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又疯又娇,暴君为她折腰》 第1章 命运 “嫡姐是江家最受宠爱的长女,我是江家无人问津的嫡次女。” “她是享誉盛京的第一姝色,丞相府嫡长女,世家贵女典范,而我只是世人口中养在山野的粗鄙丫头,不值得一提。” “她是天上月,我是脚下泥,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不曾想,一道圣旨,彻底改变了我与她这般天差地别的命运。” “新帝狠戾无情,父亲疼爱长姐,舍不得她入宫受磋磨,便将我从山野接了回来。” “可嫡姐在宫宴上对新帝,姬无渊一见钟情,义无反顾的替我入了宫,而我则代替她嫁给了与她青梅竹马的萧小侯爷。” “到底是在蜜罐里泡大的千金小姐,她以为进了宫,就能同心爱的人在一起恩爱幸福,可那深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她被冷落,受尽各种磋磨,最终被心上人厌弃打入冷宫。” “而我与萧小侯爷鹣鲽情深,琴瑟和鸣,宛若璧人,人人称羡。” ——江晚棠。 永盛二年,寒冬,漫天飞雪。 平阳侯府。 外面还在下大雪,天色又冷又寒。 江晚棠坐在暖亭内,四面屏风,中间烘着金丝暖炭。 雪意如针丝,伴随着凛冽的风声,带着某种压抑沉重的气息。 暖亭外传来洒扫下人们闲聊的声音。 “诶,我听说咱们小侯爷今日清早冒着大雪入宫去接那位江大小姐了,看来咱们小侯爷对她还是旧情难忘啊!” “说起来,他们青梅竹马,本就是天作之合。” “那少夫人……” 一丫鬟走了过去,语带不屑:“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丞相府弃养在乡野的粗鄙丫头,在相府不受待见,连个下人都不如。” “但她毕竟是相府的二小姐啊,如今又嫁给了我们小侯爷。” 丫鬟继续嘲讽:“相府二小姐又怎样,不受宠就卑贱如泥,哪里比得上江大小姐,就连这桩婚事,都是捡我们大小姐剩下的呢。” “若不是我们大小姐入了宫,相爷不想得罪平阳侯府,她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还高攀不上这门婚事!” 江晚棠一听这声音便知说话的是相府随她陪嫁过来的丫鬟绿柳。 这丫鬟仗着是相府的人,背地里没少讥讽她。 外面的议论声还在不断传来。 “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小侯爷对少夫人还是不错的,外界都羡慕他们夫妻情深,琴瑟和鸣呢。”另一丫鬟道。 “什么夫妻情深,不过是外面谣传罢了。” “若是小侯爷真喜欢她,又怎会成亲近一年,至今都未同她圆房?” “明显是心里还念着江大小姐,在为她守洁呢。” “这下好了,有情人要终成眷属了,咱们府中那位少夫人怕是马上要下堂了……” 暖亭外风雪依旧,外头的议论声已经远去。 江晚棠站起身,拢了拢身上的雪白狐裘,静静地看着外面刚清出的一条供人行走的小路。 许久,她的唇角唇角溢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却是说不出的苦涩。 原来连府中下人们都知道萧景珩入宫去接她的嫡姐江晚芙了,可笑她这个正室夫人竟是这会从他们的口中才得知。 十个月前,向来不近女色的年轻帝王姬无渊在群臣多次上谏无果后,却突然下旨要举办选秀大典,还要大办。 美其名曰:充盈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 然此次大选,朝廷重臣之女皆在选秀名册之中,丞相府江家的嫡女自然也其中。 而她的父亲江丞相膝下有一位嫡子和三位嫡女,其中嫡长子江槐舟与长女江晚芙是他与原配爱妻所留,而她和妹妹江晚荷乃是继室秦氏所生。 父亲最是疼爱长姐,千娇万宠,自是不会让她进宫选受人磋磨。 他早早的就为嫡姐谋划好一个富贵安稳的人生,为她定下了与萧景珩的婚约。 平阳侯府小侯爷萧景珩,家世好,样貌好,是京中一等一的好儿郎,无数贵女眼中倾慕对象,又与江晚芙有青梅竹马的情谊。 嫁给他,自是荣华富贵,一世无忧。 而妹妹江晚荷又还未到及笄的年纪。 突如其来的一道选秀圣旨,倒是让他犯了难。 若不是府中老管家提醒,他甚至都忘了膝下还有她这位自小便被他弃养在乡野庄子上的次女江晚棠。 就这样,她被接回了相府,作为入宫参加选秀的江家嫡女。 枉他为江晚芙费尽一番苦心,却终究是天不遂人愿。 江晚芙在宫宴上对新帝|姬无渊一见钟情,义无反顾的入了宫,而她代替江晚芙嫁给了萧小侯爷。 思及此,江晚棠嘴角弯起一抹弧度,极浅却极尽嘲讽。 此时,侯府的一名小丫鬟匆匆跑来:“少,少夫人,丞相夫人上门拜见,这会正在前厅等您呢。” 江晚棠点了点头,神色淡淡:“知道了,这就过去。” 丞相夫人秦氏,她的生母,也是江晚芙的继母。 她太明白自己这个母亲,无利不起早,无事不登门。 想来又是为了江晚芙之事。 毕竟在她的这位好母亲眼里江晚芙如珠似宝,而她这个亲生女儿卑贱如草。 江晚棠刚踏进前厅,丞相夫人秦氏便热情的上前拉着她坐下,满脸欣喜的道:“棠儿啊,母亲今日前来,是特意告诉你一桩大喜事。” “你长姐今日便要回来了,这会怕是已经在路上了。” “哦,是吗?”江晚棠嘴角微挑,似笑非笑:“她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弃妃,如何还能回府?” 看得出来秦氏是真高兴,半点没察觉到江晚棠眼神里的冷意,亦或许是不曾在意。 她仍自顾自地笑说着:“还不是你父亲这些时日费尽心思周旋得来的,不过也多亏了有小侯爷和这平阳侯府的鼎力相助……” 江晚棠嗤笑出声,“原来是这样啊。” 她那双最是妩媚风情的桃花眼里,眸光盈盈,像碎了的月光。 怪不得萧景珩这段时日总是早出晚归,忙得见不到人。 算起来,他们已经有大半月多未见了…… 第2章 可笑亲情 在侯府,她曾无数次从丫鬟和嬷嬷口中听到,萧景珩与江晚芙青梅竹马,感情深厚…… 萧景珩自小便事事让着她,宠着她,纵着她。 因她名字里有个“芙”字,又因为她喜欢芙蓉,他便在侯府满院都种上了芙蓉花。 而那大片盛开的芙蓉花,江晚棠在刚入府的时候也曾见到过,看得出来养花之人是真的用心将她宠到了骨子里的。 外人眼里她与萧景珩夫妻情深,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可在侯府众人眼里江晚芙才是萧景珩爱而不得的挚爱。 他们都说萧景珩娶她,待她好,不过是因为她是江晚芙的妹妹。 将她当做替身罢了。 江晚棠不想再听秦氏的絮絮叨叨,直接了当的开口:“母亲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不妨直说。” 秦氏闻言愣了一下,看向江晚棠的眼神有些闪躲:“母亲此番前来除了看望你,的确还有一件事要告知你。” “既然你长姐已经回来了,你父亲的意思是,纠正这场错误的姻缘。” “你自请下堂,让你长姐嫁过来。” 江晚棠注意到了她的用词,是告知,说明他们已经做了决定,根本没有给她任何商量的余地,就只是在通知她而已。 见她垂眸不语,秦氏接着道:“棠儿,你该知道这桩婚约本该就是你长姐的,你如今是占了属于她的位置”。 “再则,你长姐替你入宫受了不少苦,你也该把属于她的东西还给她了。” 哪怕是早就对这个母亲失望,江晚棠还是被她的这番话狠狠地刺了一下,心脏骤疼,疼得难以喘息。 外面风雪依旧,彻骨的寒冷不住的往人的身体里钻,直达人的四肢百骸。 可江晚棠却觉得比不过此时的心冷。 这般刺骨的寒冷,令她突然想到了十年前,也是同样的寒冬大雪日。 那日,府中设宴,年幼贪玩的江晚棠偷偷跑出来,偶然被府中做客的一位贵夫人瞧见,笑着赞叹了一句:“相府二小姐生得好颜色,日后长大成人,怕是京中无人能及,江丞相真是好福气,生的几个子女容貌一个赛一个的出众,不愧是当初圣上钦点探花郎!” 这话很快便传到了她的父亲江知许耳中,那张在外一向温和的脸上瞬间的出现了一道裂痕,肉眼可见的变得阴冷起来。 若是细看,便会发现那双黑沉沉的眼眸中,竟有杀意浮动。 是夜,她的父亲便命人准备了一碗毒药。 他要毒死她。 “不,不要,我不喝……” 年仅六岁的她被奴仆架着手臂,掰开嘴就要往嘴里灌毒药。 在她眼中那样高大伟岸的父亲,突然间就变成了一个恶魔一般恐怖的阴影。 江晚棠自小就知道父亲不喜欢她,因为他每次看到她,脸色都不太好,眼神更是阴沉到不像话。 爹不喜,娘也不爱。 母亲眼见父亲要毒死她,虽然有跪着哭求,却被父亲的一句:“再多嘴信不信我休了你。” 就这一句,她便退了回去,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后来还是兄长江槐舟及时赶到,阻止了父亲的疯狂恶行。 父亲重重的闭了闭眼,权衡许久,终是留了她一条性命。 仿佛,留她一命,便是天大的恩赐。 但想要继续留在府上做江府二小姐,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毕竟有嫡姐江晚芙珠玉在前,江家也不需要两个姿容出众的女儿。 “父亲,不要!” “求您……” “棠儿不要离开,棠儿到底做错了什么?” “阿娘,求您救救棠儿,不要让棠儿走,呜呜呜……” 弱小年幼的她被下人按在地上,不断的朝着母亲伸出双手…… 离开前,她看着自己的母亲秦氏,满眼伤心和不舍,脸上都是泪水。 而母亲却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转头就去抱了被丫环嬷嬷簇拥着走来的妹妹江晚荷。 留给她的,只是一个冷漠的背影。 她说:“棠儿,离开吧,不要怪娘心狠,这便是你的命。” “你的存在,连累娘被你爹不喜,妹妹也不受待见。” “你若留在府中,咱们娘仨都不会好过。” “棠儿,就当为了娘和你妹妹,快走吧!” 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当时的江晚棠不懂,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爹娘会这般厌弃她? 后来,她才知道,错的不是她,而是他们。 那夜寒冬大雪,年仅六岁的她就这样连夜被送出了京城,去到一个偏远的山野庄子上,一个奴仆都不曾留,任她自生自灭。 这一走,就是十年。 哪怕是后来无数个寒冬夜里,她犹记得那夜大雪纷飞,刺骨的寒冷,比不过心灰意冷。 从回忆里出来,江晚棠突然低低的笑了。 她眼眸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的母亲秦氏,冷笑道:“所以,你此番来看我是假,让我这个的亲生女儿自请下堂,好为你的继女腾出侯府少夫人的位置才是真?” “什么继女,亲生女儿的,你们都是相爷孩子,同样也都是我的孩子。” 秦氏有些不满的小声反驳道,“这本来就是属于你姐姐的,哪有什么让不让的。” 这话,还真是…… 滑天下之大稽! 说来可笑,明明她才是秦氏的亲生女儿,可偏偏秦氏大度,爱屋及乌。 为了她那伟大的爱情,为了讨好江知许不惜对他原配爱妻所生的孩子视若珍宝,而对她这个亲生女儿弃若敝履。 江晚棠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自私又荒唐的母亲。 她扯了扯唇,笑得冰冷:“母亲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们莫要忘了当初是谁求着我替嫁的!” “如今她江晚芙后悔了,你们倒是怪起我占了她的位置,抢了她的东西。” “真是可笑!” “我所拥有的,哪样不是她江晚芙不要的!” 冰冷的质问,声声入耳。 秦氏垂眸不语。 江晚棠眼底掺着轻薄的讽笑,寒冰一样。 “呵,自请下堂是不可能的。” “侯府少夫人的位置她想要,就让她自己凭本事来拿。” “话已至此,丞相夫人请回吧。” 秦氏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向来听话懂事的二女儿:“棠儿,你这是在赶母亲走?” 见江晚棠不说话,她急了:“你若是不答应我,母亲和你妹妹在府中都没有好日子过,好棠儿,你再帮帮阿娘吧。” “就这一回,你再帮帮阿娘这一回!” “你父亲说了,等你自请下堂后,他会为你再选一门好亲事的。” 呵…… 真是可笑。 太可笑了! 第3章 只是一颗棋子 一个下堂妇,名声尽毁,怕是日后出门都会被人耻笑,还说什么好亲事。 不过是想继续哄着她,利用她罢了。 在江家人眼里,她的婚事,只是一个筹码。 而她,只是一颗用来攀附权贵棋子。 没有人在意棋子喜欢谁,不喜欢谁,更不会在意她过得好不好。 最后利用完了,丢弃便是。 于江氏夫妇而言,她并非亲生女儿,而是他们的手中可用于交换的一个物件。 江晚棠心中冷笑,瞧瞧,这就你期盼了许多年的血缘亲情啊! 她重重的闭了闭眼,睁开时满眼漠然的看着面前面露哀求的秦氏,一字一顿道:“很多时候,我真不希望自己是你亲生的。” “或许,十年前我就该明白……” “来人,送客!” 说完,江晚棠便转身离开了。 对于这个自私凉薄的母亲,她已经无话可说。 “江晚棠!你怎么能这么对为娘说话!” “江晚棠你就是个扫把星,白眼狼!当初我就不该生下你!” “你这样的狼心狗肺,怪不得大家都不喜欢你!” “……” 秦氏气得在后面大喊大叫,嘴里尽是恶毒的话语。 直到今日江晚棠才明白,原来她的父亲在让她嫁入侯府的那刻,便已经谋算好了要为他的爱女江晚芙铺好后路。 而她,不过是江晚芙的一颗垫脚石罢了。 不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她都是被无情放弃的那一个。 萧景珩回府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看见独自站在院中赏雪的江晚棠,微蹙了眉,便朝着她走了过去。 “棠儿,你不是一向最畏寒的吗,怎的这么冷的天还跑出来?” 说着,他将身上的黑色大氅解下,披到了江晚棠的身上。 他握着她冰冷的小手,关心道:“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可是冻着了?” 满脸的关心和担忧看起来不似作假。 看着眼前这个眉目如画,丰神如玉的男人,看着他眼中担忧的神色,江晚棠只觉心脏处传来一阵闷疼。 世人皆道她命好,小侯爷萧景珩洁身自好,府中无任何姬妾,独宠她一人,两人鹣鲽情深,一对璧人。 可只有她知道他洁身自好是真,宠她,护她也是真。 夫妻情深,却是假。 他心中有白月光江晚芙,痴恋多年,爱而不得。 娶她也是木已成舟,无奈之举罢了。 萧景珩待她很好,敬她,也护她,她曾觉得两人就这般相敬如宾,日子平静安稳的过下去也挺好。 江晚棠始终记得六岁那年有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笑着给了她一颗桂花糖。 后来,那日大红喜烛高燃,挑起喜帕的是她记忆里的少年郎。 他说:“你从小过得艰难,以后由我来爱你,护你,必不会让你再辛苦一分。” 他说,他会给她一个家。 他还说,余生他就是她的家人。 她动了情,当了真。 可事到如今,到底还是她奢望了。 不是自己的,终究是守不住…… 压下心中苦意,江晚棠不动声色将被他握在手中的小手抽了出来。 她淡然一笑,又恢复了平素里温婉娴静的模样:“听说你今日入宫将长姐接回来了。” 萧景珩的神情怔愣了一瞬,沉默片刻才道:“是不是府中又有人在棠儿面前嚼舌根了?” 江晚棠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继续开口问:“既然长姐已经回来,那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见她面色有些苍白,萧景珩拉起她的手,往屋内走去,边走边开口温声解释:“芙儿向来性子高傲,从小到大被人宠惯了,没吃过什么苦,这一年来她在宫中确实受了不少磋磨,我……” “好,我知道了。”江晚棠不耐的打断了他的话,将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回来。 类似的话,她已经听腻了。 所有人都在心疼江晚芙入宫不到一年受的苦。 可他们都忘了,比这更苦的日子,她在被人遗忘的角落里独自过了十年。 萧景珩面露诧异,她待他向来温柔耐心,这还是第一次表现出这般的不耐烦。 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他想要开口再说些什么,一小丫鬟急匆匆地赶来禀告:“少爷!老夫人那边请您现在过去一趟。 萧景珩微蹙了眉:“稍等片刻,我同夫人说几句话便过去。” 小丫鬟面带急切,又道:“少爷,老夫人等得急,吩咐您一回府便过去回话。” 萧景珩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祖母这么着急要见他,随后他抬眸看向了身旁的江晚棠,眼神里闪过几分挣扎。 江晚棠淡淡笑了笑:“既是祖母有事找你,便快些过去吧。” 萧景珩点了点头,临行前还不忘交代道:“棠儿,今晚我在摘月楼定了位置……” 江晚棠不解的看着他。 “上次说好的要带你看盛京的烟火,”萧景珩眉眼含笑,“今日还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话到一半,他不自在的挠了挠头,“我……我有些话要跟你说,你且先过去等我。” 江晚棠浅笑着点了点头,说好。 看着萧景珩渐渐消失的背影,江晚棠踉跄了几步,伸手捂住了心脏的位置,弯腰艰难的喘息了好一会。 她慢慢垂下眸,唇角缓缓溢出一个苦笑:“刚好,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 第4章 你给的糖,已经不甜了啊 江晚棠回去重新换了一套颜色艳丽衣裙,临行前她去了一趟萧景珩的书房。 门口小厮见到她,恭敬的行了礼,没有阻拦,华丽的裙摆拂过门槛,朝内走去。 江晚棠径直走到萧景珩平常处理公务的桌案前,她曾在这里为他磨墨,他也为她临摹,以她入画…… 昔日里的温馨美好,还历历在目。 她将他的黑色大氅整齐的摆放在桌案上,紧接着又从衣袖里掏出一颗油纸包的桂花糖慢慢放了上去,垂眸看了片刻,转身离开。 六岁那年,她在小院中罚跪,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从盛开的桃花树上跳下…… 仿佛从天而降。 阳光照耀下,整个人都闪闪发光一般。 少年的笑意温暖而干净,他从袖中掏出了一颗油纸包的糖。 他说:“给,桂花糖,你吃吗?” “甜的,能甜进心里。” 从此,他便入了她的心里。 从未尝过甜食的孩童,得到一星半点的糖,都会含在舌根舍不得咽下。 他曾是她苦涩难熬日子里唯一的甜,可是如今…… 萧景珩,你给的糖,已经不甜了啊。 离开的那一刻,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在冰天雪地里,瞬间凝结成了冰。 走出平阳侯府,江晚棠望着眼前被大雪覆盖,白茫茫的一片天地,只觉异常刺眼。 江晚棠心声:六岁那年冬日,我遭遇了一场暴雪,那时风雪凄楚,前路茫然,如今风雪依旧,而我也依旧是孤身一人……(意境参考图)  她讨厌冬日,尤其是大雪纷飞的冬日。 因为这样的日子,在她记忆里都是寒冷难捱的。 …… 夜晚,江晚棠在摘月楼等了许久,都不曾见到萧景珩的身影出现。 外面风雪似乎又大了些。 夜色寂寥,江晚棠独自倚站在栏杆旁,时不时伸手去接飘落的白雪,单薄的身影有种说不出的清冷孤寂,看得人心疼。 “姑娘,夜深寒重,小侯爷怕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丫鬟修竹见她小手冻得通红,面色苍白如纸,开口劝道。 江晚棠摇了摇头:“快了,马上就要放烟火了,我想看完这场烟火……” 长这么大,她还没有看过盛京城的璀璨烟火。 “嗖嗖嗖……” 忽然,天空中一阵“嘭”巨响,大片的彩色流光划破夜空,绽放出一朵朵五彩斑斓的花朵,如同天女散花,美不胜收。 江晚棠仰起头,眼底都被这绚丽烟火照亮,不禁感叹:“真美啊!” “这便是盛京城的火树银花不夜天?”(意境参考图)  萧景珩没有骗她。 是真的很美,很震撼! 整个盛京城都被璀璨的烟火照亮,以及长街上那一对紧抱得难舍难分的“痴男怨女”。 女子眼眸通红,楚楚动人而又委屈的诉说着些什么,而男子看上去则是满眼的心疼和不忍。 在璀璨的烟火照耀下,江晚棠看清楚了楼下抱在一起的男女。 正是她等了许久的丈夫萧景珩,和她的长姐江晚芙。 江晚芙从身后紧紧环抱着萧景珩的腰腹,而后者没有推拒…… 这漫天绽放的烟火,仿佛都是在为他们的重聚庆祝。 江晚棠看着看着,眸底的神采逐渐黯然。 她嗤笑出声,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眸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细碎亮光,苍白如纸的绝美脸庞在黑夜里如同妖魅。 看上去,有种让人窒息的破碎与凄美。 好似下一刻,她就会随着这漫天的白雪一同飘落在天地间。 丫鬟修竹神色担忧的望着她:“姑娘……” 冷风寂寂,江晚棠的容色凄绝:“其实我早就知道,不过是不死心罢了。” “我早该明白的幸福于我而言本就遥不可及,我还以为自己也能苦尽甘来,不过是笑话一场罢了……” “修竹,盛京的冬日好冷啊,你去马车上帮我再拿件披风过来吧。” “好,奴婢这就去。” 修竹明白小姐这是想一个人独处一会了,她不愿被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 明明那么娇弱人儿却又那么坚强。 风雪越来越大,江晚棠看着漫天飘落的雪花,突然低低的笑了,笑容凄美。 “我这一生,哪怕是片刻得到的温柔,皆是虚情假意的谎言……” 她在乎的人,都只在乎她(江晚芙)。 那个许她一个家的少年人,终究也不属于她…… 这世间,到底,还是只剩她一人,踽踽独行。 无人可依,无家可归。 …… “二妹妹……” 熟悉的声音传来,江晚棠转过身,就见江晚芙已经向她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 “妹妹看起来倒是姿容更甚往昔了,想来在侯府的日子过得不错。” 她眼眸泛红,明显是方才在楼下已经哭过的,眉目间,端得是一副我见犹怜。 除却这点,看起来面颊红润,一双手手指依旧细白如玉,想来就算是被打入冷宫,有江丞相和萧景珩在外打点关系,也没吃多少苦头。 江晚棠抬眸淡淡的看了一眼,并不搭理她。 见状,江晚芙咬了咬牙,接着道:“哼,妹妹抢了我的好姻缘,理应还我。” “抢了你的?”江晚棠嘴角弯起一抹弧度,极浅却极尽嘲讽。 “不错。”江晚芙微微抬起下巴,神情高傲的看着江晚棠:“这门婚事本就是与我定下的,若不是我入了宫,又如何能轮到你这乡野丫头的身上。” “你当知道,景珩哥哥喜欢了我那么多年,纵容了我那么多年的任性,待你好也不过是在同我置气而已。” “如今我回来了,这侯府我是入定了的。” 第5章 重生 江晚棠嗤笑一声:“萧景珩已有正妻,你若入府便只能是为妾。” “而你既不甘心为妾,又不想姐妹共侍一夫被人耻笑,便只能来让我主动退出。” “毕竟,有我在,就算萧景珩再爱你,侯府也不会同意他娶你这样一个被皇帝休弃的弃妃。” 江晚芙被戳中心思,脸色一阵青白难堪。 她咬了咬牙,忽又笑道:“那又如何?” “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景珩哥哥真的会爱上你吧?” “方才,在楼下你也应该看到了吧。” “今晚可是我特意让景珩哥哥约你出来的,而我说的这些话也都是他的意思。” “有些事情大家心里都清楚,若是你非要把事摊开来说,会很不体面的。” 她嘴角的笑意放大,话语间带着明显的得意和嘲讽。 “江晚棠,景珩哥哥爱的从始至终都是我!” “你的存在,不过是他为了替我保住这侯府少夫人的位置罢了。”, 江晚棠沉默了片刻,突然冷冷的笑了:“是么,那我便等着。” “江晚芙,你知道么,像你这般厚颜无耻,伤风败俗,抢妹妹夫婿的女人,让你做妾都是抬举了!” “你说什么!”江晚芙怒道。 江晚棠冷冷道:“我说你贱!” 江晚芙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屈辱,尤其还是被她瞧不上的江晚棠羞辱,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眼神狠厉。 她快速几步冲到江晚棠的面前,抬手便狠狠地打了下去。 “啪”的一声响起,异常清脆。 江晚芙跌坐在在地,捂着已经高高肿起的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江晚棠。 早知她在乡野长大,不似闺中女子,没想到力气这般大。 在她的巴掌落下来之前,江晚棠毫不留情的一巴掌率先甩了上去。 “你竟敢打我,贱人!贱……呃……” 江晚棠伸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提起抵在栏杆上,眼神冰冷:“你以为你是谁,便是打你又如何?” “你再敢骂一句试试,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头!” 江晚芙眼神惊恐的看着面前这个让她无比陌生的江晚棠,她已经被掐得说不出话来,脸颊胀红,只能艰难的摇头以示妥协。 江晚棠松开手,一把将她扔到了地上。 她冷冷望着狼狈趴在地上大口喘息的江晚芙,面带嘲笑:“你大可以去江丞相和萧景珩面前告状,看看这个节骨眼上江丞相能奈我何,再看看萧景珩因此会不会休了我。” “哼,便是日后你入了侯府,有我在正妻之位一日,你便一日得向我低头。” “正妻教训不懂规矩的妾室,本就是天经地义。” “有个词怎么说来着?”江晚棠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话语讥讽:“啊……对,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你!你你……”江晚芙气极,浑身颤抖。 “滚,日后不要再跑到我跟前来碍眼!” 说罢,江晚棠转过身去,不再理会。 江晚芙捂着自己被掐红的脖颈,双眼死死的盯着江晚棠的背影,面色狰狞,那眼神仿佛淬了毒一般,说不出的恨意。 凭什么? 明明这一切,都该是自己的! 江晚棠都怪你,贱人,是你抢走了我的一切! 一摊只配踩在自己脚底下的烂泥,凭什么站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该死! 真该死!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江晚棠未来得及回头,就被身后的一股大力猛得撞击出去,栏杆断裂。 她下意识的伸出手,一只手拉住了江晚芙的手臂,将她也扯了下去,另一只手抓住了一旁断碎的栏杆。 被拉下出去的江晚芙双手紧紧的抓着江晚棠的手臂不放,两人就这样吊挂在距离地面十几米高的顶楼栏杆上,楼上楼下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吓得一阵惊呼。 “不要,不要!我不要死啊……” “江晚棠,你快将我拉上去,我死了爹爹和景珩哥哥不会放过你的!” “景珩哥哥,快来救我啊!” “闭嘴!” “别动!” 碎裂的栏杆刺进江晚棠的手心,鲜血涓涓流出,让本就因下雪变滑的栏杆,更滑了。 江晚棠指甲死死的抠进木杆里,几乎下一刻就要支撑不住。 她抬头,在喧杂的人群中似乎看到了正向她们飞奔而来的萧景珩。 他双目圆睁,满眼惊慌看着她。 “景珩哥哥,快救我!” 江晚芙看到他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眼神都亮了起来,大声呼救。 “咔嚓”一声。 江晚棠手中抓着的栏杆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再次断裂。 她看着越来越近的萧景珩,淡淡笑了,笑得凄美。 她说:“就这样,也好。” “江晚芙,一起下地狱吧。” 说罢,江晚棠松开了手。 “不要!”萧景珩目眦欲裂,撕心裂肺的厉吼。 “嘭”的一声巨响。 大片的血迹在雪地里晕染开来,刺红了萧景珩的眼。 再一睁眼,两人皆重生在了选秀入宫前夕。 这一次…… 题外: 小剧场(一): 江晚芙:这一次,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江晚棠:这一世,该有的名声,名分,当然一个都不能少。 小剧场(二): 江晚芙:江晚棠,这一世,我会成为侯府女主人,与景珩哥哥夫妻恩爱,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你……呵呵,以后就等着守活寡,在冷宫孤苦过活吧。 江晚棠:哼,能给你的,都是我不稀罕的,不要也罢!(冷宫?谁爱去谁去,反正老娘不去) 第6章 回京 永盛二年,春三月, 盛京城,丞相府外张灯结彩,车水马龙。 丞相府内院。 “父亲,女儿心悦景珩哥哥,愿意嫁入侯府。” “您说的对,帝王薄情,实非良配。” “前几日是女儿不孝,猪油蒙了心,再三忤逆父亲,寒了您的一片苦心。”江晚芙跪在地上,言辞恳切的道。 江知许闻言,端茶的手都颤了颤,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江晚芙的眼神坚定,面色还是有些苍白。 是前几日为了让他同意进宫选秀闹着绝食的缘故。 坐在一旁的秦氏见状,忙上前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欣慰的道:“好孩子,快起来,你想明白了就好,想明白就好啊!” “为了这事,我和你父亲这几日都担忧的吃不好,睡不好。” “母亲,之前是女儿不懂事,害你们担心了。”江晚芙眼眶泛红。 江知许放下茶盏,连日来沉闷的心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开口再次确认道:“芙儿,这次你是真的想明白了?” 江晚芙重重的点了点头,眼眶已经通红,抬眸看向他之时,双眸满是悔恨以及愧疚之色。 怎么会不明白呢? 这可是她上一世用血,泪,痛,换来的大彻大悟。 那个男人,不是她能招惹的。 “爹爹,是芙儿不好,辜负了您的一番苦心,景珩哥哥为人率真,又是真心实意疼爱芙儿,能嫁给他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说着,江晚芙话锋一转,几分伤心又为难的道:“可是,如今选秀圣旨已下,皇命不可违,那……” “芙儿,不必担心,为父自是不会让你进宫受人磋磨,何况咱们江家的适龄嫡女可不止你一个。”江知许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 江晚芙双眼快速闪过一抹怨毒之色,随即假装意外的道:“爹爹说的可是棠儿妹妹?” 江知许点了点头,目光赞赏的看着她:“正是,为父早就派人前去接她回府,算算日子,过两日便到。” “可是,棠儿妹妹会愿意吗?万一她不……” 江晚芙假模假样的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已经干了的泪水。 江知许面露狠色,不屑道:“她敢!这个家里还轮不到她放肆!” 秦氏闻言忙上前握住江晚芙的手,开口安慰:“芙儿放心,能进宫当贵人,是棠儿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她岂有不愿之理?” 江知许脸上的神色稍缓,话语凉薄:“她若是有这个觉悟最好,不然……哼!” 说着他甩了甩衣袖:“罢了,不提她!” “是,是,不提她,不提!”秦氏笑着打圆场。 “今日是咱们芙儿的生辰,是府上的头等大喜事。” “好孩子,快回去准备准备,一会宾客们该来了。”秦氏拍了拍江晚芙的手背,慈爱的说道,“咱们芙儿啊,今日必定是这盛京城里最耀眼夺目的寿星!” 江晚芙乖巧的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 转身之际,脸上的单纯乖巧不再,取而代之是满脸的怨毒和阴狠。 今日一觉醒来,她便发现自己重生了。 不但重生了,还重生在未进宫前。 一切都刚刚好,真是天助她也! 所以,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的过来告诉她的父亲,她不想进宫,也不要进宫了。 江晚芙看着铜镜中,面容娇媚动人的自己,嘴角勾起,喃喃出声:“江晚棠,这一世,我会成为侯府女主人,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而你……嗤!” “烂泥就该摔在地上,任人践踏!” 随后,她抬眸看向了外面候着的两排婢女,开口道:“将本小姐最好的衣裳,首饰统统拿过来。” “今日本小姐生辰宴,我要让大家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江家嫡女,京城第一姝色!” “是,小姐。” 江晚芙走后,秦氏也去前厅忙着张罗今日的生辰宴了,唯有丞相江知许独自负手而立在院中,不知在思虑什么。 相府许管家跟在他身边多年,见老爷脸上复杂的神色,便知他心中所想。 如今大小姐已经想通,不再闹着进宫,那接下来的变数,便是这位即将到来的二小姐。 然而,时隔多年,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他淡笑道:“相爷放心,这么多年,庄子那边无任何消息传来,二小姐定然还是好好的。” 闻言,江知许的瞳孔微沉,眼底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而这次,连许管家也看不透。 说来可笑,同为江家嫡女,江晚棠虽比不得江晚芙千娇万宠,但也该如同胞妹妹江晚荷那般被母亲疼爱着长大才是。 只可惜…… 她长了一张令江丞相不喜和忌惮的脸。 江晚棠自小便长了一副极盛的容貌,小小年纪那张明媚的小脸上,便隐约可见倾城之色,容貌远盛于外头人人称赞的相府嫡长女江晚芙。 江丞相每见到她一次,眼神的里的阴霾便多了一分。 甚至在她六岁那年,是真的动了杀心。 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复杂而浓烈的情感,会让一个父亲做出杀害亲女的疯魔之举。 许管家也不懂。 “不知为何,近日我心中总有一股不安……”江知许突然沉声道。 “你派人去前厅多盯着点,今日是芙儿生辰,万不可出现纰漏。” “是,相爷。”许管家躬身退了下去。 …… 此时,丞相府门口,张灯结彩,排场盛大,来往的马车也是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丞相府江大小姐江晚芙,京城第一姝色,她的生辰宴,前来祝贺的高门贵族,世家公子自然数不胜数。 然而在一众华丽精致的马车中,出现了一辆极为普通简陋的马车,就显得格外惹眼。 随着马车在相府门口停下,外面的熙熙攘攘在这刻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这辆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马车,似乎这样简陋的马车就不该出现在这。 李嬷嬷战战兢兢的下了马车,看到这么多人围观,那额头上的冷汗是擦了又擦,声若蚊蝇:“二……二小姐,到家了。” 她是秦氏身边的老人,此次相府派她去接江晚棠回京,临行前特意交代过她不许这位乡野二小姐抛头露面。 李嬷嬷深知,相府是嫌弃这位乡下来的二小姐粗鄙,会污了丞相府的名声。 原定的回京日子是两日后,可她没想到这二小姐年纪不大,却也不是个好拿捏的主。 她一路上紧赶慢赶,竟是偏偏赶在大小姐的生辰之日回府。 瞧如今这般盛大场面,若是搞砸了,老爷和夫人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第7章 京城第一姝色 李嬷嬷见马车内没什么动静,便只得高着嗓子,喊了一声:“喜迎江二小姐,回府!” 此言一出,周围观望的人群又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江二小姐?哪个二小姐?”有人好奇道。 另一人啐道:“江家还能有哪个二小姐,不就是那位自小便被弃养在乡野的二小姐呗。” “难怪我前几日听人说丞相府要那位自小养在乡野的粗鄙二小姐接回来……” “诶,我也听说了,据说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乡下土包子……” “噫,这样粗鄙之人,跟江大小姐那样的绝色美人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那可不,这长在乡野的土包子,如何能与京中的大家闺秀相提并论。” “那马车上的这位莫不就是……” 这时,马车里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 “姑娘,奴婢扶您下车。” 众人纷纷循声望了过去,想一睹这丞相府二小姐的样貌。 马车帘掀开,着一身青绿色粗布素衣的丫鬟修竹走了下来,众人见她一身寒酸,五大三粗,心想这马车里的乡野包子也好不到哪去。 刚露出鄙夷的神情,就见她身后一只纤白如玉的小手从马车里探了出来。 在修竹的搀扶下,江晚棠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她一袭单薄的素白衣裙,身上无任何钗环配饰,粉面桃腮,肤若凝脂,那张明媚的小脸未施粉黛却已是倾城绝色,霎时整个盛京城的春色竟是比不得她半分。 一双妩媚含情的桃花眼,生得着实勾人。 尤其是眼尾处那点美人痣,笑起来简直要了命。 原本热闹喧哗的门庭,在江晚棠下车后,瞬间鸦雀无声。 江晚棠抬步往前走,走到哪,拥挤的人群便自动散开为她让出一条道路。 少女倾城绝色,一身素衣,未施粉黛,三千发丝垂下,随风飘动,看似清纯,不谙世事,实则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妩媚动人,宛若勾魂摄魄的妖精。 在场所有人为之一怔,这养在乡野的粗鄙丫头,为何会比名满京城的第一姝色江家大小姐江晚芙还要貌美许多。 周围的所有人,都被这位突然出现的绝色少女吸引了目光。 直到她走到相府门口,众人才反应过来。 人群中,突然有人惊叹出声:“原来江丞相家那位养在乡野庄子上的嫡二小姐,竟是位天香国色的美人儿!” 一位手持折扇的世家公子赞叹:“秀靥艳比花娇,玉颜艳比春红,美,实在是美哉!” “此女容貌倾城,气质高洁,实属世间罕见!” “可不是嘛,老朽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从未见过哪家的姑娘生得这般风华绝色。” “江丞相可真是好福气,先有江大小姐珠玉在前,如今来了个二小姐却是更甚,这满京城怕是没有比他更会生女儿的了。” “嗳,江丞相可是当年先帝钦点的探花郎,底子好,生的几个子女容貌皆是出众,不过,这位二小姐的容貌生得确实太盛了些。” “是啊,是啊……” “……” 李嬷嬷眼看着路人的惊艳,好奇,嫉妒……的各色目光都不住的打量在江晚棠身上,急得不行。 她在乡野庄子上见到江晚棠的第一眼,便明白当年相爷为何一定要将她送到这么偏远的庄子上。 若是这位养在京城,哪里还有府上大小姐什么事。 不曾想,防来防去,临了还是没防住…… 今日这一遭,满京城都会知道相府有位倾城绝色的嫡二小姐,没有人再能盖住她的锋芒。 江家大小姐也不能。 比起她那乡野丫头的污名,这点才是府中那几位最为忌讳的。 江晚棠站在门口看着牌匾上的“丞相府”三个大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在相府那些人眼里,她本是不光彩的存在。 上一世,相府嫌弃她是乡野丫头,会污了丞相府的名声,不许她在外抛头露脸。 而江晚芙更是在她回来之前,便把她是乡下粗鄙丫头,上不了台面的土包子的诸类的言论在盛京城宣扬的人尽皆知。 以至于后来不管她如何努力,如何出色,都改变不了大家在提及她时首先想到的就是乡下粗鄙丫头的刻板印象。 然,这一次她偏就要光明正大的回来。 她要让全京城都知道她这位丞相府二小姐回来了。 他们给予她黑暗和不堪,她偏要走向光明和璀璨。 迎着众人打量的目光,江晚棠勾了勾唇,脸上的笑意愈发明媚动人。 江知许,江晚芙……我又回来了啊! 这一次,该有的名声,名分,当然一个都不能少。 这一世,她不会再期盼那可笑的血缘亲情,虚伪的夫妻情深。 江知许位居高位,嫡长女江晚芙又是享誉盛京的第一姝色,今日是她的生辰宴,本就是十分盛大的排场,因着江家乡野二小姐的出现,而变得愈发的不可控起来。 很快,围在丞相府门口看热闹的人群越来越多,将一整条长街围得水泄不通。 府内已经落座的宾客,听到动静也纷纷出来瞧热闹。 修竹看了四周的人群,轻扯了扯江晚棠的衣袖,小声道:“姑娘别怕,奴婢一定会守在你身边好好保护你的。” 江晚棠被她这干巴巴的誓言逗笑,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放心,怕的该是他们。” 今日本就是她故意为之,故意挑在江晚芙的生辰宴这日回府。 俗话说,打蛇得打七寸。 想要报复一个人,最好就是夺走她最在意的东西。 而江晚芙一直引以为傲的便是她那京城第一姝色的盛名。 她高傲,自视甚高,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俯瞰他人。 这一次…… 呵,江晚芙,京城第一姝色? 很快,就不是了! 今日,她便要踩着江晚芙的一世盛名,为她这个“乡野丫头”正名。 她要让全京城都知道,即便是乡野丫头,可她仍旧是你们高不可攀的存在。 门口接待宾客的小厮看到为首的江晚棠先是愣了一下,便急忙叫人进去通报。 他将李嬷嬷拉到一旁小声询问:“哎呦,嬷嬷哦,你怎的能这个时候带她回来?” “今日可是咱们大小姐生辰宴啊!” “相爷不是交代了那位回来得走侧门进府?” “你看看现在这情况,你说这事办的……哎!” “我,我……哎!”李嬷嬷心中也是叫苦不迭,偏有口难言,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第8章 生辰宴 这时,以江知许和秦氏为首的一群江家人匆匆来到相府门口,在看到江晚棠的时候都怔愣了片刻。 其中反应最明显便是丞相江知许。 向来沉稳如山的丞相大人,竟是踉跄着向前迈了几步,后又退了几步,险些没站稳。 他那双锐利的眼眸里,先是惊恐,后又瞬间多了几分阴鸷,广袖下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江晚棠将他的情绪变化都看在了眼里,上一世在她回府的时候,他也是这般大的反应。 当时,她并未放在心上。 如今看来,他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对…… 她在那复杂的眼神里,看到了恨意。 没错,是恨意。 江知许神情复杂的注视着眼前这个女儿。 十年不见,她的容貌变化如他当年料想那般,同记忆里那张熟悉的面孔一模一样,甚至更盛之。 那是一张在他午夜梦回时,无数次出现的脸。 尤其是那双水光迤逦的桃花眼,在看着他的时候,里面倒映出的影子就像是一个来向他索命的恶鬼。 或许,当年他就不该心软,手下留情…… 父女俩,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开口。 秦氏上前几步,有些疑惑的开口:“你是……棠儿?” “是。” 江晚棠收回目光,淡淡的看向了眼前一身紫衣华服,雍容华贵的秦氏。 秦氏的容貌算不得出众,但也有种小家碧玉的清秀之感,加之保养得当,岁月在她脸上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 秦氏热情上前的想要去握江晚棠的手,后者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江晚棠福了福身,淡淡的开口:“棠儿,见过父亲,母亲。” 秦氏恍若未觉般,依旧热情的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满目慈爱:“棠儿,快起来,回来就好,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快让为娘看看,”说着,她上下仔细打量了几番江晚棠,眼里闪过泪光,话语略带哽咽:“好孩子,为娘总算是将你盼回来了。” “是啊,二小姐,这些年夫人没有一日不记挂着您,总是睡不好,提起您就要掉眼泪,相爷也是。”李嬷嬷在身后大声的道。 她的话一出口,秦氏便拿着手帕,擦拭起了眼角那看起来并不明显的眼泪,端得是一副慈母情深的模样,令人见之动容。 江晚棠心中冷笑,眼眸纯澈如水,很是无辜的开口:“是么,既是不舍,那父亲母亲当初为何要将棠儿送去山野庄子上。” “这十年来,又为何从来不曾前去看过棠儿?” “我还以为父亲母亲早就不记得棠儿了。” 美人眼眸泛红,柔弱又坚韧的模样,我见犹怜。 令人忍不住心生恻隐。 天呐,这世间竟有父母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弃养在山野庄子上,十年不闻不问?! 围观的群众一片哗然。 “可真是狠心啊,好歹是自己亲生的骨肉,送去山野庄子上就算了,竟是十年不曾过问!” “看不出来啊,这江丞相夫妇平日里温和待人,乐善好施的,心肠却是个又冷又硬的!” “是啊,你们瞧瞧,这相府的人个个锦衣华服,连丫鬟身上的穿戴都比这位二小姐华贵的多……” “素闻江丞相偏宠原配所生的大小姐,如今看来岂止是偏,简直就是偏得没边儿,同样都是自己的骨肉,这边广邀宾客大摆筵席为大小姐庆生,却对另一个抛在山野的女儿漠不关心,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江丞相这番冷血无情的作为,老夫定要在朝堂上参他一本,人面兽心之辈,今日这宴席不吃也罢,哼!”一位白胡子老臣说罢拂袖而去。 “是啊,是啊,太狠心了啊!” “……” 周围人都对丞相夫妇,乃至整个丞相府指指点点。 江知许紧握的拳头咯吱作响,却只能忍着不发作。 江晚棠看似轻飘飘的几句话,无疑是当着众人的面在打他的脸,打相府的脸面。 秦氏不断地在向众人解释,说是因为江晚棠幼时体弱多病,不好养活,大师断言得送去山野养到十六岁方可回府云云。 可在场的都不是傻子,加之江晚棠凄苦的模样,早已让人先入为主, 是以,无论她如何说,没多少人信服她的这套说辞。 “够了!” “既然回来了,就先进府吧,在外面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江知许黑沉着脸对着秦氏厉喝道。 江晚棠笑了,这是在指桑骂槐,责怪她不懂事啊! 随后,江知许又只得按捺住怒火,去招呼众宾客回宴席喝酒。 江晚棠的突然出现,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秦氏知晓江知许这会已经十分不高兴了,情急之下,怒瞪看向了一旁的李嬷嬷,责怪她办事不力。 李嬷嬷吓得直打哆嗦。 “棠儿,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我们先进府吧。”秦氏转头笑盈盈的对着江晚棠道。 后者乖巧点头:“好。” 秦氏对待江晚棠面上虽然依旧是笑着的,但到底多了几分生硬和勉强。 开宴后,盛装打扮过后的江晚芙姗姗来迟。 她今日本就是打算要压轴出现,惊艳全场的。 “大小姐到!” 随着下人的一声高呼,江晚芙步履款款的走进了宴客席。 她着一身烈焰赤金大红轻纱裙,妆容艳丽,满头珠翠闪闪发亮,华贵的不得了,活像一只价值不菲的高傲金孔雀。 与一身素白,未施粉黛,身上无任何钗环配饰的江晚棠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只是两人这一对比,差距就看得十分明显了。 前者的艳丽成为了陪衬,变得艳俗。 而后者却被衬托的愈发圣洁,高不可攀,像极了不染世俗,绝世独立的云端仙子。 她一出现,江家大小姐江晚芙这十几年来引以为傲的姝色,便瞬间沦为了陪衬,输得彻底。 江晚芙如往常参加宴会般高傲的抬头往前走,看着满座的宾客,嘴角的笑容放大。 端得是明艳大方,而又美貌倾城的姿态。 她心道:果然来了许多世家公子,待会我一展风姿,还不都要拜倒在我这京城第一姝色的石榴裙下。 可惜,本小姐是你们得不到的白月光! 只是,等她快要走到大厅的主位前,周围依旧是静悄悄的。 没有她习惯的欢呼和追捧声。 待她垂眸时,却发觉往日里那些羡慕,嫉妒,赞赏和倾慕的目光一个不见。 再望向那些目光的所及之处时,江晚芙瞳孔猛缩。 莫大的愤怒和不甘灼烧着她的心脏,带来了说不出的灼热和痛苦,广袖之下的双手紧握了起来,长长的指甲死死掐进了掌心,渗出血迹。 是江晚棠! 江晚棠这个贱人回来了! 第9章 针锋相对 在江晚芙看过去之时,江晚棠的目光也看向了她。 后者勾了勾唇,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眸,眼尾那颗美人痣鲜活妖冶,端得一副祸水模样。 可这笑意落到了江晚芙眼里,便是十足的挑衅与得意。 心中压抑的怒火,陡然燎原,她要去撕烂江晚棠那贱人的脸! “芙儿!” “不许胡闹!” 江知许的一声厉喝,将她仅存的理智拉回。 江晚芙眼眶泛红,像是受到了极大地委屈:“父亲,你看她……” “芙儿,沉住气,你只管安心过完这个生辰。”江知许沉声道,“她得意不了多久。” “为父早晚会收拾她!” 话虽如此,江晚芙还是有些无法接受,气得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秦氏面色发白,踌躇不安的绞紧了手中的帕子,生怕江知许会因江晚棠而迁怒于她。 一场盛大的生日宴,让相府所有人都颜面无光。 唯有江晚棠一人出尽了风头。 如今相府二小姐回京的消息传遍了盛京城的大街小巷,怕是连小巷子里的狗都知道相府有位国色天香的二小姐回来了。 江晚棠刚刚回府,江知许十多年的苦心白费! 好不容易捱到宴会结束,宾客散尽,相府大门一关。 表面温和的父亲,撕下伪善的面具,露出凶残的獠牙…… “跪下!”江知许厉声喝道。 江晚棠唇角弯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就好似没听到一般。 “孽障!” “你是耳朵聋了?” “我叫你跪下!” 话落,江知许愤怒的抄起桌案上的茶盏朝着江晚棠身上狠狠砸去。 “砰”的一声巨响,茶盏碎裂的声音尖锐刺耳。 秦氏吓得腿软,险些栽倒在地,多亏身旁有丫环搀扶着。 一旁的江晚芙则是满脸的幸灾乐祸。 而江晚棠端坐在椅子上喝茶,纹丝未动,她甚至连眼皮都未掀一下。 茶盏砸过来的时候,修竹挥袖甩出另一个茶盏,两个茶盏在空中相撞,四分五裂。 众人脸色一变,才发现江晚棠身边那个不起眼的小丫鬟竟是个会武的。 “啧啧,江丞相好大的火气啊!” “难道不是你们请我回来的?”江晚棠笑着讽刺,“怎么看到我好像一点都不欢迎呢?” “混账东西!见到长辈不磕头行礼就算了,还敢如此放肆无礼,当真是没半点教养!” 看着江知许这副盛怒的模样,江晚棠嘴角的笑意加深:“我自幼便无父无母,有没有教养,江丞相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 “棠儿,住口!”秦氏被丫环搀着扶走到江晚棠面前,眼眶泛红:“你这么说,不是在咒我和你父亲去死吗?” “为娘知道这些年你受苦了,心中对我们自然有几分怨言,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如此咒生养你的父母。” “你这是大不孝!” 秦氏面带气愤,拿出“孝道”来压江晚棠。 “再说,那些都过去了,如今你也回来了,就该放下过去,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才是。” “是啊,二妹妹,毕竟是一家人,何必一回来就闹得大家这么难堪?”江晚芙大度的开口道。 秦氏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欣慰的附和:“还是我们芙儿最懂事!” “棠儿,你刚回府,以后得多向你姐姐学学才是。” 江晚棠冷冷的看着眼前“母女情深”秦氏和江晚芙,讽刺的笑了笑。 心里比吃了一万只死苍蝇还恶心。 这就是她上一世委曲求全,到死也在期盼的血缘亲情。 呵……还真是可笑至极! 江晚芙得意的抬眸,朝着江晚棠笑了笑,那眼神仿佛在炫耀:看吧,我才是爹娘心中最在意的女儿! 江晚棠沉默了片刻,突然低低的笑了,笑得开怀:“一家人?” “呵,凭你们也配,令人作呕的腌臜玩意儿!” 江知许气得怒拍桌案,厉吼道:“放肆!逆女!谁给你的胆子,敢辱骂你的长辈。” “我这辈子,最厌恶别人说我不配!” “来人,二小姐忤逆长辈,请家法!” “有我在,我看谁敢动我家小姐!”修竹气极,挺身挡在江晚棠面前。 她本以为自家小姐苦尽甘来,要过好日子了…… 可眼前这些,又算是哪门子家人! “孽障,你真是好的很!” “我真是后悔当初手下留情,没弄死你这个逆女!” “今日我便打死你这个小畜生,也好肃清我相府的门楣!” 江知许简直气极了,手腕上青筋暴起,脸色更是黑的吓人:“来人,传护卫!” “上家法!” “我倒要看看,区区一个小丫头能不能护住你!” “老爷!” “父亲!” 秦氏和江晚芙同时出声阻止。 倒不是两人有多在意江晚棠,而是各有各的小心思。 而是如今府上最合适入宫选秀的人选唯有江晚棠。 秦氏深知江晚芙在江知许心中的分量,是断然不会让她进宫受人磋磨的。 若是江晚棠此番有个好歹,那剩下的人选怕就只能是她的荷儿了。 而江晚芙要的不是江晚棠身死,她要的是她生不如死。 她要江晚棠也经历一遍自己上一世的痛苦。 江晚芙连忙走上前,扶住江知许的胳膊,宽慰道:“爹爹,二妹妹自幼养在乡野,性子难免顽劣了些,但毕竟也是家中一份子,爹爹可不要忘了正事啊。” “是啊,老爷,消消气,棠儿毕竟也是您的孩子,妾身身为她的母亲,日后定会好好教她规矩的。” 江知许也反应了过来,他闭了闭眼,深吸了好几口气,方才恢复了几分理智。 不能看,每次一看到江晚棠那张脸,他就很容易失控,恨不得弄死她才好。 江知许突然就很后悔把她接了回来。 她,就像是来索命的讨债鬼。 “罢了,家门不幸!” 江知许睁开眼,看向江晚棠的眼神尽是冷漠,话语更是凉薄:“皇上已下旨,江家嫡女入宫选秀,若不是芙儿与萧小侯爷早有婚约,这样的好事,也轮不到你一个乡野丫头。” 瞧瞧,明明是都不愿意跳的火坑,落到她头上就变成多大的恩德一般。 第10章 惹人嫌,活千年 江晚棠嗤笑出声:“是么,这样的好事,我可不稀罕!” “婚约可退,然皇命不可违,这桩好事,你就留给你的宝贝芙儿吧。” 话语间是赤裸裸的嘲讽,和毫不掩饰的不屑。 秦氏见状却是急了:“棠儿,你怎么能这么跟你父亲说话,你这是忤逆不孝!” “你如今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我们也是为你好。” “当今圣上年轻有为,入宫选秀便是你最好的选择。” 江晚棠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却是突然笑了。 秦氏被她看的毛骨悚然,十年不见,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乖巧温顺的小女娃娃。 “此事已定,由不得你。” “要么乖乖入宫选秀,要么去死,你自己选!”江知许眼神狠戾,额头青筋暴突。 江晚棠脸上的笑意不减,眼神里却是一片冰冷:“呵……虎毒尚且不食子,江丞相倒是连畜生都不如。” “呃……” 话落,突然一道劲风迎面闪过,江知许一掌挥开了修竹,用力掐住了她的脖颈,满眼阴狠的,怒意昭然:“你这是在找死!” “姑娘!” 修竹惊呼一声便要上前,江晚棠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她没想到的是,江知许一介文臣竟会武,且功夫不低。 深藏不露? 有意思…… 不过这老畜生不讲武德,搞偷袭。 江晚棠勾了勾唇,笑得讥讽:“呃……咳咳,动手啊,在盛京人人都知我刚回京的时候杀了我,要不要赌一赌,你还能不能独善其身,保全你江丞相的清名……” “呃呃呃……” 江知许的手一寸寸收紧,眼里带着浓烈的杀意与怒火:“你威胁我?” 江晚棠嘴角的笑意加深,吐字清晰:“是,动手……啊!” 娇娆的桃花眼深深弯起,笑意璨璨,右眼尾那颗美人痣鲜活近妖,夺人心魄。 江知许活像看见鬼了一般,立马撒手,推开了她。 江晚棠大口的喘息着,嘴角弯起一抹弧度,极浅却极尽嘲讽 尽管江知许极力压制,她还是察觉到了,他隐在袖中的手在颤抖。 江晚棠玩味的勾了勾唇,嘴角噙着的浅浅笑意:“江丞相,你可得忍住了!” “毕竟,我若死了,进宫的可就只能是你的宝贝女儿了。” 江知许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秦氏哪里见得了自己心爱的丈夫受如此大辱,直接冲过去,扬起手就要打江晚棠。 “逆女,我当初怎么就生了你这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江夫人”江晚棠抓住了她的手腕,冷笑着开口,“那你就当没生过我好了。” 说罢,一把将她推开。 秦氏气极,眼里都是怒火:“你休想!” “既然我们生养了你,做为江家的一份子,在有必要时,你亦该为家族兴衰的出一份力。” 生养? 江晚棠讽刺的笑了笑,眼神寸寸冰冷生霜:“若是让我进宫也可以,我有两个条件。” “其一,我身为丞相府嫡女,却未享受过嫡女该有的殊荣,接下来我在府上一应规格待遇都要按照江晚芙的来,且不能比她的差。” “好。”江知许爽快答应。 “其二,既是替她入宫,那么便让她也去那山野庄子上过个十年再回来……” “不可能!” 话未说完,就被江知许厉声拒绝,话语里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江晚棠也不在意,像是早就料定了会如此。 “你倒是真疼她!” “那这样吧,瞧着江晚芙周身的穿戴,用度皆是不菲,十年,便折现成十万两银票给我。” “不过分吧?” “江晚棠,你怎么不去抢?!” “那可是十万两啊,你张口就来!”秦氏又惊又怒。 江晚棠笑得明媚,红唇微起:“怎么,舍不得啊?” “那就让你的芙儿,或是荷儿进宫去好了。” 说完,便欲转身带着修竹离开。 “我答应你。”江知许沉声道。 江晚棠勾了勾唇,继续道:“我现在就要。” 江知许气得咬牙:“你别得寸进尺,十万两不是小数目,府上目前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银钱。” “呵,江丞相莫不是欺负我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 江晚棠扯了扯唇,面带嘲讽:“光凭今日这生辰宴奢华盛大的排面,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相府拿不出十万两?” 江知许脸色黑沉,难看的不像话。 他确实本以为江晚棠养在乡野这么多年,定会胆小怕事,任他拿捏。 可没想到她性子会这么烈,简直就像是一匹桀骜难驯的脱缰野马。 若是强行逼着她入宫,只怕会是适得其反。 她作死不打紧,就怕到时会连累了整个丞相府。 “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啊!”秦氏气得捶胸顿足。 江晚棠嗤笑出声:“这就要逼死你们了?” “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又舍不得掏钱,什么好事都想占尽,坏事却巴不得都让别人担着……” “这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父亲,母亲,给她吧。”站在一旁许久的江晚芙,终于出声。 不就是要钱吗? 他们相府有的是钱。 就怕她有命拿,没命花…… 她移步走到江晚棠的面前,面容倨傲的看着她。 “江晚棠,你如今这番做派,不惜与我们相府撕破脸,莫不是真觉得自己进了宫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不需要我们了?” “哼,在这京城,没有咱们丞相府,你以为你是谁?” “做姐姐的我奉劝你一句:凡事不要得意的太早,登高易折。” “这某些人啊,就怕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江晚芙眸底轻蔑,毫不客气的嘲讽。 “哦~”江晚棠拉长了尾音,笑着道:“那做妹妹的,顺便也将这两句话还给你。” “你的命薄不薄尚未知,可惜我这命啊,打小就厚,但凡薄一点,今日怕是都站不到这。” 江晚棠笑容越发明媚,看得人牙痒痒。 她说:“惹人嫌,活千年!” “你……”江晚芙气极。 第11章 这一次,她选进宫 “好了!” 江知许呵斥一声,“都别说了,还嫌今日闹得不够丢人?” 两人短暂的几番交手,他便知江晚芙不是她的对手。 再争执下去,最后吃亏的也只会是他的芙儿。 “你要的十万两银票,今日便会给你,前提是你得老老实实进宫,休要再玩什么花样!” “在京城,本相要弄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江晚棠嘴角的弧度加深,笑得人畜无害。 “明白,毕竟江丞相别的本事不大,杀亲女儿的手段自是无人比得过。” 江知许额间青筋暴起,骨节咯吱作响,眼神凌厉的刺向她,冷声警告:“江晚棠,适可而止!” “一切都按你说的办了,你还想要如何?” 江晚棠三分讥笑,七分轻嘲:“我这个人呢,胆子小,最受不得别人的恐吓,威胁,到时候吓病了不打紧,影响进宫参选就不好了……” “你说是吧,江丞相?” 江知许紧握拳头,浓浓的耻辱感涌上心头。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逼到这种份上。 而这个罪魁祸首竟还是他亲生的…… 真是个讨债鬼! 可为了爱女的前程,他又不得不忍。 为今之计,只能先哄着她进了宫。 日后在宫中有的是她受的,到时她跪着求他都没用。 满院子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唯有江晚棠笑意盈盈,看起来心情尚佳。 没过多久,许管家就送来了十万两银票,还给她安排好了一处上好的院子,院里的布置规格与江晚芙的不相上下。 江晚芙看着江晚棠离开的背影,眼神阴狠,心中冷笑连连。 江晚棠,你得意不了多久了! 这一世,我会成为侯府女主人,与景珩哥哥白头到老,一生一世一双人。 而你,呵呵…… 以后就等着在皇宫守活寡,历经后宫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最后凄惨的在冷宫过活吧。 …… 许管家亲自领着江晚棠主仆二人来到一处精致宽敞的院落,牌匾上写着“海棠苑”三个大字。 名字倒是衬她。 院中有一大片的海棠花,看起来倒是十分的赏心悦目。 丫鬟与小厮们拿着各种装饰物进进出出的在布置着庭院。 看得出来,这是临时为她安排的。 毕竟上一世,她在丞相府可没这样好的待遇,也没住过这般宽敞的大院子。 看吧,会闹的孩子,有糖吃…… 许管家走在江晚棠的身后,恭敬的问道:“二小姐,老奴为您安排的这处院子您看是否合您心意?” “这处院子挺好的,很大,很清静。” 江晚棠四处看了看,“许管家有心了。” 许管家笑道:“小姐喜欢便好,日后在府上有什么需要,小姐尽管吩咐老奴。” 江晚棠点了点头。 “时辰不早了,老奴便不打扰小姐休息了。” 说罢,许管家便退了下去。 关上房门,江晚棠还未来得及坐下,就听修竹担忧的问道:“姑娘,你真要听他们的安排进宫选秀吗?” 江晚棠姿态慵懒的斜靠在美人榻上,不在意的点点头:“嗯。” 修竹焦急的走上前,满脸不解:“姑娘这是何必呢?” “咱们如今也不需要依靠相府过活,姑娘若是不愿,他们也奈何不了您。” “可是,我愿意。”江晚棠浅浅一笑。 修竹一怔,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姑娘,是因为大公子么?” 如果说在这丞相府,还有什么人是值得江晚棠在意的,那么这个人就一定是与她同父异母的兄长江槐舟。 如果不是江槐舟,江晚棠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 或是六岁那年冬夜,或是在那个山野庄子上的无数个日夜。 江晚棠初到庄子上的时候过得并不好,可以说是受尽欺凌。 那些负责看管庄子的庄户哪个不是人精,一个被世家厌弃的贵女,他们又怎会将她当主子对待。 第一个寒冬还未结束,年幼的江晚棠便已经快不行了。 连日里高烧不退,庄户们自然也不会舍得花钱去给她请大夫。 他们嫌她晦气,将她丢到了柴房里。 只待她咽气,一卷草席将她扔到山上了事。 是兄长江槐舟,费尽周折找到了那里,及时的救了她。 彼时的江槐舟,也不过是一位年仅十一岁的少年郎。 父亲下的命令,他不能带她离开。 他说:“既心有不甘,便好好活下去吧。” “活着,才有希望。” 后来的许多年,他也一直在暗中帮助她。 可以说,没有江槐舟,就没有如今的江晚棠。 在这世上,江槐舟才是她心目中真正的,且唯一在乎的亲人。 修竹看着沉默不言的江晚棠,叹了口气,继续道:“也只有提及大公子时,姑娘眼中才会有略微真切的笑意。” “不只是为了兄长,更是为了我自己。” “侯府也好,后宫也罢,于我来说,都是高墙之地。”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做堂堂正正的相府二小姐,那么她就得在入侯府和进宫之间做一个选择。 这一次,她选进宫。 到了傍晚,海棠苑又热闹了一阵。 许管家先是带了一批绣娘过来为江晚棠量体裁衣。 白日里在相府门口江晚棠一身素衣的凄苦模样已经深入人心,江丞相夫妇苛待次女的名声也因此在京城中传扬开来。 而这本就是事实,江知许无论如何都糊弄不过去。 为了挽回丞相府不堪的声誉,他们自然是要下点血本,为她量身定制几套华贵的衣裙。 除了华服,还有不少华贵的首饰。 紧接着,许管家借着修竹是习武之人,恐有伺候不周的名义,又送来四个“懂事乖巧”的伺候丫鬟。 说的好听点是伺候,实则不过是江知许派来盯着她的人。 许管家离开后不久,秦氏带着江晚荷走了进来。 “棠儿啊,母亲来看看你,与你说几句体己话。” 江晚棠不语,神色淡漠的瞧着她。 秦氏被盯得不自在,便把身后的江晚荷往她面前推了推。 “棠儿,你瞧瞧,这是你的妹妹,荷儿。” 第12章 亲姐妹 江晚荷比她小两岁,长相完全随了秦氏,比不得江晚芙明艳动人,长相只能算是清秀,身形娇小,看上去颇有几分小家碧玉之态。 江晚棠今日在宴会上并没有看到她,想来是秦氏瞧见情况不对,便没有让她露面。 呵,秦氏对这个小女儿倒是护得紧。 见江晚棠没说话,秦氏又推了推身前的江晚荷,“荷儿,快叫姐姐。” “她才是你嫡亲的姐姐。” 江晚荷没有开口,看向江晚棠的眼神都带着几分不屑和倨傲。 小姑娘被保护的太好,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她看不上江晚棠这个来自乡野的姐姐。 在秦氏的再三催促下,江晚荷小嘴一噘,不耐烦的道:“我有嫡姐,她一个乡下来的粗鄙之人,不配当我的姐姐!” 说完,她负气的跑了出去。 “这孩子……”秦氏无奈,只得尬笑着同江晚棠解释:“荷儿还小,不懂事,你别放在心上。” 修竹站在一旁,冷嗤出声:“令千金瞧着也有十四岁了吧,马上就要及笄嫁人了,还小呢?” 秦氏不自然的笑了笑:“都怪我,这些年把她惯坏了……” “棠儿,她小,你别跟她计较这些,你们才是流着相同血脉的亲姐妹。” 呵,亲姐妹? 上一世,江晚荷对着江晚芙一口一句“姐姐”“姐姐”的唤着,好不亲切。 而对面她时,却是话里话外的不屑与嫌弃。 江晚棠嘴角弯起一抹弧度,极浅却极尽嘲讽:“是啊,同样是你的血脉,你待她如珠似宝,默默为她筹谋,做尽了一个母亲该有的职责……” 就连非你所出的江晚芙,你都能视如己出。 “可为什么…偏偏到我…就不行?” 冰冷的质问,声声入耳。 秦氏脸色一僵,眼神闪躲:“棠儿,为娘知道,你心中有怨,可当年娘也是没有办法的啊!” “自古女子出嫁,以夫为天,得罪了夫君便等于失去了仪仗,往后在府里的日子更是艰难。” “你父亲下的命令,岂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能置喙的?” “若不是你不得你父亲欢心,我和荷儿在府中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说到后面,秦氏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底,还是你连累了我们……” 江晚棠玩味的勾了勾唇,眼神里一片冰冷:“所以,你来,是想让我做什么?” 秦氏垂头,泪眼涟涟:“其实,我与你妹妹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 “日后你在宫中若是得了势,可不要忘了我们娘俩……” 话落,她欲言又止的看向了江晚棠。 “还有呢?”江晚棠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语带嘲讽,“你特意带着江晚荷过来找我,应当不只是想说这个吧?” 秦氏见她油盐不进,冷着脸道:“既如此,母亲今日便把话说开了。” “不日后你便要入宫,这皇宫中有吃有喝又有人伺候的,也花不了什么银钱。” “今日你父亲刚给了你十万两银票,娘寻思着你不如将这些钱留给你妹妹做嫁妆,怎么说她也是你的亲妹妹。” “给她,也是应该的。” 修竹实在是气不过,呛声道:“那我家姑娘的嫁妆呢,你预备给多少?” 秦氏目光不自然的闪了闪,不悦道:“棠儿是要入宫的,自然不需要什么嫁妆。” “那就是不给的意思了?!”修竹气愤不已。 “不是不给,而是我的那些嫁妆早已分给了芙儿和荷儿,如今实在是拿不出什么了……” 见江晚棠抿唇冷笑,秦氏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江晚棠简直要被秦氏的无耻行为气笑了,这十万两都还未捂热呢,她倒是先打起了主意。 她扯了扯唇,笑得冰冷:“你的嫁妆,我从不稀罕。” “但我的东西,也不是你们能惦记的。” “你也不必再拿血缘亲情和孝道来压我,自古父母不慈,则子女不孝。” “况且,我与你们之间的血脉亲情,自十年前你们将我抛弃之日起便断了。” 说罢,她伸手指向院外,冷声道。 “滚出去!” “多听你说一句,都嫌脏了我的耳朵!” “你……”秦氏气得手指哆嗦的指着她,脸色铁青:“好!好!好!” “既然你如此不识好歹,那往后在宫中犯了事,就自行了断,休要累及我们相府分毫!” “修竹,将她丢出去!”江晚棠不耐道。 “好咧!” 修竹麻溜的将秦氏拎了起来,像拎老母鸡一样拎了出去。 一番折腾后,小院终于安静了下来。 是夜,月上中天,人烟俱静。 初春的夜晚,微风中还夹杂着些许凉意。 江晚棠着一身梨花白长裙独自站在院中怔怔出神,淡淡的月光镀亮了她精致的侧颜,肌肤胜雪,满头青丝泻下如上等的绸缎般贴服着玲珑的身段,更显得娇媚动人。 只是孤零零的身影被月光拉长,略显寂寥。 修竹看着她单薄坚韧的背影,想到今日发生的种种,忍不住一阵心酸。 也是,离家十年,有一群这样冷血无情的家人,怎会不难受。 她拿起一件披风走过去裹在了江晚棠的身上,担忧道:“夜深了,姑娘一向畏寒,怎的一直站在院中吹冷风,可是有心事?” 江晚棠回过神来,朝着她微微一笑:“修竹,你说,人死了,执念真的能让人复生吗?” 修竹摇了摇头,道:“奴婢从来不信鬼神之说。” 江晚棠抬眸望向高空中的皎月,笑了笑。 “从前我也不信……” 但如今,她很庆幸。 上天垂怜,让她重来一次。 修竹有些惊讶:“姑娘,您想得这么出神,就是在思考这个问题啊?!” 江晚棠沉吟片刻,轻笑出声:“不只是,我在想从前的许多事情。” “有些事,经历的时候,只觉山穷水尽,可如今回头再看,却是轻舟已过万重山。” 活着,真好! 修竹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姑娘心里就没有不舒服吗?” 江晚棠笑得明媚:“怎么会,活了这么多年,没有比今日更畅快的了。” 第13章 暴君,姬无渊! 修竹内心的担忧,在此刻彻底烟消云散。 是她多虑了。 “姑娘,奴婢打听到,大公子明日便会回府。” “那咱们明日便出门去长街上迎他,顺便在这盛京城四处逛逛。”江晚棠笑着道。 “好啊,好啊!” 修竹眼神都亮了起来,只是下一瞬似是想到什么,又黯了下去。 “奴婢还看到江晚芙的贴身丫环巧儿,鬼鬼祟祟的从后门出府了,想来也不是在做什么正经事。” 江晚棠揉了揉她的头,由衷地赞赏道:“我们修竹真是越发厉害了呀!” 修竹同她一样,都是无家之人,因着会些拳脚功夫,后来便被江槐舟从牙婆子手上买下,送到庄子上照顾她。 修竹着急道:“姑娘!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担心她要害我?”江晚棠不在意的笑笑,“无碍,她不想让我好过,焉知我会让她好过?” 既然,兄长要回来了,那萧景珩也该回来了…… 阳春三月,连日晴好。 修竹一大早起来的时候,就见江晚棠已经梳妆好端坐在院中喝茶了,妆容艳丽精致,俨然是一副名门闺秀的模样。 她本来还很惊讶,在看到院中的那四个丫鬟和满桌子的精致点心时,瞬间明了。 她家姑娘,如今可是正正经经的相府二小姐,亏待不得。 两人用过早膳便出了府。 京城长安街,乃是大盛最为繁华的一条长街。 街头熙熙攘攘,各肆林立,此起彼伏的喧闹声,叫卖声……不绝于耳。 江晚棠带着修竹来到街上一家成衣铺子面前,进去时是两个小姑娘,出来后就变成了两位小郎君。 江晚棠一袭鸦青色长袍,手持一把折扇,活脱脱的一个清贵公子形象。 修竹挺了挺自己被裹平的胸,不自在的道:“姑娘,咱们为何要扮男装。”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江晚棠淡淡道。 两人大摇大摆的在京街上走走逛逛,突然长街的尽头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 “陛下回京,御驾行处,闲人速速退避!” 一排排身着铠甲,手持金戟的禁卫军拥入城中,在街道两侧开道而行。 为首的一名禁军统领人群中不断高喊:“陛下回京,御驾行处,闲人速速退避!” 随着禁卫军的前进,街道两旁的百姓纷纷跪拜在地。 “哎呀,快!快跪下!别乱看!”一老汉忙扯着身旁的孙儿,跪在地上,捂住他的眼睛。 有不怕死的在人群中喊了一句:“暴君回京了!” “快跪下!快跪下!” 人群中开始变得慌乱,周遭更是百姓议论纷纷。 “是咱们大盛朝那个刚登基就连灭了十几个族的暴君?!” “不是他,还能有谁!” “天哪,他不是刚去佛光寺为国祈福了吗,怎么突然就回来了,这京中不会又要出什么大事了吧?” “你傻啊,当然是为了此次的秀女大选啊!” “那可是百官贵女入宫参选啊,短短几日各地光报上名册的佳人,就已经有三千余人!” “听闻那暴君在年少时期曾爱慕过一个女子,求而不得,为了那女子,一直将后位空悬,六宫如同虚设,怎的又突然开始大肆选秀了?” “那定是传闻有误,自古帝王薄情,后宫佳丽三千,哪有什么爱不爱的,爱也爱不过来啊!” “是啊,像暴君那样冷心冷肺的人,他又怎么可能会爱上一个人。” “……” 江晚棠拉着修竹也随人群跪在大街上。 上一世,她回来的晚,没有遇上姬无渊摆驾回宫的场面。 很快地,嘈杂的大街上,安静了下来,万民跪伏叩首。 帝王的御驾缓缓出现,皇帝姬无渊一袭墨色织金龙纹长袍端坐在装饰华丽的御辇之上,单手撑着头,闭眼假寐。 御辇由八匹骏马拉动,马匹的蹄声在石板路上回响,一群身着华服,手持羽扇的宫女和太监站在御辇的四周。 有珠帘遮掩,众人不敢,也看不真切帝王的真容。 可江晚棠知道,珠帘内的那位年轻帝王究竟是何等的天人之姿。 毕竟,是当初江晚芙只看了一眼,便弃了与萧景珩十几年青梅竹马的情义,义无反顾也要为他进宫的男人。 暴君,姬无渊! 谪仙皮囊,阎罗心肠。 姬无渊年少称帝,是一个妥妥的暴君。 但他极为有手段,朝中无人不服他,无人不惧他。 因为不服他的,都被杀了。 传闻他登基之前,弑父杀兄,血洗金龙殿,吓得朝臣人心惶惶。 这样一个冷血无情,铁血残酷的帝王,也难怪江知许会千万个不愿意江晚芙进宫。 想到刚刚在人群中听到的那些关于他的传言。 其实也并非都是空穴来风。 比如姬无渊年少时期,心中曾有一位白月光女子。 便是现在,江晚棠也难以相信这样的男子,会有爱慕的女子。 但事实就是,上一世的姬无渊直到她身死之前,后位依旧空悬,六宫无宠。 所以,他又是为何突然要大费周章的选秀呢? 江晚棠看着眼前的御驾,不知不觉想得入了神。 四周鸦雀无声,微风拂过,御驾上珠玉相撞的清脆声音,惊人心魄。 而御驾上的姬无渊,此时也睁开了眼,敏锐地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那是一种高位者,俯瞰蝼蚁,冷漠中带着不屑的眼神。 这世上,最至高无上的便是皇权。 而她,看中的便是他的权势。 江晚棠迎上了他的目光,毫无惧意。 一双含春的桃花眸中,有的只是淡漠。 只一瞬,便垂下了眼。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珠帘内的帝王却是勾了勾唇,看向她的目光多了一丝玩味。 第14章 她喜欢皇上 “姑娘,你看,那不是江晚芙吗?”修竹伸手指了指对面人群的一道倩影,惊讶道。 江晚棠望向她手指的方向,正好瞧见了掀开白色帷帽的江晚芙。 后者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御驾方向,目光痴迷而复杂。 修竹不解:“姑娘,她不是心仪萧小侯爷,不想进宫吗?” “为何,为何……” 那种奇怪的感觉,修竹一时间说不上来。 “为何会看着御驾上之人,面露情愫?”江晚棠低声的接过她的话。 修竹恍然大悟:“对,就是这种感觉!” 嘴会骗人,但是眼神不会。 “因为爱一个人的眼神藏不住。”江晚棠笑笑,眼神讽刺,“这个御驾上的尊贵男子,才是她真正的心上人。” “她喜欢皇上!” 修竹有些难以置信,说完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 江晚棠笑着点了点头。 “那她为何不自己进宫?”修竹好奇道。 其实早在听到江晚芙愿意嫁入侯府那一刻,她就知道,江晚芙和自己一样,重生回来了。 无他,向来眼高于顶的江晚芙,可不是一个会轻易妥协的人。 江晚棠的眸光幽深了几分,淡淡道:“帝王薄情,爱上这样一个男人,注定会是飞蛾扑火的结局。” 只是,她没想到,重来一次,江晚芙对姬无渊依旧是念念不忘。 原来,她只是怕了。 而不是,不爱了。 “那姑娘你……”修竹担忧的开口。 “无碍,他薄情,我无情。” “我与他,各取所需罢了。” 御驾队伍浩浩荡荡的离开,没一会长街上又恢复了热闹繁荣的景象。 江晚棠便在后面的随行队伍里看到了她的兄长江槐舟。 以及,与他并马齐驱的……萧景珩。 两人,一个清雅绝尘,风光霁月,一个意气风发,翩翩公子。 俱是出众的容貌,很快便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街上有大胆的女子已经向他们抛出了绣帕和荷包。 修竹兴奋的朝着江槐舟挥了挥手,大声道:“公子!公子!” 街上人声嘈杂,修竹的呼唤江槐舟并没有听到,反倒是引得他身侧的萧景珩望了过来。 江晚棠迅速拉着修竹转过身去,避开了他的视线。 待他的目光远离,两人从人群中离开。 “姑娘,咱们不接大公子了么?”修竹跟在她身后问。 “无事,已经见到了。” “眼下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去做。” 而后,江晚棠便带着修竹去了京城各大出名的酒楼,茶庄,秦楼楚馆…… 寻花街,问柳巷,红颜苑。 “疼,疼,爷您『轻』些……” “别……” 床榻上,女子红着眼婉转求,饶。 床下的衣衫凌乱了一地…… 女子柔若无骨的手臂攀在男人的肩膀上,吐气如兰:“爷,奴家『伺』候的……您还满意吗?” “满意,当然满意!” 男人『低』『喘』如牛:“还是你识趣,不像云裳那臭『婊』子,半点不识抬举。” “云裳妹妹是我们红颜苑的花魁,又还未曾有过恩客,这性子啊,难免高傲了些。” “爷,您多担待担待……” “哼,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老子面前傲!” “我戚家可是当朝戚太后的母族,皇亲国戚,便是皇帝也不敢拿我戚家如何!” 男人眼中的情『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是无尽的阴狠。 “待明日她出阁之时,老子拍下她的子夜,看我不好好收拾她!” 榻上女子被男人眼里的狠戾吓到,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嘶……” “还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男人咬了咬牙,闷『heng』一声。 他拍了拍『身』下的女子,阴恻恻的邪笑道:“呵呵,美人,咱们今日『玩』点有意思的……” 随后,女子的『哭』『叫』声在房中响起…… 榻上的男女在无边『欲』海之中浮浮沉沉,被翻红浪,一浪高过一浪。 丝毫没有发现在房中角落的衣柜里,还隐藏着两个人。 修竹:!!!∑(?Д?ノ)ノ 江晚棠:(? ̄? ̄)︻デ═一 ╰??︿??つ-]═── 第15章 花魁云裳 修竹羞臊的捂住脸,透过指缝露出两只大大的眼睛,满满的惊奇:“姑娘,你确定这是咱们不花银子就能看的吗?” “看了回去会不会长针眼啊?” 江晚棠伸手捂住了修竹的眼睛,肃然道:“别看,脏。” 她的眼神冰冷至极,眸底的杀意如同万根冰凌做成的羽箭蓄势待发。 榻上的男人是戚国公府二房的长子戚贵,此人心狠手辣,『奸』『淫』掳掠,无所不至。 他仗着戚家背靠太后,戚国公府如今又正值鼎盛,圣眷正浓,便在这盛京城内越发的横行霸道,气焰猖狂。 而他口中唾骂的花魁云裳,便是江晚棠此行要寻找的女子。 云裳是江晚棠遇见的人里,最独特,最干净,也是最可怜的一个。 她本是江南富庶之地的一商贾之女,富家千金。 一朝家破人亡,独剩她一人。 年幼失怙的她,不得不带着一封婚书去投靠她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夫。 本是寻求庇护,却不想被推入深渊。 夫家看中并不是那一纸婚书,而是她父母曾许诺的万金嫁妆。 云裳生了一副极好的容貌,是江南难得一见的娇柔美人,也正因为这份美貌,后来她被夫家以高价卖入了青楼。 只可惜,上一世她遇到云裳的时候太晚…… 在云裳的出阁之日,戚贵拍下了她的子夜,在红颜苑当众脱下她的衣裳,将她百般折辱后又赏给了他的一众手下……  一个如青莲般纯洁坚韧的少女,自此落入泥潭,任人践踏。 任何卑鄙龌龊之人,都能肆意的羞辱她,唾骂她…… 后来,一桩女子失踪案及连环奸杀案浮出水面,轰动了整个京城。 彼时,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盛京城,长安门,登高台,鸣冤鼓…… 云裳一柔弱女子满身伤痕,鲜血染红白衣,赤足一步步踏上长安门的高台…… 每迈出一步,便有血迹溅落。 一路上都是血,她却浑然未觉。 “戚国公府戚贵,欺男霸女,恶贯满盈,强占虐杀无辜女子不计其数,我云裳便是受害者之一。” “世道不公,我愿以我血荐轩辕,唤雷霆,震苍穹!” “今日城门击鼓,云裳身为女子,只求为那些无辜惨死的姑娘们,讨一个公道!” “咚!” 戚贵恶贼,欺男霸女,恶贯满盈,天理难容!!” “咚咚!” “民女云裳对天起誓,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咚咚咚!” “求天子,诛佞臣!” “求天子,诛佞臣!” “……” 冤鼓一响动四方,声声入耳痛断肠。 女子本弱,柔肩担道义,刚毅胜儿郎。 一腔热血求昭雪,誓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后来,皇帝姬无渊下令大理寺彻查。 在京郊外一处宅院内发现:黄土之下掩枯骨。 所有人都没想到,那满院娇艳盛开的花朵下,汲养的不是黄土,而是红颜枯骨。 昔日红颜映朝阳,今朝枯骨埋荒土。 天地昭昭,森森白骨终见天日。 万千亡魂得以安息,悲风轻拂过无疆。 云裳做到了,可她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她救下云裳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捱不过去了。 戚家势大,牵扯甚广,前朝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判决的。 而云裳到死,也没能亲眼看到恶贼戚贵被处死的下场。 初见她时,她一袭白衣胜雪,身陷泥潭,却不染纤尘。 她说:“姐姐,错的不是我们,是那些向我们泼脏水的无耻之人。” 后来去时,她也同样为她换上了一身洁白无瑕的衣裙。 她说:“姐姐,对不起,云裳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了……” “此生遇你,是云裳之幸。” “只恨云裳命薄,遇到姐姐太晚,不能再多陪姐姐一段……” “若有来生,希望我们还能以姐妹相聚。” 她还说:“姐姐,一定要好好活着!” 在这个不公的世道,生如草芥,世人唾她低贱卑微,可她温柔善良,一尘不染。 沦落青楼不是她的错,她明明是一个很干净的人啊。 来时干净,去时也干净。 她答应了云裳,会替她好好看着,看着那些恶人会落得什么下场,看着他们人头落地。 可到头来,她也没能活到看他们人头落地的那天。 过了许久,床幔里头“吱吱呀呀”的声响,才渐渐归于平静。 江晚棠闭上眼,从过往沉痛的回忆中拉回思绪,看着榻上瘫倒的男人,眼神冰冷刺骨:“既然世道不公,那我们的公道,我亲自来要!” 第16章 萧景珩 从红颜苑出来之时,修竹一张小脸仍旧涨红的厉害。 而江晚棠却是脸色阴沉到不像话,眼中想杀人的情绪怎么也藏不住。 修竹虽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开口询问。 …… 平阳侯府。 萧景珩刚回府,还未来得及去给府中长辈请安,便被他的随身侍从怀安拦下。 后者神色焦急的道:“哎哟,我的公子噢!” “您可算是回来了,再晚几天估计您的未婚妻怕都是别人的了。” 萧景珩停下脚步,皱了皱眉:“未婚妻?” “就是您心心念念的江大小姐啊!” “公子,这京中有人传言江大小姐瞧上了皇上,在家绝食,闹着要进宫选秀呢。” “小人特意派人去相府调查了一番,这……确有其事啊!” “公子……” 萧景珩抬手打断了他,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知道了。” 随后,便抬步往后院走去。 就……这样?! 闻言,怀安在原地怔愣了一瞬,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家公子有多喜欢,多宝贝这位江家大小姐,这些年他是最清楚的。 这反应……不应该啊! 怀安挠了挠头,又急匆匆的追了上去。 “公子,公子!” “你知道了什么?!” “你确定你知道了?!!” 怀安跟在他身后,气喘吁吁,语带急切:“公子,你走慢点,等等我啊……” “你不知道,江家那位养在乡野的二小姐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还在江大小姐的生辰宴上抢了她风头呢? “相府的人说,这乡野二小姐粗鄙,一回来就欺负江大小姐……” 怀安在后面大嘴叭叭叭的不停,而前面的萧景珩却是蓦地停下了脚步,惊诧转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力道很大,指骨却隐隐颤抖。 “你刚说什么?!”萧景珩眸光骤缩,眼神在颤动。 怀安愣了一下:“江大小姐被人欺负……” “上一句!” “江家那位乡野二小姐在江大小姐的生辰宴上抢风头……” 怀安话未说完,就见萧景珩已经阔步往府外走去。 “诶,少爷你去哪啊?” 待看到他策马离开的方向,怀安心中顿时了然,笑叹道:“这反应才对嘛!” 他就说,他家公子怎么可能对江大小姐的事无动于衷。 公子最是见不得江大小姐受委屈了。 这下听到心上人被欺负,肯定是上门为她撑腰去了。 英雄救美,顺道还能挽回佳人的芳心…… 怀安笑呵呵的往府内走去。 …… 日暮时分,晚照残阳。 江晚棠带着修竹回府的时候,两人已经换回了女子装扮。 她们刚走到小院门口,便有一小厮迎上前来禀告:“二小姐,今日平阳侯府萧小侯爷登府拜访,说是要见您。” 江晚棠听到后半句的时候怔愣了一瞬,眼中流露出几分诧异:“你说,萧景珩来府上……找我?” 那小厮点了点头,道:“是的,二小姐。” 江晚棠勾了勾唇,轻笑出声:“你一定是听错了,我与萧小侯爷素不相识,他找的该是大小姐江晚芙才是。” 小厮也觉得奇怪,难道真是他听错了? 他挠了挠头,还未回答,便听江晚棠开口问道:“你可知,我兄长这会在何处?” “回小姐,大公子刚回来不久,这会应该在祠堂。”小厮恭敬的道。 闻言,江晚棠便转身往相府祠堂走去。 走进空荡荡的祠堂,远远的便瞧见江槐舟俽长的身影。 他换了一身青色常服,手上正拿着一块牌位轻轻擦拭着。 落日余晖透过窗柩,在他身上洒下一片金色光晕。 本该是一幅宁静祥和的画面,但不知为何,江晚棠从他的背影上看到的却是浓重的孤寂和悲伤。 江晚棠看到他手中的牌位明显比祠堂内其他的要小上一些,显然不是他生母沈氏的。 不是他的生母,那会是谁? 江晚棠缓缓走上前,轻轻唤了一声:“兄长……” 江槐舟被她这么一唤,终于有些回过神来。 他下意识的匆匆将那块牌位放下,在他放的一瞬,江晚棠眼尖的瞥见,他放的位置是在他生母沈氏的牌位之后。 而那块牌位上并没有字,是一块空牌位。 看上去两块牌位像是合为了一体,难以令人发现端倪。 江晚棠瞳孔微睁,眼眸中划过一抹惊讶,但她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江槐舟转过身来,看见来人,脸上瞬间露出温和的笑意,他说:“棠儿,欢迎回家!” 说着,他朝着江晚棠招了招手:“快过来,让兄长看看。” 江晚棠依言走到了他身前。 江槐舟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她,流露出赞赏之色:“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许久未见,棠儿已经出落成如此貌美的大姑娘了!” “兄长都差点认不出妹妹了。” 闻言,江晚棠眼眶顿时一热。 是啊,许久未见了…… 第17章 人活着,总得靠自己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江槐舟都是唯一一个将她当做家人的人。 江晚棠敛下思绪,笑着开口道:“兄长就莫要取笑妹妹了!” “妹妹可是一直记得兄长的样子,也记得兄长小时候最爱吃长安街上刘记点心铺的糕点。” “喏,今日专门去街上为兄长买的。” 说着,江晚棠将自己手上的点心食盒递到了他面前,满脸俏皮:“也不知道兄长还喜不喜欢?” “哈哈哈……”江槐舟伸手接过食盒,笑得开怀。 “当时,也不知道是哪只小馋猫,总是偷偷跑到我这来吃糕点。” “兄长,你又取笑我!”江晚棠气鼓鼓的,像只炸毛的小猫。 江槐舟笑着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像小时候一样安抚她。 两人有说有笑,毫不生分。 而后,他将她带到一众牌位前,伸手递给了她三炷香,温声道:“棠儿,来给列祖列宗们上炷香吧。” 江晚棠伸手接过香,点了点头,道:“好。” 事毕,江槐舟看着她,叹息了一声,语气几分沉重:“我知父亲此番接你回来的目的。” “如今,既已回京,接下来你若不愿……” “兄长,棠儿愿意。”江晚棠抬眸,看向他满是惊讶的眼神,笑道:“棠儿早已及笄,总归是要嫁人的。” “话虽如此,但深宫似海,绝非归宿。” “相府待你凉薄,你亦无需为他们做到这份上。”江槐舟面色肃然的道。 “如今事尚未成定局,兄长可以送你离开……” “兄长,这是棠儿自己的选择。” 江槐舟面色一怔:“为何?” “棠儿不想一辈子躲起来过日子,那十年的默默无闻,我已经过够了。” “这一次,我想光明正大的活在阳光下。” “兄长这些年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无需再为我筹谋什么。” “人活着,总得靠自己。” “棠儿已经长大,”江晚棠此时的眼神认真且坚定,“后面的路,便让棠儿自己走吧。” 江槐舟垂眸看着她,沉吟不语。 许久,终是叹息一声,感叹道:“看来我们棠儿是真长大了!” “你既心中已有打算,便放手去做吧。” “不管日后你做什么,兄长都会在你身后。” 这样被人坚定选择的感觉,江晚棠没有办法不动容。 只是,如今的她,不敢再奢望什么了…… 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只觉有股酸酸涩涩的情绪在心口萦绕。 江晚棠笑了笑,眼眸幽深看向远处,神情若有所思。 她说:“兄长,若是有一日,你发现我不再是你疼爱的那个善良懂事的妹妹,你还会将我当做家人,对我好吗?” 江槐舟顿了顿,没有说话。 到时,他也会厌弃我的吧? 这般想着想着,江晚棠心中顿时涌起一阵闷疼。 只是还没等她说出早已想好的措辞,有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 江槐舟垂眸笑看着她,语气还是一贯温暖,他说:“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你不就是我善良懂事的好妹妹。” “万一,和你想象的不一样呢?”江晚棠话语执拗。 江槐舟好笑道:“怎么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就是突然想知道。” 江槐舟嘴角的笑意放大:“真是个傻丫头,横竖你都是大哥的亲妹妹,大哥怎么会不对你好?” 江晚棠抿了抿唇,眼眸微垂,没有再追问下去。 此时的江槐舟并没有理解到她这番话语中隐藏的含意。 等后来,他终于明白了这句话,明白了她当时内心的敏感和小心翼翼时,却已是悔之晚矣。 两人闲聊了一会,府中仆人便过来请他们去正院用晚膳。 晚膳后,江晚棠回到小院中,在许管家送来的各色华服中,挑了一件最惹眼的红色。 那锦绣之上花纹浮华漂亮,纹饰极为精美,尤其是裙摆上的大片织金纹路,一眼看上去就很华贵。 江晚棠对这些华裙并没有什么兴趣,她有兴趣的是,今晚要做的事…… 很快,她换上华服,命丫鬟为她盛妆打扮了一番。 本就是极盛的容貌,在精致的妆容加持下,愈发的倾城绝艳,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尤其是那双含情的桃花眸,眼波流转间,女人都要酥了骨头。 修竹坐在一旁,痴痴的望着她,惊叹不已:“姑娘,你这一打扮起来,也太美了吧!” “这谁抵得住啊!” “纵是那清心寡欲的和尚来了,也难低啊!” 江晚棠被她夸张的模样逗笑,不过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该出发了。” “姑娘,天色已晚,你打扮得这么好看,是要去哪?”修竹疑惑道。 “当然是去花银子,寻欢作乐了。”江晚棠神秘莫测地笑了笑:“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说罢,便抬步走了出去。 修竹一怔,急忙跟上“姑娘,什么地方啊?!” “盛京城最大的……‘销金窟’!” 随着话音落下,说话之人已走远…… 第18章 盛京‘销金窟\’ 盛京,寻欢楼。 “盛京真是富贵迷人眼呐!” “哈哈哈哈哈……” “今日谁让本小姐高兴了,这些银票就归谁!” 江晚棠站在大堂中央,看着眼前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富贵奢靡的景象,欢快又潇洒的将自己手中的银票一沓又一沓挥向半空中,嘴角挂起一抹肆意又邪魅的笑容。 一身赤色绣金纱衣裙,一张倾城绝色的面容,一副潇洒不羁的姿态,配合着漫天撒钱的动作,简直耀眼且张扬得不行。 这般惹眼美貌,又这般出格的举动,瞬间就吸引了在场所有的人的目光。 “诶,撒钱了!撒钱了!快捡呐!” “嘿嘿嘿,这姑娘真是貌美又大气!” “我来,我我我,别抢……” 尤其是那些年轻小倌们,一个个眼睛都亮了,争抢着蜂拥而上…… 啧,这刺激的场面,令在场众人纷纷咂舌。 一时竟分不清到底是谁嫖谁。 “贵人,奴愿意臣服在您的脚下,为您生,为您死,为您『欲』生『欲』死!” 江晚棠垂眸,见一位身着粉白色长衫,模样俊秀的玉面小倌正跪伏在自己的脚边,双手攥着自己的裙摆,仰望着她。 她俯身,伸出手动作轻佻的挑起了小倌的下巴,左右端详了几番,弯唇妩媚一笑:“哦,怎么个『欲』生『欲』死法?” 那小倌被勾得意乱情迷,双眼直直的看着她,满眼情愫和痴迷,许久,才开口:“贵人,您这一笑,简直是要迷死奴了!” “想知道吗?” “贵人,还请随奴上楼……” 他说这话时的眼神,明显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色彩。 江晚棠嘴角的笑意放大,眼神里却始终是一片冷漠。 “贵人……” 那小倌已经被迷的神魂颠倒,丝毫不觉,竟大着胆子,欲伸手去扯江晚棠身上的金纱披帛…… “啊!” 小馆尖叫一声,身子已被江晚棠抬脚踢了出去。 她嘴角的笑容依旧明媚灿烂,红唇微启,话语凉薄:“可惜,你不入本小姐的眼呐……” “我!选我!选我……” “还有我……” 尽管如此,一群男子依旧蜂拥上前,毛遂自荐。 这时,二楼台阶上走下来一位身着雪色对襟轻纱长袍的男子,芝兰玉树,俊美如玉,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他腰束银带,头发高束于白翎冠中,额间齐眉勒着一条同样雪色的抹额,些许碎发散下,更添了几分清雅飘逸。 江晚棠眼眸微眯,抬手指向刚下楼的男子,十足霸气。 “不用选了,我要他!” 后者挑了挑眉,好整以暇的笑看着她。 “哎哟,姑娘真是好眼光,随手一挑就是咱们寻欢楼的头牌,行云公子。” 寻欢楼的鸨妈妈见状笑得开怀,推开一众男子,将行云拉到了江晚棠面前。 江晚棠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男子,语气带着笑意:“行云?”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好名字!” “非也!”行云轻笑出声。 下一刻,江晚棠就听见他淡淡的,温而透的声音响起:“是……覆水不可收,行云难重寻。” “呵,有意思,我喜欢!” 江晚棠娇娆的桃花眼深深弯起,笑意璨璨,眼角的泪痣狐狸精似的摄人心魄。 “我愿一掷千金,与公子春风一度……” 江晚棠颇有几分嫖客模样,语带蛊惑地说:“不知公子,可愿否?” 行云以拳掩唇,轻轻一笑:“在下,荣幸之至。”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二楼雅间。 短暂的喧闹之后,大堂也渐渐恢复如常,丝竹管乐之声不绝于耳…… 寻欢楼,盛京城最大的青楼,也是最着名的“销金窟”。 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种纸醉金迷,富贵迷人眼的气息。 楼里各色美人,有男有女,其中不乏有各种善绝技者,是盛京城最繁华而又神秘的存在。 能来这里消遣的人,非富即贵。 寻欢楼一共五层,其中二楼,三楼上的雅间是专供那些达官贵胄们勾栏听曲,寻欢作乐的天堂。 四楼则是文人墨客吟风弄月的雅集。 五楼是最为顶级,神秘的存在。 从不对外开放。 此时,五楼雅间。 “彭”的一声,雅间的门被人用力从外面推开。 “tm的,刚刚楼下那个疯婆娘是谁?” “老子真想弄死她!” 来人怨气冲天:“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竟然当众撒钱,害老子夹在一群油头粉面的小馆倌里,都快被熏吐了!” “乾坤朗朗,这疯婆娘简直是伤风败俗,不成体统!” “诶,我说赵老二,你就任由这疯婆娘在你的地盘上这般闹腾,不管管?” 来人正是当朝新贵,威武将军裴烈,是皇帝姬无渊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大将。 而他口中的“赵老二”乃是长公主的之子赵熠,家中排行老二。 雅间内,赵熠一身湛蓝色窄袖长袍,放浪不羁的翘个二郎腿,懒散斜靠在椅子上。 闻言,他不耐的掏了掏耳朵,没好气道:“裴小三,你又咋咋呼呼的鬼叫什么。” “小场面罢了!” “没见过世面!” “不论男女,来我寻欢楼的都是客,人家愿意花钱买开心,小爷为何要管。” 说到这,他顿了顿,目光很是嫌弃的看了一眼正大口喝水的裴烈。 再度开口,很是玩世不恭的语气:“刚刚楼下的那位绝色美人儿,可不是什么疯婆娘。” “她是……” 第19章 大理寺卿谢之宴 “老子管她是谁!” “日后她最好是别落在老子手上!”裴烈愤愤道。 赵熠摇了摇头,无语极了:“啧啧啧,当真是没半点情趣的粗人……” 裴烈大咧咧的在他身侧的椅子上坐下,看上去依旧气不顺。 赵熠笑了笑,目光看向了窗台位置处,那道一动不动的俽长影,淡淡开口:“你看,我们那位最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大理寺卿谢大人,都没说什么呢。” 裴烈抬眸望了过去,果然看到一身红墨色长袍,面冠如玉,绝色风华的谢之宴站在窗台前,面容沉静看着楼下方向。 因着五楼独特的构造设计,能将其余四楼外面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一楼大堂刚刚发生的一幕,这里能看得清清楚楚。 “哟,谢兄也来了,难得啊!”裴烈眼神一亮。 “听闻最近京中不太平,接连出了不少案子。” “为此,大理寺忙得不可交……” “可不是嘛,大忙人一个。”赵熠向后一靠,提起嘴角,戏侃,“天天光围着那些个犯人转,请多少回了都见不着人。” “今日若不是表哥回京,还请不到他。” 裴烈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陛下回京,难得有空与我们在此相聚,自是有要事相商量。” “……” 两人说说笑笑,聊起了其他的。 而背对着他们的谢之宴,始终面色沉静的看着楼下方向。 一言未发。 许久,赵熠终于忍不了,开口道:“诶,阿宴!” “兄弟请你来,可不是让你一个人站那发呆的。” 谢之宴嗤笑一声,转过身来,语气狂妄:“你这地方,还能做什么?” 赵熠嘴角上扬,笑得几分放浪不羁。 “美酒在手,美人管够,你若实在憋久了,就去楼下探索探索,包你大开眼界……” 谢之宴没搭腔,走了过来,在裴烈对面的位置坐下。 赵熠也不在意,向来清冷孤傲,洁身自好的大理寺卿,定然是瞧不上这些风尘女子的。 然,下一刻,谢之宴清冷的声音传来:“刚刚,楼下那名女子……” “瞧上了?!”赵熠眼神骤亮,瞬间来了精神。 “我就说嘛,哪有男子不爱美色的!” “就算有,那也定是美色不够。” “方才楼下那位疯是疯了点,但那张脸……” 他顿了顿,话语里满是惊叹:“啧啧,长得真是要人命噢!” 饶是赵熠在这寻欢楼中阅女无数,也从未见过如此姝色无双的女子。 只是想到那女子的身份,和她方才大胆荒唐的行为,赵熠摇了摇头。 “她可不是普通的女子,她是江家刚从乡野接回来的嫡二小姐!” 裴烈大声惊道:“她就是近日轰动整个京城的那位江家二小姐?!” 赵熠摇起手中的折扇,点了点头。 裴烈冷哼一声。 “哼,我本还以为是什么柔弱可怜,人美心善的淳朴女子,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伤风败俗的疯婆娘!” “小小年纪,玩得倒是花!”裴烈面露鄙夷,“想来在那乡村之地,狂野惯了。” “与她姐姐江大小姐那般端庄娴雅的大家闺秀比,差远了!” “裴将军慎言!”谢之宴坐在他的对面,平素惯有的温和消减至于无,冷声提醒道:“在背后污蔑女子清名,非君子所为。” 闻言,裴烈的脸上多了几分臊意,只能干咳几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反倒是赵熠,明显的激动起来,看向谢之宴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深意。 “不是吧,阿宴!” “你真看上她了?!” “并未。”谢之宴神色冷淡,“我只是好奇,随意问了一下。” “你知道的,我无心情爱。” 赵熠颇为无语的撇了撇嘴:“得,又是一个不懂情趣的。” 说着他话锋一转,看着谢之宴,难得认真的语气:“不过,我真好奇,这天底下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你的眼。” 后者眼神都懒得给一个,凉凉道:“自是不可能是你所想那类。” “是是是,你高洁,你高岭之花不可攀!” “是小爷我肤浅,就爱肤白貌美大长腿!”赵熠翻了个白眼,只觉无趣至极。 谢之宴手中端起一杯清茶,茶叶浮动,他漫不经心地用杯沿拂开,轻声道:“我谢府日后的当家主母,自然得是端庄得体,善于持家的大家闺秀。” “哟,我家阿宴开窍了,想娶媳妇了?” 突然,一道熟悉的清冽声音从门外传来…… 几人纷纷侧目望了过去。 只见来人身着玄衣,头戴金玉冠,一支龙纹长簪把他墨色长发束起,至尊至贵,容颜俊美,宛若谪仙,只是周身都透着一股极冷傲然之意。 乃是当今的新帝姬无渊。 他笑着走了进来,在谢之宴的身侧坐下,抬手便放在他的肩膀上,很是熟稔自然的姿态,仿佛早已习惯。 说起来,姬无渊与谢之宴,赵熠三人小时候一同长大,关系亲密,又有同窗伴读的情谊。 “宫中有点事耽搁了,让你们久等了。” “方才听到你们讨论娶妻之事,可是阿宴瞧上了哪家的贵女,需不需要孤下旨赐婚?”姬无渊含笑道。 谢之宴还未开口,就听对面的赵熠抱怨道:“得了吧,表哥,阿宴整日都忙着跟大理寺牢房的囚犯相处呢,上哪瞧贵女去。” “你自己倒是下旨广纳后宫,要为皇家开枝散叶了,兄弟几个可都没娶媳妇呢。” “想娶媳妇了?” 姬无渊挑眉,唇角的笑意明显。 赵熠顿感情况不妙。 突觉周身阴风阵阵,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他太熟悉姬无渊的性格了:他这表哥笑起来,准没好事! 果然,下一刻就见他笑着开口。 “不如孤下旨,将林将军家的嫡长女赐给你如何?” 赵熠闻言瞳孔猛地一震,手中的折扇都掉到了地上。 “表哥,我错了!” 说着,他自觉的掌起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卖惨。 “已老实,求放过……” 开玩笑! 满京城谁人不知,这林大小姐性情泼辣,身形健壮,力大如牛。 平日里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光未婚的夫婿都被她打跑了两个。 而这林将军为人粗狂,身高体壮,一向护短,更护犊子。 如此彪悍的一对父女,他这副小身板可怎么消受的了。 第20章 戚家不能留了 谢之宴轻咳了两声,淡淡的开口:“说正事吧,阿渊不能出宫太久。” 话一出口,在场几人都收起了方才的玩笑之态。 赵熠如临大赦,率先开口:“表哥,你此番声势浩大的下旨选秀应当不只是为了……开枝散叶吧……” 话说到后面,气势变弱。 姬无渊勾了勾唇,拿过桌上的茶,不动声色的轻抿着,令人难以捉摸。 “陛下登基这两年,精力都在朝堂,确实忽略了后宫。 “如今后宫无主,六宫事务,全由戚太后在管。” “她的侄女戚贵妃,在后宫更是一家独大。” “戚家仗着自己背靠戚太后,近年来行事越发嚣张。”谢之宴沉声道。 “甚至频频在私下里笼络朝臣,四处敛财。” 裴烈大惊失色:“戚家这是要做什么?” “难不成要反?!” 谢之宴冷笑了一声,原本深邃的眸子如今寒意森森。 “他还不敢。” “如今陛下将朝堂大权一一收揽在手,礼部、都察院、翰林院……已经没有戚家的位置!” 赵熠蓦地收起折扇,恍然大悟:“所以,戚家这一年来私下频频派人传信北境之地,是想拉拢镇北王姬无妄!” 谢之宴点了点头。 “哼,戚家真是贪心不足,野心昭然!”赵熠气愤道。 “表哥,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姬无渊笑了笑,但笑意未达眼底。 他指节弯曲,用指尖敲了敲桌面,缓缓道:“戚家不能留了。” 短短一句话,已是定了戚家的结局。 除了谢之宴,其余两人皆是面露惊愕。 赵熠最先开口:“表哥,这样做会不会太冲动了?” “戚太后非您生母,当初她与戚家助你登基,有从龙之功,若是你贸然对他们下手,那不孝不义,迫害功勋之臣的恶名,你便坐定了。” 姬无渊冷笑:“孤从不在意这些污名。” “只不过直接下手,确实会有些麻烦。” 这些人宛如他的喉中刺,拔不得,也咽不下。 实属麻烦,又碍眼。 但若是任由其发展,迟早有一日北境与朝堂联合,形成翻天之浪。 “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谢之宴肃然道。 姬无渊嘴角的笑容加深,指尖不紧不慢地加重敲打着。 “不错,而这场选秀大典,便是开端。” “哼,这朝堂的风向,吹向他们戚家太久了,是该变变了。” 谢之宴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讳莫笑意:“前朝,后宫,息息相关。” “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小觑。” “不仅如此,我这近日还得了个消息,或许正是用来对付戚家的一个突破口。” “哎呀呀,你们两就别卖关子了,快说来听听。”赵熠着急道。 谢之宴墨色的眼瞳宛若幽潭,深不见底,薄薄的唇轻抿着。 “近日,有几对外地夫妇,大老远跑来京城报官,都道他们家中的女儿无故失踪。” “事发时间,短的一个月,长的达几年。” “奇怪的是,类似这样的女子无故失踪事件在他们附近的镇子上经常发生。” “而他们,四处报官皆无果。” 赵熠双眸睁大,瞬间明了:“你的意思是这事与戚家有关!” “没错!” “大理寺查到的结果,这些案件的背后,无一例外,都有戚家的手笔。” 谢之宴话语未停,嗓音愈发冷沉:“除此之外,京中的几起奸杀案,也都与戚家有关。” “而各方调查的蛛丝马迹都指向同一个人。” “谁?”赵熠双目圆睁。 “戚家二房的长子,戚贵!”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姬无渊手中的茶盏应声而碎。 他扬着唇角,似笑非笑:“戚家当真是好的很!” 熟悉姬无渊的人都知道:他笑得有多好看,杀人的时候就有多狠。 后面的事可想而知。 戚家怕是无法善了了! …… 而此时,二楼的某一雅间内。 悠扬动听的琴音,从雅间内缓缓传出,那优美婉转的曲调让人不由自主沉迷其中。 “啪啪啪……” 江晚棠慵懒的倚靠在美人榻上,笑着拍手称赞道:“好曲,行云公子不愧是寻欢楼的头牌!” “容貌俊美就罢了,琴技也是一绝!” 行云轻笑一声:“贵人谬赞!” 说罢,他起身走到江晚棠身前,俯身,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贵人从一开始,就没正眼瞧过行云吧。” “那又如何。” 江晚棠弯了弯唇,笑容妩媚勾人。 行云一怔,目光晦暗幽深,身体逐渐向她欺近。 “行云自进了这寻欢楼,遇见的女子不知繁几。” “还从未见过有人如贵人这般锋芒四射,好似一把刚出鞘的宝剑。” “实在是令行云……心驰神往!” “姑娘既来此地,又为行云豪掷千金,那光是听弹琴,多不划算……” “今夜,月美,人美,不如一起轻松快活!” 他眼神一瞬不瞬的锁定她,眼底的热切几乎直白。 江晚棠嘴角上扬,脸上的笑意越发明媚,像极了夜间勾人心魄的妖精。 她笑看着眼前男子,没有说话。 行云见状仿佛受到了鼓舞,缓缓靠近了她的身子。 “贵人放轻松,一切交给行云……” 第21章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物 下一瞬,雅间内“嘭”的一声响起。 行云被江晚棠一脚踹到了琴架上,嘴角渗出血迹。 他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愤怒的看着江晚棠。 “贵人这是何意?” “是行云哪里做得不好吗?” 江晚棠起身走到他身前,饶有兴味的看着他和他身下压断的琴架。 半晌,似是惋惜般道:“啧,真是浪费了把好琴!”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方才弹奏的曲子中,有几首是江南一带的民间小调吧。” 行云闻言,瞳孔猛地一震,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江晚棠。 后者笑了笑,挑起他的下颌,居高临下的审视他俊美的容颜,轻声道:“覆水不可收,行云难重寻……” “公子来京城,可是来寻人的?” 行云却是身体一颤,猛然瞪大了眼睛,冷声质问:“你是谁?” “你又知道些什么?!” 她说的没错,他确实是来寻人的。 为此特意进了这京城最繁华的寻欢楼,为的就是好打探消息。 只是,他自认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不会有人发现端倪。 江晚棠轻笑一声,收回了手,淡淡道:“我不但知道你是来寻人的,还知道你要寻的是你妹妹。” 听到“妹妹”一词,行云的眼眶泛红,双手紧握成拳。 “而你,现在只需知道我是来帮你的。” “至于我是谁,日后你自然会知晓。” “你我素未谋面,我为何要信你?”行云冷冷看着她。 江晚棠淡然一笑:“你我无冤无仇,信或是不信,你都没得选择。” “不是吗?” 行云,咬了咬牙,紧握的拳头终是慢慢松了开来。 他开口,字字颤抖:“我妹妹现在何处?” “她可……还安好?” 江晚棠垂眸,神情若有所思。 上一世,这些事还是在十个月后云裳在长安门击鼓鸣冤,才彻底爆发出来,轰动了整个京城。 而那时,行云的妹妹,早已是黄土下掩埋的一具红颜枯骨。 这一世,是她重生归来,提前将这些事揭发了出来。 至于这会,行云的妹妹是死是活,她倒真的不清楚。 江晚棠敛了思绪,沉声问道:“你妹妹是何时不见的?” 行云闭了闭眼,面容沉重。 “半年前,我与妹妹进京采买,与她在城外走散。” “此后,便再未寻到她的踪迹。” 行云一双眼睛通红,字字哽咽:“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妹妹。” “都怪我!” “都怪我!!” “此生若是寻不到她,我亦无颜去面对九泉之下的父母。” 他满脸愧疚,悔恨,自责的模样,令人见之动容。 江晚棠亦是。 光看行云的样貌,就能想到他妹妹是何等的出众姿色。 也正是如此,才会落入戚贵此等禽兽之手。 只是,时隔半年之久,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行云跪爬到江晚棠面前,攥住她的裙裾,乞求道:“求贵人,告知家妹现在何处?” 说罢,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记响头。 江晚棠见状,连忙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我给你一处地址,或许在那里能寻到你的妹妹。” “只是那里肯定有人把守,危险重重。” “你切记小心行事,不要冲动!” “一旦发现问题,便及时收手,去大理寺报案即可。” 说罢,江晚棠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行云点了点头:“谢贵人相助!” “不必谢,我也是在帮自己。”江晚棠淡淡道。 行云没有再多说什么,立马便动身前往她所说之处。 …… 而此时此刻的五楼雅间。 姬无渊几人已是把酒言欢,酒过三巡。 在姬无渊再次拿起酒壶的时候,被谢之宴拦下。 后者劝诫道:“陛下,时辰不早了,您该回宫了。” “漏夜离宫,陛下好歹注意些影响。” 姬无渊笑了笑,开口道:“放心,我偷偷出宫的,没人知道。” 赵熠见两人这副“亲密”模样,连“啧”了好几声。 “我说你俩,差不多得了!” “从小到大都是这副德行。” “明明都是三个人一起,回回搞得你们像一对,我像个第三者。” 偏偏两人谁都没搭理他。 赵熠气得跳脚,忽然脑中灵光乍现:“话说,你俩都不近女色……” “不会是有龙阳之好吧!!!” 说罢,他瞪着大大的眼睛,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审视。 谢之宴用眼神警告,可赵熠才不怕他呢,玩味打量的眼神肆无忌惮。 身侧的姬无渊也终于冷冷的瞥了过来,说:“龙阳之好?” “……” 啧,恶心谁呢。 姬无渊勾了下嘴角,阴恻恻的道:“赵老二,皮又痒了是吧?” “别拿你那龌龊思想,来衡量我与阿宴之间的兄弟情。” 哟~ 看这恶心劲。 “别拿你那龌龊思想……”赵熠悄摸摸学着他这句话,很是阴阳怪气的语气。 没一会,便见姬无渊站起身,拍了拍谢之宴的肩膀,道:“走了,阿宴,孤要回宫了。” 谢之宴颔首。 对面的赵熠突然跳了起来,很是不满道:“表哥!” “你还能不能做个人了,就谢之宴是你兄弟是吧?” “合着我就是个摆设?!” 姬无渊挑眉笑笑,气死不偿命。 赵熠气得咬牙切齿,恨恨的道:“我向老天祈祷,祝你们这对“好兄弟”爱上同一位女子,早日割袍断义!” 谢之宴嗤笑一声,冷声道:“恐怕要令你失望了,我们俩喜欢的不是一类型。” 此时走到雅间门口的姬无渊忽的转过身来,漫不经心的语气。 “要是真有那一日,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他这话断在关键处,几人都看着他,等待下文。 姬无渊深邃俊朗的五官,映在灯笼的光晕下,宛若谪仙降临。 他扯了扯唇角,笑容孤傲轻狂。 他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物。” “日后宫中但凡有阿宴看上的,必打包好送到他榻上。” 赵熠几分愕然,玩味的看向了一旁的谢之宴。 而谢之宴同样笑道:“放心,他后宫的那些庸脂俗粉,我还看不上。” “白送,我也不要!” 彼时年少轻狂,云淡风轻。 殊不知,一语成谶,后悔莫及。 …… 第22章 你扒了她们的衣裳,我便扒了你的皮 子夜时分,生人退避。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咚咚咚”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喽~” 更夫拿着皮鼓和小铜锣巡逻,每走一段路打响三声,高喊道。 忽然,一道黑影在他的眼前闪过。 ““啊!!鬼啊!!” “啊~” 更夫吓得丢下手中的东西,落荒而逃。 而那道黑影在夜色的掩护下,快速穿梭在狭窄的巷弄之间,悄无声息。 “哈哈哈……” “喝,接着喝!爷还能再喝三壶……” “美人!美人呢!” 月黑风高,万籁俱静。 一条幽深的巷子里,几盏昏黄的灯笼随风摇曳,投射出长长的影子。 为首中年男子,体态臃肿,满身肥油,长相丑陋,醉醺醺的由几个侍从搀扶着走在路上。 乃是当朝戚国公府上的二房长子,戚贵。 “砰”的一声巨响。 戚贵将手中的空酒壶摔在地上,骂骂咧咧。 “美人,我要美人!” “爷,时辰不早了,要不咱们坐轿回去。”侍从战战兢兢道。 戚贵咒骂着,一脚向他踹去。 “滚开!” “狗奴才!” “快去帮我把美人叫来!” 那侍从跪趴在他脚边,谄媚道:“爷,要不去京郊别院,那里都是您的美人啊!” “不,我就要云裳!” “快去把云裳那个贱人叫来!” “老子要好好收拾她!”戚贵摇头晃脑道。 “爷放心,过了今夜,她很快就会是您『胯』下玩物的了。” “到时,还不是任您处置。” “哈哈哈……” 戚贵闻言不知想到什么,大笑出声。 在这寂静无声的巷子里,显得尤为渗人。 几人扶着踉跄的戚贵往前走,在街巷的出口,却见一道黑影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 一眼望去,分不清是人是鬼。 “前方何人?” “不想死的,速速滚开!” “别挡了我家爷的路。”侍从高声道。 “送你们上路之人。” 那道黑影轻笑出声,笑声阴森可怖,犹如鬼魅。 “你...你是谁?“侍从的声音颤抖,眼中满是恐惧。 而此刻的戚贵,酒已吓醒了大半,眼神阴冷的盯着黑影方向。 “老子不管你是人是鬼,敢挡老子路的,都得见阎王!” 随后,他将手放在嘴边,吹了个口哨。 一阵劲风拂过,戚贵的身前突然出现了一排黑衣暗卫。 “上!” “杀了‘他’!” 戚贵一声令下,黑衣暗卫迅速飞跃向前,从四面八方发起攻击。 那道黑色身影冷笑一声,拔出缠绕在腰间的软剑。 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如同一泓秋水,清澈而又深邃。 黑影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在暗卫的攻击中穿梭,‘他’的剑法快速而狠辣,每一剑都精准地击中暗卫们的破绽。 手中挥出的暗器更是防不胜防,每一次出击都带着致命的力量。 剑光闪烁,剑影重重。 小巷中的石板路上,溅起了朵朵血花,很快又汇聚成了一条小河。 暗卫们虽然人多势众,但在黑影的猛烈攻势下,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纷纷倒地。 刀剑声止,小巷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黑影手持长剑,踩着暗卫的尸体,一步步朝着戚贵走来。 剑身在月光下闪着寒光,一滴滴血珠成股从剑尖滑落,滴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一声声,都仿佛滴在几人的耳边。 如同催命曲般,让人心头发颤。 戚贵吓得双腿发软,跌倒在地,身下流出一淌温热的液体,一股腥臊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几位侍从见状,吓得慌乱逃跑。 黑影抬手一挥,数枚暗器在空中泛着荧光,几人纷纷倒地而亡。 戚贵面色如土,慌张的地往后退去。 黑影渐渐走近,戚贵看清来人一袭黑色夜行衣,头戴黑色斗篷,脚穿黑色长靴。 面容隐藏在一张精致的黑色面具之下,只露出一双冷冽如冰的眼眸。 一时间,分不清是男是女。 “好汉饶命!” “我有钱,你要多少有多少。” “只求好汉饶小人一命!”戚贵磕头求饶。 黑衣人嗤笑一声,眼神里是浓烈的肃杀之意。 “别杀我……” 戚贵吓得浑身颤抖,慌乱的往后爬去。 “啊啊啊……” 伴随着他的惨叫声响起,黑衣人一剑砍断了他的双脚。 “啊!!!” 而后是他的双掌。 随后,她的剑尖在戚贵肥硕的身体上 “那么,接下来,轮到哪里了呢?”黑衣人阴冷可怖的声音响起。 随后,黑衣人的剑尖在戚贵肥硕的身体上一一划过。 最后停留在了他的裤裆上方。 戚贵疼得面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我……乃当朝戚国公的……亲侄子” “你……若敢杀我,戚家……必……不会……放过你!” 说罢,他目光阴狠的瞪着眼前的黑衣人。 “是么?” 说罢,黑衣人手起剑落,血花四溅。 “啊啊啊!!!” 戚贵的惨叫声划破天际。 他的胯下,流出大片的血迹。 “这一剑,是为那些惨遭你毒手的姑娘,讨个公道。” 黑衣人眼神狠厉,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杀气。 “你扒了她们的衣裳,我便替她们……” “扒了你的皮!” 戚贵猛然瞪大了眼睛,满眼惊恐。 “啊啊啊……” …… 第23章 好戏还在后头 翌日,天光乍破。 “啊!!!” 换防的守卫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抬头便看见了挂在长安门前,血肉模糊的戚贵尸首。 除了一张面皮是完好的,身上其余的部分都是暴露在外的血肉和器官。 肚子到脖颈位置更是一道长长的划痕,是真正的开膛破肚…… 眼珠外露,舌头和下体被割,四肢也不知所踪。 死状极为凄惨。 城门的守卫看得扶墙作呕,惊慌的派人前去禀告。 大理寺卿谢之宴着一袭绯色官袍匆匆赶来,入目的便是地上一大坨红色的血肉,肠子,血水流淌了一地。 若不是脸上那张完好的面皮,任谁来了也认不出这是昔日京城的纨绔公子戚贵。 微风吹过,空气中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 谢之宴蹙了蹙眉,从怀中掏出帕子,捂住口鼻。 “大人,血还是热的!” 仵作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断言道:“死者应是不到半个时辰前,刚断气。” “此外,死者被砍掉手脚,割了舌头和男根,最后又被活生生的剥了皮,开膛破肚……” “直到鲜血慢慢流干才断气。” “这种作案手法实属罕见,且极其残忍!” “遇害人在死前应是遭受了长达几个时辰的非人折磨。” 谢之宴冷冷的看着地上的尸体,面无表情。 他何尝不知凶手的作案手法狠绝到了极点,没有半点人性。 但戚贵此人,恶贯满盈,死不足惜。 “去,派人通知戚国公府的人来收尸。”谢之宴沉声道。 说罢,他便带领手下赶往了案发现场的小巷。 一片狼藉的小巷中,地上四处横陈着暗卫的尸体,俨然一个小型屠宰场。 地上的血迹,都已经干涸。 他们个个都是一剑封喉,干净利落。 空洞的眼睛无神地注视着前方,脸上的表情只停留在惊恐的那一刻。 “大人!” 下属赵虎上前,俯身作揖,恭敬道:“这是在尸体上发现的……” 随后,将从尸体上搜查到的暗器递到了谢之宴的面前。 谢之宴垂眸瞧了瞧,都是很普通的暗器。 只是,这些暗器上都淬了毒,见血封喉。 众人查视了几圈,除了伤口和暗器,未有任何发现。 谢之宴命赵虎带人前去快速清理现场。 清晨的风带着些许凉意,轻轻拂过。 谢之宴抬眼便注意到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角落里,堆放着不少杂物,而在那堆杂物中间静静地躺着一张素色沾着血迹的帕子,随着风动而动。 谢之宴上前,用匕首挑起沾血素帕,眸色幽深,端详了许久。 显然,是凶手用来擦拭过剑身的。 身侧得力干将张龙见状,上前一步开口道:“大人,可是有何发现?” 谢之宴摇了摇头。 张龙神色凝重,沉声道:“大人,此次的案件看起来不简单啊!” “剥皮抽筋的属下倒是略有耳闻,但这开膛破肚还是头一次见。” “凶手的手法十分残忍,十有八九是为寻仇。” “又是剥皮又是开膛破肚就算了,竟然连男人最重要的子孙根都割了干净……” 想到戚贵那惨不忍睹的尸体,张龙连连咂舌:“啧啧,同为男子,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下手这么狠!” 谢之宴闻言却是勾了勾唇,似笑非笑的开口:“谁说就一定是男子所为?” 张龙一怔,眼神惊愕:“大人的意思……” “难不成凶手是……女子?!” “这不可能吧!” “女子哪有这能耐!” “绝对不可能!!!” 说着,指了指满地的尸体,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谢之宴的眸色沉了沉,没有言语。 张龙继续道:“只是,现场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怕是……” 话未说完,一位下属上匆匆赶来在他身侧耳语了几句。 张龙瞳孔微睁,顿了顿,开口:“大人……” “京兆尹的人已经得到消息,正在赶来的路上。” “后宫里那位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谢之宴冷笑一声,话语讥讽:“等着吧,好戏还在后头!” …… 尽管大理寺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但还是被不少早出进城的百姓瞧见,口口相传了出去。 不到一个时辰,便传遍了整个京城,闹得人心惶惶。 事关戚家颜面,戚太后勃然大怒,命京兆尹协同大理寺一同查案,气势盛大。 一副势要追究到底,为戚家讨回公道的架势。 只是不到半日,调查凶手这边毫无进展,戚家那边却是又曝出了一桩惊天大丑闻。 事态之严重,直接轰动了整个京城。 大理寺卿谢之宴在查案之时,带领下属在戚家京郊的一处别院内,搜寻出了许多被折磨的遍体鳞伤的年轻女子,有的甚至还未及笄。 而令所有人更震惊的是,在别院后山那一整片鲜艳绽放如锦绣一般的花丛底下,埋葬着无数的红颜枯骨。 饶是见惯了无数大场面的谢之宴,都震在了原地,久久未曾言语。 在权势面前,普通人的性命贱如草芥。 一堆一堆的森森白骨,终见天日。 而后,那几对女儿失踪的夫妇在京城击鼓鸣冤,将此事彻底宣扬开来。 尤其那些被害亲属抱着自家女儿的尸骨在大理寺门口悲恸,哭天喊地的场面。 闻者悲痛,见者落泪。 哪怕戚家和太后有意要压下此事,却是怎么都压不住。 一时间,戚贵强抢民女,奸杀无辜女子,将其埋尸的恶行,在京城传得人尽皆知,沸沸扬扬。 那些曾经深受戚贵迫害的百姓,也纷纷站出来伸冤讨伐。 种种恶行,桩桩罪名,惊天动地,令人发指。 戚家更是因此引起民愤,遭百姓口诛笔伐。 “天子脚下,这戚家简直是无法无天,恶贯满盈!” “可怜了那些无辜惨死的女子……” “就是,戚家仗势欺人!” “苍天有眼,多亏了那位无名英雄替天行道,严惩恶贼!” “戚贵恶贼该死,死得好!” “戚家还有脸大张旗鼓的贼喊捉贼,呸!” “淬,戚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戚家恶贼都该死!” “……” 第24章 岁岁长安宁 不少百姓纷纷跑去戚国公府门口唾骂,扔臭鸡蛋和烂菜叶子。 戚家由刚开始的受害者,变成了人憎狗嫌的罪魁祸首。 而那位本该人人讨伐凶手,此刻却成为了百姓口中人人称赞的无名英雄。 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是戚家和戚太后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而他们更没想到的是,戚家百年望族,会因为一个戚贵,名声毁于一旦。 是以,戚贵的尸首,一直放在衙门,戚家无人认领。 这些传到江晚棠耳中的时候,她正坐在自己小院的凉亭内喝茶。 她望着天空中开始飘落的朦胧细雨,神情几分黯然和落寞。 一旁的修竹见状,疑惑道:“如此大快人心的事,小姐听了不开心吗?” 江晚棠指尖摩挲着茶盏的边沿,闻言指尖微顿,之后便若有所思的敛眸。 “有何开心?” “恶人本就该死!” “但那些无辜枉死的受害者,却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本该是花儿一般的年纪,人生最好的年华……” “他们的家人,又该如何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 外边的雨越下越大,没有休止的意思。 江晚棠想起自己早晨在大理寺门口看到的那痛心一幕。 大理寺将那些尚且还能认领的尸体或尸骨都运了回来。 而那些前来认领的亲属,一个个悲痛欲绝,有些甚至无法接受当场晕了过去。 在人群中,江晚棠看见了一身白衣,浑身脏污的行云。 一夜之间,那个白衣胜雪,风光霁月的寻欢楼头牌行云公子,仿佛苍老了许多岁。 他跪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少女。 她身上穿着一袭破烂的黄色衣裙,头上松松挽着一个留仙髻,脚上只剩半只的素丝履,身上还沾着不少尘土。 显然也是刚挖出来的。 少女全身皮肤已经溃烂乌黑,脓血横流,早已看不出那张脸的本来面目,谁也无法从这样的尸体上看出她曾拥有怎样艳若桃李的芳华。 江晚棠默然凝视着她,脑海中仿佛闪现出,一位姿容昳丽,嫣然含笑的娇俏少女,她鬓边别着一朵鲜艳的春花,灿如春华,人面花颜相交映…… 最好的年纪,最美的芳华。 一瞬间的恍惚之后,她便抿住了嘴唇,走到了行云面前。 行云始终低垂着头,浑身都在战栗。 直到一双如玉的小手将一件皎月白的披风披到他妹妹的身上,他才抬眸。 一双通红布满血丝的眼眸,定定的看了江晚棠一眼,又垂下。 许久,他方才动了动嘴唇,怆然开口:“我本名不叫行云……” “行云只是我在寻欢楼的艺名。” 江晚棠早就猜到了这点。 她没有说什么,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他说:“我本名叫沈长安,长长久久的长,平安的安。” “妹妹叫沈长宁,长长久久的长,安宁的宁。” 说着,他眼神悲恸,字字颤抖:“父母取名的本意是希望我与妹妹岁岁长安,岁岁长宁。” “是我没用,辜负了父母的期望……” “若是我能早点找到她就好了……” 他手指颤着为少女拂去头发上的尘土,喃喃自语:“她还这么小,当时面对这些的时候,又该是多么的痛苦和无助……” “她是不是也一直在期待着哥哥能早点出现,救她于水火?” “宁宁,对不起……对不起……” “是哥哥不对!是哥哥没用!” “……” 行云泪流满面,悲痛欲绝,抱着妹妹的尸首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 江晚棠垂眸,眼尾泛红,心中涌起一股深切的悲痛,和难以言说的无力感。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失去至亲的可怜男子。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多么残忍,多么可笑...... 头顶同一片天空,有人在黑暗夜里艰难前行,有人在灯火辉煌处饮酒高歌。 或许,这个世道本就不公。 江晚棠收回思绪,静静地站在凉亭内,看着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细雨绵绵,如泪,如泪。 看来老天都在为这些无辜之人哭泣。 第25章 红颜苑花魁之夜 月华如水,洒满了繁华的京城。 红颜苑。 红粉交错的纱幔从二楼檐上垂下,落在沉香雕花木栏上,浮动间将楼下的琵琶声和美人衬得影影绰绰。 如同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有种朦胧的美感。 整个红颜苑满是一种纸迷金醉,衣香鬓影,情『欲』满载的景象。 女扮男装的修竹紧跟着同样男子装扮的江晚棠,走得有些忐忑。 毕竟,她们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是悄悄摸摸的。 而这次却是光明正大的走青楼大门进来的,感觉上自是不同。 红颜苑的鸨妈妈见来了两个生面孔,立刻上前打量了一番。 这京城里头,有头有脸的人物她大多都见过,可眼前的这两位公子,瞧穿着不像王公贵族,但看这品貌也不似俗人。 她断定,要么是商贾之子,要么是刚来京城不久。 至于为首那玉面小郎君,看上去倒是比花魁云裳还娇俏几分。 鸨妈妈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番,眯起了眼。 她含笑着走上前:“二位公子可是来消遣的?” 江晚棠打开手中的折扇,点了点头,用略显粗犷的嗓音说:“是。” “可有哪位看中的花娘?”鸨妈妈笑道。 江晚棠勾唇一笑,话语坚定,一字一顿:“我要云裳!” 看着年轻公子满脸的志在必得,鸨妈妈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 若是之前戚贵那个狗杂碎还在,她还不敢保证。 但如今,自是价高者得。 谁有钱,美人就归谁。 须臾,鸨妈妈笑呵呵的道:“哎哟,公子真是好眼光!” “云裳可是咱们苑里的花魁娘子,是江南一带送来的美人,相貌水灵不说,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 “公子啊,来的正是时候,今晚可是我们红颜苑花魁之夜。” “也是花魁云裳姑娘第一次出来接客。” 说着,她指了指座无虚席的大堂,笑眯眯道:“您看,这满堂的客人,可都是冲着买下云裳姑娘的子夜来的。” “公子若是喜欢,待会可得豪掷千金才行呐!” 说罢,她拿着手中的团扇动作妩媚的往江晚棠身上一拍。 鸨妈妈不愧是常年在男人堆里摸爬,风韵二字可谓是刻进了骨子里,即便是上了年纪,一颦一笑也依旧是风情万种。 江晚棠笑了笑,晃着手中的折扇,语气颇为豪爽:“放心,本公子不差钱!” 鸨妈妈眼神顿时亮了起来,笑容满面:“公子请随我上二楼雅座……” 江晚棠刚坐下,一楼大堂里便喧闹了起来。 一名青衣男子当场怒砸了酒碗,大着舌头,晃晃悠悠道:“怎么还没出来啊!” “老子花重金来这儿,可不是来听什么破琵琶的!” 其他等急的男子趁机附和:“对啊,云裳姑娘呢?” “爷几个都坐着等一晚上了,云裳姑娘怎么还没出来?” “是啊,老子可是特地为云裳姑娘来的!” “就是,我们要看云裳姑娘!” “……” 眼看着场面就要失控,鸨妈妈急忙下楼,笑眯眯的上前安抚:“各位爷别急,云裳姑娘还在准备,马上就出来了。” “待会啊,保准各位爷大饱眼福!” 鸨妈妈说的神秘,吊足了一众嫖客的胃口。 随后,又唤来好几个姑娘陪酒,顺利的让几位爷闭了嘴,乖乖坐下。 没一会,四周的乐声突然都停了下来。 随后,一排排穿着彩色轻纱衣裙的舞女出现了二楼的高台上。 鼓乐声悠悠响了起来,高台周围升起袅袅烟雾,犹如云端仙境一般。 在一片烟雾缭绕中,高台中央出现了一朵巨大的粉莲,引得众人纷纷高昂起了脖颈,满眼期盼。 江晚棠,以手支颐,目光同样注视着高台之上。 随着莲花花瓣的逐渐盛放,花心出现了一个身着红色鎏金轻纱裙,发髻高挽,珠翠满头的女子。 她以团扇半遮面,露出了一双灵动的眼眸,和额间一点朱砂。 紧跟着鼓乐声急转变换,台上的女子放下手中团扇,裙摆轻扬,翩翩起舞。 唇点红妆,眸光潋滟,一张娇艳的芙蓉面,瞬间引来在场所有人的注目。 她的手臂轻抬,如同柳枝随风摇曳,腰肢轻摆,如同细水流转。 袅袅腰疑折,褰(qian)褰袖欲飞。 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媚到了骨子里。 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在场男女都看入了迷。 唯独江晚棠红了眼眶。 故人重逢,她站在高处,闪耀又夺目。 再不是那个跌落泥潭,任人践踏的可怜女子。 江晚棠眼眶通红,那双水光盈盈的桃花眸里,含着笑意。 云裳,这一次,你干干净净的活着。 心地干净,身子也干净。 再也不要跌落了…… 一舞毕,整个红颜苑都沸腾了起来。 “云裳!” “云裳!!” “云裳……” 一群男子嘴里高呼着云裳的名字。 对于众人的反应,鸨妈妈很是满意,笑得合不拢嘴。 “鸨妈妈,快点开价吧,我们已经等不及了!”一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迫不及待的开口。 其他人附和:“是啊,是啊,你开个价,今日云裳姑娘的子夜,小爷我要定了。” “……” 第26章 你装什么贞洁烈女 江晚棠垂眸看着楼下这些双眼放光,如狼似虎的男子,勾了勾唇,眼神寸寸冰冷生霜。 “哎哟,各位别急,像我们云裳姑娘这样难得的美人,当然是价高者得啊。” “若是喜欢,待会拍卖的时候,各位爷可得把住握机会啊!”鸨妈妈笑着道。 就在这时,一位衣着华贵的纨绔公子走上高台,扬声道:“大家不用拍了,云裳姑娘是爷的。” 说罢,他几步上前欲去扯云裳的衣袖。 云裳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冷声开口:“公子请自重!” 那纨绔公子见状,温和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沉,眸子中的笑意转瞬间消逝不见,取之而来的是冰冷刺骨的阴鸷。 “你装什么贞洁烈女!” “小爷我看上你,想纳你回府做个小妾,是你的福分!” “之前,几次示好都被你拒绝,那是小爷大度不计较。” “但是,这种欲情故纵的小把戏,差不多就得了。” “过了,惹小爷动怒可没你好果子吃。” 男人似乎被激怒了,阴恻恻地说道。 鸨妈妈走到中间,将两人隔开,笑道:“张公子何必动怒,今日在座的各位爷都是为云裳姑娘而来。” “谁给的价高,就归谁!” “张公子若是想要,不妨开个价。” 江晚棠蹙了蹙眉。 是张,还是章?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张吧…… 男人狂妄的开口道:“小爷乃刑部侍郎之子张横,今日无论如何云裳姑娘都得跟小爷走!” 呵,还真是她所想的那个张啊…… 刑部侍郎张远乃是朝中戚家一党,甘为戚家鹰犬多年。 江晚棠心中冷笑,还真是一丘之貉。 鸨妈妈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毫不慌张的笑道:“对不住了张公子,今日不开价,您带不走云裳姑娘。” “什么!” “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来人,给我将她们围起来。” 张横面色阴沉,高声道:“今儿个我还就偏要带走她!” “区区一个妓子而已!” 说着,他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重重扔到了鸨妈妈的脸上。 “喏,爷付了钱的。” “可别说爷仗势欺人,强抢青楼女子。” 说罢,便要上前去拉扯云裳。 此时,寂静的人群里传出一道嗤笑声,听上去极为嘲讽和不屑。 张横阴冷的目光望了过去,只见一位面白如玉的翩翩公子,手中摇着一把折扇走了过来。 “张公子可不就是仗势欺人!”江晚棠嘲笑道。 “这里是青楼,可不是你爹的刑部大牢。” 话落,她已经走到了云裳的面前,将她护在了身后。 张横皱着眉,面露阴狠:“小白脸,你敢跟爷抢女人?” “我就是抢了,你能奈我何?”江晚棠不屑道。 “既然鸨妈妈说了价高者得,那我们便按规矩来。” “谁开的价高,那么云裳姑娘便归谁。” “大家说,是与不是?” “是,是……” “这位公子说得对!” 台下的呼声越来越高。 张横眯起眼,紧盯着眼前的小白脸,冷冷道:“你是何人?” “敢跟爷在这讲规矩?” 江晚棠勾了勾唇,语气嚣狂:“自是你惹不起的人!” “既然你刚出了五十两,那我就出五百两好了。” 说罢,一脸十足欠揍的姿态。 看得台下的人目瞪口呆,这人也太嚣张了吧。 一出价便是十倍的差距,这无疑是在当众打张公子的脸啊。 张横脸色骤变,额头青筋暴起,双手紧握成拳,恨不得冲上前去暴打眼前这小白脸一顿。 但想起父亲今日的再三警告,到底是忍住了。 如今戚家正值风口浪尖,而他张家背靠戚家。 万一眼前之人真是他惹不起的,就遭了。 思及此,张横咬了咬牙,冷声道:“五百五十两。” 五百两可不是小数目,在京城五十两就足够买两个貌美良妾了。 就是一些富贵人家,一次性也拿不出这么多银钱。 更何况是用来买一个青楼女子,除非是日子不不想过了。 台下人见状,无人敢开口与台上两人竞价。 江晚棠笑了笑,豪气的道:“一千两。” 此话一出,周围立刻就沸腾起来。 尤其是站在他们之间的鸨妈妈,简直笑得合不拢嘴。 幸好今日同没看走眼。 张横气红了眼,猛上前几步,拳头咯吱作响。 江晚棠不屑的笑了笑:“怎么,张公子玩不起,想动手?” “今日我把话放这,若是你敢这动手,我保证送你进去大理寺喝喝茶。” 大理寺,那可是大盛第一酷吏谢之宴的地盘。 开玩笑! 谢之宴何许人也? 永安侯的独子,天子近臣,手握重权,冷血无情……是大盛最年轻大理寺卿! 若是落到他手上,他爹怕是都不敢出面保他。 张横脸色阴沉的不像话,咬了咬牙道:“你到底是谁?!” 江晚棠不答反问:“别磨磨唧唧的,你到底还加不加?” 见这架势,张横哪里还敢加。 他深知自己不是眼前这个小白脸的对手。 当然他也舍不得花这么多银钱去买一个青楼女子,别说上千两,便是方才的五百两都是他为了撑面子,咬牙喊的。 他又不缺女人。 只是他不买是一回事,别人敢跟他抢又是另一码事。 被人看轻看扁这口恶气他怎么也咽不下。 张横瞧着江晚棠面生的很,衣着也比不得自己身上的华贵,怎么看也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可若不是世家公子,身上又为何有如此足的底气? 不仅如此,气场也很是强大。 他是愤怒,但还没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张横按捺下心中的那愤恨和不甘,阴阳怪气道:“到底是年少气盛,竟然为了买一个低贱的青楼女子豪掷千金!” 江晚棠的俏脸瞬间沉了下来,“啧”了声,“张公子怕是多日未浣洗了吧,身上一股子恶心人的酸臭味,嘴巴也是臭的……” “自己得不到,就不要故意拉踩贬低,这样既抬高不了自己,还恶心了大家。” “很没品的!” “你!” 张横气极,可偏偏看着江晚棠那张欠揍的脸无可奈何。 纨绔张公子活了这么二十来年,头一次这么憋屈。 “罢了,一个女人而已!” “我们走!” 说罢,张横带着他的人往楼下走去。 第27章 为云裳赎身 江晚棠转身看向身后的云裳,俯身行了个作揖礼,进退有度。 云裳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惊讶,这还是头一次有人以君子之礼待她。 对她示爱的男子很多,但是实际尊重她的没有一个。 随后她便听“他”开口,语气温和:“云裳姑娘,在下并非有意冒犯。” “只是姑娘才貌出众,舞艺卓绝,栖身在这烟柳之地,实在可惜,在下愿意为姑娘赎身。” 云裳垂眸,眼中多了几分落寞。 果然,“他”和那些贪图她美色的男子一样,只是想将她买回去做个外室或是妾室。 然下一刻,眼前男子的话,让她怔愣在地。 “他”说:“在下没有轻贱姑娘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想为姑娘赎身。” “届时,将身契交还于姑娘,还姑娘一个自由身。” 云裳心头一怔,之后是不知怎么形容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鸨妈妈这头却是不乐意了,云裳可是她红颜苑精心培养出来的花魁,是她的摇钱树。 这摇钱树正是掉金子的时候,怎么能被别人连根拔走。 “一万两!” “我出一万两为云裳姑娘赎身,够不够?”江晚棠定定的看着鸨妈妈,话语坚决。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竟然有人豪掷一万两,不求回报为一青楼女子赎身。 着实是一件稀罕事。 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鸨妈妈震惊不已:“公子可是当真?” “我红颜苑可是得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不接受赊账,赖账的?” 江晚棠扬唇一笑:“千真万确。” 说罢,将一万两银票递到了鸨妈妈身前。 此时快走到大门口的张横脚步一顿,双手紧握成拳,面色铁青着走了出去。 这一次,他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鸨妈妈拿着银票左看右看,确定没问题后,笑呵呵道:“公子真是大气!” “云裳能得公子青睐,也是她的福气。” 拿了钱鸨妈妈也没含糊,立马将云裳的卖身契交到了江晚棠的手上。 江晚棠走到云裳的面前,将卖身契递到了她的手上,随后又从袖中掏出一万两银票放了上去。 她笑着道:“云翳散过,繁星满天。” “望姑娘此后,清风拂面,自在无拘,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她说这话的时候,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眸光专注,满满的真挚情感。 云裳心头一震。 她垂眸看着自己手中“沉甸甸”的几张薄纸,眼眸通红,双手隐隐颤抖着。 许久,方才轻声开口:“多谢恩公!” “不知恩公可否移步,云裳有几句话,想同恩公单独说。” 雅间内。 江晚棠坐在雕花长椅上,云裳站在她面前福了福身。 “今日多谢公子仗义出手,为云裳赎身。” “云裳感激在心,此生愿为公子做牛做马,来报答公子。”她一字一句,话语坚决。 说罢,便将那卖身契和一万两银票双手递了过去。 江晚棠笑了笑,道:“我不需要姑娘做牛做马,也无需姑娘报答。” “在下不过是见姑娘长得好看,舞艺超凡,心生恻隐,英雄救美罢了。” “姑娘亦无需记怀在心。” 云裳垂眸,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道:“公子其实不是公子,是位千金小姐吧?” 高台上,第一眼见她之时,心中就有所怀疑。 无他,她在青楼卖艺的这两年,见惯了各色的男男女女,高矮胖瘦都有。 眼前这位虽然穿着宽敞男装,但却是依稀可见玲珑的身段,举手投足之间更是难掩女子风姿。 这话倒是在江晚棠的意料之外。 她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么快被她识破了女儿身。 江晚棠点了点头,坦然道:“是。” “多谢小姐仗义相救!” 云裳突然跪在地上,任她怎么拉都不肯起来。 江晚棠蹙眉:“你这是为何?” “云裳愿意一辈子跟着小姐为奴做婢,求小姐收下我。” “除了这点,其他的我都能答应你。”江晚棠淡淡道。 “你快起来!” 云裳摇了摇头,话语执拗:“小姐不答应,我便不起。” 江晚棠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自由不好吗?” “不,自由很好。” “但生逢乱世,没有自保能力的自由,未必就好。” “云裳从小孤苦无依,又是青楼出身……” “今日有个张公子,难保后面不会有其他的李公子,赵公子……” “这样的我,注定无法在这世道自由生存。” “求小姐收下我!” 话落,云裳便欲俯身磕头被江晚棠拦下,顺势将她扶了起来。 云裳说的没错,在这个世道,一个孤苦无依,却又长了一副好容貌的女子,确实容易招歹人觊觎。 但云裳不同,她聪慧,大胆…… 以她上一世对云裳的了解,她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此番说辞,不过是想留在她身边,报答她罢了。 思及此,江晚棠叹息一声:“不是我不愿留下你,而是……” 说到这,江晚棠顿了一下,抬手卸下了头上发冠,三千青丝飘落而下。 云裳见她撕去了脸上的些许伪装,露出了一张白皙无瑕的绝世容颜,怔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女子乌发红唇,肌肤胜雪,一双潋滟的桃花眸配上眼尾的勾人泪痣,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饶是云裳见过了各色美人,却也不得不震惊于眼前面女子的美貌。 “我乃丞相府江家刚接回来的二小姐,不日便要入宫选秀。”江晚棠淡淡的道。 “入了后宫,就等于进了龙潭虎穴。” “若是一朝不慎,便是难逃一死。” “而你跟着我,便只能在后宫过着那种朝不保夕,受制于人的生活。” 江晚棠将卖身契和银票再度交到她的手上,话语轻柔。 “云裳,这些年你已经过得够苦了。”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自由,也该去寻属于自己的人生了。” 第28章 捉狐狸 云裳瞳孔猛缩,原来眼前这位便是坊间盛传的江家二小姐。 她再度跪下,拉扯之间,两人跪在了一处。 她目光执拗的看着江晚棠,眼神愈发坚定:“小姐既买了我,我便是小姐的人。” “云裳愿认小姐为主,此后不管刀山火海,必当誓死追随!” “请主子收下奴婢!” 说罢,她伏身在地,朝着江晚棠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她还是那个她,满心赤忱,坚毅果敢…… 江晚棠眼尾泛红,她开口,语带颤抖:“好……” “我年长你一岁,你便唤我一声姐姐吧。” “从此以后,我们姐妹相称,生死与共。” 云裳抬头望向她,杏眼弧光流泻,一瞬笑意蔓延开:“谢……姐姐!” “快起来吧,明日一早你拿着身契去长安街上的奴仆买卖市场等我。” “届时,我会以江家二小姐的身份,将你接回江府。” 云裳脸上笑意灿灿:“是,姐姐。” 久违的一声声姐姐,倒是让江晚棠心生恍惚。 她看着眼前俏生生,充满活力的云裳,弯了弯眉眼,一字一顿:“放心,我一定会尽力护你周全。” 看似承诺,实则也是对自己的一种告诫。 这一世,一定要护她,一生无虞。 …… 翌日,长安街,奴仆买卖市场。 “哟,老婆子我眼睛没看花吧,这不是红颜苑的花魁云裳姑娘吗?” “怎的屈身跑来卖身做奴了?”一体型肥胖的妇人扬声道。 随着她这一嗓门,周围的人都注意到了角落里,一身皎白素色长裙,风华难掩的云裳。 一时间,众人聚了过来,议论纷纷。 “听闻昨日有位贵人花重金为她赎了身,这才一夜功夫就被人抛弃了?!” 有人面露鄙夷:“我说姑娘啊,同样都是伺候人,这做奴婢干的都是脏活累活,赚得也少。” “可比不得你在青楼张开『腿』伺候人,来钱快,风光快活……” 此话一出,众人都纷纷大笑了起来。 尤其那些男子,看向云裳的目光都是满满的邪『淫』笑意。 这时,一位老管家上前,笑着道:“姑娘啊,我家老爷正准备纳第三十八房小妾,我瞧着姑娘你身段相貌出众,不如随我回府……” “价钱嘛,只要我家老爷满意,都好商量。” 云裳略带玩味的勾了唇,淡淡开口:“敢问你家老爷如今高寿?” 老管家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额,今年六十有八……” “但我家老爷身子骨硬朗,雄风不减当年,姑娘若是卖力,再添一男半女不在话下。” 云裳没忍住,“噗”嗤一笑:“我说你家老爷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就不要出来祸害小姑娘了。” “留着点钱,买副好点的棺材吧!” “你!”老管家气得吹胡子瞪眼,怒道:“不识好歹!” 话落,拂袖离开。 围观的人群也都嘲笑她不识好歹,对她指指点点。 云裳今日心情好,也不在意,抬手直接赶人。 “让开,都让开!” “快让开!” “别挡了我家贵人的路!” “切,还贵人,就你这狐媚子长相,哪家昏了头的主母敢收你进府?”又一妇人不满讽刺道。 “就是,青楼里出来的狐狸精,谁敢要?” 云裳莞尔一笑:“本姑娘长得好,有的是人要,不劳你们费心。” “快让开,别赖在我前面不走。” 那人开口唾骂道:“真以为长得漂亮了不起啊?” “长得漂亮,就是了不起啊!”人群后一道清冷动听的女子声音传了过来。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绯色珍珠镶边长裙,头戴白色帷帽,身姿妙曼的女子走了过来。 众人瞧她衣着华贵,身后又跟着个丫环,定是哪位大户人家的小姐,纷纷让出一条道路。 随后众人便见她从袖中掏出一张万两银票,递给了云裳,含笑道:“本小姐见姑娘,姿容昳丽,愿出一万两银票,买下姑娘。” “不知,姑娘是否愿意随本小姐回府?” 此话一出,周遭瞬间都寂静了下来,只剩一片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这长得漂亮,还真就是不一般啊! 上哪都有人豪掷千金。 瞧着这情形真真是羡煞周围一众人。 云裳笑容明媚,福了福身:“多谢贵人!” “能得贵人青睐,云裳倍感荣幸。” 江晚棠瞧着她眼中狡黠的笑容,弯了弯唇。 此时,旁边的高楼上,一双锐利如鹰的双眼,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大人,您站这看这么久了,在看什么呢?”赵虎看着楼下喧闹的人群,不解道。 谢之宴勾了勾唇,脸上难得露出了一抹玩味笑容。 他说:“在看一个看似楚楚可怜,实则狡猾多端的小狐狸。” 说罢,便转身大步往楼下走去。 “大人,你这又是急着去哪儿?”赵虎疑惑道。 “捉狐狸!” 赵虎虎目圆睁,怔愣在原地。 他挠了挠头:“不是,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狐狸啊?” 张龙拍了拍他的脑瓜,笑着道:“呆子,走了!” 第29章 大理寺刑房 江晚棠带着云裳从奴仆买卖场出来的时候,迎面正好撞见着一身绯红色官服的谢之宴。 在他的身后两侧,还站着两个身形彪悍的随从。 显然,来者不善。 她蹙了蹙眉,脑海中搜寻着关于他的记忆。 风光霁月的大理寺卿谢之宴,他为人端方规矩,清冷高贵,是京中无数贵女的倾慕对象。 如此天人之姿,却在盛京官场上留下了神鬼不惧,第一酷吏的凶名。 江晚棠敛了思绪,却见他手中拿着柄折扇站在那,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们。 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很有可能是冲着她们来的。 江晚棠怔了怔,快速拉起云裳的手,准备从旁边绕道离开。 两人刚迈出去一步,便被谢之宴身后的张龙拦住去路。 江晚棠登时凛了神色,抬眸看向一旁的谢之宴,冷声开口:“不知大人,这是何意?” “戚贵一案,与你身旁这位云裳姑娘有所牵连,本官要将她带回大理寺审问。”谢之宴淡淡的道。 说是审问,进了大理寺,那用刑什么的,便由他们说了算。 江晚棠蹙眉,看向谢之宴的眼神充满了防备。 “若是我不肯放人呢?” 谢之宴嗤笑了一声,眼神冷冽:“在这京城,还没有我大理寺带不走的人。” 江晚棠心下一沉,并未回答。 两道目光,隔着帷帽对视。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胶着。 就在这时,云裳悠悠开了口:“谢大人,我跟你走便是。” 说罢,她拍了拍江晚棠的肩膀,安抚道:“姐姐放心,我很快便会回来。” 江晚棠哪里能放心。 眼看着云裳就要跟他们走,江晚棠急声道:“慢着!” “我与她一起去。” 她想,或许他们会看在她丞相府二小姐的身份上,有所顾忌,不会滥用私刑。 就算不会顾忌,有她在,两人之间也可尽量想办法应对。 谢之宴弯了弯唇,之后,却是不动声色。 “姐姐,不可!”云裳焦急道。 “他们不会对我如何的。” 谢之宴轻“啧”了声:“我还是头一次见有人抢着进牢房的……” “真是有趣!” 他摆了摆衣袖,慢条斯理的道:“罢了,都不必抢了。” “我怜你们姐妹情深,便允你们一道去大理寺坐坐。” 江晚棠:……(感觉上当了怎么回事?) 腐朽阴暗的牢狱内,些许阳光透过逼仄牢窗照射进来,在墙面上映出深浅暗淡的光影。 谢之宴带着江晚棠与云裳走在前面,张龙赵虎紧跟其后,几人穿过一间又一间阴暗的牢房。 最后在一间摆满各种刑具的牢房前停下。 显然,是专门用来审犯人的刑房。 这一路,谢之宴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直在观察着两人的反应。 寻常女子来到大理寺牢房,无一不害怕的发抖,面露恐惧。 可偏偏眼前这两位从头到尾安安静静的,寻常的仿佛她们不是在牢房,而只是在某个巷子口散步。 谢之宴勾了勾唇:有点意思…… “江二小姐,可以摘下帷帽了。” 江晚棠挑了挑眉,没有应声。 心想真不愧是传闻中聪慧过人,智多近妖的大理寺卿谢之宴。 随后,她伸手将头上的帷帽摘了下,露出了一张明媚动人的小脸。 与谢之宴那日在寻欢楼看到的肆意张扬不同,这次有的只是漠然。 两人四目相对,一人似笑非笑,一人淡漠从容。 谢之宴端坐在桌案前的雕花太师椅上,从摆满刑具的桌案上,随手拿起两个,敲了敲,在寂静的空气里,发出尖锐的脆响。 “昨夜,戚贵的尸首在衙门,不翼而飞……” 他顿了顿,语气玩味,“不知,二位姑娘可有耳闻?” 闻言,江晚棠与云裳的脸上皆露出了几分诧异的表情。 可谢之宴看得出来,云裳的惊讶反应是真的,而江晚棠是装的。 他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刑具,将目光移向了一旁的云裳。 漆黑幽深的眼眸,仿佛能将人吸进去。 云裳顿时愣住了,冷声道:“大人这话是何意?” “听闻戚贵垂涎云裳姑娘已久,曾多次当众欺辱姑娘……” “姑娘心生恨意,买凶杀人,也不是不可能。” “又或者,是某位侠义之士,见不得姑娘受辱,英雄救美……” 江晚棠见他说这话的时候,眸光直盯着自己。 那双漆黑的眼眸,仿佛能在片刻间洞悉一切。 江晚棠一怔,当即明了。 这是在点她呢。 眼前这狗男人,到底想做什么…… 江晚棠微微眯眸,桃花眼眸色清浅:“谢大人,想象力真不错。” “莫不是,闲来听多了唱戏的本子?” “只是,这查案嘛,还是得讲证据不是?” 云裳也适时开口,声音婉转动听:“是啊,谢大人,戚贵得罪的人那么多,云裳只是一介弱女子,若是有那能耐也不至于沦落青楼啊。” 她一开口,站在门口的张龙,赵虎两人只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心道不愧是红颜苑花魁,这说起话来比人家唱小曲的还好听。 谢之宴似乎早就料到两人会有如此托词,便也不疾不徐道:“证据嘛?” “打一顿,自然就招了。” “若是一顿不行,那便多打几顿……” “在我这里,还从来没有撬不开的嘴。” 说完,便命张龙赵虎二人将云裳带了下去。 “谢之宴!” “你这是滥用职权,屈打成招!” 江晚棠阻拦不成,美目圆睁,怒意昭然。 谢之宴唇角上扬,心道:哟,这是踩到小狐狸尾巴了! 他“啧”了声,弯腰凑近江晚棠,淡淡的嘲弄:“是,又如何?” 这样欠揍的话语,无异于火上浇油。 江晚棠瞳孔猛地一震,目光死死的盯着他,眼尾的红色泪痣越发醒目。 谢之宴是存心的。 他就是想逼她,逼她动手,逼她反抗,逼她自乱阵脚。 这样,他才好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想。 眼看着有点成效了,可眼前炸毛的小狐狸,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江晚棠暗暗握住拳,指甲快要陷入手心,寒声道:“传闻大理寺卿谢大人清誉洁名,如今看来却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 “堂堂大理寺卿,不问青红皂白,滥用私刑,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呵!”谢之宴冷笑一声,语调凉薄:“我可从未说过,自己是什么好人。” 江晚棠看着眼前气质出尘,容颜俊美,皎如月光的男人。 只觉这月光外面是白的,里面却是黑心肝的。 “谢大人,果然好手段。” “其实,你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吧。” “云裳只不过是你引我过来的幌子,对吗?” 谢之宴挑了挑眉,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既如此,谢大人有什么想问的便直接问吧。” 谢之宴顺着她的话开口问道:“孙氏夫妇,李氏夫妇,杨氏祖孙……这些你可认得?” “他们都是几日前先后入京来告御状的。” 江晚棠桃花眼弯成好看的弧度,薄唇微挑:“大人说笑了,我如何认得他们。” 第30章 戚贵其实是你杀的吧? “看上去,你们确实八竿子打不着。”谢之宴起身,缓缓走到江晚棠面前。 “但是偏偏这些人身上都有几分共同之处。” “比如她们都来自一个小乡镇,岭秀镇。” “再比如,他们都是在差不多的时间段,受同一人指点,前来这京城告御状。” “据他们口中所描述,此人是个女子,头戴帷帽……” 说到这,他停了下来,看向了她手中的帷帽。 江晚棠面色平静:“这天底下带帷帽出门的女子,比比皆是。” “谢大人总不能因为我今日带了顶帷帽出门,就怀疑是我吧?” 谢之宴笑容淡漠,意有所指:“据我所知,江二小姐此番回京的途中,正好经过岭秀镇吧。” “时间上,也刚好对的上。” 他垂眸,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带着令人心颤的冷意。 江晚棠面上依旧毫无波澜,语气淡淡的道:“巧合罢了。” “那寻欢楼的行云公子,江二小姐总该认识了吧?”谢之宴再次问道。 江晚棠淡然一笑:“认得,行云公子长得好,琴艺绝,听过一次他弹曲子而已。” “有什么问题吗,大人?” “戚贵的京郊别院,是经他发现,亲自报到大理寺的。”谢之宴眸色深沉。 江晚棠面不改色:“这与我又有何干系?” 谢之宴笑笑,语气颇耐人寻味:“又巧了,不是?” 听起来,是没什么干系。 但放在一起就不一定了。 告御状的几对夫妇,行云公子,以及花魁云裳…… 这些与戚贵一案有牵涉的重要人物,或多或少的都与江晚棠有所关联。 当真都只是巧合吗? 不! 谢之宴不信巧合。 天底下,哪来那么多巧合。 多是人为罢了。 他步步欺近,逼得江晚棠步步后退…… 耳边“哐啷”一震,后背重重地磕上身后的墙,引出一串刑具的惊响。 江晚棠已退至挂满刑具的墙上,退无可退。 谢之宴抬手,江晚棠以为他要对自己动手,闭了闭眼,双手握拳成拳。 前者轻笑出声,手指从她侧脸擦过,将挂在她后脑处的一柄小弯刀拿起,丢到了一旁。 而后,他俯身在她耳畔,低声道:“戚贵其实是你杀的吧?” 似试探,也似确定。 江晚棠猛得睁开眼,两人近距离四目对视,一片沉寂。 在这挂满刑具的牢房,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而又暧昧起来。 走到牢房外的张龙见状,立马停下脚步,怔怔的站在原地。 从他的角度看,是自家风光霁月的大人,将人家小姑娘压在墙上,眼看就快要吻了上去…… 张龙抬手捂住眼睛,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谢之宴的身量高,又是久居上位,周身压迫感很重。 江晚棠抬眼看着面前的谢之宴,桃花眼妩媚动人,眼角一颗红色泪痣尤为勾人。 她本是那种明艳而张扬的长相,可周身的气质却是清清冷冷的。 不要说像娴静的世族女子,连小家碧玉的乖巧都没有半分。 她就像是山林间的精怪,透着极度勾人的蛊惑。 尤其是她那双含情桃花眸,笑望着你的时候。 谢之宴一时忪怔。 江晚棠趁机将他推了开来。 她微微歪着头,笑得无害极了:“谢大人慎言!” “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戚贵。” “为何要杀他?” 是啊,这也是谢之宴一直想不通的点。 不仅没有证据,连动机都没有。 两人素不相识,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像有深仇大恨一般下狠手? 难道真是他的判断有误? 谢之宴这般想着,再度看向江晚棠,难免就多了几分复杂情绪。 江晚棠表示无辜。 “再者,我一介弱女子,可做不出杀人这种事。” 谢之宴在听到“弱女子”一词,嗤笑出声。 还真是…… 一只满嘴胡诌的小狐狸。 “大人……” 这时赵虎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打断了两人。 张龙在一旁拉都没来得及拉住。 在他开口前,张龙上前在谢之宴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后者皱了皱眉,随后转身走了出去。 “人在何处?”谢之宴边走边问道。 “已在厅堂等候多时了。”赵虎答道。 谢之宴冷冷的道:“谁允许她进来的?” “啊?这……”赵虎挠了挠头,一阵心虚:“李小姐毕竟是您老师李太傅之女,又对您痴心多年。” “我……” “二十刑棍,记着去领!” “啊?为什么?”赵虎惊道。 张龙拍了拍他,回答道:“大人有规定,大理寺是查案的地方,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你私自带女子进来,你说为什么。” 赵虎睁大双眼:“可大人今日不是也带了两个女子……”说着,他还伸手夸张的比了个“二”的手势。 “再加十棍!” 谢之宴冰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赵虎瘪了瘪嘴,不敢再多言。 厅堂内,李婉清身着一袭湖蓝色绣花迤地长裙,外罩一件青色轻纱,发髻高高挽起,长相温婉清丽。 一看便是端庄得体,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 听到脚步声,李婉清转过身来,看见谢之宴,笑着唤了一声:“宴哥哥!” 她笑容温柔,眼角眉梢仿佛自带几分柔婉,是男人都会喜欢的温婉端庄一类。 谢之宴脸上的冷意稍缓和了几分,问道:“李小姐过来找我,是有何事?” 只是他话语间的冷漠与疏离依旧明显,完全就是一副谈公事的态度。 李婉清心头微微一颤,她看着眼前身型挺拔,俊美非凡的男人,眼底划过分明的紧张。 “宴哥哥,我听说你这段时日公务繁忙,想来也没时间好好用膳。” “所以我特地熬了碗人参鸡汤过来……看看你。” 说到这里,她垂下了眸,白皙的脸颊染上一抹嫣红。 而后,手足无措的将手中的食盒递到了谢之宴的面前,手心里都被汗意湿透。 谢之宴没有接,只是平淡的看了她一眼:“李小姐的心意谢某领了,但是东西拿回去。” “这里不缺吃食,李小姐日后也不必如此。” “大理寺近日事务繁多,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我让赵虎送你回去。” 李婉清抬眸,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眼眶里泛起几分红意,楚楚动人。 任谁看了不心软,动容。 第31章 大人喜欢野的 可偏偏谢之宴就像没看到似的,转身便往外走去。 “大人,门外又有一女子正吵闹着要见您!” “她说……” 禀报之人,面色为难,欲言又止。 谢之宴脸色阴沉,已是十分的不耐:“说!” “她说她喜欢您,不想入宫选秀。” “她还说…她要嫁给您……” “让您去府上提亲……” 下属后背已经冷汗连连,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谢之宴看着跪在地上的下属,唇角的笑意生寒:“这种小事,也要来禀告?” “可……可那女子,自称是刑部尚书王安平之女,王桂兰。” “属下们赶又赶不走,碰又碰不得,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很快,头顶上方传来谢之宴冰冷彻骨的声音。 他说:“既碰不得,那便拿棍棒撵出去。” 临走之前,他还补充了一句:“撵,远,点!” 厅内的李婉清见状,神色总算是缓和了几分。 她想,他对她,到底还是同别的女子不一样的。 赵虎摇了摇头,连“啧”好几声:“咱们大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懂怜香惜玉啊!” “倒是可惜了这一朵朵盛开的桃花!” 说着,他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身旁的张龙,悄声问道:“诶,你说,日后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拿下咱们大人这朵高岭之花啊?” 张龙当即就想到了方才牢中那不可描述的画面。 他轻“咳”了几声,没有说话。 赵虎自顾自地的道:“我觉得还得是李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 话未说完,就见李婉清走了出来,他便起身笑着去送人了。 张龙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或许,他家大人骨子里就喜欢野的…… …… 谢之宴站在阴暗的牢房内,远远的看着刑房内江晚棠,脸上的表情在昏暗的环境下,看不分明。 “大人,平阳侯府的萧小侯爷来了。”张龙上前恭敬道。 谢之宴面无表情的道:“哦,他来做什么?” 张龙顿了顿,道:“是为了里面那位江二小姐。” “他让我给大人带句话,说若是敢动她一根汗毛,他便与你誓不两立。” “什么?!” 谢之宴诧异挑眉:“若我没记错的话,与他定下婚约的,该是江家大小姐吧?” 张龙一怔,说了个连自己也无法信服理由:“许是……爱屋及乌?” “呵!好一个爱屋及乌……”谢之宴嗤笑,颇有几分嘲讽的意思。 “那江家那边呢,可有什么动静?” 张龙沉默了片刻,道:“江二小姐身边那位叫修竹的丫鬟与江大公子刚出府,就被丞相府的人带回去了。” “看样子,江家是不打算管这位二小姐的死活了。” 谢之宴突然就想起,昨日命人调查到的信息: 江晚棠,当朝丞相江知许的嫡次女,自六岁时冬日被送往江家的一个偏远庄子,到如今春日回京,整整十年。 仅简短的一句话,概括了少女孤苦的前半生。 “呵~”谢之宴嗤笑一声,眸光泛冷。 “真是够讽刺的!” 同样是相府的嫡女,其余两个都是掌上明珠,唯独对这一个却是弃若敝履。 “大人,如今这人在大理寺,审也审不得,动也动不得,该如何处置?张龙问道。 谢之宴语气淡淡:“好生照料便是。” “可是这里毕竟是牢房,没有证据,咱们也不能无故关押她们。” “倒不如做个顺手人情,让萧小侯爷将人接回去?” 谢之宴面露不屑:“我需要他的人情做什么!” “你出去将人打发了。” 张龙愕然道:“是。” 说罢,领命离开。 谢之宴走进刑房,江晚棠冷冷的看着他,开口第一句便是:“云裳在哪里?” 谢之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戏谑道:“你对她倒是上心。” “有这闲心,不如操心下自己。” “大人此话何意?”江晚棠问道。 “江家已经放弃了你,如今你的背后可没有任何仪仗。” 江晚棠桃花眸微敛,嘴角笑意清浅:“哦~” “那又如何?” 谢之宴凑近,俯身看着她,眸色幽深:“你……就没有不甘心吗?” 后者眼眸纯澈干净,语气淡然:“我早已习惯。” 谢之宴一怔,没有说话。 他看着面前,在满室刑具内,既柔弱又坚韧的女子,不知为何,心底竟生出一丝怜意。 江晚棠已经失去了继续与他虚与委蛇的耐心。 她伸手扯住谢之宴宽大衣袖一处的角落,气怒的看着他,再次问道:“云裳在哪里?” “你们把她如何了?” 谢之宴垂眸,看着攥着自己衣袖的那只葱白小手,思绪几分复杂。 “放心吧,没动她。” 江晚棠松了手,神色冷漠看着他:“该回答的都回答了,不知谢大人准备何时放我们回去?” “现在。” “我亲自……送你们回去。” 说罢,谢之宴转身走了出去。 江晚棠瞳孔微怔,看着他的背影,有些难以置信。 要知道她们自己回去,与大理寺卿谢之宴亲自送她们回去,两者之间天差地别。 他这是…… 一时间,江晚棠也看不懂他到底要做什么。 但她不会相信,谢之宴会有什么善心。 马车踩着辚辚之声,朝丞相府驶去。 江晚棠一下马车,就听到江知许的怒骂声从府内传来。 “哼,她还有脸回来!” “干脆死在外面多好!” 江晚棠看着怒气冲冲走到相府门口的江知许,冷笑了一声,凉凉道:“让父亲失望了。” “逆女,你不知检点,不顾及相府颜面,就别怪我心狠了!” “来人,将她带进去,乱棍打死!”江知许怒道。 “江丞相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竟然对自己的亲女儿喊打喊杀!” “还真是活久见呐!” 谢之宴掀开车帘,缓缓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第32章 君子爬墙头 江知许身体一僵,面露诧异的看向了马车旁一袭绯红色官服,面容俊美的男子。 他没想到,竟会是大理寺卿谢之宴亲自送她回来。 随后,他语气不太自然道:“做父亲的处置家中不听话的女儿,与谢大人无关吧。” “丞相府的家事,可不归你们大理寺管。” 谢之宴讽刺的笑了笑,眼神里都是冷意:“父亲处置女儿,我大理寺当然管不着。” “可若是闹出人命……” 秦氏适时的出现打圆场,笑着道:“哎哟,哪能啊,不过是随口说说。” “我家相爷也是被这不孝女气得口不择言呢,谢大人,可不要当真啊。” “哼!”谢之宴冷哼一声,语气散漫透着讽刺:“本官不过是请江二小姐过去喝了盏茶,江丞相倒也不必急着杀女撇清关系。” “至于……你们丞相府的家事,我大理寺不感兴趣!” “人既已完好送回,本官就不叨扰江丞相逞威风了。” 说罢,谢之宴便转身离开。 只是临走前,他弯腰在江晚棠耳边,语气颇为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小狐狸,记得把自己的尾巴藏好,不要被我捉到……” 江晚棠桃花眸微微眯起。 小狐狸? 小,狐,狸! 你才是狐狸!! 你全家都是狐狸!!! 谢之宴,这个狗男人!!!! 谢之宴一走,江知许立马就又变了脸色。 “站住!” 江晚棠一进府,身后就响来了他的厉喝声。 折腾了一日,江晚棠只觉疲惫不想再搭理他。 她拉起云裳的手,直接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孽畜,你站住!” “真是反了天了!” “你竟敢将青楼的娼妓带回来,你当丞相府是什么?” “是秦楼楚馆吗,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敢往里领!” “你自己不要名声,别连累了你姐姐和妹妹的名声。”秦氏在一旁附和道。 江晚棠蓦地停下了脚步。 她的情绪一直到此刻,才终于有了起伏,只不过都是怒气。 “你口口声声说我是孽畜,那你是什么?” “老孽畜?” “姐姐……”云裳不安的扯了扯江晚棠的衣袖。 后者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你你!你说什么!”江知许捂住胸口,气得手抖。 秦氏忙上前拍抚,恶狠狠地眼神看向江晚棠,恨不得吃了她。 “怎么,就你能骂,我说不得?” “云裳姑娘心性高洁,若不是早年家中发生了变故,她也是父母捧在手心的一颗明珠,不比你的掌上明珠差!” “如今,我已将她认作妹妹,便由不得你们作践她!” “……” 江晚棠话语之间都是让人不容忽视的坚定。 云裳瞳孔猛地一震,眼眶通红的看着她。 而她方才短短的几句话,让云裳清晰明了的领会了什么叫救赎。 就是救赎啊! 世人唾她低贱,肮脏,唯她给予善意,清名。 尽管她早就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父母视如珍宝的掌上明珠。 尽管她早已习惯了别人的轻视和谩骂。 但骨子里的她,还是清高,要强的。 纵是身陷于泥潭,心有半亩花田,藏于世俗人间…… 一番较量下来,江知许说不过,也奈何不了江晚棠,最后只能黑着一张脸拂袖离开。 云裳随着江晚棠回到海棠苑的时候,犹处于一片恍惚之中。 江晚棠看着眼眸通红的她,心中一紧,关切询问:“你怎么了?” “是不是受委屈了?” “他们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云裳抬眸,泪眼朦胧的看着她,话语真诚:“谢谢……姐姐!” 谢谢你救我于水深火热。 谢谢你给予我光明,希望和救赎。 江晚棠心中松了一口气,笑道:“真傻,你我既是姐妹,日后亦无需客气。” “姐姐,我有个疑问……”云裳顿了一下,又道:“思来想去,还是想要个答案。” 江晚棠淡然一笑:“你说。” “我们素昧相识,姐姐为何这么了解我,又对我这么好?” “真的只是因为欣赏我的琴技?” 说罢,云裳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江晚棠垂眸,沉默了片刻才道:“因为你像我一位很重要的故人。” “不,在我看来,你就是她,她就是你。” 说到这,她抬起眼眸,里面盛着温柔和笑意,像漫天星辰。 云裳呆呆看着她温柔的眼神,心头触动。 她不禁有些羡慕起那位故人,能得姐姐如此真心相待。 “走吧,不要胡思乱想了。” 说罢,江晚棠揉了揉云裳的头。 …… 是夜,月亮高悬,隐约透出银白朦胧的光。 “大人,咱们这大半夜的爬人墙头不妥吧?” “实非君子所为啊!” “就算您要查案,这种爬墙的事交给属下就成了,又何必亲自屈尊来此?” 此时,白日里雅正端方的大理寺谢之宴,与他的下属赵虎两人正隐藏在丞相府的某处墙头上。 谢之宴闻言冷冷的看着他,心底无数个白眼飘过:“你是我培养多年的心腹,我自是信得过。” 赵虎闻言十分感动,虎背熊腰,身形健壮的大男人竟是红了眼眶。 他正要开口多谢大人的抬爱时,却听谢之宴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他说:“奈何你的脑子不太好使,张龙又有其他任务。” “故而,我只能亲力亲为了。” 赵虎:“……” 刚生出来的那份感动涕零,瞬间荡然无存。 这样的信任,不要也罢。 谢之宴敛了情绪,目光注视着丞相府后院的方向。 戚贵的案子,在江晚棠这边一直毫无进展,没有任何的证据。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但也总不能一直这样坐以待毙。 所以,白日时那番试探的言辞他是故意的,为的就是引蛇出洞。 他就等着天黑以后看她会不会有所动作,露出马脚。 寂静的相府突然传出一阵悦耳悠扬的琴音,而声音的来源正是相府后院方向。 谢之宴眼眸微微眯起,抬了抬手,两人快速往琴音传出的方向赶去…… 第33章 真心是最不值钱的 月华如水,洒满了静谧的庭院。 小院中,云裳素手抚琴,江晚棠身着一袭萤白色的轻纱长裙,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轻纱裙摆绣着银丝,随着她的舞动,闪烁着点点星光。 衣裙轻柔如云,随风轻轻飘扬,宛如夜空中最温柔,最耀眼的一抹云朵。 她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肩上,只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轻轻挽起,几缕发丝随风轻舞,更添几分仙气飘飘。 一张本就倾城绝色的小脸上未施粉黛,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清媚脱俗。 眉如远山,眼似秋水,唇不点而红,颊不染而艳,如同月下仙子,不食人间烟火。 月光下,她曼妙的身姿如同幻影,时而如同仙鹤展翅,时而如同蝴蝶飞舞,舞步轻盈灵动,不沾尘埃,每一次落地都悄无声息,只留下一圈圈涟漪般的裙摆。 一阵清风拂过,满树的粉色花瓣随风飘落,纷纷扬扬…… 随着舞曲的高潮,女子的舞姿也越发激昂,她旋转着,如同一朵层层叠叠盛开的夜莲,在月光下悄然绽放。 美得震撼! 美得让人窒息! 谢之宴入目便是这样一幅唯美到令人心颤的盛景。 一眼入定。 他那颗沉寂了十八年的心,霎时狠狠躁动了起来。 谢之宴只觉心慌的厉害:怎么回事? 他伸手捂住失控的心脏,一贯清冷淡漠的脸庞,从耳根开始,一点点泛红。 月光下,少女的舞姿、笑容,如梦似幻,深深映入了他的脑海里。 心一动,情就动。 他此时不知道的是,当初月色下的惊鸿一瞥,回首时才发现爱意早已埋下种子,以至于在日后悄然蔓延成林。 而这些终将成为他日后最无法忘怀的记忆。 “大人,您瞧什么呢?” “瞧这么专注!”院外守候的赵虎好奇道。 “让属下也上去瞧瞧……” 他冷不丁发出的声音,将谢之宴的思绪拉了回来。 后者一记冰冷的眼风向他扫来,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赵虎不满的看着谢之宴,道:“大人,您还要看多久啊?” “闭嘴!” “走远点!”谢之宴神情不耐。 赵虎略带委屈的往旁边走了一点,嘴里小声嘀咕着:“哼,哪个好人会大半夜爬人家女子院落的墙头!” 谢之宴耳根一红,咬了咬后牙槽:“这小子……” 真是欠收拾! 随着琴音渐渐进入尾声,江晚棠的舞步也渐渐放缓,最终在一片宁静中缓缓停下。 一舞毕,修竹和云裳纷纷出口赞叹不已。 江晚棠笑了笑,抬眸看了一眼谢之宴方才隐藏的方向,此刻已是空无一人。 她勾了勾唇,嘴角的笑意狡黠。 后半夜,江晚棠在榻上睡得安稳香甜。 而谢之宴却是拉着赵虎在大理寺后院练了一晚上剑,方才平复下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最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浑身仿佛有着使不完的牛劲…… …… 如上一世一般,皇帝大怒,命大理寺彻查戚家。 而戚家亦是千年的老狐狸成了精,为求得生机,毫不留情的自断了一尾。 戚家直接将二房推了出去,承担了所有的罪责。 戚太后更是亲自下场,大义灭亲,对外说要严惩戚家二房,绝不姑息。 显然,想要扳倒拥有百年根基的戚家,可光靠“戚贵”一事是不够的。 这场,帝王与外戚权臣的纷争,拉锯战才正式开始上演,朝堂风起云涌。 阎罗打架,小鬼遭殃。 此时,距离秀女进宫大选的日子还有七日。 同上一世一般,江晚芙怕节外生枝,又为了膈应江晚棠,特意将她与萧景珩的婚期定在选秀同日。 丞相府上上下下一片喜庆热闹,都在为江晚芙的大婚忙碌着做准备。 好在两人早已婚约,许多东西早已备下,但尽管如此相府上下还是忙得不可开交。 唯有江晚棠居住的海棠苑显得冷清寂静。 “姑娘,整个相府都在忙活着江大小姐的婚事,咱们是不是也该为进宫做点准备?”修竹担忧道。 海棠苑内,江晚棠与云裳几人正悠闲自在的坐在树下喝茶闲聊。 云裳听见‘进宫’这两个字,温婉娇美的面容便浮现了担忧。 她紧张兮兮的看着江晚棠,道:“是啊,皇宫到底和外面不一样,姐姐入了宫,一切的荣辱皆系于那九五之尊一人。” “除了自保,还得有宠才行。” 说到此处,云裳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姐姐,你若是不介意,云裳倒是可以教你一些用来迷惑男人的手段。” 江晚棠笑了笑,上一世的云裳也曾教过她一些固宠的手段,偏她自己傻,自以为捧着一颗无价真心,便能以真心换得真心。 无价真心? 可原来,真心是最不值钱的…… 江晚棠敛了思绪,认真道:“怎会介意,愿洗耳恭听。” 云裳莞尔一笑:“姐姐,从现在起,你要学会哭,会笑,会委屈,会可怜,会撒娇……” “在男人面前,要学会适当的时候示弱,以退为进。” “面对越是强大的男人,便越是如此。” “纵是这百炼钢,假以时日也能尽数化为绕指柔。” “……” 江晚棠听得来了兴趣:“那不如你先教教我戏曲里那一眨眼就能落泪的本事,如何?” 云裳愣了一下,点头道:“好。” “只是这个看似简单,学起来却是最不易……” 江晚棠学得认真,不到半个时辰,就将这哭的要领学会了。 她眼尾有一弯深红,一点点晕染开,将眼尾那颗朱红色泪痣衬得越发妖艳。 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不用眨眼,那泪珠便一颗一颗居中落下。 当真是我见犹怜,楚楚动人。 委屈又可怜的不得了。 她这一哭,就仿佛全天下的男人都对不起她似的。 便是女子看了也动容。 云裳看着眼前的绝色女子,只觉她天生就该是众星捧月的存在,不该如此落泪。 她想起青楼的教习嬷嬷们曾夸赞她是她们见过最有天赋的,天生就该是以色侍人的尤物。 可云裳觉得,那是她们没见过像姐姐这般的倾城绝色。 她天赋极高,魅色惑人却又高洁无瑕,贵不可攀。 是真正的天姿国色,风华绝代。 江晚棠刚练完没一会,丞相府的小厮便拿着两张拜帖匆匆走了进来,交到了修竹的手上。 这两张拜帖,一张是来自行云公子,另一张则是来自于萧景珩。 巧合的是,两人约她的地点都是在京中最大的酒楼,醉仙楼。 江晚棠看着眼前的两张帖子,陷入了沉思…… 第34章 赴约 醉仙楼。 江晚棠刚下马车,抬眸便看到五层高的酒楼正中央高悬着一块巨大的匾额,上面镌刻着“醉仙楼“三个鎏金大字,笔力遒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酒楼外观宏伟,飞檐翘角,雕梁画栋,门前还有两座威武雄壮石狮子,每一处细节都透露着大气与奢华。 江晚棠带着修竹一走进去,便有小二过来热情相迎。 而此时四楼雅间临窗而坐的萧景珩一眼便认出了头戴帷帽,一袭浅紫色软烟罗轻纱裙的江晚棠。 一贯冷静漠然的男人,在这一刻,竟是有些紧张。 他今日特意定了这个雅间,为的就是能在她出现的时刻,第一时间看到她。 随着江晚棠一步步上楼,眼看着就要走到三楼,萧景珩的紧张越发明显,他一口气喝了好盏凉茶。 心中既是期待,又十分紧张失措。 时间一点点过去,可江晚棠的步伐在三楼便转了弯…… 萧景珩见状猛然站起身,往雅间外走去。 而后他眼睁睁的看着江晚棠在小二的带领下走向了三楼的一个普通雅间。 显然,她不是来赴他约的。 一颗跳动的心,渐渐下沉。 三楼雅间内,行云公子一袭月白色广袖长袍,面容苍白,几日不见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清瘦了不少。 见江晚棠走了进来,行云立马起身相迎。 两人落座后,他亲自为江晚棠倒了盏茶。 后者浅浅一笑:“多谢!” 行云倒茶的手一顿,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该是我要感谢江二小姐才是。” “若不是你,我妹妹……” 说着,行云垂眸看向了放在一旁桌案上的黑色方形盒子,眼神落寞黯然。 他顿了顿,认认真真的开口:“谢谢你。” “谢我什么?”江晚棠轻轻抿了口茶,声音很轻很轻:“我并没帮到你。” “逝者已矣,还望沈公子节哀。” 江晚棠深知在生离死别面前,无论怎样的话语都显得苍白而无力。 而除了说几句宽慰的话语,她无能为力。 行云没说话,神情悔暗。 许久,他开口道:“戚贵的尸首,是我盗走的。” 江晚棠颔首,面色平静。 早在谢之宴说戚贵尸首不翼而飞的那刻,她就猜到了。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江晚棠问道。 行云他抬起头对她笑,说:“今日邀江二小姐前来,一为感谢,二为辞行。” “我准备带着妹妹骨灰回到老家,将她与父母葬在一处。” “届时,再向他们二老请罪……” “这些本就不是你的错。”江晚棠劝慰道。 说到底还是命运弄人。 行云怆然一笑:“我明白小姐的意思,只是无法原谅望我自己。” 江晚棠沉默了片刻,道:“公子是要换回沈长安的身份,重新开始了吗?” 行云摇了摇头:“不,这世上再无沈长安了……” “曾经的沈长安已经随他妹妹沈长宁的逝去,一道离开了。” “如今活着的只有寻欢楼的头牌,行云公子。” 江晚棠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心中了然:“所以,行云公子还是会回到京城,继续做寻欢楼的头牌?” “是。” 行云话语坚定,一字一顿。 “戚家一日未倒,这血仇便一日未报。” “我要在这京城之中,亲眼看着戚家彻底落败的那一日。” 行云语调森冷,冷若冰霜,眼神里都是深深的恨意。 至亲被人残害,任谁也无法轻易走出这样的阴霾。 江晚棠懂他的心境,没有多说什么。 她举起茶盏,眉目温和,话语真诚:“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那我便在此以茶代酒,祝行云公子此去一路顺风,日后大仇得报,前路灿灿!” 行云同样举杯说多谢,足够情真意切的口吻。 江晚棠从雅间出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三口楼梯口的萧景珩。 后者同样抬眸看向了她,眼眶微微泛红,眸底是让人看不懂的深意。 不过,只一眼,江晚棠便收回了目光。 她带着帷帽,假装素不相识的从他身侧经过。 “棠儿……” 萧景珩伸出手臂拦住她的去路,幽沉墨黑的瞳孔,颜色深不见底。 见江晚棠没有反应,便又轻声唤了一句:“棠儿……” 他语气温柔至极,带着让人不易察觉的轻颤和小心翼翼。 江晚棠轻笑出声,话语淡漠:“公子怕是认错人了吧,我并未见过你。” “还请公子莫要纠缠。” 怎么可能会认错人。 她的身影化作灰,他都能认出来。 更不要说她的声音。 萧景珩微微愣住,眼底的神色暗然。 她,果然不记得他了…… 萧景珩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他想说,我是小时候给你糖吃的大哥哥。 他还还想说,我会是你未来的丈夫,与你携手一生的人…… 可千万言语,在触及到她眸底冰冷的神色时,皆堵在了喉间。 江晚棠说完这句话,发现萧景珩依旧站在那一动不动。 她不悦的看过去,撞进后者雾霭沉沉的眸子中。 萧景珩一双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带着说不出的柔和与淡淡的哀伤。 他看着江晚棠这张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脸,眼眶泛起点点红意,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了一句:“抱歉!” 随后,他放下了手臂,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 他好不容易等到她,不敢多说,也不敢多做,只能远远看着。 唯恐会吓到了她。 此时,他只觉两人来日方长,一切都可徐徐图之。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世上谁都不会在原地等谁一辈子。 有些人一旦错过,便是永远。 马车上,修竹看了江晚棠一眼又一眼,最终还是忍不住的道:“姑娘,那位奇怪的公子还一路暗中跟着我们呢。” 江晚棠始终闭着眼睛,眼皮都未掀一下,语气淡淡:“无妨。” “随他去吧。” 直到二人回了府,也依旧能感受到隐藏在暗中那道灼热的视线。 第35章 黄粱一梦,终归难全 入夜,月上中天,万籁俱静。 海棠苑内,出现了一道黑色身影,静静的站在小院中,目光,深深的看着江晚棠的闺房方向。 就仿佛他想透过木质的房门,看到些什么。 而此时,卧榻上的江晚棠也睁开了双眼。 她的眼底一片清明,分明没有睡意。 江晚棠知道萧景珩就在外面,两人仅一门之隔。 而这一门之隔,隔断的却是他们的前世今生。 时过境迁,即便是到了这一刻,她仍是承认,那一年的萧景珩太令她着迷。 她喜欢他骑马射箭时英姿勃发,肆意张扬,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也喜欢他温柔体贴,眉眼带笑,总是带一些小玩意逗她开心的模样; 好与不好。 黄粱一梦,终归难全…… 如今,江晚棠不知道萧景珩是怎么想的,也不想去探究。 她不是喜欢纠缠的性子。 君若无情,我便休。 努力过,付出过,拿得起,也放得下。 翌日,晨光熹微。 修竹伸了个懒腰,正要去喊江晚棠起床,却看见房门口放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匣子。 她狐疑的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幻觉后,将木匣子拿了起来左右端详了几番,小声嘀咕了句:“这人……真是瞧不懂……” 而后她便将木匣子交到了江晚棠的手中。 “姑娘,昨夜那人是谁,在我们院子里站了大半宿?” “看着怪可怜的。” 江晚棠垂眸看着手中的木匣子,没有言语。 她抬手将匣子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枝异常精致华贵的海棠花簪子,和一颗油纸包的桂花糖。 江晚棠的眼睫颤了颤,到底还是眼尾泛起红意。 她拿起匣子里的海棠花簪子,放在手中轻轻摩挲了几下,上面的海棠花栩栩如生。 这簪子,她再熟悉不过了…… 是上一世大婚后,萧景珩特意命人为她精心打造的定情信物,全天下仅此一支。 他说,她是这天底下独一无二的海棠。 若是她没猜错的话,在这支海棠花簪子上的每一瓣花瓣底下,都刻着一个小小的,不易察觉的“棠”字。 江晚棠看向簪子的侧面,果然看到了一个个隐藏在花瓣纹路中的“棠”字。 原来,他也回来了啊! 怪不得…… 此前种种疑惑,在此刻都变得有迹可循。 修竹见她看了许久,又看得认真,好奇道:“姑娘,你真的不认识他吗?” “算是一位熟悉的陌路人罢。” 话落,江晚棠将手中的簪子放回了木匣子中,她将匣子关上放到修竹手中,淡淡的道:“你去一趟平阳侯府……” 话说到一半,她顿了一下,又摆摆手道:“罢了,先找个地方暂且放一放吧。” 她本想让修竹送回平阳侯府,后又一想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姑且先放一放。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江晚芙时不时地过来嘚瑟炫耀一番,几人在海棠苑的日子过得也算平淡。 时光匆匆,转眼便到了江晚棠入宫选秀的日子。 同样也是江晚芙与萧景珩大婚的日子。 永盛二年,三月十六。 天光乍亮,丞相府张灯结彩,红绸挂得到处都是,满满的喜庆之色。 江晚棠一大早便被各种喧闹的声音吵醒。 丫鬟们也早早的过来为她梳洗上妆。 因着她是入宫选秀,穿不得张扬的红色,便在一堆华服中选了套粉色珍珠镶边的长裙。 云裳手巧,便亲自为江晚棠上妆,在她高高的发髻上簪上了最后一支珍珠步摇。 她看着铜镜中的绝色女子,由衷地赞叹了一句:“姐姐长得真美!” “怎么打扮都好看!” 江晚棠莞尔一笑,灿若朝霞。 彼时,京城长街上。 萧景珩穿着一袭大红色喜服,红光满面,意气风发,亲自前往丞相府去迎亲。 驷马并驱,整整八十副仪仗,数十里红妆铺满长街。 围观的百姓都面露惊异,感叹这位萧小侯爷当真是很看重丞相府的江大小姐。 有人惊叹:“今日好生热闹,快看啊,萧小侯爷居然亲自去相府迎亲!” 有人点头附和:“可不是嘛,萧小侯爷丰神俊朗,江大小姐端庄貌美,两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乃天作之合。” “这究竟是如何才能修来的圆满功德,这样的好福气,真是世间少有!” “……” 满京都道他们这是佳偶天成,令人羡慕的一对有情人。 萧景珩这一路嘴角上扬的笑容就没下来过,只不过在听闻百姓赞叹他和江晚芙的情谊时,微微的蹙了下眉。 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快嘴角的笑容又荡漾开了。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这位新郎官是真的高兴,春风满面。 也是,能娶到心爱的女子,谁不春风得意呢。 侯府的随从不断地将红纸包裹的桂花糖和喜钱分给一旁的百姓,一路过去,众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笑得合不拢嘴。 这样盛大,而又大气的迎亲场面,在京中也是少见的。 这一般别的大户人家发的喜糖都是普通的饴糖,倒是头一次见发桂花糖的。 尤其还是这种非桂花盛开的季节,实属难得。 也着实罕见。 第36章 大婚,入宫 丞相府内。 江晚芙大婚,身为妹妹的江晚棠按例得前去为她添妆。 江晚芙看着她那张倾城绝色的脸,只觉得异常的刺眼,直到视线落在她身着的粉色衣裙上,心里才舒坦几分。 长得好看又如何,入宫当皇帝的女人又如何? 还不是个妾,一辈子都穿不得正妻才有的大红色。 想想,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二妹妹,等一下!” “你我姐妹一场,妹妹怎么也得喝一杯姐姐的喜酒再走。” 江晚芙得意且高傲的看着江晚棠,笑道:“毕竟多亏有你,姐姐才不用进宫当个妾室,受人磋磨。” 她故意将“妾室”二字咬字极重,生怕别人听不出来一一样。 江晚棠笑笑,不置可否。 江晚芙一副‘看你能装到几时’的眼神看着她。 “对了,妹妹还不知道吧,景珩哥哥这次可是亲自上门来迎亲呢。” 江晚棠敏锐地注意到了她话里的‘这次’两个字眼。 下一刻,便又听她道:“上一世,景珩哥哥娶你的时候,可没有这般做吧。” 江晚棠抬眸,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江晚芙。 后者冷笑一声,道:“怎么,好奇我怎么会知道?” “起初我只是好奇,明明上一世的你很听秦氏的话,同一个人怎么这一世反差这么大。” “直到我得知你将青楼的云裳带回来的那刻,我才明白……原来你同我一样……” “我们都重生回来了。”她附在江晚棠耳边轻声道。 江晚芙笑得张扬得意:“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也喜欢景珩哥哥。” “不过妹妹放心,这一世我会好好替你……与景珩哥哥白头偕老,夫妻恩爱的。” 江晚棠勾了勾唇,语带嘲讽:“姐姐可不要高兴的太早。” “能给你的都是我不稀罕的,不要也罢。” 江晚芙见她还在装,嗤笑道:“是么?” “在后宫孤寂难熬的漫漫长日里,可不要躲在被窝里偷偷哭鼻子啊!” 话落,江晚芙拿起丫鬟手中托盘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酒递到了江晚棠的面前。 江晚棠没忍住嘲笑出声:“你以为我是你吗,为了个不爱你的男人夜夜哭?” “你!”江晚芙面露窘迫:“你胡说什么!” 这时喜婆婆过来催促了,称新郎官已经快到丞相府门口了。 “景珩哥哥来接我了!” “我不与你废这口舌之争。”江晚芙挑了挑眉,笑得得意。 江晚棠面色淡然,一字一顿:“那便祝姐姐与萧小侯爷琴瑟和鸣,百年好合!” 说罢,她将手中的喜酒倒在了地上。 迎亲的马车在丞相府门口停下,萧景珩一袭大红色喜服帅气利落的翻身下马。 烟花竹炮应声而响,一时嘈杂热闹非凡。 而不多时,戴着囍字红盖头的江晚芙被喜婆牵着,从府邸里面一步步走出来。 大红色织金的喜服,是极艳极贵的颜色,阳光照耀之下,闪闪发亮。 看着她一步步走向走向自己,萧景珩眼眶竟有潮湿。 似乎上一世所有的阴差阳错,引咎亏欠,在这一刻,都能重新回归圆满了。 他万分宠溺,又深情款款:幸亏是你,幸亏阴差阳错,让你成为我的妻子。 萧景珩紧紧握住新娘子的手不放,唯有这样才能让他觉得真实。 一旁的喜婆笑得合不拢嘴,直叹萧小侯爷是真心宝贝这新娘子,生怕她跑了似的。 可不就是害怕。 上一世,他就差一点,差一点就拉住她了…… 红色盖头下的江晚芙弯起了唇角,小脸通红。 这一次,会幸福美满的吧。 在一阵喧闹和祝福声中,喜轿向平阳侯府出发。 江晚棠站在府中,远远望着高头骏马上一袭红色喜服,春风得意的萧景珩,目光幽深。 缘分的开始:少年从天而降,浑身散发着光芒,直到那么一瞬间突然就黯淡了。 后来才发现,那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眼里散发的光。 沧海桑田,恍如隔世。 萧景珩,新婚快乐! 这一世,祝你得偿所愿。 婚仪队伍离开后,不多一会儿,宫中就来人接江晚棠入宫了。 面对江晚棠,江知许便没了方才江晚芙出嫁时的热泪盈眶。 他神情漠然的看着江晚棠,话语凉薄:“皇宫不比外面,既是我江家的女儿,就该懂得与江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切不可再胡闹,丢了江家的脸面。” 他这是在警告江晚棠入了宫后就该安分守己,不要连累江家。 至于秦氏,还在前厅忙活着江晚芙的大婚事宜,好似早已忘记了自己的这个女儿。 江晚棠弯了弯唇,眼眸里都是讽刺的笑意。 没有留下任何的只言片语,她转身带着修竹和云裳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了一小段距离,江槐舟匆匆赶来。 他同江晚棠对望,薄唇抿得紧紧的,却是在看到江晚棠脸上浮现的笑意时,瞬间红了眼眶。 他走近,轻声道:“棠儿,有兄长在,丞相府永远都是你的家。” 家? 多么遥远的一个词啊。 她想说,她早就没有家了。 天大地大,哪里都没有她的归宿。 但她不想江槐舟难过,到底是红着眼,点了点头。 平阳侯府。 马车抵达侯府,萧景珩掀开红色轿帘,直接将江晚芙打横抱起。 周围的宾客都在为他们欢呼祝福。 萧景珩没有顾忌旁人的眼光,小心翼翼的抱着怀中的佳人,步伐稳且快的向侯府的正殿走去。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同她拜堂成亲。 待萧景珩走到正殿中央将怀中的江晚芙放下后,礼官高唱:“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热闹嘈杂的大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 “礼成!” 囍房内,入眼可及都是红色。 江晚芙端坐在龙凤喜榻上,手指绞紧了手中的帕子,难掩紧张。 萧景珩亦是,握着喜称的手心都被汗湿。 他等这一刻,已经等许久了。 那喜婆见状,笑着打趣道:“萧小侯爷和夫人还真是情深伉俪!” “老妇做了几十年的喜婆,还是第一次看见新郎官不先去待客,还一路抱着新娘子入洞房的。” “能得夫君如此看重,夫人可真是好福气哟!” 红盖头下,江晚芙的脸上泛起红晕,满心满眼都是甜蜜。 第37章 卑微乞求,为爱低头 萧景珩给了她一场最周全,最完美的大婚。 他给了一个女子所想要的一切,给她爱护,给她纵容,给她尊荣…… 江晚芙不自觉泛红眼眶泛红,满心触动。 事实证明,这一次,她没有选错人。 喜婆恭维的话语,萧景珩很是受用,他心情极好,开口便是一句:“赏!” 喜婆每夸一句,萧景珩便是一句“赏!” 喜婆顿时喜笑眉开,恨不得将新娘子从头到尾都夸一遍。 但萧景珩已经没了耐心,将她请了出去。 于是,囍房内便只剩下他和江晚芙两人。 萧景珩看着眼前的佳人,手紧张得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那只握着喜称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一番紧张,忐忑之后,终是鼓足勇气,用喜称挑起了红盖头。 入目便是江晚芙羞红着一张小脸,含羞带怯的模样。 只一眼,萧景珩整个人如坠冰窟,说不出的冷意将他吞噬包裹。 心中所有的喜悦和期待,瞬间消散了个干净。 “怎么是你?!” 萧景珩脸上的喜色全无,满眼的不可置信和无法接受,怔愣在当场。 而江晚芙见他揭开红盖头后就再无动作,羞涩的抬眸看了过去。 只见萧景珩脸色黑沉,难看至极,仿佛新婚夜死了妻子一样。 她心中一颤,有点不知所措。 于是,她放下女儿家的娇羞和矜持,主动贴上前,温柔小意…… “景珩哥哥,你怎么了?” “是身体不舒服吗?” 她的话语拉回了萧景珩的濒临崩溃的理智。 后者退后一步,避开了江晚芙的触碰。 既然江晚芙嫁入了侯府,那么今日入宫的便是…… 思及此,萧景珩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立马转身向屋外走去。 他神情慌乱,步伐踉跄。 侍从怀安见主子黑着一张脸从新房出来,立马追上前问道:“公子!公子!你这急匆匆地是要去哪?” “前厅的客人还等着你去招待呢……” 萧景珩恍若未闻,他不理会任何人,大步且快速的往府外走去。 边走还边将自己身上碍事的外袍和饰物扯落,丢在地上。 怀安见情况不对,当即派人前去禀告侯爷,而自己则上前去追萧景珩。 而此时的萧景珩已经翻身上马,骑着自己迎亲时的高头骏马离开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尤其是新房内的江晚芙。 她跌坐在地上,黯然失神,像是无法相信萧景珩会突然弃她而去。 明明前一刻还深情体贴的夫君,却在下一刻像是然变了一个人一样,阴沉冷漠。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 萧景珩不是爱了自己很多年吗。 为什么会在大婚之日,给了她无尽甜蜜和爱意,又丢下她?! 他怎么能如此羞辱她! 彼时,萧景珩正一路车马狂奔,往皇宫方向赶去。 “棠儿,你不能进宫,等等我,再等等我……” 就在萧景珩快要绝望之际,终于在快到宫门口的一段距离看到了丞相府的马车。 伴随着一声马儿的嘶鸣声,萧景珩拉紧缰绳,一人一马拦在了马车前。 旁边的宫人吓了一跳,见到来人,恭敬道:“见过萧小侯爷!” “今日不是您与江大小姐大喜的日子吗,为何……” 话音未落,便被萧景珩冷声打断:“江大小姐有几句话让我转交江二小姐,烦请公公行个方便。” 说罢,将一袋金子扔了过去。 宫人哪里还敢多言,立马识趣的离开。 “棠儿……” “随我回去好不好?” 萧景珩声音颤抖,话语间夹杂着丝丝哀求。 马车内却是传来女子的轻笑声,带着冷意。 她说:“棠儿是我的闺名,还望萧小侯爷自重,莫要再直呼昵称。” 萧景珩闻言,脸上流露出痛苦,嗓音沙哑:“对不起,我……” 这里离宫门口虽说还有一段距离,但江晚棠不愿与他纠缠, 她开口,语气冷漠:“若无其他事,还请小侯爷让道。” 萧景珩双手紧握成拳,声音不自知的颤抖:“你真的愿意入宫吗?” “你若不想,我便带你离开,现在就走。” “天涯海角,任你高飞,好不好?” 马车内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每分每秒的等待都像是审判。 “我求你,不要进宫……” “好不好?” 他还是没有忍住,恐惧和惴惴不安的心,让他不惜一切,为爱低头。 “陛下他实非良人,我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你想去哪里都行,不要进宫了,好不好?” 江晚棠冷笑了一声,淡淡道:“萧小侯爷的意思是,你愿意为我放弃所有,功名利禄,泼天的富贵……” “是。” “我萧景珩以性命起誓,此生对你不离不弃!” 他说这话的时候话语坚定,情真意切,令人动容。 然,山盟海誓,以及刹那间的柔情,再也打动不了如今江晚棠。 既知前路,自当相互放过。 重来一次,她不想再跟萧景珩有任何关系。 江晚棠笑笑,语带嘲讽:“奔为妾,聘为妻,你这是想让我与江晚芙姐妹二人共侍一夫?” 萧景珩瞳孔猛地一震,焦急的解释道:“怎么可能!” “我只要你!” “你才是我此生唯一人认定的妻子。” “除了你,谁都不行!” 马车内的江晚棠却是笑了。 可惜啊,太晚了! 一切都太晚了! 上一世,几百个日日夜夜,但凡他能如此坚定不移的选她一次,他们都不至于是那样的结局。 江晚棠讽刺的笑了笑,语气冷漠:“可是,我不愿意。” “这样荒唐的话,以后就莫说了。” “入宫是我自己的选择,萧小侯爷请回吧。” 伴随着江晚棠的话语,萧景珩感觉到心口某处彻底塌陷。 他的声音,轻到自己都觉得无力,他说:“哪怕我此刻跪下来求你,你也不肯吗?” “是。” 江晚棠回答的不留一丝余地。 萧景珩重重闭上眼,眼睑一片通红。 她不愿,他也无计可施。 穷途末路,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第38章 一入宫门深是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这时,宫人已经忍不住过来催促了。 他小心翼翼的上前道:“萧小侯爷,时辰差不多了。” “若是误了贵人入宫的时辰,奴才们也担待不起啊!” 萧景珩双手紧握成拳,隐隐颤抖着。 哪怕他再不甘,不愿,痛苦,此时也只能让出一条道路。 他眼睁睁的看着马车,缓缓驶入了皇宫。 一入宫门深是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可她本该是他妻…… 就差一点。 又差一点…… 萧景珩的一颗心好像被挖空了,血淋淋的。 呵,老天爷还真是喜欢耍着他玩。 在他以为幸福唾手可得,人生圆满之际,一下子便将他拉入了深渊。 紫禁之巅,神武门傲然矗立,在阳光洒落的金辉之下,辉煌肃穆。 入宫后,参选的秀女都早已陆陆续续抵达皇宫的神武门内等候。 饶是江晚棠早就知道这次参选的秀女近达六千人,但真当她站到这里,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一片人,仍是不由的呼吸一窒。 尤其是,这些还都是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妙龄少女。 当真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仿佛置身于春日里最绚烂多彩的花丛中。 在管事公公吩咐下,一排排的宫女太监鱼贯而出,分别拿着秀女名册,开始一一核对,清点人数。 半个时辰后,人数清点完毕,便正式进入了初选环节。 随后,管事公公将姬无渊身边的太监总管王福海请了过来。 王福海看着一众秀女点了点头,尖着嗓子高声道:“既然人都到齐了,便开始吧。” “陛下说了,过高的,过矮的不要!” “太胖的,太瘦的,身材比例不好的也不要!” “眼睛小的不要!” “皮肤黑的不要!” “……” 一番筛选下来,近六千秀女,只剩下了不到三千人。 然众人刚松了口气,第二轮筛选还未开始,就见几个太监公公拖着几具鲜血淋漓的女尸走了出来。 秀女们哪见过如此血腥的阵仗,纷纷吓得尖叫不止,甚至有的直接当场吓晕了过去。 王府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冒冒失失的?” “回公公,是陛下刚下令处死的。”一太监上前禀告。 王福海嫌弃的摆了摆手:“快快快,拖下去!” “把晕了的,受惊吓的,也都拖下去。” 闻言,有些被吓到的,或者不想入宫的秀女纷纷装晕了过去。 “现在还剩多少了?”王福海又道。 管事公公道:“二千余人。” 王福海端坐在椅子上,眼皮都未抬一下:“那便开始第二轮吧。” 第二轮选的是外貌,五官,身段和仪态。 一共分为两组,家世背景好的一组,家世一般的一组。 每位秀女都要被评选的宫人们轮番打量一番。 江晚棠来得晚,站在最后面,眼看着周围的秀女越来越少。 轮到她时,宫人们眼前一亮,围着她打量了好几圈。 江晚棠虽然多年不曾在京城各大宴会上出现过,但她耀眼的姝色,在众多莺莺燕燕中,也是最为夺目的存在。 众人自然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她身着一袭粉色镶珍珠的迤地长裙,一头墨发挽成了高髻,发髻的两边簪着一对长长的珍珠步摇,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鲜艳欲滴的绝色少女,一颦一笑便是人间春色。 她明明长着一张如妖精般魅惑人心的脸,可偏偏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清冷如仙的气质,极致的媚和仙都毫无违和,又不冲突的出现在她的身上。 不禁让人感叹,世上竟真有这般绝色的女子。 腰肢盈盈一握,勾勒出完美诱人的身段,不难让人想象到这石榴裙下,该是何等的风华。 这样出众的脸,再加上这样勾人的身段,别说男人看了垂涎三尺,便是女子看着都移不开眼。 不多时,王福海也朝着江晚棠这边走了过来,笑着道:“贵人是……” 江晚棠浅浅一笑:“江丞相之女,江晚棠,年十六。” 王福海瞧她容颜倾城,话语轻柔,温婉有礼,赞赏的点了点头:“不错,不错!” “不愧是丞相府的千金!” 周围的秀女闻言,看向她的目光不禁又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羡慕和嫉妒。 样貌如此出众便罢了,没想到家世也是一等一的。 经过第二轮的严格筛选后,便只剩了一千余人。 接下来便是第三轮,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验身。 能入后宫的女子必须得是家世清白,身子干净的。 秀女们一个个排队等候,由宫女们将她们引入后宫专门用于验身的密室当中,每间密室都几位宫里的老嬷嬷在里面候着。 这验身检查的不只是清白,还要身上无任何疤痕才行。 但其实一些不起眼的小伤疤无碍,使些银子也能过。 待到验身结束,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经过层层筛选,最后留下的仅六百秀女。 而这六百秀女中,无一例外,不是名门闺秀,便是出类拔萃的绝色佳人。 秀女们皆被安排入住了储秀宫,等待明日帝王姬无渊的大殿钦选。 储秀宫内房间很多,分别有十人一间,六人一间,四人一间和两人一间,这最好的当属两人一间。 说是由管事公公统一安排,但也是要塞银子才行的,不然只能去住最差的十人一间。 江晚棠直接塞了两锭大金子给管事公公,让他给安排了两人间。 她刚进屋,便瞧见一身形彪悍的女子徒手将一桌案劈碎了。 她挑了挑眉,眼眸中闪过一抹诧异和欣赏,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口,端倪着眼前女子。 后者转过身来,见到屋门口站着一位娇滴滴的绝色美人,尴尬的笑了笑,不自觉的将手藏到了身后。 “妹妹别怕,我不是故意的。” “本想着练练手,没想到这皇宫里的东西这么不结实。” 江晚棠淡淡一笑:“无妨,你随意。” 话落,便走了进去。 女子身形虽彪悍了些,但五官也算清秀,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向江晚棠。 她笑道:“我是林将军的长女,林若云,你是哪家的女儿?” “你长得这么美,我怎么从未在京中见过你?” “还是说你是外地来的?” 江晚棠笑了笑,心道这位林姑娘还挺有意思。 她缓缓道:“江丞相的嫡次女,江晚棠。” 林若云闻言,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一脸惊讶:“原来是你啊!” “怪不得……” 第39章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江晚棠笑笑,语调狡黠:“林小姐认识我?” 林若云点了点头,惊讶之后便是了然:“当然,京城谁人不知丞相府刚回京的江二小姐,是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之前我还只当是那些人传得过于夸张了,今日见你才知传言非虚。” 林若云一改方才拘谨守礼的模样,态度热情不少,拉着江晚棠开始问东问西。 后者脸上的笑容清浅,一一回应。 晚膳后,已是夜深如墨,皇宫四处掌灯。 江晚棠担心修竹和云裳初到皇宫不习惯,便提着宫灯去宫女们居住的地方探望她们了。 林若云一个人待在房内无聊极了,又不想去和其他的莺莺燕燕聊什么琴棋书画歌舞。 终于,在就寝的时辰,等到江晚棠回来。 她对皇宫充满好奇,非拉着江晚棠偷溜出去,陪她去御花园逛逛。 凑巧的是,偷溜出来的不止她们俩。 有人是出于好奇,而有人则是提前在宫人手中买了消息,想偷偷的守候在皇帝的必经之路上,与其制造一场浪漫的偶遇…… 大家对视一眼,尴尬的笑了笑,十分默契的互不打扰。 没一会,寂静的空气中传来几道宫女们说话的声音。 躲在御花园花丛中的几人面面相觑,分别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动作。 “太可怕了,昨天晚上去寝殿侍寝的五个都死了。” “听说今日又有新的秀女送进来……” 花丛中的几人一怔,循声望去,只见两三个小宫女向御花园走来,声音也越来越近。 “哎,可不是嘛,可惜了这些如花儿一般的妙龄女子,入了宫,好不容易得了侍寝机会,由得皇上折腾一夜,就香消玉殒了……” “嘘,你不想活了”另一宫女小声提醒道。 “谁不知道咱们当今圣上暴虐成性,这些秀女们也就是表面风光,命薄如纸啊!” “……” 待她们走远,躲在花丛中的几人犹处于怔愣当中。 那些原本心怀憧憬和小心思的,此刻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她们或是害怕,或是失魂落魄的往储秀宫走了回去。 林若云看着始终波澜不惊,面无表情的江晚棠,好奇的问道:“你不怕吗?” 毕竟在她看来,江晚棠入宫后侍寝机会比较大。 江晚棠弯唇一笑:“怕?” “怕有何用?” “我们来此,或多或少,都是身不由己。” “与其盲目担心未来如何,倒不如既来之,则安之。” 林若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她是林将军嫡长女,从小受尽宠爱,嚣张跋扈惯了,可即便是如此,皇帝一声令下,视她如命的父亲,还是不得不忍痛割爱,将她送入后宫。 而她也不得不收起性子,夹着尾巴的做人。 用父亲的话来说:君是君,臣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 初春的夜晚带着丝丝凉意,银白的月光洒了一路。 怀安搀扶着跌跌撞撞,满身醉气的萧景珩从酒楼里走了出来。 “哈哈哈……我萧景珩一世英明,竟也一世糊涂,哈哈哈……” “一直以来被蒙在鼓里的人,是我才对,我才是这天下,最可笑的人!” “是我活该,咎由自取!” “……” 萧景珩一路自言自语,又哭又笑,状似疯癫。 彼时,平阳侯烛火通明,红绸高挂,灯笼上的大红囍字忽明忽暗。 府内静悄悄的,白日里的喧闹,已被夜晚的死寂覆盖。 正厅内,平阳侯夫妇和萧老夫人静静地端坐在木椅上,眉头紧蹙,满面愁容。 本是一场阖府欢喜盛大的喜事,却不知为何会突然变成这般局面。 大婚当日,新郎官在将新娘送入洞房之后,便仓皇离府,不知所踪。 几人在看到被怀安扶回来,醉气熏熏又失魂落的萧景珩时,憋了一日的愤怒和到嘴边的责问,一瞬间化为了担忧。 无他,他们从未见过这样失态的萧景珩。 好端端的一个人,出去了一趟仿佛没了生气,神色一片灰败黯然。 于是乎,他们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人将他扶回了院子,又命下人去煮了醒酒汤。 “扶我去书房。”萧景珩闭着眼睛,抬手捏了捏眉心。 怀安闻言只得照做。 书房内,他端坐在桌案前,目光深情而又哀伤的盯着手中的画像。 画像上是一素白衣裙少女,头戴花环,站在春日的桃花树下,巧笑倩兮的模样。 那是上一世,他第一次在丞相府见到长大后江晚棠的模样。 回府后,便不由自主的画了这样一幅画像,将它珍藏了起来。 现在想来,便是那时一眼心动的吧。 萧景珩半眯着眼眸,视线透过烛光,恍惚间看到江晚棠眉眼含笑,正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 是上一世大婚时的江晚棠。 她穿着一袭大红喜服,凤冠霞帔,眉眼间漾着淡淡的羞涩,两靥泛红,一双含情桃花眸水光潋滟,眼尾的泪痣妖艳魅惑…… 一眼心颤。 她越来越近了,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到。 萧景珩那颗死寂的心,仿佛一瞬间又活了过来。 他浑身血液都灼热了起来,那股激荡汹涌的躁动,激得他双手微微颤抖。 这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美好,太过诱惑…… 于是他用尽全力的伸出了手,妄图抓住少女纤细白嫩的柔荑,将她拥入怀中。 “棠儿......“他深情缱绻的呼唤着她的名字。 可是只有抓不住的夜色,在他的手心,一点点散开。 他怎么就忘了呢? 他亲眼看着他的棠儿入了宫,不再属于他…… 他其实没有醉。 只是无法接受,便想借着醉意麻痹自己。 可偏偏他喝了许多酒,脑子却依旧是清醒的。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了一阵动静不小的吵闹声…… “滚开!” “江……,夫……夫人,公子吩咐不让任何进去打扰。”怀安高声道。 “再拦着,杀了你!” 江晚芙怒气冲冲,来者不善。 第40章 前世今生 江晚芙已经忍了一日了。 洞房花之夜,好不容易等到萧景珩回来,可下人却说他去了书房。 忍无可忍的她,必须要来找萧景珩讨个说法。 他凭什么娶了她,又这样践踏她的尊严。 “让她进来。” 书房内,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 江晚芙冲进去的时候,看见满脸冷漠,眼若冰霜的萧景珩时,先是怔愣了一瞬。 “萧景珩,你今日……到底是何意?” 后者冷冷的看着她,没有言语。 江晚芙满肚子的愤怒,一瞬间都转化成了委屈,不甘…… 她眼眸泛红,目光执拗的盯着眼前的冷漠男人,却是突然低低的笑了:“呵呵……” “萧景珩,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就在半月前,你说,十八岁的萧景珩只爱我江晚芙一个人,他这一生也只会爱江晚芙一个人。” “你说,你做梦都在想着娶我的那一天……” “这便是你所谓的爱我?!” “做梦都想娶我?!” “你说话啊!” 江晚芙眼眶已经通红,眼神悲愤:“可笑白首之约,山盟海誓,抵不过人心易变。” 字字泣血,句句质问。 半月前的萧景珩确实是这么想的,可现在的他只觉恶心。 时间倒退回十日前。 当时的他正随行皇帝姬无渊在佛光寺为国祈福。 午夜梦回,他梦见自己大婚之日被江晚芙抛弃,与她的妹妹江晚棠成了婚。 婚后,他不自觉的被她吸引,逐渐沉沦,可成婚后不久…… 他从梦中惊醒,一切都那么的真实,就好像是一场预言…… 不,他相信,那不是梦! 于是他找到了当朝的国师大人,也就佛光寺的住持寂空大师。 为他解惑。 寂空大师看着他叹了一口气,说:“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界,今生作者是。”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执念过深,便生情劫。” “情劫一生,此生便回不了头了。” “萧施主,确定要执着于此?” 萧景珩点了点头,没有犹豫:“是。” “罢了,施主请随老衲来。” 寂空大师将他带到了佛像前,他说:“神佛会告诉你答案。” 话落,他将一本经书交到萧景珩手上,淡淡道:“此番际遇,乃施主前世所求。” “循迹相与念故人,而今重缚桎梏深。” “世间事,唯情字难……” 说罢,他叹了口气,坐在一旁,开始打坐诵经。 是夜,萧景珩跪在佛像前,前世种种一一在脑中浮现…… 他想起了江晚棠,也想起了两人曾经的细枝末节。 画面一转,寒冬腊月,漫天大雪纷飞。 他再一次亲眼目睹,江晚棠在他的面前从摘月楼坠下,大片的血红,刺痛了他的眼。 心脏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 后来,他跪在冰天雪地里,抱着江晚棠已经凉透了身体,一夜白头…… 回忆到了最后,跪在佛前的男子,已经崩溃的痛哭了起来。 他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嘴里始终重复着一句:“对不起……对不起……” 一步错,百回首,万念俱灰怎从头? …… 寂空大师起身走到萧景珩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会自在于心间。” “既然前世让施主如此痛苦不堪,便当作大梦一场,忘了吧!” “不……” 萧景珩眼眸通红,不住的摇头,话语极度偏执:“我不忘,死都不忘!” “是我负了她……” “我要去找她!” “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爱她,护她,给她一个幸福圆满的家。” 话落,萧景珩便起身不顾一切的要去寻江晚棠,却被寂空大师一句话震在原地。 他说:“萧施主若是想她此生万劫不复,大可以去试试。” 萧景珩瞳孔猛地一缩,猩红的眼眸看向了寂空大师。 后者淡淡开口:“凡世间因果皆有定数,施主若是强行介入更改了她原本的人生轨迹,必会为她引来无法预料的劫难。” 萧景珩重重的闭了闭眼,顿觉身心被一股说不出的痛苦和无力侵蚀。 “那我该如何做?” “还请大师解惑。” “一切恩爱会,皆由因缘合。” “施主,当知顺应天意。” “若是不明白,便打开你手中的经书看看吧。” 话落,寂空大师已经转身离开。 萧景珩跪在佛像前,双手颤抖着,将经书一页页翻开。 一笔一划,皆是他的字迹。 手写香台金字经,惟愿与卿结来生。 这是上一世,他跪在佛前亲手为她抄写的长生经。 当时的他,已经万念俱灰,山穷水尽。 他记得他在经书的最后,写了一句: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萧景珩喃喃出声:“待重结,来生愿……” …… 思绪回拢,萧景珩全程冷眼睨着面前的江晚芙,眼神里藏着恨,说出的话也是字字诛心。 他说:“痛吗?” “江晚芙,被人毁去一切希望的滋味……痛吗?” “你可知,你今日所承受的痛苦,不及我的万分之一。” 江晚芙闻言心中猛得一颤,整个人都在发抖,前所未有的慌乱弥漫在心间。 她强装镇定道:“景珩哥哥,你在说什么?” “我听不懂。” 萧景珩嗤笑出声:“江晚芙,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你心里最清楚。” “你说的不错,人心易变。” “你变了,我也变了。” “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我给你最后的体面,明日拿上和离书,回你的相府。” “你说什么?!” 一时之间,江晚芙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脸上满是错愕和不可置信。 “你疯了吗?” “我们今日才刚成婚,你就要和离?!” “不,不,我不同意!”江晚芙喃喃自语的摇头。 她的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萧景珩,里面都是愤怒和不甘:“我不要和离。” “我是你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娶进门的妻子,凭什么你说和离就和离?” “我没变,变的是你!” 她是不爱萧景珩,但这不代表她会同意和离。 若是两人刚成婚,第二日便传出和离,她将彻底沦为盛京所有人眼中的笑柄。 一旦如此,蒙羞的不仅仅是她,还有丞相府。 她不要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绝对不要! 第41章 狗老天,作弄人! 萧景珩冷笑:“呵,不是绝食相逼,吵着要进宫?” “既如此,你为什么不直接进宫?” “既变心,为什么不变得彻底一些?” 说到最后,萧景珩的眼眸里已是猩红一片。 若是这样,他的棠儿也就不会…… 萧景珩待她向来是温润有礼的,她从未见过这样狠戾无情的他。 事态的发展,远超出她的想象。 江晚芙顿时慌乱起来:“我...不是你听到的那样,景珩哥哥,你听我解释...” 难怪他会对自己如此冷漠,原来他知道自己绝食闹着要进宫的事情了。 难怪从佛光寺回来之后,他次次都对她避而不见。 难怪…… 思及此,江晚芙急切的走向萧景珩,也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伸手欲去去拉他的手臂。 “不是那样的…景珩哥哥……” “我爱的是你!” “我可以解释的……” 萧景珩冷漠以对,始终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在她快要靠近自己的时候,站起身来,避开了她的触碰。 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萧景珩眼底毫不掩饰的厌恶,足够令江晚芙难堪到底。 哪怕是上一世到最后,他也始终顾念着几分两人曾经的情谊,不曾如此待她。 她不明白,一个人的变化为何可以这样大。 但她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正在走向一个很恶劣的局面,而她不能再任由局势这样发展下去。 萧景珩最是心软,她相信他还是爱他的,现在不过是在生气她欲抛弃他进宫的事。 她想,只要不和离,日后,她总能慢慢挽回他的心。 她惨白着一张脸,委屈可怜的道:“景珩哥哥,你要相信我……” “我们自小一块长大,青梅……” “够了!” 萧景珩语气冰冷的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的辩解。 他低垂的眼眸里面满是不耐的情绪,冷漠到了极点。 事已至此,他对她早就没了耐心。 他们之间那点青梅竹马的情谊,也早在上一世,就已经磨灭殆尽。 前世,失去挚爱的痛苦,还历历在目。 今生,不管江晚芙是如何想的,他都不可能再对她心软了。 江晚芙心头一紧,哭得梨花带雨:“景珩哥哥……我可以解释的,你不要生气和我和离,好不好?” “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啊!” 她这么楚楚可怜的样子,若是放在以前,他肯定会心软,心疼。 可是此时此刻,萧景珩却只剩下烦躁。 “江晚芙,”萧景珩冷漠的喊她名字,一字一顿:“可我不爱你!” “你听清楚了,江晚芙,我,不,爱,你!” “比起痛苦纠缠,和离是你我之间最好的结果。” “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吧。” 一句“不爱”,令江晚芙心口一窒。 她的一双眼眸已经红得不像话,浑身都在颤抖。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江晚芙泪流满面,不住的摇头,心中又急又慌:“今日是我们大婚的日子,我们不该是这样的……” “你爱我,我也爱你,我们该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一对神仙眷侣!” “……” 明明,她已经是他十里红妆,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妻子。 萧景珩笑了笑,不胜讽刺。 瞧,多么虚伪的女人啊,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上一世,她便是借着那一点旧情,装的这么对自己难以忘怀,将自己耍得团团转。 萧景珩最讨厌被人愚弄。 他眉心的褶皱很深,藏着掩盖不住的厌恶,彻底没了耐心。 他站起身,凉凉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自为之。” 话落,也不等她反应,便抬步往书房外走去。 眼看着萧景珩已经快走了出去,江晚芙整个人像是如梦初醒一般,不顾一切的追了上去。 她不能和离,女子和离等同于被休弃。 更何况,还是在大婚第二日。 她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重来一世,她的人生必须圆满的,不能有任何的污点。 她江晚芙,一定要是完美无缺的。 而萧景珩一把用力推开了她死死抱在自己腰腹上的手,不胜厌恶。 他周身的戾气很重,江晚芙‘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上,头上的凤冠,珠钗尽数掉落在地,狼狈不堪。 萧景珩看都没回头看她一眼,径直走了出去,绝情的彻底。 江晚芙跌坐在地上,膝盖和大腿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她泪眼迷蒙的看着萧景珩离开的背影,眼泪歇斯底里的流。 她不明白,一直深爱她的男人,为何会突然变得这么狠心,绝情。 她本以为,他会是她新的开始…… 她已经决定忘记过去,与他一起好好过日子,长相厮守,白头到老。 可为什么老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还是得不到幸福? 守在门口的怀安虽然不明白他们之间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但此刻见江晚芙泪流满面的样子实在是可怜。 他忍不住上前,将她搀扶了起来,安慰道:“少夫人,地上凉,我扶您起来……” “公子他只是……一时糊涂,还望少夫人不要将今日之事放在心上。” 江晚芙没有回应,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被丫鬟们扶回了新房。 …… 深夜,更深露重。 院落中,萧景珩一袭玄色衣袍身长如玉,负手而立,背影在夜色下略显萧索孤寂。 他抬眸望着高悬于天上的月亮,久久不曾回神。 江晚棠的离开,于他而言,无异于钝刀割肉。 此刻,虽然万分痛苦,但他依旧无比庆幸自己拥了上一世的记忆。 可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没做,她的人生轨迹,还是发生了变化。 难道这就是天意?! 呵呵呵…… 狗老天,作弄人!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在萧景珩心中翻涌。 他低低出声:“待重结,来生愿……” 棠儿,这一次,我们还能再续前缘吗? …… 第42章 殿选 许是这一夜过于漫长…… 宫里,宫外难以入睡之人,不知凡几。 尤其储秀宫内六百秀女,她们或害怕,或期待,或担忧……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江晚棠躺在檀木床上,睁着双眼,神思清醒。 倒不是她在害怕,担忧什么,而是对面床上林若云的打鼾声,过于响亮了些。 这位林小姐心还挺大。 江晚棠想到了在御花园中听到的宫女窃窃私语。 上一世,姬无渊虽然暴君的名声在外,但似乎没有听说过他虐杀后宫女子的传闻。 他好像不爱女人。 或者,他不喜欢男女之事。 至于为什么他要在年轻的时候,断绝这人性欲望? 江晚棠也不清楚。 难不成真的是像坊间传言那样:心中早有白月光,爱而不得? 像姬无渊这样冷性冷情的帝王,真的会爱上一个女子吗? 江晚棠蹙了蹙眉,帝王不同于天下男子,他从不在意儿女情长。 只是,后宫美女如云,什么姿色的都有,就没有一个他瞧上的,宠幸的? 思来想去,江晚棠觉得单纯靠美色拿下他的可能性不大。 上一世的江晚芙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看来,还是不能操之过急,需得徐徐图之。 …… 翌日,天刚微微亮。 秀女们早早起身梳妆,在宫女的引领下前往太和殿,等待帝王姬无渊在大殿钦选。 皇宫巍峨,金碧辉煌,处处彰显着威严与尊贵,高耸的红墙,如同一道坚固的屏障,将这里的一切与外界的喧嚣隔绝。 在清晨的阳光照耀下,琉璃瓦覆盖的屋顶,闪耀着道道金光。 秀女们穿过一条又一条长长的御道,终于在御道的尽头看到了巍峨壮丽,重檐叠翠,金龙盘柱的太和殿。 太和殿内,姬无渊着一身墨色织金龙袍,端坐在九龙宝座之上,宝座背后是一副巨大的九龙壁。 他低着头,在桌案上处理着奏折,察觉到有人进来,却也并未抬头。 太监总管王福海缓缓上前,低声道:“陛下,秀女们都已在外面候着,您看……” 姬无渊抬眸,面无表情道:“太后呢,去请了吗?” “这……”王福海有些迟疑。 姬无渊放下笔墨,抬手捏捏眉心,不悦道:“有话直说。” “太后娘娘说她今日身子不适,就不过来了……”王福海战战兢兢的道。 “倒是戚贵妃一早就来了,正在殿外候着呢。” 姬无渊冷笑了一声,原本深邃的眸子如今寒意森森:“呵,她这是还在怪孤处理戚家不留情面呢。” 王福海汗流浃背,不敢多言。 他深知皇上与戚太后这对没有血缘的母子之间的龃龉,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了。 “那……那还需要再去请吗?” “不必了,开始吧。”姬无渊冷冷的吩咐道。 戚贵妃戚蓉进殿行礼之时,姬无渊眼皮都未抬一下。 戚蓉早就习惯了他的冷漠,便自觉的走过去在他左下手的位置坐下。 姬无渊登基不到两年,不曾选秀,不近美色,平日里几乎不会踏足后宫半步,以至于后宫无主,六宫如同虚设。 膝下更是子嗣空虚,他倒是不在意,但却急坏了国师和一众大臣。 于是,这次秀女大选,便是广选秀女进宫,为皇家绵延子嗣。 姬无渊公务繁忙,自然不可能在这六百位秀女中挨个挑选。 王福海按照这批秀女的家世样貌做了分组,家世好,样貌佳的十人一组优先进殿,其余的二十人一组,依次进入。 姬无渊不喜聒噪,她们便不必说话,也不必行礼问安。 她们只需在殿上站上片刻,等待皇帝发话即可。 有个别特别出彩的,甚至能得到皇帝赐花的尊荣,但这个可能性一般不大。 江晚棠被排在了第一组。 按照上一世的经历,她深知这次殿选,家世好的贵女几乎都会被选中。 “赵国公嫡女赵淑嘉,江丞相嫡女江晚棠,林将军嫡女林若云,刑部尚书嫡女王桂兰……进殿觐见!”大殿门口太监捏着尖细的嗓子喊道。 她们踩在汉白玉石的台阶上,步履款款的往金碧辉煌的大殿内走去。 触目所及的奢华与金光,无一不彰显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大殿上方,姬无渊端坐端坐在九龙宝座之上,低头喝茶,神色淡淡。 秀女们不敢抬头,直视天子龙颜。 王福海走到他身边道:“陛下,这些都是京中数一数二的世家贵女。” 男人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看都未看一眼,便说了个“留”字。 垂眸的瞬间,姬无渊感受到了一道不屑的目光,目光的方向正是眼前的这十位秀女。 只是当他抬眸看过去的时候,又什么都没有。 秀女们一个个状似害羞的低垂着头,恭恭敬敬,甚是乖巧。 是他看错了吗? 不可能,他的感觉不会错。 那道隐秘却不容忽视的不屑光芒,切切实实存在。 呵,有意思…… 姬无渊勾了勾唇,唇角弯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那眼神像极了一头豺狼,发现了自己满意的猎物。 “抬头”姬无渊沉声道。 秀女们轻抬下颌,目光在触及那俊美不凡,高不可攀的帝王尊容时,瞬间羞红了脸,眼眸似水。 而姬无渊只是眼神淡漠的扫了一眼。 他的眼睛像是凝着黑冰,俊美深邃,透着深暗和凉薄。 须臾过后,姬无渊抬手指向了站在最角落处的一女子,道:“你,走上前来。” 秀女们看着他所指的方向,心道:果然。 被他所指的江晚棠怔愣了一瞬,缓缓走到大殿中央,福了福身,脊背挺直,不卑不亢:“臣女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抬起头来。”姬无渊冷声道。 江晚棠应声抬眸,眉眼淡漠。 眼前的女子身着一件棠梨色的对襟广袖长裙,领袖上镶嵌着珠玉,更加衬托出她贵气明艳的脸庞。 那是一张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脸,倾城绝色,毫不夸张。 她眼尾的朱砂痣,宛如一颗勾魂摄魄的魔星,只需一眼,便能摄人心魄。 姬无渊深邃的眼眸在与江晚棠对视的瞬间微微眯起,眼中划过危险的光彩。 这眼神,似曾相识…… 是她? 第43章 赐花 姬无渊扶着茶盏的手一顿,随后他将茶盏放下,一扫方才漫不经心的神色。 他目光幽深看着江晚棠,手轻叩在案头上,沉闷的敲击声有一搭没一搭,却威慑十足。 后者始终淡然。 在场的人,吓得气都不敢大出一声。 许久,姬无渊淡淡的开口:“赐花。” 一时间,大殿上的人都为之一怔,王福海尤甚。 而后看了看江晚棠,又觉得理所当然。 只是众人都没想到帝王的第一次“赐花”来得这样快,这样突然。 王福海从惊讶中回神,旋即高声宣读:“丞相江知许之女,江晚棠,赐花!” 江晚棠收回目光,福礼,柔声细语道:“臣女谢陛下恩典。” 她一双含情桃花眸中流露出几分笑意,将少女的娇羞和惊喜之情展现的恰到好处。 姬无渊看着她单纯无害的笑靥,不自觉的蹙了蹙眉。 显然,单纯柔弱的小白兔,不是他心仪的猎物。 尤其在听到‘丞相江知许’之时,姬无渊眼中的眸光更是黯淡了不少。 随后,宫女从花篮中,拿起一朵鲜艳欲滴的牡丹花,簪在了江晚棠的头上。 坐在他左下首的戚贵妃见状,嫉恨的咬牙切齿。 尤其是看到江晚棠那张脸时,恨不得上去给她抓花了才好。 殿外守候的秀女见第一组秀女全部留了下来,甚至还有人被皇上赐花,都开始有些紧张,期待起来…… 然接下来的选秀进行的很快,不到一个时辰便结束了。 被选上的秀女仅六十名,其他未入选的皆被送出了宫。 除了江晚棠,后来再无任何一位秀女在大殿上被姬无渊钦点问话,也无人再被赐花。 就在众人都以为江晚棠的位份肯定她们之间最高之时,册封的旨意已经落下。 这批秀女中位份最高的是赵国公的嫡女赵淑嘉,被封为了嘉妃。 而万众瞩目的江晚棠只受封了个美人,并且被赐居在离帝王寝宫最远的永春宫。 熟悉皇宫之人皆知,这永春宫毗邻冷宫。 看来这位绝色美人,一进宫就要失宠咯。 一时间,那些不久前还羡慕嫉妒的目光,顿时都转化成了幸灾乐祸。 长得美,出身好,又怎样? 在这后宫,女子所有的仰仗都来自于那九五至尊,不受宠就卑贱如泥,是人都可践踏。 对于她们那些或是同情,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江晚棠都一笑置之。 好戏才刚开始呢。 而之前那些想要凑近江晚棠,搞好关系的人,此刻都热络的围在赵淑嘉的身边。 捧高踩低,在哪都是如此,后宫尤其明显。 而赵淑嘉也不愧是名门闺秀,端庄大气,左右逢源,很快与打成一片,姐妹相称。 有人奉承:“嘉妃姐姐啊一看就是有福之人,怪不得能得陛下看重!” 有人附和:“是啊,嘉妃出身国公府,温婉贤淑,才华横溢,是正正经经的世家贵女呢。” “……” 大家都是有意奉承讨好赵淑嘉,唯有张才人明晃晃的捧一踩一,拉仇恨。 她不屑的嘲讽:“不像有的人,看似相府出身,实际却是山野来的,空有一副美貌,也难怪陛下瞧不上……” 话未说完,张才人的脸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江晚棠一巴掌。 当着面呢,就敢出言挑衅,这能忍? 张才人捂着自己被打得火辣辣的脸,满眼愤怒和不可置信的瞪着江晚棠:“你,你敢打我?!” 这么多人看着,张才人脸上挂不住,抬手便想打回去找回场面。 江晚棠轻而易举的擒住了她的手腕,反手“啪”的又是一巴掌打了下去。 这下张才人两边脸上的巴掌印,倒是都对称了。 张才人怒极:“我父亲可是刑部侍郎,你敢再动我试试!” 江晚棠嗤笑出声,心道原来是那纨绔公子张横的妹妹张柔。 这兄妹俩还真是如出一辙的狂妄自大,不讨人喜欢呢。 江晚棠倾身凑近张才人,语调嘲讽:“我刚不是试过了吗?” “你能奈我何?” “你!你欺人太甚!”张才人气得脸色涨红,用力挣开了她的束缚。 江晚棠收回手,脸上的笑容无辜至极:“我可没有欺负你。” “在场姐妹可都是亲眼看着的,是你出言侮辱我在先,我忍无可忍才动的手……” 说着,她话锋一转:“这当人面,嚼人舌根,不就是欠揍吗?” “若是张才人觉得委屈,咱们大可一道去陛下面前,让他评评理。” 此言一出,周围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开玩笑,这种女人间斗嘴的小事,谁敢闹到阴晴不定的帝王面前。 这不是找死吗。 说不定帝王一怒,她们都会受到牵连。 原本看热闹的众人,似乎也都意识到了这点,心里不禁埋怨起张柔没脑子。 赵淑嘉连忙笑着出来打圆场:“大家初来乍到,都是姐妹。” 随后她走到江晚棠面前,含笑道:“江妹妹,这事确实是张妹妹做的不对。” “你看,你也动手教训了她,不如此事就到此为止。” 如今这储秀宫里,就属赵淑嘉位份最高,她都出面讲和了,谁能不卖她个面子。 江晚棠原本也只是故意吓吓她们的,她可没那么蠢,真闹到姬无渊那去找死。 这会儿目的达到,她也点到为止。 可偏偏江晚棠这边刚点头答应,张才人那边却是不依不饶的叫嚣着:“江晚棠,你给我等着,等我日后受宠了,第一个收拾你!” 真不知道她哪来的底气。 江晚棠没忍住,嘲笑出声:“好啊,那便祝张才人早日承宠才是。” 周围也有几道难以分辨的轻笑声传出来,而人群后的林若云却是毫不掩饰的大笑出声。 张才人闻声怒瞪了过去,见到身形彪悍的林若云时,顿时消了气焰…… ****************** 划重点: 本文架空历史,位分排名作者参考资料设立!!!(每个朝代都有差异,勿考究!!!) 大盛朝后宫位分表(排名分先后) 皇后:后宫妃嫔中地位最高。 正一品: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四妃) 正二品: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九嫔) 正三品:婕妤 正四品:美人 正五品:才人 正六品:宝林 正七品:御女 正八品:采女 …… (接下来附上几张位分图,供各位宝子参考,喜欢的给个五星好评哦~)  喜欢的小可爱,小仙女们……加个书架吧(*^w^*),比心,爱你们!!! 第44章 好戏才刚开始 林若云看着就不是个好欺负的,如今又被封了嫔位,位份远在她之上。 张才人红着眼看着众人:“你!你们!你们都欺负我……” 在皇宫没有父亲给她撑腰,又气又怒的她,只得哭着跑了出去。 赵淑嘉看的直皱眉头,本以为这张才人是个机灵的,只是性子跋扈了些,现在看来真是个没脑子的惹祸精。 心道,以后得离这种人远点才是,免得引火上身。 然而这储秀宫发生的争执,也被宫人事无巨细的传到了太监总管王福海的耳朵里。 御书房内,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味。 姬无渊正批阅着桌案上的奏折,王福海上前躬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这就打起来了?”姬无渊嗤笑一声,面露不屑。 王福海笑了一下,道:“是,奴才听闻这打人的还是您今日赐花的那位江美人。” “哦~”姬无渊挑了挑眉,来了几分兴致,“是她啊……” “看来这不是什么单纯无害的小白兔,倒像是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 王福海道:“这些秀女刚进宫就敢闹,陛下看……要不要派人去敲打敲打她们?” 姬无渊冷嗤一声,话语凉薄:“管她们作甚,便是真打死了人又如何。” “这后宫已经如一潭死水许久了,也是该热闹热闹了。” “陛下,此番新人入宫,怕是有人更坐不住了。”王福海接着道。 姬无渊扯了扯唇,笑意讽刺:“是啊,好戏才刚开始……” 王福海瞬间了然,道:“陛下英明!” 刚准备退下,便又听姬无渊吩咐道:“派人去查查这江美人的底细。” “还有,派人盯着点她。” 王福海领命:“奴才这就去。” …… 慈宁宫内,熏香袅袅。 戚太后斜倚在紫檀木雕漆罗汉榻上,半眯着眼,看着最终的秀女名册,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赵国公嫡女,赵淑嘉,年十七,着封一品嘉妃。 刑部尚书王安平之女,王桂兰,年十六,着封四品美人。 林大将军之女,林若云,年十八,着封二品充容。 丞相江知许之女,江晚棠,年十六,着封四品美人。 户部尚书嫡女,夏常青,年十五,着封三品婕妤。 刑部侍郎之女,张柔,年十五,着封五品才人。 …… 戚太后看完,冷笑出声:“还真是百花齐放啊……” 谁都知道如今后宫无主,皇上膝下更是无一子嗣,百官心思昭然若揭,皇帝亦是。 瞧这册子,怕是盛京城有头有脸的世家贵女都在这儿了。 一旁孙嬷嬷一面蹲着给戚太后捏着小腿,一面安抚道:“太后娘娘放宽心,如今这后宫早已把持在咱们戚家手中,纵是有新人入宫,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戚太后的目光还停留在这些秀女名册中,感叹道:“你不了解皇帝的心思。” “他已经不是二年前那个需要仪仗哀家和戚家的皇帝了!” “这些秀女进宫,怕是没那么简单。” 名册上与戚家一党有关的世家贵女,少之又少,哪怕为数不多的几个,位分也都很低。 相反,像赵国公,林将军,户部尚书等受皇帝重用的官员之女,位分都不低。 此举,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她这位“好儿子”想要打压戚家的心思,真的是一点都不带隐藏的。 孙嬷嬷道:“但好歹,陛下这次愿意踏入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了。” “哼,”戚太后冷哼一声:“那又如何?” “总归他是不会让他的孩子,从我戚家人的肚子里出来。” 提到这个,孙嬷嬷脸上的神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虽说如今后宫位分最高的妃子,乃戚家长房嫡女戚蓉,但皇帝却至今都不曾宠幸于她。 这无疑是在打戚家的脸。 加之皇帝本就不是戚太后所出,时间久了这母子间的情谊也就越发冷淡起来。 尤其是这段时日,戚家二房戚贵之事,皇帝显然是动了要严惩戚家的心思。 孙嬷嬷看着戚太后那紧皱的眉头,小心翼翼的道:“陛下仁孝,时常空余之时来慈宁宫给您请安,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 “他那仁孝都是做给世人看的!”戚太后陡然愤怒,打断了孙嬷嬷的话。 “仁孝?” “他若是真仁孝,会如此不留情面的下手打压我戚家吗?” “登基不过两年,手段狠辣,雷霆,如狼似虎一般的夺权,如今除了刑部,哪里还有我戚家的半分位置!” “果然,非我所出,其心必异。” “他就是一头喂不熟的白眼狼!” “哀家看他下一步就是要除掉我戚家了!” “早知今日,哀家当年说什么都不会支持他坐上皇位!” 苏嬷嬷吓得一颤,跪倒在地,惶恐道:“太后息怒,是奴婢失言。” “罢了,起来吧。” 戚太后合上手中的秀女名册,冷冷道:“他想,还得问问哀家肯不肯?” “真以为招些个秀女入宫,就能掀起什么风浪了?” “哼,咱们且先走瞧!” …… 选秀结束后的次日,入选的秀女便要搬入各自分配的寝殿。 司礼监的太监林公公将江晚棠引领至永春宫时,修竹和云裳二人已经在殿门口候着了。 除了她们两人之外,司礼监按照位分另外还给江晚棠分配了几个宫女和太监。 “多谢林公公。”江晚棠颔首。 云裳见状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到了林公公的手中。 荷包里放的是金锭子。 林公公眼神骤亮,心道不愧是丞相府出来的大家闺秀,出手真是阔绰。 再一瞧她的容貌和气质,更是热情了几分。 因为江晚棠的这张脸实在是太美了,哪怕是整个后宫佳丽加起来也压不住她的姝色。 如此妙人,绝非池中之物。 林公公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谄媚道:“娘娘放宽心,您的荣宠在后头呢。” 拿了好处,林公公也十分热情的把宫里的情况一一跟江晚棠讲解了一番。 除了新入宫的这批秀女,宫里的妃嫔也不在少数,一些是姬无渊刚登基时从龙有功的大臣之女,其余都是这两年四处送入宫的美人。 因着皇上一直忙于朝政,不近女色,故而都算不上受宠。 即便如此,这其中也有两位是最不能惹的。 一位是戚贵妃戚蓉,她背靠戚家和戚太后,一入宫便封了贵妃,至今都没人能越过她的位分,也是后宫中最嚣张跋扈的一个。 哪怕是再骄纵的美人进了宫,都得被她磨平了性子,为此,折在她手上的妃嫔不在少数。 第45章 暴君的白月光 另一位便是昔日威武大将军唯一的妹妹白薇薇。 因大将军与还是皇子的姬无渊征战沙场之时牺牲,后姬无渊一登基便追封他为威武大将军。 而他的妹妹白微微入了宫,被封为了贤妃,得皇上青睐,算是后宫最受宠的一个。 她是后宫唯一一个,就连戚贵妃都不敢动她的存在。 林公公虽然在耐心的讲解各宫的情况,但江晚棠敏锐的发现他在提到贤妃白微微之时,总是三缄其口。 哪怕她有意无意的问起,他也是尽量绕开话题。 江晚棠垂眸,思虑着什么,脑海中关于上一世贤妃白微微的信息几乎没有,戚贵妃倒是不少。 无他,上一世和江晚芙斗得最厉害的便是戚贵妃戚蓉。 许久,江晚棠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念头凭空而出。 后宫家族有功的女子不在少数,而白微微出身低微,却能成为最独特的那一个,莫不是…… “贤妃的容貌肖似陛下心仪的女子?”江晚棠突然冷不丁的问道。 林公公猛地顿住,眼神震惊的看着江晚棠。 见他如此反应,江晚棠便知自己猜对了。 林公公支支吾吾的,额头上直冒冷汗,他想要避开这个话题,但江晚棠又怎么放过这个机会。 她笑了笑,又拿了袋金子放在林公公的手上,道:“公公不必害怕,我愿将公公当做自己人,公公若是信得过我,不妨坦言告知。” 江晚棠已经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只待他的选择。 林公公懂她的意思,心中便有了计较。 经过两人短暂的一番接触,林公公越发坚信眼前这位美人,日后定是大有前途。 他愿意赌这一次。 于是,他笑着道:“能为娘娘解惑,是奴才的荣幸。” 而后,林公公找了个理由,屏退了众人。 “美人慎言,此乃宫中禁忌,谁都提不得。” “奴才今日给您说了,您日后可千万不要再向人问起了。” 从他的口中,江晚棠得知姬无渊的白月光是前镇北候南宫凛之女,南宫琉璃,曾经的京城第一姝色琉璃郡主。 她与皇子们一同长大,与姬无渊也算青梅竹马。 因镇北侯南宫凛在当年的储位之争中站队了七皇子姬无妄,后来姬无妄在夺嫡之争中失势被封为镇北王,驻守在北境之地,无诏不得入京。 而南宫家族是姬无渊下旨灭的第一氏族,除南宫琉璃之外,九族皆诛。 有人说是姬无妄救走了她,也有人说是姬无渊深爱南宫琉璃,偷偷放走了她。 后来,这事成了皇宫的禁忌,一旦有人提及,杀无赦。 然,宫里的老人都知道,这位贤妃的眉眼长得几分像皇帝青梅竹马的白月光琉璃郡主。 江晚棠听着只觉唏嘘不已,这姬无渊简直是令人难以琢磨的存在。 你说他无情吧,他又能对一个女子念念不忘多年,甚至对与她相似的女子都能厚待。 你说有情吧,他亲自下令灭了心上人九族。 这样的感情,换做任何一个女子都承受不来啊! 啧啧,姬无渊还真是当之无愧的暴君! 被这样的男子看上,无疑是可悲的,若她不爱还好,若是爱……会生不如死吧…… 江晚棠想想都觉得可怕。 这头江晚棠正感叹着,那头林公公瞧了瞧江晚棠,说了句:“依奴才看来,娘娘的眉眼瞧着倒是比贤妃更像她几分。” “只不过您的容貌比她更盛,她的眼尾也没有您这样好看的一颗美人痣。” 江晚棠一怔,只觉周身都毛骨悚然起来。 林公公的那番话,信息量有些过于强大,直到他走后,江晚棠都还在反复思索着。 永春宫的偏殿门打开,让修竹和云裳不由心凉了一截。 厚重的灰尘扑面而来,修竹伸手在空中挥了挥灰尘。 里面有紫檀木衣柜,花梨木梳妆台,绣花屏风…… 本是上好的陈设,但此刻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和随处可见的密密麻麻蜘蛛网,一看就是多年未有人住过的。 云裳叹了口气,便招呼着几个小宫女一起过来打扫。 江晚棠四处打量了一番,永春宫空旷,位置虽偏,好在清静,只有她一位嫔妃居住。 她斜靠在一处干净的美人榻上,闭目深思。 外面两个洒扫小宫女的声音传了进来…… 其中一人叹了口气,小声道:“诶,你说咱们这位美人是不是失宠了?” 另一人低声道:“嘘,别瞎说,都还没宠呢,哪来失宠一说?” “可是……这永春宫就不像是宠妃住的宫殿,听说历来住这里的妃嫔也都是被皇上厌弃了的。” “你说,新人入宫陛下会先招哪位贵人先侍寝?” “哎,别管这么多,左右轮不到我们。” “我瞧着咱们美人就不错,咱们好好跟着她便是。” 榻上的江晚棠睁开双眼,眼眸幽深。 失宠? 她勾了勾唇,如今的局面是她早就清楚的。 毕竟上一世的江晚芙进宫的时候,也只是被封了一个才人。 后来勾心斗角一年多,好不容易爬上了婕妤的位置就遭姬无渊厌弃,打入了冷宫。 姬无渊有意打压戚家,但似乎也不太喜丞相府。 故而,二虎相争,才是他最想看到的局面。 若说上一世,江晚芙和戚蓉会斗得两败俱伤,这其中没有姬无渊的手笔? 江晚棠是不信的。 日落西山之后,整个宫墙就似一座沉入海底的牢笼一般,沉寂幽深。 是夜,江晚棠躺在床榻之上,却是怎么也无法入眠。 若是她猜想的不错,那接下来在这深宫之中将无宁日。 后宫如战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为了一个男人的宠爱,斗得你死我活。 这便是这后宫的女子的命运,生死一笑为君王。 男人会变心,会背叛,但权势不会。 第46章 伪装小白兔的狐狸 攀附上姬无渊,就等于攀上了……无上权势。 可要想拿下他,不是件容易的事…… 另一边,太极宫。 太极宫乃新帝姬无渊的寝宫,内殿以金铜作栋,汉白玉雕砌,琉璃瓦覆顶,地上铺陈着织金的地毯,处处透露着尊贵与奢华。 墙壁上挂着绝世的山水画卷,笔触细腻,山川壮丽,隐含着江山社稷的深远意味。宫中宝座后方,一座巨大的玉屏风矗立,上面绘有九龙戏珠的图案,每一鳞片都雕刻得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腾云驾雾,翱翔九天。 殿内殿外灯火通明,晚风一吹,宫灯轻轻摇晃,碧绿色的琉璃瓦在其映衬下,熠熠生辉。 姬无渊端坐在金丝楠木雕砌的龙纹宝座上执笔批阅着一堆堆的奏折。 眼见着新人入宫,敬事房那边也不敢耽误,早早的将新人的名册绿头牌都准备好呈了上去。 王福海端着手中各宫妃的牌子,笑呵呵的走上前道:“陛下,今夜可要……” 姬无渊抬眸淡淡瞥了一眼,摆了摆手,面无表情道:“撤下去吧。” “命人去大理寺,传阿宴过来。” 王福海脸色一垮,道:“是。” 这前朝后宫,要说恩宠,当属大理寺卿谢之宴圣眷最浓。 能不分时辰,自由出入帝王寝宫的,也就只有他了。 王福海刚退至门口,门外便有太监进来通报:“陛下,大理寺卿谢之宴求见!” 姬无渊还未有反应,一袭绯红官袍的谢之宴便已抬步走了进来。 路过王福海之时,一眼瞥到了他手中的宫妃们的绿头牌,他挑了挑眉,眼神中略带几分诧异。 谢之宴躬身行了个礼,语气戏谑道:“看来微臣来的不是时候,打搅陛下美事了?” 王福海闻言嘴角抽了抽,心中腹诽:您知道就好,三天两头往帝王寝宫里跑,这满宫侍寝的嫔妃,都没您来的勤…… 若不是他日日就守在殿外,他都要怀疑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龙阳之好了。 大理寺卿谢之宴,乃是陛下少年时期的伴读,潜龙时期的兄弟,如今的左膀右臂,是朝中最受天子信耐的心腹大将,妥妥的天子近臣。 嗯,就是太近了些…… 谢之宴看了看一旁的紧皱眉头的王福海,笑道:“怎么,王公公这是不欢迎我来?” 王福海在内心翻了无数个白眼,心想:我为什么不欢迎你,自己心中没点数吗。 他面上不显,含笑道:“谢大人哪里的话,陛下方才还让咱家去传你入宫呢。” “哦,看来,我同陛下还真是……心有灵犀啊。”谢之宴轻笑道。 王福海一听这话,嘴角一阵抽搐,差点没忍住将白眼翻了出来。 尤其是他看着谢之宴那张妖孽一般的脸,只觉令人厌烦的很。 王福海识相的退了出去,将殿门关上,仰天长叹一声:“哎!……” 姬无渊此时已搁下手中的狼笔,身体向后一靠,一贯冰冷的脸上,染上几分笑意:“来了。” “随意坐吧,不必多礼了。” “孤让你调查的事,可是有进展了?” 谢之宴坐下后,淡淡道:“陛下想的不错,戚家最近确实在暗中拉拢江知许,两者间颇有几分抱团取暖的意思。” “只不过江知许这个老狐狸见戚家如今势弱,有意吊着。” “他既不愿放弃戚家,又不想得罪陛下,完全就是一副既要又要,贪心不足的嘴脸。” “哼!”姬无渊冷笑了一声,讽刺入骨:“既要又要,又当又立的下场,注定是一无所有。” “那戚家呢?可有什么动作?” “戚家这次自断一脉,元气大伤,名声也是一落千丈,明面上看着似乎是老实了不少。”谢之宴道。 姬无渊哼笑一声,“扬汤止沸、粉饰太平这一套,倒让戚家玩得挺明白。” 谢之宴笑笑,眼眸闪过一抹冷意,运气玩味:“赶狗入穷巷,必遭反噬,总要叫它,看到生的指望,才不会狗急跳墙……” 姬无渊弯了弯唇,两人相视一笑,意味深长。 一盏茶后,姬无渊冷不丁的问起:“戚贵一案的幕后之人还是没有进展吗?” 谢之宴怔愣了一瞬,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倾城绝色的娇颜。 他想起了那日与江晚棠在牢房内对峙的情形。 就像她说的那样,他没有证据。 谢之宴敛了思绪,眼眸深沉,淡淡开口:“戚贵此人树敌太多,想要他命的人比比皆是。” “凶手没有留下证据,目前还不好判定。” 姬无渊眉宇微抬,声色澹澹的:“无妨,此事没有头绪可以暂且先放放。”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盯紧戚家。” 谢之宴赞同的点了点头,随后又道:“对了,此次选秀,宫里宫外都在传陛下属意赵国公之女赵淑嘉。” “也有人不少人说陛下瞧上了江丞相之女江晚棠,当众赐花于她。” 谢之宴认真的看着他,语调带着疑惑:“陛下的意思是……” 姬无渊笑笑,带着些许散漫的意味:“前者是孤命人将消息放出去的。” “陛下是想让这位嘉妃取代戚贵妃在后宫的地位?”谢之宴问道。 姬无渊不答反问:“阿宴觉得她如何?” 谢之宴犹豫了一下,才回答:“我更看好江美人,作为棋子,她或许更能达到陛下所想的效果。” 姬无渊一想到江晚棠那单纯无害的小白兔模样,便忍不住摇了摇头。 一开始,他何尝不是更看好她。 可后来暗卫调查到的消息里,这位江美人只是江丞相十年前弃养在山野的女儿。 虽长了副好容貌,可惜终究是个草包美人,与京城中的大家闺秀比还是差远了。 为此,他把那些派去盯着永春宫的人也都撤了回来。 姬无渊叹了口气,语调沉下去:“她的身份确实更合适,但空有美貌的女子,在后宫立足都难,更不要说对抗戚蓉和戚太后。” “一只柔弱的小白兔,要如何面对凶狠残暴的猛虎。” 谢之宴闻言挑了挑眉,笑容带着点意味深长:“小白兔?!” “陛下确定?” “顶多就是只会张牙舞爪的野猫。”姬无渊兴致淡淡道。 谢之宴心中冷笑,还真是只诡计多端的小狐狸,连陛下都被她蒙蔽了。 他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 很简单,他不相信这只伪装小白兔的狐狸会安分守己。 他在等着看狐狸露出尾巴。 提起后宫,谢之宴倒是想起了今日进宫的另一件事。 他抬头看了向姬无渊,淡淡的道:“陛下,眼下秀女入宫,你也是时候宠幸后宫了。” 姬无渊没有像往常一样不置可否,反而轻笑道:“阿宴说得不错。” …… 第47章 贤妃白微微 夜色渐退,东方天际泛起了鱼肚白,一抹淡淡的霞光透过云层。 王福海站在太极宫外,张嘴不住的打着哈欠,“嘭”的一声,殿门从内打开,王福海的困意瞬间消散。 是一袭绯色官袍的谢之宴走了出来。 得,这人是又在帝王寝宫待了一夜。 王福海眯着半只眼睛,淡淡道:“谢大人真是辛苦了。” 谢之宴看着他,好笑道:“再辛苦也比不得王公公,又守了一夜。” “只是公公不要老盯着我,这为皇室开枝散叶的事,您也得多上点心啊。” “左右谢某身为男子也生不出一个孩子,不能为皇室开枝散叶。” 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 王福海看着他欠揍的笑容,瘪了瘪嘴,不禁暗骂道:你还知道自己生不出孩子啊,不能下蛋的公鸡,三更半夜跑来争宠做什么! 真是碍眼! 谢之宴一眼看出王福海心中所想,他伸手搭在王福海的肩膀上,唇角的笑容更浓。 他说:“知道公公着急这后宫子嗣的事情……” “看在与公公相识多年的份上,我昨夜已经劝过陛下了,想来陛下很快便会有所动作,公公可要做好准备啊。” 王福海眼神蓦地一亮:“谢大人此话当真?” 谢之宴笑笑:“当然。” “而且,公公放心,大理寺公务繁忙,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公公在太极宫怕是都见不到我了。” 说罢,谢之宴拍了拍王福海的肩膀,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王福海看着他潇洒离开的背影,露出了几分笑意,小声嘀咕道:“谢大人,您可总算办了件人事喽!” “可记着千万别来了啊……” 王福海抬眸看着天边的泛起的朝霞,嘴角的笑容就没下去过,只觉今日的云彩都要比往日艳丽耀眼了几分。 天刚微微亮,江晚棠便醒了。 今日是新人入宫第一次去请安的大日子,后宫之中虽还未立皇后,但由戚贵妃暂代协理后宫之权,戚太后自戚家出事后就称病,免了各宫的例行请安。 是以,各宫妃就都只得前去戚贵妃的重华宫请安。 这般重要的日子,各宫宫妃自然是牟足了劲打扮自己,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出门,想着要艳压群芳。 天气渐热,江晚棠今日穿了件绯色的对襟广袖轻纱长裙,衣裙的面料是上等的云锦,其中金银线交织,走起路来流光溢彩,雅致中又不乏高贵。 云裳为了梳了一个高髻,发髻的两边分别簪上了一对东珠流苏步摇,面容娇艳明媚,鬓耸巫山,唇若桃花,腮飞云霞,美人自带三分春色。 江晚棠住的最远也最偏,以她目前的四品美人品级,还没有资格使用嫔妃仪驾,故而等她走到重华宫的时候,殿内已经是坐了不少的嫔妃,看似有说有笑,一派祥和。 戚贵妃着一袭桃红的牡丹绣花纹长裙,端坐在最上首中间的位置,俨然是一副将自己当做皇后的架势。 江晚棠一进殿,便有许多嫔妃侧目望了过来,目光或惊艳,或羡慕,或嫉妒…… 众人早就有所耳闻,此次选秀冒出位绝世大美人,陛下更是当众赐花于她,这是前所未有的。 初闻只当做是夸张罢了,毕竟这后宫最不缺美人,环肥燕瘦,春色满园。 放到京城之中,谁还不是个大美人。 此番见到真人,心中不免诧然,瞬间多了几分危机感,看向她的眼神多少也带了点敌意。 江晚棠落落大方的任她们打量,她缓缓上前福身请安,此时戚贵妃正偏头和旁边的一位宫妃闲聊,仿佛没看到,没听到一般。 江晚棠勾了勾唇,她知道戚贵妃看到了,也听到了, 此番不过是故意在为难她,给她个下马威。 然戚贵妃没叫她起身,她就只能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动作。 在场的嫔妃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权当做没看到一般看笑话。 幸而不多时,林若云便走了进来,她走到江晚棠身侧,福身高喊道:“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嗓门之大,整个大殿都能听到。 这下,戚贵妃想装聋都装不了了,便笑着道:“起身吧,都是姐妹,不必多礼。” 两人起身一前一后走到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挨着坐下。 之后,陆陆续续的其他嫔妃也都渐渐到齐了。 戚贵妃也没再为难其他人,走个形势般的说了些宫里伺候皇上该守的规矩。 虽然她自己也从未侍寝过…… 这话说起来不免几分心酸。 老宫妃早就听腻了,也就是新入宫的嫔妃们听得认真。 江晚棠在大殿上扫视了一圈,也没见到昨日林公公口中的那位贤妃。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不小的动静。 门口太监尖着嗓子高喊:“贤妃娘娘到!” 随后,只见一位身着紫色芙蓉花纹迤地长裙的女子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她一进来,众人的目光便都齐齐望向了她。 女子挽着高髻,上面簪着几根紫色宝石流苏发簪,腰肢盈盈一握,乌发红唇,温婉端庄,正是姗姗来迟的贤妃白微微。 白微微进来就对着戚贵妃嫣然一笑:“贵妃娘娘莫怪妹妹不懂规矩,实在是妹妹这几日染了风寒,陛下体恤,便免了妹妹的一切问安和行礼。” 戚贵妃攥紧了拳头,面上却是笑容得体:“陛下向来怜惜妹妹,妹妹也要注意身体才是,快坐吧。” “多谢贵妃娘娘。”白微微笑道。 说罢,她径直走到戚贵妃的右下首坐下。 相较于戚贵妃的嚣张跋扈,受宠的白微微看上去倒是十分的温良敦厚。 戚贵妃能这样容忍她,想来姬无渊待她确实与众不同。 就只是因为白微微的眉眼间有几分故人的影子吗? 第48章 侍寝 江晚棠想起昨日林公公所说,她比白微微的眉眼更像…… 可她左看右看,也没发现自己的眉眼间与她有哪里相似,若非要说出一点的话,那便是两人都长了一双桃花眸。 但又不似同一种类型的桃花眸,白微微的温婉如水,而她的妩媚含情。 所以,殿选之时姬无渊仅是因为一双相似的眼睛他才注意到了她,并直接赐了花? 江晚棠根据目前仅知的消息,做出了这个揣测。 但她知道,长相或许能引起他的注意,但若想引他怜惜,诱他入局也是不可能的。 从南宫琉璃之事上便能看出来,姬无渊不是一个会因为女人,失了分寸的人。 他不喜江知许,故而只会是像上一世冷落江晚芙一样冷落她。 若想打动他,便得先让他看到自己身上可用的价值才行…… 不多时,一众人便都出了重华宫,嫔妃们有同路的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唯有江晚棠独自一人。 她住的最远最偏,且她容貌过盛,没人会愿意站在她身旁做陪衬。 江晚棠也不在意这些,她本身就不是进宫来同她们做姐妹的。 在她离开后,白微微指着她的背影,向身旁的宫女问道:“她是谁?” “回娘娘,她是新进宫的江美人,江丞相养在乡野的嫡次女江晚棠。”宫女附在她耳边轻声道。 白微微垂了垂眸,眼神晦暗不明。 夜幕刚刚降临,王福海便端着妃嫔们的名册和牌子,笑呵呵的走到了姬无渊桌案前。 姬无渊见到他手上端着的东西,下意识的便蹙了眉。 王福海看着面前一堆堆的奏折,颇有心虚的笑道:“陛下,要不今夜先早点歇息?” 姬无渊的脸色沉了沉,没有言语。 然帝王眉宇间的冷厉,不怒自威,饶是熟悉他的王福海也不禁双腿打颤。 最终,姬无渊还是一个牌子的没翻。 王福海苦着一张脸,在心里头将谢之宴骂了千百遍。 渐渐地,夜色又深了几分。 重华宫。 “又是一批新人进宫了,看着她们个个朝气蓬勃,花颜月貌,本宫才知道自己老得有多快……” 戚贵妃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禁感慨。 贴身宫女梅香站在身后替她拆解着头上的饰物,闻言宽慰道:“娘娘说哪的话,您入宫也不过两年,与她们年纪相仿,正是女子大好年华,怎的会老?” 戚贵妃笑了笑,笑容苦涩:“可这后宫的女人,无论是谁,都逃脱不了被‘喜新厌旧’四个字打败的命运。” “娘娘,您是这后宫最尊贵的女子,背后又有戚家和戚太后,陛下心里总归是会念着您的。”梅香道。 戚贵妃怆然一笑:“你不了解他。” “他若是心里真有本宫半分,也不会一直冷落本宫,甚至是从未给过本宫一个好脸色。” “还任由白微微那个低贱之人,在本宫面前耀武扬威。” “但本宫不服,凭什么我堂堂戚家嫡出的千金,还要忍她一个出身低微的贱人!” 说着,戚贵妃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愤恨和不甘。 她话锋一转:“不过,有一句话,你说的挺对,本宫背后有太后和戚家,凭着这一点,她们谁也别想越过本宫去。” …… 夜色深沉,戚贵妃正准备睡下时,便听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守夜的宫女急匆匆的跑来禀告:“娘娘!娘娘您快准备一下,是陛下!” “陛下他来咱们重华宫了!” 戚贵妃瞳孔猛地一震,手中的梳子都掉到了地上。 她激动的攥着梅香的手,几分紧张道:“她刚刚说什么?!” “本宫没听错吧?!” 梅香同样惊讶,她说:“娘娘没听错,是陛下来了。” 戚贵妃还是不敢相信,她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好像没惹什么祸事。 那……帝王夜临嫔妃寝宫,是……侍寝吗? 戚贵妃登时变得紧张又期待起来,她连忙起身套了件华美的外袍,顾不得梳妆就往寝殿外走去。 甫一出门,就瞧见院中,月色下,一袭墨袍负手而立的矜贵男子 戚贵妃顿时只觉一颗心脏怦怦直跳。 她深吸一口气,紧张而又忐忑的缓缓上前,福身道:“陛下万安,臣妾有失远迎。” 话语轻柔至极,完全是一副小女人的姿态,没了平日里的半分嚣张跋扈。 姬无渊回过身来,语调淡漠:“免礼。” 话落,便起身往戚贵妃的寝殿内走去。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一旁的梅香激动的将戚贵妃扶了起来,随后又吩咐宫人下去准备。 戚贵妃小心翼翼的跟在姬无渊的身后,殿内的烛光落在帝王棱角分明,而又精致俊美的侧脸上,配合着他周身散发的清冷贵气,足以让天下女子为之着迷。 戚贵妃的一颗心脏跳速骤然加剧,白皙的脸颊上早已绯红一片。 当初,新帝登基,她虽是为保家族兴衰入宫为妃,却在大殿上对他一见钟情。 是以,联姻是真,喜欢他也是真。 戚贵妃看着近在眼前的姬无渊,忐忑的走到桌前倒了一盏茶,放到了他面前,柔声道:“陛下请用茶。” 姬无渊未有动作。 戚贵妃有些羞涩的看着他,继续道:“臣妾不知陛下今夜过来,伺候不周,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她站在姬无渊面前,眼里的紧张尽数落入他的眼里。 姬无渊的眼睛像是凝着黑冰,俊美深邃,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许久,他淡淡开口:“不必麻烦,你先去榻上等孤。” 随后,姬无渊喊了水,走向屏风后的梳洗区域。 戚贵妃一怔,这是要直接侍寝了? 她想起先前嬷嬷给她看的那些春宫图册,一张小脸瞬间爆红,心中却是隐隐期待着。 听着屏风后传来的水声,戚贵妃端坐在床榻边上,贝齿轻咬,眼波含水,双颊通红…… 不多时,寝殿内便传来了女子的低泣声,渐渐地变成了婉转诱人的低吟…… 站在寝殿外的王福海,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笑得像菊花一样灿烂。 第49章 绝不做攀援的凌霄花 而寝殿里,女子的婉转吟哦声,不绝于耳。 牡丹绣花屏风,遮挡了榻上香艳的一幕。 姬无渊身上的墨袍一丝不苟,他端坐在紫檀木榻上,翻看着手上的奏折,神情漠然。 站在他身侧的黑衣暗卫,手上抱着一大摞待批阅的奏折。 那暗卫光是听着里头戚贵妃娇媚的叫声,耳根都红得滴血,浑身紧绷,热血沸腾,却一动不敢动。 这差事,当真是煎熬又折磨人的很。 反观他的主子姬无渊,仿佛没听到一般,面无表情,眼里只有手中的奏折,周身的气场依旧冷得吓人,十足的清冷禁欲气质。 翌日。 戚贵妃醒来的时候,榻上冰凉一片,早已没了姬无渊的身影。 她从梅香口中得知,姬无渊一结束便走了。 戚贵妃虽有些小失落,但想起昨夜两人发生的种种,瞬间又羞红了脸。 后宫的每一扇墙后,都有几双耳朵。 消息总是不胫而走。 一大清早,帝王昨夜宠幸戚贵妃的消息,便传遍了后宫上下。 慈宁宫,熏香袅袅。 戚太后手持一串佛珠,跪在偏殿的小佛堂前,闻言也是怔愣了一瞬。 “当真?” 孙嬷嬷笑道:“千真万确啊,太后娘娘!” 戚太后陷入沉默。 她拨动着手上的佛珠,许久,才道:“哀家的这个儿子,倒是越发令人难以琢磨了。” 她本以为,姬无渊纵是宠幸后宫,那个女人也绝不会是自己的侄女戚蓉。 毕竟当年他需要戚家之时,也没这样做过,更别说是现在。 然而他却是第一个就宠幸了戚蓉。 孙嬷嬷道:“如今新人入宫,要不要老奴前去提点贵妃娘娘几句?” 戚太后抬眸,淡淡的道:“不必,去找些助孕方子,趁着眼下承宠,早日怀上皇上的第一个孩子才是最要紧的。” “不管皇上是如何想的,只要蓉儿生下龙子,后位便唾手可得。” “在这后宫,母凭子贵总是没错的。” 孙嬷嬷恍然大悟道:“太后英明!” —— 重华宫。 承宠后,戚贵妃头一次觉得众嫔妃请安是件值得期待的事,满脸都是藏不住的得意。 众嫔妃见她眼底乌青,面色也比往日憔悴了几分,显然是一夜没睡好。 至于,为何没睡好,大家也都能猜到…… 这倒是让嫔妃们嫉妒的同时,心中也隐隐多了几分期待。 尤其是那些和戚贵妃一样的宫中老人。 江晚棠盯着戚贵妃的面容瞧了好一会,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先前与江晚棠起冲突的张才人,头一个笑着上前,语气十足讨好:“这宫中,若说陛下最在意的,当数咱们贵妃娘娘。” 有人附和:“是啊,贵妃娘娘仙姿玉貌,陛下丰神俊朗,乃是天造地设。” “……” 有了张才人打头阵,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向戚贵妃道贺。 戚贵妃听得笑容越发灿烂,大手一挥都给了赏赐。 俨然是一副皇后的架势了。 江晚棠勾了勾唇,目光看向了她一旁的贤妃白微微。 只见白微微的脸色略显苍白,全程坐在那一言未发。 这么一看,江晚棠倒是发现,她与戚贵妃的脸色倒是有几分相像。 接下来的一连几日,姬无渊都无一例外宠幸了戚贵妃。 说起来,戚贵妃的容貌在后宫只能算是中上水平,比她漂亮又身段好的嫔妃比比皆是。 这般颇有几分独宠的架势,倒是惊讶又羡煞了一众嫔妃。 就连戚太后都觉诧异。 戚贵妃仗着自己得宠,在后宫行事也愈发的嚣张起来。 时不时的敲打一众妃嫔,对于一些有争宠心思的更是动辄用刑打骂。 然好景不长,戚贵妃只得宠了七日,孙嬷嬷为她准备的助孕的汤药还未来得及喝上,帝王便转投了其他妃嫔的温柔乡。 从嘉妃,到王美人,张才人…… 看上去,颇有几分雨露均沾的趋势。 其中嘉妃最为受宠。 这些,与姬无渊上一世不近女色的行事作风大相径庭。 江晚棠想了几日,也没想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 在宫里待久了,大家或多或少也都是有些眼力见的。 那些一开始将江晚棠当做头号劲敌的妃嫔,如今见她是切切实实的失了宠,也就对她放松了戒备。 就连内务府那边送往永春宫的份例,也是越来越敷衍,越来越差。 修竹好几次气不过,想去找他们理论,都被云裳拦了下来。 夜里,修竹看着桌上的清汤寡水,纠结了一番,还是没忍住道:“姑娘,你为何不像其他妃嫔一样去皇上面前邀邀宠?” “你看,张才人每日都亲手炖汤送到皇上的宣政殿。” “还有嘉妃娘娘,日日换着不同的花样给皇上送糕点。” “王美人还在御花园跳舞吸引皇上注意呢。” “……” 修竹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 云裳笑道:“那修竹姐姐可知,张才人的汤,一次也没有送进去过皇上的宣政殿。” “嘉妃娘娘的糕点虽是进了殿,但都被王公公赏给了底下的小太监” “王美人在御花园跳舞,没吸引到皇上的注意,倒是引来了气势凶汹的戚贵妃,将她一张俏脸都打肿了。” “……” “还有这等事,我只知她们最后都侍寝了几回。”修竹面露惊讶。 修竹叹了一口气:“看来这宠妃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错了。”江晚棠笑了笑:“在后宫,侍寝和受宠是两码事。” “你刚刚提及的这些嫔妃,她们侍寝后,皇上可有升她们位分,或者是赏赐?” 修竹摇了摇头,道:“没。” “是啊。”江晚棠嘴角的笑意加深:“她们只是侍寝,并未受宠。” “真正受宠的该是像贤妃那般的,即便她什么都没做,但陛下给她的优待从未减少。” “戚贵妃纵是再跋扈,却也不敢欺负到她头上。” “帝王本无情,若我同其他嫔妃一样主动,去他面前邀宠,或许能得他宠幸,但也仅是侍寝几次罢了。” “但是,那样我就只会是后宫普通的一个美人,与其他日夜等待,期盼,乞求帝王垂怜的卑微可怜女子,无任何区别。” “这样的帝王恩宠,不是我想要的。” 修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这京城里的弯弯绕绕,可比她们当初在乡野时复杂多了。 江晚棠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放心吧,你家姑娘要做便做这后宫最受宠的那个,而非一个只是侍寝的嫔妃。” 后宫的女人如百花争艳,长得最高的一朵,最容易夭折。 而她要对付的目标,从来不是后宫的这些女人,而是那高堂之上的九五至尊。 绝不做攀援的凌霄花,她是盛开的木棉。 这日,江晚棠起来梳妆之时,外面的天色还是暗沉沉一片。 云墨低垂,山雨欲来…… 第50章 杖毙 江晚棠照例带着修竹前往重华宫请安,云裳留在永春宫里管理着大小的事务。 行至途中却突然远远的望见一排排的宫女太监整齐的走了过来。 很快宫道上的其他宫人们都纷纷退至墙边跪下。 “美人,这是皇上的御驾,快快靠边跪下。” 闻言,江晚棠拉着修竹随宫女们一道跪在墙边。 御驾上的姬无渊,高高在上,气场强大,众人纷纷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江晚棠心想姬无渊是肯定不屑于低头俯瞰他们这些蝼蚁的,出于好奇,她偷偷的抬头看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再次与姬无渊对视上。 江晚棠抬头,姬无渊单手撑头,四目相对之际,后者勾了勾唇,笑容高深莫测。 江晚棠蓦地低下了头。 御驾离开的方向,正是戚太后的慈宁宫。 江晚棠沉吟了片刻,她想,她或许知道姬无渊想要做什么了。 既然看破他的心思,突破口便出现了。 重华宫。 江晚棠一进去,便看见大殿外跪了一排的嫔妃。 她认出了其中几道熟悉的身影,赵淑嘉,王桂兰,张柔…… 想来又是戚贵妃失宠,便找了由头拿这些承宠的嫔妃们来撒气。 果不其然,殿内突然传出“砰”的一声巨响。 是戚贵妃大发雷霆,将桌案上的茶盏摔在了大殿上,四分五裂。 吓得在场的嫔妃都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江晚棠讽刺的笑了笑。 她想到了一句话:天欲其亡,必先令其狂。 思绪翻转间,她想到一个能让姬无渊注意到她的法子。 江晚棠刚走进大殿,正在气头上的戚贵妃瞧见她那张绝色倾城的脸,只觉分外碍眼。 她眯了眯眼,眼眸中闪过一抹阴狠:“江美人来晚了,便罚你在大殿的碎瓷上跪一个时辰吧。” 江晚棠莞尔一笑:“贵妃娘娘,臣妾只是比旁人来晚了些,并未错过请安时辰。” “所以呢?”戚贵妃眼神泛着冷意。 江晚棠也不似往常般好脾气,冷冷道:“所以,贵妃娘娘的这番处罚,好没道理。” 此话一出,大殿上的嫔妃都惊讶的看向了她。 江晚棠一没地位,二不受宠。 这时候顶撞戚贵妃,不是在找死吗。 戚贵妃拍案而起,愤怒道:“放肆!本宫叫你跪,你就得跪!” “一个小小的美人,竟也敢来顶撞本宫。” 说罢,她拿起手边的滚烫的茶盏,恶毒的朝着江晚棠姣好的脸上泼去。 江晚棠身子微动,便轻松的避开了。 偏偏她还嘴角上扬,用不卑不亢的声音火上浇油道:“臣妾只是在陈述事实,是贵妃娘娘曲解了臣妾的意思。” 戚贵妃向来嚣张跋扈惯了,哪里受得了这种气。 尤其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江晚棠一个不受宠的美人下了脸面。 她抬腿几步猛得冲到了江晚棠的面前,用力的一巴掌就扇了下去。 江晚棠单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抬手便是“啪”的一巴掌将她扇到了地上。 “啊啊啊……” 戚贵妃恰巧跌坐在了地上的碎瓷片上,顿时痛得惊叫出声。 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她们刚刚看到了什么?! 戚贵妃打江美人,反被江美人一巴掌打到了地上!!! 天呐,这江美人,莫不是魔怔了,竟然敢当众打贵妃娘娘! 就连宫人都被江晚棠周身冷厉的气势吓到,不敢上前。 若说之前,江晚棠肯定是不会动手找死的。 但如今她已经大致猜到了姬无渊的心思,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她想到了上一世,那时的江晚芙同戚贵妃斗得最厉害,一次在御花园两人便直接动起了手。 戚贵妃打了江晚芙一巴掌,从小被娇惯的江晚芙哪受得了这委屈,反手便扇了戚贵妃两巴掌,最后两人扭打到了一起。 而事后,姬无渊非但没有处罚江晚芙,反而以安抚为由升了她的位分。 现在想来,江晚芙便是误打误撞,合了几分帝王的心思。 与江晚芙不同,今日她怕是要吃点苦头,来演一出苦肉计了。 戚贵妃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江晚棠,咬牙切齿:“你竟然敢打本宫!” 江晚棠本就生的妩媚,笑起来愈盛,眼尾的那颗红色泪痣鲜活近妖,说不出的魅惑。 她勾了勾唇,似笑非笑看着跌倒在地上的戚贵妃,目光居高临下,仿佛两人身份调换,她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 江晚棠向前走近了一步,冷冷道:“为何不敢。” 不知道是被她方才冷厉神情吓到,还是脸上的疼痛,戚贵妃竟然下意识的往后挪了一步。 只是这一动作,就显得弱势了不少。 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身下的剧痛不断传来,时刻的提醒她方才发生了什么,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见迟迟还没有人过来扶自己,戚贵妃胸中的怒火陡然燎原。 “来人!” “都是死的吗!!”戚贵妃怒吼道。 “还不快给我将这个以下犯上的贱人拖下去,杖——毙!” …… 第51章 求救 重华宫的宫人们在戚贵妃的怒吼声中也都反应了过来,纷纷冲向江晚棠。 而江晚棠也没有反抗和挣扎,直接被他们押到了院中行杖刑。 在外等候的修竹见状,就要冲过去阻拦,悄悄的抬手在身后给了她一个“快跑”的暗号。 修竹便立马向宫殿外跑去。 “快,拦住她!” 重华宫门口的守卫一拥而上,好在修竹会点功夫,最终还是从围堵中成功脱身。 江晚棠看着她安全离开后,松了口气。 以她对修竹的了解,她是一定会去找人救她的。 算算时间,姬无渊从慈宁宫出来,应该差不多快经过重华宫了。 外面天色越发的阴暗起来,突然就下起了暴雨。 板子落下来的时候,瞬间一股钻心的疼从腰腹传来,痛得她难以喘息。 还没缓口气,下一板子又落了下来…… 是真疼啊,江晚棠瞬间就觉得这苦肉计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不演也罢。 她挣扎着想起身,一重板子直接将她拍了下去。 戚贵妃命在场所有嫔妃都亲眼看着江晚棠行杖刑的场面,杀鸡儆猴。 不少胆子小的,吓得身子发颤。 戚贵妃顶着半边肿起的脸,笑容阴狠:“你们都瞧仔细了,这就是忤逆本宫的下场!” “给我重重的打!” 江晚棠硬是咬牙,一声未吭。 今日这笔账,她记下了。 戚贵妃见状,恶狠狠道:“本宫看你能忍到几时。” 四面寂静,唯有“啪啪……”的板子声,混着雨声在空气中愈发的响亮,听得人心底发颤。 宫墙上的水珠成股成股的往下流淌。 雨中被杖打的江晚棠,看起来尤其的凄惨。 无人敢开口为她求情。 戚贵妃身边的老人余嬷嬷见状,担忧的上前劝阻:“娘娘,这江美人好歹是陛下钦选的嫔妃,又是丞相府嫡女……” “这……再打下去,怕是真没命了。” 戚贵妃不以为意:“嬷嬷,你放心吧。” “她不过是江丞相弃养在山野,不受待见的女儿。” “若是陛下真在意她,早就叫她侍寝了,如今怕是都不记得这后宫还有位江美人了。” “……” 余嬷嬷还想再劝说些什么,可戚贵妃一句话都不想听。 她今日,非得置江晚棠于死地不可。 “快打!” “给本宫狠狠地打!” “……” 余嬷嬷叹了口气,心道:罢了,这江美人死不足惜,只是希望她死干净点,不要连累到她家贵妃娘娘。 另一边,重华宫附近的宫道上。 “前方何人喧闹!” 御驾上闭眼假寐的姬无渊,睁开眼,语气冰冷。 王福海过去了解了一番,上前禀告:“回陛下,是江美人身边的小宫女,前来向您求救。” 姬无渊冷笑一声,话语凉薄:“孤可不是什么救世主。” “阻拦圣驾,拖下去杖毙!” 王福海对那位江美人印象比较深刻,是个世间罕见的美人。 若是就此香消玉殒,着实可惜。 于是,他急忙道:“陛下,使不得啊,那位选秀之时得您赐花的江美人,您还记得吗?” 姬无渊思索了片刻,脑海中浮现出了不久前与他对视的女子。 倒不是说他有多关注那女子,而是她那张脸太有辨识度了,还有那与众不同的眼神,令人过目难忘。 姬无渊冷声道:“何事?” 王福海一听,便知他这是记起了,立马道:“那小宫女说……说戚贵妃要将江美人杖毙,已经在行刑了。” 姬无渊眯了眯眼,这是他动怒的前兆。 “很好,贵妃真是没让孤失望啊。” “摆驾重华宫。” 他扬着唇角,笑得王福海汗毛都要竖了起来。 太岁头上动土,戚贵妃要完。 不过,这戚贵妃也委实是嚣张跋扈了些,这新人入宫才多久,就敢私自对她们喊打喊杀。 更何况动的还是得陛下赐花,且钦封的美人。 这不是在打陛下的脸面嘛! 当真是分不清这座皇宫的主人是谁了。 戚贵妃糊涂啊! 第52章 心软 重华宫内。 江晚棠被打趴下去后,又接连挨了几重棍,身上的浅色衣裙已经渗出大片血迹。 碰巧她今日穿了一身粉白色的衣裙,在鲜血的晕染下,已是触目惊心的红。 真痛啊!痛得江晚棠想骂娘。 这苦肉计,牺牲太大了! 老娘不玩了! 效果已经达到预期,江晚棠忍无可忍用力挣开了那些押着她手脚的太监,目标明确的往站在最前方的戚贵妃冲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方才还被押着挨打的人这会已经将戚贵妃扑到了地上。 在场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就连打板子的两个侍卫一下子都懵了,目瞪口呆。 此时,戚贵妃正仰趴在地上,江晚棠骑在她的身上左右开弓,连掐带打,下手极重,势要将方才承受的疼痛,连本带利讨回来。 只不过她都是挑一些隐蔽处下手,避开了像脸这样明显的地方。 而那些隐蔽之处,都是又疼又不容易留痕迹的。 “啊啊啊……” 戚贵妃在地上疼得嗷嗷直叫,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疯了! 当真是疯了!! 本以为戚贵妃已经够疯癫了,没想到这个江美人比她还疯! “啊!”余嬷嬷吓得惊叫出声,大喊道:“都愣着干嘛!” “拉开她,还不快过去拉开她!” 她叫喊着已经上前去拉江晚棠,可江晚棠这会已经打上头了,一挥手就将她甩到了地上。 余嬷嬷一把老骨头,一坐在地上就起不来了。 重华宫的宫女太监们见状,也都纷纷上前拉扯江晚棠。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在场的嫔妃都是从小学知书达理,礼仪教养长大的,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个个吓得动也不敢动。 这怕是戚贵妃这辈子最可怕的一次经历了,浑身是血的江晚棠此刻在她眼中就像恶魔一样恐怖。 江晚棠嘴角弯起一抹冰冷的笑,笑得森森迫人:“我就是死,你也得先下去给我垫背!” 戚贵妃吓得心神俱颤,江晚棠的话就像魔咒一样环绕在她的脑海,就像是索命的厉鬼。 她痛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终于,江晚棠寡不敌众,被宫人们死死压在地上。 余嬷嬷看着戚贵妃满脸痛苦的模样,立马爬过去将她扶坐在地上。 刚缓过来的戚贵妃惊魂未定,指着被压在地上的江晚棠,大喊道:“快!快打死!快!快杖毙!” 姬无渊刚到就听戚贵妃这狠毒的一声命令,脸色瞬间阴沉。 “放肆!” 只一声,让在场所有人如坠冰窟,瞬间跪了一地,战战兢兢道:“参,参见陛下……” 戚贵妃身子蓦地一颤,抬眸望去,果然见重华宫门口,一袭墨色龙袍的尊贵男人站在那。 她吓得一瞬间忘记了反应。 怎么会? 这个时辰,陛下怎么会出现在重华宫?! 姬无渊冷眼睨着院中的众人,一步一步逼近,沉重而有力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空气显得尤为清晰,明显,犹如凌迟的丧钟。 戚贵妃吓得惊慌失措:“陛,陛下,您怎么会来?” 他笑看着戚贵妃,笑容晦暗莫测:“贵妃好生威风!” 戚贵妃一怔,随即面如死灰。 她这会儿的样子,可谓是狼狈至极。 发髻散了,妆容被雨水糊了一眼,身上的衣裙更是被江晚棠扯得凌乱不堪,活像是刚才在雨里被人糟蹋过的。 反观趴在地上江晚棠,发髻散乱,后背的衣衫破碎,浑身是血,一看就伤得很重。 但美人不愧是美人,即便是这样狼狈的情况下,也未能折损她半分风华,反倒是有种令人心颤的破碎凄美感。 江晚棠在远远瞧见姬无渊出现的那一刻,便安分了下来。 于是众人便见到了这样一幕。 方才还气势汹汹,胆大妄为,将戚贵妃按在地上打的人,这会瞧见姬无渊走近,眼眸顿时通红,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落下来…… 柔柔弱弱,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双手撑着地面,艰难的爬向了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姬无渊,娇弱中带着几分不容忽视的坚韧和倔强。 是深墙里看不到的明媚与不屈。 江晚棠伸手,明明手指颤抖的厉害,却依旧紧紧拽住他衣袍的下摆,仿佛他是她最后的,且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倔强的抬着头,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姬无渊,一双美眸里通红一片。 她说:“陛下,救……救我!” “贵妃……要杀我!她要杀我……” 江晚棠的声音微弱而颤抖,带着无尽的凄楚和祈求。 姬无渊居高临下江晚棠噙着泪意的双眸,不知怎的,心里竟软了几分,或许是因为不想见一个柔弱女子哭哭啼啼的,烦! 亦或许是不忍这抹明媚的姝色玉殒香消。 总之,他心软了。 如果换做是其他女子,他此刻定是毫不留情的一脚将人踢开了的。 但面对江晚棠,姬无渊一动未动,任由她脏污的手抓着自己的衣袍下摆。 姬无渊从侍卫的手中接过油纸伞,伞的方向朝着地上的江晚棠倾斜,为她挡去了头顶的雨水。 令世人闻风丧胆的暴君,皮相却生得极为俊美,笑起来尤其惊艳。 “不过才一会儿未见,怎的就将自己弄得这般狼狈?”姬无渊轻声道。 什么?! 一会儿未见!! 什么意思,不是说江美人早就被皇上厌弃,失了宠?!! 姬无渊的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引人遐想。 “陛下!”戚贵妃尖叫出声。 她刚才被姬无渊的到来吓到了,这会眼睁睁的看着江晚棠这个贱人当着她的面勾引他,又看到他与江晚棠眉目传情,胸口顿时又涌出一股难以发泄的愤怒。 尤其,江晚棠这个贱人还恶人先告状! “陛下,是江美人!是她先打的臣妾!” “江美人她以下犯上,将臣妾摁在地上打啊,陛下!” 说着,戚贵妃跪趴在地上,语气带着委屈和哀求:“求陛下为臣妾做主啊!” 在后宫,若是平时一个小小的美人敢动手打贵妃,确实是在找死。 可现在这情况…… 姬无渊挑了挑眉,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江晚棠,眼神里仿佛在说:你打了贵妃,这是死罪。 江晚棠登时“哇”的一声,嘴里吐出一口鲜血,鲜血染红了她的下巴和前襟,一副眼看着就快不行了架势,看得人心脏揪紧。 只是她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依旧紧紧抓住姬无渊的衣摆不放,眼神巴巴地望着他,倔强又可怜。 她有气无力而又楚楚可怜的道:“是她先欺负的臣妾……” “臣妾是不是快要死了?” 说罢,又委屈的掉起了眼泪。 当真是可怜到不行。 第53章 臣妾不服! 而江晚棠这满身血污的凄惨模样,怎么看都是戚贵妃仗势欺人。 她在以行动向他证明,到底谁更惨,谁遭受欺负。 江晚棠清楚的知道姬无渊并不在乎后宫的女人死活,更不会去追究谁对谁错,为谁主持公道。 这宫中从来都不讲什么公道,只讲生存之道。 她在赌,赌他不想让自己这么快死。 人嘛,都有猎奇心理,尤其是高处不胜寒的帝王。 当他发现了自己感兴趣的猎物,又怎会舍得一下子就将它杀死。 比起猎杀,他只会更享受捕捉的过程。 姬无渊弯了弯唇,黑眸微眯,看向江晚棠的眼神变得几分探究玩味起来。 果然,下一刻便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有孤在,不会让你死。” 戚贵妃瞧见江晚棠这狐媚模样,气的咬牙切齿:“陛下,她是装的!她一定是装的,您不要被她的表象欺骗了……” “住口!” 她话未说完,便被姬无渊厉声阻止。 戚贵妃满眼惊痛,不可置信的看着姬无渊。 他竟然为了一个入宫才不足一月的美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斥责她。 竟是半分颜面都不给她留了。 此刻的心痛,远超于她的身体的疼痛。 戚贵妃分不清是痛苦多一些,还是悲哀多一些。 姬无渊看向她的眸色冷如冰霜,话语更是刺骨:“孤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江晚棠知道,这次她赌对了。 身上钻心的疼痛传来,她皱了皱眉,是时候得寸进尺,报一报这雨中杖打的仇了…… 江晚棠一边哭,一边拽了拽他的衣摆,视线扫过方才押着她打的那些人,弱弱的抬手指着他们,语气愤恨道:“是他们打我,是他们差点将我打死!” “陛下……” 话落,又泪眼汪汪看着姬无渊。 意思很明显,要他为自己讨回公道。 姬无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一群太监和守卫战战兢兢跪在那,有的手上还拿着板子。 姬无渊唇角的笑意加深,寒声道:“来人,将重华宫所有奴才拖下去,杖毙!”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戚贵妃更是跌坐在地,直到她身后的余嬷嬷要被人拖走,她才有了几分动容。 她死死的拽着余嬷嬷,大声喊道:“陛下!” “余嬷嬷是看着臣妾长大的,求您饶恕她!” 姬无渊不为所动,看都未看她一眼。 戚贵妃气红了眼,口不择言:“陛下,臣妾不服!” “余嬷嬷她有何错?” “明明是江晚棠那个贱人犯了错,陛下不罚她,反倒是处罚臣妾的人,是何道理?” 这下,连王福海都吓傻眼了。 戚贵妃当众质问皇上,这是明晃晃的藐视皇威啊! 莫不是仗着自己得了几日宠,便以为自己可以在皇上面前恃宠而骄了。 王福海猜得不错,戚贵妃简直嫉妒疯了。 她不信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还比不过一个刚入宫的美人。 明明前段时日,他们还在榻上‘抵死缠绵,相濡以沫’…… 姬无渊脸上还带着浅薄的笑容,可周身的压迫感极重,让人无法忽视。 他嘴角带笑,声音却是无比的阴沉:“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敢质问孤?” 戚贵妃被他冰冷刺骨的神色吓得直打哆嗦,说不出话来。 “来人,贵妃出言不逊,掌嘴!” “今日之事,再有妄议者,先拔了舌头,后杖毙。” “另,贵妃德行有亏,御前失仪,收回其协理六宫之权,罚禁足三月思过。” 话落,姬无渊看向了地上的江晚棠,那眼神似在说:满意了吗? 江晚棠眨了眨眼,心中腹诽:明明是你得偿所愿,借机收回了戚贵妃的六宫之权。 但她还是很给面的点了点头。 只是她受了重伤,身体又淋了许久的雨,伤口怕是已经发炎了。 江晚棠脸上一片惨白,脑袋晕晕沉沉的,攥着姬无渊衣摆的手也失了力气。 这下是真撑不住了。 姬无渊也看了出来,没再耽搁:“来人,把她……” “罢了,孤自己来。” “女人真是麻烦!” 于是,所有人都看见,前一刻满脸嫌弃,周身气压冷戾的帝王,下一刻便将手中的伞递给了身后侍卫,俯身将地上一身脏污的江晚棠打横抱了起来。 姬无渊这般做着,也不管众人瞠目结舌的表情,快步走出了重华宫。 王福海也是惊得咳嗽了几声,掩拳遮挡自己脸上同样震惊的表情。 这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冷漠无情,极度洁癖的帝王姬无渊吗? 皇上突然这么有人情味的样子,他还真是有点看不习惯。 见人走远,王福海便麻溜的跟了上去。 在场的嫔妃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俱是震惊。 戚贵妃脸色惨白,失魂落魄,满身狼狈不堪的她维持着跌坐在地上的姿势,一双眼眸一动不动的盯着姬无渊离开的的背影。 甚至都没有人上前扶她一把,重华宫的奴才一个个都被打得嗷嗷直嚎,撑不住的都已经断了气。 白微微再度姗姗来迟,她站在重华宫门口亲眼目睹姬无渊抱着江晚棠上了御驾,扬长而去。 她其实早就收到了消息,知道戚贵妃又在找茬磋磨妃嫔,才故意拖到快结束了才来。 入宫以来,被戚贵妃磋磨至死的嫔妃不在少数,算不得稀奇。 只是她没想到,姬无渊会来。 更没想到他会亲自抱着江晚棠上他的御驾。 这可是后宫所有女人都不敢奢望的。 即便是最受宠的她,也从未上过他的御驾,更不要说是被他亲自抱上去。 这位江美人,不简单! 白微微眯了眯眸,眼中是清浅的暗色,看不出心中所想。 宫女见她站着一动不动,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咱们还进去吗?” 白微微收回视线,抬眸往重华宫内看了一眼已经晕倒在地的戚贵妃,冷冷道:“不必了,回去吧。” 第54章 都是棋子 另一边,慈宁宫。 孙嬷嬷看着闭眼诵经的戚太后,在殿外走来走去,面露焦急。 戚太后睁开了眼,淡淡道:“有话便说,走来走去的作甚?” 孙嬷嬷道:“太后,重华宫那边就连咱们贵妃娘娘的乳母余嬷嬷都被杖毙了,听说贵妃已经晕倒了,您真的不出面管管?” 戚太后垂眸,冷冷的道:“蓉儿当众顶撞陛下,藐视皇威,哀家若是再出面,只会让他更加忌惮戚家。” “说到底,这大盛朝还是他姬家的天下。” “那咱们贵妃娘娘?”孙嬷嬷担忧的道。 戚太后面色微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蓉儿到底还是太年轻气盛,连个小小的美人都对付不了。” “此番吃点苦头,也好让她长长记性。” “派人去重华宫,好生照料着,保重身子最要紧。” 孙嬷嬷道:“太后,这江美人可不一般,她选秀那日便得了陛下赐花,如今陛下又为了她处置了重华宫的一众宫人。” “奴婢听下人来报,说皇上亲自将她抱上了御驾,往太极宫去了。” 戚太后从未将后宫的那些女人放在眼里,如今听孙嬷嬷一提,倒是回过几分味来,于是她开口询问:“这江美人是何来头?” “回太后,这江美人乃是江丞相弃养在乡野的嫡次女,听闻她容貌出众,所以得了皇上青眼。” 戚太后摇了摇头:“皇上不是一个贪图美色之人,她一定有其他的过人之处。” 孙嬷嬷思索了片刻,眼眸一亮,附在太后耳旁轻声道:“奴婢前几日曾听宫中老人说,这江美人容貌与曾经的琉璃郡主几分相似。” 戚太后脸色阴沉,她眯眸,眼角的皱纹堆叠出凌厉的皱褶:“派人去查查这位江美人的底细。” 她不信,天底下竟有这样巧的事情,怕不是有心之人故意送进来的。 “找个机会,哀家要亲自会一会这江美人。” 孙嬷嬷躬身道:“奴才这就去办。” …… 太极宫。 江晚棠迷迷糊糊的被姬无渊抱到了太极宫的偏殿。 殿内,女医已为江晚棠处理好伤口,换了身干净的衣裙。 太医把完脉,跪在地上道:“回禀陛下,江美人性命无碍,身上的伤势虽重,但都是皮外伤,静养些时日便可恢复。” 看着榻上昏迷不醒的江晚棠,姬无渊皱了皱眉,冷声道:“那她为何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太医闻言身子一颤,战战兢兢地道:“许是江美人重伤又淋了雨,导致伤口发炎,引发了高热的缘故。” “待微臣煎一副退热的汤药给她喝下就很快能醒了……” 姬无渊没有多说什么,吩咐了几句便走了出去。 太医也不敢松懈,榻上的江美人毕竟是皇上第一位带进太极宫的女子,其重视程度,不言而喻。 他赶忙入内继续为江晚棠医治,该扎针扎针,该喂药喂药,一点儿懈怠都不敢有。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江晚棠便悠悠转醒。 她动了动身子,只觉浑身都疼的厉害,脑子也不太清晰。 “嘶……” “这里……是哪儿?” “回娘娘,这是陛下的太极宫。”守在一旁照料的小宫女回答道。 江晚棠下意识的抬眸向四周望了过去,看着眼前处处金碧辉煌的奢华装饰,她脑子里的记忆与理智渐渐回拢。 “陛下呢?陛下在哪?” “我要去见陛下……” 小宫女道:“娘娘,陛下在正殿处理公务。” 江晚棠不顾小宫女的阻拦,直接掀被下床,踉踉跄跄的朝着正殿走去。 走到正殿门口,被侍卫拦了下来。 江晚棠开口道:“我要见陛下!” 侍卫寸步不让,面容严肃:“未得陛下传召,任何人不得入内!” “劳烦进去通传一声。” 侍卫见她面色惨白,站都快站不稳,犹豫了一下,还是向殿内走去。 此时的姬无渊正独自坐在殿内下棋,王福海上前轻声说了几句。 “醒了?” 姬无渊手中执着一枚黑子,他的视线依旧盯着眼前的棋局,神色淡漠,再未有言语。 王福海看了眼殿外,接着道:“陛下,江美人伤势未愈,站在风外受寒,怕是不好啊……” 片刻后,姬无渊手中的黑子落下,抬眸道:“传她进来。” 江晚棠进来后,艰难的福了福身,道:“陛下万安。” “多谢陛下此番救臣妾性命……” 姬无渊冷漠的站在大殿上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许久,他冷笑一声:“江美人,你好大的胆子!” “别以孤看不穿你的把戏,以后别在孤面前玩这套。” “玩脱了,可是会要命的。” 江晚棠脸上毫无惧意,言之凿凿:“臣妾知道,陛下不是耽于美色之辈,同时臣妾也知道,陛下有肃清朝堂,削落外戚之心。” 戚家势大,姬无渊不满戚家已久,后宫中又有戚太后,戚贵妃坐镇,他若是直接动手,势必引来朝臣和百姓的非议。 是以,前朝,后宫,双管齐下,才是最好的办法。 然,后宫嫔妃在戚贵妃和戚太后的打压下,都不敢出头,更遑论与其抗衡。 所以,在选秀之时,太监当众拖出来的杖毙宫女,以及那日御花园传出的五个侍寝嫔妃被杖毙之事,很有可能就是姬无渊故意为之。 如此,那些胆小怕事的秀女,便会自动出局。 留下来的……要么出身高贵,要么胆识过人…… 这场选秀挑的不是侍寝的妃子,而是他可利用的棋子。 所有的人,都在他的棋局里。 每个人,都只是棋子而已。 留下的,就看哪个更合他心意。 姬无渊眯眸,眼中划过危险的光彩,周身散发的压迫感极重,极冷。 他话语凌厉:“江美人可知,有些话不能乱说……” “当心祸从口出。” 江晚棠跪在地上,扬起头,眸色凛然倔强:“臣妾不才,愿为陛下手中刀……局中棋。” 下一刻,江晚棠只觉脖颈上一阵冰冷,是姬无渊掐住了她的脖颈。 说是“掐”但又不算不上是,因为姬无渊长有力的手指只是贴在她的细颈上,看起来并未使劲儿。 可不知为何她就是喘不上气,肺部的空气瞬间变得稀薄,有种快窒息的无力感席卷而来…… 第55章 以身入局,亦鱼亦饵 江晚棠苍白的脸颊渐渐浮现出不正常的绯红,像是濒死前热烈绽放的海棠花。 她张开了嘴用力呼吸,却始终没有挣扎。 相反的,她的脸上有种“视死如归”的平静。 姬无渊最不喜她这副猎物不会反抗的模样,不多时便索然无味的松了手。 江晚棠眼角微红,双手撑在地上急促喘息。 满头柔顺的乌发自她耳后垂下,恰似一帘倾泻而下的泼墨,愈发衬得她莹白的面容吹弹可破,看上去又娇又弱。 姬无渊眼底掺着轻薄的讽笑,寒冰一样:“就凭你?” 江晚棠弯了弯唇,笑容明媚:“臣妾行与不行,陛下试试不就知道了。” “陛下不敢吗?” 姬无渊勾了勾唇角,笑意疏冷:“那若是孤告诉你,孤的下一个目标,便是你的父亲江丞相呢?” 江晚棠怔了一瞬,旋即笑道:“臣妾只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刀,至于刀的方向朝哪头,自是由陛下决断的。” 若说先前他只是对江晚棠起了几分兴趣,那么此刻她便是实打实的入他的眼。 姬无渊眯了眯眼,漫不经心的道:“说了这么多,江美人想要的又是什么?” “想要你!”江晚棠一双含情眸直直的看着他,一字一顿:“臣妾想要陛下!” 与其遮遮掩掩惹其猜忌,倒不如直接干脆点。 姬无渊愣了一下,嗤笑出声:“江美人野心倒是不小。” “只是,孤不做,身,体,交,易!” 只是后面几个字,怎么听都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臣妾要的是陛下的心。”江晚棠眼眸含情,目光直白而缱绻。 姬无渊顿时轻咳了几声,以拳掩唇。 他不知怎的,喉间竟有些干涩。 江晚棠抓住了他迟疑的时机,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她陡然起身,下一刻用力的拽着他的手臂,踮起脚尖快速在他的侧脸上轻啄了一口。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你放肆!” 反应过来的姬无渊用力甩开了她,而后者也顺势的跌坐在了地上。 大殿上的王福海眼珠子都要惊出来了,见过胆大的,没见过不要命的。 不过这江美人的行为委实是孟浪了些…… 王福海摇了摇头:你是真敢啊,连‘活阎王’都敢轻薄。 他这辈子见过无数的人,没有一个如同江晚棠这般,直白大胆到叫人心惊。 姬无渊久居高位,头一次被女子这般轻薄,他简直气得想杀人。 下一刻,他用力掐住了江晚棠的脖子,手指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脸色更是阴沉的不像话,仿佛只有鲜血和杀戮才能给他添上些许颜色。 他甫一开口,怒意昭然:“找死?” 江晚棠额角的青筋浮现,脸色涨红,脖颈仿佛随时就会被他用力掐断。 这一瞬,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真的快要去见阎王了。 江晚棠内心:我&¥#(国粹) 别的女人都能睡了,她不就亲一下脸,至于这么赶尽杀绝吗? 江晚棠似认命般的闭上眼,那铁钳似的的力度却是突然松了不少。 好险,差点又挂了…… 还好,这一次,她又赌对了。 她赌就是姬无渊暂时还舍不得杀她。 “孤不喜欢空有皮囊的美人,你最好趁早歇了这份心思。”姬无渊冷冷的警告道。 “再敢挑衅,孤将你剁碎了喂狗。” 说罢,他收回了掐着江晚棠脖颈的手。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想掐死她。 可偏偏这么个看似娇弱,实则却敢拿捏他心思的女人多难得啊! 若是就这样杀了她,未免太可惜。 江晚棠大口的喘着气,语气带着笑意:“不如陛下与臣妾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姬无渊凉凉道。 “就赌臣妾能得到陛下的心,而臣妾也能助陛下得偿所愿。” “三个月为期,陛下配合臣妾演一出帝王与宠妃的戏码,各取所需。” “不知陛下,可敢应下臣妾的赌约?” 她说话的时候,气息还隐隐不稳。 姬无渊冷笑一声,语带嘲讽:“你比孤想象当中的要聪明,但孤劝你安分守己,莫要自作聪明。” “当你真正了解到孤的时候,只怕你会害怕接触孤。” 江晚棠颇有几分妖精模样,略带蛊惑地说:“只要那人是陛下,臣妾就不怕,还是说陛下其实是怕自己也会心动?” 这样妩媚张扬的容貌,配上这这样极具挑逗的话语,几乎是叫人心悸的冲动。 可偏偏姬无渊不为所动。 坐怀不乱,有分寸,他似乎并不像传闻中的那般不堪,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姬无渊呢? 江晚棠猜不透姬无渊此刻的心中所想,她只是看着他乍青乍白的脸色,好整以暇的不说话了。 四周一时寂静无声,大殿上静得只有微风拂过的沙沙声。 这片死寂中,突兀响起姬无渊一声极轻的“啧”声:“好一张巧嘴!” 话落,他俯身掐着江晚棠的下颌冷笑:“若是江美人没有做到呢?” 江晚棠很是无所谓的笑了笑,弯着唇角,对着那一身压迫气势的帝王,明眸善睐:“那便要杀要剐,任陛下处置。” 姬无渊弯腰凑近她,淡淡的嘲弄:“也罢,孤现在对你感兴趣,陪你玩玩也无妨。” “你说,你愿意做孤的一把刀,倘若孤发现,有朝一日,这把刀调转了方向,那孤,就亲手熔了它。”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都是让人心神俱颤的狠戾和阴翳。 江晚棠笑笑,一改刚才伏低做小的模样,大胆的伸手扶上姬无渊掐着自己脸颊的手,看着对方一瞬紧绷的下颌,笑得很是明媚:“那就多谢……陛下成全了。” 一双桃花眼含情带媚,眼睑下的泪痣是朱砂的颜色,说不出的生动和魅惑。 真是个惯会蛊惑人心的妖精! 姬无渊扯了扯唇角,笑容意味不明,他顺势牵着江晚棠的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见他如此,江晚棠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甚至有了几分灿若朝霞之感。 以身入局,亦鱼亦饵。 下棋的本质就是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开始,一步一步攻城掠地,最终形成包围绞杀。 姬无渊,欢迎入局! 玩弄人心,谋算感情,就看你我,到底谁棋高一着! 第56章 册封 王福海远远的看着,全程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出,本以为是个普通的后宫小角色,可是如今看来,陛下对她似乎很是有些不同。 江晚棠最终是坐着姬无渊的御驾回永春宫的。 然她前脚刚到,王福海后脚便带着圣旨和浩浩荡荡的一众宫人走了进去。 晨间大雨肆虐,午后天空却已云散天晴,鸟儿叽叽喳喳的在树梢上扑棱着翅膀。 江晚棠正要跪下接旨,王福海却是上前扶住她,笑道:“陛下说了,美人身体抱恙,无需下跪接旨。” 她愣了愣,便见王福海缓缓展开圣旨,大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美人江氏贤良淑德,温婉端庄,风姿绰约,自入宫以来,柔嘉维则,恭谨柔顺,深得帝心,着即册封为三品婕妤,赐居长乐宫,钦此。” 不得不说,这道圣旨可真够直接的,后宫嫔妃晋封,归根结底虽说都是恩宠,但总归还是有个幌子。 比如身怀皇嗣,比如家族立功,再比如逢年过节大庆…… 至于‘深得帝心’这一说法,就很姬无渊风格了。 王福海躬身笑道:“江婕妤,接旨吧。” “臣妾多谢陛下圣恩。”江晚棠双手接过圣旨。 王福海接着道:“陛下另赐了不少东西,待会儿都会给娘娘送到长乐宫的。” 江晚棠笑道:“多谢公公。” 随后,云裳便笑着上前将一袋金子塞到了王福海袖中,柔声道:“公公辛苦了,我们娘娘的一点心意,还望公公笑纳。” 王福海笑呵呵的离开。 回去复命的路上,边走他还边摸了摸袖中沉甸甸的一小袋金子,心道,这江婕妤还真是懂得拿捏人心,难怪能得陛下青睐有加。 永春宫内,修竹和云裳带着几个宫女太监都高高兴兴的去收拾东西了,唯有江晚棠独自站在院中。 她垂眸看着自己手中捏着的明黄色圣旨,嘴角扬起了一抹略带嘲讽的笑容。 今日若是不豁出去,一辈子都要被人压着打。 在后宫,有宠和无宠,全凭帝王心情。 而非,是非对错。 而恩宠不过是一时的殊荣,权利才是终生的保障。 很快,江晚棠受封的消息便传遍了后宫的每一处角落。 戚贵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气得把重华宫内能砸的东西都砸了遍,最后犹不解气,硬生生的将自己气昏了过去。 长乐宫是后宫中距离帝王的寝宫太极宫最近的,也是历代宠妃才有资格居住的宫殿。 江晚棠由最远的永春宫,搬到了最近的长乐宫,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这次是真得帝王宠爱了。 不然,一个小小的美人,就光是敢对贵妃动手这点,都是死罪。 可偏偏她,不仅没有受罚,还升了位分,简直是前所未闻。 可把一众嫔妃们都羡慕坏了。 长乐宫。 江晚棠主仆几人过来之时,掌事公公们带着一众宫女太监已经在宫门口候着了。 他们见到江晚棠,纷纷笑着迎上前去行礼:“娘娘万福金安,奴才们恭喜娘娘!” 册封的圣旨刚下不久,这些管事公公们便都过来逢迎巴结了。 这回他们脸上的笑意,可比她刚入宫那会儿谄媚多了。 倒不是婕妤的位分有多高,而是皇上将长乐宫赐给了她。 江晚棠看着门口摆放着的一箱箱的赏赐,绫罗绸缎,锦衣华服,金银首饰,珍珠宝石,珍贵药材…… 女儿家喜欢的衣服,首饰,物件基本都有。 江晚棠粗略的扫了一眼,眼神里闪过一抹诧异,没想到姬无渊出手这么阔绰。 只可惜,就是没有她喜欢的金子…… 至于其他的首饰,装饰物之类的都是御赐之物,她又不能拿去换银钱。 她有点怀疑姬无渊是不是故意的。 江晚棠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道:“有劳各位公公了。” “应该的,应该的……” 这些掌事公公争抢着要上前帮忙,都被江晚棠客套拒绝了。 一开始他们以为她不过是客套,再三争取后,这才发现长乐宫当真是不缺人手,于是又殷勤客套了一阵子这才退了下去。 长乐宫前终于恢复了平静,修竹吐了吐舌头:“这些掌事公公变脸还真是快,前几日奴婢去找他们要份例,他们连理都不理,今儿个却是都自己亲自送上门来。” 江晚棠微微一笑:“懂得审时度势才是宫中最好的处世之道,他们很聪明。” 随后,她看向那些赏赐之物,对着修竹和云裳道:“你们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随便挑。” 修竹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些东西,当即高高兴兴的去瞧了。 而云裳则是对这些身外之物,不感兴趣。 掌事公公刚走没一会儿,司礼监的人便又过来了。 见到端坐在椅子上江晚棠,林公公连忙笑着迎上去行礼:“娘娘万福金安,奴才恭喜娘娘!” “上头吩咐奴才过来瞧瞧您这边还有什么需要的没办妥。” 江晚棠笑了笑,道:“公公费心了,还得多谢公公那日直言解惑。” 说罢,她从云裳手中拿过一个大荷包放在了林公公的手上。 与上次一样,荷包里装着金子,只是这次的比上次还要沉上不少。 林公公接过荷包,笑眯眯的道:“多谢娘娘赏赐!” “日后娘娘但凡有需要奴才的地方,奴才定在所不辞。” 江晚棠要的便是他这句话。 随后,她便由林公公领着在长乐宫四处逛了逛。 长乐宫比之前的永春宫大了三至五倍,里面的装饰,物件更是极具精致奢华,雕刻精细,镶金嵌玉。 墙上挂着精美的壁画和锦绣,色彩绚丽,栩栩如生,地上铺着名贵的软毯,奢华大气。 正殿寝宫之中,罗帐轻垂,锦衾绣被柔软舒适,床头一侧摆放着金丝楠木的梳妆台,铜镜明亮而大,珠宝首饰匣子一应俱全。 窗牖上糊着薄如蝉翼的纱绢,阳光洒下,透进一片柔和的金光…… 第57章 美人娇贵 长乐宫后殿有一个小巧雅致的花园,假山怪石嶙峋,还有个精致的小池塘,塘中数尾彩色锦鲤嬉戏,亭台楼阁间错落有致,最适宜闲暇之时赏花弄月不过了。 一番闲逛下来,修竹和云裳都要惊呆了。 不愧是宠妃住的宫殿,处处透着华贵和精美。 与先前满是灰尘的永春宫不同,长乐宫内一尘不染,里里外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还真是应了那句,在后宫,不受宠就卑贱如泥,奴才都能欺。 一朝得宠,连周围人都变得和颜悦色起来,上赶着巴结。 …… 戚贵妃禁足之后,后宫立马变了风向。 对外宣称身体抱恙的戚太后,却是瞬间“痊愈”。 自打选秀开始,太医院便称戚太后受了风寒,是以免去了各宫的例行请安。 如今她大病初愈,这各宫的嫔妃便得每日都要去慈宁宫请安问礼。 姬无渊免了江晚棠伤势未愈前的所有请安问礼,是以她暂时可以不用前去请安。 上一世,她并未见过戚太后。 传言戚太后常年礼佛,性情宽厚,待人和善,从不随意为难人。 江晚棠却觉她深藏不露,绝非善类! 在后宫,能登上高位的,又有哪个是简单的。 …… 自重华宫那日后,宫中开始有传言,戚贵妃言语冲撞陛下,失了恩宠,而江婕妤因祸得福,得到了陛下的宠爱。 大家都只是听听,听完之后顶多就是再唏嘘一阵,偏张才人这个蠢的上了心。 她真以为,江晚棠只是因为以下犯上顶撞戚贵妃,而后在被打后装可怜得了陛下怜惜。 于是她便肆无忌惮的跑到长乐宫去挑衅江晚棠,结果被后者扇了几巴掌命人扔了出去。 御书房内。 姬无渊和谢之宴正在对弈,王福海急匆匆的跑进来禀告:“哎哟,陛下,张才人肿着张脸在殿外哭着求见您,说她好心去探望江婕妤,被她打了几巴掌……” 姬无渊眼皮未抬:“出去告诉她,江婕妤身受重伤还能动手打她,也是她的福气,让好好受着便是。” 王福海听得瞠目结舌,这还是人话吗? 他都不敢想象,待会张才人听到这话哭的得有多惨…… 没一会儿他又匆匆跑进来:“陛下,御花园管事的李公公来报,说是江婕妤命人将御花园中戚贵妃最喜欢的牡丹花全拔了,其中还一株最珍贵的金色牡丹,她移种到自己院中去了……” 姬无渊神色淡淡:“哦?有多珍贵?” 王福海满脸心痛,竖起一根手指比了个“1”的手势:“世间仅此一株。” 姬无渊笑笑:“她倒是会挑,无妨,再送些名贵花草去她院里种上吧。” 什么?! 王福海几乎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这江婕妤怕不是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吧,这还是他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皇帝陛下吗?!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王福海都在跑进跑出。 …… “哎哟,我的陛下诶,江婕妤她……” 姬无渊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无需再提,她想做什么都由着她去罢。” “美人娇贵,宠着,惯着,又如何。” “大盛朝国库充裕,挥霍得起。” 王福海苦着一张脸走出了御书房,心道,这江婕妤是真能折腾啊! 你说她身上重伤未愈,好好躺着养伤不好吗? 陛下也是,好好的暴君不当,突然当起了昏君。 王福海惆怅的摇了摇头,唉声叹气:唉,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糟心事啊! 待他走出去后,御书房内的谢之宴终于没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 士别几日,这小狐狸还真是让他刮目相看啊。 姬无渊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有这么好笑?” 谢之宴微敛了笑意,清咳了几声,端起桌上的茶水轻抿了两口,道:“是挺好笑的,微臣觉着这江婕妤当真是个妙人。” “不过,你当真打算就这样由着她在后宫胡闹?” 而姬无渊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闲来无事,逗只小猫儿玩玩又何妨?” “这可不是只普通的猫,陛下当心逗猫的被猫儿戏耍着玩……” 谢之宴笑笑,点到为止。 姬无渊下棋的手一顿,抬眼看着他,凉凉道:“你很了解她?” “非也,我只是了解阿渊你。”谢之宴道。 姬无渊若有所思的摩挲着手中的棋子,不在意道:“阿宴多虑了,一只小猫儿,还能翻出孤的手掌心?” “玩玩罢了。” 谢之宴垂眸笑了笑,不语。 一盏茶后,谢之宴最后落下一颗白子,抬眸看向姬无渊,笑道:“阿渊,你输了!” 姬无渊看着眼前的棋局愣了愣,自己手持的黑子在不知不觉间被他的白子全部包围缴杀…… 这还是他下棋以来,第一次输这么惨。 谢之宴微笑,漆黑色的眼眸里,幽深邃然,带着说不出的深意。 临走之前,他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他说:“陛下可知野猫和家猫有什么不同?” 姬无渊目光沉了沉,没有回答。 像是不屑于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 谢之宴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接着道:“家猫温良乖巧,认主。” “而野猫野性难驯,养不熟。” …… 第58章 戚太后 这日,春光明媚,天色尚好。 江晚棠后背的伤势也大有好转,天刚微微亮她便起来梳妆,前往慈宁宫请安。 虽然姬无渊暂时免了她的请安,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戚贵妃此番在自己身上栽了个大跟头,戚太后怎么着也会从她身上为自己的亲侄女讨回来。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这会儿趁着自己伤势未愈,亲自去会一会她。 若是戚太后迫不及待对她下手,这现成的苦肉计也还能再用一回不是。 再则,这段时日,她不断折腾,一来是为了试探她在姬无渊心目中的底线; 这二来,便是向后宫所有人证明,她身为宠妃在皇上的心目中分量和地位。 若是再想随意打杀她,也得掂量掂量分量。 一大清早,嘉妃,贤妃……等一众嫔妃便齐聚在了慈宁宫。 长乐宫离慈宁宫不算远,穿过御花园便到了。 江晚棠懒懒的坐在仪驾上,由宫人抬着往慈宁宫方向走去。 本来按照她的位分,还是不够做妃位仪驾的,但奈何她圣宠正浓,后宫又最不缺有眼力见的人,故早就为她安排好了。 慈宁宫。 戚太后看着满殿的颜色娇艳的嫔妃,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你们若是日后无事,可常来哀家这慈宁宫坐坐,说起来,这后宫也许久不曾这么热闹了。” “哀家看着你们,就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说到此处,戚太后又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叹了口气,目光幽深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就在这时,门口的小太监通传了一声:“江婕妤到!” 闻言,在场嫔妃都看向了殿门口,面露惊讶,似是没有想到她这个时候会来。 戚太后敛了思绪,垂眸端起了桌案上的茶盏。 江晚棠由宫女引着进了殿。 她今日着一身梨花白的绣金衣裙,上有珍珠宝石点缀,走起路来流光溢彩,清雅脱俗的同时不失华贵。 江晚棠在一众羡慕,嫉恨的目光中走到了大殿中央,恭谨福身行礼:“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戚太后端着手中的茶盏,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眼皮都未抬一下。 过了好一会,才不冷不热的道:“起身吧。” “谢太后。” 话落,当江晚棠抬头的一瞬,戚太后就像见到鬼了一般,瞳孔猛地放大,手上的茶盏“哐”的一声掉落在地。 硬是在大殿中央转了个圈才停下来。 素来沉稳如山的戚太后,竟是头一回在众人面前显露出这么大的反应。 在场的嫔妃都为之一怔。 江晚棠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抬眸看向了戚太后,而后者瞪大了一双眼睛,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像! 实在是太像了! 简直是一模一样! 虽然早有耳闻,但戚太后怎么也没想到竟会这般像。 不是像南宫琉璃,而是像极了一位故人。 准确来说,这南宫琉璃也只是眉眼间有几分相似于那位故人。 而眼前这江晚棠却是一模一样。 仿佛看见她,就会相信,这世上真有转世这一说法。 于是,戚太后一向平静的眼眸里泛起了波澜,一抹狠戾之色一闪而过。 江晚棠狐疑的看着她,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戚太后看她的眼神,与江知许有几分莫名的相似。 戚太后攥紧了衣袖下的拳头,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孙嬷嬷察觉到戚太后的不对劲,便笑着站出来打圆场道:“都怪奴婢办事不利,给太后娘娘上了这滚烫的开水。” 说着,连忙用绣帕擦拭着戚太后裙摆处溅上的茶渍。 而戚太后这会儿也在孙嬷嬷的提醒下,恢复了清明。 她借着要回去换套衣裳的由头,离开了大殿。 过了许久,戚太后都未曾出现。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何情况之时,孙嬷嬷走了出来。 “太后娘娘头痛症犯了,今日就到这了,大家伙都散了吧。” 在场的嫔妃们虽有疑惑,但也不敢多言,纷纷自觉离开。 寝殿内,戚太后一身酱紫色华服端坐在镶满金玉的紫檀木榻椅上,神情狠戾,哪有半分头痛的样子。 “都走了吗?”戚太后冷声道。 孙嬷嬷小心翼翼的上前,恭敬道:“是。” 她已经许多年未曾见过这样失态的太后娘娘了。 戚太后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目光愈发晦暗:“你说,这世上真的会存在无缘无故的两个人,长着相同的一张脸吗?” 孙嬷嬷面露诧异,思索了一番,斟酌开口:“奴婢不知,但这样的事奴婢从未听闻。” 戚太后冷笑一声:“是啊,哀家也是头一次见。” “可是这江婕妤?”孙嬷嬷好奇问道。 戚太后的略显细纹的脸上扭曲了一瞬,没有回答。 外头阳光明媚,可她的脸上却是浓到化不开的阴霾,半晌后,她突然开口道:“你亲自去一趟戚家。” “告诉哀家的兄长戚国公,与江丞相之间的盟约作废。” 孙嬷嬷一怔,便又听戚太后继续道:“另外,你再传哀家口谕让手底下的暗影再去彻查一遍这江晚棠的底细,江家也一道好好查查。” 她不信世上有这样的巧合。 纵是有,那她也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翌日,江晚棠来到慈宁宫的时候,王美人,张才人已经跪在大殿了,两人正委屈哭求着戚太后为她们做主呢。 王美人气愤不已:“太后娘娘,这江婕妤仗着自己刚得宠,在后宫愈发的嚣张跋扈……” 张才人顶着张红肿未消的脸,抽泣道:“请太后娘娘为我们做主啊!” “……” 还有不少妃嫔出言附和。 江晚棠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嘴角弯起一抹冷笑。 今日这出戏,怕是故意唱给她听的了。 江晚棠照旧走到大殿中央福身行礼:“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首位上的戚太后犀利的眼神冷冷的看着她:“跪下!” 这一声厉喝,极具威仪,在场所有人纷纷噤声。 江晚棠依言缓缓跪下,面色平静。 “哀家本以为江婕妤出身丞相府,应是端庄守礼的,竟不知你如此不懂规矩。” “你以为这皇宫是什么乡野之地,什么人都能胡来?” 说到此处,戚太后故意顿了顿。 这一句便是有意将江晚棠乡野长大,上不得台面的事摆到明面上来羞辱了。 殿中的一干人等都面面相觑,眼中流露出隐约可见的嘲讽,和不怀好意。 江晚棠面上不动声色,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乐。 戚太后看着她冷淡的神情,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她心中涌起一股怒火,重重的冷哼一声:“江婕妤恃宠而骄,不守规矩,欺辱嫔妃,拖下去杖责二十,以示惩戒!” 江晚棠心中冷笑,竟是不给她半分解释的机会,就想处置了她。 在她重伤未愈的情况下,这二十杖不死也得要她半条命。 第59章 受罚 江晚棠淡淡开口:“太后娘娘息怒,臣妾是冤枉的。” “是她们颠倒黑白,污蔑臣妾。” 戚太后冷哼一声:“当真如此?那张才人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你打的?” 江晚棠面不改色:“是张才人跑到长乐宫来挑衅臣妾在先,臣妾才打的她,这些长乐宫里里外外的奴才都能做证。” 张才人怒道:“他们都是你的人,当然向着你说话。” 江晚棠弯唇一笑,看着她道:“那日御花园的管事李公公碰巧带着宫人在长乐宫移种花草,孰是孰非,一问便知。” 张才人顿时心虚,道:“你肯定早就收买了他……” “住口!”戚太后一声厉喝。 张才人当即吓得不敢出声。 搬入长乐宫的那日,江晚棠便从林公公口中打探过宫中各掌事公公情况,而这个李公公极有可能就是戚太后的人。 现在看来,她没猜错。 “啪”的一声,戚太后狠狠一拍身旁的案几,怒道:“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 “你以为你推得干干净净,哀家就会被你糊弄过去了吗?” 她说着看向了一旁的王美人:“说吧,把江婕妤是如何欺负你们的,如何不守规矩的都说出来。” 王美人心中打鼓,看了一眼江晚棠,后者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看得她毛骨悚然。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总不能说自江晚棠得宠后,陛下便再也没有宠幸过后宫,害得她们都独守空房吧。 总不能说江晚棠肆意挥霍陛下的赏赐,御花园的花草……令她们嫉妒红了眼吧。 戚太后不耐烦道:“大胆说吧,哀家会替你们做主。” 江晚棠心中笑笑,她前段日子虽是折腾了些,但到底还是有分寸的,除了送上门的张才人,可没打骂过其他嫔妃。 毕竟她又不是戚贵妃,没有那些磋磨人的癖好。 是以,真算起来,顶多就能治她个恃宠而骄罪。 想到最后,王美人便只得拿江晚棠越级乘坐妃位才有的仪驾出行来说事。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看戚太后要如何追究了。 戚太后居高临下,冷凝着江晚棠:“嫔妃越级,江婕妤这便是你学的规矩?” 江晚棠垂眸,这戚太后不愧是在深宫浸淫了几十年的精明老妇人,一下抓住重点。 仪驾事小,然嫔妃越级事大,严重者是要小命不保的。 一连串下来,江晚棠也早就看明白了,戚太后说要嫔妃们主持公道只是一个幌子罢了。 她只是想借机处置自己而已。 片刻后,江晚棠抬眸,神情无辜道:“是皇上怜惜臣妾重伤未愈,命人给臣妾安排的仪驾,还请太后娘娘明鉴。” 这话是她胡诌的,姬无渊并没有命人给他安排仪驾。 但只要她说了,假的也就变成了真的。 因为没有人会蠢到拿这种小事,亲自问到皇上面前。 而且她这话是在告诉在场众人,她的背后有皇上撑腰。 说她不懂规矩? 但她即便是重伤未愈,还是来向太后请礼问安了。 戚太后顿时语塞,她微微眯起混浊而阴翳的眼眸,冷冷的看着江晚棠,沉吟不定。 “太后娘娘……”王美人见太后蓦地沉默了下来,不由沉不住气,弱弱的唤了一声。 戚太后并不看她,只是盯着江晚棠挺直纤细的背,眼神中闪过一道令人难以捕捉的阴狠。 半晌,才缓和了语气:“这么说,是大家冤枉你了?” 话是这么说,但她周身释放出的那股上位者的气势威压,却是沉重迫人。 “是。”江晚棠毫不畏惧。 戚太后微微一顿,却是突然笑了:“照你这意思,倒是哀家老糊涂了?” 江晚棠立马伏身在地,道:“臣妾惶恐,臣妾不敢。” 戚太后冷眼看着眼前进退有度,面色淡然的江晚棠,哪里有半分的惶恐的样子,分明敢得很。 这时,嘉妃忽地站了出来,为江晚棠求情:“太后娘娘息怒,江妹妹年纪还小,又刚得宠,难免性子骄纵了些,还请太后娘娘饶了她这一次吧。” 她字字句句看似都在为江晚棠说话,但却分明坐实了江晚棠恃宠而骄的罪行。 这样戚太后就能名正言顺的处罚她了。 江晚棠心中不禁冷笑,她这不是在为自己求情,而是在讨好戚太后。 出身高贵,素来人淡如菊,端庄大气的赵淑嘉,最终也还是沉不住气了。 只可惜,她选错了目标,注定是徒劳。 闻言,戚太后冷哼一声,沉声道:“既如此,那便罚江婕妤跪在殿外,替哀家抄写佛经,好好磨一磨这骄纵的脾性。” “江婕妤,同样都是世家贵女出身,日后可得多学学嘉妃。” 她这话看似是在夸赞嘉妃,实则是在替她拉仇恨,故意让她们两人敌对,最好斗个你死我活。 嘉妃心中得意,见势正欲再出口‘求情’几句,江晚棠抢在她前面开了口:“太后娘娘圣明,臣妾定当谨记教诲,日后谨言慎行,克己复礼。” 嘉妃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一时间也不好开口再说什么了。 戚太后狐疑的看着眼前面色平静,语言恭敬的江晚棠,眼眸微沉。 后宫最不缺女人,什么样的女人她没见过。 但如江晚棠这般不按常理出牌的,她倒是头一次见。 像她这样的,要不就是她太过懂得隐忍,要不就是她心机深沉,善于伪装。 但无论江晚棠是属于哪一种,无疑都是不好对付的一类。 随后,江晚棠便由几个小太监领着走到了大殿门口跪下,紧接着两个小太监搬了一张紫檀木雕花矮长桌过来,放在了江晚棠身前。 长桌上摆放好了笔墨纸砚,和一沓厚厚的经书。 江晚棠看着眼前那厚厚的一沓经书,唇角弯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这是打算让她跪在这抄到天亮啊! 第60章 蝼蚁,只配任人宰割 幸而在前些日子准备来慈宁宫请安之前,江晚棠就做好了防备。 她让云裳替她缝了一双护膝,出门前便牢牢的绑在了膝盖上。 不然今日怕是跪上不到一个时辰,膝盖就得肿一大片。 随后,江晚棠拿起桌上的经书翻了翻,有《无量寿经》,《阿弥陀经》…… 这一沓,无一例外,都是往生一类的经书。 奇怪,戚太后常年礼佛,这慈宁宫就没有其他类别的经书了吗? 负责监管的太监,瞧着她迟迟没有动笔,再联想到她的来自乡野身世经历,眼神中露出几分鄙夷的神色。 只是面上不显,他上前几步笑道:“娘娘可是不识字,要不奴才去太后娘娘面前通融一番,换成别的刑罚?” 江晚棠冷笑一声,难怪要叫她抄写经书,原是以为她来自乡野,不识字。 如此一来,既能当众让她丢尽颜面,又能让姬无渊彻底厌弃于她。 试问,哪个帝王会喜欢一个胸无点墨,又名声扫地的女子。 江晚棠眼神冷冽的看了一眼那说话的太监,不语。 那太监被她这一眼神看的,整个人突然隐隐约约开始发抖。 而后,便见她抬手拿起桌上的狼毫,在墨汁中轻轻蘸了蘸,细白如玉的手腕往下微弯,黑色的墨汁在黄白色的镇纸上慢慢晕染开来。 整套动作下来可谓是行云流水,优雅至极。 一旁的太监看得都怔住了,再往下看到她写的字迹时,瞳孔更是猛地一震, 与大数世家贵女秀气又方正的梅花小楷不同,江晚棠的字迹是狂草,笔锋气势磅礴,十分凌厉。 光看这字,很难令人想象这么大气磅礴的字迹,会是出自后宫一女子之手。 太监看着不由走近了一步,几分不可置信的盯着江晚棠瞧。 京城传言,丞相府刚回府的嫡二小姐自小在乡野长大,粗鄙不堪,是个光有美貌的草包美人。 可他瞅着完全不是。 就江婕妤这握笔的姿势,整个人静静端坐在那儿不出声,气场亦能散开。 这种优雅而有气势,大气磅礴又带点洒脱的字体他更是没见过。 这皇宫还属皇上的字铁画银钩,苍劲有力,但那也是自小在权势的熏陶下才逐渐显见的气势与功底。 于是,监管太监的脸上少了轻视,多了敬重与钦佩。 而后,他便识趣的退至一旁,远远观望,不再打扰。 殿内,孙嬷嬷附在戚太后耳边,低声将外面的情况禀告给了她。 戚太后端茶的手动作一顿,抬起眼,目光幽深的看向了殿外方向。 倒是小瞧了她。 上午的阳光热烈而又刺眼。 在这样的阳光下,抄写经书,无疑是一种折磨人的苦力活。 江晚棠跪在汉白玉的堆砌的地砖上,一张小脸晒得酡红。 不多时,她的额间,鬓边便有细碎的薄汗冒出,渐渐地后背的薄衫也被汗水打湿…… 然慈宁宫这边的情况,身在太极宫的姬无渊早已尽悉。 太极宫。 王福海纠结了一番,上前询问道:“陛下,江婕妤那边您真的不去……” 他话说一半,就被姬无渊抬手打断。 “孤的身边不留无用之人。” 姬无渊神情冷漠,话语凉薄:“如果这点小事都需要孤来出面,那她便没有站在孤面前的资格。” “蝇蚁成群,猛虎踞山。” “蝼蚁,只配任人宰割!” 说罢,姬无渊放下手中的狼毫,将狼毫置于笔架上。 随后他拿起了桌案上刚作好的一幅画,垂眸欣赏,嘴角勾起了一抹晦暗莫测的笑意。 王福海好奇,伸长了脖子望过去,只见那纸上画着一只身形巨大,面目凶狠可怖的大豺狼,露出锋利尖锐的大獠牙,嘴里正凶残的撕咬着一只弱小可怜的黑色小野猫…… 画面血腥残暴。 看得他浑身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陛下阴晴不定的心思,当真是愈发令人难以琢磨了…… 王福海默默地收回目光,退至一旁,心中无奈叹息。 这边,还不到半个时辰江晚棠就跪乏了,正琢磨找个适当的时机装晕过去。 只是,她刚晃了晃脑袋,正开始酝酿的时候,慈宁宫门口便传来了一阵不小的动静。 门口的小太监突然尖着嗓子高声道:“萧太妃到!” 萧太妃?! 江晚棠循声蓦地回头望去。 萧太妃出自平阳侯侯府,是萧景珩的嫡亲姑姑。 上一世,她随萧景珩参加宫宴的时候,他曾带着自己去寿康宫拜访过她。 江晚棠的脑海中,划过一些细碎的片段。 记忆中,萧太妃曾亲切的拉着她的手,说了许多体己话,是一位慈祥温婉的长辈。 那时两人刚成婚不久,萧景珩的心中还挂念着江晚芙,将她送到萧太妃的寿康宫,便找个由头离开了。 她知道,他是去找江晚芙了。 带她一同去探望萧太妃不过是一个幌子,为的就是借机偷偷溜去后宫看他的心上人江晚芙。 那日,萧景珩回来接她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萧太妃笑看着他嗔怪道:“臭小子,跑去哪了这么久才回来?” “娶了这么个天仙一样漂亮的媳妇,可得守紧了,好好珍惜,不然有你后悔的。” 随后萧太妃又拉着她的手,笑容和蔼:“棠儿啊,景珩这孩子就是这样的倔性子,你要多包容包容他,往后他若是犯了什么错,不珍惜你的好,你尽管惩罚他……” 萧景珩不自在的挠了挠头,耳根通红。 而她亦是羞红着脸点头。 萧太妃见状,笑得更开怀了,她说:“就凭你们俩这么出众的外貌,棠儿啊,日后你可得给我们萧家多生几个大胖玄孙,眉眼和外貌那些最好也都像你,才是极好呢。” 许是深宫孤寂,太久没见到亲人,那日萧太后拉着他们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 直到宫门快落钥了,才依依不舍的目送着他们离开。 临行前,萧太妃还拉着她与萧景珩的手,放到了一起。 她说:“景珩,每一个手冷冰冰的人,都会遇到一个手暖乎乎的人。” “你小子啊,运气不错,总算找到了个好良人,姑母也算放心了。 “日后可得好好珍惜人家姑娘,两人好好过日子。” “……” 第61章 萧太妃 自那日后,萧景珩的确对她越来越好,嘘寒问暖,尽心尽责的做着一个好丈夫。 一切看起来都十分美好,直到他将江晚芙从冷宫接回来的那日…… 思及此,江晚棠眸光一暗,收回思绪。 而此时萧太妃也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只见她今日穿了一身素雅的深蓝色宫装,发髻上点缀着简约却典雅的翡翠珠钗,既不会显得太过寡淡素净,又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的高贵气质。 岁月从不败美人一词,在她身上有了具象化。 她的面容白皙而温润,犹如羊脂玉般细腻,眉如远黛,微微上扬的眼角带着几分岁月沉淀的从容与淡定,像极了一幅藏着韵味的古画。 萧太妃看到江晚棠的时候,目光一滞,随后若无其事的走进了大殿。 她这两年身子骨大不如前,走到戚太后面前,轻咳了两声才道:“给太后娘娘请安。” 戚太后含笑道:“你我姐妹这么多年,怎的还做如此虚礼,快过来坐。” 话落,她拍了拍自己下首的位置,示意萧太妃坐过来。 萧太妃摇了摇头,笑道:“多谢太后美意。” “实不相瞒,此番前来是向太后要一个人。” 戚太后顿了顿,道:“何人?” “江婕妤。”萧太妃道。 戚太后眉心微蹙道:“竟是不知这江婕妤何时得了妹妹的青眼?” 萧太妃不在意的笑笑:“青眼算不上,不过是有几分沾亲带故罢了。” “我那侄媳妇是江婕妤的嫡亲姐姐,此番听闻妹妹在宫中身体抱恙,在府中寝食难安,便托我这个姑母帮她照看几分。” 戚太妃眸光瞥了一眼殿外跪着的江晚棠,缓缓道:“既是受人之托,那妹妹就先把人带回去吧。” 萧太后微微颔首,道:“那便不叨扰太后娘娘了。” 说罢,便转身命人带着江晚棠离开了。 当大殿内所有嫔妃都散了之时,戚太后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孙嬷嬷见状忙走过去替她按起了太阳穴,边按边问道:“太后娘娘为何今日就这般简单的放过了这江婕妤?” 戚太后闭目养神:“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 “她如今正得宠,便是看在皇上的颜面上,哀家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就处置了她。” “不过是借此小惩大诫一番,也好叫她知道何为尊卑。” “既然萧太妃都亲自登门要人了,哀家总得卖她个面子。” “那就这样放过她了吗?”孙嬷嬷不解。 “怎么可能!”戚太后蓦地睁眼,冷笑连连,眼角的皱纹深刻。 自从看到江晚棠面容的那刻,她就开始寝食难安,每每睁眼闭眼都是记忆里的那副容颜。 那副好不容易随着岁月淡忘了的容颜。 折磨的她一夕之间,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老了好几岁。 只要江晚棠顶着这张脸活着,她下半辈子就没法安生。 戚太后笑意阴冷恶毒:“哀家要的是她的命!” “只不过她不能死在慈宁宫,更不能死在哀家手上。” “准确来说,她的死活不能跟哀家扯上半分关系。” “那要如何?”孙嬷嬷问道。 戚太后却是突然笑了,笑容晦暗莫测:“再过半月,皇上就该要去北山春猎了吧?” 一旁孙嬷嬷听了,先是一愣,之后便是会心一笑:“太后娘娘说的极是。” 彼时,寿康宫门口。 江晚棠提着裙摆,步伐有些艰难的随着萧太后身后的苏嬷嬷上石阶。 苏嬷嬷察觉她身体有异,回头轻声问道:“江婕妤可是身子不适?” 走在前头的萧太后听到动静也转过身来,目光关切的看着她。 江晚棠微微一笑,语气淡然:“不碍事的,只是跪久了,有些腿麻。” “那便走慢一些,寿康宫里有上好的活血化瘀的伤药,待会我给你敷一敷。”萧太妃柔声道。 江晚棠神色微动,垂下眸,不自在的道:“好。” 随后,她便由苏嬷嬷和修竹两人共同搀扶着往寿康宫内走去。 一进殿,江晚棠福身:“臣妾多谢太妃解围。” 萧太妃目光定定的看着她,叹息了一声道:“快过来坐下吧,在我这不必多礼。” 话落,她便拉着略显拘谨的江晚棠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而后又吩咐宫女去取了上好的活血化瘀膏药过来。 江晚棠听她的乖乖坐下,看起来很是乖巧可爱。 不知为何,她在面对萧太妃的时候,有种莫名的温顺感,就像小辈对着长辈的那种。 江晚棠想,或许,是因为上一世萧太妃是真心拿自己当家人,当晚辈爱护的缘故吧。 萧太妃看着她微微一笑,抬手便去掀江晚棠的裙摆。 当江晚棠忽然想起什么的时候,已是来不及阻止。 膝盖上绑着的一对厚厚的白色护膝赫然出现在萧太妃的眼前。 萧太妃动作一滞,垂眸看着眼前的护膝,低笑出声:“你倒是挺机灵的。” “和景珩那臭小子小时候简直如出一辙……” 说到这里,萧太妃的话语突然顿住。 江晚棠清晰的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惆怅和黯然。 萧太妃很快敛了思绪,她解开了江晚棠腿上的护膝,又将她的裤管往上卷了起来,露出了一双白皙纤细而又笔直的小腿。 好在有护膝的保护,膝盖上只留下了一些浅显的青紫,并无大碍,只是落在这白嫩透亮的腿上显得分外扎眼。 萧太妃温和的笑道:“还好你聪明,这伤势不重,敷一敷活血化瘀的膏药,明日就能见好了。” 江晚棠见她竟是要亲自为她上药,连忙伸手阻止,急道:“太妃娘娘,使不得!” “臣妾何德何能,怎的能让您为臣妾亲自上药。” “无妨,你不必紧张,只当我是一个寻常长辈就好。” 说着,她拿起苏嬷嬷递过来的膏药,轻轻的敷在了江晚棠的膝盖上,动作十分温柔。 凉凉的触感,瞬间缓解了江晚棠腿上的酸痛感,还很舒服。 江晚棠心中动容,轻声问道:“太妃娘娘,您为何对臣妾这么好?” 这一世,她没有嫁给萧景珩,与她也并无交集。 若说真是如她在慈宁宫所说那般,是受江晚芙之托,江晚棠是一万个不信的。 无他,江晚芙巴不得她在深宫后院受尽折磨,又怎会开口帮她。 第62章 郎有情,妾无意 萧太妃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道:“本来也没打算瞒你,其实帮你我也是有私心的。” “今日在慈宁宫所说不假,我确实是受人所托去替你解围。” 说着,萧太妃顿了一下,屏退了殿中所有人,而后才接着道“只是这人不是你的嫡姐江晚芙,而是我那侄儿萧景珩。” “自你进宫的第二日,他便进宫来见我,跪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非求我答应他在后宫尽力护你周全。” “起初我是十分气愤,不解的。” “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萧太妃抬眸看向了江晚棠,低声道:“他在成亲的当日夜晚,就与你的嫡姐江家大小姐闹起了和离。” 江晚棠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萧太妃也不在意,自顾自的道:“我兄长气得差点将他打死,可他宁死也要和离。” “你说,都是成亲的人了,怎的能如此胡闹。” “他这样做,这样的不管不顾,置平阳侯府和丞相府于何地?又置江大小姐于何地?” 萧太妃的目光渐渐幽深:“当初求着娶的是他,如今闹着和离的也是他,平阳侯府里外都难做人。” “世家联姻,本就牵涉甚广,又哪是他说和离就能和离的。” “是以,我便以在后宫护你周全为条件,逼他妥协,不再提和离。” “可他竟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江晚棠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 说不出心中是何感受。 “景珩是自小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待他就像自己的亲子一般。”许是思及往事,萧太妃心中一酸,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自小顽皮,性格爽朗,阳光大气,我这个姑母对他再了解不过,可那日的他竟让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从前的意气风发,气宇轩昂不再,整个人都仿佛被阴霾笼罩,消沉至极,尤其是在我逼迫他答应不和离之后。” “当我看着他离开时,那萧索孤寂的背影,突然就有些后悔了……” 萧太妃红着眼,低声呢喃:“好端端一个意气风发,恣意潇洒的少年郎,怎的会成个亲就变成了这样……” 江晚棠听着萧太妃的自说自话,看着她通红的眼眸,心中也不是滋味。 说到底萧景珩会变成这样,也有她的缘故。 可她又能如何,有些人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而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江晚棠将自己的绣帕递到萧太妃面前。 萧太妃顺势握住了她的手,目光深深的看着她:“起初我猜不透,他为何会这样。” “明明江大小姐才是他自小爱慕的女子。” “可自当我今日在慈宁宫第一眼见到你,便什么都明白了。” “其实,你与戚贵妃起冲突那日,我也去了重华宫……” 江晚棠瞳孔猛地一睁,眼眸里多了几分诧异。 萧太妃苦涩笑笑:“没想到是吧。” “只是当时我走到半路上,看到一个宫女拦住了皇上的御驾,在向他求救,而后又见他进了重华宫……。” “作为长辈,既然答应了他,便该说到做到。” “我也不知道他从哪得到的消息,在你被戚贵妃责罚的第二日他又进宫来找我询问你的伤势。” “那是我第一次见长大后的萧景珩为一个女子如此无措。” “他说你生了副好容貌,性子温婉,柔弱好欺,在宫中又无任何仪仗,最是可怜不过。” 说着,萧太妃垂眸看着江晚棠腿上的膏药,轻声道:“今日给你敷的这膏药,便是他带来给你的。” “不只这里,桌案上那一堆的伤药,都是他亲自送来让我找个由头转交给你的。” 江晚棠心情复杂的看了看桌案上和自己腿上的膏药,她是真没想到他能为她做到如此份上。 明明他喜欢的人,一直是江晚芙不是吗。 萧太妃松开手,看着她神色复杂的模样,柔声道:“他是不让我跟你说这些的,但做为他的亲人,我也是有私心的。” “我不忍他的一片痴心,就这样默默无闻,至少该让你知道。” 一时之间,江晚棠不知道该说什么。 女人最了解女人,见她如此平静的反应,萧太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郎有情,妾无意,一厢情愿罢了。 “他还让我给你带了句话,他说,无论何时你想离开,他都会不顾一切的带你走,只要你开口。” 这话一出,江晚棠眉心一蹙。 萧太妃摇了摇头,很轻很轻的叹息:“可我知道,你是不会向他开口的。” “从那日在重华宫看到你被皇上抱上御驾的那刻,我就知道你是不会回头的。” “我猜得没错吧?” 江晚棠抬眸看向了萧太妃,眼神从未动摇:“是。” 萧太妃怔了一瞬,像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坦然,毕竟身处后宫的女人,谁不想为自己多留一条后路呢。 她失笑道:“你与景珩口中说的不一样,看来他并不了解你。” “人都是会变的,萧小侯爷所了解的不过是曾经的我。”江晚棠淡淡的道。 萧太妃毕竟是过来人,又怎会看不出她话语中的疏离。 今日她说了这么多,本就有意试探江晚棠的态度。 只是她还未说什么,便又见江晚棠开口。 她说:“臣妾与萧小侯爷本就无甚交集,从前没有,日后更不会有。” “既是非亲非故,太妃娘娘日后在宫中也不必再出手护我。” “不然,臣妾实在受之有愧。” 萧太后拉着她的手,语气颇为感慨:“你是个好孩子。” “只可惜,你们终究是差了点缘分,是我那侄儿没福气。” “说来好笑,第一次见你,我就觉着与你有几分莫名的亲切感。” “深宫孤寂,我膝下也没一儿半女,日后你便将我当做你的长辈,有空多来寿康宫坐坐吧。” 第63章 太后娘娘? 见萧太妃的眉眼中流露出几分怅然,江晚棠不忍心拒绝,笑着点了点头,说:“好。” 两人闲聊了一会,便到了用午膳的时间,江晚棠陪着萧太妃用完午膳便起身告退。 萧太妃让苏嬷嬷亲自送她回去。 两人离开后,萧太妃看着桌案上江晚棠不肯带走的一堆瓶瓶罐罐的伤药,遗憾的深叹了一口气。 世间万物皆可努力,唯有感情强求不来。 她那可怜的侄儿啊,又该怎么办呢? …… 江晚棠随着苏嬷嬷绕过几条长廊,正当她们路过寿康宫偏殿的时候,里面传出了一股烧东西的焦糊味,以及女人的咒骂声。 “你个死疯子又在这烧什么鬼东西?” “一天到晚疯疯癫癫,神神叨叨,老娘跟你住在一个院子里真的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江晚棠走到院门口,见到的便是一个衣着颇为华贵的绿衣妇人双手叉着腰,气势汹汹的将地上正在烧着什么东西铜盆一脚踢翻。 而她口中的那个疯子蓬头垢面,衣着脏污,正跪在地上徒手去捡那没有燃烧殆尽的纸,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 那站着绿衣妇人见状,便抬脚欲去踢地上跪着的疯妇人。 “住手!” 江晚棠见状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挥开了那绿衣妇人。 绿衣妇人踉跄了几步方才站稳,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绝色女子,怔愣了一瞬,随即凶狠道:“大胆,哪里冒出来妖艳贱货,竟敢推我!” “知不知道,这后宫是谁的地盘?” 说罢,便要抬手去打江晚棠。 后者一个冷冽的眼神扫过去,绿衣妇人便畏缩了下来,下意识的便往后退了几步。 这时孙嬷嬷已经走上前来,看着绿衣妇人冷声道:“大胆刁奴,竟敢欺辱主子,来人,将她拖下去好生教教规矩。” “大胆,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的人!” “放开,快放开我!” 绿衣妇人叫嚣着,被几个太监捂住嘴拖了下去。 处置完刁奴,苏嬷嬷回眸便瞧见江晚棠的眼神,一直落在跪爬在地上不断捡那些还未烧烬残渣碎纸的疯妇人身上。 苏嬷嬷循着她的视线望着地上的妇人,解释道:“她是先帝的遗妃,虞太妃。” “江婕妤别见她现在这副浑身脏污,疯疯癫癫的模样,她曾经可是宠冠后宫,盛极一时的虞贵妃,便是如今的戚太后都盖不住她的半分光芒。” 说到此处,苏嬷嬷叹了一口气:“哎!只可惜……” “可惜什么?”江晚棠骤然回眸问道。 苏嬷嬷回过神来,眼神却是突然闪躲,迟迟没有回答。 然江晚棠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显然是在等她的后话。 见状,苏嬷嬷面色不自然的道:“都怪老奴多嘴了,江婕妤就当方才什么都没听见,也不要再问。” “前朝旧事,知道的太多,对娘娘无益处。” 可她越是这样三缄其口,避而不谈,江晚棠反倒越是感兴趣。 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这里面很不简单。 江晚棠笑了笑,面上不显,她弯腰捡起吹到她脚边的半张废纸,上面的字迹落入她的眼中。 是很隽秀的梅花小楷字,而纸上的内容,正是她今日在慈宁宫所看到的往生经内容。 活人抄写往生经焚烧,多半是为已亡故的亲友祈愿,超度亡魂。 所以…… 江晚棠微眯起了双眸,神情若有所思。 这时,地上虞太妃也捡着捡着,爬到江晚棠的脚边。 她顺着江晚棠的裙摆往上看去,直到看清了江晚棠那张倾城绝色的脸,她的瞳孔猛然放大,身子一颤,几乎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之人。 下一刻,她突然跪在江晚棠的脚边,紧紧的抱着她的腿,痛声道:“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说着她已是泪流满面,痛哭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辜负了您!” “是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说着,她边哭,边发疯似的抽打自己的脸。 江晚棠一动不动的任由她抱着,任由白色的裙摆上被她抓出了一个又一个黑色的手指印。 她能切切实实的感受到虞太妃的悲伤和后悔。 尤其是那双望向她时混浊而饱含痛苦的双眸。 此刻的虞太妃就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抱着她最为依赖的长辈痛苦忏悔,渴望得到她的原谅。 她哭得越来越崩溃,撕心裂肺。 一旁的孙嬷嬷见状吓坏了,连忙唤人,将虞太妃拉进殿内。 那一声声“太后娘娘”,还不断在空气中回荡。 苏嬷嬷摇了摇头,道:“看来真是疯得不轻了。” 随和又看着江晚询问道:“江婕妤没受惊吓吧?” 江晚棠摇了摇头。 苏嬷嬷道:“这虞太妃已经疯了多年,您就当看个笑话,别放在心上。” “走吧,老奴这就送您回去。” 随后,江晚棠便随着她离开了寿康宫。 苏嬷嬷回来复命的时候,在萧太妃面前提及了寿康宫偏殿发生的事情。 萧太妃停下手中修剪花枝的动作,疑惑的看着她,呢喃道:“太后娘娘?” 苏嬷嬷点了点头,问道:“莫不是慈宁宫的那位?” 萧太妃摇头:“没可能。” “他们二人,年轻那会斗得你死我活,都巴不得对方死,虞太妃抱着她打还差不多,怎可能会抱着她哭。” 萧太妃沉吟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道:“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位人来。” 苏嬷嬷疑惑道:“谁?” 萧太妃眸光幽远:“先帝在位时的文德太后。” “听闻当年虞太妃刚入宫时年纪尚小,便同先帝一般记养在文德太后膝下,受她悉心教养数年。” “传言文德太后容貌倾城,慈惠贤德,睿智聪慧,是位传奇女子。” “虞太妃喊的若是她,便不奇怪了。” “那太妃娘娘可曾见过这位文德太后的尊容?” “不曾。”萧太妃语气略带遗憾:“甚至是连她的画像都不曾见过一张。” “天妒红颜,这位文德太后,早早的便离世了。” “或许是怕怀念故人,徒惹伤悲,先帝抹去了她在宫中的一切痕迹。” 第64章 前尘往事 萧太妃垂了垂眸,带着轻微的叹息:“知道她,而又见过她的人,怕是早已寥寥无几。” 苏嬷嬷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那为何偏殿那位会把江婕妤认作成她?” “许是真的疯得不轻了。”萧太妃不在意的道。 而另一边江晚棠一回到长乐宫,便命人前去司礼监将林公公请过来。 回来的这一路上,虞太妃看她时的那双眼睛和神情在江晚棠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怀疑虞太妃根本就没疯,是在装疯。 人在极度震惊时,下意识的眼神和表情骗不了人。 虽然她说的话奇奇怪怪,但她的眼神和流露出的感情都是真的。 她或许是将自己认成了一位面容相似的故人。 正思忖间,林公公便由长乐宫的小太监领了进来。 他笑呵呵的上前,恭敬道:“娘娘万福金安。” “娘娘此番找奴才前来是……” 江晚棠的桃花眼微敛,看着他颔首道:“本宫确有一事不解,想请教林公公一番。” 林公公忙道:“娘娘真是折煞老奴了,您有事尽管吩咐,老奴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晚棠微微一笑,道:“你可知晓虞太妃?” 伴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林公公脸上笑容瞬间僵住。 仿佛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语。 而江晚棠很满意他此刻表情,说明她想的不错,这位虞太妃很不一般。 林公公伸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许久,才开口道:“老奴是宫中的老人了,或多或少还是了解一些的。” “不知娘娘,想要了解哪方面?” 江晚棠淡淡的道:“将你知道的都说来听听吧。” “此事说来话长了……” 林公公的混浊的眸光渐渐深远,透过岁月的长河,往事如走马观花般一幕幕浮现。 江晚棠从他口中得知,虞太妃名虞挽月,乃是前朝一老将军的战场遗孤。 当年先帝十二岁登基,年仅十岁的虞挽月便是在那时被接进了宫,与先帝一同记养在当时的文德太后膝下。 十五岁时便直接封了贵妃,而后更是宠冠后宫,风头无两。 后来又怀有龙嗣在身,按理来说,她将顺理成章的成为六宫之主。 然当时怀孕的宫妃一共有三位,而她没有一个强盛的母家作为支撑,朝臣对此议论纷纷。 于是先帝便下旨,谁先诞下下皇子,这皇后之位就归谁。 三位宫妃中,怀胎月份最大的便是虞贵妃,她的机会最大。 其次便是现在的戚太后,当时的戚妃,比虞贵妃仅晚了一个月时间。 巧合的是,虞贵妃临盆的那晚,戚妃摔了一跤早产,两人同一时间生产。 更巧合的是,两人俱是难产,生了足足一晚上,后宫中才传出婴儿的哭啼声。 虞贵妃生了一个瘦小的公主,而戚妃诞下了一个健康的皇子。 后来还未出月子,虞贵妃生的公主便因先天不足夭折了,虞贵妃大受打击,身子在月子里落下了病根,此后子嗣艰难。 一个子嗣艰难的嫔妃注定是与后位无缘了。 而先帝为了照顾虞贵妃的心情,硬是拖到一年后,无法再拖了才下旨册封了戚妃为皇后。 后来,虞贵妃与戚皇后两人便一直明争暗斗,斗得你死我活。 戚皇后生的皇子更是在两岁之时,不幸夭折,戚皇后后来也再未有过身孕。 …… 江晚棠听完不免一阵唏嘘。 一时间,很难将林公公嘴中那个盛宠不衰,手腕高明的虞贵妃与自己今日看到的疯癫妇人联系在一起。 她敛了敛眸,问道:“那后来虞贵妃会为何会疯巅?” 林公公摇头叹息:“其中原由,老奴也不知,只听闻当年文德太后逝世不久,虞贵妃与先帝大吵了一架,之后便彻底失了恩宠,日子久了就开始神志不清,疯言疯语。” 江晚棠眸底的神色深了几分,喃喃出声:“文德太后?” 所以,虞太妃当时口中的“太后娘娘”是文德太后,而不是现在的戚太后。 似是突然想到什么,江晚棠猛地抬眸追问道:“那公公可曾见过这位文德太后?” 林公公摇了摇头,道:“没有,奴才当时也只是听一些老宫人私下偷偷提及过她,只知是位容貌无双的美人,她年纪轻轻就当了太后,但鲜少有人见过其尊容。” “如今时隔多年,便是当初留下的那一批老宫人也未曾目睹过,无从考究。” 江晚棠沉默不语,这与她心中的猜测,基本无差。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江晚棠还是觉得有哪里奇怪。 林公公见江晚棠一直不说话,便自顾自地道:“娘娘,老奴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尽数说给您听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道:“老奴斗胆劝娘娘一句,这虞太妃和戚太后之间的恩怨,您还是少掺和为妙。” “好,本宫知道了。”江晚棠笑笑,话语平静道:“多谢。” “今日辛苦林公公走这一趟了。” 云裳送完林公公回来之时,便见江晚棠倚靠在美人榻上,手中拿着本佛经翻阅。 她走过去,好奇的上前询问:“姐姐,好端端怎的突然看起了佛经?” 江晚棠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说,寻常人们抄写往生经都是为了什么?” 云裳想了想,温声道:“自然是超度亡魂,帮助他们解脱苦难,得安宁,来世顺遂。” “你说的没错。”江晚棠眼眸微动,放下了手上的佛经。 她突然就想到了,林公公所说当年二妃同一日产子的事,虞太妃足月生的公主,先天不足夭折,而戚太后早产诞下健健康康皇子。 江晚棠眯了眯眸,仿佛从中嗅到了几分阴谋的味道。 她的脑海中有了一个很荒谬的念头。 但若是真的,虞太妃怕是不疯也得疯了…… 是夜,江晚棠换了套夜行黑衣,避开皇宫重重守卫,来到了寿康宫的偏殿…… 第65章 鱼饵 整个偏殿内静悄悄的漆黑一片,没有一盏宫灯,就连一个守夜的宫人都没见到。 江晚棠在殿内探查了一圈,也没看到虞太妃的影子,直到她穿过后殿,空旷的大殿外断断续续的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女子哭笑声,似鬼魅一般。 在寂静漆黑的深夜,显得尤为瘆人。 江晚棠循声往外走去,在后院中发现了蓬头垢面,蹲坐在地上的虞太妃。 只见她眼神呆滞望着夜空方向,一阵哭又一阵笑,看起来疯得不只是一星半点。 江晚棠隐在暗处,观察了她许久。 而虞太妃一直都是这副模样,神情呆滞,哭笑不止。 望着她瘦弱孤寂的身影,江晚棠的眸底闪着复杂的神色。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一代风光无限的宠妃,变成这副模样。 江晚棠想,这位虞太妃的身上一定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有预感,若想扳倒戚太后,虞太妃才是最重要的一环。 所谓敌人最了解敌人,何况她们在宫中斗了那么多年。 至于戚太后为何还一直留着虞太妃? 江晚棠大概也能猜到几分。 一个人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怀揣着痛苦如行尸走肉般孤寂的活着。 戚太妃站在后宫之巅,以胜利者的姿态,俯瞰看着从前风光远盛自己的对手,如今被她踩在脚底下,疯疯癫癫,不人不鬼的活着。 这何尝不是一种最有力,而又最畅快的报复方式。 杀人又哭坟,佛口蛇心,说的便是戚太后这种恶毒妇人。 夜色逐渐深沉,江晚棠隐在夜色中悄声离开了寿康宫。 而她刚走,一直没什么反应的虞太妃却是突然停止了哭笑,回头看向江晚棠方才隐藏的位置,嘴角咧开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说不出的诡异。 …… 翌日,东方既白,春阳渐升,驱散了夜的阴霾。 江晚棠大早上采了花,在长乐宫的小厨房中忙活了一上午,还不许任何人前去打扰。 终于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她端出了几盘黑乎乎,形状类似糕点点心的‘食物’。 修竹看着目瞪口呆:“姑娘,你做的这是什么时兴的新暗器吗?” 云裳没忍住笑出声:“哈哈哈……这是姐姐昨日让我教她做的糕点。” “俗话说的好,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 修竹蓦的怔住,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姑娘,咱先不说皇宫有顶级御厨负责皇帝的日常饮食,就您做的这黑乎乎的东西,能入得了皇上的眼吗?” 说着,她十分嫌弃的用手拈起一块,放在桌上敲了敲,邦邦硬。 “这玩意儿,狗都不吃吧……” 还指望抓住皇上的胃呢? 刚说完,几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蹲在厨房门口的大黄狗。 像是验证些什么,江晚棠拿起一块,走向了它。 大黄狗在空气中嗅了嗅,瞅了眼江晚棠手中的东西,狗眼睁大,吠了几声,忙撒丫子跑开了。 虽然听不懂大黄狗在叫什么,但江晚棠却觉得它骂得好脏。 身后的修竹和云裳顿时捧腹大笑了起来。 江晚棠看着桌上的几盘黑色糕点,眉心微皱。 不就是卖相差了点,颜色深了点,再就是硬了点,有她们笑得这么夸张吗? 江晚棠不理会她们的嘲笑,命人将食盒拿了上来,将这几盘漆黑的糕点装了进去。 一旁的云裳和修竹见状,惊愕的笑不出来了。 “不是吧,姑娘,你来真的啊?!”修竹惊道。 “不然呢?”江晚棠白了她一眼:“难不成闲来无事做来逗你们玩?” 云裳拉着她的手臂,出口劝阻:“姐姐……要不咱们送点别的?” “或者交给我来准备,做好你再送过去。” 江晚棠摆了摆手,提起食盒就往门外走去,修竹忙冲到门口拦住她。 “姑娘啊,你不是说送糕点就和后宫其他嫔妃没什么两样吗,还是不要送了吧?” 江晚棠却是弯了弯唇,笑容意味深长:“今时不同往日。” “再则,我送的不是糕点,是鱼饵。” 说罢,她神秘兮兮的走了出去。 徒留一脸呆愣的修竹和云裳,面面相觑。 山珍海味,鲍鱼珍馐,姬无渊什么美味没吃过,纵是那些嫔妃们送的吃食再好,再美观,他看都不会看一眼。 既然横竖姬无渊都是不会吃的,做的好又有什么用,与众不同鱼儿才会上钩。 宣政殿外,王福海一脸笑眯眯迎了出来。 “江婕妤,皇上正在处理政务,您有什么吩咐老奴帮您转达。” 江晚棠将手中的食盒,递过去含笑道:“陛下政务繁忙,这是本宫亲手为他做的鲜花糕,劳烦公公带进去交给陛下。” 王福海接过食盒,笑道:“老奴一定带到。” “娘娘,您还有什么话需要老奴转达吗?” 江晚棠说没有,后便直接告辞离开。 王福海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纳闷:这寻常嫔妃来送吃食除了邀宠,便是为了见皇上一眼,这江婕妤看着怎么好像真的就只是为了送吃食呢。 虽是疑惑,但他也没再逗留,进去便将食盒送到了姬无渊的桌案上。 姬无渊先是蹙了蹙眉,后听闻是江晚棠送来的,便好奇打开来瞧瞧。 结果映入眼帘的两盘糕点,一盘是黑的,另一盘还是黑的…… 这盘内的糕点四周还分别都点缀上了娇艳的鲜花花瓣,一眼看去,像极了一坨坨牛屎掉进了花丛中。 姬无渊满头黑线,一张俊美如玉的脸瞬间阴沉无比。 王福海看得咂舌,好家伙,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就这黑乎乎的鬼东西江婕妤也好意思送的出手。 今日,他可真是长眼了。 姬无渊咬了咬牙,寒声道:“这是什么?” 王福海只得硬着头皮道:“这是江婕妤亲手为您做的鲜花糕。” 姬无渊冷笑出声:“呵,鲜花糕?” “丢出去,喂狗。” 第66章 取悦孤 当王福海拿下去喂狗之时,只见那糕点落到地上竟是发出像石头一般的脆响,吓得狗儿们四散逃开。 王福海震惊得连连咋舌,这哪里是吃食,分明是暗器啊。 接下来的几日,江晚棠没有再亲自前往,但是依旧雷打不动的给姬无渊送各种奇奇怪怪的糕点,无一例外,都被王福海拿下去喂狗了。 直到姬无渊忍无可忍,将她传召到了太极宫。 江晚棠走到大殿门口,看上面烫金的‘太极宫’几个大字,勾了勾唇,抬腿走了进去。 她福了福身,柔声道:“陛下万福金安。” 姬无渊端坐在御座上,观摩了她半晌,冷声道:“过来。” 他的手轻叩在案头上,沉闷的敲击声有一下没一下的,漫不经心却威慑十足。 江晚棠依言一步一步轻移至阴鸷俊美的帝王面前。 下一瞬一只冰凉的手,掐起了她的下颌,左右端倪了一番。 饶是凉薄无情如姬无渊,也不得不承认江晚棠这副皮囊美极。 尤其眼角那颗红色妖冶的美人痣,勾人心魄。 他抬手抚上了那颗勾人的美人痣,用力反复摩挲。 极致的美感,激发了他内心的施虐欲,让人想将它,狠狠揉碎在指间。 江晚棠吃痛,却没有反抗,乖巧的不像话。 姬无渊俯身在她耳畔轻“啧”了一声,语气蛊惑:“想侍寝?” 江晚棠瞳孔猛地一颤,还未做出回应,下一刻便又听他道:“取悦孤。”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姬无渊冷声命令道:“江晚棠,取悦孤。” 后者怔愣在了原地,眼睛睁得大大的,呆呆的。 姬无渊嗤笑一声,语带嘲讽:“一个女人要如何取悦男人,不懂?” 江晚棠眨了眨眼,真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下一刻,束腰的绸带解落,裙裾落下,堆叠在脚边,她于春寒料峭中微微颤抖…… 正当她伸手去解身上仅剩的亵衣之时,突然被一股大力提了起来。 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她被姬无渊压在了桌案上。 女子身上独有的馨香,沁入口鼻,姬无渊的眸色暗了暗。 身下的江晚棠紧闭着双眼,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 姬无渊垂眸看着她,哼笑一声:“抖成这样,还敢学旁人那些邀宠伎俩?” “真以为这天底下的男人,脑子都连着裤裆?” 直白凌厉的嘲讽,足够令人难堪。 男人的目光直视着她,毫无避讳,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压迫的力量。 她薄薄的一层亵衣下,洁白如玉的肌肤仿佛也感应到了这种压迫,周身的毛细孔都吓得缩了起来,汗毛也似乎一根根地悄悄竖立了起来。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对上了对面姬无渊的视线。 有顽强,有不屈,可下一刻她的眼眸却是突然红红的,泛起潮湿,楚楚动人的美。 姬无渊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嗓音低哑,话语讥讽:“孤承认,你的确有几分勾人的姿色。” “可对孤这种有权有势的人来说,空有美貌的女子,连个榻上玩物都算不上。” “江晚棠,你与其有功夫在这做无用功讨好孤,不如多想想,怎样才能尽快完成与孤的赌约。” “若是输了,孤可不会放过你。” 江晚棠闻言,大着胆子伸手攀上他的脖颈,指尖颤抖明显。 她开口,语气轻柔微颤:“陛下也是臣妾的赌约。” 姬无渊一怔,旋即嗤笑出声,嗓音低哑中带着几分戏谑:“就凭你这么一张小嘴,也有胆量吃下孤?” 直白赤裸的话语,令江晚棠的脸上瞬间染上一片绯红。 她不甘示弱的开口:“那……陛下要试试吗?” 姬无渊瞳孔猛地一震,手掌紧握成拳。 此情此景,这样一句话,对一个正常男人来说简直是要命。 姬无渊垂眸,漆黑的眼眸深深睨着她,江晚棠眼眸泛红,弧光干净,很清澈,于是那些情绪都不加掩饰,直白的袒露在他的面前。 一上一下,两人四目相对,大殿上静得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姬无渊望着她轻颤的眼睫,和那眼神中不屈的倔强,没由来的一阵口干舌燥。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女人于他来说,不过是掌中玩物,妖媚的,冷眼的,含羞带怯的,后宫什么样的没有。 可从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似江晚棠这般,他进她便退,他退她便进,明明她的手段在他眼里不过是最低劣的伪装,可她却总能勾起他的兴致,勾着他陪她玩下去。 尤其是这副明明怕的要死,却倔强不屈的眼神,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去征服她。 哼,这女人,惯会蛊惑人心! 失去掌控的感觉,让姬无渊心情烦躁。 于是他松开江晚棠起身,负手而立,薄唇轻启,冰冷又无情的吐出两个字:“出去!” 江晚棠整理好衣裙走出太极宫时,眼底那抹红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无尽的冷漠。 她弯了弯唇,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所谓邀宠的手段,不过是她放的钓鱼长线。 云裳说得没错,对付越强大的男人,就越是要以娇弱之态侍之,激他怜爱,男子大凡生出怜爱,对待自然也会下意识心软。 他是百炼钢,她便化作春水柔。 纵使他现在心中没有情爱,只有利益。 时间一长,都是变数。 不过姬无渊有一点说的不错,她确实也要抓紧时间去完成她的赌约了。 这几日晚上,她夜探了好几回太医院,都没有找到虞太妃和戚太后当年生产的医脉。 或许是时隔多年,不好查找,亦或许是早被人处理干净了。 听闻大理寺存有建朝以来,所有的重大事件及密闻的卷宗。 或许,那里有她想要的。 江晚棠眯眼望了望天空,看来她有必要去大理寺一趟了。 是夜,乌云遮去皎月,风声飒飒。 一道黑色蒙面身影,悄摸摸进了大理寺,如鬼魅一般穿梭在廊道之间,小心避开巡逻的守卫。 大理寺守卫森严,江晚棠趁着他们换防的之际,凭着上次的记忆摸索出了档案库的位置。 就在谢之宴处理公务的书房右侧院落。 江晚棠看了一眼书房方向,无任何烛光,漆黑一片…… 第67章 夜探大理寺 江晚棠松了口气。 还好,她这次运气不错,谢之宴不在。 档案库内弥漫着一股陈旧而浓重的纸张气息,江晚棠点燃火折子,按着木书架上的归类标识一个个去翻找。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江晚棠的额头渐渐沁出了细密汗珠。 找了许久,终于在最角落的架子上发现了一卷有关于皇宫子嗣出生及夭折的记载簿。 然而,就在她刚伸手去拿卷宗的瞬间,屋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江晚棠心下一紧,迅速吹灭了火折子,隐在了阴影之中。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留在了档案库门口。 大门打开,一高个身影率先提着灯笼走了进来,开口道:“大人,这么晚了您还不回去休息,有什么要紧的东西交给属下来找就好了?” 暗处的江晚棠一怔,说话的是张龙,那他口中的‘大人’岂不就是谢之宴?! 她当即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果然,下一刻一袭绯色长袍的谢之宴走了进来,只一眼,他便眯起了眼眸,眸光泛冷。 随后他看向张龙,淡淡道:“我突然想起来,不是在这里,而是在我的书房里。” “走吧,去我书房里找找。” 张龙一怔,当即领会到谢之宴眸中的深意,道:“是。” 随后,两人走了出去,关上了档案库的大门。 见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至消失不见,暗处的江晚棠松了口气。 大理寺有谢之宴在,她亦不敢再多作逗留,拿起卷宗便翻窗而出。 只是刚出来,便被人突然从身后用力擒住了肩膀。 谢之宴押着她的手臂冷哼道:“你是何人,敢孤身夜探大理寺,自投罗网?” 江晚棠勾了勾唇,转身一掌打了出去,在他躲避防御的瞬间,飞跃出了两米远。 一道粗粝的声音从她喉间发出:“你们大理寺的防卫,也不过如此。” 赤裸裸的挑衅话语,无疑激怒了眼前男子。 谢之宴眼眸微眯,原本深邃的眸子如今寒意森森,满满的肃杀之意:“找死!” 伴随着话音的落下,锋利的长剑出鞘,剑光如寒星般划破夜空,直逼江晚棠的脖颈。 江晚棠不慌不忙,拔出腰间的软剑,身形轻盈地在剑影中穿梭,她手中的软剑如同一条灵活的灵蛇,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挥动,划出一道道银色的轨迹。 谢之宴目光一凛,身形一闪,瞬间来到了江晚棠的面前,他的剑法愈发凌厉,剑势如狂风暴雨般猛烈,剑剑直击要害。 而江晚棠的软剑则以柔克刚,变化莫测,她身姿轻盈,如飞燕般在空中翻转,软剑挥舞,剑势如虹,连绵不绝。 两人从院中打到了屋顶,两道交缠的身影在月光下打得激烈难分,剑光与剑影交错,在月色下闪着冷冽的光。 谢之宴的长剑如一道闪电直刺向江晚棠要害,江晚棠眸光如霜,手中软剑瞬间扬起,宛如灵蛇般缠向长剑,两剑相交,在夜空下发出清脆的鸣响,火星四溅。 电光石火之间,谢之宴看清了江晚棠的眼眸,蓦地怔愣了一瞬,就这一瞬间被她的软剑划伤了手臂。 下一瞬他转换剑势,不再步步紧逼,剑剑杀招,而是以退为进,进退之余伸手朝她面上的蒙面黑巾袭去。 想揭开她的面巾?休想! 江晚棠的嘴角弯起一抹冷笑,足尖轻轻一点,窈窕的身影瞬间后移了两步。 疾风带起她的一缕青丝,轻拂过谢之宴的指尖,堪堪避开了他的侵袭。 谢之宴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掌,方才青丝拂过的触感尤在,他甚至闻到了独属于女子身上的清香。 此时,张龙已经带人将院落围得水泄不通,整个大理寺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侍卫。 “大人,可要留活口?”张龙响亮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谢之宴怔愣的眼眸瞬间清明,俊秀如玉的面容染上寒霜,眼神晦暗幽深的看向了眼前的黑衣蒙面人。 此刻,他的眼眸里闪烁着别人看不懂的光芒,就像狩猎者,终于等到了自己感兴趣的猎物。 谢之宴看着眼前的黑衣人,似笑非笑的道:“跑啊?” “怎么不跑了?” 大理寺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她插翅难飞。 江晚棠见状,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不搭理他。 谢之宴冷冷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夜闯大理寺。” “见过蠢的,没见过主动送上门的。” “功夫倒是不错,但我的人已经将大理寺重重包围,你以为这次你还逃得掉吗?” 谢之宴低低的询问着,一步一步逼近黑衣蒙面的江晚棠,一字一顿道:“识相点,束手就擒。” 江晚棠勾唇一笑,不怕死的挑衅道:“如果我偏不呢?” 谢之宴看着眼前这双熟悉的眼眸,心情没由来的多了几分烦躁,再听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挑衅话语,脸色愈发难看。 他没有犹豫开口:“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江晚棠冷哼一声,嘲讽道:“从一开始,谢大人招招致命,何曾客气过?” 谢之宴扯了扯唇角,却是突然低低的笑了,语气颇耐人寻味:“若早知是你,我一定手下留情。” “因为,狐狸,要捉活的,才有意思。” “我说过,藏好自己的尾巴不要被我抓到。”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主动送上门了?” 江晚棠眼眸微眯,这是认出她来了? 认出来又如何,她今日绝不能被他抓到。 江晚棠笑笑:“谢大人,不如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说着她拿出了方才自己从档案库里带走的卷宗,在手中掂了掂,不紧不慢的道:“我这里面有大人需要的东西。” “放我离开,我就把这东西给你。” 话语间,满满的蛊惑意味。 谢之宴站在屋顶上,浓稠艳丽的眉眼,周身说不出的冷意。 他哼笑一声,语气狠厉:“只要将你活捉了,你手上的东西,不是照样会落到我手上?” 江晚棠笑笑,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放到了卷宗下侧,威胁道:“是吗?” “谢大人这是要与我鱼死网破了?” 第68章 血色海棠 谢之宴咬了咬牙,随即对着底下的众人吩咐道:“都散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妄动。” 话落,他看向了眼前的黑衣蒙面人。 只见她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眸里,露出一抹璀璨的笑意,说不出的魅惑。 谢之宴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突然眼前闪过无数火光,他迅速闪躲落到了地上。 江晚棠将手中的火折子点燃,不知她撒了些什么在空气中,那小小的火折子竟是突然变成一条火龙,向谢之宴袭去。 而她则是脚尖轻点,瞬间飞出了数米远,趁所有人不备,快速飞掠而逃。 谢之宴咬了咬牙:还真是只诡计多端的狐狸。 他拿过身旁侍卫手上的弓箭,开弓,眼神专注而凌厉对准那道黑影的方向,弓弦拉满,手指一松,利箭离弦而出,带着破风之势呼啸而去。 利箭划破长空,江晚棠躲闪不及,利箭直直地穿透了她的左肩。 江晚棠闷哼一声,身子一晃,从空中坠落,随后消失在了夜色中。 就在方才,利剑射出去的前一刻,谢之宴心中蓦地升一股异样的情绪,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射了出去。 只是到底收了几分力道,偏了点方向。 “大人,要不要派人去追?”张龙上前道。 谢之宴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目光幽深:“不必,随我进宫一趟。” 说罢,谢之宴便抬腿往外走去。 张龙见状,面露惊诧:“现在?!” 随后,他快速追了出去。 皇宫。 长乐宫内,其他宫人早已休息,修竹焦急的在大殿内走来走去。 这还是头一次,她家姑娘出去这么久还没回来。 看着外头越来越深的夜色,修竹的心中越发担忧起来。 就在这时院中突然传来一阵动静,她连忙向外走去,刚走到殿门口,就见一身黑衣的江晚棠捂着肩膀,满手是血,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 修竹心中大骇:“姑娘,你受伤了?!” 她忙上前,将江晚棠往寝殿内扶去。 躺在榻上伪装江晚棠的云裳,听到动静,连忙翻身下床,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一出来就见江晚棠脸色惨白,修竹正帮她扯开了左肩上的衣物,被利箭穿入的伤口赫然在目。 云裳大惊失色:“姐姐,你怎么受伤了!” 说着,连忙去找了伤药过来,为她上药。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小太监着急忙慌的跑到寝殿外禀告,说是皇上来了,已经走到正殿了。 三人俱是瞳孔猛地一震。 皇上怎会这时候突然过来?! 江晚棠眼神一凛,眼眸里都是寒光。 修竹视死如归的走了出去,合上殿门,守在寝殿外。 不多时,姬无渊一行人就来到了寝殿门口。 来的不只是姬无渊,还有大理寺卿谢之宴。 深夜到访,来势汹汹,显然来者不善。 修竹福了福身,恭敬道:“奴婢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姬无渊摆了摆手,寒声问道:“江婕妤人呢?” “怎的不见她出来接驾?” 修竹强装镇定:“回陛下,娘娘近日身子困乏,早早就歇下了。” “如今睡得正香,奴婢还未来得及喊醒她,陛下您就过来了。” “哦?”姬无渊冷笑出声:“既如此,那孤亲自去喊。” 说罢,就要推门而入。 修竹挺身拦在了殿门前。 姬无渊黑眸危险地眯起,眼中多了几分杀意:“你敢拦孤?” 修竹被他阴沉骇人气势,震得头皮发麻,浑身战栗,却也没有退缩。 她跪在地上,道:“奴婢不敢,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姬无渊凉凉道。 修竹硬着头皮:“只是……只是娘娘她现在的状况,不适宜……见驾。” 姬无渊嗤笑一声,带着讽刺:“她是孤的女人,有什么是孤不能见的?” 话落,抬手便要去推门。 修竹还欲阻拦,就听姬无渊阴冷的道:“再敢阻拦,杀无赦!” 修竹震在当场,这时殿门从内打开条缝,云裳从寝殿内走了出来。 她福了福身,道:“奴婢见过陛下,见过谢大人。” 姬无渊眼神冷冽,没了耐心:“你也找死?” 云裳笑笑:“奴婢不敢。” “别说皇宫,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当然可以随意进出。” 说着,她冷冷的瞥了眼他身后的谢之宴,道:“只是这毕竟是后宫妃嫔寝殿,谢大人身为外男,应当避嫌才是。” 谢之宴唇角弯起一抹冷笑的弧度,开口道:“陛下,微臣去外面等你。” 说罢,直接转身离开。 而后,云裳拉着修竹退至殿外。 姬无渊,推开门,抬脚走了进去。 寝殿内,轻纱浮动,一阵阵独属于女子的馨香气味传来。 姬无渊往内走去,目光在触及床榻上女子时,一眼心颤,呼吸都瞬间急促了几分。 只见榻上的女子侧躺着,三千青丝如墨一般随意地散落在榻上。 她背对着门外,薄裘轻掩,露出了修长如玉的美腿,和一整片如雪瓷般白皙光洁的纤细后背,比最上等的羊脂玉还要诱人。 后背线条优美流畅,一只白玉般的手则轻轻搭在腰间,腰肢纤细,不堪一握,脊椎处微微凹陷,形成一道迷人诱惑的浅沟。 腰间往下,薄裘轻轻堆叠,半遮半掩之间,那薄裘之下的身躯若隐若现,引人无限遐想。 细腻的肌肤在昏黄的烛光映照下,仿佛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轻纱,影影绰绰,如梦如幻。 视线往上,姬无渊看到了令他终身难忘的一幕。 那圆润白皙左肩胛处上画着一朵艳丽妖娆的血色海棠,花心是黑色的。 那海棠仿佛是刚刚绽放,花瓣舒展,色泽鲜艳欲滴,黑色的花心犹如深邃的眼眸,神秘而诱人,仿佛要将人的灵魂吸入其中。 在女子轻匀的呼吸起伏间,背上的海棠宛如活物,随着肌肤的起伏而微微颤动,美得惊心动魄。 这般绝世的旖旎风光,简直就是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魅惑…… 第69章 仁者心动 突然,一只飞蛾扑向烛光,光影摇曳间,那后背的血色海棠也跟着明明暗暗…… 美人如花隔云端! 极致的美感,极致的诱惑。 姬无渊瞳孔震颤,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每一下都如同重锤击鼓,震得胸膛微微发颤。 他的眼神愈发炽热,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突然,姬无渊感觉鼻腔内一阵温热,有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出。 他下意识地抬手一抹,竟是鲜红的鼻血。 姬无渊的眼神暗了暗,心中腾的泛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飘动的轻纱,响动的珠帘,吹动的青丝…… 不是风动,是仁者心动。 犹如沉寂多年的一潭死水中投入一颗石子,泛起层层涟漪,令人心旌荡漾。 许久,姬无渊捂着心脏,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走出了寝殿。 他现在需要冷静。 听到他离开的动静,榻上的江晚棠睁开眼眸,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意。 谁说美人计没用,就算是有,那也一定是用的方式不对。 她还得感谢谢之宴,将这难得的机会送到她的手上。 站在殿外等候的谢之宴,王福海等人,等了许久,好不容易等到姬无渊出来,就见他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热度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 王福海心中疑惑,怎的进去的时候还黑着脸,出来就变成红脸了呢。 这江婕妤莫不是对陛下下药了? 谢之宴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这狡猾多端小狐狸,多半是又用了什么蛊惑人心的诡计。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谢之宴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虽然姬无渊说没有发现江晚棠身上有伤,但是谢之宴不信。 他十分确定,今日的黑衣蒙面人就是她。 深夜,太极宫。 龙榻上的姬无渊紧闭着双眸,额间青筋,不断有细汗冒出,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显然是陷入了梦魇当中。 他做了个春梦。 梦中,他又看到那画着血色海棠的纤纤薄背,他将那娇娇弱弱的女子『强』压在身下,细细的亲吻着那朵妖艳的海棠红…… 冰凉的触感,激起她的浑身颤栗。 梦中的她一双含情桃花眸,水光潋滟,含情脉脉,眼尾美人痣浓艳而妖冶,活像个勾魂摄魄的妖孽。 他动情的亲吻着她的眉眼,手指用力的摩挲着那颗勾人的美人痣。 她轻喘着气,娇『吟』的模样让他愈发疯狂,他的唇顺着她的脸颊一路蜿蜒而下,吻上她如白皙修长的脖颈。 细密的吻如雨点般落下,留下朵朵暧昧的红梅。 他的青丝绕在她白皙诱人的锁骨上,一双火热大掌掐住她的纤腰,翻来覆去,恩爱缠绵,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里。 美人娇娇软软的模样,乖得不成样子,被欺负狠了,也只是眼眸红红的望着他,乖乖让他为所欲为。 一室春色,无边暧昧…… 许久,姬无渊睁开眼从榻上惊坐起,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跳声鼓噪如雷。 似是感受到什么,他掀开裘被,垂眸望去,一片…… 姬无渊捂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幽沉墨黑的瞳孔,颜色深不见底。 “怎么回事?” “孤缺女人了?” 姬无渊下榻,重新换了套亵衣,对着殿外不耐烦的唤了声:“王福海!” 帝王寝殿外,正在打盹的王福海,听到声音猛地一惊,瞬间清醒。 他动作麻溜的走了进去,恭敬道:“奴才到,陛下有何吩咐?” 姬无渊端坐在榻上,捏着眉心,眼神几分冷倦,他看向王福海,道:“去传嫔妃过来侍寝。” 王福海眼神骤的一亮,随后又抬头看了看外面,夜色渐退,天幕边缘泛起了鱼肚白。 这个时辰,只怕是陛下不能尽心啊! 他面色复杂的道:“陛下现在就要?” 姬无渊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王福海身躯一颤,立马道:“奴才这就去办。” 刚转过身的王福海,突然想到什么,回过头来问了一句:“不知陛下是想传哪位妃嫔侍寝?” 姬无渊淡淡开口:“随便。” 王福海面露难色,这随便可不好搞啊。 待他快走出寝殿时,就听姬无渊冷冽的声音从两面传来。 他说:“江婕妤除外。” 什么?!江婕妤除外!! 王福海蓦地一怔,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他本想着陛下今夜是去了长乐宫,才叫人侍寝的,明显江婕妤是最合适的。 可这会陛下却说:随便,江婕妤除外。 这……这…… 圣心难测,这差事真是愈发难做了! 为了稳妥起见,王福海传了前些日子最受宠的嘉妃,赵淑嘉,来侍寝。 赵淑嘉三千发丝垂下,身着一身轻薄纱裙,外罩一件披风,遮挡了曼妙的身姿。 姬无渊不许任何女子进他的寝殿,于是王福海便将人带到了太极宫偏殿。 赵淑嘉站在太极宫帝王偏殿,眼神欣喜,满怀期待的四处打量了一番。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太极宫,先前侍寝都是陛下深夜突然到访她的昭阳宫。 姬无渊过来时,看到偏殿中的女子,下意识的蹙了蹙眉。 赵淑嘉含羞带怯,贝齿轻咬着下唇,微微低垂着眼眸,不敢直视他的面容。 她纤细的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双颊绯红如霞。 当姬无渊一步步走近,她的呼吸愈发急促,娇躯微微颤抖,却又不自觉地向前迎了一小步,实打实的欲拒还迎姿态。 “臣妾参见陛下……”她轻唤一声,声音细若蚊蝇,带着几分娇嗔与羞涩。 说罢,她便娇羞地别过头去,却又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窥视帝王的神情。 姬无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勾引人技量倒是比那小猫儿高出不少。 只是,这张脸差了不少,虽是极力的作出一副勾人的媚态,但画皮难画骨,徒有形态,没有神韵。 与那种媚骨天成,妖而不自知,撩人于无形的魅惑,云泥之别。 夜风拂过,女人身子轻颤起来。 浓烈的脂粉香气随之扑面而来,姬无渊皱了皱眉。 刺鼻,没有那小猫儿身上香。 见眼前男人不为所动,赵淑嘉贝齿咬紧下唇,颤抖着手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褪下,露出了大片春光。 除了一件薄薄的轻纱裙,她内里竟是什么都未穿,玲珑有致的娇躯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黑的黑,白的白…… 第70章 漂亮的女人会哄人 姬无渊眯了眯眼,眼神里俱是冷意。 不知为何,他有种眼睛脏了的感觉。 可他不信这个邪。 “转过身去。”姬无渊冷冷的命令道。 赵淑嘉吓得身子一颤,当即转过身去。 姬无渊一丝不苟的端坐在榻椅上,凛冽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情『欲』。 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意,寒冰一样。 姬无渊的视线落在赵淑嘉的颤抖的脊背上,眼神晦暗了几分。 “脱。”他冷漠的开口,冰冷的语气中带着上位者令人无法抗拒气势。 赵淑嘉娇躯一震,媚眼如丝,脸颊绯红,含羞带怯,媚态十足的解开衣带。 轻纱尽数滑落在地。 这一幕,在她脑海中幻想已久,也演练过无数遍。 是以,她对自己的身材,和表现都很有自信。 她想,世间应当没有男子能抵挡得住这样的诱惑。 她满怀期待的等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姬无渊只是冷漠的扫了一眼那后背,便移开了视线。 他烦躁不堪的闭上了眼,可脑海里全是那画有血色海棠的纤细玉背,和江晚棠在他『身』下眸光泛红,娇媚动情的模样。 面对眼前这个正浑身『赤』『裸』,竭力摆出媚态来诱惑自己的女子,他提不起任何兴致,甚至觉得恶心。 他甚至有了一个很荒谬的念头:他不是缺女人,是缺江晚棠。 缺江晚棠? 姬无渊被自己突然出现的这种想法震惊了一瞬,他突然站起身,往殿外走去。 可他不知道的是,有些念头是不能轻易想的。 一旦念头生出,就在心里扎了根,生长蔓延,再也挥之不去。 被独留在殿内的赵淑嘉面色一僵,不可置信的回眸看去,殿内空荡荡的,哪还有半分姬无渊的影子。 看着走进来的王福海,她惊叫出声,登时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捡起地上的纱衣和披风裹住了身子。 她高贵的身子,岂是一个阉人能看的。 王福海也十分有眼力见的转过了身,开口道:“娘娘,您先收拾,奴才们在殿外等候。” 说罢,便走了出去。 言下之意,就是该送她回去了。 她都脱光了站在皇上面前,可他只是冷漠的看了一眼就走了,什么都没做就要将她送回去。 这不明摆着对她没兴趣了吗? 这事要是传出去,后宫这些女人指不定怎样笑话她呢 赵淑嘉眼中噙着泪,气得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她堂堂国公府嫡女,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然而比起屈辱,让她更难受的是姬无渊全程对她的冷漠及无动于衷。 …… 这边,姬无渊在上早朝时,仍旧是心不在焉的,满脑子都是梦里江晚棠含情迷离的眼眸,越是压抑克制,越是如影随形,不胜烦躁。 一惯妖孽俊美的脸上阴沉的不像话。 “都闭嘴!”姬无渊厉喝一声,拍碎了身前的御案。 于是那些方才还在争执不休的文臣和武将,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明所以的朝臣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噤若寒蝉,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姬无渊冷冷的道:“孤乏了,都退下。” 是以,早早的就下了朝。 宣政殿内,姬无渊烦躁的捏了捏眉心,脸色难看。 不多时,王福海进来禀告:“大理寺卿谢大人来了,正在殿外。” 姬无渊抬眸,淡淡道:“传。” 没一会,就见谢之宴手上提了两壶酒走了进来。 姬无渊一愣,眼神中多了几分诧然,失笑道:“阿宴这是专程来找孤喝酒?” “非也。”谢之宴的神色略显疲惫,“这是我特意去佛光寺找国师要的真言玉酿,此酿饮之即醉,惑人心智,旁人问起什么都能知无不言。” 姬无渊眉峰微挑,很是狐疑的态度:“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奇效的东西?” 说着,他往后一靠,面带讽意:“莫不是那老秃驴又在故作神秘,胡诌的吧?” 谢之宴何尝不知,他缓缓开口:“是真是假,试试就知道了。” “你想如何试?”姬无渊收起了方才的漫不经心,“你还是在怀疑江晚棠?” 谢之宴没有回答,他不是怀疑,是确定。 姬无渊见状,继续道:“阿宴,孤知你心中急迫,但江晚棠到底是一介弱女子,不可能是你口中那个孤身夜闯大理寺的黑衣蒙面人。” 谢之宴心中冷笑:呵,弱女子? 那一身高深莫测的功夫,可不是一个弱女子该有的。 谢之宴没有反驳,而是看着姬无渊,平淡的问道:“陛下昨夜进去后,有看到什么吗?” 姬无渊闻言登时连着轻咳了好几声,才停下,面不改色的道:“没,没看到什么。” 他眼神看似很平淡无波,若是细细去看,便会发现里面藏着不寻常的暗涌。 索性谢之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他将手中的酒壶放在了姬无渊的桌案上,淡淡道:“江知许诡计多端,这江晚棠身为他的女儿,陛下多谨慎一些总是不会错的。” “作为兄弟,我想提醒阿渊一句:漂亮的女人会哄人,也会骗人,这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御座上姬无渊,单手撑着额头,眸底闪过一抹暗色:“你是怀疑她想用美色诱惑我,等我放松警惕,再一举成事?” 谢之宴笑了笑,不置可否。 事实证明,已经被迷惑了不是。 “常言道,酒后吐真言,你不妨试着用这酒灌醉她,兴许真能问出点什么呢?” 姬无渊的黑眸闪过一丝异光,抿了抿唇,不语。 后来,两人又谈起了朝中其他事宜。 直到谢之宴离开后,姬无渊才认真审视起了桌案上的那两壶酒,眼神幽深,颜色深不见底。 是夜,夜凉如水,凉薄的月光倾洒在长乐宫的院落中。 江晚棠独自站在院中,眸光幽深,不知道在思索着些什么…… 第71章 月下对酌 云裳缓缓的走至江晚棠的身后,贴心的为她披上了一件披风,语气关切:“姐姐,夜里凉,你身上还有伤,要当心身子。” 江晚棠转过身来,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臂,柔声道:“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昨夜多亏有你,将我后肩那幅血色海棠画得活灵活现,才迷惑了他们。” “不过你这作画技巧真厉害,在哪学的,改日有空教教我?” 云裳笑了笑,笑意坦然:“姐姐谬赞了,不过是一些用来蛊惑人心的伎俩罢了,幸好能帮上姐姐。” “说起来,这些还都是我之前被卖到青楼后,逼着学会的。” “青楼的女子为取悦客人,大都会在一些隐秘而特殊的部位,描绘上一些难以启齿的图样。” “有的高贵,有的则低贱不入流,都是根据等级来的。” 江晚棠突然就想起上一世在云裳后背看到的那大朵娇艳牡丹。 她拍了拍云裳的肩,笑意温柔:“以身作画,本是一件风雅之事,低俗的是那些随意定义它的人。” 云裳闻言眼睛亮亮的,笑道:“我也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随即她眼中的光芒暗了几分,她说:“不仅是因为自己出身青楼,相反正是因为在里面待过,才知那里多的是被迫为娼,身不由己的苦命女子。” “男人赞美她们的美貌,垂涎她们年轻的肉体,却又在内心里鄙视她们的低贱肮脏。” 说着,她抬眸看向了夜空中那一弯洁白清冷的皎月。 “可若是有选择,谁不想干干净净的活着呢。” “她们也渴望能觅得良人赎身,早日脱离泥潭,可去青楼寻欢作乐的又有几个是良人。” 说罢,云裳似有感触,眼神里多了几分哀伤。 江晚棠循着她的视线,望向了天空,她懂她心中所想。 所以,她郑重地开口道:“等此间事了,我会寻机会送你与修竹出宫,到时你们就寻处安稳的地方,开家酒楼,收留这世间苦命女子帮她营生,让她们有处安身立命之所。” 这话说的让云裳有些猝不及防。 她蓦地回眸望向了江晚棠,眼中有几分动容。 她说:“那姐姐你呢?” 冗长的沉默,江晚棠笑笑,说得很轻松:“我当然是有自己的事要做啊。” 云裳眸中泛起潮湿,脸上带着笑意:“那便等姐姐来日了却所有的事,咱们在一起离开。” “说好的要陪姐姐一直走下去,云裳绝不食言。” “要走就一起走,要留便一道留。” 江晚棠垂了垂眸,没有再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守门的小太监跑来禀告说是皇上来长乐宫了。 江晚棠挑了挑眉,眼神中闪过一抹诧异。 这个时辰,他来作甚? 该不会是想让她侍寝吧? 云裳闻言也没再耽搁,赶紧下去准备了。 姬无渊一进门便见站在门口恭候的江晚棠。 四目相对,他顿觉有些尴尬的移开了视线。 江晚棠福了福身,温声道:“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姬无渊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暗了暗,面无波澜的道:“免礼。” 江晚棠一时拿不准他的心思,便轻声问道:“陛下可要用些晚膳,我让人下去准备。” 姬无渊抬了抬手,语气一贯的冷漠:“不必了。” “今日孤得了两壶好酒,趁着月色正好,邀爱妃月下……对酌。” 爱妃?! 一旁的王福海,瞪大了双眼。 江晚棠怔愣了一瞬,就听姬无渊冷笑道:“怎么,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她挑了下眉,脸上瞬间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语气几分狡黠:“那便多谢陛下成全了。” 很好,暴君入戏了,都开始喊她爱妃了。 姬无渊看着江晚棠脸上一副计谋得逞的笑意,忍不住勾了勾唇。 冷月高悬,清辉洒下,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丝丝凉意,空气中飘来阵阵似有若无的花香。 姬无渊走在前头,江晚棠乖乖的跟在身后。 若说之前还不明白姬无渊突然到访是因为什么,如今看着他的背影,算是明白了大半。 醉翁之意,只怕是不在酒。 不多时,两人便走到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了下来。 姬无渊拿起杯盏,率先倒了满满一杯酒递到了江晚棠的面前,淡淡道:“此为上好的琼浆玉酿,饮之即醉,你……尝尝。” 江晚棠轻笑着,美眸流转,带着几分俏皮与妩媚:“陛下这是想灌醉臣妾吗?” 话落,不等姬无渊反应,她微微仰头,朱唇轻启,竟是直接用嘴叼住了他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 “你——” 姬无渊的手微微一颤,一贯镇定冷漠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龟裂。 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了眼前这个大胆的女人,突然就有种被人调戏的了异样感觉。 他看见多余的酒水顺着她殷红的小嘴滑落,一滴滴晶莹的液滴沿着白皙的脖颈蜿蜒而下,打湿了她的前襟。 见状,姬无渊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呼吸也变得重了几分,莫名的有股口干舌燥的感觉。 明明喝酒的是她,可为什么身体发热的却是他。 可偏偏那个罪魁祸首,却是浑然不觉,撩人于无形。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荒唐,却又理所当然的女子。 江晚棠的脸上快速染上一抹红晕,她红唇微张,轻喘着气,眼神迷离,笑得妩媚:“陛下何须灌醉臣妾,只要一见到陛下,臣妾这心啊…就醉了。” 说着,她还用手指了指心脏的位置。 姬无渊怔失神了片刻,心跳也跟着乱了,仿佛有一股燥热在身体里乱窜,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炽热而暧昧。 又是这种失控的感觉,他双手紧紧握拳,强压下身体里的躁意。 什么情况,这是正常的酒吗? 姬无渊定了定神,很快眼眸中便恢复以往的冷冽。 而醉酒后的江晚棠,眼神迷离而又呆滞的看着他,笑容里带着几分天真傻气,却又莫名地勾人心弦。 一双含情桃花眸里水光盈盈,纯澈,干净,犹如三岁孩童般纯洁。 他看着她艳丽的容色,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旁人都畏孤,惧孤,为何你偏偏处心积虑的想要接近孤?” 第72章 醉酒 江晚棠傻傻的笑了笑:“因为我心悦陛下啊!” “自陛下在重华宫救下我的那日,我便喜欢上了陛下。” “可是陛下太高了,太冷了,我够不到他。” “不管我怎么做,他都无动于衷……” 大约是有点委屈,江晚棠哼哼唧唧片刻,伸手抓住姬无渊的手臂,迷迷糊糊,哝声哝气:“姬无渊,我好喜欢你,可是你后宫的女人太多了,个个都要争,太难了啊……” 姬无渊惊讶的挑了一下眉,旋即从鼻尖溢出一丝哼笑。 竟敢直呼他的名讳了,这女人胆子不小。 他垂眸看着那那只紧紧攥着自己手臂的细白小手,先是一愣,眉头紧皱,有种想甩开的冲动。 但当他看到江晚棠那直白迷离而又真挚的眼神时,心中竟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眼神暗了暗,到底还是任由她攥着不放了。 但这种女儿家的深情缱绻,表露心迹,是打动不了一个薄情寡性帝王的。 真心于至高无上的权势而言,不值一提。 “江晚棠!”姬无渊的神情冷漠,声音掺着寒冰,细细去听,有咬牙切齿的味道:“告诉孤,你到底想要什么?” 江晚棠眼睛睁的大大的,一双水盈盈的眼眸里,满是无辜和惊慌。 却依旧倔强的攥着他的手臂不放,眼神委屈,害怕,又不屈。 她怆然一笑,一字一顿:“我想要……被偏爱。” 姬无渊一怔,心脏不可控的抽搐了一下。 她的声音沙哑中带着几分凄楚:“你知道吗,我自小就羡慕我的嫡姐江晚芙,即便她的生母不在,可她依然可以享受到父母无尽的宠爱。” “同样都是江家的女儿,她是千娇万宠的掌上明珠,而我却卑贱如泥,府中任何一个下人都可以随意打骂我,欺辱我……” “为了渴望得到那一点的亲情,我乖巧懂事,听话,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都不与长姐争任何东西,可即便是我这般委屈求全的讨好,也换不来他们的半点疼惜。” “明明我什么都没做,却被他们丢弃到乡野,只留我一个人,自生自灭。”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被他们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一次又一次的抛弃?” “为什么没有人选择我,为什么没有人爱我?” 说到最后,江晚棠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滑落。 一时间,江晚棠都有些分不清,此刻到底是自己的真情流露,还是单纯的为了迷惑姬无渊。 只是那沾染花香的清风是真切的,真切存在过…… 夜风寂寂,她的容色凄绝,眼眸中满伤心,愤恨,不甘,好似被打碎的玉瓷般,看得人心都揪了起来。 明明是无声的哭泣,却比任何撕心裂肺的嚎哭都更令人心生怜惜。 姬无渊看着江晚棠这般伤心,脆弱,偏又倔强坚韧的模样,心中竟泛起一丝不忍和怜惜。 他早已调查过她的过往经历,寥寥数语便能概括的多年孤苦过往,内容很短,一笔带过。 可如今看她如此伤心破碎的模样,方知那短短的只言片语中,藏着的是少女这十多年间无数的痛苦和心酸。 皇室亲缘淡薄,这种被至亲冷漠相对,自小渴望亲情的感觉没人比他更能感同身受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那种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攥住的感觉。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似乎想要为她擦拭眼角的泪水,却又在半空中顿住。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喜。 这种下意识的行为,让他更不喜。 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于是,姬无渊冷冷的道:“别哭了。” 而眼前的女人闻言,眼泪却是流得更凶了。 她泪眼朦胧,而委屈巴巴的望着他,可怜到不行。 女人七分真,三分醉,演到你心碎,尤其是江晚棠这般娇滴滴,惹人怜爱的女人。 姬无渊轻叹一口气,终是妥协。 他轻轻地将手放在江晚棠的头顶上,动作略显笨拙地抚摸了两下:“好了,别哭了,这世间并非只有你孤身一人,孤……” 姬无渊想说他亦是,可向来高傲的帝王又怎会轻易表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于是,他说:“那就做一个强者,强者不需要被人选择。” 说完,恍然发觉对一女子说这样的话,似乎有些奇怪。 于是,他又说:“也这世间并非无人爱你,只是你未曾发觉。” 他的语气依然有些生硬,可若是细听,便会发现里面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江晚棠抬眸,一双泪眼直直的望着他,晶莹的泪光在她的眼眸中闪烁,话语直白而热切:“那陛下会爱我吗?” 姬无渊想说不会,可见她实在伤心可怜的模样,到底是忍住了。 他垂了垂眸,没有言语。 江晚棠接着道:“臣妾身为一介弱女子,做不了强者。” “此生所求,唯陛下一人。”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一双含情桃花眸中,水波潋滟,目光灼灼,眼尾一颗红色泪痣,美得惊心动魄,万物都失去了颜色。 姬无渊心头猛得一颤,呼吸也不自觉地停滞了一瞬。 时间仿佛凝固,世间万物都变得模糊,唯有她清晰地印在他的眼眸中。 他目光直直的看向了江晚棠,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之色。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他心中悄然蔓延,如同春日里破土而出的新芽,充满了生机和未知。 姬无渊怔愣在那,有种前所未有的茫然。 许久,他冷笑出声:“你想要孤的心?” 江晚棠脸色酡红,眼神迷离朦胧,看起来醉得不轻,摇摇晃晃的点着头。 “孤给你这个机会,凭本事来拿。” 话落,姬无渊深深的望着她,一双冷冽的黑眸里燃起不明的深意。 月上中天,夜色渐凉。 姬无渊将醉得迷迷糊糊的江晚棠打横抱起,大步走入长乐宫的寝殿…… 第73章 失控 王福海见状笑眯眯的遣退了一众宫人,在寝殿外守候。 一旁的云裳和修竹面露担忧,主子身上还有伤,如今又醉得不省人事,这…… 她们默默的守在殿外,等待吩咐,提心又吊胆。 寝殿内。 姬无渊俯身动作略显轻柔的将睡着的江晚棠放在了床榻上,正欲起身离开时,被她攥住了衣袖。 垂眸望去,就见她双颊绯红,攥着他的手,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别走……” “陛下,不要丢下我……” “我会乖乖听话的…别不要我……” 一边说着,一边眼角还不断地有泪水滑落。 该是怎样的伤心和担惊受怕,才会让她连睡着了都还在哭,还在害怕自己会再度被人抛弃。 明明白日里那样明媚狡黠,张牙舞爪的小野猫,到了晚上却像极了一只可怜兮兮,被人抛弃的流浪猫。 姬无渊一贯理性凉薄,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就像在这一刻,他明知道自己该甩开江晚棠的手,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却还是看着孱弱可怜的模样而留了下来。 他抬手去替她擦眼泪,略有薄茧的指腹擦过她的面容,低低出声:“怎么跟水做的似的,眼泪流个没完。” 姬无渊承认自己心软了,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牵扯着最敏感纤细的神经,一寸寸的刺痛。 可榻上娇娇弱弱的人儿,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勾着他一而再的为她心软。 姬无渊沉默的坐在床榻旁,垂眸看着自己的衣袖被她作乱的小手,揉出来一道道的褶皱,就像他此刻被揉皱的心一样。 他伸手替她盖好了裘被,手指再度不自觉的抚上她白皙光滑的脸颊,喃喃出声:“世间女子都如你这般娇贵吗?” 空气中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唯有清甜淡雅的花香传来。 姬无渊侧目望过去,是前几日他让人送过来的特贡牡丹花,正放在她的床榻旁,安安静静的绽放着。 他蓦地就想到了一词: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这花,倒是极衬她。 姬无渊抬手,摘下最艳丽的一朵,簪在江晚棠的耳旁,邪魅的勾了勾唇:“难怪都道,人比花娇。” 这时,榻上的江晚棠紧皱着眉头,双颊通红,像是不太舒服的样子,嘴里还不时呢喃着听不清的话语:“姬无渊……” 姬无渊听到她喊自己的名字,但又听不清楚她具体在说什么,便俯身侧耳过去倾听。 他一靠近,榻上的人儿似有所感突然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将他拉了下去。 姬无渊一怔,还未来得及反应,江晚棠便贴脸靠近,带着醉意的温热气息扑在他的脸上,轻轻的像小羽毛在挠一样。 下一刻,她鲜艳欲滴的樱唇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吻在了姬无渊冰冷的唇上。 姬无渊瞬间瞪大了双眼,身子僵住,大脑一片空白状态。 轻轻的一个吻,一触即离,如蜻蜓点水般。 “江晚棠,你……”姬无渊将人推开,脸色黑沉,咬牙切齿。 可罪魁祸首,却是心满意足的翻了翻身,临了还舔了舔嘴唇,浑然不觉方才自己做了什么。 姬无渊简直要被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气笑了。 他堂堂一个帝王,竟然一而再的被一个女子轻薄,简直不能忍。 于是,他阴沉着脸,一只手将榻上人儿翻转过来,『压』在身下,发了狠的重重亲吻下去。 江晚棠下意识地想拒绝,被人扼住了下颚,反倒加深了这个吻,她喉间溢出一声小猫儿般的嘤咛。 姬无渊原本只是想要惩罚一下这只大胆的小猫儿,可是慢慢的,整个感官却浸在她柔软甘甜的滋味里不能自拔。 他的唇是冰冷的,带着强势霸道的帝王气势,杂糅着他身上龙涎香的冷淡气味。 一向不近女色,禁欲感很重的帝王。 他的吻就如同他的人一样,冷冽又强势。 他吻得霸道,吻得沉溺不自知,急切的搜刮着她的每一寸空气。 侵略感强烈到了极点。 而榻上本该沉睡的江晚棠,却是紧张的手指攥紧了身下的薄被,任由他吻着,一动不敢动。 糟糕,似乎有点玩过火了…… 事实证明,不要轻易撩拨男人,哪怕他平时看起来多么禁欲,多么不近女色,但本质上他还是个男人。 江晚棠这两日将姬无渊撩拨得有多狠,姬无渊现在吻她就有多狠。 姬无渊吻了很久才放开她,拇指摸过她透出水色的红唇,勾了勾唇,笑容意味不明:“江晚棠,是你先招惹孤的。” 他的嗓音带着点未褪去的喑哑欲色,一张如谪仙般禁欲的脸都染上了妖冶的颜色。 许久,姬无渊才离开。 而榻上的江晚棠在他离开后睁开了眼眸,眸中一片清明,哪还有半分醉酒的模样。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已经红肿的唇,带着几分刺痛,唇齿间似乎还残留着那个男人的冷冽气息。 若说之前她还是在用美人计诱惑撩拨姬无渊,那么今日这番,便是在攻心了。 每个人都有弱点,强大如姬无渊也不例外。 皇室亲缘淡薄,姬无渊生母早亡,又不受先帝重视,一个不受宠又没有生母的皇子,要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皇宫生存下来无疑是艰难的。 他和她一般从小孤苦无依,在困境中挣扎着成长。 是以,没有人比她更能共情他对冷漠亲人的那种愤恨和不甘。 她便借着醉酒说出自己的伤痛过往,以此来换取姬无渊对她的怜惜。 不要小看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怜惜,有怜惜便会有心疼。 而心疼便是入心的开始。 除此外,江晚棠还清楚的知道,姬无渊在朝堂上不喜江知许,而她身为江知许的女儿,他心中对她始终有所顾虑。 今日这番酒后吐真言,不但令他对自己产生怜惜,还能让他知道江知许并不待见她这个女儿,才会让她进宫来受磋磨。 从而放下对自己出身的芥蒂。 方才他失控的亲吻,就是最好的证明。 …… 第74章 记仇 翌日。 下早朝之后,谢之宴便去了御书房。 他一进去便见姬无渊一袭玄色龙袍正站在御案前抬笔作画,看上去兴致颇高。 谢之宴顿了顿,语气染上了一点笑意:“怎么,陛下今日看起来兴致不错?” 姬无渊作画的手顿住,失笑道:“有吗?” 谢之宴摇了摇头,他想说孔雀都快开屏了,怎么没有。 他伸手接过王福海递过来的茶盏,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昨日那真言玉酿你用了没,效果如何?” 姬无渊漫不经心的道:“用倒是用了,没问出什么。” “孤想,她应该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她或许有些小手段,小聪明,但到底是一介弱女子,翻不起什么大风浪。” 闻言,谢之宴到嘴边的一口热茶,尽数咳了出来。 他还真是听不得有人用“弱女子”来形容江晚棠。 看来她迷惑的很成功啊! 啧,真是一只诡计多端的…小狐狸。 谢之宴见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还没抓住狐狸尾巴,说太多无益。 倒不如等着某一日,陛下能够亲自揭开她的真实面目。 之后,两人便详谈起了十日后去北山狩猎之事。 谢之宴离开御书房的时候,已接近晌午时辰。 待他离开后,姬无渊笔下的画作也正好完成,铺开在御案上,正是那日在江晚棠背上看到的血色海棠。 不同的是,他在海棠花上,画了一只彩色蝴蝶。 姬无渊垂眸望着画中的海棠,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谢之宴离宫之时途经御花园,远远的便瞧见绚丽花丛中那一抹窈窕的绯色身影。 他眯了眯眼,巧了嘛不是。 随即,谢之宴毫不避讳的大步朝着她走了过去。 “别来无恙啊,江,二,小,姐。” 谢之宴似笑非笑的看着正采花的江晚棠,故意将后面几个字咬字特别重,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而江晚棠则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面色不善,语带讥讽:“谢大人,挺闲啊!” 谢之宴唇角的笑容一点点加深,小狐狸记仇了呢。 看来事情不好办了。 他轻笑一声,道:“我查过了,你那日拿走的卷宗是关于皇嗣的。” “我是该说你胆子大,还是说你不要命?” “连皇室的秘闻都敢调查。” 江晚棠看着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明媚的笑意,语气无辜:“谢大人,你走错地方了,有病该去太医院。” 明明是骂人的话,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却仿佛格外的好听。 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勾人。 谢之宴眸色幽深的看着她,他想,他或许能理解,为什么连陛下都会被她迷惑了。 她确实与旁的闺阁女子大为不同。 美人常见,有智慧的美人不常见,有智慧又美丽还心狠的女人更是罕见。 谢之宴敛了思绪,接着道:“你不承认也无妨,反正我已认定是你。” “我猜你大概是在后宫发现了什么有皇嗣相关的蹊跷之事,且事态颇急,才会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去大理寺寻找线索。” “但你拿走的卷宗,上面也不过是一些简单的记载,你找不出什么真正的蛛丝马迹。” “况且后宫波谲云诡,迷雾重重,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每一个人都可能心怀叵测,绝非你所想象的那样简单。” “你以为的线索,说不定只是别人故意布下的迷障,引你走入歧途。” “与其自己一个人艰难探寻,倒不如与我合作,大理寺有最大的情报网,眼线遍布各地。” “届时我在明,你在暗,既可快速调查你想要的,又能保你性命无虞,如何?” 谢之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了许多,难得的这么有耐心。 江晚棠微蹙了蹙眉,手中的花瓣不自觉的捏紧,他说的不错,那卷宗上确实没有什么重要线索。 但,那也不代表她就要与谢之宴这老狐狸合作。 他心思深沉,智多近妖,尤其是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锐利双眸,看得人发怵。 怎么看,都不是好对付的,更何况不久前,这人还刚给了自己一箭。 她可是很记仇的。 江晚棠淡淡的瞥了一眼谢之宴,不为所动的声音冷淡,眼神中透着明显的疏离:“本宫听不懂谢大人在说什么,恕不奉陪。” 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谢之宴叹了一口气,像是早知她会如此反应。 他说:“江婕妤先别急着拒绝,再考虑考虑。” 紧接着,他笑了笑,语气颇耐人寻味:“你会愿意的。” 江晚棠脚步微微一顿,没有停留的离开了。 谢之宴看着江晚棠离开的背影,又叹了一口气。 千万不要得罪女人,不然会很难办啊…… 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接下来的几日,江婕妤时不时往御书房跑,皇上来后宫也只去长乐宫,后宫的风向已经完全变了。 都道人心难测,而这后宫的人心,和天下的民心本质相同的一点,便是“民不患寡,而患不均。” 本来六宫无宠,或是后宫雨露均沾,大家也就都相安无事。 怕就怕,有人突然出现打破了这样的局面。 最让人无法接受的不是自己没有,而是别人得到了。 后宫独宠,是多少嫔妃渴望而不可及的。 可偏偏有个江晚棠正在往这条路上走。 昭阳宫。 嘉妃住在昭阳宫主殿,王美人住在偏殿。 两人一道坐在院中喝茶赏花闲聊。 王美人面色不平道:“嘉妃姐姐不气吗?” 嘉妃淡淡道:“本宫气什么?” 王美人语气愤愤:“陛下的魂都已经快被那长乐宫的狐媚子勾走了,姐姐就不着急吗?” 先前姬无渊去后宫倒是‘雨露均沾’,一个月好歹也能期盼着轮上一回。 现在倒好了,一进后宫,都是直奔长乐宫的。 据她打探而知,两人总是在院中喝茶,下棋。 嘁,不就是下棋,谁不会是的。 嘉妃眼神暗了暗,放了自己手中的茶盏,嘴角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不甘和苦涩。 她着急,又有何用? 她都放下了大家闺秀的矜持与脸面,脱光了站在他面前,可他却无动于衷…… 第75章 北山狩猎 其实嘉妃心底也明白,姬无渊本就是不近女色,薄情寡性的性子。 这些她在进宫之前就知道了,但奈何他实在是耀眼,丰神俊朗,天人之姿,尊贵又霸气,着实让人沉迷。 少女怀春,忍不住心生向往,总想要攀上这座高冷冰山。 父亲说,他虽是暴君,但也切切实实是一代明君。 回想当年先帝在位时,不理朝政,政事也无心打理,放任外戚干政…… 戚太后枕边风一吹,兄弟亲戚接连升官发财。 戚家一党,便是那时,一人得势,鸡犬升天。 是以,姬无渊登基之时,朝堂之上早已被戚家的势力渗透得千疮百孔,戚家党羽遍布,官员们阿谀奉承,趋炎附势者众多。 政令难行,忠臣受压,整个朝廷乌烟瘴气,纲纪崩坏,百姓民不聊生。 江山社稷,国家根基更是摇摇欲坠。 但是新帝姬无渊自登基后却是以雷霆之势,收回了政权,打压戚家一党。 她的父亲赵国公,便是那时效忠于他的。 是以,当初戚贵妃得宠,她是怎么都不相信的。 是谁,都不可能是戚家。 既不可能是戚家,按理来说也该是她赵家才对。 以她赵家的功勋和忠心,怎么都该是这后宫最受宠的一个。 之前有个贤妃得宠也就罢了。 但如今这位江婕妤,又是怎么回事? 是受美色诱惑,还是说真如传言一般,她和贤妃都长了一张肖似故人的脸? 王美人见嘉妃迟迟不说话,便继续道:“再过几日便要去北山狩猎了,嘉妃姐姐不如……” 回过神来的嘉妃,冷笑一声,道:“妹妹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今日这话,本宫就当没听到,下次再提,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 王美人看着冷脸的嘉妃,道:“姐姐也别表现的太过风轻云淡,人淡如菊,若是你真的不在乎,那日在慈宁宫又怎会故意那般为江婕妤‘求情’……” 嘉妃握紧了手中的茶盏。 待王美人走后,她将桌案上的所有茶盏都尽数摔到了地上。 后宫之中,都道她端庄大气,贤良淑德,不愧是世家贵女的典范,便是戚太后都对她赞赏有加。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她真的是端庄大气,贤良淑德吗? 其实非也,不过是压抑本性罢了。 世上女子又有几个真的能同时具备贤良淑德,端庄大气。 不过是因为世上男子都喜欢这般的,以此作为择偶标准。 她投其所好罢了。 不知怎的,她突然有点羡慕起江晚棠,光凭着一张脸,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姬无渊的青睐。 …… 几日的时间,转瞬即逝,很快便到了要去北山春猎的日子。 大盛朝向来崇武,是靠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姬无渊身为皇子的时候就曾南征北战。 是以,每年狩猎都是皇室必不可少的重大事件,规模空前,朝中重臣、世家子弟都是会去一展身手的。 谁都想在春猎中崭露头角,赢得帝王的赏识与青睐。 在几日前江晚棠听姬无渊提及的时候,就已经十分期待了,骑装都准备了好几套。 她记得上一世的春猎,她怕自己的乡野出身会让萧景珩被人耻笑,而萧景珩则觉得她身子骨太弱受不了长途奔波,是以就没去。 这一次心境已经完全不同,而她也无需再刻意压制自己的天性。 天还没亮,江晚棠就起来梳洗,换装,生怕去晚了,姬无渊就不带她去了。 太和殿外,别的妃嫔都是盛装打扮,花枝招展的出席,唯有江晚棠和林若云一人一袭骑装,英姿飒爽,惊艳众人。 林若云是武将出身,大家都不稀奇,可众所周知,江丞相是文臣呐…… 就连林若云瞧见一身骑装的江晚棠时,也是眼前一亮。 虽然平日里林若云没有表现出什么,但她骨子里还是不屑与那些娇滴滴的闺阁千金为伍的。 于是,江晚棠一出现,林若云便朝着她走了过去。 这时,张才人着一身艳丽华贵的长裙也走了过来,她一见江晚棠那张娇媚动人的脸,气就不打一处来,尤其是她此时着一身骑装,那玲珑有致的修长身段更是显露无遗。 于是她上来就冲着江晚棠阴阳怪气道:“人家林充容武将世家出身,又自小习武,待会还要上场狩猎,自然是穿骑装再适合不过。” “你父亲江丞相可是文臣,你又不会武,还学着人家穿骑装,莫不是想着待会上场故意去勾引男人的吧?” “你说什么呢?”林若云已然挡在江晚棠身前了。 江晚棠笑了笑,从林若云的身后走了出来,走向了张才人。 张才人看着她的笑容直发怵,蓦地想起她上次打自己的事。 她脸色大变,下意识的脚下后退几步:“你…你站住,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你要是敢打我,陛下不会不管的!” 江晚棠唇角的笑意加深,比她还阴阳怪气:“张才人这大早上的莫不是吃粪了,嘴巴这么臭。” 张才人气得脸色胀红:“你瞎说什么呢,简直粗俗,有辱斯文!” “我说,你的嘴简直比茅坑还臭,一说话就臭气四溢!”江晚棠淡淡的道。 张才人简直气得要跳脚:“你别欺人太甚,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要不是你用狐媚手段迷惑了陛下,我未必不如你得宠。” 江晚棠嗤笑出声,突然觉得和这样的人说话,拉低了智商,打她都嫌脏手,于是便转身离开。 张才人见状更来气了:“你刚那眼神什么意思,瞧不起谁呢!” “瞧不起你。”江晚棠幽幽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张才人气得直跺脚,却也不敢追上前去。 这时,太监总管王福海出现在太和殿门口,尖着嗓子高喊一声:“皇上驾到!” 于是众人皆跪地叩首,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没一会,身着一袭墨色织金龙纹长袍,头戴金龙冠,气宇轩昂,尊贵无双的姬无渊从太和殿内走了出来。 他面色冷冽,眸如寒星,有种藐视苍生的冷傲,气场强大至极。 姬无渊面无表情,语气冷漠的吐出“平身”二字。 众人纷纷如临大赦般站起身来。 从江晚棠的方向看去,男人侧脸的线条利落分明,过分妖孽风流的眉眼,张扬精致到极点,眸光流转都是蛊惑人心的意味,却又因那凌厉强大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像极了高不可攀雪山上,那白皑皑的雪。 这是权势给予一个男人的魅力,霸气,冷厉,运筹帷幄和睥睨天下。 然就在江晚棠观察姬无渊时,后者也似有所感的抬眸望了过来…… 第76章 帝王偏爱 只见江晚棠一身粉色骑装,三千青丝挽成了一个高髻,那张白皙的小脸上略施粉黛,已是倾城绝色。 尤其那双妩媚灵动、又大又水的桃花眸,眼角微微向上勾,眸光总是湿润润的,瞳孔又大又黑,活像是小猫儿。 姬无渊一双漆黑的眼眸,肆意冷冽,藴着点笑意看着她,很是蛊惑人心的一张脸。 风流多情,而又妖孽。 倒也的确,这样的好皮囊,这样高的权势,才足够让天底下无数女子飞蛾扑火般执着于他。 江晚棠慌忙收回视线,垂眸望向了别处。 周围的嫔妃见姬无渊望了过来,一个个含羞带怯,目光痴迷的悄悄看过去。 下一刻,便见姬无渊朝着嫔妃这边招了招手,道:“过来。” 众人顿时屏住了呼吸,悄悄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果然,又是江晚棠。 江晚棠也是呆愣了一瞬,才缓缓的走了过去。 不知为何,自她那夜在长乐宫醉酒后,姬无渊看她就变得愈发顺眼了起来,甚至在人群中目光会不自觉的搜寻她的身影。 就比如此刻,一群莺莺燕燕中,他一眼只看到了她。 姬无渊觉得江晚棠这样呆呆的看着自己,默默走过来的样子很是呆萌可爱,他浓眉微挑,愉悦的笑了。 他说:“粉色娇嫩明媚,很衬你。” “改日,孤让人将库房的粉色面料都送你那去。” “多做几套,孤爱看。” 江晚棠一怔,有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顶着一张禁欲脸,面不改色说骚话的男人。 心中不禁腹诽:狗暴君,还挺闷骚。 面上不显,旋即她红透了一张脸,垂下了眸,是难得的小女儿家的娇羞,声如蚊蝇,“好。” 姬无渊知她是脸皮薄,害羞了,便不逗她了,只是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旁,受众人瞻仰。 帝王偏爱,众目可睹。 羡煞了在场一众宫妃。 清晨,阳光洒在皇宫的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帝王与宠妃站在骄阳下宛若璧人,尊贵无双。 随后,姬无渊率领着一众王公大臣、世家子弟、后宫嫔妃……浩浩荡荡地向着北山进发,旌旗飘扬,马蹄声响彻云霄。 北山就在京城郊外,不到一个时辰,一行人便抵达。 山上营地早已提前扎好,营帐错落有致,连绵不绝,宛如一座临时的城郭。 猎场之中,树木郁郁葱葱,草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空气中都是沁人心脾的清香。 姬无渊高坐在看台之上,他的左下侧位置坐着贤妃,右下侧座位空置,按理来说本该是戚贵妃坐的,眼下她尚在禁足,自然是没有机会过来的,。 戚贵妃没来,那能坐在那个位置的便是其他妃位嫔妃了。 几位妃子站在一旁跃跃欲试,却也不敢迈出一步,嘉妃见状便抬步朝着姬无渊走了过去。 还未走到跟前,便见他拍了拍身侧的空位,对着站在角落里的江晚棠道:“过来。” 话语间,听不出什么情绪。 江晚棠依言走上前来,福了福身:“陛下。” “坐。”姬无渊淡淡道。 江晚棠眼角一抽,低声道:“陛下,这不合规矩。” 一旁的王福海冷汗都要惊出来了,陛下的话哪容得了人拒绝,更何况还这么多人看着呢。 果然,姬无渊冷笑一声,语调都多了几分冷意:“孤说的便是规矩。” 一旁的贤妃白微微这时也瞧了过来,冲着江晚棠和善的笑了笑,道:“江婕妤,陛下既让你坐,坐便是,无人敢说什么。” 江晚棠本来也就是开口做个样子,毕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免落人口舌。 是以,没再多说什么,乖乖坐了下来。 姬无渊见她坐了下来,神色也缓和了几分。 走到一半的嘉妃脸色都快挂不住了,随意找了个下首的位置坐了来。 众人都落座之后,这春猎的第一场宴会便开宴了,宴席之后,才会正式开始狩猎。 宴上珍馐美馔琳琅满目,酒盏交错间欢声笑语不断。 丝竹之声悠扬,舞姬们身姿婀娜,翩翩起舞。 世家子弟们相互敬酒,一个个斗志昂扬。 唯有人群中两道炙热的目光直直的望向了高台方向。 谢之宴敏锐地看向了目光的来源,正是平阳侯落坐的位置,萧景珩和江晚芙。 这对夫妻,一个目光暗沉复杂,一个满眼愤恨和不甘。 谢之宴弯了弯唇,这对夫妻倒是有意思。 宴席过后,随着鼓声响起,狩猎正式开始,世家子弟,年轻武将们争先恐后,策马扬鞭,冲入猎场。 这时,林若云骑着高头骏马在猎场边冲着江晚棠大喊:“走啊,江妹妹,去狩猎了!” 江晚棠看着一身紫色骑装,肆意洒脱的林若云,眼神骤亮。 她转过身伸手攥了攥姬无渊的衣袖,大大的眼眸里,都是期待和激动之色。 姬无渊好笑的看着她,戏谑道:“不是说要陪着孤?” 那略带傲娇的眼神仿佛在说:想去?求我啊。 这狗男人,绝对是故意的。 为了去骑马,江晚棠咬了咬牙,豁出去了。 她捏着姬无渊衣袖的一角,轻轻摇晃,眼神带着央求,同时微微撅了撅嘴,用甜死人不偿命的声音,撒娇道:“陛下~” “求……” 话未说完,姬无渊登时轻咳出声,脸色不自在的道:“去吧。” “摔跤了可别来找孤哭鼻子。” 江晚棠笑容灿灿:“谢陛下。” 说罢,她立马就松开了他的衣袖,毫无留恋的起身往猎场走去。 只见她盈盈一握的腰间挂着一圈珠翠配饰,在风的吹拂下,随着她的动作叮铃作响,清脆悦耳的声音,煞是好听,勾人的紧。 姬无渊望着她窈窕的背影,眸底的神色暗了暗。 还真是一只勾人的小猫儿…… 第77章 自作多情 不多时,众人便见江晚棠挑了一匹与林若云一样,又高又大的白色烈马走向了猎场。 这种烈马最是桀骜难驯,一般的成年男子都不一定能驾驭,猎场上也就只有习武之人才敢选。 她一个弱女子竟也敢挑选这样的烈马,真是不知所谓。 莫不是脑子都被帝王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 在场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姬无渊看着江晚棠那娇小玲珑的身段,不禁担忧的呵斥道:“你马都不会骑,胡闹什么!” 就在他刚准备让侍卫去替她寻一匹温顺的小良驹之时,就见她微微侧身,左脚踩进马镫,身形轻盈一跃,便轻松潇洒的跨上了马背。 整套动作下来快速干净利落,行云流水,赏心悦目至极。 江晚棠手中的缰绳轻轻一扬,骏马仰头长嘶,仿佛在回应着主人的召唤。 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明媚灿烂的笑容,她就像是春日里盛开最艳丽的一朵桃花般,绚烂夺目,风华绝代却又带着几分不羁与肆意张扬。 在场所有人都纷纷侧目望了过来,眼神里满是惊艳之色。 不禁赞叹:“这江婕妤当真是个倾城绝色的妙人啊!” “怪不得皇上独宠她呢!” 林若云本来还些担忧,但见江晚棠翻身上马的动作比她还要英姿勃发,顿时眼眸里流露出深深的赞赏。 而此时端坐在高台上的姬无渊,简直要气笑了。 一张脸,阴沉到不像话。 最是冷漠无情的帝王,平生第一次担心一个人,可最后却发现是自作多情。 好! 很好! 好的很! 姬无渊轻“啧”声,咬牙切齿:“这小野猫还真是不安分啊!” 若不是顾及到场合不对,他真恨不得立刻翻身上马,亲手去将这小野猫捉回来,好好教训一顿才是。 然此时的江晚棠可顾不上这些,她挥舞着手中马鞭,与林若云策马狂奔,只觉空气中都是自由的味道,潇洒快意极了。 连装都懒得装了。 猎场上的江晚棠英姿飒爽,容貌绝美,一身粉色骑装,尽显十六岁小姑娘该有的烂漫和朝气,明媚张扬到了极致。 在场的所有男眷眼睛都看直了。 于是那些原本还想看江晚棠笑话的妃嫔们,登时一个个脸色难看到不行,既羡慕又嫉妒,愤恨…… 白微微默默的坐在姬无渊身边,一双幽深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看着姬无渊阴沉的脸色,笑着道:“陛下,这江婕妤不愧是丞相府的嫡女,想来自小在乡野长大,自由洒脱惯了,才养成了这么副张扬不羁的性子。” “瞧着竟比她那艳冠京城的嫡姐还要耀眼几分……” 姬无渊看着猎场上那明媚的少女,想起她过往的凄苦遭遇,和那夜伤心流泪时的破碎模样,心里泛起一阵闷闷的疼。 很不舒服的感觉。 他眼神深邃幽暗,脸上的表情更是沉了几分,带着点戾气。 许久,他薄唇吐出一句话,轻而易举的让白微微周身的血液都冷凝了下来。 他说:“你不懂。” “明珠蒙尘,她本就该耀眼。” “换做任何一个人,如她般经历,都不可能活成她这般耀眼。” 白微微的一张小脸瞬间煞白了起来,手指绞紧手中的绣帕,划出道道丝痕。 猎场内的谢之宴,眸光紧紧的追随着那抹张扬的粉色身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不明白,世上怎会有这般奇特的女子。 每当你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她时,她却又能让你发觉她吸引人的另一面。 谢之宴想,他或许对江晚棠是真的越来越感兴趣了。 当他看到马背上明媚张扬的她时,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了。 甚至开始有点希望,她能隐藏好自己的狐狸尾巴,不要太快被自己捉到。 不然可就没意思了…… 意识到这点,谢之宴自嘲的笑了笑:“这哪是一只普通的小狐狸,分明成了精的九尾狐,惯会蛊惑人心。” 他眸光幽深,握着缰绳的双手紧了紧,最后朝着江晚棠离开的方向,策马跟了上去。 打猎嘛,自然要盯紧自己眼中的猎物,不能让她跑了。 而本来端坐在观望着席的萧景珩在瞧见江晚棠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内的时候,也起身大步往猎场走去。 他身后的侍从怀安见状,匆匆忙忙跟了上去:“公子…公子……您等等我……” 待追上萧景珩后,他疑惑问道:“公子,您不说今日身子不适不上场的吗?” 萧景珩的眸光深邃幽暗,他没有不适,不过是想留在观望席上,多看看他的棠儿罢了。 上一世,他的棠儿,最是温婉贤淑不过,他竟从不知她也会骑马。 现在她去了猎场,他还留在观望席上作甚。 只是他没想到,他曾经娇藏的那朵艳丽海棠,已经在春日里悄然绽放,绽放得如此的绚丽耀眼,明媚灿烂。 灿烂到连他都自惭形秽。 她仍旧是独一无二的海棠,却不再是仅他一人可观赏的海棠。 意识到这点,萧景珩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揪住了一般,密密麻麻的闷疼。 此时的江晚棠已经来到了密林的中间处,她与林若云在入了林子之后便开始各自分头行动,寻找自己的猎物。 她不在意狩猎的名次和奖筹,只想享受这短暂的肆意和自由。 是以,她这一路上骑骑停停,特意避开了狩猎人群,光欣赏风景,也没去打什么猎物。 江晚棠正享受着,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二小姐,好兴致。” 江晚棠勒住缰绳,皱了皱眉,不用回头,都知道这欠揍的声音来自谁。 谢之宴今日着了一身深蓝紫色对襟窄袖长袍,衣襟和袖口处用银丝线绣着腾云祥纹。 如墨的乌黑长发用银色冠玉高高束起,腰间佩着一枚银白色飞鸟纹玉佩,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清贵不可攀的气质,清冷出尘,凤表龙姿。 见江晚棠不搭理他,他也不在意,骑着一匹黑马缓缓绕至她的前方,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俊朗的脸上,更添几分英气。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江晚棠,语气散漫透着几分玩味:“这猎场危机四伏,江二小姐独自在此,就不怕遇到危险?” 说着,他话锋一转:“哦,差点忘了,江二小姐武艺高强,自然是不怕的。” 听着他自说自话,江晚棠深吸一口气,忍住想刀人的冲动。 她微微一笑,笑得咬牙切齿:“谢大人,你真的很闲啊!” “怎么到哪都阴魂不散的。” “鬼上坟都没你这么殷勤。” 第78章 林中遇袭 江晚棠的声音又软又柔,谢大人几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格外的好听。 每次喊起,谢之宴都觉得像有一把小钩子,钩了钩自己的心弦。 他沉默了片刻,眸色渐深,含笑看着她:“江二小姐此言差矣,谢某不过是恰巧路过,见你一个人在此罢了。” 江晚棠心中翻了个白眼:我信你个鬼,我看你就是故意跟着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江晚棠不理他,骑马离开。 然接下来,她往哪边骑,谢之宴就跟着往哪边。 江晚棠不耐其烦:“谢大人,本宫知道自己魅力大,但本宫毕竟是陛下的女人,你能不能不要老盯着本宫不放?” 谢之宴忍不住嗤笑出声:“几日不见,江二小姐这面皮倒是越来越厚了。” “我为什么盯着你,你心里没点数?” “谢某上次提及的事,不知江二小姐考虑的如何了?” 江晚棠眼神一凝,没有说话。 旋即,她拿起自己的长弓,右手从马背上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箭,将箭尾搭在弓弦之上,弓弦被拉得犹如满月,箭头直直地对准了谢之宴的脑袋。 俨然是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不装了?” 谢之宴挑了挑眉,双手抱胸,丝毫不以为意:“江二小姐若是还记着那一箭之仇,谢某今日便让你还射回来,绝不反抗……” 话音未落,就见江晚棠猛地松开右手,弓弦回弹,箭羽如闪电般飞射而出。 箭尖从谢之宴的耳边擦过,只听得“铛”的一声脆响。 江晚棠射出的箭将密林中放出的一支冷箭射落在地。 谢之宴神色一凛,迅速勒紧缰绳,拍了拍马身,驱马挡在了江晚棠的前面,目光警惕地望向密林深处,低声道:“小心,有埋伏!” 江晚棠握紧了手中的弓,与谢之宴背后隔空相对,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此时,林子里一片死寂,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而风中带着一股冷冽的杀气。 江晚棠有预感,这埋伏是冲着自己来的,谢之宴只是倒霉遇上了。 因为刚刚那支冷箭瞄准的方向,是她。 有人要杀她。 一阵冷风拂过,突然数支冷箭从四面八方朝她射来,箭势凌厉,带着冰冷的杀意。 谢之宴眼神微眯,原本深邃的眸子如今寒意森森,满满的肃杀之意。 他对着江晚棠道:“你在这别动,交给我就行。” “藏好锋芒,不要在外暴露你会功夫。” 随即他拔出腰间佩剑,身形一跃,在空中快速挥舞着长剑,剑身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将射来的箭矢尽数打落。 江晚棠见他剑法快速凌厉,动作游刃有余,一人一剑仿佛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她牢牢地挡在身后。 她想,大理寺那夜,看来他还是手下留情了。 有谢之宴在前面挡着,她便安安静静地在坐在马背上观察着四周。 这密林本就广阔,又有树木做遮挡,而这些杀手躲藏的也很是隐蔽,几乎判断不出他们的方位。 想来必是对这北山地势情况十分了解。 而这北山狩猎场,为确保众人的安全,在狩猎的前几日就提前清点过的。 是以,要将这杀手埋伏进来不容易。 是谁这么处心积虑的要她死呢? 她在京中没什么认识的人,也无仇家,那便只能是这后宫之人。 思来想去,江晚棠的心中只有一个人最符合的人选,那就是戚太后。 难道说戚太后发现自己在偷偷调查她当年的事,想要灭口? “叮叮当当”,金属碰撞的声音在林中不断回响。 很快便引来了巡逻的守卫,密林中躲着的黑衣人见情势不对,纷纷快速撤退。 谢之宴命张龙赵虎分别带领着几队守卫前去追踪探查,又派人去禀告姬无渊密林遇袭之事。 待他处理好一切,回头望向江晚棠之时,见她正老老实实的地坐在马背上,整个人安静的过分。 谢之宴轻拍马身,靠近了些,浅笑道:“我猜你现在在想是谁要杀你。” “并且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人选,对么?” 江晚棠抬眸对上了谢之宴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后者笑意沉沉:“我还猜到了你想查之事,一直都没有什么进展。” 江晚棠没忍住,白了他一眼,心道:你这么会猜,不去算命真是可惜了。 谢之宴似看出她心中所想,以拳掩唇轻笑了笑。 “很简单的道理,坐拥高位之人,又怎么容得下过往那些污秽不堪的往事。” “就算有,也早就处理干净了。” “所以,再想翻起这些陈年旧事,绝非易事。” 说着,他眸光深深的看向了江晚棠。 “江二小姐,当下你势单力薄,独木难撑,处于进退维谷之境,你需要一个帮手。” “一个手握重权、又掌握强大信息来源的帮手。” “并且这个帮手还得是与你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让你放心交付之人。” 谢之宴顿了顿,注视着江晚棠的眸子,一字一顿:“我就可以,只有我可以。” 江晚棠紧皱着眉头,手指握紧了缰绳,掌心都发麻。 她想,谢之宴不愧是聪慧过人,智多近妖的大盛第一酷吏。 他将她的处境和想法摸得一清二楚,只是这种被人洞悉一切的滋味,不太好受。 江晚棠冷冷的看着他,道:“谢大人何以见得,本宫非你不可,本宫背后还有陛下,不是吗?” 谢之宴却是笑笑,语气颇耐人寻味:“陛下知道你真实的一面吗?” “换句话说,你敢让他发现吗?” 第79章 年少不知情贵 回应他的,是江晚棠冗长的沉默。 谢之宴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继续道:“我远比他了解你,我也远比你要了解他。” “你或许能迷惑他一时,但假的就是假的,你时刻都要担心着被他发现的那一日。” “况且朝堂局势瞬息万变,陛下也需权衡各方,未必顾得上你。” “是以,我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若是江二小姐与我联手,互利共赢,何乐不为?” 江晚棠冷哼一声:“谢大人不愧是查案的高手,说了这么多,你的目的呢?” 谢之宴嘴角微微上扬:“自然是与江二小姐有共同的目标,想助你一臂之力。” 说罢,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被江晚棠一箭擦伤的左耳,毫不意外的摸到了血,冷白色的肤色,手上血渍醒目。 他将带有血迹的手摊开在江晚棠的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当日射伤你左肩,你还我以左耳,算扯平了么?” “若是不够,江二小姐便在我左肩上再来一箭,谢某绝无怨言。” 江晚棠顿时有些心虚的别过了视线,她先前确实是故意的,她完全可以避开谢之宴射出那一箭,却…… 为报那一箭之仇。 也为试探他的诚意。 其实是动容了的。 一半是因为目前自己困境,还有一半是因为谢之宴此时眼神中的坚定坦然。 最重要的是,他确实是她目前的唯一人选。 仇也报了,气也出了。 于是,江晚棠没再犹豫,答应了与谢之宴的合谋。 之后,两人便各自离去。 毕竟后宫嫔妃与权臣身份微妙,被人看到了容易徒生事端。 回去的路上,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江晚棠骑着她的白色骏马,潇洒肆意地穿梭于密林之中,马蹄踏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待骑到一处无人之地时,她突然勒住缰绳停了下来,对着寂静的空气,淡淡道:“出来吧。” “阁下都跟了一路了。” 一阵细碎的枝叶摩擦声传来,只见一袭湛蓝色对襟窄袖长袍的萧景珩,骑着一匹黑色的高头马,缓缓从树影中走了出来。 江晚棠微微蹙了蹙眉,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是你。” 旋即她笑了笑,笑容冷漠:“不知萧小侯爷跟着本宫作甚?” 萧景珩身体一僵,握住缰绳的双手紧了又紧。 他幽深的眼眸看着她,眸光浓烈而又复杂,有爱恋、有无奈、有痛苦…… 他就这样默默地看着江晚棠,薄唇紧抿,似乎欲言又止。 而后者只是冷漠的看着他,仿佛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也对,他现在于她来说,可不就是一个陌生人吗。 想到这里,萧景珩痛苦地闭了闭眼,前世如心脏剥离般的痛苦到了此生依旧没能减轻。 他想再叫她一声棠儿。 可是如今,他不能。 萧景珩深吸一口气,温声道:“我见娘娘孤身一人,担忧娘娘的安全,所以一路暗中守护。” 江晚棠哼笑一声,“荒唐!本宫不需要你的保护,萧小侯爷请自便。” 说罢,她挥了挥马鞭,欲继续前行。 萧景珩急忙策马向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江晚棠微眯了眸,眸光冰冷看着他,“萧小侯爷,这是何意?” 萧景珩神色黯然,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千言万语汇于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但又舍不得看她就这样离开。 于是,他便开口问道:“娘娘在宫中过得可好?” 他其实想问,陛下待你可好,只是话到嘴边终是绕了个弯。 江晚棠眉头紧蹙,满脸的不耐:“本宫过得好不好与萧小侯爷何干?” “陛下还在等着本宫,还望小侯爷莫要纠缠。” 萧景珩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痛楚,终是拍了拍马身,让出了一条道路。 江晚棠见状,再次扬鞭离开。 从萧景珩身边经过之时,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抱她入怀,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衣角的那一刻,又无力地垂下。 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做呢? 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他的眼眶渐红,喃喃自语道:“棠儿……” “难道我此生真的与你无缘……” 思及此处,他的心脏一阵急剧收缩,仿佛针扎一样的疼。 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很多事,都是关于从前他与江晚棠在平阳侯府的点点滴滴。 可那些回忆很短,也很碎。 记忆中的他,总是在外忙碌,早出晚归,不可能能够抽出一整天的时间来陪着她。 于是,就连同她的回忆,都变得奢望。 他从前觉着,他的妻子最是温婉贤淑,善解人意,哪怕自己再忙碌,她也从未有过半句怨言,乖巧又懂事的待在他的身边。 他以为他最是懂她,了解她。 可是到如今,他才恍然发觉,她同自己以往了解的不一样。 他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侯府小院门口的灯笼再也不亮,每每经过都是一片黑暗,他才知道,那一年她曾每日提着个小灯笼站在那个地方等他归家。 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妻子,美貌善良,温婉贤淑,体贴懂事,无论多晚,都会傻傻的站在那等他回来…… 上一世,她最后且唯一一次甩开他的手时,他还未发觉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如今沧海桑田,时过境迁,他才在漫长的回忆长河中逐渐有了觉悟。 原来那时,他便已经失去。 这辈子…… 都不可能再有那么一个人。 尽管,他将侯府的小院重新布置成她在时的模样,亲手种满了她喜欢的桃花…… 却再也寻不到她的踪迹。 每当夜深人静,总有一个声音,一遍一遍,一遍一遍的在脑海中反复着问他:“萧景珩,你后不后悔,年少不知情贵?” 后悔啊…… 怎么会不后悔。 只要一想起她,便是一遍又一遍的后悔。 少年夫妻,未曾相守,徒留他一人一夜白头。 他好后悔。 为什当初就不多花点时间来陪陪她呢? 为什么总是要她等呢? 为什么拥有了,不好好珍惜呢? 明明知道,曾经的她渴望一个家,渴望温暖和关爱。 只要你一回头,她就在。 …… 第80章 桃花妆 江晚棠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远远的就瞧见高台上的姬无渊正阴沉着一张脸,冷冷的看着她。 像极了一只面色凶狠的大黑犬,一个不顺眼就扑过来咬你的那种。 江晚棠心道不妙,大暴君明显不高兴了,得哄。 她正欲过去,又想起自己身上出了不少汗,似乎不大好闻,姬无渊又有洁癖,怕是她还未走近就被他丢出去了。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先去营帐里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裙再过去。 而高台上的姬无渊见她一回来便直接进了营帐,一张脸却是更黑了,浑身都泛着冷冽的气势。 周遭的嫔妃见状都吓得离他远远的,生怕他下一刻就要发怒杀人。 一旁的王福海,眼观鼻,鼻观心,心中腹诽:这江婕妤都跑去潇洒一下午了,还不过来陪驾,真是半分当宠妃的自觉都没有。 罢了,还得靠他出马。 于是,王福海上前贴心的道:“陛下,要不要奴才去传江婕妤过来伴驾?” 姬无渊冷着一张脸,凉凉吐出一个字:“滚。” 旋即不在意的拿起了一旁的奏折批阅。 王福海看了看,欲言又止,他想说陛下您这奏折拿反了。 但他不敢。 而此时的江晚棠正舒舒服服的泡在铺满花瓣的浴桶中,闭眼享受。 “姐姐,陛下这脸都黑了一下午了,待会你可得小心着点。”云裳站在她身后为她添加热温水。 江晚棠蹙了蹙眉,睁开了眼:“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发生什么事吗?” 云裳想了想道:“那倒没有,不过我发现了一件事。” “说来听听。”江晚棠好奇道。 “我发现江大小姐,也就是姐姐的嫡姐,似乎格外关注陛下。” “我好几次瞧见她,在偷偷的注视陛下,那眼神怎么看都算不上清白。” 江晚棠挑了挑眉,嘴角弯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看来这江晚芙嫁了人,还是痴心不改啊。 沐浴后,江晚棠特意挑了一套特别粉嫩的衣裙,又让云裳替她画了一个娇媚的妆容,说是要用美人计魅惑姬无渊。 为此云裳还专门在她的眼尾处画上了一抹桃花花瓣,又撒上了亮闪闪的金粉。 江晚棠不可置信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惊叹道:“我这也太美了吧!” “云裳,你这双手可真厉害啊!!” 云裳抿嘴一笑:“姐姐喜欢桃花,这是我特地为姐姐新琢磨的桃花妆,看起来很衬姐姐。” 江晚棠轻轻抚上自己眼尾栩栩如生的桃花,眼中满是欢喜:“这桃花妆,我甚是喜欢。” 待江晚棠从营帐里出来时,天色已经快暗了下来。 夕阳西下,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橙红。 营帐外的大片空地上燃起了熊熊篝火,火星四溅。 侍卫们将猎来的新鲜猎物处理好后,放在烤架上炙烤,滋滋作响,油脂滴落,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篝火旁围了一圈的男男女女,好不热闹。 江晚棠淡淡的看了一眼,没有瞧见姬无渊的身影,便抬步往大帐中走去。 大帐内,姬无渊端坐在御座上,正单手撑着头,正闭目养神,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 江晚棠刚踏进去,他便抬眸望了过来,眸中原本压制的凛冽气势扑面而来。 刺骨的冷意,令江晚棠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难怪没人敢进来。 江晚棠眼尖的瞥见桌案上放着一壶酒。 所以,他这是喝酒了? 在外面篝火的映照下,江晚棠缓缓步入大帐,一袭粉色衣裙,身姿婀娜,裙袂飘飘,宛如春日里绽放的娇艳桃花,美艳不可方物。 姬无渊一眼入定,漆黑幽深的眼眸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 她双颊淡施脂粉,透着如桃花般的嫣红,恰似微风拂过,花瓣轻颤的娇羞。 一双含春桃花眸,微微上扬,眼尾处精心点绘的桃花瓣,上面点缀着细碎的金粉,犹如繁星闪烁在桃花丛中,熠熠生辉。 桃花夭夭,灼灼其华。 眼前的绝色少女眼若秋水,妩媚含情,只一眼,便能勾人心魄。 江晚棠走近时,还未来得及惊呼,姬无渊长臂一伸,瞬间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中,以一种禁锢的姿态。 后者眸色晦暗的看着她,抬手,手指轻轻抚上了她眼尾处那活灵活现的桃花花瓣,爱不释手…… 江晚棠被他摩挲得有点痒,她面色羞红,媚眼如丝,娇娇弱弱的唤了一声:“陛下……” 那声音柔媚入骨,令人心旌荡漾。 姬无渊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一言不发的喝了口杯盏内的烈酒,下一刻捏着江晚棠的下巴,在她不知所措的目光下,低头吻了上去。 舌尖抵开了牙关…… 冷冽的龙涎香气侵入到她的舌腔,肆意的品尝着她香甜的味道。 他知道她害羞,故意欺负她,动作恣意,压迫感重到叫人窒息。 江晚棠尝到了他唇上浓醇的酒味,头皮发麻,想要挣扎,却在男人的强烈攻势下,软作一滩春水,失了力气。 娇软的身体,在他强有力的怀抱中本能的轻颤…… 说不出的酥麻。 感受到怀中人的变化,姬无渊吻得越发肆意。 压抑太久的爆发,往往是难以自持的。 姬无渊一只手扣着她的后颈,不给她丝毫退缩的余地,强势的,霸道的吻如狂风暴雨般的涌向了她,重重的,狠狠的,疯狂的…… 帐外篝火熊熊燃烧,热气渐长,帐内无边暧昧,温度高涨…… 站在帐外的王福海,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一张老脸上满脸的褶子都像是开了花。 这时,底下的人来禀告,说是篝火晚宴都准备好了,就等陛下开宴了。 王福海摆了摆手,满脸的不耐烦道:“去去去,滚一边去!” “陛下正忙着呢,有什么事都别来打扰!” 待人走后,还不忘小声嘀咕:“真是的,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开宴有什么着急的,不得先等陛下吃饱了再说!” …… 第81章 篝火晚宴 姬无渊大抵是真的气得不轻。 于是这一吻,便持续了许久,气势汹汹。 直到江晚棠被他亲的脸色涨红,气喘吁吁才被放过。 姬无渊抱着怀里娇娇软软的美人,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温香软玉’。 他抬手为她拢了拢鬓间的碎发,暗哑低沉的嗓音落在江晚棠的耳畔,带着蛊惑意味:“会骑马?” 江晚棠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孤?” 江晚棠觉得他这问题问得好没道理,柔柔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轻喘:“陛下没问。” 姬无渊一顿,扣着她柔软纤细腰肢的大掌微微用了点力。 江晚棠吃痛,但倔强的没有吭声。 姬无渊轻笑了一声,低哑磁性的嗓音,说什么都像在蛊惑人心:“那爱妃还有什么是孤不知道的?” 他目光直直的看着她,漆黑幽深的眼眸,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江晚棠垂下了眸,淡然的道:“没有。” 姬无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许久,姬无渊握着江晚棠的手,从大帐内走了出来。 前者一扫之前的满脸阴霾,寒气逼人的模样,变得神清气爽,意气风发,妖孽俊美的脸上多了几分风流。 而江晚棠则是一张小脸通红,嘴唇红润饱满,鲜艳欲滴,一看就是被人狠,狠,疼爱过的。 两人携手走过来的时候,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男子霸气尊贵,女子娇艳妩媚。 俱是天人之姿,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艳羡了一众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特别宠他身边这位江婕妤,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 随着姬无渊的入席,篝火晚宴正式开始。 今夜的姬无渊看着心情不错,平易近人了不少,是以不少朝臣,世家子弟大着胆子上前敬酒。 而他也难得很给面的一一应下。 江晚棠乖巧的坐在姬无渊身侧,专心吃着碗里的烤肉,明媚的娇颜,在篝火的映衬下愈发显得妩媚动人。 举手投足间,更是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优雅,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误入了这尘世的喧嚣。 宴席上,萧景珩眼眸直勾勾的看着她,目光直白热切。 谢之宴不动声色的走到了他的身前,挡住了他灼热的视线。 后者不悦的皱了皱眉。 谢之宴脸上挂着浅薄的笑意,看着萧景珩,饶有深意的道:“我若是你,我便把这份心思藏在心底,至少不会成为她的负累。” “你若是为她好,便管住自己的眼睛。” 萧景珩瞳孔猛地一震,双手紧握成拳,看向谢之宴的眸光泛着冷意。 谢之宴眼神讽刺的笑笑:“很意外?” “若想旁人不知,就该藏好自己的心思。” “言尽于此,小侯爷自行衡量。” 说罢,便直接转身离开。 萧景珩紧握的拳无力松开,在谢之宴的身后说了句:“多谢!” 而后便垂下眸,再没有看向主位上的那抹魂牵梦绕的粉色身影。 主位上,姬无渊见江晚棠胃口不错,时不时的夹块烤肉放在她碗里,像是喂猫一样。 江晚棠也不挑食,他夹什么,她就吃什么。 姬无渊愉悦的勾了勾唇,突然冷不丁的问了一句:“酒好喝吗?” 江晚棠猛地一滞,脸色爆红,睁大了眼眸看着他,嘴里的食物都呛了出来。 而后者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毫不介意的拿出手帕替她擦干净了嘴:“吃慢点,又没人和你抢。” “还是说,爱妃其实是想孤亲自喂你吃?” 他故意将“喂”咬字极重,语气暧昧至极。 想到不久前种种,江晚棠的脸色涨得通红,咬牙切齿。 心里骂了千百遍的狗暴君。 随后,她状似娇羞,眼眸水盈盈的看着姬无渊,红唇贴近他的耳廓,轻轻嗔道:“陛下莫要打趣臣妾。” 她温湿的吐息勾的人耳热。 言毕,她又快速离开他的耳畔,与他拉开距离。 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真是要命。 姬无渊垂眸,看向她的眼神逐渐晦暗。 身体不自觉的口干舌燥起来,他拿起盛满酒的杯盏,一饮而尽。 他开口,声音冷冽低哑,带着几分警告意味:“安分一点。” 座位离得最近的贤妃白微微,用力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这时,她突然出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白微微看着谢之宴,惊讶道:“谢大人的耳朵怎么受伤了?” 姬无渊闻言也抬眸望了过去。 谢之宴却是淡然一笑,面不改色道:“无碍,不过是在林中捉一只小狐狸时,被它抓伤了罢了。” 白微微眼神一亮,顿时来了兴趣:“狐狸?” “这林中还有狐狸?” 谢之宴笑笑,不置可否。 江晚棠淡定的喝着茶,面上毫无波澜。 白微微又道:“那谢大人看到的那只狐狸是什么颜色的?本宫正好要做一件狐毛披风。” 谢之宴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江晚棠。 嗯…… 衣裳是粉的,说话是茶的,面皮是白的,心是腹黑的…… 后者冷冷的回瞪了他一眼。 谢之宴嘴角弯起一抹笑意:“黑色的。” “黑色的啊……”白微微兴致缺缺,语气颇为遗憾。 无他,女子大都喜欢白色的狐毛披风。 姬无渊垂眸看向江晚棠,淡淡道:“你喜不喜欢?” 江晚棠愣了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姬无渊接着道:“孤命人将这次猎到的狐狸都留下来,给你做成披风。” 江晚棠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在他喝酒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臣妾喜欢金子。” “越多越好。” 于是,姬无渊刚入喉的酒差点就尽数喷了出来,被他咬牙咽了下去。 他还是头一次见人这么直白的说自己喜欢金子。 偏始作俑者一脸无辜,满眼期待的看着他。 姬无渊脸色阴沉得厉害,手中的杯盏直接被他捏碎,似在压抑翻涌的怒气。 他清楚的知道她是故意的,这是在报复他先前的挑逗。 可是有什么办法,他就喜欢看她这副娇花带刺的模样,实在是太合他胃口了。 逗猫嘛,张牙舞爪的,才更生动有趣。 于是,他勾了勾唇,笑容意味深长:“呵,金子?” 江晚棠用力的点了点头,下一刻便听到他冷冽无情的声音。 “想都不要想。” 第82章 捉奸 宴席上已酒过三巡,江晚棠跟姬无渊说了一声,便离了席。 她收到了兄长江槐舟的传信,约她在营帐后方的林中一叙。 今日她在人群中找了一圈都未见到兄长的身影,还以为他有事没来。 自她进宫后,两人就没了联系,是以她匆匆的往林中走去。 这一幕恰好被正要回营帐休息的江晚芙看到。 她眯了眯眼,以为江晚棠偷偷摸摸的一个人去林中,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便跟了上去。 林中静谧无声,唯有树叶在微风的吹动下,沙沙作响。 江晚棠没走多远,便借着月光看到了林中负手而立的江槐舟。 她笑着唤了一声:“兄长。” 江槐舟转过身来,眉眼带着笑意:“棠儿……” 待江晚棠走近时,便闻见江槐舟的身上有很浓重的药味,她皱了皱眉,担忧道:“兄长,你受伤了?” “怎么身上都是药味?” 说着,便要上前查看。 江槐舟后退一步,出手阻止:“棠儿,不妥。” “你如今已是陛下的人,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放心吧,兄长无碍,只是前几日下雨天路滑不小摔了跤,受了点轻伤。” 江晚棠闻言放下心来,问道:“白日里狩猎时怎么不见兄长?” 江槐舟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兄长近日公务缠身,此番特意过来看看你,晚宴后便会离开北山。” “你如今在宫中过得可还好,有没有受委屈?” 说着,他叹了口气,面露担忧:“父亲在朝中做了些荒唐事,陛下对此颇有微词,有没有累及到你?” 江晚棠笑了笑,语带安抚:“兄长放心,陛下并没有传闻的那般可怕,他也不是那般是非不分之人。” “他……他待棠儿很好!” 江槐舟愣了愣,语气中带着几分狐疑:“当真是这样吗?那……” “兄长!” “陛下许我后宫独宠,还说日后要封我为妃呢。” “兄长,放心吧,我在后宫一切安好。” 此时,隐在黑暗的某个身影,不自觉的勾了勾唇。 江槐舟松了口气,缓缓道:“那便好,你过得好,兄长便也能放心了。” 之后两人没说几句,江槐舟手下的人便来催他离开了。 江晚棠独自站在林中,看着远处的溪流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波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身后一道熟悉的嗤笑声传来:“你倒是很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妃位?” “呵,想得倒是挺美!” 江晚棠蓦地的转身,就见一袭黑金色锦袍,矜贵无双的男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她瞳孔猛地一震,姬无渊怎会在此? 他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 为何她半点都没发觉?! 江晚棠皱了皱眉,眉眼间染上几分恼怒:“陛下跟踪臣妾?” 姬无渊却是冷笑了一声,凉凉道:“有人传信于孤,说孤的爱妃大晚上在这山林间……偷人。” 他特意将最后的“偷人”二字咬字极重。 江晚棠眸光瞥了一眼远处躲在树后的江晚芙,顿时明了。 进这林子的时候,她就发现江晚芙了,只是没将她当回事,她愿跟便跟。 倒是没想到她还会叫人去给姬无渊报信,或许她根本就没看清那男子是兄长。 江晚棠微微歪着头,笑得无害极了:“所以陛下是来捉奸的了?” “孤不信你有这个胆子。”姬无渊淡淡道。 他在收到消息时,确实是不信的。 只是事关于她,他必须亲自来一探究竟,以免不必要的猜疑。 江晚棠得寸进尺:“倘若臣妾当真在这偷人呢,陛下会如何?” 姬无渊目光幽深的看着她,笑容妖孽,话语凉薄:“不过是再诛两个九族罢了。” 江晚棠一怔,心道:够狠。 夜色中,她看到江晚芙正偷摸摸的往前挪动,明显是想靠近看她与姬无渊在做什么,说什么。 江晚棠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与妩媚,嘴角勾起一抹诱人的弧度。 想看? 便让你好好看个够! 于是,她缓缓地靠近姬无渊,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胸膛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拨弄着。 姬无渊的身体瞬间一僵,抬手捉住她作乱的小手,冷声道:“别闹!” 江晚棠笑了笑,眼眸如春水,盈盈动人,很是蛊惑人心的语气:“陛下,舍得臣妾死吗?” 配上眼前这张妖冶魅惑的人,像极了月下勾魂摄魄的精魅,美得让人窒息。 姬无渊的眼神暗了暗,嗓音低哑:“不舍得。” “所以,若是真有那么一日,孤会亲自动手。” 江晚棠轻轻踮起脚尖,伸手勾住了姬无渊的脖颈,她的身体轻轻贴近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边。 下一刻,红唇轻轻的在他耳廓印上一吻,道:“不会有那么一日的。” 因为她不会给他动手的机会。 姬无渊身体一颤,呼吸明显变得急促。 他此刻只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像被什么东西勾住了,陷得很深,无法挣脱。 他大掌紧紧得扣着她的腰,很用力,似要把她糅合进自己的身体里。 姬无渊眸色晦暗的看了她片刻,突然将她的腰提了起来,天旋地转间,江晚棠被他提腰抱着,压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甚至都来不及惊呼,就被姬无渊以吻封缄。 他吻的很深,让江晚棠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她的脸憋的胀红,好不容易得了喘息的机会,抬眸便『撞』进姬无渊讳莫如深的眸色里。 他的眼尾染上了一抹红,本就妖孽的脸上,因『情』愫染上了几分魅惑。 他说:“江晚棠,从今往后,你便是孤的女人。”声音低哑到不像话,眉间占有欲明显。 “这一辈子,便只能是孤的女人。” “不就是个妃位吗?” “你想要,孤给你。” 话落,也不等江晚棠的反应,又重新吻了上去。 不同于前几次的霸道强势,这次堪称温柔。 他吻得沉溺,一只手轻轻托着她的后脑,不断加深着这个吻,姿态缱绻…… 第83章 萧景珩,我们是夫妻 江晚棠紧闭着双眸,眼睫不住的轻颤着,一双小手攥紧他胸前的衣襟。 与之前的冲动和欲望不同,这一次她感受到了他的情动和怜惜。 如今,她在后宫唯一的倚仗,便是眼前这个男人。 光有情『欲』是不够的,男人的情『欲』来得快,去的也快。 唯有得到他全心全意的偏爱,才最牢靠。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姬无渊的后颈,而后微微仰起了头,缓慢而生涩的回应着他热切的深吻。 感受到怀中人的回应,姬无渊再无法克制自己的情动。 原本温柔缠绵的一个吻,再次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恨不能将她拆骨入腹。 月色下,高大强势男子将怀中娇柔的女子抵在树干上,吻得难舍难分。 不远处的江晚芙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眼眸里已是通红一片,一双手指更是用力的抠着身前的树干,指甲用力过度而不断渗出血迹。 可她却像感觉不到痛一般,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林中那吻得缠绵的两人。 他们一个是她最爱的男人,一个是她最讨厌的女人。 看着看着,她无力的跌坐在地上,无声的笑了。 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死都不会相信那个一贯清冷禁欲,冷性冷情的九五至尊,那个在她心中如神只一般男人高不可攀的男人,竟然也会为了一个女子走下高台,沾染上世俗情『欲』。 姬无渊,你这样冷血的人,也会有情欲吗? 可为什么,又偏偏是她呢?! 江晚芙脸上的笑容有点疯魔。 若不是怕被人发现,她真想大疯一场。 她江晚芙一直都是天之骄女,享受众人追捧,可是这些日子的大起大落,却足够叫她不知所措。 本该温柔体贴的丈夫,对她冷若冰霜,不闻不问。 本该冷血无情的心上人,对她最讨厌的人有了情欲。 …… 而她本该幸福,荣华,耀眼的人生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说到底,不都是因为江晚棠吗? 要不是因为她的出现,自己何至于此? 江晚芙这般想着,看向江晚棠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恨意。 她静静的看着姬无渊动情的模样,心痛到无法呼吸。 那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望,是她两世爱入骨髓的男人。 为什么都重来了一次,她还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可为什么江晚棠却能得到? 她好恨啊! 可今夜红了眼眶的又岂止她一人,还有躲在角落里,亲眼目睹这一切的萧景珩。 只是夫妻两人一前一后密林,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注意力都在拥吻的那两人身上,丝毫没发现彼此的存在。 萧景珩猩红的一双眼,看着林中的一幕,浑身颤抖。 从未有过的疼痛感,蔓延至他的全身。 就连心肝脾胃肺都疼得发颤,疼得难以喘息,很难受,很痛苦。 他难受的压力捂住自己的心脏,那种让人难以喘息的疼痛感仍旧没有丝毫的缓和。 他知她在后宫艰难,既怕她不受宠,又怕她真的受了宠。 一颗心,终日惶惶不安。 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与别的男人亲密却又无能为力的那种感觉。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也许,死了,心就不会痛了。 可他舍不得,只要她还在这世上一日,他便会苟延残喘的活着。 万一…… 万一某一日她会需要他呢? 他要做她坚实有力的后盾。 这一世,他萧景珩只为江晚棠而活。 萧景珩闭了闭眼,终是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是夜,月影西斜,灯火皆熄,万籁俱静。 营帐内的江晚芙躺在床榻上睁着眼,眼眸里的红意还未消褪。 她满脑子都是林中姬无渊亲吻江晚棠的一幕,辗转反侧,没有半点睡意。 许久,江晚芙翻过身,眸光看向营帐内蜷缩在小榻上的萧景珩。 说来可笑,这还是他们夫妻俩自成婚后第一次共处一室。 若不是因为在外面,若不是按规矩只给他们准备了一个营帐,他怕是也不会踏进来半步。 可是都这样了,萧景珩依旧宁愿自己一个人缩在那逼仄的小榻上,也不愿靠近她半分。 对她的嫌弃和厌恶之意,溢于言表。 江晚芙也曾想过萧景珩是不是和她一样重生回来了的,但想想又觉不可能,除了冷待她,他的表现一切如常。 而且,上一世,她坠楼而死的时候,他还活得好好的。 如果,他真是重生的,便不可能会让江晚棠那个贱人入宫。 这般想想,她的心里才好受了些。 江晚芙刚闭眼,脑海中又出现了林中两人那缠绵的一幕,心中的委屈,不甘,难受席卷而来,折磨得她难以喘息。 她想,是不是只要有了亲密接触,就会让男人产生情欲? 上一世的她,连姬无渊的一片衣角都未曾碰到过,更别说体验男欢女爱的滋味。 与萧景珩也一直是发乎情止乎礼,最出格的一次便是在坠楼的那个夜晚,不顾一切的从身后抱着他的腰腹。 她也不过是一个柔弱的女人,渴望丈夫得到的拥抱和关爱。 心里这般想着,江晚芙鬼使神差的下了榻,朝着萧景珩的方向走去。 她轻轻悄悄的摸上了萧景珩的小榻,缓缓靠近他宽阔的脊背,伸手欲往他的腰腹抱去。 而本来闭眼的萧景珩却是早在她上榻的那一刻便睁开了眼,一双漆黑的眼眸中满是厌恶和冷意。 他本来只是打算看看江晚芙究竟想做什么。 于是在她手伸过来的时候,他快速擒住了她的手腕,坐起身来。 萧景珩冷冷的看着眼前慌乱的江晚芙,话语冷漠:“你想做什么?” 江晚芙红着眼,满眼委屈和控诉:“萧景珩,我们是夫妻……” 后者冷笑一声,凉凉的道:“江晚芙,不合离,已是我对你最大的容忍,除却这点,旁的你想都不要想!” 说罢,一把推开江晚芙,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营帐。 徒留江晚芙跌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失声痛哭。 她哭着哭着突然就笑了,整个人又哭又笑,状似疯魔。 她早就想发疯了,在亲眼看到姬无渊亲江晚棠的时候,已经快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 她猩红着一双眼,一张姣好的面庞却因怨毒而显得阴森可怖。 “江晚棠都是因为你!” “我过得不好,你凭什么幸福!” …… 而另一边,走出营帐后萧景珩径直去了后山的那处蜿蜒的小溪,一头扎了进去,任由刺骨的冷意蔓延至全身…… 第84章 神仙眷侣 翌日,晨雾渐消,暖阳初照。 新绿的树叶在阳光中闪烁着点点金光,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和草木的清新气息。 江晚棠闭眼站在营帐前,沉浸式呼吸着林间自由清新的空气,一脸的享受。 站在远处的姬无渊见她这副模样,嘴角不禁微微上扬,眼中划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温情。 他冲她招了招手,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过来。” 江晚棠缓缓睁开双眸,一双澄澈干净的水眸中闪烁着灵动的光芒,笑着走了过去。 早膳过后,姬无渊带着她去马棚里挑了两匹上好的烈马。 江晚棠略带诧异的看着他:“陛下这是要带臣妾去狩猎?” “可是,你昨日不是说不许臣妾去骑马了吗?” 姬无渊“嗯”声,有些好笑的看着她:“怎么,爱妃不愿意?” 江晚棠猛点头,眼神亮亮的:“愿意!愿意!” “臣妾现在就去换身骑马装。” 说罢,便要转身回营帐去换衣服。 姬无渊想起她昨日一袭粉色骑马装,修身束腰,将玲珑有致的身姿展露无遗,引得在场男眷频频侧目。 顿时眼眸沉了沉,眉眼间都多了几分戾气。 于是,他拉住江晚棠的胳膊,冷声道:“换衣服和骑马,选一个。” “孤可不等人。” 江晚棠毫不犹豫的选了骑马。 两人来到狩猎场的时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仅仅是因为两人的身份和出众的外貌。 更多的是姬无渊自登基以来,每年的狩猎便没有再亲自下场过。 想当年他还是皇子的时候,每年的狩猎可是必拔得头筹的,悬殊实力,有目共睹。 只要他出马,必是头筹。 就在大家以为自己没希望了的时候,却发现他这次并不是来狩猎的,弓都没见他拉一次,单纯的就是陪他身边的貌美女子骑马。 猎场上,年轻帝王一袭墨色织金长袍,头戴金龙冠,衣袂随风飞扬,意气风发,高傲矜贵,尊贵无双。 宠妃一袭绯色广袖鎏金裙,腰间配有一圈珠翠叮铃作响,披散的长发随着风向后飞扬,衣袂翩跹,容颜倾城,绝色风华,美得惊心动魄。 两人一黑一绯,一个清冷出尘,像是繁华俗世之上的谪仙,禁欲感很重;一个明媚张扬,像春天里盛开最艳丽的一朵娇花,绚烂耀眼。 帝王与宠妃并驾齐驱,肆意驰骋于山林间,天地万物在他们面前都仿佛顷刻间失了颜色。 神仙眷侣大抵就是如此了。 如此郎情妾意的画面,看得在场一众女眷嫉妒红了眼。 有人看得忍不住惊叹:“陛下和这位江婕妤可真一对神仙眷侣,羡煞旁人啊!” “谁说不是呢,如今这后宫除了这位江婕妤,还有哪位妃嫔能得陛下如此盛宠。” “看来陛下不是不爱美色,是不爱一般的美色。” “……” 谢之宴远远的在猎场外看着,幽深的眼眸里闪着别人看不懂的光芒。 此时一身紫衣镶金长袍的赵熠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很是吊儿郎当的浪荡公子模样, 他走到谢之宴的身侧,熟稔的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幸灾乐祸道:“兄弟,看到没,这就男人。” “我昨日好心邀他去骑马,他叫我滚。” “今日更过分,连你都抛下了。” 说着他轻“呸”了一声,将嘴里的狗尾巴草吐了出去,道“说什么兄弟如手足,有了女人都不要咱们兄弟了……” 赵熠越说越气:“你看看他那笑得春心荡漾的模样,哪里还像个冷酷无情的暴君。” 谢之宴眸光专注的看着猎场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一言未发。 赵熠继续自说自话:“不过这江婕妤长得是真好看,我第一眼见她时就觉她不一般。” 谢之宴眸光动了动,回眸深看他一眼,意味不明,而后又转过头去。 赵熠拍了拍他的肩膀,颇为感叹道:“连他这棵万年铁树都开花了,你什么时候开窍呢?” “是娇娇滴滴的美人不香吗?” “非要做苦行僧。” 谢之宴依旧没说话。 赵熠又用力的拍了拍,脸上露出几分略带深意的笑容:“诶,阿宴,我那寻欢楼近日来了一批姿色上乘的花娘,要不要兄弟带你去开开荤?” 谢之宴推开他,转身大步离开。 赵熠追在他身后,叫喊道:“喂,要不要嘛,说句话,兄弟给你留着。” 空气中,谢之宴冰冷的声音传来:“没兴趣。” 此时,山林间策马奔腾的姬无渊与江晚棠已经勒住缰绳放缓了速度。 姬无渊看着身旁鲜活灵动的江晚棠,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唇角的笑容。 是发自内心的愉悦,而不是想杀人的前兆。 他似乎好久没有这样肆意畅快过了。 不为别的,就只是单纯的享受车马狂奔的快意。 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冷着一张脸,喜怒不形于色,很少有这样喜不自禁的时候了。 “孤倒是没想到,爱妃这么会骑马。” “倒是比那些只会喝茶赏花的闺阁千金强多了。” 姬无渊抬眸笑看着江晚棠,眼神里多几分赞赏的神色。 江晚棠也不谦虚,甚至颇为傲娇的道:“那是自然。” “陛下要不要同臣妾比一比谁更厉害?” 姬无渊浓眉微挑,愉悦的笑笑:“孤可不会让你。” 江晚棠弯着唇,笑意明媚张扬:“放马过来。” 说罢,她一夹马腹,向前疾驰而去。 姬无渊帝王见状,嘴角上扬,驱马紧跟其后。 林间清风拂过,撩动她的发丝,也撩动了他的心弦…… 第85章 刺杀 此次春日狩猎为期三日,今夜一过,明日便要回宫。 江晚棠望着眼前这片葱郁茂盛的山林,林间的空气清新而湿润,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芳香。 是久违的味道。 晚膳后,谢之宴同她说,昨日那批埋伏在山林中刺杀她的杀手是死士,追捕的时候都尽数自尽,一个活口未留。 并且他已经开始着手调查当年戚太后和虞太妃生产之事,发现当年那批负责两人生产的太医和宫女嬷嬷在后来都因各种原因被放出了宫,不知所踪。 种种迹象表明,当年的事情确有不寻常。 但太医院的医脉记载簿上却没有任何问题。 上面记载着,虞太妃身子体弱,生产前受了刺激,气急攻心,才引发的难产,生下的小公主先天不足,故而导致了早夭。 而戚太后身体康健,虽不小心滑倒提前生产,但身体无碍,腹中孩子足九月生产,母子平安。 谢之宴与她想法一致,事巧至极,必有猫腻于其中。 狩猎的最后一日,江晚棠没有再进猎场,很是乖巧的随姬无渊端坐在高台之上。 负责统计此次猎物的官员高声宣布:“此次狩猎,拔得头筹者乃——威武将军,裴烈!” 裴烈是姬无渊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大将,当朝新贵。 姬无渊很满意他的表现,当即朗声道:“裴将军英勇,当重赏! 裴烈上前单膝跪地,抱拳谢恩:“多谢陛下隆恩!” 当他抬头时,一眼看清了端坐在姬无渊身侧的江晚棠,瞳孔猛地一缩,呆愣了好一会。 这不是那日寻欢楼的疯女人吗?! 得陛下独宠的竟是她!!! 江晚棠冲他微微一笑,很是温婉端庄的模样,与他记忆中的形象大相径庭。 姬无渊见裴烈明目张胆的盯着江晚棠看,脸色登时阴沉了下来,冷声道:“眼睛不想要了?” 裴烈吓得一激灵,立马告罪退了下去。 边走边心中暗骂:妖女迷惑君心! 不多时鼓乐声起,宴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烤鹿肉香气四溢,这最后一场的狩猎庆功宴开始。 觥筹交错间,一排舞姬轻盈入场,随着乐声翩翩起舞,身姿婀娜,轻移莲步,长袖挥扬。 舞曲进行到一半,站在中间一着粉色衣裙带面纱的舞姬,旋转之间,那粉色的长袖如灵蛇般舞动,忽地朝着在场的男眷拂去。 她眼波流转,含情脉脉,额间点着一朵桃花,长袖轻触男眷们的面庞,似有若无的触感,如春风拂面,却又带着几分撩人的暧昧。 那被调戏的男眷先是一惊,随即脸上泛起一抹微红,眼神中闪过一丝迷离。 同样是粉色衣裙和面带桃花,颇有几分东施效颦之意。 至于效仿的是谁,不言而喻。 在场都是人精,很多人立马就回过味来了,纷纷意味不明的看向主座上的江晚棠,有嘲笑,有幸灾乐祸…… 偏后者弯了弯唇,脸上一片淡然。 而主位上的姬无渊亦是扬着唇角,笑得在场所有人汗毛都要竖了起来。 尤其是一众大臣,他们太熟悉姬无渊的这个笑容了,暴君的称呼不是白来的。 这会他笑得有多好看,待会杀人的时候就有多狠。 于是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众人,瞬间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 而那不怕死的舞姬转着转着,竟往主位方向跃去,众人瞪大了眼睛:莫不是天高地厚想要去勾引陛下?! 在众人愣神之际,忽然,那舞姬眼神一凛,手中的长袖猛地甩出,袖中竟藏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她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姬无渊直跃而去,扬声道:“狗暴君,拿命来!” 这一突然的转变,打得在场众人猝不及防,王福海甚至都来不及喊救驾。 然姬无渊却是始终淡笑着,食指不紧不慢地叩着桌面,仿佛被刺杀的人不是他一般。 而坐在他身旁的江晚棠同样淡然,无动于衷。 千钧一发之际,在场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事情发生了。 连姬无渊和江晚棠都觉得意外。 只见那张才人突然冲出来,直接扑向姬无渊身前挡住那凌厉之势的匕首。 江晚棠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给她让出了位置。 姬无渊更是嫌弃的避开了。 张才人扑到了桌上,匕首划过了她的手臂,满桌的烤肉,佳肴落了她一身,狼狈至极。 而她含情脉脉的看着姬无渊,喊了一声:“陛下……”便吓晕了过去。 而那舞姬刺杀不成,当场咬破了嘴里的毒囊,眼睛猛地瞪圆,抽搐着身体倒了下去。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惊住了。 姬无渊眸底染了一层阴冷涙气,目光落到那舞姬身上的粉色衣物之上,眼神愈加阴郁可怖:“拖下去。” “将她身上的衣物剥了,剁碎了丢去山里喂狼。” 侍卫们赶忙上前,手脚麻利地抬走了舞姬的尸首。 宴席上的气氛变得凝重而压抑,一众人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姬无渊面色阴鸷,那如鹰隼般的目光森冷地扫过众人,强烈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宴上的其他舞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姬无渊冷笑了一声,命令道:“查清楚,一个不留。” “是。”侍卫跪在地上恭敬道。 空气中都是刺骨的冷意和压迫气势。 没有一个人敢出声,生怕下一个被拖下去处死的就是自己。 毕竟这样的事,从前没少发生。 不多时,就查出来,那舞姬是混进来的杀手,替换了原本的舞姬行刺杀,在狩猎前就已经埋伏在了山上。 这朝中想他死的人很多,刺杀这种事更是司空见惯。 而后与这舞姬相关的人,全被带下去处死了。 一场原本热闹盛大的庆功宴,就以这样血腥的场面草草结束了。 回宫途中,姬无渊突然冷冷的问了江晚棠一句:“爱妃离孤最近,为何一点都不担心孤被刺杀?” “你不是说…最爱孤了么?” 第86章 圣眷愈浓 为什么都不如张才人担心孤。 姬无渊心中是这么想的,但最后一句话没说出来。 江晚棠怔了一瞬,这点她还真没有担心过。 反正又不是杀她。 本就是逢场作戏,总不能叫她真去挡刀吧,不死也疼啊。 但是见姬无渊明显不虞神色,她还笑着顺毛道:“臣妾是相信陛下。” “陛下这样厉害,一个小小的舞姬怎可能伤得了您。” 姬无渊似笑非笑看着她,狐疑道:“真是这样?” 江晚棠十足坚定的点了点头;“比珍珠还真。” 姬无渊唇角笑意凉薄,伸手掐住江晚棠的下颌,抬了起来,幽幽道:“爱妃可千万不要骗孤,不然……” 江晚棠娇躯一颤,眼眸微动,抬手便攀上他的脖颈,亲了亲他的侧脸。 姬无渊愣住,眼底暗沉,扣着她腰的手臂紧了紧,“安分一些。” 每次她一靠近,一股独属于女子的馨香便传了过来,每每勾得他喉咙发紧。 江晚棠露出一个明媚动人的笑意:“怎么会,臣妾最喜欢陛下了。” 姬无渊不自在的推开了她,冷冷道:“坐好。” 江晚棠莞尔一笑,故意与他拉开距离,远远坐下。 男人嘛,就是喜欢欲擒故纵。 离得近了不行,远了也不行,就是要叫他看得到,碰不到,才是最好。 若即若离,得不到,才会更想要。 江晚棠一离开,怀中的温香软玉不在,姬无渊忽又觉得少了点什么。 但傲娇如他,拉不下那个脸再去叫她过来。 …… 张才人这次救驾虽作用不大,但毕竟是众目睽睽之下,实打实的挡了一刀。 于是,回宫后姬无渊便晋了她的位分,从五品才人晋封为四品美人。 自打从北山狩猎回来之后,江晚棠的在后宫的圣眷愈浓,一连几日,姬无渊都传她去太极宫侍候,不过都是用膳,喝茶,下棋之类的消遣。 越是了解,姬无渊对她越是有兴趣。 就像是发现了一个宝藏,越是深入,越是惊喜。 他没想到除了骑马,江晚棠下棋也很厉害,完全不似他调查到的那般简单。 什么山野之地,能养出这般的奇女子? 只是每当他问起,她都无一例外说是他兄长偷偷请人教的。 这日,御书房内,龙涎香四溢。 姬无渊撂下御笔,仔细审视着桌案上明黄的圣旨,凤眼染上一点笑意,随后拿起玉玺,重重地盖了下去。 王福海端着茶走了过来,看着桌案摆放的圣旨上写着“淑妃”两个大字,瞳孔猛得睁大。 从婕妤到淑妃,那可是越级晋封啊! 况且这淑妃仅在皇后,贵妃之下,地位比先前受宠的贤妃还要高一些。 王福海试探着开口:“陛下,您在两个月内就给江婕妤,啊不……淑妃急速擢升品级,如此圣宠,奴才担心朝野内外,定会引起不满啊!” “尤其是慈宁宫那位……” 姬无渊皱了皱眉,不悦道:“孤管他们作甚?” “孤看上的女人,就是偏宠了又如何?” 王福海惶恐:“陛下……” 姬无渊不耐的摆了摆手,眼神平生狠厉:“若是谁敢妄言,砍了便是。” 王福海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这时,门外小太监来报,说是江婕妤已经到门口了。 姬无渊的脸色这才有了些许缓和,道:“传她进来。” 话落,他便将御案上的明黄圣旨收了起来。 王福海见状,眼珠一转,狐疑道:“陛下这是不打算现在就告诉娘娘吗?” 姬无渊斜斜的看了他一眼,眉眼间难得的多了分笑意:“等过几日册封的时候,给她个惊喜。” 不多时,便见一袭粉色对襟长裙的江晚棠缓缓走了进来,领口是精致的粉色绲边,恰到好处地露出她白皙的脖颈,腰间束着一条粉色的丝带,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丝带的末端垂着几缕流苏,随着她的莲步轻移,摇曳生姿。 再配上那张绝色又明媚的笑靥…… 仿佛看到了她,就看到了春日里的朝气和美好,就像是晨雾中透出的一抹阳光。 姬无渊本来只是单纯的想传她过来,帮自己研研磨,说说话的,可看她笑着朝自己走来的时候,心中顿时又升起了几分旖旎心思。 王福海识趣的退下,临走前把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也都招了出去。 殿内很快就剩他们二人。 江晚棠上前,福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姬无渊道:“免礼。” “过来给孤研墨。” 江晚棠含笑道:“好。” 随后乖巧的走到御案旁,抬手拿起墨锭,轻轻研磨起来。 江晚棠这次是真的正正经经的在专心研磨,没有任何撩拨姬无渊的意思,安安静静的,话都没说。 可姬无渊却总觉着,这勾人小猫儿又不安分了,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勾引他。 他手上拿着的那本奏折,已经许久都没动一下了。 姬无渊看着她修长白皙的脖颈,嫣红水嫩的嘴唇,眼尾勾人的泪痣…… 还有那身上散发的怡人清香…… 浑身上下,无一不诱惑。 他眼神暗了又暗。 姬无渊也不知道自己近日是怎么了,一见着江晚棠就总是把持不住,想要抱她,亲吻她,甚至更多…… 就像是野兽在春日里发『情』了一般。 明明他从前就不是个重『欲』的人,甚至厌恶女人的亲近,觉得男女情事是件恶心之事。 为什么一沾上江晚棠,就像是中毒了一样上瘾。 他不是在配合她演戏吗? 姬无渊的目光过于直白炽热,带着些许侵略性。 江晚棠蓦然抬头看向他,撞进男人幽暗深邃的目光中。 下一刻,姬无渊抓住她研磨的细白手腕,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杂物掉落声,他将她压在了御案上…… 她的惊呼声吞没在他冰凉的唇齿间。 姬无渊捏着她的下巴,吻得很温柔。 江晚棠一双含情桃花眸睁得大大的,只有一瞬想要推开他,之后身体便松懈下来,无声的接受了。 又不是第一次亲密了,再推拒就显得矫情了。 于是她闭上了眼,任由他的肆意亲吻。 姬无渊的吻技明显比之前几次好了很多,也许在这方面,男人都有本能。 他捉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修长的指尖穿过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唇舌之间恣意交『缠』,不急不缓,细细品尝,温柔缱绻…… 第87章 帝王薄情 江晚棠感受到了他掌心的炙热,一点点传递到自己手上。 吻是温柔细致的,动作却是极其霸道强势的,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寸寸侵入,攻城掠地……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表面再如何笑意温和,骨子里却是冷漠凉薄、唯我独尊的霸道与强势。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晚棠才红肿着一张唇,满脸绯红的从御书房走了出来。 还未走出多远,迎面便遇上了一身梅红色艳丽长裙的张美人,她发髻高挽,金钗摇曳,浓妆艳抹,配着脸上高高在上的神情,俨然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而张美人远远的就瞧见江晚棠从御书房内走了出来,如今走近了又发现她满面红光,妩媚至极,眼神里的嫉妒与怨恨更浓深了几分。 眼眸一转,忽的想起什么,嘴角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她走上前福了福身,不情不愿的道了一句:“见过江婕妤。” 江晚棠微微颔首,便欲离开,并不想搭理她。 面对她赤裸裸的不屑和忽视,张美人气得咬了咬牙,在她擦肩而过之际,突然低低的笑了。 “江婕妤还真是好福气,能得陛下如此恩宠。”张美人阴阳怪气地笑道。 江晚棠脚步未停,不理会她的酸言酸语。 张美人却是笑着,陡然拔高了音量:“你倒是风光享受了,就是可怜了你那入了牢狱的兄长,如今怕是一顿饱饭都吃不上了吧?” “真是让人寒心呐!” 江晚棠的心猛得一沉,蓦地转身走到了张美人的身前,眼眸染上一抹猩红:“你方才说什么?!” “我兄长风光霁月,向来奉公守法,怎会入狱!” 张美人见状,脸上的笑意更甚,眼中满是得意,偏故作惊讶道:“江婕妤竟然不知啊?” “陛下这么宠你,都没告诉你吗?” 江晚棠没了耐心,伸手攥住张美人的衣襟将她拉到了身前,怒道:“把话说清楚!” 张美人看着眼前气势突然变得凌厉骇人的江晚棠,面露几分惶恐,颤抖道:“我说,我说……你先放手。” 江晚棠放开了手,张美人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抚了抚被抓皱的衣袖,定了定神说道:“就在你与陛下在北山你浓我浓之时,你的兄长江槐舟因卷入了一桩贪墨军饷案,证据确凿,人已经被关押在了刑部大牢。” “不日后就算不是死,也得去流放。” “陛下亲自下的令,你当真不知晓?” 江晚棠顿时如遭雷击,脸色变得煞白,满眼的不可置信。 张美人见她这副模样,心中畅快极了。 她冷笑着,嘲讽道:“看来陛下待你也不过如此。” 江晚棠已经顾不上听张美人说其他,满脑子都是她兄长被关押在刑部的事。 一阵恍惚间,她突然想起北山那夜,江槐舟一身药味匆匆赶来,又匆匆离开…… 所以,在那时…兄长就已经出事了是吗? 可他不但没有向自己求助,还在担忧她在宫中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到牵连。 可她呢,她在做什么? 难以言喻的自责和悔恨涌上心头,心脏一阵骤缩,痛到难以喘息。 江晚棠浑身都在颤抖。 是她太蠢! 蠢到差点忘了姬无渊是个冷血无情的帝王。 身后的修竹见状吓到,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江晚棠不信兄长会做出贪墨之事,这其中一定是有人故意构陷于他。 此时,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的兄长不能有事。 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真心相待的亲人了。 顾不得其他,江晚棠抬脚匆匆忙忙往御书房折返回去。 张美人见她失魂落魄的背影,满脸的得意和恶毒。 江晚棠,去闹吧! 闹完,你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江晚棠跌跌撞撞走到御书房门口时,眼眸通红,满脸神伤的模样吓坏了门口守着的王福海。 他还未来的及通传,江晚棠便已经闯了进去。 如果连自己的兄长都护不住,她这一番筹谋又有何意义? 御案前正埋首处理政务姬无渊,抬眸看向擅闯进来的江晚棠,紧皱了眉头。 后者跪在地上,眼眶已是通红一片,眸中含着泪花,却倔强的不肯示弱流下,周身是浓到有化不开的哀伤。 她开口,声音微颤:“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臣妾的兄长?” 姬无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江晚棠,眸光泛冷,眼眸微眯:“谁告诉你的?” 见他反应,看来张美人没有骗她。 江晚棠讽刺的笑了笑,眼神寸寸冰冷生霜,再次问道:“所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臣妾的兄长?” 姬无渊面沉如水,冷漠如冰:“你这是在质问孤?” “臣妾不敢!”江晚棠眼神不屈,话语冷然,没有半分不敢的样子。 姬无渊脸色铁青的看着她,笑得瘆人:“江晚棠,孤真是惯坏你了,胆敢这样跟孤说话?” 江晚棠只是抬眸看向他,眼神倔强又平静:“陛下,臣妾的兄长是冤枉的,臣妾求您开恩,下令重新彻查此案。” 话落,她伏下身在坚硬的汉白玉地砖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姬无渊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江晚棠冷漠疏离的神色。 他突然冷笑起来,一字一顿,话语凉薄:“如果孤要处死他呢?” “你说你愿意做孤的一把刀,如今孤将这把刀的方向对准了江槐舟,这就做不到了?” 哪怕江晚棠早就知晓姬无渊这个人骨子里就是冷血薄情的,还是被他的话重重刺到了。 这一刻,她真正的才体会到什么叫做帝王薄情。 眼前的冷血帝王和前不久还将她抵在这御案上温柔亲吻男人,判若两人。 看吧,男人的心,果真是这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 江晚棠怆然一笑,淡淡道:“那陛下便连臣妾一道处死吧,黄泉路上我们兄妹二人正好有个伴。” “反正输了赌约,臣妾也是活不成的。” 她的背挺得很直,当真是硬气的不得了。 姬无渊周身戾气逼人,语气凌厉:“你威胁孤?” “孤平生,最厌恶被人威胁。” 江晚棠心中冷笑:巧了,我也是…… 第88章 孤不是非你不可 江晚棠笑着笑着被姬无渊掐住下颌,拽到了眼前,咬牙切齿:“江晚棠,你别以为孤宠着你,纵着你,你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挑衅孤的底线。” “说到底,孤如今也不过是看上你有几分美色,这天底下有美色之人数不胜数,孤不是非你不可。” 江晚棠泛红的目光直直地迎上姬无渊的怒火,声音却出奇的平静:“臣妾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敢妄图圣恩。” “兄长是臣妾唯一的亲人,他在,我便在,他死,我亦亡。” 说罢,她重重闭上了眼,眼角一滴泪水滑落。 落到姬无渊的手上,烫得他心尖都跟着重重颤了一颤。 尤其是江晚棠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姬无渊只觉得心脏被人死死攥紧,闷闷难抑的疼,同时有一股不知名的感情在心间蔓延。 他蓦地收回了手,背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他沉声道:“今日之事,孤就当是你昏了头了。” “现在退下去,你便还是那个后宫最受宠的宠妃。” 帝王盛怒,宠妃寸步不让,如此针锋相对的场面,看得殿内的王福海心惊肉跳,浑身都打着颤。 他识相的默默退至殿外,合上了殿门。 江晚棠睁开眼,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呵呵,宠妃? 谁稀罕! 是她低估了帝王的薄情,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 即便如此,江晚棠也不会退步。 那便再赌一把吧。 孤注一掷,愿赌服输。 江晚棠神情黯然,那双明亮灵动的桃花眸如一潭死水般毫无生气,看得人心惊。 她眼神坚定,一字一顿的道:“臣妾很清醒。” “臣妾不退。” “既然陛下喜欢臣妾的美色,臣妾愿意取悦陛下,只求陛下放过臣妾的兄长。” 说罢,江晚棠抬手解开了自己腰间的束带,环佩随之落下,在一片死寂的殿内发出清脆的声响。 姬无渊紧握着拳头,骨节泛白,脸色阴沉到不像话。 一双眼睛里面血丝弥漫,眸光越来越冷,怒意昭然:“江晚棠,你就是这样想孤的!” “好,很好!” “当真是好的很!” “在孤忍住杀你之前,穿好你的衣裳,滚出去!” 江晚棠心如死灰,喉间一滞,有血腥味涌了上来。 她木然的收拾好自己,起身往殿外走去。 走到殿门口时,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王福海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搀扶住她,愕然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老奴带您去看太医。” 江晚棠推开了他,淡淡道:“多谢公公,不必了。” 说罢,她踉跄的往外走去,在御书房前的青石砖上跪了下去。 王福海神色骤变,痛心疾首的道:“娘娘这是何苦呢?” “旨意已下,您与陛下对着干,只会将自己也搭了进去。” 江晚棠的眼神毫无生气,木然的看着眼前紧闭的殿门,没有言语。 王福海长叹了一口气,往殿内走去。 “她走了吗?”冰冷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王福海战战兢兢的上前,道:“回陛下,江婕妤跪在殿外,方才还吐了一口血,看起来怕是不太好……” 姬无渊身形一顿,紧握着拳头,骨节咯吱作响。 王福海跟在他身边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压抑怒意的情形。 若是换做旁人敢这样与陛下对峙,早不知被拉下去砍死多少次。 这位江婕妤在陛下心中,怕是不一般啊。 许久,姬无渊冷冽的声音再度响起,冷血凉薄:“她既要跪,就让她跪着!。” “都下去!” 所有的宫人都胆战心惊,如临大赦一般的退了出去。 空旷的大殿内只剩姬无渊一人,负手而立在桌案前,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王福海最后退下,关上殿门后,听到了里面传来了东西砸落的声音,吓得他身体猛地一颤。 外面的天色很快便暗了下来,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御书房外,殿门紧闭,太监宫女们站成一排,噤若寒蝉,四周一片死寂。 江晚棠跪在殿前的青石砖上,一动不动。 春日里的天气就像男人的心一样,阴晴诡谲,说变就变。 不多时,天空中便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在地上溅起一片片水花。 江晚棠的衣衫很快被雨水湿透,贴在身上,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却仿佛毫无知觉,脊背挺直的跪着。 御书房内,姬无渊依旧背身站在桌案前,地上洒落了一地的奏折,书册,茶盏…… 他的脸隐在一片阴影里,脸上的神情看不真切,只身后的一双紧握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外面不断掉落的雨珠,落到了江晚棠身上,也砸到了他的心上。 每一滴,都像是一记重锤。 殿内,殿外,一门之隔。 两人一立一跪,俱是桀骜的性子,不肯退步低头。 彼时,年轻气盛,帝王不识情爱,恍然发觉时,爱意早已在最初那个救下她的雨日崭露头角,而后不受控制的泛滥成灾。 江晚棠触怒圣意,跪在御书房外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皇宫每一个角落,看热闹,幸灾乐祸的……比比皆是。 满宫都道,这位刚获帝宠的江婕妤马上就要彻底失宠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如倾盆一般,无情地砸在江晚棠的身上,她脸色惨白如纸,发髻早已散乱,雨水顺着发丝流淌,模糊了她的视线,可她的眼神依旧固执地望着那道紧闭的殿门。 忽的,砸落的雨水消失,一把黑色油纸大伞出现在她的头顶,为她挡去了风雨。 谢之宴解开身上的玄色披风,披到了江晚棠的身上。 他站在她身侧不远不近的距离,为她撑着伞,自己的整个身形都在伞外,任由冰冷的雨水肆意地打在他的肩头和后背。 谢之宴垂眸看着面前,在风雨中,倔强不肯屈服的少女,瞳孔暗沉,复杂的眼眸中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心疼和怜惜。 明明很聪明,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呢? 第89章 江晚棠,玩火,是会焚身的 此情此景,一旁随谢之宴赶来的赵龙看得心惊,满眼的不可置信。 就在不久前,他们还在城外执行公务,后来他家大人不知收到了什么消息,便将事情交给了其余人善后,然后策马狂奔的往皇宫这里赶来。 他本以为是陛下出了什么急事。 没成想着急忙慌的赶来,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幕…… 他家玉树临风的谢大人已经湿透了全身。 江晚棠始终没有抬眸,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 “你本来就快要达到目的了,就这样功亏一篑,值得吗?” 谢之宴声音温和而低沉,在这喧嚣的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如他预料那般,江晚棠没有回应。 谢之宴叹了口气,话语中藏着无奈:“你兄长之事,众目睽睽之下,证据确凿,就连他自己都供认不讳,陛下他……” 江晚棠蓦地抬眸看向了他,眸光中带着几分冷厉:“是戚家对吗?” 北山刺杀不成,就对她亲近的人下手。 那人分明是铁了心的要置她于死地。 谢之宴一怔:“你既知道,为何……” 说到此处,脑中灵光闪现,他目光惊诧看着江晚棠:“你是故意的!” “是。”江晚棠目光坦然,没有隐瞒。 “但也不完全是。” “我若不这样,背后之人又怎会得意,不让他们如意又如何掉以轻心,露出马脚?” 谢之宴紧皱眉头,语气凛然:“你想做什么?” “戚家没有你想的那样简单。” 江晚棠凄然一笑:“谢大人,我一介弱女子,能做什么?” “我不懂你们男人眼中的朝堂纷争,我只是想救自己的兄长罢了。” 说罢,江晚棠踉跄着站起身。 她跪了太久,腿都麻了,站起来的时候险些站不稳跌下去。 谢之宴下意识的伸手想搀扶,被江晚棠避开了。 狼狈,坚韧又倔强的模样,直教人心疼。 她褪下了身上的披风,还给了谢之宴,声音清冷而疏离:“多谢大人!” 谢之宴皱眉,看着她,心中五味陈杂:“江晚棠,玩火,是会焚身的。” 江晚棠淡然一笑,不在意的道:“若真有那一日,还望谢大人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将我身边的那两个小侍女,平安送出宫去。” 说罢,她挺直着脊背,转身朝着雨中走去,瘦弱的身影在风雨中显得越发单薄。 谢之宴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披风,心脏处涌起一股闷疼,不太舒服。 在他们离开后,王福海小心翼翼的走进昏暗的御书房内,道:“陛下,娘娘已经回去了。” 黑暗中,那道漆黑的身影微动,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般。 下一刻,姬无渊冷冽沙哑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传御医去长乐宫看看,不要说是孤吩咐的。” 王福海心中诧然,陛下这是心疼了?! 他连忙道:“是。” 王福海刚转过身,似想起什么,又回过身来道:“陛下,您到现在还一直未用膳呢,要不要奴才现在去给您传膳?” 姬无渊冷淡的道:“不用了,都退下吧。” 王福海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这样黯然神伤的姬无渊了,毕竟后来他不高兴的时候都是直接将人拖下去砍了的。 看来,陛下对这位江婕妤是真的上了心了。 他叹了口气,默默退了出去。 男欢女爱之事,他一个自小没根的人自是不懂。 只是他不明白,下午还情意绵绵的两人,怎的突然就成了这样。 夜色沉沉,大雨依旧曾停歇,淅淅沥沥的地敲打着宫殿的屋檐。 一道黑色身影混着夜色悄悄离开了皇宫。 刑部大牢外。 火把在风雨中摇曳,光线昏暗而不稳定。 江晚棠着一身黑色夜行衣,头戴黑色斗笠隐在暗处,一双冰冷的眼眸,观察着巡逻的守卫换防规律。 就在侍卫换防之际,江晚棠身形一跃,来到了围墙外,刚要翻墙进去,一只手突然从黑暗中伸出,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江晚心下一凛,反手就是一击,黑暗中的人侧身躲过,顺势钳制住她的手腕,冷声警告:“不要冲动!” 两人一番打斗下,谢之宴将一身黑衣的江晚棠攥到了附近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巷子中,厉声道:“江晚棠,你疯了吗?” “那可是刑部大牢,戚家的地盘!” 谢之宴早就猜到了江晚棠不会善罢甘休,一直派人暗中盯着,可他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江晚棠奋力挣脱他的桎梏,眼神中满是倔强与愤怒:“谢之宴,你放开!” “我要做什么,与你何干?” 谢之宴的手如铁钳一般紧紧捏住江晚棠的手腕,话语冷沉:“你这是在找死。” “里面说不定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你送上门来。” 于是原本还在挣扎的江晚棠,却撞进他低冷的瞳孔里,里面森冷一片,许是因为愤怒,眼尾染上了一抹红。 江晚棠红了眼眶,冷笑一声:“那又如何。” 只要兄长能活,她便是死了又如何。 如果重来一次,让兄长因她丢了性命,那她的重生就像是一个笑话。 谢之宴的瞳孔猛地一震,沉声道:“江槐舟在你心中就这么重要吗?” 重要到你不顾一切,哪怕是去送死。 江晚棠眼眸通红,眼泪不自觉的顺着眼角滑下:“他是这世上唯一真心待我的亲人。” “没有他,我在六岁那年就已经死透了。” 闻言,谢之宴僵住,听到那个“死”字的时候,心口宛如被人刺了一刀。 有股说不出的心痛涌上心头。 他见过她许多模样,明媚的,妖娆的,狡猾的,腹黑的,不屈的…… 独独没有见过这般伤心落泪的。 谢之宴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眼眶通红的江晚棠,眼眸中满是心疼和坚定。 他说:“我保证一定会让你的兄长平安无事。” “你不要再贸然行事。” 江晚棠却是突然低低的笑了,神情漠然,一字一顿:“我谁都不信,我只信自己。” 她眼神里的冷漠决然,看得谢之宴心头一颤。 他唇线微抿,却还是一点一点的松开了对她桎梏…… 第90章 姬无渊,你输了啊 谢之宴一松手,江晚棠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然在她转身之际,谢之宴猝不及防的一记手刀朝她后颈劈了下去。 江晚棠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在她往后倒的瞬间,谢之宴伸手将她接住,轻轻揽入了怀中。 似乎,也唯有这样,才能阻拦住她。 谢之宴垂眸神色复杂的看着怀中晕过去的江晚棠,有心疼,有无奈,还有痛惜…… 怎么就这么倔呢? 倔到让人看了都心肝发疼。 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谢之宴将江晚棠裹在披风当中,打横抱起,身影渐渐消失在这雨夜的小巷中。 长乐宫。 谢之宴抱着江晚棠出现的时候,修竹和云裳俱是一惊。 尤其是修竹,见江晚棠昏迷不醒,以为是谢之宴对她做了什么,差点就要动手,被云裳拦了下来。 云裳道:“谢大人不是宵小之辈。” 谢之宴并没有在意这些,他将江晚棠交给两人,随后从袖中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交给了云裳。 他说:“这是能让人昏睡的药,于身体无碍。” 云裳微微一怔,就见谢之宴神情肃然看着她,叮嘱道:“若想她平安无事,接下来每隔六个时辰给她服用一次。” “对外就宣称她病倒了,期间避不见客。” “等过了这两日,事情都尘埃落定后,即可。” 云裳握着手中的瓷瓶,感激的道:“多谢大人!” 谢之宴没有多作停留,嘱咐了一句:“好好照顾她。” 便转身离开,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长乐宫外不远处,姬无渊静静地站在那,王福海为他撑着伞。 站了许久,王福海忍不住道:“陛下,您真的不进去瞧瞧吗?” 江晚棠自雨中离开后,王福海便传了御医过来,可得到结果是长乐宫将御医们都赶了出去,说是江婕妤拒绝看诊。 王福海就没见过性子这么倔的人。 这样的恩宠旁人求都求不来,偏她不识好歹。 可陛下什么都没说也就罢了,还冒着大雨过来,眼巴巴的在这长乐宫外站了许久。 姬无渊望着长乐宫大门的方向,眼眸漆黑深邃,眸底的神色晦暗不明:“不了。” “她现在不会想要看到孤。” 话落,他抬手捏了捏眉心。 不知为何,江晚棠那倔强冷漠,眼眸泛红的模样总是不断映入在他脑海,他的心里说不出的烦杂和闷疼。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只是江晚棠是例外。 是他低估了自己对江晚棠心软的程度。 本是抱着陪她玩玩的态度,却不曾想,一不小心认了真,上了心。 他真的只是看上她的美色吗? 在今日之前,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但现在,姬无渊苦涩的笑了笑…… 一次心软,次次心软。 以至于后来脱离掌控。 若不是因为江晚棠的存在,按照他以往的行事风格,江槐舟早就是刀下的一缕亡魂了。 上位者,从不在意真相如何,只看重自己的利益和结果。 更何况江家本就在他待除计划之内。 可他终究还是下不了手,对她狠心。 他自认为能轻易的掌控全局,玩弄人心,于是此番当头重锤,又重又痛。 姬无渊出身皇家,本就亲缘淡薄,从未体验过喜欢和爱是什么滋味,更遑论共情些什么。 在他们眼里只有权势和利益,唯有最核心的利益才能打动他们。 感情是什么? 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最无用的东西罢了。 他甚至觉得他们身上流着的血,都要比旁人冷上几分,天生凉薄入骨。 本性冷血凉薄的人,其实是不能对这个世间生出什么眷恋与温情的。 如同行走在冰天雪地中的独狼,冷血无情,眼里只有弱肉强食。 可是这段时日与江晚棠的相处,姬无渊却突然觉着,这孤寂漫长的余生,倘若她就一直这么陪在他身边,似乎很好。 他不懂什么是情爱,只知道他看上的东西,都必须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他生平第一次,有了想要将一个人彻底留在身边的冲动。 于是,在这个春雨绵绵的夜晚,姬无渊听到有个声音在他的耳旁肆意嘲讽道:“你输了啊!” 姬无渊,你输了啊…… 那个他为之不屑的,三月为期的赌约,他已经输了,输得彻彻底。 姬无渊紧握在身后的拳头松开,俊美妖孽的面容上,有几分苦涩释然的笑容流露…… 输了就输了吧,谁让他轻敌了呢。 而后,他似自嘲般的笑了笑,转身离开。 慈宁宫,檀香袅袅萦绕。 宫殿内,烛光在风雨声中摇曳不定,戚太后一袭酱红色华服,闲适的倚靠在美人榻上,眼眸微阖,一旁的小宫女正在为她轻轻捶着腿。 孙嬷嬷走上前,躬着身子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戚太后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当真?” 她直起身子,坐正了些,挥挥手让小宫女退下。 孙嬷嬷点了点头,继续道:“长乐宫那位在大雨中跪了几个时辰,陛下都无动于衷,看来是真的动怒了。” 戚太后冷“哼”一声,不屑的道:“到底还是太年轻,真以为靠美色就迷住一个帝王。” “殊不知帝王之宠本就是过眼云烟,来的快,去的也快。” “不自量力。” 孙嬷嬷附和着:“太后娘娘所言极是,这后宫之中,以色侍人哪能长久。” “太后娘娘,那接下来可要……” 戚太后轻抚着手上的护甲,打断她道:“先静观其变,吩咐下去,让人盯着长乐宫的一举一动。” 孙嬷嬷应声道:“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戚太后微微仰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过是多得了几日宠,就忘了自己是谁了?” “这后宫的风云,才刚刚开始......” 翌日,依旧是阴雨朦朦的天气。 一大早的,后宫便都听闻长乐宫的那位江婕妤因淋雨一病不起,而陛下连问都没问一句。 长乐宫前,门庭冷落。 刚得宠就被陛下厌弃,江晚棠由高高在上的宠妃,瞬间就变成了这宫里成了笑话…… 第91章 失宠? 后宫捧高踩低本是常态,看笑话的人不在少数,其中就属刚晋封的张美人最为得意。 她扭着纤细的腰肢,在一众宫女的簇拥下,走起路来都趾高气扬了几分。 路过大门紧闭的长乐宫门口时,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满眼都是轻蔑与嘲讽:“哼,得宠了又如何,还不是被陛下厌弃了。” “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还敢去陛下跟前闹,这下老实了吧。” 说罢,她得意地甩了甩手中的帕子,继续向往嘉妃所住的昭阳宫走去。 昭阳宫与长乐宫相距不远,都是历来宠妃居住的宫殿,只是长乐宫更胜一筹。 张美人笑着走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聚集了好几位嫔妃在殿内喝茶闲聊。 嘉妃坐在主位上,瞧见张美人的时候眼眸里闪过一抹厌恶,面上不显,含笑道:“张妹妹来了啊,快坐。” 张美人坐下便道:“方才听你们在说江婕妤病倒了,此事当真? 其中其中一妃嫔道:“这还能有假,今早嘉妃姐姐和林充容上门去探望的时候都被拦在了门外,说是病倒在榻上,没法见客呢。” 另一妃嫔附和道:“听说陛下昨日盛怒,罚她在雨中跪了一夜,可不就生病了。” 这时,又有一位妃嫔插话道:“我还听说,陛下都不许御医去长乐宫给她看病呢,看意思是要叫她自生自灭了。” “唉,真是可怜。” “就是不知道江婕妤做了什么,能让陛下如此盛怒?” ……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俨然将江晚棠传成了一位触怒圣颜,命不久矣的失宠弃妃。 听得在场众人一阵唏嘘。 张美人却不以为意地摆弄着自己的艳丽护甲,幸灾乐祸道:“看来,咱们这位江婕妤还真是福薄啊!” “这才受宠几日啊!” 王美人不屑出声:“这自古以来,狐媚祸主的,都是红颜薄命,没什么好下场。” 嘉妃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 宣政殿。 姬无渊从早朝时脸就是黑着的,到下了朝处理奏折时,愈甚。 旁人上奏让他处死江槐舟也就罢了,就连江知许这个老东西都以教子无方上了请罪的折子。 说是请罪,但折子上内容将自己和丞相府摘了个一干二净,颇有几分大义灭亲的架势。 姬无渊看完气得将折子扔到了地上,冷笑连连:“虎毒尚且不食子,这江丞相还真是连畜生都不如!” 王福海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姬无渊不禁又想起江晚棠眼眸通红跪在地上,不惜以性命要挟他放过江槐舟的一幕,心头一刺,有说不出的心疼涌起。 她那般重情,却有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父亲,实在是让人心疼。 姬无渊烦躁的捏了捏眉心,也不知道长乐宫那边现在如何了。 他抬眸望向了一旁的王福海,眼神冷冽。 后者登时吓得一激灵,连忙走上前来,道:“陛下有何吩咐?” 姬无渊沉默了片刻,很是复杂的眸色:“她如何了?” 王福海敏锐地意识到帝王嘴里的这个“她”是在说谁。 他上前两步,有几分忐忑的道:“江婕妤身子抱恙,长乐宫大门紧闭。” 姬无渊的双手不自觉收紧,他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了心口翻涌情绪。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么的心疼在意。 他站起身,走到了窗台旁,负手而立,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丝,眼眸深邃漆黑,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夜,万籁俱寂。 长乐宫的寝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殿内的一道黑色俽长身影。 江晚棠静静地躺在榻上,面容苍白,气息微弱,那双灵动勾人的含情桃花眸此刻紧紧闭着,长睫如鸦羽般微微颤动,似乎是在睡梦中也不得安稳。 姬无渊着一袭黑色织金锦袍站在榻前,目光紧紧地盯着榻上江晚棠,一颗心瞬间揪紧,闷闷的疼。 他怕吵醒她,脚步轻到了极致,缓缓在她身侧坐下,伸出手指腹摩挲着她的面容,眼尾染上了一抹红意。 他坐了许久,一直就这么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江晚棠的眼睫颤了颤,看着似乎是快要醒来的征兆,姬无渊慌乱的收回手,眼神中浮现出一抹担忧。 但她没有醒,像是在做梦,嘴里小声的呢喃着什么,声音很轻,很虚弱。 姬无渊俯下身,侧耳倾听。 她在说:“兄……长……兄长……” 姬无渊皱了皱眉,看着江晚棠,说话声音极轻:“他有那么重要吗?” 睡着了都还惦记着…… 说着,他轻轻的叹息了一声:“罢了,孤不动他便是了。” “孤做到这个位置,便容不得旁人威胁。” “你还是第一个敢这样威胁孤的人。” “可是怎么办呢,孤现在还不舍得杀你……” “江晚棠……”姬无渊摸了摸她的面容,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眷恋:“这一次,你赢了。” 他看着江晚棠,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情的笑容:“小猫儿,快点好起来,等你好了,孤给你份惊喜,就当是赔礼了。” 话落,他俯身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 “以后,不许在梦中唤除孤外别的男人名字,兄长也不行。” “梦到除孤外的男人,也不行!” “你是孤看上的人,满心满眼就只能有孤一人。” …… 直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姬无渊才从寝殿内走了出来。 守在殿外的云裳和修竹担惊受怕了一晚上,鬼知道这暴君半夜三更的不走正门,进来干什么。 况且喂药的时辰就快到了,他若是再不走,云裳都担心榻上的江晚棠要醒过来了。 确认江晚棠无碍,接下来自然就是发落该发落的人了。 于是,朝堂之上,天子震怒。 贪墨军饷案是真,江槐舟参与贪墨是假。 他不过是被利用后推出来的替罪羔羊。 真正的罪魁祸首姬无渊心中早已清楚,一直隐而不发不过是在布局,静待时机一网打尽。 朝局如棋局,黑白棋子错落于翡翠棋盘,势力此消彼长,侵吞倾轧,困囿于经纬纵横之间,执棋者便是端坐于高堂的君王。 江槐舟本是一介文官,在翰林院当差,几月前才转入的刑部,为从六品刑部员外郎。 是他巧然闯入了姬无渊的谋局当中,成为这场杀局里的其中一枚棋子…… 第92章 张美人被废,沦为官妓 这桩贪墨军饷案件的背后有戚家的手笔,只是戚家狡猾多端,将罪证都推给了他的走狗刑部侍郎张远,张远又故意设计陷害了手底下的江槐舟。 一切的一切,环环相扣,局局相接。 高堂之上,姬无渊一袭墨色织金龙袍,面色冷峻,眼眸冷厉,浑身都散发着凌厉的压迫气势。 他微微眯起眼睛,扫视着殿下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每一下都仿佛在众人心中敲响了一记重锤。 片刻后,姬无渊低沉而有力声音响起,回荡在整个大殿之中:“刑部员外郎江槐舟无罪释放。” 戚家一党刑部侍郎张远站出来反对:“陛下三思啊,江槐舟贪墨军饷,证据确凿,又有北山刺杀帝王的行径相关,如今又怎能说放就放!” “所有参与此事者,非是处斩就是流放,江槐舟怎能安然无恙?” 其余几位大臣纷纷出声附和:“是啊!是啊!” “陛下三思啊!” 大理寺卿谢之宴冷笑了一声,站了出来,话语极尽嘲讽:“张侍郎还真是贼喊捉贼啊!” “贪墨军饷,北山刺杀,结党营私……” “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张侍郎瞳孔猛睁,怒目而视,而未来得及开口,谢之宴便将罪证都甩到了他脸上。 张侍郎吓得浑身颤抖,哆嗦着道:“微臣冤枉啊!” 说罢,他求救的目光看向了一旁一言未发的戚国公,后者权当做没看到。 端坐在龙椅上的姬无渊勾了勾唇,眉眼间是森寒的肃杀之气:“扒了官袍,拖下去,砍了。” 本来姬无渊也不至于这么快收局。 北山狩猎舞姬刺杀一案惹怒他的不是刺杀,而是那舞姬穿着的粉色衣裙,及脸上的桃花妆。 就像是心中那朵娇媚圣洁的春日桃花,被人染上脏污,说不出的恶心膈应。 而这桩舞姬刺杀事件从一开始就尤其蹊跷,说是刺杀,倒更像是特意为张才人制造御前救驾的契机,想借此让她获得帝王恩宠。 姬无渊一眼看穿,所以在回宫后立刻就将张才人晋封为了张美人,让他们认为自己计谋得逞。 只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故意让那舞姬效仿江晚棠的衣着妆容,以此在众目睽睽之下含沙射影宠妃江晚棠以色侍人。 殊不知正是因为这一点触怒了圣颜,加快了他们死亡的进程。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 姬无渊当朝下旨刑部侍郎张远满门男丁抄斩,女眷烙上奴印,充作最低等的官妓。 相关涉事官员一律处死。 他们以舞姬含沙射影侮辱江晚棠,他便让张府所有女眷沦为最低等的妓。 张美人入了宫,本可以避免。 但,正是因为她将江槐舟卷入贪墨案一事,揭露到了江晚棠面前。 这才有了后来的这诸多事,搅乱了姬无渊的布局。 于是,姬无渊下旨废了张美人的位分,连同张府女眷一道入了青楼为妓。 江晚棠醒来的时候已是两日后了。 长乐宫。 榻上的江晚棠缓缓睁开双眼,视线还有些模糊,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她微微动了动身子,只觉得浑身无力,虚弱到不行。 随着思绪渐渐回拢,江晚棠立马掀被起身,只是脚刚落到地上的时候,没站稳跌到了地上。 寝殿外的修竹听到动静立马走了进来,将跌坐在地的江晚棠扶了起来,惊喜的道:“姑娘,你终于醒了!” 江晚棠拽着她的手臂,急切道:“我睡了多久?兄长呢?兄长如何了?” 声音沙哑而无力。 修竹连忙安抚道:“姑娘莫着急,大公子好好的。” “我先去给你倒杯水喝。” 说着,她将江晚棠扶回了床榻上,转身去倒了一杯水。 江晚棠刚醒来,还有阵恍惚,听到兄长无事,顿时心里松了口气。 可下一瞬,她又想到什么,心又提了起来。 “兄长如今在何处?” 修竹将杯盏递到了她嘴边,见她喝下,宽慰道:“姑娘放心,大公子只是受了点皮肉伤,性命无虞。” “陛下已经将他接入宫,让太医诊治了。” 江晚棠喝水的动作一顿,瞳孔猛地放大。 姬无渊不但放过了她的兄长,还让太医为他诊治?! 这真的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江晚棠很怀疑。 随后,江晚棠让修竹事无巨细的将这几日发生的事都同她说了一遍。 江晚棠听完脸都黑了,咬牙切齿。 谢之宴这个狗男人趁她不备将她打晕也就算了,竟然还让她们给她下药。 虽然是为了她好,但她不喜欢这种欠人情的感觉。 人情债,也是债,比欠人钱还难还。 毕竟堂堂大理寺卿,不缺银钱。 江晚棠梳洗一番后,便去太医院见了江槐舟。 江槐舟一身青衣,身姿挺拔,看起来确实无碍,江晚棠总算是放下心来。 江槐舟神色愧疚的看着她,自责道:“棠儿,对不起……” “此番是兄长连累了你。” 江晚棠笑了笑,不在意道:“我们是兄妹,说什么连不连累,没有兄长就没有我今日。” 江槐舟瞳孔一颤,眸中划过一抹复杂:“宫中都在传你失宠了,陛下他……” 江晚棠连忙摆了摆手,道:“怎么可能,陛下他爱我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失宠。” “都是宫中谣传罢了。” 于是刚走到太医院门口的某人听到这话,脚步微微一顿,勾了勾唇,转身离开。 江晚棠面上笑得灿烂,心中一阵心虚,虚的不行。 江槐舟将信将疑:“真是这样吗?” 江晚棠用力点了点头,满眼真诚。 而后,兄妹二人寒暄了没一会,江槐舟便被送出了宫。 午后,江晚棠特地带了一碗参汤去太极宫致谢,被拒在了门外,连姬无渊的面都没见到…… 第93章 狗暴君,真难哄 江晚棠回去后,便从云裳口中得知,在她昏睡期间,姬无渊曾守了她一整夜。 这点属实是江晚棠意料之外的。 雨中那日,她便是孤注一掷,赌她在他眼里的价值,赌他不会这么快让她死。 她虽然赌对了,但却也看不懂了。 她想,她或许在他心中有了几分分量,但不多。 或是一时兴起罢了。 姬无渊虽然放过了兄长,但也仅只是放过了他。 兄长文韬武略,才华横溢,本是一介安稳的翰林院文官。 然文官清流,无权,他是在她入宫后才转去的刑部,这其中大概率也有几分她的缘故,以至于卷入了朝堂纷争,被人陷害。 如今虽是保住了性命,但已是一介白身,无任何官职在身。 虽然兄长说他可以去做教书先生,但她知道他是有自己的理想抱负的,他还这样年轻,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才华被埋没。 他们所努力追求的,不过是姬无渊一句话的事 这便是普通人与强权的差距。 接下来的一连几天,江晚棠都主动去找太极宫姬无渊,但毫无意外的,都吃了闭门羹。 后宫无数双眼睛瞧着,各种传言,一传十,十传百。 于是,江婕妤彻底被陛下厌弃的消息,每日变着花样的传遍皇宫的每个角落,连御膳房的大黄狗听到都要多打几个哈欠。 长乐宫前,愈发的凄凉,冷落,路过的宫女,太监,都要摇头,叹上一叹。 各宫也不再与长乐宫往来,唯有寿康宫的萧太妃时不时的派人前来关心,慰问一番。 但即便是江晚棠失了宠,姬无渊也没再踏入过后宫。 如今,整个后宫,也就只有贤妃的汤羹,点心能送入陛下的太极宫。 玉华宫。 嘉妃与贤妃白微微在凉亭下棋,这段时日,嘉妃总时不时来贤妃的玉华宫坐一坐,结交之意明显。 而之前从不屑与后宫其他妃嫔打交道的白微微,也是难得的没有将她拒之门外。 嘉妃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含笑道:“这满宫最属贤妃姐姐的受宠,圣眷长久。” 白微微笑了笑,将白子掷入玉棋篓内,笑容莫测:“知道为什么吗?” 嘉妃一怔,旋即期待道:“还请姐姐赐教。” 白微微的眼眸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讽意,淡淡道:“两个字。” “一个是忍,还有一个是等。” 这两个字具体什么含义,白微微未明说,点到为止。 嘉妃似懂非懂,一直反复琢磨。 待嘉妃离开后,白微微眼神漠然的看着眼前的棋局,勾了勾唇。 站在一旁伺候的贴身宫女兰心,疑惑开口:“娘娘,您不是最不喜与后宫的其他妃子来往吗?” “这位嘉妃娘娘与您结交,一看就是目的不纯,您为何还……” 白微微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嘴角笑容意味不明:“她想讨好本宫,本宫便给她这个机会。” “兰心啊,你知道吗,这后宫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杀人的刀,和替死的鬼。” …… 这日,江晚棠又特意着了一身粉色衣裙,去了太极宫。 她深知这狗暴君就是故意避而不见的。 这男人一向喜怒难辨,便是满宫的人,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王福海站在殿门口,远远的就瞧见了她,顿觉头痛。 守门不易,福海叹气。 这几日都是这样,江婕妤来了,陛下又不见,人家一走,陛下又黑着张脸。 如此反复。 王福海叹了口气,他硬着头皮迎上前去,微微躬身道:“娘娘,陛下正在处理政务,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 江晚棠蹙了蹙眉,淡淡道:“王公公,麻烦你再去通传一声,就……” 然,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见谢之宴从她身旁经过,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大摇大摆的朝着太极宫走去,无人阻拦。 走到大门口,临了还冲江晚棠,挑了挑眉,满眼嘚瑟和戏谑的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 谢之宴,狗男人!!! 江晚棠怒瞪着他,咬牙切齿。 不知为何,谢之宴极爱看她这副吃瘪的模样,像极了一只恼羞成怒想要咬人的小狐狸,生动又有趣,华光灼灼。 江晚棠咬了咬牙,看着王福海道:“那他为何能进去?” “这……”王福海顿时面露窘迫,眼珠一转,解释道:“谢大人与陛下是有要事相商,所以他……例外。” 江晚棠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 这道门,她今日非进不可。 不蒸馒头争口气。 于是,她对着王福海笑道:“无妨,本宫有的是时间,就在站这等。” “陛下什么时候忙完,本宫什么时候再进去。” 幸而没过多久谢之宴就从殿内走了出来,微歪头笑看着她,笑容邪肆,欠揍的很。 江晚棠回瞪了他一眼,便抬步往殿门口走去,又被王福海拦住了。 显然是铁了心,不会让她进去了。 随后,江晚棠身子一软,晕倒了下去,王福海连忙扶住了她,惊声道:“江婕妤晕倒了,快传太医!” 谢之宴见状也快速走了过来,眼眸里担忧之色明显。 刚走到跟前,就见江晚棠偷偷冲他眨了眨眼。 谢之宴一愣,停在原地,看着她这副狡黠的模样,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 然,下一刻,一道黑色的身影着急的从殿内走了出来。 姬无渊伸手将王福海手中的江晚棠接过,打横抱起,朝着殿内走去。 后者还不忘朝着谢之宴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意。 真是一只诡计多端的小狐狸。 看着两人离开,谢之宴的眼神复杂了几分,他垂了垂眸,随后转身离去。 一直在殿外等候的张龙当即跟了上去,问道:“大人,您都一连几日未曾合眼了,不回府休息吗?” 这桩贪墨案本是归刑部所管,大理寺本就繁忙,可他家大人却是强行接手了过来,短短几日就为江槐舟脱了罪。 为此,在朝中还落了不少口舌。 默默做了这么多,嘴上又什么都不说。 不说,人家姑娘怎么知道! 谢之宴清冷的声音传来:“不了,还有要紧事等着我。” 说完,大步离开了皇宫。 张龙叹了口气,只得无奈跟上。 太极宫内。 刚进殿,正当江晚棠悄悄得意之时,姬无渊便毫不留情的将她扔在了一旁的小榻上。 江晚棠吃痛,差点痛呼出声。 姬无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笑了声,语调多了丝阴冷:“看来是真晕倒了。” “无事,拖下去打个二十杖,应该就能醒了。” “来人……” 话音未落,江晚棠立马惊坐起身,惊慌道:“不用了,臣妾醒了。” 姬无渊目光冷冽的看着她,从在殿外抱起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是装的。 这时王福海带着太医走了进来,惊讶的看着小榻上好端端的江晚棠,疑惑道:“陛下,还…还需要太医要诊治吗?” 姬无渊冷哼一声:“要,怎么不需要。” “好好给她瞧瞧脑子,看看摔坏了没有?” 说罢,他拂袖离开了太极宫。 江晚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叹息:狗暴君,真难哄。 大鱼上钩了,但是钓不起来…… 第94章 江晚棠,你好大的胆子! 御书房内, 姬无渊阴沉着一张脸,翻阅着御案上的奏折,空气仿佛凝固一般,寂静得让人心头发颤。 王福海小心翼翼的上前道:“陛下,太医看过了,江婕妤身体无碍,人已经回去了。” 姬无渊冷冷的“嗯”了一声,除了冷,没有别的情绪。 王福海是真看不懂了,人家不来生气,来了又不见。 这到底是想见还是不想见啊? 他大着胆子问道:“陛下,您为何一直不肯见江婕妤?” 姬无渊想到这个就来气。 说什么心悦他,结果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江槐舟,分明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说是要道谢,一点诚意都没有。 他冷“哼”了一声:“孤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吗?” 王福海一噎,退到一旁,不再做声。 是夜,太极宫内。 帝王寝殿后面有一处极大的天然温泉池,四周有轻纱幔遮挡,池内有花瓣洒落,袅袅的热气升腾,朦朦胧胧犹如仙境。 姬无渊赤裸着上身,矜贵慵懒的靠在池壁上,两条手臂随意地搭在池沿,手指微微弯曲,微微闭着双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墨色的长发随意地散落在肩头,几缕发丝贴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妖孽俊美至极,周围的热气仿佛都在他的气场之下变得驯服,缭绕在他身周。 姬无渊微微仰着头,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滚落,一路而下,划过那微微凸起的喉结,性感的锁骨,最后滴落在他的紧实有力的胸膛上,因为呼吸间肌肉起伏震动,饱满而紧实。 精窄的修长的腰身,肌肉分明,腹部肌肉线条轮廓极具野性,无穷力量隐藏其中,带着男人特有的力量和爆棚荷尔蒙。 这样禁欲的脸,这般勾人的身形,简直就是极致的美感和诱惑。 江晚棠看到的第一眼,瞳孔猛睁,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她没想到这狗暴君不但面皮生得好,就连身材也这么…… 这到底是谁『色』『诱』谁啊? 江晚棠咬了咬牙,褪去自己身上的衣裙,只留一件粉色的肚兜,和白色的亵裤,赤着白嫩的一双小脚,向温泉池走去…… 一连几日,姬无渊既不肯见她,又不像是要厌弃了她的意思。 许是,上次惹恼了他,还在生气。 所以,如今这般故意晾着她…… 他说他看上了自己的美色,那她便以身,相,诱,之。 江晚棠一只脚刚踏入浴池,原本闭目养神的姬无渊猛地睁开了双眼,寒意森森,眼神中瞬间迸射出如利刃般的杀意。 他冷冷地盯着她,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强烈的压迫感让周围的水汽似乎都凝固了一般。 江晚棠身体猛地一颤,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好强大的气势,好凌厉的杀意。 她早就听闻过,曾经想爬他床的女人不少,都被他杀了…… 两人四目相对,姬无渊看清来人是谁后,周身的杀意收敛了起来。 他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无尽的冷酷与寒霜,目光直直的盯着她,微微皱起眉头,嘴角紧抿,仿佛在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火。 “江晚棠,你好大的胆子!” 姬无渊的嗓音低沉而充满威慑力,回荡在这温泉池中。 他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紧紧地锁住她,让江晚棠感觉自己如同被猛兽盯上的猎物,随时都可能被撕成碎片。 她怔了一瞬,没有退缩,迎着他的目光,羞红着一张小脸,抬脚迈入了温泉池,缓缓近他…… 随着她的动作,水波泛起了层层荡漾,花瓣起起伏伏。 殿内烛火明亮,从姬无渊的角度,可以看到她白皙如雪的肌肤,细腻光滑,在氤氲的热汽映衬下散发着莹白柔和的光泽,比最上等的羊脂玉还要诱人。 粉色肚兜下,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若隐若现,不难想象是何等的美好春光…… 白色亵裤在水中若有若无地勾勒出她的曲线,魅惑,勾人至极。 像极了在云雾缭绕仙境中,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艳雪莲。 姬无渊看着看着,冷冽的眼神逐渐炽热起来,呼吸也加重了几分。 下一刻,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臂攀上了他的臂膀,江晚棠微微仰头,脖颈如天鹅般优美,一双含情桃花眸中带着妩媚与羞涩,轻声唤道:“陛下。” 声音如同黄莺出谷,婉转悦耳。 只一瞬,姬无渊浑身肌肉绷紧,双手紧握成拳。 他眼神暗了下去,喉间耸动,眼尾染上了一抹妖冶的红,带着几分情『欲』。 姬无渊开口,声音喑哑得吓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江晚棠不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反应,却故意将自己的身子贴近了他,惹得他浑身一震。 她笑了笑,娇娆的桃花眼深深弯起,笑意璨璨,狐狸精似的摄人心魄。 随即她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手指在他的胸膛上轻轻划过,葱白如玉的指尖仿佛带着丝丝电流,所过之处让姬无渊的肌肤微微战栗。 江晚棠看着他冷峻压抑的面庞,朱唇轻启:娇柔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幽怨:“陛下,你这段时间,总在避着臣妾。” “是还在生臣妾的气吗?” 眼波流转间,女人都要酥了骨头,便是再清心寡欲的男人也抵不住啊! 姬无渊顿觉浑身气血上涌,眼神暗了又暗,眸中情『欲』之色明显。 眼前的冰肌玉骨白得晃眼,恨不能将她狠狠『揉』碎在指间。 他咬了咬牙,笑意凉薄:“江晚棠,你这是在勾引孤?” 第95章 食色,人之性也(\/w\) 江晚棠眼睁了睁,水光迷离,眉眼之间是狡黠和道不明的媚,故意吐字轻缓:“是……啊……” 她的手指继续惹火,顺着胸膛缓缓向下,在那块垒分明的腹肌上徘徊。 只觉得指腹下的肌肤柔韧坚硬,很是叫人血脉喷张。 姬无渊的眼睛仍紧紧盯着她,绷紧肌肉上的汗水如融化的雪山,尽是性感到极致的野。 难怪古人云:“食色,人之性也。” 这能怪她吗? 要怪就怪眼前这个男人生得真是太极品了啊! 啧啧,不去寻欢楼做个小倌真是可惜了。 江晚棠在上面摸了又摸。 真是...爱不释手。 不多时,头顶一道阴冷暗哑的声音传来,危险而又极具磁性:“好摸吗?” 江晚棠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好摸。” 她说完才顿觉失言,蓦地抬起头,撞进了他漆黑却如熊熊烈火燃烧的眸光中。 江晚棠看到了他眸底清晰而浓重的情『欲』。 她想:撩拨得差不多了,该撤了…… 江晚棠状似不满的抽回手,红唇微微嘟起,欲擒故纵的道:“陛下若是不喜,臣妾离开便是。” 说罢,便毫不留恋的转身往浴池外走去。 “啊……” 江晚棠惊呼一声,被姬无渊猛地抓住了手腕,抵在了浴池壁上。 他将她牢牢禁锢在怀中,坚硬的肌肉夲张,『压』在她白皙无瑕的雪腻上,如铜墙铁壁一般,膈得人生疼。 姬无渊眼底酝着怒气,咬牙切齿道:“勾起了孤的邪火,还想离开?” “谁给你的胆子!” “江晚棠,这是你自找的……” 话落,掐着江晚棠的下颌,不容抗拒的重重亲吻了上去。 他的吻狂暴而急切,充满了野性和霸道,如同饥饿的猛兽在捕捉到猎物后的疯狂吞噬。 他的牙齿轻轻『咬』着她的下唇,带着惩罚的意味,又让她的身体涌起一阵战栗。 江晚棠想挣扎,姬无渊的手指用力地扣着她的下颌,让她避无可避,只能被迫承受着这个充满侵略性的吻。 当一个习惯了压抑欲望的人,被迫卸下枷锁时,所迸出的全部感情与行为都不亚于一场火山的喷发。 于是,起初还是有所顾虑的亲吻,很快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姬无渊心跳如鼓,脉搏如雷,那种奔腾血液滋滋沸腾的刺激比刚才更甚,继续寻找发『泄』途径,只有贴近她,再贴近她,才能稍稍纾解失控。 他仿佛着了魔般,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怀里温香软玉面前通通化为乌有。 姬无渊从来没碰上过这样一个女子,明知是诱惑,是毒药,但仅仅只是一个吻便能让他欲罢不能,大手在她脖颈腰部反复探索,恨不能将她烙进身体里。 江晚棠满脸酡红,几乎快要喘不上气来。 他将她抱在腰间,天旋地转间,两人调转了方向,姬无渊背靠着池壁,单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吻得沉迷。 浴池上方水汽氤氲,她如同挂在他的身上物件。 黑色的长发散开,三千发丝垂下,发尾在水中一缕缕散开,搅动起波纹,黑色的长发贴在光洁的后背,衬托得她的皮肤细腻洁白,像一件姿色上乘的白玉瓷。 昏黄的寝殿内,暧昧的急喘呼吸沿着嘴巴嘬吮声传了出去,窸窸窣窣,忽高忽低。 正当姬无渊情『欲』上头,濒临失控之际,江晚棠勾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陛下,臣妾的月事来了……” 姬无渊身躯猛地一震,眼中的炽热火焰瞬间被浇灭了大半。 压抑已久的邪火,无法发泄,只能一拳砸向池壁,气急败坏:“该死的!” 姬无渊一张脸黑如锅底,从未有过的憋屈,气得想杀人。 偏始作俑者,还满脸通红,眨着一双水光迷离眼眸,无辜至极的看着他。 姬无渊握紧的拳头,骨节咯吱作响,声音暗哑冷冽:“在孤还未失控前,现在,立马,滚出去!” 看着他满是情『欲』的幽深双眸,江晚棠不敢耽搁,立马转身离开,像是生怕他会『兽』『性』大发。 她身上本就不多的衣服已经湿透,曼妙的身姿尽入眼底,可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姬无渊一张脸黑得不能再黑,他闭了闭眸,抬手一挥,一旁衣架上的明黄色长袍,便落到了江晚棠的身上,将她遮了严实。 江晚棠眨了眨眼,她本来也没打算就这样满身湿透的出去,她还是要脸的。 她的外袍就在不远处,但是现在有了现成的,就算了。 刚走到殿门口,江晚棠就听到了温泉池传来水花四溅的声音,动静不小,听起来着实气得不轻。 她勾了勾唇,心中冷笑:上次的账还未算呢,晾了我这么久,还想吃肉? 喝洗澡水去吧,狗暴君! 他贪我的色,我图他的权,我和他正好凑一对。 只是帝王薄情,不只帝王,世间男人大抵都是,得到的太轻易,就不会珍惜。 于是,她便只能这样一步一步勾着他…… 她不只要宠,她还贪心。 江晚棠妩媚的桃花眼深深弯起,走出了寝殿。 她出来的时候,将门口的王福海吓了一大跳,难怪他在殿外听到里面各种奇奇怪怪,难以描述的动静。 还以为是自己上年纪了出现了幻听。 没想到真有女子在里面,只是这江婕妤是何时进去的? 王福海也没问,这不是他一个奴才该问的。 万一是主子们之间的『情』,趣呢。 白天避而不见,合着两人晚上偷偷相会呢。 听声音,方才里面的动静还真不小。 江晚棠要离开,但陛下没发话,王福海不敢放人,便只能先将她请到偏殿内去休息。 王福海听着寝殿内传出来的水花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问道:“娘娘,陛下他……” 江晚棠笑了笑,笑容狡黠:“陛下无碍,公公不必担忧。” “估计是最近太上火了,公公不妨命人去给陛下备上一碗清心降火羹汤。” 闻言,王福海更奇怪了,心道:江婕妤不是刚出来了,陛下这火还没泻完呢? 火气这么旺,怪不得最近总是黑着一张脸,阴晴不定的。 这般想着,王福海便立马出去让人准备泻火的羹汤去了…… 第96章 贴身侍女 过了好一会儿,姬无渊着一身黑色丝质缎面长袍,满脸阴沉,怒气冲冲的来到了偏殿。 看架势,大有要找江晚棠算账的意思。 他刚踏入偏殿,那强大的凛冽气场袭来,殿内的空气都仿佛瞬间凝固了一般。 江晚棠坐在榻上,身子下意识被冻的打了个冷颤,一抬眸便瞧见了姬无渊那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面容,心中一虚。 姬无渊站在榻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声音冷得如同寒冰:“别再自作聪明,在孤面前玩这些欲擒故纵的把戏。” “孤能容忍得了你一次,不代表次次。” “有什么事,你大可直说。” 江晚棠眸光一亮,当即伸手扯上了他的衣袖,满眼期待:“那只要臣妾说陛下就会答应吗?” 姬无渊冷“嗤”了一声:“你想得倒美!” 说着,垂眸看向了那双扯着衣袖的葱白小手:“把手撒开,有事说事。” 江晚棠不但没放,还拉着姬无渊的衣袖轻轻摇晃着,撒娇道:“陛下~” “陛下……” 江晚棠的声音娇柔婉转,眼神中满是祈求。 她微微仰起头,水盈盈的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他,那模样如同一只向主人撒娇的小猫儿,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一声声“陛下”叫得越发甜腻软糯。 听得人骨头都要酥麻了。 姬无渊不自在的轻“咳”了两声,周身气场缓和了不少,但依旧板着张冷脸。 随后,他将衣袖从江晚棠手中抽了回来,走向了一旁的榻椅坐下。 离江晚棠的距离不远不近,但她够不到。 姬无渊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长袍,然后单手撑头看向江晚棠,似笑非笑道:“你可以说说看。” “至于答不答应,全凭孤的心情。” “你若想提什么过分的要求,那可不行,孤是帝王,不会惯着你。” 江晚棠起身跪在榻上,言辞恳切:“陛下,臣妾的兄长既是被人陷害,那如今事情已经查清楚,是不是能让他官复原职?” 又是江槐舟! 姬无渊微微眯了眯眸,眸色寒冽阴沉,落在江晚棠的身上:“江槐舟虽是冤枉的不假,但他亦有失查之责,孤罢了他的官,已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从轻发落。” “你这是在质疑孤的决断?” “还是说你想让孤……徇私舞弊?” 江晚棠听到后面几个字,眨了眨眼,眼神纯澈干净:“可以吗?” 姬无渊被她这直白的眼神和话语呛了一瞬,于是到嘴的拒绝转了个弯。 “想让孤答应?” 江晚棠眸光骤亮,用力点了点头。 “也不是不可以。”姬无渊嘴角弯起,他微微歪着头,漆黑的眼眸露出狡黠的笑容来,只是那笑容淬了毒,叫人不寒而栗:“但孤现在心情不佳,不想答应。” 江晚棠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黑了,她想揍人了。 行,他是皇帝,他是爷,她忍。 江晚棠咬了咬牙,硬是挤出一抹温婉得体的笑容:“那不知陛下要怎样,才能心情好一些呢?” 姬无渊眼瞧着她吃瘪了还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顿觉十分可爱有趣。 于是原本糟糕的心情,似乎也没那么糟了…… 姬无渊嘴角的笑容加深,凉凉道:“这样吧,你做孤的贴身侍女,什么时候把孤伺候舒服了,孤就说不定就答应了。” 江晚棠思索了片刻道:“万一陛下舒服了,故意拖着臣妾不答应呢?” 姬无渊阴晴不定,鬼知道他什么时候心情能好。 她能等,兄长可等不得。 “孤是这样的人?”姬无渊简直气笑了:“孤好歹是一国之君,一言九鼎,会做出这种言而无信的小人行径?” “那陛下便当是臣妾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给个期限吧。”江晚棠道。 姬无渊冷哼道:“一个月。” 江晚棠讨价还价:“半个月。” “江晚棠,你买菜呢?”姬无渊冷笑了一声,语调陡然转冷:“怎么?不愿意?那此事便没得商量了。” “愿意,当然愿意。”江晚棠咬咬牙,笑着看向姬无渊:“臣妾怎么会不愿意呢。” 姬无渊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戏谑:“明日早朝后,孤要在御书房看到江侍女的身影。” 江晚棠唇角扬起一抹假笑:“臣妾一定准时到。” …… 翌日,天不亮,云裳就把江晚棠拖起来梳洗打扮了。 听到小太监来报姬无渊快下朝了,早膳都未来得及吃,就急急忙忙的赶去御书房候着了。 姬无渊来到御书房的时候,看到候在殿内打瞌睡的江晚棠,勾了勾唇。 他一扫方才脸上的阴霾,周身的冷冽气势都温和不少。 随后,姬无渊状似不经意的轻“咳”了两声,江晚棠立马清醒。 她迎上前,福身道:“臣妾参见陛下。” 姬无渊淡淡道:“免礼。” “江侍女,过来给孤研墨吧。” 江晚棠依言跪坐在御案旁替他研墨。 王福海奇怪的看着这两人,一时间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江晚棠研着墨,没一会,就听王福海开始不断进出禀告:“陛下,王美人送来了鸡汤正,在外面候着。” “陛下,夏婕妤送来了点心,在殿外候着。” “陛下,嘉妃娘娘送来了人参血燕盅,在殿外等候。” “陛下,贤妃娘娘刚做了您爱吃的百花酥,特意命人趁热送过来了” “……” 这些,以往姬无渊不一定会收,今日却是破天荒的全收了进来。 各类色香味俱全的珍馐美食,不多时竟是放了满满的一大桌。 香味瞬间萦绕了整个大殿,江晚棠一双美眸睁得大大的,看着不自觉的咽了几口口水。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送的那些黑乎乎的糕点。 这样一对比,似乎,确实有些上不了台面…… 这时,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想吃?” 第97章 人比狗,气死人 江晚棠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了姬无渊,正好对上了他那带着几分笑意的眼神,瞧着心情不错。 她便意思意思的客气了一下:“这不太好吧,毕竟是姐妹们特意送给陛下吃的。” 姬无渊微微扬起下巴,神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江侍女言之有理。” 在江晚棠期盼的小眼神中,他对着一旁的王福海,淡淡道:“端下去,喂狗。” 江晚棠瞳孔猛得睁大,心道: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嘛! 什么位分的狗,吃得比她这个昔日宠妃还好。 简直人比狗,气死人。 她堂堂一介宠妃,活得还不如一条狗。 又想到长乐宫那只日日只能吃他们剩菜剩饭的大黄狗,江晚棠不禁感叹:同狗不同命。 跟着她只能吃剩菜剩饭,而跟着狗暴君却是可以日日吃香喝辣。 怪不得说,打狗也得看主人呢。 江晚棠摇了摇头,无奈叹了一口气,眼不见为净,低头继续研磨。 她可做不出跟一条狗抢吃食的事,算它命好。 姬无渊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王福海领着几个小太监正要去端桌上的美食,却听姬无渊突然开口道:“慢着。” 王福海示意几人停下动作,疑惑的看向了他等待指示。 姬无渊看着低垂着头研磨的江晚棠,故作漫不经心的道:“孤突然想起来,狗是不是已经喂过了?” 王福海满头问号:喂过了吗?! 但是陛下这样问,那便是喂过了。 于是他点头回应道:“是是,陛下说得没错,确实喂过了。” 姬无渊满意的笑笑,嗓音低沉的唤了一声:“江侍女。” 江晚棠还没适应这个称呼,愣了一瞬才抬眸看向了他。 姬无渊笑看着她,语气散漫慵懒:“这些吃食便都赏给你了。” 江晚棠没有反应。 “怎么,不想吃?”姬无渊继续道。 就在这时,江晚棠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咕”叫了几声。 江晚棠顿时脸色臊红了起来。 她是真饿了。 昨夜一番大折腾,今早还没用早膳就过来受姬无渊的使唤了。 姬无渊嘴角的笑意加深:“江侍女的身体,可比这张嘴要实诚多了。” 话中掺杂着一点似有似无的深意。 江晚棠无心理会他在说什么,反正不会是什么好话。 她这会儿眼里只有那满桌诱人的吃食,没有再客气扭捏,直接起身坐过去吃了起来。 眨眼的功夫,餐桌上的每一道膳食都被她吃下了一些。 看样子是真的饿惨了。 姬无渊心里顿时就有些不是滋味了,怎么瞧着好像自己虐待了她似的,连顿饱饭都不给吃。 他微微皱起眉头,担忧的嘱咐道:“慢点吃,别噎着……” 江晚棠其实吃的不快,动作也还算优雅,就是比不得那些在姬无渊面前小鸟胃的嫔妃,一小口,一小口的吃。 她边吃还边在心里点评了一番,比如贤妃的厨艺不错,百花酥做得又香又脆; 王美人的鸡汤里面放了许多名贵食材,堪称十全大补汤; 嘉妃的人参血燕盅,清甜解腻,当甜品再适合不过; …… 很快,姬无渊便察觉到了不对劲,脸色阴沉了下来。 “江晚棠,你是多久没吃东西了?” 怎么着是后宫嫔妃,不至于短了吃食,况且正常情况下就算饿了,也不至于饿成这样。 江晚棠最后喝了一口茶水,吃的心满意足。 她就等着姬无渊这句话呢。 走到姬无渊身边,便开始委屈巴巴的卖起了惨:“陛下,臣妾今日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在宫里的待遇都不如您的一条狗。” 姬无渊的眼角几不可察的跳了跳,他按住额角,冷斥道:“胡说什么?” 江晚棠继续假装委屈道:“没有胡说,臣妾都好些日子没见过荤腥了,御膳房每日送来的都是素食。” “吃不饱,还容易饿。” 一双水灵灵的眼眸,小鹿一样,眼巴巴的望着姬无渊。 这点江晚棠倒没有说谎,这段时日,宫中都道她失了恩宠,长乐宫门庭冷落,于是那些见风使舵的人,便不将她长乐宫放在眼里,衣食住行方面越发敷衍。 好在她自己手上有银子,不至于真吃御膳房送来的清汤寡水。 姬无渊一张脸黑得不能再黑:“你好歹也是孤亲封的三品婕妤,他们怎敢如此怠慢?” 江晚棠满眼幽怨的道:“谁让臣妾前段时日失宠了呢?” 姬无渊心口一滞,顿时被她这一句呛得说不出话来。 有点扎心。 他向来不在意后宫女人那些事,倒是没想到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阳奉阴违。 姬无渊突然就想到了江晚棠之前送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吃食,她不会就吃这种东西吧。 一股浓烈而复杂的异样情绪涌上心头。 姬无渊下颌线紧绷,眼神阴沉到不像话,冰冷的眸光扫向了一旁王福海,寒声道:“御膳房失职,罚每人杖责三十,食素一年。” “怠慢贵人者,全部杖毙。” 强烈的压迫感袭来,王福海战战兢兢,后背已经被汗意浸湿,忙跪在殿前惶恐道:“奴才这就去处理。” 走出去的时候,王福海还是难免一阵心惊。 陛下向来冷血无情,手段狠戾,眼中揉不得沙子。 可对这位江婕妤,却是格外的骄纵了一些。 她一受委屈,陛下查都不查,直接全部将人处置了。 往后,这后宫中谁还敢低看了这位江婕妤。 哦不,马上就是淑妃了。 殿内,姬无渊伸手将江晚棠抱在怀中,眉眼染上几分心疼和自责,嗓音低低哑哑:“受委屈了为什么不告诉孤?” 江晚棠眼睫颤了颤,眼尾泛起一抹红:“陛下不是在生臣妾气么?” 姬无渊听着她的话语,感觉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过分的疼痛。 他深吸一口气,难得的温和语气:“孤不生气。” “你兄长的事,孤答应了。” 江晚棠乖巧的依靠在姬无渊怀中,惊得眨了眨眼。 简直是意外之喜。 暴君什么时候这么好哄了? 说是贴身伺候,后来却什么都没让她干,只是拿了几本书给她看,让她在一旁陪着他批阅奏折,仅此而已。 夜晚的时候,姬无渊见江晚棠频频打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便早早的放她回去休息。 然方才在殿内还困得不行的江晚棠,一出来就变得神采奕奕,生龙活虎,哪还有半分困倦的模样。 没错,她装的。 陪了暴君一天了,她乏了…… 夜色如墨,微风轻轻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江晚棠回到长乐宫,身心刚放松了几分,就立马警觉了起来。 她停下脚步,静静地站在院子中央,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 江晚棠的眼神凌厉的扫向四周的黑暗。 片刻后,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漠然,对着一片黑暗说了句:“出来吧”。 第98章 太监逛青楼 江晚棠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凌厉的气势。 下一瞬,一道俽长的黑色身影出现在了院落中。 看清来人面目,江晚棠嘴角上扬,带着几分嘲弄戏谑的笑意:“谢大人不睡觉,大晚上跑到我屋顶上晒月光,真是好雅兴。” 在月光的映照下,她的娇媚的面容显得格外的柔美,肌肤如雪,眼眸明亮,长发随风轻轻飘动。 谢之宴一袭黑色长袍,清冷出尘,眼底染上了几分清浅笑意:“警觉性不错。” “此番过来是有了个消息要告诉你,关于你上次说的那桩事。” 江晚棠眼神骤然生辉,瞬间来了兴趣:“什么消息?” 谢之宴却是笑笑,笑容意味深长:“想不想出去看场戏?” 出去?看戏? 这对江晚棠来说简直不要太诱惑。 于是,她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眼底都是兴奋激动之色。 谢之宴看着她,眼底蕴上了点笑意,意料之中。 倔起来像头驴,疯起来又像只野狐狸。 他不禁哑然失笑,觉得跟她三番几次的博弈较量,倒还挺有趣的。 很快,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哪怕是夜晚,京城的大街依旧非常热闹繁华,尤其是一些达官贵人消遣的场子。 当江晚棠看着眼前的“温柔乡”几个大字,眼角抽了抽。 大晚上带她来青楼能看什么好戏,总不能是看人家上演活春宫吧? 谢之宴一眼看穿了她在想什么,揶揄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江晚棠瞪大了眼睛,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被谢之宴一把拽了进去。 为了隐藏身份,谢之宴提前让她了带了面纱出来。 在青楼中一男一女走在一起再正常不过,况且这温柔乡中带面纱的女子不在少数,若隐若现,云里雾里的效果,也是这家青楼的一大特色。 江晚棠第一次来,不由好奇的四处多看了几眼,结果这一不小心就看到了某些个不可描述的画面。 谢之宴立马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江晚棠挣扎了一番,挣脱不开。 她恨恨的道:“松手!你做什么?” 谢之宴咬了咬牙,冷声道:“你一个姑娘家的,能不能收敛一点。” 江晚棠冷“嘁”一声,心道:暴君又不在,我装给谁看。 都来青楼了,还不能多看看。 不多时,谢之宴便将她带到了一处上等厢房内。 这便是他们今日看戏的主场。 当年戚太后与虞太妃生产之事,相关的宫女太监,接生婆,太医等相关人员,后来陆陆续续的都没了踪迹。 这些人的消失并不是偶然,而是被人灭了口。 谢之宴重新梳理当年的事件时,寻着蛛丝马迹发现了一位当年侥幸假死躲过一劫的太监。 而这太监有个特殊的癖好:喜欢逛青楼。 或许是自小就身体残缺,这类人有些会寻找女子来获得一些心理上的慰藉和满足。 而有些则是因长期的精神压抑和性格扭曲而产生了一些阴暗变态的心理,以折磨女子为乐,享受扭曲的快感。 而他们要找的这个老太监显然是后者。 谢之宴近日一直派人暗中盯着他,这老太监外表看着已经与寻常男人无异,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介土富商,每隔几日便会去青楼消遣。 而今日便是这温柔乡。 厢房内,江晚棠瞳孔猛地一震,满眼不可置信的道:“太监逛青楼?!” 还是一个老太监…… “有这么惊讶?”谢之宴失笑的看着她,嘲弄揶揄道:“收起你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宫中太监与宫女对食也不是没有。” 那毫不掩饰的嫌弃眼神仿佛在说: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江晚棠嘴角抽了抽,道:“还是你们京城的人玩得花。” 最后还不忘补充一句:“谢大人也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想来是平常没少见吧。” 谢之宴冷“哼”一声:“伶牙俐齿。” 江晚棠笑意狡黠:“多谢夸奖!” 谢之宴一噎,无话可说。 这时厢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厢房能躲藏的地方也就是床底和一个柜子,两人谁都不愿意躲在床底,便一同挤进了旁边的柜子中。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六爷~” 一道娇滴滴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江晚棠将眼前的柜门悄悄隙开一道细缝,眯起眼睛好奇的往外探。 随即便见一位衣着清凉的青楼花娘,伸手勾着一大腹便便老男人的腰带走了进来。 “六爷~” “您好长时间没来温柔乡看奴家了,还以为您把奴家忘了呢。” 眼前的花娘声音娇软,娇滴滴的嗓音能夹出『水』来。 江晚棠视线往上看去,那男人肥头大耳,左边脸颊上还有一颗大大的黑痣,看上去就是一副奸相。 男人的大掌抚上女人的腰肢,将人搂入了自己怀中,手掌不安分的四处游走…… 撩拨的女人发出一连串的嘤咛。 “小美人,有段日子没来你这了,想不想爷?” 男人一边说话,一边开始抬手解自己和女人身上的衣物。 谢之宴蓦地伸手捂住了江晚棠的眼睛。 “小美人~” “来……” “同爷一道『快』活,『快』活……” 柜内两人同时一怔,这是什么情况?! 假太监?!! 第99章 假太监,真春宫 皇宫里当年竟然藏了假太监,而且还假死逃了出来…… 这意味着什么? 这人怕是不简单。 柜子里的谢之宴对于眼前的情况完全没有预料,整个人的怔了一瞬。 本是故意揶揄江晚棠的玩笑之言。 没想到他以为的“假春宫”,竟然变成了“真春宫”。 外面的动静变大,男人不堪入耳的调笑声响起。 江晚棠趁谢之宴怔愣之际,扒开了他的手,她很好奇,她想自己看楚。 外面上演着,假太监,活春宫,她和谢之宴躲在柜中看…… 要不要这么刺激啊…… 黑暗之中,江晚棠明显的感受到身侧谢之宴的呼吸都紊乱了几分。 她想,这怕是这位素来清冷孤傲,雅正端方的谢大人,平生最尴尬,狼狈的一次吧。 衣柜不大,谢之宴本就身形俽长,此刻两人挤在里面就显得格外的逼仄,两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谢之宴到底是如玉君子,哪怕是这样狭窄的空间内,宁愿自己高大的身形缩在一侧角落里,也没碰到江晚棠分毫。 紧接着外面裂帛的声音响起,在幽暗寂静的柜中显得尤为突兀且心惊。 外面的两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撕扯着身上的衣物…… 看着那肥胖矮小的身形,江晚棠顿觉有些辣眼睛,下意识的往后退一步。 结果这一退就不小心的踩上了谢之宴的脚,退到了他怀里。 后者被她这么突然的一踩,哑着声音闷哼一声,身体瞬间僵直,一动不敢动。 江晚棠的后背贴上谢之宴的前胸,感受到他的心跳如雷。 她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大盛第一酷吏谢大人还挺纯情的嘛! 哪怕是柜内一片幽暗,她都能看到谢之宴将自己牢牢的贴在柜壁,双目紧闭,眼睫颤动,那张清冷淡漠的脸从头顶红了到脖子根。 江晚棠瞬间起了几分挑逗他的坏心思。 她故意将后背往谢之宴的方向微微倾斜,她一动,他就往后缩,直到缩无可缩。 他伸手将江晚棠推开,随即用手臂挡在了自己身前。 “别动。” 谢之宴清冷低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暗含着警告。 他自己口干舌『燥』,气息紊乱,一身『燥』热。 反观江晚棠,脸不红,心不跳,纯看戏。 谢之宴满心不解,他不是没见过这种类似的场面,但他向来都只是觉得恶心污眼,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怪异的感觉。 为何偏偏今日,这么热呢? 难道是这柜子太闷,太热了? 江晚棠想扭头去看,却又被谢之宴一把摁了回去。 于是江晚棠便继续往柜外看去。 谢之宴低沉微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江晚棠,你不害臊的吗?” 江晚棠毫不客气的低声回怼:“与你何干。” 外头榻上两人越发孟浪,一张木榻咯吱咯吱作响,就连四周的纱帐都剧,烈摇晃了起来…… 谢之宴到底是个正常的,血气方刚的男子,尤其这柜内狭小的空间内,江晚棠身上诱人的馨香不住的往他呼吸里缠绕。 他的身体越来越燥热,压都压不住。 柜子里本就闷热的氛围,再度升了温。 江晚棠的周身萦绕着谢之宴的气息,像山间松木,林间清风,杂糅着几分雪松的冷淡意味,清冽淡雅,很好闻。 与姬无渊身上霸道,强势,夹杂着龙涎香的冷冽气息不同。 但她还是更习惯姬无渊身上的气息。 没一会,外面的动静便偃旗息鼓了,本以为的狂风暴雨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江晚棠怔了怔:就这? 从进门到结束,算起来都远不如狗暴君的半个吻时长。 啧啧…… 见榻上的男人没了动静,谢之宴忍无可忍,闭着双眸冲了出去,仅凭听觉擒住了男人。 在男人想要呼救前,一把泛着寒光的锋利匕首抵在了他的脖间。 榻上的『光』溜『溜』的女子吓得欲尖叫出声,被江晚棠及时捂住了嘴。 江晚棠捡起地上的外袍给她披上,调笑道:“乖,小美人,不出声我就放过你。” 女子用力点了点头,江晚棠松开了她,将一锭金子放到了她的手上,拍了拍她的手臂,道:“穿好衣裳,去外面守着。” “今日之事,你什么都没看到。” “听懂了吗?” 女子仓皇点头,颤声道:“是…是,懂了。” 说罢,女子便立马穿好了衣裳,走了出去。 待她走后,谢之宴方才睁开了双眸,一双漆黑锐利的眼眸,似笑非笑的看着江晚棠。 “看样子,江二小姐似乎对青楼这套很是熟悉,没少逛窑子吧?” 江晚棠漫不经心的笑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谢大人哪里的话,我一介弱女子,怎么会来青楼这种地方。” “我这头一次来,还是托谢大人的福呢。” 若不是那日在寻欢楼亲眼目睹了她当众撒钱挑小倌,还真是容易信了她的鬼话。 这诡计多端的野狐狸,嘴里没一句真话。 弱女子? 谢之宴冷“嗤”了一声,凉凉道:“弱女子可干不出飞檐走壁之事。” “你这一套也就用来骗骗陛下。” 江晚棠一双狐狸般的眼眸,笑意娇俏,没有言语。 心中腹诽:唉!这狗男人跟妖怪成精了似的,还真是不好骗呢。 啧,这么一想,暴君还挺好。 两人收起了玩笑之态,泛着寒意的目光看向了榻上裹着裘被的老男人,眼瞧着应当四十有余。 方才谢之宴已经暗自查探过了,是一位阉割未尽的太监。 老太监满脸惊恐,在两人冰冷的注视下瑟瑟发抖。 “两位贵人饶命,饶命啊!”他跪在榻上求饶道。 谢之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眸光冰冷:“王六,年四十有五,二十多年前在虞贵妃的锦秀宫当差,没错吧。” 王六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脸上满是惊恐之色:“你你……你是何人?!” 说着,他慌乱的垂下了头:“我不认识什么王六,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谢之宴冷笑一声,手中的匕首逼近王六的脖颈,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随即拿出了一枚通体上乘的墨色玉佩,上面刻有象征大理寺权威的专属徽记。 他眸光森森,话语冷厉:“这个你应该认识吧?” 王六抬眸,瞳孔猛地一颤:大理寺徽记,墨玉,红色络子系带…… 第100章 红颜薄命 寻常玉佩都是白玉,褐色络子,而墨玉红络唯大理寺的头领大理寺卿独有。 那眼前这位岂不就是…… 王六吓得连连磕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大人饶命,求大人饶命……” 谢之宴神情冷漠,把玩着手中的匕首,语气生冷:“你把当年在宫中知道之事,都老实交代清楚,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若有半句虚言……”说着,冰冷锋利的匕首贴上王六的脸庞。 谢之宴周身的气场都泛着森森的寒意,像个冷冽无情的阎罗,阴冷又可怕,不自觉的让人生畏,臣服。 王六身体一颤,一动不敢动:“好好……小人说,小人都说……” 江晚棠这会才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什么是大盛第一酷吏。 王六定了定神,开始回忆起那段在锦秀宫当差的过往。 原来,当年他只是锦秀宫内的一位外侍小太监,因与当年的太监总管陈公公有几分远房沾亲带故的关系,认他做了干爹,为他养老送终,净身的时候偷偷留了半根。 他说虞贵妃素来温婉随和,平日里对他们这些奴才也都比较大方宽容。 关于她产子之事,其中内情他一个外侍太监知道的不多。 据他所说当年虞贵妃生的公主早夭之后,曾屏退了所有的宫人,单独在殿内与先帝爆发了激烈的争执,里面打砸东西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宫殿。 事后,先帝怒气冲冲,一张脸黑如锅底的走了出去,而虞贵妃奄奄一息的躺在满是碎片的地上,差一点就没救回来。 后来虞贵妃便彻底失了恩宠。 而原本不受宠的戚妃自生产后开始扶摇直上,恩宠不断,到后来成为戚皇后独宠于后宫。 虞贵妃失宠后,锦秀宫就如同冷宫无异,虞贵妃身边的人,处死的处死,换掉的换掉,王六本是被换掉放出宫的那一批。 但他们这批人却在出宫前被秘密带到了一个地方处死,他提前从他干爹陈公公口中得到了消息,在他的安排下假死逃出了宫。 所以当年锦秀宫的宫人,除了他都被处死了。 说完,王六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大人,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当初假死离宫也是形势所逼啊。” 谢之宴冷冷的审视着眼前瑟瑟发抖的男人,气势迫人,一言不发。 江晚棠思虑了片刻,冷声道:“你再好好想想,还有没有其他了解虞贵妃生产之事的人还活着,比如接生婆,御医……” 听到“御医”两字,王六眼神一亮,连忙道:“有有有,确实还有一个。” “当年负责为虞贵妃请平安脉的副手林太医。” “因为家中突发变故,在虞贵妃生产的前一个月请辞归家了,幸运的躲过了这一劫。 江晚棠当即问道:“那你可知这位林太医,老家在何处?” 王六摇了摇头,道:“小人不知。” 这时,江晚棠揭开了脸上的面纱,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继续问道:“那你在宫中可曾见过这样一张相似的脸?” 王六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惊艳,看了好了一会。 直到谢之宴踢了他一脚,才战战兢兢的回答:“没有。” “你确定吗?”江晚棠追问道。 王六咽了咽口水,连忙说道:“小人确定,姑娘这般天姿国色,小人见了定是过目不忘。” 江晚棠却是沉默了片刻,才道:“那你知晓文德太后吗?” 此话一出,谢之宴与王六皆是一怔。 谢之宴微微眯了眯眸,眸色深邃幽沉,落在江晚棠的身上。 王六则是先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他说:“小人当年只是略有耳闻,不曾见过文德太后的尊容。” 江晚棠蹙了蹙眉:“那便把你知道的都说一说。” 王六说当年先帝登基后,文德太后便去了行宫修身礼佛。 而先帝一登基,皇宫便进行了一轮的大换血,那些老宫人死的死,散得散,是以几乎无人再见过这位文德太后。 听到的也都只是传言,有人说她端庄贤淑,温和善良,是一位好太后; 也有人说她容貌倾城,祸国妖妃,害死了君王,才将先帝推上了皇位; 还有人说她,心狠手辣,祸乱宫闱,德不配位…… 什么样的说辞都有,不过也都是私底下偷偷议论。 因为后宫妄议文德太后,是死罪。 只是这位文德太后红颜薄命,先帝登基不到一年这位年纪轻轻的便突发恶疾,香消玉殒在了行宫。 听完,江晚棠的眉心越皱越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位文德太后实在是太神秘了,越是了解越是神秘。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女子的惊呼声。 “哎呀……官爷你们这是做什么?” 紧接着一道冰冷的男声响起:“刑部例行搜查,快把房门打开。” 女子堵在门前,娇俏的道:“官爷啊,里面的贵人正在办事呢,现在开门,不妥吧?” “少tm多嘴,叫你开就开,找死是不是?” “啊……” 男子说完,便将门口女子一把推到了地上。 屋内,江晚棠与谢之宴两人对视一眼,眸中闪过一抹冰冷的眸色。 谢之宴快速堵上王六的嘴,点了他身上的穴道,将人塞入了衣柜中。 他刚转过身来,猝不及防的就被一旁站着的江晚棠推上了床榻,被子一盖,躲了起来。 谢之宴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眸中带着怒气,正要起身,房门被人大力从外面踹了开来。 为首的冷酷男子乃戚家长房嫡长子戚晟,新任刑部侍郎。 他的身后站着几位刑部侍卫。 戚晟闻着房内那明显男女欢好过的靡靡气味,皱了皱眉,冷声道:“给我搜!” “我看谁敢!” 谢之宴从榻上坐起身,看着门口几人,原本幽深的双眸如今寒意森森,满满的肃杀之意。 第101章 爱妃,勿动 门口的几人被谢之宴的气势所震慑,怔愣了一瞬。 戚晟看着他,冷冷发笑:“原来是大理寺的谢大人。” “素闻谢大人,不近女色,洁身自好,怎么也会放下身段流连这烟花柳巷了?” “莫不是从前那些雅正端方,君子如玉都是装的?” 他这番话,话里话外都是对谢之宴毫不掩饰的嘲讽。 谢之宴眼眸漆黑冷厉,眼神寸寸冰冷生霜,正欲开口说什么,一只柔若无骨的葱白小手从被子里探了出来,轻轻抚上了他的胸膛。 紧接着,一道柔媚娇软的声音响起:“大人~” “是哪里来的狗吠啊,吵到奴家睡觉了……” 谢之宴的身子瞬间僵直,黑着一张脸,扣着她的手腕塞回了被子里,将人裹得严严实实。 门口站着的几人,光听到那柔媚的声音,骨头都软了半边。 太tm会叫了! 怪不得眼高于顶,不爱女色的大理寺卿谢之宴都甘愿做她的裙下臣。 几个侍卫探头望了过去,被谢之宴冰冷的眸光扫过,漆黑的瞳孔中尽是杀气。 “看够了吗?” “还不快滚!” 戚晟额角青筋暴起,他好歹也是戚家长子,皇亲国戚,这谢之宴竟然半点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就连这榻上的一个玩意儿都敢骂他是狗,简直侮辱人太甚。 戚晟愤怒的看着榻上的两人,厉声道:“我也是秉公查案,还望谢大人配合。” 谢之宴冷笑一声,话语讥讽:“再不滚,信不信我让你这刑部侍郎之位屁股都没坐热就下台。” 戚晟双手紧握成拳,眼底有戾气:“你什么意思?威胁我?” 谢之宴还未言语,榻上那道娇媚的女子笑声再度响起:“就是在威胁你啊!” “狗不是向来最听人话么,怎么偏偏你这只这么笨呢?” “你找死!”戚晟怒极,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大人~” “这狗好凶啊!” “奴家怕怕~”被中人儿身子缩了缩。 谢之宴一张俊脸阴沉至极,极力的压抑着什么。 随后,他一抬手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接从戚晟身旁的一侍卫的耳旁划过,牢牢的插在了门上,沉声警告:“滚!” 戚晟也不敢真和谢之宴对上,见他真发怒了,咬了咬牙,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待他们离开,江晚棠将被子掀开,抬眸便见到了谢之宴一张阴气沉沉的脸。 似乎是真的动怒了。 “江晚棠,男女有别,你不知羞的吗?” 只是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委实冷肃了一些。 江晚棠也来了几分气。 本来就是为了打掩护而已,又没什么逾矩的行为,至于这么凶吗。 江晚棠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冷得像冰:“我心中坦荡,为何要羞。” “再说,拿你当异性同盟罢了,若不是为了查消息,你当我愿意靠近你这冷冰块。” 说罢,江晚棠起身向外走去。 谢之宴咬了咬牙,冷声道:“你方才是故意激怒戚晟的,对吧?” “你想让我与戚晟对上,一来为你兄长出气,二来为他铺路,没猜错吧?” 江晚棠脚步顿了顿,轻笑出声:“是又如何?” 说罢,不等他的回答,举步往外走去。 谢之宴双手紧握成拳,脸色阴沉得不像话。 两人就这样不欢而散。 江晚棠回到皇宫之时,已是夜色深沉,月上中天。 她还没睡上两个时辰,就得起身梳洗,去御书房伺候。 姬无渊下朝回来的时候,就见她站着打盹,微皱了眉。、 明明昨晚早早的就让她回去休息了,怎的还困成这样。 后来他照常让她随身伺候研墨之时,她更是昏昏欲睡,墨汁都撒到了御案上。 姬无渊薄唇抿紧,忍无可忍:“昨晚做贼去了?” 江晚棠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随即立马清醒,连忙开口解释:“没有没有……” “臣妾只是昨夜没睡好。” 姬无渊将信将疑,难得好脾气的没有再说什么。 江晚棠跪坐在御案旁,研墨研着研着,身子软软的斜倒在了姬无渊的腿上。 姬无渊一愣,垂眸望去,就见江晚棠静静地靠在他的腿侧,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微微垂下,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的呼吸轻浅而均匀,脸颊微微泛红,显然已经睡着了。 看着看着,姬无渊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柔软,仿佛有一根羽毛轻轻拂过心间,微微触动。 他不自觉的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丝,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满是温柔与宠溺。 看了好一会,他调整了坐姿,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便继续开始处理起桌案上的奏折。 王福海见状,上前轻声询问:“陛下,要不要将娘娘唤醒,去偏殿睡。” 姬无渊抬眸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低声道:“拿张毯子过来” 王福海闻言一惊,随后立马下去拿了一张雪白的狐毛毯子过来。 姬无渊接过毯子动作轻柔的盖在了江晚棠的身上。 就这样,两人一个睡觉,一个静静地批阅奏折,一个恬静安然,一个矜贵优雅,恍然间有一种国泰民安,岁月静好的美感。 王福海看着眼前极为相配的两人,眼底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姬无渊的半边身体都被她靠麻了,硬是一动未动,任由她靠着睡觉。 江晚棠这一觉睡得极沉,也极为安稳,直到午膳时间才悠悠转醒。 她眯朦着眼睛,伸手便抱上了姬无渊的大腿,摸了摸才觉得不对劲,猛然睁眼,撞进了姬无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里。 江晚棠瞬间清醒,手上还抱住姬无渊的大腿。 她吓得立马松手,身体坐直,尴尬的笑了笑:“陛下,臣妾真不是故意的,只是……” “啊……” 话还未说完,一声惊呼响起。 姬无渊伸手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禁锢在御案和他的胸膛之间。 江晚棠的双手抵在姬无渊的胸前,两人如此近距离的四目相对,饶是对男色无感的江晚棠,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男人长了副人神共愤的皮囊。 那般的清冷禁欲,仿佛多看几眼都是亵渎。 还真是不杀人的时候,像世俗之外的谪仙,杀人的时候又像是冷血索命的阎罗。 姬无渊双手撑在她的腰侧,笑看着她,很复杂的眸色:“饿了?” 江晚棠被他看得不自在,别过了头,道:“没有。” 姬无渊轻笑出声,缓缓欺近她,江晚棠下意识的后退。 直到她的后背退到了御案上,退无可退,江晚棠别扭的动了动身子,想要挣扎起身,姬无渊欺身压了下来, “你……”江晚棠眨了眨眼睛,怔忪道。 姬无渊眉眼染上一点笑意,嗓音沙哑蛊惑:“爱妃,勿动。” 第102章 芙蓉不及美人妆 说着,姬无渊伸手轻轻抚摸上她眼角的红色泪痣,摩挲着,爱不释手。 江晚棠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难得的缱绻温柔。 随即,姬无渊从御案上的繁杂花盆里,摘下一朵艳丽的芙蓉,别在江晚棠的耳畔,轻声道:“芙蓉不及美人妆……” 他抬起江晚棠下巴,眼神落在她嫣红饱满的唇色上,低声说:“吾妃,甚美” 江晚棠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下,难得的羞红了脸:“你……你要做什么?” 姬无渊微微勾起唇角,笑容中带着一种不羁的邪魅,又凑近了些,嗓音暗哑:“自然是……” 话落,低头吻了上去。 他吻的很温柔,一寸寸的怜爱和疼惜。 柔软冰凉的触感,唇齿之间带着淡淡的茶香,和身上清冽强势的气息混杂在一起,温柔却也不容抗拒。 江晚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闭上眼的,一双小手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襟,在上面抓出了一片褶皱。 她的呼吸些许紊乱,脸上浮现出轻浅的红。 姬无渊吻得缠绵,吻得沉溺而不自知。 江晚棠头一次生出了一种被人慎而重之的错觉。 本想进来问要不要传膳的王福海,一进门就瞧见御案上吻得难舍难分的两人,一双眼睛睁得老大。 最后捂着眼睛,笑眯眯的退了出去,还贴心的阖上了殿门。 这个吻实在是很漫长。 直到江晚棠快要喘不上气才被放开。 姬无渊将面色嫣红,气喘吁吁的江晚棠揉进怀中,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 他用低哑的气音问她:“怎么这么傻?” “这么久了,还是学不会换气?” “看来还是次数太少了……” 江晚棠无话可说,一双水灵灵的含情桃花眸没什么攻击性的怒瞪着他,像极了一只被欺负狠了的小猫儿。 姬无渊笑笑,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的擦掉江晚棠唇上的水色,笑容意味不明的道:“现在呢?饿了么?” 江晚棠点了点头。 没一会,宫人便端着一道道珍馐美食走了进来。 不得不说,江晚棠这两日陪着姬无渊用膳,膳食比她在长乐宫时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每日还有嫔妃们送来的各种糕点汤羹。 下午的时候,江晚棠百无聊赖的趴在矮桌上看书。 姬无渊见她实在无趣,便让王福海去寻了话本子给她看。 其中一本讲的就是帝王与宠妃故事。 书中讲得是一位美貌宠妃爱上帝王,与一群女人明争暗斗,最终却被帝王厌弃,打入冷宫,而另一位看似不争不抢的妃子却是坐上了后位的故事。 江晚棠看得连连摇头,这位宠妃有美貌,有心机,有手段,斗得过后宫所有的女人,可最后却输在了一个“情”字上面。 她爱上了一个薄情帝王,轻信了男人床笫之间哄人的甜言蜜语。 最后宠妃变成了弃妃。 江晚棠长叹一声,心道:无爱可破情局,无情可破全局。 姬无渊侧目望过去,见江晚棠坐在一旁,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摇头的,浓眉微挑,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好奇与戏谑。 正欲说些什么,王福海进来禀告,说是贤妃娘娘带着百花酥过来探望了。 姬无渊淡淡的道:“传她进来。” 江晚棠闻言,抬眸向殿门口望去,只见一袭梨花白镶玉对襟长裙的白微微款款走了进来,衣裙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似有若无的质感如同梨花花瓣般轻盈,裙袂飘飘,看上去淡雅脱俗。 白微微也一眼看到了殿内的江晚棠,面上毫无波澜,始终挂着得体的笑意。 她福了福身,柔声道:“臣妾见过陛下。” “免礼。”姬无渊依旧神色淡淡。 王福海接过她手中的食盒,便呈到了御案上。 白微微笑着上前主动替姬无渊研墨,而后者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 江晚棠看着眼前端庄得体的白微微,神情若有所思。 之前几次都是白微微命宫人送吃食过来,这才是江晚棠头一次见她亲自过来。 看起来姬无渊对她,确实有些不一般。 不知怎的,江晚棠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方才话本子里看到那个不争不抢最后坐上后位的妃子,貌似和眼前贤妃有些像。 她才不相信,后宫真有什么不争不抢的女人,就算有,也都下场不会太好。 这个贤妃怕是不简单。 江晚棠静静地看着两人没有说话,随后便继续看自己手中的话本子。 白微微贴心的道:“陛下公务再忙,也当保重龙体才是。” 姬无渊也没驳她的面子,面无表情的“嗯”了声。 白微微继续道:“陛下,最喜欢臣妾做的百花酥了,臣妾今日特意多做了一些,待会江妹妹也一起尝尝。” 说着看向了一旁的江晚棠。 突然被提及的江晚棠,抬眸看向她,笑着道:“那便多谢贤妃娘娘的美意了。” 随后她便没再多说什么。 殿内偶尔传来几句两人的交谈声。 后来贤妃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离开了,走之前还冲江晚棠微微笑了笑。 夜晚的时候,江晚棠故技重施,又想装困离开。 姬无渊看着她犯困的模样,勾了勾唇,一双幽深的眼眸里仿佛看透一切。 是以,这次江晚棠再怎么装,他都没松口放她离开。 以至于她离开太极宫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 江晚棠回到长乐宫的时候,一道黑色身影突然出现在了她面前。 她看着眼前的人,语气生冷:“你还来这做什么?” 第103章 离京 谢之宴的身体僵了僵,一时失语。 他明显感受到江晚棠待自己的态度,回到了最初遇见那会,冷漠中带着疏离。 还真是一只冷漠无情的狐狸,利用完自己的就头也不回的离开就罢了,还翻脸无情。 这天底下敢这样明晃晃的利用他,再一脚踹开的,也就只有她了。 江晚棠见他不说话,便要举步离开。 谢之宴终于开口:“关于那位林太医,大理寺已经查到了些眉目,江二小姐不想知道吗?” 如他预料般,江晚棠停下了脚步。 她看着谢之宴没有说话,显然是在等他继续往下说。 谢之宴瞧着她这副‘现实’模样,哑然失笑,继续道:“如王六所言,那位林太医确实是在虞太妃生产的前一个月离京,侥幸躲过了一劫。” “据大理寺探查得知,林太医的老家在靠近江南一带,今夜我便启程,亲自去江南一趟。” 江晚棠怔了怔,有几分惊讶道:“大理寺人手众多,京城还有诸多事务,你为何要亲自前往?” “况且,此时离京,并非儿戏,你一离开……” 谢之宴却笑笑,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嘴角的笑容似有若无:“你是在担心我?” “少自作多情。”江晚棠冷冷看着他,话语凉薄。 “你若是死了,我可是少了个得力帮手。” 啧,还真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女人。 谢之宴笑道:“放心吧,命硬着呢。” 随后,他便收起了玩笑,语气颇为认真地道:“这个林太医或许是当年之事唯一的知情者。” “戚家近日动作频频,似乎也在搜寻什么人。” “所以,为避免夜长梦多,我必须尽快亲自去一趟。” “今日入宫,便是为了告知你一声,接下来不要轻举妄动,等我的消息。” “话已说完。” “走了。” 话落,转身离开。 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江晚棠知道,此去离京,必是危险重重。 想要他命的人,比比皆是,只是京中不好动手罢了。 江晚棠沉默了片刻,才追出去:“谢之宴!” 谢之宴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 “一路顺风,等你好消息……” 谢之宴笑了笑,一字一顿:“一定。” 说罢,朝身后扬了扬手,做告别的手势,大步离开。 走到长乐宫门口,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江晚棠站在院中看着他离开,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有一点点的愧疚。 他明知道她只是在利用他罢了,却还以身犯险,全力以赴。 此时,长乐宫外的一道身影偷偷摸摸的离开,趁着夜色去了昭阳宫。 昭阳宫内,嘉妃慵懒的躺在美人榻上,一旁的两个宫女正在为她捶腿捏肩。 随后她蓦地起身看向地上跪着的小宫女,惊疑道:“你说,在长乐宫门口看到一道黑色的男子身影离开?” 小宫女颔首道:“奴婢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嘉妃蹙眉道:“可有看清那男子是谁,长什么模样?” 这江婕妤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在宫中私会外男。 此事若是被陛下知晓,她必死无疑。 只是,这私会的男子究竟是谁? 她的靠山? 还是说失宠后耐不住寂寞,随便找的男人? 小宫女继续道:“奴婢离得太远,看不太清。” “而且那道黑色身影一闪身就不见了,想来是会些功夫的。” 说着,小宫女攥了攥袖口,抬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奴婢瞧着那道身影,身形颀长,估摸着得有九尺了。” 哦,看来这江婕妤是半夜在宫中偷偷私会情郎啊。 嘉妃眼眸里都多了几分笑意,端起一旁的茶盏,轻抿了一口,只觉这茶都变得格外清甜。 她笑着嘲讽道:“看来,咱们这位江婕妤还真是个不安分的主。” 那小宫女问道:“那奴婢还要在长乐宫紧盯着吗?” “好好盯紧了,别让人发现。”嘉妃将手上的一个镶金玉镯子褪下放到了小宫女的手上,道:“她肯定不只一次这样做了,盯仔细些,务必要探清楚那男人是谁。” 私通之人,得了乐趣,又怎会再甘于寂寞。 小宫女握紧手上的玉镯,伏身在地上道:“奴婢明白,奴婢多谢娘娘赏赐。” 嘉妃摆了摆手,让她继续回去盯着。 宫墙外,张龙和赵虎骑着马在一棵大树下等候。 赵虎看着眼前高耸的宫墙,疑惑道:“诶,你说咱们大人进去这么久,怎么还没出来?” “到底是去做什么啊,时间这么赶还非要翻墙进去一趟。” 赵龙看了看后宫方向,没有回答。 又过了好一会,谢之宴才出现。 两人连忙迎了上去。 赵虎疑惑道:“大人,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出来?” 谢之宴没有回答,淡淡的道:“出发吧。” 说完,便直接翻身上马。 张龙站在一旁担忧道:“大人,要不我还是同你们一道前往吧。” 赵虎有勇无谋,此去危机四伏,他实在是不放心。 谢之宴看了他一眼,幽深的眸子里是让人看不懂的深意。 他说:“留你在京中,我才能放心离开。” “我离开后,京中发生的要紧事,记得及时让密探传信于我汇报。” “若是江二小姐有需要的地方,你务必全力相助,不得有丝毫懈怠。” 张龙认真的道:“是。” 谢之宴的眼神严肃而认真:“我此次出行,归期不定,京中诸事就托付于你了。” 张龙连忙拱手应道:“大人放心,属下一定谨遵吩咐,定不辱使命。” 谢之宴微微颔首,最后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挥起缰绳,身下的骏马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马蹄扬起,朝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黑色的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京城的轮廓在他身后越来越远,渐渐模糊…… 翌日,江晚棠照例去了御书房贴身伺候姬无渊。 姬无渊看着她,声音慵懒清润,带着点笑意:“你应当已经知道了,你的兄长江槐舟已经官复原职,回刑部当差了。” “不仅如此,孤还破例给他官升了一级,正五品刑部郎中。” 正五品刑部郎中,在刑部侍郎之下,已是极高的地位了。 江晚棠眨了眨眼,随即眼中闪过惊喜之色,她连忙欠身行礼:“臣妾谢过陛下……” 姬无渊却是笑笑,笑容意味不明:“哦?那爱妃打算给孤准备什么谢礼?” “孤可不是你一碗汤,就能打发了的。” 江晚棠抿紧了唇,心道:这狗暴君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她桃花眼弯成好看的弧度,薄唇微挑,明眸善睐,笑得很是娇媚:“那陛下想要什么谢礼?” 粉白色轻纱裙,嫣红的唇色,眉眼间的一抹明艳笑意勾人心魄,但是却又干净到一尘不染。 姬无渊幽深的眼眸,瞬间晦暗了几分。 他朝着江晚棠勾了勾手指,低哑的嗓音,很是蛊惑人心:“过来。” 第104章 谢礼 江晚棠缓缓走了过去,刚走近就被他伸手一把拽到了腿上,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姬无渊敏锐地发现了她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惊慌和失措。 他浓眉微挑,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伸出手,指腹按在江晚棠的唇瓣上,不轻不重的捻。 姬无渊的嗓音很有磁性,叫人头皮发麻:“孤要的谢礼,你能给吗?” 江晚棠闻到了他身上冷清的龙涎香气,掺着点清泠清苦的茶香。 他骨子里是个很冷血强势的人。 似乎到了他们那个身份地位,骨子里都强势,尤其是帝王。 只是他暂时因为对自己的几分兴趣,愿意迁就自己,惯着自己。 但姬无渊毕竟是个正常的男人,再怎么宠爱她,也不可能忍受得了一个女人三番五次的戏弄和拒绝。 即便他不喜欢后宫的这些女人。 就像此刻,江晚棠清楚的看到了姬无渊眼神里有对她的情『欲』,是单纯的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那种情『欲』。 想做宠妃,侍寝自是必不可少的。 自她重生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要为谁守身如玉。 入了宫的女子,本就是帝王的女人。 江晚棠妩媚的桃花眸微微勾起,随后站起身,大胆的伸手将姬无渊推倒在身后的御座上。 在姬无渊怔愣的目光中,抬腿跨坐在他的腰间,双手攀着他的肩,笑意勾人:“陛下想要,臣妾就给。” 姬无渊眸中闪过一抹惊讶之色,属实没料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被一个女人压在身下。 似乎,她总是能这样轻而易举的勾起自己的兴趣。 姬无渊的眸色暗了又暗,还未动作,便见身上大胆的小女人俯身吻上了自己的唇。 柔软的触感,略带温热的湿气,还有淡淡的甜香。 然后辗转到了他的耳旁,轻声细语道:“臣妾心悦陛下,还望陛下怜惜……” 姬无渊登时反客为主,翻身将她『压』在御座上,欺身吻了上去。 他缓缓吻她的唇,嫣红色的唇,鲜艳欲滴。 姬无渊将她拥入怀中,一双大手抚上她的腰肢,寸寸收紧,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整个御书房中弥漫着暧昧而炽热的气息, 这一刻,空气都仿佛静止,只剩下他们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 而王福海早就领着一众宫人,识趣的退下去了。 姬无渊吻了许久,将衣衫凌乱,气喘吁吁的江晚棠打横抱起,大步朝着内殿走去。 明黄色的纱帐落下,粉白色的轻纱裙褪落,散乱的堆叠在榻旁…… 一室暧昧,温度高涨。 不多时,本该出现的羞羞声没有,倒是传来了男人一声咬牙切齿的怒喝:“江,晚,棠!” “你最好给孤一个解释!” 榻上,姬无渊长袍凌乱,一张俊脸黑得不能再黑,凌厉的眼神里都是无边的怒意。 而江晚棠身上只剩一件粉色的肚兜和白色的亵裤,一双水润润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无辜又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没错,她月事来了。 上次是假的,她装的,但这次是真的。 她也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守在殿外的王福海听到这一声怒吼,吓得一身老骨头都颤了颤。 听起来,陛下真气得不轻啊。 方才两人还柔情蜜意的,这是怎么了,突然生这么大火气? 不是他多嘴,里头这位江婕妤也委实会作了一些。 他在这宫中待了几十年,就没见过比她还会作的主。 可陛下偏偏就吃她那套。 就是不知道这次江婕妤,还能不能安然脱身了? 王福海摇了摇头,走远了一些,以免陛下发怒,殃及池鱼。 内殿,江晚棠伸出一双细白的藕臂,小心翼翼的去拉姬无渊的手。 她知道,这次他是真生气了,很不好哄的那种。 一个没哄好,说不定就前功尽弃,真要失宠了。 只是她的小手刚碰到姬无渊的大掌,就被他用力的甩开了。 江晚棠手臂吃痛,身子也突然传来了一阵不适感。 她的脸色瞬间一片煞白,毫无血色,额间有细汗冒出。 江晚棠咬着嘴唇,虚弱地道:“臣妾……臣妾不是故意的?” 说着还可怜兮兮再度朝着姬无渊伸出手。 姬无渊察觉到她的异样,下意识的想上前,却又在下一刻将抬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他双手紧握成拳,咬咬牙:“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无论如何,孤这次都不会再对你心软。” 狗暴君真不好糊弄。 江晚棠感觉到脑袋一阵眩晕感袭来,随即便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姬无渊的脸色瞬间大变,惊慌失措上前将她抱入怀中,对着外面大声喊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殿外的王福海吓得一愣,不敢耽搁,立马命人前去传太医。 姬无渊坐在榻上,紧紧抱着怀中双眸紧闭的江晚棠,一时间,什么怒气都没有了,有的只是心疼和怜惜。 不一会儿,太医们匆匆赶来,隔着明黄的纱帐,搭着一方绣帕,战战兢兢的为江晚棠把脉。 王福海缩在一旁,满头冷汗,心想,陛下该不会是一怒之下,对江婕妤动手了吧。 太医诊脉后,神色紧张地向姬无渊禀报:“陛下,娘娘这是体内有寒症,瞧着脉象应当是有些年头了。” 第105章 旧疾 姬无渊妖孽的面容沉的滴水,一双凤眼满目冷冽。 浑身都泛着冷意,吓得太医把脉的手都抖了一抖。 一众太医围在床榻外,个个面色紧张,压抑的气氛如乌云般笼罩着整个殿内。 为首的太医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他小心翼翼地为江晚棠诊脉:“据脉象来看,娘娘应是近段时日,受了寒,寒气入体,引发了旧疾。” 此言一出,姬无渊周身的寒意瞬间收敛了起来。 太医松了口气:“也正是因此,才导致娘娘来月事的时候,气血郁结,疼痛难忍,严重之时,也有晕厥的可能。” 姬无渊神色凝重,眉头紧锁,好似在思索着什么。 所以……是因为上次跪在殿外淋雨,才导致的寒气入体? 姬无渊垂眸看着怀中面色苍白的江晚棠,抬手动作轻柔的擦拭着她额角的细汗,说出的话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他薄唇轻启,冷血又寒凉:“治好她。” “不然,你们整个太医院都得死!” 太医们吓得连忙跪地,瑟瑟发抖。 他们声音颤抖着说道:“陛下息怒,臣等一定竭尽全力为娘娘医治。” 为首太医道:“臣这就去开些方子熬药,为娘娘好好调养。” 怀中的江晚棠眼睫颤了颤,她其实没有晕。 她也没想到自己的寒症这么严重,以往也都是来月事,和冬日的时候,难熬了些。 她静静地躺在姬无渊的怀中,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没了冷意的姬无渊,怀抱是温暖的。 原来,那样冷血寡情的人,也会有温暖的血肉和呼吸。 下一刻,江晚棠感受到一只温热的大掌覆在自己的小腹上。 紧接着,她便感受到一阵阵温热之意透过他的大掌传递到自己的小腹内。 疼痛之意,渐渐缓解,有股温热的舒适感涌入体内。 渐渐地,一阵困意感袭来,江晚棠陷入了沉睡。 迷迷糊糊的之间,她感受到了有人在吻她,而后她便尝到了一股苦涩的药味涌入喉间。 她想挣扎,却挣脱不开。 江晚棠不知道的是,姬无渊就这样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抱着她,在御书房的内殿守了她一整夜,不许任何人,任何事来打扰。 直到后来太医说她已无大碍,睡上一觉,日后再好好调养即可,才起身去上早朝。 因着汤药中有助眠的药物,故而江晚棠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沉。 晨间的阳光悄然透过雕花的窗户,洒进殿内,微风轻轻拂过,带动着轻薄的明黄纱幔轻轻飘动。 阳光透过纱幔轻柔地洒落在榻上那熟睡的绝色少女身上,仿佛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发丝如墨般散落在枕边,几缕被阳光照得微微发亮,圣洁,美好。 姬无渊下朝回来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恬淡美好的画面。 他看了一会,眼眸里漾出一抹清浅的笑意,随后便走到外殿处理起了奏折。 江晚棠醒来的时候,听到外间传来一道轻温柔关切的女子声音。 “臣妾听闻陛下昨夜传了太医,可是身子不适?” 是贤妃白微微的声音。 姬无渊声音寡淡的回了句:“并未。” 之后,便没了回应。 江晚棠一双大大的眼眸,眨了眨环顾了四周,发现自己还是在姬无渊的御书房。 她不在意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刚醒来的她有些口渴,想喝水。 可殿内一个伺候的宫人都不见,江晚棠也不想打扰外面的两人,于是便自己撑起身子下床去一旁的桌上倒杯水喝。 只是一起身,她才发现自己外面穿的是姬无渊的丝质亵衣,衣摆过于修长,以至于她刚踏出一步就被绊倒在地,痛呼出声。 本是极浅,极轻的一声,听不真切。 可外殿的姬无渊还是听到了,当即站起身,在白微微不知所以的目光下,朝着内殿走去。 当他看到跌坐在地的江晚棠时,瞳孔骤缩,快步走过去,将她打横抱起,抱到了床榻上。 姬无渊的脸上浮现慌乱和关切,温声道:“醒了怎么不喊孤?” 江晚棠眼眸睁大,有点惊讶于姬无渊话语间的温柔。 或许睡了许久刚醒,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沙哑:“想喝水……” 于是,姬无渊立马起身,去给她倒了一杯水,亲自喂到了她的嘴边。 江晚棠愣了愣,有些受宠若惊。 而后在姬无渊的注视下,喝了小半盏水。 姬无渊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问道:“饿不饿?想吃什么?” 江晚棠点了点头,道:“臣妾不挑食。” 让她贴身伺候的这几日,姬无渊也看出来了,这小猫儿什么都吃,没有挑食的习惯。 姬无渊眉眼间掺了点淡淡的笑意看着她:“那好,孤现在就让人传膳进来。” 全然忽视了还在殿外等候的白微微。 宫人将一道道精美的膳食端入了内殿。 里面的人是谁?生病的是谁? 白微微纵是再傻,也猜了个大概。 她表面依旧是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只是那隐藏在袖中的一双手攥紧,手掌心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王福海见她被晾在一旁,贴心的上前道:“贤妃娘娘,陛下正有事在忙,您看……” 白微微淡然一笑:“好,那本宫便晚会再来探望陛下。” 出了御书房,贤妃脸上的那抹勉强的笑意差点就要挂不住了。 殿内,姬无渊将江晚棠抱到了桌前的矮凳上,将盛好的药膳汤放到了她面前。 江晚棠瞅了眼满满一桌色泽诱人的精美膳食,有清蒸鲈鱼,白灼虾,清蒸小排,燕窝羹,胭脂鹅脯…… 她忍住了馋虫,道:“臣妾一个人,吃这么多吗?” “嗯。”姬无渊顿了顿,语气很是温和:“慢慢吃,想吃什么吃什么,不需要都吃完。” 江晚棠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姬无渊。 她怎么感觉自己一觉醒来,他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就像此刻,姬无渊不但陪着她用膳,还屈尊降贵的亲自在为她布菜。 “你刚醒,先吃点清淡的膳食。” 江晚棠垂眸,看着他吹了吹,放在自己眼前的一碗鸡丝粥,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她犹豫了一下,不安的攥了攥衣袖,还是忍不住问:“陛下不生气吗?” 第106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江晚棠不用想也知道,姬无渊肯定心里门清上次在温泉池被她戏耍的事情。 姬无渊弯了弯唇,唇角笑意温柔:“不生气。” 之后在江晚棠惊诧的目光中,微微倾身,将她整个人抱进了怀中。 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是孤不好……” 没有早点发现你身体有恙。 江晚棠蓦地瞪大了双眸,有些茫然,搞不清楚状况。 狗暴君突然转性了? 接下来,姬无渊都无微不至的伺候着她用膳,为她夹菜,挑鱼刺…… 就连清蒸的小排骨都为她剃去了骨头,喂到她嘴里。 不得不说,他这里的膳食,是真的与旁的地方不同,美味至极,江晚棠吃了一口又一口。 活了两世,她还从未这样被人悉心照料过,更遑论是九五之尊的帝王。 后知后觉涌上心头的,是一股酸涩的感觉。 原来这才是被人在意,呵护的感觉? 她上一世沉浸在萧景珩的温柔体贴当中,所感受的那些所谓的“爱”的证明,原来是这么的不值一提。 江晚棠并没有对姬无渊动心,只是难免对这种她从未感受过的在意,而产生几分动容。 一桌膳食用了下来,江晚棠吃的心满意足,像只餍足的小猫,慵懒的靠坐床边在美人榻上,一动不愿动。 桌案上还放着供她解闷的话本子。 江晚棠看着好说话的姬无渊,道:“陛下,臣妾身子已经无碍了,能不能回长乐宫去休息?” 姬无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一字一顿:“不行。” “晚会太医会将煎好的汤药送过来,好好喝药。” 他特意强调了后面几个字。 听到“喝药”江晚棠瞬间皱起了眉头,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冷“哼”一声,便转过身背对着姬无渊。 那态度很明显,不想搭理他。 倒是很懂得什么叫得寸进尺,知道他不会怪罪,又耍起了小性子。 姬无渊被她气笑了。 最后只能无奈的嘱咐了几句,便出去继续处理公务了。 傍晚的时候,江晚棠都快闷坏了,实在躺不住了。 姬无渊便带着她去御花园逛了逛。 御花园内,微风轻拂,带来阵阵花香。 姬无渊的大掌握着江晚棠的手,两人漫无目的的闲逛着。 当他们转过一处回廊时,江晚棠的眸光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 之前种满梅花的大片梅林,如今一大片绚烂的粉色桃林。 清风拂过,粉色的花瓣如雪花般从树上纷纷扬扬的飘落,美不胜收。 明明已经到了桃花凋谢的季节,可这里的桃花却依然娇艳盛放。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江晚棠的眼神里闪过一抹诧异和惊喜之色。 她立马撒开姬无渊的手,开心的跑过去,伸出手,接住一片片飘落的花瓣,那柔软的触感是真实的。 像极了她在山野时最喜欢的那大片桃林。 姬无渊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掌,顿时失笑,他既无奈又喜欢极了江晚棠这副明媚,生动的模样。 “喜欢吗?” 姬无渊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在江晚棠的耳边回荡。 江晚棠微微仰头,看着飘扬的桃花,笑着道:“喜欢。” 而后像是想到什么,她看向姬无渊,眼神里是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明媚:“陛下,御花园怎么会有桃花?” 她记得,这里之前是一片梅林的。 “是在北山狩猎回来后,命人移栽过来的。” 姬无渊走到她的身侧,抬手拾去江晚棠头顶的花瓣,没忍住低头亲了亲她额头,嗓音低哑,藴着清浅的笑意:“可惜,孤发现的有点晚,差点错过了花期。” 他这话说得饶有深意,一语双关。 只是江晚棠沉浸在漫天飞舞的桃花之中,未能听出他的话外之音。 换句话说,就算听到了,她也不会往那处去想。 姬无渊看着江晚棠欢喜的笑靥,不自觉的跟弯起唇角,笑意潋滟温柔:“幸好,还来得及……” 就在这时,桃林中传来了几个宫女偷偷谈论的声音。 一宫女道:“唉,也不知道咱们陛下怎么想的,好好的一片梅林竟都砍了,非要种这劳什子的桃花,费时又费力。” 另一宫女附和:“是啊,梅花多高贵典雅啊,岂是这低贱的桃花能比拟的。” 又一宫女酸言酸语道:“怪不得陛下放着后宫这么多大家闺秀不要,非宠那个江婕妤。” “她有什么好的,虽为丞相府嫡女,但自小被送去了山野庄子将养,生了副妖精模样,如今看着也是个不安分的,比起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可差远了。” 江晚棠不在意的笑了笑,这种话听多了,早就无所谓了。 嘴长在别人身上,总不能一个个去堵别人的嘴吧。 但姬无渊却是没那么宽容好说话的。 他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隐约可见几道身影,唇角的笑意森冷:“来人,割了他们的舌头,杖责五十,逐出宫去。” “今日之后,再有妄议者,先拔了舌头,再杖毙。” 江晚棠眨了眨眼,心道:这杖责五十与杖毙也没多大区别了…… 姬无渊看着面前的桃林,突然唤她名字:“江晚棠……” 江晚棠抬眸看向他,见他眉眼间的戾气还未完全散去,以为他还在生气,便伸手拉了拉他的大手。 姬无渊愣了愣,眼尾勾勒出淡淡的弧度,他缓缓道:“孤想对你说的是,桃花并不低贱,梅花也不一定高贵。” “各花入各眼,没有人能给他们下定义。” “是非在己,毁誉由人,既已明辨心中之是非,便无惧他人之言语。” “在孤眼里,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便是世间最好,最美。” 江晚棠瞳孔猛地一睁,他这是怕自己不开心,特意在向自己解释? 她没想到,这样的一番话,会是在高高在上的帝王姬无渊嘴里听到。 江晚棠能看到他眼里的真诚,是真情实感,而不是单纯为了哄她…… 第107章 一琴,一舞 姬无渊是第一个对自己说桃花不低贱的人。 他将自己放在很平等的地位上去对话。 江晚棠犹记得,上一世她在平阳侯府的后院里想种几株桃花,萧景珩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还是觉着桃花不够名贵,上不了台面的。 一般达官显贵后院种的都是名贵的花花草草,像桃花这种山野间随处可见的,于他们来说可不就是低贱么。 后来,她便只是在自己住的小院子里种了两株。 在旁人眼里低贱的桃花,对她来说却是那苦难十年里,唯一的一抹灿烂明媚。 每当山间桃花盛开的时候,仿佛看到了一切美好,和希望。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最喜在林间翩翩起舞,享受像山间蝴蝶,清风一般的自由自在。 思及此,江晚棠嘴角上扬起一抹明净释然的笑意。 她拉着姬无渊的手,笑道:“这片桃林很美,臣妾给陛下跳支舞吧。” 姬无渊浓眉微挑,笑看着她,话语里多了一抹戏谑:“棠儿还会跳舞?” 江晚棠蓦然抬头看向他,撞进男人幽暗深邃的目光中。 她的瞳孔蓦地放大,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陛下刚刚唤臣妾……” “棠儿。”姬无渊俯身凑近,声音低低的落在她的耳畔一遍又一遍:“棠儿……” “听清楚了吗?” “没听清楚,孤便日日多叫几遍。” 他的声音低哑而富有磁性,嗓音十足的撩人。 明明顶着张那么清冷禁欲的脸,嘴里却说着这么撩拨人心的话,简直就是个妖孽。 江晚棠很难得一见的红了耳根,不是因为别的,仅仅是因为被眼前这张脸,这嗓音给蛊惑了。 男色误人啊! 江晚棠脸色不自然的别过了脸,道:“听清楚了。” 随后便见姬无渊让人取了琴过来。 姬无渊看着江晚棠不解的目光,好笑道:“不是棠儿说要跳舞吗?” “孤在林中抚琴,为你伴奏。” 江晚棠倒是没想到他还会抚琴。 于是,桃林中,江晚棠着一身绯色轻纱长裙,微微仰头,感受着清风拂过,花瓣落在脸上的久违熟悉感。 随着悠扬的琴音响起,她扬袖而起,翩翩起舞,时而旋转,时而跳跃,身姿轻盈,如蝴蝶一般灵动。 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韵律感,仿佛与桃花林融为一体。 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秀靥艳比花娇…… 粉色的花瓣落在她的发间、肩头,美得惊心动魄。 姬无渊一袭墨色织金龙袍,端坐在桃花树下,面前摆着一架精致的古琴,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弄,一道道美妙悠扬的琴音倾泻而出。 他看着林中翩翩起舞的明媚少女,眼神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一抹惊艳,和缱绻的柔情。 似乎,她总是这样,时不时的能让他又发现惊艳的一面。 桃花林里,两人一琴,一舞,天造地设,仿佛一幅世间最美好的画卷。 微风轻轻拂过,带来阵阵花香,空气中都似乎多了一丝清甜。 这时,以贤妃和嘉妃为首的几位妃嫔恰巧往御花园走来,一行人听到悠扬悦耳的琴音往桃花林这边走来。 远远的,便瞧见了桃林中那足以令人震撼的一幕。 贤妃的瞳孔猛地一震,笑意都僵在了脸上,双手紧握颤抖,那神情像是不可置信,又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些什么。 嘉妃嫉妒得快要咬碎一口银牙,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 其余妃嫔也都看红了眼,绣帕子在手中绞了又绞,都快绞烂了。 王福海见她们越走越近,显然也是要踏入这片桃林的,便笑着上前道:“奴才见过几位娘娘。” “陛下吩咐过不许任何人,入桃林打扰,还请各位娘娘绕道而行。” 贤妃和嘉妃体面人,自是没说什么。 身后的王美人气得冷“哼”一声,冲着桃林内的江晚棠啐了一口,怒骂一句:“狐媚子!” “惯会使一些魅惑男人的伎俩,勾引陛下。” 一行人或多或少的负气离开。 几人途径御花一处水池时,王美人忍无可忍的开口道:“你们就这样坐以待毙,任由那狐媚子蛊惑陛下,勾着陛下吗?” “自打她受宠以来,陛下就没再踏入后宫,都被她一人勾着,霸占着,岂有这样的道理?” “咱们都是大家闺秀出身,论样貌才情,谁又比那狐媚子差到哪去,就这样甘于久居她下?” 她这一番话说得可谓是慷慨激昂,义愤填膺,但也说到了几人的心中。 其余妃嫔纷纷表示赞同,唯有为首的嘉妃和贤妃两人一直未出声。 嘉妃轻咬下唇,眼中闪过一丝不甘,随即勉强笑道:“妹妹们也别太冲动,陛下喜欢江婕妤,咱们又能如何?” “陛下的决断不是我等妃嫔能左右的。” “大家进了宫便都是姐妹,莫要伤了和气。” 王美人闻言冷“嗤”一声,她与嘉妃同住昭华宫,平日里最瞧不上她那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的做派。 于是,她毫不客气的讽刺道:“嘉妃姐姐宽容大度,乃世家贵女的典范,自是妹妹们比不了的。” 言外之意,就你假清高。 其余人见状也是对嘉妃多了几分不满。 嘉妃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偏只能微笑着,忍而不发。 贤妃则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平静的池面,嘴角弯起一抹阴冷的笑。 这平静的池面,瞧着似乎风平浪静,实则底下暗流涌动,也是该有人投下巨石,打破了这份虚假的平静美好了。 第108章 突发心疾 白微微本是故意将在殿内喝茶的一众人,引到御花园来赏花。 她早就得知,姬无渊带着江晚棠来御花园散步之事。 便故意将人引来,好让大家瞧瞧是江晚棠抢走了她们的圣宠,群起攻之。 现在目的达到了,效果远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可是她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相反的,她很难受。 这么多年除了当年她兄长死的时候,没有比此刻更难受的了。 似是想起什么,白微微垂下眸,眼神中是无尽的冷意和狠意。 天知道,方才桃林那一幕对她的冲击有多大。 最让她难受到窒息的,不是两人一琴一舞,宛若璧人。 而是,她清清楚楚的看到姬无渊眼眸中流露出不该存在于他身上的情绪。 分明是那般随心所欲,清冷孤傲的男人,如今却是一副又温柔又宠溺的表情,对着另一个女人。 姬无渊,你那样冷血凉薄之人,也会有温柔怜惜的情感吗? 这个念头浮现的时候,简直痛到无法呼吸。 可凭什么是江晚棠呢?! 丞相府嫡女,貌美倾城,又得帝王独宠。 她还真是把天下的好命,都占全了。 天道还真是不公! 白微微越想越气,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忍耐和克制力,才能控住自己此刻的情绪。 明明是她先遇到他的。 不,不会的,她不相信! 湖边,白微微的身形摇摇欲坠,脸色差到不能看。 随后,她不理会众人,在宫人的搀扶下,独自离开。 众人看她离开的孤寂瘦弱背影,忍不住一阵唏嘘。 便是往日最受宠的贤妃,都没有如今这位江婕妤得陛下偏爱与独宠呢。 如今亲眼所见,谁人还不知那御花园大片的桃林到底是为谁而栽。 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在后宫的女子,无论是谁,都逃脱不了被喜新厌旧四个字打败的命运。 就看这位新获宠的江婕妤能得意到几时了。 见贤妃离开,众人也都纷纷散了,往各自宫中走去。 王美人没同嘉妃一道回去,而是转身去了慈宁宫。 嘉妃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 到了夜间的时候,姬无渊还是不肯放江晚棠回去。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在江晚棠身子没养好前,都不许离开他身边。 夜色深沉,月上中天。 太极宫内。 江晚棠睡在偏殿,有些不习惯,辗转反侧。 不一会,只觉身后的床榻微微一陷,熟悉的龙涎香气息瞬间将她包围,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身后轻轻搂住她的腰肢。 两人的肌肤仅隔着轻薄的亵衣相贴。 江晚棠身子猛地一僵,这还是她第一次与姬无渊同榻而眠。 姬无渊将人捞入怀中,翻过身来,垂眸看着她,声音低沉而温柔:“睡不着,嗯? 四目相对,目光灼灼。 江晚棠面颊泛红,难掩羞涩,与期待被帝王临幸的嫔妃一般无二。 可实际上,她被褥下的脚趾吓得已经缩到了一处,一动不敢动。 江晚棠在短暂的犹豫后,轻轻靠入姬无渊的怀中,没有言语。 姬无渊抬手在她后背轻轻抚了抚,轻声道:“睡吧。” 许是白日睡多了,江晚棠没有丝毫睡意,只得闭上眼睛,静静的躺在他怀中。 两人相拥而眠。 不一会,殿外有人大声喧哗,江晚棠听到了殿外王福海特意压低的呵斥声,睁开了眼眸。 姬无渊也睁开了眼,眼眸里俱是冷意。 他拍了拍江晚棠的后背,温声安抚道:“孤出去看看。” 说罢,姬无渊起身,披上黑色丝质长袍走了出去。 “陛下!陛下!” 殿外,一小太监跪在殿门口,哭喊着道:“贤妃娘娘突发心疾,身体抱恙,请陛下去瞧瞧。” 王福海守在殿外,怒斥道:“还不赶紧去传太医,在这鬼叫什么!” “吵醒了陛下和娘娘,仔细你的脑袋。” 那小太监道:“王总管有所不知,娘娘这次情况危急,怕是不好,奴才们也不敢耽搁啊!” 王福海闻言一怔:“太医之前不是说已经大好了,怎的好端端的又突发了?” 那小太监哭丧着一张脸:“奴才们也不知,就怕真有个好歹,否则奴才也不敢这大半夜的过来惊扰陛下……” “再说,里头那位娘娘,无病无痛的,哪有我们贤妃娘娘情况严重?” “若贤妃娘娘真有个好歹,陛下怪罪下来,咱们都承担不起。” 后宫众所周知,贤妃身子弱,又素有心疾,得陛下看重,因此平日里流水一般地补品,药材往玉华宫送去。 见他如此焦急,王福海也不敢再耽搁,正欲转身进殿去通报。 就听“吱呀”一声,寝殿大门由内而外的打开。 姬无渊一身黑色长袍,满头长发披散在肩头,面容妖孽俊美,如天神降临般。 他眼神冷冽的瞧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不由浑身颤抖,身子跪伏在地上,惶恐道:“陛下饶命,实在是贤妃娘娘情况不好,请陛下过去一趟。” 姬无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薄唇轻启:“抬起头来。” 小太监虽不明所以,但也不敢违抗,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闭着眼睛,不敢直视圣颜。 姬无渊冷笑一声:“方才是你说,里头那位娘娘无病无痛?” “你倒是很会说话。” 那小太监怔了怔,心道:陛下这是在夸他? 他小心翼翼的睁开眼,还未做出反应,下一刻,就见姬无渊嘴角勾起一抹冷漠的弧度,话语森寒:“拖下去,杖毙!” 那小太监瞬间脸色煞白,身体抖如糠筛,满眼惊恐,磕头求饶:“奴才该死,奴才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奴才知错,求陛下饶命!求陛下饶命啊……” 姬无渊冷冷的吐出两个字:“聒噪!” 随即几个太监上前堵住了那小太监的嘴,将人拖了下去。 王福海战战兢兢的上前道:“陛下,那贤妃娘娘那边……” 姬无渊的眼眸里黑沉沉的一片,看不出情绪。 他转身回到殿内,就见江晚棠已经坐起了身。 后者揉了揉眼睛,有些迷糊呆萌的看着他,轻声道:“陛下……” “外面何事如此喧哗?” 姬无渊周身的冷意收敛了起来,走到床榻旁坐下,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可是吵到你了?” 江晚棠实诚的点了点头。 姬无渊眼眸里多了几分柔意,轻声道:“无事,贤妃身体抱恙,孤过去看看,你先睡。” 说着,便抱着江晚棠躺下,动作轻慢的替她掖好被子,语气低哑:“睡吧。” 第109章 偏爱 江晚棠呆呆的看了他一眼,随后乖巧的闭上眼。 像只小猫似的,温顺温顺又乖巧的模样,看得姬无渊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低垂着眉眼,看着自己怀里闭着眼睛,明媚烂漫的少女。 顿时有些舍不得走了。 看了许久,感受到江晚棠均匀的呼吸声,姬无渊在她额间轻轻印上一个吻。 随后,才起身朝殿外走了出去。 临行前还不忘交代宫人,在寝殿内点上安神香。 等到姬无渊彻底离开,榻上本该安睡的江晚棠却是睁开了双眼,眼眸里一片清明,毫无困倦之色。 她长呼出一口气,暴君可算是走了。 江晚棠眨了眨眼,躺在榻上,想着方才听到的贤妃突发心疾一事。 上一世她对后宫了解不多,只知道姬无渊待白微微与旁人不同,倒是没听过她有心疾这一说。 但江晚棠知晓,白微微此番定是有惊无险的。 因为上一世她死的时候,白微微还活得好好的呢。 她只希望,白微微能绊住姬无渊,让他今晚上都不要再回来了。 本就都是虚情假意,同榻而眠,江晚棠感觉怪怪的。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玉华宫内。 寝殿内,白微微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的躺在榻上,看起来真的快不行了似的。 里面聚集了一众太医院的太医,个个神色凝重。 太监宫女们更是忙进忙出,整个宫殿内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唯姬无渊一人,负手而立在院中,清冷矜贵,仿佛置身事外一般。 他一贯冷漠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一双幽深如墨的眼眸里,不知在想什么。 待到后半夜,太医才匆匆过来禀告贤妃已稳住了病情,性命无碍。 姬无渊也只是微微颔首,叮嘱了一句好生照料,便大步走出了玉华宫。 从头到尾,都未曾踏入殿内一步,也未看过贤妃一眼。 太极宫偏殿内,已经入睡的江晚棠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带着寒意的怀抱,有股熟悉的气息传来。 她蹙了蹙眉,下意识的身体瑟缩了一下,随即便感受到一股暖流流遍全身。 江晚棠眉头舒展开来,睡得香甜。 翌日,贤妃身体抱恙,陛下守护了一整夜的消息便传遍了后宫。 两大宠妃,在陛下心中孰轻孰重的争论,宫人们私底下传得热火朝天。 有人说肯定是贤妃娘娘,毕竟位分摆在那,荣宠不衰,谁也越不过去。 也有人说是江晚棠,因为自陛下登基以来,她是唯一一个在太极宫留宿的妃嫔,地位可见一斑。 不过大多数都是站贤妃,她位分高,又得陛下看重。 满宫都知贤妃最是温婉良善,从来不争不抢,对待宫人们也是宽厚仁慈,从未有人见她打杀,责罚下人,是这后宫中最得人心的所在。 不少太监宫女们,私底下都说,贤妃将会是最终的皇后人选。 这些消息传到昭华宫的时候,嘉妃终是没忍住,屏退了所有宫人,气得将殿内的东西打砸了个遍。 住在偏殿的王美人听到动静,唇角勾起笑意,嘲讽道:“这下装不下去了吧。” “还端庄大气,人淡如菊呢……” 处在太极宫的江晚棠可没心思关注后宫这些琐碎,她现在就盼着谢之宴能早日平安归来。 不知为何,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段时日以来,戚太后和戚贵妃,貌似都有些过于安分了。 安分到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尤其是戚贵妃,自雨中杖打那事后,便没了动静。 听说后来大病了一场,在重华宫禁足调养身子。 而戚太后则是在刑部张侍郎被处决后,就鲜少出面,对外只说在潜心礼佛。 没了张侍郎,等于戚家断了左膀右臂,或许是在韬光养晦。 在太极宫一连住了好几日,江晚棠实在无聊,便央着姬无渊将修竹和云裳两人也带了过来。 这日,江晚棠正与云裳正坐在太极宫下棋,姬无渊在御书房难得没让她陪在身侧。 云裳看着如今气色红润的江晚棠,含笑道:“姐姐,几日不见,瞧着似乎圆润了一些。” 江晚棠神情恹恹:“每日吃各种大补的东西,又不让动,能不圆吗?” 云裳轻笑出声:“我倒是觉得姐姐圆润些更好看了,气色也好,看来陛下待姐姐真的挺好,比宫里传言的都好。” “现在宫里都在议论姐姐和贤妃哪个更受宠,先前我也不确定,如今来了太极宫,才瞧着陛下对姐姐到底是不一样的。” “我看得出来,陛下在看着姐姐的时候,眼神里有情。” “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 江晚棠淡然一笑,想到刚入宫时,她还是一个被冷落的小美人,贤妃却是这后宫独一份的受宠,如今在宫人眼里自己竟也是能和她一较高下的程度了…… 照目前来看,事情进展确实比她想象中的顺利啊。 江晚棠看了看云裳,难得的认真语气:“云裳啊,男人的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即便看人时留情,转身也一样会干脆,尤其是帝王。” “朱颜辞镜花辞树,最是人间留不住,帝王的宠爱亦是如此。” 她这句话既是与云裳说的,也是同自己。 云裳若有所感的点了点头,问道:“姐姐,那咱们什么时候回长乐宫?” 江晚棠淡淡道:“快了,应该就这一两日。” 这太极宫虽样样都好,但到底不是自己的地方,住的不自在。 两人就这样一人一语,边下棋边闲聊。 御书房,姬无渊拿出了一道明黄色的空白圣旨放在御案上,拿起御笔,蘸上墨汁便写了起来。 一旁奉茶的王福海好奇的瞥了几眼,与上一道封妃的圣旨别无二致。 这封妃圣旨不是早就写过吗,他记得当时还盖了章,收起来了的。 莫不是陛下忙忘了? 王福海下意识问道:“陛下,这圣旨您不是早就写过了吗?” “这不一样。”姬无渊顿了顿,又重复了一句:“这次的不一样。” 说罢,继续下笔。 王福海还在疑惑哪里不一样之时,就见他在封位后面写了一句:令赐号为玉。 王福海瞳孔猛地一缩。 江婕妤不但被越级册封了淑妃,还有赐号“玉” 玉,美玉也,寓意珍贵、美好,象征着女子如美玉般纯洁无瑕、光彩照人。 这可不就不一样么。 后宫唯一一位有封号的妃嫔,当真是偏爱的明显。 第110章 封妃 姬无渊放着自己的寝殿不睡,日日陪着江晚棠宿在偏殿。 江晚棠的月事已结束,两人日日同榻而眠,亲密接触必不可少。 她真怕某夜狗暴君兽性大发,化身大灰狼把自己的生吞活剥了。 于是,在江晚棠的软磨硬泡下,姬无渊终于点头让她回长乐宫。 次日一早,用完早膳,姬无渊还未下早朝,江晚棠就迫不及待的带着云裳和修竹收拾好东西往长乐宫走去。 但踏入长乐宫的一刻,江晚棠差点以为是自己走错了门。 院子里的装饰物全部焕然一新,那些个名贵的树全部换成了桃树。 除此之外,还有那一整面墙的各色海棠,大片明艳绚烂的颜色,看起来赏心悦目至极。 修竹在看到桃树的时候眼神都在放光,开心极了。 桃树已经很难得了,更让江晚棠诧异的,是满满一面墙的各色海棠花,粉的,白的,红的…… 花开正艳,有清淡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整个长乐宫仿佛被娇艳的花朵包围的天上宫阙,如梦似幻。 御花园的大片桃林,长乐宫的海棠花墙…… 江晚棠原本觉得上一世萧景珩为江晚芙种的满院芙蓉,已经是很难得了,可是看到眼前这些,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难得。 出手之阔绰,令人咋舌。 权倾天下,受万人敬仰的九五至尊,风华正茂,又生了副谪仙皮囊。 江晚棠曾经以为姬无渊只追逐权势,没想到他还会花心思哄女人。 她想,只要他站在那,哪怕是冷着一张脸,这天下没有任何女子,能做到对他无动于衷。 只要他愿意,他会是一个完美的猎手。 这时,修竹跑到江晚棠面前,惊喜道:“姑娘!这些一定是陛下为你准备的。” “姑娘,陛下待你是越发上心了。” 江晚棠勾了勾唇,唇角漾开一抹笑意。 可是怎么办呢,她也是一个猎手啊! 三月之期,已经逾过一半,她得加快进程才是。 江晚棠刚坐下来,喝了口茶,便听守门的小太监来报,说是太监总管王福海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过来了。 她有些惊讶,连忙起身走了出去。 王福海笑眯眯的走到江晚棠面前,行了个礼,随后便拿起一旁小太监手上奉着的圣旨。 江晚棠看到圣旨的那一刻,更惊讶了,来不及多想便跪了下来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婕妤江氏,静容婉柔,柔嘉舒顺,风姿雅悦,端庄淑睿,雍和粹纯,深得帝心,着即册封为正一品淑妃,另赐封号为玉,钦此。” 王福海将圣旨双手递于江晚棠面前,含笑道:“淑妃娘娘,接旨吧。” 江晚棠有些不可置信的接过圣旨,她进宫不过几个月,没有立功,也没有身孕,这就被封为淑妃了? 在她怔愣的目光中,王福海又命人将赏赐之物一一搬了进来。 搬到后面,江晚棠看到了一箱箱金灿灿的金子搬了进来,眼神顿时都照亮了几分。 圣旨上的赏赐之物里,也没有提到金子啊。 她狐疑的目光望向了一旁的王福海。 后者笑呵呵的看着她,道:“淑妃娘娘,这些都是陛下另外给您的。” “没有对外宣扬。” 江晚棠怔了怔,姬无渊给的? 眼看着一箱又一箱的金子,不断的搬进来,她讷讷的问了一句:“多少?” 王福海笑道:“十万两。” “陛下说,国库充盈,娘娘喜欢便赏。” 十万两黄金?!!! 江晚棠瞳孔猛地一震,不禁有些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这天上掉的金子,将江晚棠砸得晕头转向。 暴君是真大方啊! 他是懂得怎么攻心的。 不得不说,这金子真是送到她心坎上了。 江晚棠现在是心花怒放,满心满眼都是金灿灿的金子。 王福海离开后,江晚棠封妃的旨意便传遍了整个后宫。 那些不久前还在争论她与贤妃谁更受宠的人,顿时没了声音,都被惊呆了。 帝王独宠,有目共睹。 如今后宫除了禁足的戚贵妃,位分最高的便是这位新晋封的玉淑妃了。 昭阳宫又传出噼里啪啦的玉器打砸声,还是嘉妃。 新换的玉器茶盏,又被砸了个干净。 她自诩出身高贵,才情横溢,品性端庄,是世家贵女中的佼佼者,如今却在这深宫处处被一个乡野二小姐压了一头。 叫她如何平心静气接受。 玉华宫。 贤妃白微微的刚刚身体好转,躺在院中的美人榻上晒太阳,一张小脸苍白到近乎透明。 贴身大宫女兰心守在一旁担忧道:“娘娘,您这次也太冒险了。” “万一……” 白微微拍了拍她的肩膀,虚弱的笑了笑:“不会有万一的。” “陛下是不会让本宫死的。” 兰心正要开口,院外几个小宫女路过,议论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听说陛下今日一下朝就去了长乐宫,咱们陛下可真宠这位淑妃娘娘……” “可不是嘛。” “……” 声音渐渐走远,听不真切。 淑妃? 白微微紧紧皱着眉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看向一旁的兰心,问道:“她们说的是哪个淑妃?” 兰心立马跪在了地上,声音颤抖着回答道:“娘娘……是…是长乐宫的那位……” “陛下今日刚下的圣旨。” “奴婢不是有意瞒您,您先莫要着急,保重身子要……” 白微微瞬间脸色惨白,只觉胸口一阵剧痛袭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攥住了她的心脏。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兰心惊慌失措,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白微微:“娘娘!你不要吓奴婢啊……” 第111章 喜欢 白微微紧紧地捂着胸口,痛苦地喘息着,似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传太医!” “快传太医……” 白微微伸出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拉住了兰心,摇了摇头,话语艰难:“不……不用了……” “本宫的身子,本宫自己清楚……” “暂时……死不了……” 说着,她深呼吸了几口,兰心立马上前为她顺气。 许久,白微微总算是缓过来了些,接着道:“这时候唤太医,只会惹陛下猜忌,以为本宫是在故意借病争宠。” 兰心伤心地跪在地上,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断滚落,她双肩微微颤抖,声音哽咽:“娘娘……” “您这是何苦啊?” “那日陛下一直待到半夜,直到您病情稳定才离开,各种名贵补品都往咱们宫里送。” “陛下他……他还是在意您的。” “在意……”白微微嘴里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之后,自嘲的笑了笑,眼神里平生几分冷意:“他在意的只是本宫这条命罢了。” “若是哪天惹他厌弃,他连这条命都不在意了……” “那时,本宫才是真正的离死不远了……” 兰心呆愣在一旁,已经惊得忘记了哭泣。 她看着眼前的白微微,惶恐不安:“娘娘,陛下他……” 白微微凄然一笑:“他始终是个帝王,帝王本无情。” “他连自己的父亲都能杀,心上人的九族亦是不放过,何况是本宫。” 说着,白微微的眼眸里多了几分冰冷的笑意:“罢了,先让她暂且得意一阵,等她爱上陛下的时候,就同本宫一样了……” “到时候,就看她与本宫谁能笑到最后。” “后宫群狼环伺,宠妃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她这副面容扭曲的模样,看得身侧的兰心不免一阵心惊,担忧道:“娘娘……” 白微微闭了闭眼,道:“本宫无事。” 她不断地告诫自己:再等等,再等等…… 这后宫,坐不住的,又不止她一个。 慈宁宫,佛香袅袅。 戚太后跪在小佛堂的蒲团上,双目微闭,手中捻着佛珠,口中低声念念有词。 孙嬷嬷上前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戚太后蓦地睁开了眼,眼眸里一片晦暗幽深。 “你是说,他将那江婕妤直接越级封了淑妃?” 孙嬷嬷点了点头:“千真万确啊,太后娘娘。” “册封的圣旨已经下了。” 戚太后笑笑,眼底却是无尽的讽刺:“这么一看,他倒是像极了他那个凉薄的父亲。” “或许天意如此……” 孙嬷嬷继续道:“那咱们就这样任由她在后宫逐步高升吗?” 戚太后冷笑了一声:“别着急,她得意不了多久了。” “登得越高,摔得越重。” “哀家要亲眼瞧着她粉身碎骨。” 戚太后的幽深的眼眸里,平生狠戾。 …… 长乐宫上下一派喜色,太监宫女们都纷纷向江晚棠贺喜,江晚棠端坐在椅子上笑容明媚,大手一挥,满宫都得了重赏。 云裳和修竹脸上的喜悦更是掩饰不住。 姬无渊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片欢欢喜喜的场面。 尤其是江晚棠那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众人见姬无渊过来纷纷行了礼,云裳极有眼色带着宫人们退了下去。 此时,偌大的院落中,就只剩姬无渊和江晚棠两个人。 见江晚棠有些怔愣的看着他,姬无渊笑着走过去轻轻抱住她,声音慵懒蛊惑:“喜不喜欢?” 怎么可能不喜欢? 江晚棠的眸色分明是亮亮的,很给面地点了点头,说:“喜欢。” 姬无渊亲了亲她的侧脸,几分柔情:“喜欢就好。” 姬无渊说得简单平淡,似乎只是一件寻常的事。 但江晚棠知晓,这很难得。 不论是御花园的桃林,还是长乐宫的海棠花墙。 已经到了凋谢季节的花,如今却花开茂盛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姬无渊是帝王,日理万机,只要他勾勾手指,就会有数不清的女子前赴后继,无需大费周章的做这些。 江晚棠想要一个答案,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于是,她好奇的问道:“陛下怎么突然对臣妾这么好?” 姬无渊顿了顿,眼神直白又热切的看着她,一字一顿:“因为喜欢,心之所向。” 江晚棠睁大眼眸的看着他,虽然心中早已有了衡量,但没想到他会说得如此直接,不留余地。 她怔怔的看着他,掌心有轻微的湿意,没有回应。 姬无渊也不恼,他眉眼染上浅淡的笑意:“怎么,不相信?” 他修长的指尖穿过江晚棠的手指,两人十指相扣,他的掌心温暖又干燥。 “江晚棠,孤想告诉你,你喜欢什么,孤都可以找来送到你面前。” “你想要的偏爱,孤也能给你。” 说着,姬无渊低笑了一声,仿佛自嘲,又仿佛叹息:“不管信与不信,你是第一个,让孤想要珍之,护之的女子。” “江晚棠,你在孤这里是特殊的。”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认真又慎重。 天子一诺,重若泰山。 江晚棠顿时失了言语,思绪有些复杂。 她怎么也没想到上辈子委曲求全,求而不得的东西,如今她什么都没做,反而轻而易举的在姬无渊这里得到了。 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可是,那又如何呢? 她已经不是上一世的江晚棠了,眼前的这些温情,已经打动不了她。 山盟海誓,抵不过人心易变。 她不信男人的情话,一个字都不信。 本就是一段虚情假意,尔虞我诈的开始,结局又能好到哪去。 于是,江晚棠笑了笑,笑容娇媚动人。 她踮起脚尖,勾着姬无渊的脖颈,主动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吻上了他的。 姬无渊一边回应她的吻,一边抱紧她的腰,将她拦腰提起,抱坐到一旁的石桌上。 江晚棠坐在石桌上,姬无渊俯身,双手撑在她的两边腰侧,将她禁锢在石桌与自己的胸膛之间。 他吻的细致而温柔,带着慎而重之的感觉。 …… 第112章 萧太妃身体抱恙 之后,姬无渊每夜都会传江晚棠去太极宫侍寝,说是侍寝,但也只是抱着她,盖着裘被纯睡觉而已。 锦帐香浓,烛影摇曳,有好几次亲着抱着,情到浓时,姬无渊差点把持不住时,都会及时放开她,起身去后殿。 而后回来之时,一身冷意,长发上还带着些许水珠。 江晚棠知道,他是去泡冷水澡了。 她虽未经情事,但也不是不谙世事的闺阁女子,她明白男人的这些反应意味着什么。 她也知道,姬无渊为什么一直忍住没碰她。 不得不说,姬无渊真的是一个极有耐心的猎手。 哪怕猎物近在咫尺,他也能按捺不动,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他在等她主动投向他。 诱捕一只猎物不能一味的追逐,偶尔的时候,也要让猎物学会主动走向他。 江晚棠也知道这不是可以推辞的事。 但她就是不想让他太快称心如意,他喜欢忍就多忍忍。 她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不让自己过于被动的契机。 江晚棠要在姬无渊的忍耐范围内,不断的试探他的底线,提升他对自己的包容度。 这样,哪怕是日后东窗事发,姬无渊发现自己一直在骗他,利用他,她或许也能多一线生机不是。 这日,江晚棠与云裳,修竹坐在院中喝茶赏花,一太监跑进来禀告,说是寿康宫的萧太妃身子抱恙。 江晚棠端茶的手一顿,神色微微冷凝了几分。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萧太妃待她都是不错的。 在前段时日,满后宫都以为她失宠,避而远之的时候,也只有萧太妃时常派人过来问候。 不论她与萧景珩如何,她心中对于萧太妃始终是存着几分尊敬和感激的,就像是一位慈爱的长辈。 是以,她听小太监说完,当即便带上不少名贵药材往寿康宫去了。 寿康宫。 江晚棠过来的时候,萧太妃已经在躺椅上睡着了。 她示意宫人们不要出声打扰,自己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候。 萧太妃脸色着实不太好,眼底还有一片乌黑,看上去应是许久未曾睡过一个好觉了。 显然,比上次她来寿康宫时的状态差了不少。 其实萧太妃如今也是不逾四十的年龄,她比戚太后和虞太妃还要小上好几岁,本不该是这样虚弱的身体。 似乎生活在后宫的女人,争与不争,结局都不会太好。 萧太妃出身平阳侯府,实打实的名门闺秀,加之她性子温婉,为人谨慎,不争宠,不惹事。 可后宫不是你不争不抢,就能相安无事的。 只要是得了宠,便会遭人嫉妒。 江晚棠上一世在平阳候的时候,曾从侯府的老人嘴里得知,萧太妃入宫后也曾怀过两次身孕,可没有一次平安生下来了。 第二次更是五个月大的身孕,在寒冬腊月被人推进了结冰的湖水里,虽然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也彻底坏了身子。 此后,无法再孕。 也因此落下了不少病根,身子越发羸弱了起来。 只是江晚棠没想到,这一世的萧太妃看上去比上一世的时候要憔悴不少。 萧太妃睡眠浅,没一会就醒了过来。 她缓缓睁开眼,看到一旁的江晚棠,露出了一抹慈爱的笑容,轻声道:“你来了……” 江晚棠正欲起身行礼,萧太妃拉住了她的手臂,淡淡道:“坐下吧,不必多礼了。” 苏嬷嬷见萧太妃醒来,便命人将温好的汤药端了上来。 萧太妃瞧着宫女手上端着的那碗黑乎乎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摆了摆手道:“端下去吧,本宫不喝。” 苏嬷嬷神色焦急,求助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江晚棠。 江晚棠伸手接过汤药,道:“太妃娘娘,臣妾来喂您吧。” 萧太妃没有说话,也没有直接推拒。 苏嬷嬷忙感激道:“辛苦淑妃娘娘了。” 萧太妃将江晚棠喂的汤药都喝了下去,眼看着一碗汤药就要见底。 萧太妃拍了拍江晚棠的手背,忍不住微微叹息:“你是个好孩子……” 只可惜,她那侄儿福薄…… “我膝下也无子女,日后得空了,便常来寿康宫坐坐吧。” 江晚棠喉间一酸,道:“好,只要您不嫌我烦。” 萧太妃笑着摇了摇头,道:“自打我第一眼见你,就觉着莫名的亲切,就好似上辈子认识一般。” 江晚棠蓦地一怔,端药碗的手都顿了顿。 萧太妃却是随口又说起了别的,她说:“陛下是个有眼光的,这点比我那不争气的侄儿强多了……” 像是想到什么,萧太妃之后又不住的叹气。 想来这次身体抱恙,应是与萧景珩有关了。 江晚棠没有问,她一直静静地坐在一旁陪着萧太妃闲聊,直到傍晚才离开。 回去的时候,萧太妃照旧让苏嬷嬷相送。 许是上次的缘故,这次苏嬷嬷没有再带她走经过虞太妃偏殿的那条路。 待走出寿康宫,江晚棠才向苏嬷嬷打探起萧太妃的情况。 “嬷嬷,上次来时太妃娘娘身体还好好的,怎的突然就病倒了?” 苏嬷嬷神情凝重,看着江晚棠欲言又止。 许是瞧见了今日江晚棠是真心实意的在关心萧太妃,沉默了片刻,终是长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因为操心我们小侯爷。” “自打小侯爷成婚后,这平阳侯府后宅就开始鸡犬不宁。” “我们小侯爷也是可怜,那位相府江大小姐简直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说到此处,苏嬷嬷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立马改口道:“抱歉,是老奴失言了,老奴真是老糊涂了。” 说着,便跪在了地上,道:“淑妃娘娘,老奴一时嘴快,还请娘娘恕罪。” “但老奴绝无冒犯之意,只是担心太妃娘娘的病情,这才口不择言。” 苏嬷嬷这才想起眼前这位也是相府出身的嫡二小姐,当着人家的面说她长姐,委实不妥。 江晚棠笑了笑,她双手扶起跪在地上的苏嬷嬷,笑道:“嬷嬷不必如此,你说的也是实话,我不是是非不分之人。” 第113章 怨侣 苏嬷嬷见她是真的不在意,这才放下心来。 看来她家太妃说的不错,江二小姐和府上那位江大小姐真的很不一样。 江晚棠知道了大致原因,也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回去后派人去打探了平阳侯府的消息。 自打进宫以来,她便没再关注萧景珩和江晚芙两人之事。 一开始以为两人青梅竹马,有情人终成眷属,到后来发现两人都有二心。 江晚棠虽早就猜到江晚芙贪心不足,两人会有些磕绊,却怎么也没想到两人竟成了一对怨侣。 一个月前。 平阳侯府。 江晚芙从北山狩猎回来后,整个人就像魔怔了一般,只要萧景珩回府,不管他在哪都会缠过去。 她的目的很直白,就是要同萧景珩圆房,做一对名正言顺的夫妻。 不得不说,北山狩猎一行,让江晚芙的身心都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她见不得江晚棠过得比她好,还比她风光。 江晚棠抢走了她喜欢的男人,那么她便要得到江晚棠喜欢的男人。 如此,她的心里才能平衡一些。 嬷嬷跟她说,男人的情爱大都在榻上,只要身子缠住了他,让他对你欲罢不能,开始享受与你的缠绵,那心里慢慢的,自然也就你的位置。 想要留住一个男人的心,便要先留住他的身。 江晚芙对此深信不疑,她觉得江晚棠定也是这样靠着狐媚的手段拿下姬无渊的。 可她没有经验,两世加起来都不知道男欢女爱是什么滋味。 为此,连续翻了好几个月的春宫图册,将上面亲密的男女偷偷想象成自己和姬无渊,看得一张小脸通红,夜不能寐…… 这日,守门的下人来报小侯爷回府了,江晚芙便立马收拾一番,带上糕点就去了萧景珩的院子。 刚来到院门前,便被院前的守卫拦了下来。 “少夫人止步,小侯爷吩咐了,您不能进去。” 江晚芙怒斥道:“大胆狗奴才!知道我是少夫人还不快滚开!” 两旁的守卫不为所动:“这是侯爷的意思。” 江晚芙气得手抖,如今府中连个下人都敢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说来可笑,她与萧景珩明明是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夫妻,却分别住两个院子。 就因为她砍了主院里的一株桃花,就被他毫不留情的赶去了如今的偏院。 偏院,侯府妾室住的地方。 自小千娇万宠的江晚芙,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可她都咬牙忍了下来。 只是没想到,萧景珩愈发过分,如今竟是连院子都不让她进。 他竟厌恶她至此! 他凭什么! 思及此,江晚芙气愤的将丫环手中的精美糕点盒,都甩到了守门的两个护卫身上,而后拂袖离开。 夜间的时候,贴身丫环拿着搜罗来的春宫图给江晚芙时,她还在气头上,看到那图册就更气了。 抬手就将那册子撕了个碎,怒气冲冲,满脸阴鸷:“看这些又有何用!” 同处一屋檐下,她连萧景珩的面都见不到。 江晚芙紧咬着下唇,贝齿在唇上留下浅浅的印痕,胸口不断起伏,眼眸里满是愤懑与不甘…… 第114章 江晚芙,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江晚芙一袭艳丽华贵的衣裙随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不住抖动,直到她扶住了一旁的桌案,才堪堪稳住身形。 贴身丫环梅香见状劝道:“夫人,身子要紧,别气坏了身子啊。” “他这般的待我,叫我如何不气。”江晚芙冷哼道。 早知道会是这样结果,她还不如当初直接进宫,也省得便宜了江晚棠那个贱人。 梅香不敢多言,将下人们熬好的安神汤药端了上来。 江晚芙一口气尽数喝下,一边喝,一边掉眼泪。 她堂堂相府嫡女,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萧景珩不待见她,时常不回府,连带着侯府的其他主子们对她也都有意见,到现在侯夫人都没有要将掌家的中馈交于她的意思。 安神的汤药喝完,却也丝毫没起半点作用。 直到半夜三更,江晚芙依旧睁着双眼,在榻上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她烦躁的起身,披上外袍朝外走去。 江晚芙寻着小径漫无目的走着,走到了院子里的一处偏僻屋子前,许是夜深人静,还未走近,她便听到了女子压抑的叫声。 她疑惑的往那小屋门口走去,刚走两步便清晰的听到一道道属于女子的,似痛苦又似欢愉的吟哦声传了出来。 纵然那暧昧的声音听得真真切切,可江晚芙依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接下来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有女子的,也有男子的。 里面正在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江晚芙顿时有些恼怒,大半夜竟然有下人悄悄的躲在她的院子里私通。 她正欲抬腿踢开门,怒斥这对狗男女之时,屋内木板床榻的嘎吱声,以及身体的碰『撞』声引起了她的好奇。 江晚芙自知非礼勿视,但是近日春宫图看多了,架不住她对那事的好奇。 她屏住了呼吸,一双眼眸顺着门缝悄悄望了进去,瞳孔一眼震颤。 木架榻上,一对男女,身子……在一起,男『上』『女』下…… 并不陌生,是江晚芙在……图册上看过的……,但远比图册上看到的更加令人羞耻,更加的活色生香。 奇怪的是她那满腔的怒火竟是莫名的消散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言的『欲』望。 没一会,男子将榻上的女子抱了起来,江晚芙看清了女子的面容。 竟是她的陪嫁丫环绿柳!! 绿柳脸色通红,看起来气色极好。 难怪,她近日总是见不着绿柳的身影。 如今亲眼所见还有什么不明白,看这情形,想来这两人偷欢必然不是一两次了。 屋内奇奇怪怪的声音越来越大,却也叫屋外的江晚芙听得面红耳赤,只觉下腹一阵阵发热,身体也变得怪异。 江晚芙心跳加速。 屋内一声尖叫声响起,江晚芙猛得回过神来,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她!她在做什么! 回过神来的江晚芙再也顾不得屋内的两人,惊慌失措的回了自己的寝房。 她脑中乱成了一片,便是连梅香进来为她添茶,她都没反应。 翌日一早,江晚芙便将绿柳叫到了跟前来问话。 绿柳跪在地上,吓得坦白了一切。 昨夜那男子是平阳侯府管家的儿子,刘富贵。 两人在江晚芙嫁过来不到一个月就有了苟合,起初是刘富贵仗着自己父亲是府上的管家,强迫了绿柳,女子的贞洁最为重要,绿柳不敢声张,一来二去,慢慢的绿柳也就认命接受了。 江晚芙听完就要起身去处置了那刘富贵,被绿柳哭求着拦了下来。 绿柳说刘富贵现在待她很好,也承诺了会娶她,她求江晚芙看在自己跟她这么多年的份上成全她。 为此,绿柳还向江晚芙保证,日后绝不会再让刘富贵踏入这院中半步,否则就将她发卖了去。 江晚芙便只能就此作罢。 连刘富贵这样的无赖都能从良,那萧景珩呢? 毫无疑问。 两人青梅竹马,萧景珩的品性她最是了解。 若是两人圆了房,成为了真正的夫妻,那么出于责任萧景珩也一定不会再抛弃了她。 心下有了计量,江晚芙脑中涌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是夜,她通过侯夫人那边出面,将萧景珩诓来了自己院中用膳。 萧景珩全程冷漠,筷子都未动一下,只是喝了盏茶就起身离开。 却在起身的那一刻,脑中一阵眩晕感袭来…… 萧景珩身形微微一晃,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桌子,堪堪稳住自己的身体。 很快,他便意识到不对,目光扫向桌上那盏茶,眸光瞬间变得冰冷凌厉起来。 萧景珩强撑着身体的不适,怒视着眼前的江晚芙,声音冷如寒冰:“你竟然对我下药!” 他平日里的温润的面容陡然变得阴冷起来,眼底只剩下了直白到叫人觉得心惊的厌恶。 是的,明晃晃的厌恶,毫不掩饰。 萧景珩的厌恶,足够叫江晚芙难堪到底。 江晚芙的脸上一片凄然,先是落泪,突然又低低的笑了出来,她凄厉的怒吼:“我有什么办法?” “我这么做还不是迫不得已,你以为我愿意这样?。” “成婚这么久,你始终都不肯踏进我这院子半步。” “我只能用这种方法。” “过了今夜,我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这时江晚芙体内的药效也开始发作起来。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将这满桌的膳食,酒水都下了药。 又为了不让萧景珩起疑心,她自己也是照常用膳,反正事后两人都能解了这药性。 江晚芙的脸色变得通红,身体也渐渐燥热起来。 “江晚芙,”萧景珩语气生冷的喊她的名字,话语不胜讽刺:“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江晚芙踉跄着站起身,勉强笑了笑,颤声道:“萧景珩,给我一个孩子。” “只要你给我一个孩子,我就不纠缠你了。” “景珩哥哥……” 饶是萧景珩再好的修养,此刻也是气极反笑。 “江晚芙,你真让我觉得恶心。”萧景珩一字一顿,字字伤人。 “你这样的女人,就不配有孩子。” 第115章 明珠蒙尘,金玉脏污 萧景珩冷笑一声,脸上的笑意讽刺:“呵,不纠缠?” “江晚芙,你以为我不知你在想什么?” “你要孩子,无非就是想要借孩子彻底束缚住我,让我再也无法摆脱你。” “你休想!” “我就是死,也绝不会碰你一下。” 江晚芙的脸色瞬间一片惨白,蔓延疯长的慌乱和痛苦让她几乎支撑不住。 萧景珩对她最后的一丝容忍度,消失殆尽。 仿佛和她同呼吸一片空气,都会让他觉得恶心。 萧景珩不再耽搁,压制着体内的邪火和心中的怒火,转身往外走去。 江晚芙见他要离开,彻底慌乱,忙追了上去。 她清楚的知道,今日之事若是不成,她和萧景珩之间就再无转圜的余地。 唯有豁出去,才能换得一线生机。 此时,两人身上的药效发作愈发明显,江晚芙退下外袍,不顾一切的扑向萧景珩,洁白的两条手臂紧紧缠绕在他的腰腹上。 她眼眶通红,楚楚可怜:“景珩哥哥……别走……” “不要抛下芙儿……” 萧景珩用力挣脱,江晚芙却是缠得更紧了。 她苦苦哀求:“景珩哥哥,求你……求你留下来,哪怕就这一次…” “你别这么狠心,我只有你了,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 “而且,我也中药了,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说罢,江晚芙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身上的一股浓郁的馨香萦绕在萧景珩的鼻尖,身体的燥热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 萧景珩忍无可忍,用力的挥开了江晚芙。 他没有克制力道,江晚芙尖叫一声,被甩到了地上,衣衫凌乱。 萧景珩却是连头都没回,大步走了出去,急匆匆的脚步像是在躲避什么脏东西。 因为药效的作用,江晚芙的脸上,身上,已经一片滚烫,身体逐渐无力,跌倒在地上,光爬起来都费了不少劲。 她朝着外面唤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这才想起来,自己提前将人都打发了出去,还特意吩咐了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能来打扰。 如今她中了药,必须要去找人替她传大夫解了这药性才是。 江晚芙穿上外袍,跌跌撞撞的朝外走去。 一路都没见到人,整个院子空荡荡的,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险些站不稳,一双不怎么好看的大手适时的出现,扶住了她。 江晚芙下意识的蹙了蹙眉,视线往上看去,一张其貌不扬,甚至是不太好看的男子面容出现在自己眼前。 她觉得有些面首,想了想,这不就是绿柳白日里提到的那个刘富贵嘛。 江晚芙抬起手就一巴掌打了过去,怒斥道:“滚开,你算个什么东西,竟也敢碰本夫人!” 若是平常,像刘富贵这样卑贱的下人胆敢瞧她一眼,她都会让人剜了他的眼睛。 可现在她浑身无力,打人的一巴掌都像是在挠痒一般。 刘富贵挨了这一巴掌,非但没觉得疼,反倒是被江晚芙勾得一阵心痒痒。 他想,真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连打骂人都是这么妩媚动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她,平日里都是远远的偷偷瞧,近了看更美,像天上的仙女一样。 刘富贵用力嗅了嗅她身上散发出的馨香,目光流露出『欲』色和痴迷。 他流连花丛多年,用过的『m』药不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还真是天助他也!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于是,刘富贵笑着道:“少夫人,奴才送您回屋中休息。” 江晚芙此时意识已经模糊,听到有人说送自己回去,便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刘富贵搀扶着她的手臂,却是直接将她带入了寝房。 当他一进去看到里面的红色纱帐,和桌案燃烧的大红喜烛时,眼眸都染红了。 这分明是洞房花烛才有的布置。 眼前的喜房和美人,都是他刘富贵一辈子遥不可及的存在。 上天还真是待他不薄,让他一介下等人也能翻身做回主子,体验一把洞房花烛的乐趣。 刘富贵转身将寝房的门栓得严严实实,随即目光露骨的看向了一旁脸色绯红的江晚芙,嘴角露出一抹『y』笑。 他迫不及待的扛起意识模糊的江晚芙,大步往床榻走去…… 脑袋被砸上床榻的那一刻,江晚芙『痛』呼了一声,嘴里还呢喃着:“景珩哥哥……” 随即,大红纱帐落下,隐去了一室暧昧春光…… 从未有过的经历和痛苦,江晚芙恢复了片刻的清明,看清了眼前令她恶心作呕的男人, 木已成舟,力量悬殊,没有半分反抗的能力。 犹如被风吹雨打的浮萍一般…… 她的眼眶内蓄满了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滚落下去,打湿了枕巾…… 想死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大抵都是如此了。 刘富贵瞧着江晚芙痛苦落泪的模样,心里却愈发觉得得意,兴奋了。 他出身低微,是侯府低贱的下人,自小活在被人瞧不起的阴暗之中,早就对这些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的主子们痛深恶绝。 像他这样人,最喜欢看见的,就是这些平日里高贵的主子,在他面前被打进泥淖里狼狈不堪的样子。 明珠蒙尘,金玉脏污,能让他扭曲不甘的心理,得到一种无法言说的畅『k』感。 寝殿内的床榻,不知疲倦的响了一夜…… 桌案上的龙凤红烛无声垂泪,燃烧了整整一夜,直到干涸。 江晚芙如愿有了一个洞房花烛之夜,却也是她璀璨人生灰败的开始。 她多么希望这一切就是她的一场噩梦,等明日醒来她还是那个高贵无瑕的江晚芙。 翌日,阳光自黄花梨碧纱窗里照射进来,悄然映照在那红纱帐内凌乱的床榻上。 榻上的江晚芙,已经了无生气的躺在裘被之上…… 似一朵娇艳的鲜花,落入了泥淖,染上了脏污,再没了高挂在枝头时的光鲜亮丽形象。 江晚芙醒来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将自己独自关在寝房内,不许任何人进来。 第116章 鱼死网破 江晚芙在浴桶中泡了整整一日,似疯了一般,用力的擦拭着自己的身体,擦破了皮,渗出血迹,她却像毫无知觉一般…… 她好恨! 恨萧景珩,恨江晚棠,恨眼前的一切。 江晚芙将寝房内的一切都砸了,尤其见不得红色喜庆的物件。 她恨不得将刘富贵千刀万剐。 可偏那畜生留了一手,临了他带走了江晚芙的落红元帕。 男人似是『食』『髓』『知』『味』一般,上了『瘾』。 此后便以此元帕作为威胁,三天两头便寻来江晚芙的院子里与她春风一度。 刘富贵此人本就是一个常年混迹于秦楼楚馆的无赖。 江晚芙不从,他便将青楼里寻来的那些『药』物,统统用到了她的身上。 她性子越烈,他便越有征服感。 刘富贵极其享受于这种下贱之人对高贵之人的『驯』服,他要让江晚芙再也离不开他。 『药』物用多了,江晚芙的身体便渐渐有了依赖感…… 她厌恶至极,却又无法反抗,只能将这无尽的恨意都转化到了萧景珩和江晚棠的身上。 若不是这两人,她何至于此。 每次事后,从药物中清醒过来的江晚芙,便独自蜷缩在一片凌乱的榻上痛哭流涕。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有了江晚芙这颗明珠,刘富贵自然再也瞧不上绿柳那颗鱼目,完全将她抛在了一边。 然偷了腥的猫,可藏不住那满身鱼腥味。 绿柳找王富贵质问,后者却直接暴露了本性,出言辱骂,拳脚相向,将她打得鼻青脸肿。 绿柳一气之下,将此事揭发到了萧景珩面前。 偏巧,这日是江晚棠封妃的日子,萧景珩独自站在院中许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绿柳将江晚芙与人偷欢之事禀告于萧景珩的时候,得到的却只是他冷淡的一句:“知道了。” 冷漠凉薄的彻底。 然就算他再厌恶江晚芙,也不会任由她顶着侯府少夫人的身份,做出这种有辱萧府门楣之事。 当他赶去江晚芙的院子处理这对奸夫淫妇之时,看到的那一幕,令他瞳孔猛地一震。 刘富贵浑身是血的倒在血泊里,被人剁了子孙根,剜了双眼,身体上全是大大小小的血窟窿,死状凄惨…… 江晚芙坐在一旁,凌乱的衣衫上满是血迹,尤其脸上和一双手上,手中握着的鲜红匕首,泛着嗜血的寒光。 一张姣好的面容,此时脸上沾染了血迹,越发刺目的美色,像极了一个女魔头。 她哭哭笑笑,眼眸猩红,神情癫狂。 就在半个时辰前,江晚棠晋封淑妃的消息传入江晚芙的耳中,令她大受刺激。 江晚棠受封淑妃,后宫独宠,风光无限,可她呢? 江晚芙心中的不甘,愤恨,达到了极致。 真可笑,她究竟为什么要如此受人践踏! 她堂堂丞相嫡女,生来高贵,天之骄女,又是堂堂京城第一姝色,侯府少夫人,真是猪油蒙了心了,才让他们这么作贱自己! 江晚芙仿佛一瞬间清醒了过来,莫大的愤怒和屈辱将她瞬间淹没。 失贞了又如何,她背后有整个相府。 于是江晚芙将刘富贵引了过来,在他放松警惕之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使用『y』物让他失了反抗之力。 然后亲手将他千刀万剐了…… 看到突然出现的萧景珩时,江晚芙扬起一抹嗜血的笑意,缓缓道:“你来了……” “可惜,来晚了……” 萧景珩看着眼前这一幕,震惊错愕的说不出话来。 他身后的绿柳吓得跌坐在地,恶心作呕。 萧景珩眼神复杂的看着江晚芙,许久,沉声道:“江晚芙,你走吧。” “平阳侯府,已是断然留不下你的。” 言外之意,便是要休妻了。 江晚芙对于他的反应,毫无意外。 “呵……”江晚芙冷笑的看着她,语气阴冷得犹如深渊里的恶魔:“萧景珩,你害了我,还想将我一脚踢开?” “和离?休妻?” “你想都不要想!” 说着,她又低低的笑了起来:“不要惹急了我,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我若堕身地狱,那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大不了,鱼死网破!” 萧景珩一时之间,都被她这番话震慑住了。 此后的江晚芙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从前纵是再嚣张跋扈,好歹也会顾虑的几分,如今却是恶毒的毫不掩饰。 她将刘富贵一家男丁都残忍弄死了,女眷都送往了下九流市井里最下等的地下妓坊,就连刘富贵那年逾五十岁的老娘都没放过。 还有她的贴身丫环绿柳也被她折磨致死。 江晚芙恨自己当初心软,没早早的处置了绿柳和刘富贵这等低贱奴才。 她恨他们,但她更恨萧景珩和江晚棠。 既然萧景珩不拿她当当作他明媒正娶的妻子,那她便也不会再将他放在眼里。 我行我素,将整个平阳侯府后宅闹得鸡犬不宁。 因为刘富贵之前给她服用了大量青楼药物的缘故,江晚芙的身子染上了瘾症,时间久了,便会心痒难耐。 于是,她便私下养了不少的小馆,行事荒唐,给萧景珩戴了一顶又一顶的草帽。 长乐宫,江晚棠听到手底下的人汇报这些消息的时候,震惊的睁大了双眸:“你说,江晚芙在外面……” 那底下人点了点头。 “萧景珩是知晓的?”江晚棠第一次觉得这两人简直是改观了她的认知,错愕道:“他什么都不说吗?” 那底下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江晚棠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萧景珩对于江晚芙那些荒唐事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一直隐忍着没有发作。 身为男人,纵她只是自己名义上的妻子,也不可能心里没有芥蒂。 这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怎会到了如此地步? 平阳侯府出了这样的荒唐事,也难怪萧太妃会一病不起…… 第117章 两妃共侍 江晚棠还在为平阳侯府之事感到唏嘘之时,却不知危机正在悄然逼近。 这日她照常去寿康宫内探望了萧太妃,一连几日萧太妃的病情依旧没有太大的好转。 江晚棠深知,她这是心病,药石难医。 她便只能多陪陪她,与她闲聊一些趣事,不知不觉出来时又到了傍晚时分。 许是近日心中担忧萧太妃的病情,江晚棠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姬无渊这几日,都未曾再召她去太极宫侍寝,也没有来长乐宫寻她。 江晚棠一开始以为是他太忙,并未放在心上。 如今看来,却是很不寻常。 因为这段时日,恰巧是她去寿康宫探望萧太妃后开始的。 江晚棠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回宫后便带上云裳做的桃花酥往太极宫走去。 走到殿门口,被王福海拦了下来。 王福海看着眼前的江晚棠,有些为难道:“淑妃娘娘还请留步,嘉妃娘娘正在殿内伺候……” 赵淑嘉? 江晚棠眨了眨眼,有些意外。 王福海看她的眼神闪闪躲躲的,看起来欲言又止,就差直接同她说嘉妃在殿内侍寝了。 江晚棠勾了勾唇,唇角笑意疏冷,她可是还记得那日在慈宁宫,嘉妃故意为她求情,想让戚太后严惩她一事。 见江晚棠没有要走的意思,王福海又道:“淑妃娘娘,您看这时辰不早了,不如早点回去歇着,明日再来?” “时辰不早不是刚好?”江晚棠笑笑,意味不明的看着一脸怔愣的王福海:“本宫与嘉妃刚好关系不差,不如今夜就让我们姐妹二人,一同侍候陛下?” 王福海瞳孔猛震,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这真是他听到的那个意思吗?!? 两妃共共侍…… 三人行?!!! 玩这么大!!! “啊这……”王福海倒吸一口凉气,结结巴巴的道:“淑……淑妃…娘娘,这……这不好吧?” 简直闻所未闻啊…… 这时殿内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让她进来!” 听这语气,狗暴君气得不轻啊。 江晚棠莞尔一笑,走了进去。 王福海默默关紧了殿门,望着夜空长叹一口气。 殿内,姬无渊端坐在御案前,桌案上放着一碗正冒着热气的羹汤,而嘉妃则站在一侧为他研墨。 江晚棠上前福了福身,道:“臣妾参见陛下。” 姬无渊看着江晚棠眉眼带笑的模样,眼眸幽深,勾了勾手,叫她过去。 他冷笑着道:“既然爱妃说想要与嘉妃一起伺候,那今夜你们便一起吧。” 江晚棠眼眸睁得大大的,心道:狗暴君连这都听到了? “那便多谢陛下垂怜了。”江晚棠笑着,狡黠不已的模样。 哼,谁怕谁啊? 一旁的嘉妃却是一张脸臊红的得厉害,研墨的手都在颤抖。 与旁的女子共同在榻上伺候一个男人,按照她以往的性子和教养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但如今,在后宫形势比人强。 只要能获宠,她什么都能忍,什么架子都能放下。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她不能放弃,她的眼神状似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桌案上的那碗汤羹。 真是便宜江晚棠这个贱人了。 看来她不仅以色侍人,花样还不少,难怪她会得陛下宠爱。 于是,嘉妃看向江晚棠的目光里不禁多了分鄙夷。 江晚棠当然看懂了她目光中的深意。 她挑了挑眉,拿出自己带来的桃花酥放到了姬无渊的面前。 嘉妃见状体贴的道:“陛下不喜甜食……” 话未说完,便见江晚棠拿起一块桃花酥递到了姬无渊的唇边,后者不在意的张嘴咬了一口。 嘉妃顿时觉得自己被人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 嘉妃当做一切都未发生,脸上依旧是得体的笑意。 她不死心,又将自己带来的汤羹往姬无渊面前送了送,柔声道:“陛下,糕点样子精巧但甜腻,吃多了容易积食,不如换换口味,喝点汤羹解腻?” 江晚棠瞬间听懂了她的话外之音。 嘉妃这是在以糕点和羹汤暗喻她与自己,弦外之音就是让姬无渊也多看看她。 江晚棠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知她这是着急了,不装了。 她还未做出反应,就见姬无渊将那碗羹汤放在了她面前,声音冷淡:“滋补的,趁热喝了吧。” 江晚棠垂眸看着眼前的羹汤,心中不禁腹诽:损还是暴君损,嘉妃这不得心碎。 下一刻就听他对着嘉妃道:“孤就喜欢甜腻的糕点,怎么都不腻。” 嘉妃的脸色瞬间惨白一片,身子摇摇欲坠。 姬无渊恍若未觉般,眼神冷冽的看着她,继续道:“擅自揣度圣意,你有几个脑袋?” 嘉妃大惊失色,连忙跪在地上,浑身颤抖:“陛下息怒,臣妾知错,臣妾绝无揣度圣意之心,只是一时失言,求陛下恕罪!” 姬无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中的冷冽丝毫没有减弱。 嘉妃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陛下,臣妾真的知错了,求您看在臣妾父亲一直对陛下忠心耿耿的份上,饶恕臣妾这次吧。” 听到她提起赵国公,姬无渊周身的冷意才有所缓和。 江晚棠适时地开口,很是阴阳怪气的口吻:“是啊,陛下,想来嘉妃也定不是故意的。” “不然,这圣意她怎么半点都没猜准呢?” “陛下,您就饶过她这次吧。” 说着抱上了姬无渊的手臂,而后者竟然没有推拒。 嘉妃本就被她这番嘲讽的话语气得够呛,如今又见姬无渊待她如此与众不同,直接嫉妒红了眼。 她隐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抠入掌心,渗出血迹,压抑着内心的怒火。 姬无渊神情冷漠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嘉妃,沉声道:“滚出去。” 嘉妃颤抖着连忙起身,退了出去。 江晚棠看着她仓皇离开的背影,没有同情。 上次嘉妃在慈宁宫故意为她求情,害她跪了一个时辰。 今日她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 在这后宫,若是一味地心软,便是在害自己。 心若不狠,地位不稳。 江晚棠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她不信什么君子以德报怨,她只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绝不容忍。 第118章 发现私情 在嘉妃退出去后,姬无渊撤回了被江晚棠抱着的手臂,神情冷漠至极。 江晚棠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双水润纯澈的眼眸,神情无辜的看着姬无渊,声音甜软:“陛下……” “你怎么了?” “可是臣妾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姬无渊不说话,而是拿出了一张纸条放在她眼前。 纸条上的字里行间,都写满了江晚棠是如何如何爱慕萧小侯爷萧景珩的点点滴滴。 姬无渊侧脸的下颌线紧绷,眼神阴沉到不像话。 一个帝王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自己的女人心里有别的男人,尤其是他对这个女人有几分感情的时候。 江晚棠想,她知道姬无渊为什么这段时日不来找自己了? 他在等。 等她发现,等她主动过来开口问他。 一个真正心悦他,将他放在心上的嫔妃,是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发觉到不对的。 可是她因为萧太妃的病情忽视了这个问题,亦或者是不在意。 这几日,姬无渊不来找她,她也没主动寻他。 不仅如此,她还日日往萧太妃的寿康宫跑。 站在姬无渊的角度来看,可不就恰好验证了这纸条上的内容吗。 江晚棠眸光冷冷的看着眼前的纸条,不用想都知道是江晚芙搞的鬼。 重来一世,没人知道她曾经与萧景珩之间的纠葛。 自她进宫后,江晚芙的小动作便不断,在外明里暗的都在向别人讽刺她的乡野出身,上不得台面。 江晚芙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只要她过得不好,那么被她记恨的人就别想好过。 姬无渊见她许久不说话,周身的冷意愈甚。 他的眸底染了一层阴冷涙气,阴恻恻地说道:“爱妃,不解释一下吗?” 江晚棠笑笑,目光足够坦然:“无稽之谈,臣妾要如何解释。” “臣妾与萧小侯爷不过几面之缘,并不相熟。” 姬无渊眼眸幽深,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江晚棠,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叩着桌面,像是在斟酌她话语中的真实性,压迫感很重。 许久,他微微眯起双眸:“既是不熟,那爱妃为何连日里往寿康宫跑?” 江晚棠面不改色,从善如流:“是因为臣妾在慈宁宫受太后责罚的时候,萧太妃曾善意出手相助。” “后来臣妾失宠,缠绵病榻时,后宫也唯有萧太妃时常派人来问候。” “如今萧太妃病重,臣妾自当尽绵薄之力,以报昔日之恩。” 听她提及太后责罚,姬无渊倒是想起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虽是如此,但姬无渊心中的猜疑依旧没有打消,依旧是极冷极重的气势,神情不怒自威。 他沉默了片刻,继续道:“孤听闻,爱妃进宫那日,萧小侯爷曾抛下新婚妻子,骑马追到神武门前,可有此事?” 姬无渊的声音如寒冰般冷冽,每一个字都仿佛重锤砸在江晚棠的心上。 江晚棠心中一颤,连忙跪下:“陛下明鉴,那日萧小侯爷乃是受府中长姐所托,特意前来嘱托,臣妾全程都在马车内,未曾露面,这些当日负责接送的宫人们都可以作证。” “臣妾与萧小侯爷,绝无私情。” 说罢,江晚棠抬眸,目光直直的看向姬无渊,眼眸纯澈干净,眼底的坦诚一览无遗。 这些,姬无渊早就在宫人那里求证过,确实如她所述。 然这张纸条是在江晚棠第一次去寿康宫探望萧太妃的那夜,便到了他御案上的。 他凝视着眼前的江晚棠,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令人胆颤。 江晚棠毫无惧意,迎上他复杂而带有侵略性的目光,无比坦然。 姬无渊俯身,抬手轻轻掐着她的下颌,让她仰起头。 “江晚棠,孤可以宠着你,纵着你,但孤平生最厌恶欺骗。” 他看着江晚棠绯红娇艳的面容,危险地眯了眯眼:“所以,不要骗孤,孤会知道。” 江晚棠心中重重一颤,面色平静,她微微启唇,声音轻柔却坚定:“臣妾不会。” 饶是姬无渊对她再好,可都改变不了他是一个帝王,骨子里便是强势,不容侵犯的。 姬无渊神色稍稍缓和,松开了江晚棠的下巴。 江晚棠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臂,顺势起身扑倒在他怀里,轻声道:“陛下……” 姬无渊身体一僵,冷声道:“下去!” 江晚棠得寸进尺,不但抱得更用力,还一个劲往他怀中蹭,带着点恰到好处的霸道娇蛮:“我不!” 姬无渊将她拉开,就见她通红着一双眼睛,水润润的看着他,看上去委屈得不得了。 她开口,委屈巴巴的语气:“陛下方才冤枉臣妾了……” “还凶巴巴的……” 姬无渊挑了挑眉,这么多日对他不闻不问,还跟别的男人牵扯不清,他都没忍心罚她,她还委屈上了?! 他气得想笑,但见她委屈的眼眶泛红的模样,又实在心疼。 于是到嘴边的责怪和气怒,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似乎总是这样,明明生气,却对她无可奈何。 姬无渊只能无奈抱着她,轻声低哄道:“好好好,是孤不对,是孤的错,不生气了,乖~” 江晚棠方才就觉得不对劲,明明姬无渊周身的气场冷如寒冰,可她却还觉着有些热。 此刻抱在姬无渊怀里,这股躁热之意愈发明显。 不难猜测,自己这应该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江晚棠想起了她不久前喝的碗汤羹,她眯了眯眸,不安分的在姬无渊怀中乱动了起来。 姬无渊垂眸看去,就见她一张小脸通红,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模样。 他满目担忧:“怎么了?可是哪里难受?” “陛下……热……好热……”江晚棠感觉自己说话都带着热气:“臣妾好热……” 她不安分的伸手去扯姬无渊的衣襟,她想,她等的时机或许到了。 姬无渊将她按在怀中,任由她作乱的小手东扯扯,西扯扯。 很快,王福海便着急忙慌的带着几位御医,进殿为江晚棠诊治。 御医们刚要跪地行礼,便被姬无渊打断,叫他们赶紧上前诊治。 几人见状不敢耽搁,纷纷上前,只见帝王的怀中抱着一娇柔女子,挡住了面容,看不真切。 只一眼,便听到头顶一道冰冷刺骨的声音传来,警告意味十足:“再乱看就把你们眼睛都剜了。” 第119章 热毒 御医们吓得身子一颤,忙跪在地上。 姬无渊从怀中掏出江晚棠一只作乱的手,放在了御案上。 御医在她手上覆上一张洁白的帕子,开始为她把脉。 期间江晚棠不住的想要挣扎,姬无渊紧紧搂着她,看着她满脸通红、似乎热得难受的样子,心中满是担忧和心疼。 江晚棠一边挣扎,一边嘴里不时呢喃着:“热……陛下……好热……” 姬无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棠儿莫怕,很快就好了。” 几位御医轮番把脉后,视线相交,神色略显凝重,为首的御医小心翼翼地向姬无渊禀告:“陛下,娘娘这是中了热毒,才导致的身体燥热难耐……” 姬无渊脸色一沉,冷声道:“热毒?” “好端端的怎会中热毒?” “对身体可有什么危害?” 御医思虑了一番,斟酌道:“此热毒,非毒,与身体无大碍。” “想是娘娘最近食用了大量滋补的汤药,虚不受补,滋补过量,燥热堆积,又未得到纾解。” 姬无渊眉心紧皱成一条线,脸色难堪至极。 这时,怀中的江晚棠,抬起手,指了指桌案边的那碗羹汤。 姬无渊心领神会,立马叫太医检查了那羹汤。 送到太极宫的膳食都会经过严格的验毒过程,确认无碍才会被送进来。 御医们端起羹汤挨个开始仔细检查里面的食材,和色泽。 他们将羹汤舀起一勺,放在鼻子旁闻了又闻,随后又拿出细细的银针,将银针插入羹汤中,再三观察银针的变化…… 御医们经过一番细致的检查后,面面相觑,神色愈发复杂凝重。 姬无渊不耐的道:“可是查出什么结果了?” 为首御医上前道:“回陛下,这汤羹无毒,但是里面放了大量的滋补壮阳类的名贵药材,药性实为霸道,娘娘应是喝了这汤引发的热毒。” 姬无渊扯了扯唇角,笑得冰冷:“若是男子服用了,会如何?” 御医们身子俱是一震,战战兢兢道:“效果……与春药无异。” 江晚棠也是有些惊诧,虽然早猜到这汤羹有问题,但没想到这嘉妃不但胆子大,还挺聪明。 虽然药效相同,但滋补的汤羹和春药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前者是好心,办坏事,后者是下药,乃死罪。 姬无渊的表情登时就变了,眼神幽深,偏执阴沉。 “呵,很好……” 短短的一句话,怒意昭然。 他身上散发的冷意,让江晚棠觉得舒适,不自觉得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感受到她滚烫的小脸已经贴上了自己的胸膛,姬无渊身体僵了僵,一阵阵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胸肌上,烫得人心痒痒。 江晚棠张嘴咬了一口,力道不小,姬无渊下意识的发出了一声闷哼。 底下的跪着的太医,忙将头低到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们头低得不能再低,就差在玉砖上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姬无渊按住怀中作乱的人,低声道:“你乖点,别乱动。” 怀中的人儿似不满他的强势,不但不听,还愈发放肆的又啃又咬起来,没有半点章法。 姬无渊满头黑线,只得看向跪着的几个御医,寒声道:“可有什么快效的解毒之法?” 为首的御医,擦了擦汗,颤声道:“最快最有用的办法,便是陛下今夜让娘娘侍寝,纾解了这热毒。” 御座上的姬无渊一怔,而她怀中的江晚棠却是勾了勾唇,这是她的机会。 既不主动,又能扑到姬无渊的机会。 本是顺理成章的事,可姬无渊却是冷冷的开口:“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这下轮到御医们怔愣了,帝王宠幸妃子,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 但是他们不敢多嘴,便只得恭敬的道:“有是有,臣等去开一副清热解毒的方子,给娘娘煎服喝下。” “只是效果会差一些,也慢一些。” 姬无渊没有犹豫,沉声道:“下去开药吧。” 御医们如临大赦,连忙起身背着药箱离开。 此时,偌大的殿内便只剩下姬无渊和江晚棠两人。 姬无渊垂眸便撞进了江晚棠满是幽怨的眼神里,顿时失笑:“怎么,棠儿看上去好像有些失望?” 江晚棠又耍起了小性子,朝他冷“哼”了一声,别过了脸,不再看他。 临了,还松开了在他怀中作乱的手,很是有骨气的模样。 姬无渊无奈的看着她,有些头疼。 他知道她现在不舒服,只是出于身体的本能,渴求他。 但他不想就这样要了她。 于是,姬无渊便只能耐着性子的轻声哄她:“棠儿,孤不是不想。” “相反,孤很想,夜夜都想。” 嗯,做梦都想。 说着,他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但是,对你,孤是认真的,孤不想乘人之危。” “棠儿,孤不只贪图你的美色,孤还想要你的心。” 姬无渊说的认真,也很慎重。 江晚棠笑了笑,她起身勾上姬无渊的脖颈,笑容明媚:“臣妾的心自进宫以来,就系在陛下身上了。” “陛下若是不信,不妨将臣妾的心挖出来瞧瞧?” 姬无渊神色黯然了几分,声音很轻很轻:“可孤为什么觉得,棠儿好似没有心……” 江晚棠怔愣了一瞬,唇角的笑容加深,抱着他的脖颈,含情脉脉的道:“陛下……” “臣妾是你的人,臣妾的一切都能给你。” 江晚棠心声:除了我的这颗心…… 在姬无渊看不到的方向,江晚棠的眼神里一片漠然。 说完,她便踉跄着起身欲离开。 姬无渊拉住她,冷声道:“你要去做什么?” 江晚棠眼神不满的看着他,气鼓鼓的道:“既然陛下不相信臣妾,又不愿意帮臣妾,那臣妾回去便是。” “左右这热毒也就是难受了些,又不会死人,臣妾自己熬一熬,也能熬过去的。” 第120章 臣妾,求之不得 说罢,江晚棠用力推开了姬无渊的手臂,步伐踉踉跄跄的往殿门口走去…… 姬无渊的脸色瞬间黑沉,眼瞧着江晚棠就要走到门口,咬咬牙,起身大步朝她走去。 他走到江晚棠的身后,直接将她拦腰扛了起来,不理会她的惊呼,单手便将人扛在了肩上,大步往太极宫的寝殿方向走去。 江晚棠用尽全力在挣扎,一双小手在他肩膀上又捶又打,力度不小。 “放开,你快把我放下来!” 姬无渊看着她的反应,漆黑的凤眼里不自觉的带上了一点笑意。 他抬手,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拍上了江晚棠的『p』『g』,沉声道:“安分一些。” 后者打人的动作僵住,瞬间脸色爆红,恼羞成怒的道:“姬无渊!你干什么!” “你放开我!” 说着,挣扎的越发剧,烈。 姬无渊勾了勾唇角,眼神里多了一丝玩味:“敢直呼孤的名字了,不错。” “胆子见长。” 话落,又是两巴掌拍了上去,加重了些力道。 江晚棠又羞又气,这狗暴君不讲武德,欺负人。 “姬无渊,你别太过分了!” “哪有这样打人的?”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童了,你……你不能打我那里!” 姬无渊嗤笑出声:“呵……这就过分了?” “方才不是还要自荐枕席,这才哪到哪?” “棠儿说的那里是哪里?” “是这里吗?”说着,他又抬手拍了三巴掌,笑意不明:“棠儿不说清楚,孤听不懂。” 江晚棠羞愤至极,欲哭无泪,只能咬牙切齿的怒骂道:“姬无渊,你无耻!你禽兽!你臭流氓……” 姬无渊气笑了:“很好,还有力气打骂。” “别……别打……别打……”江晚棠认怂。 姬无渊却是笑笑,坏心眼的道:“不打,怎么长记性?” “乖,这里的肉软,打不坏~” 到最后,江晚棠学乖了,老实了,姬无渊便停了手。 姬无渊将她抱上了榻,江晚棠乖巧的任由他抱着。 他唇角浅浅勾起,轻声道:“疼不疼?” 江晚棠红着一张脸,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搭理他。 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儿,威慑力不大,勾人性极强。 姬无渊伸手,捏着她的下颌,把她的头也转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 姬无渊见她气呼呼的模样,本想吓吓她,没忍住轻笑出声,他强装冷漠的警告道:“还敢有下次,孤就不是隔着衣服打了……” 江晚棠瞳孔猛缩,一张脸红得不能再红,下意识怒道:“你敢!” 姬无渊却是笑笑,笑容意味深长:“孤乃一国之君,还有什么是孤不敢的?” “哪怕是这天底下所有人的生死,都在孤的一念之间。” “不过棠儿放心,孤怎么都不会那样对你。” “孤不舍得。” “孤的棠儿这样好看,孤怎么舍得你死?” “孤的棠儿,要长命百岁,与孤共赏这万里江山。” 江晚棠一双水润的桃花眸睁得大大的,目光怔怔的看着姬无渊。 怎么回事,吃错东西的不是她吗? 怎么姬无渊倒更像中了药似的,骚话连篇。 “棠儿,看着孤。” 江晚棠抬眼眸,撞进他深邃,认真而专注瞳孔里,几分诧异。 姬无渊看着她一双水润纯澈的含情桃花眸,神色低敛:“孤的床榻不是什么女人都能上的,同样孤的女人也不是是谁都可以的。” “孤同棠儿说这些,也是希望棠儿能知晓,你既是做了孤的女人,那么这辈子到死,都只能埋在孤的身旁,你明白孤的意思吗?” 此时的江晚棠并不能领会到他这句话中隐含的深意,只当是姬无渊身为帝王,专横强势的占有欲作祟。 她点了点头,说:“明白……” 姬无渊收敛了方才的锋芒暗沉,笑容慵懒矜贵,伸手抚摸上江晚棠通红的脸颊。 冰凉的触感让江晚棠感受到了舒适,本能地将脸贴近他,在他手掌心蹭了又蹭。 这模样落在姬无渊眼中,像极了一只在冲主人撒娇的小猫儿。 这时,殿外传来动静。 姬无渊摸了摸她的头,含笑道:“应当是汤药煎好了。” “棠儿喝了汤药,就不难受了。” 不多时,王福海走到寝殿门口,小心翼翼道:“陛下,玉华宫那边来报,说是贤妃娘娘心疾又复发了,请您前去看看。” 江晚棠看向殿外,神情若有所思,上一世的白微微心疾可没有这般严重,与常人无异。 如今,怕不是故意的…… 见殿内没有动静,王福海又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 姬无渊看着江晚棠心不在焉的模样,语气带着点打趣意味:“棠儿,你想让孤去吗?” 江晚棠不明所以:“嗯?” 姬无渊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眸色深深:“孤问你,想不想孤留下来陪你?” 江晚棠很确定,她若是敢说不想,后果不会是她想要的。 况且,这也不是白微微第一次耍这种把戏了。 江晚棠一眼就能看穿她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想借此向自己证明,在姬无渊心中唯有她才是最要紧的女子。 于是,她弯了弯眼,对着他笑,眉眼狡黠:“可是,贤妃身子抱恙,她……似乎更需要陛下啊。” 姬无渊勾了勾唇角,当真是喜欢极了江晚棠这副不怀好意的坏坏模样。 “孤只问你,想不想孤留下来?” 江晚棠眼底的狡黠愈发明显,她抬手勾上姬无渊的脖颈,将他拉近自己,随后在他的耳畔轻轻吐气,声音甜腻勾人:“臣妾,求之不得……” 话落,在他耳廓上亲了一口。 姬无渊的眼眸瞬间晦暗幽深,染上了明显的情愫之色。 “棠儿,别勾孤。”他捏着她的肩膀,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嗓音低哑磁性:“你知道的,孤对你一向没什么抵抗力。” 寝殿内烛光昏暗,他却能将她的面容看得分明。 那样魅惑人心的一张脸,眉眼之间是狡黠和道不明的媚。 江晚棠没说话,只是再一次的勾上他的脖颈,声音轻柔:“可是,臣妾好热,好难受……” “陛下,真的不愿帮帮臣妾吗?” 第121章 兴师问罪 姬无渊的眸色,一暗再暗,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这时,寝殿外的敲门声再度响起,王福海嘴里的“贤……”字刚出口,就听到姬无渊的一声略带沙哑的厉喝:“滚!” “有病就去请太医,孤又不会治病。” “日后这种小事,不要再来打扰孤。” 这话落,王福海瞳孔猛地一震,连忙跪下道“是。” 随后,便欲转身退下,只是他刚走出没两步,殿内又传来一道暗哑低沉的嗓音:“等等。” 王福海立马折身回到寝殿门口,战战兢兢道:“奴才在,陛下有何吩咐?” “去催一催太医院那边的汤药。” 王福海瞬间明了,回答道:“是,奴才这就去。” 从前,王福海一直认为贤妃娘娘在陛下心中是与后宫其他女人不同的。 可如今看来,她在陛下心中的分量,远比不上这位新得宠的淑妃娘娘。 是啊,能睡在太极宫龙榻上的,目前不就只这一位了。 以陛下对淑妃娘娘的宠爱,若是有性命之忧的是她,王福海都不敢想,陛下会如何。 怕是会流血千里吧…… 殿内,姬无渊难得耐心的轻声哄着江晚棠:“棠儿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江晚棠闭着眼睛,转过身去,不理会他。 不多时,王福海便匆忙的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走了进来。 江晚棠喝了药,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姬无渊一直守在她身旁悉心照顾着,时不时伸手探了探她额间的温度。 直到她身上的燥热逐渐退了下去,才放下心来。 他替江晚棠掖了掖被角,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的弧度,喃喃道:“果然还是睡着了安分一些。” 姬无渊笑了笑,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上了一个吻,而后转身走出了。 是夜,半夜三更,帝王的仪驾便到了昭阳宫。 躺在榻上还未入睡的嘉妃,听到宫女禀告说皇上来了,登时激动的起身。 陛下这个时间点突然到访,不出意外是要让她侍寝了。 嘉妃想到了自己今日送过去的那碗汤羹,眼眸中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笑意。 她忙下榻走到铜镜前,整理了一下妆容,而后连外袍都没来得及披上,就迫不及的前往正殿迎接圣驾,心中的喜悦难以抑制。 嘉妃甫一走到殿内,就见姬无渊高大俽长的身影站在那,背对着她。 嘉妃连忙上前盈盈一拜,声音娇柔:“臣妾恭迎陛下,陛下深夜驾临,臣妾有失远迎。” 姬无渊转过身来,神色冷漠的看着她,漆黑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温度。 他没叫嘉妃起身,嘉妃便只能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嘉妃心中一紧,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虽说陛下以往也是冷漠的,但好歹也会给她三分薄面,从不会这般为难她。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姬无渊仍旧没有要让她起身的意思,浑身的压迫气势很重。 嘉妃的心绪越发忐忑不安,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等待的每一刻都是漫长的煎熬。 她身子不住的颤抖,额头不断沁出冷汗。 到这会,嘉妃纵是再傻也明白了过来。 陛下这是故意在折磨,消耗她的耐性。 他不是来找她侍寝的,而是来找她兴师问罪的。 嘉妃心里和身体都已坚持不住,她开口,颤声道:“陛下,臣妾可是做错了什么,惹您不快?” “若臣妾有何不当之处,还请陛下明示,臣妾甘愿受罚,只求陛下莫要这般折磨臣妾。” 她的声音中带着哭腔,泪水随着她的话语一滴滴落下。 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在你面前楚楚可怜,又委曲求全的模样,恐怕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见了能不心生恻隐吧。 只可惜,姬无渊不吃这一套。 准确来说,是不吃她这一套。 只能说,他的在意或不在意,太过明显。 姬无渊眸光冰冷的看着嘉妃,冷笑了一声,话语冷冽:“呵,你做了什么,你心知肚明。” “别在孤面前,扮柔弱,装无辜,孤可不是什么会怜香惜玉的人。” 嘉妃的一张小脸刷的一下就惨白了。 他都知道了?! 片刻后,嘉妃的身子终于支撑不住,摇晃着往姬无渊的方向跌了过去。 后者退了一步,嘉妃就这样华丽的摔倒在了地上。 她跪爬着想上前求情:“陛下,臣妾……” 姬无渊皱了皱眉,冷漠的打断了她:“孤不喜你身上的脂粉,离孤远一点。” 话语间,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与厌恶。 嘉妃愕然抬头,脸色惨白,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痛:“陛下,臣妾知错了,但臣妾发誓,臣妾绝对没有什么坏心思,臣妾只是太爱您了。” “臣妾爱陛下,想要得到陛下的恩宠,仅此而已啊!” 姬无渊却是面无表情的笑了笑,话语凉薄:“你说你爱孤?” 嘉妃拼命的点头,证明着自己的爱意。 “那又如何?” “与孤何干?” “你不会觉得你说你爱孤,孤就该给你三分恩宠吧?” “这天底下,说爱孤的女子那么多,你不过尔尔罢了。” 姬无渊眼底的不屑和嘲讽,深深刺痛了嘉妃的心。 嘉妃跪伏在地上,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 此时此刻,她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帝王无情。 姬无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继续道:“你该庆幸你没有其他坏心思,不然今日便是你的父亲赵国公来了,都保不住你。” 话语中的警告,威胁之意明显。 眼前的高大男人,清冷矜贵,长着一张谪仙般的面庞,是她最爱的模样。 可是嘉妃知道,他的内里住着一个阎罗。 爱他的,和他爱的,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这般想着,嘉妃的脸上硬挤出一抹勉强的笑意:“臣妾多谢陛下不杀之恩,为弥补臣妾犯下的错,臣妾愿自请罚禁足一月,日省吾身,静思己过。” “日后,定当克己复礼,谨言慎行。” 第122章 谢之宴回京 嘉妃这番话说得漂亮,在姬无渊处置她之前,自己便先主动认错,提出惩罚。 看似诚心悔过,虚心接受惩罚,实则是先发制人。 她深知这事可大可小,全凭姬无渊的心情。 而她没有任何狡辩,坦诚认错,按照姬无渊以往对后宫的态度,他大概率会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将此事轻轻揭过去。 可惜,她看到的都是表面,对姬无渊的了解亦是。 姬无渊面色依旧极冷,他看着嘉妃一副又是忏悔,又是保证的模样,不由得冷笑,言辞冰冷:“犯了错的人,当然要受到惩罚。” “只是,这惩罚,轮不到你来置喙!” 嘉妃每听他说一句话,心就往下沉一点。 她惨白着张小脸,眼眸通红的望着姬无渊,眼泪蓄在眼眶,倔强的不肯落下。 端得便是一副不屈不挠,我见犹怜的姿态。 嘉妃试图学习江晚棠那日在趴在雨中卖惨装可怜的行径,来换取一丝他的怜悯。 她开口,语气矫揉凄婉:“陛下……” “住口!” 只是,她这一声将姬无渊恶心的够呛,直接厉声喝止:“再多说一个字,舌头就不用留着了。” 嘉妃惊恐的捂住了嘴,眼眶里蓄满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不敢发出半点的声音,便只能无声的落泪。 姬无渊彻底没了耐心,对着外面的宫人沉声道:“嘉妃德行有失,德不配位,即日起褫夺封号,降为婕妤,另罚俸一年,禁足一月思过。” 此言一出,嘉妃如遭雷击,整个人瘫软在地,她瞪大了双眼。 看着姬无渊离开的背影,满脸的泪水,眼眸里是道不尽的凄凉和悲伤。 直到他离开,她才敢哭出声来。 翌日一早,嘉妃被贬为赵婕妤的消息便传遍了后宫,幸灾乐祸的嫔妃不在少数,其中要数同住一宫的王美人最甚。 昨夜皇上来的时候,她就听到了动静,悄悄躲在偏殿偷听动静。 一开始她也以为,陛下是来找赵淑嘉侍寝的。 幸而,不是。 她早就看赵淑嘉不爽很久了。 大早上的,王美人便在偏殿内哼唱起了小曲,幸灾乐祸之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然最生气,最难受的便数玉华宫的贤妃白微微了。 从昨夜被姬无渊狠心回绝气到心口疼痛难耐,到今日一早听闻嘉妃被贬,心口的一团气更是郁结在心,久久不散。 她没想到这赵淑嘉堂堂国公府嫡女,看着城府颇深,野心不小,却是如此的不中用。 刚布好的一颗棋子,就这样处于半废状态了。 白微微倚靠在榻上,面色苍白,她微微闭着眼睛,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近日来发生的种种。 从戚贵妃禁足开始,到张美人被废,就连如今的嘉妃都被贬,一切的一切都与江晚棠脱不开关系。 后宫都不受宠,偏偏只有她悄摸摸的一路扶摇直上。 这么一想,白微微突然反应过来先前江晚棠失宠一事的蹊跷。 是她轻敌了。 她本以为江晚棠乡野出身,上不得台面,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用了些榻上勾引男人的技巧,迷惑了皇上。 可如今看来,她心机不是一般的深。 或许从她进宫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谋划了。 白微微后知后觉自己发现的太晚,没能在江晚棠进宫的时候就扼杀了她。 几年的恩宠,让她高估了自己在姬无渊心中的分量,以至于都快忘了这恩宠是如何得来的。 白微微只觉得心脏被人死死攥紧,胸膛起伏不止,快要喘不过气来。 贴身宫女兰心满脸担忧地看着她,轻声劝道:“娘娘,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啊,太医再三叮嘱了,您不能再如此动气。” 白微微缓缓的睁开眼眸,怆然一笑:“本宫又何尝不知,只是心不由己罢了。” “兰心,你没有爱上过一个男人,自是不懂这里面百转千肠。” “他明明离本宫很近很近,仿佛本宫一伸手就能触碰。”说着白微微仰起头,抬手伸向了窗外缥缈的天空,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掌心,苦涩的笑了笑。 “可是,本宫无数次伸手,抓到的都是一抹虚无的幻影。” “罢了,本宫同你一个小丫头说这些作甚。” 说完,白微微叹息了一声。 兰心确实不懂她说的这些,便只能宽慰她道:“娘娘,奴婢是不懂这些,在奴婢看来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既然爱一个人让您如此难受,不如就不爱了。” 白微微轻笑出声,神色黯然:“傻丫头,爱与不爱在心,不在己。” “若是没有他,本宫活着又有何意义。” “那您……”兰心欲言又止。 “无碍,不过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罢了。” “谁挡了本宫的路,谁就该死!” 白微微眼神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狠意,看得兰心胆颤心惊。 …… 江晚棠回到长乐宫的时候,就从云裳口中得知了嘉妃被贬为婕妤的事。 一时间,也有些惊讶。 她纵是猜到了嘉妃会被罚,以为不过是禁禁足罢了,没想到竟是直接贬了两级。 毕竟赵国公在姬无渊的心中还是有些分量的,这点从上一世的赵淑嘉稳坐后宫妃位就能看出来。 上一世,后宫最稳,最得势的两人就属贤妃和嘉妃了。 然江晚棠还来不及细想,就被另一个消息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底下的小太监来报,说大理寺卿谢之宴回来了。 人是今早刚回京的,一回京便马不停蹄的入宫来向皇上复命来了。 江晚棠瞳孔猛地一震,连忙追问道:“谢大人如今在何处?” 小太监道:“谢大人这会儿在宣政殿,已经进去了半个时辰。” 闻言,江晚棠便起身朝外走去。 谢之宴这一趟下江南,去了还不到一个月,比她预想的时间缩短了不少。 先前江晚棠也向他手底下的张龙打探过,得到的信息无一例外都是说:大人一切安好,归期未定。 嘴巴严实的很,问不出半点消息。 除此之外,她派人盯紧的虞太妃也一切如常,看不出半点蛛丝马迹。 江晚棠没有直接去宣政殿外等,那样太明显了。 她带着修竹坐在御花园的凉亭内喝茶,谢之宴离宫之时会途经此处…… 御花园正好,光天化日之下,光明正大的偶遇,没人会猜忌。 第123章 超乎预料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御花园的小径上,微风轻拂,花瓣飘落。 江晚棠着一身绯色的广袖流仙裙,裙角绣着展翅欲飞的粉色蝴蝶,外披一层浅绯色轻纱,微风拂过,头上的珠翠发出悦耳的轻响。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江晚棠抬眸望去,为首男子一袭黑红色劲装,剑眉星目,气宇轩昂,轮廓分明的脸庞在阳光的映照下,多了几分冷峻气势。 来人正是多日未见的大理寺卿谢之宴,他的身后跟着风尘仆仆的张龙赵虎两兄弟。 谢之宴一眼便瞧见了御花园中的江晚棠,眼眸不自觉的亮了几分。 他知道,她是在等他。 似是想到了什么,谢之宴眸中的亮光很快就黯了下去。 他大步朝着江晚棠的方向走去,在不远不近的合矩距离停下。 两人一个在凉亭内,一个在凉亭外,江晚棠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 当她看清谢之宴眼底的一片乌青,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这是彻夜奔波赶回来的。 望着他面容上难掩的疲惫,江晚棠眸底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谢之宴笑了笑,满眼戏谑:“江二小姐,这么巧,一回来就遇上了。” “一段时日未见,江二小姐倒是明显圆润,想来皇宫的膳食不错” 跟在他身后的赵虎想翻白眼,巧什么巧,出宫的道路好几条,你偏要往这条上走。 江晚棠抬眸看他,撞进他含笑的眸子里,也不由笑了:“看来,谢大人此番长途奔波……着实辛苦。” “眼瞧着人都沧桑了不少。” 谢之宴被她口中的‘沧桑’二字扎了下心,他失笑,还是那只狡猾的狐狸,半点亏都不吃。 而后,修竹支开了御花园的宫人们,而张龙赵虎则在不远处把守。 两人敛了玩笑之态,江晚棠率先开口问道:“谢大人这一程有何收获?” 谢之宴眼眸幽深,语气略有深意:“收获不少,却也超乎预料。” 江晚棠登时领会到了不寻常,诧然道:“此话何意?” “我在江南一带确实找到了那位林太医。”谢之宴顿了顿,接着道:“不过,据他所述,虞太妃当年腹中的胎儿确实是女胎。” 江晚棠眼眸睁大,满眼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会不会是他记错了?” 谢之宴摇了摇头:“我同他说的是,虞太妃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胎,那林太医满口咬定是不可能的。” “他十分确定两点,一是不可能是男胎,二是不可能是个健康的孩子。” “他说虞太妃当年忧思过度,郁结在心,那一胎极其不稳,一直都在保胎,能保到足月生下,已实属不易,这孩子生下来注定会是个先天不足的。” “随着月份增大,太医们也能大致确定肚子的胎儿是男是女,且虞太妃孕期饮食喜辣不喜酸” “……” 林太医所说有理有据,种种迹象都能证明,虞太妃生的确实是位先天不足的小公主。 江晚棠听得认真,神情复杂:“难道真是我们想岔了,还是说其中另有其他隐情?” 谢之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其中缘由太过复杂,估计只有虞太妃本人知晓了。” “此外,我还发现了一件事,关于戚家。” 江晚棠抬眸看向他,几分好奇。 谢之宴眼神中多了几分冷意:“戚家这段时日,确实在江南一带动作频繁,不过不是为了林太医。” “且关押在大理寺牢狱中的王六,半月前被人下毒灭了口。” “我猜,他们应当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只不过他们行踪隐秘,在没有找到蛛丝马迹之前,我不好打草惊蛇。” 江晚棠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她沉默了片刻后,道:“虞太妃和戚太后之间必有什么重大隐情。” “我们不妨兵分两路,你盯紧戚家那边的动作,而我亲自去会一会这位虞太妃。” 谢之宴眸色深沉,他明白,这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他微微颔首,神色凝重道:“后宫还有个戚太后虎视眈眈,你一定要小心谨慎,切不可操之过急,将自身置于险境。” 江晚棠却是不在意的笑笑:“放心,我自会小心应对,事不宜迟,我们得加快行动起来。” 说罢,她便欲转身离开。 “慢着” 江晚棠回过身来,看着谢之宴脸上复杂又纠结的神色,疑惑道:“怎么了?” 谢之宴欲言又止了片刻,终是开口提醒道:“你最应该小心谨慎之人,是陛下。” 这话说出口的瞬间,有种背叛了多年兄弟的深深愧疚之感。 尽管如此,他还是说了。 阳光之下,谢之宴一双眼睛里面都是认真,找不到一点点说笑的成分。 江晚棠看着他,半晌忪怔后,听见后者继续道:“你不要忘了他始终是一个帝王,一个从尸山血海里一路拼杀出来的帝王。” “纵是你的演技再好,或许能迷惑他一时,但也只是一时。” “陛下不是一个会沉迷于美色之人,而且当年一同在国子监读书时他是最为聪慧的。”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江晚棠怔怔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谢之宴也不想吓唬她,只是实话实说,给她告诫。 不然,若是哪日东窗事发,他也没有万全把握能保下她。 于是,谢之宴继续道:“你还记不记得,我那日说过,玩火,是会焚身的……” “并非夸张之言。” “所以,一定不要掉以轻心。” 江晚棠心头触动,神情也渐渐变得认真。 她看着谢之宴,笑了笑,很轻松的语气:“多谢大人提醒。” “放心吧,我没那么蠢。” 话落,江晚棠转身离开。 谢之宴目送着她离开的背影,神情复杂…… 第124章 虞太妃是真疯 江晚棠离开后,谢之宴也没再停留,抬步往宫外走去。 待出了宫门,赵虎终于忍不住上前问道:“大人,你身上的伤不能再耽搁了……” 他其实想问方才为什么不在宫中找个御医瞧瞧。 谢之宴脚步未停,神情淡淡:“无碍。” 张龙,赵虎两人对视一眼,俱是无奈,便只能跟上。 彼时,回到长乐宫的江晚棠在殿中来回踱步,眉头紧蹙,脑海中更是反复琢磨着谢之宴方才在御花园说的那番话,心中疑点重重。 若是问题不是出在孩子上,那是哪里? 为何当年那些宫人会被秘密处死? 盛宠后宫,距皇后之位,仅一步之遥的虞太妃为何会在生完孩子后就失了宠? 虞太妃到底是真疯还假疯? 还有最为神秘的文德太后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 当年之事,云遮雾绕,甚是古怪。 想着想着,江晚棠觉得自己都要多长几个脑子了。 她看着院中纷纷飘落的桃花,思绪却飘向了远方。 江晚棠蓦地想起了那日在温柔乡,假太监王六说过的话。 他说当年虞贵妃生的公主早夭之后,曾屏退了所有的宫人,单独在殿内与先帝爆发了激烈的争执,里面打砸东西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宫殿。 事后,先帝怒气冲冲,一张脸黑如锅底的走了出去,而虞贵妃奄奄一息的躺在满是碎片的地上,差一点就没救回来。 再联合林太医所说,当年虞贵妃是因忧思过度,郁结在心,导致怀胎不稳,生下先天不足的孩子。 所以,虞太妃与先帝之间的龃龉,应当是在虞太妃有孕时期就有的,不过是在生产后彻底爆发罢了。 思及此,江晚棠愈发觉得,她得亲自去见见她,不管她是真疯还是装疯。 是夜,夜色如浓稠的化不开的墨,悄然笼罩着整个后宫。 宫墙蜿蜒,长长的宫道仿佛没有尽头,昏暗的宫灯在风中摇曳,投下斑驳的影子。 江晚棠身着一袭黑色夜行衣,如鬼魅一般穿梭在后宫的暗影之中,风悄然吹过,带动着她的衣角轻轻飘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进入寿康宫偏殿后,里面一片漆黑,不见半点烛光,也不见半个人影,整个偏殿内更是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死寂当中。 阴风阵阵,犹为渗人,根本就不像是活人居住的地方。 江晚棠只觉后背发凉,她不禁有些无法想象,虞太妃那样光鲜亮丽的一个女子,是怎样在这种阴森的环境下生活了十几年。 这次,江晚棠没有隐藏身形,直接走在殿内,在一片乌黑中搜寻着虞太妃的身影。 突然,一个沙哑且沧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你来了……” 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丝丝阴森,在这死寂的偏殿中显得格外得恐怖突兀。 江晚棠的心猛得一跳,转过身前去。 就见一道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黑影站在她的身后不远处。 江晚棠没有说话,而是目光直直的看着眼前之人。 尽管看不清面容,但她知道这人便是虞太妃。 一句“你来了”,仿佛是在跟认识已久的故人寒暄。 江晚棠不确定虞太妃是不是又将她认作了故人,便没有出声。 虞太妃也不没意,开口道:“我等你很久了……” 江晚棠瞳孔猛得一睁,还未反应,便又听她道:“随我来吧,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 话落,虞太妃转身朝着寝殿方向走去。 江晚棠不疑有他,跟了上去。 刚踏入寝殿,她便见虞太妃拿出火折子将寝殿里仅有的两盏烛台点亮。 借着烛光,江晚棠看清了寝殿内陈旧的装饰,以及发髻散乱却不再蓬头垢面的虞太妃。 这是江晚棠第一次看清她的脸,她的脸不像戚太后和萧太妃那样保养得当,相反有种不符合年龄的苍老。 她的眼角微微下垂,布满皱纹,岁月无情的在她脸上留下满是侵蚀的痕迹,面容蜡黄而干燥,仿佛一朵凋零已久,历经风吹雨打的干枯残花。 但即便如此,仍能从她的眉宇间、神态里,隐隐窥见昔日的风华与高贵。 江晚棠在打量她,同样她也在细细的观察着江晚棠。 虞太妃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一双混浊的眼眸里,满是怀念,痛苦,悔恨…… 那样复杂浓烈的情绪,与第一次见她时一般无二。 江晚棠静静地站在寝殿内,没有打扰。 许久,虞太妃终于开口,声音粗粝沙哑:“坐吧。” 江晚棠依言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虞太妃的目光依旧没从她的脸上离开,她说:“多谢你这段时日来的暗中相助,你很善良,和她一样……” 江晚棠先是一怔,她竟然知道自己有派人在暗中监视她,以及悄悄帮助她。 同时她也知道虞太妃口中的那个“她”,应当是指文德太后。 虞太妃看着江晚棠怔愣的表情,笑了笑:“你知道吗?你与她…真的长得一模一样,就连下意识的表情都一样。” “但我又清楚的知道,你不是她。” “趁着我这会儿脑子还不算糊涂,想问什么就问吧。” 江晚棠顿了顿,疑问太多,一时竟不知道该先问哪个。 她道:“太妃娘娘,您为何要装疯?” 虞太妃皱了皱眉,眼眸里都多了几分冷意:“你还是不要喊我太妃了,我与他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情断义绝了。” 江晚棠有些错愕的看着她,不难理解那个“他”明显是指先帝。 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虞太妃神色缓和了几分道:“你日后便唤我一声月姨吧。” 她自顾自的往下说:“我没有装疯,是戚漪兰那个贱人给我下了毒,那毒会慢慢腐蚀人的心神,一开始是时疯时清醒,到后来彻底疯癫。” “我若不是真疯,也不可能活到今日。” “那个贱人无非是想看我每日活在痛苦当中罢了。” 说着她冷哼了一声,不屑道:“只可惜,她没想到,我会在疯了十多年后,突然恢复了神志。” 戚漪兰是戚太后的名讳。 第125章 当年之事 江晚棠疑惑道:“那您是何时恢复的神志?” “就是你第一次出现在寿康宫偏殿的那日,我将你认作了一位故人,精神大受刺激,脑子里一片混乱,然后就慢慢想起了从前。” 虞太妃看着江晚棠的脸,缓缓道:“或许是天意,或许是缘分……” “我知道你在调查当年的事情。” “但你注定查无可查,因为当年的知情人都早就被灭了口。” 说到此处,她紧抿着双唇,神色紧绷,仿佛在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波澜。 江晚棠心中一紧,道:“所以,你早就料定我一定会亲自出面来找你。” 虞太妃直言:“是。” 江晚棠怔了怔,看着虞太妃那复杂的神色,追问道:“灭口之人是戚太后?” 虞太妃微微眯了眯眼,嘴角露出一抹轻嘲的笑意,似讽刺,似哀恨:“哼,姓戚的还没那个本事。” “你不要看她现在风光得意,装模作样的端着一副雍容华贵的太后模样,当年的她也不过只是个不要脸,使尽浑身解数才爬上龙榻的小小才人。” “她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她那一身勾人的榻上功夫,不要脸,又豁得出去。” 江晚棠满眼震惊的看着她。 虽然她早就知道戚太后表面上的慈祥端庄多半是假装的,但是也无法想象她会是虞太妃口中这个样子的。 虞太妃笑笑,依旧是那副讽刺不屑的模样。 “很难想象的出来对吧?” “她这个人,惯会装模作样,恶心人。” “害人的手段也是那般狠辣下作至极。” 江晚棠脸上的错愕还未来得及收敛,便又听她道:“要知道,当年后宫受宠的妃嫔,半数都是折在了她的手上。” “正殿那位萧太妃的没能生下一儿半女便是她的手笔。” “这个贱人简直就像是百草枯成了精,委实太毒了些。” 江晚棠静听着,神色有些怔忪,眼中闪过一抹惊诧,她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于是,她问:“不是她,那还能是谁?” 虞太妃脸色黯然下去,苦笑了声,浊黄的眼眸中夹着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嗓音变得愈发低哑:“是先帝。” “是他下令,处死了我锦秀宫的所有宫人,连条狗都没有放过。” “都以为当年的皇后之争,是我输给了姓戚的,其实不然。” “我是输了不错,但不是输给她,而是败给了先帝。” 江晚棠瞳孔猛得一震,她猜得果然没错。 “为何?”江晚棠继续问道。 虞太妃的眼神晦暗幽深,沉默良久后,才缓缓道:“此事…… 牵连甚广,你还是不要追问的好。” “知道的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你若执意追查,会引来杀身之祸。” 江晚棠笑了笑,淡淡道:“我已经无法全身而退了,不是吗,月姨?” “从戚太后看到我这张脸的那一刻,就注定不是她死就是我亡的下场,我说的没错吧?” 虞太妃神色一僵,眼神里多了几分无奈和坚定:“是,你很聪明。” “但是,你不用担心这些,她害我疯了这么多年,我是不会让她好过的。” “到时,你大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在后宫好好过你的日子。” 江晚棠扯了扯唇,笑意淡漠,一字一顿:“可是,我只相信自己。” “我也不想稀里糊涂的被人牵引走。” “是以,前方的路,我便只能自己去寻得。” 这一次,虞太妃沉默良久。 她轻叹了一声,看着江晚棠的脸,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像,实在是太像了……” 虞太妃不自觉的感叹:“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不只是长相,连性格都这么像。” 说着,虞太妃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怀念和哀伤:“你知道吗?她也曾同我说过同样的一句话。” “她说,月儿,不要稀里糊涂的被人牵着走,前方的路,只能靠自己去寻得。” “若不是当年,我亲眼看着她下葬,都要以为是她活过来了,坐在我面前,同我说话。” “可惜,我没有听她的话,毁了自己的后半生……” 江晚棠知道,虞太妃这是又想起文德太后了。 她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您说的这个‘她’可是文德太后?” 虞太妃蓦地回过神来,目光警惕的看着她:“看来你知道的不少。” “但是,我要奉劝你,千万不要在宫里提起这个名讳,尤其是在当今皇上面前。” 江晚棠目光定定的看着她,毫不退缩:“原由呢?” “我需要一个原由。” 虞太妃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当年之事,过于复杂,绝非你能想象的。” “我现在没有办法告诉你其中原由,或许等日后的某一天时机到了,我便会将这一切都告诉你。” “我知道你如今的目的是绊倒戚太后和她背后的戚家,这点我们目标一致,不妨一同协作。 ” 江晚棠见她对文德太后避而不谈,也没再勉强,她点了点头,道:“好。” 后来,虞太妃还同她说,戚太后这边最迟在一月之内就会有所动作,让她做好防范。 她说,对付戚太后一事交给她就行,让江晚棠小心戚家。 两人聊至后半夜,江晚棠才起身离开。 走出寝殿,虞太妃又喊住她,神情复杂:“听闻当今陛下在后宫独宠你一人……”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当年的我也是这样,现在的陛下与当年的先帝也很像,但我希望你不要走我的老路。” “男女情感之事,旁人说再多无用,我只希望你记住我的一句话。” “不要相信男人,尤其是帝王。” 她的眼神关切且真挚,是毫无保留的善意。 江晚棠心头触动,神情也变得认真,一字一顿:“谢谢…月姨。” 随后,转身离开。 上一世,她付出所有都未能换得的善意,如今却是在后宫这般尔虞我诈的地方,没有任何付出便得到了。 萧太妃是,虞太妃亦是。 虞太妃看着宫墙上那道一闪而过的黑色身影,喃喃自语道:“要是当年的你,也有她这样的功夫就好了……” 第126章 祸国妖妃 “就不会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宫墙之内,蹉跎了大好年华。” “太后娘娘,她真的同你一样,看到她就仿佛看见了当年的你……” 虞太妃看着漆黑如墨的夜空,叹息了一声:“你说得没错,这后宫的女子,就像被圈养的金丝雀,看着光鲜亮丽,实则终身不得自由。” “她还这样年轻,如娇花一般,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 “只希望她不要走上咱们的老路。” 这边,江晚棠刚回到长乐宫,假扮她躺在寝殿榻上的云裳便坐起了身,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云裳焦急道:“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你刚离开不久,陛下就过来了。” 江晚棠心中一颤:“那他可有发现我不在殿内?” 云裳摇了摇头:“都是按照咱们事先商量好的对策行事,陛下听闻你睡下了,便没有进来打扰。” 虽然说得轻松,但是她当时躺在被子里,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吓出了一身冷汗。 江晚棠闻言刚松了一口气,却又听云裳道:“不过,当时陛下走到了寝殿门口,站了好一会,才转身离开。” “幸好,他没进来。” 江晚棠在听到这句话后,目光沉了沉,神情凝重了几分。 但愿是她想多了。 次日,江晚棠一大早便去了御书房陪侍,好在姬无渊一切如常。 她便也放下心来。 日子如水般静静流淌,不知不觉间,时光匆匆而过。 戚太后虔心礼佛免了各宫的请安,贤妃在养身子,戚贵妃和赵婕妤在禁足,其他各宫也都安分守己 这深宫后院中,看上去是难得的一派宁静祥和,平静的过分。 宫墙下的花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沙沙作响,阳光洒落在琉璃瓦上,泛起一层柔和的光芒,给人一种虚幻的美感。 然而,江晚棠知道这只是虚幻的表象,以及暴风雨前的风平浪静。 这段时日,南方有地方开始闹水患,姬无渊下发了一批又一批的赈灾物资和银两,南方上半年雨水多,本是寻常天灾现象。 不知怎的,宫里宫外突然有人开始传言,说此水患乃是妖女祸国,天降惩罚,只要除去这祸国妖妃,方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一时间,人心惶惶,流言蜚语如潮水般百姓们口中蔓延开来。 如今后宫受宠的嫔妃唯江氏女一人,祸国妖妃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然宫内之所以如此平静,一点风声都没有,是因为姬无渊的强权压下了这一切。 而江晚棠呆在长乐宫小院里,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悠闲地看着话本子,晃着秋千。 她想,这应是戚家开始动手了。 既然姬无渊不想让她知道,她便当做不知情好了,静待戚家的后手。 她不怕他们出手,就怕他们一直忍着不动手。 就像一条隐藏在草丛中的毒蛇,躲在暗处朝你吐着剧毒的蛇信子,不除始终令人无法安心。 唯有它出击之时,才能打蛇七寸。 这般想着,江晚棠的心情极好。 姬无渊来到长乐宫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桃花树下,正悠闲的荡着秋千的江晚棠,秋千是他命人用鲜艳绚烂的花藤为她专门制作的。 那时他便在想,她坐在上面荡秋千的时候,一定极美。 现在看来,确实如此,就像是误入人间的花仙子。 江晚棠的身后,是大片的海棠花墙。 在微风的吹拂下,粉色的桃花花瓣纷纷飘落,轻轻的洒在她的发丝和衣裙上。 姬无渊抬手示意宫人不要出声打扰,他站在假山处,静静看着不远处的被娇艳花朵包围着的江晚棠。 她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明媚灿烂,秀靥艳比花娇,玉颜艳比春红,真是一幅极好的画面。 姬无渊在原地驻足了许久,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连日来的暴虐和阴霾,都随着她脸上的笑意烟消云散。 他低下头,用指腹一点点擦去方才在朝堂上处死那些不知死活上奏的朝臣而溅到自己指尖上的血。 他的女人,轮不到旁人来置喙。 既然有人摆不清自己的位置,那他不介意替他们将尸体摆正。 姬无渊看着江晚棠笑得这样开心,他不愿吓到她。 确认身上再无异样,他才离开那假山,缓缓走到江晚棠的面前。 江晚棠足尖轻点地面,摇晃着的秋千慢慢停了下来,她娇娆的桃花眼深深弯起,笑意璨璨。 看向姬无渊的时候,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如同璀璨的星辰,眸光熠熠生辉:“陛下……” 伴随着话音落下,江晚棠从秋千架子上起身,小跑着奔向他,如一只轻盈的蝴蝶般,桃花在她身边簌簌飘落。 她身后是大片的花色暖阳,很温馨美好的颜色,而她奔向他的时候,就仿佛带着这些温暖美好向他而来。 姬无渊那么一瞬间的晃神,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张开双臂将她飞扑过来娇小身姿稳稳的抱在了怀里。 他将人圈在怀中,抬手将她头顶的花瓣轻轻拭去。 他看向江晚棠的眼神中满是温柔和宠溺和温柔,偏故作严肃的道:“又胡闹,摔到怎么办?” 然他的表情没有半点的威慑力,江晚棠轻笑出声,用力抱住他。 她说:“臣妾没有胡闹,只是见到陛下,兴奋使然。” “再说陛下这么厉害,有你在,臣妾怎么可能摔倒?” 于是世人眼中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的暴君,一瞬间红了脸,眼底分明的无措,仿佛少年人一般青涩。 说起来姬无渊少年称帝,如今也不过是十八岁的年纪,可这样少年的神态,却许多年都未曾有过。 大多时候都是冷冰冰的。 他无奈的笑了笑,声音低沉温柔:“棠儿,孤这段时日会有些忙,不能日日过来看你。” “你就乖乖待这长乐宫内等孤,好不好?” 江晚棠一愣,之后将他抱得更紧。 她的声音闷闷的,从他心口传来:“好,那陛下记得注意休息,每日按时用膳……” 第127章 欺君之罪 姬无渊的喉间耸动,眼底染上一尾红,弧度漂亮。 他开口,声音沙哑:“好……” “再过些时日,便是端阳节了,到时你的兄长江槐舟也会入宫参加宫宴,孤允许你同他小叙片刻。” 江晚棠蓦地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眼神明亮,颇为惊讶:“真的?” 姬无渊顿时失笑,还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他无奈的揉了揉她的发顶:“君无戏言。” 自己喜欢的女子,除了宠着,又有什么办法? 江晚棠开心的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这天晚上,姬无渊是在长乐宫过夜的。 两人同榻而眠,相拥而睡。 他亲她,抱她,但是到了最后关头,依旧忍着没有要了她。 寝殿内仅留了一盏幽微的烛火,姬无渊垂眸凝视着怀里睡得香甜的江晚棠,凤眼里带上了一点笑意。 她的睫毛很长很卷,鸦羽般覆盖下来,瓷娃娃一般的脸,少了白日里的张扬明媚,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娇软可爱。 让人看着都忍不住的想要伸手捏捏。 这般想着,姬无渊确实也这般做了。 他下意识的伸手,用指腹戳了戳江晚棠白嫩的脸蛋,滑滑嫩嫩的,像豆腐一样。 他嘴角笑意更浓,抱紧了怀里熟睡的小姑娘, 温香软玉在怀,他舍不得放开。 王福海在殿外等候,还有一盏茶的时间,他便要起身离开。 “棠儿……”他轻轻唤她的名字,声音很低很低:“是孤太贪心了么?” 可人就是这样,贪心不足,无法安于现状。 一开始,他只是想要将江晚棠留在身边,长长久久的陪伴着他。 帝王之位难免孤寂寒凉,她就像是一抹灿烂的春日暖阳,他不自觉的被她吸引,向她靠近。 可现在,她不但要她的人长久陪伴着他,他还想要她的心,最好心里完完全全只有他一个人。 许是他眸光过于直白炽热,以至于让原本“沉睡”的江晚棠有些睡意难安。 她小脑袋无意识的在姬无渊的怀里蹭了蹭,迷迷糊糊的在他怀中梦呓出声,声音是轻颤的哭腔:“陛下……不要抛下棠儿……” “棠儿只有你一个人了……” “陛下,棠儿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 说着,整个人不住的往他的怀里钻。 姬无渊薄唇勾出明显的弧度,声音一瞬沙哑:“小猫儿,孤当真了……” “若敢骗孤,就是欺君之罪。” 话落,他欺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轻拍着她的后背,哄着她入睡。 明明知道她听不见,可是他还是像许下承诺一般,一字一句慎重地说:“只要孤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一个人,无人可依。”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怀中的人儿眼睫明显颤了颤。 …… 没过几日,关于祸国妖妃的传言便彻底消失于宫里宫外,无人再敢妄议。 随后,身居佛光寺的国师大人更是亲自出面破除了关于妖女祸国的谣言。 江晚棠知道,这一切都是姬无渊的手笔,除了他,没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以雷霆手段扫清一切传言。 最至高无上的,是皇权;比皇权更厉害的,是百姓的嘴。 历代被冠上祸国妖妃罪名的女子,结局都不会太好。 就在大家都以为祸国妖妃是假的之时,国师寂空却是推算出江氏女确实有动摇国之根本的命格。 虽与南方水患无关,但却于真龙天子有碍。 简而言之,就是江晚棠的存在会不利于姬无渊的未来。 这是任何一个帝王,都不能容忍的。 此事,唯有寂空大师和姬无渊知晓。 姬无渊闻言,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有何解?” 寂空大师语气认真的道:“简单,陛下不动情即可。” 姬无渊却是笑笑,笑容意味不明:“那便是无解了……” “这天下都是孤的,她亦该是。” “孤从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就算有,她也只会是孤的福星。” 寂空大师神色凝重的看着他,无话可说。 时间一晃而过,此时距离端阳节宫宴还有三日,阖宫上下都是宫人们进进出出的忙碌身影。 江晚棠收到谢之宴传来消息,说是戚家的嫡次子戚铭近日里刚剿匪立功回来,刚好会出现在此次的端阳节宫宴。 戚家嫡次子戚铭乃是戚家长房嫡系三子中,最有本事,且最有城府的一个。 此人不可小觑。 谢之宴的意思是,他挑这个时候回来,或许不简单。 戚家或许会选在此次端阳节宫宴上动手。 江晚棠看完手中的字条,心中隐隐涌起一股不安。 戚家嫡次子戚铭? 江晚棠搜寻着上一世的记忆,她的记忆里似乎没有关于此人的。 上一世的端阳节宫宴,他并没有出现。 思索着,江晚棠将手中的字条,放于燃烧的烛台上,火苗瞬间舔舐上字条,纸张迅速卷曲、变黑,最后化为灰烬。 江晚棠看着那渐渐熄灭的火焰,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云裳过来唤她,她才回过神来。 云裳兴奋看着她道:“姐姐!你快出来看看啊,陛下派人送了好多箱的锦衣华服,还有珠宝首饰过来,都快把咱们的院子摆满了……” 江晚棠随着她走了出去,看着院中摆满的华服首饰,有些惊讶。 实在是太多了。 她一个人,怎么都穿不完。 云裳笑道:“王公公说这些都是陛下特意命尚衣局专门为姐姐打造的,衣服样式和首饰样式都是独一份的。” 江晚棠心中有几分动容,可当她看到那一大半的各色样式粉色华裙时,顿时有种想翻白眼的冲动。 嗯,有点感动,但不多。 三日后,端阳佳宴如约而至。 皇宫内,宫殿楼台,凉亭轩榭,都被精心布置了一番,处处彰显着皇家的威严与奢华。 此次的宫宴是在御花园举办。 江晚棠一大早就起身了,这还是自她进宫以来,宫中第一次举办如此盛大的宴席。 云裳特地为她精心的梳妆打扮了一个多时辰。 江晚棠只要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她的兄长江槐舟,她心中就多了几分兴奋与期待。 许久未见,也不知她兄长现在如何。 第128章 秦氏母女入宫 修竹也很期待,一上午都在碎碎念,最后忍不住带着两个宫女去皇宫门口等着了。 云裳也特意准备了一桌精致的点心。 江晚棠一袭盛装坐在院中,望着长乐宫门口的方向。 不到半个时辰,她便看到修竹脸色不太好的走了进来,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便见她身后一身绛紫色华服的秦氏带着一袭嫩黄色衣裙的江晚荷走了进来。 江晚棠蹙了蹙眉,真是晦气…… 母女两人刚进门就被这院中的气派景象惊艳到了,尤其是江晚荷一个小姑娘家看着满院娇艳盛放的鲜花,眼神里满是艳羡,嫉妒之色,都快走不动道了。 秦氏看到江晚棠脸上的笑容立马变得谄媚起来,连忙将江晚荷拉到她的面前。 这次秦氏没有催促,江晚荷便乖巧的喊了一声:“姐姐。” 江晚棠弯了弯唇,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这对母女,没有回应。 秦氏也不介意,十分热情的上前,欲去拉江晚棠的手,被修竹拦住了。 修竹毫不客气的道:“丞相夫人,见到我家娘娘,你该行跪拜礼。” 秦氏尴尬的笑了笑,道:“这天底下哪有母亲跪女儿的道理,再说都是一家人,又没外人在,何必在意这些虚礼,棠儿,你说是吧?” 江晚棠神色淡淡,依旧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修竹差点忍不住想骂人,云裳适时的笑着开口:“皇宫规矩森严,里里外外许多双眼睛瞧着,夫人还是规矩点好。” 秦氏无法反驳,便只得拉着江晚荷不情不愿的行了个礼。 江晚棠深知秦氏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此番过来必是有事所求。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道:“有什么事进去说吧。” 说罢,她便转身朝着正殿内走去。 “诶,好。”秦氏忙笑着跟了上去。 江晚荷早已被院中的花色吸引,不顾秦氏的拉扯,开口道:“姐姐,你这院子好大好漂亮,妹妹想再逛逛,就不进去了。” 江晚棠冷淡的声音响起:“随你。” 秦氏随着江晚棠进了正殿,看到里面精致奢华的陈设和布局简直惊呆了。 殿内的地面铺着厚厚的绒毯,踩上去柔软无声,正中央摆放着一张镶嵌着宝石的紫檀木座椅,她的目光在那璀璨的琉璃灯、精美的雕花梁柱以及华贵的锦缎帷幕上流转,眼中满是惊讶,贪婪之色。 她也不是第一次进宫参加宫宴,却也不知这一个嫔妃的宫殿可以布置的这么奢侈。 秦氏忍不住喃喃自语道:“棠儿…… 你这宫殿也太奢华了。” “看来外头传言的不假,陛下果真极为看重你。” “看你在宫中过得好,母亲也就放心了。” 秦氏表面这般说着,其实她心中的嫉妒之火愈发旺盛,暗暗咒骂:死丫头,在宫里过得这么好,也不知道帮衬着家里一些,果然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江晚棠一眼看出秦氏心中所想,讽刺的笑了笑,直接开口道:“兄长呢,今日为何没来?” 秦氏脸色一僵,目光不自然的闪了闪:“你兄长近日公务缠身,抽不开身。” “为娘听王总管说你挂念亲人,母亲和荷儿不就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了,当即就带着荷儿进宫来看你了。” 江晚棠简直要被秦氏这副无耻的模样气笑了,冷声道:“本宫记得没错的话,丞相夫人早在本宫当初进宫前,就扬言说同本宫断绝母女关系,再不来往。” “你的宝贝女儿只有江晚芙和江晚荷,与本宫何干?” 秦氏见江晚棠的如此冷漠的态度,登时就慌了,说话都有些捋不直舌头:“棠……棠儿……” “母亲当时是气昏了了头,口不择言的,你是母亲怀胎十月身上掉下来的肉,血脉相连的亲情,怎么可能说断就断。” 说着秦氏开始可怜兮兮的卖惨:“你若是还在生气,母亲可以向你道歉,是母亲错了,母亲对不住你,是母亲乱说话……” “够了!”江晚棠一声厉喝,打断了秦氏卖惨装可怜的恶心话语。 “收起你伪善的嘴脸,你这套,对本宫无用。” 秦氏痛心疾首:“棠儿……” “你怎么能这样对母亲说话呢?” 江晚棠脸色一凛:“还望丞相夫人日后莫要再直呼本宫的闺名,这不合规矩。” 秦氏见江晚棠油盐不进,对她无半分尊敬,当真是冷漠的彻底,她心中的火气愈盛。 她都这样低声下气的讨好了,这不孝女竟是半点情面都不讲,差点就要忍不住骂这个不孝之女。 但她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到底还是咬牙忍了下来。 秦氏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又换上一副更加可怜的模样,看着江晚棠道:“棠儿啊,为娘知道你还还在怨我们……” “当初若不是我们让你进宫,你也不能有这般殊荣。” “如今,你正得陛下盛宠,风光无限,瞧不上娘家了为娘也能理解。” “但是,你别忘了,帝王的宠爱只是一时,终究还是要看娘家人为你兜底的……” 江晚棠怒极反笑,她本不想撕开秦氏伪善的遮羞布的,可秦氏偏要凑到她跟前来恶心她。 那就不要怪她不留情面了。 江晚棠讥讽挑眉,原本就张扬明艳的五官,在这一刻哪怕是面无表情,也是攻击性满满,她说:“丞相夫人也别太往自己脸上贴金?” “把旁人当傻子之人,最为愚蠢。” 秦氏端茶的手顿了顿,怔怔的看着她。 江晚棠冷笑一声,道“呵……,兜底?这种鬼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本宫若是在宫中不受宠,这辈子恐怕是都难见到你这高贵的丞相夫人一眼吧。” “生而不养,你这种恶毒妇人,怎么有脸在这自称为娘?” “丞相府没有铜镜,还没有尿吗?指责本宫的时候,不妨先撒泡尿照照你自己。” 秦氏一张脸气得乍青乍白,索性也不再装了,厚着脸皮道:“就算你再怨恨我,讨厌我,也改变不了我是你亲生母亲的事实。” “就算是母亲对不住你,但荷儿是无辜的,她是与你流着同样血脉的嫡亲妹妹。” “眼看着荷儿如今已经到了及笄的年纪,还未有合适的婚配对象上门提亲。” “你都能帮你兄长在朝中谋得大好仕途,想来在陛下面前吹吹枕边风,帮你妹妹求道赐婚圣旨也不是什么难事。” 江晚棠瞬间明了,秦氏母女这是心中有心仪的人选了,且这人权势地位不比相府低。 难怪特地挑今日进宫来求她,这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陛下当众下旨赐婚啊。 放眼整个京城世家大族,比丞相府门楣高的家族不在少数。 江晚棠顿时有些好奇,秦氏和江晚荷中意的人选会是哪家公子? 第129章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秦氏见江晚棠没有直接拒绝,心中一喜,直觉有戏。 她马上又转换出了一副笑脸,道:“棠儿,毕竟是嫡亲姐妹,荷儿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也是记挂你的。” “她就是这些年被我宠坏了,性子娇惯了些,心地还是善良的。” 说着秦氏望向殿外在院中玩耍的江晚荷,眼眸里满是母性的光辉。 江晚棠只觉这一幕刺眼很,秦氏这样自私无情的人,竟然也有舐犊情深的一面。 ‘父母之爱子,则为计深远。’ 江晚芙有江知许,江晚荷有秦氏。 看来,这句话不错,错的是人罢了。 江晚棠讽刺的笑了笑,江晚荷心地善不善良,她不清楚,但说江晚荷心中挂念她这个姐姐,她是一万个不会信的。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江晚荷上一世有多厌恶,嫌弃她这个乡野姐姐,她是一清二楚的。 本就是亲情浅淡凉薄,江晚棠对她这个妹妹没有半点好感。 见江晚棠不说话,秦氏试探性的问起:“棠儿,你觉得大理寺卿谢之宴此人怎么样?” 江晚棠蓦地一怔,抬眸看向了一脸期待的秦氏。 好家伙,竟是看上了谢之宴,这对母女是真敢想啊! 不说谢之宴自己身上的堂堂大理寺卿身份,单说他的家世背景,百年世家望族,永安侯独子,祖母乃是当年的护国长公主,实打实上过战场巾帼女将军。 这样的家世便是尚公主也绰绰有余,又岂会将一个小小的,像暴发户一般的丞相府放在眼里。 再说永安侯为人正直,刚正不阿,又怎么瞧得上江知许这般在朝堂上趋炎附势的小人。 怪不得要来求她去找陛下赐婚,他们想上攀上永安侯府,可不就只有赐婚这一条路子了。 江晚棠毫不怀疑,她若是敢开这个口,年逾七十的护国长公主都能提剑来这后宫砍了她这妖妃。 江晚棠心中冷笑连连,面上不显。 她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淡淡道:“丞相夫人今日专程过来一趟,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秦氏见她松口,连忙道:“谢大人年轻有为,容貌俊美不凡,荷儿对他倾心已久,你做姐姐的,从中周全一二……” 江晚棠冷笑出声,打断了秦氏的话。 她说:“谢之宴出身尊贵,又有同陛下一起长大的情分,江晚荷若是有本事让他松口娶了便罢,若没有这个本事,世上还无人能逼他娶亲。” 秦氏不认同的道:“瞧你这话说的,他身份再尊贵,能贵得过陛下?” “为了你妹妹的幸福,你去陛下面前多求求情,这对你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 江晚棠眸光泛冷,不动声色的把玩着手中的杯盏,薄唇轻挑,正欲开口,就听外面传来了一道咒骂声。 “大胆贱婢!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在本小姐面前指手画脚。” 是江晚荷的声音。 江晚棠立马起身往殿外走去,只见地上散落了一地的花朵,修竹与江晚荷发生了争执,云裳好心上前劝说,江晚荷则抬手正要往云裳脸上打去。 嚣张跋扈,作威作福的架势跟江晚芙如出一辙。 江晚棠神色一凛,心中泛起的怒火,陡然燎原。 她大步走了过去,抬手抓住江晚荷的手腕,反手就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打了上去,犹不解气,松开手在另一边脸上又扇了一巴掌。 江晚荷被打的跌坐在地上,捂着红肿的脸,满眼愤怒和不甘的瞪着江晚棠:“你凭什么打我?” 江晚棠冷冷的看着她,不屑道:“打你就打你了,还需要找理由?”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对本宫的人撒泼!” 匆匆赶来的秦氏,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被打,立即提裙跑过来,挡在江晚荷面前,怒气冲冲的瞪着江晚棠:“你发什么疯,她是你亲妹妹!” “你竟然为了几个外人,对你亲妹妹动手!” 江晚棠只觉眼前这对母女真是恶心透了。 她讽刺的笑了笑,那双桃花眼底,寸寸冰冷生霜:“你方才说想让我去陛下面前说情,将她赐婚于大理寺卿谢之宴对吧?” 秦氏与江晚荷两人面上俱是敛了怒意,眼神暗含几分期待的看着眼前的江晚棠。 “你们丞相府是真穷酸到镜子都买不起了?就凭你们这种货色,竟也好意思没脸没皮的妄想去高攀永安侯府。” 江晚棠的语调冷漠至极,简直是赤裸裸的讽刺:“更何况,就她江晚荷这样一个要姝色没姝色,要才情没才情,又蠢又坏,还没自知之明的蠢货,也配去肖想大理寺卿谢大人?”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长得丑,想得美!” “厚颜无耻至极!” “真要有本事就自己去追求,光想天上掉馅饼,也不怕某一天被砸死。” “江晚棠!你!你这个不孝女!”秦氏的脸色瞬间扭曲,她怒不可遏的抬手指着江晚棠,气得手指颤抖:“你居然这么和自己的母亲说话,你眼里还有长幼尊卑吗?” “真是好笑,你们配吗?”江晚棠冷眼睨着秦氏母女,话语平生冷意。 “本宫何时把你们放眼里过,给你三分薄面,就认不清自己是谁了?” “多大的脸跑到宫里来称长辈,逞威风?” 第130章 处置江知许 江晚棠说完,完全不管两人的反应,对着修竹道:“将这两人扔出去,有多远,扔多远。” 随后,又对着院内宫人们道:“把这两人用过的,碰过的东西,统统都扔出去……” 话语间,是直白到叫人无法忽视的厌恶。 “江晚棠!你这个孽女……” 秦氏刚开口咒骂,就被修竹用擦石桌的脏布堵住了嘴,她左手拎着一个秦氏,右手提着一个江晚荷,毫不留情的提着两人出去扔了。 长乐宫这边发生的事,很快便传到了身在宣政殿的姬无渊耳中,碰巧谢之宴也在。 王福海禀告的时候不自觉的看了谢之宴好几眼,那眼神似乎在埋怨他四处招蜂引蝶。 姬无渊听完也眼神意味不明的看了谢之宴一眼。 谢之宴连忙摆手,颇为无语的道:“都看着我作甚,我连这丞相府三小姐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无妄之灾,也能怪我?” 这都什么破事? 谢之宴只觉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那只记仇的小狐狸,暗地里又将自己记上了一笔。 姬无渊勾了勾唇,只是那双眼睛里的情绪黑沉沉,他对着王福海道:“去传江知许过来。” 不多时,丞相江知许便出现在了宣政殿内,他刚跪下行礼:“微臣叩见陛下……” 话未说完,大殿上“砰”的一声巨响响起…… 江知许只觉眼前一花,还未反应过来,那滚烫的茶盏便已砸到了他的额头上。 瓷片瞬间炸裂开来,热茶溅了满脸,一阵剧痛袭来,额角的血迹顺着脸庞流下。 江知许身子一颤,却不敢有丝毫怨言,只是再次伏低身子,战战兢兢地跪着。 他惶恐的开口:“陛下息怒,微臣不知犯了何罪,请陛下明示?” 姬无渊冷笑一声,话语凌厉:“你堂堂一个丞相,连自己的后宅都管不好,依孤看,你这丞相之位还是让其他能者居之吧。” 江知许心中惶恐不安,他无法想象自己一旦失去这之位,会是何等的境地。 他求救的眼神看向了一旁的谢之宴,想让他开口求情的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 后者冷笑了声,语调多了丝凉薄:“陛下英明,江丞相德不配位,早该退位让贤了。” “听闻江丞相的三女属意本官,想让陛下赐婚?” “哼,你们一家野心倒是不小,我谢家的门楣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江知许跪在殿上满脸惊恐,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 江晚荷吵闹着要嫁给谢之宴事,他是知晓的,但他早就明令喝止过这对母女,休要再提此事。 秦氏无知,他还是懂的,永安侯府这样的世家大族,皇亲国戚,不是他们能高攀得起的。 但他万万没想到秦氏这对愚昧无知的母女,竟还敢闹到皇宫里来,还是在这样一个盛大的节日。 家门不幸啊! 江知许简直气得想吐血。 他颤抖着声音,求情道:“陛下息怒,谢大人息怒,微臣知罪,微臣日后定当严加管教府中之人,还请陛下念在小女淑妃娘娘的份上,再给微臣一次机会。” 他不提江晚棠还好,一提江晚棠姬无渊心中的怒气愈盛。 若不是今日秦氏母女闹这一出,姬无渊还没打算这么快就收拾他。 他嗤笑一声,唇角的弧度加深,语调凉薄森冷,一字一顿:“你有什么资格提她,若不是看在她的份上,就凭你私底下做的那些蠢事,孤早就取了你的狗命。” 江知许瞳孔猛地一缩,又惊又恐的看着姬无渊:“微臣再也不敢了,求陛下饶恕臣这一次……” 江知许一边说着,一边连连磕头,那砰砰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姬无渊面沉如水,眼神冰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江知许。 “江知许,孤念在你是淑妃父亲的份上,饶你一命。” “即日起,罢去你丞相之职,贬为五品小官上牧监,孤望你能在新的官位上好好反思己过,若再有差池,定不轻饶。” 姬无渊冰冷的话语如重锤一般砸在江知许的身上,硬生生砸断了他的脊骨。 上牧监,说好听点是个五品小官,但其实就是养马的,管理马场,负责鸡鸭牲畜的饲养、繁殖等事务。 江知许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身体如坠冰窖。 他颤抖着身子,却只能磕头谢恩:“陛下隆恩,微臣领罪,微臣定当痛改前非。” 他的声音中满是绝望与不甘,曾经的尊荣与权势在这一刻皆化作了一摊泡影,在阳光的照耀下,一闪而逝。 江晚棠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面无波澜。 姬无渊的眼底容不得沙子,早晚有收拾江知许的一天,只是江晚棠没想到,他会手下留情留他一命,还赏了他个五品官职做做。 江知许是官居丞相,还是五品上牧监于她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一个顶着父亲之名,连畜生都不如的人罢了。 这么一想,让他去养马,养其他鸡鸭之类的牲畜,简直是再合适不过。 杀人诛心,损还是暴君损! 但不得不说,他这处罚,甚合江晚棠心意。 于是,上午被影响的心情,瞬间又好了起来。 宫宴开始前,虞太妃那边传来消息,说她准备好了在今日宫宴动手,同时她还说以她对戚太后的了解,戚太后大概率也会在今日宫宴动手。 虞太妃叮嘱江晚棠今日要多加提防。 今夜,注定不会是个平静的夜晚…… 第131章 宫宴 端阳节宫宴,御花园内,一片生机勃勃,绚丽多彩的花朵竞相绽放,馥郁的花香在空气中弥漫…… 今日宫宴,场面热闹非凡,放眼望去,御花园中人头攒动,华服如云。 宫宴的场地中央,摆放着一张张精美的案几,上面铺着华丽的锦缎,案几上摆满了各种珍馐美味,金樽玉盏,交相辉映,无一不散发着奢华的气息。 参加宫宴的众人个个盛装出席,在宫人的引领下依次入座。 王公贵族,文武百官们身着锦绣长袍,腰间佩玉,举止优雅; 妃嫔命妇们则身着绫罗绸缎,头戴珠翠,妆容精致。 年轻的公子小姐们则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 他们或轻声交谈,或微笑着互相寒暄,场面热闹而又不失庄重。 宴席上方一边是后妃,一边是皇室宗亲,高位上是太后和帝后的位置,下方则是文武百官的坐席。 后妃那侧以贤妃为首,皆已落座,就差高位上的几人。 不多时,戚太后在孙嬷嬷的搀扶下在高台上落座。 待众人都落座后,王福海出现在宴席之上,对外高喊了一声:“陛下驾到,淑妃娘娘驾到!” 这一声呼喊,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人群中激起千层浪。 众人纷纷起身,整理衣冠,神色恭敬而又紧张地望向入口处。 姬无渊一袭黑金色镶金玉对襟广袖龙袍,头戴金龙冠,丰神俊朗,尊贵无双。 江晚棠着一身海棠红的迤地长裙,长长的裙摆,层层叠叠,领口呈优雅的弧形,边缘镶嵌着璀璨的红宝石,衣袖宽大而飘逸,用薄如蝉翼的纱质面料拼接,纱上绣着若隐若现的海棠花纹,行走间,似有暗香浮动。 她云鬓高挽,一对精致的海棠花簪斜插其中,垂下的珠串摇曳生姿,与身上的华裙相映衬。 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 一双含情桃花眸,眉眼带笑,衬得眼角那颗妖艳的红色泪痣越发活色生香,顾盼生姿,眉目流转间尽是惊心荡魄的风情,当真如狐狸精转世,美得妩媚张扬,倾国倾城,勾人心魄。 在场男子眼睛都看直了。 见到来人,众人纷纷跪地行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淑妃娘娘万安!” 姬无渊微微抬手,示意众人平身。 在众人的瞩目下,他牵着江晚棠的手,一步步从宴会中央,走向最高位上。 与帝王并肩而行,本是皇后才有的殊荣,可偏偏姬无渊乐意宠着她,纵着她。 如此盛宠,实在是惹人艳羡,妒忌。 贵女中有人窃窃私语:“看,那位就是大名鼎鼎,将陛下迷得神魂颠倒,宠冠后宫的淑妃娘娘,江晚棠。” 另一贵女悄声道:“诶,江晚芙不是说她这个二妹妹自幼在乡野长大,粗鄙不堪,上不得台面吗?” “是啊,她还说她这个妹妹了不得,学了一身勾引男人的狐媚伎俩,如今瞧着明艳高贵,也不像是那种女人啊?”有贵女低声附和道。 又一贵女酸言酸语道:“一个乡野丫头攀上高枝,野鸡变凤凰,可不就高贵起了吗?” “嘘,你们不要命了,敢妄议淑妃娘娘,人家现在可是陛下的心尖宠。” 贵女们瘪了瘪嘴,有不服气的道:“又不是我们瞎说的,她亲姐姐江晚芙都是这么说的。” 这边,高台上的戚太后,目光阴冷的看着江晚棠那张明媚的小脸,眼底藏着深不可测的阴霾。 笑吧,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姬无渊坐在高台的中间,江晚棠坐在他的身侧。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宴会正式开始。 宴席上,觥筹交错,乐声悠扬,舞姬们在舞台中央翩翩起舞。 一曲毕,只见戚家长房的嫡次子戚铭走上前给姬无渊敬酒,以及向戚太后问好。 姬无渊神色淡淡的拿起酒盏,喝了一口,没有多说什么。 戚太后则是慈爱的看着戚铭,语气里满是关心:“铭儿此次剿匪一行,真是受苦了,人瞧着都瘦了好几圈,可有受伤?” “多谢太后娘娘关心,这些都是微臣的职责所在,谈不上受苦,为陛下解忧,乃是臣子的本分。”戚铭不骄不躁,从善如流的回答。 “……” 相较于戚太后的热情,姬无渊的反应显得极为冷淡。 江晚棠眼神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冷静自持,游刃有余的戚铭,想起那日在温柔乡遇到的戚晟,两人虽为兄弟,看起气质倒是天差地别。 这个戚铭容貌与戚贵妃有几分相似,看上去倒像是一个‘温润如玉’,恭谦有礼的翩翩公子。 但江晚棠知道,这不过是他的伪装罢了,戚家的人没有一个善茬。 就比如此刻,戚铭明显感受到了江晚棠的目光,可他硬是镇定自若,仿若未觉的看都没往她这边看一眼。 很明显,这是一个很不好对付的角色。 戚太后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戚铭及时止住了话题。 他对着姬无渊恭敬的道:“陛下,微臣此次剿匪成功,多亏了一位勇猛的侠义之士相助。” “此人武艺高强,有万夫不挡之勇,在此次剿匪过程中,他有勇有谋,立下汗马功劳。” 说着,他跪了下去:“陛下素来招贤纳才,微臣不忍英雄埋没,斗胆向您举荐此等英才,入朝为将。” 言辞恳切,赤胆忠心。 江晚棠勾了勾唇,眼底闪过一抹冷笑。 这戚铭便是光明正大的向姬无渊举荐贤才,还是一个刚立功的,看似合情合理,为陛下着想。 实则也在明里暗里试探姬无渊对戚家的态度。 毕竟,人是他戚家举荐的。 姬无渊修长冷白的指节摩挲着手中的杯盏,微微抬眸,眼底的笑意莫测:“把人带上来瞧瞧。” 戚铭浅笑道:“是。” 很快,一个看着虎背熊腰的威猛壮汉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向宴席上走了过来。 姬无渊抬眸望过去,只见那男子约莫而立之年,长着一张平凡普通的国字脸,皮肤黝黑,看似老实本分,其实眼睛里闪烁着精明与狡诈,明显小人之相。 这样的人,纵是再有勇有谋,姬无渊也瞧不上半分。 他不知道戚铭公然举荐这样一个人,到底意欲何为? 男人走上前,跪在地上,恭敬道:“草民雷石叩见陛下……” 姬无渊皱了皱眉,而他身侧的江晚棠此时面色一片惨白,藏在衣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隐隐颤抖。 在男人走上前之时,江晚棠瞳孔猛缩,她看清了男人那双黑亮精明的眼睛,还有唇角那颗令人恶心作呕的黑色肉痣。 霎时,记忆如潮水瞬间淹没她耳鼻,那股熟悉的窒息感,快速蔓延至她的全身…… 第132章 她的靠山 怎么会是他?! 江晚棠的浑身都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她的眼尾染上一抹猩红。 姬无渊察觉到身侧之人的异样,他侧过身,低头看着江晚棠寡白到令人心惊的脸色。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语气关切,眼神里是过分的紧张和担忧。 江晚棠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她似乎听到山间的寒风在她耳边呼啸而过,还有宴席上的欢声笑语不住的往她耳朵里钻,她听不见姬无渊在说什么,满脑子都是他怎么没死?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姬无渊伸手想去探探她额头,这时江晚棠敏锐地察觉到那男人的视线在朝她这边看来,不只是他,还有那个戚铭。 江晚棠顺着姬无渊抬起的手,埋头扑进了他的怀中,像小猫一样偎在他的怀里,贪恋他怀中的温暖…… 感受到她身上的凉意,姬无渊将她越发往怀里抱了抱,温声道:“怎么了,冷?” 江晚棠埋在他怀中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戚铭看着江晚棠的背影,嘴角弯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之意。 跪在他身侧的雷石则是目光贪婪,艳羡的流连在抱在一起的两人身上。 姬无渊感受到有其他目光朝着江晚棠看了过来,他眼神冷冽的扫了过去。 一股强大而又凌厉的压迫气势迎面而来。 戚铭早已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目光,神情泰然自若。 雷石吓得连忙低下了头,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主位上帝王的气势过于强盛冷峻,令人不寒而栗,打心底的恐惧。 他不禁有些懊恼方才没有控制住自己的眼神。 这里是皇宫,不是山野,帝王和宠妃不是他这等粗人能直视的。 姬无渊微微眯了眯眸,眸色寒冽阴沉,落在眼前两人的身上,缓缓开口,声音冰冷而威严:“如今朝堂之上早已不缺贤才,既然戚卿如此赏识此人,便自个留着吧。” 戚铭笑容温雅,面上无任何多余情绪:“多谢陛下成全。” 话落,便识趣的将人带了下去。 两人离开后,姬无渊垂眸看着怀中的江晚棠:“发生了什么?嗯?” 姬无渊怀抱中的暖意,让江晚棠恢复了几分理智。 她从他怀中起身,抬眸看着他,嘴角露出一抹浅笑:“没什么,只是突然想抱抱陛下。” “陛下,臣妾觉得有些气闷,想出去透透气。” 江晚棠面上毫无异样。 姬无渊看见她眼眶底下微微泛红的一层浮色,如同上好的胭脂,却平添了几分脆弱感。 他眼眸幽深,没有点破,只是替拢了拢鬓边散乱的碎发。 “真的没什么?”姬无渊眸色深深的注视着江晚棠,声音带着低微的叹息:“棠儿,你要记住你是孤的女人,孤是你的依靠,是你的靠山。” “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孤,不必自己承受。” 他说这句的时候,语气极为认真,似承诺一般。 江晚棠在他这般认真笃定的嗓音中,竟是有瞬间的迷失。 不必自己承受吗? 黑暗中的任何一点阳光,都是耀眼的。 可是,她却不敢再贪恋这样的阳光。 因为那抹阳光一旦消失,迎接她的便是更加黑暗的深渊。 而在最黑暗的那段人生,是她自己把自己拉出深渊。 选择依赖他人,即地狱。 她的靠山,唯有自己。 江晚棠的唇角漾开一抹笑,道:“好,臣妾省得。” 然姬无渊瞳孔微沉,黑眸里燃起不明的深意,语气温和,听不出太多情绪:“想出去透气可以,但不要乱跑,不要让孤找不到你,好不好?” 江晚棠笑着说:“好。” 转身的一瞬,江晚棠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眸中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意。 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宴席。 御花园内人头攒动,到处都是推杯换盏的欢声笑语,隔开一圈圈的人,江晚棠越走越快,近乎小跑的速度。 她的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是内心深处,是身体潜意识里埋藏的害怕和恐惧被刺激,激发了出来。 江晚棠告诉自己认错了,那个男人早在六年前就死了。 下巴有痣的男人那么多,不是他,不一定是他! 可那双曾无数次出现在自己噩梦里,阴险恶心的眼神,她不可能认错。 江晚棠走着走着,又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御花园的一角,石桌旁围坐着七八个粗俗鄙陋男人在一块喝酒。 明显是戚铭剿匪之后,从山野带回来的人,而这样的低贱之人是没有资格坐在宫宴上的。 一群粗鄙男人坐在一块喝酒,嘴里谈论的无非是美人,美酒。 江晚棠刚走近,就听到男人们粗俗的声音传来:“这皇宫里可真气派啊,这次多亏了戚兄仗义,不然我等泥腿子一辈子怕是做梦都想象不到皇宫里长什么模样。” “是啊,老子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这么多漂亮的美人,纵是只能看看,这辈子也值了。” 众人附和:“是啊,是啊,随便一个宫女都是咱们平常见不到的极品,更别提那些世家贵女,和后宫妃嫔,简直个个美得像仙女一样。” “不过戚兄早就叮嘱过,我们也就只能远远的望上一眼,不然小命不保。” 这时坐在中间的雷石“嗤”笑了一声,十分不屑的开口:“切,这些算什么,想当年老子在山野间有幸见到过一个小姑娘,说来那姑娘当真是倾世绝色,小小年纪,生得一副清媚的狐狸长相,一双美目纯净明亮,一身素衣,未施粉黛,就像天上的仙子误入凡尘,又好似山间勾人的妖精,摄人心魄,美得让人心肝肝都发颤。” “说直接点,老子见她第一眼就浑身热血沸腾,管她是人还是妖。” “至今,老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再没见过一个能比得上她半分的,这些宫里的跟她压根没法比……” “只可惜……可惜啊……” “可惜什么?”众人瞬间被雷石嘴里的奇女子吸引,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只盼着他能再多说些。 雷石长叹了一口气,眼神里满是惋惜和懊悔,他举起石桌上的一坛酒,仰头一饮而尽,才恨声道:“老子当年差点就得手了……” “嘁……”众人瘪瘪嘴,明显不信:“骗鬼的吧,你莫不是胡诌来骗我们的?” “这山野间,不都是附近村子上的村妇,哪有什么绝色美人好端端的会出现在那种鬼地方?” 见大家不信,雷石当即一把扯开自己胸前的衣襟,一条又粗又深的疤痕从胸膛蔓延到了肚皮中央,十分骇人。 一时间,几人都目光愕然的看向了他胸膛上的疤痕。 “你们看,这伤疤就是当年那女子用匕首将老子划伤的……” “幸亏那女子年纪小,力气不大,也幸亏老子命硬,遇上上山采药的老大夫,侥幸捡回一条命。” 第133章 鱼儿上钩 在场几人听得纷纷咋舌,雷石这样厉害的功夫竟然都差点死在一个小姑娘手中。 江晚棠不远不近的站在一旁树影暗处,几人的话语,字字句句清晰的传入她耳中,她的思绪也随着飘回了到很久很久之前。 那年不过十岁的小姑娘的她,独自一人艰难的山野庄子上生存,吃不饱,也饿不死,还要看那些庄户们的脸色。 一日夜晚,她偶然听到那些个庄户们躲在屋中的说悄悄话。 原来,他们已经将她卖给了镇子上一户商贾人家的三十多岁的痴傻儿子做媳妇,次日一早那商贾人家便会派人上门来接人,于是几人正密谋着在夜里下点药好将她迷晕过去。 那时又惊又怕的她,只得趁着夜色偷偷跑了出去。 那里四处环山,她不认识路,只能凭着感觉徒步在绵延无尽的山林里缓慢的走着,渴了喝溪水,饿了吃野果。 就这样走了两日两夜,她走出了好远好远,从山野走到了荒无人烟的山林,还彻底迷了路。 采野果的时候,她在溪边捡到了一位受伤昏迷的少年。 好在她熟悉山间常见的一些草药,救醒了那位少年。 两人都默契的不问各自的出身,和来自哪里。 而后他们便在山林中的一处小竹院内,生活了下来。 她为他采药,上药,他教她习武防身。 他说他在家中排行老七,她便唤他小七哥哥。 而他,亲切的喊她阿棠。 少年目如清风,皎如冷月,清雅绝尘。 他待她极好,教她习武,教她骑马射箭,还教她看书识字…… 他会同她说外面的精彩世界,他喜欢看她在桃花树下跳舞…… 就这样,两人在山林中过平静安稳的度过了小半年美好快乐的时光。 少年就像是她那段黑暗人生中,唯一照耀着她的那抹阳光。 可她知道少年不是普通人,他不可能会一直陪着她生活在那里。 她也知道,每到半夜三更,便会有人出现在竹院内,他们恭敬的唤他一声“主子。” 后来,他问她愿不愿意同她一起离开,她欣然点头。 彼时她天真烂漫,以为两人真能一直陪伴相守。 不曾想,他会突然不告而别。 明明几日前还说,会带她一同去看漠北的星夜,江南的水乡,吃遍四处美食的少年,就那样突然消失了,如人间蒸发一般,再无踪迹。 仿佛这半年来的朝夕相伴,只是她做的一场美梦。 可她不信,日日在林中四处寻找少年的踪迹,就这样找了整整一个月。 直到一日,失魂落魄的她走在山林间,遇上了上山打猎的雷石。 她问他有没有见过一个身形俽长,容貌俊美的少年。 男人见色起意,说见过。 他将她哄骗至一处山洞口,又骗她说少年受了伤,正在里面养伤。 担忧又心急的小姑娘不疑有他,往山洞走去,男人满脸邪笑的跟了上去。 山洞狭小,男人挡了她的退路。 当她到不对劲的时候,男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朝她伸出了魔爪…… 男女年纪悬殊,身形悬殊,力量亦悬殊。 好在她学了功夫,好在她随身携带着少年送给她的防身匕首,毫发无损逃出了男人的魔爪。 …… 一阵冷风吹过,江晚棠思绪回拢。 她一双美眸满是刺骨的寒意,眼尾一弯红渐重,猩红骇人,她冷眼睨着那正畅意喝酒的男人,本来明艳的面容,平生狠戾:“当年侥幸未死,那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随后,江晚棠便转身离开了。 而她离开后,隐在暗处的戚铭勾起了唇角,这鱼饵果然没白放,鱼儿这么快就要上钩了…… 他勾了勾手,手下便有人立马上前,他俯身在那属下耳边轻声交代了几句。 那人便领命退了下去。 不多时,就有一黑衣男子走到那几人喝酒的石桌旁,笑道:“几位老兄方才在聊什么绝色大美人,让我也听听?” 几人有说有笑,看的出来是认识的。 有人笑道:“是雷兄多年前曾偶然在山林中遇到的一位绝色美人儿?” 那黑衣男子又道:“那雷兄还记得清她长什么样子吗?” 雷石拍了拍胸膛,话语笃定:“当然记得,老子心心念念,抓肝挠肺多年,她就是化成灰,老子都认得。” 黑衣男子表示不信:“真的假的?说来听听……” “皮肤白,鹅蛋脸,桃花眸……最绝的眼尾处那一颗小巧圆润的朱砂痣,勾人的很。” 说着,雷石的目光渐渐流露出怀念,痴迷。 几人都喝了不少酒,听他这么仔细一描述,顿时浑身都跟着躁动了几分。 那黑衣装饰不经意的道:“听雷兄这么一说,倒是与这宫中的淑妃娘娘有几分相似啊……” “在下方才在宴上有幸目睹,桃花眸,眼尾一颗醒目的朱砂痣,绝对是世间罕见的倾城绝色美人儿!” 有人道:“那又怎样,皇帝的女人,再美也不是我等能肖想的。” 然说者看似无心,听者却是有意。 淑妃娘娘? 雷石的眼眸里一片幽深,他想到了方才在宴席上看到的那抹海棠红身影,光看背影就知道是位绝色美人。 真的是她? 雷石登时起身,一言不发的离开。 那黑衣男子见目的达到,寒暄了几句便也告辞离开了。 彼时的江晚棠正独自一人站在御花园的荷花池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四处寻找她的谢之宴,看到荷花池旁,那道熟悉的身影时,顿时松了一口气。 却又在下一刻提了起来…… 第134章 她记忆里的少年郎 谢之宴一眼就看出,此时的江晚棠很不对劲。 早在宴会上时,他就注意到江晚棠的不对劲了,她脸色很差,脸上没了平日里风轻云淡的笑意,整个人状态也跟平时完全不一样,跟陛下说话时虽然是笑着的,但眼神很复杂。 而且...她在宴上看向那个叫雷石的人时,目光不太一般。 谢之宴缓缓的朝她走了过去。 而此时的江晚棠还沉浸在那段过往的回忆中。 其实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再想起那位少年了,许是过于伤痛,以至于后来她脑子里刻意遗忘了这段记忆。 今日雷石的出现,刺激到她的不是雷石这个人,而是那段原本模糊已久的记忆,随着他的出现,在她的渐渐清晰了起来,甚至到了完整具象的程度。 她记起了埋藏在记忆里蓝衣黑发的少年,记起了他清风朗月般的样貌,记起了他温柔清越的声音,记起了他肆意张扬的笑容…… 点点滴滴,深刻清晰。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原来上一世她贪恋的温暖和少年,从来都不是萧景珩,而是被她埋葬在记忆里的小七哥哥。 是啊,同样都是蓝衣黑发,骑马射箭,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难怪她会贪恋萧景珩的相依相伴,却从不主动同他亲近。 平阳侯府的那些人只知萧景珩没有同她圆房,却不知其实是她不愿。 萧景珩只是察觉到了她的不情愿,没有强迫她罢了。 他是记忆里的少年,却不是她心中的少年郎。 而她记忆里的糖,也不是萧景珩的桂花糖。 思及此,江晚棠闭上了双眸,眼角有泪水滑落。 不是她想哭,是回忆里的江晚棠在哭。 是十岁那年的江晚棠。 她本来习惯了黑暗和孤独,可他的出现,像是一束阳光照进了黑暗,让她在黑暗中感受到了温暖和陪伴。 所以,当他消失的时候,她就像掉进了深渊,等待她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孤独。 山中岁月难熬,他却曾是她的救赎,可后来事实证明,曾经温暖她心的那轮明日,终究不会升到她头顶的天空。 从那时起,江晚棠便知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有靠自己才能立于无惧无畏之境地。 在她以为自己杀了雷石之后,便回到了那处林间竹院,她亲自点了一把火将那院子焚烧殆尽。 就当这一切,都不曾存在过。 没有阿棠,也没有她的小七哥哥。 而后,她又独自回到了那处山野庄子,将那些曾经欺负她,虐待她的庄户们都杀了个干净…… 此后她便开始勤学苦练功夫,为的就是不用再过从前那般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 虽是女儿身,却不甘为弱者。 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江晚棠拉回思绪,转身看去。 谢之宴对上了江晚棠泛红的眼眸,眸中闪烁着破碎的泪光,眼底是浓到划不开的哀伤。 原本明艳张扬的容颜,此刻却是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柔弱的,让人心疼。 一瞬间,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谢之宴心口骤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揪住了一般,密密麻麻的疼,同时有一股不知名的感情在心间蔓延。 他怔怔的看着江晚棠,这是第二次了。 上一次看她如此伤心,还是因为她的兄长江槐舟,可如今江槐舟人好好的…… 不是他,又是谁? 重要到,能让她如此黯然神伤…… 她眼中的泪和哀伤,看得他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尖锐的疼。 他想问她发什么了什么,想问她为什么这么难过,想问她要怎么做她才能不难过,想问…… 谢之宴的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甚至连上前安抚她,替她擦拭眼泪都不能。 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向他身体的四肢百骸。 所有人都或羡慕,或嫉妒她如今的艳光四射,光芒万丈,只有他明白她这一路走来,是多么的艰难不易,更遑论她那曾经苦难黑暗的十年光阴。 谢之宴从未遇见过这样一个女子,倔强到让人心疼,却又脆弱到让人更心疼。 江晚棠只是看了谢之宴一眼,便转过了身。 而谢之宴也没有再上前,默默站在她的身后,没有出声打扰。 两人站在荷花池前,女子身段娇柔,一袭海棠红长裙;男子长身玉立,一身黑红色锦袍。 两人一前一后,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月色如水,轻柔洒在他们身上,似为两人笼上一层圣洁的光辉。 姗姗来迟的萧景珩,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唯美和谐的画面。 他双手紧握成拳,随后又无力的放下。 他又来晚了啊…… 萧景珩的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从他的方向,看不到江晚棠的面容,但却能看清谢之宴的侧颜。 同为男人,尽管他将情绪藏得滴水不漏,但萧景珩懂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或许在春猎那次他就该察觉了,冷漠无情,高岭之花的大理寺卿谢大人,本就不是一个会多管闲事之人。 萧景珩恍惚的看着两人,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那朵他曾经娇藏的海棠花,早已脱胎换骨,在春日里盛放。 而曾经那朵给他洗手作羹,向他嘘寒问暖的海棠花早就凋零了,落得彻底。 可那又怎么样呢? 养花之人,最重要的便是耐心。 他可以等,纵是时光荏苒,沧海桑田,只要她在,他便会一直等下去。 直到他的海棠花重新为他绽放…… 许久,萧景珩默默转身离开。 既然他的爱意是她的负累,那他便从此隐藏起自己热烈的爱意。 他爱她,但他却也懂得了不再打扰。 …… 荷花池旁的江晚棠已经敛了情绪,除了依旧微微泛着点红意的眼眸,再看不出来半点情绪变化。 江晚棠转过身来,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她说:“谢大人,戚家已经动手了……” 情绪刺激归刺激,但她不傻。 雷石的出现,绝非偶然。 他们备好了陷阱,正在等她上钩。 而雷石是戚家为她准备好的导火索,一引就爆。 谢之宴神色复杂的看着她,轻声道:“是,所以你待如何?” 第135章 以身入局 江晚棠深知,若此番她若不上钩,等待她的便是身败名裂,名声尽毁。 试问,一个帝王如何能忍受得了自己的女人,差点被那样一个低贱粗鄙的人玷污。 姬无渊或许可以包容她的乡野出身,可以被她的心机和手段吸引,但绝不会接受半点的不干净。 出手,是死; 不出手,便是离死不远。 戚家那些人很聪明,不管是出于哪种情况,她都难逃一死。 江晚棠有预感,不管是哪种死法,他们都不会让她死的太好看。 但是不论是何种情况,在雷石出现在她面前的那刻,她都不可能会让他再见到明日的太阳。 欺辱过她的人,都得死。 江晚棠嘴角弯起一抹明艳的笑意,眼神中隐隐带着几分杀气。 谢之宴突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他看着她笑着道:“既然他们都准备好了请君入瓮的大戏,我若不入局,这戏可就太可惜了……” 谢之宴皱了皱眉,眸色深深的注视着江晚棠,担忧道:“你想做什么?” “不可莽撞行事,今日他们既然敢在宫宴设局,必定有所依仗,且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你若贸然行动,只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再等等,纵是你不出手,陛下他也一定会出手的……” 江晚棠却是轻轻一笑,笑容莫测:“谢大人,你应该比我清楚,今夜便是最佳时机。” “何况,‘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既入此局 不战何为?” 谢之宴的眉头皱得更紧,拧成了一个“川”字。 江晚棠笑道:“谢大人,不必担忧,他们有他们的万全之策,我有我的破局之法。” 话落,她潇洒转身离开。 谢之宴眸光复杂看着她离开的倔强背影,最终,他无奈叹了口气。 既然她非要唱这出戏,那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江晚棠回到宴席上之时,远远便瞧见高位上的戚太后早已没了踪影。 她便知,应是虞太妃出手了。 心有灵犀一般,姬无渊登时也越过攒动的人影,注意到了她,他桌案前敬酒的几位大臣识趣的退了下去,独独王福海站他身旁。 他眸色深深的看着她,那意思显然是……过来。 江晚棠故意从人群中经过,朝主位上的姬无渊走去。 过来,没一会便感受到了一道强烈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带着探究意味,让人无法忽视。 视线的源头正是躲在暗处,宴席边缘的雷石。 江晚棠勾了勾唇,离这么近,总该认出来了吧。 她缓缓上前,在姬无渊的身侧坐下,后者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话语关切:“有没有好一些?” 说着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眉眼,最后落在她的眼角处,指腹摩挲了几下。 那是她不久前,眼泪滑落的位置。 她早就整理过妆容,确定无异样。 姬无渊轻轻的摩挲着,像极了擦泪的动作。 江晚棠有一瞬僵住,点了点头,之后笑意漫不经心的道:“嗯,好多了。” “江晚棠…”姬无渊突然很认真的喊她的名字,眸色幽深暗沉,他说:“有孤在,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他顿了顿,又道:“不要跑出去太远,找不到你,孤会很担心。” 江晚棠一时失语,许久,才诧异问他:“怎么突然说这些?” “没什么...”姬无渊微微收了点情绪,将放在江晚棠眼角的手放了下来,他说:“就是想告诉你,孤是你的依靠。” “你随时都能靠。” 他一双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眸光带着说不出的柔和与复杂。 江晚棠睫颤了颤,说:“好。” 随后姬无渊见她一直都没吃什么东西,特意让王福海传了一些她平日里爱吃的膳食上来。 江晚棠不想被他看出异样,低头食之无味的吃了起来。 用膳后,她便以乏累了由,去附近安排的偏殿里休息了。 而江晚棠前脚刚离开宴席,后脚便有几道身影四散去通风报信。 江晚棠特意寻了一处位置较偏的偏殿,刚走到半路,一道殿门突然打开,有人捂住她的嘴将她拽了进去。 她刚想出手反击,便看清了来人正是谢之宴。 江晚棠没好气的道:“谢之宴,你拽我进来做什么?” 谢之宴低声道:“你若想休息,便在此处休息,我方才排查过,此处是安全的。” 江晚棠哼笑了一声:“此处还是留给谢大人吧,我有休息的地方。” 说完,她便转身。 而此时的谢之宴看准时机抬手朝她后颈袭去,却不曾想江晚棠早有预料,先他一步转过身来,扬袖一甩。 一股迷烟吸入谢之宴的口鼻内,他的身体顿时无力的朝后倒去。 江晚棠伸手扶住了他。 谢之宴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意识还是清醒的,但身体无法动弹。 江晚棠笑了笑,眸中的笑意狡黠:“谢大人,同样的招数用一次就够了。” “第二次,我可不会再上当。” 谢之宴睁了睁眼,眼眸泛红。 江晚棠看出他的意图,又道:“谢大人,可千万不要想着用内力偷偷缓解药效,这『迷』香可是专门用来对付习武之人的。” “你越是动用内力,药效散开的越快。” “就好比,现在你是不是已经开始觉得头晕了?” 谢之宴微微眯起眼睛,强忍着头部传来的阵阵眩晕感,冷冷地看着她,咬牙切齿:“江晚棠!” 江晚棠调笑道:“动气也不行哦。” 谢之宴脑子里的眩晕感愈来愈强烈,不受控制:“你究竟想做什么?” “等你醒来就知道了……” 说完,江晚棠扬袖在他面前又晃了晃,直到他渐渐闭上了双眼。 谢之宴的克制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强,一般人都是当即就晕的,他竟然坚持了这么久,还是她加大香量,才晕过去的。 她将人扶到了殿内的榻上休息。 随后,便关上殿门走了出去。 这本就是她的私事,她不想将谢之宴牵扯进来,也不想再欠他人情。 人情也是债,总归是要还的。 她不喜欢受制于人的感觉,所以今日这局,她非入不可。 江晚棠左拐右拐,走到最偏僻的一处偏殿,打开殿门,却有人早等在了那里。 第136章 无耻诡计 雷石坐在椅子上,眯着一双狭促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邪佞的笑,目光放肆地在江晚棠的身上游移,那笑容里满是贪婪与不轨之意。 “好久不见啊,小姑娘…” “哦,不对,雷某现在应该尊称你一声淑妃娘娘了…” 他嘴里说着尊卑,眼神里却没有半分敬意。 江晚棠扯了扯唇,嘴角弯起一抹冰冷的笑:“不怕死?” “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雷石站起身,不怀好意的目光在她脸上打量,哪怕是昏暗的环境下,她依旧美的闪闪发光。 如今一身华贵盛装,妆容精致的她,比起当年那个身着素衣,未施粉黛的小姑娘,妩媚张扬了不知多少倍。 雷石贪婪的笑了笑:“啧啧,小姑娘几年不见,这模样长得真是越发的勾人了,难怪能进宫当娘娘,还成为了那位九五之尊的心尖宠,想来这榻上的功夫也是不浅的吧。” “就是这眼神,这脾气,比之当年还凶了不少。” “不过雷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猎户了,你那些三脚猫的功夫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况且,我瞧着那帝王对你也是宠爱的紧,淑妃娘娘应该也不想陛下知道你当年之事吧?” 江晚棠眼眸微眯了眯,眸色寒意森森,落在雷石的身上。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淑妃娘娘如今飞黄腾达,也得照拂照拂老朋友不是。” 说着雷石露出一抹猥琐的笑容:“当年一别,我可是对你一直念念不忘,想念的紧,日日想着和娘娘再续前缘。” “娘娘不如今日就满足一下我?” “不然我也不一定能管住我这张嘴,万一说出去什么可就对娘娘不好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眼前的绝色美人世间难寻,他已抓肝挠肺,想了多年,就算事后被发现,他也死而无憾了。 况且他有那人撑腰,也不一定会死。 思及此,雷石脸上的笑意愈发猥琐了起来。 江晚棠不算远地看着他那张布满沟壑的脸,眼神眼神寸寸冰冷生霜。 这种人真是多看一眼,都嫌脏了眼睛。 她冷笑出声:“你在威胁我?” “草民怎敢,不过是想同娘娘叙叙旧罢了。”雷石话里谦卑,眼神却相当肆意,咄咄逼人。 江晚棠眼神漠然的看着他,突然低低的笑了,笑容妩媚:“好啊,你说也对。” 说着,她叹了一口气,似是无奈道:“也罢,只要你信守承偌替我守口如瓶,我现在就陪你好好叙叙旧……” 雷石一瞬就被她的笑容晃了心神,尤其在看到她转身将殿门阖上的时候,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此时,殿外隐在暗处的一道黑色身影悄然离开。 殿门一关,雷石迫不及待的就想向江晚棠扑去。 后者笑容愈发明媚:“等等,夜还长,不着急……” “有没有什么助兴之物?” 雷石眼眸猩红,眸底满是情『欲』之色,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香炉。 江晚棠弯了弯唇,心道果然。 她笑着道:“不够香,得再加点才行。” 雷石早已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此刻听她这样一说,更是高兴的过去再去添了点香料。 其实早在江晚棠打开门的那一瞬就已经闻到了香味不对劲,所以她便故意站在门口一直拖延时间。 如今殿门一关,那香味愈浓,他眼里的猩红就愈盛。 雷石去添香的时候,避不可免的吸进去了大量的熏香,身体的燥热快速蔓延至全身,额间青筋暴起。 他迫不及待的转过身,猩红着眼,朝着江晚棠的方向扑过去。 江晚棠勾唇笑了笑,在他快靠近的时候,抬起一脚,狠狠的踹到了他的胸口上,将他踹到了内室中央,重重摔落在了地上。 雷石猛得吐出一口鲜血,顿时恢复了几分理智,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江晚棠。 他大惊,自己引以为傲的武力,在江晚棠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江晚棠笑意灿灿,一步一步,逼近雷石。 “可惜啊,我也不是当年那个单纯,会点三脚猫功夫的小姑娘……” “好奇我为什么没中药是不是?” “因为是我故意引你来的此处,对于你这种低贱的畜生,会用什么下三滥的招数,我能不清楚吗。” 说着,她冷“哼”一声:“一条野狗,以为傍上了个主人,就能在本宫面前乱吠了?” “不知死活!” 雷石战战兢兢的后退着,满眼惊恐:“你……你要做什么?” 江晚棠没有回答,笑着反问:“是戚家找你来对付我的吧?” “除此以外,他们还跟你说了什么,或者是允诺了你什么?” 雷石目光不自然的闪了闪,眼眸充血,邪笑的看着她道:“还是和当年一样,够泼辣!” “你以为,就你有防备吗?” 说到此处,他也不再伪装,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血沫,脸上凶相渐显露:“呸,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本来还想待我先享用了,再将你送给我的兄弟们,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那老子只能将就将就和他们一起了。” “到时候,看你还能有几分烈性?” 他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人数不少。 雷石正欲开口呼救,就被江晚棠用力一脚,踩在了脖颈上。 他脸色涨红,动不了分毫,也发不出声音。 殿外的声音由远及近传进了偏殿内。 一人大声道:“还是戚兄豪爽,大气,周到,不但带我们兄弟进宫见世面,好酒好菜的招待,还给咱们安排了美人儿……” 其他人七七八八的附和:“是啊,今日这酒喝得真够劲儿,就是这酒劲有点足,浑身燥热的难受。” “不怕兄弟们笑话,我现在浑身绷紧,一身的邪火等着发泄呢。” “没事,戚兄给咱们安排了大美人,正正好,好些日子没去逛窑子了……” “这宫里的美人,窑子里的那些庸脂俗粉可比不上……” “哈哈哈哈哈……”一群人邪笑了起来。 来人正是不久前围在一桌同雷石吃酒的那七八个粗汉。 江晚棠勾唇笑了笑,来得还真是时候…… 第137章 一石二鸟 江晚棠在往这边偏殿走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处角落安静的不寻常,明显是特意安排过的。 对方想的是,她不愿自己的丑事败露,一定会选偏远寂静的地方,所以就特意安排了这寂静之处,引她上钩。 一个雷石不够,还给她安排了七八个身形魁梧,丑陋粗鄙的中年粗汉。 只要她上钩,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她不被折腾死,也是名声尽毁,烂命一条了。 戚家下手还真是……心狠手辣! 江晚棠垂眸看着脚下的雷石,脸上的似邪魅一般勾人,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雷石后背发凉,猩红着眼眸看着她。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想做什么? “听到了么?”江晚棠笑容神秘,莫测:“你以为你的兄弟们为什么来的?” “当狗的,连主人的心思都摸不准?” “你以为戚家人同你们称兄道弟,就是抬举你们了?” “哄着你们这群狗送死罢了。” 闻言,被她踩在脚下的雷石剧烈的挣扎了起来。 他奋力的张着大嘴,想要发出声音。 江晚棠不慌不忙的从衣袖中拿出一小包粉末倒入了他嘴中。 没一会,脚下挣扎的人便失了力气,停止了动作。 一双猩红的眼里布满红血丝,怒瞪着江晚棠。 江晚棠笑笑:“放心,不是毒药。” “一点软筋散罢了。” “既然你和你的兄弟们感情这么好,又这么喜欢同他们一起,那我便好好成全你一番……” 雷石瞳孔猛地一震,心里腾起不好的预感。 江晚棠微微松了点脚下的力道,就听到他微弱沙哑的声音:“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马上就可以和他们一起了。” “你不是喜欢和你的兄弟们共享吗,马上你就可以和他们一起了……” “……你『z』有他们,他们『z』有你了……” 江晚棠笑意灿灿的说着,手腕轻轻一翻,一大片绿色的香粉撒到了雷石的身上…… 江晚棠的话说的并不隐晦,雷石再傻也听懂了,面色铁青的瞪着江晚棠,声音越来越微弱沙哑:“你洒的又是什么东西?” “女儿香。”江晚棠淡淡道:“上等媚,香,洒上这香,便是你是头猪,你的那些兄弟们都照样欲罢不能。” 说起来,这香还是前几日,虞太妃问她讨要的,不然她还不知道这世上有这种好东西。 虞太妃在宫中不便,女儿香这种特殊的香料只能让她派人去宫外帮忙搜寻。 虞太妃还说这女儿香是戚太后当年爬上龙榻时用的香料。 雷石闻言大惊,想要大声呼救,却发现嗓子里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江晚棠笑了笑,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忘了告诉你,我在那软筋散内,掺入了一点哑药。” “这软筋散虽能让你全身酸软无力,但你放心,你的所有感官和意识都会是清醒的……” “好好享受我为你准备的这些,等你享受完,我再亲自送你上路。” 说罢,她将踩在雷石身上的脚收了回来。 雷石眼眸通红一片,布满血丝,目眦欲裂的死死瞪着江晚棠,恨不能把她生吞活剥了。 这时,脚步声和邪笑声也到了殿门口。 “应该就是这里了……” “哈哈哈……小美人,我们来了……哈哈哈……” 江晚棠闪身躲了起来。 大门从外被人用力踢开,一股馨香迎面而来,七八魁梧大汉闻着香气,眼眸都炽热了几分。 …… 不多时,偏殿内便响起了一阵阵……不大不小的动静。 躲在暗处的人,见事成,悄然离开。 戚太后老奸巨猾,江晚棠担心虞太妃一个人应付不来,便前去寻她。 没想到竟在另一处拐角的偏殿的门口看到了她的身影。 江晚棠走近,听到那殿内不小的动静,不用想也知道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这不是巧了嘛。 难怪虞太妃会要这女儿香。 江晚棠走过去问虞太妃里面的男人是谁,虞太妃说是刑部尚书王安平。 江晚棠猛的一怔,这两人怎么会搞到一起? 虞太妃嘲讽道:“这两人本就是一对奸夫淫妇,先帝在世,他们便有了首尾。” “不然这刑部怎么会一直是被戚家牢牢把握在手。” 江晚棠好奇的问:“月姨是如何得知的?” 虞太妃冷笑道:“这还得多亏了戚漪兰这个贱人当年够浪荡,耐不住寂寞!” “当年我疯癫的时候,时常半夜一个人四处游荡,就这样撞见过好几次他们在宫中偷情。” “戚漪兰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会因此知道他们之间的暗号。” “这暗号一出,两人不就上钩了嘛。” 江晚棠真是开眼了。 没一会,里面就没了动静。 虞太妃瘪了瘪嘴,嫌弃道:“真是老不中用了,这才多久,就不行了?” “这下麻烦了,这都还没等人发现呢,就结束了?” 突然想到什么,江晚棠眸光一亮,笑道:“不麻烦,刚刚好。” 她想到了一个一石二鸟的计策。 刚刚好让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让他们戚家自食恶果。 江晚棠推开门,就见刑部尚书王安平倒在榻上。 他刚一睁眼,就被江晚棠一掌劈晕了过去。 戚太后面色一片潮红,锦被下的身子还在不安分『扭』,动,着,媚眼如丝,那春情萌动的模样,仿佛回到了年轻时那会。 嘴里发出的声音,失了原本的端庄威严,拉长的尾音娇滴滴的,妩媚,蚀骨,听到江晚棠和虞太妃两人耳中却是格外的恶心,恶寒。 江晚棠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虞太妃当初说她榻上功夫厉害。 虞太妃则是厌恶的瞪了一眼已经完全沉浸在情『欲』当中的戚太妃,语气嘲讽:“啧啧,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是这般学情窦初开的姑娘一般销魂低吟,真是令人作呕……” 现在的戚太后简直比青楼的妓女还要那什么…… 江晚棠讽刺的笑了笑,戚家今日为她准备了一份大礼。 那么,礼尚往来,她也该还了…… 第138章 疯了? 江晚棠为避免让人发现,便让虞太妃先行离开。 而后,她便将榻上的两人裹起来,带到了雷石他们所在的那处偏院。 殿内浓浓的奢靡气息扑面而来,江晚棠紧皱了皱眉,用帕子掩住了口鼻。 她抬眸望去,只见殿内有一大堆男子衣物…… 东一块,西一块的,散落在四处,一片,凌,乱…… 殿中央,一群人紧紧拥在一起, 最中间那人紧闭着眼睛,面容压抑,痛苦。 这样荒唐的场面,换做任何一个人看了都辣眼睛,无法直视。 偏江晚棠神情漠然,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看着一群牲畜。 随后,她将裹在锦被里的戚太后丢了过去。 戚太后身上的香气更浓,嘴里还时不时发出蚀,骨的…… 瞬间吸引了那些个高大粗汉的注意,纷纷转头朝她走去…… 江晚棠看着被他们围着的戚太后,眸光冰冷,嘴角勾勒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若不是她早有准备,此刻躺在地上被人肆意践踏的人就该是她了。 戚家千算万算,却算不到疯癫了十多年的虞太妃会突然清醒。 也没想到,她这样一个乡野出身的丫头,会功夫。 有了戚太后,雷石则被他的好兄弟们,丢弃在一旁,不久前还身形魁梧的壮汉,此刻像一坨烂泥一般被丢在地上,以一种诡异的姿态。 地上还有一大滩的血迹,不难想象是经历了怎样一幅惨烈的画面。 看着正大口喘息的雷石,江晚棠勾唇笑了笑,眸光冰冷刺骨。 以为这就结束了? 呵……好戏才刚开始呢…… 雷石看清了一旁的江晚棠,面容瞬间扭曲,一双眼眸里是浓重的恨意。 他张了张嘴,嘴角裂开血迹,却硬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江晚棠嘴角上扬,笑容如同暗夜中绽放的罂粟,绝美却带着致命的危险,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明明美得惊心动魄,却又让人感受到无尽的寒意。 她拔出一把匕首,匕首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森冷的寒光,一步一步朝着雷石走了过去。 雷石面露惊恐的看着她,想要后退,身体却无法动弹。 江晚棠嘴角露出一抹邪肆的笑意:“天堂有路你不走,那我送你下地狱好了……” 随着话音落下,她手起刀落,鲜血飞溅,染红了她的衣衫。 一刀又一刀的下去,直到男人像个残缺的破布袋,躺在大片的血泊中,一动不动,十分血腥。 而另一旁正在兴致上的众人,动静一阵高过一阵, 丝毫未察觉殿内正在发生什么,可见战况之激烈,精力之投入。 谢之宴匆匆赶来之时,听到那殿内传出的那不大不小却足够清晰的动静,瞬间猩红了眼,双手都在颤抖。 从来漫不经心的大理寺卿,此刻满脸的恐慌。 谢之宴推开殿门,看到便是江晚棠站在一片血泊之中,手中的匕首还在滴着鲜血,裙摆上满是血迹,眼眸猩红嗜血,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而雷石躺在血泊里,被砍断了手脚,挖了眼珠,最恐怖的是一道狰狞的伤口从脖子下方开始划开,一路滑到肚皮的末端,鲜红的血液如泉涌般汩汩流出,染红了周围的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息,场面触目惊心。 又是开膛破肚…… 谢之宴瞳孔猛地一震,猩红未褪的眼眸里,满是震惊错愕。 当他看清那殿内那正被一群男,人包围着的女人面容时,更加不可置信的看着江晚棠。 他开口,难掩惊诧:“江晚棠,你疯了吗?”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谢之宴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江晚棠看见他出现的时候,怔了一瞬,她没想到谢之宴会醒得这么快,来的这么突然。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 江晚棠冷漠的看着谢之宴,没有回答。 她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眼前的人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随后便收回了目光,抬步走向了靠在角落里的刑部尚书王安平,将他拖至雷石身旁的血泊里,又把那沾满了鲜血的匕首塞入他手里。 谢之宴看到衣衫不整的王安平之时,眼神里的惊讶已经无法形容。 他无法想象,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些人又怎会凑在了一起? 江晚棠做完这一切,便要转身。 谢之宴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臂。 江晚棠回过身,看着他,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嘲讽:“怎么,谢大人是要抓我去大理寺审问?” 谢之宴神情僵住,心口宛如被人刺了一刀。 此时的江晚棠像一只浑身竖起尖刺的刺猬,谁靠近就扎谁。 谢之宴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听到有人正在往偏殿的方向走来,且人不少。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跟我走。” 他紧紧拽着江晚棠的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气势。 江晚棠挣脱不开,只能被他带走。 此时,以太后身边孙嬷嬷为首的一众人正气势汹汹赶来偏殿捉,『奸』。 原来,一盏茶前,有人在说发现有后宫嫔妃正在偏殿内偷『情』,『y』乱后宫。 彼时,姬无渊与几位大臣在宣政殿商议要事,孙嬷嬷传太后口谕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奔向偏殿。 众人站在偏殿门外,听着里面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声音,便是再蠢的人也明白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一众嫔妃女眷们纷纷低下了头,一个个俏脸通红,唯有贤妃白微微勾了勾唇角,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男眷们的脸色也不太自然,满脸尴尬之色。 听声音,殿内明显是不止一个男,人在里面。 若是那女子真是后宫的嫔妃,那便是众目睽睽之下给陛下戴了好几顶绿帽了。 这么一想众人眼神里看好戏的意味愈浓,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去推开那扇殿门。 孙嬷嬷说太后派人禀告了陛下,此事交由陛下定夺。 而后孙嬷嬷站在殿门口,眼睑微垂着,眼底藏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心道一女『御』,多男,江晚棠这个小贱蹄子,想不身败名裂都难了,陛下也不会饶过她,只要她死了,太后娘娘便能安心了…… 没一会,姬无渊便来到了偏殿外,戚国公,戚铭为首的几位大臣站在他的身后。 姬无渊站在偏殿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眸色幽深暗沉,摩挲着手上墨玉色的扳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139章 自食恶果 四周一时静得只有微风掠过的沙沙声。 姬无渊站在那,神情不怒自威,空气中都带着沉重的压迫感,在场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下一刻,他勾了勾唇,语调凉薄森冷,一字一顿:“把门打开。” 王福海招了招手,一旁的两个小太监立马上前,战战兢兢的将偏殿大门朝两边推开。 一股浓重刺鼻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极具淫乱而又可怕的景象。 一群男人和一个女人,旁边的血泊里还躺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浑身是血…… 姬无渊皱了皱眉,凤眼冷冽,带着晦暗的阴沉。 门一打开,登时不少女眷们惊叫出声,却又在下一刻捂住了嘴,不敢再发出声音。 还有不少男男女女受不了这恶心的场面,跑出去吐了起来。 孙嬷嬷和戚家众人,皆大惊失色,这场面和他们预料的完全不同。 他们个个伸长了脖子,迫不及待的想看清楚殿内那被一群人围在身下的女子样貌。 当他们看清那躺在血泊里的刑部尚书王安平之时,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姬无渊低沉阴冷的嗓音幽幽响起:“来人,将他们都拉开。” 侍卫们上前,将那不知疲倦缠在一起的男女一一拉开,待众人看清那女子面容时,皆是双目圆睁,倒吸一口凉气。 不敢相信那女子竟是端庄威严的太后娘娘。 不久前在宴席上还端庄大气、雍容华贵的戚太后,此刻却面色潮红,发丝凌乱,眼神中还残留着未散去的迷乱。 站在最前排的戚家众人登时怔愣在了原地,反应最大的便是戚国公。 他猛得上前了几步,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绝对是看错了,太后应该是在慈宁宫休息才对,绝对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里面的女子是谁都不能是戚太后,不然他们戚家就要完了。 戚国公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不停的揉着眼睛,希望下一刻睁开的时候,那女子会变成江晚棠。 但事实就是事实…… 他怒瞪向一旁的孙嬷嬷,后者猛得一激灵,顿时回过神来,急急忙忙的进去挡在戚太后的身前,脱下外袍披在她的身上。 孙嬷嬷颤抖着在戚太后耳边低声唤了几句太后,戚太后眼神里登时恢复了几分清明。 她望着面前冷峻无情的姬无渊和面色铁青的戚国公,还有一众围观的世家大族。 戚太后只觉脑子里面轰的一声炸开了,可身上传来的剧痛无一不在提醒她,这一切都不是梦。 许是受了巨大刺激,又许是年纪大了,身体被『折』『腾』的过度,戚太后身子一歪,晕了过去。 戚家带人捉『奸』,结果当众捉到戚太后与多人私,通,『y』乱后宫,还是当着陛下的面,这真是众人想都不敢想的一出大戏。 曾经高贵典雅,母仪天下的戚太后,今夜之后,便会名声尽毁,变成为老不尊,放浪形骸的荡妇。 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亲眼目睹,戚家百口莫辩。 戚家嫡长子戚晟不甘心,想要冲出去攀咬是江晚棠设计陷害的,被戚国公和戚铭死死拦住。 这个局是戚家本就是设计的,做得再隐蔽也难免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而雷石和这七八个壮汉也是戚家带进皇宫的。 照眼下这情形毁的只是戚太后一人,若是他们再喊冤让陛下彻查,不但会改变不了戚太后淫乱后宫的事实,还只会将整个戚家都拖水。 于是戚国公只得强忍着不甘和怒火,带领着戚家众人跪在地上,神色凝重的道:“太后娘娘做出这等祸乱宫闱之事,戚家难辞其咎,臣等愿听凭陛下处置,绝无怨言。” 戚国公的这番话言辞恳切,颇有大义灭亲之意。 被人打碎了牙,还要往嘴里咽,说的就是如此。 姬无渊冷冷的看着戚家众人,他的眼睛像是凝着黑冰,俊美深邃,透着深暗和凉薄。 他开口,话语凉薄:“你们戚家,当然难辞其咎……” 戚国公当即心下一沉,这便是不会轻易揭过的意思了。 他心中最后一丝丝侥幸,彻底湮没。 今日偏殿发生之事,事关皇氏丑闻,知道的大多恐有杀头之罪。 在场看戏的众人,自知此地不宜久留,纷纷请辞离开。 一场宫宴就这样草草收场,其中的暗流涌动自是被百官们看在眼里,这之后必然又将在朝中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浪。 戚家的圣眷,怕是要到头了。 之后,那些壮汉都被处死,戚太后则被送回了慈宁宫,严加看管。 姬无渊到最后也没有表态要如何处置戚家和戚太后,没人能拿准他的心思。 戚家众人惶惶不安的出了宫,今日之事,就像是一把架在他们脖子上的刀,姬无渊一日不表态,他们便一日不得安生。 待众人都离开后,姬无渊目光幽深地盯着殿中央依旧躺在血泊里的雷石和刑部尚书王安平。 没有他的吩咐,侍卫们都不敢上前动一分一毫。 姬无渊冰冷的目光落在王安平手中的那把匕首上,停留了许久,直到谢之宴的到来。 他看着谢之宴,眸光深深,话语不详的说了一句:“阿宴,你来迟了……” 谢之宴眼睫颤了颤,他下意识的步伐凝滞,带着点说不出的复杂看向他,拱手道:“是…微臣失职。” 姬无渊眸色微沉,黑眸里是别人看不懂的情绪:“王安平便交给你大理寺审问了。” “至于剩下那个……”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又道:“剁碎了,喂野狗!” 谢之宴猛地抬眸看向了姬无渊…… 第140章 都是局中棋 虽然姬无渊的面色如常,但谢之宴知道此时的他很不正常。 但两人都很有默契的选择了看破不说破。 交代完了后续的事宜,姬无渊便回了太极宫。 谢之宴看着被侍卫们拖下去的那个血肉一团的雷石,想起不久前他将江晚棠带走后问她的一句话。 他问:“为什么是开膛破肚?” 上次戚贵是这样,这次的雷石亦是。 江晚棠说:“杀畜生,不就是应当开膛破肚吗?” 他不解的看着她。 她笑了笑,道:“我小时候在庄子上,看到那些庄户们杀畜生都是这样杀的……”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他听得心惊肉跳。 谢之宴说不清楚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很难受,难受的难以喘息。 他不敢想象,那些年,年幼失怙的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他看着江晚棠倔强又疯狂的模样,心疼的情绪后知后觉的浮现。 于是,在她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带她回大理寺审问的时候,他沉默了。 他堂堂一个大理寺卿,自小学习礼法,是非黑白,公正严明,平生头一次有了徇私的念头。 他也的确这样做了,于职有亏,于心无愧。 所以,他给江晚棠的回答是:“今日站在你面前的只是谢之宴,而不是一身官袍加身的大理寺卿谢大人。” ……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江晚棠一袭素衣,独自一人静静地站在长乐宫的庭院中,月色如银纱般轻轻披落在她的肩头。 她微微仰头,望着那轮高悬的明月,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复杂的情绪。 然比眼神更复杂不明的是她此刻的心。 虞太妃告诉她,今日之事,看上去虽是惊险无比,步步危机,但最后仔细想来,一切进行的都似乎太过顺利了。 就像是有人早已布好了一场庞大的棋局,所有人都在这局中,皆是棋子。 纵是开始情绪上头,但早已冷静下来的江晚棠,如何不知她话中的隐喻。 今日之事,事态发展确实都进行的太过于顺利了…… 天地为局,人为棋。 黑白相间,人相弈。 戚家以身作局,请君入瓮;而她以身入局,举棋破局。 他们都以为自己才是掌控棋局之人,其实所有的人,都在棋局里。 每个人,都只是棋子而已。 至于这真正的执棋之人…… 思及此,江晚棠的唇角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说不出的复杂。 看来是姬无渊最近对她太好,太过于骄纵了,以至于让她都快忘了他是一位铁血手段的帝王,是暴君。 戚太后被众人当众捉奸,坐实了祸乱宫闱的之罪,姬无渊纵是下旨当即处死她,都无人敢指摘半句。 可他却没有。 就像他明明早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江晚棠本以为自己或多或少能拿准几分他的心思,可到现在她却是愈发看不懂他了。 姬无渊在处理完偏殿之事后,便直接回了太极宫,从头到尾,没有开口问过她半句。 也没有问她去哪,去做了什么。 这种情况要么是他毫不在意她,要么就是他早就知道一切,无需过问。 江晚棠倒宁愿是前一种情况,好过如今这般纠结不安…… 月光下,她长长叹息了一声,转身回到殿内换了一身华装,只身往太极宫走去。 而长乐宫外,一道黑色身影见她离开,便也转身悄悄摸摸去往另一处宫殿。 昭华宫内。 尚在禁足的赵淑嘉在听闻了今日宫宴上发生之事时,也是不可置信。 她没想到,戚太后浸淫后宫多年,就这样突然之间倒了。 亏她前段时日还一直小心翼翼的讨好她,白忙活一场。 就在她百转千肠之际,她的贴身宫女带着一个小宫女走了进来。 赵淑嘉抬眸看向来人,惊诧道:“你怎么这个点突然过来了?” 小宫女跪在地上道:“回娘娘,奴婢今日看到一男子进了长乐宫……” 赵淑嘉眼眸一亮,忙从美人榻上坐起身:“这回可是看清了?” 那小宫女微微颔首:“那人一闪身就消失了,奴婢只是看清了一个侧脸,貌似是陛下跟前的红人,那位时常入宫的谢大人。” “奴婢也不敢确定。” 赵淑嘉先是猛地一怔,随即眼神里闪过一抹妒意,恨声道:“她倒是野心不小,巴不得这天底下的好男人都围着她转不成?” “有一个陛下还不够,如今连一向清冷孤傲的大理寺卿谢大人竟也放下身段同她纠缠不清?” “江晚棠她一个乡野出身的狐媚子到底有什么好的,竟惹得他们一个个都为她折腰?!” 说着,她气得用力将一旁小桌几上的茶盏香炉都挥落在地。 噼里啪啦的一阵脆响,吓得那小宫女瑟瑟发抖。 恰巧这时偏殿那位王美人那也传来一阵动静。 是啊,今日出事的除了戚太后,还有王美人的父亲刑部尚书王安平,她又怎么可能睡得着。 想到此前她还幸灾乐祸的嘲笑自己,赵淑嘉嘴角露出一抹阴狠恶毒的笑意。 她对着地上的小宫女笑道:“你想办法将江晚棠与谢大人私会之事,传到王美人的耳中……”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这王美人在闺之时可是对这谢大人痴恋多年呢。 听闻,进宫前还跑到大理寺门前大闹着让谢之宴娶她,后面这事被她父亲压下,再无人知晓。 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 就是不知道王美人听到这个消息,还笑不笑得出来。 这般想着,赵淑嘉的心情好了不少。 彼此,江晚棠已经走到了太极宫前。 只见门外空无一人,一个宫女,太监,侍卫都没有,连王福海都不见踪影。 空无一人就算了,殿内殿外一片漆黑,一盏宫灯都未亮。 放在往常,这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江晚棠提着宫灯缓缓走了进去,借着月色,只一眼她便看清了那端坐在大殿御座之上的姬无渊。 她瞬间明了,他在等自己。 御座上的姬无渊,也一眼看向了大殿门口提着宫灯的江晚棠。 当他的目光触及到她身上的粉色衣裙时,勾唇笑了笑,笑意不胜讽刺。 两人隔着空旷的黑暗大殿,一头一尾,一上一下,四目相对。 江晚棠的心脏咯噔一下,猛地下沉。 第141章 江晚棠,玩够了吗? 对上姬无渊一双鹰隼般漆黑深邃的眼眸,一瞬间,刺骨的寒意从江晚棠的脚底开始窜起。 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心底生起退却之意。 她想逃,可她知道不能,因为那样做的后果不是她能承受的。 江晚棠深吸一口气,抬步继续向御座上的姬无渊走去。 而她不知道的是,方才她一个后退的动作,御座上的男人看她的眼神都瞬间阴沉了几分。 江晚棠刚走到大殿的中央,她身后的大殿门随之关上。 那沉闷而又厚重的关门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回响,犹如一记重锤重重的敲在了江晚棠的心上。 她心中一颤,握紧了手中提着的宫灯,手心有轻微的濡湿。 整个大殿内一片死寂,唯有江晚棠的脚步声在殿内回响,沉重的压迫感压得她快喘不过气。 江晚棠抬眸看着御座上的姬无渊,他的脸色并不好看,一身凌厉的暗色,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中氤氲着寒意,黑沉沉的,看不真切。 这时的他,才是真正的帝王姬无渊,那铁血残酷,冷血无情的暴君模样。 触及逆鳞,褪去所有伪装,现出执拗的疯狂。 这样的姬无渊,也才是江晚棠从世人嘴里听到的那样。 说不怕是假的。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得硬着头皮朝他走去。 “陛下……”江晚棠微微低头,行了一礼。 她的声音不大,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回应她的,是姬无渊冗长的沉默。 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姬无渊不说话,江晚棠便也静静的站在大殿上,一言不发。 他明摆着是让江晚棠主动走近他,但不说。 江晚棠知道他的意思,但不做。 两人就这样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一个高坐着,一个低站着,谁也不出声。 许久,姬无渊捏紧了手上的墨玉扳指,怒极反笑:“江晚棠,长本事了?” “过来!” 江晚棠依言向他走去,刚一走近,就被他『压』在了御案上,宫灯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异响。 她来不及惊呼,就被姬无渊以吻封缄。 他吻的很深,侵略感强烈到了极点,让江晚棠有一种喘不过气的错觉。 锁在腰间的力道加重,传来的窒息感,江晚棠忍不住开始挣扎,妄图挣开他的桎梏。 但不论她如何捶打,都撼动不了姬无渊分毫,只得任由他肆意妄为。 一张小脸憋的通红,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机会,抬眸便撞进了姬无渊讳莫如深的眸色里。 姬无渊的情绪一直到了这一刻,才终于有了真正的外露。 “江晚棠,玩够了吗?” 江晚棠怔怔的看着他。 “你宁愿以身犯险,也不相信孤会为你撑腰?” “宁愿相信旁人,也不相信孤,是吗?” 姬无渊的嗓音沙哑的不像话,他看着江晚棠,妖孽俊美的脸上一片阴沉,一字一句,都带着急切,压抑的怒意流露。 江晚棠无话可说,别过了脸。 姬无渊抬手捏住了她的下颌,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回答。” 姬无渊极少用这般冷冽命令的语气同她讲话,绝大数时候都是温和的。 江晚棠也来了几分脾气,突然就不想忍了。 她冷笑道:“我本就只是陛下手中的一枚棋子,棋子如何用,如何走,不都是由陛下决定的吗?” “对于今日的结局,陛下不满意吗?” 姬无渊静静的听着江晚棠的诘问,突然轻轻笑了,眉宇间是冰封的怒意。 “棋子……”他他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之后,眼尾一弯红渐重,他笑了笑,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痛:“你觉得孤只是将你当做一枚棋子?” “在你眼里,孤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江晚棠,你到底有没有心?” 话落,他起身,松开了捏着江晚棠下颌的手。 江晚棠抬手抓住他的手臂,顺势在御案上坐起身。 她眼眶泛红,眸光水润纯澈,轻声道:“陛下不是,是臣妾不敢奢望。” “对不起……” 姬无渊的心脏,抽搐了一下。 他都还没发怒,她就委屈上了。 可江晚棠眼眸一红,一脸委屈的看着他时,他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不见。 表面再凶,但其实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姬无渊甚至在反思是不是自己对她不够好,才会让她如此的没有安全感? 他伸手将她抱入了怀里,眸色深暗,是隐而不发的复杂情绪:“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江晚棠一愣,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显然是不明白。 姬无渊气笑了,又问:“你没有其他要说的吗?” 江晚棠沉默了片刻,依旧是摇头。 姬无渊手掌紧握成拳,还真是……差点又被她骗了。 他凉凉道:“今日之事,你早就料定孤知道了,也不会拿你怎么样,对吗?” “你胆子倒是不小,敢直接对太后下手……” 江晚棠从他怀中抬起头,直直的撞进他幽深晦暗的眼神里。 她起身,在他面前福了福礼,低声道:“臣妾多谢陛下相助。” “你倒是很会揣度孤的心思。” 姬无渊看着她身上的衣裙,冷笑出声:“呵,江晚棠……” “你连孤偏爱看你穿粉色的衣裙都看穿了,那孤的心,你是否也看明白了?” 江晚棠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姬无渊冷笑着勾了勾唇,单手扣着她的后脑勺,俯身不轻不重的在她的唇瓣上咬了一口,直到咬破了皮,渗出血迹才放开她。 江晚棠抬手就想去抹掉,看着姬无渊暗含警告的眼神,愣是半晌没敢动。 而后者愉悦的轻笑了声,突然弯腰逼近她,幽幽道:“小猫儿不乖,这是惩罚。” “若是下次胆敢再犯,就不是咬一口这么简单了。” “孤可以打断你的腿,关起来就老实了……” 江晚棠瞳孔猛缩,随后很是乖巧的用力点了点头。 就在江晚棠松了一口气之时,就见姬无渊看着她,笑容莫测:“棠儿同大理寺卿很熟?” 第142章 疯子! 江晚棠身子一僵,又平静淡然的道:“几面之缘。” 姬无渊将她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他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的脸。 唇上被他咬破了,还流着血,是比口脂还要靡丽的颜色。 姬无渊抬手,指腹按在江晚棠的唇瓣上,不轻不重的捻,慢慢地将渗出的血珠抹匀,很是耐心。 江晚棠吃痛,却没有出声。 姬无渊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笑意未达眼底:“棠儿说的,孤便信。” 江晚棠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他便俯身吻了上去。 她瞪大了双眼,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两人纠缠的唇齿之间蔓延…… 真是个疯子! 但是没办法,她还得给这疯子顺毛。 于是江晚棠伸手勾住姬无渊的脖颈,主动将自己身体贴近了他的。 姬无渊漆黑的眼眸瞬间幽深如潭,抱着她的双手用力收紧。 于是,原本只是带着惩罚性的一个亲吻。 因为江晚棠的主动而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的疯狂地步。 整个大殿内安静无比,那让人面红耳赤的啧啧亲吻声在殿内显得清晰无比…… 许久,气喘吁吁的江晚棠被姬无渊抱坐在怀中。 他轻抚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两人的嘴唇上都染上了妖冶的红。 此时,姬无渊的嘴唇上也多了一块红色的咬痕,是方才疯狂之时,江晚棠咬的,咬得很用力,报复意味明显。 看上去少了几分冷峻,倒是多了几分妖孽风流,蛊惑人心到了极点。 姬无渊舌尖抵了抵唇角,有淡淡的血腥气,眉眼舒展,他笑得宠溺又温柔:“牙尖嘴利的小猫儿,咬人这么凶?” “看来孤日后得好好磨磨你这副尖牙利齿,亲一次磨不平,孤不介意多亲几次……” 他的嗓音低哑,咬字轻慢,每一个字都好像踩在了江晚棠的心尖上。 江晚棠又羞又怒瞪着他:“你!你无赖!” 姬无渊挑了挑眉,故意坏笑着问她:“孤哪里无赖?” “你将孤咬成这样,明日孤上早朝的时候,文武百官会怎么想?” 江晚棠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面上只能怒瞪着他,气鼓鼓的不说话。 姬无渊便笑着去亲亲她的侧脸,将脸贴在她的脖颈处,继续逗弄她:“棠儿不说,孤怎么改正?” 说是不可能说的,江晚棠才不会让他得逞。 她转过身,伸手抱着姬无渊的脖颈,将脸埋在他怀里,不说话。 这便是害羞了,不愿再说的意思了。 姬无渊见状,便没有便没有再继续捉弄她。 他深知不能一次性将人欺负狠了,小猫儿急了,是真会咬人的。 江晚棠靠在姬无渊怀中,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眼神一片清冷幽深,没有半分方才害羞的模样。 姬无渊的没有追究,让江晚棠挺意外的,毕竟以他的性子显然是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 可是这件事就被这么轻轻放过了.... 江晚棠紧绷心情松懈下去,想着明天再和姬无渊好好说一下关于处置戚太后的事。 折腾了一晚上,不知是过于劳累,还是姬无渊的怀抱过于温暖,迷迷糊糊的就在他的怀中睡了过去。 一直到她熟睡,姬无渊才起身,小心翼翼的将她打横抱起朝着寝殿内的龙榻走去。 他动作轻柔的将江晚棠放在榻上。 王福海见殿内许久没有动静,心中担忧,便悄悄走了进来,走到寝殿门口的时候,却无意间瞥见这叫人惊骇的一幕。 世人眼中冷血无情,心狠手辣的暴君半蹲下身来,亲自替那床榻上熟睡的女子脱去鞋袜,除去身上头上碍事的饰物…… 饶是见惯了各种场面的太监总管的王福海,也不禁惊出一身虚汗,不敢再多看。 说出去谁会信呢? 哪怕寻常人家的夫君,也不会屈尊去替自己的妻子脱鞋袜,更遑论里面那位,是权倾天下,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啊…… 里头这位淑妃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可真是越来越不可估量了! 王福海眼见着陛下今日冷着一张脸,脸色难看的像是随时都要杀人,可她一来,又什么都变了… 寝殿内,姬无渊为江晚棠盖上了裘被,垂眸看着她,侧脸的线条利落分明,那张俊美无俦,过分妖孽风流的脸下隐藏着的是无尽且疯狂的占有欲。 姬无渊掏出怀中的一个白色小瓷瓶,他用指尖沾了些药膏,动作极尽轻柔的擦在江晚棠唇角的咬痕上。 “棠儿,你乖一点,孤就不会罚你了……” “你有事瞒着孤,孤可以不计较,但孤希望有一天,你能亲口将所有事情,都告知于孤。” 他的声音听起来温柔缱绻中带着点缠腻,完全不似先前的阴冷凌厉之势。 只可惜榻上的人睡得又深又沉,注定是听不到他的这番话了。 也看不到男人眼神里那偏执又疯狂的复杂神色。 在江晚棠进殿时后退的那一步,姬无渊想的便是若是她敢再退一步,他就亲自打断她的腿,将她关起来,看她还如何到处乱跑。 可到底是忍住了,他还舍不得那样对她。 至于其他人... 姬无渊的眸色冷了好几度。 他是一个都不会放过。 姬无渊俯身在她额头轻轻印上一吻,随后起身朝外走去。 走到寝殿外,看着等候在殿外的王福海,眉眼情绪冷漠寡淡。 王福海上前,正欲开口,就听见姬无渊说:“传孤命令,将慈宁宫和今日看守偏殿的宫人处死。” “全...全部吗?”王福海汗颜。 姬无渊笑得很温润明朗,只是那双眼睛里的情绪黑沉沉,话语凉薄:“全部。” 王福海心头一颤,小心翼翼道:“那太后和戚国公那边……” 姬无渊扯了扯唇,嘴角扬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不急,他们自是一个也跑不了……” 第143章 仇人相见 翌日,上早朝之前,王福海伺候姬无渊穿龙袍之时,看着他嘴角的咬痕,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道:“陛下……” 姬无渊冷声道:“有话直说。” 王福海道:“马上就要上朝了,您嘴唇上的伤口真的不先处理一下吗?” 姬无渊抬手抚上嘴唇上的伤口,唇角浮现一抹清浅的笑:“不用。” 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王福海不敢再多言。 于是姬无渊便直接带着嘴角的伤痕去上早朝了。 这样暧昧而又明显的伤痕,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是怎么来的。 以至于在早朝之时,谢之宴看着他嘴上的伤口,失神了好几次。 姬无渊罢除了戚家上早朝的资格,也暂停了他们手头上职务,至于什么时候恢复,时间未定。 看似没有直接下令重罚,但其实何尝不是故意在折磨人心。 朝廷内外人心惶惶,没有人能猜透他的心思。 下朝后,谢之宴随姬无渊回了太极宫,两人正在商议关于刑部尚书王安平之事时,江晚棠从寝殿内走了出来,显然是刚睡醒。 她没想到谢之宴在,谢之宴也不知道她在,两人俱是一怔。 只一眼,谢之宴便立马收回了视线。 江晚棠正准备转身回避,姬无渊笑着朝她招了招手,道:“棠儿,过来……” 虽是略带命令的口吻,但是语调缱绻,听起来便多了几分温柔之意。 大殿内的气氛突然沉寂了下来,江晚棠笑了笑,径直走了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姬无渊捏着她的小手,原本冷冽的眼神柔和了一些。 他也不避讳江晚棠,抬手便让谢之宴继续说。 谢之宴看到江晚棠安然无恙,放下心来,但在目光看向两人唇角上如出一辙的咬痕时,眼神暗了几分。 只是面上不显,若无其事的继续谈论起王安平之事。 王安平在大理寺牢房醒来之后,一开始咬死不承认自己与戚太后有染,也不认是自己杀了雷石,一口咬定自己是被人陷害的。 姬无渊的意思是,他认与不认都是死,痛快一死和生不如死,一人死和九族死,让他自己选。 后来,王安平便老老实实的交代了自己与戚太后之间,这么多年暗中私相苟且的风流韵事。 原来当年在戚太后入宫之前,两便以郎情妾意,私定终身,后来戚太后为进宫抛弃了王安平,而王安平也一气之下娶了妻。 本是一对怨侣,可后来戚太后刚入宫不受宠,哪怕后面费尽心思爬上了龙榻,也是处处被虞太妃高压一头。 那时的王安平已是官居刑部侍郎,手中有实权,前途不可限量,且于戚家在朝堂有利。 于是,戚太后又主动找上了他寻求庇护,一来二往,两人旧情复燃,自然而然就滚到了一处。 江晚棠正听得认真,谢之宴却是突然停了下来。 大约是说累了,谢之宴端起桌上的翡翠杯盏,放到唇边喝了一口,却迟迟未开口。 江晚棠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后者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淡淡道:“只是不管大理寺如何逼问,这王安平都不肯说出这些年与戚家的之间的勾结……” 很明显,戚家还有其他更重要的底牌。 姬无渊眯了眯眸,眼中划过一抹暗芒。 这便是他一直不动戚家的顾虑所在,他要让戚家惶恐不安,自乱阵脚。 待谢之宴离开后,姬无渊开始处理起桌案上成堆的奏折,江晚棠乖巧的坐在他身旁。 她伸手扯了扯姬无渊宽大的衣袖,上面绣有繁杂的金线和宝石,触感有点扎,还有点冰。 后者放下手的御笔,垂眸看着她,温声道:“怎么了?” 江晚棠抬眸看着姬无渊,淡淡的开口:“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戚太后?” “会处死她吗?” 这才是江晚棠的主要目的,毕竟她答应了虞太妃要将戚太后交给她来处置。 姬无渊却是看着她,似笑非笑的问道:“棠儿希望她死吗?” 江晚棠抿着唇,一双含情桃花眸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笑得很勾人:“臣妾若说不希望,陛下会应允吗?” 姬无渊同样笑看着她,没有丝毫迟疑的开口道:“会。” 江晚棠有些诧异的看着他:“真的?” 姬无渊好笑道:“君无戏言。” 江晚棠见状,得寸进尺道:“那陛下能不能,将她交给臣妾来处置?” 姬无渊依旧没有犹豫的道:“好。” 江晚棠眸光骤亮,开心的凑过去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陛下真好!” 于是姬无渊心中那抹郁结不平的疙瘩,在她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陛下真好”中,竟是轻易的被抚平了。 姬无渊薄唇挑起,俯身在江晚棠的侧脸上也亲了一亲,嗓音慵懒动听的在她耳畔说了一句:“礼尚往来…” 夜间的时候,江晚棠便带着乔装打扮成太监的虞太妃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内除了看守之人,再无任何伺候的宫人,戚太后蜷缩在榻上,脸色苍白,发髻凌乱,珠钗歪斜,往日的高贵与威严荡然无存。 虞太妃一进来看到的便是她这副狼狈至极的模样,登时就畅快的大笑出声。 笑声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之意。 戚太后循声望了过去,看着太监装扮的虞太妃,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她摘了帽子,褪去了脸上的伪装。 戚太后瞳孔猛地一缩,看向她的目光登时就如淬了毒的利剑一般:“竟然是你!” “你没疯?!” 说完,又摇头道:“不,不可能,你不可能没疯。” 两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虞太妃恶狠狠的看着她:“拜你这个贱人所赐,疯了十几年。” “戚漪兰,没想到吧,我又清醒过来了。” 戚太后眯了眯眼,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厉声道:“原来是你这个贱人搞的鬼!” “怪不得……” 虞太妃冷笑着打断:“怪不得你与你那『奸』夫会被人发现对吧。” “哼,贱人,昨夜我送你的大礼满意吗?” 似是想到了那不堪的回忆,戚太后脸上登时青筋浮现,几近目眦欲裂,激动想要动手。 只是身子一动便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虞挽月,你别高兴的太早,哀家还是太后,等过了这阵,哀家早晚收拾你这贱人!” 这时江晚棠走了进来,戚太后蓦地一怔,瞧着江晚棠那张熟悉的脸,再看着虞太妃,突然疯狂的大笑了起来…… 第144章 你真可悲 尖锐刺耳的笑声,几分癫狂。 江晚棠听得皱眉,神情若有所思的看着戚太后。 虞太妃的脸上的表情有些羞恼,她冷了脸,看着戚太后,恨声道:“贱人,你笑什么?” 半晌,戚太后止住了笑声,看着江晚棠姣好的面容,说不出的恨意。 随后目光又落到了虞太妃的身上,语气极尽嘲讽:“虞挽月,看着她这张脸,你睡得着吗?” “是不是午夜梦回,都要被吓醒啊?” 虞太妃眼眸蓦地睁大,怔愣在了原地,眼眸中有一抹痛苦之色划过。 戚太后见状笑笑,脸上的笑意不胜讽刺:“说起来,当年你对她的恨意,一点不比我少吧?” “不然,你也不会……” “你住口!”虞太妃被说到痛处,厉声打断了戚太后的话。 “你有什么资格提她,你这个贱人!” 说罢,虞太妃恼羞成怒的冲上前,左右开弓,对着戚太后的那张脸就是一顿打。 两人毫无形象的扭打在一起,戚太后身上有伤,明显落于下风。 虞太妃骑在她身上,又撕又打。 戚太后领口的衣襟被扯开,露出了大片的青紫淤痕…… 江晚棠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两人,对于她们口中的“她”是谁,不难理解。 是那位神秘的文德太后。 许久,直到两人打累了,瘫坐在地,方才停手。 戚太后气喘吁吁的躺在地上,眸光恶毒的看着江晚棠,语气阴狠又刻薄:“江晚棠,你别得意的太早。” “你以为自己攀上了姬无渊,就能在哀家面前作威作福了?” “做人贵在自知,山鸡就是山鸡,换上再华贵的羽毛,也飞不上枝头变成凤凰。” 江晚棠居高临下,神色冷淡的看着她脸色气得涨红的模样。 她扯了扯唇角,毫无波澜的语调:“你大概是有什么误解,你选择的路和我选择的路本就不同。” “你靠男人得到了外表的风光亮丽,最终也因男人失去了这一切,还落得个为老不尊,祸乱宫闱的名声尽毁下场。” “而我想靠的从来都是自己。” “就算有一日,没有了帝王的宠爱,我靠着自己也能活得潇洒自在。” “你!”戚太后没想到江晚棠会说这样一番话,嘴唇不停的颤抖,瞳孔收缩剧烈,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燃烧的愤怒。 “你现在当然把话说得好听,什么靠自己,不过还是仗着自己如今得到了姬无渊的宠爱,摆出这么一副无所谓,无欲无求的模样,简直令人作呕!” “江晚棠,哀家可以说,等日后没有了男人的宠爱,你就不会这么淡定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你会伤心,会痛苦,会纠结,会辗转反侧,最后会不顾一切的去摇尾乞怜,乞求得到他的垂怜……” “哀家是过来人,进了宫的女子都是如此,没有哪个不靠男人,你不要想着自己是个例外!” “如果这么想能让你继续自欺欺人的话,我不在意。”江晚棠轻描淡写的说。 这样的话语,这样的语气落在戚太后的耳中,就是后者根本没有把她的话放在眼里,还十分不屑。 戚太后紧皱了眉头,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江晚棠,冷“哼”一声:“才得宠几日,就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还真是和她一样,喜欢得了便宜,还做出一副大度施舍的模样……” 江晚棠不愿同她做无谓的争执,淡淡道:“随你怎么想。” 可偏偏她越是这样云淡风轻,戚太后便越发觉得愤怒,眼神恶狠狠的盯着她那张艳丽张扬的面容。 江晚棠只觉得好笑,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戚太后,一字一顿:“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太后娘娘在第一眼见我之时眼神里就是这般的充满了恶意,甚至还起了杀心……” “太后娘娘对我的恶意,从何而来?” “是因为我这张脸,长得像已故的文德太后?” 此话一出,戚太后和虞太妃看向她的目光俱是震颤。 “你胡说什么!”戚太后眼眸睁大,脸上都是恼羞成怒的慌张。 江晚棠勾唇笑了笑:“难道不是吗?” 戚太后凌厉的眼神看向了虞太妃,讽刺道:“真是没想到,你连这个都同她说了!” 虞太妃垂了垂眸,没有说话。 戚太后冷笑了一声,不知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江晚棠的眼神仿佛淬了毒:“是啊,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她毁了我的人生,我的一切,我恨她!” “不只是我恨她,你身旁这个疯女人也好不到哪去……” “我没有!”虞太妃激动的反驳。 戚太后讽刺出声:“呵,你没有?那当初的那个孩子……” “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虞太妃神情痛苦的捂住脑袋,用力捶打,随即眼眸猩红的去打戚太后,嘴里喊着:“贱人!贱人!都是你这个贱人害得我……” 戚太后则是哈哈哈大笑,笑声疯癫又恶毒。 虽然不清楚他们当年发生了什么,但虞太妃对文德太后那种敬仰,依赖,悔恨,痛苦……的情绪,江晚棠都看得分明。 她与戚太后不一样,戚太后是纯恨。 无法掩饰的恨。 江晚棠看着眼前的疯子一样的两人,开口道:“我相信她!” 话语坚定且认真。 虞太妃身体一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戚太后也止住了笑声。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她,片刻后,戚太后又笑了起来,脸上的笑容讽刺至极:“你说你相信她?!” “当年文德太后的死,可少不了她的手笔。” “连抚养了她多年的人,她都下得去手,更何况是你。” “江晚棠,这疯女人可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你不要被她骗了……” 江晚棠眸光注视着她,很平静,很淡然,许久,看向她的眼神近乎可怜:“其实真正可怜,可恨的人是你。” “你真可悲。” 第145章 戚贵妃有孕 爱不到,求不得,爬上高位,心灵空虚,永远得不到满足。 戚太后像是当众被人扇了一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她好半晌没有回过神,眼神震颤且空洞。 许久,她终于反应过来,满眼愤恨,怨毒的看向江晚棠:“哀家贵为太后,你有什么资格可怜哀家?” “哀家的身后还有戚家,只要戚家一日不倒,哀家便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 江晚棠不理会她,走上前将跌坐在地上的虞太妃扶起。 “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戚太后怒气冲冲。 她是高贵的太后,江晚棠一个小小的妃子,凭什么可怜她! 江晚棠语调淡淡:“字面意思。” “不是你的东西,得到了也守不住。” 说完,扶着虞太妃向外走去。 最后那句话,却是误打误撞的刺痛了戚太后的心。 江晚棠这个人,真的太明白什么叫杀人诛心。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戚太后觉得不堪和愤怒。 她的眼神太干净了,和当年的那个女人简直一模一样。 在她们面前,就好像自己是多么的不堪和肮脏一样。 仔细回想,她的人生像个笑话,前半生毁在那个女人手上,好不容易忍辱负重,熬出了头,后半生又遇上了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江晚棠,眼看着后半生风光就要这样葬送在她的手上…… 戚太后瞪得圆圆的眼眸里都是狠意,看着江晚棠与虞太妃相携的背影,视线重叠,画面一如当年。 她的面容因怨毒而逐渐扭曲:“江晚棠,你以为姬无渊宠着你,你在他心里就多重要了?” “他和他父亲一样,表面装得再深情,骨子里都是冷血凉薄的…” “你也比哀家好不到哪去,都是旁人的影子,替身罢了……” “哈哈哈……” 戚太后说这句话的时候,江晚棠明显感受到身旁的虞太妃身体僵了一瞬间。 她眯了眯眸,什么也没说。 戚太后恶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哀家还没输,哈哈哈……” 从慈宁宫出来,虞太妃抬眸看向江晚棠,眸色深谙:“方才多谢你。”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江晚棠淡然一笑,认真道:“我不是说给戚太后听的,是发自内心的相信月姨。” “同样,我也不觉得月姨会伤害我。” 虞太妃眼眸睁大,泛起水光,唇角都在颤抖:“我没有害太后娘娘……”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江晚棠知道,这些年她都陷在过往的痛苦和悔恨当中,苦苦折磨自己。 她叹息了一声道:“我相信太后娘娘她不会怪你的……” 多年的抚养之恩,纵是没有血缘关系,文德太后一定也将她当做了自己的亲人看待。 许久,虞太妃才平复了自己的思绪,她看着江晚棠,怆然开口:“你和她长得真的一模一样,脾性也像,说话的口吻也像。” “不瞒你说,我其实怀疑过,你是不是她的后代…”说着,她苦涩的笑了笑:“可我知道不太可能。” “我亦知道你心中对此有诸多疑惑,但是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因为现在告诉你,就等于是在害你。” 虞太妃的眸光幽远,仿佛穿透岁月看向了遥远的回忆,她说:“戚漪兰那个贱人,有句话说得不错。” “现在的帝王和当年的那个,都是冷血无情之人。” “少年人的情爱容易上头,来得快去的也快,他们只是上头,而我们女子,春心萌动,却是入心。” “他们嘴里的一生一世,只是一句榻上情话罢了。” “棠儿,你的一辈子还很长,陪他玩玩可以,但是切勿当真。” 江晚棠神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她回到长乐宫的时候,一进去便发现了不对劲。 果然,在她走进去之后,便瞧见了大殿内斜靠坐在金丝楠木椅上的姬无渊,姿态慵懒,看上去已经等了有一会了。 江晚棠怔了怔,抬步朝他走了过去。 姬无渊薄唇微挑,笑看着她,语气轻柔缓慢:“回来了…” 说完,他朝着江晚棠伸出了手,江晚棠乖巧的将手放在了他的手掌心上,下一刻便被他一把拽入了怀中。 姬无渊把玩着她的小手,淡淡道:“棠儿为何要留着太后一命?” “孤本以为棠儿是巴不得她死的……” 江晚棠坐在他的大腿上,桃花眼弯成好看的弧度,笑意狡黠:“死,太便宜她了,臣妾想让她活着受折磨。” “陛下,会觉得臣妾是个毒妇吗?” 姬无渊轻笑出声:“不会。” “比起那些个嘴上善良的女子,孤更喜欢棠儿的坦诚。” “棠儿可以仗着孤对你的恩宠,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是吗?”江晚棠闻言,伸手勾着姬无渊的脖颈,微微歪着头,笑得单纯无害极了:“那臣妾要是想做皇后呢?” 姬无渊浓眉微挑,有些诧异:“棠儿的野心倒是不小。” 昏暗的烛光之下,姬无渊的眸色看不分明,只是语气依旧是慵懒散漫的:“棠儿想要,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得再等等。” 江晚棠不过是在试探他的态度罢了,本以为他会生气,或是面色不虞,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轻易。 多半是哄她的罢。 于是,她不在意的:“臣妾开玩笑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姬无渊双手抱在她的腰间,轻轻摩挲着她纤细的腰肢,漫不经心的语调:“孤可以先将凤印和掌管六宫之权交给棠儿……” 江晚棠蓦地抬眸,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没有回应。 而后两人又聊起了其他的,仿佛这些就真的只是一个玩笑话而已。 …… 几日后,戚家终于沉不住气,戚铭主动上交了兵权,戚晟主动请辞,退去了刑部侍郎之位。 姬无渊也恢复了戚家上早朝的资格和职权,对外只宣称戚太后病了,日后需在慈宁宫静养,不见外客。 由于姬无渊没有明令禁止,宫里宫外都知道戚太后祸乱宫闱之事。 朝臣上下闻言,纷纷感叹陛下仁孝,都这样了,还没处死戚太后。 只是没过几日,后宫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位重华宫,禁足已久,都快被人忘却的戚贵妃,却是突然晕倒了。 太医前去把脉问诊,查出贵妃怀孕已有近两月余,算算日子正好是她禁足前有的。 姬无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中的茶盏应声而碎,四分五裂开来…… 第146章 混淆皇室血脉 姬无渊微微眯了眯眸,唇角勾起一抹森冷嗜血的笑意。 戚贵妃怀孕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后宫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可是陛下自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这下,满后宫的妃嫔都坐不住了。 甚至连前朝的风向都变了。 若是戚贵妃生下皇长子,那戚家日后岂不是如日中天? 长乐宫。 江晚棠与云裳正坐在小院内喝茶,修竹急匆匆的跑进来:“姑娘!姑娘……” 她大喘着气,话都说不明白了。 江晚棠给她倒了杯水,淡笑道:“什么事这么急?” “先喝口水再说。” 修竹接过杯盏仰头一饮而尽,道:“戚…戚贵妃有孕了……” 云裳闻言大惊失色,目光看向了一旁同样有些诧异的江晚棠:“姐姐……” “怀孕了?”江晚棠蹙了蹙眉,嘴里重复着这句话,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且不说姬无渊不可能会让她怀孕,再说戚贵妃沉寂这么久,早不晕倒晚不晕倒,偏偏在这个时候晕倒,被太医诊出身孕。 这件事情,怎么看都有蹊跷。 是真,是假,就看姬无渊的态度了。 难怪戚贵妃自禁足后,便安静的过分,原来是在偷偷摸摸干大事啊! 难怪戚太后死到临头仍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思及此,江晚棠弯了弯唇,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修竹不明所以道:“姑娘,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万一戚贵妃母凭子贵,得了陛下恩宠,那你怎么办?” 江晚棠仍是不在意的笑笑:“那又如何?” “不是早晚的事吗?” “这后宫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不是她,也会有别人。” 她刚说完这句,走到门口的姬无渊脚步顿住,双手紧握成拳。 他原本还担心江晚棠听到戚贵妃有孕后会不开心,特地过来看看她,想同她解释。 可事实是,她不但不在意,甚至还笑得出来。 呵……,不是她,也会有别人? 这才是她的真心话吧。 他强忍着,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一旁的王福海直觉不妙,悄悄的抬眸看了一眼。 只见姬无渊原本温和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沉,眸子中的暖意转瞬间消逝不见,取之而来的是冰冷刺骨的阴鸷。 完了……完了! 果然,下一刻姬无渊头也不回的转身大步离开。 姬无渊没让宫人通报,院内的江晚棠忽然不觉。 她继续道:“不管是谁,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云裳和修竹点了点头。 …… 戚贵妃有孕,宫中许多坐不住的妃嫔都带上礼品,前去看望,或是查探虚实,或是巴结讨好…… 就连一向沉得住气的白微微都忍不住前往重华宫探望。 重华宫内,戚贵妃懒懒的倚靠在美人榻上,她身着一袭烟紫色的轻纱长裙,裙袂如云雾般轻轻散开。 众人只见她面色红润,气色也极好,人也圆润了不少,一只手轻轻搭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手指上戴着几枚精致的宝石戒指,整个人看上如脱胎换骨一般,精致又华贵。 不仅如此,戚贵妃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温柔的笑意,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柔和的母性光芒。 白微微过来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宁静的画面,她绞紧了手中的绣帕。 屋子里坐满了各宫妃嫔,面上都是来向戚贵妃道喜的,心里却是酸的不行。 戚贵妃心中虽是得意畅快,但是姬无渊那边迟迟没有动静,心中也没底。 按理来说,就算陛下公务缠身,也该派人过来问候一声,但是没有,从头到尾,没有半点动静。 一开始,戚贵妃还能笑着应付那些嫔妃,到最后却是兴致缺缺,连话都懒得说。 姬无渊不发话,她就像是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心中得不到她想要的那种满足。 戚贵妃左盼右盼,终于在傍晚时分盼到了姬无渊的到来。 来人一袭黑金色的龙袍,长身玉立,丰神俊朗,是她无数次幻想的模样。 戚贵妃已经许久未曾见到过他,乍一看,眼角竟是泛起湿意。 好在,她终于等到了。 总算是要苦尽甘来了。 然在她下一刻,看清了姬无渊面上的神情时,心中却是突然咯噔一声,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目光幽深地盯着她,不,准确来说是盯着她凸起的肚子。 明明是已经入夏的季节,男人的周身却散发出蚀骨的寒气。 戚贵妃冷得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伸手捂紧了自己的小腹。 姬无渊看着她惊疑不定的脸,勾唇笑了笑,笑意沾染了戾气:“怀孕了?” 戚贵妃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是,这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臣妾不敢怠慢。” 姬无渊嗤笑出声:“孤的孩子?” “贵妃确定?” 戚贵妃瞳孔猛缩,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却只能强装镇定的道:“陛下不相信臣妾?。” 说着,她捂着肚子,跪在地上,紧咬着唇,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臣妾自知此前任性妄为,惹得陛下不开心,但禁足期间,臣妾已经认真悔过了……” “还请陛下看在孩子的份上,再给臣妾一次机会,这次臣妾一定不会再辜负陛下所望。” 姬无渊却突然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他笑和不笑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差别太大。 笑的时候令人不寒而栗,不笑的时候就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一般,面无波澜。 一直到此时,戚贵妃才察觉情况不对,她正想开口,就听见姬无渊阴冷迫人嗓音响起,带着让人不自觉颤抖的阴森寒意:“敢混淆皇室血脉,你是找死吗?” “还是说嫌你们戚家九族的命都太长?” 轻飘飘的声调,却让戚贵妃瞬间瘫软在地,浑身颤抖的不成样子。 戚贵妃跌坐在地,眼眸不受控制的一滴一滴落着泪,诚惶诚恐的看着姬无渊:“臣妾…不敢,臣妾没有!” “就算这个孩子陛下不想认,也改变不了他是您的孩子事实……” 姬无渊的面色瞬间阴沉的可怕,冷冷望着她,语气残忍至极:“就凭你,也配怀孤的孩子?” “你以为,孤真会碰你吗?” 刹那间,戚贵妃脸上血色尽褪。 她摇了摇头,浑身颤抖,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可能!” “陛下明明就有宠幸过臣妾的……还不只一次!” 戚贵妃拼命的摇头,她不信。 他一定是在骗她! 两人曾经的鱼水之欢,抵死缠绵……不可能是假的! 若不是这些甜蜜回忆,也不可能支撑着她走到这一步。 第147章 一颗弃子 强烈的不安与害怕笼罩心头。 戚贵妃呼吸一滞,紧接着就听到从姬无渊嘴里说出来极致残忍的一句。 “做戏罢了。” “怎么可能?”戚贵妃犹处在不可置信中,她的眼眸里通红一片,眸光错愕的看着他,好半天才找回语言功能:“陛下在说什么?” “宠幸臣妾之人,除了陛下,还能有谁?!” 这简直太荒谬了。 她不相信姬无渊身为一个帝王,会任由旁人与自己后宫的女人榻上缠绵。 姬无渊嗤笑一声,唇角的弧度加深,语调凉薄森冷:“没有谁,不过是一些让人致幻的药物罢了。” “不然你凭什么以为,其他人都没有,偏你肚子争气有了?” “至于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来的,想必你心里最是清楚。” 是啊,后宫承宠妃嫔的那么多,却没有一个有孕的。 唯一的可能,便是…… 突然意识到什么,戚贵妃瞳孔阵颤,瞬间慌了神。 难怪她同那男子第一夜缠绵之时,流了那样多的血,她还以为是男人孔武有力,过于勇猛造成的…… “不,不可能!”戚贵妃瞬间慌了神,整个人因为发现这惊天的事实而恐慌得往后爬退了好几步,神色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冷血无情的男人。 殿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中,戚贵妃清晰的听到了自己慌乱的心跳和颤抖的呼吸声。 姬无渊一步一步逼近,沉重而有力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空气显得尤为惊骇,那声音仿佛凌迟的丧钟。 他浓眉微挑,目光幽深地的欣赏着戚贵妃那满脸惊恐和畏惧的表情。 片刻后,他寒声道:“把人带上来。” 只见两名侍卫押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男子是宫中禁卫军中的一员,是戚家的人。 戚贵妃在看到那男子时瞳孔猛地一震,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同时小腹里传来一阵绞痛。 她捂着自己的肚子,痛苦的蜷缩在地上。 他都知道了。 她完了…… 姬无渊扯了扯唇,冷笑着看向戚贵妃,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看清了吗?” “没看清接下来便好好看着。” 说罢,他命人当着戚贵妃的面,先是将她那奸夫行了宫刑,再活生生的凌迟处死。 戚贵妃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得尖叫出声,她想逃,想躲,被人强按着拖到面前看。 浓烈的血腥味,刺激得她止不住的吐了起来,身下晕染出一大片的血迹。 她被刺激的似疯了一般,猩红着一双眸看着那高高在上,狠戾无情的帝王,疯狂的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爱意有多深,痛意就有多深。 撕心裂肺,也不为过。 然家族的使命,她没有办法。 那些个夜晚她都是将那男人,幻想成他的模样,想象着两人的缠绵。 她没有办法,戚家需要她肚子里有一个孩子。 可他们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这个男人的心狠程度,不是他们能算计的。 戚贵妃双目赤红,目眦欲裂:“姬无渊,你好狠的心!” “纵然孩子不是你的,但我爱你是真的!” 姬无渊扬着唇角,无尽的杀意溢满眼底,几乎无处遁形,那是一股想掩藏都遮盖不住的暴戾之气。 他冷冷开口,一字一顿的道:“戚蓉,你真让孤恶心。” 这一句话,犹如一把利刃深深的刺入了戚贵妃的心脏,锥心的痛。 下一刻,王福海带着戚国公走了进来。 后者不明所以的突然被陛下传召进了宫,不曾想看到的是这样一副惨烈的景象。 当他看到那正被凌迟的男子,心下猛得一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立马跪爬到了姬无渊的面前。 “老臣教女无方,老臣该死!” 说着,他抬手指向了一旁的戚贵妃道:“这个不孝女敢做出这等丑事,要杀要剐,任由陛下处置。” “此事与戚家无关,只求陛下饶恕戚家,放戚家一条生路。” 说罢,戚国公跪伏在姬无渊脚边,是前所未有的卑微姿态。 姬无渊扯了扯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他抬脚踩到了戚国公的肩上,毫不留情的碾。 后者吃痛,却只能忍着,不作声。 姬无渊,他冷眼睨着那已经在发抖的戚国公,语气狠厉:“若孤想要戚家九族的命呢?” 戚国公身子一僵,眼神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冷狠戾之色,语气里却是恭恭敬的道:“陛下是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话落,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记响头。 颇有几分破釜沉舟,忠心赴死之意。 姬无渊冷笑了一声:“戚卿在朝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孤念在过往旧情上,放戚家一条生路,也不是不可以。” “但也仅是一条生路而已,戚卿明白孤的意思吗?” 戚国公跪伏在地上,沉声道:“老臣明白。” 随后,姬无渊便收回了脚,让人将他带了下去。 戚贵妃神情错愕的看着戚国公离开的背影,忙挣脱侍卫,跪爬过去,满脸泪水,不可置信道:“父亲!父亲……” “您当真不管女儿死活了吗?” 戚国公脚步未停,冷声道:“贵妃娘娘犯下此等错事,天理难容,死有余辜。” “我戚家,绝无怨言。” 戚贵妃无力跌坐在地,眼泪歇斯底里的流。 她明白,自己这是被戚家放弃了。 一颗弃子而已,谁会在乎她的死活。 王福海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戚贵妃,试探性的问道:“陛下,那戚贵妃……” “杖毙!”姬无渊冷冽的道。 此时,闻讯赶来的江晚棠,已经走到了重华宫的门口。 第148章 棠儿,怕孤? 不多时,几个侍卫便上前将戚贵妃拖到了院中行刑。 白日里还风光得意的她,此刻面如死灰的趴在长凳上,曾经的荣华与高贵,在这一刻都化为泡影。 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绝望地看着那个尊贵无双的男人,后者却连看都未曾再看她一眼,狠心凉薄的彻底。 随着一声闷响,杖棍声响起,戚贵妃痛的惊叫出声,身下流出大片的血迹。 是她肚中那个陪伴她两个多月的孩子。 身体的剧痛,心中的悲痛,痛遍戚贵妃的四肢百骸。 她好恨啊! 她堂堂戚家嫡女,生来高贵,入宫起便是贵妃,风光得意,如今却落得个如此凄惨下场。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了家族的兴衰入宫,又为了家族的荣辱,忍辱与自己不爱的男子苟合。 最终心爱的男人厌恶她,家族也放弃了她…… 江晚棠进来之时,看到的便是戚贵妃狼狈不堪的被人压在长凳上杖打,衣衫早已被鲜血浸透,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 大片的血迹顺着长凳落下,如同绽放的血色花朵,一滴滴砸在地面上,染红了那原本冰冷的石板。 空气中都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让人几欲作呕。 江晚棠想到了她腹中的那个孩子,心脏猛地一缩,一种难以言喻情绪笼罩在心头,闷闷的,不太舒服。 纵然戚贵妃死有余辜,可面对姬无渊的狠辣无情,她心底还是有些害怕的。 他本就是一个冷心冷情,凶狠残暴的帝王,待在他身边,就同于与虎谋皮,怎么会不怕呢? 姬无渊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江晚棠的到来,他眼神冷漠,几乎不带人的情感,冰冷,戾气,毫无温度。 他眸光森森的扫向了门口的侍卫。 侍卫们跪在地上已经颤抖如糠筛:“陛下,恕罪,属下该死,方才我等忙着……忙着处理……宫人的尸首,这才没有注意到娘娘过来了。” 姬无渊黑金色龙袍的广袖之下,瓷白如玉的十指攥成了拳。 他眸光幽深,冷沉的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江晚棠。 江晚棠蓦地一惊,被他的眼神看得心底发怵,但还是抬步朝他走了过去。 男人侧脸的线条利落分明,过分妖孽风流的眉眼,也过分的冷情。 她刚走出一步,就被戚贵妃的话音打断。 她看到江晚棠的时候,心中的愤恨达到了极点,话语激动尖锐:“江晚棠,你很得意吧?” “你是来看笑话的么?” “看到本宫落得如此下场,你很得意是吗?” 江晚棠停下脚步,目光冷冷的看向她,并不同情:“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这么想。” 戚贵妃不屑的笑了,笑得狰狞:“你少在这装模作样了!” “你以为你能风光到几时?” “本宫的今日,就是你的来日 ,哈哈哈……” “这个男人没有心,你和我一样,都不会有好下场,哈哈哈……” 姬无渊皱了皱眉,寒声道:“都没吃饭吗,用力打。” 身上的痛意猛得加重,戚贵妃蓦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她眼眸赤红,满眼悲愤与不甘看着姬无渊,凄厉的笑道:“姬无渊,我诅咒你,诅咒你和我一样,一辈子也得不到所爱……” “哈哈哈……” 笑着笑着她又猛得喷出一大口的鲜血,吐完便脑袋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只一双眼睛却死死睁着,直直看着高高在上的俊美男人。 不只是戚贵妃,整个重华宫上上下下的所有宫人,都被处死。 重华宫的院落内血流成河,如同人间炼狱。 过了片刻,王福海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姬无渊的神色,却只看到一片深不可测的冷漠。 “陛下,这……” 王福海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打破这份压抑的沉寂。 姬无渊面上的表情已经收敛所有戾气阴暗,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所有人都出去。”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重华宫的大门重新被人关上,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他和江晚棠两人。 姬无渊站在那,面色平淡无波,朝着江晚棠勾了勾手,语调喑哑冷沉:“棠儿,过来。” 江晚棠没有说什么,抬步一步步走向他。 地上的血腥甜粘腻,每走一步,她的心就下沉一分。 姬无渊神情冷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一步步走向自己。 江晚棠走到他面前,虽然是笑着的,但面色不太好看。 姬无渊突然冷声发问:“为什么来这?” 江晚棠顿了顿,道:“臣妾听闻陛下在此处,便过来看看。” 姬无渊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江晚棠明知道眼下不合时宜,却还是鼓足勇气问出了她想问的那个问题。 她说:“陛下,如果某天你发现臣妾也欺骗了你,你是不是也会这样毫不留情的把臣妾给杀了?” 话落,下巴被人捏住,姬无渊的指尖力道很重,留下了红色的指痕。 他开口,声音又轻又冷:“江晚棠,你如果敢背叛孤,孤不会放过你。” 说着他俯身在江晚棠耳畔,又说了一句:“所以,不要让孤失望。” 江晚棠心中一颤,一颗心沉得彻底。 彼时的她刚亲眼目睹了一场血腥的场面,丝毫没有注意到姬无渊的用词是“背叛”,而非“欺骗”。 江晚棠顿了顿,垂下了眸,声音更加轻:“臣妾不敢。” 姬无渊不说话,他看着她低垂的头,眼底越发深红。 在一片死寂中,他弯身,将江晚棠整个人横抱起,大步往重华宫外走去。 她的裙摆和鞋袜上均沾染了不少血迹,晕开一片片深红。 姬无渊一路将她抱到了太极宫。 太极宫内,姬无渊强势的褪去了江晚棠身上沾血的衣裙,和鞋袜。 他不说话,脸色也不太好。 江晚棠这样的沉默中,缓缓开口:“臣妾可以自己来。” 姬无渊手中的动作一顿,之后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放下她的绣鞋。 他低着头的样子,比往日还要阴冷沉默,仿佛压抑着什么情绪一般,整个人说不出的阴沉晦暗。 许久,他抬眸看向她,一贯幽深冷冽的眼眸中,此刻眼尾染上一抹妖冶的红,危险又魅惑,如同谪仙堕魔后,令人胆寒的邪魔。 他开口,语气沙哑到不像话,隐隐可以听得出几分颤抖:“棠儿,怕孤?” 第149章 玉贵妃 江晚棠敏锐的察觉到姬无渊此刻情绪的不对劲。 很明显,他心情很糟。 也是,被自己后宫的女人绿了,换成哪个帝王心情都不会太好。 她抬眸看向他,撞进男人幽暗深邃的目光中。 江晚棠怔了怔,突兀的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像极了在给当初她在山野养的那条大黑狗顺毛。 她这样的反应在姬无渊的意料之外,他一愣,之后抿了抿唇角,等她的回答。 亦或者说,宣判。 她会说,怕,陛下不该这样凶狠残暴。 甚至,她可能会因害怕自己,想逃。 如果是这样,他可能会将她关起来才好。 姬无渊这般想着,捏着她绣鞋的手,指骨用力到微微泛白。 江晚棠看着他脸上神情的细微变化,心中无声叹息:好端端的暴君,怎的突然黑化了一样? 她眨了眨眼,突然主动伸手抱上他的脖颈,在他耳旁轻声道:“臣妾不怕。” 姬无渊愣了愣,眼眸深沉复杂的看着她,像是在思索着她话语中几分的真实性。 江晚棠起身笑看着他,她的话语缠绕着几分撒娇之意的甜软,尾音上扬:“陛下不相信臣妾吗?” 姬无渊喉间生涩,看着她明媚的笑容,眼眶隐约发酸,话语艰难:“孤该相信你吗?” 江晚棠突然有点心虚,很小声的说:“陛下,你还在生气吗?” 姬无渊道:“没有。” 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扣在她的腰间的手紧了又紧,隐约有占有欲浮动着。 若是细细观察,其实是禁锢的姿态。 “棠儿,”他低低唤她的名字,一字一顿:“孤想要你。” 江晚棠愣了一瞬,随后在姬无渊的注视下,抬手去解开身上仅剩的衣裳。 他是帝王,她是嫔妃,他想要,她没理由拒绝,也无法拒绝。 姬无渊按住了她解衣裳的手,一只手扣着她的腰往怀里带,发了狠的重重亲吻下去。 他比从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吻得深入,似乎是想要用这个吻印证和求索着什么。 他的手指捏着她的腰,不轻不重的摩挲,在上面留下了淡红的指印。 江晚棠在他的怀中一点点软化,她一双小手用力捏着他肩膀上的衣物,乖巧的承受着他的深吻,没有一丝一毫的抗拒。 直到他的吻顺着脖颈一路向下,蜿蜒到了她白皙圆润的香肩…… “唔……” 江晚棠吃痛,痛呼出声。 “你又咬我做什么?” “陛下属狗的么,动不动就咬人?” 她一双含情桃花眸,眼底盛满干净水润的潮汽,嫣红的一张脸,此刻正满眼幽怨的瞪着姬无渊。 杀伤力不大,诱惑性极强。 姬无渊嘴角沾着一抹血迹,笑容邪肆的看着她,眼神里一片晦暗:“棠儿怎么这么诱人?连血都是甜的……” 听听,这像是人说的话吗? 江晚棠又羞又气的瞪着他。 而后者轻笑了声,突然弯腰逼近她,幽幽道:“棠儿,在榻上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一个男人。” “尤其是孤这样的男人……” “否则,孤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属狗的……” 说完,他眸光幽沉,落在她嫣红的唇瓣上,抬手指尖按了按她的唇角,拭去了上面的水泽,脸上笑意不明。 江晚棠一怔,随即恼怒的瞪着他,道:“流氓!” “孤还什么都未做呢,这就流氓了?”姬无渊嗤笑,眼底冷沉着一丝晦暗。 话落,他将江晚棠打横抱起,朝着寝殿内的龙榻走去。 江晚棠下意识的抱紧了他的脖颈,有些紧张,也有些害怕。 然姬无渊只是将她放在榻上,随后抱着她睡觉。 就这样? 江晚棠眨了眨眼,侧身看着他,眼底是怀疑和诧异。 后者闭着眼睛,冷冷的道:“棠儿再不睡,今晚就莫想再睡了。” 话语中,是明晃晃的威胁之意。 江晚棠登时平躺回去,闭上了眼睛。 姬无渊原本就没打算今夜真对她做什么,他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就轻易要了她。 可是她的方才的反应那么迅速,他还是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 她在逃避,姬无渊知道。 可人总是贪心不足的。 一开始他觉得,余生漫漫,皇位孤寂,将江晚棠留在他身边就好,可是如今,他却想要得到她的回应。 直到身旁平稳的呼吸声传来,姬无渊才睁开眼眸。 他侧躺着,单手撑头,一双漆黑如墨的眸,目光一瞬不瞬的凝视怀中少女的睡颜。 …… 翌日一早,戚贵妃突染恶疾,暴毙而亡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前朝后宫。 戚家所有男眷皆因各种不同的缘由,全部主动请辞退出了朝堂以及官场,乃至同戚家来往密切的官员也都全部请辞。 谁人想到曾经炙手可热,盛极一时的戚家,不过短短几个月,就已然是大厦将倾,树倒猢狲散的局面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不同寻常,只是无人敢说半句。 戚家如今只剩一个外表华丽的空壳,手中的权势地位全被姬无渊架空。 然这还只是个开始。 比起直接赶狗入穷巷子,姬无渊更享受这种一步一步慢慢将他们逼到绝境的过程。 戚家不会安于现状,必早已留有后手,如此一来,他们必然会想尽办法去投靠自己的背后之人。 唯有这样,才能一步步将他们背后之人引出来。 几日后,一道圣旨再次在宫中掀起轩然大波。 姬无渊下旨封了江晚棠为贵妃,玉贵妃。 不仅如此,将凤印和掌管六宫之权都交于了她。 后宫与朝堂一样,都讲究个相互制约,几方牵制,像江晚棠这般独权在握的,是前所未有的。 如此盛宠偏爱,震惊了朝堂后宫。 长乐宫内,王福海正拿着一册明黄圣旨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淑妃江氏,聪慧灵秀,温婉娴雅,柔嘉成性,静正垂仪。入宫以来,行止有度,温恭懋着。今以金册、金印特册立为贵妃,授以凤印,执掌六宫,钦哉!” 直到王福海带着浩浩荡荡的人群离开,江晚棠仍处于怔愣状态。 她拿着自己手中沉甸甸的凤印,静静的站在院中,眸底闪着复杂的神色。 而此时,一只精致小巧的木匣子出现在了姬无渊的御案上,里面赫然放着一支异常精致华贵的海棠花簪子,和一颗油纸包的桂花糖…… 第150章 定情信物 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姬无渊独自坐在御案前,眸光直直的落在木匣子里的那支海棠花簪,眼眸幽沉,神色冷然。 他微微眯起双眸,眸色寒冽阴沉,落在一旁的王福海身上:“送此物之人可还说了什么?” 王福海惊恐地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回……回陛下,那人说……此物乃是贵妃娘娘与萧小侯爷的定……定情信物……” 只一瞬,大殿内的温度瞬间冷却了下来,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姬无渊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狠戾,他的手指紧紧地握住御案的边缘,指节发白。 许久,他抬手拿起了木匣子里的那支海棠花簪,簪子上的海棠花雕刻得栩栩如生,若是仔细从侧面看,还能看到每片花瓣底下那一个个小小的“棠”字。 确实是定情信物无疑。 那颗油纸包的桂花糖静静地躺在一旁,散发着淡淡的桂花甜香。 姬无渊眯了眯眼,眼中划过危险的光彩。 一片死寂中,大殿上突兀响起一声极轻的“啧”声:“好一个定情信物。” 带着笑意的、无比熟悉的声线,这是动怒了,要杀人的前兆。 王福海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姬无渊凌厉的声音响起:“送东西过来的是何人?” 王福海道:“看守宫门口的一个小太监。” “杀了。”姬无渊冷淡的道。 “是。” 王福海诚惶诚恐的,后背已被汗湿。 紧接着,姬无渊又道:“可查出派人送此物的是何人?” 王福海将身子俯得更低,结结巴巴地说:“是……是贵妃娘娘的长姐,江家大小姐,江晚芙。” 谁能想到,这位曾经才貌双全,艳冠京城的京城第一美人,如今放浪形骸,在外面豢养小倌不说,还被夫君休弃回了娘家。 当初陛下大选,原本拟定名单上的江家嫡女,本该是她。 远在乡野的二小姐却突然回京,代替姐姐进宫,这其中的龃龉,明眼人都能探出几分不对来。 若是妹妹不受宠倒好,大家相安无事。 可偏偏这位二小姐自进宫以来,深受陛下宠爱,一如高歌,扶摇直上。 这不,妹妹刚封了贵妃,姐姐就想坏主意破坏来了。 唉,这都是什么糟心事啊! “江家?”姬无渊冷笑一声,嘴里呢喃着这两个字。 “去替孤传一个人过来。”姬无渊开口,轻描淡写的语气,可是之后说出来的一句话,叫人心惊肉跳:“……萧景珩。” 这是要严惩,还是当面对峙? 这刚出了戚贵妃之事,如今刚封的玉贵妃眼看着又要出事…… 这后宫的女人,真是没一个消停的。 “陛下……”王福海仓皇地抬起头,脸上还有未褪的慌乱。 他想说,这萧景珩好歹是平阳侯府的独苗,不好随意打杀了啊。 “怎么?”姬无渊冷哼了一声,语调陡然转冷,凤眼微眯,肃杀凉薄:“孤说的话,听不懂?” 王福海不敢耽搁,忙麻溜的起身,告罪后向外走去。 不多时,暗卫首领进殿禀告:“启禀陛下,属下查到贵妃娘娘和萧小侯爷过往确有交集,但交集不多。” “萧小侯爷幼年与江家大小姐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两人成亲前,萧小侯爷曾多日在丞相府外徘徊,但不知为何,他在大婚当日丢下新婚妻子,策马急驱至宫门口,拦下入宫选秀的贵妃娘娘。” “两人短暂的交谈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贵妃娘娘全程未露面。” “……” “……” 后来暗卫还禀告了萧景珩与江晚芙成婚后大致情况,从两人闹和离,江晚芙不守妇道,在外养小倌,到江知许被贬,江家落败,萧景珩休妻…… 姬无渊本就气场凌厉,此刻阴着张脸,一言不发,越发气势迫人。 他垂眸望着木匣子里的海棠花簪,眸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暗卫首领禀告的内容与上次查到的别无二致,但他却直觉两人之间没那么简单。 单从这海棠花簪子上来看,分明是郎有情的,且不浅…… 这般想着,姬无渊眼尾突然就多了一抹嗜血的红意。 他扪心自问:生气吗? 当然是生气的,气的想杀人。 他所有的笃定和自信,自以为胜券在握的这场帝王与宠妃的博弈,在自己对江晚棠日复一日的沉溺深陷中,终究变得不堪一击的脆弱。 他不能确定江晚棠的心中,是否真的有他。 但纵使是没有他,也绝不能有别人。 他看上的人,哪怕别人多看一眼,他都觉得是在觊觎。 敢觊觎他的人,就是在找死。 不到半个时辰,一袭湛蓝色长袍,俊美不凡的萧景珩便走了进来。 萧景珩走到大殿上跪下行礼:“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姬无渊冷眼瞧着跪在大殿上不卑不亢的萧景珩,这还是他头一次正眼瞧他,眸光不自觉的带着几分冷意。 他手指弯曲,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没有丝毫要开口叫他起来的意思。 看着看着,心中还暗自较劲了起来。 嗯…相貌长得是不错,但是比孤差远了; 切…这瘦瘦的身板,身材也不如孤; …… 一番比较下来,这萧景珩是样样不如他。 姬无渊的目光讽刺中带着不屑,毫不掩饰。 样样都不如孤,还敢肖想孤的女人? 不自量力。 殿内的气氛从萧景珩一进来,就瞬间冷凝了下来,是姬无渊无形间对他释放的威压气势。 然,萧景珩跪得挺直,没有丝毫的不满和胆怯。 许久,姬无渊抬了抬眼皮,神色冷漠中透着威严:“孤竟不知萧小侯爷还是一个多情之人……” “娶了青梅竹马的姐姐,心里又想着她的妹妹。” 萧景珩瞳孔猛缩,心下一沉,随后心中警铃大作。 陛下都知道了? 那棠儿怎么样了?她会不会有事? 这般想着他的一颗心脏瞬间揪紧,心中忐忑不安,偏还故作镇定的道:“微臣不知陛下是何意?” “可是微臣哪里惹恼了陛下?” 话音刚落,一只木匣子重重砸到了他的额角上,大量鲜血涓涓流出,顺着他的侧脸流到了身上,大殿上。 然萧景珩已经顾不得其他,所有目光和心绪都落到了那只掉落在地的海棠花簪子上…… 第151章 萧景珩受罚 萧景珩抬手小心翼翼的捡起地上的海棠花簪,动作明显带着慎而重之的感觉。 姬无渊在心里冷笑,面若寒霜。 “敢觊觎贵妃?!” “萧景珩,你有几颗脑袋!” 萧景珩脸色发白,双手紧握,他咬牙,话语艰涩:“微臣不敢,一切都是微臣之过错,与贵妃娘娘毫无关系,她不知情。” “陛下要罚就罚微臣,绝无怨言。” 说罢,他在地上重重磕了一记响头。 姬无渊嗤笑了声,怒斥道:“当然是你的错!” “若不是你朝三暮四,哪有今日这等事?” 萧景珩瞬间沉默,想辩解,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姬无渊胸膛起伏着,哪管他在想什么。 他起身走到萧景珩的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眉眼淡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萧景珩呆了呆,道:“没有……” 姬无渊平静的点了点头,随后在殿上一众人宫人的目光中,毫不犹豫的抬起长腿,用力一脚,直接重重踹在了萧景珩的胸膛上。 将他踹出了一丈多远。 一声闷响,后者直接痛的脸色惨白,捂着胸膛半天说不出话来,豆大的汗珠混着血液从额角淌落。 一旁王福海看的一阵又一阵的心惊肉跳,生怕陛下直接将他打死了。 陛下这么暴力亲自动手的场面,他也是很久没看见过了。 想来是真气得不轻。 姬无渊神情冷漠的看着萧景珩,语气凌厉道:“少惦记别人的女人,多管好你自己的女人,再有下次,孤绝不轻饶。” “回去自行去军中领五十军棍,以作惩戒。” 萧景珩忍痛,压下喉间的腥甜之气,跪伏在大殿上,他低声道:“是,微臣,遵旨。” 姬无渊摆摆手,很是不耐烦的,叫他带着自己的东西滚下去了。 随后,他又下令让王福海通知内务府的人,专门为玉贵妃打造几十套以海棠花为样式的各种首饰。 姬无渊没有藏着掖着,萧景珩突然被传进宫之事,很快便传到了江晚棠耳中。 她稍微命人打探了一下,就大概猜到了是因为什么。 江晚棠心道不妙,忙收拾起身去找姬无渊解释,走得太急,刚走到长乐宫门口,迎面便撞进了刚走过的姬无渊怀中。 后者揽着她的腰,轻笑出声:“棠儿这是迫不及待的想见孤?” 江晚棠怔了怔,从他怀中后退出来,很实诚的点头,道:“是。” 姬无渊顿了顿,唇角的笑意加深,邪肆风流的眉眼,姿态说不出的蛊惑:“那孤猜猜是因为什么……” “若是因为旁的男人,孤可是要……” 说着,他俯身凑近江晚棠的眉眼。 江晚棠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支支吾吾的别开了视线:“臣妾……臣妾只是想陛下了……想去找陛下。” 姬无渊勾唇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让人觉得恐惧:“棠儿还是和之前一样,一点都不乖,现在连说谎都这么敷衍了……” 江晚棠呼吸一紧,眼睫都颤了颤:“臣妾是怕……” 姬无渊俯身贴近她的耳畔,轻声道:“怕什么?” “孤有什么好怕的?”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江晚棠的耳畔,她下意识的身体轻颤了颤。 姬无渊敛了笑,眼眸愈发幽深:“棠儿嘴上说不怕孤,身体倒是诚实的很……” 江晚棠后退,被他扣住了腰。 她这样后退的举动,落在姬无渊眼中,就是无声的抗拒。 她在抗拒自己,因为萧景珩吗?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出现,就像是无声的追问。 可是怎么办呢? 她越是害怕,抗拒,他越是想牢牢的将她扣在身边。 在面对江晚棠时,他远没有面对萧景珩时那般的自信。 纵然她不喜欢萧景珩,但那也不代表她就有多喜欢自己。 姬无渊扣在江晚棠腰间的手直接往上提了提,单手将她拦腰扛起,往殿内走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各怀着心事。 江晚棠也老老实实的任由他抱着,没有任何的挣扎之意。 姬无渊将她放在了殿内的美人榻上。 江晚棠被迫仰躺着,看着他。 姬无渊压着她,她甚至能够感觉到他的每一丝反应。 两人四目相对,江晚棠清楚的看到了他眼底的那片晦暗。 许久,姬无渊在自己濒临失控之际放开了她, 他俯身埋首在她的颈窝,嗓音拂过她的耳畔,低低哑哑的:“为什么不说话? 江晚棠抬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拉开两人距离,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几分委屈和倔强:“陛下在生气,臣妾知道。” “臣妾还知道,萧景珩入宫了,因为海棠花簪的事。” “臣妾方才说的怕,只是怕陛下会生气……” “知道孤在生气,还不阻止孤?”姬无渊的眼尾浮现出一弯红,他双手撑在江晚棠的腰侧,眸色深深的看着她。 “棠儿,你知道一个被嫉妒和占有欲上头的男人,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吗?” 江晚棠却是眨了眨眼,“扑哧”一声笑了。 她笑眼弯弯的,问他:“有多可怕?” “你想象不到的可怕。”姬无渊说这话的时候,眸色认真,不带半点玩笑之意。 江晚棠当然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只是她面上不显。 她平静的看着姬无渊,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唤了一句:“陛下…” 后者维持着撑着手臂的姿势,一语不发的看着她。 江晚棠眼眸的弧光干净澄澈,泛着浅浅水光,她看着姬无渊,一字一顿的道:“陛下是不是觉得臣妾很傻?” 后者不解的看着她。 江晚棠笑了笑,继续道:“不然陛下怎么会觉着,臣妾会放着陛下这么出色的男人不要,看上萧景珩?” “他有哪一点,比得过陛下?” 第152章 棠儿,没有别人 说着,江晚棠伸手勾上姬无渊的脖颈,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话语认真:“臣妾说过,臣妾只喜欢陛下一人。”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姬无渊压抑的所有负面情绪,在这一刻,全部变成了怔愣。 他眼中的错愕半点不掺假,看着江晚棠,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几分诧异的动容。 从前她说这话的时候,他只是不屑笑笑,从未放在心上过。 可如今听来,却是心神一颤。 江晚棠亲了亲他的侧脸,她轻声道:“臣妾确实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陛下,不是因为萧景珩,只是怕陛下会生气,想要同陛下解释……” “臣妾不喜欢他,一点也不喜欢。” “臣妾不想陛下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不开心。” “仅仅只是因为这个理由,不是为了旁的男人,和其余的一切,也都没有任何关系。” “陛下,你信不信臣妾?” “信。” 姬无渊回答的很干脆,没有半分的迟疑。 江晚棠攀着他脖颈的手臂微微用力,她抬起一条腿勾着他的腰,一个用力翻身将姬无渊压在了榻上。 她所谓的“用力”,不过是后者的纵容,顺势为之。 女上男下的姿势,江晚棠趴在姬无渊怀中,微微歪着头,笑看着他:“那么现在,陛下还生气吗?” 她狡黠又可爱的模样。 简直是要命。 姬无渊目光定定的看着她,似乎心口的某个地方温柔的坍塌了下去。 他哪里还有什么怒气,在听见江晚棠亲口说出那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时候,他就只剩下了心软和触动。 姬无渊抬手将她按在自己怀中,嗓音低低哑哑的,是难得的温柔:“不生气了。” 姬无渊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味很好闻,混杂着那种禁欲冷清的气息,冷感又迷人。 江晚棠乖巧的趴在他怀中,轻声细语的道:“陛下,那夜在重华宫,臣妾其实是有些怕的……” “臣妾只是一直...不敢告诉陛下。” 姬无渊的眼神不自觉的晦暗了几分,但是很快就收敛。 他侧身看着怀中的江晚棠,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问:“为什么不敢告诉孤?” 江晚棠垂眸:“因为……臣妾怕有朝一日,陛下也会像处死戚贵妃一样,处死臣妾……” 江晚棠那双明媚的桃花眼中划过一抹黯然。 若说之前半真半假,多了演的成分,那此刻的她便多了几分真情流露。 江晚棠在这一刻想到了许多,想到了自己的日后…… 她的眼神多了几分迷茫,声音也变得悠远;“倘若有一日陛下有了新宠,不再宠着臣妾,那时臣妾就同戚贵妃和其他失宠的后宫女子一样彷徨,孤独……” “到时臣妾犯了错,陛下也一样会毫不留情的处死臣妾……” 江晚棠的声音染上了颤意,她眼睫也在颤抖。 她的话语里的破碎和悲戚感,尤其她嘴里的“处死”两个字,听得姬无渊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很疼,深入骨髓的疼。 她用轻柔的没有一丝攻击性的声音,说着足够让他心疼到不行的话语。 江晚棠还说:“陛下,臣妾很害怕,害怕你不再宠着臣妾了,害怕如今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转瞬即逝。” “陛下那样高坐云端,臣妾害怕自己会跌落,会再也够不到你……” 她的眼睫毛抖得不像话,可是那一双泛红的含情桃花眸,眸光很干净,就像是清水洗过一样。 她抬眸,目光楚楚的看着他,小声又脆弱唤了一声:“姬无渊……” “我在。” 她直呼他的尊名,他的回答是“我”,而不是“孤”。 姬无渊看着这样的江晚棠,感觉心脏被人反复揉捏磋磨。 一颗心,心疼的不像话。 姬无渊瞬间就明白了她的那句:这后宫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不是她,也会有别人。 他抱着江晚棠的手,用力收紧,两人紧密相贴在一起。 殿内一片寂静,四周只有清风拂过的纱幔的轻微簌簌声。 美人榻上,姬无渊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少女,他俯身虔诚的亲吻着少女的眉眼,寸寸温柔,寸寸怜惜。 不带任何情欲的成分,江晚棠在他温柔的动作里感受到了怜爱。 她曾听人说过,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深的感情,便是怜爱。 若爱和怜惜具备,便是极致的深爱。 那么,是不是说明,姬无渊对她已经多了几分别样的情感? 思及此,江晚棠的眼睫颤了颤。 姬无渊的呼吸落在她的颈窝,低哑暗沉的嗓音。 他说:“棠儿,没有别人……” 江晚棠怔了怔,还未反应过来,姬无渊便松开了她。 这一次,姬无渊抬眸,深深的看向她。 他的眉眼很好看,妖孽又风流,这样深深的凝望着一个人时,很容易让人产生深情款款的错觉。 他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江晚棠,字字认真:“棠儿,没有别人,孤没有别的女人。” “孤的女人,只有你一个。” 江晚棠的眼眸睁大,她回忆起了那些承宠的妃嫔,从最开始的戚贵妃到后来的张美人。 她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可是又不敢相信,只能怔愣的看着姬无渊。 后者却是笑笑,轻抚着她的头顶,用低哑而又富有磁性的对她说:“棠儿……” “孤没有碰过她们。” 他眉眼浸润了柔情,这般清冷禁欲的人,用认真到不带一丝掺假的声音说:“棠儿,你和她们不一样……” “孤心里…有你。” 江晚棠心中一颤,眼神错愕的看着姬无渊。 他说,他心里有她。 他说,没有别人…… 江晚棠心中触动着,同样也不安着。 “所以不要再说那些傻话。”姬无渊耐心的安抚着她:“孤不舍得,也不会那样对你。” “乖乖待在孤的身边,孤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第153章 咎由自取 若是细听,便会发现他的语气里,藏着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祈求。 他低头看着怀中眼眸中还带着红意的少女,眸色深深,是后宫所有女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哪怕一星半点的温柔姿态。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江晚棠说不出拒绝的话。 是以,在姬无渊的吻落下来的时候,她微微仰起头,主动伸手攀上了他的脖颈。 算不得温柔的一个吻,占有欲有点重。 她不知道,姬无渊究竟亲吻了她多久。 她只知道自己的脑子都有些意识不清时,姬无渊才放过她。 两人都斜靠在美人榻上,江晚棠被他抱在怀里,微微的喘着气。 姬无渊告诉她,那装有海棠花簪的小木匣是江晚芙买通了宫里的小太监送进来的。 他问江晚棠,打算如何处置江晚芙。 江晚棠心中了然,那海棠花簪她在入宫前让修竹收起来,随意的放在了相府的小院,必定是她离开后,他们去搜寻了一遍她居住的小院。 她从姬无渊的怀中起身,笑意莫测的看着他,问道:“臣妾想向陛下讨教一个问题?” 姬无渊看着她眼底不经意透露出来的狡黠,挑了挑眉,好笑道:“说来听听。” 江晚棠神色认真了几分:“若是人欺我七分,我该还几分?” “十二分。”姬无渊毫不犹豫的道。 这个回答,在江晚棠的预料之内,很符合姬无渊的性格。 她笑眼弯弯的看着他:“那陛下觉得臣妾的回答是几分。” “十分?”姬无渊不是很确定的道。 江晚棠笑了笑,笑容明媚,眼眉生动如弯月一般:“不,臣妾会还七分。” 姬无渊看得有些入迷,差点克制不住又想压着她亲上去。 失控了? 是早就已经失控了…… 姬无渊笑看着她,很是配合的附和道:“为什么是七分?” 江晚棠仰着一张姝色盛人的脸,对着他狡黠的笑,坏坏的表情。 她说:“剩下的三分让她自作自受,活着自受折磨。” “怎么样,臣妾是不是人美心还善?” 真是撩人还不自知。 “嗯,棠儿最是人美心善。”姬无渊嗓音有点哑,眼神里是满满的宠溺和纵容之色。 在他看来,没有要江晚芙的命,确实已经是足够的宽厚仁慈了。 既然她有自己的想法,那他便只能纵着,惯着了。 同一片阳光下,有人相拥在一起,时光静好。 也有人,情人反目成仇,恶语相向。 萧景珩出宫后,没有先回军营领罚,而是第一时间去了京城一处三进的宅院寻江晚芙。 江知许被贬后,江府门庭冷落,江家几位主子大手大脚惯了,一开始还维持着表面的风光,后来就入不敷出。 江槐舟早出晚归,江晚芙被休弃后,干脆就自己从江府搬了出来,与她养的那几个小倌住在一起,日日醉生梦死,夜夜被翻红浪,荒淫无度。 宅院内,江晚芙正悠闲的躺在树下的躺椅上,一边一个年轻俊秀的伺候着。 一个为她打着扇,一个喂她吃着瓜果,看上去好不惬意。 萧景珩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皱了皱眉,眸中是难以掩饰的厌恶。 他不明白,从前那个光芒耀眼的江晚芙,怎么会一步步变成这副样子。 江晚芙看着突然出现的萧景珩,忙挥退了身旁的两个小倌,巧笑嫣然看着他,很亲昵的语调:“景珩哥哥,你来了……” “是不是想芙儿,特意来看看芙儿的?” 萧景珩没有回应,一段感情一旦走到了尽头,连多说一句话,都嫌浪费口舌。 他神情漠然的看着她,冷声质问:“是不是你故意让人去陛下面前搬弄是非?” 江晚芙脸上的笑意蓦地僵住,眼神里突然就多了几分恨。 她冷笑一声,道:“我说你怎么突然过来看我了,原来是为了江晚棠那个贱人,特意过来兴师问罪的。” 话音刚落,喉间一紧,窒息感传来。 萧景珩掐住了她的脖子,手指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脸色也阴沉的吓人。 那一瞬,江晚芙清晰的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就因为她说了江晚棠一句“贱人”,他竟然就要杀她? 江晚芙顿觉心中一片悲凉。 说不出是愤恨多一些,还是痛苦多一些。 她闭了闭眼,眼角的泪水不断滑落,落到萧景珩的手上。 后者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立马甩开了她,眼神中的厌恶更是愈发的明显。 他眼里的厌恶,深深刺痛了江晚芙的眼。 她缓缓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眸通红的看着萧景珩,楚楚可怜:“景珩哥哥,本来看到你来看我,我还是很高兴的。” “景珩哥哥,我好想你。” “我还以为,这辈子你都不想再见到我了。” 见萧景珩不说话,但是态度已经软化了不少。 江晚芙心中又酸又涩,她就知道,萧景珩对她最是容易心软了。 于是,她怆然一笑,自顾自地道:“景珩哥哥,当初我是真的很想很想当好你的妻子,与你白首相携的。” “是你,是你从来不愿给我这个机会。” “才会让我们从青梅竹马的情谊,一步步走到今日的。” 她说的很平淡,但听起来让人反倒更觉得悲伤。 萧景珩这个人,一贯是吃软不吃硬的。 说到底,江晚芙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不敢说和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他多多少少对她,是有亏欠的。 所以后来休妻之时,他也给足了她下半生挥霍的银钱,作为补偿。 但是她千不该,万不该去害棠儿。 思及此,萧景珩刚软化下去的心境,瞬间又冷了起来。 江晚芙不察,仍旧说着:“景珩哥哥,是你先对不起我的……” 萧景珩冷笑着打断她的话:“如果这么想,能让你心安理得的话,我不介意。” “如今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怨不得旁人!” 江晚芙顿时僵住,她注视着萧景珩的面容,心中一片凄凉,泪流满面。 萧景珩不为所动的看着江晚芙满是泪水的脸,沉声道:“江晚芙,你怨我可以。” “但是,棠儿是无辜的。” 说着,他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看着她,寒声威胁道:“若是你再敢去给棠儿制造麻烦,我绝不会放过你。” 第154章 萧景珩,你真可悲 一句一言,字字戳心。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江晚芙只觉得,这一切可笑得要命。 她眼泪落着落着,突然就低低的笑了,笑得讥讽:“棠儿?” “呵,还真是叫得亲切……” 江晚芙看出来了,萧景珩今日是特意为了江晚棠来的。 这还是她离开平阳侯府以后,第一次见到他。 可是凭什么呢?难道当初他对自己的深情都是假的吗? 他怎么能对自己这么狠心! 江晚芙的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萧景珩,里面满是不甘心和愤恨:“萧景珩,你如今眼里就只有她江晚棠一个人了是吗?” 后者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江晚芙脸上的笑容,出现了碎裂的痕迹:“为什么你们男人一个个眼里就只有江晚棠,她到底哪里好?” “我又哪里不如她了?” 萧景珩依旧不为所动,足够冷漠。 “萧景珩,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江晚芙紧紧攥住手中的绣帕,看着萧景珩波澜不兴的脸,难免有了几分苦涩和恨意:“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是不是觉得相府落败了,我如今的地位比不得她江晚棠高贵?” “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本该在宫里享受荣华富贵的人是我,可是我为了你放弃了……” 她神情悲愤欲绝的看着萧景珩,字字泣血:“萧景珩是你先辜负我,对不住我的!” “可你喜欢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是江晚棠?!” “我恨你们有错吗?!” “我把你们之间见不得光的感情揭开,有错吗?!” “你我之间,早已两清。”萧景珩看向她的眼神,说话的声音都冷漠的彻底:“我喜欢谁,与你无关。” “我不对你出手已经是最大的容忍了。” “江晚芙,我不欠你的,棠儿她更不欠你。” “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一次,我不会顾念一分一毫的旧情。” 江晚芙双眼猩红,满眼愤恨不甘的死死盯着萧景珩,声音凄厉:“两清?萧景珩,你简直是在做梦!” “是你欠我的,你一辈子都欠我的!” 萧景珩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发疯的模样。 他皱了皱眉,眼眸里满是不耐的情绪,冷漠到了极点。 事已至此,萧景珩并不想与她争论过去的种种是非对错,再添纠缠。 他正欲转身离开,却听江晚芙突然道:“我若是一定要让江晚棠不好过,你待如何?” 说出这句话,江晚芙苦涩又自嘲的笑了笑。 明知道,萧景珩已经变了心,可她还是想知道,若是二选一,他会选谁? 就像上一世她与江晚棠同时坠楼,他到底会先救谁? 萧景珩脸上的神色骤变,原本平静的眸子突然泛起寒光,满满的肃杀之意,他拔出腰间的长剑 ,剑尖直指向江晚芙。 他开口,字字冷漠凉薄:“我不会杀你,但我可以砍断你的手脚,让你再也威胁不到她半分。” 江晚芙整个人都在颤抖,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萧景珩。 她十分确定,萧景珩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吓她,他是真的会这么做。 莫大的恐惧袭来,江晚芙终于支撑不住,跌倒在地。 说不出心中究竟有多绝望,两人青梅竹马十几载,她没有想过萧景珩会对自己狠心到这种程度。 江晚芙呆呆的跌坐在地上,神情悲痛黯然。 直到萧景珩离开,她才有所反应。 她说:“萧景珩,你真可悲。” 萧景珩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 江晚芙冷冷的笑了,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嘲讽:“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也是重生回来的吧?” “或者说,你也有上一世的记忆,对吧?” 萧景珩蓦地转身,难掩错愕的看着她,他的声线紧绷到发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江晚芙勾着唇,一字一顿:“我是不是胡说的,你最清楚。” “告诉你,不只是我,江晚棠……她亦是。” “我和她都是重生回来的,所以她才会义无反顾的抛下了你,选择了进宫。” 萧景珩下意识后退两步,眼底是没有来得及掩饰的震惊。 “很诧异吗?对于江晚棠也是重生回来的这件事,这么难接受吗?” 见他如此失态,江晚芙笑得开怀,一字一句轻声道:“可是萧景珩,就算你不想接受,这也是事实。” “重活一世,江晚棠假装与你素不相识,与你形同陌路,甚至她宁愿进宫和一群女人争一个男人,也不愿同你多说一句话……” “这其中意味,不用我说,你也该明白吧?” 江晚芙轻飘飘的几句话,让萧景珩喉间的血气翻涌。 他双手紧握成拳,止不住的颤抖着,强咽下喉间翻涌的气血,腥而刺喉。 萧景珩的眼眶泛红,声音沙哑:“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下一瞬,他冲过去,掐着江晚芙的脖颈,怒吼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脖子上的剧痛传来,江晚芙却是突然笑了。 她看见萧景珩逐渐通红的眼眸,心中有股报复的快感... 直到萧景珩松开手,她才捂住脖颈,狼狈的趴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道:“我……我也是在相府看到那只海棠花簪,才知道你也回来了……” 说着,她又轻笑了一声:“就算早知道又如何,我为何要告诉你?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哈哈哈……” “做梦!” 笑着笑着,江晚芙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的声音透着几分悲哀:“只可惜,我没有早点发现你也回来了……” “不然,我就不会嫁给你,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萧景珩,你这样的男人,配不上我!” “你这样贪心而又自私的男人,不配得到爱!” 萧景珩瞳孔微沉,面色阴狠狰狞的看着她。 “我说错了吗?”江晚芙冷笑着嘲讽:“上一世,江晚棠一颗心都在你身上,对你嘘寒问暖,体贴入微,可你呢?” “还不是被我勾勾手指,就开始摇摆不定。” “呵,你现在为了她来找我兴师问罪,真的是因为觉得我会伤害到她?” 第155章 青梅竹马反目 说到这里,江晚芙看着萧景珩脸上愈发阴沉的脸色,讽刺的笑了笑。 这就受不了了? 她眼神怨毒,语气含笑,说出的话却是残忍:“萧景珩,你明知道,江晚棠如今身边有一个更为强大的男人,有那个男人宠着,护着,没人能伤害得了她。” “你只是在自欺欺人,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你也能保护她,甚至你可以为了保护她,不惜对我下狠手。” “你只是在用报复我,来减轻自己上一世害死她的罪恶感。” “哈哈哈……” “萧景珩,其实我们才是同一种人……” “够了,你闭嘴!”萧景珩猩红着一双眸,厉喝道。 上一世,江晚棠的死,是他无法原谅,也不愿提及的痛。 只要一想到她浑身是血倒在雪地里的那一幕,他便心痛到无法呼吸。 “闭嘴?” “我为何要闭嘴,你不让我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萧景珩,承认吧,你看着如今高高在上,光芒耀眼的江晚棠,已经自卑到了泥土里。” “你羡慕,嫉妒那个男人,但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在他面前卑微如尘埃。” 江晚芙笑得很快意,花枝乱颤,看着萧景珩痛苦的抬手捂着胸口,她终于有了几分大快人心的得意。 她看着萧景珩,一张姣好的面庞却因恶毒显得阴森可怖,她不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当初我刚进宫那会,你和我说,你只是将江晚棠当做妹妹,看在我的份上,才善待她。” “但是,你没有想到吧,萧景珩,我们认识多年,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喜欢江晚棠,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你提起她,看着她的时候,眼里都是无法掩饰的喜欢。” “你只是不敢承认自己喜欢了我多年,突然就变了心。” “就好比这一世,好比现在,你对我的这些伤害,只是因为你对江晚棠的愧疚,又无法做出其他弥补。” “因为你,不得不承认,没有你,她过得更好。” “闭嘴!”萧景珩的猩红的眼眸中,戾气四溢。 可是如今与他撕破脸的江晚芙,又怎么会在意。 她笑得愈发畅快,肆意,唯有萧景珩的痛苦,才能让她觉得快意。 她的笑声尖锐而刺耳,满满的恶意。 她说:“萧景珩,我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 后者狠戾的看着她,明显感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然,下一刻,就听江晚芙道:“你知道上一世,江晚棠为何会坠楼吗?” “不是因为你将她约在摘月楼……” 萧景珩瞳孔猛地一震,浑身都在颤抖。 江晚芙很满意他的反应,笑着道:“而是因为她在摘月楼上,看到了烟花盛放之下,抱在一起的我们……” “哈哈哈……” “是你害死了她!” “所以,重来一次,她恨你都来不及,又怎会爱你?” “你如今的这副情深意切样子做给谁看?” 莫大的痛苦涌遍全身,萧景珩喉间的那抹腥甜再也压制不住,蓦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记忆像是潮水一样,突然涌上了心头。 萧景珩记得,那段时间他总是早出晚归,特别忙。 但再忙,他半夜也都会回来,在江晚棠睡着之后,偷偷去看她一眼。 终于得空的那日,他特意为她准备了一个惊喜。 她说想看烟火,他便为她在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准备了一整条街的烟火。 他还准备了许多话,要同她说。 他想和她一起同淋雪,共白头。 那日本该是他最期待,最开心的日子。 明明一切都很美好,可后来他为什么没有及时赴约? 因为江晚芙哭着找到他,和他诉说着入宫后的凄楚和伤痛。 一边哭,一边后悔,说着她的不得已,说着对他多么的旧情难忘。 他心软了…… 他安慰了江晚芙多久,便让江晚棠在摘月楼上等了多久。 等到他抽身离开,烟火已经燃放结束,他蓦然想起了摘月楼上等她的江晚棠,心中满是懊恼和愧疚。 等他快步赶到摘月楼时,看到的便是那令他悔恨终身的一幕。 所以,她是因为看到他和江晚芙抱在一起,才…… 难怪,她宁愿与他形同陌路。 思及此,萧景珩痛苦的闭了闭眼,有泪水从眼角滑落。 一日之间,他真的承受了太多。 萧景珩一颗心好像被挖空了,血淋淋的。 他踉跄了几步,终于支撑不住,扶住了一旁的院墙,才堪堪稳住身形。 江晚芙幸灾乐祸的看着他,笑的越发欢快。 明知他千疮百孔,痛苦不堪,偏还要往他伤口上撒盐。 她说:“萧景珩,你一直都是这样骄傲自负的一个人,你无法面对自己的错误,所以你也无法面对自己的心。” “你只会自我感动!” 江晚芙说着笑着,又突然哭了起来。 她放声悲恸大哭,只是不知道这副哭泣中,有多少是为了如今的她和萧景珩,又有多少是为了曾经的自己。 “我只是很后悔,重来一次,我为什么就会觉得你是一个值得我托付终身的人?” “可事实证明,你这个人,怎么能值得我托付终身?” “可笑我还为了你和放弃了进宫的荣华富贵,现如今想来,真是不值得,姬无渊简直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此时的萧景珩已经痛苦到麻木了。 眼前的江晚芙和他幼时记忆中活泼天真的样子,已经相去甚远。 于是那些原本还可以留在记忆中怀念的儿时回忆,突然就变得可笑和不值得一提。 萧景珩捂住心口,冷眼看着满是愤恨和不甘的江晚芙,嗤笑出声。 “呵,荣华富贵?” “你配吗?” “姬无渊再好,他会正眼看你一眼吗?” “你以为什么人进了宫都能享受到荣华富贵吗?” 事到如今,两人那点青梅竹马的旧情,早已消耗殆尽。 萧景珩也不再顾忌,毫不留情的撕破了她的伪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你不入宫是因为你不想吗?” “不,是因为你在上一世已经清楚的知道了自己的下场。” 第156章 新科状元 萧景珩看着江晚芙僵住的神情,讽刺的笑了笑。 “所以,才会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我。” “你现在的伤心后悔,也不过是因为眼红棠儿得到了你可望而不可及的一切,心生不满,嫉妒……” “你心比天高,觉得旁人都不如你,你眼见着棠儿得到了,就觉得你也可以了?” “你说你哪里不如棠儿,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江晚芙怔怔的看着萧景珩,等待着他的回答。 后者冷笑了一声:“你拿什么同棠儿比,棠儿像湖光和皎月一样纯洁干净,你呢?” “你自己有多脏,你不知道吗?” “你就是样样都不如她啊!” 不得不说,两人不愧是青梅竹马,都是懂得怎么往对方心上戳刀子最痛苦的。 江晚芙一张脸瞬间煞白,像是被人扒光了最后的一片遮羞布,扔到了大街上,莫大的屈辱和耻辱感瞬间席卷了全身。 “啊啊啊……” 她痛不欲生的捂住了脑袋,大声尖叫了起来。 她打破了萧景珩的自欺欺人,可同样萧景珩也揭开了她的…… 恶毒的语言就像是一把把双刃剑,江晚芙被刺痛苦不堪,萧景珩又何尝不是遍体鳞伤。 是啊,江晚芙怎么比得过他的棠儿,棠儿像湖光和皎月一样纯洁干净。 这句话就像是什么毒药,一瞬间侵蚀了他的心脏。 萧景珩痛到无法言说。 他猩红着眼,冷漠的看着眼前疯狂的江晚芙,眼里没有一丝丝的波澜,无情的彻底。 原来年少时的情谊,到了最后,也逃不过世事摧残,相看两生厌。 萧景珩没再停留,步伐踉跄的离开,刚走到小院门口,就听到江晚芙癫狂的笑声传来。 “哈哈哈……” “萧景珩,我若身在地狱,你也别想好过。” “我得不到自己所爱的,你也一样,我们都一样,哈哈哈……” 萧景珩脚步一顿,而后快步离开,几乎是落荒而逃。 傍晚,长乐宫内,江晚棠着一袭粉色的流仙轻纱裙坐在院中的花藤秋千架上。 她从派出去探查的宫人口中得知,萧景珩在出宫后就去寻了江晚芙,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最后萧景珩离开时还命人围了江晚芙的院子,不许她踏出半步。 算是变相的圈禁。 江晚棠听到这些的时候,心中出奇的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和悲喜。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终成眷属…… 一段感情的开始都是美好的,可结局往往不尽人意。 这世间的爱,浓烈时浓烈,真到破裂之时,又是何其的决绝与凉薄。 物是人非事事休,大抵如此。 江晚棠微微仰头,双眸轻闭,感受着微风的轻抚。 伴随着微风的拂过,院中的花瓣簌簌飘落,轻轻扬扬地落在她的发丝上、裙角边…… 江晚棠微微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飘落的花瓣,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怅然。 她伸出手,接住一片花瓣,那柔软的触感让她的心微微一颤,花瓣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花香,如同她心中那一抹难以言说的情绪。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自从今日午后听姬无渊提起,再过几日便是今年科举放榜的日子,她的心情就莫名的低落了下去。 因为在上一世,科举放榜这日,是云裳的忌日。 满城都在欢呼庆祝这个“喜庆”的日子,唯有她一人无力又悲伤的看着那位出淤泥而不染,如青莲一般的女子,满身伤痕,在悲戚中,生命逐渐流逝…… 这世间诸多事情,皆有转圜之机,唯独生命,一旦走向了流逝,便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尽管重来一次,尽管云裳如今好端端的站在她面前,但曾经的她们经历的伤痛,都是切切实实的存在过的。 所以,对于这样一个日子,江晚棠实在没有办法坦然接受。 她抬头望着天空,思绪渐渐飘远。 江晚棠正在发呆,肩上突然一沉,她转身回眸望去,是云裳在她身后,为她披上了一件披风。 后者笑着对她道:“姐姐,夜里风凉,仔细着着凉。” 江晚棠笑了笑,道:“好。” 云裳为她轻轻推了身后的秋千,关心道:“姐姐在想什么,怎么看上去心事重重?” 江晚棠眸光深深的看着她,许久才道:“在想几日后的科举放榜日……” 许是她眼中的情绪过于复杂,云裳怔了怔,没有多言,静静的陪伴着她。 时间匆匆而过,很快便到了科举放榜这日。 一大早上的,修竹便活蹦乱跳的从外头回来,笑着凑到江晚棠跟前,道:“姑娘,你知道陛下今日钦点的状元郎是何许人吗?” 江晚棠无奈失笑,上一世,她根本没有心情管是谁中了状元。 于是,她摇了摇头。 修竹神神秘秘的道:“奴婢听说今年的状元郎是一位年轻俊秀的玉面公子,比探花郎还要好看。” 云裳笑着走了过来,给她递了一盏茶水,漫不经心的问道:“哦,那为何他不是探花郎?” 修竹喝了口茶水,道:“据说是因为文采出众,陛下当即就点了他为状元。” “我还听说这位状元郎,出身自江南一带,叫什么来着?” 说着,修竹挠了挠头,云裳好笑的接过她手中的茶盏,便听她激动道:“我想起来了,姓陆,名今安,陆今安。”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云裳手中的茶盏应声落地,四分五裂开来,茶渍溅落上云裳的裙摆。 刹那,云裳的脸上血色尽失。 她仓皇的蹲下身,欲去捡地上的碎瓷,脸上还有未褪去的慌乱。 江晚棠蓦地起身,攥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柔声道:“别捡了,先去换套衣裙。” 云裳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开。 云裳一向最是稳重,不可能无故做出方才那般失态之事。 修竹也是惊讶的看着离开的云裳,愣愣的道:“她怎么了?” 江晚棠看着地上的碎瓷,眯了眯眸,眸色暗沉了几分…… 方才,云裳明显是在听到陆今安这个名字后,才突然这么大的反应。 新科状元陆今安? 第157章 他的金榜题名日,她的凄惨身死时 江晚棠突然就想到了云裳的身世,她的老家也曾是江南一带的富商。 许久,江晚棠敛了思绪,看着修竹,淡淡的道:“无事,她许是没端稳。” 随后她便让人去打探了一番这位新科状元。 陆今安,出身于江南官宦世家,其家族在江南一带声名显赫,累世为官,门庭荣耀。 如今不过弱冠之年,便一举高中状元,其文采斐然,深得陛下赏识,不可谓不意气风发,前途无量。 听上去,倒是一位惊才绝艳的清贵公子。 江晚棠看着修竹一脸期待八卦的样子,不由得有点好笑:“去打探一下,这位新科状元如今人在何处?” 修竹闻言撒腿就高高兴兴的跑出去了。 而后,江晚棠便端坐在窗前看起了书。 没一会,就听到窗外几个宫女叽叽喳喳的声音,都是在讨论今日这位炙手可热的新科状元陆今安。 “听说这新科状元陆今安,那可是一表人才,俊逸非凡,宛如仙人下凡。” “可不是嘛,年纪轻轻就高中状元,这才华定是惊为天人。” “听闻他来自江南,那江南之地本就钟灵毓秀,竟能孕育出如此出众之人。” “我还听说啊,他在殿试之上对答如流,见解独到,让陛下和众大臣都赞不绝口呢。” “哎呀,就是不知这位陆状元娶妻,定亲了没有,不然不知道得迷倒这京中多少贵女……” 几个宫女你一言我一语,言语中满是对陆今安的钦佩与夸赞。 难怪修竹今日会如此好奇。 江晚棠只是听着,倒是没有什么感觉。 能有多帅气,多出色啊? 还能比得过姬无渊,谢之宴这两人? 江晚棠闲闲的看向窗外,本是随意一看,却看到了独自站在院中,魂不守舍,脸色不太好的云裳。 看来是旧人重逢了。 江晚棠放下手中的书册,起身走了出去。 她走过去之时,云裳正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晚棠默默地走了过去,直到她走到身侧,云裳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向了她,目光中有未来得及褪去的迷茫,与黯然。 江晚棠什么都没问,只说了一句:“还好吗?” 云裳的眼神闪过细碎的光亮,唤了一声:“姐姐……” 这时,修竹兴冲冲的跑了进来,说看到以陆今安为首的前三甲,身佩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由皇宫的侍卫们护送着去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游街去了。 她说今日的京城定是十分热闹,眼神都是憧憬和向往。 这点江晚棠是深有体会的。 上一世,她护送着云裳的棺椁出城之时,看到的便是那空前盛况的一幕。 京城的街道早已被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街道两旁张灯结彩,商铺门口挂着红色的灯笼和彩带,所有人都在庆祝这个热闹的日子。 他们有的站在高处,有的挤在人群中,伸着脖子向游街的队伍张望。 游街队伍一边前进,一边有太监高声喊着:“新科状元、榜眼、探花游街啦!”声音在街道上不断回荡。 她抬眸看到那为首男子一袭红色状元袍,头戴簪花,骑着高头大马,气宇轩昂,意气风发。 街道两旁的百姓们欢呼雀跃,纷纷鼓掌喝彩。 “看呐,那就是新科状元!” “真是年轻有为啊!” “状元郎好气派!” 赞叹声、欢呼声此起彼伏。 而她扶着云裳孤零零的棺椁往城外走去,冰冷的棺椁与新科状元的高头大马擦肩而过。 风轻轻吹过,扬起了送葬队伍的白色幡布,也吹动了那位新科状元马背上的红色绸布。 红白喜事撞到了一起…… 所有人都在欢呼,唯有阴沉的天空仿佛在为这个可怜的女子哀悼。 有人在繁华热闹中受尽欢呼,鲜花和掌声。 有人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里,受尽欺凌,冷清悲惨的度过了自己短暂的这一生。 他的金榜题名日,她的凄惨身死时…… 倘若后者悲惨的人生是前者造成的…… 该是多么的可笑讽刺! 江晚棠陷在过往的思绪里,低垂着眼眸,一直未说话。 修竹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疑惑道:“姑娘!姑娘!你在想什么?” 江晚棠回过神来,看着修竹道:“你若是想去看,我便安排人以出宫采买的名头,送你出去逛逛。” 修竹欣然点头。 修竹是小孩子心性,江晚棠从来也不拘着她,在她看来,修竹能这样每天开心快乐,无忧无虑的也很好。 打马游街结束后,新科前三甲会被邀请到皇宫参加今日庆祝的宫宴,文武百官,世家贵族都会到场。 江晚棠勾起唇角笑了笑,是时候亲自去会一会这位新科状元郎了。 宫宴开始前,江晚棠本以为云裳这次会不愿意出席,没想到她同往常一般跟在她的身侧。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伤疤,那是岁月在灵魂深处刻下的印记,或深或浅,或隐或现。 除非云裳愿意主动提及,不然旁人多问一句,都无异于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两人走到御花园假山处的时候,正好听到有人在那边交谈的声音。 江晚棠抬眸望了过去,看到的便是一身状元红袍的陆今安与朝中的一位大臣。 她扯了扯唇,嘴角弯起一抹冰冷的笑。 巧了吗不是? “陆状元留步……” 一位身着官服的大臣走到陆今安的面前,笑着道:“陆状元才高八斗,一表人才,实乃人中龙凤。” “老夫有一小女,正值妙龄,容貌出众,才情过人,若陆状元郎不嫌弃,老夫愿将小女许配于你,成就一段美满佳话,不知陆状元意下如何?” 那大臣捋着胡须,语气中满是赞赏与期待。 陆今安微微一怔,随即拱手行礼道:“大人抬爱,陆某感激不尽。” “只是家中早已定下貌美贤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望大人海涵。” 那大臣微微露出失望之色,但也仍是不死心道:“只要还未成亲,便有转圜的余地,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陆状元不如回去再考虑考虑?” 陆今安从善如流,一字一顿:“大人好意,陆某心领,但陆某此生妻子,唯她一人,绝无二心。” 第158章 故人重逢 那大臣见陆今安态度如此坚决,也知此事再无商量余地,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陆状元如此重情重义,实乃难得。 “只可惜小女福薄,与陆状元无缘了。” 陆今安再次拱手:“多谢大人理解,陆某惭愧。”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 江晚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底掺着轻薄的讽笑,寒冰一样。 家中已有貌美贤妻? 唯此一人,绝无二心? 听起来还真是有情有义呢…… 那被他们害得沦落至青楼的云裳算什么? 想到这里,她看向了一旁的云裳。 后者看上去还算平静,脸色止不住的苍白。 尽管她已经尽力的表现出一副平静的模样,但是江晚棠还是注意到了她衣袖下的手在颤抖。 江晚棠什么都没说,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她牵起云裳冰凉的小手往设宴的大殿走去。 云裳垂眸看着紧握着自己的温热手掌,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眸中闪过泪光。 她很快便平复了情绪,恢复了以往的淡漠模样。 江晚棠入殿的时候,特意走的正大门。 她今日的穿着十分的素净,比她身旁的云裳还要素净的多。 本是十足十的美貌,一身素色广袖轻纱裙,略施粉黛,半点不沾凡俗尘埃,踏入金碧辉煌的大殿时,几乎叫人以为是月下仙子入俗尘。 就连她身旁的一等女官着装的云裳,都是同样让人不可忽视的美貌。 一个是很有攻击性的美,让人惊艳,惊叹,似仙又似妖,犹如一朵盛开到极致的曼珠沙华,魅惑又致命。 一个是柔情似水,温婉秀美,像一朵诱人采撷的小白花。 截然不同的美感,站在一起却是毫无违和感。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位宠冠后宫,绝色倾城的贵妃娘娘所吸引。 然她的眼神清冷而高傲,扫视之处,众人皆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生怕冒犯了这位宠妃的威严。 宴席上的眸光始终淡漠陆今安在看到她身旁的云裳之时,瞳孔猛地一震,腾地站起身来,旁边的其他二甲见状忙将他拽了下来,惊讶道:“你疯了,快坐下!那是当今最受宠的贵妃娘娘!” “冒犯了她,可是要杀头的!” “就是,就是,快坐下!” 陆今安被两人拉回了几分神志,坐回了席位上。 他双手紧握成拳,隐隐颤抖,眸光一眨不眨盯着记忆中的那抹窈窕身影。 而坐在不远处的谢之宴,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他看着陆今安的反常之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眸微眯,几分危险的神色划过。 高台上,姬无渊眸光深深的看着向他款款走来的江晚棠,后者正要福身行礼,被他扶了起来。 姬无渊眼中温情脉脉,温声调笑她:“棠儿今日怎么穿得这般素净?”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孤薄待了你。” 江晚棠没说话,在姬无渊的身侧坐下。 姬无渊轻轻捏着她的手,指尖摩挲着她的手腕,动作很轻:“怎么了,怎么看着兴致不高?” 江晚棠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难得耍起了小性子,无理取闹道:“臣妾穿什么,陛下也要管?” 姬无渊安静的听着她不讲理的诘问,突然轻轻笑了。 不仅没有因为她过分的举止生气,反而好笑看着她:“不管,棠儿想穿什么便穿什么。” 江晚棠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没意思的很。 见她又不说话了,姬无渊便笑着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放下身段哄:“生气了?” “是哪个不长眼的惹到孤的小猫崽了,孤帮你教训他,嗯?” 好脾气的模样,看的人咂舌。 若是让旁人听见姬无渊说这些话,大约都会觉得大跌眼镜,一旁的云裳却是早已习惯。 江晚棠自知是自己无理取闹,见姬无渊如此耐心哄她,压抑的心情也松了几分下去。 宴会进行到一半,有个宫女走到云裳身边,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云裳同江晚棠说了一声,便随她走了出去。 而云裳走后,江晚棠便注意到宴席上的陆今安也不见了踪影,她桃花眼微微眯起。 云裳刚走出大殿没多远,身后一道清朗干净的男声响起,带着轻微的颤抖。 “阿云……” 真是熟悉而又久违的一个称呼,久违到让云裳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顿了顿,脚步未停,继续往前走去。 身后的男子大步向前,拉住了她的手腕。 “阿云,我知道是你。” 陆今安紧紧握住了云裳的手腕,生怕他一松懈,她就消失不见。 后者挣了挣,挣脱不开。 陆今安的唇在发抖,握着她手腕的手更用力了一些,道:“阿云,我找了你好久……总算找到你了……” 云裳闭了闭眼,没有回头。 随后她双手紧握成拳,用尽全力甩开了陆今安的手,语调冷漠:“我不是你口中的之人,陆状元认错人了。” 说罢,便直接举步离开。 “云裳!” 他眼眶泛红,声音沙哑而颤抖:“你真的……不记得你的陆哥哥了吗?” “如今重逢,你连回头看我一眼,也不愿吗?” 云裳的脚步顿住。 见她停下,陆今安的眼眸一亮,他看似问得平静又克制:“这些年你去了哪里,过得好吗?” “你离开的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四处找你……” “呵,找我?”云裳扑哧一声笑了,笑得极尽嘲讽。 她回过身看清了记忆里熟悉的人。 还是那般温润如玉,公子无双,比之当年更盛,尤其此刻一袭状元红袍加身,当真是贵不可言。 她抬眸看向他,那双漂亮清丽的杏眼里面的满是讽刺意味,她一字一顿:“托你们的福,我还活得好好的。” “看过了,还是一样的人模狗样。” “我还有有事,就不耽搁陆状元把酒言欢了。” 话落,云裳转身离开。 陆今安阴沉着脸,疾步朝着云裳追去,他拽住她的手腕,用力将拽到了一旁的柱子上,压着她的手腕。 他直勾勾的看着她,眼眶已然通红,哑声道:“云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第159章 可望而不可及 云裳笑笑,眼神讽刺:“你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我,我云裳何德何能能与陆状元相提并论。” “这里是皇宫,我也不是当年那个无依无靠的孤女,陆状元可以放手了吗?” 她的眼神,她的话语,无一不夹枪带棒,暗含嘲讽,陆今安又怎会看不出来,听不出来。 “阿云,”陆今安再度开口,嗓音沙哑:“你还在生我当年的气吗?” 云裳心口有愤怒涌起,忍不住露出一丝讥笑,原本温婉如水的长相,此刻却是攻击性满满,她说:“你指的哪件事?” 话语中的冷漠和不屑,如同一把尖锐泛冷的刀子,生生戳在了人的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陆今安心猛地一沉,一双泛红的眼眸里,血丝浮现,看着云裳的眼神在颤动,失了言语。 这几年他设想过无数遍和她重逢的场景,却从未想到会是这般故人相见,心隔山海的地步。 云裳趁着他恍神的功夫,用力推开了他,抬步离去。 陆今安踉跄了几步,回过神来,从身后抱住了她,眼眶已经通红:“阿云,不要走……” 他的声音带着悲伤,细听有哀求:“我哪里不好,哪里做错了,我都可以改,不要再抛下我了,好不好?” 离别三载,上千昼夜,陆今安早已体会过了什么是蚀骨锥心之痛。 他早就知道,他不能没有她。 如今好不容易重逢,他又怎么会轻易放她离开。 挣脱不开,云裳索性也就放弃了,她嗤笑出声:“陆状元不是家中已有美貌贤妻,非她不可,又跑来纠缠我作甚?” 陆今安蓦地一怔,身体一下子就僵住了:“你都听到了?” 他的反应落在云裳眼里,便是确有其事。 云裳突然就笑了。 她笑得好美,清纯又甜美,像记忆里的无数次一样,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刀子,她说:“陆今安,你真恶心。” “你们整个陆家都让我觉得恶心。” 陆今安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刷的一下惨白,他松开了她,唇在发抖:“阿云……我可以解释的,你别……” 云裳视若无睹,她看着陆今安惨白的脸色,冷笑道:“我不是什么阿云,当初的阿云早就死了,是你亲手害死的!” “陆今安,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陆今安浑身都颤了颤,在云裳离开的一瞬,以极快的速度,迅速捏住了她的手臂。 他的眼眶红得不像话,声音沙哑颤抖:“别走…阿云…别走……” 云裳眉心紧拧,语气很不耐烦:“放手。” “别走...” “放开她!”一道冰冷刺骨的声音传来。 两人均是不约而同的抬眸看向来人,只见一脸冷意的江晚棠站在不远处。 陆今安还未来得及反应,江晚棠就已经走过来,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她扇完了以后,尤不解气,反手又是一个巴掌。 声音振聋发聩,把刚好从拐角处走出来的姬无渊和谢之宴两人都唬住了。 姬无渊浓眉微挑,颇为诧异:嗯?小猫崽挠人了? 谢之宴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啧~野狐狸又发疯了? 只是看着她打人的手,两人的眼神俱是不同程度的暗了暗。 彼时,毫不知情的江晚棠一把打开了陆今安捏着云裳手臂的手,怒道:“本宫的人,也是你能碰的?” 她今日已经忍他好久了,两个巴掌又怎么够。 说完又抬起了手,刚要扇下去,被人紧紧捏住。 江晚棠回眸,怒瞪着捏住她手腕的姬无渊,那眼神杀气腾腾的。 姬无渊却是恍然未觉般的拿出锦帕擦了擦她的手,笑了笑:“乖,这种脏了手的事,交给下人们去做就好。” “况且……你是孤的女人,你的手只能碰孤。” 江晚棠真是气得想在他脸上也来两巴掌,但是她不敢。 见他气得不轻,姬无渊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抚。 随后眸光冷沉的看向了一旁的陆今安。 后者站在原地,被打得偏过脸半晌没动。 他的脸上一片通红,两边脸上一边一个浅浅的巴掌印。 很是对称。 很是刺目。 也很是狼狈。 与不久前那意气风发,风光无限的少年判若两人。 此刻的陆今安,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露着一股浓烈的颓唐。 姬无渊问他怎么回事,他也是一言不发,就像丢了魂一般。 抛开别的不说,姬无渊还是挺器重这位新科状元的。 而后他与谢之宴便将人带去了宣政殿,临走前还不忘告诉江晚棠,一定会给她出气。 待他们走后,江晚棠回眸看向了一旁脸色同样不太好的云裳,担忧道:“没事吧?” “他有没有欺负你?” 云裳抬眸看着江晚棠,眼底有细碎的泪光,她说:“姐姐,我没事,我想找个地方一个人静静……” 江晚棠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好。” “不要去太远。” 云裳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江晚棠本欲去宣政殿看看情况,走到半路便被突然出现的萧景珩拦住了去路。 后者看上去憔悴了不少,眼底一片乌青之色。 江晚棠眉心紧拧,语气冷漠且不耐烦:“萧小侯爷,这是何意?” “是前几日的五十大板没挨够吗?” 萧景珩喉间生涩,看着她明媚绝色的小脸,眼眶隐约发酸,话语艰难:“棠儿,你还是不愿意认我吗?” 回应他的,是江晚棠冗长的沉默。 萧景珩见状不死心的道:“棠儿,我知道,你也回来了……” “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江晚棠却是冷笑了一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本宫不觉得与你还有什么好谈的。” 她足够高高在上,脾气骄纵,姿态冷若冰霜。 这样的江晚棠,似乎才是真正的江晚棠,也与她明艳张扬的面容和气质更符合。 她似乎天生就该是这样,冷艳孤傲,高不可攀,令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第160章 前尘尽断,相逢陌路 这样的她,与上一世在他身边乖巧懂事,委曲求全,低落尘埃的江晚棠截然不同。 所以,是因为那个男人吗? 那个同样令人高不可攀,且足够让他自卑到底的九五之尊。 他给了她天底下女子都想要的偏爱,纵容和权势…… 自己又拿什么同他比? 这个念头让萧景珩觉得心如刀绞,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被拉扯着,疼痛感牵连到了极限。 看着江晚棠转身离开的身影,瞳孔骤紧,萧景珩咬了咬牙,终是开口道:“棠儿,你如果离开,我不保证自己冲动之下,会不会去陛下面前说什么?” 江晚棠蓦地转身,眸光凌厉射向他,带着彻骨的寒意:“你在威胁本宫?” 萧景珩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悲哀,漆黑的眼眸里,溢出无奈和痛苦。 是啊,可不就是威胁了么。 可是,如今他也只能卑劣到靠着这种他曾经最为不屑的小人行径,来挽留她了啊! 萧景珩痛苦闭上眼,片刻后才轻声道:“棠儿,我不想的,但你连个说话,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我没办法。” “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已。” “故人重逢,棠儿如今连一句话都不肯同我说了吗?” 江晚棠冷笑着看着他,眼神冷漠如冰。 她的眼底冷漠,深深刺痛了萧景珩的心。 他说:“棠儿,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求你……” 偏江晚棠无动于衷,眼底的冷漠愈盛。 萧景珩痛苦的捂住胸口,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传来。 身上的伤口裂开,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痛意一般,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江晚棠:“棠儿,你我何时生疏到这般境地?” “曾经你我亲密无间,棠儿,我是真的想要与你携手一生,白头到老。” 直到此刻,江晚棠才终于有了反应,只不过都是怒气和嘲讽。 她嗤笑出声:“萧小侯爷慎言!” “曾经的沧海桑田,都已隔世,碎了的镜,不会重圆,人也是。” “你当知,前尘尽断,相逢陌路,才是你我之间最好的结局。” “前尘尽断,相逢陌路……”萧景珩低低的重复着这句话。 每念一个字,心中的沉痛便多了一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他要如何断? 他可以失去江晚棠吗? 他的人生可以没有她吗? 上一世的结局,不就是最好的答案? 她生,他生,她死,他生不如死。 他曾娇藏了一朵海棠,却没有好好呵护她,直到她枯萎了,他才恍然发觉他世界里的所有色彩都随她一起凋零,变得一片灰败…… 江晚棠已经转身,举步就要离开。 萧景珩再次叫住她,这一次,他的嗓音里多了几分痛苦流露:“棠儿...” 江晚棠听见膝盖跪落在地上的声音。 萧景珩在她的身后,双膝跪地,眼眶已经通红。 他声音沙哑颤抖:“我知错了,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我早就喜欢你了” “上一世,约你在摘月楼,为你燃放烟火,只是想同你表明心迹的。” “特意选在下雪天,也是想与你同淋雪,共白头……” “蓦然回首,我才发现,我的妻子才是年少惊鸿一瞥的心动。” “棠儿,在上一世我就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我愿用整个今生来弥补,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 江晚棠只觉得可笑,她的眼神没有一点点波澜,她没有回头,只是平静的往前走。 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萧景珩痛苦的捂住心脏位置,眼眸已经布满红血丝。 他仍旧不死心的开口,声音少有的微弱,像是哀求:“棠儿,我想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你……喜欢过我吗?” 江晚棠顿住脚步,依旧没有回头。 她说:“说喜欢未免严重了些。” 她还说:“萧景珩,如今你是我的前姐夫,而我也有托付终生之人,人这一生该往前看。” “我是如此,你亦如是!” 说完,江晚棠便继续往前走。 真的一次都没有回头。 萧景珩已经痛得说不出话了,他觉得喘不上气来,很难受,很痛苦。 他想尽办法,为了她可以不顾一切,甚至是跪着卑微的乞求。 可是她,却依旧没回头。 萧景珩偏执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眸已经猩红,泪水不受控制的一滴一滴砸落在地。 她不会回头了…… 他彻底失去她了。 穷途末路,山穷水尽……大抵便是如此了。 伴随着江晚棠的离开,萧景珩的心仿佛麻木了一般,无知无觉。 江晚棠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可是他却跪在地上久久起身。 许久,他的唇边露出一抹苦笑,喃喃出声:“是啊,是我咎由自取,造成今日之局,若要怪,我只能怪我自己。” 其实一切早就来不及了,人总是想要去弥补没有办法弥补的东西。 可是怎么办呢? 最后,他强撑着已经麻木冰冷的身体从地上起来,只觉得眼前一阵一发黑,背影颓败萧索,步伐踉跄的离开了…… 江晚棠被萧景珩这么一打扰,也就没去成宣政殿,转身回了长乐宫。 彼时,宣政殿内,气氛严肃而沉重。 姬无渊坐在御座之上,谢之宴端坐在一侧,姿态从容,他手中捧着一盏清茶,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 两人目光齐齐看着跪在大殿上,神情狼狈黯然的陆今安。 “说说吧,怎么回事?”姬无渊一贯淡漠的脸上,依旧没有过多的情绪。 陆今安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回陛下,云裳乃是微臣失散多年的未婚妻子。” 高台上两人闻言俱是一怔,姬无渊微微眯起双眸,谢之宴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陆今安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来:“微臣与云裳自幼便由父命之命,定下了这门亲事,后来云伯父一家在外出途中遭遇不测……” 第161章 过往 陆今安将云家落难,云裳年幼失怙,带着一纸婚书寻未婚夫家庇护到后来云裳不告而别,两人分别三载有余的过往种种,都大致交代了一遍,言简意赅。 说完,陆今安伏在地上,嗑了一记响头:“陛下,微臣找了她数年,如今好不容易重逢,还望陛下成全,容许她回到臣的身边,与臣团聚。” 姬无渊单手撑头,微微皱着眉,面容沉静。 谢之宴则敛着眉眼,若有所思地看着陆今安,指尖漫不经心摩挲着杯沿。 片刻后,姬无渊才缓缓开口:“你与云裳既是早有婚约在身,如今故人重逢,这般狼狈,又是为何?” 陆今安面色一黯,心口酸胀苦涩:“分别三载,微臣甫一见到她,情绪过于激动失了分寸,是微臣逾矩了。” 姬无渊沉吟了片刻,语调淡淡道:“云裳如今是贵妃的人,你若想要人,需得贵妃首肯,这点孤成全不了你。” 陆今安怔了怔,想到了方才掌掴自己的那位冷艳凶悍女子…… 谢之宴此时开口道:“陆状元方才说你的未婚妻,是在三年前被她的姑母从府中接走,此后便了无音讯?” 陆今安点了点头,道:“是。” 谢之宴顿了顿,颇为几分正色的道:“你确定自己没认错人吗?” 陆今安愣住,十分笃定的道:“千真万确,我不可能认错,况且我们还有婚书为证。” 谢之宴眸色微沉,声音多了几分冷意:“可据我所知,云裳姑娘在入宫前,曾是红颜苑的花魁娘子……” 陆今安在听到后面一句的时候,瞳孔猛地一颤,不可置信的看着谢之宴。 “怎么可能?她怎么会……” 她不是随她姑母离开了吗? 他的云裳怎么可能会沦落那种地方?! 思及此,他的胸口突然像被无数针扎一样,密密麻麻的疼,疼得五脏六腑都在收缩。 比起谢之宴所说,他宁愿云裳对他的冷漠和嘲讽只是因为对他的厌恶。 她受的苦,也只是随她所谓的姑母背井离乡。 他根本无法接受,自己捧在心尖儿上纯洁无瑕的小姑娘,这几年竟然会生活在青楼那种地方。 陆今安的脸色瞬间煞白一片,一双眼睑却是通红。 难怪…… 难怪她看到自己会是这样的反应…… 谢之宴扯了扯唇角,笑意未达眼底:“陆状元既然说云赏姑娘是你的未婚妻,不妨先去好好查查她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再来开口要人不迟。” 陆今安身形一颤,无话可说。 高台上的姬无渊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看着陆今安愈发难看的面色,难得的大发慈悲:“罢了,今日之事孤且可以不追究,但惹恼贵妃一事,孤饶不了你。” “下去领五十大板吧。” 陆今安磕头谢恩,随后便下去领罚了。 阴沉沉的天气,很快就下起了大雨,雨滴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板子重重地落在身上时候,陆今安似乎感觉不到痛意,身体的痛远比不过心里。 他满脑子都是谢之宴的那句“云裳姑娘在入宫前,曾是红颜苑的花魁娘子……” 他不敢想她那连蚂蚁都不敢踩的小姑娘,离开他的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雨水无情地拍打在他的脸上,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一场宫宴,本是最风光无限的状元郎,最终最是狼狈离场。 所有人都以为这位新科状元,一进宫就惹恼了圣上。 而让人更加匪夷所思的便是这位状元,一出宫就拖着受伤惨重的身体,去了京城的红颜苑,急色的模样,当真是一刻都等不得。 于是,红颜苑外。 百姓甲:“听说了吗,那白日里高头大马游街时还端方如玉,芝兰玉树新科状元郎,也不过是个好色之徒,看上去倒是装得正直。” 百姓乙:“嘿嘿,男人嘛,都是一个样子的。” 百姓丙:“这金榜题名日,洞房花烛时,才子配佳人,多风流快哉啊!” 百姓丁:“就是不知是哪位貌美花娘能入状元郎的青眼了,这么不顾一切的来找她,说起来自从上一任花魁被人赎身后,这红颜苑的再无一位能比得上她半分的……” “……” 红颜苑内。 花娘:“这小郎君生得好生俊俏……” 花娘:“小郎君来找谁啊?要不要姐姐们陪陪你呀?” 陆今安:“滚开!别碰我!” 花娘:“哟,这小郎君真凶得咧,要吃人啊!” “……” 彼时,长乐宫。 回到长乐宫后的江晚棠,迟迟不见云裳的踪影,走了一圈,最终在她的寝房里找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她。 江晚棠松了一口气,默默走了过去,在她身旁坐下,静静陪着她。 许久,云裳抬眸看向江晚棠,眼角有泪痕,显然是已经哭过了。 这还是江晚棠第一次见云裳如此脆弱心伤的模样,上一世的种种磨难都不曾见她屈服,流泪过。 看来,这个陆今安在她心中很不一般。 云裳看着她,唤了一声:“姐姐……” 两行眼泪“唰”的从云裳脸上滑落,她眼中是被深深伤害后留下的痕迹。 江晚棠心疼的伸手抱了抱她,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没事,姐姐会一直陪着你。” “姐姐,我还没同你讲过我的身世,以前觉得说这些像是在卖惨,没有必要。” “但现在,我想说给姐姐听。” 江晚棠上一世是知道一些,但不知道关于陆今安的。 她轻声说:“好。” 云裳看着窗外,思绪却已经飘回了很久之前。 “我本是江南富庶之地的一商贾之女,五岁时家逢变故,独剩我一人。” “陆家乃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官宦世家,当年我云家于陆家有恩,便指腹为婚定下了这门亲事。” “我年幼失怙,不得已带着一纸婚书投奔陆家。” “彼时,是我第一次见到陆今安,那个从小到大都活在世人赞誉里的,清冷雅正少年郎。” “初见之时,他沐在红梅飞雪下,捧着圣贤书卷,朝我温润一笑。” “那是我在那个寒冬腊月里,感受到的第一抹温暖。” 第162章 是救赎,也是深渊 说到这里,云裳眼神暗了暗,继续道:“陆家人表面都对我客客气气的,实际上心里都瞧不上我这个孤女。” “唯有陆今安不同,他但不介意我的到来,还待我极好。” “他亲自教我琴棋书画,教我读圣贤书……” “他天资聪颖,三岁通字,五岁成诗,是陆家最有潜力的嫡长子,有他的庇护,我在陆府安安稳稳的度过了七载光阴。” “在我十二岁那年,府中便有传言,他要与同是官宦出身,门当户对的表妹定亲,而我只是他们嘴里一个落魄的孤女,是拖油瓶,配不上他们眼中风光霁月的陆今安。” “其实我也没想过能成为他的妻子,我也没想过他要一直待我好,我更没想想过要一直赖在陆府。” “后来,我便拿出婚书主动与陆夫人提及退婚离府之事,陆今安不同意,陆夫人也表示婚约已定,都是一家人,让我安心在府上待嫁。” “也是在那个时候,陆今安同我表明了心迹。” “我从未想过,向来清冷自持,雅正端方的公子,会那样偏执的诉说衷肠,那样直白炽热的眼神,同我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我更没想到,他们转身就将我卖了,以高价卖给了青楼。” “我自知自己一个落魄孤女,是配不上他的,我只是想要寻求一份庇护,想安安稳稳的待过那几年,待到及笄就自己寻个普通人家嫁了。” “我从来没奢望过任何,任何不属于我的东西……” 云裳以手捂着眼,她拼命的不想让眼泪掉下来,但汹涌的泪水从她的指缝中迸出来。 “那些不该有的盼望,是他给我的,我何曾想要过……” 说句话的时候,云裳带着哭腔,委屈得叫江晚棠都跟着红了眼眶。 她将云裳抱在怀里,像哄小孩童一般轻轻拍着她的背。 “当初我不明白,纵然他们瞧不上我一个落魄孤女,直接退婚便是,为何一定要将我卖入青楼?” “后来我才明白,他们陆家是既要名又要利,退婚难免落人口实,忘恩负义,损了家族清誉,而将我卖入青楼,既能摆脱我这个麻烦,又能得到一笔银钱……” “……” 这夜,江晚棠一直陪着云裳到后半夜,听着她讲起过往的种种。 一个柔弱又可怜的少女,深陷泥藻,一路挣扎向阳而生。 她的经历,远比江晚棠上一世了解到的还要坎坷。 少年时期的陆今安是救赎,也是深渊。 黑暗中的任何一抹阳光,都是耀眼的。 没有人能比江晚棠更能理解那种,阳光消失后,堕入地狱的黑暗了。 两人在这漆黑的夜里,互相拥抱,在地上坐了整整半夜,直到后来迷迷糊糊的睡去。 姬无渊处理完公务过来之时,看到的便是两人相互依靠着睡在地上的场景。 他皱了皱眉,俯身小心翼翼的将地上的江晚棠打横抱起,放在了不远处的卧榻上,抬手动作轻柔的拭去了她眼角的泪痕。 修竹见状也去将云裳抱起放在了榻上,为两人盖好了锦被。 临走前,姬无渊特意叮嘱,不许说他今夜来过之事。 江晚棠原以为云裳会伤心好一阵时候,却不想翌日她睁开眼时,云裳已然将自己收拾妥当。 还是往日里那个温婉善解人意的云裳。 云裳见她醒了,忙催促道:“姐姐,快些起来,我帮你梳妆,晚会陛下就要下朝了。” 江晚棠呆呆的,任由她拉着去梳妆打扮。 姬无渊下朝过来之时,见到的便是令人眼前一亮的江晚棠。 云鬓高挽,面颊扑着细腻的粉,唇上一抹亮丽的红,朱红色滚金边百蝶穿花大通袖轻纱裙,静静地端坐在晨光中,仿佛一朵盛放到极致的国色牡丹。 此刻‘国色天香’一词,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尽管已经看了很多遍,但每一次看见她时,他还是忍不住惊艳,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姬无渊上前,将她抱坐在怀中,凤眼染上一点笑意,嗓音沙哑蛊惑::“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嗯?” 江晚棠确实还有些忪怔,不假思索的开口道:“等你。” 姬无渊觉得她这样呆呆看着自己的模样很可爱,说的话也特别中听。 他浓眉微挑,愉悦的笑笑:“要不要孤抱你去再睡会?” 这时门口的小太监来报,说那位新科状元,正跪在长乐宫前,求见云裳姑娘。 江晚棠瞬间来了精神,抬眸怒瞪向姬无渊。 明显是将他看作一伙的了。 姬无渊低笑了声,神情很是无辜:“棠儿冤枉孤了,他自己来的,与孤无关。” 江晚棠眉心紧拧,看着那小太监冷声道:“让他滚!” 姬无渊瞧着她气呼呼的模样,笑着去亲亲她的侧脸,将脸贴在她的脖颈处,轻声哄道:“乖,不生气了。” “过几日孤带你出宫去玩。” 江晚棠眨了眨眼,有些诧异的看着他:“真的?” 姬无渊笑意慵懒:“嗯。” 这时,门口的小太监又来报,说那新科状元怎么都不肯离开,非要见云裳姑娘不可。 江晚棠忍了又忍,若不是有姬无渊在此,她绝对放他进来,让人打一顿再丢出去。 还未作出反应,云裳已经走了过来,行完礼道:“姐姐,我出去见见他,很快便回来。” 江晚棠桃花眼微敛,听不出情绪:“好。” 姬无渊抬手,摸了摸江晚棠柔软的脸,他没用力,动作克制又温柔:“棠儿,心情不好?” 江晚棠没有隐瞒:“嗯,有一点。” 姬无渊道:“只是一点?” 江晚棠:“很多点。” 姬无渊笑了笑,对她的坦诚很是满意:“那要孤怎么做,棠儿才能开心?” “处死陆今安,够不够?” 江晚棠神情错愕的看着他:“若是臣妾说是,陛下真会处死他吗?” “会。” 姬无渊回答的没有一丝犹豫,眼眸里都是认真。 江晚棠看着他,半晌忪怔后:“为什么?” “陛下,不是很器重他吗?” 第163章 状元卖身 姬无渊莞尔,唇覆上她的额头,落下一吻:“孤器重的人可以有很多个,不是非谁不可。” “但棠儿只有一个,孤非棠儿不可。” 江晚棠被他突如其来,又一本正经的情话怔了一瞬,呆呆看着他。 哪怕到现在,她也还是有些难以招架姬无渊顶着这样一张清冷禁欲的脸,冷不丁的说着那些撩拨人心的话。 就这一瞬,姬无渊突然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唇。 没有过多的情愫缠绵,很快便放开了她。 江晚棠却是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小脸红红。 姬无渊笑意低沉,那双幽沉好看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江晚棠:“孤的意思,棠儿明白吗?” “陆今安的生死,就在棠儿的一念之间,所以,棠儿……” “算了,死太便宜他了。”江晚棠摇头道。 她知道,云裳不会想要看着陆今安死的。 惩罚一个人的方式很多,死亡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这也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姬无渊眸色清淡,嘴角笑意不减:“那现在还有不开心吗?嗯?” 江晚棠说没有。 姬无渊笑了笑,问她:“饿了吗?” “孤一下朝就过来了,还未用早膳,棠儿陪孤一起去用早膳好不好?” 江晚棠点了点头,说:“好。” 彼时,云裳看着跪在长乐宫门口,一脸惨白的陆今安,面色平静,冷淡。 陆今安也在她出现的那刻便看向了她,眼眶瞬间通红,一双紧握成拳头的手,紧了又紧,与昨日的冲动不同,是极致的忐忑和心疼。 昨日,他已经从红颜苑的老鸨那里得知了云裳这近一年经历的种种遭遇。 方才知道她过得多艰难,多挣扎,甚至几度差点再也见不到她了。 光是这一年的遭遇,都足够他心痛如刀绞 他不敢想,他的捧在手心的小姑娘,这些年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是怎样的受尽欺凌。 他心疼的要死。 陆家该死,他更该死。 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后背的伤口已经裂开,一片血湿,强撑着一口气跪在这里。 云裳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语气疏离到极点:“陆大人,这是何意?” 陆今安的眼眶红得不像话,声音沙哑,字字颤抖:“阿云……对不起……对不起……” “我知道是陆家害的你,对不起!” “我已修书回江南,与陆家断绝关系,我不欠他们什么,唯欠你。” “陆家那般待你,我定会亲自为你讨回公道。” “阿云……” 云裳无动于衷,她只是看着陆今安死气沉沉的脸,看着他自说自话的模样,冷淡开口:“说够了吗?” “你再怎么做,做再多,也改变不了我这些经历的所有苦难遭遇,不是吗?” 短短一句话,已经是诛心之论。 陆今安身形一颤,双手无力垂下。 是啊,他做什么,都改变不了她经历的那些痛苦。 他开口,嗓音中都带着无法掩饰的痛苦:“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是我食言了,没有保护好你,是我亏欠了你。” “阿云,我将余生都赔给你,为你当牛做马,好不好?” 陆今安一双通红的眼眸,极度偏执的看着云裳:“我那日在御花园所说,此生认定唯一的妻子,是你。” “我陆今安曾对天发誓,此生与云裳一生一世一双人,绝无二心。” “阿云,还记得吗?” “陆家害了阿云,阿云讨厌陆家,那我以后便不姓陆,我自愿入赘,此后改姓云。” “阿云,能不能……给我一次偿还的机会?” 云裳心中颤了颤,其实是触动的。 但只要一想到自己这些年来的遭遇,她无法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也无法原谅。 况且,她与他早就不同路了,不是么? 一入风尘,这身污名,是无论如何都洗不净了…… 陆今安对她或许只是亏欠罢了。 他本是风光霁月的清贵公子,如今又是前程似锦的新科状元郎…… 就算他现在不嫌弃,以后也不一定。 云裳重重的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眼里已没有了一点点的波澜:“云裳从未想过高攀陆大人,从前是,现在更是。” “陆大人若真想弥补,日后便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不要打扰我现在平静的生活。” “因为看到你,就仿佛看到了自己曾经那段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过往。” “从今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还请陆大人离开此处。” 说罢,云裳便转身离开。 陆今安,忙激动起身,再度牵扯到了后背的伤口,疼得倒抽几口凉气。 但是云裳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 他眼睁睁的看着,长乐宫的大门在他面前关上。 本就惨白的一张脸,此刻更是白得几乎透明。 陆今安踉跄着上前,敲了敲门,再无人回应。 他白净的面容呈现出一片衰败透明的白,藏在广袖下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大约是伤的太重,身上的,心里的,陆今安往回走的时候,一步步拾阶而下,眼前有大片大片的黑色袭来。 他如行尸走肉般走着,可是脚下一空,竟是彻底失去了重心。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嘴里还在呢喃着:“对不起……” 门外的宫人们见状,忙上前去搀扶他。 …… 而后,过了没两日安生日子,京城便传出了一个惊天大传闻。 据说,那位新科状元郎陆今安竟是将自己卖身进了京城最大的“销金窟”寻欢楼,做了一名小倌。 他一去,便艳压了寻欢楼的行云公子,一跃成为寻欢楼的新头牌。 此消息如惊雷一般在京城炸响,京城上下一片哗然。 从来都是被迫卖身的,还从未见过像他这般自己主动卖身的。 那可是新科状元啊,本应是风光无限,前途无量之人,谁也想不通,他会何自断前程,做出这般惊世骇俗之举。 不少男男女女,甚至达官显贵,纷纷慕名而去,只为能有幸听他弹奏一曲。 是以,寻欢楼的生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盛况,其中最高兴的当属寻欢楼背后的东家赵熠。 而令人再度不解的是,这位新头牌每日开场必弹奏一曲《凤求凰》…… 第164章 一只狐狸 姬无渊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将原本封给他的大理寺少卿一职暂且搁置,他目前就只是大理寺的一无名小卒。 看似处罚,其实也存了几分历练他的心思。 虽然陆今安的做法确实惊世骇俗了些,但他不可否认,陆今安确实是个有大才之人。 但这并不足以让姬无渊待他宽容至此。 他骨子里冷情凉薄,连共情都是困难,对至亲都是如此,更遑论只是一个臣子。 只是在了了解到此事的来龙去脉后,他联想到了江晚棠。 他想,曾经的江晚棠,才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又该是何等的凄惨可怜,孤苦无依。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让姬无渊心头有股说不出的痛,他一点都不敢往下想。 他瞬间就有点共情了陆今安,于是才有那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侧隐流露滋生。 姬无渊恍惚发觉,他是如此的在意江晚棠。 在意到见不得她受一点点的委屈,哪怕是想到她曾经可能受过的委屈,他都心痛的不得了。 新科状元郎卖身寻欢楼之事,快速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他甚至都不用任何的艺名,如今连三岁稚童都知道他陆今安的名讳。 如此的离经叛道,无异于是在自毁前程。 不过他这般世人眼中荒唐的行径,倒是让江晚棠高看了他一眼,只是…… 长乐宫内。 “嘭”的一声传来…… 茶盏碎裂的声音尖锐刺耳。 江晚棠皱了皱眉,修竹自觉的用棉花塞住了耳朵。 云裳面色恍然的去捡地上的碎瓷,手指划破,她也无知无觉。 这已经数不清是她今日打碎的第多少个茶盏了…… 再碎下去,她们怕是要用碗来喝水了。 一开始,大家还会上前劝阻,可最终都没什么用。 云裳不停的干活,然后干着干着又总是失神…… 江晚棠知道,她看似面色平静,云淡风轻,但其实心底还是在意陆今安的。 很在意的那种。 是啊,谁还没有个情窦初开的时候,谁的心中又没藏过一个惊才绝艳,刻骨铭心的少年郎。 果然,人在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以至于后来……都难以忘怀。 看着云裳一双白皙如玉的手上此刻血迹斑斑,江晚棠叹了一口气,终是忍无可忍的朝着正蹲着捡碎瓷的云裳走了过去。 她在云裳的面前半蹲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看着她手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心疼的道:“云裳……” “我们不捡了,好不好?” 云裳看着她笑,笑着笑着,眼眶里的泪掉了下来。 大颗大颗的泪,重重砸在了地上的碎瓷上…… 她没想到,那个遵循了一辈子礼法规矩,端方雅正的清贵少年,会为了她,离经叛道至此。 她没法接受他,可却也没法真正的对他无动于衷…… 最后江晚棠无奈只能在云裳的茶水里下了一些安眠类的药物,让她沉睡了过去。 待到夜色降临之时,她便趁着夜色出了宫。 寻欢楼,顶楼雅间内。 精致华贵的雅间内,十分雅致考究的装潢,燃着上好沉香,是与整个寻欢楼截然不同的风格。 雅间两侧的窗户,一侧可看尽京城最繁华的一条长街,另一侧则是将寻欢楼内的盛景尽收眼底。 谢之宴着一身黑红色对襟窄袖长袍,负手站在木窗前,看着楼下的鱼龙混杂盛况,不知在想什么。 纨绔公子赵熠懒懒散散的坐在一旁金丝楠木椅上,一如往常吊儿郎当的样子。 寻欢楼这几日都是空前的盛况,楼内挤满了人,楼外还里三层,外三层堵满了人。 这是寻欢楼自开业以来,前所未有的。 再过不久,便是陆今安出来弹奏的时间。 底下的人都在欢呼着,叫嚷着陆今安的名字。 赵熠见谢之宴站在那许久,都未曾动一下,于是好奇也走了过去,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感叹道:“我说,阿宴啊,你真的就任由你手底下的这位陆状元这般胡作非为?” 谢之宴浓眉微挑,凌冽深沉的面容挂上了违和的笑意,没给什么面子直接戳破:“你不是巴不得他这后半生就扎根在你这楼里?” 两人从小玩到大的情谊,赵熠早就习惯了他一针见血的毒舌,也不觉尴尬。 “啧……”他弯了弯唇角,难得正儿八经的道:“这陆状元也真是个奇人,好端端的一个玉面公子,将自己以一两银子贱卖给了我寻欢楼。” “他每日在这弹奏一曲《凤求凰》,我猜他不是为情所困,就是为情所伤,肯定受了不小刺激……” 说着,赵熠一只手闲适的搭上了谢之宴的肩膀上,语调缓缓:“就是不知道是哪家小姐,惹得这位状元郎疯魔至此啊?” 谢之宴的目光看过来,掺着点寡淡的情绪,他勾了勾唇角,清冷矜贵的面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这么闲?” “看来长公主是最近又对你疏于管教了?” 赵熠顿觉不妙。 “忙!我特别忙!” “哈哈……你瞅瞅我这寻欢楼这几日忙的……” 赵熠将自己的手从谢之宴肩膀上收了回来,作双手合十求饶状:“我这几天都快被她老人家烦死了,你可别再给我找事了。” 谢之宴原本也就是故意吓吓他,此时见好就收。 就在这时,赵熠发现谢之宴的目光突然顿住,不知瞧见了什么。 赵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除了人群还是群,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他好奇的道:“阿宴,看见什么了,眼睛都不眨一下?” 谢之宴只是看着楼下,一双幽深,如狐狸一般的眼睛,眼尾微微向上挑,眼底揉了点笑:“没什么,看见了…… 赵熠最讨厌别人说话说一半了,吊人胃口,急死个人:“你倒是快说啊,看见了什么?” 谢之宴低笑了声,声音里听不出太多的情绪,极淡,极轻:“一只狐狸。” “什么?!” 赵熠几乎都要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我这寻欢楼什么时候有狐狸了?!” “我也没搞动物杂耍那一套啊!” 第165章 冤家路窄 谢之宴没再回应,径直往雅间外走去。 “诶,你去哪啊?” 赵熠话刚出口,谢之宴已经出了雅间往楼下走去。 他直觉不对劲,便也起身跟了出去。 另一边,女扮男装的江晚棠是翻窗进来的,寻欢楼外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无奈她只能从二楼翻窗进来。 好巧不巧的,她翻的那间窗户,里面的一对男女正在窗户旁上演着某段不可描述的活春宫。 三人,六目相对。 空气仿佛静止一般,尴尬的脚趾能抠出两亩地。 “抱歉,走错了,你们继续……” 说罢,江晚棠立马闪身离开。 唯留雅间内男女后知后觉的惊叫出声。 江晚棠沿着二楼往陆今安所在的三楼走去,一路擦肩而过的,都是精致漂亮的美人,有男有女。 不愧是京城最出名的“销金窟”。 楼内装饰奢华典雅,轻纱曼舞,香雾缭绕,回廊曲折,仿佛迷宫一般。 不多时,江晚棠便瞧见了出现三楼在高台之上的陆今安。 他身着一袭月白色的广袖轻纱长袍站在高台中央,长发半束,头戴着白玉冠,手持着一根玉笛放在唇边,手指骨分明修长,手腕的颜色很白。 显然,今日不是抚琴,而是吹笛。 从江晚棠的角度,隐约能看见他利落的下颌线和优越的侧脸线条,月光透过天窗落在他的身上,洒下一片月白色的霜华。 配上他那清雅出尘的气质,真是说不出的疏冷干净。 下一瞬,清脆悠扬的笛音响起,原本嘈杂喧闹的楼内,瞬间一片寂静了下来。 陆今安生了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眼廓深邃,吹笛子时眼尾微微的低垂,看起来雅致生动。 抬眸之时,那股清冷质感却会被冲淡,多了几分绵柔的情意,当他的眼尾微扬的时候,甚至能称得上一个惊艳的“艳”字。 这样一张清冷优雅的面容,宛若皎白月光,叫人忍不住心生向往。 纵使他身在青楼,纵使他只是一名小倌,但他身上这种清冷疏离,且高雅的气质,实在让人无法忽视,甚至无法轻视半分。 微风吹来,扬起来他白色长纱袍的一角,更衬得他他身姿落拓,长身玉立。 一言概之,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江晚棠看着看着,陷入了一阵恍惚,她仿佛看到了上一世初见之时的云裳,一袭白色长裙飘飘,手里抱着琵琶弹奏……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们两人真的很相似。 不管是脾性,还是气质。 真论起来,云裳也是由陆今安一手养大的。 陆今安如今做法,江晚棠也能猜到几分。 他还是很了解云裳的,也知道云裳心中介意的是什么。 她介意自己的青楼出身,介意自己的一身污名,他便也堕身青楼,亲自毁了自己的一身清名,只为陪她。 陆今安在以行动告诉云裳,他不在乎名声,不在乎流言蜚语,只在乎她。 江晚棠正想的入神,突然有只手扣住了她的手臂。 她甩了甩,挣脱不开,神色不悦的回头,正要开口怒斥,抬眸便撞进了谢之宴那似笑非笑,颇为耐人寻味的眼中。 江晚棠硬生生压下了到嘴的这份冲动,用粗粝的男声问道:“公子,在下不是楼里的小倌,您找错人了。” 谢之宴玩味的勾了勾唇角,冷“呵”了一声,嘴角噙着一抹淡笑:“江晚棠,你装什么装?” 江晚棠蓦地睁大了瞳孔,是真的无语。 真是冤家路窄,但凡出来做点坏事,一准遇上他。 遇上了不说,她都装扮成这样了,他都还能一眼认出她来。 江晚棠咬了咬牙,甩开他的手,没好气的道:“谢大人,你这双眼睛怕不是火眼金睛吧?” 谢之宴嘴角的笑意加深,故意逗她:“怎么,认出你很难吗?” “你这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样子,一眼就能看到啊。” 他说的云淡风轻,江晚棠听得气急败坏。 “谁…谁偷偷摸摸了!” “你才鬼鬼祟祟!” 江晚棠毫不客气的嘲讽:“谢大人怕不是做鬼做习惯了,走路都没点声的?” 小狐狸看样子是有点急眼了。 可谢之宴就是稀罕她这个样子,继续逗着她道:“分明是你做贼心虚,警惕性差了……” 江晚棠气极:“谢之宴!你……” 好吧,她确实无法反驳。 好好的一个俊俏公子,为什么偏偏要长一张嘴。 但她也绝不服输,咬牙切齿道:“活该你娶不上媳妇!” 难得的是,这次谢之宴没有呛声。 江晚棠狐疑的看着他,见他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怔了怔。 不是吧,真扎心了? 她刚想出声挽回几句,已经有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你们俩在这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说话之人,正是出于好奇跟随谢之宴下来的赵熠,长了一张俊脸,吊儿郎当的,与姬无渊相似的凤眼肆意张扬,一看就是风流纨绔,二世祖。 两人闻言,纷纷冷眼扫向了他,不约而同道:“你说谁鬼鬼祟祟?” 那凌厉的眼神像是他回答错了,下一瞬就要吃人。 赵熠被这两人乍一看的又惊又怕,忙识相的道:“我,我鬼鬼祟祟……” 说完,赵熠的目光落在江晚棠的身上,是明显的惊艳之色:“好生俊俏的公子,你就是因为他……” 话未说完,就感受到了谢之宴凌厉的视线,到嘴的话硬是拐了了个弯:“这是哪家的公子,我怎么从未见过?” 江晚棠只能尴尬的笑笑,她不知道他是谁,亦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谢之宴很自然的接过话茬,淡淡开口,没有隐瞒:“江家二小姐。” 赵熠愣住了。 不是公子,是小姐…… 江家二小姐? 哪个江家二小姐? 这称谓怎么这么耳熟呢。 突然,脑中灵光乍现,他终于想起是哪个江家二小姐了。 这不就是他表哥姬无渊的妃子,当今后宫最受宠的贵妃娘娘吗?! 赵熠傻眼了…… 她偷偷女扮男装跑来逛青楼,他表哥知道吗? 第166章 万年铁树开花 答案显然是不知道的,不然以他表哥那性子,能让她来这种地方? 赵熠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他没想到这江二小姐不但胆子大,玩得还挺花。 进宫前也就罢了,进宫后还这么不消停。 不过很快他又恢复自然,换上了惯有的那副笑脸,从善如流:“原来是江二小姐,久仰大名。” “在下姓赵,单名一个熠字,是这寻欢楼的东家……”说到这,他顿了顿,又道:“也是陛下的表弟。” 在听到后面一句的时候,江晚棠眸光骤然缩了一下,心中诧异,面上不显。 她不动声色的看着她,浅笑道:“赵公子幸会。” 赵熠同样笑笑,一改方才纨绔模样,端得是一副温润有礼的世家公子形象。 能不温润有礼? 这可是能让他那冷血无情,不近女色的表哥独宠的贵妃娘娘,万一以后她封了皇后,可就是他嫂子了,他敢不以礼相待吗? 赵熠看向一旁未说话的谢之宴,询问道:“要不要此刻清场?” “不然这楼里鱼龙混杂的,我不敢保证……” 江晚棠怔了怔,盛京最大的“销金窟”,日进斗金,尤其是在此时盛况空前的时段,他说清场就清场,得多大的损失? “不必了,她不是来找乐子的…”谢之宴嗓音平静,一贯淡漠的脸上,看不出过多的情绪:“有我在,她不会有事。” 听到后面那句,赵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眯了眯眸,一双狭长的眼睛里满是探究之色。 这句话,他怎么听着这么怪异呢? 不多时,陆今安已经吹奏完一曲,回到了雅间中休息。 江晚棠见状抬步跟了过去,刚迈出一步,又被谢之宴扣住了手臂。 她无奈的回眸,不耐烦道:“谢大人,还有何事指教?” 谢之宴看着她,眼底蕴着点笑,颇为认真的说:“不要动手。” 江晚棠冷笑了一声,语调徒然转冷:“怎么,谢大人怕我打坏了你的属下?” 谢之宴脸上的笑容加深,眼尾微微向上挑,随后在江晚棠的不解的目光中,拿出了一把十分精致小巧的匕首,放到了江晚棠的手上。 那匕首上嵌满了各色宝石,精致又华贵,像极了一件上好的艺术品。 江晚棠拔出匕首,一道寒芒瞬间乍现,那冷冽的光芒带着森森杀意,一看就是把十分罕见,削铁如泥的宝刀。 这匕首是个宝贝。 江晚棠一眼心动。 谢之宴看着她眼底的光亮,眸底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若是实在忍不住,那便直接动刀吧。” “记得给他留口气就行。” 江晚棠诧然的看着谢之宴,愣了好半晌才反驳:“怎么会,我一柔弱女子,连只鸡都不敢杀……” 谢之宴轻笑出声,点了点头,淡淡道:“嗯。” “去吧,我在外头守着。” 一旁的赵熠,早已经惊呆了。 这什么情况啊?! 他没看错吧?! 谁能告诉他,他认识了那么多年的谢之宴,从来都是冷冰冰的,不近女色到讨厌的地步的人,此刻春心荡漾,活像一只开屏的孔雀是怎么回事? 万年铁树……开花了? 一直到江晚棠的身影消失,谢之宴才看向了一旁的赵熠,冷淡道:“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赵熠眉头紧皱,那张放浪不羁的脸上此刻满是凝重的肃然之色:“你不要告诉我…你看上她了?” 谢之宴沉默了片刻,笑了笑,笑容意味深长:“赵老二,你才真正的嘴毒。” 赵熠怔了怔,随后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大,一声“*(国粹)”简直是发自肺腑。 那句:我向老天祈祷,祝你们这对“好兄弟”爱上同一位女子,早日割袍断义! 如魔咒一般,回荡在他的耳畔。 “你你你……” “她她她……” “哎呀呀!” 赵熠满眼的惊慌抬手指了指谢之宴,又指了指江晚棠所去的雅间,最后一个大嘴巴子重重扇在了自己的嘴上。 “都怪我这破嘴!” “说什么不好,非说这!” 赵熠双手抓头,扯着自己的头皮,很是烦躁:“咱们仨从小一起长大,穿同一条裤子的情谊。” “你说,若是有一天你俩打起来,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该帮谁?” 谢之宴懒懒的倚靠在回廊上,双手环胸,笑得漫不经心:“要是真的打起来了,你就看戏吧。” “我还看个屁的戏啊!”赵熠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连着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了心绪,正色道:“阿宴,你该知道她如今是我表哥的女人,况且他们看起来感情正浓。” 很长一段时间,谢之宴都没有说话。 他不知是在想什么,清冷出尘的面容低垂着。 赵熠无奈叹息,两个本都是不开窍的人,偏偏一个破天荒的开始独宠一个女子,而另一个好巧不巧的也看上了这个女子。 这世上的女子多的是,咱也不是缺美人的主,怎么偏偏就瞧上了同一个? 转念一想,毕竟是碾压京城一众美人的绝色啊。 美色惑人,实在是美色惑人... 这该如何是好? 他看着谢之宴,苦口婆心道:“阿宴啊,这世上长得好的美人何其多,咱们再看看旁的,好不好?” 谢之宴轻声笑了笑,低声道:“世间纵然千般事情可以控制,可唯独控制不了的,是心。” 赵熠猝然抬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许久,他愣愣道:“那她呢?” 谢之宴抬了抬眼皮,姿态散漫随性:“这一切与她无关,她不知情,是我一厢情愿。” “况且我与她,发乎情止乎礼,并未有什么僭越之处。” “若真追究起来,也是我德行有亏。” 赵熠瞠目结舌的看着他。 话已至此,他此时此刻只剩无奈和叹息。 他只希望,他们俩都只是一时兴起,可千万不要动心。 赵熠沉默许久,指尖捏着眉心,试探性的问道:“那你就打算这样默默看着吗?” 谢之宴没有犹豫,回答的很坦诚:“她若过得好,我便不打扰。” “那若是失了宠,过得不好呢?”赵熠追问道。 谢之宴唇角的笑容压低了点,有些发冷:“那我便只能做一回佞臣,动手抢了。” 第167章 红颜祸水 赵熠倒抽一口冷气,不说话了。 他沉凝了半晌,终是摇着头气笑了:“阿宴啊,你真行!” “她是不是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谢之宴笑笑,眼角笑容未减,声音却不沾染半分:“是我心甘情愿。” 少年权臣,为爱甘愿以身入局,不计后果,不留退路。 “阿宴!”赵熠深吸一口气,无奈道:“你这么聪明,应当最清楚什么是及时止损,迷途知返……” 是啊,他知道。 他都知道。 可是,那又怎样呢? “开弓没有回头箭…”谢之宴的眉眼染上点偏执的戾气,他轻轻的笑了,笑容惑人:“我回不了头了……” 说罢,他便举步往江晚棠所在的雅间方向走去。 徒留赵熠一个人震惊在原地,呆似木鸡。 许久,他看着谢之宴的背影,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那位大盛朝最年轻的大理寺卿,高岭之花,终是走下了神坛,走向了世俗情欲。 原来再怎么冷性冷情,清冷孤傲的人,都逃不过一个“情”字。 谢之宴是,他那表哥怕是也好不到哪去。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 三楼雅间内,雕花窗棂半掩着,透进几缕柔和的月光。 屋内陈设典雅,一张上等的金丝楠木圆桌摆放中央,几把精致的雕花椅环绕四周,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卷,墨香与淡淡的熏香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宁静而又高雅的氛围。 江晚棠进来的时候,陆今安正端坐在桌前喝茶。 听到动静,陆今安抬眸看向女扮男装的江晚棠,瞳孔微睁,随即起身,拱手作揖:“在下见过贵妃娘娘。” 江晚棠挑了挑眉,面色不悦的道:“你是如何认出来的?” 谢之宴认出来也就罢了,怎么连他也认出来了,她的乔装技术这么差吗? 陆今安莞尔,淡淡道:“娘娘看我的眼神一如既往,有杀气。” 江晚棠眯着眸,长腿一迈跨上一旁的矮凳,一只手攥住了陆今安的衣襟,将他扯到了身前,冷声道:“既然知道,你不怕吗?” 陆今安不在意的笑笑:“在下贱命一条,任由娘娘处置。” “只是在这之前,先让在下把对云裳的亏欠还了,把那些欺负过她的人处理了……” 江晚棠蹙了蹙眉,嗓音依旧冷:“红颜苑被查封之事,是你干的?” 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陆今安目光坦然,没有隐瞒:“是。” 短短几日,就将在京城扎根已久的红颜苑解决了,江晚棠不得不承认,陆今安此人确实有几分可取之处。 她冷哼了一声,松手推开了他:“别以为你这么做了,我就会放过你和你们陆家。” 陆今安却是冷笑了一声,道:“陆家那边不用娘娘出手,我比娘娘更清楚他们的弱点在哪。” 江晚棠怔了怔,狐疑道:“你真下得去手?” “是。”陆今安毫不犹豫的回答:“做坏事之人,就该承担恶果。” 他如此坚定的态度,倒是让江晚棠有几分意外。 于是,她神色缓和了几分,缓缓道:“陆今安,你以为你将自己卖身青楼就能弥补对云裳的亏欠了吗?” 陆今安的眼神不自觉带上了一抹黯然,怆然道:“我没有这么想。” “我只是想将她受过的冷嘲热讽,流言蜚语,也都受一遍。” “只有这样,我才能切身体会到她当时会是如何的感受……” 他一个大男人尚且如此,她那时,该有多煎熬啊。 江晚棠笑了笑,毫不留情的嘲讽:“你是任性如愿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云裳会怎么想?” “你这样做,无异于是在逼她,逼她妥协,逼她原谅你。” 陆今安瞳孔紧缩,微微的震颤,好半天才找回语言功能:“怎么会?” “她不是……” “她不是说她厌恶你,不想再看到你?”江晚棠打断他话,冷笑道:“陆今安,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她说什么你就信?” “动动你的脑子吧。” 陆今安瞬间愣住,眸光亮了亮,不可置信道:“你是说……” 江晚棠摆摆手,冷声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陆今安忙跪在地上,磕头道:“在下多谢贵妃娘娘……” 江晚棠眸光暗了暗,冷冰冰的语气:“你不必谢我,我也不会担你这一声感谢。” “因为我还是很讨厌你,看不惯你,甚至想杀你。” “我只是心疼可怜的云裳……” 陆今安垂下眸,嗓音低低的道:“我知道。” 江晚棠冷笑一声,低垂下眉眼不看他,嗓音一冷再冷:“不,你不知道。” “你应当听过那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虽然你看似与这件事无关,看似也是一个可怜的无辜之人,但在我看来你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当年你既护不住她,就不该强行将她留在身边。” 谢之宴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的就是这句话。 他站在门口,置身逆光处,双手紧握成拳,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护不住? 如果是他,他不会的。 谢之宴没有进去打扰,而是走到一旁的栏杆前,姿态矜贵的倚靠着,静静守候。 雅间内的对话还在继续。 江晚棠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陆今安,继续补刀道:“陆家是帮凶,你才是元凶。” 陆今安无力的跪在地上,江晚棠说的话,他无法反驳。 江晚棠笑笑,眼中却是半点笑意都没有:“如果在云裳被拍卖初次的那夜,她没有遇到那个为她赎身的人,你知道她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吗?” 陆今安双手紧握成拳,隐隐颤抖,眼眶已经泛起一抹深色的红。 江晚棠看着一言不发的陆今安,话语残忍,字字诛心:“她会被那些不入流的奸人所害,从此深陷泥淖,任人践踏……” 第168章 无功不受禄 在听到“任人践踏”几个字,陆今安的瞳孔明显颤了颤。 “千夫所指,任何人,哪怕是卑鄙龌龊之人,都能肆意的羞辱她,唾骂她” “那样的日子与跌落地狱无异。” “可她就这样日复一日,泥淖中艰难挣扎。” 说到此处,江晚棠的眼眶已经通红,她说:“陆今安,你知道吗,在你金榜题名,风光无限,意气风发的打马游街之时,在你受尽热烈欢呼,鲜花和掌声之时,她或许正在某个无人问津的角落,受尽欺凌,冷清悲惨的度过了自己短暂的这一生……” 她俯身用力紧紧拽住陆今安的衣襟,话语激动:“陆今安,你告诉我,你拿什么来弥补,来偿还她经历的这一切?” “她又凭什么要原谅你,接受你?” 质问的语气,声声入耳。 陆今安身形摇晃了一瞬,脸色煞白,清秀白皙的面容,一片丧败的青色,脸上流露着说不出的痛苦。 陆今安可怜吗?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个可怜之人。 可江晚棠心中却泛不起一丝一毫的怜悯。 若不是她曾亲眼目睹,他的风光无限,和她的跌如尘埃,她或许也能同情他几分。 她捏着陆今安衣襟的手不自觉的收紧,脸色同样浮现出类似纠结悲痛的表情。 许久,她松开了手。 陆今安颓然的跪坐在地上,一身的锦衣华服也掩盖不了本质的无力。 他不得不承认,江晚棠所说的这一切,是他最不敢想的。 可她偏偏又说的那样真实,就好像一切都曾经发生过一般,容不得人半点质疑。 陆今安的心脏像是被锋利的锉刀来回锉着,锐利而深刻,连带着他的每一根神经都绞痛起来。 是啊,他拿什么来弥补,来偿还? 她曾独自熬过那段黑暗的地狱人生,而他寻找她的这么些年,就像个笑话。 心如死灰,无能为力。 一定就是这样的感觉。 陆今安一双通红的眼睛里面血丝浓烈。 凝重逼窒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如同乌云压顶。 江晚棠看见陆今安通红的眼睛,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如今是高高在上的贵妃,但伴君如伴虎,未来会如何,无法预料。 所以,她必须得提前为云裳谋划好一条退路。 显然,陆今安就是一条很好的退路。 他为人端方正直,有勇有谋,有真才学,又对云裳有情。 届时,就算她自身难保,云裳和修竹两人也可有个庇护和去处。 好半晌,陆今安才平复了情绪,嗓音嘶哑:“都是我的错,是我亏欠了她……” “我会竭尽我的所有,来偿还,一辈子不够,那就下辈子,下下辈子……” 望着他苍白的面容,听着他言辞诚恳坚定的话语,江晚棠的眸底闪着复杂的神色。 陆今安对云裳的死心塌地。 这就是她想要的,甚至已经远远超过她的预期。 但男人的情爱,江晚棠已经不再相信。 四时无常,人心易变。 与其时刻担心感情会变质,不足以长久。 不如,在这份情爱的基础上加上深刻的亏欠和愧疚。 虽然这一切,看起来对陆今安或许有几分残忍,但也是不争的事实。 江晚棠敛了思绪,淡淡道:“陆今安,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陆今安跪在地上朝她重重磕了一个头,语气多了几分郑重:“在下真心谢贵妃娘娘,不全然为今日之事,而是谢娘娘当日为云裳赎身……” 江晚棠回过头,怔怔的看着他。 后者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坦言道:“起初在下也只是猜测,只是方才刚证实。” “你救了云裳,在下便欠你一份恩情,日后娘娘有需要在下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烛光之下,陆今安一双眼睛里面都是认真,找不到一点点掺假的成分。 江晚棠怀着复杂的心情说了一句:“那陆公子,便让我看到你的价值。” 话落,她便走了出去。 走到门外的江晚棠还有些恍惚,直到谢之宴走到了她的面前,才回过神来。 她眸光深深的看了一眼谢之宴,心情更复杂了。 连刚接触的陆今安都能猜到是她为云裳赎的身,那么谢之宴呢?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谢之宴轻笑着看她,问道:“怎么了?” 江晚棠敛了思绪,说:“没什么。” 说着,将那把嵌满宝石的匕首还给谢之宴,淡淡道:“没用上,还你。” 谢之宴没收,他笑笑,笑容漫不经心的道:“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来的道理?” 江晚棠皱了皱眉:“谢大人,无功不受禄。” 谢之宴像是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怎会无功?” “你不是刚帮我劝服了我那个油盐不进,胆大妄为的下属?” “再说,我堂堂大理寺卿,给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江二小姐若是不喜欢,可以自行处理了。” 江晚棠看着他目光坦然真诚的模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谢之宴已经绕开了这个话题,同她说起了其他的。 他说:“戚家最近又开始动作了……” 江晚棠瞬间被他的话吸引,颇为聚精会神的看着他,显然在等他的后话。 谢之宴笑了笑,很平静很确切的语气:“戚老夫人病逝,戚家长房派长子戚晟和次子戚铭亲自护送戚老夫人的棺椁回云阳老家安葬……” “送葬的队伍在昨日便已经出了城。” 江晚棠蹙了蹙眉,戚家此前已被姬无渊架空了京中的所有人脉势力,被困在京城,说是苟延残喘也不为过。 如今,却是突然出了城。 况且这戚晟和戚铭明显是戚家嫡系这一脉中最有出息的。 由此,不难猜想戚家这是想借机将他们转移出去,或许是他们留有后路,又或许是他们早与人勾结,如今正是准备与背后之人合纵连横…… 总之,不会是一件好事。 看来,戚家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江晚棠微微眯眸,桃花眼眸色清浅,问道:“陛下知道吗?” 第169章 离谱传言 谢之宴眸中的亮光淡了些,但脸上依旧是不显山露水的淡然笑意:“他知道。” “那他……”话说一半,江晚棠看着谢之宴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瞬间明了:“他是故意的!” 放虎归山,引出后面的大老虎。 怕是早在戚贵妃禁足那会,姬无渊就早已想好了这一步。 不,或许更早,在他决定选秀那刻,就已经谋划好了这一切。 而她,是他手上一把趁手的……好刀。 那个雨日,她让他看到了自己的价值,她主动自荐成为了手中的一把刀。 就算没有她,也会有别人来做这把刀。 多么心思缜密,而又可怕的一个男人啊。 不过,她也好不到哪去,算人算心,谋人谋情。 至少姬无渊给了她六宫独宠,给了天下女子都向往的尊荣。 也因为他,那些曾瞧不上的乡野出身的世家贵族,皇亲贵胄,无一不对她恭恭敬敬。 他们两人,一个玩弄人心,一个谋算感情,就是不知道最后鹿死谁手…… 正在她愣神之际,谢之宴弯下腰看她,面容骤然欺近,很是复杂的眸色:“你这只小狐狸,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江晚棠下意识的后退两步,顿了顿,她看着谢之宴,突然勾唇笑了笑,笑意狡黠:“如果我说,我在打谢大人的主意呢?” 说着,还故意朝他逼近了一步。 谢之宴怔了怔,他的耳根几乎是瞬间红了,他抿了抿唇,后退了两步,才涩声道:“好好说话。” 江晚棠没想到平日看着一本正经的谢之宴,居然一撩就脸红,当即就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她弯着唇,有些得寸进尺的笑道:“想不到黑心肝的谢大人,还挺纯情温良的嘛……” 谢之宴冷着一张脸,咬牙切齿的道:“江,晚,棠。” 江晚棠看着他冷沉的脸色,嘴角漾开一抹浅笑:“好了,不逗你就是了,生这么大气干嘛?” “夜色已深,我该回宫了。” 谢之宴的面色已经恢复平静,方才的一瞬脸红,此刻已经不留痕迹。 他背在身后的手紧了紧,语气不见半分异常,低沉温和:“我也该回去了,正好顺路,我送你回宫。” “大理寺的马车,很安全,出现在哪都不会引人怀疑。” 顺路?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大理寺和皇宫在两个相反的方向吧? 难道是他要回永安侯府? 至于永安侯府在哪个方向,她不清楚。 江晚棠还未做出反应,谢之宴就已抬步向前走去。 江晚棠纠结了一番,没有动作。 直到谢之宴清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对了,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关于你那位三妹的……” 他点到为止。 江晚棠猝然抬眸,撞进他似笑非笑的眼眸里。 后者回眸笑着道:“想不想知道?” 江晚棠没有犹豫,抬步跟了上去。 不得不说,谢之宴是真的很懂得拿捏她的心思。 路上,谢之宴告诉她,她的三妹江晚荷最近正和戚家的纨绔浪荡三公子戚风走得很近。 谢之宴怀疑戚家是故意让戚风去接近江晚荷的,他们真正目的应该是她。 江晚荷和戚家? 江晚棠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 很快,马车便停在了皇宫外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一身黑衣男装的江晚棠从马车上下来。 她挥手同谢之宴告别的那刻,银白的月光在她的周身仿佛笼罩了一层白雾,美好的仿佛幻境一般。 那一刻谢之宴沉默不语的看着她,甚至做不出任何的反应。 如墨般的夜色,掩盖了他的情绪。 而直到江晚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中,谢之宴才缓缓抬起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 他的嘴角不自觉的弯起一抹轻嘲,马车也在这个时候掉头往另一个相反的方向驶去。 谢之宴啊,谢之宴…… 真的顺路吗? 皇宫无论是和大理寺,还是他的永安侯府,都不在同一个方向。 只是他想和她多待一会,多说说话,才诓她说的顺路罢了。 其实也不算诓,反正她去哪,哪里就顺路。 他又没明确说自己要去哪里。 江晚棠回长乐宫的途中,看到太极宫的宫灯还亮着,想来是姬无渊还在处理公务。 她蹙了蹙眉,这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姬无渊虽然暴戾,但不昏庸。 不然,这大盛朝也不会在这短短的两年,就被他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 翌日,天气晴朗,艳阳高照。 一大早的,京中便传出这大理寺卿谢之宴终是忍无可忍,将这新科状元郎陆今安赎回了大理寺。 这是正经版的传言,还有那些个不正经的,反倒是传得沸沸扬扬。 京中人皆知,这大理寺卿谢之宴绝色风华,高岭之花,是出了名的冷血无情,从不近女色,却是突然一反常态的将这新科状元赎了回去。 恰巧这位新科状元陆今安也颇有几分姿色,加之京中早有人私下传言这大理寺卿有龙阳之好。 众人一合计,立马就发觉出不对味来。 酷吏配才子,一个冷酷,一个清雅,那画面简直绝了。 于是,关于大理寺卿看上新科状元,不惜为他赎身的一段风月佳话就这样火速的传扬开来。 人嘛,就是喜欢听这种香艳的风月趣事,越是骇人听闻,便越是津津乐道。 甚至大家都八卦到谈论起这两人在风月之事上,谁主谁副这一话题。 不过众人的观点却是难得统一,无一例外的都是认为大理寺卿谢之宴是主。 虽然这位新科状元看起来也不是柔弱之人,但是大盛第一酷吏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大理寺卿谢之宴一看就很攻啊。 这不正经的传言就这样,传得越发离谱起来。 不到一日之间,京城就有关于大理寺卿和新科状元的话本子售卖了起来,甚至还配有两人不可描述的图册。 画册传到谢之宴手上的时候,他下颌线紧绷,一张脸阴沉得都能滴出水来了。 那厚厚的一本画册在他手上瞬间化为了一摊齑粉…… 第170章 豺狼配娇郎 站在一旁的张龙,赵虎兄弟二人见状,面面相觑,都不敢吱声。 谢之宴手指骨用力到泛白,下一刻,他蓦然起身,向外走去。 大…人…… 话音未落,谢之宴就已经走到了门口。 赵龙在原地愣了一瞬,立马跟上前,硬着头皮继续道:“大人,咱们这是要去哪?” 谢之宴脚步顿了顿,语调平静到没有波澜,可是眸中寒意森森:“抓人。” 赵龙一怔:“大人,是要抓散播谣言之人,还是制作这话本子之人?” 谢之宴的眸底泛着寒光:“全部。” 龙阳之好? 断袖之癖? 啧……恶心谁呢? 竟还敢这样大肆宣扬,传播这种印有他面容的『淫』秽之物,真当他大理寺是吃素的不成? 谢之宴亲自带人,去了京城最热闹繁华的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将那些个传播谣言的头子,和售卖有关于他的话本子的人,全部抓了起来。 手段雷霆,简单又粗暴。 于是那些离谱谣言就这样一夕起,又一瞬止。 长乐宫。 江晚棠闲适的坐在院中的秋千架,看着手中那本写着“大盛第一酷吏与状元才子,豺狼配娇郎”的话本子,笑得前俯后仰,花枝乱颤。 云裳好奇的过去看了一眼,当看到那图册之时,瞬间捂住眼睛,一张小脸臊得通红。 那表情,真是一言难尽。 偏江晚棠笑得开怀。 “哈哈哈……” 姬无渊过来之时,听到的便是她这肆意的朗笑声,如银铃般在空气中回荡。 他不自觉的勾了勾唇,凤眼里染上了一点笑意。 姬无渊走进去,看着秋千架上笑个不停的江晚棠,轻笑道:“棠儿在看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江晚棠笑容瞬间僵住,手上的话本子还来不及藏起来,姬无渊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 她下意识的将手中的话本子藏到身后。 做完才顿觉自己的行为有些欲盖弥彰,她慌张的抬起头,撞进男人浅笑慵懒的眼中。 后者见状眉眼一沉,一寸寸敛了笑意,面色微冷:“棠儿,藏什么呢?” 姬无渊伸手,抬起她的下颌:“当着孤的面藏东西,你就不怕孤生气?” 江晚棠只沉默了一瞬,然后伸手捏住了他的衣袖,秒变委屈巴巴看着他道:“陛下先答应臣妾不生气,臣妾就拿出来给你看……” 姬无渊瞬间失笑,他还没见过这般委屈巴巴得寸进尺的。 他看着,先是无奈,之后却有了几分清淡笑意:“好,孤不生气。” 事实证明,他答应的早了。 当姬无渊看着自己眼前那不可描述的图册之时,用面沉如水,满头黑线来形容也不为过。 尤其是当他看到‘大盛第一酷吏与状元才子,豺狼配娇郎……’这一段醒目的字眼时,那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他眯了眯眼,笑容莫测的看着一脸心虚忐忑的江晚棠,凉凉道:“孤竟不知,棠儿的爱好这么广泛?” 江晚棠忙摆手,撇清道:“臣妾不爱看,这是…这是……云裳的……” “对,云裳的。” 一旁的云裳睁了睁眼,忙上前行礼道:“回陛下,这确实是奴婢买来消遣的,与姐……与娘娘无关。” “是吗?”姬无渊嗤笑出声,毫不留情的戳破:“那孤方才怎么见棠儿看得那么开心呢?” 江晚棠尴尬的笑了笑,圆不回来了。 姬无渊冷笑一声,将那话本子扔给了身后的王福海,沉声吩咐道:“拿下去烧了。” 江晚棠瞳孔颤了颤,那可是最后的孤本了啊! 她才刚看到一半呢…… 姬无渊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江晚棠,不遗漏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怎么,棠儿舍不得?” 江晚棠脸色一变,立马警觉道:“没有。” 怕他不信,又重复了一遍:“没有的事。” 姬无渊笑了笑,笑容不达眼底,用意味不明的语气,问:“他们好看,还是孤好看?” “当然是陛下最好看了。”江晚棠毫不犹豫的道:“这天底下,谁能有陛下好看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果然,姬无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切和深意,也没再追究话本子的事。 他眼底藴着点笑意,揉了揉江晚棠的发顶,低低的唤了一声:“棠儿……” 江晚棠抬眸,对上了一双肆意张扬的凤眼,眉眼间是说不出的俊美风流,很是蛊惑人心的一张脸。 江晚棠却不知怎的,想到了罂粟。 最至高无上的权利,无可挑剔的长相,还有时不时的会说骚话撩人的性格。 诱惑却也致命。 这样的男人,不是罂粟,是什么。 难怪天底下那么多女子,甘愿为他飞蛾扑火。 江晚棠的心脏紧了紧,怔怔的看着他。 姬无渊眼底的笑意加深,温声道:“棠儿还记得孤前几日说要带你出宫散心吗?” 江晚棠的眸光骤亮,语气难掩几分激动:“是今日吗?” 姬无渊笑笑,看着江晚棠的眼神带着几分深意:“嗯。” 江晚棠眼底亮亮的,泛着水润的光泽,熠熠生辉:“那我们何时出宫?” 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 “等到傍晚就出宫,到时候孤忙完就来接你。”姬无渊摩挲着她光滑白皙的小脸,爱不释手。 江晚棠眼眸弯弯,笑得很动人:“好,那臣妾等着陛下。” “棠儿……” 姬无渊抬手替她整理鬓角的碎发,眸色深深,带着暗色,他顿了顿,补充道:“今夜我们去民间是以寻常人的身份,不是帝王与宠妃,只有你跟我,姬无渊和江晚棠。” 江晚棠眼睫颤了颤,惊讶的看着他,许久,才开口说了一句:“好。” 夜幕降临前,江晚棠就已经早早的收拾好,坐在院中等候了。 她特意换了一身浅粉色的轻纱裙,身上没有多余的配饰,三千发丝垂下,头上也仅有简单的一对海棠花簪点缀着。 美人肤白胜雪,绝色风华,腰肢盈盈一握,勾勒出完美诱人的身段,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清冷如仙的气质。 少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冷艳矜傲,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二八年华,花一样娇艳明媚的江晚棠。 清风拂过,那浅粉色的轻纱裙随风微微飘动,仿佛缭绕着一层梦幻的云雾,美人如花隔云端,真是极好的。 姬无渊过来之时,看到便是这样的画面。 一眼入定,一眼心颤。 第171章 出宫 姬无渊朝她走来的瞬间,江晚棠似有心电感应般转过身来,看向了他。 少女的眼神澄澈干净,一双含情桃花眸带着熠熠的水光。 她就那么静静的端坐着,就像一幅定格了的美丽画卷,让人情不自禁的迷失其中…… 而江晚棠看向姬无渊的时候,也是怔愣了一瞬。 她的目光怔怔的落在姬无渊的衣着上,不再是墨色,黑色,玄色类深色的华服了,他今日穿了一身湛蓝色的对襟广袖长袍,面料如水般流畅,蓝色衣袂轻拂过光洁的青石地面,纤尘不染,墨锦般的发用白玉冠束起,轻轻散于身后。 英挺的墨眉斜飞入鬓,冷俊的气势如高天孤月,眉眼很深邃,透着几分艳,薄薄的唇微勾着,容颜俊美的堪比月色和雪色,让人一见再也移不开眼。 他只是那么静静的站着,却自带一种清贵出尘的神态,如山间清风,如江上明月…… 是江晚棠从未见过的模样。 此时的姬无渊不再是那个清冷孤傲,藐视苍生的帝王,而是一位容貌俊美,唇红齿白,风华绝代的少年郎。 江晚棠一时看呆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姬无渊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一时脸热,心跳有些快,她慌乱地低下了头。 下一刻,一只冷白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面前,抬起了她的头。 她听到了姬无渊温而透的声音,他说:“棠儿今日甚美!” 话落,俯身在江晚棠的侧脸上虔诚的轻轻印上了一吻。 他的唇明明温度偏凉,可是她却觉得被他亲吻过的那片肌肤有点发烫…… 姬无渊的肤色是冷白的,一双凤眼低垂,形成浓密的阴影,看着她的时候有几分深情缱绻之感。 江晚棠一时失神,低低的唤了一声:“陛下…” “唤我阿渊…”姬无渊薄唇勾出清浅的弧度,嗓音低哑蛊惑:“阿渊是我的小字,棠儿唤我阿渊,嗯?” 江晚棠眨了眨眼,不争气的脸红了。 不为别的,单纯是被眼前的这张脸给蛊惑了。 她开口,轻轻唤了一句:“阿渊…” 姬无渊眼眸暗了暗,声音哑了好几度:“嗯。” 随后,她牵起江晚棠的手,朝外走去。 两人是坐的寻常马车出的皇宫,外面普通,里面无一不精致。 一出皇宫,江晚棠的眼神都亮了好几分,等到了热闹繁华的长街上,两人便下了马车,如寻常百姓一般,行走在大街上。 两人俱是出众的容貌,很快吸引了周遭百姓的侧目。 姬无渊也不在意,是真的只当自己是一个寻常人,陪着自己喜欢的女子逛街。 一开始,江晚棠还老老实实的任由姬无渊牵着走,后来逐渐被街上的各种小摊吸引,早就撒开手自己去探寻那些新奇的玩意了。 她一会儿在卖精巧首饰的摊位前驻足,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那新奇的珠钗,拿在手中比划着,嘴里还喃喃自语着哪个更漂亮; 一会儿开心的来到一个卖小玩偶的摊位前,拿起一个可爱的布娃娃,脸上露出明媚灿烂的笑容; 一会儿又站在卖糖人的摊位边,看着摊主熟练地摆弄着糖稀,不一会儿就变出一个栩栩如生的小动物,她兴奋地拍手叫好…… 明媚又耀眼,肆意又张扬,模样生动极了,这才这个年纪的少女才有的朝气蓬勃模样。 而姬无渊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目光中满是宠溺,看着她如蝴蝶般在人群中穿梭,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他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不论她什么时候转身回眸,都能第一眼就看到他。 而那些江晚棠看过的,摸过的,感兴趣的物件无一例外,都会被随行的暗卫全部买下来。 她在玩闹,他在痴笑。 江晚棠看到有趣的东西,也会停下来,回过头,笑着唤他一声:“阿渊……” 一声声娇柔的“阿渊”,简直甜到了姬无渊的心里。 他想,喜欢一个人是真的不一样的,人群中芸芸众生,可他眼里却只能看到她。 姬无渊在走到一旁的糖葫芦小贩前停下了脚步,用一锭大金子买了两根糖葫芦。 那糖葫芦小贩简直不敢相信的看着他,随后忙感恩戴德道:“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姬无渊看着手中裹着糖浆的糖葫芦,心情很好,朝江晚棠走过去,眸色慵懒中带着点散漫笑意:“糖葫芦,喜欢吗?” 江晚棠看着他递过来的糖葫芦,眸光亮亮的,是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璨璨。 她说:“喜欢。” 他说:“喜欢就好。” 不多时,两人走到了一座拱形大桥上,桥上有很多人,来来往往的都是人。 姬无渊担心江晚棠会被人碰到,将他往自己的怀中带,江晚棠的鼻尖擦过他的胸口,闻到一股冷清又清雅的香气,莫名的让人很有安全感。 今天的他,似乎很不一样啊。 两人走到桥尾的时候,有对商贩夫妻出声喊住了两人。 那妇人看着模样绝色的江晚棠,笑着道:“小姑娘,作画吗?” “你长得这么貌美,身旁的郎君又如此体贴俊俏,不妨停留片刻,让我为你们作幅双人画吧?” 江晚棠愣了愣,那妇人又道:“不收你们银钱。” “我们夫妻出摊这么多年,在这京城中还从未见过像你们这般容貌无双的有情人。” “遇上了,便是缘分。” 那男人也笑呵呵道:“是啊,两位就像一对神仙眷侣,不为你们画上一幅画像,实在可惜。” 江晚棠抬眸看向姬无渊,后者眼眸里是深深的笑意。 宫中也有画师,且宫中的画师技术更为精湛,但能与帝王一起入画的便只有皇后。 姬无渊觉得那样反倒没什么特别的。 而这幅画,画的只是平凡的姬无渊与江晚棠,在他看来却是意义非凡。 于是,他笑着问道:“棠儿可愿与我一起入画?” 第172章 未来妻子 江晚棠眼睫颤了颤,有些诧异的看着他,终是点了点头。 姬无渊眼角的笑意加深,伸手揉着江晚棠的纤腰,便让他们开始。 那中年男子熟练的将宣纸铺开,为两人选好角度,拿出准备好的笔墨便开始为两人作画。 妇人看着宛若璧人的两人,看上去都很年轻,笑呵呵的问道:“小姑娘,你们成亲了吗?” 成亲? 她只是他后宫众多妃子中的一个,虽已位居贵妃,但若放在寻常人家,也不过就是个妾室而已。 他们的关系,显然算不得是夫妻。 江晚棠顿了顿,还未反应,便听身旁的姬无渊开了口。 他说:“还没有。” 在江晚棠的意料之中。 那妇人闻言一愣,表情有点遗憾。 然下一刻,姬无渊扬了扬眉,笑容意气风发,语气坚定,志在必得:“已经在准备了,她是我未来的妻子,早晚都是。” 妇人忙捂嘴笑了起来,看着眼前气度不凡的男人,竖了个大拇指,眼中露出赞赏之色:“年轻人啊,就是要这样!” “小郎君啊,这么漂亮的小媳妇儿可得盯紧了,不然这外面可是很多年惦记着呢?” 说着,她环顾了一圈四周都在驻足观看的人群,其中盯着江晚棠看的男子不在少数。 “想当年,我丈夫追我的时候,可是天天守在我家门口,深怕被人惦记了去,守了整整好几年呢?” 旁边正在作画的老实人男人闻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嗯,我会的,我会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谁也惦记不了。”姬无渊淡笑着回应。 江晚棠简直无法将身边这个随和有礼的男人,和平日里在皇宫的那个冷血无情的暴君联系在一起。 不多时,画作渐渐成形,那画上的女子栩栩如生,一颦一笑都仿佛能从纸上走出来,男子面容俊朗,身姿挺拔如松,眼神深邃而温柔,似有万千情愫蕴含其中,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一双凤眸里都是点点的笑意。 姬无渊看着手中的画作很满意,效果远超他的预期,江晚棠也目露出几分惊叹。 真是应了那句‘高手在民间’。 夫妻两人说了不少称赞,祝贺的话语,姬无渊也是难得好脾气的一一回应。 待到两人离开后,收拾摊面的夫妻俩,在那堆叠的厚厚一沓的宣纸旁,发现了两锭大大的黄金。 忠厚男人立马拿起金子就追出去喊两人,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却是再也看不那对亮丽的身影。 男人只能悻悻转身,恰巧遇上了匆匆赶来的妻子,她手上拿着同样一张两人的画,喘着气道:“还……还有一张,他们少拿了一张……” 男人本是画了两幅一样的,可两人走的时候只拿走了手上的那幅,还遗留了一幅没拿走。 男人拍着妻子的背为她顺气,道:“算了,想来两位贵人也不是什么普通之人,再说两人也要成婚了,一幅就够了……” “剩下的这幅,咱们裱起来,挂在摊面上留做纪念吧。” …… 第173章 他的失控 大街上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叫卖声,人也越来越多。 姬无渊牢牢的将江晚棠护在了怀里,当他看到一旁卖面具小摊上的小猫面具时,神色微动。 片刻后,他带着江晚棠走到了卖面具的小摊子前,拿起几个小猫面具,看了看,皱了皱眉。 不够精致,配不上他的小猫崽。 那摊贩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见姬无渊样貌气度皆不凡,一看就不是个差钱的,立马将压箱底的宝贝都拿了出来,谄笑道:“贵人,您再看看这些,都是上等的货色……” 姬无渊在那一堆宝贝里,一眼就相中了一个粉色狸猫样式的面具。 江晚棠正在一堆奇奇怪怪的面具堆里,挑得认真,突然眼前投下了一片暗影,是姬无渊将粉色的小狸猫面具带到了她的脸上。 江晚棠猝然抬起,撞进男人浅笑清雅的眼中。 姬无渊透过面具看着她那双水光潋滟,妩媚勾人的含情桃花眸,与这副狸猫面具十分相配,活像一只成精化形的猫妖。 他唇角的笑容意味不明,看着江晚棠,低沉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果然很合适。” 江晚棠笑了笑,随后在一堆面具中挑出了一个黑色外表凶悍的狼形面具,也往姬无渊的脸上戴。 他身量过高,江晚棠一时没够着,后者自然的弯腰,低下了头,配合着她的动作。 “你这个也很合适。”江晚棠眼角微弯,笑意中带着几分俏皮。 姬无渊轻笑出声,眼眸里满是纵容。 一如既往,付了锭金子便牵着江晚棠的手离开。 戴上面具后,少了不少注目,两人走在街上也自在了许多。 有游街表演的舞坊,表演的舞者会随机将街上的路人拉进去一起跳舞,有好几位公子都被拉了进去,由一群表演的舞女围着他们翩翩起舞。 而最中间领舞的舞女一眼相中了街边的姬无渊,好几次跳到旁边朝他伸手,邀请他一起进去,偏姬无渊眸光泛冷,不为所动。 那舞女依旧不放弃,江晚棠勾了勾唇,朝着姬无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在那舞女再次伸手过来之时,江晚棠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随后将她拉回了中间舞台上,与她一起跳了起来。 那舞女一开始有些恼怒,故意做起了一些高难度的动作,有意想让江晚棠出丑。 江晚棠也不在意,她今日兴致好,随意的陪她跳跳。 很快周围围观的人群都被那位身着粉色衣裙,脸上戴着狸猫面具的少女吸引,围观喝彩的人越来越多,游街的队伍也渐渐都成为了江晚棠的主场。 男女舞者也都停下了动作,纷纷看向舞台中央翩翩起舞的江晚棠。 她独立于人群,步履轻盈,如燕翩翩,舞姿灵动,婉转而舞…… 美人一舞,仿佛大盛朝的春花一夜间便层层叠叠的竞相开放起来,美得让人震撼,如痴如醉…… 她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仿佛都带着可让男人心神激荡,血脉膨胀的诱惑力。 而江晚棠身旁的那位舞女不知何时,早已经退了下去。 姬无渊眸光一动不动的凝视着中间那抹粉色的身影,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笑意。 这笑意中还带着几分骄傲。 一双漆黑如墨的凤眸中,眸底盛满了无尽的温情和宠溺。 若是细看,便能发现那份温情中,夹杂着一丝疯狂偏执的占有欲。 一舞毕,众人便瞧见那带着黑色凶狠露着獠牙的狼形面具男子,走向了那女子,将她抱在了怀里。 显然,美人早就有主了。 两人手牵着手从人群中离开,姬无渊将江晚棠带到了一处黑漆漆的无人巷子。 江晚棠看着空无一人的巷子,仰头看着她,看着他那幽深晦暗的眼眸,不解的道:“我们来这里干嘛?” 回应她的是姬无渊侵略感强烈到极点的深吻。 突然之间,他一只手扣着江晚棠的腰往后一带,将她抵在了一旁的墙壁上。 还未来得及反应,下颌被轻轻捏住,她所有的惊呼声,都被堵在了他堪称火热的吻里。 气势很重,让人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 她细白的手指紧紧的揪住了他胸前的衣襟,带着微微的颤抖。 激烈到让人面红耳赤的亲吻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响起。 姬无渊这次的深吻,比以往几次都要猛烈的多。 江晚棠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几近失控。 他从来没有这样吻过她,无尽的爱意流露,带着疯狂又极致的占有欲。 除了两人刚开始的时候,后来的姬无渊吻她都是缠绵温柔的。 他的克制力很强,鲜少有这样失控的时候。 整个人就如同被暴晒许久的干柴,一触即燃,火势燎原 这样子的他其实是有些可怕的,他对她的感情和占有欲浓烈到让人害怕。 但江晚棠没有任何的反抗和抗拒,乖乖的任他予取予求。 这样的乖巧甜软的她,十分满足了姬无渊心中疯狂偏执的占有欲。 直到江晚棠面色酡红,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她才用手推了推他,弱弱的唤他一声:“阿渊…” 她只是这么喊了他一句,他所有的动作都顿住。 “嗯。”姬无渊停下,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嗓音低沉暗哑到不像话:“怎么了?” 江晚棠顿了顿,声音弱弱的,带着几分羞怯:“喘……喘不上气了……” 姬无渊愣住,旋即轻笑出声:“是我不好。” 他放开江晚棠的时候,后者几乎是脚都站不稳,直接软倒在了他怀中。 姬无渊顺势将人抱进了怀中,眸色深深,看向她的眸光中满是宠溺与深情。 他自觉方才自己的行为是有些过了,低头亲亲她的额头,哑声道:“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 “怕我吗?” 江晚棠抱住他,小猫一样偎在他的怀里,说:“不怕。” 她的眼眸干净,坦诚,如湖水一般清澈见底。 这样的纯粹美好的她,对姬无渊来说简直是要命。 他低下头,目光灼热的看着江晚棠,嗓音暗哑,话语极度偏执:“棠儿,你只能是我的。” 江晚棠的身心猛地一颤,心中一股复杂的情绪涌起…… 夜风微凉,姬无渊脱下身上的外袍,裹在了江晚棠的身上。 “棠儿,累了吗?” “想回宫吗?” 江晚棠垂下眸,没有出声。 那意思很明显,她不想回去。 也在姬无渊意料之中。 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语气意味不明的道:“那我再带棠儿去一个地方……” 第174章 满城烟火 话落,姬无渊便弯身将江晚棠打横抱起,纵身一跃,两人便到了半空中。 江晚棠神情诧异的看着他,她知道姬无渊自小习武,可是并不知道他有多厉害。 如今看来,简直就是深藏不露。 单看这轻功,就远在她之上。 风在耳边呼啸,江晚棠下意识地伸手紧紧搂住了姬无渊的脖颈。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一处很高的屋顶,可以俯瞰整个盛京的繁华。 江晚棠垂眸看了看,这处高楼她并不陌生,正是上一世她坠楼的摘月楼。 两人站在摘月楼楼顶,俯瞰着整个盛京。 姬无渊看了眼小姑娘不怎么好看的脸色,他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棠儿,是不是吓到了?”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说罢,他抱着江晚棠的手臂又紧了紧。 江晚棠抬眸看向姬无渊,眼神复杂,夹揉着细碎的亮光,喃喃的道:“真的不会再掉下去吗?” 略微苍白的脸,一双桃花眸里泛着水光,眸底溢出几分让人看不懂的凄楚。 看的叫人心疼。 姬无渊也的的确确心疼了。 他越发将她往怀里抱了抱,用很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棠儿若是害怕,我带你换个地方,好不好?” 或许是夜风过大,又或许是江晚棠的声音太轻,姬无渊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话语里的那个‘再’字。 江晚棠垂下眸,平复了一下,眼神变得很安静。 半晌,她开口,嗓音发涩:“就这里吧,我不害怕的…” 姬无渊皱了皱眉,压低的眸色里面都是关心:“有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嗯?” 江晚棠点了点头,没说话。 “棠儿,”他嗓音温柔,带着点蛊惑:“看着我。” 江晚棠仰头看着姬无渊,他的眸色很深,那样复杂浓烈的情绪。 “我带棠儿来这里,只是想让棠儿和我一起俯瞰这万里江山……”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深情的注视着江晚棠的眼眸,一字一顿:“棠儿,我想让你开心。” 江晚棠掌心濡湿,她没想到姬无渊会说的这样直白。 就仿佛她的开心,于他来说真的很重要。 那是一种被人捧在手心,视若珍宝的感觉。 江晚棠低低的唤了一声:“阿渊……” 她说:“今日我很开心。” 江晚棠说的是实话,除却方才那一瞬恍惚,她今日真的很开心。 姬无渊叹了一口气,微微笑了:“这就开心了?” 说着,他伸手捂住了江晚棠的眼睛,嗓音低低的,划过她的耳畔:“给棠儿看个东西。” 江晚棠狐疑的道:“什么东西?” “怎么还神神秘秘的?” 姬无渊勾了勾唇,随即在空中轻抬了抬手。 “嘭嘭嘭……” 此时天空中一阵“嘭”的巨响从四面八方传来,大片烟花腾空而起,在天空中绽开出五颜六色花朵。 江晚棠在听到巨响的时候就已经拨开了姬无渊的手,入目便是漫天绽放的烟火。 烟火光芒璀璨,犹如火树银花。 漫天的各式各样烟火,霎时照亮了整个夜空,让这个夜晚闪耀如白昼。 这种不逢年不过节的时候燃放烟火已经很难得了,让江晚棠更诧异的,是满城的烟火。 烟火不断地在空中绽放着,整个京城顿时形成了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壮观场面。 江晚棠站在位置最佳的地方,看着这满城燃放的烟火,眼里,心里是说不出的震撼。 这远比她上一世最后站在摘月楼栏杆那里看到的,还要盛大,还要美! 满眼璀璨星辰,尽是烟花。 仿佛一瞬间,看尽世间繁华。 江晚棠怔怔的看着,看得出神,一双水润的眼眸里,泛起细碎光亮,如繁星点点。 许久,她愣愣问道:“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多烟火?” “烟火不常有……”姬无渊紧紧的抱住她,声音轻柔蛊惑:“但只要棠儿喜欢,就会有。” “这满城的烟火,只为棠儿一个人绽放。” 江晚棠的眼睫不受控制的颤了颤。 其实是触动的。 怎么能不触动呢? 上一世萧景珩那一整条街的烟火,已经属实难得了,还是在年底,更遑论此时此刻满城绽放的火树银花。 上一世她没等到的烟火,这一世有人为她盛放了满城…… 姬无渊俯身亲了亲她的眉眼,低声道:“喜欢吗?” 怎么可能不喜欢? 此情此景,天底下没有哪个女子能够无动于衷。 谁人拒绝的了有人为她烟火满城? 江晚棠一双桃花眸水光璀璨,她点了点头,说:“喜欢。” 姬无渊握着她的手,嗓音低沉温柔:“棠儿喜欢就好。” 江晚棠眨了眨渐渐湿润的眼眸:“只是因为我喜欢吗?” 她想说的其实是:姬无渊,费尽心思做了这么多,只是因为我喜欢吗? 如果这是为了引她上钩的鱼饵,那是不是未免有些过于得不偿失了? “是。”揉了揉她的头,看着她眼底底泛起的水光,将声音放得很轻:“棠儿喜欢什么,我都愿意亲手捧到你面前。” 江晚棠怔怔的看着他,看着他在漫天盛放的烟火下,用专注到足够令天底下所有女子倾倒的神情,对她说:“棠儿,你是我此生唯一一个想要留在身边的女子。” “我想与你一起年年岁岁,春去秋来……” 最后一句话,说的这样认真慎重,让人没有任何怀疑的余地。 从前江晚棠觉得男人的情话,无非就是那些口头上轻易许下的承诺,用来哄哄女子罢了。 可是姬无渊不同,他是真的给了她完完全全的纵容和偏爱。 第175章 她是清冷皎月 那句“想要被偏爱”不过是江晚棠假装醉酒时,故意说出来的话。 他却当了真。 漫天烟火,似璀璨星辰。 更像是一道道照亮她心扉的光。 于是,江晚棠主动抱紧了姬无渊,将一张小脸整个都埋在姬无渊胸前,眸底闪着复杂的神色。 她开口,声音很轻:“从前无人疼我,惜我,如今,得陛下眷顾,是臣妾之幸。” 天底下,没有女子能不为之动容。 上一世的江晚棠也不例外。 可惜,终究是命运弄人…… 他遇到的偏偏是这一世的江晚棠。 姬无渊紧紧的回抱着她,他抱得那么紧,就好像要将自己揉进血肉里一样。 烟火还在空中不断地盛放着,整个京城的百姓纷纷都跑了出来,仰头观看着这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壮观场面。 百姓们欢呼,雀跃,不少人都在惊叹这是哪位财大气粗的贵人,竟是能够如此大手笔的放了这满城的烟火。 绚丽而璀璨烟火,陆续不断在空中炸开一朵又一朵,就好像永远都不会停止一般。 一时间整个京城人声鼎沸,就像过年了一样。 此时,寻欢楼内,就连那些寻欢作乐的达官贵人们,都纷纷被这漫天齐放的烟火所吸引,嘴里的酒肉,身旁的美人,瞬间就不香了。 对他们来说烟火虽是不常有,但好歹逢年过节也能看看,算不得稀奇。 但这不逢年不过节的满城烟火齐放壮观景象,却是实属罕见的。 是谁这么大手笔,竟放了这满城烟花? 几乎在第一时间,所有人脑海中都想到了这个问题。 这已经不单单是能用钱财来衡量的了,能做到这些,此人必定是某位位高权重之人。 大家面面相觑,眼中俱是流露出震惊之色。 彼时,寻欢楼顶楼的雅间内,谢之宴一身紫黑色镶金边的对襟窄袖长袍,负手站在窗边,看着漫天的盛放的烟火,眸底的复杂不明。 他眸色沉静,只是如果细看,里面掺杂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晦暗。 而他身后是一袭深蓝色大理寺常服的陆今安正在向他汇报着什么。 其实前几日并不是谢之宴为他赎身的,是他自己在听了江晚棠那一番话语之后,突然想通了。 他若是想要保护云裳,给她一个好的未来,就必须有足够的权势傍身。 于是他便替自己赎了身,谢之宴恰好将他带回了大理寺,于是便有了坊间那些离谱的传言。 陆今安说了许久,直到他说完,站在那一动不动的谢之宴,始终没有回应。 他看着面前笔直挺立的身影,诧异挑眉,将声音放大:“大人……” 连着唤了好几声,谢之宴才回过神来。 他面色沉静,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退下吧。” 陆今安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看着他心不在焉的神色,索性闭了嘴,转身走了出去。 刚走到雅间门口,迎面便遇上了提着几壶好酒走了进来的赵熠。 后者笑看着他,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别走啊陆公子,一起喝点?” 自从陆今安来了寻欢楼,两人一来一往,也算是熟友了。 陆今安拱手作揖,淡淡道:“不了,赵兄,我今日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 赵熠笑着摆了摆手,颇为惋惜:“那好吧。” 陆今安离开后,雅间内独剩他和谢之宴两人。 赵熠将那两壶好酒放在桌上,看着谢之宴清冷的背影,摇头叹息了一声,走了过去。 他站在谢之宴的身侧,神色难得的正经了几分,看着还在漫天绽放的烟火,挑了挑眉,轻“啧”了声,“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说着,他抬眸看向了身侧的谢之宴,意味深长道:“这是谁放的,又是为谁放的,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谢之宴的眼神不自觉带上了一抹黯然,但是很快就收敛。 赵熠继续道:“阿宴,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我那表哥对那位江二小姐是真的上心了的。” 放心? 如何放心? 江晚棠不是寻常的宫闱女子,帝王的宠爱不足以让她深陷其中。 他亦知,她对情爱无意,如今想要的不过是权势罢了。 倘若某日她连权势都不想要了呢? 到那时,依照陛下强势偏执的性子,又会如何? 谢之宴低敛了眉眼,没有说什么。 赵熠看着谢之宴黯然的神情,以为他是心里难受了。 他拍了拍谢之宴的后背,宽慰道:“不想那些糟心事了,来,兄弟陪你喝酒……” “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谢之宴难得的没有拒绝,被他拉到桌前坐下。 赵熠自说自话,喝了一杯又一杯,仿佛借酒消愁的是他,而不是谢之宴。 不多时,就将自己喝趴下了。 酒量不好,又爱喝。 谢之宴看着满脸通红,趴睡在桌上的赵熠,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看着自己身前放着的酒壶和酒盏,眼眸幽深,目光带着一点晦暗。 借酒消愁,不是他的性子。 喝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谢之宴比谁都沉着冷静,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他独自走到窗边,静静地凝望着天空之上的那轮明月。 江晚棠就像是高高悬挂在天边的清冷皎月,明亮而耀眼。 谢之宴与姬无渊不同,他一开始就知道月亮高悬在天上,他只能一步步靠近月光,却不能妄图将她从天上摘下来。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 这世上的事大抵都是如此。 人人都有贪心,总归是怕物极必反,覆水难收。 一身风尘仆仆,刚进城的萧景珩,远远的就瞧见了这漫天盛放的烟火。 入了城,他便翻身下马,将马绳丢给了身后的下属,随后鬼使神差的朝着摘月楼走去。 因为他一看到这璀璨的烟火,就想到了江晚棠。 想到了自己上一世为她准备的烟火,以及未曾来得及同她一起观看遗憾。 只是走到摘月楼前,萧景珩抬眸便看见了,烟火盛放下,那紧紧相拥在一起的一对璧人。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除了那个男人,谁还有这么大的手笔。 今夜这满城的烟火都是为她而放的,而做这些那个人不再是他。 他没来及给她的遗憾,已经有人加倍的都给了她。 呵,烟火满城,只为一人? 第176章 她的生辰 萧景珩颤抖着手,掏出怀中一只被小心翼翼珍藏着的血玉海棠,血玉罕见,用血玉雕成海棠花更是难得,这可是他费了好大劲才得到的。 为了赶在今夜前回来,他一路快马加鞭,几日几夜不曾阖眼休息过,累死了好几匹快马。 他赶到了,却也还是错过了。 萧景珩看着看着,唇角突然溢出来一个浅淡的笑容,却是说不出的苦涩。 也是,她现在已经不需要他的这些东西了,那个男人会给他更好的一切。 这般想着,萧景珩的心脏,抽搐了一下,很疼。 他似自虐一般,眼眸一眨不眨的落在那相拥在摘月楼顶的两人身上。 徐徐晚风,漫天烟火,星辉相伴,人影成双…… 看上去多么美好啊! 那也是他曾经幻想过无数遍的画面啊。 萧景珩突然就想起江晚芙说的那句话,她说上一世,江晚棠也曾亲眼目睹烟火照耀下的他们也曾拥在一起…… 他仿佛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萧景珩,遭报应了吧?” 看了许久,萧景珩的唇边露出一抹苦笑。 是啊,他承认,他这是遭报应了。 她早就往前走了,沉溺在过去,不肯走出来的,只是他。 又过了许久,漫天的烟火还在盛放着,萧景珩却是站不住了。 他握紧了手中的那朵血玉海棠红,终是闭了闭眼,不甘心却又无奈的转身离开。 烟火照耀下,萧景珩的背影被拉得很长很长,甚至是透露出了几分萧索和孤寂来。 当年是他一意孤行,没有正视自己对江晚棠的感情。 后来他才知道,她并不是只属于他的海棠花。 他只是恰好路过了她的绽放。 …… 夜色越来越深,但整个京城被烟火照亮,依旧如白昼一般。 摘月楼楼顶,江晚棠看着还在漫天绽放的烟火,轻轻唤了一声:“阿渊……” 尽管烟火声音很大嘈杂,尽管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姬无渊还是听到了。 他“嗯”了一声,垂眸看着她。 江晚棠看着他道:“怎么放了这么久还在放?” 姬无渊握着她微凉的小手,嗓音低沉温和:“棠儿累了?” 江晚棠顿了顿,后点了点头。 她已经看够了,再放下去就太浪费了,也会影响百姓们的休息。 姬无渊笑了笑,意味不明的道:“时辰差不多了……” “那我们回宫,嗯?” 江晚棠说:“好。” 姬无渊将她打横抱起,一个闪身,两人便平稳的落到了地面上。 随着他们的落下,那漫天的烟火也瞬间消散在空中。 很快,一辆看似平平无奇的马车,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姬无渊撩袍先行上了马车,等他转身伸手去牵江晚棠的时候,后者目光看向了另一处方向,怔怔出神。 姬无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只看到了一辆黑色外表装饰颇为华贵的马车,看着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怎么了?”姬无渊不明所以,有些疑惑的问她:“棠儿在看什么?” 江晚棠瞬间回神,抬手将自己的手放到了姬无渊的手上,面色自然道:“没事,就是好奇的看了一眼。” 姬无渊也没有多说什么,牵着她的手入了马车。 马车内,江晚棠乖乖软软的靠在姬无渊怀里,闭眼假寐,看似在休息,其实脑海中一直在想方才上马车前看到的那一幕…… 她看到一身鹅黄色衣裙的江晚荷上了那辆黑色的马车。 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夜晚这个时辰,江晚荷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会出现大街上? 而且看那马车样式,绝非江府的马车。 她突然就想起那日谢之宴说过的话,江晚荷最近同戚家那个纨绔风流浪荡子戚风走得很近。 依照秦氏对江晚荷的爱护程度,她是绝对不可能会让江晚荷大晚上出来的。 所以,是偷偷溜出来的? 看这情况应该也不只是一次了。 事态的发展,远超江晚棠的预料。 她是真没想到,江晚荷一个从小被秦氏保护的很好的无知闺阁千金,竟敢做出这么胆大的事情。 就这样,怀着繁杂的思绪,江晚棠一路回了宫。 两人回到皇宫时,已经很晚了。 姬无渊牵着江晚棠的手慢慢的走着,走到长乐宫门口,江晚棠看着紧闭的宫门愣了愣。 不应该啊,她这次又不是偷溜出去的,云裳他们怎么着也该会给她留门才是啊。 她抬眸,不明所以的看向身侧的姬无渊,后者却弯了弯唇,笑看着她道:“棠儿,去敲门试试。” 江晚棠疑惑又好奇的上前,轻拍了两下,宫门登时就从两边打开。 殿门打开的那一瞬,江晚棠的瞳孔猛地一震,映入眼帘的是满院子的各色海棠花状花灯,屋檐下,树梢上,假山上……甚至是花丛中,都挂满了暖黄,暖粉,暖红色调的海棠花灯。 整个大殿内灯火辉煌,却又空无一人。 从宫门口到大殿门口的这一路小道上,更是挂满了各色的海棠花灯。 各色花灯交织在一起,将整个院子装点得如梦如幻。 江晚棠怔怔的站在院子中央,半晌,才回眸看向身后的姬无渊。 姬无渊凤眸里染上笑意,缓缓走到她的身旁,轻轻握住她的手,看了看天色,子时已过。 他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棠儿,生辰吉乐安康。” “愿我的棠儿,岁岁平安,福泽绵长,喜乐安康,永享盛世之繁华。” 江晚棠的瞳孔紧缩,微微的震颤,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姬无渊。 后者笑笑,揉了揉她的头,散漫温柔的语调:“怎么,棠儿连自己的生辰都不记得了?” 江晚棠神色复杂,夹着几分黯然,她确实不记得自己的生辰,因为从来没有人为她庆祝过生日,除了那个人…… 第177章 空白圣旨 姬无渊看着她黯然的神情,突然就想到了些什么,心疼的抱住了她,抱得很紧。 是啊,她独自在山野庄子的那艰难十年,有谁会为她庆祝生辰? 这般想着,他感觉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过分的疼痛。 姬无渊深吸了一口气,用尽量轻柔的声音道:“棠儿,以后由我来爱你,护你,必不会让你再让孤单一人……” 江晚棠的心脏紧了紧,静静地伏在他的胸前,眼底有细碎的光亮闪烁着。 她抿了抿唇,喉间生涩,突然失了言语。 许久,姬无渊松开她,握住她的手,轻轻道:“棠儿跟我过来,我给你准备了生辰礼。” 江晚棠被姬无渊带到了大殿内,里面灯火通明,装饰摆设皆已焕然一新。 外面原本就已经很美很惊艳了,更让江晚棠诧异的是,大殿上摆满的整整齐齐一堆的生辰礼,个个木匣子礼盒精致典雅。 上面还写着红色字条。 江晚棠光是看了一眼,都觉着莫名的晃神。 她回过神,眸光诧异的看着身侧的姬无渊。 后者笑了笑,唇角轻扬,颜色浅淡的唇,声音蛊惑人心般:“都是给你准备的,过去打开看看,嗯?” 江晚棠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惊讶道:“这些都是给我的……生辰礼?!” 姬无渊点了点头,嘴角漾出浅笑:“嗯,棠儿去打开看看。” 江晚棠依言走了过去,大大小小一整排的生辰礼,由前到后的顺序,每个木匣子上都绑有一条红色的布条。 她随手拿起离她距离最近的一个木盒子,扯开布条,入目便是“生辰吉乐,一岁礼”几个烫金大字。 江晚棠怔了怔,伸手将盒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富贵平安长命金锁,金锁上嵌满了各色宝石,最中间刻着她的名字…… 江晚棠拿起精致的长命锁,发现底下还压着一张红色小笺,上面写着:“吾爱晚棠,一岁生辰,长命金锁护卿身。” “愿卿卿如春日初绽之花,纯净无邪,一岁一礼,一生欢喜,更望卿卿一生顺遂,无灾无难,一生无虞,长乐未央,吾之爱意,伴卿岁岁年年。” 渐渐地,江晚棠的眼眶泛起潮湿,拿着纸笺的手微微颤抖。 紧接着,她去拿下一个礼品盒,毫无意外上面写着“生辰吉乐,二岁礼。” 下下个:“生辰吉乐,三岁礼。” …… 就这样江晚棠拆了一个又一个,无一例外,每一个里面都有对应年纪最好的生辰礼,以及姬无渊亲自所写的祝福语。 字字真心,句句感人。 绝不是临时起意为之,一看就是用心准备了的。 江晚棠原本以为满城的烟火,满院的海棠花灯已经很难得了,可是看到眼前这些,她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难得。 她拆着拆着,眼眸渐渐泛红,打开一个又一个盒子的手都在颤抖,直到眸光落到“生辰吉乐,十岁礼”这几个烫金大字上的时候,目光顿住。 十岁…… 那是自出生起,第一次有人为她过生辰时候。 她还记得那个鲜衣怒马,玉树临风的少年亲自下厨为他煮了长寿面,味道不怎么好吃,但她很给面子的全部吃完了。 为此,还感动的在背着他的时候,偷偷抹了眼泪。 当时他们生活在山林里,与世隔绝,少年亲手用桃木为她雕刻了一只海棠花簪。 那只海棠花簪她曾放在手中摸了无数遍,整个簪子都变得通体光滑铮亮。 直到后来她亲自放了一把火,将那个小竹院子燃烧殆尽。 她将关于他的一切都烧了,连同他雕刻的那只海棠花簪。 直到姬无渊从身后抱住她,她才回过神来。 姬无渊亲昵的将下巴放在江晚棠的肩窝处,温热的语气喷洒在她的脖间:“怎么了?” “棠儿怎么一直盯着这个十岁的生辰礼盒瞧,不喜欢?” 江晚棠敛了敛眉,收回思绪,低声道:“喜欢。” 说完,她便伸手将那精致的檀木盒子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整套的海棠花样式的头面首饰,都是海棠红的颜色。 看到的时候,江晚棠的眼眸不受控制的颤动了几分。 是巧合吗? 怎么会这么巧? 江晚棠强压下心头的思绪,继续若无其事的一个个往下拆,直到拆到最后一个,是一个宝石玛瑙镶嵌的木匣子,看起来异常的精致华贵。 她本以为会是什么名贵的珠宝首饰,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道明黄的圣旨。 江晚棠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目光满是狐疑不解的看向了姬无渊,问道:“这是什么圣旨?” 姬无渊却是扬了扬眉,笑容意味不明:“棠儿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江晚棠没有再说什么,好奇的将那道圣旨打开,是一道盖好了玉玺章的圣旨。 她怔怔的看着这道空白圣旨,一时失语,许久,才诧异地看向姬无渊:“你给我的是……空白圣旨?” “是。” “这道圣旨上已经加盖了印章,无论棠儿在上面写什么,都有效。” “写着玩也行,想要什么,便写什么。” “写什么,我便满足你什么。” 姬无渊说的轻描淡写,就仿佛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生辰礼。 可是哪里可能寻常呢? 这可是圣旨啊,求都求不来的东西。 江晚棠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写什么都可以吗?” “是,”姬无渊回答的毫不犹豫,语气认真到不掺一丝的假:“只要棠儿要,只要我有,一切都可以满足你。” “就算是没有,想尽一切办法,也会给你。” “我只是遗憾没能早点遇到棠儿。” 若是能早点就认识你,我一定不会让你孤苦一人度过那十年。 姬无渊看着江晚棠眼底的颤动,将声音放得很轻:“今日便趁着棠儿生辰之日,将从前错过的那些,都补起来,从你一岁生辰开始……” 如果可以,他恨不能将她这十几年来受过的委屈和苦楚都补给她。 江晚棠感觉嗓子里像是堵了点什么,叫人有种说不出话来鼻酸…… 第178章 被人在意 姬无渊的眸色很深,看着她的时候眸底盛满了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柔情,他说:“棠儿,以后的每一年生辰,我都陪你过,好不好?” 江晚棠看着他眼眸里认真笃定的神色,却想说,姬无渊,我不值得你花费这么多心思在我身上的。 可话语梗在唇边,进退不得。 这一切,不都是她想要的吗? 她一开始进宫的目的不就是贪图他的权势,骗取他的信任和宠爱的吗? 事到如今,她竟然会有这样的念头,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本是钓鱼之人,却突然对上钩的鱼儿起了不忍之心? 真是可笑…… 于是江晚棠弯着唇,笑容明媚勾人地看着他。 她说:“阿渊,今日我很开心。” 姬无渊眼底本就包含柔情的光,一瞬间柔软到不可思议。 没有女子能在这样深情的注视下做到心如止水,哪怕是她。 他心疼过去的我,爱重现在的我。 后知后觉涌上心头的,是酸涩又凄楚的感觉。 被人在意,原是这样的感觉。 如果姬无渊不是一个帝王,他会是一个很好的良人。 如果她还是上一世的渴望温暖与被爱的她,如果他们都是普通人,他们或许会有一个恩爱圆满的结局。 只可惜…… 一开始,就掺杂了阴谋的虚情假意,真的会有好结果吗? 江晚棠不知道。 …… 彼时,夜色已深,如泼墨一般。 原本喧闹的京城长街,早已空无一人,一片寂静,唯有时不时地风声呼呼而过。 京城寻欢楼顶楼雅间内。 谢之宴依旧独自一人,负手站立在窗边,微仰着头看着天上的那轮皎月,一动不动。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一直隐在暗处的张龙和赵虎两人,一人躺在屋顶上,用手臂枕着头,抬头望天;一人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对着高挂在天边的明月左看看,右看看,恨不得能盯出一个窟窿来…… 前者张龙,后者赵虎。 赵虎看了许久,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和大人都盯着这天上的月亮看,到底是在看什么?” “这月亮里面有仙女不成?” 张龙闻言无语的对他翻了个白眼,大人是在看月亮不错,他可没有,他只是在放空自己想一些事情罢了。 但他知道,他家大人,有心事。 见他不说话,赵虎又抬手推了推他,不耐道:“快说说,这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大人都站在那看了几个时辰了,一动不动的,不会着魔了吧?” 张龙懒得搭理这缺根筋的呆子,随口敷衍的道:“是,月亮里面有仙女…” 赵虎惊讶道:“那为什么我看不到?” “因为你瞎…”张龙毒舌道。 赵虎:“你……**#(国粹)” 骂完,赵虎犹不信邪,虎目圆睁,硬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天上的月亮看,一会看看月亮,一会看看谢之宴。 直到月上中天,子时已过,谢之宴才有所动作。 他看着天上的清冷莹白皎月,嘴角突然弯起一抹清浅的笑意,喃喃出声,一字一顿:“生辰安乐!” 这一幕,恰好被赵虎看在了眼里。 从他的角度看,谢之宴正在同月亮对话。 莫非,这月亮里真有仙女?!! 可赵虎的一双眼眸都睁出了红血丝,硬是什么都没看到。 就这样,谢之宴这一站就站到了天亮,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举步离开了这寻欢楼。 天不亮,皇宫里就开始陆陆续续的忙碌起来,因为今日是贵妃娘娘的生辰。 姬无渊为江晚棠大肆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生辰宴,宴请文武百官,贵妇诰命夫人们一道进宫为贵妃祝贺。 曾经那些瞧不上江晚棠出身的贵妇和诰命夫人,如今都得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唤一声“贵妃娘娘金安。” 或许是权势养人,进宫不到半年的江晚棠早已脱胎换骨,本就明艳大气的长相,一双含情桃花眸,眼尾一抹瑰色泪痣,妖冶鲜活,看人时自带一股冷眼傲气。 浑身的气场与姬无渊一般无二,不笑时,气势迫人。 任何人,都不敢再轻视她半分。 江家的人本也想借此进宫沾沾江晚棠的光,可惜都被拦在了宫门口,丢尽了颜面。 唯有江槐舟畅通无阻。 生辰宴开始之时,一袭黑金色龙袍的姬无渊与一身绯红色鎏金长裙的江晚棠一同出席,两人携手,站在高台之上,一起受众人祝贺朝拜。 “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贵妃娘娘万福金安,诞辰吉祥,福泽绵长!” 所有人都纷纷跪地,呼喊之声响彻云霄,气势磅礴。 跪在人群中的江槐舟和萧景珩眼眸中纷纷露出复杂的神色。 萧景珩的是嫉妒,不甘与无奈,而江槐舟的眼神远比他的要复杂多,晦暗幽深,看不真切。 仿佛熟悉,又好似陌生,还带着些许怀念,情绪浓烈而又复杂。 众人都在跪拜,本是无人注意,可偏偏一向敏锐的谢之宴正好离他不远,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凭他多年查案的直觉,这样的眼神,不是一个兄长看待妹妹时该有的。 只一瞬,江槐舟便收回了视线,垂下了眸。 谢之宴也敛了思绪,当做一切都未发生。 生辰宴很盛大,也很热闹,宴会进行到中途,江晚棠便有些乏了,可为了不辜负姬无渊的一番费心费力,还是坚持到了最后。 等到一切都结束后,已是夜深人静,累了一日的江晚棠却没有睡意,独自坐在月中的秋千架,看着满院的海棠花灯,怔怔出神。 云裳见她有心事的模样,走了过去,关心道:“姐姐今日不开心吗?” 江晚棠莞尔一笑,轻声道:“没有,相反,我很开心。” “真的?姐姐没有骗我?”云裳狐疑的道。 江晚棠轻笑出声:“真的。” 云裳想起不久前姬无渊依依不舍的离开长乐宫的模样,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劝道:“姐姐何苦拂了陛下的心意,妹妹瞧着陛下待姐姐是真的好,与旁的人都不一样的那种……” 第179章 赌不起 说到此处,云裳顿了顿,又道:“陛下他……他看姐姐的眼神,有情。” 云裳说的是真心话,她在青楼待了那些年,见惯了各种形形色色的男子,其中的天潢贵胄,达官贵人也不在少数。 大多数男人就算喜欢一个女人,愿意花钱花心思讨好她,那也是一时兴起,逗趣罢了。 他们骨子还是强势凉薄,以自己为中心的,于他们而言面子尤其重要,比任何女人都重要。 若是女子闹个一两次或许还能容忍,但多了几次,他们便会彻底失去耐心,从而厌弃。 更遑论是像姬无渊这样的九五之尊,天底下最不缺女人的男人。 但是像他这样对一个女人的宠法,她是真的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自从遇上了江晚棠,云裳是真心的将她当做自己姐姐,唯一的亲人来对待的。 在她眼里,江晚棠是这世上最善良,最美好的人。 她们的前半生都孤苦,深宫寂寞,岁月悠长,倘若陛下真是个有心人,她也希望她的姐姐能够觅得良人,一生美满幸福。 可云裳也看得出来,姐姐待陛下始终隔着点什么,总是若即若离,留有余地。 嘴里,眼里都是情,可唯独没有心。 她将自己的一颗心,早就封起来了,封得牢牢的,任何男人都走不进去。 她很清醒,也很通透,是云裳见过最清醒的女子。 同时也是云裳最喜欢,最为敬佩的女子。 姐姐绝不会因着一时之宠便真觉得自己是帝王心尖尖上的人,肆意妄为,向帝王索取真情。 相反,她将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 姐姐会恰时地向陛下撒娇,媚眼如丝地对陛下说一些情话,勾得陛下每每难以自持,却又日日往长乐宫跑。 她还会时不时的发点小脾气,佯装恼怒的瞪着那位帝王,可陛下从不会生气,只觉她可爱有趣,反而越来越宠着她,纵着她。 情浓时,陛下会将姐姐抱在怀里,头枕在她的颈窝,“棠儿,一直陪在孤身边好不好?” 那情形,瞧着比寻常人家的新婚夫妻还要更腻味些。 云裳是眼瞧着那位九五之尊,眼眸的爱意,越来越多,愈来愈盛的。 尤其是那些精心准备的生辰礼,和今日这场盛大的生辰宴。 陛下真的给足了姐姐,一个女子想要的一切,权势,地位,纵容和偏爱。 帝王的情爱本就难能可贵,云裳不想她的姐姐就此错过。 云裳说完,江晚棠沉默了许久。 在云裳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江晚棠却是看着她淡然一笑。 她揉了揉云裳的头,轻笑道:“傻云裳啊……” “你有没有读过《诗经》?” 云裳点了点头。 江晚棠又浅笑着道:“那你记不记得其中有一篇《氓》?” 对于她的问题,云裳一时摸不着头脑,只能老实的回答:“太久了,已经记不清了……” 江晚棠笑笑,不在意的道:“没关系,我说给你听。” 她抬眸看着远处的虚无,淡淡吟道:“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云裳在听到后面一句时,瞳孔猛地放大。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她喃喃出声,重复念了好几遍。 她这般念着,视线一时怔忪,直到江晚棠再度开口。 江晚棠弯了弯唇,继续道:“从前读到这句话时,便觉发人深省,感慨万千,后来有所体会后,便又觉这样的话,女子要刻在骨子里才好……” 云裳目光怔怔的看着她:“姐姐,我……” 江晚棠也不在意,只是浅笑:“不碍事,你也是为我好。” “云裳啊…情爱本就是这世上最不牢靠的东西,当你全心全意想要依靠它之时,往往都是最靠不住的。” “咱们女人,不同于男人,男人动心,一点也不影响他在自己要走的路上走得更远,而女人动心,却往往一退再退,直至失去一切,换得彻底一个——输。” “同样,我若一开始便是真心待他,我也不会有现在的一切,或许早就和后宫那些失宠的妃嫔一样了。” 云裳此时的思绪很复杂,她想了想道:“可是陛下他……他待姐姐极好,怎会……” 江晚棠轻笑出声,目光幽远:“是,他待我很好,越来越好。” “可他也是一位帝王啊,倘若某一天他不想再对我好的时候,我连置喙的余地都没有。” “我如今的一切都是都是他给的,而我唯一能守住的便只剩自己的这一颗心了。” “拿着自己的一颗真心,去赌帝王的真情吗?” 云裳言语迟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晚棠看着她,莞尔一笑,她说:“这个筹码太大,我赌不起。” “陷入情爱的女子,在感受不到爱意的时候,就已经无法全身而退了。” “纵使身在后宫,身体不得自由,但我也希望我的心是自由的。” “心无枷锁,才有自我。” “云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啊,云裳再说不出劝慰的话。 她以为的为她好,却不是姐姐想要的。 云裳愣愣的点了头,神情若有所思。 是她想岔了,她以为世上女子所求的不过都是觅得良人,携手一生。 可是,这世上哪有那么良人啊? 如果真是这样,又怎会还有那么多的怨侣。 情爱之事,相爱容易,相守却是最难。 她自己和陆今安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既是如此,女子又何必自困于情爱? 思及自己这几日的纠结和苦恼,云裳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抹自嘲以及释然的笑意。 她看着江晚棠,神色动容,坦然道:“姐姐,谢谢你。” “有你,是云裳此生之幸。” 江晚棠拍了拍她的背,清浅一笑:“妹妹亦是我的知己。” 后来,云裳问她:“既是如此,姐姐今夜又为何又不挽留陛下?” 她还想问,既是不在意,为何不抓住这个机会,演得再像一些? 云裳看的出来,陛下还是很想,很期待姐姐能够开口将他留下来的。 她相信姐姐也是一定能够看出来的,可是她却没有这样做。 从始至终,她都未曾开口挽留…… 第180章 演不下去了 江晚棠看着满院璀璨的海棠花灯,嘴角露出一抹颇为自嘲的笑意。 她冷白的肤色在花灯的照耀下,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泽,如梦幻一般的美感。 许久,江晚棠那双本就水润的桃花眸里,泛起盈盈光泽,她突然轻笑了声,用很轻很低的声音说:“我只是...突然演不下去了。” “我知道他想我开口留下他,若是换做平常,我也一定会这样做。” “可是,这两日看着他为我做的种种,皆是出自于真心。” “他是真的只想让我开心,也是真的在用心为我过一个生辰。” 说着,江晚棠的唇边溢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云裳,你知道吗,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用心的为我过生辰。” “也是我第一次知道,长寿面也可以是比佛跳墙还要食材丰富金贵的膳食。” 江晚棠顿了顿,又道:“曾经,我一直都很羡慕江晚芙,羡慕她过生辰的时候,相府会为她大摆筵席庆生,羡慕她众星捧月,羡慕她被人捧在掌心,如珠似宝。” “而我的生辰,却从未有人记得,亦或许是不在意。” “但是,如今却突然有一个人,他记得我的生辰,他将我从出生起就缺失的生辰礼和祝福,都一一补给了我,给的都是最好的……” “他让我觉得当初自己羡慕江晚芙所拥有的那些也不过如此。” “他还让我体会到了那种被人当作稀世珍宝,宠着,惯着的感觉。” 人心都是肉做的,又怎么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于是,江晚棠那颗冷硬的心肠,在面对姬无渊时,突然就有了不忍。 江晚棠精致明艳的小脸上,没有什么笑容,而是一种犹如深潭般的宁静。 她垂下眸,声音很轻:“云裳,我真的只是……突然演不下去了……” “这听起来似乎很可笑。” 江晚棠确实也低低的笑了,带着些许自嘲。 “我不想骗他,也不想骗自己,至少今日是这样。” “我想,就今日,此时此刻,我不想用虚情假意来面对他的一番真心实意。” “说来可笑,骗都骗了这么久,本来早就麻木的心,竟然还会于心不忍。” 云裳抱着着江晚棠手臂的手微微一紧,叹息道:“姐姐,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既不能坦诚相待,那么不是你骗他,就是他骗你,我倒宁愿姐姐是占据主导权的那个。” “不管结果如何,云裳都会永远陪在姐姐身边,不离不弃。” 江晚棠笑了笑,眼中有许多复杂莫名的情绪,红唇微启,只说了一个字:“好。” 两人就这样在院中,坐了许久。 翌日,天气炎热,却是突然下起了大暴雨,下了许久。 江晚棠与云裳坐在窗前看书,虞太妃那边却是突然派人来报,说是戚太后有了身孕,快两个月了。 按照时辰来算,正是那日宫宴和那群山野莽夫『淫』乱之后,留下来的。 虞太妃问她想怎么处置。 江晚棠蹙了蹙眉,还是起身,冒着大雨亲自去了一趟慈宁宫。 慈宁宫内,只见戚太后坐在脏污不堪的床榻上,蓬头垢面,神情木然,眼窝凹陷,眼神空洞而呆滞。 原本保养得当的皮肤和手指,都变得干枯蜡黄,与两月前雍容华贵的戚太后判若两人。 看起来倒是与当初疯癫的虞太妃很是相似。 当然,这一切也都是虞太妃所为。 自从戚太后那日被人当众捉奸,坐实了祸乱宫闱的罪名之后,戚家便放弃了她,姬无渊也将她交给江晚棠随意处置。 江晚棠自然就将人交给了虞太妃。 戚太后折磨了虞太妃二十多年,虞太妃自然不会让她好过。 但当江晚棠走进内室,看到戚太后此刻脏污的模样时,还是有几分诧异。 整个殿内都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恶臭味,像极了几个月都未曾清理过的恭桶。 江晚棠站在门口,用帕子捂住口鼻,紧皱了眉头。 许是听到动静,戚太后转身回过眸来,看着站在门口,一袭朱红色广袖织金轻纱长裙的江晚棠,瞳孔猛地一颤,活像见到鬼一样的往后退。 只是她的腿脚都被铁链绑在了榻上,刚退出两步,就无法再动弹半分。 戚太后情绪激动的拼命用力去扯那两根困住自己的粗大铁链。 直到这时,江晚棠才看清她两条小腿上乌青到泛黑的大圈淤痕,以及那铁链是穿过了她小腿骨的,伤口早已结痂。 戚太后看到江晚棠后,就捂住自己的脸,脚上拼命的用脚蹬着铁链,想要挣脱束缚。 一边用力,嘴里还一边喊着:“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不是我害死你的,不是我害的……” 江晚棠瞬间明了,戚太后这是将自己认作了当年的文德太后了。 同时,她也明白这内室为何会这般臭气熏天。 虞太妃将戚太后困在这一方床榻之间,她的吃喝拉撒便只能在这榻上…… 戚太后此人人前最讲究体面,虞太妃此举便是在践踏她的尊严和体面,同时折磨着她的身心。 江晚棠忍住恶心,向前走了两步,榻上的戚太后见状情绪愈发激动,口不择言:“你不要过来……” “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害你的人,我是无辜的……” 江晚棠想起之前虞太妃说过的话,她不仅长得像文德太后,声音也有几分像。 于是她冷笑一声,故意开口试探道:“呵,无辜?” “你一个毒妇,谈何无辜?” 戚太后厉声道:“不是我!” 江晚棠接着用阴森的声音,吓唬她:“不是你还是谁,你个毒妇,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地下好冷啊,你下来陪我吧……” “啊啊啊……” 伴随着,窗外吹进来的冷风,戚太后不禁抬手捂住脑袋,吓得尖叫出声。 “我不是故意的,是他\/她逼我的,是他\/她逼我的啊……” “我没有害你,是他(她),他(她)就是一个变态,禽兽……” “哈哈哈……” 第181章 南宫世族 说着,戚太后突然笑了起来,声音变得恶毒:“你怪不得别人,要怪就怪你自己,怪你命不好,沾上了那变态,哈哈哈……” “南宫漪华,活该你早死啊!” “你若不死,我又如何能有后面的风光快活……哈哈哈……” 闻言,江晚棠脸上的神情瞬间僵住。 她刚刚在戚太后疯癫的那番胡言乱语之中,敏锐的捕捉到了‘南宫漪华’四个字。 江晚棠微微眯了眯眸,桃花眼眸色深了深,若是她没听错的话,戚太后口中的南宫漪华,应该是文德太后的名讳。 所以,文德太后出身于南宫氏? 是被姬无渊灭了九族的那个南宫世族?! 那文德太后和南宫琉璃之间岂不就是…… 就在江晚棠刚想开口再试探着问出些什么之时,虞太妃走了进来。 戚太后在见到虞太妃后瞬间清醒了过来,看向她的目光登时就如淬了毒的利剑一般,咒骂道:“贱人!毒妇!” 骂完,又看向了一旁的江晚棠,满眼愤恨:“你们别得意的太早,只要戚家不倒,哀家就还是太后。” “等哀家翻身,定要你们这等贱人好看。” 虞太妃嗤笑出声:“戚家都自身难保了,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德性?” “一身臭气熏天,肚子里还怀着野男人的孽种…”说着,虞太妃抬手掐住了鼻子,嫌弃的摆了摆手,“就你这样的荡妇还在做着当太后,受人敬仰的春秋大梦呢?” “皇室可不会容忍你这早就污了名声的太后……” 话语中的鄙夷和不屑,如同一把尖锐泛冷的刀子,不断的捅向戚太后。 两人又开始,互相咒骂,这样的场景几乎每日都在慈宁宫上演,虞太妃每日都会来慈宁宫耻笑她,讽刺她。 一旁站着的江晚棠始终未发一言,静静地看着她们互相辱骂。 许久,两人终于停止。 虞太妃看着江晚棠,问道:“这贱人肚子里的孩子……” 江晚棠不在意的笑了笑,漫不经心的回答:“随月姨处置。” 虞太妃说:“好。” 两人正欲转身离开,榻上的戚太后,却是突然出声喊住了江晚棠。 戚太后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神神叨叨的说:“有些东西,隔着距离瞧,美得活色生香,但你贴近了再瞧,就是一堆森森白骨。” “当年的她是如此,以后的你亦是。” 说着,她抬手指向江晚棠身侧的虞太妃,又道:“你身边的这个毒妇,心机深得很,我劝你最好离她远一些。” 江晚棠回眸,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应。 许是她眼中的不屑和嘲讽太过明显,戚太后情绪激动的道:“怎么,你不相信我说的?” 江晚棠嘴角弯起一抹冷笑,眼底冷沉着一丝淡漠:“那又如何?” “你又算什么好人?” “你不会以为我会相信,这是你善意的提醒吧?” “说起来,你从第一眼见我起,就一直是恶意满满吧…” 戚太后满是皱眉的脸上,脸色僵了僵。 说完,江晚棠也不等她反应,直接转身离开,虞太妃跟在她的身后。 戚太后尖锐的嗓音自身后响起:“我不会输,我戚家不会输,你们走着瞧!” “哈哈哈,戚家不会输!” “……” 江晚棠嘴角勾起一抹讽意,脚步未停,走出了内室。 慈宁宫外,外面的雨势磅礴。 墨色的天空仿佛被捅破了一般,倾盆大雨疯狂地倾泻而下。 豆大的雨滴砸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浑浊的水花。 江晚棠静静站在回廊下,凝望着那如帘幕般倾泻而下的暴雨,思绪复杂烦沉。 虞太妃贴心的上前为她披上了一件披风,自从大仇得报后,她便是真心实意的将江晚棠当作自己的小辈来看待。 更遑论,她还长了一张肖似故人的脸。 江晚棠突然出声:“月姨,文德太后是出身于当年的南宫世族?” 虞太后身体一僵,手上的披风险些拿不稳了。 江晚棠见她反应,却是笑得云淡风轻:“看来是真的。” 反应过来后的虞太妃,登时就跪在了地上。 江晚棠伸手去扶,后者怎么都不肯起,她便只能无奈道:“月姨真是折煞我了,我拿月姨当自家长辈般尊敬。” 虞太妃仍旧固执的不肯起身,江晚棠只能随她一道跪下去,见她如此,虞太妃才起身将她拉了起来。 她看着眼前的风华正茂,愈发美艳不可方物的小姑娘,心绪万千。 虞太妃颤抖着唇,许久,眼眶落下浑浊的泪来,“棠儿....” “日后,我便像呼唤小辈一般这样的唤你吧。” 话落,她看着外面的下个不停的暴雨,眼神渐渐变得深远起来…… 她说:“你说的不错,太后娘娘确实是出身南宫世族。” “那你应当也知晓了,当今陛下登基后灭的第一个九族,便是南宫氏。” 江晚棠神情坦然的点了点头。 虞太妃怆然一笑:“当今陛下,与南宫世族之间的恩怨纠葛很深,已经查无可查。” “所以,我才一直不敢告诉这些事。” “我亦知道你很好奇。”虞太妃握着江晚棠的手,叹息了一声,苦口婆心的劝道:“棠儿,听我一句劝,千万不要去问,也不要去查。” “现在这样就很好,别给自己惹祸上身了,好孩子……” “有些事情,是经不起查的。” 说到这里,虞太妃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结着翳的浑浊双眸,有泪意浮现:“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要是当年,我没有继续查下去……该多好啊!” “可惜,终究是回不去了……” 她低声笑了,笑意沾满了苦涩和悔恨。 江晚棠闻之动容,没有再多问些什么。 外面的雨势依旧不减,两人站在廊檐下沉默着。 大雨滴落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又飞溅到两人身上。 江晚棠看着外面雨雾朦朦的天空,眼神复杂晦暗,许久,她微勾起了唇角…… 不查? 怎么可能。 她不相信世上会有这般的巧合,无缘无故的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比起稀里糊涂的活着,她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第182章 江南水患 此后,京中一连几日都下起了大雨,那雨如密密的珠帘,从阴沉的天空中不断倾泻而下,整个京城都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之中。 遇上较大的雨势之时,京城长街上的积水迅速漫过了行人的脚踝,那原本热闹繁华的街市,也因着这连日来的大雨而变得冷清了许多。 京中尚且如此,更别提江南一带那些靠近江河湖泊的水乡之地。 长乐宫。 宫殿的飞檐上,雨水如瀑布般流淌而下,溅落在地面上,泛起一朵朵大大小小的水花。 院落中原本盛开的那些娇艳花朵,都被这无情的雨水打得七零八落,花瓣漂浮在水中,散落在泥泞的土地上…… 而那些精心制作的海棠花灯,都在雨水的浸泡下渐渐变软,上面精美的图案也变得模糊不清,原本璀璨的灯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一个个湿漉漉的编织框架。 雨水不停地下着,整个院落弥漫着一种忧伤与凄凉的氛围。 江晚棠裹着披风站在长廊下,静静的看着眼前这衰败的一幕,眼神忪怔,神情一片黯然。 谁能想到几日前,还温馨璀璨的院落,在经历风吹雨打之后,会残败成这副模样。 纵使是盛开得再娇艳坚韧的花朵,在面对风雨之时,还是不堪一击。 江晚棠看着看着,唇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她想到了在慈宁宫那日,虞太妃最后同她说的那一番话。 当时,虞太妃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的劝告:“棠儿,我知道姬无渊现在待你很好,比当年先帝待我还要好上数倍……” “但月姨还是不得不再次提醒你,不要轻易相信一个男人,尤其他还是一个帝王。” “这世上最至高无上的是皇权,最深不可测的是帝王心。” “不要以为他宠你,纵你,就可以挑战皇权,亦不要因为他说爱你,就相信帝王真心。” “棠儿若是觉得他好,那是因为在你面前,他是个好人,可是人是很复杂的,你能明白吗?” 江晚棠明白。 因此她的回答也足够明白:不囚于心,不困于情。 她还记得当时,虞太妃看向她时那个浓烈复杂的表情,像是诧异,又像是欣慰,更多的是她看不明的情绪,最终化为了一声叹息,和一抹自嘲的笑意。 她说,这些都是当年的文德太后教给她的。 她还说,可惜当年的她看不穿,也听不明白,到底是没有听进去一句。 情窦初开的少女,以为爱可以抵抗万难,但结局却是遍体鳞伤。 到头来才发现爱本就瞬息万变,如何抵得过现实和清醒。 说到最后,虞太妃已是流泪满面。 临走前,她还听到了虞太妃转过身后的喃喃自语,她说:“像,太像了,怎么会这么像呢?” 至于像什么,像谁,江晚棠心知肚明。 这般想着,江晚棠站在院中怔怔出声,直到云裳走到了她身旁,开口道:“外面风雨大,姐姐仔细着着凉。” 江晚棠回神看着阴沉沉的天色,再看向那些掉落的花朵,有些惋惜,她轻声开口:“看来,这是要变天了啊?” 而后,没过几日,江南水患,闹饥荒的消息便传到了京城。 朝堂之上,气氛凝重。 姬无渊面色阴沉的可怕,大臣们一个个战战兢兢,却又不得不上前汇报此次江南水患之事。 “陛下,江南水患,来势汹汹,洪水冲垮堤坝,淹没无数良田村庄,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一位老臣率先开口,声音颤抖,眼中满是忧虑。 另一位大臣接着道:“陛下,此次水患范围甚广,江南数郡皆受其害,房屋冲塌,百姓无家可归,只能暂居高处,缺衣少食,亟待救援……” “陛下,臣听闻已有不少百姓因水患而染病,若不及时救治,恐引发瘟疫,后果不堪设想。” 一位年轻的臣子忧心忡忡地说道。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众说纷纭。 姬无渊端坐在高堂之上,听着大臣们的汇报,嘴角带笑,声音却是无比的阴沉:“说了这么多,你们的应对之策呢?” “上次孤拨下的十几万两修建堤坝的银钱,就是这样一冲就倒的成果?!” “……” 最后姬无渊发了好大一通火气,大臣都拖下去处置了几个,才下朝。 陛下盛怒的消息,很快便从前朝传到了后宫。 消息传到长乐宫的时候,江晚棠正坐在大殿内同云裳下棋,闻言紧皱了眉头。 倒不是因为姬无渊动怒,而是江南水患之事。 她记得上一世这会儿江南是有水患之灾,但远没有这般严重,看这情形应该是有了一段时日,却是到现在瞒不住了才呈报上来,也难怪姬无渊会动怒。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次水患之灾,背后怕是不简单。 思及此,江晚棠眼眸眯了眯,眼眸里多了几分凝重之色。 整个长乐宫一派寂静。 反观,赵淑嘉的昭华宫却是一如既往的一片热闹,欢声笑语。 此刻的昭华宫聚满了一众妃嫔,坐在一起喝茶趣聊。 自从江晚棠升了贵妃之位后,便免了各宫的请安问礼,因为她不喜一群各怀心思的女人,坐在一处装模作样,是以她连装都懒得同她们装。 比起江晚棠的不好接近,不合群,和白微微的故作清高,赵淑嘉的端庄大气,平易近人倒是更得人心。 是以,即便是她被陛下贬为了赵美人,大家闲来依旧喜欢来她这昭华宫喝茶聊天。 令众嫔妃觉着奇怪的是,今日贤妃白微微也难得的出来串门了。 众人一开始见她在还有些拘谨,后面瞧她也只是安静的坐那里喝茶,加上有赵美人活络气氛,很快便也放开聊了起来。 很快就有嫔妃们聊起了此次江南水患之事。 只是不管大家说什么,白微微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闲然自得喝茶的模样。 直到某个嫔妃说到此次江南水患,陛下有想法微服出巡,亲自去往江南一带,她喝茶的动作猛得顿住…… 第183章 失贞 不过一众嫔妃听了都不相信,就连那个提起此事的嫔妃自己也是不相信的。 大家说一说也就不当回事,很快又聊起了别的。 唯有白微微,眼眸幽深,眼底里闪着别人看不懂的神采。 …… 长乐宫。 入夜的时候,江晚棠斜倚靠在美人榻上,看着谢之宴派人送来的传信,眉头紧蹙。 自从上次在长街瞧见江晚荷深夜独自出行,还上了一辆华贵的马车之后,江晚棠便有拜托谢之宴派人帮她留意几分。 信纸有两张,一张上写着江晚荷与戚家那个纨绔浪荡公子戚风勾搭在一起,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并且江晚荷频频夜间外出,与他私会。 而近日那戚家纨绔却是有意的开始避着江晚荷,他越是这般,江晚荷越是主动缠上了他,日日跑出来四处寻他。 就在昨日夜晚,戚风在青楼寻欢作乐,江晚荷得到消息跑去青楼捉奸,推开房门,看到的却是几个纨绔公子和一群衣衫褪尽的青楼女子纠缠在一处…… 入目即是好大一张床榻,及一片晃眼的白,『污』『秽』不堪的混乱场面令人震惊。 而当时的戚风正好与两三个青楼女子纠缠在一处,气血上头的江晚荷冲过去就是扯开他们,对那几个女子又打又骂,对着戚风也是一顿撒泼,质问…… 哭哭啼啼的模样,俨然一副将自己当做正室夫人,前来捉奸的场面。 其他几个纨绔也都围坐在一旁看笑话。 戚风也察觉到了兄弟们看笑话的目光,一时间面子上挂不住,扯过一旁的江晚荷,当场就是几个巴掌打了下去:“哭哭哭!你就知道哭!还没进老子家门呢!就敢管起老子来了?!” 不仅如此,还当着屋子里一群人的面,毫不留情的出言讥讽江晚荷:“要不是你全身上下没几两肉,该有的地方都没有,让老子玩不尽兴,老子至于出来找其他女人吗?” 在场的几个纨绔登时就目光邪肆的落在江晚荷身上上下打量,带着明晃晃的不怀好意。 江晚荷又屈辱,又羞愤,最终只能捂着脸跑了出去。 而戚风丝毫不在意,揉着怀中的美人继续潇洒,肆意快活,其他纨绔见状也都是如此…… 对于江晚荷的出现,无人在意。 门一关,里面又陆陆续续传出一些大大小小的动静…… 而一张信纸上,则简略写着戚风此人日常的行事作风,件件无耻,桩桩不入流,欺男霸女无数,与那二房的戚贵好不到哪去。 江晚棠看着眼前的信,眉头越蹙越紧。 在大盛朝,女子的名声和贞洁何其重要。 她没想到江晚荷一个闺阁女子,胆子这样大,未婚失贞也就罢了,还同戚风这样的烂人纠缠在一处。 信上最后还提到说,秦氏在今日一早便去了戚家,被人赶了出来。 谢之宴说秦氏很有可能会进宫来找她,让她早些做好打算。 江晚棠眼眸微眯,眸中泛起冷意,就算秦氏不来,照这情形她也不会袖手旁观。 戚家与姬无渊如今剑拔弩张,与她更是积怨已深。 戚家做这件事,定然是蓄谋已久,要不了几日,江家女不顾廉耻,与人私通的消息怕是就要在京城传开了。 前有一个江晚芙,如今又来了一个江晚荷,江家的门风定然会被满京城人诟病。 而戚家此举,明显是想借着戚风欺辱,践踏,江晚荷来侮辱江家,羞辱她。 江晚棠不在意这些,但她不得不为兄长江槐舟考虑。 如今她的兄长被姬无渊破例升了刑部侍郎一职,前途一片坦荡,又正是议亲的年纪,万不能因此被连累上一身污名。 江晚棠这般想着,眸中的冷意愈盛。 此时,门外来小太监来报,说是陛下来了,已经快到长乐宫门口了。 江晚棠连忙起身,将手中的信纸,放在烛台上燃烧殆尽,而后前去门口迎驾。 长乐宫门口,江晚棠刚要俯下行礼,姬无渊便将她扶了起来,佯装出愠怒的表情道:“孤不是说了,棠儿以后见孤不必行礼。” 江晚棠扬唇笑了笑,从善如流:“陛下,这不合规矩。” 显然,这样规矩的回答不是姬无渊想要的。 姬无渊的眸光暗了暗,凤眼中带着几分深意,看向江晚棠:“棠儿,孤说的规矩,才是规矩。” 江晚棠没有反驳,低着头半晌,才轻声道:“好。” 一副很是乖巧的样子。 可姬无渊却觉得心里有些发堵,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皱眉,抬手摸了摸江晚棠的头,柔声道:“棠儿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江晚棠抬眸看向他,一双含情桃花眸露出清浅的笑意:“没有。” 她关心的道:“陛下忙到这么晚,可有用过晚膳?” 姬无渊摇了摇头,散漫慵懒笑着道:“忙完就想先过来看看棠儿。” “刚好臣妾也有些饿了,叫人传膳过来,陪着陛下一道用些?” 姬无渊说好,便牵着江晚棠的手,往殿内走去。 不多时,宫人们就摆好了满满一桌子的膳食。 姬无渊和江晚棠一起用膳的时候,都不喜有宫人人在旁边伺候,他也会亲自为江晚棠布菜,然江晚棠就只是负责吃,丝毫没有一个作为妃子的自觉。 姬无渊也乐意宠着她,惯着她。 而这一次,江晚棠却是难得贴心的亲自为他布菜。 姬无渊挑了挑眉,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她,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意。 江晚棠偶尔抬头与他对视,浅笑一声:“陛下一直瞧着臣妾做什么?” “臣妾脸上有脏东西?” 说罢,就欲抬手去擦脸,被姬无渊按住了手腕。 “没有。”姬无渊歪着头笑,姿态散漫慵懒的对她笑:“孤就喜欢看着棠儿。” “怎么都看不够。” 江晚棠好笑的看着他,揶揄又娇俏的语气:“那陛下日后去哪都带着臣妾?” “是,”姬无渊毫不犹豫,一副很坦然的模样:“孤去哪,都想带着棠儿。” 江晚棠以为姬无渊只是随口说说,不在意的笑了笑。 可姬无渊下一刻便问她:“棠儿,过几日孤准备微服出巡,去江南一带探查水患问题,你愿意与孤一同前往吗?” 第184章 纨绔 江晚棠只是略微忪怔片刻,便轻声开口问道:“这么突然吗?” “嗯,”姬无渊眼皮半敛着,眼神晦暗不明,话语冷沉:“江南那一带形势不容乐观,不论是天灾还是人祸,孤必须亲自去一趟。” “只是这一路行途艰辛,舟车劳顿,怕是……” “臣妾不怕辛苦。”江晚棠伸手去握姬无渊的手掌,在后者略带诧异的目光中,她弯唇笑了笑,笑容温暖明媚。 姬无渊看着有一瞬间的恍惚,甚至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他只听见江晚棠说:“陛下去哪,臣妾就去哪。” “况且臣妾本也不是个娇气的人,是陛下将臣妾养得娇气罢了。” 姬无渊眼神微动,拉着江晚棠的手就将她拽进了怀里,抱得很紧。 “此行必定危险重重,棠儿不怕吗?” 姬无渊的眸色深暗,是隐而不发的复杂情绪。 对于带上江晚棠一起去江南这件事,他其实考虑了很久,也纠结了许久。 对于安危问题,他其实不那么担心,一来此次是微服出巡,他会隐去自己的行踪和身份,二来暗中一路有龙影卫保驾护航。 但让她与自己一起去受苦,他舍不得,可一想到要将她一人留在京城,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她,他又放不下。 是以,思虑再三后,还是决定来听听她自己的想法。 不管如何,私心底他还是想带她一起去的。 江晚棠的声音很软,在姬无渊的怀中,闷闷的,尾音勾缠在一起,就有了甜软之感:“有陛下在,臣妾不怕。” 姬无渊只觉得一颗心又软又烫,他在她的耳畔,一字一句,低声道:“好,孤一定会护好你。” 感受到他的情绪波动,江晚棠主动抱了抱他。 夜色阑珊,几分孤寂。 姬无渊将她抱在怀里,很是放纵的亲吻…… 后来,姬无渊抱着江晚棠,两人躺在窗前的美人榻上,看着窗外清冷的月色,说了许久的话。 江晚棠像只小猫一样依偎在他怀中,听着他说此行的路程和计划。 姬无渊说让她身边带上一个婢女,也好一路照顾她,无聊时陪她说说话。 江晚棠想了想,决定带上云裳。 姬无渊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腰上,嗓音里的喑哑还未完全褪去,分外磁性:“为什么是云裳?” “我以为你会选修竹,她毕竟会点功夫,遇上危险也能保护你几分。” 听到“保护”两字,江晚棠挑了挑眉,唇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抹笑意的弧度。 但是话语平静如水,她说:“陛下此次下江南,途经之地,离云裳的老家很近。” “她已离家多年,借此机会,正好能回去看看,去她父母坟前祭拜一番。” “况且,云裳虽然不会武,但其他方面都很厉害,她不是寻常娇滴滴,什么都要靠人保护的女子。” 姬无渊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用沙哑慵懒的声音说:“好,棠儿说什么便是什么。” 很快,两人又聊起了其他的,仿佛老夫老妻一般,总有说不完的话。 直到江晚棠在他怀中缓缓闭上了眼眸,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而轻柔。 姬无渊垂眸看着怀中熟睡的江晚棠,她的睫毛很长,如鸦羽般的睫毛覆盖住漂亮的桃花眼,眼尾的那颗瑰色的美人痣,勾人的紧。 妖孽的面容如同冰封一般。 他动作轻柔的起身,将榻上的江晚棠小心翼翼的打横抱起,抱进了寝殿里。 彼时,京城的最为繁华热闹的一条烟花柳巷里。 谢之宴静静地站在某处阁楼之上,他的身后跟着张龙赵虎兄弟二人。 他目光幽深的望着对面的醉花楼,冷冽的眸色就像是深沉的墨,浓到化不开的夜。 醉花楼乃是昨日江晚荷捉奸的青楼。 丑时已过,本是万籁俱静,但这条烟花柳巷里,依旧有着零零散散的人群走过。 不多时,几个纨绔公子东倒西歪地从楼中走了出来,他们面色潮红,眼神迷离,满脸的慵懒与满足,身上还散发着浓郁的酒气和脂粉味。 为首的公子衣衫不整,皱皱巴巴的,领口大敞着,露出一片古铜色的肌肤,头发也有些凌乱,几缕发丝随意地垂在额前,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用手揉着眼睛,脚步虚浮,仿佛还沉浸不久前酒色之中。 此人正是戚家长房的风流纨绔嫡三子戚风。 面的公子们也是形态各异,有的脸上带着醉意未消的红晕,有的眼神迷离,似乎还在回味着不久前的温柔乡,他们相互搀扶着,嘴里还嘟囔着一些含糊不清的话语。 一个公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昨夜真是痛快,那几个小娘子真是够味。” 另一个公子笑着附和道:“可不是嘛,这醉花楼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不过昨夜那突然闯进来的江家三小姐,瞧着身段是差点了点,但好歹也是是正经的闺阁千金,不知道滋味如何?” 说着,他露出一副猥琐的表情,推了推为首的戚风,邪笑道,“戚兄何时也让我们兄弟们一起快活快活啊?” 其他几人闻言也都纷纷大笑了起来。 有人出声附和:“是啊,反正戚兄也不是一两次这样做了,大家都是好兄弟,有乐子,有女人当然都得同享了啊,哈哈哈……” 为首的戚风则是摇头晃脑地应和道:“兄弟们,再等等,等老子事成,就把她送给你们消遣消遣。” 说完,他啐了一口,又接着道:“老子本来以为这江家有江大小姐,江二小姐那样的绝色,这江晚荷应当也差不到哪去,哪知道是这样的天差地别?” “尤其是那江家二小姐,那模样,那身段长得是真真带劲啊,老子光是远远瞧上一眼,身体涌起一股『燥』热。” “想来这榻上功夫应该也不差,不然怎会勾得那暴君独宠她一人……” 第185章 教训纨绔 此话一出,那阁楼上站着的一身黑红色长袍的谢之宴,薄唇微抿,周身气场瞬间阴沉骇人。 他睁着妖冶邪佞的眼,阴戻地看着长街上的几人,眸底稍纵即逝过一道凛冽的杀气。 跟在身后的张龙赵虎两人俱是一惊,面面相觑的站在原地。 赵虎刚想开口,被张龙拉住,在嘴边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昨夜,江三小姐在这醉花楼‘捉奸’,反被戚风羞辱之事,戚家本就有意大肆宣扬。 若不是他们大人第一时间以强权威压下了此事,这会儿关于江家女不知廉耻的消息,怕是早已经在京城内传得沸沸扬扬。 今夜又屈尊降贵,亲自站在这醉花楼外守了一夜…… 为的是谁,不言而喻。 偏偏这戚风好死不死的,玷污了这江家三小姐不算,竟还敢肖想那位。 这不是找死吗? 此时,长街上的戚风浑然不觉自己早已经被人盯上了,嘴里还不时地得意的宣扬着自己拿下江晚荷的“丰功伟绩”。 他脚步虚浮,脸上带着酒色满足后的晕红,嘴角噙着冷笑,眸底闪着嘲讽与阴冷:“老子本来想拿着这江晚荷当她姐姐的替身来玩玩的,要不然就她那骄纵的臭脾气,老子压根就不稀罕去哄着她。” “整日端着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还当自己是相府千金呢,还不是老子哄两句,就眼巴巴的偷溜出来,跟老子上了榻……” 谁知道,这两人一母同胞,长相相差甚大不说,身材也很一般,唯一的优点便是年纪小,还是处子之身。 不过,味道嘛,勉强凑合,等事成后,自己差不多也玩腻了,再分享给他的那些兄弟们…… 就算江晚荷是个死缠烂打,哭哭啼啼的主,又有她那位居贵妃的姐姐撑腰,自己最多纳她为个妾室就是了。 到时,进了他们戚府的门,有的是人日日欺辱她,折磨她,若是她姐姐江晚棠知道自己妹妹的凄惨时,怕是难受都来不及了吧。 这般想着,戚风眼底的恶毒和狠意愈盛。 江晚棠不但害了他的姐姐,他的姑母,还将他们戚家逼到如今这般田地,他就是要让她难受,痛苦…… 他们戚家与她,不共戴天! 几人走着走着,突然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冷意迎面而来,戚风下意识的打了几个哆嗦,歪着身子往后倒了倒,后面的纨绔公子们见状搀扶着他。 “见鬼,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刮起了冷风?”戚风骂骂咧咧的道。 那身后的几位纨绔公子也都冷的打了几个寒颤,他们拢了拢身上的衣袍,也没在意:“走,我们再去找几个娘们儿……继续玩乐,暖暖身子。 ” 其他公子们一听,当即就来了精神,纷纷附和着。 随后,他们又朝着另一个方向的青楼走去。 此时,站在阁楼上的男人阴沉的脸色愈发难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浓的戻气。 随着戚风等人的离开,他快步往楼下长街走去。 赵虎到底还是没忍住,问道:“大人,这大半夜的又是去哪啊?” 谢之宴,冷笑着扯了扯唇角:“去松松筋骨。” 说罢,他手腕处动了动,指节骨咯吱作响,带着凌厉之势。 那冷沉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赵虎倒抽一口冷气,顿时吓得不说话了。 话已至此,他还敢再说什么? 片刻后 ,戚风等人走了一处拐角处,迎面便撞见了一道漆黑俽长的身影。 几人怔了怔,面面相觑,还未做出反应,便见那人转过了身来,黑巾蒙面,双瞳漆黑如夜,似古井无波,氤氲的凉薄寒意,叫人脊椎发冷。 来人姿态矜贵优雅,但浑身气势冷的吓人。 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以戚风为首的几个纨绔,顿时觉得腿有点发软。 “你…你是谁?” “你...想干什么?” 谢之宴没回应他,漫不经心的松了松手腕,骨节扭动发出短促的声响。 几人察觉来者不善,瞬间四散而逃,刚跑出两步,就被各路口站着的同样黑巾蒙面之人,逼退了回来。 看这凌厉的气势,显然方才堵在他们面前之人,是头领。 几人见状吓得赶紧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你要什么,钱财?” “我们有,都给你,都给你,不够我们再去取…”说着,几人纷纷掏出身上的银子和银票,放在地上,乞求道:“只求好汉放过。” 他眼角带笑,周身却都散发着让人胆寒的嗜血狠戻气息。 戚风突然就想起他那个半夜寻欢作乐,横死在街头的堂兄戚贵,那死状极其的凄惨,曾吓得他好几个月都不敢夜晚再出门。 自己这回……不会也遇上了吧? 于是,戚风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谄媚的笑道:“好汉,大侠,钱财不够,美人也行,醉花楼的美人我都熟,你想要多少都可以,求……” 他话未说完,谢之宴直接凌厉的一脚踹到了他的胸膛上,后者登时就飞出了几丈之远。 摔落在地上之时,口吐鲜血不止。 其余几个纨绔见状,纷纷吓得跪地求饶,屁滚尿流…… 谢之宴冷笑着,看着他们:“一起,还是一个个来?” 他低沉的声音中,蕴含着极度危险的信号,宛若一头嗜血的野兽,盯上了眼前的猎物,给人极大的压迫力。 为防止惨叫声太大,影响到周遭的百姓,谢之宴命张龙赵虎,堵住了他们的嘴,堵的严严实实。 赵虎本想上前说这种脏手的事,交给他来,被张龙捂住嘴,硬拖到了一旁。 紧接着,两人就看到谢之宴双手握拳,徒手朝几人揍去,是真的揍,拳拳到肉,毫不留情,让人头皮发麻。 尤其是在打戚风的时候,专挑脸,和身上容易疼的地方,往死里揍。 赵虎光是在一旁看着,都觉得脸疼。 幸好方才张龙及时拦住了他。 他还从未见过他家大人如此凶残,毫不掩饰的模样。 他家大人可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这怎的突然生这么大气呢? 不就是几个嫖客吗? 放在之前,大人连看都不会看这群宵小一眼。 于是,他不解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张龙,他脑子比自己聪明。 可后者,眼眸里同样也是震惊的神色。 不多时,那个几个纨绔便都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但他们都还活着。 而谢之宴站在那,一双拳头沾满血迹,不断的往下滴着血水…… 第186章 秦氏入宫 张龙见谢之宴停了手,终是松了口气。 这几个纨绔公子虽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不是能随意打杀了的,尤其是那个戚风。 若是真将人打死了,势必会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平常的大人一贯都是冷静自持的,鲜少会有这样情绪外泄的时候。 当他动怒到要亲自动手收拾一个人的时候,那便意味这件事事态特别严重,严重到不亲自动手都不解气。 作为他的随身副手,张龙看得很清楚。 今日的这一切,只是因为戚风嘴里对那位江家二小姐出言不逊,开始的。 看来这位江家二小姐,对于大人来说,分量是真的很重啊。 这般想着,张龙上前几步将一方黑色的干净丝帕递到了谢之宴面前,垂首道:“大人……” 谢之宴接过丝帕,面无表情的擦拭着手上的血迹。 擦干净后,他眸光嫌弃又不屑的将那沾满血污的丝帕,扔到了戚风满是红肿的脸上。 而后,似乎还嫌不够,谢之宴又抬脚在他脸上用力碾了碾。 直到那张肿起的脸完全变形,才松开脚。 张龙瞧得一阵心惊,生怕他一个不小心,用力将人踩死了。 地上的几人已是奄奄一息,直接痛晕了过去。 张龙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性的问道:“大人,那这几人……” “找个大夫给他们瞧瞧。”谢之宴不在意的道。 张龙却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下一刻,他就看到谢之宴摘掉了脸上的蒙面黑巾,后者眼神冰冷,唇角的笑意森冷:“死,太便宜他们了。” “找个大夫,务必要让这几人此后不能人道。” 张龙怔了怔,道:“是。” 随后便准备转身去命人去找个大夫。 “等等…” 张龙转身的动作顿住,便又听谢之宴开口道:“但是照常会起反应。” 不能人道,但是会起反应? 所以是只能看得到,吃不了? 这对于这些个沉迷女色的人来说,不比杀了他们更难受吗? 张龙瞬间倒抽一口凉气,不说话了。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能说是他们找死,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 长乐宫。 天刚微微亮,王福海便带着姬无渊上早朝时的朝服在寝殿外候着。 因着姬无渊吩咐过不许打扰江晚棠休息,所以几人候在殿外也不敢出声。 直到他打开殿门,宫人们才敢进去伺候,但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姬无渊换好朝服,转身走到榻前,俯身在江晚棠的脸上亲了亲,才离开。 只是,他一离开,榻上之人,便睁开了眼眸。 早在姬无渊起身之时,她就已经醒了,只是他不需要她的伺候,她也乐得清闲。 江晚棠躺在榻上,脑中思索着江南水患之事。 昨夜,姬无渊说此次水患不简单,背后有人故意为之,为的就是制造动荡不安,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虽然他不说,但江晚棠亦知,南边一带又有人开始煽动百姓,天灾不断,乃是妖女祸国,天降惩罚所至。 前脚刚有戚家戚晟,戚铭等族中小辈转移前往江南,后脚就开始江南水患不断,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细想起来,未免过于巧合了些。 是以,江晚棠猜测姬无渊此次去江南,应当不只是因为水患一事,还有戚家。 鱼网放得又长又大,也该是时候收网捕捞了。 江晚棠想,既然过几日便要离京,那便要在离京之前,先解决了江晚荷之事。 然早膳过后,江晚棠刚与云裳商讨了一会离宫的事宜,便有宫人来报,说是秦氏带着江晚荷跪在宫门口求见。 江晚棠扯了扯唇,嘴角弯起一抹冷笑,来得倒是比预料的还早。 于是,她便命人将两人带到长乐宫来。 秦氏一进来,便拉着江晚荷一道跪在了地上。 江晚棠没看秦氏,而是将目光放在了躲在她身后的江晚荷身上。 只见江晚荷眼底乌黑,面色苍白,看起来似乎精神不太好。 秦氏见江晚棠依旧冷冰冰的一张脸,便捏着帕子,开始委屈的哭了起来。 江晚棠目光平静的看着她,冷淡道:“你有何事直说。” 秦氏闻言哭得更大声了:“棠儿,你要为你妹妹做主啊!” 江晚棠皱了皱眉,秦氏的哭声哭得她很是烦躁。 “你若是一直这样哭哭啼啼的,本宫便只能让人将你们送出宫去。” 秦氏登时止了哭声,拿帕子擦着眼泪,红着眼道:“为娘也是没办法,你父亲他……罢了,不提他。” “为娘知道,你不喜我们,但为娘是真的没办法了啊。” “如今,为娘能靠的只有你了,你就看在血脉亲情的份上,帮帮你妹妹吧。” “你妹妹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家,平白的被人欺负了,你得为她做主啊。” 江晚棠不耐烦道:“说清楚。” 秦氏神色一僵,双手紧抓着手中的帕子:“你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性子又单纯,被戚家那戚三公子,用花言巧语哄骗了。” “他说要娶你妹妹回去做正室夫人,可如今人却躲着不见踪影了……” 江晚棠心中冷笑,眼角眉梢尽是轻嘲:“所以,你想让我为她如何做主?” “打杀了他,还是让陛下降罪于他?” 秦氏连忙摆手,急忙道:“那倒不用,棠儿只需去陛下面前,为你妹妹讨一道赐婚圣旨……” 说着,她抬眸打量了一番江晚棠的神色,见她没有开口拒绝,便又道:“最好再封你妹妹一个诰命,这样在夫家也就没人敢欺负你妹妹了。” 第187章 有孕了?! 江晚棠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秦氏,讽刺的笑了笑:“哦?赐婚给谁?哪个夫家?” 秦氏被江晚棠直白锐利的目光盯得有些心虚不自在,她微微别过脸,强作镇定地说道:“自然是戚家的戚三公子。” “若是他不愿呢?”江晚棠淡淡道。 “他敢!”秦氏顿时激动拔高了音量,随后又心虚的落了下去,解释的道:“他哄骗了你妹妹的感情,自当对你妹妹负责。” 江晚棠却是冷笑了一声,道:“只是骗了感情?” 事到如今,秦氏还想避重就轻,将她当傻子糊弄,真是愚蠢至极。 “你这话什么意思?”秦氏听到这句话,顿时气怒了几分,她脸色难堪的看着江晚棠:“你妹妹还未出阁,自然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 江晚棠看着眼前秦氏气急败坏的脸,和躲在她身后的江晚荷,只觉得很可笑。 她不信秦氏是真的不知道内情。 江晚棠冷眼看着两人,一双桃花眼里几乎是一点温度都没有:“既是如此,另寻其他男子结亲便是。” 秦氏刚要开口,江晚棠冷笑着看她:“你都说了,戚家三公子哄骗了她感情,这样品性低劣的男子,怎堪为配?” 秦氏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心中也明白,江晚棠说的不无道理,但戚家毕竟是国公府,高门大户,算是她的宝贝荷儿目前能攀上的最好亲事了。 况且荷儿已经将身子给了那戚三公子,再者江府如今落败,就算日后有其他好亲事,又能好到哪去? 若是嫁给其他男子,新婚夜再发现自己的妻子早已失贞,谁能不介意? 思虑一番,秦氏还是觉得江晚荷嫁进戚家最为稳妥。 只是秦氏一想到她本是相府夫人,荷儿也是正经的相府嫡小姐,如今却是落到这般田地,看向江晚棠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怨恨和责怪。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好运气,顶替芙儿入宫,得陛下宠爱,就连你兄长都托你的福,如今在刑部待得安稳” “你连你兄长江槐舟都能出手相帮,就不能帮帮与你同一血脉的亲妹妹吗?” “荷儿已经及笄,却一直未有合适的人家上门提亲,上次我让你帮忙求陛下赐婚永安侯府谢家,你说我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次让你撮合与戚家的婚事,你又推三阻四……” 秦氏越说越气,越说越激动:“若不是你吹枕边风,你爹也不会被贬,我们江府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我作母亲的又何须这般低三下气的来求你?” “可怜我的荷儿,什么都没做,还要被你们连累至此?” 她身后的江晚荷听到提起自己,垂眸跪坐在地上,却是连舌尖都咬痛了,衣袖下的一双手紧紧握了起来,长长的指甲死死扣进了掌心。 秦氏看着端坐在那无动于衷的江晚棠,红着眼,怒视着她,厉声道:“江晚棠,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呵…”江晚棠嗤笑一声,话语冷漠不屑:“对你们,不需要良心。” “若不仗着那几分令人恶心的血缘关系,你当你们凭什么能出现在本宫面前,质问本宫?” “如今,我只劝告你们,从今往后彻底歇了与戚家结亲的心思,也不要再同戚家和戚家之人有任何的纠葛。” 说着,她眸光冷厉的看向秦氏,一字一顿:“回去让你的宝贝荷儿,同那戚三公子断个干干净净,勿要有任何的往来。” 此刻的江晚棠,和从前截然不同,她高高在上,冷艳高贵,娇艳的面容压迫感满满。 江晚荷在她面前自惭形秽,卑微的都直不起腰来。 她没想到曾经她最为不屑和瞧不上的‘乡野村姑’,会有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今江晚棠为尊,自己为卑,已是云泥之别。 可是凭什么呢,就因为她嫁得好,是皇帝的女人? 江晚荷不甘心。 秦氏还想再说些什么,身后的江晚荷却是起身,将她也拉了起来,颇为气怒的道:“够了,阿娘,她不会帮我们的,我们又何必在这低三下气看她脸色?” 说罢,江晚荷拉着她朝殿外走去。 “等等…”秦氏紧紧攥住了江晚荷,苦口婆心的道:“荷儿,你不懂,如今只有你姐姐能帮咱们了……” 这时,修竹端着姬无渊命御膳房每日为江晚棠熬制的补汤,走了进来。 补汤是由多种名贵食材,慢火熬制而成,香气浓郁,瞬间就弥漫了整个大殿。 秦氏望着那迎面而来的汤盅怔了一瞬,而江晚荷闻着补汤的气味,却是当即弯腰吐了起来。 尽管她用手帕捂住了口鼻,还是又连吐了几次。 江晚棠和秦氏见状俱是脸色大变。 江晚荷有身孕了?! 江晚棠眸光一凛,当让修竹去传太医:“就说我身子不舒服,去太医院找平常为我诊平安脉的方太医过来。” 秦氏怔愣在了原地,想要阻止之时,已是来不及了。 江晚荷吐完也反应过来什么,顿时吓得躲在秦氏怀里,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秦氏见状,心疼的抱着她轻声安抚:“没事的,荷儿不怕……” 旋即,她眸光一闪,心想着不如破罐子破摔。 既然荷儿已经怀了戚家的骨肉,顺势逼着江晚棠去陛下面前声讨让戚家负责。 这样,戚家就不得不八抬大轿,迎娶她的荷儿进门。 这般想着,秦氏下定决心般,她抱着江晚荷道,眸光坚定:“荷儿放心,有为娘在,为娘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乖,让太医给你看看……” 江晚荷却是徒然激动起来,一把推开秦氏,大声哭喊道:“我不要诊脉!我不要诊脉!我不要……” 说完,便疯了一般往殿外跑去。 江晚棠沉声道:“拦住她!” 很快,几个宫人便架着江晚荷的手臂,将她带了进来。 江晚棠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声音冷到极致:“不想找死的话,接下来我问你的话,你最好老实回答。” 第188章 英雄救美? 江晚荷本就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唰的一下惨白,显然是知道怕了。 秦氏见江晚荷被几个宫人押着,就想过去将人扯开,被江晚棠一个凌厉的眼神吓得僵在原地。 江晚棠的眉眼中没有丝毫温度,冷冽如冰,江晚荷被她看得心底发颤。 “你是什么时候与那戚风认识的,又是怎么认识的?” 江晚荷战战兢兢,声音发颤:“两…两个月前。” “那时爹爹被贬官,大姐也被平阳侯府休弃,累及江府坏了名声,我心情不好便独自跑了出去,在街上遇上几个地痞无赖,是戚风及时出现救了我……” 江晚棠闻言心中冷笑连连,两个月前,不正是那次戚家设计害她的宫宴之后吗? 所以戚家是奈何不了她,便将主意打到了江晚荷的身上? 呵……英雄救美? 怕是早已筹谋设下的诡计吧。 那几个所谓的地痞无赖,不过就是戚家安排的人。 为的就是上演一副英雄救美的套路,故意接近江晚荷。 江晚棠冷笑了一声,眸光一瞬不瞬的看着江晚荷:“就因为他救了你,所以你就以身相许了?” 江晚荷神色一僵,紧咬着唇,惨白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她突然就想到了,她与戚风的第一次…… 两月前,戚风救了她,她要求感谢,可对方温润有礼,君子有节,他说只是举手之劳,姑娘不必记挂在心上。 而后又很是温柔体贴的问候她,关心她有没有被吓到。 男人看着她,对她笑的时候,眼里是说不尽的风流倜傥。 她也因此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两人互道了家世,戚风并没有因为江家落败而瞧不上她,而她也因为他的好家世对他更多了几分其他心思。 而后不到两日,两人又巧合的在酒楼里遇上了。 她说要请他用膳,报答他的相救之恩,后者笑着邀请自己去他的雅间内一道用膳。 她一开始觉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妥,但面对像他这般的世家公子邀请,她还是心动的,思忖片刻后,还是独身前往。 后来在雅间内用了点茶水,她便感觉自己晕晕乎乎的想睡觉。 迷迷糊糊中,她记得戚风将她抱到了内间的榻上。 一阵天晕地转后,她就感觉到有什么重物,压,在自己身上,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就感觉有一双大,手,在自己身上游,离…… 一阵微风吹过,她感受到了身体的凉意…… 她神志不清,脑子迷迷糊糊的,推了几下,没推动,渐渐的进入梦乡,意识朦胧间,好像感觉到一阵*意…… 紧接着就感觉自己的身体翻来覆去,起起伏伏…… 等她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与戚风躺在一张榻上…… 她登时吓得大哭了起来。 后者满脸愧疚,说他们喝多了,他又喜欢自己,一时没把持住,还许诺一定会娶她过门。 她对戚风本就有意,加之对方家世显赫,怎么看都是一个不错的夫婿人选。 这种事,做了之后,有一就有二。 就像偷了腥的猫,得了趣味,没完没了…… 后来他就时常晚上约她出来,总是折腾到大半宿才放她回去。 对她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尊重,温柔,变得越来越『c』暴,有时兴致来了将她当做妓子一般对待,每每折腾的遍体鳞伤。 可事后又会极尽温柔的哄着她,说他只是太喜欢她了,才会一时情难自禁,难以控制。 她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名门闺秀,一开始也放不下身段去学那些青楼女子的取悦男人的伎俩,但那时她私心底已经将戚风当做了自己的未来夫婿,又怕自己不识趣惹她生厌。 终是捱不过男人动情的耳鬓厮磨,暗哑的情人蜜语,抵死缠绵的鱼水之欢,只好半推半就地都依了他。 后来每次只要他一哄,她就心软了,说什么都会满足他。 时间久了,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痕迹太多,又太明显。 渐渐地,就被她阿娘发现了。 …… 见江晚荷沉默许久都未有反应,江晚棠没了耐心,冷声道:“还不准备老实回答吗?” 江晚荷一颤,瞬间收回思绪,咬着唇道:“那只是意外……” 江晚棠嗤笑出声,问:“什么意外?” “我…我们喝多了……”江晚荷悻悻道。 江晚棠看着她这副愚蠢的模样,心中说不出的无语。 都这种时候了,江晚荷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来,自己这是被人骗了。 江晚棠不想跟这种傻子争论,继续道:“就算是意外,那事后你喝过避子汤吗?” 江晚荷摇了摇头。 “是不懂,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江晚棠追问道。 江晚荷垂下头,低声道:“他…他说喝避子药会影响以后受孕,还说马上就会娶我,没必要喝……” 说到此处,江晚荷瞳孔猛地一颤,恍然发觉,他说了这么久,都不曾说过到底什么时候娶她。 这会儿,江晚荷纵是再傻,也知道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她顿时就委屈的眼泪都掉了下来。 她为他委曲求全做了那么多,可原来他都是在骗自己。 在他心底,就是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如青楼妓子那般泄『欲』的玩意儿。 这般想着,江晚荷哭得越发伤心了。 这时,修竹进来禀告,说是方太医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江晚棠点了点头,对着江晚荷沉声道:“别哭了,现在哭有什么用,把眼泪擦干。” 秦氏见状,忙跑过去,心疼的为她擦拭着眼泪。 “待会太医进来诊脉,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激动,也别哭,听懂了吗?”江晚棠叮嘱道。 江晚荷抽抽搭搭的点了点头。 片刻过后,方太医躬身入殿,恭敬道:“微臣见过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可是哪里不适?” “前几日本宫忘了请平安脉,今日有些精神不济,便劳烦方太医一道看看。”江晚棠面色淡淡道。 第189章 聘为妻,奔为妾 方太医点了点头,打开药箱子,将帕子铺在江晚棠的手腕上,随后抬手开始为她号脉。 片刻后,方太医道:“娘娘身子无碍,精神不济许是近日忧思过重导致,微臣给娘娘开副安神的汤药,夜间时再点上安神香,应当就没什么问题了。” 江晚棠淡淡道:“那便多谢方太医了。” 方太医跪在地上,恭敬道:“娘娘言重了,此乃微臣职责所在。” “若是娘娘没有其他吩咐,微臣这就去为娘娘准备汤药和安神香。” “太医且慢。”江晚棠朝着江晚荷招了招手,面色平静道:“本宫的妹妹今日进宫,闻着补汤的气味却是突然恶心,呕吐了起来,劳烦方太医也为她诊脉瞧瞧。” 恶心,呕吐? 方太医闻言神色蓦地一僵,抬眸看向了江晚棠,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缩在秦氏身后的小姑娘。 他心中咯噔一声,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贵妃娘娘发了话,他只能应声道:“是。” 江晚荷看着眼前的太医,心中发怵,下意识的想躲,秦氏这次没有纵容,硬拉着她走到方太医面前,笑容谄媚:“小女便有劳太医了。” 方太医微微颔首,便重新拿出一方帕子放在江晚荷的手腕上,后者的手都颤了颤,想抽回来,但被秦氏死死的扣住了。 半晌后,方太医的眉头越皱越深,欲言又止,仿佛有些难以开口。 江晚棠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茶盏的边沿,嗓音平静:“方太医直说无妨。” 方太医敛了敛眉,心中斟酌了一番措辞,才低声开口:“禀娘娘,江姑娘这是……有喜了。” “看脉象应是已有一月余。” “只是…”说到此处,方太医犹豫了一瞬,终是硬着头皮道:“只是江姑娘近日情绪波动过大,加之孕后房事过于频繁导致胎像不稳,目前已有滑胎的迹象……” 方太医点到为止,未出阁的姑娘怀有身孕,这本就不是件光彩之事,尤其在是大户人家。 江晚荷闻言浑身颤抖,像是被人当众扯开了她的遮羞布,忙用力抽回手,往秦氏怀中躲去。 江晚棠却是面无波澜,她松开了手中的茶盏,不紧不慢的对着方太医道:“太医,今日之事……” 方太医顿时心领神会:“今日微臣只是奉命过来为娘娘请平安脉,仅此而已。” 说罢,他便起身告退。 江晚棠笑着点了点头,随后便让修竹送他出去。 江晚棠早就屏退了这殿内的宫人,待到方太医离开,这殿内也就剩下了她和云裳,还有秦氏母女。 江晚荷再也顾不得其他,跪在江晚棠的身前,抱着她的腿,哭求道:“姐姐……姐姐,从前是妹妹不懂事,可我们到底是血脉至亲的亲姐妹,你这次一定要帮帮我啊。” 她也明白过来,此刻只有江晚棠才是唯一能帮她的人。 秦氏见状也跪在了地上,拿手帕抹着眼泪,哭哭啼啼:“我可怜的荷儿,这遭的是什么罪啊……” 江晚棠冷眼看着眼前这对舐犊情深的母女,面无表情。 她们只会在需要她时候,才会想到她,才会想到他们是有血缘的亲人。 所谓亲情,不过是利用和算计。 不胜讽刺。 站在江晚棠身侧的云裳见状紧皱了眉头,刚想出面阻止,江晚棠拉住了她的手,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臂。 她冷冷的看着秦氏母女,厉声斥道:“都闭嘴!” “再哭都滚出去。” 两人吓得当即止住了眼泪,尤其江晚荷抽抽噎噎的,不敢再发出一声。 江晚棠眸色深深的注视着江晚荷,声音冷冽:“江晚荷,想要我帮你可以,但前提是你会听我的。” 江晚荷用力点了点头。 “戚家不简单,戚风也绝非良配,你若还想要自己这条命,就当及时止损,同他断个干净,莫要再想着进戚家大门。” 江晚荷不赞同的道:“可是我已失身于他,没了清白,还怀了孩子,我以后该怎么办啊?” 说着,她委屈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却也不敢哭出声来。 “是啊…”秦氏也适时的开口:“荷儿如今怀着戚家的骨肉,就算那戚家公子行事风流了些,但天底下的男人不都是这样,三妻四妾……” “依为娘看,如今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赶紧让陛下为荷儿赐婚……” 秦氏话未说完,就见江晚棠冰冷的目光看向了她,令她毛骨悚然,求封诰命的话也就这样堵在喉间,不敢再提。 江晚棠弯了弯唇,笑得冰冷。 这对母女明显是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说不定此刻心中还做着嫁入高门的春秋美梦呢 本来还不想打击她们,既然如此,她不介意让她们认清现实。 江晚棠拿出一封密信,扔到了两人面前,冷冷道:“自己好好看看吧,赐婚你们是想都不要想。” 江晚荷心中顿时不安,颤抖着手打开了信。 信中清清楚楚的记载了戚风早与他的表妹定有婚约,只待那姑娘及笄,两人便会成婚。 两人看完,皆是瞳孔猛缩,露出一副天塌了的惊慌表情。 江晚荷更是通红着眼,不断摇头,无法接受的道:“不可能…这不可能的……” “他说过他只喜欢我,他发誓了他会娶我的!” 她抬眸,满眼痛苦的看着江晚棠:“你一定是在骗我的对不对?” “你一定是在骗我!” “这都是假的,我不信!” 江晚棠讽刺的笑了笑,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是真是假,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何必自欺欺人?” “江晚荷,聘为妻,奔为妾,私通连妾都不如。” “纵是他没有定亲,也不可能娶你做妻子。” “他若真喜欢你,又怎么如此待你?” “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明白吗?” 江晚荷愣愣的呆坐在地上,脸色一片惨白,喃喃道:“那我该怎么办,我肚子里的孩子该怎么办?” 第190章 妻不如妾? 江晚棠的声音不似之前那么冷漠,但依旧不带什么情绪:“我可以给你两条路选。” “其一,你将孩子留下,独自抚养他长大,将孩子是谁的种一事烂在肚子里,至于日后嫁不嫁人就看你自己的考量。” “其二,趁着现在月份小,滑胎,我会让兄长为你选一个老实敦厚,品行端正的夫婿,门第不会太高,甚至家境也一般,但他能接受你,待你好,成亲后你与人家好好安稳过日子便是。 “而他有兄长的提携,日后未必就不会有大造化。” 江晚荷身形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很明显,这两条路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既想要名声地位,又想要荣华富贵,不然也不会那么快对戚风动心。 大姐江晚芙好歹嫁了平阳侯府,她瞧不上的二姐江晚棠如今也是人人敬仰的贵妃娘娘,凭什么到她就只能嫁一个普通寒门。 思及此,江晚荷的眼中燃烧着炽热的不甘,颤声道:“门第不高?家境不显?” “那不就是寒门。” “呵…”江晚棠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姐姐话说的倒是好听。” “兄长又能给我选什么好夫婿,无非就是那些个寒门进士或是落魄世家子,然后再哄骗我说这些都是有潜力又有前途的儿郎……” 江晚荷满心的不甘,满心的怨气:“姐姐如今好歹也是贵妃娘娘,就这样让自己的亲妹妹嫁给一个寒门子弟?” “姐姐若是不想帮忙,直说便是,又何必故意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低等人来羞辱我?” 江晚棠沉默了片刻,突然轻轻的笑了,是真的气笑了。 “我从前只当你是被秦氏惯坏了,脑子蠢笨了些,又受江晚芙的影响,脾气性子差了些。” “到此刻,才发觉你是连根都长歪了的。” “寒门子弟怎么了?”江晚棠毫不客气的嘲讽:“若不是兄长出面,你当哪家清清白白的公子愿意八抬大轿娶你?” “你又可知兄长那样磊落之人,要拉下脸面又要拿出多大的诚意,别人才愿意娶你?” “江晚荷,你以为你是谁,都到这种时候了,你有什么脸瞧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 江晚荷紧咬着下唇,满脸愤恨道:“说这么多,你和兄长不过是怕我丢了你们的颜面,想将我随便塞给一个男人嫁了,好息事宁人。” “若是寒门这么好,那当初姐姐怎么不找寒门子弟嫁了?” “兄长那么偏袒姐姐,又为何不早早替姐姐寻一寒门夫婿?” “你和兄长一样,嘴里一套,心里又是一套,其实都自私虚伪的很。” 江晚棠的眼眸里瞬间染上一抹气怒,若不是看在她有身孕的份上早就一巴掌打下去了。 “江晚荷,你真当我愿意管你的破事。” “丢人现眼的是你,与人私通,做出有辱门风之事的人也是你,与兄长何干?” “至于你为何会落到这个地步,完全就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江晚荷被骂的羞愤至极,哭着道:“可我好歹曾经也是相府嫡出的千金,要出身有出身,论才情有才情……” “才情?”江晚棠忍不住嗤笑出声:“你的那些才情不过是下人们吹捧出来的。” “若是不信,你大可去京城的那些秦楼楚馆里瞧瞧,论才情,你能不能比上人家半分!” 江晚荷脸色一白,登时说不出话来了。 江晚棠继续道:“曾经你确实是丞相府嫡小姐,但如今呢,你是吗?” “大盛朝男子娶妻,除却出身,最看中的便是女子贞洁,越是高门大户越是看中女子贞洁。” “这两样,你有吗?” 江晚荷闻言顿时崩溃的大哭了起来。 秦氏见状想说什么,在触及江晚棠冰冷的神色之时又咽了下去,只得抱着江晚荷安抚。 许久,江晚荷止住了哭泣,满眼愤恨不甘的看着江晚棠:“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下嫁给那些低贱的寒门子弟。” “既然,你不愿帮我,那我又何必低三下四求你。” “阿娘,我们回去。” 说着,她便从地上爬了起来。 江晚棠看着她,嘴角弯起一抹冰冷的笑:“看来,你是铁了心要进戚家的门?” “是。”江晚荷索性也不再遮掩。 江晚棠追问道:“哪怕是做妾?” “是。” 江晚荷回答的毫不犹豫。 江晚棠目光满是冷漠和失望,却还是开口道:“江晚荷,我再最后问你一遍,你真的宁愿去戚家做妾,也不愿八抬大轿做人家的正室妻子?” “哪怕受尽屈辱?” 江晚荷却是冷笑了一声道:“嫁给那些低贱的寒门,才是屈辱。” 寒门的妻子和高门大户的妾,身份地位悬殊,如何能比? 江晚棠深吸了一口气,差点气笑:“好,此后,不论你受了何种委屈羞辱,如何后悔,我都不会再管。” 江晚荷眼神笃定,一字一顿:“死也不后悔。” 江晚棠说不出话来了。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自寻死路的人,不撞南墙,不会回头,撞了南墙,回不了头…… 江晚棠沉默了片刻,便摆了摆手,让云裳送两人出宫。 两人走到院中,迎面便遇上了匆匆赶来的姬无渊。 两人刚要福身行礼,姬无渊却是看都没有看她们一眼,直接大步朝着站在殿门口的江晚棠走去。 于是,江晚荷便看到了令他终身难忘的一幕。 一向高高在上,冷漠无情,却又尊贵无比,如神只一般的帝王,面色担忧的握着她姐姐江晚棠的手,温柔的眼神仿佛能将人溺毙。 他焦急的说:“棠儿哪里不舒服?” 那样温柔的眼神,那样焦急的语气,还有那样无人可及的样貌和地位。 这些都是江晚荷做梦都不敢想的。 那人可是万人敬仰叩拜的帝王啊! 居然也会这样疼爱一个女子? 可是凭什么呢? 她们有着同样的出身,难道就因为江晚棠运气好,进了皇宫? 江晚荷的一双小手死死攥紧,掌心内一片血肉模糊…… 第191章 春闺梦里人 看到这一幕,江晚荷嫉妒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怨恨和坚定。 怨恨江晚棠冷血无情,陛下那么宠爱她,明明就是她几句话的事,可她却不愿意帮自己。 同时也越发坚定了自己要踏进戚家大门的心。 说到底,江晚棠不也是个妾吗? 她凭什么瞧不上自己? 她一个乡野村姑,除了有几分容貌,又有哪里比得上自己? 女子嫁人犹如转世投胎,一辈子能过成什么样,就看她嫁的男人如何。 江晚棠能有如今地位,不就是因为依傍上了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 她可以翻身,自己未必就不行。 而戚家,是她最好的选择。 这般想着,江晚荷离开的步伐都坚定了几分。 …… 在几人走到宫门的时候,遇上了骑马而来的谢之宴和陆今安。 江晚荷远远的瞧见谢之宴,恍了恍神。 二九年华,风华正茂的郎君,一袭绯红官袍,面容俊秀,端的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风流恣意。 这样的男子,才是她心心念念多年的春闺梦里人,真正的心悦之人。 戚风只是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罢了。 人最不能比较。 江晚荷不得不承认,戚风在谢之宴面前,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有一件事,江晚荷一直藏在心中,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她的母亲秦氏。 在她十二岁那年曾贪玩,偷溜出府,在繁华的长街上遇上了打马而过少年谢之宴。 那时候的谢之宴还是个清冷出尘的少年郎,唇红齿白,眉目如画,还不是如今这般的凶名在外,冷面无情。 江晚荷犹记得,当时她被几个小乞丐围着抢身上的银钱,骑着高头大马,着一袭墨红色锦衣袍的谢之宴停在几人面前,吓得那几个小乞丐顿时跪地求饶。 然谢之宴没有为难他们,而是将自己身上的银钱都分给了那几个小乞丐。 虽是做着善事,但语调很冷,很淡,他说:“乞讨不丢人,但抢劫有违礼法,再有下一次,我就不客气了。” 他说话的时候,天生有一股令人敬畏的威慑力。 身上更是有着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老沉,冷静和心智,一双好看的眼眸里全是淡漠,好像一个超脱世俗之外的人。 与江晚荷见过的其他世家弟子,都不一样。 等到小乞丐们都离开后,谢之宴的余光才落到了傻站在那发愣的她身上,依旧的淡漠的,他说:“你一个小姑娘,日后不要独自出门了,快回去吧。” 看似那么冷漠,骨子里却正义温柔。 于是,少女春心萌动,避无可避。 他或许只是见义勇为,但是江晚荷却是深深的入了心。 只可惜…… 谢之宴不近女色,永安侯府门第又太高,她想高攀,攀不起。 就在江晚荷怔愣之时,谢之宴的目光朝自己这边看了过来。 她的心脏蓦地一紧,呼吸都提了起来,整个人都处于无措当中。 江晚荷以为谢之宴注意到了自己,可他只是对着送她们出宫的云裳,微微颔首。 而后下马朝皇宫内走去,从头到尾都没瞧过自己一眼,忽视了个彻底。 江晚荷的一颗心,瞬间跌入了谷底。 走出宫门,江晚荷仍不死心的转身看向谢之宴的背影。 看的眼眶疼的发酸,都不敢眨一下,死死看着,直到后者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中,她才缓慢艰难的眨了眨眼睛,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本以为是两个人的秘密,却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的痴心妄想罢了。 曾经身心干净的她,高攀不上,如今破败脏污的她,更是连妄想都变得亵渎。 说到底,当初对戚风在街上出手相救的好感,其中一大半也都是来源于谢之宴和当年这段回忆。 她总觉着,像谢之宴这般见义勇为的少年,纵是容貌差距大,品性也该差不多如他一样。 事实证明,他就是他,无人可替代。 就像白月光永远只是白月光,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但星星可以是很多个,每个都大差不差…… 她仰望月光,也曾奢望月光洒向她。 可他最终只是自己少女怀春时绮丽的一个梦,做梦的人是她,沉迷梦境的人也是她,而被梦见的人,对这一切都无所知。 此时,身旁秦氏的声音,拉回了江晚荷的思绪。 秦氏攥了攥她的手臂,狐疑的问她:“荷儿,你在看什么呢?” 江晚荷敛了思绪,眼眸中的那抹黯然一闪而逝。 也是直到此刻,她才注意到了慢慢跟在云裳身后,亦步亦趋却不敢上前打扰的陆今安。 那小心翼翼的动作,那温柔又浓烈的神情,分明是对心上人才有的。 陆今安是何人? 京中怕是无人不知了吧。 毕竟是不久前在京城名声大噪,传得沸沸扬扬的新科状元郎。 本该前途不可限量的人,却是自毁前途将自己卖入了寻欢楼,平白污了名声。 没想到如今还看上了云裳那样一个卑贱的后宫女官,真是无可救药。 就像后宫那么多世家贵女,皇上偏偏瞧上了乡野出身的江晚棠。 真不知道这些男人都是怎么想的? 难道,就是因为她们长得漂亮吗? 江晚荷皱了皱眉,收回思绪,对秦氏道:“没看什么。” “阿娘,我们回去吧。” 说罢母女两人相携离开。 …… 另一边,长乐宫。 姬无渊在再三确定江晚棠身子无碍后,才离开。 马上便要离宫,有一大堆的事务等着他提前去处理。 而江晚棠也在姬无渊离开后,提笔写了封书信给兄长江槐舟。 因着此次离宫是秘密消息,又因为怕兄长担心,故而江晚棠在信上没有提及自己,只是与他说了江晚荷之事。 她在信中特意叮嘱,若是江晚荷执意要入戚家为妾,让江槐舟尽量将时间往后拖延,最好能拖上一两个月。 至于为何是一两个月? 江晚棠没有明说。 第192章 放不下心 因为此次离宫下江南到回程差不多也就是一两个月的时日,到时一切便都已尘埃落定,戚家必亡。 而那时,江晚荷也就该彻底死心了。 江晚棠写完信,又罗列了几张出宫需要做准备的单子,交给了云裳安排。 此外,还处理了一些后宫的琐碎之事。 待她忙完之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江晚棠提着宫灯,举步往慈宁宫的方向走去。 她想,离宫前,她也该去同虞太妃说一声。 自从戚太后被软禁之后,虞太妃便化做宫人的装扮,住进了慈宁宫的偏殿。 姬无渊说将戚太后交给她处理后,就真的没有再插手过慈宁宫的一切。 所以,如今慈宁宫内外,都是江晚棠的人。 此时,慈宁宫。 偏殿内,虞太妃倚在紫檀雕漆嵌满玉石的罗汉榻上,夏日炎热,蚊虫又多,一旁的宫女正为她打着扇。 虞太妃眉头紧蹙,看着窗外的夜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她弯身用丝帕捂住嘴,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待她咳嗽完,丝帕上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摊乌黑泛红的血迹。 那宫女见状吓得扇子都掉到了地上,神色惊慌道:“太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奴婢这就去为您请太医。” 说完,宫女便准备转身出去请太医,再派人去禀告江晚棠。 虞太妃拉住了她的手臂,摇了摇头,虚弱的道:“不必了,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 那宫女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太妃娘娘,您可不能这么说啊,贵妃娘娘她……” 虞太妃缓缓靠在榻上,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疲惫和无奈的笑意:“那孩子心地纯善,你别告诉她。” “我这副破败的身子,在经历这么多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早已是沉疴宿疾,药石难医了……” 若不是心中有放不下的牵挂,她在大仇得报后,就该拉着戚漪兰那贱人一起下地狱赎罪了。 可是怎么办? 江晚棠还那样年轻,她生怕江晚棠日后会走上当初太后娘娘的老路,她们的性子那样像…… 就这样一死了之,她放不下心啊。 说起来老天待她真是不薄,年幼失怙得以进宫,养在太后娘娘膝下,太后娘娘亲自她读书写字…… 在太后娘娘的教导下,她长成了知书达理,端庄大气的少女。 临了本以为会疯疯癫癫了却残生,又遇上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江晚棠,帮自己报了仇,还待自己如长辈一般。 她说她会替自己养老送终。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感激又感动的泪如雨下。 时常想着她那个夭折的女儿,若是还活着,这会也该比江晚棠大上几岁了。 她这一生啊,注定是没有母女缘分,也注定是亲缘孤零。 江晚棠便是她苟延残喘活在这世上的唯一牵挂。 这般想着,虞太妃红着眼,叹了口气:“罢了,生死有命,只是我还有些放心不下……” “只盼老天垂怜,让我再陪那孩子走一段吧。” 说着,她望向窗外,目光幽远,喃喃自语:“待我看着她能有安稳的幸福之时,也就能放心的走了。” 宫女紧紧握住虞太妃的手,声音发颤:“太妃娘娘,您别这么说,您……您会长命百岁的。” 就在这时,外面有宫人进来通报说贵妃娘娘来了。 虞太妃闻言微微一怔,当即将染血的丝帕藏了起来,神色迅速恢复如常。 她坐起身来,低声对身旁的宫女说道:“快,你先下去整理一下,莫要让贵妃娘娘发现端倪。” 宫女手忙脚乱地退了下去。 虞太妃往香炉里又加了几块熏香,想掩盖空气中微淡的血腥气味。 她深知江晚棠过于敏锐聪慧,哪怕是微乎其微的一点点气味,都可能被她发觉不对。 不多时,一袭绯色衣裙的江晚棠笑着走了进来,闻到殿内浓重的熏香气味,微蹙了眉。 她看着榻上端坐着的虞太妃,话语关切:“月姨,这殿中为何熏这么重的安神香,可是有哪里不适?” 虞太妃热情如常的拉着江晚棠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笑容慈爱真切:“棠儿放心,我身子无碍。” “只是这人上了年纪啊,就容易失眠少觉,所以便多点了些安神香。” 江晚棠看着她,不疑有他:“改明儿,我让太医再给月姨开几副安神助眠的汤药。” 虞太妃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好,棠儿放心,我这身子骨硬朗的很。” 说着虞太妃便绕开了这个话题,开口问道:“棠儿这么晚独自过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 “是…”江晚棠顿了顿,才道:“月姨应该也听闻了,目前江南一带水患严重,民不聊生……” 虞太妃点了点头,静静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江晚棠抬眸看着她,目光几分复杂:“过几日我便要随陛下一道秘密南下了,此番特来过来跟月姨说一声。” “慈宁宫都是我的人,长乐宫我也留了修竹在,月姨若是有需要可以找她。” 虞太妃瞳孔颤了颤,有些诧异:“这么突然?” “什么时候去?” “去多久?” 江晚棠“嗯”了声,道:“三日后的子时便启程,大约要一到两个月回来。” “一到两个月…”虞太妃怔了怔,嘴里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估算着什么。 江晚棠好奇的问道:“怎么了月姨?” 虞太妃顿了顿,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推算你们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说着,她神情怅然了几分,感慨道:“经此一别,再见便是秋日了。” 江晚棠以为她是舍不得自己,抱着她的手臂,难得亲昵的道:“没事的,月姨,一两个月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到时候我天天过来陪你。” 虞太妃眸中泛起混浊的水光,很快便收敛了起来。 她抬手摸了摸江晚棠的头,眸色深深的看着她,笑容慈爱暖心:“好,那月姨便在宫里…等你回来。” 江晚棠怔了怔,有种怪异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她同样笑着说:“好”。 后来,两人又闲聊了许久,虞太妃好似有说不完的话,想同江晚棠讲…… 第193章 年少情深 甚至有些话到了嘴边,总是欲言又止,最后都被虞太妃压了下去。 那些话,如果说了会给江晚棠带来危险,徒生事端,不如不讲。 就这样,两人聊到了深夜。 在江晚棠离开之时,虞太妃看着那抹熟悉的背影,还是没忍住唤住了她:“棠儿……” 已走到偏殿门口的江晚棠停下脚步,回眸笑着道:“怎么了,月姨?” 虞太妃起身走到她面前,握着她的手,眼神浓烈复杂,半晌,才开口道:“棠儿,若是此次离宫,有合适的机会,便不要再回来了……” 她相信以江晚棠的聪慧,出宫后假死或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并非难事。 江晚棠瞳孔紧缩,目光怔怔的看着她。 虞太妃看着她,继续道:“好孩子,你想做的事,不是都差不多已经做到了吗?” “你放心,待你离开后,你的那个修竹丫头,我会护她安然离宫。” 江晚棠诧然的看着虞太妃,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月姨的意思是,让我借机出逃? 虞太妃点了点头,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道:“好孩子,外面天高地阔,自由自在,你又何必像我这般,像这无数后宫女子一般,一辈子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宫墙之内,经历那些无休止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最后,夫不是夫,子不像子。” 江晚棠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一时是忪怔。 虞太妃又道:“棠儿,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亦知你还没有对姬无渊动心。” “那是因为你还年轻,入宫时间尚短,此刻没有多大的欲望和贪念。” “也正是因此,你才能在这后宫中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但是有句话叫做‘年少情深’,顾名思义,年少才情深。” “年少的感情或多或少还夹杂着几分真心,姬无渊此刻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遇上喜欢的女子,难免宠爱的几分上头。” “当年的先帝也如他这般……”说到这,虞太妃顿了顿,目光几分幽深和说不出的晦暗:“但当新鲜感和上头的冲动褪去,他便只是一位帝王,权衡利弊,冷血凉薄。” “帝王的情爱,来得快,去的也快,娇花开四季,季季花不同……” “而咱们后宫的女子却是不同,上了心,便入了心,入了心便认定那一人,直到最后伤身又伤心。” “我自十岁时入宫,历经三代妃嫔,见过太多太多受宠后,便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嫔妃,因着一时之宠便真觉得自己是帝王心尖尖上的人,任性妄为,向帝王索取真情,最后登高跌重,死无葬身之地。” “从前,我只笑她们傻,可后来经历我才知道,不是她们傻,而是帝王的情爱太令人上头,总是让你有种自己是特殊的,与众不同的那个,会让你产生一种你在他心里是唯一的错觉。” 说着,虞太妃的嘴角露出一抹类似自嘲的苦涩笑意:“可到头来,全是假的。” “甚至是可能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引你入心,权衡利弊的骗局。” “纵是再清醒的女子,陷入情爱后,又有哪个不疯魔的。” 江晚棠看着虞太妃的黯然神伤的神情,不由得心中涌起心疼。 她深刻的感受到,哪怕这么多年过去,已是遍体鳞伤的虞太妃,仍旧没有释怀。 她没有出声打断,静静的站着听她讲,满心触动,动容。 虞太妃苦笑了一声,道:“从前,我笑她们傻,如今,却笑自己。” “我贪心尚且如此,戚贱人贪权也好不到哪去。” “身在后宫,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帝王宠爱,无一不助长后宫女人们的贪性和野心,日积月累,不断放大,为此一群女人斗得你死我活,面目全非。” “最后或是红颜薄命,或是病体残身,好点的也是孤独终老,了却残生。” “现在想想,真是不值得,都没有看过外面的天地……” 江晚棠回去的路上,人还是恍惚的,手中的宫灯掉落在地上,也不捡。 就这样独自行走在夜幕之下,漆黑一片的后宫之中。 江晚棠的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虞太妃最后的那几句话。 她说:“皇宫就是一座金碧辉煌的牢笼,后宫的女子都是帝王圈养的金丝雀。” “棠儿,离开吧,不要再回来了。” “你还年轻,这里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 江晚棠静静站在黑夜下,神色有些黯然怔忪,眼中仿佛是有着什么迷茫复杂的情绪闪烁着。 离开吗? 她不知道…… 她确实是可以在宫外假死逃脱,这样姬无渊以为她死了,或许还会愧疚,亦不会去为难她的兄长。 她想,她若是离开了,月姨岂不是就更孤单可怜了,她还要为月姨养老送终的。 况且,她还有未完成的事。 人有时候可以自私,但有时候又不能那么自私。 江晚棠望着高耸而又冰冷的后宫宫墙,唇角流露出几分苦涩笑意来。 一道宫墙,圈住了多少鲜活少女的后半生。 可笑的是,宫墙外的女子想挤进来,宫墙内的又想出去。 这般想着,江晚棠笑了笑,便继续抬步往长乐宫走去。 而她不知道的是,虞太妃在她离开后,蓦地弯身“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子摇摇欲坠。 宫女听到动静忙跑进来,将她扶到了床榻之上,为她擦拭嘴角残余的血迹。 宫女神色慌张,手指都在发颤,虞太妃却是不在意的笑了笑:“无碍,别怕。” “去替我拿床裘被过来,今夜我就宿在这罗汉榻上。” 那宫女领命去内殿拿了窗裘被盖在虞太妃的身上,却见她目光直直的看着窗外那棵高大挺直的梧桐树怔怔出神。 当年,她便是随着文德太后住在这慈宁宫内,住的就是这个偏殿。 直到后来她及笄,入了后宫,而太后娘娘不久后也移居到了行宫。 这么多年过去,慈宁宫早已修葺了无数遍,所有东西都焕然一新,唯独这棵梧桐树还在。 因为这棵树,是当年先帝亲手所种。 虞太妃望着那熟悉的梧桐树,嘴里喃喃出声:“凤凰于飞,梧桐是依……” “植梧桐于庭前,引得凤驾归……” 念着念着,嘴角溢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原来一切在最初时,便有迹可循。” “是我会错了意啊……” 第194章 离宫 不只是她,当年的太后娘娘亦是。 回首再看,只叹那人藏得实在太深。 虞太妃突然就回忆起当初太后娘娘在这院中教她识字念诗光景。 太后娘娘闲来无事时,喜欢拿本诗集陪着她念诗,她给自己念过许多许多的诗。 多到虞太妃已经记不清了。 太后娘娘一边念,一边教她一些感悟和为人处世的道理。 她教得认真,可自己却没有好好听。 而此刻,虞太妃望着这棵梧桐树,有些话在脑海中也渐渐地变得清晰了起来,譬如: 她说:“梧高凤必至,花香蝶自来。” 她还说:“鲜花赠自己,纵马踏花向自由!” …… 原来,她曾一直在教导她要独立,要强大,要靠自己…… 初闻不知话中深意,再忆起时已是物是人非。 虞太妃躺在榻上,眼角不自觉的划下两行混浊的泪水。 她望着窗外,自言自语:“纵马踏花向自由......” “太后娘娘,其实您也一直向往宫外的自由吧。” “我们走不出的这道宫墙,便让她来走吧......” …… 时间匆匆,一晃而过,转眼便到了离宫这日。 江晚棠早在几日前将协理六宫的事宜,暂时交给了林若云和赵淑嘉二人。 因着是秘密离宫,所以对外姬无渊先是下旨,派了大理寺卿谢之宴亲自前往江南一带处理水患。 而后又昭告文武百官,他将前往佛光寺,虔心礼佛,为江南百姓祈福,朝中交由国师大人监国。 谢之宴昨日已带人前往江南,去佛光寺礼佛的圣驾将在明日一早出发。 而今夜子时一到,几辆不起眼的马车便出现在了皇宫的偏门口。 夜色如墨,只有几盏昏暗的灯笼在风中摇曳,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周围一片寂静。 从为首的马车上下来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一袭墨袍,身披黑色披风,妖孽的面容在阴影中若隐若现,正是姬无渊。 而马车旁站着一位身着白色衣裙的女子,乃是贤妃白微微。 两人正在说着些什么,白微微面容娇俏,仰着头,目光灼灼的望着姬无渊。 江晚棠和云裳赶来之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云裳见状蹙了蹙眉,她下意识的抬眸看向了身旁的江晚棠。 只见后者只是短暂的愣了一下,脸上无任何波澜。 云裳心中松了口气。 江晚棠没什么反应,面色平静的拉着云裳往后面的马车走去。 马车旁的姬无渊,在江晚棠出现的那一刻便注意到了她。 他本以为走到马车旁的是她,所以特意下马车来接她,可结果看到的却是满脸欣喜期待的白微微。 他以为江晚棠在看到自己后,会朝自己走过来,可她却毫不犹豫的带着云裳走向了另一辆马车。 姬无渊咬了咬牙,一张俊脸瞬间黑沉的不像话,语气也带了点冷:“站住。” 这时,白微微才注意到了一旁不远处的同样着一身浅色衣裙的江晚棠和云裳,神色僵了僵,随即笑容得体的道:“原来妹妹也去啊。” “此行路途遥远辛苦,我曾随兄长一同行军打仗,在军营待过几年,会点医术皮毛,不如妹妹随我一道,也好多照顾照顾妹妹。” 江晚棠顿住脚步,转身回眸,对着两人莞尔一笑:“不了,我娇气,没去过军营也受不得挤,便不打扰了。” 她才不想出了宫,还要陪白微微演戏,多累啊。 姬无渊若是喜欢,自己消受便是。 说罢,江晚棠转身就往后面的马车走去。 刚走没两步,突然就感受到身后一道劲风袭来,她惊呼一声,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姬无渊打横扛在了肩上,往为首的宽大马车走去。 云裳惊诧的睁大了眼眸,捂着自己的嘴,差点吓出声。 白微微脸上的笑意直接挂不住,脸色难看的不行。 就这样,在几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中,江晚棠被姬无渊直接扛上了马车。 白微微反应过来后,便也想跟上去,马车门“嘭”的一声,直接在她面前关上。 白微微仿佛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脸上多了几分难堪,脸色一片涨红。 她本以为姬无渊此次离宫只带了她一个嫔妃。 她以为,他是专程下马车来接她的...... 就这样,白微微正要上马车的动作微微一滞,刚抬起的腿只得放下,不敢耽搁,压抑着怒气转身往后面的马车走去。 她不理解,去处理水患这样的大事,姬无渊带上江晚棠这样一个花瓶做什么? 江晚棠除了会勾引男人还会做什么? 他就这么,一刻都离不得这狐媚子? 这般想着,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马车上,姬无渊直接将江晚棠扔在铺了绒毯的软榻上,然后欺身压了上去。 江晚棠恼羞成怒,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姬无渊紧紧禁锢在怀中,动弹不得。 后者在在她白皙纤细的脖颈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冷声警告道:“乖一点,不要乱动......” 江晚棠气呼呼的瞪着他:“你做什么,放开我!” 姬无渊眸色深深的看着她,到底是气笑了,咬牙切齿地说:“嫌我的马车挤?” “棠儿,现在看看,这马车还挤不挤?” “若是棠儿还嫌挤,躺在我身上也行。” 江晚棠心中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臣妾不敢。” 姬无渊将她翻过身,抬手就在她(p)股上打了一巴掌,咬牙冷笑道:“棠儿真是不乖啊......” “不是答应了出宫后,没有帝妃之分,唤我阿渊?” 江晚棠登时小脸爆红,恼羞成怒:“姬无渊,你个王八......” 第195章 藏着人? 姬无渊冷笑出声:“怎么,棠儿想骂我王八蛋,还是王八羔子?” “我没有这样说...”江晚棠睁眼说瞎话:“是你想多了。” “棠儿真是长能耐了...”姬无渊咬着牙,真的是要被气笑了。 “不是一直想出宫?” “怎的一出来就闹脾气?” “再不乖,信不信我派人将你送回去?”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江晚棠瞬间就来了脾气。 她用力一把将没有防备的姬无渊推开,坐起身,语气难掩愤怒:“不劳陛下费心,臣妾这就回宫。” 说罢,便起身往马车门口走去。 姬无渊抬手扣住她的纤腰,轻而易举的将她拦腰扣回了榻上,以禁锢的姿态将她锁在怀中。 “江晚棠...”姬无渊妖孽俊美的眉眼间染上几分冷意,下颌紧绷,按捺着怒气道:“你到底在闹什么?” 江晚棠闻言,却是笑了,笑容得明媚,语带讥讽:“臣妾闹?” “不是陛下有佳人相伴,嫌臣妾不懂事,要将臣妾送回宫?” 姬无渊眉宇微蹙。 佳人相伴?! 他眸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身上的冷意和怒意瞬间消散,紧扣在江晚棠腰间的手也松开了力道,轻轻的给她揉着腰。 直到江晚棠的情绪缓和下去,他才亲亲她的侧脸,调笑着道:“所以棠儿是吃味了?” 江晚棠恼怒的姬无渊,愣好半晌才反驳:“我吃什么味?” 她只是单纯的不喜欢白微微装模作样的做派,不想跟她待在一处罢了。 “嗯,是我看错了。”姬无渊亲亲她的眉眼,姿态宠溺。 江晚棠气恼的直接别过脸去,不给他亲。 姬无渊无奈失笑。 “江晚棠...”他沉声喊她的名字,颇带几分命令的口吻:“转过头,看着我。” 江晚棠依言而行,转过头,紧抿着唇,一双含情桃花眸里,眸光水润,纯澈,眼尾因气恼而染上一抹红意。 眼神还是倔强的很。 姬无渊看着她这副模样,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看着江晚棠的眼睛,目光坦诚而认真:“棠儿,我说过我只有你一个女人,没有旁人。” “她只是随行,你才是家眷,是相伴的佳人。” 说着姬无渊轻笑了一声,后知后觉道:“难怪棠儿会嫌马车挤...” “棠儿放心,我的马车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 江晚棠听完面色淡淡,仍旧没有多大的反应。 姬无渊长叹一口气,开口解释道:“我待白微微的确与后宫其他女人不同,但我与她之间的关系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也不是宫里传言的那般,而是......因为当年的一些事。” 他说到这里,抬手摩挲着江晚棠的脸,声音放的很轻:“你若是想知道的话,我一五一十说给你听,好不好?” 江晚棠听说过一些传闻,姬无渊在潜龙时期,也曾有过一段黑暗的日子,所以才会暴戾,嗜杀成性。 她猜当年之事,也在这段黑暗的当中,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况且,他与白微微之间是什么关系,她并不在意。 于是,江晚棠摇着头,道:“不想。” 闻言,姬无渊的眼神不自觉带上了一抹黯然,但是很快就收敛。 他知道江晚棠说不想,要么是因为还在生气,要么是......不在意。 就算她不在意,他也还是要同她说清楚。 这一路这么长,姬无渊不想她因为白微微的存在,而误会自己,与自己疏远。 思及此,姬无渊自嘲的笑了笑,在江晚棠略微怔愣的目光中,俯身吻上了她的唇瓣。 不同于一开始的强势,他吻得很温柔,也很深入...... 本想浅尝辄止的一个吻,在品尝到那香甜的气息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江晚棠在他温柔而又强烈的攻势下,身子渐渐软化了下来。 她的手捏着姬无渊的衣襟,手上没有任何力量的推着男人结实的胸膛。 姬无渊短暂的放过了她一瞬,薄唇轻吐出两个字,是对着马车外毫无存在感的那些暗卫们说的。 “启程。” 嗓音冷冽,带着点未褪去的喑哑欲色。 之后扣着江晚棠的后脑,又重新吻了上去。 ...... 彼时,宫墙上,一道漆黑的身影,正悄摸摸的跟随着马车离开的方向,直到马车离皇宫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虞太妃微弯着身子,双手扶着城墙支撑,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混浊的眼眶中泛起水光。 她轻声的低喃:“走了就好,走了就好......” “等你走了,我也就能放心的走了......” 这般想着,虞太妃复杂的眼神中带着几分不舍。 随后,她望着那片虚无的黑暗,喃喃道:“若是你还是选择回来,那便是天意了......” “到那时,月姨会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 话落,虞太妃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踉跄着转身离开。 ......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另一处,荒郊野外,谢之宴带着一小队人马,在此停留等待,接应姬无渊的到来。 南下救援水患的队伍和物资,已由张龙赵虎两人带领着先行离开。 此处,四周一片万籁俱寂,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夜虫低鸣。 谢之宴躺在草地上,头枕着交叠的双臂,姿态散漫慵懒的平躺在草地上。 如水的月光倾洒而下,为他周身披上一层银白的圣光,他静静地躺着,漆黑幽深的眼眸凝视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整理完队伍的陆今安,扫视了一圈,看到躺在草地上休息的谢之宴,抬步走了过去。 他在谢之宴的身侧躺下休息,同样以手臂枕着头的姿势。 跟在谢之宴身边的这段时日,陆今安觉得自己学到了很多东西,不仅仅是表面查案,审案,更多的,是他身上那令人惊叹的强大内蕴之所在。 陆今安曾经认为自己已经是极有天赋之人,直到他遇到了谢之宴,完全打破了他对京中那些只会吃喝玩乐世家子弟的偏见。 他冷静,理智,算无遗策,运筹帷幄,不愧是传闻中智多近妖的盛京第一酷吏。 越是接近,越是了解,心中对他的敬重和钦佩便愈盛。 陆今安本以为像他这样强大,性子冷淡,又具有权势的人,应当是没什么烦恼的。 可事实却不尽然。 他时常发现谢之宴会在深夜时,一个人静静的望着天上的月亮,一望便是许久。 一开始,陆今安以为他只是在放空思考,渐渐就察觉到不对。 那样复杂而浓烈的眼神,分明是藏着心事,亦或许是......藏着人? 对于后者,陆今安是不太信的... 第196章 白微微的兄长 毕竟,以谢之宴的家世,样貌,权势,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怎么可能会和他一样,爱而不得。 于是躺在草地上的陆今安,看了眼身侧神情专注的谢之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大人,可是有烦心事?” 谢之宴沉默了片刻,勾了勾唇角,语气一贯冷淡:“是心事,而非烦心事。” 陆今安目光怔怔的看着他,有些意外于他的回答。 所以,是不烦的...心事? 既是心事,便不会轻易宣之于口。 陆今安没有再追问,而是又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他说:“大人,你说若是喜欢一个女子,想竭尽全力对她好,可她却好似什么都不需要,让人无从入手,该怎么办?” 问出这个问题后,陆今安自嘲的笑了笑。 他忘了谢之宴孤家寡人一个,又不近女色,他怎么会知道怎么哄姑娘家。 可他没想到,谢之宴却是在下一刻便给出了回答:“站在她的角度,想她所想,做她所做......” 很理智,却又一针见血的回答。 陆今安瞬间坐起身来,惊讶的看着他,犹如醍醐灌顶。 他由衷地的感叹了一句:“还得是大人旁观者清啊!” 他旁观者清? 谢之宴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没有回应? ...... 深夜,几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向城门,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寂静无人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驾车的暗卫掏出令牌,城门处的守卫们立马打开城门,跪地放行。 此时,马车内,温度高涨。 “不...唔...” “不要了......” 幸而马车是特制的,隔音效果极好。 但驾车的暗卫听力远超于常人,只能僵着身子,快速平稳的继续驾驶着马车离开。 马车内,软榻上,江晚棠的小手无力的捶打着姬无渊的胸膛,一双本就水润的眼眸中此时溢满水光。 她脸颊饱满绯红,如同春日里盛开的桃花。 姬无渊也好不到哪去,他的眼尾红得不像话,整张脸都因情愫,染上了妖冶的颜色。 唇齿相依间,江晚棠听到他用带着蛊惑的嗓音说:“棠儿,你说想听,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江晚棠只得娇喘吁吁的说:“想听...” 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姬无渊终于放开了脸已经通红的江晚棠。 他气息也不稳,稍微平复了一下,抱着江晚棠,与她额头相抵,吐息落在她的脸上,几分缠绵。 许久,姬无渊才开口道:“我与白微微之间并无关系,一切渊源皆来自于他的兄长白毅。” 江晚棠眨了眨眼,有些惊诧于他的解释。 她记得白微微是有个兄长来着,在战场牺牲,后来姬无渊登基追封了他为威武大将军。 江晚棠愣愣的看着他,她有一种预感,这位威武大将军于他而言,分量不一般,当年发生的事也不一般。 姬无渊垂眸,语调清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当年,我还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所以我便上了战场,而白毅是当时手下的一名副将,一路随我出生入死,征战沙场。” “在边关的最后一场战事战况严峻,他舍身为我挡箭而亡......”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才淡淡的继续道:“那一年他刚至弱冠之年,还未行冠礼,本打算在凯旋回去后,将士们一起为他补个冠礼。” “可他为了救我,永远留在了战场,尸骨都未曾能带回来。” “白毅是孤儿,自小便与妹妹白微微两人相依为命,临终前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他的妹妹,他将白微微托付于我,让我为她寻个好人家嫁了。” “在战场像他这样牺牲的战士很多,但他毕竟是自小兵时就追随我一路过来的,后来又因救我而牺牲,怎么说,都是我欠了他一条命。” 江晚棠听得心头一紧。 她伸手在姬无渊的手背上拍了拍,带着安抚的意味。 姬无渊看着她笑了笑,反手握着江晚棠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没有任何旖旎的情愫。 他再度开口,语调依旧平淡:“所以,他的临终之言,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他达成。” “凯旋后,白微微随大军一道回了京城,我命人在京中为她物色了不少适龄的世家公子,她都不愿意。” “后来也有不少军中将士,提出想娶白微微为妻,她亦是拒绝。” “在我登基后,便想着封她个县主,待她日后遇上心仪郎君,再为他们赐婚。” “可她却跪在我面前,以她兄长为由,求我纳她入后宫。” “我同她讲明,入后宫可以,但我能给她的就只有荣华富贵,再无其他。” “......” 姬无渊停顿了片刻,还是没有忍心将当年那些阴谋诡计和腌臜的事在江晚棠面前表露出来。 比如,当年的射向他的暗箭并未来自敌军,而是身后的自己人; 比如,他当年为何会弑父杀兄,血洗金龙殿; 再比如,白微微入宫后曾想爬上他的龙榻,被他一剑刺穿心脏,最后抢救回来,留下心疾; ...... 姬无渊直接跳过了这些不堪的往事,说到此次为何会带上白微微一同前往。 他说:“当年白毅的尸首留在了战场,后来白微微便用他穿过的战袍和用过的佩剑在他们江南老家明州为他建了一座衣冠冢,做了几场法事,也算魂归故里。” “几日前,白微微求到我面前,说江南水患严重,她梦到了她的兄长白毅。” 第197章 棠儿,我只要你. “她还说,在梦里白毅说水好冷,他被困住了,在向她求救......” 说到这里,姬无渊的眼眸里泛起冷意,他勾了勾唇角,表情略带着讽刺:“其实我知道,她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 “但有一点被她误打误撞说对了,此次水患,确实蔓延到了明州,白毅的衣冠冢就在受灾地。” “作为白毅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确实该去为她的兄长重新迁一座衣冠冢。” 姬无渊只说了这些,而对于带上白微微的另一目的却是只字未提。 比如,南方一带又渐渐出现妖女祸国的传闻; 比如,他为引出戚家和戚家背后的大鱼,在京中昭告天下说是帝王与贵妃娘娘一同前往佛光寺,虔心礼佛,为国祈福后,又故意让朝中官员在戚家残余在京中的走狗面前放出消息,说他秘密微服出巡江南,身边带着他的宠妃...... 而白微微借病,玉华宫闭门不见客,无人知晓她出了皇宫。 加之有了前一道昭告天下的圣旨,那些人自然而然的就会确定他带着江晚棠去了江南。 戚家和戚家背后的人,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绝佳的一个刺杀他们机会。 这一路上,必是凶险万分,正好用白微微来代替他的棠儿......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引他们上钩。 到时,他再带着白微微,将那些人都引到明州,一网打尽。 他这样做或许有些冷血凉薄,但毕竟是她主动送上门挟恩相求的。 对于白微微,他只需要保住她的性命,但他的棠儿,是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少。 他不将这些些告诉江晚棠,不是因为不信任。 而是,他怕。 他怕江晚棠看到他这样冷血无情,满腹阴谋算计的一面,会害怕他,疏远他。 况且,他只希望他的棠儿开开心心的,她不需要去经历那些腌臜阴暗的事情。 ...... 马车里,冗长的沉默。 江晚棠看着姬无渊脸上的冷意,以为他思及往事,心情不好。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 这种正儿八经的哄人,她不会。 于是她主动伸手环上姬无渊的腰,抱了抱他。 姬无渊感受到怀中人的动作,收回思绪,低头看她,看着她低垂卷翘的睫毛,鸦羽一般扑扇着。 他眸光一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轻声道:“棠儿,对不起......” 怀中的江晚棠一怔,抬眸望向了他,目光诧然,满腹狐疑:“为何这么说?” 姬无渊,抬手摩挲着她的脸颊,目光愈发温和:“从前,我不在意后宫那些女子,所以是谁入宫,我都无所谓。” “白微微亦是如此。” “说句难听的,她们于我而言,不过是摆设和权衡利弊的工具。” 江晚棠垂眸,没有说话。 “怎么了?”姬无渊抬起她的脸,轻声问道:“是不是被我说的吓到了?” “觉得我可怕无情?” 江晚棠敛了敛眉,她早就知道这些。 只是没想到,姬无渊会这么直接的在自己面前说出来...... 于是,江晚棠摇了摇头,说:“没有。” “别怕,”姬无渊低头亲亲她的侧脸,声音揉碎在夜色里,很温柔,似承诺,他说:“棠儿,你和她们不一样...” “我舍不得那样对你。” “如果早知道会遇上你,我一定不会让白微微进宫,也不会让其他女人进宫。” 说着,他顿了顿,目光直白的看着江晚棠,认真道:“棠儿,我只要你......” 江晚棠怔怔的看着他,一时失语。 她埋首在姬无渊怀中,什么都未说。 姬无渊轻叹,他怀抱着江晚棠,两一起躺在软榻上,在她耳畔低低的道:“棠儿,我今日同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不要因为白微微而心有芥蒂。” “她不是我的恩人,棠儿不必将她当回事,是我欠白毅一条命,与你无关。” “你若不喜欢她,我便叫她不要出现在你面前。” 江晚棠摇了摇头,语气平静的道:“没有芥蒂,也没有不喜。” 她只是没想到原来他对白微微亦是没有半分情分,他在乎的只是那条命。 姬无渊看着她恬淡娇艳的面容,轻声道:“此次出宫,我不是帝王,棠儿亦不必束缚自己,不必烦忧,一切都交给我,好不好?” 夜晚已过半,江晚棠靠在他怀中,渐渐的有了倦意,迷迷糊糊的说了句“好”。 姬无渊:“棠儿,亲我一口好不好?” 江晚棠:“好...” “唔...”(姬无渊趁机加深了这个吻) 姬无渊:“好乖,棠儿唤我一句阿渊,好不好?” 江晚棠:“阿渊...” 姬无渊:“棠儿,再叫一句夫君?” 江晚棠:...... 姬无渊等了好一会,都没听到,垂眸一看,怀中人已经睡着了。 他被自己气笑了,就差一会儿。 软榻不大,刚好够两人睡,江晚棠睡在里侧,姬无渊俽长的身躯足够将她包围。 姬无渊看着恬静的睡颜,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拥着她一道入睡。 天刚微微亮,马车便已抵达了一处荒郊野岭之地,与谢之宴等人汇合。 所有人都下了马车,唯有江晚棠还在车上熟睡。 由于姬无渊下了命令不许打扰,所以无人敢大声喧哗。 众人都围坐在一起,稍作休息,姬无渊和谢之宴两人站在远处,商议要事。 养尊处优惯了的白微微在马车上颠簸了一夜,脸色不太好,眼底一片乌青。 她看着那四周布满暗卫的大马车,想到江晚棠还在里面熟睡,心中是又生气,又嫉妒,手上的帕子都快绞烂了。 白微微下意识的想开口唤人伺候,但一看在场的全是男子,只有她和云裳两个女子坐在这。 而云裳一下马车,就有陆今安的照顾,送水又送食物的。 她什么都没有,一下马车也没人管她。 这样的落差感,让白微微一时间不太适应。 但为了自己的面子和形象,白微微也没好意思使唤别人。 只是在陆今安离开后,还算客气的同云裳要了一些吃食。 可是看着手中干巴巴的糕点和烧饼,白微微是一点食欲都没有,她想吃口热的。 她见云裳一口接着一口的吃着,好似这干粮也是什么美味的吃食。 白微微皱着眉头,强忍着咬了几口,差点吐了出来,这么多人看着,硬是咽了下去。 不多时,空气中传来了一阵肉香,白微微的眼神顿时亮了亮,循着香气望了过去,只见几个暗卫熟练的生火,用小锅炖了一小锅肉汤........ 第198章 戚家通敌叛国 闻着香味,白微微的肚子也愈发饿了起来。 出发前,她便猜到了这一路上或许会有几分艰辛,但想到自己曾经好歹也随兄长行军打仗几年,什么样的苦没吃过。 倒是没想到养尊处优的这几年,把自己养得这般娇气了。 还真是应了那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白微微瞧了好几眼,眼睁睁瞧着那锅肉汤已经炖好,肉香四溢,却依旧盖着锅盖用小火闷着,显然是给什么人专门准备的。 也是,如今正值盛夏,这大热天的,新鲜的肉类不好保存,所以通常为了方便带的都是干粮。 加之这荒郊野岭之地,连半个野味都没见着,像这样新鲜的肉汤属实是稀有之物了。 思及此,白微微目光望向了远处高坡上那两道俽长的身影,心想着待会姬无渊应该会分她点肉汤喝喝吧,好歹她也是他后宫的女人啊...... 此时,站在远处的姬无渊和谢之宴正在说着些什么,两人脸上的神情皆是带着几分冷厉和阴沉。 谢之宴皱着眉,语气肃然:“江南那边派过去的人,已经传来消息,水患灾情形势远比传入京城之中的要严峻的多,以江南东道为主,十几个州郡的堤坝均被洪水冲毁,才导致洪水四处蔓延,冲毁房屋、农田......” “如此大规模的堤坝冲毁,绝非下十天半月暴雨就能造成的。” 姬无渊面沉如水,脸上的阴冷,一点点浮现出了狠戾:“不是天灾,便是人为。” “这样的势力,不是单凭一个丧家之犬的戚家能做的到。” 谢之宴神色凝重,漆黑的眼瞳,宛如化不开的浓墨。 “的确如此,戚家虽野心不小,但以他们如今的实力,断不可能掀起如此大的风浪,而且据探子来报,戚家自年初开始便私下频频与北境之地来往......” 他眸色渐沉,心中生出几分猜忌:“你说,他背后之人...会不会就是镇北王姬无妄?” 姬无渊微微眯了眯眸,目光深邃地望向那遥远的北方,半晌后,才缓缓开口道:“不会是他。” 语气里是毫不怀疑的笃定。 谢之宴眸光诧然的看向了他,狐疑道:“为何?” “姬无妄本就野心勃勃,如今更是在北境手握重兵,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姬无渊笑了笑,眼神幽深,淡淡道:“纵使姬无妄,手握重兵,野心勃勃,但若真是他在背后操纵此事,他便不会选择对百姓下手。” “不然当年他就不会那种有利的情况下,放弃皇权,主动退往北境苦寒之地。” “不是他......”谢之宴重复着这句话,眉眼一沉,平添几分暗色:“那便是敌国了......” “戚家通敌叛国?” 姬无渊微微颔首,眸色寒冽阴沉:“本来还不确定。” “这下......”说着,他冷笑了一声,冰冷的眸光里,平生几分杀意:“呵......找死!” 谢之宴下颌线紧绷,眼神也愈发阴沉:“若真是这样,如今水势蔓延情况已经控制住,他们必还有下一步动作。” “大水之后必有大疫......” “难不成他们是想借此发动瘟疫?!” 姬无渊扯了扯唇角,笑得冰冷:“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所以,我已经提前将自己微服出巡的消息,故意透露给了戚家的人。” “比起我这条大鱼,江南之事对他们而言便算不上什么了。” 谢之宴闻言,瞳孔猛地一震,他瞬间明白姬无渊要做什么。 “你疯了吗?” 姬无渊却是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拍了拍着他的手臂,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你我都明白,这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再者,你不是也想知道,戚家在江南之地,藏了什么秘密?” 谢之宴敛了情绪,不说话了。 无话可说。 姬无渊看着他,继续道:“到时候,我会带着白微微离开,江南水患之事就全交给你了。” “棠儿,她......”说到这里,姬无渊顿了顿,又道:“我也只能暂时拜托你帮我照顾她一段时日,务必要护她周全。” “她娇气,脾气骄纵,你多担待着点......” 谢之宴冷着脸,打断了他的话,难得的语气不善:“你做的这些,和她说过了吗?” 姬无渊剑眉紧拧:“她不需要知道这些,我带她出宫不是让她随我去冒险的。” 这话说的强势,却也直白。 谢之宴冷笑:“万一她知道了呢?” 姬无渊面沉如水:“只要你不说,她不会知道。” 谢之宴气笑了。 他好心劝慰道:“既然你心里有她,何不直接同她讲明,说不定她愿意同一起涉险?” “就算你不愿意她涉险,她也至少心中有数。” 姬无渊在短暂的沉默后,轻声道:“我不愿让她随我涉险,自也不会让她担心。” 谢之宴还想再说什么,直接被姬无渊一句话堵住了嘴。 他说:“我心意已决,不必再劝。” 谢之宴不说话了。 姬无渊轻叹了一口气:“棠儿心思敏捷,你说话谨慎些,别让她发现了。” 谢之宴:“嗯。” 姬无渊捏了捏眉心,不放心的再三叮嘱道:“棠儿是一介弱女子,不比你手底下的那些男人,你多照顾着点。” “把她放在你这里,我也能放心离开。” 谢之宴眸光一颤,暗芒划过,下一刻,若无其事地说:“好。” 第199章 软肋 后来两人又聊了一会江南的水患局势,和一些应对措施以及重修水坝事宜等等。 直到谢之宴离开,姬无渊还在想着他方才的那番话出神。 告诉她? 姬无渊轻笑着摇了摇头,他的棠儿是纯洁的月光,不需要知道那些黑暗腌臜的东西。 其实还是不放心的。 她不在身边,他怎么能放心呢? 只是他要去做的事,太危险。 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风险,他都不敢赌。 呵...多可笑。 什么时候,他做事变得这般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像他这样冷血无情,心狠手辣的人,也会害怕? 果然人是不能有牵挂和软肋的,以至于像他这样时时刻刻被牵引羁绊,根本无法克制...... 这样的道理,姬无渊自小就明白,可是爱意上头,还是没有了分寸。 后知后觉般,姬无渊自嘲的笑了笑,转身往马车方向走去。 看着姬无渊回来,白微微连忙快速的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临了还不忘调整了一番自己的坐姿,端得一副端庄得体的笑容,目光期待的看着他走来。 可后者却是看都没往这里看一眼,径直走向了马车。 马车内,江晚棠睡得静静地躺在软榻之上,美目轻阖,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的羽翼般微微颤动...... 绝色的面容恬静而美好,白皙的肌肤在光影的映衬下仿佛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一头如墨的长发随意地散落在肩头,几缕发丝微微卷曲,多了几分慵懒与灵动。 马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熏香,是姬无渊为专门她准备的安神香,就是为了这一路上,江晚棠能睡个好觉。 姬无渊掀开车帘,看着她,方才郁结于心的阴霾,瞬间消散。 他不自觉的勾起唇角,冷冽的凤眸里染上一抹笑意,朝着榻上的娇娇美人走去...... 睡意朦胧间,江晚棠仿佛梦到有只‘大黑狗’在舔自己的脸,她摸了摸‘大黑狗’的头,轻声道:“乖,别闹......” 空气仿佛一瞬间的停滞,紧接着江晚棠听到耳旁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声。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入目便是姬无渊那张放大的俊颜,后者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眼神满是温柔和宠溺。 江晚棠眨了眨眼,有些不知所措。 “醒了?” 姬无渊笑着将她抱了起来,抱在怀中。 江晚棠乖乖软软的依偎在他怀里,神情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呆萌,看得姬无渊又忍不住的在她脸上亲了亲。 他轻抚着江晚棠的头,温声道:“待会就要启程继续赶路了,先起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嗯?” 江晚棠点了点头,语气软软的说:“好。” 姬无渊笑笑,伸手拢了拢她鬓边的碎发:“你先收拾一下,我去拿吃的过来。” 江晚棠本来想说自己可以下去吃,在触及到姬无渊温柔含笑的眼神后,便没有拒绝。 不多时,白微微便见姬无渊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以为他是下来用膳的。 就在她以为自己总算能喝到肉汤之时,就见暗卫将那一小锅肉汤都倒入了碗里,而姬无渊端着碗直接往马车走去...... 这锅肉汤是专门给谁准备的,显而易见。 白微微得体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心里泛起一阵疯狂而扭曲的嫉妒,连带着眼神里都多了几分怨毒。 恨不能坐在马车被姬无渊宠着的人是自己。 她认识了姬无渊这么多年,哪里见过他这样伺候人。 哪怕是当年在军营里,她是唯一的女子,旁人或多或少都会多照顾着她点,唯独他,从始至终冷得像块冰。 白微微自认为,与后宫其他女子女子相比,她应当是不同的...... 直到江晚棠的出现,她才知道,原来他也有温柔的一面,只是不对她。 为避免被人发现,白微微快速收回了目光,靠着一旁的大树闭眼假寐。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方才的眼神分毫不差的都落到了谢之宴的眼里。 后者勾了勾唇,漆黑的眼眸里冷意浮动,眸底闪过一抹不屑。 马车上,姬无渊将冒着热气的肉汤放在一旁小矮几上,用汤勺搅匀,让江晚棠过来吃。 肉汤是天还没亮的时候,他让暗卫赶去附近的集市上买的新鲜食材,专门为她炖做的。 他们此行赶路匆忙,带的都是一些方便省事的干粮,但在尽可能的情况下,他都不愿委屈了江晚棠。 肉香四溢,香气扑鼻,瞬间勾起了江晚棠肚子里的馋虫。 她瞅了桌上只有一碗的肉汤,没有动作。 “过来...”姬无渊见她没动,又唤了一遍。 江晚棠犹豫了一下,在他面前坐下,刚想开口,只见姬无渊舀起一勺汤,轻轻吹了吹,然后送到她面前。 江晚棠抬眸,怔怔的看着他,还是忍不住问:“你...我吃了,你吃什么?” “我可以吃别的。”他将汤勺送到了江晚棠嘴边,示意她张嘴:“乖,趁热喝...” 江晚棠依言张嘴,汤的味道鲜美醇厚,瞬间温暖了她的胃。 接下来,姬无渊一勺又一勺,很是耐心的喂着她喝。 马车内的气氛温馨而宁静,只有汤勺与汤碗偶尔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 直到江晚棠抚着肚子说吃饱了,姬无渊才停下动作。 他放下碗,看着江晚棠唇边残余的汤汁,眸光暗了暗:“吃饱了,好吃吗?” 江晚棠点了点头,说:“还不错。” 姬无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一字一顿:“那到我了......” 话音刚落,他伸手扣住了江晚棠的后脑勺,俯身便吻了上去。 温柔而又深入的一个吻,细细品味。 江晚棠猝不及防,睁大了双眼...... 亲完,姬无渊还意犹未尽的在她嘴角亲了亲,几分暧昧又撩人的暗味:“味道确实不错。” 江晚棠的一张小脸,不可避免的臊红了起来。 紧接着,她便看到姬无渊拿起她刚用过的汤勺,喝着她喝剩下的汤...... 他的动作优雅矜贵至极,整个人都散发一种尊贵气质,瞧着真是赏心悦目。 “这是我刚用过的...上面沾了我的口水......”江晚棠秀眉微蹙,表情惊讶且复杂的看着姬无渊:“陛下不嫌脏吗?” ...... 第200章 特殊癖好? “脏?”姬无渊皱了皱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呵......”他妖孽的眉眼间掺了点似笑非笑的笑意看着她,语气说不出的暧昧:“棠儿,是不是忘了我们刚刚做了什么?” 江晚棠臊红着脸,转过头去不看他。 姬无渊没有给她躲避的机会,起身坐到了她身侧。 他一靠近,江晚棠瞬间就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 姬无渊本就是一个压迫气势很强的人,哪怕他在自己面前,再怎么温柔纵容,也掩盖不了骨子里的强势。 江晚棠下意识的想后退。 下一刻,姬无渊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颌,让她正面对自己,倾身吻了上去...... 他的动作侵略感有点重,重到江晚棠一时难以招架。 唇齿相缠,从吻变成吮吸,肆意纠缠...... 男人于之情爱,仿佛是天生的本能,往往无师自通。 以至于江晚棠根本抗拒不了,很快就软在他怀里。 姬无渊再度开口,声音比方才低了好几度:“棠儿现在想起来了吗?” 江晚棠双手虚着握拳,抵在他的胸前,娇喘吁吁,气弱不已:“想...想起来了.....” 姬无渊犹觉得不够,抬手捏着江晚棠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白皙细嫩的美人面,晕满绯红,美眸含春水,朱唇染绛红,艳色灼灼...... 难得的,姬无渊没有心软。 他目光直直的看着江晚棠,妖孽俊美的面庞浮显出一抹强烈的愠色,话语严肃而冷沉:“我不许你用那个字形容自己,类似的话都不许再说,知道了吗?” 江晚棠怔怔的看着他,不说话。 姬无渊以为自己吓到她了,于是放缓了语气。 他看着江晚棠的水光盈盈的眼眸,话语认真:“棠儿,我这个人虽然有洁癖,但你从头到脚,在我眼里都是最干净,最纯洁的...” “所以不许再这样说自己,随口说也不行。” 说罢,他将江晚棠紧紧的搂在怀里。 怀中,江晚棠眼眸颤了颤,眼底分明是无措。 ...... 不多时,一行人又开始继续赶路,一连多日赶路,才抵达南北交界之处的阳城,过了阳城往前走便是正式进入江南地界了。 越往南,便越危险。 阳城内,满大街随处可见,衣着褴褛,流离失所的难民。 好在姬无渊的圣旨早已下发,阳城县令遵旨开仓放粮,收留难民。 驿馆内,姬无渊亲自拿着几套崭新的粉色衣裙放在白微微的面前,面色冷淡道:“给你的。” 蔫了一路的白微微,顿时双眸放光,满眼不可置信看着姬无渊,神色激动道:“这是给我准备的?” 姬无渊没有回答,他身份尊贵,不需要回答。 尽管如此,白微微依旧是受宠若惊,这还是这一路以来,姬无渊第一次主动开口同她说话。 她满心兴奋,毛遂自荐地道:“臣......我当年在军营里学过一些医术,不如由我去帮忙一起为那些受灾的难民们诊治?” 姬无渊勾了勾唇,此举正合他意,他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 他离开后,白微微立马就拿起一套粉色衣裙,去屏风后面换了起来。 其实她不喜欢粉色,粉色这般娇嫩的颜色最是挑人,并不适合她。 但因为是姬无渊送来的,所以她巴不得日日穿在身上。 白微微换完,对着房内的铜镜照了又照,心里乐开了花。 说起来,宫中穿粉色衣裙最多,最好看的便属江晚棠那狐媚子了...... 突然,白微微脑中灵光一闪,她惊讶的用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嘴。 难不成......陛下有喜欢看女子穿粉色衣裙的特殊癖好? 所以江晚棠正是因为发现了这点,日日穿粉色衣裙,才能这般勾着陛下? 白微微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当即就穿着身上的粉色衣裙,带着帷帽让人带她去街市为那些患病的难民们看病去了。 一开始她看到那群衣衫褴褛的难民是极为恶心,嫌弃的,登时就想打退堂鼓回去,恰好遇见阳城县领带着谢之宴等人在城中了解难民情况。 当她看到站在一行人中为首的姬无渊时,立马蹲下身拿起药箱,为一个受伤的中年男子包扎处理起来。 看上去动作有些生疏,但也算像模像样。 白微微自知自己医术低微,只会一点皮毛,便也只是帮难民们上上药,包扎包扎伤口。 当姬无渊,谢之宴等人走过来之时,白微微正好又在为另一个被断裂的树枝划破手臂的难民上药包扎。 她温柔耐心,平易近人的道:“只是一点小伤,稍作清理即可,不过近日还是不要碰水了......” 难民十分感激的道:“多谢姑娘,姑娘真是活菩萨啊!” 白微微状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阳城县令也提前收到了是陛下带着玉贵妃微服出巡的消息,看着白微微这周身端庄得体的气度,便将她认作了玉贵妃。 他见到白微微忙笑着谄媚道:“医者仁心,贵人真是心地良善,实乃百姓之福啊!” 后面的人纷纷笑着附和。 唯有姬无渊和,谢之宴和陆今安三人表情各异。 姬无渊冷着一张脸,面上没有多余的情绪。 谢之宴勾了勾唇,讽刺的笑了笑。 陆今安皱了皱眉。 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一群难民堆里,几个男人面面相觑,视线相交后,眼神意味不明的点了点头。 而后,有人偷偷起身离开。 不多时,几人便回了驿馆,整装待发。 姬无渊刚回驿馆,就撞见了正准备翻窗溜出去的江晚棠。 “去哪?” 熟悉的威严冷冽声音传来,江晚棠吓得立马放下了刚抬起的腿,转身尴尬的冲着姬无渊笑了笑:“呵呵...... ” “没...没去哪......” 第201章 棠儿乖,过来 江晚棠解释道:“就是开窗透透气。” “哦,是吗?”姬无渊笑了笑,笑容莫测:“还以为棠儿记吃不记罚,又想偷溜出去呢?” 江晚棠蓦地想起今早到达驿站时,自己想出去逛逛,被某人强按在榻上亲到腿软,嘴唇红肿,没脸见人,还将她关在房里,顿时就来了脾气。 她冷“哼”一声,转过身,不搭理姬无渊。 “还在生我的气?” 姬无渊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走到窗前将江晚棠拉到桌边坐下,温声道:“不是说过,驿馆里男人多,鱼龙混杂,野蛮粗鄙,棠儿这两日无事便不要出来。” 江晚棠嘟着嘴,气鼓鼓的:“可是我一个人,很无趣啊。” 姬无渊笑笑,抬手捏了捏江晚棠气鼓鼓的脸:“不是有云裳陪着你?” 江晚棠侧过脸,不给他捏:“那白微微怎么可以自由出入,不用受你的规矩约束?” 姬无渊顿了顿,唇角的笑意加深:“你与她自是不同。” 江晚棠不服气:“有何不同?” 姬无渊笑了笑,散漫随意的声调:“我只需要保证她活着......” “但棠儿...”说到此处,姬无渊伸手,修长的手指抬起江晚棠的下颌,目光灼灼,嘴角的笑意意味深长:“我不但要确保我的棠儿安然无恙,却还要提防其他男人的眼睛,落到棠儿的身上......” “出门在外的,总不好将他们的眼睛都剜了吧?” 江晚棠心中一颤,一时忪怔。 片刻后,她别过了脸,避开了他偏执又灼热的视线。 江晚棠不说话,用缄默反抗着他。 姬无渊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神情分明有几分无奈。 没人说话,屋内一片沉寂...... 姬无渊看着江晚棠倔强笔直的背影,许久,终是妥协。 他率先打破沉默,喊她:“棠儿......” 江晚棠依旧不理他。 姬无渊气笑了。 小猫崽出了皇宫,气性这么大? 姬无渊勾了勾唇,走到不远处木榻边沿坐下。 他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用凉而平静的嗓音道:“棠儿乖,过来。” 江晚棠下意识联想到想到早上在榻上发生的事情,身子本能的瑟缩了一下。 姬无渊肆意的宠她,纵她,但也能轻而易举的让她畏他,惧他。 见江晚棠没有动作,他知道她被自己吓到了。 于是,他放缓了语气,又重复了一遍:“乖,过来......” 江晚棠犹豫了一瞬,起身朝他走了过去。 姬无渊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眉眼间蕴着点笑意,朝她伸出了手。 江晚棠乖巧的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他的大掌上。 姬无渊拉着她的手,动作不轻不重的将她抱进怀里。 他看怀里娇软的小姑娘,眼神带着温柔的笑意,温声道:“棠儿,莫要生我气。” “我并非不让你出去,而是外面很危险。” 江晚棠垂眸,默不作声。 他顿了顿,又道:“你若想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江晚棠猝然抬眸,眼神期待的看着他:“当真?” 姬无渊顿觉又好气又好笑,他抬手摩挲着她的脸,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嗯,棠儿知道的,我最见不得你受委屈和不开心。”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满是温柔和宠溺,仿佛刚才的强势就是只是她的幻觉。 姬无渊对着窗外的暗卫说了几句,不多时便有暗卫双手托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箱子走了进来。 江晚棠看着放在桌上的木箱子,好奇的目光看向他。 姬无渊挑起唇角笑笑,语调散漫:“打开看看...” 江晚棠依言打开了木箱子,映入眼帘的是一箱子男子成衣,外表布料看上去略显粗糙。 她随手拿起一件,比划了一下,是她的尺寸。 但当江晚棠摸到布衣的里料时,彻底惊住了。 因为外面的粗布衣衫,里面的用料竟是上等的丝绸,细腻光滑又柔软舒适,与她在后宫时穿得的衣衫里料一模一样。 所以这一箱子男装应当不是临时买来的,而是特意为她量身定做的。 思及此,江晚棠的瞳孔一缩,抬眸看着姬无渊,问道:“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姬无渊笑了笑,没有隐瞒:“出宫之前。” “若不是担忧你的安全,我真没想着要拘着你,” “本想着过几日,待时机成熟,再让棠儿换上的......”他顿了顿,看着江晚棠,好笑道:“但是棠儿显然已经待不住了。” “若是我再不让你出去,怕是这双小猫爪就要开始挠人了......” “我哪有?” 江晚棠不自在的别过头,随后她伸手将姬无渊往门外推去。 姬无渊笑着揶揄:“怎么,棠儿怎么达到目的了,就赶人?” 江晚棠没好气的道:“我要换衣裳。” 姬无渊轻笑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番江晚棠,俯身在她耳畔,嗓音蛊惑人心的道:“棠儿身上,哪里我没见过,要不要我替你换?” 江晚棠被他不正经的话弄得耳朵泛红,她恼羞成怒的怒瞪着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姬,无,渊!” “好好好,我这就出去。” 姬无渊知她脸皮薄,也知玩笑不能开的太过了,适可而止的走了出去,关上门,守在门口。 江晚棠换好男装出去后,驿馆的一行队伍也整装完毕,只待姬无渊一声令下便出发。 白微微又换了一身粉色衣裙,坐在驿馆大堂等候,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意,可眼神里却是藏不住的得意。 今日长街上大家对她的恭维,句句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就连一开始对她爱搭不理的那些随从,都对她恭敬了起来。 不多时,白微微便瞧见了着一身粗布男装的江晚棠从楼上走了下来,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江晚棠身上粗布衣裳,目露嫌弃,心中却也愈发得意了起来。 心想,陛下都没给江晚棠准备衣裳,却给自己准备了。 看来,自己在他心中,终究是不一样的。 白微微笑着招呼江晚棠过去坐,江晚棠没有当众薄她面子,走了过去。 两人不过闲聊了两句,白微微话里话外都在向她表达自己身上的衣裙是姬无渊亲自送的。 江晚棠蹙了蹙眉,她在意的不是姬无渊送了白微微衣裳,而是他会为何会这样做? 然她这副眉头紧蹙的模样,落在白微微眼里就有了别样的意思,后者满心畅快。 就在他们一行人出了阳城后,便开始遇到了大规模的黑衣人刺杀...... 第202章 遇刺杀 一行人在阳城待了半日休整,午后便从驿馆出发一路向南,马不停蹄地赶路,本来还算平静,直到入夜时分,为首骑着黑色烈马的谢之宴却是眼神一凛,突然停了下来。 不只是他,马车内的姬无渊也同样察觉到了几分异常,他微眯了眯眼,眸光一抹戾色划过。 他将靠在自己怀中睡着的江晚棠小心翼翼的抱放在软榻上,随后便出了马车。 夜风吹过,枯黄的树叶纷纷飘落,道路两旁的草丛如波浪般起伏不定,沙沙作响,身下的马儿也开始蹄子在地上来回踏动,似是感知到了危险和不安。 不远处漆黑一片的树林,黑暗中如沉默的巨兽,静静地蛰伏着,草丛中偶尔传来昆虫的鸣叫,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 谢之宴骑着黑马来到姬无渊的马车前,两人漆黑的眼眸相对视一眼,微微颔首。 随后,谢之宴微抬起了手,随行的属下们见状,纷纷将手放在了兵刃上,神色冷峻地观察着周遭的风吹草动,严阵以待。 突然,一支冷箭从树林中悄无声息地射出,宛若一道夺命的闪电瞬间划破夜空,直直的朝着马车方向射来。 利箭还未靠近,便被暗卫射落在地,所有人都拔出了手中的兵刃,刀光剑影在夜色中泛着森森寒光。 紧接着,无数支利箭如暴雨般从四面八方射来,一时间,漫天箭雨倾盆而下...... 随着谢之宴一声令下,所有暗卫和随从瞬间以马车为中心围成了一个紧密的包围圈,形成一道坚固的防线,挥舞着手上的刀剑,奋力抵挡这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箭雨。 姬无渊回到马车上,榻上的江晚棠已坐起了身,微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本以为她会害怕,却没想到她安静的过分,隔壁马车的白微微早已吓得惊叫连连。 金属的撞击声在夜空中不断响起,火花四溅,每一支箭都带着致命的力量。 姬无渊看向她的眸光多了几分柔意,他坐到她身旁,握着她的手,问她:“棠儿,怕吗?” 江晚棠摇了摇头,脸色平静道:“不怕。” 岂止是不怕,光听着外面激烈的金属碰撞声,她都心痒,手痒了,巴不得立刻出去大杀四方。 姬无渊笑笑,散漫温柔的声调,完全没有了方才在马车外发号施令时森冷寒凉:“我出去一会,棠儿乖乖待在马车里等我,好不好?” “我就在外面,棠儿怕就叫我。” 江晚棠想出去,但她也明白自己不能在姬无渊面前表露出来会武一事。 虽然上次雷石之死,她虽然嫁祸给了刑部尚书王安平,但姬无渊不一定就没起疑心。 于是,江晚棠点了点头,说“好。” 姬无渊揉了揉她的头,临走前,拿了一把长剑给她防身用。 他只是不想他的棠儿看到外面血腥激烈的一幕。 江晚棠握着手中的长剑,听着外面的刀剑声,只觉自己的手更痒了...... 白微微早就吓得跑下了马车,看到人群中挥着利剑轻而易举砍落无数箭矢的姬无渊,悄悄躲到他的身后。 对于她的动作,姬无渊尽收眼底,只是不在意。 箭雨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渐渐稀疏,而这只是开始...... 夜间的风,变得更加狂野猛烈起来,呼呼地吹过,路边的野草被风压得几乎贴到地面,发出簌簌的颤动。 下一刻,无数黑衣人从树林的四面八方涌出来,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如潮水一般,个个身手矫健,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他们的身影在枯黄的草地上快速穿梭,带起一片片飞扬的尘土。 姬无渊与谢之宴两人分别带着暗卫和随从在马车的一头一尾,与黑衣人厮杀起来。 两人的剑法凌厉无比,每一招都带着致命的杀意,以一挡十,所到之处,黑衣人纷纷倒下。 然而,黑衣人数量众多,且似乎不畏生死,一波倒下,另一波又迅速补上,仿佛杀不尽一般。 云裳有陆今安全力相护,白微微吓得跌坐在地,脸色煞白,然无数的黑衣人都向她和姬无渊袭去,显然是目标明确。 江晚棠几次想偷偷下马车,都被谢之宴捉个正着,堵了回去。 无奈她只能提着剑,在马车上偷看着干着急。 黑衣人越来越多,在所有人都来不及顾及白微微之时,江晚棠忍无可忍,窜下马车,用手中的剑挡掉了射向白微微的一支暗箭。 白微微惊吓转身,看着身后女扮男装的江晚棠出手救她,满眼不可置信。 江晚棠无暇顾及她如何作想。 方才在马车上看到那些黑衣人集体涌向姬无渊和白微微之时,她便明白了姬无渊的用意。 再看白微微身上熟悉的粉色衣裙样式,那分明就是她在京城之时的穿着风格。 难怪,姬无渊这段时日,很少让她露面,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 用白微微来替代她? 江晚棠虽然不同情白微微,但同样身为女子,还是忍不住唏嘘。 看在她是为自己挡灾的份上,江晚棠便想着护她一护,只是手中的长剑还挥舞两下,就被侧面袭来的一颗带着强劲力道的石子击落在地。 幸亏江晚棠松手快,不然手都要被震麻了。 她眸光愤怒的瞪向了不远处的那个始作俑者,谢之宴。 江晚棠不是怀疑,她是真觉着谢之宴这个狗男人就是专程在这盯着她的。 不然,哪来的这么多凑巧? 谢之宴的脸色同样不好看,眼眸冷冽的看着她,沉声道:“回去,这里不需要你。” 第203章 再遇杀机 江晚棠一改在姬无渊面前乖巧温顺的模样,一双桃花眸眼睫微弯,笑意灿灿,那眼神就差直接说:我就不回去,你能拿我怎么办? 挑衅意味十足。 而这样的笑容落在谢之宴的眼里,又岂是一句挑衅可以形容的。 谢之宴眯了眯眸,眸光带着一点晦暗,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江晚棠被他看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一道熟悉的阴冷带着压迫气势的视线落到了她的身上...... 糟糕,被姬无渊发现了... 江晚棠身体下意识的一颤,回眸看向了身后手持长剑,脸色阴沉的男人,她勉强的摆手笑了笑,识相的道:“我这就上去。” 而后她在谢之宴嘲弄揶揄的目光中,心不甘情不愿的上了马车。 谢之宴为防止江晚棠又突然发疯,给她吃了压制内力和功力的药丸。 吃完,她就真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了...... 江晚棠躺在软榻上仰天长叹,无语凝噎,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抱着被子睡大觉了。 夜色渐深,经过长达一个多时辰的激烈恶战,黑衣人尽数被斩杀,遍地横尸,鲜血染红了整片草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息。 白微微呆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男人,脸色惨白,眼神呆滞,任由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裙。 她虽在军营待过,但兄长将她保护的很好,从未让她上过战场。 所以,她见过最恐怖的也就是那些伤势惨重的士兵,并没有亲眼见识过这般惨烈的厮杀。 而此时,姬无渊站在脚下的尸堆上,面无表情的擦拭着剑身沾染的血迹,月色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挺拔而冷峻的轮廓,夜风吹起他齐整的暗色衣角,半束的墨发随风微散...... 俊美如神祗,狠戾若修罗。 白微微被他狠戾的模样彻底吓到了,眼前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突然就有些后悔,后悔求着他一道下江南。 谢之宴带人前去探查,无一例外,这些黑衣人都是死士。 刚入江南便有如此大批量的死士涌出,远超过姬无渊和谢之宴的预料。 毕竟他们才刚踏入江南而已... 一行人没有多做停留,迅速整理行装,继续往南前行。 姬无渊擦干净自己的手,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袍,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任何血迹之后,入了马车。 马车上的江晚棠早已经睡熟,姬无渊目光深邃的看着她,无奈笑了笑。 这种情况下,还能睡着,也不知她是心大,还是没心没肺。 不过,她的不怕,于他而言,是最大的欣慰。 姬无渊走到软榻旁,习惯性的想伸手摸摸她的脸,在手伸出去的那刻,忽然想到自己方才刚做过什么,又撤了回来。 他的棠儿,是最世上干净纯洁的。 而他的手上刚染满血污,不该碰她...... 这般想着,姬无渊便起身出了马车,与谢之宴一道骑马而行。 他们本以为,对方刚折损了一大批死士之后,应该短时间不会再有动作。 可没想到,夜色未散,天空刚露出鱼肚白之际,就已经迎来了第二批的刺杀。 远处,黑压压的一片身影如鬼魅般迅速靠近,马蹄声、脚步声混杂在一起,仿佛死亡的鼓点越敲越急。 姬无渊和谢之宴两人相视一顾,彼此都是神色一凛。 这刺杀的急切程度,有些反常。 大量的黑衣人如汹涌的潮水般席卷而来,在树木的掩护下,快速由远及近的袭来。 很明显,这次的杀手数量更多,且危险程度远超之前。 风在这一刻似乎也被他们的气势所震慑,变得更加狂暴,呼啸着吹过官道,卷起漫天的尘土和落叶。 就连队伍中的马匹都闻声惊恐地嘶鸣起来,为首谢之宴身下的那匹通身乌黑的骏马,马蹄不安地走动着,似乎想要挣脱缰绳逃离,被他制止住。 其他的马匹也都躁动不安,有的甚至扬起前蹄,险些将背上的人掀翻在地。 黑衣人们迅速朝着一行人逼近,他们的行动步伐整齐,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杀手。 不多时,整个队伍就被黑衣杀手团团包围,他们手中的兵刃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黑衣人们如同一堵密不透风的黑色城墙,每个人的脸上都戴着黑色的面罩,只露出一双双冷酷无情的眼睛,闪烁着凶狠的杀意暗芒。 姬无渊,谢之宴一行人背靠着背,紧紧围成一个圈,将马车护在了中间。 姬无渊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冷冽目光的地扫视着四周的黑衣杀手,眉眼染上一抹嗜血的笑意,平生狠戾。 谢之宴勾了勾唇,唇角的笑意冰冷,原本深邃的眸子如今寒意森森,满满的肃杀之意。 随后,一名黑衣首领大喝一声:“杀!” 黑衣杀手们如同凶猛的野兽般瞬间扑向被包围的姬无渊,谢之宴等人。 兵刃相交的声音在夜空中骤然响起,打破了这片死寂。 寒光闪烁,刀光剑影交错,每一次碰撞都迸发出刺眼的火花。 刀光剑影在熹微的晨光下,交织成一片死亡之网,密不透风。 打斗越来越激烈,血腥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道路上已经满是尸体和鲜血,触目惊心。 风在这一刻仿佛也被这惨烈的打斗状况所震撼,呼啸着吹过,发出凄厉的声响...... 江晚棠早在察觉到风吹草动时,就已经醒了。 但她现在用不了武力,帮不上忙,眼见着队伍中不断有人倒下,防守都变得吃力了起来。 纵是姬无渊与谢之宴两人功夫再厉害,杀手太多,也没法顾及到所有人。 江晚棠急忙下马车,去寻找云裳。 这般凶险的情况下,她也不能保证陆今安能不能挡得住啊。 当江晚棠看到安然无恙的云裳时,顿时松了口气,可就在这时白微微惊叫的跑了过去,而白微微的后面跟着好几个黑衣杀手。 陆今安挡住了两人,还有两个分别朝着云裳和白微微挥刀砍去...... 第204章 危急时刻 江晚棠抬脚踢起了脚边的一把长剑,没了功夫,费好大劲才将那长剑踢向了袭击云裳的黑衣人,黑衣人被长剑刺中倒地。 而白微微却在这个时候,吓得躲到了云裳身后,眼见着那黑衣人手上的长刀就要落在了云裳头上。 江晚棠瞳孔猛缩,冲过去以背相挡,抱着云裳挡在了她身前......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远处的姬无渊和不远处的谢之宴,呼吸都停止了一瞬。 偏偏,两人都被数十个黑衣人纠缠着,尤其是姬无渊,一半以上的黑衣人都被他引了过去。 谢之宴虽然离得近些,但是他手中的长剑与十几个黑衣人的刀刃缠在一处,无法脱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谢之宴放弃了自己手中的长剑,身形如同闪电般转身跃起,长腿扫过眼前的一众黑衣人,借力快速飞跃至江晚棠的身前,直接徒手去接那削铁如泥的长刀...... 长刀刚划破血肉,一把长剑破空而来,带着凌厉肃杀之势,直接将那黑衣杀手刺穿,牢牢钉在了远处的树干上。 是姬无渊的长剑。 他的眼神嗜血而疯狂,几乎不带人的情感,冰冷、戾气、满满的狠绝。 一颗心脏,像是被人死死攥紧。 直到看到江晚棠安然无恙,才松了几分。 可说到底,心还是提着的。 他想过去保护她,但此刻却偏又不能这般做。 姬无渊的眼前像是蒙了一层阴翳,又隐隐透出血红来。 墨色的发本是半束,此刻被风吹得发丝纷扬,妖孽的脸上染上血红的鲜血...... 他命暗卫将白微微带了过来,将大部分的黑衣杀手往更远处引。 发了红的眼眸,满是嗜血的杀意,宛若来自阴暗地狱的罗刹。 谢之宴也好不到哪去。 他眼尾的一弯红渐重,猩红骇人,凉薄森冷,满满的肃杀之意。 若不是姬无渊及时出手,此刻他的这双手怕是直接就废了,但他并不后悔。 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样做。 谢之宴夺下杀手手中的长刀,冷眼睨着那已经在眼前的黑衣杀手,本来清雅绝尘的面容,平生狠戾:“找死...” 只见手中的长刀挥动的极快,几息之间,周遭的拥过来的黑衣人尽数人头落地。 他转身,走向江晚棠,将受伤的那只手藏到身后,低声道:“别怕,没事了。” 声音虽算不上温柔,却充满了安抚力量。 而后,他便给了江晚棠药丸的解药。 江晚棠惊讶的看着他,愣了愣,才道:“你...你不是......” 谢之宴笑看着她,很是轻描淡写的口吻:“发现便发现吧,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全更重要。” 若不是他限制了她的武力,她也不至于落入方才的险境。 如若真有东窗事发的那一日...... 她没有退路之时,他便做她的退路。 江晚棠以为自己听错了,脸上浮现少有的错愕和诧异。 这狡猾的男人......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谢之宴看出江晚棠心中所想,笑了笑,不待她反应,接着道:“你们先去马车上待着吧。” 江晚棠难得没有反驳,扶着云裳上了马车。 下一刻,谢之宴又唤住了她,不放心的叮嘱道:“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自己。” 江晚棠看着他神色认真的模样,点了点头。 外面厮杀声依旧激烈,马车内的江晚棠神色几分复杂。 她怎么觉得,方才的谢之宴言行举止都怪怪的? 马车外,谢之宴已经杀红了眼,全然没有了往日里的冷静自持。 与他并肩作战的陆今安看着他血流不止的双手,欲言又止,终是什么都没说。 另一边,远处的姬无渊亦是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凌厉之势。 而被暗卫带过去的白微微,早已在刀光剑影中吓晕了过去。 许久,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出来了,打斗声也渐渐停止下来,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黑衣人的尸体,满地流淌的鲜血,用血流成河来形容也不为过。 在阳光的照耀下,一片红光璀璨...... 接连两次的大规模刺杀,对他们一行人来说损耗巨大,尤其是体力方面。 于是,姬无渊不得不带着他们先找个干净点的地方停下来,稍作休整,包扎伤口。 一行人靠着树干休息的休息,处理伤口的处理伤口,吃东西补充体力的补充体力。 江晚棠依旧在马车上休息,姬无渊不让她下来。 陆今安坐在谢之宴身侧,为他处理手上的伤口。 虽然姬无渊出手及时,但那般锋利的刀刃,划破皮肉便已是见骨。 姬无渊眸色深深的看着谢之宴还在流血不止的双手,想起不久前他舍身为江晚棠徒手挡刀的那一幕,眼眸微微眯起。 两人认识多年,互相了解彼此的性子。 如谢之宴这般冷静到极致的人,是不会轻易做出冲动之事的。 他想,他或许一直忽略了什么。 谢之宴亦是清楚的知道自己今日失了态,但做了便是做了。 既敢做,便敢当。 只是两人都默契的谁也没有主动提及这件事。 后来,两人商议起关于接连的这两次刺杀之事,都从中嗅到了几分不对劲。 他们猜测,若是他们继续往南走,很快又会遇上第三...第四...第五次......的轮番刺杀。 照这般情形下去,他们还没到江南便会折在了这半路上。 谢之宴皱了皱眉,脸上的表情颇为凝重:“这背后之人,似乎很怕我们往江南的中心地带走.....” 姬无渊眸底染了一层阴冷涙气,冷笑道:“不,准确来说,他们是很怕我往那里出巡。” 两人四目相对,皆从对方的眼眸里读出了不同的深意。 谢之宴沉默了片刻,问道:“那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第205章 定情信物御龙佩 姬无渊的眼神冰冷,一字一顿:“将计划提前。” 谢之宴猝然抬眸看向了他,几分错愕...... 姬无渊却是笑笑,语气颇为耐人寻味:“他们既不想让我去,那我便绕路,直接将他们引去明州。” “一定要这样做吗?”谢之宴沉声开口,一双眼睛饱含不赞同和沉郁,看着姬无渊。 “是。”姬无渊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江南水患严重,本就是人为,意在制乱。” “由我做诱饵,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这样一来,他们便无暇再顾及水患一事。” 他说的这些,谢之宴谁都明白,但是......冒险也是真的。 一路上,注定是杀机四伏。 谢之宴垂了垂眸,沉默了片刻,到底还是无话可说。 姬无渊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贯随意散漫的姿态:“放心吧。” 而谢之宴脸色颇为复杂,深吸一口气,才道:“什么时候启程?” 姬无渊凤眼淡漠,缓缓道:“此番修整过后,我们便兵分两路,我带着白微微绕路去明州,你与他们继续往南走......” “这么着急?!”谢之宴惊讶地的看着他。 姬无渊眸色微黯,笑意冷淡:“我若多待一刻,你们便多一刻的危险。” “赈灾款,赈灾粮以及我的圣旨都将陆续抵达,随行军医也在路上了,接下来江南水患之事,便都交于你了。” 谢之宴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道:“好。” 随后,姬无渊便起身往马车方向走去。 分别在即,他只想再多陪陪她。 马车上,江晚棠正安安静静的靠在桌案上看着话本子,是姬无渊怕她路上无聊,特地为她准备的。 姬无渊上马车的时候,江晚棠听到动静下意识的抬眸望了过去... 两人四目相对,江晚棠的眼眸明澈干净,在看到他时,眸光明显亮了几分。 姬无渊笑了笑,不自觉的心中柔软了下去。 江晚棠一只手撑在桌沿处,托着腮,一手拿着话本子,看到姬无渊脸上登时露出了一抹明媚的笑意,嗓音甜软的唤了一句:“阿渊......” “嗯。”姬无渊笑着应声,磁质性感的声音里,蕴着让人沉醉的温柔。 江晚棠仰起头看他,眼睛里面亮亮的:“你忙完啦?” “嗯,差不多了。” “是要启程赶路了吗?”江晚棠好奇的问:“我听见他们在整理行囊的声音。” “快了,”姬无渊将她抱在怀里,亲吻她的头发,无限眷恋的姿态:“棠儿放心,接下来不会再有这么多刺杀了。” “棠儿就当这一路只是去游玩的,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说来好笑,还未与她分别,他便已经开始思念和不舍。 只是有些想说的话,太过伤感,煽情,他看着她的笑颜,说不出口。 于是,姬无渊便只能将她抱得更紧了,恨不能将她揉进身体血肉里。 江晚棠敏锐的从他的话语和动作里,感知到了什么... 她主动伸手,抱紧了他。 “阿渊...” “嗯。” “阿渊...” 姬无渊闭了闭眼,将她往怀中拥紧了些,嗓音低哑而认真:“我在。” 江晚棠的声音闷闷的,从他心口传来:“阿渊忙完,早些过来接我,好不好?” 姬无渊睁开眸,喉间耸动,眼底有一尾红,弧度漂亮。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可是她多么聪明通透,她什么都知道。 半晌,姬无渊开口,声音沙哑:“好......” 空气里有一瞬间的安静,江晚棠问他:“什么时候启程?” 姬无渊说:“马上...” 声音很轻很轻。 江晚棠眼睫颤了颤,又道:“真的...不考虑带上我吗?” 姬无渊何尝不想她陪着自己,但他只要一想到接下来未知的风险和意外...... 他不敢赌。 此去,危机四伏,刀光血影、杀机重重。 他怎么舍得让她随自己面对这些? 他一点点都舍不得。 姬无渊轻抚了抚她的头发,眼底的眸色很深,他说:“从前的我无牵无挂,可以随心所欲,现如今...我却不得不防...” 江晚棠抬眸看着她,问道:“因为我会是你的软肋吗?” 姬无渊眼神一瞬不瞬的看着江晚棠,眼底的热切几乎直白,话语认真:“是。” 不只是软肋...... 姬无渊亲亲她的额头,很温柔的嗓音:“棠儿乖,先同他们去江南,等我去接你,好不好?” 江晚棠眼眸颤动,面上平静道:“好,我知道了。” 她的话音刚落,便感觉到手中被塞了什么玉质的冰凉物件。 她低下头,看见一块金色的龙纹玉佩躺在她的手心。 江晚棠的瞳孔猛地一缩,金色的龙纹玉佩天下仅此一块,代表着帝王亲临,更是皇权的象征,与玉玺一般无二。 不管她身在何处,只要她拿出这块御龙佩,就等同于是帝王亲临。 江晚棠抬眸,撞进了姬无渊含笑温柔的眼眸里。 后者亲了亲她的侧脸,低声问:“喜欢吗?” 江晚棠拿着玉佩的手有些不稳,她喉间一紧,语气涩然道:“这个太贵重了...” “算不得贵重,这是我给棠儿的定情信物。” “我的棠儿值得天底下一切最好的。” 姬无渊说的轻描淡写,但这可是代表帝王与皇权的御龙佩啊,怎么可能不贵重? 可他就这样轻易的给了自己。 说不触动是假的。 可是,怎么办呢? 姬无渊低头看着怀中眼眸泛红的小姑娘,轻轻的叹息。 世人眼中最是冷血无情的帝王,无措的看着怀中的小姑娘,眼底是浓到化不开的不舍和柔情。 紧接着,他便看到江晚棠在自己身上翻了又翻,不知在找着什么。 姬无渊看着她,无奈失笑道:“棠儿在找什么?” 江晚棠翻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 她看着姬无渊,眼眶翻涌上热意,颤声道:“可是,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 姬无渊笑笑,替江晚棠整理着额角的碎发,眸色深深看着她,用带着蛊惑的嗓音说:“棠儿若是真想给我点什么的话,那便等我回来后,把心交给我,好不好?” 第206章 想要心 马车内,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清晨的风额外轻柔,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了姬无渊的背上,肩上,他置身于逆光的方向,阳光照耀下,在他身上撒了层淡淡的金光...... 清风吹起他的墨发,妖孽俊美的面容,轻易的就让人晃了神。 江晚棠怔怔的看着姬无渊赤诚又明朗的眼眸,看着向来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男人,为了自己心甘情愿走下神坛,到底是心神颤了几分。 心? 江晚棠的神色几分恍惚,想要心吗? 她笑了笑,抬手勾上姬无渊的脖颈,主动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两唇相贴,他的唇是微凉柔软的。 姬无渊清晰的感受到了江晚棠不同以往的主动。 她在逃避,他知道。 尽管如此,在她的唇吻上来的那刻,他依旧甘之如饴。 他吻的沉溺,寸寸深入,一只手轻轻抚上了江晚棠的面容,姿态缱绻。 或许是江晚棠的主动,亦或许是即将到来的离别,让他不舍。 至此,压抑的感情溃不成军。 姬无渊反客为主,翻身,有些失控的将江晚棠压在了桌案上,单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不断的加深,加重着这个吻...... 情动之时,江晚棠的眼角划过一滴眼泪,很快便没入了发间。 姬无渊,能给的我都能给你,给不了的...我不想骗你...... 整个马车周围安静无比,只能听到马车里面传出的那让人面红耳赤的亲吻声。 守在马车四周的暗卫们听得头皮发麻,低垂着头,脸红耳热。 ...... 队伍休憩的树下,谢之宴靠坐在大树旁不知是在想什么,清冷淡漠的面容低垂着。 这时,仍旧是一袭粉色衣裙的白微微走了过来,在他身侧不远不近的距离坐下。 谢之宴当即站起身来,面沉如水,举步便要离开。 男人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深深的刺痛了白微微的眼。 她脸上得体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语气不善的唤了一句:“谢大人...” 谢之宴顿住脚步,并没有转身看她。 白微微看着他手中缠着的布条,想起了他不久前为江晚棠徒手挡刀的那一幕,心生不甘和恶毒。 她嘴角弯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语气含讽带刺:“谢大人还真是高风亮节,舍己为人啊......” 谢之宴眉心皱起,眸中泛起冷意:“有事直说。” 闻言,白微微站起身,走向了他,笑意盈盈的道:“我只是替谢大人感到惋惜罢了。” “谢大人,为了救她,差点废了自己的一双手,值得吗?” 谢之宴看都没看她一眼,他将自己手中的布条系紧了些,清冷倦怠的嗓音:“与你何干?” “又与她何干?” “此行本就是谢某的职责所在。” 白微微被谢之宴这冷漠到近乎无视的态度,气得心头一滞,可转念又想到他是永安侯府世子,姬无渊最信任的之人,位高权重,自己开罪不起,到底还是把这口气强咽了下去。 她走到了谢之宴面前,笑容得体,语气温婉:“谢大人,你别误会,我没有旁的意思的。” “谢大人如此高义,我想,若是当时遭遇危险的是我,谢大人定然也会舍身相救的。” 谢之宴扯了扯唇角,冷笑了一声,极浅,但也极具嘲讽,让人感觉心像是被针刺了一般。 紧接着,白微微便听到他一字一顿的从嘴里说出两个字:“不会。” 临了,像是怕白微微听不明白,还解释了一句:“如果是你,我不会。” 话语中的不屑,如同一把尖锐泛冷的刀子,生生戳在了白微微的心口上。 白微微恼羞成怒,顾不得其他,冷声质问道:“你也喜欢那个狐媚子?” 谢之宴的面色瞬间冷了下来,眉眼沾了点阴冷和戾气,暗沉沉的,叫人不敢细看。 许久,他薄唇吐出一句话,轻而易举的让白微微整个人都难堪了起来。 他说:“与她无关,我只是单纯的厌恶你,厌恶你这个人。” 于是,炽热的阳光照耀下,白微微感觉自己从头到脚被人浇了一桶冰水,寒意彻骨。 白微微脸上难堪的表情渐渐凝固、僵硬、石化... 这还是她这十几年来,第一次这么直白而又明晃晃的感受到一个男人的厌恶,明明像他这般身份的男人,不是最喜欢她这种温婉端庄的女子吗? 谢之宴这个男人是真的毒舌,别说怜香惜玉,竟是半分颜面都不给她留。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和姬无渊,都是一类人。 一个心狠,一个嘴毒。 白微微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她是真的后悔来了这趟江南之行。 马车内,气息不稳的姬无渊和江晚棠紧紧依偎在一起。 姬无渊抚摸着她的头发,像是哄孩童一般,温声细语:“棠儿乖......” 他有许多话想同她说,但是又不知该如何说。 他眼底隐匿着不舍的情绪,只是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道:“棠儿,好好照顾自己,等我来接你。” 江晚棠泛红的眼眸里,水光潋滟,她点了点头,颤声道:“好...” 不久后,原本的一行队伍都已经整装好,兵分两路。 白微微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突然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特别是知道姬无渊只带她一人离开后,都已经开始在期待自己和他同乘一辆马车的画面了。 然最后,她等到的却是姬无渊骑马,而她自己依旧坐着那辆小破马车。 那辆特制的大马车本就是姬无渊专门为江晚棠准备的,自然是留给她的。 尽管姬无渊早就做好了准备,可真到了分别的这一刻,却还是难以割舍。 他早已经习惯了身边有江晚棠的陪伴,习惯了她的一颦一笑,习惯了她的任性吵闹...... 第207章 执棋者的大忌 就是不知道没有自己在她身边,她会不会不习惯? 这般想着,姬无渊的心里多了几分复杂。 马车内,姬无渊目光不舍,满是眷恋的在江晚棠的额头上亲了亲,柔声道:“我该走了...” 江晚棠沉默不语。 姬无渊摸摸她的头发,语气是温柔入骨的轻哄:“棠儿乖乖等着我。” 江晚棠捏紧了手上的龙纹玉佩,低着头,轻声道:“好。” 没有不舍,但却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姬无渊紧紧的抱了抱她,埋首在她脖间,随后敛了所有情绪,快速松开转身往外走去。 走到马车门口时,一只小手拉住他的衣摆。 姬无渊回眸看着他,问得很耐心,很温柔:“怎么了?” 江晚棠眼眸内的一汪春水尚未散去,眸光潮红潋滟的看着他,嘴角扬起一抹明媚的笑意。 她看着他,一字一顿:“此去山高路远,风雨如晦,刀枪无眼,愿君保重!” 姬无渊也笑笑,眼尾一弯红,渐渐蔓延开来,一如江晚棠初见他时的尊贵无双,在京城的长街上耀眼非常。 他开口,声音几分暗哑:“好......” 姬无渊原本想要伸手抱她,终究还是克制住,手攥成拳,垂在身侧,转身下了马车。 他在江晚棠看不见的地方,眼尾泛红,眼里的不舍和疼惜几乎要溢出来。 他想,这是最后一次。 此后,他绝不会让她再离开自己的身边。 离开的时候,姬无渊没让江晚棠出来相送,他怕看着她娇小的身影,看着她泛红的眼眸,他会舍不得将她留下。 谢之宴一行人同样继续启程赶往江南,两队人马,一南一北,相背而驰...... 然没过多久,姬无渊拉住缰绳,调转方向,往江晚棠离开的方向策马而去。 在那广袤的天地之间,一座微耸的山头之上,姬无渊着一身黑色劲装,一人一马静静地伫立着,目送着不远处道路上那渐渐远去的马车。 微风轻轻地吹过,扬起他的墨发,发丝在风中微微飘动,如同他此刻繁杂的心绪。 身下的骏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静静地站着,偶尔轻轻甩动一下尾巴。 姬无渊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那辆远去的马车,眼神里是浓烈到让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不知是他的眸光过于炙热,还是江晚棠似有所感,她透过车窗往那座山头的方向望去...... 可惜,距离已太远,她看不真切。 姬无渊仍旧就那样静静地看着。 他的目光里,从始至终,都只是那辆离他越来越远的马车,和那马车里的心上人...... 直到马车的轮廓,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消失在视线中。 ...... 马车上的江晚棠自从姬无渊离开后,便安静的过分,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过话,甚至是中途休息都没有下马车。 众人都以为她是因为姬无渊的离开不舍,心情不好。 云裳想上去陪她聊聊天,解解闷,被谢之宴拦了下来。 后者神色淡淡的道:“让她自己先静静吧。” 云裳点了点头,说:“好。” 这时,陆今安凑了过来,看着云裳笑道:“裳儿若是闷了,我可以陪你聊天。” “你想聊什么都可以。” 云裳不搭理他,转身离开。 陆今安便也笑着跟了上去,乐此不疲。 一旁的谢之宴无奈笑着,摇了摇头,类似的场景,这一路上他早已看习惯了。 只是在他目光触及到那辆安安静静的马车时,敛了笑意,眸色深暗,是令人难以琢磨的复杂情绪。 江晚棠坐在马车内,一直捏着手中通体金黄的龙纹玉佩,神情带着一丝丝恍惚的状态。 她不出去,一来,是因为自己的心绪确实是被姬无渊搅得一片复杂,想要自己静下心来思考。 二来,离别前姬无渊亲她亲得太猛了些,导致她的嘴唇到现在还是红肿未消,她没那个脸就这样下去见人。 江晚棠低下头,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龙纹玉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抬手,将那玉佩放在眼前,看着玉佩周身散发的圣洁金光,唇角突然溢出来一个浅淡的笑容,说不出的自嘲和苦涩。 比起心中涌起的复杂情绪,更多的是愧疚。 受之有愧。 爱上棋子,是执棋者的大忌。 可同样,对猎物心软,是猎手的大错。 事情发展到如今境地,是她没想到的。 爱又爱不了,骗又骗不下去...... 姬无渊的离开,于她而言,或许是件好事。 江晚棠突然就想到了临行前,虞太妃跟的说的那番话。 离开吗? 不甘心,好不容易才走到如今地步。 继续查下去? 若是姬无渊最后发现自己一直都在欺骗他,利用他,由爱生恨,她是不是也就离死不远了? 这还真是一个让人纠结的选择...... 江晚棠甩了甩头,将龙纹玉佩收了起来,索性不再想这个问题。 自姬无渊离开后,他们这一行人路上果真就没有再遇上刺杀。 夜间,一行人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江晚棠也下了马车。 她与云裳聊了几句,便同谢之宴商议可以撤了另一辆马车,让云裳与她同乘一辆即可。 月上中天,夜深人静之时,众人都在睡觉,唯独江晚棠坐在小溪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微微出神。 直到河边倒影出一道俽长的男子身影,江晚棠不用抬手看也知道是谢之宴。 两人,一人坐着,一人静静地站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谁也没有出声。 月色下,两人的身影被拉长,拉近,两道黑色影子仿佛依靠在了一起。 谢之宴沉默的看着江晚棠弧度很好看的头顶,微微勾了勾唇,眉眼清淡,眸色晦暗难辨。 许久,他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江晚棠......” 他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江晚棠敛了敛眉,没有回应。 谢之宴读懂了她的沉默,眼眸多了几分深意。 他无奈叹息了一声,接着道:“去江南治理水患,或是游玩散心,都可以......” “逃,是万万不可取的,你明白吗?” 第208章 喜欢野的 江晚棠眸光颤了颤,抬头看向了身侧不远处的谢之宴,眸光撞进他讳莫如深眼眸里,不由的笑了:“谢大人...” “你这么会猜,不改行去算命真是可惜了。” 谢之宴看着眼前女子水润的桃花眸里,弧光流泻,一贯的没心没肺,笑意狡黠的模样,眸色深沉。 她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避而不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似乎是叹息,谢之宴说到这里,在江晚棠的面前缓缓蹲下身,视线齐平,让她不必仰头看他。 “他若想找到你,易如反掌。” 谢之宴点到为止,他相信江晚棠能明白这其中的利害。 他说这话的时候,那双幽深的眼眸里眸光专注,满满都是她的倒影,一字一句,话语认真。 江晚棠心头一怔,而后却是笑了。 她明白谢之宴的意思,那也是她所担忧的。 逃跑不难,但代价却是无法估量的。 她能感觉到谢之宴在控制自己的呼吸,努力将其放轻。 于是江晚棠便也收起了自己的玩笑之态,她看着波光粼粼,难得用正经语气对他说:“我明白...” 深夜的风,带着几分凉爽之意,轻轻吹起两人的发丝。 陆今安夜里起来轮班站岗之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瞬间明白了什么。 虽然两人没有说话,也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或许他不懂江晚棠,但他同为男人,又是过来人,他懂谢之宴。 难怪谢大人这一路上晚上都不盯着月亮瞧了,原来是他的月亮已经在身边了啊...... 又想到江晚棠的身份,陆今安不禁摇头感叹道:“都是局中人啊!” 只是谢大人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心,也比他们都要活得聪明通透。 看着谢之宴,陆今安觉得自己与他比,如今面对的真的不算什么。 天刚微微亮,一行人便启程继续赶路。 没了姬无渊的管束,江晚棠总算可以随心所欲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着男装,与他们一行男子一般策马狂奔,肆意张扬的很。 途中与谢之宴一路赛马,两人并驾齐驱,将一行人远远甩在了身后。 陆今安简直看傻眼了,眼前这般的疯女子真的是皇宫里那个冷艳孤傲贵妃娘娘,以及在陛下身边乖巧柔弱的宠妃吗? 他想起自己曾在大理寺偶然听那些同僚聊起过,说谢大人喜欢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来着...... 于是,陆今安一度怀疑自己昨夜是不是没睡醒,看错了。 然后面,偏偏后面还有让陆今安更觉离谱,和大开眼界的。 赶了一日的路,日落时分,一行人在一处河边停下休息。 夕阳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地落在林间的草地上。 江晚棠在附近四处转了转,发现了几棵高大的果树,上面结满红彤彤的野果,她眼神骤亮了起来。 这种野果,她曾经在山野生活时,吃过不少,甜甜的,汁水丰富。 陆今安随着云裳过来,见到这果树时也是眸中闪过一抹喜色,就在他刚要开口说自己上去摘时,就见江晚棠徒手爬了上去,动作相当熟练。 陆今安瞧得目瞪口呆,偏身旁的云裳还在拍手称赞,眼眸里满是对江晚棠钦佩的之色。 他目光下意识的看向了走来的谢之宴,只见后者似乎是笑了,嘴角微微上扬,很轻微,透着温柔的感觉。 温柔? 陆今安的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大,他没看错吧? 他诧异的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一脸惊讶。 在他惊讶的目光中,谢之宴已经走到了树下,笑看着江晚棠,温声叮嘱道:“小心点。” 临了,又嘴欠的补充了一句:“摔下来,我可不接。” 江晚棠气怒的看着谢之宴,咬牙道:“放心,用不着你接。” 随后,她眼角微弯,笑意狡黠:“谢大人,果子接不接?” 谢之宴笑笑,眼尾勾勒出淡淡的弧度,很好说话的样子:“嗯,接。” 陆今安莫名的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迁就纵容的味道。 紧接着,他便看到,江晚棠一边摘着果子,一边朝着谢之宴扔去,胡乱且毫无章法的扔。 偏偏后者,都稳稳的接住了,一个不落。 云裳见状便要过去帮忙,被一旁的陆今安拉住。 云裳不悦的回瞪道:“你拉着我做什么?” 陆今安揉了揉她的头,柔声道:“好裳儿,有谢大人在,不需要你的帮忙。” 虽然...但是... 既已出宫,便忘了这层身份的束缚,获取这短暂的欢愉,未尝不可。 当悬挂的月亮就在你的眼前,谁又能忍住不靠近呢? 陆今安懂那种爱意上头,无法克制的滋味。 云裳甩了甩头,避开了他的触碰,但也依言没过去。 另一边,树上的江晚棠见自己不管往哪扔,每一个都被谢之宴牢牢接住,瞬间又起了点坏心思逗弄他。 她干脆直接将摘下来的野果,往谢之宴身上扔,她就不信他不躲。 可偏偏,后者知道她的坏心思,就是站在那,任由她砸。 若是砸偏了,他也会随着偏过去,确保她扔得每一个都能砸中,还不会掉在地上浪费。 他的嘴角从始至终,都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笑得一脸很不值钱的样子。 一时间,陆今安惊呆在了原地,简直就是在风中凌乱。 这还是那个威风凛凛,清冷淡漠的谢大人吗?! 江晚棠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没意思的紧。 她见摘得差不多了,便直接一跃跳了下来。 陆今安又是瞳孔一震,惊讶的无法形容。 反观谢之宴却是面色毫无波澜。 陆今安觉得眼前这两人,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 说什么谢大人喜欢温柔端庄的女子,简直就是谣传。 他分明就是喜欢野的,还是野性难驯的那种...... 几人回到了休息地,看见不少随从都在河里捉鱼,捕鱼...... 江晚棠见状顿时来了几分兴致,将手中装满野果的布袋子,随手扔给了谢之宴,扎起衣袍就下了河。 陆今安眼瞧着江晚棠如其他随从男子一般,拿着根尖锐树枝河里叉鱼,一身男子装扮在她身上,真是毫无违和感。 而云裳则在河边捡她扔上来的鱼。 陆今安瞧了瞧江晚棠,又瞧了瞧云裳,他真怕自家小白兔被江晚棠带野了... 第209章 心系一人 无奈之下,陆今安便看向了一旁的谢之宴。 只见后者只是静静地站在河边看着,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陆今安朝着谢之宴走了过去,两个同样眉眼优越,气质出类拔萃的男人,沉默的站着,看向河岸边的两个嬉笑的女子。 一人,心系一人。 夕阳西下,山野的景色,美如画卷,天边的霞光为整片山林染上了橙红色的光晕,给人以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而谢之宴的幽深目光里,始终只倒影着一人。 陆今安没忍住,率先开口问道:“大人,你...真的不管管吗?” “为何要管?”谢之宴嘴角的笑意不减,眼神带着不自知的纵容和放任。 京城之外,山野林间,劲草于夕阳下肆意飘扬,熠熠生辉,是深墙里看不到的明媚与朝气...... 在谢之宴看来,这本就是江晚棠难得卸下伪装的一面,他求之不得。 人装久了,也是会累的。 陆今安瞧见他这副漫不经心模样,无话可说。 “你不觉得,做人有时候就得像她这般,肆意洒脱一些?”谢之宴眼眸轻敛,很是温柔的模样:“纵是女子,亦不该完全受规矩教条束缚。” “世人眼中对女子的定义多是温婉端庄,但除此之外的未必就是不好。” “但是,在我看来,她这样的,便是最好。” 陆今安一怔,他没想到这样的话,竟会从一惯端方守礼的谢之宴嘴里说出来。 陆今安目光怔然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之宴这个人,实在是太清醒,太聪明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 一双漆黑睿智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人心一般,偏又冷静自持的可怕。 他想,若不是陛下离开了,谢之宴根本不会让任何人察觉到他的半分心思。 他将这一切藏得太深了。 陆今安自诩自己也算是天资聪慧的那一类人,但若不是他一直跟在谢之宴的身边,根本无法窥探到半分。 当他看见江晚棠身上沾染着着些许泥污上岸之时,微皱了眉头,心中虽然认同谢之宴的观点。 但陆今安觉着姑娘家还是要有一些姑娘家的样子为好,纵是不端庄,也起码不要是像江晚棠这般野性难管的。 就是不知道,陛下若是有日发现了他娇软乖巧的宠妃,还有这样一面时,会作何感想? 还是他家云裳好。 河岸边,江晚棠看着自己手上满满一小筐的鱼,一双桃花眼亮亮的,还不忘举着向着谢之宴嘚瑟道:“谢大人,怎么样?” 谢之宴笑了笑,很是捧场的给她比了一个夸赞的手势,随后将一方干净的帕子递给她擦脸。 小狐狸变成脏脏狐了。 江晚棠问他:“你说鱼是用来烤,还是用来煮汤比较好吃?” 谢之宴眼中的柔和加深,带着笑意,几乎是纵容的:“都做就好了。” “你想吃怎么吃,就怎么做。” 陆今安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谢之宴时的感觉,高高在上,冷静淡漠,清冷中满是距离感。 以及后来追随他后,清冷端方,智多近妖,运筹帷幄...... 可是此时此刻,在江晚棠面前眉眼带笑的男人,简直叫人完全无法将他和之前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陆今安恍然发觉,这短短的一日,他实在是经历了太多... 一双眼睛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到了。 不多时,众人就拾柴取火烤起了鱼,又炖了一锅鱼汤。 晚膳后,谢之宴便收到了张龙的送来的飞鸽传书,他们已经带着粮食和赈灾银两抵达水患最严重的常州地带,按照谢之宴的指示赈灾放粮,修水坝。 江晚棠看着神情若有所思的谢之宴,上前问道:“谢大人,我们还有多久抵达江南水患地?” 谢之宴抬眸看向她,缓缓道:“快则五六日,慢则十日左右。” “怎么了?可是连日赶路觉得累?” 这一路,为了安全稳妥,也为了赶时间,还有便是有些路已经被大水淹了...... 所以,这一路,他们走得都是荒山野路,除了在阳城露了一下面,此后沿路再未靠近其他城县。 一路风餐露宿,又一直赶路,怕是寻常男子都吃不消。 加之,她今日还随他们骑了一日的马...... 谢之宴后知后觉的心中一紧,涌起担忧。 江晚棠却是淡然一笑,道:“不累。” 谢之宴眸色深深凝视她,带着暗色,他沉默了片刻,补充道:“若是累了,不要硬撑,一定要说出来。” 江晚棠颇为好笑的看着他,说:“好。” 她顿了顿,又问道:“他那边呢,有消息传来吗?” 这个“他”是谁,不用说谢之宴也知道。 他摇了摇头,见江晚棠的目光中有几分担忧流露,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开口解释:“他身边有龙影卫,若是有危险,龙影卫会提前发出信号,召集人马。” “放心吧,没有消息,便是无碍。” 龙影卫的存在,本是机密,但他为了让江晚棠安心,还是说了。 而他没说的是,姬无渊此行在她身边也放了两个龙影卫,专门保护她的。 龙影卫,非必要不可露面,且只认主姬无渊。 与其他暗卫不同,他们的主要职责,便是护主。 所以这一路有谢之宴在,龙影卫也并未靠近。 这也是他提醒江晚棠放弃逃跑的原因。 且不说她能不能逃掉,纵是逃了,姬无渊那边也会立马知道。 江晚棠神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离开。 “等等...”谢之宴看着她身上沾染的淤泥,提醒道:“后山有一处小溪,水源清澈,位置隐蔽,你若是想梳洗,可以去那......” 江晚棠回眸看着他,神情略微忪怔,半晌,才轻声道:“好。” 她确实准备等夜深的时候和云裳一起去找个有水的地方梳洗来着。 夜深人静的时候,江晚棠与云裳两人带着换洗的衣裳,往谢之宴所说的后山走去。 诚然如他所说,有一处隐蔽的小溪,湖水清澈见底,月光倾洒在平静的湖面,一片波光粼粼。 云裳眼底露出一抹喜色,开心道:“姐姐,这个地方真不错,位置这么隐蔽,你是怎么发现的?” 第210章 痛症发作 一旁的江晚棠笑而不语,这哪里是她发现的。 深夜的溪水透着一股凉意,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江晚棠与云裳踏入溪水中,那股凉意瞬间将她们包裹,两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直到身体逐渐没入水中才渐渐适应过来。 洗着洗着,两人便在水中嬉戏玩闹了起来...... 远处,大树下守候的谢之宴,背对着小溪方向,远远的听见些许欢声笑语,勾了勾唇,嘴角溢出一抹浅笑。 早在江晚棠她们过来之前,他便在这里释放过凌厉的杀意,将四周的鸟兽和蚊虫蛇蚁都吓跑了。 谢之宴就这样在大树下的阴影处,静静地站着,他背靠着大树,散漫双臂环胸,闭眼假寐。 他一动不动的,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如同一个守护者,默默无闻且心甘情愿的做着这一切。 夜里,在马车上睡觉的江晚棠,睡得很不安稳,她蜷缩着身体在睡梦中痛醒...... 她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疼痛自腹部蔓延开来,腹痛如绞,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狠狠地拧着她的腹部。 江晚棠顿感不妙,她的月事提前来了... 且来势汹汹。 自从在宫里,姬无渊让太医为她熬补汤后,她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痛症了。 她想,或许是因为她今日下河捕鱼,又在夜里贪凉洗了许久冷水澡的缘故。 江晚棠无奈笑笑,看来在宫里的这段时日,将自己的这副身子都养娇了不少。 她连忙起身,在马车里翻找自己出宫前准备好的月事带。 云裳听到动静迷迷糊糊的睁眼,揉着眼睛,问她:“怎么了,姐姐?” “你在找什么?” 江晚棠轻声安抚道:“无事,你接着睡吧。” 云裳感觉自己脑子晕乎乎的,有点沉又有点重,闻言不疑有他,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而换好衣物和月事带的江晚棠,则靠睡在马车壁上,紧紧地捂着肚子,试图借此来缓解那难以忍受的疼痛... 疼痛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袭来,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几缕发丝因为汗水的缘故贴在脸颊上,显得格外憔悴。 江晚棠紧紧地咬着下唇,咬破唇皮,渗出血迹...... 就这样,她在一阵阵的疼痛中捱到了天亮,身体也渐渐变得虚弱。 云裳醒来的时候,脑子晕沉沉的,看到蜷缩在马车角落里的江晚棠登时清醒,起身跑了过去。 “姐姐,你怎么了?”云裳惊声道。 江晚棠闻言,竖起手指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动作,她的脸色苍白的不像话,有气无力的道:“别担心,我没事的,就是月事来了。” “捱一捱就过去了,别惊动他们......” 云裳满脸担忧,她伸手摸了摸江晚棠的额头,有些烫,显然是发热了。 云裳眸中含泪,心疼的看着她,嗓音发颤:“可是,姐姐你......” 江晚棠虚弱的冲她笑了笑,宽慰道:“不碍事的,过几日就好了。” “到时候,咱们差不多也就到了。” 曾经的她,再苦再痛,都是这样咬牙熬过来的,一次月事又算得了什么。 云裳有些喘不过气的难受,她眼眶酸疼,又怕江晚棠担心,勉强挤出一抹笑容,体贴道:“好,我听姐姐的。” 随后,她便将被子抱了过来,垫在江晚棠的身下,又扶着她靠在自己怀里,只为让她少些颠簸,睡得舒服一些。 两人靠坐在一处,江晚棠的脸色白的吓人,云裳却是泛起了红... 马车外,一行人都在赶路,途中谢之宴看了马车好几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只是太安静了。 一开始他便以为江晚棠是昨日玩累了,所以今日便老老实实在马车上休息。 直到晌午后,众人停下来休息,吃点东西垫肚子时,马车内也没半点动静。 若不是因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谢之宴都要以为江晚棠是不是偷偷跑了。 他眸色沉静,只是如果细看,里面掺杂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晦暗。 谢之宴抬眸看向了身侧的陆今安,后者心领神会,往马车方向走去。 陆今安在马车车壁上轻叩了几下,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传来。 他皱了皱眉,回眸看向了谢之宴,后者脸色沉了沉,示意他继续。 于是,陆今安又敲了敲,这次加了点力道,他唤了一声:“云裳...” 这次,有了回应。 马车的云裳应了声,问他有什么事? 两人闻言,均是不同程度的松了一口气。 陆今安接着又道:“裳儿,你们要不要下来吃点东西?” 马车内传来云裳的声音:“不用了,我们不饿,你们吃吧。” 陆今安叹息了一声,道:“那好吧,你们若是饿了就同我说,我们这还有不少吃食。” 云裳没再回应。 陆今安转身回到谢之宴身旁,见后者脸色愈发不好看,宽慰道:“放心吧,大人,许是昨日累到了。” “毕竟是姑娘家,体力自是不能同男子相提并论。” 谢之宴没有多说什么,沉着一张脸,冷声吩咐众人收整好,继续赶路。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快速前行,每一次颠簸都让江晚棠的痛苦加剧一分,她双手紧紧地捂着肚子,身体微微颤抖着...... 云裳瞧在眼里,难受在心里,眼眶通红,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有好几次,她都想对着外面的人寻求帮助,但想起姐姐交代的,又忍了下来。 马车内的空气似乎也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江晚棠的眼神时而清醒,时而痛到晕厥。 入夜之时,马车又停了下来,云裳听到一阵重而有力的敲击声,自马车外传来。 紧接着,一道冷沉清越的男声响起:“可否打开车门?” 这次来的不是陆今安,而是谢之宴... 第211章 心痛 马车内的云裳微微一怔,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她轻咬了咬唇,犹豫了片刻,外面谢之宴的声音继续传来:“她还好吗?” 他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却有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云裳闻言瞳孔一颤,低头看着怀中面色惨白,神情痛苦的江晚棠,难受的不行,一直蓄在眼眶里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她开口,声音颤抖,哭腔浓郁:“谢...大人......” 话音刚落的瞬间,马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谢之宴站在马车外,在听到云裳带着哭腔的声音时,心几乎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于是,他直接将车门打开,一双狭长幽深的眼眸,在看到里面眼眶通红,不停落泪的云裳,和躺在她怀中一动不动的江晚棠时,不可避免地颤了颤。 他在害怕... 江晚棠躺在那一动不动,仿佛没了生气一般,安安静静... 谢之宴不敢想象昨日还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笑颜明媚的人,此刻无声无息地躺在那。 他自以为坚固冷静的心脏,突然就像被人死死攥紧,难受的厉害...... 谢之宴咬着牙,毫不犹豫的进了马车,眼底的血丝密布,清冷俊朗的面容表情是罕见的惊慌。 当他走到两人身前,便看见江晚棠惨白着一张小脸,神情痛苦,她额头不断有细密的汗珠冒出,偏又倔强的紧咬着下唇,压抑,忍耐着不肯出声... 心疼到不像话。 痛到不能言明。 怎么会这么痛? 他想,这世上再不会有另一个女子,能如江晚棠一般,让自己心如刀绞,疼入骨髓。 在这一刻,初懂情爱的少年人,满眼心疼,恨不能替他心上的姑娘扛下所有苦痛。 谢之宴蹲下身,双手不住颤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却又在手伸出的那一刻收了回来。 “她...”他的嗓音微哑,带着无法掩饰颤抖:“她怎么了?” 云裳在看见谢之宴走来的一瞬间,眼泪瞬间止住,仿佛无助之人,终于看到了希望。 而后,她将江晚棠的情况事无巨细的都告诉了他。 听闻是因下水受寒而导致的月事痛疾发作,谢之宴的一颗心揪紧,心中满是心疼和自责。 事实证明,是他没有照顾好她。 谢之宴拿起一旁闲置的锦被裹在江晚棠身上,随后隔着被子将她打横抱起,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软榻上。 之后,他便命人快马加鞭去附近的县城里找个大夫过来。 榻上的江晚棠,睡得并不安稳,紧皱着眉头,双手捂住肚子,将身体蜷缩了起来。 宛若一头受伤的可怜狐崽,很轻易的就能叫人觉得心疼不已。 谢之宴想起自己内力属纯阳,于是便抬手,隔着被子,在江晚棠的腹部上方,运起内力。 迷迷糊糊的江晚棠,感受到有源源不断的热意顺着腹部蔓延至全身,痛意在渐渐消退...... 她捂住肚子的手缓缓松开,身体也慢慢舒展开来,额间的汗水也多了起来。 守在一旁的云裳见状,松了一口气。 此时外面的陆今安已经将烧好的热水,送到了马车门口。 云裳自觉的去端热水,却在起身的那一刻身形晃了晃,差点跌倒。 谢之宴抬眸看向了她。 后者尴尬笑笑,不在意道:“我没事,坐太久,腿麻了...” 谢之宴微蹙了蹙眉,没说什么,只是冲着马车外,将陆今安唤了过来。 陆今安本来瞧见云裳出来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却在看清她脸色的时候一瞬间僵住了。 云裳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陆今安快速走过去,将想躲避的云裳一把拉住,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面色凝重道:“别动,你发热了。” 云裳用力挣开陆今安的钳制,恼怒道:“我没事,你放开!” 陆今安拗不过,只得咬牙放手。 而后云裳便端着热水进去为江晚棠擦拭额头,脸颊和手。 榻上的江晚棠渐渐地有了几分意识,但人依旧是昏昏沉沉的,小腹上的源源不断传来的暖意,让她感觉熟悉。 端坐在一旁的谢之宴,闭着眼眸,用内力为江晚棠驱寒。 突然,他感受到一双柔弱无骨的双手,缠上了自己的手臂。 谢之宴蓦地睁开眼眸,便见江晚棠紧紧的抱住了他那只为她输送内力的手,嘴里不知在呢喃着些什么。 “阿渊......阿渊......” 谢之宴正欲抽出手,却在听清她嘴里的呢喃时,手上的动作瞬间怔住。 阿渊? 谢之宴嘴里重复着这两个字,随后意识到什么,将自己的手快速抽离了出来,便欲起身。 而榻上的江晚棠却是在热意消散的那刻,伸手再度抓住了他的手臂。 一双小手牢牢抓着他手臂,像是生怕他会离开。 “阿渊......” “阿渊......” 娇娇软软的声音,带着几分依赖,撒娇意味,妩媚蛊惑的滋味,是和他争锋相对或胡闹时绝对没有的依恋。 谢之宴感觉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很疼,深入骨髓的疼。 有那么一瞬,谢之宴恍若灵魂出窍,看到另外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身影,此时站在这如遭雷击,呼吸骤停,而后转身离开。 可他脚步却仍旧驻留此处,薄唇僵直,他想他或许该离开的... 可私心里,他无法放任对这般虚弱的江晚棠,忽略不管,逃避漠视。 江晚棠的口中不断唤着“阿渊”这个名字,可偏偏后者没有回应。 渐渐地,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泪流了下来,委屈的,无助的,破碎的...... “阿渊......” “阿渊......” “……” 看的谢之宴心疼不已,却又束手无策。 许久都未得到回应的江晚棠,突然起身,倾身抱住了坐在一侧的谢之宴。 后者瞬间浑身僵住,身体绷紧,一动不敢动。 谢之宴想起身,偏后者察觉到后抱得更紧。 他伸手去推,她就不停地掉眼泪,委屈又可怜的不得了。 第212章 谢之宴,你栽了啊 一旁的云裳见状,瞪大了双眼,而后自觉的走到马车门边,安静守在那。 她不出马车,便是为了自家姐姐声誉着想。 况且,这一路上云裳都看在眼里,她相信谢大人的为人。 软榻旁,谢之宴闭上了眼,手上用了点力道,去推江晚棠。 可后者缠他更紧,将头埋在他的胸膛,委委屈屈的语气,用软柔甜腻的嗓音,撒着娇。 “阿渊...要抱.......” 谢之宴登时僵住,呼吸都急促,慌乱了几分。 他双手紧握成拳,背在身后,不敢动作。 偏始作俑者,毫无所知,一个劲的胡作非为。 江晚棠靠在他怀里,一声一声低喃,唤着阿渊,脑袋还在他胸膛蹭来蹭去。 是谢之宴从未见过的娇态。 不难看出,只怕在那个男人身边她要更娇羞无力些,任君采撷...... 她一声一声叫他的名字。 那一瞬间,谢之宴心口骤紧,像是被什么东西遏制住了呼吸,扯得心肺生疼。 直到一道凌厉狐爪抓过谢之宴的胸膛,灵魂深处有个声音振聋发聩。 他说:谢之宴,你栽了啊... 谢之宴睁开眼,清冷俊美的面容,有苦涩释然的笑意流露。 栽了就栽了吧..... 他突然就忆起江晚棠初见自己时,在大理寺牢房怒骂他是沽名钓誉之辈,自嘲的笑了笑。 谢之宴垂眸,江晚棠已经在他怀里蹭了个舒服的位置,安静了下来。 微弱的烛光,若有似无的照在她恬静的面容上,鸦羽一般的长睫轻轻颤动。 她偶尔还是在叫“阿渊”,习惯的,依赖的...... 谢之宴眸色深深的看着她,低哑的嗓音落在江晚棠的头顶。 他说:“对不起,是我趁人之危...” “千错万错,皆在我身,与你无关。” 说完,他便起身将她放回了床榻上,盖好被子,而后快速转身下了马车。 没有任何多余的停留。 这短暂的一段时间,是谢之宴过去十八年来,觉得最煎熬漫长的时间。 千般情绪如大海巨浪翻腾,萦绕成结,最后只能任其无声沉寂。 自小雅正端方的他,素来冷静自持的他,终是失了控,没了分寸。 明知道她心眼多,古灵精怪,满嘴胡言,可他还是不可避免的陷了进去...... 陆今安见谢之宴下来,便想上前询问几句,可见后者冷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便作罢。 谢之宴让远处站岗的随从都去休息,他自己独自站在那守着。 脑海中重复着的,都是江晚棠那一声声的呢喃呼唤。 谢之宴从没听过有人能把一个人的名字唤成这样,她每叫一声阿渊,他心口便没由来地被针扎一下。 他背靠着大树,仰望着天上的月亮。 天上月,人间雪,不可求。 亦不可拥有... 他知道。 他都知道。 可知道,不代表就能释怀,放下...... 世间万物皆有克制之法,可唯独控制不了的,是心。 看着看着,谢之宴的眉眼染上偏执的戾气,他轻轻的笑了。 就这样,他在大树下站了整整一夜,看着月落日升。 这一晚,夜风清凉,树影婆娑。 谢之宴仰头望向天空,天上的皎月仿佛轰轰烈烈下了一场大雨,除他外无人知晓。 后半夜,随从将大夫带来了回来,为江晚棠和云裳把脉问诊,开了药。 陆今安为她们熬药,又照顾两人喝下。 全程谢之宴都未曾再露面。 接下来的一连几日都是这般,陆今安照顾着两人,谢之宴再未插手过任何关于江晚棠的事,也未再出现在她面前。 而江晚棠在第二日醒来后,也丝毫不记得那晚发生的事情。 等江晚棠身子差不多恢复了之时,一行人也按原计划日程,到达了赈灾的中心地常州。 到了这边,江晚棠的一切衣食住行,依旧全部是陆今安在负责安排。 而谢之宴与张龙赵虎汇合后,便开始马不停蹄去到各处乡镇处理水患事宜,安置难民。 江晚棠与云裳安顿好后,陆今安便领着一位随行老军医前来为江晚棠把脉问诊。 江晚棠见到来人,看着陆今安狐疑道:“我不是已经好了吗?” 陆今安笑了笑,从善如流的回答:“姑娘身子金贵,我等不敢懈怠,还是让大夫再替您瞧瞧,确保无虞,我们也好放心。” 江晚棠皱了皱眉,没有多说什么,她将手腕搭在了桌案上,老大夫面容沉稳,手指轻轻搭在江晚棠的脉搏上,闭眼凝神。 片刻后,他睁开眼睛,捋了捋胡须,面容复杂:“奇怪...” 一句话,将在场的云裳和陆今安吓得心都提了起来。 江晚棠面色平静,淡淡问道:“如何奇怪?” 老大夫微微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姑娘身体确实有寒疾没错,但看脉象体内却是有一股纯阳之气,温和了体内的寒气。” “纯阳之气?”江晚棠皱了皱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陆今安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瞳孔瞳孔颤了颤,忙开口解释道:“啊...那什么,您在生病的时候,熬的汤药里放了大量温补的药材,应当就是这个原因了。” 老大夫闻言还想再说什么,陆今安连忙岔开话题,问道:“大夫,别说那些我们听不懂的,你直接就说,我们姑娘身子到底如何,是否有恙?” 老大夫点了点头,道:“诸位放心,从脉象来看,这位姑娘的身体应是无碍的。” 一旁的陆今安和云裳闻言,皆是不同程度的松了口气。 唯有江晚棠低垂着眼,看着自己的手腕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陆今安送老大夫出门时,江晚棠叫住了他,语气淡淡的问了一句:“谢之宴呢?” 陆今安转过身来,面不改色的回答道:“大人...他去周边的镇子里治理水患了,一时半会儿应当是回不来的。” “姑娘若是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我就成。” 第213章 救命稻草 江晚棠慢条斯理的收起自己的手腕,抬眸看着陆今安,眼尾的泪痣醒目:“我想去附近的水患地看看。” 陆今安一怔,略微的迟疑道:“这......” “有什么问题?”江晚棠勾了勾唇角,看着他为难的表情,笑意疏冷:“我不能去?” “姑娘误会了,在下绝非此意。”陆今安连忙解释道:“只是,水患之地,环境恶劣,杂病横行,鱼龙混杂,实在危险重重。” “姑娘千金之躯......” 江晚棠不耐的打断了他,淡笑道:“若我非要去呢?” 陆今安看着江晚棠认真的神色,深知这是劝不动了,便坦言道:“姑娘若是想去,在下自然也不会阻挠,只是这事,我还需得先请示谢大人。” “姑娘不妨再等等。” 江晚棠微微颔首,没有再说什么。 陆今安也没耽搁,当即飞鸽传书,将江晚棠的身体状况和她想去水患之地的要求,写信传达给了谢之宴。 后者回信很快,信上寥寥几句,大致的意思便是若是江晚棠想做什么,不必拘着她,派人保护好她的安全即可。 午膳过后,江晚棠便带着云裳出了门,两人皆是一身男子装扮。 考虑到安全问题,江晚棠将云裳留在了城内,随陆今安一道为难民们施粥,而她则带着两个随从骑快马出了城,去了附近受灾最严重的村村镇里查探受灾情况。 马蹄飞扬,扬起一路尘埃。 江晚棠身着一袭简洁干练的男装,策马前行,她沿路观察了这一带的地形地势,发现江南一带不仅河多,山也特别多,几乎是绵延不绝。 而她去的那个村镇更是四面环山,又地处低洼地带,一旦堤坝冲毁,洪水蔓延,这整个镇子,必然围困其中。 是以,这次江南水患如此严峻,堤坝被毁是主因,次因便是它的地势环境。 若是一味的修建堤坝,疏浚河道,治标不治本。 这般想着,江晚棠去到沿路的一个村子里,入目的景象让她的心猛地一沉。 村落里如今一片狼藉,房屋倒塌,积水虽已退去大半,但淤泥遍布各处,一片惨不忍睹。 周边村子的老弱妇孺们都蜷缩在临时搭建的木棚庇护所内,里面有大夫为他们诊治,壮丁们则随士兵一起去修筑堤坝,挖渠排水。 江晚棠下马,缓缓走向那简陋的木棚,里面躺满了患病和虚弱不堪的妇人,老人和孩童。 然伤患众多,大夫却只有一个。 江晚棠曾在山野生活的时候,懂一些简单的伤口包扎处理。 于是,她走向一个面容痛苦,腿上伤口还在不断流血的老妇人,为其处理伤口,包扎。 这时,老妇人睁开眼,紧紧握住江晚棠的手臂,泪眼婆娑的道:“小...公子,你有没有见到我的孙女?” “他们有没有找到我的孙女?” 周遭的百姓见状好心劝告江晚棠不要搭理老妇人,说她已经疯了,逢人便问自己的孙女在哪。 江晚棠从他们口中得知,眼前这位老妇人乃是孤家寡人,早年儿子儿媳不幸遇难,独留下一个孙女,相依为命。 一月前孙女入城去送绣品,正好遇上那日发大水,就再未回来过。 老妇人依旧紧紧抓住江晚棠的手,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江晚棠轻轻拍着老妇人的手,轻声的安抚道:“婆婆,你先别激动,说说你孙女芳龄几何,样貌或是身上有什么特征?” 老妇人含泪道:“我孙女今年刚满十五岁,名唤小桃,生得眉清目秀,眼睛大大的,笑起来有两个小梨窝。” “去镇上那日,她穿着一身蓝色的粗布衣裳,头上戴着我亲手为她做的黄色绢花......” 说着,她起身跪在地上,紧紧的拉着江晚棠的手,泪流满面哀求:“小公子,老婆子求你,一定要帮我找找她呀,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了...” “可惜我老婆子年纪大了,身子骨不争气,还没走多远,就摔了腿。” 江晚棠闻之动容。 许是‘唯一牵挂’几个字让她想起了过往。 她眼睫颤了颤,忙将老妇人扶了起来,语气几分涩然:“好,婆婆,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的。” “你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老妇人看着眼前女扮男装的小姑娘,心绪万千。 她养了自己孙女十几年,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是姑娘。 老妇人颤抖着唇,许久,眼眶落下浑浊的泪来,“多谢......” 而后,便松开了江晚棠的手。 不多时,就有人兴奋激动的跑进来说朝廷派人送粮食和赈灾的物资来了,叫众人赶紧出去领。 江晚棠闻言心中松了口气,眼见着天色暗了下来,她便也起身离开。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走,后脚谢之宴就带着人进来,为灾民们发放,衣物,被子,粮食了。 两人刚好错过。 回去后,江晚棠先是将老妇人孙女一事,告知了陆今安,让他帮自己在城中的难民堆里留意一下。 而后又伏案画了几张地形图纸,画画改改,费了不少宣纸,直到晚膳后,才画完。 临睡前,她将图纸交给了陆今安,让他转交给谢之宴。 是夜,子时过后,天空突然淅淅沥沥的又下起了雨,越下越大,江晚棠睡得不安稳,辗转反侧。 雨滴敲打着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江晚棠索性坐起身来,看着外面的雨势,眼神中闪过一抹担忧,思绪繁杂。 远方毫无音信的姬无渊,眼下水深火热的百姓,还有...对她避而不见的谢之宴...... 与此同时,一道黑色的俽长身影冒雨出现在了他们休息的驿馆里。 陆今安看着眼前浑身湿透,连发丝都在不断滴水的谢之宴,颇为诧异道:“大人,你不是负责监管抢修堤坝吗,怎的突然这么匆忙的赶了回来?” 谢之宴站在那,浑身都在滴水,不多时便在地上汇聚成一滩小小的水洼,他的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 驿馆内,微弱的烛光映照出他冷峻的面庞。 谢之宴没回答,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语气冷清寡淡道:“将这封信,转交给她。”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陆今安接过密信,看着上面盖有的龙纹图腾,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陛下的信?! 第214章 瘟疫 陆今安抬眸看向了谢之宴,几分不可置信:“大人,连夜冒雨赶来就是为了送信?” 谢之宴没说话。 他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江晚棠卧房的方向。 想着,这么久没有姬无渊的消息,她应当会担忧的吧,于是在收到这封密信之时,便第一时间快马加鞭赶了过来。 陆今安心中了然,看破不说破。 什么样的信,能让他堂堂大理寺卿大半夜冒雨都要亲自送过来? 无非是想让她心安,亦无非是想让自己心安。 看似对人家姑娘漠不关心的,其实心里还是牵挂,惦记的。 哎,口是心非,表里不一的男人啊! 陆今安看着他浑身湿透的衣袍,在心底无声叹息,道:“大人,要不要先去换身干净的衣袍?” “不必了...”谢之宴面无表情,声音清清淡淡的:“我还有事,现在便走。” 说罢,谢之宴便要转身离开。 “大人,留步......”陆今安似是忽然想起什么,连忙喊住了谢之宴。 之后在谢之宴不解的目光中,他将江晚棠的交给他的信封交给了谢之宴。 后者打开信封,垂眸看着里面画技略显粗糙的图纸,先是一怔,之后,勾了勾唇,嘴角露出一抹清淡笑意。 谢之宴近日去周边各处的镇子里都瞧了瞧,一来为了探查灾情和堤坝被毁情况,二来便是勘察四周的地势山貌,好规划出一套更好的治理水患的良策。 而江晚棠在图纸上所画的开山引渠思路,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看着看着,谢之宴的唇角的笑意加深。 就仿佛两人的灵魂深处,每一寸都是无比的契合,从而产生共鸣感。 这样心思聪慧的江晚棠,他真的很难不爱,哪怕知道她心眼子多到像马蜂窝。 于是,她的美,她的坏,都成了他深爱的全部。 陆今安见状好奇的凑过去,想看看图纸上画了什么。 谢之宴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将图纸展开放到了他的面前。 只一眼,陆今安的瞳孔瞬间睁大,惊诧道:“这...这是治理水患的良策?!” 他也是此次治理水患的重要参与者,自然看得懂,这画中潦草的圈圈和线条代表着什么。 许久,陆今安犹处在不可置信中,而后又指了指江晚棠卧房的方向,好半天才找回语言功能:“真是她画的?!” 谢之宴散漫笑笑,没回答。 是啊,他亲眼目睹江晚棠将图纸放进信封,再交到自己手上的。 一瞬的安静,陆今安再度开口,语调情绪不明:“是我小看了她...” “属下自愧不如。” 他本以为江晚棠只是有点心机,手段的后宫嫔妃,此刻对她印象却是彻底的改观。 少了偏见,多了几分敬重钦佩。 谢之宴笑笑,抬手拍了拍陆今安的肩膀,语气淡淡:“走了...” 说完,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江晚棠卧房的方向,一片漆黑。 这个时辰,怎么都该睡了。 而后,便转身离开。 陆今安眼见着谢之宴俽长的身影消失在了漆黑的雨幕中。 他摇了摇头,无奈叹了口气。 这大半夜的,匆匆冒雨赶来,又匆匆冒雨而走,何必呢? 翌日,江晚棠起来的时候,外面雨已经停了,还出了太阳。 陆今安在江晚棠下楼之时将姬无渊的密信,送到了她手上,只说是谢大人送来的,没说是他本人亲自送来的。 这也是谢之宴昨日交代过的。 江晚棠回到房中,打开书信,映入眼帘的一句便是:“吾爱晚棠,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信上的内容不多,寥寥几句,大致是在向她报平安,让她照顾好自己。 还有便是告诉她,他已到达了明州。 信的末尾,写着一句:“吾爱卿卿,路途遥远,多多保重,愿卿安好,待吾归来,共赏春花秋月,白首不离。” 江晚棠垂眸,只见信封里面还塞了一颗圆润饱满的红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江晚棠拾起那颗红豆,放入手掌心中,深深凝视。 许久,她眨了眨眼,眼尾微微泛红。 云裳站在她身后,问道:“姐姐可要回信?” 江晚棠摇了摇头,随后将信和红豆皆放回信封内,收了起来。 没过多久,两人便收拾了一番去了城中帮忙,云裳照旧为难民们施粥,江晚棠则在难民堆里为大夫们打下手,顺便帮昨日那位妇人打探她的孙女行踪。 一连几日,都没有任何消息。 好在水患之事在谢之宴的治理下,已经快速得到解决,他带领众人,开山引渠,修建堤坝,为难民修建村庄...... 眼看着事态逐渐往好的方向发展,却又突然爆发了瘟疫,爆发地正好是在谢之宴身处的那片村庄。 谢之宴命人封了整片村庄,不许任何人出入,包括将他自己也封在了里面。 他下了死令,任何人都不敢将此事告诉江晚棠。 等江晚棠发现时,已是三日后。 江晚棠不顾陆今安的阻挠,只身骑马闯去了那片村子,却在半路收到了谢之宴命人带给她的口信。 他说,戚家那些人,命人往明州运了大量的炸药,将姬无渊困在了山里,意图炸死他,叫江晚棠先去找姬无渊。 不仅如此,谢之宴还让人为她准备好了快马和行囊。 看起来,形势严峻,刻不容缓。 江晚棠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下一沉。 她不敢耽搁,直接翻身上马,往明州方向赶去。 待送她离开后,陆今安带着面罩,身上熏了几遍艾香,前往谢之宴的所在地复命。 “她走了吗?” 第215章 心生恻隐 “咳咳咳......” 甫一开口,谢之宴便忍不住捂住口鼻,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虚弱的声音里,却带着一丝焦急。 陆今安眼见着前几日还坚毅挺拔的谢之宴,此刻却是脸上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宛若被霜雪覆盖的荒原。 饶是他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陆今安微微低头,语气恭敬,话语艰涩的道:“大人,放心,江姑娘已经离开。” 谢之宴此刻虚弱到得由张龙搀扶着,他嘴唇干裂起皮,毫无血色,双眸却依然深邃有神。 听到江晚棠离开,他轻轻叹了口气,似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离开便好。” 他顿了顿,看着陆今安,不放心的又再次叮嘱道:“确保她的安全,派人暗中保护她,不得有任何闪失,咳咳咳......” 说着,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着咳着,竟是咳出了血。 身旁的张龙当即瞳孔震颤,连忙伸手为谢之宴抚背顺气。 陆今安心下一沉,刚上前几步,被谢之宴抬手厉止。 他沉声道:“别过来。” 陆今安顿住脚步,看着他,眼眶里面布满了血丝。 谢之宴神情严肃,纵是身染疫症,依旧是那副冷静寡淡的模样。 他说:“陆今安听令。” “属下在!” 陆今安立刻单膝跪地,神色凝重。 谢之宴微微抬眼,目光中带着期许与嘱托:“即日起,由你暂代江南水患指挥使一职,全权负责水患事宜。” 说完,他摆了摆手,便有随从上前,将大理寺卿令牌和玉徽都交给了陆今安。 谢之宴看着他,眸中的墨色渐渐翻涌... 他说:“陆今安,城内难民,以及开山引渠的相关事宜我就权且交给你了。” “此事重大,关乎百姓生计,不得有丝毫懈怠。” “有事传信即可,日后这里,你便不要再亲自过来了......” 陆今安托着手中沉甸甸的令牌和玉徽,双手颤抖,眼眸通红,话语沉重哽咽:“是,大人。” “大人放心,属下定当全力以赴,不辱使命。” 谢之宴看着陆今安,微微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他摆了摆手,语气淡淡:“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操心。” 陆今安缓缓站起身子,双手颤抖着抬至胸前,慢慢合拢,接着,他微微低头,恭敬地拱手作揖,哑声道:“是,望大人保重身体,早日康复...” 谢之宴微微颔首,转身往村子里走去。 村子里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空气中更是弥漫着刺鼻的草药味,尸体的腐臭味...... 此次瘟疫来势汹汹,传染又快又猛,不到一日整片村子的村民几乎都感染了。 一具又一具的尸体,由官兵们抬出去焚烧处理。 大夫们还未研制出解药,就已经出现了大量死亡病患。 四处可见倒地的尸体,随处可闻凄厉的哀嚎声...... 就连周围的树木也失去了往日的翠绿,叶子枯黄凋零,仿佛也被这场瘟疫夺去了生机。 整片村庄仿佛都被一层死亡的阴影所笼罩,看不到一丝希望的曙光。 谢之宴看着这一切,心中满是沉重与悲痛。 尽管他身染重疫,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便一定会尽快找到解决瘟疫的办法。 纵是没有,那最坏的结果便是放火烧村,以阻止瘟疫的蔓延。 而他,与整个村子共存亡。 简陋的帐篷里,桌案上堆满了公文和书信,谢之宴刚回来,便立马在桌案前处理起各方事宜。 这段时日,他便是日日如此。 染上疫症后愈发,废寝忘食,像是生怕时间不够,来不及。 时而,他会因咳嗽而不得不停下手中的笔,但稍作喘息后,又立刻继续伏案书写。 无论张龙如何劝说,都无用。 而关于他染上瘟疫之事,除了他身边的张龙和陆今安,再无人知晓,连在附近执行公务的赵虎都不知道。 他将这一切,瞒得很好。 桌案前,谢之宴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缓缓拿起笔,铺开信纸,落笔。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却紧紧地握住毛笔,在纸上写下一行行刚劲有力的字迹。 一旁的张龙,看在眼里,眼眸通红。 不多时,几位治疗疫症的大夫,端着刚研制出的一碗新解药来找谢之宴试药。 谢之宴照旧端着汤药一饮而尽,没有丝毫犹豫。 然而不到一会,他便弯身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几位大夫见状,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显然新研制的解药又失败了。 张龙连忙上前扶住他,黑眸中是惊痛至极的眸色,终是忍不住道:“大人,你这又是何苦?” “这么多人染上温疫,大人何须自己亲自试药?” 谢之宴笑了笑,不在意的道:“我年轻,身体强,若是连我都扛不住,那些病弱的难民又如何能受得住?” 张龙深知,这是劝不动了。 他看着谢之宴虚弱,憔悴的模样,犹豫了片刻,开口道:“有句话,属下藏在心里,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之宴笑笑:“但说无妨。” 张龙脸上戴着面罩,深吸一口气,道:“当日,大人为何执意要去救那个年幼的小姑娘?” “你明知道,那个小姑娘染了疫病...” “若不是因为救她,大人也不会染上瘟疫。” 谢之宴提笔的动作顿了顿,神情复杂,目光幽远。 为何? 那个小姑娘瞧着约莫五六岁的年龄,身形瘦弱,偏一双眼睛生得纯澈明亮。 她的家人都死于水患之中,独留她孤零零的一人,流浪在附近村子上。 谢之宴见到她的时候,她身染疫症,独自蜷缩在角落里,脏兮兮的脸上唯一双眼睛明亮,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这样的眼神,像极了当初的江晚棠。 谢之宴看到她,仿佛就像是看到了当年六岁时,孤零零被送到山野庄子的江晚棠。 他想,当年的她,是不是也曾这样孤独,可怜,无助过...... 是不是也像她这般,等待着有人能向她伸出援手? 这般想着,谢之宴心中一痛,心生恻隐。 他毫不犹豫的朝着小姑娘伸出了手...... 第216章 交代后事 只是小姑娘或许被人欺负怕了,防备心很重。 在谢之宴的手伸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就张嘴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咬得又狠又用力,直到渗出血迹... 啧,连这副张牙舞爪的性子都这么像。 谢之宴面不改色,任由她咬,随后伸出另一只手,动作轻柔的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那小姑娘却是瞬间松了嘴,嚎啕大哭起来。 谢之宴将她看作了年幼时的江晚棠,将她抱了回去。 于是,原本是去封锁瘟疫村庄的谢之宴,因为被小姑娘咬了一口,将自己也封在了村子里。 思绪回拢,谢之宴弯了弯唇,没有说话。 张龙见他如此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从很早很早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家大人对那位江二小姐,与众不同了。 多早呢? 早在她入宫选秀之前。 张龙看着谢之宴苍白的脸色,有些喘不过气的难受,他眼眶泛红,血丝浓郁。 他家大人,鲜衣怒马,目如清风,皎如冷月,凌霜傲骨...... 曾经是多么风光霁月,惊才绝艳的少年郎君啊! 可现在...... 他越想越难受,语气哽咽道:“大人,若是江二小姐知道您......” “她不会知道。”谢之宴停笔,看向张龙,话语冷沉。 张龙一时僵住,目光怔怔地看着他。 随后,谢之宴将刚写好的书信装好,放到了张龙面前的桌案上。 他轻轻咳嗽了几声,脸色愈发苍白,但眼神却依旧平静而坚定。 他说:“若此次我不幸离世,你便将这封信带回京城交予永安侯府,后事我已在信中交代清楚。” “另外,我在京城还有一些私产,到时你将那些私产都变卖换成现银,交给她,不必多说什么。” “......” 谢之宴断断续续说了许多,俨然一副临终交代的架势。 张龙神情错愕的看着他,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痛:“大人!” “您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谢之宴神情淡淡,一字一顿:“我在交代后事。” “这次瘟疫凶猛异常,我必须得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 张龙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难受得不行,半晌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大人,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谢之宴虚弱的笑了笑,轻声道:“你拿着这几封书信,现在就离开。” 张龙瞳孔紧缩,微微的震颤,他当即跪在了地上,颤声道:“大人,我不走。” “我自小就跟随您,您在哪,我张龙就在哪。” “求您,不要赶我走。” 说着,他一把扯掉了自己脸上的面罩,不留余地。 张龙眼眸通红,强忍着泪水,声音哽咽:“公子......” 这一次,他没有再唤谢之宴‘大人’,仿佛回到两人年少的时候。 他与赵虎两人跟着谢之宴,从入私塾,到进宫伴读,再到进大理寺。 张龙顿了顿,猩红着眼,接着道:“你是永安侯独子,是咱们永安侯府唯一的世子,你若是有个好歹,我该如何回永安侯府,向侯爷,夫人交代?” “再者,还有江二小姐.....” “公子,你一定会没事的。” 此刻的张龙恨不得能用自己的命,来换得谢之宴的平安康健。 营帐内,气氛沉重,谢之宴咳嗽不停,张龙跪在地上,宽大的虎背,不住颤抖着... 谢之宴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村子外面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娇俏的女声... “谢之宴!” “谢之宴......” 谢之宴蓦地的睁开了眼,他似乎听到江晚棠在唤他的名字。 她不是已经离开了,怎么可能会在这? 看来,是自己出现幻听了... 思及此,谢之宴自嘲的笑了笑,唇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再相见...... 紧接着,外面的声音继续传来: “谢之宴,你个狗男人,快出来!” “谢之宴,你再躲着不出来,我可就闯进去了!” “……” 跪在地上的张龙,忙起身,看着谢之宴,满眼激动的神色:“大人,是江二小姐!” “江二小姐回来了......” 谢之宴皱了皱眉,神情严肃,厉声道:“胡闹!” “咳咳咳......”说着,又猛地咳嗽了起来。 谢之宴站起身来,扶着桌案,越咳越厉害,他的脸色苍白得越发不像话,额头上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 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张龙连忙上前,为他拍背顺气,担忧道:“大人,您别着急...” 谢之宴缓了会气,面色冷然,呵斥道:“简直就是胡闹!” “你出去,让她走!” “咳咳咳......” “是,属下这就去。”张龙见状不敢耽搁,忙转身出去。 营帐内,谢之宴双手紧握成拳,隐隐颤抖。 他平静的情绪一直到此刻,才终于有了起伏,又气又怒。 不多时,外面江晚棠的声音再度传来:“你回去,叫谢之宴出来。” “他不出来见我,我就进去找他。” “......” 谢之宴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妥协。 他戴上面罩,举步向外走去。 江晚棠看到谢之宴的时候,瞳孔放大,微微的震颤。 饶是她做好了他或许已经染上疫病的心理准备,可还是没想到他会这般严重。 她敛了敛眉,当做什么都没发觉的样子,朝着谢之宴,明媚的笑了笑:“哟,谢大人舍得出来了啊~” “我还以为谢大人是要躲我一辈子了呢?” 说着,江晚棠冷笑了一声:“谢大人,还真是好计谋。” “想将我骗走?” “我有这么好骗?” 谢之宴面色平静的看着他,神情淡漠,一字一顿:“我没有骗你。” “陛下眼下确实遇到了危机,你不该回来。” 第217章 是毒? 这个问题,江晚棠在半路上已经想过了。 姬无渊的危机该是有惊无险,亦或者说一切都在他的谋划之内。 且,在她到达之前,就差不多该结束了。 不然,谢狐狸不会让她这个时候去。 若是真有危险,按照谢狐狸的正常反应,该是会瞒着她,就像这次的瘟疫。 而他让自己走,就说明这里更危险。 江晚棠抬眸看着谢之宴,微微一笑,难得认真语气:“多谢...谢大人好意。” 这话没头没尾,偏偏谢之宴听懂了。 明州那边算起来已经快到收网的时候,而他让江晚棠现在过去,不仅可以避开此次瘟疫,还能在姬无渊‘危难’时刻奔赴于他... 有惊无险的同时,还能获取一份功劳和情分。 所谓患难见真情,不管日后如何,姬无渊必会将这份情义记在心上。 可她明知道,他的用意,还是这般义无反顾的赶回来了。 谢之宴没忍住咳嗽了一声,眸色复杂地看着江晚棠,似是叹息,又无奈的道:“既是知道,又为何还要回来?” 江晚棠弯着唇,笑容明媚,语气坦诚而坚定:“自然是为了这些受苦受难的百姓。” 不只是,还为了回报谢之宴的恩情。 那日老大夫诊出她体内有纯阳之气的时候,她便猜到了几分。 而后便问了云裳,才知道自己在痛症发作,意识不清之时,习惯性的将他当做了姬无渊,轻薄了高岭之花的谢大人。 所以在发现谢之宴避着自己的时候,她也没有再找他。 江晚棠的眼睛原本就是带着妩媚的,此刻眼角弯弯,笑意狡黠,活像是只勾人心魄的小狐狸。 谢之宴注视着她,眼底藏着本就温柔的光,一瞬间柔软到不可思议。 当月亮升起的时候,似乎无尽的黑夜也没那么可怕难捱了。 江晚棠对着他笑,笑意透着点狡黠,她说:“谢大人,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谢之宴笑笑,总觉着不会是什么好话,还是很配合的回应道:“什么话?” 江晚棠笑着揶揄道:“千年的狐狸,万年的龟啊。” “无论谢大人是哪一种,都能长命百岁。” 正午的日光洒落下来,照得周遭的一切都披上了一层金光,谢之宴看见金光闪闪落在江晚棠的身上,她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仿佛连日来笼罩在村子上方的阴霾,在此刻也迎来了曙光。 谢之宴看着她,只觉得一颗心也暖暖的。 他唇角的笑容深刻。 “还是狐狸吧...” 他喜欢狐狸。 谢之宴笑了笑,散漫轻柔的声调:“那便承江二小姐吉言了。” 江晚棠神色微动,唇角的弧度加深,戏谑道:“看惯了谢大人威风凛凛的模样,这般弱柳扶风的样子还是头一次见。” “瞧着倒是不错,只怕上京那些贵女们见了,该要心生怜惜了。” “既然谢大人身体不适,那便将瘟疫之事交由我来处理,你好好休养便是。” 说着,她看向了一旁的张龙,收起了玩笑之态,正色的道:“照顾好你家大人,不要再让他操心这些琐事。” 张龙跪在地上,双手抱拳,满眼感激之色:“多谢江二小姐!” 江晚棠看着谢之宴苍白的脸色,摆了摆手,道:“快扶你家大人回去休息吧。” 而后,转身离开。 谢之宴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江晚棠离开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 张龙看着他,迟疑道:“大人...” “走吧。”谢之宴淡淡道。 说罢,他转身向营帐内走去。 张龙愣了愣,连忙跟上。 等到了营帐内,他便看到谢之宴将桌案上的那些公文信件,都收了起来,看得他目瞪口呆。 合着他劝了几天,都抵不得江二小姐的一两句话...... 紧接着,谢之宴便整理了一份关于瘟疫前因后果的籍册交由了张龙。 他眸色沉静,语气几分肃然:“你让外面的人,将这些交到她手上,再传信给赵虎,让他即刻回来,保护她的安全。” 张龙看着他,颇为诧异的道:“属下以为大人会再想办法让江二小姐离开。” 谢之宴顿了顿,无奈笑道:“一次不成,便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况且,以她的性子,她想做的事,没有人能阻拦。” 所以,他便只能尽可能的帮到她。 另一边,江晚棠并没有离开,她围着这片染上瘟疫的村子,四处查探了一番。 上一世的时候,江南水患并没有爆发瘟疫。 而这一次又这么巧,偏偏是在谢之宴出现的地方,大概率又是有人故意为之。 姬无渊那边刺杀不成,便用炸药,谢之宴这里又是瘟疫。 看来,这幕后之人,是想让这两人都折在这江南了。 江晚棠戴着面罩,远远的看着村子里那些躺在路边,苟延残喘,骨瘦嶙峋的难民,他们脸上毫无血色,紧闭着眼,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光是看着,江晚棠都觉着心情无比沉重,压抑的令人难以喘息。 村子的尽头,不断地有官兵将一具具尸体,拖出来焚烧。 照这样速度下去,这片村子里的人,很快便要死光了。 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要棘手。 但越是此情此景,便越是要保持冷静。 江晚棠看完谢之宴的调查记载,确实如他所说,很奇怪,很诡异。 历史上的疫症案例,都是从一两例病患开始逐渐传染爆发,而这次的却是一发现便是整片村子,连村子里的家禽,猪,猫,狗等都无一幸免。 江晚棠思绪繁杂,在村子附近探查了好几圈。 她想,凡是疫症,必有源头。 且此次这般迅猛且范围如此之广的疫情,实在蹊跷。 直到她发现这片染上瘟疫的村子周围,连花草树木都全部枯萎死了,这很不寻常。 村子里的倒还说的过去,可这一整片的,连村外的都全部枯死了。 总不能花草树木也都感染了疫症? 比起瘟疫,这更像是被人在此处投了某种毒。 是毒? 第218章 长命百岁 如果是毒的话,那他们一开始的调查方向便错了,用治疗疫症的法子来治毒,所以才会迟迟没有研制出解药? 这般想着,江晚棠带人快速赶往了几处可能被人投毒的地方。 而能影响花草树木的,除了空气,土壤,便是水了。 这三者中,唯有水是最好操作的。 江晚棠带着人在附近的水源处都看了看,确实河里的鱼虾都死了。 于是,江晚棠将连向村子各处的水源都带让人带回去给大夫,疫医们检查是何毒,甚至派人去找了专门解毒大夫过来。 她忙活了一日,直接让人为她在村子外不远处搭建了一个临时休息用的帐篷。 回到帐篷时,刚刚喘上一口气,就有人来禀告,说水源已经查出来了。 几位大夫面面相觑,得出的结论一致是无毒。 这个结果,一时间让江晚棠无法认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满是错愕的看向对面面色凝重的谢之宴,低声道:“真的不是水的问题吗?” “这些大夫都是行医多年,经验丰富的医者,不可能弄错。”谢之宴语气确凿。 眼看着有了点希望,事情突然就又蒙上了一层疑云。 仿佛一团乱麻,所有的一切牵扯交错,繁杂到了极致,难以理出一个头绪来。 可拖出去焚烧的尸体,却是越来越多。 江晚棠好不容易缓和一点的情绪又变得低落。 她站在村口,看着村尾源源不断的漫天火光,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的无力感。 谢之宴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咳嗽也越来越严重,今日还吐了好几次血。 他以为他瞒着,她就不知道。 可江晚棠早就看出来了,所以在他压抑这些症状的时候,她便转身离开。 她深知,照这样下去,他抗不过几日了...... 江晚棠真怕某一日,那片火光中焚烧的会是谢之宴的尸体。 她静静地站着,目光始终注视着那片火光,眼尾泛红,就连那颗红色的泪痣都染上了几分哀伤之色。 她站了许久,思绪却始终如一团乱麻。 而她不知道的是,营帐内的谢之宴却是一直在看她。 谢之宴躺在躺椅上,他的身体已经没法支撑长时间的站立了,甚至连短时间内也勉强。 他静静地看着江晚棠,眸色很深,眼神是说不出的复杂。 他知道江晚棠在想什么。 一旁的张龙看看谢之宴,又看看江晚棠,欲言又止,神情满是纠结。 谢之宴语气淡淡,却又透着几分虚弱:“想说什么便说吧。” 张龙看着他,喉中生涩,嗓音沙哑:“大人,您真的不打算告诉她吗?” “哪怕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不说吗?” “您明明知道她一直在暗中偷偷调查南宫一族之事,若不是您一直在后面为她清除痕迹,陛下应该早就发现了。” “还有宫宴那次,也是您让刑部尚书王安平认下了杀死雷石和戚贵一事。” “......” 谢之宴勾唇笑了笑,笑意散漫温柔:“有些事,如果带给她的只是徒增烦恼和伤痛,那么我情愿她永远不会知道。” 就好比,他心悦她,这件事。 张龙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无话可说。 片刻后,谢之宴抬了抬手,张龙俯下身,谢之宴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随后,张龙大步向村口的江晚棠走去。 直到张龙走到江晚棠的面前,后者才反应过来。 两人之间隔着一道围栏,都以面罩遮面。 张龙看着江晚棠,双手抱拳,语气恭敬道:“江二小姐,我家大人有几句话让我带给您。” 江晚棠敛了思绪,微微颔首。 张龙开口道:“他说检查的水源没问题,不代表问题不是出在水源上。” “他还说,让您不要受其他事情影响,相信自己的想法和判断。” 江晚棠怔了怔,目光看向了谢之宴的营帐方向。 “他还说了什么?” 张龙摇了摇头,道:“没有了,就这两句。” 江晚棠点了点头,语气干涩:“好”。 而后,张龙便转身离开。 江晚棠看着他的背影,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出声道:“等等...” 张龙闻言转过身来,不解的看着她。 江晚棠沉声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段时日一直是你跟在你家谢大人身边,对吗?” 张龙点了点头:“是,没错。” 江晚棠眼眸亮了亮,追问道:“那你为何没有染上疫症?” 整片村子里,没有感染的除了那些大夫外,唯一没有被感染的便只有张龙一人。 若是说那些大夫有自身的防御法子,那么张龙呢? 他可是从封村前,就一直跟在谢之宴身边的。 张龙虎躯一震,瞳孔猛睁,显然也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随后江晚棠又问了张龙许多奇怪平常的问题。 张龙整个人都被她问的云里雾里,愣愣的,问什么就老实答什么。 而后,她便见江晚棠转身快步离开了。 徒留一脸懵愣的张龙站在原地。 只是,张龙回去的时候,又见着谢之宴弯身吐出了一口血。 他连忙跑过去搀扶,眼神里都是悲痛。 谢之宴问他说了那么久,同江晚棠说了什么。 张龙替他擦拭着嘴角的血迹,思忖了片刻,还是选择了隐瞒。 他说:“没什么,江二小姐问了些关于您的病情,属下都是按照您叮嘱的说与她听。” “她让我转告您,说让您多保重身体,还说...说......” 后面那句,张龙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怎么听都不像是什么好话,烫嘴的很。 谢之宴饶有兴致的道:“说什么?” 张龙闭了闭眼,咬牙道:“说祸害遗千年,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谢之宴勾了勾唇,笑意清浅,带着叹息:“真傻。” 随后,他躺在躺椅上,抬起一只手,伸向天空悬挂的月亮,他的手腕原本冷白,如今更像是没了血色一样。 可谢之宴却浑然不觉,他眼底的笑意渐渐翻涌起来,带着许多复杂浓烈的情绪。 他开口,声音很轻很轻:“若是某一日,我快不行了...” “想个法子,将她支走吧。” 第219章 弑君谋反 谢之宴不想死在江晚棠面前,看她为自己伤心难过。 身旁的张龙跪在了他的躺椅旁,眼眸通红,话语颤抖:“大人...你一定会没事的。” 谢之宴凝望着天上的皎月,没有说话。 彼时,明州地界的某一处郊外山庄上。 夜深露重,万籁俱静。 姬无渊独自站在院中,负手而立,一身黑色织金的长袍,背影被月光朦胧的瘦削利落,宽肩窄腰,浑身透着冷峻和尊贵气势。 他目光幽深晦暗的地望向远处。 身后,暗卫首领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恭敬道:“陛下...” 月色如水,倾洒而下,男人俊朗的面容,半明半暗。 “何事?” 暗卫首领恭声道:“回陛下,密信已送至贵妃娘娘手上...” 姬无渊闻言,一言不发,显然是在等他的后话。 暗卫首领见状,连忙道:“贵妃娘娘一切安好,陛下放心。” 姬无渊喉结微动,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沉声道:“还有呢?” 周遭的空气明显冷了不止一两个度。 天威难犯,暗卫首领整个人跪伏在地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暗自揣度着姬无渊的想法,终究硬着头皮,张口结舌地说:“回陛下,娘娘......娘娘没有回信。” 只一句话,周遭的空气瞬间下降至冰点。 姬无渊眸光冰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暗卫首领,脸上的表情在漆黑的夜色里,看不分明。 暗卫首领战战兢兢的,一动不敢动。 姬无渊双手紧握成拳,许久,才开口道:“常州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暗卫首领垂眸,道:“继上次谢大人传信说水患危机已解决后,这几日便再无消息传来。” “许是在忙后续收尾事宜耽搁了。” 姬无渊冷笑了一声,凤眼微眯,眸色渐暗:“这不是谢之宴的行事作风。” “看来,得将计划往前提一提了......” 暗卫首领闻言怔了怔,还未开口,院外又有暗卫来报。 暗卫首领出去片刻后,将信件双手奉到姬无渊面前,躬身道:“果然如陛下所料,戚家叛党都已在山下集结,并且在山里埋伏了大量的炸药,意图弑君谋反......” 姬无渊“嗤”笑出声,嘴角弯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一群连战场都没上过的酒囊饭袋,居然妄想弑君谋反?” “不知死活。” 姬无渊接过暗卫首领手中的信件,勾了勾唇,唇角的笑意森冷:“好啊,他们既然来了,那这处山郊野岭,就是孤为他们准备的埋骨之处。” 暗卫首领恭声道:“陛下英明!” “三日后...”姬无渊再度开口,轻描淡写的语气,可是之后说出来的话,叫人心惊肉跳:“......孤要他们全部葬身于此。” “陛下......”暗卫首领仓皇地抬起头,脸上还有未褪的惊诧:“这......” 他想说这会不会太冲动了,但在触及到姬无渊冰冷的视线后,便不敢再多言了。 “怎么?”姬无渊冷笑了一声,语调陡然转冷,肃杀凉薄:“孤说的话,你有异议?” 暗卫首领忙跪伏在地上,惊出一身冷汗,脸上却已经不敢有半分迟疑,干脆利落道:“属下不敢!” “属下领旨!” 姬无渊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暗卫首领顿了顿,道:“属下还有一事禀告。” 说着他将身子俯得更低,小心翼翼地道:“偏院那位贤妃娘娘说......说她兄长白毅新衣冠冢的迁移事宜已结束,整日吵闹着让您派人送她回宫。” 姬无渊抬了抬眼皮,神色冷沉中透着冷淡凉薄:“随她闹去,不必理会,亦无需再向孤禀告。” “留着她一条性命即可。” 暗卫首领肃然道:“是。” 说罢,退了下去。 姬无渊依旧独自一人,静静伫立于院中,庭院中的树木在月色下投下斑驳的影子。 微风吹拂,树叶沙沙作响,他轻轻抬手,一片枯黄的树叶,缓缓落在他的掌心。 姬无渊凝视着这片树叶,幽深的眼瞳里闪着别人看不懂的光芒。 随后,他弯唇笑了笑,嘴里轻声呢喃:“棠儿,等我。” “很快,我就会去接你了......” ........ 另一边,深夜还在外奔波的江晚棠,恰合时宜的打了几个喷嚏。 一旁的赵虎见状皱了皱眉,他家大人再三叮嘱要照顾好这位江二小姐,可人家现在打喷嚏了,是不是就意味着他没照顾好? 这般想着,他挠了挠头,他也不知道怎么照顾女子啊。 这种照顾姑娘家的细活,应该交给张龙办才是,他一个粗人哪会照顾人。 这差事不好办啊...... 一旁躲在大树后的江晚棠,丝毫不知自己就是打了几个喷嚏而已,就引得赵虎苦思冥想了许久。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在想该如何找出这暗中下毒之人。 谢之宴说‘检查的水源没问题,不代表问题不是出在水源上’,这句话点醒了她。 江晚棠始终认为这次的瘟疫,不是疫症,而是中毒。 而下毒最容易,且最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便是下在水里。 这个猜想在询问过未有症状的张龙和村子里的人后,便愈发坚定。 官兵中有被感染,也有没被感染的,人数众多,调查起来过于复杂,江晚棠干脆忽略不计。 剩下的,一边是全部被感染的村民和谢之宴,另一边是未被感染的张龙和大夫们。 村子里人基本喝的,用的都是村子里的水源,张龙和大夫们因为没有被感染,吃住用和那些人都是分开的,吃食那些都是由他们大理寺的人,从村外送过来的。 而张龙和大夫们不同的便是他和染上疫症的谢之宴,同吃同住,不仅如此,还贴身照顾谢之宴。 综合起来,江晚棠得出了一个想法:是中毒,所以不会传染。 只是幕后之人故意将它营造出是瘟疫的假象,进而将谢之宴引入局中。 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制造动乱牵制住谢之宴的人,再借机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谢之宴。 毕竟,谁能想得到如此大规模的染病,会是中毒...... 第220章 下毒之人 江晚棠思来想去,问题还是在水源上。 食材都是外面送进来的,唯一的不同就是土地和水。 而村子里的所有活物和花草树木全部无一幸免,便是最好的证明。 至于,为何送去检查的水为什么会没有问题? 江晚棠心中有一个过于匪夷所思猜测,需要她去证实。 既然水中的毒性会消失,令人难以察觉,那是不是意味着下毒之人,得定期下毒,直到这片村子里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若那时还没有研制出治疗瘟疫的解药,谢之宴就不得不下令焚村。 焚尸毁骨,此事,便坐实了瘟疫,再无从查证。 这是一场精心布的局,步步为营,或许在谢之宴踏入江南那刻,就已经在等着他了。 难怪后来一路上的刺杀都是些微不足道的。 一方面,是姬无渊引走了绝大部分;另一方面,除了谢之宴他们走了人烟罕至的山路,便是背后之人想悄无声息,而又不留痕迹除去谢之宴。 毕竟谢之宴是永安侯独子,他的背后可是百年世家望族的永安侯府。 若是他被人暗杀于江南,永安侯府绝不会善罢甘休。 但死于瘟疫,便是天灾,怨不得旁人。 思及此,江晚棠浑身都涌起了一阵恶寒。 这背后之人,当真是心机深沉,手段狠毒...... 她突然就想到了戚家,那就是一条盘踞多年的阴狠毒蛇。 据江晚棠所了解到的,戚家年轻一辈中最有出息,且心机最为深沉之人,便是戚家长房的嫡次子戚铭。 上次的宫宴,用雷石设局引她上钩之人,也是这个戚铭。 戚家是大毒蛇,那他就是一条隐藏在暗处的小毒蛇,随时准备给予人致命一击。 想来,这次的瘟疫之事,也少不了他的手笔。 这样心机深沉,而又心思歹毒之人,留在世上就只会是祸害。 这样的畜生,怎么能放过? 这般想着,藏在大树后的江晚棠,攥紧了拳头。 她只要一想到那些无辜惨死的难民,还有受病痛折磨的谢之宴,就恨不得将这背后之人千刀万剐,开膛破肚...... 为了抓到下毒之人,江晚棠派人在这片村子的各个水源处,悄悄守着,就等着那个暗中下毒之人,再度出手。 漆黑的深夜里,月光被乌云遮住了大半,只透出微弱黯淡的光芒,整片村子都笼罩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随江晚棠出来蹲守的都是谢之宴手底下的人,他们隐匿在暗处,眼睛紧紧地盯着水源的方向,不放过任何一丝的风吹草动。 江晚棠隐藏在大树下,一动不动的,等了很久,久到她的两条腿都麻到没有知觉了。 众人都是这样,一动不动的隐匿在四周。 直到寂静的黑夜,突然被一阵轻微的“沙沙”声打破,那声音极其细微,若不仔细听,几乎会被忽略在这夜色之中。 一时间,众人都高度警觉了起来,连呼吸声都隐匿了起来。 一个黑影在夜色的阴影下缓缓移动,脚步很轻,应当是个习武之人。 来人一身黑衣,环顾四周,动作很谨慎。 那个黑影逐渐靠近水源,他的身形在黯淡的月色下若隐若现,面上蒙着黑布,看不清他的面容。 众人悄悄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刃,眼神都看向了江晚棠,等待她的指示。 江晚棠将手指竖于唇边,示意大家不要轻举妄动。 直到那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瓶口微微倾斜,似乎正准备将里面的东西倒入水中... 就在这时,江晚棠抬了抬手,随从们见状,瞬间从四周冲了出来,将下毒的黑衣人包围了起来。 下毒之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身体微微一僵,他很快反应过来,试图逃跑,但处于包围中,无处可逃。 就在众人围拢过去的瞬间,那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与狠厉,只见他抬手将手中的小瓷瓶高高举起...... 江晚棠见状暗道不好,大喊道:“大家小心!后退!” “屏住呼吸!” 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她迅速挥出手中的长剑,长剑快准狠的砍掉了黑衣人的一条手臂。 守在江晚棠身侧保护的赵虎,看得瞠目结舌。 这么彪悍,凶狠的女子,还需要他的保护?! 若他没看错的话,刚刚是她,保护了他们这大理寺的一群大男人吧? 然下一刻,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江晚棠走向那被人按住的黑衣人,她用手帕捂住口鼻,命人退开,而后毫不犹豫将地上瓷瓶里的白色粉末,灌进了黑衣人的口中,灌了一大口,而后松开。 而那黑衣人忙伸手去抠嘴里的毒粉。 江晚棠收起手中的瓷瓶,命人快速带回去交给村子里的大夫们。 而后,她又让人搜了黑衣人的身,什么都没搜到。 江晚棠看着地上的黑衣人,嘴角弯起一抹冰冷的笑,话语森森迫人:“识相的,交出解药。” “不然......”说到此处,江晚棠顿了顿,脸上露出阴狠嗜血的笑意,一字一顿:“让你生不如死。” 话落的瞬间,树林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天际。 江晚棠直接拔出匕首,一刀刺入了黑衣人的眼睛,刀尖尽数没入。 黑衣人疼得浑身颤抖,抬起剩余的一只手,想捂住眼睛,手刚抬起来的一刻,又被江晚棠直接折断。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在原地。 这么狠辣直接的手段,比他们大理寺审讯犯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尤其是站在江晚棠身旁的赵虎,简直惊呆了。 他们本以为江晚棠会将人带回去再审问,没想到她竟直接动了手,也不问背后之人是谁,开口只问解药。 还不等黑衣人反应,江晚棠又猛地将那插入的匕首,尽数拔了出来。 第221章 被她折服 疼得那黑衣人在地上直打滚,惨叫声连连。 江晚棠一脚踩在黑衣人的胸膛上,冷声道:“说,还是不说?” 她的声音冰冷刺骨,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魔。 黑衣人本能的身体一阵瑟缩,他咬了咬牙,依旧不肯出声。 江晚棠冷笑一声,这笑声中充满了嘲讽和不屑:“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说着,她踩在黑衣人胸膛上的脚微微用力...... 下一刻,只听“咔嚓”几声清脆的声响,伴随着黑衣人痛苦凄厉的哀嚎。 江晚棠直接踩断了他胸前的几根肋骨... 黑衣人的身体疼的抽搐起来,他脸上的表情因为剧痛而扭曲得近乎狰狞。 然而,江晚棠并没有停手的意思,紧接着她又将匕首尽数刺入了黑衣人的腹部,动作迅速而狠戾,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匕首入腹,在里面又转了个圈... 黑衣人登时瞪大了眼睛,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他的嘴里不断涌出鲜血,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江晚棠笑看着他,脸上笑容愈发妖冶邪魅:“怎么,这就受不了?” 她的声音很轻,说出来的话却是残忍至极:“若我说,接下来我还要将你开膛破肚,再当着你的面,将你的心,肝,脾,胃,肺......一样样挖出来呢?” “不交出解药,那你身上的每一块肉都别想好过......” 说完,她从身上的小粗布袋里拿出一个透明的瓶子,里面装满了蜈蚣,蝎子,毒蚁和蜘蛛,做势就要打开,往他腹部的伤口处倒去...... 周围的大理寺寺卫们都睁大了瞳孔,他们虽然见过各种血腥的审讯场面,但像江晚棠这般残忍直接的手段还是他们第一次见。 不禁心中感叹,比起眼前的女子,他们家谢大人大盛第一酷吏的名号,都显得浪得虚名了...... 那黑衣人更是瞳孔震颤,满是惊恐,忙剧烈的挣扎了起来,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叫声。 身体被压制住,他疯狂的抬头示意自己的大腿方向。 江晚棠心领神会,收起手中的瓶子,拔出匕首便要去割黑衣人大腿上的衣物。 一旁的赵虎见状,忙上前阻拦道:“姑...公子,这种粗鄙之事,还是交给我来吧,您开口指挥就成。” 江晚棠闻言没说什么,将手中染血的匕首丢给了一旁的赵虎。 赵虎动作利索的将黑衣人的整条裤管都割了开来,入目就是寻常的大腿肉,他目光看向江晚棠。 江晚棠见状眼眸眯了眯,沉声道:“把肉割开。” 赵虎依言行事,匕首划破皮肉,却未见鲜血流出,他瞳孔颤了颤,竟是一层假皮肉。 紧接着他将皮肉划开,发现了里面藏着的一小只白色瓷瓶。 江晚棠接过赵虎递来的瓷瓶,打开,里面是一粒粒的褐色药丸。 她看向黑衣人,冷声道:“这是解药?” 黑衣人疼痛难忍的点了点头。 随后,江晚棠便让人先喂了一颗到黑衣人嘴里,确定无事后,便将瓷瓶收了起来。 她看向赵虎,神色肃然的道:“将他带回去,命人好生看管。” 赵虎点了点头,当即命人将这黑衣人带下去。 江晚棠看着他,语气多了几分冷沉:“你亲自去。” “可我......”赵虎想说自己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她。 再说一个犯人而已,大理寺这么多人,哪用得着他亲自出马。 只是他话未说完,便又听江晚棠开口道:“他不是我们大盛的人。” “你看好他,等你家大人处置。” 此时天空已经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微光之下,江晚棠的一双桃花眼里都是冷凝之色。 赵虎看着她,怔愣片刻后,瞬间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 说完,江晚棠没再耽搁,转身快步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她的衣袂随风飘动,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强大的气场。 经此一事,在场男子,无一不被她折服。 不再是身份上的,而是打心底的佩服和敬畏。 回去后,江晚棠直接就进了村子,将解药交给了几位大夫,让他们检查检查再研制出一些。 谢之宴正在给他救下的那个小姑娘喂粥,见到江晚棠走进来的时候,大惊失色。 他连忙放下手中的碗,在张龙的搀扶下,朝着江晚棠走去。 后者看到他,主动朝他走了过来。 在距离十几步外,谢之宴顿住脚步,沉声道:“别再靠近。” 江晚棠笑了笑,眼角弯弯,笑意狡黠,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谢之宴感觉到自己的心都跟着颤了颤,他瞳孔骤缩,脸色惨白:“你......” “我什么啊,谢大人?”江晚棠嘴角的笑意加深:“放心,不会传染。” “这不是瘟疫,是有人下毒。” “我已经找到下毒之人和解药。”说到此处,江晚棠顿了顿,目光坦诚的看着谢之宴,微微歪着头,笑得蛊惑极了:“我说过,谢大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谢之宴的心跳得好快好快,快到自己都觉得声音剧烈。 他眼睫颤了颤,看着江晚棠姣好的面容,幽沉墨黑的瞳孔,颜色深不见底。 她知不知道,此情此景,这样笃定而真切的话语,对一个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下了...... 于是,那藏于心间,早在不知何时生根发芽的种子,因着爱意疯长,开出了满树繁花。 后来,几人便回了营帐,商议此次的‘瘟疫’一事。 江晚棠将她发现的前因后果,都事无巨细的告诉了谢之宴。 一旁的张龙,听得瞠目结舌。 一个女子在危急时刻,能有这么厉害的分析,洞察能力和手段,是他无法想象的。 江晚棠这么冷静,理性,果敢,真是在谢之宴的意料之外。 小姑娘似乎在一夕之间成长了许多,临危不乱,变得冷静,变得沉稳。 她已经不是那个刚进宫时,谨小慎微,需要仰人鼻息的江晚棠了。 她成长了,也强大了。 可以自己独当一面了...... 第222章 赌命 谢之宴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一个人的突然快速成长,往往都是伴随着磨难与伤痛的。 而她要走的路,注定无法像别的女子一般,琴棋书画,饮茶赏花...... 江晚棠在神情认真的在分析着此番下毒一事。 谢之宴深深的凝视着她,看着她眼底的一片乌青之色,想来是这几日都未曾好好休息过了。 他的心里满是心疼和自责,却不敢表露出半分。 在她停下来的时候,谢之宴开口,温声问道:“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会?” “接下来的事,我来处理就行。” 江晚棠摇头,抬眸看着他,态度很坚决:“必须赶紧把这件事解决了,中毒的百姓也都在等着救治。” “况且,你身上的毒还未解,你不比我更需要休息?” 谢之宴无奈笑笑,小狐狸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 这时几位大夫拿着那瓶解药走了进来,面色几分复杂。 江晚棠好奇道:“怎么了,诸位?” 为首的大夫上前,脸色颇为几分为难道:“回贵人,这拿回来的解药成分里面,掺了一味剧毒的草药,此草药名为‘乌头花’,其毒性猛烈,稍有不慎,便会致人于死地......” “这这......我等也不敢轻易尝试啊。” 说罢,另外几位大夫也随着附和:“是啊,是啊...” “我来吧。”谢之宴说的很平淡,仿佛只是一件平常之事。 几位大夫连忙惊声道:“使不得啊,贵人!” 谢之宴却是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在众人惶恐的目光中,直接拿过大夫手中的瓷瓶,倒出了一粒褐色药丸。 在他要服下那药丸之时,一旁的江晚棠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臂,眼神里几分踌躇。 谢之宴弯唇笑笑,眼尾勾勒出淡淡的弧度,他缓缓道:“‘乌头花’只生长在南境之地的边陲地带,这说明你的一切判断都是正确的。” “至于这是解药还是毒药,那便是我谢之宴的命了。” “赌上一次又何妨?” 说罢,他将药丸直接服了下去。 江晚棠目光怔怔的看着他,一颗心不由的跟着提了起来。 而后没多久,谢之宴便陷入了沉睡。 这与当时黑衣人的反应完全不同,江晚棠不禁担忧起来。 大夫们说,许是谢之宴一直不断试药的缘故。 营帐内,谢之宴静静地躺在床榻上,那双幽深睿智的眼眸此刻紧紧闭阖着,清冷雅致的面容是病态的苍白,一张薄唇更是毫无血色。 若不是脉搏和呼吸还在,江晚棠都要以为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大夫们也都守在床榻旁,时刻关注着谢之宴的变化。 时间仿佛在这里静止,空气中都多了一分紧张和压抑的气氛。 江晚棠看了一会,便走了出去。 她不喜欢这种只能看着等待命运,而又无能为力的感觉。 于是她去了给中毒百姓们安排的休息地,照顾他们,尽一点绵薄之力。 巧的是,江晚棠在百姓堆里又见到了那位求她帮忙找孙女的老妇人,她的脚虽然好了,但是却又中了毒。 江晚棠走到她身边,她也一眼认出了江晚棠。 她蹲在了老婆婆的面前,眼神中有悲悯,她说:“婆婆,抱歉,我还没有为你找到孙女,但我一定会继续找下去的。” 老妇人只是虚弱的笑着看着她,缓缓摇了摇头,反过来劝慰道:“好孩子,别找了,你赶紧走吧,别在这里待着。” “这里都是染了瘟疫的人,你快走吧。” “不论如何,先保重自己的命要紧。” 说着,她捂住自己的口鼻,不断地推着江晚棠离开。 一双手粗糙蜡黄的手,骨瘦如柴,虚软无力...... 江晚棠看得出来,她也撑不了多久了。 这时有杂役将一个哭闹不止的小姑娘,抱到了江晚棠身前,无奈道:“大人,这小姑娘一直哭闹着要找谢大人,小的们实在没办法了。” 江晚棠看着眼前瘦弱的小姑娘,只见她穿着一身破旧的衣衫,头发有些凌乱,这狼狈,可怜模样像极了当年年幼的自己。 小姑娘一张小脸因为哭泣而变得通红,眼睛里满是泪水,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恐惧和无助。 江晚棠的心不禁微微一软,她轻轻伸出手,为小姑娘擦拭脸上的泪水,柔声说道:“小丫头,别哭了,告诉姐姐,你为什么要找谢大人呀? 小姑娘抽抽搭搭地看着江晚棠,哽咽着说:“大哥哥...... 我...... 我听说他生病了,我担心他......” “这里每天都有好多生病的人......走了就再没回来......” “呜呜呜......大哥哥......” 江晚棠微微一愣,她没想到小小的一个五六岁孩童竟心思这么敏感,懂得这么多。 她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安慰道:“大哥哥没事的,你放心,大哥哥只是累了在休息,晚会儿他就会来看你了,你先乖乖的,不要哭了,好吗?” 小姑娘半信半疑的止住哭泣,目光直直的盯着江晚棠。 江晚棠被她逗笑了,小丫头小小年纪,防备心还挺重。 入夜时分,江晚棠回到营帐的时候,谢之宴还是没有醒过来。 大夫们说,若是今夜他还未醒过来,情况就不太妙了。 等待和期盼,对江晚棠来说,本身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尤其是未知的等待。 因为她曾经所等待和期盼的,到最后都没有等到...... 江晚棠坐在榻旁,垂眸看着木榻上静静躺着的谢之宴,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轻声道:“谢之宴,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而后江晚棠便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同他说起了话。 她说:“谢之宴,我第一次见你时,便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讨人厌的男子,白瞎了一张好脸。” 第223章 将计就计 她还说:“但是没想到,你平日里看着冷冰冰,惹人嫌的,还挺招小姑娘喜欢,你救的那个小姑娘哭得稀里哗啦的,就因为担心你......” “……” 营帐里安静极了,只有江晚棠的声音轻轻回荡,她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丝毫没有注意到,榻上沉睡的人,手指微微动了动...... 江晚棠说着说着,又觉得自己太啰嗦了,便停了下来。 这时,一道沙哑微弱的声音打破了空气里的寂静。 “怎么不说了?” 江晚棠猛地一惊,目光瞬间往床榻方向看去,正好撞进了谢之宴含笑深沉的眼眸中。 一时间,忘记了反应。 门口的张龙更是激动得眼眶泛红,连忙凑近,声音略带颤抖地说:“大人,你终于醒了!” 说完,又立马跑出去找大夫们过来瞧。 谢之宴坐起身来,看着江晚棠,视线带着一点晦暗,似笑非笑:“江晚棠,从前怎么不见你话这么多,睡个觉都要被你吵的不得安宁。” “说了那么多,没有一句是中听的......” 江晚棠怔愣片刻后,扬眉朝着他笑,笑意狡黠漂亮,一字一顿:“可我说的都是实话。” “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谢大人去收拾呢。” “谢大人可别想偷懒撂挑子。” 说完,她站起身,站到了一旁,给匆匆赶来的几位大夫腾出位置。 大夫们轮番把脉后,纷纷脸上露出了一抹惊喜之色,确定了是解药无疑。 江晚棠感觉自己瞬间松了一口气,确定谢之宴身体无碍后,她抬步往外走去。 谢之宴看着她离开的瘦削背影,眸色深谙,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开口。 之后,大夫们便开始连夜研制解药,为村子里的百姓解毒。 好在谢之宴年轻,底子好,醒来后的第二日就恢复了大半元气,又变成了以往那个雷厉风行的大盛第一酷吏模样。 他迅速地召集众人,部署接下来的行动。 下毒之人非是大盛的人,而解药中的‘乌头花’只生长在南境之地的边陲地带,种种迹象表明戚家通敌叛国。 南境之外,便是南月国地界。 戚家与南月国暗中勾结,在江南一带制造动乱? 自姬无渊登基以来,就一直在打压外戚,将政权全部收拢于自己手中,这戚家便是重中之重。 谢之宴想起年初那会,戚家还暗中频频与北境来往,想来是拉拢北境之王姬无妄,毕竟当年夺嫡之争中最有威望的便是七皇子姬无妄了。 哪怕是他后来败了,退于北境之地,亦是唯一能同姬无渊抗衡的存在。 只是姬无妄素来看不上像戚家这般的墙头草,且善于钻营之辈。 不仅如此,当年姬无妄的背后便有南宫世族,若不是戚家临阵倒戈,落井下石,南宫世族也不至于那么快覆灭。 基于此,戚家难不成是拉拢姬无妄不成,转头又勾结上了南月国? 只是南月国地处偏远,物资匮乏,尤其是武器资源匮乏。 戚家总不能是病急乱投医,选择了向来弱势的南月国,再者,南月国又凭什么戚家一个落魄世家? 联想到此前戚家就在江南一带频频动作,谢之宴觉着,这事不同寻常。 尤其是,初入江南之时,那些人似乎很怕姬无渊深入江南。 重重疑点表明:这江南,肯定有问题。 思及此,谢之宴当即提笔写了封密信交给了张龙。 他低声道:“将这封密信,送去明州,给陛下。” “另外,再叫陆今安过来,我有事与他说。” 张龙拱手作揖道:“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陆今安从营帐内出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了迎面走来的江晚棠,他拱手道:“见过江姑娘。” 江晚棠微微颔首,下意识开口问道:“云裳可还好?” 她一连几日都未曾再回过城中,也不知道云裳一个人如何了。 提起云裳,陆今安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真切:“姑娘放心,一切都好。” 而后陆今安便告退,策马离开了。 谢之宴见江晚棠站在外面,便走了出来,夜色下,两人的身影被拉长。 江晚棠率先开口:“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处理?” 谢之宴顿了顿,言简意赅:“将计就计。” 江晚棠抬眸看向他,淡淡道:“所以你对外隐瞒了此次瘟疫乃是中毒之事,也没有下令解除这片村子的封锁。” “是。”谢之宴散漫慵懒的笑了笑:“他们的目的是让我焚村,葬身于此。” “背后之人心思缜密,看百步走一步,步步为营。” “既然他们如此费尽心思,引我入局,自然不能让他们白费了这番心思。” 江晚棠瞬间懂了他话语中的深意,她挑了挑眉,含笑揶揄:“谢大人还真是......狐狸成了精”。 谢之宴嘴角的笑意加深:“彼此彼此。” 远处站着的张龙赵虎,看着夜色下,站在营帐外的两人。 赵虎揉了揉眼睛,颇为诧异的开口:“我没看错吧,咱们大人不是不近女色,从不靠近女子的吗?” “那还是我们家风光霁月的谢大人吗?” 张龙翻了个白眼,无语道:“不是大人还能是谁?” 赵虎犹处于不可置信当中,他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会不会咱们大人生病后,看我们没注意的时候,被人掉包了?” 张龙冷“嘁”了一声,凉凉道:“要不你去大人面前跟他说一下,看他会不会揍你,没揍就是假的,揍了就是真的。” 赵虎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的身体打颤,拉住了张龙的手臂。 张龙嫌弃的将他推开:“去去去,一边去,干什么呢?” “一个大老爷们至于怕成这样,咱们大人什么时候这么吓人了?” 赵虎悻悻道:“我不是怕大人,我是怕他身边那位......” 张龙看着他,不屑道:“江二小姐多好的一个姑娘,有勇有谋的,有什么好怕的?” 自从经历此次‘瘟疫’之事,张龙对江晚棠简直是既感激又佩服至极。 赵虎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神秘兮兮的说了一句:“以后你就知道了......” 张龙嗤之以鼻。 后半夜开始,便有大量的“尸体”,由板车拉着,往村外运去........ 第224章 明州爆炸 张龙看着不断运出去的人,开口问道:“大人,今夜动手吗?” 谢之宴负手而立,沉默了片刻,道:“再等等。” 张龙顿了顿,又道:“可这暗中之人,心思深沉,再说下毒那人......” 谢之宴笑了笑,话语冷沉:“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既有目的尚未达成,就不会善罢甘休。” “同样,只要我们饵抛的足够诱人,鱼就脱不不了钩。” 张龙继续追问道:“若是他们得逞之后,变本加厉怎么办?” “那就助他们一臂之力。” 张龙瞳孔猛地一怔,疑惑道:“大人这是何意?” “他们既然喜欢布局,那我们便让他们放松警惕,再混入局中,看看他们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张龙瞬间明白过来,这是要将计就计到底了。 谢之宴趁着夜色,命人将百姓们以‘尸体’的方式,偷偷转移了出去,而后便计划着放火焚村,制造出整片村子都死于瘟疫的假象,迷惑背后之人,放松警惕。 翌日,傍晚,漫天的火光照亮了整片夜空。 一场大火,将整个村庄吞噬。 火焰在风中肆意狂舞,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农舍的屋顶在火舌下迅速塌陷,燃烧的茅草和木材如流星般坠落,砸向地面又溅起一片片火星...... 暗处的人前来探察虚实的人,看到漫天的火光,唇角露出了一抹笑意,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除了谢之宴身边几个知道内情的人,所有人都以为那位南下来的大理寺卿谢大人,以及这片村子里的人都死在了这场瘟疫当中。 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常州。 彼时,一处山林里,谢之宴早已命人提前搭好了简易的木屋和住棚,算作是一处临时的落脚地。 而前些日子皆因病痛缠身,死气沉沉的村民们,此刻脸上也重新多了几分神采,都在帮忙的帮忙,干活的干活,大家生火做饭,一片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一众村民都非常敬重这位京城来的谢大人,以及他身边那个俊俏的公子。 那个小姑娘抱着谢之宴的大腿不撒手,嘴里一句一句的唤着:“大哥哥...大哥哥......” 谢之宴揉了揉她的头,无奈笑道:“小丫头,教了多少遍,是叔叔,谢叔叔。” 可小姑娘眼睛弯成小月牙,认真的说:“是哥哥!大哥哥!” 一旁的张龙凑过去,逗趣道:“他是哥哥,那我是什么?” “是叔叔,张叔叔......” “我...叔叔?”张龙气笑了,伸手戳了戳小姑娘的脸:“小丫头片子,什么眼神,我和大人年纪相仿,他是哥哥,我怎么就成叔叔了?” 下一刻,小姑娘张嘴就咬上了张龙戳她脸的手指,疼得张龙嗷嗷直叫。 接下来,更扎心的来了。 小姑娘看着谢之宴,笑眯眯的道:“哥哥好看......叔叔不好看。” 张龙看着自己被咬的手指,心在滴血。 他状是心痛的道:“小姑娘家家的,年纪这么小就开始以貌取人,我真是白疼你了。” 小姑娘见状,良心发现,过去给张龙呼了呼手。 谢之宴则是看着玩闹的两人,摇头失笑,走向了对面正在照顾老妇人的江晚棠。 老妇人本就年事已高,先前断了腿,后来又中了毒,又一直因孙女不见之事,郁结在心,如今即使解了毒,但身子也是不大好了。 谢之宴走过来的时候,听见老妇人正在江晚棠面前夸自己,笑着道:“秦婆婆,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秦婆婆看着走来的谢之宴,笑呵呵的道:“是,是,是老婆子多嘴了。” 而后,又道:“年轻真好,年轻真好啊!” “老婆子,我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像谢大人这般俊俏又出色的儿郎啊!” 这时,陆今安带人送来了粮食,被褥等日常生活用品。 江晚棠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公子!” 是云裳的声音。 陆今安将云裳带过来了。 江晚棠转身,便见云裳朝着自己的方向跑了过来,她见状也朝着云裳走去。 云裳看见江晚棠,连忙左右打量了她一番,眼眸里泛起红意,低声道:“几日不见,姐姐怎的瘦了这么多?” 江晚棠抬眸,目光冷冷的瞥向了一旁的陆今安。 后者登时打了个激灵,挠了挠头,不自在的道:“她不放心,哭闹着非要见你一面。” “你知道的,我拿她没办法......” 江晚棠没说什么,将云裳拉到了一旁,两人聊起了其他。 谢之宴看着江晚棠,眼眸里不自觉的多了几分柔意。 一旁的秦婆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江晚棠,摇了摇头,笑着打趣道:“谢大人啊,锯嘴的葫芦,可讨不着媳妇儿哟~” 谢之宴收回目光,看着秦婆婆,失笑道:“婆婆又在胡言乱语。” 秦婆婆笑着摆了摆手:“老婆子我啊,还没糊涂诶,大人眼里藏着事,我老太婆是过来人,一看便知。” 谢之宴笑了笑,没有说话。 秦婆婆自顾自的道:“这小姑娘瞧着跟我那孙女一般大小,心地善良,小小年纪,便心怀大爱,实在难得啊!” “我知道,你们都是京城来的,都是大富大贵的贵人。” “你们都是好官,好人啊!” 说着她眼眶含泪:“等我老婆子去了,一定会在天上保佑你们的......” “婆婆别这么说,你一定会没事的,我们也一定会替你找到孙女。”谢之宴认真道。 秦婆婆感激道:“多谢你们......” 这时,张龙面色肃然,行色匆匆的朝着谢之宴走来,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大人,明州那边昨夜发生大爆炸,整座山都被火药炸了...” “陛下他......” 第225章 相思病 张龙话未说完,便有一侍卫匆匆赶来,将一封密信交到了谢之宴的手中。 谢之宴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盖印龙纹图腾的密信,面色一沉,他看了一眼江晚棠的方向,随后与张龙走向了另一侧的密林当中。 而远处的江晚棠也注意到了那行色匆忙的侍卫,再看着谢之宴与张龙离开的背影,她眼眸微眯了起来。 她宽慰了云裳几句,便将云裳暂时托付给了陆今安,让后者带她离开,多照料几分。 云裳知晓她有要事在身,没有多做停留,只是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句让她照顾好自己,便随陆今安离开了。 江晚棠目送他们离开的背影,而后朝着谢之宴和张龙所在的密林走去。 谢之宴与张龙刚出密林,迎面便遇上了站在密林外等候多时的江晚棠。 两人脸上的表情都颇为凝重,张龙在看见江晚棠后,愣了愣,旋即自觉的告退离开。 谢之宴眸色深沉复杂的看着江晚棠,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明州那边有情况了对吗?”江晚棠抬眸看着他,直接道。 “他...如何了?” 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担忧之色,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谢之宴,在等他的回答。 谢之宴敛了敛眉,没有多说什么,将那封密信递给了江晚棠,轻声道:“你自己打开看看吧。” 江晚棠接过密信,打开,入目便是明州长岭山爆炸的字眼。 她呼吸一紧,直到将信看完,都没能松懈半分。 信上内容很短,寥寥数语,大致内容便是,戚家以火药围山,意图炸死姬无渊,结果反遭算计,尽数葬身于明州长岭山。 而姬无渊为将戚家叛党一网打尽,直接炸了整座长岭山,炸药力量过于威猛,他亦是受到波及,受了不小的内伤。 白微微虽性命无虞,但炸伤了脸,毁了容貌。 江晚棠看着手中的信,一时忪怔。 她早知道明州会出事,可她没想到姬无渊竟会行事如此胆大冒险,手段雷霆,若是稍有差池,他会将自己也炸死在那山上。 谢之宴望着江晚棠略显苍白的面容,眸底划过着复杂的神色,淡淡道:“陛下受了内伤,在明州休养,短时间内没法亲自过来接你,便派了暗卫过来。” “人已经在城内驿馆候着了,你......” 江晚棠收回思绪,面无表情的将密信还给了谢之宴,她的声音很轻:“我知道了,我现在便出发...” 话落,江晚棠转身离去。 谢之宴看着她瘦弱的背影,他的心有点沉,不怎么舒服,像是被什么东西勒着,呼吸不过来。 江晚棠回去后,东西都未来得及收拾,便随着暗卫首领启程赶往明州。 她连夜赶路,赶了两日,终于在入夜时分,到达了明州地界内一处隐蔽的山庄门口。 夜色如墨,浓稠得仿佛要将一切吞噬,只有山庄门口那两盏昏黄的灯笼在风中摇曳着,散发出微弱的光。 江晚棠勒住缰绳,骏马长嘶一声,前蹄扬起又落下,激起一片尘土。 她利落的翻身下马,而后在暗卫首领的带领下踏进山庄,山庄内一片静谧,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回廊里回响。 暗卫首领在一扇大门前停下,随后向江晚棠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恭声道:“贵妃娘娘,陛下就在此处休息......” 说罢,便告退离开。 江晚棠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屋内烛火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她刚踏入屋内,便被一只突如其来的手臂勾住了腰身,天旋地转间,一道俽长的身影将她按在了墙上... 江晚棠的心跳陡然加快,还未等她惊呼出声,姬无渊的唇便覆了上来。 他的唇温度偏凉,带着熟悉清冽的气息,杂糅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 他紧紧地压着她,不给她丝毫退避的机会,霸道地撬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 他的吻那么强势,搜刮着她的每一寸呼吸。 侵略感强烈到了极点。 江晚棠除去一开始的震惊之后,脑海中基本处于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他的气息,那熟悉又霸道的气息将她彻底淹没。 姬无渊的手从她的腰间缓缓上移,抚上她的后背,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江晚棠的双手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襟,指尖微微颤抖。 她不知道姬无渊伤在哪里,一动不敢动,只能任由他予取予求...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只有彼此剧烈的心跳和交缠的呼吸声。 这是一个充满侵略性又饱含深情的吻,江晚棠从里面感受到了他的思念、渴望、还有眷恋。 江晚棠连日赶路,本就疲累的身体,实在难以承受这般浓烈的温存。 她的手捏着姬无渊的衣襟,没有任何作用的推着男人结实有力的胸膛。 直到她娇喘吁吁,而又无力的唤了一声声:“阿渊......” 姬无渊才放过她。 他埋首在江晚棠的颈窝,紧紧的抱着她,此时此刻,他真的好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棠儿...” 姬无渊薄唇吐出两个字,带着点未褪去的喑哑欲色。 “有没有想我?” 江晚棠气息不稳,说:“想。” 姬无渊得到想要的答案,勾了勾唇角,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江晚棠感受到了他烫得不正常的体温,问他是不是生病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姬无渊抓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处,用鼻尖蹭了蹭她的,吐息落在她的脸上:“病?” “嗯...”说着,他轻笑出声,嗓音低哑磁性:“相思病。” 江晚棠睁大了眼睛,惊叹于姬无渊不正经的回答,半晌,气呼呼的虚握起拳头,在他的胸膛上锤了一拳,软软的,没用什么力道。 姬无渊却是蓦地弯身,捂着心口,剧烈咳嗽了起来...... 江晚棠见状怔了怔,眼眸里瞬间泛起了红意。 他伤的是心脉?! 第226章 漏网之鱼 江晚棠朱唇抿到发白,在姬无渊起身的那刻,主动伸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对不起...” “都是我......” 可姬无渊怎么舍得让她难过内疚。 他不在意的笑笑,指腹擦过江晚棠泛红的眼尾:“不碍事的,一点点内伤罢了。” “棠儿无需自责...” 随后,姬无渊揉了揉江晚棠的头,牵着她的手,朝着屋内的内室走去。 屋内烛火明亮,两人坐在床榻上,姬无渊借着烛光看清了江晚棠瘦削苍白的小脸,感觉心口那股窒息的痛意又涌了上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他抬手轻抚着江晚棠的侧脸,眉眼染上心疼,温声问她:“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没在你身边,是不是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姬无渊眼看着,他在宫里好不容易精心将她养出来的那点肉,又瘦了回去,比她刚入宫时还要瘦上一些。 江晚棠看着他,水润的桃花眼里,溢出细碎的光亮,笑意明媚动人,她说:“阿渊,我没事的。” 姬无渊这才稍微压制住了几乎已经沸腾躁动的脾气。 他深吸一口气,柔声道:“赶了这么远的路,棠儿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连日来的奔波,和紧张的情绪,在此刻松懈下来后,确实是倦意上头,江晚棠点了点头。 姬无渊抱着她,两人合衣躺在榻上。 四周静谧无声,唯有姬无渊轻轻拍抚着江晚棠后背的声音,他像哄孩童一般哄着江晚棠睡觉。 不多时,她便在姬无渊的怀中沉睡了过去,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像是疲惫的蝴蝶收起了翅膀。 姬无渊低头看着怀中沉睡的江晚棠,看着她眼底的一片乌青,眼中满是心疼和怜惜。 许久,他轻轻放下怀中的江晚棠,为她盖上薄被,起身下了榻。 转身的一瞬间,姬无渊眸底的柔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冷意和幽暗。 他走到小院中,看着跪在暗卫首领,唇角的笑意森冷:“不过一日功夫,你告诉孤,人跟丢了?” 暗卫首领跟在姬无渊身边多年,深知他的脾性和手段,冷血狠厉,不近人情,一时间双腿一软,有些胆颤地趴跪在地上。 “陛下......陛下恕罪。”他连话都说不利索,结结巴巴,语调艰难生涩:“那戚铭诡计多端,狡兔三窟,属下们只跟踪到常州,他便没了踪迹......” 姬无渊在实行炸山计划的前一日,便收到了谢之宴派人送来密信,知晓了‘瘟疫’一事背后不同寻常。 所以,他在谢之宴借“瘟疫”一事诈死后,便也改变了计策,将原定的将戚家叛党一网打尽的计划,改为与他们同归于尽。 让戚家背后的人,以为他也死了。 而戚铭便是火药炸山那日,跑出来的漏网之鱼。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姬无渊故意将他放跑的。 戚家,在江南藏着秘密。 而这个秘密,需要由戚家人来解开。 况且,京城那些人都不知道姬无渊微服下江南,他一死,戚家背后那些人必会趁机开始一些大动作。 姬无渊闻言,一言不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暗卫首领。 暗卫首领见状,连忙道:“陛下放心,属下一定会尽快找出戚铭的踪迹。” 姬无渊沉默着,低垂的眉眼神色幽暗,声音低沉而威严:“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另外...”他顿了顿,深邃的眼眸中仿佛藏着无尽风暴:“去查一查贵妃娘娘这些日子在常州的行踪,事无巨细,皆要上报于孤。” 暗卫首领猝然抬眸,脸上还有未褪的惊诧。 谁人不知,陛下对这位贵妃娘娘宠爱的紧,所以这是...... 在姬无渊冰冷的视线扫过来的那瞬,暗卫首领垂首,连忙道:“是,属下遵旨。” 贵人之间的事,他们自是不敢妄自揣度。 姬无渊挥了挥手,暗卫首领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翌日,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户,洋洋洒洒地落了进来,在地上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光芒明亮却不刺眼。 已是日上三竿,床榻上,姬无渊单手撑头,一条手臂的手隔着被子搭在江晚棠的纤腰上,修长的手指像是白玉一样,有细碎的阳光落在他的指尖。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垂眸凝视着江晚棠恬静的睡颜,嘴角的笑意明显,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许久,怀中的江晚棠眼睫颤了颤,眼看着有要醒来的架势。 姬无渊忙躺下去,闭眼假寐。 下一刻,江晚棠眨了眨眼睫,悠悠转醒,她微微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腰间似有一道铁箍般紧紧环绕。 她睁开眼眸,才想起来,自己昨夜睡在姬无渊的怀中。 江晚棠微微仰头,只见姬无渊放大的睡颜近在咫尺。 目光所及之处是他线条优美的下颌,再往上是微微抿着的薄唇,高挺的鼻梁...... 江晚棠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那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看着看着,她下意识的抬手去摸他优越的眉眼,刚一触即,便有一双有力的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而榻上‘睡着’的姬无渊,缓缓睁开了眼。 怔愣的江晚棠,正好撞进他满是温柔笑意的眼眸里。 姬无渊笑笑,问她:“棠儿摸什么呢?” 他亲亲她的手背,亲昵的姿态怎么都不算纯情。 江晚棠感觉姬无渊亲吻的手背说不出的发烫,她慌乱的抽回了手,尴尬的将头埋进了裘被里,后脑勺对姬无渊,做起了小鹌鹑。 姬无渊轻笑出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他越摸,她越里面钻。 他好笑道:“棠儿,你是打算将自己闷死在里面吗?” 直到江晚棠的手触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地方,姬无渊突然闷哼一声...... 声音低哑,带着几分暗味。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江晚棠,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炸了。 第227章 凭什么 那是......?! 江晚棠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惊慌失措,脸颊瞬间如火烧般爆红发烫。 她的手像是手像是被火灼了一般,猛地缩回,在姬无渊还未有所动作之时,快速的掀开裘被,下榻,直接赤着脚跑了出去...... 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落荒而逃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小鹿。 姬无渊单手撑头,慵懒的斜靠在床榻上,看着江晚棠跑出去的背影,忍不住轻笑出声,一双狭长的凤眸弯成好看的弧度。 江晚棠听见他的笑声,跑得更快了... 羞涩,娇俏又生动模样,实在太勾人了。 她难得露出这般女儿家的娇憨之态,看得姬无渊真的很想欺负她。 而后整个下午,江晚棠都躲着他,避而不见。 莫说这处山庄,便是这偌大的整座山上,都是暗卫遍布,姬无渊只要一句话,便能知道江晚棠在哪? 但他没有这样做。 姬无渊难得有耐心,兴致极好的陪着江晚棠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 她一处一处躲,他便一处一处找。 知道她羞恼,不愿瞧见自己,便每次在快找到时候,故意留机会让她逃跑。 这处山庄隐匿于山林中,环境幽静,四周古木参天,与外界的喧嚣隔绝,是一处极好的修心养性之地。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地上光影斑驳,微风轻拂,带起一片沙沙声... 江晚棠站在庭院中,她知道姬无渊在找自己。 她的思绪繁杂,其实是有些乱了。 她闭上双眼,感受着此刻的宁静,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草木香和淡雅的花香。 不多时,身后便有动静传来,她以为是姬无渊,没做理会。 直到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阴冷的笑声。 江晚棠蓦地睁开眼眸,转身朝身后看去。 只见一身烟紫色衣裙的白微微站在庭院门口,她的脸上缠满了白色布帛,露出的一双眼眸里满是怨毒之色。 尤其是,当她的目光,落到江晚棠身上流光溢彩的缎粉色迤地长裙时,眼底的恶毒怎么都藏不住。 白微微眯了眯眼,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同样是粉色的衣裙,给她的,与江晚棠身上的,本就是云泥之别。 可笑的是,她还傻傻的以为,是因为在宫外的缘故,所以布料和样式难免差了一些,将那些简陋的衣裳当宝贝一般,日日穿着。 到头来才发现,一个男人,用心,和不用心,竟是天差地别。 对她不管不顾,冷血无情,可对江晚棠...... 他哪怕是在细枝末节上,都足够用心。 思及此,白微微眼眸颤了颤,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看着完美无瑕的绝色面容,说不出的恨意。 江晚棠站在原地,看着她眼底浓烈的情绪,下意识的蹙了蹙眉。 白微微笑了笑,朝着江晚棠走了过去,语气意味不明:“江妹妹,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江晚棠面色平静的看着她,眉眼间尽是冷淡:“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白微微在距离江晚棠几步之遥的距离,停下脚步,笑道:“你怎么确定,我就是来找你的?” 江晚棠冷眼睨着她脸上一贯虚假的笑容,没给什么面子的直接戳破:“在这处山庄里,你除了我,还能找谁?” “除了我,你谁也见不到,不是吗?” 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已经是诛心之论。 白微微闻言,咬了咬牙,面色耻辱。 她看着江晚棠那张极盛极艳的容貌,眼神中透露出丝丝说不出的阴鸷和嫉妒。 白微微索性也懒得装了,冷笑道:“江晚棠,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好命,容貌,家世,帝王恩宠...怎么这天底下的好事独独都被你一个人占去了?” 这个世上,往往就有些人眼里只能看到旁人所拥有的好处,而自动的忽略他人所遭遇的难处,满心愤恨,只会抱怨上天的不公对待。 白微微便是如此。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江晚棠不想同白微微这般自私狭隘,装腔作势的人,多费口舌。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白微微,语气淡漠:“白微微,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白微微最厌恶的,便是江晚棠这副坦然大度的清高模样,这会让她意识到自己的龌龊和不堪。 她冷笑出声,语气颇有几分含讽带刺:“江晚棠,陛下又不在此,你何必惺惺作态,总是装出一副不争不抢的姿态。” “宫里的女人,又有哪个是简单的?” “要真论起来,你才是心机最深的那个。” 说着,白微微嘴角的弧度加深,眼中的冷意也愈发明显,眼眸里的不甘和怨毒愈盛:“在陛下有难之时,陪他共患难的是我!” “当年的军营是如此,如今的刺杀亦是如此。” “我陪他出生入死,为他毁了容貌......” 白微微抬手抚上自己受伤的脸,满眼的委屈,愤恨:“可为何最后享受帝王恩宠的却独独是你,凭什么?” “你说,凭什么啊?!” 她瞪得圆圆的眼眸里都是狠意,理所当然的冷声道:“江晚棠,你什么都没做,却夺走了属于我的东西,我讨厌你,不应该吗?” 江晚棠嗤笑了声,很讽刺的笑意,眉眼间带着点冷漠:“你要讨厌我,便讨厌,我不在意。” “只是,你倒也不必将自己说得那般无私,无畏,你不配。” 白微微的脸色有一丝僵硬。 江晚棠看着她,嘴角弯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当年你为何会身在军营,想来你已经忘了。” “那我今日便好心提醒你一番。” “是你兄长白毅求到陛下面前,陛下念在你兄长的份上,将你留在军营。” “军营里的那些将士们,也是看在你兄长的份上,才对你诸多照拂。” “而你只是身在军营,你什么都没为他做,更谈不上付出。” “真算起来,也是陛下与你有恩。” “你有如今的这一切,权该庆幸,自己有一位好兄长。” 白微微无法接受这样的说辞,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胸口剧烈起伏, “你胡说!”她几近目眦欲裂,激动道:“你什么都不懂,凭什么在这胡说八道!” 第228章 云裳失踪 大约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白微微缓缓的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下来。 只是,眼眸里依旧难掩怨毒和气愤:“我陪陛下出生入死,为此毁了容貌总是不争的事实。” “你呢,你又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江晚棠笑了笑,带着点讽刺:“但你口口声声说自己陪陛下‘出生入死’,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你是为何来的江南,打得什么主意,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白微微,你扪心自问,若是你早知道,江南一趟如此凶险,你还会来吗?” 心思被戳破,偏白微微无法反驳。 没有人知道,这段日子她是如何熬过来的。 若是重来一次,她绝不会随姬无渊一道下江南。 白微微双手掩面,弯身蹲在地上,神情悲痛,话语凄厉哽咽:“可是我的脸...我的脸毁了啊......” 江晚棠看着她这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内心没有半分同情。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自作自受,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片刻后,白微微将自己的手放了下来,脸上又恢复了平静之色。 她缓缓站起身,看着江晚棠道:“江晚棠,我如今已经落得这般田地,往后在宫中也威胁不到你了。” “你能不能看在同为女子的份上,带我去见陛下一面?” 江晚棠眉眼微挑,对于向来眼高于顶,自视甚高的白微微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实属意外。 白微微一改之前的趾高气扬,整个人态度都软了下来,眼神凄凄楚楚的看着江晚棠,眼神里都是黯然之色。 她说:“陛下不肯见我,我见不到他...” “江晚棠,你带我去见他一面吧。”说到这里,白微微的眼眶泛起红意,声音哽咽:“我已经没办法了,我只想见他一面...”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只要你带我去见他一面,日后回到宫中,我再不会与你争什么。” 江晚棠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 她嗤笑,眼底冷沉着一丝淡漠:“白微微,你觉得是你脑子有问题,还是我脑子有问题?” “若你是为了此事来找我,那么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就这一次,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陛下。”白微微不依不饶:“江晚棠,在这里只有你能帮我了......” 见江晚棠无动于衷,她咬了咬牙,跪在了地上,眼眸通红,语气哀求:“江晚棠,算我求你了,在宫里我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帮帮我吧。” 她说着话,眼泪似乎就要落下来。 真是楚楚可怜到了极致。 江晚棠皱了皱眉,看着白微微,眼底都是冷漠之色:“你觉得,我会是什么宽容大度之人吗?” “起来吧,我不会帮你。” “你和陛下之间的事,我不会插手,你若是想见他,便自己去找他。” 白微微咬了咬牙,眸色暗沉沉的一片,攥紧了拳头,缓缓起身。 江晚棠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在她起身的那刻,不带什么情绪的开口:“收起你的小心思,日后这种小把戏,莫要再在我面前摆弄。” 白微微起身的动作瞬间僵了一瞬,眼里闪过一抹浓烈的恨意。 她本以为自己委屈示弱,苦苦哀求,江晚棠便会暗自得意,以一副赢者的姿态,趾高气昂的带她去见陛下。 这样她不但能达到目的,还能让陛下对她心生嫌隙。 可她没想到自己都跪下来求她了,她竟然依旧不为所动。 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她都不愿意帮自己。 江晚棠这个女人,还真是心狠的彻底。 白微微一改方才伏低做小的模样,她从地上起身,朝着江晚棠阴冷的笑了笑,眼神仿佛淬了毒,阴翳的不像话。 她突然冷笑起来,一字一顿的从牙关里迸出:“既然你不愿意帮我,那就不叨扰了” 说罢,直接转身离开了。 江晚棠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神漠然。 白微微可怜吗? 江晚棠不觉得,比起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可差远了。 她若是安分守己,不要过于贪心,光是凭着她兄长救了姬无渊的这份恩情,这辈子都可安稳无忧。 可她偏偏选了最难走的一条路。 既想要谋心,又想要得权。 彼时,姬无渊神情散漫悠哉,气定神闲的走在山庄内,直到一道黑色身影落到他的面前。 “陛下......”暗卫首领跪伏在地。 姬无渊眸光一凛,嗓音冷冽:“何事?” 暗卫首领肃然了面容,恭敬道:“回陛下,常州那边谢大人派人传来了消息,说...” 暗卫首领顿了顿,又道:“说贵妃娘娘带来的那位云裳姑娘失踪了。” 话音刚落,空气中的压迫气势,陡然凌厉起来。 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您看,此事要告知贵妃娘娘吗?” 说完,暗卫首领将头伏得低低的,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姬无渊下颌线紧绷,眼神阴沉到不像话。 很长一段时间,姬无渊都没有说话。 他不知是在想什么,妖孽风流的面容低垂,修长如玉的手指捏着眉心。 姬无渊深知江晚棠最在意的人,除了她的兄长,便是她身边的两个丫环,云裳和修竹。 同样,他也了解江晚棠的脾性,若是她知道此事,怕是不管不顾的就要跑回去寻人了...... 姬无渊想起江晚棠憔悴瘦削的模样,心中不免涌起一阵心疼。 他有一瞬的纠结,终是开口道:“暂时先不要告诉她。” “将这里的暗卫也调过去,传孤密令,全力搜寻,便是将常州翻个底朝天,也要将人找出来。” 暗卫首领沉声道:“是!” 说罢,不敢有半分的迟疑,快速离开。 姬无渊亦是转身去了书房。 在他走后,拐角处,一道紫色的身影走了出来...... 第229章 心安 正是不久前,与江晚棠不欢而散的白微微。 她本是听到动静,躲在角落处,却没有想到正好看到姬无渊走过来,更没想到听到这样一个秘密。 也不枉费她冒着被会发现的风险,屏住呼吸,听这一番墙角了。 白微微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扭曲而得意的笑容。 她记得江晚棠似乎很在意她身边那个叫做云裳的婢女,若是让她知道陛下故意瞒着她....... 这般想着,白微微的眼眸微眯,眸中闪烁着狡黠又阴狠的光,像极了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 姬无渊特意吩咐小厨房做了满满一桌江晚棠爱吃的膳食,故意引诱他的小馋猫主动现身。 江晚棠虽然对吃食没有太大的讲究,但是也绝不会辜负美食。 果不其然,在傍晚用膳时分,江晚棠便准时出现在了姬无渊的小院中。 姬无渊看着院中的江晚棠,他浓眉微挑,愉悦的笑笑,朝着她招了招手:“棠儿,过来...” 江晚棠看了他一眼,依言缓缓走了过去。 姬无渊拉着她的小手,动作强势的将她搂进怀里。 江晚棠坐在他的大腿上,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清冽香气,蓦地又想起了晌午那尴尬的一幕...... 她脸上不自在的泛起了一抹红晕,登时老老实实的坐着,一动不敢动。 姬无渊将盛好的一碗人参鸡汤,放到面前,鸡汤里面放有名贵食材,从早晨炖到了现在,香味扑鼻,热气沸腾,瞬间勾起了江晚棠肚子里的馋虫。 姬无渊用汤匙搅拌了一会,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后,喂到了江晚棠的唇边,温声道:“乖,先喝碗汤...” 江晚棠张嘴,鸡汤的鲜美,瞬间充斥着味蕾,她眉眼舒展开来,扭着身子开口道:“我自己来。” 姬无渊极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笑得宠溺又温柔:“乖一点,等你喝完这碗汤,我就放你下去。” 看在美食的份上,江晚棠没有拒绝。 而后,姬无渊便极有耐心的将那碗鸡汤一口一口吹凉了,喂到了江晚棠嘴边。 直到一碗鸡汤见底,姬无渊指腹按在江晚棠的红润的唇瓣上,拭去了她嘴角边残余的汤渍。 他的嗓音很有磁性,似蛊惑人心般:“鸡汤好喝吗?” 江晚棠红一张脸,点了点头,声音像是小猫:“好喝...” 姬无渊想亲亲她,但想了一下小猫崽羞恼起来,张牙舞爪的模样,到底没有这样做。 而后,江晚棠便起身,坐在了他身旁的位置。 后来的时间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江晚棠满眼都是桌上的美食,眼前的每一道膳食都是她喜欢吃的,特别是在经过这段日子的折腾之后,简直是怎么看,怎么诱人。 她吃的安静认真,而她身侧的姬无渊从始至终都在为她布菜。 他做得随性优雅,配上那张不沾人间烟火的矜贵面容,怎么看,都是纡尊降贵。 江晚棠面前的小碗,堆得高高的,就没空过。 许久,江晚棠摸着自己撑撑的肚子,看着眼前满满当当的一桌菜肴时,不由得惋惜的道:“吃不下了...” 这是她自出宫后,吃的最丰盛的一顿了。 果然,跟着姬无渊,吃香的喝辣的。 姬无渊眼底染上了笑意,声音温柔的不像话:“好,那便不吃了。” “明日,再让膳房为你做其他的。” 江晚棠的眼神亮了亮,抬眸看着他,用商量的口吻:“那能不能让他们少做点?” “吃不完多浪费啊...” 姬无渊愣了愣,随即勾了勾唇,笑着道:“好,棠儿吃多少,便做多少。” 江晚棠怔怔的看着他,眼神里多了几分诧异。 姬无渊唇角的笑意加深,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温声道:“棠儿说的不错,确实是浪费。” “那就依棠儿的,日后让膳房少做点,好不好?” 这样的回答,是江晚棠没想到的。 姬无渊似乎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变得有点人情味了...... 江晚棠目光直直的看着他,脸上露出一抹明媚真切的笑意,她点了点头,说:“好。” 这是姬无渊这辈子第一次,同人谈论起“浪费”这样的字眼。 偏偏,说完,嘴角还不自觉的上扬了起来。 晚膳后,姬无渊便牵着江晚棠的手,在庄子里闲适的散起了步。 山林里,夜间微凉,月光如银纱般洒下,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陆离的光影。 姬无渊将自己的披风,披到了江晚棠的身上。 江晚棠抬眸看他,后者同样眸色深深的看着她。 饶是江晚棠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男人长了一副极为出众的容貌,风流俊美,一双凤眼肆意张扬,藴着点笑意看人时,说不出的缱绻,深情...... 会让人产生一种,他眼里只有你的错觉。 这样尊贵的身份,这样的好皮囊,倒也的确是足够让这天底下无数的女子为之飞蛾扑火。 可此刻,江晚棠却觉得,他若不是一个帝王,是不是就...... 但转念一想,他若不是帝王,她也不会来到他的身边。 思及此,江晚棠心中自嘲的笑了笑。 她低下头,没有再看他。 怕他是真的,他给的偏爱和纵容也是真的 。 只是这些...都不足以让如今的她打开心扉。 姬无渊沉默的看着江晚棠的发顶。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心安。 从前,从未有过的心安。 连日来的暴躁,也随着她到来,而平复了下去。 似乎,只要江晚棠在身边,一切都变得没那么重要。 他对江晚棠的喜欢,已经到了不能自控的地步。 在分别的这段日子里,感触愈发明显。 姬无渊伸手,动作不轻不重的将江晚棠抱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嗓音低低哑哑的问她:“棠儿,为何...不给我回信?” 第230章 试探 江晚棠愣了愣。 为什么? 江晚棠想了想,从姬无渊的怀中退了出来,随后她拉起他的手,另一只小手覆在他干燥的手掌心上,又拿开。 姬无渊垂眸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颗圆润饱满的红豆,是他放在信封内的红豆...... 江晚棠看着他,目光坦诚,实话实说的道:“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回。” 小姑娘的眼神很乖,弧光澄澈,干净。 姬无渊的心,没由来的软了又软。 他拉着江晚棠的手,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哑着声音,口是心非的道:“没关系...” “棠儿不回也没关系。” 他的嗓音杂糅着夜风,吹进了她的耳廓里。 江晚棠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她沉默了许久,突然轻声唤了一声:“阿渊...” “嗯。”姬无渊嗓音低哑温柔的回应了她。 冗长的沉默后。 江晚棠声音很轻很轻的试探性问他:“你说,若是有一日,你发现你信任的人,欺骗了你,你会......如何?” “会...饶恕她吗?” 姬无渊身体蓦地僵住,瞳孔颤了颤,漆黑的瞳孔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之色。 难道,她知道了... 姬无渊垂眸,一双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看着江晚棠,几分复杂:“你说的是...” 江晚棠眼睫颤了颤,却故作冷静,解释道:“只是假设,随意问问。” 姬无渊顿时松了口气,不假思索的回答:“欺君者,唯有死路一条。” 江晚棠的心脏,抽搐了一下,彻底沉了下去。 她垂下眸,指甲嵌进掌心细嫩的肉里,留下痕迹。 姬无渊抬手梳拢着她鬓边乌黑的发,指腹擦过柔顺的发尾,眸色渐暗,语气意味不明:“棠儿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问题?” 江晚棠面色平静的看着他,淡然一笑:“没什么,只是好奇,随意问问。” 姬无渊蹙了蹙眉,总觉着哪里不对。 他正想说什么,又听见江晚棠低声道:“陛下,我走累了,回去休息好不好?” 她轻扯着他的衣摆,眸中倦色明显。 姬无渊垂眸看着她,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喂给江晚棠喝的那碗鸡汤里,除了放了许多名贵花草,还加了助眠的药物。 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该起药效了。 姬无渊什么都没说,直接将江晚棠打横抱了起来,往回走去。 那句“走累了”本是江晚棠逃避的措辞,她没想到自己在姬无渊的怀抱中,竟真的很快便沉睡了过去。 屋内,姬无渊坐在榻旁,垂眸,深深的凝视着江晚棠恬静的睡颜,眼中划过浓烈的怜惜。 他是真的舍不得她受一点点伤,也见不得她伤心难过的模样。 看着看着,姬无渊抬手轻轻摩挲着江晚棠的脸庞,低声呢喃:“棠儿,我没有打算一直瞒着你,我只是...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向你开口。” “这样,应该算不得是欺骗吧......” “我只是私心里想让你,再好好睡一觉。” “今夜就有结果便是最好,若是没有,明日我也打算亲自告诉你的。” 说完,他俯身在江晚棠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而后起身走了出去。 江晚棠安安静静的睡在床榻上,屋内点着安神香,还留有一盏昏黄的烛光。 相反的是,书房内烛火明亮,姬无渊伏案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公文和密函,里面时不时地传来几道剧烈的咳嗽声。 暗卫首领进进出出好几趟,每每欲言又止,他想说,有些事也不急于这一时处理。 可看着姬无渊冷沉的面容,又不敢多言。 最后,他在看见姬无渊弯身剧烈咳嗽时,连忙去找来的随行太医。 太医瞧了瞧,再三叮嘱:“陛下体内内伤严重,应当多注意休养才是。” “若是这般彻夜劳累下去,容易伤及根本,落下病根啊。” 姬无渊看都未看他一眼,冷声命令道:“出去。” 暗卫首领见状,实在忍不住道:“陛下......” 话未出口,姬无渊打断了他,沉声开口:“人找到了吗?” 暗卫首领已经数不清,这陛下今夜问及的第多少回了。 他不禁感叹,不过是贵妃娘娘身旁的一个小宫女,竟有这么重要,如此大动干戈? 他听闻,谢大人那边也是拖着尚未痊愈的身体,一群人找疯了一般。 暗卫首领垂眸,恭声道:“还未。” “出去。”姬无渊冷声道。 暗卫首领无奈告退。 “慢着...”他顿了顿,又道:“孤让你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 “陛下放心,已准备稳妥。”暗卫首领道。 姬无渊闻言,摆了摆手。 暗卫首领识趣退下。 翌日,江晚棠醒来时,阳光如金色的丝线般透过轻薄的窗纱,洋洋洒洒地铺满了整个房间。 她这一觉睡得极香,也极沉。 江晚棠坐起身,摸了摸身侧的位置,整齐又无任何温度,看起来像是姬无渊一夜未归。 她快速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还夹杂着阳光烘烤过的草木香气。 远处的山峦在阳光的映照下,轮廓清晰而明朗,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那绿色像是被阳光点燃了一般,散发着熠熠光芒。 这处屋子的位置,真的极好。 她简单梳洗过后,便出去寻姬无渊。 只是,她找了一圈也未看到他的身影,庄子里除了洒扫的几个暗卫,便再看不到其他。 江晚棠百无聊赖的往回走,好巧不巧迎面就遇上了笑着朝她走来的白微微。 还真是冤家路窄! 阴魂不散! 江晚棠蹙了蹙眉,不想与她再做纠缠,直接转身绕道离开。 “江晚棠!” 白微微大声唤了她一句,偏后者不加理会,脚步未停。 江晚棠明晃晃的嫌弃忽视,轻易的刺激到了白微微脆弱敏感的内心,她语气一下子就重了起来,眼神也变得有些凶狠。 她的双手紧攥成拳,尖锐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恶狠狠的道:“江晚棠,你得意什么?” “你还不知道吧,你身边那个叫云裳的婢女出事了......” 第231章 僵持 “江晚棠,你还不知道吧,你身边那个叫云裳的婢女出事了......” 一句话,江晚棠所有动作都顿住。 她心中重重一颤,周身的血液都瞬间冷冻了下来。 江晚棠不可置信的回眸,一双桃花眸眼满是血丝,凌厉的视线落在白微微身上:“你说什么?” “再说一遍。” 白微微见状,唇角的弧度放大,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我说,你那个云裳的婢女,要死......” “啊......” 一阵劲风拂过,白微微嘴里那个‘死’字还未完全落下,便惊叫出声。 一瞬间,江晚棠便出现在她面前,抬手掐住了她的脖颈。 速度快到白微微都来不及反应。 “说清楚,她怎么了?”江晚棠的声音冰冷如霜,气势压迫感强烈到极点。 白微微被她身上散发的强大慑人的气息震慑,瞳孔猛颤,几分惊恐的看着眼前的江晚棠。 她一个乡野丫头,怎么会有如此强大可怕的气场。 白微微被压制的有些喘不过气,双腿不停的打颤,身体也僵直,却愤恨的不肯服输。 她怎么能轻易的认输呢? 再说,她才不信江晚棠敢直接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杀了她。 思及此,白微微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看着江晚棠的眼神充满了恶意,一字一顿的道:“江晚棠,陛下不是很宠你吗?” “他怎么没告诉你...你那婢女出事了?” “啧啧...看来陛下待你,也不不过如此嘛。” “只是,可惜了你那叫什么云裳的婢女......”白微微越说越得意,幸灾乐祸之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临了,她还不忘故意添油加醋的补充了一句:“生死不明呢......” “生死不明”四个字,深深刺痛了江晚棠的心。 她下意识的手中力道不断收紧。 白微微睁大了眼睛,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疼痛和窒息之感,双目圆睁,瞳孔中满是死亡来临的恐惧。 她的双手拼命地想要掰开颈间那如铁钳般的束缚,嘴唇极力的张合着,继而视线开始眩晕涣散,整个人像是涸泽之鱼般喘息,喉间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一丝呼救的声音。 直到白微微的双手无力垂下,江晚棠才恢复几分理智,直接松开了手。 白微微如同一个破败的人偶般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宝贵的空气,咳嗽声在寂静中此起彼伏。 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冷汗湿透了她的衣衫,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深深的后怕交织在心头, 她没想到此刻的江晚棠竟会这样可怕。 是她轻敌了...... 在江晚棠冰冷的目光看看过来的时候,白微微忙惊恐的往后爬退了数步,神色惶恐的看着江晚棠。 “将你知道都说出来,不然......”江晚棠勾了勾唇,唇角的笑意妖冶,说的话却如恶鬼一般令人不寒而栗:“你这舌头留着,也是浪费。” 每一个字,都是说不出的森冷和威胁。 白微微本能的身体颤抖起来,她本也没想着隐瞒,只是没想过会是以这般耻辱的方式被胁迫着说出来。 但眼前的江晚棠太吓人了,她不敢再出言挑衅,便老老实实的将自己听到姬无渊与暗卫的对话一事,说了出来。 她话音刚落,江晚棠便已转身向庄子外走去。 白微微跌坐在原地,身子还在抖,她看着江晚棠决然的背影,眼眸中闪烁着怨毒又阴狠的光。 “江晚棠,你也有今天!” “闹去吧......” “走了,你的恩宠,很快就要到头了。” 白微微盯着江晚棠离开的背影,恶狠狠地低语,声音轻得如同鬼魅的诅咒的一般。 直到江晚棠的身影彻底消失,她才缓缓的从地上站起身子,紫色的裙摆如波浪般散开,她轻抬下巴,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浓到化不开的狠毒。 另一边,江晚棠正快步朝着山庄外走去,她双手攥紧,指甲用力地扣住掌心,脸色难看的如纸白,半点血色都见不到。 阳光似乎也变得黯淡了,原本温暖的微风此时却如冰冷的刀刃,划过肌肤,带来阵阵寒意。 江晚棠身份尊贵,没有姬无渊的吩咐,守门的暗卫,无一敢阻拦她。 就这样,她一路畅通无阻的去了庄外的马棚。 江晚棠挑了匹快马,直接跃身而上,动作利落,趁着姬无渊不在,她得赶紧离开。 只是,她没想到,不管她如何挥扯缰绳,这马儿都只是在原地转圈,不肯离开山庄半步。 她换了两匹烈马,依旧如此。 鬃毛飞扬,马蹄不停地刨着地,发出阵阵“哒哒”声,躁动的转着圈。 江晚棠瞬间就明白,这不是普通的马,受过专门训练的。 她心中一沉,拔出头上的发簪,正欲朝着马屁股刺下去... 一道冷冽,熟悉的声音从远处缓缓逼近。 “棠儿,这是要去哪?” 是姬无渊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强大气势。 短短一句话,就能让人觉得威压迎面。 说是如遭雷击,也不过如此。 江晚棠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出现,毕竟她与白微微相遇之地,本就离山庄门口不远,而她走得极快...... 她下意识的抬眸,看向了门口。 金色的光线下,姬无渊站在斑驳交织的树影下,因为逆着光,江晚棠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他开口,语气漫不经心,似笑非笑的道:“棠儿,过来......” 江晚棠在原地,没有动。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姬无渊勾了勾唇,幽沉墨黑的瞳孔,颜色深不见底。 “啧……”他似是不耐许久,下一刻却是轻笑出声,用冷沉又温柔的声音说:“棠儿,不要惹我生气。” “听话,自己乖乖走过来,好吗?” 最后一句话,嗓音尤其的温柔,似蛊惑人心一般。 如果忽略掉话语中本质的强势和警告意味,那么听起来,可真是像极了情人之间亲密的耳语。 只是姬无渊说完,见江晚棠依旧不说话,他的嗓音一瞬降到了冰点:“棠儿,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你乖一点。” “自己走过来……” 第232章 忤逆 此时,空气中的气场压迫感强烈到极点。 江晚棠紧咬着牙,也许是太过用力,齿间有血腥味,她用力捏紧手中的那只发簪,用仅剩的理智,极力克制着自己体内的躁动...... 四周已是暗卫遍布,她插翅难逃。 理智告诉江晚棠,云裳还在等自己,她不应该再激怒他了。 姬无渊的性格她摸得再清楚不过了,哪里容得了有人一而再的忤逆。 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又有谁敢忤逆。 她应该示弱,走向他的。 可一想到他隐瞒了自己云裳失踪的消息,她就怒火中烧。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更何况江晚棠本身就还生着气呢? 总之,她不想示弱,也不想靠近他。 四下的气氛死寂到了极点,隐约还能听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江晚棠在姬无渊越发阴沉冷冽的视线中,面色不改,毫无惧意,身下的烈马都在这份强烈的压迫气势安静臣服了下来。 姬无渊到底是被她气笑了,他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语调依旧是温柔的:“既然棠儿不愿意走向我,那我便走向棠儿...” 紧接着,江晚棠看着他一步步朝着自己走过来,每一步,都裹挟着隐而不发的怒气和冷意。 她下意识的就想逃,拉紧了缰绳,可身下的烈马却朝着姬无渊跑了过去。 是了,她忘记了,这马儿是认主的。 视线旋转间,她落入了姬无渊带着冷意的怀抱中。 耳畔是叫人毛骨悚然的温柔低语。 他说:“棠儿总是不乖,一声不吭的跑出去。” “是不是我要用绳子,把棠儿的脚捆住,这样棠儿就不跑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足够叫人心惊... 说完,他的手扶上了江晚棠的脸颊,修长的手指一根根在她脸上摩挲着,指骨像是玉,冷白干净。 冰冰凉凉的触感,江晚棠的心跳不自觉的加速,快到了极点。 这样阴晴不定的姬无渊,无疑是可怕的。 在绝对强悍的实力面前,她能想到的一切逃脱办法,都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 姬无渊抱着江晚棠腰间的手,微微收力,之后哑声道:“棠儿,我们分别这么久,怎么我一不在,你就想跑?” “呵,跑?”说着,轻笑了一声,笑意未达眼底,冰冷瘆人:“你还想跑到哪里去?” “是我对你不够好吗?还是......” “是云裳...”江晚棠忍无可忍,红着一双眼眸,水光潋滟,怒视着姬无渊。 她说:“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江晚棠鼻尖微红,有了酸意,紧攥着他的衣袍,颤声道:“你明明知道,我将她当做自己的妹妹看待?” “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晚棠的眼眶红红的,泛着水光,像是下一刻就要委屈落泪。 于是,姬无渊原本压抑的愠怒,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惊慌和不知所措。 他心头一刺,有说不出的心疼涌起。 姬无渊开口,声音里藏着几分慌促:“你...都知道了?” “是,”江晚棠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冷声质问:“陛下打算瞒我多久,就这样一直瞒着吗?” 姬无渊怔住。 还好她不是要跑,不然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来。 而后他长叹了一声,抬手指腹按着她泛红的眼眶,柔声轻哄道:“没打算瞒多久。” “本来想着等你睡醒就告诉你的,结果遇上点事,耽搁了......” 说着,姬无渊又忍不住叹息,“回常州的路线和寻人的密令一早就安排下去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都在山下候着,就等来接棠儿过去。” 江晚棠抬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当真,陛下没有骗我?” 她的眼中是怀疑和不相信,看得姬无渊心中一窒,只能无奈的笑看着她:“嗯,真的,没有骗你。” “棠儿若是不信的话,我将飞羽唤过来,你问他,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飞羽是暗卫首领的代号。 江晚棠摇了摇头,说:“不必了。” 都说到这份上了,姬无渊没有理由再骗她。 她顿了顿,又问道:“什么时候启程?” 语气淡淡的,也不看他,显然是还在生气。 姬无渊有些好笑的看着她,小猫崽的脾气倔起来是真倔啊,哪里有半分猫崽的乖巧温顺,分明是头小倔驴。 好在,哄也不算难哄。 罢了,都是自己惯的,多惯几分又何妨...... 此刻的大暴君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才该是那个被人顺着,哄着的帝王。 姬无渊揉了揉江晚棠的头,给他的小猫崽顺毛,温声道:“是我不对,没有早点告诉棠儿。” 说着,他狭长的凤眸,一瞬不瞬的看着江晚棠:“不生气了,好不好?” 江晚棠得寸进尺,顺杆上爬,方才的仇,她还记着呢。 那么凶,那么吓人...... 她才不要宽宏大度。 于是,她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佯装恼怒的道:“不好。” 姬无渊看着她傲娇生动的小模样,不禁轻笑出声,故意追问她:“那要如何做,棠儿才肯消气?” 江晚棠不太自在的说:“还没想好。” 随后又不忘补充道:“我可以启程了吗?” 姬无渊笑了笑,说:“好。” 随后,他伸手去牵江晚棠的手。 后者甩了甩,挣脱不开,便作罢。 两人回到山庄内,江晚棠在乔装男子装扮,姬无渊站在院中等候。 “陛下,陛下......”白微微慌慌忙忙的赶来,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臣妾求您了,你让人送我回宫好不好?” “臣妾一定老老实实的待在皇宫,绝不会再出来。” “闭嘴!” 姬无渊眉头紧皱,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厌恶:“聒噪!” 来自于心上人的厌恶,足够叫人难堪到底。 从前无论如何,姬无渊顾及着兄长的情分,在外还是会给她几分薄面的。 可如今...... 第233章 残忍 白微微浑身一震,眼中蓄满了泪水,却又不敢让它们落下,只能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满眼委屈之色,话语哽咽:“陛下,求您了,让人送臣妾回宫吧,这里臣妾一日都不想待下去了......” 姬无渊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扯了扯唇,冷笑了声,语调多了丝凉薄:“怎么,当初不是你跪着求孤带你来的?” “你不会以为,你跪着掉几滴眼泪,孤就会对你言听计从吧?” 姬无渊的目光如同凛冽的寒风,划过她的脸庞,没有一丝温度,那居高临下的姿态仿佛是在俯瞰一只蝼蚁。 是了,她于他而言,可不就是微不足道,不屑一顾的蝼蚁吗? “臣妾不敢...” 白微微瘫跪在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跪伏在他脚下,低垂着眉眼,眸中满是心伤,绝望与不甘。 “陛下,臣妾......臣妾只是回宫了,这里......这里如同冰窖,臣妾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臣妾实在受不了了。”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无尽的哀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痛苦破碎的心头挤出。 她真是后悔,自个放着宫里好好的娘娘不当,求着与他一同出宫,一路吃苦受累,杀机四伏,好几次都差点小命不保,可却换不来他的半分怜惜。 这个男人的心肠又狠又硬,太可怕了。 姬无渊后退两步,看着白微微这副哭哭啼啼的模样,只觉得不胜厌烦,想杀人。 若不是念在她兄长白毅的恩情份上,她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 这世上,除了江晚棠一人,再没任何女子能引起他的怜惜。 他一寸寸敛了笑,面沉如水,薄唇轻启,话语残忍凉薄:“待不下去,就去死啊...” 白微微瞳孔猛地一震,像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姬无渊。 可后者神情冷漠如冰:“江南之行未结束前,不要妄想回宫之事。” “受不了,便自行了断。” 这话偏于残忍,可是也是现实。 如今,这背后之人,都以为姬无渊和他的“宠妃”同戚家叛党,一起葬身于明州长岭山。 是以,在他未回宫之前,便不可能让白微微出现人前。 可惜白微微,看不清如今形势。 她跪伏在地上,一双眼眸因恐惧和绝望而变得有些扭曲怨毒,嘴唇被咬出了深深的齿痕,渗出一丝鲜血,在她苍白的唇上显得格外刺眼。 她看得出来,姬无渊不是在吓她的,他是真的不在意她的死活了。 准确来说,是不在意她这条命是死是活了...... 白微微知道事情走到了一个很恶劣的方向,她双目失神,脸色一片惨白,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 姬无渊抬了抬手,便有两个暗卫凭空出现,架着她的手臂往院外拖去。 拖到院子门口,白微微不知道突然哪来的力气,猝不及防的用力挣开了暗卫的束缚,不死心的回眸望去... 却看见,一个粗布麻衣的瘦削男子从屋内走了出来,而那个方才还冷漠凉薄的男人,却是满脸温柔笑意的将‘他’揽入了怀中。 再看到那瘦削男子七分眼熟的面容时,白微微瞬间明白了些什么....... 第234章 规矩 那男子分明就是女扮男装的江晚棠。 她这会儿,不是应该...... 是了,如今能从姬无渊屋内出来的人,除了江晚棠还能有谁? 白微微看着江晚棠身上的男子衣着,脑海中突然就闪过当初姬无渊给她准备的粉色衣裙,以及在每每在遇到刺杀时都将自己带在身边的种种画面... 她以为江晚棠穿男子粗布衣裳,是因为姬无渊没给她准备衣物; 她以为遇到刺杀时,姬无渊都将她带在身边,是因为在意她,要保护她; 她还以为姬无渊丢下江晚棠独自带她去明州,是因为在他心里,她的命比江晚棠更重要; ...... 白微微突然发现那些一直想不通的事,原来早就有迹可循。 可她就因为暗自得意,全部忽视了。 好比,江晚棠身上的男子衣物很合身,比起姬无渊给自己的那些不合身的粉色衣裙,就像是特地为她量身打造的一般。 还有虽然姬无渊一直将她带着看似是保护,可其实呢,她这一路身上受过的伤不在少数,好几次险些小命不保,最后就算是侥幸保住了一条命,可却也因此毁了容貌。 一路风餐露宿,提心吊胆,惊心动魄,危险重重...... 反观江晚棠呢? 她安安稳稳,毫发未伤。 原来,他本就是故意的... 而他做这些的目的,纯粹就只是为了保护江晚棠。 距离很远,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觉得姬无渊的周身都泛着柔和的光,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尊贵又耀眼。 白微微震颤的看着,一双眼眸通红,血丝遍布,看着男子装扮的江晚棠气恼的被眉眼温和的男人抱在怀中,后者贴着她的耳畔说着些什么,大约是哄慰的话,眼神温柔得不像话。 与她见过,所有模样的姬无渊,天差地别。 这是白微微第一次知道,原来帝王的恩宠还能是这样的。 那是她做梦都不敢奢望的,是帝王姬无渊完完全全的纵容和偏爱。 几乎是同一时刻,白微微的脑海中就浮现出姬无渊对着自己冷血凉薄的模样。 心痛到快要窒息...... 原来,爱与不爱,竟是如此的明显。 可凭什么,江晚棠的苦难,要她来承受。 白微微捂着自己受伤的脸,心中,突然就有了浓烈的恨。 她好恨啊! 白微微死死咬着下唇,贝齿将嘴唇生生咬穿,渗出血迹。 身体的疼痛,远远比不过锥心的痛。 下一刻,她被暗卫死死的按在地上,再无法动弹。 被强行拖下去的那一刻,白微微泪眼迷蒙的看着姬无渊的方向,眼泪歇斯底里的流。 她脸上的白色裹伤布,晕染开一片红色的痕迹,显然是伤口裂开了...... 可白微微就像是感觉不到一般,她哭着哭着就笑了。 一边笑,一边眼泪不停的流。 又哭又笑的白微微,就像一个疯子一样。 彼时,姬无渊已经带着江晚棠来到了山脚下。 江晚棠看着眼前看似平平无奇的马车,再看了一眼坐在马车前坐着的那位古铜色皮肤,身着浆洗到发白的粗布衣衫,带着补丁的车夫,神情若有所思。 她知道,这车夫是暗卫乔装的,她也知道这看似空荡荡的马车周围,暗处隐匿着许多暗卫。 一旁的揉了揉她的头,好笑的问道:“怎么了?” “不是急着出发吗?” 江晚棠抬眸看着他,顿了顿,才道:“陛下是要随我一同前往?” “嗯。”姬无渊的眼底蕴了一点笑意。 “可是,你体内的伤......”江晚棠表情凝重。 “不碍事的...”姬无渊笑了笑,微微弯下腰平视着江晚棠,散漫温柔的语调:“我说过,分别之后,不会再让棠儿一个人。” “只是此行,我的行踪恐有不便,要委屈棠儿了...” 江晚棠怔了怔,还未反应,姬无渊便已经牵着她的手上了马车。 马车内部装饰低调华贵,锦缎铺就的软塌柔软舒适,随着姬无渊的一声令下,马车快速往常州驶去。 一路上,不断有暗卫将来自各方的密信送入马车内,而姬无渊也没闲着,一路都在处理公务。 他将之前收到的那些与云裳有关的密信,全部交于了江晚棠查看。 一长摞的书信,江晚棠看完才知从云裳失踪的这几日,他竟做了这么多...... 可尽管如此,还是没有云裳的消息。 江晚棠看着看着,脸色愈发凝重起来,几乎整个常州里里外外都快翻遍了,都未找到。 她坐在姬无渊身侧,看着时不时递进来的密信,悄悄抬眸,想看看都有什么消息。 江晚棠自以为自己做的隐蔽,不动声色。 殊不知,她这些轻微的小动作都落在了姬无渊的眸底。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戏谑道:“棠儿想看?” 江晚棠摇了摇头,识相的说:“不想。”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我还是懂的。” 姬无渊愣了愣,眼底的笑意更浓,他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说:“确实没错。” 江晚棠闻言垂下了眸,她没有发现,姬无渊笑意下一贯淡漠的眉眼中难得一见的温柔。 下一刻,他将江晚棠抱坐在怀中,将桌上的密信直接摊开,放在她的面前... 姬无渊磁性冷感的嗓音落在她的耳畔,低哑温柔:“但棠儿忘了,此刻我们不在宫中......” 江晚棠身子一僵,抬眸,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除却早晨在马棚内凌厉可怕的气势,大多时候,姬无渊在面对她时,都是这么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 配上他那张本就矜贵绝尘,宛若谪仙般的面容,伪饰性很重。 就仿佛那些可怕的一面,都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姬无渊目光直白的看着她,低笑了声,又道:“就算在宫里,我说的规矩,才是规矩。” 见他都这般说了,江晚棠也没再扭捏,窝在他怀中,看得认真,时不时还点评上几句意见独到,一针见血。 甚至,有些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江晚棠看得认真,丝毫没注意到,姬无渊看向她的眼神已经变了。 他眸色深深的看着她的侧颜,幽深的眼瞳里闪着别人看不懂的光芒,就像是猎手遇到了自己最心仪的的猎物。 不多时,暗卫首领飞羽在马车外禀告,说是在离常州不远的临州地界内发现了云裳的踪迹........ 第235章 讨好 紧接着,一方绣着桃花样式的白色绣帕呈了进来。 马车内,江晚棠猛地坐直身子,看着手中的绣帕,目光看到花瓣里藏着的小字“云”时,瞳孔猛的一缩,指尖轻微颤抖。 云裳女红做的极好,她有个习惯便是会在自己所绣的花样内,绣上一个小小的字,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 在她自己的帕子上绣的是“云”,而给她的帕子上绣的是“棠”。 这一点,还是上一世在平阳侯的时候,她请教云裳学女红时,才知道的。 旁人无从知晓。 所以,这绣帕是云裳的无疑。 江晚棠握紧手中的绣帕,忙开口问道:“她现在何处?可还无恙?” 她的眼神中满是慌乱与急切,绣帕在她手中被攥紧成了一团,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姬无渊扶着江晚棠的手紧了紧,似在安抚她慌乱的心绪,沉声对着马车外道:“飞羽!” 暗卫首领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属下在。” “可有具体情况?” 暗卫首领闻言不敢有半刻的迟疑:“具体情况尚未明,只是属下们在追踪过程中发现了云裳姑娘落下的帕子,帕子是在刚入临州的一处山脚下发现的,落在了显眼之处,周围并无杂乱的脚印,不像是匆忙遗失。” “看情形,应是云裳姑娘故意留下的。” 说完,暗卫首领飞羽顿了顿,又道:“云裳姑娘聪慧,她既是知晓我们会派人寻找,留下了线索,想来这会儿并无性命之忧。” 江晚棠的脸色并没有因为飞羽的话,而有所缓和,眼眸中的担忧之色明显,就连手中那被揉得有些褶皱的绣帕,被她下意识地攥得更紧了。 藏在衣袖下的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却浑然不觉,满心都是对云裳安危的担忧。 姬无渊听完没说什么,他不动声色的握起江晚棠衣袖下的小手,将她的拳头打开,干燥温热的掌心与之十指相扣。 而后,抬眸看向马车外的飞羽,嗓音冷沉:“沿着帕子出现的附近继续追查,加派人手,务必将人毫发无伤的带回来。” 他的话语如重锤般砸下,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是。” 暗卫首领飞羽领命后,身形一闪,消失在马车外。 姬无渊又命车夫改道,直接往临州加速驶去。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马车当即调转方向,车马扬起马鞭,朝着临州方向疾驰而去,扬起一路的尘土。 江晚棠敛了思绪,仰头看向了她身后的姬无渊,眼神几分复杂。 “怎么了?”姬无渊笑看着她。 江晚棠沉吟了片刻,才道:“为什么?” 姬无渊愣了愣,就听她接着说:“陛下为什会料到云裳在临州?” 江晚棠早就看了地形图,与常州比邻的州郡不在少数,临州虽不算远,但也算不得近。 可在信件中,姬无渊一连下的几条密令,偏偏都是在临州。 如此精准的意料,总不能都是巧合? 姬无渊笑笑,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 她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聪慧,几乎是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 姬无渊原本是打算,将江晚棠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的。 他娇养的小姑娘,不需要去经历那些阴谋诡计,尔虞我诈。 可是这个念头,在这一瞬,便彻底打消失了。 他的棠儿,不是娇柔的小猫崽,是扮猫吃老虎的小狐狸。 他应该试着放手,让她去做一些她所想要做的事情。 姬无渊沉默片刻后,没有隐瞒:“棠儿,我并不是料到云裳在临州,而是追踪到了戚家余孽戚铭在临州。” “常州那边基本找了个遍,都没有云裳的踪迹。” “而她失踪的时间,与戚铭在常州出现的时间点,基本契合,这绝非偶然。” 闻言,江晚棠脸上的神情瞬间僵住,眼眸睁大,看着姬无渊的眼神在颤动,好半天才找回语言功能。 “戚铭?” “他不是应该葬身在明州长岭山了吗?” 说完,她脑中一闪,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紧攥着姬无渊的手臂,声音有些颤抖:“那云裳......会不会有事?” 江晚棠猜到了姬无渊放过戚铭,定是有什么其他计划,而云裳恰巧又在这个时候牵扯了进去...... 她担心... 姬无渊垂眸看着江晚棠那只紧攥着自己手臂的纤细小手,眼神不自觉带上了一抹黯然,但是很快就收敛。 他抬手,大掌覆上她的小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带着安抚意味,轻声道:“棠儿,是在担心,我会为了自己的计划,最终让你放弃云裳,对吗?” 姬无渊不愧是帝王,洞察人心的能力,让江晚棠无话可说。 她点了点头,说:“是。” 而后她主动凑过去亲姬无渊的侧脸,用很软很乖的语气说:“那阿渊会不会这样做?” 姬无渊眸色深深的看着她,难得的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继江晚棠回来那夜后,第一次主动亲他,也是第一次开口唤他‘阿渊’。 倒是真的识趣,知道有求于他,都开始学会主动讨好他了。 姬无渊气笑了。 “江晚棠...”他冷声喊她的名字,勾了勾唇角,笑容邪肆:“你这是在讨好我?” 江晚棠眼睫下意识的颤了颤,攥着他手臂的小手紧了紧,眼神却坚定:“是。” 姬无渊看她这个样子,气消了大半。 他轻声叹息,带着无奈。 “棠儿...” 半晌,姬无渊看着江晚棠那双水润,纯澈的桃花眸,声色认真:“我不会那样对你。” 第236章 发誓 话落,姬无渊将江晚棠拢入了怀中。 他低叹了声,说:“哪里舍得让你难过?” 江晚棠心脏微触,心绪复杂的静静靠在姬无渊怀中。 这样的姬无渊,她有些看不懂了... 而姬无渊见她不说话,接着开口道:“棠儿,我是有自己的计划,但我同样知道,你身边那个婢女在你心中分量不一般。” “既是你珍视之人,我又如何忍心让你放弃她?” “棠儿,放心,凡你所看重的人或事,我都不轻易动之。” 江晚棠眸光动容,伸手回抱紧了他,沉默半晌,才开口,轻声道:“那陛下能不能发誓?” 一句话,成功让姬无渊变了脸色。 她话语中的怀疑和不相信,听得姬无渊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说不出的痛意袭来。 他垂下眉眼,眼神不自觉带上了一抹黯然,很快将情绪收敛干净,不过一瞬而已。 姬无渊唇线抿到发白,终究是笑不出来,嗓音几分涩然:“棠儿...不相信我吗?” 尽管他说的认真,但江晚棠内心还是不安的。 这份不安并不是因为对姬无渊的不信任,而是她怕...... 她怕谎言被揭穿的那天,怕他知道自己一直在欺骗他。 毕竟,当初只是想着与他演一段帝王和宠妃的戏码,可她没想到,那个世人眼中最是冷血无情的帝王,却逐渐上了心,愈发认了真。 倘若姬无渊对她真动了心,也就意味着她再无法全身而退了。 伴君如伴虎,情话再好听,也抵不过帝王承诺。 江晚棠的话语很轻,声音闷闷的从他怀中传来,她说:“我只是害怕......” “阿渊,我害怕有一日......” 我害怕有一日,会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江晚棠还没有将这话说出来,可是姬无渊就已经妥协了。 他说:“好......我答应你。” “棠儿,想让我发什么誓?” 江晚棠愣了愣,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要容易。 她开口,一字一顿:“我要你发誓,日后,不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对我身边之人动手。” 她话音刚落,姬无渊便举起了手,毫不犹豫的对天发誓道:“我姬无渊对天发誓,此生挚爱江晚棠一人,不离不弃,绝不会动她身侧之人,如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 最后几个字还未说完,江晚棠已经伸手捂住了他的唇:“够了...可以了......” 后者握住她的手,动作自然的亲吻她的手背,笑得宠溺又温柔:“棠儿现在可以放心了吗?” 江晚棠下意识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别开了视线,思绪繁杂。 姬无渊抬手替她整理鬓角的碎发,眸色深深,带着暗色,语气认真:“棠儿,你是我此生唯一一个上心的女子。” “虽一开始是源于兴趣,可后来却深陷于你的一颦一笑当中,无法自拔......” “我不会伤害你,也绝不容许旁人伤害你,所以...”说到此处,他顿了顿,才道:“棠儿...不要怕我好吗?” 江晚棠眼睫颤了颤,避开了他灼热的视线,说:“好...” 姬无渊也没哄过姑娘,十几年来能让他和颜悦色对待的女子,也就江晚棠一人。 眼下见她眉眼低垂,面无表情的模样,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抱着她,拍拍她的后背。 后来,姬无渊便将戚家和戚铭一事,以及他的计划都大致的说于了江晚棠听。 江晚棠听完,目光诧然的看着他,愣了好半晌 ,才开口道:“你的意思是,戚家不但通敌叛国,还在江南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姬无渊笑笑,点了点头。 “那云裳......”江晚棠神色担忧的道。 姬无渊安抚性的摸了摸江晚棠的头,语气颇为认真地道:“棠儿,放心,她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江晚棠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姬无渊看着她,声色低敛:“戚铭以及他背后之人,皆以为你我二人葬身于长岭山火海里,别说他不知道云裳是你的人,便是知道,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为避免节外生枝,他便不会将主意打到云裳身上。” “除非是你那小丫鬟,发现了什么......” “但昨日在临州刚发现戚铭的踪迹,你那小丫鬟便留了线索,显然她还没落到他们的手上。” “再者,若是她真落入了戚铭之手,这么久了,我们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江晚棠闻言神色松懈了几分。 姬无渊说的不错。 听完他的分析,江晚棠也冷静下来了几分,以她对云裳的了解,她定是发现了什么秘密,关于戚铭。 或许是因为姬无渊的誓言,又或许是他这副善解人意,又好说话的样子,江晚棠卸下了几分防备,两人难得的聊起了许多事情。 这次,江晚棠对姬无渊多了几分真切,不再是那些虚情假意的应付。 微风吹得车帘不停晃动,偶尔有几缕阳光透进来,照在桌案前促膝而谈的两人身上,金色的光线如同轻柔的薄纱,为他们披上了一层美好圣洁的光晕。 姬无渊微微倾身,单手撑头,眼眸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的说话小姑娘,嘴角带着一抹宠溺的微笑,那笑容比阳光还要耀眼几分...... 马车速度很快,微风呼啸而过,丝毫不亚于骑马的速度,正朝着临州方向疾驰而去。 彼时,另一边常州。 谢之宴与陆今安等人收到消息,正快马加鞭的往临州赶去...... 一行人风尘仆仆赶路,谢之宴瞧着倒还好,依旧是那副清冷淡漠,一丝不苟的模样。 只是陆今安整个人就像枯萎了一般,他的眼眸深陷,周围是一圈浓重的乌青,宛如暴风雨来临前的阴霾,那原本明亮如星的眼睛此时布满了血丝,红得有些骇人。 显然是,接连多日未阖过眼了...... 第237章 失踪 临州。 临州群山环绕,地势偏高,几乎不受水患影响。 城内繁华热闹的街市依旧人来人往,与常州的萧条冷清的景象截然不同。 街边的店铺琳琅满目,招牌在阳光的照耀下五彩斑斓,熠熠生辉,酒肆里飘出阵阵酒香...... 喧闹声、吆喝声、谈笑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可这热闹之下却似有暗流涌动。 此时,临州城一座酒楼的雅间内。 一身形俽长,身着一袭黑袍的男子,静静的伫立在窗台前,透过雕花的窗户俯瞰着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他神色阴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烁着阴狠的光芒。 正是戚家长房嫡次子,戚铭。 这时,一名下属匆匆走进雅间,双手作揖:“二爷...” “属下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去往南境一路的各处关点都已打点好,只待您的指示。” 戚铭没有转身,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冰冷地说道:“做得好,不过别让那些废物坏了我的事,否则你们都得死。” 下属闻言,身体微微颤抖,连忙应是。 “二爷,放心,一切都按您计划进行,只是......” 下属在他身后,欲言又止,眼神中透着一丝迟疑。 戚铭猛地转身,眼神如刀般刺向那下属,吓得他浑身一哆嗦。 他厉声道:“只是什么?有事快说,休要吞吞吐吐!” “只是,属下听闻大理寺那陆今安这几日都在常州大规模的搜查,像是在找什么人...” 属下战战兢兢的,顿了顿,又道:“您说......他会不会是发现我们的踪迹了?” 戚铭的眉头微微一蹙,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冰冷的目光落在那诚惶诚恐的下属身上。 他沉默了片刻,房间里的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 许久,戚铭冷“哼”了一声,冷声道:“堂堂大理寺卿谢之宴都死了,他一个无名小卒陆今安又有何惧?” “没有谢之宴的大理寺,便如同一盘散沙。” 说着他眯起了眼,话语里都带着不屑与轻蔑。 “莫说没发现,即便他们发现了,又能如何?” “狗暴君都死了,如今这江南一带,马上就要变成我们的地盘了,怕他们作甚?” 下属怔了怔,道:“是。” 戚铭转过身,背着手,看向窗外:“继续派人盯着常州那边,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另外,山上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得督促他们抓紧时间,加快我们的行动,以免夜长梦多。 “属下正要向您禀报此事。”下属顿时汗颜,结结巴巴的道:“山里那边传消息来说......说是人手不够,需要您再想办法送一些上去......” 说完,他低垂着头,不敢直视戚铭那阴鸷的目光,额头上已有细密的汗珠渗出,后背的衣衫也因紧张而微微湿透。 戚铭冷笑了一声,眯起眼,语调陡然转冷:“之前不是借着水患之事,刚送上去大量一批?” “怎会还不够?” 下属心头一梗,小心翼翼的道:“二爷,正是因为上次送过去了大量的年轻壮丁,山里原本就不多的女子数量,一下就显得更稀少了......” “再者,上次送去的女子,大多来与水患之地的淳朴村民,有些过于保守,烈性,那群山野莽夫也不是懂得怜香惜玉的,半数已经折在他们手里了......” “如今人多肉少,听闻数十个男子共用一个女子,他们经常为了争抢女人,打的头破血流。” “怕是再这样下去,会影响咱们计划的进程” “吴统领那边让您再想想办法,送一批女子上去......” 说完,下属怀着忐忑的心情悄悄打量着戚铭脸上神情。 果然,戚铭的面色瞬间阴沉的可怕,一双精明的眼眸里满是阴鸷,咬牙切齿语气:“一群无用粗鄙的莽夫,没有女人一天都活不了是吗?” 下属战战兢兢,后背已经有汗意,只得硬着头皮劝慰道:“二爷,山里都是男子,又都正值壮年,大家没日没夜的干活,难免是需要发泄消遣一下的。” “眼下正是紧要关头,您......” 戚铭紧皱了眉头,他又何尝不知如今正是紧要关头,他们必须抓紧时机,先发制人,打京城那边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正是需要那群山野莽夫干活的时候,马虎不得。 一想到自己的大计,戚铭弯了弯唇,嘴角的笑容阴冷:“罢了,不就是女人,他们想要,我给他们送上去便是。” 外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在夜色深沉之际,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缓缓驶入了临州城内。 姬无渊的身份和踪迹不能暴露,于是便安置在了郊外一处三进三出的隐秘院子里。 他与江晚棠刚到不久,谢之宴和陆今安等人便也赶了过来。 江晚棠看着风尘仆仆赶来的两人,谢之宴神色一贯的淡漠,在看到她时,微微颔首,而后径直走向了一旁的姬无渊。 当江晚棠的目光,落到他身后面容憔悴不堪的陆今安时,怔了怔,到嘴的斥责,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几人商议要事,也没有避着江晚棠。 加之,一路上,姬无渊也差不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大致同江晚棠讲了一遍,除却白微微部分。 倒也不是姬无渊故意不提,纯粹是厌恶,自动忽略。 是以,他们在商讨着什么,江晚棠一听便知。 她坐在一旁,一边喝着热茶,一边不动声色的听着几人的谈话,热气腾腾的茶香萦绕在鼻尖...... 谢之宴调查秦婆婆孙女失踪一事时,发现,此次江南水患伤亡人数并不多,但失踪人数却是触目惊心,且失踪的人数最多的便是青壮年男子,其次便是妙龄女子。 而那位秦婆婆的孙女就是其中之一。 历年来水患再严重,也是老弱病残伤亡居多,不可能出现这么大量的青壮年消失一情况。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第238章 风月楼 谢之宴说完,脸上的表情颇为凝重。 姬无渊皱了皱眉,摩挲着手上的墨玉扳指,眸底的情绪晦暗不明:“都失踪了?” “附近的各个运输关口查过了吗?” 陆今安点了点头,脸上的倦容明显:“都查过了,无异样。” 江晚棠听得认真,眸底闪着复杂的神色,数百号人一起失踪,怎么听都有些诡异。 不多时,暗卫首领飞羽进来禀报,说是手底下的人根据云裳姑娘留下来的线索标记,已经找到了她,正在带过来的路上。 江晚棠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喜,她站起身来,急切地问道:“她怎么样?可有受伤?” 陆今安黯然的眸色骤亮,急切期盼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飞羽,双手紧握成拳,隐隐颤抖着。 谢之宴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 飞羽顶着一众目光,赶忙回道:“回娘娘,属下得到的消息是云裳姑娘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 江晚棠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暗卫便带着失踪几日的云裳出现在了小院中。 云裳的模样略显狼狈,原本整洁的衣衫如今满是褶皱和泥污,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有神,在看到江晚棠的瞬间,激动的眼泪夺眶而出。 “姐姐...” 江晚棠急忙起身迎了出去,一把将云裳拥入怀中,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没事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陆今安见状就要上前,被谢之宴拽住了手臂,只得作罢。 姬无渊看了看江晚棠,又看一眼一身脏兮兮的云裳,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他开口,沉声道:“去将随行太医带过来。” 江晚棠闻言当即反应过来,立马松开了云裳,上下仔细打量起来她有没有受伤。 确认了云裳无碍后,又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要不要先去梳洗之类的关切话语。 云裳笑着摇头,反过来安抚她道:“姐姐放心,我没事的。” “是云裳让你们担心了。” 说着,她朝着江晚棠身后的几人,一一行礼,致歉。 江晚棠拉着她的手,便要带她先去休息,云裳扯了扯她的手,道:“姐姐,先等等。” “眼下,我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告诉你们...” 江晚棠看出了她眼底的几分凝重和肃然。 她敛了敛眉,意识到了什么,说:“好。” “咱们进屋说。” 而后,她便拉着云裳的手,朝着屋内走去。 进屋后,云裳便将自己这几日的行踪和发现的事情,事无巨细的都一一说了出来。 三日前,她去集市上想买一些丝线和布料为江晚棠做几件亵衣,却碰巧发现了在常州出没的戚铭,因她在陆今安口中得知过戚家叛党皆葬身长岭山之事,发觉不对便想去通风报信。 结果看见戚铭一行人像是急着出城,于是来不及报信便跟了上去。 他们伪装成运送赈灾粮食蔬菜的农夫,破旧的草帽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大半张脸,粗糙的麻衣上满是补丁和污渍,乍一看与普通的劳作之人无异。 一共有十几辆运送的板车,云裳便藏在他们其中一辆装菜的板车内,一路来到了临州。 她知道自己消失后,大家定会急着寻找她,一路上有机会便悄悄扔出一些随身物品,留做线索。 而这些板车最终在入夜的时候,都悄悄进了临州城内最大的青楼,风月楼。 他们从后门,进入了风月楼的后院。 后半夜,云裳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从板车的货物里面爬了出来。 风月楼是青楼,而云裳以前恰巧在青楼待过,她最了解青楼里躲哪最安全。 就这样,她在青楼里面躲了两日,刚找到机会溜出来便遇上了姬无渊派去寻找她的暗卫。 江晚棠,姬无渊等人听闻,脸色复杂不一。 江晚棠拍了拍云裳的江晚棠,缓缓开口道:“你有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 云裳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他们很少说话,我躲藏的地方离得远,听不真切。” “只是在风月楼后,隐隐约约的,好像听到他们嘴里在说什么山,但是没听清楚具体是什么山...” 姬无渊摸着自己手指上的墨玉扳指,一贯淡漠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谢之宴蹙了蹙眉,语气意味不明呢喃:“风月楼?山?” 陆今安的注意力全在云裳身上,从她出现开始,目光就一直紧盯着云裳,像是生怕她会再次消失一般。 他不得不承认,如今的云裳,同他当年养的那个温婉如水的小姑娘确实是不一样了。 她聪慧,坚韧,果敢,像极了...... 嗯,像极了几分江晚棠。 陆今安突然觉得,像江晚棠也没什么不好,不过就是性子野了点。 屋内,突然陷入一片安静,像是都陷入了沉思。 许久,姬无渊将暗卫首领飞羽唤了进来。 他开口,声音清淡如雾,波澜不惊:“派人去查一查各处关口每日运送物品的车辆,即刻就去。” 暗卫首领领命离开。 谢之宴收回思绪,抬眸看向了姬无渊。 多年默契,一个眼神,彼此心知肚明。 这件事,比他们想的更加复杂。 而后,江晚棠便带着疲累的云裳下去休息了。 云裳走后,陆今安便也马不停蹄的出去执行谢之宴交给他的公务了。 他们走后,屋内便只剩姬无渊和谢之宴两人。 谢之宴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你的伤...应当好生静养才是。” 姬无渊拿起面前的茶盏,他微微吹开漂浮在茶水上的茶叶,漫不经心的道:“无碍,你身上的毒解了?” “晚会让太医再瞧瞧...” 谢之宴弯了弯唇,不在意的道:“好得差不多了,不碍事。” “对于此次南月国之事,你怎么看?” 第239章 私造兵器 姬无渊嗤笑了声,很散漫的笑意,眉眼间带着点讽刺:“哼,区区南月国也敢挑衅我泱泱大盛?” “一个跳梁小丑,搭上了一个丧家之犬......” “呵,有意思。” 谢之宴脸上的笑容收敛,脸色也正色了不少:“可南月国敢这样冒险,必定是有什么筹码在手上。” 说完,他顿了顿,补充道:“与戚家藏着的秘密有关...” 姬无渊淡淡的“嗯”了一声,他慵懒地靠在椅子上,面色毫无波澜:“南月国处于南境边陲地带,资源匮乏,铜铁尤甚。” “他们若想挑起事端,兵器军备便是首要难题。” “可他们如今这般有恃无恐,要么是找到了新的资源供给,要么就是有了足以弥补兵器劣势的倚仗。” “但不论是哪种情况,都必定与戚家藏着的东西有关。” 谢之宴点了点头,想法颇为认同:“我怀疑戚家藏着的秘密,便是在江南一带暗中私造兵器,从而与南月国狼狈为奸。” “这样一来,那些离奇失踪的青壮男丁,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姬无渊微微眯眼,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片刻后,他缓缓开口:“恐怕没这么简单...” “我已下令派人暗中去探寻这一带的深山,到底是什么,很快便会有结果” 谢之宴喝茶的动作一顿,瞳孔微沉,难掩诧异:“你的意思是......” 姬无渊扯了扯唇,凤眼的眸色幽沉,颜色深不见底。 ........ 翌日一早,江晚棠起身后,发现姬无渊,谢之宴等人都不在,她乔装了一番,便要出门。 云裳猜到她要去风月楼,不放心她,死活都要跟着。 两人偷偷从后门溜出去,被突然出现的姬无渊抓了个正着。 后者笑了笑,眼神意味不明的看着江晚棠:“棠儿,这是想去哪?” 他的声音温柔低沉而富有磁性,却让江婉棠的心猛地一紧。 姬无渊原本就是一个气场很强的男人,哪怕他平日里待自己再怎么温柔纵容。 在他出现的那一刻,江晚棠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受到了一些压迫感。 她强装镇定,笑着道:“院中无聊,出去走走...” 姬无渊走到江晚棠面前,抬手抚了抚她乔装后的面容,让她看着自己。 而后,他眼底的笑意加深,轻声问她:“再问棠儿一遍,是想去哪里?” 江晚棠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想说只是出去走走。 姬无渊松开了手,再度开口,声音比方才低了好几度:“棠儿,想清楚再回答。” “我要听实话。” 江晚棠心中一滞,垂下眸,说:“好...” 紧接着便将自己想去临州城内看看的想法一五一十都说了,姬无渊抬手漫不经心的梳拢着她的头发。 等到江晚棠说完,他亲了亲她的额头,缓缓开口:“棠儿是想去调查戚铭?” 江晚棠怔了怔,几分诧然的看着姬无渊,她刚刚话语里似乎没表现出来吧? 而后,她愣了好半晌才回答:“也不全是...” 承认不可能完全承认的,半真半假才好蒙混过关。 “嗯,我知道了。”姬无渊揉着她的头,淡淡道。 就这?! 就一句他知道了?! 江晚棠刚想好的措辞,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那......” 姬无渊笑笑,看着她的眼睛,回答的认真:“棠儿想去便去,我不会再拘着你了。” “但是有一点,棠儿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一旦有危险便呼叫暗卫。” “还有一点,棠儿日后想做什么,大可以直接同我讲。” “只要不是太危险,太过分,我都会满足你的。” 江晚棠怔了怔,听着他认真纵容的话语,感觉心底的防备似乎像是卸下了不少。 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在院外为你准备好了马车...”姬无渊说到这里,弯身抱着她,语调放的很轻:“棠儿早去早回,我在这里等你。” 江晚棠回抱了抱他,说:“好。” 而后,江晚棠便带着云裳出发去了临州城内。 两人离开没多久,谢之宴和陆今安便回来了,带着一个大箱子。 昨夜,姬无渊下令彻查各个通往南境的关口,果然在一队运送粮食的车队里,发现了大量暗藏的兵器。 手底下的人不敢打草惊蛇,便派人前去禀告了陆今安。 陆今安不敢耽搁,忙通知谢之宴后带着其中暗中扣下的一箱兵器,过来禀告。 箱子打开,寒光四射,里面的兵器制作精良,刀刃锋利无比,在阳光的映照下仿佛散发着冰冷的光芒。 姬无渊皱了皱眉,拿起其中一柄长剑,砍向了一旁的假山石壁,石头顿时四分五裂开来。 很明显,这批兵器用材,制作,皆属精良,丝毫不亚于军中所用的兵器。 这样的兵器,绝非是普通的材料,制作工坊能打造出来的,也绝非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这其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戚家通敌叛国,包藏祸心已久。 姬无渊冷笑了一声,原本深邃的眸子如今寒意森森,满满的肃杀之意:“戚家藏得可真够深啊...” 他的声音低沉,如一记重锤般敲在在场的几人心中。 谢之宴皱了皱眉,眼睛像是凝着黑冰,面沉如水。 彼时,另一边,江晚棠和云裳来到风月楼的时候,门外张贴告示的地方挤满了人驻足观看。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嘈杂的声音如同嗡嗡作响的蜂群。 江晚棠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她拉着云裳的手,费力地穿过人群,挤到告示前。 只见那告示上写着,明日风月楼将会举行花魁大赛,广招花娘,重金诚邀各路佳丽前来参加。 江晚棠清冷的眸中掠过一丝复杂之色,淡淡低了眼帘,带着云裳退了出去。 两人去了风月楼对面的酒楼,找了个能看到风月楼后门的雅间位置。 两人落座后,云裳看着对面的风月楼,疑惑道:“奇怪,我在风月楼躲了两日,里面并不缺花娘啊?” “举办花魁大赛可以理解,可为何还要广招花娘?” 第240章 幌子 江晚棠倒茶的动作顿了顿,然瞳孔微沉,她将茶壶放下,抬眸看向对面风月楼的方向,眼神复杂。 在云裳手托着下巴,微微皱眉沉思之际,听到江晚棠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 她说:“或许这花魁大赛只是个幌子,背后其实另有目的。” 云裳一愣,睁大了眼眸看向江晚棠:“姐姐,你是说...” 江晚棠摇了摇头,眸底的神色晦暗不明:“我也不确定。” “你在里面躲藏之时,可曾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比如陌生的面孔频繁出入,或者是一些被看守得很严密的地方......” 听江晚棠这么一说,云裳在脑海中仔细回想了一遍那两日在风月楼的经历。 思忖片刻后,她开口道:“当时我害怕被人发现,只敢在隐蔽处躲藏,不过倒是有几次听到那些龟奴小声嘀咕,好像提到了什么特殊的客人,要好好准备。” “但在青楼里‘特殊’的客人常有,于是我也并没放在心上。” “还有一点,里面顶楼的楼阁好似不对外开放,我没见到有人往楼顶去。” 说到此处,云裳顿了顿,又道:“姐姐,这些算是异常之处吗?” 江晚棠看向窗外,眼神一凛:“若是这风月楼背后与戚铭有关,那便是不简单。” “我怀疑,这风月楼与那些在水患中失踪的年轻女子有关。” 云裳闻言,瞳孔猛的放大,好半天才找回语言功能:“那他们招花娘岂不就是为了......” 剩下的话,云裳不忍说出口。 她在青楼待过好几年,对于里面的那些腌臜之事,最清楚不过。 云裳瞳孔颤了颤:“姐姐,那些流落风尘的女子,已经够可怜了...” “我们有什么办法救救她们吗?” 她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一双清丽的美眸中满是愤然。 江晚棠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你放心,一切都交给我。” “戚家的畜生,都该死。” 云裳看着江晚棠,鲜少有的鼻酸,连声音染上了哽咽:“可是,我不想姐姐冒险。” “云裳本就是青楼出身,明天让我去参加花魁比赛再合适不过了。” “届时,我混进风月楼做内应,暗中打探消息......” 江晚棠刚要反驳,云裳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目光炯炯,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道:“姐姐,当初多亏是你救了我,云裳才能有今日。 “但是,现在云裳也想尽自己一点微薄之力,去帮助那些和我当初一样,在命运的泥沼中受尽苦难,苦苦挣扎的女子。” 江晚棠沉默的看着她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她很明白,那是一种从苦难中磨砺出的共情与勇气。 见江晚棠迟迟不说话,云裳紧紧地握着她的的手,手心里有轻微的汗湿,动作却透着一股坚毅的决心。 她目光温柔的看着江晚棠,弯唇笑了笑:“姐姐,我知道你担心我...” “但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凌的弱女子了,这段时日,跟着姐姐我学到的东西太多了,我有办法自保的。” “而且,我最熟悉青楼的环境和里面那些人的弯弯绕绕了,让我去,是最快,最好的办法了。” “姐姐,相信我,成全我,好吗?” 江晚棠看着她微笑的唇角,泛红的眼眸,喉中一片涩然,一个‘好’字梗在唇边,怎么都说不出来。 云裳晃了晃她的手,难得的撒娇姿态:“姐姐,就这一次,以后我都乖乖听你的话。” 江晚棠叹了口气,终是妥协,道:“罢了,就依你这一次。” “切记,一定要先保重自己的安危,不要冒险。” 云裳用力的点了点头,笑着说:“好。” 江晚棠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无奈道:“你啊.....” 两人在雅间守了一下午,都未发现什么异常。 风月楼将明日花魁比赛,重金广招花娘的声势搞得如此浩大,江晚棠直觉没这么简单。 最迟今夜,戚铭一定会有所动作。 是以,江晚棠让暗卫传信回去给姬无渊,说她们今夜不会回去。 夜色一点点深邃下来,像是不知名的暗涌潮汐.... 江晚棠早早的将雅间内的烛火,都熄灭了,一片漆黑。 子夜时分,果然如她预料的一般,有数十辆的运货板车悄悄从隐秘无人的后门方向,进入了风月楼的后院。 车轮压过石板路,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每辆板车都用厚厚的黑色油布遮盖得严严实实,不知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 江晚棠和云裳藏身在隔着一条街道的酒楼雅间内,屏住呼吸,目光紧紧地盯着风月楼后门方向。 为首的那男人将破旧的草帽压得极低,左看右看,那帽檐下的阴影几乎将他的面容完全遮蔽,只偶尔能瞥见一双闪烁着警惕光芒的眼睛。 他的动作极为谨慎,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粗布麻衣,却难掩那股子精悍之气。 在确认周围暂时没有异常后,他朝着身后的人挥了挥手,那人赶忙跑过去示意其他人加快速度。 就在板车尽数入了后院之后,那为首男人的视线突然看向了江晚棠所在的酒楼雅间方向。 江晚棠带着云裳猛得闪身躲了起来,屏住呼吸,好在那男人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江晚棠直觉,此人便是那狡猾多端的戚铭。 江晚棠为避免打草惊蛇,快速带着云裳离开了此地。 两人回到暗卫提前安排好的客栈后,乔装后谢之宴和陆今安两人便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傍晚的时候,江晚棠除了传信于姬无渊,还写了封信给谢之宴,将她与云裳的计划告知了于他。 后续计划的进行,少不了他们大理寺的配合。 谢之宴与陆今安两人端坐在客栈的雅间内,脸色都算不得好看,看起来应是等了好一会了。 尤其是陆今安,一张本是清俊的脸,黑得能滴出水来。 在云裳随江晚棠出现的那一刻,先是直接向江晚棠请罪,而后强势的拽住云裳的手腕,将人拽去了隔壁的雅间........ 第241章 陛下知道吗? 江晚棠挑了挑眉,并没有阻拦。 反正有她在,谅陆今安也不敢欺负云裳。 果然,没多久,隔壁的雅间内便发出了激烈的争执声,毫无意外的,吃瘪的都是陆今安。 云裳气势逼人,将陆今安逼得哑口无言... 江晚棠闻声,眼尾微微向上挑,染上了几分骄傲之色。 她缓缓走到谢之宴对面的木椅前落座,客套道:“谢大人来得挺快啊!” 谢之宴把玩着手中的杯盏,似笑非笑看着她,眉眼间藏着冷意:“你这小丫鬟性子倒是越发随了你。” “是吗?”江晚棠弯了弯唇,一双桃花眼弧光流泻,一瞬间笑意蔓延开来:“我怎么听着,谢大人这话好似不像是什么好话呢?” 谢之宴没说话。 他眸色深深的看着注视着江晚棠,漆黑的瞳孔里,颜色深不见底。 许久,他开口,声音带着低微的叹息:“一定要这样做吗?” 江晚棠听着谢之宴的诘问,突然轻轻笑了。 “谢大人心里应当比谁都清楚,这是目前最快,最好的办法。” 谢之宴捏着杯盏的手陡然收紧...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他深吸一口气,俊美的面容寒凉,语气生了几分冷意:“你压根就...没打算让你那丫鬟去的吧?” “明日,你是要自己去风月楼参加花魁竞选,对吗?” 江晚棠浅浅的品着茶,闻言,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 她浅笑盈盈,眉眼弯弯的,衬得眼角那颗泪痣越发活色生香,语调却是揶揄:“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谢大人的火眼金睛呐...” “谢大人莫不真是老狐狸成了精?” 谢之宴额角跳了跳,表情愈发隐忍。 他咬了咬牙,笑容透着股寒气,一字一顿:“江晚棠,我没在同你开玩笑。” “我知道啊。”江晚棠的笑意更加灿烂,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谢之宴是真的有一瞬间被他呛得喘不过气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忍耐的闭了闭眼,道:“陛下知道吗?” “你的计划,陛下知道吗?”说完,谢之宴又重复了一遍。 江晚棠随意的笑了笑:“你说呢?” 谢之宴面沉如水,被噎得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江晚棠...” “你是真的...”谢之宴冷冷的看着她,终是咬牙切齿的笑笑:“真的一点都不怕被陛下发现,捉到你的狐狸尾巴啊...” 江晚棠桃花眼弯成好看的弧度,薄唇微挑,用不紧不慢的语气说:“不是还有谢大人你吗?” “你未免太看得起谢某了。”谢之宴依旧冷着一张脸,语气不善的道。 江晚棠眉眼深深弯起,笑意璨璨,眼角的泪痣妖冶鲜活,狐狸精似的摄人心魄:“我相信谢大人...可以的。” 谢之宴心口一滞,无话可说。 江晚棠笑了笑,从木椅上起身,懒洋洋的道:“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后面的计划就拜托谢大人了。” 说罢,便朝着雅间外走去。 谢之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手中的茶盏握紧了几分。 “江晚棠...”谢之宴眼底的冷意已经收敛,变成了浓烈的复杂之色,他将声音放得更轻,像是某种晦涩的隐喻:“尾巴要藏好......” “还有,保护好自己。” 江晚棠笑了笑,说:“好。” 随后,脚步未停的走了出去。 伴随着江晚棠的离开,一声细微的碎裂声在雅间内响起...... 谢之宴神情漠然的低下头,手中的杯盏到底不堪重负地碎了。 他的掌心淅淅沥沥都是血,那样浓烈的血色,不及他心中的半分痛楚。 谢之宴垂眸,唇线抿得发白,一贯清冷的眼眸,可是此刻里面却有了无力感。 江晚棠,你就仗着我对你一而再的包庇,肆无忌惮了吗? 可是,我也怕...... 我怕,我藏不住你了。 另一边,江晚棠回到楼上的客房,刚踏入房门,便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异样。 房中有人... 听气息,应当是在床榻方向。 江晚棠的手悄悄摸向腰间的匕首,不动声色的朝着床榻走去。 就在她距离床榻一步之遥时,突然一只强有力的手攥住了她的手臂,那力量大得惊人,如同一道铁箍。 天旋地转之间,江晚棠只觉眼前一闪,整个人就被人压在了榻上。 而在她准备拔出匕首反击的那一刻,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清冽干净的雪松气味夹杂着男人身上特有的禁欲冷清气息。 这味道,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是姬无渊无疑。 还真是...刚念起佛,就来和尚...... 江晚棠动作一滞,停止了挣扎。 果然,下一刻,她被带入了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 紧接着,姬无渊低低哑哑的嗓音落在她的耳畔,他说:“棠儿,是我...” 语中带着一丝疲惫,却又饱含着深深的眷恋。 江晚棠的心猛地一颤,原本握着匕首的手也渐渐松开。 随后,姬无渊一挥手,房中的烛火,便全部亮了起来。 江晚棠诧异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疑惑的道:“你怎么来了?”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告诉我?” 姬无渊单手撑头,姿态慵懒的侧躺在床榻上,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江晚棠。 他笑了笑,散漫温柔的语调:“棠儿没空回来见我,便只能我亲自来找棠儿了。” 不知怎的,江晚棠从他这番话语中,听出了几分幽怨的意味。 江晚棠识相的凑过去,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腹。 若不是她刚见过谢之宴,都要怀疑是不是他偷偷报信,让姬无渊来的。 不然,怎么这么巧。 想起自己明日的计划,江晚棠眼眸暗了暗。 她将脸埋在他的怀中,声音小小的,试探性的问道:“阿渊,不是说不能轻易出现在城中吗?” “万一被那些人,发觉到你的踪迹怎么办?” 第242章 是姐妹,是知己 姬无渊垂眸,看着埋首在自己怀中的江晚棠,眼神柔和,抬手轻轻抚摸着她弧度很好看的头顶。 他说:“棠儿放心,我是趁着夜色过来的,敛了踪迹。” “不会有人发现。” 江晚棠听完,又问:“那...你是要住在这里吗?” “嗯。”姬无渊眸光暗了暗,似笑非笑的道:“怎么,听起来棠儿好似不太想让我住在这?” “分别这么久,棠儿一点都不想我吗?” 江晚棠顿觉有些心虚,抱紧了他,说:“想。” 而后又解释道:“我只是担心阿渊的安危。” 姬无渊轻笑出声,放柔了语气:“傻棠儿...” “我天不亮就会离开。” “明日我要出去一趟,不知道夜里还能不能得及赶回来陪棠儿睡觉,所以就今晚趁夜过来陪你了。” 靠在他怀中的江晚棠眨了眨眼,眼眸骤亮。 姬无渊明日要离开? 这不是天助她也? 江晚棠埋首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乖巧的点了点头,轻声道:“好,我等阿渊回来。” 姬无渊抱紧了怀中的小姑娘,眼神愈发柔和,手上动作轻柔的拍抚着她的后背,语气温柔的不像话:“睡吧。” 说完,低头轻轻吻了她的眉心。 许是姬无渊身上熟悉的冷凝干净气息,许是白日折腾得太累,没一会儿,江晚棠便熟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如金色的丝线,轻轻穿过轻薄的晨雾,温柔地洒在世间万物上,鸟儿欢快的啼鸣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江晚棠一大早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姬无渊的身影。 她快速起身,去她隔壁的客房寻云裳。 刚推开门,便瞧见已经盛装打扮好的云裳端坐在铜镜前,额间花钿的最后一笔勾勒完,她将手中的簪笔放下,回眸冲着江晚棠温柔一笑,甜甜道:“姐姐,你来了...” “好看吗?”云裳歪着头,俏皮的笑了笑。 红色的云烟绫罗张扬漂亮,配着极艳的妆容,眼尾到太阳穴的位置点缀着一朵艳丽的牡丹花,栩栩如生。 她气质温婉如水,容貌昳丽,本是江南独有的绝色美人。 此刻,盛装华裙,风姿天成,绝色倾城...... 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江晚棠想起这一世在红颜苑,初见她时,她在高台上穿着妖冶的红色衣裳,鼓乐声响起,衣裙翻飞,翩翩起舞,仿佛一只血红色的蝴蝶,如墨的长发随风飞扬...... 彼时,故人重逢,她站在高处,闪耀又夺目。 她心道,云裳,这一次,你干干净净的活着。 再也不要跌落了...... 江晚棠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云裳,眼睫不可避免的颤了颤。 许久,她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眸里,含着笑意,认真的道了一句:“好看。” 随后,江晚棠敛了思绪,叫小二传了早膳过来。 两人简单的用过早膳,正要起身出门之际,云裳的身子软软的往后倒去。 江晚棠早有预料般的伸手扶住了她的后背,将她搀扶到了屋内的床榻上。 云裳弱弱的唤了一句:“姐姐...” 随后,便晕了过去。 江晚棠静静地看着云裳的面容,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她伸出手,轻轻地为云裳捋了捋额前的碎发。 “傻丫头,说好了是一辈子的姐妹。” “不只是姐妹,还是毕生知己。” “你既叫我一声姐姐,做姐姐的又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冒险?” 姐姐又如何能忍心让你再去经历一遍,去想起那惨不忍睹的过去和好不容易摆脱的阴影? “云裳,这一次,你要干干净净的,好好活着.....” 江晚棠的声音很轻,轻得如同微风拂过湖面,却又饱含着浓烈的情绪。 说完,她起身,为云裳盖好被子,又在床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便要转身离开。 却在转身的时刻,感受到了一阵头晕目眩袭来... 江晚棠猛地意识到什么,瞳孔猛地一震,不可置信的回眸... 却见榻上的云裳,已经睁开眼眸,坐起了身来。 她眼眶泛红,如往常一般温柔含笑的看着自己,柔声道:“姐姐...” “云裳在青楼长大,下药这块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更熟练了,我又怎会不知你想要做什么?” “姐姐,谢谢你...” 谢谢你,救我于水火; 谢谢你,将我拉出黑暗; 也谢谢你,让我有了你这个姐姐,有了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姐姐本就该是高悬在天边洁白皎月,如何能沾染青楼这般肮脏污秽之地?” “我要姐姐永远高高在上,永远纤尘不染...” 江晚棠眼中满是焦急,嘴唇微微颤抖着,踉跄了几步,眼看就要倒下。 云裳见状将她扶到了床榻上,后者紧紧抓住她的手臂,眼眸通红,摇着头,咬牙硬撑道:“云裳,别,不要去......” 江晚棠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她的眼神中满是惊痛和慌乱。 云裳始终微笑着看她,眼眶通红,语气温柔而坚定:“姐姐,说好了,就这一次,以后我都乖乖听你的话。” 江晚棠摇着头,眼眸里是无法接受的哀痛。 随着药效上来,她的眼皮越来越重,手上也渐渐失了力气。 云裳将她攥着自己手臂的手放下,用很轻很温柔的声音道:“姐姐,对不起...” “能遇到你,云裳此生足矣。” 说完,云裳便转身向外走去。 类似的话,江晚棠在上一世也听到过。 那次,是在云裳临死的时候...... 江晚棠在阖眼之际,看着云裳离开的背影,眼角两行清泪滑落........ 第243章 雾冥山 谢之宴与陆今安站在楼下等候,两人的脸上都看不出什么情绪。 直到一抹红色纤细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两人不约而同的抬眸望去。 红衣如血,青丝似锦,身姿窈窕婀娜...... 当云裳的精致艳丽的面容出现在谢之宴与陆今安的视线中时,两人皆是不同程度的瞳孔一震,面色诧异。 谢之宴惊讶的是,出现的人竟然是云裳,而不是江晚棠。 而陆今安震惊的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云裳,妩媚妖娆,艳丽无双。 在他印象里的云裳,一直都是温婉良善,温温柔柔的。 似乎当初在红颜苑所了解到的花魁云裳,在这一刻有了具象化。 亲眼目睹,远比道听途说,要来的更为震撼人心。 陆今安双手紧握成拳,眼底一抹红意瞬间蔓延开来了。 他不自觉的上前两步,千言万语梗在喉间,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而云裳直接越过了他,径直走向了他身后的谢之宴,微微福身,道:“大人,姐姐已经睡下了,我们出发吧。” 谢之宴礼貌颔首,眸色深深的看着她:“她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去冒险。” 他一夜未眠,眼尾透着浅淡的红,只是这微微的疲倦感并不折损他的清雅俊美,反而多了几分野性韵味。 云裳顿了顿,轻声道:“可是...我也不想姐姐以身犯险。” “这是云裳自己的选择。” “走吧,谢大人...” 话落,她弯了弯唇,笑容妩媚动人,轻易的就恍了人心神。 在那么恍惚的一瞬间,谢之宴好似在她身上看到了几分江晚棠的影子。 此刻,谢之宴终于能明白,为何在江晚棠心里,云裳会那么重要。 因为她们的眼睛,他们的心地...一样的干净善良。 同样的命途多舛,虽是弱女子,却心性坚韧,顽强不屈,心怀道义... 本质上,她们是属于一类人。 而能做到像她们这般的女子,这世间本就少有。 “好。”谢之宴沉声道。 风月楼内。 整座楼内,宛如一片喧嚣的乐土,处处弥漫着醉人的气息。 台上,各色花娘们翩翩起舞,花枝招展,目不暇接。 台下,早已是人山人海,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直到云裳上台的那刻,在场所有人都沉浸了下来。 仿佛只要她站在那,都不用比试,就已然是他们心目中美艳不花魁该有的样子。 台上的美人,火红的身影窈窕婀娜,脸上始终挂着一抹颠倒众生的媚笑,明明是灵动温婉的长相,一颦一笑却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魅色... 云裳一袭红衣,额点花钿,鬓边牡丹,身姿曼妙,活色生香,她手拿着一把琵琶,袅袅娜娜走到台上,长袖一甩,翩然起舞,舞姿轻灵,步步生莲,红衣翩跹若一只堕入凡尘的精魅,最媚,也最美。 她动作无一不优美,无一不动人,美艳得咄咄逼人,活色生香得直教人看得目不转睛。 琴弦愈发紧绷,曲子进入最高潮,听得人呼吸都不由提了起来。 云裳的舞步也随着飞速跳转起来,在空中勾勒出灵动飘逸的残影...... 衣裙翻飞,仿佛一只血红色的蝴蝶,迎火展翅飞扬,如墨的长发随风飞扬,又岂是震撼二字可以形容。 暗中的陆今安,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台上的惊艳的云裳,双手紧握的拳头在颤抖,一双眼眸里已是猩红一片。 他亲眼看着他的云裳,在青楼里游刃有余,从善如流的面对各色男人,又亲眼看着她在台上跳舞的模样... 陆今安此刻清楚的意识到,沦落青楼的那些年,他娇养的小姑娘,到底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经历着什么样的痛苦挣扎。 他的心脏像是被锋利的锉刀来回锉着,锐利而深刻,血淋淋的一片,连带着他的每一根神经都绞痛起来。 心好痛... 怎么能这么痛? 生不如死,痛不欲生,大抵就是这种感受了吧...... 也是直到此刻,陆今安才清楚彻底的明白,那个很单纯,很善良,会甜甜唤他一声“陆哥哥”的小阿云,早就被陆府的那些人葬送了... 他的手捂着胸口,一点点按压着心脏的位置,目不转睛看着台上的云裳,神色痛苦,嘴里一字一顿,低声呢喃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念到最后,已是不自觉的声音哽咽,泪流满面。 “对不起......对不起......” 台下的欢呼声、喝彩声、掌声交织在一起,如同雷鸣般在空气中回荡...... 客栈里,江晚棠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昏暗了下来。 她睁眼的一瞬猛地想起了什么,快速起身往楼下跑去。 刚下楼,就遇上了在负手而立在那等候的谢之宴。 江晚棠快步上前,语气急切:“云裳在哪?” 谢之宴转过身来,看着眼前面色焦急的江晚棠,眸色深暗,是繁沉的复杂情绪。 他没说话,似是不知该如何说。 逼窒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如同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江晚棠看着谢之宴复杂深暗的眼神,一颗心脏,猛得下沉。 她知道,云裳出事了...... 江晚棠没再等他的回答,直接抬步往外走去。 他不说,她便自己去寻。 谢之宴早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他闭了闭眼,沉声道:“我带你过去。” 一个时辰后,谢之宴将她带到了临州城外的一处深山脚下。 那深山宛如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恐怖气息,四周雾气弥漫,浓稠得如同实质,丝丝缕缕地缠绕在树木之间,阴森可怖... 江晚棠光是站在山脚下,便感觉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而上,仿佛无数冰冷的触手正沿着她的双腿攀爬。 又好似一个身形巨大的幽灵,正阴森地俯瞰着她。 江晚棠突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目光看向了一旁面色凝重的谢之宴。 后者眸色微敛,淡淡开口:“此山名为雾冥山,当地人称之为幽冥山,鬼山。” “是整个江南最为神秘恐怖的存在,传闻进去的人,无一例外,都再未出来过...” 说到此处,谢之宴顿了顿,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愈发低沉:“云裳最后留下的线索标记,便是在这处山脚下......” 第244章 别冲动 江晚棠听见这话,眼底清晰可见的红意蔓延开来。 她听懂了谢之宴的话外之音,云裳就在这处深山里。 而能让谢之宴他们都束手无策的,便说明这处鬼山并非浪得虚名。 江晚棠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声音冷静到叫人觉得可怕:“风月楼的人呢?” 可偏偏她越是这样寻常的冷静,谢之宴便越是觉得不安,心慌。 他目光注视着向江晚棠,眸色渐沉:“陆今安察觉到不对,带人过去的时候,已是人去楼空。” “留下没走的几个人,也是什么都不知情的...” 江晚棠没说话,眼底却染上了阴郁。 随着夜色越深,山里的雾气变得愈发浓稠,像极了是一头阴森恐怖的巨兽觉醒,正慢慢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江晚棠弯了弯唇,嘴角的笑意冰冷:“那我倒要去看看,这山里藏着的究竟是人,还是鬼?” “你别冲动!” 谢之宴心脏骤紧,他最担心的还是来了。 “今日派上去的人,全部无一生还,就连在山脚下探查的人,亦是消失的消失,遇难的遇难...” 说着,他闭了闭眼,一字一顿:“无一幸免。” 江晚棠没什么反应,就好像没有听见一般。 谢之宴见状,便只能继续劝阻道:“陆今安便是不顾劝阻,进去了便再没踪迹。” “这些人的身上都带有防瘴毒,防毒虫之类的药物,还有信号弹,准备齐全。” “可却没有一人出来,甚至连一个释放信号弹的人都没有。” “江晚棠,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江晚棠不在意的笑笑:“我知道。” “可那又如何?” “我是去救人的,又不是去送死的。” “倘若里面的东西,真如传闻中的那边厉害,我不幸身死,那便是命了。” “姐妹一场,最后能死在一起...也好。” 最后一句话,让谢之宴喉间的血气翻涌。 而后,江晚棠便举步朝着眼前阴森可怖的深山老林走去,目光坚定,带着几分决然。 走出没几步,谢之宴出现在她的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眸色晦暗沉沉的看着眼前的江晚棠,嗓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冷沉如冰:“江晚棠...” “你冷静一点。” 江晚棠却是笑了笑,冷淡道:“我很冷静,比任何时刻都要冷静。” “云裳在里面凶多吉少,多耽搁一刻,便多一份的危险,还请谢大人让开。” 谢之宴心头一刺,眉眼沾了点偏执和戾气,眼尾浮现出一抹红意。 他沉默良久,突然幽幽道:“陛下呢?” “陛下你也不在意了吗?” 江晚棠刚迈出的脚步顿住,抬眸看向了谢之宴。 后者见状,继续道:“在你醒来前,刚收到消息,陛下外出受了重伤,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你...不去看看他吗?” 江晚棠顿了顿,那漂亮妩媚的桃花眸里,情绪寡淡,她一字一顿的道:“不去了...” “他身边有龙影卫,有暗卫,还有你们这许多人。” “可是云裳,她只有我了......” 第245章 山神娶妻 话落,谢之宴依旧拦在江晚棠面前,不肯退让。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江晚棠皱了皱眉,没有说话,举步绕道往前走。 手臂被一只手紧紧扣住,江晚棠想要挣开,没有成功。 她回眸,看向谢之宴的眸光染上恼意,语气难掩不耐和愤怒:“谢之宴!” “你到底要做什么?” “江晚棠...”谢之宴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隐隐颤抖,他扣住她手臂的手更用力了一些,道:“进去无异于是在自寻死路,你......”\" “够了,谢大人!”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是我自己要走的路,与你无关,还请放手。” ‘与你无关’四个字,如冰冷锋利的针,很轻易的刺痛了谢之宴的神经,尖锐的疼。 他垂下眉眼,将情绪收敛干净,淡淡的开口道:“若是...我非要管呢?” 江晚棠嗤笑一声,眼神讽刺:“你以为你是我的谁,又凭什么来管我?” 她说完,拼尽全力的挣出了自己的手臂。 谢之宴突然就觉得自己嗓子里像是堵了什么,有种难言的酸涩漫上心头。 他算什么? 在她眼里,他怕是什么都不算。 谢之宴握住的拳头紧了又紧,终是语气艰涩的开口:“我答应了陛下,他不在的时候,要护你周全。” 江晚棠抬眸看向他,冷笑了一声,声音渐冷:“所以呢?” “谢大人,是要如何阻挠我?” “像之前一样将我打晕?” 谢之宴的眼神不自觉带上了一抹痛意和黯然,但是很快就收敛。 “我不会...”他的声音,轻到自己都觉得无力,他说:“我知道,你要做的事,任谁也阻挠不了。” “所以,我同你一起进去......” 这便是谢之宴一直守在客栈内等着江晚棠醒来的原因,他早猜到了她会如此。 既然阻止不了,那便陪她一起。 江晚棠的瞳孔骤紧,看向他,不可思议一般:“你在说什么?” “我没有在说笑...”谢之宴看着她,眸色沉静,话语认真:“保护你,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 江晚棠蹙了蹙眉,眼神也淡漠:“可我不需要。” 说完重复了一句:“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也不需要你这样做。” “你走吧......” 话落,她后退一步,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往山上走去。 谢之宴没有再拦她,身后紧握成拳的手,缓缓垂下... 他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渐渐地,他的眼眸里染上了一抹红意。 片刻后,谢之宴举步跟了上去。 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江晚棠走了没几步,还未进山,便突然听到一声女子的呼救声... 本就是夜里,周遭一片漆黑,那声音在这阴森的深山附近显得格外渗人。 江晚棠脚步一顿,眉头微微皱起,而毫不犹豫的循着那道声音走了过去。 跟在她身后的谢之宴闻声,警惕之心顿起。 这雾冥山周围本就人迹罕至,莫说夜里,便是白日里这方圆十几里也都是无人敢踏足的。 这个时候,这种地方,出现这样的呼救声,实在太过蹊跷。 随着距离拉近,江晚棠隐隐约约看到前方大树后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她快步走了过去,只见那树后一女子跌坐在地,她身着一袭大红色嫁衣,嫁衣的颜色红得刺目,艳丽却又透着无尽的诡异。 女子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肩头,发间插着的金饰歪歪斜斜,有几缕发丝还黏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 看得出来,女子的年纪不大,她脸上的妆容原本应该是喜庆的,但此时却被泪水和泥土弄得斑驳不堪,眼上的铅华晕染开来,宛如两只深陷的黑洞,嘴唇上的胭脂也超出了唇线,就像刚吸食过鲜血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江晚棠只是短暂的怔愣了一瞬,便继续走了过去。 那红衣少女一边呼救,一边用惊恐的眼神看向走来的江晚棠,身体瑟瑟发抖。 江晚棠见状放慢了脚步,柔声道:“姑娘别怕,我也是人...” “姑娘是哪里人,为何大晚上出现在此处?” 然而,那红衣少女还是不停地颤抖着,目光害怕的看着她,没有言语。 江晚棠走向前,在她身前蹲下身,抬手握上了红衣少女的冰凉的手,后者下意识的往后瑟缩。 江晚棠紧紧握住她的手不放,轻声道:“我的手,是热的...” “你感受到了吗?” 红衣少女闻言一怔,随后放松了几分警惕,可依旧盯着江晚棠不说话。 江晚棠叹息了一声,抬手解下了自己头上的束发带,满头青丝如瀑般垂落。 她将束发带递到女子面前,语气中带着一丝安抚:“别害怕,你看,我也是女子。” “我的妹妹在这附近走失了,我是特意来寻她的。” 红衣少女的目光看了看江晚棠的垂落的墨发,又看了看江晚棠的脸,最后落在束发带上,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江晚棠抬手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不要怕,你遇到了什么,不妨跟我说说?” 红衣少女抓紧江晚棠的手,突然大哭了起来:“姐姐,求你,救救我,我才刚及笄,我还不想死啊!” “我...我......” 红衣少女刚刚开口,就因为情绪激动泣不成声。 江晚棠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泪,安慰道:“你不要着急,慢慢说。” 半晌,红衣少女止了哭泣,缓缓道:“我名唤小怜,是这山脚下附近一个村子的村民,几日前村长来到我家说山神要娶妻了,这一批的新娘名额里有我......” “山神娶妻?”江晚棠瞳孔猛缩,心中突然有个毛骨悚然的想法,追问道:“哪里的山神?” 红衣少女愣了愣,伸出手,颤抖着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处深山雾冥山,怯怯的小声道:“就是那里的...那座鬼山。” 说完,她看到突然出现的谢之宴,吓得惊叫出声,忙缩在江晚棠的怀里。 第246章 上山 江晚棠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小怜不怕,他和我是一起的,不是坏人。” 小怜闻言抬起头来,她脸上的慌张淡褪了些。 “你方才说的山神娶妻是怎么回事?”江晚棠柔声问道。 小怜眸光看了看四周,轻声道:“此事说来话长,算是我们这附近的村子里流传已久的习俗,在我尚年幼时,我们这里经常有年轻男子无故消失,后来请来的道士说那山里有山神,是我们触犯了山神。” “村民们惶恐不已,纷纷向那道士询问解决之法,道士在山中设坛做法,折腾了好几日,最后声称得到了山神的旨意,说要平息山神之怒,需每年向山中献上十二名年轻貌美的女子作为山神的妻子,而且不能对外传出去,方能显出对山神的敬重。” “从那以后,每到特定的日子,各村里就会抽签选定哪家的女儿去做祭品,那些被选中的女孩,被选中的女子会在深夜被带到这深山外,只待子时一过,便送进山里,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她们。” 说到这儿,小怜的身体微微颤抖,眼中满是恐惧,“姐姐,我不想死,我不想被山神带走啊!” 江晚棠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愤怒:“这不过是迷信之说,无稽之谈,竟真有人信吗? “不,姐姐,这是真的!之前有不信邪的人想要阻止,可第二天他们就都死了,死状极其恐怖,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有的身体扭曲得不成样子......”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反抗了。” 小怜声音有些哽咽,眼中噙着泪水,抓住江晚的手臂,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而且每次要选新娘的时候,这深山周围就会出现各种诡异的现象,就像现在这样,雾气越来越浓,还会有奇怪的声音。” “自从给山神送新娘后,确实有村子里面这些年来都相安无事,久而久之,大家都十分敬畏山里的山神。” “尤其是此次江南之地四处发大水,都不曾波及我们这里半分,这便更让村民们坚信是山神的庇护。” 江晚棠的眉心越皱越深。 她不相信什么鬼神迷信之说,尤其还是这般荒诞的...... 多半是有人在背后装神弄鬼。 这座雾冥山里,肯定有问题。 联想到戚铭等人,江晚棠抬眸看向身侧不远处的谢之宴,后者同样眼神复杂晦暗的看向了她。 小怜还在自顾自的往下说着:“本来今年已经送过一批新娘上山了,怎么都不会轮到我,家里也给我找好了夫婿,只待这个月及笄,我们就成亲的。” “但是前几日山神又发出指示,需要再送一批新娘上去......” 说着,小怜没忍住,又痛哭了起来:“可是我不想去送死啊......” “说好听点是新娘,送上去不就是祭品了。” 江晚棠的脸色难看极了,一想到那么多无辜的花季少女就这样被葬送在这深山阴谋里,她的心中就燃起了熊熊怒火。 她扶着小怜的肩膀,正色道:“别怕,不会去送死的,姐姐替你去。” 小怜眼眶红了又红,不可置信的看着江晚棠,唇角都在发抖:“可是...我......” 江晚棠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没事的,姐姐不怕,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小怜不禁又哭了起来,哽咽道:“谢谢姐姐。” 而后,江晚棠便在小怜的嘴里了解到,新娘上山是在‘山神’给的特定路口上去,待到深夜子时一过,由家里的男丁牵着往深山里面走,走到‘山神’指定的地方,男丁便要下山,不得多停留半刻。 小怜借口要方便,才趁机逃跑到了此处。 江晚棠与谢之宴听完,两人四目相对,皆是眸光一凛,意识到了这其中的不同寻常。 看来不是不能上山,而是要从特定的上山路口,才能上山。 小怜的出现,无疑给了他们一个巨大的突破口。 江晚棠找了处隐蔽地,快速与小怜互换了衣裳后,将小怜交给了谢之宴,让他暂时给先小怜安排一处安全的住处。 谢之宴深深的看了江晚棠一眼,没说什么,便带着小怜离开了。 江晚棠见他离开,松了一口气,可算将他送走了。 旋即,她便运起轻功,按照小怜说的路线往她逃跑的地方快速赶去。 果然,在走出一段路后,便发现拿着火把正在焦急寻找小怜的村民。 江晚棠带上红盖头,朝着他们走过去。 率先看到她的村民举着火把,高喊道:“找到了!找到了!” 紧接着急匆匆地朝着江晚棠跑过来的,是负责送小怜上山的小怜大哥。 他一把将江晚棠拽过去,骂骂咧咧道:“死丫头,跑哪去方便了,去了这么久?” “要是你再敢乱跑,老子打断你的腿。” 江晚棠闻言,眸中泛起冷意,一把将男子拽着的手抽回来。 男人见状怒道:“嘿你个死丫头,还有小脾气了,找打是不是?” 说着,男人便扬起了手,作势就要打下去。 一旁的村民们见状,忙上前阻拦:“人回来就行,你打她做甚?这可是山神的地盘,万一打出个好歹来,别待会惹山神动怒了。” 男人闻言吓得赶紧双手合十,口中默念:“山神息怒!山神息怒......” 随后带着江晚棠,往其他新娘的等候地走去。 渐渐的,夜色越来越深,夜幕像一块沉重无比的黑色幕布,将整座山林严严实实地笼罩起来。 山间的雾气变得越来越浓稠,它们如同汹涌澎湃的白色潮水,一波一波地在山林间翻滚涌动。 子时一到,十二位盖着红盖头的新娘便由各家兄弟牵着,往远处的雾冥山走去。 当身旁的男人,伸出手臂放在江晚棠手下的时候,江晚棠怔了怔。 这不是方才的男子...... 第247章 孤的好爱妃 小怜的兄长都是直接伸手用力拽她手臂的,明显是个粗人,不可能做出这样有礼的动作。 唯一的可能便是...... 红盖头下,江晚棠眼睫颤了颤,抬头看向了身旁的男人。 对方也垂眸看了过来,耳畔上方传来一道低沉微哑的嗓音,他说:“别怕,是我...” 熟悉的清冷声线,是谢之宴无疑。 江晚棠怔了一瞬,将手轻轻搭在了谢之宴的手臂上,特意压低声问道:“小怜呢?” 谢之宴淡淡道:“放心,已经让人带她下山了。” 就这样,谢之宴带领着一身大红喜服的江晚棠,两人走在队伍的最末尾。 四周的黑暗如墨般浓稠,火把的光芒在这无尽的黑暗面前显得如此微弱,只能照亮眼前一小片地方。 一众人越往山里走,脚下的路愈发崎岖难行,隐藏在落叶下的石块和树根杂多,尽管大家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可还是时不时的有人被绊倒,惊呼出声。 唯有江晚棠一只小手只是轻轻的搭在谢之宴的手臂上,却是在他的牵引下,走得异常稳当。 越往里走,雾气变得更加浓稠,弥漫在每一个角落,模糊了树木、岩石的轮廓,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白色巨墙,吞噬了周围的一切。 那雾气里带着一股刺鼻的寒湿之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了无数冰冷的针,直直地刺向肺部,寒意迅速在身体里蔓延开来... 山林中的声音也变得更加阴森恐怖,风在呼啸,它穿过树林时发出的声音不再是简单的沙沙作响,而是变成了一种类似恶鬼哭嚎的尖啸。 那声音在山谷间来回激荡,如同无数冤魂在凄厉地呼喊,让人的耳膜阵阵刺痛,灵魂随之颤了颤。 偶尔有树枝在这狂风中折断,那清脆的“咔嚓”声在寂静的夜中突兀地响起... 随着众人的深入,周遭的温度越来越低,脚下的土地似乎也变得更加诡谲,时不时有一些软塌塌的触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泥土之下蠢蠢欲动,随时准备破土而出抓住人的脚踝,将人拖入无尽的深渊。 诡异恐怖的气息,不断拉扯着众人紧绷的神经,一群人颤抖着,双腿直打哆嗦的往山里走。 而谢之宴与江晚棠两人始终淡定自若,谢之宴一双漆黑幽深的瞳孔打量着四周的一切环境。 待一行人抵达‘山神’的指定地点时,男丁们留下新娘们,快速往山下跑去。 谢之宴将几个瓶瓶罐罐放到江晚棠的手上,低哑的嗓音落在她的耳畔,带着叮嘱的味道:“这是一些用来解毒的药物,自己藏好。” “我就在这周围,万事小心为上。” “不要冲动......” 江晚棠点了点头,谢之宴看了看她,欲言又止,终是转身离开...... 山林中恶鬼哭嚎般的风声愈发猛烈,像是要将这片山林连根拔起。 待男丁们离开后,被送上来的新娘子们个个吓得失声颤抖,周围的黑暗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她们。 没过多久,江晚棠便听见周围的新娘子们都纷纷倒地的声音,或许是因为她提前吃了谢之宴给的解毒药丸,反应比她们慢了些,轻了些。 江晚棠虽然感受到了不适但还没到晕倒的地步,见她们倒了下去,她便也跟着一起倒下。 渐渐地,头晕的感觉愈发明显,迷迷糊糊中,江晚棠感受到有人靠近,将她们都抬了起来,往更深更高的山林里走去...... 江晚棠闭上了眼眸:云裳别怕,姐姐来寻你了。 ...... 彼时,另一边,身受重伤的姬无渊刚刚赶回郊外的小院中,却发现屋内空荡荡,没有半分江晚棠的身影。 眼看着他的脸色一点点的黑沉了下来,暗卫首领飞羽只得心惊胆颤的上前,单膝跪地。 “陛下...” 姬无渊端坐在桌案前,跪在面前的飞羽,冷着一张吓人的脸,语气明显不耐:“她人呢?” 飞羽心中一颤,咽了口口水,稳住声音,道:“娘娘她...她去了雾冥山......” 前些日子,姬无渊让暗卫们去调查附近的深山,查出的结果其他山都无异样,最诡异的便是雾冥山这座深山老林。 派出去的暗卫,都折在了这座山中。 今日姬无渊冒险在外奔波了一日,便是那日查获的兵器去向有了进展,的确是送往了南月国。 姬无渊命人在送往南月国途中,将那些兵器都掉包了,换成了最差的残次品。 而南月国近日动作频频,像是在预谋着些什么,姬无渊便亲自过去探查了一番。 折腾了一日,旧疾复发的姬无渊还是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就为了早一点看到江晚棠,多陪陪她。 可却在一回来就听到江晚棠去了雾冥山的消息,又惊又气,他直接气得站了起来。 大约是气急攻心,加之内伤复发,姬无渊猛地捂住胸口,竟是直接吐出了一口血。 鲜血溅到了桌案上白色宣纸上,绽放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红梅。 “陛下!” 飞羽惊得上前几步,又被姬无渊一个冷冽的眼神震慑的不敢上前,便只能命人去唤太医过来。 他掌心扣着桌子的边沿,额角密密麻麻的冷汗滴下来。 这时候有暗卫在外面求见,说是贵妃娘娘在常州那段时日的调查有了新的结果。 姬无渊喉结喉结微动,沉声道:“拿过来。” 暗卫说贵妃娘娘在常州那段时日,刻意有人隐了她的踪迹,所以之前暗查了几遍都无异样。 姬无渊垂眸看着信上的内容,之后,眼尾一弯红渐重,猩红骇人。 他冷白的一张脸,脸色难看的吓人,勉强按捺住心中翻天覆地的痛楚。 姬无渊深吸一口气,语气冷彻入骨,一字一顿:“孤的好爱妃,还真是小瞧她了...” “她真是好得很!” 跪在地上的飞羽,身形颤了颤,陛下这语气听起来,怎么都不像是好得很。 倒像是......要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