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将》 第一回 薛仁贵奉日进京城 李道宗设计害忠良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诸上, 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谈中。 这是《三国演义》中的一首开篇古词。借用这篇词句,引出评书一段。说的是大唐朝第二个皇上李世民在位,西域突然发生了战争,吐鲁番国的国王吾力布,起大兵三十万,侵犯到天水关,杀人放火肆意抢掠。警报传到长安,贞观天子李世民冲冲大怒,决定御驾亲征,点皂袍大将尉迟恭为元帅,率领精兵五十万,战将上千员,赶奔西域。经过十二年的浴血奋战,终于平定了吐鲁番之乱,李世民奏凯班师,天下太平。通过这次大战,皇上发现了一个本领出众、武艺高强、屡立奇功的难得人才,这就是白袍大将薛礼薛仁贵。薛礼是山西绛州龙门县人,在西城战场上,他曾三次救驾,大闹楼兰城,戟挑吾力布,立下不世之功,李世民为了表彰薛仁贵的功劳,破格提升,晋封他为平西王。按唐朝的规定,封王位多是李姓皇族,大臣没有特殊的功勋是不能封王的,而这次不但加封了薛仁贵,就连他的两位夫人柳英春、樊金定也被封为一品诰命。当时提起薛仁贵的名字,真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李世民刷下圣旨,拨国库白银一百万两,在薛仁贵的家乡修造平西王府。其他从征有功人员各有封赏,不必细表。 单表薛礼衣锦还乡,与家人团聚,过了几年幸福日子。但也有美中不足之处。薛仁贵本有一男一女,俱是柳氏所生,男孩子叫薛丁山,女孩子叫薛金莲,据说薛丁山在六岁那年突然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如果薛丁山要在眼前,一家人该有多高兴啊。每当想到这一点,薛仁贵不免唉声叹气,两位夫人也愁眉不展。好在年头一多,对儿子的思念逐渐淡薄了。 再说唐天子李世民,稳坐长安,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四海升平,心中喜悦,每当想起在西域的十二年,不由得一阵高兴,一阵后怕。在那刀光剑影之中,朕几次身遭危难,是薛仁贵护性命闯重围把朕解救出来,薛仁贵真是朕的救命恩人哪。在这次平定西域的战争中,要没有薛仁贵,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局呢!想到这些,李世民可就吃喝不下,坐卧不安了。长孙皇后看出皇上有心事,就问道:"陛下,您有什么发愁的事情不成?""哎,卿有所不知。朕想一个人啊。""您想谁呀?""想那薛礼薛爱卿呀!你是不知道,在西域战场上,要没有薛仁贵焉有孤的命在,你我夫妻也没有今日了。"长孙皇后乐道:"陛下,这有何难,薛礼就在山西,您传一道旨意把他宣入京中,陪王伴驾,也就是了。""朕也是这么想的。"贞观天子马上刷下一道圣旨,诏薛仁贵进京陛见。 旨意传下,宣旨官身背圣旨,昼夜兼程赶到龙门县。这一天平西王正在府中高坐,突然门官传禀:"圣旨到!"薛仁贵闻听吃了一惊,马上更换朝服,设摆香案,到府门外迎接,把宣旨官接进府中,开读了圣旨,薛仁贵听完了,心才放下,赶忙叩头谢恩:"臣领旨,愿吾皇万岁万万岁!"把圣旨供奉好,然后招待宣旨官。宣旨官笑着说:"陛下想您都快想出病了。这次召您进京陪王伴驾,估计日子少不了。您要早起点身。""好吧。"薛仁贵让宣旨官先进京复旨,然后自己打点行装起身。一家人欢天喜地,忙忙碌碌,一边为平西王准备行装,一边设酒饯行。薛仁贵选良辰择吉日,告别家人,带着二十四名亲兵,离开龙门县赶奔京城长安。 路上无话。这一日进了长安,来在大街之上,薛仁贵想起当年皇上亲自为自己帽插金花在长安城夸官的情景,也不免一阵感叹,皇上是有道明君,我也十分想念圣上,我们君臣马上就可以见面了。心急只嫌马慢。薛仁贵正往前行走,突然被人拦住了马头。平西王问目观瞧,原来正行走在荷花大街,马前站着一位王官。此人施礼问道:"请问,您是平西王吗?""然也。你是什么人?""回王驾千岁的话,小人乃是成亲王府的王官,奉我家王爷所差,从早晨候您到现在了,王爷请您到府中小坐。"薛仁贵闻听此言不觉一愣。成亲王是谁呀?就是当今皇上李世民的亲叔叔,名字叫李道宗。自唐高祖驾崩以后,皇族中就数李道宗的辈分长了,他现在好比一国的太上皇。薛仁贵心想:在我夸官的时候,曾到各府去拜会,也曾到过成亲王府,可惜他老人家不在府内,故此没有见着,今天能够拜会一下成亲王,也是一件好事。薛仁贵想罢,点头说道:"我正要给成亲王问安呢,尔在头前带路。""是。"时间不大,薛仁贵来到了成亲王府。 这座王府与一般官员的府第可大不相同,墙高院大,金顶朱户,画阁雕梁,十分气派。薛仁贵在下马石前跳下白龙马,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在府门外等候。王官进府送信儿。一会儿,就听朗朗笑声伴随着脚步声传出府门:"哈哈哈!薛爱卿在哪里?都把本王想坏喽!"紧跟着府门大开,几十名王官和太监分列左右,中间闪出一位老者。薛仁贵偷眼观瞧,见此人身高九尺挂零,体格健壮,虽然须发斑白,可精神矍铄,步履矫健,面如油粉,两道苍眉,大眼睛耷拉着眼角,狮子鼻,菱角口,头带七宝盘龙冠,身披滚龙赭黄袍,腰束珍珠丝鸾带,满面堆笑,来到薛礼跟前。薛仁贵一看,甭问,此人就是成亲王了。平西王赶紧撩衣服跪倒在地:"王驾千岁在上,臣薛礼参见千岁,千千岁!"李道宗用双手相搀:"薛爱卿免礼平身,请起,请起。"李道宗拉着薛仁贵的手,显得十分亲热:"说起来,真是可惜得很哪!我听说你到我府里来过,正赶上本王出京办事,你我没能见着,把老夫后悔死了。你是我们大唐朝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啊!本王早就想见到你,总算今天把你盼来了,故此老夫才派人前去接你。来来来,快跟我到府中一叙。"薛礼稍愣了一下:"王驾,薛礼此次进京是奉圣旨而来,万岁还等着臣呢。我怕耽误了工夫犯下欺君之罪。依臣之见,等见过圣驾之后,再到府中给您老人家问安,您看如何?"成亲王连连摇头道:"不必了。你还不清楚呢,其实皇上的心思,都在老夫肚子里装着呢!这次宣你进京,就是老夫给他出的主意。再者说,我是他皇叔,我把你留在府里,他还能责怪不成?等会儿老夫派人给皇上送个信,让他稍候一时也就是了。来来来,快随本王进府!"薛礼一想,成亲王说得也有道理,又见他出于至诚,只得点头应允,这才跟着李道宗走进王府,来到银安殿。成亲王拉着平西王,这个亲热劲儿就甭提了,薛礼也感到十分温暖。时间不大,酒宴摆上来了,薛礼一看,赶紧说:"王爷,臣能不能改日再来!我心里着急,待见过圣驾再来讨扰。""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罗唣!方才本三不是对你说过了吗?你不必担心,我已派人给皇上送了信啦,等咱们吃喝完毕,老夫陪你进宫,皇上要怪让他怪我好了。"薛礼是个忠厚人,让李道宗劝得实在没法了,这才入席。宴席上玉液琼浆,山珍海味,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猴头燕窝沙鱼翅,以及外国进贡的好吃喝,希奇古怪,连名字都叫不出来。李道宗频频相让,把薛礼闹得手脚都没地方放了,因为人家是君,自己是臣呀。李道宗可不拘小节,一边让酒一边说:"仁贵呀,你可别拿我当外人。老夫是个直肠子的人,爱说爱笑,有什么咱们就说什么,想吃什么你就吃什么,干万可别拘束。""多谢王爷。""嗳,别客气。老夫听皇上说了,你为大唐朝立下了血汗战功,曾经百日双救驾,这功劳太大了。老夫常对人说,我们之所以有今天,能安安稳稳在这儿坐着,多亏了你呀!饮水思源,大唐朝的臣民们能不感谢你吗?来,咱们干了这杯。"薛礼无奈,只好把酒杯端起来说:"王爷,臣还得见驾,是不是少喝点。""你喝吧,没事儿,干!"薛礼只得把这一杯酒饮干。李道宗又给他斟上第二杯,非逼着平西王再干了。薛礼见无法推辞,只得把这第二杯酒也喝了下去。李道宗赶忙又给满上第三杯。哪知这三杯酒刚一下肚,薛仁贵瞅着房子直转个儿,成亲王变成了六个脑袋,一阵天旋地转,痛苦难当。薛礼想:"喝酒我虽不能说是海量,可也不至于三杯酒就这样啊,这是怎么了?"他刚想起身,突然眼前一黑,"扑通"摔倒在地,手中的酒杯打了个粉碎,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了。 李道宗一见薛仁贵摔倒,站起身来唤道:"仁贵,平西王,你醒醒,你怎么啦?"任凭他怎么叫,薛礼毫无反应。李道宗把胡须一拢,冷笑道:"嘿嘿,薛礼,薛白袍,你做梦也不会想到能有今日吧!来呀!"事先埋伏在两旁的刀斧手,哗——从两廊下、屏风后闯了出来,各拿刀剑,把整个银安殿给包围了。李道宗恶狠狠地说:"把薛仁贵乱刃分尸。""喳!"这些人各抡刀枪,往上就闯。突然听见屏风后面有个女人说话:"王爷,等一等!"李道宗回头一看,但见几名宫女搀着一个美人,颤巍巍来到银安殿。这正是他的第九位王妃张美人。张美人今年十九岁,在成亲王面前最为得宠,说一不二,她叫李道宗跪着,李道宗就不敢站着,因为他俩的年龄悬殊太大了。成亲王把她爱如珍宝一般。"夫人,你怎么来了?""王爷,我听说薛仁贵到了。""这不是嘛。"张美人低头看了看,忙问道:"他就是薛礼?""对呀,他就是你最恨的那个人。""是吗?"张美人说着,像疯了似地,往前一闯,从成亲王腰上拔出宝剑,扑到薛仁贵面前,把剑一举,就要下毒手。 李道宗为什么要害薛仁贵呢?书中代言:事情就坏在张美人身上。张美人的父亲张士贵,也是唐初的一员大将,但此人一向跟瓦岗英雄不和,认为秦琼、程咬金等都是响马出身,遇上了好运气,才当了大官,这帮人是拆了茅房盖楼——臭底。我张士贵是名门之后,文武全才,为国家也立过大功,还没有你们的官大,实在叫人不服。在征讨西域时,张士贵奉旨到山西招军,当了招兵总管,正赶上薛礼前去投军。张士贵亲自检查他的武功,薛仁贵练了几趟大朝,舞动起来风雨不透。一问薛仁贵的志向,薛礼说:"我愿为国家出力报效,也要像瓦岗英雄那样为大唐尽忠。"张士贵一听这话极为反感,心想,如果把薛仁贵收下,早晚他也是程咬金、秦琼的人,我从心眼儿里就瞧不惯他们。因此他找了个碴儿:"本总管叫张士贵,你叫薛仁贵,冲撞了我的官讳,这还了得!"不容分说,把薛仁贵乱棒赶出军营。然而薛仁贵并没死心,后来他结识了周青、薛显图、周文、周武、李庆先、李庆洪、姜欣本、姜欣霸,九个人结义为兄弟,带着五百喽罗兵二次投军,张士贵收下了周青等人,以薛仁贵"穿白挂素,主军中不利"为借口,又用乱棍赶出军营。薛仁贵满腔壮志,无法为国报效,心怀悲愤,无处诉说。后来他打虎救了鲁国公程咬金,程咬金问他:"国家正在用人之际,你这么高的武艺,怎么不给国家出力报效呢?"薛仁贵没敢说张士贵那些事,他怕官官相护啊,只是说:"我去投军怕人家不要。""谁敢说不要?他要不收你,你就提我,我叫程咬金。"说着他抽出一支錾有自己名字的雕翎箭来,交给薛仁贵,让他以此为凭前去投军。薛仁贵三次来到唐营,张士贵一看没办法了,这才将薛仁贵收下,但他又编了一套词,对薛仁贵说:"我为啥不收你呢?这是为你好啊!因为皇上做了个梦,梦见一位白袍小将白马银戟,要夺他的江山,皇上心里犯忌讳,秘密传下一道圣旨,凡是遇有这种相貌的,就地处决。我看你是个好孩子,不忍心要你的命,所以两次把你撵走,可你还挺硬,现在又拿着鲁国公的箭来啦,怎么办呢?你最好隐姓埋名,不要露面,等以后有了机会,你立了战功,皇上一高兴,兴许就没事了。"薛仁贵深信不疑,千恩万谢。张士贵把他放在先锋营月字号第八棚,当了个铡草喂马的伙头兵。到了战斗紧张时刻,张士贵就叫薛仁贵出马,杀了敌将,还去当伙头兵。张士贵有个姑爷叫何宗显,也是白袍银戟,但武艺平常,薛仁贵立下的战功,都被记到了何宗显的功劳簿上。后来元帅尉迟恭查出了真相,李世民亲自御审,薛仁贵细细讲说了经过,皇上十分恼怒,说张士贵"蒙君作弊,为国挡贤,陷害忠良",犯下不赦之罪,当时将张士贵锁拿押监,战争结束后,经刑部审理,张士贵被全家抄斩。张美人就是在张士贵被扣押期间嫁给李道宗的。由于李道宗出面向皇上求情,她才没有被斩。自那以后,张美人一边在李道宗面前卖弄风骚,尽量取得李道宗的欢心,一边哭哭啼啼,要他给老张家报仇。起初李道宗还不同意,说:"这件事决不能办。薛仁贵是国家的忠臣,为大唐朝立下了血汗战功。他居官不傲,品行端正,凭什么杀人家?你爹被斩,是他蒙君作弊,罪有应得。"张美人一听,便挠破粉面,装疯卖傻地天天哭。这一下可揪了成亲王的心肝了,他怕把张美人哭坏了,只得劝解道:"要害平西王,也得遇到机会,急了不行,弄不好还得把我这老命给搭上。"时间一长,李道宗就完全听张美人的了。他们把总管太监张仁找来商量办法。张仁是随张美人一块儿过府来的,这人一肚子坏水,专门出损道儿。他们三人共同商定了一个坏主意,又偏巧赶上李世民宣薛仁贵进京。成亲王得到这个消息后,在府内作好了安排,马上派人,以请客为名,把薛仁贵接进王府,酒中下了蒙汗药,三杯酒把他灌醉。薛仁贵当时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张美人一看薛仁贵就在面前,满腔仇恨,一齐涌出,抽剑就要往下砍。张仁急忙上前拦住:"娘娘千岁,不能这么杀呀。现在众目睽睽,没有不透风的墙,杀完以后皇上要问,咱们以何言答对?要追查起来,你们谁也担当不起呀。"李道宗一听:"你说该怎么办呢?""我是有个主意,但我不敢说,说出来您也不能那么做。如果您能那么办,薛仁贵是准死无疑。"李道宗、张美人一齐说道:"只要你的主意好,我必定重重赏你。"张仁把小眼一转悠:"王爷,要办好此事,第一,现在在场的亲兵、宫女一个不能留,以免走漏风声;第二,您去求告翠云公主,要公主同意,把薛仁贵放在公主的凤床上,然后让公主挠破粉面,撕破衣服,抓乱头发,赴奔皇宫去告御状,告薛仁贵吃酒带醉,醉闯翠云宫,要强行无礼。王爷,只要公主给您说话,就算大功告成了,薛仁贵就犯下了抄家灭门之罪了,要他以薛家满门抵偿张家。""呸!你这出的是什么馊主意。我就这么一个姑娘,聪明贤惠,为人正直,能干这事吗?你真是个混蛋东西,给我滚出去。""是是。刚才我就说了,您肯定不会答应,答应了也不能做,这何苦来呢。"张美人一听:"王爷,你是要我,还是要薛仁贵?""当然是要你了,不然我能把薛仁贵骗进府里来吗。""既然如此,你就跟女儿商量商量,万一她要答应了,这仇不就报了嘛。""这丫头你是知道的,性情刚烈,这种事她怎么能答应呢。""您就试试看吧。""哎!造孽呀,都是为了你哟。好吧,我去试试看。她要答应了,就这么办;不答应呢,咱另想对策。要实在不行,干脆把薛仁贵给放了得了。""您还是试试看吧。"李道宗现在是骑虎难下,只好听任张仁、张美人的摆布。他先把在前厅的刀斧手及太监、宫女等,全集中在一个屋里,说是让他们吃酒,而酒菜里头都放了毒药,把这些人全害死了。然后李道宗在前,张仁背着薛仁贵在后,赶奔翠云宫。 翠云宫就在王府的后面。翠云公主是李道宗唯一的女儿。这个公主不但性情刚烈,而且十分贤惠,在李世民看来,是可亲可敬的妹子。李世民和她感情很好,常把她接进内宫吟诗作赋。翠云公主不但文才好,而且长得也漂亮,今年已经二十五岁啦,虽然外国使臣前来提亲的不少,但都被她拒绝了。李世民也想为她挑个合适的丈夫,但一直没有理想的,所以耽误到今天。现在翠云公主带着几个宫女正在作画,听见门外有脚步之声,宫女们开门一看,见到王爷,慌忙跪下迎接。李道宗摆手让她们全都退下。翠云公主一看是爹,赶紧跪倒:"女儿参见爹爹。""起来吧。""爹,您气色怎么不好啊?""你把门关上,爹跟你说两句话。"翠云公主闻听此言吓得芳心乱跳,五体不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她亲自关上宫门,让爹坐下。"丫头,我问你一句话,爹疼你不疼你?""您怎么说这话,您是我亲爹,没有待我不好的地方。""那好。为父把你拉扯这么大可不容易,如今我活不了啦,非得女儿救我不可。丫头,你能救我吗?"翠云公主吓得扑通跪下了:"爹,您说吧,女儿愿为爹爹效力,就是爬刀山,跳油锅,我也不怕。只要有用女儿之处,您快讲吧,到底为什么?""这个……"李道宗也难以出口啊,一是缺德,二是内疚,可又不能不说。最后他一狠心说道:"丫头,爹也是没有办法了,我只要你说几句话,就能把爹给救了。""是吗?您说吧!""你知道有个薛仁贵吗?""他不是平西王吗?""对呀,就是他,他是爹的仇人哪,有他在,就没有爹爹我,有我就没有他。现在我已经把他骗进府里,用酒灌醉,本想一刀斩之,又怕你皇兄不答应,我没办法才想了个主意,要你这么这么办,赶到你哥哥面前去告御状,你看如何!" 翠云公主听罢,吃惊地后退了几步,颤抖着声音:"爹爹,您……您太不对啦,想那薛仁贵乃是大唐朝的忠臣良将,在两军阵前出生入死立下了汗马功劳,他有哪点不对?您办这个事太缺德了。更不应该的是,还想让我手上也沾上杀害薛仁贵的鲜血,您是我的亲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呀!"翠云公主说罢放声痛哭。李道宗让女儿质问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女儿啊,为父这也是迫不得已啦,事已至此,怎么办好呢?要把他放了,放虎归山必定伤人;把他杀了,又怕你哥哥不会答应,我这是被迫无奈,良心丧于困地啊,你就念在父女之情,答应了吧。""不。请爹爹不要再说。您要是我爹,拿我当亲生女儿,您就听我的,赶快把薛仁贵放了,用解药解救过来,向他诉说真情,赔礼认错。我想平西王宽宏大度,您又是一国的太上皇,他决不会嫉恨于您,从今以后不再结怨,这是惟一的上策。如果爹爹不听女儿的劝告,一意孤行,恐怕后果不堪设想。请爹爹三思。""住口!丫头,你的胆子可不小啊,竟敢教训你爹!我告诉你,我意已决,你答应了是这么办,不答应也是这么办。来呀!把薛仁贵抬进来。""是。" 张仁一直在门外听他父女说话,这小子早急了。现在一听王爷吩咐,像一只哈巴狗似地背着薛仁贵钻进翠云宫,扑通一声就把薛仁贵扔到了公主的床上。薛仁贵仍是口吐白沫,人事不省。李道宗把袖子一抖,转身就走。翠云公主可气坏了。她紧走几步,把李道宗的袖子抓住了:"爹,您这是干什么,难道就把此人丢在这儿不成?""对呀,现在你就挠破粉面,撕破衣服,赶奔皇宫,前去告状,就算完事。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将你锁在这个房中。"说着话转身就走。翠云公主实在忍无可忍,一伸手取过斗篷披在身上,急步出来。李道宗愣了:"丫头你上哪里去?""我要去告御状。""你状告哪个?""告你成亲王!你为泄私愤,陷害国家的忠臣,连父女之情全然不顾,我要到圣上面前告你。"这一句话好似一桶冷水浇在李道宗的心头,他一阵哆嗦,一着急,顺手抄起了桌上的玉石砚台,想吓唬吓唬女儿。他把砚台高高举起:"丫头,你要敢这么讲,可休怪为父无情,再往外走我可要打你了。"到了这会儿,公主也不肯让步:"你打吧!只要打不死我还要说。"李道宗一看没有唬住,急上加急,一失手,"嗖"的一声砚台飞出,这一下正打在公主的额角之上,可怜刚烈梗直的公主,吭也没吭,便摔倒在地,被打了个万朵桃花开,花红脑浆进得满地都是。李道宗见状,也不由得痛哭失声,把公主死尸抱在怀里,哭得死去活来。说他不疼女儿那是假话,李道宗只有这一个孩子,咋能不疼爱呢?二十五年来,父女连嘴都没拌过,脸没红过,就为了害薛仁贵才闹到这种地步。他顿足捶胸,后悔不迭,拿脑袋直撞宫门。 正在这个时候,总管张仁进来了。"王爷,您别哭了,要哭坏贵体怎么办呢?现在这个事咱得赶快想办法处理呀。""张仁你说吧,我现在心乱如麻,不知怎么办好了。这不叫害人先害己吗?没害了薜仁贵,先把我姑娘搭上了。""咳,王爷,我说句话您别生气,这是件喜事。""去你娘的吧,你们家死了人是喜事?""王爷听奴才说。刚才你们父女口角,奴才全听到了,如果公主真到皇上面前诉说了真情,那么请问王爷,您和王妃夫人还有命在吗?现在公主一死,危险免除了,这是一。另外,公主既死,您就应栽赃薛仁贵身上,您赶紧到八宝金殿状告薛仁贵,说他吃酒带醉,醉闯翠云宫,因奸不允,打死公主。有这罪名安在他的头上,十个薛仁贵也别想活了。薛仁贵一死,王妃夫人的大仇一报,她就会百般地顺从您,您也可高兴高兴,难道说这不是一喜吗?""这个吗,嗯,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李道宗又叫来张美人,三人仔细商议一番,由张仁制造现场,诚令府内人等不得泄露真情。成亲王满脸泪花,在府门外上了车辇,赶奔皇宫告状去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贞观天子李世民,为了接待薛仁贵,前些天就传下圣旨,把金亭馆驿重新进行了粉刷,布置得富丽堂皇,御膳房也作了调整。长孙皇后还让宫娥、太监把御花园点缀一新,整个皇宫就好像欢庆盛大节日一般。李世民派出多路探马,随时报告薛仁贵的消息。当他听说薛仁贵已经进了长安,真是高兴得不知干什么好了,心想时间不大,君臣就可以见面了。为此,他换了一身新衣服,在宫内背着手转来转去,就等着薛仁贵进宫。但是左等不来,右等不见,李世民有点起急,心想既已进京,城内路又不远,为何还不见面?派太监出去打探。太监回报:"陛下万安。奴才打探明白,平西王被成亲王接到府内去了。"李世民一听满意地点点头。为啥呢?因为皇上也是个孝子,自他父亲李渊下世以后,李世民就拿他叔叔李道宗当做父亲看待,薛仁贵进京能先去看望皇叔,他咋会不高兴呢!皇上就耐心地等着。一直等到掌灯了,还不见薛仁贵到来,他想吃饭也该吃完了,为啥还不来呢?李世民正准备派人去看,李道宗来了。 成亲王没到宫里,悲哀的哭声就传进来了,只见他哭得像泪人一般。"万岁,您给老臣作主哇啊!"李世民大吃一惊,亲手把成亲王搀起来,让太监搬来金交椅,扶成亲王坐下。"皇叔,您怎么了?因何哭成这个样子,有什么冤屈,快对朕讲来。""哎呀万岁,你那妹妹翠云公主死了哇啊!""啊?!昨天朕还见着她了,怎么就死了?难道得了暴病不成?""没灾没病,是被人打死的。""谁?""薛仁贵。" 这一句话,李世民就好像换了当头一棒,瘫在龙椅上起不来了。"皇叔你是不是说错了,此事万不可能啊!""陛下,此事为巨亲眼目睹,决无错处。经过是这样:陛下喜爱薛礼,召他进京陪王伴驾,老臣也很高兴,认为他是我们大唐朝的柱石,便想利用薛礼进京的机会和他亲近亲近。为了接待薛仁贵,臣花费了无数的金银,置办了上等酒席,就连万岁赏赐臣的御酒,也给他拿出来了。哪知那薛仁贵行伍出身没见过世面,酒席宴前,贪杯过多,看着臣的宫殿华丽,定让臣陪他转一圈观赏观赏。老臣敬重他是个功臣,不好拒绝,便陪他在府里转悠,后来到了翠云宫。他问我这是什么地方,我说这是翠云公主的寝宫,他非要进去看看,臣没有办法,只得把公主唤出来与他相见,哪知道薛仁贵是个伪君子,人面兽心的东西,平时一本正经,酒后露了原形,见公主容颜美貌,他动了淫心,要求公主陪他吟诗作赋。臣识他不透,又碍于他是陛下的重臣,也就应允了。偏赶上臣有一点小事要到前厅去一趟,因此离开翠云宫。就是顷刻之工,臣听到公主喊叫不迭,急转身回到翠云宫一看,哎哟,就别提了,那薛礼把你妹子楼在怀中,正在强行无礼。公主拼命挣扎,又哭又叫,薛仁贵恼羞成怒,一伸手拿起桌上砚台''叭''的一声就把公主打死了。陛下给老臣作主啊!"李世民听罢,两眼往上一翻,就背过气去了。这一下宫中大乱,皇后、嫔妃、宫女、太监连声呼唤,捶打前心,摩挲后背,好半天,唐王才缓过气来。李世民定了定神,心中暗想:"这事不能啊。我与薛仁贵相处多年,他的人品我心中有数,怎能干出这种事情?即便色胆包天,头一次见面,也不敢强行无礼啊!况且是在王府之内,众目睽睽,他怎敢如此放肆?"皇上对成亲王的话是半信半疑。 为了把事情弄清,李世民决定亲自到现场观看。李道宗头前引路,皇上坐上肩舆,赶奔成亲王府,由便门来到翠云宫。李世民来到翠云公主寝宫门口,闪二日往里观看,只见薛仁贵仰卧床上,一只手耷拉在床下,两条腿伸着,口吐白沫,酒气熏人,呼噜呼噜地睡着哪。再往地下一看,一具死尸横卧门口,脸上血肉模糊,脑浆迸流,溅得门上、桌上、地下都是,此人正是翠云公主。死尸的旁边,有个雕花的玉石大砚台,上面沾满了血迹。李世民到了此时不由不信,他把脚一跺,用手点指:"薛仁贵呀薛仁贵!朕只说你是个大唐朝的栋梁,人品端正,没想到你是个人面兽心的豺狼,做出这等之事,朕岂能容饶?!"他把龙袍一抖,转回皇宫,传旨升殿。 朝房内钟鼓一响,在京文武无不纳闷儿:天到这般时候圣上还要升殿,不知有何军国要事商议?一个个不敢怠慢,端带撩袍,赶奔八宝金殿,站到品级台下。众大臣朝贺已毕,分立两厢。人们偷眼观瞧,见皇上满面怒容,不由得一阵紧张。李世民往左右看了看:"各位爱卿,朕把卿等召来有一事声明,平西王薛仁贵犯下了不赦之罪,朕要将他开刀问斩!" 第二回 冯世刚受贿搞逼供 薛仁贵含冤赴法场 贞观天子李世民不明真象,一怒之下要杀薛仁贵,文武百官一个个瞠目结舌,面面相觑,无不惊骇,见天子满脸怒容,无人敢进言。左班丞相魏征生性梗直,出班奏道:"吾皇万岁万万岁,臣有本上奏。""魏爱卿有何本章?""陛下,薛仁贵奉旨刚刚进得京来,不知身犯何律,法犯哪条,要将他处斩,请陛下明示。"值班的八大朝臣也都跟着跪倒丹埠之下:"薛仁贵犯了何罪,请陛下明示。"李世民苦笑了一下:"众位爱卿平身。朕怎能无缘无故杀害大臣呢,况且朕对薛仁贵的恩德,众卿也都知道,平西归来,朕晋封他为平西王之职,拨国币为他修造王府,府中执事全吃国家俸禄,可谓富贵已极。近日朕十分想他,召他进京陪王伴驾。他进京路过成亲王府,成亲王好意设宴款待,哪知道薛仁贵吃酒带醉,闯进翠云宫,调戏朕的御妹,因奸不允,打死了翠云公主。众位爱卿,你们说他犯没犯死罪?"一句话把大伙儿全说愣了,怎么会有这等事呢?简直是意想不到哇。也有人心中不信。李世民为了让众人信服,传旨由魏征率领众朝臣前往成亲王府查看现场。众大臣看后无不傻眼,现场依旧,薛仁贵还在那里躺着呢。魏征一边往回走一边琢磨:这是真的吗?薛仁贵不是这种人哪,是不是有人假造现场陷害薛仁贵?那么凶手是谁呢?是成亲王?不可能啊,他是皇上的亲叔叔,薛仁贵是为他们李家卖命,他咋能干这种事?况且成亲王就这一个女儿,他能忍心害死亲生女儿吗?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魏征等人回到八宝金殿,重新见驾。李世民问道:"众位爱卿都看过了吗?""臣等看过了。""好。人证物证俱在,朕给薛仁贵定罪不冤枉他吧?"魏征一听,不能只听一面之词:"陛下明鉴。臣看薛仁贵喝酒太多,至今仍人事不省,没有口供,怎好定罪,应把薛仁贵唤醒,问个明白,再杀不迟。望陛下三思。"李世民心想:魏征说的也对呀!光着急不行。"好,依卿所奏。传朕的口旨,把薛仁贵带上殿来。"圣旨传下,薛仁贵被抬到了殿外,他仍然烂醉如泥,金瓜武士摇晃了半天,也没能把他弄醒,只好由两人架着把他拖上了金殿。李世民一见气就上来了:"瞧你这模样,怎么那么没出息,见酒就不要命了。要看你现在的样子,说你作出那种事来,决不是冤枉你的了。"皇上问了半天,薛仁贵一句话也不说。李世民与魏征商量,把薛仁贵交给有司衙门审讯落实之后,再作处理。皇上传旨,宣三法司正堂上殿。三法司是干什么的呢?这是当时专为审理朝廷重臣而设立的司法衙门,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衙门共同派员组成,三法司正堂虽是三品宫,但责任重大。三法司正堂冯世刚闻皇帝宣召,急忙整冠端带来到金殿。叩见已毕,皇上问道:"冯世刚,方才你到翠云宫去了没有?""臣去过了。""现场你都看过了吗?""臣看过了。""既然如此,朕命你审理薛仁贵一案,你要秉公而断,查清问明,报朕知道。""臣尊旨!"皇上散朝,众大臣各自回府。冯世刚怀抱圣旨离了金殿,命人把薛仁贵押进三法司大牢。 冯世刚回到三法司,真有点坐卧不安。此人幼读诗书,科举及第,出仕以来,为官倒也清正,颇得皇上赏识,他还是左班丞相魏征的女婿。魏征不畏权贵,特别是敢于犯颜直谏,对他也有些影响。今天朝中发生的事,他也有些怀疑,对薛仁贵这个人,他也有所了解,他认为薛仁贵不会犯这个罪。尽管说酒能乱性,可薛仁贵也不敢初次见面就调戏公主呀!再说薛仁贵一向人品端正,不近女色,怎么能一下子变得这么快呢?他又一想,有些作难了。皇上要我秉公而断,我怎么断法呢?一头是成亲王,国家的太上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高权重;一头是平西王,国家的栋梁,况其背后还有熬国公敬德、鲁国公程咬金和他那一班弟兄,哪一头都惹不起,我要得罪哪一头都没有我的命在,这可怎么办呢?想到此他一阵阵唉声叹气,束手无策。正在这时,他的夫人来了。魏氏夫人听说丈夫下朝来满面愁云,便前来询问。冯世刚把奉旨审理薛仁贵一案,以及自己的想法,向夫人说了一遍。夫人劝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既是奉旨审理,皇上要你秉公而断,你就不要顾及个人得失,把此案审清问明也就是了。"冯世刚听夫人一席说,虽然踏实了些,还是顾虑重重。 二人正在谈话,门上禀报:"报大人,成亲王过府看您来了。"冯世刚噌地就站起来了:"你待怎讲?""成亲王李道宗过府看您来了!""现在何处?""就在府门等候。""快快有请。"冯世刚赶紧让夫人回避,整整衣冠,大开府门,列队迎接。冯世刚心想:成亲王位极人臣,府中又出此大事,天到这般时候还来看我,其中必有隐情。到府门外一看,只见李道宗身着便装,除了张仁和几个轿夫以外,卫队全无,冯世刚更觉诧异。正要大礼参拜,李道宗快步上前一把把他位住:"冯大人不必客气,你我到府中一叙。""请。""请。"二人携手揽腕,来到内宅。冯世刚毕恭毕敬,请李道宗上坐,重新施礼,李道宗又一次止住,并非常亲热地说:"世刚啊,你我随便谈谈,不必分尊卑贵贱,你坐下,我跟你有话说。""王爷在此,哪有下官的坐位。""嗳,快别这么说,坐下谈话方便嘛。""如此,下官告坐了。"冯世刚壮着胆子坐在一边。李道宗未曾说话把大嘴一咧,先哭上了:"世刚啊,我女儿死得太惨了!本王今年年近七旬,老来丧子,真要疼死我了。家门不幸,出此逆事,你是没有见到薛仁贵当时那种狂态,谁见了都会气炸心肺呀!现在皇上要你审问此案,很好,我很放心,你办事公正,你可要秉公而断,为我女儿报仇哇。"冯世刚心里也是一阵难过:"王爷放心,下官一定秉公而断。薛仁贵既然干出这等事,一定难逃法网,待市清问明,早日定罪,为翠云公主报仇,为王爷雪恨。您这么大年纪了,又受此刺激,何必亲来嘱咐我这个事呢?""我怕万一有个变化呀。我今天来拜托你,就是求你想方设法,让我的官司赢了。"冯世刚听罢此言,不由得激灵灵打个冷战,脑子欻地一转个,就明白了六成。心想:以你地位之尊,又是亲眼目睹薛仁贵打死了翠云公主,还怕什么变化?还要我想方设法把薛仁贵定成死罪,看来你是心怀鬼胎,这里边大有文章。冯世刚不动声色,点头说道:"王爷放心,下官一定秉公而断。""世刚啊,为了给我女儿报仇,我不能叫你自费劲。来呀!"张仁应声过来,双手递上了礼单。"这是本王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李道宗顺手把礼单放在冯世刚的面前。冯世刚用眼角膜了一下,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张,头几行:金如意两对,白壁十双,夜明珠五颗,黄金万两……往下他就没看了。冯世刚只觉脑袋嗡的一声,觉着浑身颤抖,不知是高兴,还是害怕,他只觉心头乱跳,手足冰凉,扑通一声,跪在了李道宗面前:"王爷,这些礼物臣决不敢收,我一定公断就是了。"李道宗把脸一沉:"冯大人,难道你嫌礼轻吗?!""王爷,不是这等说。此事倘若圣上知道,哪还有下官的命在?求王爷收回礼单,卑职照办就是。""冯大人此话差矣。皇上是谁?翠云公主又是他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我这是为他妹子报仇,他又怎能怪你?你就收下了吧。""王爷,案子还未审理,礼单我决不敢收,不过请您放心,我就是不收礼,也要依理公断。"李道宗左说右劝,冯世刚决意不收。李道宗脸色一变拍案而起,手指冯世刚厉声说道:"冯世刚,别给脸不要脸,难道我一国的太上皇还溜你小小三法司正堂的马须吗?礼单就放这里了,这场官司你必须给我断赢,如若不然,哼,可要小心你的狗头!"说罢头也不回,上轿回府而去。 李道宗一顿训斥,冯世刚骨软筋酥,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成亲王出门以后,仆人叫他:"大人,王爷已经出府去了。"冯世刚这才站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汗珠,长叹一声,瘫坐在椅子上。想想成亲王最后那几句话,他又是一阵心跳,这可怎么办呢?急得他满屋乱转,一筹莫展,正在这时,魏氏夫人来了,冯世刚把方才的经过简单讲说一遍,把礼单往前一递:"夫人,我的方寸已乱,你看此事怎样办才好?""老爷不必为难,你就带上礼单进宫见驾,向圣上奏明此事,看圣上如何处理,如若不然,你难免落下贪赃受贿的罪名,那就悔之不及了。""哎呀夫人,这万万使不得呀。""怎么使不得?""夫人请想:李道宗是皇上的叔叔,我把这事说了,皇上嘴上不说,心里能不怨恨我吗?往后李道宗再一使坏,哪还有你我夫妻的命在!这些后果你想过没有?""依老爷之见呢?""依我之见,薛仁贵打死翠云公主,人证物证俱在,事实确凿,李道宗送礼,只是他疼女儿心切;况且这份礼单也不算轻,如果收下,你我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魏氏夫人闻听此言,一股怒火直撞顶梁:"好你个冯世刚,你原来是个畏权怕势之辈,贪赃枉法之徒,我要把此事告诉给爹爹,问问他老人家你这么办对不对!"说着话转身就往外走,可把冯世刚急坏了:"夫人且慢,容我再想一想。"一边说一边拉着夫人的衣角。魏氏夫人性子一急,用力一挣,衣服拽破了,一个站立不稳,向前栽倒,说来也巧,脑袋正撞在门口墙角之上,只听"噗"的一声,脑浆迸裂,当场死于非命。冯世刚一见夫人身亡,不禁抚尸痛哭失声。哭罢多时,他站起身来向众仆人作了一揖:"刚才我们夫妻口角,是夫人一时不慎失足摔倒,无意中碰墙而死,在场众人亲眼所见,但目下本官有重案要办,暂时无法办理丧事,先把夫人的遗体停放后园,望你们不可传扬出去,影响了要案的审理,如若不然,本官决不轻饶。"同时每人发给十两纹银,作为守密费,这件事暂时搁过。 冯世刚未曾审案先赔上了夫人,他把此事迁怒到了薛仁贵身上。他背着手在屋里踱了几圈,最后拿定了主意:礼单收下,要让薛仁贵按照成亲王所告的那样招出口供,这样自己既可发财,以后又可升官。想到此,他转身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回大人的话,已交四鼓。""薛仁贵明白过来了吗?""明白过来了。""传点下去,准备升堂!""喳!" 冯世刚升了夜堂。大堂之上,灯火辉煌,堂上高供皇王圣旨,冯世刚身着官服升坐公位,八班人役分立两厢,堂口下摆着各种刑具。冯世刚传令:"带罪犯薛仁贵!""带罪犯薛仁罪!"众人役一阵吆喝。时间不大,只听一阵铁链子声响,两个狱吏架着薛仁贵,来到大堂。众皂役如狼似虎:"跪下,还不给圣旨磕头,给大人施礼!"薛仁贵双膝跪倒,先朝拜了圣旨,又给冯世刚磕头。薛仁贵到现在虽然醒过来了,可脑袋仍是疼痛难忍,自己为什么会被枷琐缠身,带到三法司来夜审,更是一字不知。他尽量回忆进京以后的经过,只记得在荷花大街上,被一名王官邀进了成亲王府,成亲王给自己斟酒,只是饮了三杯两盏便失去知觉,醒来时已被钉上了镣铐,为什么这样对待他?他实在理不出个头绪来。薛仁贵正在发愣,只见冯世刚把惊堂木一拍:"唗!下面跪的可是罪犯薛仁贵?""正是薛仁贵。""薛仁贵,我把话给你说清楚,你触犯了大唐的刑律,我这里奉旨审理,你的官职已被圣上全部罢免,现在你是犯人一名。我这三法司是干什么的,你也明白,希望你爽快招供,免得皮肉受苦,如若不然,可休怪本官无情。你就招供吧。""冯大人,想我薛礼自平西归来,一向遵守王法,这次奉旨进京,也没干什么不法之事,今被拿在此,正不知所为何因,不知大人要我招认什么?!""哈哈,好个薛仁贵,到了现在你还如此嘴硬。我且问你:你进京之后,成亲王请你饮宴,可有此事?""有啊!""后来呢?""我饮酒不过三杯两盏,便突然失去了知觉,适方才是狱卒用冷水将我喷醒,带到这里。""住口,薛仁贵你不要抵赖,可是你在成亲王府吃酒带醉,醉闯翠云宫,因奸不允,用砚台打死了翠云公主?这件事人证物证俱在,圣上与众大臣都已看过,你为什么不讲?"众人役随声高喊:"快招!"薛仁贵闻听此言好似霹雷轰顶,不由大吃一惊,他定了定神,趴在地上向上叩头:"冯大人明断,我薛礼决没干此事。翠云公主是什么人,我根本就没见过。""薛仁贵你体要嘴硬,圣上与众大臣到现场查看时,你还躺在公主的凤床之上,难道这也是冤屈你不成?看来不叫你皮肉受苦,你是不会老实招供了。来人,夹棍伺候!""喳!"嘡啷啷,三根无情木扔到了平西王面前。夹棍为"五刑之祖",厉害无比,由三根硬木和几条鹿皮绳做成,把犯人的双腿夹到三根木头中间,两边站着人用力拽绳,把棍子往中间收,要用力一狠,能把犯人双腿夹断。冯世刚恨不得马上把薛仁贵定成死罪,他好稳稳发一笔财,因此他一开始就使用大刑。命令传下,掌刑的都是些六亲不认的彪形大汉,只知听本官的,并不管你是忠是奸有无冤屈。他们过来把薛仁贵按倒,上完刑具,这才跪倒:"请大人验刑。""好啦。薛仁贵,你想好了没有?我劝你还是把因奸不允打死翠云公主之事从实招来,再要不招,可休怪本官无情了。"薛仁贵没干那事,怎能招认?他一抬头:"大人,我实在冤枉啊!""唗!到了现在你还喊冤枉。动刑!""是!"掌刑的两边一使劲,就听一阵"咯吱吱"声响,三根无情木往一块儿收紧,薛仁贵虽然咬紧牙关,也觉着眼前金星乱冒,阵阵剧疼,撕心裂腑,哎呀一声,背过气了。掌刑的赶紧禀道:"禀大人,犯人背过气去了。""把他叫醒过来。""是。"说得好听,哪里是叫啊,堂上早备有药纸,如果行刑时犯人背过气去了,就把这种药纸点着,往犯人鼻孔里熏。时间不长,薛仁贵睁开了双眼,只见他眼窝下陷,双腿颤抖。冯世刚一拍桌子:"薛仁贵你有招无招?""大人哪!我愿你朱衣万代,也求你明镜高悬。薛某一生行得正站得直,你叫我招些什么?""嗨嗨,你倒教训起我来了,上刑!"简短说吧,光使用夹棍,就使薛仁贵三次背过气去,仍无口供。冯世刚又叫换刑具,换过几样,薛礼总不开口,冯世刚也冒汗了。薛礼要不招供,以后他不会饶我,李道宗也不会放过我呀!这可怎么办呢?他拿出了刑具中最后的一张王牌——脑箍。这东西像个铁帽子,往犯人头上一扣,一点一点紧小,紧一点,头疼得就像要爆炸一样,有多少犯人因为挺刑不过,当堂毙命,也有多少犯人被屈打成招。冯世刚心想,你薛仁贵既然不招,就尝尝这脑箍的滋味吧!掌刑的把脑箍给薛仁贵戴上,这可苦了平西王了。脑箍一点一点收紧,薛仁贵一阵比一阵难熬,只觉得眼珠子外突,脑袋要炸,实在受不了啦!他长叹一声:"求大人松刑,我愿招供。"薛仁贵为啥要招呢?他想,三法司这样酷刑审讯,我要不招也难逃活命,为什么平白给我安上这个罪名?李道宗、李世民都是一家人,为啥要这样对待我?哦,是了,飞鸟尽,良弓藏,现在天下太平,用不着我薛仁贵了,看来我此番进京是入人圈套,准死无疑了!想到此他一阵心酸,对皇上完全失去了信任,这才喊了一声愿招。冯世刚一听真是喜出望外,命人把刑具卸下,把纸笔放到薛仁贵面前。薛礼两眼失神,向上说道:"冯世刚,我可是挺刑不过,屈打成招,你只要对得起良心。我与翠云公主素不相识,何来打死公主之事?但要不招,看来你不会放我。罢罢罢,我这里招下,你就给我个斩字得了。"薛仁贵说罢,吃力地掂起笔,写下十二个字:吃酒带醉,打死公主,安心谋反。然后把笔一扔,就瘫在地上。冯世刚拿过供词一看,虽没写"因奸不允",但已承认"打死公主",更何况加上"安心谋反",这就构成死罪了。他也怕继续用刑把薛仁贵整死,要是那样文武百官怎会放过他?干脆见好就收吧。想到此,他让薛礼画了供,然后押回大牢。 冯世刚折腾了一夜,已天光见亮。他拿着薛仁贵的供词仍是忐忑不安:皇上能不能同意?成亲王会不会答应?一边想心事,一边胡乱吃了点饭,便顺轿上朝。众朝臣一见冯世刚,都拿眼光瞧他,把他瞧得心头乱跳。山呼已毕,殿头官回道:"两旁听真,有本早奏,无本退朝。"冯世刚站在队伍里,闻听此言高声应道:"三法司正堂冯世刚有本启奏圣驾。"殿头官转奏,皇上说声"宣!""宣冯世刚上殿。""臣遵旨。"冯世刚端带撩袍,抱着供单,战兢兢来到八宝金殿,在品级台前跌身跪倒:"吾皇万岁,万万岁!臣冯世刚参见圣驾。""免礼平身!""谢万岁。""冯世刚,朕命你审问薛仁贵一案,不知审问得如何?""启奏万岁,臣已审清问明,前来交旨,现有薛仁贵供单在此。""转上来。""是。"内侍把供单接过,放在龙书案上。李世民一看供单,不由得勃然大怒。心说:好你个薛仁贵,朕待你不薄,可你怎么干出这种事来?杀人者偿命,朕怎能饶你。他又看了一下供词,发现有与李道宗所说的不同之处,原告说他"因奸不允,打死公主",他承认是"吃酒带醉,打死公主",这大概是薛仁贵不愿承认那埋汰事,只要承认你打死人就行了,什么原因不必深究,不然对朕脸上也不好看。李世民又想:薛仁贵功劳确实很大,如果把他满门抄斩,显示朕太无情了,我只要薛仁贵一人抵命,这也算法外开思了。想到此,他让冯世刚下殿,并随即传出口旨,立即把薛仁贵开刀问斩。 圣旨传出,长安城一阵轰动,老百姓舆论纷纷,街道上一片混乱。文武百官无不震惊,有心保本,又怕皇上盛怒之下丢了乌纱。左班丞相魏征虽然不相信供词,可是主审官是他始爷,他也是干着急没办法。眼看着薛仁贵被绑赴法场,一班武将们急了,东床附马秦怀玉,扫北王罗通,以及程铁牛、程万牛、尉迟宝林、尉迟宝庆等等众人一合计,共同上殿保本,丹墀前跪倒一片。给皇上叩过头,众人说道:"陛下,薛礼一案,臣等认为是否另有他因?况薛礼乃国家重臣,不可草率从事,应慎重调查,另作处理。陛下龙恩浩荡,望容期缓限,另派大员,再作复勘,臣等感恩不尽。""卿等请看,现有薛礼供词在此。人证、物证、口供俱在,还有什么可以怀疑?朕只斩薛礼一人,家属一概不问,已是法外开思了。大唐法律,杀人者偿命,朕岂能徇私?尔等不必多言,下殿去吧!"秦怀玉等让皇上一顿话说得无言答对,面面相觑,只得退下金殿。 皇上问众朝臣:"哪位爱卿讨旨当监斩官?"没有一人应声。皇上一看也生气了:"成亲王!""臣在。""朕命你午门外监斩薛仁贵,不得有误。""臣遵旨。"李道宗接过圣旨,真是心花怒放,心想:这计策真妙啊,又这么顺当,皇上杀了薛仁贵,我不担任何干系,还给我那张美人报了仇。薛仁贵呀,你虽然英雄一世,可笑你连怎么死的都不明白! 文武百官见皇上心意已决,看来无法挽回了,罗通等人又要求道:"陛下,薛仁贵虽身犯王法,但他毕竟有功于社稷,能不能给我们一点时间,容我等祭奠祭奠法场?"李世民一听,这也合情合理呀,便点头同意,准了半个时辰。 文武百官相随来到法场一看,见薛仁贵在法标上绑着,耷拉着脑袋,发誓披散,身穿罪衣罪裙,背后插着亡命牌,昔日顶天立地的英雄,如今落得萨等地步,众人无不热泪盈眶,心如油烹。秦怀玉、罗通等人抢步来到跟前,抱住薛仁贵放声大哭:"大哥,你醒一醒,小弟看你来了。"程铁牛、程万牛更是嗷嗷乱叫。薛仁贵闻听喊声,强打精神睁眼观瞧,见围在近前的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一阵心如刀割,眼泪也掉下来了。秦怀玉问道:"大哥,你太糊涂了,怎么招认了此事呢?据我等弟兄想来,其中必定另有缘故,你把情况给我们说清楚,我们也好想法救你出狱呀。""各位贤弟,再说也晚了。你们看看我身上被打成了什么样子,我是受刑不过,屈打成招呀!"众人撩起罪衣罪裙一看,只见浑身上下血肉模糊,没一块好地方。程铁牛、程万牛见状大怒:"冯世刚你个兔崽子,竟然下此毒手,我非把你劈了不可!"说着话就往外闯,罗通伸手把二人抓住:"你们吵吵什么?你能劈了谁?我们还是快想办法救薛大哥要紧。"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商定,应请个德高望重之人出面保本才行,现时朝中的老臣应属程咬金了。商议已定,众人护住法场,程氏弟兄骑快马搬请程咬金。 现在的程咬金可不是一般人了。瓦岗弟兄归唐之后,由于连年征战,秦琼、罗成等人相继亡故,就剩下魏征、徐懋功、程咬金了。老程为大唐江山东征西战,屡立战功,现在官居鲁国公之职,皇上封他上殿不参君,下殿不辞君。现在鲁国公府内人丁兴旺,老程一有空闲便召集族人和家将家丁练斧子,他亲自当教官。今天老程正在操演斧子队,两个儿子风风火火闯进后院:"爹爹,大事不好,我薛大哥要掉脑袋了。"老程一看挺不高兴:"你们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连一点沉稳劲儿都没有?""爹爹,不是我们不沉稳,是这事太紧急了,我那薛大哥薛礼被绑在午门要杀头了。""你待怎讲?""薛礼要被砍头了。""哇呀呀呀,气死我也。"他二边命令斧子队退下,一边问道:"为什么要杀薛仁贵?""哎呀,这里边的事情错综复杂,我们虽说不清楚,但薛大哥肯定是受人陷害,皇上不辨真假,执意要杀,百官讲情,一概不准,众人无奈,异口同音,求您老人家到金殿保本,您若早去,还有我薛大哥的命在,您要去得慢了,我薛大哥可就活不成了。"老程一听,心如火燎,"给我带马抬斧子!"程咬金扳鞍纽镫飞身上马,带着两个儿子和二十名斧子队员,来到法场。众人一见都围上来了;"鲁国公来了,薛白袍有救了。"老程甩镫离鞍跳下坐骑,"薛礼现在何处?""现在被绑在断头台上。""众位不必惊慌,有我老程在此,管保平安无事,叫我先去看看。"众人闪开一条道,程咬金迈步来到薛礼面前,手拍肩头:"儿啦,你看看是谁来啦。"薛仁贵听到这亲切的声音,抬头一看,是老国公程咬金,也是一阵难过。他和程咬金相处多年,知道老程为人爽快梗直,心肠最热,说得出干得到,只要你做得对,他就是豁出命也和你一块儿干。薛仁贵对老程特别尊重,见到亲人,泣不成声,只叫了声"老人家",就再也说不出话来。老程一边抹眼泪一边安慰:"孩儿啦,别哭,你要一哭我就糊涂了。你快把委屈给我说说,我好去给你保本哪!不是干爹我说大话,这点小事我到皇上那儿一说就准。你快说是为什么。"薛仁贵强忍眼泪,把始末原由说了一遍。"你为什么招认了呢?""老人家您看我身上都成什么样子了,我不招认当场就得死啊。""好了,你不要难过了,先委屈一下,我去见皇上,叫他把你放了也就是了。铁牛、万牛!""在!""我现在去见皇上,你俩在这儿保护你薛大哥,谁敢动你薛大哥一根汗毛,就拿斧子砍他,砍出漏子由爹担着。倘若你薛大哥有啥差池,我可要拿你们是问。""喳!" 程咬金安排已毕,离法场赶奔八宝金殿。刚走几步,他看见了监斩棚,回身问道:"监斩棚里坐的是谁?"有人回答。"成亲王李道宗。""噢,是这个老小子,我说别人也不会干这监斩官。我得先跟他说几句话。"程咬金经多识广,粗中有细,他知道监斩官在处决犯人方面有绝对权力。我上殿保本去了,李道宗这边传话把人杀了,可怎么办?得有这个防备。老程一进监斩棚,李道宗可发毛了。他早就看见了程咬金,知道此人软中有硬,硬中有软,什么话都能说,什么事都能做,是极难对付的一个,但他又想,我有皇王圣旨,怕他何来。他没想到程咬金奔自己来了,明知不妙,也得应付。李道宗起身离坐,强作笑脸:"哈哈,老国公,你怎么来了?""唉哟,王爷,是你呀,很久不见了,你可好哇?""托福托福。老国公你这是……""是这么回事。我正在府里坐着,听说午朝门摆下法场要杀人,我感到纳闷儿,午朝门外杀人,要杀谁呢?派人一问,才知道要杀薛仁贵,我真大吃一惊,薛礼是国家的功臣,为啥被杀呢?这才来看看。王爷,你到这里是……""我是奉旨担任监斩官,老国公,上命难违呀!皇上指派,我敢不来吗?""是呀,我们当臣的谁敢抗旨不遵。不过,王爷,我给你说件小事,我现在上殿为薛仁贵保本,你是监斩官,在这期间你能不能高抬贵手,暂不下令开刀问斩呢?""行行行,完全可以。"成亲王嘴上这么说,可心里想:我费了那么大劲才把薛仁贵绑到法场,能等着你去保本吗?我不敢当面惹你可以骗你,只要你一走,我马上就传令开刀。程咬金一看李道宗的神色,就知他心怀鬼胎。老程说道:"如此多谢王爷。来人哪!"斧子队应声近前:"参见老国公。""你们在此小心陪伴成亲王,听见没有?""是。"李道宗一看脸都白了,"这是什么意思?""没什么,你这么大年纪了,没人陪着行吗?让他们陪着你。"程咬金一边说,一边给斧子队使眼色。经他练出的亲兵深懂主人的用意,一个个微微点头,李道宗暗暗叫苦。 程咬金把一切安排妥当,这才腆着大肚子,慢慢悠悠赶奔八宝金殿,见皇上为薛仁贵求情。 第三回 众大臣保本金銮殿 鲁国公巧使少国公 程咬金离法场来到八宝金殿,李世民看到他觉着脑袋都疼。他跟老程相处多年,对程咬金可以说是了如指掌,知道老程有三个特点:第一,胆子大,爱抱打不平。他要认准了的事,拼上命也不在乎。当年他小孤山长叶林劫过皇纲,名震天下;济南府贾柳楼四十六友结盟,程咬金排行老四,人称四爷,以后又反山东,走马取金堤,三斧子定瓦岗,探地穴当上混世魔王大德天子,受众拥戴当上十八国都盟主,与隋兵开仗,他冲锋在前,这是一。第二,心肠热,为朋友不怕掉脑袋。当年他投唐以后,保秦王李世民南征北战,唐高祖误信建成、元吉的谗言要杀李世民,程咬金闯金殿质问李渊。第三,脸皮厚,能大能小,能折能弯,不怕丢面子,什么气都能受,什么话都能说。李世民知道他与薛仁贵感情深厚,这次来必是为薛礼保本求情,对这种人怎么应付呢?皇上先琢磨开了。 程咬金来到金殿躬身施礼:"臣程咬金参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万岁。"李世民赶紧说:"爱卿平身,一旁落坐。""臣谢坐。"老程稳稳当当坐在一边。"程爱卿,今日上殿不知为着何事?""万岁,是这么回事。臣正在府中闲坐,忽听街上一阵喧闹,经打听说是午门外要杀薛仁贵,臣闻言大吃一惊,以为传说有讹,我急忙赶奔午门外一看,果见薛仁贵被绑在法场。老臣冒昧,不知薛礼法犯哪条?万岁因何要将他处斩?臣心中不明,望陛下明示。"李世民口打咳声:"老爱卿,说起来朕也觉伤心哪,这可真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朕对薛礼的恩德,老爱卿比谁都清楚,薛仁贵可谓富贵已极。谁知他是个伪君子。朕近来想他,宣他进京陪王伴驾,可他进京之后,在成亲王府,吃酒带醉,醉闹翠云宫,见朕的御妹翠云公主容貌出众,动了淫心,因奸不允,用砚台打死公主,经三法司审理,证据确凿,现有薛礼供词在此。老爱卿,你说薛礼该不该杀呀?"皇上又把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又给老程念了供词。老程听罢,手持长髯,一阵沉思,然后说道:"陛下,以巨听来,这供词可与成亲王讲的不符啊!""何处不符?""陛下,成亲王说薛礼见了翠云公主强行无礼,因奸不允,打死公主,供词说是吃酒带醉,打死公主,这出入可太大了。""嗳,老爱卿也糊涂了。像这种埋汰事,薛礼不好意思明讲,他承认打死公主也就符合了。""不,请陛下三思,口供岂能有差错,必须两下完全相符才行。再说第三句,''安心谋反'',这可能吗?薛仁贵在万马军中出生入死,几次救驾,平定了反叛;班师以后,他安分守己,并无不法,他反叛什么?如此看来,薛仁贵是含冤受屈,屈打成招,这里头另有文章。请陛下开恩,把薛礼赦免了吧!"李世民一听脸就沉下来了:"老爱卿,国家的法律,难道是当儿戏的吗?薛仁贵打死翠云公主,人证、物证、供词俱在,怎会有错?你何必为他讲情!再说朕对他够宽大了,按薛仁贵所犯之罪,应该户灭九族,凌迟处死,朕今只杀薛礼一人,余皆不问,难道还不行吗?老爱卿,朕知你为人心善,心肠热,对薛礼有感情,可朕也是没办法呀,朕若因私废公,把国家的法律放于何处?日后再有人违法,怎样处理?老爱卿不要再说了,你回府休息去吧!"程咬金一听傻眼了。可他还是厚着脸皮,接着说道:"万岁,既是薛仁贵确实犯了死罪,您也该宽恕,常言三军易得,一将难求啊!何况臣并不认为薛礼真有此事。万岁请想一想,当年西域称乱。朝纲震动,万岁御驾亲征,出兵不利,是那薛仁贵,屡破强敌,几次在万马丛中救驾,才平定了叛乱,天下太平。若没有薛仁贵,我们能这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吗?薛仁贵功劳齐天,万民皆知,若为此小事将他处斩,官吏百姓舆论起来,怎么解释呀!您会落个什么名声呢?再说如果边关发生战事,我和敬德都已年迈,靠何人领兵带队?望陛下以社稷为重,把薛仁贵赦免。他要没干那事,您是明断秋毫;他就是干了那事,也会感恩戴德,加倍报答于您,何况翠云公主已死,杀了薛礼也无法使她复生,您既痛心御妹,何忍再失良将?求陛下赏老臣个脸,就把薛礼饶恕了吧。"李世民听到这里把脸一沉:"老爱卿,朕念你是有功之臣,才耐着性子向你详加解释,你怎么如此絮叨!朕意已决,此事万难更改,爱卿不必多言,下殿去吧。" 程咬金没料到皇上会这样答复他。他本来就是个火性子,心里有啥说啥,脾气上来,谁也不怕,他已在薛仁贵和文武百官面前夸下海口,如今弄个大花脸,面子上也觉下不来。程咬金眼珠一瞪,提高了嗓门:"万岁,要这么说,臣这个本算白保了,您是不愿更改了!""对,决无更改。""哎呀万岁,怪不得人们都说圣意难测,伴君如伴虎呀!薛仁贵功高望重,数次救驾,您就忍心杀他?这且不讲。拿老臣来说,我也曾多次救您,您想想我是怎么斧劈老君堂把您救出?又怎么在万马营中把您救出?这些事情您为何全然不念?今天老臣保本,就这一回,您为啥不能给我个面子呢?如今您这么固执,我已在众臣面前说了大话,这可叫我怎样见人!"李世民又好气又好笑,这程咬金可真是啥话都能说呀!他不想和他多说,便向龙椅上一靠,闭目养神。程咬金一看不行,又来一套。他上前两步,凑到龙书案前:"陛下,我今天给薛礼保本,又想起了往事一桩。""什么事?""陛下可还记得当年您受建成、元吉的陷害?高祖皇帝偏听偏信,认为您做下非礼之事,将您绑在午门,要开刀问斩。众臣求情一概不准。那时我程咬金不顾个人生死,怒闯金殿,与高祖辩理,才保下了您的性命,万岁,您说今天不是这事的重演吗?您为啥就不能准我这个本,非要驳我的面子不可呢?"李世民闻听此言忍无可忍,也厉声说道:"程咬金,今日事不比往日事,薛礼一案朕曾亲到现场查看,并无差错,此事不能更改。""万岁,你敢说三个不饶!"李世民一听这是什么话:"慢说三个,就说三百个又有何妨,不饶,不饶,就是不饶。""哇呀呀,气死我也。李世民哪李世民,你真是个寡情少意的东西,保你何用,我程咬金和你拼了。"说着话往上一闯,就要抓皇上。殿上卫士一拥而上,扭住了程咬金的双臂,只等皇上二声令下,就把他金瓜击顶,程咬金还挣扎着喊叫:"你们要干什么,快快松手。"李世民怒火难耐,真想把他就地处死,但又一想,事情不可过分了,杀一个薛仁贵都这么麻烦,处死程咬金再引起朝臣不满,就不好办了。他把火又压了压:"程爱卿,虽然你如此无理,犯下欺君之罪,但朕念你有功于社稷,不加惩罚,下殿去吧。来呀,送鲁国公下殿。""遵旨!"说是送,实是轰出去了,武士们推推揉揉,把老程赶到殿外。 程咬金满腹怨气,浑身栗抖,跌跌撞撞,来到法场。百官围上来询问,程咬金把上殿的经过说了一遍:"看来皇上主意已定,不愿更改,薛仁贵是危险哪。"众人一听,齐声发问:"鲁国公,我们能看着薛仁贵被屈斩吗?您快想个办法吧。"中年将领秦怀玉、罗通、尉迟宝林等人更是着急,有的叫四伯父,有的叫四叔,"您老快说,我们应该怎么办。"程咬金情急智生,使起了激将法:"问我怎么办,我胡子都白了,路都走不好了,不能上马打仗,皇上也不重用我了,我能有什么法子?可你们这些人,一个个正在壮年,能征惯战,官也不小,都身居要职,难道是一堆饭桶?就拿你秦怀玉来说吧,秦怀玉,你爹是秦琼不是?""四叔,您这是怎么了?""我问什么你说什么,你爹是秦琼不?""是啊。""拿你爹来说,那是什么样的英雄?黄瞟马马踏黄河两岸,熟铜锏锏打山东六府,錾金枪威镇天下无敌手,孝母似专诸,交友赛孟尝,染面闹邓州,倒反走潼关,为朋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看看你,被皇上招了驸马,就知道享福,你爹那些美德你咋一点没有继承?你跟薛仁贵磕头结盟那会儿是怎么说的?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患难与共,祸福同尝,现在怎么样?薛仁贵有难了,你在一旁袖手旁观,对得起神前那炷香吗!"程咬金一席话,说得秦怀玉面红耳赤、青筋绷起,"四叔您说吧,叫我咋干我咋干!""真的?""真的。""好,现在你就上殿求情,当着皇上,把你们老秦家的功劳都摆一摆,他要不听,豁出官职不做,也要为薛礼保本,怎么样,你敢去吗?""我敢,我现在就去。""行啊,你去要保不下本,罗通再去。我说罗通,你小子也做好准备。你爹不是常胜将军罗成吗?他为大唐江山可说是立下血汗战功,你也豁上扫北王不干,上殿保本。还有宝林、宝庆你们这些人,都作好准备,一个一个接着来,怎么样?"众将齐声说道:"听从鲁国公吩咐,我们都准备好了。"程咬金这一番话很有煽动性,一下子就把这些功臣宿将的劲头鼓起来了,个个拧眉瞪眼,准备上殿。 单表东床驸马秦怀玉,鼓起十足的劲头,大踏步来到八宝金殿。殿头官往里一启奏,唐天子就明白了八成,肯定是程咬金撺掇他来的。李世民压了压火气,吩咐一声:"宣!"秦怀玉端带撩袍,跪倒龙书案前:"吾皇万岁,万万岁。儿臣秦怀玉有本启奏圣驾。""免礼平身,站起来回话。""谢万岁。""怀玉,你来见孤王,要奏何事?""万岁,臣为薛礼保本来了。""唗,秦怀玉,薛礼犯下不赦之罪,朕已当众宣布,尔等已经知道,现在去而复返,是何道理?难道说受了别人的煽动不成?"秦怀玉平时循规蹈矩,闻听此言吓得直哆嗦,心想皇上真行,一下就猜对了,可是既然来了也不能不讲啊。他李着胆子,躬身施礼:"吾皇息怒,儿臣有下情回禀,您宣布处死薛礼,儿臣也已知晓,但到法场祭奠时、听薛礼一说,与案情大有出入,儿臣认为薛礼是被屈打成招,其中必有隐情。求万岁天恩,容期缓限,另作调查,再为审理,审清问明之后,再杀也不为迟。""不必了。此案业已审问明白,并无任何纰漏,你下殿去吧。"把秦怀玉给顶回去了。秦怀玉心想:这不行啊,我见了程四叔怎么交待?他那嘴我可惹不起呀。"万岁,您既是要杀薛礼,这么办行不行,我父在日,曾为大唐东征西战,削平群雄,立下不世之功,蒙陛下龙恩浩荡,我秦家位居显职。臣情愿交还官印,回家为民,以我秦门之功,补薛礼一时之过,只求赦兔薛仁贵不死,陛下以为如何?"李世民一听,嘴都气歪了:"哈哈,你们这些宿将都躺到功劳簿上了,张口救驾有功,闭口为社稷有劳,秦怀玉,朕且问你,倘若你父无功,朕为何加封他兵马大元帅,世袭护国公之职?你爹下世,为什么把他金鼎玉葬?朕又怎能招你为东床驸马?况且秦家薛家原为两回事,怎能以秦家之功补薛礼之过?你讲这话也太不通情理了!朕念你一念之差说出此话,也可能有人从中煽惑,指示你上殿这么说,不要忘记,你可是朕的驸马呀!你下殿去吧,再要强调夺理,休怪朕不念你我之情。"秦怀玉一时语塞,无言答对,只得退出金殿。 程咬金一看秦怀玉没精打采的样子,就失望了。"怀玉,怎么样了?""四叔,我拙嘴笨腮,满肚子话说不出口,让皇上一顿训斥,给撵出来了。我并不怕丢官,可皇上就是不允哪。""去一边吧,没用的东西。罗通,该你的啦。"罗通答应一声,赶奔八宝金殿。 别看罗通挂过二路元帅,也立过不少功劳,但跟皇上一说,还是一点门都没有。书不重叙,尉迟宝林、尉迟宝庆等等都被顶了回来,保本一概不准。程咬金与众人商议,保本不行,我们就护定法场,反正不能叫杀薛仁贵,这样的大将要被屈斩,往上说对 不起江山社稷,往下说对不起黎民百姓。程咬金问大家:"你们同意杀薛仁贵吗?""不同意。""那好、咱现在说清楚,我们大伙心要齐,皇上传什么命令都不能接,有我老程守定法场,谁要敢来开刀,我就先用斧子把他的脑袋划拉下来,你们谁要不听我的,也休怪我老程的大斧子不认人!""鲁国公您放心吧,我们都听您的," 李世民在金殿坐等处斩薛仁贵,连催三次不听追魂炮响。为啥呢?监斩官李道宗被老程的斧子队看着,其余官员俱不奉旨,皇上成了光杆儿,命令无人执行。李世民派内侍到外面查看,不一会儿回奏:"启奏陛下,众大臣对杀薛仁贵都不服气,无人奉旨,京城百姓拥到午朝门,面露不满之色,口出不逊之言,情况有点不妙,请旨定夺。"李世民一听禀报也没法了,只得传旨,宣鲁国公上殿。 程咬金晃晃悠悠来到金殿,参见已毕,坐在一旁,悠闲自得,一语不发。唐天子问道:"程爱卿,寡人的旨意,无人执行,难道说你要聚众谋反,推翻朕的江山不成?""哎呀万岁,您这话可说 错了。您不问自己,为何反来问我老程?如果您的旨意正确,何人敢抗旨不遵?如果您的旨意不对,又怎能怪百官不执行?万岁,咱这么办,以老臣之见,此事应从缓处理,把真情实况全部搞清,如果薛仁贵真是该杀,再明确公布罪状,即使薛礼无怨,也使百官心服,还可免去百姓公愤。如果这样草草从事,倘若案情有假,人死不能复生,到那时万岁后悔也就晚了。如果万岁能开这个恩,臣等就感激不尽了。""好吧,宣百官上殿。" 旨意传出,文武百官列队来到金殿。皇上一问,众口一词,与程咬金说的一样。李世民这个人挺自信,心想,我亲自看过的案件,决无差错,既是你们求情,我就顺水推舟,不过是晚几天再杀,也免得把事弄僵。他当众宣布:"依众卿所奏,将薛礼缓刑一个月,暂押天牢,审清之后,再作处理。""谢万岁。" 薛仁贵被押入天牢,紧张的事情得以和缓。当天晚上,秦怀玉、罗通等人都来到鲁国公府,程咬金招呼大家坐定,罗通问道:"四伯父,我薛大哥虽然暂时缓刑,可光阴似箭,这一个月眨眼就过去了呀,下一步咱们应该咋办呢?""别急,咱们议一议,这叫走一步说一步吧,有这一个月就不愁下一个月。你们看着没有,现在敢在皇上面前说话的就我一个,你们都帮不上忙,可一只巴掌拍不响啊,咱得利用这一个月时间,赶紧搬请救兵。""搬请谁呢?""我已经想好了,非得搬请四路救兵不行,要没有他们,薛仁贵还真够戗。" 程咬金向大家说了他的想法。头一位搬请军师徐懋功。徐军师办法多,在皇上面前说话也有分量,但因河南遭灾,他奉旨去赈济灾民,调查民情,不在京都。二一位搬请老元帅尉迟恭。因为燕云十六州出了叛匪,老元帅奉旨平叛,到燕北巡边,也不在京城。第三拨儿搬请太原府周青等八位总兵。周青等人与薛仁贵是生死之交,现都手握兵权,镇守边关,让他们带兵进京,文的不行,就来兵谏。第四处投书山西绛州府龙门县,通知平西王的两位夫人,让她们进京告御状。众人点头赞同,当即修好四封书信,派出四路快马,十万火急,分送各地,暂且不表。 回头来再说程咬金众人。有人问道:"四叔,我们虽然派出人马,四处搬兵救援,可万水千山,又各有重任在身,非一朝一夕能以还京,这还是缓不济急呀,一月之期,转瞬即过,我们还要有个万全之策才是呀。""这个事我已想妥了。我想,薛仁贵是个钢铁硬汉,现在遭受不白之冤,倘若他思想不开,或在天牢遭人暗算,我们都将前功尽弃。你们都在这里,应该轮流着到天牢送饭,陪伴你薛大哥。话是开心锁,让他放开心,我们另谋良策。"秦怀玉噌就站起来了:"四叔,我是头一个,包下来三天,再换别人。"罗通接着说:"我是第二个,也包三天。"大伙争先恐后,程咬金作了一一安排。 第二天,秦怀玉带着好酒好菜、金疮铁善散,赶奔天牢。来到天牢大街一看,只见羽林军站满街头,此处禁止通行。秦怀玉纳闷儿,派人询问,回报成亲王奉旨把守天牢,不准探监,连道路也不准通行。秦怀玉心想:没听说圣上有这道旨意,咋出了这事?我得问个明白。经军兵通报,他来到天牢门口,只见李道宗在门口坐着。施礼已毕,李道宗问道:"怀玉呀,你来干什么?""我给薛仁贵送饭来了。""嗳,薛礼虽身入天牢,但监中并不缺吃喝,你不是多此一举吗?况且他又是重犯,皇上传旨严禁他与外人接触,你不必去了。"秦怀玉挺恨皇上,又无他法,只得悻悻而回。他离开天牢,直奔鲁国公府。 今天程府仍是宾客满座,众人心里都不踏实,只见秦怀玉面带愁容,步入大厅。众人一见,纷纷询问,秦怀玉就把到天牢送饭的事向大家讲说一遍。大伙儿一阵吵嚷。程咬金问道:"怀玉,你见到圣旨了吗?""没见着。""大家别吵,我觉着这里边有鬼。薛仁贵被诬陷,我总想着与李道宗有关系,说不定他这又是假传圣旨。他不让我们探监送饭,是想让薛大哥病死、饿死。""四伯父,我们咋办呢?""叫我再想一想啊。" 众人正在束手无策,只见院中一阵吵嚷,卿卿喳喳,过来一帮小孩儿,原来是秦怀王之子秦英、罗通之子罗章,还有程咬金、尉迟恭、马三保等人的孙子,都是一些少国公,大大小小十三个孩子。老程一见,计上心来:"你们这些小家伙干啥去,都给我过来。""程爷爷,您好哇。""好好。你们这是要干啥去呀?""程爷爷,我们十三个特别要好,互相请客吃饭,今天该在您家吃饭了。""那太好了。孩子们,我问你们点事,你们知道平西王薛仁贵吗?"小孩儿们都愣了:"程爷爷,我们知道。那是国家的忠臣,我们的伯父。""说得对。你们可知道,你薛大伯父,现在干什么?""不知道。""唉,他要掉脑袋啦。孩子们,你薛大伯父是国家的忠臣,没有他,就没有咱们唐朝的江山社稷,没有大唐朝,你们还能当少国公,吃好的,喝好的,玩得这么高兴吗?" 小孩儿们一听更愣了:"怎么,我薛大伯父要掉人头?""是啊,他是为好人所害,现在押到天牢,一个月以后,皇上就要他这条命了。你们说怎么办?"还没等小孩儿们说呢,驸马秦怀玉不耐烦了:"四叔,他们懂得什么呢?你跟他们讲这些道理,不是白费时间吗?""我跟他们讲,这有我的道理,将来你就清楚了。你们在这也没事,把孩子们留下,都退出去吧。" 大伙儿也不明白程咬金这葫芦里装的什么酒,众人摇头叹气,纷纷退出程府。程咬金继续对这些孩子们说:"我再跟你们说点事。成亲王李道宗,你们听说过没有?""听说过呀,他是当今万岁的皇叔,一国的太上皇。""说得对。这个李道宗,可太不是东西了。现在他领着人,把天牢断字狱的大门给堵上了。为什么要堵门呢?不让咱们这些人探监,也不让给你薛大伯父送饭,想把你薛大伯父活活地渴死、饿死。你说这个人坏不坏。""真是太坏了。""是啊。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说呢?你们都是名门之后,将门的虎子,将来长大成人,还要给国家出力报效,像你们爹爹、祖父那样,指挥军队,为国效劳。别看你们现在小,也得锻炼锻炼,明白明白什么是忠臣,哪个叫奸臣。我叫你们干点事,你们敢干吗?""敢!程爷爷您说吧,叫我们干什么?"这十三只小老虎,捋胳膊挽袖子,一个个争先恐后,老程心中暗喜。"孩子们,你们要想方设法,把李道宗撵跑。你们讲道理他肯定不听,那就用武力对付他。把他打得浑身是伤,留着一口气,往后他再也不敢冒坏水,这就算行啦。你们敢干不敢干?""敢干!打!"小孩子懂什么?程咬金大喜:"孩子们,我让你们打可不白打,记住啊,打他一拳,我给十两银子,踢他一脚,我给纹银二十两,揪一根胡子,我给纹银一两,你们心里都记个数,回来咱算一笔总账,到我这儿来领银子,怎么样?""行啊。"老程又说:"你们十来个孩子,得找个首领,咱们暂时就叫他兵马大元帅,大伙都得听他的。还得找个先锋官,你们怎么研究,我就不管啦。不过你们千万要记住,第一,别把李道宗打死,谁要打死,谁负责任。第二,不管何时何地,你们可不准说是我给出的主意,知道吗?""知道了。""你们商量去吧。" 十三家少国公来到后园,凉亭成了议事大厅。经过一阵商议,大家一致推选秦英当首领。秦英为人正直,在这群孩子中威信高,办法也多。秦英把胸脯一挺,朗声说道:"好吧!既然诸位台爱,让我当元帅,我现在就升帐!"他往石头礅子上一坐,小脸往下一沉,十二人分立两厢,垂手听令。秦英想了一想:"众将官!""有!""今天赶奔天牢断字狱,去教训成亲王李道宗。你们必须按令行事,我让你们打,你们就打,让你们住手就住手,让你们跑就跑,如有抗令不遵者,杀无赦。""遵令。""第二,咱们这十三个人,力量比较单薄,每人回府挑选两个身强体壮的家人,一不准带刀,二不准带枪,但是每个人的怀中,要带一条短棍,不要让外人看着,让他们作为军兵,到时候参战,今日已时三刻,在天牢断字狱西路口酱油房门前聚齐,不得有误。""得令。"众人散去,各自回府准备。 已时三刻,十三家少国公各带两名彪形大汉,来到指定地点。秦英一点,没一个迟到,心中大喜,招呼众人来到这胡同口,让大家隐藏一边:"你们听我的命令,让上再上,不让上都不准动。""我们知道了。" 秦英把众人安排已定,便把斗逢一抖,拿着两本书,迈着方步,哼着小曲,悠闲自得,向天牢断字狱走来。只见街头上一队队军兵,持枪拿刀,来回巡逻。天牢前旗幡招展,李道宗手捋长髯,闭目养神。秦英一直走去,被军兵挡住了去路:"小孩,别走了,这里禁止通行。"秦英故作惊讶:"往日我都从这里走,今天怎么啦?我得念书去呀!""干啥也不行,你绕道走吧。"秦英明知故问:"以前我都走这趟大街,今天为啥不叫过了?""这是皇王圣旨,知道吗?要是抗旨不遵,得掉脑袋,快走吧。""是这么回事呀,那我问问,你们这里谁是头儿?""成亲王李道宗。""噢,原来是我太皇老爷,那我可得过去见见礼才是。""你是什么人?""我是驸马秦怀玉之子,名叫秦英。""哎哟,原来是少国公,恕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您可别见怪。""我不怪你们。烦你给我报个信儿,就说秦英要给他老人家问安。""行行,你等一会儿"。军兵急转身送信儿去了。 成亲王李道宗正在想心事。这个人阴险毒辣,现在薛仁贵虽然被押在天牢,他怕再出变故,与他不利,更怕夜长梦多,有人查出真象,因此他假传圣旨,把守天牢,想把薛仁贵饿死、困死,那才万事大吉。李道宗正在盘算,军兵过来禀报:"王爷,那边来个小孩儿,自称是驸马秦怀玉之子,名叫秦英,要给您老人家问安,不知您见与不见?"成亲王一想,秦英和自己真有点亲戚关系。他平时和东床驸马秦怀玉面和心不和,特别为了薛仁贵这个事,两家更是不愉快,不过这孩子也还通情达礼,还懂得过来给我问问安。要不让他过来,与情理上交待不下去。又一想,我对这孩子好点,驸马可能对我也错不了,在孩子身上联系联系感情。"让他到我的面前来。""是!"报事的转身到外边去了。 "少国公,王爷批准啦,让你到面前回话。""好吧。"秦英把帽子正了正,斗篷抖了抖,迈着小步,稳稳当当地来到李道宗面前,小腿一弯,跪倒在地。"太皇老爷在上,小孙孙给太皇老爷问安了。"说着话趴地下就磕头。李道宗眯缝着眼睛,捋着白胡,看了看:"孩儿啦,免礼平身。过来我看看。""是。"秦英站在他面前。李道宗一看,这孩子长得真好,看这样子长大了是个干才。他红脸膛,圆胖脸,眉分八彩,目若朗星,准头端正,四字阔口,一口的小白牙,两个元宝耳朵,头上戴着束发金冠,身披大红缎的斗篷,内穿箭袖,腰里系着五色丝鸾带,脚上登着一双小快靴,腋下还夹着两本书。"嗯,行。这孩子还够个人样子。" "儿啦,你要见本王,为了何事?""回太皇老爷的话,我去念书,天天打这儿路过,今儿个我一看这怎么回事?那么多的军队。我一打听,听说您老人家在这儿。您想,您是我太皇老爷,我能不给您来施礼吗?""喔,行行行,这孩子有出息。既然如此,上学去吧。""嗳,太皇老爷,我有一事不明,想跟您打听打听。""什么事你就说吧。""您不在王府里享福,跑到这儿风吹日晒的,干什么呢?""孩子,你不懂啊,我这是奉了皇王圣旨,在这儿值公,我有公事。""什么公事?""唉,这天牢断字狱,里边押着一个重要的犯人,本王在这儿看守犯人。""是吗?谁在里边押着哩?" 李道宗一听,这孩子还挺贫,你看看,追根问到底,还得答复他。"秦英,这里边押的这个人叫薛仁贵。""薛仁贵?哎呀,太皇老爷,这个人我可听说过,那是国家的忠臣,平西域十二年,为国家立下血汗战功,怎么把他押起来啦?""孩子,你小小的年纪,懂得什么。他现在犯了死罪了,非押不可。不但押,过些日子,还要叫他掉脑袋。不必多说,上学去吧。" 秦英心里说话:上学呀?我还没打你呢。小孩儿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第四回 小英雄痛打成亲王 老元帅星夜回长安 秦英见了李道宗,没话找话。李道宗想把他撵走,他不但不走,反而和李道宗说个没完没了:"太皇老爷,这么大个监狱,守卫森严,薛仁贵还能跑吗?再说您这么大年纪了,坐在这里怪受罪的,您干脆回府得了。""孩儿啦,这是公事,不能随便哪,你小孩子不懂,赶快念书去吧。""太皇老爷,我看您别在这儿呆了,呆下去会有危险。""危险在哪里?""您想想,薛仁贵是国家的忠臣,人心都向着他,您在这儿把门,别人会骂您是个大奸臣,大坏蛋,说不定还会把您揍一顿哪。""哈哈,真是孩子家说话,敢揍我的人恐怕还没有出世呢。""听不听由您,我就告辞了。"小秦英蘑菇半天,李道宗完全丧失了警惕,毫不介意。秦英趁他不备,冷不丁往前一纵身,伸手薅住了李道宗的胡子,顺手牵羊往怀中一带,把李道宗摔了个狗吃屎,没等他爬起来,一只脚已经踩在了李道宗的背上。卫兵刚要往上闯,秦英两眼一瞪,高声断喝:"谁敢过来我就先把这老东西踩死!"李道宗一边哎哟一边说:"别过来,别过来。秦英你轻一点,要踩死我了。"别看秦英年龄小,但从小练武,功夫很深,军兵见他出手不凡,哪个还敢上前?干着急没有办法。 秦英踩着李道宗,冲胡同口一声喝喊:"众将官过来给我打!"众人早已等急了,听到号令各抡短棍,分开军兵冲到天牢门前。有了元帅的命令,他们无所顾忌,一阵乱棒赶散了卫队和王官。这些卫兵见秦英手中有人质,这帮小孩儿又都是少国公,更兼武艺高强,各顾性命,谁敢上前,眼瞅着他们的王爷被人痛打。十三家少国公也不追打卫队,只揍李道宗,拳打脚踢,不肯稍停。程千宗骑在老头子身上,大把薅他的胡子,把李道宗疼得杀猪般嚎叫。一会儿工夫,李道宗便人事不省。秦英一看,已到了时候,叫大家住手,又摸了摸李道宗的心口还在跳动,便喊了一声:"众将官,撤。"众人钻入胡同,转眼不见。 秦英等人走后,李道宗的卫队才敢过来,捶打前胸,拍拍后背,好半天李道宗才缓过气来,他觉着浑身上下疼痛难忍,心想:真是反了!这帮小孩儿竟敢打太上皇!不用问,准是你们的爹给出的主意,你们打我,我告你的爹爹,让皇上给我出气,看看是谁厉害!"来人,把我抬上金殿。""王爷,您伤成这样,是不是先回府换换衣服,上点药,再去见驾?""不,我就这样,要皇上看看。"众人把他抬到皇宫,李道宗命人鸣钟击鼓。 李世民闻听惊王钟响,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赶紧来到金殿,众家大臣已排班伺候。天子问道:"何人鸣钟击鼓?""启奏圣驾,成亲王派人鸣钟击鼓。"李世民闻听一愣:"宣他上殿。""万岁,成亲王无法行走,您得恕罪,派人把他搀上殿来。"李世民一听更是摸不着头脑,马上传旨:"扶成亲王上殿。" 时间不大,李道宗被架上八宝金殿。李世民一看大吃一惊,只见成亲王帽子也瘪了,袍子也破了,玉带也掉了,再瞅那靴子更有意思,也不知什么人把靴子底给砍掉了,光剩俩靴子靿,在腿肚子上套着。左边这只眼睛肿严了,右边的眼睛也歪了,鼻子也翻了个了,什么模样!再一瞅那胡子,左面没了,右面还只有几根,心里说话:皇叔啊,你这怎么啦? 李世民正在疑惑之间,李道宗放声痛哭:"陛下,臣冤哪!""皇叔不必着急,坐下讲话。"皇上命人搬把椅子,叫他坐下,有人捧过一碗茶。李道宗勉强喝了两口,哭哭啼啼,就把经过讲说一遍。他说:"我要办点事,行走路过天牢断字狱的大门,正好遇上秦英领着伙人在那埋伏着,不容分说,把我打成这个模样。不用问,一定是罗通、秦怀玉他们这些大人给出的主意。求陛下给老臣做主。"说罢又哭。 李世民不听则可,闻听此言勃然大怒,他心里明白,祸打根头起,这个事肯定是从薛仁贵身上引起来的。秦怀玉也好,罗通也罢,还有很多人,对我杀薛仁贵,总不满意,但他们又不敢公开反对,所以使出这些不懂事的孩子,把我王叔打成这样。李道宗是我叔叔,是国家的太上皇,打他就是打我。你们眼里头还有皇上没有?李世民越想越生气,把龙椅一拍,"传旨,让秦怀玉上殿。""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驸马秦怀玉上殿。" 秦怀玉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赶紧端带撩袍,走进八宝金殿,跪倒在金阶之下:"臣参见万岁。""秦怀玉,你可知罪?"秦怀玉愣了:"陛下,臣不知身犯何罪。""嘿嘿,秦怀玉,你往这儿看看。成亲王这是怎么的了?"秦怀玉在那儿跪着,抬头往上一看,吓了一跳,这是谁呀!看了半天才认出来:"万岁,臣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你还装糊涂,我问你,是不是你主使你儿子秦英打的成亲王?还不从实讲来。"秦怀玉、听这话,脑袋瓜子"嗡"的一声,明白了,准是程咬金给出的主意,把成亲王接到这步田地,这不是父债子还,是儿子闯祸老子抵尝啊!皇上不怪孩子就怪我,大概我这条命是保不住了,秦怀玉想到这,往上磕头:"陛下,臣实在不知。能不能让我回府,把秦英找来询问明白,请求万岁发落。""不必了,养不教,父之过,当儿子的不好,当爹的是有责任。你生出这种逆子,还有何面目活在人间?来呀,把他推出去斩了!" 皇上在盛怒之下,把东床驸马泰怀玉捆出去了。文武大臣不明真象,又是一阵骚动。把秦怀玉刚推出去,殿角下一阵大乱,来了两乘玉辇,头乘玉辇,坐的是长孙皇后,二乘玉辇,坐的是静罗公主。在公主的怀里,还搂着个孩子,正是少国公秦英。就见长孙皇后,满面泪痕,下了玉辇就喊:"刀下留人!我有本上奏。"宫娥彩女搀着,赶奔八宝金殿。皇上一看,嚄,今天热闹了,老婆子来了。这皇后从来不上殿,今天哭成这个模样,这是为什么呢? 书中代言,秦英带人把李道宗接过之后,也回到了府中。他一琢磨:李道宗能完得了吗?肯定得上皇上那儿告状。皇上要追究起来,我爹担不了。这怎么办呢?他最后想了个主意,干脆,我也去告状去吧!上哪儿告状去呢?找他母亲静罗公主。这静罗公主,就是李世民的亲女儿,从小娇生惯养,李世民对她爱如掌上明珠,她在父王面前也是说一不二。秦英又一想,光说不行,我得做点伤。他知道小孩子的鼻子爱出血,他暗下狠心,把小拳头举起来,照自己的鼻梁骨就是一下,血一下子就喷出来了。秦英双手捧着血,往脸上一扑拉,抹得不分鼻子不分眼,满脸都是血,也不知道是哪儿破了。秦英捂着脸,哭着,去找他娘。静罗公主见儿子从外边进来,满脸是血,吓一大跳,急忙把秦英拉过来问道:"儿啦,你这是怎么了?"秦英此时是又晃脑袋又跺脚,装得跟真的一样:"娘啊,我是活不了啦,儿叫人家欺负死了。""真有人欺负你?他是谁?你把他名字说出来。""娘啊,您听我说。今天我去上学,行走路过天牢的大门,正好成亲王李道宗在门口坐着。还有军队在街上把着。成亲王是我太皇老爷,我能不见见他吗?就这么着,我跟当兵的要求,给太皇老爷问安。当兵的答应了,把我领到成亲王面前。我规规矩矩地给他磕了仁头。他问我,你姓什么,叫什么,我说我是驸马之子,我叫秦英。我不说便罢,我这一说,你猜他说的什么?""他怎么说的?""他说:''这小贼意子,你们家都是贼,你爷爷秦琼就是响马,你爹也不是好东西,你是个小贼崽子。''娘啊,他出口不逊,把我骂哭了。骂了我半天,我都没言语。后来我实在有点憋不住了,我就说,我爷爷当过响马,我不是,你怎么出口伤人呢?在这大街上说这话多难听。成亲王把眼一瞪:''小兔崽子,你想着我说说就拉倒了,我还打你哩。''说着把孩儿接到地上拳打脚踢,就揍成这样了。我活不了啦。" 静罗公主闻听此言,气得浑身打颤,芳心乱跳,心里暗自埋怨:李道宗啊李道宗,你是老糊涂了,打狗还得看在主人的分上,慢说这孩子没有错,给你行个礼,管你叫一声太皇老爷,有什么不对?再说,我们的先人秦琼,尽管是响马出身,为大唐立下血汗战功,你这么大年纪,怎么能说出这种无理的话呢?这还了得,这气说什么也不能咽下去。公主哭着,带着秦英,要去告状。秦英还不去:"娘啊,我害怕。怕他见了面再打我。""他敢!他要再打你,娘这条命我也不要了。""咱娘俩去能行吗?""嗯,这么办,找你姥娘去。让你姥娘也帮帮咱的忙。"这才找着了长孙皇后。公主把经过一说,皇后也十分气恼,于是就带着他们母子来到金殿。李世民一见,心头不悦:"你不在内宫,因何怒闯金殿?"长孙皇后又把秦英的话说了一遍。李世民一听,不对茬儿呀,便传旨要公主带秦英上殿。皇上一看秦英的模样也吃了一惊,自己的外孙能不心疼?皇上一问,秦英又真真假假、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皇上听罢勃然大怒:"成亲王,你若大年纪,竟无事生非,暴打小孩儿,还倒打一耙,欺骗寡人,这还了得,推出杀了!"众武士往上一闯,抓住了李道宗。李道宗连连喊冤:"万岁,臣冤枉啊,确实是秦英打的我呀!""你净胡说,是你打的我!""孩儿啦,咱俩拍拍良心说实话,究竟是谁打的谁?""你还有良心吗?你那良心早叫狗掏吃了。"公主一听太不像话,瞪了秦英一眼,秦英才不言语。 程咬金此时心里高兴,目地达到了,见好就收吧。他腆着大肚子出班跪倒:"吾皇万岁,万万岁,臣有本上奏。""老爱卿,站起来回话。""谢万岁。万岁呀,成亲王和秦英争论的事,臣听着里边有个疑点,能不能问上一问?""哦?你听出什么疑点了?你就问吧。""谢万岁。"老程转身来到秦英面前:"素英,你再说说你是在哪儿碰上成亲王的?""在天牢断字狱门口。我今天念书由那里路过,见那条大街被人把守禁止通行,说是成亲王奉旨把守天牢,怕有人到薛仁贵那儿探监。我想成亲王是我太皇老爷,应给他见见礼,谁知他一见面就骂我,接着又打的我。""行了,别说了。"老程又到李道宗面前:"王爷,谁打的谁咱先不说,先把地点搞清楚。您挨揍在什么地方?""天牢断字狱门口。" "喔,这么说你们两个人说的都一样。我再问你,你不在王府呆着,跑到那儿干什么去了?方才秦英说你奉旨在那儿守把天牢,有没有这么回事?万岁在这儿,给他旨意没有,咱先把这个突弄清楚。""哦这——",李道宗一听,脸就变了色了,他把这事疏忽了。本来他就假传圣旨,此时他光顾注意告秦英打了他,没注意这个事,让程咬金这一句话击中要害,李道宗真害怕了,汗珠子也下来了。 程咬金一转身问皇上:"万岁,您听清没有?您给他圣旨没有?是叫他把守天牢吗?""哦——"一句话把李世民也提醒了,问李道宗:"皇叔,我什么时候给你的圣旨?我多咱叫你去把守天牢?真是岂有此理。这是怎么回事?"两旁人也叫:"说,怎么回事?" 李道宗浑身栗抖,扑通跪到那儿:"万岁,臣罪该万死。是这么回事,薛仁贵犯下不赦之罪,理应把他开刀问斩。但是万岁又把他容期缓限,老臣心里觉着不服。我怕在这一个月当中,有人给薛仁贵串供,因此我假传圣旨,跑那儿守把天牢,犯下做君之罪,万岁开恩哪!"这下可把李世民气坏了。他把龙胆一拍,"唗!李道宗,你身为国家的亲王,知法犯法,你可知假传圣旨,蒙君作弊,犯什么罪吗?""臣罪该万死。万岁开恩。""推出去!"这回李世民是真的。金瓜武士往上一闯,不容李道宗分说,抹肩头,拢二臂,把他推出去了。 程咬金在旁边一看,李道宗死了,薛仁贵更活不了。这话怎么解释呢?你想想皇上是什么心情,本来他的心就不好受。一怒之下,把他亲叔叔给杀了,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苦,自然就要恨到文武百官身上,也恨到自己身上.更恨薛仁贵,那薛仁贵可就真没有救了。程咬金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万岁刀下留人,杀不得,杀不得。" 程咬金真把皇上的心意给猜透了。李世民从心里说,哪能杀他叔叔,就盼着有人给求情。没想到程咬金还真给求情了,皇上心里头觉着挺痛快。"程爱卿,有何本奏?""万岁,算了吧。成亲王那么大岁数了,颠三倒四,糊里八涂,您想想,他的女儿死了,心情能好得了吗?痛子心切,难免一时冲动,做了点错事。再说他是太上皇,又是您叔叔,就代表您在天牢坐一会儿,也不算什么违背圣旨,万岁但能开恩还是开恩,您就把他饶恕了吧。" 李世民一听,程咬金这人还不错。不过这个人有冷热病,不知他是哪头的,今天又向着我皇叔了。"嗯,卿言有理。来呀!把成亲王放回来。" 时间不大,成亲王上殿,这老家伙汗都湿透了,"谢陛下不斩之恩。""唗!非是朕不杀你,是鲁国公苦苦求情,这才将你赦免,还不过去谢过鲁国公。""是是是。"李道宗也挺感激程咬金,赶紧过来,一个劲地说好话。程咬金假亲近,拉着他的手,压低声音:"王爷,你这么大岁数了,怎么做糊涂事。就是你在那儿守把天牢,也不应该打秦英啊,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不,我没打他,是他打的我。""嗳,又来了,成亲王,你明白人净干糊涂事。你看见没有,你要不承认把秦英给打了,这官司还完不了。你瞧瞧,人家娘仨在那盯着你哩,哭哭啼啼,不依不饶,把皇上的火给惹起来,还得杀你,这假传圣旨的事还得做实了。你呀,放聪明点,干脆就承认把秦英打了,让他们娘仨一高兴走了,万岁也就把你饶了。你要不这样的话,可没你的好,我救你也救不了。""那我太冤枉了。唉,到了现在也只好如此了。"李道宗心想:眼前亏不能再吃,常言君子报仇十年不迟,我就先认下这个账吧。李道宗向皇上承认是自己打了秦英。这一下皇后、公主更有理了:"万岁,您看此事如何发落?"李世民也为难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怎么办呢?程咬金又出头说话了。"陛下,此事不必深究了。皇后和公主也不必计较了,你没看看是谁打了谁?都是自家人吗,再要纠缠也让人笑话。依我看,让成亲王出俩钱,给孩子治一治伤,剩下的钱叫孩子买点果子吃,也就算了。王爷,您看怎么样啊?"成亲王巴不得快些了结:"行啊,我愿意。""那您准备会多少钱?""您说呢?""我说得这个数。"程咬金说着伸出两个手指头。成亲王一看,大概是二百两,不算多:"好吧,一切听老国公做主。""那行啊,我可做主了。秦英你也听着,咱这里三头对面,我一手托两家,给你们解决此事。方才成亲王说了,愿意赔礼认错,另外,还再拿出一部分钱来。给这个数。""程爷爷,这是多少钱哪?""傻孩子能少给你吗?白银两万两。"李道宗一听就急了,急忙拉了拉老程的衣角:"鲁国公,这……""哎哎,成亲王你还计较什么,你这么大岁数了,家产万贯,两腿一伸,钱能带走吗?拿出两万两银子来,那算个啥。你别舍命不舍财,这事就这么定了。""唉,好吧,就这么定了。"李道宗一听,我倒了血霉了,挨顿揍,还花了两万两银子,世上哪有这样贱骨头的,但是又没有办法。这事就算了结了。 这场风波过去以后,李道宗再也不敢去天牢了。程咬金与众人换班探监,看望薛仁贵。头一个就是程咬金。到了天牢,见了薛礼,把酒席摆上,程咬金苦苦相劝,让薛仁贵保重身体。一、好好治伤;二、好好增强营养;三、心里往宽处想。你放心,我们想什么办法也叫你死不了。别看皇上给一个月,有这一个月就不愁那一个月。话是开心锁,经过程咬金、罗通、秦怀玉等等众人苦苦相劝,薛仁贵的心情稍微见些好转,伤也逐渐地见好,饮食也增加了。与此同时,老程心里也着急,掰着手指头算计日子。一天二天三天,日子过得这么快,一个月一眨眼就到了。可送出去的几封信,搬请的四路救兵,音空信渺,众人无不望眼欲穿。到了一个月那天,李世民早早升坐九龙口,文武百官朝贺已毕。第一件事,李世民就传旨,从天牢断字狱把薛仁贵提出来,绑赴刑场,午时三刻开刀问斩,给翠云公主报仇雪恨。李世民心里还想:我看谁还求情,你们还怎么折腾,我这就够瞧的了,谅你们也没词儿了。 旨意传下,下面闻风而动,从天牢把薛礼提出来,送上刑车,刽子手前呼后拥,羽林军后边押送,走过荷花大街,赶奔午朝门法场。刽子手把薛仁贵从刑车上架下来,推上断头台。在台上绑好了,然后放起头一声追魂大炮。炮声一响,把人的心都撕裂了,法场内外一阵大乱。特别是文武百官,无不落泪,摇头叹气。最为着急的,就是鲁国公程咬金了。老程跺脚捶胸,呼天唤地,双泪交流。 监斩官李道宗一声令下,点响了第二声追魂炮,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如果第三声大炮一响,人头就要落地,这可怎么办呢? 众人正在着急,只见西大街跑来一匹战马,如疾风闪电,赶奔法场,马鞍鞒上有一人喊着:"闪开呀!闪开——!""嗒嗒嗒嗒……",看热闹的老百姓,护法场的军兵,吓得往两旁一闪,这匹马直接撞进法场。程咬金把眼睛揉揉,仔细定睛一看:"哟,大老黑,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大老黑是谁呀?就是皂袍将军、老元帅尉迟恭。没想到在这时候尉迟恭进了京了。这真叫来早了不如来巧了。 再看尉迟恭,头上戴着风帽,身穿跨马服,老头子满脸都是征尘,衣裳都湿透了。再看那匹马,四条腿突突突一个劲儿地哆嗦,顺着四条腿往下淌汗,连人带马,如同水里洗过一般。马进了法场,由于过度劳累还没有站稳,前蹄一失,咕咚摔倒在地,把老元帅从马上摔下来了。众人往上一闯,牵马的牵马,搀人的搀人,再看老元帅已经昏迷不醒。程咬金吩咐一声:"快拿水来。"水给老元帅灌下去之后,走五脏通六腑,尉迟恭才明白过来。睁眼往两旁看看,头一眼先看见程咬金:"鲁国公,我且问你,这是什么地方?""啊,你糊涂了,这是午朝门法场重地。""噢,我再问你,薛仁贵现在何处?""在断头台上哪。""他死了没有?""还没死呢。你们爷俩还能见得着。" 尉迟恭闻听此言,一骨碌从地下站起来,身子晃晃悠悠,直奔断头台。就见这老头儿俩眼发直,胡子都飞起来了,如傻如醉一般。尉迟恭一边走着,一边喊:"儿啦,仁贵,体要担惊,慢要害怕,为父救你来了!" 书中代言:尉迟恭为什么到现在才进京?他为什么叫薛礼为儿子?这有许多原因。前文已经讲过,当年出征西域时,尉迟恭是领兵大元帅,战场上几次遇难,都是薛仁贵把他救了,敬德暗下决心:一日我见着薛仁贵,非收他为义子不可。后来张士贵败露,君臣团圆,敬德抱着薛礼就不撒手,李世民也很高兴,就从中说合,让敬德收薛礼为干儿,为这事还正式举行了隆重的典礼。班师回朝以后,薛仁贵回了山西绛州府。老元帅本该歇一歇了,偏赶上燕云一带闹土匪,打家劫舍,甚至抢州劫府,地方官抵挡不住,奏章送进长安。皇上一看十分气恼,就命尉迟恭带兵到那一带剿匪,就便巡边,体查民情。老元帅来到边城,原来这里有一股大的土匪队伍,人约万余,啸聚山林,头目叫字文龙,胯下马掌中九耳八环大砍刀,有万夫不当之勇。他原是隋朝奸相字文化及的远房后代,对大唐有刻骨仇恨,十分猖狂。老元帅为剿灭这股叛匪,花费很大心血,最后把他们挤进燕山,一网打尽。这事刚刚平定,还有许多善后没有处理。这一日老元帅正在校场阅兵,突然接到了程咬金的告急书信,由于送信人走了几个地方,延误了时日。老元帅听人念罢书信大吃一惊,真好似万丈高楼一脚踏空,扬子江心翻了船,止不住直淌眼泪。尉迟恭虽然有三个儿子,但他最喜欢的还是这个干儿子薛仁贵。因为第一,敬德十分爱将,薛礼具有帅才;第二,敬德戎马一生,薛礼为大唐屡立战功;第三,敬德为人肝胆相照,薛礼为朋友两肋插刀。因此他俩的感情深似海洋。现在听说薛礼要掉脑袋,他能不急吗?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长安。他当即草草作了安排,带一百名亲兵卫队,日夜兼程,往前赶路。他屈指一算,日子不多了,便催开宝马,甩下卫队,独自进京。渴了河边喝口水,饿了马上吃块馍,心急总嫌马慢,不停抽着鞭子。紧跑急赶,这一日到了长安,正赶上一个月期满,薛仁贵又被绑到了法场。进城门听到第二声追魂炮,老元帅如摘心一般,又连连抽打宝马,这匹马拼上命闯进了法场,一停下来,马就没一点劲儿了,这才连人带马摔倒地上。众人一阵呼唤,老元帅慢慢苏醒过来。 书里表过,言接上文。老元帅尉迟恭由地下起来,迈步上了断头台,见薛礼发髻披散,身穿罪衣罪裙,不由得心一翻个儿,扑上来把薛仁贵抱在怀里,大哭起来:"儿啦,你受了苦了——" 薛仁贵在法标上被绑着,刚才不少人祭奠法场,大伙儿敬酒,他没少喝,为的是喝得迷迷糊糊,挨刀的时候不痛苦。此时听见耳边有亲切的声音,薛仁贵睁眼一看,做梦也没想到老干爹来了,这就叫不见亲人不掉泪,满肚子委屈涌上心头,眼泪刷地就掉下来了:"爹爹,想不到今生今世咱们父子还能见面。"这爷俩一哭,程咬金、秦怀玉、罗通、魏征及文武百官都哭了。 尉迟恭老元帅哭罢多时,把眼泪搌了搌,"仁贵呀,你放心,只要有你干爹三寸气在,我保你平安无事。不过咱爷俩把话要说清楚,你犯了什么罪了,为什么皇上要杀你?" 旁边程咬金过来了:"我说大老黑呀,时间不长了,三声追魂炮已经响过两声了,不定哪阵这第三声就响了,仁贵的人头就落地了,哪有功夫捣鼓这些事儿?你听我给你说,是这么回事。"老程把经过讲说一遍。敬德问道:"仁贵,鲁国公说得对不对?""爹爹,就是这样,一点不假,儿我冤枉啊。""好了,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现在我就赶奔金殿为你求情,万岁准情倒还罢了,要不准情我这条老命就不要了。"敬德说罢转身就走,宝林、宝庆、宝怀哥仁赶忙过来给爹爹见礼。尉迟恭一见他们火往上撞,扬起手每人给了一巴掌,哥儿仁扑通就跪下了:"爹爹息怒,不知您老为何发火?""呸!你们这三个无用的东西,我且问你们,你薛大哥被绑,你们因何见死不救?为父当初给你们说过没有?没有薛仁贵,就没有为父的今天。你们跟你薛大哥,就好像一奶同胞一样,你大哥受了苦,为什么你们不管?我非打死你们不可。"老元帅说着话,从背后把十八节紫金鞭掣出来,举鞭要打。这三个孩子,谁也不敢反抗,把头一低,等着挨打。扫北王罗通手快,过去就把鞭给接住了:"老元帅息怒,老元帅您等会儿再打。"程咬金也过来了,用手指着尉迟恭,"大老黑,你疯了是怎么的,别怪孩子了,他们有什么能耐,敢跟皇上犟嘴吗?慢说是他们,连我大老程都没辙了,拉倒吧,你有这精神头跟皇上讲去,有能耐跟皇上辩理去,拿宝林他们杀气有什么用?"死说活劝,尉迟恭才把气消了,用手指着他们哥儿仁:"奴才,回头再找你们算账。"说着话下了断头台就走了。 程咬金主意多,一算计这时间,可不保险:"嗳,大老黑,先等等。""什么事?""第三声追魂炮就要响了,你看没看见,监斩棚里坐着监斩官,你得跟他讲清楚,让他容期缓限,先别开刀。要不你求情去了,这儿炮一响,脑袋落地了,你不白去一趟吗?""说得对。但不知什么人是监斩官?""成亲王李道宗,别人能担当这个角色吗?就是那老小子,不知道仁贵哪一点得罪了他,他跟薛仁贵是死不对缘。如果不把他打点乐了,仁贵这条命可保不住啊。""好,好!待我去见他。""我愿意头前给你引路。" 程咬金把法场的事情交给罗通、秦怀玉,然后陪着尉迟恭走进监斩棚。到监斩棚一看,除了桌椅板凳,连个人影都没了。李道宗哪去了呢?因为尉迟恭一到法场他就知道了。他最怕的就是尉迟恭。就这打铁出身的铁匠,心直性梗,张嘴就骂人,举手就打人。成亲王一想,我跟这些人死不对缘,要叫别人给装上火,他捧我一顿,我上哪诉冤去?所以脚底板抹油,溜了。尉迟恭到这儿扑空了,问程咬金怎么办,程咬金说:"他溜了这事就好办,走,咱们见驾去。"说着他们一拐弯儿,往殿上去了。 刚走到朝房这儿,尉迟恭心想,见着皇上我怎么说?因此,两眼发直,也没了主意。程咬金则不然,这脑袋跟拨浪鼓一样,东瞅瞅,西看看。他往朝房里一看,李道宗正在这儿。这老家伙不放心,想要看看尉迟恭过去没有,正好往外一探脑,被程咬金看见了:"哎哎,大老黑,成亲王在这儿哪,过去,咱得问明白了。""好。"两个人一拐弯儿赶奔朝房。成亲王再想躲,躲不了啦,没办法,强硬着脑瓜皮笑脸相迎,恭身施礼"老元帅,何时进的京?本王迎接来迟,当面恕罪。"说着话龇着牙弯着腰,给尉迟恭施礼。 方才说了,尉迟恭的心都在八宝金殿,正想着见了皇上怎么说,所以李道宗说的话他有的听见了,有的没听见。程咬金看出来了,用手一推尉迟恭:"老黑,他说什么你听见没有?""没有啊!""你看你,他表面上迎接你,说些客套话,一转身他骂了你一句。""骂我什么?""你可别生气啊,他骂你是一只黑乌龟。"敬德闻听此言冲冲大怒。为什么呢?因为他最忌讳别人骂他是乌龟。敬德原籍山西朔州马邑县孝感庄人,出身贫寒,以打铁为生,娶妻梅氏,夫妻感情甚好。隋朝未年杨广暴虐,英雄蜂起,战争不断。敬德满身武艺,想吃粮当军,又不放心妻子。梅氏夫人劝他:"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应以国事为重,何能斤斤计较儿女私情?你放心前去建功立业,也就是了。"敬德深受感动。临别之时,他握住梅氏的手说:"夫人身怀六甲,应多加保重。生个女孩,你就起名,生个男孩,就叫宝林。我这里有一对紫金鞭,给你留下一支,作为父子相认之物,他年若得富贵,当亲自接你们母子。"敬德走后,有一股土匪杀到孝感庄,掳到梅氏。土匪头子刘国祯强逼她作压寨夫人。梅氏为抚养幼子,忍辱负重。后敬德作了大将,亲到马邑县寻找妻儿,可是村庄已成废墟,梅氏音信皆无,敬德痛不欲生。以后访到实信,宝林认父归宗,刘国祯被杀,梅氏觉着失节,对不起丈夫,悬梁自尽。敬德受到很大刺激,有人开玩笑说他是乌龟,他都认为是莫大的侮辱,现在听说李道宗骂他黑乌龟,他能受得了吗?两股怒火加到一块儿,便怒冲冲伸手质问李道宗。正巧李道宗龇着牙,躬身作揖,程咬金看得真切,在敬德背后一推,老元帅站立不稳,身子前倾,如铁条似的手指,戳在李道宗的门牙上,"喀吧"一声,两颗门牙落地,鲜血流了出来,把李道宗疼得乱蹦。敬德心里埋怨老程,嘴里还不好说,他横眉立目,训斥李道宗:"你听着:我现在上殿为薛仁贵求情,在此期间不准你传令斩杀薛礼,若有半点差错,小心我扒了你的皮!听见没有?"李道宗只顾牙疼,哪有工夫答话?尉迟恭转身迈大步赶奔八宝金殿要面见皇上为薛仁贵求情。 第五回 皂袍将砸死紫禁城 八总兵就率队进潼关 李世民坐在金殿等待法场的报告。追魂炮响过两遍,过了很长时间听不到第三声炮响,心中发急,不知文武百官又闹了什么名堂,正要派人查问,忽见殿头官急急禀道:"启奏万岁,老元帅尉迟恭上殿见驾来了!"李世民闻报腾地从龙椅上站起来,多天的愁绪一扫而光,他也太想尉迟恭了,完全忘记了法场之事,急忙传旨宣他上殿。殿头官一声高喊:"圣上有旨,宣熬国公尉迟敬德上殿!""臣遵旨。"敬德提带撩袍,走上金殿,程咬金后边紧跟,相随着来到龙书案前。"臣尉迟恭参见万岁,愿吾皇万岁万万岁!"李世民起坐相迎:"爱卿平身,一旁落坐!""臣谢坐。"内侍打好座椅,敬德坐下,老程站在敬德身旁。皇上一见程咬金,又想起法场的事了,心中又是一阵不快,对敬德的来意也就明白了八成。 皇上看了一下敬德,见他满脸征尘,精神疲倦,颧骨突出,消瘦了许多,心中一阵怜悯:"老爱卿,燕云之事怎么样了?""托我主洪福,将士用命,业已平定了。"敬德把平叛之事说了一遍。"老爱卿鞍马劳累,朕自有重赏,下殿休息去吧!""臣谢恩。"敬德嘴上这么说,身子并没有动。他停了停问道:"万岁,臣有一事不明。适方才臣路过午门,见那里摆着法场,说是要杀薛仁贵,不知他身犯何律,万岁因何将他问斩?"皇上一听,问到这事了,心里既难过,又难说,还不得不讲,未曾说话,口打咳声:"老爱卿,提起此事也叫寡人伤心哪。孤对薛礼的恩德,爱卿最为清楚,怎奈人心叵测,薛礼竟干出了伤天害理之事,打死了朕的御妹翠云公主。"皇上又把经过说了一遍。"现在人证、物证、口供俱在,尽管薛礼功劳大,但是作出这种不法之事,国法难容啊。功是功,过是过,孤王只得忍疼把他问斩,想来老爱卿也会同意的吧!万岁,臣以为薛礼并非酒色之徒,决不会干出这等之事,其中是否另有隐情?求万岁高抬贵手,另行审理吧。""老爱卿,朕知你与薛礼不错,孤也十分喜爱他,但法律无亲哪!我们咋能感情用事呢?爱卿一路辛苦,不必过于劳心,下殿休息去吧。" 尉迟恭见皇上态度坚决,一时语塞,程咬金在背后捅了他一下,你不能就这样呀!尉迟恭也明白,这才说:"万岁,这个事谁也没想到。我就认为着薛仁贵决不会办这种事。万岁您想,我们跟薛仁贵相处一十二载,他是什么为人,您比我还清楚。此人一身正气,财色不贪,从来没有因酒误事,捅过漏子。另外,他与成亲王初次见面,岂会贪杯?您说他吃酒不过三杯两盏,以薛仁贵之量,怎么烂醉?他与公主素不相识,又怎敢初次见面就行无礼?这些疑点,都没弄清楚。既然陛下不愿意草菅人命,因此臣要求您老人家格外开恩,恕了薛仁贵的死罪,然后重新调查。如果此事真是薛仁贵干的,咱们再想方设法处置于他,要不是他办的,把真正的杀人凶手查访出来,有何不可呢!再者,陛下知道,虽然说现在马放南山,刀枪入库,四海太平,难道说将来就不打仗了吗?倘若再起了战争,什么人领兵带队替国家出力报效?什么人替主分忧?您还要高瞻远瞩哇。另外,臣说句过头的话,退一万步,即使薛仁贵真正吃酒带醉,把公主打死了,我想万岁念他的功劳,也不应当将他处死。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念薛仁贵为大唐立下的功劳,再看在老臣的分上,就将他饶恕了吧!" 尉迟恭说到这儿,李世民有点不爱听了,当时把脸往下一沉:"尉国公,你说这话可不对呀。打死人命我还得开恩,留着他为的是叫他领兵带队,难道说我唐朝就这一个薛仁贵吗?没有他,别人就不能领兵了吗?没有他大唐朝就不存在了吗?这不是笑话嘛!英雄背后有英雄,好汉背后有好汉。他的事情已经落实了,没有什么留他的余地了。你是只重感情而不看事实,这件事情,你实在要强人所难,我是办不到的。" 尉迟恭一听,真好像冷水泼头。他没想到李世民竟会这样驳他的面子。老元帅往殿下一看,三班文官,四班武将,都伸着脖子瞪着眼,闭着呼吸,在看着他。如果碰了壁,保不下本,不但薛仁贵活不了,自己往后还怎么抬头见大伙,岂不威信扫地?"万岁,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尉迟恭保了您几十年,鞍前马后立下血汗战功,能不能将臣的官职一撸到底,把我贬家为民,用我的功劳保薛礼不死,您看如何?""爱卿,这不是笑话吗?不但你这么说,鲁国公、扫北王也这么说,真是太糊涂了。你是你,他是他,你尉迟恭立的功劳,怎么能搁到薛仁贵身上。相反的,薛仁贵的罪,能不能折到你身上呢?二者决不能混为一谈。朕不是驳你的面子,国法无亲,孤不能徇私舞弊。"尉迟恭听到这,腾地站起,高声说道:"万岁,臣说两件事您可记得?""这第一件?""可记得当年您做秦王之时,领兵带队攻打洛阳,久攻不下,五月五日端阳节您传令放假三天,然后您与军师徐懋功游览御果园。王世充的大将单雄信,闻报后偷开城门,领兵带队将您困在园内,逼您投降。您正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时,臣得到了警报,那时我正在河边饮马,身上一丝未挂,只有金鞭一条。臣闻讯大吃一惊,骣骑战马赶奔战场,闯入重围,杀散敌兵,单鞭夺槊,战败单雄信,从虎口中把您救出。您那时扶着我的肩头,掉着眼泪说:你是我大唐朝的保障,将来无论何时何地,不论你提出何等要求,本王决无不允之理。万岁可还记得?"李世民点了点头。"二一件,当年削平群雄,天下归一,您秦王功劳最大,高皇帝想传位于您,遭到建成、元吉的忌妒,他们勾结张、殷二妃,作出下贱之事,被您发现,您念及手足之情,没在高皇帝面前诉说此事,只是宫门挂玉带,以示警告,让其自消自灭。建成、元吉反颠倒事实,倒打一耙,并唆使张、殷二妃撕破凤袄,挠破粉面,到高皇帝面前告您一状。高皇帝病榻之上不明真象,要将您开刀问斩。万岁,您难道没有受过不白之冤?那时我尉迟恭出使河北,闻信后为救您昼夜兼程往京里赶路,活活累死了我的宝马良驹。臣进京后连家都没回,先奔天牢探监,又连夜进宫为您求情,结果误中建成、元吉毒计,把我打得通体鳞伤,九死一生,这些旧伤,现在还时常发疼。若没有程咬金、侯君基、王君可众人,臣早已不在人间。以后真象大白,高皇帝处置了建成、元吉,您才登坐大宝。您那时又对我说:老爱卿,你对朕的救命大恩,朕永世不忘,以后你不论提什么要求,朕决无不准之理,请问万岁有无此事?"李世民又点了点头。"数十年来,臣只知为社稷、为陛下南征北战,可以说从未向您提过什么要求。请问陛下您欠不欠我的人情?我今天重提往事,是为了保薛仁贵不死,臣就提这么一个要求,算不算过分?" 尉迟恭愤怒之下把往事-一提起,李世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也觉着对不起敬德。他想来想去,觉得看在尉迟恭的分上,应该把薛礼饶恕才是。皇上的心里刚有了点活动,李道宗上殿了。他知道敬德功高望重,皇上有时也听他的,怕事情有变化,这才没有奉旨就上了金殿。他来到龙书案前一跪:"万岁,我女儿死得冤哪!"李世民一见,活动的心又收回去了。"老爱卿,你方才所讲句句是真,孤是欠你的人情。但爱卿应该知道,朕当初所讲,是指你尉迟家族而言,你与薛礼虽名为父子,实并非一家,二者不可混为一谈。爱卿应该明白。"敬德一听更急了:"万岁,那么说今天我算白说了。这么办,你敢说三个要杀?"李世民一听,嘿嘿,和程咬金一样,他的气也大了:"熬国公,江山是我的,社稷也是我的,慢说三个,三百个又有何难!对薛仁贵我就是要杀!杀!杀!" 尉迟恭一瞧顶上牛了,他真想上去抓住李世民打他一鞭,但在封建年代他哪敢哪!只得把火压了压:"万岁,臣是个粗人,说话不讲规矩,求陛下见谅。""朕不怪你,只要你明白事理就行。""陛下,臣今天为薛礼保本是保定了,若万岁不饶,臣跪死在这里就不走了。"说着话他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在御案下,不住地磕头。李世民真有点左右为难,看看敬德心头有点动摇,看看程咬金又有点生气,看看李道宗又坚定下来了。他袍袖一摆,退殿回后宫去了。 敬德正在不住磕头,老程拉住了他的肩膀:"大老黑,别磕了,歇会儿吧。"敬德转脸一看见是老程:"你因何拦我?""老黑呀,你只顾磕头哩,看皇上还在吗?"敬德抬头一看,皇上已经走了。老元帅惊呆半晌,问老程怎么办。"哎呀,我看这皇上都是卸磨杀驴,转脸无情,我们给他讲好听的根本没用,干脆就瞪眼玩儿横的。"程咬金一句话把正在气头上的敬德的火点得更旺了,"对,皇上不讲理,咱就来横的,他跑了咱就追,不饶薛仁贵决不罢休。"敬德说罢转身向后宫追去,程咬金也跟在他的后边。 李世民为什么走呢?他左右为难哪!饶了薛仁贵,那是绝对不能;不饶吧,眼瞧着尉迟恭一个劲儿地磕头,怎么对付呢?后来一想,惹不起躲得起,我干脆回宫,你磕一会儿头觉着泄劲了,自然就回府了,然后我再传旨杀薛仁贵。他奔后宫一边走着,一边想着近来朝中的事,心情也真不好受。他没估计到尉迟恭会在后边追来。听到后边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敬德来了。就见他胡子飞起来了,两眼发直:"万岁,您留步!您往哪里走!"一边喊着,一边追。现在的尉迟恭不是当年的尉迟恭了,腿脚都笨了,因此跑起来有点迟钝。要是当年,三蹿两纵,就把李世民给抓住了。李世民的岁数比他小,腿脚都挺利索。李世民见势不好,撒腿就跑,一会儿就进了紫禁城。这里是皇上的生活区,外臣不经宣召绝对不得进入,他认为进了紫禁城就保险了,便吩咐一声快掩门。宫中太监把城门吱呀呀一合,还没有来得及上拴哩,老元帅尉迟恭就到了。由于事情仓促,李世民跑得又快,被风一吹,袍子在后边,门一关,把龙袍给掩住了,尉迟恭一伸手,抓住了龙袍。李世民走不了,在里边靠着城门,吩咐太监在里边把门顶住,说什么不能让他进来。几十个太监用肩膀顶着门。尉迟恭抓住龙袍,对里边说:"陛下,您躲得好,看来臣不值得您一见了,但是您有决心我也有决心,您是不饶,我非叫您饶不可。万岁呀,您躲了八宝金殿,躲不开紫禁城,我宁愿跪死在城前。"尉迟恭说到这儿,"扑通"又跪下了。 李世民靠在城门上,心里说这个蘑菇头啊,他折腾来折腾去,一会儿文武百官都跟着折腾,我怎么办呢?"尉迟爱卿,朕旨意已经传出,断无更改之理,你抓住龙袍,我也不饶,赶紧撒手。""臣就是不撒手。您不饶,我说什么不能放您走。""你要不撒手,朕可对不住你了。""万岁,您说什么我也不撒手。"李世民实在没办法了,一转手,从太监的手中把龙泉剑接过来了。"嘎嘣"一按绷簧,亮出宝剑,对住身后的龙袍,"喀哧"把袍子给拉断了。尉迟恭往外一拽,用力过猛,老头子摔了个仰面朝天。再看手中有龙袍半幅。在封建年代讲究什么"割袍断义",划地绝交。如果一个人跟一个人不好了,哪怕是君臣、弟兄、父子、师徒,不管什么,把袍子拉下一块,表示下了决心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绝交。尉迟恭一看皇上狠心把龙袍拉了,那甭问,这就叫割袍断义,君臣的感情就此结束了。尉迟恭坐在地上半天,最后一狠心,老头子站起来,想起来方才程咬金说的那几句话,看来不动武力不行了,这是个贱骨头,你越求他,他越端架子。老元帅一伸手,锵啷啷从背后抽出十八节紫金鞭,往空中一举:"陛下,休怪臣无礼了。""啪!啪!啪!"把城门打得直冒火星。紫禁城的城门一尺多厚,门上还包着铁皮,铁皮外边有碗大菊钉,尉迟恭打算凭这根紫金鞭把门给打裂,谈何容易!由于用力过猛,"喀吧"一声,紫金鞭断了三截。尉迟恭大吃一惊:"啊!"把他疼得心里乱蹦。他有几件最喜爱的东西,一是盔甲,二是战马,三是宝鞭。他又迷信。当初打好这鞭的时候,就发过誓:鞭在人在,鞭不在人亡。看来到了我死的时候了。尉迟恭用手托着花白的胡须,心里一阵难过,想了想几十年来的戎马生涯,历尽艰辛,饱经风霜,好不容易到了今天,没想到为薛仁贵,君臣感情闹到这步田地,把鞭都打折了,我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尉迟恭把牙关一咬,心一横,把皂罗袍往脸上一蒙,喊了一声:"陛下,既然你不答应,臣也没有别的办法。我就死在紫禁城下。"说罢,他噔噔噔噔倒退了十几步,冷不了往城门那儿一冲,把脑袋运足了力量,"啪"就是一脑袋,扑通身体倒地。 李世民就在门里边。他一听这声音有点不对劲,再呆了一会儿,听着没声了。李世民一想这怎么回事,他呆不住了,开门还不敢,便顺着马道上了城,手扒垛口探出身来往下看。这一看把他吓一跳,只见尉迟恭仰面朝天在那儿躺着。"尉迟爱卿,你干什么呢,我明白,你吓唬我呢,算啦,这么大的年纪,开什么玩笑,赶紧起来吧。"叫了半天毫无反应。李世民心里疑惑,赶紧从城上又下来了,命令太监把门开了个缝出去看看。两位有经验的太监把门轻轻开开,来到老元帅面前,把袍子给撩开一看,吓得魂不附体:"万岁,了不得了,老元帅死了!" 这一句话真好似晴天霹雳,李世民只觉手脚冰凉,赶紧从紫禁城走出来,扑到老元帅面前,仔细一看,可不是吗,把脑门子给撞塌了,花红脑子迸得哪儿都是。李世民也是重感情的人,他没想到尉迟恭为国建功立业,没死敌人手里,今天为了给薛仁贵保本,撞死在紫禁城下。李世民追悔不及,抚尸痛哭。 正在这时候,程咬金赶到了。他一看就是一愣:这不是皇上吗,搂着谁?紧走几步近前低头一看:"大老黑,怎么了?哎呀,你脑袋上怎么弄个窟窿啊!"他也哭开了。哭着哭着程咬金一转身赶奔外边给大伙儿送信儿去了。 程咬金来到外边,一阵嚷叫:"可了不得了,老元帅被皇上打死了!"这一句话震动人的肺腑,文武百官一阵大乱。尉迟宝林、尉迟宝庆、尉迟宝怀三兄弟一听,当时就背过气去了。大伙儿好不容易把哥儿仁救醒,他们一蹦多高:"无道的昏君,李世民,这才叫官逼民反,像你这种人保你何用!反了!反了!赶紧给我带马抬枪!"这三个人都有能耐,手下都有亲兵和家丁,一声令下,亲兵和家丁把马匹、兵刃给拿过来了。三个人乘跨坐骑,操起兵刃往金銮殿上就杀。谁没有仨好的俩厚的,尉迟恭那么高的威望,交了那么多的人,替尉迟恭不平的大有人在,程铁牛、程万牛抡斧子上马也加入战团,整个金銮宝殿就乱成一片了。 再说李世民。正搂着尉迟恭哭呢,哭着哭着听到外面一阵大乱,李世民不明白怎么回事,命人探听。太监去一看,吓得磨头就跑,靴子都跑掉了。"陛下,大事不好,尉迟弟兄反了,杀来了。"李世民一看怎么办?刚才程咬金跑这露了一面,一定是他煽动的。群臣要造反,江山不就完了吗?李世民有心走,又一想不能,我要进了紫禁城把门关上,也挡不住,他们既然反了,这城门能挡得住吗?明明我有理,闹了个没理,我就不走,我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想到这,他站起身来,把衣帽整理整理,站这儿等着。 时间不大,就见尉迟宝林一马当先杀进内宫。"昏君!哪里走!"尉迟宝林等马到近前,一看爹在地下躺着,戳枪栓马,扑倒在爹的身上。那哥俩也赶到了,哥仨哭得跟泪人一般。哭着哭着冷不丁转身过来,一把把皇上的龙袍给抓住了:"昏君,可是你打死我爹,我要你的命!" 李世民连动都没动,把眼一闭,一语皆无。尉迟宝林把拳头举起来了,尉迟宝怀在这哥仁当中比较稳健,他发现皇上眼泡都哭肿了,你不问问就这么杀也不像话:"哥哥,等等,让他把事说明白。万岁,我爹是你打死的吗?你说!"李世民此时完全放下了皇上的威严,他心里头也十分难过。见大家都围着他,面有不愤之色,就把泪搌了搌,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老元帅是自己碰死的,朕怎会忍心杀他?你们信不信都行,此事惟天可表。你们要认为朕是无道的昏君,要推翻大唐,刺杀寡人,孤也无怨言。你们随便吧。"这一下把尉迟宝林等人给僵到那儿了。这时候,老程与众大臣也赶到了紫禁城下。老程一看这个场面也慌了,他知道李世民并非昏庸无道,只是在薛仁贵这个事上君臣意见不合,怎能因此弑君造反?他赶忙喊道:"宝林给我住手,快把刀剑放下。"大伙这才收回了刀剑。 老程来到皇上面前:"万岁,这是怎么搞的,老元帅也死了。都怪我一时着急没有看清,以为被您金瓜击顶了。怪臣是个粗人,说话不懂规矩。宝林哪,你们还不退下。"李世民心里恨程咬金,可在这种场合又不敢发作,众人都为老元帅之死难过呀!"程爱卿,这真是不幸啊,老元帅既死,就先安排发丧之事吧。""万岁,薛仁贵怎么办呢?""唉,先押在天牢,等处理完这个事再说吧。"老程一听,也只好如此了。 尉迟恭是大唐的开国元勋,全国兵马大元帅,爵位熬国公,现在死了,全国震动啊。皇上传旨,全国举哀,超度七七四十九天,然后金鼎玉葬,入土为安。熬国公府设下灵堂。这一天皇上正在守灵,就听城外炮号连天。贞观天子不由一愣:这是哪里响炮啊!正在惊魂不定,京营大帅王君可慌慌张张跑进灵堂:"启奏陛下,大事不好。""何事惊慌?""山西太原镇八路总兵带兵一万,列队长安城下,口口声声要万岁把薛仁贵释放,如若不然,他们要打破京城血洗长安。"李世民闻听此言吓得心头乱跳。他明白,周青等太原镇八路总兵,与薛仁贵有过命的交情,一个个武艺高强,都是能征惯战的大将,当年平定西域军功卓著,班师回朝后俱受封为关内侯,钦赐御总兵之职,每人都统领重兵,保守边关。现在没有旨意宣召,带领重兵私离防地,杀进京城,这不是兵变吗?李世民马上决定召开御前会议。王公大臣都参加了。皇上把这事说了一遍,问大家应该怎么办。程咬金、秦怀玉、罗通等人心里都很高兴,心说:皇上你着急吧,要不放薛仁贵我们才不帮忙呢,你哪里知道就是我们写信让他们来的呢。这些武将不吭声,文官更是相对无言。唐天子连问三声无人开口。皇上一看,心里明白了!你们都想看我的笑话啊!你们不开口,我就点将。一抬头他看见了秦怀玉。"秦怀玉!""臣在。""我命你校场点兵五千,赶奔长安城外去会周青,对他好说好讲,让他们回奔山西太原,如果抗旨不遵,后果由他们负责。他们要问到薛仁贵的事,你就说:国有国法,王有王章,有皇上作主,不用你等过问。如果说这些话他都不听,就以武力解决。""臣遵旨。"秦怀玉无法,只得到校军场点兵五千,炮响三声,出了东门,排成一字长蛇阵。秦怀玉立马门旗之下往对面瞧看,只见约上万骑兵,队列整齐,盔明甲亮,大旗飘摆,正中央大纛旗下并列着八匹战马,为首的正是大刀周青。只见他头顶镔铁盔,体挂镔铁甲,胯下青鬃马,掌中锯齿飞镰大砍刀。往脸上看,青筋绷起,眼眉倒竖,虎目圆翻,满脸杀气。那七位也都手端兵刃,横眉立目,等待厮杀。他们与秦怀玉同殿称臣,关系都还不错。秦怀玉看罢,马往前提:"对面可是关内侯、太原镇总兵周青周大哥吗?" 周青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要以他的主意,调炮攻城,干脆就给我打,把薛大哥给救出来,然后一把火把长安给烧了,把李世民就宰了。这个人性如烈火,为朋友两肋插刀,跟薛仁贵是过命的交情。周青怎么才来呀?一是山西太原离不城的道路不算近,二是周青常到边关视察,因此,这封信他得的比较晚。他一看是程咬金写来的,薛大哥要掉脑袋,当时火就上来了,派专人把七镇总兵全都凑齐,八个人开了个会,大伙异口同声,都主张以武力解决,没有什么可讲的。周青比别人精细些,他说咱这么办,也不能所有的军队都带着走。私离防地,倘若外国的军队乘虚而入,咱们就成了千古的罪人了。咱把后事安排安排,每一个人多的军兵不带,只带一千,这八个人就带了八千军兵,而且是一色的骑兵。把防地全安排好了,这才起身。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人到一万,无边无岸,这八千马队,再加上亲兵,就不下一万人马,要拉成队伍,何等地壮观,一眼都望不到头。他们不像一个空行人来得快,这么多人马,吃喝存住,所过州城府县,很麻烦。过别的地方都好说,惟独到了潼关不好过。潼关总兵名叫周亮。这周亮胯下马掌中刀,也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周青等人刚到潼关,就叫周亮领兵给挡住了。周亮把脸往下一沉,就问周青:"你们带这么多军队想进关,所为何来?"一开始周青压住火,跟他讲好的,说,朋友你不知道,现在平西王薛仁贵为人所害,遭了不白之冤,我们进京替他打官司,请当家的高抬贵手,把我们放过去。周亮一听不同意:"周青,你别套近乎,我不管别的,要想从这儿经过,一得有圣旨,二得有元帅的令箭,三得有官凭路引。手续不全,想要进关势比登天。"三说两说他们就说翻了。本来不乐意伸手,但是话赶话,两方面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斗。最后由于周青真急了,一马四刀"喀嚓",刀劈了周亮。周青也有点后悔,觉得失手了,于是,把潼关的副将、参将,全都找来,跟他们做了耐心的解释,说人杀了,是误杀,将来出了事我负责任。咱们都同殿称臣,我跟大家无冤无仇,你们也不用顽抗,连总兵我都杀了,我怕你们吗?干脆,你们赏个面子往旁边一闪,让我们过去,将来我必有答报。这些人一听,怎么办,主将都死了,我们谁敢拦着,干脆,放过去就放过去吧!就这样毫无反抗,让周青他们进了潼关。等进了潼关,是长驱直入,像飞一样直接到了长安,连营都没有安,恨不得当天晚上就进京城。正在这时候,驸马秦怀玉领兵带队出城了。 周青立马横刀仔细一看,是东床驸马。哥俩处得还不错,但是他也有戒心,对秦怀玉也不满意,心说你跟我薛大哥,交情更近了,我们不在你在,你为什么不给求情,如果你给求了情,为什么至今我大哥的官司还没有了结。周青想罢多时,用刀一指:"呔,对面你可是附马秦怀玉?""周大哥,是我。""驸马,你领兵带队出城,难道说还要跟周青大战三百合?""非也。"秦怀玉耐着性子,回头看看,离军兵比较远,压低了声音就问:"周大哥,你们这次进京为什么来了,跟我说实话。""为救薛大哥。""你们怎么才来呀。""万水千山,再调动军队,谈何容易呀,故此迟来了一步。我问你,我薛大哥现在怎么样?""很好。虽然遭了牢狱之灾,但是还没死。周大哥呀,你们这么做有点过分了,这不是造反吗?挑着大旗,带着军队,这是干什么,岂不落下了不忠不孝之名。依我之见,你们把军队扎在城外,就你们哥儿八个,跟我进城面朝天子,见了皇上,好好地说情,说得皇上心慈面软,把薛大哥放了,一天云彩全散了。如果皇上不听,再动武也不晚哪,你们这么做像话吗?"周青闻听一笑:"驸马,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得挺简单,我问你,你们为什么不求情,你们跟我薛大哥有没有交情?到了现在,你就忘了弟兄结拜之情了吗?我问你,你为什么袖手旁观?" 周青是大老粗,这番话说完了,东床驸马秦怀玉臊了个大红脸,又一想他是个粗人,不能跟他一般见识。"周大哥,你误会了。你想想,我能不管吗?不单是我,扫北王罗通,满朝文武,就连鲁国公程咬金,把嘴唇都磨薄了。可是我们大伙儿说了没有效力呀,皇上不听啊!另外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咱们的大帅皂袍将尉迟恭,为了解救薛仁贵,碰死了。""啊?你待怎讲?""老元帅尉迟恭死了。""哎呀!。"周青闻听心如刀绞,他跟尉迟恭的感情非常好,没想到为救薛大哥把命搭上了。他就问:"驸马,那么我大哥现在怎么样?""押在天牢。万岁说了,先给老元帅办丧事,超度七七四十九天,超度完了再作决定,是放是杀,现在我们也摸不清。""无道的昏君,到了现在,他还不把我薛大哥放了。我说附马,这么办得了,你马上回城去,让李世民出来,我要当面跟他讲话。他要饶了我大哥,一笔勾销没有话说,不饶我大哥,你记住,我要杀进长安,一把火把京城化为焦土,杀个鸡鹅不剩,我就反了。"他说完了,那七路总兵也喊着:"没个完,杀进京城,杀人放火,把皇族一个都不剩。"这八个官一带头,手下的军兵拿刀动枪,跟着起哄。秦怀玉一看,要出事儿,还得跟周青说:"周大哥,我看你这样做过分了,最好你听我的,跟我进城。""不行!我手下没有军队,叫李世民收拾我呀!连门儿都没有。驸马,如果你要不听我的,咱俩就是仇人了,今天我周青认识你,我这把刀可不认识你。"三说两说,两个人打起来了。当然,这种打可不是真心打,不是真心也得打呀!就见两马蹚翻,刀枪并举,战在一处。 第六回 尽忠尽义三赴法场 排难解纷军师还朝 秦怀玉在京城外大战周青,两个人假打假战二十几个回合,秦怀玉不是对手,拨马便走,周青大刀一晃代替军令,八镇军兵如潮水般扑向城关。秦怀玉赶紧吩咐掩门,扯起吊桥,落下千斤闸。 秦怀玉到了金殿见皇上交旨。皇上见他满头大汗,盔歪甲斜,就知道不好:"怀玉,战场之事怎么样啊!""陛下,臣罪该万死。那周青甚是厉害,臣不是对手,败回来了,请陛下发落。""恕你无罪,站过一旁。众位爱卿,哪个愿为朕分忧解难?"问了几声,还是没人答应。李世民没法,便挨个点名,指定要罗通出马。扫北王没有办法,点兵带队出去会周青。假打假战二十个回合,败回来了。第三路,派尉迟宝林出去迎敌,十几个回合又大败而回。李世民心里一琢磨,恍然大悟。心里说,他们都是一家人,捏好了窝窝,耍我这个光杆皇帝,就想叫我折服。我只要说把薛仁贵放了,大概云彩就散了。李世民又一想,我妹子白死了,无缘无故就把薛仁贵放了,我这个皇上威信扫地,往后谁还能听我的?我宁愿江山不要,也不能做这糊涂事。怎么办呢?他低着脑袋想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计上心头。"各位爱卿,既然你们都不能退兵,朕又不能出战,我有个主意,来人!传朕的旨意,从天牢之中把薛仁贵带来见我。" 大伙一听就一愣,皇上什么意思,噢,要放薛仁贵,看来周青这一顿打,也打对了,这顿刀就算劈出理来了。人们心里头高兴。 有人到天牢把薛仁贵提出来见皇上。薛仁贵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等来到偏殿一看,文武百官俱在。往上边一瞅,皇上在那儿坐着。薛礼的心酸甜苦辣,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赶紧双膝跪倒:"罪臣薛礼,参见陛下。" 李世民往下看了看,心里头也不好受。再看薛仁贵,都脱了相了,就是把他放了,走在街上打对面,也认不出来是薛仁贵。当初多精神,看现在发髻蓬松,也显得老多了。李世民看了半天,这才说:"薛仁贵。""罪臣在。""朕且问你,你的把兄弟周青等人私离防地,兵围长安,你可知晓?"薛仁贵一愣:"陛下,罪臣坐在天牢,此事一字不知。""也许你不知道。他们称兵造反,就是为的你薛仁贵。周青说得明白,朕要把你放了,他一笔勾销没有话说,要不放你,他们要闯进京城,一把火把长安化为焦土,还说什么要把朕的全家个个斩尽,人人诛绝。朕派将出战,俱都败回,你看此事应该怎么办呢?朕怀疑是你在狱中给他们私通书信,指示他们造反,对也不对?"薛仁贵连连叩头:"万岁,罪臣冤枉,我从来没给任何人写过一个字呀。""那也可能。你看此事怎么办呢?你能不能给朕退兵?如果你是真心,觉着我对你不错,你口口声声说你是我大唐朝的忠臣,那我就命你捉拿周青等八人,你看怎样?"皇上眼睛盯着他。薛仁贵往上叩头:"罪臣遵旨。""好,来呀,把刑具扯掉。"刑具扯掉了,薛仁贵从地下站起来。皇上又传旨:给他找来马匹和大戟。薛仁贵的意思犹犹豫豫,皇上看出来了:"薛仁贵,兵刃马匹我都给你了,你看着办。你要乐意推倒朕的江山,你随便。你见着周青他们八个人,你领头杀进来,你放心,朕脱袍让位。你看好不好?如果你不想这么做,打算跑,你也随便,现在你自由了。你爱怎么的就怎么的。你要觉着是忠臣,还乐意回来服法,那就更好了,你看着办吧。""罪臣遵旨。"薛礼退下去了。别看李世民嘴那么说,也是不放心,让程咬金等文武百官陪着,登上东城楼亲自观战。他要看看怎么回事。 单说薛仁贵,可没给他五千军兵,就给他二百人,其实这二百人也是监视薛仁贵的。薛礼心里明白,飞身上马,手里掌着方天画戟,仰面看看太空,眼泪就掉下来了。心里说:"我薛礼还有今天吗?我是活着呢,还是死了?我是人还是鬼?我的命怎么这样不好,思前想后,几十年的事情,像波涛一样在心中翻滚。老干爹为自己碰死了,八个兄弟又来了,官司还没有个了结,眼前该怎么办呢?"走着想着,已到城门。守城的放下吊桥,薛仁贵双脚一点飞虎韂,战马长鸣一声,来到两军阵。二百军兵往左右一分,薛仁贵立马横朝,往对面观瞧。就见扑棱棱大旗飘摆,旗角下一字排开八员上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薛仁贵心里头一热,眼泪掉下来了。薛仁贵高声喊喝:"对面是周贤弟吗?" 周青的眼珠子都急红了。刚才他跟那几个人都商量好了,今天救不出薛大哥来,咱们连夜攻城。说怎么干就怎么干,劫监反狱,先把金銮殿烧了。可是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薛礼能出阵。当城门一开,他们发现出来很少一部分人,左右一分,正中央有匹白龙马,马鞍鞒上端坐一人,身穿罪衣,下边是罪裙,发绺披散,手中端着大戟,他们没看出是薛仁贵。刚才说了,薛仁贵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折磨,都脱了相了,走到对面都认不出来。只有这么一张口,周青才听出来。"啊。"瞪着环眼仔细一看,不是我大哥是谁。再看周青,"嘡啷啷",把锯齿飞镰刀往马下一扔,滚鞍跳下坐骑,撒脚如飞,"噔噔噔噔",来到薛仁贵的马前,把薛仁贵的大腿抱住:"哥哥,小弟来迟了,哥哥你受苦了。"不但周青,那几个人全都滚鞍跳下坐骑,跑到薛仁贵的马前,呼啦全都跪倒在地。这叫什么?叫感情啊!他们这九个人当年一同投军,在战场上同生共死,互相支援,是刀枪林中滚出来的呀!西域平定之后,他们八人镇守边关,与薛礼就没再见过面。如今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大哥成了囚犯,能不伤心吗?周青哭罢多时,把眼泪擦了擦:"哥哥,你都变样了。我听说你遭了不白之冤,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别说你没有罪,就是有罪能怎么的?功大于过,死个公主,就死个王爷,能值几何?这混蛋皇上,龙颜无恩,转脸无情,非杀哥哥不可。"那几个人也说:"哥哥,你来得正好,干脆咱们反了得了。杀进城里您当皇上,我们保您坐天下。"薛仁贵把脸往下一沉:"兄弟们,你们是大错特错呀,别人不知道我薛仁贵,你们不知道吗?咱从来都没有反心哪,要有反心能从军入伍吗?这么些年的功劳,如果说一个反字,岂不前功尽弃。另外,兄弟们,你们身负重任,镇守边关,你知道什么时候敌军打来?私高防地,领兵进京,更是错误。为了我,你们值得吗?类似这样的话,往后不要再讲。"周青一听:"大哥,您这人太老实,太忠厚了,忠厚得简直有点窝囊。我们回来就为哥哥您。什么私离防地,什么外寇入侵,爱怎么的怎么的,这无道的昏君保他干什么?别的话你就别说了,干脆给我个快刀斩乱麻,你怎么办吧?""周青贤弟,大哥落到这步田地,我问你们一句话:哥哥说话,你们还听不听?""听。哥哥你就讲吧。""要拿哥哥还当个人,还能听我的话,你们干脆放兵刃,跟我赶进城中前去见驾,该什么罪,你们领什么罪。能不能行?""这这——!"八个人愣住了。没想到薛仁贵能说出这话来。周青一扑棱脑袋:"哥哥,那我们不等于自投罗网吗?要落到昏君手里还能好得了吗?""对。贤弟呀,我们尽忠就要尽到底,决不能反悔。你们跟我进城见皇上,才证明你们没有反心;另外,知错必改乃为俊杰,才能洗刷你们这一段的耻辱。不然的话,就是千古的罪人哪。另外哥哥跟你们说,我薛仁贵宁愿掉脑袋,也保住这个忠字,决不能落下反臣之名。你们要是我的好兄弟,就陪伴我到底,我想皇上决不能怪罪你们,如果将你们官复原职,既往不咎,你们赶快回太原,不要管我了。这才是我的好兄弟,如果你们不听,你来看——!"薛仁贵说到这儿,把掌中大戟颤三颤,摇三摇,一转个,把戟尖对准自己的前心:"周青你们看见没有,我一使劲,就死在你们面前。" 这哥儿八个傻眼了。周青想了想:"好吧,哥哥,谁叫咱是好朋友呢,我有一百个不乐意,也得听哥哥你的,就是陪你掉脑袋,我死而无怨。你们哥儿七个说呢?""我们也是这样。""那我们就进城吧。"八位总兵把军队留在城外,放下兵刃,薛仁贵命人把八人捆了,赶奔城里去见皇上。薛仁贵想着把他们交给皇上,认个错,皇上也不可能怪罪,让他们八人返回太原也就完事了。实则不然。李世民一听周青等八人伏法了,精神马上又来了,当时升殿,吩咐带薛仁贵、周青等九人上殿。周青等来到殿上,给皇上磕头已毕,李世民厉声问道:"周青!""罪臣在。""你们几个因何称兵谋反,攻打京城?""万岁,臣不隐瞒,是这么回事。听说我薛大哥遭人陷害,要掉脑袋,为了解救他,我们才领兵到此。""唗,你是国家的命宫,堂堂的总兵。朕相信你等,才让你等掌握兵权。现在一无旨意宣召,二无元帅令箭,竟敢引兵带队,私离防地,该当何罪?尔等不以君臣为重,为一个薛仁贵便起兵造反,国法何在?""陛下,臣是一个粗人,只知道薛仁贵不会犯法,我这才领兵到此,为的是救他出狱,只要您把他放了,我们还为国守边,疆场效力;要说我等想推翻您的江山,并没那个意思,薛大哥让我们受绑,这不是都来了吗?您就看着办吧。您要能放了薛仁贵,我们感恩不尽,您要想杀我们,就随便吧。"那七个人也跟着喊:"万岁,您随便吧。" 李世民气得直翻白眼:"金殿之上竟敢如此无理,吵吵嚷嚷,目无君王。冯世刚!""臣在。""你是掌法的官员,朕且问你,这私离防地,引兵谋反,有意弑君,该当何罪?""启奏陛下,大逆不道,为不赦之罪。""怎么处置?""按法应该凌迟处死,户灭九族。""周青,你们听见了吗?你们犯下不赦之罪,应当凌迟处死,户灭九族。朕念你等当年有功,而且也相信你们是为了薛仁贵,不是真心谋反,朕法外开恩,将尔等法场问斩,家属不究,尔等有何话说?""没什么说的,您随便吧!""好,把他们九个统统绑赴午门,开刀问斩!" 薛仁贵、周青等人被推到了法场。周青摇头顿足,看看薛仁贵:"大哥,怎么样?我就知道李世民变了。我要不扔兵刃,不伏法,您就得生气,结果我们自投罗网,这一下可别想活了。"薛显图说:"你也别埋怨薛大哥,他也是一片好心,谁知道皇上能变成这样?再说咱陪着薛大哥一块儿死,也实现了咱结拜时的誓言,有什么不好?"众人也说:"对,没什么可说的。"薛仁贵听见他们的对话,心如刀割,觉得对不起他们,但是又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安慰大家,只好低头不语。李世民这会儿也不再听追魂炮了,马上传旨,立即斩首。 再说文武百官,一个个急得团团转。程咬金一看,这是彻底完了,薛仁贵命该如此,还搭上八个总兵,这可怎么办呢?正在这紧要关头,忽然听到街上有人喊:"军师还朝——军师还朝——"紧跟着就听见铜锣开道的声音:哐!哐哐哐!嗒嗒嗒嗒,一阵马蹄声,把法场给震动了。文武百官呼啦往两旁一闪,定睛瞧看,就见从大街上赶奔午门来了一支队伍,在前面有二百匹对子马,对子马的后面是八班人役,亲兵卫队,正中央有、乘八抬大轿,轿帘撩着,往里一看,真真切切,来者非是别人,正是英国公、镇国军师徐懋功,当时人们就乐开了花。盼星星,盼月亮,把军师给盼回来了。程咬金一看,眼泪都落下来了,老头子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像个小孩似地,伸开两只大手,噔噔噔,一直跑到徐军师的轿前,一伸手,把徐懋功的前心给抓住了。"老哥呃,你怎么才回来。"他这一高兴不要紧,把徐军师从大轿里给揪出来了,像夹小孩似地夹到外面了。徐军师六七十岁的人了,架得住这一夹吗?"哎呀,四弟撒手,四弟撒手。哥哥我受不了!""哦——"程咬金把徐军师轻轻地放下了,这才给三哥磕头。文武百官围了过来,给徐军师见礼。 书中暗表。徐军师奉旨到河南一带赈济灾民,安抚流亡,突然接到了程咬金的告急文书,知道京城发生了变故,不由大吃一惊,本想立即还朝,偏巧黄河决堤,淹没不少村庄,无数难民流离失所。军师心中着急,这里又放不下,一边派人进京打探,一边安排治河之事,因此回来晚了一点,不过流星探马一天数报,他对京城的事情洞察甚详,途中已想好了解决的办法,这就是徐懋功高人之处。 程咬金抱住他把京里的事一讲,徐军师摆了摆手:"四弟弟,愚兄全都知道。""是吗?都说你能掐会算,你都算出来了。""四弟,不要大惊小怪,薛仁贵他死不了。""是吗?三哥呀,我再给你说点事,大老黑尉迟恭为救薛礼,一头碰死在紫禁城,太惨了。三哥,你别把这牛吹得太大了,到时候救不了,我看你怎么办。""我想不会。各位大人都不必惊慌,容我到法场观看。"说着,徐军师在众人的前呼后拥之下,来到断头台。 程咬金就喊:"仁贵呀,周青,李庆先,李庆洪,你们九个人把头抬起来,救命星来啦,你们死不了啦!" 薛仁贵把发绺往后一甩,一看是徐军师。他对徐军师既尊敬,又亲近,一看徐军师出现在眼前,薛礼也觉着有了希望了,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军师——""仁贵呀,不必难过,在路上我就听说了,光听说还不行,你把经过如实地给我讲一遍,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不准扩大,二不准缩小,三不准隐讳,是就是是,非就是非。"薛仁贵抹掉了眼泪,就把进京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徐军师点点头,又问周青:"你们几个人是怎么回事?" 周青把大嘴一咧:"军师,我们造反了,皇上一怒之下要杀我们,我们就为了救我薛大哥。""罢了罢了,你们九个人都不必惊慌,容我赶奔八宝金殿面见天子,一定想方设法救你们不死。" 徐军师说完了转身要走,被程咬金一把给拦住了:"三哥你等等,都说你最细心,我看你有时候也粗。我问你,你转身一走,倘若皇上传下圣旨,嘁哩喀喳脑袋都掉了,你保什么本?咱得保险点儿,你有没有胆,干脆你就传话把这九个人放了就得了。""嗳,四弟,你我这大年纪,怎么净说孩子话哩。天大地大君王为大,皇上不传旨,我们随便放人,这就是造反,懂吗?目无君主犯不赦之罪呀。""三哥,你老讲大道理谁受得了啊,你要这么讲,你还真讲不过皇上。你不知道哇,他现在是抱着橛子拉屎,蹬上劲了,六亲不认。三哥,你真得有点防备。""是吗?"徐军师点点头,"四弟你等着,我已派人回我的府里取一件东西,一会儿就能送来。"正说着话,就见一匹快马如飞似箭,"嗒嗒嗒嗒,吁——"马鞍鞒上,下来两名亲兵,手里捧着个包袱,大步流星来到徐军师面前。"回军师,您所用之物我们请来了。""拿过来。"再看徐军师,往旁边一闪,对这个包袱是毕恭毕敬,拿过来面南背北,把它摆好了,大拜了几拜。文武百官一看,这是什么毛病,对包袱磕什么头哩。一瞅军师,满面严肃,磕完了头,施完了礼,把包袱往空中一举,又拜了三拜,然后把它打开,众人才看明白,闹了半天是一领龙袍。这领龙袍是明黄色的,上面能工巧匠绣了九条金龙。这袍子究竟哪儿来的,大伙不明白,就见徐军师把这领龙袍请出来,轻轻地往薛仁贵身上一披。这回多好,薛仁贵身穿罪衣罪裙,外边披一件龙袍,看着真叫人可笑。 程咬金一看,问道:"三哥,这是怎么回事,你从哪儿弄这么个袍子,你给他披这个是什么意思?""唉,四弟将来你就明白了。就这领龙袍,我往薛仁贵身上一披,我看他们哪个敢杀,哪个敢动,就包括当今天子在内,我看他敢杀还是不敢杀。""是吗?这袍子有这么大用处,怎么连皇上都不敢杀呀?"徐军师说:"现在没时间给你解释,将来你就清楚了。"原来这领龙袍是唐高祖李渊登基大典时穿的,以后再没用过。后来李渊脱袍让位,传位李世民,在他临死前把李世民和徐懋功都叫进内宫,当面告诫李世民,以后军国大事要多征求军师的意见,并把这领龙袍赐于徐懋功。李世民和徐懋功一道征战多年,对他本来就十分敬重,又有高皇帝的遗言,徐军师的身份就更高了。但他是个有教养的人,平时把龙袍供在府中,从未动用,今天是第一次。他把龙袍披在薛仁贵身上,这才赶奔八宝金殿。 朝房内众大臣正在愁眉苦脸,一听说军师还朝,霎时间精神大振,人人眉头舒展。军师来到殿外,众人无不投以希望的目光。殿头官一启奏英国公见驾,李世民又惊又喜,他也希望徐军师早日还朝,帮助他料理朝政。皇上一边传旨宣军师上殿,一边起身离坐降阶相迎。徐懋功赶紧跪倒给皇上见礼。李世民拉着徐军师的手走上八宝金殿,皇上归坐,给军师赐坐。徐懋功坐在龙书案旁,眯缝着眼睛,捋着胡须,稳如泰山。程咬金众人站在他背后。皇上问道:"请问军师,河南灾情怎么样了?""我主放心,一切都治理好了。""多亏军师,要换个旁人,岂能立此大功。这么大年纪,也够辛苦的了,这次还朝,要好好休息才是。""臣谢恩。万岁,刚才我路过午门,看见刑场上绑着几个人,其中还有薛仁贵,不知这薛礼身犯何律?万岁因何将他问斩?""唉,要说这话真是太气人了,是这么这么回事。"书不重叙,李世民又把经过讲了一遍。 徐军师听完后笑着问道:"陛下,您就认为薛仁贵真干了这个事吗?""军师,人证、物证、口供俱在,还能假得了吗?""陛下,您哪儿料得都对,但有一处您没有料到。臣认为薛仁贵是为人所害,其中必有隐情。""军师,此话怎讲?""万岁请听。成亲王是您皇叔,他与薛仁贵无冤无仇,这事不假。但您想到没有,成亲王的九王妃张美人她是何人?她是张士贵的女儿呀,那张士贵蒙君作弊,为国挡贤,陷害薛礼十多年,最后被万岁知道了真情,将张士贵全家一百多口全部抄斩,惟独张美人被成亲王保下来了,她能不恨薛礼吗?她会不会在成亲王面前煽动是非,陷害薛礼,为她们张家报仇?""嗯,军师所言有理。不过,猜测不能当事实啊,万一张美人奉公守法,与此案无关,我们又无凭据,岂能血口喷人?""万岁说的也对,臣只是这么分析。另外,万岁您与薛礼相处已经多年,您可记得当年打下楼兰关,您一时高兴,挑选美女十名,奖赏薛礼,被薛礼拒绝了。从这事可以看出,薛礼并非酒色之徒,他又怎能变化如此之大?平日与翠云公主素不相识,一见面就强行无礼,谁会相信呀!因此,臣认为这里边定有隐情。""依军师之见,薛仁贵是不该杀了?""对呀,您是不该杀他。况且早在五年之前,您就亲笔为薛礼写下赦旨,金口玉言,怎好更改?臣认为,慢说薛礼一案尚未弄清,即便他真犯死罪,您也不该杀他。""军师,此话从何说起?孤什么时候赦他无罪?""万岁,您可记得薛礼楼兰城救驾?""朕怎会忘记,不过这赦旨——""陛下想不起来了,请看这个。"徐懋功说着话,从怀中拿出个檀木盒来,接着掏出一把金钥匙,打开金锁,从盒里取出一件东西。李世民、程咬金等人都伸着脖子,屏着呼吸,瞪着眼睛观瞧,不知军师在变什么戏法。只见他把手中之物欻地一展,原来是一道皇王圣旨,徐懋功递在龙书案上:"陛下请看,这道圣旨是陛下亲笔所写,还是巨的伪造?"李世民一看僵那儿了,正是自己亲笔所写,主要是:不论薛礼以后身犯何罪,一概赦免。下面有签名、日期,盖有皇王御印。 书中代言:这个赦旨确实是李世民的亲笔。当年与西域开仗,李世民君臣被困楼兰城,几乎被敌军捉去,在这危急关头,薛仁贵单人独骑杀入重围,救出了皇上。后来在庆功宴上,李世民想起此事还十分感动,就对军师说:"薛仁贵的功劳太大了,朕终生难忘。"徐军师就说:"万岁呀,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现在薛仁贵救驾,大退敌兵,为国家立了功,您看着他怎么都顺眼,怎么都对,将来要有个不好,怎么办?您给我个答复。"李世民一高兴,就说:"军师,还有什么不好,薛仁贵立了这么大的功劳,这是忠臣,朕要封他王位,子孙后代世袭罔替。""万岁,假若以后薛礼犯了罪怎么办?""慢说他不会犯罪,就是犯了罪,朕一概赦免。""君无戏言,万岁您说话可不能更改呀。""哎,我愿立字为证。"李世民说到这儿,欻,把龙袍一翻个,把龙袍的里子撕下一块,提笔刷刷点点,就写了这么道圣旨,挺高兴地把玉玺盖上了,然后交给徐懋功。这件事李世民早就忘了,徐军师是有心人,把这道圣旨好好地保存起来了。现在把圣旨往龙书案上一铺,你说什么吧!李世民是张口结舌呀。 "哈哈哈,万岁,您说话算数不?五年前您就赦免他无罪了,当然,也不能强人所难,说薛仁贵干出这样道事,还得饶他,于情理也交待不下去,臣也没那个意思。我只要求万岁说话算数,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无信而不立,当一个普通人说话没信用,威信扫地,没人理你,当一个君主说话没信用,就会国破家亡,您说话得算数,这是一;二,我要求陛下容期缓限,重新审理此案,究竟谁是谁非把它查清了,咱也别冤枉了好人,也别放过歹人。万岁,您可愿意吗?"徐懋功这么说话,李世民没词儿了。 "这,军师,此案还要重新审问?""对,决不能草菅人命。""军师,你看何人审问合适?""陛下,如果您相信的话,臣愿意领旨,我亲自审问此案。""太好了。军师,我怕你年纪大,太累了。""没关系。为国尽忠,是我应尽职责,而且我也愿问此案。" 皇上马上传旨,命徐军师全权处理此案。但是徐懋功要求:"陛下,叫我审问得有个条件,不能分什么皇亲哪,外臣哪,这不行,案子都有原告有被告,我要审,是原告被告一齐审。不管是谁,我叫谁上堂谁就得上堂,他要咆哮公堂,我就得打他,这个权力我得有。"皇上点头:"你是全权大臣,你就看着办吧,不管是谁,圣旨传下,不能更改。" 徐懋功接旨在手,马上站起身形,当着文武百官宣布:"来呀!把罪犯薛仁贵、周青等九人,马上松绑,降入天牢。成亲王何在?"李道宗也在旁边,一看他侄子答应了,把圣旨给了徐懋功,李道宗就一哆嗦,一听说这案子还要重新审理,心里就凉了半截了。徐军师一叫他的名字,李道宗没有办法,这才过来:"军师。""现在你放下王爷的架子,你也在受审之内。不准再回成亲王府,马上让人给你准备东西,赶奔天牢。""这,万岁,这……"李世民一看,把我皇叔给押起来了,但这个权力给了徐懋功了,不能再收回来呀,只好低头不语。 军师命人把成亲王的行李、应用之物取来,把他暂时押进天牢,并且传令,派卫队把成亲王府包围起来,禁止与外界接触。另外,原来审问此案的三法司正堂冯世刚,暂时革职留用,软禁起来,听候传讯。 徐懋功在这三天当中,按现在的话说,经过内查外调,在了解情况的基础上,又把许多情况进行了落实,而且秘密地传了一道命令,把张美人和成亲王府的总管、太监张仁,秘密逮捕,投入三法司。徐懋功是铁面无私啊!就在这一天的晚上,徐军师亲自升堂审讯,正中央供着圣旨,两旁边摆着刑具,把张美人给提上来了。这可是个关键。你问成亲王不好问,问张美人就好问,这就叫官断十条路,这条路走不通就走那条道。 张美人现在是堂堂的王妃夫人,而且这个王是国家的太上皇,她跟一国的小娘娘一样,吃尽穿绝,娇生惯养,多咱打过官司,上三法司这是头一次。等她往大堂上一走,往两旁看了看,吓得她魂不附体,两条腿哆嗦成一个了。什么原因,她心里有鬼呀,她没想到能把她提溜来。她往正堂上一看,徐军师身着便装,面沉似水,二目放光,胡须散满前胸,再加上大堂的威势,真亚如五殿阎罗一般。张美人腿一软就跪下了。 "参见军师。""下跪何人?""张美人。""噢。我且问你,张士贵是你什么人?""那是我爹。""你别害怕,不必紧张,本军师奉旨审理此案,谁是谁非必须审清查明。你要没罪,决不冤枉你,问完之后派人把你送回王府,明白吗?""我懂。""懂就好。但是得说真的。要说实话,一笔勾销没有话讲,要说瞎话,胡弄本大臣,你可要皮肉受苦,懂吗?""我懂。""那你就说说吧,你们究竟用什么办法,用什么主意,陷害的平西王,说。"徐军师说话声不大,当差的声可大:"说呀!快讲,快招!"连跺脚带拍桌子。 张美人吓得忙说:"是,我说,回军师的话,我虽然贵为王妃,宫里的事是概不过问。你要问我这件事情究竟是为什么,我是一字不知,半字不晓。""哦?一点都不知道?""我不清楚。闹事的那一天,我正在宫里闲坐,就听门外又哭又喊,吓得我心里直跳,带着官娥彩女出去一看,说翠云宫出事了,当我赶到翠云宫,就见翠云公主已死多时,花红脑子流了满地。再往床上一看,平西王醉得跟泥人一样,在那儿躺着,我们王爷急得又跺脚又哭,外边乱作一团,我就知道这些。之后,我听说皇上率领值班大臣前去验尸,以后又把薛仁贵交给三法司,薛仁贵招供了他怎么吃酒带醉、因奸不允,逼死的公主。我就知道这些,别的我全不知道。" 徐懋功一看,这个女人有主意,害怕是害怕,但是你叫她说实话,不那么容易,这也在自己预料之中。徐军师心说:我指挥千军万马都如同儿戏,我要从你嘴里都问不出实话,我还叫什么军师!徐懋功他要定巧计审问真情。 第七回 冤案昭雪奸人正法 心灰意冷诈死埋名 徐军师升堂问案,张美人强言狡辩,军师一拍惊堂:"张美人,你睁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本大臣又是何人!几十年来,什么样的疑难案子本军师没有审过,什么样的奸臣贼子本大臣没有见过?何况是你!此案我已调查明白,内中详情了如指掌,本意让你自己招认,也免皮肉受苦,谁知你竟敢狡猾抵赖,胡弄本大臣,来呀,把她拉下去掌嘴四十!""喳!"听差的如狼似虎,不由分说,把张美人拉到堂口,过来一帮健妇,把张美人抱定,有一女役拿过一块用数层牛皮缝成的板子,照定张美人的脸蛋儿,"啪!啪!啪!"地打起来,打得她眼前金星乱冒,嗷嗷直叫。二十板打过,满嘴牙都活动了,顺着嘴角直淌血。徐军师吩咐:"住手,把她拉回来。"张美人捂着脸,流着泪,浑身哆嗦。"张美人,我且问你,招是不招?""军师,我什么也不知道,你叫我从何说起?""嘿嘿,没想到你一个弱小女子,竟如此嘴硬,本当动用大刑,本军师再给你留个机会,你回去好好想想,是招好还是不招好,拉下去。"军师退堂,张美人又被软禁起来了。她回到房中倒头便哭,因为脸蛋儿太疼了。哭过一阵,她想,成亲王和张仁现在什么样?他们要招供了咋办?她又想;就是你们招供了我也不能招,我要一供这条命就完了,要是不招说不定还能过去,挨点打又算什么!她这么一想,心里又宽了,便忍疼睡去。 张美人正在迷迷糊糊睡觉,突然觉得有人叫她:"王妃夫人,你醒醒啊!"她强睁双眼,见床前站个使女,桌上点着蜡烛,天已黑下来了。"疼死我了。""王妃夫人,晚饭早都凉了,奴才已经给您热过几次了,您用饭吧。""我心里难受,无法下咽哪。""您应该往宽处想,要弄坏玉体可不好啊,再说人不吃饭怎么行呢。"张美人满嘴牙都活动了,哪能吃啊!她抬头往桌上看了看,对酒发生了兴趣,心想,酒能浇愁,我喝完了躺下一睡,省得痛苦。她吩咐使女把酒壶拿过来,使女恭恭敬敬给她斟了一杯酒。张美人一闻,酒味儿挺香,一仰脖喝了下去,使女又送上一杯。就这样她一口菜没吃,喝了有六七杯酒,一摆手让使女退出,又躺下睡去了。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就觉着有人推她。她睁眼一看,一个人影也没有。她觉着嗓子干渴,刚下地去找水喝,突然发现桌子上的蜡火头变了样了,由二寸来高突突突升起一尺多高,不是红光,而是蓝光。与此同时,听见窗外狂风阵阵,隐隐有哭泣之声。张美人吓得头发根发奓,正要上床,蜡烛一晃灭了,屋里一片漆黑,更觉怕人。她摸索着刚到床边,嘭地蜡烛又亮了,这回火焰又变成了绿色。张美人回身四顾,觉得看见什么都害怕。她正惊魂不定,只听一声女子的哭声由远而近,倏忽间到了门口:"冤枉啊!"这一声喊,裂人肺腑。张美人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随着一阵狂风,门被吹开,只见走进一个人来。但见此人披头散发,满脸是血,上穿日月龙凤袄,下束山河地理裙——来者正是翠云公主。张美人只觉心头一惊,瘫在了地上。这时候她已是神志不清,似乎听得耳旁有人说话:"张美人哪,我跟你无冤无仇,张口管你叫娘,闭口管你叫母亲,你为何陷害于我,我要你偿命来了。" 张美人到了现在,嘴唇都不好使唤了:"公主留情啊。不怪我呀,是这么回事。"她把前后经过说了一遍。"公主啊,这事与我实在无关,你就饶了我吧。""你光这么说不行,得把这些事写出来,我才能饶你。""那好吧。"她提笔在手,刷刷点点写完了,按上了手印。又听一阵狂风,公主不知去向,把张美人也吓昏了。等她再度醒来,天光已经见亮,想想昨晚上的事,还觉着十分害怕。正在凝神苦想,有人进来喊话:"军师升堂,带你到大堂回话。"一听说升堂,她更害怕了,罹具锁带,来到大堂。 徐懋功看了看张美人:"张美人,我给你一夜的工夫让你想想,你想得怎么样了?用什么手段陷害的薛礼,还不从实讲来!""军师开恩,此事实在与我无关。""哼哼,你为啥说了不算?昨天晚上已经招供,难道你今天要翻供不成?"一句话把张美人吓瘫了。"来人,念一念她的亲笔供词。"有个师爷拿出案卷,把供词一念,与她昨天晚上写的一样。"张美人,这是你的笔体吗?手印是你的吗?你为何又要翻供?" 张美人一看供词傻眼了,心里埋怨自己,昨晚我怎么睡迷糊了,怎么干出这种蠢事!可现在白纸画黑道,这就叫一字入公门,九牛拉不出啊。 昨晚是怎么闹的鬼呢?书中代言,根本就没有鬼神。这是徐军师故弄玄虚,人为的。外头刮风,是用大风匣制造的,有人摇的;那支蜡是三天来特殊制造的。古人都迷信,又有鬼又有神,宿命论非常严重,徐军师就抓住这个心理的要害,从这个缺口往里进攻,骗出张美人的口供。 徐军师一笑:"张美人,你再要狡赖,恐怕你这条命就保不住了。你是成亲王的妃子,皇上不看在你的分上,还看在成亲王的分上,还能开脱你的死罪。如果你这阵把前后的真情都说了,认罪伏法,本军师跟皇上苦苦求情,你这条命还保得住。如果你这阵要翻供,再不承认,我就是不活活把你打死,皇上也不能饶你。你说还是不说?" 到了现在,张美人再想不承认也不行了。她一想,徐军师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才往上叩头,原原本本,把陷害薛仁贵的经过全都说了。旁边四个师爷,用飞笔记录,记完了,给她一念,张美人说一字都不差。"画供。"二次画供。这次徐懋功算有了把握了,吩咐把张美人押下去。 第二个,审问总管张仁。这小子长得跟耗子似的,两个圆眼睛滴溜溜直转,心怀鬼胎。这几天把他也折磨坏了,虽然没过堂,他心里有鬼呀,今儿个一叫他上堂,就尿到裤子里了。来到大堂上屈膝跪倒,军师看了看他:"你叫张仁?""是,我叫张仁。""张仁,这几天你想得怎么样了?你们怎么密谋的,怎么陷害的平西王,还不如实讲来!""回军师,我是当奴才的,主人家的事情,我怎么能知道,我什么也不明白。""唗!你还敢狡辩,来人,念念张美人的供词,让他听听!" 有一个师爷站起来,一念供词,里面涉及张仁不少事,张仁怎么给出的主意,怎么要的坏,都有。张仁一听,王妃夫人都供出来了,我何必找皮肉受苦呢,赶紧往上叩头:"军师,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我说呀。""讲!"张仁把事情讲了一遍,不过他往外推,他说成亲王要害薛仁贵,没有主意,逼着叫他给想个办法,他没有办法,吃着谁就得向着谁,因此给出了主意,把薛仁贵如何灌醉,如何背进翠云宫,这都是他的点子。他还供出了给冯世刚送礼的事,最后也画了供。 第三个,审三法司正堂冯世刚。徐军师把桌子一拍:"冯世刚,你身为国家的最高法官,竟敢贪赃枉法,陷害大臣,还不从实招来!"冯世刚心里也不好受,为审理此案他搭上了老婆,军师复审,他知道事情必然败露,与其皮肉受苦,还不如痛快招认。他连连叩头:"军师,我说。我与平西王无冤无恨,皇上让我审理此案,我本想秉公而断,哪知道我接旨的当天晚上,成亲王就到了我府。"他把经过也讲了。"我一怕成亲王的权势,二为了那笔赃款,这才用酷刑拷问薛礼,逼他屈打成招。""所供可是实情?""并无半字虚假。""礼单现在何处?""在我书房保存。"冯世刚也画了供,徐军师派人取来了礼单,他这颗心才落到实处了。 徐军师退堂之后,立即更换朝服,怀揣三个人的供词和礼单,顺轿上朝,正赶上李世民坐殿理事。徐军师见礼已毕,把审问的经过一讲,供词、礼单往上一递,坐在一旁。皇上一看可气坏了,心里说:皇叔啊皇叔,你可是罪魁祸首啊!你看看,就这一件事把多少人牵连到里头,我御妹死了,还搭上个老元帅尉迟恭,差一点杀了我的贤臣。唐天子追悔莫及,又摇头又顿足,恨不能一头碰死。徐军师再三解释,李世民这才把心情平定下来,马上传旨,把薛仁贵、周青等九个人赦免。薛仁贵等人来到八宝金殿,李世民欠身离坐,紧走几步到了薛白袍的面前,双手抓住薛仁贵的手:"爱卿,全怪朕一时糊涂,不辨真伪,爱卿你受委屈,孤对不起你呀。"皇上哭了,薛仁贵也哭了,委屈嘛。要没有徐军师,冤沉海底,没想到几天的工夫真象大白。周青几个铜打铁铸的汉子,也掉了眼泪。皇上传旨,这些人都官复原职。别看周青领兵带队杀回来了,又犯了什么斥君之罪,现在一概赦免。文武百官都乐了。 皇上传旨,把李道宗、张美人、张仁、冯世刚都带上金殿。唐天子怒不可遏,用手点指:"你们都是人间的祸害,社稷的蟊贱,实在是可杀不可留。"当即传旨:冯世刚在午门外就地正法,张仁在云阳市口扒皮点天灯;张美人因是皇室妃子,不便公开,在宫内缢死。三个人被分别带走行刑。成亲王没等到宣判他,就跪爬几步把李世民的腿抱住了:"万岁开恩哪!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听信张美人之言。都怪我老迈昏花,一时糊涂,做错了事。我和平西王无冤无仇,结果愈陷愈深,还搭上了我的女儿。万岁,看在老主的分上就饶了我这条老命吧。"皇上这下为难了。杀吧,自己就这么一个亲叔叔,骨肉情深哪!不杀吧,当着满朝文武又交待不下去。怎么办呢?他一想,受害的是薛仁贵,我跟别人商量都没用,我跟薛仁贵商量:"薛爱卿,朕就剩这么一个皇叔,他确实跟你无冤无仇,罪魁祸首就是那张美人,现在已经正法了。况且先皇在日,曾赐他三十六道免死金牌,你能不能看在孤的分上,饶了他这条老命?"薛仁贵一听就急了,心里说,看来皇上还是有远有近,这碗水没有平端,想我薛仁贵为国家立下这么大战功,明明我没有罪,你一定要杀,到你叔叔这儿,就袒护于他,薛仁贵低头不语。 李世民看出来了:"薛爱卿,朕一定严惩于他,就把这命给他留下,快七十岁的人了,就叫他活,还能活上几天,留下他,他也感念卿家的好处,朕也不会忘恩。""万岁,您看着办吧,臣无有怨言。""好吧,多谢薛爱卿。"皇上马上作出决定:把成亲王李道宗的官职,一撸到底,贬家为民,闭门思过。成亲王能保住这条命是千恩万谢,哭着下殿去了。 最后,薛仁贵提出来:我这次进京,遭了不白之冤,家里都惦念着,我要求请假,回家前去养伤。皇上马上答应了,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卿家你养好了伤,无论如何赶快进京。薛仁贵点头,向徐军师、程咬金、文武百官辞行,回奔原籍去了。 这场风波刚过去不久,突然警报传来。西凉六国联军进犯大唐,十万紧急的奏章,一份接着一份,报到京城,李世民大吃一惊。这日正跟文武百官商量对策,殿头官启奏:哈密国的特使名叫哈拉弥,要求见圣驾。李世民一想,来得正好,哈密国派特使有什么事啊?我非得问问不可。 第二天,贞观天子升坐八宝金殿,文武百官朝贺已毕,站立两厢。李世民吩咐一声宣哈密国的特使。时间不大,就听见脚步的声音,殿下走进一个人来,这家伙身高有一丈挂零,头上顶着鱼皮盔,披挂鱼皮甲,外罩皂罗袍,脚上蹬着犀牛皮靴子。往脸上一看,满脸长的都是癞皮疙瘩,耳带金环,背后梳着十六个虾米须的辫子,相貌十分凶恶。就见他迈大步,来到金阶之下,跪倒在地:"参见中国皇帝,万万岁。"李世民心想,他是外国使者,应该以礼相待:"贵使免礼平身。""多谢皇上。""贵使叫什么名字?""哈拉弥的便是。""见孤有何话说?"哈拉弥躬身说道:"我奉哈密国国王所差,有国书一封,要面呈唐朝皇帝。"说着话掏出一封书信,殿头官转呈御案。 李世民把这封信打开来定睛瞧看,看完之后把李世民的脸都气青了,"啪!"把桌子一拍,连摇头带跺脚:"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说着话把这封信递给了徐军师。 徐懋功接过来一看,这封信大致的意思是:哈密国等六国的国王联名向贞观天子致书,说贞观天子李世民不应该把副元帅苏定方给杀死。现在苏定方的后代逃到我们哈密国,向我等搬兵诉苦,我们愿意帮助苏定方的后代苏宝重组成联军,跟大唐开兵见仗,下决心要踏平大唐。如果唐朝不乐意打仗,必须答应三个条件:头一个,在长城以外的国土全都划归六国,由六国分管;第二,大唐必须向哈密国年年进贡,岁岁称臣;第三,把陷害苏定方的罪魁祸首罗通及其全家,不问男女老幼,统统打入囚车,送到哈密国,由苏家后代处理。三个条件有一个不答应,六国百万联军就要杀进长安!言词尖刻,大言恫吓,唐天子如何不气! 书中代言:苏定方是怎么回事?六国联军为何要兵进大唐?原来在隋朝末年,天下狼烟四起,长年战火不断,苏烈苏定方保后汉王刘黑闼,他曾夜袭北平府,射死北平王罗艺;后进犯大唐,将罗成困于泥沙河,乱箭穿身。贞观初年,李世民亲伐后汉,苏烈见大势已去,倒戈投唐,还救了唐王,李世民为了收买人心,使天下归一,便封他为兵马副无帅,许多功臣宿将深为不满。后罗通挂帅扫北,苏烈随征,罗通得知自己的祖父、父亲俱死在苏烈之手,甚为愤恨,抓住苏烈一着之错,把他斩首。苏烈之子苏山闻讯逃到哈密国,后生下一男一女,儿子叫苏宝童,女儿叫苏金莲。苏山临死前把他们兄妹叫到跟前,要他们长大了为苏家报仇。苏宝童满身武艺,苏金莲一表人才,苏宝童把他妹子许配了哈密国的国王达拉汗,成了王妃,苏宝童也平步青云,慢慢地当上了哈密国的兵马大元帅。他兄妹常在哈密王面前说要夺唐朝江山,哈密国国王对大唐江山早就垂涎欲滴,两下一拍即合,这才联合五国,起兵百万,以给苏定方报仇为名,侵犯大唐。 书里表过,言归正传。唐天子看罢书信勃然大怒;"大胆番王,不念两国旧情,无故兴兵犯我疆土,还敢大言恫吓,朕岂能容饶,来呀,把番使推出去杀了!"金瓜武士答应一声,把哈拉弥摁倒在地,倒剪双臂,推出殿外。徐军师赶紧过来了:"万岁且慢,杀不得。""怎么杀不得?""万岁,自古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不如将他放回,让他告诉六国,就说我们拒绝条件,定日子开兵见仗,也就是了。"唐天子余怒未消,但又不能不听军师的劝告,吩咐一声:"放回来。"哈拉弥又被推回金殿。李世民厉声说道:"你回去转告六国的国王:第一,朕决不能接受你们的无理条件;第二,大唐朝坚决应战;第三,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概由六国承担。"唐天子说罢仍不解气,命人在哈拉弥脸上涂面刺字,然后放回。哈拉弥抱头鼠窜而去。 李世民与众大臣商议应该怎么办,军师奏道:"陛下,看来又要兴兵打仗了。这打仗,第一要准备粮草,操演人马,但这还好办,关键是要有元帅。"天子也认为是这样。叫谁挂帅呢?够帅才的死的死,亡的亡,就非得薛仁贵不可了。大家都一致同意。可是薛礼刚离京不久啊!唐天子当即提笔,准备写诏书宣薛礼进京。刚提起笔,殿头官进来启奏:"启奏陛下,平西王府的老总管进京来了,说有要事见您。""快快宣他进来。"时间不大,老总管王茂胜被带上金殿。"奴才王茂胜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起来回话。""谢万岁。""王茂胜,你见孤王,有什么事奏?"王茂胜未曾说话眼泪光流下来了,哽咽着说:"万岁,奴才进京报丧来了,平西王薛仁贵死了哇。" 王茂胜一言出口,犹如晴天霹雳,整个金殿之上都震动了,皇上吓得目瞪口呆,众大臣无不瞠目结舌。好半晌,天子才问道:"王茂胜,你讲此话可是当真?""奴才怎敢欺骗圣驾。""我那薛爱卿是怎么死的,你把经过快快对朕讲来。" 王茂胜未曾说话口打咳声:"万岁,薛仁贵冤案昭雪之后,回到原籍,但他在监中已得下病症,回家之后日益加重,经大夫诊治是夹气伤寒,虽遍请名医,苦不见好转,后来一病不起,没想到半月前就归天了。二位夫人不敢隐瞒,这才叫老奴连夜进京报丧。"王茂胜一边说一边哭,涕泪交流。 唐天子听罢,心头一阵难受,他觉着对不起薛仁贵。要不吃这场官司,不受这么大的折磨,薛仁贵也不会得病,得病死人,这不是连锁反应吗?李世民感到一阵内疚,所以哭得十分悲痛。他告诉王茂胜:"你先回龙门县,朕这就起身赶奔薛贤臣家中吊祭。" 李世民马上传旨:英国公徐懋功,鲁国公程咬金,东床驸马秦怀玉,扫北王罗通,左班丞相魏征等十六家大臣陪王伴驾,带五百名羽林军,明日起身,到龙门县吊祭薛仁贵。旨意传开,各地闻风而动,为不惊扰地方,唐天子又传出一道旨意:所过州城府县概不准备行宫,各级官员照常任事,不必陪王伴驾,吃喝住宿一概从俭。这一下省去了许多的麻烦。 这一天,李世民率领文武来到了龙门县。龙门县的地方官出城三十里迎接圣驾。李世民驾至龙门县,稍稍休息片刻。县令告诉说薛仁贵的府离这里还有十八里路,在汾西村大王庄。李世民马上换了坐骑,赶奔大王庄。 由县城到大王庄的一路之上,君臣们发现来往的乡民,都穿着孝服,脸上都有不悦之色。到了大王庄再一看,眼前是一片白色的海洋。侧耳细听,一阵阵的哭声。人就是这样,遇到什么环境就会受到什么感染,本来李世民心里就难过,一受这周围环境的影响,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下来了。君臣催马进了大王庄,只见街上的生意都关门闭户,全镇居民都在为薛仁贵的丧事奔忙。地方听说皇上来了,赶忙前来引道,众人顺大街来到了王府门前。只见高大的门楼,原来的琉璃瓦和红漆大门,都被白纸覆盖,门两边高挑引魂幡,门前有人身穿重孝,迎接圣驾。接着有人往里传报。 薛仁贵家里人口并不多,只有两位夫人和一个女儿。儿子薛丁山本是和女儿一胎所生,后来失踪了。女儿薛金莲今年十六岁。家丁仆人共有四百余口。夫人柳英春、樊金定正在灵堂守灵,仆人进来报信儿:"启禀夫人,万岁和众大臣已到府门了。" 二位夫人急转身,命把姑娘薛金莲找来,大家慌忙把孝衫脱掉,更换朝服。因为她们受了皇封,有帽子,有靴子,都得穿上。经过一阵忙碌,二位夫人带着薛金莲,老总管王茂胜,接出了府门。门前皇上的卫队站立两旁,杏黄伞下罩定逍遥马,李世民一身便装,在马上端坐,文武大臣左右相陪。二位夫人赶紧跪倒在地,给皇上磕头。 李世民把手一摆:"免。唉!二位夫人哪,听说我那薛爱卿故去多时了。""是,就等着圣驾哪,圣驾要不来,我们早就出丧发殡了。"李世民点了点头。皇上下马,众大臣跟随,柳樊二氏夫人和小姐薛金莲在前边引路,来到府中。李世民抬头一看,正中央有个横幅,白纸黑字,大字有一人来高,上写"可当大事"。院里高搭灵棚三丈六,上边俱用芦席蒙,把门狮子左右立,纸糊将军列西东。金童玉女两旁列,纸糊的人跟真人一样相同。左金童捧宝盖缩头缩脑,右玉女执黄幡满面笑容。再一看:白毛毡铺在地遮住尘土,红板凳俱用白布蒙。青竹竿挑着绣球几对,在上面挂着几对白纱宫灯。头一对写的是"扫地休伤蝼蚁命",二一对是"爱惜飞蛾纱罩灯",第三对"池中有鱼钩不钓",第四对"山前买鸟放长生"。正中央放着一张八仙桌,在上边放着一盏似暗不暗似明不明的引魂灯。白布帘镶青边银钩倒挂,配着一副对联写的精:上边写"青山绿水无人做主",下边配"落花啼鸟落泪伤情"。横批是:"呜呼哀哉"写得清。再看:杉木棺椁柏木套,中间写:"平西王薛仁贵之灵"。一阵风吹过,纸幡迎风飘摆,烧过的纸灰满院乱飞。再加上这个气氛,李世民实在受不了啦,来到灵堂里边,往桌上一趴:"薛爱卿,薛贤臣,你可痛死朕了!""咚!咚!咚!"李世民拿脑袋往桌子上直撞。现在也不管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发自内心的难过,使他当时就昏过去了。文武百官能不哭吗?家属看到这情况能不感动吗?哭声就连成了一片。 徐军师一看,要这样下去,非把皇上哭死,那能行吗?往后边一摆手,亲兵卫队就过来了,把皇上扶起来,百官苦苦相劝,好半天皇上才不哭了。他缓过这口气来,用龙袍把眼泪搌搌,嘴里就说个不休,张口对不起薛仁贵,闭口对不起薛贤臣。思前想后,把这十几年的事全想到了。特别是这次薛礼被害,皇上更是追悔不及。他这一哭,程咬金、徐懋功等很多人都落了泪了。特别是程咬金,他这个人爱说笑话,好诙谐,不分什么场合。这时他也没词儿了,把大嘴一咧,跟吹喇叭一样,比谁哭得都凶。徐军师劝了这个劝那个,哭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啊!大家扶着皇上,围着棺材转了一圈。皇上说:"我非要开开棺材看上一眼,未安葬以前我得瞅瞅薛爱卿,要不看这一眼,我死了连眼也闭不上。"柳樊二氏夫人再三解劝:"人已经死了这么长时间了,气味不好,虽然有药喂着,一旦出点事,我们就犯了惊驾之罪了。"皇上总不肯听,非看不可。大家不敢抗旨,实际上大棺材盖没有盖严,留着个缝,就是叫皇上看的。看完了钉上钉子,才入上为安。果然现在皇上要看。过来几个人,把棺材盖往旁边一挪,"嘎吱吱吱吱",一拧个儿。贞观天子转身躯扒着棺材帮往里观瞧。不但他看,跟来的十六位文武大臣也全往里看。只见薛仁贵在里边躺着,头顶金,脚踩银,手里抱着一把宝剑,这把宝剑就是当年皇上恩赐的那把龙泉剑。他临死的时候,满身朝服,在棺椁之中,还有很多殉葬的东西,兵书战策,以及薛礼平时喜爱的书,全搁在这里头了。脸上蒙着黄绫子,有人轻轻把黄绫子掀开,李世民再一看,连模样都变了,就见薛仁贵好像蜡制的人儿,眼窝深陷,颧骨格外突出,胡须散满前胸,在那安安稳稳,一声不响地躺着。李世民恨不能扎到棺材里头,又痛哭了半天。大家苦苦相劝,这才不哭了。把棺材盖盖严了,二位夫人请皇上到前面待茶。李世民还没有走,亲自点香,在这儿祭祖,说是人死不分大小。皇上在灵柩前拜了三拜,拜完了才到前庭。 人们发现,李世民精神恍。嗓音嘶哑。李世民还说非要在这儿守灵不可。军师和大伙儿没答应。"陛下,您应以大局为重。人没有不死的,难过我们都难过,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您是万乘之尊,怎么能在这儿守灵呢!再说六国之军眼看就要打进长安城,大敌当前咱们不能不准备呀。既然平西王不在了,谁当大帅,怎样领兵,咱们回去还要安排,您要在这儿守灵,不是全耽误了吗,这就叫因小失大。"二位夫人也这么劝他,李世民这才点头:"好吧,二位夫人,但不知薛贤臣临死之前留下什么话没有?""没有,自从他病倒之后,一直是精神恍惚,连一句遗嘱都没留下。""唉,这样吧,朕回到京城之后,马上拨国币,给平西王他修造坟茔。一应花费,全由国库支付。""谢主龙恩。"李世民在这儿休息了有一个时辰,大伙劝他走,李世民这才告辞。二位夫人送到大王庄村口,分手告别。按下二位夫人和薛金莲小姐暂且不表。 单表李世民,骑在逍遥马上,刷刷刷直掉眼泪。拐过弯儿去,还没到龙门县,远离大王庄了,军师徐懋功把马带住了,"吁——站住啊。"人们全站住了。程咬金一愣:"三哥,什么毛病,你是要拉屎还是要撒尿。""废话,主公,您甭难过了。我看这出戏也就演到这儿为止吧。"皇上一听:"什么?这出戏?那戏就是假的了。"突然眼睛一亮,"军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呵呵,陛下,您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您认为薛仁贵真死了吗?""啊?军师,难道说他没死?""嗯。我看出来了,他没死。至于他为什么诈死埋名,主公,我不解释您心里头也有数。"程咬金一听:"三哥,你可别缺德啊,薛仁贵这回我看是真死了,你说他没死,就拿出凭据来,要不然我决不饶你。" 第八回 大王庄君臣请良将 校军场元帅再点兵 军师徐懋功料定薛仁贵不是真死,而是由于受到这场打击,李道宗又没伏法,他伤心透了,不愿再为皇家出力,想辞官还怕皇上不准,这才诈死埋名。他同大伙一说薛仁贵是假死,没有一人相信,老程叫得更凶:"三哥,你说这话真是缺德,你敢不敢和我打赌?""怎么不敢?薛仁贵要真死了,我陪他殉葬,你呢?""他要没死,你砍下我这颗脑袋,怎么样?叫万岁和大伙为证。"皇上一看,你们赌什么脑袋,谁能摘谁的人头?"军师,你认为薛礼没死?""我是这么分析的。""我们想些什么办法才能把薛贤臣请出来呢?""陛下莫急,臣自有办法,但有一件,您得赋予我权力,要我进行安排,谁若抗令不遵,我就处置他,否则我也没法。""这有何难。英国公听旨。""臣在。""朕命你搬请薛仁贵,一切问题归你全权处理,倘若有人不遵命令,就地正法。""臣遵旨,谢万岁。" 徐懋功马上吩咐,众人先到一个山坳中隐蔽起来,君臣又分析了情况。徐军师说:"看来薛礼是太伤心了,才想出这个主意,要想请他,只有用激的办法。"他如此这般讲了自己的想法。"要紧的是找个人充山大王,这个角色由谁来干呢?"他把目光照着程咬金。老程急了,赶紧往后缩。军师说道:"四弟听令。我令你假装山大王,今天晚上定更以后,带领人马杀进大王庄,要如此这般,不得有误。"老程把眼一瞪:"牛鼻子老道,你是缺德带冒烟哪!人家死了,还不让人家家里过个太平日子,没事装土匪,去抢人家,你这老道是什么心哪!我明白了,刚才咱俩一打赌,你没词可说了,拿我出气、我才不去哩,另请旁人。""四弟,这可不是你我的私事,乃是为国请贤,抗令不遵,可有掉头之罪呀。""你爱怎么的就怎么的,这令我是不接。"徐懋功把眼眉一竖,大声说道:"来人,把程咬金绑上,就地处决。"羽林军往上一闯,把老程抹肩头拢二臂,捆绑起来。老程这人就是能屈能伸:"去去,我跟三哥闹着玩的,干你们屁事。三哥,我去不就得了嘛。""你乐意当山大王?""早就乐意,为请薛礼干啥都中。""四弟呀,你这么去,薛府的人都认识你,你们得这么打扮。"徐军师吩咐一遍,"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如果来了人,你就把他带到此处。""遵命。" 程咬金领着一部分人先把地理勘查了一遍,把道路都记清了,又按照徐军师的嘱托,样样都做了安排。到了掌灯以后,程咬金纽镫扳鞍,乘上坐骑。袍子脱下来翻穿着,盔甲全身,让军兵找了点黑灰往脸上一抹。本来程咬金就够难看的,是大蓝脸,这一抹是蓝不蓝黑不黑。马身上也抹了几下。带的军兵把旗号都放下,也把脸抹了抹,化妆成土匪的模样。灯笼火把先都不点。老程在前边,一百军兵在后边相随,以最快的速度赶奔大王庄。夜深人静,尤其在这山村,行动起来非常的快,定更左右来到了大王庄。程咬金把头目叫来一一作了安排,"你们都记住了吗?""记住了。""好,就照我的话办,跟真事一样,哪个要捅了娄子,给戏演砸了,我要他的狗命。""是,老国公放心,我们记住了。""就这样,快去。""是。" 羽林军的几个头目一点手,带了三十几个军兵,进了大王庄。他们一看,庄子口摆着柴草垛,就把柴草垛点着了。草垛一着,霎时间火光冲天,映红了大王庄半个天空。借这个机会,众人催马来到王府门前,三十几匹马放开丝疆,围着王府转圈。他们一边转一边喊:"薛仁贵你死得好啊,你要不死我们还不敢来报仇,你这一死,我把你家里杀得一个不剩!把老薛家男女老少全抓住,扒皮点天灯!杀呀!" 消息传进了王府,老总管王茂胜一听,吓得浑身栗抖。开房门进内宅,见着柳英春、樊金定,王茂胜连说话都不连贯了:"报、报告主母大事不好,不知哪里来的土匪,把咱们王府给包围了,口口声声要来报仇雪恨。老奴发现庄口火光冲天,王府外战马嘶鸣,人心慌乱,请主母早拿主意。"二位夫人一听,吓得浑身栗抖,强打精神,到院子里一听,果然不错,这可怎么办呢?小姐薛金莲还算有主意。薛金莲也是满身武艺。"娘啊,不要担惊害怕,一些土匪没什么了不得的。他们也不过乘人之危,想要捡点便宜,但是他们错打了算盘。有女儿在,料也无妨,二位母亲回房安坐,我到外面去对付他们。"薛府的家丁有好几百,都到院中集合了。薛金莲挑选了二百名,其他的上房的上房,上墙的上墙。还准备了木头棒子,石头砖瓦,把家看住。这二百人跟着小姐出外对付敌人。薛金莲顶盔贯甲,罩袍束带,命人从后院牵来桃红马,抬出来绣绒刀,扳鞍纽镫,飞身上马,双手托刀,带着二百家丁,大开府门,像洪水一样,哗——冲了出来。薛金莲来到街上,就发现人影晃动,小姐大喊一声:"呔!哪里来的狂徒!你吃了熊心,咽了豹胆,竟敢跑到平西王府来捣乱,可知道你家小姐薛金莲的厉害!"这二百人仗着小姐的威风:"杀呀!别让土匪跑了!捉住他们哪!"就扑过来了。 假扮土匪的这些羽林兵一看目的达到了,磨头就跑,到庄日见程咬金交令。老程把大拇指一挑:"挺好,不错,退立两厢。"这些人在队伍里刚站好,薛金莲领人就到了。薛金莲往前边一看,土匪有一百多人,为首的是个大胖子,黑天看不清,恍恍惚惚,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但又一想,相同的人有的是,我上哪儿能见过土匪呢!薛金莲想到这儿,用绣绒刀一指:"呔!对面的土匪,你们是哪儿来的,让你们的头领过来见姑奶奶。"老程只得假戏真做,大斧子平端:"呔,黄毛丫头,我就是山大王,有话跟我讲啊,哇呀呀呀!"虽然程咬金尽量把声音变一变,可怎么变还是他呀,薛金莲借着灯球火把的光亮仔细一看,认出来了,这不是程咬金吗?我程爷爷呀?噢,明白了。你们是假扮土匪呀,薛金莲这心才放下了,单手背刀:"对面您不是什么山大王,您不是我程爷爷吗?老人家放着觉不睡,您跑到这里干什么来了?"老程假装没听明白,把眼珠一瞪:"胡说八道,谁是程咬金,哪个是你程爷爷,我乃山大王是也。黄毛丫头,实话告诉你,薛仁贵活着的时候,仗着他全身的武艺,欺压绿林好汉,把我们饭碗都给砸了,我们早就想报仇雪恨,但没有他的能耐大,我们不敢。最近听说,薛仁贵闹伤寒病死了,真是人心大快。人死了,仇恨还没有完,因此我领兵带队来到大王庄,打算把薛仁贵翻尸倒骨,把你们老薛家人人诈绝,丫头哇,哪里走!"程咬金又喊又叫,催马抡斧就奔薛金莲来了。 薛金莲一看,对,这就是程咬金,你跟我装蒜,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也不想多说了,催马举绣绒刀大战程咬金。三下五除二,喀嚓一刀,把程咬金的盔缨削掉了。老程这才知道薛金莲真有能耐,心里说:将门出虎子,仁贵后继有人了!我没想到这么俊个姑娘,武艺还这么精通,亏着我程咬金躲得快,要不就把我脑袋给扑棱下去了。我不恨姑娘,恨牛鼻子老道。老程见势不好,拨马就跑,"弟兄们,黄毛丫头甚是厉害,你们赶紧给我撤。"哗——退了下去。薛金莲不舍,在后边紧紧追赶。程咬金拐弯抹角,就来到这片树林里。薛金莲催马刚进树林,就见灯火通明,徐军师说话了:"薛小姐,不必误会,本军师在此。"李世民也说:"姑娘,不必动武,孤在此。" 薛金莲一愣,只见皇上、军师、驸马、扫北王等众人全在,赶紧滚鞍下马,把大刀挂上,过来给皇上见礼:"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徐军师一笑:"金莲姑娘,呵呵呵,算了吧,咱这戏演到这儿就收场吧,你爹爹本来没死,何必诈死埋名呢?现在国家正在用人之际,六国联军眼看就发兵犯我大唐,我们国家缺少良将,还想叫你爹当兵马大元帅,你爹偏在这时候演这一出戏,这也对不起皇上。姑娘,我问你,你爹是不是没死?""军师,我爹确实是死了。""罢了,你也不敢说真情。这么办吧,真死也罢,假死也罢,烦劳姑娘委屈委屈,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你暂时别回家。"徐懋功为啥这样说呢,他有安排呀,程咬金这一回来,第二拨人就派出去了。老程从西边回来,第二拨人从东边去了。干什么去了,到那儿就喊上啦:"了不得了,小姐叫土匪给抓住了,可了不得了!小姐被人家生擒活拿了。"这一喊可发挥了作用,老总管急忙报与夫人知道。柳樊二氏夫人"哎哟"一声,扑通坐在了地上,当时就背过气去了。丫环婆子把二位夫人唤醒过来,夫人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干什么?奔花园了。花园有座假山,顺着假山下的地道拐弯抹角,到了地下室。这屋里有气眼,还点了灯,薛仁贵正在这儿坐着看书呢。两位夫人到了平西王面前:"都怪你呀,没事你出了这么个损主意,不死你说死干什么,多丧气,要不听你的话你不乐意,听你的话引出这么多的麻烦。""出什么事了?""咱姑娘叫土匪给抓去了。""此话当真?""那还能有假吗?"薛仁贵闻听此言,气急攻心,不辨真假,吩咐一声:"带马抬戟。"在府门外飞身上马,追着这拨"土匪"就到了小树林。刚进入林子,突然间灯火通明,众大臣一字排开,唐天子坐在中央,薛仁贵想走已来不及了。罗通、秦怀玉等喊道:"薛大哥,您怎么还阳了?""您这么闹,可把我们吓坏了。"薛仁贵臊得满面通红,只得扔戟下马,迈步到天子面前;"罪臣薛礼参见圣驾,愿我主万万岁。" 李世民这才转忧为喜,伸手把薛仁贵两只手抓住了:"贤臣哪,你这个玩笑开得可过头了,可把朕吓得不轻啊。" 薛仁贵站起来跟众人见面。程咬金洗罢脸,也腆着肚子过来了:"仁贵呀,你小子越大越糊涂了。有拿死开玩笑的吗?把我们吓得神魂颠倒,光眼泪能接三盆。你太可恶了,把老干爹我给逼得没办法,硬装山大王。我要不装山大王,你还不露面呢。"说得大伙捧腹大笑。 薛仁贵为什么要诈死埋名呢?就因为他无故受人陷害,皇上不能主持公道,老干爹为此事一命身亡,主犯李道宗却逍遥法外,想起来不平之气实在难咽。本想从此永不露面,不料今天被人家激出来,真是追悔不及。有人问那薛仁贵躺在棺材里装死是怎么回事?那是他吃了一种药,能在一天之内皮肤变色,手足冰凉,这才骗过了天子。现在君臣见面,皇上拉着薛礼的手:"薛爱卿,你可知道西凉六国起大兵百万,犯我疆界吗?百姓又要涂炭,为了天下生灵,朕特地请你金台拜帅来了。""万岁,国家有难,薛礼决不能旁观,但臣有一个条件,如陛下不能答应的话,恕臣不能挂帅,您另请高明。""不知爱卿所提何事?""我要李道宗的人头祭大旗。" 薛仁贵说得直截了当,李世民一听深感为难:"这,薛贤臣,这件事不是已经了结了吗?朕已经传旨将他贬家为民,怎么还能要他的命呢。再者说,老皇爷在世的时候,曾经加封他国家没有捆他的绳索,没有斩他的刀剑,他身上有免死金牌,让朕也没有办法呀。爱卿,除此之外你提什么条件都行。"薛仁贵一笑:"除了这个条件,我别的什么条件没有。我要求他死,就是给老元帅尉迟恭报仇。这个条件不答复,恕臣不能赴奔京城。"这事就这么僵到那儿了。 大伙儿一看,怎么办?劝皇上让步,还是劝薛仁贵让步?薛仁贵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呀,可皇上是当今天子,这可怎么办呀! 程咬金在旁边一听,赶紧过来给打圆场:"这何必呢。仁贵呀,你不就这么一个条件吗?行,包在我身上了,他不死你别挂帅就是了。""老国公,你说话可算数?""看说的,我啥时候说话不算数?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到时候你问我要人头就是了。""那好。咱先把话说清楚,没有人头祭旗我可还回龙门县。""行了。" 薛仁贵请皇上回到平西王府。这里戏也不演了,灵棚也拆了,棺材也抬走了,大家把孝服也脱掉了。薛仁贵设宴请皇上和十六位大臣,吃饱喝足了,君臣一齐赶奔龙门县,挑良辰择吉日,这才进京。 到了京城,经过御前会议,马上作出决定:薛仁贵为大帅,徐懋功为军师,程咬金等众人帐前听用,皇上御驾亲征。他知道六国联军的声势浩大,那是应国、膳国、英堂国、步酋、邙羊、哈密国,这六国的力量联合到一块儿,再加上三川六州九沟十八寨的人马,共一百五十余万,这样的战场,皇上能不参加吗?他不放心哪。京里留太子李治监国,有左班丞相魏征扶佐,扫北王罗通、东床附马秦怀玉,留到京里以防不测。样样事情都作了安排。按下他们不说。 单表薛仁贵,校军场点大兵三十万,日夜操练。等操练得差不多了,徐懋功把日子定下来,这才要准备祭大旗。薛仁贵金台拜帅这一天,非常隆重。皇上也满身披挂,赶奔校军场,举行了阅兵大典,然后祭告天地,又举行了授印、授旗典礼。薛仁贵把纽头狮子烈火黄金印往胸前一挂,上方天子剑往怀里一抱,这算接过了大权。从现在开始,军事上的事,就是薛仁贵大权独揽了。哪个不听,按军纪从事。薛仁贵命中军官拿过花名册,挨个点名,一个不缺,一个不少。仁贵当时公布了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决定中午祭旗出发。 皇上参加完阅兵典礼,又授了旗,觉着有点乏累,退到金顶黄罗帐休息片刻,准备起身。但是眼看到了中午了,薛仁贵也没起兵。皇上左等没信儿,右等也没信儿,心里琢磨,这是咋回事儿?大帅因何不起兵啊?他把程咬金叫过来了:"老爱卿,你赶奔帅帐去看看,问问大帅因何还不起兵。""臣遵旨。"老程腆着肚子来到帅帐。就见薛仁贵:头顶帅字盔,身披黄金甲,外罩素罗袍,怀里抱着上方天子剑。左右大将一个个盔明甲亮,列立两厢。程咬金紧走两步,躬身施礼:"大帅,我奉旨而来,皇上让问问你,快到中午了,因何还不起兵?"薛仁贵看了程咬金一眼:"老国公,我是准备起兵。拿来!"说着话把手往前一伸,程咬金一愣:"嗯,拿什么?""嘿嘿嘿,老国公您是贵人多忘事啊,我要李道宗的人头。没有他的脑袋,我不能祭大旗,不祭旗我就没法出兵。"程咬金一听,傻眼了:"仁贵呀,咱爷俩那是闹着玩的,你怎么还当真事儿呀!那不就是开句玩笑吗,仁贵,快祭旗出发吧,拿谁的脑袋不行,还非得要成亲王的。" 程咬金刚耍二皮脸,就见薛仁贵把虎胆一拍:"老国公,大丈夫说话如板上钉钉,决无反悔之理。当初您若不大包大揽,我薛礼决无出山之理。现在若不兑现,可体怪我翻脸无情。" 薛仁贵一翻脸,程咬金挂不住了。老程的大脸也戗起来了,心里怦怦直跳。程咬金把脑瓜一扑棱,用手指着薛仁贵:"我说仁贵呀,官升脾气长,干什么吹胡子瞪眼,你跟谁,你跟我呀,别人怕你,我还怕你吗?为救你我跑前跑后,肉都掉了几斤,几乎把命搭上,现在你动不动就跟我发脾气,还了得吗?我就没有李道宗的人头,你能把我怎么样?""嘿嘿,老国公,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帅帐!说话不算数,就是欺骗本帅,有掉头之罪。来呀,把程咬金推出去枭首示众!""喳!"排刀手往上一闯,把老程捆上了。 程咬金一看动真的了,他就大叫:"等一等,等一等,着什么急,哎,仁贵呀,好小子,你真磨得开呀,行行行,我刚才那也是跟你闹着玩的,你打听打听,我多咱说话不算数,是那样吗?大丈夫一言出口驷马难追。你不就是要成亲王的人头吗?我现在就给你找去。要没有他,你就别出兵,你看怎么样?""好。老国公,时间可不多了,要速去速回。要没有李道宗,我拿你代替。""好了好了,我这就去。"老程把汗擦了擦,腆着肚子出了帅帐。心里话,这小子真是翻脸不认人哪,可又一想,也怪自己,谁让你那阵吃饱了撑得说大话,到现在人家求真,自己想装糊涂,人家能干吗?哎呀,成亲王也不好抓呀,怎么办呢? 程咬金带着几名亲兵,离开校军场,进了荷花大街,一拐弯儿,来到了成亲王府。到王府门前一看,只见大门紧闭。他在外头转了一圈进不去,心说这咋办呢,我能搬梯子往里跳吗?那么大的王府,我知道李道宗藏在哪儿?再说我又没有权力抓人,这这这——老程真给难坏了。没有办法,他又领着亲兵回到了校军场。到了营门外头,不敢进去,见了薛仁贵怎么交待呀,急得他满头大汗。正在门外转悠,就听前边一阵大乱:"哥哥兄弟,走哇走哇!"程咬金仔细一看,正是十三家少国公。程咬金见是他们,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心说有主意了,当初我就使用过这些小孩儿,把李道宗好些没打死,嗳,今儿个成事还在这些孩子们的身上。"站着!孩子们,你们这是上哪儿去呀?"秦英等站住了。"哎,程爷爷,听说我薛大伯父要领兵出战,我们大伙儿来看看,跟各位老前辈见见面,辞辞行。""噢,有出息。孩子应当学得这么乖。大概是你们的娘这样告诉的吧!""没有,我娘都没有说。是我们这帮人自己想的。""那更有出息了。""程爷爷,您在这儿干什么?""孩儿啦,来来来,我跟你们说点事。找个没人的地方。" 这些小孩儿不知道是什么事,跟程咬金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老程蹲下来,十三个小孩儿把他围上了。"孩儿啦,我现在正为难呢,你们得给我帮个忙。""您别开玩笑了,您那么大的官还会为难?""可别这么说,皇上是一国之主,也有为难的时候哇。""您有什么难处啊?""是这么回事。你薛大伯父不是要出兵打仗吗?可他非要李道宗的人头祭旗,给老元帅报仇。他叫我去把李道宗的脑袋砍下来。我去了一趟,他的府门关着,进不去呀,就是进去了,我一个人也没法下手啊,你们能给我帮个忙吗?""爷爷,叫我们怎么帮忙呢?""这个我都想好了。"程咬金如此这般一说,"孩子们,这也是为国除奸哪,你们可净干大事。再说你们也不要怕,要出了事由我一个人担着。"十三个小孩儿无不拍手赞同。 程咬金二次上马,带着这些人来到成亲王府。他又交待了几句,这才迈步上了台阶,叩打门环。"开门哪!开门哪!"连叫半天,无人答应。里边没有人吗?不是,有人,就是不敢开门。为什么呢?因为李道宗陷害薛仁贵没有成功,到头来赔上了一个女儿、一个小老婆,自己的老命还几乎搭上,能不害怕嘛!前些天李世民又给他送个信,要他深居简出,不要出门。他也听说薛仁贵挂了帅印,心中更加害怕,就告诉家人不分白天夜晚都要府门紧闭,要开门必须经他允许。家人听到有人敲打门环,起初不予理睬,想着外边喊会儿就走了,谁知大半天了还在叫唤,这才登梯子爬上墙头,向外观瞧,见一个老头儿带着十几个小孩儿,亲兵卫队远远站立,遂向下问道:"你敲门有什么事?"老程一听有人在上头说话,这才仰脸一看:"我敲了半天了,你们怎么不开门哪!"家人也看清了:"是鲁国公啊,不知道您有何事?""请你们转告成亲王,就说我程咬金带着十三个小孩儿,为天牢断字狱的事向王爷赔礼认错来了,无论如何要见王爷一面。""那好吧,您先等一会儿啊。" 家人不敢怠慢,从梯子上下来,马上报告了成亲王。李道宗一听,现在他们来赔礼认错,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不见的好。转念又一想:到我府来我要闭门不见,显得我太胆小了,他们到此还能把我怎么样?想到此他一声吩咐:"来人!"众家丁往前一站:"参见王爷。""你们要暗藏棍棒,在两厢埋伏,听我的命令行事,叫你们打就打,叫撵就撵。""谨遵王谕。"成亲王又整了整衣冠,这才说道:"叫程咬金进来!" 家人开开角门,把程咬金和十三个小孩儿接进府中,亲兵卫队一律挡在门外,又关上了角门。程咬金众人来到银安殿,见李道宗骨瘦如柴,坐在椅子上。老程紧走几步躬身施礼:"王爷一向可好,程咬金礼过去了。"说着又回头招呼:"孩子们,都快跪下,给老王爷磕头。"呼啦,这帮小孩全跪下了:"给老王爷磕头,祝老王爷长寿。"李道宗看了看说:"程咬金,你见本王为了何事?""王爷,我是个老粗,有什么说什么。现在西凉六国进犯大唐,您可知道?""听说了。""为了打仗,皇上御驾亲征,派薛礼为帅,文武百官很多要护驾前往,就我老程这么大年纪了,也得从征。这些孩子的爹,大多数也得去打仗。他们的家长就想起一件事来,也就是前者天牢断字狱的事。这些孩子也不懂事,把您给揍了,结果官司您还打输了。明白的人心里都有数,知道您屈呀,这帮人没理呀!别看您把官司打输了,这一帮人觉着理亏。现在他们的爹爹、爷爷就要走了,就剩下一帮妇女,怕这帮孩子再惹祸,再和您冲突,怎么办呢?就嘱咐这些孩子向您赔礼认错,只要您把这口气出了,再不计较过去的事了,两下相安无事,就比什么都强。这不把我搬出来了,他们抹不开,叫我领着这帮孩子来啦,你说我能拒绝吗?顺便我也跟王爷说几句好话,你就既往不咎,这孩子也就没事了。孩子们,当初是怪你们吗?""是怪我们,王爷您就打我们吧。" 李道宗听程咬金说完,心说,虎瘦雄心在呀!别看我已经丢官罢职,你们的父亲还是什么王子、国公,也得怕我,我是皇上的叔叔!你们是怕我东山再起,给你们报复。想起上次挨揍的事,恨得他牙根直痒痒。他瞅瞅这些孩子,都很眼熟。他一眼就认出了秦英:"秦英,你小孩子缺德不?今天咱把事情说清楚,到底是谁打了谁。"他又把那天的事说了一遍。秦英往前跪爬半步:"太皇老爷,您说的都对,是我领头打了您,因为我是元帅呀。""什么?你是什么?""我是元帅。""先锋官是谁?""先锋是他。"秦英用手一指罗章。"罢了。你们小小年纪,简直是要造反哪,为了打我,元帅先锋都出动了。秦英,今天你既然送上门来,我焉有不打之理!"成亲王说着话,抡起拳头就要打,老程赶忙拦住了:"王爷且慢。""你为什么拦着?""王爷你听我说呀,这秦英他爹秦怀玉可没有随军出征,留在京里。你要把他儿子揍了,他会高兴吗?秦英要再给公主一说,公主再告诉了皇后,那殿下能不听他母亲的吗?这对你有什么好啊!你何必往钉子上碰呢!""嗯,也对。秦英,本王看在鲁国公分上,不打你了。退在一旁。""多谢太皇老爷。"秦英站起来,退在了李道宗的左边。 李道宗叫过罗章:"你这个先锋官也是祸首。"说着抢拳要打,老程又拦住了:"王爷,他也打不得。""怎么还打不得?""你想想,罗章是谁,扫北王罗通之子,罗通也没从征啊,帮助太子监国。你要把他接得满身是伤,他回去跟扫北王罗通一说,老罗家的人你还不了解,俩眼一瞪,六亲不认,人家现在还是王子,你现在什么不是,要说找你的毛病,那不手到擒来吗?王爷,您何必找不痛快呢。"李道宗一听这好啊,都打不得了,"退到一旁。""是。"罗章站起来,站到成亲王的右侧。李道宗往小孩儿当中瞅巴瞅巴,看到一个小蓝大脑袋,脸蛋儿长得跟花棒槌一样。"过来过来,你这个小孩儿。"这是程咬金的孙子程千宗。"我记住了,这小孩儿最坏不过,薅我胡子就是他干的。我非打死你不可。" 程咬金一看:"嗳,等等。王爷,这小孩儿更打不得。""啊?为什么打不得?""您知道他是谁吗?""他是谁?""他是我孙子,叫程千宗。王爷,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我老程领着这帮孩子给你认错,你能打我孙子吗?千宗啊,快给王爷赔礼认错。"程千宗边磕头边往前爬:"王爷,我们都认错了,你就拉倒吧!"说着就抱住了李道宗的双腿。程咬金一看时机到了,喊了声:"孩子们,还不过来认错。"这就是信号,那十个小孩儿一下子围过来了,程千宗在底下顺势一拉,已经把李道宗拉倒在地,左边秦英,右边罗章顺势把他胳膊架住,十三个小孩儿就把李道宗给架起来了。埋伏在两厢的王府家丁一见,各舞刀枪棍棒要抢李道宗,程咬金大喝一声:"你们要干什么!我是奉元帅之令前来捉拿国家的要犯,李道宗业已伏法。如果把他带到大营,审问后还能放回;你们要敢往前来,我现在就把他打死!"众家丁只得看着把他们的王爷抬出了府门。 薛仁贵在帐中正不耐烦,忽见程咬金进来了。"老国公,你可曾把李道宗的人头带来?""仁贵呀,别急啊,我把李道宗给你拿来了。""现在何处?""就在帐外。""带进来!"帐外一声答应,李道宗被抬起来扔到地下。排刀手过来把他摁住。薛仁贵满腔怒火涌上心头:"李道宗,你可认识本帅?"李道宗一看,面前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元帅,就知道这条命保不住了,心里直打哆嗦;"薛大帅,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饶了我吧。","呸,往日咱们有什么情分!我告诉你,我不是个人报复,我是给死去的老元帅尉迟恭报仇。左右,把他推出去杀了!用他的人头祭大旗!" 没人不恨这李道宗,排刀手伸手把他抓住,像拽死狗一样把他往外拖。李道宗没命地喊:"救人哪,救人哪!"这地方谁能救他?可你也别说,他这一喊还真有作用。大帅的帅帐,离皇上的金顶黄罗帐不远,李世民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问司辰官,起兵的时辰过了,大帅为何不起兵?李世民心里着急,后来他实在等不了啦,决定亲自赶奔帅帐问问。他刚走出金顶黄罗帐,就听见有人呼救,听这声音非常熟悉,仔细一听,"啊,这不是我皇叔李道宗吗?哎哟。"心里说;"皇叔啊皇叔;你老了怎么这么不懂事,我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你离开家,特地派人给你送了封信,你怎么溜达到这儿来了!"遇到这事李世民能不管吗?大跑小跑来到帅帐,喊了一声:"刀下留人,先别动手,待孤去见元帅。" 有人一看皇上来了,赶紧到里边报告大帅。薛仁贵站起身来,率满营众将迎接,把皇上接了进来。君臣落座之后,李世民脸上也不太自然,说乐,比哭还难看;"嘿嘿,大帅,这是怎么回事?方才是不是李道宗在哪儿呼救?""万岁,正是。我要拿他的人头祭大旗。"要知薛仁贵能否斩杀李道宗,请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 李道宗被焚火龙宫 唐天子受困锁阳城 薛仁贵要杀李道宗,可把唐王李世民给吓坏了。他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叔叔掉脑袋呀,只得厚着脸皮,对薛仁贵说道:"元帅,你看在孤的分上,饶了他这条命吧。他现在已是风烛残年了,还能再活几天?再说朕已将他罢官,贬家为民,事情已经完结,何必非要他这条命呢。"薛仁贵心里很不痛快,因此没有言语。皇上又说:"元帅再不说话,孤这就给你跪下了。"说着话把龙袍一撑,就要下跪,可把薛元帅难坏了。哪敢让皇上下跪呀!赶紧用手相搀:"陛下不可折杀为臣,臣不再追究此事也就是了。不过,陛下,臣能力有限,难以担当此任,请您把帅印收回,另请高明吧。"这一下把皇上也僵到那儿了。 程咬金一看顶牛了,便出来打圆场:"仁贵呀,万岁为李道宗求情,也不是不对,他那么大岁数了,你就把他饶了吧,元帅该当还当,咋能为一个人赌气呢!"他一边说一边冲薛礼又晃脑袋又摇手,又指自己的鼻尖。薛礼心中明白,便趁势了结,放了李道宗,他也回坐帅位。李世民这才欢喜。 李道宗没想到二次得活,不顾身体虚弱,出得帐来拔腿就跑。刚出营门,就听有人在后边喊:"王爷留步。"李道宗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又是程咬金。"什么事?"老程来到近前,左右看看:"王爷,您上哪儿去?""回府呀。""我就是给你送这个信儿,可千万不能回府,你没看见元帅和众将的脸色吗?他们明着将你放了,暗里已把兵丁埋伏在你府,你要回去还能够活吗?""哎呀,我可怎么办呢?""王爷别急,我老程嘴上说得狠,心里头比谁都软。这么办吧,咱俩一块儿遛遛,找个保险地方你躲几天,元帅起兵走了,你再回府不迟。"李道宗此时草木皆兵,方寸已乱,把老程当成了救星,跟着他钻进了胡同,可老程心里的主意,他哪里知道。他们三拐两拐,到来了东门里火龙宫。这是一座大庙,老程往里一看,门旁亭子下摆着一口大钟。他领着李道宗进入大庙,返回身关上庙门。 李道宗左右看了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火龙宫,里边地方大着哩。老道平时也不出来,你就在这里呆着吧。""要有人来了咋办?""这里不是有个大钟吗?你先钻到那里头,谁也看不见。""那不把我给闷死了。""不要紧,我给垫块砖,可以透透气。我告诉你,你要不钻到钟底下我可不管了。""行行,你帮个忙吧。"老程找根木杠,把钟撬开,用砖一块块垫起来,直到人能爬进去了,他喊:"快进去,门外来人了。"李道宗此时生怕有人看见,为了保命,三拱两爬,钻到大钟底下。老程把杠子一抽,又一捣这砖,大钟扣地严丝合缝,这一下李道宗急了:"鲁国公,你怎么把砖弄倒了?这里头太黑了。""别急啊,我办点事就来。" 老程在院中转了一圈,发现有堆干柴,就左一捆右一捆抱过来堆在大钟周围。等把钟盖严了,他找来火种,点着了柴草。不一会儿工夫,烈焰冲天,烤得大钟发红。先还听着李道宗在喊叫,柴草着了一半就没声音了。老程等柴草着完,又把大钟撬开一看,李道宗龟缩一团,早已烤干了。老程雇了一辆车,把李道宗的尸体拉回军营。 老程来到大帐,向薛仁贵说明了经过,并把李道宗的尸体放在帐下。薛元帅听罢点了点头,对着李道宗的尸体又数说一番。这时候皇上也来了,他想问问为什么还不发兵。进入大帐一看,地上是什么东西,仔细辨认:"哎呀,这不是我那皇叔吗?程爱卿,这是怎么回事?""万岁,甭提啦。你说这成亲王是老糊涂了不是,由大营出去他就回家呆着呗,可他不,他说府里不保险,非拉着我给他找个保险地方不可。我上哪给他找呀!没有办法我们就在街上溜达,溜达来溜达去到了火龙宫,他看这地方大就钻进去了。庙里有口大钟,成亲王看那里保险,非钻进去不可,我没有办法,只好帮着他把钟撬开,他就爬进去了。他刚钻进去,突然从空中飞来一个火球,落在大钟旁边。这大钟紧挨着一垛柴草,柴草一着火,把钟都烤红了,等我把火扑灭,再掀开钟一看,就成这样了。"李世民一听,明白了,心说程咬金哪,你甭说瞎话了,你这套词,慢说是我,连小孩儿都不信。你真能胡扯呀。但是又一想,也不能因为这个事处治程咬金,要处治他,薛仁贵也不能乐意,这都是一连串的连锁反应。成亲王既是死了,也没办法呀,皇上把眼泪搌了搌,命人把尸体抬出去。薛仁贵心满意足,这才传令大军出发。 三声大炮响罢,三十万铁甲军浩浩荡荡,离了京城。前军领队是正印先锋官大刀周青,带领着副先锋姜欣本、姜欣霸、李庆先、李庆洪、周文、周武、薛显图,统兵三万,逢山开道,遇水架桥;后军是马三保、段之贤、殷开山、刘洪基开唐四老将,负责押粮运草;左军唐万仁、唐万义;右军程铁牛、程万牛;薛元帅、徐军师自统中军,皇上随中军行进。一路之上攻关破寨,势如破竹。大军到了界牌关,粮草感到了紧张,皇上又下一道圣旨,命秦怀玉为总督粮官,军前运粮。 单说先锋官周青,一路之上攻关破寨,敌军望风而逃,他心中十分高兴。这一日夺过界牌关,来到锁阳关前。周青知道,锁阳是通往西凉的咽喉要地,要把锁阳给占领了,再往前走便是长驱直入。周青颇有战斗经验,知道这是关键的一仗,因此命令三军,快做战斗准备。还没等周青安营扎寨呢,锁阳关城里三声炮响,城门大开,里边的敌军就杀出来了。两军展开了一场肉搏,战斗空前激烈。八位总兵都投身到战斗里边。刀光剑影,打了一个上午,双方未分输赢。该吃晌午饭的时候,各自收兵回营。周青吩咐把伤号抬下去,死尸掩埋,在关前五里安营下寨。 众人饱餐战饭已毕,到了下晌,周青全身披挂,上马提刀,来到锁阳关下,二次讨敌骂阵。锁阳关城门大开,一员敌将率兵来到阵前。周青抬头一看,就见这员大将:胸前横带狐狸尾,脑后斜插雉鸡翎,上身穿着大红色的八团龙马褂,下边是跨马服,脚蹬牛皮战靴,骑一匹大白马,手中提着八卦金攥开山銊,往脸上一看,面如蓝靛,满脸的骚皮疙瘩,大连腮胡子,相貌长得十分凶恶。一问他的名字,这家伙叫哥勒本木。周青一听这叫什么名字,也记不住:"好小子哪里走。"周青性如烈火,抡刀直奔哥勒本木。敌将也不示弱,抢大斧接战。二马蹚翻,战在一处。"哗啦啦啦","哧!"让周青一刀,把敌将斩落马下。敌兵一见不好,纷纷败走,周青把大刀一挥,代替军令。"上!""杀呀!"唐兵铺天盖地往上闯,一鼓作气,得过锁阳关。敌军顺着两边的城门跑了。这下可把周青乐坏了,心里说:我原想锁阳得有一场大战,这场战争起码得打半个月,没想到这么顺利,一战成功。 没两天,中军赶到了。元帅一听说周青走马取过锁阳关,真是大功一件,跟皇上商量,开始进城。周青率七位副先锋亲自迎接,把皇上接入临时的行宫。元帅和军师进入帅厅。一见面,李世民大喜,拉着周青的手:"周将军,你为大唐立了大功了。奏凯还都之后,朕必有封赏。""多谢陛下。"周青就把战争的情况,向元帅、军师作了禀报。徐军师捻髯不语。薛仁贵就问:"军师,你因何不说话呀?""哎呀。"徐懋功算计了一下:"这锁阳关是咽喉要道,我料敌人并不会轻易放弃,因何一战败兵而走?""难道说其中另有文章?""元帅呀,锁阳关这地方不能呆,马上传令撤出锁阳。"大帅也一愣,好不容易得的锁阳关,怎么能放弃不要呢?跟皇上一商量,李世民也反对,认为军师多虑,那又何必呢,我们这么多军队怕什么呢,大家争论不决。 一夜过去,还没等天亮,就听城外炮声响成了一片,地动天翻,时间不大,蓝旗官跑进来了:"报!报大帅、军师得知,了不得了,我们被敌人包围了。"李世民这才大吃一惊,马上率领薛仁贵、徐懋功、八路总兵登城楼往外观看。只见城外敌军,兵似兵山,将似将海,六国三川的人马,全都集中到这里了,把锁阳关团团围困。李世民这才知道军师所料不假:"这怎么办呢?"徐军师说:"主公啊,着急的事还在后头呢。我们的粮草被人家切断了,要没有粮草,我军将不战自乱哪。"李世民问元帅应当怎么办,薛仁贵当机立断:放弃锁阳,向外突围。 一说突围,周青脸上挂不住了,他想:我是前部正印先锋官,打了胜仗,脑子一热就请主公进城,结果给团到这儿了,我要负全责,突围也应当是我的事,最好打开一条出路,能把主公、军师、大帅都平安保护出去,才是上策。周青想到这儿,赶紧躬身施礼:"大帅,末将不才,愿讨令出去大战六国三川的人马,保护主公突围,如若不胜,甘当军令。"薛元帅正要发令,被军师拦住了:"且慢。元帅,方才你我登上城楼,看得清清楚楚,三川六国的兵马也有百万,我们能出得去吗?可想而知,人家事先早有准备,我们出去等于白白送死。要突围须待天黑以后。"大帅同意,告诉周青:"你带着姜欣本、姜欣霸、李庆先、李庆洪,各领一千人马,由东关分五路突围,如果成功,放起信号,我们再大队突围。"周青点头。 好不容易盼到了天黑。准备突围的五千军兵已经集齐,他们饱餐战饭,一个个身披重甲,手持长矛,各骑战马,马身上蒙上铁甲,一切准备就绪。周青在外头组镫扳鞍,乘跨坐骑,手中大刀一晃,吩咐军兵:开关落锁。 东关轻轻地开放了,军兵们放下吊桥,一不掌灯,二没有火把,人含枚,马卸铃,偷偷地离开了锁阳。天上有蒙蒙月光,不注意也看不清楚。周青一马当先,手掂大刀,在前开道。二更天左右,来到敌军的连营边上。他们正往前走,被敌军哨兵发现了。人家在瞭望楼上,看见一片黑乎乎的滚地而来,最后看清楚了,瞭望楼上响起了牛角号声,"嘟——嘟嘟——嘡啷啷——""了不得了,唐军要突围,唐兵来了!"警报锣一响,马上就行动,离远了开弓放箭。就听三声梆子响,箭如雨发,"叭,哧哧哧——"唐兵倒下了不少。周青一看被人家发现了,没什么可说的了,把大刀往空中一举:"弟兄们,我们为大唐朝立功的时候到了,大家冲啊!""冲啊!"五千军兵,喊声震天,闯进番兵连营,挥舞刀枪,与六国联军展开了肉搏。周青、李庆先、李庆洪、姜欣本、姜欣霸五员大将跟老虎一样,冲锋陷阵,打在最前面。马跳壕沟,大刀往前边一举,"嘁哧喀嚓",好像到了瓜地,把敌兵砍得死尸翻滚。时间不大,周青他们身上都变成了红色,也不知道是自己身上淌的血,还是迸的。这个冲锋很有效,攻垮了敌人四道防线,深入重围。但要想过去,可还早呢。正在这个时候,番兵就报告了六国的大元帅苏宝童。 苏宝童正在中军宝帐里高兴呢,两位军师左右陪伴,推杯换盏,一边饮酒,一边高谈阔论。头一位军师是飞钵僧,第二个军师叫铁板道。这飞钵僧,胯下八叉梅花鹿,掌中一对飞钵,有万夫不当之勇,在三川六国是头一排的英雄。铁板老道,使的是大铁板,挎的皮囊里头装着三十二块小铁板,是他的暗器,百发百中。这两个人足智多谋,是大帅苏宝童的左膀右臂。此刻他们在中军帐里边饮酒边议论说:"李世民没有吃的,早晚就得献城投降。他要投降之后,大唐的江山就是咱们的了,唐朝一完,咱不是特功一件吗?"正在这时候,报事的跑进来了:"报,报大帅、二位军师,唐军前来偷营,看意思想要突围,打得非常激烈。""再探。""是。" 苏宝童"腾"地站起来了:"嘿嘿,想得不错,想出去呀,没那么容易,二位军师你们给我守把大寨,本帅出兵。""弥陀佛。""无量天尊。大帅,还用着您吗?杀鸡焉用宰牛刀,我二人有一个出去就可以了。""不,还是本帅亲自前往。""那我们两人也跟着。""可以。带马。"外边带了马,飞钵僧、铁板道,保着苏宝童,在外边上了马,各拿兵刃,点兵一万,赶奔出事的地点。苏宝童发现出来的唐军十分勇猛,看这意思是占了上风了。他马上吩咐点炮列队。"轰隆隆"炮声一响,列开二龙出水阵。六国三川的人马一看大帅出兵了,心里有了主,呼拉往旁边一闪,各自归队,整个把周青等五人和后边的唐军给闪出来了。苏宝童把马往前一提,来到周青的马前,上一眼,下一眼看看周青:"对面来将,你是何人?" 周青把马也带住了。这一阵冲锋,把他也累坏了,大把地擦汗。他一看对面,来的这人是个当官的,肩头横搭狐狸尾,脑后斜插雉鸡翎,头上带着班卷荷叶狮子盔,披挂金锁黄金甲,外罩素罗袍,胯下骑着一匹大花马,掌中锯齿飞镰大砍刀。往脸上看,此人长的是紫赤红脸,两道八字立剑眉,一对大豹子眼,狮子鼻,方海口,多少有点短胡子茬。在他的身后,排刀手、削刀手,列立两厢,军威十分雄壮。周青看罢多时,这才答道:"要问我,乃是前部正印都先锋,大刀周青是也。对面来将为谁?""嗬嗬嗬,连本帅你都不认识,苏宝童。"周青一愣,这就是苏宝童?虽然没见过,但是听说过,见了他眼珠子都红了。周青把大刀一背:"呔,苏宝童,你是无故生事,要没有你,六国三川焉能起兵犯唐?小子你废话少说,拿命来。"飞马抡刀,就想过去。 姜欣本在旁边说话了:"大哥,用不着您,杀鸡焉用宰牛刀,有事小弟服其劳,把他交给我。"说着话姜欣本双脚点镫,马往前提,一晃掌中大刀直奔苏宝童,欻就是一刀。苏宝童往旁边一拨马:"你是谁?""大将姜欣本,招刀!"欻欻欻,又是几刀。 苏宝童一瞪眼:"你们这些碌碌之辈都活腻了,薛仁贵怎么不来?秦怀玉、罗通怎么不来?你们得过来几个有名的。就像你们这些人,野鸡没名,草鞋没号,有什么能耐,还不够给本帅垫刀背呢。我苏宝重不是说句大话,我的刀下不死无名之辈,赶紧逃命去吧!" "放屁。"姜欣本急了,欻又是一刀。苏宝童一看不伸手不行了,晃掌中锯齿飞镰大砍刀,和姜欣本就战在了一处。三个回合,喀嚓,苏宝童一刀把姜欣本斩落马下。 姜欣霸在后头一看:"哥哥呀!"哭着就抖枪催马撞了上来,三个回合,喀嚓,苏宝童一刀把他也劈于马下。 李庆先、李庆洪一看,眼珠都红了,两匹马两口刀,直奔苏宝童。三匹马战在一处。也就几个照面,喀嚓,李先庆被苏宝童一刀斩于马下。紧跟着摘弓取箭,又一箭射死李庆洪。不一会儿工夫,四员大将先后毙命。 周青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哎呀气死我也,哇呀呀呀,四位贤弟,周青给你们报仇了。"周青晃大刀来战苏宝童,但是一伸手,就显示不行了。别看周青觉着不含糊,在唐朝也是一员大将,又有把力气,刀法也精,要不怎么人送外号大刀周青呢,可是看跟谁比,要跟苏宝童比,差得太远了。也就是几个回合,把他累得盔歪甲斜,带开袍松,后边的军兵一看要出事了,喊了一声:"上啊!"唐军冲上来了。飞钵僧、铁板道也吩咐一声:"上,把他们挡住。"三川六国的人马就上来了,又是一场肉搏。一直打到天光大亮,周青浑身是血,五千唐军损伤大半。他一看是出不去了,琢磨一下,也不是我贪生怕死,元帅说得明白,能突围则突围,不能突围马上回去缴令,另想办法。想到这里,周青把马一拨,用大刀代替军令:"撤!"那意思打算回锁阳。哪那么容易,后路都被人家掐断了。现在就剩下两千多人,周围都是敌兵,周青走不了啦,舍死忘生往外杀,杀了个三进三出,又损伤了一千来人。周青一看完了,我们这五个人算全交代了。他眼望锁阳,心里一阵难过,默默地说:"薛大哥,咱们弟兄到此算告一段落,大帅我见不着了,主公、军师,我先行一步了。"周青心想我宁愿死也不当俘虏,把大刀一转个,就想横刀自刎。正在这个时候,就听三川六国的军队后边乱套了,哗——"了不得了,中国的南蛮来了,了不得了。"苏宝童一愣,心说锁阳那边没动静,我这后边怎么乱了,难道说唐营另外还有一支人马?他吩咐一声:"赶紧撤。"呼啦一声,军兵把道路闪开。 周青这才喘过一口气来。他把汗擦了擦,定睛瞧看,心说这是谁呀?等离近了才看清楚,来的正是东床驸马秦怀玉。前回书说了,皇上走到半路传下一道圣旨,让秦怀玉为总督粮官,专门负责押运粮草。秦怀玉筹办了无数粮台,带领三千军兵亲自押送。没想到刚过界牌关,他就得到噩耗,听说主公被困锁阳。他知道几十万人马没吃没喝是大事,便催动三军,昼夜兼程。哪知走到锁阳关外围一看,都是敌人的连营,怎么办呢?他让副将押着大批粮草躲在山沟里,命令每个军兵身上背着二十斤米,带着一些草料,咱们先进城,见着主公接上头,把这东西放下,以解燃眉之急,然后再想办法,把大批粮草运进城里。因此,今天晚上他轻装前进。刚走到连营外围,就听里边开了锅了,秦怀玉就知道,肯定跟唐营打起来了。他心里一着急,喝令军兵"冲",就这样,在敌人的屁股后头他们伸手了。秦怀玉好比下山的猛虎一样,催动宝马良驹,晃动虎头錾金枪,碰着就死,挨着就亡,一马当先,杀开一条胡同,带领军兵就闯进来了。到里边一看,原来是大刀周青。 周青一见东床驸马,心跟开了两扇门一样:"驸马,来得正好。"秦怀玉马到近前,问他:"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哎呀别提了,主公被困锁阳,心如火燎,恨不能闯重围,放弃锁阳关,让我出来摸摸底,没想碰上了麻烦,大刀苏宝童甚是厉害,李庆先、李庆洪、姜欣本、姜欣霸先后毙命。""啊?"秦怀玉知道晚来了一步,"周大哥,不必担惊,把苏宝童交给我。"秦怀玉催马来到苏宝童面前,把大枪一抖:"对面可是苏宝重吗?""正是本帅。你是何人?""秦怀玉是也。""秦怀玉,我念你们老秦家是英雄,我与你也无冤无仇,不愿伤你性命,你回去把罗通找来,我要给我苏家报仇雪恨。""苏宝童,你怎么只说一面理呢?你爷爷是怎么死的?那是他咎由自取呀!你借故兴兵犯唐,屠杀生灵,可是千古罪人哪!你有何脸面找老罗家算账!罗通没有来,有我秦怀玉在此,你就撒马一战吧!""好你秦怀玉,本帅本不想要你的性命,你既如此说,来来来,快与俺大战三百合!" 秦怀玉未曾动手,就发现情况不妙,他与周青商量:"我与苏宝童动手,你快带人返回锁阳,若不然咱们谁也走不了。"周青是个重义气的人,开始还不同意,秦怀玉急了:"这是军令,你必须执行。"周青这才点头。 秦怀玉催马摇枪大战苏宝童。二人打了二十几个照面,秦怀玉渐渐不支,额角上汗珠子直淌。他又惦念周青,一边打一边偷眼观瞧,见周青已经杀开一条血路返回锁阳,他这才放心,拨回马与苏宝童再战。苏宝童这把大刀上下翻飞,如似雪片,秦怀玉手忙脚乱,一不留神,大枪碰到了刀杆上,锵啷啷一声响,虎头錾金枪被磕飞了,把秦怀玉吓得魂不附体,急忙伸手抓錾锏,手刚触到熟铜锏把上,苏宝童又一刀砍来,秦怀玉躲闪不及,血溅鞘背,死尸栽落马下。西凉军兵一阵欢呼。苏宝童大获全胜,点队收兵。 周青在半道上听到军兵呐喊,说秦怀玉被杀,不禁抱鞍痛哭。回到锁阳把经过一讲,众人无不落泪。天子听说驸马阵亡,也痛哭失声。薛元帅怒火难按,当时就要出战,军师过来拦住了:"元帅,胜败乃兵家之常,打仗有不死人的吗?这个事也不奇怪。现在正是半夜,眼睛也不方便,焉能冲出大阵,你忍到明天再战不迟。"这才把薛仁贵劝住了。 君臣在锁阳关里边设摆灵堂,给死去的官兵超度。大伙儿皆哭。这是两年多以来,头一次重大损失。 书说简短。到了次日无光渐亮,还没等薛仁贵出兵呢,锁阳关外大炮响成了一片:轰隆隆!轰隆隆!蓝旗官撒脚如飞,跑进帅厅,刀尖点地:"报!报大帅得知:六国三川的都元帅苏宝童,讨敌骂阵,口口声声叫薛大帅出兵。""再探。""喳!" 薛仁贵一听就火了,这苏宝童太狂做了,连胜了几阵,就不依不饶,要不给他点厉害这还了得。薛仁贵站起身来,把令旗令箭交给军师执掌,辞别了唐王李世民,在外边扳鞍纽镫,飞身上马,点兵一万,开兵亮队。李世民和军师率领百官登上乐城楼,观敌瞭阵。按下他们不表。 单说大师薛仁贵,一马蹚翻来到两军阵前,带定坐骑,向对面观瞧,就见三川六国的军队十分整齐,犹如刀裁斧剁一般,摆了一座方阵,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刀斧手、弓箭手,压住阵角,进可以攻,退可以守。正中间绣旗飘摆,绣旗之下闪出一员大将。薛礼定睛一看,就见这员将骑在马上顶盔披甲,身高九尺挂零,肩宽背厚,膀阔腰圆,头上戴着狮子盔,体挂黄金甲,外罩红战袍,背后背着八杆护背旗,肩头横担狐狸尾,脑后斜插雉鸡翎。望脸上看,赤红面,就好像重枣的颜色;两道剑眉,一对虎目,狮子鼻子方海口,稍微有点短胡子茬,胯下马,掌中锯齿飞镰大砍刀。在他的身后,背着个长方形的盒子,不知里边装的是什么。他左带弯弓,右带雕翎箭,全身武装,马前马后百步威风。此人看年纪不到三十岁,不用问,这就是苏宝童。 苏宝童的背后,有一僧一道,就见这和尚新剃的脑瓜皮,瓦明锃亮,这张大脸青勉勉的,窄脑门,嘟噜腮,眼泡突起,大耳垂肩,满脸都是疙瘩肉,身上穿着灰布僧衣,圆领大袖子,外面披着棋子布的毗卢褂,斜挎兜囊,胯下骑着八叉梅花鹿。甭说别的,就这鹿的个头,比一般的战马还高出一头,鹿头上的犄角,比刀子还快,被阳光一晃,灼灼放光。就见这个凶僧,手中端着一对飞钵。他抓着那盖,上面有三尺多长的红绿绸子条,这种兵刃煞是厉害。再往下看,有个老道,这老道头上戴月白缎九梁道巾,身穿月白缎八卦仙衣,腰系丝绦,也斜背着兑子,背后背着七星丧门剑,手中拿着镔铁怀抱拐。这张验,灰白灰白的,眍䁖眼,一对小绿豆眼珠,鹰钩鼻子菱角嘴,几根黄焦焦的胡须,长得阴森森的,叫人觉着可伯。这老道就是苏宝童的副军师铁板道。薛仁贵看罢多时,用大戟一指:"呀呔,对面你可是苏宝童?" 苏宝童把战马带住,双手平端大刀往前观瞧。就见锁阳关前有一万人马,摆开二龙出水阵。在绣旗之前,站着一员大将。这员大将,头上顶着亮银帅盔,十三缕真缨在顶梁飘摆。他体挂金锁连环甲,外罩素罗袍,胯下一匹白龙马,掌中平端画杆描金戟。往脸上看,面如银盆,三络短墨髯,一看就认出来了,是薛仁贵。苏宝童看罢多时,抱腕禀手:"对面,你可是薛仁贵薛大伯父?"苏宝童这小子还懂得礼貌。他虽然说跟薛仁贵没有什么交情,但是早有耳闻。为什么叫伯父呢?言下之意有收买和拉拢薛仁贵的意思。 薛仁贵一看他挺客气,赶紧以礼相还:"不错,正是薛礼。苏元帅,因何发兵犯我疆界?""呵呵呵,薛大伯父,您是明白人,瞒别人,瞒不了您。我们老苏家是唐朝的功臣,大概您清楚,我祖父苏定方为唐朝立下血汗战功。伯父,不怕您不爱听,他立的那功,比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没想到李世民这个无道昏君,听信老罗家的话,说什么给老罗家报仇,将我祖父开刀问斩。我爹没办法带着我们逃出了长安,这才流落到西凉。老伯父,您说叫人伤心不伤心哪!人为一口气,佛为一柱香,现在我长大成人了,借助六国的兵力,要给我祖父报仇。如果李世民交降书,献顺表,承认了罪,把老罗家的人给了我,我给我祖父报了仇,二话不说,马上就收兵;如果李世民不答应我这个条件,这个仗打到底没个完,我是下了决心啦,非要血洗长安城,杀他个鸡犬不剩。话又说回来了,伯父,虽然咱们爷俩不在一起,您的情况我是了如指掌,听说您也受害了,您立了那么大的功劳,怎么样?李世民说杀您就杀您,您三赴法场,两入天牢,受尽折磨。要不是徐懋功想办法把您解救了,您能活到今天吗?伯父,看来李世民是个无道的昏王,保他有什么用?如果伯父听我的话,跟着我赶奔六国,去见国王,我敢说我们哈密国的国王比李世民强得多得多,您是高官得做,骏马得骑,最小最小,您能当个一字并肩王,多好啊!您要能倒反大唐,咱吧唐朝的疆土得过来,我们狼主说了,列士分茅,大小都有份,您说比保李世民能强多少!别打了,别替他卖命了,我说这话望伯父三思。" 薛仁贵闻听,一阵冷笑:"苏大帅,我谢谢你的好意。但是别忘了,人各有志。我生在中原,长在唐朝,我能不能胳膊肘往外拐,掉炮往里打?这种事情我薛仁贵办不到,希望你免开尊口。我倒要劝劝你,苏宝童,你也是中原人,为了你祖父的事,你勾结三川六国的人马,起兵进犯大唐,你那么做对吗?对得起自己的祖先吗?我也听说过,你祖父是被杀的,为什么被杀了,因为你祖父犯下了叛国投敌之罪呀,那时候他就给六国写过一封书信,要求六国进兵,他在里边倒反唐营,你想想该杀不该杀?盐从哪儿咸,醋从哪儿酸,祸打根头起,别把不是老往外头推。苏大帅,你是个明白人,你要听我的良言相劝,马上撤兵;你要能回到大唐来,我在万岁面前保你的官职,你们老苏家不愧是开国的元勋,这才叫正路一条。要不听我薛某的良言相劝,这个仗真要打下去,嘿嘿,苏宝童呀,你能不能一手遮天,能不能平了大唐?如果做不到,你们老苏家祖坟都得被刨了。你就成了个罪人啦,望你三思。" 苏宝童把眼睛一瞪:"薛仁贵,要这么说,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把我苏某的话当成了耳边风,好嘞,你保大唐,我保哈密国,咱们就是两国的仇敌,讲不了说不清,今天是一场凶杀恶战。我知道薛仁贵不含糊,你的马快戟沉,来吧,今天我倒要领教领教。"苏宝童说到这,马往前催,一晃掌中锯齿飞镰大砍刀,欻!照薛仁贵就是一刀。薛仁贵使了个举火烧天,往外招架,嘡啷啷啷!两件兵刃碰到一块儿,把苏宝童的刀颠起有五尺多高,震得他虎口发酸,两臂发麻,在马上一栽歪,"吁,吁——"心里说,薛仁贵好大的劲呀!怪不得当初偷梁换柱,得着这条大戟呀,别看四十多岁,威风不减当年,我苏宝童倒要多加注意。想到这里又是一刀,薛仁贵接架相还,二人就战在一处。 两旁的人都在观战,飞钵僧、铁板道,两个人并马往前头看着,一瞧这薛仁贵,不愧是个英雄,这条大戟舞动如飞,什么叫乌龙摆尾,哪叫怪莽翻身,什么叫金鸡乱点头,把大戟舞得是风雨不透,"啪啪啪","嗖嗖嗖",使人眼花镜乱。也就是苏宝童,要换个别人,早完了。再看苏宝童,这口大刀也不善,舞动起来不但挂风,而且跟刀山相似。跟薛仁贵打了七十个回合,没见输赢。这时候,苏宝童鼻洼鬓角见汗了,薛仁贵前后心也湿透了。苏宝童一边打着,一边想:"这怎么办呢,我把大话说出去了,今天跟薛仁贵这一战是关键的一战,要把他赢了,就好办了。要赢不了他,就是麻烦哪,我苏宝童岂不威风扫地。""哇呀呀呀!"他越着急越冒汗,越冒汗招数越迟钝,又过十几个回合,他渐渐不是薛仁贵的对手了。薛仁贵一看,苏宝童的刀招儿有点散乱了,他又加紧了进攻。苏宝童实在顶不住了,怎么办呢?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薛仁贵呀,我真能耐打不过你,我要败中取胜赢你。想到这里滴溜一拨马,"嗒嗒嗒嗒",败阵而走。薛仁贵不假思索,催马就追。 在城上观阵的徐军师一见,吃了一惊,心里说元帅,见好就收哇,你怎么追上了?你忘了兵法上有这么一句话:"败军之将不可穷追,追来追去必定吃亏呀。"马上吩咐军兵:"快快鸣金收兵。"城上十几面大锣就响开了,"哐啷啷,哐啷啷",锣声传出去很远,薛仁贵也听见了,但是晚了,薛仁贵还没来得及拨回马头,大刀苏宝童一伸手,把背后长方形的盒子摘下来了,迅速打开盒子盖,他要暗箭伤人。 第十回 程咬金设计闯连营 薛丁山受命下高山 薛仁贵在两军阵前追赶苏宝童,苏宝童一边跑着一边伸手摘下了背上的盒子,原来这是一种暗器,里面装有九支药水浸泡过的毒箭。他听着薛礼的战马来到近前,冷不丁把马一踅,与薛礼马打对头,一摁绷簧,九支箭一齐飞出。薛仁贵见势不好,急忙把身子向后一仰,使了个金刚贴板桥,躺在了马背上,九支箭躲过了八支,惟独有一支箭钉在了他的锁子骨下边花盖穴上头。薛元帅在马上栽两栽摇两摇,几乎落马,半边身子发麻。他知道不好,急忙拨马败回本队。苏宝童一见射中了薛礼,拍马舞刀在后赶来,被城头上乱箭射住。 薛元帅一进城门便摔落马下。徐军师急令拽起吊桥,紧闭城门,又找来军中大夫,为元帅治伤。摘盔卸甲,往伤处一看,众人无不惊骇。这支箭,进去有二寸深,箭的周围红肿高大,像个小馒头在这扣着一样,流出的血是黑紫色,有股臭味熏鼻。就见薛大帅面色铁青,牙关紧咬,顺着嘴角直吐白沫。军医大夫禀道:"启奏陛下,元帅中了毒箭了。好在时间不长,须要马上清除,以免毒气攻心。""快点动手。""是。"几个大夫一齐动手。经过一阵忙碌,拔出了毒箭,剔除了烂肉,上了金疮散,又撬开元帅的嘴灌了几粒药。经过治疗,当天晚上薛元帅苏醒了过来,但是气息微弱,不能转动。 皇上一看,元帅身负重伤,秦怀玉等几员大将阵亡,大军被困锁阳,内少粮草,外无救兵,真是身逢绝地了,可该怎么办呢?徐军师说:"陛下,事到如今,只好派人搬兵求救了。""城外都是人家的兵马,谁能闯得了连营啊?""陛下放心,自然有高人能出得连营。""那么高人是谁?派谁合适呢?"徐军师目光往左右一扫,别人不怕,惟独老程受不了,他赶紧往后退。就听军师喊道:"程咬金听令!""在。三哥,什么事?""四弟,你明白人可不该说糊涂话呀。刚才我跟主公议论的事,难道你没听见?必须派一高人回朝搬兵,这高人不是别人,就是你程咬金,你就辛苦一趟吧。""三哥,你少来这一套啊,我不是什么高人,你另请高明。""四弟,你福大命大造化大,你不去别人谁行?""谁福大命大,我看哪一位都比我强,另请旁人吧。"徐军师把脸一沉:"这是军令,你可知抗令不遵有掉头之罪?""爱怎么的你就怎么的,你在这把我杀了我也不去死到苏宝童手里。"军师气得把桌子一拍:"绑了。"捆绑手往上一闯,老程急了:"别别,三哥,我去了行不行?","四弟你早该如此。我已算定,你出门准保化险为夷,平安到达京城。""那就借你吉言了。"当即皇上给京里写了几封信,一封给太子李治,一封给左班丞相魏征,要求他们速派大兵,速派能人,押粮运草,赶奔锁阳关。来得早了,还能见面,来得晚了,我们就要全军覆没。上写着千,下缀着万,最后把五玺盖上了。徐军师看了两遍,把它封好了,递给程咬金:"四弟呀,你记住,人在圣旨在,人不在圣旨不在,你要好好保管。""遵命。"老程接过圣旨,把袍子撩起来,装到里边。饱餐战饭,他没带一兵一卒,在辕门外翻身上马,皇上和军师把他送出了城门。 老程出得城来在马上边走边想:苏宝童调百万大兵围困锁阳,光连营就有几十里,慢说是个人,就是只鸟也飞不出去,我怎么办呢?想来想去,他拿定了主意:事到如今怕也没用,我就得豁出一头去,想什么主意呢?嗯,有了,干脆我给他来个唬,一唬到底。想到这,老程来到敌人的连营。等到了壕沟外面,叫人家给拦住了。军兵一看,一个上岁数的老头子,他们各拿刀枪,呼啦就把程咬金的马匹给围住了。"站住,你来干什么?难道说要通过连营不成?" 程咬金把大草包肚子一腆:"你们是干什么的,一个个吹胡子瞪眼,什么东西,快去,给苏宝童送信儿,你就说他爷爷来啦。" 大伙儿一听愣了,这是苏大帅的爷爷?是怪事啊!一瞅这老头儿腆着肚子,二目放光,稳如泰山,不像是闯连营的,而且一兵一卒也没带呀。"请问老人家,贵姓高名?""废话,我的名姓能随便告诉你们吗?到里边跟你们大帅一说,他就知道我是谁。""好吧,您略等片刻。""回来,告诉苏宝童,就说他爷爷来啦,叫他大门悬灯,二门挂彩,两廊动乐,红毡铺地,亲自来接我,要错了一点,我扭头就走,你们这儿的破事我也不管啦,懂不懂?""是是,您等等。"这些军兵还真让程咬金给唬住了。有一部分军兵在这看着程咬金,一部分军兵磨回身赶奔大帐。 单说苏宝童。接连打胜仗,他心花怒放,正在连营里祝贺呢。上垂首飞钵僧,下垂首铁板道,大帐里盛排筵宴,一班歌妓在下面舞蹈,给他助兴。苏宝童心想,这一回我这脸从地下露到天上了。薛仁贵也不是我的对手。不管他有多大的能耐,他算败在我苏宝童手里头了。从今以后我名扬天下了。奏捷的捷报已经进京了,六国的国王听到这个信儿不定多高兴呢。苏宝童正高兴呢,报事的军兵进来了。 "报,报大帅,外面来了一个人。""干什么的?""他自称是你爷爷来啦。" "放屁!"苏宝童一听是我爷爷,我爷爷已经早死了,这从哪儿蹦出个爷爷来。军兵一听,吓得一缩脖:"大帅,他是这么说的,我们问他叫什么名,他还不说,这人还挺横,口口声声说要您亲自出去迎接,大门挂灯,二门挂红,红毡铺地,两廊动乐,要不这样的话,他说他磨头就走,这儿的破事他也不管了。看此人来历不凡,望大帅早拿定夺。" "这个…"苏宝童一想,这是谁呢?要这么说,大概这人有来历,我亲自去看看。他带着飞钵僧、铁板道,亲自到了外头。等把鹿角搬开,苏宝童上了战马,也就是一里来地,就来到了壕沟边。向前边一看,孤单单冷清清也就是一人一骑,马鞍子上坐着个老头儿:班捲荷叶乌金盔,大叶金锁连环甲,外罩滚龙袍,鸟翅环得胜钩上挂着一把车轱辘大斧,一瞅这老头儿,花白胡须散满前胸,这肚子都大得出了号了。一看认识,正是鲁国公程咬金。苏宝童看罢把鼻子都气歪了,用手点指:"呔,对面来的不是程咬金吗?" 老程一看,行,苏宝童来了,我还得接着碴往下唬。老程把大肚子一腆,眼珠子一瞪:"混蛋,苏宝童呀,好小子,你真是欺师灭祖啊,在我老人家的面前,你干什么吹胡子瞪眼,指名道姓,你还敢提我的名字吗?你想一想,我跟你爷爷苏定方是什么交情,我们老哥俩一个头磕在地下,他还管我叫一声老哥哥,你不是我孙子是谁?再者说,我一片好心前来见你,你怎么能这样没礼貌。" 苏宝童一听,是这么回事。想当初自己的爷爷活着的时候,跟程咬金是挺好,这么一说他必有来历?嗯,不如我先礼后兵,问问他什么事。想到这,苏宝童就变了脸啦,满面赔笑,赶紧从马上跳下来,紧走几步:"如此说来,老人家在上,受小孙孙一拜!""嗳,这才是好孩子呢,磕吧,不客气。"苏宝童在马鞍前磕了仨头。"老人家,你见我有事吗?""废话,没事我能见你吗?再说这是什么地方,是谈话的地方吗?一点礼貌都没有。""是,老爷爷别生气,往里边请。"苏宝童把程咬金接进了大帐。苏宝童是六国联军的大帅,怎么能上程咬金的当呢?因为苏宝童认为:一、程咬金单人独骑,不像是闯连营;二、程咬金年纪老迈,武艺平常,唐军也不会派他闯营。这里边走有隐情。他也想知道城里的情况,这才把老程接进了中军宝帐,设宴款待。 老程把爷爷架式一摆,正中央一坐,苏宝童与飞钵僧、铁板道两边相陪。老程不近假装近,望着苏宝童说道:"孩儿啦,这可真是长江水后浪推前浪,尘世上一辈新人换旧人哪!当年你祖父是何等的英雄,你可在他之上不在他之下,我看着心里也高兴啊。""老爷爷过奖了。"老程一边喝酒吃菜,一边高谈阔论。苏宝童献过三杯酒,停杯问道:"老爷爷,我冒昧地问一句,论私交咱有感情,可眼下是两国征战,唐军被我困在锁阳,不知老爷爷见我为着何事?"老程口打咳声:"苏宝童呀,你要问这事我太难过了。你想想,自打我出世以来什么大事没有干过?劫皇纲,反山东,当混世魔王、十八国都盟主,以后投了大唐,几十年来为大唐朝南征北战,可以说是九死一生,功重如山,可现在我老了,不能在战场拼杀了,李世民卸磨杀驴,就不把我往眼里放了,想怎么摆布我就怎么摆布我。远的不说,就说现在,我们被困锁阳,一是孩子你排兵布阵有办法,用兵如神;二是唐军元帅、军师无能,中了计谋;不但元帅、军师有责任,连李世民也应当引咎自责。我一说他们不对,嗨嗨,他们三个人联合起来整治我,说什么你程咬金年纪大,行军多年,为何不提醒我们?这还不算,还说我是对大唐不满,有意让他们中计,你说我能受得了吗?我和他们一吵,李世民就说:这样吧,你既是真心为国,朕命你战退敌兵,以表心迹。我被他们硬是撵出城外。这不明摆着叫我送死吗,我能不寒心吗?我想,干脆,一兵一卒不带,另想出路,这才来见你。我打算另投明主。"苏宝童一听,心想,这是真的?别看程咬金能耐不大,这人名望可够大了,真要在锁阳关把程咬金给收下了,无疑问,我立下首功一件,在狼主的面前,就能人前显圣,鳌里夺尊哪!这可真没想到。苏宝童就问:"爷爷,您说的这是真心话?""你没打听打听,你爷爷是什么人,一辈子没说过瞎话,这种事能开玩笑吗?""您要说的是真话,那就太好了。只要您愿意投降我国,我马上给狼主奏本,保举您的官职,您看如何?""等一等。苏宝童呀,爷爷跟你可不一样,你年轻,要倒退几十年,我程咬金有什么顾虑呢,胯下马掌中大斧子纵横天下,谁我也不服。他不要我呀,嘿嘿,正好,我找个山头,插起大旗,再当一次混世魔王。不过老了,人不服老不行啊。我就怕你乐意了,你们六国的国王再不乐意,孩子,你为难哪。""爷爷,这你放心,不要顾虑,包在我身上了。我保险您可以当上一字并肩王,与六国的国王平起平坐,怎么样?""我也不能要求过高,你看着办吧。""老爷爷,我什么时候写本,把您送到国都呢?""这还得商量商量。你想想,我还有一大家子人哪!我这里一走,李世民知道了,还不得把我全家杀绝呀!我能忍心吗?我打算这么办,你这儿说好了,我先偷偷回到长安,把家里的人都接出来,一块儿投奔西凉,没有了后顾之忧,也好为西凉尽忠效命,你看如何?""那也是。您什么时候动身?""兵贵神速,说走就走。""我是不是派人护送你去?""树大招风,那样反为不美,我一个人方便。""好吧。""苏宝童呀,我回京路上路过这八百里旱海,怎么过呀?""老爷爷您别着急,我叫人给您准备。"苏宝童一声令下,有人作好了准备。又吃了几杯酒,老程起身要告辞,苏宝童亲自相送。 老程来到辕门,见马匹已经鞴好,马身上除了自己的大斧之外,还有纹银三百两,备有牛肉干、鹿胎膏、水袋等应用之物。老程看了看挺满意,翻身上马,苏宝重亲自送出连营。"老爷爷,您办完事来个信,我派人去接您。""好,你等着吧,爷爷很快就会回来的。"二人拱手相别,苏宝童回归连营,老程打马往东而去。 程咬金抖开丝缰,放马跑出二十多里,立马高坡之上,回头观望,隐隐约约看到锁阳城和苏宝童的大营。老程一阵难过,心里说:主公,三哥,薛元帅,我已经平安脱险了,希望你们保重,我一定尽快搬来救兵,救你们出重围。苏宝童呀,你个小子等着吧,等爷爷搬来高人非把你给宰了。他不敢久呆,一怕误事,二怕苏宝童反过味儿来再追赶,便打马离开高坡,向长安进发。 书说简短。非是一天工夫,老程经过跋涉,来到一座大山前。一看这山方圆约百里,他不想绕山走,想抄个近道,便打马进了山环。谁知道路不熟,转悠一整天,看看走出没多远。老程一看心说坏了,听人讲要在深山迷了路,三五个月也出不去,很多人因此而丧命。想按原道回去吧,可又找不着了,这可怎么办哪?他双脚点镫,马往前走,根本就没有路。他正走着走着,冷不丁对面刮起一阵风来,"呜,哗啦啦!"程咬金鼻子一闻,风里带着腥味,"啊,这是什么玩意儿?"他心中不由一惊,胯下的宝马卷毛兽大肚子腘腘红,冷不了一蹦,"唏溜溜!"险些没把老程给扔下来。老程抓住铁过梁:"吁,吁。""嗒嗒嗒!"这匹马就地直转圈,不往前走了。老程觉得头发根发奓。心想难道遇上猛兽不成?他这个想法刚一出现,只听头顶上有人喊了一声:"呀——呔,对面那位老英雄你躲一躲,别把你伤着。"程咬金一听,哟,谁在我头上说话哩,把马带住,仰面观瞧。就见半山腰有两件东西飞快地奔他这方向而来。前面跑着一只山熊,这只山熊站起来比人的个头还高,肥胖肥胖,浑身上下全是棕色的毛,被风一吹毛全奓起了。大熊跑得飞快,可能受了伤,一瘸一颠的。再往后观瞧,在山熊后边不远,追来一个小伙子,年约十七八岁,头上梳着日月双抓髻,抹跟系着红头绳,周身上下一身道服,不过长大的道袍已经脱掉,在背后背着,手里提着一条火尖枪,背后带着弓箭。别看没有脚力,双腿撒开像飞一样,在后边追赶山熊。这只山熊有时还不服气,跑着跑着把身子转过去,"嗷"的一声叫,就扑奔小道童,道童"啪啪啪"打了几下,山熊继续往前跑。老程被这个场面给惊呆了。他在马上大张着嘴,瞪着眼,心说:哎呀,可真是深山藏虎豹、田野藏麒麟哪!这小娃娃是谁呀?本领这么大,山熊他都不怕。现在两军阵前正需要这样的人才。老程正想着哪,山熊就奔他来了,这可把老程给吓坏了,一伸手把大斧子摘下来,"别过来,别过来!"山熊认为老程是在前边截它哩,就见它张牙舞爪"嗷"的一声奔老程就扑过来了,吓得老程一闭眼。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小老道也赶到了,他把火尖枪往地下一放,摘弓搭箭,"老人家不要害怕。""嗖"一箭正中山熊后脑勺。山熊晃两晃摇两摇,就摔倒在老程的马前。小老道把火尖枪掂起来,照着山熊"啪啪啪"用枪杆连打了几下,看山熊确实是死了,他才放下,抹了抹头上的汗,看了看程咬金,"老爷爷,您受惊了,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老程也擦擦头上的汗,心说这小孩我不能让他走。想到这,他甩镫离鞍下了战马,来到这小老道面前,上一眼下一眼看了几遍。程咬金心说:哎哎,怎么长得这样漂亮!程咬金见人不少,可是像这样漂亮的孩子不多。就见这孩子的身材、五官相貌,堪称一绝。小脸蛋儿白里透红,粉里透白,梨花脸;往脸上看,眉分八彩,目若朗星,准头端正,方海阔口,满嘴银牙,就这小伙站到万八干人之中,也堪称魁首,叫人越看心里越喜欢。 老程过来施礼:"娃娃,多谢谢你了,你这本领可不错呀,孩儿呀,你住在什么地方?叫什么名?能不能跟老爷爷细说真情?"小老道一听笑了,他把老程上上下下,以及战马行囊,仔细打量一番:"无量天尊。请问老人家您叫什么名字?是从哪儿来的?因何一人独骑来到深山?"老程心想:这里交通闭塞,我就报了名他也不会知道,况且小孩救了自己,也不能撒谎啊:"孩儿啦,我说了你也不清楚,我乃山东梵州府东鄂县人氏,姓程名咬金字知节,官拜大唐鲁国公之职。"程咬金此言刚一出口,只见这个小孩儿连连倒退几步:"无量天尊。您叫什么?""程咬金呀!哎呀,程爷爷!"小老道扑到老程面前,双膝一跪,伸出两只手来,把老程的腿给抱住了,脑袋往老程的肚子上一顶,哭起来了。这一哭把老程给哭懵了,"孩儿啦,起来起来,我就见不得人哭,一哭就把我哭糊涂了。你是谁呀?"小老道把眼泪擦了擦,站起身来:"爷爷,要说我您不知道,我爹您最清楚,我是平西王薛仁贵之子,我叫薛丁山哪。"老程一听眼都直了:"怎么,你是仁贵之子,你叫丁山?""正是。"他一把抱住薛丁山:"孩儿啦,我的孙子哟。"他也哭了。老程哭了一会儿,又拉住丁山仔细瞧看,他又笑了:"丁山哪,我听说你小时候丢了,你怎么在这儿呀?""老爷爷,说起来话长,是这么回事。"薛丁山就把经过讲说了一遍。 当年薛礼与柳英春成亲之后,因为生活所迫,撇下怀孕的妻子,离家投军,一去十二载没有回程。柳氏夫人怀胎月满,一胎生下一男一女,男的起名了山,女的起名金莲。西域战争结束后,薛礼官拜平西王,为不使妻子感到突然,他独自一人回家探望。行走路过门前的大山,见有一小孩在拿弓射雁。正在这时,突然来了一只猛虎,要伤这个孩子。薛仁贵一着急,赶紧抽弓搭箭,准备射死老虎,哪知道一紧张,这箭不但没射中老虎,一箭却射到了小孩的嗓子上,箭透咽喉,小孩当时跌倒在地。猛虎叼起孩子跑了,薛礼追了一阵没追上,追悔不及。等到了家中,夫妻各叙了离别之情,夫人又说了孩子了山每天在山上打雁,练习箭法,薛礼不由一愣,细问穿着长相,这才知道误伤了亲生儿子,夫妇二人当时就背过气了。众人救醒以后,二人商议,若说儿子是被射后叫虎叼去,觉得丢人,因此对外只说孩子在六岁时丢了。再说了山被猛虎叼去,刚过一个山梁,迎面碰上了一位世外高人——王禅老祖。老祖见猛虎叼个小孩,便把老虎打死,把孩子救下。老祖一看,这孩子受老虎的叼伤不重,箭伤不轻,不过不是致命处。他赶紧给孩子作了治疗,并把他带回了云蒙山水帘洞。丁山醒来之后,谢过了老祖救命之恩,老祖一问,才知道他是薛仁贵之子薛丁山。老祖已经知道薛仁贵官拜平西王,便想进了山回家,但丁山知道这些事情以后,非要跟王禅老祖学武艺。老祖也喜欢这个孩子,就把他收下了。为了不使他的父母因看他而影响功课,老祖才没往薛府送信。薛丁山生就聪明,又肯下功夫学习,武艺长进很快,数年之间,长拳短打,马上步下,兵书战策,无一不精。 书里表过,言归正传。了山问道:"老爷爷,您这是从哪来,到哪去?""丁山哪!我是回朝搬兵救驾的,你爹他们都被困在锁阳了。"老程把经过说了一遍。"丁山,你有这么大的本领,干脆不要出家了,跟老爷爷到两军阵前为国出力报效,建功立业吧。""老爷爷,我说了不能算哪,得我师父点头才行呢。""你师父是谁?""王禅老祖。""他呀,跟我最有交情了,我们老哥俩不分彼此。这么办吧,你领我去见你的老师父,到那里三言两语,我就给你求下情了。谁爹被困了心里不着急呀,我想你师父也能通情达理。" 薛丁山十分高兴,牵着马,拖着那只黑熊,一直赶奔庙里。这座山就叫云蒙山,转过山环,来到半山腰,这儿有座庙,它名叫王清观,旁边有个洞叫水帘洞,风景十分优美。到了观前,程咬金把马带住,薛丁山扣打门环。时间不大,有两个小老道把角门开开了:"师弟,你上哪去了?这么半天,老师正着急呢,方才找了你好几次了。""是吗?我遇上个人,谈了几句话。"回过头来跟程咬金说:"老爷爷,您略等片刻,我跟我师父打个招呼。""行行行,快点去啊。" 薛丁山去了时间不长,乐呵呵出来了:"老爷爷,我师父有请。""嗳,我们老哥俩多年没见着了。"老程就像到了家一样,又说又笑,腆着大肚子往里走。来到鹤轩,有个老道把门推开,老程往屋中一看,就见屋中放了一张云床,云床上坐着个出家道人,白胡须有三尺多长,条条透风,根根露肉,散满前胸,面如淡金,太阳穴鼓着,丹凤眼眯缝着,准头丰满,红光满面,身上穿着肥大的道服,手中拿着拂尘,上边一坐,就像是真神仙一样,仙风道骨,让人看着肃然起敬。程咬金赶紧躬身施礼:"道爷一向可好,老朋友程咬金这厢有礼了。" 王禅老祖微睁二目,从床上下来:"无量天尊。老国公,不必客气,赶紧请坐。""谢坐,谢坐。""上茶。" 老道把茶摆上来。王禅老祖看了看程咬金,见他满身征尘,问他的经过,程咬金没有隐瞒,把被困锁阳的事说了一遍。王禅老祖点点头:"喔,这么说你是打算回京搬兵?""对,就是这么回事。""方才我听了山跟我说,你有意带他下山?""正是。老人家,按理说孩子是您栽培起来的,您是他师父,您说了算,就当我给他求求情。现在他爹被困在锁阳,内无粮台,外无救兵。这孩子就暂时先别学了,我把他带回去,跟着我领兵带队去解围救驾,为国家立点功劳,他们父子也见上一面,不知仙长意下如何?""嗯,也好,丁山。""徒儿在。""你愿意下山吗?不要背着师父,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薛丁山跪下了:"恕弟子不孝。我现在方寸已乱,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我爹的身旁。""丁山,为师不怪你。就是你不说,我也打算叫你下山。为师决不是说瞎话,你下山的东西早都给你准备好了。十八九岁的人了,正是为国家出力报效的好时机。"王禅老祖说到这,一点手,把门外的两个小老道叫进来了,嘱咐了他们几句,两个小老道点头出去了。大约有半顿饭的时间,小老道去而复返。嗬,两个人拿的东西可太多了。先抱进来个大包袱,还有个帽盒,把这东西就放到老祖的面前。王道爷把这帽盒打开,把包裹皮去掉,让薛丁山看:"孩儿啦,你看为师给你准备的什么?" 薛丁山一看,里边有一顶天王盔,一身宝铠,也叫太岁铠;外有战袍,下面有战靴;中衣、衬裙,全套的。就知道,这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薛丁山感动得热泪盈眶,谢过老师。王禅老祖说,你穿戴上我看看,合身不合身。程咬金也帮着忙,薛丁山把道装换掉,顶盔贯甲,罩袍束带,蹬上靴子,披上战裙。等收拾完了往这儿一站,程咬金在旁边一看,连声叫好:"太好了,你赶上上天的哪吒降世,你师父给你打点得多称心,太好了。"道爷又叫小老道取过弓、箭、宝剑、枪、马、鞭,全套东西,一共十样。薛丁山跪倒在老师面前,千恩万谢。 王禅老祖当着程咬金的面告诫徒弟:"丁山哪,为师把你救到云蒙山水帘洞学艺,我在你身上没有贪图,为什么要教你能耐呢?因为你是名门之后,将门虎子,我传授你武艺,为的是叫你给国家出力报效。我不求别的,我就求你这个人一步俩脚窝,走得正,行得端,正大光明,到时候人们一提起薛丁山是谁的徒弟,是王老道的徒弟,好,这徒弟收得值过,为师也就心满意足了。尤其是你五官貌相长得十分英俊,现在年轻有为,风华正茂。将来到了军营也好,到了京都也好,接触的人也多了,你千万紧守本分,如果贪淫好色,为这件事引出麻烦,为师我决不饶你。""师父放心,弟子记住了。""第二件,大丈夫生在天地间,无信而不立,这信誉二字,至关重要。决不准你自吹自擂,妄自尊大,如果我发现你有这种事情,师徒也要断去感情。""弟子记住了。""这第三件,大丈夫受人点水之恩,必须以泉答报,你要忘恩负义,翻脸无情,为师也决不饶你。""弟子记住了。""好。" 当老师不容易呀,就在这儿训教薛丁山,足有一个多时辰。 程咬金在旁边一听:王道爷真是世外的高人哪,为个徒弟花费多少心血呀,临分手了,提拉着耳朵嘱咐,心里不住地赞叹。 薛丁山一一都记下,王禅老祖这才一摆手,让丁山站起来,把十件宝物收起来。当天就让程咬金宿到山上。这一夜程咬金睡得十分香甜。次日天光见亮,王禅老祖准备了一桌素菜素饭,给程咬金和徒儿饯行。吃喝完了,带着应用之物,老程带着薛丁山离开云蒙山,跟王禅老祖挥泪告别。 一离开这山,薛丁山就变脸了:"程爷爷,锁阳关在哪儿,您给我指点个方向,也不是小孙孙说句大话,那苏宝童是我的仇人,我必然叫他在我的枪下做鬼。"欲知程咬金如何答复,请看下回。 第十一回 众小将比武显奇能 薛丁山艺压武科场 薛丁山一离开水帘洞,就要到锁阳前去救他父亲,被老程拦住了:"你一个人去有什么用?苏宝童手下有三川六国的人马,带甲百万,战将千员,一个人是无济于事的。孩子,你有这个心先搁几夫,跟着爷爷赶奔京城。见着殿下,要求他发兵派将,那时候我们有了人马,才可以破得敌兵。要光是你我二人,是不行啊。你老师教训你,我在旁边可听着哩,不准你骄傲自大、目空一切,你刚到山下,就要犯病,现在我就回去告诉你老师。"程咬金这一顿训斥,薛了山老实了,"爷爷,那么说咱一齐进京?""嗳,结伴而行。" 书说简短。爷儿两个一边往回走着,程咬金就把朝里朝外的事情向薛丁山介绍,这样薛丁山也长了不少的知识。离京城不远了,前头闪出双阳岔道。跟附近的人一打听,这条路赶奔山西绛州龙门县,那条路通往京城长安。薛了山把马一带:"爷爷,我想跟您请个假。""什么事?""我太想我娘了,离别多年,我们一家人未得见面,我打算回原籍去一趟,见见我母亲,让她老人家也好放心,然后我再上京城找您。""也行。丁山哪,咱爷俩初次共事,你是个孩子,我不得不嘱咐你,你去得多少天,耽误时间长了可不行。""我跟我母亲见个面,至多在家里三天,我就起身。""这样吧,丁山你记住啊,十五,千万别忘记这个日了,无论如何你得赶到京城,我在那等你。如果过了十五你不来,往后不用叫我爷爷,咱俩谁也不认识谁,你看怎么样?"薛丁山掐着手指头一算:"行,十五我必然赶到。""到我府里去找我,我听你的信儿。"程咬金千叮咛万嘱托,这才跟踪了山告辞。按下丁山回龙门县见母亲不提。 单说程咬金,又走了两天,这才口到京城。老头子回到府里,一家人又惊又喜,裴氏夫人把他接进内宅,程咬金口打咳声,把两军阵前的事讲说一遍,最后告诉夫人:"我告诉你的事,你可不能往外声张,这要一说出去,人心浮动,就不好办呢。""这我知道。" 老程问了问京里的事。一宿无话,次日天光见亮,程咬金更换朝服,带着唐王的旨意,赶奔八宝金殿。文武大臣一看鲁国公还朝了,全都围了过来,问这问那。程咬金含糊其辞,跟大伙见礼。时间不大,金鼓齐鸣,幼主李治,登坐九龙口。殿头官上前启奏:"鲁国公由前敌还朝,要见殿下。""鲁国公回来了,快宣他上朝。"时间不大,老程怀抱圣旨,腆着肚子,来到八宝金殿,给幼主李治见了礼。李治拿程咬金当老前辈,欠身离座,跟程咬金见礼,又吩咐一声摆下绣龙墩,让老程落座。程咬金也不客气,往旁边稳稳当当一坐。 李治迫不及待地问道:"老世伯,但不知两军阵前战况如何?万岁现在怎样?""殿下,一言难尽哪!"老程把兵困锁阳、回朝求救的事说了一遍。"现有圣旨在此,请殿下过目。"说话间他从怀中掏出了圣旨。 李治赶紧欠身离座,跪接圣旨。他把旨意看过,又让魏征、徐策等看过,然后就问老程:"依老国公之见,应该怎么办呢?对老程欠身道:"殿下,这事还用问吗?现在主要是没人,没有粮草,要选拔个二路元帅,带领精兵,押运粮草,里应外合,大破苏宝童。除此之外,别无良策。""老国公,大军、粮草好办,元帅选谁来干?能挂帅的都跟皇上去了,朝中无人哪!""殿下,话不能这么说,这么大的国家怎能说无人?据臣所知,各家公侯的后代俱已长大,这里边大有人才。除此之外,凡是官员之后,都可报名应选,还愁没有元帅吗?"李治点头,跟徐策、魏征等人商议,决定三天以后在御校场上比武夺二路元帅。无论是名门之后,还是庶民百姓,只要武艺出众,都可下场比试。 因为三天以后才开场考试,所以老程就利用这个机会到各府去看了看。遇到战场发生变故的,他就没敢实说,只说他们在前线很好,还要自己给他们带点东西等等,家属们也都放了心。老程重点走访了老罗家和老秦家,见了罗章、秦英,给他们鼓足了气,要他们下场夺印。众小将也信心百倍,跃跃欲试。他一回到自己府里,小磕巴嘴程千宗就把他拉住了:"爷爷,我听说要选、选拔二路帅,您看我行、行吗?""你有什么本事,敢去夺帅印?""爷爷,我可、可比以前强多了。""是吗?你练几趟斧子我看看。"程千宗练了一趟斧子,可把老程乐坏了:"哈哈,行,会的不少。"老程又考了兵书战策,程千宗对答如流。老程把大拇指一伸:"行,想不到我这孙子还真有出息,我们老程家后继有人了。到时候你下场,不够元帅也够先锋。"程千宗高兴得一蹦多高。 转眼两天过去了。老程进宫,去见殿下李治,正好徐策、魏征都在。李治让程咬金坐下,讨论明天御校场夺武状元二路元帅这件事。问老程心里有底没有?什么人可能把二路元帅印夺去?程咬金晃着脑袋:"殿下,我这三天可没闲着,走访了各府,见着国公的少爷,他们都准备下场。不过据我看来,这些人只够将官,不够元帅。"李治急了:"行军打仗没有元帅怎么行呢?""殿下别急,我早就算过卦了。为啥放在十五?因为明天是黄道日,必有高人出头,这高人就是二路元帅。""世伯您还会算卦?""怎么不会?几十年前我就会,我三哥那本事还是跟我学的呢!我把本事教给他以后,就不干啦,现在是急需,我才算了一卦。" 徐策在旁边一听,鼻子都给气歪了,心说我这叔叔可真能吹呀,可当着殿下李治也不能揭他的底,就假装没听见。 程咬金这一吹可把李治给蒙住了,"这么说世伯你是真会呀?" "会,我算卦算得还精,还细。""那么您算算,明天来的这个人能有多大年纪?" "多大呀,我都算好了,不超过十八岁。" "哟,挺年轻啊。这个人什么模样能算出来吗?" "能。要不咱这卦咋占一绝呀。这个人身高八尺左右,细腰奓背,双肩抱拢,扇子面的身材,面白如玉,白中透粉,粉中透白,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黑眼珠多,白跟珠少,小脸蛋儿长得,那个鼻子那个眼,那个眉毛那个脸,那个五官,哎呀都绝了,咱这么说吧,好比哪吒三太子降临人间。另外为臣我也算准了,此人要文有文,要武有武。要讲武的,胯下马掌中枪,所向无敌;要讲文的,满腹韬略,没有他不懂的。摆兵布阵,样样精通。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位就够二路元帅资格。"李治第一次和程咬金打交道,他被老程白话住了,还信以为实,真情不疑,一夜都没睡好觉。 次日天亮,李治用罢早膳,起驾赶奔御校场。文武百官八大朝臣九卿四相十三科道,在京的官员全都奉陪。经过几天的收拾,御校场里面貌一新,军旗彩旗龙凤旗,顺风飘扬,大殿上高挂宫灯。李治升座以后,程咬金、徐策、魏征等入座,其他人两旁站立相陪。一千名羽林军,头戴花帽,身披锦服,持枪荷刀,在两旁守卫。李治往校场中一看,准备的兵刃架子、箭靶、梅花圈、战马、石锁,应用之物应有尽有。李治看罢多时,就问程咬金:"世伯,你看这个比试怎么比法?我是个外行,你是大主考,你就做主吧。" "多谢殿下。这个事没什么难的,在我一生之中光这种事经历过几十次了,您就放心吧。"他走下主考台,上了卷毛兽大肚子腘腘红,后面带着二百名亲兵卫队,先围着御校场转了三圈,把嗓子扯开了:"呔,各位听真,今天应征下场者,我看有几百人之多呀,太好了。方才我转了三圈看了一下,都是名门之后,将门的后代,很好。你们的父辈、先人,都是英雄好汉,为国家出力报效多年,屡立战功。你们现在也长大了,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应该给国家出力报效,国家也不屈你们的材料,奉旨开了这个御校科场,但是你们可要听明白了,下场有几条规定,第一,不管什么人,什么出身,得到殿上标名挂号,经大主考和殿下同意之后,才能下场,如果违背,轻者撵出考场,重者要你的脑袋。第二,在比试当中,最好能治一服不治一死,你们听着,这是关上门我们自己人比武,这可不是战场上敌我争杀。在梅花圈里边一时失手,把对方给伤了,乃至要了命,是无意之中发生的,算他倒霉,死伤的一方不准告状打官司,就怪你经师不到学艺不高,别怨天,也别恨地。假如到了梅花圈外头,就算失败了,胜者不准追赶。如果追到梅花圈外,再把对方给伤了,这是有意伤人,蓄意报复,论罪当斩。你们可要记住。不管什么人要想官报私仇,我可严惩不贷。什么样的够武状元、二路元帅,得经过殿下、大主考等众人研究,才能决定。总而言之,你能艺压武科场,没人是你的对手,经过面试,你还有满腹的韬略,大概你就是二路元帅了。违背者,随时可以取消你的报考资格。大家都听见没有?""都听清楚了。" 程咬金一拨马回到彩山殿,甩镫下马归座。殿下李治非常高兴。程咬金把红旗一晃,比武开始。一开始没人下场,都愣住了,都想看看对方究竟实力如何,在旁边瞅瞅,做到心中有数,有道是出头的椽子先烂,所以没人答应。程咬金连晃了三次红旗,最后终于有人答话了:"某家愿意下场。""哗哗哗",一匹马来到彩山殿下。这个人甩镫离鞍跳下坐骑,正盔抖甲,赶奔殿上,参见大主考程咬金施礼。老程一看,鼻子险些没气歪了。来者是谁呀?正是他孙子小磕巴嘴程千宗。程咬金心里说话:这孩子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酥油。你下什么场,你在旁边看看呀,这可好,你先来了。但是他当着这么多人,又不好说别的。老程把眼珠了一瞪:"下面何人?" "爷爷,连我您都不认、认识?" "什么爷爷,这是御考场,先公而后私,懂吗?得说官话,问你什么你得说什么。" "啊,还有这、这么多文章哩。在下乃程咬金之孙、程铁牛之子,程千宗是也。" "嗯。你愿意下场" "正是。" "好,给他写上。"旁边有执笔的师爷,手里拿着大提斗,刷刷点点,把程千宗的名字写上,把报条贴到外面。 程千宗从彩山殿下来,飞身上马,手提宣花斧,一马蹚翻,进了梅花圈、先要练练他的箭术。头前的军兵把箭靶摆好了,正好是一百步。程千宗练着练着,突然把大斧子一横,欻,横担铁过梁,一拧朱红,回过头去啪啪啪,连射三箭,俱是箭中红心。两旁边擂鼓呐喊:"射中了,三箭三中啊。"红旗晃了晃。 程咬金点了点头:"美,我们老程家后继有人哪!看我孙子,可以说有百步穿杨的本领。" 然后程千宗又练练大斧子,八八六十四路。再看这把斧子,光华缭绕,冷气逼人。"好啊,练得好。"两旁人擂鼓助威,齐声喝彩。程咬金乐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行,这孩子可真有两下子。"程千宗练完了,收住坐骑,气不长出,面不更色,冲着校场的周围就喊开了:"呀呀呔,众、众位,有、有认识我的,有不、不认识我的,现在我、我报个名啊,我爷爷就是殿上坐那肚子大的鲁国公程咬金,我爹随皇上西征,就是左将军程、程铁牛,我是他的不孝、孝之子,人送外号小磕、磕巴嘴,叫程、程千宗。您看看我那箭法、斧子能有多好,干脆谁也不用再下场,这元帅印就给我得了,咱也好早日领兵,赶奔锁、锁阳关前去救、救驾,没人下、下场了吧?是不是没人?没人元帅就是我的了。" 嗬,他来个稳拿。声音还没有落地,就听旁边有人喊了一声:"呔,程千宗,休要猖狂,莫要撒野,某家跟你大战三百合,你等着我吧。"有匹白龙马赶奔彩山殿。有一员小将戳刀拴马,前来标名挂号。程咬金一看,认得,正是马三保之孙名叫马林,人送外号花刀将。程咬金吓了一跳,老马家的刀法驰名海内。这马林长得虎头虎脑,五短身材,车轴汉子,在这小一垡当中,没有不称赞他武艺高强的。马林要跟孙子动手,可够程千宗戗了,但人家来了,就得给标名挂号。程咬金嘱咐了嘱咐,花刀将马林这才飞马赶奔梅花圈,跟程千宗马打对头,马林平端大刀,一笑"兄弟,哥哥陪你走一趟可以不?" "咦,姓马的,咱、咱哥俩不错、错呀,两天前我还请你吃、吃饭呢,咱、咱哥俩用得着动手吗?干脆把这元、元帅印给我就、就得了,你干脆、脆回去吧。" "嘿嘿,有道是功名富贵没有让人的,你别看你请我吃饭,我也请你吃过饭,那是私交,这是公事,今天我既然下了场了,你还能叫我退出去吗?兄弟,你要听我的劝告,你这两下白给,干脆你把二路元帅印让给我得了,动手你也是白搭。" "你放、放屁,马林,你别看素日比、比武我不、不是你的对手,那是我让、让你哩。你是我哥哥,我能以小犯上吗?你讲话了,功名富贵,没有让人的,今儿个,非得分个高低不可。着斧子!""欻",冷不丁一斧子力劈华山,直奔马林的顶梁门。马林横担铁门闩,用三停刀一架,"开!""嘡啷啷啷",把斧子颠起了多高。二马一错镫,再看马林,翻腕一刀,奔程千宗的后脑勺,程千宗赶紧使了个苏秦背剑,一哈腰,把这一刀给躲过去了。二马一打对头,程千宗抡斧子便砍,两个人又战在一处。就这两人,跟两只小老虎一样,又好像初生的牛犊,二马蹚翻,刀斧并举,杀了个难解难分。羽林兵摇旗擂鼓,为二人肋威。"咕噜噜噜","杀呀,为小将军使劲呀!" 幼主李治都看傻啦。他手扶龙书案,探身往梅花圈看着,心里说:程咬金说得真不假,真是后继有人哪!我还认为他们都年纪幼小不行,看来英雄出少年,这两个人的武艺多精啊,好,每个都够大将的资格。 书说简短。也就在二十七八个回合,耳轮中就听见"喀嚓",程咬金吓得一扑棱脑袋,他替他孙子担心,闹了半天仔细一看,马林的头盔被程千宗一斧子砍掉了。马林臊了个大红脸,一拨马跳出梅花圈外:"兄弟,这回你算吹着啦,二路元帅让给你了,我败阵而去。" 程千宗乐了:"怎么呀,我就、就说你不行吗,老程家是、是好惹的吗?我爷爷都当过皇、皇上,这元帅算、算什么。"嗬,他更能吹了。"哪一位还下场?看见没看、看见,马林那、那么大能耐都完了,你们还想比一比吗?干脆把二路、路帅交给我得了。" 言还末了,有人喊了一声:"程千宗,休要大言欺人,你等着我的。"一匹马快如闪电,赶奔彩山殿挂号。就见这小孩银盔素甲白马长枪,正是罗章。罗章来到彩山殿,行过礼之后,要求程咬金给标名挂号,老程命人把报条贴出去了。但是程咬金知道,罗章这孩子也是气死小辣椒,不让独头蒜,只知有己,不知有人,因此替孙子捏着一把汗,就嘱附罗章:都是自己弟兄,能治一服,不治一死。罗章一笑:"老爷爷您放心,您宣布那些纪律我全都记住了,如果违犯一定严惩。""那好。"老程这才放心。 罗章离开彩山殿,上马绰起大枪,来到梅花圈:"吁——兄弟,咱哥俩还比一比吗?" 程千宗一看是罗章,脑瓜都嗡嗡直响,说实话,自己这能耐比罗章差得多得多呀。但是在这种场合,为功名富贵不能让人。他把脑瓜一扑棱:"行啊,哥哥,来吧。咱们这一拨数你年岁大,我就败在你手、手里,不算栽跟头,不过呢,咱们点、点到为止,着斧子。"说着说着冷不丁一斧子。 罗章横枪往外招架,二人战在一处。十六七个回合,小磕巴嘴就顶不住了,程千宗累得鼻洼鬓角热汗直淌。"你、你真够厉害的,得、得了,咱哥、哥俩谁跟谁呀,对不对,我就把这元、元帅让给你了,我就当个先、先锋官也行啊。"说到这,拨马跳出梅花圈,败回原队。程咬金一看,不但不怪他,心里挺高兴。"好汉不吃眼前亏,孙子这样做就对了,你那两下白给呀,这就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再说罗章,胜了程千宗,冲着四周一抱拳:"呔,各位。俺罗章愿给国家出力报效,领兵带队到锁阳关解围,哪个不服请你下场。"罗章刚说到这,就见一马蹚翻,来到梅花圈这儿。"吁——姓罗的,少要口出狂言,略等片刻,等我标名挂号之后,再与你分上下论高低。"此人飞马来到彩山殿,下马上台,标名挂号。程咬金一看谁呀,正是小英雄秦英。秦英来到殿上,标完名挂完号,这才来到梅花圈,跟罗章见面。罗章很不痛快,看着秦英:"兄弟,咱哥俩还伸手?""嗳,这叫什么话呀,你跟程千宗都说了,功名富贵不能让人嘛,我因何不能下场?我说哥哥,把元帅印让给我,你就退到一旁,我露脸就等于你露脸。"罗章一听把脸沉下来了:"兄弟,这可不行。知道的说我让你,不知道的说我叫你给吓走了。别看咱们是至亲,今天也得动手。"秦英点点头:"好吧,看来说话是没有用的,那你就动招吧。" 两个人说着话互不相让,当场动手。罗章使的是五钩神飞亮银枪,秦英使的是虎头錾金枪,他们两家的枪法都基本一个路子,一动手五十多个回合没分输赢。两位小英雄都着急了,往鹿皮套一伸手,都拽出熟铜锏,枪里夹锏,又战在一处。打来打去,一百个回合还没分输赢。两人都急了,把锏带起来又使大枪,没想到"喀棱"一声,五钩神飞亮银枪的五把钩子,把虎头錾金枪的鎏金镋给挂住了。由于用力过猛,两条枪搅在了一起。"你给我!""你给我!"两个人就较上力气了。罗章拽不过秦英,秦英也拽不过罗章。两个人这一较劲,就见胯下的两匹马跟走马灯相似,"嗒嗒嗒嗒","啼溜溜",人跟人斗,马跟马斗。 殿下一看,不好,二虎相争,必有一伤,现在到了生死关头了,就跟程咬金说:"世伯,应当马上传话,让他们罢战,不必再打了。""哎,不必,殿下,你才经过多少,只有这样才能分出谁是英雄,让他们继续往下比。""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啊!""伤也没事,你往下瞧吧。" 李治、众人正在着急,就听御校场外一阵大乱,有人喊了一声:"某家到了——"紧跟着一匹战马越墙而过,从羽林军的头上跃进了御校场。御校场一阵大乱,彩山殿上众人都看见了。老程一见眉开眼笑:"殿下,我这卦算得怎么样,这不是高人来了吗?" 来人正是小将军薛丁山。他自从与老程分手之后,回到家中,母子相见,抱头痛哭。因为他惦念着老程的话,这才与母亲说明,洒泪而别。到京城进鲁国公府一问,老国公到御校场去了,可把薛丁山给急坏啦。来到校场一看,大门已经关闭,围着校场转了一圈,听里边鼓声震天,喊声动地,生怕比武结束。他转到西北角一看,这里有个土坡,他这才打马越墙而过,来到御校场。 老程见丁山来到校场,便放开嗓子喊叫:"哟呔,小将军,快到这边来!"薛丁山来到彩山殿下,戳枪拴马,分禢尾撩战裙上了彩山殿,老程把他领到李治面前。殿下一看,嚯!这小将的穿着打扮、五官长相、言谈举止,与老程算的一般无二。殿下问道:"小将军叫什么名字?由哪里来的?"薛丁山赶紧报名。当他说到是薛仁贵之子薛丁山时,众人无不惊骇。李治也听说过薛家的变故,这薛丁山怎么又跳出来了呢?太子一问,丁山就把来龙去脉讲说一遍,众人这才明白。"小将军,你怎么知道今天要夺状元呢?"薛丁山刚要开口,老程咳嗽了一声,丁山一看,见老程摇头挤眼,以为是催他快说,便往上叩头说道:"殿下,是我在路上遇到了鲁国公,鲁国公要我无论如何十五日赶到京城。"李治一听恍然大悟,他看了程咬金一眼,老程一笑:"殿下,算卦这玩意儿哪有真的,都是骗人哪!"惹得百官都笑了。老程说道:"殿下,有话以后再说,给丁山标名挂号,让他下场比武要紧哪!""好。丁山,你下场去吧。""遵旨。"大报条挂出来了,众人一看,心中明白。 薛丁山由彩山殿下来,绰枪上马,像闪电一般就进了梅花圈。薛丁山为了给他们两家解围,把掌中的大抢往空中一举,奔他们两个人的兵刃就砸下来了。薛了山只使了五成劲,喊了一声:"呔,二位英雄,果然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不要打了,我给你们解解围。""嘡啷啷",大枪往下一砸,把罗章的五钩神飞亮银枪的钩给震开了。本来罗章和秦英两人都使出了平生的力气,互相夺自己的家伙,冷不丁的兵刃一开,两个人一闪身,在马上坐不住了,全从马屁股后头轱辘下去了。"咕咚"、"咕咚",要不是仗着两个人有本领,就摔坏了。两匹无人的战马"哧溜溜"围着梅花圈转圈。 秦英头一个从地下爬起来了,活动活动筋骨,一哈腰从地下把大枪捡起来,"什么人?"小伙子就有点翻脸。与此同时,罗章从地下也起来了,绰起大枪,定眼瞧看,看了看薛丁山,不认识。罗章火往上撞,脸都气红了:"呔,你是什么人?我二人未分输赢胜败,你半腰插一杠子,这是怎么回事?" 薛丁山一笑:"二位将军不要生气,我乃奉旨而来。我标名挂号了,要问我是谁,请看上面。"薛丁山说完了,枪一指,两个人朝彩山殿一看,这才明白:"啊,你是我薛大伯父之子叫薛丁山?""不才正是。" "嚄,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啦,这是太好的朋友了。"说着三个人以礼相见。 罗章有点不服气,管你叫哥哥也好,叫兄弟也好,那是另外一码事,武状元能给你吗?他跟秦英商议半天,秦英说:"这么办吧,我先在外头等候,你愿意比试就先交给你。"罗章点头,二次上马,冲着薛丁山一抱拳:"薛大哥,咱们哥儿俩没处过,我这人是直性子,我的祖上是罗成,我父扫北王罗通,我叫罗章。今天奉旨下场比武争夺二路元帅,既是薛大哥来了,我就陪着你走上三招两趟,你看怎样?""噢,你是罗贤弟,愚兄早有耳闻,今日得以相会,真是太好了。贤弟,咱们算不打不成交,这就算个见面礼吧,望贤弟多加指教。"二人说罢,双枪并举,二马蹚翻,战在一处。罗章抖动大枪上下翻飞,如银蛇乱舞,把罗家枪的绝招全都用上了。薛丁山一见暗自叫好,老罗家枪法果然名不虚传。他抖擞精神,舞动大枪,大战罗章。二十几个回合过去,薛丁山枪走下盘,直扎罗章的小腹。罗章撤回枪往外一架,上了当了,薛丁山把枪往回一抽,一转个,枪走上盘,迎门三不过,扎罗章的脑门挂他的两眼,这个快就甭提了。罗章把眼一闭:"我命休矣。"场中大伙无不惊骇,老程吓得闭上了双眼,就听"喀嚓"一声,众人定眼再瞧,只见罗章的头盔被挑落在地。原来丁山并无伤害罗章之意,只是显示一下枪法而已。罗章倒也知趣,拨马败出梅花圈。薛丁山用大枪挑起头盔,喊了一声:"贤弟,愚兄多有得罪了,千万原谅。""哧——"把头盔甩出圈外。罗章捡起头盔,脸一红:"薛大哥,您甭客气了,小弟甘拜下风。" 第二个就是秦英。他见薛丁山赢罗章的一手,也暗自称赞,但他自以为有一手绝招,薛丁山未必躲得过,便拨马跳入圈子,二人接着打起来了。也就是十五六个回合,秦英已觉不敌,二马一错镫,他扔出了秦家绝技撒手锏,大喊一声:"招!"熟铜锏脱手而出。其实薛丁山早有防备,在路上程咬金给他讲过,京里头有什么大将,哪一门都有什么特殊的武艺,薛丁山听到耳里,记到心上,知道老秦家撒手锏是一绝,因此就格外地留神注意。一看锏来了,用掌中神枪往外一搪。"嘡啷啷啷",熟铜锏落地。薛丁山下了马把锏捡起来递给秦英:"贤弟,愚兄多有得罪,你的锏还给你。"秦英的脸一红:"薛大哥,高,武状元让给你了。"接锏在手,回归本队。 薛丁山就这几下,把整个武科场给镇住了。连喊了数声,无人下场。 程咬金一看,差不多了:"呔,你们都听着,按规定,如果镇住武科场,无人敢比试,他可就是武状元了,有没有下场的,有没有?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老程连喊数声,无人答言。云牌一响,这就算定局。 殿下传旨,叫薛丁山赶奔彩山殿。薛了山高兴,来到殿前下了马,擦了擦汗,正盔抖甲,来到彩山殿。幼主李治把牌拿过来,亲自给薛丁山帽插红花,十字披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加封他龙虎状元、十宝大将、二路元帅,让他在长安城夸官三日,以示显赫。 三天时间转眼过去,殿下传旨,光禄寺大摆筵宴,为薛丁山祝贺。接着金台拜帅,授予令旗令箭。点罗通为先锋,程咬金为总监军,十三家少国公随营听令,发大兵十五万,择日出发。薛丁山向老程要求:"程爷爷,我这次出兵,我娘不放心,我娘和我妹妹都想随我出征。希望您给殿下提提要求。"老程一听:"这算什么,谁当娘的不疼儿子,你这情况特殊,既然你两个娘要跟着,你妹子跟着,我就批准了,用不着请示殿下。"所以柳英春、樊金定、薛金莲,全都随军出征。幼主李治把他们送出得胜门,千叮咛万嘱托,然后领着文武百官回朝不提。 单表二路元帅薛丁山。祭旗之后传出令箭,让扫北王罗通赶紧起身开道。大队人马离开长安,浩浩荡荡,赶奔西凉进发。离了唐朝疆土,一到西凉地面,沙漠、高山,十分难走,每天只能走四五十里。薛丁山着急,问程咬金:"老爷爷,不知锁阳离咱们现在还有多远?""早呢,要照这么走,一个月也到不了。""老爷爷,听您说在您离开锁阳的时候,城里粮草已经不多,您再到了京里,又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路上要再有这么长的时间,锁阳吃什么?倘若咱们到了锁阳,那儿也出了麻烦,后果可不堪设想啊。" "嗯,孩儿啦,你说得有理,其实我比你心里还着急,可惜咱人和马都没长翅膀,要能飞过去才好呢。这么办吧,要想快咱就抄近路,最好抄小道,能早到一天是一天。你说对吗?" "是啊,您看着办吧,您是总监军。" "来人,通知先锋官罗通,抛开大道绕小路而行。"传令官领命,到前边送信去了。 扫北王罗通一听,让自己绕小路而行,便马上避开大道,走了山路。罗通对路也不熟,走着走着路走岔了,这叫搬砖砸脚面,翻巧弄成拙,欲速则不达。把罗通急的,找来向导问是什么地方,向导官看了半天地图:"回先锋的话,据我所知,这属于旱海的边缘,有座山叫棋盘山,翻过这座山,大概就归了正路了。""好,命令三军翻越棋盘山。""喳,是。"马步三军来到棋盘山。罗通在马上一看,这座大山,好像一个大锅在那扣着一样,方圆足有一百里,从哪条路走合适呢?他正往前走着,忽听对面"咚!咚!咚"三声炮响,紧跟着树林里放出数支响箭。这响箭不是射人的,用骨头在上边掏出眼来,安在箭杆上,往空中一射,像哨子一样,在古代就拿这种东西做信号箭,只听"吱儿、吱儿……"射起七支响箭,然后串锣一响,山路两旁拥出无数人马,各拿刀枪棍棒、斧銊钩叉,前面有排刀手、盾牌手、长枪手,后边还有骑兵,把道路整个给挡住了。扫北王一看不好,没想到在这遇上敌人了,"吁——"赶紧把战马带住,银枪往空中一举代替军令,唐兵摆开了二龙出水阵。把阵势摆好了,罗通一马当先,来到两军阵前,抬头往前一看,这才看清楚,对面人马是不少,但不是正式军队,从服装上看,穿的衣服什么样的都有,有长的,有短的,有黄的,有黑的,既无军装,也无号坎,是杂牌军,旗号也不分明,证明是山寇。罗通把心放下来了,心说塞北这地方人真够野的,山寇劫道也不睁开眼看看,这是国家正式的军队,万马千军,你就敢点炮来截,多大的胆!也好,我捎带着把他们平了,也能给本地老百姓除害。想到这他催马挺枪要大战山寇。 第十二回 误走棋盘唐军受阻 弃暗投明兄妹归唐 扫北王罗通催马摇枪来到山前,抖丹田喊了一声:"唗,胆大的山寇,尔等吃了熊心咽了豹胆,竟敢截国家的官军,叫你们的头领快到马前受死!"话音刚落,就见喽罗兵往左右一分,正中央闯出一个人来,沙哑着嗓子:"你咋呼什么呀,你觉着你是官军,爷爷没拿你当个屁。" 罗通一愣,心说这人在哪儿说话哩?低头一看,喝,已经过了马前了,因为个儿太矮,扫北王没注意,只好把战马倒退了几步,定睛瞧看,见此人年约二十挂零,高不满四尺,粗倒有两搂;圆脸蛋花里胡哨,一又眼闪着亮光,头上戴虎皮扎巾,鬓插英雄胆;身上穿虎皮战裙,背背百宝囊;脚蹬一双破靴,掌端黄金大根,虽然貌不惊人,颇有豪爽气概。罗通看罢大枪一指:"呔,你就是山寇吗?""你这人说话可文明点,别山寇长山寇短啦!你们大唐朝胜了,封王封侯,要是战败,跟我有啥两样!告诉你,带来多少东西统统给我留下倒还罢了,牙迸半个不字,我叫你棍下做鬼!""胆大的草寇,竟敢口出狂言,你要听我良言相劝,把道路闪开,是你的福分;如若不然,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嘿嘿,你有什么本领竟敢口出狂言,报名再战!""我乃扫北王罗通是也。""你是罗通?好啊,我可等上你了。来吧,你要把我这条大棍赢了,我放你们过山,要赢不了这条大棍,你是来得去不得!"二人话不投机,各举兵刃,战在了一处。 罗通心高气傲,压根儿就没把此人放在眼里,恨不得一枪结果对方性命,抖大枪奔心就刺。小矬子转身不见。罗通刚要拨马,矬子在背后双脚点地跳在空中,双手抡棍向罗通背后砸来。罗通听见恶风不善,大枪往身后一背,就听见嘡啷啷啷一声响亮,大棍砸在枪杆上,把罗通震得两臂发麻,几乎栽落马下。罗通心说:"这小矬子劲儿可不小,我还得认真对付。"罗通与矬子枪来棍往,互相刺杀,一高一矮,罗通吃了大亏。在马上往下刺就得弯下腰,小矬子身子灵活,左蹦右跳,专打马腿。一个没注意,"啪"的一声两条马腿被打折了,战马摔倒在地,罗通也被摔落马下。他刚想爬起来,矬子一蹿来到近前,大棍往脖子上一摁:"别动,动一动我就把你砸死。儿郎们,绑!"喽罗兵往上一闯,罗通被生擒活拿。矬子大棍一摆,收兵回山。 唐营的军兵万没想到先锋官会被一个山寇拿住。众军兵一声喊往上就攻,被山上用滚木礌石、强弓硬弩打回来了。军兵没法,只得离山五里扎寨,飞报二路元帅得知,暂且不表。 小矬子掌得胜鼓回到聚义大厅,往椅子上一蹦:"来啊!把扫北王推上来!"喽罗兵答应一声,罗通倒剪双臂,被推了进来。小矬子看着罗通嘿嘿一笑:"罗通,看样子你还不服气,你不服高人可是不行啊!我就是把你放开咱俩重新比试,你也不中。你今被擒,有何话说?""要杀开刀,何必多问!""我要杀你是太容易了,不过我不想那么办。你要能答应我一个要求,我马上放你回营,怎么样?""你有什么要求?""罗通,我听说你们的二路元帅、十宝大将、龙虎状元叫薛丁山,是吗?""正是。""我还听说薛丁山有个妹妹叫薛金莲,对吗?""不错。""今儿个我要求的就这个事。看着没有?本寨主老大不小的了,还没有娶媳妇,为什么不娶呢?因为我眼光高啊,一般的人我看不到眼里。我听人说薛金莲长得花容月貌,文武全才,我羡慕得不得了。我又一打听,她那岁数跟我这岁数差不多少,要给我当个媳妇,那真是天生的一对。扫北王,大概你比那薛丁山还大一辈,你是个老前辈了,你说句话还比较有分量,你给我当个媒人怎么样啊?要愿意的话,马上我就把你放回去,将来我也忘不了你的好处。扫北王,你愿意吗?"这话可把罗通气坏了,心说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家伙脸皮有多厚!别的不知道,薛金莲我能不知道吗?那姑娘真是一等的人才,你瞅你这模样,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这话怎么说出来啦!天底下还有这样不要脸的人吗?扫北王越想越气。"呀呀呸!矬鬼,太不要脸了。你惦记薛小姐,心高妄想!让我罗通当媒人,更是妄想!少说废话,今天我被你抓住,要杀你就开刀,皱皱眉头不算英雄好汉。""罗通,别给你脸不要脸,你知道爷爷我是谁吗?我这压着火呢,我要不压火,就应该把你们老罗家万剐千刀!你明白吗?"罗通一想,是啊,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哩,临死得弄个清楚。罗通说道:"山贼,你叫什么名字,敢不敢跟我说一说?""怎么不敢?我爷爷乃夏明王窦建德,我父窦永山,我乃窦一虎是也!"一句话说出,罗通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 书中代言:窦建德本是贞观天子李世民的亲娘舅,也是隋末起义军中的一个反王,自立为夏明王。瓦岗英雄归唐之后,李世民为削平群雄,使天下一统,与夏明王打仗,罗成枪挑窦建德。窦永山子袭父职,又挑起了夏明王的大旗,后被罗通刺死。窦一虎无家可归,带着他妹妹窦仙童和他爹爹的一部分班底,来到棋盘山落草。窦家兄妹都受过名人传授,满身武艺,又有上万军队,西凉国也奈何他们不得。他们在这里专劫往来官员、过往军需和大的客商,无论是西凉还是唐朝,都不放过。 书里表过,言归正传。罗通知道自己落入仇人之手,料定必死无疑。窦一虎被罗通几句话刺得火撞顶梁。此人虽长相不强,但心地不错,他给罗通讲的是实情话,没想到被罗通顶了回来。"好个罗通,你与我家有两代冤仇,我就是把你杀了,也不为过,但我认为过去是各为其主,打仗没有不死人的,所以就不计较此事,让你给我保媒,往后咱两家重新修好,没想到你竟敢骂我!新仇旧恨,本寨主岂能容饶!来呀,把他推出去大卸八块!""喳!"喽罗兵往上一闯,把扫北王架出去了。罗通把眼一闭,等着杀头。窦一虎刚要下令,就听背后有娇滴滴女子的声音:"刀下留人。哥哥,杀不得。"窦一虎回头一看,是自己的妹妹窦仙童。他把脸一沉:"仙童啊,我没跟你说过不让你到前边来吗?有事等我退出大厅以后再单独跟我谈,你怎么到这里溜达?快回去。""哥哥,你别生气,你说这话我没忘。不过今天情况特殊,我才来的。""有什么情况?""哥哥,我刚才听说你要杀人?""是啊,我在山下抓住了罗通,他是咱家的大仇人,能不杀吗?""哥哥,杀不得呀。平时你也常说,冤仇宜解不宜结,咱跟老罗家有国仇没有家仇,如果你把罗通杀了,这仇恨何时了结?""妹妹你不知道,他羞臊我,要不羞臊我,我能杀他吗?""哥哥,他羞臊你什么呀?"窦一虎就把托罗通保媒,被罗通骂了一顿的事讲了一遍,"就为了这事,我才宰他。"窦仙童一笑:"原来是这么回事,哥哥你消消气,要是因为这几句话,也不值当把人给杀了。再者说你要把罗通给杀了,刚才你提的要求,更达不到目的了。人家老罗家、老薛家都是一家人哪!往后你还怎么求亲呢?""妹妹说得有理。依你之见呢?""依小妹之见,你把他放回来,好好招待,赔礼认错,再作商议。""他要不答应给我保媒呢?""他要不答应还有妹妹我呢。你把他软禁在山上,妹妹领兵带队赶奔山下,指明点姓去见二路元帅薛丁山,再见见小姐薛金莲,我一定想方设法给你玉成此事。哥哥。这你还不放心吗?""有妹妹帮忙,我就放心了。来人,把扫北王放回来。" 罗通设想到死而得活。窦一虎起身离座,给罗通解开绑绳,搬了把椅子让罗通坐下。窦一虎转身就拜。"扫北王,大人不见小人怪,宰相肚里能撑船。我这人性情粗野,多有得罪,扫北王高抬贵手、千万原谅,小可窦一虎礼过去了。"说着话躬身施礼。 这一下把罗通闹愣了。窦一虎说:"你不要多疑,我确实是把你放了。还是那句话,老罗家跟老窦家的冤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从我这开始,决不再翻老账,咱们重打鼓另开张。不过方才我提出一点要求,你这一顶我,我有点上火,后来我妹子一说我又想通了。扫北王,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一家人。要说现在我就把你放了,还没到时候,你委屈委屈,先住在棋盘山,我决不难为你。等我把这门亲事定下以后,我再送你回唐营。来人,把扫北王请下去,好生招待。""是。" 罗通到了现有没有办法,成了人家的俘虏了,让人家押到跨院儿,严格看守,暂且不提。 单说窦一虎。他对窦仙童说:"妹妹,你方才说了,你要见十宝大将薛丁山,你什么时候去?""妹妹我现在就去。"这一下可把窦一虎乐坏了,马上传令,点喽罗兵三千,并亲自送窦仙童下山。 窦仙童领兵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可她想的和窦一虎想的是两码事。自从父母双亡之后,她跟随哥哥到这里落了草,但女孩家落草总不是长久之计呀。同时随着年龄的增长,窦仙童已到了找丈夫的时候了,窦一虎也不放在心上。但这话又不好跟哥哥明讲。窦仙童为了自己的前途和婚烟,没少掉眼泪。近来她也听说大唐朝发来了二路人马,领兵元帅是龙虎状元、十宝大将薛丁山,据说此人年不过二十,长得相貌非凡,更兼武艺超群,窦仙童就动了心了。她暗自寻思:若能将终身许配此人,自己和哥哥的前途就都有希望了。没想到哥哥出了这么个事,给她提供了机会,她这才欢欢喜喜下了山。离山约五里之遥,看到了唐军的大营。窦仙童停住人马,列开旗门,亲自上前叫阵,指名点姓要薛丁山出战。 唐营中薛丁山正在生气。大军还没到锁阳,先锋官就被草寇活擒,这还如何救驾?连草寇都战他不过,还怎样大战苏宝童!二路帅正在生气,探马进来禀报:"报元帅得知,营外来了一伙山寇,为首女贼讨敌骂阵,口口声声要元帅临敌。""再探再报。""得令。"薛丁山怒不可遏,马上传令开兵亮队。程咬金与众将阵前观敌。五千人马列开旗门,薛丁山一马蹚翻来到阵前,手托大枪往对面观瞻,见对面果然有一支人马,服装兵器虽五花八门,但军容整齐,威武雄壮。阵前一匹桃红马,马鞍轿上端坐一员女将。就见这员女将长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瓜籽脸尖下额,弯弯的眼眉,一对水汪汪的杏核眼,鼻似悬胆,口若桃花,银牙似玉,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头上戴七星花战盔,顶梁门飘洒红缨;身披九吞八扎连环甲,外罩百花袍,腰束玲珑带,凤凰裙遮住双腿,下穿镶牛皮战靴,手中平端一口绣绒大刀。别看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在马上一坐,盔甲全身,眼角眉梢带着千层杀气,百步威风。薛丁山看罢暗自称奇,没想到占山的女匪竟有这等人物。 窦仙童一看唐营亮队了,心里格外注意。但见唐军左右一分,当中绣旗高挑,旗下闯出一员白袍小将。她定睛观瞧,见来人跳下马,身高八尺挂零,中上等身材,细腰宽膀;脸上看是白里透红,粉里透白,水灵灵的大眼炯炯有神,在阵前一站,犹如银娃娃;往身上看,狮子盔张口吞天,竹角铠五体遮掩,素罗袍藏龙戏水,八宝带福贵长眠,胸前挂护心宝镜,肋下悬玉把龙泉,梅针箭赛排孔雀眼,犀牛弓半边月弯,凤凰裙双遮马面,鱼禢尾钩挂连环,掌中枪神鬼怕见,胯下马跨海登山,真好像哪吒三太子翻身跳下九重天。 窦仙童看罢赞不绝口,心想,这位甭问,定是二路元帅薛丁山。若能把终身许配此人,今生今世就有希望了。 程咬金在后头一看:"嗳,有意思啊。"老程心里说:这一对真是郎才女貌啊。真没想到当山大王的女子竟会长得这么出奇。老程在后头扯开大嗓子喊开了:"呀呔,丁山,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过去动手?老瞅什么,你在瞅画儿吗?" 老程一句话把薛丁山提醒了。他脸上一红,可不是吗,忘了这是战场了。薛丁山双脚点镫,马往前提,把掌中大枪抖三抖晃三晃;"呔,对面来的女子报名再战,因何将我们先锋官生擒活捉?" 窦仙童听罢,也好像刚从梦中惊醒:"对面这位将军,你说话小点声,打仗归打仗,谈话归谈话。你别问我,我先问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十宝大将、龙虎状元、二路元帅薛丁山是也。" "呦,真是你呀,那好,你听我说说我是谁。抓扫北王罗通的,就是棋盘山总辖大寨主窦一虎,我是他的妹妹窦仙童。薛丁山哪,我看这么办得了,咱们一无冤二无仇,为什么我哥哥要抓罗通呢?我们不为别的,就为了要你们的粮草、军需和金银。占山的山大王不靠抢,我们喝西北风吗?抓罗通是个误会,把他抓到山上一审讯,我们这才明白。你放心,我们对扫北王一点都没有难为,供他好吃好喝,只不过暂时把他软禁在山上。我哥哥这次没下山,派我来见二路元帅,有个小小的要求,如果你答应了,咱们满天云彩都散了,我把扫北王罗通送下棋盘山,你看如何?""什么条件,你说吧。""说起来话长呀。我们为什么要当贼,为什么要占山,走这条路是被逼无奈呀,可叹天地虽大,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你想谁愿意当贼?尤其像我们女孩儿家,更不乐意落此不好听的名声,但是没有办法。假如二路元帅能高抬贵手,把我们收留,我们感恩不尽,愿把棋盘山的一万人马都交给你,任凭你改编,听从你的指挥,另外还能帮助你赶奔锁阳解围救驾,你看如何?""姑娘,此话当真?""这有闹着玩儿的吗?这里是两军阵前呀!别看我是个女孩子,说出话来决无更改。""那可以。你要说到这,我薛丁山敢向你担保,我是二路元帅,执掌生杀大权,我说话就能做出决定,答应你的要求,你马上把人马领下棋盘山,将来建功立业,我一定在万岁面前保举你们的官职,你看如何?""谢谢二路元帅。不过,话我还没有说完,要我们归降,我还有个小小的条件。""讲。""这……二路帅,这是战场,讲话多有不便,你来看。"窦仙童往山里一指:"那个地方比较僻静。能不能请元帅的金身大驾,随我到树林,然后我再把心腹话对你说清。" 薛丁山一听哈哈大笑:"丫头,你可真是诡计多端哪!你想把我骗进树林然后把我拿获,你想得也太简单了。十宝大将焉能中你的诡计?有话你就在这说,没话你就拿命来!""呦,你横什么!不允许人家把话说完。你想想,我身为女孩子,进唐营多有不便。你是名门之后,我爷爷也做过王子,若你同意,我愿将终身许配于你,咱们共同驰骋疆场,为国家出力,你看如何!"薛丁山听罢冲冲大怒:"呀呸!你这脸皮能有多厚,竟然当着这么多人自己给自己提亲,真是匪性难移,休要胡说八道,着枪!"说着话他摆大枪分心就刺。 窦仙童一看薛丁山翻脸了,自己也有点挂不住了,心想就凭我这模样,给你提亲,你就是不乐意,也不能出口伤人哪!窦仙童火往上撞,双手抱刀,使了个怀中抱月:"开!"刀背碰到枪尖上,嘡啷一声把薛丁山的枪拨开了。姑娘欻就是一刀,薛丁山使了个举火烧天式,把大刀架住。就这样二人韂镫相摩,刀枪并举,战在一处。薛丁山本领出众,窦仙童武艺高强。这一个想把对方治服,那一个想让对方投降。两个人奋力拼杀,各不相让。十多个回合过去,并不见高低上下,两个人都不免暗自称奇,夸赞对方本领强。虽然是真杀实战。谁也不想把对方刺伤。又打了二十个回合,窦仙童气力不支,刀法渐乱,薛了山则加紧了进攻。窦仙童一看难以取胜,便想出了新招,二马对头她虚晃一刀,拨马败走,并回头喊道:"薛丁山果然厉害,我不是你的对手,败阵去也。我那边设有埋伏,你十宝大将决不敢追我。"窦仙童绕阵奔山环而去。窦仙童明明是激将法,薛丁山年轻气胜如何肯服?挺枪催马随后赶来。转过两道山场,来到一片树林,薛丁山再要看时,窦仙童是踪影皆无。薛丁山把马带住向四周观看,就见山连山岭这岭,山岭重叠怪石横生。古木廊林,野草有一人多高。他心说不行,我别上当了,她既败走也就算了。想到这薛丁山把马一拨,想退出去,谈何容易!来时光顾追啦,哪记着道儿,现在想走不知从哪条路走,要不怎么叫棋盘山呢!这里就像下棋的棋盘一样,山势错综复杂,要不是本地人,根本就出不去。薛丁山越走越迷,心里着急,见道催马就走。也是慌不择路,走着走着觉得马下一空,连人带马"扑通"一声,掉进了陷坑。这坑深有一丈七八,坑底布满了柴草、白灰,人马一掉下去,"噗"的一声白灰冒起,呛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窦仙童一见薛丁山中计陷入坑中,赶紧从山环中出来,吩咐喽罗兵速将薛丁山搭上来,怕时间长了把他呛坏。埋伏在陷坑周围树上、草丛中的喽罗兵全拥了上来,手里拿着两丈多长的钩杆,二十几把钩杆一齐伸到坑里,一叫号,把薛丁山连人带战马钩了上来。战马被牵过一旁,人却被钩杆摁着,又过来一伙喽罗兵,把薛丁山打掉头盔,抹过二臂,五花大绑捆了起来,大枪捞上后也放在一边。有人把陷坑顶上的芦席重新铺好,伪装以后,退立两厢。 窦仙童看着把一切安排好了,喝令喽罗兵退出林外,她来到薛丁山近前,翻身下马,面带微笑:"二路帅,让你受惊了。摔着了没有?" 薛丁山心里很不服气。只见他剑眉倒竖,虎目圆翻:"呸,丫头片子,要有真能耐把某家抓住,我也服你。闹了半天,竟使用这种诡计,我死了也不服。""薛将军不要不服,也不必生气,你身为元帅,难道还不知道战场之上虚实相间吗?无论什么办法,能把对方赢了就行。现在你虽然是我的俘虏,但我决无杀你之意,还是那句话,只要你答应了我的要求,我马上就把你放了。你不要以为我自己提亲就是什么下贱之辈。因为我的父母都已下世,这种事又不好向哥哥开口,这才亲自提出,主要是我羡慕你们薛家是国家的忠臣,我这才……" "不要往下说了,这事我决不会同意。今日既是被擒,杀剐存留随你的便,要我答应亲事你是痴心妄想。" "薛丁山,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你就开刀吧。" 窦仙童被薛丁山激起来了,用手一摁绷簧,锵啷啷抽出三尺龙泉,只见寒光一道,向薛丁山的脖子砍来:"薛丁山你记住,明年今日即是你的周年!"薛丁山把眼一闭,脖子一伸,一语皆无。窦仙童的宝剑挨着了薛丁山的脖子停住了,她只是吓唬薛丁山,哪里舍得杀他呀!可是薛丁山挺硬,就是不承认这门亲事,这使窦仙童骑虎难下,心想,眼下要有人给说句话有多好。 正在相持不下,就听树林外一阵大乱:"站住,再往前走就要开弓放箭了。""弟兄们别误会,我要见你们小姐,有话同她说。"窦仙童一听有人找她,正好缓和一下眼前的局面,吩咐一声:"何人找我,放他进来。""是。"喽罗兵答应一声,闪开道路,只见从树林外跑来一匹战马,马鞍鞒上端坐一位银须飘摆的老将军,薛丁山一看正是鲁国公程咬金。 老程飞马来到二人面前,从马上跳下来,擦了擦头上的汗。老程这是从哪来呀?他从两军阵来。因为他在阵前观敌,已看出窦仙童对薛丁山脉脉含情,老程心里同意这门亲事。他既怕罗通有什么不测,又怕误了锁阳救驾,所以他是急于结束这里的纠缠,以便早日赶奔前敌。待到薛丁山催马追赶窦仙童,老程一看恐要上当,这才安排了一下军队,随后赶来。他满面赔笑,对窦仙童说:"姑娘,我见过很多女孩子,像你这样的可不多呀,你堪称巾帼的英雄,女中的魁首啊。你知道我是谁吗?""您是谁呀?""要问我,大唐朝官拜鲁国公之职,我叫程咬金哪!"窦仙童一愣:"啊,您是程爷爷?""不错,正是老爷爷。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你祖居是哪里人呢?""老爷爷,我叫窦仙童,我爷爷是夏明王窦建德,我爹窦永山。""哎哟,孩子,你咋不早说呀!要提起你爷爷,我们老哥俩的交情是太好了。那时候我当十八国联军的都盟主,跟你爷爷常打交道,我们老哥俩出生入死,不分彼此,后来只听说你爷爷、爹爹先后战死,老爷爷我还掉过不少眼泪,没想到现在能见着你们,想起往事,真叫我老头子难过呀。"程咬金说着说着哭起来了,窦仙童也跟着哭了。 老程哭罢,把眼泪擦了擦:"唉,往事如烟,岁月如流啊!孩儿啦,这一说咱是自己人了,何必动刀动枪的,听爷爷的话,你们占山也不是长法,快把丁山放了,把罗通放了,放火烧山,跟老爷爷赶奔前敌,为国出力,建功立业去吧。""老爷爷,我早有此心,只是我还有个小小的条件。""什么事?给爷爷说说,爷爷给你做主。""可是,这……" "哦,明白了。孩儿啦,是不是你打算把终身许配给薛丁山?" "爷爷您猜对了,是那么回事。"窦仙童说到这儿,脸红了。 "哈哈哈,孙女,有志气,要找这么个好丈夫多好啊!打着灯笼也没地方找去。这个事不管薛丁山乐意不乐意,我乐意了。" 薛丁山一听急了,这像话吗?"爷爷您……" "得了,小孩子家你懂个屁,慢说是你,就是你爹薛仁贵也得听我的。你们俩往这一站,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呀!你娶个媳妇算什么,早晚还不得娶媳妇吗?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能改。仙童啊,你放心吧。" 窦仙童心里快乐,但她又一想,薛丁山不乐意,程咬金说这话有没有把握?我别上了当了,空欢喜一场:"爷爷,你说定了,下一步怎么办呢?" "这么办吧。仙童啊,婚姻大事也不能就这么三言两语就决定下来。我跟你说,丁山的两位母亲全在营中,我虽然做得了主,也还得跟人家母亲商议商议。但是我敢保险,我要乐意的事,他的俩娘也不敢反对、只不过走走形式回去跟人家打个招呼,你呢,也别太着急,收兵带队暂回棋盘山。你要不放心的话,认为爷爷说话没准儿,你把薛丁山带回棋盘山当押账,怎么样?这事不成你别放他。" 薛丁山一听,心说程咬金你损透了,怎么拿我当押账啊?可心里干着急也没有办法。 窦仙童一听,知道程咬金不是说瞎话,拿二路元帅当人质。她马上行礼:"爷爷,那我就拜托您了。""你就放心吧。现在我就回去同他母亲商量,要是明天中午我来拜山,说明大功告成。还有一件,你也要给你哥哥说清楚,一块儿弃暗投明,归顺大唐,咱们赶奔锁阳救驾。""爷爷,我们一定归顺,为国家效力。""那好,咱就一言为定。不过你哥哥窦一虎会同意吗?" "老爷爷您放心,我的终身大事由我自己做主,我哥哥也答应过,他决不从中阻拦。" "降唐的事他同意吗?" "他早就有这个心。当贼也当够了,只是没有投唐的机会,如今有了这个机会,他焉能错过?" "那好啦。丁山哪,我就把你交给仙童,她也不能难为你,明天爷爷赶奔棋盘山前去看你。" 薛丁山气得直跺脚,但又没有办法。窦仙童带着薛丁山收兵撤退,转回棋盘山。一到山上,消息早已传到了聚义大厅。窦一虎不知道两军阵前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妹子把十宝大将薛丁山给俘虏了,心里非常高兴,亲自列队迎接。 兄妹二人一见面,窦一虎先迎上前去:"妹妹,祝贺你大功告成。听说你把薛丁山抓住了?""正是。""那太好了。咱兄妹俩把他们的先锋、元帅都活擒了,咱这能耐算大透了。快往里请。"进了大厅,窦仙童说道:"哥哥,虽然说把薛丁山抓住了,可不能杀他呀!""那是自然,我还要和他妹子成亲,怎么能够杀他!""把他和罗通软禁在一块儿吧。""好。儿郎们,把薛丁山押下去,和罗通关在一块儿,要好生招待,胆敢为难他们,我可要拿你们是问。""得令。"喽罗兵把薛丁山押下去了。 窦一虎凑到妹子跟前问道:"妹妹,我托你的事你给他说了没有?""我托人办了。""托谁啦?""托付老国公程咬金。他说薛丁山的两位母亲都来了,他要跟她们商议商议,要是同意了,他明天中午前来送信儿,咱们就一同归顺大唐。""行行,只要亲事定下,我就归顺大唐,这山贼也当够了。妹妹你可真行,后边休息去吧。"把窦一虎乐得手舞足蹈,可他哪里知道,窦仙童说的是她和薛丁山的亲事,压根就没提他这一段。 一夜无话,次日天光见亮,窦一虎早早起来,打扮一番,把聚义厅也作了布置,他坐卧不宁,专候老程到来。姑娘窦仙童也是喜气洋洋,无心做事,静候消息。 刚到中午,喽罗兵跑进大厅:"报寨主得知,山下来个老头儿,自称是鲁国公程咬金,口口声声要您悬灯结彩,列队奏乐,接他上山,说是给咱们报喜来了。"窦一虎闻听一蹦多高:"快给我头道山门悬灯,二道山门挂彩,随我列队奏乐迎接。""是。" 窦一虎亲自接出山口。喽罗兵用手一指:"寨主爷,那个老头儿就是程咬金。"奏一虎抢步上前,跪倒行礼:"老爷爷在上,小孙孙窦一虑给您磕头了。" 程咬金一看,哟。这位长得这么难看,比我年轻时候还要难看哪! "罢了。你就是窦一虎?" "老爷爷,是我。" "好,里边说话。" "老爷爷,我给您牵马。" 窦一虎也不知道怎么献殷勤好了。把程咬金让到山上,下马以后,他亲自搀扶着进了中间大厅,把正座给程咬金移过来。老程往上一坐,窦一虎吩咐献茶。他连挠脖子带抓脑袋:"老人家,咱爷俩虽然没见过面,我听我妹子都说了,您老人家愿意王成这门亲事,我非常感激。" "哎,孩儿啦,你祖父不是窦建德吗?我跟你祖父是过命的交情,他的孙子就是我的孙子,他的后代就是我的后代,你们的婚姻大事我能不管吗!" "爷爷,您快告诉我,这婚姻之事怎么样了?" "实话告诉你吧,已经定下来了。" "是吗?我太谢谢您了。老爷爷,我什么时候去接亲呢?" 老程一愣:"你什么时候去接亲?你妹子的婚事,有你什么事?" "啊?我妹子的婚事?此话怎讲?" "你怎么装糊涂啊!我是来给你妹子提亲的,你妹子窦仙童不是要嫁给薛丁山吗?" 窦一虎闻听此言陡然变色,一手推翻了桌子,冲程咬金咆哮"好你个程咬金,你今天竟是为此而来,把本寨主的大事放在一边我岂能容你,儿郎们,把这老家伙拉出去乱刃分尸!" 第十三回 界牌关矬子首立功 锁阳城苏宝童逢敌手 小矬子窦一虎闻听老程不是为自己提亲,当时脾气就上来了,手拍桌子,大声喊道:"程咬金,我妹子的婚事还用你管吗?我问的是我和小姐薛金莲的婚事。"老程也生气了:"什么?你与小姐薛金莲有什么事?""你不要装糊涂,我妹妹阵前开仗,就是为的给我提媒,打算把薛小姐许我为妻,你昨天已经答应从中作保,今天怎么又变到我妹子身上去了?""你别说了。窦一虎,未曾说话你也考虑考虑自己。刮风下雨不知道,自己什么模样还不清楚!瞅你长那模样,人不人鬼不鬼,还想娶薛小姐,你不怕风大扇了舌头?真不知人间还有羞耻二字。实在叫人可恼可气。""好你程咬金,闹了半天你是来要笑我的呀,来人,把这老家伙推出去乱刃分尸""是!"喽罗兵上来就把老程架出去了。老程边走边喊:"姓窦的,你算缺德透了,就杀了我老程也决不能同意那无理的条件。" 正在这时,窦仙童赶到了。她一听说老程上山了,就在屏风后听他们说话,一看哥哥和程咬金说翻了,急忙喊了一声:"刀下留人。哥哥,杀不得。" 窦一虎叉着腰,晃着花脑袋,瞪了她一眼:"哼,你还有脸来见我。""哥哥不要生气,你若把鲁国公杀了,你那事还有希望吗?你不把自己的事给砸了嘛!""他不给我保媒,还耍笑于我,我不杀他杀谁?""话不能那么说。常言死店活人开,话是开心锁,你慢慢给他商量能不行吗?""妹妹,咱把话说清楚,你到底给哥哥保媒了没有?""这事也怪我不对,昨天我只顾跟鲁国公说我的事,把你这事给忘了。""咦!要不看在父母双亡,我非打你不可。""哥哥你别急,我既然答应了,您这婚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你把老国公放回来,我再好好劝劝,让老人家伸伸手帮帮忙,你看怎么样?" "也只好如此。"说着,喝令刀斧手把程咬金放回来了。老程心里有底,准知道不能杀他。程咬金还得着理啦,往里走着把眼珠子一瞪:"怎么的,要杀开刀,吃肉张嘴,这出来进去的,变什么戏法呀!快给我个痛快。" 窦一虎没办法,只好嬉皮笑脸,来到老程面前,亲自把绑绳解开,令喽罗兵搬把椅子让老程坐下,窦一虎倒身下拜:"呵呵,老爷爷,大人不见小人怪,宰相肚里能撑船,您消消气,刚才是孙孙跟您开玩笑哩。" "有这么开玩笑的吗?你给我磕头也不行。" "老爷爷,您要有孙子能不疼吗?我跟您亲孙子能差多少?无论如何请您想方设法玉成我和薛小姐的婚事,我是终生难忘。"窦仙童也过来了。 "老爷爷,不论成与不成,你给问一句,就是那句话,买卖不成仁义在,你看怎么样?" "嗯,还是姑娘说得有理。一虎啊,你起来,我看这事这么办,上赶着也不是买卖,既然我是爷爷,你又这么孝敬我,我这人就爱帮忙,我就给你问问,多说几句好话,万一人家要同意了,这婚姻还有门儿。不过我先把底交给你,够戗,十成占着九成非凉了不可。也许有一线的希望。你就跟你妹子一样,放火烧山,咱们兵合一处,将打一家,你们兄妹二人帮助我们到锁阳关救驾。你卖点力气,多立点战功,特别是在薛家人的面前献献殷勤。人心都是肉长的,一看你小伙子有能耐,又殷勤,也就一俊遮百丑了。虽然你的模样差点,看在你的长处,这么一比较,也许还有成功的希望。你认为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爷爷,我一定听您的话,往后多多地卖力气,若有不到之处,望爷爷多加指教。" "这才叫好孙子呢。要这么说,把人给放了吧?" "哎哎,现在就放。" 二路元帅薛丁山、扫北王罗通都放出来了。这两个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进了中庭大厅,苶呆呆发愣。程咬金命人把绑绳给解开。他伯薛丁山发火,把二路元帅叫到没人的地方,低低的声音说道:"丁山哪!我告诉你,爷爷为你可不容易,舍死忘生前来救你,现在你的婚姻大事已经定了,窦仙童许配于你,将来你们就是白头到老的夫妻。这件事不光是我做主,我已经跟你二位母亲商议啦,她们全都同意,我是代表她们来到棋盘山的,这个事已经没法更改了。你可别乱发脾气,你要给我个下不来台,把这出戏给唱砸了,我可不答应你。" "老爷爷,您怎么能干这事?我出兵以来寸功未立,而且是赶奔锁阳关前去救驾,再说临阵收妻有掉头之罪呀!我身为元帅,哪能知法犯法。此事使不得,使不得呀。" "少给我来这一套。你才当几天元帅,我比你经历的多得多,见的广得广,这事乐意也得乐意,不乐意也得乐意。"吓得薛丁山不敢说话了。 罗通在旁边点了点头;"丁山呢,你就愿意吧,这事也是阴错阳差。再说那个姑娘窦仙童,果然本领高强,人样长得也不错,要跟你配在一起,也不屈你的材料。别看她现在是山大王,她的祖上也是王子,既然都同意了,你何必反对呢!丁山哪!不要因小失大。" 薛丁山晃晃脑袋:"扫北王,话不是这么说,我就怕我爹不愿意。一见面,我爹要发了脾气,我怎么办呢?" "没关系,你爹的事交到我身上了。他还挑理呢,他挑什么?他要怪罪,叫他怪罪我,跟你毫无关系。" "爷爷,你要有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好,这事就这么定吧。""好,这才叫好孩子呢。" 程咬金把这头的事办完了,到里面来见窦一虎、窦仙童,给他们一说,他们也很高兴。当下窦一虎把大小头目集合起来,当众宣布了投唐的事,大家全都赞成,随即更换服装、旗号,宣布成为国家正式军队,喽罗兵欢跳拥护。 当天下午,窦一虎、窦仙童随程咬金、薛丁山、罗通来到唐营,与唐营众将一一见礼,窦仙童还拜见了二位夫人。二位夫人拉着窦仙童仔细端详,感到十分满意。当晚窦仙童就和薛金莲住到了一块儿。第二天,窦一虎把山寨的粮草、金银都装到车上,一把火把山烧掉,跟唐营大队人马一起,浩浩荡荡向锁阳进发。 书说简短。大军行走三天,来到界牌关。薛丁山知道过了界牌关,再有六十里就是锁阳关,父子相会的日子越来越近,他恨不能一下就闯过去,因此连营盘都没安,就问手下众将,哪个愿意讨令攻打界牌关。 言还未尽,旁边转过一人:"二路元帅,某家愿往。"谁呀?扫北王罗通。罗通请令有三个原因,一是自己是先锋官,理应上阵;二是因为棋盘山栽了跟头,想在此挽回;三是自己是长辈,应起个表率。丁山点头:"多加注意。""遵令。"扫北王提枪上马,点兵三千,赶奔界牌关。薛丁山率领全营众将在后边观敌瞭阵。 罗通马到界牌关前,把银枪一摆,代替军令,众儿郎扎住阵角。扫北王眼望城头高声断喝:"呀一呔,还不叫你家主将出城受死,二路元帅的大兵到了。"罗通正在关前讨敌骂阵,就听关里"咚咚咚"三声炮响,惊天动地,紧跟着关门大开,吊桥落地,撞出一伙人马,约有几千人,兵分左右,绣旗高挑,旗下闯出一员大将。扫北王罗通一看,吓了一跳:就见界牌关的主将跳下马来,身高约有一丈一尺挂零,但是光有高没有粗劲儿,像根麻秆子在那儿戳着,活似一具骷髅。此人手端一杆丈八长枪,催马来到阵前。罗通用大枪一指:"呔,本王枪下不死无名之鬼,报名再战。"敌将把马一带:"我乃哈密国狼主驾前称臣,官拜界牌官总兵王伯超是也。你是何人?""扫北王罗通便是。""你是罗通,那好吧,我本来想会会薛丁山,不过你也是有名上将,既然来了,就过来受死吧。"罗通闻言勃然大怒,抖大枪直取王伯超。王伯超举苗子枪招架,二马蹚翻战在一处。二人大战三十回合未分输赢,罗通就起急了,心说自己并不算老,怎么净碰上对手呢?没有一次顺利的时候。这一次我要赢不了他,在人前就更没法抬头了。扫北王想到这心里着急,因此大枪就加了劲了,啪啪啪,"喀嚓",一枪正扎在王伯超肩头上,把王伯超疼得"哎哟"一声,在马上栽两栽晃两晃,鲜血就流下来了。他穿的是白衣服,鲜血一流非常明显,扫北王心里高兴,恨自己这一枪扎高了,再往下一点,就结果他的性命了。王伯超负伤拨马就走,罗通双脚点镫飞马就追。就见王伯超哧溜,钻到门旗底下去了。罗通心想,你钻到那底下跑得了吗?上天我赶到灵霄殿,下地我赶你到鬼门关:"尔往哪里走!"罗通刚来到门旗底下,这两根旗杆突然倒了,奔罗通便砸。原来这两根旗杆都是铁杆,往下一倒重有千斤,罗通见势不好,急忙举枪招架,旗杆正砸在枪杆上,还没等罗通把旗杆推到旁边,王伯超突然折回身,举枪向罗通前胸刺来。罗通只顾举枪架旗杆了,下边来个大敞门,王伯超的枪一到,他哪躲得开呀,这就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迅雷不及掩耳。耳轮中就听"噗"的一声,一枪扎了个大透膛。可借扫北王罗通惨叫一声,死于马下。 王伯超把枪扯回来,命令军兵,把罗通的人头砍下,挑在旗杆上摇旗呐喊:"呦——罗通死了,唐兵唐将你们看,这是谁的人头啊!" 事情就发生在一刹那。单说唐营里程咬金、薛丁山以及罗章、秦英等十三家少国公,不看则可,一看眨眼之间扫北王命丧,队里一阵大乱。罗章扑通从马上就摔下去了。爹死得那么惨,当儿子的能不难过吗?很多人都掉了泪了。程咬金一看不好,赶紧命人把罗章搀扶起来。老程就吆喝开了:"乱什么,静一静,打仗有不死人的吗?这是战场不是灵堂,有能耐给扫北王报仇雪恨,没能耐给我滚开,都不准哭。"在这种场合,还真得有程咬金这种人。你要压不住碴儿,不是就乱套了吗?众人这才止住悲声。还没等薛丁山传令,就见一人撒脚如飞,赶奔两军阵前。大家一看,正是小矬子窦一虎。 窦一虎心里头也很难过。虽然说他跟老罗家有仇,可那都是先辈的事,近几天他跟罗通处得还不错,发现老罗家的人也有长处。两下刚处熟,没想到罗通死了,窦一虎肝胆皆裂。另外,他记住程咬金告诉他的话,多献殷勤多立功,因此他也没讨令,晃大棍直奔王伯超。 王伯超打赢了一阵就忘乎所以,把肩头的枪伤包扎以后,跨马抡枪二次来到两军阵,跟窦一虎相遇。王伯超抖枪一刺,窦一虎滴溜一转圈,躲到他马屁股后头去了。王伯超一看,咦,人哪儿去了?刚掉转马头,滴溜,他又钻到那边去了,跟个肉球一样在地下直轱辘。王伯超左一枪右一枪,扎了七十二枪也没扎着。正在他手忙脚乱的时候,窦一虎一蹦跳到他的马的三岔骨上,正好到王伯超后背,还没等王伯超明白过来,窦一虎把棍就抡起来了:"好小子,我要给扫北王报仇雪恨,着家伙!""啪"一棍把王伯超打得脑浆进裂,死尸栽到马下。 王伯超一死,他手下的军兵大乱:"可了不得了,主帅阵亡了!""哗——"真好比风卷残云,各扔刀枪,纷纷逃命。别看窦一虎不骑马,他这两条飞毛腿比马跑得还快。窦一虎明白,如果这些人进了城,把吊桥拉起来,把城门关上,那就麻烦了。他利用敌军逃跑的机会,在后头撒脚如飞,穷追猛赶,敌兵上了吊桥,他也上了吊桥,敌军到城门洞他也到了。他把掌中的大棍抡开,"啪啪啪"左右开弓,把敌兵打得就地翻滚,与此同时,唐军摇旗呐喊,一拥而进,把界牌关迅速占领了。这一仗唐军既有重大损失,也有巨大胜利。悲欢离合,胜利确实不易。 薛丁山催动人马进城,把扫北王的人头、尸体找回来,用棺椁盛殓,在这超度了一天。经过和程咬金商量,决定把死尸运回京城,命专人前去报丧。罗章是老罗家唯一的后代,父亲阵亡了,他得跟随着回京,因此,罗章头顶麻冠,身披重孝,手举哭丧棒,率领一部分人,护送灵车回了长安。按下他们不提。 单表薛丁山,在界牌关歇兵一日,到了次日天光见亮,率领大队人马继续往前进发,这一天就来到锁阳关。到这里一看,跟界牌关可没法比,一是城池非常大,二是外面围城的敌兵一眼望不到边。薛丁山来到一座高坡,率领众人往下观看。就见远处烟雾迷漫,那就是锁阳城。往城外观看,全是敌人的连营。马号挨着马号,帐篷挨着帐篷,一眼望不到头,不仔细看,就同大海的波涛相似。光旗杆就好像到了麻地一般。薛丁山看罢暗自吃惊。他一皱眉,心说怪不得我爹闯不出来,被这么多敌兵围住,怎么出来?他回头又看看程咬金,心想,我程爷爷怎么出的锁阳关?怎么闯出来这连营回京搬兵?真是不容易啊。 大伙从高坡上下来,薛丁山认为一时半时不容易闯进去,只好在西北选一块有利的地形,扎住营寨,立辕门,挑壕沟,在中央设下中军宝帐。当日,二路元帅薛丁山召集紧急会议,共同研究如何破敌人的连营。众人踊跃发言,最后决定从四面同时进攻,薛丁山率主力攻东门;小英雄秦英率众家少国公攻西门;女将薛金莲、窦仙童负责攻南门;小矬子窦一虎负责攻北门。现在饱餐战饭,三更天一齐动手。到了三更天,兵分四路一齐下手,大炮声响成一片,四处山摇地动,火光闪闪。"杀呀!"喊声连天。 薛丁山和老程带着三万生力军,赶奔苏宝童的连营。薛丁山把银枪一招,军兵们舍生忘死往里就闯。一个冲锋,就跳过九道壕沟,踏破敌人的连营,眨眼之间,就来到敌人的心腹地带。三川六国的军队一见不好,撒脚如飞,给大元帅苏宝童送信。 自从程咬金出连营走了以后,苏宝童就感觉着不太妙,恐怕来援兵,他掐手指头算着,一天二天三天,估摸锁阳关城里的粮草不多了,饿也把你们饿死了。这就是计狠莫过于绝粮。你薛仁贵再大的本事,不吃东西行吗?你李世民再有本领,不吃饭行吗?但他也伯唐朝来援兵,心里格外注意,日夜派人巡逻,唐兵一到,他就知道了,他可没想到援兵这么快就发动攻势,而且,进攻得这么猛烈。报事的向他一报,说唐朝的援兵业已突破我们九道防线,杀到了中军帐外,苏宝童大吃一惊,"带马抬刀!"苏宝童在辕门上马。这时他的两个帮手,飞体僧、铁板道,也上了脚力,在后边跟着苏宝童奔出事的地点。苏宝童在马上一看,前边乱了套了,自己的军兵望影而逃,像潮水一般退下来了。再往前看,大唐朝的军兵随后追杀,因为是黑天,也不知道援兵来了有多少。苏宝童吩咐一声"点炮!""咚、咚、咚!"炮声一响,苏宝童高喊:"呀呔,不要乱,扎住阵角,本帅在此!"番兵番将一看大帅来了,这才把心神稳住,全都归了队,方才的乱劲儿才烟消雾散。等安定下来,唐兵就到了。 苏宝童立马横刀,把薛丁山给拦住了,借着灯球火把的光亮定眼观看,只见薛丁山银盔素甲,白马长枪,跟银娃娃一样,后边跟着无数的战将。苏宝童把大刀一指:"呀呔,对面白袍小将你可是薛丁山吗?撒马过来与本帅大战三百合!"还没等薛丁山出马,由南边打进来的小矬子窦一虎蹦出去了:"元帅不必动手,末将不才,愿会战苏宝童。""窦将军多加小心。""遵令。"窦一虎提镔铁大棍,三蹿两跳就到了苏宝童马前,"呔,你就是苏宝童吗?"苏宝童一听,这破锣嗓子在哪儿说话呀?眼前看看没人:"你在何处?""我在这马脖子下边哩,你咋不低头瞧瞧?"苏宝童把马倒退了几步,定眼一看,心中好笑,心说唐营没有大将了,叫这个小矬子出马。他把嘴一撇,冷笑了几声:"嘿嘿,矬鬼,难道你也要跟本帅动手不成?""正是,爷爷想要摘你那颗脑袋!""矬鬼体要妄言,你叫什么名字?""我呀,天下无敌的大英雄,我叫窦一虎。""呸,本帅哪有时间跟你磨牙,休走着刀。"说着泰山压顶就是一刀。窦一虎转身把刀躲过。刚想往人家马屁股后头转,就见苏宝童大刀一翻个,使了个拔草寻蛇,欻又是一刀,把窦一虎吓了一跳,往旁边一蹦,脑瓜一扑棱,心说够厉害的,果然比王伯超胜过万倍,这叫出手不凡哪!我姓窦的还得多加小心,不注意非叫他拿刀把我砍了不可。窦一虎用尽平生之力,与苏宝童厮杀。也就是两三个回合,都知道了对方不是好慧的。正在这时候,忽听苏宝童背后有人高声喊喝:"大帅,杀鸡焉用宰牛刀,有事末将服其劳。你这么高的身份,跟这个丑鬼动手,太有失身份了。末将不才,替你打他。"苏宝童一听也好,这么大的战场,自己身为元帅,在旁边看一看,也未尝不是好事。他虚晃一刀把马一带,回归本队。 西凉军中答话的是官拜左将军、双手搬山开路鬼乔明。乔明也是步下将官,长得五大三粗,掌中执一条反背独脚娃娃槊,这条兵刃煞是厉害。苏宝童对他说:"你过去动手要多加小心,须知今日的战场跟往日不同。"乔明答应。只见双手搬山开路鬼,撒开两条大长腿,来到两军阵前,跟小挫子窦一虎打了照面。窦一虎此时从心眼儿里不痛快,他满打算把苏宝童生擒活拿,好在二路元帅面前立个大功,没想到刚一伸手苏宝童退下去了,换了个大汉。窦一虎气得一扑棱脑袋,双手合棍,抬头观瞧:嚄,这大个比自己三个还高,好像一块石碑立在面前,肩宽背厚,膀阔腰粗,头上带四棱虎头巾,腰里围虎皮围裙,手里的兵刃更是特殊,就好像一个小孩儿,两只手在前边合十,一条腿蜷着,一条腿伸着,伸着的那条腿就是兵刃把。窦一虎看罢高声断喝:"大个儿,你是谁?""嗬嗬嗬,要问某家,在狼主驾下称臣,官拜左将军这职,外人送号双手搬山开路鬼,乔明是也。矬鬼体要猖狂,休走着槊!"说着话他抡起娃娃槊,挂定风声,奔窦一虎顶梁便砸。窦一虎想试一试他这槊有多大劲,便双脚一分,脚底下坐桩,像钉子一样钉在那里,使了个举火烧天式,横大根往上招架:"开!"娃娃槊正砸在棍上。耳轮中就听见"嘡啷啷!"一阵响亮,把窦一虎震得噔噔噔往后倒退了七八步,扑通摔了个腚墩儿。这一下乔明也够戗,娃娃槊差点撒手,他没想到面前这小个儿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把娃娃槊颠起有五尺多高,吓得他身子往后一晃,噔噔噔也退出去七八步,幸亏他拿兵刃当拐棍,才没有趴下,但是一看两只手,虎口震裂,觉着膀臂酸麻,气得他哇呀呀怪叫:"小矬子你可真有把力气!""废话,力气大的还在后边哪,着棍吧。"窦一虎往上一蹦,嗖——蹿起一丈多高,抡棍便砸。双手搬山开路鬼横娃娃槊往上招架。这两个人一打上,好像到了铁匠铺了,一点假的都没有,兵刃碰着兵刃,叮叮当当声响,谁也不肯让步。窦一虎不光武艺高,点子也多,仗着他身材矮小,行动方便,阵前乱滚,一会儿轱辘到这,一会儿轱辘到那儿。双手搬山开路鬼个大吃亏,跟他打仗得哈着腰,累得他腰酸腿疼。三十几个回合过去,窦一虎哧溜使了个黑狗钻裆,从乔明的裆下钻过去了,把乔明吓了一跳,还没等他转过身来,窦一虎反背一棍,口中喊道:"大个子,你在这吧!""啪!"连后脑勺带后背,一棍就砸上了。这一下把双手搬山开路鬼打了个脑浆迸裂,死尸摔倒在两军阵前。唐营的将官鼓掌喝彩:"打得好,好神棍!"连二路元帅薛丁山也给窦一虎喝彩。窦一虎心中高兴,把大棍一晃,高声喊喝:"看到没有?小个专打大个,哪个不服快来送死。" 苏宝童一看左将军当场阵亡,心如刀绞,吩咐番兵番将把死尸抢回来,问两旁;"谁还过去动手?"言还未尽,有人答话,"无量天尊。大帅,贫道不才,愿请令出战。"苏宝童一看,说话的正是副军师铁板道人,当时大喜:"仙长,你要一去,大功告成了,千万多加小心。""请大帅放心。" 铁板老道飞马来到窦一虎面前,咯噔把丝缰带住,一晃手中杈条杖:"矬鬼,可认识贫道!" 窦一虎往后倒退了几步,抬头一看,把他吓了一跳,一瞧这老道长得太凶恶了,好似一具骷髅成精,瘦得皮包骨头。这老道骨架长得还挺大。但说这长脸,从脑门到下颏,能有一尺半长,比驴脸还长一大块。脸上的颜色,好像是一张灰纸,连一点血色都没有。深眼窝,一对小绿豆眼,大鹰钩鼻子,薄嘴片,颏下一部花白须髯,头上戴白绫色九梁道巾,身穿白绫色八卦仙衣,腰系一根白带子,下边穿的鞋也是白的,活像一个吊死鬼。他肩膀往上端端着,背后背着一对七星丧门剑,手中使一件特殊的兵刃杈条杖。杖的前边有个龙头,龙嘴里藏有暗器——子午问心钉,假若他要不是对方的对手,一按绷簧,龙嘴张开,暗器就打出去了。老道背后还背有个兜囊,里边装着铁板。窦一虎见上来个老道,就知此人决非等闲之辈,要小心对付。他把大棍一晃:"呸,杂毛,你叫什么名字?出家人以慈善为本,不开杀戒,你跑这里干什么?""矬鬼,贫道乃是哈密国的副军师铁板道人是也。""好,行啊。不过道爷,你这么大岁数了,何必贪恋红尘呢!听我良言相劝,你回山修炼去吧。如果一定要伸手,你恐怕也要和那个开路鬼一块儿去做鬼呢。" "矬鬼少耍贫嘴,着打!"说着话两个人动起手来。窦一虎左蹿右蹦,把老道累得吁吁带喘。 程咬金一看,乐得直拍肚子:"好啊!咱们唐营真有能人,马上战将,步下英雄,个个本领高强。"薛丁山也挺高兴,命令军政司:"给窦将军擂鼓助威。"军政司答应一声,霎时唐军阵前鼓声如雷,喊声震天:"窦将军旗开得胜啊!"窦一虎一听:"啊,这是元帅给我加劲儿哩,我真不能给他丢脸。"想到这他抖擞精神,越战越勇,镔铁大棍上下翻飞,把铁板道累得汗水直流。老道心想:这个矬鬼甚是厉害,真打实斗我不是他的对手,何不用暗器赢他。原来铁板道带着一个皮兜,里边装有三十二块铁板,尺寸都不大,四面是刃,中间发厚,是他下苦功练成的,专取上将的人头,不到一定的时候,他不使用这玩意儿。今天一看窦一虎太厉害了,他才打定主意来赢对方。只见他欻的虚晃一招,左脚一点蹬,右脚一晃马的前夹膀,这马滴溜一转个,拨马便逃。老道喊了一声,"无量天尊。窦一虎果然厉害,贫道不是对手,败阵走也。"说走,他没直接败回本队,而是奔东北方向。窦一虎贪功心切,心想这老道是副军师,有职位的人,要把他抓住,也不次于苏宝重,嗯,就是这个主意,决不能叫他跑了。想到这,他把大棍一背,撒脚就追。窦一虎在绿林中练就的飞毛腿,两条腿比四条腿跑得还快,眨眼之间,就追到马屁股后头,离铁板道相距不到两丈远。铁板道人往前边败,眼往后边盯,他拿眼角余光往后一看,窦一虎追来了,不由得心花怒放,把杈条杖交到左手,探出右臂在兜子里一划拉,用手指拽出三块铁板。这叫迎门三不过,一手三暗器,同时能把三块铁板打出去。只见铁板道冷不丁在马上一回身,喊了一嗓子:"矬鬼,着!"一溜寒光奔窦一虎面门而来。 奏一虎此时真没注意,他以为老道真败了,正在后头追赶,见老道一转身,就知道不好,瞪眼一看,面前寒光一闪,窦一虎心头一凉,我命休矣!他尽量往下一缩身,仗着个小,他要在马上,命就交代了,在他缩头的一刹那,一块铁板就从他虎头巾上打过去了。另一块铁板从他肩头滑过去了,只有一块没躲开,直奔他的颈嗓咽喉,窦一虎一闭眼:"完了。"与此同时,斜刺里发来一箭,正好射在铁板上,嘡啷啷一声响,箭和铁板都掉在了地上,把窦一虎吓得一扑棱脑袋,心想这是谁呀?回头一看,正是二路帅薛丁山。薛丁山已经发现铁板道要使暗器,早已弓箭在手,这一箭射个正着。这件事铁板道也没想到。老道一看,一手三暗器没有打中,吓得他一愣,但他没有窦一虎反应快,窦一虎火往上撞,心想再等一会儿他又要扔暗器了,我就把他砸死得了。他一下蹦到了铁板道马屁股上,大棍往空中一举:"你就给我在这吧。" 第十四回 大破敌军锁阳会师 为报兄仇借助神鹰 窦一虎大战铁板道人,趁老道一愣神的工夫,一下蹦到了铁板道人坐骑的三岔骨上,抢大棍往老道后脑便打。老道觉得背后恶风不善,急用权条杖往后一背,这一棒正好砸在杈条杖上,杈条杖虽是搪了一下,还是把老道的后背打上了,铁板道只觉眼前发黑,胸膛发热,嘴一张,一口鲜血喷在阵前,他便落荒而逃。窦一虎蹦下来,抖了抖手:"该这个杂毛多活两天。对面的苏宝童,你过来,不要再找替死鬼了,你也来尝尝爷爷的大棍。" 敌军阵上见铁板道败退,无不惊骇,飞钵僧觉着脸上无光,催鹿来到苏宝童面前:"阿弥陀佛。大帅,贫僧要为铁板道报仇,不杀矬鬼,誓不为人。""师父多加注意。" 飞钵僧双脚点蹬,催开八叉梅花鹿,向窦一虎飞奔而来。窦一虎连胜两阵,满心欢喜,不顾疲劳,继续叫阵。他听到銮铃声响,抬头一看,来了个骑鹿的和尚。就见这和尚身体胖大,脑瓜皮锃明刷亮,窄脑门,嘟噜腮,细蔑拉的眼睛,满脸横肉,脖项下挂着十八颗青铜骷髅的念珠,身披僧衣,脚蹬僧鞋,背挎兜囊,掌中一对大钵。窦一虎心想:"走个老道来个和尚,这家伙骑鹿不骑马,我可要小心在意。"他用手一指:"大和尚,你看老道挨揍,是不是身上痒痒,也想挨两下。""放屁,我要为道兄报仇,矬鬼你往哪里去,看钵!"欻,大钵劈面而来。窦一虎滴溜一闪身,叉着腰朝和尚笑道:"嘿嘿,你那脑袋怎么那么光滑,像头号大鹅蛋。和尚,出家人应以慈善为本,宽大为怀,你怎么手拿凶器,到两军阵前来杀生害命?佛门之下还有你这样的败类吗?你要识时务,赶紧滚蛋,若不听某的良言相劝,那铁板道就是你的前车之鉴!""阿弥陀佛。矬鬼休要贫嘴,贫僧是降妖除怪来了,着钵!"窦一虎一边气他,一边动手,抡开镔铁棍,一招不让。飞钵僧报仇心切,飞钵舞动挂定风声,只见寒光闪闪,风雨不透;窦一虎取胜心强,抡开大棍上下飞舞,如蛟龙摆尾怪蟒翻身。两个人拼死相斗,各不相让。三十几个回合过去了,未分胜负。 唐军阵上战鼓如雷,众将官都在为窦一虎叫劲。窦仙童生怕哥哥有失,便讨令出马,晃动绣绒刀来到阵前,大喊一声:"哥哥且住,让小妹抵挡一阵。"窦一虎这会儿也确实累了,他虚晃一招跳出圈外:"妹妹多加注意。""哥哥你放心吧。"窦一虎回到阵前大把擦汗,大口喘着粗气。窦仙童接战飞钵僧。飞钵僧见来个女将,欺她身单力薄,恨不能一招取胜;窦仙童沉稳应战,使飞钵僧无隙可乘。飞钵僧力猛钵沉,占个勇字;窦仙童刀招万变,占个巧字。大和尚讲的是一力降十会,窦姑娘使的是一巧破千斤。两下又打了二十几个回合,未分输赢。唐军阵上薛金莲见窦仙童战大和尚不下,也讨得将令,飞马舞刀加入战群。两员女将两柄大刀如雪片上下翻飞,把飞钵僧困在圈内。飞钵僧哇哇暴叫,想扔大钵可总无良机。窦一虎见薛金莲上阵,恐她姑嫂有失,提大棍大步流星赶到阵前,三个人如走马灯相似,把飞钵僧困在当中。窦一虎边打边喊:"你们两口大刀奔他的秃脑袋,我这棍子奔他的鹿,咱分两头打。"窦一虎抡开棍子,专打下三路,照梅花鹿的四条腿使上劲了。这一下飞钵僧可受不了啦,既得顾自己,又得顾梅花鹿。本来这俩姑娘的两把刀就不是好惹的,再加个窦一虎,自己怎么顶得住呢?有道是双拳难抵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他手忙脚乱,一没顾到,让窦一虎一棍正接在梅花鹿的屁股上,梅花鹿蹬起来有一丈多高,连鹿带和尚,"啪"摔在地下,鹿也趴下了,飞钵僧也摔下来了,飞钵也落了地了。窦一虎往前一跨步,抡棍就要砸。这飞钵僧长拳短打,马上步下,都有两下子,他使了个就地十八滚,捡起飞钵一跃而起,拉着梅花鹿败回本队,两军阵上惹得大家哄堂大笑。飞钵僧见着苏宝童,连佛都念不好了:"大帅,贫僧大败而归,愧煞人也。""师父不必生气,胜败兵家之常,待本帅出阵赢他。" 苏宝童催马抡刀来到阵前。薛丁山一见苏宝童出阵了,吩咐鸣金,把阵上三人叫回。二路帅双脚点镫,马往前提,来会苏宝童。二人便不答话,各催战马,挥舞刀枪,战在一处。苏宝童的大刀神出鬼没,寒风闪闪惊人胆;丁山的钢枪变化多端,怪蟒出洞扣人心。这一个好似金刚降人世,那一个就像哪吒到凡尘。两军阵鼓响如爆豆,众军士呐喊长精神。两个人大战五十多个回合仍是难解难分。薛丁山使了个枪里夹鞭,二马一错镫,把大枪交在左手,鹿皮套中掣出打将鞭,翻手一鞭,打在苏宝童后背。苏宝童情知不妙,躲闪已来不及,急忙往马背上一趴,耳轮中就听得"叭"的一声,苏宝童背后八杆护背旗被打折三杆,牛皮旗囊也被打得粉碎。苏宝童只觉得心口一热,一口鲜血喷出多远,不能再战,只好败阵而逃。 常言将是兵之胆。番兵见大帅、军师俱都败阵,哪个还敢上前?真是人人丧胆,望风而逃。唐军阵上程咬金一见丁山取胜,急忙紧催战鼓,舞动令旗,满营众将齐撒战马,乱抖丝缰,众军兵摇旗呐喊,各舞刀枪,两下一场混战,只杀得西凉兵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丢盔弃甲,狼狈溃逃。唐军直追杀到天亮,方才收兵。 再说锁阳城里,天子、元帅、军师及众将正在发愁,忽听得城外人喊马嘶,炮号连天,战鼓齐鸣,杀声动地,众人知援兵已到,饥饿疲惫之军登时精神倍增。元帅薛礼亲自领兵杀出城外。这时西凉的大营已混乱不堪,唐军内外夹攻,很快就会师了。 薛丁山指挥军兵打扫战场,缴获敌军枪刀器械锣鼓帐篷粮草马匹,不计其数。他一边扎下营寨,一边率众将进入锁阳关。李世民等众人悲喜交加,出帐相迎。程咬金急忙以大礼参见圣驾,薛丁山等将也都给皇上磕头。李世民一一扶起。寒暄已毕,入帐落座,众将站立两厢。老程腆了腆肚子:"陛下,老臣给您贺喜了。我们大唐朝又出了能人了,西凉联军是指日可破呀。""老爱卿,不知能人是谁?二路帅又是哪个?""陛下,你没想到吧,这就是能人二路元帅。丁山哪,快过来给圣上见礼。"薛礼一听叫丁山,两眼瞪得挺大。薛丁山提带撩袍,来到皇上面前:"臣薛丁山参见圣驾,愿吾皇万岁,万万岁。""陛下,这就是二路元帅,殿下加封为龙虎状元、十宝大将军,您知道吗?他是薛元帅的儿子呀!仁贵,这是你儿子来了!"程咬金这一句话,把整个大厅轰动了。皇上、军师、大帅无不感到突然,感到高兴。特别是薛大帅,他以为儿子早死了,怎么又来了呢?把薛丁山抱住,父子抱头痛哭。薛丁山把怎么被救,怎么学艺的经过,给爹说了一遍。程咬金说:"仁贵呀,这回你一家都来了,你女儿金莲,你两位夫人也到了。" 众人见面无不欢喜。徐军师按照每个人的功劳,在功劳簿上登记了,传下令去,隆重祝贺。满营之中皆大欢喜。 老程除了把一路上搬兵的经过讲说以后,又把薛仁贵叫到一旁:"仁贵呀,我给你道喜了啊。""老人家,何喜之有?""一家人团聚,儿子也来了,这不是喜事吗?""是,咱们大家同喜。""另外还有个事,我得跟你说清楚,你也别生气。"薛仁贵闻听一愣:"老国公,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嘿嘿,丁山害怕,让我来给你说说。他不是挂了二路元帅吗,领兵带队行走路过棋盘山,遇到一伙强盗,非要截我们不可。你想想,我们着急赶奔锁阳救驾,能跟他们多纠缠?他们也还不错,占山为王的,一男一女,男的是总辖大寨主窦一虎,女的叫窦仙童,人家是亲兄妹。你知道夏明王窦建德吗?他们是窦建德的后人,被逼无奈,这才落草为寇。两下一见面,这个女孩子窦仙童就看上你们家的薛丁山了,托我从中为媒。我想,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不可以呢,我从中为媒做主,你的两位夫人也都同意了,所以现在把这门亲事定下来了。仁贵呀,你别生气啊,我给你道喜就是这件事。你儿子不但来了,儿媳妇也来了。" 薛仁贵闻听此言,脸色当时就沉下来了:"老人家,有这等事?""是啊,要不我怎么先给你打个招呼呢?你不高兴吗?"薛仁贵心想:你这个冤家,身为二路元帅,难道不知道临阵收妻有掉头之罪?这真是知法犯法呀!他吩咐一声:"来人,把二路帅薛丁山唤来见我!"传令兵答应一声向后帐走去。 此时的薛丁山是春风得意。出马得胜,救了圣驾,见到了爹爹,能不高兴吗?他正与两位母亲和妹妹在后帐谈话。有人进来叫他:"二路帅,大帅叫您。""哦,我这就去。"薛丁山高高兴兴,辞别了母亲、妹妹,转身赶奔帅厅。当他一走进帅厅,就感觉着这气氛不对,两旁站的人就好像木雕泥塑一般,排刀手分立两厢。抬头一看,爹在正中坐着,程咬金在旁边站着。往程爷爷脸上一看,显得很不自然。再看爹爹,面沉似水,虎目圆翻,薛丁山的心就是一动,嘘——心里说:这是怎么回事?赶紧提带撩袍紧走几步,躬身施礼:"爹爹在上,不孝儿了山参见爹爹。" "嗯。丁山,我且问你一事。" "爹爹,有话您就说吧。" "方才我听说,你在奔锁阳救驾的路上定了个媳妇,可有此事?" "回爹爹的话,因为您太忙,这件事儿还没跟您说,果真有此事。" "嗯,那好,你是二路元帅,你现在当着众人的面,就给我背一背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 薛丁山一听就知不好,看爹的样子,甚是厉害,让自己背军纪,这是什么意思?又不敢多问,薛丁山把两脚并齐,腰板一拔,站好了:"回爹爹的话:举旗不起,摁旗不服,斩!抗令不遵,贻误军机,斩!临阵收妻,这——"背到第三条,薛丁山冒了汗了。 薛仁贵把桌子一拍:"唗,薛丁山,这军纪上写得明明白白,当将官的,当士兵的,必须严格遵守,军营之中,执法如山,如有抗拒,立斩不赦呀!你身为二路元帅,领兵带队,执掌军纪,谁知你知法犯法,应当罪加三等!来人,把他推出去,杀!" 父子怎么,你在这儿徇私情就不行。两旁的排刀手还有点发愣,薛仁贵一瞪眼:"你们为什么愣着,还不动手!""喳!"排刀手过来抹肩头拢二臂,打掉头盔,把薛丁山拖出了帅帐。 程咬金见状可急了眼了,"等一等。仁贵呀,你得容我把话说完,是不是。要说了山临阵收妻,那是事出有因哪!是我们行军路过棋盘山,遇到一伙强人,拦住去路,先锋官罗通被人家生擒活拿,为救罗通,丁山出马,又被人家拿去,你说怎么办?要光是为了丁山、罗通,我们也可以不管,还不是急着来锁阳救驾吗?我跑前跑后,多方探讨,人家就提出了条件,一,把山大王窦一虎的妹妹窦仙童许配丁山为妻;二,全部人马投到唐营。这是多好的事,我们能不干吗?这事早日解决不是可以早一天到这里来吗?为这个事我还与丁山的两位母亲商量过,连你那两位夫人都同意,小姐薛金莲也乐意,这才把大局定下来,人家丁山还直担心,问我说:''这事我爹要知道了能不能生气?''我大包大揽说:''这事就包到我身上,没事儿,这个临阵收妻,跟一般的不一样,你爹通情达理,不会怪罪你的。''你看,人家丁山还顾虑对了,你到这不问三七二十一,把桌子一拍,眼珠子一瞪,就要斩首,像话吗?大喜的日子别找这不痛快。来人哪!快把丁山放回来。"老程话音刚住,薛仁贵把脸一沉:"嗯——老人家,你是元帅,还是元帅?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嗯——这,仁贵,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薛丁山犯下不赦之罪,违犯了军令,如果我不严惩,别人也这样,我怎么说服人家?对自己的儿子怂恿,对待别人又当如何?我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违犯军纪,必须得处死。" 程咬金一看,脸腾地就变了色了,老头儿也豁出去了:"薛仁贵,你真是官升脾气长啊,看你被围在锁阳,怪可怜的,现在把你解救了,你就翻脸无情啊,我告诉你薛仁贵,不管谁是元帅,今天你就杀不了!" 薛仁贵也急了:"老国公,你要这么说,坏事就坏在你身上了。我就不相信,如果不定亲,就破不了棋盘山,就不能到锁阳关救驾。你就不应该从中给办这件事情。你要不说,我就不究了。既然你非在这儿纠缠不可,你跟薛丁山是一律同罪。" "哟,行啊,怪到我身上了。薛仁贵,要这么讲,我老头子也不想活了,你传令吧,把我推出去,陪着丁山一块儿掉脑袋。来呀,绑吧,你们绑。" 程咬金真火了,连喊带叫。有那聪明的军兵,瞅了个空子溜出去,给军师、皇上送信儿去了。 李世民正跟徐军师在一块儿商量下一步应该怎么办,突然报事的禀报了前庭的事情,皇上和军师都大吃一惊,匆匆忙忙起身赶往帅厅。未到门口先喊了一声:"刀下留人!"薛仁贵一看皇上来了,欠身离座,赶紧接驾,让皇上和军师坐下。李世民就问:"元帅,到底是为什么?"薛仁贵就把方才的事情讲说一遍。李世民闻听哈哈大笑:"哈哈哈,大帅,你做得不是不对,这就叫执法如山。就因为你执法这么严厉,我们才能攻无不取,战无不胜。但是,程爱卿说得对,事出有因,大帅呀,总而言之,丁山招亲是为好,而不是为坏,望大帅三思。" "无量天尊。"徐军师走过来了,"大帅,消消气,你放心,大伙儿在暗地决不会讥笑。丁山就因为招了亲,才顺利地来到锁阳,大破六国三川的人马,解围救驾,就立的这个功劳,谁敢不赞成,你还想什么呢?既然主公求请,你就把丁山饶了吧。" 薛仁贵一看没办法了,皇上说话了,军师也说话了,没一个人向着自己的。再说,他真心想杀儿子吗?也不是那么回事,就觉着骑虎难下。既然这个面子赚回来了,也见好就收吧:"来呀,把薛丁山放回来。" 丁山回来了,面红耳赤,给皇上行了礼,又给爹爹见礼:"谢爹爹不斩之恩。" "唗,非是本帅不斩于你,因为主公、军师、鲁国公和大家苦苦求情,死罪饶过,活罪不免,给你记大过一次,下不为例,免去二路元帅,随营听令。""儿遵命。"薛丁山觉着窝囊,退立一旁。 此事刚完,蓝旗官撒脚如飞跑进来报告:"报大帅得知,关外来了一队番兵,有个女将,口口声声要二路元帅薛丁山出阵。""再探。""是。"薛仁贵一听这事怪呀,怎么西凉国净是女将,还不要别人,专要薛丁山。 薛丁山一听,心想:方才自己犯了错了,二路元帅也没了,还记了一大过,觉着不服气,既然又要开兵见仗,薛丁山不能不说话了。他撩起战裙,来到帅案前边。"爹爹,既然有人讨敌骂阵,儿不才愿领兵出战。" "好吧,给你个立功的机会,你可记住,只许胜,不许败,打了胜仗回来,把你大过勾销;打了败仗,杀你个二罪归一。下去吧!" "遵令。"薛丁山接令在手刚要出去,程咬金过来了:"等等。元帅,也给我一支令箭,我给丁山观敌瞭阵。一个年轻孩子,我当爷爷的不放心。"薛仁贵心中不悦,但又没有办法:"老人家,我就把丁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地看着他。""你放心吧,孩子到我手里保学规矩。" 老程高高兴兴,接令在手。他们爷俩下去,在校军场点兵五千,薛丁山绰枪上马,老程手端大斧子也上了马。炮响三声,开兵亮队。一边往外走着,老程一边跟薛丁山说:"丁山,你恨你爹不?""嗳,儿子还能恨爹吗?""这就对了。当儿子的,千万别恨你爹。""老爷爷,我记住了。这事我还不懂?" 二人说话之间来到两军阵,一老一少,立马于门旗之下,闪目向对面观瞧。见对面闪出一哨番兵番将,正中央绣旗高挑,在旗下站着一员女将军。就见这位女将军,年约二十五六岁,头上戴着鱼皮盔,身挂鱼皮甲,外面披着五色鱼皮战裙,下面穿镶牛皮的战靴,弓箭在身,跨下马,掌中绣绒大刀。往身边背后观看,一拉溜还有八员女将,这女将每两个人端个笼子,笼子上头用黑布蒙着,不知里面装着什么玩意儿。二人正在观瞧,见对面女将把马往前一提,用掌中刀一指:"对面你们哪个叫薛丁山,赶紧过来送死。" 薛丁山闻听此言,双脚点动飞虎韂,小肚子一碰铁过梁;这匹马是鬃尾乱套,"嗒嗒嗒"直奔女将。他把掌中独龙枪一晃:"呔,对面那女子,某就是龙虎状元薛丁山。" 这一句话,使这员女将一愣。她仔细打量薛丁山,一看,盔甲全身,小伙子长得跟银娃娃一样,眼角眉梢,带着千层杀气,两只眼睛雪亮雪亮。女将看罢银牙一咬,高声断喝:"薛丁山哪!找你不着,抓你不见,今日在此相逢,我要给我哥哥报那一鞭之仇,看刀。"欻就是一刀。 薛丁山听了个糊里八涂,用独龙枪往外一架:"开!"锵啷啷一阵响。"等一等。你口口声声说要给你哥哥报一鞭之仇,我且问你,你哥哥是谁?""我哥哥乃三川六国联军大帅苏宝童,我乃他妹妹苏金莲是也。薛丁山,你小小年纪,艺狠心毒,把我家兄长打得那等程度,姑奶奶岂能饶你!"说着话又是一刀砍来。薛丁山也不相让,接架相还。薛丁山想战胜对方,立功赎罪;苏金莲想阵前取胜,为哥哥报仇。二马蹚翻,韂蹬衔磨,一晃就是二十几个回合,苏金莲已感不支。心想:怪不得大哥被他打伤,这小伙子果然本领非凡,看来我也不是他的对手,我何不用巧计赢他。想到这,她虚晃一刀,搂头就剁。薛丁山举枪招架。她把刀撤回来,钱拉一拨马,往本阵而走,薛丁山当然不能轻易放过,催马摇枪,在后紧追:"番邦女子休走,留下性命。"苏金莲离本阵不远了,往百宝囊中一伸手,拿出了哨来,往嘴里一塞,发出一种难听的声音。薛丁山一愣,就见她阵后八员女将把手中的笼子全举起来了,欻,拽掉上面的黑布罩,先打开了一个笼子,从笼子里展翅摇翎,扑棱扑棱,飞出一只鹰来,这都是经过人工训练的。这种鹰的名字叫太阳神鹰,个不大,非常凶猛,把翅膀展开,大嘴往前探着,比钢钩还快,爪子一伸,锃明刷亮,两眼寒光灼灼,脖项下带着小铃铛,苏金莲在太阳神鹰的身上可没少花心血,训练它们的时候,用草把扎成人形,也给它带上帽子,穿上衣服,在草人肚里装上牛肉。她用手指哪儿,鹰就叨哪儿,只要叨上,肉就出来了,所以这鹰对主人是百依百顺。苏金莲用手一指薛丁山的面门,嘴里一吹这哨,这只鹰展翅摇翎,飞在空中,把翅膀一抿,直奔薛丁山。 薛丁山抬头一看,大吃一惊,心说两军阵怎么还放鹰啊。薛丁山一看这只鹰奔面门扑来了,这才明白,急忙用掌中枪往外一扑棱,鹰又腾空而起。这只鹰在薛丁山头上左右盘旋,上下翻飞,左一口右一口,左一爪右一爪,把薛丁山忙活得满头大汗。逼得薛丁山实在没有办法了,一抬腿,把大枪挂下,伸手把弓箭抽出来了,一拧朱红,搭上弦扣,对准前弦,一松后手,对准太阳神鹰啪就是一箭。这鹰正好向下俯冲,薛丁山的箭往上射,嗖的一箭,正好射在鹰的肚子上,射透了脊背,这只鹰翻了两翻,掉落在尘埃。 苏金莲一看神鹰被射,又心疼又恼怒,又一声哨响,把那三只鹰先后都放出来了。这三只鹰围定薛丁山连抓带叨,薛丁山可受不了啦,盔缨被叼掉了,战袍被抓碎了,再想射箭都没工夫了,薛丁山只好把大检舞动起来,护身护马,不给鹰下嘴的机会。但是,人有失手,马有漏蹄,他舞动得再快,也有落空的时候,有一只鹰一嘴衔到马屁股上,就这一下,叼下去有二两肉,宝马疼痛难忍,当时就惊了,没回本队,落荒而逃,一溜烟就不见了。苏金莲一见心中大喜,一声口哨把三只鹰收回来,催马抡刀紧追薛丁山。这三只鹰头上盘旋,跟着她往下追。薛丁山的马是宝马,本来脚力就快,现在又惊了,更是加倍的快,像闪电一样,三蹿两纵,踪迹皆无。苏金莲报仇心切,催战马在后紧追不舍。 薛丁山一看战马受惊,勒不住了,只得两手抓紧铁过梁,往下一哈腰,两腿一夹裆,趴在马身上,任凭它奔跑。战马没命狂奔,越沟跳涧,也不知跑出多远,跑进一个山沟。道旁有棵大树的树根伸到了道上,风吹日晒,变成弓形,成了天然绊马索。这匹马光顾狂奔,一下把马蹄给绊住了。登云马站立不稳,一个跟头摔倒在地,薛丁山也被摔出两丈多远,脑袋嗡的一声,当时就失去了知觉。战马站起来,也不跑了,无力地叫了一声,嗒嗒嗒,就地转了一圈,来到主人面前,围着薛丁山转,打着响鼻,有时抬起头来,往山头上叫喊几声。 正在这时,从盘山道上下来几匹战马,为首的一匹大花马,马上端坐一人,这个人跳下马来,身高能有九尺挂零,长得肩宽背厚,膀阔腰圆。往脸上看,脑门窄,胖脸蛋,瓜籽脸长倒个儿了,上窄下宽,秤陀鼻子鲇鱼嘴,厚嘴唇,蒜瓣牙,眼似铜铃,两道宽眉,飞通两鬓,手大脚大胳膊粗。别看长得这么难看,打扮得可挺特殊:头上戴藕褐色的绢帕幧头,顶梁门还插着一朵鲜花,身穿大红,腰系藕褐色的围裙,脚蹬绣花战鞋,手掂着一对八楞梅花亮银锤。这位虽是个女的,可长得五大三粗,真好比烟熏的太岁,火燎的大王。在她身后跟着十几名家人,手里拿着强弓硬弩,猎叉弓箭,顺着盘山道下来了,正好来到薛丁山的马前。这个女人一看就愣住了,回过身来让家人站住,一偏腿从马上蹦下来,双锤交到单手,来到薛丁山面前。这阵薛丁山仰面朝天在地上躺着,人事不省。丑女人看了半天:"过来俩人,把他抢救过来。"两个家人过来把薛丁山扶坐起来,捶打前心,擦擦后背,又有一个家人把水葫芦摘下来,把葫芦盖拧开,对住薛丁山的嘴,灌了几口水。水一下去,走五脏通六腑,一会儿工夫,薛丁山明白过来。他见一伙人围着他,面前站着一个大汉,丁山赶紧跃身而起,来到这个人面前,躬身施礼:"恩公,救命之恩,终生难忘。恩公请上,我给您见礼了。""什么思公长恩公短的,我可是个未出闺阁的大姑娘。"薛丁山闻听臊了个大红脸。这丑姑娘说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薛丁山心想,人家是我的恩人,得说实话呀:"要问,小可姓薛名丁山。""什么?你叫薛丁山?""正是。""我再问你,平西王薛仁贵是你什么人?""那是我的父帅。""这么说你就是二路元帅、龙虎状元、十宝大将军了?哎哟,我说孩子们哪!你们看见没有?我说咱们出来溜溜,准能开开眼,怎么样?见到唐营的二路元帅了。我说薛丁山哪,你不在两军阵前打仗,怎么跑到这里睡觉来了?""恩人有所不知,是这么回事。"薛丁山把两军阵前的情况讲说一遍。 薛丁山刚刚说完,就听山沟口有马挂銮铃响,又听到一个女子高声喝喊:"薛丁山你往哪里走,拿命来!"薛丁山一看正是苏金莲。他急忙对丑姑娘说:"这就是苏金莲,我要与她决一死战。"说罢翻身上马,晃动掌中枪,要再战苏金莲。这个女人一听:"等一等。二路元帅,用不着你动手,我还有话要给你说。你在旁边看看,我怎么收拾这小娘儿们。"说着话她也上了马,抡双锤直奔苏金莲。 苏金莲一看,这是男的还是女的?说是女的,长得这么难看,说是男的,怎么满头净花儿,脚上穿绣花鞋?又一想,管他呢!用刀一指:"呔,你是何人?""连姑奶奶你都不认识,我告诉你,有名有姓,但是就不给你说,我怕你牙酸口臭,把姑奶奶的名给糟贱了。你是什么人,竟敢追赶二路元帅薛丁山,大概你是活腻了,今天姑奶奶送你上西天。"嘡啷啷,两柄八楞大锤往一块儿一碰,声音震耳。苏金莲马往上撞,抡马就剁,丑女人晃动双锤和她战到一处。苏金莲本没有她的力气大,三招正式,大刀正碰在锤头上,耳轮中就听"嘡——哧",大刀被磕飞了。苏金莲一抖手,虎口都震破了。她拨转马头,把哨拿出来在嘴里一吹,头顶上这三只太阳神鹰翅膀一抿,奔丑姑娘飞来。薛丁山在后头看得真切,高声喊喝:"恩人,注意,太阳神鹰可厉害。"丑姑娘闻听说道:"没说的,你放心吧,这玩意儿算个什么,小家雀。"三只太阳神鹰,有两只下来了,要叼她的五官。这姑娘一不慌二不忙,使了个帽插宫花,双锤往上一分,叭叭,一锤一个,把两只太阳神鹰打翻白眼了。这时候第三只神鹰就到了,再看这个五姑娘一抬腿把双锤挂住,一伸手腕子,把这只鹰给薅住了,还没等这鹰叼她,她比鹰还快,抓住太阳鹰的两条腿往左右一分,喀嚎,把这只鹰给劈了。薛丁山在旁边吓得一伸舌头。丑姑娘把死鹰往地下一扔,用手指着苏金莲"你这娘儿们安的什么心,没有能耐,弄这小家雀跑这唬人,今天我非整死你不可。"苏金莲见势不好,拨马逃走。 丑姑娘不知人家埋伏多少人马,所以追了一阵也不追了,拨转马头,来到薛丁山面前:"怎么样,你都看见了没有?""恩人果然本领高强,在下望尘莫及。""得了吧,你别净说文词了,俺都不懂得。我救了你啦,你怎么谢谢我?""恩人你说吧,要金有金,要银有银,要乐意当官,我回去启奏陛下,给你加封官职。""我都不要,那破玩意儿有什么用?我告诉你啊,我就有一个要求。"不知丑姑娘说出什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战寒江老樊洪败阵 奉师命樊梨花下出 丑姑娘在两军阵前打败了苏金莲,她向薛丁山提出了一个要求。薛丁山正要下问,又听得马蹄声响。薛丁山抬头一看,原来是鲁国公程咬金。老程为薛丁山观敌瞭阵,见丁山被太阳神鹰叼得落荒而逃,放心不下,随后赶来。因他年纪大了,又得问路,所以耽误了时间。老程一边擦汗一边说道:"丁山哪,那个番邦女将哪里去了?""老爷爷,你来得正好,那位敌将被这位恩人战败了。"老程一听,赶紧过来跟丑姑娘见礼,一照面把老程吓了一跳:这是男是女呀?怎么这个模样!丑丫头倒先开口了;"老头儿,你是谁呀?""呵呵,我是大唐朝鲁国公程咬金哪!""哈哈,真是太好了,看来我这事有希望了。"老程就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有什么事情?""哎呀,老人家,这事说起来话长啊。"丑姑娘就把她的来意说了一遍。 原来这个丑丫头姓陈,名叫金定,她爹是花刀将陈忠,祖籍乃中原人氏。陈忠的父亲陈明,原是隋朝战将,官拜泗水关总兵之职。只因隋朝末年杨广乱政,屠杀忠良,陈明遭人陷害,被杨广屈杀,陈忠闻讯后连夜潜逃,来到西凉地界。由于他有满身武艺,对隋朝又不满,深得哈密国国王的信任,委为界牌关总兵。他曾率兵先后与隋兵和唐兵作战。贞观后他见大唐日益强盛,有心回归中原,又怕唐朝不纳,郁郁不乐,辞掉了界牌关总兵,在家赋闲。陈忠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陈金定,虽傻里傻气,也长得丑陋,但有一把子力气,惯使两柄大锤,有万夫不当之勇。当她知道老家是中原人后,整天跟她爹吵吵要回中原。近来听说唐兵与西凉打仗,她又要到两军阵去,被她爹拦住了,陈金定满心不快。今天她以打猎为名,还是想到锁阳关去,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薛丁山和程咬金。 陈金定把情况讲说一遍,薛丁山、程咬金俱大喜。老程拍着大肚子说:"姑娘,你做得对,中原人就该回归中原,我老头子保证唐营都欢迎你,还叫你当战将。""是吗?那太好了,我们啥时候去呀?""我先去给皇上和军师、大帅送个信儿,你呢,回去跟你爹商量商量,三天以内,你们到锁阳关找我,怎么样?""行啊,就这么办吧。"两下各自分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老程、丁山回到唐营,满营众将都围了上来。他们先给皇上见了礼,又给元帅、军师见礼,交上令箭。皇上问道:"薛丁山,两军阵前你战马受惊,落荒而逃,后来怎么样了?""启奏万岁,是这么回事。"薛丁山就把开兵见仗直到陈金定愿意投唐的事讲了一遍。老程说:"万岁,您是没见,陈金定可是一员猛将,对我们太有用处了。"皇上、元帅俱欢喜,准备迎接陈氏父女不提。 军师徐懋功同皇上、大帅商议:"军营之中,男女多有不便。趁现在休整,我们何不先给丁山完婚,然后进兵!"皇上点头答应。薛仁贵说道:"军务匆忙,战事变幻,哪能顾到这些,班师以后再叫他们完婚不迟。"徐军师说:"元帅,这事你也不要强了,你问问二位夫人的意见如何,她们要办就办。"薛仁贵银二位夫人一说,二位夫人都很乐意,薛仁贵这才赞同。皇上传出口旨,让丁山、仙童完婚。满营之内摆筵庆贺。上至皇上,下到士兵,无不欢呼,猜拳行令,热闹非凡。 这一日营内正在饮宴,有人进大帐报道:"报大帅,城外来了一队人马,拉着大车,装载箱笼,自称是陈忠、陈金定,求见大帅。"薛仁贵一听,知道是陈氏父女来了,也满心欢喜,让他们进城,薛元帅亲自到帐外迎接,对陈氏父女归唐表示欢迎。陈忠父女与众将也-一见礼。后来又给皇上见礼,李世民赞许几句,就叫陈忠、陈金定随元帅帐前听用。 几天以后,徐军师传下令箭,大军离开锁阳,赶奔寒江关。寒江关是通奔西凉的咽喉要道,两面是山,当间儿是山城,而且这座关既高大,又坚固,一人把关,万夫莫开,占着有利地形。大军走到半路已打听明白,寒江关的大帅姓樊名洪,他有两个儿子叫樊龙、樊虎。老樊家爷仁,武艺都很高强,故此哈密国的国王命他们镇守寒江关。李世民等已心中有数,离寒江关十里安营下寨。当兵的饱餐战饭,听候命令。 第二天,元帅薛仁贵升坐大帐,满营众将盔明甲亮,列立两厢。薛仁贵说:"前面就是寒江关,哪一位将军愿意讨令开兵见仗?"言还未尽,在旁边闪出了罗章、秦英。两个人来到帅案前躬身施礼:"元帅,末将不才,愿讨令出城。"罗章在父亲死后,曾扶柩送回京城,办完了父亲的丧事,便马上赶回前敌,因为他知道两军阵前正在用人之时,所以打寒江关他就赶上了。罗章心想.我父死得那么惨,这仗我是非打不可,只有亲手杀掉几个贼人,才能出出我胸中的恶气,因此他自告奋勇,前来讨令。薛大帅知道他的心情,点头答应,让罗章为主,秦英为副,前去交战。并且告诉他们要格外小心。"遵令。"两位小将军接令在手,在辕门外飞身上马,点炮三声,杀出营外。 时间不大,来到寒江城外。罗章把大枪一举,代替军令,军兵们二龙出水式把阵势摆开,罗章立马横枪,讨敌骂阵。 约有顿饭之时,就听见寒江关也是炮响三声,紧跟着关门大开,吱呀呀放下吊桥,哈密国的军队出现在关前。人家摆的是方阵,飞龙旗飞虎旗飞彪旗飞豹旗,大小战旗迎风飘摆,分列左右,正中间撞出三匹战马。罗章、秦英定睛瞧看,马鞍鞒上坐着一老二少,这两个年轻的一个白脸,一个黑脸,可以说是黑白二将。他们头顶铁盔,身披铜甲,外边有掩心镜;左带弯弓,右插狼牙箭,每人掌中一口大刀,威风凛凛,相貌堂堂,两员将压住阵角。中间这员老将更是威风,头上带方翅黄金盔,体挂大叶黄金甲,外罩紫罗袍。胯下大青马,掌中三停大砍刀,面如银盆,花白须髯散满前胸,二目如灯。别看上了年纪,犹如猛虎一般。三匹马站好了,为首这员老将把大刀一晃,高声断喝:"呔,唐将少要发威,本帅在此。" 罗章用枪一指:"呸,死到眼前尚且不知,你可知道小将军的厉害?" 老头儿问道:"你是谁?你是不是叫薛丁山?" "错了,我叫罗章,在大元帅薛仁贵帐下听令,官拜将军之职,这次请令出战,就是要夺你的寒江关。老匹夫,你是谁?""哈哈,寒江关的大帅樊洪是也。这是我俩儿子樊龙、樊虎。小娃娃,你要能把老朽我给赢了,得寒江关易如反掌,要赢不了我,过寒江关势比登天。"罗章一听大怒,催马摇枪直奔樊洪。樊洪还没伸手,长子樊龙过来了:"爹,杀鸡焉用宰牛刀,把这小娃娃交给我。"大公子马往前提,双手摆动大刀来战罗章。 罗章一看樊龙出马,也摆枪相迎。罗章的能耐也不小,别看年纪不大,枪法精通。两个人一伸手,樊龙就显出不行了,马也笨,刀也拙,十几个回合,被罗章手起一枪,"噗"的一声正好扎在大腿上,把樊龙疼得"哎呀"一声拨马便跑,好不容易回归本队,鲜血直往外淌。"爹爹,儿大败而归。""无用的东西,赶紧找军医调治。"军医过来给作了包扎。 还没等樊洪说话,樊虎催马抡刀直奔罗章。罗章打了胜仗,精神抖擞,刚想过去接仗,秦英在后边喊道:"哥哥,把这个人让给我吧,咱哥俩一人一个,功劳别让你一人独领。""好嘞,兄弟你多加小心。""没关系。"小秦英催马摇枪大战樊虎。十五六个回合,被秦英手起一枪,"噗",正扎在樊虎的肩头上,把樊虎疼得一龇牙,在马上栽两栽摇两摇,拨马败回本队。"爹爹,儿大败而归。""呸,没用的东西,一对饭桶,快包扎伤口。"樊虎过去了。 老将樊洪双脚点镫,晃大刀直奔秦英。罗章、秦英赢樊龙、樊虎容易,跟老头一伸手,两人打不过一个。只见老头儿胡须飘摆,大刀舞动如飞,跟纺车轮相似。"呜、呜、呜!"罗章、秦英累得满头大汗,不能取胜。 报事的撒脚如飞,回大营向元帅禀报,说二位小将军一开始赢了,现在不能取胜。薛丁山在旁边一听,近前说道:"爹爹,儿愿请令出战。""丁山哪,你跟旁人可不一样,旁人胜败兵家之常,唯独你,只许胜,不许败,一定要将功补过。""儿遵令。"薛丁山接令在手,点兵三千,来到两军阵前。 到阵前一看,只见罗章、秦英盔歪甲斜,带软袍松,不是那员老将的对手。丁山吩咐一声鸣金,让他们回来。嘡啷啷!"二位将军请回。"罗章和秦英一听,虚晃一招,拨马跳出圈外,回归本队。一看是薛丁山,哥俩乐了,"哥哥,你来了。""我来了。""哥哥,这老头儿可挺厉害,你要多加小心。""没关系,你二人给我观敌瞭阵。""是。"哥俩在门旗之下一边擦汗,一边观看。 薛丁山双脚一点飞虎韂,小肚子一碰马的铁过梁、判官头,这匹马鬃毛乱奓,一溜烟来到阵前跟樊洪见面。刚才一阵把樊洪也累得够战,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喘喘气。他把脸上的汗擦了擦,端大刀定睛瞅看:哟嗨,又来了一个年轻人,可比方才那俩强多了,头顶天王盔,身挂太岁销,外罩珍珠袍,下穿登云履,手端丈八独龙枪,左有弯弓,右有雕翎箭,背后背着驰云扫风鞭,马前马后百步威风。樊洪看罢暗自称奇,用刀一指高声断喝:"呔,娃娃,你是何人?"薛丁山微微一笑:"老匹夫,我就是二路元帅、十宝大将、龙虎状元薛丁山。"樊洪闻听,不由得战马倒退几步,又打量了半天,心中暗自赞叹:老子英雄儿好汉,强将手下无弱兵,这就是薛仁贵之子啊,那薛仁贵把脸都露足了,他儿子比他是有过之无不及呀!就这小伙子上哪找去?难得文武全才,人样子长得出众。我们是两国的仇敌,要不是仇敌,我非跟薛丁山亲近亲近不可。这就叫做英难爱好汉。 老头子想罢多时,一阵大笑:"薛丁山,你那么大的名望,闹了半天胎毛未退,乳臭未干,你还是个学生,就你这两下能取得了我这寒江关吗?老夫倒要领教领教。着刀!"欻!力劈华山就是一刀。薛丁山使了个海底捞月,用独龙枪往上一架,"开!"把刀给崩出去了。紧跟着反手一枪,直刺樊洪的咽喉。樊洪在马上一侧身,把枪躲过去了,大刀一摆,拦腰锁玉带,奔薛了山腰部便砍。薛丁山双脚往前一登,身子往后一仰,使了个金刚贴板桥,这一刀就走空了。就这样,一老一少在关前杀在一处。两方的军队摇旗呐喊,各自为主将助威,把鼓都要敲破了。"杀呀!打呀!""咕噜噜!"打来打去,樊洪渐渐不支,薛丁山使了个迎门三不过,奔面门叭叭叭连着就是三枪。樊洪一着急,双手举刀往上招架,哪知道这是虚招,薛丁山的用意不在这上。就见他后把一抬,前把一按,哧溜,大枪往下一滑,奔他的腹部。樊洪一见不好,身子往旁边一扭,身子躲得慢了,也是枪来的快了,正扎在软肋上,耳轮中就听"喀哧!"三层甲全被穿透了,把软肋挑了有二寸来深、四寸多长一个大口子。樊洪上了年纪了,哪架得住这一下,把他疼得"哎呀"一声,在马上一侧棱,单手提刀,一手捂伤口,败回本队。 薛丁山把银枪一招:"追!"唐军士兵人人奋勇,个个争先:"杀呀,得过寒江关呀!"冲上来了。仗着樊洪的马快,领着二子冲过吊桥,吩咐一声:"快开弓放箭。"城上军兵拉开宝雕弓,叭叭叭,箭如飞蝗,把唐兵射退。 樊洪进关后,吩咐把千斤闸落下,免战牌高悬,爷仨回到家,一对半都躺在床上了。等给老头子甲胄扒掉一看,这枪稍微偏了点,往里挪一指,命就保不住了。尽管如此,伤势仍是十分严重。上了止血药,吃了止疼散,包扎好了,老头儿卧床不起。两房儿媳妇、老夫人都来了,一家人围住老头放声痛哭。夫人何氏说:"你挺大年纪了,为什么非要开兵见仗,要听了我的话,早点辞官不做有多好,你们爷仨一对半全都受伤了,儿子年轻还能顶得住,你这么大的年纪,恐怕是凶多吉少哇。"她一说,一家人都哭了。樊洪躺在床上,口打咳声:"唉,年老不讲今古为能,心有余力不足了,看来我这条命是保不住了。我死了也闭不了眼哪!一,这寒江关决不让给大唐;第二,我不报仇,出不来这口气呀。""你叫谁给你报仇?""夫人哪,现在我想起咱女儿来啦,快点派人把女儿找回寒江关,给我报仇雪恨。"他女儿是谁?就是樊梨花。樊梨花可是我国古代有名的才女呀。她当时没在家,出了家啦,在九重天紫霞宫。为什么樊梨花要出家呢?这里边有个隐情。老头儿到了现在,想起女儿来了。夫人何氏一想也对,不管怎么的,万一老头儿要不在了,爷俩也能见上一面,这才命人取过文房四宝,搀扶老头勉强侧身坐起来,刷刷点点给樊梨花写了封信,写完了,装到信封里,叫过一个可靠的家人,命他骑快马把这封信交给小姐樊梨花,要她见信之后速返寒江关。仆人点头,把书信带在身上,骑快马去请小姐。 书说简短。一路无话,这一天家人来到山上,在庙前甩蹬下马,啪啪啪扣打门环。里边出来个小道姑,手摆拂尘:"你找谁呀!""我要见我们家小姐樊梨花。""哦,你略等片刻。"小道姑到里边送信儿,不一会儿,道姑二次出来,把家人叫到里边。家人一看,紫霞官气派真大呀,前后五层大殿,东西跨院,一进这个院子,就使人肃然起敬。小道姑前边引路,来到一间房门口:"我们圣母在这,你到里边回话。""是。"家人赶紧把身上的尘土掸了掸,撩帘栊进到屋内。只见正中央云床之上,坐着个年迈苍苍的老道姑,头上戴月鱼道冠,鱼头朝前,鱼尾朝后,两根飘带飘摆左右肩头,身上穿大红八卦仙衣,腰系水火丝绦,脸上看,脸色挺白,皱纹堆垒。家人赶忙躬身施礼:"老圣母一向可好?奴才给您磕头。" "起来吧。你是寒江关来的吗?""正是。""听说要见你们小姐樊梨花?""对,我们老元帅写了亲笔信,要我亲自交给小姐。" "好,徒儿,去请你师兄来。""是。" 时间不大,小道姑回来,后边又跟着一个道姑。只见这个道姑穿着打扮十分朴素,但是人长得格外俊俏,又稳重,又端庄。她来到师父面前,躬身施礼:"无量天尊。弟子樊梨花参见恩师。" "免了。梨花,你看看,你们家来人了。" 樊梨花闻听一愣,往旁边一看,正是府里的家人。家人赶紧过来给樊梨花施礼:"小姐,可见着你了。""什么事找我?""老元帅叫我给你送来封信。""拿来我看。"家人从怀里把樊洪的信取出来交给了樊梨花。樊梨花急忙展开定睛观看,信的大意是:咱们父女眨眼间几年没有见面,为父十分想念,你母亲、哥哥、嫂子都挂念你,因为军务甚忙,也没抽出工夫去看你,你始终也没回家。如今唐朝发来大兵,与爹爹开兵见仗。遗憾的是唐兵十分凶猛,我们屡战不胜,如今爹爹身受重伤,你俩哥哥也受了重伤,寒江关危在旦夕,为父想起你来,望你见信之后,速回寒江关,父女相见,一家人可以团聚,又可保守关城。 樊小姐看完了,杏眼圆翻,就是一愣:"我且问你,我爹准备让我什么时候回去?""让你越快越好,最好是随奴才一齐回去。""你先退到外边,容我跟师父商议。""暧,小姐,你可快点啊。"家人退出去了。 黎山圣母问樊梨花,"梨花呀,我看你方才气色不对,什么原因?替你爹担心,还是为什么?既然你爹有书信叫你回去,就赶紧准备东西,下山去吧。""师父。"樊梨花撩衣服跪倒在云床之前,未曾说话泪珠滚滚,哭得都上不来气了。 "师父,弟子不能回去。""啊,你爹受了伤,寒江关都快保不住了,你怎么还不回去?""师父,弟子有难言的苦衷,你不是不知道。我宁愿死在山上,也决不离开您老人家。" 书中代言:樊梨花哭什么?为什么跑这儿出家?爹来了信怎么还不回去?这里边有一段隐情。她爹樊洪人还不错,忠厚耿直,就是很任性,他要想办的事就一定得办到,谁反对也不行。他有个好朋友叫杨春,是白虎关的大帅。他和杨春还是一担挑,他的夫人何氏是杨夫人的亲姐姐,有这一层亲戚关系,他和杨春的感情就更近了。在没打仗的时候,两家常有来往。这一年,两位夫人都身怀六甲,樊洪、杨春又凑一块儿了,一家人摆上酒席,吃吃喝喝,先谈了些兵马,又谈了私生活。此时樊洪多贪了几杯,就对杨春说:"兄弟,咱们哥俩小时候就认得,大了同堂学艺,以后同保狼主称臣,你当了元帅,我也当了元帅,还都娶了何家姐妹,越发亲近了。这么些年来咱哥俩没红过脸。咱的晚辈能不能像咱哥俩这样呢?很难说呀。如今两位夫人都身怀有孕,我打算这么办,如果她们生的都是男孩,让他俩冲北磕头,八拜结交,就像咱们哥俩这样,世世代代好下去;如果生的都是女孩,叫她们拜成干姊妹,也好下去;如果生一男一女,就让他们结成夫妻,来个亲上加亲,你看怎么样?"杨春大喜:"老哥哥,你说这话正合我意。"说着两个人就把酒杯换过了。这就叫指腹为婚。这件事过后,两位夫人先后生了孩子,杨夫人先生了一个小子,起名叫杨凡;樊夫人后生了一个姑娘,起名梨花。双方派人道喜。既是一男一女,便定为夫妻。樊梨花小时不懂事,大了就懂得了。到了樊利花十二岁这一年,丫鬟婆子给她讲:你未来的丈夫是白虎关的少帅杨凡,过几天杨凡要到这儿串门,你偷着看一看,将来你们是白头偕老的夫妻。樊梨花虽然才十二岁,但她懂得很多,也明白了婚姻大事,也知道什么叫好什么叫歹。果然,这一天杨凡来了,倒是挺威风,前仆后佣,带着不少亲兵卫队、八彩礼物,到这儿看姨父。樊洪在前庭盛宴款待。樊洪瞅见杨凡,也是一皱眉头。因为两座关城离得不近,而且都身负要职,不能私离防地,所以很长时间没看见这孩子了。再一看这杨凡,越长越难看。杨凡十二岁,就有普通人十五六岁那么高大,长得肩宽背厚,膀奓腰粗,一瞅这张脸,有一尺多长,四楞下巴,凹斗脸,又长又难看,而且他还有个毛病,说话嘴臭,两个胳肢窝也散放臭味。樊洪就是一愣,心说:"哎呀,我女儿也不是自夸,长得花容月貌啊,但是说话不能反悔,我跟杨春已经换了酒杯了。再说不能光以相貌取人,还得看人家的才学,这门亲事决不能动摇。"可是樊夫人自从见了杨凡之后,暗地之中没少掉眼泪。她埋怨丈夫:"你贪了点杯,说了过头话,算把姑娘给断送了。就凭咱们梨花能跟他吗?"樊洪把脸一沉:"妇道人家懂得什么,大丈夫顶天立地,无信而不立。再说儿女的婚姻,父母有权做主,有什么不乐意呢?这个事往后不准再讲。"那天请客,丫鬟婆子都告诉樊梨花了,让她去看看。樊梨花一脸抹不开,但是架不住丫鬟婆子的怂恿,她也到了后窗户,点破窗棂纸往里观看,正好杨凡脸冲后窗。樊梨花一见杨凡,好些没背过气去,把脸一捂,回归绣楼,放声痛哭,简直没法活了。从那一天开始,她不吃不喝,整天哭闹。当娘的心软,就问樊梨花因为什么。梨花也没隐瞒,把心意给娘说了:"我死也不嫁给这种人。趁我现在还小,我爹爹收回成命,杨凡也不是娶不上媳妇,我也不是找不着人家,何必把这桩婚姻牢牢地拴在一块儿呢?娘啊,你疼你女儿,就救救我吧!一提起杨凡这俩字,我就恶心,一想到他的相貌我就毛骨悚然哪!"她娘也哭了。但是,怎么劝这老头儿也劝不了。不但劝不了樊洪,连他那俩儿子樊龙、樊虎也站在他爹的立场上,说婚姻大事决不能更改,不能听梨花的,一个小女孩子挑什么,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管你吃管你喝就行了,模样好坏能怎么的?所以这件事始终没有解决。别看樊梨花岁数不大,最后跟父亲闹决裂了,说:"爹你非要这么办,女儿宁愿出家。"樊洪也是在气头上:"好!你乐意出家我成全你,你一辈子不要再登我樊家的门。"打那以后,樊梨花就到了九重天紫霞宫拜黎山圣母为师。 黎山圣母一开始认为梨花在家有点事,来了住上三日五日,等劲儿过去也就回家了,后来发现这个徒弟的心非常至诚,人也非常好,一来二去,师徒的感情越处越深厚,樊梨花也没隐瞒,把自己的心意给师父讲说了一遍。黎山圣母颇感同情,对梨花说:"出家人最为清苦,什么叫跳出三界外,不在五伦中,其实什么也离不开。一个人光想万事皆空,是做不到的。但是这个地方接触的人少,比较清静,可以修行,学能为。这样吧,为师传授你武艺,你看如何?"樊梨花点头答应,因为她没上山以前在家就练过功夫,有基础。这阵师父主动提出来了,樊梨花求之不得。因此,从第二天便开始跟黎山圣母学习武艺。师父认真教,徒弟认真学,摽到一块儿,樊梨花的学业大有长进,一天等于十天,一年等于十年。尤其是樊梨花感觉到精神上的痛苦,无所寄托,便完全寄托到武术上了,所以她比一般人学的要快得多。光阴似箭,樊梨花十八岁了,始终没有回过家。 樊梨花见信也十分难过,父亲受伤了,想女儿,哥哥也受伤了,按理说自己怎么也得回去一趟。但是至今父亲没有为她解除婚约,从母亲捎的话来看,父亲他仍然坚持把自己的终身许配给杨凡,而且老杨家曾经几次派人前来催亲,就因为自己始终不回家,所以到现在没有拜堂成亲。 樊梨花前思后想,这才跟师父提出来:"我不回家,爱怎么的就怎么的。我现在是出家人,寒江关保住保不住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爹打胜仗打败仗,跟我有什么关系?" 黎山圣母口打咳声:"徒儿,你起来,为师同情你,但是你要不回家,与情理交代不下去,岂不被外人议论吗?""师父,我爹要再提婚姻事怎么办?""梨花呀,事到如今,为师不能不说了。自从你跟我说出心里话之后,我就为你的婚姻大事做了安排,但是不知你乐意还是不乐意,一直埋藏在心里没告诉你。""师父,弟子听你的,只要我不嫁给杨凡就行。""呵呵呵,看你说的,就凭你长的模样,你的出身,你的武艺,为师能往火坑里推你吗?我暗地之中给你选择了一个丈夫,这个人非是旁人,就是平西王之子薛丁山。""薛丁山?师父,他是什么人?""孩儿啦,这薛丁山我还见过。在几年前我到云蒙山水帘洞,看望我师兄王禅老祖,我在他的洞中发现一个童子,见他正在练武。后来我问我师兄这孩子是谁,他告诉我说叫薛丁山,平西王薛仁贵之子。哎呀,这孩子长得太好了,我一看他的武艺,早早晚晚了不得呀!我就跟师兄王禅提到你的事情,后来我们师兄弟暗中做主,他是男方的媒人,我是女方的媒人,准备把你的终身许配给薛丁山。因为你小,为师一直没提,也不知道你乐意不乐意。今天师徒要分手了,我这才问问你,梨花,你可乐意?""师父,这……""你别为难,你要从父命,就嫁给杨凡,免去很多麻烦;你要从师命,就许配给薛丁山,你看如何?""师父,我听您的。""好,这事就定了。咱这是三媒六证。我怕你父亲误会,我写封信。另外,我也告诉薛丁山,也别让他起误会,挺大的姑娘,为什么上赶着找他呢?因为有他师父给为媒做主。你略等一会儿。" 老圣母下了云床,提起笔来,刷刷点点,写了两封信,一封信给老将樊洪,另一封信给二路帅薛丁山。两封信写完了,交给樊梨花,千叮咛万嘱咐:"孩儿啦,给你爹这封信,你见着面一定要先给他,打好招呼,看你爹说什么。这一封信是给薛丁山的,在两军阵前见了面,亲手交给他。还有这封信,是前两天王禅老祖派人送来的,是他的亲笔信,你一块儿交给薛丁山。我觉着这么做非常顺当。你这婚姻大事就全解决了。要不这么做,将来要苦恼一辈子。""多谢恩师。""孩儿啦,师徒一场,我就不说别的了。假若你再遇上不顺心的事,什么时候回来,为师什么时候收留你。""多谢恩师。"圣母又让人拿来包裹,牵来马匹,赠给樊梨花宝盔、宝甲、宝马、宝刀等十件宝物。樊梨花千恩万谢,师徒洒泪而别。 樊梨花一回到寒江关,整个关城都震动了。老元帅樊洪一听说女儿回来了,乐得从病床上一跃坐起,拄着拐杖,一瘸一颠,接到门口。母亲何氏、两个哥嫂、文武官员人等,全都接出来了。樊梨花久别家乡,一见到亲人,心里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她把马一带,甩镫高鞍跳下战马,跑过去给爹娘见礼,然后又见过兄嫂。樊洪一见,也掉了眼泪了。老头儿把眼泪搌了搌,拉住樊梨花,几年不见,女儿变样了,长得如花似玉,出落得更好看了。当爹的能不喜欢这样的女儿吗?一家人把樊梨花围住,问了她上山学艺的经过,樊小姐简单讲了讲。樊洪一听,惊喜交加:"丫头,这么说你的能耐可大多了。来呀,给梨花摆酒接风。" 家里摆上了酒宴,全是自家人,团团围坐,开怀畅饮。樊梨花也问了阵前的事。樊洪口打咳声:"丫头,这次唐兵来势太凶了,不但兵多将广,而且能战之人不下千余,最厉害的就是薛丁山。这个小娃娃马快枪急,善于枪里加鞭,可以说攻无不取,战无不胜,我们寒江关危在旦夕。你现在回来得正好,一定要给爹爹出气,给你两个哥哥报仇。听你刚才一说,你有那么大的能为,咱这寒江关可保万无一失。你要能把薛丁山战败了,杀退唐兵,狼主高兴,就能加封爹爹的官职,你也算巾帼英雄,也能受封啊。来来来,干了这杯。爹我今儿个高兴,感觉这伤也不怎么疼了。"樊梨花看到爹爹高兴,心里也觉痛快。但是一想到婚姻的事,心里就像堵了个疙瘩,话到嘴边,无法出口,说吧,爹的情面难却,不说吧,始终是块心病。有几次她的手都触到了师父的信上,但是没有拿出来,总觉着抹不开。正在这时,樊洪又说:"过去咱父女不睦,就因为你小,不懂事,现在你已长大,是个成人了,我相信你和当初已经不一样了。我再告诉你个喜信,你丈夫杨凡现在了不得呀,官拜白虎关大元帅,代替了他爹,这小伙子现在出落得也不得了,胯下马掌中刀,有万夫不当之勇,文有文才,武有武艺,跟你是天生的一对。等到把唐兵战败,择良辰选吉日,让你们两个完婚,为父也就了却心愿了。"樊梨花一听,一哆嗦,差点把酒杯掉在地下。心里说:爹爹,你怎么还提这件事?我们父女不睦难道怪我吗?不睦的原因还不是由婚姻事引起来的?我糊涂的爹爹,你怎么还坚持这样办呢!有心跟爹辩理,自己刚进门,全家正在高兴,一张嘴,肯定要与父亲闹翻了。所以她一赌气,师父给爹的这封信她也没往外拿。这也怪樊梨花不对。如果她把信拿出来,尽管父女闹翻了,事情还好收拾。就因为她没拿,才把这事给耽误了。 正在饮酒的时候,有人禀报,唐将领兵带队攻打寒江关。樊洪气得把酒杯一扔:"别看我往日把免战牌高挂,那是因为我女儿不在家,现在我们有了人啦!来人,把免战牌摘掉,让你家小姐开兵见仗!""喳!"樊梨花一看,那就开兵见仗吧!最好我见见薛丁山,我师父也说了,不管谁为媒,谁做主,要我亲自相一相,我瞅瞅这薛丁山何许人也,要称了我的心意,干脆把婚姻事就定了,不再打仗,献关投降。我们狼主做这事本来就不对,为什么提出无理要求,要挟大唐?唐朝没办法,才起兵反抗,这些浅显的道理,我爹怎么就不明白呢? 樊梨花想到这里,把筷子一放,站起身来:"爹爹,你好好将养虎体,这守城的事就交给女儿,您放心就是了。""我太放心了。两军阵前你要多加谨慎。""女儿知道。娘也回屋休息吧。我现在就领兵出战。" 第十六回 两军阵姑娘逞英豪 樊梨花初会薛丁山 樊梨花为会薛丁山,向爹爹请令出战。她回到自己屋里,顶盔贯甲,罩袍束带,系甲揽裙,满身戎装,在嫂嫂房中挑了四名精明能干的丫鬟,让她们悬刀佩剑,随自己出战。老将樊洪拨出五千人马,炮响三声,关门大开。樊梨花一马当先,来到两军阵前。关前骂阵的唐兵急忙回营。樊梨花往唐营观瞧,就见大旗迎风飘摆,遮天蔽日,帐篷个个相连,望不到尽头。樊梨花心想:我爹真是糊涂,小小寒江关怎能挡住如此雄兵!她把桃红马一带,命叫阵官骂阵,旁人不要,单要薛丁山出马。 唐营的探马立刻报到中军大帐:"报大帅得知,寒江关把免战牌摘去,有一女将领兵带队来到阵前,口口声声要二路元帅薛丁山前去受死,请大帅定夺。""再探。"探马退出。薛仁贵心想:西凉国怎么这么多女将,而且一打仗,非得叫薛丁山出马。薛仁贵心里犯别扭,心说你不是叫薛丁山吗,我偏不让他出阵,我看别人怎么样。元帅一犹豫,两旁众将猜透了。罗章和秦英过来:"大帅,末将不才,愿领兵出战。""好。你二人已立了大功,希望你们再接再厉,为国争光。""末将遵令。"薛仁贵给了他们三千人马。 罗章、秦英领令,领兵来到两军阵前。哥俩一商议,罗章先过去,秦英在后观敌瞭阵。罗章双脚点镫,马往前催,一晃掌中亮银枪,抬头往对面观瞧,就见番兵番将列立两旁,正中央绣旗高挑,旗上绣着斗大一个樊字。旗角之下,有四员女兵,都悬刀佩剑。前面闪出一匹桃红马,马上端坐一员女将。罗章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心说西凉国不得了哇,女将一个赛过一个,这人长得真如天仙一样啊!罗章看罢高声断喝:"呔,对面女子你是何人,报名再战!" 再说樊梨花。见唐兵亮队,就注目往对面观瞧。只见为首一员小将,银盔素甲,白马长枪。往脸上看,面如银盆,眉分八彩,目若朗星,方海口。一瞅这个人的精神、相貌,樊梨花心想:不用问,他一定是薛丁山。哟,我师父真没糊弄我呀,果然薛将军长得是一表人材。想到这,心里非常高兴:"哟,对面来将要问,我乃寒江关大帅樊洪之女樊梨花是也。你可是薛丁山吗?""樊梨花,你猜错了,我不是薛丁山,我乃罗章是也。""这么说,你是老罗家的人?""正是。我祖父是常胜将军罗成,我父是扫北王罗通。""罗章,你我二人并无私恨,我不愿与你动手,你赶紧回去换薛丁山亲自出战。""呸!樊梨花你好大的口气,那薛丁山乃是龙虎状元、十宝大将、二路元帅,能轻易到阵前吗?告诉你,你别心高妄想,你要把我罗章赢了,我家二路帅自然出阵,要赢不了我,想瞎你的狗眼。休走着枪。"罗章阴阳一合把,大枪分心就刺。樊梨花没办法,只好晃三尖两刃刀往外招架,把枪拨出去,紧跟着力劈华山就是一刀。罗章横枪把大刀崩出去,鞘镫相磨,二人战在一处。一伸手罗章便大吃一惊:这丫头瞅着这么苗条,却有这么大的能耐,劲儿可不小啊!我要多加谨慎。罗章抖擞精神,使出了全身的本领。尽管如此,他也不是樊梨花的对手。刚过二十几个回合,樊梨花手起一刀,"喀嚓",把罗章的头盔削掉了。罗章吓得一缩脖子,拨马败回本队。来到秦英面前,脸一红:"兄弟,我大败而归。""哥哥,给我观敌,我会斗于她。" 秦英催马出阵。樊梨花一看,又来个红脸膛的小将,通报姓名,才知是秦英,樊梨花非常失望。按理说老秦家名震四海,但是她想见薛丁山早把大事定下来,跟这些人动手不是白耽误工夫吗,只好勉强跟秦英动手。二十几个回合,秦英不敌,败回本队。 小哥俩一商议,赶紧禀明大帅。二人进了大帐,见薛仁贵交令:"大帅,末将不是人家的对手,大败而回,请元帅发落。""退在一旁。"薛仁贵心想:罗章、秦英都是虎将,这么快就败回来了,足见这员女将了不得呀!他问两旁:"哪位将军出战?"话音未落,薛丁山分禢尾撩战裙过来了:"爹爹,儿不才愿讨令出战。""丁山,退在一旁,现在还用不着你。"薛丁山弄个大红脸,心说完了,我在我爹的面前连一点信用都没有,连打仗的资格都取消了。薛仁贵又问:"哪位领令出战?"话音未落,小矬子窦一虎从旁边过来了,"元帅,末将不才,愿讨令出战。""多加小心。""您放心吧,一个姑娘决不是我的对手。"窦一虎说完了,接过大令,转身往外就走。两名亲兵抬过镔铁大棍。他点兵三千,来到阵前,大棍一挥,列开旗门,撒开飞毛脚,来到樊梨花马前,单手背棍,丁字步一站,抬头观看。心说这大姑娘长得不错呀,长得这么好,能耐还那么大?罗章、秦英都双双败阵?窦一虎看罢,用棍一指:"呔,对面你是什么人?"樊梨花低头一瞅,好些没乐了。这个人怎么这个模样,手里这条棍可够粗的了,看样这是一员猛将。樊梨花看罢说道:"我乃樊梨花是也。你是何人?"窦一虎眨了眨小眼睛,一琢磨,要说我是窦一虎,人家知道我是谁呀!干脆我就报我是薛丁山。他哈哈一笑:"丫头,你口口声声叫谁出阵?要问我是谁呀,祖居山西绛州府龙门县汾西村大王庄,我爹平西王薛仁贵,在下就是薛丁山。"窦一虎是开玩笑,但是,樊梨花可当成真的了。听说他就是薛丁山,樊梨花好似冷水浇头一般,倒吸了一口冷气,战马退了好几步,心里说:师父啊,您可把我坑苦了。您说您在云蒙山水帘洞见过薛丁山,您还把他夸得神乎其神,闹了半天就这么个模样?又一想,不对,我师父给我说得清清楚楚,薛了山十宝大将,胯下马掌中枪,我爹也是这么说,可这个人是步下,也没使枪,难道说他是冒名顶替?樊梨花想到这,还抱着一点希望:"矬鬼,少要废话,休走着刀。"窦一虎急忙相迎。他双脚点地,往上一蹦,双手抢圆大棍,奔樊梨花顶梁便打。樊小姐见此人使棍,料到力大,不敢直接用刀招架,赶紧一踹镫,桃红马往旁边一拨,这一棍就走空了。樊梨花一翻腕子,用三尖两刃刀把大根压住,紧跟着使了个顺水推舟,刀刃顺着棍子上来了。"着刀!"窦一虎使了个倒毛跟斗,把刀躲开,往下一哈腰,抡棍奔马腿就打,樊梨花横刀往外招架。二人一个马上,一个步下,战在一处。窦一虎不禁暗挑拇指,称赞樊梨花刀法精奇。他想:我已在元帅面前说了大话,要赢不了这个女孩子,回去有何脸面!干脆我把她生擒活拿,好立大功。又过了几个回合,窦一虎哧溜一下,钻到樊梨花马后去了。樊小姐一刀砍空,心中一惊,矬子哪里去了?这时窦一虎噌的一下蹦到了樊梨花的马屁股上,单手背棍,伸右手要抓樊小姐的绊甲丝绦。樊小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觉着身后一动,就知道窦一虎站在身后,她不由得大吃一惊,右手提刀,左手向身后一背,一下抓住了窦一虎的脚脖子,使劲儿用力一拽,把矬子抡起来了。樊梨花心想:我是把他放了,是抓个活的,还是摔死?樊小姐正在犹豫不定,窦一虎嘴里就叨咕开了:"丫头你可真厉害呀,你要谋害亲夫啊,可别摔啊,我就怕摔。"这一句话把樊小姐气急了,心说这矬子真可恶,抡起来对着地下就摔下去了,就像摔个大肉球。就听窦一虎喊着:"坏了坏了,非摔死不可。"在快要挨地的时候,窦一虎使了个云里翻,双脚落地。他嘿嘿一笑。"没摔着,你抓住也算白抓了。"樊梨花一看抡刀就剁,窦一虎知道不能取胜,只好败回本队。 在窦一虎败阵的时候,就听阵外有人喊了一声:"樊梨花,休要猖狂,慢得撒野,薛丁山到了。"樊小姐一愣,心说薛丁山果然来了。她立马横刀,顺声音观看,就见在东北方向,撒脚如飞,又跑过来一个矬子。这矬子跟窦一虎站到一块儿,不分彼此,不过长得比窦一虎强点,是张白脸,一对圆眼睛,蒜头鼻子,薄嘴片,年约二十岁左右,头上铁青色绢帕幧头,鬓角斜搓麻花扣,顶梁门高打英雄结,周身穿青,遍体挂皂,打排骨头纽扣,一把掌宽狮蛮带煞腰,下穿骑马蹲裆裤,脚蹬抓地虎薄底靴子,手里平端一条大棍,未曾说话嬉皮笑脸。樊梨花没见过薛丁山,也不知道这矬子是谁。窦一虎一看,几乎乐出声来。 书中代言,来的这人名叫秦汉,他乃是秦琼的后代,秦怀玉之子、秦怀玉有两个儿子,大的就是这个秦汉,二子就是秦英。为什么老没说过秦汉呢?这里边有个原因。在秦汉四岁那年,有个花灯盛会,一个年轻家人背着秦汉上街观灯。这家人一看五光十色的花灯,就着了迷,背着太累,就领着他,有时候光顾着看灯哩,就把秦汉忘了,结果人多,把秦汉走失了。家人找来找去没有找着,也不敢回府,就跑了。秦汉打那以后就算丢了。为这件事秦府上下闹翻了天,悬下赏格寻找少爷。几年过去,派出无数路人马,也没找着。秦府认为这孩子是被骗子拐走了,不然就是死了,所以再没人提他。秦汉上哪儿去了呢?在花灯会上和家人走散以后,被一个骗子拐走了,打陕西带到山东。倒来倒去,被一个出家人带去了。这个出家人就是二洞王铙老祖。王铙是王禅老祖的亲师弟。他把秦汉带回深山,教给他武艺。日久天长,他发现这孩子非常聪明,知道这孩子姓秦。王铙老祖派人到秦府打听,果然这孩子是秦门之后。王烧一想,我怀有绝艺在身,干脆把这孩子培养成人,然后再叫他认祖归宗,为国家出力报效。如果过早地给他家里打了招呼,这孩子就一事无成了。所以王铙也没给他们家说,家里就认为这孩子不在了。这秦汉哪儿都好,就是不长个儿,王铙老祖对他说:"我过去还教一个徒弟叫窦一虎,长得和你差不多,那是你师兄,他的能为可不小,你不能被你师兄拉下,你要好好学。"有一次窦一虎到二洞看老师,和秦汉遇到一块儿,在那儿住了一个多月。师兄弟一谈论武术,互相赞赏。个头二般高,又是一师之徒,所以他们处得非常好。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现在秦汉武艺学成,也善使一条大棍,王铙老祖告诉他:"现在唐王领兵西进,正在用人之时。你的岁数也不小了,可以回家认祖归宗,为国家出力报效。"秦汉辞别师父,回到长安。到家里见了亲人,免不了悲喜交加,痛哭一场。但秦汉挂念两军阵前的事,带了封书信,前去投军。他已经来了好多天了,只要把书信一献,就可以进连营。但秦汉有自己的想法,认为我学了这么多年的武艺,我们老秦家辈辈是英雄,我在这里寸功未立,拿封信去自荐,吃人家的饭心里不气势。我得怎么立个功劳呢?因此他迟迟没进连营。今天窦一虎大战樊梨花,他在附近一棵树上看得非常清楚,一看,我师兄连个大姑娘都打不过,这可是我立功的好机会。因此他大喊一声,来到两军阵。这秦汉也够坏的,窦一虎说的那些话他都记住了,但他不知道樊梨花为什么要叫薛丁山,他也是有心戏耍樊梨花,所以才报名薛丁山。樊梨花一看,怎么又蹦出一个薛丁山,难道这个是真的?哎哟,我的命太苦了,闹了半天也是个矬鬼。樊梨花用刀一指:"矬鬼,你真是薛丁山吗?""这话说的,大丈夫坐不改名,行不更姓,是谁就是谁。我不是薛丁山,你说我是谁?不过我告诉你,方才那矬子他可不是,他叫窦一虎,你没见长得跟豆矬子似的。我才是薛丁山。"窦一虎一听,好师弟,刚见面就骂师兄,你想捡便宜,不行。窦一虎在后边就喊:"吹,樊姑娘,别听他的;他也不是薛丁山,他叫秦汉,你就叫他秦矬子得了。"把樊梨花气得火往上撞,心说你们唐营的人怎么都没有实话呀,闹了半天这是秦汉。"矬鬼着刀。"秦汉一看瞒不住了,心说好师兄,回去咱俩再算账。刀来了他往旁边一蹦:"樊姑娘,等等。我虽然不是薛丁山,我也不次于他。你打听打听,我秦汉列祖列宗都是有名的高人,提起我的祖父,那还了得吗?黄骠马,马踏黄河两岸,熟铜锏锏打山东六府半边天,人送外号神拳大保,贾柳楼磕头排行第二,官称的秦二爷,名震四海的秦叔宝。后来反山东,诈济南,当了大元帅,一直成名那么多年,后来保了大唐,官拜护国公之职,丫头你没听说过吗?我爹是东床驸马秦怀玉,我是驸马之子,公主之儿,我也是名门之后。薛丁山哪样比我强,你为什么非要指名点姓叫他呢?有什么话你跟我说行了。""呸,我跟你有什么说的,休走,拿命来。""好嘞,既然如此,休走接棍。"秦汉抡棍大战樊梨花,两人一伸手,秦汉就吃了一惊,怪不得师兄败阵,我也得败阵。尽管他把大棍舞动如飞,仍然赢不了樊梨花。秦汉的嘴还挺讨厌,一边打着,一边穷叨咕,说些话非常叫人生气。梨花心想,我哪有工夫跟你穷对付,干脆把你打发走得了。她抽空拽出弹弓,从百宝囊中一伸手抓出几粒弹子,把弹弓扣住对准秦汉,"叭叭叭"就是几弹弓,秦汉左躲右闪躲过几粒,有一粒没躲过,正打在腮帮子上,"啪",这一下把秦汉疼得哎哟一声退出多远,用手一捂腮帮子,起了个疙瘩,疙瘩也破了,跟开花馒头一样。秦汉一看不好,扭头就跑。樊梨花在后头喊道:"我放你一条生路,赶紧叫薛丁山两军阵前受死。" 窦一虎、秦汉败回了连营,先见元帅薛仁贵。窦一虎给秦汉作了介绍,秦英过来给哥哥见礼,二人抱头痛哭。薛元帅问窦一虎战场的经过。窦一虎把脑瓜一扑棱:"大帅,可了不得,这个女人太厉害了,男人都不是她的对手,我们哥俩双双败回,请大帅速派薛丁山出阵,这姑娘非要薛丁山不可。"薛仁贵一想,看这意思就非得派薛丁山了,樊梨花怎么有这么大的本领呢?一个女孩家是什么人传授她的武艺? 元帅正在沉思,旁边转过来三员女将,窦仙童、陈金定、薛金莲。薛金莲非常聪明,一听樊梨花指名点姓要哥哥出阵,心中暗想,其中必有文章,不然的话她不能三番五次这么麻烦,我得讨令到外边看看,究竟这樊梨花是何许人也,她叫我哥哥是什么事。金莲小姐把心事对嫂嫂一说,窦仙童也同意,抱着好奇心,想到阵前看看是怎么回事。陈金定是个傻闺女,好看热闹,见二位女将出阵,也想跟去看看。元帅一看,也好,女将对女将各方面也都方便,这才把令给了窦仙童。三人在外边绰兵刃上马,点兵三千,来到两军阵,三匹马一字排开,往阵前观瞧,一看樊梨花,三人无不称赞。 头一个窦仙童出马。窦仙童拍马舞刀,直奔樊梨花,相距不远了,把丝缰带住,用刀一指:"对面可是寒江关女将樊梨花?"樊梨花早看清楚了,肯定没有薛丁山。来了三个女人,二俊一丑,这俩俊的长得真好,她猜不透是谁。那个丑的可够难看的。要不是她头上戴着花朵,脚上穿着大红绣花鞋,真看不出是个女子。樊梨花正在纳闷儿,窦仙童到了眼前,樊小姐这才答道:"不错,我正是樊梨花。你是谁?""我乃龙虎状元、十宝大将、二路元帅薛丁山的掌印夫人窦仙童是也。"樊梨花一听,倒吸了一口冷气:薛丁山不是有媳妇了?师父怎么没跟我说呀!这可苦了我了。怎么办呢,我怀里还带着封信呢,是我师父交给薛丁山的,将我的终身许配给二路元帅,人家有妻子啊!因此樊梨花心赛油烹,半晌无言,神色黯然。窦仙童一看,怎么回事,我一报身份她有点发傻呀:"呔,樊梨花,还不催马过来跟你家姑奶奶决个高低,分个上下!着刀!"话到刀到,欻的一刀奔樊梨花顶梁便砍。梨花姑娘如梦方醒,心乱如麻,只得强打精神,接架相还。两员女将大战二十余合未分输赢。窦仙童暗挑大拇指称赞,樊梨花不愧是女中魁首,怪不得连胜数阵,看样子我也不是她的对手。她心里一着急就有点发慌,一发慌刀招就有点散乱,结果措手不及,被樊梨花大刀一晃,奔她脖项砍来,寒光一道,冷气袭人。窦仙童一见完了,把银牙一咬,二目一闭,等死。但是樊梨花没下死手,她把刀刃微微向上一偏,把窦仙童头上的盔缨砍掉了。"喀嚓"一声,窦仙童吓得魂不附体,她明白樊梨花留了情,脸腾地一红,拨马回归本队。陈金定虽然傻气,对武术她可内行:"仙童啊,我看得清清楚楚,是樊小姐的刀刃故意往上一偏,才没要你这条命,你在这里等着,我过去会斗于她。" 陈金定催马舞双锤,来到樊梨花的马前。未曾说话,把两柄大锤往一块儿一碰,"嘡啷啷",震得耳朵酸痛,好似晴天打了一个霹雳。"对面可是樊梨花?"樊梨花心说我们女人当中还有这模样的?真是母老虎啊!长得五大三粗。樊梨花点头应道:"不错,正是梨花。对面女将为谁?""问我呀,你坐稳点,我名太大,别把你吓得从马上摔下去。我乃大唐朝金锤无敌大将军陈金定是也。"樊梨花把大刀一晃:"陈金定,我不同你动手,你赶紧回去换薛丁山前来会我。""两军阵前打仗,有人陪着你就得了,为啥非要薛丁山?你要把我的双锤赢了,再会薛丁山也不为晚。"说着话她使了个流星赶月,举双锤奔樊梨花便砸。樊梨花心想:锤棍之将不可力敌,所以她并没接锤,把战马一拨,转出圈外,陈金定的双锤就砸空了,陈金定马往前提,一翻腕子,使了个双风贯耳,两柄大锤奔樊小姐的左右耳根台打来。樊梨花赶紧使了个镫里藏身,把双锤躲过,二马一错镫,陈金定使了个反背藏花、锤往后打,樊小姐使了个金刚贴板桥,又把大锤躲过。陈金定气得哇呀呀直叫:"樊梨花你因何不还手,难道你怯战不成?""非也,还是我刚才那句活,咱们都是女人,我不忍心跟你动手,让你三招,赶紧回去了吧。""哇呀呀!今天不分输赢,姑奶奶就不走了。"说着抡锤又打。樊梨花万般无奈,这才舞动三尖两刃刀跟陈金定战在一处。两人一接手,樊梨花看出来陈余定确实是一员猛将,力猛锤沉,马快招急,大锤一锤挨着一锤,一锤快似一锤。几招过后,把樊梨花也累得吁吁带喘,额角冒汗,她抖擞精神,用全力对付陈金定。陈金定也累坏了,张着大嘴直喘粗气,心里咚咚直跳。使了半天劲,也没打着人家,她更急了,前后衣服都湿透了。打来打去。樊小姐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故意施了一招拖刀计,虚晃一刀,拨马就走,陈金定以为她真败了,拨马在后紧追,眼看马头碰着马尾了,她抡锤往下就砸,樊梨花左脚一磕镫,右脚一踹马的前胛膀,这匹桃红马哧溜,冷不丁一转个,躲到陈金定的侧背,陈金定双锤就砸空了,再想收锤来不及了。樊梨花把大刀举起来,对准陈金定斜肩铲背:"你给我在这儿吧!"欻的一刀就到了。陈金定心头一凉,把眼一闭:"完了,我这条命可交待了。"樊梨花刀就要碰到甲胄上的时候,欻,又把刀扯回去了,把马一带:"陈金定,你不是我的对手,逃命去吧!"陈金定一扑棱脑袋,臊得脸一红:"樊姑娘,你真了不起,我果然不是你的对手,咱们回头再见。"她回归本队。见了窦仙童、薛金莲:"我让人家给打回来了,这樊梨花果然是个英雄。"薛金莲想把话问清楚,便催马来到阵前。 樊梨花一看这个姑娘,长得太好了,眼角眉梢带有千层杀气,马前马后百步威风。樊梨花问道:"你是谁?""薛金莲。"噢,想起来了,师父跟自己说过,薛丁山有个妹子叫薛金莲。樊梨花面带笑容:"你就是金莲姑娘?""是我。樊小姐,你这么高的武艺,怎么保了西凉呢?我是个女孩家,本不应该说这些事,但是咱们是两国的仇敌,我又不能不讲。樊小姐,看你这武艺这么精,你是个聪明人。你想想,三川六国的人马,无故进犯大唐,逼得我们皇上没有办法了,这才领兵带队攻打于他。谁有理谁没理,你看得很清楚。再说小小寒江关,能不能挡住百万天兵?你能耐再大,能不能把唐将都战胜了?我再告诉你,我爹薛仁贵还没有出战,真要出战,你未必就是他的对手。唐营之中高人多得很,就把你樊梨花累死,你也万难取胜,寒江关你也保不住。樊姑娘,要听我的良言相劝,你赶紧献关投降,你父亲、哥哥和我们兵打一处,将打一家,我敢保险你们的人身安全,也敢保证你们在大唐朝高官得做,骏马得骑。为什么要劝你这些话呢?因为我爱惜你的武艺,你真是个英雄。" 樊梨花一听,真是将门出虎女呀,这薛金莲就跟窦仙童、陈金定大不相同,说出话来既通道理,又那么好听,心里说,金莲哪!你哪懂得,我本来就想献寒江关,不但献关,我还有心许配你哥哥呢,但这话无法出口啊。"金莲姑娘,谢谢你的好意,我劝你不要动手。我有许多话,要见二路元帅当面讲清,有劳你的大驾,能不能让你哥哥赶奔两军阵前。""樊姑娘,我哥哥来也不难,你究竟为的是什么呢?""这个……"樊梨花脸腾地一红,低头不语。薛金莲也是聪明透顶,一看就明白了,难道说樊梨花跟我嫂嫂窦仙童一样,对我哥哥也有爱慕之心,女孩家难以启齿,要这么说,我就让我哥哥开兵见仗,有什么话让他们自己说去。薛姑娘想到这,说道:"既然你要我哥哥出阵,这也不难,你稍候片刻。"她把马一拨,回归本队。三个人一商量,这才收兵。 三人回到大帐见了元帅,把经过讲说一遍。大伙儿一听都愣了。今儿个是怎么了?没一个人能赢樊梨花,出去两个败回一对,出去三个回来一对半,真使我们大唐朝丢人现眼哪! 薛丁山在旁边气坏了,心说哪儿出来个樊梨花,有什么本领竟敢这么猖狂?又一想,我爹不让我出战哪,这回我还得试试。想到这,他迈步向前:"爹爹,儿请令出战。"平西王一想,要不就叫我儿出去试试:"丁山,我给你一支令箭,五千人马,两军阵前会斗樊梨花。""儿遵令。"薛丁山刚要接令,"且慢。丁山,你要记住,不管你打胜还是打败,为父都不怪你。但有一件你要记住,倘若临阵收妻,我是决不容饶。"这句话把薛丁山臊了个大红脸:"爹爹放心,儿遵令就是。"转身要走,程咬金在旁边过来了:"丁山,等一等。元帅,这么办吧,让丁山一个人出阵;我有点放心不下,你给我一支令箭,我给他观敌瞭阵。"薛丁山一听,一百二十个不乐意,心说有他没好事。这老头儿怎么跟上我了,我走哪儿他跟到哪儿。想到这,薛丁山把身转过来了:"程爷爷,我看不必了,您那么大年纪了,就在营中好好休息吧。""混蛋,我为什么陪着你,你年轻,我怕你出事,你要出点意外,我对不起你爹,对不起你一家子,你怎么连个好坏都不懂?你烦我这老头子?没我这老头儿你能有今天吗?""老爷爷,我不是这个意思。""废话少说,往后这种话你少讲。元帅,今儿个我非跟着他不可。"薛仁贵知道这老头儿有个犟脾气。只得把一支令箭给了老程;二人领兵五千,放炮三声,赶奔两军阵。他们刚走,元帅薛仁贵、军师徐懋功、唐王李世民也都要出去看看,连柳、樊二氏、三位女将及满营众将,也都要去给二路元帅观阵。他们悄悄列队,来到城头。 程咬金和薛丁山带兵来到阵前,程咬金手搭凉篷往对面观瞧:"哟,丁山哪!你看着没有,对面那位一定是樊梨花,除了她没别人哪!哎呀,这姑娘长得太好了。" 薛丁山不愿理程咬金,一着列开旗门了,两脚一点飞虎韂,哒哒哒,来到阵前,跟樊梨花马打对头,一勒丝缰,一颤掌中枪,高声断喝:"呔,对面女将,你可是樊梨花?" 樊梨花正瞪眼看着哪!一看这回差不多。她先瞅着大旗了,三丈多高的大旗迎风飘摆,上面绣着二路元帅、龙虎状元、十宝大将军,正中间斗大的一个薛字,她就猜着这回一定是薛丁山。待薛丁山来到阵前一看,这小伙长得果然超群。看罢多时,心里高兴。樊梨花正在思想。猛听薛丁山间话,这才把掌中刀一摆:"不错,我正是樊梨花。对面你是何人?""薛丁山。""喔,你就是二路元帅?""樊梨花你好大的口气,口口声声要我薛丁山开兵会你,你有什么能为?今天我倒要领教一二。"樊梨花一想,这人可够精神的。从模样看,我是乐意了,我再试试他有什么真实本领,如果武艺精通,我的大事就算定了,我把这封信交给他。只要我的终身一定,这一辈子就没有憾事了。樊梨花想到这,晃大刀赶奔薛丁山。两个人这一打,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开始,薛丁山并没看得起樊梨花,认为自己的能耐就大透了。等两人一交手,他这才大吃一惊,哎呀,怪不得她连胜数阵,果然武艺超群,这是谁教给她的?这把大刀神出鬼没,真是招数精奇,我要不加小心还不行啊。他抖擞精神,施展绝艺,要胜樊梨花。 二人大战五十回合未分胜负。薛丁山赞赏樊梨花的武艺精,樊梨花欣赏薛丁山的本领强。两个人彼此羡慕,枪招刀路就有了缓慢,而且力量也减了三分。打着打着,樊小姐利用败中取胜,施招回光返照,欻一刀,奔薛丁山顶梁砍来,把薛丁山吓了一跳。刚一愣神的时候,觉着脑门刮了一阵凉风,他睁眼一看,盔缨被砍掉了。这是樊梨花手下留情,不然的话,薛丁山重者丧命,轻着带伤。 薛丁山心中纳闷儿:这个女将为什么留情,没有伤害于我?正在思想,就见樊梨花把马一拨,低低的声音说道:"二路帅,你跟我到这里来,我有件事情,同你商议。""慢,你说什么?""你跟我到这里来。"樊梨花说着拨马就走,没回本队,赶奔旷野深山。薛丁山想:咱们是两国仇敌,素不相识,而且是一男一女,我跟你有什么可说的?我爹爹一再嘱咐我,他对我都不相信了,类似这种事情,我还得躲避躲避。想到这,薛丁山微含冷笑:"呔,樊梨花,少要给我耍诡计,我不会上你的当,有本领就在这儿分上下论高低,我不跟你去。" 樊梨花一看,这麻烦了,不离开两军阵,怎么献书信?不找个没人的地方,一肚子话怎么跟他说?梨花心眼儿一活,使了个激将法:"薛丁山哪!都说你武艺精通,本领高强,生就的一颗虎胆,叫我看你不是虎胆是鼠胆。我告诉你,山那边我布下了消息埋伏,有本领、有胆量,你跟我去,要是狗熊你就甭去。" 要问薛丁山去还是不去,且看下回。 第十七回 痴情女沉浸新婚夜 薛丁山一打樊梨花 樊梨花智激薛丁山,薛丁山闻听此言剑眉倒竖,虎目圆翻:"丫头,少要吹嘘,就是刀山油锅,某也不惧,拿命来。"薛丁山脑子一热,双脚点镫,两手端枪,在后边就追来了。攀梨花,心中暗喜。出了两军阵约有十里地左右,抬头一看,山岭重叠,怪石横生,前面有一片树林,樊小姐催马进了树林。回头一看,薛丁山也迫过来了。樊小姐抬脚把三尖两刃刀挂上,把脸上的汗擦了擦,等着薛丁山。 眨眼之间,薛丁山就到了,手里提枪,提防上当,左看看,右瞅瞅,看样子并无伏兵。抬头一看,孤单单、冷清清就是樊梨花一个人,刀还挂上了。薛丁山就更愣了,他在离樊梨花三丈多远的地方把马带住,用枪二点:"呔,樊梨花,你把我骗到此处,有何话讲?""二路帅,请你且息雷霆之怒,慢发虎狼之威。为什么我把你请到这儿来?因为这里不是战场,你我也不是仇敌,容我申诉肺腑。""讲。"薛丁山端着枪,瞪着眼,盯着樊梨花。 樊小姐一不着慌,二不着忙,一伸手,从兜里把师父那封信拿出来了。"二路帅,你先看看这封信,看完了我再给你说。"樊梨花把信给他扔过去了。薛丁山一看信落到马前,用大枪的枪尖把信挑起,然后取下来展开观瞧,原来里边装有两封信,一封是王禅老祖的亲笔,一封是黎山圣母的手札,两封信的内容大致相同,都是从中为媒作保,要丁山和梨花结为伉俪。两封信言词恳切,感人肺腑。薛丁山把这两封信反复看了几遍,一语不发,呆若木鸡。他想:我师父王禅老祖可是好人哪,他老人家办事既有分量,又有把握,为我的终身大事选了樊小姐,足见我老师在我的身上花费了心血。再说黎山圣母,虽说我没见过,听我师父给我讲过,那是位武林高手,道德高深的出家人,轻易不管闲事,能亲自出面,把樊小姐介绍给我,说明对我也非常重视,同时也足见樊小姐是个光明磊落之人,这件事叫我怎么办呢?说良心话,他是真喜欢樊梨花。窦仙童虽然和他成亲了,但是他总觉得不那么得劲,觉着她是占山为王的女人,这个婚姻多少有点强迫的性质,因此他总是不那么痛快。要讲心里真爱慕的,就是樊梨花。丁山又想,大概我老师和黎山圣母不知道我现在已经结婚,看样子樊小姐也不知此事,但是自己不能不告诉她呀! 薛丁山想罢多时,把信折叠起来,带在怀中,回去见爹爹好有个交代呀。他又想到,我是男子汉大丈夫,能在女孩家面前羞羞答答吗?有什么我就说什么。他鼓起勇气,把头抬起来:"樊小姐。""啊,二路帅,信你看明白了吗?""看明白了,不过樊小姐,薛某已经完过婚了。在战场上你见过的窦仙童,就是我的夫人,樊小姐,这封信我收到晚了,你我二人的婚姻大事看来是办不到了。请你转告贵恩师,我多谢她的盛意,希望她通情达理,能原谅我。"樊梨花一听,凉了半截。 "二路元帅,话不能这么说。当然我老师是不了解内情,但是她老人家业已亲笔写了书信,将我樊梨花的终身许配于你,要辞婚倒也不难,你可以去向老祖和圣母当面讲清,这个话我是无法启齿呀!"薛丁山真感到左右为难。 正在他们无法决定的时候,树林外一阵马蹄声响,薛丁山抬头一看,来人正是程咬金。老程来到近前下了坐骑,看看丁山,看看梨花,樊小姐满面含羞,低下了头。薛丁山也感觉很不自然:"爷爷,您来了?""来了,丁山哪!看你们两人好像遇见了为难之事吧。樊姑娘,你还不了解我吧?我是鲁国公程咬金。我这个人哪,是个热心肠,好给人排难解忧,你们要有啥为难的事,只要给我讲清楚,我就能给你们做主。"樊梨花听说是程咬金,急忙上前见礼:"鲁国公,樊梨花这厢有礼了。""免礼免礼。樊姑娘,你有什么事呀?"樊梨花瞟了薛丁山一眼,又低下了头。薛丁山赶紧把老程拉到一边,把书信拿出来让他看。程咬金把眼一瞪:"你不知道爷爷不识字吗?""那我给您念念。""可不许胡改啊,写什么就念什么。" 薛丁山把信念完了,老程手捋须髯哈哈大笑:"姑娘,我看这是件好事,有你们二位老师做主,你要乐意的话,我老头子愿给你们保媒。你说句实话,打算怎么办?" 樊梨花怎么办呢?并不是说她的脸皮厚,非要嫁给薛丁山不行,而是实在讨厌杨凡。她一看老程愿从中保媒,只得说道:"老爷爷,既然信您已听过,那么我老师和王禅老祖的意思您是知道了。可是二路元帅已经有了妻室,我要许配于他,让他为难,我心里也觉不好受;不遵师命,无法向老师交代。老爷爷,您看怎么办好?" "噢,说得对。樊小姐,要依我说,既然你们双方的老师都已为媒做主,天地君亲师,师徒如父子啊,老师的活你们不听,还听谁的?所以,你和丁山这门婚事,是板上钉钉,决不能更改,听我的话,这事就这么定了。至于丁山这方面,确实有了妻子,这事怎么办呢?我是这样想,不管谁先来谁晚到,究竟谁当正印夫人,还得看能耐,看武艺,看功劳,由国家来决定。你先别计较这事,可以跟皇上商议商议。至于你们家那方面,你爹同意吗?你哥哥同意吗?你母亲什么意思?你还得说通了,两方面都高兴,才能玉成其事。关于丁山这方面,有你们老师作媒,一切好办。另外我再问问你,你们两个的婚姻定了以后,这寒江关怎么办呢?咱们还是两国的仇敌呀,这个你得说明白。""老爷爷,我跟二路元帅还没有说到这,你既然问到这,我可以给你讲,我的意思要献关归唐。唐天子是有道的明君,恩德布于四海,老百姓非常拥护。六国三川的人马,是不义之师,不应该提出无理的条件要挟大唐,无故兴兵进犯大唐的疆土,这既不得人心,满朝文武也不愤,倒行逆施,早晚必败。我虽然是个女流,也看得清清楚楚,我师父也是这么讲的。既然我跟二路元帅薛丁山有这个婚姻关系,寒江关我们就献出来了,关里的兵马、军需、物资,全部归为大唐,你看如何?""好。梨花真是深明大义,做得对。不过你爹、你哥哥什么意思?""关于这一点,请老人家放心。分手之后,我回寒江关。咱把时间拖得长一些,五天以后您听信儿,只要我在寒江关城楼上挂起白旗,就是大功告成了,也就是说我爹他们都乐意了,我们就献关归唐。到那时候,我希望老爷爷能够亲自到寒江关来一趟,跟我父母见见面,一谈论接收关城的事,二把我们的婚姻大事给定下来。" "哈哈,你想得真周到,跟我心里想到一块儿了。咱们就一言为定,五天为准。五天以后,你在城头上挑起白旗,爷爷一定赶奔寒江关,主要的是给你提媒。提媒之后,钉是钉,铆是铆,抓紧日期,你们夫妻完婚,我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樊梨花满面飞红,和二人告别,转回寒江关。 薛丁山低着脑袋,唉声叹气。老程拍了他一下:"丁山,你还有啥不乐意吗?""老爷爷,说句良心话,我很喜欢樊小姐,再说又有两位名师从中为媒,您又从中担保,而且咱们还能得到寒江关,我有什么不乐意的?最使我脑袋疼的就是我爹。他一听见这种事,非发脾气不可,见着我爹可怎么说呢?所以我有点害怕。""哎,丁山哪,万马军中你都不怕,跟你爹说话你怕什么,放心吧,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程咬金带着薛丁山回到阵前,爷儿两个吩咐收兵,大家回了营盘。一老一少在营门外下马,兴冲冲赶奔中军宝帐。这时候,唐王李世民、军师徐懋功、无帅薛仁贵,都在大帐中听信儿。满营众将分列两厢。薛丁山赶紧来到父亲面前,躬身施礼:"父帅在上,末将交令。""丁山,两军阵前去战樊梨花,胜负如何?""回爹爹,也没打败,也没打胜。""这话是什么意思?"老程一听赶紧过来了:"仁贵呀,我们就得说是大获全胜。你看,樊小姐收兵撤队了,我们也平安回来了,这不就是打了胜仗吗?另外仁贵哟,我给你道喜了。""老人家,此话怎讲?""你可别生气啊,你又多了个儿媳妇。樊小姐把终身大事许配给丁山了。" 老程没头没脑地嘡啷这么一句话,谁不吃惊?薛仁贵闻听此言腾地脸一红:"老人家,此事当真?""这事有闹着玩儿的吗?千真万确呀!"这一下可把薛仁贵给气坏了。他把虎胆绰起,刚要拍桌子发脾气,程咬金赶紧解释:"仁贵你等等,你得让人家把话说清楚。丁山,把那信拿出来,让你爹先看看。"薛丁山从怀里把这两封信拿出来,双手呈上。薛仁贵不知道怎么回事,等把信从头到尾看完了:"啊,是这么回事。"王禅老祖谁人不知?黎山圣母哪个不晓?两位世外高人给儿子从中为媒,这事怎么办呢?薛元帅把这两封信呈给军师,军师、皇上都看了。李世民看完了不但不生气,反而乐了,他看看薛丁山,瞅瞅程咬金:"丁山哪!既然两个世外高人都从中为媒,朕看这事是不能更改了,我也乐意。薛大帅,你说呢?""万岁,您看着办吧,我也是左右为难。""大帅,朕从中作主,此事就定下来吧。"程咬金一听高兴了:"这才叫有道的明君。万岁,你听我说,不但是婚姻的事,人家樊小姐还说了,要回城劝说她爹爹、哥哥,献关归唐。真要把寒江关得过来,三川六国的灭亡,就在眼前了,樊小姐立了特大的功劳一件。陛下,你可不能等闲视之呀。""老国公放心。朕做到心中有数,真要这么做到了,我一定重重加封。"薛丁山见皇上做主,这才破涕为笑。 薛仁贵回到后帐,把这件事给两位夫人说了一遍,让她们给窦仙童解释解释。夫人给窦仙童一说,窦仙童表示不计较什么,再说战场上樊小姐要不是手下留情,哪有自己的命在。薛仁贵见夫人、儿媳妇、女儿都乐意,自己心里也宽敞多了。 眼前是不再打仗了,就等寒江关的信儿了,可是五天过去了,老程瞪眼往城上观瞧,不见白旗。他心里纳闷儿,樊梨花这个人说话不会不算数。怎么到了日子还没挑白旗?难道是城中有了变化?或者樊梨花对这婚姻又不满意了?真叫人莫名其妙。等到六天了,仍然没挂白旗,程咬金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蚁,满营众将也有点着急了。又过了五天,程咬金一想,坏了,甭问,肯定是事情起了变化。也许樊梨花回去一说,他爹爹不同意这门亲事,或者不同意归唐,他们耗子动刀窝里反了,再不然就是三川六国派来什么人了。老程一想,我非得进城问问不可,不问一问不好办哪!我在皇上、军师、大帅和满营众将面前大包大揽,红嘴白牙说完了,现在事情一变化,叫我怎么见人哪!程咬金连觉都没睡好。到了十一天头上,老程正在帐篷里发愁呢,报事军兵撒脚如飞到了他面前:"国公爷,万岁、大帅有请。"老程来到大帐一瞧,嚄,众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好像有重大喜事。一问才知道寒江关已挂出了白旗,皇上问老程下一步怎么办,老程说道:"我跟樊小姐是这么定的,只要一挑白旗,我就赶奔寒江关,一是谈谈接关的事,二是为丁山提亲。大帅,你给我一支令箭,现在我就去。""老国公,叫您多受累了,一切大事就全拜托您了。""为国事奔忙,没说的。"老程带着八彩礼物,四十名亲兵,跟众人告别,赶奔寒江关。 老程来到寒江关下一看,寒江关的士兵果然放下了武器,但是他不见樊梨花也不敢进城。老程把马一带,冲城上说:"各位辛苦了,我是唐营来的,我叫程咬金,要见你家小姐樊梨花。""国公爷,我们都知道了,樊小姐派我们挑着旗;把城门开开,说你要来了,让你稍候一会儿,我们小姐来迎接。""这就对了。有劳你们的大驾,给送个信儿吧。""好,马上就去。" 有人一拨马送信儿去了。等了一会儿,见一队女兵骑马出来,分列左右,樊小姐也骑马来了。樊梨花在马上一躬身:"老人家,您来了。""来了。""请。"樊梨花把程咬金接进寒江关,来到帅府门外。有人扶着程咬金从马上下来,老程命人抬着八彩礼物、腆着大肚子,进了帅府。程咬金发现情况有点特殊,不论当兵的还是当官的,包括樊梨花在内,脸上没有笑意,不是那么欢喜,似乎每人都有点心事,老程心里也觉有点压抑。按理应当说到了帅府门前,樊洪得出来接我,你是寒江关的大帅,既然你献关投降了,只让你女儿来,像话吗?当然梨花是不能少,但是你也得在场啊,到了现在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这是为什么呢?老程一边走一边思想,就来到了中间大厅。樊梨花把帘栊打开,让程咬金进了屋。老程往屋里一看,这里布置得朴素庄严,正中央椅子上,坐着个老夫人,丫鬟婆子在两旁陪伴,屋里边没男的。老程一想,可能人家西凉就是这么个规矩,我按着中原挑毛病不对呀。 老程正在发愣,樊小姐作了介绍:"老国公,这是我母亲何氏。娘啊,这就是鲁国公程咬金。""噢。"何氏老妇人站起来,非常客气,给老程施礼。程咬金坐在客位,樊梨花站在母亲身后,又把头低下了。程咬金感觉这屋里头也十分压抑:"夫人哪!请问大帅、少帅都到哪里去了?""老国公,是这么回事。前些日子梨花从战场回来,跟她的父兄提到她的婚姻和献关归唐的事。一开始,她爹、她哥都不太高兴,后来我们一家人为这事口角了三天,终于老元帅想通了,少帅也想通了,这才决定献关归唐。不过我那老头子挺倔,我那俩儿子也随他,总觉得有点抹不开。他们的意思,在两军阵前挨了打,受了伤,如今又归降了人家,觉得脸面上过意不去,所以他们躲起来了。""躲到哪儿去了?""回家乡去了。一是先躲避几天,二是留个面子,他说得明白,等到唐王进关以后,过三过五,派人去请他,给他转转脸面,也比较好看,他们再回来。""噢,是这么回事。老夫人,本来咱是两国的仇敌,他们爷儿仨在两军阵前都受了伤,冷不丁地要转过这个圈来,也不容易。等我们皇上进城,一定前去隆重迎接。" "老国公,我再给你说清楚,我们大帅临走之时交待得明白,梨花的婚姻大事,要求你作主作到底,我们家都愿意,愿意将梨花的终身许配给二路元帅薛丁山。另外,城中的兵马、粮草、库府,所有的东西全都交纳给大唐。梨花呀,你快准备办理接交手续。""是。谨遵娘命。" 樊小姐转过身来,托过一个盘子,上面有一颗铜印,就是寒江关的大帅印,旁边有个本儿,老百姓有多少人,叫什么名,都在这册子上。在旁边,还有个本子,记录着金银物资、兵马器械的数目,全都清清楚楚。程咬金就作了接交手续。程咬金非常高兴,全都接了过来,又命人抬过来八彩礼物,老夫人谢过,把礼物全都收下。 程咬金说:"大事这就算定下了:你们看什么时候请我们皇上进城?"夫人说:"已经交接过了,这寒江关就是大唐朝的了,现在就由你作主。""好,我现在就回去,大家都在听信儿哪。" 老程兴冲冲离开寒江关,回到营中一说,众人皆大欢喜,元帅传令,进寒江关。大队人马进城安排食宿之后,皇上、军师、元帅等进了帅府。李世民一见樊梨花,从心眼儿里头往外高兴,认为她跟丁山这门婚事,是再好也没有了。当时他就把樊梨花叫到面前,鼓励了几句,梨花千恩万谢,又把何氏请过来也鼓励半天,老夫人也非常满意。李世民传旨,关中隆重祝贺。在祝贺当中,就提到樊梨花和薛丁山成亲的事,李世民挺着急,说是军营之中男女诸多不便,都这么大了,最好是早日成亲,出入行动也方便。大家一致同意,但是缺少女方的父兄,不把樊洪父子找回来不行啊。对梨花的母亲何氏一说,何氏说:"我们老元帅临走前说得清楚,该成亲就成亲,该拜堂就拜堂,不用等他,他们也不乐意参加这个事,我们老头子就是倔。有我全权代表。"大伙儿一听,这什么规矩,听老夫人的意思,樊洪还不大同意。程咬金一听:"管他呢,既然梨花的母亲这么说,又有她娘在这,那不是一样吗?万岁你就传旨吧,干脆让他们完婚就得了,大伙都等着喝喜酒呢。"李世民点头,当时传旨,让薛丁山、樊梨花奉旨完婚。 这门亲事的隆重就甭提了。整个寒江关都是灯红酒绿,鼓乐喧天,尤其唐营官兵征战多日,难得有这么个喜庆的事儿,大家隆重祝贺,连全城的老百姓也都沉浸在欢乐之中。薛丁山帽插红花,十字披红。新房也布置得富丽堂皇,樊小姐也收拾得花仙相似。到了拜堂成亲这一天,欢乐达到了高潮,入夜万家灯火,洞房里花烛高照,亮如白昼。院里点着天灯。人们喜气洋洋,穿来穿去,还准备要闹洞房。 薛丁山拜过天地之后,夫妻二人进了洞房。樊小姐往床上一坐,头上戴着凤冠,脸上蒙着盖头,这盖头得新郎官亲自用手掀掉。薛丁山看了看樊小姐,心中十分高兴。他想:前些天我们还是仇敌,阵前开兵见仗,现在终成眷属,将来就是白头到老的夫妻。有心跟樊小姐谈谈知心话,又有点情面难却,看样子今天闹洞房的人少不了,要把我们两个人堵到屋里,多有不便。还是到院里赏赏月,散散步,等到夜深人静了,再到屋里跟樊小姐谈谈知心话。他心里这么想着,就毫无目的地信步走去,东游西逛,转来转去。他发现有个月亮门洞,就出去了。再看这个地方非常幽静,心想,小小一座关城的帅府,竟有这么漂亮的一座花园。 他背着手往前溜达,突然听到有女子的哭声。他仔细一听,哭得非常悲切,听声音没离开帅府、这是咋回事?我办喜事怎么有人哭呢?他抱着这种好奇心,顺着哭声就寻来了。走来走去,到了帅府后花园的东北墙角,这儿一拉溜有五问房子,门户虚掩,里头摇摇晃晃,点着灯光,哭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他侧耳细听,不是一个人哭,心里更觉纳闷儿,为了把事情弄清楚,他蹑足潜踪,高抬腿轻落步,到了窗户台外边。窗户纸已经破裂,上面都是窟窿和裂缝儿。薛丁山屏住呼吸,睁一目眇一目往里观看,只见房里放着几条板凳,板凳上并排放着三口棺材,瞅着就让人发疹。头前点着引魂灯,棺枢前边有拜垫,有灵牌,两个女人穿白挂孝,正拍着棺材痛哭。 只听这两个女人一边哭,一边说:"丈夫哇,你死得太惨了!没想到一奶同胞的亲手足,居然下此毒手,你们死了,尸骨未寒,人家就拜堂成亲了,世界之上还有比这再毒辣的女人吗?哎哟,你们死得可大冤了,公爹呀,您那在天之灵别散,您就好好看看恶人得个什么结果啊!"薛丁山听明白了,指谁说的他不知道,这里头共是两辈人,有公爹,有丈夫。他为了把事情弄清楚,轻轻地推门进了屋。他一进屋,惊动了两个女人,吓得止住悲声,扭头观瞧,一看进来这人帽插宫花,十字披红,穿得非常鲜艳,跟一朵花儿似的,小伙长得也漂亮,她们猜出来了,这一定是新郎官薛丁山。她们吓得赶紧把嘴捂上了。薛丁山看她们害怕,赶紧作了解释:"二位不要害怕,我没有歹意。方才在院中散步,听见你们哭得十分悲痛,我莫明其妙,这才来此观看。你们方才说的话,我也听到一些,还不太明白。请问你们二位是谁?死者是什么人?""这,不知道。"薛丁山一听怪了,你们哭还说不知道,这不是瞪着眼骗人吗?他背着手来到棺枢前面,俯身看了看灵牌,薛丁山吓了一跳,正中央的花头棺材灵牌上写着。寒江关大帅樊洪之灵位。再看两旁的牌,是樊龙、樊虎之灵位。薛丁山吃了一惊,樊小姐给我们说她父亲和两个哥哥因为不乐意见我们,隐居到老家去了,还给我们讲过三过五派人请回来,给他们爷估仨转脸面,然后一家人团聚,怎么死了?这事真是奇怪。 薛丁山看罢多时,扭转回身,问这两个女人:"你们是谁?到底棺材里死者是谁?快对我言讲。"这俩女人一看搪塞不过去了,吞吞吐吐还不敢说,吓得一个劲地哆嗦。薛丁山安慰她们:"别难过,我决没歹意,只是想把事情弄清楚。你们别害怕,快对我说。""二路帅,我们不敢说。""为什么?""说出来怕引起杀身大祸。""我是二路元帅,哪个人报复,我也不答应。"两个人互相看了半天,才下了决心。其中一个稍大点年纪的,给薛丁山道个万福,然后擦了擦眼泪,哭着把这事讲了。 "你要问亡者是谁,灵牌上写得清清楚楚。正中央就是我们老公爹,当初寒江关的大帅樊洪,上垂首死的是我的丈夫樊龙,下垂首死的是我的弟弟樊虎,就是她的丈夫。""啊?他们怎么死的?""二路帅,你可不兴跟别人说呀。""少要啰嗦,快讲。""是这么回事。十几天前,我妹妹樊梨花从山上回来了,非要领兵带队开兵见仗,那会儿就是跟你们打。我们小姑子连胜数阵,后来也不知道跟你怎么讲的,回来之后,就提出来要跟过去的丈夫断绝婚约。""啊?谁有丈夫?""就是樊梨花呀,她是有夫之妇。她有个丈夫叫杨凡,是白虎关的大元帅。" "哎呀!"薛丁山的脑袋嗡的一声,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气得手脚冰凉,继续往下间:"讲,越详细越好。""是这样,那樊梨花提出来要跟杨凡断绝夫妻关系,我们老公爹当然是不答应。哎哟,家里打得不可开交,我们怎么劝也劝不了。哪知道那一天晚上;爷两个为这个事又口角起来了,屋里的东西都摔了,吓得我们躲在门外,后来突然发现屋里灯灭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等门开开一看,可怜我那老公爹倒在血泊之中,在胸前插着一口宝剑,樊梨花就在身旁。我们姐俩吓得赶紧呼救,我们的丈夫闻讯赶到,当时把老爹爹抱起来,老爹爹还有一口气,手指樊梨花说:''我就是被她杀死的。''我丈夫闻听此言眼睛都红了,当时找樊梨花辩理,他们讲的我就记不清了。他们越吵越厉害,后来就动了武了,把我们姐俩吓得躲到外头去了。后来听见屋里有''咕咚,咕咚''的声音,我们进屋一看,没想到我们姐俩的丈夫都死了。" 薛丁山听罢哎呀一声,就觉着眼前发黑,金星乱晃,几乎摔倒。这小伙子那么自负,能受得了吗?只气得心头乱跳,脸色煞白,嘴唇铁青。他强打精神又问:"二位,你们所说可都是真?""人命关天,我们怎能乱言?句句是真。""好,你们在此稍候,我一定为你们报仇雪恨。" 薛丁山左摇右晃,一溜歪斜,往前奔走。薛丁山想:樊梨花呀樊梨花,原来你是个水性杨花的下贱之人,就冲方才这么一说,你连个人味儿都没有,我薛丁山怎么能跟你洞房花烛?瞅你樊梨花举止文明,文文雅雅,原来是装相啊,你满肚子男盗女娼,还有你这么不要脸,这么狠毒的吗?现在你看上我薛丁山了,看我的地位,看我的长相,早晚你要再遇上比我强的人,你还要喜新厌旧,说不定我还要死在你手中。这也是好事,早知道比晚知道强啊。薛丁山一路胡思乱想,摸回洞房。 薛丁山来到洞房门口,嘭的一声就把门推开了。他往屋里一看,屋里是温柔的灯光,喜气洋洋的样子,红的绿的,使人眼花缭乱。再一看,樊梨花还在床上坐着,头戴凤冠,身披霞披,头上还盖着盖头。樊小姐心里还纳闷儿,今天晚上洞房花烛,新郎官怎么离开这屋了?出去半天,到哪儿去了?正在疑惑之际,猛听见外面有脚步的声音,紧跟着这门嘭的开了,樊梨花吓了一跳,心说怎么了,干什么用这么大的力气。 正在这时,薛丁山蹬蹬蹬大踏步来到樊梨花面前,噌,把盖头掀掉了,梨花姑娘吓得魂不附体,心说这也不像夫妻的样子,这不是赌着气吗?扬起粉面,定睛观瞧,就见薛丁山面色煞白,嘴唇铁青,浑身哆嗦,樊梨花更害怕了,认为他得了急病了,也顾不得害羞:"二路帅,你的身体难道不佳?""是,我是不佳。你个好东西!"说着,啪!啪!过来就是俩嘴巴。他正在火头上,又有武艺在身,这两个嘴巴能轻得了吗?当时把樊梨花打得脸上显出了十个指头印,鲜血顺着嘴角淌下来了。梨花姑娘不知道是为什么,站起身来颤声说道:"你,你因何打人?""打你,我还宰你。"说着话就像饿虎扑食一样,奔樊梨花就扑过来了。一巴掌打掉凤冠,伸手把青丝发抓住,往怀里一摁:"你给我趴下。"事出突然,樊小姐毫无防备,扑通一声,趴在地下了。薛丁山上边拳打,下边脚踢,把樊小姐揍得满地翻滚。按理说,樊梨花的能耐不次于薛丁山,要跟薛丁山打平手,完全可以。但是樊小姐有她自己的想法,一,摸不清是怎么回事;二,今天是洞房花烛,要跟薛丁山还了手,成何体统,心里还合计,说不定是有人拿酒把他灌醉了,他耍酒疯,只许他打我,我不能还手。就这样她吃了亏了。她左躲右闪,把致命之处护住,余者就交给薛丁山了。薛丁山是越打越没完,桌子也碰翻了,椅子也倒了,唏里哗啦,碗盘杯盏摔了一地。 正打着,闹洞房的来了。罗章、秦英、窦一虎、程千宗、宋万、刘良、秦汉等等,二十多人,大伙儿高高兴兴,到了新房外头一听,怎么回事,新房里这么热闹,夫妻两人是打着玩哩?大伙儿一开始没发现里边真打架,都站住了,后来一听,不对劲儿,闹着玩儿有这么闹的吗?就听薛丁山嘴里嘟嘟囔囔还骂呢。窦一虎说:"别等着了,快进去看看。"众人一拥而入,往屋里一看,全傻眼了。樊梨花鼻口蹿血,头发被拽得一络一络,打得不成样子,身上的衣服都抓破了。窦一虎知道里边有事,大吼一声过去,拦腰把薛丁山抱住:"二路帅,你干什么?还不赶快住手。"秦英、罗章也过去拉薛丁山,薛丁山像疯了一样,六亲不认,给罗章、秦英一人来一个嘴巴,把窦一虎摔了个跟斗,回子操起椅子奔樊梨花脑门就砸,樊梨花往旁边一闪,椅子砸到砖地上,砖砸碎了,椅子腿也摔折了。仗着人多,才把樊小姐护住,那边把薛丁山也拉住了。薛丁山气得拿脑袋撞墙,嗓子都喊破了:"你们少管闲事,都闪开,是冤家你们就近前来,别怪我薛丁山六亲不认。"秦英捂着脸蛋子说:"薛大哥,你疯了,你先安静安静,有话说清楚,到底为什么?""少说废话。"薛丁山又往前蹿。大伙一看拦不住,怎么办呢?快给前庭送信儿吧,不送信儿不行了。小磕巴嘴程千宗哧溜,蹦到院里:"你们等、等着,我去给大伙儿送、送信儿。"转身向外跑去。与此同时,院里又来一伙人,正是女眷窦仙童、陈金定和小姐薛金莲,她们也惫到新房坐一会儿。一看洞房里怎么这么热闹?把着门框一看,这怎么啦?陈金定看罢之后,火往上撞:"你小白脸,没有好心眼儿,今天姑奶奶我非摔死你不可。" 第十八回 讲前因众人释疑雾 二路帅受罚劳军营 薛丁山大闹新房痛打樊梨花,触怒了众人。陈金定大吼一声,分开人群,扑过来把薛丁山抱住:"去你的吧!"像扔小孩一样,把他扔到一边。薛丁山从地下爬起来,还要拼命,被众人死死拉住,暂且不表。 回头来再说前庭。大厅里里外外张灯结彩,大小将官猜拳行令,高谈阔论。大厅正座上是大媒人程咬金,薛元帅侧座相陪。皇上、军师、众将都在开怀畅饮。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夸老程会办事,程咬金兴高采烈,眉飞色舞,凡是敬他的酒都来者不拒。他正要打开话匣子来一痛白话,程千宗气喘吁吁跑进了大厅:"不好了!"这一嗓子把大伙儿全惊呆了。一看程千宗,满头大汗,脸也变了色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程咬金赶紧把酒杯放下,把桌子一拍:"谁像你这样,你有什么事跑这咋唬。""爷爷可、可坏了!后边打、打起来了!简直都要出人命了!"薛大帅也愣了:"千宗,谁和谁打起来了,是不是因为贪杯过多喝醉了?"不是,不、不是那么回事呀,新郎和新娘打、打起来,我薛大哥把人都、都要打死了,樊小姐都快没、没气了。" 大伙这才听明白,老程一愣,心说这是为什么呢?"我去看看。"除了皇上、军师、大帅还在前厅,其余众将都随老程慌慌张张向后帐跑去。 来到洞房门外,听见里边还在打,老程一着急,也忘了自己多大岁数了,连跑带颠,闯进屋里,高声喊喝:"怎么回事?都给我住手。"大家回头一看,援兵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呼啦往两旁一闪,让老程进来。程咬金一看,孙子说得一点不错,樊小姐在墙角地下坐着,满脸是血,头发散乱,薛金莲、窦仙童正在劝说;几个年轻人拉着薛丁山,薛丁山满面凶气,还在挣扎。 程咬金满腔怒火,来到薛丁山面前:"你为什么打樊小姐,你说,今天你不说清楚我决饶不了你。"老程寻思他说这些,薛丁山就能老实,万没想到薛丁山就像疯了一样,管你是谁哩!他一看是程咬金,火撞顶梁门,把秦英、罗章众人推到一边,噔噔噔大踏步来到程咬金面前,把胸脯一拔,脖子一挺:"老国公,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去,你办的好事!"老程一听这什么话:"丁山哪!我办啥错事了?你指鼻子指脸教训谁呀?我怎么对不起你?""嘿嘿,老国公,我多谢你给我保的这个媒,多谢你这个媒人,你可缺了八辈损德。"薛丁山这句话说得过分了,不管怎么说,他不该这样责备程咬金,老程在皇上面前说话都有身份哪!你一个晚辈人,指鼻子道脸地这么说,老程哪挂得住。老程火往上撞,把巴掌抡起来,叭!就给薛丁山来了一下,"小兔崽子,我教训教训你。"薛丁山当然不敢还手了,冷笑了一声:"老国公,打得好,您随便打!" 薛丁山这一顿雷烟火跑,几乎把老程气得浑身栗抖,脸也变色了,胡子也撅起来了:"薛丁山你个小崽子,你为什么要打人?讲出道理还则罢了,讲不出道理我决不饶你。""你随便吧。想问你去问樊梨花,不想问拉倒。""好,我跟你讲不清说不明,我管不了你有人管你。" 老程忿忿不平离开洞房来到前厅,见了皇上、军师、元帅,把脚一跺:"薛仁贵,你那个儿子是怎么教育的?他眼里还有没有老前辈?这个畜牲可把我气死了哇。"他把洞房里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回来的人又作了补充。 薛元帅闻听火往上撞,吩咐一声:"来呀,酒席撤下,升帐!"元帅升座以后,吩咐中军官:"把薛丁山带上帐来!" 军中官不敢怠慢,怀抱大令,带着亲兵,赶奔后院,把大令往空中一举:"呀——呔!薛丁山听着,元帅有令,叫你到前厅回话。"薛丁山一听也傻了,不管别人怎么说,那是私事,令箭一下,变成公事了,抗命不遵,有掉头之罪,他再硬也硬不过去。但是,薛丁山心里头一百二十个不服,心想爹爹也得讲理。我这一肚子话非得说明白不可。他把衣服整理了一下,答应一声:"遵令!"迈步离开了新房。薛金莲、窦仙童等女眷带着丫鬟婆子,把樊小姐从地下搀扶起来,给她擦血上药,苦苦解劝。樊梨花一语皆无,只是痛哭。男将们一看在这伸不上手,也搭不上话,全都退出,赶奔前大厅。 薛丁山把帽子正了正,袍子抖了抖,来到帅案前头,躬身施礼:"父帅在上,儿薛丁山参见父帅。"薛仁贵一看见薛丁山,气得脸都变色了,手都凉了,把虎胆一拍:"薛丁山,你可知罪?""爹爹,有罪便知,无罪不晓,儿不知身犯何罪。""你没罪吗?我问你,为何大闹新房,暴打樊小姐?你这次成亲是奉旨完婚,你打樊小姐,心怀不满,就是藐视圣上,你知罪不知罪?""爹爹,说我抗旨也罢,抗令也好,儿我是把她打了,不但现在打,将来打,我非把她打死不可,儿我没有错。" 薛丁山也够横的,不把事说清楚,反而跟爹顶起来了,薛仁贵哪儿受得了啊?气得浑身直哆嗦,吩咐一声:"来人,把他推到外边杀了!"薛丁山把双手一背,扑通跪下了:"爹爹,且息雷霆之怒,儿有下情回禀。我把话说完了,您乐意杀就杀,我决无怨言。您要单说我打了樊梨花,搅闹了洞房,抗旨不遵,我一点怨言都没有。不过您要说我打得不对,我死了也不服。""那你说说为什么要打樊小姐?""陛下,军师,爹爹,您们先问问樊梨花,她有没有丈夫?再问她的父亲和两个哥哥到底上哪里去了?其实樊梨花是有夫之妇;她的父兄也没回老家,而是被她杀死了!众位倘若不信,可到后花园东北角房中看看,三口棺停尚在,死尸犹存,这如何解释?她为啥隐瞒真象?再者说,父兄的尸骨未寒,她居然有心跟我拜堂成亲,她还有点人性没有?我薛丁山怎能要这种下贱之辈呢!我打她就为这些,话说完了,你们对我随便发落吧。" 众人听完薛丁山的叙说,无不瞠目结舌。老程满腔怒火也消了,为了把事情弄清楚,他亲自带了几个人,到后边去了。他先奔后花园,一看东北角这一拉溜五问房,命令亲兵把门户推开,果然有三口棺材,看了灵牌,老程还不放心,命人把棺停打开,往里一看,三具血淋淋的尸体。他在两军阵前见过樊洪,也见过樊龙、樊虎,仔细辨认,果然是樊家父子。又命人把棺材盖上,找了找,没人了。原来樊龙、樊虎的妻子说罢,也怕惹出麻烦,就回屋去了。老程命人在这儿看守,然后赶奔新房。 这阵樊梨花还哭呢,满屋女眷,正在解劝。柳樊二氏夫人,咬牙切齿,骂薛丁山。大家一见程咬金进来了,赶快站起来,迎接老国公。程咬金吁吁直喘,来到樊梨花跟前。他是个直性子,这阵对樊梨花也没好印象了,把脸往下一沉,大肚子一腆:"梨花,你先别哭,我问你一点事。"樊梨花止住悲声,点了点头,"梨花呀,薛丁山打你,现在他被带到前厅,他爹非杀他不可,这小子还满肚子都是理,他对我说了很多事,我打算问问你,你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我先问你,你是不是有夫之妇?"这些女眷一听都愣了,这话是从哪儿说起呢?这老头儿疯了?人家樊梨花是大姑娘,怎么会出来个丈夫?樊梨花停了片刻,点了点头:"老爷爷,你说的对,是这么回事。""啊?哎唷,我再问问你,你为什么说你爹、你哥哥上乡下老家去了?怎么他们的尸体在后花园?有人说你杀父诛兄,有没有这个事?"梨花停了一会儿:"老国公,要说我杀父诛兄,我没这么干,反正他们是死了。说他们到家乡去了,这是欺人之谈,的确是糊弄了你们。" 程咬金听了樊梨花的话,不由得勃然大怒,手指梨花连喊带叫:"樊姑娘,我真没把你看透,你是这么一个人,表面上温柔典雅,实质是男盗女娼,你为什么背着我不说实话?为什么瞪着眼坑人?我跟你完不了。" 大伙儿一听,这可怎么办呢?摁下葫芦瓢又起,薛丁山刚跳完了,程咬金又来劲了,事到如今,只好劝说,窦仙童、薛金莲过来连推带搡,把程咬金推到前厅。老程走了几步,脑子冷静冷静,一琢磨,刚才自己说的话是有点过分,樊梨花究竟是不是那种人?问她什么她答应什么,一点也不解释,看这意思,其中另有隐情。她为什么不说呢?难道说我和丁山都错怪了她?可后院那三口棺材又怎样解释?老程觉着这事不太对劲。他到了前厅一看,大家都在等着他呢。薛仁贵脸像白纸一样,薛丁山在旁边站着,不服不愤。皇上、军师众将,都在听他老程的信儿。 薛大帅一看程咬金回来了,赶紧欠身离座:"老人家,您调查得如何?""仁贵呀,我现在都糊涂了。要说呢,丁山讲的不是没道理,樊洪、樊龙、樊虎果然是死了,棺材就在后院,我都看了,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啊。然后我又到了洞房,问樊梨花,樊梨花全都承认,问她什么,她说有什么,仁贵,你说这事可怎么办?" 薛丁山在旁边笑了:"老爷爷,这一回您不骂我了吧?您不是说我无事生非吗?现在这事怎么解释?您知道樊梨花是什么样一个人了吧,我打她究竟应该还是不应该?""小子,不管你怎么解释,你打人就是不对,我老觉着其中必有隐情。" 正在这时,军兵进帐禀报,樊梨花的母亲何氏老夫人要求见大帅。薛仁贵一听,很好,不管樊梨花怎么的,他跟何氏老太大无冤无仇,人家女儿挨了揍,当娘的要出面,听听人家说些什么吧!大概有些糊涂的事,问问老太太,还能问清楚。薛仁贵吩咐一声:"请。" 时间不大,梨花的老娘哭得跟泪人一样,丫鬟婆子搀着,走上帅厅。薛仁贵欠身离座,赶紧迎接。老夫人落座之后,众人都静静地等候老太太说话,何氏老夫人先瞅了瞅薛丁山,薛丁山满脸不服,拧眉瞪眼,用白眼珠看着何氏老太太。老夫人没计较这些,扭项回头,对薛仁贵说:"薛大帅,老身冒昧,来闯帅堂,见大帅我要说几句话。""好哇,欢迎你来,有话你就说吧。""请问大帅,你儿子薛丁山为什么要打我女儿樊梨花?而且下了死手。我听说是薛丁山听信别人的话?才把我女儿打了。但是,不管你听着什么话,你调查没调查?知道不知道详细内情?一不调查,二不询问,伸手就打,实在叫人难以接受。我相信平西王教子有方,你不会怂恿你儿子干这种野蛮的事吧!" "这个——"薛仁贵脸一红,这才发现这老太太不是一般人,说出话软中有硬,都带着刺,比揍自己俩嘴巴子都难受。本来薛丁山这种野蛮的行为,是当爹的惯的吗?可有那么几句话,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情。儿子不好,当爹的有一定的责任,教的不严,管的不妥。明明这老太太是指责自己,还不那么说,这薛大帅哪受得了哇,但是有错,还得承认错呀!"老夫人,你责怪得对,都怪我薛仁贵教子不严,才今天人前显丑,梨花姑娘被打得那么惨,我绝对不会饶他。一定严厉惩处薛丁山,给梨花姑娘出气,给老夫人出气。""多谢大帅。老身来此,不是为处分二路元帅,也不是为我女儿出气,是为了把事情澄清。究竟是为什么?大帅你的心里可能还糊涂。大家也不明白内情,特别是薛丁山,他更不知道内情,老身要把以往的经过讲说明白。""好哇,老人家,我们正要向您请教,您就把这些事情好好地给我们说一说吧。"老太太未曾说话口打咳声,难过了半天,这才把以往的经过诉说了一遍。 原来樊梨花在两军阵前同薛丁山、程咬金把大事定下来之后,引兵回城。老将樊洪听说女儿连胜数阵,十分高兴,忍痛扶伤,亲自把女儿接进帅厅,并摆下家宴,为女儿贺功。樊梨花见一家人都在兴头上,就没把丁山的事说出来,怕爹爹不高兴。第二天早上城门刚开,就由白虎关来了一个下书人,樊洪把书信展开一看,又是杨凡提出结婚的事,并且信的措词很不客气,要求早日定下喜期,他就要迎娶。樊洪看罢,心里很不痛快。他知道女儿最烦这事,可是又不能不说,把老头儿愁得一天都没吃好饭。天黑以后,他把梨花叫到自己的屋内,把仆人们都赶出去,对女儿说道:"梨花呀,我知道为父要一说这话,就撞你的耳朵,但是不说又不行。你先看看这信。"他把杨凡的信交给樊梨花,梨花一看跟吃了蝇子似的,心中恶心,脸也红了:"爹,您打算怎么办?""丫头,还能怎么办呢?大丈夫生在天地问,无信而不立,爹红嘴白牙答应了这门婚事,指腹为婚,从小把礼物都过了。我给人家说得一妥百妥,对天都盟了誓,这话我怎么往回收啊!现在杨凡当了白虎关的大帅,我听说小伙子文有文才,武有武艺,胯下马掌中刀,有万人之敌,也受过高人的传授,名人的指点,狼主对他十分器重,早晚加官晋级,不失封王之位。你要嫁给他,早晚就是一品的王妃夫人,吃尽穿绝,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你要好了,爹也就放心了。爹也知道你不乐意,你就当可怜可怜你爹,答应了吧!马上我就给他写回信,挑良辰择吉日,用花轿把你送到白虎关,让你二人成亲,你意下如何?"樊梨花再也坐不住了,"爹,不管您怎么说,我也不能许配杨凡。我早就给您说过了,我宁愿出家,甚至不活在人世,也不嫁给他。爹您是知道的。我一想起杨凡,就五内如焚,浑身上下不得劲。也许我们是前世的冤家,今世的对头。爹呀,您想想,您把女儿许配给他,我这一辈子得苦到什么程度。您就我这么一个女儿,能不能疼爱疼爱我,把这门婚事辞退了呢?""哎呀,梨花呀,你这不叫你爹为难吗?我再问你,杨凡除了长得不好,哪一点配不上你,你怎么就这么看不上人家呢?我再问你,你不许配给杨凡,你想许配给谁?你准备找一个什么样的丈夫,今天晚上你也给我说清楚。" 老头儿一问这,樊梨花不能隐瞒了,撩衣服给爹跪下:"爹,您别生气,既然把话说到这儿,女儿不得不说,不得不讲了。您先看看这封信。"樊梨花从怀里把老师的信拿出来了,双手往上一递。樊洪不知道怎么回事,把信接过来,封头撕开,拽出信瓤儿,借灯光仔细观瞧。还没等把信看完,樊洪就烦了,"啪!"把信往桌上一拍:"你师父这是干的什么事,她从中给你提媒了,要把你的终身许配给薛丁山,这可能吗?薛丁山是咱的敌人,有国仇啊!领兵带队来打咱的寒江关,我怎么能把你嫁给他,这不是认贼做父吗?根本是不可能的。你师父是个武林高手,那么高身份的出家人,怎么能说出这种糊涂话,办出这种糊涂事,真是岂有此理!再说那个王禅,他是薛丁山的老师,他也乐意你们成亲,他是个什么东西,他管得着咱们家的事吗?当然了,师徒如父子,老师把你栽培成人了,确实对咱们家有好处,咱一辈子也忘不了人家,但是她也不能包办你的婚姻。老师再亲,能有当爹的亲吗?谁把你抚养成人的?谁把你养大的?究竟是我说了算,还是你师父说了算?怪不得你不乐意呢,有你师父在后头给你撑腰。梨花呀,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应该明白,这件事情根本是办不到,你不要胡思乱想。今天为父告诉你个准话,除了嫁给杨凡,别的事行不通。"不管樊梨花怎么解释,老头儿也听不进去。后来把樊小姐逼急了:"爹,您能不能要我的命,您就是把女儿我杀了,我也不能许配给杨凡。就当我师父说得不对,您的话我也不能听。""你好大的胆量,连为父的话你都不听,你成心是想把我气死,像你这样的女儿,我要你何用。你不是想死吗?今天我就成全你。"老头儿一回身从墙上把宝剑摘下来了,一按绷簧,锵啷啷拽出宝剑,梨花一看,毫不畏惧,把胸脯往前一挺:"爹,您来吧,您就成全您女儿,我就死也不答应。" 老头儿骑虎难下,欻,奔女儿就是一宝剑。梨花在那跪着,往旁边一闪,老头儿这一剑就砍空了。梨花过来夺这宝剑,本是想让他消消气,没有别的意思,老头儿错疑了:"噢,你还敢跟我伸手,真是樊门不幸啊,出了你这么个败家子,不忠不孝。"老头儿更急了,左一宝剑右一宝剑,梨花左躲右闪,爷俩在屋里就折腾开了。本来屋就不大,三折腾两折腾,把桌子上的蜡灯碰倒了,蜡灯一倒当时就灭了,屋里一团漆黑,抓不着怎么办,他把宝剑扔出去了,约摸着樊梨花就在前面:"丫头哇,你着剑!""嗤!"其实他没看准,樊梨花没有在那个方向。因为樊洪离墙很近,他一扔宝剑又弹回来了,这就叫不巧不成书,宝剑一弹回来,"咔嚓"一声,正扎在樊洪的前心,扎进去二寸多深,樊洪觉着眼前一发黑,胸膛一发热,"哎呀"一声,翻身摔倒。正好宝剑在这插着,他又摔个跟斗,宝剑又扎进去很深,当时老头就昏过去了。 樊梨花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因为屋里太黑。她赶紧从地下把蜡烛摸着,把火镰打着,点上蜡烛一看,父亲倒在血泊之中。这一下可把樊梨花吓坏了,抱住爹爹失声痛哭。这时正好进来一个丫鬟送茶,这是何氏老夫人知道父女在屋里争吵放心不下,让丫鬟以送茶为名来探听探听。 丫鬟推门一看,吓得连盘子带茶碗全摔地下了,磨身就跑:"了不得了,老爷死了!"当时正是夜深人静,这一嗓子把全府的人都惊醒了。老太太、儿子、媳妇等,都围到这屋了。樊龙、樊虎本来打仗受了伤,现在伤口还没痊愈,他们穿衣不整,吁吁直喘,分开人群,抢步进屋:"爹爹,您这是怎么了?"抱住爹爹痛哭。哭着哭着,老头儿又缓过来了,睁眼一看是两个儿子,旁边站着女儿,他用手指着樊梨花说:"我就是她杀死的呀。"他并不是诬陷女儿,意思是说要不是因为婚姻的事,咱爷俩能吵起来吗?你要听了我的话,咱爷俩能生这么大的气吗?要不生气,什么事都没了,就因为生气,才拿宝剑砍你,落了这么个结果。他是恨樊梨花,说了这么句话,说完老头儿就没气了。樊龙、樊虎不明真象,就认为他爹说的是真话,肯定是妹妹用宝剑把爹给扎死了。两个人眼睛都红了,站起身来用手点指:"樊梨花你不是樊家的人,你能把爹亲手杀死,你这有多狠哪!你是我们樊家的败类,今天非给爹报仇雪恨不可。" 二人像疯了一样,拉出宝剑围攻樊梨花。这屋本来就不大,人又多,他们俩一抡宝剑,就更热闹了,梨花一边躲剑,一边解释:"哥哥,你们先别动手,听我说,不是那么回事。""你别说了,爹还能诬陷你吗?给阎王说去吧。"左一剑右一剑下了绝情。亏得樊梨花有好功夫,把她逼得在屋里直转,这可怎么办呢?说来也巧,樊龙在前,樊虎在后,把樊梨花夹在了中间,樊龙双手捧剑,恶狠狠分心便刺,樊虎在后边摆起宝剑往下就劈,都想把樊梨花置于死地。樊梨花手疾眼快,"嗖",往旁边一躲,他们俩的剑都走空了,樊龙一宝剑正刺在樊虎的心窝,樊虎一剑正砍在樊龙脑袋上,哥儿俩双双而亡,不到一个时辰,爷儿仨全死了。 这回更乱套了。樊龙、樊虎的媳妇抱着丈夫哭,老太太何氏抱着老头儿哭,樊梨花也哭,仆人、丫鬟也哭。樊梨花一看,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还活着干什么?她瞅了个空,把宝剑捡起来就要横剑自杀。她母亲手疾眼快,一伸手把樊梨花的手腕子抓住了:"梨花,你干什么?""娘,别管我,我也死了吧。""呦,孩子呀,不能这么办哪!你再死了,咱家就绝后了。"老太太知道女儿为什么和爹爹不和,就是因为婚姻的事。说心里话,老太太是站在女儿一方的,但是男人做主,她没有办法,干心疼也不行。老太太狠狠抓住梨花的手,说什么也不让抹脖子。众人上前把宝剑夺下,梨花也坐在地下痛哭。哭罢多时,老太太说:"梨花呀,怎么回事?是你扎死了你爹,还是出于误会?你把经过给我讲讲。" 梨花知道母亲是明白人,哭着把方才的经过讲了一遍。老太太坚信不疑,老太太闭上眼睛合计了一会儿:"算啦,这是八字造定,无法更改。该着咱们家出这种丧事啦。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不能再死了,既然你没杀你爹,也没杀你哥哥,何必呢?"有老太太这句话,樊梨花得到无限安慰。 一家人哭到天亮,老太太把儿媳妇叫到眼前:"你们别恨梨花,这事情的经过你们都清楚。现在,你们的丈夫死了,我儿子没了,你们难过,我比你们还难过,以后的事咱们从长计议,只是把这误会解释开就好了。"俩儿媳妇心里头恨樊梨花,嘴上说:"这是老天爷注定的,该着他们哥俩这么死,怎么能怨我妹子呢?再说也不是那么回事,娘呀,你不必操心,我们决不恨梨花就是了。" 当时准备棺材,把爷儿仨成殓了。按理说应该好好超度,可是现在不行啊,一个是仨人都死了,传出去不好听,再说,不光是死人的事,还牵连到樊梨花的婚姻和献关归唐的事,全都搅到一块儿了,因此老太太命人把三口棺材停到后花园的空房里,等以后安定下来了,再把他们送回原籍故里,入土为安。老太太问梨花:"咱娘俩好好商议商议,下一步怎么办?" 到了现在,樊梨花只得把自己的想法一点不剩地向老太太说了一遍。老太太一看,也只好如此了。但是要把府里的丧事简单处理一下,还得安定一下情绪,所以拖到十多天才挂白旗。本来这些事情应当给程咬金、薛仁贵他们说清,但是老太太一想,怎么解释呢?乱七八糟的,人家高高兴兴进城了,我们这又哭又喊,一提这些事,不是就把这喜事给搅了吗?老太太的意思,现在也献关投降了,哭也没用,难过也没用,赶快让他们夫妻完婚,完婚之后再把事挑明白,这事也就过去了。这是老太太的想法。只因为她没说,催促女儿完婚,樊龙、樊虎的俩媳妇从中挑拨是非,给樊梨花安上很多罪名,一口咬定她杀父诛兄、喜新厌旧,所以薛丁山上了这么大的火,怒打樊梨花。 何氏老太太一行鼻涕两行泪,当着薛仁贵、皇上和满营众将,把以往的经过说了一遍。等说完了,薛仁贵的气才消了。"原来如此。看来人言可畏呀!"程咬金的气也消了:"老太太,你有话怎么不早说呢?觉着嘴短没法说,结果引出这么多罗难,险些没出人命。我可不是埋怨你,这事就坏在你身上了。"老太大连连点头:"老身也承认有错。元帅,现在我已经把话说清楚了,你们就看着办吧。" 薛丁山听完老大大的叙说,根本就不相信。他想,当娘的能说女儿不对吗?这叫找理由为她掩饰。看我爹那意思,他是信了,这屋里的人还不住地点头,也信了,好,你们爱信就信,我是不信!薛丁山瞪了一眼何氏老太太:"老夫人,我说两句。我现在是带罪之身,我爹还不定怎么处分我呢。但是不管怎么处分,我向你声明,我跟你女儿樊梨花的婚姻一刀两断,从今以后我们就算完事。"老太太脸腾地一红:"好好好,我说过,我们家的姑娘不是找不着主,既然有二路帅这句话,咱们就算真正的一刀两断。"老太太哭着,带着丫鬟婆子走了。 薛仁贵一看,薛丁山太不像活了。等老太太走了以后,他马上命柳、樊二夫人跟去劝劝。平西王随着把桌案一拍:"唗,丁山哪,这个逆子。方才你说的什么话?何氏老夫人讲的那些话有情有理有证有据,是假的真不了,是真的假不了,为父别的不行,难道是真是假还听不出来吗?我糊涂,在座的人都糊涂吗?难道说连万岁也糊涂吗?就你能,就你聪明,我有你这个儿子算倒了霉了。这还了得,来人,把他推出去杀!" 捆绑手也生气了,心里说,二路帅你怎么那么糊涂啊,把大元帅气得那个样子,净在你身上出事。他们过来抹肩头拢二臂,拿绳子狠劲儿勒薛丁山,把他勒得直龇牙,捆完了推出去。薛仁贵吩咐:"现在就砍!" 众将一看,这也太难办。罗章、秦英等人过来躬身施礼:"元帅,丁山虽有大错,但是情有可原,况且正在用人之际,若把他杀了,于我军也不利。求元帅开恩,把他死罪饶过。""本帅心意已决,不能更改,退下去吧。"众人还想再说,元帅一挥手,站堂军过来把他们推出帐外,吓得别人也无法求情了,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了皇上身上。 李世民在这坐了半天,一言未发,他就想让元帅教训教训薛丁山。现在见众将求情不下,他也坐不住了:"仁贵呀,算了吧,常言,''儿大不由爷'',谁家都是如此。这么办吧,你把他放回来,死罪饶过,活罪不免,重重处罚也就是了。" 元帅一看天子说话了,这面子是不能再驳了:"臣遵旨。来呀,把薛丁山放回来!"薛丁山又被推回大帐,还是满不在乎,在帅案前一站,"参见爹爹。""丁山,我非是不杀于你,满营众将苦苦求情,当今万岁也为你说好话,因此把你赦回。你要是我儿子,能不能应我一件事?""爹,您说吧,凡是儿能办到的,儿一定听您的。""我现在把樊姑娘找来,你当面向她赔礼认错。你要能做到这一点,我就饶你。要做不到,我是非杀你不可。" 薛丁山一听让他给樊梨花赔礼认错,很不高兴:"爹,我给她赔什么理,她哪儿对?儿哪儿不对?儿万难遵命。"程咬金一听蹦过来就给薛丁山两个嘴巴:"你是要把你爹气死啊,让你承认个错还不行?平白无故你把人家打得遍体鳞伤,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阵事情已经弄明白了,是你打错了,你给人家说点好话,有什么了不得的?你承认,也得承认,不承认,也得承认。来人,去请樊姑娘。" 程咬金是给薛丁山找台阶下,他要明白事,不再吭声,这事也就过去了。可是薛丁山听罢一阵冷笑:"老爷爷,我跟樊梨花承认错误算怎么回事?她是我什么人,我是她什么人?我们解除婚约了,她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她,因此这个错我不能承认。请您免开尊口。"薛丁山当众把程啤金堵回去了,实际上就是堵薛仁贵。本来皇上一求情,薛仁贵的心也软下来了。现在一看薛丁山当着皇上的面还这样不留情,元帅真生气了。他把桌子一拍:"薛丁山哪!你我断绝父子之情,我宁愿不活了,也非要杀你不可,来人,把他推出去。" 捆绑手往上一闯,二次把薛丁山推出帐外。 第十九回 白虎关前杨凡逞威 周青毙命元帅负伤 薛丁山轻信谗言暴打了梨花姑娘,在澄清真象以后他仍不认错,这一下可真把大元帅气坏了,命令刀斧手把薛丁山推出帐外斩首示众。众将无不着急。程咬金一看谁求情也不行了,干脆找樊梨花吧。一转身,奔入内宅。 樊梨花以及众位女眷仍在洞房。柳、樊二氏夫人还在苦苦相劝,梨花姑娘已止住悲声,简单梳洗了一下,擦去了脸上的血迹。程咬金进来就说:"对不起啊,你们让让,我找樊姑娘有点事。"众人一瞅老程的样子,就猜着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问道:"老人家,您有什么事呀?""你们还不知道呢,丁山与大元帅顶起来了,大元帅非常生气,非要杀丁山不可,谁求情都不行,我这才来搬请救兵呢。"众人闻听,无不惊骇。 程咬金来到梨花面前:"姑娘,你受苦了。你娘在前边一讲,我们才真相大白,我老头子是个直性子,说了不少过头话,大概也气着你了。梨花,看在我是个大老粗,你就高抬贵手,把我饶了吧。"这几句话说得梨花好不自在:"老人家,别往下说了,我决不忌恨你。""那我谢谢你了。樊姑娘,大元帅要杀薛丁山,别的谁求情也不行,你要能把原谅我的肚量拿出来,放到丁山身上,薛家满门对你是感恩不尽哪!姑娘,能不能跟我去见平西王,给丁山讲个人情,你要能把丁山救下来,你们二位还是好夫妻,往后老薛家,包括我们在内,决忘不了你的恩德。姑娘,快随我走吧,我这厢有礼了。"程咬金一番话,把樊梨花说得低头无语。小姐薛金莲也过来了:"樊小姐,我也求求你,给我哥哥求个人情吧,我这厢给你磕头了。"薛金莲哭得像个泪人;跪在了樊梨花面前。樊梨花心如油烹,赶紧把薛金莲搀起来。梨花心想:我能给薛丁山求情吗?让人家揍了一顿,我再为他求情?我咋那么贱?这薛丁山那么狠毒,翻脸不认人,我不应该去。可是鲁国公来了,薛金莲又磕头跪请,怎么办呢?老国公说得对,我要能把薛丁山救了,老薛家都会感激我,包括平西王在内,别看他现在非杀薛丁山,这是在气头上,真要杀了,过后他非后悔不可。做人要做个正经人,我别不识抬举,挨打就挨打吧,我也不是给老薛家溜须,也不是图什么好处,真把他们得罪了,往后我们没有立足之地呀。樊梨花思前想后,站起身来:"老国公,您别往下说了,我跟您赶奔前厅就是。""真是好姑娘,深明大义,屈己待人,快跟我走吧。"樊梨花随程咬金来到前厅。老程朝大家一使眼色,意思是我把救兵搬来了,你们别发愁了。老程噔噔噔来到帅案前面:"元帅,你看看谁来了。" 薛仁贵把火往下压了压,抬头一看,没想到是梨花姑娘来了。只见樊梨花两眼哭得红肿,脸上一块青、一块紫的全是伤,想起儿子把人家揍成这个模样,当爹的心里也不好受。薛仁贵欠身离座:"梨花姑娘,你受屈了,赶紧请坐。"樊梨花先给薛仁贵见了礼,又给两旁的人见了礼,在桌旁一站:"大帅,我求您来了。""啊?你说吧。只要你说出来,我薛仁贵凡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不知你所求何事?""大帅,祸打根头起,事情都出在我身上。我樊梨花命浅福薄,给别人带来了灾难。薛丁山心直性耿,所以仇恨邪恶,听了别人的闲言碎语,才打了我,这属于误会。元帅真要把他杀了,是不是有点过分。我不求别的,就求大元帅高抬贵手,把薛丁山饶恕才是。" 薛仁贵听罢,从心眼儿里往外不好受。心里说:难得呀,多好的儿媳妇,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忍痛含悲,屈己待人,还给那个畜牲求情。这样的女子真不多见哪!薛仁贵也深受感动,这个脸非给不可。薛仁贵口打咳声:"姑娘,我之所以要杀他,就觉着对不起你。不杀他我觉着内疚。既然姑娘不恨他,能原谅他,我就看在你的分上,将他饶恕。" 薛丁山在法场,估摸着这回活不了了,因为爹爹真急了。他也愿意死,喀嚓一下,一切痛苦都没了,没想到他又被放回来了。走进帅厅一看,樊梨花在桌旁站着,薛丁山的心里一翻个儿,心想,她来干什么,一辈子不见才好呢,你多大的脸哪,还有脸在人前立站!薛丁山心怀怨气,给元帅磕头:"谢爹爹不斩之恩。""唗,非是本帅不斩于你,皆为樊小姐苦苦为你求情,为父没有办法,这才将你饶恕,你还不过去给樊小姐施礼谢恩。"程咬金怕薛丁山继续耍硬,要再驳了元帅的面子,那可真不好办了。众人也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瞪着眼,瞅着薛丁山。老程恐怕事砸了,赶忙来到薛丁山身旁:"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去谢过恩人,谢谢樊小姐?"薛丁山还不服气,愣瞪着眼睛,梗了梗脖子,根本不愿认错。他抬头一看,发现爹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捂着膝盖,身上哆嗦得厉害,如果我再不听话,也许我爹一口血就喷出来了。 薛丁山思前想后没办法,只好强打精神,来到樊梨花面前:"姑娘,多谢你给我求情,俺薛丁山礼过去了。"说话的声音都不像感谢的样子,樊梨花把头一甩,连看也没看。程咬金赶紧过来打圆场:"行了,行了,这才叫好孩子,顺者为孝,当老人把你养大不容易,就是说得不对,你爹说你你也得听。大帅呀,算了吧。"他刚说到这,薛丁山又说话了:"爹,儿还有个要求。""讲。""还是关于樊梨花的事。我们不可能结合,她走阳关道,我过独木桥,婚姻之事就此结束。您要能答应我这件事,叫我怎么都行。要不能答应的话,您要乐意杀就杀吧。"薛丁山这一句话,把薛仁贵几乎气昏了:"薛丁山,你不是我儿子,我也不是你爹,从今以后,你我父子一刀两断,你的婚姻事跟我毫无关系。但是,你是我手下的一员战将,就从你所作所为,阴损毒辣,怎么配当大将,万岁在这里,我要求把你的龙虎状元、十宝大将军、二路元帅三个封号撤掉,官职一橹到底。来人,把他押到劳军营服役。" 劳军营就是军中犯了错误的人,派到那里干出力活,铡草喂马等等重活都归他们干,多咱到了日子,或者立了功了,才能结束。薛丁山把什么都豁出去了,心说劳军营就劳军营。李世民看薛丁山太傲气,不压压不行,为了管教管教他,也完全同意平西王的要求,把薛丁山的官职一撸到底。 樊梨花方才听了薛丁山短短几句话,心如刀扎一般,心说我们是什么缘分,真是冤家,薛丁山哪有半点悔意?哪有半点觉得对不起我的地方?太叫人寒心了。樊梨花一咬牙,也决定解除这个婚姻关系。这时候,柳迎春、樊金定、何氏老太太以及窦仙童等女眷也来了,一听梨花把情求下来了,也都放心了。何氏老太太见了女儿,商量娘儿俩下一步怎么办。薛仁贵一见何氏老人太:"你来得正好,咱把这个事定下来。"老太太一阵苦笑:"平西王,你是正人君子,你处理的事情让人钦佩。话都说清楚了,我们跟老薛家一不沾亲,二不带故,梨花和丁山的婚姻就此结束。另外我有个小小要求,我老头子和两个儿子尸骨未寒,我要求为他们超度丧事。再一个,我们在寒江关住了多少年了,别看现在我们归了唐了,我们还不愿离开这里;求大帅和陛下法外施仁,把原来的宅子归还我们,我带着梨花在这一住,过后半生也就心满意足了。"说着老太太也哭了。 程咬金口打咳声:"挺好个事,弄成这个样子,大帅,您看怎么办吧!"薛仁贵做不了主,扭回身跟皇上和军师商议。李世民说:"暂时这样吧,先把帅府退回,老太太既然提出来了,不愿离开家乡,她就带着姑娘、两个媳妇还在这里住,她们家所有的花消,都由国库支付。至于丁山和樊小姐的婚姻,咱们再从长计议。"大家同意。遵照皇上的旨意,作出决议。何氏老太太、樊梨花千恩万谢,哭着走了。 这件事情过后,皇上、军帅、元帅都受了很大刺激,闷闷不乐,但是又不能在这里长住,还得继续进兵。大队人马在寒江关住了十天,草料也征集齐了,人员也补充好了,元帅击鼓升帐,对众将说:"下一座关城是白虎关,白虎关的大帅叫杨凡,据说此人受过高人传授,武艺精通,而且白虎关地势险要,最难攻打,希望大家齐心努力,勇敢杀敌。""大帅放心吧,到那儿咱们一定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好,外边点炮出兵!"三声炮响,大军浩浩荡荡向西进发。临走的时候,元帅把陈忠父女留下镇守寒江,并嘱咐他们:"对樊府要好好照顾,她们有什么问题要尽力解决。如有什么意外之事,速报我知。"陈忠父女顿首领命,镇守寒江不提。 起队这一天,梨花母女特地给元帅送行。梨花说:"此去白虎关有二百四十里,中间的几座小关城并没什么了不得的,唯有白虎关主将杨凡,武艺高强,马快刀急,艺狠心毒,善使暗器,尤其十二把柳叶飞刀,百发百中,望大帅多加注意。"薛元帅对梨花姑娘非常感激,又安慰了她几句,这才上马起程。 唐军离开寒江关,一路之上势如破竹,很顺利地来到了白虎关前,安营下寨。这座营盘是九宫八封连环式,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军士们立辕门,挑壕沟,布置鹿角,挂好天灯,下好埋伏,这才埋锅造饭。一切安排好了,元帅升坐大帐。 薛仁贵当众宣布:"咱们起兵之时,本帅有言在先,白虎关的大帅名叫杨凡,此人武艺精通,本领出众,善施暗器,各位将军要多加留神谨慎,哪一个能战胜杨凡,夺过白虎关,也算首功一件。哪位将军愿讨头支令赶奔两军阵?"薛仁贵话音未落,旁边有人高喊一声:"大帅,末将愿往。"众人定睛观瞧,乃是前部正印先锋官大刀周青,周青分禢尾撩战袍来到帅案前边,躬身施礼:"大哥,这支令给我吧,有道是先锋先锋,有事先行,有事不先行,算啥先锋!我愿领兵带队,会斗杨凡。""贤弟,你要多加小心,本帅亮全队给你观敌市阵。""是。" 周青转身走了,周文、周武、薛显图也过来了,要求给周青助一臂之力,大元帅也点头了。三个人欢欢喜喜追上周青,四员大将翻身上马,点兵一万赶奔两军阵。 薛仁贵跟皇上讨下旨意,愿亮全队前去观敌市阵,唐王点头,除了他和军师守营以外,余者众将全部随元帅出营。这是开兵见仗以来少有的阵势,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金盔金甲,银盔银甲,铜盔铜甲,铁盔铁甲,簇拥着薛大帅来到两军阵前。薛仁贵手拿画杆描金戟,站立纛旗之下向对面观看。这时周青已经领人冲上去了,正在攻关,战场上鼓声震天,杀声震野,唐兵分为八路,架云梯攻城,霎时间硝烟弥漫。薛元帅看着,时间不大,唐兵已攻到白虎关下,树起云梯,一个挨一个,奋勇登城。守把城池的西凉兵,箭如雨发,扔下灰瓶炮纸,滚木礌石,唐军伤亡惨重,想一举拿下关城不那么容易。尤其是白虎关建在两山当中,十分坚固,城墙全用大条石砌成,高约四五丈,上有垛口隐身,真是易守难攻。薛大帅一看心里不痛快,埋怨周青,哪有蛮干的道理,这不是叫弟兄白搭命嘛!大帅吩咐鸣金!收兵锣一响,周青知道,元帅不赞成这种战术,而且他也看出来了,确实伤亡惨重。没有办法,把战马一蜇,唐兵撤下来了。 刚撤到半道上,白虎关中三声炮响,吊桥放下,城内冲出一队骑兵,分四队兜着唐兵的屁股杀了过来,每人掌中一把马刀,借着阳光,刀光闪闪,手起刀落,唐兵死的死,爬的爬,又伤亡不少。周青没有办法,一晃掌中大刀,拨转马头,加入战群。两方面一场凶杀恶斗,各有伤亡。 番兵一看难以得手,这才站住脚步。只见正中央大旗高挑,闯出一员大将。这员将跳下马,身高能有一丈一尺五,长得肩宽背厚、人高马大,头上带斑卷荷叶乌金盔,身上穿九吞八扎金锁连环甲,外罩猩猩红战袍,腰系兽面吞头狮鸾宝带,凤凰裙遮住双腿,胸前三叠倒挂鱼禢尾,冰盘大小护心境,护背旗背着八杆,走金线掐金边,上边还带着鸭嘴小铃铛,风一吹叮当乱响。这员大将肩头横搭狐狸尾,脑后斜插雉鸡翎,脸上看,从脑门到下巴有一尺多长,窄脑门,奓腮帮,面如青蟹盖,斗鸡眉,大环眼,白眼多黑眼少,眼珠向外鼓着,塌鼻梁,翻鼻孔,站鱼嘴,厚嘴唇,满脸长的都是金钱癣,胯下马,掌中合扇板门刀,背后背着一个大圆包,上面插着十二把飞刀,飞刀的把上都有红绿绸子条。来者非别人,正是白虎关的大帅丑鬼杨凡。杨凡背后带着五虎八标上将至,给他助阵呐喊。杨凡一马当先来到两军阵,与周青马打对头。 杨凡最近火气大透了,就是关于婚姻的事。近几年来他也发现樊梨花不愿嫁给他,他每次派人去求婚期,总是遭到拒绝。后来他派人探听,老樊家多数人都同意这门亲事,惟独樊梨花和她母亲不同意,樊梨花一赌气还出了家了。杨凡心里暗笑:"就凭我娶什么媳妇娶不着,可我偏不要别人,就非娶你不可。"最近他听说樊梨花杀父、诛兄,献了寒江关,而且把终身许配给唐营二路元帅薛丁山了,把杨凡气得在屋里翻跟斗。他心里说:好啊樊梨花,你喜新厌旧,爱上小白脸子了,不用问,一定是薛丁山耍手腕,凭着脸蛋儿,把你勾过去了。我要见到你们这对狗夫妻,要把你们刀刀斩尽人人诛绝,扒皮旋革,剜眼点天灯!杨凡这些日子就好像疯了似的,无缘无故地干生气,就盼着唐兵来哩,今天可来了。他见唐军攻城的时候吃了点亏,心里才亮堂一点,唐兵一退,他便开关落锁,一马当先,杀到两军阵前,跟周青打了照面。只见来的唐将摈铁盔、镔铁甲、皂罗袍、大黑马,掌中三停刀,个子比自己矮不了多少。他用板门刀一指:"呀呔,对面来将你是何人?"周青一阵冷笑:"要问我,官拜御总兵之职,前部正印先锋官周青是也。""哈哈哈,哪里来个周青,无名小辈,你给我土豆搬家,滚!你们那里有个薛丁山吧?你叫薛丁山出阵,某家跟他有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我非亲手要他的狗命不可。我跟你姓周的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犯不上跟你动手。你快叫薛丁山过来。"周青一看,这家伙真野蛮,就像大人叮咛小孩似的,我能听你的吗?周青大怒:"你是何人?""我乃杨凡是也。""啊,你就是杨凡哪!"周青心里说,是够烦人的,怪不得樊姑娘不愿意嫁给你,谁乐意跟鬼在一起!周青也是性如烈火的人,两句话不对,便动起了手,催动坐下马,晃动三停刀,直取杨凡:"丑鬼,你要把我赢了,薛丁山自然会来,着刀!"一道寒光,斜肩铲背砍来。杨凡向旁边一闪身,把板门刀晃起来,二人战在一处。这一交上手,周青就感觉到不好,发现杨凡马快刀急,自己的力气没有人家大,刀没有人家精,马没有人家快,三点不足,马上就显出胜负来了,把周青累得盔歪甲斜,带软袍松,一招不如一招。十几个照面,二马一错镫,杨凡使了个回光返照绝命刀,腕子一翻,刀刃朝后,奔周青砍来,周青虽明知道不好,但是已躲闪不及,"喀嚓"一声,周青人头落地,死尸栽于马下。杨凡把马圈回来,用刀尖把周青的脑袋挑起来,冲唐营一晃:"看见没看见,这就是你们的下场。哪一个过来送死!" 元帅薛仁贵见周青阵亡,不由得眼前发黑,胸口发热,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众将急忙上前,把元帅抢救过来,有人冲上去把周青的尸体抢回。 还没等薛仁贵派将,周青手下的三员副将周文、周武、薛显图,急红了眼珠,各催坐骑,如飞似箭,直奔杨凡。"丑鬼呀,拿命来!"两条枪一口刀,过来把杨凡围住。杨凡哈哈大笑:"你们还有多少,乐意死的你们全来,今天老子收庄包圆儿。"舞动合扇板门刀,力敌三将,十几个回合过去,三个人不但战不下杨凡,而且还渐渐招架不住。杨凡先使了个左右开弓,"噗!噗!"把周文、周武砍落马下,二人当场毙命,薛显图一见不好,拨马就走,杨凡挂大刀伸手摘弓,拽出一支三棱透甲锥,喀吱一声,把弓拉圆,随手一箭,正好射中薛显图的咽喉,薛显图大叫一声翻身落马。三员大将死了一对半。唐营众将无不惊骇,赶紧把三人死尸抢回,薛仁贵又昏过去了。 薛仁贵明白过来,犹如凶神附体一般:"尔等给我观敌瞭阵,待本帅会斗杨凡。"程咬金一看:"别别,仁贵呀,你刚吐完血,这个战场你无论如何上不得,这么多的战将谁去不行?""老人家,这里是战场啊,你不要再说了,我一定出阵!"薛仁贵双脚一磕飞虎韂,马往前催,晃动独龙戟,来到杨凡的马前。杨凡仔细打量薛仁贵,只见他头戴帅盔,三叉系顶,抱耳护项,搂海带子绣八宝,密匝匝上扣金钉,身上披亮银甲九吞十八匝,两肩头有吞肩兽,下有吞口兽,中间有吞海兽,三叠倒挂鱼禢尾,凤凰裙双遮腿面,虎头战靴,双踏透珑金镫,外罩素罗袍,胯下白龙马,掌中一条画杆描金戟,背背打将鞭,面如银盆,三绺墨髯,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马上一坐,稳如泰山。 杨凡看罢,也是暗挑大指:"呔,对面来将,你是何人?""薛仁贵!""啊!你就是大元帅、平西王薛仁贵?""正是!""薛丁山是你儿子?老薛家都是我的仇人。薛仁贵你拿命来!"杨凡不容分说,拍马舞刀,泰山压顶,朝薛仁贵顶梁砍来。薛仁贵横戟往外招架,这一刀正砍在戟杆上,只听嘡啷一声,把薛大帅震得几乎落马。因为他近日身体不好,加上杨凡的力气也太大,因此这样。但是薛元帅为了给几位弟兄报仇,咬紧牙关,毫不畏缩,抖动大戟,仍然猛冲猛杀,和杨凡战在了一处。一方是唐军大元帅,一方是西凉白虎关的大帅,两方的头儿碰在了一块儿,所以两方的军兵都为主将使劲,恨不能把战鼓敲破,呐喊声把嗓子都喊哑了。二马螳翻,两个人打了五十多个回合不分输赢。薛礼心想,干脆我用戟里夹鞭把他战败也就是了。想到这里,他晃动大戟加紧进攻,一戟奔杨凡颈嗓便刺。杨凡往左一偏头,躲过大戟,薛仁贵利用二马错镫的机会,把方天画戟交在左手,探臂膀从鹿皮套里把鞭拽出来了。他这条鞭重有三十二斤,抡起来一两贯一斤,就等于三百二十斤的分量,反手一鞭打向杨凡的后脑勺。杨凡也不愧为一员上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虽然他不知道后边用什么打他,他知道薛仁贵用巧计赢他,再要回头看已来不及了,杨凡赶紧使了个缩颈藏头,把脑袋往下一埋,肩膀往上一端,大刀往后一背,使劲往马身上一趴,薛仁贵这一鞭就打空了,鞭碰到头盔的后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打得头盔金星乱冒,把杨凡的魂都吓飞了,在马上一栽歪,战马蹿出去有一百多步。他把战马带住,一摸后脑勺,盔被打坏了,所幸脑袋没有受伤。这一下杨凡可急了:"薛仁贵,好啊,你是大元帅,竟敢用暗器伤人,我跟你完不了。"催马舞刀,又奔薛仁贵杀来。薛仁贵恨自己这一鞭打高了,要往下挪二寸,就把他后脑勺削没了,迫悔莫及。把鞭带起来,晃大戟仍然和杨凡开战。 两个人又打十几个回合。杨凡心说,你会使零碎,我比你还会。看样子,凭我这把刀赢不了薛仁贵,干脆我用暗器赢他。想到这里他把大刀交在左手,探臂膀从背后把飞刀拽出来了。他发现薛仁贵离自己比较近,估摸有三丈远,自己的劲能够得着了,才用手指头一夹飞刀的穗头,噌,拽出一把,手腕一摇,说声"着","哧"的一声,一溜寒光,便奔薛仁贵的面门飞去。薛仁贵也力。注意了,见杨凡肩膀一动,眼前寒光一闪,赶紧往马上一趴,这把刀就从头顶上掠过去了,落到两军阵前。薛大帅一抬头,"嗖!"第二把又到了。薛仁贵赶紧往旁边一甩脸,飞刀贴着鼻子尖过去了。杨凡带有十二把飞刀,左一刀,右一刀,打到第七刀上,薛仁贵没躲开,噗的一声,扎、进去二寸多深。要说薛仁贵身披三层重甲,里边有掩心甲,中间有金锁连环甲,外边有大叶黄金甲,惟独肩头这地方是关节,两只胳膊要晃动,所以甲薄,杨凡发招也就专拣这些地方打,要说扎这么深,薛仁贵不在乎,身为大将,能挺过去。但是这把刀扎、上以后,先是一疼,紧跟着发麻,就觉着这半边身子从脚指头麻到脑瓜顶,薛大帅就知道不好,这是毒药刀:"我命休矣。说什么我也不能落到他们手里。"他强咬牙关。双脚一磕飞虎韂,一拨马头,败回本队。杨凡不舍,拍马舞刀,在后头追赶。程咬金命令开弓放箭,箭如雨发,才把杨凡挡住。 薛大帅到了队前,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人事不省。程咬金一看,将阵亡,大帅受伤,生死难保,这仗是没法打了,跟众将一商议,赶紧收兵撤队。辕门关闭,免战牌高悬。 杨凡连胜五阵,洋洋得意,心想,虽然我没亲手把薛仁贵宰了,但是他肯定活不了。杨凡心满意足,命亲兵把地上的飞刀捡起来,拨马回到白虎关。 唐军收兵以后,先用战袍把周青等四人的尸体裹起来放在床上,停在空帐篷里。受伤的兵士全去治伤。薛大帅抬回来以后,十几个军医围着病床,七手八脚,摘盔卸甲,露出伤口,大夫们一看全咧嘴了。只见伤口流出的血都是黑色的,同墨汁差不多,并且臭味熏人。刀还在上边扎着。为什么不把刀拽出来呢?因为还没有看准以前是不能随便下手的。十几位军医官看完了,一皱眉,知道这是中了毒了,什么毒呢?他们把黑血擦下一块,仔细地辨认,又闻了闻,仍分辨不出。程咬金问:"伤势怎么样?""回国公爷,元帅中的是毒药飞刀,伤势不算重,但毒药厉害。""有办法吗?""我们试试看。"军医官经过商量,开出了药方,先让元帅服下解毒药,又拔下了飞刀。只见伤口像个小洞,正中穴道。又上过止痛和解毒的药,忙了两个多时辰,才算安定,但是大帅仍然昏迷不醒,皇上也是长吁短叹。 大伙商议,这仗怎么打?是收兵撤退等大帅好了再来打,还是怎么办?众说纷坛,一筹莫展。程咬金说:"陛下,我看要想胜杨凡,非得薛丁山不可。可是丁山这小子没出息,官职一撸到底,在劳军营服役呀!陛下您干脆刷道圣旨,把他从劳军营赦出来,叫他戴罪立功,必须把杨凡赢了,把他爹救了,不然的话,再重重处罚于他,您看怎么样?""对呀。你这一句话把我提醒了,现在我就刷旨。"皇上提笔刷了旨意,交给程咬金。老程上马,抱着圣旨,带着人,赶奔劳军营。 劳军营离前敌十五里地,四周有军兵看守,像监管犯人一样,老程一到,偏副将军赶紧迎接。程咬金说:"薛丁山在什么地方干活儿?""回国公爷,薛丁山在前八棚火字号第三营。""麻烦你在前头带路,我要见见他。"老程到了地点一见,又气又心疼,原来薛丁山正在抡锤打铁哩。这地方专门制造箭簇,这活儿最累,给他们规定出数量,打不够这些数不能睡觉。为什么把薛丁山放到这儿?这是元帅的意思,哪儿艰苦,哪儿累,叫他到哪儿干,谁敢违背呀!薛丁山小脸儿黢黑,鼻子、眼睛也是黑的,系着围裙,满头大汗,手里拿着锤,正在叮当叮当敲呢。副将来到近前喊道:"薛将军,你洗洗手吧,鲁国公看你来了。"薛丁山抬头一看是程咬金,还有点不服气,但他心里那么想,可没敢那么做,赶紧跑过来给程咬金施礼:"爷爷,您怎么有闲空,跑到这里来看我?""我能不看儿吗?我想你呀。去把你那小脸儿洗干净,我找你有事。""嗳。"薛丁山把手脸洗完了,围裙解下来,程咬金把他领到没人的地方,拉着薛丁山的手:"你知道不知道两军阵前正在开兵见仗?""我听说了,仗打得很激烈。""究竟是个啥情况,你知道吗?""那我可不知道,这个地方什么消息也听不着。""孩儿啦,跟你实话实说了吧,周青、周文、周武、薛显图,你四个盟叔都阵亡了。""啊?死到谁手了?怎么死的?""死到杨凡的手里了,可够惨的啦,叫杨凡刀砍箭射,他们四个人毙命。你先别着急,你爹也出战了。""我爹出战又怎么样?""我就是告诉儿这个事来的。一开始,你父亲跟杨凡打得是棋逢敌手,后来杨凡这小子下了毒手,扔出来毒药飞刀,把儿爹给打伤了,我们是大败而归,现在你爹人事不省,命在旦夕。" 薛丁山听罢"哎呀"一声,又顿足捶胸,眼泪就掉下来了。这就叫母子连心,父子天性,不管他爹怎么罚他,怎么打他,毕竟那是他爹呀。薛丁山一听这个消息,痛苦万状:"老爷爷,您一定得想办法把我爹给救过来。""这还用你说吗?他不仅是你爹,那是国家的元帅,皇上豁出江山不要,也得把他救好了。不过怎么救,大家都没主意,现在拿药在那儿守着,看发展,也许能好,也许这条命就保不住了。看到这,我想起你了。你要是个听话的孩子,你爹能有今天吗?两军阵前他指挥人马就行了,用得着他亲自打仗吗?那么大的年纪,让你都气出病来了,未曾开兵以前,哇哇地直吐血,我看他含着泪哪!丁山,你是当儿子的,你对得起你爹吗?你拍拍良心想想,你爹落到这步,你就是罪魁祸首,"薛丁山此时无话可说,悔恨交加,往那儿一蹲,抱着脑袋哭开了。"别哭了,哭有什么用,我跟儿说点事。薛丁山接旨!"一听接旨,薛丁山赶紧站起来整理衣服,然后跪下了。程咬金把圣旨打开,他也不认识字,就把大意说了一遍,意思是先把薛丁山赦免出劳军营,让他戴罪立功,钦此。薛丁山趴在地下磕响头:"罪臣谢恩。万万岁!"程咬金把他拉起来:"收拾收拾东西,跟我走。" 薛丁山骑着马,老程带着他,来到前敌。薛丁山更换衣服,先看爹爹的伤症。到屋一瞅,薛仁贵在床上躺着,直挺挺跟死人一般。薛丁山大踏步跑到床前,把军医们左右一分,就想放声痛哭。军医们向他连晃脑袋带摆手,示意不让他惊动元帅。薛丁山强忍着悲痛,把被窝撩起来,见爹爹浑身都肿起来了,知道伤势格外严重,一转身,拉住程咬金:"爷爷,这是杨凡打的吗?""那还能错吗?""我要赶奔两军阵前,活捉杨凡,给我爹报仇雪恨。来呀!带马抬枪!" 第二十回 薛丁山阵前中暗器 鲁国公寒江请英贤 薛丁山一看爹爹伤得这么重,实在怒火难捺,马上请令出战。程咬金和徐军师商议以后,亮全队给薛丁山观敌瞭阵。 薛丁山飞马摇枪,来到两军阵前,口口声声叫杨凡出阵。早有人报到关上。杨凡正在祝贺哩,身边还坐着他的四员大将:冯国龙、冯国虎、冯国勇、冯国强,号称冯家四勇,这是杨凡的左膀右臂。这边坐着霍氏三鬼,因为这三位都难看,所以送了这么个绰号,霍氏三鬼是:霍金堂、霍玉堂、霍满堂,每人掌中一对大锤,都有万夫不当之勇。因为杨凡首开旗门打了胜仗,哈密国的国王特派两名专使为他祝贺,这两名专使一个叫青椒不辣,一个叫八哩马花,这两个人也是六国之中有名的武将,带着五百头牛,五百只羊,还有不少好酒,来到两军阵前。杨凡居中而坐,耳中听的是歌功颂德,一片赞扬之声。把这小子美的,大口地喝酒吃肉。正在他们高兴的时候,报事的跑进来了:"报大帅,唐兵又在关前亮队,为首的正是薛丁山,口口声声要大帅出阵。""哇呀呀——"杨凡一阵怪叫,气得他把酒杯一扔,站了起来:"我正想会他。这小子和我有夺妻之恨,是我头一个仇人,来呀,给我带马抬刀!"大家都给他观敌瞭阵,带兵一万,出了白虎关。 两军阵前列好了队,杨凡立马纛旗之下,往对面观瞧,见唐兵格外整齐严肃,绣旗招展。两军阵前,有一位白袍小将,见此人身高八尺挂零,细腰奓臂,双肩抱拢,扇子面身材,面白如玉,眉分八彩,目若朗星,准头端正,四字阔口,牙排碎玉,齿白唇红,两只元宝耳朵,仔细一看,那个鼻子那个眼,那个眉毛那个脸,五官貌相,长得十分俊俏,马前马后百步威风,银盔素甲,白马长枪,背后背鞭,人前一站,真好比乱草之中的灵芝,群鸡之中的彩凤。杨凡看罢多时,也不由得暗挑拇指称赞。他心里想,这个小娃娃薛丁山,我只闻其名,未见其面,这小子长得真漂亮,难怪樊梨花背弃婚约,看中他了。杨凡看罢,马往前提:"对面,你可是薛丁山?" 薛丁山把马带住,横大枪定睛瞧看,哎哟!薛丁山不看则可,一看也吓了一跳,心说这位的脸怎么这么长啊?要在当中破开,够别人俩脸了。这对眼珠,要没有鼻梁骨挡着,能碰到一块儿。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别看模样不怎么的,也不愧是一员猛将,人高马大。刀也出了号了,金盔金甲大红袍,真好比瘟神太岁降世一般。甭问,他肯定是杨凡,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薛丁山见问,点头答道:"不错,正是薛某,你是何人?""白虎关的大元帅杨凡是也!薛丁山,前者你怎么没来,我斗的就是你,战的也是你!我且问你,你用什么手段把我妻樊梨花给霸占去了。到现在,我们也不能成亲,你是棒打鸳鸯两离分哪!按你们中原的话,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俺杨凡是非报不可,娃娃你拿命来。" 薛丁山一听这话,就直冲肺管子,心里说,谁夺你妻子了,谁棒打鸳鸯了?本来我就不知道你们的事情,我要知道,她就给我黄金十万,给我跪上三天三夜,我也不答应。有心跟他辩论这些事,可这是两军阵前哪!解释什么?薛丁山不由得火往上撞,催马摇枪,直奔杨凡。两下打到了一块儿。一交上手,杨凡就觉出来薛丁山比薛仁贵要强,起码说精神比薛仁贵足,力气比薛仁贵大。两下刚打五六个照面,杨凡背后有人高喊:"呔,大帅,你先回来。杀鸡焉用宰牛刀,有事未将服其劳,把这小白脸子交给未将。"一马飞出,直奔薛丁山。杨凡虚晃一招,拨马纵出圈外,来者正是霍氏三鬼的头一鬼霍金堂。杨凡知道霍氏三鬼都是猛将,薛丁山到底有多大的能耐也不知道,让他们先打一阵,自己在旁边看看也好,"将军要多加小心。""大帅放心。"杨凡回归本队,横刀观敌市阵。 单说霍金堂,催马晃双锤,直奔薛丁山。二人通过姓名,霍金堂举锤便砸。也就是十几个照面,霍金堂就觉着眼花缭乱,双锤不听使唤。薛丁山一见暗喜,扑棱一抖大枪,直刺对方面门,霍金堂用双锤往外一挂。薛丁山这招是假的,后把一高,前把一低,欻拉一枪奔前心扎来,霍金堂要躲已来不及了,"噗"的一声,枪尖穿透胸膛,薛丁山后把一压,前把一翻,把霍金堂的尸体挑起来了,在空中转了个个儿,嗖的一声,把死尸摔出多远。唐营军士跑上来把霍金堂人头砍下,用枪尖挑着骂敌:"我们胜了一阵啦!"唐军摇旗呐喊,擂鼓助威,这一下士气马上起来了。薛丁山的战马在两军阵前转了几圈,抬脚在靴子底上把大枪枪尖上的血擦了擦:"杨凡,你过来送死。" 杨凡一看,薛丁山这条大枪真够厉害的,霍金堂死得太惨了。他正在发怔,霍玉堂已急了,晃双锤飞马赶奔两军阵:"薛丁山哪!你休走,我要给我哥哥报仇雪恨。"薛丁山赢了一阵,心中有了底,见又过来一个丑鬼,连名都没有问,催马摇枪,大战霍玉堂。十几个回合,薛丁山使了个枪里夹鞭,这一鞭正好揍在霍玉堂脑袋上,"啪!"万朵桃花开,死尸栽于马下。唐军往上一闯,把脑袋拉下来,用枪尖挑着呐喊:"又胜一阵了!""咕噜噜噜!"得胜鼓大作。有人马上报告给唐王,李世民当时腰板就坐直了:"嗯,还得数丁山,这孩子要不惹他爹生气,我们是挺好的事。妥了,这回叫他将功折罪。"唐营众人个个高兴。 霍满堂一见两个哥哥阵亡,气得他哇呀呀暴叫,撤脚如飞,晃双锤直奔薛丁山。他跟他俩哥哥不一样,俩哥哥是马上将官,他是步下战将,天生两条飞毛腿,跑起来比马还快。冲到薛丁山马前,双锤左右一分:"呔,薛丁山,我要给死去的哥哥报仇,着锤!"脚尖点地飞身往空中一纵,离地七八尺高,流星赶月式,双锤奔薛丁山便砸,薛丁山颤枪招架。嘡啷一声响亮,把双锤拨出,一个马上,一个步下,战在一处。十几个回合,薛丁山使了个败中取胜,拨马就走。霍满堂不舍,在后头压双锤就追。薛丁山把大枪横担铁过梁,伸手把宝雕弓、狼牙箭拽出来了,一拧朱红,搭上弦扣,前膀推泰山,后膀拽弓弦,一回身奔霍满堂就是一箭,一溜寒光就到了。霍满堂只顾追赶,毫无防备,一抬头箭已到了,正射到脑门上,"喀嚓",这一箭力量太猛,把脑瓜都射穿了,箭尖从后脑勺露了出来。这家伙当场死于非命。唐军过来把人头砍下,又是一阵摇旗呐喊。 杨凡在后头看得非常真,没想到薛丁山这么大的能为,弓刀矢马步箭,样样精通,这还了得。他刚想催马过去,哈密国王派来的使臣青椒不辣、八哩马花过来了:"大帅,小白脸子太厉害了,把他交给我们哥俩。"两个人催马晃禹王槊,双战薛丁山。薛丁山一看,这两位长得十分凶恶,眼露凶光,满脸横肉,头顶铜盔,体挂铁甲,外罩牛皮掩心,每人掌中一条大槊,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夹攻自己。薛丁山毫不气馁,颤长枪力战二人,时间不大,他使了个左右插花,大枪抖两抖,把二将挑落马下。 薛丁山在阵前把枪尖上的血蹭了蹭,用手点指:"杨凡你过来,儿别净找替死鬼,害怕不敢上阵吗?"这几句话杨凡挂不住了,把大刀往空中一举:"哪一个要过去,就是违抗军令,你们给我压住阵脚。"杨凡提马舞刀,二次来到两军阵,和薛丁山又战在一处。只听疆场之上,兵器相撞,叮当乱响,六十几个回合过去,未分胜败,二人把所有本领都使出来了。薛丁山汗流浃背,杨凡前后的衣服都湿透了。杨凡心想,薛丁山果然厉害,看样子我不是他的对手,我还得用飞刀赢他。想到这,他虚晃一刀,拨马就走,薛丁山年轻气盛,脑袋容易发热,更兼报仇心切,便不顾一切催马就追,眨眼之间迫了个马头碰马尾,抖大枪往后背就刺。杨凡正等着这一手呢。他知道要想发暗器,就得离得近一点,尤其是像薛丁山这样的人,稍微不慎,暗器打不着人家,自己还会吃亏。要打好就得掌握火候,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杨凡不敢用眼睛看,只能用耳朵听,听到薛丁山已经切近,杨凡一勒战马,冷不丁转过马头,薛丁山这一枪就扎空了。杨凡正好转到薛丁山的左侧方,他把大刀交到左手,右手探臂膀拽出了五支飞刀,一抖手,五点寒星直扑面门。薛丁山早有防备,他知道杨凡善于扔飞刀,一边打着一边注意着,一看飞刀来了,赶紧使了个金刚贴板桥,双脚一踹马镫,双腿往前伸,身子往后仰,整个躺在马身上,五把刀全打空了。这阵薛丁山的马就过去了。他双脚一点镫,身子坐稳。杨凡五把飞刀打空了,一伸手又拽出五把。二次马打照面,杨凡一抖手,刷!五点寒星又来了。这回想扎薛丁山的双肩、前心、挂两肋。薛丁山一看不好,哧溜,钻到马肚子底下去了。就这一招太难练了。这五把刀又打空了。薛丁山一翻身坐好了,杨凡可气坏了,使了个左右插花,把最后的两把刀又扔出来。薛丁山一甩头,躲开其中一把,另一把没躲开,正好打在薛丁山的脑门子上,这一刀没多大劲,要是有劲,把脑骨就扎穿了。薛丁山就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紧跟着整个脑袋都发麻了。薛丁山就知道坏了,哎呀一声,扔大枪从马上摔了下来,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杨凡的战马已经蹿出一百多步,听到后边扑通一声,知道薛丁山中了飞刃,把马踅回来一看,真是喜出望外,他催马舞刀来杀薛丁山。唐营观阵众将一看二路元帅从马上摔下来了,这帮人眼都红了,齐撒战马,乱抖嚼环,开弓放箭,抢前救人。杨凡一看不好,舞动大刀,拨打雕翎。秦英、罗章,双双赶到,把薛丁山架起来,捡起大枪,抓住战马,败回本队。待白虎关的军队冲过来,已经晚了一步。杨凡余怒未消:"来呀,攻打唐营!"兵分五队扑奔过来。唐营弓箭手急忙开弓放箭,把杨凡的军队杀退。杨凡见难以攻进去,吩咐一声:"收兵!"白虎关的士兵敲着得胜鼓,唱着得胜歌,收兵回城,摆酒祝贺。 程咬金等人回到大帐,跟皇上、军师一说,无不惊骇,两次开仗,都是大败而归。薛仁贵人事不省,又来了个薛丁山,能不着急吗?把薛丁山也架到帐篷里面,摘了盔,卸了甲,让军医大夫调治。军医看了,无不皱眉,跟薛大帅的伤一样,不过部位不同。经过检查一看,小口有半寸多宽,骨头已经露出来了。由于打的地方不好,现在薛丁山的两个眼睛、脑门和整个脑袋都肿起来了,与麦斗相似,伤口往外淌黑血和黄水,臭味熏人。程咬金问道:"怎么样,能不能治?""老国公,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呀,你看看,薛大帅至今昏迷不醒,二路元帅中的是同样的刀伤,我们治不了。""不能想法弄点顶药吗?""顶药可以弄,但是,能不能把人救活,我们就不敢说了。""你们尽力而为吧。""是。"军医进行调治。 两位元帅都受伤了,这个仗怎么打呢?李世民主持召开御前会议,所有大将全部参加,来共同商讨。议来议去,无法可施。程咬金说:"万岁呀,不是我多嘴,坏事就坏在薛丁山身上了。假如说他跟樊小姐成了亲,小两口儿一块儿来,有多好啊,要胜杨凡,非得樊梨花,不然的话,谁去也不行。"一句话,把李世民提醒了。是啊,我们还放着高人哪!但是樊梨花意令心灰,人家能帮忙吗?可是不请樊梨花又能请谁呢?最后皇上看了看老程:"程爱卿,我看不请樊小姐是不行了,这个千斤重担,别人也担不起来,还得老爱卿辛苦辛苦,无论如何,把樊小姐请到两军阵才是。"老程把嘴一咧:"陛下,这回换个人行不行?我脑袋都疼啊,见着樊小姐我说什么呢?"徐军师帮腔说:"四弟,这样的重担,别人是不行的,惟有四弟办法多,准能把樊小姐请来。""三哥,我有个屁办法。不过大家都这么说,我就试试吧。"老程辞别众人,当下就带着随从,赶奔寒江关。 程咬金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一路之上他编好了一套词,又熟悉了几遍,觉着可以打动樊家母女的心了,这才放心前行。两天之后,程咬金一行来到寒江关。守关主将陈忠和女儿陈金定一听说鲁国公来了,赶紧接进帅府。待茶已毕,陈忠问道:"老国公,听说前方战事不太顺利?""可不是吗,我们不但打了败仗,周青等人阵亡,两个元帅也都身负重伤,命在旦夕,我现在就是请人来了。陈将军,樊小姐家中有什么消息没有?"陈忠未曾说话口打咳声:"老国公,别提了。我们多次到樊府看望,人家闭门不见,送的礼物全部退回,你想请樊小姐恐怕不易呀。""我既然来了,就得去看看,你给我准备下一份重礼。"陈忠答应。 礼物备齐,老程带着礼品,率仆人来到樊府,他跳下马,亲自上前扣打门环。打了半天,里边才有人说话:"谁呀?""劳驾,开开门吧。""你是哪一位?""开开门就认识了,我是从白虎关来的。"里边的人迟疑了一下,把门开了一道缝,探头一看:"是鲁国公啊,您有事吗?""无事不登三宝殿哪!我是来看老夫人和你家小姐的。""我们府里人都很好,谢谢您的关照。"说着人家就要关门。老程急忙止住说:"老哥哥,请你替我回禀一声,就说我程咬金要拜望你家老夫人和樊小姐。""鲁国公,不是我驳您的面子,我们老夫人有话,凡是你们的人,一律不见。"说着又要关门。老程赶忙又说:"老哥哥,你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别闹个不愉快。你别看老夫人是这么说,那是我没来,我要来,她这话就变了。我是从前敌来的呀,这么远的道,特地来向她问安,她能真格地拒绝吗?你给我试一试,到里边问一声。""好吧,您先等着吧。""咣当!"家人把门关上了。程咬金只好在门外等着。大概有一碗茶的工夫,里边脚步声响,角门开开,那个老头儿又出来了:"国公爷,您久等了。老夫人有话,往里请。""好好,不用问一定是老兄给我说了好话,我必有重谢,进来进来。" 当兵的一部分在外边看护马匹,一部分抬着礼物,走进樊府。穿宅过院,到了内宅。老程来到屋里一看,老太太居中而坐。程咬金一瞅,何氏老太太比前些日子瘦多了,也老了不少,手拄着拐杖,丫鬟、婆子在两旁陪着。屋里不见樊梨花,也不见她两房儿媳妇。老程赶紧抢步上前,躬身施礼:"老夫人,一向可好,俺程咬金有礼了。"何氏老太太赶紧站起来,万福之后,这才说话:"老国公,老身担当不起,您请坐。""谢坐,谢坐。"分宾主落座,仆人献茶。 老程一摆手:"过来过来,把礼物摆到桌上。"八彩礼物往桌上一摆,一大堆,何氏老太太就是一愣:"不年不节,您给我送什么礼?""看你说的,人都是有感情的,人情分往,这有什么奇怪的,多日不见了,拿了一点薄礼,望你笑纳。"老太大没办法,命人收下。程咬金先说了一会儿闲话,没话找话,不乐强乐,表现得挺自然,没有局促的样子。但是老太太知道程咬金准有事,所以陪着说会儿话,把话锋一转,就转正题上了:"鲁国公,我请问您,您来了是有点事吧?""有点事,主要是给你问安。""不对,不是给我问安。有什么话你只管说来,不要兜圈子了。""好,痛快。老夫人哪!我们在白虎关,战争不利呀,连着打败仗,伤兵损将。周青、周文、周武、薛显图先后阵亡,我们大元帅薛仁贵开兵出阵,也让人家给打回来了,身受毒药刀伤,现在卧床不起,一连人事不醒。后来我们没办法了,从劳军营把薛丁山赦出来,叫他带罪立功。这小子一出马,打得还不错,喊哧喀嚓,把杨凡手下人收拾了不少,最后跟杨凡伸手,中了人家的毒药飞刀,正打在脑门上,骨头都打坏了,脑子都好悬没出来,到现在昏迷不醒,危在旦夕,把满营众将都愁坏了。后来一想,怎么办呢?就想起了樊小姐。对付杨凡,非樊小姐不可,救我们二位元帅,非梨花姑娘不行啊!因此,我奉旨而来,一则为老夫人间安,二则请樊小姐赶奔军阵帮忙。" 老太太听完了,一阵冷笑:"鲁国公,我们既不是将官,又与唐将无亲,阵前关我们什么事?我家的姑娘,怎能跟着你前去拼杀!你们大唐帝国有的是高人,爱请谁请谁,与我家毫不相干。来呀,把礼物抬出去。""老夫人别急,话还没说完呢。老夫人,你们要乐意帮忙是人情,不乐意帮忙是本分,尤其是你们两家还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是不是?不过老夫人,我还有话跟你说呀。你知道薛丁山现在怎么样吗?自从被他父帅处罚要杀他,樊小姐求了情,死罪饶过,活罪不免,揍了一百多军棍哪!然后把他送到劳军营,什么活苦叫他干什么话。我忙里偷闲,常到劳军营看他,一见面他就拉着我的手哭,他说:''我这个人不知道好坏,听了旁人的煽动,便信以为真,把樊小姐打成那样,到现在是追悔不及呀,老爷爷,我不求别的,求您不管何时何地,要见着樊小姐,见着我岳母娘,千万把我的心思说一说,我对不起他们,我不是人!''老夫人,这话我能不给你带到吗?再说,杀人不过头落地,又道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年轻人有时犯了脾气,这也不奇怪呀!老夫人,咱们这把年纪了,就能因为这件事,让他们小夫妻从此断绝吗?他们想不开,咱们还得从中帮忙啊,望老夫人三思三想。"程咬金一边说,一边偷眼观看,一直把老太太说哭了,老程心中才觉得踏实了些,看来有门儿。 何氏老夫人听程咬金说罢,擦了擦泪,点头说道:"鲁国公,梨花这孩子的命也够苦了,老身已经年迈,有今天没明天都行啊,那梨花是个二十岁的人哪,这个苦可怎么熬法!如果薛丁山能够回心转意,老身也求之不得。不过我得问清楚,薛丁山真回心转意了吗?你可不能骗我。""看儿这话说的,你打听打听,我程咬金是那种人吗?我说这不过是其中一两点,动人的事多得很哪!""那好吧,我也不能作决定,把梨花找出来,你们当面说说,她要乐意帮忙,老身决不反对。她要不去,我也就没办法了。""好好好,多谢老夫人,我就想见樊小姐一面。" 老太太吩咐请樊梨花。樊梨花现在每天除了练练武之外,就是关门读书,吟诗作画,用这来消磨时间,可以说用眼泪洗脸。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樊梨花就哭,觉着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让薛丁山揍得鼻青脸肿,当着那么多人羞臊得无地自容,而且为了自己,父兄毙命,我怎么对得起我娘,怎么对得起我嫂子?活着有何脸面见人?有心死了吧,老母无人奉养,真使人左右为难。这阵她正在屋里闷坐,忽听有人敲门,梨花让他进来,问什么事。"姑娘啊,老夫人有请,咱们前庭来客人了。""谁来了?""鲁国公程咬金来了。""程咬金?他来干什么?""这个奴才不清楚,老夫人请儿去,你到前庭就知道了。"梨花一听,心想,肯定是为了老薛家的事。有心不去,母命难违。有心去,真不乐意见程咬金。她在屋里又呆了一会几,没有办法,把衣服收拾好了,跟仆人赶奔前庭。 梨花姑娘来到屋里一看,程咬金正在那儿坐着呢。还没等樊小姐说话,程咬金站起来了:"姑娘,怎么样,过得好吗?我老程这厢有礼了。"真是求人不易呀!梨花小姐赶紧往旁边一侧身:"老国公,我担待不起,樊梨花这厢还礼了。"说着话,福了一福。"樊姑娘,快坐下说话。"梨花坐在母亲旁边,抬头向桌上望了望,见到八彩礼物,心里已明白了五成。她转过身问母亲:"娘啊,是您叫我?""是我叫你。丫头,鲁国公是专为请你来了,鲁国公,有话你跟梨花说吧,我也学说不清。""好好。梨花姑娘,我老头子代表皇上、大帅和众将请你来了。是这么回事呀。"老程又把编好的词说了一遍。他着重说道:"我到劳军营去看丁山,他一见着我的面就哭,为什么呢,对不起樊小姐你呀,呱呱打着自己的嘴已子,咣咣撞墙,咚咚跺脚,如疯如傻。这可都是真的,我不能不把这信儿给你带到。现在我再告诉你,我们在白虎关打了败仗,丢盔卸甲,伤兵损将。杨凡怎么那么凶呢?一张嘴就是什么夺妻之恨,什么跟老薛家有解不开的仇疙瘩,所有的力量他都拿出来了。如果凭着真才实学,他不是薛家将的对手,薛大帅、二路帅,都比他强得多,可是这小子会扔暗器,带着十二把毒药飞刀,结果大帅、二路帅都中了他的暗器,现在人事不省,命都保不住了。樊小姐,说不定现在他已经气绝身亡了。再说你和丁山郎才女貌,丁山能不喜欢你吗?还不是听了小人的话?这是个误会呀,姑娘,咱们可不能见死不救啊!要按理说,我上哪搬兵还搬不来呀?这么大个唐帝国,藏龙卧虎,什么高人没有啊?但是我不去请,非请你不可,谁让你和丁山有这层关系呢?如果你们要能破镜重圆,我老头子也算积了德了,老樊家、老薛家,两家言归于好,这有多好啊!姑娘,我知道你心地良善,决不会反对我的邀请,快点收拾东西,跟着赶奔前敌,救薛丁山去吧。" 程咬金说到这偷眼观瞧,就见樊梨花眼圈一红,眼泪掉下来了。特别说到薛丁山这儿,樊梨花的表情就不一样,证明是动了心了,老程一想,梨花姑娘心还没死,看这样要下点功夫,他们小夫妻还真能破镜重圆。苍天保佑,但愿如此。程咬金打开话匣子这一顿说,樊梨花泣不成声:"老人家您别说了,我就问您一句话,那薛丁山真有悔过之心?""哎呀哟姑娘啊,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打听打听,我程咬金多咱说过瞎话呀?话又说回来了,就不冲着薛丁山,也得看薛仁贵呀,那老头儿对你可是不错呀。"樊梨花一想,薛仁贵确实不错。但这个事跟薛仁贵没有多大关系,主要在薛丁山身上。也许程咬金说的有些水分,但是不能都是假的,甭问,薛丁山肯定有悔过之心。不过事情闹得那么僵,他不好回脖,如果自己到了两军阵,把他救活了,把他爹救活了,再把杨凡给战败了,薛丁山一定是感恩不尽。如果他真能回心转意,我们小夫妻重新拜堂,满天云彩不就散了吗?我娘也不至于天天难过,我们早晚也有个归宿了。最后把眼泪擦了擦:"娘啊!您看呢?"老太太一听,妥,女儿心活了:"梨花呀,我不管,这是你的事,你乐意去我不反对,你不去我也不强迫,你自己拿主意吧。""娘啊,要这么说,我跟鲁国公就去一趟,您看如何?""行啊,乐意去,你就去吧,看看老国公说的是真还是假。"樊梨花到了屋里,把自己的盔甲包拿着,又挎好了百宝囊,带上治毒伤的药物,挑了八名女兵,这才跟老程起身。 樊梨花在家呆着不着急,出了门着急了,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唐营。为什么呢?她挂念薛丁山和薛仁贵的刀伤。听老程说的,她担心哪!一旦毒气归心,两条命就保不住了。 路上无话,这一口到了唐营寨外,有人骑快马到中军帐给皇上送信儿:"樊小姐来了!"消息一传出来,唐营当时就活跃起来了,都知道樊梨花有能耐。唐王李世民亲自迎接,一见面,樊梨花滚鞍下马,撩衣服给皇上磕头。李世民以手相搀:"兔礼。我真没想到你能来呀,往里请。" 大家到了中军帐。程咬金一看,不见军师徐懋功,他就问皇上:"我三哥哪儿去了?"皇上口打咳声:"京里面太子闹病了,不知道什么病,送来了急信,朕又不能回京,所以命军师代表朕回京观看。另外,押粮运草。"老程这才点头。皇上命人给樊小姐献茶。梨花姑娘说:"我现在也不累,还是救人要紧,咱们先到病房看看吧。"众人陪伴樊梨花到了病房。她提鼻子一闻,就知道使的什么药,心里说,杨凡哪!你可够歹毒的,你这毒药飞刀上安的这种药我明白,这是一种特殊的药,叫毙命煞,一旦毒气归心,人是非死不可。梨花姑娘怎么知道呢?这是跟她师父学来的。她不但武艺高超,对医术还特别精通,梨花姑娘先到了薛仁贵病床前头,摸了摸脉,看了看,薛仁贵伤比较轻。又来到薛丁山病床前头,樊梨花暗咬银牙,心说薛丁山,你要不跟我闹这么大气,你能弄成这样吗?这也是报应啊!摸了脉,看了伤,他这伤比薛仁贵重一点,但两个人都没有性命之忧。梨花姑娘看完后,用心开了个药方,让军医官按药方抓药。她又把百宝囊取过来,从里边拿出瓶子、罐子、药面、药丸,这都是黎山圣母给她的好药,都有起死回生之力。把药拿出来配好了,军医大夫也把药抓来了,熬好了,兑在一起,有外敷的,也有内服的,让人按数量给薛仁贵、薛丁山灌下去。受伤的地方重新换了药。 樊小姐一直静静地等着。约摸有两个时辰,薛仁贵先醒过来了,就听这肚子咕噜噜噜,薛大帅一动,樊梨花吩咐准备痰桶,刚准备好了,就见薛仁贵一阵恶心,身子一翻,哇!黄花绿未,吐了半桶。梨花长吁了一口气:"命保住了,把毒吐出来了。"果然,时间不大,薛大帅鼻子、有了热气,也发出声音来了。梨花回头看看皇上,瞅瞅程咬金:"陛下,老国公,大帅的命保住了,不出两天,他就能下地走动了。""是吗?真感谢你,你这是神仙哪!"又守了一个时辰,薛仁贵一阵比一阵强,但是还没有明白过来。这时候薛丁山那儿也有了动静,身子一翻动,也吐了半痰桶。吐完了,仍然在那躺着。樊梨花算计,到明天似亮似不亮的时候,他们爷儿俩先后都能醒过来。这阵她放了心了,告诉军医官,应该怎么样调治,怎么样护理,这才离开病房。 唐王传旨,满营祝贺。樊梨花推辞再三:"什么我也吃不下去。等两位元帅病体复原,然后咱们再吃也不晚。"又问了问两军阵前的情况。李世民说:"姑娘啊,就这短短的两三天当中,杨凡讨敌骂阵几次,把咱们都骂苦了。因为孤身边无人,只得紧闭营门,不敢开兵见仗。现在六国三川的人马猖狂得不得了啊。"梨花一笑:"陛下放心。也不是我说大话,杨凡没什么了不得的,他的暗器只能给别人使,在我身上行之无效。他不讨敌骂阵还则罢了,他要讨敌骂阵,我要力敌于他。""姑娘,全靠着你了。" 屋里正说着呢,就听两军阵前号炮连天,紧跟着报事的蓝旗官进来了:"报万岁得知,杨凡领兵带队攻打唐营,今天声势浩大,请万岁早拿主意。""再探。""是。"蓝旗官转身走了。李世民问樊梨花:"姑娘,又来了。你看现在是出兵,还是不出兵?""陛下,现在我就领兵出战。""好,朕愿意给你观敌瞭阵。来呀,亮全队。"这回来了樊梨花,唐营的人都来了精神了,一个个摩拳擦掌,等待厮杀。只见点兵两万,在两军阵前列开旗门,九曲歪把黄罗伞下,李世民金甲大刀,陪着樊梨花亮队。程咬金也来了劲了,手端八卡金攥开山钺车轱辘大斧,眼珠子叽哩咕噜乱转,哇哇直叫。再说樊小姐,马到军阵,定睛观瞧,见对面也有两三万人,正中央有一人金甲绿袍,正是杨凡。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樊小姐拍马舞刀要大战杨凡。 第二十一回 重大义阵前救危难 薛丁山二打樊梨花 樊梨花一马当先来到两军阵,迎面正遇上丑鬼杨凡。这才叫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杨凡血贯瞳仁,哇哇暴叫:"丫头,你可是樊梨花?"梨花点了点头:"正是梨花。你可是姨表哥杨凡?""呸!无耻的丫头,谁是你姨表哥!你心中无亲无故,喜新厌旧,为了嫁给薛丁山,不借背叛西凉,盗卖寒江,甚至杀父诛兄,毫无人情,世上无耻之人,没有比你更甚!你还有何脸面在我面前说三道四,休走着刀!"杨凡不容分说,欻就是一刀。梨花小姐强压怒火,把马一拨,躲过了这一刀:"杨凡,且慢动手,我有话要给你说。""有什么说的,讲!" 樊梨花压了压火气,和颜悦色他说道:"姨表哥,我知道你恨我,恨的原因就是你我二人小时的婚姻。其实你应该想一想,我父亲和你父亲由于要好,酒后一时高兴,指腹为婚,这件事合不合情理?通不通人情?这种婚姻本来就不应该成立。我们小时都是不懂事的孩子,那就不必说了。长大以后,各有想法,特别这婚姻之事,不能勉强,你找你的妻子,我找我的丈夫,这有什么不对?况且咱们并未成亲,怎么算喜新厌旧?大概你已经知道了,我与薛丁山已经结为夫妻,这是黎山圣母和王禅老祖作媒,鲁国公程咬金作保,名正言顺,正大光明,有什么可以指责?我的父兄丧命,另有他因,并非梨花所为,何来杀父诛兄?我把这些往事向你说清楚,从今以后你休再提起!另外,你应该想一想当前的战局。唐军虽然暂时受些挫折,但这无碍大局,就连大帅苏宝童以百万之众围困锁阳,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被打得一败涂地!你一个小小白虎关,怎挡得住唐营的百万雄兵!岂不是螳臂挡车,自取灭亡之道吗?况且西凉所兴为不义之师,行不义者必自毙;唐军所兴为正义之师,唐王又是有道的明君,唐军兵强马壮,攻必克,战必胜,势如破竹,平灭西凉,指日可待,这些大局,你应当看清,你若能开门纳降,不但可以保你高官得做,骏马得骑,你还可使满城军民免遭涂炭,将受万人颂扬;倘若一意孤行,试图以武力与唐军抗衡,关破家亡,就在眼前,还要落万人唾骂。孰是孰非,望你三思。" 樊梨花还要往下说,杨凡咋能听得进去,气得他一阵乱叫:"樊梨花你休要胡言乱语,本帅不听你这些厥词,今天我非要你这寡情少义之人为我那姨父和表兄偿命不可。"说着话他马往前催,舞动大刀,下了绝情。头十几个回合,樊梨花没还手,把战马一拨,左躲右闪。打来打去,樊梨花的火气压不住了,把三尖两刃刀一晃,嘡啷啷,把他的合扇板门刀崩出去了:"杨凡,你既然不听我的良言相劝,我也顾不了亲戚的关系了,你我就是两国的仇敌,我樊梨花得罪了。"一男一女,二马蹚翻,战在一处。 杨凡恨不能一刀下去把樊梨花砍成肉泥。他仗着血气方刚,力猛刀沉,暂时占了上风。樊梨花虽然身小力薄,但是她不用大刀去碰杨凡的兵刃,而是用巧招招架,把三尖两刃刀舞动起来神出鬼没,使杨凡不但无机可乘,还得紧紧招架。四十个回合过去,把杨凡忙活得头上热汗直流。 杨凡心想,这个丫头片子可真厉害,看她这一招一式,只在薛家父子之上,不在其下,再打下去恐怕我要败在她的刀下,干脆也用飞刀赢她得了。想到这他虚晃一刀,斜肩铲背向下一砍,樊梨花使了个怀中抱琵琶,向外一开,把刀崩出去了。二马一错镫,樊梨花奔东,杨凡奔西,马头正好冲着两个方向。杨凡把大刀交在单手,探右手把飞刀从背后拽出来,用手指头一夹飞刀穗头,身子一动,扭项回头,飞刀就发出来了。他唤了一声:"樊梨花着刀!""嗖嗖嗖",连发出三支。程咬金、李世民、罗章、秦英、窦一虎等等唐营众将,一瞅杨凡又要发毒药飞刀,无不惊骇,都替樊小姐捏着一把汗。樊梨花早有防备;她的马往前奔,耳听背后"嗖嗖嗖"如疾风闪电一般,奔后背来了,梨花就明白了。她赶紧使了个镫里藏身,把左脚从镫里甩出来,右脚挂着马镫,身子冷不丁一转个,藏马肚子底下了。杨凡这三把飞刀都打空了。等二马转回来,刚一打对头,杨凡肩膀一晃,左右开弓,又打出几支飞刀。只见寒光几点,扑奔樊梨花致命之处。梨花小姐晃动掌中刀,把飞刀全都磕飞了,杨凡照样落空。他一探膀子,把最后的两支飞刀也发出来了。樊梨花把三尖两刃刀横担铁过梁,伸出左右臂膀,噌噌,把两把刀都给接住了,然后并在一起:"杨凡哪!你就会这个?你老师就传授你这本领?拿不出手去,干脆,你再另请名人,再学暗器,你的刀还给你!""嗖",又扔回来了。杨凡一看:"气死我也!"他恼羞成怒,飞刀也不要了,抡大刀又奔樊梨花。梨花实在被逼急了,心想:不给他点厉害是不行了!这可是你自己找的。二马一错镫,樊梨花使了一手绝招:回光返照绝命刀。她这刀跟大刀不一样,是三尖两刃刀,所以刀数跟大刀不尽相同,拿这一招来说,跟枪的招数差不多,主要使用当间儿的尖刺伤敌人,因此这一招不是砍而是刺。正在错镫的时候,她冷不丁一转身,单手托着刀杆,奔杨凡的后背刺来。杨凡听见后面恶风不善,他情知不好,赶紧侧躲。由于这一刀疾如闪电,杨凡躲闪不及,被扎在后背上,把杨凡疼得"哎呀"一声,在马上栽两栽晃两晃,几乎落马。这还是樊梨花手下留情呢,要想要他的命,只要手腕一用劲,就把他扎透膛了。 杨凡觉得眼前直冒金星:"樊梨花呀,你等着我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收兵!"西凉军兵败回白虎关,进了城,关闭城门,吊桥高挑,军兵们准备了灰瓶炮纸,滚木礌石,作守城准备。 唐兵没有命令也没攻城。樊小姐把马拨回来,抬脚在靴底上把刀尖上沾的血蹭了蹭,吩咐一声:"收兵!"掌得胜鼓回营。樊梨花刚到辕门外下马,众将全都围上来祝贺:"樊小姐,大功告成,你真是神人哪!"一片颂扬之声。樊梨花把头上的汗擦了擦,微微喘了喘气,先给皇上见驾。李世民更是喜出望外:"梨花姑娘,多谢多谢,你可帮了朕的大忙了,我已命人在功劳簿上给你记下大功一件,一会儿赐一桌御酒给你贺功。""多谢陛下。" 樊梨花还惦记着薛仁贵和薛丁山的伤势,她刚想去看,有人过来说:"小姐您放心吧,您的药可真有效,大帅明白过来了,正在喝粥呢。""那太好了,我先看看去。"梨花姑娘来到了薛仁贵的病房一瞅,薛大帅在床上坐着,柳、樊二氏夫人,小姐薛金莲,窦仙童,还有些女仆,都在这围着,欢天喜地。梨花赶紧整理衣服,过来施礼。薛仁贵把粥碗放下,感慨万分,眼泪围着眼圈儿直转:"快搀小姐起来。"柳、樊二氏夫人把樊梨花搀扶起来。薛仁贵拍了拍床边,让梨花坐下,气堵咽喉,不知说什么好,停了好半天,薛大帅才说:"姑娘,丁山对不起儿,本帅也对不起你。别的我什么都不说了,希望你能原谅我就感恩不尽了。"一句话,梨花姑娘也掉下眼泪了。樊梨花不愿意叫薛仁贵难过,强作笑脸:"大帅放心,只要您的虎体复原,两军阵前可以开兵见仗,就是国家的福分,至于我个人谈不到话下。""好孩子,真是太好了。" 他们正在说话,有个当兵的跑进来了:"报大帅,姑娘,二路元帅薛丁山也明白过来了。"这一句话,全屋人都乐坏了。柳、樊二氏,小姐薛金莲,窦仙童,急忙站起来往薛丁山的帐房跑去。进屋一看,薛丁山在床上躺着,眼睛睁开了。十几个医官守在床边。柳氏夫人抱着儿子边流泪边说:"孩子,你好了?""娘啊,儿已经好过来了。"薛金莲边哭边说:"哥哥,你知道是谁把你救活的吗?""这个我还不知道。""是我嫂子樊梨花呀!"薛丁山闻听此言,惊讶万分,往两旁看了看,并没有樊梨花。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就问薛金莲:"妹妹,梨花姑娘现在何处?"薛金莲一听,有门儿,哥哥的声音非常和蔼,大概有认错的表示,她多么希望兄嫂能破镜重圆。"啊,她磨不开,没来,你要见她,我就去找。""把她请进大帐。""嗳,我这就去。"薛金莲几乎是跳着出去了。到了另外一座帐篷,见了樊梨花:"嫂子,你别生气啊,我这么冒昧地叫你一声。我哥哥什么话都能说了,他想见你一面,快跟我去。"说着话拉着樊梨花就走。程咬金等人也在这,者程一听也乐了:"这小子要早明白这事,咋能引出这些烦麻哩!"有心跟着去看看,又一想,算了,这么大岁数了,我跟着算什么,让人家小夫妻亲近亲近,说点贴心话,所以老程就去给皇上送信儿了。 薛金莲拉着樊梨花进了薛丁山的大帐,推推搡搡把她拽到薛丁山的床前。这会儿柳英春、窦仙童等女眷往两旁一闪,梨花姑娘满脸通红,说什么好呢?梨花心潮澎湃,简直开了锅了。她想,我不能叫薛丁山先说话,叫他说什么呢?他理亏,有点磨不开,我先给他打个招呼,给他竖个梯子,让他下了台阶,有回脖儿的余地。她到了床边,先笑后说话:"丁山将军,你好了。" 这阵薛丁山正闭着眼睛养神,听见声音,慢慢地把眼睛睁开,一眼看见床边的樊梨花,薛丁山嘴唇动了动,谁也没听见他说什么。梨花姑娘以为他要水,往前凑了凑:"丁山将军,你说什么?"薛丁山没说话,一点手,意思是让她靠近点。 梨花姑娘刚一挨着床边,哪知道薛丁山就像疯魔一样,在床上使了个鲤鱼打挺,伸出手来一把把樊梨花的头发薅住了,不容分说,抡拳就打,"啪"的一声,打在樊梨花脸上。樊梨花站立不稳,"扑通"一声摔倒在床边。薛丁山的手还抓着头发呢,梨花一倒下,他从床上也下来了,骑在梨花身上抡拳就打。"叭,叭!"一边打一边说:"无耻的东西,谁让你救我,你救得着吗!我薛丁山要知道是你救的,我宁愿死!你是个什么东西,脸皮有多厚,我立誓不跟你见面,不和你说话,谁让你跑到唐营来了?天下无耻之人还有比你过甚的没有?我打死你。" 这一下捅了马蜂窝了。帐篷里一阵大乱,众人先是一惊,谁也没想到会出这事,而后全明白过来了。小姐薛金莲,气得浑身栗抖,过来抱住胳膊:"哥哥,你要干什么?""你给我躲开!"薛丁山一扑拉,把薛金莲推到一边。窦仙童在后边抱住他的腰,可薛丁山跟疯了一样,一回手,把窦仙童的头发薄住了:"你给我去!"把窦仙童也推一边了。柳英春、樊金定吓得脸都变色了:"丁山哪!丁山,你要干什么,还不住手!"薛丁山根本就听不进去,像打臭贼一样,把樊小姐打得就地翻滚。 有个丫鬟看势不好,撒脚如飞,给皇上和程咬金送信儿。程咬金和李世民,在大帐里罗列杯盘,准备了几桌丰盛酒筵,就等樊梨花来做客,好好地招待招待人家,把过去的事情解释解释,然后定个日子,让她和丁山重新拜堂。正在这时,只见丫鬟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慌得话都说不清楚:"不、不、不好了!"李世民一愣:"出了什么事?""陛下,快去看、看吧,薛丁山打樊小姐呢,谁也拉不开。"众人一阵大乱,这事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怎么又打起来了?李世民气得浑身栗抖,颜色更变,告诉程咬金:"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速报元帅知道。" 程咬金及众将急急跑向薛丁山的大帐,离老远就听到里边又哭又喊。老程当先冲进屋内,只见两个人滚在地下,上面正是薛丁山,他还在抡拳打着。樊梨花头发蓬乱,满脸是血。其他女眷吓得躲在两边干叫喊没有办法。 程咬金一看此情,几乎把肚皮气炸,紧走几步,来到薛丁山的背后,"叭,叭!"抡拳开打。秦汉、窦一虎、罗章、秦英全赶到了,架胳膊的,抱大腿的,搂腰的,这才把薛丁山拖开。程咬金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了,过来把樊梨花从地下扶起来:"快过来,你们都傻了!"窦仙童、薛金莲上前把樊梨花扶起来,只见樊梨花额角冒血,鼻子也青了,眼眶也变色了,打得惨不可言。梨花姑娘一声没哭,牙关紧咬,嘴紧闭着,柳眉倒竖,杏眼圆翻,浑身哆嗦,程咬金赶紧说:"梨花姑娘,你怎么了?你说话呀。最不应该的就是薛丁山。你放心,一定给你出气,管教管教这个小畜牲。姑娘啊,看在皇上、大帅和我的分上,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呀,快给樊小姐擦洗上药。"无论谁劝说,樊梨花总是一语不发,好像木雕泥塑一般,两眼发直。薛丁山还在撒野,程咬金气得蹦过去给他两个嘴巴,指着他的鼻子训斥。正在闹得不可开交,中军官抱着大令来了:"元帅有令,叫薛丁山报名进见。" 众将一看,元帅要升帐了。大元帅刚刚明白过来,身体虚弱得很,肯定是听说这个事气坏了。薛丁山从地下站起来,身子栽两栽晃两晃,几乎摔倒,因为他也是刚能起床啊,刚才是一股虚劲,现在一消火,觉着两条腿发颤,他愣了片刻,把胸脯一拔,栽栽晃晃,赶奔大帐。 薛仁贵本来挺高兴。自己的病也见好了,又听说儿媳妇樊梨花把杨凡战败了,老元帅感恩不尽,心里还说,总算盼到有今天,满天云彩都散了,我算省了点儿心。床边凉着碗粥,他刚想喝,听到了薛丁山二打樊梨花的消息,粥也不喝了,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劲,也忘了是怎样下的地,吩咐一声:击鼓升帐!抱病升坐大帐。等薛丁山进帐的时候,平西王两只手扶着帅案,脑袋低着,浑身哆嗦。满营众将见了又心疼又着急。薛丁山抬头看看,见爹低头坐着,心里也不是滋味,紧走两步:"爹爹在上,不孝儿丁山参见爹爹。"扑通跪倒在地。薛仁贵强打精神把身子直了直,看着眼前的薛丁山,未曾说话,眼泪掉下来了,嘴唇颤抖半天,手指薛丁山说道:"丁山哪!咱们哪是父子,明明是前世的冤家,今世的对头,你就是我薛某的要命鬼呀!我问你一句话,你为什么打樊小姐?""爹,您别生气,您要问,我就跟您说,樊梨花是个水性杨花之辈,为了嫁给孩儿,宁可杀父诛兄,这种女人我能要她吗?她跑到这给我治伤,还是想把终身许配给我薛丁山,我至死也不能答应。所以……""唗,薛丁山,你说这话缺德不?在寒江关之时事情已经澄清,大伙都明白了,你怎么就不明白?樊小姐是正人君子,人家不计前怨,搭救你我性命,你为何恩将仇报?还要昧着良心诬人?似你这等不仁不义之人,帐下留你何用?来人,把薛丁山推出去,立斩不饶。"刀斧手上前抹肩头拢二臂,把薛丁山捆了个结实,推出了帐外。 程咬金一看,这可怎么办呢?前一次为了给薛丁山求情,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呀,薛仁贵好些没疯了,这一回比那一回还厉害,这可怎么办?正在老程为难的时候,有人慌慌张张跑进来了:"报元帅得知:樊小姐带着八名女兵不辞而别。"薛仁贵一抖搂手:"这回算彻底把人得罪了。"元帅传令,速将薛丁山斩首,把人头送往寒江关,让樊小姐出气。 程咬金赶紧过来了:"仁贵呀,我说两句行不行?""老人家,你还给他求情?""不,我不给他求情,你杀得对,你不杀他,我也得杀他。你跟他完得了,我跟他完不了,我现在说的不是这个事。""你说啥事呢?""仁贵呀,你脑袋先凉一凉,火气先消一消,我问你,脚下这是什么地方?""中军大帐。""中军大帐的周围呢?""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用管,我问什么你说什么。""周围就是连营。""连营前头呢?""那就是白虎关。""着哇。如果你把丁山杀了,什么人夺白虎关?什么人敌得了杨凡?即使咱把白虎关拿下来了,再往前走,万水千山,还有六国三川的人马,这仗怎么打?""呵呵呵,老国公,要你这么说,全得靠薛丁山了?""不,我不是那意思,全得靠樊梨花,没有梨花姑娘,咱们是寸步难行,这一点我可以大包大揽,我就看到底了。你再想想,樊梨花为什么能帮咱的忙?跟你沾亲?跟我沾亲?她冲什么呢?她还是冲薛丁山,人家从内心里还有感情,因为有这么一点希望,所以樊小姐才肯不辞劳苦前来卖命。话再说回来,你要把薛丁山杀了,樊梨花心里一点点的希望完全破灭,没有了牵挂,你要再求人家,叫人家帮忙,门儿都没有。咱可不是利用人,只要有丁山在,这些事都好办,真要把丁山杀了就完了。你能想什么办法,把丁山说得回心转意,给樊小姐赔礼认罪,才叫高明哪!""老人家,您不必往下说了。我宁愿这条命不要,也非杀他不可。""仁贵呀,你怎么净说糊涂话。这么办吧,我劝劝丁山,看他有无回转之意。有,再给他留个机会,没有,再杀他,怎么样?你就给我一会儿的功夫。""哎呀老人家,他不是人哪!连点儿人性都没有,你跟他说有什么用?""不见得,话不能这么说,我老程家欠你们老薛家?我老头子早晚也得死你们老薛家身上。不管怎么的,死马当活马治,我再出去劝解劝解。" 程咬金苦苦相劝,薛仁贵这才开了点缝儿。老程领命到外面一看,刀斧手身披大红,怀抱鬼头刀,在两旁站立。薛丁山在法标上绑着,发绺子披散,低头不语。老程喊了一声:"刀下留人!我奉大帅之命,找他有话说。"刽子手左右一分,老程迈步到了丁山面前,未曾说话,先围着法标转了几圈:"丁山,你把眼睁开,把头抬起来,老爷爷我再说几句话。"薛丁山把发绺子往后一甩,抬头观看,一瞅是老程,他又把头低下了。"别低头,用眼看着我!"薛丁山只好照办。 老程用手指着鼻子尖:"薛丁山,嘿,真够英雄啊,不愧叫十宝大将军,不愧是王禅老祖的得意门生,不愧是薛门之后。你多大的能耐,能把老婆揍得鼻青脸肿,我程咬金再不服你,我是你儿子!"薛丁山脸一红:"老爷爷,您别挖苦我,该怎么处分就怎么处分吧。""爱怎么处分就怎么处分,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你想得挺好,一死了之,图痛快,留到世上的人怎么受?我且问你,你给儿爹考虑过没有?给我考虑过没有?给皇上考虑过没有?给你娘、给大伙儿考虑过没有?不是爷爷找你算账,你现在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说你不忠,现在皇上御驾亲征,领兵带队攻打西凉,战争这么紧张,敌人这么猖狂,国家多么需要能征惯战的上将,以便早日结束战争,奏凯还朝,使四海昌平,万民乐业呀!可你暴打樊小姐,为国挡贤,这样下去战争还得打多久?国家要耗费多少粮的?伤亡多少人?你忠在哪里?说你不孝,你手拍心口想一想,你爹为你受了多大罪?把你爹气得大口吐血,一天不如一天,现在身染重病,刀伤未愈还得升帐,你孝字何在!你翻脸不认人,六亲不认,我为你历尽千辛万苦,受尽冷落,费尽唇舌,可到时候你不管不顾,一风吹,你仁在哪里?说你不义,你两次打了樊小姐,忘了人家的救命之恩,你义字何在?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呸!连个畜牲都不如。" 程咬金这一番话,把薛丁山说得闭口无言,把脑袋低下直晃悠。程咬金说:"你扑棱脑袋干什么?你不服哇,咱们俩讲讲理,你有什么说什么。""爷爷,您说哪里话来,我敢吗?是我一时糊涂,把我爹娘气成那样,让您老人家和众位替我着急,我真是于心不忍哪!不过,这樊梨花我们两个人没有缘分,我不想娶她做妻子。""呸!闭住臭嘴,樊小姐怎么非得嫁给你?就你长得漂亮?你想娶人家樊小姐,你就是乐意也晚了,你把人家得罪寒心了,樊小姐早就气走了。说不定人家回西凉了,也说不定人家帮助苏宝童领兵带队攻打咱们,那是仇人啦,你还惦记着樊小姐。我说了这么半天都是为什么?我希望你扪心自问,能认个错,只要承认你不对了就好办。怎么样,能不能给你爹认个错?""能,我能认错。""我再问你,你打樊梨花对不对?""老爷爷,我承认我气了我爹,怎么处分我都行。关于我打樊梨花这个事……""怎么,这个事你还不服,是不是?""爷爷,我现在还有点想不通。""好。这一说你打得还对呗!我也不逼你,日子长了你慢慢想想,不过给你爹赔礼这是应该。""只要我爹把我放回去,我一定赔礼认错。""行了,只要有你这话,爷爷就算没白费劲。" 老程离法场回到大帐,见着薛仁贵满面赔笑:"大帅,你看怎么样,孩子就是小驴小马,他在老人面前耍娇,就活到八十岁也是孩子。我方才跟他一说,他哭了,直承认自己不对。仁贵呀,高抬贵手,把他饶了吧。但能容忍且容忍,还得给他个悔改的机会。""好吧,来人,把薛丁山推回来。" 薛丁山又被推回大帐,众将都长出了一口气,心说:"薛丁山你怎么感谢程咬金?要没有程老国公,你早死了哇。看来老程家对老薛家是恩重如山哪!"薛丁山来到帅案面前,跪倒身形:"爹爹在上,不孝儿丁山给爹爹叩头。"薛仁贵一见他火就不打一处来,现在这爷儿俩是死不对眼。薛仁贵把眼一瞪:"唗,薛丁山,我且问你,你搅闹后帐,暴打樊小姐,对不对?""不对,儿错了。""为什么要打?""爹,您甭往下问了,我就是错了。"别看他嘴这么说,心里还不承认,这是没办法,怕爹生气,老程这么一劝,他才只好这么说。但是薛仁贵也看出来:"丁山,你是不是还觉着你对?还有点不服?""没有,儿心服口服。我只希望老爹爹把虎休养好,为国家尽忠,儿也希望为国家出力报效。""你还想为国家出力报效哇,你有什么资格在我的帐下听用,你有什么脸面在人前站立!死罪饶了,活罪难免,来人,拉下去重打八十军棍。" 掌刑的呼拉往上一闯,把薛丁山拖在帐下,裤子扒掉,有人抱着脑袋,有人摁着腿,两个掌刑的两条军棍,棍子抡圆了,"叭!叭!叭!"薛丁山的屁股和两条腿一会儿就开花了,打得血肉横飞。打一下众将的心就蹦一下。程咬金急得汗珠子都下来了。打到十几下的时候,程咬金又过来了:"等一等。大帅呀,点到为止,这么揍还行吗?小胳膊小腿不禁揍,八十棍打完非残废不可。干脆打几下算了。""老国公,少要多言,少打一下也不行。打!"打到四十几下,棍子都没有落的地方了,薛丁山汗珠直淌,一声没吭,但是两只手把地都挠了两个坑。程咬金一看,实在不行了:"别打了,仁贵呀,够瞧了,这么打怎么行啊?再说他也认错了,你何必还非打八十军棍呢!"薛仁贵仍不同意,又打了几下,最后把皇上惊动来了。 李世民在金顶黄罗帐一直没露面。为什么?李世民也恨薛丁山,你怎么这样不懂事?不听你爹的话,就是不听我的话,你也太不通人情了!要皇上在场,大帅有点什么事还得请示皇上,所以李世民没来,虽然没来,也有人不断送信儿,当然李世民也不希望把薛丁山杀了,要把他杀了,那樊梨花最后的希望一破灭,就永远不会再来了。他也希望狠狠地处罚薛丁山,打打他的气焰,让他认认错。后来听说打到四十几下了,皇上一瞧,够了,我要再不露面,薛仁贵脸上也挂不住,所以才起驾赶奔帅帐。来到门口一看,正在打呢,地下两滩血,屁股都不成屁股了。李世民高声喊喝:"住手!"行刑的一看皇上来了,急忙闪退两旁,跪倒接驾,满营众将包括薛仁贵全都接出来了。李世民面沉似水,来到帐里落座。"仁贵呀。""臣在。""算了吧。这事朕也清楚,丁山做事有点过分,慢说打他,杀也是应该的。但是我听说程爱卿把他劝好了,有悔改之心,打几下点到为止吧。""这个——""马上照办。""臣遵旨。"薛仁贵这才吩咐一声:"把薛丁山放回来。" 薛丁山没法走了,两条腿都失去了知觉,被几个棒小伙子拖进来了。再看薛丁山的模样,太惨了,面如黄铅纸,唇赛靛叶青,眼窝深陷,气喘吁吁:"参见陛下、爹爹。"薛仁贵用手一指他的鼻子:"丁山,我打儿冤不冤?""不冤。""屈不屈?""不屈。""好。既然不冤,不屈,说明我打得对,现在我饶你这条命,你睡不着觉的时候好好想想,为什么得了这个结果,你瞅瞅满营众将谁像你?还是那句话,死罪饶过,活罪不免,将你打到劳军营,前去受苦,听见没听见?""是,儿遵令。"李世民一看,也只好如此了,要不给大帅出出气,也下不了台阶,他把龙袍一抖,表示同意。军卒把薛丁山用软床抬走了。君臣对坐,唉声叹气。 从这天以后,薛仁贵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有时晚上还吐血,把大伙儿急得不得了。无论军医大夫怎样调治,都不见功效。真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这一天天刚亮,就听两军阵前炮声响亮,杨凡领兵带队攻打唐营。薛仁贵万般无奈,才要带病出战。 第二十二回 破大阵元帅受围困 救爹爹丁山战杨凡 丑鬼杨凡领兵带队,口口声声要薛仁贵出战,报事蓝旗官撒脚如飞赶奔大帐,刀尖点地:"报,报大帅得知,杨凡领兵带队,口口声声要大帅临敌。""再探。""得令。"蓝旗官转身出帐。程咬金赶紧说:"仁贵,你身体刚好,咱们不跟他生气。来人哪!挂免战牌。"薛仁贵一晃手:"不能,这样下去对咱们没好处,倘军心涣散将一蹶不振。本来我们打得就不顺利,再挂免战牌这算怎么回事呢,我一定要亲自出兵。看看这杨凡怎么这样猖狂,白虎关怎么这样难打,来呀,带马抬戟!" 程咬金知道薛仁贵这个人挺硬,他要说怎么办,九条牛也拉不回来,干抖搂手没办法,这才示意左右亮全队给大帅观阵,实际上就是暗中保护大帅。左边有罗章、秦英,右边有秦汉、窦一虎,前边有马三保、段之贤、刘洪基、殷开山,中军程咬金。总兵三万,来在两军阵前,薛礼的精神当时就长起来了。唐营军兵擂鼓掌号,当大将的到了这种场合,一听到鼓号之声,有病也没病了。薛仁贵一颤掌中方天画戟,稳了稳白虎鞭,双脚一点飞虎鞘,来到军阵前面,立马横戟,定睛瞧看,就见白虎关前闪出一万多军兵,摆了个四门兜底阵,飞龙旗,飞虎旗,飞彪旗,飞豹旗,左右飘摆,在正中央纛旗之下,闪出一员大将,金盔金甲红袍,怪马大刀,正是丑鬼杨凡。在他身边背后,站着几十员盔明甲亮的大将,穿着打扮,五官相貌,各有不同。 书中代言,杨凡被樊梨花扎了一刀,好几天没有出阵。他一边将养身体,一边给哈密国的国王写了一封信,要求增派援兵;又给他老师写了封信,请他老师火速到阵前帮忙。杨凡的老师人称扭头祖,此人掌中一把宝剑,练得炉火纯青。这个老道又会消息埋伏、各种暗器,而且诡计多端。与此同时,杨凡还在白虎关的西北摆下一座大阵,名叫白虎阵,准备把薛仁贵、薛丁山及唐营众将一网打尽。诸事料理完毕,这才讨敌骂阵,坐在马上,耀武扬威。正在得意,听唐营三声炮响,大队人马贯山,定睛一看,薛仁贵出马了,把他恨得牙根痒痒。心想,要没有樊梨花救儿,你早死多时了,可惜我十二把飞刀全报废了,我那毒药也不灵了。他是既恨薛仁贵,也恨樊梨花。 两马对头,杨凡把大刀一晃:"呀呔,对面可是白袍薛礼?""正是本帅。你可是杨凡?""然也。薛仁贵,你还活着,我认为你早死多时了。你们薛家父子算什么英雄,什么好汉,全指老娘儿们给你帮忙啊,要没有樊梨花,你们早就败在本帅之手了。薛仁贵,咱这么办,你也会过我,我也战过你,要说你不是英雄,那叫昧良心说话,你马快戟沉,不愧是一员上将。但是,咱们两个人再打,恐怕也难以分出输赢。我在山里摆了一座阵,叫白虎阵,你敢不敢跟我打赌,有能耐破了白虎阵,我杨凡二话不说,把白虎关给你们,你叫我站着死,我不敢跪着亡,我自绑其缚,到你们唐营请罪,你看如何?你要不敢打,那算拉倒,承认你是狗熊就行。"薛大帅闻听一笑:"杨凡,这座阵我能不能看一看?""当然可以。今天我见你的意思,就是为了叫你观阵,你要看的话我奉陪。请!"杨凡说罢,拨马奔向西北。薛仁贵在后头跟着。 程咬金在阵前听得清清楚楚:"又摆阵了,这小子出的什么鬼点子、我们可不能上当啊!"程咬金知道:薛氏父子一条道跑到黑,撂地下摔三截,那是有火性的人,别让杨凡两句话给扛起来,吃亏上当怎么办?因此,程咬金带着罗章、秦英、秦汉、窦一虎、开唐四将、几家少国公,在后头紧追不舍,这些人都带有自己的亲兵,算起来有八千余人,薛仁贵也没阻拦,毕竟得带人哪。 地势越走越高,时间不长,就到了一座山口。杨凡用大刀一指:"看见没有,这座山叫白虎山,本帅在山里摆了座阵,你薛仁贵要有能耐,从这个山口杀进去,从后山口杀出来,就算把我的阵破了,我杨凡服输认罪。"薛仁贵点点头:"那么杨大帅,我问问你,有什么期限没有?""没有,咱也不限制你三天破阵,五日破阵,什么时候打破什么时候算。""好。我再问问你,我要真破了阵,你能献城归降?""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话不算数还算人吗?薛仁贵,我给你起个誓,如果我嘴不对心,说话不算数,天诛地灭,让我死在乱箭之下。""好好好,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你先等等,你说完了,我还没问你哩。薛仁贵,你要破不了我的大阵,怎么向我交代?"薛仁贵眼珠一转,马上拿定主意:"如果破不了你的阵,我代表唐营给你写降书,纳顺表,白虎关我们不打了,我们纳贡投降,你看如何?""好。薛仁贵,我相信你是个英雄,你说话是算数的,咱们一言为定。"说罢二人靠近,在马上"叭叭叭"三击掌。杨凡说:"这阵算交给你了,什么时候打都行,我恭候大驾。"带队回转白虎关。 薛仁贵领着亲兵卫队登上山头,朝前边看了看,这里十分险恶,山连山岭连岭,山岭重叠,怪石横生,重峦叠蟑,烟雾弥漫,一眼望不到边,这座山周围约有百余里地。就见里面影影绰绰,杀气腾腾,耳朵一听,有金鼓之声,不用问,里边设有伏兵。薛仁贵草草看了一遍,吩咐收兵。 回到营盘,吃过晚饭,薛仁贵把各位将军全找来了,让大伙群策群力,共同想办法,怎样破阵。大伙七嘴八舌,出了很多主意。薛仁贵把这些主意归纳起来,加上自己的想法,制定了一个作战方案。第一条,他认为打这座阵得黑天下手,因为白天虽然眼目好使,同时也给敌人以可乘之机,对自己不利,晚上去,他也不知我们去了多少军队,也不知道是怎么布置的,看来是利多弊少。第二,分兵五路,薛仁贵属中路,秦汉、窦一虎为左翼,罗章、秦英为右翼,程咬金领着开唐四将为后阵,三路接应使;其余几家少国公领三千人马为先锋队,这叫五军齐发,彼此能够互相声援。总兵一万,完全身披重甲,手拿利刃,越轻装越好。把家里也作了安排,皇上坐阵,窦仙童、薛金莲、余者众将,牢守大营。薛仁贵的意思,一晚上就把阵破了,最多明天一天。所有众将一个个摩拳擦掌,等着到阵前卖力。李世民亲自设御宴为大伙饯行,大家都深受感动,一个个捋胳膊挽袖子,都想在山中一试。 定更天左右,将官、士兵都已收拾停当,五路人马同时出发。薛仁贵抬头一看,天空蒙蒙月色,稍有小风。心中暗想,能不能破阵?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不会有多的埋伏,顶多摆一字长蛇阵,天地三才阵等。薛仁贵是元帅,熟读兵书,用眼一看,心里就有了底数,所以怎么打怎么战,他脑子里头也有个模模糊糊的方案。报事的来到马前:"报大帅,前边来到山口。""传我的令,站住。"大队站住了。薛仁贵一马当先,来到山口,把几路领兵带队的将官叫过来,低声作了安排,薛仁贵说:"我先打前一路,你们分左右翼给我市阵,我走一步,你们跟一步,没有我的令箭,你们千万不要冲锋。"程咬金说道:"仁贵呀,你何必冒那个险哩,这么多年轻的,让谁打头阵还不行?干脆,让秦英他们……""老人家放心,我意已决,非打头阵不可,这打阵不是儿戏,一步错了,全军就得覆灭呀。""可也是,那你要多加小心。" 薛仁贵把兵派好了,双脚一点飞虎韂,晃动画杆描金戟,领着人冲进山口。进山口没有二里远,冷不丁听见山上三声炮响,伏兵四起,薛仁贵借着灯球火把的光亮一看,大吃一惊,前边来的是牛队,这牛都出了号啦,体壮膘肥,牛身上都披着铁甲,头上都拴着尖刀,身上还带着铁钩,十个一排,拿铁链套在一块儿,炮声一响,牛群漫山遍野哞哞怪叫,直奔唐军冲下来了。唐军也没见过这种阵势,当下就有点乱。薛仁贵有经验,从兵书上和历史上,知道有这种阵势,利用牛冲锋,这是比较厉害,但也有它的缺陷,十头牛拿两条链子锁着,类似铁甲连环马,只要把其中的三头、四头牛砍倒了,这一排就不行了,但是要想打倒几头牛也不容易。薛仁贵马上作了安排,分三面抵挡这些牛。薛仁贵本身也没闲着,抖大戟奔牛队冲过去了,霎时间唐兵高声喊喝:"杀呀!冲啊!"这一场浴血奋战,唐兵伤亡惨重,牛队一过,躺下一片,这牛队都是经过训练的,反复拉网,这一排刚过去,那一排又来,唐兵被牛队踩死、刀挑、钩挂,伤亡无数。薛仁贵凭仗马快戟沉,挑倒了几头牛,牛队才被破了,薛仁贵也累得通身是汗,气喘吁吁,两腿发麻。他边打边带队往里攻。进了山口十余里,检点人马,只剩下两千余人。薛仁贵一看不好啊,这离破阵还早呢,两千多人怎么能行呢?他心里盘算着,不如暂往后退,另想对策。主意还没拿定哩,就听周围炮响,有人在山头上喊:"薛仁贵,薛白袍,你还想活呀,你进了鬼门关了,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薛仁贵闻听喊声,横戟立马,抬头观看,只见眼前是山石砬子,陡壁悬崖,山头上黑乎乎吊着一门大炮,炮口正对着自己,大炮周围都是番兵番将,喊话的人正是丑鬼杨凡。 杨凡满面春风,洋洋得意:"薛礼,你看没看见?这是我们白虎关镇关大将军红衣炮,你怎么的吧,交了降书,纳了顺表,承认你们输了,割地求和,今天我就不开炮,我知道你是个英雄,我可以把你放了。不交降书,不纳顺表,牙迸半个不字,我这一炮把你打成飞灰!" 薛仁贵把这一切都看清楚了,事到如今,怕也不行。薛礼想,杨凡你算想锗了,要我交降书纳顺表,真是痴心妄想!我宁愿战死也不会屈服!薛仁贵用大戟往山头上一指,破口大骂:"杨凡,你开炮吧。""好哇,薛仁贵,良言难劝该死鬼。我爱惜你是个人物,这才不忍心开炮。既然你不听良言忠告,来呀,开炮!""喳!"火工司用火香一点捻子,就见火花飞溅,硝烟直冒。唐兵唐将一看:"大帅,坏了。"呼啦往大帅前边一拥,把薛仁贵护住,这一炮就响了。霎时间山沟里血肉横飞,刀枪崩得哪儿都是,人们的鲜血顺着石头缝、顺着石碰子往下淌,这一炮打死的人不少,薛大帅由于有亲兵卫队护着,这又身披重甲,受了伤了,周围的亲兵全死了。元帅的坐马也受了惊,嗒嗒嗒朝阵里跑去。杨凡在山头看得真切,气得他照放炮的头目就是一个嘴巴:"混蛋的东西,你是怎么瞄的准儿?""大帅呀,人大多,你想这一炮把人都打死是不可能的。""回来我再找你算账。" 杨凡一看,薛仁贵奔西北方向跑下去了,他把大刀一举,代替军令,领着五百骑兵随后追杀。没死的唐兵清醒过来以后,也随着赶去。 再说阵外的唐兵,有很多人在观敌市阵。后队程咬金到了山口,经过一番攻战,看看难以取胜,又领人马撤出山口,他知道大阵中一定奥妙无穷,我们这么打准定白给。虽然他退出来了,急得也是抓耳挠腮,耳听山沟中鼓声震天,杀声遍野,他的汗珠子也冒出来了。心想:仁贵,难为你了,带着有病的身体,攻打大阵,经过这一场凶杀恶斗,你现在怎么样了?我也是干着急没办法呀!他们在阵外等到天亮,又等到天黑下来,薛仁贵也没出来,山里杀声渐弱。程咬金心头一惊:大概里边全军覆没了。有人劝他:"老国公,回营吧,不管大帅落到什么地步,咱得回营奏明天子,再想对策,在这不是长策。"老程含着眼泪,传令收兵回营。 唐营中的李世民也惦念着打阵的事,他一直焦虑地等候消息。程咬金回来把情况一说,李世民急得汗也冒出来了。他对老程说:"程爱卿,我们想什么办法把大帅救出来呢?""万岁,我跟您求个情,您能不能把丁山暂时赦兔无罪,叫他赶奔大营去救他爹呀?现在我们大营中的将官,大都不是杨凡的对手,这事看来只有丁山了。""老爱卿言之有理,孤也有此意。那就麻烦你走一趟,传朕的口旨,把薛丁山带到大帐。""臣遵旨。" 程咬金领命,大跑小跑,匆匆忙忙赶往劳军营。到里边给头目打个招呼,头目赶紧把老程领到左八棚。薛丁山闻听老国公来了,赶紧擦了擦脸,解下围裙,到了老程面前,"爷爷,您怎么来了?""丁山哪!我来没别的事,给你道喜来啦!"薛丁山脸一红:"爷爷,您别挖苦我了。我落到这种地步,喜从何来?""你得高兴啊,你的冤家对头要没命了。""啊?你指谁说的?""你爹。我告诉你,你爹带着病攻打白虎阵,被困到阵里头了,一天都没回来,凶多吉少,薛仁贵一死,你得乐呢?这可没人管你了,你可以为所欲为了。我能不向你来道喜吗?" 薛丁山闻听此言,当时就坐地下了。不管怎么说,那是爹爹呀,两旁人赶紧过来把薛丁山搀起来,薛丁山不由得放声大哭:"爷爷,您怎么这么挖苦我。我要求爷爷一件事,请临时赦免我无罪,我要领兵带队攻打白虎阵,救我爹爹。"程咬金心里暗笑,这贱骨头就得这样收拾他。"别哭了,大丈夫泪不轻弹哪!我看你这眼泪也不值钱,动不动就哭。我已经跟万岁讨旨了,万岁也想让你们爷俩见见面,赦免你无罪,让你去攻打白虎阵,救你爹。要把你爹救回来,将功补过,救不回来,杀你个二罪归一。乐意不?乐意就跟我走,不乐意呢你还在这干活。""乐意,只要能把我爹救出来,怎么的都行。""那就看你的了。跟我走吧。" 薛丁山脱去青衣小帽,换上满身戎装,恍恍惚惚,随老程来到中军帐,见皇上躬身施礼。李世民一看,又疼又恨。"丁山!""陛下。""老国公都给你说过了吗?""说过了。""朕给你一万人马,命你进阵去救大帅,假如你把大帅平安救出,可以将功补过,若救不出大帅,就休要再回唐营。""臣遵旨。" 老程与皇上商量,让丁山在大营中挑选了一万名体格健壮、武艺精通、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敢死军,人人身披重甲,手持长矛,饱餐战饭。定更天后,薛丁山在辕门外上马,手提大枪,吩咐一声:"出发!"大军一阵风赶奔大阵。 薛丁山领兵带队来到山口,天已交二鼓。薛丁山一马当先冲进大阵,后边的军兵紧紧跟随,摇旗呐喊,擂鼓助威:"杀呀,别让杨凡跑了哇!"人喊马叫,旗幡招展,唐兵劲头十足。 薛丁山怀着满腔激愤,恨不能一下找到爹爹,待到了山沟内一看,傻眼了,这里山连山岭连岭,山岭重叠,怪石横生,眼前都是古木廊林,地理又不熟,方圆几十里地的山区,谁知爹爹在哪儿呀?薛丁山东一头,西一头,一边往里闯,一边喊:"爹爹,儿丁山到了,你在哪里?"当兵的也喊:"大元帅,你在哪里?我们来救你了!"在山谷之中,又是黑天,声音传出老远,就是不见回音。 薛丁山由于马快心急,把大部队甩下老远,他身边只有二百多名骑兵。正往前走,冷不丁有人喊了一声:"薛丁山,你小子还活着,着刀!"话到马到兵刃到,斜刺里奔丁山就扑过来了,薛丁山年轻,眼也尖,定睛一看,闪出一员大将,金甲绿袍,青马大刀。他没见过这员将官,是员番将,刀奔自己的肩头砍来。丁山往旁边一拨马,大刀落空,用掌中大枪往外一崩,锵啷一声,把刀崩出去了。"叭"一翻腕,使了个怪蟒出洞,大枪直奔番将。番将躲闪不及,一枪被刺在颈嗓,翻身落马。薛丁山扎死的这人是杨凡手下的冯氏四猛头一个,名叫冯国龙。他死了,他兄弟冯国虎在旁边看得清楚:"薛丁山,还我大哥的性命!"在后头又是一刀。丁山听到脑后恶风不善,马往前提,滴溜一转圈,这刀就砍空了。薛丁山往腰里一伸手,拽出宝剑,使了个反背藏花,喀嚓一声,正砍在冯国虎脑袋上,人头落地,死尸栽于马下。与此同时,又有两员番将催马抡兵刃向薛丁山夹攻,薛丁山一看,这两人也是大刀,看样也是猛将,这二人正是冯国龙的三弟、四弟,叫冯国刚、冯国强,这四人是奉杨凡之命在此守阵。他俩一看前边两人双双毙命,眼睛都红了,自料单打独斗难以取胜,因此两匹马飞出夹攻丁山。薛丁山一手提枪,一手持剑,一人力敌二将,五六个回合,噗噗两声,扎死一个,劈了一个,二将纷纷落马。丁山把马拨回来,继续前进。 行走不过百步,"轰隆隆"炮声一响,伏兵四起,薛丁山借着灯球火把的光亮一看,呦,来将正是杨凡。杨凡用合扇板门刀指着薛丁山:"小白脸子,你还活着!要不是樊梨花把你搭救,焉有你的命在!你长几个脑袋敢进我的白虎阵,你拿命来!"一对冤家碰在一处,各施绝技互不相让。杨凡恨不能一刀把薛丁山劈为两半,薛丁山恨不能一枪把杨凡扎个透腔。二马膛翻,刀枪并举,寒光闪烁,惊心动魄。杨凡本来就非丁山对手,自飞刀被梨花破后,遇见薛丁山他心中就有三分打憷。而薛丁山可跟他不一样。恨不能一枪就把杨凡扎死,好救他爹,所以薛丁山身带棍伤仍倍加勇猛。三十多个回合过去,杨凡就有点顶不住了,手忙脚乱。正在这时,薛丁山拽出了驰云扫龙鞭,瞅准机会,使了个枪里夹鞭,照准杨凡"啪"的就是一鞭,正打在后背上,把杨凡打得"哎呀"一声,大刀几乎落地,急忙用手抓住铁过梁,身子一晃悠,觉得眼前发黑,"哇"地一口鲜血喷出,就仗他身大力不亏,吐点血不算什么,他拨马就跑,薛丁山紧追不舍。唐兵一见主将连连打胜,士气倍增,摇旗呐喊,跟着冲过来,把番兵番将打得胆战心惊,望风而逃,漫山遍野,全是死尸。 唐军一直杀到天光见亮,到了一座小山包,山包上闪出一队唐兵,一个个盔歪甲斜,满脸黑烟、尘土。他们往山下一看,呦,救兵来了,顿时振作起来,齐声高喊:"到这边来,大元帅在这呢!"薛丁山一听,拨马上山,后边军兵跟着冲了上来。这里三面绝壁,仅有一条小道可通山顶,几百人在这死守。大帅薛仁贵也在这儿。薛仁贵被困大阵以后,兵将损失惨重,无力再战,也难以突围,才带着这几百人聚守这个小山包,备下许多石块,固守待援。杨凡困住山包,一时也攻不上去,想以此引诱唐营的援兵,没想到被薛丁山一阵战败。丁山看见爹爹,赶紧甩镫离鞍,跳下坐骑,噔噔噔,跑步到了爹爹面前:"爹爹在上,不孝儿丁山参见爹爹。"父子相见抱头痛哭。到了现在薛仁贵就是有气也没有了,何况薛丁山激战了一夜,血透征袍,立了那么大的功劳。"丁山,你我可能出得大阵?""爹爹放心,有孩儿在此,你我定能冲出大阵!""好,头前带路。"薛仁贵刚站起来又坐下了,为什么呢?他的两条腿都被大炮崩伤了,血肉模糊,用布带子缠着。亲兵卫队把大帅扶上战马,左右保护着,薛丁山在前边开路,众将随后,冲下山包,又经过一番浴血奋战,打退番将无数次的拦截,好不容易才出了白虎阵。查点军兵,死伤大半。 程咬金在阵外催马迎了上来:"丁山,怎么样?""老爷爷放心,我把我爹请回来了。""好孩子,你爹在哪儿?""现在后面。"程咬金紧催战马来到后面,见了薛仁贵,这才放心。"仁贵呀,我真没想到啊,咱爷俩还能见面。"薛仁贵也感叹不已。边说边走,回到大营。 李世民一听说薛仁贵回来了,高兴得不得了,亲自出营门迎接。回到中军宝帐,先把军医官找来,给大帅治疗伤症。军医一看,都是皮肉之伤,骨头没事。包扎、完伤口,薛仁贵命中军官点名,所有进阵将官俱都安全返回,元帅这才把心放下。 薛仁贵感慨万端,对李世民说:"陛下,臣大没能耐,要有能耐,焉能落个大败而归。看来这座白虎阵万难攻打,我实在没有这个本领啊。"程咬金赶紧打圆场:"仁贵,不只是你,我也给憋住了。我这能耐有多大呀?什么样的战场我没经过,什么样的阵没有见过?惟独这白虎阵算迷门了。我看咱这么办吧,你的身体还虚弱,需要好好将养;丁出现在还有罪,也不能让他当元帅。要破这座白虎阵,非得一人不可。""老人家,你说的是谁?""你怎么说糊涂话呀?非得樊梨花!依我说,把樊小姐请出来,让她登台拜帅,不然,这阵没法破呀。"众人一听,都点头称是,可人家会来吗? 李世民苦笑了一下:"老爱卿,谈何容易呀?樊小姐都伤透心啦!人家一怒之下离开大营,还能来吗?咱这不是做梦说话吗?""不,我跟你们看得不一样,我总觉着樊小姐还没死心,不信可以试试。要是我叫薛丁山打成那样,干脆,放三声反炮,和杨凡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借助杨凡的势力来报仇雪恨。可人家樊小姐怎么没有那么干呢?说明她没死心。请可是请,但要有一个条件,薛丁山得赔礼认错,不然没门儿。"大伙一听,这话也对。 程咬金把薛丁山叫到跟前问他:"丁山,这些日子我们光顾打仗了,也没顾你这茬儿,你是怎么想的?当着皇上,当着你爹,你说句良心话,把真心掏出来,你有罪没有?对不对?"薛丁山低头不语。老程一看,有门儿,精神头儿不像当初那么足了。"丁山,人心都是肉长的,拿人心比自己,你好好拍拍胸口想想,你做得对不对。咱且不说别的,就说你们爷俩双双受伤,命都保不住了,梨花小姐风尘仆仆赶来给你治伤,治好了你揍人家一顿,叫人寒心不寒心?就冲这一点说,你还是不是人?大家为你操了多少心?"程咬金还想往下说,薛丁山撩衣服扑通跪倒:"老爷爷您别往下说了,爹您也别生气了,千不对万不对都是孩儿我的不对。方才我程爷爷说得对,这些日子我追悔不及,我对不起樊小姐。""丁山,这话可是从你心里说出的吗?到底是真心还是假话?""真心话。为这事我难过了很多天。""好孩子,这你算明白过来了,要早有你这句话,一切都好了,你爹何至于落得这么凄惨?仁贵呀,饶了他吧,处分解除,官复原职。" 薛仁贵把薛丁山叫到眼前,又数说了一顿,薛丁山心服口服。这些日子他翻来覆去想这些事,认识到自己不对。但是他这个人脸皮薄,要不是在这种场合逼着他,他还不这么说。今天一看搪不过去了,这才说了真心话。满营众将也都乐了。 大家商议,请樊小姐的事还得程咬金,别人都干不了。程咬金说:"好吧,这种挨骂的事都是我呀。不过丁山哪!咱得丑话说到前头,我老头子费九牛二虎的劲儿把樊小姐请来,你要再打怎么办?""爷爷看您说的,我还能打吗?过去我错了,岂敢再那么办?""好哇。不过你这小子转轴特别多,光这么说我还不相信,你得给我写封信,承认你错了,越恳切、越真诚越好,然后把你的手印摁上,我再拿上你这封信去见樊小姐,因为你已失信于人了,人家不但不相信你,连我也不相信了。"薛仁贵也说:"丁山哪!你要真心诚意地写。""是,爹爹。"大家把桌子搬过来,备好文房四宝,就在中军宝帐,让薛丁山写信。 薛丁山手掂毛笔,思前想后,心潮翻滚。为了顾面子,有心不写,又觉对不起爹爹和程爷爷,况且自己是真错了。有心写吧,又怕承认了错误人家说自己惧内。后来又一想,我都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顾虑脸面的理由?写吧!这回薛丁山发自内心,刷刷点点,书信写好,交给程咬金。程咬金又转给皇上。李世民接过来从头到尾一看,甚感满意,又让大帅看看,薛仁贵也点头满意,这才让薛丁山摁上了手印。 程咬金把信叠了叠揣在怀里:"主公、元帅,我告辞了。行与不行我走一趟,你们在家候信儿吧。"众将一直把程咬金送出营外。 老程带着二十名亲兵,一路风尘,来到寒江。到了帅府,陈忠父女把他接到帅厅待茶。茶罢搁盏,互道辛苦,老程说了自己的来意。陈忠闻言愁眉不展:"老国公,樊小姐自前敌回来,她们母女都病了许多日子,我们去看望,人家闭门不见,樊府上下对唐营恨透了。"老程长叹一声:"君命难违呀。为国请贤,我老头子也甘冒风险。你给我备下厚礼,我要再去樊府。" 老程来到樊府门前一看,门庭冷落,大门紧闭,角门也关着,静静悄悄,就好像大府里空无一人。程咬金心里也不是滋味,甩镫离鞍跳下坐骑,让亲兵、车辆都站住,老程亲自扣打门环,"啪啪!""门上有人吗?哪位听事?"叫了一会儿,听到里边有了脚步之声:"谁呀?""我呀,你开开门一看就知道了。""稍候一会儿。"紧跟着门闩一响,吱吱嘎,角门打开,老程一看,还是前者守门那个老头儿。这老头儿就是樊府的老总管樊忠。樊忠一看是老程,后边还有不少人,一句话没说,"哐"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老程喊道:"老哥哥,老哥哥,开门来!"老头隔着门骂开了:"你滚!你是个什么人,满嘴瞎话连篇,把我们姑娘坑透了,把我们老夫人也坑苦了,你又来坑人了?快走!老夫人有话,决不接待你们这种人。" 程咬金的火三起三落,心说就我这鲁国公,叫一个把门儿的给损了一顿,受这种窝囊气。又一想,谁叫我求人家来了!况且也不能怪这老头儿,这事就是气人。老程又把火往下压压:"老哥哥,休发雷霆之怒,我有下情回禀。你把门开开让我进去,我有急事要见樊小姐和老夫人,要没急事我能来吗?求老哥哥受点累吧。你要不通报,把我这事给耽误了,你可担不了责任哪!你好好想想。"樊忠一听,可也是呀,要没急事他也不会再来。"你等等吧,我请示请示我们老夫人。""多谢,多谢。" 樊夫人是否要见程咬金?老程会遇到什么冷遇?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鲁国公二请樊梨花 金鸡岭七遇薛应龙 老管家樊忠进内宅向老太太作了禀报。何氏老夫人一听说程咬金来了,想起往事,心潮翻滚,恨不能抓住程咬金啃上几口才解恨。她随即吩咐樊忠,要如此这般,作好准备。樊忠应声而去。一会儿工夫,樊忠领着二十名彪形大汉,人人手拿棍棒、绳索,来到阶前:"请老夫人示下。""好。你们就站在大厅门前两侧,听我的口令,要打就打,要绑就绑!""喳!"这些人横眉立目,两旁站立。老夫人吩咐:"叫程咬金报名而进!""是!" 樊忠来到角门,"哐啷"一声把门开开,满脸怒气,大声喝斥:"老夫人示下,要程咬金一人报名而进!" 程咬金对此早有思想准备。他付之一笑:"好好,遵命。来呀,把礼物抬进来。""不行,老夫人有话,只许你一人人内,余者皆不得进来。""老哥哥,常言说官不打送礼的,狗不咬拉屎的,这多多少少是个人情。再说这也不是我的东西,是当今天子和大元帅给送来的,你哪能不收呢?何况收与不收,还得老夫人说了算。我们先抬进去,如果老夫人实在不要,我们再拿走。""你还老有词儿啊,就先抬进来吧。"礼物抬进来了,随来的人又退出府外。 程咬金整理整理衣襟,迈一步,报一个名:"老夫人,俺程咬金告进了。"这院子也大,老程报了三十多个名,闹得口干舌燥,才来到台阶下。老程偷眼一看,嚄,跟上次可不一样了,男的都出来了,还拿着棒子,要揍我一顿哪,这老太太的火是够大的呀。又一想,这都在预料之中,也不足为奇。这事要搁在自己身上,可能比她的火还大,豁出去吧。程咬金慢慢上了台阶。 樊忠一推门,程咬金进了屋。往正中一看,何氏老太太居中坐着,丫鬟婆子两边相陪。一瞅这老太太,眼眉都立起来了,眼珠子瞪着,额角上的青筋突突直蹦。丫鬟婆子一个个捋胳膊挽袖子直咬牙。老程看罢躬身施礼:"老夫人在上,程咬金礼过去了。"行完礼就在那哈着腰,老太太没理他。程咬金心说,我这大肚子老弯着腰可不得劲儿呀,你不说话我自己说话吧。他直起腰先笑了笑:"老夫人,挺好吧,来来来,给我搬个座。"老夫人没理他,旁人也没给他搬座。 何氏老太太把椅子扶手一拍:"程咬金,你又干什么来了,是不是坑我们娘儿俩还没坑够,你觉着不满足,又来坑我们?是不是唐营又打了败仗,你又想法请我女儿来了?程咬金儿休要梦想,这个账我正要找你算。""老夫人,我这一次主要是给你赔礼来了。你骂也骂得,打也打得,要觉得还不出气,怎么的都行。" 何氏老太太这回可不让步了,连哭带说,把过去的事情又说了一遍。由于老太太生气,把程咬金也给骂了,说你办事太损,说话爱撒谎,挺大的男子汉说话不算数,一大把胡子了,办这些缺德事,是个什么东西等等。老太太数落了好大一会儿。程咬金一语不发,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想,你能说说才好哩,反正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老太太说累了,不言语了。 程咬金一笑:"老夫人你说呀?你骂呀?哎呀你太客气了,我犯了这么大的错,你只是点到为止,并没有挖苦我,你出气没有?要没出气把门外的小伙子叫进来揍我一顿,别看我老头子老了,还禁得住。" 老太太一看,没词儿了。也骂过了;气也出了,人家程咬金那么高的身份,跟皇上平起平坐,这么大的年纪了,自己那么说,人家连脾气都不发,可见有容人之量啊!这就是软能磨硬,把老太太的气给息了,她把眼泪擦了擦:"算了,说也没用了。来人,看座。""多谢老夫人,你真是通情达理。谢坐。"老太大说:"鲁国公,你大概又是遇到难题,求我女儿来了吧。""老夫人你真聪明,说得一点不错。不过这次求跟上次不一样,您说完了我也解释解释。上次我是说了点瞎话。但是我为什么要说瞎话?得把这事弄清楚。老薛家和你们老樊家好与不好跟姓程的有什么关系,我不知道来了碰南墙吗?就拿刚才这一关来说,谁受得了啊!我就觉着丁山和梨花郎才女貌,他们要成了亲能有多好啊!我是出于高兴,替你们两家想这个事,因此我就是知道有困难我也来了。要说薛丁山一点都不认错,也不对,他只言片语也有悔过之心,所以我才来请樊小姐,可是不知道谁又对他说了哪些话,他又犯了病了,把小姐打了。老夫人光知道姑娘回来病了,你可知道我们那儿有多热闹,把大元帅气得哇哇吐血,满营众将都气坏了。元帅把薛丁山绑在法场,非要开刀问斩,谁讲情都不行。最后皇上讲情,无帅一怒之下,死罪饶过,活罪不免,重打了几十军棍,派到劳军营叫他干重活儿。当爹的能舍得打儿子吗?我们薛大帅这是为什么?就是觉得对不起樊小姐,对不起你,所以才那么做。薛丁山不管怎么不对,薛大帅还是通情达理的。我这次来不为别的,是给你捎个信儿,薛丁山确实感觉自己不对了,一把鼻涕两行眼泪,觉着实在对不起樊小姐,决心要痛改前非。他在我面前说一回我不信,说十回我还不信,后来他亲笔写了封信,百般认错,求我跑趟腿,我能不来吗?老夫人儿若不信,请看看这封信,就知道真假了。"老程说着,从怀里掏出了薛丁山的那封信,双手往上一递。 老夫人有心不接,可又觉得老程说得在理,况且薛仁贵那人也是真好,不管我女儿和薛丁山闹到什么地步,我不能说薛礼这个人错。又一想薛丁山真回心转意了吗?看程咬金的样子又不像说瞎话,我就再上一回当试试吧。老夫人把信接了过来。展开之后,从头到尾一看,字字恳切,下边按着薛丁山的手印。老夫人看完感动得哭了。她想,我女儿真是命苦哇!程咬金又说:"老夫人,人家小夫妻的感情从心上讲好得很哪!你就成全成全,把这封信让小姐看看吧。""好吧,我把这封信送给梨花,信不信由她,去不去也由她。""那当然了,这事可勉强不了,我在这听信儿。""你少坐一会儿。"老夫人示意左右款待老程吃茶。 何氏老太太亲自拿着信,到内宅来见樊梨花。其实樊梨花早就听到禀报了,一开始把樊小姐气得发抖,心说都是你骗我,你要不骗我,我能去吗?我救了他们父子,反挨了一顿揍,薛丁山根本就没有回心转意的表示,这次你不定又来耍什么花招。想到这她恨不能跑到前厅给程咬金两个大耳光。她正在前思后想,老夫人带着丫鬟进来了。老夫人把程咬金的话如实地讲了一遍,把信递过去了。梨花姑娘本不想看,听见薛丁山这三个字就冲她的肺管子,但是母亲把信拿来了,姑娘不能不看。接过这封信从头至尾反复看三遍,梨花的眼泪也掉下来了,她看出这封信确实出于内心,非常真诚。薛丁山承认他做得太不对了,不应该误会小姐,更不应该两次暴打小姐,实在追悔不及。如今我落得人不人,鬼不鬼,在劳军营一边干活儿一边想这些往事,一切错误都在我的身上,让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望姑娘看在我的分上,赶奔两军阵,皇上和我爹爹都准备让你金台拜帅,我也愿意在你的帐下听令。望姑娘不再计较前怨,早日赶奔连营。梨花姑娘实在心地良善,她手捧书信,眼泪直淌。老太太也陪着哭了。 梨花想了再三,这才说:"娘啊,往事都甭提了。我打算请示母亲,这个事应该怎么办?""我是不管哪!主意你自己拿吧。""娘啊,我看薛丁山出于至诚,确实有悔过的表示,字里行间情真意切,大概他是回心转意了。""我也这么看。不过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我也拿不定主意了。你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就拉倒。""看这个意思,当今天子,大帅薛仁贵都盼着我去,咱先把薛丁山这事搁在一边,天子和大帅对咱还是不错的,年供柴月供米,对咱们照顾得无微不至。我打算跟随老国公去一趟,当面谢过天子,谢过大帅,再看一看薛丁山是不是确实回心转意了。如果是真,回来我再跟娘合计;如果是假,我再回来。您看怎么样?""按理说是该这么办。不过薛丁山要真正认错还则罢了,他要再翻脸无情,你对他也不能客气,就是把他给杀了,娘才高兴呢!""娘您放心吧,人心都是肉长的,有道是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他要再无情,我就和他当面算账。" 娘儿俩核计已定,一齐到前厅来见程咬金。老程一见梨花,也深感内疚。赔礼道歉之后,几句套话说过,樊梨花话锋一转谈上了正题:"老国公,信我已经看过,这是薛丁山写的吗?""看你说的吧。你把信揣到怀里,到两军阵前对证对证,看是不是丁山亲笔所写。这事我能胡编吗?樊姑娘,你的心情我也了解,因为他一再失信于人,使人家不能相信他,不过这次丁山真是回心转意了。你知道吗?你离开前敌以后,杨凡在白虎山摆了座白虎大阵,要与唐军赌斗输赢。薛元帅舍生忘死,抱病攻进阵内,结果受到严重损失,大帅被困,生死不明。圣上没法儿,才下赦旨把丁山由劳军营暂时赦兔,要他带罪立功。薛丁山为救他爹,将生死置之度外,领兵带队闯入大阵,枪挑鞭打,连伤几员番将,杨凡出马,也被丁山钢鞭打伤,这才把大帅救出来了。现在薛大帅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军师回京没有回来,丁山带罪不能坐帐,白虎阵何人来打?几十万大军何人统带?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几十万军队没有元帅哪行啊?经过我和皇上、满营众将再三商议,都认为樊小姐可称此职,叫我来把你请到前敌,让你金台拜帅。另外,丁山已经承认错了,你们小夫妻破镜重圆,言归于好,这事往上说对国家有利,往下说对咱们几家都有好处,了了你的心意,也了了你娘的心意。你跟老爷爷走吧。如果爷爷这次又是说瞎话,你找我算账,你把我杀了,我不埋怨。" 樊梨花察言观色,知道程咬金说的是真的,她的心也就软下来了:"娘啊,要这么说,救兵如救火,我就跟老国公去一趟吧。""孩子,大主意你自己拿。我还是那句话,你要去我不拦阻。""老国公,帅不帅我倒不希罕,但是破阵要紧。你看咱们何时起身?""樊小姐,最好现在就走。""那好吧,你略坐片刻。" 樊小姐回到房中,脱去丝罗,换好盔甲,二次到了前庭。程咬金站起来向老太太告辞:"老夫人,这回错不了了,你也把东西归置归置,哪天有空,我就套车来接你,让你喝喜酒,你们亲家也见见面。"老夫人点点头,又嘱咐女儿几句,这才分手。 老程先到帅府见了花刀将陈忠,把经过讲说一遍,陈金定非要跟他走:"老爷爷,为什么别人都上前敌,给我搁到这,这寒江关也没事,樊小姐又走了,我也跟着。"老程一想,可也是,两军阵正在用人,陈金定又是一员猛将,把她搁到这也屈了,于是他就作了主:"好罢,你跟着。"陈金定这才乐了,顶盔贯甲,跨上战马,挂好双锤,陪着樊梨花一同起身。 众人一出寒江,樊梨花惦念前敌,心急如焚,为早日到达白虎关,他们进入岔道,转山而行。众人进山路刚走出三十里路,忽听得前边一棒铜锣响亮,紧跟着放起三支响箭。众人勒马观看,只见树林中闯出一队人马,约有五六百人,一个个绢帕幧头,大带煞腰,服装杂乱,手执长短兵器,封锁了道路。原来这是一伙喽罗兵。为首三匹战马,两边是中年汉子,年约三十上下,一个黑脸,一个红脸,像哼哈二将;正中央一匹白龙马,马鞍轿上端坐一个小孩儿,年约十五六岁,嗬,这小孩儿的精神头儿,长得细腰奓臂,双肩抱拢,粉扑扑的脸庞,两道剑眉斜插入鬓,一双大眼闪闪放光,鼻似悬胆,面如桃花,满嘴银牙。他头顶亮银盔,顶梁门飘撒红缨,身披亮银甲,两肩头有吞肩兽,下有吞口兽,三叠倒挂鱼禢尾,脑后两根雉鸡翎,凤凰裙遮住双腿,左有弯弓,右有雕翎,背背打将鞭,手擒锯齿飞镰大砍刀,这口刀银明刷亮,青魆魆夺人二日,人也漂亮,马也精神,真好似哪吒下界,吕布重生。程咬金不由得暗挑大指:这小孩儿真讨人喜欢,我要能把他带到两军阵,那可是大有用场! 众人正在发愣,小将军马往前催,来到阵前,手带丝缰,高声喊道:"呀呔!对面听着:此处我为主,专截过往客,留下财物放尔走,要不然,小爷管杀不管埋!"话音刚落,众喽罗一齐呼喊:"听见没有?快把东西留下!"程咬金一看,嗬,遇上劫道的了,这一行我太熟了,我就是干这出身呢!要说我是祖宗辈也差不多少,竟然有人敢截我,而且还是个小孩儿。好吧,别看我在两军阵前战不了苏宝童、杨凡,拿你还是手到擒来,他对樊梨花和陈金定说:"你们看个热闹就行了,把这事交给我。" 老程双脚点镫,马往前催,提大斧来到小孩儿面前。他仔细看看,越看越喜欢:"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瞅你长得挺精神,何必干这一行呢,听我的话,放下兵刃,跟我走吧,对你有好处,要不然我可就不客气了。"小孩儿把战马往后倒退了几步,仔细看看程咬金:嚄,这位怎么长得这么凶啊!靛脸朱眉,大脸蛋子嘟拉着,这肚子都出号了,金甲红袍,手里端着车轱辘大斧,说话瓮声瓮气的。小孩儿一点都没害怕:"老头子,你说话的口气可不小哇,你叫什么名字?""问我呀,我不能告诉你,怕把你从马上吓得摔下去,你听我的话,快点把道路闪开,别耽误我的大事。如果你不把道路闪开,今天我叫你斧下做鬼。" 小孩儿闻听哈哈大笑:"老头子,你有什么本事?过来,你真要把小爷赢了,我就把道路给你闪开,要赢不了,你今天过不去。"老程想戏耍一下小孩儿,也在樊梨花、陈金定面前显露一手,他催动战马,把大斧子抡开:"劈脑袋!"刷就是一斧。小孩儿一听,打仗就打仗呗,你吵吵什么?劈脑袋?赶紧把大刀往手中一端,使了个横担铁门闩,往上一架,斧子正砍在刀杆上,他可没想到小孩儿有这么大的劲,把斧子颠起五尺来高,把老程震得肩臂酸麻。老程心说:这小孩儿人小劲可不小啊,跟牛犊子一样,赶紧扳斧头,献斧攥:"小鬼剔牙!"奔小孩颈嗓便刺。这小孩儿一不慌二不忙,两个小腿一踹镫、身子往马屁股后头一靠,使了个金刚贴板桥,斧擦又扎空了。二马一错镫,程咬金把大斧子平着,奔小孩的脖子来了个"掏耳朵",小孩儿赶紧往前一趴,斧子从后脑勺过去了。程咬金这三斧子没唬住。等二马圈回来,老程举起大斧子,还是那三招:劈脑袋、小鬼剔牙、掏耳朵。小孩儿一看乐了:"老头儿,你还有新鲜的没有,就这三斧子?我不跟你打了,你是天下第一个大饭桶,你快回去商量商量把东西给我留下,要不你就再换个别人来。怎么样?""你放屁。劈脑袋。"又一斧子。老程把小孩儿气急了,大刀抡开,六七刀过后,老程的汗就下来了,心想,人不服老是不行啊。想当年我这斧子一打一溜胡同儿,没想到今儿个连个孩子都打不过了,心里一急,招也跟不上了,一没注意,被这孩子伸手抓住了大带,轻舒猿臂,往上一叫劲,硬把三百多斤的大老程走马活擒,按在铁过梁上,大刀一举,逼着程咬金:"别动,动我就给你抹了!""我不动。"小孩儿拨马回归本队,扑通一扔,把程咬金摔在地上,把老程摔得哼了一声,还没等他起来,喽罗兵上前抹肩头拢二臂,捆了个结结实实。 陈金定一见:"哎呀,老爷爷叫人给逮住了,老爷爷我来救你。"伸手操起八棱大锤,飞马直奔小孩儿。这小孩儿拨马来到阵前。陈金定双锤一举使了个流星赶月,朝小孩儿就砸。小孩儿一看陈金定有本领,心里也高兴,跟这样的人打仗才过瘾呢,跟那老头儿打有啥意思?这一回可以施展我的本领了。陈金定双锤砸来,小孩儿的大刀本来应该躲避,但是他不躲,非拿刀找锤不可,阵前只听叮当直响,把陈金定也震得虎口发酸。二人锤来刀往,战了五十多个回合,未分输赢。 樊梨花在后边观敌市阵,经过这一阵交手,她大吃一惊,心想:这孩子的出身、来历决非一般,就冲他这招数,肯定受过高人的传授。慢说是陈金定,就是我过去也未必能赢得了他。梨花怕陈金定有个闪失,她在后边喊了一声:"呔!小娃娃不必猖狂,我来会你。姐姐,你退下来。"双脚一踹飞虎韂,拨马出阵。陈金定此时也确实有点累了,听到喊声,她把马一拨,双锤左右一分,回归本队,挂双锤擦汗,瞪眼观瞧。樊梨花手托三尖两刃刀,用刀尖一指:"呔,小孩儿,你怎么不学好啊!三百六十行,为啥你单单当贼,劫道这活儿能对得起良心吗?听我良言相劝,快把那老头儿放回来,是你的便宜,如果不放要是动起手来,可没你的好。"小孩儿冷笑一声:"什么?你们这帮人都会说大话,那两个人都不是我的对手,你就比他们强?你要把我赢了,怎么的都行。赢不了,连你也过不去。""小孩儿,你能不能给我报个名字?""可以呀,但是我有个毛病,你得先告诉我,你要不说我也不说。"樊梨花点头说道:"我家离这儿不远,姓樊名叫樊梨花。"姑娘的声音不高,小孩儿听得可非常真:"你叫什么?""樊梨花。" 樊梨花这一报名,就见这小孩儿扔下大刀,滚鞍下马,分禢尾跪倒梨花马前,嘣嘣嘣直磕响头,一边嗑头一边说:"娘啊,您一向可好,不孝儿给娘磕头了。"说着就哭出声来。这一句话,把樊小姐臊得粉面通红,人家还是个未出闺阁的大姑娘啊,哪儿来这么大个儿子?众人无不吃惊,心说妥了,今天遇上个小疯子,这小孩儿虽说长得溜光水滑,可能精神上有毛病。 梨花姑娘愣罢多时,用三尖两刃刀一指:"呔,小孩儿,你休要胡说,你认错人了吧。""没有,绝对惜不了。您是不是寒江关的樊梨花?要是您就是我娘。"樊梨花觉着这里边有文章,就耐着性子问,这才弄清楚了。 书中代言,原来这小孩儿也姓薛,名叫薛应龙,原籍也是山西龙门县人。那年月战乱,土匪抢掠,连年不断,薛应龙的父母为避战乱,推着一辆挎车,抱着一岁的孩子,到外地逃荒,逃到幽州附近,又遇上了上匪,土匪毫无人性,又狠又毒,妇女、财物什么都抢,把老百姓全杀了,薛应龙的父母也死在乱军之中。当时薛应龙在挎车上放着,人一慌乱,碰翻了挎车,把他摔到了道边小沟里,给摔昏了。土匪走后,薛应龙慢慢缓醒过来,便哇哇大哭。正巧有个老道骑着毛驴由此路过,听到哭声,便顺声音寻去,见遍地死尸,口念:"无量天尊,罪过罪过。"一直寻到沟底,才发现了这个白胖小孩儿,老道把小孩儿抱起,又在死人堆中发现一个受伤的壮年,这个壮年给老道讲述了经过,并说明了薛应龙全家的遭遇。出家人以慈悲为本,善念为怀,见到!此事蔫有不管之理。道爷给受伤的壮年上了药,又给他几两散碎银子,那人千恩万谢而去,道爷就把薛应龙带回了他出家的地点:香山大白云观。原来这位道爷乃是唐初著名的风尘三侠头一位,三元李靖李药师。李靖年轻时曾为大唐帝国的建立立过血汗战功,与李世民、徐懋功、程咬金等人十分要好。他视功名如粪土,不愿居官,隐居于香山大白云观。他经常募化四方,骑头毛驴云游天下。李道爷花钱托人把薛应龙抚养到六岁,见这孩子体格健壮,精明伶俐,便收他为封门弟子,从小开始传授武功。薛应龙一点就透,李道爷更加喜欢,便不再云游,一心教这个小徒弟成人。光阴荏苒,转眼薛应龙十四岁了,在老师的教导下,已掌握了武术要领,那真是高来高去,陆地飞腾,马上步下,长拳短打,无一不精;十八般兵器,兵书战策,无一不晓。有一次他奉师命到集镇上卖东西,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尤其使他惊奇的,他发现不少孩子跟着父母,有拉着的,有抱着的,非常亲近,他看着看着哭了,回来抱着老师的大腿问:"师父,人家都有爹娘,我怎么没有呢?您给我找着爹娘,要不我不干了。"李道爷心想:孩子呀,你爹娘早死了,我上哪儿找去?又怕伤了这孩子的心,就编了些瞎话糊弄他:"你好好练武吧。因为你小时候太淘气,你爹娘一赌气,把你送到庙里来了,你爹娘临走说得明白,等你啥时候有了真能耐,再让我把你送回去,没能耐一辈子不能见面。"这孩子刨根究底,又问道:"我爹娘是谁呢?"李靖没办法,信口说了一套瞎话:"我实话给你说吧,你爷爷就是大元帅薛仁贵,你爹现在是二路元帅薛丁山,你娘是寒江关的女英雄樊梨花。"薛应龙从此把这句话牢牢记在了心里。偏在这时,四川峨眉山来了封请柬,邀请三元李靖传道,时间三年。李靖心想,三年时间可不短哪!我把这孩子放下吧,不放心,带去吧,倘若捅点娄子,与我脸上无光。怎么办呢?这孩子也天天要求上两军阵前,找他的爹娘,为国家出力报效。把这孩子打发到前敌,有道是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嘛!他刷刷点点给薛礼写了封信,把这孩子的真实身世写得清清楚楚:"你要想把孩子认下,就认下算你们家的人,要是不认,就做为一般战将使用,为国效力。"信写完了,封严后交给薛应龙,告诉他:"这信你不能看。你等你见着薛仁贵了,再把信交给他,你懂吗?""我懂。"他把信带进怀里。李靖给他准备了盔甲、马匹、大刀、弓箭,凡是武将应用之物,件件不缺。分手时千叮咛万嘱咐。薛应龙也掉了泪:"师父,咱爷俩什么时候再见?""我赶奔四川,最多三年,也可能一年半载,我想你的时候就到两军阵前去看你。你要见着你祖父和各位,代我问好。""我记住了。"师徒两个洒泪而别,李靖赶奔峨眉山,薛应龙打马赶奔前敌。薛应龙长这么大从没出过远门,他一边走一边打听,好不容易走到寒江关西边的金鸡岭,就是现在出事的地方。这儿有一伙强盗,都是些无家可归的老百姓,他们推出两个头目,在这儿靠打家劫舍为生。这两个头目叫秦太、秦光,武艺一般,是叔伯弟兄。这日,秦氏弟兄听手下人禀报,有一个小孩儿骑马从这路过,带着个包袱。秦光闻报下山截住薛应龙,寻思一吓唬,叫他把马匹丢下得了,谁知一伸手,薛应龙把秦光打落马下。秦太闻报也下山出战,又被打倒。喽罗兵更不是他的对手。大伙儿一看这孩子本领高强,就跪请他上山当首领。薛应龙一看,还有人给我磕头,好吧,我就先住到这,打听清楚这儿离前敌有多远,再把这一帮人都带去,叫我爷爷、爹爹看看,我还领来这么多的军队。薛应龙在这山上呆了不过五天,正在计划赶奔两军阵,秦氏兄弟认为喽罗兵服装不整,不好看,能不能再做两拨买卖,给弟兄们做些服装,也显得体面。薛应龙认为说得有理,也想再做两拨买卖,没想到头一拨就遇上了樊梨花他们。 樊梨花阵前一报名,薛应龙想起了老师的话,也不看樊梨花才多大岁数,跪倒就叫娘。梨花问清之后心想,先把鲁国公救过来,然后好言相劝,把这孩子甩掉就是了。薛应龙一看是自己人,马上就把老程放了。老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回来一听,他乐了,看了看这孩子,心说这事不错呀!目前两军阵前正缺少人才,这小孩儿武艺出众,如果真把这小孩儿带到两军阵前,可有大用啊。 程咬金说:"孩儿呀,你管樊梨花叫娘,管薛丁山叫爹,是谁告诉你的?""我师父啊,这还错得了吗?""你师父是谁?""三元李靖啊。""那是我的好朋友。你师父说的千真万确,我老头子也可以作证明。应龙啊,我可是你太老爷啊,你可要记住,这就是你亲娘,薛丁山是你亲爹,往后你可不准变良心。""是,我不能变。"樊梨花一听,你老程胡子都白了,怎么胡说八道啊!这不是糊弄小孩儿吗?程咬金冲樊梨花又挤眼又努嘴,意思就这么定了,把这孩子带去阵前有用。薛应龙把老程的话信以为实,张口娘长,闭口娘短,跟梨花十分亲近。樊梨花也没法了,带着就带着吧。樊小姐就跟薛应龙商量,是不是把这些人解散,薛应龙恳求说:"娘啊,别解散,他们跟我可好了,都愿为国家出力报效。"樊梨花做不了主,问老程咋办?老程说:"孩子说得对,都带着吧,让他们放火烧山,同去前敌。"大伙儿一听,嗬,变成国家正式的军队了,这回吃饭不成问题了,谁不高兴啊,放火把山烧了,带着应用之物,排着整齐的队伍,赶奔两军阵。 探马蓝旗官报到了中军:"程老国公把樊小姐请来了,还带了一千来人。"唐王闻听非常高兴,马上传旨:营门外亮全队迎接。干吗这样隆重呢?现在就指望樊梨花了,人家不来,仗都没法打啦。樊梨花不来,这帅印无人执掌,白虎阵无法打破。另外,唐王也感觉对不起樊梨花。这次樊小姐能二次出头,真赏了大伙儿的脸了,因此李世民决定率文武百官亲自迎接。只见礼炮齐鸣,张灯结彩,众将盔明甲亮分列两厢,皇上和大帅也接出了营门。薛丁山一听说樊梨花来了,当时脸就红了,急得在帐中直转悠,我要也去接她,她再当着众人的面损我一顿,我这脸往哪儿搁呀,他觉着十分尴尬,也觉着内疚,最后一考虑,我先别露面,找个没人的地方避起来。等樊小姐的气消了,没人的时候,我再给她赔礼认错,因此薛丁山没来,余者全到齐了。 樊梨花来到营门,一看皇上、元帅、众将全来了,她深受感动,赶紧滚鞍下马,抢步起身参见皇上,见过大帅。李世民赶紧相搀:"樊小姐,没想到儿能来。你真是我大唐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营中千斤重担都落在儿身上了。樊小姐,里边请。" "陛下请。"众人亚赛众星捧月一般,进了大帐。 第二十四回 薛应龙讨赏受侮辱 薛丁山三打樊梨花 樊梨花来到两军阵前,唐营可热闹了,就像过年似的,又放鞭又放炮隆重祝贺。薛丁山的两位母亲以及窦仙童等女眷,陪伴樊小姐在后帐歇息,其余众人俱在前营祝贺。 欢庆筵上,程咬金成了主角,往正中央一坐,大说大笑,诉说以往的经过。他算是有骆驼不吹牛,大谈寒江关之行,特别是说到薛应龙这里,引起人们极大的兴趣。 老程把巧遇薛应龙的事作了介绍。唐王李世民非常高兴,吩咐一声:"把孩子带到御案前。"时间不大,薛应龙来了。薛应龙长这么大哪到过这种地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程咬金满面笑容招呼他:"重孙子,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当今天子,快磕头。"薛应龙赶快上前,跪下就给皇上磕头。薛应龙一进帐,李世民的眼睛就没离开他,越瞅越喜欢,最后赐平身,让他近前来。薛应龙站到桌子边,李世民伸手把他拉住,上下打量了半天,笑着问道:"孩子,认识你爷爷吗?""不认识,我就想见见我爷爷。" 李世民伸手往旁边一指:"这位老将军就是你祖父。赶紧过去见礼。"薛应龙先是一愣,接着赶紧跑过去就把薛仁贵抱住:"爷爷,您一向可好,小孙孙给爷爷磕头。"薛仁贵赶紧伸手把薛应龙搀起来,拉到怀中,喜欢得不得了。薛应龙一高兴,把他老师写的信也忘拿出来了。薛仁贵对他说道:"孩儿啦,你初来乍到,要听话,大营之中规矩甚多,没事不要到各营乱串,懂吗?""爷爷,我懂,我程太老爷都跟我说了。""嗯,好孩子,下边休息去吧。""遵命。"薛应龙蹦蹦跳跳而去,众将都哄堂大笑。 程咬金说:"这孩子真有能为呀,诸位是没见他上阵,那武艺可称是天下一绝。仁贵呀,你们家可算是三喜临门。第一件事,丁山和梨花破镜重圆;第二件,你病好了;第三件,又得了个大孙子。万岁,是不是三喜临门?"唐王也不断地点头:"老爱卿,咱们得怎么祝贺一下呢?""万岁,为臣早想好了。为什么丁山和梨花大闹洞房,打得不可开交呢?大概是成亲那日子不好。依臣看来,最好选良辰择吉日,让他们再拜一次堂,就能把过去那不幸的事冲掉了,你看如何?"皇上一听,也有道理,就问薛仁贵。薛礼一想,这种事自己别作主了。回帐跟夫人一商量,夫人都同意,这就决定再次拜花堂。大帅传令在营中准备。与此同时又派了一辆大车,派专人赶奔寒江关,去请樊梨花的母亲。十几天以后,何氏老太大带着丫鬟婆子来到营中。柳、樊二氏夫人把老太太接进来,陪着说话,不必细表。 丁山和梨花二次拜堂的日子选定在初七。到了这天,满营众将热烈祝贺。把薛丁山从后营找出来,让他沐浴更衣,帽插宫花,十字披红。樊小姐也卸下盔甲,换上女装。入夜举行拜堂议式,两旁奏乐,夫妻双双退堂,进入寝帐。外边张灯结彩。程咬金传话,不管是谁都发酒发肉,大家足吃足喝,掌灯以后,到处是划拳行令的声音,到处一片笑声。 营中最高兴的还是薛应龙。他一看这大营像火龙一样,站在高坡处一眼望不到头。他高兴得像只小欢兔,这一头,那一头,简直忙不过来了。先锋营有个姓王的副将,因为他爱喝酒又常醉,人们都叫他醉王。薛应龙来到这,醉王有了七分醉意,他一把拉住薛应龙,问长问短,说来说去,醉王就离了格了:"小少帅,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是我爹跟我娘拜堂成亲的日子。""这样大喜的事,你得去道喜去,为什么叫你道喜呢?你去领赏钱哪!转悠一圈儿,你就发财啦!""我还不明白这个事哩。""别的地方你不去可以,惟独你爹那洞房,是非去不可,进屋就磕头,伸手就要钱。懂吗?""我懂啦!"薛应龙并不知道这个副将言语之中带有讽刺。哪有爹娘拜堂成亲,孩子跑来道喜?别人一听不像话,知道这醉王可能喝多了,几次拿脚踢他,他还说。 薛应龙从这个帐篷出来,心想他说得有理,我得去道喜呀。噔噔噔,跑进金顶黄罗帐。往里一看,皇上、大帅、程咬金,还有很多人都在这儿划拳行令。薛应龙把衣帽整整,大步流星过来了:"万岁,各位,今天是我爹跟我娘拜堂成亲的日子,我也很高兴,特来给大家道喜。"大伙儿一听这孩子说话有意思。李世民说:"孩儿啦,你道喜不能让你白道。"说着话一伸手把带子解下来了:"来,朕把这根带子赐给儿了。"皇上的东西都是宝贝,拿出一样赏给谁都是无上的光荣。程咬金赶紧说:"应龙啊,快过来谢主龙恩。这带子儿不能系,将来得供奉起来。""多谢万岁。"他把带子接过来一看,金丝镶着宝石,真是价值连城。大帅一看皇上给了赏赐,也给了他白壁两双,黄金十两。众人都给了赏。薛应龙一看没法拿呀,就把袍子撩起来当兜儿,整整给了一袍子,这可把他乐坏了,小脸儿跟开花儿了一样。转身出了大帐,小孩儿心想,我爹跟我娘拜花堂,那花堂在哪儿呢?有人告诉他:那不叫花堂叫洞房。他就问:"洞房在哪里?""往前走一拐弯儿,挂红灯的帐篷就是。"薛应龙撒脚如飞赶奔洞房。 花开两朵,各表一技。薛丁山这一次跟樊小姐拜堂成亲,他是百感交集。想起以往之事,他深感内疚,觉得对不起樊小姐,对不起爹爹和大家。现在二次拜堂,既高兴,又尴尬。他还不愿放下大丈夫的架子,觉得在屋内发闷,于是站起身来,开开门到院中溜达,见月明风清,更激起他无限怅惘,便在院内踱来踱去。 薛丁山正在溜达,薛应龙来了。他到院内一看,月光下站着个人,身披大红,相貌堂堂,心里想:这大概就是我爹薛丁山,我还没给他磕过头呢。我过去见一见,领俩赏钱。想到这,薛应龙就过来了:"您……您……"薛丁山心想这人什么毛病,仔细一看,嗬,长得挺漂亮,包里金光闪闪,都是钱。"你是谁呀?你打哪儿来?""我是新来的。我跟您打听打听,您是不是二路元帅、龙虎状元、十宝大将薛丁山?""不错,正是我。""哎哟,爹爹在上,儿给爹爹磕头了。"说着在丁山脚下跪倒磕头。这一下把薛丁山闹愣了,吸了一口冷气,后退了几步,心想:我哪有这么大个儿子?莫不是谁给我收的干儿?丁山问:"孩儿啦,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你爹。""错不了,你是我爹,我娘是樊梨花,我就是樊梨花生的,你就是我亲爹。" 这在别人听来是个笑话,可薛丁山跟别人不一样,他跟樊梨花有裂痕,虽然承认了自己不对,可又总觉着有点儿欠碴儿。一听薛应龙这话,薛丁山就想邪了,他看薛应龙的五官相貌只在自己之上,不在自己之下,再看他这个头儿,岁数,听这话就有点别扭:"等一等。我且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薛应龙。""谁领你来的?""我娘领我来的。"薛丁山一想:我明白了。不用问,我两次休了樊梨花,这个下贱的女人不甘寂寞,一定在外胡扯,收了这么个小子,哪儿这么个野儿子,明明是她的好夫。他们策划好了,以母子为名混进大帐,这还了得。想到这,无名大火往上一撞,飞起一脚,正踢在薛应龙的前心。薛应龙根本没防有这一手,他见谁都挺亲热,惟独薛丁山是个意外。只见把孩子踢得一个倒栽葱摔倒在地,袍子包的东西全撤了。还亏薛应龙长得棒,有功夫底,要不然这一脚非给踢死不可。薛应龙一轱辘从地上爬起来:"爹,您怎么生气了。我来了就找您,没找着,别人也不告诉我,因此晚来了一步,大概您生气了,您别打我了。""放你娘的屁。"薛丁山往上一蹿,把薛应龙前心抓住,抡拳就打。薛应龙不知道怎么回事,真要在两军阵前别人这么打他能干吗?可今天这情况特殊啊!薛应龙左躲右闪,薛丁山"噼叭噼叭"下了毒手,一边打一边骂:"哪来个野种,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 屋里的樊姑娘,今天又喜又难过。喜的是,总算夫妻破镜重圆。难过的是,薛丁山不辨真假,翻脸无情,想起往事,倍感伤心。樊小姐正在独自思想,忽听院里一阵骚动,细一听觉出势头不对,她掀掉盖头,推开帐篷门往院里一看,薛丁山正在暴打薛应龙。梨花姑娘忍无可忍,迈大步跨出帐篷:"将军住手,你不要误会,打不得。"过来把薛丁山拦住了。薛丁山一见更觉妒火中烧,冷不丁来个黄龙大转身,叭!照着樊小姐就是个满脸花。樊小姐未加防备,打得她就地转了一圈儿。 樊梨花顿时火冒三丈,把凤冠霞帔新装全都脱下,紧咬银牙用手点指:"呔!薛丁山,你是个人吗?你把我当什么了?打过来骂过去,我在你眼里分文不值。我问你,你为什么打这个孩子,为什么下死手?我跟你拼命!""跟我拼命,好哇,樊梨花,我要知道你这么下贱,我能娶你吗?我们老薛家缺了八辈德了,连你带他我都宰了。"薛丁山扑进大帐,从墙上摘下宝剑,锵啷啷拽出宝剑,到院里直奔薛应龙。这可把薛应龙吓坏了,他一轱辘身站起来撒腿往前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救人哪,我爹跟我娘打起来了,我爹要杀我呀!"一直向前帐跑去,暂且不表。 且说前边大帐之中,皇上正盛排筵宴,凡是参将以上的,都参加了这里的宴会。下边奏着乐,上边频频举杯,大家海阔天空,高谈阔论。正在说笑之间,有人进来禀报:"启禀万岁,辕门外来个老道,要见大帅和鲁国公。"众人闻听一愣,来个老道,能是谁呢? 老程站起来说:"陛下,大帅,你们都甭动,我看看是不是我的熟人,去去就来。"程咬金带着几名亲兵,有人举着火把,打着灯笼,来到辕门。已有人打开辕门,撤掉鹿角,老道就在那儿站着。程咬金借着灯光一瞧,不由得惊喜交加,快步上前:"哪阵香风把您给刮来了?"就见这位道人身高九尺挂零,头戴灰色九梁道中,银簪别顶,脑门上安块无暇美玉,身穿灰布道袍,腰系水火丝绦,双垂灯笼穗,胖大云履,斜背鹿皮囊,背背宝剑,手拿拂尘。脸上看:面如晚霞,两道苍眉,一对丹凤眼,狮鼻阔口,花自须髯散满前心,满口牙齿洁白,眼赛金灯,在那一站,稳如泰山。来者正是风尘三侠头一位,三元李靖李药师。他怎么来到唐营了呢?这有个原因。自从他给薛应龙写了封信,要他到两军阵前效力之后,李靖也就下山到四川去了。走到半道上,遇到了一个由四川来的道友,道友告诉他盘道的日期改到了来年秋天。李道爷一听怎么办呢?还得回香山大白云观。回到白云观的时候,薛应龙已经下山了,他感到非常寂寞。李靖一想,我现在闲暇无事,干脆到前敌看看,见着老薛家也作个安排,只要应龙没事,我这当老师的也就放心了。他这才带着川资路费起身。朝行夜宿,非是一日,这日来到唐营,往里通报。程咬金一看,真是惊喜交加,抢步上前躬身施礼:"道爷,您老人家一向可好,哪阵香风把您刮来了?程咬金这厢有礼了。""无量天尊。"李靖以礼相还,把程咬金搀起来,乐呵呵地看着他:"鲁国公,你的身体还这么好!""托您的福。我这人吃得饱睡得着,没肝没肺,哪能不好呢!仙长,此地并非讲话之所,往里请!" 程咬金把李靖接进中军帐,向大家一说,帐内众人"哗"全站起来了。唐王李世民也过来给道爷见礼。李靖坐下以后,左瞅瞅右瞧瞧,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大伙儿怎么这么热闹?张灯结彩,大摆筵宴。程咬金说:"你来的正是好日子,就喝喜酒吧。二路元帅薛丁山和樊梨花拜堂成亲,今天洞房花烛,因此我们大家祝贺,没想到仙长您来了,您真有口头福啊。来呀,重摆酒席,给仙长做素斋素饭。"李靖也没推辞,一是真有点饿了,二是跟程咬金这些人也不见外。大家一边吃,一边唠。 李靖这边看看,那边看看,程咬金问:"仙长,你找谁?""我那徒儿薛应龙哪里去了?""噢,这孩子可有意思了,刚才还在这转悠,跑到这领赏呢!大家都给了赏,他乐呵呵兜着银子跑后边去了,不知道跑哪儿领赏去了。""这孩子没事我就放心了。"李世民就问,这孩子什么出身,怎么回事,李靖就把薛应龙的出身讲说一遍。大家听完,赞叹多时。程咬金也把薛应龙的经过介绍一番,老仙长这才放心。 大帐中正在高兴,薛应龙哭着跑进来了:"了不得了,我爹跟我娘打起来了,还要杀我。"人们一听,无不惊骇。程咬金定睛一看,就见薛应龙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滴着血,眼眶都肿起来了,帽子也掉了,衣服撕得一条一条的,浑身是土。老程吓得真魂出窍,赶紧跑过来把薛应龙拽住:"孩子,到底是咋啦?""老太爷您赶紧去看看吧,我爹跟我娘打起来了,不知道我爹为什么把我也揍成这个模样。" 三元李靖就在旁边坐着,这孩子是他抚养大的,爱如珍宝,自己一下都舍不得捅他,叫薛丁山揍成这样,这还了得吗?李道爷慈悲眉倒竖,方眼圆睁:"无量天尊。应龙这厢来。""哎哟,师父来了,您什么时候来的?""先别问这个。为什么薛丁山要揍你?说吧,别怕。"薛仁贵也问:"孩儿啦,说吧。"薛应龙搌干眼泪,把后帐的事情讲说了一遍。 薛仁贵闻听此言哎呀一声,脸色煞白,趴扶桌案,"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在地上。李世民气得把杯子也摔了,程咬金急得嘣嘣直跺脚:"丁山哪,小兔崽子,你又犯了牛劲了,这一回非扒你的皮。"老程转身奔向后帐,几家少国公也跟随着。有人通知了女眷,柳、樊二氏夫人,何氏老太太,薛金莲,窦仙童,陈金定,丫鬟婆子老妈儿全都蜂拥到后帐。 众人赶到一看,樊梨花也伸上手了。这一次樊小姐可不让步了,用手指着薛丁山:"姓薛的,你是个什么东西!我樊梨花眼瞎了,怎么就喜欢上了你这种人?你真是个人面兽心之辈!我做梦也没想到你有脏心烂肺,在一个孩子身上你有歪歪心哪。你说的是什么话?薛应龙是什么人?这孩子的出身来历是怎么回事,谁把他介绍到这儿的?你张嘴就血口喷人,我樊梨花也不是好惹的,让一让二不能让三让四,今天我跟你拼了。"薛丁山也不让步:"好贱人,我早就想宰你。"说着话摆剑就剁。正打得不可开交,前院的人就到了。头一个就是程咬金:"丁山,你是活腻了,来来来,你先把我杀了。"老程倚老卖老,过来把薛丁山抱住了。老程下边拿肚子顶,上边拿脑袋撞,随后窦仙童、陈金定、薛金莲也赶到了。把陈金定气得,蹦过来把薛丁山胳膊抓住:"去你的吧!"咯噔噔噔噔!把薛丁山摔出一溜滚儿,窦仙童、薛金莲也劝住了樊梨花,正在慌乱,李靖也赶来了。 李道爷一皱眉,往左右看了看:"诸位,大家先静一静,我说两句。"李道爷是客人,又那么高的身份,大家马上把道路闪开了。"无量天尊。哪位是二路帅薛丁山,我开开眼见识见识。"程咬金过来说:"丁山,过去,认识不认识,风尘三侠的头一位,三元李靖李道爷,听说过吗?"薛丁山也吓了一跳,心说这是剑客呀,他来干什么?连我老师都说,练武术的不用跟人家比,人家是祖宗尖儿哪!薛丁山赶紧过来把气往下压了压:"薛丁山参见道爷。"李道爷二目如电,打量打量薛丁山:"二路帅,我且问你;你为什么打了薛应龙?""啊,他管我叫爹。""叫爹你就揍他?甭问,你心邪呀!你把事想错了。你说薛应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他跟樊小姐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事吗?薛丁山,你身为龙虎状元、十宝大将,按理说是个了不起的人。今天我一看,你比凡夫俗子还凡,你是不可交的人。我不允许你侮辱我徒弟的人格,当老师的得交代清楚。哪一位辛苦辛苦,把我徒弟给找来。""来了。""徒儿,这边来。""师父。""孩儿啦,别哭。是他把你揍的吗?""是,我爹不知道……""咳!还管他叫爹?你要有这么个爹是你的耻辱。"李靖强压怒火,当众介绍了薛应龙的身世及来历:"我以为把他介绍到两军阵前,为国效力有何不可,我还想着你薛丁山要收这个儿子一定会高兴的,谁知你是一派小人心肠,这对我徒儿是莫大的侮辱。薛丁山,我看在万岁的分上,看在你爹的分上,也看在鲁国公的分上,不跟你计较,但是我徒弟也不能在这呆着,我现在当众声明,把我徒儿带走。应龙,收拾东西跟师父走。""上哪儿去?""回香山白云观。这个地方不能呆。""好吧。"薛应龙还有点难过,来的日子不多,跟大家混得挺熟,现在离开有些舍不得;不离开吧,师父的话不能抗拒,便把战马及应用之物准备好了,与大家洒泪告别。程咬金也舍不得,拉着薛应龙的手,咧着大嘴哭开了:"孩儿啦,跟老太爷爷还没处够哇。我实指望把你留下,为国家出力报效,哪知道遇上这么个畜牲,让你受了屈。应龙啊,早晚也得让你出气。回去听师父的话。""我记住了。往后我师父一高兴,还许把我再领回来。"李靖把袍袖一抖,生气地走了。 薛丁山听李靖一讲算明白了,可是也晚了。樊梨花的气更大了,把宝剑一抡,用手指着薛丁山:"姓薛的,你听明白了没有?三元李靖说得清清楚楚,你刚才不但侮辱了那孩子,也侮辱了我,我樊梨花岂能容你。"说着话往上一纵,摆宝剑要斩薛丁山。这一下把大伙全吓坏了,认为樊小姐是非下绝情不可。这种事搁到谁身上也完不了。薛丁山听完李靖的话,他也追悔不及:"是这么回事,我是个什么人,让老剑客把我数落了一顿,我真是脏心烂肺。人生天地问不管是男是女,要犯这毛病叫人膈应,让人讨厌。无缘无故把人家孩子揍得鼻青脸肿,把樊小姐连打带骂,能完得了吗?"现在薛丁山恨不能有个河沟一头扎进去就得了。因此,樊梨花掉着眼泪摆宝剑过来砍他,他动也没动,眼一闭,脖儿一探,在这等死。 樊梨花把宝剑举起来往下要砍,要是薛丁山还手她就真砍上了,可是薛丁山没有还手,而是把眼一闭,把头探过来了。同时她还发现薛丁山二目之中滚下热泪,可以看出是发自内心的痛改前非的眼泪,是追悔不及的眼泪。樊梨花何等聪明,咋会看不出来,手腕一软,嘡啷啷宝剑落地,哭着一转身,看见母亲何氏:"娘啊,女儿对不起您,咱们娘俩回寒江关。"樊小姐说完了,带着丫鬟婆子,把车辆套好,登车走了。别人怎么留呢?拿什么话来挽留呢?没词儿呀,眼睁睁瞅着樊小姐二次离开前敌。 大帅薛仁贵明白过来了。一听说李靖带着薛应龙离开前敌,樊小姐也走了,大帅简直要气疯了:"来人,把薛丁山给我带进大帐。"这回薛丁山老实了,也不蹦跳了,到帅案前一跪:"爹,儿我错了。""唗,你怎么老错,你什么时候明白?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呀!你气走樊小姐,打走薛应龙,还有何面目站立人间!刀斧手,把他推出帐外,速速斩首!"程咬金对薛丁山是恨透了,方才还一蹦几尺高地叫骂:杀他,宰他,扒他的皮。一看真要杀丁山了,老程的心又软了。他急忙喊道:"刀下留人。"老头子须髯飘摆,迈虎步走进帅帐:"大帅,刀下留人。""老人家,难道说您还要为他求情不成?""仁贵呀、不是这么说。你好好想想,我还是那句老话,只要留有丁山三寸气在,我们就能想方设法把樊梨花再请出来。如果真把丁山杀了,樊小姐一点挂念的事没了,那可就彻底完了。仁贵呀,丁山不但是你儿子,他也是国家的大将啊!思前想后为了大局着眼,你就饶了他吧!再给他一个机会。""老人家,您别往下说了,我是非杀不可。"无论众将怎样讲情,薛元帅一概不允。 皇上一看,自己不说话不行了。李世民也生薛丁山的气,可仔细想了想,老程说得也对,真要把丁山杀了,那就再也请不来樊梨花了。皇上想到这,也劝薛仁贵道:"大帅,鲁国公所言也是,就再给他个机会吧。适才朕也发现丁山声泪俱下,确实有悔改之心,大帅就把他放回来吧。""唉!陛下,臣遵旨。"薛仁贵没办法,只好把薛丁山放了、吩咐送往劳军营,永远别跟我见面。大伙儿一看元帅这么大的火,干脆也别让他们父子见面了,在外边把薛丁山松下来,就往劳军营送。 这场风波过去,薛仁贵一病不起,身子一动就要吐血。多亏军医大夫给他调治,逐渐地病见好了,也能下地来回走动了。但是每逢想起这件事来,他就怒不可遏。正在这时,两军阵前炮响如雷,报事蓝旗官进来禀告:"报元帅:杨凡和一个出家老道在外面骂阵,口口声声叫大帅亲自答话。""再探再报。""是。"薛仁贵吩咐擂鼓聚将。中军把令传下去,霎时间帐中鼓响如同爆豆,众将一个个顶盔贯甲,罩袍束带,系甲缆裙,全副戎装,纷纷跑到大营听点。薛仁贵已经升座帅位,头顶帅字金盔,身披宝铠,外罩战袍,怀抱令旗令箭。中军官、辕门官和满营众将参见已毕,分立两厢。老程也赶到了。程咬金一看,薛仁贵瘦得都脱相了,眼窝深陷,倾骨突出,两腮都瘪下去了,脸跟灰纸一样。老程心里一转个儿,低低的声音:"仁贵,你支持得住吗?""没关系。""你听他拉拉蛄叫有什么用啊,他讨他的敌,咱们高挂免战牌也就是了,等你病体好了,再想法对付他。""不,老人家放心,我照样可以领兵开战。"程咬金知道薛仁贵的脾气,只好干着急。元帅传令,外面亮大兵一万,我要亮全队会斗杨凡,营内众将全部出阵。有人拉战马抬大戟,元帅纽镫扳鞍飞身上马。心里想得挺好,可是马上一坐,晃了两晃摇了两摇,几乎摔下来。程咬金跑过去把薛仁贵扶住了:"仁贵不行啊,还是回帐养病吧。"薛仁贵沉稳了一下:"老人家放心,人就有个贱脾气,越吃越馋,越呆越懒,到了两军阵前,这精神自然就上来了。因为多日不骑马,故此身子闪了一下,这没有关系。" 三声炮响,辕门大开,薛仁贵来到两军阵。薛仁贵刚才是个病夫,一到两军阵,精神头儿也来了,腰板儿笔直,端着方天画戟,闪目往对面观瞧。 白虎关前出现无数番兵番将,阵中大旗随风飘摆,旗角之下闪出两匹战马,头匹马上坐着丑鬼杨凡。只见他金盔金甲大红袍,胯下马掌中锯齿飞镰大砍刀,在他的下垂手闪出一匹花马,马鞍轿上坐着个出家老道,这老道侧身坐着,他要像一般人正面坐的话,脸就向一旁歪歪着,非得侧身坐着才能看到两军阵前,下巴颏正对右肩膀,是个大歪脖儿。这老道正是杨凡受业者师扭头祖。扭头祖来到阵前正在洋洋得意,听见唐营响炮亮队,他立马侧身观看,见唐营兵强马壮,正中央绣旗之下闯出一匹快马,马鞍轿上端坐一人,帅字金盔,大叶素罗袍,白马,画杆描金戟,脸如银盆,三绺墨髯,脸庞瘦削,二目如电,很有精神,扭头祖看罢问身边的杨凡:"徒儿,这是何人?""师父,这就是薛仁贵,是薛丁山的爹。""噢。" 老道双脚一点镫,大花马嗒嗒嗒来到薛仁贵马前,丝缰一带,口颂道号:"无量天尊。对面你可是薛礼薛白袍吗?""不错,正是薛仁贵。""呵呵呵,薛礼呀,要提起你来,西凉各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哇,你这脸从地下露到天上了。不过你也有糊涂的地方。你忘了出头的椽子先烂,官大生险,树大招风,你更忘了什么叫激流勇退。你脸露足了,官当得够大了,退归林下,何乐不为?可是你野心勃勃,得寸进尺。薛仁贵,今非昔比,你年轻时候的事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你瞅瞅你这模样还能打仗吗?我也不是长西凉的威风,灭大唐的锐气,贫道若一伸手,哪有你们的命在!我有爱将之癖,好生之德,不忍要你的性命。你回去把你儿子薛丁山和小贱人樊梨花唤出来,贫道要找他们算账,这一对狗夫妻,欺人太甚,把我徒儿杨凡欺负苦了。你儿薛丁山凭着脸蛋子长得好看,硬是把我徒儿媳妇霸占过去了。有道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此仇焉能不报,你是你,薛丁山是薛丁山,二者不能混为一谈,我要赢了算欺负你,赶快退了下去。" 扭头祖一顿吹牛,薛仁贵感到刺心,不爱听什么他偏说什么。薛大帅一阵冷笑:"仙长,你说了半天我还没请教你高名贵姓,报上名来。""既然你问我就告诉你。离此一百八十里地有座秃噜山,我出家就在秃噜山上,人送诨号扭头祖。"薛仁贵一听吓了一跳,这人早就有名,当年老师就给自己讲过,武术分多少派,哪派有多少高人,都叫什么名字,老师就提过这个扭头祖。没想到事隔多年,在白虎关前见面了。薛大帅说道:"你就是扭头祖?""然也。薛仁贵你怕是不怕?""仙长,玩笑了。两军阵前开兵见仗,分高低见死活,这是常事。我薛仁贵不才,大江大浪渡过多少,焉能被你吓住?不过我劝仙长几句话:这两军阵是俗家的事,你们出家人何必贪恋红尘,妄开杀戒?我听我师父讲过你是位道德高深的人,出家不易呀。你为什么听了你徒儿的话,他搬弄是非,你就上当受骗。老仙长我可不是怕你,最好你别管这个事。如果你蹚了这个浑水,要管下去,恐怕你也不能善终啊。""无量天尊。薛仁贵,我好言劝你你不听,反倒大话恐吓我,贫道就不怕这个,既然你不听良言相劝,休怪我无情。杨凡你与为师观敌市阵,我去会他。"他把马往前催,晃动杈条杖要大战薛仁贵。 第二十五回 白虎阵老元戎负伤 白虎庙薛白袍捐躯 薛仁贵在白虎关前排兵亮队,与扭头祖、杨凡师徒二人相遇,话不投机,当场动手。扭头祖双脚点镫马往前催,晃动权条杖奔薛大帅顶梁门打来。薛仁贵不敢怠慢,双腿夹住马肋,使了个举火烧天往外招架,"锵啷啷",杈条杖正砸在戟杆上,把扭头祖的歪脖儿几乎震得正过来,杈条杖蹦起好几尺高。他的马匹倒退了几步,"无量天尊。"扭头祖心里暗想:别看薛仁贵病成这个样子,还真有劲,怪不得我徒儿不是他们父子的对手,今天贫道也得留神,不然也要阵前吃亏。想到这,他不敢跟薛仁贵比力气了,用巧招招架,把杈条杖抡开上下翻飞,挂定风声,跟薛仁贵战在一块儿。 程咬金在后头观敌市阵,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几个月来,薛仁贵病倒又起来,起来又病倒,大口吐血。现在两军阵可是玩儿命的买卖,力气要不佳是非败不可,所以他替薛仁贵担心。他吩咐摇旗呐喊,为元帅擂鼓助威。霎时鼓声大振,旗幡招展,有这种声势,薛仁贵抖擞精神与扭头祖大战三十回合,未分胜败。 敌阵中杨凡手提大刀,也为师父观阵,一看师父赢不了薛仁贵,心说这姓薛的好厉害,事到如今他还趴不下,眼睛一转有了意:"恩师你先回来,弟子有话要说。"扭头祖听到杨凡的喊叫,虚晃一刀,刷拉一拨马回归本队:"徒儿,你这是何意?""师父你别着急。要讲究真杀实战,你我师徒都不是他的对手,何不用巧计赢他。咱们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无量天尊。妙计妙计。" 杨凡双脚点镫一催马,到了薛仁贵面前:"薛大帅认识我杨凡吗?"此时薛仁贵双手托戟呼呼地喘粗气,他一看杨凡过来,就问: "杨大帅你有何事,难道说要与薛某大战不成?""非也,薛大帅还记得数日前你我就在这地方打手击掌说过的话吗?你要把阵打破我们献关投降;你们要破不了大阵,就得献降书投降。你跟我打那赌还算不算,儿还敢不敢破我的白虎阵?"薛仁贵一笑:"杨帅,薛某并没忘。不过咱们有话在先,破阵并没期限,对不对?""对呀,是这么讲的。""今天你没提出来,所以我没来打阵。如果杨大帅非以白虎阵赌斗输赢,薛某奉陪,我一定话符前言。""好。不愧是英雄。既然如此你随某来。"杨凡跟师父一使眼色,带领兵奔白虎山去了。 薛仁贵回归本队,见着程咬金把这事一说,老程把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一样:"仁贵呀,我们对大阵心中无数,怎么能贸然进兵呢!听我的话,咱先收兵回营,另作商议。""老人家,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白染皂,板上钉钉。刚才我已经答应了,必定得话符前言,万无更改之理。您在山外给我助阵,我一定要进去看个短长。""仁贵,你要一定打阵,就得多带人马。""那是当然。"薛仁贵点兵五千,带着秦汉、窦一虎以及罗章、秦英几家少国公进阵,老程带着开唐四将、偏副将军在山口外等候。薛仁贵大吼一声,杀进白虎阵。 薛仁贵对白虎阵的情况并不了解,心中无数。之所以要打阵,一是事情挤到这了,二是凭仗经验。薛仁贵在前半生中破过许多大阵,他熟读兵书,对各种阵法都有研究。什么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天地三才阵,四门兜底阵,五虎群羊阵,六丁六甲阵,七星北斗阵,八门金锁阵,九字连环阵,十面埋伏阵,这些阵他都懂。不管你叫白虎阵还是青龙阵,万变不离其宗,因此薛仁贵心里有点底,这才领兵带队杀进山口,经过一阵又一阵的激战,最后杀到了核心,把番兵番将杀得望影而逃。唐军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只要能从这个山口打到后边的山口,大阵就算破了。哪知道离后山口不远了,就听天崩地裂一般:轰隆隆!轰隆隆!一拉溜五门红衣大炮喷着火舌冒着黑烟,向唐军打来,霎时间唐兵纷纷后退:"报大帅,番兵开炮了,我们无法前进。"薛仁贵立马向前观瞧,只见浓烟滚滚而来,唐兵死伤惨重。要再下令进攻,伤亡就更惨了。薛仁贵不忍心兵士伤亡,大戟一晃代替军令:"撤!""哗——"军队撤下来了。薛仁贵心想:此路不通再走别的道。他拨马带队后退,可后路被番兵堵死了。走了没有二里地,就听一声炮响,紧跟着牛角号声"嘟嘟"吹起,号声之后在两面山坡又出现了大批牛队,漫山遍野奔唐军夹击而来。薛仁贵急忙传令后退,已经晚了,两方混战在一起。军兵一个个哭爹喊娘,死尸翻滚。薛仁贵见状大惊。唐军前后被堵,左边有个山包,坡度陡峭,不易攀登,山上有一片树木,若能上去还可暂时保住性命。薛仁贵一声令下,让秦汉、窦一虎马上抢占山包,秦、窦二人各摆大棍,领着一千军兵往山上冲去。窦一虎边冲边喊:"番兵听着,有仇的上前,没仇的退后,爷爷棍上可没长眼睛。冲啊!"一阵冲到了半山腰。山上的番兵开弓放箭,"嗖嗖嗖",箭如飞蝗,灰瓶炮纸滚木礌石,霎时间像刮风下雨一般,唐军不断有人倒下。尽管如此,大伙儿仍然十分勇敢,又一个冲锋,终于打到了山包顶上。秦汉、窦一虎两条大棍把番兵番将赶散,唐兵占领了山头,返回身迎接元帅。 薛仁贵带领众将冲上山包,抬头一看,这儿还有一座庙,薛仁贵让众军兵分把路口,多备石块,防止敌兵进攻。薛仁贵转身到了庙前,只见门上有"白虎庙"三个大字。由于战争的关系,庙里的道士早都吓跑了,山门角门都开着。薛仁贵甩镫离鞍跳下坐骑,戳枪拴马,拎着马鞭进了庙。庙宇不知何年修建,只见古色古香,三层大殿。钟鼓楼分在左右,正中央是天王殿,穿过堂门是正殿,后边有经楼。桌椅板凳扔得到处都是,经书被撕得一片一片随风飘飞。仁贵围着庙转了一圈,然后来到正殿,闭着眼默默祷告:过往神灵在上,弟子薛仁贵在下,如今我被困在白虎阵中,恳求神灵帮我打破自虎阵,如果能把此阵打破,占领白虎关,将来班师还朝,我一定奏明当今圣上重修庙宇,再塑金身,决不食言。薛仁贵祷告完了,恭恭敬敬磕了仨头。 正在这时候,忽然山门外一片喊杀之声,金鼓大作,薛仁贵知道番兵要攻山了,他不敢在庙里耽搁,转身来到山头,往下一看,都是番兵番将,番将边攻边喊:"薛仁贵就在这山包上,攻上去活捉薛仁贵呀!"仁贵一看,众寡悬殊,自己身边不到两千人,而且伤兵过半,敌兵已布满四周山坡,他命令军兵拼命守把隘路。 双方坚持到天黑,番兵暂时停止了攻势。薛仁贵开了个紧急会议,罗章、秦英、秦汉、窦一虎全参加了,仁贵说:"我们现在被困大阵,你们看怎么办?"窦一虎说:"元帅,要说我们这么多人都出去那是不行,人多目标大呀,走到哪里番兵就围到哪里,一口一口就把我们啃了。为今之计,元帅先领着这些弟兄死守山头,未将不才愿闯连营回去搬兵求救。如果援兵来了,内应外合咱们就能转危为安。大帅以为如何?""倒是个好主意。不过这闯出去不大容易呀,你能办得到吗?""试试吧。如今就得死马当活马治。咱先定好了,明天天亮以前我肯定能回来。如果到时我没回来,就说明我已死在乱军之中,搬兵没有搬成。元帅你要多加保重。"秦汉站起来说:"元帅,他一个人人单势孤,如果能够离开,我愿与他同往。"薛仁贵一合计,让罗章、秦英领人守这山包也行,两个人搬兵比较灵活,便马上传令让二人出发。 窦一虎、秦汉周身上下紧衬利落,每人掂着一条大棍,不敢走前山,打后山的石碰子爬下去了。仗着天黑番兵看不清,他两个又都受过名人的传授,高人的指点,身子轻如狸猫,快似猿猴,蹿蹦跳跃时隐时现,翻过几架大山,混出白虎阵,二人一哈腰,施展陆地飞腾法,嗖嗖嗖一溜烟跑回唐营,一直来到中军大帐。 李世民、程咬金把他俩叫过来问阵里的情况,窦一虎详细他讲了一遍,他说:"如今大帅被困在白虎庙,光剩一个小山头了,我们出来的时候军兵不过两千名,多数还受了重伤。如果杨凡再发动几次进攻,恐怕山头都守不住了,大帅十分着急,命我二人前来搬兵求救。"皇上问程咬金该怎么办,老程眼珠一转:"陛下,实在没法,干脆你传旨吧。从劳军营把薛丁山赦出来,还得让他办,叫他带罪立功。"皇上一听,除了薛丁山也找不出别的人了,马上刷旨调薛丁山。时间不大薛丁山来到帐外,程咬金开门见山说道:"丁山哪,现在把你赦出来,叫儿带罪立功,破大阵救你爹。"薛丁山已急眼了。程咬金向皇上说明后,李世民马上传旨,把盔甲、兵刃、马匹交给薛丁山,并给他五千生力军,告诉他无论如何要在天亮以前把元帅救回来。薛丁山领旨,披挂整齐飞身上马,秦汉、窦一虎前头引路。 薛丁山出得营来心急如焚,快马加鞭,转眼之间来到山口。这里是一段陡坡,冲上去就进入了大阵。薛丁山催开战马摇晃大枪刚冲到半山坡,突然听到一声喝喊,被番兵拦住去路。丁山立马横枪抬头观瞧,这一看把他吓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番兵把滑车弄到这儿来了。滑车是古代防守的战具,有的是木制的,有的是铁打的,下边有轱辘,里面装满碎石,从高处往下一放,借惯性冲下来劲头很大。薛丁山一看滑车拦路,能不能冲上去心里就没底了。丑鬼杨凡站在山顶上,举着一面小旗,手指薛丁山破口大骂:"薛丁山,你死到眼前还猖狂什么,来人,往下放滑车!"山上的滑车一共有三十辆,都用大缆绳在空中吊着,一辆挨着一辆。用的时候,当兵的用杆钩子把绳拽到滑车道上,另有番兵手拿鬼头刀把绳子砍断,滑车便像脱缰的野马奔山下滚去。 杨凡一声令下,番兵闻声而动,杆钩手"叭"地把绳拽住,吱呀呀拽到滑车道上,大刀手嘭的一声把缆绳砍断,这滑车正落在道上,哗啦啦奔薛丁山撞去。滑车自身重量再加上惯性作用,其力量之大可想而知。此时薛丁山正在半山腰,前不能进,后不能退,来了个急中生智,双脚点镫,两条腿一使劲,把马的两肋扣紧,阴阳一合把,把大枪斜戳在地上,正好滑车下来撞在枪杆上,发出震耳的声响,"嘡啷啷啷!"滑车停住。薛丁山真不含糊,人有能耐,马也是宝马,枪也是宝枪,要不是这样,这一下就能把薛丁山碾成肉泥。尽管这样,这匹马仍是一阵吼叫,往后滑了二三丈远,仗着薛丁山两腿夹得紧,这马往下一坐坡,腿一绷,又站直了。薛丁山用枪架好滑车,这一下也把薛丁山震得眼前发黑,浑身发抖。薛丁山为救爹爹把一切都豁出去了,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劲,就见他后把一压,前把一翻,"嗨,嗨!"把滑车扶起来了。旁边是山涧,双手一抖,滑车被摔下去了,这才转危为安。 杨凡在山头一见:"好小子,真有把力气,今天我倒要看看是你厉害还是我的滑车厉害。放!"第二辆又下来了。书不重叙。薛丁山仍然利用前法把滑车挑翻。到第三辆他就挑不动了。只觉着胸膛发热,眼冒金星,呼呼直喘粗气,心里明白要吐血。因为他再大的力量毕竟是个人,力量总是有限,老那么挑谁受得了!正在危急时候,秦汉、窦一虎见状大惊,撤腿跑上山坡,秦汉用肩膀抗住了马屁股,窦一虎在前边把马的丝缰给拉住,就好像钉了个撅子一样,只要马不出事,人就好办。三个人共同使劲,把第三辆滑车又给弄翻了。窦一虎拉转马头回归本队。薛丁山不停地喘粗气。窦一虎与薛丁山等人商量,由丁山在此假装攻山吸住杨凡,他和秦汉摸到后山杀散管理滑车的番兵,使杨凡首尾难顾。主意已定,薛丁山马往前催,好像要攻打山口,上边一拉滑车他又回来了,把杨凡气得哇哇暴叫,注意力全放到薛丁山身上了。 窦一虎、秦汉在军兵中挑选了五百人组成敢死队,偷偷离开大队,绕山而行。他们来到山碰子下边,选好地点、窦一虎、秦汉各背了一盘大绳,施展开轻功和攀登绝技,像两只猿猴一样迅速攀上了山顶。他们把绳子拴在一棵大树干上,把另一头放到山下,军兵们一个接着一个手拉大绳攀上险峰。稍事休息,便下山坡速奔前山口。西凉军兵根本没有料到背后有人,所以他们很快就来到了滑车道。窦一虎一声令下,五百军兵奋勇争先:"杀呀!杀呀"在番兵背后动了手。番兵做梦也没想到身后出现了唐兵,黑夜之中更不知有多少,惊恐之下他们自己就乱了套,滑车也忘记放了。杨凡控制不住,只得拍马舞刀迎敌,秦汉、窦一虎双战杨凡,五百军兵乘机冲上滑车道,番兵猝不及防,都被赶散了。他们砍断绳子,放完滑车,扯开嗓子就喊:"我们占领山口了,快上来呀!"薛丁山闻听精神倍增,银枪一抖下令冲锋,几千军兵一声呐喊就占领了山口。杨凡一看腹背受敌招架不住,收兵跑了。薛丁山和窦一虎合兵一处,由秦、窦二位引路继续进攻。 唐军走了一道打了一道,薛丁山本来是银盔素甲白马长枪,现在马变成红马,他也变成红人了。也不知是自己身上的血还是别人迸的。时间不大,来到一座山包的前面。窦一虎停身站住,用手一指说:"就是这,没错。"他把手拢在一起,抬头就喊:"喂,山上的听着,你们是唐兵吗?我们来救你们了!"喊了三遍,无人答言。薛丁山、窦一虎无不心慌,加快步伐冲上了山顶。又走了几步,听到有人哼哼,到近前一看是个彩号,腿折了,浑身上下全是血嘎巴几,手里拿着刀。再往两旁一看死尸横躺竖卧。薛丁山下马把他扶起来:"你们这是怎么啦?""你是二路帅?""正是。""你们怎么才来呀!哎呀,这儿打得太激烈了,大元帅身受重伤,罗章、秦英诸将军也都受伤了,元帅现在被困在白虎庙里,死活不知呀。"薛丁山闻听,二次飞身上马直扑白虎庙,这儿是白虎庙的头一道防线,两下相距不到半里地。薛丁山离白虎庙不远,就听见鼓声大作,喊杀连天,借灯火之光,见无数番兵包围了破庙,庙门关着。薛丁山把银枪一摆,一马冲了上去。窦一虎、秦汉也晃棍加入战群。薛丁山是一员猛将,再加上这些人也豁出去了,经过一场激战之后,他们杀散了番兵,薛丁山头一个闯进庙来。 丁山进庙就喊:"爹爹您在哪儿!儿我救您来了!"薛丁山由前殿找到后经楼,见楼门开着,他恍恍惚惚看见里边趴着一个人,是他爹不是他爹还不清楚。同时他又看见有个番将打扮的人,把手中马刀高高举起,正要伤那个人。薛丁山心想坏了,肯定这人要杀我爹,我岂能容饶!但是,这会儿他还离得老远,到经楼约有四十步开外,薛丁山赶紧一抬腿把大枪挂住,伸手把弓箭拽出来了,拧满朱红一搭弦扣,对准那人高喊一声:"休伤我父!""叭!"就是一箭,那人果然是个番将,想要利用混战的时候把大帅刺死,他举刀正要往下砍,听见背后来人了,吓了一跳,身子赶紧往旁边一闪,这一箭没射中番将,可正射在薛仁贵的颈嗓咽喉,当时便气绝身亡。原来薛仁贵身负重伤,靠着供桌坐着,脸朝外背朝里,昏昏沉沉。薛丁山不来他也被人杀了,哪知道薛丁山一番好意没射中番将,却射中了自己的爹爹。薛仁贵由打出世投军,一直到白虎阵捐躯,真是身经百战,戎马一生,他做梦也没想到这条命会毁在自己儿子手上。薛丁山就知道不好,马往前催撵上那员番将,抖手一枪,把番将刺倒在地,紧跟着从马上跳下来往里就跑:"爹爹,爹爹!"无人答言。到了近前一看,把他爹抱住放声痛哭。秦汉、窦一虎把番兵赶散,点起灯球火把也到了后殿。火把一照众人大惊失色:"二路帅这是怎么回事?谁射的?""我射的。""哎呀好个薛丁山哪、射敌人射不准,射自己人,我看你见皇上怎么交代。"薛丁山抱着爹爹的尸体痛不欲生,拿脑袋咣咣往墙上乱撞。秦汉心想,这包是战场,我们还在大阵里困着呢,随时随地番兵都能杀回来,大帅也阵亡了,二路元帅要这么哭岂不耽误大事!大家一商议,不能在这久呆,应该马上闯出大阵回营另作安排。众人死说活劝把薛丁山住了。薛丁山把战袍脱下来,把爹爹的尸体裹上,忍痛拔下那支狼牙箭,用一辆车把薛仁贵的尸体放上,大戟和应用之物也放在上面,战马拴在车后。秦英、罗章等负伤众将也都找齐了,唐军又经过一阵浴血奋战,终于杀出大阵。 薛丁山等人正往大营行走,路过一片树林时,听到树林中有人高诵法号:"无量天尊。丁山留步。"薛丁山边走边哭呢,忽听有人喊他,声音这么耳熟,他把马带住一看,树林中出来一个出家老道,见此人身高八尺挂零,皱纹堆垒,银髯散满前心,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头梳日月双抓髻,未根系着头绳,斜背着兜囊,背背拂尘,手摆宝剑。薛丁山一看,正是老恩师王禅老祖。薛丁山哎哟一声赶紧从马上跳下来,大踏步来到老祖面前,撩衣服跪倒在地:"师父,徒儿给师父磕头了。"军队也停下来了。秦汉、窦一虎在旁边看着,谁也不敢过来。王禅面沉似水,盯着眼前的徒弟好半天没说话。最后他把拂尘一摆:"薛丁山,你起来吧,为师就是找你来了。自你进入唐营到现在,你的所作所为我都了解清楚了。我要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人,说什么不会传授给你武艺。我把你栽培这么多年,你原来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现在又把你爹射死,不管是有意还是误伤,反正你爹是死在你手。这事传扬出去,叫为师如何在人前站立?当年我曾有言在先,你若违背师训,咱俩就断绝师徒之情,今天我来就是宣布这件事。从今以后,不准你说我是你师父,我也不承认有你这个徒弟。你身上的盔甲,骑的马匹,使的兵刃,都是我赠给你的,现在我要全部收回。" 薛丁山一听当时就傻了,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激灵一动,趴地下磕响头:"师父,我错了。徒儿这阵真正认识到错了。您说得还不够重,我连人味儿都没有。但是我要求老师高抬贵手,给我一个机会,您再看看我薛丁山能不能痛改前非。如果我还改不了,恩师,慢说你断绝师徒之情,您要我的命我也毫无怨言。""晚了,别往下说了,我不相信你。把盔甲给我脱了。"薛丁山怎么解释王禅老祖就是不听。秦汉、窦一虎和众军兵在一旁干搓手,谁也插不上话。薛丁山一看老师真急了,没有办法,只得摘盔卸甲,连战靴也脱了。王禅老祖赌着气用大包袱把这些东西包起来,连打将鞭、宝剑、大枪,都挂在得胜钩上。老祖最后说道:"薛丁山,咱们的缘分到此结束,贫道告辞了。"说罢飞身上马,头也没回走了。薛丁山还在地下跪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等到王禅老祖没影儿了,秦汉、窦一虎才过来。窦一虎把薛丁山拉起来:"缘分就是那回事。你看你老师气得那样,你现在难过也没用,注意身体,咱们赶紧回营交令。来人哪,给找双靴子,拉一匹马来。"有人赶紧照办,把马和靴子带来。薛丁山登上别人的靴子,骑上马,长吁短叹,低头不语。 到了连营,消息马上传开了,薛丁山闯进白虎阵把元帅救回来了,救是救回来了,可是让他给射死了。消息传出像炸雷一样,全军响起一片哭声。唐王李世民赶紧命人大开辕门,亲自出外观看,见薛仁贵被用车拉回来了,李世民马上就扑过去。等把战袍撩开一看,就见薛礼二目紧闭牙关紧咬,颈嗓上有个窟窿,前心全是血嘎巴儿,连胡须都染红了,简直是惨不可言。李世民哎呀一声:"疼死我也!"当时就昏过去了。程咬金也昏过去了。大营乱得不可开交。好在老程明白过来得早一些,心想哭有什么用,大敌当前哪,这阵杨凡要领兵带队来了,我们非全军覆没不可。程咬金赶紧下令把辕门掩闭,派好了巡逻哨兵,不管发生什么情况,让他们坚守阵地,兔战牌高悬。然后把薛仁贵抬进来,准备棺椁,全军举哀。柳、樊二氏夫人、小姐薛金莲、窦仙童等亲属,薛仁贵的好朋友都哭得死去活来,痛不欲生。李世民手拍棺材脑袋直撞。薛丁山看到这些情况心如刀割,最后他打定主意,我也不活了,等一切办完了,就死在我爹的灵前。薛丁山头顶麻冠身披重孝,在这忙里忙外地张罗着。现在是战争年月,一切从简,草草举办了丧事,也就是用了三天,这个事才比较平息了一点。 李世民跟程咬金商量:"白虎关兵强马壮,白虎阵至今未破,无帅又阵亡,今后怎么办呢?"程咬金说道:"陛下,老臣也在想这件事。扳着指头算算,我们大唐营现在能挑起元帅重任,战胜三川六国的,确实没有哇。陛下,臣还是旧话重提,要战杨凡,平三川六国,就非得聘请樊梨花不可。"李世民摇头说道:"老爱卿,寡人何曾没有想起,怎奈我们把樊姑娘得罪透了,人家怎肯再来帮忙呢?"说罢不住叹息。老程说道:"陛下,臣不是这样看。拿前些日子的事来说吧,薛丁山三打樊梨花,樊梨花气得浑身哆嗦,把宝剑举起来要杀他,那阵薛丁山老实了,眼泪掉下来了,我发现樊小姐心软了,把宝剑掷在地下,没杀薛丁山。什么原因?从她的内心还有所留恋。我看咱们还得从这上下功夫,想一切办法把樊小姐请出来。另外我还发现丁山真悔过了,一举一动都可以看出来。尤其这次误伤射死他爹,说什么他也讲不过这个理去,舆论这东西压力最大。有这件事在他身上压着,他更不敢犯脾气了。如果樊小姐出头,两个人言归于好,破镜重圆,同心协力,我们还有打胜仗的把握。""老爱卿所言极是。不过要干这个事,还得你去才行啊。""行啊,为国事奔忙,老臣义不容辞,不过没走以前,我还得问问薛丁山。"圣上也同意,这才派人把薛丁山叫了进来。薛丁山进来给皇上磕头,给老程见礼,规规矩矩在地下一跪。程咬金看了他半天:"丁山哪,你这几天净想什么了?""老爷爷,我净想以往的过错,我不是人。""是心里话吗?""发自内心。""好哇,浪子回头金不换,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爹死了,你也认错了。不死一个这事好不了。丁山哪,我也不背着儿。刚才请示陛下,我还得赶奔寒江关聘请樊梨花。我先问问儿乐意不?""老爷爷,恐怕请不来了吧!""你甭管这事,我就问问你乐意不?""当然我乐意,不过我把樊小姐得罪苦了,她恨我恨得牙长四指,人家怎么还能帮忙呢?""咳,我没说吗?她帮不帮忙是她的事,只要你乐意就行。如果樊小姐来了,你怎么办?""我给樊小姐赔礼认罪。只要樊小姐能出了气,杀剐存留任凭她自便。""这也是真心话吗?""是。""我这回豁出老脸去再请一回,如果樊小姐来了,你要再打怎么办?""万无此理。我冲什么打人家呀?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连那小将军薛应龙也对不住。如果有必要的话,我打算把那小将军也请出来,砍我几刀我才觉着好受呢。""你真是个贱骨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算啦,咱把话就说到这,我老头子这就起身,什么时候回来可不一定。你现在是有罪的人,你的官司可没完事,就射死你爹这一条,将来就得严重处分,我听说你俩娘跟你还不完呢,你妹妹还要找你玩儿命,就因为你伤人太重。你好好想想,你是有罪的人,要将功折罪,好好守把大营,保护皇上,保护营盘。听见了吗?""是,遵命。"李世民长叹两声,跟薛丁山已经没什么话可说了,一摆手叫他退出去,返回身又跟老程商量请樊梨花的具体办法。程咬金说:"我估计请是能请来,不过要麻烦。那两回我到那里一谈人家来了,这回还能那么容易吗?人家不定提什么条件,提出来咱就得照办。有一条不照办就麻烦,陛下得有个思想准备。""老爱卿,为国求贤我还有什么说的?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好,有陛下这句话,臣心中就有数了。""那就多拜托老爱卿了。" 老程回到寝帐,又仔细想了一下具体的步骤,这才带上卫队,第三次赶奔寒江关。这一日来到帅府,花刀将陈忠亲自迎接。老程说了阵前发生的事情和这次的来意,陈忠摇头说道:"老国公,樊小姐自前敌回来之后,紧闭府门,概不会客,听说樊府的人把您恨透了,您要再去恐有不测呀。再说樊小姐几次无故受辱,岂能再次出头?恐怕您是白跑一趟,劳而无功啊!""陈将军,樊府的人恨我,自在情理之中,为国请贤,哪能顾及个人安危!再说樊姑娘是个通情达理、宽宏大度之人,我以诚心待她,我看她还是会答应的。还是那句话,再给我准备八彩礼物啊。"陈忠无奈,只得照办。 程咬金带着几名心腹仆人和重礼,第三次赶奔樊府。但只见门庭冷落,老程不免一阵伤感。他迈步走上台阶,"叭叭叭"扣打门环。等老樊忠弄清是程咬金后,隔着门缝儿就骂开了:"你这个老东西,说人话不办人事,你与我们老樊家何仇何恨,把我们害到这等程度仍不死心,又来门上吵闹,你给我远点滚开!再不滚我叫人出去打折你的狗腿!快点儿滚!"里边连喊带骂,程咬金一直耐着性子听着,等到里边不骂了,他才说:"又是那位老哥哥樊忠吗?不要误会,我这次不是请樊小姐来哩,我是给她送信儿来了。另外我也太恨薛丁山了,我打算请樊小姐帮忙跟我一块儿收拾收拾薛丁山,你怎么误会了?你再转告樊小姐,是我个人来求她,不是代表唐营。"樊忠隔着门缝儿一看,就几个人,又一想我是当奴才的,也不知程咬金说的真假,管他怎么的我给通报一声:"要这么说你等等啊,见不见我就不敢说了。""劳驾劳驾。" 樊忠到里边一送信儿,把何氏老太太气得"叭!"把茶杯都摔了:"这个程咬金怎么又来了?没脸没皮我跟他拼命了。"正好樊梨花也在坐。樊小姐闻听先是一愣,火撞顶梁门,但是一看娘急了,她就把自己的火压下去了,劝说母亲:"娘,您这是何苦呢,我们遇上这种人了,把您气坏了有什么用?他不是来了吗?女儿的意思干脆叫他进来,看他为什么来的。如果他说得在理咱们另说另议,如果他说得不在理,女儿我当场就要了他的老命。您看怎么样?""梨花你说得对。娘我实在出不来这口气。来人哪,叫他滚进来。" 老家人出来开开门:"进来,进来!"程咬金刚迈进一只脚,樊忠说:"老夫人有话,不叫你往里走,叫你抱着脑袋往里轱辘。"程咬金一乐:"算啦,玩笑。我这么大岁数了,轱辘得起吗?如果老夫人乐意的话,将来有机会我非在她面前轱辘几回不可。来来来,把礼物抬进来。" 老程不笑强笑不乐强乐,嬉皮笑脸,走进大厅,往屋里一看,老夫人正中端坐,好像木雕泥塑一般,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樊小姐在一旁侧坐,丫鬟婆子站立两厢。程咬金紧走几步给老太太行礼,然后见过梨花,人家谁也没理他,把程咬金给放那儿了,这滋味比什么都难受。程咬金一看怎么办呢?再说一回吧:"老夫人一向可好?程咬金礼过去了。"然后一转身到樊梨花面前:"樊姑娘,怎么样,这些日子过得还不错吧?程咬金有礼了。"人家还没理,老太太沉得住劲,樊梨花沉不住了。人家那么大岁数了没人理,脸一阵红一阵白,汗珠子都滚下来了,这也怪心疼的。又一想这一次本不怨程咬金,就怪薛丁山,与人家老程什么事?人家来了咱连话都不说,与人情交待不下去,她又一想,要跟老程一说话,非上当不可,这可怎么办是好呢? 第二十六回 鲁国公三赴寒江关 薛丁山三请樊梨花 樊梨花见了程咬金,不由得心潮翻滚,件件往事涌上心头,真是酸甜苦辣,啥味都有。她有心不理老程,又觉与情理不合。思前想后,最后打定了主意,用手一指:"鲁国公,我过去对您是十分尊重,以为您对人热心肠,见义勇为,谁知道您心怀叵测,瞎话连篇,使我几次吃亏上当,把我家害到这等程度,您还有何脸面前来见我?"樊梨花刚说到这,何氏老太太用拐棍儿拄地咚咚直响:"程咬金你个老东西,你可把我们给坑苦了哇,这个冤孽债叫我们啥时还完?就这你还嫌不够,又跑来搅和了。"程咬金打定主意,一语不发,静静地听着,还不住地点头。等梨花母女话语停住了,老程这才拔了拔腰板儿:"老夫人,姑娘,你们说得都对,我程咬金是对不起你们。以前我是骗了你们。可谁让我遇见了薛丁山这个冤孽呢?不过这次我来可跟上两次不同,我是来给你们捎个信儿,大元帅薛仁贵阵亡了。屈指算来半月挂零了。" 梨花母女闻听此言就是一惊,她们也真心疼。从几次的接触,她发现薛仁贵人品端正,平等待人,那个人太好了。而且薛仁贵名贯九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怎么落了这么个结果呢?连何氏老太太也不哭了,瞪着眼就问;"薛大帅怎么阵亡的?""别提了。梨花呀,你都猜不到。你知道怎么死的?让薛丁山给射死的。" "啊!"樊梨花大吃一惊,"老国公此话当真?""这事我能说瞎话吗?千真万确呀!""为什么他要射死他爹?""唉,姑娘不知听我讲来。自从你走了以后,我们营盘一阵大乱。还用问吗?把皇上气得死去活来,大帅哇哇吐血,断绝父子之情,把薛丁山又拉去劳军营。大帅一病不起,后来好容易见点儿好,那个丑鬼杨凡又讨敌骂阵。不但他来了,还把他老师,一个歪脖子老道叫扭头祖,也给搬出来了。我们大元帅带病出阵,累得不得了,被杨凡困在白虎阵。窦一虎、秦汉浴血奋战,闯连营出来给大营报信,我们才在劳军营赦出薛丁山,叫他带罪立功。要说这小子也不善,一听说他爹被困也急眼了,枪挑铁滑车闯进出口,打破白虎庙,正巧有个番将要刺杀平西王,薛丁山就射了一箭,意思射那番将,结果没瞄准,正好射他爹脖子上,大帅气绝身亡。要说薛丁山有意把他爹射死,那叫屈枉人。不管怎么说,他爹是死在他手下,好说不好听啊。另外姑娘我再告诉你,福不双至祸不单行。他们刚从大阵里出来,树林里出来个老道,就是云蒙山水帘洞的王禅老祖,大骂薛丁山,断绝师徒之情,收回十宝,这薛丁山有多惨吧,连当兵的都不给他说好话。当然了,这小子现在悔恨得了不得,见谁给谁磕头,见谁给谁说好话,痛不欲生。我发现他两眼发直,怕他寻短见,暗中派人监视,要不是看着,他非自杀不可。后来我跟皇上商量,这才给你送信儿。我不是请你,就是让你高兴高兴。皇上叫我问问你怎么才能出这口气,薛丁山个人也说了,只要姑娘能出气,杀剐存留听你自便。你要说拿绳把他捆到寒江关,我马上就照办,把薛丁山立即锁带,送到你府来。老夫人也在这吗,拿剪子剪他,拿锥子扎他,抠他的眼睛都随便,薛丁山决无怨言。你们看看怎么处分他合适,我就为这事来的。"程咬金不说瞎话也说点儿,里边掺糠使水,明明来请樊梨花可他不那么说,转个弯子慢慢说。这说明老程经验丰富,足智多谋。 樊小姐听完以后,真似把抓柔肠、乱箭穿心一样,对薛丁山又恨,多少还有点可怜。她要不爱薛丁山能以身相许吗?况且还是两个老师做的主,已经洞房花烛了,结果闹出这些不幸的事来。恨是恨爱是爱,小姐心里的事有口难言,头一低眼泪掉下来了。程咬金一看有门儿:"姑娘,再告诉你吧,唐营现在一蹶不振哪!你想想,伤兵损将,大帅阵亡,死了多少人啦,这仗还有法儿打吗?干脆就等着投降吧。我看大唐朝没希望了,连脚下这座寒江关也得让给三川六国。我也寒心透啦,这次来把这些事给你们说清楚,然后回京城,我是辞官不做回家为民了。这些不顺心的事实在叫人寒心哪。"老程说完,不断长吁短叹。 樊梨花止不住问道:"老人家,皇上准备怎么办呢?""皇上准备怎么办那能行吗?大伙都说让你金台拜帅,执掌军权,你能干吗?要搁我我也不干哪,那不白说吗?姑娘,你要高兴高兴,应该拍手称快。该!这是薛丁山作出来的祸,他怪不得旁人。我看现在还没到时候。"程咬金说这是顺着樊梨花骂薛丁山。 梨花姑娘何等聪明,回味他话里的意思,知道有意请自己出头。梨花姑娘说道:"老人家,你不要再拐弯抹角了,我知道你是为请我而来。我就是再不乐意,再觉委屈,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我也不能袖手旁观。"老太太一听急了:"你又上他的当了,说什么我这回也不同意。""娘啊,您听我说。鲁国公,要我出头得有个条件,就这么糊里八涂的不行。"老程赶紧接上说道:"姑娘,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吧,说出来我就照办。""第一,得有比您身份高的人请我才行,因为我对您也不相信,要是万岁能来,我马上就去;第二,薛丁山是否已经痛改前非了,这我得亲自考察,我要他青衣小帽步下寒江,进寒江一步一头磕到我府,然后向我赔礼认错,听任发落。他要能做到这些,我和他言归干好,如若不能,就彻底决裂!" 老程听罢满心欢喜:"痛快,梨花呀,你说到我心眼儿里去了。的确是这样。第一,要叫我请你也确实不称职,不过叫皇上亲自来怕也不合适,这么办行不行,让太子李治登门请你,怎么样?""可以,只要太子能登我家门槛儿一步,我马上就跟着走。""好啦,一言为定啊。关于丁山的事,你提得不过分,理应让他如此,他要稍有一点不诚心诚意,你就不要轻饶他,也给我这老头子出出气。" 两下里越说话越投机,大厅里的气氛当时就缓和了。何氏老夫人在大厅里摆下宴席,款待老程。程咬金大事办妥,再也无心饮酒,匆匆吃过三杯,便向樊家母女告辞,快马加鞭,返回前敌,向皇上作了汇报,讨得了皇王圣旨,这才连夜起程,赶奔长安。 程咬金日夜兼程,一路风霜,非是一日,这一天来到京都长安。他家也没回,径直赶奔八宝金殿,正值太子李治升坐九龙口,审理朝政。殿头官启奏一声,说是鲁国公程咬金要见殿下千岁,李治马上宣召上殿。 众大臣一看老徨回京了,都高兴得不得了,只是有碍于礼法,不敢过来问候。程咬金腆着大肚子来到龙书案前,躬身施礼:"殿下在上,臣程咬金见驾,千岁千千岁。"太子拿程咬金当老前辈,赶紧欠身离坐,从龙书案后头转过来,躬身施礼:"老人家一路辛苦,您什么时候回来的?"绣龙墩摆过来,老程稳当当一坐,李治就问两军阵前的情况。程咬金未曾说话口打咳声,如实把阵前的事讲说一遍。当说到大帅阵亡时,文武大臣全哭了,李治也掉了眼泪。太子问道:"老国公进京究竟为的是什么?""千岁呀,我来求你来了。第一,我要三万军队;第二,要劳你的金身大驾,跟臣赶奔一趟寒江关,你要不出头这事就麻烦了。""噢?!什么事情叫我赶奔寒江关?"程咬金没隐瞒把事情讲了讲,接着又拿出了圣旨。李治说:"为国求贤,只要我能办到的,这算个什么,我随你一同去罢。"第二天李治刷旨,在羽林军中选出三万铁甲军,这些军队一是保护李治,二是交付前线使用,因为攻打白虎阵死的人大多了。老程在京里只呆了三天,便陪着太子赶奔寒江关。 一路无话,这一日来到寒江关。花刀将陈忠率阖城文武出城接驾,李治的行宫就在帅府。一切安排完了,李治问程咬金:"樊梨花的家在哪儿?现在我就去。""殿下儿也太着急了。你先歇一晚上,我去打个招呼,让府里也好有个准备。"这才把李治劝住。 当天晚上程咬金到了樊府,告诉何氏老太太和樊梨花,"殿下已到寒江关。明天吃罢早饭太子就来,你们做个准备。"樊梨花真没想到李世民父子为国求贤能这么办事,那是大唐朝的储君哪!到我们家来有多光荣啊!我这次再出头,是太子亲自把我请去的,名正言顺,心里也挺欢喜。当天晚上命仆人、婆子、老妈儿把府里重新收拾收拾,院里扫得十分干净,府门内外张灯结彩,准备迎接太子。 次日早饭毕,鼓乐之声来到府门。何氏老太太、樊梨花、梨花的二位嫂子、府里的仆人都在府门外恭候,程咬金陪着李治来到府门前,太子下马,樊梨花众人跪拜在地。程咬金给作了介绍,李治赐平身,一同进了樊府。太子在大厅中央椅子上坐下,梨花领着全家人二次朝拜殿下,李治又赐平身,大家这才站起来,仆人等纷纷退下。程咬金又当面向太子介绍了樊梨花如何英勇,如何给我们帮忙。殿下口打咳声:"樊小姐,鲁国公都跟我说过,薛丁山做事不对,得罪了小姐,才有今日的下场。樊小姐,千不看万不看,看在本殿下的分上,无论如何你要帮兵助阵,我特地请你来了。"说着话李治躬身就拜。李治这一拜,樊梨花多大气也没了。她往旁边一闪身,赶紧跪倒:"臣妾担待不住。"程咬金乐了:"怎么样,梨花,我说话算数吧,太子亲自登门了,这回你满意了吗?""满意了。""能帮忙吗?""能帮忙。""妥了。摆饭,今天我老头子多吃点,太子也在这吃饭。"这是樊梨花没想到的,这是赏给老樊家的特殊荣耀。 樊梨花马上传话盛排筵宴。酒席宴前,太子问梨花道:"樊姑娘,你的事情鲁国公都对本御讲了。你心里还有什么委屈,有什么要求,给本御说一说吧。"樊梨花想起往事,不由得泪如雨下,为了使薛丁山能够真正痛改前非,她向太子数说了薛丁山的四大罪状,最主要的有四条:一、为国挡贤;二、射死天伦;三、恩将仇报;四、大逆不道。太子听罢心中大怒,想不到薛丁山竟是这样一个人。回忆当初在御校场比武夺状元,那是何等的英雄,要不然怎么会加封他为龙虎状元、十宝大将、二路元帅呢?现在看来是看错人了。太子想罢多时,对樊梨花说道:"你诉的这些苦,本殿一定给你作主,让你出气。但是我这次来的目的你也知道,希望姑娘能以国事为重,担起重任才是。"樊小姐见太子如此谦恭,如此诚恳,不好推辞,便点头从命。李治当时把三万铁甲军的兵符令箭交于梨花,责成她在寒江关练兵,并告诉她:"我现在起身赶奔前敌,见着薛丁山一定叫他到寒江关来聘请樊小姐。你啥时候出了气,啥时候领兵带队赶奔前敌,到那里由圣上正式任命你的官职,你看如何?"樊梨花心满意足,磕头谢恩。太子和鲁国公也十分高兴,离开樊府,当天便由寒江出发赶奔白虎关。 三天以后,李治等人来到唐军大营。唐天子李世民听说儿子来了,十分高兴,赐平身,又给老程道了辛苦。两下互相介绍过情况,皇上说道:"当初薛丁山的头衔,是太子所封,现在仍由太子处理此事,只要把事情办得圆满,朕没啥说的。"太子跪接圣命。 李治一想,怎样才能使薛丁山就范呢?他请老程来作商量。老程算是摸透了薛丁山的脾气,便如此这般地向太子说了一遍,太子点头同意,当下传令升帐,众将官盔明甲亮分列两厢。一百二十名站堂军各拿刑具分为左右。四十名刽子手怀抱鬼头刀,身披大红,在帐外等候。李治把龙胆一拍:"带罪犯薛丁山!"一声令下,薛丁山被带进大帐。太子来到前敌的消息,薛丁山已经知道了。回想当初御校场比武,长安城夸官的情景,再看看今天如此狼狈的下场,薛丁山羞得无地自容,怕与太子见面,真是藏躲不得。现在被带到大帐,他把头低得让人看不着脸,他觉得愧对故人呀。来到大帐,薛丁山往地下一跪:"太子在上,罪人薛丁山参见千岁!千千岁!" 李治往下一看心里也不好受。自从薛丁山挂二路元帅离开长安之后,就没见过。曾几何时,他却落到这步田地。脸上的光泽也没了,丰满的脸庞也变瘦了,二目失神,面带倒霉气,心里又疼又恨,可还得按商量的方法办。于是他把眼珠一瞪,桌子一拍:"下跪可是薛丁山吗?""正是罪民。""唗,薛丁山,你知道你犯下什么罪了吗?恨我当初看错了人,那么多的人才为什么惟独选你为二路元帅,还加封你为龙虎状元、十宝大将军呢?本望你能为国家出力报效,哪知道你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我怎么对得起我的皇父,怎么对得起全国的臣民,又怎样对得起死去的将士!薛丁山,我且问你,你一共犯了几条大罪,还不如实招来。" 薛丁山一看,人要落到这种地步,活着连一点儿味儿都没了,可是赖谁呢?路是自己走的,我自己把我自己毁了,别怪人家拿我发脾气,也别怪人家拿我不当人。薛丁山望上叩头:"罪民大罪千条,真是罪该万死,我为国挡贤,大逆不道,另外我屈在了樊小姐,赶走薛应龙,箭射天伦,犯下不赦之罪,殿下怎么处分都行,我愿领罪。" 李治看出来薛丁山的话是发自内心,说着说着眼泪都下来了,太子的心也软了。心想只要他承认错误也就算了,还得叫他请樊小姐!又一想不行,以前他几次反复,这次再反复怎么办?太子又把桌子一拍:"唗,薛丁山,既然你知道犯下不赦之罪,那么我杀你就是罪有应得了,来人哪,把他架出去枭首示众!""喳!"捆绑手、刀斧手往上一闯,把薛丁山抹肩头拢二臂,拖出大帐。众将见把薛丁山拖出去,都傻眼了,心说这事不是完了吗?这些日子薛丁山表现不错呀,虽然他箭射天伦,那是误伤啊!樊小姐的事也过去了。好容易把太子千岁盼来了,实指望能在万岁面前多加美言,没想到他比万岁的脾气还大,不容分说这就杀呀,看意思薛丁山是活不了啦。众人想求情又不敢。 大家正在发急,程咬金说话了:"殿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必改乃为俊杰。我看丁山有痛改前非的表现,把他饶了吧。""现在就放回来吗?""殿下先不要放人,我到外头去看看他还说什么,要是诚心改过,您就把他赦了。如果是假的,还不能放他。"李治点头。 程咬金来到外边一看,薛丁山被绑在法标上,低着脑袋,一语皆无。程咬金迈步来到面前,拍拍他的肩头:"丁山,把眼睛睁开看看我是谁?"薛丁山早听出是他了,把发绺一甩,看了看程咬金:"爷爷!""咳!你怎么不往人道上走呢!真是海大了什么海兽都有,山大了什么走兽都有,人多了什么模样都有。看你长得一表人才,在人前一站夸夸其谈,要文有文要武有武,多好哇!可你气迷心窍走了斜道。你自己说罪有千条,我看一千条还不止!咱爷俩最后再谈一次话,我问你刚才在殿下面前说的那些话,是发自内心呢还是假的?你要想对得起我就说良心话。""爷爷,您叫我说什么呢?我完全发自内心追悔莫及。我恨我知道的话太少,所以说了半天不能代表我的内心,我用什么语言才能表达出我的真心呢?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信也罢不信也罢,就是把我杀了也决无怨言。""行了,总算我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了。我去给你求求情,再给你留个机会。可有一样,要把你放了你要再支棱,再扑棱脑袋,往后咱爷俩谁也不认识谁。""多谢爷爷,您放心吧。""我,我试试看。"程咬金心里暗笑,这种人就是一头烈马,非得把他驯服了不可,不驯服他就会横蹦乱跳,随时随地都能捅娄子。这回如果再把樊梨花得罪就没救了,所以不能心慈手软。 老程赶回大帐,对李治说:"殿下,这回是真的了,您就放了他吧""好。来人,把薛丁山赦回来。"薛丁山回来,二次跪倒:"谢太子千岁不斩之恩。""唗!非是本殿下不杀于你,也不是疼爱你,老国公苦苦求情才把你赦回,你打算怎么办?""殿下,只要有我这口气,让我干什么我干什么。""好吧。你犯罪的原因就在樊小姐身上。我希望你们破镜重圆,夫妻言归于好,让樊小姐领兵带队,你也帮忙,攻打西凉为国立功,将功折罪。你可乐意?""罪民乐意。""樊小姐的火气可是挺大的呀。你想用什么方法把她请出来,用什么主意让她消气?""这,殿下,这我不好说,我合计着,樊小姐不能来了,让我得罪透了。人家看着我不是人,怎么能跟我破镜重圆呢?我想都不敢想。"程咬金说:"她能来不能来,我看不在于樊梨花,而是在于你。心诚则灵。你要真承认错了,好好哀求樊小姐,她决不能不来。这样吧,死罪饶过活罪不免,让你带罪到寒江关聘请樊梨花,你愿意去吗?""老爷爷,我愿意,只要能办到的我尽量去办。""不行,一定要办,告诉你,去得有个条件,一、不带随从不骑马,一步一步走到寒江关;二、别以为你是什么二路元帅、龙虎状元,这些早给你撸了,你现在是普通老百姓,你要青衣小帽;三、见着寒江关的城门就得跪下磕头,一步一头磕到樊府,见着樊小姐你再哀求,要请来就将功折罪,请不来杀你个二罪归一。殿下你看怎么样?""就依老国公之言。"薛丁山无话可说,趴在地下磕了俩头,转身退出。 薛丁山回到寝帐,心里挺不是滋味。想了想,把自己的亲兵叫来,找来一套衣服。薛丁山脱掉绸缎,换上平民服装,头戴一把抓的随风倒,身穿青布小袍,腰系布带,穿了一双白布袜子,脚蹬便靴,带了点散碎银子,离开大营,赶奔寒江关去请樊梨花。 薛丁山步下寒江,这一回他心服口服。想起以前的所作所为,自己也深感内疚,往上说对不起国家,往本身说太对不起爹了,我爹为我操了多大的心,临终死得那么惨,居然被我射死了,我浑身是嘴难以分辩,皇上也好,幼主也好,程咬金也好,对自己还算不错。就是把自己杀了,自己什么词儿也没有,可还给我留个机会,这还有什么可说的?现在只有一心一意带罪立功,无论如何把樊小姐请出来,况且也真对不起樊梨花。薛丁山一边走一边想,一步一步赶奔寒江关。望见寒江关城楼了,他心里不由一动,樊小姐就住在这,人家能不能出头,见了人家怎么说呀,低着头边走边想,到了城门洞,他忽然想起来了,程咬金告诉他得一步磕头到樊府;他一看不由得嘴咧开了:城里头做买卖的人来人往,我挺大的小伙子往这一跪,磕着头往前走多难为情啊!又一想,也顾不了这些了,事到现在自己就得把自己豁出去,我还顾什么脸面呢!薛丁山把心一横,撩衣服跪在地下,走一步磕一个头,这一下寒江关的人全都吃惊了。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哥哥兄弟,这怎么着?""不知道啊,大概这人有病。""不像有病,也许他许了什么愿了,说不定是孝子,替他娘还愿。"说什么的都有,薛丁山干跪不听。从城门到樊府有二里半地,得磕多少头?把薛丁山磕得蒙头转向,用手愉偷一摸,大脑袋上长个小脑袋,脑门子都磕肿了。到了樊府抬头一看,大变样了,跟当初截然不同:府门油漆彩画,光彩照人,大门开着,门前立着辕门,有金甲武士站岗,不少卫队巡逻。薛丁山心里明白了,一定是太子委给樊梨花大权了,早晚叫她领兵带队身为元帅,看这架势是帅府的气派,想自己也是二路元帅,如今落成无职的白人。 薛丁山愣了半天。这才来到府门,刚往前迈了两步,就被巡逻的队伍挡住了:"站住,干什么的?"他只得强作笑脸:"我是从白虎关来的,我叫薛丁山,我要拜会樊小姐樊梨花,求你给我通报一声。""薛丁山?你等会儿。"这人一转身奔里边去了。 时间不大,老总管樊忠领着一伙仆人从里边出来了,这些仆人都是甩头疙瘩青罩帽,身上穿着袍,腰里系着带子,手里拿着鞭子和棒子。就见樊忠怒目横眉,迈大步走到帅府门前,军官告诉他这就是薛丁山,要求见樊小姐。樊忠走到薛丁山面前看了看:"你是谁?""我叫薛丁山,要见樊小姐。""呸!闭住你的臭嘴。你是不是疯子,薛丁山就像你这样吗?你还恬脸说。人家薛丁山是十宝大将军、平西王薛仁贵之子,何等英雄,瞅瞅你这模样,就你穿这衣服带这帽子,你是薛丁山?本应该把你拿下乱刃分尸,念你是个糊涂人,来呀,乱棒赶走!""喳!"这些仆人往上一闯,把棒子、鞭子抡开,叭叭叭一顿狠揍。薛丁山赶紧解释:"别误会,我确实是薛丁山。""他还敢说,再打!"这一阵皮鞭把薛丁山打得连滚带爬,一直打到十字街,仆人们才回去。 薛丁山一摸,脸上没挨鞭子,身上可没少挨,到处疼痛难忍,他把眼珠一瞪,牙关一咬,我薛丁山怎么落到这步田地,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啊!怎么办呢?有心发脾气,又不敢,现在是带罪之身,没理由发脾气,可这门我都进不去,怎么请樊小姐呀!真是左右为难,把他急得在十字街来回打转转,一筹莫展。 薛丁山正在大街无法可施,忽听樊府响起牛角号声,"嘟——嘟——咣——咣——"紧跟着一阵马挂銮铃的声响,由打樊府跑出二百对子马,马鞍轿上都坐着彪形大汉,一个个铜盔铁甲,腰悬弯刀,手举军旗,飞龙旗、飞虎旗、飞彪旗、飞豹旗,正中央是一杆大纛旗在前边开道。老百姓呼啦往两旁一闪,薛丁山也被挤在人群里。他心里明白,这是元帅要出动了。对子马从面前飞驰而过,紧跟着是大帅的导队。排刀手、捆绑手、辕门官、中军官一队挨着一队,后面是四十八名旗牌官,旗牌官马队过去以后,薛丁山发现二百女兵,一个个顶盔贯甲,罩袍束带,佩剑悬刀,非常精神。看样子樊梨花要出来了。女兵过后,打来一把九曲歪把红伞,红伞下一匹桃红马,马鞍轿上端坐一员女将,头上顶着帅字金盔,黄金抹额,顶梁门飘散十三曲赞缨;身披麒麟宝甲,外罩素罗袍,上绣灵芝草,下绣蟒翻身,凤凰裙遮住双腿,镶牛皮战靴;护背旗八杆,走金边掐银线。脸上看长得做骨英风,绝代姿色,手绰马鞭,鸟翅环得胜钩挂着三尖两刃刀。再后边还是女兵。薛丁山一看正是樊梨花,心里一阵难过。看人家樊梨花何等威风,我薛丁山落到了什么地步,怎么跟人家比呀!眼看樊梨花马到近前,薛丁山心想: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仗着胆子我就过去吧,无论如何得把她请到两军阵前。他赶紧把人群一分就冲过去了。可他想到樊梨花马前,哪有那么容易,两旁的亲兵卫队一见有人冲队,锵啷啷拽出宝剑,把战马一圈围住了薛丁山。其中一个女将军用剑尖指着薛丁山的鼻子:"呔,胆大的狂徒,竟敢冲撞元帅的导队,你活腻味了不成,来呀,把他乱刃分尸。""别别,各位大姐呀,你们误会了,我姓薛叫薛丁山,我要见你们元帅,求你们给我通报一声。""你是谁?""我是薛丁山。""呸!你真能找我们元帅的便宜,薛丁山乃是二路元帅:十宝大将军、龙虎状元,何等的威风,瞧你这模样,青衣小帽,人不人鬼不鬼,竟敢口出疯言,打他!"这些女兵女将把马鞭举起来,又是不分头脑地一顿乱揍。到了这会儿薛丁山也豁出去了,两只手捂着脸:"各位你们是误会了,我要见大帅。"他三冲两纵从两匹马的中间蹿过去了,一伸手拦住樊梨花的马头,紧紧扣住丝缰,单腿往马前一跪,抬起头来:"梨花,娘子,俺薛丁山在此。" 樊小姐早就看着他了,那么熟悉的身影还能不认识?而且薛丁山一进寒江关,家丁就向樊小姐作了禀报,小姐也作了安排。现在一看薛丁山颧骨突出,两腮深陷,眼窝发青,面无光泽,满脸灰尘,头上起个大包,衣服不整,狼狈已极,樊姑娘一阵心疼,真如刀扎肺腑一般。有心当场认下,又怕他日后反复。还得考验考验他。樊梨花把心一横,厉声喝斥:"胆大的狂徒,竟敢胡言乱语,冲撞本帅的导队,左右,与我把这疯子拉下去砍了!" 卫队答应一声,如狼似虎,抬起薛丁山如飞而去。抬出有半里之遥,扑通一声,把他扔到了一块菜园地里。 薛丁山满面羞愧,从地上爬起来跑回原地一看,人马已经无影无踪。他向老百姓打听,才知道樊梨花到校军场操演人马去了。薛丁山心想,我要不把樊梨花请出来,咋回前敌呀!见了太子没法交待呀!你上校军场了,我也去,这回薛丁山真下了决心啦,也不吃也不喝,一路小跑赶奔校军场。出了城一看,他进不去呀,外面层层把守。他侧耳朵一听,校军场里鼓号喧天,正在操演人马。他围着校军场转来转去,转到西北角,这块没有卡子,还有小土坡,登上土坡往里看正合适。土坡上挤满了老百姓,都往里看着。薛丁山也爬上上坡挤到人群当中,揉揉眼睛定睛观瞧,只见校军场里旌旗蔽日,刀枪明亮,现在正操演马队。摆的是二龙出水阵,就见队伍整齐杂而不乱。骑兵操演完了操演步兵,全是阵法,什么一字长蛇,二龙出水等等,把薛丁山都看直眼了。他再往帅台上一看,上面一把虎皮金交椅,后面打着一顶九曲歪把绣顶伞,伞下罩定一人,按剑坐在椅子上,正是樊梨花。中军官、旗牌官、辕门官都在两旁站立。只见樊小姐手里拿着五色的旗子,现在正晃动黄旗,军旗一摆,队形马上变化,跟刀裁斧剁一般。薛丁山看罢暗自称赞,心说我当初发的什么牛脾气呀,满好的事都让我弄砸了。 他越看越佩服樊梨花的军事才干。他怕樊小姐收兵回府以后再见面不易,便打定主意,不顾一切分开人群,纵身跳进校军场。 站岗的兵丁见有人向帅台冲去,便又是喊叫又是追堵,而薛丁山像发疯一般,推倒拦截他的士兵,三蹿两纵跳上了帅台,撩衣服跪倒在樊梨花面前,他要倾诉内心恳请樊梨花。不知樊小姐如何答复,请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三下寒江受尽辛苦 灵前忏悔痛诉衷情 薛丁山聘请樊梨花三番五次遭到打击,他仍不灰心,还不顾性命闯进校军场,跳上点将台,抓住樊梨花的战袍,往帅案前一跪,就放声痛哭:"娘子,我错了,我不是人,你爱怎么处罚我都可以,我就要求你能跟我赶奔两军阵战,杀剐存留你随便吧。娘子啊,你饶了我吧。" 樊梨花心里忽上忽下,想饶他对他又不相信,不饶又于心不忍,最后把牙一咬,心一横,还得接着碴儿考验考验他:"来人,哪儿来这个疯子,竟敢闯我的帅台,耽误我的大事,把他拖到荒郊野外乱刃分尸!""喳!"勇士们往上一闯,不容分说把薛丁山架起来就走。抬出多远了,薛丁山还喊:"娘子,樊小姐,我错了,你饶了我吧!"越喊声越小,被抬出校军场,扔到了荒郊野外。 薛丁山此时是又愧又羞又恨,再一着急,当时就昏迷不醒。也不知在野地里躺了多长时间,他觉着脸上、身上阵阵凉意,睁眼一看,日色平西,天空阴云密布,还下着小雨,雨点打在脸上这才把他弄醒。薛丁山爬起来,只觉得胸膛难受,浑身疼痛,想往前走,两条腿像灌铅一样沉重。他步履蹒跚,摇摇晃晃,来到一棵树下,斜靠着树干,避了一会儿雨,天色已经暗淡,雨也住了,薛丁山强打精神,又往寒江关走去。来到城下一看,城门紧闭,吊桥高悬,进不去了。薛丁山想:看样子樊梨花是死了心了,她绝对不会再认我了,我就是把心掏出来她也不会相信,干脆我回营交令得了。殿下不答应,程爷爷不答应,爱怎么处分就怎么处分吧。一赌气他又回了白虎关。 薛丁山回到大营,军兵往里通禀,程咬金问:"他回来还带有别人没有?""没有,就是他一个人。""哦,明白了,准是事没办成。把他带进来。"时间不大,薛丁山进来了。众人一看,嗬,这个惨相就甭提了,满身除了泥就是上,脸跟灶王爷一样,现在是五官挪移,狼狈不堪哪!薛丁山强打精神来到殿下和程咬金面前,往地下一跪:"殿下,罪民交令。" 李治一看也怪心疼的,看了一眼程咬金,老程一摇脑袋,意思是不能心软,对这种人心一软就坏了。李治明白,说道:"薛丁山,我命你赶奔寒江关聘请樊梨花,结果怎么样?樊小姐怎么说的?原谅你没有?""殿下呀,罪民遵旨步下寒江,是这么回事。"他把详细的经过讲说一遍,"殿下,罪民实在无能为力,您看出来了,我是诚心实意前去认罪,无奈,人家不允许我认罪怎么办呢?"殿下一听,丁山决没说瞎话,大脑袋上长个小脑袋,这是磕头磕的,身上的衣服左一道右一条,后背衣服也被鞭子抽坏了,也够可怜的。李治拿不定主意,偷眼看程咬金。老程心还挺横,他一看殿下没发脾气,他来劲了,把桌子一拍:"丁山,你心还是不诚,要诚心樊小姐决不能这样对待你,她不是那样的人。我告诉你,咱们有话在先,你是带罪之身,跟一般人决不一样,请来樊小姐,一笔勾销啥话不说,请不来杀你二罪归一。现在你为什么一个人回来了?你想就此交差,那不行!你想一想,要不把樊小姐请出来,谁当元帅?谁战胜杨凡、扭头祖,破白虎阵,为儿爹报仇?这些事靠你行吗?你只要把樊小姐请出来,这些问题便迎刃而解,你也算是立了功,就可以将功补过。如其不然,还要拿你军法从事!为什么樊小姐不认你,是你心不诚,你要诚心诚意,把她那颗凉透的心再暖过来,她一定会来。你现在就给我滚回去,请不来樊小姐不准你回营。" 薛丁山万般无奈,只得返回寒江。到半道天已半夜了,他在路边一躺就睡了,跟要饭花子差不多少。第二天天不亮接着走,一直走到日色平西,这才进了寒江关。拐弯抹角到了樊府大街,这回他憷头了,就这把门儿的你就惹不起。薛丁山心想他们要再拦阻我,我就干脆来个武力解决,把他们拨拉到两边去,我硬往里冲,抱住樊梨花的双腿说什么也不撒手,我看你答应不,我宁愿死在你的面前也不回去挨刀。薛丁山把决心下定。一到樊府门首,把他吓了一跳,这街变样了,从街口这头到那头一片白,出来进去的人身上穿着孝服,腰里系着白带子。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再看,可不是嘛,樊府门前的红灯也摘掉了,变成白灯了,而且白色的对子贴出来了,门旁高挑引魂幡,被晚风一吹刷啦啦作响。薛丁山心想:谁死了?他马上又想到:肯定是丈母娘死了。一琢磨,老太太死跟我也有关系。还用问吗?为女儿操了那么大的心,着了那么大的急,上了那么大的火,我前者一来又一折腾,她把什么事都想起来了,老太太一生气,上年岁的人,一下气死了。哎呀,这事更麻烦了,我怎么这样倒霉呀!老太太要晚死几天还有希望,不早不晚偏赶这时候死了,说什么得弄个明白。 他大步流星来到府外,只见出来进去的人都是低着头皱着眉,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暗淡,侧耳一听,院里有和尚老道诵经的声音。这时有个守门的过来看了看他:"喂!你是干什么的?""我叫薛丁山,是从白虎关来的,要见樊小姐。"薛丁山说着已做好了准备,怕人家揍他,再把他推出去。但是薛丁山猜错了,这人没发脾气,听完薛丁山的话,这人说:"噢,你就是二路元帅、十宝大将?""是我。""咳,薛将军,实不相瞒,你见不着我们樊小姐了。""此话怎讲?""樊小姐死了。你没看吗?里里外外给她张罗丧事,樊小姐已经不在了。" 薛丁山闻听此言犹如晴天霹雳,"哎呀"一声,几乎瘫在地上,用手扶住门前的石狮子才没有躺下。他又一想这是真的吗?樊梨花那么精神,跟我一瞪眼,眼睛雪亮,怎么能暴病身亡呢?不是真的,是假的,为了欺骗我有意回避。他又一想,为了回避我就干这事?未免小题大作吧!那又究竟为了什么呢?想到这他又问:"请问一声,樊小姐得什么病死的?"这个人回头看了看左右没人,拉着薛丁山一拐弯儿进了胡同:"薛将军儿快走吧。我对你这人印象还挺好,因为你们老薛家都是忠臣,我把实底告诉你,樊小姐确实是不在了,跟你有很大的关系。那天你是不是上了校军场了?听说你抓住战袍往那儿一跪连哭带喊,最后樊小姐一生气命人把你扔到郊外,有这事没有?""有哇。""事情打这引起。把你抬走以后,樊小姐回了家,到家里就放声痛哭,我们是当仆人的,不能进屋,只好在外听着。樊小姐哭着说着,把你跟她的事全都说出来了,还用问吗?都是这些事,你怎么打的她,怎么无情,怎么翻脸不认人,一直哭到第二天天亮,听丫鬟说哭得目中流血,结果气堵咽喉,绝气身亡。等大夫们跑到屋里,不管怎样抢救也救不了啦。有人说是服毒了,因为她太难过了,我们这些人也不敢问内情,现在府里都在操办丧事,老太太哭得死去活来。将军你快走吧,这一家人要见了你,非得把你吃了不可。"仆人说到这儿眼泪也掉下来了。薛丁山一看,真的,人不伤心不落泪呀!再一听前后的经过,就是这么回事呀!哎呀!要这么说樊小姐真死了?我既然来了,就应该到灵堂一祭,死人也应该看一眼。想到这,薛丁山说:"宁愿这一家人把我吃了,我也得到里边看看,求你给我通报一声。""薛将军,那何必呢。既然你执意要进去,我给你送个信儿。"时间不大,仆人又出来了:"薛将军请吧,老夫人让你进去。"薛丁山紧随仆人走进樊府,一直赶奔内宅。 薛丁山到内宅一看,真跟白山一样,到处一片白,挽联高挑,随风飘摆;灵前左金童右玉女,左金山右银山;新化的纸灰被风一吹飘落遍地;灵堂传出阵阵哭声,左右两跨院有和尚老道诵经。薛丁山到灵堂一看,棺材已停放好,棺材旁边用板凳架着一块板子,上面铺着褥子,樊梨花直挺挺躺在板子上,一些女眷围在周围痛哭。何氏老太太哭得不像人样,她的两位嫂嫂也是满眼泪珠。到了这个时候,薛丁山不顾一切扑上前去:"梨花,娘子,俺薛丁山到了!"冲着上边一跪,拿膝盖当脚走,扑到停灵的板前,往樊梨花身上一扑就哭开了。薛丁山边哭边偷眼查看,见樊梨花太阳穴瘪进去了,腮帮凹进去了,眼窝深陷,鼻子翅发干,嘴角往下耷拉,脸上灰滔滔,死人颜色。抓住樊梨花的手一摸,冰凉棒硬,看来确实是死了。薛丁山到了现在实在忍不住了,顿足捶胸,放声痛哭。哭了一阵,觉得耳朵让人薅住了,他回头一看,何氏老太太站在面前。老太太咬着牙瞪着眼,用手指着他的鼻子:"薛丁山,你就是我们老樊家的冤家对头,我女儿就死在你的身上。我们老樊家跟你们老薛家有什么牵连?你有什么脸面跑这哭喊?就因为你这么一折腾,孩子伤透心了,前思后想,痛不欲生,最后气堵咽喉,这条命算没了。这不是你坑的是谁呀?你还我女儿!"老太太一头扎到薛丁山身上,连哭带打。薛丁山动也没动,眼泪刷刷往下掉:"老人家您打吧,您骂吧,只要您能出这口气就行,我薛丁山太不对了。现在小姐已死,我活着有什么味儿?我也没脸见人了,要求老人家赐我一口宝剑,我要当着小姐横剑自杀。"梨花的俩嫂嫂一听,当时就把眼瞪起来了:"你为什么要死到我们家?你和我家有什么关系?你和梨花已一刀两断,你死到这里,我们受得了吗?你赶快出去。"樊母也催他快走。薛丁山没有办法,冲着樊梨花磕了仨头,默默祷告:樊小姐你先走一步,我薛丁山很快就找你去了,到了阴曹地府我也要向你赔礼认错。樊府家人不让他再呆下去,把他撵出了府门。他走了很远,又扭头看了看樊府,心说这一回我得回去交令了,程爷爷再不高兴也没办法。活着请不来算我没能耐,她死了我还怎么请?干脆另选元帅,再想对付三川六国的办法。 这日回到大营,有人作了通报,太子马上传令让他进去。薛丁山来到大帐,众人一看,见他的眼泡都哭肿了。太子问他,这次聘请樊梨花怎么样了,薛丁山也不管当着谁了,未曾说话眼泪流下来了:"殿下,樊小姐她,她……""她怎么了?""她死了哇!"说罢失声痛哭。一句话帐里乱套了,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樊梨花死了?怎么这么快呀?"大家都不相信。殿下也不信,问薛丁山,樊小姐得的什么病,怎么死的,你看见了没有?是真是假?"殿下,不会假。我这个人疑心太重,听说死了,根本就不相信。我闯进樊府看见樊小姐的尸体了,这是千真万确,毫无虚假。我有心死在樊小姐灵前,人家家里不答应,又把我撵出来了。殿下您看咋办呢?"李治没词儿了。程咬金腆着草包肚子在这坐着,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捋着大胡子问:"丁山,你说的是真?""老爷爷,这我敢胡说吗?一点都不假。""那你怎么回来了呢?""她死了我还在那儿干什么?我得回来交令啊!""死了你也得去。""老爷爷,这话怎么解释?""她是怎么死的?让你气死的。你跪到灵前哭,要是把樊小姐哭活了,你算将功补过,哭不活你还有罪。收拾收拾东西再回去。" 薛丁山这会儿可真有点不高兴了,心说你程咬金这不是拿我开玩笑吗?死人能哭得活吗?我薛丁山够瞧的了,三番五次前去哀求,低三下四受人打骂,人家拿我不当人看,这还不说,她要活着怎么的都行,人都没气儿了,我还跑那儿哭什么去?但是心这么想,嘴还不敢这么说,一说又表示自己不诚了。"好吧,我就再回去。要哭不活呢?""哭不活,爷爷不是狠,你就甭回来了,也别交令了,过几天没回来我们就知道你死了。我们自己想自己的主意,要能哭活不更好吗?"薛丁山一转身又走了。 太子李治觉得不妥,就问程咬金:"老国公,你这么做是否有点过分?""殿下你瞧吧,他就说出龙叫天来,我也不相信樊梨花死了。这是樊姑娘故意捉弄他,到一定时候,丁山一定能把樊小姐哀求得冰解冻释,九九归原,夫妻能一块儿回来。你不这么逼他不行。""但愿能够这样。要万一你猜错了呢?咱们还得注意点儿。""嗯,你说得有道理,这么办吧,我老头子再跑一趟,给我辅马。"有人把马匹辅过,老程带着几名亲兵,飞马出唐营追赶薛丁山。走到半道上一看,薛丁山一瘸一颠往寒江关走。老程双脚一点镫,赶上来叫了一声:"丁山!"薛丁山抬头一看:"老爷爷您来了?""是啊,我看你是不是跑哪儿躲去了。你慢慢走吧,我先去了。" 说罢十几匹马飞驰而过。 几天以后,薛丁山第三次来到寒江关。等来到樊府门口刚要往里走,被守门的拦住了:"这不是薛将军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哎呀老哥,我是来给樊小姐守灵,操办丧事的。" "这何苦呢,我们老夫人不是说了吗?薛樊两家无亲无故,此事与你毫不相干,你以什么身份跑这来哭哩?不行,你赶快离开。" 薛丁山说什么也不走,他干脆又跪到府门口了。樊梨花的俩嫂子又出来再三劝说,也无济于事。她们俩实在赶不走薛丁山了,这才说道:"你要进府,得有个条件,得披麻戴孝,手拄哀杖,不然的话不能进我府。"薛丁山想,那不成了大孝子了吗?又一想,我还考虑那干什么,只要允许我进去就行。"我愿意披麻戴孝。""好,把麻冠给他拿来。"薛丁山头顶麻冠,身披重孝,腰系麻绳,抱着哭丧棒,哭得鼻涕多长,来到灵堂。 这几天樊小姐已经入殓了,棺椁在后院灵棚里面。薛丁山到后院一看,只见引魂幡高挑,被风一吹哗哗作响,灵棚下停放着大花头棺材,棺材前的供桌上摆放着黄钱纸、供果、一对素蜡,棺材头上放着引魂灯。数不清的女眷跪在灵前,一眼看去只见一片白,女眷们哭得声音嘶哑。见了棺材,触景伤情,薛丁山往这一跪,也跟着哭开了。薛丁山哭了一阵又一阵,哭了一气又一气,一直哭到红轮西坠,玉兔东升。樊梨花的嫂子问他:"薛将军,你是回白虎关哪,还是在这过夜?""我在这守灵。""看你出于至诚,就这么办吧。你要守灵我们可就不管了,都交给你了。""交给我吧。"主仆众人全走了。 整个院落,这么大的灵堂,就剩下薛丁山一人。他找了个凳子往灵旁一坐,手拍棺椁接着又哭。斗转星移,到了深夜,刮起了阵阵阴风,纸灰被吹得满院乱飞,引魂幡在风中哗啦啦直响,灵前的素蜡被风吹得忽隐忽现,棺材上的小油灯"呼"地被风吹灭。薛丁山觉着头皮发麻,汗毛发奓,往院里一看,连个人影也没有。有一种阴森怕人的感觉。他把引魂灯点亮,围着棺材转了几圈,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了,低低的声音说道:"樊小姐,梨花姑娘,现在没有别人了,你可知我薛丁山在给你守灵?我不是原谅自己,我觉着现在的心够诚的了。假如你还活在人间,能谅解我的苦衷,咱们破镜重圆,携手赶奔唐营,你当元帅,我当战将。你指挥千军万马,得白虎关,破白虎阵,斩杨凡,捉扭头祖,大军直捣西凉的国都,到时奏凯还朝,我们夫妻白头偕老,我薛丁山一定不让你生气,你说怎么的都行,可惜晚了,儿已经不在人世了,我纵有万语千言儿也听不见了。我就是哭死,磕头磕死你也瞅不着了,怎不叫人痛心哪!"说着他用脑袋抵着供桌又哭开了。近日来他心情郁闷,几番辛苦,吃喝不足,睡眠不够,再加上受刺激太大,悲伤过度,哭昏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薛丁山又觉着起了风了,浑身发凉。迷迷糊糊从地上站起来,伸伸懒腰,活动两步,忽听身后"哗啦啦"抖铁链子的声音。他扭转身躯回头一看,大吃一惊,只见在月亮门洞那儿站着一个女子,披头散发,身穿素服,水袖遮手,裙子盖足,怒目而视。薛丁山定眼一看,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樊梨花。只听樊梨花哽哽咽咽说道:"负心之人,你还有脸在我灵前一祭?我死得冤枉啊!为了你,我们父女反目,为了你,我俩哥哥与我反目,我以身相许,但我并非下贱之人,这有媒的之言,你的师父王禅、我的师父圣母从中为媒。洞房之夜哪知你薛丁山抡拳就打!后来你受伤命在旦夕,老国公来求我,我念及夫妻之情不记前仇,前去为你治伤,把你从死神那儿拉了回来,你二话没说抢拳又打,你是个人吗?后来前敌吃紧,老国公搬我,我还念及夫妻之情,以大局为重,抛却前怨又到前敌,哪知因为半路收了个小孩儿薛应龙,那孩子有什么错?在洞房之夜你又想邪了,把人家孩子痛打了一顿,恶言伤人,你缺德不?叫我樊梨花怎么受?按我说跟你一刀两断,今生今世再不见你这个负心人,谁让你来找我?谁让你跑我家嚎丧?你把我逼得走上了绝路。我本来不该死,可是死了,我跟你完不了,我掐死你!"薛丁山觉着脖子被掐,感到窒息得难受,他把眼一闭喊开了:"姑娘、娘子、娘子!" 薛丁山一翻身从地下起来,原来做了一场恶梦,吓得他通身是汗,往四处看看,院里仍然那样寂静,一对素蜡还在着着,棺材上的引魂灯依旧亮着,摸摸脖子没事。他活动活动腰腿,把壶拿过来喝了几口水,想想刚才的梦,跟真的一样,好像樊梨花的声音还在耳边。薛丁山又想:真要把我掐死我还好受点,就是真地见了鬼我也乐意,可惜没有那种事,梦是心头想。哎呀娘子啊!他又哭起来了。 正在这时候,就听棺材盖"嘎巴"一声,把薛丁山吓了一跳。夜深人静,四处无人,这响声谁不害怕!紧跟着"嘎巴",又是一声,一尺多厚的棺材盖吱呀呀一阵响,横过来了。棺材头上的小灯也晃灭了,薛丁山心说真的闹鬼了?他也愣在那儿了,张着嘴,瞪着眼,伸着脖儿看着棺盖,就见樊梨花在棺材里坐起来了,肩膀以上露在外面,她用手扶着棺材帮,借烛光看了看薛丁山:"下面什么人?"薛丁山想,刚才还说真遇见鬼都不怕,现在怕什么呢!他往前紧走两步:"樊小姐,我就是薛丁山,你,你这是怎么回事?""唉!薛将军,本来我是死了,被你的诚心感动,我又还阳了,快些搀为妻一把!"薛丁山闻听此言,不顾一切扑向樊梨花:"娘子,你还阳了!这真是心诚则灵啊。"薛丁山一把拉住樊小姐的手,慢慢地把她从棺材里扶出来,他手举油灯,一直把小姐扶到地下,把椅子搬过来让樊梨花坐下。薛丁山盘算,小姐是真的活了,刚才我拉着她觉着手是热的,人要死了是冰冷的。 其实樊梨花根本就没死。自从薛丁山走后,樊梨花就决定再试验他一次,因此她服用了黎山圣母的药,这才诈死埋名。薛丁山走后她就用了解药。这次薛丁山又来,她躺在棺材里听薛丁山说些什么。薛丁山在外面哭,她在里面也哭。后来一看差不多了,这弓也不能拉得太满了,因此她才从棺材里出来。 薛丁山刚刚扶樊梨花坐下,鲁国公程咬金从跨院进来了,拍着大肚子笑着:"丁山,你这回服没服?"薛丁山脸一红,赶紧过来给老程见礼:"老爷爷您什么时候来的?""不怕你笑话,我听声都听了半天了。这回你要吸取教训,想想以后怎样做人,跟梨花白头偕老,相亲相爱。记住了吗?""记住了。您为了我们夫妻的事情,没少费力,您就是我的亲爷爷。""可惜我没那个福哇。不过有这个干孙子,有这样的干孙子媳妇,我也心满意足了。"樊梨花也笑了,吩咐人把棺材抬走,灵棚撤掉,让薛丁山去掉孝服,随后薛丁山又和何氏老夫人、两个嫂嫂见了面。 次日樊梨花对薛丁山说:"我受委屈是一方面,我总觉着对不起孩子薛应龙。"薛丁山脸一红:"是啊,夫人哪,我实在对不起那孩子。可是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要是有个明确的地点,我一步一头磕到他脚下,也像对待你这样,让他消了气,我在把他请回来。" 正在这时,家人进来禀报:"外面来了位小将军,骑着匹高头大马,还有位出家的道人也牵着匹马,马上有挺沉重的包袱,口口声声要求见姑娘。"樊梨花不知来者是谁,便带着薛丁山和仆人来到府门观看,这一看可把樊梨花乐坏了,这位小将军正是薛应龙。只见他扎中箭袖,挎着宝剑,大眼睛锃明刷亮,长眼睫毛忽闪忽闪的,还是那么精神,那么漂亮。再看这位老道,中等身材,身体微胖,头梳日月双抓髻,未根系着青头绳,身穿胖大道袍,圆领大袖,背插宝剑,手拿拂尘,面如淡金,两道苍眉,一双阔目,刷白胡须散满前心。别看这么大年纪了,两个眼睛雪亮,瞳孔都往外放光。薛丁山一看正是自己的老恩师王禅老祖,真是大出他的意料。前者老师跟自己断绝师徒之情,收回十宝,这件事对薛丁山刺激太大了。他想:大概我跟我师父缘分已满,我们爷俩见不着了。想想自己从十二岁的时候到了云蒙山,老师怎样把自己拉扯成人的?这几年的心血怎么补报哇!把老师气成那样,薛丁山内心甚感有愧,没想到他和樊小姐破镜重圆了,老师、应龙也都来了,薛丁山撩衣服跪倒在地:"恩师在上,不孝弟子薛丁山给恩师叩头。"王禅老祖看看他:"无量天尊。徒儿,免礼平身。"樊梨花说:"此地并非讲话之所,快往里请。"众人高高兴兴来到里边。程咬金一见:"嚄,没有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仙长你从哪儿来?应龙你上哪儿去了?把老太爷想死了,快过来吧,孩子。"薛应龙噔噔噔跑过来搂住程咬金,亲热劲儿就甭提了。一问王禅老祖和应龙的来历,老祖简单说了一遍。 自他把薛丁山的十宝收回以后,就赶奔香山大白云观找三元李靖。李靖一怒之下把薛应龙带回大白云观以后,想起薛丁山的所做所为,恨得他牙根都痒痒,三元李靖的火挺大。王禅老祖之所以上白云观就是给他解释这个事。这两个人都是武林高手,世外高人,早都认识。王禅把往事介绍介绍,把收回十宝的事也说了:"我现在和薛丁山割袍断义,师徒的感情没了,十宝都收回来了,就是为道兄你出气。但我这是吓唬他,如果出自内心,就说我和薛丁山彻底断绝师徒关系,还不是那个意思。像这样的孩子就得磨磨他的性子,不这么收拾收拾他不行。"经过王禅老祖的劝解,三元李靖气才消了。二老一想,憋憋他的性子吧。他们在白云观住了很多天。李道爷问薛应龙:"你还乐意不乐意奔前敌?"薛应龙乐意!他师父逼着他回来,他就哭着不高兴,他觉着军营的生活太有意思了。所以薛应龙天天说要回前敌。李靖一看,自己还要赶赴四川峨眉山盘道,就把薛应龙托付给王禅老祖,求他见着樊小姐和唐营众将代为解释,把这孩子安顿一下。王禅老祖满口应承,这才带着十宝,领着薛应龙,赶奔寒江关。他们已经到这两天了,找个僻静的地方住下来,把寒江关发生的事情弄得了如指掌,薛丁山所受的罪也问得清清楚楚。老道心说应该这么收拾他,樊小姐这么做太对了,所以他们没露面。昨夜夫妻破镜重圆,言归于好,今早仙长就知道了,他一看差不多,是时候了,这才把薛应龙送来。 大伙儿听完了介绍又惊又喜,薛丁山面红耳赤,知道这些事都从自己身上引出来的,一伸手把薛应龙拉到身边:"孩子,你还恨我吗?我对不起你。""爹,您别说这话了,我就一个要求,您承认我是您亲儿。""好孩子,你要乐意我求之不得。"程咬金说:"孩儿嘞,再磕回头,管他叫爹。"薛应龙挺天真,当真事一样,赶紧跪倒在地,给薛丁山磕了仨头,转过身又给樊梨花磕了仨头。爹长娘短叫个不休,屋里人一个个捧腹大笑。薛丁山知道这小伙子能耐太大,自己未必能敌得过他,现在唐营缺兵少将,要多这一员虎将可大有用了。王禅老祖又把十宝还给徒弟,告诫再三,老仙长才飘然而去,众人也不便勉强。 第二天,樊梨花传下开拔令箭,三万铁甲军在校军场整齐严肃等待出发。樊小姐亲自把军队检阅一番,跟母亲、嫂嫂告别,跟陈忠告别,随带一百二十名女兵,来到校军场。三声炮响惊天动地,大军浩荡荡向前敌出发。 大军这日来到唐营,太子李治率众将亲到辕门外迎接。这时大帐中锣鼓喧天,真比过年还热闹,众将士亚赛众星捧月一般把樊小姐接进中军宝帐。程咬金带着薛丁山、薛应龙见过皇上李世民,把以往的经过诉说一遍,李世民听完大喜,传口旨全营祝贺。酒席筵前,李世民亲口提出,加封樊梨花为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之职,明天举行授印典礼。 第二天樊梨花金台拜帅,太子李治代表皇上把扭头列虎黄金印挂在樊梨花胸前,把令旗令箭亲自授给她,这就叫授权典礼。从现在开始樊梨花就掌握生杀大权,一支令可以调动天下的兵马。樊梨花接过大印以后,马上传下令箭:前敌众将明日四鼓起床,五鼓吃早饭,然后到大帐听点,并宣布了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望全营将士一体执行。人们发现樊梨花不怒自威,诸条一宣布,人们肃然起敬。 次日天没亮,众将都已吃罢早饭,齐集中军宝帐外边听点。天稍亮一点儿,就听里边鼓声如雷。鼓响三通,大元帅升坐公位,将士们分为两大溜,一个个盔明甲亮,进帐参见元帅。樊梨花把袍袖一抖:"免!"哗!站立两厢。 樊梨花自程咬金第三次请她,她答应上前敌以后,就对白虎阵的情况进行了认真地研究,还派出细作到阵内作了勘查,又通过老程之口,间接地从曾经攻进大阵的唐将那里进行了了解,可以说现在樊元帅对大阵已了如指掌,对破阵成竹在胸,她满怀信心升坐了帅位。樊梨花命军政司按花名册点名,头卯点过,没有一人误卯。樊梨花满意地点点头,往下边看了一眼,高声宣布:"各位将军,眼前就是白虎关,敌将杨凡摆下一座白虎阵,使我大军在此受阻。看来我们非把白虎关夺过来不可。现在本帅传令攻关破阵,不管派到哪位头上,希望你为国报效勇往直前。有功者赏,有罪者罚!""请大帅吩咐!" 樊梨花伸手拿出头支令箭:"薛丁山听令!""未将在!"薛丁山分禢尾撩战裙,来到帅案前面,躬身施礼:"参见元帅!""薛丁山,本帅给你一支令箭,兵马五千,令你攻打白虎阵的西阵门。到了西阵门后,你要想方设法杀进大阵,一直杀到中央,不得有误!""得令!"薛丁山接令在手,后退两步归班。樊梨花把第二支令箭拿起来:"罗章、秦英听令!""在!""给你二人一支令箭,罗章为正,秦英为副,带五千人马攻打南阵门,也到中央会齐,不得抗令!""遵令!"二人退下去了。樊梨花把第三支令箭拿起来,往下看了看:"窦一虎、秦汉听令!""在!"给你二人一支令箭,带五千人马攻打北阵门,杀到中央戊己土为止,不得抗令八"遵令!"两人接令归班。樊梨花又吩咐一声:"窦仙童、陈金定、薛金莲听令!"三员女将应声而出:"参见大帅!""给你们一支令箭,命你们随本帅攻打东阵门,你们可小心伺候。""是,遵令。"三员女将接令归班。樊梨花又取过一支大令:"马三保、刘洪基、殷开山、段之贤四位老将军听令!""在!"四员老将分禢尾撩战裙来到上面躬身施礼:"我等参见大帅!""各位老将军,你们四个人领兵马一万。听到大阵打起来,马上攻打白虎关,限令你们一天把此关夺过,不得有误。""得令!"四员老将退下。 樊梨花分兵派将有条不紊,大伙听完心服口服。薛应龙一看,人家都接了令箭,都有事,惟独自己什么事没有,他就有点冒汗了。众将派完了还没有自己的事,薛应龙就忍不住了,迈大步到了帅案前边:"娘,我干点儿什么?"这一句话把大伙都逗乐了。樊梨花把脸一沉:"唗,应龙,这是什么地方,娘长娘短,真是胡言乱语,来呀,把他拉到下边掌嘴二十!"把薛应龙吓得脑袋嗡嗡直响,这一句话就挨二十个嘴巴,倒霉。程咬金一看说话了:"大帅且慢,不知者不怪。他是个孩子,哪懂得营房里这些规矩。往后告诉他注点儿意就是了。应龙啊,大帅叫你你过来,大帅不叫你不准你过来,懂吗?这就是军令,违抗军令一步就要受到处分。""是。不过,老大爷爷我有点事想跟我娘说。""那你就说吧。梨花呀,问他有什么事。"梨花心说老国公你捣什么乱哪,没有办法,不能驳程咬金的面子,当时脸往下一沉,问薛应龙:"孩儿啦,你什么事?""娘,您派这个派那个,攻打东西南北四阵门,要杀到中央戊己土,几个老将还打白虎关,我干什么呢?我吃国家的饭,这么大的个子,能呆得住吗?您也给我安排一个差事。""孩儿啦,你不必着急,还没派到你的头上,要给你的这个角色真是千斤重担。" 第二十八回 樊梨花大破白虎阵 程咬金领兵骆驼岭 樊梨花分兵派将攻打白虎阵,手拿一支大令:"薛应龙听令!""未将在!""本帅给你五千人马,命你身为四路接应使,哪路不到你接应哪路,不得有误!""得令。"薛应龙赶紧接令在手,高高兴兴地退立一旁。元帅又吩咐,让太子李治、鲁国公程咬金领兵留守中军,保护天子,护住连营。老程说:"元帅放心吧,家里的事都交给我老程了。我卖卖老,管保大营稳如磐石。"樊梨花又吩咐亲兵带马抬刀。各位将军闻风而动,点齐自己的人马,按计划行事,整个唐营全动起来了。 日上三杆,唐营内炮号连天,东西南北四路一齐出动攻打白虎阵。由于樊梨花事先做了准确调查和准备,所以打起来非常顺手,一直杀到日落黄昏,把番兵杀得望影而逃,哭爹叫娘,四路人马都已冲入白虎阵。为啥非要打阵呢?因为杨凡的实力都摆在这阵里头,大阵一破,就等于把杨凡的实力彻底消灭,白虎关便唾手可得。各路大军都杀到了中央戊己土,樊梨花在高坡之上立马观瞧,心里非常高兴,一阵阵红旗报捷,杀了多少番兵番将,得了多少马匹兵刃等战利品,捷报一拨挨着一拨。最后一看差不多了,她双脚点镫,手晃三尖两刃刀,带着窦仙童、陈金定、薛金莲奔向大阵的中心。来到近前一看,这场战斗空前惨烈,东西南北全是唐兵,白虎关的军兵被压缩到一个山沟里,仍然拼命顽抗,双方展开了一场混战,死伤枕藉。梨花心中不忍,传令鸣金收军。嘡啷啷收兵锣响,跟着蓝旗摇晃,唐将马上收兵,分为东西南北列开旗门,把正中央闪开了,现出西凉的军兵约有二千多人。梨花姑娘本身是西凉人,不忍心这些兵卒死于非命,她想亲自劝说他们放下刀枪。樊梨花催开战马来到军前,抖丹田高声喊喝:"呀——呔,里面白虎关的大帅杨凡在不在?"樊梨花连问两遍,就听西凉军中有人哇哇暴叫:"樊梨花,某家在此!"门旗往左右一分,杨凡催马出来,只见他血染征袍,不知是他负伤了,还是别人的血迸在他身上了。杨凡晃着长脸,眼贯血丝,咯蹦嘣咬碎钢牙,指着樊梨花破口大骂:"小贱人,你指名点姓叫我杨凡干什么!你生在西凉长在西凉,哪知你胳膊时向外拐,打破了我的大阵。只要我杨凡有三寸气在,我决不会与你善罢干休!你往哪里走!"说着话他拍马舞刀直奔樊梨花。樊梨花把马一拨让过这一刀,微微一笑:"杨凡,你慢要撤野休要发狂,睁眼看看,已到了什么关头!我唐营大军已将你团团围困,你再大本领也插翅难逃!我念在亲戚分上,不记前怨,劝你认清大局,下马投降。你虽与大唐朝数次作对,但只要你归顺,仍可保你不死。如若不然,你这几千人在我这数万人马的枪头箭下,只要我一个号令,就都得化为齑粉,剁成肉泥,你杨凡也不能例外。你再想想,西凉六国提出无理条件要挟大唐,唐朝怎能答应!不答应就发兵进犯大唐疆土,这种不义之师,本身就是败亡之道,目前你的白虎阵、白虎关俱被打破,唐军长驱直入,拿下骆驼岭就是哈密国的国都,国破家亡就在眼前。你若能识时务,诚心投降,再劝说六国国君与唐朝修好,方可保得西凉不灭,你也算为西凉臣民立了一功,这才是万全之策。何去何从,望你速决。"樊梨花的话很有道理,但杨凡一句也听不进去。他没等梨花把话说完,便哇哇暴叫:"樊梨花休再多口!似你等奸诈之人,更是鬼话连篇,我杨凡乃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岂会受你这好人所惑!我就是粉身碎骨,也无怨言。而你背叛西凉,才是西凉国的千古罪人,你休走,着刀!"欻欻欻连砍十来刀,樊梨花左躲右闪仍未还手。她想,只许你不仁,不许我不义。看在我姨父母的分上,不能跟你一般见识,但是有让一让二,没有让三让四,这是在两军阵哪,唐营众将都立马在旁边看着,自己要这么拖下去怎么交代呀!一看杨凡得寸进尺,梨花把脸一沉:"杨凡,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既然你活腻味了非来找死,俺樊梨花就对你不住了。""谁让你对得住,看刀。"梨花才接架相还,跟他战在一处。这两个人一伸手,打了个势均力敌。杨凡年轻也有能耐,加上这会儿他也急红眼了,一个舍命万人难敌呀!他把死都豁出去了,所以能力倍增,一刀紧似一刀,一刀快似一刀,跟云片相似。也就是樊梨花,别人还真招架不住。到了这个时候,樊梨花仍然没下死手,只是想顶多让他挂点彩带点伤,跑了就是了。可众目睽睽怎么放他走呢?杨凡虽然喊得挺凶,其实他心里也得紧张,漫山遍野都是大唐的人马,白虎阵内伤了那么多唐将,尤其薛仁贵为打阵捐驱,这些唐将能饶他吗?他们都在捋胳膊挽袖子等待樊梨花的命令,只要樊梨花一声令下,自己非被乱刃分尸不可。他想,光棍儿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迟。同时他也看出来樊梨花有放他逃走之意。趁二马一打对头,梨花大刀朝杨凡横扫,眼看要砍上了,不料她顺势把刀向东一摆,又给杨凡使了个眼色,杨凡心领神会,乘二马错镫的机会,双脚点镫,催开战马,闪电一般奔东阵门冲去。唐兵唐将看得十分清楚,怎么跑了?东西南北都是咱的人哪!陈金定手拿双锤,薛金莲手提大刀,等着追杀,可元帅不发话谁敢动啊?樊梨花军令如山,错一步就要受军令处分,因此人们干抖搂手瞪眼看着,谁也没敢追。 杨凡快马加鞭如疾风闪电,眼看到了东山口。杨凡心里还想:出了山口就是我的天下了,回到西凉我就搬兵,再和你拼杀!正在这时,就见斜刺里一马飞出,挡住了来人去路,马鞍轿上端坐一员小将,银盔素甲白马大刀,正是小英雄薛应龙。 书中代言,薛应龙是四路接应使,今天他可过瘾了。大刀抡开,专捡人多的地方冲杀,横冲直闯,一会儿在这打一阵,一会儿在那打一阵,有时一刀扫过去有五六个脑袋落地。打着打着,他发现军队都撤下来了,心说这咋回事?继续打多热闹哇!后来他立马往阵中一看,番兵番将一小团挤在一块儿,一员番将金甲绿袍,跟母亲对话。离得远,说的什么听不见,打仗哩有什么可唠的?这小子是谁呢?薛应龙正着急呢;程咬金来了。本来他是在大营当留守,可这老头儿好动不好静。他想这大营有兵有将,自己干呆在这儿有什么事?白虎山里激战喊杀连天,他也不放心,带了三百名亲兵卫队出来看看。正溜达到阵内东北方向,立马高坡观看,就见樊梨花指手划脚,杨凡直晃脑袋,别人不明白,程咬金一看就明白了,心说梨花你真善良,放虎归山必有后患,你能把杨凡感化过来吗,看意思梨花是不乐意下手,要把杨凡放了,那还了得吗?程咬金又怕自己猜错了,骑着马在山坡上来回直溜,仔细观察。后来一看,梨花跟杨凡打没下死手,老程可急了,他想无论如何不能让杨凡跑了,一抬头正好看见薛应龙,薛应龙抬着头伸着脖正看呢,老程一催马来到他跟前:"应龙,你干什么?""老太爷您怎么来了?""不放心,我来看看。""我想问问您,我娘怎么不打呢?这驴脸的小子是谁?""孩儿啦,你还不知道他是谁?白虎关的大元帅杨凡哪!这小子可不是东西啦,你爷爷薛仁贵怎么死的你知道吗?""我听说是让我爹给射死的。""你爹无缘无故能射吗?那是误伤。罪魁祸首就是这个杨凡。他摆下这座白虎阵,把你爷爷困在阵内,你爹救你爷爷,这才一箭射错了,要没有杨凡哪有你们家的悲剧?你听我的话,下去把这小子的脑袋剁下来。""老太爷,我娘多厉害呀,军令如山,她不叫我过去我敢过去吗?""你是四路接应使啊,你要眼瞅着杨凡跑了不管,就更得掉脑袋了。你娘到时候一问你,你是干什么吃的?别人挡不住可以,你挡不住行吗?为什么叫你当四路接应使?"薛应龙一听对呀,还是我老太爷说得明白:"我杀了他,万一我娘要怪我呢?""你娘要怪有我呢!你怕什么呢?你娘再大还有我大吗?"薛应龙点头答应。其实他恨透了杨凡,怎么瞅怎么别扭,正在这个时候,他发现杨凡像闪电一般赶奔东山口,薛应龙就急了,小伙子摁摁头盔,紧紧战带,双脚一点飞虎鞘,哗哗哗——催马舞刀冲下山坡。他马快刀急过来就把杨凡拦住了:"呔,站住,此路不通!"杨凡一勒坐马,心说樊梨花你是假的,暗中派人在这里埋伏着呀!一看是个小孩儿,他又不放在心上了:"你是何人?""连我你都不认识?我爹薛丁山,我娘樊梨花,我是他们二老不孝之子,小爷薛应龙!"杨凡一听鼻子都气歪了,薛丁山他们才多大岁数,蹦出这么大个儿子来:"小孽种着刀!""你别着急,大驴脸哪,你别觉着不含糊,我要叫你在我马前超过十个回合,我就不叫少帅。"说着话,他拍马舞刀直奔杨凡。杨凡虽勇,但他经过一天厮杀,已累得精疲力竭,更何况他本非薛应龙的对手。二人战过三合,薛应龙使了个拖刀计,杨凡躲闪不及,一刀砍在后脖子上,噗的一声,人头滚落马前,死尸栽倒马下。军兵们一看摇旗呐喊:"杨凡死了,小将军刀斩杨凡了!"擂鼓呐喊。薛应龙把马圈回来,一哈腰把人头挑起来,对着杨凡的脑袋一阵臭骂。他一催马来到樊梨花面前:"娘啊,我把杨凡宰了,你看人头在这哪!"樊梨花一看,心里说:姨表哥这可不怪我呀!我良言相劝,你再三不听,这是自走绝路!当然不能怪薛应龙不对,他是四路接应使,斩杀敌将是应尽之责呀!樊梨花感叹多时,吩咐一声:"我们有国仇没有家恨,念他是个英雄,准备棺椁,选地深埋,就把他葬于白虎山内。"要没这点亲戚关系,就要抛尸野外,狼拉虎叼就不管了。杨凡一死,番兵番将更乱套了,撇刀扔枪跪倒投降。各路还抓了不少俘虏,纷纷到元帅面前请功。这时就见秦汉、窦一虎把一个歪脖子老道推出来了,正是杨凡的老师扭头祖。这扭头祖才惨呢!牙也掉了,胡子也烧焦了,浑身上下全是伤,一瘸一颠,来到元帅马前。窦一虎说:"回元帅的话。这杂毛还想逃跑,钻到山谷石缝里,被我们哥俩把他掏出来了,这才生擒活拿。大帅,干脆您传令把这老家伙乱刃分尸。"樊梨花想,他是杨凡的老师,一个出家人,杨凡已死,他属于附庸,能不杀就不杀吧。想到这,她用刀一指:"扭头祖,儿是个出家的道人,偌大年岁,谁让你贪恋红尘妄开杀戒,要没有你助杨凡,也不至于死人这么多,你可知罪?"扭头祖到了现在一语皆无,两眼一闭,在这等死。梨花姑娘吩咐一声:"把绑绳给他解开,放他逃命去吧。""元帅,这可放不得,放虎归山还要伤人哪!这家伙做恶多端,咋能把他放了呢?放了他,早晚他非捣乱不可。""一虎啊,儿就把他放了吧,如果他再捣乱必定是自食其果。"窦一虎不敢抗令,把扭头祖身上绑绳解开,东西还给他。扭头祖微微一阵冷笑:"樊梨花你真放贫道?""是啊!""好!他年相遇,咱们后会有期。"老道说完一头扎进大山。三晃两晃踪迹不见。就因为樊梨花这一念之差,以后惹出许多麻烦,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樊梨花在阵中处理完俘虏之后,接到了开唐四将的报告,业已占领白虎关,樊梨花大喜,引得胜之兵进了白虎城。城中百姓也很高兴,打了多少天就盼着能平安下来,一个个欢天喜地,前门摆上香案,迎接唐军进城。樊梨花进城之后就出榜安民,让老百姓各安生业,减租减税三年。老百姓一听更高兴了,无不感激大唐天子。第二天皇上和太子也进了白虎关。李世民传下口旨庆贺三天。在庆贺之余,皇上突然仰面痛哭,把大伙儿都哭愣了。有人问皇上:"我们打了胜仗,皇上悲从何来?"李世民说:"如果我那薛贤臣现在还活着,他有多高兴!国家打了胜仗,破阵得了白虎关,梨花和丁山破镜重圆,又收了小将军薛应龙,他得多乐呀,可惜他已经身归那世去了。在庆贺的时候我怎么能把他忘了。"李世民一哭,把大伙儿的伤感全引起来了,众人无不落泪。最后老程劝皇上:"这是喜中悲,我们要不打了胜仗,您也想不起这些事来。因为战争荒乱年月,也没来得及给元帅好好超度超度,现在把白虎关得过来了,应当好好地祭祀一番。"李世民马上照准,随即把薛仁贵的灵柩运到白虎关,找来和尚、老道、尼姑,超度七七四十九天。又传下圣旨,普天之下穿白挂孝,薛仁贵虽然死了,死后仍是光彩万分。这是在战争岁月,能这么安安稳稳地超度亡人吗?大家商议,该进兵还得进兵,该留守派人留守。皇上需要留在白虎关休息一下,太子要陪王伴驾也得留在白虎关,为了给薛仁贵办丧事,樊梨花、薛丁山都不能离开,人马怎么调动呢?程咬金插话说:"咱们为了两不耽误,丁山、梨花留在白虎关办丧事,其他的事情不用多想,我再卖卖老,领这帮年轻人前进,大家以为如何?"梨花大喜:"老人家您就受累了。您看带着谁合适?""我看就带着秦汉、窦一虎、薛应龙以及罗章、秦英等几家少国公就行了。两万人马就可以,我们在前边攻关破寨之后,再来接你们。"梨花一听,这主意不错,请示了皇上,李世民照准。 次日老程升帐点名,当众宣布了出兵的事。这伙年轻人一听跟程咬金出兵,都乐得蹦起来了。老程当众说道:"孩子们,咱可把话说清楚,这可是行军打仗,可不是玩。现在元帅没跟着,我就是代理元帅,我也向你们宣布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你们都好好背一背,不管你们哪个人触犯了禁律,可休怪我翻脸无情,执法如山。听见没听见?""我们都记住了。""要这么说咱们就点队出发。"程咬金怀抱令字旗,前呼后拥,飞身上马,炮响三声离开白虎关。 程咬金率大队人马前进三百六十里,来到骆驼岭地方。要把骆驼岭拿下来,前边就是西凉哈密国的都城了。老程走马上了一个高坡,带住战马,端着斧子,往前面观看。嚄,远看真像一个大骆驼在那儿伏趴着,两座山峰好像骆驼的肉峰,一座雄关在两山的中间,眼前一带高坡,地势越走越高,看来这地方十分凶险,一人把关,万人难攻啊!老程看罢,做到心里有数,然后选一合适地点吩咐安营。小将们还间他:"爷爷,直接就打呗,咱们到城里去休息有多好,何必安营呢。""怎么把我说的话都忘了?像你们想得那么容易!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们现在光知道自己,知道对方吗?主将是谁?有多大能耐?多少军队?只知道把眼珠一瞪到城里休息,应当谨慎为妙。吃饱了喝足了,咱们再开兵见仗。"小将们一听,吓得一缩脖,没人言语了。这老程比军师还军师,辈儿也大,说话也有分量,小将们不能不听。 唐军扎好了五行八卦中心大帐,程咬金升座公位,传令埋锅造饭。当晚敌军没敢出动,大家睡得挺塌实。次日天明,程咬金早早起来饱餐战饭已毕,吩咐点鼓聚将。时间不大,几家少国公、小英雄薛应龙、秦汉、窦一虎等众人全都到大帐听点。程咬金一点名,一个不缺,传令开兵亮队。程咬金跨上战马、手掂利斧,小英雄披挂整齐各拿利刃,点军五千,来到骆驼岭下,把大斧子一晃,摆了个二龙出水式,又叫雁别翅,就是像大雁的两只翅膀。军兵左右一分,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弓箭手压住阵角。老程看了看都安排好了,吩咐叫阵官讨敌骂阵。军营里头专门安排这么一伙人,别的啥事不干,专门讨敌叫阵。这帮人都是大嗓门,体格也棒,四个了班,共有两班,轮番叫阵,冲着骆驼岭高喊:"呀——呔,骆驼岭的番兵番将听着,赶紧给你们主帅送信,就说唐兵发来人马要攻打骆驼岭,叫你家主将把脖子洗干净,早早前来送死!"轮番叫骂,越骂越难听。约有一顿饭工夫,就听城内几声炮响,惊天动地,紧跟着冲出一队人马,看数量约有五六千人,摆成一字长蛇阵,正中央绣旗高挑,旗角下并排闯出两匹战马。程咬金手托大斧定睛瞧看,只见这两员将一男一女,还是一老一少。上首是一位年迈老将,头上戴黄帅字金盔,身披九吞八扎大叶金锁连环甲,外罩素罗炮,脚蹬虎头战靴。往脸上看,面似晚霞,皱纹堆垒,额下花白须髯,掌中一把钧娄古月象鼻大砍刀,弯弓插箭,全身武装。别看上了年纪,太阳穴鼓鼓的,两眼发光,真好比掉牙猛虎,掉角苍龙!老头旁边有一员女将。这女将长得好看就甭提了。樊梨花、窦仙童、薛金莲都是一等人才,这个女将也不次于她们。看年纪也就在十六七岁,盔甲全身,手提绣绒大刀,背后斜背一个皮囊,鼓鼓囊囊不知装着什么东西。老程一看,就知道这员女将决非等闲之辈。这仗应该怎么打呢?他正在沉思,这帮年轻人等得不耐烦了:"爷爷,赶快传令打吧,在这等啥呀!干脆把那老家伙脑瓜一划拉,把那大姑娘抓住一下摔死,进骆驼岭得了。""不要胡说八道,军令如山。我不派到你们头上,哪一个也不准随便行动。你们可记住,违抗我的军令我可决不从宽。"老程大肚子一碰铁过梁,战马来到两军阵前,未曾动手他先练了一趟斧子,小将们一看纳闷儿,这什么毛病,出阵不打自己练斧。其实老程这是耍耍威风,活动活动筋骨。练罢以后,他把大斧子一背:"呀呔,对面那位老将军报名再战。"老头儿闻听此言,一转身对那姑娘说:"丫头,你在旁边给为父观敌,爹爹我去会他。" "爹爹您可多加小心。依我看您给女儿观敌,交给我得了。""用你的时候你再出阵不晚。""遵令。" 这位老将拍马舞刀直奔程咬金。把马头缰绳一带,上一眼下一眼看看老程。程咬金不管能耐大小,他是癞蛤蟆蹦到脚面上,咬不咬人可怪吓人。他这个头约有三百斤挂零,尤其这张大脸,面如蓝靛,跟脸盆底差不多,两道九转狮子朱砂眉,一部黄焦焦挂红头儿的胡须,眼珠子一瞪锃明刷亮,手里擒着车轱辘大斧,往那一站,真好像火燎的金刚,烟熏的太岁,别看这么大年纪了,仍然精力充沛。老者看罢说道:"你先别问我,我要问问你,你叫什么名字?"程咬金一乐:"老朋友,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呀?就是没见面谅你也有耳闻。我家住山东衮州府东鄂县,我姓程,名叫程咬金,字知节,扶保唐天子,官拜鲁国公之职,你可知道程某的威名!"老者闻听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带战马后退了几步,再仔细看看程咬金:"你就是程老国公?""对啦。老头儿你叫什么名?"老头儿说:"我是骆驼岭的总兵官,扶保哈密国的国王,驾前称臣,姓黄叫黄奎,后边那个姑娘是我女儿叫黄金玲。""噢。黄老将军,虽然我们是两国的仇敌,但有国仇没有家恨,程某有番话要说,不知老将军肯听否?""老国公有话请讲。""好哇。黄老将军,虽然你是镇守此地的总兵,大概前边的情况你早知道了。自从我们大唐朝兴兵以来,攻必取战必胜,马到成功势如破竹,白虎关那么险要没挡住我们,杨凡那么勇猛落得掉头身亡。界牌关,锁阳关,你打听打听,我们打哪儿哪儿也架不住,何况你这小小的骆驼岭!黄老将军,我听你说话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吧?""我祖籍是山西人。""呦,也是中原大国的人哪。黄老将军,识时务者乃为俊杰,你这骆驼岭也挡不住唐朝的人马。你要能听我程咬金的,下马投降归顺,我保你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如果不听我的良言相劝非要动手不可,老将军,到时候你后悔可就晚了。"黄奎闻听把眼一瞪:"程咬金少要胡说,我们是各保其主,你吹什么。你打下界牌关、锁阳关、白虎关,你就认为能打得了我这骆驼岭吗?我也不是说句大话,在我这岭前你休想越雷池一步!""好哇,你等着吧,不用我跟你动手,我叫一个小孩儿就把你活捉了。"老程拨马回归本队,左右看了看,众小将都挺着腰板儿,等他发令。"秦英听令!""在!""我命你出马会战黄奎,第一阵只许胜,不许败!""得令。"秦英十分高兴,催马摇枪直奔黄奎。 黄奎一看程咬金回去了,换来个年轻的,这孩子也不超过二十岁,红扑扑的脸蛋,长得五官清秀,盔甲全身,手中端着虎头錾金枪。黄奎问道:"娃娃你是何人?""告诉你:要提起我祖父,马踏黄河两岸,锏打山东六府,姓秦名琼字叔宝。我爹东床驸马秦怀玉,我乃他老人家不孝之子秦英是也!""哦,都是瓦岗的后代,要说起你们老秦家果然有名。来来来,我会会秦门的虎将有多大本领。"老头几说罢,拍马舞刀大战秦英。秦英抖擞精神,大枪舞动如飞,叭,噗,一枪正扎在黄奎的大腿上。黄奎哎呀一声,在马上栽两栽摇两摇,用手一捂伤口拨马就跑。秦英心里真乐,一抬靴子底,把枪尖的鲜血擦了擦,拨转马头叫道:"哪个还来?有不怕死的没有?"老程一看:"行,还有点出息。擂鼓给他助威。" 咕噜噜,鼓声一响如同爆豆,小秦英知道这是给自己鼓劲儿哪,当时人赛猛虎,马赛欢龙,战马蹚翻,哗哗哗在军阵上转圈儿,精神更足了。 黄奎败回本队,汗珠往下直淌,女儿黄金玲赶紧过来:"爹,您伤得怎么样?""疼死我也。不过这是皮肉之苦,离致命之处差得远。""爹爹赶快回城休息,找大夫调治。""咱们一块儿收兵吧。""不,我得给您报仇雪恨。"老头儿知道这孩子硬,没有办法,回城调治去了。 单说女将黄金玲,拍马舞绣绒刀直奔秦英。秦英把嘴一撇,根本没把黄金玲放在眼里。二人各举刀枪,对打起来。小秦英想在人前显能,再立一功;黄金玲想为父报仇,战败唐将。两下一交手,秦英便大吃一惊,黄金玲大刀上下翻飞,舞动得风雨不透,而且招数变幻莫测,把秦英累得盔歪甲斜,带开袍松,鼻洼鬓角就见汗了。一个没留神,被姑娘轻舒猿臂把秦英的大带抓住了,抖丹田一叫劲:"你过来吧。"把秦英走马活擒,拍马回归本队,"扑通"往地下一摔,喝令"绑!"军兵往上一闯,把秦英捆上了。本来秦英的脸就红,这回更红了,低头不语,心里比刀扎还难过。心说我这人是心强命不随呀,想露个脸没露了,刚一露头就叫人逮住了。秦英在这闭眼等死不说。 程咬金一看秦英被抓,吓了一跳,见了元帅咋交代呀!老程可有点着急。看看旁边的罗章:"罗章你赶紧过去,把秦英救过来。""遵命。"罗章催马出阵。黄金玲一看,这员小将银盔素甲,白马长枪,十分精神,她摆刀问道:"来将为谁?""罗章是也。""罗章,我跟你打听打听,罗成是你什么人?""呸!你是甚等样人,竟敢叫我祖父的官讳,那是我爷爷,我父亲就是扫北王罗通。"姑娘闻言面带敬意:罗门之后,名不虚传!姑娘尚未举刀,罗章早已不耐烦了,他想马上把姑娘战败,救回秦英。罗章紧催战马,抖开丝缰,把五钩神飞亮银枪舞动如飞,叭叭叭,就是二十几个回合。黄金玲一看,这罗章可比秦英厉害,枪招变化太快。她想,我跟你费这劲干什么。你后边还有那么多将官呢,我要把劲儿用没了,这仗还怎么打呀,我得用巧计赢你。她冷不丁把马一拨,绣绒刀交在左手,往百宝囊中一伸手,哗啦啦,把飞抓拽出来了,一抖手正好抓住罗章的后背,往怀里一饨:"你给我下来!"罗章没注意,在马上坐立不稳,扑通栽落马下。"绑!"番兵往上一闯,摘下飞抓,把罗章也生擒活拿。到了秦英面前,罗章脸也红了:"咱俩这是一对儿。""可不是吗,分兵咱俩是一对儿,被抓也是一对儿,看别人的吧。" 程咬金一看罗章也叫人家逮住了,更糟了。无论如何我得把这孩子性命保住。他问两旁:"哪个过去捉拿这黄毛丫头?把被抓的二将救过来?""我去。"说话的是秦汉。秦汉一见兄弟被拿,早就急了,刚才排号没排上,这一回他抢到前头来了。程咬金点头答应:"孩儿啦,多加小心。""我知道。"秦汉把大棍一背,往下一哈腰,撤开飞毛腿,嗖嗖嗖来到两军阵前,用棍一指:"呔,黄毛丫头你可挺厉害啊,破兜子里还带了不少零碎,来来来,你跟俺秦汉比个高低!"说着双脚点地往上一蹦,蹦起来一丈多高。抡起大棍"呜"的一声奔黄金玲便打。黄金玲知道锤棍之将不可力抵,绣绒刀不能硬碰大棍,赶紧拨转马头闪开这一棍,晃绣绒刀大战秦汉。秦汉是步下将官,专在马肚子底下行动,黄金玲得哈着腰和他打,累得吁吁带喘。黄金玲想,他净奔我的下三路,要喀嚓一下把马腿打折了,我非出危险不可。嗐,我咋这么傻哩,跟他费这劲有啥用,何不用巧计赢他。就见她一晃身,从百宝囊中取出个铃铛来,这是黄铜制成,锃明瓦亮,有个挽手套在手腕上一套,往空中一举,当啷啷,晃了两晃,秦汉"哎呀"一声便仰面摔倒,大棍撒手。黄金玲吩咐:"绑!"秦汉也被人家活捉。 程咬金一见连败三阵,都被人家活擒,这要出点事可怎么办?赶紧问众将:"你们哪个过去?"言还未尽,小磕巴嘴程千宗过来了:"爷爷,干脆我、我去得了。"程咬金一横心:"孩儿啦,你觉着那两下子行吗?""一个黄毛、丫头有什么了不得的,爷爷你放、放心得了。""好吧,多加小心。"程千宗催马来到黄金玲面前,个斧子一背,带住战马,翻眼瞅着黄金玲:"丫头,你知道我是谁、谁吗?""你是何人?""我呀,名声可大了,我爷爷就是那位程咬金,我爹爹程铁牛,我叫程千宗,是专门来要你命的。你要是能听我的良言相劝,把抓住那三人快放回来,是你的便宜,你要不听良言相劝,我告诉你,老程家的人都是天下第一英雄,我真要把斧、斧子抡起来,你可就没、没命了!""呀——呸!你休耍贫嘴,姑奶奶决不怕你,你给我拿命来!"黄金玲摆绣绒刀要大战程千宗。 第二十九回 黄金玲关前显威仪 六唐将被俘囚水牢 程千宗大战黄金玲,话不投机两个人就交上了手了。老程家的人都没什么能耐,狗掀帘子依靠嘴,要动真格的那可差得多。 程千宗一伸手仍然是那三斧子半:劈脑袋、小鬼剔牙、掏耳朵,捎带脚,这一马三招还挺厉害,把黄金玲忙活得浑身是汗,心说这个人的武艺比罗章、秦英只在以上不在以下,我可得留神哪!不留神叫他的斧子抡上是得骨断筋折。打着打着一看,这几招又回来了,黄金玲又笑又气,嚄,可真把我唬得够戗啊。这个小蓝靛颏我决不能饶他。二马一错镫,黄金玲伸手抓住程千宗的战带:"你给我过来吧!"将小磕巴嘴走马活擒,一拨马回归本队,使劲往地下一摔,把程千宗摔得"嗝儿"的一声,番兵过来抹肩头拢二臂给捆上了。 黄金玲连胜四阵仍然精神不减,催马抡绣绒刀来在两军阵,用刀点指高声断喝:"呔,唐营将官你们谁还过来,姑奶奶奉陪!"唐军阵上小将军薛应龙剑眉倒竖,虎目圆翻,心中暗想,这个女子果然武艺高强,片刻之间连胜四阵,就凭这些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竟不是她的对手,力胜四阵,没费吹灰之力,我得过去,试试她有什么武艺,把被捉的这些人救回来。他就向程咬金请示:"太爷,您让我过去吧。""不行,呆着。"老程心里也挺着急,他孙子都被人抓住了。老程见黄金玲不但马快刀急,武艺超群,而且善打暗器,百发百中。现在身边只剩下一个最有能耐的薛应龙,要再被人家抓去就完了,因此他再急也不让薛应龙过去。吩咐一声:"鸣金收兵。"哐啷啷锣声一响,唐军撤队。黄金玲并未追赶,把马一拨,大刀一晃,也收兵回城。 程咬金回到大帐不住地唉声叹气,他心里十分着急。薛应龙抓耳挠腮,窦一虎噌噌直蹦,尉迟兄弟等急得团团转,纷纷把程咬金围住:"爷爷怎么办?"老程看了一眼窦一虎:"先别慌,让我琢磨琢磨。为今之计,眼前少了个人,这个人要在眼前我什么都不愁了。"窦一虎说:"你说这人是谁呀?""这人你也有耳闻,就是我贾柳楼磕头的把兄弟,排行十八,江湖诨号小白猿侯君基。听说过吗?""哎呀,这人名望可太大了。""对呀,那侯君基练的是特殊的本领,高来高去陆地飞腾,过高楼越大厦如履平地,像这种开兵见仗的大场面他不行,但是要讲究探听事情,偷盗东西,这人可是一绝。如果现在有我那侯贤弟在,进骆驼岭探消息,不费吹灰之力,说不定还能把他们哥几个都救了。可眼前没这个人哪,我怎么想也没用啊。"他话音刚一落地,窦一虎噌就跳到他面前了:"爷爷,您怎么越老越糊涂了,侯君基老前辈不在眼前,不是还有我吗?""你算什么东西,你能有侯君基那两下吗?""老爷爷,大概您忘了,我也是步下将官,我学的本领可以说跟侯君基没什么两样,十二个字的跑字功,高来高去,飞檐走壁,没有我不会的。" 程咬金若有所悟他说:"嗯,是这么回事。一虎啊,你能行吗?""怎么不行,你叫我干啥我保证干好。""那好吧。你最好今天晚潜入骆驼城,第一,看看他们哥儿四个生死存亡,要能把他们救出来你就立了大功一件;第二,探明黄金玲的小铃铛是什么玩意儿,能偷出或者毁掉更好;第三,弄清城内兵力虚实,各处设防,进入道路。一虎啊,你敢去不敢去?""敢!这费什么事,我现在就去。""你要敢去就太好了,不过还得到天黑以后。"当下他们商定,事情不论成功与否,天亮前返回大营送信儿。窦一虎说,如果天亮不回来,就是被人家捉住了,你们另想良策。最后老程专为窦一虎摆酒饯行,定更以后,程咬金率众将把窦一虎送出大营,再三叮嘱,这才分手。 窦一虎背背短刀,手提大棍,斜挎百宝囊,一哈腰噌噌噌如飞而去。一口气来到骆驼岭下,他闪目往城头观瞧,就见骆驼城上灯光闪烁,人影摇晃,侧目细听,巡城哨兵说话隐约可以听见。窦一虎一看,人家加强了防备,要进城还真不容易呢,可也得进去呀,不然回去没法交代呀!他手提大棍,远远地围着城墙转悠,一直转到西北角,抬头一看,这里防守得不严。窦一虎赶紧把飞抓百链索拿出来抖搂开,一头挽手套在手腕子上,对着城头一扔,正好抓在垛子上。他靠着城墙听了一会儿,上头无人发现,拽住铁链往下坠了坠,觉着行了,两手一捌跟猫爬树一样到了城头,一偏腿越过垛口,把飞抓百链索收起来,长吁了一口气,顺着没人的地方偷着下了城,进了骆驼岭。他没来过这里,一切都得现找。窦一虎越过大街,走过小十字街,找来找去,找到帅府。他往帅府门前一看,对对风灯,对对巡逻哨兵,街上静悄悄的,光听见哨兵脚步声音。窦一虎没敢走正门,一拐弯儿钻了胡同,围着院墙走了一段,心说这院子可够大的,那几个人关在什么地方?先摸摸情况再说。这墙比城墙低多了,不用飞抓百链索,用棍一支地,"嗖"地上了墙,单胳膊时挂墙头,在百宝囊中拿出块石头往地下一扔,咕噜噜滚出多远。他爬在墙头看着,见没有动静,双腿一飘,滚进院里。到院里一看,是个小花园,前边有个月亮门洞,他仗着胆子迈步穿了过去。抬头一看,有一排屋子,屋里全掌着灯,隐隐约约有说话的声音。细听听好像在喊,窦一虎想,我先看看是干啥的再说。他顺声音过来,发现这座房子十分高大,从气势上看像是座大厅。他双脚点地上了台阶,来到后窗户下。由于天热,上边窗户支着,窦一虎个儿小,一只手摁着窗户台,一只手拉着棍子,往上一长身,把俩眼睛露出来了。隔着亮往屋里观瞧,只见屋内明灯蜡烛,照得亮如白昼。骆驼城的主帅黄奎坐在正位,腰横宝剑,手扶桌案,龇牙咧嘴,怒目而视。两旁站着一百名彪形大汉,这些番兵番将赤身露背,带着耳环,穿着短裤,光着脚丫,手里拿着刀枪剑戟等各般兵器,被灯光一照,真好似庙里的泥胎,阴曹的小鬼。往下边看,四根桩撅上绑着四个人,正是罗章、秦英、秦汉、程千宗。这四个人也是只剩下一条短裤,其余的衣服全给扒掉了。四个人的面前放着水盆水桶,旁边支着一口大油锅,有几个番兵正在加火,有个番兵拿蒲扇呼嗒呼嗒煽呢。堂口左右摆着各种各样的刑具。窦一虎想:这是不是要开膛摘心,或是用什么特殊的刑法收拾他们?他真想跳进去大杀一阵,又怕一个人势单力孤,不但救不出四位还得把自己搭上。他强着把心稳一稳,决定先观察一下里边的变化再说。 屋里黄奎把桌子一拍,问道:"你们说,你们来了多少军队,领兵带队的是谁,樊梨花现在正干什么?薛丁山在哪儿?下一步要怎样攻打西凉城?你们要说实话还则罢了,不说实话,一会儿油锅烧开了,一个一个全扔到里头,是死是活你们看着办。"有个番兵拎着鞭子过去,啪啪啪一人抽了一鞭子,罗章等四人仍是一声不吭。时间不大,油锅烧开了,咕嘟咕嘟冒大泡儿,油烟味儿十分呛人。番兵报告:"大帅,油开了。""听见没有?油可开了,你们四个谁想好了谁说。"正在这个时候,小磕巴嘴程千宗说话了:"等一等,我想、想好了。""你说吧。""哎呀,没想到我们哥儿几个落到这一步,倒血霉呀。人家都没事,就我们有事,要是说了吧,有掉头之罪,不说吧,这一关还不好过。" "废话,我没让你说这个,你回答我刚才提的问题。""好吧。你这么问话也没礼、礼貌哇,你在坐着,我们几个捆着,这胳膊好疼得怎么说呀。我说黄将军,你能不能把我们放开,给个座,咱们心平气和地好好说说。我再告诉你,我这个人就、就是这样,你越横我比你还横,你要礼貌对待我,一高兴我还也许投降,你看那多好?" "这么办吧,那三个人我不能放,我先把你放开,你要说了实话,有意投降,那好,我把他们都饶了,如果你要哄骗本帅,我一个不留。""这也行啊,那就快解开吧。"窦一虎一听,暗中一咬牙,程千宗你个好小子,你们老程家长着嘴光说别人哪?你看那三个人骨头多硬,到了时候你骨头软了,你要胆敢暴露军情,我往里一蹦,一棍先把你砸成肉泥。番兵过去把程千宗解开,搬了个凳子。"这还差不多,我说黄奎呀,我怪渴的,我得喝杯水。""给他倒杯水。"程千宗接水咕嘟咕嘟喝了。喝完了把嘴一擦:"你要问我、我都知道,可是我这肚子还空着哩,咋说呀。" 黄奎无奈,只好让人给他准备吃的。一个番兵给他端来一碗米饭,一盘干粮,一盘菜。程千宗端过来狼吞虎咽,眨眼之间吃了个沟满壕平,连饭带菜带干粮他全扒下去了,撑得直打饱嗝儿。"妥了,这也算酒足饭、饭炮了。黄奎,你问我什么来的?" "怎么一会儿就忘了?我问你们元帅和皇上怎么合计来的,如何进兵?""对了,这我又想起来了。"说着话程千宗站起来,举起手中的碗照着黄奎就摔过去了,黄奎吓得一歪,碗砸到后边墙上,摔了个粉碎。程千宗一转身就想抄家伙,那谈何容易,这些彪形大汉呼啦往上一闯,把程千宗按翻在地,又捆到桩子上了。程千宗破口大骂:"你错、错翻了眼皮了,唐营的众、众将都是铁骨、骨头,没有一个熊、熊蛋包,从我们嘴里、里头问这问那,休想!我告诉你黄奎,你现在就、就一个好办法,赶紧把我、我们几个哥儿们放了,哀求我们,我们觉着你这老头儿有认错的表现,还许把你饶了,不然的话,明天我爷爷领兵带队攻破骆驼岭,把你逮住,眼睛抠出来当泡儿踩,把你开膛摘心,把你这老皮扒下来蒙面鼓。"可把黄奎气坏了:"被俘之人你还敢跟我耍贫嘴,来呀!先把他开膛摘心。"几个番兵往上一闯要收拾程千宗。窦一虎在外边一听,暗挑拇指,老程家的人行,从这次考验来看,程千宗不光是耍贫嘴,也不愧是个英雄,我焉有不救之理。这阵他脑袋也直冒热气,窦一虎也管不了许多了,手按窗户台正要往里蹦,就听见娇滴滴女子的声音,喊了一声:"刀下留人!爹爹,不要动手。" 窦一虎顺声音一瞧,发现在月亮门洞那儿一拐弯处,进来一行女兵,有五六个人,头前有几个老妈儿提灯开道,后跟一个女子,绢帕幧头,身披大红斗篷,腰悬宝剑,轻移莲步,走进厅堂。窦一虎一看,正是黄金玲。这姑娘一进屋,这些番兵番将赶紧把身子弯下了,迎接姑娘。黄金玲来到案前道万福,给他爹行礼。老头儿把脸一沉:"丫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休息呀?前厅不是你来的地方,你看看这些人赤胸露体多难看呀,观之不雅,赶紧回避。""爹爹,咱们练武的人哪还计较这些,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想跟爹商量商量。""什么事?""爹您消消气,这些人杀不得。""啊?此话怎讲?""您想想,要把他们杀了就完事了,什么用也没有,要留着可就有了用了。第一,我们拿他可以和樊梨花、薛丁山交换条件,也可以把他们打入囚车装木笼送到国都,交给六个王爷,我们当面献俘也立了一大功啊。我们岂不脸上增光?望爹爹三思。""这些事为父不是没想过,我总觉着夜长梦多,恐怕留着不那么方便吧,要叫他们跑了呢?""爹爹您多虑了。如果您要不放心的话,把他们交给女儿,我负责看管,准保万无一失。如果将来真没有用了,再杀不迟。""此话有理。不过你又要开兵见仗,又得看管他们,恐怕你顾不过来。""看您说的,能是我一个人吗?我身边的人都能帮我的忙,您就放心吧。天也晚了,您也歇着吧。""好吧。" 窦一虎一听,心算放下来了,心说这姑娘可帮了我的忙了,既是仇人也是我的恩人哪!他看出来这个姑娘在她父亲面前是说一不二。老头儿那么大的火儿,叫这姑娘一说就把这几个人饶了,看来这姑娘是举足轻重,要不把她收拾了,想破骆驼岭不那么容易。他又一看,番兵已把他们四人由桩撅上放下来,穿上衣服,押出去了。姑娘又坐下来和老头儿说话。老头儿说:"丫头,你得注意休息,这骆驼城可就指望你了。""爹,您放心吧,我乐意和他们打就打,不乐意打我把小铃铛拿出来一晃,马上他就得落马。樊梨花不来便罢,就是她来了我也叫她落马,想抓谁就抓谁。""是啊,千万把铃铛保护住,别丢了。""怎么能丢呢?我随身带着左右不离呀。"窦一虎一听,在你身上带着,我也非得捣到手里不可,这玩意儿可太缺德了。又等了一会儿,黄金玲起身告辞,窦一虎偷偷跟下来了。 黄金玲离开大厅,在众人陪伴下赶奔后院,窦一虎蹑足潜踪在相距三十步外跟着。这后院一拉溜五问房子,门是铁的,窗户上是鸭卵粗细的铁条。门一开,这四个人被押到里边,咣当关闭,喀吧锁上了象鼻子大锁。窦一虎一看这锁的个儿,什么力量也拧不开,就是宝刀宝剑也削不动。黄金玲吩咐:"加强防守,四个人一班,哪个班上出了事惟你是问!""喳!""姑娘放心,我们记住了。"黄金玲这才回去休息。 窦一虎想,我可怎么办?是先救人呢还是先盗铃铛?又一想,即使我能把门打得开,把人救出来,她一来我们谁受得了,把小铃铛一晃我们就趴下了,就得前功尽弃,况且要因为救人出点事,岂不打草惊蛇了吗?还得让这哥儿四个先受会儿罪,我得先偷这铃铛,只要我拿到手就行了,你晃当别人能趴下,难道我晃当你就不能趴下吗?翻过来我再收拾你。窦一虎打定主意,跟着这姑娘就下来了。又越过两道院,到了黄金玲住的这座楼。这小院非常幽静清雅,栽着树木花草,到处清香扑鼻。黄金玲顺着这条路上了楼,时间不大楼内透出了灯光。窦一虎往四周看看没人,他来到楼下,奓开臂膀双脚点地,"噌",蹿上平台。这平台还挺宽绰,姑娘没事搬把椅子往这一坐,凭楼眺望,或观望院内花草。窦一虎跳到这上头,慢慢来到窗户切近,舌尖点破窗纸往里看。只见姑娘坐在那儿,丫鬟婆子一大群围着,泡茶的泡茶,准备点心的准备点心。一个老妈儿问:"姑娘,你今天还洗澡吗?""要洗澡。我这人打了仗回来非洗不可,白天忙得不可开交。水温好了吗?""都温好了,就等着你洗了。""你们没事都下去休息吧,把小红、小兰留下,剩下都睡觉去吧。""是。"留下两个丫鬟。其余都走了,屋里霎时就静了。小兰转身出去,时间不大又回来了:"姑娘,水都准备好了。""我就去。"说着话她一转身进了套间,可能换衣服去了,窦一虎又等了一会儿,就见这姑娘穿着洗澡的衣服,手里拎着个兜子,把兜子挂在床里头,告诉小兰:"你们在外留着个人,我现在就去沐浴。""你去吧,放心,这是帅府,哪会有事。""防备点还是对的。"说着她和小红走了。这阵门口只有小兰,屋里已经没人了。窦一虎心想,我看见那兜子挂在床那头儿了,我一进去这兜子就到手了。他看了看左右无人,轻轻地把窗户推开了,双腿一飘跳进屋里,急步如飞到了床边伸手就抓兜子,等拿过来一划拉,里边东西不少,惟独没有那铃铛。正这时候那姑娘又回来了:"小兰哪!你怎么准备的,那水一点都不热。""姑娘,够热的。""谁说的,你去再烧一烧,一会儿我再洗。""是。"姑娘说着话就要进屋,窦一虎吓得脑袋嗡嗡直响,赶紧把兜子挂回原处,可再奔窗户已来不及了,情急之下哧溜,钻床底下了。他刚钻进去,姑娘就进了屋了。他隔着床裙子往外看,见姑娘把窗子关上,坐在八仙桌那儿,可能两个丫鬟都去烧水了,屋里鸦雀无声。听了听姑娘在喝水。窦一虎想:我就在这呆着吧。你不说你还去洗吗?你走了我再下手。实在找不着我另想对策。停了一会儿,丫鬟回来了:"姑娘,这水可热了,都烫手了,你洗不洗?""三番五次,把我的兴趣给打消了,不洗啦。""您看哪,都准备好了。""少说废话,天都什么时候了。""快三更天了。""呦,都半夜啦,你们休息去吧,我也要休息了。"俩丫鬟退出去了。姑娘站起来把房门关好,把屋里其他灯都吹了,只剩一盏灯,姑娘上了床。窦一虎想等你睡着了我再下手。等啊等,听樵楼上已打了三更,他估摸着黄金玲已经睡熟了,使了个就地十八滚,从床底下滚出来,又使了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慢慢地凑近床边,用手轻轻撩起帐帘一看,床上没人。窦一虎情知不好,转身刚要逃走,忽听背后一声冷笑:"嘿嘿,胆大的蠢贼,你还想走吗?"随着这一声喊,屋内十盏灯全亮了,丫鬟婆子持刀拿棒站了一圈儿,面前站的正是番邦女将黄金玲。就见她一身软衣裳,短衣襟小打扮,右手擒剑,左手拿着她那个宝贵魂铃。窦一虎知道上了当了,事到现在没什么话好说了,他抡起大棍劈头便砸:"丫头片子你骗我,接招!"黄金玲一转身,这一棍砸空了,"叭!"正打在八仙桌上,把桌子面都打碎了,壶碗蹦得满地都是。窦一虎抽棍还要打,黄金玲把手中的晃魂铃一晃,当啷啷直响,这一响不要紧,窦一虎栽了两栽摇了两摇,扑通一声摔在楼板上。黄金玲吩咐:"绑!"丫鬟婆子往上一闯,把窦一虎捆了个结结实实。等把人捆完了,小姐命令重新把屋收拾收拾,一伸手把解药拿出来了,往窦一虎的鼻孔里一吹,时间不大,小矬子明白过来,连打几个喷嚏,睁开眼睛一看,已被人家捆上了,窦一虎追悔莫及,那阵还不如把窗户撞开跑了,明知道她有宝贝,我为什么还跟她打呢? 书中代言;黄金玲那铃铛是宝贝吗?不是,这是一种暗器,是她老师巫山老母传授给她的,形状像铃铛,里边装着一种高效蒙汗药,铃铛上都是针鼻大小的眼儿,一晃荡,里边的铃心震动,就能把这药打出来,离远了不好使,在两丈以内百发百中。在晃铃铛以前她自己用了解药,所以没事,外人不知道就受不了啦。她给这种暗器起个奥妙的名字叫晃魂铃,不知道的以为真把魂钩走了,要不怎么就扑通躺下了呢?窦一虎蹿上平台时,黄金玲就发觉了,但她没有声张,说是去洗澡,实是去作安排,这才把窦一虎拿住。 书接前言。黄金玲看看窦一虎,把桌子一拍:"唗,你是谁?鬼头鬼脑跑到我这绣楼干什么来了,还不从实讲来!""丫头片子,大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唐营大将窦一虎是也。因为我们几个人被你抓住了,来搭救那些小哥们儿,另外把你那宝贝捎着走,没想到一时不慎中了你的诡计,要杀你就开刀,吃肉你就张口,皱皱眉头不算大唐朝的英雄好汉,你随便吧。不过我把话说清楚,大丈夫受杀不受辱,你杀我行,要埋汰我,侮辱我,我可骂你的祖宗。""窦一虎,未曾作这个事以前你们也不好好想一想,进城偷我的宝贝,上这救人,谈何容易。也慢说是你,比你高十倍的人,就是樊梨花来了也白给。来人,先把他押起来,等我禀明父亲之后再作处理。""是。"把窦一虎推出去了。 黄金玲把窦一虎押出去以后,独自寻思:大唐朝的人真勇敢哪!我接触这些,个个都是英雄好汉,就拿先抓住那几个人来说,没一个怕死的。我爹把油锅都支上了,要开他们的膛,摘他们的心,刀子水桶都准备好了,他们一点都不怕,看来中原大国尽出英雄啊。她又想:现在战局对我们西凉国大大不利呀!樊梨花眼看就要统率大兵到骆驼岭,要把这里拿下来,往前一进就是西凉的国都,现在都到家门口了。我们能挡得住吗?如果西凉国灭了,我怎么办呢?我和我爹依靠何人?难道就做刀头之鬼不成!当然自己有点武艺,还有这个好暗器,但这玩意儿能不能挡住百万雄兵?窦一虎今天能来,唐营还会有高人再来,要把这玩意儿偷去不就完了吗?她前思后想心乱如麻,一夜也没睡好。 次日天亮,黄金玲梳洗已毕,用罢早点,到帅厅见她爹黄奎。黄奎的伤已经见轻,拄着拐棍儿可以来回溜达。他见着女儿非常欢喜,黄金玲就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父女俩感叹多时。黄金玲说道:"爹爹,敌军兵临城下将至壕边,如不打退终为大患,女儿愿领兵临敌,不知爹爹意下如何?"黄奎想了想,点头同意,又嘱咐了几句。黄金玲披挂整齐,放三声大炮,领兵来到城外,人马扎好,命叫阵官前去骂敌。 唐营蓝旗官飞奔大帐禀报。大帐里正乱套呢,程咬金一宿都没合眼。他派窦一虎进城救四将,已经约定好了,天亮前窦一虎肯定回来,不回来就是出事了。老头儿就这么眼巴巴地瞅着,一直到天亮窦一虎也没回来,老程心里头一凉,一虎是出事了,这可怎么办?他马上命书记官写了封搬兵的书信,令人骑快马加急报到白虎关,把前敌的情况都说了,请大帅速速发兵。要依着老程就不打了,就等着樊梨花了,因为打也打不过人家,非吃亏不可,但是满营众将不答应,特别是尉迟江、尉迟松、马怀、任靖、小将军薛应龙,一个个急得摩拳擦掌:"老人家,你就给我们一支令箭吧。如果我们不开兵见仗,免战牌高悬,岂不被番邦所笑!"老程仍不答应。正在争论不休,报事的进帐报道:"两军阵前番将黄金玲骂阵,言语十分难听,请国公爷定夺。""知道了。把免战牌挂上,她爱怎样骂叫她怎样骂。""且慢!老国公,未将不才,愿讨一支令箭,前去会战那黄金玲,若不能取胜,甘当军令。"老程一看,原来是小将军薛应龙。"小子,你要出去的话,她使那个暗器你怎么办?""太爷您放心,我早准备好了,您看这是什么。"老程一看,薛应龙准备了两个蜡丸,长形的,跟枣核儿差不多。薛应龙说:"我发现人们打个喷嚏就摔倒了,我把鼻孔堵上,不就闻不着了吗?我还怕她什么?""行,你还真有鬼点子,好好好,既然如此我给你一支令箭,领兵五千,去会斗黄金玲。""遵令。"薛应龙非常高兴,没讨着令的有些垂头丧气,程咬金领着这些人给薛应龙观敌。营中三声炮响,辕门大开,唐军杀出来,到了两军阵前,二龙出水势排好了,薛应龙拍马舞刀直奔黄金玲。黄金玲仔细一看,心里一动,薛应龙这小伙子长得太漂亮了,加上他岁数不大,小脸蛋儿跟大苹果一样,两只眼睛跟葡萄粒似的,水汪汪的,大长眼睫毛忽闪忽闪的,牙排碎玉,齿白唇红,再配上这身盔甲、大刀、白马,更显得威武精神,把黄金玲都看傻了。她心想:这小伙子是谁呀?怎么长得跟银娃娃似的?甭问,准定是个英雄,我要能找这么个丈夫,一辈子也心满意足了。想到这她脸腾就红了,心说黄金玲啊黄金玲,你想什么玩意儿,两国的仇敌怎么能胡思乱想啊!黄金玲愣罢多时,双脚点镫马往前提,用手一指:"对面的唐将报名再战。"薛应龙把大刀一端:"要问某家薛应龙是也!我爹十宝大将、龙虎状元、二路元帅薛丁山,我娘大元帅樊梨花,我就是他不孝之子,你家少帅薛应龙是也!"黄金玲一愣:这是薛丁山之子,怪不得长得这么好。我没见过薛丁山,我可听说过,说那小伙儿长得挺棒,能耐还大,是什么高人的徒弟,十宝护身,盔、甲、马、枪、袍、鞭、弓、箭等等,都是宝家伙;那樊梨花更了不得。他儿子,这,又一想不对呀,樊梨花刚跟薛丁山成亲,哪来这么大个儿子?看这小伙子的岁数也有十六七了,这真怪哉!她又一想管他呢,这跟打仗是两回事,我管得着吗?想到这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翻:"呔!薛应龙,儿胎毛未退,乳臭未干,就凭你小小的年纪还敢攻打骆驼岭,你有多大的胆子,可知道姑奶奶黄金玲的厉害。""丫头,早知道你,真能耐你狗屁不是,就凭着小铃铛赢人。我告诉你,就那玩意儿我也不惧,休走着刀!"欻!抡起合扇板门刀就是一刀。黄金玲用绣绒刀往外招架,锵啷啷两口大刀碰在一块几,把黄金玲震得膀臂发麻,栽两栽晃两晃,好悬没从马上掉下去,心里一惊!这小孩儿岁数不大劲可够足的,我要留神。催马抡刀,二人战在一处,这一交手,黄金玲看出来了,这薛应龙大有能耐,把罗章、秦英那五个人捆到一块儿也不如他,马快刀急,大刀使起来跟云片相似,风雨不透,要稍不留神,这条命就交代了。又一想得了,我跟他费这劲干什么,干脆让你跟那几个人一样都去蹲水牢得啦!她虚晃一刀,欻一拨马,把晃魂铃拿出来了。薛应龙早就预防这一手哩,他很迅速地把蜡丸塞在鼻孔里,与此同时黄金玲摇动小铃,当啷啷一阵响,薛应龙哈哈大笑:"丫头,你那玩意儿失效了,跟我使唤……"话没说完打了个喷嚏,扑通,从马上摔下去,板门刀也撒手了。"绑!"薛应龙也被捆上了。薛应龙堵着鼻子怎么还被抓住了?因为这药味儿走五官通七窍,鼻子堵上了,嘴和耳朵没堵上,他再张嘴一喊,怎不摔倒。黄金玲把他抓住,心里非常高兴,告诉军兵:"慢点捆,使小点儿劲。"她再要讨敌时,唐兵已经收队,关闭了辕门。黄金玲也不叫阵了,高高兴兴掌得胜鼓回城。 黄金玲一到帅府,她爹就迎上来了:"丫头,祝贺你大胜而回。""爹,您都看见了?""看见了,我在敌楼为你观敌呢!不过为父也担心,这个小娃娃真厉害呀。""可不是吗,我真不是他的对手,幸亏晃魂铃帮了我的忙。爹呀,您准备怎么处置这个人呢?""杀!""哎呀别杀,怪可惜的。""可惜他干吗?""您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樊梨花的儿子,叫薛应龙,把他留着不是比那几个人更有用吗?""就依女儿之言。你要加紧看管。""爹爹放心吧,保证错不了。"就这样,薛应龙也被关进了水牢。要知黄金玲怎样处置这几员小将,且看下回。 第三十回 开关献城渠魁受戮 重修旧好班师还朝 黄金玲活捉了薛应龙,非常高兴。回到绣楼,手托香腮,一个劲儿发愣。有个丫鬟叫春枝,是贴身丫头,跟她像姊妹似的,说话也不避长短。她看出姑娘有心事,春枝一笑:"姑娘你怎么了?打了胜仗怎么还不高兴?""别说了,胜仗败仗都有什么用啊。""看你说的,总比打败仗强。比如说眼下我们的关叫人家攻下来了,那多吓人哪!你不一定得愁成什么样呢。""死丫头别胡说,要叫元帅知道非割你的舌头不可。""哟,当着元帅我也不敢说呀。姑娘我给你说点事。""什么事?""这……我还不敢说。""哎呀你说吗,到底什么事?""你开兵见仗的时候,元帅正给你观敌,突然来了几个人,是从国都来的,跟大帅打了个招呼,我听说送来封信,是大元帅苏宝童给我们元帅的,信里说是给你提亲的事。"黄金玲一听倏地就站起来了:"给我提亲?给谁提呀?""好像是说哈密国的国王要娶你为妃,苏宝童从中为媒,这一半天就要下彩礼。" 黄金玲闻听此言,脸刷地就变色了,心想:哈密国的国王我见过,这个人长得就像个大蛤蟆成精一样,满脸都是大骚皮疙瘩,已经六十岁挂零了,妻妾成群,怎么想到我头上了?这事一定是坏在苏宝童身上了,他想在国王面前买好,拿我当了牺牲品。这一下把她气得浑身栗抖:"春枝,老爷怎么说?""听老爷的意思没明确表示,等当面再议。"黄金玲一合计,这事要坏,我爹无非是一个关城的元帅,论地位、势力和苏宝童都是天壤之别,苏宝童是六国联军的元帅,在国王面前说一不二。另说另议,肯定得答应他,要是把彩礼拿来我就完了,我怎么能嫁给那糟老头子?黄金玲越想越窝囊,趴在桌子上就哭开了,把春枝急得直冒汗:"姑娘你别哭啊,你要有个好歹的,我可吃罪不起呀,我嘴贱不该说。""你说了对,要不我还蒙在鼓里,说实在的我不希罕那王妃娘娘,不愿嫁给那糟老头子。""姑娘,这个事要决定下来你怎么办呢?不乐意也得乐意。""不,现在我就找个丈夫,把我的终身定下来,到时候就改变不了啦。""姑娘你怎么净说傻话呀,找个男人是那么容易的?过去给你保媒的都叫你拒绝了,现在冷锅抓热馒头上哪儿找去?""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姑娘你这是指什么说的?""春枝呀,有话我就跟你说,你是我的好妹妹,我现在相中了一个人。""谁呀?""就是被抓来的那个白袍小将薛应龙。"春枝一听傻眼了:"那哪行啊?两国的仇敌呀,你能许配给他吗?""我正在想对策。一会儿你派个心腹人到楼下给我放哨,如果前厅来人要随时报告我知。""这你放心吧,我已经派了人了,前院来人咱随时都能知道。""另外,你拿上牢房的钥匙,传我的命令,把一个叫程千宗的提上楼来,我要与他商量。""那好吧。姑娘你可想好啊!""你去吧。" 春枝拿着钥匙,带了几个女兵,来到牢房门口,巡逻的哨兵见是姑娘的贴身丫鬟,不敢怠慢,问道:"你们有事吗?""奉小姐之命来提犯人夜审,"说着她拿出了钥匙。哨兵一看,不敢阻拦,嘎蹦一声打开大锁,咯吱吱,把铁门拉开,一股潮气直冲鼻子。这是一座水牢,有个大池子,摆着一溜桩撅,墙上钉着环子,被抓这几个人都在水牢里泡着,水深过肚脐。春枝进了水牢一查,一共六个:"你们谁叫程千宗?"春枝这一叫,水牢里六个人都愣住了。原来窦一虎、薛应龙先后被投入水牢以后,众人无不难过,惟有程千宗与众不同,说什么他们老程家都是福将,只要有他在,管保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保众人平安无事,还可建立奇功。他正在摆和,丫鬟进来提人,指名叫他,众人怎不吃惊?程千宗则朗声应道:"我就叫程千宗。""那好吧,我就提你。来人,把他放出来。"进去几个人在水牢里把他解开了,连抓带拽把他提出水牢又捆上了。罗章等人不知怎么回事、一个个发愣暂且不表。 丫鬟春枝又把水牢锁好,拎着钥匙,押着程千宗来到绣楼,一看他身上水淋淋的,给他解开一只胳膊,让他把裤子上的水拧了拧,靴子里的水倒了倒,然后带到楼上。 这阵黄金玲的决心已定,想了个完整的方案,让丫鬟们把楼上收拾干净,摆一张桌,桌上罗列杯盘,放一些好吃的,还有两壶酒。这时候春枝上楼:"小姐,带来了。""嗯。为了防备万一,你再叫八个老妈儿拿着绳子、兵刃,在两旁伺候。"时间不大,八个老妈儿先上来了,都是三十多岁四十来岁的悍妇,每人都是斩马刀双手带,在两旁伺候,接着把程千宗推进屋里。程千宗一看,这是闺房啊,还摆着酒席,站着打手,既不像请客,又不像夜审,这是要干什么?程千宗站那直呆呆发愣,黄金玲站起来满面赔笑:"请问你是不是叫程千宗?""对呀,咱俩交过手,我都报过一回名了。" "程将军,很对不住,你受委屈了。"程千宗一听这话有意思,这不像敌对的敌人,给我赔礼认错了,当时把脑袋一晃:"没关系,大人不见小人怪。姑娘你别往心里去,我这个人就是肚量大,不咎既往。""那就好,程将军请坐。""坐就坐。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客人还有绑着的吗?""我现在就给你松绑,咱可把丑话说到前边,咱们是谈话,可不是动武。把你解开出于对你的相信。如果你要耍花招,准备逃跑或者动武,你可自找苦吃。""姑娘你放心吧,我不是那种人。"黄金玲命人给他解开。程千宗活动活动四肢,找了个宽敞的地方一坐,丫鬟先给敬茶,然后把筷子摆上来。黄金玲想:事在紧急,不能再拖延了,冲着春枝一使眼色,八个老妈儿退到外边,隔窗听着,暗中保卫。黄金玲腰问悬剑,晃魂铃在手里拿着,这才说道:"程将军,你知道我把你找来有什么事吗?""这我可不知道,姑娘你有什么事?""唉!这话本不应该跟你说,但是今天不说不行了。我祖上原是山西人氏,我爷爷因遭奸臣陷害,被杨广屈斩,那时是太原侯李渊的监斩官,只有我爹只身逃出,全家三百余口都惨遭杀害。我父逃到西凉,誓与中原为敌,大唐建国后还与唐军数次见仗。但是自高祖驾崩,贞观天之登基以后,大唐国泰民安,我父对唐朝的看法也有改变。再说水流千里归大海,树高千丈叶落归根,我们也想回到中原。这次苏宝童无故兴兵,我爹是被迫参加,我也不愿意打。有心降唐,又怕唐营不纳。"姑娘说到这掉下了眼泪。程千宗一听就蹦起来了:"你要归降大唐?""正是。""太好了。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么做叫弃暗投明。这是真的?""这种大事哪能开玩笑?这是发自我的内心,有天可表。""妥了,姑娘你什么时候归唐?""我把你请来就是为这个事,跟你商议商议。"这回程千宗来了劲了,准知道不会死了,他把腰板儿拔得笔直,把眼前那碗香茶喝干了:"姑娘你说吧。依我看越快越好,夜长了梦多,我说你现在就归唐,唐营保证欢迎,你还可做大官。""官不官没有关系,不过我有个条件。""什么条件?你快说吧。""程将军,有道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年已不小,到唐营得有个依靠,若不然我以后投奔谁呢?"程千宗一听就明白了:"姑娘,你想得很周到,应该这样。我们唐营之中众位小将,不知姑娘看中了何人?""就是来的那个小伙子薛应龙。"程千宗拍手叫好:"好、好,真是郎才女貌,天地一双。姑娘,你是不是有意请我为媒呀?""正是此意。""行了,这没说的。从我爷爷那辈儿就爱管这些事,他没少给人家保媒,到我这辈儿也是如此,这事就交给我了,薛应龙不乐意也不行。""你有把握?""差不多吧。不过我是个性急的人,姑娘能不能把薛应龙找来,咱三头对面把事说清?光跟我说恐怕这事还不好办。""那好吧,我现在就派人去请。春枝,拿钥匙去把薛将军请到这来,有人要问就说我提审。" 时间不大,薛应龙也被带到了楼上。他双背倒剪被押进屋里,见小磕巴嘴在那坐着,连吃带喝,再看这屋里头也不像审讯的样子,薛应龙就愣了。程千宗站起来说:"应龙啊,你也别愣着了,干脆我给你解开绑绳,你坐下,可得听叔叔我的。你是个小辈儿,要不听我可打你。"当时绑绳解开,薛应龙就问:"叔叔,这是怎么回事?""一会儿你就明白了。我告诉你,我这个人憋不住事,刚才黄金玲姑娘把我请来,打算归顺咱们大唐,并且以身相许配你为妻。""啊?那可不行。"薛应龙当时把眼一瞪:"叔叔,别的事都好办,这事不行,临阵收妻有掉头之罪。""待着,又来劲了,跟你爹一样,什么临阵收妻掉头之罪,这里边还有道理、有原因哩,你听我说完。"薛应龙坐下了。程千宗把事情仔细讲了讲:"应龙啊,你要答应这个婚事三全其美,一你尽了忠,姑娘许配到你的身旁可以献出骆驼岭,这你多大功劳;二她能帮助咱们倒反西凉;第三你把大伙儿的命救了,元帅怎么能怪你呢?这怎么算临阵收妻呢?""不行啊,就是我愿意了,还怕我娘、我爹他们不愿意。""那包到我身上了,你别管别人,你乐意不?"程千宗说到这,就用脚踹薛应龙,用手掐薛应龙。薛应龙一看程千宗这态度就明白了:"姑娘在这,我也有什么说什么,婚姻大事必须由父母做主,我不敢抗命。就是我答应了,他们能不能答应,我心里没底。""你答应就行,那方面由我说去。"黄金玲一句话没说一直在听着,听完了让人把薛应龙暂时送回水牢,又问程千宗这事怎么办。"姑娘,这不妥了,当面锣对面鼓,把事说清楚,我那侄儿也乐意了,不过我们大唐朝军令甚严,无论如何得给元帅打个招呼。""那怎么打招呼呢?""姑娘你相信我不?要是相信我,我给你出个主意,保你满意。""是吗?那就把你的主意说一说吧。""这样行不行?你先把我放了,我回到唐营,见着我爷爷程咬金,再见着我们的大帅,把你这意思都说清楚,我们樊大帅一点头,这事就算好了,她要不点头,我答应没用啊。"黄金玲一想是这么回事。她点头说道:"我相信你。你什么时候回去?""越快越好,最好今晚上就把我放走,明天你就能听着信儿,记住啊,明天,也许早晨也许中午,最迟天黑以前你能听着确信儿,行不行?""那好,咱一言为定。"黄金玲又与程千宗商议,让他男扮女装,混在女兵队中,黄金玲再以巡城为名把他带出城外。商议已定,程千宗立即改换装束,把盔甲、兵刃包在包袱内。一切准备就绪,黄金玲这才赶奔帅府向爹爹请令查城。黄奎一听摇了摇头:"你何必多此一举呢?查城的人有的是,你要不放心,为父另派旁人。""爹爹,别人我都不放心,还是我自己溜达溜达,要不亲自看看,我连觉都睡不着。""真是孩子脾气,那好吧。" 黄金玲接令在手,心里一阵高兴,马上点了二百名骑兵在前边开道,她带着众丫鬟离开了骆驼城。来到关前一看,黢黑黢黑的,往远处看是大唐的连营,就见连营里边点点灯火。黄金玲假意在关外溜达了一圈儿,把骑兵支开,把程千宗叫到眼前:"程将军,咱们一言为定,请你快走。""就这么的了。你给那几个代好了,明儿个咱不见不散。"一催坐马,程千宗一溜烟没影儿了。黄金玲有九成信,还有一成不信,心里七上八下,回到骆驼城专候信息。 程千宗随黄金玲离了骆驼城,来到城外,二人分手,快马加鞭回到唐营。守营的军兵喊道:"站住!干什么的,再往前走就要开弓放箭了。"程千宗到此时心才放下,他一勒战马:"你们吵吵什么?看看谁回来了?将军大人回来了,快给我爷爷送信儿。" 当兵的提着灯笼过来一看:"你怎么穿一身女人衣裳?""各有所好,我一高兴就穿女的衣服,你管得着吗?"当兵的也不敢多问,赶紧撤掉鹿角,打开营门,搭上跳板,把程千宗接进大营。程千宗进营便奔向中军宝帐。 程咬金这会儿还没睡呢。他好似怀里揣着二十五只小耗子,百爪挠心哪!战局不利,六将被俘,怎向皇上、元帅交代?老程正在发愁,当兵的报道:"程将军回来了!"老程噌就站起来了。程千宗刚跑进大帐,众将也闻讯赶来。老程眼睛一亮:"你怎么回来的?快给我讲讲。""爷爷您别着忙,等我喘口气。"他把女人衣服脱下,又咕嘟咕嘟喝了一碗水,这才把城里的事如实讲了一遍。程咬金听完捻髯大笑:"孩儿啦,听你这么一说,一天的乌云都散了,只要城里这些小哥儿们没事,我老头子的心就算放下了。难得遇上黄金玲这样深明大义的女将。""爷爷,人家明天就听信儿,您看怎么办?"老程一琢磨,这事得请示元帅,自己做不了主。可是元帅现在没来,怎么决定呢?程咬金对程千宗说:"你先下去休息吧,明天元帅来了再说。"程千宗下去跟小哥儿们在一块儿闲谈。 刚过顿饭工夫,蓝旗官报道:"报!元帅大兵到。""离这多远?""不到五里!""接!"老程心里真高兴啊,真是来早了不如来巧了。他亮全队接出辕门,刚刚站好,元帅的大队就开到了。正中央绣旗之下正是大元帅樊梨花。上垂首太子李治,下垂首十宝大将薛丁山,皇上李世民随着后队。樊梨花接到老程搬兵的书信后,知道骆驼岭前展开激战,战争打得挺不顺利,她有点不放心,把后事料理完了,便点起雄兵十万,来到骆驼岭。和程咬金见面之后,来到中军大帐,元帅把一切全安排好了,这才把程咬金请到面前,询问骆驼城的一切。程咬金把大嘴一咧:"元帅,给你道喜了,事情是瞬息万变哪!""老人家,这喜从何来?""你让千宗给你讲讲。千宗过来,给元帅说说。""来了。元帅,是这么回事。"程千宗又把城里的事讲说一遍。薛丁山听罢一皱眉:"恐怕此事不好办。这个黄金玲是什么人?张嘴就许亲,可靠吗?"樊梨花一笑,心说你这个人就爱多疑,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她这骆驼岭保不住了,这姑娘深明大义,又是中原人,如果献关投降人家依靠何人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只好这么办,所以才以身相许嫁给应龙,这有什么奇怪的?樊梨花间道:"千宗,你跟她怎么定的?""我定的是明天听信儿,也许早晨也许中午,最迟不超过天黑。""好,你立下首功一件,明日中午我就领兵亮队跟黄金玲见面。""那太好了,我再出面给你们介绍介绍。" 次日天明,大家吃过饭以后,又把这件事重新计议了一番。早饭过后,皇上也到了,又是一番迎接。天到中午,大元帅樊梨花吩咐亮全队。盲中炮响三声,三万军兵列开旗门,樊大帅亲自出马讨敌骂阵。骆驼岭的探马报进帅帐,黄奎一听樊梨花来了也是一惊,赶紧把女儿找来:"丫头,你看此事应当如何?樊梨花亲自讨敌骂阵。"黄金玲一听心里高兴,心说爹爹你还蒙在鼓里哪!我就在这盼着樊梨花讨敌呢,甭问,程千宗把我要说的话都告诉樊梨花了,我就等着听这喜信儿了。她心里这么想,脸上还假装生气:"爹爹,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这算个什么,你别叫那个樊梨花把你吓住了,不是女儿说句大话,两军阵前不费吹灰之力我就能把她赢了。""樊梨花能破杨凡的飞刀,能不能破了你的晃魂铃呢?""爹爹放心吧,我想她是破不了的。"黄奎仍是心神不定,给她五千军兵,让女儿出城迎敌。黄金玲披挂整齐,炮响三声杀出骆驼岭。 黄金玲带队在两军阵前排好了,她双脚点镫马往前催,闪目定晴瞧看,唐营的声势与往日大不相同:旗幡招展,绣带飘扬,军兵一个个盔明甲亮,队伍整齐,黑的白的丑的俊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往正中央观瞧,两军阵前有一员女将。黄金玲还是头一回见着樊梨花,哎呀!可真是如花似玉呀。看年纪比自己也大不了一两岁。黄金玲一想,早晚这还是我婆母娘呢。她稍微愣了一会儿,为了掩人耳目,故做大怒:"呔,对面来者可是樊梨花?"樊梨花手持三尖两刃刀立马阵前,通过程千宗的介绍她知道这位就是黄金玲。樊梨花还得仔细看看,看罢之后心满意足:我儿薛应龙要找这么个媳妇,我也称心如意,果然是巾帼的英雄,女中的魁首,有点儿精神劲儿。想到这假意动怒:"不错,正是本帅。你是何人?""黄金玲。樊梨花,听说现在把你出息得不得了,简直没人是你的对手,我就不服你,在这里等你已不是一天了。来来来,你赶紧催马与我大战三百合!"催马抡刀直奔樊梨花。梨花一想,她人样不错,再看看她武功如何,要是功夫好我就更满意了。梨花元帅晃动三尖两刃刀挂定风声,一招紧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黄金玲也看出来了,是不是婆母娘有意看看自己的武艺如何?对,有钢使到刃上,这阵我得显示显示,她也抖擞精神,把绣绒刀舞动得跟花山相似,把压箱底的能耐全都抖搂出来了。二人大战四十余合未分输赢,樊梨花暗挑大拇指:真是我的好儿媳妇,有能耐,在女子当中也可以说是上一等的,可是不能老打呀!黄金玲也想,我有话得和她说呀!她偷眼往回看了看,她爹没给她观阵,离着军兵又远,她一想我得利用这个机会把这一肚子话说说:"大帅,我有话要对你讲,随我来。""我知道了,也正要问你。"两个人答上话,黄金玲虚晃一刀,拨马奔东北方向而去,樊梨花假装不舍在后追赶,二人离开军阵进入山环,左拐右拐到了一片树林,黄金玲左右看看无人,勒马停住。时间不大,樊梨花就到了。黄金玲赶紧一抬腿把绣绒刀挂上,滚鞍下马,跪倒在樊梨花马前:"大帅在上,偏邦女将黄金玲给大帅磕头。"梨花也从马上跳下来了,用手相搀:"姑娘兔礼平身。"、黄金玲脸一红,低头不语。樊梨花知她磨不开,主动先说:"金玲姑娘,你跟程千宗说的话,程将军都跟我说了。你是愿意把终身许配给应龙吗?""是这么回事。既然都说了,那我就告诉您吧。"黄金玲又把自己的心愿如实地讲了一遍。樊梨花大喜:"姑娘,既然是真的,我现在就做主,薛应龙是我儿,他得听我的,你就磕头吧!"黄金玲满心欢喜,二次跪倒给婆母磕头,樊梨花伸手相搀,问黄金玲:"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我早想好了,这不是假打假战吗,然后各自收兵,我回到城中,天黑以后我把他们几个人从水牢中提出来,全都释放,马匹盔甲兵刃都给他们。另外我还得劝说劝说我爹,我们爷俩现在还没通气。要给他说,一开始我爹肯定不同意,可架不住我劝,他就我这么一个女儿,我说话他是言听计从的,把我爹劝好,我们爷俩就举义投降,您记住四更天在城头上升起三堆大火,挑起白旗,就是大功告成,您马上领兵带队进骆驼岭。""咱们就一言为定了。"黄金玲又说:"我看应龙将军那个人挺好,不过脾气也够倔的,我回去跟他说他能不能相信?我们两个人要发生误会就麻烦了。"樊梨花暗自赞成黄金玲果然精细。樊梨花一伸手拿出一支雕翎箭,箭上錾着自己的名字:"姑娘,我把这箭给你,见着应龙以箭为证,他不能不相信。""谢谢婆母娘。" 樊梨花为什么要取出一支雕翎箭交给黄金玲,作为金玲姑娘和薛应龙定亲的信物呢?因为古人有那么个忌讳,大将军宁失千军不丢寸铁,这寸铁就是指的雕翎箭的箭头,拿这东西起誓最有份量。黄金玲高高兴兴把箭头接过去插到自己的箭壶里。二人不敢多耽误,黄金玲先走,樊梨花假意追赶,在两军阵前又打了一阵,黄金玲战败,引兵退入关里。樊梨花也收兵撤队。回营后她把阵前之事向皇上、太子、鲁国公讲说一遍,众人大喜,单等到四更天进城接收。樊梨花马上升帐分兵派将,共分八路大军,准备灯球火把应用之物,静候城上动静。 黄金玲撤队回到帅府,下马之后进屋见了爹爹。黄奎一见就站起来了:"丫头,听说今天战争不顺利?""爹呀,别提了,这樊梨花果然本领出众,女儿早时不服气,一伸手还真打不过她。""你使那宝贝没有?""使了,也不知道怎么弄的,今儿个这晃魂铃也不好使了,干晃荡那樊梨花也掉不下马去。""这可了不得,你千万要好好看看是出了什么毛病了。所幸你还安全回来了,别打了,关门紧闭,奏明狼主,快请援兵吧。""那好。"黄金玲想,不等援兵来,这关就成唐营的了,这话现在还不能跟爹说。她离大厅回到绣楼休息,来到楼上又兴奋又担心,兴奋的是,自己的想法实现了,担心的是在最后关头能不能发生意外?她站着不是坐着也不是,背着手在楼上来回直遛,就盼着天黑呢,这一天真是难熬。好不容易盼到掌灯了,她把贴身丫鬟春枝叫到眼前,让她到前边看看有什么动静没有,老元帅在干什么。春枝去的时间不大回来报告:"元帅在灯下观书,帅府一切安静,没有意外。""好了。春枝啊,你再给我办点事,拿着钥匙赶奔水牢,把抓住的那几个唐将全都带到这儿来。"春枝点头答应。来到水牢,把门儿的问:"谁叫提人?""我们姑娘,要从他们嘴中了解一些唐营的事情,今天晚上夜审。"当兵的一听,谁敢阻拦,名义上黄老将军是帅,实际上全指着姑娘哩,春枝又拿着钥匙。哨兵呼啦往两旁一闪,春枝把铁门打开,命令军兵到水牢里把这五个人提出来。罗章等人被提上来以后,控了控靴子里的水,拧了拧下边的衣服,重新上绑,被带上绣楼。春枝先到楼上送信儿:"姑娘,都带来了。""好,你告诉女兵女将四外戒备,没有我的话,任何人不准到楼里来。另外,外屋准备二十名削刀手以备意外。""是。"春枝走了。黄金玲把那小宝贝晃魂铃在手里攥着,这就是黄金玲精细的地方,一旦说岔了,手中没有应手的家伙还行吗?这会儿话没说透,你知道还出什么事?黄金玲做好了一切准备,吩咐带人,时间不大这五个人都带上来了,一拉溜靠着墙站好。这些人一个个面呈不愤之色,腰板儿拔着,脖子梗着,眼珠瞪着,全都瞅着黄金玲,不知今天晚上要干什么。大伙儿再往屋里一看也纳闷儿了,这里一没刑具,二没打手,看黄金玲这样不像要杀他们,奇怪的是自从程千宗被提出水牢就没再回去,程千宗上哪儿了?被她杀了?大伙疑惑不解,因此这五个人谁也不说话。黄金玲停了停,摆手让丫鬟们退到外屋,把门带上。"五位将军,你们受惊了,现在我就给你们解开绑绳,不过咱可把丑话说到前边,咱是说话可不是动武,你们哪一个想趁机动手,可休怪姑娘我翻脸无情。你们看我手拿着什么呢?"黄金玲说完了,亲自给五个人解开绑绳,椅子排开,让他们坐下。他们一看,嗬,桌上茶水、点心,吃的喝的都有。坐下之后,黄金玲这才把真实情况给五个人说了一遍,五个人听罢如梦初醒!哦,这么大的变化呀!真没想到。别人都乐,薛应龙有点疑惑,粗脖子红脸地就问:"姑娘,你说这个当真?""这还假得了吗?""你见着我娘了?""正是,我们娘儿俩还谈了半天呢。""我娘答应这门亲事?""那是自然。怕儿不相信,还拿了一件东西以作证明。""拿出我看。"黄金玲一转身把樊梨花的雕翎箭拿出来了,双手往前一递,薛应龙接过来一看,箭上造着字呢,这错不了啦。窦一虎赶紧过来打圆场:"应龙啊,这还错得了吗?我这人会相面,见其外知其内,见其面知其心,听姑娘这么一说呀,一点都不带错的,应龙啊,你就答应了吧,别惹你娘生气,咱们想办法迎接大军进城。"应龙也没词儿了。五个人都问黄金玲:"既然这事定下来了,咱什么时候下手?""诸位将军别着急,这不有吃喝吗?你们饱餐战饭静候消息,四更天迎接大军进城。大军没进城以前,还有个事要办,我得跟我爹把这个事挑开。但是我觉着我爹一开始不会同意,也许我们爷儿俩要闹翻,你们必须如此如此,帮我个忙。"秦汉一听:"姑娘儿想得太对了,就得软硬兼施,刚柔并用,对你爹也得如此,要不给他点厉害,到时候他也不会乖乖地献城。"六个人在楼上商议,把可能发生的事情都作了预料和安排。随后五员大将饱餐战饭,窦一虎问:"我们的马匹、兵刃、盔甲怎么办?""都给你们准备好了。春枝!""有!"春枝进楼。"准备好了吗?""都准备好了,马匹兵刃就在楼下,盔甲包在外屋。""各位将军听见没有?准备吧!"几个人扑到外屋,顶盔贯甲,罩袍束带,系甲缆裙,周身上下紧衬利落,秦汉、窦一虎没有盔甲,是短衣襟小打扮,兵刃都拿在掌中。收拾完了,到了定更天左右,黄金玲挂宝剑披斗篷赶奔前大厅。这几个人暗中跟随,埋伏在房前左右,哨兵见是姑娘带来的人,谁也不敢多问。黄金玲命令哨兵:"你们都离得远远的,谁也不许靠近,我跟大帅有密事商议,听着没有?""喳!"把巡逻的哨兵全支开了。 黄金玲定了定神,推门进屋:"爹,您还没睡?""噢?你来了?丫头,这么晚了你服装整齐,要干什么,难道说还要查城?""不,我怪闷得慌,来跟爹谈谈。""好哇,坐下吧。"屋里就他们爷儿俩。老头儿发现女儿的举止不寻常,神色也和平时两样:"丫头,究竟怎么了?我看你的样子是不是有病?""爹,我是有病。""什么病,快找大夫治治。""唉,我这病不是别的,是心病。""心病?你想什么呢?""爹呀,干脆我就跟您公开说了吧。您把我拉扯成人,父母的恩德我永远也忘不了,不过爹您就有一个毛病,光忙于开兵见仗,对女儿的终身大事您不闻不问。"老头儿一听,险些没气乐了,姑娘怪不得睡不着,战争这么紧张倒想起婚姻大事来了。"金玲啊,有这种事我也不能跟你说,实不相瞒,保媒的人推不开呀。我得看看合适不合适,不合适的我都给挡回去了。我能不给你找个称心的丈夫吗?我再告诉你,两天前国都派人来了,给我送来封信,六国联军大帅苏宝童从中为媒,把你的终身许配给哈密国的国王达拉汗,你乐意不?你要乐意,往后你就是王妃,我就是皇亲。""别说了。爹,我就为这个事来的。那达拉汗是个什么东西,年过六十,妃子成群,长象丑陋,又无故兴兵,陷百姓于水火,我怎能给他做妃子?此事断然不可。""丫头你的话可是过头了啊。再说他是国王,大帅苏宝童是媒人,这两个人我们能得罪得起吗?我心中也不乐意,但是没有办法呀!过一天半天他们就会来的,咱咋回复呢?""爹爹,你甭说这事了,你看眼下这个战争我们谁能打赢呢?""丫头,你今天晚上怎么了,咋净说这些疯话呀?""爹爹,您也是明白人,应该看清当前的局势。唐军数十万精兵云集关外,我们小小骆驼岭弹丸之地,能挡得住人家吗?唐天子雄才大略,樊大帅智勇双全,唐将能征惯战,我们人单力薄,决非唐军敌手。倘若骆驼岭一失,哈密国再无险可守,六国联军就算一败涂地,我们就得随着家亡。为此事女儿思之再三,今日在两军阵与樊大帅见面,我已向她倾诉了苦衷,大帅欢迎您弃暗投明,回归中原。您再回到离别数十年的故土,为我那屈死的爷爷坟头添上新土,您难道不高兴吗?""丫头,难道你真的疯了不成?哈密国对我们天高地厚之恩,你怎能说出这种叛逆之语?""爹您别急,我再告诉您吧,我的终身大事已经定了。""啊?定于何人?""就是樊大帅之子薛应龙。今天在两军阵前,樊梨花已经应允,并以雕翎箭作为我们定亲的信物。我与大帅已经约定,今夜四更献关投降。我劝爹爹听女儿所言,高高兴兴归顺唐营,打开城门,把唐军接进城中,您也立了一功。若爹爹执迷不悟,恐怕后果不堪设想。"黄金玲这一番话,几乎把黄奎气昏:"丫头,你背着我干了这么些事?你眼里还有你爹没有?我今天非跟你拼命不可!"老头儿说着拽出了宝剑,正这时外面噔噔噔脚步声响,罗章、秦英、秦汉、窦一虎、薛应龙闯进厅中,把窗户和门全堵上了。黄奎一看:"呀嗨?谁给他们放了?"黄金玲一笑:"爹爹,女儿归唐决心已定,我已把各位将军都放了,这里都是唐营的人了,你现在就得做个决定。"老头儿摆宝剑还要刺,窦一虎过去就把宝剑夺过来,指着薛应龙对黄奎说:"老头儿,你借着灯光好好瞅瞅,你这姑爷哪儿不好哇?还有那么大能耐,要不是遇上两军打仗,我不怕黄小姐不乐意,人家能要你们姑娘吗?这样好事找上门来,你还装什么相,你要听话还则罢了,不听话我叫你在棍下做鬼。"罗章恐怕把事闹翻了,赶紧过来说:"别、别。应龙啊,快过来给你老岳父磕头。"薛应龙还不乐意,但是没办法,只好过来撩衣服跪倒:"老泰山在上,小婿有礼了。"黄奎一屈股坐在椅子上,心说这算完了,木已成舟,生米做成熟饭了,看这个形势不这么干也不行了。"应龙兔礼吧,好啦,我愿意献关归唐。"大伙儿一听都乐了,黄金玲更高兴,过来晃着老头儿:"您真是我的好爹。""你真是我的好丫头啊。不过丫头,这么大的关城也不是儿我爷俩说了就算,应当把偏副将找来给他们透透气。""那可不行,那非得砸了不行。你把大印、令旗都准备好,到四更天城门打开,唐军进城,到那时候您再说也不晚。"黄奎一想也对。 黄金玲父女刚刚商量好,报事的到了外屋:"元帅,元帅睡了没有?""什么事?""国都来人了,让您赶快接驾。国王千岁,王后千岁,大帅苏宝童,护国军师等一行十三人,已经到了骆驼岭。" 老头子一听,脑袋当时就涨起来了,颜色更变,汗珠子也出来了,怎么不早不晚偏在这时候来了?众人一听怎么办?黄金玲有主意:"爹呀,来得太好了,正好把他们一勺烩,您怕什么,有女儿在此,干脆把他们全抓住,献给樊梨花,交给唐天子,您还立了大功一件呢。""事已至此,也只好破釜沉舟了。请!"黄奎发出"请"令,屋内众人已作好了充分准备,手拿利器埋伏在两旁,老头儿也把心腹人找来作了安排,让他们身披重甲手拿利刃也埋伏在两厢,看老头儿的眼色行事。 三更天左右,城内九声炮响,哈密国的国王驾到骆驼城,黄奎亲自出去迎接。到城外一看,唆,来得真齐呀,有哈密国的国王,还有王后苏金莲,六国大帅苏宝童、护国的军师、法师、禅师等一大帮。黄奎把众人接进帅厅,二次跪见。"免了。黄老将军,守城不易呀。""狼主,这是臣应尽的职责。""我听说你们仗打得不错,抓了不少俘虏,都是些有名的上将。""是有这么回事。""哈哈哈,应当提拔你的官职啊。你知道我干什么来了吗?""臣不知。""宝童啊,你给他说说。"苏宝童过来拍拍黄奎的肩膀:"我给你写那封信你看见没有?要介绍儿女儿许配给国王,你意下如何?国王这次就是相亲来的,老头儿你可走运了。"黄金玲就在屏风后头,不听则可,一听此言气炸心肺,按绷簧,掣出三尺宝剑,飞身跳出来,高声喝道:"你等听了,我父女已经投了大唐。识时务者还不赶快归降,不然的话,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达拉汗大吃一惊,忙问道:"姑娘,难道你疯了不成?"苏宝童也掣剑在手,厉声问黄奎:"老将军,这是怎么回事?你女儿说的是真是假?" 到了此时,黄奎也就豁出去了,冷笑道:"苏大帅,王驾千岁,各位同僚,实在是对不起得很,我父女确实投了大唐,今奉樊梨花之命,要捉拿你等。""哇呀呀呀。"苏宝童闻听暴跳如雷,冲门外喊道,"来人呐,快把黄奎父女给我拿下!"就听有人答道:"姓苏的,别拿黄家父女了,干脆就拿你得了。"苏宝童一愣,就知道事情不妙了。原来搭话的正是小将军薛应龙。只见他把手一挥,伏兵四起,把国王的卫队全都缴了械,"呼啦啦"把大厅围了个风雨不透。 哈密国王达拉汗早吓得目瞪口呆,几位随行大臣,吓得尿了裤子,惟有苏宝童不甘束手被擒。这家伙大吼一声,摆宝剑往外就闯,被薛应龙迎头截住,两个人交手不过三个照面,薛应龙一剑向苏宝童面门刺来,苏宝童急架相接,不提防薛应龙又是一个是扫堂腿,只听扑通一声,苏宝童摔倒在地。这时程千宗从外边蹿进来了,手指着苏宝童骂道:"坏事就坏到你身上了。活该有这种报应。小爷就打发了你吧!"手起剑落,"咔嚓"一声,把苏宝童的人头砍下。薛应龙急得一拍大腿,心说:怎么杀了,留着交给大帅发落有多好。但事已至此,怪他也没用了。罗章大声喝道:"降者免死。"达拉汗乖乖地举起双手。当王的如此,当兵的自然就得跟着了。因此,顺顺当当把这些人全都抓了俘虏,薛应龙立刻派人向樊元帅禀报。 天将破晓,黄奎父女率领阖城文武,把李世民、李治、樊梨花、程咬金等接进城内,罗章等上前交令。 李世民满面春风,当面表彰了黄奎和金玲。众人一齐来到帅府落座。罗章代表众人,把活捉达拉汗的经过说了一遍。皇上寻思了片刻,命人把被俘的人带进帅厅。达拉汗又羞又怕,低头不语。皇上喝问道:"你背信弃义,无端犯我疆土,杀我百姓,害我臣民,可谓罪大恶极。今日被俘,还有何说?"达拉汗无言可对。程咬金喝道:"来呀,把他们推出去,都用油给我炸了!""是!"刀斧手往上一闯,就要动手。"慢!"李世民一摆手,把众人叱退,与老程耳语了多时,老程不住地点头称善。皇上欠身离座,亲自给达拉汗解开绑绳,又命人给众人松绑。 达拉汗吃惊地望着李世民,不知如何是好。皇上笑道:"大唐与哈密,兄弟之邦也,何必连年征战?孤王有意与西凉永结盟好,放你们回去,你以为如何?"达拉汗先是一愣,接着跪倒在地,放声大哭道:"都怪我鬼迷心窍,轻信好人的挑唆,对天朝犯下不赦之罪,蒙天子不怪,得以重生,世世代代不忘大恩。" 皇上将他搀起,置酒款待。当下两国签订了和约,从今以后,和睦相处,永不动干戈,并订了通商贸易十六款。消息传到西凉六国,人们载歌载舞,无不拍手称快。 唐军在骆驼城驻扎了两个月,皇上传旨命薛应龙、黄金玲大拜花堂,自然又有一番的热闹。 春暖花开,奏凯班师。这才叫鞭敲金镫响,齐唱凯歌还。有功人员,各有封赏,咱就不一一交代了。 正是:龙虎西巡立大功,大唐一统庆升平。 说到此处,本书就告一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