不住乱抖。芸瑞道:“你起来吧,说说到底怎么回事。”“白老爷,现在看来是个冤案。只是案卷已经送到了刑部,无法更改呀!”白芸瑞把眼一瞪:“怎么,你还想维持错案,真要那样我回京后告你一状,不单是你,往上说州官、转运使、安抚使,都得跟着丢官。若能主动改正,你的罪过才能减轻。”钱知县没有办法,只好和刑名师爷商量一阵儿,重新写了奏章,逐级上递。白芸瑞道:“钱知县,把罗子真放出来吧。”“这个——”钱知县有点不乐意,他一抬头看见了房书安的小片刀,吓得一晃脑袋:“放,放,现在就放。” 书说简短。白芸瑞和房书安亲自搀扶着罗子真,把他送回了家。罗母一见儿子回来了,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抱着儿子痛哭起来。当罗家母子知道白芸瑞、房书安救他的经过后,无不感激涕零。房书安到街头要来一桌酒席,几个人边吃边谈。 罗子真问道:“二位恩公,你们千里迢迢,来找罗某,不知有何事见教?”房书安道:“罗大侠,咱先把客套话放在一边,请你拍拍心口说句实话,我们帮你杀了申二熊,夺回了你的《牧马图》,又从死牢里把你救出来,你怎么感谢我们吧?”“房老爷,你们对我真是天高地厚之恩哪,实在无法答报。这样吧,尽我的能力所及,你们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行不行?”“妥了,我要的就是这一句话。我们这次是特为请你来的,要你给我们帮忙。现在是这么这么回事。” 房书安把七星楼困住六剑客,他们与三仙观打赌的事,说了一遍。罗子真听罢,紧锁眉头,沉默不语。房书安道:“怎么,你不乐意帮我们的忙?”“房老爷,是这么回事。七星楼是我老师所建,我怎么能去破楼呢?”罗老夫人不高兴了:“玄儿,你这话就不对了。当初你老师给三仙观建楼,为的是让他们藏经卷,可没说让其利用七星楼害人哪!现在,夏遂良和肖道成利用这座楼同官府打赌,这就犯了国法呀!也别说你受过白将军他们的大恩,就是个大宋的子民,也不能看着肖道成他们胡作非为呀!你即使帮他们破了楼,将来你老师知道了,一定不会怪罪。”罗子真对他母亲特别孝顺,老太太的每一句话,他都不走样地照办,听母亲这么一说,罗玄也没词了,这才表示愿意随白芸瑞前去破楼。白芸瑞、房书安非常高兴,当即献上了礼物,罗家母子说啥也不收。房书安道:不管礼物多少,已经带来了,总不能带回去吧,罗家这才收下。因为时间紧急,罗子真收拾一下行李,告别母亲,当天下午同着白芸瑞、房书安就起程了。岸边坐船,到天黑走了八十里。次日天色黎明又开船了,今天是一帆风顺,中午时分,便回到了三仙岛。 既然已把罗子真请到,就不需要再保密了,招商店内一片欢腾。徐良等人亲自接出了门外,接着大摆宴席,在这儿庆贺。有人以为罗子真一到,三仙观就算完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罗子真起身说道:“诸位剑客,罗某不幸遭奸人暗算,身陷囹圄,眼看就要家破人亡,是你们救我出水火,我非常感激,这次破七星楼,我一定尽心卖力。咱们是不是这样办:这场酒少喝点,天黑就出发,今夜晚就去破七星楼,等到大获全胜,明天回来接着喝,怎么样?”“好啊,罗大侠说的太对了,趁热打铁,今天晚上就去破七星楼,救六位剑客,明天在这儿摆庆功宴。”别看房书安没有鼻子,嚷嚷的声音比谁都高。徐良道:“我同意罗大侠的意见,今天晚上就去破七星楼。不过呢,酒还是要再喝一点儿,过一会儿再作准备。”众人赞同。大约在申牌时分,酒宴停住,各人回屋准备不提。 太阳刚刚落山,一二百号人全都站到了当院,徐良当众宣布:留下孔原、杜万、韩天锦和小孤山的四十名喽兵,在这儿看守店房,余者统统开向七星楼。房书安在前领道,众人谁也不说话,过了五关,来到七星楼的院墙外,在这儿扎好阵脚。刚想要派人随罗子真进院,忽听一梆锣响,院门大开,接着院内燃起了无数火把,有一伙人来到墙外。徐良等人一见,无不吃惊,原来对面站着的,头一位便是夏遂良,左边昆仑僧,右边肖道成,计成达等人紧随身后。夏遂良看着他们一阵大笑。 徐良愣了一下,前进一步说道:“金灯剑客,你们提出以七星楼来赌输赢,现在又堵住我们的路,不让前进,难道说你又要变卦不成?”“非也。我井非要与你们打斗,你们破楼尽管往里去,我是要让妙手乾坤罗子真看一个人!”徐良那脑袋“嗡”地就是一下,心说:怪呀,我们刚把罗子真请来,他们怎么就知道了呢? 罗子真也是剑客,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哪能藏着不露面呢,往前一进身说道:“对面就是金灯剑客呀?不知你叫罗某有何吩咐?”“罗子真,我听说你侍母至孝,不知道你是打算帮助开封府破七星楼呢,还是要你的老娘?”罗子真闻听此言,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结结巴巴说道:“金灯剑客,这……这是什么意思?”“哈哈,你来看,这是何人!” 夏遂良一闪身,站在一旁,后边的人左右一分,闪开了一条胡同,随即由院内出来四个人,举明亮的火把,接着又出来两个人,架着一位年迈苍苍的老太婆。罗子真不看则已,一看便“哎呀”一声,栽倒在地。有人急忙过去,扶起了罗子真。罗子真眼望对面,泪如雨下:“娘啊,是不孝儿害了您老人家呀!”夏遂良道:“罗子真,你不必啼哭,老太太在这儿好好的,一点苦都没受。现在只要你说一句话,是要老娘还是要破楼。要老娘,你就过到这边来,我决不难为你;要破楼,好办,我先把你母亲的人头砍下,扔到你的面前,你掂着头过来破楼。要走哪条路,怏说吧。”罗子真是个大孝子,一见老娘落入魔掌,能不难受吗?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徐良、白芸瑞、房书安等全围上来了。他们把罗玄扶起来,一边揉搓,一边呼唤,好半天才缓过来这口气。他眼望老娘,肝胆欲裂,一边哭喊,一边拽出胁下佩剑,就要自刎。房书安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罗大侠,你怎么糊涂了,你若自杀,老太太怎么办?”肖道成在对面看了看说道:“罗贤弟,刚才金灯剑客不是划给你两条路吗?你好好掂量掂量,何必在一条道上跑到黑呢!只要你肯到这边来,我们还是好朋友,对你娘也会好好招待,再过七八天,就送你们回去。怎么样?快拿主意吧。” 徐良一看,再让罗子真帮着破楼,是没希望了,我们不能强人所难哪!遂道:“罗大侠,伯母受人胁制,我们也觉不安。既然金灯剑客和肖道成把话说到这儿了,你就过那边去吧。” 罗子真那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什么滋味。母亲被人家抓在手里作人质,当儿子的能看着不管吗?要说丢下开封府众人,去投三仙观,与情与理都有些不合呀,自己遭奸人诬陷,身陷囹圄,若不是白芸瑞、房书安出面相救,现在还在死囚牢里受罪啊,人家把自己救出来了,能一点忙都不帮,就投向三仙观吗?他那心陷在极度矛盾之中。听了徐良这几句话,心中非常感激,抽泣着道:“各位,实在对不起。家母被人看押,我的方寸已乱,即便帮你们破楼,也必然会出差错,说不定会铸成更大的损失。既是众位能体谅罗某的苦衷,我就暂时告别诸位到那边去了。”罗子真说到这儿,眼泪像泉水一样,不停地往下流,哽咽着说不下去。停了会儿,他来到白芸瑞、房书安身边,哭着说道:“二位,罗某若非蒙你们搭救,现在还在死囚牢受罪,等着秋后处斩哪,你们对我的活命之恩,永难答报啊!今日分别,请受我大礼参拜。”罗子真说着话跪地下就磕头。白芸瑞和房书安急忙过去搀扶。这样,他们三个相距的就特别近,小声说话别人听不到。就在白芸瑞、房书安搀扶罗子真让他起来的工夫,罗子真轻声地连说了两遍:鲤鱼岛宫世良!芸瑞和书安微微点了点头。 罗子真站起身,擦去泪珠,冲徐良等人一抱拳:“罗某告辞了,后会有期!”然后大踏步来到三仙观的队伍里,谁也不看,上来便抱住了老娘,母子二人痛哭失声。夏遂良哈哈一笑道:“罗大侠,不必哭了,我己为令堂安排好了住处,你们就到那儿去吧。”有人推过来一辆车,罗母被搀扶到车上,罗子真紧跟在车旁。 夏遂良面对徐良等人一阵冷笑,说道:“徐良,你不是要破七星楼吗?好,现在就破吧,我等失陪了。”夏遂良说罢,大手一挥,这群人开始走动,簇拥着那辆车,举着灯球火把,回了三仙观。 徐良众人像霜打的桑叶,全都发蔫了,一个个垂头丧气,提不起精神。他们一合计,罗子真被人家胁迫走了,我们这些人谁也不知道七星楼里边的情况,哪敢轻易动手啊,没办法,还回招商店吧。众人无精打采,回到了集贤村招商店。真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呀。回到店房,天已经亮了。白折腾了一夜,没有一点收获,众人的心情都不愉快,一个个唉声叹气,愁眉苦脸。大家三个一堆,五个一伙,在谈论着怎样才能破七星楼。 徐良和白芸瑞在一个屋。他们俩刚刚坐下,白云剑客夏侯仁、小剑魔白一子、海外野叟王猿、海外老剑仙陶福安、插翅虎康殿臣等全进来了。虽然康殿臣的身份不高,但他和徐良交情莫逆,又是当地人,所以也成了核心人物,议论重大事情都请他参加。徐良见来了这么多人,便道:“各位老剑客,我们请个罗子真,又被夏遂良逼走了,大家想想,用什么办法能破这座七星楼哇?”徐良的话音刚落,只听门外有人用鼻音哼着小曲儿,推门进来了。众人一看,原来是大脑袋房书安。只见他满面春风,得意洋洋,嘴里还在哼哼着,徐良双目一瞪道:“书安,大家都急成这个样,你还有心哼小曲儿!”“干老,什么事着急呀?”“哼!罗子真被人家逼走了,我们怎么破七星楼哇!”“为这事啊?你何不早说,房书安早已胸有成竹。”众人眼睛一亮,问道:“书安,你有什么主意?”“嘿嘿,这不是秃子头顶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嘛。罗子真被胁迫走了,还有他师弟宫世良啊,把五行昆仑子宫世良请来,还能破不了这座七星楼?”众人闻听无不泄气。徐良道:“这话还用你提醒吗?我们早知道。可是不清楚宫世良住在哪儿,怎么请啊。”“干老,诸位剑客,你们别着急,让我算算啊。”房书安嘴里嘟嘟囔囔念叨了一阵儿,两手一拍道:“妥了,算出来了:鲤鱼岛!”众人无不感到惊奇:“书安,有把握吧?”白芸瑞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在这儿捣什么乱,是你算出来的吗?是罗子真说出来的嘛!”“好好,就算我老叔说得对。诸位,罗子真临别之时,轻声对我和我老叔说出六个字:鲤鱼岛宫世良!诸位请想:这座楼就是金冠道人和他两个徒弟摆的,现在我们不知道金冠道人的下落,罗子真又被软禁在三仙观,唯一能破七星楼的,就剩下宫世良了!宫大侠隐居鲤鱼岛,一般人都不知道,我们办一份重礼,把他请来,再破七星楼,不是迎刃而解了嘛!” 众人听房书安说罢,这才面露喜色。事不宜迟,说请就得去请。为了表示开封府的诚意,除了白芸瑞、房书安之外,又加上了徐良。王猿一看徐良要走,便也报名算上一个。房书安提议加上方宽、方宝,这两个小孩儿嘴勤腿勤,有点杂事可以让他俩去办。人数就这么定下来了。接着准备礼物,带了不少奇珍异宝。康殿臣选了两名水手,让他们驾驶小船,驶向鲤鱼岛。这两名水手常在南海水域打鱼,大小岛屿都非常熟悉,没费工夫便来到了鲤鱼岛。徐良六人弃舟登岸,带着礼物,往岛上走去。鲤鱼岛不大,看样子有二里宽,七八里长,一头稍尖,一头有叉,样子像条鲤鱼。岛上约有四五十户人家,大多以打鱼为生。他们是由岛子的中部上岸的,所以往哪儿去路程都不远。 他们走了一段,碰到一个渔夫,在门口织网。徐良是山西人,说话他们听不懂,便捅了一下白芸瑞,让他前去问话。芸瑞来到渔夫近前:“老哥请了。这个岛中有位宫世良,知道住在哪儿吗?”渔夫早注意上他们六位了,两眼不住地眨巴,心里在揣摩他们的身份。见白芸瑞问话,赶忙停下手中的活计,说道:“问宫世良啊,住在那边,你们得往回走。看着没,那儿一个土岗,岗上一片竹林,宫家就住在竹林里边。”“谢谢您了。” 徐良、白芸瑞等人又往回走,约有三里多地,便进入了小岗竹林,穿过竹林一看,这儿简直是世外桃园哪!修竹、池塘、鹅鸭、花草,真是太美了!就在池塘旁边,修着一座庄园,庄园不大,但很别致,绿阴环绕,显得特别幽静。众人在门前站定,房书安上前叩门。时候不大,出来一位童子,这小孩子也就是十四五岁,显得非常聪明。小童子见门外站着这么多人,显得有点惊讶,问道:“你们找谁?”房书安忙道:“小兄弟,你好哇。请问这儿是宫宅吗?宫大侠客在不在家呀?”不知是小童子听不懂房书安的话,还是不愿回答,愣愣地站在那儿一言不发。房书安刚想再问,只听院里有人说话:“明月,外边是什么人啊?”“员外爷,门前来了六位先生,说要找您。”“是吗?待我观看。”院里脚步声响,随即走出一人。此人身高九尺,面如冠玉,目似朗星,两道剑眉,斜插入鬓,五绺墨髯,飘洒前胸。头戴四棱员外巾,顶梁门一块美玉,身穿对花员外氅,脚下厚底福字履,显得体态滞洒,雍容大方。 房书安没等他说话,先开口了:“请问阁下是宫世良宫大侠吧?”来人果是宫世良。他手捋胡须,朝众人瞧了瞧,又点点头:“不错,正是宫某。诸位是……”“宫大侠,你都不认识吧,让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名闻遐迩的白眉大侠徐良,这位是声震寰宇的玉面小达摩白芸瑞;看着没,这位是让那些草寇匪贼闻风丧胆的海外野叟王猿,我呢,就是细脖大头鬼房书安,这两位是我师弟,方宽、方宝。” 宫世良感到非常吃惊,瞪着双眼愣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急忙躬身施礼:“哎呀,没想到当今的英雄,竟然驾临寒舍,真使蓬荜增辉呀,失敬得很,宫某这边有礼了。”众人急忙还礼。礼毕,宫世良把众人让进了堂屋,书童献茶。茶罢搁盏,宫世良道:“诸位英雄,宫某与诸位素昧平生,诸位又都是忙人,今日驾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徐良欠身道:“不瞒宫大侠,我们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是求您来了。”宫世良道:“三将军,宫某避居孤岛,与世无争,你们求我,能办什么事啊?”“我们打算请您出面帮忙,赶奔三仙岛,去破七星楼。”宫世良感到十分惊讶:“七星楼?那儿怎么了?”“宫大侠有所不知,是这么回事。” 徐良就把七星楼困住六位剑客,他们怎样与夏遂良打赌,罗子真如何被软禁等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末了徐良道:“宫大侠,我们知道你为人正直,嫉恶如仇。当初你师父建楼,说是让他们收藏经卷,如今肖道成不但用来害人,而且用它和官府作对,这就大错特错了呀!我们希望你能够辨明是非,助我们一臂之力,把楼给破了,救出那六位剑客。这样往上说,对起国家,往下说,对起你的师兄,同时也为民除了害。宫大侠,请你辛苦一趟吧。”宫世良听罢,闭着眼想了一阵,长叹一声说道:“三将军,诸位,我不是有拂你们的美意,宫某实在不能奉命。为啥呢?一,这座楼是经我老师修建的,凝聚了我老师的毕生心血,我能坏我老师的作品吗?二,我避居此岛十五年,没有在江湖上行走,现在还能去趟那浑水吗?三,我刚才说过,咱们是素昧平生,从无交往,可是你们知道不?我和肖道成可是交情莫逆呀!他干没干坏事,与我无关,我只知道肖道成对我不错,他不但常来看我,而且我这里的一切费用都由他供应,我宫世良也是个堂堂男子汉,能说不为朋友帮忙,反而去坏朋友的事吗?世上没这个理呀!再者说三仙观的人经常到这岛上来,他们如果发现了我的行动,我这里前脚随你们走,他那里后脚把我的家给抄了,我还活得了吗?第四,七星楼建成到现在,将近二十年了,里面有没有改动,我一概不知,倘若说领诸位进楼,一步走错,铸成大错,误了你们的日期,这责任我担得了吗?所以说无论如何,我也不能随着你们去破七星楼,你们就另请高明吧。诸位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 无论徐良他们怎样陈说利害,宫世良总是不肯答应帮忙。细脖大头鬼房书安眼珠一转,想出一个孬主意。 第一二三回 鲤鱼岛搬请宫世良 校尉队二破七星楼 徐良等六人来到鲤鱼岛要请宫世良出面帮忙,去破七星楼,谁知宫世良不肯答应。房书安一看可急眼了,心中暗想:你也太不识抬举了,我们这么多人来请你,好话说了一大摞,还是不肯答应,看来你是想敬酒不吃吃罚酒啊,干脆我把你绑架去得了。他低声对着方宽、方宝嘀咕了几句,俩小孩儿不住点头。老房把头一昂,咳嗽了一声,说道:“宫世良,你不要以为我们都是求你来的,其实那是客气话,也就是我看你识不识抬举。刚才我干老已经说了,三仙观拿七星楼害人,与官府作对,他们的作为是什么性质?是反叛!依仗的什么?七星楼!可以说夏遂良这伙人就是仗着七星楼来反叛朝廷的!这就很明显,我们和三仙观的斗争,不是武林内部不同派别的争斗,而是叛乱和平叛的斗争!这个斗争的焦点就是七星楼,不管你们建楼的动机如何,现在它成了杀人的陷阱,我们就要拿你是问!金冠道人躲起来了,你这个徒弟就得替你老师过堂!来人,把宫世良给拿下!”“是!”“是!”方宽、方宝跳过来,一边一个,去抓宫世良。别看宫世良是个白面书生,武功也不简单,看着两个小孩儿哈哈大笑。等他们来到身边,他双臂一挥,“嗖——啪!”都被甩出去六七尺远,躺在了地上。 海外野叟王猿一见,牙齿咬得咯嘣嘣响,瞪眼瞅着徐良,只要徐良一发话,就准备去抓宫世良。徐良、白芸瑞紧皱双眉,心里埋怨房书安不该胡来。他们刚想要对宫世良赔礼道歉,忽听院里环珮叮当,隔竹帘一看,几个女人朝这儿走来,徐良和芸瑞又坐到了一边。方宽、方宝也爬了起来。脚步声到了门口,有人一挑门帘,进来一位中年妇人,后边跟着四名丫环。这妇人虽然年近四旬,但风韵犹存,皮肤白皙,俊目诱人,身段窈窕,行动端庄。宫世良赶忙离座起身,满面带笑,招呼道:“夫人到这儿来,有事吗?”宫夫人朝左右看了看,对宫世良道:“老爷有所不知,妾正在后院赏花,听丫环说咱们家来了客人。我想:咱们住在这偏僻孤岛之上,谁肯往我这来呀?打算过来看看,怕你不高兴,所以就没来。刚才小丫环又急匆匆告诉我说,你们在这儿不但言语激烈,好像还动了手,妾放心不下,便来了,老爷不会怪罪吧。”“家中的客人,你礼当看望啊,何况这几位都是当今名家呢。来,我给夫人介绍一下。”宫世良指着徐良等人,一一向宫夫人作了介绍。 宫夫人听罢,感到非常惊奇,问宫世良道:“老爷,这几位高人到咱家,必有要事吧?”“唉!夫人不知,是为了七星楼的事啊。”宫世良把徐良等人的来意说了一遍。宫夫人道:“老爷是什么主意?帮忙还是不帮忙?”宫世良叹了一口气道:“夫人,楼是我老师建的,我能去拆吗?再说我与肖道成交情不错,在他遇难的时候,也不能落井下石啊。因此我想站在高山观虎斗,哪家的忙也不帮,让他们自己斗去。”宫夫人想了想,说道:“老爷所讲,是片面理呀,为了小义而失了大理,妾以为甚不可取。”“啊?依夫人之见呢?”“依我之见,你应该答应开封府的请求,帮助他们破楼才是。说什么老师盖的你不能去破,与肖道成交情莫逆不能落井下石,这都是固陋的偏见,没有考虑大局。大局是什么?是国家的安定。当初你们建这座楼的时候,有言在先,为的是保存经卷,现在肖道成用来害人,是他们背弃了前言哪!你破的是害人的楼,而不是藏经卷的楼。即使你老师金冠道人在这儿,也不会同意肖道成这么干!你去破楼,怎么能说有违老师的心意呢!至于肖道成,我早就看出不是好东西,现在又勾结夏遂良、昆仑僧等等,在这儿与官府打赌,这是违犯国法的呀,你怎么能糊里八涂,单从朋友亲疏上论是非呢!徐良他们登门请你,既是看得起你,也是为你洗清冤枉,免得将来追究你们师徒的责任,这一片好心,你怎么不理解呢?”宫世良听罢,起身说道:“若非夫人指明,宫某险些陷入泥潭哪!这番话使我拨云见日。夫人,我听你的,现在就随徐三将军一道去!” 徐良众人心里暗自发笑:原来宫世良是个惧内将军,怕老婆呀,河东狮吼,能吓得他胆战心惊,老婆一句话,便百依百顺。众人心里想笑,但不敢笑出声,表面上还得奉承宫夫人。房书安道:“没料到宫夫人是一位巾帼英雄啊,说出话句句在理,俺老房也十分佩服。”宫世良道:“徐将军,白将军,怪我一时糊涂,说了些错话。现在我已决定随你们去破七星楼。你们看天色已经晚了,夜里行船多有不便,请诸位小住一宿,明天一早,咱们共同前往,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徐良道:“就这么办吧,我们一切听从你的安排。” 宫世良随着夫人到后宅去了。徐良他们心里一阵轻松:虽说费了一番口舌,事情总算办成了。当天晚上,宫世良摆了一桌酒席,招待徐良等人。吃罢饭各自安寝,不必细表。次日平明,众人起床。吃罢早饭,宫世良向夫人告了别,然后同着众人,在岸边上船,乘风破浪,赶奔三仙岛。简短捷说,日色偏西,来到了集贤村招商店。 陶福安、夏侯仁等听说请来了宫世良,无不欢喜,围过来问长问短。徐良道:“诸位老剑客,先让宫大侠休息一下,过一会儿咱就商量怎样大破七星楼。”众人这才逐渐散去。徐良陪着宫世良来到屋内,有人打过来净面水,宫世良净了面。刚喝一杯茶,房书安来叫,说是宴席准备好了。徐良、白芸瑞一边一个,陪着宫世良步入宴会厅。 这家店房没有大的屋子,只有门面五间,原来就是客人吃饭的地方,在那儿放了十三张桌子,各位著名的高人都在这儿,余者在各自的房间,围坐饮酒。宫世良一进宴会厅,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向他问好。宫世良非常激动,当他听到介绍,在座的有海外老剑仙、有诙谐剑客、有白云剑客、还有白衣神童小剑魔等等,简直高兴得不得了,向众人逐个致意。徐良让他上坐,他说什么也不肯。在众人再三劝说下,宫世良才坐了首席,面上还带出不安的神情。 众人互相敬了几杯酒,徐良道:“宫大侠,在座的没有外人,你是不是谈一下七星楼如何破法,需用什么东西,该如何调兵遣将?”宫世良道:“三将军,在座的有很多成名剑客,武林前辈,宫某怎敢妄发议论呢。”徐良道:“很多成名剑客倒也不错,可是谁也不懂七星楼的构造哇!要破七星楼,还得以你为主,你就不必客气了。”“要这么说,就恕我冒昧了。说到破七星楼,并没有多大难处,只要我一到那儿,管教所有的机关失去作用,天大的问题也迎刃而解。为啥敢这样说呢?这就叫会者不难,难者不会。我现在最担心的,不是破楼,而是打仗。别看夏遂良、肖道成说的好听,什么以七星楼赌输赢,他们那群人都是无赖,说话不算数,我们把人救出来了,他们挡着不让走怎么办?因此我想着凡是本领高强的,都跟着去破楼,余者在家听信儿。这是一。第二,凡是去破楼的,一切都得听我指挥,叫走走,叫停停,让动什么就动什么,不让动的东西一下也不能摸!因为里边到处都是机关、消息儿,一旦出事,就悔之晚矣。所以,进楼的人,无论能耐多大,地位多高,也要听我指挥,不得各行其事。” 宫世良说罢,众人频频点头,不少人嚷嚷要跟着去破楼。徐良就问宫世良,去多少人合适,宫世良想了想,说是十个以上,二十个以下吧,怕多了显眼,少了不够用。白芸瑞和徐良商量了一下,开出一张单子,共有十五个人名,少林三僧、峨眉四剑、陶禄、邹瑞、王猿、魏真、谷云飞,还有徐良、白芸瑞、房书安,南北二圣、康家五虎还带着三四十人随行。宫世良看了看十五人的名单,不住地点头:“行啊,全是拔尖的英雄,这一次到那儿破七星楼没问题了。” 酒足饭饱之后,太阳就落山了。各人收拾了一下随身应用之物,随着宫世良离开招商店,直奔七星楼。 一路无话。天交二鼓,众人就来到了七星楼下。白芸瑞翻墙进去,打开了院门。闪目观瞧,院内冷清清静悄悄,没有一个人影。这伙人全都进了院,站在七星楼的正面。宫世良抬头看了看七星楼,转身说道:“注意啊,这可是紧要地方,切不可踏错半步。挑出来的十五位英雄随我进楼,我怎么走你们也怎么走,余者在外接应。” 宫世良话音刚落,只听一声锣响,霎时间院子里亮起了灯球火把,一伙人挡住了去路。为首的是位老道,背插铁拂尘,手持长剑,两眼露着凶光。徐良等人一眼就认出来了,来者乃是三仙观的二观主飞天蜈蚣李道安!房书安身形一晃,到了队前,小片刀抡了几下,点手说道:“对面可是李道爷吗?”“正是贫道。房书安,尔等深夜到此,意欲何为?”“哎呀道爷,你怎么说出这样糊涂的话呀,咱们不是打手击掌,以七星楼来赌输赢吗?我们是来破楼的呀!难道说你们要变卦不成!”“非也,愿破楼你们尽管破。房书安,你身后站的,那是何人?”“这位是我们请来破楼的侠客,五行昆仑子宫世良。”“噢,原来是他。房爷,我想同宫世良说几句话,你能不能给个方便?” 房书安一看,不让说话也不行啊,扭头望了一下徐良,徐良点了点头,房书安冲李道安说:“给你个方便,有话快说啊,我们还等着破楼呢。”房书安退到了一边。宫世良前进一步,冲李道安一抱拳,说道:“仙长一向可好,宫某有礼了。”“嘿嘿,宫世良,你要带头破这座七星楼,未免有点不仗义吧!这座楼是你师父建的,你这样做不是拆他的台吗?师徒如父子,以小犯上,这叫不孝啊!另外建这座楼我们没少给你钱,三仙观还经常派人看望你,你同大观主又是好朋友,现在出卖朋友,投靠开封府,这是不义呀!收了我们的钱,又坏我们的事,这叫不仁!你要破七星楼,就会落个不孝不仁不义之名啊!宫世良,能不能听贫道的良言所劝,走你师兄的道,也投我们三仙观?咱们携起手来,与上三门和开封府斗到底!怎么样,能过来吗?”“仙长所言差矣。虽然七星楼是我师父所修,但修楼的目的并非要你们害人啊,你们现在拿它和开封府打赌,这就违背了建楼的宗旨,即使我师父在这儿,也必会动手把它毁掉,可以说我破楼执行的是老师的意志,怎么能说不孝呢!至于仁义二字,也有一定的标准,你们要行的端,立的正,咱是好朋友;如果胡作非为,大逆不道,我能跟着你们往火坑里跳吗?自然要分道扬镳了!李道爷,我告诉你吧,今天我是非破七星楼不可!”“宫世良,没料到你是个无义小人哪!既然如此,我也不愿和你多说了,今天非把你收拾了不可!房书安,徐良,你们听着,我们以七星楼赌输赢,决不变更,但是,要想让宫世良破楼,一点门儿都没有,我今天就要把他杀在此地!宫世良,看剑!” 李道安说着话往上一闯,摆宝剑就要刺宫世良。白芸瑞和徐良都在这儿站着呢,能看着让他刺吗?小达摩宝刀一摆,就要动手,李道安赶快跳在了一旁。李道安旁边站着四个大汉,身高都在九尺开外,膀阔腰圆,满身武艺。这四位乃是金屏山的四家寨主,名叫金九、关五、马三、苏二,受夏遂良之邀,到这儿帮兵助阵。这四个小子妄自尊大,孤陋寡闻,根本不知道徐良这些人的厉害。他们见李道安不敢动手,一对眼光,便都跳了过来:“观主暂且后退,把这小子交给我们了!”四个人如饿虎扑食,扑向了宫世良。宫世良是开封府请来破楼的客人,能让他们抓住吗?白芸瑞、徐良等人各拽宝刀,就护住了宫世良。 海外野叟王猿在后边急了,大叫一声,飞身形来到队前,晃双掌挡住了金九等人。这四位一见王猿的长相,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什么人?报名再战!”“海外野叟王猿是也。小子们,接招吧!” 王猿跳过去摆双掌朝四人便打。这四个小子虽说不认识王猿,但海外野叟的大名没少听计成达说,因此就有点害怕,想要溜走,可是走不了哇,王猿那掌势太厉害了,别看他们都带着兵刃,稍不注意命就得扔这儿。金九等人加倍留神,同王猿战在一处。这四位的武艺与王猿相比差得太远了,加上他们心中害怕,更显得笨手笨脚,也就是十五六个回合,连着几声惨叫,金九、关五等四人全都毙命在王猿的掌下。王猿在这儿和金九等人动手,李道安知道不妙,早已作好了逃跑的准备。金九等人刚刚倒地,李道安一声呼哨,身边那些人扔下火把,随着他往后便跑,等到徐良派人再追,那些人已经踪迹不见。 王猿抖着手说道:“今天碰到四个无能之辈,还没过瘾呢,就全死了。要是和夏遂良、昆仑僧交手,才有意思呢。”房书安道:“老剑客,不用后悔,说不定明天就叫你和昆仑僧对阵呢。”徐良道:“废话少说,快些进楼吧。”众人一直来到七星楼下。宫世良道:“三将军,按咱们说好的,十五位高人进楼,余者一律在外边等候。”“好吧,各位老剑客,是进楼的往前边站。” 少林三僧、峨眉四剑等英雄齐刷刷站在宫世良面前。宫世良挨个儿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诸位,现在可是关键时刻,一点规矩都不能错,我迈哪条腿,你们也抬哪只脚,我踏在什么地方,你们也在那儿落步,千万不能弄错了。”众位点头。宫世良迈步往前走,上了台阶。不走单数一三五七九,只走双数二四六八十,脚尖点地往上跃,看看就到了楼门口。白芸瑞突然脑子一转,对徐良道:“三哥,咱们不能全进去。”徐良不免一惊:“什么意思?”“很简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事情发生变化,里外也好有个照应。这些高人全进去了,一旦事情有变怎么办?比如说夏遂良突然带人包围了这座楼,我们怎么出去?”“嗯,有道理。这样吧,我领人进去,你在外面接应。”“不行,你是带队的,指挥全局,应该留在外面;我同少林三僧、邹老剑客和陶老剑客,加上宫世良,一共七位,进去破七星楼,救里边的人。”徐良一看,时间紧迫,无法争论,只得点头同意。因此峨眉四剑、海外野叟等人都没有进楼。 五行昆仑子宫世良一心注视着七星楼,不知道后边的变化,他还以为十五名高人都跟着进楼了,因此面带微笑,靠近了楼门。到了正南门,伸手抓住门上的一个小木盘,头也没回,对众人道:“各位注意,我这里一转木盘,你们就赶快趴下,因为木盘转动,楼门大开,迎面有二十四支硬弩,要发射七十二支毒箭,伤着哪位就不好了。”带毒的弩箭,谁不怕呀,众人急忙趴卧在地。宫世良抓着木盘转了个圈儿,急忙闪身躲在一旁,“吱呀呀”楼门一开,“嗖嗖嗖”箭如飞蝗,从众人头顶飞过,落在当院。白芸瑞等人心中暗道:若不是宫世良,我们都得遭殃啊!看来破这座楼非他不可呀。 弩箭射完了,楼内一点声音也没有,闪目观瞧,一片漆黑。白芸瑞又到院里拾起李道安等逃走时扔下的火把,照着道进了七星楼。他们刚走了五六步,不知踩着了哪处机关,“噌”地一声,由地下钻出个人来,手持双锤,圆睁二目,就要动手。白芸瑞一见不敢怠慢,摆钢刀就要往上闯。宫世良一把把他拉住了:“且慢!白将军不必惊慌,他不会动武,那是个假人!”众人借着火把的光亮仔细一看,果然是个假人,大家感到有点迷惑不解。宫世良道:“你们不明白吧,设这个假人有两个作用,一,进楼的人一见,害怕了,准得吓跑,心一慌,踩中机关,就得翻入陷阱;二,如果与他赌斗,前进两步就得吃亏,你们看。”宫世良说着话探身躯用长剑在前边的砖地上点了一下,只见这个假人“呼”地一声扑了过来,连人带锤砸在地下,真要砸到人身上,还不粉身碎骨啊!白芸瑞不禁吐了下舌头。宫世良一笑说道:“诸位,这一关又破了,咱们要上三楼救人,得从中间楼梯那儿往上去,你们随着我慢慢来。” 宫世良绕着这层楼,转子大半圈,来到中央,他接过芸瑞手中的火把,点亮了周围明柱上的吊灯,借着八盏灯光,大家看得清楚,正对着楼梯口,蹲着一只猴子,不把这猴子挪过去,上楼就有困难。再看这只猴子,相貌十分凶恶,蹲在那儿有三尺多高,六条腿,一根长尾巴,两只大耳朵,龇牙咧嘴,好像随时准备打斗。众人先是一惊,仔细一看,猴子也是假的。白芸瑞看着假猴问道:“宫大侠,这儿设只猴子,干什么用啊?”“它是专守这个楼梯的。这叫多臂猿,它的满身都装着暗器。谁要上楼,必然从它身旁经过,无论从哪个方向来,都躲不过它的攻击。正面来,嘴里能打出飞弩,眼里能射出飞刀;两边来,耳朵能打出钢珠,那六条腿也能甩出毒镖;即使这些都躲过了,踏上楼梯,它那尾巴一摆,楼梯就会塌掉,人就要跌进陷阱,所以这只猴子再厉害不过,有了它,谁也别想上楼!”众人无不吐出了舌头。芸瑞道:“宫大侠,我们怎么个破法呢?”“当然有破法了,我一进来就把它的总机关给关上了,所以刚才说的那些全都失去了作用。”“是吗?这么说我们可以靠近它了?”“当然可以,你们看。”宫世良说着话走过去,摸摸猴头,拽拽猴耳,拉拉猴尾巴,一点事都没有,众人这才放心。宫世良道:“诸位,虽然我把总机关给关上了,但是我们上楼之后,三仙观再要来人把机关打开,我们下楼,必然要吃大亏呀。这么办吧,咱们各站一个位置,一齐用力,把它掀到一边,使它永远不能为害,也就得了。”众人赞同。宫世良朝面前一看,吃了一惊,问白芸瑞道:“白将军,怎么只有这几个人?”芸瑞一笑道:“老剑客,恕我们冒昧,因为怕事情发生变化,为防万一,所以没全进来。”宫世良显得十分懊恼,面露不悦之色,跺了一下脚道:“就这么几个人吧。事情能不能成功,只好听天由命了。诸位,你们看好了,每人拉住一只猴腿,我叫一二三,咱们一齐用劲,谁也不许松手,先把它抬起来,再扔到一边。”宫世良说罢,跳到楼梯那儿抓住了猴尾巴。白芸瑞、邹化昌、陶福安、欧阳普中、凌空、古风六人,各拉一条猴腿。宫世良喊了一声:“一、二、三!” 众人刚一用力,只听“喀嘣嘣”连声响,每人身后的明柱上,伸过来四把钢钩,上边两把抓肩头,下边两把抓双腿,朝后一拽,他们松开了手中的猴腿,被牢牢地卡在明柱上!随着一声梆子响,不知从哪儿跑过来十二个大汉,每人手中两根绳子,六个人身上又加上了无数的绳索! 再看宫世良,一点事都没有,站在楼梯那儿不住地奸笑。白芸瑞恍然大悟,怒视着宫世良:“你、你,你原来是一只豺狼!”“哈哈哈,白芸瑞,现在醒悟,已经晚了。告诉你们吧,我压根儿就没打算给你们帮忙,到这儿来就是为了骗你们!白芸瑞,这事不能怪我,怪你们利令智昏,强人所难!在鲤鱼岛我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过你,我与肖道成是莫逆之交,可你们硬要逼着我来破七星楼,你们上当受骗,能怪谁!另外我还要让你们明白一点:自从你们来到三仙岛之后,金灯剑客和肖道成就亲自到过鲤鱼岛,和我一块儿商量了对付你们的办法。因为罗子真身陷大狱,想着你们请不动,没想到真给请来了,肖道爷又连夜去了一趟鲤鱼岛,我们具体商量了行动方案,你和徐良去请我,我不答应,后来经我夫人劝说,我才来了,其实那都是安排好的戏,你们竟然没一个人看出来!今日被擒,还有何话说?等着和潘秉臣、姜兆会他们一道丧命吧。”宫世良说着又是一阵狂笑。 白芸瑞等人恨得牙根直痒痒,他们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怒视着宫世良。白芸瑞道:“宫世良,你比蛇蝎还毒啊!我就是变成厉鬼,也要扒出你的心脏,看看是黑是白!”“白芸瑞,你不用存那妄想了,在这儿等死吧。另外我再告诉你一件事,让你死了也不后悔。外边那几位虽然没有进楼,他们也好不了,今天晚上全得变成无头之鬼!不信你朝外边看!” 宫世良一挥手,有人打开了门窗。霎时,从院子里传进了喊杀之声,看样子打得十分激烈。宫世良又一摆手,门窗关闭。他冷笑几声,带着那几个大汉消逝在黑暗之中。 话分两头。且说徐良等人见宫世良和白芸瑞进了楼,一个个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啦,手掂兵刃,一边瞅着七星楼,一边应付有人来厮杀。时候不大,只听楼里连声响亮,接着传出惨叫之声,众人心中就是一惊,刚想往里闯,院里也发生了变化,突然间出现了无数的灯球火把,小院被照得亮如白昼。接着,院里院外全成了人,徐良他们被困在了当中!前面看,能有七八十位,领队之人正是金灯剑客夏遂良!旁边站着肖道成和李道安!后面看,也有六七十人,队前站着一个胖大的和尚,手端方便连环铲,不住地哇哇暴叫,此人正是卧佛昆仑僧!身后跟着叶秋生。左边看,有三十多人,前边站着九头神雕计成达;右边看,也有三四十人,领队的是血手飞镰江洪烈!三仙观的人是全队出动啊! 夏遂良望着白一子等人一阵冷笑:“嘿嘿,诸位,你们上当了!钻进了我们的天罗地网啊!告诉你们吧,宫世良压根儿就是我们的人,你们去请他,正好将计就计,把你们给骗住了,进楼那几位一个也别想活!”房书安没等他说完就跳过去了:“夏遂良,你那么高的身份,怎么说话不算话啊?”“房书安,别以为你小子聪明,这回上了我们的当,不高兴了吧?你上当的地方还在后头呢。你们吃了亏,不很好想想为啥上当,反来埋怨我,我哪一句话不算数了?”“当日我们打手击掌,以七星楼赌输赢,我们来破楼,你为啥要拦挡啊?”夏遂良道:“你们愿破楼,尽管去破,我们决不拦挡。”“还说呢,现在领人围住我们,不是拦挡是什么?你再狡辩,还能辩过这个理吗?”“我们到这儿来,并非拦挡你们破楼,而是要拿杀人的凶手!把凶手交出来,我们马上就撤!”“凶手?什么凶手?”“你不要假装糊涂,凶手就是王猿,你们破楼可以,为什么杀死金九等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们能不问吗?快快把王猿交出来,万事皆休;若敢牙迸半个不字,我让你们这群人统统作鬼!”王猿是火暴脾气,哪能咽下这口气呀,怪叫一声,分人群往前闯,就要大战夏遂良。 第一二四回 中诡计双方大混战 众英雄一打三仙观 徐良带人来破七星楼,没料到中了人家的圈套,白芸瑞等六人被困在楼内,徐良他们也遭到了夏遂良的围攻。夏遂良指名点姓,要与王猿打斗。王猿是火暴脾气,能受他这个气吗?往前一闯就要伸手。房书安心里明白,王猿不是人家的对手,上阵必输!他死死拉住王猿的胳膊,说道: “老剑客,您先消消气,我还得再说几句,是非必须弄清楚。”王猿没办法,只好气呼呼站立一旁。房书安道:“金灯剑客,你方才的话有点强词夺理呀,金九他们要在屋里不动,王老剑客能打死他们吗?是他们恃强行凶,阻挡我们的道路,王老剑客才把他们废了,这件事怎么能怪我们呢!”“房书安,你小子滚一边去,我不愿和你闲磨牙。说别的没用,就让王猿过来受死得了!” 王猿简直气炸了肝肺,一纵身又要往前闯,被徐良给拽住了。徐良身后的南北二圣沉不住气了。方世奎和方世标一看,夏遂良太狂了,一个人斗不过你,难道说两个也打不过?弟兄俩一合计,来到夏遂良面前:“夏老剑客,可认识我们俩吗?”“哼,扒了皮认识你的骨头。你们俩是反复无常的小人哪!当初答应帮助三仙观,后来又投靠了开封府,这样的势利小人,有何脸面站立我的面前!”“夏老剑客,你甭发横,我们站在开封府一边,自有一定道理,因为你们作的不对呀,我们能随着你往火坑里跳吗?过去的事暂且不讲,且说眼前吧,原来打手击掌,以七星楼赌输赢,现在你带着人在这儿不依不饶,非要同王老剑客打斗,这是自食其言哪!要这样看,你不是剑客,是个无赖!夏老剑客,常言道言必信,行必果,要想保住你的名誉,赶快收兵撤队,让我们去破七星楼。如果硬要在这儿逞强,无论谁输谁赢,你的声誉可就扫地了哇!”“呸!方世奎,少要在我面前胡说八道!有种的你就过来,不敢打,就四条腿爬回去,让王猿会我! 南北二圣乃是有名的剑客,哪能受这个骂,兄弟俩一对眼光,左右夹攻,围了上来。夏遂良哈哈一笑,分双掌敌住了二位。也就是十六七个照面,只听“啪!”“啪!”两声,再看南北二圣,俱被打出一丈开外,躺在地上,失去了知觉,徐良等人一阵大乱。有人赶忙过来抢救,方家老哥儿俩被抬在一边。 王猿拉宝刀往上要闯,身边“噌”“噌”蹿过五条人影,康家五虎上来了。他们和南北二圣同属南海派,看着二圣负伤,能无动于衷吗?父子五人十柄锤围定夏遂良,想要以多取胜。谁知刚过二十个照面,惨嚎声起,康强被夏遂良一掌拍到后背,打得七窍流血,当场死亡。康猛一愣神,夏遂良的巴掌拍中了他的天灵盖,花红脑浆迸流一地,一声没吭便栽倒在地。随即康殿臣、康勇、康刚也被打成重伤,奄奄一息。 夏遂良连赢数阵,仍然显得十分轻松,手指徐良等人说道:“看着没,这就是同老夫作对的下场!对面哪位不服,请过来较量较量!” 王猿再也忍不住了,拽宝刀往前纵直奔夏遂良。夏遂良身后的计成达仗着有夏遂良撑腰,往前一纵挡住了王猿,王猿一声怪叫,同他战在一处。 白衣神童小剑魔看着夏遂良直翻白眼,佛光剑一摆,指向金灯剑客;夏遂良就等着战白一子呢,急忙掏出三尖匕首钺,两个人更不答话,便战在一处。白云剑客知道小剑魔比夏遂良差着一筹,怕师弟有失,拽宝剑就想过去帮忙,被三个人挡住了,头一位,三仙观的大观主肖道成,二一位,翻掌镇西天方天化,三一位,铁掌霹雳子詹明奇。肖道成说道:“夏侯仁,你是峨眉大侠,上三门的掌门人,知道你的能耐大,我们三个人同你一人较量较量,要能把我们赢了,贫道心服口服。”四个人打得难解难分。 一字娥眉女马凤姑见大师兄力敌三人,怕有个三长两短,摆宝剑就要过去帮忙,“噌噌”,对面过来两人,乃是血手飞镰江洪烈和飞天蜈蚣李道安:“马老剑客,知道你剑法好,来来来,让我们讨教几招!” 寒江孤雁白灵女剑客尚云凤刚要上前助阵,面前跳过来两个大和尚,手拿五色勾魂幡,挡住了尚老剑客。 山西雁徐良把金丝大环刀一摆,还没挪动地方,就听有人高声喝喊:“阿弥陀佛!丑鬼徐良,休要发狂,贫僧等你多时了,拿命来!”“哗啦啦”连声响,一个胖大的和尚,摆着方便连环铲,挡住了徐良。徐良闪目一看,乃是三世毕丘卧佛昆仑僧!徐良更不答话,摆宝刀和他战在一处。 谷云飞、梅良祖、魏真等等刚要过去,被三仙观的人分割包围了,所有来的人一个也没能闲着,整个七星楼的院里喊杀声响成了一片,不断传来惨嚎之声,鲜血到处都是。 细脖大头鬼房书安脑子最活也最滑。他一看这个形势,兵对兵,将对将,我们以一挡三,以一挡五,人家占着上风啊!如果没人帮忙,就得全军覆没呀!找谁帮忙呢?六位高人被困在楼内,剩余的全在这儿打斗,后继无人哪!怎么办,能看着全军覆没吗?不行,我得想个办法。房书安一边打着一边眼珠子乱转,就想朝外溜。 正在这紧急关头,只见有个小老道,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撞进了人群,东瞅西看,看见了夏遂良,憋足嗓音喊道:“金灯剑客,别打了!我有要事禀报!”夏遂良吃了一惊,收三尖匕首钺退在一旁。大观主肖道成离这儿近,也听到了喊声,斜眼一看,是留守三仙观的小道士海明,他怕庙里出事,也急忙退在一旁。两人同时问道:“出什么事了?”“大事不好,我们的家被抄了!” 夏遂良和肖道成好似挨了当头一棒,打得他俩晕头转向,摸不着东西南北。夏遂良能找三仙观这么个落脚地方,不容易呀,真把三仙观丢了,还往哪儿去呢?夏遂良一想:看来我们上当了!徐良是兵分两路啊!一边来这儿破七星楼,一边去抄三仙观,这丑鬼真有两下子啊!夏遂良又一想:徐良他们的高人全在这儿呢,去三仙观的都是无能之辈,不必大惊小怪。想到这儿他安慰了一下自己,又瞪了海明一眼,压低声音道:“不要大惊小怪,轻声点。他们去了多少人,被赶走了吗?”海明还是惊魂未定:“多少人闹不清楚,只是他们太厉害了,其中有个胖大的和尚,谁也不是他的对手,只怕您……不不,只怕您去才行。还有,后院起火,不知几处房屋被烧。” 夏遂良和肖道成听到这儿,再也沉不住气了。刚要发话,院外又跑来两个小老道,跑得道冠都掉了,他们说三仙观的人死伤一地,再不回去搭救,道观就完了。他们俩十分着急,又不敢声张,怕影响这儿的军心,两个人一合计,偷偷带着十几个人,离开七星楼,赶回三仙观。 白一子歇了一会儿,再找夏遂良,不见了,转眼一看,徐良抵不住昆仑僧,已经险象迭出,小剑魔顾不得再找夏遂良,宝剑一摆便到了昆仑僧的身后。昆仑僧正要对徐良下绝情,忽听背后恶风不善,吓得他脚尖点地跳在一边,扭头一看,是小剑魔,他那脑袋“嗡”地一下,真魂都出壳了!他以为夏遂良败在白一子的剑下了。左右看了看,不见有多大惊慌,就是金灯剑客没影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放弃徐良,来战小剑魔。昆仑僧哪儿是小剑魔的对手啊,也就是三五个照面,就不行了。大和尚一想:我也溜吧,别把命扔这儿了。想到此他虚晃一铲,跳出圈外,朝三仙观逃去。由于小剑魔战住了昆仑僧,徐良抽身形便到了王猿这边。本来王猿就占着上风,再加进来个徐良,计成达更不行了,虚晃一招,逃出了大院。肖道成、方天化、詹明奇三个人战夏侯仁,还能勉强支撑,肖道成一走,方天化和詹风就处处被动,没过三个回合,詹风的头发被削掉了一缕,吓得他魂飞魄散,转身就跑。他这一跑,方天化也慌了,跟着也往外逃。江洪烈、李道安等人见昆仑僧、计成达都逃走了,哪个还敢在这儿恋战哪,一个个瞅机会往外就跑,随他们来的那些爪牙也都逃之夭夭。时候不大,喧闹的场面冷了下来。徐良等人互相看了看,除了进七星楼那六位和南北二圣、康家五虎外,余者一个没伤,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啊,众人心中多少有点宽慰。静下来一想:夏遂良他们明显占着上风,为什么突然撤退呢?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家正在休息,忽然有人喊道:“火!快看哪,那边起火了!”众人不约而同朝远处观看,只见三里外有一派火光,隐隐约约还听到有喊杀之声。房书安一蹦三尺高,喊道:“诸位看着没,着火那方向就是三仙观哪,有人帮我们抄了夏遂良的老巢,他们才匆匆退去。”“不错,那儿是三仙观,这回够夏遂良瞧的了。” 房书安想了想道:“诸位,咱们都到这儿来了,谁会去三仙观放火,给咱解围呢?会不会是艾虎和韩天锦他们,若真是那几个人,夏遂良、肖道成一回去,可够他们受哇,咱们是不是去接应接应那几位?”徐良一想:是呀,不能让他们再出事啊,于是派人送走伤者和死者,其余的不顾疲劳,全都赶奔三仙观。按下他们暂且不表。 且说金灯剑客夏遂良和三仙观大观主肖道成,闻听被人抄了老家,吓得心惊胆战,偷偷离开七星楼,赶回了三仙观。夏遂良本以为只要他回来,没有战不下的对手,谁知刚到山门这儿,迎面碰上了两个胖大的和尚,夏遂良一见感到头疼,知道来了难缠的对手。这两个和尚,俱都是身高体胖,上首这位身披淡黄色僧衣,手掂一根十八节钢鞭;下首这位,披着大红袈裟,肩扛一条方便连环铲。在他们身后,站着二十几个和尚,俱都是手掂兵刃,二目放光。夏遂良一看,全认识,上首这位正是海外金礁岛大佛寺的万年古佛,下首这位乃是嵩山少林寺的老方丈,八大名僧头一位,扭转乾坤目览十方欧阳中惠! 夏遂良一想:一个小剑魔就够我应付的了,又来个万年古佛,他要同峨眉四剑结合起来,哪有我的好哇!还有,欧阳中惠来了,说明少林八大名僧全到了!他们要知道少林三僧被困七星楼,能不和我玩儿命吗?夏遂良就觉得脑袋里“嗡嗡”直响。人家既然找上门了,再怕、再恨也不行啊,硬着头皮应付吧。直到这会儿,夏遂良才有点胆怯了。他把三尖匕首钺在手中一掂,喊道:“对面可是万年古佛和欧阳罗汉吗?”两个大和尚一看是夏遂良,也以礼相还,双手合十,口诵佛号:“不错,正是贫僧。对面是金灯剑客吗?”“然也。两位老罗汉,你们办事有点偷偷摸摸,不那么正派吧!要想找我比高低论输赢,夏某奉陪;可是,凭你们的身份,不该学那些小贼的作为,偷着放火呀,真叫夏某可发一笑。”万年古佛道:“夏遂良,你知道这火是我们放的吗?根据何在?找不出证据,我可不能容你!”“你们占了三仙观,硬说火不是你们放的,照你这么说是我们自己放的不成?”“你们放没放,我不知道。大丈夫敢做敢当,真是我们放的,这点小事还不敢承当吗?” 这火是谁放的呢?暂时还是个谜。万年古佛和欧阳罗汉怎么到了这儿?咱需要插叙几句。 原来万年古佛自从徒弟王猿离开金礁岛,帮徐良去打三仙观之后,老罗汉就有点放心不下,他知道王猿性情暴烈,容易冲动,武艺上又战不过夏遂良,害怕徒弟吃亏,便离开大佛寺,赶来三仙岛。刚到集贤村,正巧碰上欧阳中惠带着四大名僧和二十几位高手来投店房。两个老罗汉非常高兴,携手揽腕,进了招商店。留守在招商店的艾虎等人听说来了两位高僧,不敢怠慢,接出了大门,到这儿一看,可把艾虎等人乐坏了,趴地下就磕响头。几位老罗汉进到客店,净过面,摆上了素斋。万年古佛他们一边吃饭一边就问艾虎:“你们请的人呢?难道说都还没来吗?”“来了好几十位高人呢,有海外老剑仙陶禄、诙谐剑客邹瑞、峨眉四大剑客,哎呀,多了。”“他们现在在哪儿?”“破七星楼去了。我们现在和三仙观以七星楼赌输赢呢!是这么回事。”艾虎就把上岛以来的情况,作了简单说明。两位老罗汉一听,这么重要的事情,不能不去看看哪,匆匆吃过饭,就要赶奔七星楼。艾虎和卢珍一商量,由他和韩天锦给老罗汉带路,留下卢珍、白芸生继续接待来人。 天交二鼓,艾虎、韩天锦头前带路,三十位大和尚随后紧跟,一路小跑,扑奔七星楼。由于天黑,艾虎对道也不熟,一过白骨峡,该往右拐呢,他们拐到了左边,走来走去就走到了三仙观的山门外。艾虎一看领错道了,就想往回走,被万年古佛拦住了。两位老罗汉一商量:夏遂良他们以七星楼打赌,我们装作不知道,既然到了这儿,就硬闯它一下,如果夏遂良等人在此,就杀杀他的气焰;要不在,也好围魏救赵,减轻他们对七星楼那儿的压力。两人商量一定,便让韩天锦去叫山门。 韩天锦到山门外一阵大骂!“咣当!”山门大开,冲出三十几个人,举着灯球火把,列好了阵势。原来夏遂良也怕有人抄他的老家,已经安排了看家的兵力,主将乃是南海九强,领头的人称无敌剑,名叫强飞龙。强飞龙见面前站着一群和尚,心里就有点胆怯,知道人家要没特殊的能耐,不敢到这地方来,因此,强飞龙就没敢小瞧。他儿子小霸王强玉不听这一套,强玉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跳过去照着万年古佛的胖肚子上就是一拳。万年古佛不躲不闪,看着让他打。哪知道拳头打肚皮,竟被沾住了,不但说没能打倒对方,自己的拳头反而拽不下来了!强玉一急,飞起右脚照万年古佛的肚子上就蹬,这一下更坏了,脚也被吸住了!老罗汉胸脯一挺,就把强玉带离了地面,身形一转,抡开了。强飞龙等人吓得目瞪口呆!他们不能看着强玉受人摆布啊,发一声喊,各拽兵刃往上闯,要斗万年古佛。欧阳中惠身子一纵,到了强飞龙等人身边,只见他双掌伸开左戳右点,再看那八位,全不动了,被人家点住穴啦!强飞龙等人这才明白,两位老罗汉是世外的高人哪,可是已经晚了,动不了啦!他们就在这儿等死。两位老罗汉并没想要他们的性命。万年古佛把强玉抡了三圈,肚子一腆,再看强玉,整个身子被弹了出去,扔在一丈开外,万年古佛一阵大笑!欧阳中惠来到强飞龙等人面前,朝后背一拍,给解开了穴道。南海九强羞得面红耳赤。他们练武练了几十年,在南海也是有名的人物,哪知道在这两位大和尚面前根本就伸不出手!强飞龙道:“老罗汉,我们全服了,决不敢再与你们伸手,你们愿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不过我想问一下,二位是谁?能不能把大名赏下来?”“要问,可以告诉你,老僧出家金礁岛,人称万年古佛;这位是嵩山少林寺的方丈,名叫欧阳中惠!”南海九强听他们报罢名姓,无不瞪着惊异的双眼,“扑通”一声,全跪下了:“老罗汉恕罪!我等少眼无珠,冒犯了大师,要知道是您二位,吓死我们也不敢伸手啊。”万年古佛和欧阳中惠哈哈一笑:“起来吧。你们今后干什么事,要想着点,先要弄清谁是谁非,不可糊里糊涂乱帮忙,弄不好把自己就带进去了。夏遂良他们到处生事,违犯了国家的律令,败亡就在眼前,你们怎么能睁着眼往火坑里跳呢?”强飞龙道:“二位圣僧,全怪我们一时糊涂,觉着过去与肖道成关系不错,接到请柬,不好推脱,才走了这条邪路。既然二位圣僧高抬贵手,饶我们不死,我们一定痛改前非,现在就离开三仙观。老罗汉,咱们后会有期!” 南海九强又施一礼,回屋收拾一下行李,带着他们的人走了。他们这一走,剩下的小老道都是些无能之辈,加上群龙无首,更没抵抗能力了,被艾虎和韩天锦揍得哭爹喊娘,纷纷跪下求饶。就这样,万年古佛和欧阳中惠没费劲便占领了三仙观。突然,三仙观的西跨院角楼起火了,这些楼全是竹木结构,年久干燥,一起火便无法扑救,噼噼啪啪,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万年古佛以为是艾虎、韩天锦干的,一皱眉,把他俩叫到了面前:“打仗可以,为啥要放火呀?这不是侠义英雄所为呀!”艾虎道:“老人家,这火不是我们放的,我们俩没到那地方去啊!”万年古佛又问随来的和尚,他们压根儿就没离开过前院,更不会去放火了。火已经着起来了,谁放的,一时还不清楚。虽然说放火的行为不那么光明,但这一把火烧乱了夏遂良的军心,才挽救了徐良他们被战败的命运。 且说金灯剑客和万年古佛在三仙观门前见了面,言语不多,就说翻了。夏遂良道:“老罗汉,火是不是你们放的,暂且不说,我问你,你们几位到这儿来,大概是为徐良撑腰打气的吧,既然你们来了,就不必客气,亮家伙吧,夏某陪你们走上三百合!”两位老罗汉对了一下目光,万年古佛过来了,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金灯剑客,你别怕、别急、也别发横,先把火气往下压一压,贫僧有几句话,不知你是否愿听?”“有话请讲,不必啰嗦。”“夏老剑客,贫僧不是抬举你,你不是一般人哪,乃是武圣人的掌门弟子,少有的武林高手哇!大家对你都非常钦佩,可是你怎么不知道自尊自重呢!自打三教堂以来,你的所作所为,不但对你,对你老师的名誉,都有很大损伤啊!为今之计,你应该悬崖勒马,低头认罪,尚可得到从宽发落。倘若执迷不悟,继续行凶作恶,老剑客,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夏遂良一阵冷笑:“老罗汉,不必再说了,这套词把我的耳朵都磨出老茧了。你们这全是一面之词啊,只知责人,不知责己。我为什么要这样干,总有个原因吧!其实你心里也很明白,为什么就不能说句公道话呢?看来你们是有意找事啊!老罗汉,话不必说了,咱们两个过几招,只要你能把我赢了,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夏遂良说完,拽出三尖匕首钺,套上索链,等待厮杀。万年古佛一看,不动手不行了,口中念叨了几句,晃十八节钢鞭与夏遂良战在了一处。 在这套《白眉大侠》书中,有几位武林界最出名的人物,按他们武功高低,可以排出这么一个名次:头一位,武圣人于和,二一位,八十一门总门长普渡,三一位,长发道人雪竹莲,这是师兄弟三人;往下排:夏遂良、万年古佛、白一子、龙云凤、陶福安、王猿、柳成光、夏侯仁、古月、欧阳中惠。有几位到现在还没有露面。 上面这个名次,虽然不十分准确,基本上是那么回事。夏遂良和万年古佛,两个人名次紧挨,武艺就在伯仲之间,夏遂良要想胜万年古佛,还真不容易。两个人一交手就是紧招,转眼斗了七八十个回合,没有分出胜负。 昆仑僧、计成达等人都陆续败了回来。他们一看,夏遂良遇上了硬敌,若不赶快结束战斗,等徐良他们参加进来,就不好办了,于是昆仑僧对肖道成、计成达一使眼色,三人各摆兵刃,要助夏遂良。还没等他们靠近呢,有个大和尚过来了:“三位若有兴趣,老衲陪你们走几招!”欧阳中惠挡住了肖道成等人。江洪烈一看,干脆,我们也上吧,以多取胜得了!这些人一拥而上,朝那二十几个和尚打来。等一交上手,这些人全傻眼了,没料到这些和尚全是武林高手啊!一个人打三个还绰绰有余! 双方正在混战,徐良等人赶到了。王猿一眼就认出老师,跳过去照夏遂良就是一刀。白一子也恨透了夏遂良,摆佛光剑加入战团,夏遂良登时就慌了,一个人本事再大,同三个高手对阵,哪有他的便宜,立时险象环生。混战中惨号声不断,不少人被砍掉了脑袋。 昆仑僧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这家伙孬点子挺多,打着打着,突然虚晃一招,跳出圈外,站到山门外的高台阶上,扯开嗓子喊道:“各位请住手!老衲有话要说!”昆仑僧是有名的武术大师,中气挺足,别看这么多人打斗,呐喊之声震动山野,昆仑僧这一嗓子,把喧闹的声音全给压下去了,众人各摆兵刃,退在一旁,现在是互相混杂,形势仍有一触即发的可能。 昆仑僧道:“诸位暂停一时,我问徐良一句话。徐良,七星楼里那十二位,你们还要不要了?白芸瑞、少林三僧等等,脖子上都架着钢刀呢!要还是不要,快说话!”山西雁徐良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他知道昆仑僧是靠着这几个人质,要挟自己,可是人在他们手里,随时都有掉脑袋的危险,明知人家是要挟,条件再苛刻,也得接受啊!徐良道:“昆仑僧,我们当然要了。什么条件你说吧。”“没什么条件,还是维持原议,以七星楼赌输赢。只要你们把楼破了,不但人可以救走,我们这些人也认输,随你去打官司。如果你破不了楼,恃强在这儿打斗,我们就先对那十二个人开刀!”徐良一想:是啊,我们在这儿赢了,他把楼里的人杀了,怎么办?看样子只好退兵了。徐良和几位高人合计了一下,带领众人离开三仙观,回了集贤村。夏遂良他们怎样救火,怎样计划,不必细表。 且说徐良众人回到招商店,日头已经爬出了海面,升起三竿高了。众人忙碌一夜,又困又乏,可是谁也没有睡意。吃过早饭,一堆儿一堆儿在互相议论。徐良还得派人安葬死者,治疗伤者,忙得不可开交。 房书安心里很不痛快。眼前这么多高人,对七星楼却束手无策,眼看着白芸瑞等人受罪,夏遂良他们发狂,想个什么办法,才能破楼呢?老房在这儿来回转悠。老伙计过来招呼道:“房老爷,有人送来个信,要你到岸边去一趟。人家在那儿等你。”伙计说完,忙他的去了。房书安心想:谁找我呀?是敌还是友?又一想:管他是谁呢,反正在这儿闷得难受,岸边散散心去。他出店房直奔码头。岸边有片小树林,林木茂盛。房书安刚到这儿,只见眼前白光一闪,吓得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再一细瞧,面前站定一人,正是白衣女侠陆小英! 房书安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不知道眼前是祸还是福,偷眼一瞧,但见陆小英那脸色冷若冰霜,双目射出寒光。老房不笑装笑,但笑得很不自然:“嘿嘿,哈哈,原来是老婶啊,小侄房书安这厢有礼了!”“呸!”陆小英朝他脸上吐了一口,一伸手抓住了老房的衣领:“房书安,你再耍贫嘴,我立时就要你的小命!”“女剑客,快松手,快松手,把我给勒死了。哎呀,女剑客,我那样叫是对你的尊重啊。老……不不,不叫了。女剑客,你这段时间上哪儿去了?可把我给盼坏了。”陆小英双眼一瞪道:“房书安,你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吗?实话告诉你,我是算账来了!你们开封府的人俱都是忘恩负义之辈,过河拆桥之人,尤其你房书安,满脑袋孬点子,整天想着骗人,害得我伯父身陷魔掌,今天我要先打死你这个坏货,然后去找白芸瑞算账!房书安,你记清楚了,明年的今天就是你周年之期!”陆小英说着话单掌一立,就要下手。 第一二五回 陆小英礼请金冠道 校尉队三破七星楼 细脖大头鬼房书安在岸边小树林见到了白衣女侠陆小英,陆小英怒视着房书安,说到伤心之处,单掌一立,就要下手。房书安吓得一晃脑袋,“扑通”一声跪在当地:“女剑客息怒,请听房书安一言。你恨我老叔,骂我老叔,甚至打他、杀他,我都不拦,为啥呢?他太伤你的心了,那些事办的不应该呀!可话又说回来了,你恨我、打我,就没道理了,为啥呢?这叫赏罚不明啊!说句实话,我从心里赞成你与我老叔结合,这样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哇!我跑前跑后,没少费唾沫,也没少受我老叔的白眼和训斥。他恨我,你也恨我,房书安岂不太冤枉了吗?要说我存心骗你,没那回事,你若不信,把我老叔找来,咱们三面对证,看我的话是真是假。”陆小英咬了咬牙,说道:“好吧,你去把白芸瑞叫来,咱三面对质!”房书安眼珠一转,来了主意,突然抱着脑袋哭开了:“不行啊,女剑客,你别想再见白芸瑞了!”陆小英就是一愣:“怎么了?他上哪去了?”“白芸瑞去闯七星楼,中了人家的机关,‘喀嚓’一声,他、他……” 陆小英没等房书安说完,“哎呀”一声,靠在树干上,才没有倒下,眼泪汪汪,就像断线的珍珠,滴湿了前襟:“书安,他,他死得好惨啊。”房书安偷着一乐,由地下站起来了,口气一改,说道:“老婶,你别哭,我的话还没说完呢。”陆小英听他话里有话,止住了哭声,睁开泪眼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呀。”“我说,我说。自从你和尚老剑客赌气走后,我老叔也后悔了,知道陆老剑客是为我们而身陷魔窟的,后来打听到被押在七星楼上,就要去救他,还说救出陆老剑客,然后向你赔礼,希望你能宽恕他。可是,我们不懂七星楼的构造啊,要破楼就得请人。我老叔亲自出面,请来了妙手乾坤罗子真,谁知三仙观把罗子真的老娘抓去了,罗大侠是个孝子,在人家的胁迫下,被软禁到三仙观;我老叔二次出面,又请来了五行昆仑子宫世良,没料到宫世良是个吃人不吐骨的豺狼,把我老叔等人骗进七星楼,全给拿下了,现在正受罪呢!”陆小英气恨恨地说:“活该!自作自受!”“老婶,你可不能落井下石啊。是了,我知道了,你对我老叔一片真情,决不会在他遇难的时候幸灾乐祸。定是和你一块儿那个山药蛋,从中捣的鬼,在你面前没说好话,所以你才恨我老叔。老婶,你是个明白人,谁好谁坏得能识别呀,比如我房书安,就是心口如一的好人,那个山药蛋顶不是东西,你可不能听他的。哎呀,谁这么缺德?”房书安正说着,后脑海挨了一掌,虽然不重,也觉得脖子麻木。扭过头一看,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面前站的正是南海奇剑活报应尚怀山。房书安对着尚怀山嘿嘿发笑,笑得很不自然:“哎呀,这不是尚老剑客吗?可把我想死了。老剑客你好哇,房书安这厢有礼了。”“房书安,我哪儿得罪你了?为啥红嘴白牙,在我侄女面前说我的坏话?”“老剑客,别计较了,我那是闹着玩的。”“不行,你小子坏我的名誉,我非把你这大脑壳去掉一块,略示惩罚不可。”“别别,去掉一点就好不了。老剑客,您就当我刚才放了个屁,臭您一下,大风一刮,没了。好了,我这里给您磕头了。”房书安趴地下就磕头,尚怀山和陆小英都笑了。尚怀山道:“房书安,听你刚才所言,白芸瑞也被困在了七星楼?”“是啊,不单是他,还有海外老剑仙,善打百步神拳无影掌那位,陶禄陶福安;诙谐剑客邹化昌;少林三大名僧:欧阳普中、凌空长老、古风罗汉,一共困里边六位。加上原来六位:潘秉臣、洪飞、哈昆、姜兆会、彭芝花和陆老剑客,共是十二位高手呢。”“哎呀,被困的人可不少啊。房书安,你们现在对破七星楼束手无策?”“是啊,一点办法都没有,大家都在发愁呢。”“我侄女要是帮你们破了七星楼,你们怎么报答她?”房书安想了想道:“老剑客,我老婶真能帮我们破了七星楼,她和我老叔的事情准成。你知道吗?不但说白眉徐良在这儿,白芸瑞的两位老师,疯僧醉菩提凌空,白云剑客夏侯仁都在这儿,要是他老师说话了,白芸瑞再任性,能不听吗?”尚怀山和陆小英听到这儿,都点了点头。房书安又道:“可是,可是……这座七星楼不好破呀!里边到处是机关、消息,一步走错,就得掉脑袋。说起这件事,怪那个金冠道人孔仙芝,没事逞什么能,摆了这座害人楼,将来我要抓住他,非把他大卸八块不可!哎哟,哎哟,谁的手这么重啊?脑袋被打坏了!” 房书安扭头一看,见面前站着位老道,头戴鹅黄色道冠,身穿八卦道袍,手持拂尘,背插长剑。房书安瞅瞅老道,又看看尚怀山和陆小英,想了想,脸上来了笑容,“扑通”,在老道面前就跪下了:“仙长,道爷,弟子房书安给仙长见礼了。金冠道爷,您真是大罗神仙哪,掐指一算,知道我们遇到了危难,您就来了。道爷您这一来,就万事大吉呀。”金冠道人也乐了:“房书安,咱们俩从没见过面,你怎么知道我是金冠道人?”“嘿嘿,这有啥难的。一,俺老房能掐会算,只要一见面,不用报名,就能知道对方是谁;二,您已经修炼成了,仙风道骨,头上有金光罩顶,不是金冠道人,还能是谁!” 三个人都知道房书安在胡说八道,谁也没有接他,只是一笑置之。房书安邀请他们去招商店,三人也没推辞,相随着走进集贤村。路途之上,尚怀山向房书安说明了他们到这儿来的经过。 陆小英和尚怀山同白芸瑞等人分手后,就打算去救陆天林,后来一打听,陆老剑客被押进了七星楼,当天夜里他们俩便到了那儿。尚怀山刚一进院,正赶上韩士佩在那儿值夜。韩士佩谢过尚怀山不杀之恩,然后问他到这儿干什么。当尚怀山说明了情况,韩士佩连连摇头,告诉他七星楼奥妙无穷,不是内行要进楼准死无疑,并且告诉他,要破搂必须请金冠道人,或是罗子真、宫世良,没有他们,谁也破不了这座楼!尚怀山和陆小英就没敢贸然行动,谢过韩士佩,离开七星楼。尚怀山和陆小英一合计,干脆,想办法找金冠道人吧,让他出面来破楼。可是金冠道人早已退出江湖,隐居山林,现在在哪儿,没人知道哇!尚怀山忽然想起了云霞仙姑,知道她与金冠道人关系不错,仙姑一定知道老道的去处。两个人连夜离开三仙岛,赶奔云霞山紫云观来找云霞仙姑。由于尚怀山和云霞仙姑常打交道,所以没费劲儿便找到了。尚怀山开门见山,向云霞仙姑说明了来意。云霞仙姑听罢,一阵大笑,原来金冠道人刚刚来到紫云观,一杯茶还没吃下肚呢!众人重新见礼。尚怀山说明了来意,并重点谈了夏遂良、肖道成如何利用七星楼害人的事,金冠道人一听就火了。他这个人非常正直,近来对三仙观的作为,也有耳闻,但没料到利用他建的七星楼去害人!金冠道人当即表示:随他们去破七星楼!三个人吃罢饭,便离开紫云观,赶奔三仙岛。金冠道人、尚怀山和陆小英,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情,登上了三仙岛。按着金冠道人的意思,马上找着开封府的人,同他们一道前去破楼。陆小英不同意,她想弄明白现在的情况,尤其白芸瑞的情况,看看白芸瑞有没有与她和好的可能,这才把房书安叫到了小树林。当她听说白芸瑞被困七星楼,小英就急了,心里还琢磨着:白芸瑞的师父也在这儿,我要再把他给救了,他还能不喜欢我吗?何况他的老师白云剑客夏侯仁,也会出面说句公道话呀!由此她觉着这次肯定有把握,不会再出现变化。陆小英这才同意随房书安去招商店。 房书安往回走着,高兴得手舞足蹈,连东西南北都辨不清了。一进店房门,扯着嗓子就喊:“喂——各位剑客,诸位英雄,你们别愁眉苦脸了,快出来吧,快看看是谁来了!大破七星楼的活神仙到了!”房书安这一叫,众人全出来了,到院里一看,不认识,房书安又说话了:“诸位快见礼吧,这位就是金冠道人孔道爷!”一句话把众人全提醒了,上至万年古佛,下到霹雳鬼韩天锦,无不躬身施礼:“仙长,我等有礼了!”“不敢当,不敢当,贫道还礼。” 房书安又把尚怀山和陆小英向众人作了介绍,反过来也给三人介绍了几位有名的剑客。孔仙芝等闻听面前这几位就是四海闻名的万年古佛、白云剑客、白衣神童、欧阳中惠、海外野叟、白眉大侠等等,也非常敬佩,大家互相谦让着进了屋子。 金冠道人看着在座的高人,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咳嗽了两下,清清嗓子,说道:“诸位老剑客,对不起得很,没想到七星楼给诸位带来这么多麻烦,真要破不了它,救不出被困的英雄,我就成罪人了哇!怪我当初认错了人,没看透肖道成他们的内心,尤其错教宫世良这个徒弟,现在真有点无地自容。我要戴罪立功,破七星楼,救众位剑客!”金冠道人说到这儿,谁还能再埋怨他呀,况且这件事也不怪人家呀!徐良看出孔仙芝心事很重,便说了些安慰话,其余的人也安慰孔道爷,说这件事不能怪他,只要把楼破了,孔道爷不但没罪,还有功呢! 房书安乘众人闲谈的工夫,把徐良拉到一边,告诉了他白芸瑞和陆小英的事情,以及陆小英现在的想法。徐良听了,直皱眉头,他知道白芸瑞性格倔犟,别人很难改变他的主意,只有看事情的发展再定吧。 众人正在这儿议论,有个伙计慌慌张张地进来了,只见他面带惊恐之色,小声对徐良道:“三将军,有人发现海面上来了不少船,船上全是人,现在已经靠岸,您快看看去吧。”伙计说完走了。徐良不由一惊:是不是肖道成请来的人?他立刻叫来艾虎、卢珍,让他们俩去看个究竟。艾虎二人如飞而去。时候不大,两人带笑回来:“三哥,好消息,我们的援兵来了。”“援兵?哪儿的援兵?”“是这么回事。包相爷听说三仙观有数百名贼寇,怕我们人少不好应付,便奏明皇上,请求调动军队帮忙。皇上批到了枢密院,枢密院按院颜查散和五军督提府铁帽子王爷元帅岳横,联合行文沿海三州,抽调了一千三百名厢军,由都指挥曹景超率领,帮助我们去破三仙观。曹将军正在集合队伍,等安顿好了,就来向你报告。” 众人一听,这个高兴劲儿就别提了。时候不大,有人来报,说曹将军店外求见。徐良赶忙带着房书安、艾虎、白芸生等迎到门口,双方互致问候。曹景超带着两名副都指挥、八名都虞侯,还有旗牌官、中军官等二十多人,来到店内。徐良和曹将军重新见礼,各自落座。曹景超由身上取出公文,递给了徐良。徐良看过,放在一边。曹景超道:“三将军,末将奉枢密使和步帅所差,协同你们破三仙观,这一千三百名精兵,统统交给你指挥,请你分派任务。”徐良道:“曹将军,今天这场战争,和正规战争不一样啊,三仙观的人,全是些武林高手,我们必须用智慧才能把他们捉住。过一会儿咱们在一块儿商量商量,看看怎么个打法。” 徐良吩咐:招商店盛排酒宴,给岸边的军兵也送去酒席,让众人饱餐战饭,准备着晚上去破三仙观!时候不大,一切准备齐全,徐良陪着曹景超来到饭厅。曹将军一看,来了这么多有名的高人,赶忙一一见礼。徐良宣布:酒要少喝,菜要多吃,免得吃酒误事,等破了七星楼、三仙观,捉住了夏遂良、昆仑僧,再行痛饮。 太阳偏西,酒饭用罢,撤去碗盘,这儿就成了议事厅。众人推徐良居中而坐,余者分坐两边。徐良道:“诸位剑客,我们大破七星楼、三仙观,捉拿夏遂良、昆仑僧等人,已是万事俱备了啊!从智力上说,我们请来了孔道爷;武力上讲,有万年古佛、峨眉四剑、少林名僧等等英雄,兵力上论,曹将军带来了一千三百名精兵,看来大功告成就在今夜呀!请诸位畅所欲言,各舒己见,商量一下怎样分兵派将,才能以最小的牺牲,换来最大的成功。”徐良话音一落,众人就议论开了,这真是一次群英会呀,众人把各方面的情况都考虑到了,末了请徐良讲话。徐良正襟危坐,朝两边看了看,说道:“诸位,我们忙了这么些日子,能不能破七星楼,捉住夏遂良、昆仑僧那些罪魁祸首,就看今晚这一仗了,这可是关键的一仗啊!既然诸位推我分兵派将,咱就得把话说在前头,不论你地位多高,名望多大,派到你的头上,都不得推三阻四,也不得阳奉阴违,若有违抗命令,要从重处罚。”几位老剑客道:“三将军,你就派将吧,别看我们不是军人,也决不会抗令不遵。”“好,现在我就分派。今天晚上我们的主攻目标是七星楼,其次为二仙观。第一路,由我率领,陪孔道爷破楼,随去的有尚怀山、陆小英、房书安、方宽、方宝。第二路,由梅良祖率领,谷云飞、魏真配合,带一百名军兵,在楼外接应,救出来的人若身体好,就参加战斗,身体不好,就把他们送回这个店房;第三路,也是主攻目标之一,由万年古佛率领,王猿配合,带二百名军兵,直奔三仙观,端夏遂良的老巢;第四路,夏侯仁、马风姑两位剑客带一百名军兵,守住东西,不能让夏遂良从那儿跑掉;第五路,白一子和尚云凤两位剑客,带一百人马封锁南面,防止夏遂良从那儿脱逃;第六路,由欧阳中惠老罗汉,带着少林名僧和一百名军兵,守把北面;第七路,请曹将军指挥五百名军兵封锁海面,重点是西边,不过那儿是悬岸,没有码头,但也要防止会水的从那儿跳海逃命。第八路,艾虎、卢珍为一路,白芸生、韩天锦为一路,各带一百名军兵,往来接应。”徐良分兵派将,安排得井井有条,众人无不佩服。最后约定时间:天黑以后出发,亥末子初,都要到达预定的地点,不得有误。各人分头准备不提。 单说白眉大侠徐良。一切安排完毕,自己带好应用之物,随着金冠道人、南海奇剑等人就出发了。金晴好斗梅良祖带人随后紧跟。亥时刚过,徐良等人便来到七星楼前。金冠道人闪目一看,七星楼的外观没有任何更改,他微微点了点头,知道里边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在店房的时候,他已把进楼的规矩讲得清清楚楚,所以此时无须多言,只说了声:“注意,跟我走!”便靠近了七星楼。孔道人没走南门,直奔西北乾为天,因为那里是总机关,只要总机关封了,再上七星楼就安全多了。 众人刚刚来到西北门外,还没上台阶呢,“吱呀”一声,楼门开了,由里边蹿出来二十余人,点着灯球火把,亮子油松,把院子照得亮如白昼。为首四个大汉,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看这四个人,长相、打扮都十分凶恶,散发披肩,头勒皮条,腰系短裙,每人掌中一条镔铁三节棍,往这儿一站,亚赛凶神恶煞一般。 徐良身形一晃,挡在了孔仙芝的前边,摁绷簧拽出金丝大环刀,迎着亮光一摆,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阻挡某家的去路,可知道山西雁的厉害!”“哈哈哈,别卖狂,我们哥儿四个,乃是南海十魔中的前四位,在下水中魔巴林,这位是开路魔巴广,那一位是人中魔武六,左边这位是云中魔高申。我们四个奉金灯剑客所差,在这儿看守七星楼,没想到你们真的来了。徐良,你年龄不大,名气可不小啊,脸都露到天上了!其实你没有碰上我们南海十魔,要遇上我们弟兄,恐怕早成无头之鬼了!徐良,听我良言相劝,赶快逃走,还能保住这条小命,如若不然,只怕你死无葬身之地呀!”徐良一阵冷笑:“巴林,大话少说,有本领你就上吧,山西人陪你走几招!”巴林一晃三节棍,力劈华山,照徐良头顶就砸。徐良的刀法比他还快,风卷残云,砍向巴林的咽喉,吓得他赶忙拽棍去磕徐良的宝刀。徐良心中暗想:今天晚上要破七星楼,捉夏遂良,我不能在这儿耽误时间呀,干脆以暗器赢他得了,两个人打了三个照面,徐良甩手一镖,正打中巴林的哽嗓咽喉,水中魔往下一栽,胳膊腿伸了两伸,绝气身亡。开路魔巴广见大哥身亡,气得哇哇暴叫,抡开三节棍照定徐良下了绝情。巴广是员猛将,力大棍猛,呼呼生风可就是招数简单,尤其他心情不好,恨不得一下子把徐良打成肉饼,徐良瞅机会往前一进,刚过两个照面,只听“噗”的一声,金丝大环刀就扎进了巴广的胸膛,开路魔再想抡棍就不行了,眼一翻手一松,三节棍落地,死尸倒在一旁。武六和高申这才知道白眉大侠名不虚传。两个人一合计,左右夹攻,双战徐良。徐良右手摆刀接战,左手射出了袖箭,一箭正中武六的咽喉。高申刚一愣神儿,徐良的大环刀就到了,凤凰单展翅斜着一砍,一颗肥大的脑袋滚在当地。片刻之间,四魔死了两对。楼里出来的二十个人一见吓得腿肚子转筋,路都走不成了。有的磨头就想进楼,尚怀山、陆小英都在这儿站着呢,能让他们走吗?一顿剑刺棍打,这些人没一个逃生,全都作了战场之鬼。 孔仙芝一见守楼的全死了,便招呼一声,二次奔向台阶。他们刚一抬脚步,“噌噌噌”,楼里又出来二十几个人,金冠道人只好又退了回来。徐良等人闪目一看,出来这伙人领队的正是五行昆仑子宫世良!金冠道人一见是他,气得慈悲眉倒竖,方便眼圆翻,哆哆嗦嗦,竟讲不出话来。宫世良仔细一看,认出了金冠道人,也是大吃一惊,真好似头顶走了三魂,脚下失了七魄,双腿一软跪在了金冠道人面前:“师父在上,徒儿宫世良给您见礼了。”“冤家,真气死我也。宫世良,前者开封府去人请你,你满口答应帮着他们破楼,结果口是心非,暗下毒手,又把六位英雄困在楼内。宫世良,你自己想一想,办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还算个人吗?今天还有何面目跪在我的面前?”“师父息怒,弟子有下情回禀,这件事我也有难言的苦衷啊。徐良、白芸瑞他们没到鲤鱼岛,三仙观的人就到我家了,李道安亲自去威胁我,说是我若敢为开封府帮忙,就杀我满门。徐良他们到那儿之后,我千推万辞,不愿出头,想着把他们推走也就是了。谁知李道安逼着内子,让她告诉我,答应徐良他们的要求,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得应下。当夜李道安就威胁我,让我把开封府请来的高人全给骗进楼内,来个一网打尽,否则我们全家一个也别想活!李道安当夜就抓走了我的一双儿女做为人质。师父请想一想,在这种情况下,徒儿还有什么办法呢!我若向徐良他们说明真情,只怕我的儿女和夫人都得命丧黄泉哪!我是怀着极端矛盾的心情,才办出了那种错事,到现在我也是追悔莫及呀!师父,徒儿已经知道错了,您愿怎样处罚就动手吧。”宫世良说着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十分动心。看上去好像是真的。 那么说宫世良讲的是真是假呀,其实是真假各半。他说起初不愿出面帮忙,后来李道安威胁他,他才答应,这是真;至于说李道安抓去他的儿女当人质,他现在已经后悔,这是假。事实是李道安采用软硬两手,恩威并用,威胁之后,又送给他许多稀世珍宝,宫世良便动心了,死心塌地地为三仙观办事,要害开封府请来的高人,到现在也没有后悔的想法。 宫世良这一哭,还真骗住了众人,包括房书安都信以为真了,在旁边劝说金冠道人:“孔道爷,人生一世,谁没个三差二错,您就饶他这一次吧。”徐良也劝道:“仙长,能容人时且容人,只要他知道错了,愿意改正,就饶恕他吧。有什么话等破了七星楼再说。” 孔仙芝仍然面带愠色,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问宫世良道:“孽障,你打算怎么办?”“师父,徒儿愿将功补过,帮助您破七星楼,救里边的十二位高人。”“好,起来吧,头前带路。”“是。”宫世良磕了个头,爬起来,朝楼门走去。随他出来的那些人见势头不对,早溜了。 宫世良在前,金冠道人在后,徐良等人紧紧跟随,一同来到西北门。宫世良打了个手势,众人全躲在一边。只见他抓住门上的两颗大菊花钉左右一钮,乾门开时,随着射出了一连串的毒箭,一直射到围堵那儿。箭射完了,宫世良又一摆手,第一个进了七星楼,众人也跟了进来。进楼内再看,左右明柱上盘绕着两条怪蟒,只见鳞光闪闪,栩栩如生。宫世良上前一步伸双手一下按住了左边怪莽的两眼,用力一按,只听“咔嚓嚓”一阵声响,金冠道人点了点头,一楼的机关被卡死了,从这儿到中央戊己土的设置全失灵了,他们放心大胆来到一楼的中央。从一楼到二楼,有一架软梯,软梯前边蹲着一只多臂猿,龇牙咧嘴,怒视着众人。上次破楼白芸瑞等人就是在这儿被人家抓住的,但是徐良他们不知道详情,若是知道,非把这只猿猴砸烂不可。因为一楼的总机关被关闭,所以多臂猿也失去了威胁力,金冠道人指示尚怀山,站在猿猴的后边,抓住尾巴,左拧三圈,右拧三圈,然后往上一掀,再看这个多臂猿,被掀了个六条腿朝天躺在一边,再也不能害人了。金冠道人说: “诸位,一楼就算破了。我们上……唉呀!”再看孔仙芝,面色一变,瘫在了地上。有人冷笑一声,“噌噌噌”,蹿上了二楼。情况变化的太突然了,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再一细看,孔仙芝躺倒在地,宫世良已经踪迹不见。众人这个后悔劲儿就甭提了,徐良被气得直跺脚。房书安不住口地叫骂:“宫世良这小子比豺狼还狠毒啊,竟敢暗害老师,抓住他非扒皮抽筋不可!”尚怀山、陆小英比谁都急,赶忙抱住了金冠道人:“仙长,你死得好苦啊!”“哎哟,真把我吓了一跳,快,拉我起来!”众人一看,孔道爷没事,俱都破涕为笑。原来宫世良趁众人不备的时候,拽长剑向孔道爷腰部便刺,妄想一剑结果金冠道人的性命。金冠道人也是有名的剑客呀,见宫世良拔剑就知道不好,急忙就势一躺,跌倒在地躲过了这一剑。宫世良心里明白,偷袭只能一招,第二下就不灵了,因为尚怀山、徐良都是有名的高手啊,等他们反应过来,哪还有我的命在!因此他趁众人惊愕之际便逃之夭夭了。 徐良众人见孔道爷没事,这才放心。孔仙芝愤恨地道:“看不透啊,没料到宫世良变得这么坏,我要抓住他非扒他的皮不可!”房书安道:“仙长,只要有您这句话,不用您老动手,我们就能代劳,扒他的皮,抽他的筋,抠他的双眼,开膛摘心,一样一样收拾。”徐良道:“少说些吧,破楼要紧。”孔仙芝道:“我们上二楼,要由这个软梯。一楼虽然破了,二楼的机关完好无损,危险性还是很大呀,诸位切不可掉以轻心。”孔道爷说完,第一个爬上了二楼。徐良、尚怀山、陆小英等紧跟着也上来了。楼上点着六盏灯,每个角落都照得非常明亮。众人闪目观瞧,只见二楼的中央站着一个寿星老,身披黄袍,手柱龙头拐,拐上挂着葫芦。老寿星的左边,站着一只仙鹤,正引颈长鸣;右边卧着一只梅花鹿,两眼盯着面前。孔仙芝道:“诸位止步,谁也不要动。” 孔道爷说着话,两脚迈开,左盘右转,三进两退,绕到了老寿星的背后,伸双手抱住了寿星头,用力向左拧了一圈,然后按住了寿星的双眼,耳轮中就听“咯吱吱”一声响亮,再看仙鹤和铜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周围八根明柱上,“扑扑嗒嗒”落下来一堆刀剑。众人吓得颜色更变,暗道:“好险啊!若不是孔道爷,谁也别想破这座七星楼!孔仙芝把这些干完了,抖了抖手,笑道:“诸位,二楼没事了,我们上三楼吧。三楼可是最危险的地方啊,不但说机关多,而且被押的高人都在那儿,弄不好把他们伤了,就划不来了。”众人点头,小心翼翼地跟着孔仙芝,上了三楼。徐良等人闪目光仔细观瞧,并不见白芸瑞、陶福安等人的身影,他们不由得心中发慌:十二位高人被押到哪儿了? 第一二六回 众英雄二打三仙观 夏遂良四面受围困 徐良、房书安、尚怀山、陆小英等随着金冠道人来破七星楼,他们最关心的就是被押那十二个人的生死存亡,陆小英尤其惦念着白芸瑞,前进一步心头一紧,等上了三楼,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众人一上楼就往左右踅摸,把三楼瞅遍了,连一位也没有发现!众人心头就是一沉,都有一种不祥的感觉,白衣侠陆小英都要哭了。金冠道人看了看,仍然从容不迫,像没事一样,头也没回,对众人说道:“都别动,让我来破机关!”大家见金冠道人这么稳重,也都稳了稳情绪,在这儿等待。三楼看上去并不险恶,周围没有明柱,只有关闭的窗户;楼中央有座高台,台上有一尊观音菩萨的塑像,坐着莲花瓣,手拿一个净瓶,显得那么慈祥;观音的前边,有个穿红衣的小男孩儿,白净面皮,十分漂亮;观音的背后,站着护法神韦驮,手中拿着降魔杵。 金冠道人脚尖点地三蹿两纵,上了佛台,一伸手拽出腰中佩剑,看准位置,剑锋由红孩妖的左肩头就进去了,手腕一用劲儿,“当啷”一声,红孩妖的脑袋被宝剑砍下,耳轮中就听周围“咯吱吱”乱响,整座楼好似要倒塌一般,吓得众人心惊胆战。响了一会儿,一切都恢复了正常。金冠道人笑道,“好了,大功告成,七星楼被彻底破了!”陆小英没等他把话说完就问上了:“请问仙长,人呢?这儿被困的人呢?我们来破楼主要是为的救人哪!”“是啊,仙长,您知道人在哪儿吗?”“诸位别急,这就让你们去救人!” 金冠道人说罢,一转身来到观音塑像的身后,脚踩着韦驮旁边的小供桌,就去搬动观音菩萨的脑袋。这个脑袋一转个儿,只听“吱呀”一声,旁边闪出一道暗门。众人刚想进暗门看个究竟,忽听金冠道人惨嚎一声,由神台上倒栽下来,韦驮手中的金刚杵正扎在孔道爷的胸膛!孔仙芝颤抖着手,指着韦驮,断断续续地说:“你……你这个豺……豺狼……”头一歪,死了。 众人也不顾进暗室了,心说:韦驮怎么会杀人呢?呼啦,全围过来了。神台上的韦驮见势不好跳下来就跑,没有跑出两步,“扑通”,就栽倒了,陆小英的梅花针和徐良的袖箭同时把他射中。房书安跳过去掀下了韦驮头上的面具,众人一看,原来是宫世良!可把大伙气坏了!房书安小片刀一抡,割下了他的脑袋;方宽、方宝拽出铁棒照那没头的死尸上一阵乱砸,把他砸成了肉饼! 金冠道人一死,众人失去了主心骨,不知道这儿还有没有埋伏,一个个手持兵刃,小心翼翼靠近暗室。暗室里没有蜡烛,借着楼堂透进来的微弱灯光,隐隐约约看到里边有人。方宽、方宝取来了两盏油灯,众人一看,十二位高人全被吊在梁上,身上捆着绳子,若没人搭救,一个也跑不了!陆小英一眼就看见了白芸瑞,她真想扑过去,把他给放下来。可是,自己的伯父也在这儿吊着,能不顾伯父先去救白芸瑞吗?再说也不知道他现在对自己是个什么看法呀!陆小英心里在流着泪,眼里瞅着白芸瑞,脚步挪向了陆天林。等她把伯父放下来,再看白芸瑞,已经坐在了地下。 潘秉臣、陶福安等十二位英雄被松了绑,活动一下筋骨,觉着舒服多了。这些人都有绝艺在身,再说肖道成为了拿他们作诱饵,只是把他们吊在这儿,吃喝方面并没多少难为,所以身体还算可以,虽然说比不了当初,但要应付一般人物,还没问题。 房书安拉着陶福安的手说:“老祖宗你好,这几天可把我给急坏了。没伤着哪儿吧?”“哪儿也没伤着,只是脚手被捆得时间长了,有点麻木,过一会儿就好了。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我以为咱们见不着面了呢。”“老祖宗,说起来话长,一言难尽哪。反正你们被救了,七星楼被我们破了,详情以后再说吧。”徐良道:“各位老剑客,此地不是讲话之所,也不可以久留,我们快走吧。” 众人都出了暗室,徐良看着孔仙芝的遗体,心里十分难过:人家不为名,不为利,就为了个义,出面帮忙,结果把命扔在这儿,我们要好好地安葬他老人家,以表示纪念。想到这儿他吩咐两个徒弟方宽、方宝,抬着金冠道人的尸体走出了七星楼。 徐良他们在上边破楼救人,院里也发生了一场凶杀恶战。原来宫世良假装归降之后,那些看楼的跑回了三仙观,向肖道成一报告,夏遂良他们急坏了,正要派人前来厮杀,走不了啦,万年古佛带人打上门了。肖道成情知不好,便拨出八十多人,带着引火之物,来烧七星楼。这些人一到这儿,就被梅良祖、谷云飞和魏真领的军兵挡住了。这些军兵久历戎行,弓箭、刀枪,都很在行,不一会儿三仙观的人便死伤一片,余下二十几个人抛弃兵刃,仓惶逃命。 徐良领着众人出了七星楼,与梅老剑客带领的人马会合,众人这才离了险地。按徐良的意思,潘秉臣等人因为被长期关押,身体虚弱,不要再去打仗了,让他们回到招商店休息。可是,这几位说什么也不干。他们恨透了夏遂良和昆仑僧,听说今天晚上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要捉拿这些罪魁祸首,谁不想参加呀?因此纷纷向徐良提出要求,要参加这场战斗。徐良一看,众人的情绪这么高,也不好违他们的美意,但又怕这些人体力不行,不能与平时相比,就没敢把他们太分散,连同自己带来的人合在一起,分为两队:第一队,尚怀山领头,有陆小英、陆天林、潘秉臣、洪飞、哈昆、姜兆会、彭芝花,共八位,由三仙观的背面,向里进攻;第二队,徐良亲自带队,有房书安、方宽、方宝、白芸瑞、陶福安、邹化昌、少林三僧,由正面攻打三仙观。让梅良祖派人运走金冠道人的遗体,他带的那些军兵,全都开向三仙观。徐良一再交代众人,要集体行动,互相照顾,特别是楼里出来那几位,能打则打,不能打则退,千万不可勉强。众人纷纷点头,尚怀山带着数人先走了。陆小英扭回头看了白芸瑞一眼,长长叹了口气。 话分两头,咱们单表金灯剑客夏遂良和三仙观这一伙人,自那天万年古佛和欧阳中惠抄了他的三仙观之后,夏遂良也着实紧张了一阵子,过后又稳定了。西跨院虽然被烧了十二间阁楼,但那无碍大局,他现在把宝都押在了七星楼上,就等着在那儿抓人了。夏遂良和肖道成是这么认为的:七星楼原来押那六位,同开封府和上三门都没有直接关系,他们救人是义气,不救人是本分,但他们还是去救了,而且派出精兵强将,这说明徐良很重义气啊!第二次又抓住的六个人,同前六位就大不相同了,不但有开封府的主将玉面小达摩白芸瑞,而且有上三门的台柱子、嵩山少林寺三大名僧,徐良他们对这些人是非救不可呀!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们也得去破七星楼!而能破七星楼的只有三位:妙手乾坤罗子真被我们软禁在三仙观,五行昆仑子宫世良站在我们一边,只剩个金冠道人孔仙芝,下落不明,可能已经死了,即便没死,在这么短时间内,他们也难以找到!找不到金冠道人,就破不了七星楼,我们就等着拿人吧!金灯剑客还暗自盘算:下次他们救人,会派谁呢?看来徐良是总指挥,大概不会去;万年古佛武功最高,这个老家伙会去逞能;他的徒弟王猿也会跟着。少林寺的大和尚欧阳中惠不会看着师兄弟受罪,他也会去逞强。真要能再把这三位给抓住,开封府和上三门就算彻底完了,我们就等着摆庆功宴吧! 这天上午肖道成扳着指头一算,第九天了,再过一天,开封0府破不了七星楼就算输了。他心里盘算着:到时候楼里的人是杀,还是不杀?嗯,一天杀一个,威胁着徐良去破楼,好把他们的高人全都困在楼里,然后对那些人一网打尽。肖道成高兴得眉开眼笑,好像这些都成了现实。夏遂良和他的想法差不多少,两个人一高兴,在三仙观盛摆宴筵,招待他们请来的各路好汉,三仙观的道士、三教堂退到这儿的人,除了派出二十名巡逻人员外,全参加了。夏遂良好似胜利在握,只见他眉飞色舞,频频举杯,向众人祝酒,三仙观一阵喧闹之声。 众人都在开怀畅饮,惟有卧佛昆仑僧心中不快,皱着眉头,在想心事,江洪烈一看他那个样子,心中有点不解,问道:“大和尚,你哪儿不舒服吗?”“我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尤其这眼皮乱跳,凭我的感觉,好像要出事。”江洪烈笑道:“老禅师过虑了。有金灯剑客在此,还能出什么事。”昆仑僧道:“还是小心为妙。我们应该多加提防,免得出错,常言道骄兵必败呀。” 他们两个的对话被夏遂良听到了。金灯剑客有点不高兴,瞪着昆仑僧道:“哼,纯粹是惊弓之鸟!何必疑神疑鬼,草木皆兵呢!不是夏某说大话,无论开封府请来多少高人,都让他们有来无回!”昆仑僧见夏遂良口气那么大,也不敢多说了。这些人开怀畅饮,一直喝到日色平西。不过夏遂良等人话是那么说,心里也加着防备,喝的时间不短,下酒倒不多。定列之后,夏遂良和昆仑僧、肖道成等人又在一块儿议论七星楼的事,重点是十天之后,楼里的人是杀还是押。昆仑僧要杀,江洪烈要押,肖道成提出一天杀一个,三个人各执己见,争论不休。 他们还没有商量定呢,由七星楼逃回来的人闯进来了:“报告金灯剑客,不得了啦!徐良他们把七星楼给破了!”夏遂良等人闻听此言真好似头顶一声炸雷,吓得他们晕头转向,全愣那儿了!肖道成说:“别慌,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大观主,是这样。徐良他们不知道从哪儿把金冠道人给请来了。四魔他们上前阻拦,弟兄四个双双战死;宫世良带着我们二次上阵,谁知他一看见金冠道人,双膝一软就跪那儿了,我们看着势头不对,一哄而散,夺路奔逃,被开封府的人打死了十几位,只有我们七个逃了回来。”夏遂良听罢“哎呀”一声,就坐在了椅子上。他刚要派人去七星楼那儿接应,一个报事的又进来了:“报!启禀金灯剑客,大事不好,三仙观被包围了!”夏遂良这一惊非同小可,这么大个三仙观,要想包围,得多少人哪!他颤抖着声音问道:“快说,什么人包围了三仙观?”“天色太黑,看不太清楚,不过看那些人行动都非常整齐,服装、器械也很一致,估摸着是徐良调来了军队。”“领队的是什么人?”“除了几个军官以外,还有个胖大和尚,就是那位万年古佛;在万年古佛的身边还有个野人王猿。” 夏遂良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呀,眼下必有一番凶杀恶战,因此他就不敢往七星楼那儿多派人了,让一个叫净一的和尚,带着八十几个人,赶奔七星楼。这些人到那儿大部分成了无头之鬼,前文已有交代,此处不再重复。夏遂良知道形势严重,把三仙观的人全集中了起来。这儿原有大小道士二百七十名,三教堂来了二百八十名,这些日子他们请来的帮手及其随从共一百三十名,加到一块也有六七百人,这些人都像虎豹豺狼一样,真要拼了命,还不好对付啊! 山门外,万年古佛和艾虎、白芸生带的军兵围成了一圈,他们站好了位置,手持强弓硬弩,对着墙头,发现人影,就是一箭。海外野叟王猿在山门外高声叫骂,夏遂良等人守着三仙观就是不出战。相持了一会儿,徐良等人就到了,随后尚怀山他们也来到墙外。白芸瑞、潘秉臣等人轮番骂阵。别看王猿叫骂,夏遂良能稳得住,白芸瑞等人一骂阵,三仙观里的人就慌了,他们知道楼里那十几位全是高人,这是一群猛虎啊!即便是受伤的老虎,也会吃人哪!由这十二位加进来,强似五百名军兵啊!再加上万年古佛、峨眉四剑、少林名僧、野人王猿,哎呀,可够我们受的呀!夏遂良和昆仑僧、肖道成等人一合计,坚守三仙观是被动挨打的架势,等人家的军兵全调到这儿,我们谁也好不了!看来今天的事情有点不妙,干脆,杀出山门,能取胜更好,不能取胜,就各自寻路逃命,以后再重整旗鼓,二次报仇。 几个人商量已定,分四路向外冲击。正门这儿,别人不敢与万年古佛交手,就留给了夏遂良,陪着他的有三教堂大堂主方天化和二堂主詹明奇;北门由肖道成、李道安向外杀;东门是昆仑僧和计成达,西门是叶秋生。他们各带着一部分随从,从四门向外冲杀。 三仙观周围被数百名军兵把守,四门也被高人挡着:昆仑僧和计成达由东门刚冲出来,徐良、房书安、陶福安和邹化昌就迎上来了,昆仑僧一见房书安就觉得头疼啊!加上陶福安和邹化昌,他就更害怕了!有心退回去吧,一者太丢人,二者回去也不是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打吧!徐良、陶福安迎战昆仑僧,邹化昌、房书安挡住计成达,六个人分两拨儿厮杀。毕竟陶禄和邹瑞身体状况有点欠佳,昆仑僧他们才战个平手。 北门外,肖道成和李道安迎面碰上了尚怀山、陆小英、陆天林、潘秉臣和茅山二圣,这些人不由分说,围上来就是一场混战,双方直打得难解难分。 西门外在这儿督阵的是白芸瑞、少林三僧、姜兆会和彭芝花,这几位虽然都在七星楼受过苦,但他们威风仍然不减哪,尤其形势对三仙观不利,叶秋生十分胆怯,一交手便处处被动。 打得最厉害的还数正门也就是三仙观的南门。金灯剑客夏遂良,带着方天化和詹明奇,还有一百五十名和尚老道,呐喊着就冲出来了。万年古佛和王猿就在这儿等着呢,能让他们过去嘛!老罗汉把十八节钢鞭一摆高声喝喊:“弥陀佛!夏遂良,你的末日已经来临,还耍什么威风啊!听洒家良言相劝,赶快扔下兵刃,束手就缚,还可以从轻发落;倘若执迷不悟,就悔之晚矣!”“呸!大和尚,你们是一些不讲信义之人哪!我们双方曾经言定,要以七星楼赌输赢,为啥要调动军队来围三仙观?你们言而无信,禽兽不如,还有何资格在我面前说三道四!”“夏遂良,你真会强词夺理,倒打一耙呀!是谁言而无信,哪个自食其言?是你夏遂良啊!以七星楼赌输赢,亏你说得出口!七星楼已经被攻破,十二位人质全都获救了,你为啥不自缚其绑,还要继续行凶!”“老和尚,不必再说了,只要你把我赢了,愿怎么处置都行。若赢不了我夏遂良,待我东山再起,必报今日之仇。接招吧!” 夏遂良抡开三尖匕首钺奔向万年古佛。万年古佛知道靠言语解决不了问题,摆动十八节钢鞭,与夏遂良战在了一处。海外野叟王猿怪叫一声,跳到方天化和詹明奇面前:“二位别闲着,我陪你们走上三百合!”方天化和詹明奇打起精神,施展出全部本领,战住了王猿。艾虎、卢珍、白芸生和韩天锦一看,我们也别闲着,一齐上吧!令旗一摆,数百名军兵左手持着盾牌,右手拿着短刀,就冲上来了。真是兵对兵,将对将,三仙观周围喊杀连天,双方展开了一场混战。 夏遂良等人心中明白:形势对自己不利呀!从武功上讲,对方的高人比我们多,从兵力上说,他们调来了正式军队,黑暗处还不知道有多少人马呢!罢罢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是撤退为妙。夏遂良想到此,对方天化和詹风喊了一声:“风紧,撤!”三个人抽身跳出圈外,夺路向东而去。军兵虽多,哪里能挡住这三只猛虎啊,雕翎箭也被拨打在地。军兵们一见就喊开了:“快追呀!夏遂良跑了!”万年古佛和海外野叟摆兵刃朝东便追。由于天黑,树林、山崖又多,再看夏遂良,已是踪迹不见。 南边这么一喊,东边和西边都听到了。东门外的昆仑僧、计成达,西门外的叶秋生一听,夏遂良都战败了,我们还打个啥,能在这儿等死吗?他们也扔下喽罗冲出包围夺路奔逃。北门外的肖道成和李道安听到东边、西边呐喊连声,说是昆仑僧等人跑了,这两位恶道知道大势已去,无力挽回,他们俩长叹一声,对三仙观投下最后的一瞥,摆宝剑杀退军兵,隐没在黑暗之中。 单说金灯剑客夏遂良和方天化、詹明奇。经过一番苦战,三个人已累得汗流泱背,加上心惊胆虚,怕后边追上,便施展陆地飞行术,没命地奔跑。真是急急如丧家之犬,匆匆似漏网之鱼,后边的喊声越来越小,三个人才稍微松了口气。前边快到白骨峡了,夏遂良心想:只要过了这段峡谷,岔路一多,他们再想追我,可就晚了。哪知道刚刚来到谷口,只听一声锣响,伏兵齐起,灯球火把照如白昼,一队军兵挡住了去路! 夏遂良等人大吃一惊,闪目观瞧,见军兵前面站着两位道长,正是白云剑客夏侯仁和一字峨眉女马凤姑!夏侯仁长剑一指喝道:“夏遂良,你已经恶贯满盈了,还不就地服绑,等待何时!”夏遂良一看,对面的军兵都掂弓搭箭,对着自己,心里不由一阵害怕,不是怕夏侯仁和马风姑,是怕那带尖的筷子啊!大将军不怕刀枪就怕寸铁,弓箭这玩艺儿太厉害了,多远都能射过来,尤其自己身上没有盔甲,尽管说拨打雕翎,又能有多大劲呀,上百名军兵要是轮番发射,哪能受得了呢!他向方天化和詹明奇使了个眼神,应付两个回合,抽空再走。两人点头会意。夏遂良甩三尖匕首钺奔向夏侯仁,方天化和詹明奇双战马凤姑。 要说夏遂良的能耐比夏侯仁高得多,但是今天他有两个不利,一,鏖战之余体力有很大消耗,而夏侯仁是以逸待劳;二,既怕后边的追兵,又怕眼前的弓箭,打着仗还要分神,所以夏侯仁才勉强和他打了个平手。马凤姑对付方天化和詹明奇,则稍微占点上风。几个人打了七八个回合,听三仙观方向已传来了喊声,夏遂良更怕了,倘若万年古佛追到这儿,还能走得了吗?因此他喊了一声:“撤!”抽身便跑。由于夏侯仁没有思想准备,竟让他溜掉了。 方天化和詹明奇听夏遂良一喊,飞身形跳出圈外,撒腿就跑,眨眼便跑出二十步开外。夏侯仁急忙传令:“放箭!”“嗖嗖嗖”箭如飞蝗,朝二人射来。他们俩的脚程再快,也快不过弓箭哪,“扑通!”“扑通!”双双倒地,军兵们往上一闯,把他俩捆了个结结实实。方天化见被人家生擒活拿,心里一阵害怕,扯开嗓子喊道:“金灯剑客,我们俩被人拿住了,快救救我们哪!” 夏遂良正在奔跑,听方天化一喊,站住了,心里一阵难过:从三教堂到三仙观,这二位没少给我捧场啊,现在被擒,我去不去救他?若要救他,能应付那弓箭吗?救不成二位堂主,再把我搭上,就不合算了,夏遂良心里说道:二位堂主,我对不起你们了!倘若我能脱离虎口,将来遇机会,一定替二位报仇!夏遂良丢下方天化和詹明奇,向南边逃命。他知道南边有个码头,那儿有三仙观的两只小船,只要没被军兵收走,还有逃生的希望。他像脱兔一样,没命地狂奔。谁知道还没进入南山口呢,就被一群军兵给挡住了,在灯球火把的照耀下,夏遂良看得清清楚楚,领队之人正是白衣神童小剑魔和寒江孤雁尚云凤!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这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啊!夏遂良一句话不说,拽出三尖匕首钺,直扑小剑魔。 白一子看着夏遂良,发出一阵冷笑,暗道:“夏遂良啊夏遂良,你平日盛气凌人,孤高自傲,从不把我放在眼里,今天就让你尝尝佛光剑的厉害!”白一子并不答话,往上一闯,接住夏遂良便打在一处。一百名军兵高声呐喊,为白一子助威。 夏遂良经过两番苦战,加上胆怯心虚,同白一子交手,处处显着被动,平时的功夫发挥不出来;白一子愈战愈勇,佛光剑风雨不透,逼得夏遂良连连后退。尚云凤一看,我别闲着了,帮师弟一把,尽快把夏遂良制伏得了。寒江孤雁一摆宝剑,也加入了战团。夏遂良同白一子交手,已经感到吃力,再加上个尚云凤,更招架不住了。又走了三个回合,白一子突然一进身,佛光剑使一招飞鸟投林,直刺夏遂良的哽嗓咽喉,吓得他一晃脑袋,“哧——”,肩头划破了个口子,虽然没挑着锁子骨,血可没少流,一只胳膊都染红了。夏遂良大吃一惊,知道再要恋战,必然被擒,于是虚晃一招,磨头便跑。白一子摆宝剑就要追赶,被尚云凤拦住了:“师弟且慢,我们不能追。”“为什么?”“师弟,我们临出门之时,徐良说的明白,四面八方都有人把守,夏遂良他跑不了。我们要离开这儿,再有贼人从此经过,怎么办?”小剑魔这才气咻咻退回原地。 且说金灯剑客夏遂良负伤而逃,跑出半里多地,看看左右没人,这才停住脚步,由身上掏出一个小瓶,倒出点止血药,敷在伤口上,又撕下一片衣襟,作了自我包扎,然后提心吊胆,摸索着往前走。突然,他发现前面有几条黑影,飞速朝自己这边奔来。夏遂良已是惊弓之鸟,草木皆乒啊,吓得他赶忙钻进了荆棘丛。等那些人走近了,仔细一看,都是自己人,夏遂良这才露面。这伙人全是由三仙观逃出来的贼首,头一位是卧佛昆仑僧,后边跟着计成达、江洪烈、肖道成和李道安。他们一见夏遂良,是愁眉对着泪眼,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夏遂良沮丧着脸,一扫往日的傲气,对众人说道:“完了,我们全完了,没料到败得这么快,这么惨哪!诸位,我们还在危难之中,怎样才能脱此险境呢?”肖道成道:“四面八方全是他们的人,所有的交通路口都被封锁了,现在惟一的希望,就是夺路向西走,那儿是悬崖陡壁,崖下就是大海,我在那儿藏有一只小船。只要我们能跳到海里,就有逃走的希望。” 夏遂良长在东海,有点水里功夫,昆仑僧和江洪烈,看见海水就头疼,说啥他俩也不同意跳海。肖道成没有办法,就又出了个主意:经西再往北,出了山口,就是一片森林,便于隐蔽,北边山洞也多,可以暂避一时,只是北边的路口叫一线天,要通过一道三尺宽的峡谷,倘若徐良在那儿安排的有人,我们就别想过去了。夏遂良一看,别无办法,到那儿试试吧。肖道成领着路,绕小道直奔北山口,沿途之上不断听到呐喊之声。到处是火把晃动,这群人尽量避免声响,急速的行进着。时候不大,到了北山口。夏遂良注目观瞧,见前面山崖上露出一道窄缝,黑糊糊阴森森甚是吓人。到了这会儿,危险也得闯啊,几个人各摆兵刃,就要往前攻。他们刚刚来到山口这儿,只听一声锣响,山口那儿冲出来百多人,手举灯球火把,挡住了去路。在这些军兵的前边,站着二十几位和尚,头一位正是少林寺方丈欧阳中惠!老禅师一晃方便连环铲,高声喝喊:“夏遂良,昆仑僧,你们睁眼看看,此路不通!” 夏遂良肩头负伤,真要同欧阳中惠交手,必败无疑。他一犹豫,昆仑僧晃大铲过去了:“阿弥陀佛!欧阳老禅师,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你我同是佛门弟子,今日我等有难,老禅师能不能行个方便,放我等一条生路,日后我们必有答报。”“昆仑僧,你是佛门败类,罪魁祸首啊!哪件事不是你挑起来的?就是国法能容你,佛规也不能容你呀!你已经恶贯满盈,今天就是你的末日到了!要是明白,赶快扔下凶器,让我们把你绑了;如若不然,让老衲再费点事,伤着你的筋骨,对你可没有好啊!”“哇呀呀!欧阳中惠,休要以势欺人!老衲求你,并不是怕你,既然你把话说到这儿,来来来,咱们俩大战三百回合,我要让你知道知道洒家的厉害。”昆仑僧往上一闯,同欧阳中惠战在一处。两个胖和尚,两根连环铲,直打得难解难分。计成达、肖道成一看,是逃走还是被擒就在此一举了,我们也上吧。这些人拉家伙往上闯,双方展开了一场混战。 第一二八回 京城外突然遭变故 恶和尚逞凶劫囚徒 且说白眉大侠徐良带着白芸瑞、房书安、艾虎等人,押解着由三仙岛捉住的国家要犯夏遂良、昆仑僧等,顺利回到开封城外,前进一步就要踏上护龙河,谁知就在这么个时候,发生了意外。开封城的御街上,过来一队人马,先头已经出了南薰门,踏上护龙河也就是护城河的吊桥。艾虎一看,这些人气势汹汹,有些来头,赶忙约束军兵,站在一边,并派人向徐良作了报告。再看出来的这队人马,显得非常威风:头前鸣锣开道,接着是对子马,马身上都坐着彪形大汉;对子马的后边,打着各色旗幡;旗幡的后边,是一群和尚,约有七八十人;在这和尚队伍的中间,有一匹骆驼,驼骆上边坐的也是个出家的和尚,身披大红袈裟,项挂一百单八颗念珠,旁边有人替他扛着日月方便铲;僧人的后边,还跟着一群人,从穿着打扮看,都不像中原人。这队人马能有二三百名,他们旁若无人,出城往南走。白芸瑞、房书安都在观看这队人马,老房嘴里还不住地嘟噜,骂他们耽误了自己的事。 被押的这些囚犯,看到开封城墙,心里就凉了半截,知道只要进入京城,再想活着出来,希望就不大了,因此这些人都没精打采,闭着眼睛,什么也不愿看。昆仑僧则不然,沿途之上一直思虑着逃跑的机会,这机会始终没有来临,现在来到城外了,他仍不死心,两只贼眼滴溜溜乱转。一看城里出来一队和尚,心中不由一动,就注意到骆驼上那大和尚了,觉得此人十分面熟。等到近前一看,昆仑僧好似看到了救命菩萨,扯着嗓门就喊开了:“古月罗汉,古月大师父,快来救我!”“啪!啪!”军兵劈头盖脸朝昆仑僧那脑袋上抽打,一鞭子一道印。昆仑僧不管这些,仍然高喊:“古月罗汉,快来呀,我要被人砍头了!” 两下相距那么近,昆仑僧的嗓门儿又那么大,半里之外都能听到,那些人能听不到吗?被昆仑僧喊作古月的大和尚,双目一睁,摆手止住了队伍:“停止前进。大和尚,你是哪位?”“古月师父,我是卧佛寺的昆仑僧啊。”“哎呀,原来是你!老罗汉不必担惊少要害怕,老衲前来救你!”古月和尚一纵身从驼骆上跳下来,两步便到了昆仑僧身边:“老罗汉,怎么搞的,为啥成了囚犯?” 这个古月和尚是谁呢?他带着这些人要干什么?诸位别急,听我给您简单说上几句。 古月和尚原是中原人,出家在昆仑山华法寺,华法寺和卧佛寺相距不远,他与昆仑僧长相往来。古月自幼习武,学有满身武艺,两个人经常在一块儿对打练习,无论是拳脚掌法,还是兵刃,昆仑僧俱不如他,因此昆仑僧非常敬重他,两人关系挺好。这个古月野心很大,他想当华法寺的主持,但是那些大和尚没一个同意,古月一气之下,离开中原,游历到了天竺国。天竺国盛行佛教,从国王到平民,无不信佛。在位国王格里格丹,亲自加封了十八位国师,给他讲经说道,负责全国的寺院。古月到了天竺,凭他佛学的造诣,根本显示不出来,但他有一身武功,以此作为进身台阶,很快得到国王的赏识,加封他为阴光大法师,排在了国师的行列。 当时中国非常强盛,附近的小国年年都要进贡来朝。天竺国日益强盛,就不想再纳这份贡礼,但又怕宋兵征讨,格里格丹在进贡问题上有点举棋不定。国王的心事,被善于窥测隐秘的古月和尚发觉了。这个古月有点不安本分,他想:天竺国现在二十个法师,自己排在第十九位,啥时候才能出人头地呢?自从他窥破国王的心事,便开始在这方面打主意。 格里格丹三十多岁,人到中年,雄心正盛,这一天召见阴光大法师,不听他讲经说道,专让他练习武艺。古月练了几手,国王连称好。练过之后,赐座吃茶。国王就问:“法师久在中原,宋朝和我们天竺比起来,哪个地方好啊?”古月眼珠一转,说道:“王爷,这没办法比呀,简直是天壤之别。无论从疆域、物产,天竺都比不了中原。那地方简直太漂亮了,随便找一个州城、府城,都比我们的京城要大,要漂亮。”“是吗?可惜寡人命浅福薄,不能到那儿享受。”古月朝左右看了看,说道:“王爷,小僧有要事相奏。”格里格丹似乎看出了古月的心事,一摆手让两边的人退下,问道:“大法师有何良策告诉寡人。”“王爷,您要想侵占中原,倒也不难,只须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到时候我们夺他半壁江山,是有把握的。”格里格丹频频点头:“嗯,很好,很好,就照法师的主意办。” 第二天,格里格丹就加封阴光大法师为天竺国的三纲长老,这是为阴光特设的职务,负责全国的僧教事务,位置一下子排在了所有国师的前边。过了一段时间,阴光大法师秘密求见格里格丹,并且带来了两个年轻人。这两位是一男一女,年龄都在十八九岁。小伙长得非常英俊,脖子那儿有七块红痣,人称小北斗,姓金名奎亮。这个女子长得如花似玉,真似天女临凡,格里格丹一见面就想把她收在后宫,但为了他的大业和野心,没有这样做。这位女子名叫温玉香,别号九花娘。金奎亮和温玉香是亲师兄妹,自幼在一块儿练武,现在都有一身武艺,感情也很好,准备过一段就成亲。正这时候阴光大法师把他们俩找来了。这一对年轻人虽然人才漂亮,也有武功,但是心术都很不正,都想要压倒别人,作威作福。阴光法师就利用他们这种心理,让其充当自己棋盘上的两个小卒。金奎亮和温玉香一见格里格丹就跪倒磕头,格里格丹亲口加封金奎亮为镇远将军,等到事成之后,实授兵权,还认他为干殿下,把金奎亮乐得不住地磕头,就是送出温玉香,他也不心疼了。格里格丹又认温玉香为九女儿,赐名达达梅尔,当天就住进了皇宫。国王又选了八位宫女,教给九公主各种礼节和应酬语言。温玉香知道要让她干什么,她想享受一下人间的荣华富贵,也很乐意地答应了。 一切安排就绪,格里格丹修了一封国书,装上贡品,派阴光大法师为特使,带着人马车辆,前往开封进贡。四帝仁宗听说天竺国派人进贡,心中高兴;当他听说送来的还有国王的九女儿,仁宗更高兴了,因为那儿是佛教之邦啊!国王的女儿,就是佛女呀,能与佛女结缘,自己不是可以长寿嘛! 说起大宋朝,起初尊崇的是道教,太祖、太宗都请过陈抟老祖;到了真宗时,佛、道并重;仁宗倾信佛教;以后的皇帝又信道教,宋徽宗就自称道君皇帝。这些话不必细表。 且说仁宗皇帝听说天竺国送来了佛女,心里高兴,让人把贡品和佛女送到后宫,由鸿胪寺设宴,招待天竺国来的所有人员。阴光大法师在这儿住十天。仁宗皇帝散朝之后,回到后宫,心里还想着:天竺国的佛女,会懂些佛法,人才吗,不一定有中原女子漂亮。给她个什么职位呢?仁宗还没有拿定主意呢,已经来到了毓秀宫,天竺国的九公主暂时安排在这儿。内侍一声喝喊:“万岁爷到!” 所有的宫女急忙跪倒接驾。九公主也跪倒在地:“臣妾达达梅尔迎接圣驾。”这一声好似燕语莺啼,特别悦耳好听。仁宗登时眉开眼笑:“爱卿掌起面来。”“谢万岁。”九公主达达梅尔抬起头,斜着瞟了仁宗一眼,一看是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子,心里有点不高兴,但她很会做戏,脸上却显出了笑容。桃花样的脸蛋,显出一对酒窝。这一瞥一笑,把仁宗的身子都弄酥了,飘飘欲仙,不顾皇上的尊严,抢步上前,拉起了九公主,左看看,右瞧瞧,不想松手。达达梅尔装出又温顺,又害怕的样子,依偎在仁宗怀里,一语不发。 当天晚上宋仁宗就住在毓秀宫。第二天把九公主送在乐善宫,加封她为梅妃,一下子成了贵妃娘娘。仁宗自纳了梅妃,天天在乐善宫与她结佛缘,别的宫门一步也不肯去。正像白乐天的诗里说的: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阴光大法师圆满地完成了使命,要回天竺国了,仁宗亲自签发了国书,赏给天竺国王不少名贵药材和丝绸,赏给阴光法师及其随从三车金银珠宝。这天上午,各部院的尚书、侍郎、正卿、少卿,都在鸿胪寺为阴光饯行。众官员把阴光送到里城的朱雀门,各自回府。阴光骑在骆驼上,闭目想着心事,盘算着下一步如何进行,没想到在南薰门外遇见了昆仑僧。 阴光法师也就是古月和尚大踏步来到昆仑僧面前:“阿弥陀佛。老罗汉,这是怎么了?被人家锁在囚车里边,还拿铁链锁着?”“古月罗汉,快救我吧,一进城就没命了。详情等以后再给你说,”“那都是些什么人?”“全是我好友,有夏遂良、计成达,肖道成等等,凡是铁笼囚车里的,都是高人。”古月和尚闻听这队囚犯里头有夏遂良、计成达等人,心里飞快地打着主意,脑子一热,发话道:“来人,把他们带队的叫到这儿,我有话要问。”“是。”两个和尚答应一声,转身恶声恶气问那些当兵的,谁是头。当兵的不敢不说,用手指了指徐良,这俩和尚就过来了:“喂,是你带队吗?” 徐良心里早就生气了。但看到这些人派头很大,不知道来历,也没敢发作,只好强压怒火答道:“不错,正是在下。你们有啥事,请说吧。”“看着没?那位是我们大法师,他要你前去回话,快走吧。” 白芸瑞看着他那盛气凌人的样子,就想上去给他两个嘴巴。他刚一抬胳膊,被徐良拽住了:“老兄弟,我们看看去。”白芸瑞不乐意也不行,被徐良拽着,来到古月面前。古月问道:“你们俩是带队的吗?叫什么名字?”“白眉徐良,小达摩白芸瑞。请问老师父,您出家哪座名山,法号怎么称呼?”“贫僧古月是也,乃是天竺国的护国大法师,此次作为国王的特使,来宋国修好。”“噢,原来是这样。大法师,两国修好,自有鸿胪寺负责,我们从外地刚刚回来,管不着这个事,不知老罗汉叫我前来有何吩咐?”“徐良,贫僧有一事不明,要当面领教。”“不知所问何事?”“这囚车里押的都是什么人?”“全是国家的要犯。”“是吗?徐良,贫僧想与你商量件事,不知能不能答应。”“同我商量?”“是啊。看着没,这个昆仑僧,是我的朋友,我打算替他求求情,让你把他放了。怎么样,能赏给我这个脸吗?”“哎呀,那可不行。大法师,他们是国家的要犯,既被捉拿,就得交付有司审问,是杀是放,让官家处理,我徐良怎么敢当家私自放人呢?请大法师明鉴。”“徐良,你说这都是官面上那一套话。我现在以天竺国国师的身份,私下向你求情,请你抬抬手,把人给放了。常言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道墙,你又何必认死理呢。再者说我求你放人,是看得起你,而不是怕你,你若真不答应,抢我也能把人给抢走,到那时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徐良一看,这个大和尚说话太蛮横无理了,在我国京城门外,就敢行凶抢国家的要犯?你这胆子可不小哇!徐良就不愿再理他,右手一挥,向军兵传令:“前队开道,进城!” 古月和尚一看徐良不买他的账,老家伙也气坏了,一回身拿过日月连环铲,“哗啦啦”一晃高声喝喊:“好个徐良,别给脸不要脸,今天这些人我算要定了,不但是昆仑僧,还有夏遂良,计成达,你一个也别想带走!儿郎们,上!”古月一声令下,天竺国的和尚、军兵全动手了,纷纷奔向囚车,就要抢人。白芸瑞、房书安、艾虎等人能看着让他们抢吗?也都操家伙迎了上来。押送囚犯的军兵,都是个顶个的壮小伙,他们手持兵刃,护住了囚车,天竺国的人要想抢囚犯还不那么容易。 古月气得哇哇怪叫,举大铲照定徐良便砸。徐良虽然不是他的对手,但三五十招不一定败阵,两个人战在了一处。走了有七八个回合,古月就有点急了,他是做贼心虚啊!这儿是大宋朝的天子脚下,城里城外都住着禁兵,城头还有军兵巡逻,一旦朝廷发下命令,让那些禁兵围过来,还有我的好吗?不行,得趁他们还没有调动军队,就把事情办好。古月想到这儿,口中打了一声呼哨,再看天竺国这些人,各自从兜囊里掏出了一个小布袋,蒙在头上,仅仅露出两眼。接着他们又掏出一个四寸多长的小布袋,对着徐良、白芸瑞和这些军兵就抖开了,一会儿南薰门外布满五色的烟尘,徐良等人不住咳嗽着,眼睛就睁不开了。等过了一会儿,烟尘慢慢消逝,再看这些囚犯,所有的囚车全被砸坏了,里边空无一人,夏遂良、昆仑僧等囚犯踪迹不见,古月那一队人马也不知去向!徐良、白芸瑞这懊恼劲儿就别提了,没想到在南薰门外能发生这样的事。 今天在这儿镇守南薰门的是宣威将军冯禹。冯将军见古月和尚出城,坐在城楼那儿没动地方,因为他听说天竺国给皇上送来一名“佛女”,心里有点不太乐意。古月和徐良在城门外交涉,他也看到了,没料到双方会动手。等他一看打起来了,这才传令出兵。冯禹也下城楼了,但也晚了,南薰门外烟雾迷漫,一直到城门洞这儿,对面看不清人脸,怎么交战呢!等到烟消雾散,犯人已经被劫走了。冯禹见着徐良,两个人都很着急。冯禹道:“三将军,你们先等一会儿我,让我前去追赶这伙恶贼!”冯将军带着三百名骑兵,一阵风追下去了。谁知时候不大,又败了回来,冯禹被打得抱鞍吐血,受了重伤。 徐良一想:怎么办呢?赶快报告皇上吧,让朝廷发一道命令,不怕古月飞出中国去。徐良把军队扎在南薰门外,暂时让艾虎等人统带,他和白芸瑞、房书安急匆匆回到开封府,正好在府门外遇见蒋平。 蒋平一见徐良等人的模样,吃了一惊:“良子,你,你们回来了?”“哎呀四叔,大事不好,我们带着几十名犯人,在南薰门外遇到了麻烦,夏遂良等人全被劫走了!”蒋平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真好似三九天被冷水浇头:“有这等事?何人这么大胆,敢在天子脚下抢劫囚犯?”“是天竺国特使古月和尚干的,详情以后再说。我要面见相爷,让他赶快奏明圣上,传旨意捉拿古月和那群囚犯归案。”“哎呀,事情不巧哇,相爷奉旨到河北路查赈去了。”“这可怎么办呢,事在紧急,必须立即奏明圣上不可呀。” 蒋平一想:这事不能耽误,干脆找潞国公文颜博吧。文老是当朝宰相,德高望重,他求见皇帝,比较方便。蒋平、展昭、徐良、白芸瑞、房书安五个人换好官服,来到潞国公府。门官一见是蒋平等人,非常客气,立即向里通报,文颜博一声“请!”众人被接进了客厅。蒋平等人来到文大人面前,双膝跪地,请了安。文颜博让人看座,五人坐在一旁。文颜博道:“诸位来见老夫,有事吗?”蒋平道:“老大人,现在发生了一件大事,非得请您立即面奏圣上不可。”文颜博看他们的神色,觉出事件严重,问道:“发生了什么大事?”“老大人,徐良他们经过浴血奋战,捉住了国家要犯夏遂良等人,谁知到了南薰门外,正碰上天竺国的特使阴光大法师,那个大和尚恃强行凶,把囚犯全给抢走了。南薰门总监冯禹带兵追赶,被打成重伤。我们求您赶快奏明圣上,让万岁发一道旨意,四路封锁,捉拿阴光和那些逃犯!”文颜博听罢也吃了一惊,说道:“诸位不要急,老夫现在就进宫禀明皇上,求他发圣旨捉拿罪犯。” 文大人当即更换朝服,也没带仪仗,乘坐一顶小轿,出了潞国公府,直奔皇宫。西华门外落了小轿,让徐良等人在这儿等候,老头子一个人前去叫门。皇城卫士一看是文大人前来叫门,不敢不开,他是当朝宰相啊。有两名太监过来,向文大人请安。文颜博道:“二位内侍,我有要事,须立即奏明圣上,请给传禀一声吧。”“老国公,圣驾在乐善宫,我们陪你一道去吧。”“如此甚好,请二位头前带路。” 文颜博在太监的引导下,来到乐善宫外。乐善宫的太监一看是文大人到了,赶忙过来请安。文大人道:“请你们传奏一声,就说文颜博有急事要见圣驾。”太监小声说道:“老大人,圣上正在做佛事呢,我们不敢冲撞啊。”“你们就说我有要事,耽误不得,必须马上奏明。”“是是,我们进去看看。” 文颜博在这儿等了半个多时辰,太监才出来了,嘴一咧说道:“文大人,不行啊,万岁爷正在拜佛,一炷香还没燃够一小半,香不着完,谁也不敢说话,谁要敢咳嗽一声,打扰了万岁的佛事,就有杀头之罪呀!您还是再等一会儿吧。”“不行,这件事非常紧急,一刻也不能等。你若不敢启奏,让我自己来好了。”文颜博说着话端带撩袍就要往里进。大监一见可吓坏了,急忙拦住道:“文大人,您别着急,让我再进去看看。” 这位太监小心翼翼地来到佛堂,闪目一看,见皇上闭目坐在黄绫垫上,口中在念着什么,那位梅贵妃紧挨皇上坐在一边。皇上在非常虔城地拜佛,梅贵妃却睁着眼,不住地前后张望。她见那个太监二次过来,就知道有事。梅贵妃不想让他打扰仁宗的兴趣,便悄悄起身,出了佛堂,问太监道:“你两次探头探脑,有什么事?”“启奏娘娘,宰相文颜博,在宫门外求见万岁,说有要事启奏。”梅贵妃眼珠转了转,眉毛一挑道:“蠢才!万岁爷正在做佛事,乞求长命百岁,在这种时候,任何人都不敢打扰他,你不知道吗?哪怕有天大的事,也不能惊动圣驾。传我的话,让文颜博回府去吧。”小太监唯唯诺诺,退了出来。见到文颜博,擦了把头上的汗珠,把梅贵妃的话学说了一遍。 文颜博等了这么半天,已有点不高兴,听小大监又这么一说,更气恼了,心说:万岁呀,你放着朝阁大事不问,结什么佛缘哪!我要等到明天,夏遂良他们早没影儿了!不行,你不让进我也得进,看你能把我这个三朝老臣怎么样!老头子硬劲儿一上来,什么也不顾,胡子一摆,玉带一端,撩袍就闯乐善宫。守门太监吓得魂不附体,但他们不敢硬行阻拦,只是喊道:“老大人,不行啊,您不能进去。”“站到一边去。”文颜博推开内侍,气呼呼闯进了乐善宫,来到佛堂门口。文大人闪目一看,见皇上和梅妃在那儿坐着,嘴里不知念的什么,佛台上那一炷香,还没燃完呢。文颜博再生气,面对的是皇上啊,封建社会等级森严,君臣大礼一点都不能错,只得双膝一屈,跪在佛堂门口,高举象牙笏板,说道:“吾皇万岁万万岁。臣中书令、集贤殿大学士文颜博,有急事启奏圣驾。” 皇上在乐善宫作佛事,谁敢说一句话啊,整个宫院非常肃静,掉地下一根针都能听到。仁宗听文颜博这么一喊,给吓了一跳,心说:你这个老头子想干什么,朕正在做佛事,你跑到这儿大呼小叫的,把我的佛缘给搅了。他本想发作一通,把文颜博赶出去,又一想:不行,他是三朝老臣,又是当朝宰相,还得以礼相待。仁宗连头都没回,没好气地道:“文爱卿,朕现在有事,你先回宫去吧,有什么事到朝堂再议。”“万岁,事在紧急,不能耽误啊。”“什么事这样急?”“万岁容禀。徐良、白芸瑞他们从南海回来了,抓住了夏遂良等全部要犯。”皇上把脸转过来了,这才带有一丝笑容:“何时进的京?”“今日午时。”“好吧。内侍,传朕的口旨,着光禄寺盛摆宴席,在京五品以上官员都要赴宴,为徐良他们贺功。文爱卿,你回府去吧。”仁宗说着话又想去诵他的经,被文颜博叫住了:“万岁,臣的话还没说完呢。夏遂良这一群要犯,在南薰门外被人劫走了。”仁宗这回急了:“什么?要犯被劫?就发生在南薰门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快快奏来。”“遵旨。”文颜博这才把事情的经过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宋仁宗听罢吃惊不小,他也不结佛缘了,站起身在佛堂里来回转圈,想着心事,一时拿不定主意。梅贵妃坐在一旁,起初对文颜博的话并没认真听,后来听说夏遂良等囚犯被劫,感到兴趣,这才专心听文大人的叙述。当她听到阴光大法师砸囚车抢囚犯战官兵,梅贵妃那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埋怨阴光和尚办这事有点莽撞,弄不好会把自己也牵连进去。怎么办呢?就得想个主意,干扰皇上的决定,不让他追究阴光法师的责任。 仁宗这会儿已经把主意拿定了,心说:阴光和尚太不像话了,你给我送来了个佛女,我没少赏赐你呀,你竟敢胆大妄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作出这等国法难容之事,你那心目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宋皇帝!仁宗想到这儿,说道:“文颜博听旨。”“臣在!”“为朕拟定旨意,意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派出铁甲军一千名,战将三十员,由徐良、白芸瑞配合,速去缉拿阴光和尚及所有逃犯,不得有误。”“臣遵旨。”文颜博磕头站起,有人拿来笔墨纸砚,搬过一个小桌,文大人当场就要拟旨。 梅贵妃对着仁宗双膝跪地,说道:“万岁在上,臣妾有本启奏。”仁宗皇帝只要看到梅娘娘,就乐得眉开眼笑,见爱妾说话,赶忙答道:“爱卿平身,你有何本奏?”“万岁,这道旨意传不得,妾以为事有可疑。想那阴光大法师,乃是天竺国的三纲长老,位在二十名国师之上,是一个道德高深的圣僧啊,怎么会办出这种违法之事呢?再说他与夏遂良、昆仑僧又无往来,劫持那些罪犯干啥?看来所谓南薰门外的事情,全是一派胡言哪。”“依你之见呢?”“依臣妾之见,必是徐良、白芸瑞在三仙岛战败而回,无法交旨,捏出了这篇谎言,来欺哄圣驾。圣上应该降旨,追查徐良、白芸瑞等人的欺君之罪才是。”只因为梅贵妃这一番话,才引出了皇宫内院的一场大乱。 第一二九回 文宰相直言罹大难 救忠良怒闯乐善宫 宋仁宗赵祯闻听阴光大法师劫走了夏遂良、昆仑僧等一伙囚犯,不由大怒,当即就要传旨,派人马上前去捉拿阴光和尚。谁知道新册立的这位梅贵妃,三言两语,就把皇上给说活了。仁宗一想:是啊,阴光法师与夏遂良素不相识,冒着掉头的危险去搭救他们,犯不上啊。又一想:文颜博的话不会有假,徐良他们要没捉住罪犯,不是被人抢走,敢这样说吗?皇上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他扭头看了看梅贵妃,梅贵妃那桃花似的脸颊,水灵灵的双眼,正深情地看着他,仁宗皇帝心醉了,头一摆,对文颜博道:“文爱卿,你且回府去吧,告诉徐良他们,回开封府听旨,这件事容朕考虑以后再处理。”文颜傅是忠良之臣,敢于犯颜直谏,听皇上说出这话,心里就火了:“万岁明鉴。夏遂良、昆仑僧都是猛虎、豺狼啊,若不赶快捉拿,倘若放虎归山,必有无穷后患哪。万岁您不能犹豫,应该立刻传旨派兵追赶,并令各路关口禁止阴光等人通行,迅速查获逃囚才是。”“这个——”仁宗又动摇了。梅贵妃赶忙道:“万岁,阴光法师决不会干这种无理之事。倘若您错发旨意,引起两国纠纷,只怕多有不便哪。”文颜博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了,他拍案而起,指着梅贵妃斥问道:“你这里身居九重,不与朝臣接触,凭什么说徐良他们在欺骗圣驾?难道说是你结下了佛缘,佛祖点经你这么说的吗?我们大宋朝留有祖训,不准后宫干预朝政!请你自尊自爱,不要在皇上面前多嘴多舌!”文颜博这几句话虽然难听,但还有一定的分寸,就这梅贵妃也受不了啦,气得她粉面通红,“哇”地一声哭开了:“万岁,这是臣子对君主的道理吗?臣妾身为贵妃,他就敢这样放肆,这不是欺负我,是瞧不起陛下呀!倘若因为我闹得你们君臣不和,臣妾的罪就太大了。干脆,您还把我送回天竺国得了。”仁宗一看梅贵妃哭得泪人儿一样,心里更疼爱了,一拍桌子,喝斥文颜博道:“文颜博,你真正放肆,竟敢在朕的面前胡言乱语!还不给我退下!”文大人那硬劲儿也上来了:“万岁,臣的话并没说错,梅娘娘不该干预朝政,您应该赶快传旨捉拿逃犯才是。万岁若不传这个旨,老臣我就不走了。”仁宗心说:你这个老头子真怪啊,我让你回府,这件事不就过去了?可你偏不出宫,这怎么办呢?文颜傅又问上了:“万岁传快旨吧,千万不能让罪犯跑掉啊!”梅贵妃道:“万岁,看来大宋国的天子不如宰相啊!好了,您传旨吧,我现在就回天竺。”梅贵妃说着话转身要走,仁宗亲手把她拉住了:“爱卿别走,朕为你做主。”宋仁宗转过身对文颜博道:“文颜博,你倚老卖老,咆哮皇宫,目无君王,逼朕传旨,依律就该将你——好了,念起你是三朝老臣,为国还算有功,从轻发落,朕撤去你的官职,回府养闲去吧。”文颜博一阵冷笑:“嘿嘿,谢主龙恩。臣陪王伴驾十几载,临老能赏碗饭吃,也算不错。万岁,虽然你把我的官职撤了,但我作为大宋子民,还要说几句话。陛下乃圣明之君,熟读经史,前车之鉴,不会忘记吧,殷纣王宠妲己,落得摘星楼自焚;周幽王宠褒姒,一笑而失天下。这些旧事,千万别在我朝重演啊”。 宋仁宗这下可气坏了,心说:你文颜博竟把我比殷纣王、周幽王,真是无理之极呀!仁宗一声吩咐:“来人,把文颜博摘去官帽,扒掉朝服,将他……将他……将他绑出宫外!”“是!”武士们往上一闯,将文大人的官帽、朝服脱去,一根绳索,捆到宫外,听候皇上发落。宋仁宗一时也不知道该怎样处置文颜博为好,想把他金瓜击顶?太过分了;押往大理寺?又没多少理由;只好先把他捆在那儿,自己在宫里生暗气。梅贵妃是个女贼,很少读书,根本不知道妲己、褒姒是怎么回事。她见皇上把文大人绑了起来,想着必杀无疑,也没再说什么,一转身扶着仁宗坐下,她往仁宗怀里一躺,撒起娇来。这一下倒好,仁宗只顾逗梅妃高兴,竟把文颜博的事情给忘了。 乐善宫外有个太监叫常顺,就是把文大人由西华门引进来那位。常顺一看文大人上了法绳,心里可慌了,撒脚如飞,跑向西华门。西华门外,蒋平、徐良等人正着急呢。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文大人怎么还不出来?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正在这时候,常大监上气不接下气跑来了:“诸位,大事不好,文大人要没命了!”众人无不吃惊。蒋平问道:“常太监,不要着急,发生了什么事,慢慢说说。”“蒋老爷,我在乐善宫外,听的也不大清楚,大概是文相爷让皇上传旨,皇上不肯,相爷犯言直谏,触怒了圣驾,天廷发怒,让金瓜武士把相爷给捆起来了。”房书安一听就急了:“诸位,文相爷是国家的柱石,忠良之臣,为了我们的事,触怒了圣驾,咱能看着不管吗?快进去向皇上求情,救文大人吧。”房书安说着话就要往里闯,被蒋平一把拉住了:“混账!睁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皇宫大内,允许你身带兵器往里闯吗?跨进一步,就有抄家灭门之罪!”“四爷爷,依你说我们在这儿等着给文大人收尸吗?”蒋平道:“进宫见皇上讲理可以,但不准带兵器。” 众人把身上的佩刀、佩剑、暗器全去掉了,徐良领头,来到西华门口。在这儿值班的皇宫卫士有一百多人,门口这儿有二三十位。他们听常顺说文大人被捆上了,心里也有点着急,盼望有人去搭救,一看徐良等人要闯西华门,他们哪敢放行啊,“呼啦”一下,刀枪齐举,挡住了去路:“站住!没有圣上旨意,谁也不许往里进!”这些军兵虽然都有一定的武艺,但他们哪儿是徐良、展昭的对手啊!况且他们也不敢真的拿刀枪朝这几位身上扎。徐良往前一进,双臂一分,只听“噔噔噔”,当兵的直往后退,给他们闪开了一条路,五个人飞身形闯进了皇城。侍卫们一看吓坏了,呼啦过来六七十人,举起刀枪在后就追。徐良等人的脚程太快了,没等他们追上,五个人就到了乐善宫外。 房书安一见到文颜博,就奔过来了。四个金瓜武士不知道他是谁,金爪钺斧一挡,不让老房靠近。别看房书安在夏遂良、昆仑僧那些高人面前不怎么样,要对付一般的军兵,还是没问题的。他把双臂一分,“叮当”、“叮当”,金瓜钺斧在一块儿乱碰,四个武士趔趔趄趄退在一边。蒋平等人也过来了,武士们一看是蒋平、展昭,站在一旁也不往前围了。守把西华门的侍卫已经追了过来,有人一声令下,围住了徐良等人,有人赶忙到乐善宫报告。皇上一听徐良等人硬闯皇宫,就有点不高兴;想了想方才文颜博的话,知道事出有因,只得传旨,让侍卫们还回西华门,让徐良等人进宫见驾。 且说宫门外的当朝宰相文颜博,一见徐良等人闯进皇宫,大吃一惊,心说:这可是闯了大祸呀,皇上能饶他们吗?等房书安把武士们赶走,文大人更害怕了:“房书安,你,你要干什么?”“老大人,我们保护你来了。只要有我等在此,看哪个敢来动手!”“你们,唉,怎么能这样干呢?一会儿皇上怪罪下来,谁也好不了哇!”文颜博正在着急呢,听内侍传皇上口旨,让那些侍卫们转回西华门。宣徐良等人乐善宫见驾,文颜博这心才多少有点安慰。房书安道:“文大人,您暂等一时,我们见皇上为您求情,无论如何得让他把您放了。皇上真要不答应,抢我也要把您抢出去。”文颜博忙道:“诸位千万不可造次,这儿是皇宫,错说一句就有杀身之祸。”蒋平道:“老大人放心吧,这种场合我们知道该怎么应付。” 徐良等人按品级排好队形,跟着宣旨官,来到乐善宫。这时候皇上已经从佛堂出来,坐在上屋。五个人在皇上面前跪倒身躯,山呼万岁。叩头已毕,皇上赐座。五个人没敢坐,躬身站立一旁。 仁宗皇帝虽然喜欢梅贵妃,但对展昭、徐良、白芸瑞等人并不肯责备,他那心里明白,要想保住江山社稷的平安,没有这些人不行啊。当然了,文官治国,武将安邦,是不能少的,但要维护社会内部的安定,抓差办案,铲除盗贼,非得有这些人啊。皇上面带笑容问徐良:“徐爱卿,你们到三仙岛捉拿反叛,情况如何?什么时候回的京啊?”“万岁,臣正要奏明此事。臣等此次到达三仙岛,托万岁爷的洪福,在老少英雄的配合下,取得了全胜,夏遂良、昆仑僧等罪犯被一举擒获。详情容臣等专折奏报。”“卿等辛苦,又为国家立下大功一件,朕让光禄寺为卿等贺功。徐爱卿、白爱卿,你等沿途鞍马劳累,回府休息去吧。”“万岁,臣还有下情奏闻。”“还有何事?”“万岁容禀。臣等擒拿罪犯之后,沿途不敢稍有懈怠,一路谨慎,押解进京,万没料到在南薰门外发生了变化。我们正要进城,从城里出来一队人马,把我们给挤到了一边。这队人马领头的是个胖大和尚,自报名讳叫什么阴光大法师,说他是天竺国的特使。囚犯昆仑僧认识此人,他原名叫古月和尚,昆仑僧在囚车里就叫着古月的名字让救他的性命。古月和尚把臣叫到面前,让臣徇私放掉昆仑僧。臣等不允,古月便大打出手,又用五色迷雾迷住了臣等的眼睛,他们趁乱砸囚车、劈铁笼,夏遂良、昆仑僧等十四名要犯及二等罪犯二十名、三等罪犯三十名,全被他们抢走了。这件事有很多人可以作证,南薰门上的军兵也看得清清楚楚。镇守南薰门的冯禹将军率兵追赶古月和尚,被他们打得抱鞍吐血,身负重伤。臣等恳求陛下,速传旨意,封锁各道关口,不能让古月和夏遂良走脱;立即派兵追赶,捉拿这些囚犯归案。望万岁决断。” 仁宗一听,徐良说得一清二楚,无懈可击,再说不信,没话可驳呀!他斜着看了梅贵妃一眼,见梅贵妃直眨巴眼睛,也说不上话。皇上心里说:大概她没词了,刷旨吧。仁宗想了想说道:“徐爱卿,孤准你所奏,着你到马军衙门宣旨,立即率领三千名铁甲军,捉拿夏遂良等归案。另外,着展昭到枢密院宣旨,让他们行文各地,封锁道路,不得让阴光法师通过,就地听候发落。”“谢万岁。”几个人面露喜色,等着皇上颁旨。仁宗皇帝掂起御笔,刚要刷旨,手腕被人给拽住了:“万岁且慢,使不得。”仁宗回头一看,又是梅贵妃。他那心“咯噔”一下,又凉了半截:“爱卿,怎么使不得?”“万岁明鉴。古月和尚乃是天竺国的国师,道德高深,他又不疯不傻,为什么要干这蠢事呢?就敢在天子脚下、京城门外,砸囚车、抢囚犯?再说他是天竺国的人,与夏遂良等人非亲非故,干这种冒险事,犯得上吗?依臣妾之见,事有可疑呀。即便真的如此,也是另有原因。陛下,那阴光法师乃是天竺国派来与大宋修好的特使,如果弄得不好,恐怕会引起两国交涉呀。臣妾又是由阴光法师护送来的,为这事再引起我父王不满,把臣妾要回去,我还怎么活呀!”仁宗听到最后,心里害怕了,心说:真要把你要回去,别说你,我还怎么活呀!想到这儿,他就犹豫不决了。看看徐良,又看看梅妃,叹了口气,问梅妃道:“依爱卿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呢?”“依臣妾之见,陛下不可操之过急,我听说唐代魏征有一句话: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像这种涉及到两国邦交的事情,应该调查清楚,再作决断。陛下可以派人,赶上阴光法师,问问他有没有这回事。要没有,拉倒;要有,是为什么,让他说清楚。他要说得无理,陛下再处置他不迟。”“嗯,爱卿所言极是,就这样办吧。” “且慢,微臣有话要说。”皇上一看,是细脖大头鬼房书安。不知道为什么,仁宗皇帝对这几个都特别喜欢。皇上一笑,问道:“房爱卿,你有何话要说?”“万岁,方才说话这位是谁呀?您怎么那样听她的?”仁宗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房爱卿,这是朕新纳的贵妃,就住这乐善宫,称梅贵妃。”“这位贵妃娘娘说出话怎么和我们不一样呢?”“房爱卿有所不知,她是天竺国国王的九女儿,新近才由阴光大法师送来的。”“噢——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贵妃娘娘说出话不向着大宋,而是向着古月和尚呢,原来他不是我们中国人哪。万岁,我们宋朝太祖皇爷传的有一条规矩,后宫不得干预朝政。这位贵妃娘娘是天竺国人,不懂祖训,有情可原,万岁总不会忘记这些吧!她竟敢出言无状,干预皇上的决断,像这样的嫔妃,您就该将她明正典刑才是!” 房书安这几句话,把皇上说得非常尴尬,脸色一红一白,想怒又不能怒,瞪着眼坐在那儿吹胡子。梅贵妃一见皇上的表情,心里有了底儿,手指房书安骂道:“你这个没鼻子的东西,算个什么家伙,竟敢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指责君王!你这是以小犯大,以下犯上啊!像这样的乱臣贼子,就应该推出去斩首!万岁,请您降旨,把这几位杀了得了。”房书安也不干了:“梅娘娘,请你嘴下留德,放尊重点!我房书安虽说相貌不怎么样,但是为保大宋的江山社稷,忠心耿耿,出生入死;有些人别看模样漂亮,心肠是黑的,那是狐狸精,专来破坏宋朝江山,这种人才得尽快铲除呢。”梅贵妃一看房书安说话寸步不让,她也有点胆怯了。另外她也看出来了,这群人和文颜博不同,那个老头子一句不礼貌的话也不想说,可是这些人啥话都能说出来,再往下还不定说出多难听的话呢。梅贵妃一想:算了,现在我不与你们怄气,有你们吃亏的时候。因此她把嘴一噘,脸一背,没有再说。 皇上一看梅贵妃不言语了,心里还挺高兴,暗道:我这个贵妃有容人之量啊,房书安说得那么尖刻,她没有反驳,行,一会儿我再向你赔不是吧。皇上想了想:干脆,来个各打五十大板得了:“徐爱卿,蒋爱卿,你们看这么办行不行。徐爱卿的话,朕不能不信,但是,一旦事情有出入,怎么办呢?干脆,让马军衙门出动五百名铁骑军,交展爱卿和蒋爱卿率领,追赶阴光法师。真要夏遂良等人在那儿,就捉拿归案,让阴光法师就地休息,听候朕的处理。如果夏遂良他们不在呢,就让阴光法师回国。怎么样?” 梅妃一听,无话可说。房书安还想说什么,被蒋平拽住了。蒋平道:“谨遵圣命,就这么办吧。”皇上这才写了一道圣旨,由内侍递给展昭。仁宗道:“徐爱卿,你们就回府休息吧。等到展爱卿他们回来了,朕再为你们贺功。” 房书安一想:这件事说完了,还有文大人在院里绑着呢,我们都走了,文大人怎么办?他对着徐良一使眼色,徐良会意,上前一步,躬身说道:“万岁,臣徐良还有本上奏。”“徐爱卿本奏何事?”“请问陛下,文大人身犯何罪,被绑缚在宫院?”“尔等有所不知,文颜博身为宰相,竟敢对抗孤王,指桑骂槐,辱骂寡人,犯下了不赦之罪。这件事你们就不要多问了。”“万岁,文大人乃是当朝宰相,即便身犯王法,也该交有司审理才是。臣斗胆问一句,不知文大人违抗了万岁哪道旨意?”“文颜博依仗三朝老臣的资格,在朕的面前颐指气使,逼着让朕传旨,去捉拿阴光法师。朕说了他几句,他就口出不逊,辱骂朕,这种目无君王的作法,不是造反是什么?”徐良道:“陛下,文大人这样做,为的是您的江山社稷呀,您怎么能好坏不辨呢!陛下若为此事惩处文大人,只怕朝野不服啊。”白芸瑞道:“陛下,文大人进宫见驾,是受臣等的恳求啊,如果为这事惩处文大人,请陛下先把臣等绑起来吧。”,房书安说得更尖刻:“万岁,臣等在三仙岛,可是掂着脑袋为国除奸哪!那几天真是九死一生啊。我们风风火火由南海回到京城,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当朝宰相要为我们掉脑袋,我们这心里能好受吗?万岁,您把我们这些人也捆起来吧,反正三仙岛已经平灭了,要我们也没用了,让我们和文大人一块儿死得了。没死在叛贼手里,死在皇上刀下,值得。”房书安这几句话,呛得仁宗干瞪眼,一时窘到那儿,不知该如何回答。梅贵妃这会儿挺懂礼节,来到仁宗面前,双膝一跪,说道:“万岁,臣妾有本启奏。” 仁宗一看,你要奏什么,想火上浇油啊?这些人可不是省油灯啊,像收拾文颜博那样,一句话就捆起来了?没那么容易,弄不好君臣就得翻脸。仁宗沉思着,就没有开口。 徐良等人心里也一阵起烦,暗道这个梅贵妃真不是东西,大宋的江山迟早要坏在她的手里,以后得想办法把这个妖精除掉。房书安心想:这个梅妃,说不定是天竺国送来的奸细,专来破坏大宋的江山社稷。你要敢再出个孬主意,让皇上惩处我们,我现在就敢要你的小命。仁宗皇帝不能总不说话呀,过了会儿,有点不耐烦地对梅妃说道:“卿有何本奏?”梅贵妃一说话,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万岁,臣妾听了这几位将军的议论,深有感触,他们都不愧为国家的忠良啊。”皇上一听,高兴了,笑着道:“爱卿平身,站起来说话。”“谢万岁。陛下,这几位将军敢于在您的面前犯颜直谏,有什么说什么,既说明他们忠心耿耿,不计个人安危,也说明君臣感情相处得不错,陛下有容人之量,臣妾非常高兴,我这里向您祝贺了。”皇上听了,心里像扇扇一样那么痛快:“爱卿真会说话。那么文颜博的事?……”“自然应该饶恕了。官复原职,还是当朝宰相。”“对对对,爱卿和朕想的一样。来人,传朕的口旨,放回文颜博,让他朝服见驾。”内侍答应一声,掂着文颜博的纱帽、朝服出去了。时候不大,文大人二次进宫:“老臣文颜博,谢过陛下不斩之恩。”皇上看了看,心里也有点不好受,着实安慰了几句,一场风波总算过去了。众人辞别圣驾,出了皇宫。 南侠展昭、翻江鼠蒋平,负有王命,不敢耽搁,即刻到马军衙门点齐兵丁,星夜追赶古月和尚,暂且不表。 且说徐良等人把文大人送到潞国公府,便转身回到开封府衙门。刘士杰、钟林等等英雄早在这儿等着呢,一见他们回来,全都接出了门外。大家也听说南薰门外发生了事,众人见徐良等人带不悦之色,也就没有多问,只是道了旅途劳苦,便各自散去。徐良、白芸瑞各回各家。房书安还住在府衙校尉队那儿,老房心里很不痛快,独自喝闷酒,发牢骚。房书安知道:尽管皇上派人马追赶古月他们去了,但能不能抓住夏遂良,是两回事啊!昆仑僧可不是傻瓜,能等着让你去抓吗?恐怕早跑了!即便没跑,他们要想抓住夏遂良和昆仑僧,也不那么容易啊! 第三天早上,房书安吃过饭,才说到街头溜达溜达,白芸瑞、徐良过来了,三个人就在一块儿闲扯。房书安道:“干老,我看这个梅娘娘,可不是个东西呀,迟早她还会再生出点事来。”徐良道:“皇上正宠爱着她,我们也惹不起呀,尽量避免和她冲突也就是了。”“不不,你不找她,她要找你的事啊。有她在皇上身边,迟早是个祸害,我们还是把她干掉得了。”“不许胡说,这话让别人听去还得了吗?”他们又闲谈了一会儿,门上人进来禀报说,展老爷和蒋老爷已经回京,进朝交旨去了。 三个人一听,谁也坐不住了,立即起身,赶奔午朝门外,在这儿等候消息。时候不大,展昭和蒋平出来了,两个人都带着难以形容的表情。房书安第一个蹦过去了:“你们两位可回来了。怎么样,捉住阴光大法师了吗?夏遂良他们现在在哪儿?”蒋平摆了摆手道:“别问了,回府再说吧。” 五个人飞身上马,回到了开封府。府里的校尉们全都迎了出来。展昭、蒋平向众人打了招呼,便走进自己的房间。有人送水,两个人洗了脸,坐在桌旁。徐良、白芸瑞、房书安坐在一旁,艾虎、白芸生、钟林、刘士杰等等站了一屋。房书安憋不住了,问道:“四爷爷,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快说说呀,都快把我憋死了。”蒋平长叹一声:“唉,一言难尽啊。”接着,他便讲说了事情的经过。 展昭和蒋平奉旨来到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见着程中杰元帅,宣读了皇王旨意,然后又说明了情况。程元帅立即传令,调来了十二名能征惯战的大将,配齐了五百名铁甲军,他们星夜起程,第二天中午便赶上了阴光一行。谁知道阴光大法师根本不承认有这回事,他们把阴光的队伍围起来,逐个进行了检查,也没发现一个可疑之人!他们离京的时候,皇上只说让检查,并没说要他们捉拿古月和尚啊,展昭、蒋平无奈,只好对阴光大法师说了几句好话。阴光大法师还真不错,一句难听话都没说,带着他的人马继续赶路了。展昭、蒋平只好带着队伍,垂头丧气回到京城。刚才他们上朝,如实向皇上作了禀报,皇上又让有司衙门发了一道缉捕夏遂良等人的文书,就让他们回府了。 徐良等人听罢,俱都面面相觑,默不作声。房书安忍不住说道:“诸位,看来事情有点麻烦哪。夏遂良和昆仑僧明明被古月劫去了,为啥找不到呢?说明他们已经躲起来了。这些家伙都是亡命之徒,不见棺材不掉泪,他们决不会就此死心,必然会耍出新的花招,与我们再行赌斗啊。”白芸瑞道:“怕什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只要他们敢公开跳出来,我们就有办法对付。只怕这些贼从此隐姓埋名,再不出头,就无处捉拿了。”房书安道:“此次没能从阴光那儿抓到囚犯,说明这一步棋我们算输给阴光和梅娘娘了,那个妖精在皇上面前不一定生出什么毒计害我们呢,大家都要注意点。”众人在这儿议论了一会儿,也没得出什么结论,便各自散去。 且说仁宗皇帝听了展昭、蒋平的禀报,在阴光法师那儿没有发现可疑的人,皇上也有点拿不准了。因为徐良他们回府之后,仁宗皇帝就派了两名亲信太监,到冯禹家中询问情况。两个太监一看,冯禹那后背肿得有一寸高,虽然不至于残废,恐怕仨月俩月好不了。冯禹就把南薰门外发生的事情向这两个太监作了叙述,同徐良所讲完全相同。仁宗皇帝听了太监的禀报,就有点迁怒阴光和尚。可是展昭、蒋平空手而回,仁宗皇帝想要再传旨惩治阴光,没有理由啊!仁宗也想到是阴光让夏遂良等躲起来了,但是躲到哪儿了,不知道。仁宗又一想:没抓到实据也好,真把人犯抓回来了,对阴光和尚惩处还是不惩处呢?要惩处了,梅妃肯定不高兴,她再哭闹着要回天竺国,我怎么收拾?不惩处呢,徐良他们肯定不答应,再让满朝文武知道了,也会交章上奏啊!这下好,没抓住证据,徐良也无法挑理了,因为领兵带队的是他们开封府的人哪,他还能不相信展熊飞和蒋则长吗?皇上想到这儿又转忧为喜。 到了第二天,皇上又一想:不行,这事还没完,徐良他们由三仙岛回来了,能不表示一下吗?大大的开个庆功会?不行,文武大臣要问起来俘虏在哪儿,必然会再扯起旧事;要是不给他们贺功呢?也不行,一者徐良等人心中不服,二者日后再用着他们,谁还肯为孤出力呀!皇上思谋了半天,最后决定,开个不大不小的宴会,庆贺一番,也就是了。于是传出旨意,要光禄寺准备宴席,为徐良等人贺功。 徐良等人参加这次庆功宴不打紧,又引出了一场新的更大的麻烦。 第一三○回 光禄寺盛摆庆功宴 梅贵妃计害白芸瑞 仁宗皇帝打定主意,在光禄寺摆下宴席,为徐良、白芸瑞、房书安等人贺功。光禄寺接到圣旨,不敢怠慢,连夜进行了准备。第三天一切安排就绪,宴会就开始了。应邀参加宴会的,除了徐良、白芸瑞、房书安等在三仙岛浴血奋战的有功人员外,开封府的校尉队的老少英雄也来了。朝阁主要官员,宰相、副相、枢密院、宣徽院、翰林院的知院、学士,六部的尚书、侍郎,御史中丞、侍御史、太常寺、宗正寺、光禄寺、太仆寺、大理寺、鸿胪寺等的正卿、少卿,都参加了宴会,声势也够隆重的。不但是这些人,连仁宗皇帝也来了,并且还带来了新册立的梅贵妃。参加宴会的全是高级官员,皇上、贵妃也在场,谁敢胡说呀,大家都规规矩矩,坐在席前。 宴会由当朝宰相文颜博主持。上首正位,是皇上和梅妃,紧挨着是徐良和白芸瑞一桌,再往下,房书安、艾虎、卢珍等有功校尉一桌。宴会开始以后,皇上说了几句,夸赞徐良、白芸瑞等为国立了大功。接着众人举杯,敬了皇上,又敬徐良、白芸瑞等有关人员。 这位梅贵妃不但说年轻貌美,而且十分风流。让她陪伴仁宗天子,虽说享尽了人间富贵,但也有不称人意的地方,那就是嫌皇上太老。她暗地里盼望着早日颠覆大宋江山,让她再找个如意郎君。那一天徐良、白芸瑞等人怒闯乐善宫,双方唇枪舌剑,争论不休,她也无心观看这些人的相貌,只知道徐良、房书安十分丑陋。今日在宴会上一看,嗬,白芸瑞这小伙子长得太漂亮了,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唇红齿白,准头端正,好像金童临世,恰如潘安重生啊!她长这么大,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美男子。梅贵妃目不转睛地盯着白芸瑞,心里都要醉了。过了一会儿,梅妃向皇上提出来,要向这几位有功之臣敬酒,皇上当然高兴了,就让梅妃代替他向徐良等人敬酒。梅妃先给徐良敬了三杯,接着到白芸瑞面前,秋波慢转,娇滴滴说道:“白将军,你为皇家的事情出生入死,可不容易啊,我代替万岁敬你三杯。”白芸瑞谢过皇上,一气饮了三杯。梅贵妃还不想离去,又瞅着白芸瑞道:“白将军,我十分敬重你的人品,也知道你为皇家立下许多汗马功劳。刚才那三杯是皇上的,再敬你三杯,请不要推辞。”白芸瑞感到意外,愣了半天,喃喃地道:“这……这……”仁宗一笑道:“白爱卿,贵妃敬你酒,你就吃下去吧。”白芸瑞无奈,只得接过酒杯。这个梅贵妃不是一次倒三杯,而是一杯一杯地倒酒,杯杯都要亲自端起递给白芸瑞。白芸瑞觉得十分狼狈,梅贵妃却心满意足。梅妃又向房书安、艾虎等人倒过酒,回到皇上身边,那两只眼,却始终盯在白芸瑞的脸上。 宴会散了之后,众官员各自回府。别的不必细表,单说玉面小达摩白芸瑞。芸瑞自南海回来之后,心里一直不痛快,经过浴血奋战擒获的俘虏,在家门口跑掉了,虽说皇上没说什么,还给了赏赐、摆了庆功宴,可是自己总觉得脸上无光啊。宴会之后,芸瑞哪儿也没去,天天在家里喝闷酒。白芸瑞的夫人草上红姑盖飞侠,是个非常贤惠的女人,见丈夫心里不痛快,便想方设法劝慰他,拉他下棋、比剑,让他开心。这一天盖飞侠和白芸瑞刚刚下完一盘棋,门上人禀报,说是房书安求见。白芸瑞与房书安特别投缘,听说老房求见,立即把棋盘一推,说道:“快快有请!”因为房书安是他们家的常客,盖飞侠也没有回避。同时她知道这两个人无话不谈,房书安言语诙谐,可以减少丈夫心中的烦恼,所以就在这儿陪着。 房书安这几天心里也不高兴,想寻开心,又没地方可去,便溜达到了白府。见面之后,少不了施礼、客套,然后落座。房书安看了看桌上的棋盘,笑道:“老叔,你这日子过得可不错呀,闲了没事,我老婶陪着你下棋,解解心中的烦闷,真比我房书安舒服多了。”盖飞侠道:“书安,你是不知道,这几天白将军心里不痛快,总是愁眉苦脸的,我怕他愁出病来,才拉着他玩儿的。”“老婶,你可真好哇,处处都关心着我老叔,怪不得我老叔对你的感情那么深,别人追他,想和他好,他都不愿意。”白芸瑞把眼一瞪:“书安,胡说些什么!”盖飞侠以女人特有的敏锐,听出房书安话中有话,便笑着问道:“书安真会开玩笑。芸瑞这么年轻,又长年在外,真要有人愿意和他好,他还能不乐意?”“老婶,你可不能这样说,我老叔决不是那样的人,对你是一心一意。就说这次在南海吧,陆小英几次求婚,都被我老叔拒绝了。”白芸瑞一听,妥了,这件事算让你给抖搂出来了。有心不让他说,又一想:制止反而不好,再说这事日后难免会传进盖飞侠的耳朵,让房书安讲清楚了,也省得她疑心。因此芸瑞就没再插言。盖飞侠看了一眼白芸瑞,问房书安道:“书安,你老叔为啥不同意,是不是陆小英人才丑陋啊?”“不对不对,陆小英貌若天仙哪,和你站到一块儿分不出上下。”“那是陆小英不会武艺,与他没有共同语言?”“也不对。老婶,我说话不怕你见怪,陆小英的武艺,只在你上,不在你下。尤其她那神鬼莫测的暗器功夫,使人防不胜防。她曾经几次救过我老叔的命。要没有陆小英,恐怕我老叔早死在三仙岛了。”房书安把白芸瑞和陆小英的事,一五一十地向盖飞侠讲说一遍。末了道:“要说小英那个女孩子,也真够可怜的,自幼失去父母,现在都二十岁了,还没有婆家,她看中了我老叔,我老叔又慢待人家,冷落人家,伤透了小英的心。要说我老叔做的也不是都不对,他是为你好啊。因为你非常贤淑,怕伤你的心,才坚决拒绝陆小英的要求的。” 盖飞侠听罢,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她也为陆小英难过,觉得人家几次搭救自己丈夫的性命,那是我们家的恩人哪,芸瑞真要把她带回来,我一定会同她好好相处的。盖飞侠想到这儿,又看了白芸瑞一眼,眼神中带有埋怨的意思。白芸瑞见夫人流露出同情陆小英的表情,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端着茶杯,装着吃茶,避开了她的目光。 房书安今天的谈兴特别浓,又对盖飞侠说起了在三仙岛上破五关、破七星楼的事,不过这回他没敢再提张笑影要跟白芸瑞那一段,真要提起那一段,白芸瑞非发脾气不可。三个人正在这儿高高兴兴地闲谈呢,门上人进来禀报:“白将军,有个内宫太监,在府门外求见。”白芸瑞一愣:我与这些宦官素无往来,他来见我作甚?但是来了,也不好回绝呀,只得吩咐道:“知道了,请他客厅相见。”盖飞侠见有客人,起身回了内宅,房书安就在这儿等着。 白芸瑞刚到客厅,见外边进来一人,两个人一照面,认识,来的这位是乐善宫的总管太监于直。前几天白芸瑞他们怒闯乐善宫,同这位于公公见过面。两人施礼已毕,分宾主落座。芸瑞道:“于公公,你到下官府中,不知有何事见教?”“白大将军,咱家向你贺喜了。我来不为别事,专为传达圣上的口旨啊。”白芸瑞赶紧站起来了:“于公公,不知万岁有何圣谕?”“好事,好事啊。万岁爷觉着你们这次到南海,为国出了大力,对你们更加喜欢,尤其喜欢你白大将军。因此,万岁爷要在宫中为你摆宴。白将军,这可是特大的荣耀啊。”白芸瑞有点茫然:“万岁为我摆宴?是真的吗?”“这样的事情,咱家敢开玩笑嘛!告诉你吧,今天晚上万岁和梅娘娘在乐善宫赐你便宴,特地让咱家来告诉你一声。白将军,你快准备一下吧。”于总管说罢,出门走了。白芸瑞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口,看着于总管等人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白芸瑞回到书房,刚刚坐下,盖飞侠就过来了。房书安问道:“老叔,我看刚才那位,像是乐善宫的于总管,他来有什么事啊?”还没等白芸瑞回答呢,门上人来报,说是徐良来访。芸瑞和书安急忙起身迎接,盖飞侠回避,到后宅去了。别看房书安来了,盖飞侠不用回避,徐良就不一样了,芸瑞是徐良的义弟,弟媳见大伯哥,有点不好意思,所以草上红姑就回避了。 白芸瑞和房书安把徐良接进书房,三个人向来不分彼此,随便坐下。徐良道:“兄弟,刚才我在街口碰着了乐善宫的于总管,他说是从你这儿走的。于总管到这儿来,有什么事啊?”芸瑞道:“我和书安正说这件事呢。于总管说,今天晚上万岁和梅娘娘要请我到乐善宫吃饭,让我掌灯以前就到。三哥,这件事是否有点奇怪呀?皇上为啥要单独给我赐宴呢?”徐良一笑道:“这没什么奇怪的,你们老白家父一辈、子一辈,为国尽忠报孝,难道他那心里不明白?再者说日后用我们的地方还多着呢。大概皇上也觉得前几天那件事情做得有点过头,现在请你吃顿饭,宠络笼络人心,弥补一下过失呗。”房书安道:“哎呀,我这看法与你不同。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哪。”“书安,此话怎讲?”“我是这么想的:皇上要为笼络人心,就该多请几位去,为啥单请我老叔一人呢?要说他的功劳大,不假,可是这次破三仙观,干老你的功劳也不小啊!这个宴又是设在乐善宫,我想着肯定有问题,弄不好是个圈套、陷阱!”芸瑞吃了一惊,道:“书安,于直是个老太监,为人忠厚,没办过啥错事呀,几十年才升了个乐善宫总管,他敢假传圣旨吗?再说我方才问他,他亲口告诉我这是皇上的旨意呀。”“这有可能。不过你记住那句话,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乐善宫可是梅贵妃住的地方,前些天咱们在那里和她争吵了一场,后来又派兵追赶阴光大法师,她能就此罢休吗?肯定得同咱们斗!她哄骗万岁,让万岁请你去赴宴,然后她那嘴一歪,随便定你个罪名,你受得了吗?”芸瑞道:“皇上召见,不敢不去呀,要不去就是抗旨不遵,这个罪名也担不起呀。”徐良道:“宴是要赴的,不过多加提防也就是了。酒要少喝,话要少说,耳要多听,千万不可贪杯。”芸瑞道:“三哥,书安,你们放心。我到那儿点点卯,见见皇上和梅娘娘,喝上一杯两杯,就说身子不爽,我就回来了。”徐良道:“这样吧,我们在府里等你。不要超过三更天,你不回来我们不睡。” 这件事说定了,三个人又随便扯了些闲话。中午徐良和房书安也没走,在这儿一块儿吃了饭。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徐良和房书安回了开封府衙,白芸瑞带着随从骑马赶奔皇宫。于总管说得清楚,便宴设在乐善宫,芸瑞知道乐善宫在皇宫的西北部,因此,便直接骑马来到皇宫的北门——拱宸门外。 白芸瑞跳下坐骑,跟班的接过缰绳。他刚走进拱宸门,由里边出来两个小太监:“白将军您好,我们给白将军请安了。”“好,好。你们是——”“白将军,我们两位是乐善宫的,奉于总管之命,特地在这儿等您。白将军,走吧。” 因为这两个太监已经向守把拱宸门的侍卫说过了,所以他们也没有阻拦,白芸瑞就进了皇宫,在小太监的引导下,来到了乐善宫门口,芸瑞就站住了。门口的太监向里一报,不一会儿有人出来了:“白将军,您真准时呀,往里进吧。”“于总管,万岁在这儿吗?”“在,在,进来吧。”白芸瑞赶忙整了整衣冠,随着于总管进了乐善宫。来到当院,刚想要报名叩见皇上,抬头一看,正厅里灯火明亮,椅子上没有坐人!芸瑞有点怀疑,看了一下于总管,于总管脸上还是那么笑着,把他往里让,并挑起了门帘。白芸瑞怀着惊疑的心情,走进正厅。进正厅闪目观瞧,见屋中央摆着张方桌,放着三把椅子,厅里空无一人!宫女献上了香茶。于总管道:“白将军,你先吃杯茶,万岁和贵妃一会儿就到。”于总管说罢,退出了正厅。 白芸瑞没敢往椅子上坐,借着明亮的宫灯,闪目观瞧,见屋子的两头各有一个门户,上边挂着黄色门帘,不用说那是贵妃娘娘休息和梳妆的地方。再看外间的摆设,珠光宝器,金碧辉煌,很多器物,都是见所未见。芸瑞正在观看,忽听外边环珮叮当,响起脚步之声。他以为是皇上和贵妃来了,赶忙弯着腰站在一旁。随着帘栊声响,进来了八名宫女,接着进来的是那位新近册封的梅贵妃。梅贵妃一进屋,便脱去了粉红色斗篷,露出一身藕色宫装,满脸带笑,来到白芸瑞面前:“哟,白大将军你早来了?要知道这样,我洗澡的时间就不用那么长了,也该早点过来才是。” 白芸瑞知道皇上没来,听她这么一说,想起了在光禄寺宴会上敬酒的事,心里就是一阵烦腻,但又不敢顶嘴,只好低着头说:“万岁宣召,臣怎敢晚来。”梅贵妃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亲昵地说道:“白将军,告诉你吧,万岁请你,倒也不假,不过呢,这是我的主意,你是国家的栋梁之臣,我这几天想你呢。可是我身居九重,又不能到宫外去,没有办法,才让万岁传旨,召你进宫赴宴的。”芸瑞听到这儿,脑袋“嗡”的一下,心说:果不出房书安所料,是这个女人的主意。那么她请我干什么?我要百倍警惕,芸瑞想到这儿一句话也没说。梅贵妃咯咯一笑道:“白将军何必那么拘束呢!随便一点多好啊。坐,快坐,坐下好说话。”梅贵妃拉了一下凳子,又去拉白芸瑞,芸瑞吓得赶忙后退一步:“娘娘在此,哪有微臣的座位。”“嗳,我不是说了吗,你是国家的栋梁,皇上都那样器重你,我能不喜欢你嘛!再说……再说你又这么年轻,还这样漂亮……”芸瑞觉得面红耳赤,更不自然,有点局促不安了。这是皇宫内院哪,对面又是皇上的宠妃,一句话说错,就要掉脑袋啊! 梅贵妃见白芸瑞始终不肯就座,她那两眼一转,说道:“白将军,你经常走南闯北,经多识广,一定见过很多奇珍异宝。昨天皇上送我一件珍宝,其白如玉,其细如脂,玲珑剔透,非常招人喜欢。如果让你看上一眼,也会爱不释手。可是我不知道那件珍宝叫什么名字,又不好意思问皇上,你能给我指点一下吗?”白芸瑞不得不答话了:“臣只会捉贼,不识宝物,恐怕有负娘娘的厚望。不过您要肯拿出来,让臣开开眼,臣也很感激。”梅贵妃听了这几句话,高兴得眉开眼笑:“白将军,这件珍宝在我的卧室里,咱们一同进去观赏吧!” 白芸瑞闻听此言,猛一激灵,脑子飞快转了几圈,躬身道:“贵妃娘娘,臣今日身子不爽,不能久呆,既然圣上有事,我就暂且告辞,过两日再来。”“白将军,不看珍宝也就算了,哪能说走就走呢!圣上正在换衣服,一会儿就到,来人。”“是,听娘娘懿旨。”“吩咐下去,酒宴摆上。”内侍答应一声,接着就忙乱开了。时候不大,摆上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山珍海味,样样俱全。 白芸瑞到这会儿再不坐也不行了,只好欠身坐下。梅贵妃把凳子拉了拉,尽量靠在他身边。她斟了两杯酒,一杯放在白芸瑞前面,一杯端在手中:“白将军,莱已上齐了,不能让放凉,咱们俩趁热吃吧。来,干一杯!”梅贵妃端起杯,举到芸瑞面前,作出要碰杯的样子,芸瑞连手都没抬,说道:“贵妃娘娘,万岁还没来呢,做臣子的,怎敢先动手呢?请您不要越礼,臣不敢奉命。”梅贵妃一笑道:“白将军,你那礼节也太多了。皇上在这儿,你们是君臣;皇上不在这儿,咱都是臣子,没有两样。我不喜欢你这么呆板,在我的面前,越随便越好。语言、行动,能像你的脸蛋那样讨人喜欢,有多好啊。算了,不喝就不喝吧,白将军,我听说你们父子两代为皇家卖命,你爹就是为国捐躯的?”“是的,臣父死在冲霄楼铜网阵。”“你们家立下那么大的功劳,到现在才封你个二品将军,皇上也有点赏罚不明啊。白将军,我非常喜欢你,你以后能经常到我这乐善宫走动走动,我一高兴,在皇上面前一句话,就能让你封公封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怎么样?能常来吗?”白芸瑞气得涨红着脸,浑身战抖,竟说不出一句话。他朝那八名宫女看看,那些宫女也在对他微笑。梅贵妃道:“白将军,不用怕,这几位都是我从天竺国带来的,她们决不会坏我的事。另外我告诉你,你们外臣以为皇宫内院是三尺禁地,戒备森严,其实正因为戒备森严,不易走露消息,才有不少的风流韵事。就说今天晚上吧,我请你到这儿来,确实是皇上的旨意,谁也不能怀疑,但是呢,我让皇上在佛堂里拜佛,结佛缘,求佛祖赐寿,让他长命百岁。在你进乐善宫的时候,才让他点着一炷香,这支香没两个时辰着不完;香没着完,他就不能离开佛堂,别人也不能去惊动他,不然的话,佛缘就结不上了。所以,无论咱们这儿办什么事,他也不会知道。白将军,我的心意你明白了吗?来来来,随我到卧室看珍宝吧。” 白芸瑞这下可火了,真没料到梅贵妃如此下流啊!但他还不敢发作,“腾”地站起身躯,袍袖一摆,往外就走。梅贵妃身手特别快,一下子把白芸瑞的手腕给抓住了:“慢!你打算去哪儿?”白芸瑞甩了下手腕,没有甩开,又用力甩了一下,还没甩脱。芸瑞心中一惊:这个女人可不是等闲之辈呀!只得愤愤说道:“既然万岁不能前来,我的身子也有些不爽,要告辞了!”芸瑞说着就想往外走。梅贵妃一抖手,把他拉了个趔趄,几乎撞在梅贵妃的怀里。梅贵妃仍然面带笑容,娇滴滴地说道:“哟,白将军,你的脾气怎么这么大,哪能说走就走呢!皇上亲口传旨,让我在这儿替他招待你,你若一杯酒不喝,我怎么向皇上交代呀!”“这个——请贵妃娘娘松手,让外人观之不雅。既然娘娘这么说,臣就饮了这一杯。”白芸瑞说着就去端桌上酒杯。梅贵妃把他的手按住了:“慢。要饮这杯酒,还是那句话,咱们俩碰上三杯。一递一盏,换着喝。”“这个——”“不愿和我碰杯也行,得让我罚你一大杯。彩霞!”“在!”一个宫女过来了:“娘娘有何吩咐?”“把那个玉盏取来!”“是。”宫女取来了一只白羊玉盏,这只杯玲拢剔透,价值连城。梅贵妃亲手倒了一盏酒,双手捧着,端到白芸瑞面前:“白将军,要走可以,请把这盏酒饮下,让它表一表我的一番心意。”芸瑞看了看,这盏酒约有二两。他心中暗想:慢说二两,就是二斤,也休想把我灌醉。伸手接过酒碗,一仰脖,全都喝了下去,把玉盏往桌上一放:“谢娘娘赐酒。”梅贵妃一阵奸笑:“好了,你走吧。” 白芸瑞一转身,大步出了正厅,向外就走。还没等他走下台阶呢,就觉得心慌意乱,天旋地转,猛然间眼前一黑,“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人事不省。梅贵妃一阵冷笑,对厅里八名宫女道:“去,把他抬进来。”这八名宫女过去抬起白芸瑞,进了正厅:“娘娘,把他放在哪儿?”“放在我卧室的床上!”“这——”“快抬去!”“是。”宫女们不敢再说什么,抬起白芸瑞,进了卧室,扒掉靴子,仰面朝天放在了床上。梅贵妃扑过去趴在芸瑞的脸上亲了个够。然后她眼眉一立,狞笑道:“嘿嘿,白芸瑞,小达摩!你的名声那么大,还是落进了我的圈套啊!不过我本不想这么干,也是让你给逼到这一步了,你既然不识抬举,无情无义,就休怪老娘心黑手狠了!” 梅贵妃为啥要这样对待白芸瑞?在这里咱先交代几句。前文书说过,这个梅贵妃原名并不叫达达梅尔,也不是天竺国王的九女儿,而是叫温玉香,是天竺国王和阴光大法师派到宋仁宗身边的奸细,她要同朝廷内部的分裂势力结合起来,共同颠覆宋朝的江山。这个温玉香还非常风流,她嫌仁宗皇帝老,心里总眷恋着金奎亮。上次在光禄寺宴会上一见到白芸瑞,那一颗心就又扑到芸瑞身上了。温玉香心想:以我自己的美貌和地位,引诱白芸瑞,他不会拒绝,然后再让老头子大大加封他的官职,他就会被紧紧地攥在我的手里,供我玩乐。只要不被老头子发现,我就尽情玩乐,啥时候被老头子发现了,再倒打一耙,管让他白芸瑞抄家灭门,死无葬身之地。 温玉香为啥要选中白芸瑞作对象呢?这有两个原因。一,芸瑞年轻、漂亮,如果能上钩,可以达到她精神和性欲方面的满足;二、芸瑞是少林名僧凌空和峨眉剑客夏侯仁的徒弟,一旦陷害他成功了,罪灭九族,旁及师门,那么少林派和峨眉派都得受到株连,开封府校尉队也好不了,他们都得完蛋。这些人一垮,隐藏在内部的叛乱势力就可以兴风作浪了。 书里表过,言接正文。且说梅贵妃见白芸瑞被蒙汗药弄倒了,人事不省,她是又恨又喜,立即指示这八名宫女,把白芸瑞的帽子、上衣、靴子都扒下来,又拿来一壶酒,浇在芸瑞的头上、脸上、前心、后背,连被褥都浇上了酒,不一会儿卧室里便酒气扑鼻。这儿的现场做好了,又让这些宫女围着酒席宴随便吃喝,弄得杯盘狼藉,桌上、地上全是菜。这些现场都做好了,梅贵妃便让宫女对她进行改扮:打坏头上的珠宝,抓乱满头青丝,拽去外衣,撕破上衣,露出了红兜兜,然后拽下卧室的门帘,推翻桌子,踢倒凳子,又哭又叫,就闹腾开了。宫女们也是一阵阵乱嚎。 四帝仁宗正在佛堂里做他的佛事。这一炷香已经快要燃完了。突然,他听到外面传来哭闹之声,起初并没在意,心里还想: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乐善宫哭闹,要搅了我的佛事,非重重处罚他不可。仁宗想排除杂念,不听外边的声音,可是不行,这哭闹声越来越大,简直是撕肝裂肺,还有宫女的喊叫声。哎呀,他听出来了,怎么像我那爱妃的声音呢?仁宗也做不下去了,便站起了身躯。正在此时,梅贵妃一头乱发,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了,一下子扑到仁宗怀里,哭喊道:“万岁为臣妾作主哇,我可活不成了。”仁宗心里不由一惊:“爱卿,你不要啼哭,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万岁呀,你那个宠臣白芸瑞,不顾君臣大礼,欺负臣妾,我是活不成了哇——”仁宗不听则可,闻听此言不由冲冲大怒,当时就要惩处白芸瑞。 第一三一回 小达摩宫院受酷刑 小五义夜闹乐善宫 宋仁宗正在乐善宫佛堂做佛事,忽听外边有人哭闹,心中就是一惊,还没等他发问呢,只见梅贵妃披头散发跌跌撞撞地进来了,一头扑在仁宗怀里,又哭又闹。仁宗见她这个样子,心里又惊又疼,连声追问发生了什么事。梅贵妃哽咽着,把她编好的瞎话端了出来:“万岁,你还问呢,都是你那个宠臣白芸瑞,不顾君臣大礼,欺负臣妾,我可活不成了。”仁宗就是一惊:“什么?有这等事?”“万岁,您不相信吗?这是千真万确呀。臣妾奉万岁的旨意,在正厅招待白芸瑞。起初他以为您要到场,所以还比较规矩,不吃不喝,也不往那儿坐,就这么站着。臣妾一看,他不动筷子,我怎么向您交代呀,只好劝他道:‘白将军,万岁爷正在做佛事,不能来,你就坐下吧。’他这才坐在了那儿。臣妾代表万岁敬了他三杯,哪知道白芸瑞见酒如命,尤其这皇封御酒、玉液琼浆、山珍海味,他平时哪里见过呀,便不顾命地吃喝起来,一会儿就有了醉意。他斜着眼瞅着臣妾,哈喇子流到桌面上,一定要臣妾陪他喝酒。臣妾敬他是个英雄,又是万岁的宠臣,就陪了他两杯,后来他烂醉如泥,色胆包天,把臣妾当作盖飞侠,硬往卧室里拖。万岁请想,他是个舞刀弄剑的将军,臣妾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哪能受了他的神力呀,看他醉到那个程度,力量一点不小,抱住臣妾照脸上就亲,硬是拖到卧室,拽坏了臣妾的外衣和上衣。后来他实在乏累,昏睡在床上,侍女们才把臣妾拉了出来。若非他昏睡过去,恐怕臣妾早被他玷污了,万岁,我可活不成了哇——” 梅贵妃的话说得头头是道,令人不得不信。仁宗气得眼珠鼓起多高,灰白胡子乱抖,心说:白芸瑞大胆大妄为了!这儿是皇家内苑,三尺禁地呀,你就敢如此无礼,欺负朕的爱妾,按律我就该把你满门抄斩!仁宗想到这儿往起一站,推开梅妃,往外就走。到门口又停住了,他转念一想:这事不可能啊!芸瑞那小伙子行为端正,可以说非礼不视,非礼不听啊!他敢在乐善宫放量畅饮,欺负贵妃?不会,绝对不会,看来事有可疑。 宋仁宗平静了一下心情,扭回头瞅着梅妃,一阵冷笑:“嘿嘿,你可真会做戏呀。虽然说这件事朕没有亲眼目睹,但孤相信白芸瑞决不会干出这样的事!说这话明明是对他的陷害!快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干?是谁指使你的?目的是什么?讲!”梅贵妃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莫非我哪一句言语有错,或是做的不像,让他看出了破绽?不对,这个老头子在诈我,我决不能后退:“万岁,臣妾知道白芸瑞是你的宠臣,别说万岁没有亲眼目睹,您就是看见了,也会说白芸瑞是闹着玩的。好了,臣妾不再说了,在九重之内发生这件事,不但臣妾丢人,与万岁脸上也不光彩。既然这样,我还活着干什么?干脆死了得了。”梅贵妃以攻为守,好似凶神附体,“呼”地一下,扑向供桌,抓起一根蜡钎,拔掉红蜡,一掉头,就要扎向自己的咽喉。这个蜡钎有半尺长,三个梭一个尖,是银制的,真要扎上,还能好得了吗?仁宗一见吓得魂不附体,也顾不了皇上的尊严了,扑过去抱住梅妃,没用劲儿就夺过了她手中的蜡钎。悔贵妃就势往仁宗怀里一躺,两眼一翻,昏过去了。屋里一阵忙乱,宫女们又喊又叫,总算把梅妃给弄醒了。梅贵妃如醉如痴,痛哭不止。 仁宗皇帝也没主意了。他看着梅贵妃,这样如花似玉的美人,如果死了,我还再上哪儿找去?但要他杀白芸瑞,也不那么忍心。皇上想了半天,起身离开佛堂,要亲自观看现场。梅贵妃一见,带着八个宫女也跟过来了。她就向皇上讲述,芸瑞在哪儿坐,她在哪儿坐,后来芸瑞怎么拉她,等等。皇上一看,桌子上杯盘狼藉,地下乱七八糟,满屋都是酒气,皇上就信了两成。皇上又进了卧室,刚一进屋,就觉着酒气扑鼻,再看白芸瑞,赤着上身,没穿靴子,躺在龙床上。其他啥都不用说,仅仅躺在龙床上这一条,就够皇上生气了。梅贵妃又赶忙说了白芸瑞怎样把她抱起来,她怎样挣扎,撞倒了桌子、凳子等等。仁宗有五成相信了。仁宗心想:看来现场不会有假,白芸瑞酒气醺天,又躺在龙床上,仅凭这一点,就可以治他的罪。但是,白芸瑞不憨不傻,为啥要这样干呢?朕还得查问明白。问谁呢?问这些宫女?没必要,肯定她们同梅妃说的一样,那么就得问白芸瑞本人了。 仁宗打定主意,要亲自审问白芸瑞。他一声吩咐:“来人,传金瓜武士。”“且慢。陛下传武士干啥?”“朕要武士站堂,御审白芸瑞。”“陛下,此事不妥。”“啊?怎么不妥?”“陛下请想,那白芸瑞乃习武之人,粗野成性,脾气上来了,什么事情不敢干?万岁御审,一旦白芸瑞撒野,惊吓了圣驾,怎么办?”“嗯,可也是。依爱卿之见呢?”“依臣妾之见,传于总管进来,让他审问。第一,于总管是近臣,对陛下忠心耿耿,您能信得过;第二,免得把这件丑事向外张扬。”“爱卿言之有理,传于总管。” 于总管就在院里站着呢。宫里发生的事情,他虽然不太清楚,但断定白芸瑞是遭人陷害。梅贵妃为啥要陷害白芸瑞?他还真猜不透。一听皇上传他,急忙进屋,跪倒在地:“叩见吾皇万岁。”“起来吧。于爱卿,你看着没,白芸瑞吃酒带醉,欺负朕的爱妃,又袒胸露腹,躺在御床上。朕要你在乐善宫审问白芸瑞,他为什么这样干,必须问清楚,并录下口供。倘若能把此事审清问明,朕自有重赏。” 于总管一听,我的娘啊,让我审问白芸瑞,这差事可不好干哪!如果说白芸瑞有冤,是遭人陷害,梅贵妃能饶过我吗?别说受赏了,只怕死无葬身之地呀!如果判白芸瑞有罪,既对不起良心,也惹不起开封府的校尉呀,皇上能把他们全杀了吗?徐良、艾虎都与白芸瑞是过命的交情,这些人高来高去,飞檐走壁,皇宫大院可挡不住他们哪!他们要摘我的脑袋,还不是易如反掌?于总管思前想后,左右为难,不敢揽这份差事。 皇上见于总管半晌无言,有点不高兴:“于直,朕的话你听着没有?为何不领旨?”于总管已经想好了应付的办法,赶忙叩头道:“万岁明鉴,奴才有下情上奏。”“讲吧。”“谢万岁。想那白芸瑞,乃是二品将军,国家的重臣,违犯了王法,应该交有司衙门审理才是。倘若让奴才审问,他的罪名怎么定呢?弄不好让朝臣们质问,奴才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哪。”“依你之见呢?”“依奴才之见,应该交给有司衙门去审理,依律定罪,不管怎么处置,都能堵住朝臣们的嘴。”“这件事发生在皇宫内院,能让朝臣审问吗?”于直明白了,皇上不想把这件事传扬出去啊。于是说道:“万岁明鉴,陛下可以下一道旨意,宣有司官员进宫,在这儿审问,不就行了。”皇帝一想:是这么个理。再者说于直是个太监,从没问过案,这样的大案让他审问,非误事不可。让谁进宫审问呢?皇上想来想去,选中了大理寺正卿孙立。当即传旨,宣孙立进宫。 孙立闻听皇上宣召,不知道怎么回事,慌慌张张来到乐善宫,见皇上跪倒磕头:“臣大理寺卿孙立,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拜见了皇上,又拜见贵妃:“臣孙立拜见娘娘千岁。”“免礼,平身。”仁宗皇帝看着孙立,叹了一口气:“孙爱卿,朕宣你进宫,是有件案子要卿审理。于爱卿,你对孙爱卿说一下吧。”于总管一看,皇上不愿亲口说,只得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按照梅贵妃的话,学说了一遍。皇上和贵妃都在这儿坐着呢,他不说也不行啊。 孙立听罢,面带奸笑,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为啥呢?说起来话长,当时朝臣中间分为两大派,这两派在政论上往往不合。一派以宰相文颜博为首,有使相、开封府尹包拯、枢密院掌院颜查散、刑部尚书杜文辉等等,这些人办事公正,从不徇私枉法,因而得罪了不少权贵;另一派以御弟晋王赵吉为首,有户部尚书李天祥、大理寺正卿孙立等等。这些人阳奉阴违,贪赃枉法,结成了一党。这两派有时和平共处,有时斗争激烈,但在暗地之中都想把对方摧垮,为此各自在寻找着机会。孙立闻听白芸瑞干出这种灭门之事,怎能不乐呢!看皇上和贵妃的意思,要惩治白芸瑞,只要把白芸瑞扳倒了,包黑子也得引咎辞职。 孙立心里高兴,嘴上不说,向前一步,躬身回奏道:“启禀万岁,是不是让臣把白芸瑞带到大理寺,连夜审问?”皇上摇头道:“不用,朕要你就地审问,以免外传。”孙立一听,在这儿审问,也可以,消息传不出去,开封府和文颜博都不会知道。但是审问得有人站堂、录供啊,于是又道:“臣就在这儿审问。不过升堂问案,要有站堂的、录供的,还要摆设刑具呀,请万岁恩准,让大理寺来五十个人听用。”皇上一想:孙立说得也是,便点头答应。当即有人到大理寺传旨,调来了五十名人役,全套刑具。乐善宫的西屋就成了临时大堂。 皇上觉得这件事太不光彩了,不愿在这儿停留,起驾到养心殿去了。梅贵妃则留在正厅,监视孙立的审问。大理寺卿孙立在公案后边坐定,旁边坐着两名记录口供的书办,堂下站着下役,列摆着全套刑具。孙立一声喝喊,有人从龙床上抬出来白芸瑞,扔在堂下。再看白芸瑞,仍在呼呼大睡。孙立没法,命人提来一桶凉水,浇了芸瑞一头一身,白芸瑞浑身一抖,才慢慢醒来。白芸瑞醒来之后,脑袋昏昏沉沉,还阵阵发疼,眼前发黑。他强打精神坐起来,睁眼一看,不禁吃了一惊,以为是在做梦,用手拧了下大腿,挺疼。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成了囚犯了?他百思不得其解。 孙立见芸瑞醒过来了,对着他一阵冷笑:“嘿嘿,白芸瑞,还愣着干什么?快把犯罪事实从速招来!”白芸瑞这才看清楚,上边坐的是大理寺正卿孙立。芸瑞心想:我犯什么罪了?怎么被弄到大理寺了?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进乐善宫的情景,这才恍然大悟:我中了梅贵妃的奸计了!孙立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啪”一拍惊堂:“罪犯白芸瑞,还不快快招供,难道说要等着受刑不成!”白芸瑞道:“孙大人,刀快不斩无罪之人,白某没有犯法,你让我招的是什么?”“白芸瑞,你不用嘴硬,没有犯法能把你带到这儿来吗?我且问你,你赤身露体,躺在龙床之上,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这还不算犯法吗?”芸瑞那脑袋“嗡”的一声,心说:梅贵妃真够狠毒啊,为了陷害我,连自己的名誉都不要了。他朝上看了看,说道:“孙大人,什么龙床,卑职根本不知道。”“你躺在乐善宫,是本官亲眼所见,这还能有假?夤夜之间来到乐善宫,要干什么?”“大人若问我为什么到的乐善宫,卑职有下情回禀。”白芸瑞从接到圣旨说起,一直到摔倒在乐善宫门口为止,把过程全说了。 孙立一听,白芸瑞的话像是真的。转念一想,我们同包黑头斗,正没把柄呢,好容易找着了这么个茬口,能轻易放掉吗?何况还有梅贵妃做主,弄好了我能再升一级。白芸瑞你也不用埋怨我,常言道哪个庙里没有屈死的鬼,你就作我们两派斗争的牺牲品吧。想到这儿他把脸一沉,猛地一拍惊堂,吼道:“白芸瑞,你睁眼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这是乐善宫!本官奉皇王圣旨,审问你这一案,你要没罪,皇上能让审你吗?你别觉得不含糊,立有大功,今天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那些功劳都没了!若从实招认,对你还有好处;若嘴硬不招,难免皮肉受苦!招!”“白某并未犯罪,无供可招。”“好啊,你夜入皇宫,吃酒带醉,调戏贵妃,欲行无礼,又醉卧龙床,这还不算犯罪吗?”白芸瑞闻听此言气得满脸通红,眼珠子都鼓起来了:“姓孙的,白某行的端立的正,你要屈枉于我,只能是痴心妄想!”“好啊白芸瑞,竟敢咆哮公堂,我今天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刑具硬!来人,把他拉下去重打四十!”“是!”有人把白芸瑞拖翻在地,扒去衣服,抡棍便打。古代社会对待犯人的狱具,一般只用鞭苔,重犯才用拷刑。倘若遇到酷吏,所用的刑具就太多了,有挺棍、夹棍、脑箍、脚夹、麻棍、拶指、跪芒、烙铁,还有什么一封书、鼠弹筝、拦马棍、燕儿飞等等,名目非常多。现在对白芸瑞施的就是挺棍。棍子长约五尺,粗如茶杯,一头涂红色,一头涂黑色,犯人被压在地下,有人按头,有人按手,有人按腿,两边各站一位掌刑的,木棍抡开了,朝犯人屁股蛋子上打,别说四十棍,二十棍就能打得血肉横飞,三个月不能起床,八十棍就能要了小命。 白芸瑞一看要受此酷刑,知道躲避不了,于是舌尖一顶上腭,运用气功,屁股蛋子就鼓起一寸多高,挺棍打上,坚硬如铁,没打够二十下,把两个掌刑的震得手腕发麻,打不下去了。再看白芸瑞,呼吸均匀,像没事人一样。孙立一见气得鼻孔冒烟,摆手让掌刑的退在一边。心说:我不怕你白芸瑞硬挺,挺棍不行换烙铁,烙铁不行换脑箍,今天非让你在重刑之下屈打成招不可!他一声吩咐,有人抬过来了大火盆,盆里的炭火着得通红,火苗有三尺多高,里边烧着六块烙铁。烙铁已经烧红,孙立一摆手,掌刑的拿起来就奔白芸瑞。 正在这时,只见从乐善宫的东屋屋顶上,“噌噌”跳下来六条黑影,起身形便扑奔西屋。有一人没进屋门就喊上了:“呀——呔!我看你们哪个敢下手!”就这一嗓子,吓得宫里宫外的太监、衙役无不打颤,梅贵妃几乎由椅子上跌倒地下。大理寺正卿孙立也打了个冷战:“什么人敢夜入皇宫!”这些人谁也不管他那一套,有个大脑袋跳过来照着拿烙铁的就是两个嘴巴,打得他“哎呀”一声,烙铁落地,嘴角淌出了鲜血。来的是谁呢?正是开封府的小五义再加大头鬼:白芸生、韩天锦、徐良、卢珍、艾虎和房书安。 原来白芸瑞进宫之后,房书安总怕出事,就把这几个人叫到了一块儿,在开封府校尉队那儿等候白芸瑞。眼看着过了三更,还不见白芸瑞回去,这几个人就有点急了,他们一商量,便带好应用之物,越墙进入了皇宫。上次来过乐善宫,没费劲儿便找到了地方。几个人跃上屋顶,趴那儿观看,看到白芸瑞受杖刑,房书安就要下去,被徐良拽住了。现在一看,孙立要用酷刑,众人这才跳落当地,直奔公堂。徐良他们一出现,可乱套了,这些站堂的衙役一个个吓得直往后退。房书安一看上面坐的是大理寺正卿孙立,火就不打一处来。他知道孙立和晋王赵吉是一伙,专与文大人、包大人唱对台戏。房书安一想:这小子在这儿用酷刑啊,我非揍你一顿不可。想到这他往上一纵,扑奔孙立,一把抓住了莽袍。 孙立一见房书安就吓得真魂出窍。他知道大头鬼孬点子多,难缠。又一想,我是国家的三品命官,能怕你吗?他把眼珠一瞪,喝道:“呔!你是哪里来的狂徒,如此大胆!左右,把这个狂徒给我拿下!”左右在哪儿呀?都躲到墙旮旯了,谁敢往前站,碰这些祖宗啊!房书安抓着孙立乐了:“好你个孙立,睁眼看看谁是狂徒!你才是狂徒呢,竟敢对有功之臣动此酷刑,我要教训教训你!”房书安说着话,左右开弓,照着孙立的两颊就打开了,一会儿孙立那脸腮肿得像发面馒头,又黑又紫,还顺着嘴角淌血,把孙立疼得杀猪般地嚎叫:“救命啊,要打死人了!” 徐良、房书安一露面,梅贵妃就知道事情要坏,她赶忙打发一个小太监去向仁宗报告。仁宗正在烦闷,忽然听说徐良、房书安持械夜闯皇宫,也吓坏了,心说:这些人真要在乐善宫闹腾起来怎么办呢?有心不去,又怕梅贵妃受惊,只得坐辇回到乐善宫。乐善宫里边正乱呢,太监、宫女躲在一边,站堂的衙役不敢露面,徐良等人围着白芸瑞,看着让房书安打孙立。皇上一下辇,有人喊了一声:“万岁驾到!”乐善宫里的太监、宫女都跑出来了,跪倒在地,迎接銮驾。梅贵妃也过来了,见过礼,搀扶着仁宗的胳膊。 房书安正打得高兴,听说万岁驾到,也不敢再打了,手一松,站在一旁。大理寺正卿孙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当院,往仁宗面前一跪,哭诉道:“万岁,房书安、徐良等人目无王法,毒打朝廷的命官,万岁给为臣做主啊——”仁宗把脸一沉:“爱卿不必多言,暂且闪退一旁。”孙立又磕了个头,退在一边,两手捂着脸,在那儿流泪。 于总管搬了把椅子,扶皇上坐下,梅贵妃紧挨仁宗站立一旁。徐良一看皇上来了,得行君臣大礼呀,一使眼色,众人整了整衣冠,来到仁宗面前,跪倒参拜。仁宗看着徐良等人,气得胸脯一起一伏,也没让他们平身,喝问道:“徐良,尔可知罪?”“臣不知罪犯哪条。”“好啊,你还敢顶嘴,尔等夤夜之间,未奉宣召,私入皇宫,还不犯法吗?”“万岁容禀。臣等六人在街头查夜,忽听皇宫有人呼叫,为了保护圣驾,这才来到乐善宫。”仁宗闻听此言气得直翻白眼,又说道:“既为保护朕,这毒打朝廷大臣,该做何解释?”房书安道:“万岁,孙立是被臣打的。为什么要打他呢?臣有下情回禀。”“讲!”“万岁,白芸瑞也是国家的命官,而且是有功之臣,不知身犯何律,遭孙立酷刑逼供?要用烙铁烙胸,这是为何?” 皇上一听,也有点埋怨孙立:朕让你问案,为什么用起酷刑呢?倘若白芸瑞真的有冤,怎么办?房书安打你,活该。想到这儿他抬头看了看,见白芸瑞好好地在屋里跪着,这才有点宽心,知道烙铁没用上,就被房书安他们赶到了。皇上闻听房书安追问白芸瑞犯了什么罪,怎么说呢?真不好出口,但是不说不行,只好说道:“白芸瑞不识抬举,吃酒带醉,调戏贵妃,睡卧御床,犯下了欺君之罪,是朕宣孙立进宫,夜审白芸瑞的。”房书安、徐良等人一听,觉得仁宗的话太荒唐了,决不能有这种事!房书安道:“万岁,您是个明君,您想想这种事有没有可能啊!白芸瑞不憨不傻,敢跑到皇宫里来胡闹吗?再说他也不是这样的人哪!臣以为此案复杂,应该把当事人全都传到,一样过堂,分别审问,如果单单用酷刑逼问白芸瑞一人,有点不太合理。”“房书安,朕亲眼看见他袒胸露腹,躺卧御床,还能有假?”“万岁,白芸瑞是怎么躺上的,您看着没?他调戏贵妃娘娘,您看着没?”“这……”皇上一时语塞。他看了梅贵妃一眼,贵妃朝着他作了个杀头的手势,皇上摇了摇头,停了会儿说道:“徐良,尔等还是不是大宋的臣民?”“吾皇万岁,臣等自然是陛下的子民。”“尔等拜见寡人,身佩凶器,犯不犯大宋条律?讲!”“这个……”“来人,把他们的兵器下了!”“是!”由宫门外闯进来十二个金瓜武士——这都是皇上由养心殿往这儿来时传旨调来的——到徐良等人面前就动手,摘去了身上的兵刃和所有暗器。皇上看了看,还不解气,吩咐一声:“把他们都给绑了!” 侍卫们往前一进,就来捆人。徐良等在皇上面前哪敢乱来呀,一动没动,束手就缚。房书安可不干了。他一想:我们都被绑上了,谁去报信儿,我呀,走了得了。老房想到这儿一跃而起:“哎呀,跪这一会儿两腿怪酸疼的,我到外边溜达溜达,一会儿再来!”侍卫们一见他要溜,七八个人一齐扑了过来。老房的轻功在徐良、白芸瑞等人面前显示不出来,一般场合下还真管用。再说皇宫里边的宫院围墙又不高,也就是八尺左右,这哪能挡住房书安哪,脚尖点地跳上墙头,一跃而下。墙外的军兵反应过来再要追赶,已经没影了。皇上见房书安走了,也没说让追,先把这几个人拿下再说,徐良等五人全被上了绑绳。放下这儿的事情暂且不表。 单表细脖大头鬼房书安。离了皇宫,就思索开了:我干老他们在皇宫里遇难,谁能解救呢?求文颜博?不行,上次那个老头子也几乎被斩,他去也没用;让朝臣们联合保本?哎呀跟不上,那还得等天亮,现在这事情紧急呀。嗳,有了,找八王爷去,八王是皇上的叔叔,万岁也得敬他三分,对,找八王。老房看准方向,直奔南清宫。 八王千岁赵德芳,乃是宋太祖赵匡胤的儿子,太祖驾崩,由他弟弟登了帝位,是为太宗。太宗传位其子真宗,真宗传给了赵祯,就是当今天子仁宗。因此,从世系上说,八千岁是仁宗的叔叔,从皇权上讲,大宋江山本来是人家赵德芳这一支的,所以,仁宗皇帝很尊重他这个叔叔。赵德芳已经七十多岁了,身体不太好,平时很少出门,也不大过问政事。这一天倒有了精神,时过半夜,还在与王妃闲谈。忽然,有个王官在帘外咳嗽,八王就问:“什么事啊?”“回王爷,宫外有人求见。”“天这么晚了,让他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回王爷,此人说有重要事情,一刻耽误不得,必须马上禀报王爷。”“啊?让他进来。”“是。”时候不大,王官领进来一人,在八王面前“扑通”一跪,二话不说,放声就哭。 八王也给闹愣了。坐起身子一看,原来是开封府的校尉房书安。只见他满头是汗,知道是赶急路来的,八王就是一惊:“书安,出什么事了?”“王爷,大事不好,他们要没命了。”“谁没命了?”“徐良、白芸瑞,还有艾虎、卢珍、韩天锦,都要没命了。”八王爷没听清楚,以为这几个人都死过了,气得眼珠一翻,几乎昏过去,老眼中也滚出了泪花:“房书安,徐良他们是怎么死的?”“哎呀王爷,我是说他们快死了,现在还没死呢。”八王瞪了他一眼:“连句话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王爷您别问了,皇上要杀他们,都在乐善宫那儿捆着呢,我的腿快,跑出来找您,您要去的快了,还能和徐良见面,要是晚去一步,只有收尸了。” 八王一听也急了,立即吩咐备轿。有人取来了瓦面金锏,这根锏是太宗皇帝亲口所封,可以上打昏君,下打朝臣。八王千岁坐进大轿,吩咐一声:“快!赶奔皇宫!”轿夫抬起来,好似飞的一般,就到了皇宫门口。值班的侍卫一见是八王爷,谁敢阻拦,当时放行。皇宫里头不能飞跑哇,只能慢慢行走,房书安扒着轿杆,把宫里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八贤王不听则可,听了此言,不由得气往上涌,心说:万岁,你这样做可不对呀,为了一个妃子,竟要屈杀忠良,我岂能看着不管!八贤王怒冲冲来到乐善宫,就要质问皇上。 第一三二回 八贤王保本救忠良 众贼寇血洗南清宫 八王千岁赵德芳闻听皇上要杀徐良、白芸瑞,急得他眼中冒火,匆匆忙忙来到了乐善宫。到这儿一看,果然不错,徐良等五人都在门外捆着,但是没见白芸瑞。王爷吩咐:没我的话,谁也不准对他们施刑!然后下轿,进了乐善宫。房书安在他后边紧紧跟随。乐善宫的太监、宫女和皇宫侍卫一见八王,急忙跪倒:“王爷千岁千千岁,我等叩见王爷。”“免礼,万岁在这儿吗?”“回王爷的话,万岁在这儿。”“尔等闪退一旁。”八王爷迈着老态龙钟的步子,朝正厅走来。 皇上已经接到禀报,说是八王来了。仁宗就是一皱眉,心说:一定是房书安干的事。这个老头子,天已经这么晚了,还跑来干什么!只得起身相迎。八王见了皇上,要行君臣大礼,被仁宗拦住了,只打了一个躬,便坐在一旁。仁宗皇帝一看见八王手中那根瓦面金锏,就觉着有点头疼。他知道这根锏是他爷爷太宗皇帝封给八王的,八王平时把它供起来,一般不动,要请动瓦面金锏,就是遇到了难缠的大事。仁宗心想:皇叔啊,虽然你的金锏厉害,但也得讲理呀,朕要把理摆出来,看你有何话说。皇上瞪了房书安一眼,然后说道:“请问皇叔,你老人家不在南清宫善养玉体,深夜到此,为着何事?”“陛下,方才臣在宫门外,见徐良他们身上绑绳,他们都是有功之臣,为什么被捆绑在此?”仁宗叹了一口气,有点无可奈何的样子,不说又不行,只得把白芸瑞酒醉寻事、徐良等夜入皇宫等等情节,说了一遍。末了道:“皇叔请想,这儿是皇宫内苑,不是客店旅馆呐,啥时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样做还成何体统!他们都是官人,起码知道夜入民宅有违国法,何况这儿是皇宫!尤其在皇宫里毒打朝廷的命官,他们眼里还有没有国法,有没有朕?皇叔说句公道话,他们这样做违犯不违犯国法?给他们处分,应该不应该?”八王爷听皇上这么一说,一时也答不上来了。闭眼想了想,道:“陛下,依臣看来,徐良等人夜入皇宫,必有原因,抛开这个原因不讲,单说夜入皇宫,难以使他们服气。这个原因是什么呢?就在白芸瑞身上。他们是结义弟兄,情同手足,为了皇家的事,共同浴血奋战,出生入死,能忍心看着白芸瑞掉脑袋吗?必然要进宫求情啊,这都在情理之中。再说白芸瑞这件事,听陛下所说,他吃酒带醉,调戏贵妃,这件事老臣有点不敢相信。白芸瑞不疯不傻,能干这种事吗?万无此理呀!此案一定有冤!”仁宗苦笑一下道:“朕并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是千真万确呀!朕亲眼目睹,白芸瑞袒胸露腹,躺在御床之上,这该如何解释?”这些事房书安都向八王说过,因此他是早有准备:“万岁,您说看见白芸瑞烂醉如泥,袒胸露腹,躺在御床上,但他是怎样躺上的,您亲眼看到了吗?焉知不是有人从中陷害呢?这么说吧,无论此事是真是假,有冤无冤,都应该审清问明,弄清楚再作处理,切不可操之过急。在白芸瑞的事弄清之前,应该先把徐良他们给放了,听候处理。不知万岁意下如何?” 八贤王说着话,直晃他那瓦面金锏,不知是有意呢,还是老了,手腕打颤,拿不稳。反正仁宗看了,心头直发毛。他不敢也不愿同八王爷发生冲突,再说他也不愿处死徐良等人。皇上想了想,说道:“皇叔所言极是,孤准本就是。”“谢万岁。”“且慢。万岁,臣妾有本上奏。”梅贵妃听说八王爷来了,不敢在皇上身边站立,一转身躲进了卧室。没来中国的时候,她就研究了宋王朝内部的各派势力和相互关系,知道了除了皇上之外,三个人的权力最大,也最难惹,这就是八王千岁赵德芳,当朝宰相文颜博,使相、倒坐南衙的开封府尹包文正。她已经与文颜博发生过冲突,胜了;包黑子没在家;今天晚上这个八王来了,我还要依仗皇上的势力把你给打下去!在八王爷没来的时候,她在皇上面前缠磨了半天,好不容易说动了仁宗的心,吐口要重重惩罚徐良、白芸瑞,直至杀头。谁知八王三言两语,皇上的主意就变了。缚虎容易纵虎难,能让徐良他们走吗?梅贵妃一急,这才露面。 且说梅贵妃离开卧室,来到仁宗面前,双膝跪地:“万岁,臣妾有本上奏。”仁宗一看是梅贵妃,心中有点不高兴,暗道: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就没看看这是谁?是朕的皇叔,八王千岁呀,孤尚且让他三分,你若言语有错,惹他老人家动怒,他手中那金锏可敢打你呀!皇上心里这么想,嘴上还不敢斥责梅妃,问道:“爱卿有何本奏?”“万岁明鉴。白芸瑞目无君王,调戏臣妾,袒腹御床;徐良等夜入皇宫,持械行凶,这都是万岁亲眼所见呀,有什么查实的?他们犯的都是不赦之罪呀!求万岁速颁圣旨,将这群叛臣开刀问斩,以打击叛逆势力,挫挫他们的嚣张气焰,切不可放他们出宫。这样的事情如果不严加惩处,就会滋长他们的气焰,养痈遗患,噬脐莫及呀。” 八王一看就知道这位是梅贵妃,他那气便不打一处来。前些天文颜博一度被皇上免职的事,八王也听说了,当时就想进宫找皇帝质问,因为身体有病,没来成。现在这个梅贵妃又跳出来了,公开与他作对,八王能咽下这口气吗?他没等皇上开口,便怒冲冲问道:“陛下,出面干涉朝政的这位女子,她是何人?”皇上一听脑袋就是一晃:好厉害,开口就是干涉朝政,这老头子的气可不小哇,朕还是小心为妙。皇上笑道:“皇叔有所不知,这是孤新纳的梅贵妃。”“哼,身为贵妃,难道不懂得祖宗的法度?后宫为何要干预朝政?依律就该凌迟处死!”皇上一听,也有点慌了,忙打圆场:“皇叔息怒。梅妃原是天竺国人,进宫时间不长,失礼之处,怪朕没有说到。梅爱卿,还不快向皇叔见礼!”皇上的意思,让梅贵妃赔个不是,这事就算过去了。谁知梅贵妃倒顶上了,不但不向八王见礼,反而说道:“万岁,恕臣妾不能奉旨。臣妾身为贵妃,哪有向下臣见礼的道理?真要给下臣见礼,岂不有损皇家的尊严?什么八王七王的,我不管。”梅妃说着话,也不等皇上开口,便站起身子,气咻咻立在一旁。 八王千岁闻听此言只气得胡子挑起来多高,把金锏一举,怒喝道:“好个达达梅尔,竟敢轻视本王,我要不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大宋的王法。”八王爷说着话站起身躯,往前走动,要打梅贵妃。房书安道:“王爷,您那金锏可别照头上打呀,打头上可是怪疼的。”皇上瞪了房书安一眼,赶快举手架住了八王的手腕:“皇叔息怒,皇叔息怒啊,劳动您的身体,可不是玩儿的。您坐下休息休息,孤一定重重处罚梅妃就是。”皇上架着八王的手腕,扭过脸对梅贵妃道:“快回卧室去,站在这儿干什么!”梅贵妃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八王千岁政治上的权力特别大,她不得不暂时忍让一下,狠狠地叹了一声,转身走了。 皇上怕八王再提梅贵妃的事,先开口道:“皇叔,朕就照你刚才说的办。来人,传朕的口旨,把徐良、艾虎、韩天锦、卢珍、白芸生五人放了!”有人答应一声,出外传旨,时候不大,五个人都回来了,先叩见皇上,谢过不斩之恩,又拜见了八王千岁,然后立在一旁。皇上又道:“对白芸瑞的事,朕也主张查实一下,才宣孙立进宫审问,没料到孙爱卿动用酷刑,引起徐良等人的不满,刚才经您一提,朕便赦免了徐良等人的罪行……”“谢主龙恩。万岁真是圣明之君,臣还要忠心耿耿地保您。”房书安不等皇上把话说完,先跪下磕了个头,又站立一边。 皇上一看,这个房书安真能钻空子,今天晚上谁也没你折腾得厉害,我还要打算重处你呢,这倒好,你先谢恩了。算了,让你捡个便宜吧。皇上接着道:“皇叔,您看把白芸瑞交到哪里审问为好呢?”“理应交刑部审问才是。”“这个……”皇上有点犹豫。房书安一看就明白了,皇上不想把这件事传出去呀。他眼珠一转,对八王说道:“王爷,卑职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有什么话你就讲吧。”“谢王爷。依卑职看来,白芸瑞这件事不论是真是假,都涉及到皇家的声誉,应该尽量保密,外人知道的越少越好。您是国家的八王,又是万岁的叔叔,最好您受点累,亲自审问,把供词直接送给皇上。”仁宗一听,觉得正合自己的心意,他对房书安也不那么恨了。 八王想了想道:“不行,不行。本王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倘若审问不明,岂不有负圣望?”八王说这话,实际上是试探皇上的口气。仁宗一心想让八王审问,怕他真的推辞,便道:“皇叔,房爱卿所言,有一定道理,您就受点累吧。”“既然陛下这么安排,臣领旨。” 房书安、艾虎亲自到东屋去领白芸瑞。到那一看,大理寺正卿孙立坐在一旁,正难受呢。老房嘿嘿一笑:“孙官儿,对不起,我们把白芸瑞带走了,回头见啊。”孙立恶狠狠看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白芸瑞已经知道刚才发生的变化,站起身同着房书安和艾虎出来了。八王千岁拜别皇上,带着徐良、白芸瑞等转回了南清宫。 此时东方已经发亮,别人折腾一夜困不困没有关系,八王可受不了,因为他身体本来就不好哇。他安慰白芸瑞几句,把他交给王府的卫队,自己回屋休息去了。徐良等人安慰了一下白芸瑞,也回了开封府。这一白天平安度过。 天快黑的时候,八王把白芸瑞叫去了,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白芸瑞含着眼泪,把前后经过,一五一十讲了一遍。八王听罢频频点头,知道肯定是梅贵妃捣的鬼,有意陷害白芸瑞。她刚到皇宫,为啥要害白芸瑞呢?芸瑞就把南薰门外发生的事情又学说了一遍。末了道:“王爷,依臣看来,这个梅贵妃到中原来,必有特殊的使命,弄不好就会颠覆大宋的江山,日后还会出更大的乱子呢。”“芸瑞,你的话有一定道理,但咱没有确切的根据,不可乱说,说了皇上也不信呀!你这一个时期就住在我的南清宫,本王不会难为你。平时可以不戴刑具,在院里自由些,但在公开场合,刑具还得戴上,以免皇上知道了,孤不好说话。”“王爷,您的话臣全明白。”这一天白芸瑞吃喝、休息得都挺好。他知道在八王这儿不会受什么委屈,另外八王还会帮他辨明冤枉。 天黑之后,八王给开封府蒋平送了封信,说是夜审白芸瑞,要他们派人旁听。蒋平和展昭等人商量了一下,派小五义、小七杰和房书安等到南清宫,旁听对白芸瑞的审问。这天晚上天气比较闷热,八王传话,把公堂设在花园赏花亭。宫里人役把一切都准备好了,请八王升位。八王千岁赵德芳,在左右人役陪伴下,来到花园赏花亭,升坐公位。白芸瑞手脚戴着镣铐,跪在堂下。徐良、房书安、艾虎和小七杰等人站立一旁。八王爷一本正经,宣布夜审开始。他指着白芸瑞说道:“白芸瑞,你吃着大宋的俸禄,穿着大宋的官服,皇上对你又特别宠爱,为何胆大妄为,夜入皇宫,行为不端?本王奉圣命审你这一案,你必须如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讲!”“威——武——!”站堂军喊着堂威,显得一片肃穆。“王爷,微臣冤枉啊——”“这件事乃圣上亲眼所见,你还冤枉什么,难道说敢要欺骗孤王不成!”“王爷容禀,微臣确实冤枉,您要问我为何夜入皇宫,听为臣从头讲来。” 白芸瑞刚开始讲说事情的经过,南清宫的一个门军过来了,对徐良道:“三将军,门外有人找您。”徐良来到南清宫门口,闪目一看,站着个听班模样的人,没等徐良开口,他就喊上了:“三将军,是小人叫您呢。”“你找我?有什么事?”“三将军,我是给您送信儿的,四老爷和展老爷让您赶快回去,说有要事相商。”徐良一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骑马奔开封府而去。他想着这儿是京城,白芸瑞又在八王的宫里,不会出什么事,因此也就没告诉房书安,便走了。徐良回到开封府,到值班室一回,蒋平和展昭都不在,徐良就有点纳闷儿:他们既然找我,为啥又不在这儿呢?等找到蒋平再问,蒋四爷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压根儿不知道这回事。徐良脑袋“嗡”的一声,一拍大腿说道:“糟糕,我中了什么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了。四叔,我先回南清官,您快带点人前去接应。”蒋平也吃了一惊,两人分头办事而去。 徐良说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之计,是这样吗?确实不错。这件事还得往前再追叙一笔,八王千岁赵德芳夜闯皇宫,怒斥梅贵妃,救走徐良、白芸瑞之后,梅贵妃那心里很不是滋味,没想到这个回合失败得这样惨,八王把白芸瑞要去了,那个老头子必定不肯为难白芸瑞,倘若将真情向皇上奏报,皇上对我产生怀疑怎么办?梅贵妃绞尽脑汁,最后想出一条釜底抽薪的毒计。次日五鼓仁宗上朝之后,她立即展开白纸,写了几句话,交给一个心腹宫女,又对她耳语几句,宫女点点头,揣好信笺,出宫而去。 徐良刚离开南清官,东面的围墙上便显出了人影,黑影一晃,蹿进三个胖大的和尚,每人掌中一条独脚娃娃架,随着这三个大和尚,又跳过来七八个人,每人掌中一把鬼头刀!房书安一见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刚要开口问话,忽听周围声音乱响,西墙、北墙那儿,俱都跳过来不少人,这些人合在一块儿,能有一百多位,大部分是和尚,也有头陀,他们一个个持枪舞刀,面带杀气,包围了赏花亭。 今天在这儿陪着八王夜审的,除了文官、书办和站堂军之外,就是开封府的小五义、小七杰,还有三十名王府卫兵。这些人“呼啦”地往起一站,就把八王和白芸瑞围在了中间。王府花园发生了变故,值班的敲响了报警锣,十二名护院教师、一百名卫士,除了留下少数看守大门外,全都拥到了花园。无论多么珍贵的名花异草,也顾不得了,被踩得一塌糊涂。来的这些贼寇,领头的就是那三个大和尚:一个身穿黄袍,一个穿红袍,一个穿青袍。他们对着八王和白芸瑞一阵怪叫。可以看得出,这些人袭击的目标,就是赵德芳和小达摩。 在小五义、小七杰当中,除了徐良,能耐最大的,数着义侠太保刘士杰。刘士杰压单刀往上一纵,手指大和尚高声断喝:“呔!哪里来的狂徒,莫非吃了熊心咽了豹胆,竟敢夜闯南清宫,难道要造反不成!有你家诸位爷爷在此,看哪个敢来行凶!”身披黄袈裟的大和尚往前一进,高声喝道:“小辈,你是何人?”“爷爷乃义侠太保刘士杰是也。大和尚,你是何人?”“刘士杰,你不必多问,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今天晚上我们要血洗南清宫,把这个宫院里的所有人,不论男女老幼,要刀刀斩尽,人人诛绝!包括尔等,也活不了!”大和尚刚说到这儿,由他身后跳过来一人:“师父何必同他费口舌,把这小子交给我了!”这大汉端着一根勾连枪,如下山猛虎,直扑刘士杰,双手一抖,分心便刺。刘士杰见此人出手凌厉,没敢小瞧,摆单刀与他战在一处。虽然这位使枪的身法极快,但还不是刘士杰的对手。两人战到七八个回合,刘士杰人随刀转刀随人走,一招拦腰锁玉带,红光一闪,使枪的大汉被挥为两段!当时就是一阵大乱。有个使刀的和尚见了大叫一声跳到刘士杰面前,不由分说,摆刀就砍。刘士杰不慌不忙,挥刀相迎,两个人一来一往,还没够八个照面,再看这个和尚,脑袋和身子已经分了家。大和尚一看可气坏了,抡独脚娃娃槊奔向刘士杰。 小元霸鲁世杰见大哥赢了两阵,心里直痒痒,拎镔铁轧油锤就过来了:“大哥,你先歇息一会儿,把这个大和尚交给我了。”这位穿黄袍的和尚,可不是等闲之辈呀,手中娃娃槊重有一百二十斤,抡开了像个车轮似地,勇不可当!鲁世杰不知道和尚的厉害,双锤一并喝道:“呀——呔!和尚休得逞强,可知鲁爷锤头的厉害!”和尚一看,对面这位身材瘦小枯干,却掂着一对大锤,少说也在百斤以上。和尚心想:咱们先较一下气力吧!他把娃娃槊抡开了,挂定风声,劈头盖脑往下便砸。鲁世杰绰号小元霸,也是气力过人,喜欢与人较劲儿,一看架下来了,不躲不闪,举双锤往上便迎,娃娃槊正砸在锤头上,耳轮中就听得一声响,娃娃槊被颠起二三尺高。再看鲁世杰,“噔噔噔”退出去一丈多远,身子栽两栽晃两晃几乎跌倒,两只胳膊酸疼,虎口发麻,心说:这个和尚劲儿不小啊,今天碰上硬茬了,可得好好对付。他二次往上闯,与和尚战在一处。也就是五个回合,鲁世杰左手锤又碰上娃娃槊了,“当啷”一声,大锤被碰飞,“哎呀”“扑通”,正砸在一个小和尚的肩头上,小和尚身子一倒,死于非命。鲁世杰见左手锤被磕飞了,吃了一惊,心头一慌,就忘了躲避和尚的进攻了,大和尚乘势往前一进,娃娃槊正拍到鲁世杰的脑袋上,可叹鲁世杰被打了个万朵桃花开,死尸栽倒。柳金杰、柳玉杰一见眼睛发红,弟兄俩蹦过来双战黄袍和尚。大和尚哈哈一笑,与二人打在一处。这两位还比不上鲁世杰,刚过十个照面,两人双双毙命。眨眼工夫,小七杰死了三位。 开封府的校尉一个个心如刀割。小义士艾虎摆七宝刀跳了过来,恶狠狠照定黄袍和尚后背便砍。大和尚听得金风不善,猛一转身,躲过这一刀,抡开娃娃槊与艾虎战在一处。要说艾虎的武艺,比鲁世杰、柳金杰和柳玉杰高出不少,这把刀抡开了风雨不透,寒光闪闪,耀人二目。只是他要想战倒黄袍和尚,没那么容易,尤其自己的宝刀不敢和人家的娃娃槊相碰,本来两个人的武艺就差着三成,兵器上再不行,艾虎就处处被动了。十几个回合过去,只觉得眼花缭乱,头上热汗直淌,身法刀法都有点散乱。黄袍和尚则加紧了进攻,一招反背朝阳,娃娃槊正拍在艾虎的后背上,把艾虎打出去一丈多远,“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两腿一伸,绝气身亡。艾虎为国捐躯,小五义都急眼了,粉子都卢珍和霹雳鬼韩天锦,一个使刀,一个抡棒,从两边奔向黄袍和尚。大和尚哈哈一笑,抡娃娃槊迎战二人。打了十二三个照面,这两位也没躲过娃娃槊的攻击,卢珍被打在前胸,韩天锦被拍在了后背,两个人俱被震坏五脏,绝气身亡!从鲁世杰捐躯到韩天锦丧命,也就是一刻之时,小七杰、小五义死了六位!血淋淋的尸体躺卧在地,谁不伤心哪!余下的一个个咬牙切齿,都要往上闯。 黄袍和尚打死这么多人,玉面小达摩白芸瑞为啥不伸手呢?他伸不了手,被戴着脚镣手铐呢!因为他是钦命要犯,八王爷怕皇上怪罪,在公开场合还得给他戴上刑具,这一下可误了大事了。亭子外一乱,这些人役只顾吃惊,也忘记给他开锁啦!小达摩急得嗷嗷直蹦!八王这才想起来要放开白芸瑞。有人过来赶忙给白芸瑞打开镣铐,正这时候,黄袍和尚就冲过来了。守在八王和白芸瑞身边的还有好几位呢,细脖大头鬼房书安、玉面专诸白芸生,义侠太保刘士杰、笑面郎君沈明杰、超水燕子吕仁杰、井底蛙邵环杰,各拉家伙往上闯,挡住了大和尚。其实这些人也就是抵挡一时,要想取胜,势比登天!正在这时,白芸瑞恢复自由了!他好像挣脱枷锁的猛虎,从军兵手中接过一把鬼头刀,一声喝喊:“呀——呔!众位弟兄暂且后退,把这个老家伙交给我了!”房书安等一见白芸瑞过来,便往后一撤,又守护住了八王。八王见这儿打得如此紧张,早想要离开,可是走不了哇,周围全是和尚,往哪儿去?只得呆在这里,战兢兢观看院里打斗的场面。 黄袍和尚见过来一个漂亮小伙,手持单刀,特别精神,心中吃了一惊:“来者何人?”“爷爷乃玉面小达摩白芸瑞是也。凶僧休走,吃我一刀!”话到人到刀也到,快如闪电,一道寒光,直劈大和尚的咽喉。大和尚暗道:好刀法!玉面小达摩,名不虚传!挥动娃娃槊,挡住了白芸瑞,两人战在一处。这个大和尚一边打一边喊叫:“诸位,你们别看着了,一齐动手吧,快抓昏王赵德芳,死活不论!”“哗——”一百多个贼人各拽兵器就闯了上来。房书安等指挥八王身边的军兵,拼命抵挡,外圈那十二名教师和七八十名王府卫兵也加入了战团。王府花园,顿时变成了混战的疆场,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不断有人惨号,地下又多了几具死尸。 在这场大混战中,只有一个人没有介入,那就是细脖大头鬼房书安。老房一看,八王爷身边不能没人哪,倘若贼子拥过来怎么办?他趁着这个混乱劲儿,搀扶着八王,偷偷地出了赏花亭,想找个地方躲避,一眼就看见了牡丹亭。这个亭子建在一个小土堆上,地势比较高,可以看清全园的情景。另外呢,土堆的周围全是树木,长得比较茂密,躲到亭子上,可能不会被人发觉。房书安搀扶着八王上了这个亭子,身边还跟着八名护兵。房书安他们刚进亭子,就被人家发觉了,有人高喊:“昏王跑了!被那个大脑袋架到这个亭子里了,追呀!杀呀!杀昏王啊!”二三十个贼子就围过来了。白芸瑞等人心中吃惊,想要去救护八王,但是被这些人给缠住,尤其那位穿黄袍的和尚,死死缠住他不放,芸瑞等人干着急过不来。护院教师和卫队也被挡在了一边。围着牡丹亭的这群贼人,一声呼哨,冲向八王。房书安急忙摆刀相迎,刚被他砍倒一个,又冲过来三个,有个和尚上边宝剑一晃下边一个扫堂腿,一下把房书安踢倒在地,老房顺着土坡滚了下去,脑袋正碰到一块石头上,眼一黑,失去了知觉。贼人一见心中大喜,再次冲了过来。八王身边的卫兵全上去了,不一会儿便倒下三个。八王千岁一看,完了,没想到孤王命丧此地呀!他伸手拽出肋下佩剑,就要抹脖子。 正在这紧急关头,忽听有人高喊一声:“八王千岁休要担惊少要害怕,徐良来也!”随着话音,雨卢般飞过来一把石子,“哎哟”、“哎哟”之声不绝于耳,接着又是一把石子,再有几个人喊叫,冲到牡丹亭上的贼人不是头上长个包,就是眼珠被挤出了眶外,一个接一个往下败退,徐良飞身上了牡丹亭。 徐良这一到,众人为之一振。他知道眼前情况紧急,无暇细问,摆金丝大环刀往前一冲,杀退了黄袍和尚,把宝刀一顺,递给了白芸瑞:“老兄弟,给你。”“三哥,你用什么?”“我这儿还有剑呢。你们快去保护八王。”白芸瑞手中有了宝刀,如虎添翼,能耐登时增加了三分,整个形势有所缓和。房书安被人碰了一下,也醒过来了。他一看徐良到了,高兴得直蹦,又跑上牡丹亭,守护在八王身边。 院里的贼人见徐良武艺高强,纷纷后退,黄袍和尚道:“来者莫非是白眉徐良吗?”“不错,正是三老子。我说和尚,你们是哪个庙上的,都叫什么名字,敢不敢报出来?”“徐良,你不必多问。老衲本不想要你的小命,把你调开,谁知你不识抬举,又跑了回来,既然如此,就休怪老衲手下无情了。师弟,上!”大和尚招呼一声,那位穿红袍的和穿青袍的和尚也过来了,三个大和尚三条娃娃槊围定徐良,四个人战在一处。 两下一交上手,徐良大吃一惊:这三个大和尚武艺都不简单哪!如果单打独斗,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可是三人配合起来,步步踏着路子,娃娃槊使得风雨不透,弄不好还会败在他们的槊下呀!徐良加了十二分小心,与三个大和尚走了二三十个回合,累得他鼻洼鬓角热汗直淌。徐良一看,再这样下去非吃亏不可,我呀,还用暗器得了。徐良打暗器堪称一绝。打着打着只见他左手一抖,“噗”地一声,一只飞镖打中了红袍和尚的左眼,这家伙“哎呀”一声就败下去了。穿青袍那位一愣神儿,徐良宝剑一摆使一招怪莽翻身,“噗!”把这个和尚来了个大开膛!穿黄袍的和尚见两个师弟一死一伤,大吃一惊,一声呼哨,又过来十几位高手,把徐良围在当中。徐良经过这一番打斗,早已累得精疲力竭,哪儿经得住这么多人的围攻啊,一个没注意,被一个和尚的大棍打在了屁股上,脚下站立不稳,“噔噔噔”跑出十几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十几个和尚一见哈哈大笑,往上一闯,刀剑齐举,对着徐良就要乱刃分尸。 第一三三回 笑天王单棍扫百寇 夏遂良避难金石寺 且说白眉大侠徐良,为了保护八贤王,在南清宫花园同一伙贼展开了一场激战。常言道人有失手,马有漏蹄,别看徐良的本领那么大,也有失手的时候,这一次就因寡不敌众,被人打倒在地。众恶贼往上一闯,就要乱刃分尸。 徐良倒地上了,没人救他吗?有人想救过不来!白芸瑞被二十几个和尚缠着,脱不开身,房书安和刘士杰等正在牡丹亭那儿大战,保护八王。眼见徐良就要横遭毒手。突然,从牡丹亭的顶子上跳下一人,直奔徐良,其快如疾风闪电,转眼就到了徐良身边,手中亮银盘龙棍一抡,“哎呀”、“哎呀”,八九个和尚被打倒在地,余者都退在一边,徐良趁这机会,由地下爬了起来。使棍的是个青年,面目清秀,年约十七八岁。这个小伙子在牡丹亭上已经蹲了一会儿,他看下边乱糟糟的,不知道是谁跟谁在打,所以没有下手。后来听有人直喊白芸瑞、徐良的名字,他就瞅这两个人,也没瞅准。徐良一倒地,几个和尚喊着要给徐良乱刃分尸,这小伙子这才认准了,亮银盘龙棍一挥,打倒群贼,救起徐良。 群贼见来了个小伙子,一出手就打倒那么多人,还救起了徐良,可急坏了,那位大和尚一声令下,二十几个人朝着小伙子围了过来。小伙子朝徐良一抱拳:“三叔,你歇一会儿,看小侄我的吧!”徐良心里纳闷儿,这个小伙子是谁?怎么和我大哥白芸生、老兄弟白芸瑞长得有点相似?为何叫我三叔?徐良真有点不解。就见这个小伙子把盘龙棍一抡,同那些贼人打在一处。他是个生力军,又是初生牛犊,加上确实有能耐,大棍到处,挨着就死,碰上就亡,不一会儿打倒了六七个。 突然,南清宫外一阵大乱,再看四周的墙头上,都有人影晃动。院中有人高喊:“呀——呔!开封府校尉全队在此!你们这些贼子还不投降,等待何时!”这些贼一看,完了。这里有个徐良、白芸瑞和不知名的小伙就够对付了,又来这么多校尉,哪有我们的好哇,干脆跑吧!大和尚一声招呼,众贼子夺路便逃。那能让他们走嘛!双方展开了一场混战,当然了,这次混战对贼人极为不利,加上他们心虚,是边战边逃。经过一番血战,还是让四十几个人跑掉了。 又来的这一帮正是展昭、蒋平带来的人。他们一看这个惨景,都止不住流下了眼泪。众人先向八王请了安,送他回卧室休息,派定刘士杰、沈明杰在这儿保护,余者回来清扫战场。先收了三义、三杰的尸体,又收了死的护院和军兵的尸体,死的有二十八位。然后清理贼人的遗尸,大部分是和尚,查了查,共有六十二具。这些尸体都被分别放在了一边。 徐良左右看了看,不见那个使棍的小伙子,心里直纳闷儿,又问众人,大家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谁也不知道那个小伙子是谁,又到哪儿去了。正这时候,“嗖”地一下,由宫外跳进来一人,此人身轻如燕,飘落在地,声息皆无,腰一弓腿一登,就到了徐良等人面前。徐良一看,正是那位使棍的小伙。徐良高兴得一把拉住他的手,热情地问道:“小英雄,你到哪儿去了,我们正找你呢。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府上是哪里呀?”小伙子左右看了看,问道:“三叔,我先恕个罪,请问哪位是白芸生,谁是白芸瑞?” 这个小伙子一来,白芸生和白芸瑞的眼睛都直了,尤其是白芸生,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得身上热血沸腾,恨不得一下子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好好看看。听他这么一问,两人都过来了:“孩子,我就是白芸生。”“我就是白芸瑞。”“爹爹,叔叔,我可见着你们了。”小伙子撒手扔棍,“扑通”朝地下一跪,拿膝盖当脚走,抱住白芸生的双腿,就哭开了。白芸生也弯下腰,搂抱住这个小伙子,哭得泣不成声,这一下把在场的人全都闹愣了。他们都知道白芸生有个小孩儿,名叫白春,五岁那年丢了,后来听说拜了位师父。这个小伙子向白芸生叫爹,莫非是白春又回来了?这小伙子能耐那么大,真是白春就好了。小伙子哭了一会儿,又给白芸瑞磕头,接着向众人见了礼。 徐良道:“小英雄,你是叫白春吗?这是从哪儿来呀?”“三叔,小侄正是白春。至于我从哪儿来,一者说起来话长,二者事关重大,此地也非讲话之所,等回到开封府,我再详细告诉您。”徐良一听,行,这小伙子不但武艺好,还有心计,长大了肯定有出息。众人见他说得那么神秘,也没再往下问,把这儿的事情安排一下,让王府长史处理贼子和军兵的尸体,他们抬起艾虎、鲁世杰等六人的尸体,回了开封府。当然白芸瑞还得留下,不过为了防备万一,他没有再戴刑具。 且说徐良众人,回到开封府,天已经亮了。把事情安排了一下,各自休息。未末申初,徐良起床,擦了把脸,来找白芸生,到这儿一看,他们爷儿俩也刚刚起来,这儿还有两个大和尚。白春告诉徐良,这是他的两位朋友,他们一块儿进京的,见徐良有要事相告。徐良闻听此言,再次与两个和尚见礼。两位和尚一个法名横宽,金石寺的方丈;一个叫法辰,金石寺的都寺。后来徐良道:既然有要事,就多找几个人一块儿谈吧。于是,白芸生、白春、横宽、法辰和徐良一同来到校尉队议事堂。徐良又派人请来了蒋平、展昭、房书安。白春告诉徐良:这件事非常重大,必须在门外撒岗,不许别人偷听,也不许有人靠近。徐良答应,都作了安排,白春这才说出了他到这儿来的经过。 原来白春五岁的时候,有一天在门外玩耍,被人贩子偷走了,几次转手,落到了一位著名剑客今古奇人柳目柳成光的手里。柳老剑客见这个小孩儿人长得漂亮,非常喜欢,后来打听到他是老白家的后代——白芸生的父亲白金堂和白玉堂是一母同胞——更高兴了。他给白家送了个信儿,便收下白春做了徒弟,七年功夫,把全身本领都教给他了。后来他发现这个孩子不但天资聪明,而且臂力过人,使刀使剑都嫌不够劲儿,柳老剑客就又给他找了两位师父,乃是当今使棍的尖子,一位叫独棍神佛马天夫,一位叫神棍无敌马天池。弟兄俩也挺喜欢白春,把棍术倾囊相授。三位高人教一个徒弟,白春的能耐自然很大了。后来他们给白春打了一条亮银盘龙棍,告诉他可以出去闯荡江湖了。老师送他个绰号,叫笑天王。就这样,白春拜别师父,回了金华老家。白春回到家中,全府上下喜欢的了不得,可是他只住了五天,无论如何也住不下去了,非到京城找他父亲和叔叔不可。他的母亲无奈,只好打点行装,送他上路。在路晓行夜宿,非止一日,这一天路过光州地界。正在路上行走,忽然刮起了微风,抬头一看,空中起了一片乌云,这块云黑压压雾沉沉,不一会儿便布满了天空,接着一声炸雷,下起了倾盆大雨。白春一看,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挨店,如果被雨淋着,行路多有不便,抬头看前边有片树林,就想到那儿暂避一时。谁知等进了树林,雨水照样朝身上浇,因为这片林子树木不大,枝叶不密,根本遮不了雨。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顺着树木的缝隙,透过雨幕,影绰绰发现前边有个房子,白春一手掂棍,一手提包,朝房屋奔去。到了近前一看,是座孤零零的土地庙,一间小屋,门窗都没了,已经破烂不堪。白春心想:不管怎么地,总可以暂避一时吧,迈步进了小庙。到里边一看,神道的塑像缺胳膊少腿,歪在一边。再看屋角落,蹲着一位大和尚,看相貌并不怎么凶恶,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旁边放着一柄宣化大斧。看样子这和尚也是到这儿避雨的吧。和尚见有人进来了,眼皮翻了翻,一瞅白春掂着个包,有了兴头,两眼直打转。白春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伙,人情世道一窍不通,和尚看着他的包打主意,他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对和尚一笑道:“大师父,你也是避雨的吧?咱们俩可以做个伴儿了。”和尚看了他一眼,仍然没有理他,不过又瞧了瞧他那根大棍,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雨住天晴。白春一看,我还得赶路哇,拧了两把裤腿上的水,往外就走。谁知刚出这个庙门,后边有人大喝一声,把他给叫住了:“站住!你往哪儿去!这个庙是白进的吗?不留下钱财,休想离开!”白春一听,嗬,还想讹钱哪,他笑嘻嘻就站那儿了。扭头一看,那个胖和尚手掂宣化斧,恶眉瞪眼,站在庙门口。白春笑了:“大师父,我在这儿避会儿雨,还得拿钱?”“那是自然。这座庙是我盖的,我就在这儿出家,谁来都得拿钱。”“哈哈哈!大师父,你是个和尚,看着没,这儿是土地庙,你怎么能在这里出家呢?”和尚脸一红,道:“这个你管不着,反正进我这个庙就得拿钱。”“行啊,在这儿避会儿雨,弄脏了屋地,拿钱也应该。大师父,你要多少银子?”“十两。多了不要。”白春笑道:“不多不多,才要十两。看着没,我这个包里有的是银子,你自己来拿吧。”大和尚见白春像个白面书生,又那么年轻,说话总带着笑,以为是被他吓怕了,把大斧往门框上一靠,过去就接白春的包。手还没挨着包呢,“啪嚓”的一声,整个身了摔倒在地,弄了一身泥。和尚生气了,爬起来掂过大斧,怒指着白春:“好小子,你敢耍笑于我,我就该一斧子把你劈为两半!不过佛爷有好生之德,不忍心要你的性命,快快把包放下,我放你逃生。如若不然,就休怪洒家不客气!”“大和尚,要银子就过来取呀,站那儿叫喊什么!” 和尚知道不动武是不行了,但他还不愿伤着白春,大斧子一抡,挂定风声,使了个乌龙摆尾,照定白春就是一斧。他寻思着我只要把这小伙子吓怕了,给我点银子也就是了。哪知道白春出世以来还没有真打实斗过,今天就拿这大和尚试招了。等他的斧头到了,白春把盘龙棍一举,架住大斧,轻轻一拨,斧头歪在一边,下边一个扫堂腿,“扑通”,和尚又倒泥坑里了。和尚这才知道遇上了敌手,大和尚还不死心,爬起来抡开大斧,上三路下三路左三路右三路就砍开了,砍了半天连白春的衣裳边儿也没扫着。白春把大棍一立,战住他的宣化斧。两人一靠近,白春抽回棍头在大和尚的右肩一摁,那么大个和尚竟站立不稳,第三次摔倒在泥坑。这一下大和尚变成大泥鳅了,白春看着和尚哈哈大笑:“和尚,还要银子不要了?”“不要了。”“和尚,你也是三宝弟子,为啥干这种缺德事呢?我在破庙里避避雨,就要十两银子,这不是劫道吗?按理就该送你到官府治罪!”“施主,你不必再说了。如果嫌揍我揍得不过瘾,来吧,再摔我几个跟头。你就是把我打死这儿,贫僧也毫无怨言,反正我已被人逼得无路可走了。”“和尚,这话是什么意思?劫道还有人逼你?”“施主,别问了,这事你也管不了。贫僧看你像个正人君子,说不定听了也会生气。”“大师父,你越不让我听,我还非得问问不可。”大和尚实在没办法,再说他也真的有气,就站起身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说道:“施主真乐意听,咱们俩还回到这破庙里,我就告诉你真情,免得在外边让人瞧见。” 两个人重新回来。大和尚在地下一个小坑里洗了洗手,把大斧靠在一边,长长叹了口气。白春看他面色不好,直皱眉头,想着是饿了,打开包裹,递给他两个大饼,一块牛肉,和尚也不讲吃斋了,说了声“多谢施主”,接过大饼和牛肉,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不一会儿便风卷残云,全填肚里了。和尚道,“施主,您真是个好人,贫僧算服了你了。不过你要问我为啥劫道,我想先问问你,仙乡何处,怎么称呼,你这是到何方公干?”“我家乃浙江金华府人氏。你听说过锦毛鼠白玉堂吗?那是我二爷爷,我爷白金堂,我爹白芸生,我叔的名气才大呢,人送绰号玉面小达摩,名叫白芸瑞,我叫笑天王白春。”和尚大吃一惊:“哎呀,贫僧有眼无珠,冒犯了白公子。要知道是您,吓死我也不敢动手。白公子,我正要进京找开封府的人报告呢,没想到碰上您了,简直太好了,你要问是这么这么回事。” 原来这个和尚名叫法辰。离此四十五里有座金石山,山上有个金石寺,寺里共有二十八个和尚,老方丈名叫横宽,法辰是寺里的都寺。十天前的一个下午,突然小庙里来了一群客人,俱都是俗家打扮,共有三十几位,是分批来的。有个胖大的客人同横宽一照面,把横宽吓得倒退了几步,刚要招呼,那人把他止住了,他告诉横宽,他们在这儿住几天,等身体复原了,就离开这儿。这期间庙上对他们好吃好喝好招待,同时不准走露风声,既不准香客、游人进寺,也不准寺里的和尚出去。横宽都一一答应。庙里原有的和尚,就成了他们的佣人,稍不如意,还拳打脚踢。法辰实在看不下去,几次问横宽这些人是干什么的,横宽都不肯告诉他。后来横宽也有点忍无可忍了,这才告诉法辰,说这群人都是逃犯,领头的叫夏遂良,那个胖子叫昆仑僧。因为横宽曾经在昆仑僧的庙里当过小和尚,昆仑僧知道他在这座寺院,才领着人躲到了金石寺。横宽一再告诫法辰:这些人的武功一个比一个厉害,千万不能惹恼他们,免得给自己带来麻烦。法辰闻听是这一伙人,可吓得够呛。他已经听说开封府的校尉队和上三门等武林高手联合大破三仙观,捉住了金灯剑客和昆仑僧,并且解往京师去了,现在怎么到了金石寺?这件事倘若被官府知道了,还不把我们这些人都处死啊?为这事法辰几晚上没睡好觉。这一天,法辰在屋里同一个和尚闲谈,他想起庙里的事,心里起烦,叹了口气说道:“唉!看来我们这个庙要出事了,非被人夷为平地不可!”哪知道墙里说话,墙外有人,正好被绝命剑客叶秋生听到了。叶秋生闯进屋里,一下子抓住法辰,把他扔到了当院,接着过来一伙人,把他痛打了一顿,还非要处死不可。横宽说了许多好话,为法辰求饶。夏遂良亲自问法辰知道他们是谁不知道?法辰死不改口,说一概不知,他们才把法辰赶出了寺外。法辰在寺外转悠了两天,没地方可去,就想上吊。又一想:死了干吗?干脆我到开封府告他们得了。于是离了金石寺,往北而行,但是囊中无钱,腹里饥饿,路也走不成啊,又碰上下雨,在这个破庙里避雨,碰上了笑天王白春。白春听罢哈哈大笑:“法辰,你真能胡编哪,夏遂良这伙人在三仙岛全被捉住了,早已解往京城,现在该在刑部大堂受审呢,怎么能跑到金石寺?”“白公子,贫僧可以起誓,我的话决无半句谎言。你若不信,可以到金石寺看看,大约他们还没走呢。”白春一想:法辰的话不像有假,真要夏遂良他们跑到了这儿,那么肯定京城出事了,开封府的人不定多着急呢!干脆我别进京了,先到金石寺去,一顿棍子把夏遂良、昆仑僧等等全打趴下,然后把他们打入囚车,押到京城,我爹和我叔不定多高兴呢!我们老白家的人就走运,专干露脸的事!想到这儿他对法辰道:“大师父,你不是打算上京城去吗?我也是进京的,咱们俩可以结个伴儿。不过,咱不能就这么去,得捎带上几个人。”“捎带人?带谁呀?”“带上金灯剑客夏遂良,卧佛昆仑僧,九头神雕计成达,绝命剑客叶秋生等等,也就是逃到金石寺的那些人,把他们统统给捎上。”“哎呀白公子,你不是开玩笑吧?就凭我们俩能把那些人给捉住?”“大师父,我掌中这根盘龙棍,还没有碰到过敌手呢,到那儿只用一顿大棍,管叫他们个个求饶!” 白春这孩子也真够狂的,这就叫小马乍行嫌路窄,大鹏展翅恨天低呀!法辰怕他到那儿吃亏,劝了几句,白春哪里肯听呢,他是执意要去。法辰无奈,只得随着他往金石山走去。走了约十里地,路过一个小集镇,白春看看法辰,不住地笑了起来。他买了套俗装,让法辰在客店洗个澡,换了身干衣,那身僧衣洗过,湿的包了起来。又在店房吃了顿饭,两个人精神头挺足,加快脚程,来到金石寺。 法辰看见金石寺的山门,就吓得两条腿直打颤。白春道:“大师父,你上前叫门。”“我?我敢去吗?”“怎么不敢去,有我呢。只要把门叫开,就没你的事了。”法辰无奈,抖着双腿,战战兢兢走近山门,“啪啪啪”叩打门环:“开门,快开门!”“来了。是谁叫门哪?”“吱呀”一声,山门开了,出来一个小和尚,一见法辰,大吃一惊:“师父,你……你怎么又回来了?”法辰鼓了鼓勇气,问道:“海亮,夏遂良他们还在这儿吗?你让方丈出来一趟好吗?”小和尚愣怔了一下,道:“夏遂良?啊,行行,我给你叫师父。” 小和尚转身进了山门。法辰扭回头,瞅了一下躲在树后的白春,白春探出头看了看,鼓励他大胆等候。时候不大,由山门里出来一个老和尚,后边跟着七八个小和尚。老和尚一见法辰就埋怨道:“师弟,你怎么又回来了?倘若被那帮知晓,还有你的好吗?别在这儿转悠,快逃往远处吧。”“师兄,请不要误会。法辰并非要回寺院,我是为一个朋友带路的,他想要见您。”“是吗?你的朋友在哪儿?”“在这儿呢!”笑天王白春拽下盘龙棍外边的黄绫套,“噌”就跳了过去,大棍一立高声喝道:“呔!对面可是横宽长老吗?我且问你,金灯剑客夏遂良在不在?卧佛昆仑僧在不在?让那些逃犯赶快滚出来,让我把他们一个个捆上,送往京城治罪,如若不然,我要打进寺院,让你们统统在棍下作鬼!”横宽长老和那些和尚吓得面如土色,张嘴瞪眼,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横宽问道:“请问小英雄,你是何人?”“我乃开封府校尉白春是也!专干抓差办案、捕盗捉贼之事。”“原来是白将军。白将军,你来的晚了,夏遂良他们已经跑了。”“什么?跑了?莫非你要骗我不成?”“老僧怎敢撒谎,白将军若不相信,可到小寺搜上一搜。”白春想了想,头一昂道:“好,我就进里边搜上一搜,看这儿是不是龙潭虎穴!” 笑天王白春掂大棍走山门,几个小和尚赶快闪在一边。进庙院一看,还有十几个和尚,一个个探头探脑,面带惊恐之色,没一位像是逃犯。白春掂着棍,从大殿到配房,二进院子的藏经楼,小和尚的宿舍,包括厨房、厕所,全看过了,除了殿里的佛像,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白春二次来到前院,质问横宽道:“老和尚,夏遂良他们跑哪儿去了?快将实话告诉我,倘若有半句虚言,我让你立时在棍下做鬼!” 白春说着话,朝院中瞧了瞧,发现大槐树下有块青石,长宽各有二尺,厚约尺半,上面刻着棋盘,是和尚们没事了在这儿下棋玩儿的。白春跳过去把大棍一抡,“啪”地一声打在石头上,棍头被震得颠起三尺多高,再看那块方石,四分五裂,碎了一地。这些和尚一见,无不害怕,有的就往后边退。横宽愣了一下,口诵佛号说道:“阿弥陀佛。白将军,你要问那些人的去向,老衲可以告诉你,他们都走了。到东海小蓬莱碧霞宫去了。”“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去追赶。”“白将军,他们已经走了两日,你还能赶得上吗?”“那怎么办呢?能看着他们溜掉,不管不问吗?”“白将军不必性急,请你到禅房小坐片刻,吃杯茶,再说下一步的行动也不迟。” 白春一看,横宽老和尚说话挺和气,不像打他的主意,便点了点头,跟着方丈进入禅房。法辰紧随白春身后,也跟了进来。三个人落座,小和尚献茶。白春呷了几口,心情平静下来不少,问横宽道:“老方丈,夏遂良这伙人为啥走呢?”横宽叹息了一声,说出了夏遂良等人来金石寺前后的经过。 原来阴光大法师在京城的南薰门外,一时冲动,砸了囚车,抢走了夏遂良和昆仑僧,又打伤了宣威将军冯禹,过后一想,阴光也有点害怕:倘若朝廷发下追兵,前后堵截,怎么办?不但说夏遂良等人会重新落入法网,就是他自己也好不了哇!他与昆仑僧等人一商量,两下分开行走。那些被救的三流囚犯,让他们各自谋生,第二类的想逃便逃,不愿单独逃走的随夏遂良他们一起走。往哪儿去呢?阴光法师告诉他们:天竺国的人马还打着旗号,顺官道奔天竺,他们这些人找地方暂避一时,能东山再起了更好,不能东山再起,就到天竺国去,让他们在那儿重新集蓄力量。昆仑僧一想:光州金石寺的方丈横宽,过去同他关系不错,干脆奔金石寺吧。于是这些人都改扮成俗装,为的是怕途中被人识破,这才来到金石寺。这伙人刚刚同古月和尚分手,展昭、蒋平带着铁甲军就追来了。古月和尚怕夏遂良等人没有走远,因此对展昭他们非常客气,一点架子都没有,并且一再说明,他根本不认识夏遂良和昆仑僧,在南薰门外也没碰着他们,更不存在砸囚车、抢囚犯之事。展昭、蒋平派人仔细搜查了一遍,也没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只得赔礼告退。阴光大法师骗过了蒋平和展昭,心里一阵高兴,他让天竺国的副使顶替他的名字,带着队伍往回走,自己抄小路也来到了金石寺。夏遂良等人在金石寺住了几天,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了,派人到光州进行了试探,去的人回来说:光州城里城外,都贴有刑部发出的缉捕文告,列着夏遂良、昆仑僧等十四个人的名字,写的有相貌特征,但是既没画影图形,关口码头城门等处也没人检查。正这时候,发生了法辰都寺说牢骚话的事情。他们把法辰痛打了一顿,赶出了金石寺。昆仑僧一想:这儿不是久留之地呀!光州距京城太近了,一旦走漏消息,朝廷派大军进剿,我们还好得了吗?干脆到天竺国去躲避一下吧,等力量强大了,再回来报仇不迟。夏遂良等人都同意他的看法。这些人准备行装,打算起程。就在这天傍晚,事情发生了变化。有一人错过镇店,前来金石寺投宿。他这一来不要紧,给昆仑僧提供了一个起死回生的绝好机会,无数英雄人物再次陷入一场空前的浩劫。 第一三四回 昆仑僧残害潘秉臣 勇白春京城报急信 金灯剑客夏遂良和卧佛昆仑僧等人,在京城南薰门外被古月和尚搭救,这些人恰似漏网之鱼,逃到了光州金石寺。在这儿住了几天,觉得仍不保险,打算随古月和尚逃往天竺国。就在这天傍晚,山门外来了位投宿之人,因为这个人的到来,使昆仑僧他们又改变了计划。来的是谁呢?正是武圣人于和的八大护法之首,飞天灵狐潘秉臣。潘秉臣随徐良押解着金灯剑客等囚犯,走到朱仙镇这儿,见万年古佛等高人都离去了,也与徐良告别,转回东海小蓬莱。他走到东海边,思想上又起了变化:我一个人回去见武圣人,说夏遂良如何如何,老圣人能信我的话吗?要能找人证明才行。找谁呢?有了,茅山二圣,洪飞和哈昆,和我同在七星楼受苦,找这老哥儿俩作证,武圣人不能不信。因此他又去了茅山。谁知到那儿一问,二圣到武当山去了,潘秉臣便起身赶奔武当。途中错过镇店,这才到金石寺投宿。飞天灵狐只说到寺里住一夜便要赶路,谁知道这一脚踏进了地狱门。他在山门外叩门的时候,正好让昆仑僧从门缝里看见。这个大和尚眼珠子一转,想出了一条毒计,登时喜上眉梢,当即吩咐横宽长老,把这个人接进来,让到客室,我派人前去招待。横宽长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好唯唯诺诺,连声答应。亲自开了山门,把潘秉臣接进客室。 昆仑僧立即找了一包蒙汗药,又派个随他们来的和尚,装作金石寺的伙夫,给潘秉臣做了几样菜,每道菜里都下了药。潘秉臣走了一天,又饥又渴,也没想到有人会害他呀,见到饭菜,就吃开了。没吃几口,便两眼一翻,口吐白沫,摔倒在地,人事不省。昆仑僧得到禀报,哈哈大笑,带着人过来看了看,又让给潘秉臣灌下一包药,这一下潘秉臣要想醒来,非得有三天时间不可。昆仑僧命人把潘秉臣抬到床头,便亲自去请夏遂良。 夏遂良听说潘秉臣在这儿,吃了一惊,急忙来到客室。推门一看,计成达、江洪烈、肖道成等人都在这儿,再看潘秉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小死一般。夏遂良问昆仑僧道:“高僧,这,这是怎么回事?”“哈哈哈,老剑客,天送奇货上门哪。我且问你,三仙观那场奇耻大辱,你还愿不愿报?”“当然要报。”“这就对了。但是,你要回到东海小蓬莱,怎么向老圣人交代呢?老圣人会相信你的话,为你报仇吗?”“这个——”“恐怕老圣人不但不会为你报仇,还会惩罚你啊。”“我们不是商量好了,要到天竺国,等候机会,卷土重来吗?”“那是个下策。真要去了天竺国,就算叛国外逃,不但武林人物同我们作对,就连老圣人也不能替你说话。”“依你之见呢?”“依贫僧之见,我们都到东海小蓬莱,求老圣人出面,为我们报仇。”“老圣人能听我们的?”昆仑僧一阵狞笑:“金灯剑客,所以说潘秉臣来的太是时候了!我们要借助他,来扭转整个局面,使老圣人相信我们的话,并由他老人家出面,与开封府和上三门再决雌雄!只要武圣人能参预此事,何愁我们不赢呢!不但说以前的面子都能找回来,还能把开封府和上三门打个落花流水,一蹶不振,一洗我们往日之羞!”夏遂良沉思一会儿,问道:“你的主意是……”昆仑僧把牙一咬,恶狠狠地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为了我们的大事,只好拿潘老剑客当牺牲品了。趁他昏迷不醒,把他的眼珠抠出来,舌头割下来,手指剁下来,让他眼不能看,口不能说,手不能写,再给他吃点药,让他变成傻瓜,然后把他抬回东海小蓬莱。武圣人要问是怎么回事,咱就说潘老剑客落到了徐良、白芸瑞手里,是他们把老剑客弄成了这个模样,我等舍死忘生,才把老剑客救了回来。金灯剑客,你要能这么说,武圣人还会再怪你吗?他能不与开封府和上三门的人怄气吗?” 夏遂良听完,瞪两只眼,死盯着昆仑僧,昆仑僧身上直发毛:“老剑客。这都是为你着想啊!要想反败为胜,报仇雪恨,只有这么一条路了,除此之外,无路可走哇。”夏遂良沉思了半天,看了潘秉臣一眼,无可奈何地道:“潘老剑客,夏某对不起你呀。昆仑僧,我算是越陷越深,已经不能自拔,只好被你们牵着鼻子走路啊。”夏遂良说罢,一甩袖子,出门走了。 昆仑僧一看,金灯剑客不制止就是支持,动手吧。这几个恶贼当时动手,残害潘秉臣,武圣人于和的大护法,就落了这么个下场。昆仑僧等人把潘秉臣弄成了残废,然后套上庙里的牛车,连夜离开了金石寺,赶奔东海小蓬莱。 横宽长老把这些情况向白春讲了一遍,白春还有点半信半疑。横宽道:“白将军,古月和尚也就是那个阴光大法师,在暗中还告诉夏遂良一件事。”“什么事?”“阴光法师说,他们在京里有人。一个是送给皇上的梅贵妃,根本不是天竺国王的九女儿,而是个江洋飞贼,人称九花娘,名叫温玉香,她要从内部坏宋朝的江山,借皇帝之手,来杀包相爷等忠臣,杀徐良、白芸瑞等将军,同时,他们还和晋王赵吉相勾结,晋王府藏有不少敢死之士,随时扰乱京师,晋王跃跃欲试,想推翻皇上,自己登基称帝。” 白春一听,这可是重大事情啊,如果横宽的话是真,那么京城恐怕要大乱了,这些事我叔他们肯定不知道,我得尽快告诉他们,白春又一想:我一个人说人家会相信吗?不如把这两个和尚带去,让他们作个证明。想到这里,冲横宽、法辰一笑道:“两位师父,您的话我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这样吧,我带二位进京一趟,把这些情况告诉给包相爷,相爷一高兴,说不定还会重重赏赐你们呢。”两个老和尚一想:我们把这些情况告诉了白春,倘若夏遂良、昆仑僧知道了,还有我们的好吗?干脆随他进京吧,暂且躲避一时再说。三个人收拾了一下,当即起程,赶奔开封。三人紧赶慢赶,这一天来到开封城外,离城还有十八里,天就黑了。白春一想:最好能今夜就进城,住到开封府,有多舒服。同两个和尚一说,二人赞同,于是脚下加紧,直奔南薰门。由于太平时期,城门关得晚,三个人赶进了城里。刚一进城,后边“咣啷啷”声响,城门就关上了。他们都是初次进城,道路不熟啊,由于急着赶路,又渴又累。白春一看,路边有好多家饭馆,先吃过饭再说吧,三人共同进了晚餐。 由饭馆出来,已是月照高楼了。他们知道开封府衙在里城的偏西边,于是顺御街进了朱雀门。刚到州桥这儿,还没问路呢,突然,在他们右边的一个胡同里,出现一条黑影,一闪便不见了,三个人都看见了。白春心想:此人身法这么快,是干什么的?会不会是夏遂良派来的刺客?三人一对眼光,拔腿就追下去了。要说这三个人的脚程都挺快,可是竟没赶上!三人刚想回头,前边胡同口人影一闪,又不见了。这一下把白春气坏了,非追上看个究竟不可,两个和尚只好在后边追着他。三个人跑来跑去,便到了南清宫的花园后墙下。再找黑影,踪迹皆无。这个黑影是谁,这里暂且不表。 且说白春三人一到南清宫花园墙外,就听见了里边的喊杀声、金铁交鸣声和惨号声。白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让两个老和尚躲在一边,他跳进花园,这才棍扫群贼,救下徐良和八王。后来开封府的人马赶到,群贼越墙逃走,他又随后紧追,看着那伙贼跳进了一家大院,白春认准了方向,并在墙上画了个标记,这才返回。 蒋平、徐良、白芸生听白春说出这么多重要的事情,无不吃惊!他们又询问两个和尚,横宽和法辰作了补充,并且说:这些事全是千真万确,起码说我们听到的、见到的是这样,倘若有半句谎言,甘愿受国法严惩。众人分析了一下,觉得他们说的合情合理,尤其梅贵妃和阴光法师的事,与京城里发生的事正相吻合,因此不会有假。蒋平用好言好语安慰了两个和尚,让人把他们送到迎宾馆,好好招待,等着日后做证。为了把事情弄准确,蒋平安排房书安陪着白春,去看一下昨晚上那群贼逃到了何处。据蒋平估计,贼人窝藏的地方,必是王公大臣的官府,这些人耳目众多,去人多了怕他们察觉,所以只房书安一人前去。因为白春才到京城,谁也不认识他,所以他就扮作了老房的书童。白春这小伙子记性还特别好,左拐右转,找到了地方。白春一指墙上的两道痕迹,说道:“就这儿,都进了这个院子。房大哥,你看着墙上那两道印记没?那是我用盘龙棍画上的。”房书安一看就吸了口凉气,拉着白春赶快走。白春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敢多问,随着房书安就回来了。他们转到了这家府邪的大门口,白春这才明白,此处正是晋王府! 房书安回来向蒋平一说,众人心里更有底儿了。为了稳妥,这件事就他们几位知道,严禁向外扩散;另外,立即赶奔南清宫,如此这般,向八王作了禀报。八王一听也吓坏了,这都是重要消息呀。第一,梅贵妃不叫达达梅尔,也不是天竺国王的九女儿,而是个江洋飞贼,名叫温玉香,到中原来的目的就是要从内部颠覆大宋的江山!怪不得前些日子她那么横啊!第二,晋王赵吉与天竺国有勾结,想篡朝谋位,要惨害忠良;第三,夏遂良等人不惜弄残潘秉臣,而嫁祸于人,他们已经回到了东海小蓬莱,肯定还得有一场凶杀恶战!这些事该从何处下手呢?众人就议论开了。 赵德芳生性耿直,说道:“诸位,我们要不知道这些事倒还罢了,既然知道了,就得马上解决!本王现在就进宫,面见皇上,求他立即传旨,赦免白芸瑞,再拿温玉香和晋王,先从内部消除隐患。”说着话他起身就往外走。房书安把他拦住了:“王爷,您先消消气,坐下听小臣给您分析分析。您说让万岁赦免白芸瑞,可是梅贵妃的事情不解决,能赦免白芸瑞吗?要拿梅贵妃,也不是凭您一句话就能办成的。那是个小狐狸精,皇上的宠妃,万岁爷躺在温柔乡里,正舒服呢,您要他拿办梅贵妃,等于剜他的心头肉啊,能行吗?再说晋王赵吉,那是万岁的亲兄弟,想扳倒他也不容易,这些事还得慢慢来。”八王道:“依你之见,我们该从何处下手呢?”房书安道:“先抓搅闹南清宫的贼子。只要把这件事查清了,什么晋王啊,梅贵妃呀,都得完蛋。”“对,先抓搅闹南清宫的贼子。”白春道:“王爷,那伙贼肯定藏在晋王府。”蒋平道:“王爷,抓贼就得动用军队,动用军队就得有万岁的旨意。以为臣之见,您现在就上殿奏本,把昨晚上贼人搅闹王府的事情向皇上说明白,然后求下一道旨意,要在京城戒严,动用军队,捕盗抓贼,这样我们师出有名,就可以公事公办了。”八王一听,觉得有理,让他们在南清宫等着,自己当时坐轿,直奔皇宫。 赵德芳虽说不是仁宗的父亲,也跟太上皇差不多,上殿不参君,下殿不辞君,想来来,想走走,谁也管不了。他的大轿一直抬过午朝门,穿过右升龙门,大庆殿前下轿,过右太和门,来到垂拱殿。四帝仁宗正在殿内听政,闻听皇叔驾到,以为是来讲白芸瑞的事,心里有点不高兴,但又不敢不见,只得请上金殿。八王在绣龙墩上坐定,当着皇上和众家朝臣的面,把昨天晚上有强贼夜入南清宫,要刺杀本王,以及小义士艾虎等人阵亡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皇上和众家朝臣听了,无不吃惊,想不到京城内竟然发生了这样重大的事件。当八王一提出要在京城戒严搜贼,皇上当时照准,颁下圣旨,让步军衙门出动禁军,协同戒严和捉贼。八王辞别皇上,回到南清宫。蒋平等人一见圣旨高兴透了,当即与步军衙门商量了戒严办法,然后带领五百名军兵,包围了晋王府。 蒋平、徐良、房书安、白春等人都来了。房书安亲自上前交涉:“喂,你们往里传禀,就说开封府的蒋平、徐良,要拜见晋王千岁。”门口这儿站着八名王府的卫士,听说是开封府的人,不敢得罪,说道:“你们等等,这就往里传禀。切记不要喧哗啊。”蒋平等人就在这儿等着。过了好长时间,脚步声响,才由角门那儿出来个人,看样子能有四十挂零,站在台阶上,以十分傲慢的态度,居高临下,睨视着众人。蒋平一看,认得此人是王府的长史,名叫赵喜。在这座晋王府里,除去赵吉,就是他说话算数。赵喜把肚子一腆,胡子一撅,嘴一撇,问道:“你们这是要干啥呀?围住王府的大门,阻碍通行,难道说是活腻了不成?”蒋平知道这种人惹不起,只好抱拳当胸,满面微笑道:“呵呵,是赵二爷。二爷一向可好?蒋则长这厢有礼了。”“哎呀,原来是蒋四爷,还礼,还礼。四爷,你不在开封府听事,跑到这儿干什么?”“二爷你不知道,昨天晚上京城出事了,一群贼人大闹南清宫,杀了不少的人,我等奉皇王圣旨,到这儿抓贼来了。”“哈哈哈!蒋则长,你真正大胆!睁眼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这是晋王府!依你这么说王府里头住的都是贼吗?真乃大胆!倘若这话让王爷知道了,你们还好得了吗?行了,看到往日的分上,我不计较这些,你们快走吧。”“赵二爷,你这话可不对呀,我说奉旨捉贼,并没说王府的人是贼呀。告诉你吧,开封城已经戒严,除了皇宫,无论哪家大臣的府邸,都要搜查!谁敢阻挡,就是抗旨不遵!赵二爷,你刚才的话我也不计较,快打开府门,让我们进去搜吧!”赵喜的脸上显出了十分难看的表情,想了想,缓和一下口气道:“蒋四爷,你们这是公务,我本不该阻拦,只是晋王千岁今日身体不爽,这么多人进府,惊扰了晋王,谁能承担得了?我看你们暂且回府,或是到别的府里搜查,查出贼人,不就完了。真要没查出来,还想搜晋王府,让王爷给你们约个时间,然后再来,你看如何?”众人一听,可气坏了。房书安挤到前边,上了两级台阶,对赵喜道:“赵二爷,你这话有点不在理呀。”“啊?你是何人?”“开封府的校尉房书安。二爷,我们抓贼,事在紧急,能等待时间吗?那些贼都是会飞檐走壁的大贼,要一拖延,跑了怎么办?我们搜查,是挨着府门进,晋王府在这条街的街头,当然要首先搜了!要说到这儿不让搜,那儿也不让搜,这皇王圣旨还顶用吗?我看你还是放明白点,让我们进去,这样对你,对晋王千岁,都有好处。一旦贼人藏在王府,不把他们搜出来,他们不是会危及王爷的安全吗?”“房爷,你别说了,今天这件事就到这儿吧,你们再说也没用。来人,送客!”送什么客呀,实际上就是让门口的卫士把他们撵走。七八个军兵“呼啦”一下子过来了,因为房书安站在台阶上,首先就推他:“走吧走吧,不让进就是不让进,再说也没用,把台阶踩脏了,还得用水冲呢。”这回房书安可不干了,你们不拿开封府的办差官当人看哪,我非揍你们不可!他把巴掌伸开了,双掌齐出,“噼啪”、“噼啪”就打开了,八个军兵全都趴倒在地。他们爬起来,捂着脸,看着房书安直嚷嚷:“好啊,你竟敢打人,这不是造反嘛!”赵喜也没料到房书安有这个胆量,一边往后退一边喊:“房书安,你的胆子不小哇,敢打王府的侍卫,待我告诉王爷,看不扒你的皮!”“赵喜,你给我站住!我可告诉你,房爷今天是奉旨抓贼,谁要敢阻拦,就是抗旨不遵,慢说揍你,把你的脑袋拧下来,也没事!今天这座王府,你让搜我们搜,不让搜我们也搜!弟兄们,往里进!” 房书安在这儿吵吵的声音特别大,军兵也跟着起哄,声音传出去多远。赵喜一看可坏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对着王府的卫队喊:“挡住!不能让他们进来!”蒋平、徐良站在前边,看着房书安发疯,他们既不制止,也不说话。房书安大喊大叫,要军队往里冲,蒋平明白,这儿可不敢胡来呀,晋王赵吉是皇上的亲弟弟,别看他不掌实权,实际上等于二朝廷!晋王不发话,你们敢进吗?因此他们俩只是笑着,不下命令。这些军兵只听蒋平的,不听房书安的,要谁的都听,还成军队吗?他们见蒋平不动,便没人敢动,只是跟着房书安喊叫。正这时候,“吱呀呀——咣当!”王府的中仪门开了,门口的军兵赶紧退在了一旁,蒋平带来的军兵也不喊了,众人都注目朝门口观瞧。 由王府里出来了二十名带刀的侍卫,一边十名,分立两厢;接着又出来十名王官,随后是两名宫女,搀扶着一个人,再后边还有十名王官。看中间这位,年约四十六八岁,头戴王冠,身穿龙袍,腰系玉带,狮子眉,方海口,丹凤眼,颏下一部须髯,往这儿一站,显得非常气派。赵喜急忙过来见礼:“叩见王驾千岁。”“免。赵喜,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的?在王府门前吵吵嚷嚷,成何体统!”蒋平、徐良、房书安等人赶忙过来,跪倒参拜:“臣开封府校尉蒋平、徐良、房书安,叩见王爷千岁,千千岁。”“免礼。蒋平,你带这么多人,想要干什么?”“王爷容禀,是这么这么回事。”蒋平只好耐着性子,把群贼大闹南清宫、奉旨在京城戒严抓贼的事,说了一遍。赵吉听罢,点了点头,对赵喜道:“蒋平奉旨拿贼,这也是公事,我这府里不管有没有,也得看看。不过呢,这座府邸太大了,内眷又多,他们不熟悉环境,穿宫过院也多有不便。你就代替他们到里边搜上一搜,看藏的有贼没贼,”“是,卑职这就去办。”赵喜一转身,进了王府。 蒋平等人听晋王先说那两句,还有点赞成,又一听让赵喜自己去搜,就泄气了,但又不好当面说赵喜搜就不行,非得我们搜,他们只好在这儿等着。约有小半个时辰,赵喜出来了:“启禀王爷。我们把所有的地方全搜到了,没有发现一个外人。”“嗯,那好。蒋平,徐良,听着了吧?我府没有贼人。你们公事忙,还要到别的府里搜查,本王就不留你们了,请回吧。” 赵吉说着话站起身,就要回府。房书安实在憋不住了,往前一进说道:“王爷留步,房书安有话要说。”晋王显得很不高兴:“房书安,你还有何事?”“王爷,您刚才让王府的人查了,我们不能不相信,但是呢,咱得公事公办,无论他们查得认真还是不认真,都不能代替我们呀。您是皇上的御弟,如果一开始在您这儿就碰了钉子,往下我们还怎么查呀!依卑职之见,您就把我们放进去,有没有让我们看看,这样对您,对我们,都有好处。”晋王赵吉瞅着房书安,眼中透出了凶光,皮笑肉不笑地道:“房书安,你过来,站近点,把话再说一遍。””是,王爷,我的意思是……” 房书安刚刚靠近赵吉,冷不防晋王伸开巴掌,照着房书安那脸上就是一下,把房书安打得一愣怔,他就忘了是站在台阶上了,一脚踩空,滚了下来。这一掌虽然不重,可是十三个台阶可让老房摔得不轻啊,登时脸就肿了。晋王指着蒋平等人破口大骂:“你们这群人都算什么东西,竟敢如此横行跋扈,京城里简直盛不了你们了!连本王的话都敢不听!别忘了,大宋的江山姓赵,我们是主子,让你们干啥就得干啥!你们不就是依仗包黑子吗?那是我们家的奴才!你们这群人是奴才的奴才!皇上给你们几句好话,就不知天多高,地多厚了,来在本王面前指手划脚,真是狂妄之极!滚,都给我滚!如若不然,就休怪本王无情!” 徐良没料到晋王会说出这样不讲道理的话,他上前扶起房书安,然后对晋王道:“王爷,江山姓赵,我们承认,但是,您是亲王,而不是皇上,我们都是万岁的臣子,包括王爷您也不例外。王爷,你说是吗?”“这个——算你说得对。”“事实是这么回事,你不能不承认。如果说臣子就是奴才,那么你也是万岁驾前的奴才,咱们本没有分别呀!我们辛辛苦苦,为皇家办事,难道说就该受你的欺负吗?再说我们捉拿贼子,并不是个人行动,也不是依仗包相爷的势力,而是奉旨办事。王爷,难道说你要抗旨不遵吗?”“这个——”晋王一时语塞。徐良又道:“王府里如果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不该怕我们搜查。你这样推三阻四,到底是为什么呢?王爷,实话告诉您,我们奉旨捉贼,不论哪家府邸都要搜到,你这座王府是搜定了!”晋王赵吉一看,硬的不行了,只好又换一套:“徐良,你要搜我府倒也不难。只是得有一件。”“哪一件?”“万岁的旨意。虽然你现在带有圣旨,但那是戒严的谕旨,凭这个搜府,不行。我要你请一道圣旨,明白无误他说明要搜查我的王府,本王方能奉旨照准。否则的话,嘿嘿,你们休想踏进我府半步!”赵吉说罢,一甩袖子,进府去了。这些执事也一个个回了王府,中仪门再次关闭。长史赵喜还想说什么,一看徐良等人都瞪着眼睛,吓得他磨头就跑,钻进府里再也没敢露面。 蒋平和徐良一商量,赵吉太横了,不请圣旨不行啊,于是由徐良领着人继续封锁王府,蒋平、房书安骑马赶奔南清宫,找八王爷想办法。蒋平、房书安见着赵德芳,把搜查晋王府碰了钉子,晋王提出要他们请皇上圣旨的事说了一遍。八王听罢,觉得有点为难,皇上平时比较宠爱他这个弟弟,要请旨搜查晋王府,万岁能答应吗?如果一下子给驳回来,下一步可就不好办了。房书安一想:八王说的也有道理,干脆,请八贤王传一道旨意,我们拿着鸡毛当令箭,蒙混过关,只要能进入晋王府,抓到真凭实据,就什么都不怕了。八贤王闻听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常言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本王怎么敢假传圣旨呢?”蒋平一想:房书安的主意虽不高明,但不妨试试,于是说道:“王爷,您别说那么多了,让我们去充一充。万一能骗过晋王,让我们进府,就算大功告成。即使被晋王识破,我们另有言语对付,决不会连累您老人家。”八王想了想,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出此下策了。他拿出了一块印着金龙的黄绫。这种黄绫,看上去同圣旨差不多,但是并不一样,一是长短不同,二是金龙的姿态不同,三是上面印的字不同,他这不是圣旨是令旨。另外呢,行文也不敢用“奉天承运”,而是“大宋八贤王”,末尾不说“钦此”,而是“谨此”。八王写罢,交给了蒋平。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回到了晋王府门前。 徐良、白春一见,急忙问道:“圣旨请来了吗?”“别问了,是八王的旨意,咱就充一充吧。”蒋平拿着旨意,走上王府大门台阶,高声喝喊:“门官听了,本将军已经请来了旨意,让你家晋王快快出来接旨!”门官一听,不敢怠慢,急忙往里传禀。晋王闻听蒋平请来了旨意,以为是皇王圣旨,吓得他急忙传令,大开中仪门,两廊动乐,亲自端带撩袍,迎了出来。 第一三五回 二亲王金殿大反目 奉圣旨搜查晋王府 翻江鼠蒋平和细脖大头鬼房书安,拿着八王爷的旨意,矫称圣旨,来到晋王府门前,蒋平高声喝喊:“晋王爷快来接旨!”晋王赵吉正在同一名爱姬逗乐。他料定蒋平等人根本请不来圣旨,因此就没作任何准备。现在听说蒋平请来了旨意,晋王有点慌了,赶忙传话,命令大开中仪门,两廊奏乐,设摆香案,赵吉身穿王服。接出了府门。 蒋平捧着旨意,不肯进门,也不开读,因为他心里有鬼呀。晋王几次请他进府,蒋平却道:“王爷,我已经把旨意请来了,旨意上说得清清楚楚,让我带人搜查你的王府。怎么样,让军兵进去吧?”晋王道:“还是先请过圣旨,然后你们再进府吧。”蒋平知道这不是圣旨,哪敢像宣旨官那样大模大样地接受晋王叩拜呢!只是推辞道:“王爷,事在紧急,还是先进府搜查吧。”晋王一想:蒋平既然怀抱圣旨,为啥说话躲躲闪闪呢?莫非其中有假?想到这儿他非要看圣旨不可。蒋平无奈,只得把旨意打开,但是卷着两头,只让赵吉看中间的几行。赵吉揉了揉眼,往前凑了凑,仔细观看,见上面果然写着让蒋平等人搜查晋王府。赵吉心想:蒋平为啥不把圣旨全都展开呢?不行,我一定要看个究竟。待他强行接过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八王爷的令旨,这一下可把他气傻了,手指蒋平勃然大怒:“蒋平,你真是胆大包天哪,竟敢假传皇上旨意,该当何罪?”蒋平也顶上了:“谁假传旨意了?我说让你接旨,并没说接圣旨啊!难道这不是八王的令旨?”“哼,八王是亲王,本王也是亲王,他有什么权力管我的事?本王只知当今天子,并不知什么八王、九王。”蒋平寸步不让,说道:“你说八王管不了你?你不知道什么八王?这话是你说的吗?你自己想想,说这话越礼不越礼?竟敢说不知道什么八王、九王,此话要传到八王爷的耳朵里,看他不拿金锏揍你!虽说你是亲王,八王也是亲王,但他那亲王就是比你大,他有令旨你为啥没有?凭这一点就能管住你!告诉你赵吉,晋王府我们算搜定了!”两个人越吵越激烈,句句紧逼,各不相让。王府的卫队拥到了门口,拔出刀剑紧紧护着晋王。随着蒋平来的军兵,早已气得不得了,也都摆刀仗剑,怒视着晋王。两方面剑拔弩张,形势一触即发。 正在这时,远处来了一队人马,前面是全副执事,有人高声喝道:“八王千岁到!”原来蒋平和晋王发生争吵之后,房书安一想:要解决这场纠纷,非得八王亲自出面不可。他找到八王,把赵吉的话又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八王一听,火气当时就上来了:好你个赵吉,竟敢说不知道有我这个八王,我管不了你这个亲王,我的令旨还不如一张废纸,这还得了,我非得教训教训你不可。赵德芳穿上王服,戴上王冠,抱着瓦面金锏,乘辇来到了晋王府。 晋王赵吉刚才说了几句不尊重八王的话,也有点后悔。现在一听八王亲自来了,真有点害怕,扭过头就想往府里溜,哪知道已经被八王看见了。八王没有下辇,就喊上了:“赵吉,见了本王不参拜,要去哪里?”晋王没有办法,只好走下了台阶,徐良、蒋平、房书安等人赶忙把赵德芳搀下车辇,气呼呼往那儿一站,怒视着晋王。赵吉赶忙过来,在八王面前大礼参拜,拜毕站立一旁。八王问道:“赵吉,听说你在这里公开宣称,只知有当今天子,不知有什么八王,有这个话吗?”“皇叔息怒,小侄一时糊涂,言语不周,皇叔千万不要见怪。”“你还说咱们俩都是亲王,我无权管你这个晋王,本王的令旨不如一张废纸,有没有这话?”“哎呀,皇叔,这,这怎么说呢,小侄哪敢说您的令旨不如废纸呢?我是说,是说,要搜我的王府,得有皇上圣旨才行。”“怎么,本王的令旨就不管用?”“不是这个意思。皇叔请想,小侄好歹也是家亲王啊,能让他们说搜就搜吗?这关系着皇家的体面哪。蒋平这些人立了点功,就觉得多了不起,京城都盛不下他们了,整日横行霸道,对亲王还敢这样蛮不讲理,对一般的官员和平民百姓,就可想而知了。因此我就想让他们去请万岁的圣旨,谁知道他们请来了皇叔的令旨。我一看就感到有点莫名其妙,他们这是仰仗您来欺压我呢,还是有意离间咱们叔侄的感情呢?为这才没让他们搜。”“本王要当面传令,让他们进府搜查,你可愿意?”“这个——皇叔,小侄有一事不明,他们为啥非要搜我的晋王府呢?是不是认定贼人就窝藏在我的府中?”八王道:“别人并没这样说,你若这样认为,也可以这么理解。”“好啊,无凭无据指定我的府里藏有贼人,这不是对我栽赃陷害吗?我也是一家亲王,能这样任人欺负吗?要这么说,没有皇王圣旨,谁也别想进我的王府!” 八王一看赵吉顶上了,他也没辙了。房书安在一旁插言道:“八王爷,既然晋王要圣旨,您老进宫讨一道圣旨不就行了。”“嗯,行啊,顺辇,打道进宫!”晋王一看八王要亲自进宫讨旨,有点害怕了,他知道皇上对八王也敬着三分,八王讨旨,是一讨即准。不行,不能让皇上发这道旨意,我要进宫阻拦。晋王想到这儿说道:“皇叔且慢,既然您老进宫讨旨,我就陪着您去。”八王知道他的用意,冷笑了一声道:“如此甚好。”晋王立即吩咐:备轿进宫。两位亲王一同来到了皇宫大内,紫宸殿外站定身躯,告诉值殿太监,要立时见驾。仁宗皇帝下朝之后,来到乐善宫,同梅贵妃一同进了午餐。二人调笑了一会儿,正准备到佛堂烧香,紫宸殿的值殿太监进来了,说是八王和晋王求见。仁宗一听,一位是皇叔,一位是御弟,不能不见哪,只好放下佛事,乘龙辇来到紫宸殿。八王和晋王一同进了殿。八王只打了个躬,晋王行了大礼,二人分坐两边。仁宗问道:“二位爱卿见朕,有何本奏?”赵吉不等八王说话,先开腔了:“陛下替为臣做主啊,我被人欺负苦了。”皇上吃了一惊:“爱卿受何人欺负了?不必啼哭,慢慢奏来。”“谢万岁。听说昨天夜里贼人大闹南清官,惊吓了八王千岁,臣也感到吃惊。今天早上正打算过府问候,谁知臣的府门被蒋平带人给围住了,硬说贼子逃进了我府,他们要强行搜查。臣说了几句不同意的话,他们就口出不逊,还敢辱骂为臣,简直是无法无天哪!臣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说:你们要搜府可以,得有万岁的旨意。谁知蒋平转了一圈,拿去了八王的令旨,来欺压为臣。万岁,臣也是一家亲王,是万岁的兄弟,他们这样做,不是欺压为臣,明明是瞧不起万岁您哪!”赵吉这番话明着告的是蒋平,实质上把八王也捎带进去了。仁宗听罢心中就有点不高兴,心说:皇叔您也有点不对呀,虽说您的权力大,可也不能大过朕哇,要搜查一家亲王的府邸,只能由朕说话才行,您怎么能传这样的令旨呢?但他知道八王这两天火气特别大,尤其昨晚上贼人搅闹了南清宫,八王更生气了,就想一下子把凶手给抓住,在这种时候,最好还是别惹怒他老人家,倘若把他气坏了,朕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仁宗想了想,没有说话。 八王听赵吉说罢,气得胡子乱抖,本想发作一场,见皇上并没有指责他,这才把火气压了压,说道:“万岁,老臣也被人欺负了,你得为我做主出气呀。”皇上一听,嗬,也来了,只好问道:“皇叔,不知是谁欺负了您老?”“就是他!这个晋王赵吉!他站在晋王府门前,当众宣布:只知有当今天子,不知有什么八王!还说臣的令旨不如一张废纸!万岁,你给评评理,他这样说算不算欺负老臣?是不是有违太宗皇帝的遗训?”皇上一听,赵吉这些话也太过头了,遂绷着脸问道:“赵吉,你是不是说过这些话?” 晋王吓得汗流浃背,没料到皇上处处偏向八王,一点不向自己,只得站起身,故战兢兢地说道:“万岁,臣说过。不不,没说。”“大胆!在朕的面前也敢抵赖!”皇上一想:怎么办呢?赵吉是我的兄弟呀,难道说能为这事处罚他吗?干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得了。“赵吉,还不向皇叔赔礼认错!”晋王赶忙过来,跪在八王面前:“皇叔,怪小侄言语无状,气了您老,您就惩罚我吧。”“行了,只要认错就好。”赵吉磕罢头,又退回原地,坐在椅子上。皇上寻思着没事了呢,谁知八王说话了:“万岁,既然晋王提出搜他的王府要有圣旨,您就颁一道旨意吧。”晋王赶忙说道:“万岁,这道旨意不能颁哪,臣的府中确实没有贼人,如果让军兵随意进内搜索,不但说会损坏府里的器物,而且皇家的体面也会扫地!请万岁三思。”八王也顶上了:“万岁,这道旨意非颁不可。贼人大闹南清宫,这是向皇家示威呀,能不把他们抓住,让其逍遥法外吗?蒋平等人奉旨戒严,各处搜查,没什么错呀!为啥晋王百般阻拦,不让搜他的王府呢?这说明他心中有鬼!弄不好贼人就藏在他的府中,晋王府是非搜不可!”“皇叔,你说贼人藏在我的府中,如果搜不出来怎么办?”“取消爵位,砍我的脑袋,任凭万岁发落。赵吉,如果在你府搜出贼子,你怎么办?”“那还有什么说的,窝藏反叛,乃十恶不赦之罪,我甘愿听凭国法处置。” 皇上一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两个人又吵开了,他替谁说话都不合适,便闭着嘴,坐哪儿听着。见两人把话都说死了,便道:“好了,既然二位卿家都同意搜府,朕这就传旨。”“万岁且慢,常言道空口无凭,落笔为宗。臣愿与皇叔写下字据,以便日后查对。”皇上照准。两个人当场写下了字据,签字画押,交给仁宗。仁宗看了看,放在一边,这才掂起御笔,写了一道圣旨,着蒋平、徐良等人搜查晋王府,捉拿贼人,圣旨交给了八王。皇上起驾回了乐善宫,两位亲王也各自乘辇坐轿,离了皇宫。晋王赵吉回府去准备让人搜查,暂且不表。 且说八王千岁赵德芳,怀里揣着圣旨,就像怀揣小兔子一般,心头乱跳,不是个滋味。他知道此次搜查晋王府,关系重大啊!成功了,不但晋王倒台,连梅贵妃也躲不过厄运;如果搜不出贼人,自己丢掉王爵事小,只怕蒋平、徐良、白芸瑞等人的性命,都保不住了!蒋平、徐良、房书安等人,怀着不安的心情,在晋王府门前等待着。见晋王满脸怒气回了府邸,猜不出发生了什么事,这会儿见八王回来了,一下子都围了过来,一瞅八王,满脸愁云,众人想问也不敢问了。八王看了看蒋平等人,连车辇都没下,把进宫的情况说了一遍,掏出圣旨,双手递给蒋平。末了他叮嘱道:“众位爱卿,此事关系重大,你们千万认真,不可有半点大意呀。查出贼人,万事皆了;查不出贼人,本王丢职罢爵事小,只怕你们都难逃劫难哪。”蒋平道:“王爷,您放心吧,只要有了这道圣旨,我们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贼人抓住,这一次非把那些奸党扳倒不可。”“但愿如此吧。”八王爷心事重重,回了南清宫。 太阳偏西,天已到申末了,军兵们站了这么长时间,又饥又渴,徐良让他们分班吃饭。时候不大,众人全都饱餐已毕。五百名军兵分为两拨,白芸生、白春父子领着二百人继续围府,蒋平、徐良、房书安带着三百人进内搜查。这次有了圣旨,他们的胆子壮了,说话气也硬了,王府上下人等则规规矩矩,分别站在一起,谁也不敢来回走动。进入头层院子,院中间站着一百名王府卫队,八十名各色人役,徐良先让他们全都摘下帽子,逐个进行了检查,没发现一个可疑的。然后派十名军兵在这儿监视着他们,不准来回走动。开始搜查各屋,不论是顶棚、地窑、立柜,全看过了,没人!在通往二进院子的两边过道那儿,各留下四名军兵,余者继续搜索。晋王赵吉的书房、客厅、银安殿都在这儿,书房里坐着晋王,旁边站着长史赵喜和两名书童,背后有两名宫女给他按摩,门外还垂手侍立着八名仆人,全是十几岁的小孩儿。这个书房面积不大,站在门口一眼就可以看清楚,没有外人;客厅、银安殿、配房,也没有,蒋平又留下十人,余者准备进第三层院子。晋王由书房出来了,咳嗽一声说道:“蒋平、徐良。”两人站住了:“王爷有何吩咐?”“三进、四进院子,都是本王女眷住的地方,房里还有不少珍宝,你带这些军兵,倘行为不轨,或手头不干净,哼哼,可休怪本王不留情面!”“王爷,你放心吧,决不会发生意外之事,如果有,拿我们是问得了。”蒋平回头又告诉众军兵,进里边可要小心,弄不好就得掉脑袋,军兵们点头。他们这才来到三进院子。来到这儿一看,除了十二名太监,其余全是女的,共有一百多位!别看赵吉不是皇上,光老婆就有三十六个!全是他由江南买来的粉黛娇娃。王妃和他年龄差不多,四十来岁,五位偏王妃也是三十岁出头,余下有二十几岁的,有十七八岁的。除了这些王妃,还有七十二个丫环,四十八个婆子,十几个干杂役的老妈。那些王妃和丫环,一个个花枝招展,如风摆杨柳,不用细看,也不像杀人的凶犯!徐良、蒋平带人把三进四十间屋子全搜完了,没发现可疑之处,便让这些女人都回到屋里,院子里派了十名比较老成的军兵,余者继续往后搜。晋王府五进院子搜遍了,并未发现贼人的影子,他们便搜到了花园。嗬,晋王的花园太气派了!面积有十亩左右,修有花亭、水池、假山、花房,这地方显得非常幽静。一百多名军兵在这座花园里像过篦子一样,连过三遍,结果连一个人影也没发现! 头遍搜完,天就黑了,因为什么情况也没发现,蒋平不免有点着急。他问徐良:“良子,你们围住府门之后,没人出去吧?”“就是晋王同八王上朝那阵儿,跟着他去了十个人,回来还是十个,除此之外,既没人出去,也没放人进来。”“房书安,白春弄准了贼人进的是这个院吗?”“那个小伙子说得比板上钉钉都硬,他还用大棍在墙上划了两道,看来不会有错。”“我们搜了一遍,为啥没有发现呢?是不是有暗室,我们没有搜到?”徐良道:“四叔,我们再搜一遍吧,仔细点儿,每一个角落都别放过。”“好,再搜!” 他们从府门这儿开始,进行第二遍搜查。这次查得更认真了。无论是院地、屋地还是墙壁,都要用脚跺跺,棍子捣捣,听听有没有异常的声音,是不是有暗道和夹壁。每个角落都用火把照照,就是狗洞、鸡窝,也要照它一遍。这一次搜完,憔楼上就打三更了,仍然一无所获。 晋王赵吉坐在书房里,大腿压着二腿,瞧着蒋平等人搜府。尽管他面上平静,但掩饰不住内心的恐慌,不一会儿就站起来,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走动。二更多天,仆人给他送来了莲子汤,他喝一半便放下了:“喜子,蒋平他们搜完了没有?”“回王爷,第一遍搜过了,什么也没发现,他们又开始搜查第二遍。”晋王脸上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第二遍搜过,晋王就有点不高兴了,派人叫来了蒋平。他沉着脸问道:“蒋则长,你围着我的王府,折腾了一天一夜,抓到贼人了吗?”“回王爷,现在还没有抓到,不过迟早会抓到的。”“迟早,迟到什么时候?难道说你还想在这儿折腾到年底不成?”“王爷,话不能这么说,虽然我们搜了两遍,没有发现,但不能说这儿藏的没有贼,只是还没有搜到地方,等抓住贼子,王爷就明白了。”“胡说!听你这个话音是本王把贼人藏起来了?岂有此理!告诉你蒋平,不能这么没完没了地搜,不管有没有,我让你搜到天亮,到时候抓住了贼子,本王认罪伏法;若抓不到贼子,嘿嘿,你也别走了,拉上八王爷,咱们一块儿去见皇上!” 晋王正在这儿发怒,有人过来叫蒋平:“四老爷,徐将军叫您速速到花园那儿去。”蒋平对着晋王一抱拳:“王爷,蒋平失陪了,一会儿见。”蒋平转身走了。晋王赵吉和王府长史赵喜见来人要蒋平去花园,他们俩那脸色马上就变了,脸上横肉突突乱跳。两个人互相看了看,晋王道:“赵喜,你去后花园看看,别让他们把花窖里的名花给弄坏了。”“是,王爷。”赵喜一出门,就被军兵给挡住了:“对不起,没有四老爷的命令,谁也不准离开这儿!”晋王一下子由屋里蹦了出来:“大胆!我是国家的王爷,又没犯法,谁敢阻挡我的行动?难道说你们敢软禁亲王不成?”一个军兵小头目道:“王爷,您不用发怒,虽然您是王爷,但我们现在受蒋平和徐良指挥,他叫我们干啥我们就干啥。您若硬往外闯,可休怪我们不尊重您!”这个小头目的话软中带硬,把晋王给顶了回去。晋王还真不敢去碰军兵的刀枪,只好哭丧着脸,退回了书房。 军兵叫蒋平干什么呢?后花园出了点小事。因为在晋王府连搜两遍没见贼人的踪影,大家都有点着急,蒋平被晋王叫去质问,徐良更急了,他在二进院子那儿让人传来了白春,问道:“孩子,你看清楚了贼人进的这个院?”“千真万确,我敢拿脑袋担保。”“那为啥找不到呢?”突然,银安宝殿的屋顶上,有人用中气传过来一句话:“徐良,去看花窖的二层隔儿。”这声音听着非常清楚。徐良等人一惊,朝银安宝殿观看,见有一条黑影,像飞鸟掠过,落地便跑进了花园,几个人拔脚就追。虽然过道上都有军兵把守,可谁也没能挡住这条黑影,真是快如闪电一般,到花窖这儿就不见了。白春道:“三叔,这人的身法太快了,我们别想赶上,看这个姿势,和领我到南清宫的黑影十分相似,说不定是位了不起的高人,在暗中帮助我们。”房书安道:“高人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别想追上。行了,到花窖看看吧。”徐良道:“还是把蒋四叔叫来,我们商量商量,看怎么个搜法吧。”有人叫来了蒋平,徐良把情况一说,蒋平乐了:“行啊,有高人给我们指引,这次肯定能成功,咱就集中力量搜这个花窖,查查哪里有二层隔!” 晋王府的这个花窖,属于半地下建筑,地下挖有九尺深,二丈宽,五丈长,青砖砌墙,地面高有四尺,修有窗子,顶部可以打开,能透进阳光。在地窖的两边,各有五个小隔间,整个花窗只有一个出口。这儿是植奇花、冬季储放花卉的地方。徐良让军兵封锁住花园,重点是花窖的出口,然后带人点起火把,进入花窖。花窖同整座王府一样,也被搜过了两遍。因为现在不是冬季,窖里的花盆本来就不多,又都是小盆,平放在一个角落,那地方根本藏不住人。花窖的顶部为了通风,没有顶棚,余下的就是墙壁和地面了。先查外边的地面,一寸一寸地过,没发现可疑的地方,也没听到可疑的声音。接着搜两边的隔间,先由左边搜起,由第一间一直查到最里边的一间。等打开这间房门一看,四周的墙壁整整齐齐,没有一点特殊的地方。军兵拿棍子朝右边墙壁一擂,像敲鼓似的,就知道里边是空的。蒋平、徐良等人都过来了,瞅了半天,看不出哪儿是开门的机关。徐良点手把白春叫过来了:“孩子,过来,拿棍子砸几下!”众人都闪在了一旁。白春抡开盘龙棍只一下,墙上被砸了个窟窿,又一下,暗门被砸塌了,里边露出黑乎乎一个暗洞,一股凉气直扑人脸!众人这下可乐了,准知道里边有事!徐良拿过火把,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个洞宽有三尺,高有六尺,斜着往下扎,在一丈左右拐弯了。 暗洞发现了,怎么个搜法呢?真要有人的话,人家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弄不好就得吃亏呀!房书安看了看洞口,说道:“干老,我推荐一个人,让他搜洞,万无一失。”“谁呀?快让他过来。”“圣手秀士冯渊。您听这绰号,圣手秀士,他的点子多着呢,让他干这事准行。”冯渊在外边听房书安这么一说,吓得直往后溜,还没等他溜走呢,被徐良叫住了:“冯渊,你过来,想个办法看看怎么搜洞合适。”冯渊心里暗骂房书安,心说:你这小子太坏了,这不是逼着让我送死嘛!但是徐良吩咐下来了,还不敢不去。冯渊也有他的主意,从军兵手中接过来一个大盾牌,又拿了一支火把,就进洞了。到了拐弯处,人没有过,先把盾牌和火把送了过去,只听“当”的一声,一支飞镖打在了盾牌上,冯渊大叫一声,便退了出来。 这一下众人全乐了,因为里边的人已经暴露了目标,他们搜查晋王府算是成功了!众人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一天一夜的疲劳也跑光了。房书安对蒋平道:“四爷爷,我们搜查晋王府,一是要抓贼,二是要以此为据,扳倒晋王和梅贵妃呀,咱要只顾在这儿高兴,赵吉跑了怎么办?”蒋平一想:对呀,如果赵吉溜掉,就麻烦了:“书安,你到前边去一趟,把晋王请到这儿来。”“行了,这事交给我吧。”房书安离开花园奔前庭,去“请”晋王赵吉。 第一三六回 开封府校尉审凶犯 乐善宫徐良擒梅妃 蒋平、徐良带人搜查晋王府,在花窖的小室里发现了暗洞,众人心中大喜,看来这一天一夜没有白忙啊。蒋平忽然想起了晋王,为了日后对质,让房书安去把他“请”来。 老房来到二进院子的小书房,探头一看,晋王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房书安在门外喊道:“王爷,您还没休息吧?”晋王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稳了下心神,道:“什么事?”“王爷,是这么回事。我们在王府搜了两遍,连一点可疑的地方也没发现,正打算撤退呢,军兵们不小心把您的几盆名贵花给碰翻了,蒋四爷大怒,把三个军兵吊在那儿,打得死去活来,谁讲情也不行。王爷是不是去说句话,把那几个军兵给放了。”晋王一听,悬着的那颗心这才放下,有心不去,又一想:这是蒋平没法下台呀,拿军兵出气,他在那儿折腾的时间长了,发现秘密怎么办?干脆,把蒋平这伙人撵走得了,这笔账明天再算。晋王想到这儿往起一站道:“房书安,本王有好生之德,不忍心为那几盆花让军兵受苦,好吧,我就随你去一趟。”“对了,这才是好王爷呢。晋王爷,我们打扰了您府,您老可别忌恨哪,咱们这个事最好还是私下了结,改日我和蒋平、徐良都来向您赔礼,怎么样?”晋王一听,恐惧、警惕的心理全都没了,还真以为自己赢了呢,又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瞧了房书安一眼,道:“本王犯不着和你们生气,不过同八王打赌的事,还得让皇上决断。赵喜,随我到花园去一趟,把他们统统给轰走吧。” 房书安头前带路,引着晋王和赵喜来到花窖门口。一进花窖,晋王就发现形势不妙,这些军兵一个个面带喜色,根本没有发愁和疲倦的样子。晋王一愣神,蒋平、徐良过来了。蒋则长嘿嘿一笑道:“王爷,我们请您来,是要你看一个地方,请到这儿来吧。”晋王脸上的汗珠立时就滚下来了,两条腿哆哆嗦嗦,走不成路。扭头一看,门口已被军兵封锁,想走也走不了啦,只好战战兢兢跟着徐良来到第五个小间。徐良用手一指暗洞,问道:“王爷,这是怎么回事?里边存的什么玩艺儿?”“这……这……本王不知。”“哈哈,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这是个暗洞,贼人就藏在里边!王爷,为了您的安全,怕贼人出来伤着您,请您到对面三号小间休息一时,待我们捉住了贼子,再同您上金殿交旨。刘士杰、沈明杰,你们俩陪王爷到那儿去。”“是。王爷,走吧。”两个人不由分说,架起晋王,拖进了对面三号小间。徐良又道:“来人,把赵喜拿下,听候处置!”晋王府的长史赵喜,早吓得一摊泥了,几个军兵把他五花大绑,捆了个结结实实。徐良又安排小太保钟林、笑天王白春,到前院把那王府卫队和护院的兵器统统下了,关在两间大房子里,让钟林带人看守,白春又回到了花房。 等把这些事处理完,天就亮了,下一步开始收拾洞里的贼子。人家在暗处,他们在明处,要进去准吃亏呀,怎么办呢?蒋平想了一下,先让铁甲军带着面罩,披着重甲,在拐弯处对着洞里放箭。射了半天,不听一点动静。又让人拿着火把、盾牌往里进,结果里边射出的飞镖把盾牌都打透了,看来里边还是弯道,想用弓箭射伤贼人,根本办不到。蒋平、徐良急得抓耳挠腮,想不出主意。房书安道:“四爷,干老,你们急什么,冯渊是搜洞的先锋官,你们就问他,准有好主意。”冯渊道:“大头鬼,你怎么和我摽上了?不把我逼到死处,你不称心哪?告诉你,真把我逼死了,我就是变成厉鬼,也要拧下你这颗大脑袋!”房书安道:“臭豆腐,你怎么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这是让你露脸立功的事,还埋怨什么!你那脑瓜子那么聪明,就不能想个主意,让他们自己出来!”冯渊一听,对呀,能让他们自己出来,我不就露脸了!他就地转了三圈,一拍脑袋,有了,对着房书安嘿嘿一笑道:“行了,我刚才那话算没说,大人不记小人过,你也别往心里去。”“冯渊,这么说你有主意了?”“嘿嘿,人怕逼,马怕骑,叫你这一逼,我还真想出了一条锦囊妙计,管让那些贼人自动爬出来。”蒋平道:“冯渊,现在是什么时候,哪有工夫听你穷摆和。快说说,什么主意。”“这主意可高明了。快给我准备干辣椒,最好弄两麻袋,再弄一车干草,十把大扇子。” 时候不大,一切准备齐全,他们在洞口点燃了柴草,上面撒了许多干辣椒,让当兵的用扇子往洞里扇,一股浓烈的烟味就钻进了暗洞。过了好半天,一袋辣椒快烧完了,还不见动静。众人心里纳闷儿:难道说贼子这么顶得住烟薰?还是这个洞另有出口?正这时候,外边的军兵叫开了:“快看哪,假山冒烟了。”蒋平等人出来一看,怪不得呢,这个地道有气眼,假山上四处冒烟。房书安一拍脑瓜,说道:“是了,地道若没有气眼,岂不把里边的人给憋死了!”蒋平立时调来五十名军兵,弄了一大坑稀泥,围着假山,看到哪个地方冒烟,就用泥巴糊上,经过一阵忙乱,冒烟的地方全给抹严了。 这一下暗道里可热闹了。一点气都不透,浓烈的辣椒味和烟雾直往里钻,谁能受得了啊,先听到一阵阵的咳嗽,接着有人喊道:“别薰了,咳,咳,我们出去,全出去!”徐良等人就作好了拿贼的准备,洞里有人往外摸。冯渊让暂时熄了火。这些人被薰得双目红肿,流着眼泪,有的连眼都睁不开了。出来的全是和尚,一共抓了三十七个,再听里边,没了动静。徐良一看,不对,里边还有人,继续薰。冯渊命人二次点着了柴草。眼看一麻袋辣椒要烧完了,就在这时,洞里又有人喊话,接着爬出来六个和尚,第五位是那个被徐良打瞎一只眼的披红袍的和尚,又过了片刻,“噌”,蹿出来一个穿黄袍的和尚,像瞎子一样,拿钢刀乱砍。徐良早有准备,“腾”地一脚,踢飞了他手中钢刀,又一拳把和尚打翻在地,跃前一步,踩住了这位穿黄袍的大和尚的后背:“别动,动一动就要你的命!三老子等的就是你!绑!”过来一群军兵,把这个大和尚四马倒攒蹄捆了个结结实实。 蒋平数了数,被抓的和尚共有四十三位。这些人一个个被薰得面目黝黑,两眼红肿。他们又挖开了假山上被堵的气眼,让军兵往里边扇风,等暗洞里烟雾消的差不多了,徐良亲自手持火把,到里边查看了一遍,确信再也没人了,这才结束了对暗道的搜查。 蒋平心里琢磨道:这群贼子与晋王的关系是不必再说了。晋王同梅贵妃有没有联系?如果能抓到一些把柄,梅贵妃是准倒无疑呀!他把这个想法同徐良、房书安一说,两个人也同意。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由房书安搜查晋王的卧室和书房。王府的佣人已经被看起来了,各处房屋全由军兵看守,房书安是直出直入。在晋王的书房,从端砚下发现了一张字条,上面用娟秀的楷书,写着一行字:请晋王派人刺杀赵德芳、白芸瑞,不得有误,梅。房书安一见如获至宝,折起来揣到怀里。因没再发现其他证据,遂收兵回到花园。老房把字条拿出来,蒋平、徐良一看,高兴得简直要疯了。蒋平心想:这可是重要证据呀,别看是一张纸条,它的分量同那几十个贼人一样重要!为了确保安全,老房把纸条交给了徐良,徐良把它揣进了内衣兜里。这里的事情全都处理完了,蒋平留下三百名军兵,继续围着晋王府,由刘士杰在这儿看守晋王,其余的人押着俘虏,回到了开封府。 八王千岁赵德芳自从在金殿与晋王赵吉打赌,领圣旨搜查晋王府,他那心一刻也没有平静,蒋平、徐良在晋王府忙碌,八王在南清宫担惊。一天一夜过去了,还不听蒋平的消息,八王能不着急吗?心说:完了,一切全完了!看来蒋平没能搜出贼人,晋王和梅贵妃决不会善罢干休啊!本王丢爵事小,让这帮人得势,大宋的江山就保不住了哇!八王正在忧愁呢,门官来报:“启禀王爷,开封府的蒋平、徐良求见。”“他们面带喜色,还是愁眉不展?”“回王爷,他们俩又说又笑,好像有什么喜事。”八王一下就坐起来了:“快快有请,快快有请,让他们俩速到这儿见我。”蒋平、徐良随着王官来到了书房。两人一齐跪倒,给人王见礼。“臣蒋平、徐良叩见王爷。”“免礼免礼,快快坐下说话。蒋平,你们搜查晋王府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回王爷的话,我们二位特来向王爷道喜。搅闹南清宫的贼寇全被抓住了,没一个漏网。另外您再看看这个。”徐良一伸手,由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了八王。八王两眼昏花,看了半天看不清楚:“徐良,这上面字太小了,写的是什么话,你给我说说。”徐良又接过来,念了一遍,然后揣进了怀里。八王听罢,像小孩子一样,仰面朝天大笑起来:“好啊,你们这一天一夜没有白费,为国家立了一件重大的功劳,事过之后,本王要为你们摆宴庆贺呀!”蒋平道:“八王爷,贺功是以后的事,眼下这个事该怎么办?”“上朝交旨,看皇上怎么处理。”“不不。我有个想法,不知能行不能行。”“什么想法?说说看。”“八王爷,我是这么想的。虽然说这些贼人被我们捉住了,但他们是从哪儿来的,藏在晋王府打算干什么,咱还一无所知呀!倘若报告给皇上,皇上一定要交给有司衙门前去审问,咱要想过问,就不方便了。依为臣之见,在开封府先过它一堂,把真情审出来,然后交给皇上,咱也不用说话,皇上就得从严处理。不知道这样干行不行?”“行啊,开封府负责京里的秩序,捕盗捉贼,有这个权力。”“那好。您就在南清宫里听信儿,让我们回去审问。” 蒋平、徐良告别八王,回到开封府,叫过来众校尉,把审问贼寇的事一说,众人都很赞同。房书安、冯渊拍着屁股喊道:“妥了,审问个罪犯,我们最有办法,不论是多硬的汉子,就是钢嘴铁牙,也能叫他开口!”众人一阵忙碌,摆好了公堂。蒋平升座公位,徐良作为副审,两边有四位书记员,房书安等校尉站在一旁,各种刑具堂下列摆。蒋平一声吩咐,站堂的衙役如狼似虎,喊起了堂威,有两个壮汉像拖死狗一样拖进一人,扔在了堂下。此人一颗光秃秃大脑袋,满脸横肉,双目红肿,身披的黄袈裟,烂成了一条一条,两手被铁链锁着,脚上也带着铁链,看他难受的样子,就知道没少吃苦头。 蒋平把惊堂木一拍,厉声喝道:“堂下的贼寇听了!你叫什么名字,出家在何山何庙,何时进的京城,为什么躲进了晋王府,受何人的指派大闹南清宫,你们还打算怎么办,把这些事情,如实讲说出来,不但能避免皮肉受苦,而且还可以减轻你的罪过。倘若硬着不讲,或想以假话过关,嘿嘿,就让你尝尝开封府刑具的厉害!讲!”堂下的皂役齐声喝喊:“快说!”这个大和尚勉强把眼睛睁开,看看蒋平,又瞅瞅周围的人,露出一阵狞笑,半个字也不肯吐露。蒋平真气坏了,扔下一根竹签,皂役把大和向拖翻在地,重打了四十大板,只打得皮开肉绽,和尚仍是一语不发。蒋平无奈,又给他插竹签、压杠子。无论用什么法力,和尚咬紧牙关,总不肯开口。房书安蹲在大和尚身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笑着说道:“大和尚,你太死心眼儿了,为别人卖命,值得吗?现在落得满身伤痕,多可怜哪!房老爷有恻隐之心,不愿看着你受苦,给你上点药吧。”老房站起来,冲冯渊一使眼色,冯渊明白,时候不大,拎来了一桶水,还有一把长毛猪鬃刷子:“老和尚,我先给你洗洗伤口,别让化脓了。”冯渊说着话,把水泼在了老和尚的伤口上。这一下老和尚开口了,不是招供,而是疼得大叫,满地打滚:“房书安,好小子,老僧就是变成厉鬼,也要勾走你的小命。”“想变鬼呀,没那么容易,不把实话讲出来,想死也不能死。大和尚,看你这会儿滚的,伤口都成泥了,让房老爷给你刷一刷。”原来这桶水不是一般的凉水,而是咸盐水,盐水浇到伤口上,虽说能消炎,但是疼痛难忍哪!老房接过来鬃刷子,在桶里一蘸,照定大和尚的屁股就是一下。这一下把和尚疼得,撕心裂肺地惨叫,腿一弹,把房书安的刷子踢飞了。房书安道:“哎哟,你这火气还不小哇。冯渊,去,再给他弄点败火药。”“好了,这就拿去。”冯渊点手叫过来一个皂役。时候不大,皂役提着一个马桶过来了,堂上堂下的人都呛得直捂鼻子。冯渊手里提着一个铁勺,道:“房书安,怎么让他吃吧?”“我们还是行点好,给他灌下去吧。”大和尚已经闻出来了,这一桶是屎尿,要灌到肚里,还不把人恶心死啊!同时他也看出来了,蒋平、徐良坐在那儿不加制止,房书安、冯渊又说得出办得到,他怕真给他灌下去,急忙喊道:“别灌,别灌,我说,我全说。”“嗳,还是先灌一点吧。来人,动手!”过来四个皂役,两人摁腿,两人摁胳膊,房书安抱住脑袋,掐住了鼻子,冯渊舀了一勺屎糊糊,就要往下灌。大和尚没命地求饶:“房老爷,冯老爷,您老行行好吧,我全招还不行!您要看我说的不是实话,再来灌我,怎么样?两位老爷就行行好吧。” 蒋平“扑哧”笑了,心说:对付这种人,就得由房书安、冯渊出面!他看大和尚愿招了,说道:“书安,冯渊,你们暂且退下,让他招来!”房书安和冯渊一笑,退在了一边,皂役把马桶拎了出去。大和尚长长地叹了口气,万般无奈,才招出了实情。 原来这个大和尚名叫慈光,出家昆仑山法王寺,他是寺内的主持,练有一身硬功夫,人送绰号黄袍罗汉。那位穿红袍的名叫慈祥,死那位青袍的叫慈恩,三个人是一师之徒,手下各有四名弟子。慈光和尚因为地理和派别的关系,以前就同昆仑僧、古月和尚比较熟悉。这次古月出使大宋,特地派人给他送了一封信,让他带着人潜入京城,住到晋王府。古月到开封之后,借着拜望晋王的机会,同慈光等人见了两面。古月告诉他们,一切都要听从晋王的安排,等事成之后,晋王另有重赏。晋王赵吉早有不臣之心,想要蓄养死士,但惧八王、包拯等人的威力,没敢轻举妄动,现在有了慈光三人,一看他们的武艺,个个都很了不起,晋王大喜,亲口允诺:只要本王登基,封三位圣僧为大将军,总管天下兵马。三个人便死心塌地保了晋王。这一天晋王把他们叫去,告诉他们,八王千岁赵德芳,是他登基的一大障碍,让他们夜入南清宫,刺杀八王和白芸瑞。这些人奉命之后,到南清宫一场混战,往后的事情,就是战败逃走,暗道被捉了。 蒋平再问其他的事,慈光一概不知。房书安又要让他吃败火药,慈光道:“房老爷,开封府的人我谁都不服,算服了冯老爷你们二位了。暗道那儿被捉,大堂上开口,都是二位干的。可是,贫僧只知道那么多,要说的全说完了,还让我说什么呢?真要不信,你把那些人带过来问问,如果贫僧隐瞒的有事,怎么处置我都行。”蒋平看他说到这儿,觉得比较真实,让人把慈光拖到了一边,接着审问慈祥。慈祥知道硬顶没有用处,没等动刑便招了。慈恩已经死了,他们的十二大弟子死了五位,还有七位,一个个被拉出来过堂,所招口供与慈光说的基本相同。不过,这些人又供出了一个重要人物,就是小北斗金奎亮,金奎亮混进了晋王的卫队,呆在王府。蒋平立刻派人到那儿查问,没费事就把金奎亮给抓住了。稍一用刑,这小子顺嘴流,把他和温玉香的关系,住在开封的使命,如实说了一遍。等把这些事都审问清楚,天已过了午。蒋平等人匆匆吃了点饭,安排人看好这些贼寇,连忙赶奔南清宫。把情况向八王一说,八王高兴得满脸都绽开了笑容,他们决定,立即进宫见驾,向皇上奏明内情。 八王千岁赵德芳,带着蒋平、徐良、房书安,离开南清宫,直奔皇宫大内。仁宗传旨,让他们到乐善宫见驾。几个人来到乐善宫,八王见了个礼,坐在一旁。蒋平、徐良、房书安行了朝王大礼,起身退立一边。皇上问道:“皇叔领人搜查晋王府,不知可曾发现可疑之处?”八王道:“托万岁的洪福,此次搜查晋王府,收获可不小啊。”“噢?你们都发现了什么?快些奏来。”“万岁,我们在晋王府,把搅闹南清宫的贼寇全都抓住了。他们是这么这么回事。”八王爷将慈光等人所供的情况,说了一遍,接着递上了供词。 仁宗听罢,吃惊不小,他没料到自己的弟弟竟会在暗中下劲,要夺他的江山!尤其这伙贼人还是被阴光大法师勾引来的!看来这个案子背景复杂呀!仁宗正在沉思,八王又说话了:“万岁,我们不但抓到了慈光这伙贼寇,另外还搜出一个重要人物,此人是天竺国派来的奸细,除了从事暗杀、打听我朝的事情之外,还有个重要任务,就是同天竺国进行联系,与晋王里应外合,破坏我们大宋的江山。这儿有一份供词,请万岁御览。”八王爷知道梅贵妃一定躲在卧室偷听,所以就没敢明说。他把金奎亮的供词往上一递,仁宗看了两行,颜色就变了,等他看完,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天,才失神地问道:“这、这些是真的吗?”“万岁,这都是千真万确,决不会有丝毫差错!”“那么说朕的贵妃,她,她也是个奸细?要来坏我的江山?”梅贵妃再也沉不住气了。她心里非常慌乱,既害怕,又紧张。当她听八王奏称由晋王府搜出了贼人,就有点紧张;又听说拿到了一个重要人犯,这个人犯是专门从事与天竺国联络的奸细,就猜到是金奎亮落网了,心头突突乱跳,害怕金奎亮把她供出来。谁知怕啥来啥,皇上已经问到了她的头上,她知道再不露面是不行了,同时听皇上话中的口气,似乎对她还有点留恋,她就想利用自己的美貌,来软化皇上的心,以便暂时躲过这一关。想到这儿一挑门帘,走了出来。梅贵妃一出现,徐良就作好了准备,一旦她狗急跳墙,对皇上下毒手,自己就得把她给制伏。皇上一见梅贵妃,就瞪大了两眼,好像不认识,左看看、右瞧瞧,一时拿不定主意。梅贵妃嫣然一笑,道:“万岁,您这么瞅着臣妾,难道我有什么可疑之处?”“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金奎亮说你叫温玉香,人称九花娘,是个江洋飞贼,根本不是天竺国王的女儿?”“万岁,这全是无稽之谈,血口喷人哪!我家父王派阴光大法师为特使,持有国书,带有贡品,把臣妾送到您的身边,陪王伴驾,难道说这些国书、贡品全是假的?您不信官方的文书,而信私人的供词,再说他这张供词谁知道是从哪儿编造出来的,如果单凭这些就把臣妾定为奸细,万岁不觉得有点过分吗?”梅贵妃凭着她伶牙利齿,骗住了仁宗,又以她超人的美貌,迷住了皇上。仁宗竟有点心软了,暗自琢磨:无论她是不是奸细,只要把那些奸党拿下也就是了,朕离不开她呀!徐良忍不住了,往前进了一步,躬身说道:“万岁,臣有本上奏。”皇上知道准是为梅贵妃的事,心里就有些不耐烦:“徐爱卿有话就说吧。”“谢万岁。万岁,这个温玉香不但是天竺国派到您身边的奸细,而且是朝内叛乱势力的总后台,这次贼人搅闹南清宫,杀了那么多人,表面上看是晋王的主意,但在背后操纵的,正是这个假充九公主的温玉香!是她指令晋王,让晋王派人去刺杀八王爷和白芸瑞,为的是不让白芸瑞把她干的那些丑事给抖搂出来!” 梅贵妃见徐良揭到了她的痛处,也不顾贵妃的尊严了,歇斯底里地嚎叫道:“徐良,你这是血口喷人!根本没有这回事!万岁,他这是有意挑拨我们的关系呀,求万岁速斩徐良,为臣妾作主!”“嘿嘿,温玉香,你再狡猾抵赖也不行,我这里铁证如山哪!你看这是什么!”徐良说着话一伸手,由怀中掏出了一张纸条,朝着梅贵妃一晃,就准备交给皇上。梅贵妃一见这张纸条,知道一切都完了,立时凶相毕露,一甩手脱掉外衣,双脚点地“噌”地一跳,就要夺徐良手中的纸条。徐良能给她嘛!胳膊一扬,把她挡在了一边。梅贵妃深知她不是徐良的对手,一磨身蹿到仁宗身旁,双手卡住了仁宗的脖子。她想抓住皇上作为人质,让徐良放她出去。哪知道她快,徐良更快,还没等她两手卡严呢,右手腕被徐良拽住了,只听“喀吧”一声,梅贵妃一声惨叫,手腕被徐良拧断了。徐良又一用劲,把她摔在了仁宗脚下,房书安跳过去踩住了后背。天竺国来的那八名宫女,都会点武艺,一见她们的贵妃被擒,知道自己也好不了,一声呼哨,闯过来就想对仁宗下手。蒋平和徐良都在这儿站着呢,能让她们行凶吗?只听“噼里啪啦”连声响亮,再看这八名宫女,全都躺在了地下,其中四名已经绝气身亡。 仁宗皇帝从惊恐中慢慢醒来。他看着温玉香,一点也不漂亮了,简直比青面獠牙的厉鬼还可怕,因为她不但要他的江山,还要他的命啊!仁宗大概权衡了一下,这江山加性命,比美女更重要吧,因此狠了狠心,让人把温玉香看了起来。宋仁宗到这会儿算彻底明白了,他向蒋平、徐良、房书安当面认了错,这些事情该怎么办呢?蒋平奏道:第一,撤消戒严,恢复京城的秩序;第二,让宗正寺、刑部、大理寺联合派人,查封晋王府,把赵吉等人投入大牢,然后由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三个衙门派员组成三法司,审讯晋王一案;由刑部审讯贼寇慈光等凶犯;第三,立即释放白芸瑞;第四,安葬死者,奖励有功人员。皇上一一照准,让八王代他宣布实行。八王等人见皇上心情不好,加上时间也不短了,便退了出来。八王委托蒋平到各处传旨,分别办理,不必细表。 且说八王千岁赵德芳,一回到南清宫,就派人找来了白芸瑞,当然,白芸瑞身上没戴刑具,而且对晋王府发生的事情和开封府审讯的情况,全部知晓。八王当面向芸瑞宣布:经皇上批准,你的官司了结了,你已经恢复了自由,而且官复原职,可以继续为国家效力。 哪知道白芸瑞听八王说罢,不但没有欢喜,反而愁容满面,鼻翅一酸,扑簌簌眼中滚下了热泪,双膝往八王面前一跪,说出了一番话,八王听了,简直目瞪口呆! 第一三七回 众英雄聚集东海镇 二校尉私探小蓬莱 八王千岁赵德芳,向白芸瑞宣布他的案子已经结束,可以官复原职,继续为国家效力了。八王以为白芸瑞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谁知芸瑞不但没有高兴,反而难过起来,那么硬的汉子,出生入死眼都不眨,现在却两眼汪汪,扑簌簌滚下了泪珠,在八王面前一跪,说道:“王爷,恕为臣不能奉诏。既然我的案子已经结束,我就感激王爷,感激开封府众位英雄,但要我官复原职,我是不干了。臣要从此退居林下,再不干那些卖命的生意了。求王爷能体谅臣的苦衷,在万岁面前说明情况,明天我就离京,回金华府老家。”无论八王怎样解释,芸瑞就是不听,不答应他的请求,跪在那儿不起来。正这时候,芸瑞的夫人盖飞侠来了。草上红姑是接到了房书安的信儿,说白芸瑞已经恢复了自由,这才坐轿来到南清宫的。盖飞侠也劝了一阵儿,白芸瑞才辞别八王,在夫人的陪伴下,回到自己家中。 几天来朝中非常忙碌,刑部审讯慈光等罪犯,三法司抄拿晋王全家,并对赵吉进行审讯,再就是安葬死者。鲁世杰、柳金杰、柳玉杰、艾虎、韩天锦、卢珍等六人,都用上等棺椁成殓,为其修坑立墓,凡有后代的,世袭校尉,赏银万两;无后代的,赏银三万两。 三法司和有关衙门把晋王、梅妃、慈光等人的罪行审清后,作出了处理决定:梅贵妃赐缢;晋王赵吉被取消封爵,查封王府,全家贬往宜州安置,永不得再回京城,王府长史赵喜等六人,参预叛乱阴谋,本人凌迟,全家男女没入官府作杂役,财产充公。慈光等罪犯全部处死。另外还发出一道国书,对天竺国王企图颠覆大宋的阴谋提出严重抗议,并让其交出阴光大法师,否则,一切后果由天竺自负。 这些事情处理完了,该着给有功者授赏了。首先应为白芸瑞公开昭雪,虽然八千岁已经向白芸瑞作了说明,但那规格还不够,得由皇上亲自出面才行。因为仁宗明白,这件事处理的好坏,不是对白芸瑞一个人,而是影响到整个开封府校尉队的情绪,甚至全体功臣,日后还要依靠他们来维护江山社稷的安全哪!这一天仁宗大集文武,要为白芸瑞昭雪。连派了两个宣旨官,都是垂头丧气地回来交旨,他们说,白芸瑞讲了:我既然被皇上免职,就是个平民,无资格登上皇王金殿。宣旨官还说:白芸瑞正在打点行囊,准备回金华老家。皇上一听可急了,能让白芸瑞走吗?他要一走,说不定徐良、房书安都得辞官。但他贵为一国之君,也无法亲自去请啊,只是在那儿干着急。徐良猜透了皇上的心思,他想:不管怎么说,人家是君,我们是臣,皇上能认识到错误了,并且愿意改正,就行了,还能让皇上给臣子赔礼道歉吗?我这个老兄弟也太任性了。徐良想到这儿,亲自讨了一道旨意,来请白芸瑞。白芸瑞知道徐良的来意,没等他开口便道:“三哥,你不必多说了,小弟主意已定,要回金华老家,不再为大宋卖命了。”徐良道:“你回金华也可以,该再带上几个人哪,艾虎、鲁世杰,他们都愿与你一道走,为啥不叫上他们呢?”白芸瑞的眼泪落下来了:“三哥,这几位不是为国捐躯了吗?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呀。”“他们到底是为你而死,还是为国捐躯呀?难道说不是为了保护你,被慈光打死的吗?”“是的,他们是为我而死,死得太惨了。”“那么你就不愿为他们报仇了?老兄弟,别的谁都不看,看在死者的分上,你也不能就此退隐,应该重整旗鼓,再振雄威,抓住夏遂良和古月,为死难的弟兄报仇,到那时你再退隐,哥哥陪着你,咱们一块儿辞官。”经徐良再三苦劝,白芸瑞才答应上殿见君,但他不穿朝服,而是武生衣帽。徐良没办法,只好随他。仁宗一见白芸瑞这身打扮,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白芸瑞认了错,宣布他官复原职,并让内侍取出一套二品武官的衣帽,给白芸瑞换上。白芸瑞到了这会儿,还有什么可说的,只有跪倒叩头,谢皇上恩典,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皇上又让宣白春上殿。仁宗一看,小伙子非常英俊,心里就有点喜欢,让白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自己的功劳说一遍。众人一听,原来梅贵妃和晋王的老底都是让他给捣出来的,并且一进京就棍打百寇,救了八王,哎呀,这功劳简直太大了。皇上让枢密院和兵部当场商议该给白春什么官职,最后枢密使颜查散启奏,暂给三品将军、开封府校尉队供职,等有功另加封赏。皇上照准,白春一出世就弄了个三品。 这些事情全都办完,一个月就过去了。接着互请酒,有朝官请他们的,也有自己人互相请的,热热闹闹,过了半个月。这一天皇上颁下了旨意,要蒋平、徐良、白芸瑞,领人马赶奔东海小蓬菜,捉拿夏遂良等人归案。时间不限,但要力争全部拿到。 蒋平等人接到圣旨,在一块儿进行了商议。他们知道,这东海小蓬莱可不是三教堂,也不是三仙岛啊!那是武圣人于和住的地方,要到小蓬莱捉人,必然同于和发生冲突,而我们这些人,哪一个能赢得了于和?谁能碰得了夏遂良?要捉拿这些罪犯,就得请人!除了原来帮过忙的人物都要请到之外,还应请冰山北极岛的长发道人雪竹莲和四川峨眉山的八十一门总门长普渡,只有这两位高人露面,才有制服于和的可能。他们当即写好书信,派专人给普渡、雪竹莲、万年古佛、陶福安等高人送信,又派出许多军兵,把信送给三山五岳各门各户的英雄好汉,约他们务必于五月初五之前赶到东海镇。一切都安排停当,已经到了四月中旬,蒋平留下展昭等人看家,他和徐良、白芸瑞带着开封府的老少英雄共有一百多人,起身赶奔小蓬菜。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这一天就进了东海镇。这是个挺大的村镇,约有七八百户人家,买卖兴隆,店铺栉比。徐良等人刚走进镇子,迎面来了个伙计打扮的汉子,瞅着徐良和白芸瑞眨巴眨巴眼,问道:“阁下是不是白眉大侠徐良和玉面小达摩白芸瑞?”两人就是一愣,徐良道:“不错,正是徐某。你是何人?”“三将军,小人名叫葛三,奉我家掌柜之命,在此迎接众位高人,你们的住处全给安排好了。诸位,请吧!”徐良等人互相瞅了瞅,有点纳闷儿,又不愿多问,跟着葛三朝镇里走去。他们来到一家店房门首,葛三高声喊道:“诸位快来呀,开封府的差官到了!”店房里跑出一群伙计,帮着他们拿行李,有人还放起了鞭炮,有一个人在院中喊道:“哎呀,诸位将军驾临小店,我等不胜荣幸。三将军,恕老朽迎接来迟,当面恕罪。”徐良、蒋平、白芸瑞一看,嗬,认识,此人乃双钩大将马保成,原是昆明府的一个镖师,过去他们常打交道,不知道啥时候改行,到这儿开起了店房。几个人寒暄已毕,伙计把众人都领进了店房,盛情招待,不必细表。 徐良吃着茶,问马保成道:“老剑客,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到这儿来呢?”“哈哈,这儿谁都知道你们迟早要来,何况老朽呢。四老爷,三将军,告诉你们吧,我把这个店房准备好了,房屋粉刷一新,被褥都作了拆洗,就等着你们来住呢。”“是吗?太感谢了。马老剑客,小蓬莱有什么动静吗?”“哎呀,可热闹了,最近来了不少的人,各式各样的人物都有,都是武林中的名家,据说是给武圣人帮兵助阵的,小蓬莱的人扬言要与开封府校尉队和上三门的人一决雌雄,你想想,我还能不知道你们要来吗?”蒋平道:“老剑客,对真人不说假话,我们确实是奔小蓬莱来的,目的就是要捉拿夏遂良、昆仑僧归案。”马保成道:“四老爷,我可不是长他人的志气,灭你们的威风,小蓬莱碧霞宫,不好闯,你们最好先别去惹他,等来的人多了,再想办法不迟,不然的话,非吃亏不可。”蒋平一听,是这么回事。今天五月初一,离五月初五还有四天,我们哪儿也别去,在这儿休息几天,养精蓄锐,等高人来了,再过海不迟。 当天下午,马保成设摆酒宴,招待开封府的官人,大家尽欢而散。蒋平、徐良当众宣布任何人不得到镇外走动,多数都能遵守,但有两个人不管这个。两人是谁呢?细脖大头鬼房书安和笑天王白春。房书安和白春住在一个房间,白春初出茅庐,不懂军规,又自恃武艺高强,傲性十足,对蒋平的决定有点不满。仅仅过了一天,就对着房书安发牢骚:“房大哥,我看四爷爷和徐三叔的胆子也太小了,我们这么多人到了这儿,为啥就不让去小蓬莱?”“兄弟,你的毛还嫩,阅历不广,他们这个决定从稳妥出发,是对的。为啥呢?夏遂良那伙人太厉害了,我们谁也对付不了,何况他背后还有个武圣人于和?所以不能急,就得慢慢来,等请的高人到齐了,才敢登岛。”白春道:“房大哥,话虽然那么说,我这心里总有点不服气。另外呢,准备攻打小蓬莱,得知道那儿的情况啊!像这样整天睡大觉,对那边的情况不闻不问,能行吗?哎,对了,房大哥,你去给我三叔和我老叔说说,让咱们俩到小蓬莱探探消息,怎么样?”房书安一听,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可不能去给你说,弄不好挨顿臭骂,就不合算了。兄弟,这样吧,你去请令,要能请准呢,我就陪着你一道去,怎么样?”“行啊,你不敢去说,看我的。”白春乐呵呵地走了。时候不大,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原来他挨了白芸瑞一顿臭骂,白芸瑞还说他要再不听话,想干啥干啥,就把他给赶走!房书安一听,乐得合不上嘴。白春不高兴地道:“房大哥,我挨了骂,你怎么还笑啊?”“兄弟,我笑你没有主意。好了,我且问你,你敢不敢去闯小蓬莱?有没有这个胆量?”“当然敢去,慢说小蓬莱,就是龙潭虎穴,我也敢闯!”“妥了,有这个胆子就行。你只要真想去,我给你出个主意,保准成。”“什么主意?快说说看。”“小兄弟,只要你心里有底儿,又乐意去,谁也不用请示,起来走就得了,到那儿打探到消息,或是抓个俘虏,回来以后没人问了算拉倒,有人问了就将功补过,还是啥事没有,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这样干。”“房大哥,冲你这么一说,我非去不可。只是一样,你得陪着我,咱们俩一道去。”“不行不行,你是你,我是我,这件事我可不能办。”“为什么?”“兄弟你不知道,房书安是校尉队的老资格了,经过的事情多,知道开封府校尉队最讲究军纪,我若私闯小蓬莱,就是违了军令啊,回来还有个好吗?说不定脑袋都得搬家。你就不一样了,初来乍到,还年轻,可以说不懂纪律,出了事大伙可以为你求情啊,所以说,你去得,我去不得。”“哈哈哈,房大哥,别绕圈子了,我知道你是害怕于和,害怕夏遂良,所以鼓动着让我去,你站在一旁看笑话。我问你,到底去还是不去?”“小兄弟,我确实不能去……”“噌”,白春伸手掐住了房书安的细脖子:“说,去还是不去?”“快撒手,我去还不行嘛。哎呀兄弟,你们老白家都是一个样,说变就变哪,好吧,要我去也可以,但有一样,你得答应我个要求。”“什么要求?说吧。”“到那儿以后,无论干什么,都得听我的。你若答应了,咱就去;若不答应,就是把我掐死到这儿,房书安也不能陪你。”“好好,我答应就是,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不同意的事坚决不干。”两个人商量已定,各自带好应用之物,一前一后,越墙出了马家店,不一会儿就来到小码头。 此时也就是定更时分,码头边停着不少船只,撑船的多数回了家,还有一些在闲聊。船家一见过来两个人,都热情招呼:“客爷,你们是雇船的吗?”房书安道:“是啊,我们俩打算到小蓬莱办点事,哪位把我们送去?船价随便要。”“客爷,那地方我们不去,给多少钱都不干,您到别处雇船吧。”两个人怎么说,人家也不答应。白春没有办法,急得在河边乱转。正在这时,有一只小船靠在了岸边,小船停稳,跳下来一个老头儿,沙滩上一躺,呼呼直喘气。房书安凑了过来:“老爷子,你是使船的吗?”“对呀,你有什么事?”“我们打算到小蓬莱拜会个朋友,你能不能送我们一程?船资可以随便要。”“上哪?去小蓬莱?不行不行,那地方我可不敢去。前几天岛上仙长已经向我们宣布过,不经他们允许,谁也不准往那儿送人。弄不好我再把老命搭上,就不合算了。”“老爷子,别怕,我们俩就是岛子上那些老道请来的朋友,送我们过岛,保你平安光事。”老头儿对着他们俩仔细瞅了瞅,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真是那样,我可以送你们。不过这船费得先付。每人五两,少一点我就不去。”房书安一听,这敲竹杠啊,五两就五两呗!少了他要不去,我们还真没办法。老房掏出十两银子,递给了撑船的。撑船老汉把银子在手里翻弄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这两位客官,谁知道是干什么的,也可能到那儿就把命送了。我老汉为这十两银子,也冒一趟险吧。二位,上船吧。” 房书安和白春上了小船,老者也跳上船头,撤去跳板,竹篙一点,小船调过头,直奔小蓬莱。东海这儿是无风三尺浪,小船飘飘荡荡,一会儿像爬上小山,一会又像跌入深谷,房书安和白春蹲在那儿,连动也不敢动。过了一会儿,影绰绰看见了灯光,房书安问道:“老爷子,有灯的地方是哪呀?”“小蓬莱碧霞宫。我说二位,咱们三个可称风雨同舟哇,相互都要讲实话。你们是开封府校尉队的吧?”房书安就是一惊,两眼瞪着老头儿。只见这个老者哈哈一笑,道:“从你的尊容看,阁下是细脖大头鬼房书安吧?”老房已经预感到事情不妙,但他嘴上向来不饶人,遂道:“不错,爷爷叫房书安。你小子是哪位?”“房老爷,这位小白脸是谁呀?是玉面小达摩?年龄不对呀!”“告诉你吧,这是笑天王白春。”“哈哈,果然是老白家的人。房书安,你不是问老朽是谁吗?我可以告诉你,某乃长寿仙翁司马行天是也!我是金灯剑客夏遂良的好朋友哇,奉老剑客所差,每天晚上在这儿巡海,遇着我们的人,就送上小蓬莱,遇着开封府的人,就把他扔到海里喂老鳖!在岸边我已经猜到你是房书安,你却瞪着眼想骗我,骗得了吗?好了,事情都给你们说清楚了,叫你们死后心里也明白。房书安,白春,是自己抹脖子,跳海淹死呢,还是让我费点劲?” 房书安和白春早气坏了,没想到坐上了贼船!两个人一伸手,各自拽出了兵刃。他们也顾不得小船摇晃了,房书安拿小片刀砍向司马行天。司马行天根本不在乎,拿船桨轻轻一拨,小片刀偏向一边。房书安连砍七八刀,一下也没砍上。白春掂大棍过来了,亮银棍一抡挂定风声,照定司马行天的脑门便砸。看着就要砸上了,司马行天喊了一声:“砸得好!”只听“喀吧”一声,船板被砸了个大窟窿,再看司马行天,踪迹不见。 房书安和白春正纳闷儿呢,司马行天由一丈开外的水里露出了半截身子:“白春,你的气力可不小哇!怎么样,你们两位是不是也下来洗个澡,喝几口汤?”房书安看着他,干着急没有办法。忽然老房想起了竹篙,顺手捡起来就戳司马行天,篙头没到,人就没影了。突然觉着小船一晃,司马行天已经抓住了左边的船帮:“二位,别在上边站着了,下来玩会儿吧。”小船忽地一下,翻了个底儿朝天,房书安和白春都落在了水中。他们俩虽然也会点水,但只能在小池塘里洗个澡,游个泳,要到大江大海里,就不行了。尤其在水里打仗,一点门儿都没有。司马行天左手抓住房书安,右手抓住白春,一会儿就把二人灌得迷糊过去了。不过他们死死抓着自己的兵器,没有松手。司马行天没费事就把两个人拎上了小蓬菜。老头儿给他们俩控了半天水,两人才明白过来,睁眼一看,自己被反手捆着,司马行天坐在对面,看着他们冷笑。房书安道:“老爷子,咱们商量点事行不行?”“你己死到临头了,还有什么要商量的?”“嗳,话不能这么说,蚂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老爷子,您能不能抬抬手,把我们给放了?常言道的好: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堵墙。只要你能把我们给放走,日后我们保证重重答报。怎么样,能行个方便吗?”“哈哈哈!房书安,实话告诉你吧,东海小蓬莱已经摆下了天罗地网,慢说是你们俩,就是长发道人雪竹莲,八十一门总门长普渡,胆敢硬闯小蓬莱,也休想占到半点便宜!你们俩迟早都是个死,倒不如早点死了,免得看着别人死,你们生气。今天我老人家就行个好,把你们结果这里得了,省得让岛上的人抓住,皮肉受苦。”司马行天说到这儿,撩衣服拽出一根分水蛾眉刺,手腕一抖脚步一进,奔房书安便扎。 司马行天说的话是真的吗?岛上是不是作好了埋伏?一点都不假,武圣人于和、金灯剑客夏遂良早就做好了安排,单等着开封府来人,要一网打尽。 自从夏遂良和昆仑僧在光州金石寺把飞天灵狐潘秉臣弄残废之后,拉着他回了东海小蓬莱。沿途之上,已经把各种情况都估计到了,武圣人怎么问,他们怎么答,要回答得天衣无缝,不能让老圣人查出任何马脚。这一天夏遂良他们踏上了小蓬莱,刚到碧霞宫,迎面碰上了三才道人诸葛亭。诸葛亭也是于和的八大护法之一,排行老五。他一看到金灯剑客,吓了一跳,赶忙把他拉到一边,说道:“十师兄,你好大的胆子呀,老圣人传了法牒,你竟敢抗旨不遵。他老人家这几天正发脾气呢,就打算亲自去找你。师兄,老人家脾气不好,你可要多加小心哪。”“唉!说起来话长啊!这样吧,烦你给我通报一声,就说我要见老恩师。”“好吧,你等等。”时候不大,武圣人传出话,要夏遂良进去回话。夏遂良强打精神,迈步进了碧霞宫。来到老圣人的宝座前,规规矩矩,跪地下行了参拜大礼。武圣人的两边,站着七大护法:广法天王修善、金发道人普慈、黄眉神童丁朗、三才道人诸葛亭、多臂昆仑何清雅、恶面神洪大钟,还有鬼影高亮基。 夏遂良跪倒在地,磕着头说道:“恩师在上,不孝弟子夏遂良给恩师叩头。”武圣人看着夏遂良,狠狠地拍了一下莲台:“夏遂良,你好大的胆子啊!我派潘秉臣拿着法牒去找你,你为啥到现在才回来?为什么敢对抗我的法牒?”“恩师息怒,弟子有下情回禀。”“讲!”“恩师,弟子当初离开小蓬莱之时,曾经向您请过假,得到了您的恩准,老师可还记得?”“有这么回事。”“弟子离开小蓬莱之后,奔了三教堂。因为三教堂的堂主是我的朋友,我想到那儿看看他,另外也通过他们了解一下武林中发生纠纷的原因。到那儿之后,又见到了几位武林名家,他们向我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原来是峨眉派、少林派等与开封府的官人勾结起来,狠狈为奸,欺压昆仑派和莲花门的弟子,见山平山,见岛灭岛,这两派的门人,被残杀殆尽。弟子为了解决这场纠纷,提议召开八十一门英雄会,请各门各派的英雄,进行评理,论个是非曲直,日后都和平相处,不要再互相残杀。会议还没开呢,大护法潘秉臣带着您的法牒,到了三教堂。弟子一看,知道恩师误会了,但是,对恩师的法牒,我不能不遵,当时就宣布,解散八十一门英雄会,请来的人各回各处。等我把这些事处理完了,正打算回小蓬莱,谁知事情发生了变化。我那位大师兄,上三门的总门长夏侯仁,找到了三教堂。他仗着我师伯的势力,欺负我们人少,口出不逊,对恩师百般指责。弟子怎么解释他都不听,我实在忍无可忍,才同他动手。夏侯仁步步紧逼,要置我于死地。庄子勤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帮着弟子打了夏侯仁一掌,这一掌仅是点到为止,谁知夏侯仁借题发挥,又勾来了白衣神童小剑魔。白一子他们依仗人多,对弟子百般辱骂。潘秉臣也看不下去了,挺身而出,向他们讲述了您的法牒,请他们不要再发生误会。徐良等人毫不讲理,非要看您的法牒不可。潘秉臣把法牒交给了徐良,徐良身边有个叫房书安的人,接过法牒撕了个粉碎。潘秉臣气恼不过,要与他们辩理,结果被白一子一掌打倒,徐良等人把他抓了过去。我们为了抢救潘秉臣,不得已同他们动了武。三教堂地处中原,对我们不利呀,我们把潘秉臣抢到手,便转移到了南海三仙岛。我们在三仙岛,并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把潘秉臣的伤给治好了,再回来见您。哪知道上三门和开封府的人得寸进尺,不依不饶,我们走到哪儿,他们追到哪儿,还请来了万年古佛、野人王猿、陶福安、欧阳中惠等等,双方在三仙观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斗,他们又动用了大批军队。就这样,开封府和上三门的人依仗着人多势众,把我们的人打得大败,不少人惨死在三仙观,徒儿精疲力竭,一时不慎,也被他们拿获,一同解往京都开封。徒儿等眼见得难以活命,谁知到了开封南门外,天上掉下来一个救星,昆仑僧的朋友古月和尚正好从那儿路过。古月心中不忍,伸手帮忙,砸囚车、劈铁笼,把我等救下。我们又从虎口中夺回了潘老剑客,一看潘秉臣,竟然被割舌,剜眼、断指,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就这我们也把他给抢救回来了,为的是让师父看看,开封府的人办事多么毒辣!师父,这就是弟子没有及时回来的实情。我已经向您陈说完毕,您该怎么处理,就看着办吧。”于和听罢,双眉紧锁,问道:“潘秉臣现在何处?”“在院子里呢。”“抬进来!”随着一声传呼,有人把潘秉臣抬到了武圣人面前。武圣人由莲台上下来,掀起被单仔细看了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无量天尊,罪过,罪过,真是太惨忍了。夏遂良,这到底是谁干的?”“开封府校尉们干的。”“何人动的手?”“据说是徐良剜的眼,白芸瑞割的舌,房书安断的指。”“夏遂良,你抬起头来,再说一遍。”夏遂良怕看武圣人的眼,但又不敢不抬头,他望着于和,稳了下心神,说道:“回老师的话,是开封府校尉们干的,动手的有徐良、白芸瑞、房书安。”武圣人一看,夏遂良那眼神中露有不安的神情,于是产生了怀疑,紧盯着夏遂良的双眼,问道:“夏遂良,你好大的胆子啊,竟敢在我的面前说谎话!你这套言词,有不少漏洞,不能自圆其说呀!我给你指出一点,让你也承认是在欺骗我。你刚才说什么夏侯仁以强凌弱,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于你,连我的法牒都不相信,还要逼着和你动手,这些话我根本不信!别人我不了解,对夏侯仁还能不清楚?那人有长者之风啊!一向忠厚老实,宽厚待人,怎么会像你说的那样,变成莽张飞了呢?再说你们是师兄弟,夏侯仁明明知道他的武艺不如你,哪会主动向你挑战?又焉能置你于死地?以你的武功对付夏侯仁,还用得着庄子勤帮忙?这些话太荒唐了。夏遂良,你不但在外边闯了大祸,回来还敢欺骗为师,这还了得,对你若不严加惩处,难以使奸人的气焰受到打击。来人,把夏遂良押起来,绑到外边的桩撅上,泼上油给烧了!”四个护法往上一闯,四马倒攒蹄把夏遂良捆了起来,拖出去绑在了碧霞宫外的桩橛上。 第一三八回 武圣人有意囚二子 二弟兄误撞翠竹林 金灯剑客夏遂良回到东海小蓬莱,见了武圣人于和,编出一套谎言,企图蒙混过关。他自以为编得天衣无缝,谁知还是被武圣人发现了破绽,于和为了让他说出实情,假意大怒,命人把他绑在桩橛之上,要点天灯。夏遂良一想:我要硬着不说实话,还能侥幸躲过去;倘若吐露了真情,那才是准死无疑呢!想到这儿他低着脑袋,一言不发。 昆仑僧等人一见可吓坏了,他们一齐跑进碧霞宫,跪倒在于和面前,不住地磕头。昆仑僧问道:“老圣人,金灯剑客为了抢救潘老剑客和维护您的声誉,在外边九死一生,吃尽了苦头,您为啥还要把他绑上桩橛呢?”于和低头看了看,有的他认识,有的不认识,自己的身份虽然很高,但这些都不是小蓬莱的人,不能像对待夏遂良那样对待他们哪,只好摆了摆手道:“免礼,都站在一旁。昆仑僧,你问我为啥要惩罚夏遂良吗?说到底就为了你,你这是明知故问哪!我且问你,八十一门英雄会到底是怎么回事?三仙岛是怎么回事?潘秉臣又是被谁弄成这个样子的?说!”“老圣人息怒,听贫僧给您一一说明。”昆仑僧同夏遂良不一样,他生来就不是正派人物,惯于造谣撒谎,他说谎话有一个特点,第一次说谎都不脸红,哪怕说上一百遍,一点都不走样!昆仑僧就把编好的瞎话,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真是滴水不漏。他说过了,计成达、方天化、肖道成、古月等人也发了言,不过他们都没再重复昆仑僧的话,而是证明他说的没有半句谎言。 武圣人心里也有点活动了。他一想:这些人的口径完全一致,是他们商量好的,还是真的如此?可能两者都有。徐良、白芸瑞,甚至夏侯仁,仗着我大师兄的支持,说话、办事,目中无人,有些狂傲,恐怕在所难免,做些过分的事,也是有的。那么这件事到底是谁挑起的?我的大护法潘秉臣到底是被谁弄成这样的?现在还很难断言哪。他觉得潘秉臣传达的法牒,对上三门有利,徐良他们不应该下这样的毒手,这样做在情理上说不通。武圣人思索了一下,吩咐人把潘秉臣抬到静室,派专人看护,另外给他请来最好的医生,想让他神志清醒,以便从他的嘴里得到实话。真要是开封府干的,有朝一日见着我的大师兄,就要让他说个明白。这件事办完了,武圣人又传话把夏遂良放回来。他当场宣布:夏遂良接到法牒,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没及时返回,就是抗旨不遵,对他的问题要继续调查,在彻底弄清楚之前,不得离开小蓬莱;另外,昆仑僧等人既然是从开封府官人手中逃出来的,就是国家的逃犯,官府必然在四处查访,为了他们的安全,任何人也不得离开小蓬莱半步!倘若私自出走,被碧霞宫抓回来,决不轻饶!武圣人宣布罢让他们退了出去。夏遂良摸了把头上的汗珠,对着昆仑僧等人苦笑了一下。昆仑僧听武圣人说罢,心里就急上了,他听出来武圣人那些话根本不是从他们的安全考虑,而是对这件事仍有怀疑!这个老和尚又在思谋着新的对策。 武圣人于和对他们的话确实不太相信,但又拿不出任何证据。他反复思谋了一阵,决定调夏侯仁来问问情况。于和找别人用法牒,找夏侯仁不能用法牒,那是师兄的大弟子,得看师兄的面子。因此他写了一封信,派护法丁朗赶奔峨眉山去见总门长,要总门长通知夏侯仁来东海小蓬莱。 简短捷说,丁朗见着了总门长。总门长也知道夏遂良等人的情况,他认为师弟这样处理还算比较妥当,没有偏听偏信,于是就告诉夏侯仁,要他去一趟小蓬莱,把问题弄清楚。夏侯仁奉了师命,正在屋里打点行装,马凤姑、尚云凤、白一子全来了。他们听说大师兄要去小蓬莱,都到这儿阻挡,不让他去。夏侯仁笑了笑道:“夏遂良、昆仑僧这伙人,在开封南薰门外,被人给抢走了,你们知道吧?”白一子道:“当然知道,就为这才不让你去。师兄,夏遂良、昆仑僧都挺不是东西,你一个人前去,非吃亏不可呀!”“师弟,就为夏遂良他们跑了,我才非去不可。据我估计,这伙人都回了东海小蓬莱,在师叔面前不定说我们多少坏话。师叔让我去,说明对他们的话不太相信,因此,我就得去把这些事情讲明白。”无论三个人怎么劝,都被夏侯仁断然拒绝。第二天,他便随着黄眉神童丁朗离开峨眉山,直奔小蓬莱。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夏侯仁见着于和,行了参拜大礼,于和让他坐下,心平气和地问他,上三门与昆仑派、莲花门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三教堂、三仙岛都是什么经过?夏侯仁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于和听着,频频点头,因为夏侯仁讲的入情入理,无懈可击呀。末了于和问道:“潘秉臣是被谁弄伤的?为什么被挖眼、割舌、断指?”夏侯仁一听,大吃一惊:“师叔,要说潘秉臣被人致残,这件事我压根儿就没听说过。您要问他以前的经过,是这么这么回事。”夏侯仁又把潘秉臣在七星楼被押等情,说了一遍。 于和一听,也拿不定主意了,他把夏遂良、昆仑僧等人叫来,与夏侯仁当堂对质。昆仑僧这伙人把假话都背熟了,九供不离原词,一口咬定是上三门挑起的争端,是开封府害的潘秉臣。屋里头正在争吵不休,突然,一个小道童上气不接下气,跑进了碧霞宫,见着老圣人“扑通”一跪:“师祖,大事不好,高亮基被白一子杀了!”这一句话,屋里就是一阵大乱!众人无不吃惊!不过夏遂良、昆仑僧等人心中高兴,暗道:小剑魔,你不用逞强,一会儿就有你吃亏的时候! 白一子怎么来的呢?他就跟在夏侯仁的身后。他怕师兄到碧霞宫吃亏,因此就随后赶来了。小剑魔一到小蓬莱,在碧霞宫大门外碰上了在这儿值班的鬼影高亮基。高亮基知道屋里正在说事,无论如何不放白一子进去。白一子一看,心就想邪了,他以为师兄在里边受审呢,因此非要往里闯不可。高亮基也是性如烈火,吃软不吃硬,两个人由嘴战发展到了交手。高亮基哪儿是小剑魔的对手啊,没有几个回合,脑袋就被佛光剑划拉下来了。小剑魔提着佛光剑进了碧霞宫,于和一看,白一子也太狂妄了,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都敢行凶,可见平日强横到何等程度!武圣人脸色一沉,厉声喝问白一子,为啥杀他的护法,白一子一句错都不认,竟和武圣人顶上了!武圣人实在忍不下去了,吩咐一声:“来人,把白一子给我拿下!” 夏遂良等人就等着这句话呢,他们“呼”地一下就围过来了。夏遂良、古月、昆仑僧三个人围住了小剑魔,其余的都怒视着夏侯仁。夏侯仁心里直埋怨师弟,看着他吃亏,自己还不敢出手,他知道自己要一动,情况将会更糟。白一子虽然武功卓绝,但他哪能抵得了这三位高手啊!也就是十六八个照面,只听“啪”地一下,夏遂良一掌打在了小剑魔的左肩头,小剑魔“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肩胛骨被打坏了。昆仑僧往前一闯,就要下毒手。武圣人急忙喝道:“慢,别再下手了。来人,把他抬到一边,好好护理。”有人过来抬起白一子往外就走。夏侯仁一见心如刀割,什么也不顾了,往前一扑,叫了一声:“师弟!”就气堵咽喉,说不上来了。于和道:“夏侯仁,既然你不忍心让白一子一个人留在这儿,那好,你也别走了,在这儿陪你师弟吧。来人,请夏侯仁到一旁休息。”“是!”过来四个护法,围着白云剑客:“走吧,别在这儿站着了,找个地方休息去!”白一子和夏侯仁被押到了后山乾元洞,看起来了。 武圣人于和扣押了白一子和夏侯仁,过后想了想,又有点后悔:为了徒儿们的事,我不该扣押师侄呀!为这事再引起两位师兄的不满,我们老兄弟翻脸就太不合算了!想到这儿他就打算放人。转念又一想:放不得,即使把他们俩放了,和我师兄的纠葛还避免不了,干脆就把他们押在这儿,等着师兄上门要人,那时再与他们辩理,讲得通就算,讲不通就以武力解决。武圣人拿定主意,当即传令:遍请各地英雄好汉来小蓬莱助阵,在这儿设下埋伏,等待厮杀。 书里表过,言接上回。且说长寿仙翁司马行天把房书安和白春携上小蓬莱,来在无人之处,把两个人捆好,然后抽出一根分水蛾眉刺,要杀房书安。房书安这个人死到临头也得再弹挣几下,他看着蛾眉刺就喊上了:“救命啊,快来人啊,这儿要杀人了!”司马行天的蛾眉刺都顶着房书安的皮肤了,听他一喊,手又抽回来了。长寿仙翁不由得哈哈大笑:“房书安,你小子真行啊,死到临头了,还得再叫几声,行,我老人家给你这个方便,喊吧,叫吧,就是喊破喉咙,也休想有人来救你!”房书安知道这是人家的地盘,再喊也是白搭,但他为了磨蹭时间,继续喊。后来实在喊不出声了,才坐在那儿喘粗气。司马行天冷笑道:“房书安,你小子不喊了吧?好,我现在就先打发你,先挖双眼,再割舌头、剁手指,然后掏心肝,为潘秉臣报仇。”司马行天说到这儿一伸手抓住老房的衣领,蛾眉刺一摆就要下手。房书安心想:这一回必死无疑,就闭上了双眼。白春也觉得对不起房书安,是他把房书安给逼来的,结果死在自己的前头。白春不忍观看,眼睛也闭上了。 突然,有人“啊”的一声,“扑通”,死尸栽倒。房书安觉得奇怪,睁眼一看,司马行天仰面躺卧在地,胸口正朝外冒血,已经绝气身亡。白春也觉得声音有点不对,当他看到这个情景,真有点迷惑不解。两个人朝周围看了看,目力所及的地方,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白春道:“房大哥,这是怎么回事?谁把他杀了?”“你问我,我问谁呀!我在闭着眼等死呢,谁知道他却自杀了!”“这是自杀的吗?”“别管这个了,反正你我绝处逢生,得救了。小兄弟,掂上家伙快跑哇!这地方不可久呆。”“还被捆着呢,怎么掂家伙?”“好办,咱用二马啃槽的办法,你先把我的绳套啃开。” 房书安转过身,把绳套对住白春,白春年轻,牙也有劲,时间不大,就把房书安的绳扣给啃开了。老房活动活动胳膊,又给白春解开了绑绳。老房抓起小片刀,白春掂起盘龙棍,看了一下司马行天,就要离开。老房走了几步,又停住了,他朝周围看了看,拢着口音喊道:“喂!是哪位高人救了我弟兄的性命?请您赏个脸,让我们磕个头,认个面,日后也好答报!”白春拿手指捅了他一下:“你看着谁了?在这儿瞎咋唬。”“兄弟,你不知道,这些高人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你不请他会露面吗?”房书安又喊了一阵儿,仍没一点动静。白春急了:“房大哥,别在这儿胡捣了,倘若引来小蓬莱的人,岂不是个麻烦?” 房书安一想:这话有道理,他知道高人肯定不会露面,自己那样做只不过是表表心意。听白春说到这儿,两人才撒脚如飞,往前奔跑。跑了一阵儿,房书安又停住了:“兄弟,别跑了,依我看咱们见好就收吧,趁着没被岛上的人发现,赶快回马家店。”“房大哥,你我来这一趟不容易呀,已经闯过两道鬼门关了,要这样寸功未立就返回去,这一趟岂不白来了!房大哥,事到如今,咱们就得往前闯,说不定能闯出一条大道来!”房书安一想:没来的时候讲得好好的,到这儿一切听我指挥,结果怎么样?我得听你的!前头不定有多大危险呢,我们能闯过去吗?又一想:算了,这小伙子倔犟得很,和他争论没什么用处,只有舍命陪君子了!老房头一摆,随着白春继续摸。 小蓬莱地方挺大,长有五六十里,宽也有二十多里,有山有岭有河有沟,也有滩地。他们转了半天,忽然看到了灯光,到近处一看,像是一片庄园。白春道:“房大哥,这儿是碧霞宫吧?”“嗯,我估摸着就该到了。注意啊,碧霞宫可是个贼窝,一旦被他们发现,咱俩就别想走了。”房书安和白春依靠树木的遮挡,来到庄园近前,仔细一看,不像是道士的宫观,而是庄户人家!不过这个院子挺大,一丈多高的围墙,高大的门楼,墙外竹林环绕,显得非常幽静。他们一看不是碧霞宫,就打算离开。刚走到东围墙那儿,听院里有人说道:“准备好了吗?”“回老爷,全准备好了。”“既然如此,就开始吧。” 两人一听,时当半夜,这一家在干什么?老房只是有点疑问,他转身就要走,白春把他拉住了。小伙子好奇心盛,想看看里边是干什么的。他把大棍朝地面一点,身子一纵,单手扒住了墙头,棍子一提,平放在墙头上,两只胳膊撑着身子朝院里观看。房书安见白春看得那么认真,也想瞧个稀罕,他往上一纵,白春又拉他一把,老房也挂上了。 再看这个院子,是一片空地,像个练武的场子。院里点着四盏大灯,照得亮如白昼。因为院子里太亮,他们俩扒这地方又是黑影处,所以没被人发现。院里共有二三十人,一旁摆着兵刃架,上边放着十八般兵器。靠墙这儿有一张桌子,桌后坐着个老头儿,旁边坐着一位老太婆,桌上放着茶水、点心。场子中间站着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男的约十四五岁,女的也超不过十八春。两人手中各拎一条盘龙棍。他们俩往这儿一站,显得特别英俊、潇洒、漂亮。桌子旁边站着一人,年约四十多岁,红脸庞,三绺黑胡,头戴扎巾,身穿箭袖,腰佩长剑,在这儿指点二人的姿势。场子里的年轻小伙子对姑娘说道:“姐姐,你准备好,我可动手了!”“爷爷奶奶早就发话了,你还磨蹭什么,快开始吧。”小伙子把大棍一举,朝姑娘便砸,姑娘借力使力,一摆手中的亮银棍,把对方的大棍拨在了一边。两个人一来一往,战在了一处。 他们要是用别的兵器在这儿比试,白春兴许看一眼就会走,可两人用的都是棍,正是白春所好,再说人家的棍术又非常精奇,遇到这种机会能错过吗?白春把什么都忘了,瞪眼在这儿观瞧。房书安可急坏了,几次拉白春,白春动也不动,老房无奈,只好陪着他扒在墙头上。不过他无心看人家练棍,而是不断地回头朝四下张望,怕碧霞宫的人追到这儿。院里的姐弟二人,越练越快,简直分不出谁是谁了。常言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白春是练棍的,一看就知道他们的招数,他见姑娘用的是连环棍,小伙子使的是罗汉棍。说到棍法,白春会的不少,这两套棍术也练过的,但练得不精,现在一看,人家使出来有独到之处,白春眼里看着心里记着,又长了不少知识。后来,姑娘使出了白猿棍,这是棍术里边最难的一种,白春在马天夫、马天池二位老师的指导下苦练过三冬,掌握了三百六十路棍法,使起来风雨不透,得心应手。一看姑娘的白猿棍,虽然路数也对,但那快劲、气力都差多了,有时还显得跟不上。再看小伙子,使出了绝魂棍,这种棍专打人的下盘,变化莫测,不过小伙子的棍术明显还不到家。看样子他们姐弟俩对连环棍、罗汉棍比较熟悉,已经掌握了要领,对白猿棍、绝魂棍,还差着一大截呢。姐弟俩棍来棍去,闪转腾挪,打得难解难分,实际上这是一种对练,也表演得十分精彩。院子里的人不断鼓掌喝彩。白春一高兴,忘记自己在什么地方了,跟着叫了一声好。 这一下暴露了目标,院里的姐弟俩分身形跳在一边。桌后那位老者厉声问道:“什么人在此偷看?”白春和房书安一看,坏了,快跑吧。两人飘身落在院外,撒腿就跑。他们俩刚跑出十几步,就觉着身旁黑影一闪,有两人挡住了去路。白春和房书安收步闪目仔细一看,面前站着一个老头儿和一个老太婆,老头儿手中拿着一对铁球,老太婆拄着一根龙头拐。白春吓了一跳:这两人的身法真快呀,我们在外他们在里,眨眼之间就跑到我的前头了,看来他们俩都不好惹呀!忽然,白春听到背后有点响声,扭头一看,那个中年汉子和练武的姐弟二人,已经站在了身边,看来要想逃出他们的手掌,是没希望了。老者脸色一沉,喝斥道:“你们是哪儿来的?半夜三更在我家墙头暗地窥探,意欲何为?”中年汉子道:“爹,还用问吗?肯定不是好人,把他们废到这儿得了。”使棍的小伙子道:“爷爷,让我把他给收拾了。”小伙子不等老头儿回话,往前一进,举起亮银棍力劈华山朝下便砸。白春一看,不还手不行了,顺势把盘龙棍往上一迎,这一下可乐了,小伙子的大棍脱手而飞,“嗖——啪!”落在了三丈开外!把小伙子震得两手发麻,虎口开裂! 老头儿一看,知道白春气力不小,一伸手说道:“都退在一边。你们二位是从哪里来的?到我的庄子打算干什么?快快从实说出,还可商量;倘若想欺骗我,或是打算逃走,嘿嘿,可没你们的便宜!”房书安心里明白,在这种场合来硬的不行,他把小片刀往身后一插,笑着过来了:“嘿嘿,老剑客,我们在你的面前还打算逃走吗?你不发话我们是不会走的。你刚才问那些话我可以回答你。不过咱首先说明,我们俩不是坏人,都是大大的好人;到贵府这儿没想办什么事,只是路过这儿,碰巧了,瞧个热闹,这都是实话。你要问我们从哪儿来,受谁的指派,也可以告诉你,我们从京都开封来的,派我们来的是开封府尹包文正和当今天子。”老头子睁大了双眼瞅着房书安,想从他的眼神中看出这些话是真是假,谁知看了半天,什么也看不出来,遂又问道:“二位叫什么名字?”“在下人送绰号细脖大头鬼,名叫房书安,这位是我的小兄弟,绰号笑天王,名叫白春。”“白春?他和白芸瑞有没有关系?”“太有关系了!白春的爷爷名叫白金堂,父亲是玉面专诸白芸生,玉面小达摩白芸瑞,乃是他的叔父。”老头子和老太婆互相看了看,点了点头。老头儿说道:“既是白公子和房老爷,我们都是一家人哪。二位既然到了这儿,请进去坐一会儿吧!”“老爷子,请吧。”白春和房书安随着这祖孙三代,进了院,他们一直来到客厅,分宾主落座。中年汉子和年轻姐弟都站在一边。因为这儿说话,不再练武了,后院收了场子,仆人们多数回屋休息不提。 房书安晃了晃大脑袋,说道:“老剑客,我有一事不明,想要当面领教,只是不知道该讲还是不该讲。”“房老爷,你不必客气,我不是说过吗,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尽管问吧。”“老剑客,您总说我们是一家人,那么请问,贵上下怎么称呼?这些都是什么人?”老头子哈哈一笑,说道:“房老爷,你就是不问,我也要告诉你。老朽名叫苗振东,人送绰号铁爪神鹰;这位是贱内,人称神杖老妪,名叫邢叶;使剑这位是我的儿子,人称闹海龙,名叫苗铎;这个丫头是我的宝贝孙女,人称东海芙蓉,叫苗灵玉;这个小子是我的大孙子,人称神棒震九霄,名叫苗旺。不过他这神棒碰上白公子的银棒,真要飞上九天震九霄了,哈哈哈。”“苗老剑客,您的大名,房书安曾多次听说。好像您同老白家还有点关系?”“是啊,要不怎么能说是一家人呢!告诉你吧,老朽同白金堂、白玉堂都有过命的交情,尤其白金堂,我们俩是磕头的把兄弟。后来他在金华府安了家,老朽就回了小蓬莱,在这儿一住就是二十多年。听说白金堂、白玉堂都死了,我这心里非常难过,想到金华奔丧,正赶上家里有点事,离不开,没想到今天见着了故人的后代,真乃一件喜事啊。”白春一听,这位是自己爷爷的把兄弟,赶快见礼吧,急忙起身离座,给苗振东夫妇见礼:“爷爷奶奶在上,小孙孙给二老磕头了!”老两口高兴得眉开眼笑,四只手把他搀扶起来。白春又给苗铎见礼,最后见过苗灵玉、苗旺。苗老剑客道:“房老爷,我们既是一家人,就不必说客套话。二位到这儿来,是不是要夜探碧霞宫?”“老剑客猜的一点不错,我们正为此事而来。”“那么请问,开封府一共来了多少人哪?”“已经到的有七八十位。”“这些人里头,最有名的人物都是谁?”“白眉大侠徐良,玉面小达摩白芸瑞,还有我这位小兄弟白春。”苗老剑客吃惊地说道:“就凭你们这些人也想攻打小蓬莱?你们俩就敢夜探碧霞宫?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告诉你们吧,那地方去不得,小蓬莱也打不得。趁着没有被人发现,你们俩赶快逃离这儿,回去告诉徐良和白芸瑞,凭他们的能耐,决不可靠近小蓬菜半步!能听我的良言相劝倒还罢了,如若不听,只怕你们这些人一个也活不了!”房书安道:“老剑客,您不要着急,我的话还没说完呢。要打小蓬莱,不是我们这几个,还有很多高人呢,过一二天就到。不过,您说这小蓬莱打不得,为什么打不得,能不能告诉我们俩?让我们回去也好有个交代呀。”“好吧,你既然要问,我就告诉你。” 原来老苗家世世代代都住在这个小蓬莱。在苗振东父亲那辈,武圣人于和到了这里。于和一看,这儿风景优美,又不挨大陆,可以少许多干扰,就打算在这儿建庙修炼。他把这个想法向苗振东的父亲一说,苗老太爷满口答应。因为那时的于和已是成名的剑客,苗家又世代习武,苗老太爷对于和很尊重,分文没取,把岛子的东半部送给了他,自己搬到西部翠竹林隐逸山庄,于和在东部修了座碧霞宫,这样小蓬莱就归两家管辖。于和对老苗家十分感激,对苗振东还教了两手武艺。他特别关照手下的人,对老苗家不能惹着,处处都要另眼相看。自从夏遂良等人逃回小蓬莱之后,武圣人知道开封府决不会就此罢休,小蓬莱不久将会成为战场,于是让三才道人诸葛亭告诉苗振东,让他们防着点,免得遭受损失。苗振东想弄清楚会发生什么事,他便到处打听,这才把最近的变化摸了个一清二楚。当他听说白云剑客夏侯仁和白衣神童小剑魔白一子都被押在乾元洞,不由大吃一惊,心说:坏了,把这二位押到这儿,普老剑客会答应吗?开封府能不来要人吗?看来必有一番凶杀恶斗哇!又一想:管他呢,我一不拿国家的俸禄,二不在他们的门派,管他谁吃谁,谁杀谁呢,都与我无关,我看好自己的家别受损失也就是了。因此他就没搬。没想到在这时闯来了房书安和白春,搅乱了他平静的生活。 苗老剑客把岛上的情况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房书安、白春听罢,都相顾失色。老房一想:我们别逞能了,赶快回去报信儿吧,让他们想办法来救二位老剑客。房书安想到这,一拉白春,站起了身子,刚说要走,忽听院外一阵大乱,有个庄丁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对苗振东说道:“启禀员外,大事不好,外面来了一伙人,把我们的宅院给包围了!他们口口声声,说要进来搜查!” 第一三九回 恶道人两次搜苗宅 苗振东举家离蓬莱 细脖大头鬼房书安和笑天王白春,在小蓬莱翠竹林隐逸山庄,遇上了铁爪神鹰苗振东,从苗老剑客那里打听到了碧霞宫的一些内幕,尤其听说夏侯仁和白一子都被押在乾元洞,两个人大吃一惊,为了尽快把这消息送回去,他们就想向苗老剑客告辞,打算返回东海镇马家店,可是已经晚了,这座隐逸山庄被人家包围了。苗振东稳了下心神,问庄丁道:“是谁竟敢包围我的隐逸山庄?”“回员外,是碧霞官派来的,一位是武圣人驾前的护法修善,一位是三仙观的道士肖道成。他们说岛子上来了奸细,正在四处搜查,怕躲进翠竹林,所以上这儿来了。”庄丁说着话,两眼直瞟房书安和白春。 苗老剑客面呈难色。他本不想卷到这场纠纷里去,谁知道偏偏来了这二位,白春又是故人的后代,他们遇到了难处,我能撒手不管吗?他正在这儿犹豫呢,闹海龙苗铎说话了:“爹,您别再多想了,快把二位藏起来,躲过这一关再说吧。”苗振东一看,事到如今,只有如此了。他把房书安和白春交给了苗铎。苗铎一想:碧霞宫的人既然围住了我的家门,那是非搜不可呀!把他们藏到哪儿呢?对,藏到女儿的闺房里。我女儿是个未出闺阁的姑娘,现在又正当半夜,他们即使搜,对我女儿的闺房也不能搜得过细呀!想到这儿他点手换出女儿,四个人直奔闺房。苗灵玉是习武出身,对这些枝节本不太计较,何况两家又是世交,现在事在紧急,于是把房书安、白春锁进了衣柜,苗铎退出来,灵玉姑娘关上房门,和衣躺下。苗振东这才装着被从睡梦中叫醒的样子,带着儿子、孙子,打着哈欠,来到门口。庄丁拉开了院门。苗振东一见,灯球火把一大片,门外站着好几十号人。老剑客假装吃惊,问道:“诸位夜半叩门,有何贵干?”修善道:“老剑客,无事不敢打扰。”“是吗?请进来说话。”修善安排一下,同着肖道成带着四个人进了院子,余者一律在外边等候。 几个人进了客厅,分宾主坐定,苗振东问:“不知岛上发生了什么事?”修善道:“老剑客,开封府来了许多人,打算到这儿生事,他们都住在东海镇马家店,你听说了吧?”“听到些传言,但不太清楚。”“你说开封府的人胆子能有多大吧,他们派出奸细,夜探小蓬莱,在岸边把长寿仙翁司马行天给扎死了。巡岛的发现了司马剑客的尸体,立刻禀告了武圣人,武圣人当即传下命令,全岛进行搜查。我们首先封锁了所有的道路、码头,扣留了全部船只,又进行了重点搜查,初步断定上岛的是两个人,但他们到哪儿去了,不知道。我们怕这两个奸细到这儿行凶,对您不利,因此想同您一道搜查一下,不知老剑客意下如何?”“哎呀,真没想到哇,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既然二位这样关心我,咱们就一道搜搜吧。” 苗铎叫醒了二十名庄丁,修善传进来三十名道士,打着灯球火把,到各处查看。这种搜查只是走走过场,因为修善、肖道成并不敢断定奸细藏在隐逸山庄。到了苗灵玉的闺房这儿,苗铎叫醒了女儿。修善一看是闺房,人家女儿还在睡觉,去查个啥呀,就没让姑娘开门。等检查完了,什么也没发现,俩老道向苗振东告辞:“苗老剑客,影响了您的休息,实在对不起,改日再来谢罪。”两个人说罢,带着人走了。 等到周围恢复了平静,苗铎又把白春、房书安领到了客厅。苗振东道:“二位,老朽并非胆小,只是这岛子上太危险了,你们还是尽快离开此地为妙。”房书安道:“老剑客,你不说我们也呆不下去了,白云剑客和小剑魔都在乾元洞受苦,能不去搭救吗?我们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回马家店,把这个消息告诉众位英雄啊。”“那好,咱们算想到一块儿了。要走现在就走,等天亮了更麻烦。在西南角的湾子里,有我们家几只船,让老朽送你们到岸边,再让人护送你们离开此地。”苗铎道:“爹,您老人家不必去了,我送他们二位过海吧。”“不行,我要不出头,遇上事你抵挡得了吗?”让苗振东一个人去,苗铎又不放心,后来一商议,爷儿俩一齐去送,等上了船,苗振东再回来,由苗铎把他们送到对岸。 四个人各带兵器,离了隐逸山庄。刚转过一道山岗,苗振东就站住了,他发现前边到处是火把晃动,整个海岸全被人家封锁了,别说划船了,就是泅渡也不可能。苗老剑客双眉紧皱,沉默不语。苗铎道:“爹,怎么办,硬闯吧。”“不行,硬闯就完了。这么办吧,今天晚上走不了啦,二位就在我这山庄里住一天,到明天晚上瞅机会再走吧。”白春急得直跺脚。他看看岸边,又看看手中的大棍,头一昂,对苗振东道:“老爷爷,您的心意我们领了,但是无论如何我们得回去。你们不用送了,让我们自己闯吧。”“不行不行,你们要去闯,危险性太大了,不但说上不了船,只怕命还得扔那儿。”“老爷爷,我们说闯也不一定硬闯啊,看着不行就藏起来,有机会就抢只小船强渡,老躲在岛上也不是个办法呀。”苗振东看白春执意要走,也不便阻挡,想了想说道:“孩子,你们记住,能战则战,不能战则走,千万不能硬碰。倘若你们能摸到西南海湾那儿,见到船上的舵手,不论是谁,只要说是我让他们送你的,他们就会舍命为你撑船。孩子,多多珍重啊,去吧。”四个人挥手告别。苗振东父子转回隐逸山庄,暂且不表。 单说房书安和白春。他们俩利用树木、地形的掩护,慢慢地靠近了岸边海湾。此时天光已经见亮,东方泛出鱼肚白,房书安隐隐约约看到了小船,两人拢目光仔细看着,见眼前没有人影,他们一跃而起,就想奔向码头。突然,芦苇丛中传出一阵梆子声,接着伏兵四起,把房书安、白春围在了中间!房书安一看,领队的共是三位,头一个卧佛昆仑僧,二一个恶道肖道成,还有一位他不认识,乃是武圣人面前的大护法黄眉神童丁朗!房书安一见昆仑僧,脊梁沟直冒凉气。昆仑僧用手一指,说道:“房书安,你的胆子真不小哇!不但敢闯三教堂、三仙岛,还敢来闯小蓬莱!你真是活腻了哇!房书安,我且问你,这个小孩儿叫什么名字?”“嘿嘿,大和尚,咱们俩真正有缘分哪,又在这儿遇上了。在三教堂你我会过,今天又来给我送行,其实不必客气,我自己会走。你问这位是谁吗?他乃白芸生之子,人称笑天王,名叫白春。大和尚,老道士,行个方便,让我们走吧?常言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呸!房书安,你死到临头了,还敢耍贫嘴!告诉你,今天要想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溜走,势比登天!你拿命来!”老和尚说着话大铲一晃,就要动手。黄眉神童丁朗过来了:“老罗汉,你且后退,让我来收拾他。”丁朗抡五刃锋,跳到房书安面前:“姓房的,可知道山人的厉害?”“你是哪位?怎么没见过面?”“我乃武圣人驾下的大护法黄眉神童丁朗是也。房书安,我们把全岛都搜遍了,为啥没有发现你们俩呀?你们到底在哪儿躲藏了?能不能告诉我?”“怎么不能,我就在碧霞宫那宝座上呆着,你们只在外边折腾,不回家里看看,哪能发现我老人家!” 丁朗气得哇哇怪叫,摆五刃锋往上就打。房书安拿小片刀一晃,往后便退,白春抬亮银盘龙棍就上去了,挡住丁朗,两人战在一处。起初丁朗并没把白春放在眼里,认为一个白面书生,能有多大本领,等一交上手,就大吃一惊,加了三分小心。二人斗到第五个回合,丁朗的五刃锋一齐往下砍,白春趁势使了一招海底捞月,只听“叮当”两声,大棍磕到五刃锋上,丁朗两手麻木抓拿不稳,“嗖——”一对五刃锋全都脱手,飞到了三丈开外的水里,这一下可把丁朗吓坏了!他要就此退后,还不致受伤,但是丁朗觉得在昆仑僧和肖道成面前失手,太丢人了,无论如何得把这个脸面捡回来!他二次晃双掌,扑了过来。丁朗本想以贴身打法,使白春的大棍失去威力,再以铁沙掌取胜,谁知白春的身法太快,他连一下也没打着。又过了几个回合,白春反手一棍,打在了丁朗的屁股蛋子上,一下子把他打出三丈多远,胯骨被打碎了,再想起来,势比登天,丁朗就成了个终身残废。众人见丁朗战败,就是一阵大乱,有人赶忙过去,抢救丁朗。肖道成一见怒火上升,摆宝剑抵住了白春。肖道成的武艺虽然比丁朗高明,但也顶不住白春这根大棍的攻击,一个没注意,宝剑被磕上了半空,肖道成刚一发愣,白春反手一棍就砸向了肖道成的后背。肖道成见躲不过去了,急忙往前一趴,这一棍还在他后背上扫了一下,疼得他“哎呀”一声,几乎淌出眼泪。要不是他趴的快,不死也得重伤。昆仑僧一见气得青筋直暴,他也顾不得去抓房书安了,跳过去就与白春战在一处。要说昆仑僧的武艺,确实不同寻常,别看他没拿兵器,凭着双掌,就逼得白春步步后退。 房书安一看,太阳已经升起三竿高了,碧霞宫的人正在往这儿靠拢,若等他们都来了,我们再要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呀!干脆跑吧!他对着白春就喊:“风紧,撤!”白春和昆仑僧打了这一会儿,已经累得热汗淋漓,真有点招架不住了。听房书安一喊,抽身跳出圈外,磨头就跑。昆仑僧在后边哈哈大笑道:“小辈,进了这个岛,你们已是插翅难逃哇!今天我非把你们俩给抓住不可!” 他带着人在后边紧追不舍。要说昆仑僧的脚程,追这两个人并不用费力,但是,他料定这两个人飞不出小蓬莱,同时还得带着点帮手,因此就同房书安和白春拉开了一段距离。白春赶上房书安,两人钻进一片小树林,白春道:“房大哥,我们往哪儿去好呢?”“还用问吗?快回隐逸山庄。”“那合适吗?要给人家添麻烦呀!”“现在顾不了那么多啦,就得走一步是一步。再说这个岛上咱别的没有熟人,不到隐逸山庄还有何处可去呀!”白春一想:也只好如此了,两个人抄小路尽量避开后边的视线,左拐右绕,又回到了翠竹林隐逸山庄。来到院墙外,看了看左右无人,飘身跳入大院,直奔客厅。 苗老剑客把房书安二人送走之后,心里轻松了不少,就盼着他们俩能平安无事地回到马家店,也算对得起死去的白金堂了。老剑客休息了一会儿,全家人就准备吃饭。刚把碗筷摆上,房书安和白春闯了进来。苗振东一见就知道他们遇上了麻烦,面上有点不高兴,心说:你们二位太不够朋友了!昨晚走错了道,误闯到这里,我念及过去同老白家的情分,掩护了你们,而且把碧霞宫的情况也给你们说过了,你们离开这儿不就得了,这么大个小蓬莱,哪儿不能藏,为啥还要回到我家?房书安一看就知道人家不欢迎,不等苗老剑客问话,就先开口了:“老剑客,我们俩遇到点麻烦,看来今天走不了啦,咱们既有一面之交,我们俩就又回来了,一客不烦二主嘛!再者说我们除了这儿,还真没地方去。怎么样,能再行个方便,让我们躲避一时吗?碧霞宫的人可是快追到这儿了,如果我们不能赶快躲起来,一旦被他们发现,对我们,对你,都没好处哇。”苗振东道:“房爷,我算服了你了。既然没把我当外人,我就再帮你这一次忙。铎儿,快把他们藏好。”藏哪儿保险呢?只有姑娘的闺房比较安全,碧霞宫的人一般说不会到那里搜。苗铎和苗灵玉把两个人领到闺房,二次锁进了衣柜,然后带上门,回到前庭,一家人围坐桌旁,开始吃饭,佣人们也都端起了饭碗,一切显得都很正常。 这里刚安排好,院外有人叫门了:“开门,快开门!”“来了,是谁叫门,这么大火气。”一个家人慢慢腾腾,打开了院门。昆仑僧安排众人守在门口,他带着六七个人进了大院。苗振东一看就知道他是昆仑僧,但假装不识,放下饭碗,连座儿都没起,朝院里问道:“大和尚是来化缘呢,还是另有别事?这么满脸怒气,给谁颜色看哪?”昆仑僧一听这话就不顺耳:“你是苗老剑客吧?老衲乃昆仑僧是也。”“噢,原来是圣僧。你领这么多人,闯进我家,又吵又闹,打算干什么?”“苗老剑客有所不知,贫僧新近到的东海小蓬莱。现在受武圣人所差,要捉拿两个上岛的奸细,我看着他们逃进翠竹林,就不见了,因此呢,怀疑这两个小子躲进了贵宅,想要搜上一搜,求苗老剑客给个方便。”苗振东知道昆仑僧孬点子多,最难缠,为了给他个下马威,老剑客“呼”地站起身,迈步来到门外,手指着昆仑僧的鼻子说道:“昆仑僧,我在隐逸山庄住了几十年,还没见过像你这样横行霸道的人哪!一进我的院门,横眉立目,就要搜查,你的胆子可不小哇!慢说是你,就是金灯剑客夏遂良,武圣人于和,见了我也得客客气气,以礼相待,谁像你这样不懂礼貌哇!拿我的隐逸山庄当了你的下院,没那么回事!” 没进这个院的时候,碧霞宫的小老道已经告诉过昆仑僧,让他对苗振东说话客气点,可他一向横行惯了,没当成一回事,谁知一进门就碰了个大钉子!昆仑僧刚要发火,三才道人诸葛亭赶到了,他赶忙把昆仑僧拉到一边,劝道:“老罗汉,这个老头儿可得罪不起,连武圣人都敬他三分,如果把他惹恼了,他到武圣人跟前告一状,可够咱受的。”“是吗?他为何那么厉害?”“详情过后再说,现在咱就得客气点。”昆仑僧见诸葛亭也这么说,才把火气压了压,来到苗振东面前,勉强笑着道:“苗老剑客,贫僧初来乍到,不知道您和武圣人的关系,说话多有冒犯,望老剑客担待一二。”诸葛亭也跟着帮腔:“老剑客,您和武圣人不分彼此,碧霞宫的事也就是您的事啊,我们有不到之处,还望您原谅才是。”苗振东道:“二位,听说岛上来了奸细,老朽也很着急呀!我也想帮着你们把奸细拿住。昨天夜里你们到这儿搜了一次,我没说什么,现在要二次搜查,这明明是信不过我呀!难道说我还能和开封府的人一个鼻孔出气吗?我还能反对武圣人于和?”“老剑客您错疑了。刚才我们追两个奸细,看着他跑进了翠竹林,但没见出去,因此想在这儿搜一搜,您要说真的没见,算拉倒,我们不搜了。”“既然你们有这种怀疑,那就搜搜看吧。”“那好,既是老剑客让搜,我们走走过场。” 昆仑僧、诸葛亭带着人开始了搜查。别看诸葛亭说的那么客气,真要搜起来,特别认真,犄角旮旯都查了一遍,最后到了闺房门口。昆仑僧道:“老剑客,小姐的闺房,我们就不进去了。不过呢,请姑娘把屋门打开,床单、帐幔都撩起来,箱子、柜子也开开,我们站在门口看看,就算结束。” 苗振东一听,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要说昆仑僧的话并不过分,没理由驳回呀!老头子强作镇静,要孙女打开了屋门。苗灵玉没办法,只得把屋门打开。小屋不大,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梳妆台、一个衣柜。床单、桌子幔撩起来看过,里边没人。椅子、梳妆台那儿藏不住人,只剩这个衣柜了。衣柜正对着屋门,只要一打开,就会出现一场大乱哪!苗振东、邢叶、苗铎、苗旺全都作好了打斗的准备。只要房书安、白春一露面,他们就对着昆仑僧、诸葛亭下手!苗灵玉战战兢兢走到衣柜跟前,抖着手拉开了柜门,昆仑僧和诸葛亭都瞪大眼朝里看,什么也没有!苗振东等人一看,也不禁纳闷儿:两个人上哪儿去了呢?苗灵玉见里边没有动静,心里奇怪,在关柜门的时候,探头一看,里边空无一人! 昆仑僧和诸葛亭折腾半天一无所获,临走时非常抱歉地说道:“老剑客,太对不起了,望您多多原谅。”苗振东把他们送走之后,关上大门,回来问孙女:“你把那俩人藏在哪儿了?”“衣柜里呀!”“怎么不见了呢?”“是啊,外面锁的好好的,人到哪儿去了?莫非他们会隐身术?还是会土遁法?”一家人正在纳闷儿,房书安和白春从外边进来了:“老剑客,多谢多谢,我们又过了一关哪。”“房老爷,你们二位在柜子里头锁着,怎么出来的?又躲到哪儿了?”房书安先是一愣,接着大笑道:“老剑客,您别忘了那句话: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你不知道,我房书安的能耐大着呢,说变就变,说走就走,处处都能逢凶化吉。”白春听了,忍不住发笑。苗振东道:“房老爷,别开玩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难道说不是你指点的?”“指点什么?我压根儿没离开这个屋子呀!房老爷,快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原来苗灵玉把房书安和白春锁到柜子里之后,姑娘走了。忽然,房书安听到柜子上锁头有响声,随即有人说了一句:“快上气眼!”两个人一推,柜门开了,抬头一看,天棚上的气眼盖已经打开了,两人锁好衣柜,一前一后上了气眼,这才躲过了昆仑僧的搜查,苗振东听罢,大吃一惊,他知道这是位高人干的。此人能在昆仑僧围着庄门的时候,干出这种事,可见武功决非一般哪,这个人是谁呢?老剑客陷入了沉思。不管怎么说,这一场灾难总算躲过去了。苗振东祖孙三代陪着房书安和白春共进了早餐。房书安对外边的情况仍不放心,提议让苗铎、苗旺父子出去看看。苗振东还不以为然,他认为碧霞宫的人不敢在翠竹林这儿设哨。结果苗铎、苗旺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把情况一说,苗振东这才有点紧张。原来在翠竹林外的山坳里,有人探头探脑,监视着隐逸山庄。房书安道:“老剑客,你这个地方不保险了,迟早得出事啊。”“何以见得?”“这不是小秃头顶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嘛!他们对你的山庄连搜两次,现在又派人对这儿进行监视,说明对隐逸山庄已经怀疑上了,即使我们平安地走了,他们对你也不会善罢干休!”“不至于吧,武圣人对我还是挺好的。”“武圣人再好,经不住身边那些人的鼓动啊!潘秉臣的下场就是一例呀!”苗振东一想:是啊,有昆仑僧在这儿,什么坏事办不出来!“房爷,依你之见,怎么办好呢?”“万全之计,莫若暂避一时。把你们家的金银、珠宝、细软收拾一下,离开小蓬莱,等我们破了碧霞宫,捉住了夏遂良、古月和昆仑僧,你再回来,这样才能保您一家平安无事。倘若继续呆在这儿,说不定啥时候就会飞来一场塌天大祸,到那时可就悔之晚矣。” 苗老剑客还在犹豫,苗铎、苗旺都劝他应该搬出岛子,躲避一时,常言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苗振东最后也下决心了,又派人到外边看了一下,不但有人监视着隐逸山庄,而且扣留了岛上的大小船只,封锁了所有的码头,整个小蓬莱都显得十分紧张。苗老剑客这才下了决心,全家搬出小蓬莱!一说走,又有点犯难了,我们这么多人,投哪儿去呢?投到东海镇,依靠开封府校尉们的庇护?我同人家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因为白金堂已死多年——人家会管我的事吗?这是一件发愁事。再一件,孙女灵玉,年方十八,真像出水芙蓉一般,长得特别招人喜欢。要住在自己家中,啥事没有,如果出门在外,遇见无耻之徒,怎么办?得先给孙女找个依靠啊!嗳,有了,这个白春与我孙女年龄相当,不但人样子漂亮,而且武艺高强,老白家名望又好,若能与他家结亲,也了结我一桩心愿啊!苗振东把这个想法对儿子一说,苗铎也很赞成。只是一样,人家能答应吗?苗振东一想:房书安说话比较随和,先同他商量商量吧。仆人把房书安叫到了书房。老房一看,这儿坐着苗振东父子,脸色都有点赧颜,谁也不愿开口。老房哈哈一笑道:“老剑客,你叫我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吧。”苗振东轻轻咳了咳,捋一下胡须,说道:“房爷,你是个明白人。昨天半夜,你和白春躲进我孙女的闺房,我孙女尚在屋中睡觉,今天你们又藏进了她的屋中。房爷,这件事虽在紧急之中,又是为了救人,可是我孙女是个未出闺阁的姑娘啊!一旦传扬出去,好说不好听啊!”“好好,老人家,房书安已经明白了您的意思。您是不是打算把东海芙蓉许配给笑天王?求我老房保媒?”“房爷,您真是一语道破,是这个意思。”“老剑客,我不是当着你的面说大话,我小兄弟的家,我能当一多半,他们俩要成了,那才是天生一对,地配一双呢。好,这个媒我保了。”“如此多谢房爷了。”“不用谢,我这个人施恩不望报。这事说成了,就是一家人,还谢什么!好了,你们暂等一时,让我先给我小兄弟打个招呼。” 房书安来到前厅,一见白春就说:“小兄弟,恭喜恭喜。”“房大哥,我们被困在这儿,心如油煎,度日如年,还恭什么喜呀。”“小兄弟,你这话就不对了,别忘了因祸得福、否极泰来呀!这句话就应在你身上了。你今天是红鸾星高照,有人向你求亲了。”白春马上预感到是怎么回事,脸一红,说道:“房大哥,此事万不可行。你我是偷着来到小蓬莱的,再要私自招亲,二罪并罚,还受得了吗?快别往下说了。”“小兄弟,你睁开眼看看目前的局势,对咱可是十分不利呀。苗老剑客愿意把孙女许配给你,这个苗灵玉你也见过,人样又很漂亮,你有什么不乐意的?只有这样,人家才能一心一意地帮助咱脱离危险!你若说个不乐意,老苗家也不用收拾咱,只用把你我赶出门外,就性命难保呀!为今之计,还是答应为妙。至于你说的那两条,现在顾不到那么多,只能到时候再说了。”白春想了想,道:“即使我同意了,我爹不答应,我叔不乐意,也不好办哪!”“这些事你不用管,有我呢。”“既是这样,你看着办吧。” 房书安高高兴兴来到后院,见着苗家父子就道喜:“老剑客,房书安给你们道喜了。”“房爷,白春同意了?”“那是当然,苗灵玉长得那么漂亮,他会不同意嘛!不过我小兄弟说了,还有三件事要讲在明处。”“哪三件?”“第一,我们是偷着出来的,说不定回去就要受惩罚;第二,临阵收妻,有违军纪,也会受点处分,到时候你们可别埋怨。”“不埋怨。第三呢?”“第三,婚姻大事,应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回去之后,要经过老人点头,才能定论。”“那是当然。房爷,这件事还望你多多周旋哪。”“没说的,都是一家人嘛。” 这件事定下来了,苗家老少都很满意,姑娘苗灵玉也暗暗高兴。苗振东吩咐:除他们一家祖孙六口外,再随去十五名庄客,六名丫环,余者留下看家。全家人忙碌了一阵儿,行李尽量少带,不到天黑就准备好了。众人吃过晚饭,到了定更天,苗振东等人各带兵器,一同抄小路来到海湾。到近前一看,他们家的三只小船还在这儿停着呢,众人分别跳到船上。苗振东告诉房书安和白春:你们俩躲在船舱里,千万别露面,无论遇到什么情况,自有我们对付!二人答应,钻进了船舱。苗振东一声令下,三只小船离开了海湾,一进入水面,像离弦之箭,向东海镇驶去。他们正在走着,突然前面灯光一闪,接着一梆锣响,再看前边,驶来了无数船只,挡住了去路。正中央的大船上,船头站定一人,在火把照耀下,看得明白,此人正是金灯剑客夏遂良! 第一四○回 昆它僧恶语激白春 笑天王船头震敌胆 铁爪神鹰苗振东带着全家人,暗藏着房书安和白春,乘三只小船,离开小蓬莱,打算到东海镇暂避一时。谁知在水面上遇到了无数船只,把他们给挡住了。对面中央大船上,站着一人,正是金灯剑客夏遂良!苗振东脑袋“嗡”的一声,就知道事情有点不妙。他摆手让小船停住,向对面招呼道:“对面可是金灯剑客吗?你们这是到哪儿去了?”夏遂良的身后,站着阴光大法师古月和尚,还有昆仑僧、计成达、肖道成等等。三才道人诸葛亭没等夏遂良答话,先开腔了:“不错,正是我等。苗老剑客,三更半夜不在家睡觉,带着这么多人,要往哪儿去呀?”苗振东不慌不忙地道:“最近岛子上不是有点乱吗?我打算找个地方暂避一时,等岛子恢复平静了,再回来。”“老剑客,您要搬家,怎么不打个招呼呢?我们也好给您帮帮忙。另外,白天怎么不走,要在夜里冒风险呢?”“嗳,我这个人想哪儿就办到哪儿,天黑以后才想起来,所以现在开船。”“噢,是这么回事。老剑客,您搬家,我们没说的。刚才您也说了,岛子上不太平静,确实是这样。就说昨天吧,潜上小蓬莱的两个奸细,房书安和白春,到现在还没有找着。我们不是对您怀疑,因为这两个小子诡计多端,怕他混在你的船上,逃回东海镇。老剑客,咱们也别伤了和气,您呢,让我们过去看看,没这两个人更好,有这两个人,就把他抓住,您再开船。怎么样?能答应吗?”“哈哈哈!听话听声儿,锣鼓听音儿,你这话的意思,还是说我夹带的有房书安和白春。诸葛道爷,这两个人我根本不认识,我同开封府又毫无关系,带他们干啥呀?真是天大的笑话!诸葛亭,咱不用斗心眼儿了,你若不放心,就过来搜一搜吧!”“老剑客,您同意我们搜船?”“同意!过来吧!”夏遂良把手一挥:“准备小船,过去搜!”“且慢,我们不能搜。”昆仑僧赶忙给拦住了:“金灯剑客,你看对面那些人的架势,一个个横眉立目,掂着棍棒,我们要一上船,准得吃亏。贫僧有个主意,不用搜,就让他们自己走出来!”“高僧有何妙法?”“你在这儿等着瞧吧。”昆仑僧把肚子一腆,对着小船就骂开了:“房书安,白春,你们算哪路英雄好汉!像耗子一样钻在船舱里不敢露面,真是一对饭桶!把开封府校尉队的人都丢净了!房书安,你小子再不出来,我就骂你八辈祖宗!”房书安在船舱里暗笑:昆仑僧,你这激将法在我面前不好使,就是骂上三天三夜,房爷也不上当!你要在外边骂我,我就在里边骂你,谁也不吃亏。昆仑僧骂了半天不见动静,知道骂的还不狠,肚子一腆,又骂开了:“房书安,你小子别装狗熊,听到假作没听到。我知道你小子最不是个东西,出卖绿林朋友,给包黑子当了爪牙!凭着你那一张臭嘴,到处冒坏水,武林人都把你恨透了!一会儿抓住你,非给你扒皮、抽筋、抠眼珠不可!” 昆仑僧的话越骂越难听,房书安没什么,白春气不过了,非要出去不可,硬让房书安给拉住了。昆仑僧骂得口干舌燥,仍不见动静,也有点泄气了。又一想:哎呀,我不该骂房书安,这家伙少脸没皮,你就是骂他三个月,他也不会露面!我得骂白春,这小伙子年轻气盛,受不了别人骂,再说他们老白家都是麦秸火脾气,一点就着,骂他准行。于是他把话头一转,又骂开了:“白春,你小子也挺不是东西呀,你们老白家个个是英雄好汉,怎么生下你这个胆小鬼,窝囊废?躲在船舱里不敢露头?噢,我明白了,你根本不是白家的后代,白芸生长年住在开封,和他妻子老不见面,怎么会生下你呢?你是个野种啊!冒充白家的后代,把姓白的几辈子的人都丢尽了!白春,你听着,你要是白家的后代,就站出来!要是个野种,就躲着别动!”白春听到这儿实在受不了啦,抓住大棍往舱外就闯,被房书安死死抱住了,说什么也不放手。白春急了,用力一推,把老房推倒在船板上,一下子就蹿到了船头:“凶僧休得恶语伤人!你家小祖宗在此!”昆仑僧一见,这个高兴劲儿就别提了。心说:有白春就有房书安,你要再不出来,我还接碴儿骂。谁知没等他张口,房书安就跳出来了,脚跺着船板,蹦着跳着,比他骂得还凶:“昆仑僧,你个婊子养的秃驴!算个什么东西呀!你一贯行凶作恶,不干好事啊!远的不说,就说最近吧,是你这小子出的孬主意,把潘秉臣弄成残废,还要嫁祸于人,真是丧尽天理、猪狗不如啊!你已经恶贯满盈了,房老爷这一次就要抓你归案,将你扒皮抽筋点天灯!”房书安越骂越难听,什么话都说出来了。别看昆仑僧也坏,但要和房书安斗口,还真斗不过老房!老房在这儿揭昆仑僧的底儿,尤其说他在三教堂那一段不光彩的事和残害潘秉臣的事,他可受不了啦,气得头上青筋暴涨,大眼圆翻,哇呀呀叫着,就想要动手。 正这时候,只见东北方来了一支船队,乘风破浪,直奔出事地点。这些船来到苗振东和夏遂良之间,仔细观看。房书安首先看出来了,来的这支船队,头一只船上坐的正是白眉徐良!老房扯开嗓子就喊开了:“喂——干老,快到这边来,我和白春都在这儿呢!”徐良一看,摆了摆手,这帮船就过来了。房书安和白春一看来的这些人,高兴得乱蹦。来的都有谁呀?开封府的徐良、白芸瑞、刘士杰、钟林等等,还有铁扇寺的方丈今古奇人柳目柳成光、五老峰二圣庄的马天夫、马天池,白春的三位师父,他们是专为看徒弟来的;还有梅良祖、谷云飞、诸葛元英、上官风。这些人从哪儿来呀?当然是从东海镇来,而且专为接应房书安和白春!这些高人接到开封府的请帖之后,提前三天赶到了东海镇。当徐良等人发现房书安和白春不见了,就知道他们俩去了小蓬莱,心里又气又急。白天没见回来,众人更急了,就借了二十几只船,准备到小蓬莱寻找他们,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白春一见三位恩师都来了,急忙跪下磕头。 徐良一见房书安,气就不打一处来。心说: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为啥鼓动一个孩子冒这样的险啊!他刚要发脾气,房书安抢着说话了:“干老,这件事不能怪我小兄弟,全怪书安一人,要处罚就处罚我吧。不过呢,您可别生气,气大伤肝呀,现在大敌当前,您还得和他们斗呢。另外我再告诉您一件特大的消息,白云剑客和小剑魔出事了!”房书安为啥一见面先说这件事呢?这就是他的心眼儿多,想出的策略。他知道私闯小蓬莱,犯了军规,非得挨骂、挨打、受处罚不可。老房心想:一见面先把这件事抖搂出去,转移你们的注意力,这场打、骂就能躲过,然后立点功,将功补过,处罚也就没了。房书安的主意果然高明。徐良、白芸瑞等人闻听白云剑客和小剑魔出事了,眼珠都鼓出眶外,白芸瑞一把抓住房书安,问道:“书安,你说我师父和我师叔都出事了?”“一点不错,正被武圣人押在乾元洞受罪呢。”“这消息由哪儿来的?”“看着没,就是这位老爷爷,铁爪神鹰苗振东苗老剑客告诉我的。对了,我给众位介绍一下。” 房书安给双方作了介绍。老苗一家人见开封府请来这么多高人,心里挺高兴;徐良、白芸瑞也代表开封府对他们搭救房书安和白春,表示感谢。苗振东便把小蓬莱发生的事情,向他们学说了一遍。白芸瑞听说师父和师叔被困,气得直跺脚。他问徐良:“三哥,你看该怎么办?”“老兄弟,你说呢?”“依我说今天就动手,不必再等什么五月初五了,一举拿下碧霞官,救出我师父和师叔。”徐良一听,暗道:老兄弟呀,话是这么说,事可不好办哪!就我们这几位,谁是夏遂良的对手?哪个能赢得了武圣人于和?要打碧霞宫,可不是一句空话呀!但他发现白芸瑞的眼珠子都红了,知道劝也无益,只好点头说道:“行啊,就这样吧。” 对面的夏遂良和昆仑僧一看,哎哟,他们约定的有时间哪,来这么多人,好吧,既然来了,谁也别想生还!夏遂良当时吩咐:所有船只一律作好准备,对面那些人一个也不准放走!他这里准备好了,仍然由昆仑僧叫阵。昆仑僧往船头上一站,扯着嗓门喊道:“来者可是徐良和白芸瑞吗?”徐良往前一站,答道:“不错,正是二位要命的祖宗。昆仑僧,你打算干什么?”“哈哈哈,干什么?抓你们哪!今天我要报往日之仇!徐良,你们太不知进退了,我们到哪你赶到哪,告诉你,小蓬莱可不是三仙岛,你们不必逞能,今天管叫尔等有来无回!”“昆仑僧,说大话不顶用啊,难道说你在三仙观蹲囚车,那滋味全都忘了不成?既然你不知道悔悟,三老子没办法,只好再费点事了。昆仑僧,你说吧,怎么个打法?是群殴呢还是单对单?只要你划出道道,我这里就奉陪。”“徐良,想死还不容易,等我们商量商量,看让你怎么个死法。” 其实夏遂良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昆仑僧过来一说,金灯剑客便传下了话,船队左右一分,由后边开过来两条大木船,每只船都有二十丈长,十丈宽,上边是平板。两只船开到双方船队的中间,靠在一处,抛了锚,又用缆绳拴起来,这样,在水面上就形成了一个二十丈见方的台子,稳如盘石。昆仑僧看了看平台,对徐良等人说道:“徐良,白芸瑞,你们看着没?这是个比武的擂台,也是战场,双方派人到台上比试,强胜弱亡,怎么样?”夏遂良朝左右看了看,问道:“哪位愿打头一阵?”言还未尽,身旁转过来一人:“老剑客,让我去吧!”众人一看,正是武圣人八大护法之一,排在第二位的广法天王修善。夏遂良知道他功夫不错,点头说道:“开封府的人可不好惹呀,你要多加小心。”“老剑客放心,修善不拿他们三位五位,决不回来!” 修善乘小船来到了船台这儿。这个平台出水有八九尺高,修善离船台还有一丈多远,脚尖一点船头,使了个燕子穿云,飞身形跳到船台上,船台一动没动。他往这儿一站,点手叫道:“徐良,你过来,贫道要与你比试高低,别的往后排,等徐良败了再过来。”徐良乐了:“看来我的人缘不错,到这儿就有人招呼。刘士杰,把小船撑过来,送我上船台。”白芸瑞道:“三哥,你是总指挥,怎么能轻易上阵呢?还是让我去吧。”“老兄弟,人家叫的是我,我能往后退着不出头吗?你别急,等着瞧好吧。”徐良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兵刃,跳上小船,来到船台下。因为他水里功夫不行,不敢往上跳,抓着船台的边缘跃了上去。修善一见徐良,便仔细打量,看他除了两道白眉,再没有什么惊人之处,不由得一阵大笑:“来者就是白眉徐良吗?”“不错,正是山西人。老剑客,你是哪位,怎么没见过面呢?”“咱们是没见过面。告诉你吧,我乃武圣人驾前大护法,广法天王修善是也。徐良,你知道我为啥要找你打斗吗?”“不清楚。是为着什么呢?”“为的是给飞天灵狐潘秉臣报仇!徐良,你们开封府的官人连草寇都不如啊,心肠比蛇蝎还要狠毒,手段比豺狼还要残忍哪!你们竟然把潘老剑客剜眼、割舌、断指,真是没一点人性啊!”“修善,你这话也对,也不对。说残害潘老剑客的人,比蛇蝎还狠,这话对;说是我们所为,这话不对。你想想,我们办事向来光明磊落,怎会干那种惨无人道的事!告诉你吧,残害潘老剑客的凶手正是夏遂良和昆仑僧!”连于和都相信了夏遂良的话,修善怎么会听他的呢!他把宝剑一摆,指着徐良骂道:“丑鬼,你不必花言巧语,我不会上你的当!夏遂良能害潘秉臣?这真是海外奇谈哪!行了,你不必再说了,动手吧!”“老剑客,你要不信我的话,迟早会后悔的。另外呢,我再劝你一句,从哪儿来的,趁早回到哪儿去,别在这儿停留。”“为什么?”“这儿是杀人的战场,你停在这儿没好处。尤其和我动手,更没你的便宜。你要现在就走,我决不追赶,放你一条活路,回去换个有本领的来。你若不听我良言相劝,硬要逞能,修善,今天你可就得寿终正寝了!”“呀——呸!丑鬼休得大话欺人,今天我不把你的人头砍下,难消我胸中之气。拿命来——”修善摆宝剑往前一闯,一个银蛇出洞,分心便刺。 徐良虽然口头上瞧不起修善,但在精神上没敢放松警惕,两个人从没交过手,修善又没在江湖上露过面,不知道他的功底如何,因为他是武圣人的大护法,所以就没敢小瞧。徐良一看对方的宝剑来了,赶忙使了个鹞子翻身,躲到一边,随手摁绷簧拽出了金丝大环刀,眼前打了一道寒光。修善知道对方是宝兵刃,也加了十二分小心。要说修善的剑术,确实练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使出来如长江大浪,一环套一环,上下翻飞,风雨不透。但是修善的剑法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实战性不强。他几十年没离开过小蓬莱,虽然师兄弟之间也经常对练,但都是点到为止,看看挨着皮肤,没劲儿了。徐良则不然,长年在刀剑丛中滚来滚去,常跟武林高手对阵,因此他每次动手,都分外小心,该进进,该退退,瞅准机会,一点都不让,所以不到十五个回合,修善就手忙脚乱,汗流浃背了。这时候他真要败阵逃走,徐良不会赶他,可他来时说过大话,要败阵回去,觉得脸上无光啊,因此就在这儿苦撑,还总想出个险招,置徐良于死地。徐良一看,算了,干脆把你打发走得了。他把宝刀一摆,加紧了进攻,一刀风卷残云,贴耳撩腮,直奔修善的哽嗓咽喉。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喀嚓”一声,一股鲜血蹿起八尺多高,修善的人头滚到了船台上! 夏遂良等人没料到修善会死在徐良的刀下,心说:这要见了武圣人怎么交代呀!昆仑僧见徐良劈死修善,则是暗暗高兴,他觉着徐良杀人越多,同武圣人的怨就结得越深,调和的余地就越小。但这家伙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这么说,而是一个劲儿地吼道:“徐良,你小子真是胆大包天哪,竟敢对武圣人的护法下毒手,这明明是欺负武圣人啊!今天非把你碎尸万段,给修善报仇不可!”夏遂良派人运回了修善的死尸。他刚要发话,有一个黄发老道已经跳上了小船,直奔船台。昆仑僧一看,乃是武圣人架前护法的第三位,金发道人普慈。普慈跳上船台,一句话不说,摆双剑直奔徐良。徐良一看,普慈的眼珠子都红了,知道他报仇心切,徐良反而更稳了,摆金丝大环刀战住双剑。两人打了六七个回合,徐良心里有底儿了,别看这位气势汹汹,武艺也是平平,少不了得走修善的路。徐良用宝刀把对方的双剑压住,喝道:“来者为谁?快快报上名来!”“某乃普慈是也,修善是我的师兄。丑鬼,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今天就是你的末日到了,我要为死去的修善报仇雪恨!看剑!”普慈一招长虹贯日,直刺徐良。徐良用金丝大环刀封住门户,心中暗道:按理说不该再杀武圣人的护法,不过这老道太可恶了,步步进逼,干脆再杀一个得了。徐良想到这儿使出了三十六路天罡刀,仅仅使出八招,普慈就招架不住了,只听“喀嚓”一声,普慈被腰断两截。 开封府的船队这儿又是一阵喝彩,尤属房书安的嗓门高:“好啊,我干老不费吹灰之力,一抬手就杀死两名高手,真是太棒了!干老,一鼓作气,刀劈昆仑僧,掌打夏遂良,然后去打碧霞宫啊!”此时东方的天空,已经由白变红,一个硕大的红球从海平面摇摇晃晃地升起来,水面上撒下了万道金光。再看夏遂良等人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们派人收回了尸体,夏遂良打算换人,派方天化或是计成达上阵,谁知还没等他发话呢,有人已经跳上了小船,直奔船台。船台这儿开封府的人也换将了,笑天王白春替下了徐良。原来白春一边观阵一边琢磨:我是偷着夜探小蓬莱的,回去后不定会受什么处罚呢!为今之计,我得立点功劳,一者人前显显能耐,二者也可将功补过。白春想到这儿,手心直发痒,见徐良连赢两阵,就沉不住气了,到白芸瑞面前请战。芸瑞心想:白春确实有点能耐,让他经常战阵,长点经验,也是好事。再说这仗不定打到啥时候呢,把徐良累坏了怎么办?因此点头答应。刘士杰撑小船把白春送上了船台。徐良问道:“白春,你来干什么?”“三叔,我想替您打一阵,让您回去休息一下,好准备对付高手啊。”徐良一听,这小子会说话,于是笑道:“孩子,这个地方可不比南清宫后花园哪,看着没,对面高手如林,你要多加小心,能打就打,打不了就回去,不可勉强。”“三叔放心吧,侄儿记下了。”徐良跳下船台,坐小船回到后队。 三才道人诸葛亭自以为本领高强,一心要找徐良打斗,为死去的师兄报仇。谁知上台一看,换成了小娃娃白春,诸葛亭气得直跺脚:“哎呀,慢了一点,让那个丑鬼溜走了。小娃娃,你是白春吗?”“不错,正是你家少爷。你是何人?”“诸葛亭。白春,我先问你一件事,长寿仙翁司马行天是不是你杀死的?”“那个老家伙一点本领没有,我杀他干吗?是他活得不耐烦了,自己死的。”“胡说,哪有自己寻死的,看来你小子不说实话,今天我就要教训教训你!”诸葛亭拉宝剑一招仙人指路,照定白春便刺。笑天王白春往旁边一闪,躲过这一剑,盘龙棍一指说道:“诸葛亭,我说话你别不高兴,其实对你有好处,你不配和我动手,要死在我的棍下,显得我以强凌弱,欺负你。这样吧,你赶快回去,让金灯剑客夏遂良过来,或者阴光大法师古月,要不让昆仑僧来也行,少爷斗的是他们,犯不上和你怄气。你与我滚!再不走就不客气了!”诸葛亭一听鼻子都气歪了,心说:你这个小娃娃胎毛未退,乳臭未干,就敢出此狂言,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哇!我要不把你给整死,就不叫三才道人!但他听说白春曾经棍打丁朗、肖道成,知道这小伙子不好惹,也没敢大意,心里警告着自己,手头发起了进攻,一招童子拜观音,剑刺白春的双眼。白春一看,这个老道非但不走,反而偷着下招,心里就火了,抡开亮银盘龙棍,来战三才道人。这根棍使开了,车轮相似,也就是七八个照面,诸葛亭一个没注意,宝剑碰在了棍头上,脱手而飞,落在十几丈之外的海水中。诸葛亭吓得“哎呀”一声,撒腿就跑,到了船台边,再纵一步,就能跳进海里。他刚刚往上跳,正好白春的棍子往下落,这一下正打在后脑勺上,诸葛亭一声没吭,“扑通”跌倒船台上,再也没能起来。恶面神洪大钟一见气急败坏,没等夏遂良发话,跳上给诸葛亭收尸的小船,直奔船台,两下相离一丈多远,洪大钟就跳上去了。白春一见来了个极其凶恶的老道,就知道来者不善,把大棍一端,立下门户。四个小老道爬上了船台,对白春喊道:“你们先别动手,让我们把诸葛道爷的尸体收走了再打吧。”白春这才站着没动。洪大钟等小老道下了船台,摆宝剑就过来了。两人通罢名姓,战在一处。也就是十一二个回合,白春的大棍力劈华山砸向了洪大钟的天灵盖。恶面神急忙一躲,笑天王大棍横扫打向洪大钟的左肋,这一下打个正着,只打得洪大钟骨断筋折,五脏震坏,口吐鲜血,死于非命。 徐良和白春打了四阵,夏遂良这边死了武圣人驾前的四个护法。于和共有八大护法,被夏遂良他们致残了一个,小剑魔杀死一个,在岛上被白春打伤一个,目前只剩下多臂昆仑何清雅了。何清雅见师兄弟接连毙命,简直都要气疯了,几次要往小船上跳,都被詹明奇给拦住了。夏遂良一看,出师不利呀,何清雅再上阵,非得把命搭上不可,他命令多臂昆仑把修善等人的尸体运回碧霞宫。何清雅不敢不听夏遂良的,哭着运尸体走了,他这才捡了一条命。下一阵派谁去呢?夏遂良犯起了犹豫。无论如何不能再输了,必须赢两阵,把面子捡回来。他抬头朝船台上一看,见对面换人了,细脖大头鬼房书安替回了笑天王白春。 房书安怎么来的呢?他的想法和白春一样,必须得趁这机会立点功,回去才能将功补过。另外他知道今天这场凶杀恶战没个头,紧张的场面还在后头呢,要等昆仑僧、夏遂良伸了手,就没自己的插脚之地了,因此他强着请战,这才来到船台,替下白春。房书安抽出小片刀,不横装横,吹胡子瞪眼,指着对面叫骂:“夏遂良、昆仑僧、计成达、江洪烈,你们这些败军之将,还有何脸面在此逞凶啊!哪一个敢过来,房爷就把你的脑袋割下,当球踢!对了,还有古月和尚,你小子太不是东西了,我非敲你的牙,割你的舌不可!小子,你们哪个过来?哈哈哈,都害怕了吧,知道我老人家的厉害,没一个敢过来,再不过来我们就算彻底赢了啊!好了,你们既然不敢来,房爷就给你们练趟刀法,让你们开开眼!”房书安说罢,练开了小片刀,边练边叫着招数。他这样一喊一练,把开封府的人全逗乐了。尤其老苗头一家,他们见白春上阵,都捏着一把汗,现在见他平安无事地回来了,这才放心。苗振东拉着白春的手,才说了两句话,就听见房书安在那儿喊开了。苗老剑客一听乐了,心说:房书安真是个活宝呀,可是,打仗凭的是真本事,你的本领到底如何呢?他不禁为老房担忧起来。对方阵上听房书安这么一叫,无不气得咬牙切齿,计成达、江洪烈、方天化、詹明奇等等,也不顾身份了,纷纷请战。昆仑僧把胳膊一伸道:“诸位,谁也不用争,待贫僧去把房书安的脑袋拧下来,替众位出气。”“且慢。高僧与房书安动手,大有失您的身份,就把他的脑袋拧下来,与您脸上也不光彩。您在这儿歇会儿,把他交给我吧。”说话者是大瑶山的大寨主花面鬼姜雄,他是应邀前来助阵的。大瑶山共有七位寨主,人称江湖七鬼,这一次七个人全来了。这七个人对房书安都挺熟悉,知道他能耐不大,因此一见是他上阵,花面鬼姜雄就要出战。夏遂良也觉得昆仑僧出面太失身份,见姜雄请战,便点头答应。花面鬼坐小船靠近了船台,双脚一纵,落在房书安面前。房书安还在练他的小片刀呢,一见来个花脸,不由一愣,仔细一看,哈哈大笑道:“哎呀,我认为是谁呢,这不是老姜嘛!姜雄,你挺好哇?”“姓房的,少跟我套近乎,你一顿能吃几碗干饭,别人不清楚,我还能不清楚?扳着指头查查你的历史,一条一条都能给你点出来!房书安,你今天遇到我,是就此趴下呢,还是让我费点事?”房书安一看,这个花面鬼可是硬茬呀,他要赢我,真不用费多大劲呢!怎么办,我能就此服输,偷着溜走吗?不行,那样太丢人了。对了,逢强智取,遇弱活擒,今天我要用巧招赢他! 第一四一回 恶和尚逞凶伤四老 陶福安独战擒古月 花面鬼姜雄跳上船台,要战房书安。姜雄心里琢磨:凭房书安的能耐,在我面前过不了十个回合,就得叫他人头落地,赢他一阵,也好为小蓬莱的人出出气。因此他恶狠狠摆刀就剁。房书安心里明白,自己不是姜雄的对手,眼珠一转有了主意。见姜雄的刀砍来了,往旁边一跳,大叫道:“姜雄,你不配和我动手,我战的是你身后的昆仑僧。大和尚,快过来呀,咱们俩大战三百合!”姜雄心里暗道:昆仑僧,你这就不对了,说好了由我动手,你来干什么?想捡房书安这个便宜呀,不行,得让你回去。姜雄想到这儿扭脸朝后观瞧,哪知道就在这一刹那间,房书安往前一跟步,小片刀由他左肋就扎进去了,手腕一搅往外一拔,姜雄瞪着大眼倒在了船上,身子抽搐一下,绝气而亡。房书安在姜雄身上擦干净刀上的血迹,往船台边一站,对着夏遂良等人就喊开了:“对面你们看清楚了吗?看俺老房这两下子多利索,姜雄连手都没还,就死了,哎呀,我这武艺可不简单哪!听说你们那伙人都很怕我,其实别害怕,抬手不打笑脸汉吗,只要倒戈投降,我决不杀你们,倘若不然,一个也别想活,我房书安就能把你们都收拾了!昆仑僧,你还敢过来不敢?”昆仑僧听老房在那儿夸口,只气得七窍生烟,刚想要过去,大瑶山的夜游鬼彭信过来了。他见姜雄被房书安扎死,早气坏了,一跳上船台,摆着鬼头刀往上就剁,一开始就是紧招,十几个回合过去,累得房书安通身是汗。老房一边打一边喊叫:“等等,且慢动手,我有话说!”好不容易总算把彭信叫住了。夜游鬼喝道:“房书安,你要冒什么坏水?”“哎呀我说朋友,看你好面熟啊,阁下是不是夜游鬼彭信?姜雄的妻弟?”“不错,正是某家。房书安,你杀了我姐夫,我就要杀你,为我姐夫报仇!拿命来!”彭信赶上去又是一刀。房书安转身躲开:“等等。彭信,你打仗可是没有经验哪,毛手毛脚的,性情暴躁,非吃亏不可,不少英雄都丧命在急躁二字上。看看你姐夫姜雄,多有派头,一上来四平八稳,让我一刀把他扎死,人家连手都不还,你怎么不跟着姜雄学学?”“好小子,你不用耍贫嘴,今天我非砍下你的脑袋不可!”“想砍我呀,没那么容易。彭信,今天我露一手让你看看,房书安确实不是好惹的!”房书安说着话直往后退,退来退去退到了船台边,转过身朝徐良他们大叫:“小船,快撑小船!”彭信一看,哎,你小子想溜啊,没那么便宜,我今天非把你收拾了不可!夜游鬼摆刀就过来了。房书安不敢应战,绕着船台转圈,他在前边跑,彭信在后边追,刘士杰的小船靠近船台了,房书安也让人家追上了。彭信上边一刀砍房书安的后脑勺,让老房躲过了,接着下边一脚,踹房书安的屁股蛋,这一下正登在老房的三叉骨上,房书安“扑通”一声,摔倒在船台上。彭信一见哈哈大笑,往前一跟步,举起鬼头刀搂头就剁,开封府的人吓得都闭上了眼睛。房书安在倒地的时候,顺势由兜里掏出了一个小包,乃是薄纸包的沙土面,趁着彭信不加防备,一抖手对着他的脸就打了过去,不偏不倚,正打中彭信的印堂,纸包散开,沙土迷住了双眼。房书安一个鲤鱼打挺,一跃而起,小片刀正扎进彭信的胸膛。彭信身子一软,倒在船台上,随着姐夫姜雄一道去了。昆仑僧一见肺都要气炸了,他再也不顾身份,招手唤小船,直奔船台,要擒拿房书安。 细脖大头鬼房书安连赢两阵,高兴得在船台上来回跳,手指对面又要骂阵,刚要开口,见昆仑僧跳上小船,往这边驶来,老房那威风一下子跑光了,急忙来到船台边,纵身跳上小船,招呼刘士杰:“快,往回开,该换人了!”昆仑僧上了船台,再找房书安,已经没影了。大和尚拢目光往对面一看,哎,房书安已经回归本队,在徐良等人面前指手划脚地吹嘘呢!昆仑僧气得破口大骂,指名点姓要房书安出战。房书安能上他的当吗?任凭你骂破喉咙,他也不再出战。昆仑僧无奈,又指名骂白芸瑞。他知道白芸瑞心高气傲,两句话就能把他骂过来,他要拿白芸瑞出这口恶气。白芸瑞果然受不了啦!别说骂他了,就是点名叫他,他也不会后退!小达摩刚要过去,只见远处驶来一只小船,船头站立一人,相距二里开外,喊声就传过来了:“徐良,白芸瑞,你们不必担惊害怕,我来也!” 众人就是一惊,一齐甩脸观瞧,这条船像离弦之箭,不一会儿就到了近前。众人一看,来者非别,正是海外老剑客陶福安,旁边坐着诙谐剑客邹化昌。众人这个高兴劲儿就甭提了。徐良把他们俩迎上大船,相互见礼已毕,徐良说明了眼前的情况。陶福安一看是昆仑僧出阵,他就想过去迎战,徐良把他给拦住了:“老人家,现在不是您上阵的时候,还是派别人过去吧。”谷云飞道:“良子,让我去对付这个大和尚吧。”徐良知道师叔不是昆仑僧的对手,可是他的话已出口,不好驳回,只得道:“师叔,昆仑僧不仅艺狠心毒,而且非常狡猾,您可多加留神哪。”“不必多虑,我知道该怎么对待他。来船!”谷云飞跳上小船,来到船台这儿,双脚一纵,上了平台。昆仑僧一见是谷云飞,口念佛号说道:“谷云飞,难道说你活腻了,要来寻死吗?”“昆仑僧,你的死期已经来临了,还猖狂什么!远的不说,单说你出主意残害潘秉臣,欺骗武圣人,重新挑起武林大格斗,仅这两点,就够死罪了啊。你还不束手就擒,到开封府去打官司,等待何时!”“谷云飞,这儿是杀人的战场,我不愿和你斗口,真斗口你也不是我的对手,但现在用不着那些,解决问题就得靠武力!若能把贫僧赢了,你们愿怎么办就怎么办。若赢不了贫僧,嘿嘿,恐怕今天就是你的死亡之期!” 两个人话不投机,当场动手。谷云飞知道昆仑僧的功夫非同一般,因此加着小心。两人打到三十个回合,谷云飞就招架不住了,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前后都是昆仑僧的身影。谷云飞一想:别顾脸面了,回去换人吧,倘若真被昆仑僧打翻在这儿,就不合算了。谷云飞想到这儿就想离去,可是被昆仑僧紧紧缠住,脱不开身。又过了两个回合,昆仑僧左掌眼前一晃,吸住了谷云飞的注意力,右掌一个恶鬼推山,打在了谷云飞的后背上。昆仑僧这一下用了十分的力量,一掌把谷云飞打离船台,落在了海水里。等徐良派人把他捞回来,再看谷云飞,已经绝气身亡。白眉徐良见谷云飞丧命,抱着死尸放声痛哭。谷云飞的师兄金睛好斗梅良祖没等徐良发话,跳上小船,让刘士杰把他送到了船台这儿。昆仑僧一看是梅良祖,高兴得哈哈大笑:“梅良祖,徐良是你的徒弟吧?他可是坏事做尽了哇!武林人都恨透了他,当然也恨你金睛好斗,因为你怂恿弟子,行凶作恶呀!我今天在这儿,打的就是你们师徒!我要让你们俩全都毙命在贫僧的掌下!梅良祖,你进招爬!”梅良祖瞅着昆仑僧,眼中直透寒光,恨不能一掌就置昆仑僧于死地。可是,他知道昆仑僧武功比自己好,高着不是一成二成,但他明知不行,也要打斗,这并不是丧失了理智,而是为师弟报仇的心切。梅良祖想:我虽然战不过昆仑僧,但三十招之内不一定失败,只要战够三十个回合,我就回去,也算出了胸中恶气,至于报仇的事,改日再谈。昆仑僧已经拿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不能让梅良祖活着回去!两个人一交手,都使出了绝招。梅良祖勉强支持到三十个回合,再要往下打,就不行了。他一转身刚想要走,昆仑僧一个箭步跳到他的身后,右手一举使了一招单掌开碑,恶狠狠打向了梅良祖的后背。梅良祖已经累得眼花缭乱,昆仑僧的掌法又快又准,一时没有躲开,重重地挨了一掌,一下子把他打落水中。刘士杰见梅良祖落水,赶忙把他捞起,送回本队。再看梅良祖,身子瘫软,已经失去了知觉。徐良一下子把师父抱在怀里,痛哭失声:“师父,师父啊——”过了一会儿,梅良祖吃力地挣开了双眼,眼中已经没有了光亮。他看清躺在徐良的怀里,断断续续地说:“孩子,我……不行了,你要……好自为之!”头一歪,闭上了双眼。徐良见师父、师叔双双毙命,气得顿足捶胸,号啕大哭。不少人也跟着落泪,整个船队一片混合。 白春的两位老师马天夫、马天池一看,对昆仑僧有点不服,弟兄俩一商量,各拎一条大棍,来到船台,双战昆仑僧。等通罢名姓,昆仑僧也吃了一惊,知道这弟兄二人两条棍不是好惹的,他也不靠双掌了,伸手抓住日月方便连环铲,与马氏弟兄战在一处。马氏弟兄的棍术确实名不虚传,尤其使出了白猿棍中的绝招,频频发起进攻,白猿献果,白猿跳涧,白猿偷桃,白猿登山,一招套着一招,一招连着一招,真对昆仑僧造成了不少威胁。昆仑僧也不是善茬呀,不但说掌法精奇,大铲抡开了,呼呼生风,也是锐不可当啊!尤其他久经战阵,善捕战机,因为高手对阵,机会眨眼即过呀!昆仑僧几次处于险境,只因为马氏弟兄实战经验不足,都让他躲过了。而昆仑僧对于有利的机会则是抓住不放。在斗到八十个回合的时候,马天夫棍走上盘,打昆仑僧的肩头,马天池拨草寻蛇,棍扫昆仑僧的双腿。昆仑僧的大铲使一招乌龙大翻身,先磕出了马天夫的棍,又碰过去马天池的棍。马天池一招反背朝阳,又向昆仑僧头上打来,昆仑僧也没回头,大铲倒着一杵,铲杆直戳马天池的后背。马天夫一见说声“不好”,往前一进身,大棍由下往上迎,想搪走昆仑僧的铲杆,哪知道昆仑僧这是虚招,往前一进步,大铲抽回来了,马氏弟兄的两条棍正好碰在一块儿,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马氏弟兄的大棍互相碰在一起,给昆仑僧造成了进攻的机会。大和尚来了个黄龙大转身抡大铲拍向了马天夫的后背,一下把马天夫打得当场毙命,死尸落进了海里。马天池见哥哥身亡,刚一愣神,昆仑僧的大铲又来了,恶狠狠拍向前胸。马天池一见不好,急忙拿棍去挡,由于昆仑僧用力太大,马天池这一棍没有挡住,被昆仑僧的大铲打倒在船台上,两眼一翻,绝气身亡。 昆仑僧一上场连赢三阵,打死了四个有名的剑客,夏遂良等人的精神为之一振,不少人大声喝彩,为昆仑僧助威。徐良这边更乱了,形势急转直下,人们都气疯了。今古奇人柳成光见好友毙命,痛断肝肠,非要上场拼命不可。白春、房书安见柳老剑客精神不好,死死拉住他说什么也不放手。徐良派人收回了马氏弟兄的死尸。陶福安道:“徐良,你们不必着急,让老朽去收拾这个凶僧。”义侠太保刘士杰把陶福安送上了船台。 卧佛昆仑僧连赢四老,高兴的不得了,站在船台这儿,腆着大肚子朝开封府的船队观看。大和尚心想:我打死这四个人,可不是一般人物啊,他们是徐良和白春的老师。师父死了,弟子能不出面报仇吗?不用问,下一阵不是徐良就是白春,要是这两个小子露面,我非把他们全都收拾了不可!昆仑僧正在这儿高兴呢,突然,见船台上多了一个老头儿,大和尚揉揉眼仔细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脑袋“嗡”地一下,心说:这下完了,我怎么能是他的对手呢!干脆见好就收吧,千万别把命扔到这儿。昆仑僧想到这儿,没等陶禄开口,便直往后退。陶禄道:“昆仑僧,你今天连伤数命,还想活着回去吗?”“陶福安,贫僧并不是怕你,我有点累了,打算休息片刻,再来会你。”昆仑僧一转身,朝自己的船队喊叫:“快放小船!”夏遂良一见陶禄出阵,也替昆仑僧担心,见昆仑僧叫船,便连声吩咐:“快!快!快把高僧接回来!”一只怏船直奔船台。 陶福安一见昆仑僧要溜,就打出了百步神拳无影掌,两人隔着七八丈远,只听“啪”的一声,昆仑僧后脑勺挨了一下,“噔噔噔”跑出了七八步,“扑通”栽倒在地。昆仑僧不亏是武林高手,虽然挨了一掌,爬起来就往前跑。眼看快到船台边了,陶老剑客运用气功又打出一掌,这一掌正拍在昆仑僧的后背上,把他打得“扑通”一声,落进了水中。正好小船赶到,水手把他拉上船板,掉转船头,往回就划。昆仑僧觉得胸膛发热,两眼发花,“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因为他的功底深,这口血吐的不多,也没有伤着元气。昆仑僧一上大船,几个人都过来问候,昆仑僧反而笑了笑道:“众位放心,我只是受了点轻伤,过上三两天就能复原。哎呀,能从陶福安的手里逃回来,不容易呀,这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计成达、方天化等人都说:“是啊,能从陶福安手里逃回来,确实不易。幸亏是您,要换了旁人,还不一定会落个什么结果呢。” 这些人说的全是实话,并没有推崇陶禄的意思,但有一人听着极不顺耳,那就是古月和尚。这个古月认为自己的本事大得没边儿,敢在京城门外砸囚车抢钦犯,而且一举成功,这件事谁能比得了哇!现在一听,这么多人都在变相地捧陶福安,他有点不高兴,心说:你们都是一群饭桶,上次在三仙观被人家一个个锁拿,要不是我,恐怕早死了!一个陶福安就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待我去把他拿过来,让你们瞧瞧大法师的厉害!古月和尚想到这儿,坚请出战,夏遂良只得同意,他乘小船来到船台这儿,一纵身跳上平台,对着陶福安喊道:“呔!对面可是陶福安吗?”还没等陶福安开口呢,房书安在后边喊上了:“喂——老剑客,老祖宗,注意啊,这就是头号钦命要犯古月和尚!你别把他打死了,千万抓个活的回来,皇上还要审问他呢!” 陶福安一听,这位就是古月,南薰门外抢囚犯就是你干的事啊?妥了,单凭这一点,我也不能饶你。他用手一指说道:“大和尚就是古月罗汉吗?今天既然碰到了我,你就别想走了,乖乖地跟我回开封府打官司,免得皮肉受苦,如若不然,你可有吃不清的苦头啊!”“哈哈,陶福安,你不就会百步神拳无影掌吗?那一套打别人行,想要打我,没门儿。不错,南薰门外砸囚车抢钦犯是我干的,那是我高兴,你管得了吗?陶福安,废话少说,今天咱们俩就在这儿分上下,定输赢,你只要能把我战败,杀剐存留,悉听尊便;倘若你败在我的掌下,陶福安,你就别想活在人世了!” 陶福安和阴光大法师越说越动怒,两人当即伸手。要说这个古月和尚,真比昆仑僧高出不少,他使出五毒阴光掌,与陶福安走了四十几个照面,仍然不显慌乱。实际上阴光大法师心里清楚,他的气力已经用完了,再有十招,非得败给陶福安不可。怎么办?干脆走昆仑僧的路,我也溜回去得了。想到这儿他眼珠一转,就打算逃走。陶福安一看,你要溜哇,没门儿,今天非要拿住你古月,让你认罪伏法不可。陶福安想到这儿使出绝招,加紧进攻,双掌一摆,乌龙探爪,抓古月的脑门,古月急忙摆头;陶福安手腕一落,卡他的咽喉,吓得他侧身就躲,哪知道陶福安就等着他这一躲呢,一抬手搭上了肩头,往上一用劲,古月和尚就觉着肩头压上了千钧之力,身子一栽,往下便倒。古月不愧为武林名家,双脚一扎,没有倒下去;陶福安还手又拍向了他的脑壳。别看古月和尚练过天华宝盖闭气功,也受不了陶福安这一拍,真好似泰山压顶,脑瓜盖都要碎了,眼珠子直往外鼓,身子一软,倒在了船上,刘士杰一见陶福安打倒了古月和尚,没等徐良发话,驾着小船就过去了:“老剑客快把大和尚扔下来吧!”陶福安抓起古月往小船上一扔,小船栽儿栽晃一晃几乎翻个儿。刘士杰兴高采烈,把古月带回了船队,被人绳捆索绑,押了起来。 金灯剑客夏遂良见古月被擒,再也坐不住了,因为古月在他这儿不是一般人物啊,第一,除自己之外,古月的武功最高,可以做个帮手;第二,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南薰门外若不是他出手援救,恐怕我们这些人早死了;第三,他知道小蓬莱的内幕,一但受刑不过,把什么都说出去,对自己可是不利呀!因此,无论如何得把古月救回来。他朝左右看了看,计成达、方天化等人无不惊慌失措,面如死灰,看来自己不上阵是不行了。夏遂良甩手脱去外衣,拿起三尖匕首钺,点手唤小船,把他送到了船台这儿。夏遂良往船台上一站,对着陶福安一阵冷笑:“陶福安,没想到今日又见面了。”“是啊,不过你再让我们捉住,想要古月救你,可没那回事了。”“哼!陶福安,我奉劝你一句话,快把古月放回来,有事还好商量;倘若不放回古月,我就要把你拿下,走马换将!”“夏老剑客,古月是钦命重犯呢!他在京城门外砸囚车,抢钦犯,已经犯下不赦之罪,开封府的差官队到这儿来,第一个拿的就是他呀,怎么能听你一句话就放人呢!要放人可以,你去问问徐良、白芸瑞他们答应不答应!”“老匹夫,少在我面前卖乖,既然不肯答应,我只好拿你交换了!”夏遂良说着话,拽出了三尖匕首钺,发动了进攻,陶福安急忙迎战。两人打到二十几个回合,陶禄就有点支持不住了。徐良身边的诸葛元英、上官风一看陶禄一个人不是夏遂良的对手,便乘小船来到船台这儿,各拽宝剑也加入了战团,三个人走马灯一样,共战夏遂良,这才勉强打个平手。 船台上正杀得难解难分,水面上来了一只独木小舟,船头站着个胖和尚,船尾站着个野人,这只小船不一会儿就靠近了船队。众人一看,来者正是万年古佛和王猿。他们俩也是接到请柬之后,来帮兵助阵的,先到了马家店,又乘小船赶到这儿,正遇上三老战金灯,徐良对着小船高声喊道:“老剑客,快到这边来,我们都在这儿呢。”万年古佛已经看清了两边的阵势,他问徐良:“船台上是何人在交手哇?”“陶福安、诸葛元英、上官风三位老剑客,共战夏遂良一人。”“是吗?真是太热闹了,让老僧先过去看看。”万年古佛和王猿驾小船来到船台这儿,双双跳了上去。老罗汉在台边一站,口诵佛号,高声说道:“阿弥陀佛,诸位先歇歇手吧。”陶福安和诸葛元英、上官风抽身形跳出圈外,一看是这二位,赶忙过来见礼。万年古佛道:“三位累了吧?你们暂歇一时,让老衲会会金灯剑客。”万年古佛迈步来到夏遂良面前:“夏老剑客,你是就此服输呢,还是继续再打?”“老罗汉,你这话怎么说出口的?别忘了,你是夏某的手下败将啊!”“金灯剑客,别忘了那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的武功很高,老衲承认,但要悖天理、失人心,武林人群起而攻之,你还能存在下去吗?我劝你还是及早认罪的好,免得越陷越深,把你老师也给拽进去。”“老罗汉,大话不必讲,有本事拿出来,让我服气才行啊!”“这么说你一定要动手了?”“那是自然。”“好了,请动手吧,老衲陪你走几趟。” 夏遂良见万年古佛没亮兵刃,也挂上了三尖匕首钺,四只臂膀来回晃动,战在一处,这一战从表面看没有刚才热闹,但内行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在进行硬功和内功的综合较量啊!两人一直战到一百二十个回合,也没分出输赢。后来两个人都急了,互相抓对方的手腕,结果四只手搭在了一处,谁也不肯松开,两人弯着腰,像一对公牛顶头一样,在船台上来回转,进行气力的较量。两边船队上观战的都替自己的人着急,可是又没办法。两个高手对阵,谁也不敢过去解围。 正这时候,小蓬莱方面驶来了一只快船,乘风破浪,直奔船台。有一位出家老道登上船台,高叫了一声:“无量天尊,二位别打了,贫道有话要讲!”老道走上前用拂尘一摆,夏遂良和万年古佛各自抖着手退在了一边,还不住地看手腕。开封府的人无不惊奇:这位老道是谁呀?有这么高的本领?他再伸手,我们谁能对付的了呢?小蓬莱的人也感到纳闷儿:这不是宝妙真人黄锋吗?他仅是碧霞宫一个打杂的道士,哪来这么大的本领?其实他们并不知道,这一手是武圣人于和刚刚传给他的。武圣人知道水面上在交战,这么长时间没有结束,必是遇上了硬敌。后来探事的向他报告,说万年古佛露面了,武圣人就感到事情有点难以收拾。他估计到万年古佛和夏遂良会有一场交手仗,于是传给宝妙真人一种解法,宝妙真人的拂尘一摆,扣住了两人的脉门,这才把他们给解开。宝妙真人对夏遂良道:“武圣人让你们赶快回去,别在这儿打了,有什么话回去再说。”他又转过身,对万年古佛道:“老罗汉,也请你对开封府的人说一声,让他们去几位当家的,一块儿到碧霞宫向武圣人回话。” 夏遂良听了,有点不解,猜不透武圣人是什么主意。但这儿是小蓬莱,不是三教堂,他不敢违背老师的话,只好带人回了碧霞宫。开封府的人听说武圣人要他们派代表到碧霞宫回话,也猜不透用意,有的主张去,有的主张不去。徐良认为:夏遂良和昆仑僧再不是东西,在武圣人面前也不敢独行其事。武圣人身份那么高,顾及他自己的名誉,也不会对我们怎么样。多数人都同意徐良的看法。派谁去呢?徐良认为,自己是带队的,当然说话算数,应该由他出面。白芸瑞不想让徐良冒这个危险,便急着要自己去,并且说:我的师父和师叔都被押在乾元洞,能不去看看吗?最好让我去碧霞宫见武圣人,能求求他见上师父一面,也尽一点师徒之情。徐良见白芸瑞说得有理,只好点头答应。让谁陪着芸瑞去呢?海外野叟王猿第一个报名,细脖大头鬼房书安也嚷着要去。徐良一想:王猿武艺高强,房书安智谋过人,由这三位去见武圣人,万无一失。商议已定,徐良派小船把他们送上了小蓬莱。临分手时一再叮嘱:小蓬莱可不是一般的道观,在那儿说话一定要有分寸,不能让武圣人挑理,要把我们的理由讲清楚,把昆仑僧的阴谋揭露透。另外还告诉他们:我们在这儿等候,你们啥时候回来了,咱再一同回马家店。 白芸瑞等三人来到碧霞宫外,见夏遂良等人也在这儿站着呢。小老道进内作了禀报,武圣人听说开封府来了三位,便传话让夏遂良他们也选出三位,一同到庙内回话。夏遂良点过昆仑僧、江洪烈,三个人迈上了左边台阶,白芸瑞、王猿、房书安,从右侧门进了碧霞宫。他们穿廊过院,来到大厅。白芸瑞等人抬头一看,见这间屋子十分宽大,正中央五彩莲花台上,坐定一人,不用问,肯定是武圣人于和。六个人来到台前,倒身下拜。武圣人摆了摆手,他们站起来,立在两边。武圣人看了看白芸瑞,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白芸瑞躬身答道:“回师爷的话,弟子叫白芸瑞。”“嗯,很好。这位是谁?”于和指了指王猿。王猿赶忙道:“我是王猿哪。”“万年古佛的弟子,名不虚传。那位呢?”“老圣人,我叫房书安,是开封府的校尉。”武圣人问完了,把脸一沉,对白芸瑞道:“白芸瑞,你大概是带队的吧,我今天把你们叫来,没别的事,只是问一问你们开封府为什么要上门欺负人?领兵带队来打我的小蓬莱?倘若讲出道理还则罢了,讲不出道理,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第一四二回 碧霞宫武圣问是非 乾元洞芸瑞见师尊 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和王猿、房书安来到碧霞宫,拜见了武圣人于和。于和见到他们三个人,就有点生气,质问他们为什么来打小蓬莱。夏遂良等人一听,知道武圣人还是向着自己,心中暗暗高兴,站在一旁,洋洋得意,等着看白芸瑞等人的笑话。白芸瑞虽然脾气不好,但分什么场合,看在什么地方。这儿是碧霞宫,他敢发脾气吗?明知道武圣人心存偏见,也不敢有半点越礼。听武圣人向他问话,赶忙躬身答道:“师爷容禀。我们并不是要打小蓬莱,慢说是开封府,就是皇上也没这个意思。我们此次到东海来,只是要捉拿几名国家的要犯,您要问是怎么回事,徒孙还得从头向您说明。”白芸瑞到了这会儿,寸步不让,把双方的分歧,一五一十,讲述了一遍。这些往事都明白了,是非曲直,便不说自明啊。白芸瑞知道武圣人于和之所以信了夏遂良的,就因为误信潘秉臣是被开封府所伤,所以他重点讲了潘秉臣的事,还说出了几个证人:潘秉臣在三仙岛的事,有茅山二圣洪飞、哈昆作证;金石寺被昆仑僧一伙人致残,可问该寺的长老横宽和尚。就因为这些人作奸犯科,目无王法,犯下不赦之罪,我们才到这儿捉拿他们归案。末了他还非常客气地说道:“我们到这儿办案,惊动了师爷,实在于心不忍。不过,孙儿所讲,完全是实情,望求师爷明察,并希望您大义灭亲,帮助我们把罪犯拿下,这样才无愧于武圣人的称号。”白芸瑞说完了,退立一边。夏遂良、昆仑僧、江洪烈听他说得那么具体,三个人头上的汗珠子都渗出来了。他们偷眼观瞧,见武圣人的脸色非常难看,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武圣人于和最关心的就是他的大护法究竟是何人所害。从他的直观判断,开封府的人不会伤害潘秉臣,因为潘秉臣在三仙岛宣读的法牒,于开封府和上三门明显有利,他们怎么能与我做对呢!所以对昆仑僧的话一直存有怀疑。现在听白芸瑞把来龙去脉讲得这样清楚,又合情合理,老圣人心中已经明白,上了夏遂良和昆仑僧的当了!怎么办,我是按白芸瑞说的,大义灭亲,把这些人抓起来,还是支持他们走到底?老圣人心里非常矛盾。他往身边看了看,这一看心头凉了半截,八大护法仅剩下多臂昆仑何清雅一个人了,武圣人心中的火气一下子又上来了:即便潘秉臣不是你们所伤,修善、丁朗可都是栽在你们手中啊!对我的护法这样无情,就是瞧不起我武圣人哪!想到这儿心中不禁大怒,恶狠狠瞪了白芸瑞一眼,转过脸对夏遂良道:“徒儿,芸瑞说的是真的吗?”夏遂良心慌意乱,忙道:“师父,昆仑僧对这些事最清楚,让他给您说吧。”“高僧,你讲句公道话,芸瑞说的是真的吗?”“老圣人,他讲的全是谎言,没一句是真的。既然老圣人垂问,听贫僧给您详细说明。”昆仑僧已经猜出了于和的心事,明知白芸瑞的话是真,也不愿相信,因此便颠倒黑白,信口雌黄,把所有的事情都翻了个个儿。虽然他的话漏洞百出,驴唇不对马嘴,武圣人还是频频点头。 房书安实在沉不住气了,开口说道:“武圣人,您是武林的泰斗,被大家尊为圣人,不但说武功高,心术还得正,处理任何问题,都得公平才行啊。”房书安这几句话明明是指责于和,于和那脸色当时就沉下来了。房书安把话题一转说道:“我知道您对什么事都会秉公处理,不负众望。好了,我说说潘秉臣老剑客的事。武圣人,常言道会说的不如会听的,潘老剑客办的事,明明对我们有利,我们能加害于他吗?只有损阴缺德、丧尽天良的人才这样干,然后嫁祸于人哪!昆仑僧,谁要干那伤天害理的事,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就是禽兽、豺狼,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让他永世不得翻身!”武圣人于和觉得房书安太不像话了,竟敢在碧霞宫暴跳着骂人。他把手一摆,喝道:“放肆!房书安,你也太不像话了,睁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能让你撒野吗?”昆仑僧见有机可乘,赶忙道:“武圣人看着了吧,他们在您的眼皮子底下都敢这样,在外横行到何等程度,不就清楚了吗?” 王猿不善言词,他在一旁听着,觉得昆仑僧的话太不顺耳,他想:要不是你从中鼓动,哪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哇!我非教训教训你不可!王猿的野性一上来,便什么都不顾了,往前一蹿,出手如电,去抓昆仑僧。没还等他碰着昆仑僧的身子呢,只觉着后背重重地挨了一掌,把他由屋里打到了屋外,王猿翻了个跟头,又站了起来。打王猿的不是旁人,正是武圣人于和。于和怎么从莲花台上下来,又怎么上去的,房书安和白芸瑞都没看清楚。武圣人这一掌并没用劲,只是把王猿推了一下,给他个警告,真要用劲拍,王猿就别想起来了。王猿粗野成性,并没接受这个教训,进屋又骂开了:“于和,你算个什么东西!过去我尊重你是武圣人,今日一看,名不副实!你处事不公,算什么圣人!别人服你,王猿不服!”于和冷笑道:“王猿,把你那野性收起来!再敢撒野,可没你的好处!”夏遂良听师父这么一说,立即心领神会,往前一进厉声喝道:“王猿,你竟敢在武圣人面前撒野,这还了得,我今天就要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碧霞宫不是好惹的。” 金灯剑客说着话往前一进,去抓王猿。突然,他觉得有一股巨大的气浪打向自己的前胸,双手推了一下没推动,吓得他侧身跳在了一边,身后的昆仑僧“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随着昆仑僧倒地的声音,由门外走进一人,此人迈着方步,摆着拂尘,哈哈一笑道:“哎哟,碧霞宫好热闹哇。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呀?”来者非别,正是冰山北极岛的长发道人雪竹莲。 于和一见是二师兄,赶忙由莲台上下来,躬身施礼:“二师兄,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打个招呼,让我到外边接你呀!”雪竹莲也是受开封府之邀,特地由冰山北极岛赶来的。他一看事情闹到了小蓬莱,自己再不出面,诸葛元英、上官风也非出事不可,这才赶到东海镇马家店,又在船队那儿见到了两个徒弟和徐良。他听说白芸瑞等人去了碧霞宫,心里有点放不下,这才赶来。守把宫门的小老道一见是雪竹莲,谁敢拦他呀,因此没人通禀,便闯了进来。于和一见雪竹莲,马上猜出是开封府把他请来的。于和这个人,别看那么大年纪了,自尊心还挺强,你若尊重他,他对你还客气点;你对他若有半点轻视,他就要给你点颜色看看。开封府到处请人来压我,二师兄来了,说不定大师兄也会来,你请人越多,我越不服气,非与你们斗到底不可!他心里烦恼,面上却堆满了笑容:“二师兄,多年没见,想煞小弟了。徒儿,还不给你师伯见礼!”夏遂良赶忙过来,双膝跪倒,参见二师伯。昆仑僧、江洪烈也拜见了老剑客。 于和同雪竹莲一对话,白芸瑞已经知道了来人的身份,夏遂良等人见过礼,芸瑞赶忙拉着王猿和房书安跪倒在地,拜见了师爷。长发道人一一问了名字,把他们都拉了起来。有人给长发道人搬过来椅子,面前献上了香茶。雪竹莲同于和寒暄了几句,话锋一转,问上了正题:“师弟,你面前站着这几个人,都是握拳瞪眼,像要打架的样子,这是要干什么?”“师兄有所不知,是这么这么回事。” 武圣人于和就把近几年发生的事,简要说了一遍,并重点说明:潘秉臣被开封府的人弄成了残废,据说动手的就有这个白芸瑞和房书安,他们现在又领兵带队,来打我的小蓬莱,我为了弄清情况,把他们叫来问问,谁知道王猿竟敢撒野,才说要教训他,你就来了。房书安听武圣人也在颠倒黑白,就想插言,被白芸瑞拽住了。芸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暗道这两位说话,哪有你插的言!房书安才没有吭声。长发道人听于和说罢,不禁放声大笑。于和问道:“师兄,你笑的什么?”“师弟,我笑你偏听偏信,受人的蒙蔽呀!你蹲在小蓬莱,只听昆仑僧他们的一面之词,上了大当还不觉得呢!告诉你吧,我这次从北极岛来到这里,一路上听到不少议论,不管是僧道俗,还是士农工商,没一个人说昆仑僧他们对的。依我看,事情都坏在这个大和尚一人身上,他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啊!师弟如若执迷不悟,非吃他的大亏不可呀!”雪竹莲这几句话,把昆仑僧说得无地自容,又不敢开口,只得狠狠地勾着头。于和道:“师兄,你的话也不一定全面,要说昆仑僧他们有错,这有可能,但是开封府难道都是对的吗?一只巴掌能拍得响吗?远的不说,就说眼前,王猿和房书安都敢在我的面前骂人撒野,他们在外边的作为就可想而知了。”“师弟,这件事并非一句两句话就能解决,放下它暂且不管,我再问你一句话,大师兄的两个徒弟,夏侯仁和白一子,现在在哪?是不是被你看起来了?”“不错,他们俩都在我的乾元洞。因为白一子恃强行凶,剑伤高亮基,我才对他们师兄弟进行点惩罚。”“师弟,你办这件事可有点不妥呀。夏侯仁和白一子是谁?那是咱大师兄的爱徒哇,他俩真有不对,你应该交给大师兄,让他处置,怎么能越俎代庖呢!倘若为此引起我们弟兄之间的误会,伤了和气,岂不让武林人耻笑嘛!”“二师兄,我这样做虽有失礼,但也不为过,一者我并没难为他们,每天饭菜都很及时;二者我是他们的师叔,教训教训他们,也不算失礼呀。”“师弟此言差矣。你的徒弟在外边胡作非为,回来还百般庇护,人家的徒弟小有过失,就关押起来,这样做有点不近人情吧!师弟,能不能听我一句话,或者算二师兄向你求情,你抬抬手,把两个徒侄放了?”“可以!冲二师兄这一句话,我现在就放人。来人,把夏侯仁和白一子带来!”夏遂良急忙说道:“师父,放不得呀!夏侯仁和白一子都是挑起事端的罪魁祸首,没有他们,白芸瑞敢那么猖狂吗?别看夏侯仁表面上文质彬彬,实际上是外君子内小人,没少给白芸瑞出坏主意。那个白一子,更是狂傲的不得了,伤了我们不少人哪!您的大护法鬼影高亮基,不就丧命在他的剑下吗?他找上门来杀人,还能轻易放走吗?”长发道人脸色一沉,说道:“师弟,咱们俩在这儿说话,还用你的徒弟插嘴吗?这样不懂道理之人,也是你的掌门弟子?看来你平时对门人太宽纵了啊。师弟,是你教训他,还是让我教训他?”武圣人气得拍着桌子叫道:“夏遂良,你好大的胆子,谁让你在这儿多嘴多舌?还不过去向你二师伯请罪!”夏遂良明白师父是向着他的,赶忙装出一副笑脸,对着长发道人打了一个躬:“二师伯,怪徒侄一时性急,说话失口,还望你老人家多多担待。”“算了吧,你不必在我面前演戏了,只要以后少找点事,比什么都好。”雪竹莲又问于和:“师弟,你放人还是不放?”“我说过放,当然要放。来人!”夏遂良和昆仑僧一对眼,没等别人过去,他俩先说话了。昆仑僧道:“老圣人,把这事交给我们俩吧。”“行啊,去把夏侯仁和白一子都带到这儿。” 夏遂良和昆仑僧接过武圣人的手令,刚要出门,被房书安拦住了:“等等,我有话说,等我说完了,你们再去不迟。”武圣人看着房书安总觉得不顺眼,很不耐烦地问道:“你有什么事?”“老圣人,请问夏侯仁和白一子,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他们俩活的好好的,谁说死了?”“您要放的是死人,还是活人?”“当然是活人了。房书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圣人明鉴。我对您是一百二十个赞成,对夏遂良不敢相信,对昆仑僧非常担心,这个大和尚什么样的坏事都干得出来。让他去带人,他到那儿要下了毒手怎么办?”于和道:“我的命令,他们敢违抗吗?这种忧虑太没必要了。”房书安道:“老圣人,上次您让潘秉臣去传法牒,他们不是照样不听吗?还弄残了潘秉臣,然后来欺骗您,这可是前车之鉴哪!”昆仑僧叫道:“你血口喷人!潘老剑客是被你们致残的!”于和一看又要吵起来了,遂摆了摆手道:“别吵了!二师兄,我陪着你到乾元洞去,亲手把人交给你,总可以了吧?”“如此甚好。师弟,咱们走吧。”武圣人于和、长发道人雪竹莲,并肩走出碧霞宫,夏遂良、白芸瑞等人紧随其后,直奔乾元洞。 乾元洞修在一个山崖上,离地一丈多高,门前有三尺宽的石台,洞门用鸡蛋粗细的铁条装成,共有五个小洞,头一个洞里关的是夏侯仁。雪竹莲和白芸瑞挤到门前一看,见洞里虽有床铺、被褥,但夏侯仁身带铁链,被锁在里边,同犯人没什么两样。白芸瑞喊了一声“师父”,哽咽着便说不出话来。看门的小老道见武圣人亲自来了,急忙退在了一边。夏侯仁虽然被关在山洞,但从表面看,他的气色还不错。因为白云剑客心地较宽,他知道自己被关在这儿,迟早师父会知道的,到那时师父必然会来救他,因此该吃吃,该睡睡,睡不着了就静坐练内功,所以身体还算不错。夏侯仁听到外边有人走动,睁眼一看,没想到二师叔和三师叔到了,他那心像油煎一样,强忍着泪水,急忙跪倒在地:“师叔在上,徒侄夏侯仁,给二师叔、三师叔叩头!”雪竹莲见夏侯仁气色不错,心里还比较宽慰,点头说道:“夏侯仁,你三师叔已经答应放你们走了,我再看一下白一子,咱们一块儿离开小蓬莱。”“多谢二师叔、三师叔。” 众人又来到第二号洞口。再看白一子,与夏侯仁大不一样:眼窝深陷,脸上没有光彩,才几天时间,白衣神童变成了瘦老头儿!因为白一子受伤被押之后,心里窝着很大火气,这几天很少吃饭,身子怎么不垮呢!他听到洞外有不少人说话,勉强睁开双眼,一眼就认出了雪竹莲,白一子往外一扑,抓住铁条,少气无力地喊道:“二师叔,快来救我——”长发道人、白芸瑞等见小剑魔成了这个样子,心中都挺不是滋味。雪竹莲说:“白一子,你不要着急,我就是为你来的。你三师叔已经同意将你释放,有什么话咱回去再说。”雪竹莲问于和道:“师弟,传话放人吧。”“好,我这就传话。来人,把铁门打开!”“且慢。师父且慢开门,弟子有下情回禀。”夏遂良紧走一步来到武圣人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肯起来。 夏遂良和昆仑僧、江洪烈随着武圣人来到乾元洞之后,有意拉在了后头。别人都去看夏侯仁和白一子,他们便商量开了,这会儿又想好了点子,由金灯剑客出面,向武圣人说明,武圣人并非真正乐意放人,但是师兄把话说到这儿了,他无法驳回,心里就盼着夏遂良他们出来说话呢。现在一看夏遂良开口了,他又故作不满,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师父明鉴,人放不得呀。当初白一子行凶,您把他扣了起来,到现在一点错没认,就把他放了,知道的说您胸怀坦荡,有容人之量;不知道的必然说是长发道人雪竹莲,逼着于和把人放了,于和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这种舆论要传出去,不但对您,主要是对我二师伯的名誉损害不小哇,别人会说他以大压小、蛮不讲理,师父,您不能干这种有损我二师伯声誉的事情啊!”雪竹莲、白芸瑞等人一听,气得七窍生烟,干瞪眼又没办法说。于和微微地点头。夏遂良见师父点头,知道已经动心,遂接着说道:“师父,以徒儿之见,既然我师伯提出来了,您也答应了,人还得放,但是应该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行,既达到放人的目的,又无损于我师伯和您的声誉。”“计将安出?”“我们走马换将,一对一,他们把古月罗汉放回来,这里任意领走一个人,这种办法,乃是上策。”于和想了想道:“这个主意果然不错。二师兄,你看这样办行不?”雪竹莲气得须眉皆奓,抖着手指着于和道:“师弟,刚才你在碧霞宫是怎么讲的?怎么转眼就变卦了?你为何这样耳软心活呢?”“二师兄,刚才是我虑事不周哇!我看夏遂良讲得也有道理,就这么把人放了,别人怎么说我,都没关系,要因为这事让江湖上人人说你以大压小,强人所难,这样有损于你的声誉,小弟于心不安哪!我不能做那种损害师兄声誉的事!再者说一对一,两有利,你并不吃亏呀!”“你……你这是强词夺理!”房书安一拉长发道人的衣袖,小声道:“老祖宗,您别争了,就答应他们吧,剩下一个回头再另想办法,千万别为这事闹翻了。”长发道人只好答应。白芸瑞等人生气也没办法,当下由房书安回去领人。老房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徐良只好答应,陶福安和柳成光亲自把古月带到了乾元洞这儿。 武圣人见古月回来了,便下令放人。放谁呢?雪竹莲、白芸瑞等一致认为应该换回夏侯仁,因为他是上三门的总门长啊!但是,夏侯仁说什么也不出来。他已经听到了刚才的争论,知道只能回去一人,因此,他坚持让白一子回去。他说:我师弟身受重伤,应该赶快回去进行调治,我的身子好,再过一段没关系。众人见他说得有理,只好来领白一子。白一子也听到了前后的争论,他认为师兄这样对待我,我怎么能留下师兄自己回去呢?说什么也不肯出来。长发道人生气了,以长辈的身份,把他数说了一遍,白一子这才不再说话。小老道去掉了白一子身上的锁链,小剑魔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雪竹莲问于和道:“对夏侯仁你准备什么时候放?还有什么附加条件?”“二师兄,咱们平心而论,夏侯仁不坏,有长者之风,我也特别喜欢他。师兄也看到了,虽然他被押在这儿,生活上并没有亏待他,而且决不会为难他。至于怎么放,你应该给我一个考虑的余地。这样吧,五天以后你来听信儿,可以吧?”雪竹莲一看,再和他争吵,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好说道:“五天就五天吧,到时候我再来听信儿,你必须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那是自然。” 雪竹莲等人向夏侯仁告别。白芸瑞背起师叔走在前面,陶福安、房书安随后紧跟,离开乾元洞。来到三岔路口,武圣人对长发道人说:“二师兄,你我弟兄多年没见了,能这样匆匆分别吗?你是不是到碧霞宫住上几日?”“师弟,现在你忙,我也忙,咱们都有好多事情要做,等这个事情结束了,你我再详谈吧。”武圣人也没再挽留,拉着雪竹莲的手,送出五里开外,才分手告别。武圣人、夏遂良等回归碧霞宫不必细表。 雪竹莲等人回到船上,徐良等人全围过来了,大家一看白一子的模样,无不难过。他们回到马家店之后,赶忙找人给白一子调治伤症。白一子见到众人,心情好多了,加上饮食也比较合口,伤势好得很快。徐良、蒋平、雪竹莲等人,这几天经常在一块儿商议,怎样才能解救夏侯仁。他们知道武圣人身边有个昆仑僧,就别指望让他们顺顺当当地放回白云剑客。可是他们会想出什么新的花招?谁也猜不出来。最后蒋平道:我们只用在思想上作好准备就是了,不管他们想出什么主意,出多么大的难题,我们都得把白云剑客救回来。这几天当中,前来帮兵助阵的又到了不少,比较著名的人物有少林八大名僧,峨眉二女侠、茅山二圣等等,共有一二百位。蒋平、徐良、白芸瑞忙着招待客人,东海镇的另外三家店房也被他们包下来了。 到了第五天,长发道人雪竹莲吃罢早饭,就要赶奔碧霞宫,去向于和要人。白芸瑞一心惦念着师父,非要跟着去。白眉徐良知道此去准有曲折,昆仑僧他们不一定又会生出什么枝节,因此他得跟着去,遇事好拿个主意。王猿见徐良去了,他也要跟着。房书安说什么也要三进小蓬莱,长发道人便答应带着他。五个人乘着一只小船,直奔小蓬莱。小蓬莱码头早有两个老道在迎候,一直把雪竹莲等人领到碧霞宫。碧霞宫的山门外,夏遂良、昆仑僧等三十多人,站立两厢,热情迎接来人。夏遂良向雪竹莲请了安,向徐良等人打了招呼,陪着五人走进山门。 武圣人于和听说二师兄到了,便降阶迎接,两人携手揽腕,进入大厅。落座之后,雪竹莲不等于和说话,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师弟,五天时间已经到了,对夏侯仁放还是不放?请给个答复吧。”“师兄,你我都是这么大年纪了,说话还能不算数吗?放人是一定的。不过呢,我想同你开个玩笑。”“什么玩笑?”“二师兄是明白人,小弟的脾气,你也了解,我总觉着就这么把人放了,有点下不来台。为了双方都满意,我摆了一个小阵,把夏侯仁放在阵里,你们前去破阵,啥时候把阵破了,啥时候把人带走。不知二师兄意下如何?”“老三,我算服了你啦,你可真会耍花招哇。既是你把话说到这儿了,我也不想再同你争辩,咱就以阵式赌输赢吧。你的大阵在哪?能让我们看看吗?”“当然可以。你什么时候看阵?”“现在就去,这个碧霞宫我一刻也不想呆了。”于和领着众人离了碧霞宫,一直来到码头,让众人上了小船。徐良心想:莫非他这个阵不在小蓬莱?另外还有个岛屿?让我们过海破阵,能破得了吗?谁知上船之后,于和把手一挥,小船朝大陆划来,不过没划向东海镇,且是偏向了西南。小船靠了岸,众人弃舟登陆。雪竹莲闪目一看,面前群山环绕,绿树成荫,溪水瀑瀑,鸟语花香,环境倒也不错。于和领着他们顺大道进入山区。走了约一个多时辰,面前出现一块平地,地中央砌着一座高台。离高台约有半里左右,于和站住了脚步:“二师兄,徐良,你们看好啊,我摆的小阵就在这个地方。看着没,这一片山就叫八卦山,有着四象之景,这座阵的阵主是金灯剑客,因此阵名就叫八卦四象金灯阵,周围三里左右,即算进入了大阵,那座高台就是大阵的中央,夏侯仁就在台上。这个台子呢,取名叫五行昆仑绝命台。啥时候你们能把阵给破了,一直打到中央,登上五行昆仑绝命台,把夏侯仁给救走,即算你们赢了。你们要进不了小阵,上不了高台,即使上去了,救不走夏侯仁,即算为输。怎么样,你们敢破这个八卦四象金灯阵吗?” 第一四三回 武圣人摆设金灯阵 四剑客血溅绝命台 长发道人雪竹莲、白眉大侠徐良等人,在武圣人于和的陪同下,来看八卦四象金灯阵。这儿山岭相连,树木成林,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埋伏,惟一能看清的,就是面前的一个方台子。众人听于和说那儿是大阵的中央,夏侯仁就在方台上,便都不再多问,一直朝方台走来。离远了看这个方台不高,近处一瞧,倒也不低。台子是个正方形的,两丈四尺宽,两丈四尺长,两丈四尺高。四面全用青石条砌成,并无踏阶可登。雪竹莲等人使轻功往上一纵,飞身上了五行昆仑绝命台。房书安在王猿、徐良的帮助下,也上了高台。众人闪目观瞧,见台子的正中央放着一把圈椅,白云剑客夏侯仁在椅子上坐着,两只胳膊、两条腿、腰、肩膀,全被铁链缠着,锁在椅子上。夏侯仁见师叔带着这么多人来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嘴张了张,又闭上了。白芸瑞见师父在这儿受苦,往前一进,叫了声“师父!”就扑到夏侯仁身上了。雪竹莲看了看夏侯仁,转身问于和:“师弟,按你说的,我们要把夏侯仁救走,你服不服输?”“当然服输!只要你们救走夏侯仁,我们这些人全都服输认罪,愿怎么处治都行。”“那好,咱们就一言为定了。”昆仑僧插话道:“武圣人,打赌不能只让一面承担条件呀。”于和一想:是啊,我也得叮你一句:“二师兄,一旦你们破不了小阵,救不走夏侯仁,又当如何呢?”“这个——”雪竹莲不能做主呀,他得同徐良、白芸瑞商量。最后作出决定,由长发道人答复于和:“师弟,我和徐良他们商量了,以十日为限,破你的八卦四象金灯阵,如果到时破不了,救不走白云剑客夏侯仁,算我们输了,你对夏侯仁愿意怎么处置,我们都不再过问,这是一;第二,夏遂良、昆仑僧、古月等等,我们也不抓了,由徐良、白芸瑞回去向皇上交差,听凭发落;第三,从今后太极、八卦、形意三门关闭门户,再不准传艺收徒,把这三门从武林中取消。你看怎么样?”夏遂良等人一听,高兴得几乎蹦起来。于和道:“好,就照你说的办。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似箭离弦,如白染皂!”“你我打手击掌!”雪竹莲和于和对了三掌,事情就算定下来了。众人下了五行昆仑绝命台,夏遂良等拥着武圣人,高高兴兴回了小蓬莱;雪竹莲、徐良等人心事重重,无精打采,返回马家店。 蒋平、陶福安等人一直站在店门口,着急地张望着,见众人回来了,自然高兴,仔细一看,不但说没有白云剑客,而且五个人的脸色都那么阴沉,众人就知道事情又发生了变化,谁也没有多问,陪着长发道人回了客屋。雪竹莲喝了一杯茶,长叹一声,这才说出了事情的经过。老少英雄一听,简直开了锅啦!不少人嗷嗷叫着,大骂武圣人不讲道理!像他这样做,根本没资格主宰武林!有的喊道:“八卦四象金灯阵,有什么了不起,我们现在就去破阵,把夏老剑客救回来!”“对!现在就去破阵,然后一举拿下小蓬莱,把那伙人带回开封问罪!”房书安道:“众位别吵,喊声再大也没用,武圣人摆的大阵,是好破的吗?咱们别在这儿喊叫了,各自回屋想办法,让我四爷爷和我干老好好想想,到底怎么个破法。”众人这才各自散去。 徐良和蒋平这一夜都没有睡,他们分别同几位高人进行长谈,让他们说说破阵的意见,最后他们综合大家的意见,定出了破阵方案。第二天早饭后,众人又围了过来,纷纷向蒋平、徐良请战,问他们怎样破阵。徐良见众人情绪激昂,和蒋平商量了一下,让老少英雄统统到院里集合,宣布攻打八卦四象金灯阵的方案。众人闻听要去破阵,全来了,整个院子挤满了人,再没有插脚之地。 徐良受蒋平、白芸瑞等人推举,当众宣布了破阵方案:“诸位,要说起破阵,咱也不是破头一回了,虽然说对八卦四象金灯阵的内幕不太清楚,据我猜想,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不外利用险要地势,埋伏下人马,或用弓箭,或用陷阱,阻挡我们前进,我看这些都在次要,主要的就是那座五行昆仑绝命台!武圣人在那个台上肯定做的有文章。因此,我打算分四道从四个方向朝阵里攻打,无论哪一路先到台下,都要把周围的情况弄清楚了再登台,只要把白云剑客给救回来,我们就算胜利。”徐良把应注意的事项说了一遍,然后分派了四处人马,安排了看家的兵力,约定天黑以后,一齐发起进攻。 东、南、北三路都不必细表,单说西边这一路。要从力量上说,这一路最强。他们一共八个人,领队的是白眉大侠徐良。主力有万年古佛、王猿、洪飞、哈昆,另外还有房书安、方宽、方宝。他们来到西山口,已是万籁俱寂。徐良又叮嘱了几句,众人不再说话,一个跟着一个,向阵里摸去。约摸走了三里地左右,来到一个谷口,两边全是刀削一般的陡壁,只有一条山道可通。突然一声呼哨,由谷里冲出一伙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有一人怪笑道:“哈哈,你们的胆子不小啊,竟敢夜探八卦阵,某家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哪一个过来送死!”徐良等人一看,嗬,老熟人了,说话的正是绝命剑客叶秋生!徐良一看,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啊,拉金丝大环刀就想往上闯,被王猿一把拉住了:“良子,你往后退,把这些东西都交给我了!”王猿一声怪叫,跳到队前。绝命剑客叶秋生拽出双锋青龙剑直奔王猿。王猿同他打了三十几个照面,上面一掌打中他的手腕,宝剑脱手而飞,下面一脚正踹上他左腿的迎面骨,“喀嚓”一声,腿给蹬折了,叶秋生仰面朝天摔倒在地。叶秋生刚一翻身,徐良就到了,寒光一闪,叶秋生的人头滚到了一旁。随着叶秋生来的,还有七八位请来的绿林人物,但是他们的武功都顶不上叶秋生,这些人见他毙命,无不吓得魂飞魄散,谁还敢再打呀,“哇”的一声,磨头就跑。有两个腿肚子抽筋,连路都跑不动了,被房书安赶上一人一刀,结果了性命。徐良等人没再遇到阻拦,就一直来到五行昆仑绝命台下。围着这个台子有四五十人站岗,但没有一位出名的剑客,他们怎能是徐良等人的对手,不一会儿便鬼哭狼嚎,四散逃命。 徐良一看,没有伏兵了,上台吧。房书安道:“哎呀,这个台连梯子都没有,我怎么上去呀?”徐良道:“房书安,你和方宽、方宝都不用登台了,就在下边守着,来了人也好抵挡一阵。”“那好吧,祝你们一举成功。”徐良等人飞身登上五行昆仑绝命台。 在这个台子上,还有一位高人,就是九头神雕计成达。徐良的双脚刚刚挨着台沿,计成达一下子就扑过来了,想趁徐良立脚不稳,把他打落台下。谁知徐良早有准备,大环刀一抡,砍向计成达的双臂,计成达往后一撤身,徐良站稳了脚跟。计成达气得哇哇怪叫,刚要往上闯,“噌!”台下又蹿上一人,这个身影就把计成达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定睛一看,果然是海外野叟王猿!计成达曾经吃过王猿的亏,哪敢和他交手啊!刚一愣神,万年古佛又上来了。计成达一看,心就凉了,暗说:完了,真要同他们交手,我这条命非扔这儿不可,干脆跑吧!想到这儿他就打算溜。王猿一看计成达要溜,扑过去就是一掌,打得计成达“噔噔噔”倒退了几步,已经到了台边。他往上一纵,朝台下便跳。就在这一瞬间,徐良抖手一镖,“啪”的一声,正打中计成达的肩头,把他打得一仄歪,身子失去了控制,平着摔在了地下。计成达弹挣几下刚想起来,房书安蹦过来了,小片刀一摆“噗”地一声,扎进了计成达的胸膛,来回搅了几搅,计成达不动了。老房还不放心,又连砍了两刀,切下了计成达的脑袋。 徐良等人在台上闪目观瞧,台中央仅剩下白云剑客夏侯仁,还像昨天那样,被链子锁在椅子上。徐良道:“老剑客,您受惊了,我们这就救您。”“多谢众位,你们可要小心哪。”王猿上前看了看,就想把锁链拽断。他扎好步子,用尽平生之力,也没能拽开。王猿一急,拽出了九耳八环太阴刀,让众人后退,拿刀砍这个锁链。他这把刀乃是削铁如泥的宝刀,谁知道连砍数下,锁链上连印儿都没留下。徐良一看,也有点急,让王猿后退,他又拽出金丝大环刀,砍了几下,也是纹丝不动!他们这才知道捆夏侯仁的锁链,乃是一条特制的宝物哇! 这时候,东、南、北三面都传来了阵阵喊杀之声,看样子打得非常激烈。同时,有一处火把晃动,直奔中央而来,他们知道,夏遂良的人正往这儿赶,若等他们赶到,再要救夏侯仁,困难就大了。形势紧急,怎么办呢?王猿道:“干脆连椅子一块儿抬回去,到了马家店再想办法。”众人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同意。王猿跨前一步,两只手抓住椅子往起一搬,没动,原来这把椅子是生铁铸的,好像长在地上一般!万年古佛见王猿搬不动,便过来帮忙,洪飞、哈昆也来搭手,徐良伸不上手了,只好站在一边瞧着。王猿等四个人抓住铁椅,叫了一声号,一齐用劲。椅子刚刚晃动,突然一声巨响,硝烟迷漫,一股热浪把徐良掀下了五行昆仑绝命台,可叹万年古佛、王猿、洪飞、哈昆四名高手,为了搭救白云剑客夏侯仁,被开花炮炸得粉身碎骨,连尸体都找不全了。 白云剑客夏侯仁受了点轻伤,并没被炸死。因为他这个铁椅的坐板有三寸厚,另外开花炮是向四面飞射,为的是炸死前来登台的人,所以夏侯仁仍然活着。 徐良从台上摔下来没受伤。因为他心里明白,所以使了个空中翻,双脚落地。徐良心想:完了,一切全完了,大概五个人都已化成灰烬!但他还不死心,没等烟雾散尽,便二次纵上绝命台,只见到处是断肢残骸,夏侯仁还坐在椅子上。徐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鼻翅一酸,“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夏侯仁从惊愕中清醒过来,一看徐良还在那儿,他也落泪了,对徐良道:“徐良,别管我,此地不可久留,你快走。”“老人家暂忍一时,我必然想方设法二次救你!”徐良含着眼泪下了五行昆仑绝命台。房书安和方宽、方宝围过来了:“干老,上面发生什么事了?”“完了,万年古佛、王猿、洪飞、哈昆全完了!”房书安心里也是一阵难过。他刚骂了几句,就听四面喊杀连天,朝着中央拥来。书安一想:我们不能在这儿生气呀,快冲出大阵,回店想办法吧。他一拉徐良和方宽、方宝,四个人不顾一切往外跑。 他们刚跑了一阵儿,突然一梆锣响,有一队伏兵,拦住了去路。队前站着一位胖大的和尚,手提方便连环铲,瞅着徐良发出一阵冷笑。徐良一看,来的正是卧佛昆仑僧。昆仑僧道:“徐良,你小子还不束手就擒,打算往哪儿跑哇!”“昆仑僧,你这个大和尚算坏透了,今天咱们俩是冤家路窄,碰到了一块儿,非斗个你死我活不可!”徐良把宝刀一摆,就准备动手。昆仑僧哈哈大笑道:“徐良,今天我不想和你动手,我要叫你尝尝飞弩的厉害。”昆仑僧说着话往旁边一站,一伸手掏出面小旗,往空中一举,身边的小老道都托起了弩箭盒子。昆仑僧共带着二十个人,十个为一队,这一队放箭,那一队准备。别看是十个人,能顶百人射箭!因为他们用的是弩箭,这种弩一次可以发射十支箭,真有点锐不可挡。昆仑僧把小旗一摆,箭如飞蝗,射向徐良四人。他们急忙舞动刀棒,拨打弩箭,一边拨一边往后退。退了十几步,房书安一想:不行,这不是往阵里退吗?干脆爬山吧!他同徐良一说,徐良点头,四个人拨着雕翎上了山。这几个比起来,徐良的本领最大,他又是师父,遇到危险,能自己先跑吗?得掩护那三位呀,因此受弩箭的威胁就最大。拨打的稍微慢了一点儿,左肩头中了一箭。弩箭这玩艺儿,虽然射程不远,但射出去力量比较大,徐良身上没披铠甲,一箭射上,胳膊就抬不起来了。徐良心一狠牙一咬,拔下了箭杆,肩头上带下了一块肉,鲜血就流出来了。徐良这一耽误,再看房书安三人,已不知躲到了什么地方。他想:只要房书安他们能逃生,我就是死了,也会有人替我报仇。徐良强忍着疼痛,没命地朝山头跑去,昆仑僧领着人在后边紧追不舍。他一边追一边喊叫:“徐良,别跑了,你已经走上了绝境,再跑也没用了!”徐良跑上山头,朝下一看,好家伙,眼前是无底深渊!前有悬崖,后有追兵,怎么办,能让他们活捉吗?不能!我就是粉身碎骨,也不能落到昆仑僧的手里!徐良想到这儿,对着昆仑僧一阵冷笑,然后把宝刀还鞘,整了整身后的宝剑和百宝囊,往前一纵,跳下了悬崖!昆仑僧没料到徐良会跳崖自杀,真是追悔莫及!他爬上山头,朝着徐良跳崖的地方看了看,黑洞洞什么也看不到,只好叹了口气,带着人下了山岗。 单说白眉徐良。被昆仑僧逼得身逢绝境,往山下一跳,谁知道跳下去并没摔死,一者山崖并不高,夜里天黑,看不清楚,其实高不过十丈;二者下边是道河,河水正好在这儿绕弯,形成个深潭,徐良落水之后,因为他没有思想准备,同时他水性也不好,因此喝了几口水,就被呛翻了。活水不容易淹死人,他漂在水面,顺流而下,漂漂荡荡,过了八里路左右,到了浅滩。在这个地方岸旁住有一户人家,土坯小院,三间茅屋,祖孙三人,十分清闲。现在天交四鼓,老头子已经起床,招呼他的两个孙子,到岸边练武。他们刚到这儿,还没拉开架式呢,见水面上漂来一物,不知是什么东西。老头子道:“你们俩过去看看,那是什么。”两个年轻人“扑扑通通”跳进了水中。游到近处一看,喊道:“爷爷,是个人!”“是吗?把他捞上来看看。”两个年轻人一个拉着手,一个拉着脚,把徐良拖到岸边,抬上河滩,伸手一摸,心口还在微弱地跳动,年轻人喊道:“爷爷,这个人还没死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哇。你们先给他控控水,然后抬回家中,再作治疗。”年轻人答应一声,把徐良脸朝下搭在一块大石头上,朝他后背按了几下,徐良吐了不少水,呼吸均匀多了。 老头也不让年轻人练功了,他们把徐良弄回屋里,点上了两盏灯。年轻人道:“爷爷,这人是个练武的,你看,腰里带着一把刀,身后还背着一口剑呢。”“是吗?让我看看。”老人一弯腰,拽出了徐良的金丝大环刀,不由就是一愣,拿灯下仔细看了看,把刀放在桌上,端着灯来到徐良近前,拿灯光照着仔细一看,老头儿那眼眉就立起来了,从牙缝里挤出了四个字:“果然是他!”两个年轻人莫名其妙,问道:“爷爷,他是谁?您认识吗?”老头儿并没回答,而是瞅着徐良在运气,一会儿满脸怒气,抓起了宝刀,一会儿又眉头舒展,把刀放下,慢慢地脸色恢复了正常。这个老头儿让他孙子端着灯,他从上到下,对徐良进行了检查,发现左肩头有箭伤,别的地方没有伤痕,这才放心。随手拿过药箱,取出丹药,给徐良敷上,又进行了包扎,又让孙子做了一碗姜汤,给徐良灌下,过了一会儿,徐良慢慢醒来。 徐良睁眼一看,躺在一个农家小屋的床上,桌上点着一盏灯,旁边站着两位年轻后生,床头坐着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徐良看着这个老人,有点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他仔细回忆一下,自己在八卦四象金灯阵受了箭伤,后来跳崖,大概是落进了水里,再往后就不知道了。他看着眼前的情景,明白过来了,自己是被人家搭救了。他想要坐起来,一用劲,左肩有点疼,低头一看,箭伤已经被包扎好了,心里非常感激,坐直身子,对老头儿说道:“老人家,大概是您把我救了吧?救命之恩,如同再造,请您赐下名来,我要永世不忘。”“徐三将军,你不必客气,我遇上了这个事,还能不管吗?说什么报恩不报恩呢。”“老人家,我看您十分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三将军,你是贵人多忘事啊,咱俩不但见过面,还在一块儿玩儿过命呢。”老头子说着,脸上露出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神情。徐良又仔细看了看,哎呀,是他!这回想起来了!等他认清了是谁,脑袋“嗡”的一下,心说:完了,才躲开冤家,又遇上对头了! 这个老头儿不是旁人,乃是江湖上有名的双枪大将武万丰,当年占据盘蛇岭,坐着第一把交椅。徐良刚刚涉足江湖那一年,因事同武万丰闹翻了,两个在盘蛇岭一场恶战,结果武万丰不是徐良的对手,徐良看武万丰那么大年纪,不忍心杀他,把他给放了。武万丰觉着自己败在一个后生手里,太丢人了,从此金盆洗手,再不出头,武万丰的名字从江湖人口中也就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徐良落水遇难,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他!徐良一想:我当初让他丢了丑,他能不恨我吗?肯定得报仇哇!徐良想到这儿一拍胸膛说道:“老人家,徐良欠你的情,让你当众出丑,今日落在你手,你就报前日之羞吧,我徐良决没有怨言!”“三将军,此话当真?”“并非戏言!”“哈哈哈,徐三将军,你把武某看成什么人了,我要想杀你,还用救你吗?那件事已经过去数年了,还提他干吗?你若不嫌弃,从今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国南、国北,你们还不过来,这就是白眉大侠徐良,快给徐三将军见礼。”“见过徐三将军!”“坐下,快坐下。老人家,这二位是……?”“这是我的两个孙子。自那年我离开盘蛇岭后,就回到江南老家,金盆洗手,不再涉足江湖。谁知道还有人去找我,我心里一烦,就常在外边游历,塞北,天山,长白山,都有我的足迹。去年来到这儿,看环境不错,就盖了这三间茅庐,又领来两孙子,在这儿教他们武艺,刚才到河边练晨功,没想到把你给救了。”徐良听罢,再次谢过救命之恩。武万丰道:“三将军,有句话我本不该问,你是怎样受的伤呢?”徐良有着一肚子的闷气,现在遇到了武万丰,见他说话豪爽,又是救命恩人,便没有隐瞒,将小蓬莱和金灯阵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武万丰听徐良说罢,大吃一惊:“哎呀,没想到万年古佛、海外野叟那样名震武林的高人,竟死得这么惨,可惜,太可惜了。” 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天就亮了。武万丰让大孙子到厨房弄早饭,二孙子在门外看着点,不要放外人进来。饭菜刚刚端上,还没有吃呢,听见门外的声音有点不对,徐良和武万丰都出来了。徐良一看,原来是房书安和方宽、方宝同武国北打起来了。徐良喝道:“房书安,快住手,都是自己人!”房书安他们是怎么来的呢?正是为徐良而来。昨天夜里他们四个人被昆仑僧追赶,往山头上跑的时候,房书安三人趁机钻进了灌木丛,由于天黑看不清,同时昆仑僧注意的是徐良,三个人才躲过了那场灾难。徐良跳崖,房书安看到了。等昆仑僧走后,他们就想到山下找徐良的尸体,谁知一看,下边是河,房书安心想:看样子水还挺深,说不定徐良没有死,被水冲走了,我们得去看看。于是三人顺着河岸往下找,找来找去找到了这个地方。老房一看,这儿河面挺宽,还有沙滩,我干老会不会被抛上河岸?看看沙滩上,找不出什么痕迹,隐隐约约发现竹林深处有一户人家,他就想到这儿打听打听,问他们见没见着水面上漂个人。一到门口,正碰上武国北这个愣头青。武国北以为他是小蓬莱的人,不问青红皂白,照着房书安就是一拳,四个人这才打在一处。房书安、方宽、方宝一见徐良平安无事,心里的高兴劲儿就别提了,快忙过来见礼。徐良又指引他们见过武老英雄和国南、国北。房书安一看,“哎呀”一声就叫起来了:“老人家,您不是双枪大将武万丰吗?”“不错,正是老朽。你是细脖大头鬼?”“一点都不错,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啊。老人家,你挺好吧?”“托福托福,还算平安。诸位,此地并非讲话之所,咱们进屋说吧。” 几个人来到屋内。各自落座之后,武万丰吩咐武国南再做点饭,国南应声而去。房书安等人饿坏了,见有现成的饭菜,没有客气,便吃了起来,不一会儿风卷残云,把饭全吃光了,还不太饱。武国南二次把饭端来,他们又补了一点,这才心满意足。吃过饭之后,徐良他们停了一会儿,就要离开。武万丰道:“三将军,你我难得一遇,何不过上一日再回去呢?”“老人家,我心里着急,家里人也着急呀,昨天夜里那几路还不定是个什么结果呢,我在这儿能蹲得住吗?”“如此说来,我就不再挽留了。三将军,事情结束之后,请你再来一趟,咱俩好好攀谈攀谈。”房书安道:“老英雄,你干脆二次出世,跟我们一块儿走吧。”武万丰笑道:“老朽已经金盆洗手,发誓不再涉足江湖了,哪能再作冯妇呢!”徐良见人家不愿出山,不能强人所难,遂向武家爷儿仨告辞,打算转回马家店。 几个人出了草屋。房书安在前,拉开了大门,探头一看,“哎呀”一声就退回来了,“哐当”,把门关上。再看房书安,只吓得颜色更变,结结巴巴地说道:“干老,大事不好,我们走……走……走不了啦!” 第一四四回 龙云凤剑斩昆仑僧 夏遂良怒杀龙云凤 白盾大侠徐良率队攻打八卦四象金灯阵,上了人家的圈套,遭到重大损失,徐良负伤落水,被双枪大将武万丰救下。徐良、房书安等人正要离开武家,走不了啦,院子被人堵住了。房书安探头朝外一看,吓得面如土色,话都说不成了。徐良问道:“书安,外面怎么了?”“哎呀干老,冤家路窄啊,那个恶和尚又追来了!”徐良也是一惊:昆仑僧来了,谁是他的对手呢? 来者是昆仑僧吗?一点都不错。这个恶和尚见徐良跳崖之后,心想着一定被摔得粉身碎骨了。天亮到那儿一看,谁知崖下是个深潭,他就知道徐良落水里了。死没死呢?不清楚。昆仑僧是个捉住蛤蟆都得攥出尿来的人,非要看到徐良的尸体不可,因此带人顺河找来了,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徐良。房书安一露头,昆仑僧就发现了,大和尚这个高兴劲儿就甭提了:有房书安,就有徐良!无论是死是活,我都得把他弄回去。昆仑僧一声令下,二十几个小老道各摆兵刃包围了小院,他把大铲一抡,在门外就骂开了。徐良明知道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但也不能让他堵着门骂,牙一咬,拉刀就要往外闯,武万丰把他给拦住了:“三将军,你肩头有伤,出去也不是他的对手啊!这么办吧,让我劝说他几句,看他能不能网开一面,放你们逃走。”“老人家,你认识昆仑僧?”“曾有一面之识,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老人家,这个昆仑僧特别狠毒,他决不会听你的话,你还应多加提防。”“放心吧,我知道该怎样对付。” 武万丰一拉门,见面前站着位老和尚,仔细看了看,果然是昆仑僧。武万丰抱拳说道:“高僧,数载不见,一向可好?武某这厢有礼了。”昆仑僧看了看,没认出来:“你是哪位?”“怎么,不认识了?我是武万丰啊!”“哎呀,原来是你。老武头,徐良在不在你家?”“在!房书安也在!”“好!你快把他们交出来,让我带走!”“高僧,你乃出家之人,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呢?徐良已是身负重伤的人,何必穷追不舍呢?你在守阵,他来打阵,既然他已经逃出大阵,就算他们输了,你不该赶尽杀绝呀。另外呢,他们逃到了我家,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让你把他们抓走。你是不是暂退一步,让他们离开我这儿,下次你们再要遇上,任凭怎样交手,我都不管。怎么样,能听我一言吗?”“武万丰,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吧,竟敢管洒家的事情。看在咱们是熟人的分上,我不计较,你赶紧退在一旁,让贫僧去拿徐良和房书安。你要是不识抬举,嘿嘿,休怪我翻脸不认人!”武万丰也火了,明知不是对手也不愿退让:“好你个昆仑僧,连禽兽都不如啊!我岂能让你行凶!要想带人,倒也不难,得问问我的双枪答应不答应!” 武万丰一撤身,进院取他的双枪。徐良赶忙拦住了:“老人家不必动怒,您在这儿歇会儿,让我去对付这人!”“三将军别管,我非同他分个高低不可!”武万丰抓起双枪跳到院外,往前一纵,与昆仑僧战在一处。武万丰的武艺,比昆仑僧差得太远了,也就是二十个回合,昆仑僧一铲,正拍到武万丰的头顶上,可叹双枪大将,当场死于非命。武国南、武国北见爷爷丧命,血往上涌,各摆一根长枪,左右夹攻,双战昆仑僧。徐良怕他们有失,已经站在了门口。刚过四五个照面,武国南的背上就重重挨了一铲,把他打出两丈多远,绝气身亡。武国北一见,发疯一般,死命乱扎。昆仑僧哈哈大笑,大铲一抡,横扫武国北的腰部,这一铲要打上,武国北就休想活命。徐良一见可急了,他手里早就抓着一把石子,“哧——”一颗没把流星飞向了昆仑僧的咽喉。昆仑僧刚一躲,“哧哧——”两粒石子又打他的双眼,昆仑僧急忙用大铲往外磕。就这么个时候,方宽、方宝像脱兔一样,跳过去抓住武国北,把他拉了回来,若不然祖孙三人非得同日周年不可。 昆仑僧磕飞徐良的石子,把铲头一摆叫道:“丑鬼,让这些无用之辈替你送死,不觉着问心有愧吗?”“昆仑僧休得猖狂,山西人并不怕你!”徐良忍着左肩的疼痛,摆金丝大环刀跳了过去。房书安一想:我们也别在这儿看热闹了,上吧!一摆手,同着方宽、方宝扑了过来。昆仑僧一见哈哈大笑,抡大铲力战四人。由于徐良左肩有伤,打起来大受影响,因此四个人打一个,还处在下风,而且险象环生。 正这时候,武家门楼上有人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真热闹啊。你们都别打了,给我退在一旁!”徐良众人急忙跳出圈子,昆仑僧也退立一边。众人闪目观瞧,只见门楼上蹲着一个老太婆,两眼射出逼人的寒光。徐良一见,不由打了个冷战,不知她是敌还是友。 来者是谁呢?乃是江湖上有名的高人,武功比陶福安还要高的飞天魔女龙云凤。她这个人性情古怪,心狠手辣,喜怒无常。徐良和房书安都认识她,知道得罪不起,没等她下来,就跪倒磕头。方宽、方宝见师父磕头,也赶忙跪倒在地。徐良道:“老人家,我这里给您磕头了。”房书安道:“老人家,我在心里正念叨您哩,您就来了,真是我们的救星啊。”“房书安,我知道你小子会瞪着眼睛说瞎话,当面这样说,背后不知道骂我多少。”“老人家,您可冤枉死我了。我要敢骂您半个字,叫我舌尖长疔疮,临终不得好死。”“算了算了,暂且退在一旁,”徐良等人又磕个头,才站立一边。 龙云凤飘身落地,瞅着昆仑僧道:“大和尚,出家人杀生害命,可是不对吧,你们佛祖就让你这样干的吗?”昆仑僧也认出了龙云凤,见徐良等人和她那么近乎,就认为也是开封府请来的。他把大铲一横道:“龙云凤,这里边没你的事,你还是尽量少管,倘若惹恼了金灯剑客,对你可没什么好处!”“呸!昆仑僧,我早知道你不是个东西,与夏遂良狼狈为奸,在背后骂我,说我的坏话,今天我就要教训教训你!”昆仑僧知道再说好话也没用,于是趁龙云凤不备,突然发招,大铲直捣飞天魔女的前胸。龙云凤不愧是武林高手,身法快得出奇,眼看铲头就要到了,身子一晃,往旁边跨出一丈开外,昆仑僧大铲走空。 龙云凤见昆仑僧突然发招,可气坏了,一伸手拽出闭月羞光扫魔剑,指着昆仑僧喝道:“昆仑僧,你也太狂了,竟敢在我老人家面前如此无礼,今天就把你废在这儿得了,省得日后再去害人!”龙云风一伸手,昆仑僧大吃一惊,因为人家的身法太快了,想打她根本打不着,而她那口宝剑总在眼前乱绕。昆仑僧一想:别再打了,弄不好把命扔这儿就不合算了。想到这儿他虚晃一铲,双脚点地朝旁边一纵,转身就跑。龙云凤、徐良能让他跑吗?徐良手中早拿着一只镖,等着机会。一看昆仑僧要跑,手一扬,这只镖就出去了,不偏不斜,正打在昆仑僧的后脑勺上。昆仑僧一侧歪,龙云凤就到了,手起一剑,一颗硕大的脑袋滚落在地,昆仑僧算是活到头了。房书安从昆仑僧的死尸上割下一块僧袍,把那颗脑袋包起来,挂到腰间,准备带回马家店,为死难的英雄祭灵。那些小老道一见,吓得丢枪扔刀,四散奔逃。 龙云凤对徐良道:“徐良,我在这儿动手,谁让你打镖?难道说你不出手,我就杀不了他?”“不不,老人家,决不是这个意思,以您的武功,别说昆仑僧,夏遂良也得甘拜下风。我是太恨昆仑僧了,才打一镖。其实这一镖打和没打一个样,要杀他还得您的扫魔剑。”龙云风道:“徐良,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老人家,是这么这么回事。”徐良就把破阵受挫的事说了一遍。龙云凤一听,乐了:“你们吃亏不怪旁人,怪自己太大意了,要是有我在场,决不会上这个当。”徐良道:“老人家,当时我们是救人心切呀!白云剑客被铁链捆在椅子上,弄不下来,才想出这个拙招,谁知道吃了大亏。”“你们砍不断那铁链,我能。看着没,我这把闭月羞光扫魔剑专砍五金铁链。嗳,这样吧,你们不用回去了,现在就随着我进阵,把夏侯仁救回去,怎么样?” 徐良听她这么一说,觉着脑袋发疼,心说:你可真狂啊,我们去那么多高人都破不了阵,你一人就敢往里闯?但他知道龙云凤转眼无情,也不敢违她的话,只是站在那儿发愣。房书安接过了话茬儿:“哎呀,老人家,您真有气吞山河之势啊!房书安十分佩服。不过呢,我们打了一夜,太累了,再要进阵,恐怕会成为您的累赘。这样行不,咱们都回到马家店,暂且休息一下,然后多带几个人,陪着您去破阵,到那儿一举成功,怎么样?”龙云凤把眼一瞪道:“房书安,少给我斗心眼儿,你是不是认为我说话太狂,根本破不了这座大阵?”“不不,老人家,我决没这个意思,要有一丝那样的想法,叫我被人家刀砍斧剁,马踏成泥!”“行了,房书安,我看你像个英雄,你说话我还特别喜欢听。这样吧,徐良身带箭伤,行动不便,让他带着这三个孩子,把死者掩埋,先回马家店,咱们俩直接去破金灯阵。房书安,你愿意去吗?”“太愿意了。跟着您老人家破阵,我有什么不愿意!”徐良想要制止,但是不敢,怕惹恼龙云凤,只好满怀忧虑,看着二人离开。按下徐良等人暂且不表。 单说房书安和龙云凤。两个离开武家,直奔金灯阵。房书安边走边想:我们俩破阵,不是往虎口里送食吗?怎样才能让她回心转意,不去冒险呢?老房就动开了心眼儿。他对龙云凤说了许多大阵中奥妙莫测,弄不好就会吃亏的话,想要她改变主意,哪知道龙云凤根本不听,带着他继续往里走。房书安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给她带路。二人走了七八里路,转过一道山弯,面前是一片树林,过树林进山口,就进入了大阵。他们刚到山口外,突然一梆锣响,闯出来二三十人,挡住了他俩的去路。房书安一看,对面领队的正是古月和尚,老房恨得牙根直痒痒:“老人家,看着没?这就是阴光大法师,原名古月,他顶不是东西了,和昆仑僧一道,没少骂你。”“别说了,让我把他的脑袋给拽下来得了。”“别别,这位是钦命要犯,最好把他生擒活拿。”“行了,你等着吧。”龙云凤往前一进,指着古月道:“大和尚,你是自动交械呢,还是让我费点事?”“阿弥陀佛,你是何人?”房书安喊道:“古月,你真是少眼无珠,连飞天魔女都不认识,你背后常常骂她,老剑客今天特地来找你算账!”古月一听,房书安真能胡说,我啥时候骂龙云凤了!他刚想解释,龙云凤的扫魔剑就到了,一招长虹掠日,直刺古月的面门,剑势凌厉无比,古月不由大吃一惊,也顾不得解释了,摆铲杖与龙云凤战在一处。 要说古月的本领,比昆仑僧高出不少,但与龙云凤相比,还差着一截,十个回合过去,古月就觉着眼前光华万点,看不清对方宝剑到底指的是哪里,他那整个身子都被罩在了剑光之中。又过十个回合,古月就有点手忙脚乱了,龙云凤宝剑一挥,古月的头皮被削掉一块,吓得他一愣神,又挨了龙云凤一脚,古月撒手扔铲,跌倒在地。他刚想爬起来,龙云凤已经踩住了他的后背:“别动!动一动就踩死你!绑!”古月就觉着背上像压了一座小山,压得气都透不过来。房书安往上一闯,把古月捆了起来。但老房深知古月是只老虎,他是个绵羊,让他带这个俘虏,可不保险哪!房书安眼珠一转,有了主意:“老剑客,这家伙太不是东西了,我又看不了他,您要在前边打仗,他再跑了,岂不让您白费劲儿了吗?”“依你怎么办?把他整死?”“那倒不必,您就给他弄成残废,让他跑不了,也就行了。”龙云凤想了想,房书安的话有一定道理,跳过来抓住古月的两个肩头,手上一用劲儿,古月一声惨叫,两只胳膊就算废了。 龙云凤见一出手就抓住了古月,心里的痛快劲儿就别提了。她这个人也爱听奉承话,让人家说她行。龙云凤心想:你们那么多人没救了夏侯仁,我一个人要把夏侯仁给救了,以后谁不服我呀!我就可以称霸武林了!你们都得拜倒在我的脚下!想到这儿她趾高气扬,挺身在前边开道,房书安小心翼翼,押着古月,在后边紧跟。龙云凤又往前走了一段,房书安道:“老剑客,多加注意呀,拐过这个弯,就看见五行昆仑绝命台了。”房书安话音刚落,只听一声锣响,由两旁闯出来五六十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有一人高声喝喊:“呀——呔!你们别走了,夏遂良已等候多时!”龙云凤、房书安急忙站住脚步,闪目一看,对面站的果然是金灯剑客夏遂良,旁边站着江洪烈、方天化和詹明奇。只见夏遂良手提三尖匕首钺,满脸杀气,眼露凶光。 要说龙云凤不怕夏遂良,那是假的,她深知夏遂良比自己武艺高强。但是,她在徐良、房书安面前夸过口,能说一见夏遂良就后退吗?她把宝剑一摆喝道:“夏遂良少要发狂,别人怕你,龙云凤不怕你!你让开道路倒还罢了,倘若执迷不悟,看着没,古月和尚就是你的榜样!” 夏遂良等人早就看到古月了。他已经接到败报,说是龙云凤擒住了阴光大法师。为救回古月,他才亲自带队堵住了这个山口。夏遂良道:“龙云凤,我劝你早早把古月放了,房书安你们两个跪在我的面前,磕头求饶,我还可以对你们从轻发落;若不听我良言相劝,管叫你死无葬身之地!”“夏遂良,这个古月肩头的大筋已经被我掐断,给你也没什么用了,倒不如让他去开封府过堂吧。你要不忍心,就一道陪着他,怎么样?”夏遂良闻听此言气得怒火难捺,抡开三尖匕首钺,同龙云凤战在一处。龙云凤虽然本领高强,但在夏遂良面前怎么也发挥不出来。两人战到七八十个回合,龙云凤脸上就见汗了。又打了一阵,她的动作稍一迟缓,匕首钺正钩在她的腿肚子上,夏遂良不等对方还手便向面前用力一带,龙云风站立不稳摔了个仰面朝天,扫魔剑也扔在了一边。她刚刚爬起来,江洪烈就到了面前,照定她的头顶击一掌,花红脑浆进了一地,飞天魔女龙云凤没能当上武林魁首,便命丧金灯阵。 房书安一见遇上夏遂良,就知道事情不妙,小片刀已经顶住古月的后心。龙云凤刚被夏遂良打倒,老房那刀子从古月的后背就捅进去了,手腕一翻一搅,古月躺地下不动了。房书安抬头一看,龙云凤已经被江洪烈打死,他把小片刀一拔,扭过身撒腿就跑。夏遂良等人见龙云凤已死,长长出了口气,抬头一看,哎呀,古月已绝气身亡,大脑袋房书安像脱兔一般,跑出一箭开外。夏遂良气得连连跺脚,他让方天化去追房书安,死活不论,决不能让房书安跑掉。在八卦山的山道上,房书安和方天化一前一后,赛跑一般,没命地跑着。房书安的脚程虽快,方天化比他更快,跑着跑着就快赶上了。房书安一看心说:不好,千万不能让他抓住。他觉着腰里有点不得劲,伸手一摸,嗬,还带着昆仑僧的脑袋哩,带着这玩艺儿赛跑多不方便,干脆留给方天化吧。想到这儿就解下来了,看着方天化已经靠近,他回手一扬:“看法宝!”这颗脑袋便向方天化飞去。方天化正在追着,突然见飞来一物,急忙侧身躲过。这一躲他闻到一股血腥味,方天化不由朝飞来的东西看了一眼,谁知包裹被摔破,滚出了一颗人头。方天化到近前一看,认出是昆仑僧的脑袋,他“哎呀”一声,差点摔倒。方天化这一折腾,给房书安提供了时间,跑进了一片树林。老房也真累坏了,躲在一棵树后喘粗气。方天化气急败坏,又追了过来。来到树林外,停住了脚步。方天化心想:房书安出没出树林?这小子孬点子挺多,他要没出树林,躲在暗处,我一进去,准得吃亏!干脆先骂他一阵儿,要没有应声,再进去搜寻不迟。因此方天化站在树林外就骂开了,骂的语言十分难听。房书安躲在树后心中暗笑:有劲儿你就随便骂,反正又不疼不痒,大风一吹,没了,乐得让我休息。还没等他歇过来劲儿呢,脖子被人掐住了,提着来到树林边,“嗖——啪!”扔到了方天化面前。不过这一下扔得并不狠,老房双脚一扎就站稳了脚步。方天化一见是房书安,心中大喜,胳膊一捋,就要去抓他。“方天化,你可认识我吗?”方天化猛一激灵,抬头一看,树林里走出五人,吓得他颜色更变,也不顾去抓房书安了,磨头往回就跑。 房书安一见,连蹦带跳就过来了。这五位都是谁呀?全是南海派的高人,扔他的那位,是南海奇剑活报应尚怀山,后边跟着陆天林、陆小英、姜兆会、彭芝花。房书安道:“诸位从哪儿来呀?多日没见,可把我给想死了。”尚怀山道:“房书安,你怎么还是这样不争气,让人家指着名骂,蹲在那儿连大气也不敢出?”“你懂什么,我那是在运气哩!等气运足了,一掌就能把他打倒!结果气还没运到家呢,就让你给我扔出去了,我这一露面怎么样,不是把方天化吓跑了吗?”“不知羞,你要能把方天化吓跑,也不会躲在那儿不露面。”“行了行了,闲话少说。诸位从哪儿来呀?”“从三仙观哪!你们走后,孔道爷奉命主持三仙观,我们几位常在那儿聚会,后来接到徐良的请柬,便到这儿来了。”“诸位,可不得了啦,我们打阵,遭到了重大损失,万年古佛、王猿、洪飞、哈昆,全死阵里了,刚才龙云凤也被夏遂良打死了!咱们快些离开此地吧,要让夏遂良赶来,可没我们的好哇!”这几位听房书安一说,也吃惊不小,他们没敢久停,寻路回了东海镇马家店。 进门一看,院里搭着灵棚,设着牌位,摆着供品,房书安一阵心酸,跪到灵前,哭了起来。众人随着一阵大哭,哭罢站起,大家相互问候。徐良一看,都是老熟人了,赶忙迎接。白芸瑞一见陆小英,心里就别扭。但想起在京时盖飞侠埋怨他的一番话,又觉着有点对不起陆小英,把头一低,躲过一旁。陆小英斜视他一眼,露出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一句话没说。徐良把几位高人让到屋里,陪着他们在这儿说话。尚怀山就问:“徐三将军,听说你们破阵,遇到了挫折,伤亡不少人?”“是啊,死了三十多位,您没看到前边那些灵牌嘛。”“眼下有这么多高人,为啥破不了大阵,救不了白云剑客呢?”“唉!他们在各处山口,都没有弩箭,一次发射十支,厉害无比呀,我们这些人没有盔甲,谁能受得了?这是一;另外,白云剑客被用铁链捆在铁椅上,那铁链不知是何物制成,何物能破,我们用宝刀砍剁,连一点用处都没有,即使攻上五行昆仑绝命台,也救不了白云剑客呀!”尚怀山听罢一阵大笑:“哈哈哈,这两件小事就把你们给难住了?其实要破弩箭和砍断铁链,并不为难。”徐良和房书安都瞪大了双眼,站起身,同声问道:“老剑客,这么说你有办法?”尚怀山一笑道:“我虽然没有办法,但知道谁有办法。”尚怀山说到这儿,朝陆小英努了努嘴,又作一个怪脸。徐良和房书安已经明白了。再看陆小英,把脸扭在一边,根本不看他们,也不知在想什么心事。两个人互相瞧了瞧,一句话没再往下说,便退了出来。 徐良一想:我们上次得罪了陆小英,这次再求人家,人家能答应吗?他知道这是南海派摆好的圈套,但又不能不跳哇!没办法,先找来了凌空和尚、白一子、马凤姑和尚云凤,这几位是白芸瑞的师父、师叔,想让他们去劝说芸瑞。徐良把白芸瑞同陆小英之间的恩怨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凌空等人在三仙岛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件事,他们也觉得芸瑞办的有点过头,现在求着人家了,他还能再拉弓吗?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把白芸瑞找来,共同和他谈谈。 房书安把白芸瑞叫来了。徐良把情况说了一遍,最后道:“老兄弟,这件事别人求陆小英不行,就看你了。你要说想救白云剑客,就亲自求陆小英,向她问计;要不愿救白云剑客,就算拉倒,还打发人家走。老兄弟,你说吧,这事怎么办?”这一下真难住白芸瑞了。他能说不救老师吗?可是他也无脸去求陆小英啊,自己已经把人家的心给伤透了,怎样再去求她?况且要求她,必然还是那个条件:两人的婚姻。这事已经闹了那么长时间,我现在能答应吗?白芸瑞那心里像开了锅一样,上下翻腾,拿不定主意。要说他不喜欢陆小英,也不全是那样,只是有点不太乐意。现在如果还不答应,金灯阵破不了,夏侯仁救不出来,别人就会说他不顾师徒情义呀!真是难死人了。 屋子里的人谁也不说话,空气非常沉闷,众人都紧紧地盯着白芸瑞。过了小半个时辰,白芸瑞终于下定了决心。“三哥,你的话我已经明白,为了救我老师,我答应陆小英的条件。”“兄弟,我只说让你去求她,人家可没提什么条件呀。”“三哥,别说了,你明白,我也明白,她还不是为婚姻之事吗?我应下就是了。”“真的吗?你可不要反悔!”“看三哥说的吧,我是那种人吗?况且我老师、师叔都在这儿呢,我说过的话还能不承认?”“妥了,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先给你通个信儿去。” 徐良来到陆天林面前,替白芸瑞向他侄女求婚。陆天林心里这个痛快劲儿就甭提了,但他怕再次上当,提出非让白芸瑞亲口说出不可。白芸瑞也想开了,再说陆小英的人才、武艺也都配得上他呀,这次他没再推辞,大大方方地过来,给陆天林见礼,提出求婚。陆天林满口答应,两下交换了信物。陆小英没想到如此顺利,激动得流出了眼泪。白芸瑞亲自向她问计,陆小英擦去脸上的泪珠,说出了一番话,结果是: 轩辕重出武圣人,落个身败名裂; 八卦四象金灯阵,留下无数冤魂。 第一四五回 武圣人穷途寻自尽 斩贼寇高唱凯歌还 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应下了陆小英的婚事,然后向她问计,怎样才能打破金灯阵,救出白云剑客。陆小英道:“这两件事说起来挺难,其实并不难。我们这边的武林高手比他们多,他们守阵主要靠的是弩箭。我们如果有了藤甲,他的弩箭不就失去效力了吗?”徐良一拍脑瓜,叫道:“是啊,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真是一语千金哪!弟妹,白云剑客身上的铁链,何物能破?”陆小英脸一红,不过她乐意徐良这样称呼,遂嫣然一笑道:“别忘了那句话:一物降一物。据我所知,捆绑白云剑客的锁链,名叫双龙飞锁,乃是武圣人亲手打造。要破它倒也容易,但是,必须得有于和手中的碧血鸳鸯剑!”白芸瑞也不害羞了,问道:“武圣人的宝剑,我们怎么弄到手呢?”陆小英赧然一笑道:“只要白将军高兴,我愿亲自到小蓬莱打探鸳鸯剑的下落。”众人一阵大笑,白芸瑞和陆小英的脸蛋都羞红了。 眨眼之间过了三天,由于地方官府的帮忙,三百副藤甲全运来了。当天夜里,陆天林和陆小英过海查问武圣人的碧血鸳鸯剑。要到小蓬莱碧霞宫去打探消息,可不是闹着玩儿呀,如同虎口拔牙一般无二,蒋平、徐良、白芸瑞、房书安等人谁也没有睡觉,瞪眼坐这儿等着,院里多少有点动静,都要出去看看,心都提到嗓子眼那儿了。他们等啊,等啊,觉得这一夜特别长。在四更天左右,忽听院里有响动,四个人全站起来了,拉门一看,陆小英和陆天林正站在当院。白芸瑞也顾不得害羞了,一步跨到陆小英面前:“谢天谢地,你们平安回来了,可把我们给急死了。” 几个人一同进屋,陆天林向他们述说了进岛的经过。陆天林在三年前曾经来过小蓬莱,上岛后没费事就找到了碧霞宫。事有凑巧,他们俩一到那儿正遇上宝妙真人黄锋。黄锋年轻的时候,曾遇过一次大难,后来被陆天林搭救,因此他对这位颠倒乾坤十分感激,一见是陆老剑客,就把他们引到背处。陆天林说明来意,黄锋犹豫了一下,便告诉了他碧血鸳鸯剑存放的地方和使用的方法。原来鸳鸯剑乃是碧霞宫的镇宫之宝,武圣人平时并不佩带,而是放在紫竹轩的二楼,不过紫竹轩里边机关甚多,一旦失手,就有性命之忧。黄锋还说:此剑乃是双股剑,一个鞘,一雌一雄,最好由男女二人共同使用,威力就能增加几倍。黄锋还劝他们:紫竹轩是武圣人的书房,现在武圣人正在那儿,你们千万别去惹他,免遭不测。陆天林打探到这些消息,已经心满意足,也没敢造次,接受黄锋的劝告,返回了马家店。徐良道:“陆老剑客,就这已经很不容易了,等破了八卦四象金灯阵,我一定向皇上启奏,给你们父女记功。”陆天林道:“功不功的我不计较,只要我女儿有个归宿,我就心满意足了。” 第二天,蒋平、徐良等人经过商议,决定当天晚上分两路行动,一路,由徐良带人攻打金灯阵,造成声势;另一路,由雪竹莲率领,去小蓬莱盗碧血鸳鸯剑。 上小蓬莱这一路可是关键,要预防被武圣人发觉了,怎样交手啊,因此对去的人进行了认真挑选。因为雪竹莲要去,他的徒弟诸葛元英、上官风都得跟着。陆天林、陆小英自不可少。白芸瑞知道此去必有一番恶战,因此对陆小英有点不放心——自从他们俩的事定下来之后,芸瑞看着她处处都觉得顺眼,这次非要跟着不可;另外又派了邹化昌、马凤姑、尚云凤。白衣神童小剑魔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就吵着一定要跟去,没办法,只好把他算上一位,老少十位英雄,天黑之后,离开马家店,乘船赶奔小蓬莱。当天晚上阴云密布,伸手不见五指,海面上还刮着小风。今天撑船为他们送行的,是闹海龙苗铎和苗家的两个水手。他们对这一片水域非常熟悉,将小船靠在背处,让他们攀着岸边的树枝,登上了小蓬莱。由于天黑,同时岛上的小老道大部分去守把金灯阵了,岛子上留人不多,所以他们没费劲儿就找到碧霞宫。长发道人雪竹莲以前来过这儿,知道紫竹轩的厉害,轻声向众人说道:“注意,进院之后,随着我走,千万不能踏错步子。”众人点头。他们选好地形,一个个施展轻功,飞进了院内。雪竹莲一看,紫竹轩那儿并无灯光,一摆手,带头奔向小楼。 说紫竹轩是个小楼,实际第二层只是棚板。众人进到屋内,雪竹莲、陆天林二人登上阁楼。打着火绳仔细一看,迎面一个大柜,上面一把铁锁。雪竹莲抓住锁头一用劲,锁就掉了,拉开柜门,果见一柄宝剑,金吞口银饰件,配着红灯笼穗,挂在里边。雪竹莲一阵欢喜,伸手把剑摘了下来。他想看看这柄剑到底什么样,往外一拽,嗬,是一把生满铁锈的普通长剑!雪竹莲说声“不好!”拉着陆天林跳到一楼。双脚刚一落地,“哗啦”一声,地板开裂,十个人全都跌下了陷阱。这里边虽然没有刀剑,但是四周的墙壁非常光滑,上边的地板又被盖严,别看这些人本领挺大,落在这个陷阱里,若没人搭救,要想出来,势比登天! 由于这些人都有功夫,所以谁也没有摔伤。但是,怎样才能出去呢?他们正着急,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这股烟越来越大,呛得人透不过气来。雪竹莲暗想:完了,没想到我死在了师弟的手里!众人正处于绝望的时候,突然地板裂开了,烟雾自然往高处升,不一会儿里边就不呛人了。雪竹莲觉着有件东西在晃动,伸手一划拉,摸着了一根绳子,他急忙招呼众人顺绳子往上爬,他最后一个上来,众人这才死里逃生。是谁把他们搭救出来的?一时还不清楚。突然,院中一梆锣响,亮起了灯球火把,有人高喊道:“别让盗贼跑了,抓活的呀!”十个人拉了拉衣襟,摁了摁兵刃,出了紫竹轩,闪目一看,院中共有四五十人,正中央站的正是武圣人于和。 雪竹莲看见于和便怒不可遏,往前一进说道:“师弟,你的心肠真狠哪,对自己的师兄就能下此毒手!”“二师兄,许你不仁,就许我不义。你要不来盗我的碧血鸳鸯剑,能掉进陷阱吗?这是你自找的呀!怎么不责备自己单怪别人呢!”“凭什么说我来盗你的碧血鸳鸯剑?”“哈哈,二师兄啥时候学会瞪眼说瞎话了?昨天陆天林来到这儿,向黄锋打探碧血鸳鸯剑的情况,难道我不知道吗?告诉你吧,黄锋背叛碧霞宫,已经被我处死了!其实你想要我的宝剑,来取就是了,看着没,就在我背上背着呢,何必带这么多人,干那鼠窃狗盗之事呢!”雪竹莲一看,不动武是不行了,往前一进身说道:“师弟,当初咱师父偏向你,多教你两招,你就认为天下没有比你再强的人了!虽然我打不过你,也非同你过过招不可!接掌吧!”雪竹莲往上一闯,同于和战在一处。于和边打边说:“二师兄,这可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要伤着你,别怪我不讲情谊!”雪竹莲并不答话,招招发起紧攻。两人打了六十个回合,仍不分胜负,但是,雪竹莲已经明显处于劣势。又走了十个照面,长发道人一个没注意,被武圣人手起一掌,拍在了后背,打得他“噔噔噔”往前跄了数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诸葛元英、上官风赶忙过去把他扶了起来,只见雪竹莲嘴一张,“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仗着他功底深厚,仍然挣扎着站了起来。他赶忙掏出一粒丹药,含在嘴里,扶着诸葛元英喘粗气。小剑魔见二师叔受伤,气得拽出了佛光剑,大叫道:“诸位,于和不是一人能战得了的,大家一齐上啊!” 众人各拽兵刃,围了上来。雪竹莲一看,八个人战于和一时还不能取胜,便让诸葛元英也加入了战团。老少九位高人,共战武圣人于和。再看于和,真不愧武圣人的称号,一个战九个,仍是游刃有余,显得那么自如。两下打了多时,九个人都累得吁吁带喘,渐渐地又处于下风。雪竹莲一见,知道形势不妙,晃动身躯,就想要带病参战。突然,觉得眼前黑影一闪,再一细看,就见面前站定一人,个子瘦小,须发斑白,二目如电,对着院子里那伙人冷笑。雪竹莲一见,喜出望外,一把抓住了这个小老头儿,拼命地喊:“哎呀,老伙计,原来是你!”“不错,正是老朽。” 来者是谁呢?乃是当时武林中轻功第一人,绰号偷天换日老剑魔,名叫金昌!这位金大侠自幼练习轻功,千里陆行,飞檐走壁,蹿房越脊,水上飞行,都练绝了,没一个人能赶得上他。金大侠早已出头,只是没有公开露面。火烧三仙观、引白春进南清宫、指引他们捉慈光、隐逸山庄让房书安躲过灾难、刚才放他们出陷阱,这些事全是金昌干的。雪竹莲抓着金昌的膀子直摇晃:“老伙计,看着没,这儿正紧张呢,你可得帮帮忙啊。”“你的忙我少帮了吗?要不是我,你们早被薰死陷阱里了。”“不用说我已猜到是你干的。这些话以后再说,快些伸手吧。”“长发道人,你们和武圣人交手,为的啥呀?”“为的夺他背后那口宝剑!不把那口剑夺过来,就破不了八卦四象金灯阵,救不了夏侯仁。”“妥了,你等着,我把剑给你取来。” 金昌说得非常轻松。他卡着腰喊道:“呀——呔!诸位别打了,过来休息一下。”白一子等人闻听跳在了一边,但是,他们谁也不认识这位偷天换日老剑魔。金昌往前一进,双手抱拳,说道:“武圣人一向可好?老朽这厢有礼了。” 于和打了半天,虽然占着上风,可也累得够呛。听有人叫他,一边擦汗一边闪目观瞧,一看认识:“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老金头吗?你跑到这里干什么,难道说也是来为开封府帮忙不成?”“武圣人,我与开封府的官人一不沾亲,二不带故,没做皇家的官,也没吃朝廷的俸禄,犯不上给他们帮忙啊。”“你要干什么?”“嘿嘿,不干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办事有点不近情理,想要劝你几句。你同别人怎么打,怎么斗,都有情可原,惟独与你二师兄动手,而且伤了他,这太不近人情了吧!你们是亲师兄弟,同师学艺,谁能亲过你们哪?你伤了长发道人,我看着有点不顺眼,这是一;二,你不该扣押白云剑客夏侯仁哪!他是你的晚辈,亲师侄,况且夏侯仁并无不对之处,为什么要把他锁在大阵里呢?你庇护自己的门人弟子,欺负紧门近枝,这种作法,与武圣人的称号,可是大不相称啊!你要能听我良言相劝,赶快交出夏遂良,放了夏侯仁,对武林中的纠纷,秉公处理,大家还会拥护你;倘若一意孤行,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呸!金昌,我早看出来你是开封府一边的,不顾脸面,甘当官府的走狗,还敢在我的面前胡言乱语,真不知天下还有羞耻二字!金昌,废话少说,有本事你过来,要能在我面前走过五十个回合,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抹脖子!如果赢不了于和,嘿嘿,你们谁也别想走!”“武圣人,我承认你武功高强,但是你的手再大,能捂住天吗?你要是犯了众怒,武林人物群起而攻之,你受得了吗?”“金昌,我不同你斗口,有本事就过来伸手,没胆量就抱着脑袋滚蛋,少在我面前聒噪!”于和说着话,把碧血鸳鸯剑一分,拉开了架势。金昌道:“武圣人,咱俩动手倒也可以,只是你我都这么高的身份,还用动兵刃吗?干脆咱就以掌对掌,别说五十招了,八招之内你要能把我赢了,我们这些人统统滚蛋!”金昌比他说得还大,武圣人气得哇哇乱叫。他把宝剑往背后一插,吼道:“金昌,大话少说,你进招吧!” 偷天换日老剑魔见武圣人将宝剑插在了背后,心中暗喜,双臂一抡,同武圣人战在一处。于和知道他轻功占着一绝,但硬功不足,便想以强取胜,掌掌带风,直打金昌的要害部。哪知道金昌的身法太快,根本就打不着!看着他在前面,刚一伸手,又到了背后;才转过身,就又不见了。要使扫堂腿,他往上一纵,高过头顶;你用冲天炮,他就地十八滚,踢你的下盘。三十几个回合过去,于和连一下也没能挨着他。突然,金老剑客哈哈一笑,跳到了圈外:“武圣人,我真服了你啦,武功果然很高,干脆,咱点到为止,也不再打了。另外我也代表雪竹莲、白芸瑞他们谢谢你,借给我碧血鸳鸯剑。”众人谁也没看到他怎么下的手,可是鸳鸯剑已经攥到金昌的手里了!在场的全是高人,看了这一手,谁不佩服,雪竹莲等人齐声喝彩。于和朝背后一摸,天哪,鸳鸯剑果然不见了。什么时候被人家取走的,不知道!于和觉得太丢人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知道鸳鸯剑一失,大阵就算完了。武圣人恼羞成怒,厉声喝道:“金昌,你这个窃贼!今天不把你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拿命来!”于和大吼一声,像发怒的雄狮,朝金昌扑来。金昌一纵身跳到了旁边:“诸位上啊,咱们今天一道向武圣人讨几招!”雪竹莲也过来了。白一子、邹化昌等人各拽兵刃,把武圣人围在了当中,一场恶战又要发生。 “住手!谁也不准上前,给我退在一边!”这一嗓子好似敲响了大铜钟,震得每一个人的耳鼓“嗡嗡”作响。雪竹莲等人吃了一惊,抽身撤步,退立一旁,于和也站在了一边。只见墙头上飘身形跳下一人,稳稳当当,立在中间。借着明亮的灯光,众人看得明白,来的是个老者,只见他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往那儿一站,身板笔直,气势威严,不可侵犯。白一子、马凤姑和尚云凤一下子跑过去了:“师父,您老人家什么时候来的,弟子给您行礼了。”雪竹莲也过来了:“师兄你好,我这厢有礼了。”诸葛元英、陆天林、白芸瑞等等俱过来行礼:“我等叩见总门长。”普老剑客把手摆了摆:“免礼,都站在一旁。” 武圣人于和早料到大师兄会来,但没想到在这个时候露了面。一想起扣押了人家的弟子,真有点不好向师兄交代。后来他把脸一抹,一切都不顾了。等众人退了下去,他也上前见礼:“大师兄你好,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说一声,小弟也好派人迎接。”“算了吧,老三,你把我的徒弟都押到绝命台上了,还会去接我?”“大师兄,我知道你来的目的,就是同我二师兄携手欺负我。好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师弟,你这话说的有点失礼呀。难道说你把夏侯仁押在这儿,我都不许来看看吗?告诉你吧,我这次来有两个目的,一是看徒弟,二是看师弟。师弟呀,我可不是埋怨你,你办事太任性了,偏信夏遂良和昆仑僧的话,已经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泥潭哪!他们把你往绝路上引,往火炕里推,要你自毁英名,与武林作对,这些事连三尺童子都能看清,你怎么就不明白,甘愿为他们当枪使呢!老三哪,你现在可是大错特错了啊!倘若能听师兄良言相劝,赶快悬崖勒马,低头认罪,交出夏遂良、昆仑僧那伙恶人,听凭官府问罪,你自己闭门思过,还可以挽回一些损失;倘若一意孤行,甘愿与武林对抗,师弟,你睁眼瞧瞧,恐怕眼下就要大难临头了!何去何从,望你三思。”“大师兄,你这一套词我早听够了。不但是你,还有二师兄,加上这位窃贼金昌,你们三位的话,如出一辙呀。但是,我能听你们的吗?你们说的全是一面之词啊。远的不说,单说今天晚上吧,我二师兄带着这么多人,闯进紫竹轩,要偷我的碧血鸳鸯剑,又依仗人多,来围攻于我,窃贼金昌,乘火打劫,偷走我的镇宫之宝,大师兄,你给评评理,这些事怪我还是怪他们?”“老三,这些话全是强词夺理呀!倘若不摆什么八卦四象金灯阵,不用双龙飞锁困住夏侯仁,你二哥会来取你的鸳鸯剑吗?你若不倒行逆施,伤害那么多英雄——我听说万年古佛和王猿也命丧大阵——激怒众人,他们会找你打斗吗?这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呀!”“大师兄,别往下说了,事情到了这步田地,言语已无法解决,干脆咱师兄弟比试比试,只要你能把我赢了,愿怎么地都行,若是赢不了小弟,嘿嘿,从哪儿来你还回哪儿去,这里的事情再也别管!”“那好吧,咱师兄弟就比试比试。老二,上!” 武圣人于和拉开了架势,八十一门总门长普渡和长发道人雪竹莲一边一个攻了过来。虽然于和武艺十分高强,但他同普渡相比,只高那么一点点,何况刚才连连交手,消耗了不少体力,普渡一个也能把他打败,再加上个长发道人雪竹莲,他哪能受得了哇。四十几个回合过去,武圣人就有点顶不住了,普老剑客则是掌风冽冽,攻势更加凌厉,逼得于和步步后退。武圣人勉强支持到七十个回合,就不行了,头上热汗淋漓,脚下步法散乱,眼前金星乱冒,整个身子被罩在了普渡和雪竹莲的掌风之中。于和到这会儿才有点后悔,他知道援兵无望,金灯阵那儿不一定打成什么样子呢。于和一想:我别在这儿折腾了,真要被他们打倒在地,即使他们把我放了,我也得自杀,干脆抽空跑吧。想到这儿一转身,对着雪竹莲发起猛攻。雪竹莲抵挡不住,往旁边一退,于和打垫步到了墙下,双脚点地往上一纵,飘出庙外,撒腿便跑。普渡一见,跃出院外,随后紧跟。偷天换日老剑魔金昌、长发道人雪竹莲也追了出来。白一子、上官风、陆小英、白芸瑞等等,一个个随后紧追。庙里的那些小老道一看,完了,我们别在这儿等死了,趁现在没人管,快跑吧!这些人一哄而散。 且说于和出了碧霞宫,狼狈相就别提了:道冠也丢了,道袍也开了,登云履也掉了一只,匆匆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慌不择路,朝一个山头跑去。等跑到半山腰,他才发现走错了道,回头一看,普渡、雪竹莲、金昌等人呐喊着追了过来,只好硬着头皮往上跑,到山顶这儿站住了,前面是悬崖绝壁,下边是滔滔海水!普渡、雪竹莲等人围了上来。于和一看,身陷绝地,不禁仰天长叹道:“天哪!难道说我堂堂的武圣人,就该命丧此地吗?”普渡道:“老三,别硬了,干脆说个服字,我们就把你饶了。你何必这样固执呢!”于和看了看面前的绝壁,听了听海水拍岸的吼声,犯起了沉思。他对这一带地势水势都非常熟悉,知道从这儿跳海决不会摔死,还能从水路逃生,但他不愿那样干。他是武圣人,武林中第一把交椅,能让人追得跳海而逃吗?即便死了,也不能那样干!想到此他感到一阵绝望,有气无力地接过普渡的话道:“大师兄,你们以多取胜,于和不服!另外,你们敢与我比试器械吗?比兵器再把我赢了,我才能心悦诚服!”“可以让你满足。金老剑客,把剑还给他!”金昌扔过去了碧血鸳鸯剑。于和接剑在手,看了看,又环视一下众人,牙一咬眼一闭,自刎而亡!武圣人于和只因误信谗言,落了这么个下场。 于和自刎,众人真有点不忍,他们把于和的死尸抬回碧霞宫,放在莲台上,因为小老道跑光了,只好暂时用道袍盖起来,回头再说。总门长普渡把碧血鸳鸯剑交给了陆小英和白芸瑞,让他们俩负责去救夏侯仁。陆小英非常高兴,白芸瑞脸一红,接过了宝剑,靠着陆小英站在一边。碧霞宫的事情完了,金灯阵还没打破呢,总门长一声令下,全都离开小蓬莱,投入了攻打八卦四象金灯阵的激战。 金灯阵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夏遂良所依仗的就是地形和弩箭,但是,攻阵的众位英雄身披藤甲,弩箭就失去了作用,四面八方往里一打,金灯阵被冲得七零八落,小和尚、小老道死伤走散,剩余无几,只有夏遂良、肖道成、江洪烈、方天化、詹明奇和一些请来的绿林好汉,共约七八十人,退到了五行昆仑绝命台下,在这儿苦斗。别看他们人少,一人拼命,十人难敌,蒋平、徐良、陶福安、柳成光、少林名僧等等,还真奈何不了他们。正这时候,总门长带着众人赶到了。普老剑客大声喝道:“夏遂良,你老师已经伏剑自刎,你还要再顽抗吗?” 这一句话好似晴空一个炸雷,几乎把夏遂良等人震晕了。他一看总门长和二师伯都来了,知道大势已去,不可挽回,但他对面前的人更加仇恨,抡开三尖匕首钺,发疯一般,扑向总门长。白芸瑞和陆小英一见,各摆鸳鸯剑便迎了上去。陆小英是用剑的,使起来得心应手,白芸瑞虽然使惯了刀,但用剑也不外行,两个人一配合,剑势暴涨,形成一道坚固的防线,夏遂良竟无法攻破!两个人又一进身,鸳鸯剑一摆,“锵锒”一声,夏遂良那三尖匕首钺的五金链子被绞断,夏遂良这才看出他们用的是碧血鸳鸯剑,一种末日来临的恐怖之感袭上了心头,刚一发愣,“啪”地一声,陶福安的百步神拳无影掌揍到了他的脑门上,打得他往后一趔趄,“嘭!”背后挨了欧阳中惠重重的一拳,“噔噔噔”往前一进,柳成光一个扫堂腿,“扑通”一声把他绊倒在地。此时众人已经杀红眼了,不由分说往上一闯,刀剑齐下,把夏遂良剁成了肉泥,房书安抽出小片刀,割下了他的脑袋。这时候,三仙观的恶道肖道成,已被乱刃分尸,血手飞镰江洪烈、翻掌震西天方天化、铁掌霹雳子詹明奇,俱都身受重伤。江洪烈奄奄一息,不一会儿就死了;方天化和詹明奇被生擒活拿。前来为夏遂良帮忙的绿林人物,见他们的台柱子全完了,哪个还有心再战,便交械投降。五行昆仑绝命台下没有了喊杀声,到处是死尸和断肢残骸。 接着该搭救白云剑客夏侯仁了,陆小英、白芸瑞提碧血鸳鸯剑纵上了高台。白一子、马凤姑、尚云凤上来了,徐良、白春也上来了,众人都有个共同的想法:但愿碧血鸳鸯剑能砍断双龙飞锁!白芸瑞来到近前,先跪下给老师磕了头,然后和陆小英并肩站在一起,两个人举起宝剑同时往下一砍,只听“锵锒”“哗啦”,夏侯仁身上的锁链应声而断!台上众人一阵欢呼,台下知道成功了,也是欢呼跳跃,声音响彻上空,在山谷中回荡。徐良跳过去三下两下把白云剑客身上的锁链去掉,夏侯仁刚刚站起来,白一子就把他抱住了:“师兄——!”老剑客激动得热泪盈眶,再也说不出话来。 夏侯仁谢过众人。他虽然被锁在这个台子上,但是饮食并没缺少,白云剑客便利用这个机会练坐功,因此身体还是不错,他同着众人飘身形下了五行昆仑绝命台。夏侯仁在台上就听到师父的声音了,现在见面,悲喜交加,行了参拜大礼,又叩见了师叔。 此时东方已经发白,慢慢地一轮红日升在空中,照亮了千山万水。众人忙了一夜,都累坏了,徐良一边命人清扫战场,一边带着俘虏,返回马家店。 地方官员前来拜望、送礼、请客,都不必细表。徐良让他们派人掩埋小蓬莱和八卦山上被杀的遗尸,别让露骨荒野,也不必细述。 徐良等人在这儿休息了几天,对后事进行了安排。就地安葬了万年古佛、王猿、洪飞、哈昆、武万丰、武国南等殉难的英雄,柳成光亲自带人运走了马天夫、马天池的遗体,用上等棺木装殓了梅良祖、谷云飞,对其他殉难者都也作了安葬。 这些事情都办完了,许多老剑客向徐良他们告辞,各回了原籍。 蒋平、徐良择了个日子,带着梅良祖和谷云飞的灵柩,押着方天化、詹明奇等俘虏,向京城进发。 走在队伍最前边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和白衣女侠陆小英,他们俩自愿为众人开道。细脖大头鬼房书安,在后边指指点点,说着他们的笑话。 蒋平、徐良等人想起连年来死难的好友,看着今日的胜利,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众人回京之后,受皇封嘉奖,自在情理之中,都不必一一细表。一部《白眉大侠》到此全部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