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世界求生手册》 001 黄历 农历四月廿三,芒种。 屋外下着雨,宁哲走进供奉着蛇神的祠堂,翻开钉在蛇神雕像舌头上的老旧黄历,查看今日吉凶: 【宜:】 【忌:出行、安葬、行丧、祭祀】 “忌出行……今天的规则是不能出门么?”宁哲端详着面前的黄历,将上面的内容牢记于心。 黄历的内容是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生存下去的关键。 这个村子名叫何家村,位于一处四面环山的盆地中央,与世隔绝。整个村子被一条河分割成东西两半,由三座拱桥连接。 何家村的人都信蛇神,家家户户都供着蛇神的画像。蛇神的形象被描绘为一条长着一对弯曲长角的青玉大蛇,一尊樟树根雕的蛇神木像被供奉在村南头的宗族祠堂里,被何家村先人的牌位簇拥着,也就是宁哲现在所在的地方。 蛇神雕像的舌头上钉着一本老旧的黄历,何家村人每天子夜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来到祠堂里翻一页黄历,查看今日吉凶,然后才能安心入睡。 据村里人讲,黄历上的吉凶是蛇神透露的天机。 黄历每天给出的宜与忌都是随机的,知道其内容就能趋吉避凶,做今日宜做的事情会走好运,相对应的犯了忌就会走霉运,屡次犯忌会倒血霉,犯忌太多太重的人甚至会离奇暴毙。 对于这点,宁哲身有体会。 他昨天刚进村时,就因为不清楚这里的规则无意间触犯了昨日吉凶中‘见生’与‘除虫’的忌讳,导致自己倒霉了一整天: 走路被石板路的缝隙绊倒、路过房檐下被掉落的瓦片砸中后脑勺、刚想出门又下起了瓢泼大雨……够呛熬到半夜,遗世而独立的小山村即将迎来新的一天。宁哲蹲守在祠堂门口,零点一过便立刻翻开黄历,查看今日吉凶。 宁哲再次确认了一遍黄历的内容: 【宜:】 【忌:出行、安葬、行丧、祭祀】 “安葬、行丧、祭祀都好理解,但‘出行’具体是什么意思?是指出远门吗,还是只要离开了房屋等建筑物,到了外界就算?另外……” 宁哲心生疑惑,视线略微上移,落在了‘宜’字后面的空白上: “为什么黄历上的内容只有忌,没有宜?” 今日诸事不宜? 他正疑惑时,祠堂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应该是有村民来查看黄历了。宁哲离开供着蛇神雕像的莲花台前,走向祠堂的侧门,准备离开。 何家村的村民不是什么正经人,可以的话,宁哲并不想跟他们多接触。 但是身后的烛火微微摇晃,宁哲来到祠堂的侧门沿,心生犹豫。在无法确定‘出行’忌讳具体含义的情况下,他不是很敢贸然出门,昨天已经倒霉够了。 “零点已过,今日吉凶已经刷新,如果仅是离开房屋在村内活动也算‘出行’的话,那么离开自己家,前来祠堂查看黄历的村民此时此刻就已经犯了忌。”宁哲心中想道。 蛇神是宽宏大量的,无知者初次犯忌只会倒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霉,不会伤及性命。也就是说只要观察来到祠堂的村民是否倒霉,应该就能大致判断出他们有没有触犯‘出行’忌讳了。 想到这里,宁哲没有急着离开,他侧身来到一根贴着墙的柱子旁边,柱子的颜色纯黑,上面挂着深红色的旧绸帘子,昏暗的烛台在帘子下方微微摇晃。宁哲将自己藏在帘后,透过烛光的缝隙观察着祠堂的正门。 且轻且闷的低沉脚步夹杂着淅沥的水声,一双白色的运动鞋踩过街道上的水坑,来到了祠堂门口。 “……”宁哲双眼死死盯着着那個从门外走进的人影,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收缩。 那是一个身材健壮的青年男子,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简单的背心搭配着适合跑动的宽松中裤,粗壮的手臂和脚上的运动鞋一起说明了这是个热爱锻炼的家伙,然而就是这样一副平平无奇的穿着打扮,却令宁哲不寒而栗。 “自从我被卷入何家村,我在这里见到的每一个村民都是怪异的样子,他们穿着裁剪过时的麻布衣服,用着原始的牛拉犁耕田,说话也带着浓重的客家口音……路上和屋里甚至连一盏电灯都没有。” “如果不是这里诡异的规则,以及村民们那像皮影人偶一样僵硬的动作,我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古代。” 但就是在这样一个诡异的‘古代村庄’,他却见到了另一个穿着现代着装束的人。 “他是谁?是和我一样被卷入这个诡异之地的吗?这里除了我还有其他活人?” 种种疑惑填满了宁哲的脑海,但谨慎的性格让他没有轻举妄动,将呼吸放缓,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发出任何响动,宁哲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个身穿背心运动鞋的健壮男子走进祠堂,径直来到内堂,站定在蛇神雕像前。 “他的目标也是黄历。”宁哲心中明了。 这名背心男子很可能和自己一样,是偶然卷入这个诡异村庄的外地人,甚至可能也无意间触犯过蛇神禁忌,他深夜来到祠堂的目的也许也和自己一样——翻阅黄历,查看今日吉凶。 背心男子抬头注视着挂在蛇神舌头上的老旧黄历,面露疑惑表情,宁哲知道他在疑惑什么: “他以为自己是第一个来到祠堂的人,黄历还没有被翻过,还停留在昨天。因此他现在可能在疑惑,黄历上的内容为什么和自己昨天触犯的忌讳对不上。” 但实际上,早来一步的宁哲已经将黄历翻到了今天,当然对不上。 背心男子在蛇神雕像前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向黄历伸出了手。他准备翻阅黄历了。 “是了,这本黄历上没有公元日期,使用的是农历,用惯了公制历法的现代人很难根据农历日期判断上面显示的是不是今天。”宁哲大致猜到了现在发生的情况。 这情况其实只要打开手机看一眼就能解决,手机厂商一般都会在日历界面同时显示公历和农历,但或许是因为黄历内容与自己实际触犯的忌讳内容对不上,错乱的事实让这名背心男子慌了神,极度的紧张之下,他没能冷静下来想到这一点。 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虚无缥缈的规则,与近在咫尺的死亡,在这种环境下,很少有人能时刻保持理智。 宁哲屏息凝神,双眼死死盯着男子那只伸向黄历的手:“已经翻到今天的黄历如果被再次翻页,难道会显示明日吉凶?” 他没有丝毫出去提醒对方的意思,宁哲现在只好奇一件事:在今日查看明日吉凶,蛇神会允许吗?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背心男子短粗的手指将黄历捏起一页翻开,便要将写着今日吉凶的这一页纸张挂在钉子上。但这一页纸还未挂上去,几乎是在他翻开黄历的不到一秒之后,一个沉闷的响声在祠堂中响起。 那是人的肉体与黄土地面碰撞的声音,他没能将黄历成功翻到明天,整个人如脱力般瘫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看来答案是不允许。”宁哲心中自语。 尽管还没有实际检查过尸体,但一种莫名的预感出现在宁哲心中,就像是谁给他的暗示。 他觉得,这个男人死了。 清冷的晚风从大门外吹了进来,被翻开的那一页黄纸迟迟没有落回原位,像一片枯叶飘飞在风中簌簌作响,又似一只翅膀深黄的蝴蝶翻飞在这静谧的祠堂中,‘明日吉凶’在蝴蝶的翅膀下依稀可见。 宁哲深吸一口气,转过视线不去看黄历,但也不准备离开。 背心男子的暴毙不是运气原因,而是触犯了某种独立于‘今日吉凶’这种忌讳之外的隐藏死忌。 “类似表规则下的潜规则吗?”宁哲心中一边思索着,一边快步从帘后走出。 祠堂里刮着凉爽的穿堂风,宁哲用麻利的手脚将背心男子的尸体从蛇神雕像前拖走,藏在了被大红桌布覆盖的供桌下下面。刚死的人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气味,尸体藏在这里应该不会暴露。 宁哲整理好桌布,快步离开供桌,重新藏回了靠墙的帘子后面。 “这个村子里除了我和这男人外应该还有其他活人,他们可能也会来到祠堂,翻阅黄历。” 宁哲没有被发生在眼前的诡异死亡吓破胆,他仍清楚地知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通过观察从外面来到这里的其他人倒霉与否,或许就能判断出今日吉凶里‘出行’忌讳的具体含义。 黄历的内容是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生存下去的关键。 002 张养序 搬运尸体的时候,宁哲顺手摸走了背心男子兜里的手机,黑色的手机壳里夹着一张百元钞票,但没有身份证和驾驶证之类能够确定身份的证件。 宁哲不知道背心男子的锁屏密码,用他尸体的指纹解锁了屏幕。解锁后,宁哲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进入系统设置,将自动锁定设置成‘永不’,随后才开始翻看其男子手机里各种的信息。 ——人在死亡的约三小时后,其细胞内的微弱生物电便会完全消失,这时候,手机等电子设备就无法识别他的指纹了。 背心男子的微信昵称叫做‘aaa巧高里健身俱乐部-教练志远’,实名认证是‘林*远’。 林志远的微信好友很多,多是备注‘客户’或是‘学员’的女性用户,在与一名姓蔡的女客户的最近聊天中,林志远提到自己最近要回趟家里看看老人,会让同事顶班几天。 对方回了个‘想你’的表情包。 翻看朋友圈,林志远发最后一条朋友圈的时间是在昨天上午,内容为‘服务站的饭菜价格太贵了,又贵又油腻,吃一顿要减脂一个月才能缓过来’,配图是一辆停在充电桩旁边的n1轿跑。 “林志远昨天上午还在高速服务站上吐槽饭菜油腻,说明他进入村子的时间至少在那之后。”宁哲回忆起自己进入何家村的情形,他是早上7点被卷入这里的,比林志远早了几小时。 确认流量打开后,宁哲给那位姓蔡的女客户发了一句‘在吗?’。 消息左侧显示红色叹号,发送失败。 “果然又失败了。”宁哲并不感到意外。 查看通话记录和聊天界面,可以看见林志远给备注为父母和女朋友等的联系人每人都打了好几次电话,运营商的紧急呼救功能也用过了,但这些联系外界的尝试无一都失败了。 宁哲对此并不意外,因为自己也一样,自从进入何家村,他便完全丧失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4g信号显示满格,但却连一条消息都发不出去、接收不到。 正常人对这种情况或许会感到沮丧,但宁哲并不是什么正常人,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宁哲退出微信,用林志远的手机拨打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嗡—嗡—— 大腿处传来嗡嗡的振动,他口袋里的电话被拨通了。 这时,祠堂外传来了脚步声。 宁哲挂断电话,将林志远的手机保持在亮屏状态塞进外套口袋,集中精神聆听着门外的脚步。 之前林志远进门时,他脚上的气垫运动鞋踩在黄土地和石板路上的声音十分沉闷,而这次的脚步则是清脆而响亮的,硬质鞋跟敲打地面的声音踢踢踏踏,不止一个声音,是两個。 宁哲的视线牢牢注视着门口,从那里走进来的是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以及一名穿着ol制服的长发女性,做工考究的皮鞋和高跟鞋上沾了几点黄色的泥水。 “怎么会是他?”宁哲有些惊讶。 他认识那名中年男子,虽然对方未必认识他。 宁哲是从新闻里认识这个男人的,他的名字叫做张养序,是琴州最大的房地产开发企业‘新世界’集团的一把手。宁哲这次离开学校返回农村老家,便是因为张养序的企业有意向在附近拿地,要在他的家乡小镇‘古碑镇’开发一处新的园区,宁哲家的宅子便在张养序企业的预计拆迁名单里。 但家里的外公外婆都不识字,所以才需要他这个还在念书的高中生请几天假,回一趟家。 “张养序居然也被卷入这个地方了。……是了,我之前在地方台的新闻里看到过,‘新世界集团’的高管近几天就要来古碑镇实地考察,和地方敲定拿地合同,想不到居然是总裁亲自来。那旁边的女人应该就是张养序的秘书或是助理之类人物。” 凭借破碎的信息,宁哲大致推出了事情的经过:“林志远是回乡探亲被卷入这里。我是回家帮外公外婆看拆迁合同的路上被卷入。而张养序和那个女人,则是来古碑镇实地考察的时候被卷入这里的么?” 这个名叫何家村的诡异村子,与自己的家乡古碑镇,存在什么联系吗? 疑惑中,宁哲看着张养序与穿着ol制服的女人一起走到了供奉着蛇神雕像的莲花台前。 张养序一只手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一只手按住被风吹得簌簌飞舞的黄历纸张,细细端详着上面的内容。很快,他便产生了与林志远之前一样的疑惑,黄历的内容与自己昨天触犯的忌讳对不上。 他侧首瞥了一眼手机屏幕,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农历四月廿三,上面显示的就是今天的内容,黄历被翻过了。” 张养序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点点的烟嗓,语气沉着而严肃:“这里有人来过。” 旁边的女人低声问:“是村民吗?” 张养序摇了摇头:“我们来的时候已经注意过了,整条街的房门都被从里面反锁,今晚没有任何一个村民出过门。” “不是村民?那是……?”女人的声音疑惑,又有些不确定:“难道被卷入这里的除我们之外,还有其他人?” “有可能。”张养序没有否认。 “……他刚才说,他们两人一路走来查看了整条街的房门反锁情况。如果是这样的话?”宁哲简单心算了下时间,一块石头顿时落地了:“看来,如果只是离开房屋在村内街道上行走,是不会触犯‘出行’忌讳的。” 出行的忌讳另有所指。 确定了今日吉凶,宁哲没有进一步与张养序二人接触的意思,在这种环境下,没有什么人值得信任,他藏身的柱子后面几步远便是祠堂的侧门,是时候从那里离开了。 宁哲双目警惕地看着站在蛇神雕像前讨论的张养序二人,背对着侧门,放轻脚步缓缓后退,冷冽的晚风从门外灌进来,将他的脊背吹得冰凉。 还未等退到门外,忽然,一声带着哭声的惨叫从宁哲背后传出。 “你是谁……” 003 冯玉漱 似哭似笑的诡异惨叫令宁哲浑身顿时一激灵,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便下意识地转到背后,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脚踢出。 定神一看,那声音的主人已被踢翻在地,双手捂着腹部痛苦地蜷缩着。 “居然是活人。”宁哲松了口气。 身后祠堂里,被惊动了的张养序和那名女ol已经朝侧门这边走过来了。 自知已经暴露的宁哲不再想着离开,目光快速扫过这名突然出现在门外,又被自己踢翻在地的人。 这是一名外表年龄大约在3~40岁左右的中年女性,但这个估计并不一定很准,因为她身上佩戴着不少珠光宝气的名贵首饰,衣着更是华丽鲜亮。 她脖子上的珍珠项链颗颗珠圆玉润,左手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手镯,在柜台里的标价可能比宁哲家老宅的拆迁款还要高。乌黑柔亮的长发被一支金镶玉的梧桐发簪精心盘起,雪白细嫩的皮肤没有丝毫皱纹,一看就没怎么晒过太阳。右手一串包浆透亮的菩提子,可能还信佛。 一身绛紫色的束身长裙,腰上缚着一圈绣有精美蕾丝花边的粉紫腰封,细致的设计与裁剪将一具丰盈完满的熟女娇躯凸显得淋漓尽致。圆润的鹅蛋脸上是一张美艳如出水芙蓉般的雍容面容,标致的五官端庄而淑雅。 ……如此种种,俨然是一名常年养尊处优的清闲贵妇人,保养得十分到位。生活条件好的人总是衰老得很慢,宁哲也不敢肯定这贵妇究竟多少岁了,看着像三十,实际可能有四十,甚至可能已经年逾古稀。 听见身后张养序的脚步逐渐近了,宁哲轻轻拍拍妇人的肩膀:“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刚才那一脚虽是下意识踢出,但碍于祠堂侧门的窄小,宁哲并没能使出全力,他感觉这一脚最多也就让对方的腹腔受到一些不算太大的冲击,不至于伤到内脏导致内出血的程度。 他对这类事情的计算一向很准,早在上小学时宁哲便可以做到把招惹自己的熊孩子一个个毒打至鼻青脸肿,但又精确地将每個人身上的所有外伤都完美控制在刚刚好是皮外伤的程度,没有一次将事情闹大过。这次也不出所料。 片刻,一身珠光宝气的雍容贵妇人便挣扎着从石板路上爬了起来,捂着肚子靠在墙上呼呼地喘着气。 “你,怎么见面就打人呢…”贵妇人的声音因腹痛而有些发虚,但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对他恶言相向。 “实在不好意思,你没有声音突然出现在我后面,我还以为是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何家人在偷我背身,一时反应过激了。”宁哲非常诚恳地连连道歉。 “没事没事…”妇人连连摇头:“我明白的,在这种鬼地方谁都会神经紧绷,不怪你,不怪你…” 宁哲注意到,对方看着自己的神色十分复杂,苍白的面孔透露着对这片陌生的诡异之地的不安,微抿的嘴角是对刚才殴打她的少年的后怕与恐惧,但更多的,却是担惊受怕许久之后,终于见到其他活人的欣喜与安心。 “这个女人的性格懦弱,缺乏主见,被我殴打之后非但没有表现出敌意或是嫌恶,反而积极主动地为我的错误开脱,竭力示好,试图拉我的好感。”宁哲在脑中快速解剖了这名贵妇人的性格特征。 随即他转过身,对已经走到侧门门口的张养序打了声招呼:“你好,张总,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伱。我叫做宁哲,是桃源市一中的一名高三学生。” “你好,我是张养序。”张养序不咸不淡地说。 “我是张总的法律顾问,我叫谢思凝。”跟在张养序身后的女人的语气则相对欣快一些。 张养序的目光从倚在墙边的妇人和宁哲身上快速扫过,有些惊讶:“白夫人居然也在这里……宁哲是吗?你认识我么?” “天下谁人不识君?张总谦虚了,至少我们琴州人没几个是不认识你的。”宁哲轻描淡写地微笑道:“还是沾你的光,我才会从学校请假回老家,本来还想着这下能变成拆迁户整天美美收房租了,可谁知道一睁眼,就来到了这么个鬼地方。” 张养序微微点头:“原来如此。” 他也没想到,宁哲居然是古碑镇的本地人。 宁哲用下巴指了指靠在墙边的贵妇人,接着问道:“你刚才说白夫人,这位女士姓白么?张总你认识她?” 张养序没有出声,站在他身后的法律顾问谢思凝适时地开口介绍道:“这位是‘新家园’集团的最大持股人白复归,白先生的夫人,冯玉漱女士。白先生与张总同时看中了古碑镇这块区域,两方都想拿下这片地区的开发合同,我们两家目前是竞争关系。” “原来如此。”宁哲对谢思凝微微一笑:“但在这种地方,生意场上的关系好像没有什么意义。” 张养序也笑了:“的确没什么意义。” 在外界他张养序可能是身价数千亿,在社会各界都拥有拥有广泛人脉的风云人物,但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怪力乱神的诡异之地,他不过是一个身材发福,头顶也有些稀疏的中年男人罢了。 这也是他愿意和宁哲平等对话的原因。 在这里,宁哲不是一个每天都刷题到深夜的卷王高中牲,而是一个身强体壮,精力旺盛的成年男性。 宁哲来到墙边,向簪金戴玉满身贵气的冯玉漱伸出手,将她拉了起来:“夫人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冯玉漱忍着腹痛拍拍衣裙上的尘土,有些拘谨地说道:“我是和丈夫还有我女儿一起来到古碑镇的,他平时一直忙工作,很少在家里。这次原本是想趁着实地投标的机会,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来乡下透透气,玩一玩看看风景,但没想到……” 没想到异变忽然发生,将她拉进了这个名叫何家村的诡异之地。 “那你的丈夫和女儿呢?他们也来到这里了吗?”宁哲追问道。 冯玉漱摇了摇头:“没有,我昨天在村里找了很久,触犯了好几次忌讳,都没有找到他们,看来误入这里的就只有我。” “好的,明白了。”宁哲满意点头,这样一来,他对面前几人的情况就都有了基本的了解。 能在这种地方遇到活人总归是一件好事,但抱团取暖的和谐表象之下,实际的情况却远没有那么和谐。 张养序身后,法律顾问谢思凝的手机微微振动,她不动声色地解锁屏幕快速瞟了一眼,上面是备注‘张总’发给她的一条短信: “黄历是宁哲翻的,他比我们所有人都早到,小心他。” 004 门和病 商议之后,四人一致认为应该再在祠堂稍作等待,如果何家村里还存在着其他活人,并且知道‘忌讳’的存在,那么他们就一定会来祠堂翻阅黄历,查看今日吉凶。 今晚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何家村里家家关门,户户闭窗,没有一户人家出门来祠堂查看今日吉凶。 这件事情很反常,而反常便意味着诡异。 “你有什么头绪吗?”等待途中,张养序问道。 “没有。”宁哲摇头道:“何家人每夜子时都会来祠堂翻看黄历,今天却没有来,要么他们已经不在乎趋吉避凶了,要么他们有其他的途径知道今日吉凶。要么就是……今天的祠堂里面存在着某种危险,让他们不敢来。” “哦?”张养序有些好奇:“是这样的吗?” “我不知道,只是猜测而已。”宁哲摊手。 “危…危险?”一听祠堂里可能有危险,冯玉漱的整张脸都白了,她本就信佛,在何家村里亲眼见识过蛇神的诡异之处后就更是战战兢兢,做什么事情都如履薄冰。 冯玉漱心有余悸地看了看莲花台上的死者牌位和蛇神雕像,后又带着求助的眼神望向宁哲,提议道:“不然,我们先出去,在祠堂外面等吧……一直在蛇神面前呆着不走,会不会有些冒犯?” “我觉得也是。”宁哲表示赞同,将目光移向张养序和谢思凝:“你们觉得呢?” “有道理,祠堂这种地方本就不是外人能进的,更何况是在这里久待。”谢思凝也觉得是这样:“张总,我们要出去吗?” 张养序默默看了宁哲一眼,点了头:“走吧。” 四人从大门离开了供奉着蛇神的莲花台前,站在祠堂大门外的屋檐下等候。 几个陌生人之间没什么可聊的话题,谢思凝提议众人可以彼此交流一下各自被卷入何家村的过程,或许可以从中找出什么共同点,或是离开这里的线索。 冯玉漱首先说道:“昨天…应该是前天了,我和丈夫还有女儿在古碑镇的一家酒店住下,因为他有晚上独自工作的习惯,所以我们开了三间房,他和我还有女儿各自一间。” “大约在晚上7点左右,我泡了点咖啡,准备送到丈夫的房间……但在打开他的房门,跨过门框后,出现在我面前的却不是酒店房间,而是一条铺着青石板的狭窄小巷。” 冯玉漱心有余悸地说道:“当时,我手里握着的不锈钢门把手变成了一个老旧的黄铜门闩,身后是一处石砌瓦盖的低矮民房,屋子里空荡荡的……就好像我刚从这扇门里走出来一样。” 张养序微微点头:“我的情况也差不多,当时我的车正停在古碑镇外的一处加油站里,司机去上厕所了,我让思凝去帮我买包烟,但她却迟迟没回来,发消息也不回,我只好打开车门出去找她。打开车门下车的那一瞬间,我来到了这里。” 谢思凝接着道:“我在加油站的小卖部里买到了张总要的烟,但在推开门,离开小卖部后,我脚下就已经不是加油站的混凝土路面了,而是铺在何家村街道上的石板。” “我更直接一点。”宁哲点头道:“我回到家乡,推开老宅的大门,然后就到了这里。” 张养序眼神微凝,若有所思。 是巧合吗?还是必然?不管是老宅的大门、酒店的房门、百货铺的玻璃门……甚至是轿车的车门,四人来到何家村的过程虽有不同,但都与‘门’有关, 宁哲的表情依然平静,心中想道:“可惜林志远已经已经死了,不然还能问问他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是不是也是通过了某扇门?” 忽然,一角黑影出现在了宁哲的视野边缘,转瞬即逝。 “对面巷子里有人,他要跑。”宁哲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将光源指向街对面的一条小巷。 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照明距离并不远,宁哲这样做只是为了以最直接快速的方式将那个黑影的坐标信息传递给其他人,用言语描述的效率太低,而且容易失真。 但古怪的是,刚才还在试图跑走的黑色人影在见到宁哲手中打开的手电筒后,反而停下了脚步。 那人朝这边走了两步,随后,一点白光从他的手中亮起,也是一個手电筒。 “太好了,是活人。”冯玉漱顿时松了一口气,刚才她的心都快要跳出胸口。 走近后才发现,街对面的巷子里不止一个人,而是两个。一男一女,两个青年,看上去年纪都不大的样子,似乎还是大学生。 “你们好,我叫做顾云清。”男青年首先自曝姓名,随后介绍了自己身边的那名女青年:“这位是我的学姐,我们都是琴州医科大学的学生。” “我叫叶妙竹。”顾云清的学姐自我介绍道:“你们也是被意外卷入这里的吗?” 宁哲点了点头。 经过一番交流,众人交换了彼此的情报以及能够证明身份的证件,顾云清和叶妙竹都出示了自己的实习证。 顾云清和叶妙竹两人都是实习医生,琴州医大一直都有让学生下乡去偏远地方的小诊所实习积累经验的传统,就类似支教,而他们两人的实习地点就是古碑镇的定点医疗点。 与宁哲等四人一样,顾云清和叶妙竹两人分别是在推开诊所以及药房的门之后来到这里的。 “果然与门有关啊。”宁哲心中的猜测更加笃定了几分:“如果我们都是通过‘门’进入的何家村,这是否意味着,在这个村子某处,也隐藏着某扇可以让我们离开这个诡异世界,返回现实的‘门’?” “不确定,但有可能。”张养序认可了他的猜测。 张养序又对叶妙竹问道:“你们应该知道吉凶和忌讳的存在,但为什么你们没有进入祠堂翻看黄历,而是躲在街对面的小巷子里?” 叶妙竹摇了摇头:“我们不敢进去。” 顾云清也道:“何家人往常每天都会准时来到祠堂翻阅黄历,查看吉凶,但今天他们一个都没有来,伱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冯玉漱连忙问道。 顾云清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也是偷听两个年纪很大的村民聊天说的……说是,蛇神病了,今天是祂发病的日子。” 005 蛇神有疾 “蛇神…病了?”冯玉潄一时不是很明白顾云清这话的意思。 神怎么会病呢? “不知道。”顾云清单手捏着自己的眉心:“不过据说,蛇神早在18年前就病了,得的是疯病。” 叶妙竹接话道:“我们是在村东头的一处大宅里偷听到这件事的,几个像是家仆的人在私底下议论,说是……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祠堂里原本慈眉善目的蛇神雕像会变得凶神恶煞,面目全非,何家人很忌讳这个。每到蛇神发病的时候,全村人就都会集体闭门不出,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难怪我们来祠堂的路上连一户开着门的人家都没看见,也没人来祠堂翻阅黄历”谢思凝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在躲着发疯的蛇神。” “但这样说不通。”张养序摇头道:“如果蛇神发病时真的那么危险,危险到让整個村子的何家人都畏惧得连门都不敢出的话……那为什么在我们进入祠堂、翻阅黄历、等待人来直到离开祠堂的这段时间里,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张养序的疑惑同时也是众人的疑惑,但没人能说清其中缘由究竟为何。 这个诡异的村庄,仍笼罩在一片未知的迷雾之中。 沉默中,宁哲的眼神微动,他想起了那具被自己藏在祭桌下面的尸体,想起了在蛇神面前离奇死亡,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的林志远。 或许,一些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而是已经发生过了。 “无论真相如何,我们都不可能再返回祠堂里去确认了。”宁哲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相册,将一张照片展示在顾云清和叶妙竹两人面前:“这是今日的忌讳,记不住的话就对着拍张照。” 叶妙竹顿时喜笑颜开:“真是太感谢你了,帮大忙了。” 张养序看着正在拿出手机拍照的叶妙竹和顾云清,又看了看神情自若没有半点破绽的宁哲,露出了莫名的笑容:“倒是细心。” 或许有些,过于细心了。 今日吉凶: 【宜:】 【忌:出行、安葬、行丧、祭祀】 “那么今天的忌讳各位就都知道了。”拍完照后,宁哲收起手机,接着说道:“其中安葬、行丧、祭祀,三件事都属于需要人故意去违反规则才会触犯的忌讳,而‘出行’忌讳也被证明不是不能出门的意思,我们可以在村子范围内正常活动,但离开村子算不算犯忌,有没有危险,那就不知道了。” “也就是说,只要不出村,今天就约等于诸事不忌。” 宁哲深吸一口气,毫不露怯地看着众人说道:“刚才也交流过信息了,在场的每个人都是通过‘门’进入这里的,所以我大胆猜测,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出口,或许就是隐藏在村子里的某一扇‘门’,只要找到它,就能回到现实世界。” “合理的猜测。”张养序点了点头:“我想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如果要探索何家村,诸事不忌的今天就是最好的机会,虽然今天是蛇神犯疯病的日子,但我们又怎么知道明天的忌讳会不会比今天的蛇神更危险?”宁哲接着说道:“谁也无法确定明天的忌讳会不会有一项‘忌呼吸’或是别的什么,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寻找出路,越早越好。” “同意。”张养序点了点头。 “我也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叶妙竹也表示赞同。 经过表决,大家都认同了宁哲的说法,只有冯玉漱看起来答应得十分勉强,脸色也因恐惧而略显苍白。 “那么我们先约定一个时间。” 顾云清说着,看了看自己的夜光腕表: “现在是凌晨0:27分,以这个祠堂为起点,我们在3分钟后就分头出发,两两一组分头探索何家村,寻找离开这里的线索。 1小时30分后,也就是凌晨2:00,大家准时到祠堂门口集合,交流彼此收集到的信息。” “可以。”谢思凝首先表示了同意, 张养序和叶妙竹自然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顾云清没有明说两两分组具体要怎么分,事实上也不需要说,在陌生的环境下与自己更熟悉的人结伴是人类的本能。 “对了,出发之前,我们先交换电话号码吧。” 叶妙竹提议道:“你们应该都试过向外界呼叫和发短信了。这里的环境很特殊,信号好像被屏蔽了,不管是电话还是信息都发不出去。” “不过,虽然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但同在村内的我们,却好像是可以彼此通讯的。”说着,叶妙竹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几秒钟后,顾云清的手机开始振动,响了起来。 “看,接通了,村内的人是可以彼此打电话的,发短信应该也可以。”叶妙竹晃了晃自己的手机:“所以在分头行动之前,我们先交换彼此的电话号码吧,这样有什么情况也可以彼此知会一声。” “原来是这样,谢谢你告诉我。”宁哲一边道谢,一边和她交换了手机号。 其实村内的人可以互相通讯这件事他刚才已经用林志远的手机测出来了,但宁哲仍对叶妙竹的提醒表现得十分惊喜。 因为他是一个人来到何家村,不该有知道这件事的渠道。 3分钟后,众人交换完了手机号码,互相进行拨号测试后,便准备出发了。 张养序与谢思凝,顾云清与叶妙竹,两组人心照不宣地分别离开祠堂门口,走向了不同的巷道岔路。 “有熟人真好啊,即使沦落到这种鬼地方也能有个照应。”宁哲苦笑着摇了摇头,回身看向仍站在巷口的冯玉漱:“那我们就是一组了,阿姨,走吧。” “……好。”冯玉漱壮着胆子走上前来,与宁哲一起走进了小巷深处。 今晚刚下过雨,天空阴沉沉的,没有电灯的街道上一片昏暗,街边的小巷子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冯玉漱拿出自己的手机,打算打开手电筒照明,却被宁哲阻止了。 006 第一滴血 “一个人开灯就够了,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手机的电要省着点用,记得开省电模式。”宁哲说着,打开了自己的手电筒:“我来吧,我身上带了充电宝。” “好的。”冯玉漱点了点头。 两人借着手电筒的照明穿行在小巷中,脚下的石板路里有哗哗的水声流淌,是砌在石板下面的排水渠道。 和张养序说的一样,今天晚上的何家村是家家关门,户户闭窗,宁哲接连走过几扇门都是反锁的,完全推不开,只好停了下来。 “嗯…宁哲?”冯玉漱小声询问。 “没什么,我想问你件事。”宁哲思索着说:“阿姨你之前说,自己推开酒店房门后就来到了这里,握在手里的不锈钢门把手在一瞬间就变成了铜质门闩,被你推开的门也从酒店防盗门变成了一扇老旧木门……” 冯玉漱连连点头:“没有错,你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你来到何家村时推开的那扇门在哪里。”宁哲直接道:“我们去那里看看。” “啊?好啊。”冯玉漱答应了他的要求,走在前面开始带路。 供奉蛇神的祠堂位于何家村南边,冯玉漱来到何家村时推开的那扇门则接近在村子中央,从祠堂出发,她带着宁哲一路往北走去,在一座座石砌瓦盖的房屋之间越走越深。 一路上,宁哲时常试着推敲一下街边紧闭的一扇扇房门,但一次次试下来,始终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东西。静谧的氛围里,两人借着月光一起穿过纵横交错的青石街巷,一座石质的拱桥便出现在了面前。 何家村建在水边,整个村子被一条南北流向的河流从中间穿过,分成东西两个部分,河上有三座拱桥,宁哲面前这是最南边那座。 走过拱桥来到河对岸,不远处便是冯玉漱初到何家村时走出的那间屋子了。 “就是这里。”冯玉漱带着宁哲来到屋前,宁哲注意到这间屋子的房门是往外开着的,从祠堂那边一路走来,这是他见到的第一扇开着的房门。 “屋子只有一层,里面空空荡荡,地上只有一些零散的稻草,应该是一间柴房或者废弃的牛棚。”宁哲将房门关上,然后再次打开,什么都没有发生:“果然…” 想要这么轻易地就找到离开村子的出口果然是不可能的。 冯玉漱低头看了看时间,凌晨01:10。 已经过去40分钟了,距离他们约好的1個半小时的集合时间还剩下不到1小时。 “我们回去吧,路上再看看其他地方?”冯玉漱询问道。 “只能这样了。”宁哲也没有更好的方向。 两人离开房门开着的空屋子,重新走上拱桥原路返回,这时天空中的乌云已经散了,皎白的月光洒落下来,桥下流动的河水哗哗响着,清脆而澄澈。 宁哲单手扶着桥边的护栏,快步往前走着,忽然,他的脚下一空。 “宁哲!”冯玉漱大惊失色。 随着一声石料崩裂的脆响,宁哲整个人瞬间重心失衡,一条腿便从塌陷的桥面上陷了下去。好在他的反应足够迅速,及时用双手撑住桥面,才没让自己继续陷落下去。而他刚才踩着的那块长条石砖已经从中间崩裂,掉进桥下的河水中,激起一阵巨大的水花。 “…开什么玩笑…”宁哲紧皱着眉,从陷落的坑洞中爬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快速下了桥,心中仍有余悸。 冯玉漱连忙跟了过来,拿着手电筒不断往他身上照:“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没事就好……怎么会这样?石桥居然突然塌了…” 宁哲站在桥头,单手扶着一根石柱,他的心中也是疑惑不已。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走霉运?而且还是这种生硬的霉运?”回想着刚才的惊险一幕,宁哲心中骇然:“我明明没有触犯任何一条忌讳才对,为什么还会倒霉?” 不……真的没有犯忌吗? 宁哲回想了一遍今日吉凶: 【宜:】 【忌:出行、安葬、行丧、祭祀】 “出行忌讳可以确定没有触犯,我将林志远的尸体藏在供桌下面也算不上‘安葬’或是‘行丧’,祭祀就更是无稽之谈了,我哪里祭祀了谁?” 宁哲的心中思绪飘飞,快速回溯着零点以来自己做过的所有事情,却没有发现任何一件事与今日的黄历吉凶有所冲突。 “我没有触犯忌讳,却还是平白无故倒了霉,这毫无道理,难道是蛇神发疯后开始随机杀人,不再需要犯忌作为理由?”他只能给出这个解释。 但理智告诉宁哲,这个解释未必是正确的。 “不行,再想想,我真的完全没有触犯任何一条忌讳吗?” 宁哲不停重复回想着过去一个多小时的经历:“出行……不对。安葬,可能性很小很小……行丧也不是,难道是祭祀?可我真的做过可以被视为‘祭祀’的事情吗?我到底祭祀了谁?!” 冯玉漱满目担忧地看着脸色凝重的宁哲,心中慌乱不已,宁哲的莫名倒霉让她十分恐惧。 “等等,祭祀?是了……没错,只能是这样。”忽然一点灵光从宁哲脑中闪过,他想通了:“是祭祀,我祭祀了蛇神…我将林志远的尸体作为祭品,祭给了蛇神。” 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甚至自己一行人在蛇神发病的时候进入祠堂而没遭遇到危险,这件事也有了解释。 “宁哲?伱没事吧?”冯玉漱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事。”宁哲叹了口气,轻轻摇头:“我在无意间触犯了今天的忌讳,才有了刚才那次倒霉,好在我已经想通其中缘由了。” 刚才桥面塌陷虽然危险,但对宁哲来说并不是会危及生命的血霉,毕竟只是触犯了一次忌讳而已,蛇神是宽宏大量的,这还不是必死的局面。 “接下来要格外小心,绝不能再犯忌了。”宁哲心中自语道。 随后他抬起头,看向了冯玉漱:“走吧,我们赶紧回祠堂。” “好。”冯玉漱连连点头,但是刚准备走,她的手机便响了。 解锁屏幕一看,来电人是——谢思凝。 “谢思凝怎么打电话来了?”冯玉漱带着疑惑接通了电话。 还没来得及开口打招呼,冯玉漱脸色忽然变得无比煞白,指着前方的河面高声惨叫道:“宁哲!河里有东西!” 宁哲立刻转过身去,侧首一看,冯玉漱手指向的河水里,赫然漂浮着一个人形物体,在平缓的水流中缓缓沉浮,慢慢顺流而下。 借着明亮的月光,两人能够辨认出这具漂浮的人体上包裹着的女式西装上衣,以及下身的紧身包臀裙和黑色丝袜,一只高跟鞋被水冲掉了,只剩下两条丝带挂在脚踝上,飘飘荡荡。 “这尸体是……谢思凝?” 007 独善其身 清冷的月光洒在河面上,细碎得波光粼粼,漂浮在水中的尸体有着一张比月光还要惨白的面孔,那是谢思凝的脸。 冯玉漱看了看桥下顺流而下的女尸,又看看自己手中的手机屏幕,电话显示已经挂断。 “如果河里的是谢思凝的话,刚才给我打电话的又是谁?”冯玉漱的声音微微颤抖,那个恐怖的可能性令她毛骨悚然。 “冷静点,何家村虽然诡异,但从没真的出现过什么超自然的妖魔鬼怪,也许是张养序用她的手机在给你打电话。”宁哲宽慰道:“我们先回祠堂吧,你回拨电话,看看怎么回事。” 由于今天已经犯了一次忌,慑于霉运的宁哲不敢下水打捞谢思凝的尸体以确认更多信息。 两人离开桥头,快步往回赶去。 “无人接听。”路上,冯玉漱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我给谢思凝连打了三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打张养序的试试?”宁哲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提议道——他今天点背,不是很敢放开了跑。 冯玉漱再次紧张了起来:“我…试试。” 但,还未等她从联系人里翻出张养序的号码,两人穿过河边的小巷,转过一个拐角,一条相对宽敞的街道就出现在眼前。 街道上,一男一女两個人影一起在月光下缓步行走着,男子的身高不高,但是体态挺拔,西装革履,略有一点宽松的啤酒肚,女子穿着全套的ol制服和高跟鞋,稍稍落后男子一步,跟随在他的侧后方。 “这!……” “安静。”宁哲单手用臂弯钳住冯玉漱的脖子,手掌捂住嘴巴,将她按在了墙壁上。 按住惊恐的冯玉漱后,宁哲从巷子里略微探出头,悄悄观察着那两个走过街道的人影,清冷的月光撒在他们身上,将两人脚下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张养序和谢思凝?怎么回事。” 如果谢思凝死了,那张养序身边这个人是谁? 如果谢思凝没死,河水里那具尸体又是谁? 两人里离开的方向是去往祠堂,见被自己按住的冯玉漱逐渐冷静下来不再挣扎,宁哲说了一句“安静”,便将她释放开来,右手掌心留下了一个火红的唇印。 “噗哈—”冯玉漱单手扶墙,急促地喘着气,“宁、宁哲,刚才走过去的是……” “我知道。”宁哲的视线仍紧紧盯着街道上越走越远的那两个人影,说道:“现在给张养序打电话,立刻。” “啊,好。”冯玉漱连忙点开联系人,找到了张养序的号码。 在冯玉漱拨通张养序的电话号码后,不多时,街道上两人的脚步便停顿了一下,随后又继续往前走去。 一边走,张养序一边从西服内衬中掏出了不断振动的手机。 “冯玉漱?”来电显示的联系人备注让张养序有些疑惑,他迅速接通了电话:“怎么,白夫人,有什么事?” “小心谢思凝!”冯玉漱连忙提醒道:“我刚才和宁哲一起经过拱桥,在河边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白夫人你说清楚,你们在河边看到了什么?”张养序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他紧张地正欲追问,却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行红色的‘已挂断’。 “怎么回事……” 小巷中,冯玉漱一脸不解地看着宁哲,她的手机正被他拿在手中,刚才是宁哲抢走了冯玉漱的手机,强行挂断,阻止了她接着提醒张养序。 “宁哲,你为什么要挂电话?”冯玉漱小声问。 宁哲一边操作冯玉漱的手机挂断张养序回拨过来的电话,一边说道:“不要惹祸上身。” “惹祸?”冯玉漱更加疑惑了。 宁哲深吸一口气,刚才那恐怖的一幕仍令他不寒而栗。 “刚才你给张养序打电话时,我也在同时给谢思凝打电话。” 宁哲说着,亮出了自己的手机,上面显示着1个‘无人接听’的通话记录,正是谢思凝的:“张养序接通伱电话的同时,谢思凝没有接我的电话,而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冯玉漱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谢思凝她…” 宁哲接着说道:“在电话接通,你提醒张养序要小心谢思凝时,我看见原本背对着我们的谢思凝她忽然转过身,笔直的视线直接越过街道,像自瞄一样毫无延迟地牢牢锁在了我的头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的脸。” “当你在电话里说到‘我和宁哲一起经过拱桥’时,她仍在直勾勾地盯着我,无声地笑了起来。” 冯玉漱双腿一软,过度的惊吓使她险些瘫坐在地上,脸色更加苍白:“怎么会这样……” 宁哲用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心率,最后道:“谢思凝已经死了,现在跟在张养序身边的是一个别的什么东西,那只‘鬼’顶着谢思凝的身份,不知道有何企图,我也不能确定一旦我们揭穿了它的身份,接着会发生什么事情。”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抢过冯玉漱的手机,将电话挂断,避免引火上身。 “那现在该怎么办?”冯玉漱连忙问道。 看着她如小动物般无助的眼神,宁哲心中了然:“和之前的判断一样,冯玉漱的性格懦弱,缺乏主见,习惯依附依赖于他人……很好控制。” 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一件事了。 “阿姨,你给叶妙竹和顾云清打电话,提醒他们谢思凝已经被取代的事情。”宁哲说道。 “那你呢?”冯玉漱又问。 “叫上他们两个,别回祠堂,我们四个一起去河里捞谢思凝的尸体。”宁哲用衣角一边擦拭着掌心的唇印,一边轻声道:“但愿我们能从尸体上找到谢思凝死亡的线索,我觉得,这可能会与离开何家村的方法有关。” 至于张养序会怎么样,看他自己的命了,宁哲选择独善其身。 如果不是今天犯过忌的话,宁哲甚至连叶妙竹和顾云清也不想叫上,直接一个人就去了。但现在不行,在运气差的情况下一个人下河捞尸很有可能会被淹死,哪怕宁哲游泳技术其实很好。 拨通电话,冯玉漱跟在宁哲的身后一起离开了小巷。 远处的街道上,张养序放下几次显示无人接听的手机,默默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谢思凝。 008 死亡之谜 农历四月廿三,凌晨01:22。 接到电话的顾云清和叶妙竹来到了位于河流下游的拱桥前,静静等待宁哲和冯玉漱的到来。 叶妙竹倚在石桥的护栏上,单手倚着顾云清的肩膀,低头看着他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通话记录。通话记录不长,只有2分钟而已,是冯玉漱打来的,但说话的是宁哲。 宁哲用简练的语句向他们交代了以下3条信息。 1:谢思凝死了,尸体就泡在这条河里,死因未知 2:一个不知道是不是人的东西顶替了谢思凝的身份,跟在张养序身边,动机未知 3:那个东西用谢思凝的手机给冯玉漱打了电话 宁哲认为,那‘东西’用谢思凝的手机打电话给冯玉漱,是出于某种未知的隐秘目的,而他们在河边碰巧发现谢思凝本人的尸体这件事,恰好让这个冒牌货的诡异举动没能达到其想要的效果。 一旦让它的目的达成,可能某种恐怖的事情就会发生。 “有些太巧了。”叶妙竹把嘴唇贴在顾云清耳边,低声说道。 顾云清的耳朵动了动,用同样低哑的声音问:“怎么说?” “据宁哲的说法,顶替谢思凝的那只鬼刚把电话打给冯玉漱,他们就发现了河里漂着的真正谢思凝的尸体。”叶妙竹柔声说:“你不觉得这太过巧合了吗?” “的确是很巧合。”顾云清抬起头,用下巴指了指拱桥桥面上的一個塌陷缺口:“这个坑是在宁哲走过桥面时刚好塌陷的,他险些从这里掉下去摔死。” 叶妙竹点点头:“没错,冯玉漱说这是因为宁哲无意间犯了忌,才会如此倒霉。” “但我觉得这不是倒霉。”顾云清说道:“你试想一下,如果桥面没有塌陷,宁哲和冯玉漱正常过桥,冯玉漱在返回祠堂的路上接到假冒谢思凝的电话,那么他们……还能发现河里的尸体吗?” “……难说,但大概率不会。” “没错。”顾云清轻轻嘶了一声:“如果桥面没有塌陷,宁哲大概率发现不了谢思凝的尸体,也就无从得知谢思凝已经死亡的真相,无法识破她已经被某些东西冒名顶替了的事实……” 顾云清说着,语气越发阴郁:“宁哲这一脚踏空,与其说是犯忌导致的倒霉,不如说是老天爷在提醒他前面有危险。” “但何家村没有老天爷。”叶妙竹的眼神凝重起来:“这里只有蛇神。” “是的,只有蛇神,所以可能是蛇神在帮他。但蛇神凭什么帮他?”顾云清将手机息屏,放回口袋里,低声道:“冯玉漱说宁哲无意间触犯了忌讳所以倒霉,但她有告诉你宁哲具体触犯了哪一条忌讳吗?” 出行?安葬?行丧?还是祭祀?都不知道。 “这个村子很怪,村子里的人也很怪。”叶妙竹轻轻地说。 “所以想要活着出去,就要对任何事情都打起12分警惕。”顾云清深以为然。 两人在桥边又等候了一会儿,不远处的街道上出现了两个人影,宁哲和冯玉漱终于来了。 “来得真够晚的。”顾云清微笑着向宁哲打招呼。 “没办法,我今天犯忌了,可不敢跑太快。”宁哲摆着一副司马脸,一副很苦恼的样子:“真不知道我到底哪儿犯忌了,居然这么倒霉,过个桥都差点摔死。” “你不知道犯了什么忌讳吗?”叶妙竹也担心了起来:“那看来我们也得小心了。而且……你确定打捞谢思凝的尸体不会触犯忌讳吗?” 安葬、行丧什么的?都和死人有关。 “是有可能,但该捞还是得捞。”宁哲淡淡说道。 叶妙竹没话说了。 的确,想要揭开笼罩在何家村上的迷雾,谢思凝的死是无疑一条重要的线索,即使有着一定的危险,也总比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来得好。 “走吧,这条河的河水不急,但时间过去这么久,她的尸体也应该漂挺远了。” 宁哲说完,便带头走下桥,沿着河岸往下游快步走去。三人随后跟上。 正如宁哲所说,穿过何家村的这条河流速较为缓慢,甚至可以说有些太慢了,河岸两边的排排柳树落下碧绿的叶子,像是一张张贴纸贴在河面上往下游静静平移,很慢很慢。 四人顺着河水一路往下游跑,不忘将视线始终停留在河水中,能看见倒映在河里的皎白月亮和水底圆圆的鹅卵石铺满河道。 “找到了。” 走过很长一段路后,宁哲终于在河下游的一处青石缓坡上见到了被冲上岸的谢思凝,这里是何家村的村妇洗衣服的地方,谢思凝湿漉漉的苍白尸体就像一件破衣服一样摊开在地上。 众人迅速走上前去,不需要说什么,顾云清和叶妙竹便一人抬起尸体,一人解开谢思凝的衣扣,开始进行检查。 “尸体泡在水里的时间很长了,体温已经凉透,没法估算死亡时间。” “身上没有开放性伤口,也没有钝器击打的痕迹或是淤青伤痕,排除外伤致死的可能性。” “没有内出血,大概率不是内伤致死。” “肺部无明显积水,也不是被淹死的,而是死后被扔下河里抛尸。” “暂时没发现有任何中毒迹象,初步排除毒杀可能性,但没有专业的检测仪器,不能完全确定。” 越是检查,顾云清和叶妙竹心中的疑惑便越深。 “没有外伤,不是溺水窒息,也没有中毒迹象,无论从内还是从外,我们都无法找到谢思凝的死因。”叶妙竹的神情越发凝重,轻咬着唇说道:“简直就像是……毫无预兆的急性猝死,或是直接的脑死亡。” 顾云清双手扶着谢思凝的肩膀,抬头看了看露出思考神色的宁哲,又转过头看了看波光粼粼的河面,皎白的月亮漂在上面,平缓的水流倒映出他自己那张忧愁的脸。 “怎么回事,谢思凝究竟是怎么死的……?” 顾云清微微咬牙,扑朔迷离的情况令他毛骨悚然,尽管他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想那些怪力乱神的诡异事情,但很显然,何家村就是这样一个无法用常规思维来解构的地方。 “谢思凝究竟是怎么死的呢?”宁哲双手环抱,他明白,这个问题背后可能便是某个至关重要的秘密,关系到,自己能否在这里活下去。 就在众人都陷入云里雾里的思考中时,忽然,一阵水花打破了月光下河边的寂静。 一具温热新鲜的尸体从洗衣的青石缓坡上滑落,一头栽倒在了哗哗流淌的河水之中,溅起一阵苍白的水花。 顾云清死了。 “……开什么玩笑?”宁哲神情一滞。 是那只顶替了谢思凝的鬼杀了顾云清吗?如果是,它又是怎么杀的人? 009 地神不收 顾云清了无生机的身体一头栽倒在水中,冷冽的水滴溅落到叶妙竹的脸上,让她的神智不禁恍惚。 “云清……死了?” 叶妙竹双目失神地喃喃说着,宁哲的反应迅速,一个箭步走上前来拉住了顾云清的衣袖,没有让他被水流冲走。 拽着顾云清的尸体,宁哲迅速看了一眼吓得浑身发颤动弹不得的冯玉漱,又看了看精神状态明显不对的叶妙竹,他意识到,只能靠自己了。 解开顾云清的衣扣,宁哲迅速检查了一遍他的尸体。 他虽然不是专业的医学生,但通过简单的检查也能够得出一些基础的判断:“和谢思凝一样,顾云清的身上没有外伤,没有内出血,不是溺水窒息,也没有中毒迹象……” 除了刚死不久的顾云清身上还有着残留的体温没有凉透以外,这两具尸体的死状没有任何差别,一模一样。 “两人的死状分毫无差,他们俩都是被那只会冒名顶替他人身份的东西杀死的?还是这河水本身就存在危险?” 宁哲不知道答案,但也不敢冒险。 将顾云清的尸体随手放下,宁哲退后几步远离了河岸,被吓得有些神经衰弱的冯玉漱连忙跟上他,只留下叶妙竹还瘫坐在原地呆呆地发愣。 “云清…怎么就这样死了呢?”叶妙竹的眼神离散,有些迷茫:“我们没有触犯任何一条禁忌,没有出行,没有安葬,没有行丧……更没有祭祀,为什么云清他会死呢?” 叶妙竹双手抱头,将原本柔顺的长发抓得蓬乱:“就算检查尸体能被算作行丧吧…为什么云清死了,我却没有事?” “我不知道。”宁哲摇了摇头:“我怎么会知道……” “是吗?你也不知道啊。”叶妙竹低下身,将顾云清身上被宁哲解开的扣子一颗一颗扣好。抱着他的尸体侧首注视着河道中缓缓往下游平移的河水,皎白的月亮倒映在上面。 “你在寻死?”宁哲皱起了眉:“我有注意到顾云清死前的动向,他失去生命体征的前几秒,刚好就在低头看着岸边的河面,我不知道存在危险的是河边的尸体,还是这条河本身,但你现在模仿他死前做的事毫无疑问是在嫌命长。” “那又怎么样呢?”叶妙竹抬起头,死气沉沉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宁哲:“我受够了。” 宁哲沉默片刻,轻声道:“能理解,但不认同。” 大家都是普通人,普普通通地学习、工作、生活,安分守己,以为人生就是无数个这样平淡的日子一天天堆砌。 然而只是推开一扇门的功夫,他们便来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被迫去遵守莫名其妙的规则,去忍受毫无道理的恐惧。 死亡的分量是如此沉重,压得每個人都喘不过气来,每天一变的规则折磨着人脆弱的神经,使他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宁哲不知道叶妙竹和顾云清两人是什么关系,但在这样一个朝不保夕的环境里,两人已经习惯了彼此依靠。 叶妙竹不是多么坚强的人,如果不是有自己熟悉的人陪在身边,她早已被那不知何时便会到来的死亡压垮,更不可能在这个充斥着诡异的陌生村庄坚持到现在。 而现在顾云清死了,失去精神支柱的她也失去了继续挣扎求生的勇气和动力。 宁哲不认可她如此草率地放弃自己生命的行为,但他也不反对叶妙竹此刻寻死,因为那对他其实是好事。 “叶妙竹死后,这里就有3个现成的死亡样本了。”宁哲心中自语:“一次两次离奇的死亡,我看不出背后的逻辑,但三次呢?四次呢?总会有线索的……谜题总能解开的。” 别人或许会崩溃,会放弃,会破罐子破摔,他不会。 看着宁哲毫无波澜的冷漠眼神,叶妙竹忽然笑了:“我其实想对你发火的,因为如果不是你让我们来检查谢思凝的尸体,云清也不会死,但是感觉着他的身体慢慢变冷,我发现,我已经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好你没有。”宁哲轻描淡写地说道:“伱对我撒泼,我会弄死你。” “变态。”叶妙竹怨毒地骂了一句。 但随后,她又释然了:“但也许只有你这样没人性的变态,才能在这个没人性的地方活下去,如鱼得水吧。” “看在你要死了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你骂我了。”宁哲无所吊谓。 河岸边静了下来,细碎的语句被淹没在了清澈见底的河水里,叶妙竹将顾云清的尸体抱在怀中,静静注视着河面上自己与他的倒影,如刑场上的囚徒闭目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但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宁哲一次次查看手机,5分钟,10分钟,15分钟……叶妙竹始终在河岸边静静坐着,任凭清冽的晚风带走她的体温,别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看来蛇神认为你命不该绝。”宁哲走下青石缓坡,向瘫坐在原地的叶妙竹伸出手:“该走了,既然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把这条命还给了你,就好好珍惜。” 叶妙竹低着头,沉默良久,最终没有任何反应地任凭宁哲抓住了自己的手。 宁哲将她从河岸边拉了上来,心中快速归整了目前的已知信息: “第一,蛇神得了疯病,每月定期发病,病因未知,发病症状未知。” “第二,除了会导致运气变差的黄历吉凶外,何家村中还存在着直接致人死亡的其他隐藏规则,比如翻阅明天的黄历。” “第三,谢思凝和顾云清疑似都是触犯隐藏规则而死,他们二人的死状与林志远完全相同。” “第四,虽然谢思凝和顾云清的尸体都出现在河里,但叶妙竹已经证明了,他们的死与这条河没有直接关系。” “第五,何家村里存在着一个会冒名顶替他人身份的特殊存在,疑似与致人死亡的隐藏规则有关。” 随着掌握信息的增多,宁哲脑中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在看似杂乱无章的信息碎片里,他找到了第一个突破点: “那只顶替了谢思凝身份的鬼,长时间跟随在张养序身边却没有杀死他,在发现我后也没有对我发难。它为什么不杀我们,是不想吗?还是说它其实根本就无法直接杀人?” “或者换一个思路,那只鬼想要杀人并不用靠近我们,而是需要满足某种特定的条件,需要我们触发某些特殊的——规则?” 前方的道路迷雾散去,从一团乱麻的死结中,宁哲抓住了那个解开真相的线头。 这时,冯玉漱的手机振动了起来,有人打电话来了。 来电人是张养序。 “接吧,感觉不对随时挂。”宁哲轻声道。 冯玉漱并不敢接,但还是身不由己地点下头,莹润白皙的手指颤动着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刚接通,一句几乎是用喊出来的大声警告,便从扬声器中传了出来: ——“小心顾云清!” 010 碎碎红花铺满路 “小心顾云清?”冯玉漱小心翼翼地低头瞟了眼躺在河边的两具尸体,抬眼与叶妙竹对上了视线,两人面面相觑。 叶妙竹胸中无名火起:“云清就死在我面前,要怎么小心?” “谢思凝也死了,她还给阿姨打电话呢,你说怎么小心。”宁哲抬手接过冯玉漱的手机,说道:“2分钟,证明你是张养序,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过时不候。” 电话那头沉默了。 顾云清的尸体仍躺在河岸边的洗衣坡上,手腕上的机械表没有因为进水而故障,仍在滴滴答答地走着,秒针一顿一顿地绕着圈,透明的时间一滴滴落下。 “1分钟了。”宁哲说。 电话那头仍是一片寂静,只有晚风吹起衣角的簌簌声音,宁哲低头看了一眼时间:“1分20秒了。” “宁哲,你家老宅所在的那片地皮,协调给住户的拆迁合同有3种版本。” 时间来到1分47秒时,扬声器中终于传来了张养序的声音。 “a版,住户拆迁后可以在指定楼盘获得原住宅面积x3倍左右的住房,零余面积补整可享优惠。” “b版,一口价的大额现金补偿。” “c版,由住户在开发商给出的范围内自选一套与原住宅面积接近的住房,另加一定现金补偿。” 宁哲嗯了声:“没错,我回家就是来看补偿合同的,我外公外婆都不识字,怕他们被坑。” 但是话锋一转,他又再次说道:“但这不足以证明你是张养序,说点我不知道的怎么样?” 事实上张养序刚才说的这些已经足以证明他的身份了,但宁哲觉得这还不够,他想要在张养序的身上验证自己的一个猜测。 “b版合同你签不到。”张养序声音平缓地说道:“大额现金的赔付难度是三版里最大的那版,所以我们准备的b版合同份数也最少,早在竞标开始之前,大额赔付合同就已经被通过各种渠道全部内定完毕,你注定争不到。” “嚯,伱们这群抢银行的连头套丝袜都还没买到,分赃就已经完成了。”宁哲为他鼓掌:“说吧张总,为什么要小心顾云清?” “我们面谈。” “ok.” 张养序约定见面的地点仍是祠堂门口的那条街道,接连目睹了两句诡异暴毙的尸体后,不管是冯玉漱还是宁哲对这个地方都警惕到了极点,反而是叶妙竹显得有些无所谓。 “现在不去,早晚也得去的。”她这样说:“过了今天,明天的忌讳又会变,你们还能不去祠堂看黄历?”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她这样无所谓的态度还是让宁哲有些意外,也是,一个人如果连死都不怕,也就没什么好怕了。 农历四月廿三,凌晨02:33。 宁哲来到了何家村南街,供奉着蛇神的宗族祠堂就坐落在这里,张养序已经早早地等在门口了。 冯玉漱不情不愿地跟随在宁哲与叶妙竹身后,她性子本就柔弱,知道了跟在张养序身边的谢思凝是個死人后就更怂了,说什么也不愿意在这时候重回祠堂。 宁哲也没有强迫她跟自己走,只说了一句“你自求多福”就与叶妙竹一起出发赴约了。 最终还是一人落单的恐惧压过了其他,冯玉漱只好远远地落后几步,跟了上来。 三人走近祠堂后,紧张兮兮的冯玉漱终于松了一口气,祠堂门口就只有张养序一人,不见其他人。 “哟,谢思凝呢?”宁哲招手问了句。 张养序苦笑一声:“明知故问。” “原来如此,那,恭喜你活下来。”宁哲秒懂:“说说吧,你是怎么从那东西手里活下来的?” 张养序没有急着说明,几人先互相确认了身份,然后才问道:“首先我要确认一件事,之前白夫人打电话给我,说你们在河边看到了什么东西……是思凝吗?” “对的。”宁哲没有否认:“我们在河里发现了谢思凝的尸体。” 张养序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闭上双眼,说道:“果然……好,那就让我们来交换信息吧,我先来。” 就在祠堂门口,张养序说起了他与谢思凝离开祠堂后直到现在的全部经历: 在冯玉漱打给他的提醒电话被中途挂断后,张养序的心中充满了疑惑。 凌晨00:30,张养序和谢思凝离开祠堂,顺着河流一路上游走,寂静的道路上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状况,只有几栋民房门口铺散了一些红色的纸碎,那是爆竹爆炸后留下的,何家村昨天放过很多爆竹。 走过一段路后,谢思凝忽然面露难色,对张养序说自己有些内急。 女人的生理结构和男人不同,尿意上来基本是憋不住的,张养序没有苛求她,于是靠在河边的柳树旁稍作回避,让谢思凝先去方便。生理问题解决后,两人便继续往河上游走去。 随后,张养序和谢思凝一路北上,来到了何家村的村中央区域。 一路上,他们发现自己越往北走,街道两边的爆竹纸碎便越是密集,碎碎红花铺满路,像是在为谁送行,又似乎在办什么喜事。 远远的,张养序的视线越过宽阔的街道,看见了一座古色古香的阔气大宅,光是正门便有3米多高,围墙更是超过了5米——张养序对建筑物的高度、角度、占地面积与朝向等元素的估算一向很准。 大宅的门上挂着一篇黑底黄漆的正体大字——‘何府’。 眼看着1个半小时的约定集合时间已经过半,张养序没有尝试进入何府大宅继续探索,而是选择先返回祠堂,叫上宁哲等人再一起做打算。 两人沿着两侧铺满大红纸碎的街道一路回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然后,便是张养序在路上接到了冯玉漱的电话,这女人在电话里用极度惊恐的语气让他小心谢思凝,说自己与宁哲在河边见到了某些东西……但话还没说完,便被强行挂断了电话。 “电话被挂断后,我立刻便想到我与思凝两人前往何府的路上曾在河边停留,如果冯玉漱的电话不是在开玩笑,那便说明我在河边等待思凝小便的那段时间,她的身上发生了某些事情。” “在河边发生的事情导致了她的死亡,身份被别的东西冒名顶替。” 张养序最后说道:“宁哲,那条河一定有古怪。” “不,没有,谢思凝死在河边或许有其他原因,但与河流本身应该没有直接关系。”宁哲摊手:“顾云清和叶妙竹已经用命试过了。” 011 我眼中的你 “你之前不是让我们小心顾云清吗?”叶妙竹冷着脸说道:“他死了。” 张养序环顾四周,的确没有看到顾云清:“他也死在河边?” 叶妙竹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 “我明白了。”张养序侧首看向宁哲:“能告诉我具体情况吗?顾云清死亡的前因后果,以及为什么说他们两人的死与那条河没有直接关系?” 宁哲对此倒是没意见:“但我首先要知道,在那通电话挂断后,你和假冒谢思凝身份的那东西之间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摆脱它的?” 戒心依然很重啊……张养序很有自知之明地微微点头,继续说了下去: “冯玉漱打来的提醒电话被挂断后,我试着重新回拨了几次,但都没有拨通。在我回拨电话的这段时间里,谢思凝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一言不发地静静看着我,我当时并不知道她已经死了,早在河边时就被换掉了,所有的线索就只有冯玉漱那一句没头没尾的‘小心谢思凝’而已。” “说实话,宁哲,我并不信任你,所以冯玉漱打来的电话、给出的提醒,我都没有全盘相信。我甚至有认真思考过这会不会是你在故弄玄虚,离间我和思凝的关系。毕竟在这里,你是孤家寡人。” “我强装镇定,和谢思凝继续前往祠堂,但心中的疑惑仍没有散去,我决定试探一下她。” 说到这里,张养序停顿了一下:“回祠堂的路上,我有意和谢思凝聊起了新世界集团对古碑镇的地产投标问题,谈话内容涉及到该领域的许多相关法律法规,她的表现……很奇怪。” 宁哲顿时来了兴趣:“终于说到重点了,怎么个奇怪法?” 涉及到商业机密,张养序表现得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 “思凝是资历很硬的专业律师,拥有业内同行公认的一流业务水平,我在法律方面的有一些知识储备,但还是远不如她,我每每做决定之前都经常向她咨询相关问题,基本上都能得到快速且清晰明了的解答,思凝一直都很可靠。” “但这一次聊天,她给我的感觉却没有那么‘可靠’了。” “我提出的那些涉及房地产领域的专业法律问题,有的她能回答,且回答速度极快,给出的答案与我心中所想一模一样。有的问题则完全说不上来半个字,给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然而以思凝的能力,这种程度的问题她不可能答不上来,这让我感觉很奇怪。” “我怀着疑惑继续询问了一些其他事情,随着交流深入,慢慢地,我总结出了一条规律:” “那些她能够回答的问题,我大多都已经知道答案。而她无法回答的那些,则多是我不知道答案的暧昧问题。” “换言之,她只知道我已经知道的,而不知道我不知道的。” 听着张养序的描述,宁哲的眉头微皱:“伱的意思是,冒充谢思凝的那东西会读心,或者读取记忆什么的?” 依靠读取对方记忆,伪装成对方认识的某人? “不,我觉得应该不是。” 张养序接着说道:“因为除了有关法律的专业问题外,我还询问了她一些更加私人的,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的问题,比如我的几张银行卡密码是否相同,我每月给情人的卡上打多少钱……诸如此类,她都答不上来。” 如果那冒牌货真的会读心,这些问题它不可能答不上来。 “也许它是装的呢?”叶妙竹说道。撒谎又不是什么难事,如果那东西的确能读心的话。 宁哲却摆了摆手:“让张总接着说下去吧,详细一些。” 张养序微微点头,将自己与假谢思凝的交流过程详细描述了一遍。 根据他的叙述,宁哲大致将捋出了一条清晰的脉络。 当张养序向假谢思凝询问一个问题,有三种情况 1:专业性不强的法律问题,张养序知道问题的答案,并认为谢思凝也知道 这种情况,谢思凝能够准确且快速地给出正确回答。 2:银行卡密码等私人问题,张养序知道问题的答案,但他认为谢思凝应该不知道 这种情况,谢思凝会直接回答说自己不知道。 3:专业性很强的法律问题,张养序不知道问题答案,但他认为谢思凝应该知道 “这种情况最为特殊,一开始,谢思凝会很自信地表示自己完全能够回答,但在说完‘我知道’之后,她就完全站住不动了,不眨眼,不呼吸,连心跳也没有……喉咙里发出的沙沙的声音,就像遇到一段bug无法正常运行的电脑程序在反复报错,她不断重复着卡住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说到这里,张养序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被错误触发剧情的游戏npc。” “或者说是一条被bug卡住,无法正常运行的规则。” 宁哲叹了口气,说道:“何家村是一个墨守陈规的地方,我们在这里见到的所有人、所有事、所有物……乃至这整个世界,都遵守着某种既定的规则在运行。” 所谓规则,是死板的,绝对的,没有模棱两可和阳奉阴违的。1就是1,0就是0,没有两边都沾一点的0.5。忌讳的事情不能做就是不能做,蛇神的规则你违反了就是违反了,没有‘我今天埋半个人不算安葬’的说法。 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规则会沉默,但不会骗人。 张养序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那个顶着思凝皮囊的东西……她的一举一动都和我印象中的谢思凝完全一致,但唯独不像真正的谢思凝本人。那是我记忆中的她,而不是真正的她。你们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 被鬼取代的不是‘谢思凝’,而是‘张养序认为的谢思凝’……这样吗? 宁哲的眉头皱起,他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某些至关重要的线索,却又说不清那条线的具体样貌。 “在我通过种种试探和询问,终于发自内心完全确定眼前的这只‘鬼’绝对不是谢思凝后,它消失了。”张养序说道:“就像一缕飘散的烟,彻底消失不见。我就这样摆脱了它。” “所以你为什么让我们小心顾云清?”宁哲又问。 “因为在摆脱谢思凝后,我迅速返回了祠堂。在祠堂里,我遇到了一个人。” 张养序说:“我看见顾云清一个人站在莲花台前,伸手翻开挂在蛇神雕像上的黄历,将它翻到了明天。” 然后他死了。 012 死忌 “你是说,你在祠堂里看到了云清?”叶妙竹顿时激动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张养序思索着道:“我在目击到这一幕后立刻就躲了起来,龟缩在祠堂对面的小巷子里警惕了很长一段时间。大约这样躲了15分钟左右,在确定祠堂里的‘顾云清’已经消失后,我才把电话打给了白夫人,提醒你们小心顾云清。” 宁哲抬眼看向冯玉漱:“阿姨,看看通话记录。” 冯玉漱立刻拿出手机解锁屏幕,那通电话挂断在凌晨2点出头多一点。 “刚好就在顾云清死亡的大约15分钟后。”宁哲迅速得出了结论:“也就是说,在张养序目睹到‘顾云清’在祠堂里翻阅黄历的同时,真正的顾云清刚好死在我们面前。” 如此的巧合,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这二者之间是否存在因果关系? 宁哲想了想:“让我先捋一条时间线吧。” 凌晨01:30~01:45,张养序与假谢思凝交谈,通过堆砌问题将其识破,‘鬼’消失 凌晨01:55~02:00,张养序回到南街祠堂,目睹‘顾云清’一人在祠堂中翻阅黄历 凌晨01:55~02:00,宁哲等人在河边检尸,目睹顾云清在河边暴毙 凌晨02:00~02:13,张养序拨打电话,通知宁哲等人小心顾云清 “已知死在我们面前的顾云清是真正的顾云清,那么祠堂里的那个就是假的。”宁哲总结道:“假扮成谢思凝的那只鬼,在被张总识破后接着假扮成了顾云清,进入祠堂翻阅黄历,与此同时,真正的顾云清死了。” 宁哲面露狐疑神色,这二者之间存在什么关系吗? 叶妙竹嘴唇微抿,牙根紧咬,她急切地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导致了顾云清的死亡:“黄历早已经被翻到了今天,今日吉凶早就揭晓了。鬼用云清的身份再次翻阅黄历是为了什么?查看明天的明日吉凶吗?” “谁知道呢?”宁哲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这时,张养序忽然说道:“不要装模作样了,宁哲,你比我们都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此言一出,另外两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他。 宁哲微笑:“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张总。” 这见鬼的心理素质。张养序感觉自己面前的宁哲完全不像是一个差几个月才满18岁的高三学生,更像是一条在社会大学里摸爬滚打了5年以上的狡猾老油条。 张养序看向躲在宁哲身后一言不发的冯玉漱,开口道:“白夫人,还记得我们刚到祠堂的时候吗?当时的我和思凝在祠堂里翻看黄历,你则是打算从侧门偷偷溜进祠堂,而宁哲呢?” “当我站在蛇神的雕像面前时,黄历上显示的日期时农历四月廿三,这说明有人比我更早就进入了祠堂,将黄历翻到了今天。那個人是谁呢?” 冯玉漱睁大了眼睛,圆润的鹅蛋脸上浮现出惊讶的情绪。 张养序适时地继续说道:“宁哲是我们所有人中第一个进入祠堂的,所以接下来我要展示的这件事,只有伱可以解释。” 宁哲没有表露出丝毫慌张的反应,他只是微笑着,任凭张养序打开了祠堂的大门,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走到蛇神雕像前大型祭桌面前,掀开了盖在桌上的深红桌布。 桌布掀开后,一具身穿背心、短裤、运动鞋的健壮男子尸体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林志远?!”叶妙竹顿时惊呼出声。 张养序有些意外:“你认识他?” 叶妙竹点头道:“林志远是古碑镇本地人,在外地工作,听说好像是在做健身教练,每每逢年过节都会回老家,经常来我和云清实习的村诊所买药和保健品、卫生用品。” 叶妙竹对林志远的印象很深,因为每次来诊所他都会有意无意地撩一撩自己,三番两次地想要加上微信,是个轻浮的家伙。远不如顾云清温文尔雅,体贴可靠,给人温暖的安全感。 可惜顾云清已经死了。 “想不到他也被卷进了这里。”叶妙竹低头看着林志远的尸体,心中五味杂陈。 张养序随即问道:“能麻烦你检查一下他的尸体吗?” “好。”叶妙竹深深看了站在不远处的宁哲一眼,蹲下身开始检查。 “跟云清还有谢思凝的尸体一样,林志远身上也没有任何内外伤或是中毒痕迹,也不是勒住脖子导致的窒息等死因,他们三人的死状一模一样。”她很快给出了结论。 但与谢思凝不同的是,林志远的尸体没有长时间泡在冰冷的河水里,死后的体温在空气中正常流失,有经验的医生很轻易就能判断出他的死亡时间。 “林志远的死亡时间很近,大约在两小时前的样子,也就是凌晨零点。”叶妙竹说完,起身环视:“对得上吗?” 张养序点头:“对得上,我和思凝刚好就是零点过几分钟进入祠堂的,而在我们来之前,宁哲就已经在这里了。” 站在宁哲身后的冯玉漱不可置信地双手捂住了嘴巴,双目满是惊恐,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几步离宁哲远些,但过度恐惧之下的双腿却怎么也使不上力,险些瘫倒在地。 “你是想说,你怀疑是我杀了林志远?”宁哲的脸上仍是笑,看不出任何的波澜。 张养序摇头:“我没有那么说。” “那你的意思是?”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林志远的死,是不是因为黄历?”张养序压低声音问道:“你第一个来到祠堂,将黄历翻到了今天,然后是林志远。” “林志远也许是在你之后来的,也许是和你一起来的。也许是他自己好奇心重,也许干脆就是你在教唆。总之最后林志远试图将黄历翻到明天,就像那个被鬼假扮的顾云清一样。” 然后他死了。 “告诉我,是这样吗?”叶妙竹问。 宁哲轻轻拍起了手,面露赞许:“不错,就是你说的那样。” 他干脆利落的肯定让张养序和叶妙竹都陷入了沉默,唯有冯玉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在确定‘翻阅明天的黄历=死’的情况下,那只鬼的杀人逻辑就说得通了。 何家村里存在着两种规则:影响运气的黄历吉凶、触之即死的蛇神死忌。 而那只游荡在村里,会顶替死者身份的不明诡异,它本身并没有直接杀人的能力,杀人的是蛇神。 013 破局 “还记得刚进村时,何家村的村民是怎么说的吗?——黄历上的吉凶是蛇神透露的天机。” 宁哲退后两步,倚靠在一座烛台边的柱子上,抬眼凝望着莲花台上姿态飞扬的蛇神木雕:“蛇神是宽宏大量的,初次触犯忌讳只会导致运气变差,走一走霉运而已。” “然,天机不可泄露,通过黄历探知今日吉凶已是蛇神能容忍的极限,在此基础上妄图窥探明日吉凶,那么下场就只有,死。” 而且是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的当场暴毙。 破碎的信息在寂静的祠堂中拼凑成型,一个诡异,但却逻辑通顺的杀人流程被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游荡在何家村里的那只鬼拥有冒名顶替他人身份的能力,当它以‘顾云清’的身份去提前翻阅黄历,顾云清本人便被蛇神视为触犯了死忌,当场死亡。 就像宁哲之前推测的那样,鬼本身并没有杀人的能力,它所做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件事:顶替他人的身份。 也就是,借刀杀人。 “知道这么多就够了。”张养序放下手中桌布,将林志远的尸体重新盖住,说道:“我接下来要去一趟何家村中央区域,看看那栋‘何府’大宅,寻找离开这个村子的线索,你们要和我一起去吗?” 他这话是对叶妙竹和冯玉漱说的,没有丝毫邀请宁哲同行的意思。这不难理解,毕竟不管林志远是自己好奇还是被宁哲教唆去翻开了黄历,宁哲在其他人心中的形象都已崩坏,不值得信任,此人极度危险。 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比那只非人的诡异还要危险。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张养序甚至想过找机会与其他人一起杀了宁哲排除威胁,但可惜的是条件并不允许,林志远和顾云清都死了,偌大的何家村里只剩下张养序与宁哲两名活人男性,而张养序的身体素质并不怎样。 宁哲不杀他就已经是蛇神显灵了。 张养序的提议令叶妙竹有些意动,看着犹豫的她,宁哲忽然轻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叶妙竹问。 “我笑你懦弱,自卑,像下水道里的蛆虫一样阴暗扭曲。”宁哲轻描淡写地说:“顾云清死的时候,你不去尝试找出他的真正死因,也没有理智地思考过哪怕一秒。你只是自顾自地情绪崩溃,不由分说地把火撒在我身上,说什么是我害死了他。” “但现在你知道了?顾云清的死和我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哪怕不去河边检尸,他也会死在凌晨2点,死于鬼翻阅黄历的那只手。” “而在真相大白后,伱依然不敢面对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你甚至没有勇气对我道声歉,只是一味地被那可笑的自尊心和恐惧驱使着试图逃离,离我越远越好,因为只有那样,你才不用面对自己其实是个离了顾云清就什么都做不到,只会无能狂怒的废物的事实。” 这小子嘴好毒……张养序轻声嘶了一口凉气,一种古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转头一看,叶妙竹已是双目通红,紧握着拳头的双手微微颤抖,牙根紧咬着,像一头随时便要扑上来咬人的发狂野兽——然而哪怕被羞辱到这种地步,她也不敢真的对宁哲动手,因为宁哲不是那种对异性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懦弱龟男,他真的会对企图伤害自己的人付诸暴力,哪怕对方是女人。 “说得好像你就有多高尚一样,你就是個疯子,杀人犯!没人性的变态!你这种人有什么资格评价别人的感情!”叶妙竹连声音也颤抖了,吼完一通便转头跑出了祠堂,只留下宁哲依然倚在烛台边,云淡风轻的表情未有一丝因她而起的波澜。 于是张养序心底的疑惑更深了。 自从在何家村见面以来,这个名叫宁哲的少年便从未有过任何无意义的举动,他说的每一句话,走的每一步路,每一次行动上的决定都有着或明确、或隐晦的目的,从不会白白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但现在宁哲是在做什么?把4人中唯一的医生冷嘲热讽到情绪崩溃对他到底有什么意义? 张养序想不通其中的缘由,只觉背后越发寒冷,他越来越害怕这个看上去十分好相处的温和少年了。 “我该走了,白夫人,要一起来吗?”张养序硬着头皮问道。 冯玉漱踌躇片刻,前进一步,又退后一步,最后咬着嘴唇轻轻摇了摇头:“谢谢,张总,我还是不陪你去了,何府……感觉会是个危险的地方。” 宁哲这个人才更危险……张养序摇了摇头,没有再劝:“那我走了,你多保重。” 张养序离开祠堂,追向了叶妙竹离开的方向。 一轮白白胖胖的圆月亮升到半空,像一只蚕宝宝蛄蛹着身体爬向天心,宁哲轻声叹了口气,看向依然留在祠堂中的冯玉漱,她的神色憔悴,盘在脑后的云发也有些散乱,华贵的紫裙沾着点点干涸的泥水,显得有些狼狈。 “怎么不走?不怕我这个杀人犯突然兽性大发把你也给杀了?”宁哲半开玩笑地问。 “……怕。”冯玉漱老老实实地开口道:“但我更怕永远困在这个鬼地方,生不如死。” “跟着我也未必就一定能出去。”宁哲摇头道:“张养序要去哪里你不知道吗?何府,我们所有人都没探索过那个地方,如果说真的存在一扇能够离开何家村的门,很有可能就在那个地方,你真的无论如何都想离开,就该跟他一起走。” 冯玉漱仍是摇头:“不,不管是张养序,还是我,或者叶妙竹,我们所有人知道的事情和掌握的信息都没有你多,你非常聪明,也非常冷静,在所有人都还在一头雾水地寻找出路的时候,你已经开始试着解构蛇神的规则,面无表情地看着其他人一一死去了。” 如果说何家村所有活着的人里有一个能够解开谜团,活着离开,这个人非宁哲莫属。 宁哲有些绷不住地笑了:“阿姨你还真是个有趣的人,自己明明没什么实际的本事,胆子也小得要死,唯独看人的眼光倒是很准。” 说罢,他站直身体,不再倚着烛台,一根食指指向了自己的太阳穴:“的确,关于这个村子的情况,我已经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和推测。不出意外的话我很快就能找到破解规则、离开这里的方法,那个方法我认为十分值得一试……” “但,我凭什么要帮你?”宁哲话锋一转,脸上温和的笑意消失不见:“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希望我帮你,但你又能为我做些什么?” “任何事情。”冯玉漱说:“任何事情。” 014 何家人 “任何事情…你确定?” “确定。”冯玉漱双手抚在胸口,雪白的锁骨下是饱胀的胸脯,白皙柔腻的皮肤比挂在胸前的白玉吊坠还要美丽:“只要能离开这里,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行,那给钱吧。”宁哲立刻说道:“你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现金、首饰、都可以,但先说好,玉佩、珍珠、菩提子这种不容易变现的东西我是不要的,我只接受现金和金银等贵金属付款。” 冯玉漱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好吧……” 她抬手摘下插在脑后的金镶玉梧桐木发簪,乌黑的长发失去束缚,如一道墨水瀑布般跌落下来,接着她又从随身的小皮包里拿出了所有现金,摘下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玫瑰雕花镶钻金戒指,把这些东西全都交到了宁哲手中。 冯玉漱并不反感宁哲的勒索行为,相反还有些欣喜,因为钱财这种身外之物只有在社会秩序正常的现实世界才能派上用场,宁哲会向她索要金银首饰和现金这些东西,说明他有着充分的自信和足够的把握能够离开何家村,回到现实世界。 只要能离开这里,一些首饰和钱财又算得了什么? 但自以为想到了第二层的冯玉漱所不知道的是,宁哲在更高的层次。 “这女人意外的有一些小聪明,但我开口索要了这些财物,应该足以让她从潜意识里开始信任我了。”宁哲心中平静,将冯玉漱的发簪和戒指以及现金都塞进外套的内侧口袋。 “说说吧,宁哲,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冯玉漱一边用原本戴在右手的菩提子手串重新扎起披散的长发,一边问。 宁哲一手捏着冯玉漱的发簪,细细端详着顶端‘凤栖梧桐’的黄金雕花,说道: “何家村有2条规则。” “其一是蛇神,蛇神会通过黄历告知我们每日吉凶。” “其二是诡异,鬼会通过某种方式顶替他人的身份。” “何家村有2个谜题。” “其一是蛇神,已知蛇神得了疯病,每月定期发病,发病的症状我已经见识过了,但病因未知。” 【谜题1:蛇神为什么会疯?】 “其二是鬼,已知鬼没有能力杀人,但会通过冒充他人的身份去触犯死忌,借蛇神的刀杀人。” 【谜题2:鬼如何冒充他人的身份?】 “那只游荡在何家村里的鬼,是无法随心所欲地随便顶替他人的身份的,否则我们早就团灭了。” “就像蛇神需要你触犯忌讳才会让你的运气变差,需要你触犯死忌才能直接把伱灭杀。那只鬼想要冒充某人的身份,也需要满足某种特定的条件,需要这个人触犯某种特殊的‘规则’,它的能力才能够得到施展。” 宁哲将凤栖梧桐发簪夹在指间,轻轻转动着,最后说道:“我现在手上有两条路——找到蛇神患疯病的病因,或者查出那只鬼顶替他人身份的规则触发条件……或者干脆二者都解开,这样一来,我们也许就能揭开何家村的真面目,找到出去的路。” “听上去很危险。”冯玉漱将柔顺浓密的黑发扎成了方便行动的丸子头,问道:“你打算先从哪边入手?” 蛇神?还是鬼? “哪边都不。”宁哲摇头道:“我现在困了,得先休息一会儿,一切等天亮了再说。” “欸?”冯玉漱懵了。 宁哲对她一笑:“想事情很费脑子的,所以阿姨,替我守夜。” “噢…” 冯玉漱满头雾水地跟着宁哲走出祠堂,从旁边堆放着柴禾跟桌椅的小巷爬上屋顶,湿漉漉的瓦片带着湿滑的凉意,他就这么在祠堂的屋顶上翻身躺下,从她随身的小皮包里抽出一块丝绢盖在脸上遮住月光,闭上眼睛直接就开始睡觉。 遇到困难,睡大觉。 “什么人呢这是?”看着脸上盖块丝绢倒头就睡的宁哲,冯玉漱心中有些忐忑,又有些哭笑不得。 她又转身看向之前两人爬上来的那条小巷,狭窄的巷子里堆放着许多柴禾、被拆开的老式折叠圆桌,靠在祠堂的外墙上,老旧的木头在湿漉漉的空气里长出了斑斑霉点。 “祠堂边上为什么有这么多桌椅?”冯玉漱心生疑惑,想要问一问宁哲,却发现他居然真的已经睡着了。 年轻真好啊,沾枕就着……不像自己想睡个好觉还得吃安眠药。 不知道张养序和叶妙竹现在怎么样了,他们有找到出去的‘门’吗? 不知道阿芷现在怎么样了,她有发现妈妈不见了吗?有没有担心? 还有…还有…… 或许是之前受到的惊吓实在太多,短时间内的情绪波动也太过频繁和剧烈,冯玉漱那时刻紧绷着的神经也随着疲惫不堪的精神状态逐渐放松下来,清冽的晚风吹过大街小巷,裹紧身上的衣服,她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蚕宝宝似的白胖月亮蛄蛹着扭动身躯,慢吞吞爬过夜空,时间来到清晨,一轮火辣的太阳便从盆地东边的丘陵中升了起来。 冯玉漱从久睡未醒的昏沉中朦胧地睁开眼,下意识地活动四肢,却感觉有些滞涩,好像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一样,深邃的恐惧让她顿时惊醒,坐起身一看,自己的身上不知什么时候被盖上了一块大红色的布匹,权当作被子,看上去非常眼熟。 “眼熟吧?这块布本来是盖在林志远身上的。”坐在旁边的宁哲漫不经心地说道:“说好让你给我守夜,你居然睡得比我还沉,而且睡相还不怎么样,一個劲挤我身上来取暖……所以我给你找了块被子。” “感谢的话就别说了,等会儿乖乖配合我的指示就行。” “……对不起,什,什么指示?”冯玉漱双手揉开惺忪的睡眼,连忙问。 宁哲抬手往下面一指:“喏,你看那边。” 冯玉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街道的对面,一家原本门窗紧闭的小小商铺,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门。从门内缓缓探出了一颗脑后梳着云簪、脸上贴着一张方正黄纸的女性头颅,似乎是这家小商铺的老板娘。 即使隔着一条街道,凭宁哲的视力也依然能够看清,那张贴在老板娘脸上的黄纸上写的字,分明是: 【何慧芬】 这位脸上写着名字的妇人走出门后便径直朝祠堂的方向走来,一双小脚踢踢踏踏,走得很急。 走向祠堂的人远不只是这一个女人,打开了门的也不只是街对面的那一间小商铺。 冯玉漱的腿上盖着祭桌的桌布,她惊愕地看见,随着月亮落下,太阳升起,这整条寂静的街道乃至整个何家村,都“醒”了过来。 民居、药店、茶行……一扇扇紧闭着的门相继打开,一个个脸上贴着黄纸的人不约而同朝祠堂走来。 他们一言不发地往这边行走,汇聚成一条规模庞大的人流。 他们每人脸上的纸张都写着不同的名字:何闰生、何全有、何容秋……每人脸上的姓名都以‘何’字开头,一个个何家人的行动僵硬,肢体生涩,脚步蹒跚如提线木偶。 “何家村的人都不是什么正经人,更像是某种规则的副产物。如果可以的话,我真不想跟这群东西多接触。” 宁哲摇了摇头,拉着冯玉漱向后躺倒,以免被少数几个闲得蛋疼抬头看天的村民发现。 015 源远流长 “昨晚一直闭门不出的村民终于出门来看黄历了,说明蛇神现在不发病了?”冯玉漱听着屋顶下方的嘈杂脚步声,好奇地问。 “也许吧。”宁哲没有过多评价。 或许是因为今天忌‘祭祀’的缘故,来到祠堂的村民在看完黄历后也没有给蛇神上柱香什么的,更不要提像平常那样在莲花台上供奉一些瓜菜饭食之类。 但奇怪的是,乌泱泱一片拥来祠堂的人群查看完黄历后,固然没有供奉蛇神,却也没有离开。 它们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冯玉漱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锁屏。 现在的时间是清晨05:51,太阳才刚爬出地平线,四周环境算不得多么亮堂,还是阴沉沉的。 宁哲的视线扫过四周,祠堂周围纵横交错的大街小巷,无论是来路还是去路都已经挤满了人,条条道路上影影绰绰,阴沉的天空下站满了灰暗的人。 街道两旁,每一扇打开的房门后都有面覆黄纸的诡异身影蹒跚着步伐缓步走出。 它们的身躯真实而模糊,它们的步子如调校好的机械般一致。 何舜生、何友林、何……覆在它们脸上的黄纸书写的名字各不相同,分明是一个个不同的人,却都在同一秒钟将同一只脚踩在了湿漉漉的石板路上。 这样壮观而诡异的一幕让冯玉潄格外紧张,双手不禁下意识地死死攥住了盖在腿上的红布,脸色也变得煞白。 但她转头一看,宁哲的样子依然如往常。 他的神态平静得有些可怕,空洞的双眼如一潭死水般毫无波澜,好像一个穷极无聊的人慵懒地坐在草地上,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一群忙忙碌碌的蚂蚁。 看着宁哲淡漠的样子,冯玉潄原本慌乱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宁,宁哲,它们这是要干什么?”冯玉潄小小声问。 宁哲耸肩:“我猜可能是祭祀,或者婚事和死了人什么的。” “祭祀?”冯玉潄顿时愣住:“可是今天不是忌祭祀吗?” “所以我说是猜了。” 宁哲轻声道:“在这样一個村子里,能让全村人聚在一块的场面不多。要么是逢年过节大伙一起乐呵,要么是集体祭拜神灵,再者,就是婚丧嫁娶的红白喜事了。” 而现在它们聚集的地点是祠堂,村民在这里举行集体祭祀活动的可能性不小。 只是如果是祭祀的话,就有些蹊跷了。 “为什么这些人冒着犯忌也要在今天祭祀蛇神呢?”这样的疑惑开始萦绕在宁哲心间。 正疑惑时,忽然两个手拉着手的孩童身影从街道的一角忽然冒出,冒冒失失地汇入了人群。 宁哲敏锐的目光牢牢跟随着它俩的身影,这两名孩童一男一女,和其他村民一样,它们的脸上也各自贴着一张干枯的黄纸,上面写着不同的名字。 男孩脸上写着:何敬言 女孩脸上写着:何以以 这两人的到来似乎触动了某个开关,当何敬言与何以以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聚集在祠堂内外一言不发的村民们跪了下来。 一排排的人影齐刷刷伏倒在地,像是被台风吹折的水稻,它们的额头重重磕在祠堂内的地上、湿润街道的泥水之中,一张张写着人名的黄纸浸透了泥污。 它们朝着祠堂内伏跪下来,之前一直被黄纸遮住的面庞此时因为因为跪伏着的缘故露出了下半部分,弯下腰仔细观察的话,就能看见一张张嘴巴相继张合,人群中响起了细碎的呢喃之声: 【良山望土,不破不动。】 【旧人新柩,未葬未移。】 【白璧无瑕,月圆有缺。】 黏如泥、细如雨的呢喃声不断响起,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宗教意味,让人听得有些朦朦胧胧。 村民们念出祭词的声音很轻,很轻,是近乎只有说话的人自己才能听到的自言自语,甚至有些语焉不详。 宁哲试图集中注意力,分辨出这些祭词的具体内容,细碎的话语在他耳中逐渐清晰: 【幽幽摇曳,寂寂无踪……】 【盈盈似水,煌煌若阳……】 【……昭昭兮,青花烈烈晃天光……】 【……渺渺兮,烟云茫茫弋游龙……】 宁哲的眉头缓缓舒展,本来有些疑惑与警惕的情绪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平静。 这些晦涩又清晰的字句仿佛不是通过耳朵听到,而是直接在脑海中响起,奇妙的音节给人带来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异感觉。 广、大、深远、浩瀚、渺小……宁哲能想到太多词汇来形容回荡于自己心灵与脑海之间的感受,却都无法完全概述。 就好像这些晦涩的文字一旦经由村民们的口中念出,便不再是单纯的语句,而是真的有一个更加超然的存在,在对它们的祈祷作出回应。 黏稠的时间在一声声睧瞑的祭词中缓缓流淌,时间来到了清晨06:30。 宁哲看到,一直长跪不起念念有词的村民们终于有了别的动作——跪在祠堂大门口的几十人纷纷站了起来,在众人的面前腾出了一块空地。 两名健壮的小伙子从祠堂内走了出来,两人合力将一张木质的长桌抬到了空出位置的祠堂门口,如果不是那生涩如提线木偶般的动作,这场面甚至还颇有一种宗教场合特有的庄严神圣。 “这是……”冯玉漱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大红桌布,她发现,被村民抬出来的这张桌子,正是曾被宁哲用来藏匿林志远尸体的那张祭桌。 桌布现在裹在她身上,桌子本身又被村民抬出来了,这岂不是意味着,林志远的尸体也已经被村民们发现了? “别慌,安静看着就好。”宁哲将一根手指竖在冯玉漱因惊慌而微微张开的唇前。 屋顶下方,几名村民走上前来,将两长一短,一共三张白纸,放在了祠堂门口的桌面上。 随后,一名须发斑白的秃顶老人来到桌前,旁人立即笔墨伺候。 老人拿起毛笔,在惨白如纸的白纸上写下了血红的字: 上联:【巴蛇案上珠玉同证祖】 下联:【荷花堂前子孙共添香】 横批:【源远流长】 016 来电显示 “在白纸上写红字啊,真稀奇。”宁哲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那名秃顶老人笔走龙蛇地写完了对联。 旁边等候多时的几名村民旋即走上前来,4男1女,男人两两合力,拿起上联和下联往前走去,横批则由那1名女人单独拿着,5人一起走向了祠堂门口,看样子是要把这幅刚写好的对联给祠堂门口贴上。 宁哲小时候一直生活在农村,每逢端午、中秋等大节,村里有威望的老人都会提笔写上几幅对联,或是直接送给村里的人家,或是贴在河边的龙王庙上,对这样的场面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凡是传统的对联、春联之类,普遍都是用红纸做底,墨笔书写,何家村这白纸红字的宁哲还是第一次见,看着怪瘆人的。 尤其是这幅对联的内容: 上联:【巴蛇案上珠玉同证祖】 下联:【荷花堂前子孙共添香】 横批:【源远流长】 “这对联不像是什么节庆喜事会有的样子,字里行间也没有给蛇神歌功颂德,上下联与横批的内容都仅仅是在阐述一件事。”宁哲低头看着那名书写完了对联的秃顶老人用铜盆净了手,轻声自语道:“何家子孙在荷花堂前添香,在巴蛇案前供奉珠玉,以证祖先?” 荷花堂不出意外指的就是这座祠堂,巴蛇案……大概说的就是供奉着蛇神木雕的那张圆桌了。 莫名其妙的对联,含混不清的用词,完全看不出想表达什么,难不成这一村人大清早的不吃早饭聚在这里,就是为了和蛇神攀关系、套近乎? 别说,还真有可能。 除此之外,何家村的反常之处还远不止有这些。 一般来讲,越是落后闭塞的地区则风俗越是传统保守,宗族观念也就越强,越发重视这象征意义上的面子建设。 但何家村的祠堂却相当破旧,年久失修的样子看着寒碜极了,墙角结着蜘蛛网,房顶角落掉了两三片瓦,不知多久了也不见人来补,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宁哲觉得何家祖宗的牌位跟蛇神雕像一块放在这样的环境里估计要发霉。 不过尽管如此,这间祠堂仍是这片街区里相对而言最气派的建筑物,起码户型高大,柱子多两根呢,看的出来起码当初修建祠堂的时候还是很重视的,周边的其他屋子都要比祠堂矮上一头,数它最宽敞。 贴完对联后,祠堂前的群众再度跪拜了下去,用低沉的口吻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刚才的祭词,这场颇具规模的集体祭祀活动一直持续到了太阳升上天空,时间来到清晨06:28,聚集起来的人群才终于有了散去的迹象。 看着逐渐散去的人流,宁哲没有说话,默默陷入了沉思。 冯玉漱识趣地没有出言打扰,刚才那场平静、虔诚、秩序井然的集体祭祀给了她不小的冲击和心理压力,说不出的诡异。 “我说,阿姨,你发现不对劲了吗?”宁哲忽然问道。 “嗯…你说哪里不对劲?”冯玉漱有些不确定,其实她觉得这场祭祀从一开始就没有过对劲的地方。 宁哲抬手指了指街道上,村民们一个个次序离开的背影:“从聚集,到散场,这群人身上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协调,明明是那么大规模的人员聚集,摩肩接踵的人群之间却没有磕碰,没有拥挤,每一个人都严格遵守着某种我不知道的秩序,说实话,我高中军训时和同班同学都没有过这么强的纪律性。” 而这群村民不但有纪律,人员的调度水平和行动的一致性甚至堪比军队。 “简直就像是,所有人都是一個人一样。”宁哲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一个人?”冯玉漱不太能理解他在说什么。 正疑惑时,大腿处忽然传来阵阵嗡嗡的振动,是手机响了。 冯玉漱连忙将手机从裙子里摸了出来,低头一看,她本就警惕的脸色顿时凝固在了脸上。 来电人是:【林志远】 “怎么可能……”冯玉漱的嘴唇微微发抖,肩膀瑟缩了起来,她的双手发颤,仿佛手里握着的不是手机而是一颗前来索命的厉鬼头颅,恨不得立刻将这颗烫手山芋给丢出去。 但是宁哲阻止了她这样做。 “冷静。”宁哲抓住了冯玉漱冰凉的手腕,手指划过她手中嗡嗡颤动的手机屏幕,挂断了这个电话。 “宁哲…”冯玉漱慌乱的情绪顿时消解大半,仿佛忽然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主心骨,任凭他从自己手中将手机接了过去,紧张地问道:“怎么回事?宁哲,林志远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他会给我打电话?” 一个死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她的电话号码? “你也知道死人是不会动的了,为什么会觉得给你打电话的是林志远本人呢?”宁哲反问道:“也许是其他什么人在用他的手机给你打电话。” 就像当时已经死在河中的谢思凝那样。 冯玉漱轻咬嘴唇,短暂的慌张之后她重新冷静下来,其实她多少能够理解宁哲的意思,但他所暗示的那个可能性,可能反而比林志远这个死人活过来,还要更加恐怖,令人难以接受。 “是那只鬼在给我打电话?”冯玉漱颤声问。 宁哲不置可否:“也许吧,谁知道呢?” 人群散去之后,宁哲带着冯玉漱离开了祠堂的屋顶,回到地面。 与此同时,清晨6-7点时分,在何家村的中央区域,那栋高高悬挂着‘何府’牌匾的古朴大宅里,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正行走在无人的花丛中。 一缕半湿半干的头发落在额头上,让人有点痒。张养序随手将这缕没了发胶就不听话的头发薅到后面去,凝神聆听着围墙外面的脚步声,那是离开何府大宅前去‘祭神’的村民回来的声音。 脚步声响起,便说明他的时间不多了。 “叶妙竹这人太过情绪化了,我这样费心去找她究竟有没有意义?”张养序不禁扪心自问。 正当他犹豫时,忽然,张养序的外套口袋也振动了起来。 他摸出手机,低头一看,来电显示是: 【顾云清】 017 如堕迷雾 顾云清? 他不是死了吗? 谁拿到了他的手机? 电话的那头是人是鬼? 几个想法从张养序的脑中飞速掠过,他果断熄灭屏幕,挂断了电话。 围墙外,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了。 张养序对这座挂着‘何府’牌匾的大宅已经有了一些了解,这是住着的是一家富户,宅子里雇着人数不少的家仆和丫鬟,老爷子每每出门都是前呼后拥的,回来的时候也是一大群人。 听着人群的脚步声往正门方向去了,张养序握着手机,沿着围墙往侧门的方向走去,他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既然找不到叶妙竹,那就不找了,这个意气用事的女人就算愿意和他合作,估计也是弊大于利。 刚走没几步,他的手机再次振动了起来。 这次的振动短而急促,不是来电铃声,而是新消息通知,张养序解锁屏幕低头一看,自己刚刚收到了一条新的短信; 发信用户;【顾云清】 短信内容;【你真以为我死了?】 紧接着,又一条新的短信被发送了过来: 【你被宁哲耍了。】 “顾云清没死?” “我被宁哲耍了?” 看着手机屏幕上两条短信的内容,张养序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在已知何家村内游荡着一只会窃取他人身份、伪装成活人的‘鬼’的情况下,张养序自然不会轻易相信这短短两条短信所说的一面之词,他保持着充分的警惕。 但对电话那头不知是人是鬼的‘顾云清’保持警惕的同时,张养序也试着回想了一遍自己与宁哲等人的交流。 “这两条短信的确可疑,但宁哲难道就不可疑吗?至少我自己从没有实际见到过顾云清的尸体,所谓顾云清已经死了、他和谢思凝一样死在河边……之类的说辞,我都没有眼见为实过。”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立刻开始了生根发芽。 张养序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抚着围墙一路往前走,边走,边回忆着自己与宁哲等人的交流始末。 “宁哲这个人不可信,他疑似害死了林志远并藏匿了他的尸体,即使我尽可能往好处去推测他的人品,认定林志远不是被他害死的,宁哲也至少是個对人命毫无敬畏的疯狂之徒,他会毫无底线地用别人的死亡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是个疯子。” 而且,是个智商高得可怕的疯子。 “冯玉漱,这个女人我多少也有所了解,年少时被家里养在深闺,嫁人后被丈夫呵护,从没吃过什么苦,常年养尊处优的她就是一只从没出过囚笼的金丝雀,轻易就会向真正的暴力屈服。所以冯玉漱的话也不能信,这个女人早已经被宁哲驯服得对他言听计从,甚至她自己都没发觉宁哲那潜移默化的服从训导,就像在调教一条狗。” 宁哲和冯玉漱两人都不可信,那叶妙竹呢? 叶妙竹对顾云清的死所表现出的强烈情绪不像是演出来的,这样的激动如果是在至爱亲朋离世时表现出来自然是十分真实的,但问题在于…… “顾云清和叶妙竹的关系真的有那么亲近吗?亲近到叶妙竹会因为他的死亡而对自己的生命也自暴自弃?” 张养序无法确定,因为他们都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据他所知的信息,顾云清和叶妙竹两人只是从同一所医科大学结伴下乡来拿实习资历的同学。 两人也许是情侣或者别的什么,但如果仅仅是情侣甚至同学关系,那叶妙竹之前的极端情绪就显得有些‘用力过猛’了,就像手上稍微擦破点皮就哭着喊着要立刻给三甲医院订急诊的奶油小生。 所以…… “信叶妙竹?还是信这个‘顾云清’?” 张养序有些犹豫。 他清醒地知道电话对面很可能就是那只善于披上人皮引诱其他人走向死亡的厉鬼,甚至有可能干脆就是宁哲在拿着顾云清的手机在给自己下套,但不可否认,对方是真正的顾云清的可能性虽然很小,但绝对不为0。 这时,手中的手机再次振动,一条新短信被发送过来了: 【我大概能猜到你在担心什么,担心我是窃取了顾云清身份的鬼。】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但现在时间紧迫,不能再磨蹭下去了。】 【你可以问我一些问题,测试我的身份,但要快。】 【因为蛇神就要发疯了。】 “什么?!”张养序的神经立刻便紧绷起来,他连忙打字回信,问道:【你什么意思?蛇神又要发疯?】 对方沉默了大约2分钟,新的信息终于发了过来: 【还是先确认彼此的身份吧。】 【伱怀疑我是假扮成顾云清的鬼,但我又何尝不是?】 张养序不再耽搁,很快便编辑了几个问题发送给对面。 依照之前与鬼假扮的谢思凝的交流经验,张养序发去的几个问题都是满足‘我认为顾云清应该知道答案,但我自己并不清楚答案内容’的问题,在回答这类问题时,由鬼假扮成的谢思凝出现了类似电脑程序bug卡死的情况。 于是张养序询问了有关临床医学的几个专业问题,顾云清则发来了几个地产领域的专业问题。 双方都很快给出了回答。 虽然因为专业不对口,张养序无法判断顾云清的回答正确与否,但这流畅的回答本身,就已经足够证明对方的身份了。 “他应该是真的顾云清。”张养序松了口气,发信问道:【蛇神发疯是什么意思?和我说说具体怎么回事】 顾云清:【见面聊吧。】 张养序:【可以,你在哪】 顾云清:【何家大宅的院墙外,你往前再走一段,开门就能看到我了。】 这么近?张养序顿感疑惑,既然距离这么近,顾云清为什么要用打电话和发短信这么繁琐的方式和自己交流,直接见面显然会更便捷才对。 但转念一想,也是,正如顾云清所说,自己怀疑他是鬼,他又何尝不是呢? 想到这里,张养序放轻脚步,小心翼翼沿着围墙走到何家大宅的侧门前,试探着轻轻敲了3下门。 咚咚咚—— 门外也敲了三下作为回应。 张养序松了口气,打开门,只见一个浑身衣裤都湿透了的青年男子正站在门前,手中握着同样被水浸过的手机。 “张总,很高兴再次见到你。”顾云清笑着说。 018 灼眼的蛇神 “我听宁哲他们说你已经死了。”张养序的眼神里还是带着一些戒备:“叶妙竹那姑娘哭得可伤心了,你女朋友?” 顾云清摇了摇头:“我姐,我们是重组家庭,她亲生父亲曾经有过一些资产,但都在在夷州的赌场输光了,之后就丢下她和她妈出国躲债去,至今都没消息。” “再然后,就是我后妈带着她们姐妹俩和跟我爸这边重组了家庭,哦,之前没和你们说过,叶妙竹她还有个妹妹,小丫头一个,还在读初中。” 顾云清向张养序简单介绍了一遍自己的家庭情况。或许是因为家庭不幸,又或是因为顾云清本身的性格温和,是个中央空调,姊妹俩对他这個天降的兄弟都很有好感,几年的相处下来感情愈发好了,其中姐姐叶妙竹还特意和他报考了同一所医科大学,临近毕业,两人更是一起来到古碑镇的医疗点实习。 然后就来到了何家村,操。 不过顾云清谈起这些家事,并不是出于自己的分享欲,而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取得张养序的信任,使他进一步放下戒心。 毕竟鬼嘛,很难说会主动去编故事。 果然,在听完顾云清家里的复杂关系后,张养序眼神里的戒备逐渐放松了,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紧张,反而用一种男人都懂的神情调侃道:“你小子命不错啊。” “我在大学另外有女朋友的。”顾云清无奈道:“还请张总注意分寸,我们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行。”张养序果断闭嘴,转移了话题。 张养序一连向顾云清抛出了好几个问题: “包括叶妙竹在内的其他人都说你死了,但你还活着,这是怎么回事?” “伱身上怎么全都湿了?” “你说蛇神就要发疯了,时间不多了,这又是什么情况?” 顾云清关上门,抬手示意张养序往何府大宅里面走:“边走边说吧。” “去哪?” “去找我姐。”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何家大院里的花丛,前院的大门处,隐隐有嘈杂的人声悠悠传来,几个急促的脚步匆匆从大门处走到侧院,那里是厨房的位置,看来是何府的厨娘佣人准备开始做早餐了。 何府大宅坐北朝南,整体呈‘回’字形构造,三层的主楼居于正中间,石料的地基,竹木的楼,最顶上盖着宝蓝色的琉璃瓦,在这种地方也算得上奢华。 主楼正南方是宅邸大门,正北则是一片绿意融融的花园兼菜园。厨房、仓库、柴房、佣人的住所之类,分门别类排列在主楼的东西两侧,将整个‘回’字填得满满当当。 与雍州的京圈老式四合院不同,何府大宅的构造更具有琴州当地的南方特征,算是一种特殊变体的客家土楼,只是更加讲究排场,淡化了原型土楼防御匪患的功能。 即使在身为地产和建筑领域资深人士的张养序看来,这也是栋不过时的优秀建筑设计,这种文化感估计会很受附庸风雅的地主老财们的喜欢。 顾云清一边拨开繁茂的花丛往前走,一手解锁屏幕,将一张照片展示给张养序看。 照片里是一只修长白皙的好看手掌,轻握着一只亮屏状态的手机,张养序一眼便认出这是宁哲的手,这小子漂亮得就像个娘们,而宁哲手中的屏幕上,也显示着一张照片。 那是黄历的照片,显示着今日吉凶: 【宜:】 【忌:出行、安葬、行丧、祭祀】 “你在翻开黄历,查看今日吉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问题。”顾云清问道,冰凉的水滴从他的衣角滴落下来:“为什么黄历上只有‘忌’,没有‘宜’?” “想过,但没有头绪。”张养序回答道。 “因为蛇神病了。”顾云清说着,放大了手中的照片。 照片中,黄历是被一根钉子钉在蛇神的舌头上的,宁哲给它拍摄照片的时候也把蛇神的半个脑袋给一起拍了进去,细看背景的话,仍能看清蛇神那栩栩如生的飞扬姿态,以及一双毫无生气的刻板眼睛。 蛇神的雕像外表庄严,实则经不起细看,何家村的祠堂早已年久失修,连房顶都是漏的,门梁和柱子都在湿润的环境里受潮发霉,用樟树根雕的蛇神也不例外。 这尊根雕的雕刻技法可以说十分精湛,加工等级也相当高,蛇神身上的鳞片层叠次第,排列得精细又整齐,给人以一种不言而喻的层次美感。 然而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有乌黑的霉斑层层堆积在鳞片的根部,乳白的菌丝从蛇鳞的缝隙中探出,散发出木材变质的腐朽味道——这便是张养序之前与谢思凝一起进入祠堂翻看黄历时,对蛇神雕像的印象。 而在顾云清的这张照片中,更是可以模糊地看到,蛇神的头部也爬满了腐败的菌丝,左边眼窝被乌黑的霉斑完全堆满,右眼也被菌斑爬上了眼眶。 “蛇神的左眼已经瞎了。”顾云清用极快的语速说道: “蛇神的左眼看吉,右眼看凶,但自从18年前得了疯病,祂的身体就垮了,一只眼睛也瞎了,黄历上从此只能给出忌讳,无法告诉你今日宜做什么,因为蛇神自己也看不到,祂无可奉告。” “原来是这样……”张养序心中凛然,但又有些疑惑,他还是没有放下戒心,与前面带路的顾云清保持着一定距离。 张养序问道:“如果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话,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还有,我之前在祠堂里目睹了鬼假扮成你,去翻阅了明天的黄历,为什么你还活着,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在关于顾云清死活的问题上,宁哲也许说了谎,但张养序认为,‘翻阅明天的黄历是死忌’这件事本身,应该是正确无误的。 “那就说来话长了。”顾云清像是无奈般叹了口气,领着张养序一起穿过了何府的花园。 两人避过正在准备饭食的厨娘和佣人,来到了何府主楼西侧一排小楼前,顾云清向张养序打了个手势,便身先士卒地溜进了一间门没锁死的库房之中。 【我姐给我发信息了,她就躲在里面。】 张养序低头看着顾云清发来的短信,等待许久,才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库房的门。 下一刻,张养序的身体倾倒下去。 他死了。 019 沉默是最大的谎言 早晨07:00,一轮明黄的太阳爬上天空,将河水流过的小小村庄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中。 农历的四月是盛夏的花期,何府大宅的后院里一片争奇斗艳,软糯的石竹开在铺着鹅卵石的小路两旁,养在水缸里的荷花一觉醒来,粉白的花瓣绽开朵朵明媚的笑脸,明黄的蕊散发出淡淡的甜香味。 几棵亭亭玉立的石榴树在路口处悠闲地伸着懒腰,碧绿的树冠里藏着火红的蕾,看上去就像挂了满树的红石榴一样,脱落的花骨朵掉在小池塘里激起扑通的水声。 池塘的水面破碎又平静,映出一个长发散乱的姑娘从岸边急匆匆走过,她的神色急切,看上去很赶时间。 叶妙竹快步从石榴树下跑过,再一次确认了手机屏幕上的内容,那是备注‘云清’的联系人发来的几条短信: 【我从河里爬出来了。】 【河水真冷啊。】 【你在哪里?】 【我想和你见一面,来找我吧,我在……】 叶妙竹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正是因为这几条短信,就像一条被饵钓上的鱼。 哪怕顾云清就死在她面前,哪怕身为医学生她能够完全肯定顾云清的心跳已经停止,尸体都已失温,但当她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叶妙竹依然选择毫无理智地去相信那一点点聊胜于无的可能性。 哪怕她知道这个村庄里游荡着一只会盗窃身份,伪装成人的鬼,她也愿意用命去赌那根本不存在的希望。 动了感情的女人是从来都是不讲道理的,这种生物天生就跟‘实事求是’这個词八字不合。 叶妙竹快步穿过了被石竹花簇拥着的圆圆石子路,飞扬的衣角划过水缸里的荷花,她的步履匆匆,绕过后院,来到了何府主楼的西侧,然后再一次低头确认了手机上收到的信息。 循着信息的指引,叶妙竹很快便找到了那间没有上锁的库房,深呼吸几次后,她胆战心惊地推开了门。 密闭的房间没有亮着灯,连窗户也是封死的,即使是白天也漆黑一片,清晨的阳光从被推开的门外撒进房间,稍稍照亮了叶妙竹的脚边。 她将门完全推开,试探着问了一声:“云清?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应。 叶妙竹有些疑惑地走近几步,借着阳光环视四周。 这是一间密闭且干燥的库房,竹片铺成的地板被架离地面隔开水汽,房间里靠墙摆放着几个架子,上面放着一些姑娘家的东西: 一匹双翅交飞金丝红缠腰布 一只被锦盒装着的白玉手镯,带有一抹血一般的鲜红 一支檀木盒装着的纯金发簪,末端雕了一对并蒂莲 一顶雕花繁杂的白银头冠,雕的是百鸟朝凤 一座紫光檀木梳妆台,正对着库房的门口摆放 一面脸盆大小的铜镜,镶嵌在梳妆台上,也是正对着门 几个装满了衣服的樟木箱子,散发着樟脑的香气 这就是这间库房里的大部分东西了。 叶妙竹有些心虚地双手抱胸,又试探着喊了一句:“云清?你在这里吗!到底是不是你?” 这时,黑暗中传来了一个低沉的男声。 “几条短信就把你骗出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梳妆台后面走了出来,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正是张养序:“没想到伱居然真的蠢到了这种程度。” “是你?”叶妙竹顿时恨得咬牙切齿,低眼一看,张养序的手里果然握着两只手机,一只是他自己的,一只是顾云清的:“你拿云清的手机骗我?!” “与其说被骗,不如说是你自己在一厢情愿地自顾自擅自相信顾云清一定还活着吧。”张养序摇头道:“或者说,是你想相信?只要说话的是顾云清,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信?” 叶妙竹气急败坏:“我就愿意被他骗,你管不着!” 啊对对对…… 过了会儿,叶妙竹的气稍微消了点,才接着道:“说吧,你用云清的手机把我骗到这里是想干什么。” 张养序呵呵一笑,抬手指了指周围,库房中那一架架陈列着姑娘物事的架子:“我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找到了离开何家村,回到现实世界的方法。” “你?”叶妙竹露出了质疑的表情:“要是宁哲和云清说这话我多少还会信点,你就算了。” “信不信由你,我只是把我知道的事情说出来罢了。”张养序说着,走到架子前。 他单手轻轻托起一匹绣着双翅交飞的红布,说道:“这是做腰封的料子,琴州的封建习俗,姑娘出嫁时要穿上非常繁琐的礼服,整个人都显得很臃肿,所以需要一条布料缠在腰上,把腰勒细,凸显身材,这个就叫腰封。现代已经不讲究这个了。” 但何家村讲。 “你到底想说什么。”叶妙竹的表情越发不耐烦。 张养序放下手中的布匹,笑呵呵地接着道:“你再看看其他的东西吧,镯子、发簪、银冠……各种各样的首饰,这些东西是嫁妆。” “嫁妆?” “嫁妆。”张养序点头:“这栋宅子的主人要嫁女儿了,我听宅里的家仆说的,说是何小姐要嫁到别的村去,新郎官的队伍明天就来接亲,屋里这些东西就是何小姐的嫁妆。” “所以呢?这又有什么意义?”叶妙竹皱起了眉。 “何家小姐要出嫁了,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张养序无奈地叹了口气:“何老爷这边也会派出一些家仆跟丫鬟,陪女儿随行,这群人明天就会出发,只要想办法混入其中,你就可以跟着迎亲队伍一起离开何家村了。” “真的?混进迎亲队伍就可以离开这里?”叶妙竹目中疑惑更甚。 “真的。”张养序点头道:“跟着迎亲队伍就可以离开何家村。” “这样啊……”叶妙竹的目光黯淡下来,她没有问张养序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一情报。 ——如果张养序说的是真的,他为什么不自己藏起来等明天跟着迎亲队伍离开,为什么要特意通知我? 这才是最令叶妙竹疑惑的。 越是思考,眼下的情况便越是古怪,如果说之前来自顾云清手机的短信令她失去了理智变得轻信且盲目,那么在谎言被揭晓的现在,冷静下来的叶妙竹终于可以用更加理智的角度去思考现在的状态。 看着张养序温和的笑脸,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不禁涌上心头。 叶妙竹忍不住再次问道:“你确定吗?跟着迎亲队伍就可以离开何家村,回到现实世界?” 张养序点头道:“没错,跟着迎亲队伍就可以离开何家村。” “你……”叶妙竹忽然想到了什么,一阵刺骨的寒意从尾椎一路爬上了她的脊背:“我再问一遍,跟着迎亲队伍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吗?” 这一次,张养序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仍是在原地站着,脸上挂着平易近人的温和笑容,嘴角的弧度微微翘起,一言不发。 叶妙竹心中恐惧成真了。 在这一刻,她猛然回想起了宁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规则会沉默,但不会骗人。】 “回答我,张养序,你为什么要沉默?”叶妙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还是说,你根本不是张养序?你是鬼!” 020 彼可取而代之 早晨07:15,在揭穿‘张养序’身份的同时,叶妙竹目睹了张养序曾目睹过的诡异一幕。 【在我通过种种试探和询问,终于发自内心完全确定眼前的这只‘鬼’绝对不是谢思凝后,它消失了。就像一缕飘散的烟,彻底消失不见。我就这样摆脱了它。】 当时的张养序这样摆脱了伪装成谢思凝的鬼。 现在的叶妙竹也同样看见了,眼前的‘张养序’的身体迅速变得虚幻,就像一座被水冲刷的沙堡迅速垮塌,又如一缕飘散的烟,消失不见。 它就这样消失了。 “结束了吗……”叶妙竹松了一口气。 短暂的平复心情后,她试着打开手电筒,简单探索一下这间库房。正如宁哲所说,规则也许会沉默,但不会骗人,刚才那些诱人放松警惕的谗言虽然危险,但每一句话却又都是真实的。 叶妙竹拿着手机走过摆放着件件嫁妆的架子,又快步来到梳妆台前,检查一番那面镶嵌在梳妆台上的镜子,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但当她手中的光芒无意间射向梳妆台后侧,照亮了镜子与墙壁之间的空隔,一具西装革履的男性尸体,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张养序?”叶妙竹神情一滞,立刻明白过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鬼杀了张养序,冒充了他的身份,想要引诱我达成它的某种目的……” 但鬼的目的是什么? 怀着疑惑,叶妙竹蹲下身,准备给张养序的尸体做一次简单的尸检,但是忽然,她的双眼瞳仁涣散,柔软的身段无力地瘫倒在地。 她死了。 早晨06:48,沐浴在阳光下的何家村变得热闹了起来。 街道上能看到一些售卖一些蔬菜或是副食品的小摊小贩,嘈杂的人声给这村庄添上了喧哗的人气,村口有扛着锄头的农夫刚从田里回来,缕缕炊烟从房顶升向天空,那是村民在家里做早饭。 何家村的人都信蛇神,家家户户都供着蛇神的画像,每天三餐前都要先盛出一小部分用小碗装着,呈送到家里的蛇神画像前,然后人才敢动筷。 “宁哲,你到底要做什么”临街的一条小巷中,冯玉漱拘谨地站在墙边,紧张的目光频频望向巷口:“不是说要解开两个谜题吗?你现在这是在……” “在解谜啊。”宁哲倚着墙,漫不经心地答道。 可是你现在明明就在干站着发呆…… 冯玉漱心中疑惑更甚,但也不敢多问,既然选择了相信他,唯今也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她侧首看向不远处的一扇窗户,里面飘出烛火的香气,一名村妇端着一个白瓷圆碗从旁边的灶房中匆匆走出,碗里是码放整齐的米饭、豆角、肉片,饭里还镶嵌着一个焦黄的煎饺,和一颗腌渍的梅子。 村妇端着瓷碗走进了那间飘出烛火气味的独立小房间,片刻后又走出,只是手上已没了那只碗。 目送着那名村妇离开小房间回到灶房,顺便在路上摔了一跤,宁哲终于站直身体,径自往那间小房间走去。 “你要去干什么?”冯玉漱连忙问。 “解谜。”宁哲轻描淡写地说道:“在这等我。” 冯玉漱不敢再多言,只好留在原地,目送着宁哲信步往前走去,闲庭漫步般溜达进了那间飘荡着烛火气味的小房间。 刚进门,一双了无生气的空洞眼睛便映入了宁哲眼帘。 那是一张长宽各1米左右的画像,贴在正对着房门的墙上,画像的内容是一条头上生长着一对弯曲长角的青玉大蛇,层叠次第的美丽鳞片,飘然若仙的飞扬姿态,但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是污浊不堪的腐朽本质。 宁哲走近一看,画像中的蛇神浑身鳞片的根部都堆满了黑色的霉斑,乳白的菌丝从鳞片的缝隙生长出来,两只眼睛空洞而无神,其中左眼已经被霉斑完全堆满,右眼的眼眶也缠绕着菌污。 “居然和祠堂里的蛇神一样。”宁哲回想起祠堂里的蛇神木雕,也是这么一副浑身溃烂,眼睛里长满菌斑的埋汰样。 祠堂里的蛇神木雕和村民家里的蛇神画像都是一副溃烂腐败的模样,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吗? 暂时想不通其中的联系,宁哲也不再浪费时间,他信步来到画像下方,一张小小的圆桌上摆放着一個白瓷圆碗,简单的饭菜整齐地码放在里面,这是刚才那名村妇供奉给蛇神画像的祭品。 宁哲抬起头,与画像中飞扬的蛇神四目相对,他伸出手,把饭碗里那颗腌渍的梅子扣了出来,随手丢进自己口中。 “真酸…”宁哲将梅子囫囵咽了下去,又用旁边的筷子把原本平整的米饭搅得松了些,这才转身离开房间,走出外面。 刚走出门,等候在外的冯玉漱便连忙迎了上来,神色有些焦急。 “你怎么了?”宁哲问。 “没…没事。”冯玉漱连连摇头。 好吧,原来是一个人待着害怕……宁哲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说道:“走吧,去下一家。” 冯玉漱没有再问他这究竟是在做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跟在宁哲身后,在他进入一户户人家偷吃蛇神供品的时候待在外面为他望风。 宁哲的动作很利落,每一碗供品都只是浅尝辄止,不到20分钟的功夫便光顾了七八家。 梅子和鱼丸、烧卖之类的小玩意并不顶饱,宁哲偷吃蛇神的供品也不是因为饿了,他有自己的原因,并打算冒着生命危险去验证自己的猜测。 将祠堂附近的人家都吃了一遍后,宁哲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祠堂。 站在祠堂门外,一眼就能看到贴在大门两边的对联,白纸红字,十分醒目: 【巴蛇案上珠玉同证祖】 【荷花堂前子孙共添香】 【源远流长】 走近前去,蛇神雕像所在的莲花台上也摆放着许多供品:米糕、米果、烧鸡、米饭、果盘……还有一坛子酒。 宁哲抬起头,与被霉斑遮住了一只眼的蛇神木雕四目相对。 他深吸一口气,信步走近前去,拿起一颗红色的米果就塞进了口中,顺便将旁边的酒坛封口也撕开,喝了不多不少的一口,然后才开始吃其他祭品,每样只吃一小口。 留在门外的冯玉漱双手捂住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这震惊的一幕:“宁…宁哲!你到底在做什么?!” 宁哲撕下烧鸡的一小块鸡皮,丢入口中,淡淡说道:“我说过了,在解谜。” “可是……”冯玉漱仍是无法理解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宁哲也没有想向她多解释。 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早晨07:17,离午饭还远得很。 正当宁哲将手伸向蛇神面前的果盘时,忽然,一种没来由的危机感觉从他脑海中闪过,宁哲下意识地转过头,只见一个穿着长发散乱,神态萎靡的女人就站在自己面前。 “叶妙竹…?”宁哲眼神微凝,旋即立刻反应过来:“不,是鬼。” 宁哲看见那‘叶妙竹’没有任何征兆地凭空出现在了面前,漂亮的脸蛋对自己露出一个千娇百媚的明艳笑容。 她一言不发地走到莲花台前,伸出手,翻开了黄历。 下一刻,叶妙竹死了。 “果然吗…”宁哲闭上双眼,轻声自语。 021 人是所有社会关系的总和 “怎么会……”冯玉漱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发生在眼前的恐怖一幕击垮了她的意志,就像顾云清死时那样。 其实单纯的暴力致死或是药物毒杀都不会令她害怕成这样,因为那都是有迹可循的,是可以通过行动来避免的,然而在这个村庄中,规则是无形的,是沉默的,除非你自己触犯它或看见别人触犯它,否则规则便永远只是在某个无法被观测的角落默默运行,从不显山露水。 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传统华人最深的恐惧有两种,一是未知,二是愧疚。 冯玉漱感觉自己就好像一个被蒙住眼睛的人,在高空之上走钢丝,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她无法判断下一脚踩下去会是什么结果,只能凭着感觉慢吞吞走向那個记忆中大概的方向,每走一步都可能是死亡。 但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却似是完全无视了周围的黑暗与未知,他的眼睛没有被蒙住,他的步履散漫如闲庭信步,将一切都掌控自如。 宁哲来到了瘫坐在地的冯玉漱的面前,向她伸出了手。 “跟我走。”他说着,用手掌遮住了她颤动的视线:“别看后面,否则你会死。” “好……”冯玉漱抓住宁哲的手腕,挣扎着爬了起来,和他一起在背后蛇神的目送下离开了祠堂。 冯玉漱注意到,刚才出现在祠堂中的‘叶妙竹’已经消失了,就在她伸出手将黄历再次翻开的那一瞬间,‘叶妙竹’的身体便消散了,就像一缕被风吹散的烟尘,又像是海边被浪压垮的沙堆,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那是鬼。”宁哲说:“叶妙竹的身份被鬼窃取了,我们刚才见到的便是它在借刀杀人。” 身后的祠堂中,清冽的风穿堂而过,将翻开一页的黄历吹得簌簌作响,枯叶蝶一般飞舞着迟迟不肯落回原位,仿佛在催促着两人回过头去一睹明日的天机。宁哲不敢回头,拉着冯玉漱快步向外走去。 离开祠堂后,冯玉漱的心情才终于平复下来,她双目紧盯着宁哲的侧脸,颤声问:“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叶妙竹她,怎么会……” “冷静点,你有些语无伦次了。”宁哲说道:“在这种环境下求生需要承受很大的压力,拥有很强的心理素质,一旦没有管理好自己的情绪,病急乱投医,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倒处乱撞只会给予鬼可乘之机。” “所以冷静点,会被杀的,阿姨。” 冯玉漱连连摇头,将宁哲的手腕抓得更紧了:“就算你这么说……我又怎么知道要怎么避免被鬼杀掉?我都不知道它究竟是用的什么方式来窃取人的身份。” 当你不知道子弹会从哪个方向飞来,那么你的一切躲闪动作在狙击手眼里都是如此可笑。 “鬼用什么方式窃取人的身份?那就要看伱对‘身份’以及‘人’的定义了。” 宁哲的语气忽然松弛下来,边走边说道:“阿姨,你觉得你的‘身份’是什么?” “我?”冯玉漱想了想,开口道:“我是我丈夫的妻子,我女儿的母亲,我父母的女儿……你具体指哪个?” “哪个都是。”宁哲说:“人是所有社会关系的总和,在所有认识你的人眼中,你的形象都是不一样的。” “在丈夫的眼里你是端庄的妻子、在女儿的眼里你是温柔的母亲、在父母的眼里你是已经嫁出去的女儿,在学校老师的眼里你是某某同学的家长、在商场的导购眼里你是有钱的顾客……等等等等,这所有一切的身份哪个是你?答案是,都是。” “所有认识你的人,他们认知中的你的不同形象重叠起来,才构成了完整的你。” 宁哲说着,话锋一转:“我这样解释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当初被鬼替代的不是完整的谢思凝,而是他张养序认识的谢思凝。” “当真正的谢思凝死在河边时,‘张养序认识的谢思凝’被顶替了,这个谢思凝的形象与张养序认识的那个法律顾问完全一致,言行谈吐没有半点破绽,但它却无法回答张养序提出的专业程度很高的法律问题,因为它的身份并不完整。 “它只是‘张养序认知中的谢思凝’,而不是完整的谢思凝本人。” “张养序自己都不清楚答案的问题,他认知中的谢思凝又怎么会知道?” “但按照逻辑它又应该知道……所以当张养序将无法回答的合理问题抛出的那一刻,‘谢思凝’的规则卡死了。” 宁哲说着,与冯玉漱一起来到了一栋距离祠堂所在的南街颇有一些距离的民房前,这栋房子屋顶上的炊烟已经熄灭,里面的人正在吃早饭。 冯玉漱细细咀嚼着宁哲刚才的那番话,又听见他接着说道:“所以阿姨,你现在觉得,当时在回祠堂的路上,假扮成谢思凝的鬼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 此言一出,冯玉漱愣住了,宁哲的话像一串电流从她的大脑中穿过,打通了那个关键的节点。 她犹豫再三,才试探着说:“是……为了窃取‘冯玉漱认识的谢思凝’这个身份?” “回答正确。”宁哲向阿姨竖起一根大拇指:“这就是谜题的答案。” 何家村中存在着两条规则,对应着两个谜题: 【谜题1:蛇神为什么会疯?】 【谜题2:鬼如何冒充他人的身份?】 其中谜题2的答案已经摆在了冯玉漱面前。 “就像蛇神只会也只能在你触犯禁忌时对你施以惩罚,鬼也只能在触发某种特定条件的情况下,才能窃取某个特定的身份,而这个条件就是‘认知’。” 宁哲上前一步,将肩膀倚靠在了民房的外墙边,说道: “当你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以为电话那头给你打电话的鬼是谢思凝时,它就真的是了。” “当靠在柳树边回避的张养序听到踩过落叶的脚步声,以为踏着落叶走向他的鬼是上完厕所回来的谢思凝时,它就真的是了。” 当越多认识谢思凝的人产生认知上的谬误,认为披着人皮的鬼是谢思凝,它所扮演的谢思凝便越发完整。 完整到一定程度,甚至可以骗过蛇神。 “这就是这只鬼的规则。” 022 悠悠思君 冯玉漱将视线从宁哲身上移开,久久没有言语。 在弄清楚鬼窃取身份的媒介是‘认知’后,之前的很多事情都得到了解释,比如谢思凝与顾云清的死,比如张养序的经历,又比如……宁哲之前对叶妙竹刻意的挖苦与冷嘲热讽。 想通的事情越多,冯玉漱的心中的恐惧与寒意便越是难以抑制,她以现在所知的一切回望过去,发现宁哲几乎每一个莫名其妙的举动都有着完善的逻辑、明确的目的,每一次看似冒险的决定背后都是十拿九稳的笃定。 宁哲此人似乎从不知道什么是恐惧,什么是迷茫,他用超然的视角审视每一个人的死亡,他以绝对的理智思考每一次看似无厘头的事件发生,从一团乱麻中找出解开死结关键的那条线,在一片黑暗中勾勒出房间里的大象。 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越是思考,冯玉漱便越是觉得宁哲对自己来说是如此陌生,陌生得不像是一個17-8岁的青春期男生,甚至不像一个‘人’。 “你故意刺激叶妙竹,让她情绪失控,进而被鬼盯上。”冯玉漱压低声音,轻声问道:“你在用她的命试验你对规则的猜测?” “不然呢?”宁哲微微一笑:“如果我是鬼,为了触发我的杀人规则,我的首选便是挑选落单的人,特别是情感上头的蠢货,这种人最好下手。” 不想办法把大家打散,任凭警惕的众人一直聚在一起的话,鬼便很难找到下手的机会,宁哲也就无从验证自己对鬼杀人规则猜测了。 好在叶妙竹足够感性,也足够愚蠢,她用自己的死亡为宁哲的猜测盖棺定论。 “谜题已经解开,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按部就班地破解这里的规则了。”宁哲说着,松开拉着冯玉漱的手,轻轻拍了拍她带着泪痕的脸蛋,转身朝民房中走去。 看着他悠闲的背影,冯玉漱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所谓规则,是死板的,绝对的,没有模棱两可和阳奉阴违的,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从没有夹缝之间的灰色地带,这整个世界都遵照着非黑即白的既定规则在运行,遵守规则是在这个世界存在下去的先决条件。 “神也不例外。”冯玉漱喃喃说道:“是的,任何存在都要遵守规则,哪怕是神也不例外……” 她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早晨7点多,不到8点,距离午饭时间还有很远。 宁哲信步走进了供奉着蛇神画像的室内,这一次,冯玉漱的心中不再疑惑,她已经明白了宁哲正在做什么,而宁哲自己从来都知道。 试想一下,如果宁哲继续这样挨家挨户地疯狂偷吃蛇神的供品,会发生什么? 等到中午时分,那一家家、一户户的村民按照惯例在午饭前盛出一小碗饭菜,来到蛇神的画像前,他们会看见早晨时供上的饭菜已经被吃过了。被谁吃过了? 那时的他们会怎么想?是野猫偷吃?是不懂事的孩子?还是…… 宁哲无法控制人的思想相信什么,鬼也一样,因此他只能不断扩大样本量,马不停蹄地挨家挨户疯狂偷吃蛇神的供品,将‘那件事’发生的概率放到最大。 “只要一户,不……只要一个人,哪怕有一个人在看到被吃过的供品后,认为这可能是蛇神吃的,那么……” 宁哲抬头注视着画像中的飞扬蛇神,用筷子夹起一截豆角,放进口中咀嚼:“那么,我就有了赢的可能。” 这当然是一个很理想的状况,他无法确定自己这样做究竟有无意义,这个方法能否奏效也是未知数,然而他别无选择,在这个被规则支配的诡异世界,能找到一条‘可能会赢’的路已经非常难得,哪怕这条路的前方是无底深渊,他也必须走下去。 临渊夜行,如履薄冰。 宁哲的神色平静,空洞的眼神如一潭凝固的死水般死气沉沉。 但是下一刻,他的脸色骤变,双手不受控制地扼住自己的喉咙,看上去十分痛苦: “我草,好他妈辣。” 几分钟后,宁哲走出了供奉着蛇神的斋堂,叫上冯玉漱一起往下一户人家走去。 女人的心思是细腻的,冯玉漱注意到宁哲的眼眶有些微微的发红,看上去好像刚哭过,但又迅速将泪水抹去。 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的冯玉漱的心中反而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安心’感觉,或许是因为自己终于捕捉到了宁哲软弱的一面,或者说,像人的一面。 原来他也会害怕,也会恐惧,也会在无人的角落里暗暗哭泣然后把所有情绪压下去,装出若无其事的坚强…… “原来你也会哭吗?”冯玉漱心中轻声自语,望着宁哲肩膀的目光也变得柔软下来。 与此同时宁哲正嘶嘶地吸着凉气,因为刚才吃的那玩意根本就他妈不是豆角,是一段伪装成豆角的青辣椒。 “我要是蛇神,高低得判你个渎神……”宁哲心中骂骂咧咧。 两人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放轻脚步穿过何家村的大街小巷,挨家挨户地偷吃着蛇神的供品,虽然每一次吃的量并不大,但不菲的次数堆积下来,宁哲还是不可避免的吃到有些撑,正在长身体的少年也经不起这么个填鸭法。 但为了尽可能扩大样本量,宁哲仍强撑着没有停下脚步,一家家一户户地继续吃了下去。 在偷吃供品的同时,宁哲与冯玉漱两人也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始终不让对方离开自己的视线之外。 “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但那只鬼曾表现出可以在何家村的范围内‘瞬移’的能力,不可不防。”冯玉漱紧张地想道。 她不敢让宁哲离开自己的视线过久,谁知道下一次推开门的就一定是他? 而宁哲思考的则是另一个问题。 “何家村的两个谜题,只有关于鬼的那一个得到了准确的解,而我关于蛇神的猜测还没有得到验证。” “……如果我错了呢?” 再者,鬼真的会任凭自己一直这么下去而不做出任何应对,只是坐以待毙吗? 023 但问君来,不问君归 日上三竿,氤氲的水汽沉积在盆地的上空,将灼人的太阳遮掩得朦胧了,化作细雨飘洒下来。 人在有事做时总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冒着细如牛毛的雨丝,宁哲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是中午11:49,接近午饭的时候。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吃过了多少户人家奉给蛇神的供品,原本被食物撑满的胃袋也不再觉得胀痛,好像之前吃下去的所有东西从来就不存在。 “时间差不多了。”宁哲将手机放回口袋,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他能做的事情到此为止,再过不久,何家村的村民就要开始准备午饭,自己破解何家村规则的尝试能否取得进展,就看接下来这决定性的几十分钟了。 “我们走吧,回祠堂。”宁哲带着沉默的冯玉漱穿过人来人往的大街小巷,一起往祠堂走去。 如果说晚上的何家村空空荡荡,给予人一种落寞的死寂感觉,那么白天的何家村则完全相反,走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宁哲能够看到一家家铺面开门结灯做生意,从中医的药材到小孩的玩具,从推着板车卖菜的小贩,到吆喝声不断杂家酒肆,整个村庄充溢着喧哗的人气。 但这热闹的景象丝毫没能驱散冯玉漱心中的担忧与恐惧,因为那行走在街道上的人群无论是男是女,无论高矮胖瘦,每个人的脸上都被一张方方正正的枯旧黄纸所覆盖,看不到表情和五官。 每个人脸上的纸张所写的内容都不一样,其共同之处便是这些都是人的名字,且都以‘何’字开头。 整個何家村的所有人,都各自用一张黄纸将自己的名字贴在了自己脸上,在遮住眼耳口鼻的情况下照常生活。 这些看不到五官的人做起事来的动作十分迟缓,关节的转向也滞涩而卡顿,看上去就像一台台缺乏维修的老旧汽车,在街上三步一回头地跑动着,模仿着这里曾经川流不息的繁华样子。它们的生活场景看上去越是正常,反而越是给予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觉。 这种感觉并不致命,却让人感到十分难受且压抑,仿佛时刻都有什么东西即将到来,却又始终未曾到来。 细如牛毛的雨丝斜斜洒下,两人冒着雨回到了祠堂。 冯玉漱站在门口往里眺望,祠堂仍是那座祠堂,蛇神仍是那尊蛇神,但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看见了吗?”宁哲轻声道。 “看见什么?”冯玉漱不解。 “蛇神。”宁哲轻轻掸掉肩上的雨珠,走进祠堂,抬头望着莲花台上的蛇神:“蛇神的样子跟之前不一样了。” 冯玉漱仔细一看,果然,眼前的蛇神与之前的确不太一样:它身上的腐败与溃烂变得更加明显,扎在鳞片根部的霉斑积了厚厚一层,乳白的菌丝肆意生长……像是病入膏肓的老人,只剩最后一口细若游丝的气,迟迟没有咽下去。 “蛇神的病更重了。”冯玉漱看着宁哲,轻声道:“是因为你……吗?” “谁知道呢?”宁哲摊手,慵懒地将肩膀靠在蛇神左侧的柱子上,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 他能感觉到,那个决定性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完成一项工作后对出成果的等待总是最漫长的,就像一局游戏结束后的分数结算已经很快了,玩家却总是希望它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沉默的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缕缕炊烟从何家村的楼房屋舍中飘出。 宁哲知道,‘某件事’发生了。 他鬼使神差地抬起头,望向莲花台上的蛇神雕像,只见祂的身姿依然飞扬,似乎和几分钟前没有什么两样,但宁哲凝神一看,却发现了异样: ——蛇神的右眼也瞎了。 蛇神木雕的右眼在短短几分钟内便被乳白的菌丝填满了眼窝,祂彻底瞎了。 “成功了……?” 这个想法刚刚产生,宁哲的双眼一黑,毫无预兆地失去了对周围世界的一切感知。 他感觉到一团浓重如墨的黑暗将自己的大脑包裹,没有一丝可见的光,他有太多的词汇可以去形容这片黑暗:广、大、深远、浩瀚、恢弘……但这每一个词汇却又是那样的不准确。 在深远寂静的黑暗中,宁哲听到了一段异样声音。 这飘飘的声音轻柔得仿佛从远方飘来的风声,又像是现在祠堂外面淅淅沥沥下着的那场雨,每一点雨滴都是一朵清冽的字句。 如果说之前聚在一起祭祀蛇神的村民们,它们所念出的是一堆腔调古怪、意义不明的复杂祭词的话,那么此时在宁哲的脑海中响起的声音,则更像是一位身段清缄的名伶压着嗓子在给心上人哼曲儿。调子婉转而悠扬,寄托着淡淡的哀思: 【悠悠思君,叹兮叹兮泪满眶。】 【脉脉怀君,盼兮盼兮雾满窗。】 【久久念君,缘兮缘兮花满房。】 浅浅的哼唱声飘入耳中,令人目线迷离。 似水的烟云中,宁哲朦朦胧胧地看见了一扇打开的窗,窗外下着一场濛濛的细雨,窗内坐着一个娇媚的姑娘。 她穿着一袭大红色的宽松衣裙,却掩不住玲珑浮凸的身段,慵懒地倚在窗边望着窗外濛濛的细雨,肤若凝脂的双手比腕上的玉镯还要更加莹润,看不清五官的一张脸上苍白如雪,浅浅一点红梅缀在雪上,是她娇艳欲滴的唇,含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幽怨。 她鲜红的双唇微微开合,哼出幽幽怨怨的婉转曲儿,像是受气的小媳妇蜷在丈夫怀里撒娇,红润的小嘴儿诉说的尽是幽怨,眉眼间却只有盈盈似水的温柔。 【但问君来,不问君归。】 【但为君故,不闻君悲……】 那温柔的视线落在宁哲身上,令他不寒而栗。 明明是没有五官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有那样明确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宁哲带着满头的冷汗从幻觉中醒来,面前仍是那年久失修的祠堂,莲花台上供奉着病入膏肓的蛇神,冯玉漱面带忧色地蹲在自己身边,紧张地扶着他的肩膀。 “宁哲,你怎么了?” “我……”宁哲闭上眼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刚才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或者是什么人?我很确定我看到了,但是我忘记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刚刚醒来的宁哲的意识仍是模糊的,他感觉自己得到了非常重要的信息,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那信息的内容了,只有一段哀怨的曲子仍在脑海中回荡,含蓄着如水的温柔,温柔而致命: 【但问君来,不问君归。】 【但为君故,不闻君悲……】 024 伴君如伴虎 “给我一点时间好吗?”宁哲抬头对冯玉漱笑了笑:“我需要一个人静静,才能好好想想刚才发生了什么,接下来我们又要做些什么?” “我听你的……”冯玉漱半信半疑地走出祠堂,拢了裙子坐在大门口的门槛上,时不时担忧地回头看一眼靠在柱子旁边,不知在想什么的宁哲。 没过多久,嗡嗡的振动忽然从大腿处传来,是手机响了,但不是电话,而是短信。 冯玉漱解锁屏幕一看,发信人是:张养序。 “哎?” 与此同时的祠堂中,宁哲坐在蛇神的面前,重新梳理了一遍自己这一上午的所作所为: 宁哲偷吃蛇神供品的逻辑其实很简单,一句话就可以概括: 【当有人将我误认成蛇神时,我就真的是了。】 这是规则,连神也要遵守的规则。 当宁哲偷吃蛇神供品时主动留下的痕迹被发现,只要有哪怕一个村民产生了‘这是蛇神吃的’的想法,这一规则便会被触发,他就将以蛇神信徒错误的认知为媒介,凭此规则窃取到蛇神的一部分‘身份’。 而从蛇神身上的反应来看,宁哲知道,自己成功了。 “至少有1个人将我误认成了蛇神,随着时间过去,更多的供品被吃的痕迹被发现,这样的人还有可能继续变多。” 宁哲很快便确定了自己现在的状态:“现在的我,至少窃取了1位信徒认知中的蛇神的身份,结合这点来看,我刚才忽然眼前一黑,看到的那些幻觉,可能便是得到蛇神的身份后,所带来的附加品。” 所以刚才的那段幻觉,那個没有五官的女人,与她哼的那首歌……都是蛇神的记忆? 是这样的吗? 宁哲无法确定,一切只能交给时间来证明:“接下来就看,会不会有更多人将我误认成蛇神,让我窃取到更多的蛇神的身份了。” 尝试的成功并未给宁哲带来多么大的惊喜,因为摸索出这条规则,成功窃取蛇神的身份并非这一诡异事件的结束。 恰恰相反,这只是宁哲破解这一世界运行规则尝试的第一步。 “有了蛇神的身份,我就可以稍微放开手脚,去做一些事情了。” 厘清现状后,宁哲站直身体,走出了祠堂,他还是不明白那幻觉究竟代表着什么,那段哀愁的曲子是什么意思也无从得知,但这并不妨碍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将要做什么。 刚走出祠堂,宁哲便看见冯玉漱坐在门槛上,拿着手机在发呆。 “看什么呢?” “啊!宁哲……没,没什么。”冯玉漱连连摇头,将手机塞进口袋里,站起身道:“我刚才在想,我们这样,真的能解开谜题,离开何家村吗?” “我不确定,但你除了相信我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宁哲反问。 “说得也是。”冯玉漱摇摇头,将杂乱的思绪撇去,她犹豫再三,将刚塞进口袋里的手机又拿了出来,解锁屏幕后递给了宁哲:“给你。” 宁哲接过手机一看,发现上面显示着一个聊天界面,对方是:张养序。 “刚才张养序发短信给我了。”冯玉漱说:“你自己看吧。” 宁哲淡淡嗯了声,和冯玉漱一起坐在祠堂的门槛上,两人一块读起了张养序和冯玉漱的聊天内容: 张养序: 【叶妙竹死了。】 【她一个人跑到了何府大宅里,被鬼杀了。】 【如果不是宁哲故意刺激她的情绪,叶妙竹根本不会落单,也就不会死。】 【宁哲是故意的。】 【他可能已经摸索出了何家村里一些特殊的规则,他故意刺激叶妙竹,就是为了让她落单,被鬼盯上。】 【这个人是个疯子,他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生死。】 【你确定你还要待在他身边?】 【宁哲以前能用叶妙竹的命去试验自己的猜测,以后也能用伱的命去达成他的其他目的。】 【他丝毫不在乎其他人的生死,你在他眼里并不特殊。】 冯玉漱: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我不知道你是谁】 【你是张养序?还是鬼?】 张养序: 【你可以问我一些问题,测试我是不是真的张养序。】 【或者我们可以见一面。】 冯玉漱: 【我不了解你,我不知道问什么问题可以区别出你和鬼。】 【还有,为什么你会发短信给我?】 张养序: 【你这是什么意思?】 冯玉漱: 【我说,你为什么会选择发短信给我,而不是打电话?】 【这种事情明明在电话里说会更好】 【你知道宁哲在我旁边,所以你不敢打电话,对吗?】 张养序: 【这不是当然的吗?你一直都和他在一起。】 冯玉漱: 【不对,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连短信都不会发】 两人的聊天到此为止,‘张养序’没有再发短信过来。 宁哲看完聊天记录,将手机还给了冯玉漱:“你是怎么知道他是鬼的?” 冯玉漱接过手机,说道:“因为你这个人非常敏锐且敏感,张养序很了解你,他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待在你身边的那段时间,他一直都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你就像一头守卫猎物的老虎一样盘踞在我身边,一旦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发现,这种情况下不要说打电话了,哪怕是发个短信都会被察觉。” “但刚才那一小段时间不一样。” 冯玉漱接着说道:“刚才你的状态不好,虽然我们两个还是没有分开,但我坐在门外,而你却正在祠堂里面独自思考,这种情况下,打电话会被你听到,发短信则不会。” 宁哲想了想,露出了微笑:“阿姨变聪明了。” “是学你的。”冯玉漱轻声说。 “但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比作猎物,这么信不过我?”宁哲问。 冯玉漱点了点头:“其实鬼说得没错,你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你既冷酷又无情,甚至比鬼都要恐怖。” “那你还跟着我?”宁哲乐了。 “因为这就是我唯一的活路。”冯玉漱抬起头,略有些离散的眼神注视着宁哲的眼睛:“如果说你是一头危险的猛虎,那么那只鬼便是一条隐藏在黑暗中,择人而噬的致命毒蛇,它渴望着吞噬我和你。” 奇妙的比喻…… “但你不会把你的猎物交给它的,对吗?”冯玉漱问。 “谁知道呢?”宁哲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张养序很可能已经死了。 025 喜上梅梢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冯玉漱问。 “去何府。”宁哲毫不迟疑地答道:“张养序不是说叶妙竹就死在何府吗,我们去看看。” “哎?”冯玉漱闻言顿时紧张了起来:“现在去那里……不会很危险吗?” 毕竟叶妙竹就死在那里。 “会。”宁哲没有否认:“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准备,像叶妙竹那样闷头跑过去,基本上必死无疑。” 但现在不一样,现在的他已经窃取了一部分蛇神的身份,如果说有一个时机能够用来深入未知的领域放手一搏,那一定就是现在。 宁哲迈着轻快的步子踏过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因为过于轻快的缘故险些被石板的缝隙夹住足尖绊倒,但他超人的反应力让他迅速调整好了姿态,继续往前走。 “就算是蛇神,犯了忌也得倒霉啊……”宁哲叹了口气。 规则是一视同仁的,不会因为你是谁而产生任何改变。蛇神犯法与庶民同罪。 两人离开祠堂,顺着何家村的主街道一路往北走,白天的视野比晚上要好得多得多,走在路上能清晰地看见远方青翠的山峦,那是这座村庄所在的盆地的边缘,堆青叠绿,茫茫无际。 街道两旁仍是人来人往,有刚吃完饭的老人坐在藤椅上眯着眼睛,看着自家孩子与邻里街坊的小孩成群结队,在街边追逐打闹,贴在脸上的黄纸随风飘扬。 它们时而会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施施然走过的宁哲与冯玉漱,目送着两人远远走向河流的上游。 如果不是它们每人的脸上都贴着一样干枯古旧的黄纸,歪歪扭扭地写着自己的名字,这样的一幕幕甚至会显得相当温馨,脚下的石板与头顶的瓦片古朴又温和,仿佛走近了哪个淹没在时光中的古镇,历史的厚重与人文的浅薄都能在这里看见。 走过一处十字路口,两丛深绿的颜色点缀在道路两侧,几只黑羽白花的鸟儿站在枝头,不飞也不叫。 “那是什么鸟?”冯玉漱抬头看着枝头的鸟儿,有些疑惑。 “喜鹊。”宁哲漫不经心地说道:“黑底白花,翅膀深蓝,尾巴带一点鲜黄的警惕色,很传统的喜鹊。” 真亏你能一眼认出来啊……冯玉漱只是苦于一路上沉默而压抑的氛围,随便找了个话题随口一提,没想到宁哲居然脱口而出。 宁哲接着说道:“顺便,那两棵树是未经嫁接的野梅树,你看下面的主茎干就知道了,原生野梅树和桂花树一样,没有一個粗壮清晰的主干,而是更接近于灌木的散丛状态,那种长得很挺拔高大的都需要经过人工嫁接。” “野梅树?”冯玉漱微微一愣。 她抬头看了看路口处深绿的梅树冠丛,又看了看那几只静静站在枝头一动不动的喜鹊,一个词语便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喜上梅梢?” “喜上眉梢?”宁哲也疑惑了一下,随后便立刻反应过来了她在说什么:“哦,喜上梅梢对吧?你说的是琴州民间的传统风俗?说是新婚夫妇看见喜鹊站在梅树梢头,是婚姻生活和谐美满的好兆头。” 冯玉漱连连点头:“对,老一辈的人很信这个,我结婚的时候,我爸他就专门请了云州的国画大家来画了一幅‘喜上梅梢’的水墨画,说是添个好兆头,以后和和美美。” “挺好。”宁哲对别人的家事不多做评价,反正他结婚是请不起云州的国画大师来捧场。 他甚至都不会结婚。 宁哲在站着喜鹊的梅树下抬起头,望着那几只默默蹲在枝头不飞也不叫的安静鸟儿,疑惑的心思油然而生。 他还记得自己在疑似是蛇神记忆的幻觉中看到的那个场景,那个倚在窗边对着濛濛细雨哼着曲儿的姑娘,身上罩着一袭大红的衣裙,因为没有束腰封的缘故显得十分宽松,娇艳欲滴的红唇鲜艳得像是刚抹过胭脂。 “那是琴州传统的嫁衣礼妆?”宁哲不由得想道。 如果单只是看见这一幻觉本身的话,并不能让他产生什么遐想,但一旦在其他地方也发现了与之相对应的线索,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新婚礼妆打扮的女人,没有五官。” “十字路口的喜上梅梢,不飞不叫。” 这二者之间存在什么联系么? 将这一疑惑放在心底,宁哲与冯玉漱继续往河流上游走去。 以刚才生长着梅树的十字路口为界,两人前方的街道两旁开始出现粉红的堆彩,那是铺在道路两侧的爆竹纸碎,被昨夜和今早的两场雨浸得湿透了,连路边的积水都是粉红的,散发出淡淡的硝烟味道。 “看来我们没走错路。”冯玉漱小声说:“据张养序说,他和谢思凝就是顺着一条两边铺满了爆竹纸碎的路走到那座宽阔的何府大宅面前的。” “白天还好,晚上走这条路估计会很压抑。” 宁哲环视四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街道上活动的人越来越少了,直至现在的完全不见,他放眼望去,门楼屋舍尽是空荡荡的,看不到半点有人的影子。 他信步走到一栋二层小楼旁边,伸出手摸了摸砌在墙里的陶土烟囱:“还是热的。” 烟囱还是热的,但厨房里却没有人。 街边的铺子都没有关门,里面的样子清晰可见,药房的秤上放着一小扎甘草,半盆清水放在门前的台阶上,一把竹枝捆扎的扫把倒在街道的正中央。 种种细节无一不表明着直到不久之前这里都还是有人在活动的,而且人还不少,这是一条热闹的集市,然而展现在宁哲面前的却是一片人去楼空的落寞景象。 冯玉漱侧首一看,只见一架摆放在果铺门口的躺椅轻轻摇晃,又慢慢停了下来,就好像原本坐在上面的人刚站起身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奇怪,人都去哪了?”宁哲心中更加警惕,他小心地避过街道两旁粉红的爆竹纸碎粘住鞋底,轻手轻脚地继续往前走去。 忽然,若有若无的,他的耳边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 026 海阔天空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怕有一天会跌倒oh——no——” 悠扬的粤语歌声从宁哲的身上传出,让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在冯玉漱好奇的注视下,他摸出手机,一直亮着的屏幕上,来电显示是——顾云清。 “装都不装了啊。”宁哲轻声自语:“直接用死人的手机打电话过来。” 宁哲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但为时已晚,因为站在他身边的冯玉漱已经产生了‘疑惑’。 因为宁哲的手机一直都是静音模式,来电只有振动,没有铃声,刚才传出来电铃声的根本就不是他的手机,而是另一个人的。 林志远的。 “宁哲你……一直都有两只手机吗?”冯玉漱有些疑惑,现代智能机除了苹果普遍支持双卡双待,随身携带两只手机的人已经很少很少了。 换作平时,这样的事情根本无法让她多么注意,但在何家村这个地方,每一个活到现在的人都已经变得格外敏感。 宁哲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手中的手机便再一次响了起来,这一次的来电人是:叶妙竹。 他毫不犹豫地将电话再次挂断,但是刚挂断就又有新的电话打了进来,这一次是:张养序。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死寂,只有黄家驹的歌声不断响起,听得冯玉漱的脸色煞白:“鬼…鬼,为什么……?” 为什么鬼不断地更换身份,不停地给宁哲的手机打电话? 恐惧之余,冯玉漱猛然反应过来一件事:“等一等,宁哲……鬼是怎么知道你的电话号码的?” 鬼窃取了谢思凝、张养序、顾云清、叶妙竹这4人的身份,会知道宁哲的电话号码并不奇怪,然而现在接到电话的根本不是宁哲与众人交换号码的那只手机,而是另一只。 冯玉漱从未见过宁哲将这只手机拿出来,换句话说,宁哲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第二只手机的电话号码。 那么鬼是怎么知道的? 或者说……宁哲手里的这只手机,真的是他自己的吗? 看着屏幕上不断颤动的来电显示,宁哲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他默默抬起头,看着站姿啊自己面前满是疑惑的冯玉漱。 “鬼在逼我杀你。”宁哲淡淡说道。 “哎?!”冯玉漱本就煞白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惨白:“怎么回事?为,为什么?!” “不要问,不要刨根问底,我要求你接下来盲目地相信我,保持现在这個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不要试图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否则你会死。”宁哲的声音依然平静,听不出丝毫的慌张:“我也会。” 冯玉漱战战兢兢地点点头,宁哲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在看着一个死人。 宁哲一把抓起她的手腕,将手机调成静音,拉着冯玉漱便往前大步走去。 “鬼在试图揭穿我。”宁哲的脚步很快,脑中转动的思绪更快。 短短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他已经弄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鬼不断更换身份,不断给林志远的手机打电话,是为了揭穿宁哲的谎言,撕碎他的伪装。 宁哲清楚地知道,窃取了蛇神一部分身份的自己,现在的状态看似小有优势,实则却不然,他现在的处境极其危险,说是站在刀尖上起舞也不为过。 偷吃蛇神的供品,窃取蛇神的身份,说来看似简单,实际上的流程却格外复杂,极度脆弱。 这牵扯到游荡在何家村中的,那只鬼的规则。 它的规则是:【当有人将鬼误认成自己认识的某人时,以‘错误的认知’作为媒介,鬼可以窃取对应人物的身份,以及与这一身份相关的所有信息】 当张养序将鬼误认成谢思凝,鬼便获得了‘张养序认识的谢思凝’这一身份,以及张养序记忆中与这身份有关的所有记忆。 宁哲窃取蛇神的身份也正是利用了这一规则,让见到供品被吃的村民,将偷吃供品的他误认成蛇神,以村民错误的认知为媒介,窃取‘村民甲认识的蛇神’这一身份。 但事实真的有那么简单吗?随便谁随便偷吃点供品就能冒充蛇神? 当然不是。 ‘以认知为媒介的身份窃取’,这是鬼的规则,能触发这一规则只有鬼。 就像触犯黄历忌讳的人,有资格惩罚他的只有蛇神。 宁哲之所以能够借助该规则窃取蛇神的身份,是因为在冒充蛇神之前,他先冒充了鬼。 ——在祠堂屋顶上时,冯玉漱曾经接到过一个电话,来电人是:林志远。 “在已知林志远已经死亡的情况下,死者的来电让冯玉漱十分恐慌,我借机用话术诱导,让她产生了‘是鬼在用林志远的手机给我打电话’的想法。” 宁哲大步迈过空荡的街道,手中的手机仍在不停颤动:“但实际上,林志远的手机在我手上,给她打电话的是我。” 【冯玉漱将宁哲误认成了鬼。】 正是借助这一错误的认知,宁哲触发了鬼的规则,窃取了鬼的一部分身份。 在成功拥有‘冯玉漱认知中的鬼’这一身份后,他才开始偷吃供品,冒充蛇神,主动触发规则去窃取蛇神的身份。 【既然能触发鬼规则的只有鬼,那么我干脆冒充成鬼不就好了?】 宁哲的计划周密且精巧,一环套一环就像经过精密计算的多米诺骨牌阵列,牵一发而动全身。 但这个计划极度精巧的同时,也极度脆弱,因为宁哲知道,自己之所以能触发规则窃取蛇神的身份,是因为自己拥有鬼的身份,而之所以他能拥有鬼的身份,是因为冯玉漱对早晨接到的那个电话的错误认知。 因为冯玉漱将宁哲误认成了鬼,所以宁哲才能以鬼的身份去冒充蛇神。 而一旦冯玉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明白了早上给她打电话的‘林志远’不是鬼,而是宁哲,那么…… “就像被抽去地基的高楼大厦瞬间崩塌,一切就都完了。”宁哲微微咬牙,握着冯玉漱手腕的手不自觉地攥得更紧了。 027 白芷 想要让这栋摇摇欲坠危楼保持矗立,宁哲便必须保证其地基的稳定,也就是冯玉漱因那一通电话而将宁哲误认成鬼的错误认知。 眼下的一切优势都建立于谎言之上,而一旦让事情的真相被冯玉漱得知,错误的认知被修正,等待着宁哲的便是全线崩溃,满盘皆输。 因此,宁哲清楚地知道,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什么:“绝不能让冯玉漱知道真相,绝不能让她的认知发生改变。” 而要达到这一目的,最便捷的方法就是: ——杀了冯玉漱。 只有死人的想法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一旦冯玉漱死了,她错误的认知便再也无法被纠正,宁哲从此立于不败之地,即使要面对的是诡异莫测的规则之鬼,他依然有得是时间和资源跟它耗。 但…… “阿姨,你想活下去吗?”急促地脚步穿过空荡的街道,宁哲忽然这样问。 “哎?当然想了,没有人会不想活着吧?”冯玉漱不是很懂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我是问你。”宁哲纠正道:“我就直说了,我觉得你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无论是上层阶级的身份,还是养尊处优的生活,都决定了阿姨你缺少面对挫折和危险的经历,缺乏承担压力的能力。” “相比起经历过父亲破产和家庭重组的叶妙竹来说,你的人生几乎没经历过过任何重大的打击,从你迷茫的眼神和怯懦的表现里我看出了这些。” “换句话说,阿姨伱就是恐怖电影里负责哇哇叫的卖肉女主,是英雄救美样板戏里负责被拯救的养眼角色,但我们现在不是在演戏,鬼不是导演,鬼不会因为你长得漂亮身材好而给你安排更多的戏份去拉收视率。” “在规则的夹缝之间求生,亲眼目睹他人诡秘莫测的死亡,这需要承受非常、非常、非常巨大的心理压力,而我不认为你拥有长时间承受这些压力而不崩溃的抗压能力。换句话说,你早该死了。” 但事实却是在死亡的威胁临近之际,叶妙竹被宁哲轻描淡写的言语轻易破防,心思缜密如张养序也做出了不理智的决定,导致自己的身份被鬼篡夺……冯玉漱远比这两人更加柔弱,更加怯懦,但偏偏是她,偏偏是柔弱的她撑到了现在。 “按理来说最该崩溃的你,反而一直强撑着坚持到了现在,这说明阿姨你比任何人都更想活着……你的求生欲望极其强烈,强烈到为了活着离开这里你可以付出一切,你甚至暗示过你可以委身于我,虽然我没鸟你,但这对你的身份和教养来说显然是不可想象的。” 宁哲说着,被握在掌中的冯玉漱的手腕微微挣扎起来,他接着道:“求生欲是一个人最基础的欲望,但你的求生欲居然强到了影响正常生理极限的程度,这真的很少见。” “——所以,你为什么这么的想活着?有什么理由吗?” 冯玉漱低下了头,沉默许久。 许久之后,她才开口道:“因为我是有女儿的人。” “原来如此。”宁哲大概明白了。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宁哲没有兴趣继续追问别人的家事,冯玉漱却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的女儿名字叫做白芷,是个很规矩的姑娘。” “我丈夫他是工作狂,一心扑在事业上,对家里的事情完全不管,女儿的学习和成长也完全不关心。我不太会带孩子,阿芷她从小就和单亲家庭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很可怜很可怜……” “……但她很早熟,小小年纪的时候就懂得自己照顾自己了,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习从来都不用我操心,我是很想多关心她一些的,但又不知道从哪里入手,我也是从那個年纪过来的,知道青春期的女孩子心思有多敏感,我怕弄巧成拙……” “阿芷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孩子,我想把我全部的爱都给她……但她成熟得太快,独立得太早,早早地封闭了自己的心房,在学校里也独来独往,让她笨拙的妈妈不知道怎么将自己的声音传达给她。我看着她一天天长大,母女间的关系却越来越远,好像陌生人一样……有时候我甚至会忍不住想,这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真的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吗?” 冯玉漱絮絮叨叨地说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以往的她总是小心翼翼地保持沉默,但宁哲一谈起女儿的话题,她好像就有说不完的话。 宁哲没有打断冯玉漱絮絮的念叨,权当抖音伦理小剧场听,一边听一边带着她快速穿过无人的街道,他的注意力高度紧绷,留意着每一块曾踏过的青石板。 “……去年年底的时候,阿芷的笔记本坏了,她爸爸不在家,我也不懂电脑,拿去售后店修好之后,电脑的开机密码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我,我知道偷看孩子的私人物品不对,但我真的太想了解她了,我真的很想知道阿芷到底在想什么。” “我忍不住打开了她的电脑,着了魔一样在里面乱翻……我在文件夹里看到了很多尺度很大的猎奇漫画,还有一些非常血腥诡异的恐怖游戏……” “然后,我还在一个叫wps便签的书签页面上,看到了阿芷她写的电子日记。” 偷看日记啊……华人家长的传统艺能。 宁哲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评价,见怪不怪了。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冯玉漱的女儿居然会写日记,这叫白芷的姑娘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正经人谁写日记,还写电子版存云端,电脑里还存了一大堆猎奇漫画跟恐怖游戏,明明是个大户人家的大家闺秀,这种从小养在深闺里的小姐,口味居然这么独特。 有钱人都这么变态吗? 原本,宁哲只是把冯玉漱的絮叨当作听个乐子的减压小故事,聊以调剂被鬼逼上死路求活的压抑,然而接下来,冯玉漱说出的话却令他浑身一冷,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了后脑勺。 028 猎杀 “阿芷的日记是从2013年开始写的,也就是5年前,我刚给她买这台电脑的时候。前几年的内容还很正常,只是记叙她每天看了什么书,哪家餐厅的甜品好吃,她总是一个人去吃……但从去年年中开始,她的日记内容就变了,她的文字变得又杂乱、又阴暗,就像厌世的罪犯会说的那种反社会的话。” “从2017年中秋节开始,阿芷她就开始反反复复地做一个相同的梦,那个梦的内容很……扭曲、压抑,就像她电脑里的那些恐怖游戏一样,每做一次这個梦,她的精神状态就会恶化一些,日记的内容也会更加杂乱,让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真的很担心她的心理状态,但是又怕直接说出来,阿芷会责怪我偷看她的隐私,所以我把那几篇写了梦的内容的日记复制下来,发给了琴州市医院精神科的心理医生。” “医生说,阿芷可能是因为长期没有正常的社交与家庭关系,大脑沉浸在猎奇恐怖的虚拟作品中,产生了妄想症和癔症,只要适当调整心态,多去户外活动就能够缓解,必要的话他可以亲自上门来当面就诊。” “但我知道不是那样的!” 冯玉漱的情绪陡然变得激动,声音也大了起来: “因为阿芷她做的那个梦……那个在她日记里反反复复出现的恐怖梦境!” “那个梦的场景,就发生在一个所有人的脸上都贴着写着自己名字的黄纸的诡异村子,村里的所有人都信奉着一个外表是蛇的邪神,那个村子的名字叫做……何家村。” 宁哲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无比:“这么重要的线索你不早说?” 冯玉漱却像是完全没听到似的,没有回应他的问题,而是神经质地继续絮絮说道:“我不能死在这里,宁哲,我真的不能死在这里,我必须活着出去,活着见到我的女儿,她已经被何家村的诡异缠上了……我得去帮她,妈妈得去帮她……” “你知道吗?宁哲,我其实无所谓的,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只想知道阿芷她现在怎么样了她不可以出事的,她还那么年轻,还有大好年华没有去经历。如果阿芷出事的话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看着冯玉漱歇斯底里、语无伦次的样子,宁哲有些头疼。 “阿姨你这精神状态,也不怎么样啊……” 和疯了没区别。 感情冯玉漱能撑到现在,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为母则刚,她这人其实早就坏掉了,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待冯玉漱的状态稍微稳定之后,宁哲停下脚步,询问道:“你女儿……是叫白芷吧?白芷电脑里的恐怖游戏都有哪些?那些猎奇的漫画作品具体是什么?都说给我听听,她有可能是梦到了哪个游戏或是漫画里的场景。” 冯玉漱想了想,报出了几个名字:“游戏的话,有:极度恐慌、恶灵附身、精神病院、寂静岭、鸳鸯债、红丝缠、纸人、港诡实录……漫画的话,大多都是外文的,我不认识,只有一部叫做‘极度分裂’的少年漫是中文,但也不是乡村背景,好像是什么,都市异能类型的。” 宁哲一一思索着冯玉漱报出的这些名字,发现这些游戏和漫画作品与自己眼下的状况都对不上:“都不对,何家村不是任何一个恐怖游戏或小说漫画里的副本场景。” 看来自己现在所经历的不是什么游戏入侵现实世界的老套戏码,他们是真沾上无法解释的诡异了。 “这样看来,白芷会梦到何家村的场景就很耐人寻味了,而且还是多次做同一个梦。”宁哲思考一番,接着问道:“阿姨,白芷日记里有写她做的梦具体是什么内容吗?” 冯玉漱摇了摇头:“没有,阿芷对她梦的内容的描述很混乱,只有一些支离破碎的句子,前言不搭后语的景物描写和对话,读起来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就像她初到何家村时一样的怪异。 “好吧。”宁哲没有在这个方向上深究。 白芷的梦可能是探寻这个诡异之地与现实世界关系的重要线索,但宁哲觉得自己一个要死的人最好还是先想办法把命保住,着眼眼前是正经。 而眼前最重要的便是,尽可能不让冯玉漱知道关于早晨那通‘林志远’打来的电话的真相。 绝不能让她的错误认知得到纠正,否则就功亏一篑了。 “阿姨,你想活着吗?”毫无预兆地,宁哲如此问道。 “当然想啊。”冯玉漱不解道:“伱想说什么?” “没什么……”宁哲松开了冯玉漱的手,他站在街边的一处青石台阶上张开双臂,对着天空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才接着说道:“我也想活着离开这里,但我需要你的帮助,明白吗?” 冯玉漱点了点头:“你需要我怎么帮你?” 宁哲垂首,道:“我想了一个办法来破解这里的规则,这个计划现在已经在进行时了,但鬼看穿了我的计划,并准备加以破坏……” “好消息是这个计划被证明是有效的,鬼已经急了,它刚才不断更换身份打电话过来,无所不用其极的态度,恰恰正说明了我思路的正确性,我……可能真的有办法杀死它。” “坏消息是我的这个计划结构非常脆弱,脆弱到轻而易举就会被鬼破坏,一不留神就会满盘皆输。” “而我计划的关键就在你身上,鬼想要杀我就必须先从你入手,所以阿姨,我需要你帮我。”宁哲淡淡说道。 冯玉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你……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要做。”宁哲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要你现在立刻去找个地方藏起来,任何人说的任何话做的任何事你都不要听不要信不要接受,你只需要做一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直到一切结束,剩下的所有事情,全都交给我,由我来解决。” “听着,冯玉漱,我会把你活着送到你女儿身边,我保证。”宁哲的话语依然平静,他的双眼中没有丝毫感情的波澜,只有如同猎手审视已死猎物的冷漠与淡然:“但你能保证你会无视外界的一切干扰因素,毫无理由地盲目相信我说的任何话吗?” “如果你回答能,那么……” 宁哲侧首,猎手毫无感情的双目直视着冯玉漱的眼睛:“我现在就可以去杀了那只鬼。” 029 何玉兰 一轮灼热的太阳升上天心,将湿润的石板路蒸腾出氤氲的水汽,整个何家村都笼罩在温热潮湿的阳光中,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笼。 街道两边堆积的爆竹纸碎也被烈日灼烤得干燥发脆,踩在少年脚下发出咔咔的声响。 和冯玉漱分开之后,宁哲独自一人跑过空旷的街道,湿润的空气中飘来淡淡的硝烟味道,啪里啪啦的的爆响声从远方传来,让他明白了刚才走过的漫长路程为何会空无一人。 他来到河上游的一座拱桥边,站在护栏前极目远眺,已经能看见张养序所说的那座何府大宅了。 宽阔的门楣上挂着大红的灯笼,竹木结构的三层楼矗立在石方堆砌的地基上,如众星捧月般拥挤在一片普遍只有一两层高的民房之间,光是院墙就有三米多高,鹤立鸡群,十分显眼。 宁哲刚才听见的噼啪响声正是从大宅的方向传来,远远的,便能看见几个青衫小帽的家仆,在宅子正门的阶梯上一挂接一挂地点燃鞭炮,火药的爆响穿透了街巷,大红的纸碎在硝烟中纷飞。 一套红漆的桌椅摆放在台阶左侧,一個鬓发皆白的老人执笔端坐在桌前,身周围绕着嘈杂的人群,像是在排队等候什么。 宁哲悄悄摸近前去,只见一名村民来到书桌前,将自己面上贴着的黄纸轻轻摘下,放在老人面前。 他脸上的黄纸写的是:【何仁良】 老人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串蜷曲的小字,随后微微点头。 ‘何仁良’将黄纸重新贴回自己额前,旁边的家仆旋即放行,让他从正门走进了张灯结彩的何家大宅。 宁哲并没能看清老人写在黄纸上的小字具体是什么,只见得何府大宅门口排队的人群在嘈杂中一步步地往前挪动着,一张张黄纸从老人的笔下经手,一个个人走进大门。 “这场面倒是眼熟。”宁哲心中暗想。 他小时候跟外婆一起去吃村里亲戚办的婚宴,当时的场景也一样热闹,鞭炮声和嘈杂的人声混杂在一起,宁哲跟着外婆挤进摩肩接踵的人群,去管账先生那儿交礼金。 如果门口这群人是在排队交礼金吃席的话,那么…… 宁哲抬起头,目光掠过人头攒动的人群,望向到何家大宅的正门。 这扇朱漆大门远比供奉着蛇神的南街祠堂都要更加宏伟,大门两侧也与祠堂门口一样,贴着一幅白底红字的对联: 【迎新婚白璧无瑕】 【辞旧人月圆有缺】 【知足常乐】 “这是婚宴?这栋大宅的主人家里有人要结婚?”宁哲不由得有些疑惑。 眼下的情形的确像是在办红事,但即使抛开白纸红字的诡异之处不谈,单这幅对联的内容,也足以让他觉得哪里怪怪的了。至少如果结婚的是自己的话,宁哲绝不会接受这样的一幅对联贴在门口的,看着晦气。 “何家村的诡异之处太多了,哪怕我已经推理出了鬼的规则,这个村子里也还是处处笼罩着迷雾。” 宁哲轻轻呼了口气,不再关注那些解不开的谜题,他放轻手脚绕过门庭若市的正门,沿着高耸的围墙绕到了大宅的侧方。 何家大宅的建筑整体为‘回’字型结构,正门向南,其余方向分别是东西两侧的偏门,和位于北方的后门,坐北朝南的气象。 宁哲没有走4扇门中的任何一个,而是来到了位于何府旁边的一栋低矮民房,矫健的身手直接翻身爬上房顶,伏在屋顶的瓦片上,宁哲将目光越过围墙,眺望着何家大宅内部的情况。 院落之内十分热闹,从大堂到偏室都摆满了桌凳,上面坐着稀稀拉拉的宾客,门前的三挂爆竹还未放完,还不是上菜的时候,宁哲只看见宾客随意地一边吃着茶点一边闲聊,有孩童在石子路上追逐打闹,后厨忙忙碌碌。 就是一场很常规的农家大席,没什么特别的。 硬要说唯一的特别之处的话,恐怕就是那门前贴着的对联,以及宾客们脸上贴着的黄纸了。 “之前,鬼用张养序的身份发短信给阿姨,说叶妙竹就死在何家大宅里。”宁哲的视线一圈,并未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她的尸体在哪儿?张养序呢?” 宁哲心怀疑惑,观察一圈过后他不再犹豫,直接从房顶上纵身一跃,双手攀住围墙上沿,一个翻身便爬了上去。 何家大宅的院墙由石质的方砖砌成,高三米有余,一般人想要爬上去并非易事,对天天刷题疏忽了身体锻炼的高三学生而言无疑更加困难,但宁哲不是一般学生,他的身体素质非常好,属于那种体测常年第一,文化成绩也名列前茅的究极卷王。 干脆利落地翻过围墙后,宁哲借着贴墙栽种在院中的合欢树遮掩了身形,悄悄来到了主楼侧边的一排客房前。 平时闲置的客房里现在也摆满了桌椅,有不少宾客坐在里面。 确认没人发现自己后,宁哲靠在墙边,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时,从窗内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谈话声。 那声音很轻,不像是一般人的正常聊天,更像是偷溜进谷仓的老鼠在咯吱咯吱地啃食稻谷,很清晰,但又很压抑。宁哲集中精神,只听见一个刻意压低的女声幽幽说道: “什么?你家里的供品也被吃过了?” “可不是么,吃得口味儿还挺挑,一碗白饭一粒儿没动,光挖了个梅子。” “你家娃这么皮?蛇神的供品也敢吃?” “不关娃事啦,几个小孩一直在我跟前玩呢,都没进过斋堂。” “不是娃,那是啥……” 宾客们聊天的语调不是标准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客家口音,但好在宁哲从小便在古碑镇土生土长,勉强还是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几个村妇一边喝茶嗑瓜子,一边闲聊着供品被偷吃的事情,从调皮的娃娃到流窜的野猫,她们把能怀疑的都怀疑了一遍,谁也没能说服谁,给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宁哲静静地听着,直到一个人开口说道: “你们话,那上供的饭菜可会是根本就不是人吃的?” “别瞎讲,那蛇神姥姥都多久没得显过灵了,哪能下来吃饭啊……” “这谁说得准嘛……” 几名村妇的絮叨持续了很久,直到门前的三挂爆竹都放完了,堂前屋里的桌椅都被宾客坐满,肉香味从后厨一直飘到客房,这场大席终于开始上菜了。 “我去叫我家娃过来哈。” 一名头戴方巾的村妇推开了客房的门,沿着被石竹花簇拥着的石子路走向大堂。 趁着四下无人的短暂时机,宁哲放轻脚步,随手拎起半块压箱的石砖跟了上去,干脆利落地砸上了她的后脑勺。 人的后脑可以说是全身最脆弱的致命部位之一,哪怕是在教室里嬉闹的小学生一个不小心滑倒,让后脑勺磕在了桌角上,都极易弄出人命,更不要说一个成年男性蓄意已久的钝器重击了。 只听得咔吧一声闷响,这名村妇的身体便倾倒在地,毫无挣扎的登时便没了气。 贴在她脸上的黄纸旋即掉了下来,上面写的是:何玉兰。 钝器伤通常不会造成难以抑制的大出血,宁哲随手用这名叫做何玉兰的村妇头上的方巾捂住了后脑勺的血渍,将这具新鲜的尸体塞进了荷花缸里,用鲜艳的绿叶与红花遮掩了近在咫尺的死亡。 做完这些后,宁哲刻意踩着哒哒响的步子,原路返回到了原本的那间客房前,轻轻叩响了半闭的房门。 “谁呀?” “哎呀,娃不知道跑哪儿野去了,我都找不到他俩……” 幽幽的女子声音从宁哲的喉中传出,随着客房的门被完全推开,少年身上的衬衫与长裤变成了朴素的麻衣,原本白皙柔嫩的皮肤也染上了农民的黝黑。 这是鬼的规则: ——当房里的其他人先入为主地以为敲门的是何玉兰时,他就真的是了。 宁哲窃取了村妇何玉兰的身份,混入了这场大席。 030 大宴蛇神 三挂爆竹放完后,这场宴席正式进入了正餐阶段,何府的佣人在院落间来回奔走,手脚麻利地撤下原本摆放在桌上的餐前冷盘,为接下来的正菜腾地方。 琴州属于南方州,宴席菜品一般分为三个部分:开胃冷盘、正餐、餐后小食, 正餐的第一道是汤,奶白的鱼汤盛在白玉般的瓷盅里端上了桌,看样子应该是鲫鱼。 何府宴席的用桌是标准的十二宫样式,但这桌上并没有坐满12个人,有几个位置是空着的。与被宁哲取代的‘何玉兰’同坐一桌的都是女性,有的妇人腿上还坐着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孩子。但无论是已婚已育的妇人,还是牙牙学语的孩童,何家村的每一個人的脸上都贴着一张刚好将脸庞完全遮住的干枯黄纸,纸上写着人的名字。 第一道菜上桌后,宁哲没有急着为自己盛汤,而是端坐在原位默默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随着他进入房间,在椅子上坐下,桌上的一个个其他人都接受了他作为‘何玉兰’的身份,鬼取代他人的规则被一次次触发,同一个人的身份在不同人眼中折射出不同的角度,一片片姿态各异的剪影在宁哲身上拼凑起来,属于何玉兰的记忆就这样涌上心头。 没有任何障碍,宁哲轻而易举地消化了这些记忆: 1、何玉兰此人的身份并不特殊,只是何家村的一个普通农民妇女,有两个儿子。 2、与宁哲之前的猜测一样,这场宴席的确是婚宴。明天就是何府大宅的主人何常在何老爷嫁女儿的日子 何老爷要嫁的是小女儿,叫做何念君,年方18,按琴州的传统习俗,在新郎带人来接亲的前一天,娘家这边就要先办一场酒了,等新娘子到了婆家还得再办一场 3、与顾云清之前说的一样,蛇神患疯病的时间是在18年前 从前的蛇神每天都会在黄历上明确标注今日吉凶,但自从患上疯病之后,蛇神的一只眼睛就瞎了,从此黄历上只有凶,没有吉,何家村也一天比一天战战兢兢 4、…… 宁哲的大脑快速规整梳理好了何玉兰记忆中的有用信息,很快,第二道菜也上来了。 婚宴的第二道菜是爆炒鳝片,鳝片的内壁上挂着乌黑的痕迹,那是干涸的血,做法十分正宗。 宁哲随手夹起一块鳝片送入口中,细细咀嚼,他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希望阿姨能撑到那时候不疯掉吧……”宁哲轻声呢喃。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一道道热气腾腾的菜肴被摆上餐桌。 在宁哲的印象里,无论是还是姻亲嫁娶,还是乔迁新居,办喜事的宴席总是热闹的,从桌上谈天说地的宾客,到后厨忙忙碌碌的帮工,无一不表现出一副人声喧哗的热闹景象,热火朝天的氛围直至宴席结束才会逐渐回落下来。 然而在何家大宅中举办的这场宴席却丝毫不热闹,反而静得可怕。 除了大门外那噼啪作响的三挂爆竹外,宁哲自进入何家大宅以来便再未听到过其他的什么噪声,安静的客房里安静到只能听见咀嚼食物的声音,坐在母亲怀里的小娃娃也只是乖乖吃着东西,不哭也不闹。 正餐一共12道菜,很快便到了最后一道呛炸粉蒸肉上桌的时候。 但这一次,端着菜的家仆轻推客房的门,却没能推开。 家仆敲了敲房门,喊道:“上菜咯~”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缝,何玉兰的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还有菜么?桌上都摆不下了。” “最后一道了,老爷吩咐说……” 家仆的话还未说完,宁哲将房门完全推开,将冒着热气的粉蒸肉双手接过,随后,一脚踢在了这名家仆的下跨。 只听见哦的一声惨叫,男人痛苦地跪倒在地,整具身体都因极度的痛苦而蜷缩起来,宁哲将菜盘随手放在门槛上,拎起半块方砖,重重砸在他的后脑勺。 家仆死了。 宁哲的表情毫无波动,他平静地站起身,将装着粉蒸肉的盘子端到桌上,没有一个人因为他刚才对家仆的痛下杀手而惨叫或是惊呼,因为她们全都死了。 他杀光了这间房里的所有人。 将客房的门锁上,宁哲背起家仆的尸体匆匆从合欢树下跑过。 他要去处理这具尸体,用犯忌的方式。 从何玉兰的记忆中,宁哲得知她在进入何家大宅的路上看见了院子里一棵位于围墙角落的合欢树已经枯死了,何府的家仆将这棵死树连根挖了出来,准备移栽一棵新的,但因为要准备小姐婚宴的缘故又忙得没顾上。 宁哲拖着家仆的尸体径直来到了这个尚未掩埋的坑洞前,直接将他的尸体丢进了坑里,干脆利落地把倚靠在院墙边的枯死树苗连同泥土都一并填了上去。 琴州是有过树葬和水葬的习俗的,宁哲十分确定,自己现在这样做毫无疑问已经触犯了‘安葬’的禁忌。 至于行丧,没时间。 因为何老爷就要开始大宴蛇神了。 安葬了被自己杀死的家仆后,宁哲一刻也没有耽搁,迅速往主楼的南边走去。 何家村的人都信蛇神,每逢婚丧嫁娶,红白喜事,最重要的环节一定都是当众祭拜蛇神,要么是烦蛇神为逝者送行,要么是请蛇神为生者赐福,今天凌晨一大早的一大群人就跑到祠堂前三扣九拜,就是请蛇神出祖祠的仪式。 “不出意外的话,何府的仆人们现在已经吹着喇叭往祠堂的方向去了,他们会将蛇神的雕像从祠堂里搬出来,宴请到何府大宅的主楼里,供人膜拜和祈福。” 宁哲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这就是我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 因为连续犯忌的缘故,宁哲现在的运气可谓差到了极点,不是很长的一段路也走得磕磕绊绊,狼狈不堪地在石子路上摔得鼻青脸肿。但宁哲并不在乎,因为摔倒的是何玉兰,和他宁哲有什么关系。 他宁哲绝对要做更牛逼的事情。 “让我试试,能不能把蛇神和鬼全都给杀了……” 宁哲抹了一把脸上的鼻血,蹒跚着步子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往主楼的方向跑去。 没跑两步,他再一次摔倒在了地上,下巴直接磕在地上,下颌骨应声裂开。 但这次他不是因为脚被石头绊住而摔倒,而是池塘里的锦鲤不知道为什么蹦了出来,在地上啪嗒啪嗒地跳来跳去,刚好跳到了宁哲的脚下。 此情此景宁哲只能庆幸,好在自己用的是何玉兰的身份在走这段路,否则还没到地方估计就已经寄了。 “希望阿姨那边的情况能比我好些吧……”宁哲心中想道。 然后他就一头磕在了池塘边的假山上,撞了个头破血流。 031 平等 尖锐的唢呐声响像匕首一样从耳膜中穿过,刺穿了街巷中原本安静的空气,冯玉漱躲在两栋楼房的夹角之间,微微探出头来。 空旷的街道中,只见两列身穿白衣的小厮迈着散碎的步子招摇过市,领头的两人吹着喇叭,队尾的两人身上裱着白花,一路走,一路往道路两侧洒下细碎的红纸花。 在队伍的中间,四名小厮分别扛着雕像底座的四个角,莲花台上姿态飞扬的身影,赫然是蛇神。 何老爷的家仆把蛇神从祠堂里请出来了。 这古怪的一幕令本就紧张的冯玉漱差些便惊呼出声,但想到两人分开时宁哲的嘱咐,她又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双手捂着耳朵将脸埋到胸口,蜷缩起身体一动不动。 “任何人说的任何话做的任何事都不要听不要信不要接受……” “任何人说的任何话做的任何事都不要听不要信不要接受……” “任何人说的任何话做的任何事都不要听不要信不要接受……” 冯玉漱心中碎碎念着,一动也不敢动。 刺耳的唢呐声越来越近了,请神的队伍从祠堂的方向一路走来,临近了冯玉漱藏身的地方,那近在咫尺的感觉与独自一人的不安让她越发恐惧。 但是忽然,不知为何,唢呐声停了。 “欸……欸?”冯玉漱抬起头来,带着泪痕的双眼悄悄瞄向街道上,那抬着蛇神雕像的请神队伍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 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糊着一滩鲜红的血迹,原来是队首一名拿着唢呐的小厮被绊倒在了地上,摔得头破血流。 “原…原来是这样…”冯玉漱心中的疑惑顿时解开了:“他们也是犯过忌讳的,祭祀蛇神也是祭祀,现在又不知道抬着蛇神要去哪儿,所以他们的运气很差,走在路上也会跌倒……” 这样的想法还未持续多久,冯玉漱拼命摇头将多余的思考完全驱散,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街道上发生的事情,依照宁哲的吩咐重又低下头去,怪怪当一头什么都不听不管不干涉的鸵鸟。 片刻之后,唢呐声又响了起来。 那名摔得头破血流的领队家仆似乎丝毫没有在意自己还在滴落着鲜血的额头,他与身旁的同伴再次快活地吹起唢呐,请来蛇神招摇过市。 唢呐声渐渐远了,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那熟悉的恐惧令冯玉漱倍感安心。 但是忽然,一声巨响打破了这来之不易的平静。 轰隆——一声,是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将冯玉漱吓得浑身猛地一激灵,顿时跌倒在地,她勉强支撑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抬起头,只见那抬着蛇神的请神队伍不知为何又停了下来。 他们又倒霉了吗?冯玉漱下意识想道。 这一次,没等她自己驱散这个想法,想法本身便被否定了,因为这一次倒霉的不只是请神的小厮。 街道上,鲜红的血迹四散喷溅,一尊高大的雕像倾倒在地,将抬着底座四角的四名小厮压在下面,巨大的重量直接挤破了众人的腹腔,粉白的肠肚从中爆射出来,糊在地面上是黏糊糊的一滩。 再看旁边,倒在地上的蛇神雕像,也被摔得裂开了。 看着四分五裂的蛇神木雕,难以抑制的震撼涌上了冯玉漱的心头。 “蛇神也在走霉运……” 蛇神也犯忌了吗? 念及此处,冯玉漱连忙低头在自己洁白的手腕上咬了一口,剧痛驱散了多余的想法,她连忙再次蜷缩起身体,努力遵照宁哲的吩咐什么都不去管不去想。 或是因为幸运,她这头鸵鸟将头埋进沙子里的时机正好,双手抱着膝盖蹲坐在地上的冯玉漱没有看到街道上那些被雕像底座压破肠肚的小厮若无其事地爬了起来,请神的队伍将四分五裂的蛇神雕像捡拾起来盛放在底座的莲花台上,走调的唢呐声再次响了起来。 扛着蛇神的尸块,他们继续走向何家大宅的方向。 一路红花一路血,请神队伍的路走得磕磕绊绊,他们仍是时常跌倒,身上的皮肉被锋利的石板边缘摩擦得越来越薄,有时避让不及,一名小厮被街边掉下的牌匾砸了个正着。 沉重的牌匾将他的脖子从中间切断,圆滚滚的头颅拖着血管和淋巴组织骨碌碌滚到了墙角,但这头颅的主人仍在摇头晃脑地吹着唢呐往前走,只是这下他吹不出什么声音了。 待那催命般的唢呐声终于远去,冯玉漱才战战兢兢地瑟缩着肩膀抬起头,圆润的鹅蛋脸上满是干涸的泪痕。 “结束了吗……”她小心翼翼地想道。 确认那诡异的请神队伍真的走远了以后,冯玉漱才敢略微松弛身体靠在墙上,放空的大脑里什么都没想,静静等待着宁哲将这一切都结束。 冯玉漱抬起头,仰望着碧蓝如洗的澄澈天空。 但是忽然,一個男人的身影挡在了她与天空之间:“夫人,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呢?” 冯玉漱惨叫着摔倒在地,瘫软的身体使不上半分力气,那个悄无声息出现在身旁的身影,她再清楚不过了。 “张养序……”难言的恐惧爬上冯玉漱的脸颊,将她心脏浸泡在了一滩粘稠的沼泽中,愤恨,挣扎,难以自拔。 张养序上前一步,神色恳切:“夫人,我知道你怀疑我,所以我不奢求你能够立刻相信我。我想要说的是,宁哲也许向你警告过一些事情,但他说的话也未必完全正确。” “不,不,不……我不会听你说话的,我不会听你说话的,我绝对不会相信伱……我……”冯玉漱的嘴唇颤抖着,她一边摇头一边挣扎着往外面爬去,身后,张养序正一步步越走越近。 他似乎很有耐心,一点也不着急,生怕吓坏了她,张养序用温和的神情,不断说出诚恳的话语:“我不要求你相信我,夫人,我只想要你听一听我说的话,不需要你相信,只要听一听,好吗?” “不…不……你不要过来……”冯玉漱的精神濒临崩溃,她眼神涣散,肩膀颤抖不已:“我绝不信你,我绝对不会相信你……” “不需要你相信,夫人,你只需要听完我说的话就行了。”张养序放缓声音说道:“今天早上,你和宁哲在祠堂的时候,你们——” 话音未落,一阵哗啦啦的响动打断了张养序的诉说,那是几片从屋顶上滑脱掉落下来的瓦片,不偏不倚地正好砸在了张养序的头上。 更加巧合的是,瓦片掉落在他头上时刚刚好是尖角朝下的,就像一张旋转的扑克牌插进泡沫版,锋利的瓦片直接插进了张养序毫不设防的后脑,刺穿了他的脑干。 他死了。 被瓦片砸死的张养序就这样倒在了濒临崩溃的冯玉漱面前,但死去的他并没有留下尸体,模糊的人形变成了一缕缕虚幻的烟,让冯玉漱无比清晰地认清了它是谁。 “鬼……”冯玉漱的肩膀仍在颤抖着,但心中的恐惧却消减了大半:“是宁哲,一定是他做的,宁哲用了什么办法,让鬼也倒霉了……” 尽管宁哲并不在身边,但他仍在通过某种无法解释的方式干涉着鬼的行动,他仍在保护着自己,这久违的安心感觉让冯玉漱的心神逐渐安定了下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 规则平等地惩罚所有触犯它的存在,不论是人是鬼还是神。 032 召又 何家大宅中。 砰——的一声闷响,一个摆放在窗沿上的陶罐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谁?!” 端着餐盘的厨娘猛然回过身,刚准备开口斥责,却不见打翻陶罐的人。只有一双黑白相间的翅膀扑棱棱从窗户中窜出,飞过屋檐,落在了栽于院墙边的梅树上。 “原是一只喜鹊……”厨娘无奈摇头,陶罐既不是人打翻的,也就无谁可怪了,只能自认倒霉。 她放下手中的方木餐盘,弯下腰去收拾散落一地的陶罐碎片。这样式的罐子在宅子里有许多,一般被用来装些苦笋、豆角、酸菜等腌制品。 今天婚宴上的一道菜便是客家传统的酸菜苦笋炒腊肉,几十桌子做下来,大大小小的空菜罐在后厨摆了一排又一排,被野猫野鸟打翻一罐也不出奇。 更何况,厨娘她其实也没多生气,婚宴的日子有只喜鹊飞进墙来,怎么说都是一个好兆头。 她用簸箕扫了陶片,直起腰来,看着那落在院墙边梅树枝头上的喜鹊,被黄纸遮住的脸上有笑容浮现:“喜上梅梢,念君小姐可真是好命,我当初嫁人的时候怎没这好兆头呢?” 也难怪自己婚后的日子总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了。 厨娘摇了摇头,转身将簸箕里的陶片倒在灶台边,身后传来婉转的鸟鸣,还有翅膀扇动的扑棱声响,想来那只喜鹊已经飞走了吧…… “也不知道顺生那娃哪去了,后边都快忙疯了,也不晓得来帮忙……”收拾好一地碎瓦之后,厨娘端起餐盘,一边嘟囔着,麻利地接着上菜去了。 在她离开后不久,一个蹒跚的身影,从茂密的花丛中缓缓站了起来,他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或是见血的皮肉伤,或是磕碰造成的淤青,左肩脱臼,一只脚也一瘸一拐疑似已经骨折,下颌骨更是从中间裂开成了两半,只剩皮肉相连。 正是倒霉透顶的宁哲。 宁哲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抬头望向了那只站在梅树枝头的喜鹊,忽然笑了。 他微微挑唇,婉转的鸟鸣声便从牙齿都掉了几颗的口中悠悠传出。 现代的城里孩子已经很少有能吹鸟哨的了,所幸宁哲并不是城里人,他生在乡下,长在乡下,如假包换的农村户口,小时候还和外公一起去放过牛。 鸟鸣声悠悠醒转,下一刻,这個遍体鳞伤的少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又一只喜鹊飞上了枝头。 当那名厨娘以为发出鸟鸣声于翅膀拍打声的宁哲是喜鹊时,他就真的是了。 宁哲拍打着黑白相间的翅膀飞上天空,遥望南方,只见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有一队鲜血斑驳的白衣家仆敲锣打鼓,吹着欢快的唢呐正往这边走。 队伍中央抬着的,赫然是曾供奉着蛇神的莲花台。 “还好赶上了……”宁哲松了一口气,他就不信了飞在天上还能接着倒霉。 下一刻,一只小巧迅捷的黑色影子便离开了梅树的梢头,气势汹汹地朝他飞扑过来。 “蛇神我操你妈。” 宁哲竖起中指。如果他现在有中指的话。 如果说世上存在天赋异禀的天人的话,那么说的就是宁哲这种人,即使变成了一只飞鸟,他也远比一只普通的喜鹊更加好勇斗狠。在短暂熟悉了鸟类的视野与身体构造后,他便毫不迟疑地倾斜身体,拍打翅膀,与扑飞过来的喜鹊缠斗起来。 付出被啄瞎一只眼睛的代价,宁哲成功弄死了那只发癫的喜鹊,他一边滴血一边落在了何家大宅的院墙上,侧着头用完好的一只眼睛注视着越走越近的请神队伍。 他并不担心冯玉漱的安危,在她真正明白‘宁哲冒充成鬼用林志远的手机给她打电话’的真相之前,在她错误的认知被纠正之前,鬼绝不会杀死她,否则便只会让它被宁哲窃走的那一部分身份变得永远无法找回。 冯玉漱绝对不会死,除非她知道了真相。 宁哲站在墙头,默默注视着浑身血迹斑斑的请神队伍抬着莲花台走近何府大宅的正门,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带着伤,有人腹腔爆裂,有人一瘸一拐,领头那个吹唢呐的干脆就没了头。 看来他们这群人在来的路上一直都很倒霉,连蛇神也不例外,腐朽的木质身躯被摔得四分五裂,头上的两只长角也断了,但好在头还是完好的,黄历依然挂在它的舌头上面。 黄历上,今日吉凶依稀可见: 【宜:杀生】 【忌:出行、安葬、行丧、祭祀】 瞎了一只眼的喜鹊,受损的视觉并不支持宁哲在这个距离和角度准确辨认出黄历上多出的字,他的胸腔扑通扑通,心脏在里面砰砰直跳: “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能不能成功破坏这个世界,就看现在了……” 宁哲扑棱起黑白相间的翅膀,飞到了大宅正门的屋檐下。 趁着伙计们抬着沉重的木质莲花台穿过正门之际,一只喜鹊灵巧地贴着边沿躲过了所有人的视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蛇神破碎的尸块之中。 宁哲抱拢翅膀,悄咪咪钻进了蛇神大张着的嘴巴里,将油光水滑的小巧身体蜷缩在祂的喉咙深处,一动不动,任凭请神队伍将支离破碎的蛇神抬到了何府大宅主楼的正门前。 “蛇——神——姥——姥——到——” 洪亮的吆喝声与刺耳的唢呐声在一桌桌丰盛的宴席菜上空回荡,锣鼓与丝竹的乐曲随之响了起来,打着富有节律的拍子,满身是血的白衣小厮门抬着蛇神的尸块走进了何府大堂。 躲在蛇神喉中的宁哲并不知道外面的具体情形,只从伙计的吆喝里听出了一些可能有用又可能没用的信息: “他们将蛇神称作‘姥姥’?” “蛇神是女性神?” 还未等宁哲从这一信息中琢磨出些什么,随着重重的莲花台被轻轻放下在大堂正中央,主楼四周便传来了高声的叫喊,一桌桌的宾客仿佛没有发现眼前的蛇神已经支离破碎,他们满面红光地朝着大堂的方向举起酒杯,一句句的吉祥话便像连珠炮似的溜了出来。 “一杯敬皇天!” “二杯敬后土!” “三杯敬咱们的蛇神姥姥万寿无疆!” 米酒下肚,祝福入耳,蜷缩在蛇神口中的宁哲两眼一黑。 他不知道在这一刻共祝蛇神的究竟有多少人,只觉庞杂的信息量像是满载着砂石土方的泥头车,踩死的油门横冲直撞地操进了自己的脑壳。 “我操……” 从令他头痛欲裂的信息洪流中,宁哲艰难地提取出了第一条有用的信息: “今天是何家三小姐,何念君的婚宴,她要嫁的是……【召又】。” 现在的宁哲已经知晓,【召又】便是蛇神的真名。 可是蛇神姥姥不是母的吗? 033 谁家少年踏春归 米酒清甜的香气弥漫在桌椅林立的何家大院中,琴瑟相和的乐器声由远及近,仿佛一柄重锤不断敲击着宁哲的脑壳。 被宴请到这里的宾客自以为举杯敬蛇神,实则敬的是他,在这顷刻之间,鬼的规则便被重复触发了数百次,错误的认知搭建出窃取身份的媒介,来自蛇神的庞杂记忆涌入了宁哲的脑中。 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来慢慢梳理这些信息了,如此大的动静,鬼不可能没注意到。 “不,或许早在我对林志远的死坐视不管的时候,它就已经注意到了……” 因为在某种程度上,鬼就是蛇神。 宁哲在何家村一共找到了2个谜题: 【1:蛇神为什么会疯?】 【2:鬼如何窃取他人的身份?】 其中关于鬼的谜题早已被宁哲解开,而随着他将蛇神的身份窃取到一定程度,他终于得以确定,这两个谜题的答案其实是同一个。 “蛇神之所以会疯,是因为早在我动手之前,祂的身份就已经被鬼窃取了。” 宁哲蜷缩在蛇神的喉中,小巧的身躯微微颤抖。 感受着蛇神记忆那庞大信息量对自己意识的冲刷,恍惚间,宁哲感觉自己仿佛就是那条头生长角的青玉大蛇,长长的身躯化作水脉蜿蜒,匍匐在这片宁静的小乡村里静静度过无从计量的漫长时光,然后某一天,无名的游鬼悠悠而来,将平静的日子逐渐崩坏。 无形的鬼游荡在何家村的房前屋后,将人们的认知一丝一缕渐渐弯曲,把蛇神的身份一点一滴慢慢偷走,祂悠长的身躯在被取代的过程中逐渐衰朽,直到所有知晓蛇神存在的人都将鬼当作成了蛇神……真正的蛇神就这样疯了。 蛇神漫长的记忆逐渐褪去,最终如一场大梦悠悠醒来。 宁哲在蛇神记忆中经历的时光是如此漫长,漫长到,就好像他作为‘宁哲’经历的这短短18年人生,才是一场梦。 “好危险……”宁哲猛然睁开眼,如梦初醒。 利用鬼的规则来窃取他人的身份与人生经历,说来看似有趣,实则却危险至极,之前的几次尝试不过是小打小闹,而蛇神却非同一般,祂那庞杂的记忆与漫长的生命如滚滚洪流奔涌下来,冲刷着宁哲本身的记忆与人格。 悲伤、愤懑、恐惧、喜悦、疯狂……来自蛇神的种种情绪在宁哲的脑海中翻江倒海,只差一点,他便要忘记自己是谁。 宁哲迅速在心中重复了一遍鬼的规则以稳定心神: 【当有人将鬼误认成自己认识的某人时,以‘错误的认知’作为媒介,鬼可以窃取对应人物的身份,以及与这一身份相关的所有信息】 当被窃取的身份足够完整,甚至可以骗过蛇神,将自己触犯忌讳的惩罚都转移到被窃取了身份的那人身上。 顾云清和叶妙竹都是这么死的,而宁哲自己也差点就被骗过,迷失在漫长的记忆之中,将自己当作蛇神了。 “但是这偷来的身份连我都差点没骗过,能骗过蛇神吗?”宁哲轻声自问。 但旋即他又释然了“……谁知道呢?来吧,是死是活就看这一下了……” 宁哲挣扎着从蛇神的口中缓缓爬出,黑白相间的翅膀上沾着血丝,羽毛污浊而油腻,长满了漆黑的霉斑。 在何家大院中数百位宾客的众目睽睽之下,这只从蛇神口中钻出的喜鹊褪去乌羽,化作了一位遍体鳞伤的俊俏少年郎。 莲花台所在的主宅大堂里,一左一右坐着两名锦衣玉履的显贵,一男一女分别是这座大宅的老爷和夫人。 怪异的乐曲声继续响着,那名没有脑袋的小厮仍在摇头晃脑地吹着他的唢呐,一盏盏酒杯却又都停在了半空中。 莲花台下方,两名腰裹锦缎的丫鬟牵着一名盛装打扮的柔媚女子,迈着细碎的云步款款走上前来,娇俏玲珑的身段端庄地拢在一袭大红色的宽松衣裙里,苍白的雪颜之上缀着浅浅一点红梅,鲜红的唇瓣含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幽怨。 再往上,却看不到其余的五官。 玉蝶黛翠,静玉流光,这名面无五官,却盛装打扮的姑娘在两名丫鬟的搀扶之下款款伏身,跪倒在了蛇神的面前,于是樱唇轻启,幽幽的声音便从她的喉中飘了出来: 【但问君来,不问君归……】 “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嫁给一条母蛇,但凡蛇神是只公的我都多少能理解你。”宁哲随口说了这么一句,便气喘吁吁地跪坐在莲花台前,对着眼前支离破碎的蛇神尸块默默伸出了手。 在满堂宾客死一般的沉寂中,宁哲的指尖捏住了黄历的一角,哀怨的歌声在他的指尖萦绕。 “我现在拥有三個重要的身份……蛇神、鬼、宁哲……”宁哲心中轻声自语着,闭上双眼将枯黄的纸张向上翻开,黄历就此翻到了明天。 下一刻,宁哲睁开了眼:“那么,我将以哪个身份承受这触犯死忌的惩罚?” 宁哲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 在他翻开黄历,垂下目光的那一刻,眼前的一切都破碎了。 仿佛有谁一拳打碎了卫生间墙上的镜子,细密的裂纹在四周的空气中蔓延。 两条原本互不干扰、独立运行的规则因宁哲现在的举动产生了致命的冲突,就像两块错位卡死的齿轮在咯吱作响,将这个建立在规则之上的世界倾轧得分崩离析。 在失去视野的前一刻,宁哲仿佛听到了谁在尖叫,谁又在悲伤地号哭,但他分不清谁是谁,甚至无法确定发出那哭声的是别人还是自己。 当宁哲的意识再次清明,柔软如絮的阳光映入眼帘,他微微一愣。 低下头,宁哲只见自己脚下踩着一条因常年磨损而高低不平的木质门槛,手中则抓着一枚绣满铜漆的老旧门环,面前一扇沉重古朴的红漆大门,刚刚被他推开。 宁哲信步走进门内,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大门右侧,看见了自己小时候经常与邻居家的弟弟妹妹一块爬着玩的那棵老樟树,一张原木桌子就摆在树荫下方,鲜红带黄的落叶堆积在桌子上面,似乎很久没有清扫过了。 宁哲深吸一口熟悉的空气,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向前走去。 “回家了。” 此时此刻,正是他推开自家老宅大门,进入何家村的那一刻。 既然回到现实的自己没有死,那么很显然,鬼和蛇神至少死了一个。 或者两个都死了? 何家村所在的那个诡异世界已经因规则的卡死而彻底破碎,但蛇神与鬼却未必都死了,这二者不管哪一个都危险至极,无论如何,自己必须要想个办法确认它们的状态才行…… 忽然,一点灵光划过,宁哲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微微抬起头。 下一个瞬间,一只扑飞的喜鹊飞上了樟树的树冠。 与此同时,一个意义不明的词语忽然浮现在了宁哲的心中,没有任何人为祂解释过这词语的意思,但宁哲却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一个名字。 是那只曾窃取了蛇神身份的,鬼的名字: “它的名字叫做……【太易】。” 蛇神名叫【召又】,鬼则叫作【太易】。 它们的名字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034 死亡回归 宁哲往屋里走了走,没有看见外公和外婆。 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2018年06月06日,农历四月廿二,早晨07:27。 这个点的话,外公应该是去镇子外边的水库上钓鱼了,外婆大概在古碑镇的老街上摆摊卖菜,老宅里并没有人。 宁哲来到老樟树下,随手拂去木凳上的落叶,坐在上面低头审视自身,发现自己的衣服十分整洁,没有什么灰尘或是血迹,之前在何家村里受的伤都不见了,身体状况一如往常。 就像进入何家村之前一样。 如果不是自己现在依然可以轻易化作喜鹊飞上枝头的话,他甚至要觉得之前的经历是一场梦。 “对了,阿姨……应该没死吧。”宁哲拿起手机解锁屏幕,点开通讯录一滑到底,却没有看见备注为‘冯玉漱’的联系人。 “原来是这样吗?”宁哲微微皱眉,他好像能够明白这其中的逻辑。 和清晨一大早就进入了那片诡异之地的宁哲不同,冯玉漱是晚上7点左右被卷进何家村的,那时她正打算给自己丈夫的房间里送去一杯咖啡,推开房门后,便进入了那里。 “如果回到现实与离开现实的时间点相吻合,那也就是说现在的冯玉漱还没有进入何家村,她会在今天晚上的7点往后,推开酒店房门的那一刻,从那个破碎的世界回来。” 于是一个想法不由得浮上宁哲的心头:“这是否意味着如果我现在去村诊所的话,可以见到没有死亡的顾云清和叶妙竹?” 还有张养序,他进入何家村的时间也比自己更晚,他和谢思凝也许都还在现实世界活着…… 想到这里,宁哲站起身,快步穿过落叶堆积的院子,离开了自家老屋,走上了古碑镇的街道。 古碑镇是宁哲的家乡,是個没什么支柱产业的落后农村小镇,乡下地方的一切都显得恬静安详,清晨的街道上没什么人,只有几家开张早的早餐店里坐着几名刚下早自习的学生,热腾腾的蒸汽飘向天空。 早餐店的老板和老板娘都是宁哲的熟人,还未走近,便听见那围着格子围裙的大娘端着笊篱热情地朝这边吆喝了一声:“阿哲你啥时候回来的啊?是学校放假了?我家闺女也不和我说一声……” “没有,我请假回来的,这段时间不是说镇里要拆迁吗,我家的地就给征走了,可家里也没个识字的人,我得回来看看。”宁哲随口答道。 用支付宝给早餐店扫去2.5元,宁哲从老板娘手中接过三个热气腾腾的酸菜馅包子和一杯豆浆。 走在街上一遍啃着包子,宁哲一边摸出手机,凭记忆输入了冯玉漱的号码。 不一会儿,电话接通了,一个恬淡温柔的女性声音便从扬声器中传了出来:“谁呀……” “你好,我叫宁哲。” “宁哲?我认识你吗?”冯玉漱的声音有些疑惑,她那边有呼呼的细微风声传来,应该是在车上或是加油站之类的开阔地方接的电话。 “那可能是我打错了,抱歉抱歉。”宁哲喝了一口豆浆,说道:“不过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在另一个地方。” “你在说什么呀……”冯玉漱满心疑惑,但宁哲已经挂断了电话。 宁哲将手中的包子三口两口囫囵吃完,将塑料袋和豆浆杯子一起丢进路边的环卫桶。 趁着四下无人,他迈步拐进一条隐蔽的小巷,随后,一只黑白相间的喜鹊便从巷子里飞了出来。 顾云清和叶妙竹实习的地方是古碑镇的村诊所,医保定点单位,位于桥边龙王庙的对街。宁哲伸展着翅膀划过清晨的小镇,温暖的阳光絮絮落下,合着徐徐的微风划过羽毛之间的缝隙,十分舒服。 不多时,宁哲便来到了村诊所的上空。 他和边上那些落在电线上的麻雀一样若无其事地落下,站在了诊所门前的一盆发财树盆栽上,安静地看着诊所里面的景象。 诊所和理发店、早餐店一样,属于开门很早的店铺,现在还不到早上八点,诊所里就已经有病人在等候就诊了,一名抱着孩子的妇女坐在竹椅上,面带担忧地看着孩子红扑扑的脸蛋,看来是半夜发烧了,才会这么早跑来看病。 宁哲小时候也被外婆一大早抱来过这里。 很快,村诊所的林大夫便洗完脸刷完牙从里面走了出来,简单询问症状之后便将一支水银温度计插进了孩子的腋下。 “先量个体温,您坐会儿,我去买个早餐,几分钟就回来。”林大夫说完,便出了诊所的门,同时也见到了静静站在发财树上的宁哲。 抱着孩子的妇女脸上的忧色淡了些,笑着说道:“喜鹊站在发财树上,林大夫你要发财哟。” “看病的发财可不是什么好事。”林大夫笑呵呵地逗了逗发财树上的喜鹊,发现宁哲居然不飞走,于是笑得更灿烂了,溜达着步子出了门。 宁哲耐心等待着,直到林大夫提着早餐回了家,给孩子诊断完了病情,两名称得上是郎才女貌的青年男女才结伴来到诊所上班。 正是顾云清和叶妙竹。 现代的年轻人只要能在9点之前起床,那都算是早起。 顾云清和叶妙竹来的时间正好,林大夫刚给孩子打完针,便让叶妙竹去药房里按单子拿药,顾云清则自觉地来到诊所门口,将原本只开了一半的大门完全推开。 随后,只听见药房里扑通一声,刚刚推开药房房门的叶妙竹便倒在了众人面前。 宁哲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只见诊所里面,正在吃早餐的林大夫和抱着孩子的妇女都被叶妙竹的忽然倒下吓了一跳,而在诊所门口,顾云清的身体也无力地靠在了刚刚推开的大门边上,缓缓滑落在地,没了呼吸。 他们两个都死了。 “果然吗……”宁哲心中的一些事情得到了确定。 就在刚刚,时间到了,何家村里的顾云清和叶妙竹相继回来了。 但回来的却是两个死人。 也不知道等到晚上七点,从何家村回来的冯玉漱会是活人还是死人? 035 你我安能辨 见证了顾云清与叶妙竹的死亡后,宁哲离开了诊所,沿着镇子的主干道一路往外飞去。 据张养序自述,他进入何家村的契机是在加油站停车的时候,而古碑镇方圆5公里内的正规加油站只有一个,叫做‘阳光加油站’。 宁哲很快便来到了阳光加油站的上空,但没有立即见到疑似张养序乘坐的车子,加油站里只零星停着几辆普通的家用轿车与货运面包车,很显然这些车辆与张养序身为地产巨头的身份并不相符。 “看来离张养序来到这里还有一些时间。”宁哲压低身体,躲在了加油站旁边一棵高大的枇杷树上,借助茂密的叶片遮掩了身体,耐心等待张养序的到来。 在等待期间,宁哲整理思路,试图复盘了一遍在何家村中发生的事情: 1,蛇神‘召又’是何家村的原生神,而‘太易’是外来的游鬼; 2,太易在何家村中游荡,通过引导村民的错误认知,窃取了蛇神的身份,导致蛇神患上疯病; 3,蛇神发病的症状未知,由于宁哲成功赶在蛇神发疯前通关了何家村,他们没能见到蛇神发疯的样子; 4,当宁哲翻阅黄历触犯死忌时,他同时拥有:宁哲、太易、召又,这三个身份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就很好推理了…… “假设我拥有的蛇神身份已经足够完整,足以骗过规则,那么我翻阅黄历所触犯的死忌,便会被视为是蛇神触犯的,按照规则,蛇神必须杀死自己,也就是召又。” “但除了蛇神召又以外,我同时还拥有着游鬼太易的身份,而蛇神的两只眼睛都瞎了,祂完全可以将触犯死忌的人视为鬼,因此蛇神如果杀死太易,也是符合规则的。” “或者还有另一种解释……” 宁哲侧首,透过枇杷叶之间的缝隙注视着下方的加油站: “那就是蛇神也把我误认成了鬼。” 宁哲可以用蛇神召又的身份去触犯死忌,但蛇神究竟有没有翻阅黄历,召又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也许在被鬼窃取身份活生生逼疯的蛇神看来,是游鬼太易在用祂的身份翻阅黄历,是太易企图利用规则的死忌,彻底杀死自己,蛇神有充分的理由如此相信……但实际上做出这一疯狂举动的,不过是一名意外被卷进何家村的,叫做宁哲的少年人。 所以在何家村破碎之时,规则究竟杀死了谁?是蛇神?还是鬼? “也许答案会是……全部。” 毕竟窃取了蛇神身份的存在并不止宁哲一个,还是有许多村民没有被宁哲欺骗,游鬼太易完全可以将自己受到的死忌惩罚再转移给蛇神召又。 但这样一来,又会让蛇神进一步锚定‘是太易翻开了黄历’的这一错误认知。 宁哲低下头,审视着自己身上黑白相间带着一抹青蓝之色的羽毛,以及牢牢抓住树枝的两只脚爪: “蛇神将触犯死忌的我误认成了鬼,而鬼又将自己受到的死忌惩罚转移给了蛇神,而这又让蛇神进一步坚信我就是鬼……” “如果事实真如我想的那样,蛇神与鬼双双被错误触发的规则所杀死,那么这世界上唯一还拥有着‘太易’这一身份的,就只剩下我了。” 蛇神和鬼都被杀死了,而成功通关何家村的人获得了太易的能力。倒是很符合打怪升级的游戏逻辑。 这也怪不得之前他会怀疑,白芷梦见的哪個何家村会不会是某个游戏作品里的剧情副本。 “说起白芷,她为什么会梦见何家村的景象?”宁哲有些好奇:“等到晚上七点,阿姨回来之后就去找她聊聊吧。” 如果那时候的冯玉漱还活着的话。 一边整理思绪,宁哲隐藏在枇杷树上静静等待,大约4个小时后,中午11:31,一辆外型考究的黑色豪华商务车驶入了他的眼帘。 宁哲并不懂车,也不认识这辆豪华商务车的品牌与等级,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车肯定很贵,于是他从枇杷树的冠丛中离开,落在了距离黑色商务车更近一些的绿化带中,默默观察。 车停在加油位置后不久,后排的车门便被打开了,从中走出一名身穿女式西装和黑色包臀套裙的高挑女性,径直走向了百货铺的方向。 “谢思凝。”宁哲一眼便认出了她。 据谢思凝自己所说,她是在加油站里帮张养序买完烟,推门离开百货铺的时候进入何家村的,而张养序则是在车内久等她未归,想要下车看看情况,在推开车门的一瞬间便也被卷入了何家村中。 事实证明至少在这件事上,张养序与谢思凝都没有说谎,接下来的发展也正如他们所说的一样。 远远的,宁哲便看见买完烟的谢思凝推开了杂货铺的门,然后便身躯一软,就这样当场暴毙在了门口,将百货铺的老板吓得够呛。 “谢思凝果然也死了,那么下一个就是张养序?” 想到这里,宁哲离开绿化带,没有展翅起飞,而是在用一双鸟爪在地面上蹦蹦跳跳,来到了豪华商务车的地盘下面。 几分钟后,久等谢思凝未归的张养序疑惑地打开了后排另一侧的车门。与此同时,他双眼中的瞳光骤然熄灭,无力的身躯靠在了后排座椅上。 张养序也死了。 宁哲看准时机跳上了车,从一只喜鹊变回了宁哲原本的样子,坐在张养序的尸体旁边,将车门重重关上。 砰—— “张总,您怎么了?”宁哲关门的动作很重也很响,让前排的司机有些疑惑地问道。 司机抬头一看车内后视镜,只见‘张养序’不知何时挪到了谢思凝刚才的位置上坐着,于是更加疑惑了。 “思凝去得有些久了。”张养序那带着些许烟嗓的声音从宁哲的喉中传出:“你出去看看,催催她。” “好的张总,我这就去。”司机旋即下了车,往百货铺的方向走去。 宁哲深呼吸一口气,从倒在一边的张养序口袋里摸出他的手机,随后便从车内将他的尸体塞进了后备箱。 ——从张养序的记忆中,宁哲已经知晓,这台商务车是没有安装内部监控与录音设备的,车窗也是无法从外面看到里面的单向玻璃。 藏匿好尸体后,宁哲将张养序的手机随手塞进西装的内衬里,泰然自若地坐在真皮包裹的后排座椅上,等待司机为他带回谢思凝的死讯。 036 过渡 下午13:21,宁哲做完了笔录从局子里出来。 今天一天之内,古碑镇便出现了3起意外死亡:叶妙竹、顾云清、谢思凝…如果不是宁哲将张养序的尸体藏匿起来,顶替了他的身份,那就是1天4起命案。 再加上这3人的死状都完全相同,没有外伤、没有内伤、更没有中毒迹象,死亡地点却相距近5公里。 这寻不到蛛丝马迹的离奇暴毙,无论如何都难以被定性为意外死亡,足以让任何一名法医焦头烂额。 “不出意外的话都不用等到明天的新闻出来,关于这些离奇命案的猜测和阴谋论在今天傍晚之前就会充斥贴吧、论坛以及短视频平台。” 宁哲对网友的吃瓜和切瓜能力向来有自信。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未必如此:“但如果等到明天,网络上还是看不到与这三起命案相关的舆论讨论,甚至连线下都没什么波澜的话……那就有意思了。” 那说明有人在第一时间掩盖消息。 距离晚上7点还有一段时间,趁着这段时间,宁哲简单了解了一下关于古碑镇地皮开发的具体情况: 古碑镇是小地方,没有能够拉起地方经济的支柱产业,更没有足以带动就业的龙头企业。 无论是煤矿钢铁之类的重工业,还是汽车、数码等前沿科技行业,都与这片穷乡僻壤沾不上边。 琴州的稀土矿藏倒是很丰富,但这玩意属于战略资源,已经被禁止开发快半个世纪了,盗挖被发现都是15年起步的重刑。 兜兜转转,这个小镇的唯一优势之处便是未遭破坏的自然环境,和鬼斧神工的绮丽景观,很适合开发旅游业。 地方上希望能以古碑镇西边的‘悬壶瀑布’为中心,打造一片占地不小的旅游景区来活络这一潭死水的低迷经济,大手笔的拨款引来了多个巨型地产开发企业的投标。 在所有的投标企业中,尤以张养序的‘新世界’集团,以及冯玉漱丈夫‘白复归’的‘新家园’集团的资本最为雄厚,是最有希望竞标成功的两家企业。 在业务范围和企业规模上,新家园其实还要比新世界还要更大一些,他们能能给出的方案也更加有诱惑力。 但张养序是琴州本地人,白复归则是来自雍州的外地人,地方上更倾向于将主要单子交给琴州的本土企业,这才能更好地拉动就业,也正因如此,张养序才有了与白复归竞争的资本。 ……明面上是这样说,但那句话怎么讲来着?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人情是一方面,生意又是另一方面,如果张养序不适当拿出一些筹码,做出一些让步的话,仅凭他是琴州人这個身份,是很难在明天的竞标大会上让拍板的那个人松口的。 毕竟雍州企业也不是不能雇佣琴州人干活。 这场竞标大会的时间定在了明后天的下午3点,而张养序今天的主要行程就是实地勘察悬壶瀑布周边的地理情况,以及和能说话的那几个人联络交流。 “张养序这人倒是个有意思的,都这身份了,居然还愿意亲自下场实地考察。”宁哲对此多少是有些意外。 不过这样正好,他正愁张养序的尸体该怎么处理。 六月份的南方气温很高,人死几小时后就会开始有不好的味道散发出来了,需要不少空气清新剂才能暂时压下去。 一下午的时间下来,宁哲在司机和几位当地人的陪同下走过了古碑镇周边的几个地标景点,新世界集团的员工有不少都比张养序来得更早,宁哲只管验收他们交上来的报告就行。 待所有景点都考察完毕,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17:47。 宁哲于是支开司机,让他先去订好的酒店解决食宿,自己则以想要再多逛逛景区为由,独自一人开车顺着盘山公路上了山。 他一个高三学生当然是没时间考驾照的,但是张养序有,这人快二十年的老司机了。 凭借张养序老练的开车技术,宁哲一路稳如老狗地来到了未来景区的正中心——悬壶瀑布。 悬壶,准确来说应该叫悬湖。指的是古碑镇西边山坳里一处高出地表足有十几米的高空堰塞湖,湍急的水流从缺口处流淌坠落,就像是有人在天上拿着茶壶噼里啪啦往下倒,远远望去,蔚为壮观。 宁哲在距离岸边还有十几米出的山路上停下车,确认四周无人后,打开后备箱,背起张养序的尸体,走小路进了山。 他从小在这片地方长大,对悬湖附近的地理可以说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很快,宁哲便在傍晚的深山中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那是一个被带着刺的铁丝围栏所封闭,周边长满了蕨类植物的幽深洞口,潺潺的水流声从中传出,前面还插着带有‘警告!!!’字样的警示牌。 古碑镇附近的山峦大多是红土和石灰岩地质,经年被流水侵蚀后便是俗称的喀斯特地貌,幽深的地下暗河在暗无天日的溶洞中流淌,地层裂隙与黑暗的落井足有上千米深。 “把张养序的尸体丢在这里,就谁也找不到了。”宁哲翻越铁丝网,轻车熟路地将背上的尸体抛入洞中,足足7秒钟后,洞内才传来扑通的落水声。 处理完尸体后,没了后顾之忧的宁哲回到车上,开车下山。 古碑镇上一天出了3起命案,在这种情况下,再在酒店里办什么铺张浪费的接风宴就显得不太合适了,就算办了,那该来的人也不太好来。 宁哲乐得清闲地回到下榻的酒店,简单吃过晚饭,便进了自己的房间,颇有耐心地静静等待。 古碑镇毕竟是小地方,镇里最好的酒店其实也没多好,如果不是谈生意的话,像张养序这样的人怎么也不可能在这种地方下榻。 时间来到晚上19:24,旭日西沉,将小镇笼罩在了一片夜幕之下。 嗡嗡的振动从宁哲的口袋中传出,一通电话在这时打了过来。值得一提的是,传出振动的不是张养序的手机,而是宁哲自己的。 宁哲低头看了看来电显示的号码,坐在酒店房间的床边接通了电话。 电话刚接通,宁哲还未来得及开口,一个迫不及待的急切声音便从扬声器中传了出来:“宁哲,你没事吧?” “谢谢关心,我没事。”宁哲呵呵一笑:“恭喜你阿姨,看来你也从那里活着回来了。” 电话那头顿时传来了急促的呼吸声,冯玉潄的声音显得激动而压抑:“谢谢你,宁哲,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我根本没办法活着回来,真的很感谢你……” “真想谢我的话就给点有价值的谢礼,嘴上说说有什么用。”宁哲漫不经心地说道:“出来见一面吧?关于伱女儿白芷,我有一些事情需要了解。” 比如说,这姑娘为什么会几次三番梦到何家村里的景象? 037 碧水湾庄园 白复归和冯玉漱一家三口下榻的酒店位于古碑镇外,是一座建在悬壶瀑布下游碧水回湾中的休闲庄园,占地面积约为一公顷,和一所正经的小学差不多。 碧水湾庄园的设计理念十分新颖,格局和装修也是近几年流行的欧式风格,画风和古碑镇这样古色古香的江南水乡十分不搭调,好像是从别的什么地方抠图ps过来的一样。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碧水湾庄园并不是什么历史悠久的老建筑,而是几个月前才刚刚建好落成的新产业,据说庄园的资方是从某些渠道得到了古碑镇将要大兴土木的内部消息,因此才在悬壶瀑布下游一掷千金,提前盘下了这块地。 白复归一家是这座庄园入住的第一批客人,张养序没在这里订房间属于纯纯的不想碰晦气。 接着明亮的月色,一只喜鹊张开双翅,乘着清凉的晚风落在了庄园侧院一座人体雕像的头发上,雕像的造型是一名洁白的少女,双手持一个陶罐,清澈的水流从中倾倒出来,是人工喷泉。 潺潺的喷泉下,一名衣着华丽的紫裙少妇端坐于藤木椅上,目光频频望向一条通往庄园外的蜿蜒小路,眉目顾盼之间,似乎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见四下无人,站立在雕像上的喜鹊轻盈地落在了她的身旁,化作一名身材挺拔的俊俏少年,白皙如女子的纤长手掌轻轻拍了拍冯玉漱的肩膀。 “谁!——” 冯玉漱下意识地叫出了声,直到宁哲的手掌再一次捂住她的嘴巴,她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宁哲?!……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飞过来的。”宁哲半开玩笑地说着,又重新变为一只黑白相间的喜鹊,站在了冯玉漱的肩膀上:“何家村虽然破碎了,但那只鬼的规则似乎没有因此泯灭,而是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也就是说,宁哲现在拥有‘以错误的认知为媒介窃取他人身份’的能力了。 “居然……”冯玉漱侧首,惊奇地看着这只站在自己肩上的小巧鸟儿:“我还以为被窃取身份的对象只能是人。” “我曾经也这么以为。”宁哲重新变回人身,站在冯玉漱的面前抬了抬手:“找个隐蔽的地方说话吧。” “好。” 冯玉漱将宁哲带到了一处被花圃以及观赏树木所簇拥着的小凉亭中,这里足够偏僻也足够隐蔽,在古碑镇景区真正建成、碧水湾庄园开始正式对外开放营业之前,这里都是无人问津的,只有园丁等维护人员会在白天过来。 两人面对面地坐在凉亭中,冯玉漱首先问出了自己最迫切的问题:“何家村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在回到现实世界之前的最后几秒钟里,我听见了两种音色不同的惨叫和哭声,然后一切就都结束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和你说过的,我把蛇神和鬼都给杀了。”宁哲摊手:“至于怎么杀的吗,你不要管,你只需要知道我已经履行了我的承诺。” 事关自身的问题,他并不想向冯玉漱透露太多细节,而是接着反问道:“那你呢?在和我分开的那段时间里,伱在何家村中经历了什么?” 冯玉漱点了点头,将自己的经历一一如实告知。 ——‘张养序’倒霉到被瓦片砸死后,鬼并没有消失,而是以叶妙竹的形象再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并试图说服冯玉漱聆听自己的解释。 但冯玉漱那时候的精神状态已经濒临崩溃了,疯狂之下,她先是戳瞎了自己的双眼,接着又用两根筷子刺穿了自己的耳内鼓膜,彻底失明和失聪后,冯玉漱彻底失去了从外界获知信息的能力,鬼终于无计可施了。 “我就说你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了。”宁哲有些意外地道:“但耳道严重受损后不及时得到专业治疗的话,人也就活不长了,你那是在自杀。” “我……我不知道。”冯玉漱神情恍惚地摇摇头:“我那时候真的没办法了,张养序死了之后是叶妙竹,叶妙竹也死了之后是谢思凝……鬼不断变成不同的人来诱导我,我……我真的没办法……” “已经过去了,没事的阿姨。”眼见她说着说着又有要发癫的趋势,宁哲连只好叫停,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餐巾纸递给她擦眼泪:“妆都花了,这样回去你老公会发现的。” “嗯…”冯玉漱接过餐巾纸,一边擦眼泪一边说:“他不会发现的,我们分房睡很多年了。” “我对你们的夫妻生活不感兴趣,对我说这個没意义。”宁哲摇头:“你女儿白芷呢?我想要了解一下关于她的事情。” 能拿到她的电脑直接看看里面的日记原文就更好了。 “啊!对,对……阿芷。”提到女儿,冯玉漱的主观能动性立刻就高了起来,她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了一台ipadmini,解锁之后递到了宁哲手中:“她的电脑我带不过来,但是我有备份她的日记,拜托你看看……我真的很想知道,阿芷她身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为什么白芷会几次三番连续梦到何家村里的景象? 她明明从没来过古碑镇才对…… “好的,让我看看,问题少女的私人日记……怎么跟galgame似的。” 宁哲打开文本,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是‘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宁哲不禁扶额闭眼:“我草,好中二。” 白芷的日记带给人的冲击感相当强烈,第一篇日记写在5年前,那时候的她刚14岁,是上初一的年纪,白芷读的中学是雍州有名的贵族学校,新同学之间的关系可以说友好也可以说疏离。 有男生因为她美丽的外貌友善示好,有女孩因为她优渥的家境主动贴贴,但白芷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没有跟任何人产生哪怕最基础的交往。 她在日记里给同学们的评价是:幼稚。 “我的天哪……”宁哲快速读完了白芷初中三年的日记,有种看了‘白芷(以黑化)’的既视感:“阿姨你知道你女儿是个重度中二病吗?” “中二病是什么病?”冯玉漱的神色焦急。 “好吧,阿姨辈的人的确也不怎么了解二次元。”宁哲对她的反应倒也不意外。 他划动平板屏幕,准备开始速读白芷高中时代的日记时,忽然,头顶的天空暗了下来。 “怎么回事?”宁哲侧身一看,只见原本垂坠在天空之中的明亮月亮不知何时消失了,就像是断了电的灯泡忽然熄灭,整个世界都陷入漆黑,连一颗星星也看不到。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有宁哲手里的ipad散发出米白的光芒,远处的庄园依然漆黑而寂静,传来流水的哗哗声。 但是下一秒,漆黑一片的庄园忽然亮了起来,每一个房间里的每一盏灯都在这同一刻被点亮,明亮的灯光穿透了尖顶的城堡式建筑,仿佛一个巨大的灯泡在黑夜中亮起,明晃晃的十分晃眼。 随后,刺耳的惨叫声从庄园中传了出来。 “死人了!” 宁哲低下头,只见白芷高中时代的日记的第一句话是:“到处都是鬼。” 038 特让 高墙之外,清冷的月亮悬在天上,细碎的月光映照着碧水湾下流淌的桃江。 桃江是琴州的三条主要水脉之一,古碑镇位于其上游,因此这里江面并不宽,从悬壶瀑布上飞流直下的澄澈水源滋养着农田与那堆青叠绿的山峦,桃江的下游,则会在向东奔流上千公里后汇入长江。 “不错的景色。”一名身穿灰色休闲服的中年男子站在碧水湾庄园外林荫小道上,倚靠着刻有君子兰浮雕的大理石扶手,欣赏着下方奔腾的桃江。 一名身穿背带工作服的男人,戴着遮阳用的鸭舌帽,站在休闲服男子的后方,他没有与对方一起欣赏桃江的水脉,而是将幽深的目光投向了高墙之内的碧水湾庄园。 如果冯玉漱在这里的话,便会惊奇地认出,那名身穿休闲服的中年男子赫然就是她的丈夫,新家园集团的最大持股人兼执行总裁,白复归。 而那名身穿工作服的男子则是负责在碧水湾庄园中搬运物料的装修工。 “你确定‘召又’在这里面?”装修工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问道。 虽然是疑问句,但他的语气却没有丝毫疑惑之意,脸上亦没有丝毫表情,好像说话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他体内的某个发声元件,面瘫得就像是一台配上了人类皮囊的无情复读机。 “我确定,召又就在庄园里。”白复归低声答道:“太素察觉到了祂的到来。” “太素……”装修工沉吟片刻,接受了他的说法:“能查到是谁解放了召又吗?” “不能。”白复归摇头:“我知道你很需要召又,需要祂趋吉避凶的能力……但这种事情你急不得。” “召又盘踞在这片土地已经很多、很多、很多年了,你知道的,祂的状态一直都还算稳定,在所有已知的‘鬼’中都算是最稳定的那一几个。” “但近些年来,召又的精神状态因为某种无法探知的不明原因而持续恶化,已经失格到了疯狂的边缘,这片区域链接现世的‘门’也开始变得不稳定。” “我原本是打算用景区工程作幌子,以施工事故掩盖死亡事件,想办法找到‘门’,进去将召又带走,但谁曾想……” 谁曾想,召又的精神状态恶化的速度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计,他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召又’就被解放了。 而依附着召又存在的那个世界,也随之破碎,分崩离析。 “可能是门的不稳定开启,导致现世的一些人误入了召又的世界。”装修工沉吟片刻,说道:“目前可以确认的有3人,都是死人。” “死人没有任何价值。”白复归说道:“我们要找的是活人,那個破解了召又的规则,带着召又从世界的倒影中活着回来的人。” “他就在这个庄园里面。”白复归强调道。 “有办法确认具体是谁吗?”装修工再次问道。 白复归摇头。 “好吧……”装修工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让荼郁封闭庄园,我准备放出‘特让’了……记得善后。” “我明白。”白复归点了点头。 话音落下,装修工转身走上台阶,来到了碧水湾庄园的正门前。 他从背带裤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红色的蜡烛和一根火柴,将蜡烛点燃,放在了大门的正前方。 黯淡的烛火在明亮的月光照耀之下可怜地闪烁着,装修工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脚下燃烧的红烛,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颅,用力一拧—— 咔吧一声,是颈椎断裂的声音。 装修工拧断了自己的脖子,死在了碧水湾庄园的大门前。 黯淡的烛火照耀着温热而新鲜男子尸体,从装修工那早已断气的喉咙中,发出了呼噜噜的嘶鸣之声,一团漆黑如墨的浓稠影子,从他的尸体下面爬了出来,仿佛是被烛光驱赶着一般,一溜烟地窜进了庄园里面。 那‘影子’进入庄园后,白复归来到了高墙之下,将自己的手掌缓缓贴在了大理石白的墙面上。 下一刻,庄园里面的月亮熄灭了。 低头看着倒在大门前的装修工,白复归叹息着摇了摇头:“居然连‘特让’都舍得放出来……看来你的状态的确是快要不行了。” 不然也不会如此着急,着急地想要获得‘召又’来替自己续命。 “接下来就看那位破解了召又的幸运儿,能否在‘特让’的追杀之下,撑到‘荼郁’的封锁解除?” 白复归弯腰抓住装修工尸体的脚踝,拖着这具尸体径自离开了碧水湾庄园。 他并不在意这庄园里还有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毕竟有家庭成员死在特让手中,反而可以降低自己被那些敏感的人怀疑上的风险。 更何况,白芷……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死的。 哪怕她自己想死。 白复归离开后,与世隔绝的庄园顿时陷入了黑暗动乱之中。 “到处都是鬼。”白芷高中日记的第一句话,在现在的宁哲眼中是如此刺眼。 灯火通明的庄园里,不断传来竭力的喊声和崩溃的大叫,“闹鬼了!”、“出人命了!”等语句频繁在夜幕之下响起,显得噪杂而混乱。 混乱中,宁哲看见一群人从明亮的庄园里争先恐后地挤了出来,不要命地往大门的方向跑去,但宁哲却完全没有发现在后面追着他们的东西或是人。 一群惊慌失措的人就这样惊慌失措地跑过正对着庄园正门的迎宾大道,道路两旁挺拔的柚子树在晚风吹拂之下发出簌簌的声响。 扑通一声,那名跑在队伍最前面的一名男子毫无预兆地当场暴毙,摔倒在了地上,彻底没了呼吸。 剩下的人群顿时被激起一阵惊呼,四散而逃,但是紧接着,又有一个人倒在了地上,毫无预兆地当场死亡。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摸不着的隐形厉鬼游走在这庄园之中,很有耐心地一个一个慢慢猎杀着在场的所有人。 “鬼……”冯玉漱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双眼满是恐惧与不安:“宁哲?为什么这里会有鬼?” “你问我,我问哪个。”宁哲摇了摇头,将ipad还给了冯玉漱,重新变作一只小巧灵活的喜鹊:“我去看看情况,伱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碧水湾庄园内游荡的这只鬼,似乎比蛇神召又与游鬼太易都要更凶,杀人的效率也要更高,短短几分钟的功夫,便有十几名园丁与清洁工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庄园正门的迎宾大道上。 “和太易与召又都不一样……这只鬼的杀人规则是什么?” 宁哲拍动翅膀,低空飞过迎宾大道的上空,落在了路边一棵柚子树的枝桠上,歪着脑袋观察着地上的尸体。 但还未等他仔细观察,一抹漆黑如墨的浓郁影子忽然一闪而过,宁哲两眼一黑,便从树上一头栽倒下来。 ——喜鹊死了。 039 替死鬼 一命呜呼的喜鹊从柚子树的枝桠上径直坠落下来,变作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蓬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正是张养序。 宁哲的意识略微恍惚,旋即明白过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鬼杀死了喜鹊。 但是何家村所在的那个世界不是已经随着蛇神的死亡而破碎了吗?即使没破碎,那只喜鹊为什么还活着? 已经死亡的人是没法再死一次的,否则宁哲就会直接用张养序的身份过来了。 但刚才那只喜鹊却为自己替了死,这是否说明……它还活着? “逃。” 霎那的疑惑后宁哲迅速放弃了短时间内无法取得结果的思考,他不能再浪费可以用来替死的活人身份了。 宁哲的身躯重新变作一只早已断气的鸟儿,穿过林荫,飞入开满绣球花的茂盛花圃。 游荡在碧水湾庄园中的这只鬼,其凶残程度远远超乎了宁哲的预料,不同于没有杀人能力的太易,以及趋吉避凶的蛇神召又,庄园里的这只鬼近乎可以说是无差别杀人,宁哲仅仅是靠近它一些,便丢掉了一条命。 但好在杀死喜鹊后,那只鬼没有继续朝宁哲追上来,尖利的惨叫声从后方的远处响起,鬼似乎是去追杀离得更近的其他人了。 “鬼的杀人规则和距离有关?直接关系还是间接关系?” 宁哲没来得及多思考,变回自己原本的样子回到了凉亭中,一把抓起了冯玉漱的手:“我们走,离开这里。” 庄园里的鬼太过凶残,仅仅是靠近便让宁哲失去了一条命,宁哲不是鲁莽的人,他只会在走投无路或真正胸有成竹的时候才会赌上性命放手一搏,现在的情况很显然两者都不是。 太易的规则在身,他有得是退路。 “我没必要在这里和这只鬼死磕,就算真的要一定要破解它,更理智的做法也应该是先回到古碑镇里,获取到足够多的活人身份来当替死鬼,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去试探它的杀人规则。” 宁哲的头脑清晰,他很清楚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但冯玉漱远没有他那么理智。 庄园中灯火通明,惨叫声与哭声都已远去,留下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冯玉漱紧咬着唇,眼眶微红:“我,我的女儿还在里面……我不能走。” “你留在这里又能做什么?”宁哲放开了冯玉漱的手:“成为下一具被鬼杀死的尸体?” “……你说得对,宁哲,我既懦弱又迟钝,即使留在这里也什么都做不到。”冯玉漱双腿一软,竟是直接跪倒在了宁哲面前,颤抖的双手拽住他的衣角:“但是你做得到,对吧?宁哲,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求你了,帮帮我好吗?帮我救救阿芷,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我有的我什么都可以给伱,求你了…我真的不能失去她……” 你老公你是只字不提啊…… 宁哲撬开冯玉漱死死攥着自己衣角的手,舒了口气:“换做以前你或许可以靠金钱打动我,但现在的我对钱已经不感兴趣了。” 对现在的他而言,所谓金钱只不过是一串数字罢了。 眼看着冯玉漱颤巍巍地将手伸向自己的胸口,他又补了一句:“对你也一样。” 语毕,宁哲没有再和她多扯掰什么,少年的身躯再次化作一只喜鹊,出了凉亭飞向围墙之外。 在获取到足够的活人身份之前,他绝不会再以身涉险。 眼看着宁哲的身影远远消失在夜色中,冯玉漱双手掩面,绝望地跪倒在地上,泣不成声,但在崩溃的哭泣过后,她还是用双手扶住凉亭的圆柱,支撑着勉强让自己站了起来,擦干眼泪往庄园内走去。 她无论如何也要去女儿那里,哪怕死在路上。 但还未走出几步路,一个矫健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了她的边上。 “宁哲?!”冯玉漱喜极而泣:“你是回来帮我的吗?” “算是,因为我出不去了。”宁哲轻描淡写道:“这座庄园被封闭了。” 宁哲化作的喜鹊刚飞到围墙边便撞到了阻碍,那是一堵无形的墙壁,好像一个巨大的半圆穹顶倒扣下来,将整個碧水湾庄园都笼罩在里面。 “我飞跃围墙,却没有看到庄园外面奔腾的桃江,只有一栋灯火通明的欧式城堡闪烁在前方——就好像我刚从外面进来一样。”宁哲轻声道:“你可以理解为某种类似空间折叠的诡异现象,这座庄园已经没法出去了。” 他迈步踏向门外的桃江,下一刻却发现自己面对着门内迎宾大道,这座庄园临界边际的空间已经被折叠了,任何‘向外’的移动都会自动被弯折成‘向内’。 “走吧,我们去找你女儿,她既然能在没来过古碑镇的情况下梦到何家村的景象,或许也能知道一些关于现在这状况的信息。”宁哲说着,重新变作一只喜鹊,站在了冯玉漱的肩头:“走了。” “……好。”冯玉漱连忙点头。 她当然看得出宁哲此举是在将自己当作探路的斥候,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去为他趟雷,但冯玉漱欣然接受了宁哲冷漠无情的利用。 只要能让救出女儿的希望大一些,她愿意被宁哲利用去做任何事情,就像何家村里那样。 碧水湾庄园的面积很大,占地约有1公顷,里面的住客并不多,只有白复归一家以及新家园集团的一些高管,再就是日常维护绿植和清扫垃圾的保洁了。 这些人大多都被厉鬼杀人的诡异景象与满地的尸体吓破了胆,纷纷四散而逃,其中大多数人都是逃去了庄园的另一侧,而根据宁哲之前的观察,鬼貌似也是被人群吸引去了那边。 “快走,趁着那些人还没被鬼杀光,留给你的时间不多。”宁哲提醒道。 “好的。”冯玉漱单手扶住站在自己肩头的喜鹊,顺着墙壁一路小跑,进入了庄园中心的欧式城堡中。 “不用扶我,我站得稳。”宁哲再次提醒道。 “好的!”冯玉漱连忙松开了手,脱掉脚上的高跟鞋拎在手里,赤着双足继续往前跑去。 040 上楼来 碧水湾庄园中,灯火通明,从大厅天花板上装潢华丽的水晶灯,到餐厅里昏黄暧昧的氛围灯,乃至于花园与建筑棱角上的每一盏路灯,无一例外都是亮着的。耀眼的灯光一度刺得人睁不开眼。 恐怖电影中往往喜欢用黑暗与封闭的场景来渲染危险的氛围,而冯玉漱此刻行走在一片亮堂堂的宽敞大厅里,一转头就能通过落地窗看到外面的石柱与雕像。 空旷,明亮,静悄悄。 时而有一具尸体靠在墙边,或倒在地上,死者身上也没有什么血迹或是打斗的痕迹,好像失去动力的人偶,四肢被扭曲成古怪的形状一动不动。 冯玉漱手扶着墙,小心翼翼地绕过零星散落的尸体,顺着台阶往二楼走去。 横陈在大厅与走廊里的尸体有的穿着工作服,是庄园里负责日常维护的园丁与清洁工,还有留在这里负责庄园正是开张之前作最后微调的装修师傅和土木老哥安全员。 有的尸体则是穿着睡衣,他们是新家园集团的高管与员工,跟随公司出差来到这里,与白复归一家共同成为了碧水湾庄园真正对外开放之前的第一批住客。 现在他们都死在了这里。 寂静的夜里时而传来被压抑着的哭声,以及歇斯底里的惨叫,每一条人命的逝去都意味着留给冯玉漱的时间在变得更加紧迫,如催命的凶铃在身后驱赶着她的脚步快一点再快一点。 冯玉漱赤着脚从柔软的酒红色地毯上跑过,快步走上了庄园的二楼。 “嗯?”宁哲站在她的肩上,歪了歪头。 碧水湾庄园的面积很大,这座欧式城堡中的房间数量也很多,在那一间间散发出灯光的明亮房间里,却无比显眼地夹杂着唯一的一间关了灯的房间。 在富丽堂皇的明亮庄园中,这唯一的一抹黑暗反而是最醒目的。 “是……阿芷,那个是她的房间。”冯玉漱忽然激动起来,双腿迈出的脚步也不禁变得更快了些。 宁哲眉头一皱,将冯玉漱护至身前,跟在她身后靠近了那唯一一个关着灯的房间。 “阿芷?你在里面吗?是妈妈……”冯玉漱砰砰敲门,面上满是焦急:“你是睡着了吗?快醒一醒,我们得走了!” 连敲了几分钟的门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心急如焚的冯玉漱才猛然想起来自己身上有房间的备用钥匙,连忙手忙脚乱地从随身的小皮包里掏出钥匙,插进锁孔。 门板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冯玉漱手中的钥匙左扭右转,却怎么都打不开门。 她转过身来,带着求助的目光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窗台上的宁哲:“怎么办,宁哲,我打不开门……” 宁哲抬头一看,碧水湾庄园的建筑质量真不错,大理石板贴在外墙上作隔热层,每一扇独立房间的房门都是厚重的实木,看上去似乎是枫木一类的硬木材,赤手空拳的人类想要强行破门不说难如登天吧,至少也可以说是天方夜谭。 战狼来了都不行。 但宁哲行。 宁哲双脚落地,随手抄起窗台上的一个花瓶,直接就砸在了紧闭的窗户上,随着咵喳一声巨响,窗玻璃应声破碎,黑暗的房间内传来一声被极力压抑着的惨叫。 “阿芷!”冯玉漱关切更甚。 设有防盗网的窗户即使砸碎了玻璃也不能供一名成年人穿过,宁哲单手一撑,变成一只小巧的鸟儿穿过破洞,行云流水地进入了房间里,双脚稳稳落地。 但是脚刚落地,宁哲便感觉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传来一阵悉索的响动,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便听到了金属与石壁碰撞发出的铿锵声音。 “姑娘,你想进刺客列传?”宁哲侧身,摸到了门边的电灯开关,在灯光亮起的瞬间他迅速一脚踩出,将那名摸黑扑向自己的刺客踩在了脚下。 开灯之后方能看清,趴在地上的是一名穿着宽松睡袍的少女,她的发丝散乱,脸色苍白,宁哲的脚上的马丁靴正好踩在了少女柔嫩的脖子上,要害被擒的她仍在剧烈地挣扎着,伸手想要去摸那柄因为刺到大理石墙壁而掉在地上的匕首…… “嗯?”宁哲仔细一看,原来不是匕首,而是一根锐利的金属发簪。 “老实点,别动。”宁哲蹲下身,将少女的双手缚到身后用自己的臂弯牢牢锁住,另一只手打算去拧门把手开门。 但拧了几下,却发现拧不动,原来是这女孩用木工胶灌满了门把手的缝隙与锁孔。 “木工胶,你玩木块模型?”宁哲随口问了一句。 然而女孩理都没理他,双手被宁哲锁住的情况下仍在剧烈地挣扎着,想要拿头去撞墙。 不对,准确来说,是想去撞墙上的电灯开关。 “你想关灯?”宁哲又问。 这一次她终于没有继续拼命挣扎,而是微微点头,细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有什么话就好好说,你不说出来,我怎么会明白?”宁哲摇了摇头,随手关上灯,房间里再次变成了一片漆黑。 关灯之后,这女孩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不少,不再发癫似的试图攻击人,但宁哲的手臂仍能感觉到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乱跳,看来是受到了极度的的惊吓。 “伱是白芷?”宁哲小心地慢慢松开手,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少女中气不足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我和你妈一起来的,你刚才没听见她叫你?”宁哲有些无奈:“还是你以为她是鬼?” “嗯,我以为是鬼在引诱我开门……等等。”白芷的语气陡然兴奋起来:“你知道鬼的存在?!” “知道是知道,但你要先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关了灯躲在房间里。”宁哲反问道:“庄园里死了很多人,真的是很多、很多、很多人,而你能活到现在,我相信你可能会知道一些东西。” 关于庄园中那只凶残的厉鬼的东西。 “是光。鬼杀人需要光。”白芷毫不犹豫地说道:“和常识相反,在这只鬼活动的范围内,光亮意味着危险,黑暗意味着安全,只要躲在黑暗里,就不会被它找到和杀掉。” 她的语气充满期待,似乎十分害怕宁哲不相信她。 “行吧……”宁哲初步接受了这個说法,毕竟白芷平安活到了现在就是最好的证据。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打开这扇锁芯损坏的门,把白芷带走? 思量间,忽然,从门外的走廊中传来了一个被极力压抑着的泣音,是冯玉漱的声音: “宁哲,鬼……鬼上楼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个清脆的,仿佛是瓷瓶撞击大理石的声响,在寂静的庄园中悄然回荡。 咚咚。 041 逐光之蝶 咚咚。是金属鞋钉敲打地砖的声音。 一刻都没来得及为找到女儿而开心,映入冯玉漱眼帘的是一名身穿方格长袖衫与工装裤的青年男人,他的脚上踩着一双牢固的登山靴,嵌再脚掌上的防滑钢钉敲击地面,发出咚咚的声响。 正常走路是不会让鞋底与地面碰撞出如此清脆的响声的,但他是在跳。 就像是港产僵尸片里的经典僵尸形象,工装男子的双腿并拢,伸得笔直,一蹦一蹦地跳上楼来,穿过走廊,跳向冯玉漱所在地方。 这堪称滑稽的一幕,在冯玉漱看来却是如此惊悚,令她不寒而栗。 因为她刚刚才见过这名工装男子。 那是在刚才与宁哲一起穿越大厅的时候,她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横七竖八的新鲜尸体走向楼梯,这些尸体的死状都不一样,各异的表情凝固在每个人死亡的前一刻,有的恍惚,有的困惑,还有的惊骇万分。 其中有一名正在照常对变电箱以及墙内线路进行安全检查的电力工人,他的神色认真,聚精会神,丝毫没有注意到死亡的来临,直到这副聚精会神的认真神情像石膏倒模一样,凝固在了他的尸体上。 咚—— 工装男子再次往前跳了一步,他的双手垂在身体两侧,笔直地贴在盆骨两边,整个人肃正得就像是一杆标枪,重重戳在地上。 而他的眼神依旧凝实,认真的表情仍停留在死前检查线路的那一刻。 咚咚—— 工装男子连跳两步,瞬间拉近了大段距离,现在的他与冯玉漱之间只隔着两个房间了。 走廊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灯向地板投洒下美轮美奂的细碎光点,将这名男子脚下淡淡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死亡的威胁冰冷地溢满了冯玉漱的胸腔,令她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之所以没有撒腿就跑,是因为宁哲和她的女儿还在房间里面。 “宁哲,鬼……鬼上楼了……”冯玉漱的声音微微发抖,极力压抑着喉中的恐惧。 几乎是立刻,一個柔软的少女声音从房间里面传了出来,是白芷的声音: “快关灯。” 冯玉漱一愣:“阿芷?” “关灯。”宁哲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冯玉漱立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但现在来不及寻找电源开关了,她连忙从手提包里翻出了自己的ipadmini,将这台平板直接向上抛出,径直扔向前方天花板上的水晶灯。 随着一阵哗啦啦的清脆晶体破碎声,一盏水晶灯应声熄灭,冯玉漱的视野顿时昏暗下来。 走廊上方的水晶灯并不只有冯玉漱面前这一盏而已,灭了一盏,其他的水晶灯依然亮着,一排排房间的窗户里也透出明亮的白光,整座城堡灯火通明,只有冯玉漱所在的房间门前是相对黑暗的。 咚—— 工装男子的双脚重重落在地面,他站直在原地,一动不动,认真的神情好像在端详着什么,又好像只是单纯的保持着死前的模样。 鬼不动了? 冯玉漱站在白芷的房门前,紧张地盯着那具站在灯光之下的笔直尸体,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直跳,好像脱缰的野马挣扎着想要蹦出喉咙。 这时,一只黑白相间的鸟儿从窗户里钻了出来,是一只喜鹊。 宁哲跳上冯玉漱的肩头,与她一起观察着那具笔直站在灯光之下的尸体,心中思绪纷乱。 “关灯之后,鬼就不动了。”宁哲审视四周环境,轻声道:“准确来说,是你躲进暗处之后,鬼就不动了。” 冯玉漱环视四周,的确如此,宽敞而亮堂的城堡中很少有没被光源照亮的死角,除了自己所站的地方。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白芷之前所说的话:“在这只鬼的活动范围内,光亮意味着危险,黑暗代表着安全。只要将自己藏匿在暗处,就不会被鬼找到和杀掉。” 现在的鬼与白芷的描述完全一致,它仍是一动不动地笔直站在水晶灯的下方,聚精会神的认真神情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但却始终没能找到。 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像是桌椅倒地。 “嗯?”宁哲注意到,在桌椅倒地声响起的瞬间,站姿笔直的尸体的眼睛似乎动了动。 它在看脚下的地板,或者说,在看地板下方的一楼大厅。 下一刻,工装男子的尸体倒在了地上。 他的身躯不再笔直,脸朝下地倾倒在地上,撞出鲜艳的小朵血花,四肢不规则地散开,就像冯玉漱一路走来碰见的每一具尸体一样。 “鬼走了。”宁哲轻声说:“它没能找到躲在暗处的你,可能是转头去找大厅里发出声音的那人了。” 冯玉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一瞬间她只觉自己的整具身体都瘫软了下来,双腿软得发颤。 “宁哲,你又救了我一次……”冯玉漱心将手抚在自己胸口,心有余悸:“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救你的是你女儿,和我没关系。”宁哲轻描淡写地说道:“想办法开门吧。” 在确认‘暗处=安全’的前提条件后,宁哲也略微放松了心态,花费一些时间,他与白芷内外配合着撬开了这扇被堵死门锁的房门。 门刚打开,冯玉漱便立刻走上前去,将穿着宽松睡裙的少女肩膀抱在了怀里,激动的声音带着哭腔:“太好了,伱没事,真的太好了……” 白芷看上并不是很习惯母亲的拥抱,但也没有挣脱,她将散碎的发丝捋顺到耳后,露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蛋,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宁哲:“你是谁?” “我叫宁哲。” 白芷摇了摇头:“我知道你的名字,我是问你的身份,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会知道鬼的存在?你和我妈妈是什么关系?” 宁哲摊手:“你可以理解为,我和你妈一起去你的梦里走了一趟。” “哎?”白芷愣住。 “进房间说吧,里面黑。”宁哲说着,越过母女二人进了门。 三人进到房间里,关上门,冯玉漱将自己误入何家村以及在宁哲的帮助下从里面逃出生天的经过都简单讲予了白芷,宁哲只是旁听。黑暗中看不到少女的表情变化,但能感觉到她随着叙述进行而越发沉重与急促的呼吸。 “居然……”白芷的声音错愕,冯玉漱的经历显然带给了她不小的冲击。 “我的来历你已经知道了,所以现在轮到我问问题。”宁哲并不关心白芷的心理历程,径自说道: “在鬼刚出现在庄园里时,我曾尝试过探查鬼的杀人现场,然后我死了。当时的我站在树梢上,哪怕是最近的尸体距离我也有十几米,而阿姨刚才与鬼之间只隔着两个房间,不到10米。她远比我离鬼更近。” “但是为什么我当场就死了,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而她却有时间发呆、愣住、被你提醒,然后手忙脚乱地去打灭水晶灯?” 宁哲的声音并不大,但每一个字的音节都咬得十分清晰:“鬼没有立刻杀死你母亲,这是为什么?” 白芷沉默片刻,回答道: “因为鬼害怕光。” 宁哲有些意外:“你之前不是说鬼杀人需要光亮作为先决条件吗?” 为什么现在又说鬼害怕光? 042 怪谈玩家 “我不知道。”黑暗中传来了衣物摩擦的沙沙声,白芷双手抱头,纤薄的身体蜷缩在了母亲的怀里:“我怎么会知道……” 冯玉漱心中一疼,轻轻抚摸着她颤抖的肩膀,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宁哲,给她一点时间,好吗?”冯玉漱轻声说:“她…很害怕。” 宁哲却叹了口气:“我当然可以在这里表现得通情达理,在你们母女面前扮演一个善解人意的暖男,照顾你们的情绪,但鬼不会这样做。” “鬼不是馋你们身子的男人,也不是社会上的舆论,鬼是非生即死的绝对规则,而死亡正是这人世间的最大公平。” “规则不会因为你们是所谓弱女子就停下脚步不去杀人,抱在一起哭哭啼啼也没办法让鬼当场立正站好反思自己错在哪里,这只会让死亡离你们更近。” 宁哲站起身,走到窗边,拉上窗帘遮住被自己砸开的破洞: “听着,冯玉漱,我不是你丈夫,更不是伱女儿的保姆,萍水相逢的人没有任何帮助你的义务,我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我觉得白芷能提供给我当前局势下有用的信息。” “如果她的回答是不能、不清楚、不知道,那么我只能在离开这里之前祝你们自求多福。” 就这样。 “宁哲……”冯玉漱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女儿的肩膀,就像当初在何家村里时一样无助。 她从没有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身上不存在任何能让宁哲动心的筹码——金钱、地位、身体,乃至于她能给出的一切,宁哲统统不为所动,他无欲无求,他泯灭人性,他是理性到了极点的利益至上主义者,理性到完全不像是一名有血有肉的人类。 反而更像是一只……鬼。 “难怪你能从何家村活着出来。”白芷的声音从冯玉漱怀中幽幽传出:“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人,只有像你这样的人。”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宁哲对她的话毫不在意:“冷静下来了就别再哭啼啼,把你所知道的东西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梦到何家村?又为什么会知道庄园里的鬼的规则?” 只有知道了这些,笼罩在小镇上空的重重迷雾才会开始消散。 “你玩过规则怪谈吗?”白芷幽幽问道。 “接触过,没实际去尝试解过。”宁哲坦然道:“这和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系?” “昨天,我梦到了以这座庄园为背景的规则怪谈。”白芷轻声说:“就像以前梦到何家村一样。” “从我初中时代开始,我就经常会作一些离奇的噩梦。” “有时梦到自己在一個偏僻的医院里躲避发狂的精神病人,有时梦到自己住的酒店里从经理到服务生都是死人……这些场景充斥着诡异的氛围与恐怖的要素,仿佛踏错一步就会走到生命的终点。” “而梦中的那些恐怖场景常常与现实中的地点相对应,精神病游荡的医院是我小时候常去的雍州市总院,死人经营的酒店是我父亲开的香子兰酒店……” “每当我在梦中进入类似的场景,恐惧与危机感就会充斥在我的潜意识里,仿佛处处都是死亡威胁。” “在医院里看到一个冰柜,我会感到害怕,下意识地觉得绝对不能打开它否则我会死。” “在酒店遇到拖地的清洁工,我会感到厌恶,潜意识里想要避开她水桶里的血水,不然的话就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 “噩梦般的场景里是那样拥挤、闭塞、令人喘不过气……处处都是危险的死亡陷阱,哪里都有不怀好意的索命恶鬼,但我总是能险之又险地避开近在咫尺的死亡,蜷缩在角落里苟活到噩梦醒来,太阳升起。” “因为每一次进入噩梦之前,我都会以一种类似做梦或是心理暗示的方式,在潜意识里提前知晓这一个个诡异之地中的,各不相同的死亡禁忌。” 白芷的声音仍是那么柔弱,中气不足的样子,她蜷缩在母亲怀里,轻声说道: “就像是在进入由规则怪谈构建的诡异世界之前,先看了一遍怪谈作者写的求生手册,那些模棱两可的注意事项虽然模糊,但却足够支持我在噩梦中活下去。” 吾好梦中解谜?这倒是有意思。 “你觉得你是怪谈玩家?”宁哲于是问道。 “我觉得我是。”白芷认真地答道。 她接着解释道,自己自从遭遇噩梦后,便在网络上寻找了很多恐怖题材的电子游戏和文艺作品,试图找到那些噩梦的来由,但却从没有成功过。因为那些噩梦场景对应的并不是虚拟的游戏作品,而是现实的地点与人。 原来不是因为玩恐怖游戏而做的噩梦,而是因为做噩梦才去找恐怖游戏玩啊…… “我尝试过搜索雍州市总院的精神科相关新闻,发现有一个精神病人半夜梦游,持刀伤人,刺伤了1名医生和3名护士。” 白芷接着说道:“而这件事发生的当天晚上,我所做的噩梦的内容,就是在这座医院里躲避游荡的精神病。” 梦里同样也死了1名医生和3名护士。 只不过现实的新闻里说的是刺伤。 “然后你又梦到了何家村……昨天晚上你又梦见了碧水湾庄园闹鬼,是这样吧?”宁哲试着理解了她的思维方式:“那你这次得到的‘求生手册’的内容,是什么?” 白芷深吸一口气,说道: 1,光亮代表危险 2,黑暗代表安全 3,鬼害怕光 4,鬼喜欢黑暗 “大致就是这些。”白芷柔软的声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显得很轻很轻:“宁哲,你有什么头绪吗?” 听着她迅速将情绪平复下来的样子,宁哲忽然产生了一个有些好笑的想法: “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在做梦?” 白芷沉默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好吧,我说你这奇怪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原来是把我和你妈都当成梦里的npc了。” 宁哲无奈摇头,脑中思绪缭绕,他开始以白芷提供的4条信息整理自己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鬼需要在有光的环境里才能找到人、杀死人,人一旦躲在暗处,它就和瞎了没区别。” “鬼杀人需要光,但鬼本身却害怕光,就像逐火的蛾子盘旋在蜡烛周边,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怎么感觉有股仙味。 043 便携式安全区 好的,虽然之前看日记的时候就觉得白芷这人不正常了,但实际接触一番后,宁哲发现,她远比自己想的还要不正常。 “目前已知,除了我们所处的现实世界之外,还存在着类似何家村那样依附于规则运行的诡异世界,我和顾云清等人都是通过‘门’误入其中,而白芷不同。” 宁哲很快规整了自己掌握的信息:“白芷经常能在梦中接触到不同的诡异世界,并身陷其中,她能像预知未来一样得知不同规则所对应的不同禁忌,以及注意事项。” 正如她自己所说,白芷是一名‘怪谈玩家’。 这怪异的事实让宁哲不禁感觉好像她才是主角。 而更令人难绷的是,到了现在这份上,白芷居然仍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不由分说地将宁哲和冯玉漱都当成了她梦里的npc,拒绝发挥主观能动性。 “她的精神果然不正常。”宁哲觉得白芷这姑娘多少有点大病。 “宁哲,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冯玉漱小心翼翼地问道。 “该去关灯。”没等宁哲说话,白芷便开口说道:“已知黑暗等于安全,在无法离开庄园的情况下,首先该做的事情就是扩大安全区,尽量减小我们被鬼发现的几率。” 按逻辑来说的确是这样,但是…… “但是鬼害怕光。”宁哲淡淡说道:“光是鬼找到人与发现人的必要条件,但反过来想,既然鬼害怕光,这是否说明光同时也是人破解鬼的必要条件。” “这只是你的猜测。”白芷轻声说。 “看来你真的以为自己在做梦。”宁哲无奈地叹了口气。 与孤注一掷的宁哲不一样,白芷的心态并不那么急迫,她仍以为自己是在梦里,在梦里她不需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摸索、破解鬼的规则,只要在阴暗的安全区域里等到太阳升起,自己自然就会醒来。 在这里的确是梦境的情况下,她的想法没有错,这是活下去最稳妥的选择。 而宁哲不那么想,他认为现在的情况就像何家村里一样,如果不尽快破解规则,将鬼杀死,他便会永远困死在这里。 “我不会试图说服你,自求多福吧。”宁哲从床上站起身,走向房门:“我走了。” 走出门,宁哲抬头看见天边是一片漆黑,好像一个巨大的瓷碗倒扣下来,将整座碧水湾庄园都罩在里面,他迈步欲走,却听见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是冯玉漱跟了出来。 “宁哲,我…我陪你一起去。” 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宁哲有些疑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女儿,你不陪白芷,跟着我做什么。” “她在这里很安全……至少现在是。宁哲,伱真的帮了我很多,所以我也想多少为你做点什么。”冯玉漱双手抚在自己胸口,显得有些局促: “昨天刚在这里住下的时候,我碰巧听到过几个电工师傅在喝茶聊天,他们说,这座庄园的总电网一共分为三个部分,各有三個电闸控制。” “室外电网,也就是路灯、喷泉、监控系统和安保警报等设施的供电系统,电闸位于室外,具体在室外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室内电网,即供应城堡内各个房间的家用电器、照明设施的供电系统,电闸位于城堡一楼,就在某个墙壁角落的隐藏式小密室里。” “备用电网,由庄园地下室里的柴油发电机组供电,现在应该处于关闭状态,保险起见还是将它破坏掉会比较好。” 冯玉漱用快但清晰的语速描述完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我知道监控室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我们保持电话联系好吗?” “行。”宁哲同意了。 拿出手机,宁哲拨通了冯玉漱的号码,与何家村里一样,与外界隔绝的庄园里同样可以内部通讯,但无法打出去。 “哎?”冯玉漱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惊讶与困惑共同爬上了她的脸蛋:“张养序?” “是我。”宁哲没有多解释,他晃了晃手里本属于张养序的黑色手机,弯腰捡起冯玉漱之前掉在地上的ipad,往前一扔。 扑棱—— 又一盏水晶灯熄灭了。 “要是有把枪就好了。”宁哲一边寻找着走廊灯的开关,一边想道。 张养序是不止一家国外射击俱乐部的vip会员,每次出国出差都会抽空去靶场打打枪,张老板的枪法相当不错,所以宁哲的枪法也很不错。 现在手边没枪,倒是可惜了。 打碎第二盏灯后,冯玉漱用钥匙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她的卧房就在白芷旁边。 宁哲在门口等候片刻,她换上适合行动的运动鞋,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然后递给宁哲一把带着金色花纹的紫色遮阳伞。 “既然黑暗是安全的,那我们就随身携带一小块黑暗。”冯玉漱这样说道。 宁哲撑起伞,试探着走到了一盏没有熄灭的水晶灯下方,聚精会神地等候几分钟后,没有发现任何疑似鬼在靠近的迹象。 “有用。”宁哲向冯玉漱点了点头。 “太好了……”冯玉漱脸上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也撑开了自己手中的伞,与宁哲一起走过灯火通明的走廊。 虽然撑伞遮光被初步证明是有用的举措,但保险起见,宁哲还是会随手熄灭掉行进途中的所有照明,或是关掉开关,或是直接打碎。 城堡二楼的灯跟随着两人的脚步一盏盏熄灭,到了楼梯口处,宁哲与冯玉漱分道扬镳。 冯玉漱要去寻找城堡内部的监控室,宁哲则要去关闭室内电网的电闸。 经历何家村与碧水湾两次恐怖事件后,冯玉漱的心理素质多少也变强了一些,起码在有依靠的时候不会再一惊一乍,情绪崩溃的次数也显著少了很多,已经能在这诡异的世界里大着胆子一个人行动了。 身姿挺拔的少年撑着一柄带着金色蕾丝花边的绛紫色遮阳伞,如闲庭散步般穿过步步横尸的大厅。 顺便把大厅顶上的吊灯给干碎了。 一边走,宁哲的心中仍在思索:“鬼需要光才能找到人和杀人,但是鬼本身却是不喜欢、甚至害怕光的。” 这二者之间到底存在什么关系? 044 但闻君来 冯玉漱撑着伞走下半弧形的楼梯,来到大厅的后方,步入一条宽阔的走廊。 走廊两侧的墙壁是掏空的,镶嵌在墙内的木格里摆放着一排排种类、品牌各异的酒水,从最常见的宴会用香槟,到颇具本地风味的米酒,白葡萄酒与干红之间放着威士忌,用黏土封口的坛装黄酒也能看到,各种各样的酒类琳琅满目,摆满了长长的两面墙。 刚上走廊,一股清甜的酒香扑鼻而来,冯玉漱向香味飘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具身穿宽松衣袍的男人栽倒在地上,靠在墙边,已经没了气,半个摔碎了的红葡萄酒瓶子滚落在不远处,一地鲜红的酒液浸泡着暗红的玻璃碎片。 冯玉漱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单手将尸体翻到正面,发现是自己认识的人。 这个人是白复归的秘书,名叫刘卜助,冯玉漱是清闲的贵妇人,与公司里的人接触并不多,只隐约记得刘卜助和另外几位管理层都喜欢附庸风雅,热衷于品酒赏酒。 看来刘卜助是过来这边拿酒的时候,被鬼杀死的。 除了玻璃碎渣在手背上划出的细小伤痕外,冯玉漱没有在刘卜助的身体上看到任何可疑的痕迹,与何家村里死于蛇神死忌的顾云清、谢思凝一样,他的身上没有任何外伤或是内伤致死的迹象。 “被鬼杀死的人好像都是一样的。”冯玉漱心中想道。 无声无息,无影无踪,无痕无迹,便被夺去了生命。 冯玉漱没有在尸体上磨蹭太久,简单检查了一遍便继续往前走去,穿过走廊。 “总感觉那具尸体好像哪里怪怪的……是错觉吗?”冯玉漱心中有些困惑,虽然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但她仍觉得刘卜助的身上似乎萦绕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觉,好像这不是一具属于人类的尸体,而是别的什么类似‘人’的东西。 刘卜助的身体看上去像人、摸上去像人、尸体上残留的体温也是真实的,但冯玉漱却直觉地认为,他身上好像缺少了某种东西,某种非常重要,但又非常容易被忽略的东西。至于那‘缺少’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她就无法确定了,也没有发现。 冯玉漱穿过两面琳琅酒壁,来到了大厅的后方。 城堡一楼有两个最大的板块,正面的大厅,与背面的休闲会所,由一条条或摆满名酒、或挂满名画、或有观赏鱼在墙壁里游动的华美走廊相连。 大厅倾向于社交性,会所则侧重于私密性,其内有很多装潢暧昧的独立包厢,从娱乐桌游到原则上不赌现金的赌博设施皆一应俱全,只是原本在使用这些设施的人都变成了死人。 冯玉漱侧身避过一名上半身趴在台球桌上的发福中年男子,头顶的氛围灯仍在亮着,让她不敢放下手中的伞。 “找到了……” 冯玉漱三两步走上前,关闭了隐藏在窗帘下方的灯的开关,这片区域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做完这些她暗暗松了一口气,撑着伞继续在一间间休息室之间徘徊,她之前听工作人员说过,一楼的监控室位于大厅与会所之间的区域,如果丢了什么东西,或有年纪较小的孩童走失的话,可以去找工作人员调监控。 但当时的她没有细问,所以只知道监控室大概在这片区域,而不知道具体入口在哪里。 “只能慢慢找了。” 冯玉漱深呼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去,顺手关上沿途的灯。 她的耳朵上戴着一只蓝牙耳麦,里面传来沙沙的细微风声,还有清脆的脚步声。 “怎么样阿姨,你找到监控室了吗?”宁哲的声音从中传出。 “还没有。”冯玉漱压低声音道:“我到附近了,但是还没找到门进去。” “你尽快,我已经出大门了。”宁哲接着说道。 现在的宁哲已经从正门走出了城堡大厅,开始顺着外墙寻找那個安置着电网总闸的隐藏小隔间。 隐藏小隔间的设计在现代建筑中并不罕见,像是小区居民楼里就总是会有一些利用不上的偏僻死角,放洗衣机、空调外机等电器放不下,空着又有些浪费,良心些的装修公司就会将燃气表、电表之类的设施统一安置在这里面,形成一个小隔间,这样既省了空间,也便利了住户。 唯独苦了现在的宁哲。 碧水湾庄园的定位是比较高档的,无论是外装还是内装都考虑到了美观因素,安置水表和电闸的隐藏小隔间也隐藏得特别隐蔽,没有设计图纸或知道准确位置的话,即使到了隔间门口都很难找到,兴许还会以为只是一块普通的外墙。 宁哲只好绕着外墙慢慢找。 拿起手机,宁哲看了一眼时间: 2018年06月05日,农历四月廿二,深夜23:07。 “这么晚了么?”宁哲抬头看看漆黑的天空,别说是月亮,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或许是鬼已经把庄园里的人差不多都杀光了的缘故,四周都是静悄悄的,偶尔能看见一具或是几具倒在地上的尸体,看样子是死在了逃跑途中。 一路走来,宁哲再次验证了白芷所给出的规则的准确性: ——这些尸体都倒在有光亮照明的地方。 像是树荫下、凉亭里、等等之类有遮挡的阴暗之处,宁哲是一具尸体都没遇到的。只有有光的地方才有尸体,再一次印证了鬼杀人需要光的事实。 但鬼害怕光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宁哲隐隐感觉到,能否解开这个谜题,很可能便是自己破解规则,逃出碧水湾庄园的关键。 有事做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尤其是这座城堡的占地面积大得惊人,加上宁哲要寻找隐藏隔间,因此行走的速度并不快,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他还是没能找到任何可疑之处。 “我这边完全没进展。”宁哲有些无奈地说道:“阿姨你那边呢?你找到监控室了吗?” “还没有,不过快了。”冯玉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微喘,一直在跑步的样子:“这里真是太大了,我差点迷路……不过你放心,我刚才在一个工程师桌上翻到了这座城堡的纸质平面图,我已经知道监控室在哪了,等会儿我进去就能给你指出去电闸的路。” “ok,那靠伱了。”宁哲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路灯,略微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的神经刚刚松弛下来还没两秒钟,便再次变得无比紧绷。 因为在路灯的正下方,一个笔直站立的人,就这样映入了宁哲的眼帘。 “鬼……”宁哲轻声自语。 “鬼?!”冯玉漱顿时吃惊:“你遇到鬼了?你不是撑着伞吗?” “是,我很确定我撑着伞……”宁哲一边将手机放进口袋里,一边轻声说道:“我撑着伞,没错,我的确撑着伞,但鬼还是找到我了,它现在就站在路灯下面,一动不动。” “它在看着我。” “它在观察我。” “它好像在确定什么。” “……好的,它过来了。” 宁哲握紧了手中的伞,只见不远处的路灯下方,那具笔直的尸体高高跳起,又重重落下,脚上的休闲鞋落在草坪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下意识侧首,想要往后方逃去,但一抹鲜红的影子却让宁哲望而却步。 一名身着嫁衣,腰缠红布,苍白的脸上没有五官,唯有一抹樱唇鲜红如血的妙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背后。 “何念君?”霎时间,宁哲的胸腔一片冰凉。 045 避凶 咚—— 挺直如枪的人影又朝着这边跳了一步,宁哲的背后是越靠越近的鬼,面前是一道朦胧如雾的鲜红身影,正是曾出现在何府大堂里的何念君。 宁哲下意识转过身,想要从其他方向离开,但随着他身体的转动,那名身穿嫁衣、腰缠红布的姑娘也跟着‘平移’到了对应的方向,不偏不倚地站在宁哲的面前。 “怎么回事…”宁哲微微皱眉,再次转身,但何念君依然站在他的面前。 几次尝试后宁哲发现,无论自己的视线如何转动,何念君始终就在自己的面前,就好像摄像头的镜面上沾了一点污渍,于是这台摄像机无论拍摄什么地方,都会有一团阴影糊在照片上。 何念君就是这团趋之不散的火红阴影。 “她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而是存在于我的眼中?”宁哲很快便理解了现在的状况。 咚—— 身后的鬼又跳近了一步,明白现状的宁哲当即不再犹豫,撑着伞向前跑去,那边的路灯在他来时就已经顺手关掉了。 但是还没跑几步,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宁哲发现,随着自己前进的脚步,那只存在于他视野中的红衣影子居然在逐渐变大,就好像自己正在主动靠近她一样。 而这主动的靠近又似乎触发了某种特殊机制,那原本站在原地不动的红衣身影也开始动了起来,迈步向他走来。 少女的身姿婷婷袅袅,金丝锁边的衣袍摇摇晃晃,被封闭的碧水湾庄园里没有风,她耳边的发丝却在随风飘动,宁哲不敢再贸然前进,双目死死盯着何念君越走越近的身影,身后的鬼也在越靠越近。 忽然,他发现了什么。 背对着路灯的宁哲看见一个巨大的影子投射在草坪上,那是撑着伞的自己,就像一个黑色的蘑菇,蘑菇的伞盖是他手中的遮阳伞,下方连接着宁哲自己的两条腿。 “难道说?” 一点灵光在宁哲脑中闪过,他想通了。毫不犹豫的,宁哲蹲下身,就这样撑着伞蹲在了地上。 路灯的光芒温柔洒落,将一個圆滚滚的影子投射在草坪上,好像没什么两样,但不一样的是,鬼的脚步停了下来。 咚—— 又是双脚落下的声音,但这一次落下之后,就再也没有响起过。 城堡一楼,监控室内,冯玉漱双手捂着自己的嘴巴,不可思议地死死注视着眼前的一幕。 监控探头拍摄到的是一副无声的画面,城堡外的路灯下照出两个沉默的身影,宁哲撑着伞蹲在地上,宽大的伞面将他的身体完全遮挡,而在画面另一边,一个身姿笔直到不像是活人的人站在他的背后,脸上还残留着死前惊恐的尖叫,扭曲的五官死死盯着眼前那带有蕾丝花边的遮阳伞盖。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鬼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 “它丢失目标了。”宁哲的声音从耳机里传了出来:“告诉我电闸在哪里,快。” 冯玉漱如梦初醒,忙答道:“从你现在的位置沿着墙壁一直走,在遇到第2或第3个貔貅雕像后停下来,找到夹在两块外墙之间的三角区,室内电网的电闸就在里面。” “ok。”宁哲嘶呼一声,保持着蹲下的姿势,在自己的身体完全被伞盖遮蔽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来到灯柱下关闭了路灯。 霎时,四周陷入了黑暗。 安全了。宁哲缓缓将伞放下一些,回头观察着呆在不远处的鬼,发现它仍笔直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并没有跟过来,又过了几分钟后,这具被鬼附身的尸体才失去支撑般轰然倒地。 “鬼走了。”宁哲轻声说:“阿姨你也小心点,它可能是去找你了。” 冯玉漱闻言立刻低头看向脚下,小心翼翼地调整站姿与持伞的角度,将自己的全部影子都藏在伞面的遮盖之下。 “这只鬼没有正常的视力,它看不到活人,只能看到人在光亮处投下的影子,所以一旦我们将身体完全隐藏在黑暗中,它就和瞎了没区别。”宁哲说着,回想起了最开始的那一幕。 在鬼出现在庄园的同时,整个庄园的所有照明设施,不约而同地都亮了起来。 “这不是巧合……”宁哲心中有了答案:“有人在刻意制造适合它的杀戮环境,甚至于这只鬼本身,都有可能是人为放进来的。” 是谁将一只鬼放进了庄园里?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宁哲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那一抹亭亭玉立的鲜红影子,心中有了答案。 身披嫁衣的何念君静静站在宁哲的面前,她一言不发地敞开胸口,葱白十指从怀中摸出了一本老旧、古朴,但却没有半点损毁痕迹的老旧黄历。 老旧的黄历上,娟秀的字迹仿佛是她亲笔写下: 【农历四月廿二】 【宜:结婚、出行、乔迁、破土、安葬、祭祀】 【忌:赴任、除虫、见生】 宁哲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2018年06月06日,农历四月廿三,深夜00:09。 新的一天到来了,是时候该翻黄历了。 宁哲看着何念君苍白如纸的娇小脸蛋,与细不堪折的纤柔手腕,终于想起了那件一直被自己选择性忽视的事情: 在游鬼‘太易’被杀死后,他便是世上唯一一个拥有‘太易’身份的人。 同理,在蛇神‘召又’被杀死后,世上唯一一个拥有‘召又’身份的人又是谁呢? 答案依然是自己。 监控室里冯玉漱疑惑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画面,一片黑暗中只能勉强分辨出一个站立的人影,宁哲静静站在那里,伸出手像是在抚摸着什么,但他的面前却是空无一物。 “宁哲,你在做什么?”冯玉漱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什么。”宁哲轻描淡写道:“我马上就去关电闸,你也小心点,尽量不要使用打火机和火柴,也不要喝酒,或是折断庄园里的树木和花卉。” “哎……可是为什么?”冯玉漱疑惑又好奇。 “照做就是了。”宁哲的语气依然平淡:“相信我,可以吗?” 冯玉漱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的,我相信你。” 她决定无条件相信宁哲所说的一切,就像在何家村里一样。 叮嘱完冯玉漱,宁哲松了口气,他略微醒神,视线再次落在了何念君的身上。 她春葱般娇嫩白皙的双手拿着枯黄老旧的黄历,一根柔腻的食指夹着一页刚刚翻上去的纸张,下面的一页黄历是今日吉凶: 【农历四月廿三】 【宜:结婚、动土、栽种、置衣、纳财】 【忌:饮酒、生火、伐木、筑堤、建房】 046 田承允 田承允是碧水湾庄园里的一个普通安保人员。 本科毕业的他进入社会后迟迟未能找到心仪的工作,待遇稍微好些的岗位的学历要求都是211起步,愿意要他的岗位能给的待遇也只是跟普通的大学生差不多。甚至不如带专。 高不成、低不就的田承允干脆回老家躺平摆烂,拿着一本的学历跑去给制衣厂当保安,月薪一千八,每天笑哈哈。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几年前,某个大老板在古碑镇外的碧水湾一掷千金,准备在此兴建一座度假庄园,近水楼台先得月,很多本地的无业小伙都靠着这个大项目找到了工作,田承允便是其中之一。 碧水湾庄园的资方财大气粗,给庄园招保安的要求是起码本科学历,流利掌握三国语言,有过海外留学经历的研究生和博士生优先。 古碑镇很多中专毕业的本地小混混都被筛了下去,只有田承允等少数几人当上了碧水湾庄园的保安,拿上了每月8000的工资和五险一金,每月4天假,可以自己安排,但要提前报备好排班。 接过保安制服的那一刻,田承允无比感谢那個曾在寒窗之下刻苦读书的自己。 但这份待遇优渥的工作只干了两年不到,意外便发生了。 随着天空被遮蔽,通讯被切断,那只‘鬼’出现在了庄园里。 田承允看见平日里光鲜得体的社会精英们在草坪上慌忙奔跑,如屠宰场里关押的猪仔般死去,一名看不见、摸不着的杀手在城堡里游走,慢条斯理地勾去每个人的魂魄。 死亡的绝望中,田承允偶然发现,大多数被鬼杀死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尸体都倒在灯光之下,仿佛导致其死亡的便是这光源本身。 急中生智的田承允拉上自己的保安同事以及两名碰巧和自己向同一个方向逃跑的服务生,众人一起跑到了一楼的一间更衣室里,将照明关闭,在黑暗中赌博那可能的一线生机。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外面的人接连死去,惨叫声与哭嚎声不绝于耳,鬼正一步一步杀死所有人,但唯独没有来到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更衣室,就好像躲在这里的他们不存在一样。 田承允清点了一下同伴的人数: 更衣室里共有4人,分别是自己、保安同事老李、庄园服务生刘芸芝和谢瑶安,两名女生的情绪都十分不稳定,黑暗中能听到她们压抑的泣音,老李的状态稍微好一些,但也是神经紧绷的紧张状态。 “听着,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田承允说道:“庄园里在闹鬼,外面的人可能都已经死光了,但我们的运气很好,我发现了这只鬼的杀人规律——那就是它只会杀被光照到的人。” “我们不能一直躲在这里,知道吗?”田承允接着说道:“现在电话打不出去,网络也显示无连接,但我们必须出去,离开这个闹鬼的地方,所以我们必须去外面,把灯关掉,或许就能比较安全地离开……” “不要!”黑暗中传来一声尖叫,听不出是刘芸芝还是谢瑶安的声音,随后便闻她带着泣音地说道:“我不要出去,外面有鬼,我不要出去,我不出去,我不出去……” 田承允微微咬牙,便又听老李说道:“我知道电闸在哪里,我们可以去那里,一次性关掉城堡里的所有灯。” “小刘小谢,你们害怕的话,就在这里等我们回来,看到外面的灯灭了,就是我们成功了。”老李给出了自己的提议。 “不,不要……你们不能走,我不准你们走!” 这次听出来了,是谢瑶安的声音,她在黑暗中死死攥住了田承允的衣角,哭叫道:“要是鬼过来了怎么办?!你们不能走,你们得留下来保护我……我,我害怕……” 田承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又不是我女朋友,我为什么非得保护伱不可?我欠你的?” “我不管!”谢瑶安仍不肯松开他的衣角:“男人不是就应该保护女人么?要是鬼找过来了,你必须……啊!” 话还没说完,谢瑶安便尖叫一声,被田承允一把推开在了墙上。 “你好像没搞清楚现在状况!”田承允怒吼道:“鬼他妈才不管你是男人女人,鬼眼里只有活人和死人!我刚才救你是因为你刚好离我近,而不是我欠你什么!要是你和我只能活一个,那你他妈就得去死!贱货!” 被田承允一通吼后,谢瑶安靠在墙上,呜呜地哭了起来:“你,你怎么能凶我……我,我是女孩子,你一个大男人……” “别管她,李哥,我们走。”田承允走到门边,将更衣室的门拉开一条缝。 “你去关室外电网的电闸吧,我去关室内的。”老李提议道:“分头行动,会更快些。” “好的。”田承允点了点头。 随后,老李从掏出一把手枪,对准窗外的路灯连开两枪,将灯泡击碎。 ——碧水湾庄园的保安属于和银行押钞同级别的私人安保人员,有合法持枪的资格,但弹匣内只能填装没有杀伤力的橡胶子弹,严禁使用实弹。 哪怕是使用橡胶子弹的防暴手枪,也只有安保队长职位的老李才能配备,田承允这种基层保安则只有警棍。 “好了,我们走。”话音刚落,老李便先一步走出房门,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出了更衣室。 田承允随后跟上,两人一起经过昏暗的走廊,在大门口分道扬镳。 老李顺着城堡外墙前进,去寻找隐藏在小隔间里的室内电网总闸。 田承允则穿过四处横尸的迎宾大道,前去寻找安置在变电室里的室外电网总闸。 城堡里的更衣室中,谢瑶安蹲在地上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怨毒地叫骂着田承允和老李算什么男人,刘芸芝则呆在她身边,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行走一段时间后,保安队长老李发现了奇怪的一幕——他这一路走来,发现路上的照明灯要么是被关闭了,要么干脆是被直接破坏了,城堡大厅里也是昏暗的,天花板上的吊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谁给干碎了。 “还有其他人也发现了鬼的杀人规律吗?是那个人关掉了路上的灯?”老李心中凝重,放轻脚步继续往前,一路小跑地朝隐藏隔间的方向跑去。 跑了没多远,他的脚步骤然停下,惊骇之色旋即出现在了脸上。 路灯下,他看见一具已经断气的尸体笔直地站着,脸上还残留着死前惊恐的神色,五官不自然地扭曲着。 而在尸体前方,一名俊俏的少年蹲在地上,用一把漂亮的遮阳伞遮住了自己的全部身体,像是一只躲进龟壳里的乌龟。 047 惊弓之鸟 鬼离开后,宁哲没有急着立刻赶去电闸的所在方向,而是来到了鬼刚才附身的那具尸体前,蹲下身,将其简单检查了一番。 尸体本身没有任何初期的地方,除了跌倒时皮肤与草坪摩擦造成的细微擦伤外便再没有任何外伤,脸上的肌肉僵硬凝固,将死前那惊恐扭曲的五官定格在脸上。 如果不是知晓太易与召又都已经被自己杀死,宁哲甚至会以为这人何家村。毕竟他的死状,和顾云清实在是太像了,可以说一模一样。 ——但这就代表他的身上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吗? 当然不是。 宁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充电宝,打开了上面的灯。 ——他的充电宝是自带一个小灯的款式,除了给电子设备充电外,还可以当应急的小手电筒用。 明亮但集中的灯光,射在了宁哲面前的尸体上,将他脸上惊恐的神色照得无比清晰,但宁哲此刻看的却不是尸体本身,而是他后方的草坪。 被这只鬼杀死的尸体,的确与普通的人体有一些不同,他的身上存在着一些异样,这个异样之处不算很明显,也不算很隐蔽,只要有心去找的话就不难发现。 但在之前那慌乱紧凑的氛围里,显然没有人会有那個精力去慢条斯理地关心死人。 而在经历了刚才的惊险一幕,心中隐约有了方向后,宁哲便轻而易举地从这具尸体上发现了一些端倪。 “这具尸体没有影子。”宁哲将手中的充电宝微微倾斜,变更光照角度,但前方的草坪上仍是没有出现这具尸体的轮廓。 电灯发出的光芒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地上的死者,就像穿过一块玻璃。 不,哪怕是全透明的无色玻璃也会有有一些折射或散射现象,但眼前的这具尸体却什么都没有,光线毫无阻碍或衰减地穿过了确确实实的人体,仿似面前空无一物。 “被鬼杀死的人,他的影子不见了。”宁哲关闭手电,将充电宝塞回口袋里,站起了身体:“好的,先捋一下现在掌握的信息。” 1,鬼没有正常的视力,它看不见人,只能看见人被灯光照射时留下的影子 2,被鬼杀死的人,是没有影子的 3,鬼不单独出现,它往往会选择附身在被自己杀死的尸体上行动 4,鬼害怕光,距离光源过近时,它所附身的尸体,行动就会变得谨慎而迟缓 就像之前在走廊里没有立刻杀死冯玉漱,在路灯下也没有立刻杀死宁哲,距离光源过近的时候,鬼的行动便是迟缓的。 宁哲正思索间,却听一声细琐的声响,躺在草坪上的尸体忽然动了起来。 鬼回来了。 尽管宁哲刚才使用充电宝照明时非常小心,但还是无法避免地让自己的身体在电灯余光的散射下产生了一圈浅浅的影子轮廓。 哪怕他的检查过程足够简单快速,关闭照明也足够干脆利落,但影子存在过就是存在过,一秒钟也是存在过,鬼是规则,规则只看有没有,不看程度轻重。 宁哲退后一步,默默看着面前的尸体笔直站起,就像是被绳索拉起的城门。 此时此刻鬼就在他面前,但却找不到他,因为灯已经关了。 “倒是只有意思的鬼……”宁哲微微蹙眉。 与召又不一样,这只鬼的初见杀性质非常强,在没有任何信息提示的情况下一旦撞见,很容易便会没有任何反应余地地被瞬间秒杀,而一旦有了情报,有了躲避和思考的方向,要破解或制服它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轻而易举。 “如果事实真的如像我猜测的那样,这只鬼真的是因为‘召又’才被人为放进这里的……”宁哲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那这个人还真是小看我了。” 即使没有白芷的提示,宁哲也可以利用太易的规则拉人替死,靠一次次堆命硬生生把规则堆出来,庄园里的人死了很多,但总归还是有幸存者的。 除非把这只鬼放进庄园的人,并不知道太易的存在。 “他知道召又,但不知道太易?”隐隐约约的,宁哲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沙沙…… 不远处的忍冬树丛里传来了细细的摩擦声,宁哲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向声源,紧接着的却是一声经过消音器处理的沉闷枪响。 咻—— 人类的身体是有极限的,哪怕是身体素质再好的运动员,也无法在如此的近距离躲避子弹,哪怕神经反应跟得上,身体也跟不上。 但规则跟得上。 太易的规则生效的速度,可比宁哲的身体动起来的速度快得多得多。 在枪声响起的同一瞬间,宁哲手中的遮阳伞砰然落地,持伞的少年就这样凭空消失在了持枪的老李面前,化作一只小巧的喜鹊落在了草坪上。 鸟爪接触到地面的同时,喜鹊又再次变回了宁哲,他的双腿在草坪上猛地一蹬,整个人便如离弦的箭一般窜射了出去,还未等老李手中的枪口再次捕捉到目标,宁哲的拳头已经打在了他的腹部。 “唔!” 腹部遭受的重击带来钻心的剧痛,然而老李却连一句惨叫都未能发出,因为宁哲在用右手猛击他腹部的同时,一只膝盖同时撞断了他持枪的手腕,左手顺势掐住了老李还未能发出惨叫的咽喉,将他整个人都扑倒在地, 就像是一头猎豹扑倒羚羊,锋利的犬齿死死锁住食草动物的气管。 宁哲骑在老李身上,面无表情地掐着他的脖子,右手迅速伸向他的面孔,干脆利落地将手指插向眼窝。 紧接着噗哧两声,宁哲徒手将老李的两颗眼球活生生挖了出来,脱落的眼球被眼神经垂吊在脸颊两侧,像是小孩手里的悠悠球,泪水和鲜血往下滴落。 做完这些,宁哲才松开老李的脖子,从地上捡起防暴手枪,熟练地摆出射击姿态:“你是谁,为什么要朝我开枪。” 然而遭受重创的老李并不能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这名中年保安队长整个人都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翻滚着。 咻—— 一枚橡胶子弹嵌入了老李的小腿,紧接着便是撕心裂肺的惨叫。 “我再问一遍,你是谁,为什么要袭击我,你有没有同伴。”宁哲压低声音问。 048 无影踪 “说不了话?那我问别人。” 见老李已经失去了语言能力,宁哲将手枪保险关闭后插进口袋,接着蹲下身,从老李身后抽出一根警棍。 宁哲一手按住老李的脚踝,用膝盖压住他的躯干,另一只手握住警棍重重一棍甩出,巨大的力量直接将他脆弱的踝关节抽得粉碎。 左脚之后是右脚,然后是手肘、肩胛,宁哲的动作干脆利落,神情平静无波,好像面对的不是一名活人而是一头待宰的牲畜,他很快便废掉了老李所有的四肢关节,将他如拖死狗一般拖了起来。 他做这些时,鬼一直就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但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因为它看不见。 宁哲一边拖着浑身关节都被打断的老李,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遮阳伞,信步往前走去。 “阿姨,你确定电闸就在前面吗?”宁哲边走边问。 “……啊!对,对没错,电闸就在前面,你一直往前走,遇到第二或第三个貔貅雕像后停下,找到两面墙璧之间的三角区就行了。”冯玉漱连忙说道。 宁哲注意到她的声音里带着畏惧与紧张的情绪,还有些若有若无的讨好,显然宁哲刚才的暴力行径通过监控画面传入她眼中,对阿姨的震撼属实不轻。 即使将宁哲掌握的规则、拥有的知识、具备的逻辑思考能力全部剔除,他依然是一名强大的成年雄性人类,在剥去社会规则束缚的原始人际交往中,暴力永远是其底层逻辑。 冯玉漱的双眼紧盯着闪烁的屏幕,目送着宁哲一手撑伞,一手拖着死狗一样的老李,径自走出了屏幕之外。 她连忙切换监控视角,架设在外墙檐角的监控探头跟随着宁哲的脚步缓缓转动,始终将他的身影保持在画面正中央。 路边的貔貅雕像蹲在地上仰头摆弄着讨钱的姿势,从这小雕像的设计就能看出来,碧水湾庄园的资方对这里的盈利能力寄予厚望。 貔貅嘛,有进无出的食金兽,古时候的人都喜欢把貔貅的形象放在堆积财物的库房里,属于守护金银财产的经典神兽形象。 沿着冯玉漱指的路,宁哲不多时便在第3座貔貅雕像的附近找到了那个隐蔽的三角区,面积不大的小隔间被嵌进墙体,入口相当隐蔽,不是有心寻找的话根本就看不出来。 宁哲将气喘吁吁的老李随手扔在隔间里,自己则来到了电闸前。 “室内电网总闸……关了它,整座城堡的电源就全断了,阿姨你那边的监控网络也会关机吧?”宁哲轻声道。 “对,拉下总闸,城堡内的全部电源都会被切断,只剩下室外的喷泉和路灯仍有供电。”冯玉漱肯定道。 “ok……那先不急着拉闸,我有事要问你。”宁哲弯腰凑近面前的大型电路集成总阀,问道:“之前路灯还亮着的时候,鬼站在路灯下面,我撑着伞蹲在地上,你有在监控画面里看到这一幕吗?” “有,有的。”冯玉漱连连点头,虽然宁哲根本就看不到:“那时候已经进监控室了,我有看到你蹲在地上躲避鬼的画面。” “很好,那么在那个时候,鬼附身的尸体有影子吗?” “哎……?”冯玉漱一愣:“影子?” “我问伱有没有。”宁哲重申道。 “我不确定,好像有,也好像没有。”冯玉漱的声音有些虚:“你稍等一下,我试试能不能倒带看看当时的监控录像,可能要几分钟。” 碧水湾庄园的定位是高端场所,这里的监控网络与普通商超完全是不同的规格,不论是安全等级还是监控清晰度都要更高,加上冯玉漱是第一次接触这种设备,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才能找到正确的操作方式。 趁着这点时间,宁哲从老李的保安制服里搜出了他的手机,用他的手指纹解锁。 刚点亮屏幕,便是一连串的未接电话,来电人主要是两個:小刘、小谢。 “他果然还有同伴。”宁哲并不知道老李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攻击自己,但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老李都已经对他开枪了。 动了手就没有退路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会有第三种结局。 宁哲调整好自己的呼吸,点开‘小谢’的未接电话,回拨了过去。 响铃两次后,电话接通了。 宁哲拿着手机,没有立刻说话,随后只听得,手机扬声器中传出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李哥?” 话音刚落,宁哲身上的衬衫变成了熨烫笔挺的保安制服,带着些许书卷气的少年脸庞变成了一张嘴边长有一圈淡淡胡茬的中年男子。 ——当电话那头的小谢以为拨打电话的宁哲是老李时,他就真的是老李了。 ‘谢瑶安认识的李哥’的身份与一串并不久远的记忆一同被太易送入宁哲的脑海,片刻,他明白了这名持枪朝自己射击的保安队长的身份。 “你也是来关电闸的啊……而且还有其他幸存者。”宁哲瞟了眼已经被自己折腾得不成人样的老李,没有丝毫愧疚之情。 从老李朝自己开枪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之所以现在还留着一条命,是因为宁哲需要他作为活人的身份。 宁哲将手机凑近嘴唇,浑厚的男性嗓音从他的口中传出:“小谢啊,我到总闸这边了,等下就要拉闸了,你们做好准备。” “好,好的李哥。”谢瑶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害怕:“你拉完闸就回来吗?” “那可能不会立刻回来找你们。”宁哲如实回答道:“我等等田承允关掉室外电闸之后,跟他会合,再一起来找你们。” “等他干什么啊!”谢瑶安的语气顿时不满起来:“田承允根本不是个男人,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刚才还骂我……李哥,我们关了灯之后一起走吧,不要管他。” 这女人是怎么做到愚蠢到这种程度的……宁哲有些费解。 按他的性格现在已经直接挂断电话让这女的自生自灭去了,但老李是个龟……嗯,暖男,排在狗后面的那种. 所以宁哲也只好耐着性子哄了哄谢瑶安,遵从老李的一贯性格,耐心地和她说我会带你出去的,你不要激动,多个人多份力量……磨蹭老久,才终于挂断了电话。 “打完了吗?”冯玉漱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幽幽传出。 “打完了。”宁哲的声音又恢复成了自己的音色。 冯玉漱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刚刚回放查了监控,之前,那盏路灯还亮着的时候,被鬼附身的尸体是有影子的。” 但鬼离开后,就没有了。 049 趋吉 “嗯……宁哲?你在听吗?”监控室里,望着眼前一片漆黑的画面,冯玉漱的心中有些忐忑。 “我在。”宁哲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虽然没有感情,但却令人安心:“这样,阿姨,我现在就去关电闸,你马上离开监控室,我们去二楼找白芷。我已经找到思路了,等会儿你配合我,我们去杀了那只鬼。” “哎?这就……”冯玉漱感到意外,她感觉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做,宁哲就把所有的谜题都解开了,主打一个速通。 但思考片刻,冯玉漱最终还是决定相信他:“好的,我现在去找她,你也注意安全。” 说罢,她切断监控室的电源,撑着伞快步离开。 宁哲将保安老李的手机塞进口袋,看了看嵌进墙体里密封完好的变电箱,又看了看被自己打断四肢瘫在地上,出气已经比进气少的老李,他从老李的记忆里翻出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就像从学校荒废已久的图书角里翻出一本笑话书,之后用得上。 宁哲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好的,让游戏开始吧。” 城堡一楼的更衣室里,谢瑶安与刘芸芝紧张地等待着,微弱的光芒从窗帘的缝隙间洒进来,不是月光,被罩住的碧水湾庄园里没有月亮,那是远处草坪上的路灯,门外的走廊里,迷离的水晶灯散发着暧昧的光晕。 但很快,连这最后的光明也消失殆尽,随着电源的切断,整座城堡都陷入了如墨般粘稠的黑暗池沼之中。 “李哥真的把电闸关了。”谢瑶安的声音带着一些激动,虽然不清楚具体的原理,但她还是知道最基本的一条规则,那就是躲在黑暗里就能避免被那只鬼找到。 现在整座庄园都是黑漆漆的,可以说是老李手动把安全区扩大到了整座城堡。 现在只剩室外电网还没有没拉闸了,那是田承允负责的。 “太好了,等下我们就可以出去了……”谢瑶安靠在墙上,把手机捂在胸口。 看着她那股积极劲儿,刘芸芝不禁皱了皱眉。 谢瑶安的年纪不大,和田承允一样都是大学毕业后没找到工作的年轻人,但不同之处在于田承允找了份保安的工作混吃等死,谢瑶安则是在家考公,虽然没考上就是了。 两人最后殊途同归,都进了碧水湾庄园工作,一个做前台招待,一个还是当保安。 与谢瑶安这样没真正出过社会的年轻小女生不同,高中学历的刘芸芝换过很多份工作,虽然两人年纪差不多,但她的個人阅历更广,性格也更加稳重,心思也很缜密。 刘芸芝推了推谢瑶安放松的肩膀,小声说道:“我说,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对方有些奇怪:“怎么啦?” 刘芸芝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手机屏幕展示给她看:“你自己看吧,躲在更衣室的这段时间里,我给庄园外的家人打了很多个电话,微信、qq、短信……什么方法都试过了,但都没用,电话打不通,消息发不出去,网络也没有。” “可能是信号被屏蔽了吧。”谢瑶安思索道:“我记得城堡最里面的几个房间是有小范围的信号屏蔽器的,好像是大老板谈生意的地方,为了保密才安的。” 也许是谁在慌乱中不小心调大了信号屏蔽器的功率呢?又或许干脆是故意的。 “那样也说不通。”刘芸芝摇头道:“伱忘了你刚刚才打完一通电话吗?” 谢瑶安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好像是哦……” 之前她的情绪十分恐慌,看到李哥的来电时心里只有激动,激动之下便先入为主地忽略了这点细节。 “为什么我们的电话打不出去,但李哥却能和我通电话呢?”谢瑶安实在想不通。 “我给你打个电话吧。”刘芸芝说着,拨通了她的号码。 片刻后,谢瑶安的手机响了起来。 “居然真的可以?”惊讶之余,谢瑶安连忙挂断电话试图打给在外面的自己的家人,但却显示无信号,这让她再次颓废了下来:“怎么回事,庄园里面可以正常通话发消息,却不能和外面取得联系?” 再加上那只趋光的无形厉鬼,整个世界似乎在朝着超自然的方向倾斜。 咚咚—— 忽然,一阵清脆的敲击声打破了更衣室里的宁静,两人的神经同时紧绷起来,谢瑶安双手掩面蜷缩在墙角,肩膀微微颤抖起来:“什么声音……” 刘芸芝的脸色凝重,她将手机息屏,借着透过窗帘缝隙的微弱光芒,向声音传出的方向望去。 那是一面宽阔的镜墙,整面墙壁便是一面巨大的镜子,类似芭蕾舞教室里的大面镜壁。 刚才的声音正是从镜墙的方向传来。 谢瑶安蹲在地上,将脸埋在膝盖之间,一动也不敢动。但刘芸芝知道逃避是没有用的,就像之前被鬼追杀时,如果自己没有跟随田承允一起找到这间黑暗的安全屋,而是蹲在原地当缩头乌龟,那么自己早就死了。 但现在的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出去吗?不……那样也许会死得更快。田承允还没有关闭室外电网总闸,城堡外的路灯依然亮着,外面也许更危险。 刘芸芝试探着半站起身,将视线投向镜墙的方向,那边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和谢瑶安两人的影子模糊地映在墙上。 镜中的自己也是半蹲在地上,但不知为何,这昏暗环境下倒映出的模糊人影总是给予她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觉,似乎是某种古怪的心理暗示。 刘芸芝不敢多看,她已经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她小心翼翼地挪到床边,将留有一条缝隙的窗帘完全拉死,顿时,更衣室里陷入了完全的黑暗,镜中的倒影也随之消失不见。 那种诡异的感觉也融化在了黑暗里,再也感受不到了。 与此同时,镜墙的另一边,宁哲将目光从面前的单面镜墙上默默收回。 他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男士西装,面料很好,但宽松的裁剪并不合他的身材。 宁哲一边从西装的口袋里摸出几张带着油墨香味的红钞塞进裤子口袋里,顺手从西装的主人:一名倒在地上的发福男子身上摘下了一个翡翠金表,戴在自己手上,纯金的表盘边缘布满了细小的刮擦痕迹。 “运气真不错,成功拿到一条命了。”宁哲穿着不合他身材的西装,戴着与他气质完全不符的金表,放轻脚步迅速离开。 窃取刘芸芝身份的过程十分顺滑,行云流水,一步到位。他以前的运气从来没这么好过。 信蛇神真的有用。 ----------------- 今日吉凶: 【宜:结婚、动土、栽种、置衣、纳财】 【忌:饮酒、生火、伐木、筑堤、建房】 050 自欺欺人 碧水湾庄园的资方相当恶趣味,女员工更衣室的镜墙居然是一面可以从外面观察里面的单面镜,这让宁哲十分不解。 想要在碧水湾这个地方建起如此的豪华工程,雄厚的财力和通达的渠道缺一不可,满足这两个条件的男人,想睡个影后都不难,至于搞这种危险的小动作偷看自家女员工换衣服么? 宁哲并不能理解庄园资方的阴湿癖好,但不可否认,有人就是有这种癖好。 而且这种人还不少。 离开更衣室,宁哲快步走上二楼,进入白芷的房间里见到了冯玉漱母女二人。 刚进门,宁哲便脱掉身上的西装,散碎的短发变成长发盘在脑后,身上的衬衫长裤也变成了修身的服务生制服,两条长腿包裹着肉色的丝袜。 “宁哲?”坐在床上的冯玉漱好奇地看着用女子身份走进房间的他:“你怎么……” “不要多问,等会儿我说什么,你照做就是了。”刘芸芝尖细的声线从宁哲的喉中传出:“白芷呢?” “她…睡着了。”冯玉漱摇了摇头,侧首看着像一条毛毛虫一样蜷缩在床上的女儿,轻声叹息。 白芷是真把这里当成一场梦了,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整個人都变得十分陌生。 “我感觉她的样子很奇怪,不管是举止还是谈吐,都不像是我平时认识的她,好像是另一个人一样。”冯玉漱轻声道:“阿芷是很文静的孩子,虽然没什么朋友,但不管对谁很温柔,哪怕是表面上的,但是今天却……” “也许你平时所知道的都不是真正的她呢?”宁哲漫不经心道:“准备好了就出来,我们准备开始了。” “好的。”冯玉漱从床上站起身,跟着宁哲走出了房门,来到走廊上。 之前那具被鬼附身过的电工尸体仍躺在阳台边,没有被移动过。 “听着,你需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宁哲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手电筒,放到她的手中: “等会儿我数123,你打开手电筒,照出我的影子,鬼很快就会被吸引过来。” “不出意外的话,鬼会附身在那具尸体上来杀我,我要你死死盯住它,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全程目睹鬼杀死我的过程。” “我会以刘芸芝的身份被鬼杀死,我死之后,伱必须立刻将灯关闭,不能有任何延迟,明白了吗?” “明白了。”冯玉漱紧握着手电筒,郑重点头。 她明白宁哲现在是在做什么,他已经前进到了最后一步,他准备用一次近距离的死亡,来试出鬼杀人的具体触发条件。 “在开始之前,我有一个问题。”冯玉漱忽又问道:“为什么是刘芸芝?而不是那个李哥?” 宁哲已经窃取了‘谢瑶安认识的李哥’这个身份,老李现在虽然奄奄一息,但还活着,宁哲为什么不用他的身份去做实验,而是大费周章地跑去重新窃取了刘芸芝的身份呢? “因为老李的身份不够完整。”宁哲淡淡说道。 “不够完整,是什么意思?”冯玉漱更加疑惑了。 “字面意思,好了,时间不等人,我们开始吧。” “嗯。” 冯玉漱点了点头,拨开了手电筒的开关,无色的白光亮了起来,驱散了面前的黑暗,将一个穿着裙子的女人身影投射在墙上,那具属于电工的尸体就躺在宁哲的不远处。 宁哲静静等待着鬼的到来,心中无比平静。 他没有向冯玉漱多解释自己选择刘芸芝的原因,因为那个原因涉及到太易规则的底层逻辑,规则是鬼的命脉,同时也是宁哲本人的命脉,越多人知道其详细情报,他便越危险。 重新回顾一遍太易的规则: 【当有人将太易误认成自己认识的某人,以错误的认知为媒介,太易可以窃取对应人物的身份与相关记忆】 简单来说——你以为他是谁,他就是谁。 人是所有社会关系的总和,一个人的形象,在不同人的眼中是不同的样子。一个人的身份可以被细分为母亲认识的儿子、哥们认识的兄弟、老师认识的学生……等等等等。 同一个身份在不同人的不同视角中,被剖析成一片片不同角度的身份切片,所有切片重叠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当太易伪装成人物a,认识a的人里被它成功欺骗得越多,太易所获得的身份切片便越多,对a的身份窃取也就越发完整。 完整到一定程度,甚至可以骗过规则——哪怕是蛇神召又的规则。 宁哲在何家村里触犯死忌时,有足够多的村民将他误认成蛇神,他拥有的蛇神身份足够完整,足以骗过规则,将自己本该遭受的死忌惩罚转嫁给蛇神。 但宁哲现在所拥有的‘老李’的身份却不够完整。 他拥有的只是‘谢瑶安认识的老李’这一个切片而已,最多加上一个刘芸芝。 如果这两人是老李的父母姊妹,或是其他非常亲近的人、对老李的了解足够深入,宁哲或许还有可能通过她俩的认知窃取到足够完整的身份,但事实并非如此。 他们只是普通的同事而已,她们对老李的了解是片面的,不完整的,如此拙劣的扮演无法骗过规则。 那么有什么方法可以最快速地窃取到最完整的身份,让宁哲尽快获取到一条用来试错的命呢? 或者换个问法: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要找出一个最了解你的人,那个人会是谁? 答案是你自己。 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哪怕是能够看穿你内心所想的心理医生。 通过更衣室里的那面单面镜墙,宁哲成功骗过了刘芸芝,让她以为镜中的倒影是她自己,窃取到了迄今为止最为完整的一个身份。 没有比自己骗自己更加难以识破的骗局了,也没有比刘芸芝更了解刘芸芝的人。 手电筒的灯光撒在宁哲的裙子上,将他腿上的肉色丝袜照得好像白丝一样,沉默的时光静静流逝,忽然一阵响动从走廊里传来,那具尸体站起来了。 鬼来了。 051 无空生灭 宁哲的影子被手电筒的光芒投射在墙上,前凸后翘,娇俏多姿。 碧水湾庄园招个保安都要求本科学历,对服务生的形象自然也有要求,刘芸芝与谢瑶安两人的身材长相比平均线高过不少,随便化个妆开个美颜就能去直播钓凯子了。 走廊上,瘫倒在地的电工尸体笔直地站了起来,整個过程完全没有用到手脚,像是一扇被绳索拉起的城门般凌空竖起,笔直得如同一杆标枪。 鬼默默转头,死气沉沉的视线扫过宁哲的影子,又在冯玉漱手中的手电筒上停留了几秒钟。 如宁哲之前观察到的一样,在距离光源过近时,鬼的行动会变得谨慎且缓慢,它害怕光,但它为什么害怕光? 这就是宁哲想要搞清楚的事。 鬼毕竟只是鬼,不是拥有人类身份与记忆的太易,在待机片刻后,它还是依照规则开始了行动,笔直如枪的身躯高高跳起,又重重落下,穿着钉鞋的双脚落在地面上撞出咚的一声脆响。 咚—— 宁哲站的地方距离尸体不远,几步路的距离而已,鬼这一跳便跳过了一多半,与宁哲之间只隔着不到一米。 如此近的距离,宁哲与冯玉漱都能够看到电工脸上那认真工作的神情,聚精会神的双眼似乎在端详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冯玉漱的双手将手电筒握得紧紧,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这具身姿笔直的尸体,生怕错过哪怕一帧的行动过程导致遗漏任何细节。 在冯玉漱的注视之下,鬼再次跳了起来。 这一跳,便是从走廊的黑暗中跳入了手电筒光芒的照射范围内,一道漆黑如墨的浓郁影子就这样投射在了墙壁上。 被鬼附身的电工的身材并不高大,不到一米七的小个子,但脚下的影子却呈现出不符合他体型的庞大狰狞,这一反差远远超越了光照角度的范畴,在墙壁上拖出一片深沉的漆黑,影子边沿那棱角狰狞的恐怖轮廓也与尸体本身的姿势完全对不上。 这根本不像是电工自己的影子,更像是一头匍匐在地的凶猛恶鬼。 手电筒的光是以冯玉漱的身体为起点,往前照射的,但这头恶鬼的影子却沿着光照的方向往前延申,而是如同一个带有倒刺的漆黑箭头一般,不偏不倚地指向了宁哲。 准确来说,是指向了宁哲投在墙壁上的影子。 随后,鬼又跳起来了。 挺拔如标枪的尸体高高跃起,又重重落下,并拢的双腿便如同长枪的枪尖,刺穿了地面上的一抹漆黑。 鬼踩到了宁哲的影子。 宁哲死了。 “这就是鬼的杀人方式?影子被它踩到就会死?”冯玉漱的心中惊骇,没有丝毫耽误地关闭了手电筒的电源,走廊里顿时陷入漆黑。 扑通一声,宁哲的身体倒了下去,刘芸芝柔软的身体靠在墙上,身上的招待生制服迅速消失,包裹着双腿的肉色丝袜也变回了宁哲的长裤。 “宁哲,你没事吧?”冯玉漱忙问道。 “丢了一条命而已,能有多大事。”宁哲双手扶着墙,想要站起来,但刚刚起身,便又跌倒了下去:“啊,操……” 冯玉漱神色慌张,焦急地看着状态明显不对的宁哲,又忍不住看了几眼仍站在原地不动的电工尸体。 鬼仍站在那里,还没有走。 宁哲挣扎着,还没有爬起来。 冯玉漱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宁哲,你,你怎么了?” “我没事,一点……副作用而已,太易的副作用。”宁哲气喘吁吁道:“我需要一点时间缓缓,缓缓……阿姨,你去杀了这只鬼,你去结束这一切。” “哎…哎?”冯玉漱愣住:“我去杀鬼?真的假的……” “真的,趁它还没走,时间不等人。”宁哲的声音越发虚弱了:“快去,杀了它,用它杀我的方式……” “它……杀你的方式?”冯玉潄还是不太能反应过来。 “玩过踩影子的游戏吗?” 宁哲的声音发虚,略微颤抖着说道:“两个小孩各自抱起一条腿,用剩下的一条腿蹦蹦跳跳地去踩对方的影子。” “谁的影子被踩到了,谁就算死了。这就是这只鬼的规则,很不可思议对不对?它就这么简单。” 简单到需要用命去试。 “可是……”冯玉漱还欲再问,但这一次,宁哲没有回答她了。 走廊中一片寂静,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宁哲靠在墙上,不省人事,鬼站在墙边,一动不动,只剩下冯玉漱拿着手中的手电筒,不知所措。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鬼就要走了,留给她的时间窗空所剩无几。 冯玉漱紧咬嘴唇,左手颤抖着将手电筒放在窗台上,打开了电源开关。 白光射出的那一刻,那头狰狞的恶鬼再次出现在了墙上,它似乎发现了什么,庞大憎恶的身形在灯光亮起的瞬间便急剧缩小,似乎要缩回电工尸体的脚底下面,但是有心算无心。 提前做好的布局,可以比规则的退避更加迅速。 在鬼消失之前,冯玉漱的双脚踩在了它的头上,就像一柄长枪刺穿甲胄,刺穿了这一抹染黑夜幕的浓墨。 这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庞大而狰狞的漆黑影子在冯玉潄的脚下挣扎着、痉挛着,肢体扭曲得不成人形,像是一条被钉子钉在墙上的活蛇,又似乎正在发出某种常人听不见的凄厉惨叫。 眼前的场景,荒诞、诡异,却又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亵渎与猎奇,让冯玉漱一动也不敢动。 那被踩在地上痉挛扭曲的恶鬼,宛如一个正在受刑的神明…… 冯玉漱不知道自己脑子里为什么会忽然出现这样的念头,根本就没有来由,但却这个想法确实产生了,无比清晰。 手电筒的光洒在寂静的走廊上,冯玉潄看见在自己的脚下,在这片美丽的大理石地面上,她自己的影子正在渐渐消失,如水中的泡沫般荡漾着消散。 被她踩在脚下的恶鬼也在此时逐渐停止了挣扎,重新恢复了那庞大而狰狞的恐怖姿态,它的双脚与冯玉潄的双脚连在了一起,恐怖的肢体模仿着冯玉漱的样子摆出与她相近的姿势,就像是真的成为了她的影子。 鬼死了。 在鬼被杀死的瞬间,冯玉漱知道了它的名字: “特让……?” 好奇怪的名字。 “对了,宁哲!”冯玉漱慌慌张张地蹲下身,双手捧起宁哲的脸,想要查看他的情况,但下一刻,恐怖的一幕却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宁哲的脸上是别人的脸。 “张养序?”冯玉漱认出了宁哲脸上的五官,天庭饱满,颧骨平坦,五官端正硬朗,正是张养序。 但下一刻,他的五官又变了,从威严硬派的中年男子变成了一张线条温和的女性脸庞,那是刘芸芝的脸。 刘芸芝之后是老李,然后是冯玉漱不认识的另一个人,不同人的不同形象在宁哲的身上来回闪现,他的身材与长相在短短的时间内不断变化,反复横跳,就像是频繁卡顿的电影胶片反复倒转。 破碎的像素从宁哲的身上逸散出来,冯玉漱尖叫一声,竟发现宁哲的脖子上长满了墨绿的蛇鳞。 “蛇神?”冯玉漱的声音颤抖起来。 下一刻,那蛇鳞又变成了一团朦胧的烟,无相无形,无空生灭。 宁哲脸上的五官不断变化,弯曲的长角从他的头顶生长出来,左手是粗壮黝黑的男子模样,右手却又白皙柔嫩得如同女子,女子的妩媚与男子的硬朗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上,混乱,嘈杂,没有中心。 听不出性别的沙哑声音从宁哲的口中传出,仿佛跨越了千万年的悠久岁月: “我……是谁?” ----------------- 第一卷:登楼客。 完。 卷末总结 初上楼来悄点灯,第一卷【登楼客】在这里就结束了。 卷如其名,第一卷的内容是宁哲初次接触诡异世界,登上第一层楼的同时,也有了从楼上摔下去的风险。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这里归纳一下目前已知的鬼: ----------------- 名称:太易 能力:以认知为媒介,窃取身份与记忆 缺陷:他人的记忆容易与自己的记忆混淆,让拥有者分不清自己是谁,从而疯掉 ----------------- 名称:召又 能力:趋吉避凶 缺陷:吉凶随机、趋吉避凶的效果无差别作用于全场、提前预知明日吉凶会当场暴毙 ----------------- 名称:特让 能力:以影子为媒介杀死其他人、自动感知一定范围内所有影子的存在 缺陷:其他人也能以同样的媒介杀死自己 ----------------- 名称:荼郁 能力:封闭一定范围内的空间(其余不详) 缺陷:不详 ----------------- 名称:太素 能力:察觉到其他鬼的存在(疑似) 缺陷:不详 ----------------- 下一卷见。 《诡异世界求生手册》卷末总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52 大梦谁先觉 【5日晚,琴州府桃源市古碑镇碧水湾庄园发生一起重大安全事故,警方初步调查,疑因维修人员违规操作,酒店地下的高压电线缆发生泄漏,已致包括酒店员工、住客等在内等36人触电死亡,接下来请看现场采访……】 屏幕的中央是奔涌的桃江,一名身穿保安制服的青年男子倚靠在花圃的护栏上,双眼有些恍惚,下方滚动的字幕是此次事件的简要描述,左下方的蓝底白字是接受采访的人的身份: 碧水湾庄园保安,田承允。 他与谢瑶安是碧水湾庄园事故的不多的几名幸存者之一。 一名身穿短袖背心,外面套着橘红色马甲的佝偻男子坐在早餐店门口的小板凳上,一边嗦米粉一边看着电视上的新闻报道,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清洁工在吃早餐,淡淡的胡茬上沾着一滴面汤。 但这位清洁工的对面却坐着一名身穿休闲服的中年男人,干净整洁的形象,温和的气质,无不说明着他应该有着一个体面的身份。 比如说新家园地产集团的绝对控股人。 白复归并不介意路边店铺嘈杂的环境和不算太好的卫生条件,来来往往的客人多是赶着上学的学生,他喜欢和有朝气的年轻人,多少沾染一些自己所缺少的生活气息。 电视上的新闻仍在播放,坐在白复归对面的清洁工一边咀嚼米粉,一边竖耳倾听。 受到电视台采访的田承允在画面中显得有些局促,说话也带点结巴,但大体上都和新闻的报导保持了一致:维修人员误操作导致线缆外露,高压电外泄,造成了这起死亡36人的惨案,田承允自己则是碰巧离开了庄园去镇上买烟,才幸运地逃过一劫。 【我返回庄园的时候,惨剧就已经发生了……】 田承允用这句话结束了自己的采访。 接下来的新闻内容没什么好看的,老生常谈地科普了一些用电安全注意事项,以及对庄园运营管理体系绝不姑息的彻查,从头至尾,都没有出现过‘鬼’或是‘诡异’之类的字眼,完完全全就是一场事故。 “开心吧?人没杀掉,召又没找着,还把特让给折进去了,最后还得我来擦屁股。”白复归给自己点上一根烟,但没有抽,而是静静地看着乳白的烟气从自己的手中升上天空:“赔了夫人又折兵。” 清洁工吃完碗里的米粉,一把抢过了白复归手里的烟,塞进自己嘴里狠狠吸了一口:“我们小看他了,虽然还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但他能带走召又明显不是巧合。” “是你,不是我们。”白复归纠正道:“你知道为了给你善后我花了多少钱吗?甚至都没算上我自己付出的代价。” “你不就是干这個的吗?”清洁工反问道。 白复归摊手:“行,你说得对。” 清洁工笑了。 白复归翘起二郎腿,接着说道:“现在怎么说?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把特让卖出去了,报酬都已经拿到手了,现在特让没了,伱怎么跟买家交代?” “实话实说,我翻车了,他要的鬼没了,不然还能怎么交代。”清洁工看起来十分无所谓。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白复归摇头道:“你以为那个买家为什么能接受你坐地起价?因为他快死了,他需要特让来为自己续命,就像你需要召又一样。” “你拿到了报酬,然后把他活下去的希望弄丢了,相信我,他绝对会和你不死不休。”白复归补充道:“就像你会和带走召又的那个人不死不休一样。” 很少有什么东西比一名心存死志的升格者更可怕了。 “我知道。”清洁工把抽完的烟头按进可乐罐里,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所以你得帮我,如果买家真打算在死前最后一搏,那么他应该去找那个制服了特让的人,而不是我。” 白复归立刻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就算是这样,你也最好谨慎些,那个买家的能力不简单,毕竟是能契合‘特让’的手段……你比我更了解即死规则的稀缺性。” “当然,我比你了解,了解得多。”清洁工说完,拿起靠在墙上的扫把,离开了早餐店。 留下白复归给他买单。 “您好,五块钱。”早餐店的老板娘一边擦手一边走了过来。 白复归付了钱,离开早餐店,漫步在人影稀疏的街道上,古碑镇上很少有年轻人,二十来岁的男男女女大多都外出务工了,安详的小镇里只有迟暮的老人与稚气的孩童,安静得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 “……” 光怪陆离的场景如潮水般褪去,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宁哲的意识从一片朦胧的混沌中苏醒,睁开双眼,看见绵软的阳光穿过百叶窗,温柔地洒在书桌上。 自己的身上盖着薄薄的夏凉被,看来已经在床上躺了很久。 宁哲侧首,床边的书桌前坐着一个安静的姑娘,墨一般的长发披散在雪一样的肩膀上,她单手撑着下巴,双腿规规矩矩地并拢在一起,坐姿端正而拘谨,白皙的手指轻轻翻阅米黄的纸张,发出沙沙的摩挲声。 她看得很认真,连床上的人已经起来了都没发现。 宁哲将手伸到桌面上敲了敲,发出‘咚咚’的两声脆响。 “偷翻别人的私人物品是不对的。”宁哲说。 白芷吓了一跳,淡红的云霞顿时飞上了脸颊,她连忙把散放在桌上的一张张信纸按顺序叠好,双手按在自己的膝盖上,紧张而拘谨地坐着,细不可闻的声音从她的唇缝间飘出:“对…对不起,我不该翻你东西的。” “嗯?”看着白芷紧张兮兮的样子,宁哲有些疑惑。 自己之前在碧水湾庄园里见到的白芷好像不是这样的,那时候的她要更加坦率、冷静,不像现在这样一惊一乍。 “没事,因为我也未经同意看过你的日记,现在就算扯平了。”宁哲说着,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从床上坐了起来:“对了,现在是什么时间,你为什么会在我家?” 宁哲醒来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他在自家老宅里的房间,所以说抽屉里的那些信纸是他的私人物品。 白芷撩起衣袖看了看腕表,说道:“现在是下午5点12分……6月6号,你睡了差不多一整个白天,妈妈让我在这守着你,你醒了就去叫她。” “那看来是阿姨把我送回家的,真亏她能找到我家在哪。” 宁哲低头在床边看了一圈,没看到自己的鞋,正要开口问,就看见白芷匆匆忙忙地从书桌前站起身,从洒满阳光的窗台上把他的鞋子拿了过来。 “你的鞋子上面有血,裤子和衣服也是,妈妈帮你洗过了。”白芷柔声说。 宁哲想了想,可能是昨晚殴打保安队长老李的时候沾上的血,他自己都没怎么在意,没想到是冯玉漱帮她处理了。 “碧水湾庄园的事情怎么样了,那只鬼呢?你妈有跟你说吗?”宁哲一边穿鞋一边问。 “什么鬼?”白芷眨了眨眼,不是很明白他在说什么。 053 海棠雨中再少年 “我给妈妈发消息了,她等一会儿就过来。”白芷晃了晃自己的手机,又规规矩矩地坐回了书桌前。 宁哲侧首看着她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的听话样子,微微蹙眉。 白芷的状态不对劲,她好像对昨晚发生的事情完全没印象,行为举止也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昨晚的白芷完全不是现在这副怕生的乖乖女模样,那时候的她……比现在更像人。 ……不,还是先关心自己吧。 宁哲抬头望向窗外,院子里的老樟树落下枯红的叶片,氤氲着稀薄的暮气。 他抬起一只手,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一种深邃的恐惧从胸腔涌上脊椎:“如果未来有一天,我忘记了自己是谁,那样的我……和鬼有什么区别?” 或许直接被称为鬼也不为过。 太易是鬼,是规则,不是全民高武世界里随机觉醒的超能力,规则是绝对的,规则是公平的。 绝对的公平意味着宁哲并不是单纯的窃取他人的身份,那掠夺来的身份与记忆同时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自己。有时他会想给自己点上一支烟以驱散烦闷的心情,但宁哲不抽烟,有烟瘾的是张养序。 有时他的心中又会升起一种超然物外的淡漠,好像自己就是不仁的天地,以万物为刍狗……但宁哲知道自己不是这样的,真正超然的是名为召又的蛇神。 时至今日,宁哲已经开始感到迷失。 “在何家村里的时候还好,蛇神的记忆虽然庞杂,但还不足以撼动我的自我认知,但自从回到现实,我接连窃取了数人的身份与记忆,他们的人生阅历已经开始影响我的决策。” 宁哲闭上双眼,散漫的幻象在眼前浮现:“特别是刘芸芝的身份,那是她自己对自己的认知,最为完整,最为深刻,对我的影响最深,也最致命。” 仅次于蛇神那上千万年的漫长而枯燥的时光。 可以预见的,如果自己继续使用太易的规则,随着窃取到的身份与记忆越来越多,越来越杂,‘宁哲’的自我认知便会随之变得越发淡漠,直到达到某个临界点——我不再是我。 宁哲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上正在发生什么,但他无能为力。 “这样下去我会死,或者变成另一个人,但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宁哲睁开双眼,手掌握成拳头:“必须找到一条出路。” “嗯,那個,你刚才说你看过我的日记?”宁哲正苦恼时,床边忽然传来了白芷的声音,酥酥的语调软软的,海棠花一样沁人心脾:“那是怎么回事呢?” 宁哲直起身,说道:“你妈给我看的。她很担心你,怕你是不是得了什么心理疾病,所以偷偷看了你的日记。” “伱是心理医生吗?”白芷不解地看着他,宁哲的年纪明明和她差不多。 “我不是,只是你母亲她愿意相信我而已。”宁哲摇头道:“我看过你的日记,你看过我写的信,所以说扯平了。” 白芷低头看了看桌上厚厚的一沓信纸,各种颜色的都有,好奇地问道:“这些都是你写的吗?” “是……”宁哲不太愿意提及自己的黑历史,但既然白芷都看过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你也看出来了,我家里条件不太好,外公外婆都不是什么宽裕的人。所以我从初中的时候开始,就经常帮同学代写情书赚点零花钱或是零食。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他们早恋。” 虽然恋爱从来就和他无缘就是了。 宁哲从床上下来,走到书桌旁,将花花绿绿的厚厚一沓信纸拿起来在桌面上撞撞整齐:“你看的这些都是草稿,毕竟给女孩子的情书可不能有删改和错别字,所以写完草稿还得重新誊写一遍才能送出去。” “然后呢然后呢?女孩子们喜欢你写的情诗吗?”白芷的脸上满是好奇的神情,想来这种事情对她来说相当新鲜。 “你想多了。”宁哲将信纸放回桌上,淡淡道:“决定一封告白信是否会被接受的从来都不是信的内容,而是寄信人和收信人本身。因为谈恋爱的是人,而不是纸上的文字,华丽的辞藻从来都只是修饰。” “真正有魅力的人是不需要这些金玉其外的外物打辅助的,别人一般都直接倒贴。”宁哲最后总结道。 白芷有些沮丧地低下了头:“我觉得能写出这么浪漫的诗句也是一个人魅力的一部分。”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宁哲并不在意她的想法:“不过还是谢谢你。” “哎?为什么要谢谢我?”白芷感到困惑。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写的东西……”宁哲深吸一口气,杂乱的心绪平静下来:“我又感觉我是我了。” 是的,那些告白信是我写的,那些肉麻的话语、那些华丽的词句、那些书写少年情愫的羞涩诗篇……青涩的,酸楚的,热烈的,含蓄的,这些都是我的东西,我绝不能将曾经的自己失去。 我是宁哲,不是别的什么。 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堆积,让宁哲的心中无比确信。 “你还真是个奇怪的人。”白芷气馁地垂首,又不死心地小声问道:“那这些草稿我还可以看吗?” “随你便。”宁哲说完,走出了房门。 远处的天边垂坠着一片暗红的晚霞,旭日西沉,为宁静的小镇拉上一片厚厚的夜幕,宁哲跨过栽在墙边的小葱,来到院门前,门外是自己满头白发的外公坐在藤椅上抽烟。 宁哲打了个招呼,走到外公身边,问他今天有没有在水库里钓到鱼。 空军了好几天的外公气得胡子发颤,转头又神秘兮兮地笑了起来,问他那个一直守在他房里的姑娘是谁。 白芷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抽出一张信纸,金灿灿的夕阳照亮了上面修修改改的文字: 【那是一个下着雨的傍晚,那时的你还在宿舍楼的门前焦急等待,那时的我还不明白,这场淋漓一时的暴雨,洒下的是我一生的潮湿。】 “好色哦。”白芷低声自语。 054 消失的夫妻 宁哲蹲在门口和外公聊了会儿天,以他的视角大致了解了下昨天发生的事情。 今天早上七点左右,外公从水库夜钓回来,大老远的就看见碧水湾那边聚了一大群人,明黄的警戒线拉在岸边,民警和记者都到场了,还有救护车停在外围,岸边的石阶上聚集有很多前来认领遗体的家属,工作人员在给他们办手续,其中有不少人来得太急,忘记带户口本和身份证件,只好又跑回家里去拿。 外公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庄园的地下电缆漏电了,死了不少人。 宁哲的外公是很传统的华人大家长,祖上没少吃地主的亏,因此他对这座兴建在镇子边上的奢华工程一直都抱有天然的敌意,尤其认为这样的大型工程会影响桃江的水质,进而导致他钓鱼空军。 所以对这次安全事故,外公是抱着一些幸灾乐祸的心态的,就等着看庄园背后的老板被查,要是能在新闻上看到他罚款坐牢就更好了……直到旁边一个认识的街坊过来跟他说老家伙你别笑了,你看里面的那个像不像你家孙子?他的笑容才在脸上凝固。 后来的事情就没什么了,让医生检查完身体之后,冯玉漱开车帮忙和外公一起把宁哲送回了家,留下白芷在旁边守着,自己则返回了案发现场去配合调查。 当然她的身份是不适合出现在公开镜头前的,所以接受新闻采访的人是田承允。 昨晚的事情被报道成了安全事故么……宁哲摸出手机搜索了下相关报道,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田承允接受采访的画面上。 “田承允?”宁哲眉头一皱,他认识田承允,准确来说,是老李认识。 老李和田承允都是在逃生过程中碰巧撞破了部分规则的幸运儿,谢瑶安和刘芸芝也是,不过4人中只有谢瑶安和田承允成功幸存,另外两个都已经死亡。 田承允在采访中,完全没有提及庄园被不明手段封锁,也没有说出任何与鬼或是诡异有关的话语,只是配合着新闻报道,将昨晚的事加强描述成看了一场单纯的安全事故。 “田承允被封口了?被谁?”宁哲好奇起来。 有这样一個人,或者一个组织,他在昨晚封锁了庄园,然后往里面丢了一只鬼,就像往满是锦鲤的池塘里放了一条鳄雀鳝,把美丽的庄园杀得尸横遍野。 屠戮结束后,他接着又封锁消息,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堵住了以田承允为代表的幸存者的嘴巴,将整件事情都伪装成了安全事故,完美善后。 而那个人之所以这么做,似乎是为了……召又。 “我说阿哲诶,你要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怎么大半夜的跑到庄园里去了?” 外公一遍抽烟一边问:“是不是偷摸跟小姑娘搞对象,半夜约会结果被人家妈抓了个现行?” 宁哲刚要开口反驳,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省得自己另外想办法解释,于是反问道:“怎么,要抓我早恋啊?” “屁的早恋,我在你这年纪,孩子都两岁了。”外公满不在乎的样子:“不过我说你怎么看不上那些个一直惦记伱的姑娘呢,原来是胸有鲲鹏之志,搞了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想飞上枝头做凤凰?” “这句话一般是形容女人嫁豪门的……男人有志气,就该自己鱼跃龙门,靠女人算不得本事。”宁哲摇头道:“别提那档子事了,现代社会不提倡早恋早婚,您想抱重孙啊?起码等到我满了22岁的法定结婚年龄。” 外公一副朽木不可雕的表情:“那时候我早死了。” “那我就带你重孙去你坟头烧纸。”宁哲说道。 “你小子……”外公晃了晃脑袋,恨铁不成钢。 落后地区的风气就是这样,初中时候和宁哲同一届的女同学,现在有不少都已经当妈了,虽然还没结婚,但是能先生娃。宁哲已经习惯了这封建又魔幻的风气。 宁哲正和外公犟着,忽然,一只柔软的手掌从背后伸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宁哲下意识回过身,将肩上的手一把抓住,顺势便要将这段洁白娇嫩的手腕暴力掰断,还好宁哲抬头一看,发现手的主人是白芷,方未继续用力。 “怎么了?”宁哲轻声问。 白芷低头不说话,被他抓住的手微微挣扎。 宁哲于是放开手,才终于听见她细声细语地说:“妈妈没回我消息……” “哈?”宁哲一愣。 她将自己的手机解锁,将屏幕朝向这边,宁哲抬头一看,聊天界面上最后一条消息显示是13分钟前,是白芷发给冯玉漱的通知,说宁哲终于醒了,让她快点过来。 白芷发去的信息显示已读,但直到现在也没有回。 “我刚才还给妈妈打了电话,但还是没人接。”白芷紧张地说道:“我联系不上她了。” “试过打你爸的电话吗?”宁哲问。 “啊…我试试。”白芷点点头,打开了拨号界面。 ……感情你从没想过找你亲爹求助?宁哲不禁扶额。 他觉得白芷的家庭挺奇怪的,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妈,一个沉迷工作完全不顾家的爸,还有个精神不正常的女儿,三个人的关系都很疏远,遇到问题了也不想着找家庭成员求助,根本就不像是一家人的样子。 也就阿姨对白芷的母爱还算有点亲人的样子了。 白芷拨完号,把手机贴在耳边等了一会儿,电话没有接通。重新再拨一次号,还是无人接听。 “怎么会?”白芷有些茫然地放下手机,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对方已关机字样,一阵恍然无措。 她只好又走到宁哲身后,小声说道:“爸爸的电话也打不通。” 夫妻两人一起失联?宁哲这下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再次问道:“你妈有和你说她去哪儿了吗?” “她去医院了。”白芷如实回答:“昨天庄园里发生了事故,爸爸当时也受了伤,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也在住院观察,妈妈去医院看他了。” 宁哲面色古怪。亲爹受伤住院,做女儿的却守在一个陌生人床边? 他越发不理解白芷的家庭情况了。 “行吧……”宁哲站起身:“我们走,去医院找他们。” 正好查查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055 鲜衣怒马 古碑镇上没有什么像样的大医院,只有一间医疗条件还算凑活的卫生所,白芷父亲在卫生所内简单接受检查后,就被连夜转送到市一级的大医院去进行看护了。 琴州医学院桃源西分院,距离古碑镇23公里车程,不远,但途中道路曲折,要穿过3条隧道以及频繁上下高架桥。 地形险峻,交通不便,这也是桃源市区这片区域一直相对落后的原因之一。 宁哲本想试试联系白复归在自家集团里的下属或是亲信,让他们来把白芷接走送到父母身边,结果发现他们基本上都死光了。是了,阿姨之前好像提过一嘴,跟他们一家一起来到这里的集团高管都一起住在庄园里来着…… 悲催。 宁哲看了看白芷那一副畏首畏尾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怕生样子,觉得让她一个人坐车恐怕会很危险。 “你妈临走前有和你说过什么吗?”宁哲问。 “妈妈让我守着你,你醒了就通知她。”白芷如实说道。 “还有呢?” “还有。。”白芷想了想,组织好语言后说道:“她还说让我注意安全,不要相信任何人说的话……除了你以外。” “好吧,看来阿姨遇到危险了。”宁哲大致明白了冯玉漱把她留在自己身边的用意:“在这等我一会儿吧,我去办点事,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伱占我便宜。”白芷小声嘟囔。 “啊?” “你说的是朱自清父亲的台词……”白芷的声音更小了。 “哈。”宁哲绷不住笑了:“别老宅在家看书打游戏,哪怕上网冲冲浪呢?人生总是需要幽默感的。” 不然就太无趣了。 “哦……”白芷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将白芷留在街边的一家奶茶店里,宁哲独自一人离开了,经过刚才一番闲聊,他已经能够完全确定——他是第一次见到白芷。 或者换个说法,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白芷。 被冯玉漱留在家中照看自己的白芷,与他昨晚在碧水湾庄园中见到的白芷,根本不是同一個人。虽然外表的皮囊一模一样,但无论是动作举止,还是说话的语气、待人的态度以及身上如海棠花般恬静淡雅的气质,无不透露着与宁哲记忆中白芷形象格格不入的违和感。 根本就是两个人。 “精神分裂吗?……按她的精神状况倒是的确有这个可能。但会不会是别的什么?哪怕是双胞胎姊妹呢?”宁哲一边走,一边思索着。 他一路来到张养序下榻的酒店,轻快的步伐转过一个拐角,一张线条刚毅的中年男性面孔便出现在了宁哲的脸上。 以张养序的身份,宁哲走进酒店,找到了一直在找自己的助理。 出乎宁哲预料的是,助理并没有因张养序的整晚失踪而过度反应,倒是省了他再编一段谎话的功夫。 而随着一串串关于张养序的认知汇入脑海,宁哲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因:张养序此人是很典型的奋斗逼,哪怕身居高位也一直以严格的作息约束自己,如此自律的张老板没什么其他的癖好,唯一的喜好就是好色,爱玩,而且玩得还相当花。 早在定下古碑镇行程之前,他就已经联系好消遣的渠道了。 因此当失联一个晚上与白天的张养序带着疲惫出现在酒店门口时,无需任何解释,身为他心腹的助理已经秒懂。可能唯一的缺憾就是没带上自己吧。 “因为昨晚的泄电事故,以及新家园集团方面白复归白总的受伤缺席,原定于今明两天的投标大会已经被延后了,具体时间还待定。”助理详细地汇报道:“我们得到消息,包括新家园在内的多个地产公司都有意退出参与古碑镇的开发,我认为我们也应该早做考虑。” 宁哲呵呵一笑:“白复归是雍州人,他当然可以想退就退,我不行,我是琴州的人,我的根就在这里,拔出去就会死。” 就像是选票政治体系下的议员总能受到来自家乡父老乡亲的选票,张养序能走到今天,离不开他出身的琴州对他的一路扶持,白复归可以一走了之,因为他的根不在这里,张养序不行。 做做动摇的姿态,从即将经历一场清查的古碑镇里多为自己争取一些利益,可以。 但要是真的想走,会死。 “您说的正是我想的。”助理微微点头。 处理好工作上的事,宁哲支开助理,开走了车库里的车,一路回到和白芷约好的奶茶店门口停下。 白芷好奇地看了看窗外的豪华商务车,刚有些困惑,旋即手机便嗡嗡一声,收到了宁哲发来的信息: 【看车窗。】 歪头一看,被摇下来的车窗里果然是宁哲的脸。 宁哲只露了一下脸就把车窗又关上了,白芷迷迷糊糊地上了车,坐到副驾驶,关上车门,语气疑惑:“宁哲你有驾照吗?” “没有。”宁哲大大方方地说道:“虽然今年只有18岁,但我其实是有着21年驾龄的老司机。” 白芷噗哧一笑:“那我比你大一岁,我有22年驾龄。” “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宁哲黑着脸轻踩油门:“我不会喊你叫姐姐的。” 白芷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你会读心吗?” “呵,女人。”宁哲不屑一顾将车开上了街。 以前的宁哲并不懂车,连辨识度最高的奔驰车标都认不太出来,直到拥有了相对完整的张养序的身份后,他才知道,这辆纯黑涂装的‘湖中仙女’全球限量1000辆,官方售价550万刀,二手价则是翻了3倍不止。 张养序坐这辆车来,多少也是有些想要压远道而来的白复归一头的意思,琴州毕竟是他的地盘。 或许男人都有一个豪车梦,比如开着光鲜亮丽的湖中仙女驶过乡间田野的公路,耳畔掠过秀丽的景色与甜美的风,一如古时候鲜衣怒马踏落花的纨绔公子哥,如果车里能再坐上一个或者几个青春靓丽的美少女,那就更好了。 但宁哲现在的心情十分平静,毫无波动。 因为他知道这豪车不是自己的,美少女也不是自己的,乡下的路况还差得一比。 低底盘车开土路,一开一个不吱声。 比起给冯玉漱的女儿当司机,宁哲更愿意把隆隆作响的鬼火摩托停在家属楼,把b超片子拍在老干部铁青的脸上说老登你不要不识抬举,咱俩是真爱。 湖中仙女沿着桃江岸上的公路一路向下游行驶,上了高速。 宁哲的思绪正发散呢,忽然,他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白芷好像很长时间没发出声音了了。 车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而古怪,宁哲默默过弯,开上直道之后侧首一看,发现那个不属于自己的美少女正直勾勾地看着他,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宁哲随声问。 “他们遇到鬼了。”白芷压低声音说。 “他们是谁?” “所有没有死在庄园里的人。”白芷说:“包括我们。” 056 神不可直视 “你说清楚点。”宁哲皱眉。 “我说我们遇到鬼了。”白芷一字一顿道:“鬼现在就在看着我们,不要直视它。” 宁哲沉默片刻,低头看了一眼车载屏幕上显示的时间,18:01。 “不要直视鬼……这是新的守则?”宁哲微笑着问:“我们的怪谈玩家回来了?” “准确来说是不要直视神。”白芷的面色严肃,双目满是凝重之色:“神是宏观展开的鬼,鬼是微观坍缩的神。” “我怎么感觉你在念科幻小说……”宁哲叹了口气:“具体一点吧,这次的怪谈守则是什么?” 白芷点了点头,说道: 1、神无处不在 2、神不可直视 3、小心直视过神的人 “还有……必须在太阳落山前找到一个藏身处,并躲藏进去。”白芷最后强调道。 “ok,就这些吗?”宁哲查看屏幕,现在时间傍晚18:01,距离最近的加油站还有不到5公里。 南方的夏天黑得很晚,经常到了晚上七点多天空都还是亮着的,也就是说还有至少1个多小时的时间,可以留给宁哲开车去5公里外的加油站。时间完全够。 宁哲踩下油门,将时速提高到110码,湖中仙女优雅地飘过宽阔的高速路,离身后的桃江越来越远。 路上,宁哲一边开车一边问道:“你刚才说有鬼在看着我们,这是怎么回事?” 白芷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突然有了这样的感觉,潜意识地觉得,有些事情已经不能做了。” 说人话就是她没看见鬼,但她感觉有鬼。 “希望你的感觉靠谱。”宁哲叹了口气,专心开车。 傍晚18:10,宁哲驾车来到了阳光加油站。 一路上非常安静,什么都没发生,路上连一辆车都没有遇到,平时倒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在听过白芷说的那些话后,或许是心理作用,宁哲总觉得高速公路上似乎弥漫着一种怪异的气氛。 好在阳光加油站还在正常营业,宁哲将车停在车位上放好,变作张养序的样子直接去找到了加油站的小老板,要求他安排一间房间给自己暂住一晚。 张养序的面子还是很好用的,宁哲很快便得到了一间位于杂货铺旁边的闲置空房,这里原本是用来堆放杂物的,老板专门叫来员工把杂物清除、打扫干净,安排好床铺。 宁哲的小费给得足,员工做事的积极性自然就高,晚上19点之前,宁哲就住进了这间房间里。 进门第一件事,白芷拉上了所有的窗帘,房门也从内锁住,一套操作行云流水,好像早已演练过许多次。 “昨晚在碧水湾庄园里时,你也像现在一样,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动不动。”宁哲淡淡问道:“这样就行了吗?” “也许,我不确定。”白芷摇了摇头:“你想知道昨晚的庄园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宁哲点头:“伱说。” 昨晚的碧水湾庄园被一种不明的手段所封锁,庄园边沿的空间被扭曲,任何‘向外’的移动都会自动被弯折成‘向内’,所有人都被困在了里面。 然后有人往这座封闭的瓮城里放了一只鬼。 “那只鬼叫做特让。”白芷接着说道:“妈妈杀死了它,所以知道了它的名字,她也和你一样,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特让……”宁哲在心中默念几遍这个名字,发现白芷描述的情形自己似乎经历过。 在何家村中主动触犯死忌时,他也自然而然地知道了蛇神与假扮蛇神的鬼的名字:召又、太易。 “特让被杀死后,庄园的封锁依然没有解除,我们依然无法离开庄园,前往外界。”白芷吐字清晰地说道:“当时的你状态很差,你的身体长满了不同人的五官,蛇鳞与鸟羽都在你的皮肤上浮现,你给我一种非常危险的感觉……我当时想要把你丢在外面不管。” 宁哲点了点头,那段时间的他状态的确很差,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但是妈妈没有把你丢掉,她把你藏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天亮之后送出了庄园。”白芷接着道。 “你是说……” “没错,天亮之后,对庄园的封锁就自动解除了。”白芷继续道:“也就是说,哪怕你们不去冒着生命危险杀死特让,只要和我一起躲在房间里等待白天,也一样能摆脱诡异,回归现实。” 她说的话不无道理,但宁哲却摇了摇头:“对庄园的封锁之所以会在天亮时解除,并不是因为时间到了,而是因为执行封锁的人不愿意继续这样封锁下去了,仅此而已。” 白芷思索片刻:“你说得没错。” 特让是被人为放进庄园的,而不是一只像太易一样无根的游鬼刚好游荡到这里。 鬼无拘无束,能约束它的只有规则,而人不同,人活在世上,就要受到社会的约束。 能量大的人固然可以将被鬼杀死的那36個人报道成安全事故意外死亡,但再怎么混淆是非,总归有一个度,群众朴素的伦理道德并非手中粘土,并不能完全的任君拿捏。 所以在天亮后不再维持对庄园的封锁,也许并不是因为不能,而是不想,那个人不想为一些不确定的事情承受过高的代价,为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现在怎么说?”宁哲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从一身西装恢复成自己的模样:“你让我在天黑前找一个藏身处躲起来,意思是这次的鬼的规则跟昼夜有关?天黑之后会有危险?” “我不知道……我只能隐约感觉到,在太阳落山的那一段时间,会有致命的危险。”白芷摇了摇头,看上去有些紧张。 她从墙角的五金工具箱里摸出一把大号扳手,插进门把手里把房门栓死,然后还是觉得不放心,又把窗户的防盗网跟四周的墙角都检查了一遍。 确认一切都没问题后,白芷才放松下来,坐到了宁哲的旁边。 宁哲从她的话语和表现里为这一次的规则添上了第4条: 1、神无处不在 2、神不可直视 3、小心直视过神的人 4、危险不是来自于夜晚,而是与太阳落山的这段时间有关 057 神无处不在 宁哲坐在床沿,回想着自己这两天来遇见的鬼。 太易是一缕朦胧的气,无相无形,无空生灭。 召又是一本老旧的黄历,现在还在何念君的怀里揣着。 特让是一团漆黑如墨的狰狞影子,出现时总是躲在尸体的脚下。 鬼的形态似乎都与其代表的规则相关联,以此作为前提条件,宁哲试图在大脑中粗略勾勒出白芷口中那只鬼的样子。 “无处不在。” “不可直视。” “直视过它的人身上会发生一些事情,需要我小心。” 无论哪个条件都很抽象,让宁哲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只鬼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白芷,你觉得这只鬼是从哪来的?”宁哲于是问道:“我们才刚离开古碑镇,五公里都还没出,就被鬼盯上追了过来了,这是否,有些太过巧合?” 宁哲的言外之意很浅显,他认为现在盯上他们的这只鬼不是太易与蛇神那样的无根游鬼,而是与特让一样被人为放出来的,被人所利用、操纵的诡异。 白芷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不是巧合,但事情恐怕也不会完全如你所想。” “再说吧。”宁哲看了看时间,傍晚19:11,太阳就要落山了。 想了想,宁哲从床上下来,走向窗边。 “你去做什么?”白芷一脸警惕。 “趁着太阳还没开始落山,我去提醒下加油站里的其他人,让他们进屋里躲好。”宁哲答道。 “那样很危险,而且他们不会信你。”白芷摇头。 “他们爱信不信。”宁哲摊手:“我并不关心他们的死活,只是为了多少减轻一些自己的道德包袱罢了。” “你居然还有道德?”白芷皱起眉头。 “人总归是要有点道德的。”宁哲笑着摇了摇头:“哪怕是假装的。” 不然和鬼有什么区别。 话音刚落,宁哲的身体消失了,化作一缕稀薄的烟,一只黑白相间的喜鹊跳到了窗台上,用脑袋拨开窗帘,从防盗网的缝隙间钻了出去。 几分钟后,宁哲回来了。 “怎么样,他们有听你的吗?”白芷好奇地问。 “完全没有。”宁哲扑棱着翅膀落在了床头,变回自己的样子随后说道:“伱也知道的,加油站和医院、消防队之类一样,属于基础民生设施,都是24小时营业的,怎么可能我一张嘴就劝他们直接关门。” “就说你劝了也没用了。”白芷一副你早不听我的表情。 “没用也得劝。”宁哲漫不经心道:“他们听不听劝,不重要。但我开口劝了,这很重要。” 白芷鼓起脸颊:“真是搞不懂你……” 宁哲做事总是有股让人捉摸不透的古怪作风。 此时天边的太阳已经开始落下,透过窗帘过滤进来的光也变得暗淡了,如果白芷不是被迫害妄想症发作虚构了一只鬼在追杀自己的话,那么接下来,外面就会发生某种恐怖的事情。 两人肩并着肩坐在床沿,沉默着等待着某件事情的发生。 但是良久,房间里依然安静,加油站外传来风吹过绿化带的沙沙声音,落日的余晖洒在地上,是一片金灿灿的。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宁哲轻声自语。 “也许已经发生了,只是你不知道。”白芷淡淡说道。显然她对自己的‘感觉’非常自信。 “行吧,我信你。”宁哲摇了摇头,看在之前她的确准确描述过特让规则的份上,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太阳渐渐落下,一弯细细的皎月从山脚下升了起来,时间来到晚上19:31,加油站里依然安静。 或许有些……过于安静了。 “你注意到了吗?”宁哲又轻声道。 白芷歪头看着他:“什么?” 宁哲吐出一口气,说道:“我们是18:10来到这里的,从那时直到现在,超过一个小时的时间,没有一辆车来到这个加油站加油。” 诚然古碑镇是小地方,并不是人均用车代步的一线大城市,但昨天碧水湾庄园刚出了这么一件大新闻,进出镇子的车辆比平时只多不少。 但现在一個多小时了,不要说停下加油,宁哲连一辆车路过的声音都没听到,比平时的古碑镇还要更加冷清。 就像白芷所说的那样,在太阳落山的那段时间,‘某件事’发生了。 但他们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房间里死一般的沉寂。 最终打破这沉寂的,是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咚咚咚—— “张老板,您还没吃晚饭吧?咱自己弄了点烧烤和冰啤酒,要不要一起吃点喝点?”门外传来的是加油站的小老板的声音,可能是宁哲之前房租给得大方的缘故,老板显得十分热情。 咚咚咚——他又敲起了门。 宁哲走到门边,回道:“不用了,我不饿,你们吃就行。” “莫见外嘛,就算你没得胃口,也别饿着跟着你的那小姑娘也不是?”老板苦口婆心地劝道:“年轻人哪能不吃饭的?我女儿就是天天说要减肥要减肥,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好好的一副身体硬是给饿坏的,生理期都乱了……姑娘愿意跟着你,你就得心疼她嘛,是不是张老板?” “她一路上已经很累了,现在已经睡着了,你还是不要吵她比较好。”宁哲淡淡说道:“你们吃吧,我也要睡了。” “好吧,可惜我还专门弄了点镇上的河虾,您没口福诶……”小老板的声音逐渐远了。 谢绝了一起吃烧烤的邀请后,宁哲回到床边坐下,白芷依然在那里,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 “你觉得他有古怪吗?”宁哲问。 “我不知道。”白芷摇了摇头。 “好吧。” 看来白芷身上的特殊能力仅限于‘知道鬼的存在’以及‘预知到模糊的规则’这两项,再想要其他的,就属于强人所难了。 两人静静地呆了会儿,白芷的样子有些困了,眼皮止不住地往下坠。 宁哲从昨天半夜一直睡到今天下午,充足的睡眠让他没有什么困意,但白芷不是,她从昨天凌晨被冯玉漱叫醒后,就再没合过眼,在宁哲的床边守了一整个白天,现在夜幕降临,原本稀薄的困意也浓了起来。 “你困的话就睡会儿吧。”宁哲说:“我给你守夜。” 白芷摇了摇头,没有答话,但眼睛却越来越难睁开了。 宁哲没再说什么,他知道白芷顶不住的,这样瞌睡下去迟早真的睡着……但是忽然,一阵嗡嗡的响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让她警惕地惊醒过来。 声音的来源是白芷的裙子里,她摸出手机解锁屏幕,困顿的脸色迅速变得吃惊。 “怎么了?”宁哲问。 “妈妈……回我消息了。” 058 被神直视的人 宁哲探过头去看白芷手里的手机,屏幕是她与备注‘妈妈’的好友的聊天界面。 上一条消息是白芷在下午17:25发过去的,告诉冯玉漱说宁哲已经醒了,问她什么时候过来。 冯玉漱几秒钟前回复了这条信息,回复内容是: 【宁哲在你旁边吗?】 【找个地方躲好,千万不要出去,不要暴露自己!】 【除了他以外不要相信任何人】 【他们都想杀你!】 冯玉漱接连发来了4条消息,白芷迅速看完之后回了讯息,询问她现在在哪里,情况怎么样了。 等了几分钟,没有得到回复。 “又不回消息……”白芷蹙起了眉。 “可能她也遇到鬼了,在忙着逃命吧。”宁哲说:“而且根据她的描述,阿姨遇到的鬼,好像和盯着我们的这只鬼是一样的。” 白芷也点了点头:“妈妈现在应该在琴州医学院的本地分院里,距离古碑镇有20多公里车程。” 而宁哲与白芷则是在距离古碑镇不到5公里的加油站中。他们彼此之间相距近20公里,但却疑似遭遇到了同一只鬼的影响。 是这只鬼的影响范围的确这么大,还是说世上存在两只一样的鬼? 宁哲更倾向于前者,因为【神无处不在】。 比如趋吉避凶的蛇神召又,它的影响范围也能辐射到整个何家村,两相比较,宁哲感觉自己多少有些理解白芷之前说的那句话了:神是宏观展开的鬼。 “还是先着眼眼前的事情吧……”宁哲重新浏览了一遍冯玉漱发来的4条信息。 “妈妈让我不要相信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因为所有人都想杀我。” 白芷熄灭手机屏幕,有些困惑:“你说这个‘所有人’,包括妈妈她自己吗?” “应该是包括的。”宁哲点头道:“鬼是规则,规则是严谨的,阿姨应该明白这一点,所以她说的话应该也会力图严谨。” 这时,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张老板,你睡了吗?麻烦开下门。”加油站员工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外边有条管子裂了,刘师傅说他的工具箱放在你房里,麻烦开门帮忙让我们拿一下好吗?” 宁哲切换成张养序的身份站起身,墙角果然放着一個工具箱,想来是之前员工搬东西的时候遗漏在这里的,至于是无意遗漏还是故意,那就不知道了。 “伱要什么工具,我从窗户递给你。”宁哲走到墙角,打开工具箱。 工具箱的体积比较大,没法通过防盗网的格栅把整个箱子递出去。 宁哲的态度让员工显得有些不满:“您就开下门嘛,要不了几分钟的事情,干嘛这么费事啊?” “我不会开门的,别让我重复第三次,你要什么工具,直接说。”宁哲面不改色。 “哎呀您真的是……难不成您那姑娘在房里换衣服什么的,不方便开门?”员工仍不死心,慢悠悠地劝了起来:“不要紧的嘛,我们也不是说特别急着用工具箱,您等她换好了再开门也行嘛……” “要什么工具,说。”宁哲的声音依然平静。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在房门口打起了消耗战。一方苦口婆心地劝对方开下门,哪怕一下就好,另一方则是毫不退让,说什么也不肯把门打开,就搁那硬耗。 但是耗着耗着,宁哲却发现了不对劲。 他的身体,不知不觉开始变得越来越乏力了,太阳穴部位也开始隐隐作痛,眩晕的感觉涌了上来。 回头一看,白芷也已经虚弱地靠在了床头,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嘴唇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樱桃红色,看上去比自己的状态还要差。 宁哲回过头,将目光锁定在了镶嵌在接近天花板的墙壁高处的排气扇,它正缓缓转动。 “房间里的空气有问题,他们通过排气扇往房间里输送了毒气?” “但是我没有闻到任何奇怪的味道……那种有毒物质是无色无味的……” 汞中毒?还是别的什么? ……胸闷的感觉渐渐起来了,宁哲的呼吸越发困难,大脑眩晕,头痛,四肢也开始乏力,白芷的身子骨比张养序更弱,现在已经靠在床头爬不起来了。 “张老板,开下门好伐?”门外的员工又喊了一声。 “好……开门,我给你开门……”宁哲虚弱地喘息着,将插在门把手上的扳手抽了出来,因为头晕的缘故,双眼无法对焦,抽个门闩都失败了好几次。 以他现在的状态,就算是个小学生都能把他单杀。 刚开门,守在门外的两名加油站员工便一声招呼不打地冲了进来,他们一人手持消防斧,一人手里拿着一柄自制的短矛,无视了靠在门框上有气无力的宁哲,直接冲向了床上的白芷。 “看来阿姨说得没错,所有人都想杀你。” 宁哲屏住呼吸,微微发福的中年身体瞬间变得挺拔修长,被汗水浸湿的衬衫贴在肚子上,勾勒出清晰的腹肌线条。 中毒的是张养序,和他宁哲有什么关系。 赶在加油站员工手里的短矛刺入白芷身体之前,宁哲以更快的速度冲上前去,迅捷的动作将手中的大号扳手重重捶在他的后脑上,将头骨与脑干当场敲裂。 持矛员工死亡的同时,宁哲的另一只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握着一把从工具箱中掏出的一字螺丝刀,他松开染血的扳手,用臂弯迅速勒住持斧员工的脖子,螺丝刀刺进了他的喉咙。 螺丝刀从喉结处刺入,从耳根处穿出,鲜血如注。 然而脖子并不是后脑勺那样脆弱的即死部位,即使被刺穿了喉咙员工也还是有余力挣扎,挣扎着将手中的斧头扔向床上的白芷。 宁哲的臂弯牢牢锁住他的颈脖,将螺丝刀从喉咙里拔出,然后再次刺了进去。 再拔,再刺,再拔。 如此反复数次,淋漓的鲜血如喷泉般从动脉中喷溅而出,在一身白裙的少女身上泼洒出一片娇艳的嫣红。 宁哲放下已经断了气的加油站员工,捡起地上的半米短矛,另一只手将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白芷拦腰抱起,迅速离开了充满无味毒气的房间。 刚走出门,宁哲便听见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几个冷漠的人影朝他走了过来,那是加油站里剩余的几名员工以及老板,他们的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砍刀、野猪矛、防暴棍…… 还有一杆被盘得包浆发亮的土铳。 059 医学奇迹 人类的身体机能是有极限的,宁哲或许可以一对一单杀持枪的保安队长,也能靠示弱偷袭连续灭掉两名加油站的员工,但如果是正面对上3个以上的持械成年男性,哪怕拳王泰森来了都是必死无疑的局。 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有枪,虽然看上去只是把粗陋的黑火药土制霰弹枪。 “后生,你从哪儿跑出来的。”加油站的老板有些困惑地看着宁哲:“张老板人呢?” “啊?”宁哲有些意外,对方的反应出乎了他的预料,他们不仅有理智,甚至还能交流,而且似乎并不知道他就是‘张养序’。 加油站老板抬起手中的土制霰弹枪,枪口指向被宁哲拦腰抱在怀里的白芷:“你不说也罢,闪开,后生,枪可不长眼睛,等会儿莫伤着你。” “你要杀她?”宁哲皱起眉头:“不杀我?” “杀你做啥。”加油站老板的样子比他更疑惑:“你不是老宁头的孙子嘛,老家伙宝贝得不行,小时候还在我腿上撒过尿的……那时候伱还不记事就是了。都是镇上人。今天怎么,不回家来我这了?” “不,我记得,我只是觉得奇怪……”宁哲放下了手中的短矛,心中思绪纷杂。 加油站里的众人并没有失去理智,也没有说陷入疯狂或是被洗脑了之类,人还是那拨人,神态自然,言语流畅,交流起来没有出现任何的逻辑错乱。 他们都是正常人。 他们只是想杀白芷。 “能说说你们为什么要杀她吗?”宁哲问。 老板边上的员工各自对视,皆是茫然:“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小姑娘长得楚楚可怜,怪讨人喜欢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咱们就是想弄死他。” “特别,特别想。”老板身旁的员工举起了手里的砍刀:“老弟,你放下她吧,今天这姑娘必死。” 老板也道:“后生,你走吧,我和你爷爷认识快几十年了,你只要别把今天这事说出去就行,没事的,今天这事咱非干不可。” “……好吧。” 宁哲点了点头,将白芷往旁边绿化带里的灌木丛随手一扔,众人手中的枪口与矛头顿时转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抹灵巧的黑影扑飞着翅膀窜了过来。 揽风神行,喜鹊穿枝,宁哲的身躯在即将撞到老板脸上的时候瞬间变回了自己的样子,坚硬的膝盖借着窜射的动能撞在了他的双腿之间,老板的身躯顿时倒地,握着土制霰弹枪的双手随之一松,便到了宁哲手中。 没有丝毫的犹豫,宁哲调转枪口抵在了老板的头上,一声枪响将刺鼻的硝烟涂抹在了寂静的夜色之上。 枪声响起的同时,宁哲的身形再次变作一只黑白相间的喜鹊,躲过了反应过来的员工刺向自己的野猪矛。但喜鹊状态维持的时间只有短短几秒钟,下一刻,宁哲的双手握在了矛身之上,将带着铁锈的矛尖刺入了他的胸腔之中,往上一掰,格断肋骨,温热的鲜血喷洒在脸上。 砍刀的刃口随之落下,却没能砍开那对黑白相间的羽翼。 被扔进绿化带里的白芷拖着昏昏沉沉的意识艰难爬了起来,刚才那声枪响将她从困意中惊醒,带着浑身的靡软与酸痛,从灌木丛中抬起头,她看见加油站前横七竖八躺满了鲜血淋漓的尸体。 唯一一个还没咽气的人蜷缩在地上,被宁哲踩在脚下痛苦地挣扎着,四肢好像全都被折断或者脱臼了。 宁哲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土制霰弹枪,将爆炸燃烧后的纸壳霰弹推出枪膛,将从加油站老板尸体里搜出的弹药填装上去,冷漠无情的面庞一侧布满了喷溅的血迹,宛如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凶恶厉鬼。 咔—— 老板本人的面孔则已经被近距离发射的手工钢珠弹炸得四分五裂。 确认四周无人后,宁哲拎着霰弹枪来到了绿化带旁,将白芷从里面抱了出来,向加油站内的便利店走去。 “宁哲……你把他们都杀了?”白芷喘着气问,她感觉自己的呼吸越发困难了。 “没有,留了一個活口,我有事问他。”宁哲的声音依然平静,死气沉沉的双眼便如一潭死水,没有因刚才的屠戮产生任何波澜。 “他们在通风口的排气扇那里放了水银,无色无味的水银蒸气充满房间,你汞中毒了。” 宁哲将白芷放在便利店门口的藤椅上,拎枪进店零元购了一瓶矿泉水和一盒牛奶,回到白芷的面前抬起她的下巴,拧开瓶盖直接将水灌了进去。 “别咽,漱口然后吐出来。” “嗯……” 漱完口后宁哲又用矿泉水冲洗了白芷的眼睛和鼻子,将一盒牛奶给她灌了下去。 “听着,汞中毒要在短时间内表现出这么明显的症状,说明那个房间里的汞浓度非常、非常高,你在短时间内吸入了大量的水银蒸气,表现出的是急性中毒症状,而我不是学医的,高速上也没有药店,我知道的急救措施很有限,我能做的只有这些。” “接下来你很可能会死,就算没死,身体也会受到不可逆的永久损伤。” 宁哲的语速很快,但白芷似乎已经不能专心听他说话了,她的身体微微痉挛着,两眼翻白,泼洒在裙子上的血迹散发出腥甜的味道,肩膀与小腿等几处裸露在外的皮肤泛起一片红色。 “我操,什么玩意……”宁哲将意识模糊的白芷抱下了藤椅,靠在墙上躺好,随后用刀划开她的衣服,将整条连衣裙一起脱了下来只剩下贴身的内衣,身上原本白皙柔嫩的皮肤已经出现大片类似过敏的红疹。 宁哲将剩下的半瓶矿泉水倒在了她的脖子上,又从便利店里扛出了一桶桶装水,劈头盖脸地浇在白芷身上。 “宁哲……我,我会死吗?” “大概率会,我尽人事,听天命。”宁哲淡漠地说着,将白芷湿透的发丝从面前捋到耳后:“你呢?你觉得你会死吗?” “我觉得不会……”白芷艰难地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苍白虚弱的笑容:“我们才认识一天而已。” “认不认识我和你死不死没有必然联系,我觉得你已经开始精神错乱了。”宁哲将剩下的桶装水倒在白芷裸露的皮肤上,将她瘫软的身躯再次抱了起来,走进加油站里面找了张沙发放下。 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他已经做好了看着白芷在自己面前断气的准备,但当宁哲从浴室里拿到浴巾回来,出乎意料的是,白芷的身体已经不再痉挛,皮肤上的红肿也已经消退了。 将手掌贴到她背后一试,发现原本急促的心跳也已经平和下来,鲜活而有力量感地跳动着——之所以不从胸前试。并不是因为宁哲有多么绅士,而是因为白芷的身材和她妈一样,属于特别能藏料的丰满类型,厚厚的两团垂坠在胸前,多少会妨碍操作。 “还真不死?”宁哲收回手,眼前这堪称医学奇迹的一幕令他不禁对白芷刮目相看。 060 解谜 一轮金黄的圆月爬上天空,夜渐渐深了。 白芷从沙发上醒来,带着仿佛宿醉般的头痛,支起上半身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穿着一套橘黑配色的连体工作服,应该是属于加油站里某位员工的。 “醒了?”宁哲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把焦黄的烤串,河虾跟牛肉之类的。 宁哲在白芷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从铁签子上撕下一块烤肉大口咀嚼,这些串是加油站的老板员工自己烤给自己吃的,串上的肉量远比烧烤店里足实得多。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宁哲边吃边问道:“那种程度的急性中毒,正常人早就死了,即使侥幸被老道的医生抢救过来,身体也会遗留下永久的损伤,但你很奇怪。” “你明明没有受到足够专业的及时救治,只是躺在沙发上睡了一觉而已,身上的所有中毒症状就都消退了,甚至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预感到鬼的存在,凭空得知模糊的规则,以及……这好像不死之身的玩意。 白芷身上的诡异之处越来越多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对着你的脑袋开一枪,看看你还能不能活过来。”宁哲将吃完的签子放在桌上,问道:“说吧,你到底是什么玩意?” 可别再来一句我觉得我是怪谈玩家,糊弄鬼呢。 “我……我不知道。”白芷的双手按在膝盖上,紧张地连连摇头。 宁哲眉头一皱:“这个眼神和语气……靠,她躲起来了。” “伱在说什么?”白芷不解地看着他。 “没什么,只是我没找到要找的人。”宁哲将一把烤串放在桌上,站起身:“跟我过来,给你看点东西。” 白芷不明就里地跟在他身后一起出了加油站,几具尸体仍倒在门前的平台上,没有清理,宁哲带着她穿过绿化树木,绕到了加油站的后方,这里有一个露天的小院子,一個自制的烧烤架在里面冒出浓白的烟。 院子旁边的两棵树上,分别绑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的四肢不自然地垂落着,关节似乎被折断了,身上的衣物布满血迹。 另一人身上则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只有眼角一点淡淡的淤青,也被宁哲绑在了树上。 宁哲拉着白芷来到了那名被打断四肢的加油站员工面前,将她的一只手腕凑到了员工鲜血淋漓的面孔前方。 “你在干什么?”白芷不敢反抗他,小心翼翼地问。 “自己看。”宁哲说着,只见这名员工原本无力耷拉着的头颅猛然抬了起来,嘴巴张开,拼命咬向了白芷的手腕。宁哲在她被咬中之前把手抽了回来。 四肢断掉的员工抬起头,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发出了近乎哀求的声音:“兄弟,算我求你了……放开我吧,让我杀了这姑娘,我真的非杀她不可……我,我必须弄死她,我必须……” “他想杀你。” 宁哲淡淡说道: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但他想杀你,非常非常想。就像是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就是那种本能层次的反应,他无论如何都坚信自己必须杀了你。” “怎么会……”白芷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随后宁哲又将她拉到了另一棵树前,故技重施地将她的手腕凑到了另一名衣着相对整洁的员工的面前。 但这名员工并没有试图撕咬白芷的手腕让她失血而死,而是抬起头看向了宁哲:“你疯了吧!杀人是犯法的,你居然把老板和老刘他们都……现在是法治社会,你跑不了的……小子,你有种就弄死我,你跑不了的……” “看见了?同样是加油站的员工,但他却不想杀你。”宁哲放下白芷的手,问道:“你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同吗?” 白芷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无缘无故要杀自己?而且是那种不死不休的必杀信念,简直匪夷所思。 “因为他之前一直呆在加油站里面。”宁哲说道。 宁哲将白芷带回了加油站中,向她简单解释了昨晚发生的情况。 ——阳光加油站中连老板带员工,共有8人。 当时间临近傍晚,8人中的2人守在前门,维持加油站的正常营业。 剩余的6人中,包括老板在内的5人在户外的院子里露天烧烤,还有1人则在屋里切肉。 “唯一不想杀你的那个人,就是在屋子里切肉的那个人。”宁哲总结道:“在太阳落山的那段时间,‘某件事情’发生了。” “当时暴露在户外的所有人都坚信自己必须要杀了你,近乎本能。而躲在屋内的我,和那一名在屋里切肉的员工,则都没有受到那样的影响,我们不想杀你。” 总结目前的信息,宁哲初步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在每天傍晚,太阳落山的那段时间,鬼会对所有身处露天环境的人施加影响,使他们发自内心、出于本能地坚信:自己必须杀了白芷,通过一切手段。 这一信念并不会影响人的正常思想,所有的人依然都能正常交流,他们身上的一切都是正常的,唯一的一点便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想杀了白芷。 神无处不在,但不在屋里。 “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吸引力,让鬼无论如何也想杀你?甚至只顾着杀你,将我都忽略了。” 宁哲一时间有些好奇,为什么是白芷,而不是自己呢?除了怪谈玩家的身份之外,自己与白芷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 好吧,从头捋一下…… 1、这只‘每天太阳落山时对暴露在户外的人施加影响’的鬼,疑似是受到人为驱使的 就像自己驾驭着太易的规则那样,又像是之前被人为释放进庄园里的特让。 2、释放特让的人疑似是为了召又,但他貌似只能模糊知道召又的所在位置,却不能准确知道召又究竟在谁的身上 否则也不会无差别屠杀整座庄园里的所有人。 最后,假设驱使着‘无处不在’、‘不可直视’的鬼追杀白芷的那人,与释放特让的是同一个,那么他的动机就很明显了。 白芷与冯玉漱,母女两人都是碧水湾庄园事件里的幸存者,而宁哲不是。 至少……明面上不是。 鬼知道他当时是以什么身份被冯玉漱开车送回家的。 “那么这样一来,白芷昨天说的话也就捋得通了,这只鬼并不是在单独追杀她一人,而是在平等地杀戮碧水湾庄园事件里的所有幸存者。” 因为它无法确定召又究竟在谁身上,就只好将所有的疑似人员全部杀光。 宁哲觉得这个结论未必是真相,但应该也已经比较接近了。 061 纳财 现在摆在宁哲面前的有两条路。 其一是直接丢下白芷跑路,驱使鬼的那人要杀的是白芷以及碧水湾庄园事件的幸存者,宁哲自己并不在他的眼中,以太易的能力,自己完全可以混入人群之中,大隐隐于市从此消失不见。 其二想办法与此人对抗,最好是能将他杀死,方可一劳永逸地解决隐患,毕竟那人的目的并不是杀人本身,他真正想要的是召又,当他把碧水湾庄园事件的幸存者全部杀光,却仍没有得到召又,那么宁哲作为与白芷以及冯玉漱长时间接触的可疑人物,便自然而然会受到他的怀疑与追逐。外公与外婆也会受到牵连。 敌在暗,我在明,一个能驱使包括特让在内的复数的鬼的人,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宁哲的余生都将不得安宁。 所以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从这一刻开始,宁哲决定与躲在阴影的那人来一场不死不休的癫疯对抗。 宁哲的性格谨慎且果断,决定了的事情便不会再有任何犹豫与迟疑,他的思绪平稳下来,嘴巴微微张开,无声地唤了一句: “念君?” 下一刻,一抹鲜红的人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何念君的脸上仍是没有眼耳鼻等五官,只有嫣红的樱唇微微抿着,苍白没有血色的双手伸进胸口,从怀中拿出了那本老旧的黄历。 宁哲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时间: 2018年06月07日,凌晨02:37,农历四月廿四。 新的一天早已经到来,是时候将黄历翻开新的一页了。 宁哲来到何念君身前,抬手将一页枯黄的纸张翻开,昨天的黄历翻上去之后便被她纤柔的食指轻轻夹住,没有掉落下来。 【农历六月廿九】 【宜:杀生、祭祀、沐浴、祈福、纳财、】 【忌:动土、乔迁、上任、生火、伐木、结婚】 “嗯,今天比较容易触犯的忌讳主要是生火和伐木,宜做的事则是有……等等。”忽然,宁哲的瞳孔骤然放大,视线死死锁定在了何念君手中的黄历上,再次确认了上面的日期: ——【农历六月廿九】 “六月?”疑惑的心情爬上了宁哲的胸腔。 他从何念君指间抽出刚刚翻过去的一页旧黄历,重新查看昨日吉凶: 【农历四月廿三】 【宜:结婚、动土、栽种、置衣、纳财】 【忌:饮酒、生火、伐木、筑堤、建房】 昨天还是四月廿三,今天就变成了六月廿九,时间跳跃了? “宁哲,你怎么了?”白芷坐在沙发上好奇地看着他,不太明白宁哲为什么要对着空气比比划划,还一脸震惊的样子。 “我需要知道现在的时间……”宁哲轻声道。 “时间?”白芷眨眨眼,从被揉成一团放在沙发旁的裙子里找出了自己的皮质小钱包和手机。 解锁屏幕一看,今天是:2018年06月07日,农历四月廿四。 “不,不是你手机上的时间,而是‘这个地方’的时间。”宁哲摇了摇头,走向门外。 “这个地方的时间?”白芷蹙起了眉:“你是说我们时间穿越了吗?” “也许比那更糟。”宁哲在加油站老板的尸体旁蹲下身,从他的裤袋里摸出了一只老款的按键智能机. 国内的大规模换机潮是从2013年左右开始出现的,智能手机用户人群以此为拐点迅猛增长,很快便大范围普及了,而加油站老板的身上依然带着一只老旧的按键机。这是否说明他们现在所在的时间点是在2013年左右? 宁哲解锁按键机的屏幕,果不其然,‘这個地方’的时间是: 【2014年07月25日,农历六月廿九,凌晨02:38】 “这里是4年以前。”宁哲放下加油站老板的手机,又从其他员工身上的电子设备再次确认了这一点。 白芷找到了放在茶台柜子上的纸质日历,上面有五匹骏马正在奔腾,2014年是马年。 这一瞬间,宁哲想到了很多事情。 他想到自己在何家村里足足待了两天,回归现实时却直接跳回了两天之前推开自家大门的那一刻。 他想到在古碑镇里时,白芷发给冯玉漱的讯息显示已读,却在加油站里才收到了回复。 “对……没有错,她是在‘太阳落山’之后才收到回复的。”宁哲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点。 【太阳落山的时候】,那只无处不在且不可直视的鬼开始施加影响。 鬼向所有暴露在户外的人打上了‘必须杀死白芷’的思想钢印。 鬼又把他们拖回了4年前的2014年。 “这两件事都是由同一只鬼做到的吗?还是说追杀我们的那个人其实同时操纵着两只鬼,在两种规则互相配合之下才达到了现在的效果?”宁哲很疑惑,但他完全无法确定。 也许‘时间穿越’与‘思想钢印’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规则。 又或者这两种现象都是同一种规则体现出的不同表象——就像太易那样。 不知道内情的人很容易将太易的规则误认成‘读心’以及‘替死’两种能力,但实际上,两者都只是‘窃取身份’这一条规则的不同体现罢了。 一个个疑团在迷雾中接连升起,宁哲手中掌握的线索却少得可怜。 这是受到人类驱使的鬼,比单纯的鬼恐怖百倍。 “完全找不到线索,也不知道要从哪里破局……但有一件事只要去做,大概率就不会错。”宁哲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白芷:“你有钱吗?” “哎?”白芷不解地看着他:“你要钱吗?” “要,把伱的钱给我。”宁哲点头。 白芷听得懵懵懂懂,但还是乖乖打开了自己皮质小钱包,从里面拿出了几张银行卡和一些现金,全都交到了宁哲手里:“都给你啦,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今天宜纳财,多给自己搞点钱,运气会变好。沐浴或者祈福也行,但这附近好像也没有可以用来祈福的佛像什么的。” 宁哲收下白芷的现金,把银行卡还给了她,接着说道: “我去外面的尸体身上再搜点钱,你也在屋里到处翻翻,有没有收银机什么的,有的话把里面的钱放自己口袋里。” “还有,你记着,今天不要动土、生火。不要破坏树木等植物,更不要结婚,不然会倒霉的。” “哦……”白芷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心想我今天也不可能结婚啊。 062 鸿运齐天 两人分头在屋内和屋外搜索,很快就找到了不少现金,统统塞进了口袋里,虽然还没开始真正走好运,但心理作用已经让宁哲觉得自己的运气好了不少。 除了纳财之外,今天还宜:沐浴、杀生、祭祀、祈福。 于是宁哲和白芷两人先后在加油站里的浴室里洗了个澡,再将后院里绑着的那名受到影响的员工毙了,最后又给老板茶室里的贴着的关羽画像上了几炷香。 将今天宜做的事情全部做过一遍后,宁哲拎起老板的土制霰弹枪,想要去找几发备用弹药。 没走几步,就在一个拐角处撞倒了一个木质立柜。 沉重的立柜在宁哲面前近在咫尺的距离哗啦啦倾倒下来,愣是没有伤到他分毫,反而直接摔出了藏在柜子背面的夹层,一整盒的纸壳霰弹就整整齐齐码在里面。 “看吧,就说我们的运气会变好了。”宁哲将纸壳霰弹从木盒里倒出,一发一发地整齐码放在外套的内侧口袋里,方便随时取用。 白芷坐在茶几上用浴巾擦拭着洗完澡后湿漉漉的头发,目瞪口呆地点了点头。 一套流程下来,时间来到了凌晨三点。 宁哲提着霰弹枪来到绿化带旁的停车位,之前停在这里的那辆湖中仙女果然不见了。 “你的车呢?”白芷柔声问。 “被留在2018年了吧。”宁哲摇了摇头,用从加油站老板身上搜到的钥匙启动了一辆停在仓库里的五菱宏光,看来是他平时去镇上运货用的:“上车,走了。” 白芷看来是第一次坐这种货车,好奇地围着车厢瞧了又瞧才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后又接着问道:“我们去哪儿?” “忘记了?去找你妈。”宁哲将霰弹枪靠在两個座位之间,拉上车门,踩下油门,开着五菱宏光上了高速。 由于宁哲今天的运气已经好到不能再好的缘故,他毫无顾忌地直接将油门踩到了115码,大晚上的开快车,比之前白天开湖中仙女的时候还要快一些,将古碑镇远远甩在身后,直奔桃源市市区的方向绝尘而去。 这条高速在2014年的路况貌似比2018年时还要好一些,可能是刚铺下去没多久的缘故。一路上空空荡荡,连一辆车都没有遇到,只有头顶圆圆的月亮在漆黑的天穹中缓缓爬行。 与此同时的桃源市北区,亮着灯的医院走廊里,响起了高跟鞋敲打瓷砖的嗒嗒声。 一名身姿婀娜、体态丰盈的贵妇人,身着一件束腰的丝织长裙,撑着一顶比起日用品更像是收藏品的精致遮阳伞,悠闲地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中,清脆的脚步声回荡在幽深而空旷的建筑之中。 大腿处忽然传来了嗡嗡的振动,冯玉漱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走廊,只有几具身穿护士服的尸体靠着墙壁瘫倒在地上,手术刀与剪刀等器械散落在身旁,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这些尸体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没有影子。 led灯的光芒直接穿过了地上的一具具尸体,就像是穿过了无色的水晶玻璃。 确认安全后,冯玉漱撑着伞走进了一个堆放杂物的小隔间,关上门,从裙子里摸出手机解锁了屏幕。 刚才的振动是几条刚刚发来的消息,但当她解锁屏幕一看,发信时间却是几个小时前的昨天。 昨天发的消息,现在才到? 冯玉漱怀着疑惑查看了讯息的内容,是白芷发过来的: 【宁哲就在我旁边啊。】 【你现在在哪里?还在医院吗?】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太好了……”冯玉漱将手机屏幕按在胸口,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得到了放松,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既然女儿还在宁哲的身边,那她就还是安全的,宁哲这个人好像什么都做得到,就算是那么恐怖的家伙躲在暗处嘶嘶吐信,他也绝对能保护好自己或者其他人。 可能是思维惯性,可能是路径依赖,冯玉漱潜意识里已经对宁哲无比信任。 喘息片刻后,她匆忙拿起手机,在输入框中打入了自己的回复: 【我还在医院里,暂时没有事】 【有人在追杀碧水湾庄园里的幸存者,那个叫田承允的保安已经被杀了】 【几个酒店服务生也都死了】 【下一个就是我们了,阿芷,你一定要小心,哪怕是死皮赖脸的纠缠,也要跟在宁哲身边,只有他能保护你】 【那个人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露过面,而是遥控着一只鬼,在远程影响人】 【那只鬼好像具有操控人心的能力,医院里的护士、医生、患者家属……所有人都尝试过攻击我】 【还好特让的规则可以感知到他们的影子,在背后向我移动,我……我杀了他们】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伱把这段话给宁哲看看?他也许能想到什么】 【万事小心,不用担心妈妈】 将最后一条信息发送过去,冯玉漱盯着屏幕看了会儿,见这些信息暂时还没有显示已读,她按捺下激动的心情,将手机息屏放进了裙子里面的口袋里。 冯玉漱重新撑起伞,走出了杂物间,深吸一口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继续往走廊的前方走去。 鬼对人的影响好像是随机的,医院里的人有些一见面就想杀她,有些则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冯玉漱根本无法从外表分辨出谁是正常人,谁又是受到了影响,这让她在使用特让的规则杀人时总是背着沉重的道德压力。 当有人威胁到自己的生命时,冯玉漱不觉得使用特让的能力将之杀死是犯罪,但万一是自己判断错误了,被杀的那个人其实没有受到鬼的影响,自己其实伤及无辜了呢? 这样的思想负担一直折磨着冯玉漱的精神,让她惶惶不可终日,不敢去想被自己杀死的人里究竟有多少是受到鬼的驱使,那些只是碰巧靠近自己的正常人。 但在看到白芷的讯息后,冯玉漱的精神舒缓了下来。 “我要活着…没错,无论如何我都要活着,我想要活着见到宁哲,活着见到自己的女儿。”冯玉漱的左手紧紧握着伞柄,右手抚在自己的锁骨上,喃喃地自我催眠:“活下去,不管以什么方式,无论最后会变成什么,我都必须活下去……” 或许就连冯玉漱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宁哲的名字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已经比白芷这个亲生女儿还要靠前。 冯玉漱小心翼翼地走着,高跟鞋的声音嗒嗒踏踏。 但是忽然,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在碧水湾庄园里时,无论人躲藏在多么偏僻、多么隐蔽的角落,只要一不小心被灯光照射出影子的轮廓,便会被特让察觉到。 特让会迅速附身到距离影子出现位置最近的尸体上,开始杀人。 一定范围内,特让可以精确感知到所有影子的存在与移动。现在的冯玉漱也一样。 而就在刚刚,特让的规则被触发了。冯玉漱察觉到一个迅捷的黑影,从医院一楼的大门外窜了进来。 063 李元庄 李元庄的女朋友是琴州医学院桃源西分院的一名儿科女医师。 都说医生、教师以及各种服务行业的从业者会在工作中消磨掉大量的耐心,累积起沉重的压力与负面情绪,这些压力往往只能在下班后才有机会发泄出来,而被当作发泄对象的一般就是自己的亲人,特别是配偶。 因此这类行业的从业者往往会在配偶面前表现得刻薄、刁钻、斤斤计较,难以相处……这都是在向对方索取情绪价值的表现。这也是网络上‘三不娶’的来由。 但李元庄觉得自己的女朋友不是这样的。 他的女朋友叫做张子宜。虽然在医院上班,而且工作的科室还是儿科,每天都要面对爱子心切、关心则乱的家长,与哭闹不休的难哄孩童,她可以说是同时承担了医生与幼师的双重压力……但张子宜从未将工作上承受的压力对他发泄,反而比一般的女生都要更加温柔且好说话,是个好脾气到有些容易受欺负的人。 傍晚六点半,李元庄早早地买好了玫瑰捧花和求婚戒指,将车停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场等候自己的女朋友下班,他已经决定要和这个女孩走下去了。 但这一等,就等到了凌晨。 今天其实是张子宜的生日,但她却并没有因此批到假期,反而因为病退的同事不得不加班到凌晨三点。李元庄不止一次劝她不要总是把别人丢下的工作捡起来做,那样只会让别人养成事事都甩给她的思维惯性,以后有得是加不完的班。 但看到儿科诊室里焦急的家长和病怏怏的孩子们,她总是硬不下那颗柔软的心。 “求婚成功之后就让她辞掉这里的工作吧,转去轻松些的私立医院,公立医院太苦了……她的医术那么好,不怕找不到工作的。”李元庄坐在车里,看着副驾驶上的捧花与钻戒盒子,暗暗想道:“就算找不到工作,也没关系。” 他自己的收入也不低,这年头男人没点钱,根本就鼓不起求婚的勇气,大不了他养她。 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了,李元庄拿上捧花和钻戒下了车,走出地下停车场,匆匆跑进医院正门。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再加班了,李元庄已经做好了直接暴打一顿她科主任的狗头的打算。 但是走进医院,里面却是空空荡荡的,广阔的一楼大厅静得出奇,除了偶尔响起的电子声音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琴州医学院桃源西分院是本市最知名的公立三甲医院,每天的病人都是人满为患,即使到了深夜也不会有多么冷清,但今天却显得十分怪异,连半点人声也无。 李元庄捧着玫瑰花环视四周,别说是大厅里挂号的病人了,就连前台负责登记挂号的工作人员也看不见。 医院今天提前休息了?可是楼里的灯还亮着。 李元庄今天下午在外面的餐厅吃完饭后,又回到车里等了许久,不知不觉等得睡着了,醒来之后再进医院,却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個,没有人的世界。 他将钻戒盒子塞进口袋,摸出手机拨通了张子宜的电话号码,迈步往前走去。 灯李元庄走到了前台,电话还是无人接听,他疑惑地放下手机,倚靠在前台打算再打一遍,但是忽然,他正在滑动屏幕的手指僵住了。 在柜台后面,散乱的病历与纸质文件散落一地,两名身穿黑色制服的女人以一种好像在奔跑的古怪姿势倒在满地纸张之上,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李元庄将捧花放在柜台上,单手撑着桌面翻了进去,伸手轻触地上的两名女人,发现她们的身体已经冰凉。 再一摸颈动脉的脉搏,她们已经死了几个小时了。 李元庄的呼吸微微凝滞,转头一看,不远处的柜台出口处躺着第三具同样穿着工作制服的女性尸体,三个人倒下的姿势都一模一样,像是在奔跑途中力竭而亡,仿佛她们死前都正在追逐着什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不知道子宜怎么样了?” 李元庄焦急地站起身,往电梯的方向奔去,他还记得女朋友工作的儿科诊室是在三楼。匆匆离开的他没有注意到着三具倒在地上的尸体都有着同一个特征——明亮的白光打在瓷砖上,她们都没有影子。 在前往电梯的路上,李元庄发现了更多姿态诡异仿佛正在奔跑的的尸体瘫倒在地上,更加诡异的是,这些人的手中或是身旁经常散落着一些诸如:手术刀、剪子、拖把棍等物品。 凌晨的医院空旷而寂静,儿科诊室里没有了孩子的哭闹与家长的焦急询问,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长廊中回荡,医院里的环境并不阴暗,但明亮的灯光之下每一处狭窄的阴影都显得更加突兀,仿佛潜藏着某种恐怖的怪物。 “子宜!你在吗?”李元庄匆匆跑到了女朋友工作的科室外,将头探进门内大声呼喊。 一个人的竭力叫喊被这空旷而寂静的医院衬托得清晰无比,但他的呼唤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有嗡嗡的回声在凝固着血迹的瓷砖壁上回荡。 靠在走廊墙壁的死尸依然是那诡异的如同在奔跑的姿势,李元庄的心脏急促地跳动着,深邃的恐惧如蛆虫般侵蚀着他的理智。 但不知道是什么支撑了他,李元庄没有被这恐怖诡异的氛围吓得落荒而逃,他一边拿出手机试着拨打报警电话,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墙壁往前走去。 “我得找到子宜……她有危险,医院里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我得找到她……”李元庄喃喃自语着,双腿渐渐地不再颤抖。 极度的精神紧绷之下,连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无比清晰,李元庄不安的目光紧张地扫视着儿科诊室中的每一处角落,寻找着一切与她有关的信息,他的心情既焦急又害怕,既想早点找到她,又恐惧自己找到的会是一具尸体。 嗒—— 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背后的门外响起,李元庄的身体顿时僵住,连呼吸都不禁停滞了。 他小心翼翼地微微抬起视线,从玻璃柜的反光上,李元庄看到一个撑着伞的曼妙身影静静地站在门外,束腰的丝织长裙勾勒出丰盈完满的迷人曲线,伞沿之下一张端庄的鹅蛋脸,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你在做什么?”冯玉漱轻声问。 “我……”李元庄刚要开口回答,忽然,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浮现在了他的大脑中。 在看到那映在玻璃柜门上的女人倒影的那一刻,李元庄开始发自内心地相信一件事:自己必须杀了她。 他的本能告诉他:自己必须杀了她,不惜一切代价,不管用任何方式。 李元庄咬紧牙关,转身向冯玉漱扑了过去。 然后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声响,是高跟鞋敲打瓷砖地面的声音,led灯的光芒温柔洒下,将李元庄的身影投射在地面上。 冯玉漱伸出一条腿,被高跟鞋包裹的足尖轻轻踩在了李元庄的影子上。 李元庄死了。 飞扑过来的身体从半空中落下,以一种仿佛在追逐着什么东西的诡异姿势瘫倒在地上,再无半点生息。 “好险……”冯玉漱轻拍自己的胸脯,下定决心下次绝不能冒着危险现身,去询问对方了。 她无法判断对方是正常人,还是被鬼影响了想杀她的人,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全部杀光。 064 恒沙世界 五菱宏光穿过隧道,走过一段直道后驶过检查站,宁哲用现金给收费站交了钱,然后将收费员点错钞票多找给他的一张50还了回去,开着车下了高速,进入桃源市北区。 凌晨的桃源市并没有大城市那种通明的霓虹灯火,只有城市中心的核心商圈与餐饮街仍然亮着灯,外围城区则是乌黑一片,不像那些一线城市。 沿着江边公路一路往前行驶,一路上都没怎么开口的白芷忽然说话了:“妈妈回我消息了。” “我看看。”宁哲随便找了个停车位停下车,接过她的手机看了下聊天内容。 里面的内容并没有出乎宁哲的预料,和白芷一样,冯玉漱在医院里也遭到了受到鬼影响的人的袭击。 “看过三体吗?”宁哲随手将手机还给白芷,问道。 “没有看过原著,但是听过真人广播剧。”白芷有些好奇地看向他:“三体怎么了吗?” “三体里有一种叫做‘思想钢印’的东西,能够强迫一个人发自内心去坚信一件事情。” 宁哲摇下车窗,默默注视着窗外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桃江:“文中约有5万人被打上了思想钢印,坚信地球在三体人的入侵面前是必败的……不过关于思想钢印这个设定,最出名的大概是身为面壁者之一的‘比尔·希恩斯’。他被打上的思想钢印是‘水有毒’。” 白芷点了点头:“我记得这個情节。”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听过的三体广播剧的内容,说道:“希恩斯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也是思想钢印技术的发明者之一。他清楚地知道水是维持人类生命活动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也知道人体中有超过70%都是水……但在思想钢印的影响下,他依然发自内心地坚信:水是有剧毒的。” 他知道水无毒,但他坚信水有毒,不仅说什么也不敢喝水,甚至进一步活生生把自己逼疯。 “没错……”宁哲点头道:“从目前的迹象推测,我认为那只鬼的规则也许与思想钢印非常类似。” 加油站的老板和员工被打上了‘必须杀死白芷’的思想钢印。 医院里的医患与家属被打上了‘必须杀死冯玉漱’的思想钢印。 从冯玉漱发来的短信看,包括田承允与庄园服务生在内的其他幸存者也都遭到了相同的对待,他们都被受到鬼影响的人杀死了。 “我们先假设那只鬼的规则的确就是‘强迫人相信一件事’,也就是给人打上思想钢印,但被打上思想钢印的这一过程,应该是需要触发条件,也就是‘媒介’的。”宁哲接着说道。 就像太易的身份窃取需要借助‘认知’作为媒介,蛇神影响人的运气需要触发对应的忌讳作为媒介,特让的即死规则需要触碰到对方的影子作为媒介…… 那只无处不在、不可直视的鬼要给人打上思想钢印,也一定需要某种条件作为媒介。 “它的媒介是什么?”白芷问。 “不知道。”宁哲摇头,轻轻踩下油门离开了停车位:“目前唯一的线索就只有:时间。每天傍晚,太阳落山的那段时间,鬼会开始对所有暴露在户外的人施加影响,给他们打上思想钢印。” 至于思想钢印的内容,应该就是操控这只鬼的人在幕后编辑。 所以试想一下,当无辜的路人触发规则,便会被打上‘必须杀死xx’的思想钢印。那么如果下一次触发该规则的是白芷或者冯玉漱呢?她们会被打上什么内容的思想钢印? ‘水有毒’?‘空气有毒’?还是——【我必须立刻自杀】? “线索还是太少了,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这只鬼影响人的媒介是什么……”白芷苦恼地摇了摇头:“那个人一直躲在黑暗的幕后,到现在都没有露过一次面,想要破解一只被人类智慧操纵着的鬼,谈何容易。” “是吗?我倒是觉得有这些线索就已经足够了。”宁哲微微一笑,转动方向盘驶过十字街道:“你不能指望对方将自己的底牌摊开在桌上任你观察还贴心地附上说明书,想要活下去,就要努力抓住任何可能的蛛丝马迹。” “你倒是说得简单。”白芷鼓起脸颊,看向窗外:“这不是去医院的路,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动物园,或者说生态园,桃源市最大的那一家。”宁哲说道:“看过魔卡少女樱吗?正面冲突之前应该多备点库洛牌,有备无患。” “好宅喔,我都不看这种的。”白芷对宁哲的动画品味表示震惊。 “你都不看是怎么知道的我很宅?” “啊这……”白芷心虚地低下了头,也不好追问宁哲说的多备点牌是什么意思了。 那样岂不是显得自己很宅。 “对了,你要去的是桃源市西区的‘恒沙自然科学博览馆’吧?”白芷又问道:“我记得那家生态园两年前就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现在整个桃源市都没有这个规格的生态基地。” “是啊,那地方两年前就关闭了……不过伱忘了?现在是2014年。”宁哲反问道。 对哦,现在是四年前。 深夜的路上没什么车,偶尔有一两辆出租车从路上驶过,开着远光,但宁哲的运气很好,一路上都走得很稳当。 恒沙自然科学博览馆,市民一般直接将其简称为‘恒沙生态园’,宁哲小时候被班主任带着和同学们一起来过这里参观,现在想起来仍是记忆犹新。 那是他第一次在书本以外的地方接触传说中的‘动物园’。 就像是教科书上总是会出现的‘天文台’、‘少年宫’之类的公共设施,字里行间都好像这些东西很常见、很普通,然而广大农村学生读到这些课文的第一印象是——少年宫是什么玩意?天文台不是科学家做研究的地方吗? 笑死,听都没听过。 宁哲循着记忆将车开到了恒沙生态园附近的一个偏僻拐角中停好,将上好子弹的霰弹枪交到了白芷手中:“我进去一趟,你在这里等我,有人靠近,就直接开枪。” 说完,少年挺拔的身躯变作一只灵活的飞鸟,飞过玻璃幕墙。 065 王干炬 恒沙生态园的监控室里,今晚的值班警卫王干炬抬头看了看时间,刚到凌晨4点,还有4个小时才能换班回家。 这个星期轮到他值夜班,下个月就是白班了,又得倒时差。 生态园的保安是份苦活,要管的地方不仅大,而且事情也多,尽管园方三令五申,隔三岔五也还是总会有参观的游客被植物园里的有毒植物刺伤,或是不顾规定去给园区里的动物投喂食物,这些都需要他们去维持秩序。 拿的是警卫的工资,干的是牲口的活。有时候还得帮饲养员帮忙搬搬饲料和肥料什么的。 好在生态园里入室盗窃倒是很少有,主要的危险都来自于生态园里的动物,王干炬还记得08年的时候,一场特大暴雨淋得桃江泛滥的洪水漫过桥面,建在江边的生态园也给淹了,园区里一片狼藉,还被冲出去好几条鳄鱼跟水蚺,闹得江边的小区都人心惶惶。 “好在这么些年过去,桃江上游的水利建起来了,园里的安保水平也提上去了,整個园区都被玻璃穹顶罩住,动物出逃这种事已经很少很少发生了……” 王干炬的心里正庆幸着,忽然,一道灵巧的黑影从监控画面中飞了过去。 “我草?”王干炬原有的一点困意顿时消散不见,连忙坐直身体看向刚才闪过黑影的屏幕:“鸟类园区?” 整个恒沙生态园都是被罩在一个巨大的钢结构穹顶里面的,外界的鸟类几乎不可能进得来,所以刚才闪过监控探头的飞鸟影子只能是来自园区内了。 “操他妈的,傻逼饲养员下班又没锁门吗?这都能跑出来?”王干炬骂骂咧咧地按响警报,用讲话器向其他执勤的同事发去通知,便匆匆披上外衣出了门。 事态紧急,那片园区里关的可都是鸱鸮、游隼、金雕一类的猛禽,这玩意跑出去不但难抓,杀伤力还大。 一只成年金雕完全有能力把一个人类小孩拎到高空活活摔死。 警报声很快便响彻了整片园区,在岗的警卫纷纷出动,负责该区域的饲养员也被紧急叫了过来,立刻开始清点核对鸟类园区里的个体数量与身份,他们必须尽快排查出究竟是哪只鸟跑出去了。 但奇怪的是,饲养员与穿戴好防护装备的警卫一个展区、一个展区地检查过去,鸱鸮、游隼、金雕、蜂鸟、雨燕……所有展区的门锁都是完好的,隔离设备也没有损坏的痕迹,园区里的鸟一只没少。 “难道真是一场乌龙?是外面的鸟儿凑巧从哪个缝隙飞进了园区里?”王干炬一时有些后怕,还好监控录像可以回放,否则自己无缘无故害得大家大半夜的兴师动众起来上工,事后铁定要挨批评。 保险起见,大伙又将鸟类展区的各个区域仔细检查清点了一遍,的确是没有发现有动物外逃的情况。 众人一边埋怨王干炬大惊小怪,一边开始检查其他展区——这是园区的规定,一旦有一个区域疑似发现动物外逃,那么整个园区的所有展区都必须来一次整体检查。 很没人性的规定,但有他的理由。 始作俑者的王干炬也毫不意外地被拉了壮丁,负责了一片猫科动物展区的检查。 王干炬负责检查的展区内饲养的是‘西伯利亚森林猫’,一种很久以前就被当地人驯化来保护作物的古老工作猫种,拥有悠久的驯化史以及稳定的遗传性状,浓密的绒毛能够适应严寒环境,性格也相对稳定亲人。 所以他才敢一个人穿戴着护具来检查。 “004、026、015……好的,好的,大家都在。”他一边在展区里慢慢前进,将一只只西伯利亚森林猫项圈标签上的编号与登记表一一对应,很快便完成了该区域的检查,无一错漏。 性格温顺的动物检查起来也比较简单,负责检查狮虎园区的同事甚至都不敢进去,只能用望远镜从外面观察,王干炬在心里对他们致以歉意。 正当他检查完毕想要离开展区时,忽然,从人工池塘的方向传来了一阵哗啦的水声,像是什么东西跳进了水里。 “嗯?”王干炬面露疑惑,小心翼翼地朝池塘的方向走了过去。 刚才他已经检查过了,所有的森林猫都聚集在树木攀爬架那边,池塘附近应该是空的才对,这水声是哪里来的? 他小心翼翼地来到池塘边,将手电往下打去,里面果然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圆滚滚的弹力球浮在水面上,看来刚才就是这玩意掉在水里发出的声音。 “我真是魔怔了,一有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王干炬无奈地叹息一声,关掉手电筒,平静的池塘水面上倒映出一个憔悴的男人身影。 “你该去补补觉了。”王干炬指着自己的倒影,摇了摇头,锁上门,离开前去检查下一片展区了。 王干炬离开了几分钟后,平静的小池塘终于再次有了动静。一条水蚺从冰凉的池水里悄悄探出了头,蜿蜒着长长的身体,爬上了岸边松软的草地。 攀爬架上的几只猫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好奇地凑了过来。 但还未等它们靠近,这条体长近3米的巨型水蚺便化作一缕朦胧的雾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毛发蓬松、双目明亮的西伯利亚森林猫,静静地蹲在原地。 这只猫没有理睬其他猫好奇的目光,而是身手矫健地一溜烟跑到了墙角,一身光鲜亮丽的毛发再次消失,变成一只美丽的太阳闪蝶,直接飞出了通风管道。 只留下几只完全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的西伯利亚森林猫趴在草地上,大眼瞪小眼。 闪蝶跌跌撞撞地穿过通风管道,翅膀拍动的频率时快时慢,好像喝醉了酒,无头苍蝇一样在管道里频频撞墙。 但宁哲今天的运气足够好,他踉踉跄跄地飞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安全离开了恒沙生态园。 晕头转向的闪蝶刚飞出围墙,便瞬间变作一个狼狈不堪的少年,咚的一声跌倒在地上,双手抱头,痛苦地蜷缩着身体。 乖乖坐在车上等他的白芷远远地便看见了宁哲的古怪样子,她放下手里的霰弹枪小心翼翼地走近前去,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宁哲颤抖的肩膀:“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我没事。”宁哲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墨绿的蛇鳞与朦胧的云烟在他的锁骨上若隐若现:“我们走,去医院……我已经拿到了一次试错的机会,是时候…是时候去跟那个躲在幕后的胆小鬼正面对线了。” 虽然得到这次试错机会的代价,很可能是‘自己’。 066 日月同天 虽然嘴上把话说得很帅气,但宁哲说完这句话就踉跄着再次跌倒了下去。蛇鳞、鸟羽、闪蝶的鳞粉……各种生物的特征,在太易的云烟缭绕之下于他的体表次第浮现。 然而这些动物的身份都是如此薄弱与单纯,无法动摇宁哲分毫。 人才是万物之灵长,哪怕是海豚与黑猩猩等拥有高智商的生物,其记忆与情感的丰富程度相比起人类都是单薄得堪称可笑。 宁哲的自我认知是无比清晰的,他的心智之坚,远超常人,哪怕是一次性窃取掉整个生态园中所有动物的身份与自我认知,都不会对宁哲的精神状态产生多大负担。 真正让他的自我产生动摇的,是通过池塘倒影窃取的,那名警卫的身份。 “这是那名警卫自己对自己的认知……不是他人眼中的片面形象。”宁哲单手扶着围墙,被白芷搀扶着站了起来:“太易窃取到的身份越完整,认知越清晰,形象越立体,对我的精神造成的负担就越大。” 但不够完整的身份,是无法骗过规则,成为挡在他自己身份前面的复活甲的。 完整的身份会对精神造成负担,片面的身份无法骗过规则……几次经历之后,他对太易的规则弊端的了解越发深入了。 必须尽快找到一条出路,否则等待着自己的只有死亡,或者彻底堕落成失格的恶鬼。 “宁哲,你真的没事吗?还是先休息一下吧?”白芷将他搀扶到座位上,目露担忧。 “没时间休息了。”宁哲摇了摇头,用自己的手机给冯玉漱发了条短信,“因为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短信内容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问她现在还安全吗,冯玉漱回复说还好。 得到回复后,准确来说,是冯玉漱看见宁哲发去的信息的那一瞬间,宁哲紊乱的精神状态稳定了下来。 宁哲将手握在方向盘上,点火,踩下油门,朝医院的方向开去。 他把车速提得很高,让本就一头雾水的白芷更加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说没时间休息了?” “看天上,看天上的月亮。”宁哲一边开车,一边说道:“你回忆一下今天是什么日子?天上的月亮又是什么样子?” 白芷略微歪头,看见一轮洁白的圆月垂坠在大地西边,像是一轮即将落下的雪白夕阳。 现在时间是凌晨04:57,快5点了。 南方的七月仍是苦夏,天黑得晚,亮得早,凌晨5点不到,白月沉沦,大地东方的太阳便蠢蠢欲动地想要爬上天空。 好像没什么出奇的地方?白芷疑惑地看了看车上的电子日历,上面显示的时间是: 【2014年07月25日,农历六月廿九,凌晨04:58】 “等等……”白芷终于注意到了什么,她的瞳孔微微放大,再次抬起头,望向了西边地平线上垂坠的那一轮圆满白月。 公历七月末,农历六月末,为什么天上的月亮会是圆的? “因为那玩意就不是月亮。” 宁哲猛打方向盘,开着五菱宏光漂移过弯,没有技术,全是运气:“同样的,天上的太阳也不是太阳,它们都是假的。” 或者换个说法,这4年前的整个世界,都是假的。 清凉的夜风灌进车窗,将白芷乌黑的发丝吹得飘飘散散,她的双手不自觉地僵住了,望着天边雪白的月亮与宁哲冷漠无波的侧脸,一时间想起了很多事情。 在刚进入‘这個’世界的时候,白芷作为怪谈玩家得到了3条有关规则的直接提示。 1、神无处不在 2、神不可直视 3、小心直视过神的人 “太阳落山的傍晚时分,呆在户外的人会被打上内容不同的思想钢印,因为他们触发了第2条规则——神不可直视。”白芷喃喃说道。 宁哲点了点头,脚下的油门没有松开:“在每天昼夜交替的那段时间,会有一个短暂的时间窗口,太阳刚从东边的地平线上升起,月亮还挂在西边的地平线上没有落下,日与月同时存在于天空之上。” 日月同天之时,神直视大地。 “因为那不是日月,而是神的双眼……”白芷的声音颤抖起来:“神无处不在。” 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经历什么匪夷所思的时空穿越,而是来到了一片与现实平行的虚构空间,神在这里俯瞰大地。一如蛇神召又掌握着何家村里所有人的吉凶。 这样一来,之前的很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白芷想起自己之前发给母亲的消息,之所以没有得到回应便是因为他们身处在不同的空间,冯玉漱比他们更早进入了这片被神俯瞰着的大地。 而昨天收到回信的那个傍晚,便是他们离开现实的界限,进入这片领域的转折点。 “这片领域将整个桃源市市区都笼罩在内,而它的边界应该就在加油站附近。”白芷很快得出了结论。证据就是他们在加油站中时与冯玉漱的信息沟通还时断时续,进入市区后,就完全畅通无阻了。 1、他们正处于一个类似何家村的虚拟世界,这个世界依附神而存在 2、这个世界的日月是神的双眼,整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活在神的注视之下 3、当昼夜交替,日月同天,神的两只眼睛同时注视大地,‘注视’变为‘直视’ 4、被神直视的人将会被打上思想钢印,钢印的内容由背后操纵这个世界的人编辑决定 5、那个人的目标是碧水湾庄园的幸存者 “根据阿姨发来的消息,碧水湾庄园的幸存者已经基本死光了,能确认的活口只剩下你们母女二人。” 宁哲握着方向盘说道:“现在这个世界的规则已经清晰,我带你去找你妈会合,不管那个幕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他都将不得不露面。” “你这么确定他一定会露面?”白芷问。 “我确定。”宁哲斩钉截铁地说道:“因为他是人,不是鬼。” 人是耗不过鬼的。 已知每到昼夜交替,神直视大地,鬼开始给被它直视的所有人种下思想钢印。 知晓规则的情况下,想要规避鬼的影响并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只要躲到室内就好了。这张控场牌只有在信息不足的初见阶段打出来,才能乱杀。而一旦被人看穿规则、找到媒介,其杀伤力便会锐减,双方的博弈迅速进入消耗阶段。 宁哲驱使太易不过寥寥几次,尚且把自己搞到狼狈不堪的田地,他不相信幕后之人操纵这片虚拟世界是毫无代价的,代价再小,那也必须有。而对方的目标是明确的。 所以只要将冯玉漱母女两人都聚集在自己身边,耗下去,那个人一定会出现。 067 业夭 红亮的太阳缓缓自东方升起,银白的月亮不甘地向西方落下,五菱宏光撞破医院围墙大门的电动围栏,一头扎进了空无一人的医院大厅。 一个身材干瘦的男人从宽大的桌前站起身,遮住整张脸的面具上描绘着一张狰狞的恶鬼面孔,只露出两只与他身体状况格格不入的,神采奕奕的眼睛。 他的左眼是琥珀般的金黄,右眼是金属般的银灰。 宽敞的会议室里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房间中央宽阔的方桌被一座精雕细琢的城市模型所占据,起伏的丘陵中流淌着蜿蜒的桃江,城市里楼房林立,交通道路上车流不息。 这是桃源市市区的等比例缩小城市模型。 一只手机靠在戴着面具的干瘦男子的身侧,上面显示着视频通话的界面,但画面另一头却是一片漆黑。 漆黑的画面里,传出了儒雅随和的男性嗓音:“天亮了,我现在应该祝贺你成功,还是惋惜你失败?” “你应该闭上你的嘴。”面具男子低声说道。 “看来你是失败了。”男人的声音依然温和,听起来相当好脾气,如果冯玉漱在这里的话立刻便能听出,这是她丈夫的声音,白复归的声音。 漆黑的视频界面里,白复归的声音继续从扬声器中传出:“我最多再给你一次日落,这样大范围的时空熔断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荼郁会要了我的命。下一次日落之后如果伱还是磨磨蹭蹭在这里耗着,恕我不奉陪了。业夭。” 被称作业夭的面具男子双眼微微眯了起来,本就不怎么乐观的局势因为‘荼郁’的催促而变得更加紧迫。 ——在升格者的圈子里,没有人会以真名示人,大多数人用的都是自己第一次自我升格时获取的规则名字。 对方是荼郁,他是业夭。 业夭低头注视着桌上的城市模型,不安地来回踱起了步,对视频另一头的荼郁说道:“碧水湾庄园的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我还是没有见到特让的影子,你确定身怀特让的人就藏在那几个人之间?” “我不确定。”白复归含笑说道:“需要特让的是你,而不是我,我只是被你雇佣来做请君入瓮的那個瓮罢了,你自己捉不到瓮中之鳖,怪不到我身上。” “别他妈满口文邹邹的,好像就你读过书。”业夭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干瘦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我要死了,别惹一个快死的人。” “你死不死关我什么事,你还能杀了我?”白复归浅笑道:“总而言之,你剩下的时间只有一次日落了,下次日落之后我就会收回荼郁,你要哭闹也好,要发狂杀人也罢,我都不会继续管你。” “但你会躲在暗处看着我被业夭折磨得死去,然后过来收敛我的尸体。”业夭咬牙道:“以及我的鬼。” “知道就好。”白复归的声音里依然蕴含着吟吟的笑意:“抓紧时间,朋友,时间不等人,你想活下去……他们又何尝不想呢?” 视频通话挂断了。 空旷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业夭粗重的喘息声,他将双手撑在桌沿,炯炯有神的双眼死死注视着城市模型北区的医院,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就在刚才,一辆车撞破大门,开进了医院里面。 “那家伙怎么回事……”业夭的心中既是恼怒,又是疑惑。 车上的人进入医院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任他私下搜寻也无法找到他们的踪迹,仅仅是一晚上的功夫,那个跟在白芷身边的少年便疑似看破了‘神’的规则本质……他真的只是碰巧入局的普通人吗? ……无论真相如何,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这小子真的带着那两个女人躲在医院里跟我耗到天黑,被耗死的只会是我。” 业夭对现在的状况十分清楚:“如果我现在入局,去尝试中距离暗杀的话。赢面不小,但风险也很大。” 剩下的人都已经警惕起来,即使没有看破神的规则也应该已经有了防范的方向,而‘特让’那极其罕见的即死规则,更是从逻辑上就克死了自己。 作为特让原本的买家,业夭对这只鬼的规则是做了详细的了解的。 “特让虽然危险,但只要不靠近就行了。”业夭思虑再三,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时间紧迫,无论如何,我必须得到特让。” 只能这样了,他已经决定以身入局。 在临死之前还有机会放手一搏,业夭知道,这样的自己其实已经非常幸运,太多的升格者直到死亡也没能找到契合自己规则的鬼,只能在痛苦中失格,在紊乱中消亡。 “至少我还有资格冒险,有资格拼命求生。”业夭安慰自己道:“别人想拼命都没地方拼。” 他转身打开房门,离开了空空荡荡的无人会议室。 与此同时的琴州医学院桃源西分院里,刚进入医院不久的宁哲正奔走在一楼的走廊与过道之间,将所有窗户的窗帘、纱窗、百叶窗等一扇一扇全部关上,顺手还关掉了楼层里所有的照明电灯。 太阳才从东方冉冉升起,医院里已经是一片漆黑。 白芷跟在他身后一边帮忙,一边好奇地问:“为什么要关掉灯和窗户?如果真如你所说,我们躲在室内就能让幕后的人按耐不住亲自下场,他接下来就会尝试靠近我们,那么我们就不应该关灯才对。” 特让的规则需要光和影子来触发,持有特让规则的冯玉漱能直接感知到一定范围内所有影子的存在与移动,这在近距离接触中是巨大的优势。 灭掉光源,就相当于屏蔽了特让带给冯玉漱的额外感知,属于还没开打就自断一臂。 “时间紧迫,我现在没法慢慢向你解释这么做的理由。”宁哲用极快的语速说道:“想活下去,就相信我,然后照我说的做。” 宁哲已经知道了神的规则,在此基础上如果假设幕后的人已经知道了他知道了神的规则,那么对方的反应绝对是立即展开行动。 与一位掌握了复数鬼的超凡之人的正面交锋即将开始,他必须争分夺秒。 “不过这一次,轮到我布置场地。” 宁哲将窗帘哗啦一声拉上,随手射爆了头顶的灯。 068 往日之影 2014年07月25日,农历六月廿九,凌晨05:11,日月无光。 一只太阳闪蝶轻盈地扇动翅膀,绕过医院内部早已瘫痪的保全系统,来到了位于地下一层的变电室前。 宁哲从挂在墙上的工具箱里取出羊角锤,砸破全密封式的玻璃柜,物理断开了变电室内所有的断路器与变压器。 瞬间,整座医院的电源都被切断了,一盏盏led灯纷纷熄灭,核磁共振室首先停转,制氧机、离心机等医疗设施先后瘫痪,整座医院顿时陷入了诡异的黑暗与静默。 而与此同时的大地东方,刚爬出地平线的半边太阳上一秒还散发着温和的柔光,下一秒所有的光明便都消失不见,整个‘世界’都被黑暗笼罩,太阳熄灭了,就像医院里每一盏因断电而熄灭的led灯一样。 桃源市中心的商业街上,一个高瘦的人影从酒店里匆匆走出,他无视了周围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径自下楼。 业夭走路的姿态相当放松,好像这一片无光之暗才是他生命的归宿,他高瘦如竹竿的身形如同鬼魅一般消融在阴影里,夭夭不见。 几分钟后,业夭便出现在了与医院仅仅一街之隔的一栋大楼楼顶,没有再继续前进。 “特让能够感知到一定范围内所有影子的存在与动向,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再近容易被发现。”业夭摸出手机点亮屏幕,看了一下现在的时间。 一片漆黑之中,再微弱的光芒都显得刺眼,手机屏幕的稀薄光芒被业夭干瘦的身形挡住,在楼面上投下一片模糊的人影,由于人体距离光源近的缘故,被照出来这个人影显得格外高大。 但奇怪的是,这道高大魁梧的人形影子,是残缺的。 业夭的身体十分正常,没有任何的功能缺陷或是残疾,只是身材显得干瘦了些。但他的身体投射在露面的影子却是残缺不全的: 右侧大腿上有一個巨大的豁口 左手是残疾的,手臂与手掌之间的连接处是断掉的 左肩上有一圈圆形的缺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剜掉了一块肉 右手相对完好 右腿…… 业夭的影子上伤痕累累,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受伤痕迹与深刻缺口,但他的身体却是完好无缺的,只是瘦了些。 这道残缺不全的影子只存在了短短几秒钟,确认好时间后,业夭熄灭了手机屏幕,依然没有继续靠近医院的打算——马路街道上路灯还亮着,他只要试图过马路,自己的影子一旦在光源下现行,就有极大的概率被特让发现。 “真是棘手。”业夭摇了摇头,面具之下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至少卖家没有骗他,特让的能力的确完美契合自己的需求,这正是自己迫切需要的,只要杀死那个人,得到特让,自己身上的死亡倒计时便会停止……甚至倒转。 但是很快,这笑意便收敛了起来,业夭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遥遥望着对面的医院大楼,眉头微皱:“怎么回事?” 此起彼伏的车载喇叭声与嘈杂的人声在四面八方不断响起,桃源市市区因太阳的熄灭而陷入了恐慌与混乱之中,道路上笛声大作,一栋栋高楼大厦上点亮了密密麻麻的窗,如同披挂着装饰灯条的圣诞树流光溢彩,将这座城市从夜幕中点亮。 桃源市以前从未有过这般璀璨景象,如同进入了霓虹的海洋。 但在一片璀璨的霓虹中,唯独有一片地方是漆黑的,那便是业夭此行的目的地,琴州医学院桃源西分院。 “医院里的灯都熄灭了……”业夭紧皱着眉,一时间有些踌躇。 医院断电这件事毫无疑问便是那最后的两名幸存者与那名乱入局中的小伙子干的,而令业夭犹豫的,则是他们这么做的动机。 持有特让的人等同于拥有了额外的一个感官,而这个感官的激活条件是光源,没有光就没有影子,特让的规则形同虚设,等于毫不设防地放任业夭直接靠近医院,这是自断一臂的愚蠢行为。 没有足够分量的理由驱使,很难做出这样的决定。 那么驱使着他们做出关灯决定的理由是什么? 一个可能性浮上了业夭的心头:“也许他们这样做是为了……保命?” “假设他们三人中有人已经解出了‘不能被直视’的规则,并且知道我即将本体靠近,那么他们现在关掉照明,使医院里陷入黑暗,也许就是想通过降低能见度的方式,来限制这条规则的触发……” 倒是聪明。 照荼郁的说法,他们几人都是在碧水湾庄园事件中才第一次接触到诡异事件,在那之前他们都只是普通人而已,也就是说,被自己追杀,是那个身怀特让的人第二次接触诡异。 刚接触诡异事件不久便能开始反解规则,普通人便有如此强的心理素质与逻辑能力……他如果不死的话,升格者的圈子里未尝不会多出一个代号特让的熟面孔。 “只可惜,行动的方向错了,一切努力都是徒劳。”业夭摇了摇头,转身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一道黑影贴着墙根迅速穿过马路,溜进了医院之中。 医院里,宁哲正与白芷一起行走在走廊中,一手提着霰弹枪,一手打着手电筒,打算去与还在二楼的冯玉漱会合。 或许是暴风雨来临前紧张的气氛,两个人都没怎么闲聊,沉默着穿过散发出淡淡甜味的过道,往楼梯走去——停电了,只能走楼梯。 脚步匆匆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在医院一楼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一团阴影暗自流动,悄然跟在了他们身后。 宁哲与白芷上了楼梯,身后的黑暗中,一双眼睛悄然睁开,左眼金黄如琥珀,右眼银灰如金属,流光溢彩的美丽眸子直直望向了白芷身旁那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背影。 于是宁哲的脚步停下了。 “宁哲,你怎么了?”白芷转过身问。 “我……”宁哲的声音低沉而喑哑,他的双手颤抖,掌中握着的手电筒咔嚓一声掉在了脚边,顺着楼梯的台阶滚落下去。 但另一只手握着的霰弹枪却不自觉地握紧了。 “我必须……杀…” 宁哲双手持枪,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下颌:“我必须杀死……” 随后一声枪响将宁哲的头颅炸开了一朵弥漫着硝烟味道的血花,粉白的脑浆与鲜红的血液洒落在白芷身上。 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道,已经说明了宁哲被打上的思想钢印的内容: 【我必须杀死宁哲】 069 有影无身 宁哲的尸体轰然倒地,散发着硝烟味道的枪管当啷撞在楼梯的扶手上,掉在地上的手电筒照出满地淋漓的鲜血。 “宁哲……?”白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双手捂住自己的口鼻,睁大的双眼里盈满了恐惧,白芷战战兢兢地捡起掉在地上的手电筒,两行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 白芷身上穿的是加油站员工的 婉容寒夕并没有因为叶星辰,是刚具备四品炼丹师的实力,就掉以轻心了,反觉得叶星辰是一个强劲的斗丹对手。 德莱格的声音顿时响彻张烨的脑海中,来自灵魂深处的威压将张烨躁动的身体强行压制了下来。 香克斯在身高方面的一些缺陷令他翘起脚尖来都看不到叶磊正进行的行为。 听到白绝的话,张烨不禁轻蔑一笑,只见他的衣角舞动,下一刻,便出现在两名白绝的身后,双手直接掐在他们的后脖颈上。 渐渐地俩人一阵摇晃,身体肉眼可见的开始萎缩,三眼族秘技不是无限制使用的,自身能量用完之后就会开始抽出血脉之力,用到最后众人只看见两只皮包骨头的骷颅无意识的四处转着头,直至完全倒地。 “你怎么比我还先到?你没堵车。”宋天机奇怪学校离这也不近。 “爸,出了什么事情,一到早上你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姜豪疑惑的问道。 “本王的妖灵大军永远都不可能被消灭,你们这些人就等着被全部吞噬吧!”妖灵王冷笑道。 不管有多少人质疑,现在裁判已经宣布吴天获胜,那吴天就进入了下一轮,因为裁判修为高一些,刚才发生的看得一清二楚,吴天就那么不咸不淡的朝肖毅脸上拍了一巴掌,然后肖毅就被ko。 感觉很奇怪,在动漫上也见过米霍克战斗,都是不言语,瞬息解决对手的。 后来他见蓝丹凤收了若兰为徒便一直耿耿于怀,总想找若兰的麻烦,此次同月挑衅若兰不用说便是同威远的主意。 只见庞太师失去神采的眼睛渐渐恢复神智,听到苗若兰问话,将头转向苗若兰。 朱颜被人说中心事,不觉脸色更是泛红,心头浮现出一个身影,时而猥琐,时而又正气凌然,她……好爱他。 事实上,京兆尹的想法颇为简单。官大一阶压死人,别的不说,燕亲王总比裴陈二家的家主面子大吧?再说他虽只是京兆尹,但也出身贵重之家,谁还不是世家子了?怕你们个球。 纵然晏西堂百千不甘,所有的蛊虫最终都被剑修们与再度热血冲头的天润城修士们杀尽,他拼死要攻杀的晏北明,也被晏长澜护得严严实实,半点伤之不着。 “何曼姿,你为了你可怜的自尊,就不顾别人的感情,你是不是太自私了?”张晓虎似乎是横了心,索性要说个明白,完全不顾路人的张望。 “这法子好,那哀家就让人将偏殿给贵妃收拾出来。那秀春宫也给她留着,谁也不许动。”太后高兴道。 “昭哥,我想你,陪我一段时间好吗?”那柔柔的声音让展昭生起了愧疚之心,自己却已经很少去体谅她了。 何曼姿长大了嘴,半天没有合拢。要知道,滨城是公司的重要市场之一,虽然这个经理不如蓝白原来的经理职务大,但是实际权利却是差不多的,胡海天居然肯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她,她心里没有一点思想准备。 069 有影无身 宁哲的尸体轰然倒地,散发着硝烟味道的枪管当啷撞在楼梯的扶手上,掉在地上的手电筒照出满地淋漓的鲜血。 “宁哲……?”白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双手捂住自己的口鼻,睁大的双眼里盈满了恐惧,白芷战战兢兢地捡起掉在地上的手电筒,两行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 白芷身上穿的是加油站员工的工作服,宽松的衣摆被手电筒散射出一片朦胧发灰的影子,随着她身体的颤抖而微微摇晃。 “……特让不在他身上。” 业夭漠无情绪的异色双瞳淡淡扫过地上的尸体与墙上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重新隐藏回了阴影里,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接近,暗杀,隐匿,一套操作行云流水,没有任何的犹豫或是拖沓,一条生命便已经被收割。这正是业夭在升格者圈内赫赫凶名的来由。 呵……若没有点真本事,哪有资格接触到‘荼郁’这种级别的大人物? 业夭的双眼流光溢彩,默默注视着蹲在宁哲尸体旁不知所措的白芷,没有急着为她打上思想钢印——使用鬼的能力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踌躇许久,白芷终于稳下心神、擦去眼泪,拿着手机和手电筒继续迈步向楼上走去。 这就对了,小姑娘,带我去找剩下的最后一个人吧。业夭潜藏在阴影之中,默默跟上白芷上楼的脚步。他现在已经完全能够确定特让不在宁哲或白芷任何一人的手上,自己的目标从昨天起就一直困在医院里的那个,叫作冯玉漱的女人。 少女嗒嗒的脚步声在楼梯间里幽幽回荡,或许是因为将注意力都放在了白芷身上,或许是一片漆黑的医院里能见度实在不高,又或许是即将得到特让解决自身死亡危机的兴奋使得他疏忽了某些事情……跟在白芷身后的业夭没有注意到,倒在一楼的那具被霰弹枪轰得面目全非的男人尸体,脖子上挂着恒沙生态园的工牌。 只是这挂工牌被塞进了领口里,只有一条绳子露在外面。 白芷上到二楼的几分钟后,这具尸体消失了,只留下一地深红的血迹久久未散。 “妈,我到二楼了,你在哪里?”白芷戴上耳机,拨通冯玉漱的电话小声问道。 业夭没有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回应是什么,只见白芷似乎找到倚靠似的微微松了口气,将手中的手电筒照向二楼科室门框上方的标识牌,开始一个科室一个科室地寻找着什么。 看来她们已经约定好汇合地点了。 白芷保持着电话接通的状态一边向前跑,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说道:“妈,宁哲没办法和我一起来找你了,他……他死了,不知道触犯了什么规则,还是自己坚持不下去,他对自己的脑袋开了枪。……我现在好害怕,我们会不会也和宁哲一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所医院里?” 到底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即使经历过碧水湾庄园的诡异事件,目睹一场死亡降临在自己身边仍是对白芷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哭腔,好像被同龄人欺负后哭着找母亲要抱抱的无助小女孩一样。 差不多了。 眼看着白芷的脚步慢了下来,业夭也不禁屏气凝神,母女俩会合的地点看来已经不远,冯玉漱就要出现了。 一双流光溢彩的异色眼眸在黑暗中微微眯起,业夭蜷缩在黑暗中,等待着特让的出现。 白芷在五官科诊室门外停下了脚步,抬起右手,将手中的手电筒指向门框上方的标识牌。 “好像就是这里…”白芷喃喃说着,整个人都似乎放松了下来,业夭的视线从少女的身上转开,紧盯着五官科诊室的大门内部,只待冯玉漱一出现,足以令她即刻自杀的思想钢印便会被立刻盖下。但是忽然—— 白芷握着手电筒的右手在空中转过一个流畅的圆弧,将散白的光芒照向自己身后的走廊。 “糟了!” 强烈的危机感涌上业夭的心头,然而人的反应怎么也快不过光的传播速度,来不及等他对白芷的动作做出任何应对,无色的光芒在瓷砖上洒落,将一个保持着蹲伏姿态的男人身影投射到了地上。 “哎?”白芷目露疑惑之色,因为在手电筒的光芒照耀之下只出现了一个人形的影子轮廓,但这道影子的主人——那个蹲在地上男人,却没有出现在走廊中。 走廊里空空如也,只有白芷与她面前那道漆黑的影子。 正在此时,一声高跟鞋敲打瓷砖的脆响,传到了业夭的耳中。 嗒—— 撑着一顶精致阳伞的雍容贵妇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业夭的身后,一只被高跟鞋包裹着的足尖悄悄伸了出来,轻轻踩在了他蹲伏的影子上。 顿时,仿佛大脑被撕裂的痛苦传遍了神经,扭曲痛苦的呻吟如同来自地狱深渊,刺痛着人的脑膜。 冯玉漱的左脚不偏不倚,正好踩在男人影子的头部位置,纤秀的足尖如同一根锋利的钉子,脚下的影子便是一条被刺穿身体钉在墙上的活蛇,它剧烈地痉挛着、扭曲着、发出撕心裂肺的痛苦的号叫。 然而这号叫没有持续很久,被钉住的蛇挣脱了刺穿它身体的钉子,从伤口处撕裂下来一大块血淋淋的肉。 本就伤痕累累的人形影子在头颅位置再次缺了一个口,以极快的速度逃离了手电筒的照明范围,迅速在一片黑暗的走廊中消失不见。 “他跑了。”白芷鼓起脸颊,有些懊恼:“为什么特让没能杀掉他?” “可能因为我不是你妈吧。”宁哲放下手中的洋伞,丰盈完满的熟女娇躯上一条束腰的长裙,重新变回了他原本穿着的衬衫与长裤:“如果是真正的特让在这里,他大概已经死了。” ——当业夭以为白芷电话另一头的宁哲是冯玉漱时,他就真的是冯玉漱了。 而‘业夭认知中的冯玉漱’,是持有着即死规则·特让的。 “所以现在我们首先要关心的是……”宁哲想了想,说道:“为什么刚才那个人只有影子,没有身体?” 他的身体去哪里了? (本章完) 070 逃之夭夭 业夭强忍着仿佛灵魂都被撕裂的剧痛,蜷缩起身体紧贴着墙脚,迅速穿过漆黑一片的走廊。 他不知道白芷是如何知晓自己跟在她身后的。 也不知道冯玉漱为什么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变成一只躲在螳螂身后的黄雀。 他更不知道这对母女的配合为何会如此的默契,好像从一开始就看破了自己的软肋,丝毫不拖泥带水送出一柄致命的利剑。 但身为接触诡异事件已有数年经验的老手,业夭的求生本能告诉了他现在唯一应该做的事情——逃。不顾一切地逃。 无形的影子此刻犹如一支有形的箭矢,业夭慌不择路地向医院外飞速逃去,他知道自己还有机会,现在的医院里仍是一片漆黑,特让感知影子的能力仍处于被屏蔽的状态,只要立刻回到自己的身体,一切就还有希望。 但是突如其来的一阵亮光,击碎了他的希望。 “备用发电机组……”业夭愤恨咬牙。 深陷黑暗之中的医院中忽有灯火盏盏亮起,走廊上休眠的壁挂灯将一条条过道照得通透,因断电而停机的部分医疗器械开始重启,如同往干涸的血管里重新泵入血浆,随着备用发电机组的启动,这座名为医院大楼的钢筋混凝土巨兽重新脉动起了强而有力的心跳。 备用发电机组,这是每一所学校、医院、酒店等大型设施都几乎必备的东西。 “这是个陷阱!”业夭直到现在才开始懊悔自己的轻率,然而为时已晚,刺目的光亮照亮了几乎每一寸地方,从这一刻开始,整座医院内所有影子的动向都尽收特让眼底。 他逃不掉了。 “不,还有机会,还有机会……”业夭仍没有放缓速度,继续朝自己本体所在的大楼冲去。 即使能监视自己的动向又如何?特让的即死规则虽然极端,但却不会对移动速度有任何增益,冯玉漱跑不过自己,她赶不上的。 但宁哲赶得上。 一道敏捷的影子划过了医院外墙,宽阔的羽翼兜住湍急的风,快速的飞行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这是一种名叫鸱鸮的大型猛禽,俗称猫头鹰,这种猛禽拥有非凡的夜视能力,即使在夜晚的丛林中亦能穿梭自如,特殊构造的羽毛在空中辗转腾挪,飞不出半点声音。恒沙生态园里养了至少二十多只。 “他移动的方向是街对面的大楼。” 宁哲振翅飞过亮着路灯的街道,径自冲向医院对街的大楼顶端,他现在不是冯玉漱了,也就无法借助特让的规则感知到业夭影子的移动,但大致的移动方向已经被记下。 那家伙被冒牌的特让杀得慌了神,甚至忘记了做出一点欺骗性的战术游走来迷惑宁哲的判断,凭借着鸱鸮绝佳的视力,宁哲在漆黑的夜幕中一眼便锁定了那个靠墙坐在大楼顶部的男人。 “这就是他的本体?”宁哲收拢翅膀,往下俯冲。 很显然,这个人和自己一样,身怀至少两只鬼的两种不同规则,其一是思想钢印,其二是让自己的影子离体潜行。 ……那么还有没有第三种? 宁哲无法确定,现在是考验运气的时候。 好巧不巧,宁哲今天,鸿运齐天。 鸱鸮在大楼上空盘旋一周,确认没有那名靠坐在楼顶的男子没有任何反应后随即落地,变作一名身穿工作制服的中年保安出现在他的面前,宽大的双手直接抓住了男人的头颅。 与此同时,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的业夭在医院中窜行得更加疯狂,他已经预感到了死亡的到来。 但他没能预感到的是,死亡到来的速度,比他想得还要快。 业夭疯也似地穿过楼梯间,贴着墙脚直奔医院一楼而去,因为知道特让的存在能够感知到自己的移动轨迹,业夭即使心情急迫,略微冷静下来后也还是一路尽可能贴着墙脚等阴影处进行移动与跳跃,现在也不例外。冲下楼梯间后,业夭本能地避过重新亮起的照明灯,以一排长椅下方的长条阴影作为过渡继续冲向正门。 然后咔哒一声,一盏灯亮了起来,将长椅下方的男子身影照得原形毕露,一条被黑色丝袜和高跟鞋包裹着的左脚轻轻巧巧落下,踩在了即将离开长椅,冲向正门的业夭身上。 咔哒——鞋跟落地。 这一次不是宁哲利用太易伪造出来的虚假规则了,那只踩在业夭头上的脚属于真正的冯玉漱本人,原来她刚才就坐在椅子上。 真正的特让规则在这一刻被触发,如同一枚锋利的钉子将一条活蛇钉死在了地板上。 这一次没有挣扎,也没有哀号,这道残缺不全的人形影子瞬息间便被彻底钉死在了地上,来不及发出半点声音,便彻底泯灭了生命。 被踩到影子就会死,特让的规则就是如此朴实无华。 在钉死业夭的一瞬间,冯玉漱知道了它的名字: “业夭?”冯玉漱皱起眉头,好奇怪的名字,就像特让一样。 她放下手中的洋伞,抬头望向街对面的那栋大楼,她能感觉到宁哲就在那里。 宁哲刚刚拧断了业夭本体的脖子。 “结束了?”宁哲心中的念头一闪而过:“不……还没有。” 因为就在冯玉漱杀死业夭的影子,宁哲拧断其肉身的脖子时,一瞬间,原本漆黑的天空变得明亮了起来,一轮旭日高悬穹顶之上,向大地撒下灼热的光。 但这轮旭日只存在了短短几秒钟,便立刻消失不见,4年前的桃源市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刚才瑰丽的一幕虽然诡异,但却没有对地上的人们造成任何影响,转瞬即逝。 宁哲怀着疑惑拨通了冯玉漱的号码,向她详细询问了刚才的具体情况。……毫无疑问,那只名为业夭的鬼已经死了,是被特让的即死规则杀死的,冯玉漱已经知道了它的名字。 但不知出于何种未知的判定方式,特让的规则只杀死了业夭,却没能杀死这个男人身上的另一只鬼。 【业夭】死了。 ‘不可直视的神’走了。 宁哲思考片刻,大概理解了其中的逻辑:“驾驭鬼的人死后,其掌握的鬼便会重获自由。” “这个男人身上同时驾驭着‘业夭’与‘不可直视的神’两只不同的鬼,其中业夭的能力是使自己的影子离体潜行。” “特让的即死规则只能通过影子触发,而神是没有影子的。” 因此业夭更换了宿主,而重获自由的神重新升上天空。 但因为没有赶上黎明与黄昏日月同天的时间窗口的缘故,神无法直视大地,也就无法影响到地上的人。神离开了。 “等一下,如果是这样的话……”宁哲看着面前脖子右拧的尸体,一个离奇的猜测不禁涌上心头:“业夭的能力,似乎与特让高度互补。” 这是否意味着这个人此行的目标很大可能并不是召又,而是特让? 所以那天晚上在碧水湾庄园放鬼杀人的人,不是他? (本章完) 071 今日方知我是我 宁哲摘下男子脸上的恶鬼面具,露出一张苍白瘦削的面孔,看上去二十多岁样子,五官深刻,长相正派,算得上是一个阳刚帅哥。 进一步搜索尸体,宁哲没有从他身上发现任何能够证明此人身份的证件或是物品,揣在怀里的手机是一台刚开封不久的全新机器,里面除了出厂自带的预装软件外什么都没装,通讯录里也是一片空空如也,显然是刻意隐藏了身份。 好在,他的通话记录还没删干净,一通大约半小时前打的视频电话仍保留在历史记录里,这便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宁哲自己的手机嗡嗡作响,是冯玉漱在给他打电话。 宁哲无视了冯玉漱打来的电话,拿着面具男子的手机点开半小时前的通话记录,回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一个温和儒雅的男子声音从扬声器中传了出来: “这个时候打给我……你拿到特让了?” 话音刚落,一张狰狞的恶鬼面具便出现在了宁哲脸上,一个明显经过变声器伪造的沙哑声音从他的喉中传出:“嗯。” “恭喜。”扬声器里传出男子略带笑意的声音:“那么我这就撤了,这单结了,合作愉快。下次还需要帮忙,欢迎再来找我,我的价格一向公道。” “我会的。”宁哲轻声说。 电话挂断了。 与此同时,桃源市的天空亮了起来。 身旁的楼板顷刻间堆积起了层层风蚀的痕迹,不远处的楼顶上立起了一座移动信号基站,宁哲站直身体,极目远眺,桃江边上那座醒目的巨大玻璃穹顶已经被一座临江公园所取代,恒沙生态园两年前就被拆除了。 时过境迁,他回到了2018年的桃源市。 宁哲长舒一口气,嘴角浮现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原来如此。” 随着‘荼郁认识的业夭’这个身份如咖啡杯里的砂般融化在脑海,宁哲明白了很多东西。 费一些时间处理好面具男子的尸体后,宁哲才想起来给打来好几个未接来电的冯玉漱回个消息。 工作日的医院里挤满了人,特别是像琴州医学院这样口碑过硬的三甲医院,人流量更是恐怖,整个一楼大厅都是熙熙攘攘,并不适合见面谈事情。冯玉漱很快便在商业街的一家酒店里定下包厢,将坐标和房间号发了过去。 半个小时后,姗姗来迟宁哲才在包厢中落座,冯玉漱拘谨地坐在他的对面。 “白芷呢?”宁哲坐下便问。 “她……睡着了。现在还在医院里。”冯玉漱面露难色,说道:“4年前的那个虚假世界刚消散,阿芷就昏睡了过去,医生说她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缺乏睡眠以及精神上受到了一些惊吓。” “医生说得没错。” 宁哲点了点头,说道:“你女儿好像有点精神分裂……估计是从小被鬼吓,活生生给吓得裂开的,她选择性遗忘了一切与鬼有关的信息,平时整个人都显得阴郁而不善交流。但当真正遇到鬼的时候,白芷又会变成另一种偏激的人格。” 在加油站的时候宁哲已经见识过了。 “我,我该怎么办?”冯玉漱连忙追问。 “你问我做什么,心理问题应该去问心理医生。别什么事都想着赖在我身上,我又不欠伱的。”宁哲向后靠在座椅上,说道:“恰恰相反,是你欠我的,所以不久之后我会需要你帮我做些事,到时候记得腾时间来帮我。” “好的,我会的。”冯玉漱认真答道:“还有一件事,关于业夭……” “我找你就是为了说这个的。”宁哲说着,一张狰狞的恶鬼面具覆盖在了他的脸上:“这就是之前追杀我们的人,他真名叫‘于子千’,和你老公一样,雍州人,不过是搞音乐的。我拿到了他的一部分身份。知道了一些事情。” 冯玉漱连忙点头:“你说吧。” “首先,你运气很好,‘特让’这只鬼原本就是属于于子千的东西,是他付出巨大代价买来的。”宁哲说道:“现在便宜你了。” 冯玉漱有些不能理解他的话,遇到鬼怎么着也和运气好沾不上边。 宁哲却没有在意她别扭的表情,接着说道:“首先,鬼和鬼引发的诡异事件在我们的世界中都并不罕见,白芷的日记里就有这么一句话——到处都是鬼。” “鬼的本质是规则,而规则是可以被人破解和掌握的,第一批掌握规则的人觉得自己拥有了超凡力量就高人一等了,相当自负地自称为‘升格者’,这群人现在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具体来讲,阿姨你和我都算是升格者——甚至还不是一般的升格者,因为你掌握了‘特让’与‘业夭’两条规则。更为罕见的是,这两条规则还是彼此契合的。” “彼此,契合?”冯玉漱有些困惑:“能具体说说是什么意思吗?” 宁哲笑了笑,说道:“很简单,鬼是规则,规则是公平的,比如特让的规则是‘被踩到影子就会死’,这条规则可以被你用来杀别人,也可以被别人用来杀你,够公平吧?” 说着,宁哲指了指冯玉漱的身后:“比如说我现在抬起一条腿,踩在你屁股下面的坐垫上,你就死了。相信你早就知道这一点了。” 冯玉漱看了一眼靠在桌边的洋伞,点了点头。 “那么我接着说‘业夭’的能力与缺陷。” 宁哲喝了一口水晶杯中的餐前酒,觉得不太好喝,接着说道:“在医院里弄死于子千的时候你应该也注意到了,他的影子是脱离身体独自行动的,这就是业夭的能力之一——能让影子脱离本体独自行动,相当阴。” 冯玉漱回想了下当时的情况,点头道:“嗯,而且他的影子很奇怪,看上去破破烂烂的,这里缺一块,那里少个脚,就像残疾人一样。” “没错,看来你注意到了。”宁哲将酒杯推到一边,道:“让影子脱离身体单独行动只是业夭的附带效果,它的核心规则只有两个字:同步。准确来说,是将人的影子与人的生命同步。……这样吧,阿姨,你站起来一下。” “好的。”冯玉漱乖乖站了起来,头顶的吊灯在餐桌上投下一道曲线优美的影子。 “看着,这是你自己的影子。”宁哲说着,将自己的一只手伸到了灯光下:“这是我的。” 随后宁哲屈指轻弹,在餐桌上凌空轻敲了两下。 “啊!”冯玉漱浑身一颤,双手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居然……” “可以了阿姨,坐下吧。”宁哲将手收了回来,说道:“这就是业夭的规则:同步。我没有碰到你,但我的影子碰到了你的影子,所以你能感觉到我在敲你的额头。”“你现在就可以让自己的影子脱离身体,穿过门缝跑到房间外面,给酒店经理的影子狠狠来一拳,他都不知道那儿打的。当然你也可以直接拿把水果刀抹了他的脖子,谁都不知道是你杀的。” “然而这一切都建立在其他人不知道业夭规则的情况下,你可以通过影子伤害别人,别人当然也可以通过影子伤害你。就像我刚才那样。” 冯玉漱的眼睛不自觉地睁大了:“特让的能力,和业夭……” “很接近对吧?而且还很互补,就像一凸一凹的两块拼图。”宁哲点头道:“所以这就是我说你运气好的原因了。” 宁哲说着,摘下脸上狰狞可怖的恶鬼面具,将于子千苍白英俊的脸庞展露在冯玉漱面前: “5年前,于子千在雍州一处公寓里被卷入了一场诡异事件,那起事件就是当时报纸上的‘同心街公寓燃气爆炸案’,死了不少人……但实际上就和碧水湾庄园的漏电事故一样,这是一起被遮掩的诡异事件,公寓里闹鬼。” “公寓里闹的那只鬼就是业夭,于子千是那起事件的唯一幸存者,他破解了业夭的规则,掌握了第一只鬼,加入了升格者的圈子,也就是‘升格网络’,他在网络中的代号就叫业夭。” “于子千靠着业夭的能力开始帮人窃取商业机密,暗杀政敌以及仇人之类的,赚了不少钱。但业夭的缺陷你刚才也知道了,所以现在我再告诉你一件事——身体受的伤可以被治疗和缝合,但影子受到的伤,却是不会愈合的,它永远留在那里。” “几年的时间里,于子千对业夭规则的掌握越来越熟练,但因为新手时期不懂得遮掩,留下了不少线索。有不少升格者推理出了他的能力缺陷,于子千的影子不断受伤,且得不到恢复,损伤层层累积,让他的肉体也开始变得干瘦虚弱。” “时至今日,他已经快要死了。” “所以他前段时间费巨大代价,向一个代号叫做‘忿芜’的老升格者购买了一只鬼,一只完美契合业夭规则,能够让他的死亡倒计时归零的鬼。” “那只鬼的名字就叫做——特让。” 冯玉漱听得入神,宁哲却在这时呵呵一笑:“但是忿芜是个没节操的老不死,他收了于子千的货款之后非但不交货,反而把特让放出去杀人,于是碧水湾庄园事件就这样发生了。”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特让被我破解,被你驾驭,忿芜收了钱交不出货,就把碧水湾庄园里的幸存者名单交给交了出去。” “人之将死,于子千几近疯狂,他再次付出巨大代价,请来一个代号叫‘荼郁’的升格者将整片桃源市的时空熔断,把幸存者全部困在了一片虚构的世界中进行猎杀,他无论如何都需要特让为自己续命……结果猎杀不成反被杀,现在他的业夭也到了你手里。” 宁哲摊手:“所以说阿姨你的运气真的很好,绝大部分升格者直到被规则反噬至死,也找不到两只互相契合的鬼。业夭与特让是于子千的毕生心血,却为你做了嫁衣,说实话我挺嫉妒你的。” 但嫉妒也没用。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这,真是……”冯玉漱的心情复杂,过大的信息量让她有些不知所措,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于子千的故事讲完了,从第一次接触诡异事件到成为升格者,再到死亡,短短五年的时间凝聚成这最后的一夕疯狂,到头来,却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平常的世界向她解开了不平凡的一角,冯玉漱只感到一阵感慨与迷茫。 忽然一声脆响将她的神智唤回现实,冯玉漱抬头一看,宁哲正低头趴在桌上,整个人都痛苦地蜷缩着,酒杯掉在地下摔成了一地碎渣。 “宁哲!”冯玉漱顿时慌了,她忙站起身来到宁哲旁边,关切地扶住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宁哲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混乱的五官,几双不同的眼睛在他的脸上咕噜噜转着,鲜艳的红唇从耳根处张开,嬉笑着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墨绿的蛇鳞从宁哲脖子上一层层生长出来,细密的鸟羽如破土的春芽般争先恐后地钻出他的毛孔。 “宁,宁哲……”冯玉漱的手掌颤抖起来,她能感觉到宁哲正在变成一头陌生的怪物。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她不知所措,从何家村到桃源市,冯玉漱已经渐渐习惯了依靠这个好像无所不知又无所不能的少年,无论遇到怎样的绝境,只要有他在身边就会觉得安心,只要他还在,那么一切就都会过去。 宁哲是第一个带给她安全感与归属感的人,是无尽风暴中唯一可以放松依靠的港湾,然而当这唯一的港湾中也开始出现那诡异而恐怖的变故时,冯玉漱才终于发现自己是如此无力。宁哲曾经帮了她那么多,然而她却什么都无法回报,甚至就连略微缓解他的痛苦都做不到,只能站在一边干着急。 “阿姨……” 宁哲清朗的声音夹杂在一片女子的嬉笑与蛇类的嘶嘶声中,显得非常不起眼,但冯玉漱仍敏锐地听到了他的呼唤。 冯玉漱抓住宁哲已经变成一双鸟爪的双手,颤声道:“宁哲,你究竟怎么了?我,我想帮你,无论如何我都想帮助你……但是我不知道,宁哲,我该怎么做?宁哲,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宁哲的鸟爪猛地攥紧,锋利的指甲在她的手上刺出一串深深的血洞。 “给…给我,一面镜子。”宁哲断断续续地说。 “镜子?镜子是吗?我明白了,宁哲,我马上给你找,宁哲……”冯玉漱完全顾不上手掌被刺穿的疼痛,另一只没被鸟爪抓住的左手手忙脚乱地从随身的小皮包里掏出了小小的补妆镜,打开后递到了这头越发畸形的怪物面前, 由各种特征拼凑而成的人形怪物缓缓抬起了头,小小的镜面照出一张密密麻麻长满了不同人类五官的脸。 “我是宁哲。”宁哲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 “我也是宁哲。”他再次说道。 “我们都是宁哲。”他脸上的所有嘴巴一起发出了声音。 这诡异而恐怖的一幕,足以令任何人吓得肝胆欲裂,但冯玉漱望着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恐惧或是害怕,目中只有浓浓的担忧与憔悴。 渐渐的,宁哲身上蠕动的器官与生物特征慢慢消退了下去,他的身体不再恐怖臃肿,扭曲畸形的怪物在餐桌前再度变回了那个恬淡如清水的少年,一如往常。 宁哲松开了冯玉漱血淋淋的手掌,坐在座椅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你没事了吗?”冯玉漱没有管自己血流如注的手掌,立刻关切地问道。 “没事了,阿姨,暂时没事了。” 宁哲闭着双眼,额角的血管微微跳动,他轻声说道: “我刚给自己打上了‘我是宁哲’的思想钢印。” 桃江水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本章完) 072 自古真情留不住 跟宁哲约好下一次联系的时间后,冯玉漱离开了酒店,回到医院去照看她昏睡的女儿。 医生一边为冯玉漱处理被鸟爪刺穿得鲜血淋漓的手掌,一边叮嘱她注意安全,不要贸然靠近猛禽,无论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否则下次就可能不是被伤到手这么简单了。 但冯玉漱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对手掌上的疼痛熟视无睹,满脑子都想着刚才发生在酒店里的事情: 当宁哲的状态终于稳定下来,从混乱的思想中锚住自己的意识,他的双眼看向了自己。 少年的左眼金黄如琥珀,右眼银灰如金属,流光溢彩的瞳仁不再像以前那样死气沉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沧桑而久远的气息,仿佛在天穹之上轮转万年的日月,见证过不知何几的沧海桑田。 冯玉漱刚想开口询问他现在感觉有没有好点,却见宁哲一言不发地直直地注视着自己,流光溢彩的美丽双眼一眨不眨。 宁哲直视着冯玉漱,问了她一个问题:“如果我未来让你去做一件十分危险,有极大概率会送命的事情,你会照做吗?” 冯玉漱毫不犹豫地回答:“会。” 宁哲想了想,换了个问法:“如果那件事情的危险程度高到了十死无生的程度,所有的线索都说明我是在故意害你,伱所有最信任的家人都在劝你不要相信我,我是在让你去送死……你还会去吗?” 冯玉漱的回答依然果断:“会。” 这短短的几天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时至今日,她对他已经是无条件的盲信。 “很好。”宁哲点了点头:“就这样吧。” 两人在酒店外分开,回到医院的冯玉漱望着自己手上刚包扎好的伤口,思考着宁哲两次询问自己的问题究竟有什么含义,是自己之前表现得不够听话吗?他觉得自己不够信任他? 宁哲则是以于子千的身份行走在大街上,心中想道:“看来即使是太易模拟出的思想钢印,对人也是有效的。” 只是效果可能没那么‘绝对’与‘极端’罢了。 没有错,宁哲在自己的身上确认过模拟思想钢印的可行性后,立刻便毫不犹豫地给冯玉漱打上了【我必须对宁哲言听计从】的思想钢印。 冯玉漱持有着特让与业夭两种功能性极强的互补规则,但却没有这个级别的升格者所应有的经验与见识,性格懦弱,没有主见,习惯依赖他人,是非常理想的操控对象。 从何家村那时开始,宁哲就在通过各种方式慢慢调教这个女人的心理,实际成效也的确不错,宁哲能够离开何家村离不开对冯玉漱此人的驯化。 然而再缜密的心术,也不如思想钢印的绝对信任来得简单粗暴。打上言听计从的思想钢印后,自己便可以放心大胆地使用这个女人去做一些事情了。人总归是比鬼更好控制的。 就像仙侠里的人类修士给妖兽种下奴隶蛊。 “嗯,得到了一个不错的打手……是打手吗?还是傀儡?”宁哲想了想,无所谓了,都一样。 一个普通人短短几天时间就驾驭了两只互相契合的鬼,几乎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掌握了超越于子千这个在诡异世界摸爬滚打了五年的老油条的超凡力量……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冯玉漱的确不用向鬼付出代价,只是这收取代价的鬼,变成了名为宁哲的人罢了。 宁哲漫步走过桃源市中心人来人往的商业街,走进了一家名叫‘索菲亚’的酒店。这家酒店是于子千在桃源市暂住的地方,开的是最为昂贵的高层总统套间,出手相当阔。 多亏了于子千的出手足够阔绰,虽然宁哲身上没带房卡或是其他任何能证明身份的证件,收了于子千不少小费的前台服务生依然热情地认出了他,确认身份后便将备用房卡交到了宁哲的手上。宁哲拿着房卡进了电梯,微微皱眉。 他之前只获得了‘荼郁认识的业夭’这个身份,虽然能够通过太易模拟业夭与思想钢印的规则,但对于子千这个人却没有什么深入的了解。 毕竟荼郁是升格者圈子里的老前辈,而于子千短短的五年阅历只能算是个稍微有点起飞苗头的新人。 而在与酒店前台进行交流后,宁哲获得了‘前台服务生认识的于先生’的身份,一些信息涌入脑海,让宁哲感觉有些……微妙。 因为据酒店前台所知,于子千是同时带着两个女朋友一起来的索菲亚酒店,三个人只开了一套房。 “这小子玩得够的。”宁哲把玩着手中的房卡,对于子千的私生活啧啧称奇。 但思考一会儿,宁哲又觉得于子千这人其实也没什么……因为他刚才从张养序的记忆里翻翻找找,还真翻出了一些东西,这位老板显然玩得比于子千更。 “让一个处男看这些,多少还是有些太刺激了。”宁哲摇了摇头,将来自于子千和张养序两人记忆中的画面从脑海中驱散,心无波澜地走出了电梯。 宁哲之所以来到于子千暂住的酒店,并不是秉持着魏武遗风想来牛人家女朋友,而是为了与于子千的身边人多接触,获取更完整的身份,尽可能寻找有关于‘思想钢印’的那只鬼的信息。 “太易模拟的思想钢印只能解一时之危,想要完全解决认知错乱带来的弊端,我还是得找到真正的鬼。”宁哲拿着房卡一边走向于子千的总统套房,一边回忆着之前在医院里的那一幕: 身怀特让的冯玉漱可以直接将业夭一脚踩死,而太易模拟的特让却只能让业夭短暂受伤。 太易通过身份认知模拟出来的规则属于‘凑合能用’的程度,远远比不上真正的鬼。 “但愿于子千的女朋友会知道什么。”宁哲用房卡打开门,一阵香风扑面而来,一对穿着浴衣的双胞胎姊妹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两人一左一右挤进宁哲的怀里,在他的两边脸颊上各自甜甜地亲了一口,娇滴滴地撒娇献媚。 “子千~你终于回来啦,人家好想你。” “我们洗好澡咯,这次换了茉莉香型的浴盐,子千你闻闻?” 随着姊妹俩对于子千的认知被太易窃取,庞大的信息量涌入脑海,令一向冷静的宁哲也不禁一时间竟愣在了原地。 “我操……”宁哲大受震撼。 虽然事先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摆在眼前的真相依然令宁哲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他意识到自己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张养序张老板比起于子千真的不算是会玩的。 因为面前这对正依偎在他怀里的孪生姊妹根本就不是于子千的女朋友,他也根本没和她们有过真正意义上的恋爱交往。 于子千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他让这对姐妹对自己死心塌地的方式,是直接给对方打上‘我爱于子千胜过爱自己’的思想钢印。 “子千,你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女子柔软的手掌轻轻抚上宁哲的脸庞,姊妹俩担忧地看着有些失神的宁哲。 她们目中的担心与爱意都是如此真实、发自内心,真实到令宁哲不寒而栗。 在规则面前,人到底算什么? (本章完) 073 临行密密缝 宁哲走进门坐在沙发上,姊妹中的姐姐很自然地紧贴着他坐下,款款为他倒上一杯酒,柔软的眼神脉脉含情。 妹妹则是踏着欢快的步子跑去床头柜,为他拿来了于子千全部的个人物品。 于子千的心思十分缜密,在出发追杀碧水湾庄园的幸存者前,他便将平时使用的通讯设备以及所有身份证件都交给了受到自己思想钢印支配的人手中保管,自己只随身携带着一只刚开封的新手机出发。 宁哲解锁了于子千的日用手机,一边消化姊妹两人对他的认知与记忆,一边点开通讯录,但没发现什么可疑的联系人,微信好友里也只有一拉的炮友跟一些网站的vip私人客服。以及家人同学什么的。 简单浏览一圈,没有发现任何与升格网络的相关信息,倒是对于子千的一些私人信息有了不少了解。 于子千是雍州土著,普通城市中产家庭出身,大学读的是本地一所知名的音乐院校,身材好,颜值高,多才多艺聊得骚……标准的表演系毕业生。 不过他毕业后没去参加选秀当什么小鲜肉,而是拉了一帮同学去搞摇滚乐队。 然后的结果猜也知道,摇滚事业没做出什么起色,还得靠家里的爸妈接济维持。 至于现在一左一右贴在宁哲身边撒娇的两姐妹,更是一点价值都没有,姐姐叫张含英,妹妹叫张允雯,她们完全不知道任何与诡异事件以及升格者有关的事情,只是于子千见色起意用来寻乐的两个玩物罢了。 “于子千很谨慎,他将诡异世界与现实世界的交际圈分得很开,两个圈子几乎没有任何关联。”宁哲的眼神微凝,眼下的情况有些棘手。 他很确定于子千一定保存有不止一个升格者的联系方式,也能够肯定于子千一定知道升格网络的入口,那是升格者们彼此交流的暗区论坛,但他找不到。 他接触不到知道于子千是业夭的人,也就无从获取到更多与升格者有关的情报。就算于子千真的有什么‘记录升格者联系方式的笔记本’、‘访问暗区的特殊网络终端’之类的中二玩意,他也无从得知。 因为他现在只是一群不知诡异为何物的普通人眼中的于子千而已,普通人眼里的他也只是普通人。 “难道还得联系荼郁?”宁哲心中有些迟疑,这是他目前唯一知道的升格者的联系方式。 但他现在打给荼郁能说些什么?说我于子千身为5年资历的升格者刚把升格网络的访问地址忘了吗? “而且即使是荼郁,对于子千的了解也并不多……”宁哲叹了口气,苦恼不已。 荼郁与于子千并不很熟,两人只是单纯的合作雇佣关系,虽然荼郁有调查过于子千的背景与能力,但只调查出了‘业夭’规则的来源。关于‘思想钢印’能力的来源,他是完全不知道的。 荼郁知道于子千有给人打上思想钢印的能力,但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得到的这一能力。 于子千藏得真的很深,即使在同为升格者的其他人中,也只有荼郁与忿芜等少数几人模糊地知道思想钢印能力的存在。而在绝大多数升格网络的匿名会员看来,业夭都只是一个持有着一种强功能性规则的将死之人而已。 “陷入泥潭了么?”宁哲的嘴角微微勾起,于子千居然将思想钢印的能力隐藏得如此之深,他对那‘不可直视的神’……越发感兴趣了。沉思间,忽然一张温热湿润的嘴唇微抿着凑近前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宁哲下意识地坐直身体将肩膀后退,只见双胞胎中的姊姊张含英一手端着酒杯,在自己口中含了一口石榴红的酒液,笑眯眯地凑近前来,想要面对面地把酒喂给他。 见宁哲躲开,张含英有些疑惑,她将口中的酒液咽下,担忧地靠近前来望着宁哲的脸:“怎么了?子千,心情不好吗?” “刚才在门口的时候你就好像心不在焉的……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妹妹张允雯也向他投来脉脉的视线:“可以和我们说说吗?” 两人柔软得仿佛能融化般的温情眼神令宁哲有些尴尬,好像浑身上下都有蛇在爬。 “没什么,家里那边有点烦心事而已。”宁哲摇头道:“不用担心我。” 嗯,于子千家里的确有事。 “是爸妈又在催你回去了?”张允雯手掌撑着下巴,目带笑意地看着宁哲:“他们也是为你好嘛,长辈都是希望小辈的生活能稳定下来的。” 于子千的父母都在体制内工作,对他的音乐事业一直都是不抱期待的。于子千成为升格者后虽然赚了不少钱,生活也开始大手大脚,身边的女人像流水一样换,但家里依然希望他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娶妻生子,有个落脚的归宿。 张含英的身子贴了过来,将下巴搭在宁哲的肩膀上,轻咬他的耳垂,柔声道:“稳定下来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们可以在雍州买套大点的房子,三个人一起安顿下来,到时候我和允雯谁先怀孕了,伱就先跟谁领证,孩子满月了再去离掉,再娶另一个。” “到时候孩子管我叫妈,管含英姐也叫妈。”张允雯也贴在了宁哲的身上,舌尖轻轻划过他的锁骨,手掌顺着大腿一路向上摸索:“怎么样,子千?要不要现在就试试?看谁会先怀上……” “再说吧。”这俩人一点价值都没有。宁哲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站起身,徒留姊妹俩在原地面面相觑,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宁哲用于子千的账户给两人分别转了一笔钱,权当是分手费,随后便带着于子千的全部私人物品离开了索菲亚酒店。 一只游隼飞过高楼林立的市区,振翅划破城郊的天际,宁哲离开桃源市,回到了古碑镇外那座小小的加油站,张养序的湖中仙女依然停在那里。 宁哲以张老板的身份向加油站的老板打了声招呼,给车加满油,驱车回到了他阔别仅一晚上的家乡,古碑镇。 在正式进入升格者的世界为自己谋求出路之前,宁哲还有一些个人私事需要处理,好在他已经有思路了。 (本章完) 074 意恐迟迟归 上午的古碑镇下着蒙蒙的细雨,雨水顺着一栋栋民房楼顶的钢结构棚顶的凹槽滑落下来,在天与地之间拉出一条条断断续续的虚线。 古碑镇的民房多是镇民自建房,脱落的墙皮将红砖裸露在外,古旧的楼梯顶部的钢结构遮雨棚却是新盖的,显出一种微妙的违和感,像是迟暮的老人戴上了一顶崭新的棒球帽。 宁哲开着车穿过雨声淅沥的小巷,清脆的雨滴在道路两旁噼啪作响。 这些钢结构顶棚是近两年才开始在古碑镇民间流行的。 琴州位于大江之南,桃源市更还在琴州的南部,丘陵环立,水汽氤氲,一年四季的空气湿度都很高,潮湿,且多雨。同样的建筑防水涂料在北方的雍州、云州等地可能可以维持十年二十年,在雨意朦胧的琴州府桃源市可能五年就开始脱落了。 常年潮湿的环境加上动不动就下雨的气候,古碑镇的居民几十年来一直饱受房屋漏水和墙皮脱落导致隔热性能下降的苦楚,风湿病是这里最常见的老年病。然而解决这个困扰的方法也很简单——在屋顶搭一个钢结构遮雨棚,避免雨水直接淋到楼体。 这样一来就可以大大延长建筑外装修的寿命了,房屋漏水的问题也得到了彻底根绝。 钢结构遮雨棚并不是什么耗资高昂的大工程,普通镇民也承担得起,工期不长,也不麻烦,这么简单实用的方法为什么近两年才开始在古碑镇流行? 因为想不到。 古碑镇的年轻人都外出去其他州府务工了,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回了家也住不久,体会不到空气潮湿带来的种种建筑问题。而常住在镇里的老人的受教育水平最高也就是中专,大部分是文盲。 年轻人在建设别人的家乡,老人没文化改善自己的家乡,就这么简单。 简单到镇上的居民被一个小问题折磨了数十年的漫长时间。 “等景区建起来之后,镇上的生活也许就会好一些吧……” 宁哲将车停回张养序下榻的酒店,用他的身份跟助理聊了一会儿,一小时后,他带着一份合同回到了自家的老宅。 因为下雨的缘故,外公没有出外面去钓鱼,他的风湿病犯了,正坐在大堂的藤椅上用一盆炭火烘烤着自己的膝盖,外婆则是刚从宁哲的房间里出来,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 宁哲将伞靠在墙边,走进屋里坐到炉火的旁边:“天儿这么热还烤火啊。” 外公的背心都被汗湿透了。 “那也没法嘛,一下雨这腿就疼,什么膏药都不顶用,只有炸炸火才能舒缓一下子。”外公摇头道:“你这两天跑哪去了?老师打电话来说你不在学校,家里也不见你。” “我去跟房地产开发商谈合同了。”宁哲眼睛也不眨地扯起了谎,将一份纸质合同递给了外公:“我们家房子位置好,地产商给的条件看似公道,实际上伱是吃亏的,我去和他们谈了两天,重新要了一遍价。” 外公哼哼着点点头,装模做样地翻起了合同,他的受教育水平其实也就小学二年级,还没念完,合同上的字就只认识‘合同’俩字。“你跟外婆在最后一页的下边空白的地方签字,按手印也行,然后走流程需要一个礼拜的时间,拆迁款会打到你的卡上。”宁哲将合同翻到最后一页,解释道:“我给你们争取的拆迁款是其他人同面积的4倍还有多,额外带上了江城骏景的一整层楼,你多看着点奶奶,别让她到处乱说。” 外公的眼睛顿时睁大了:“你说江城骏景?市里面那个?” 站在一旁旁听的外婆也震惊不已,江城骏景可以说是桃源市地段最好的富人小区了,那儿的房价一直都居高不下,镇里老吴家的儿子去年在盐州做生意,赶上贸易震荡发了大财,买江城骏景一套180平的商品房也还得背贷款。 但宁哲居然跟开发商谈来了一整层楼的产权,还外带4倍的拆迁补偿款。天降的横财将两位老人都砸得有些发懵。 “开发商的人下个月就会把房产证给你送过来,你和奶奶先去派出所办手续,然后就可以一块搬过去住了。高层楼的湿气没那么重,你住那腿也能好受点。” 宁哲轻描淡写道:“这段时间你们把老房子的东西收拾一下吧,不该带的东西就别带了,我们家现在不差那点钱。” 外公和外婆两人对视一眼,老夫老妻的默契让他们无需多言。 外婆在宁哲的身边坐了下来,两只手放在了他的大腿上,说道:“算了吧,阿哲,我和你爷爷住不了那么高的楼,等拆迁款到了,你带我们俩去找个安静点的普通小区,买套小点的房子住就可以了。” “江城骏景的房子可稀罕呢,被我们老家伙住过要给女孩子嫌弃的,我们想给你留着,以后毕业了当婚房。”外婆粗糙打褶的手掌在宁哲的膝盖上轻轻摩挲,橘红的炉火照在她脸上,影影绰绰。 外公从怀里掏出一只卷烟,靠在炉火上点燃,猛猛吸了一口,然后道:“我和你奶奶都老了,没多少年可活的,拆迁赔的钱省着点不了多少,最后还是留给你的。” “没必要,你们直接过去住就好了,好小区的物业也更好,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宁哲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 外公和外婆相视一眼,皆是叹了一口气。 宁哲这孩子什么都好,学习也好,身体也好,生活也好,从小就没让他们怎么操过心,他从没有埋怨过家里穷,也从没有羡慕过别家富,没有眼馋过其他孩子的玩具和零食,也没有被人欺负吃过亏。除了看看书和动画之外,他也很少有别的什么娱乐。 宁哲从小就是这副无欲无求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叛逆期的孩子。 甚至不像是一个活人。 宁哲的感情太过平淡,以至于那天外公看到守在他床边的白芷一时间大喜过望,以为他终于开窍了,知道稀罕姑娘了,结果那姑娘到今天再也没出现过。 安顿好家里的事情,宁哲回到学校向班主任请了一个长假,轻飘飘地离开了自己的家乡。 (本章完) 075 庄周梦蝶 下午五点,刘洪志从小区楼下的沙县小吃店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这一次他没有赊账,反而把以前逃的单都一次性全还上了,出来的时候他感觉老板娘看自己的眼神都温和了几分。 出门时,小吃店的老板追了上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咋啦,我还有哪单没还清吗?”刘洪志笑呵呵地问。 小吃店老板乐了:“嗬,赢钱了啊?说话底气都不一样了?” “那是,钱是男人的脊梁,爷们现在连下面那玩意都是金子铸的,腰杆子想不硬都不行。”刘洪志笑呵呵地说道:“说吧有啥事?” “也没啥。”店老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面容略微严肃,颇有几分语重心长的长辈样子:“你在我这儿赊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突然过来全还上,想见是赢了钱了。 我也不问你赢了多少,多少你都自己收着,最好能把伱那赌债还了,别又拿去赌,去找份正经活干……别让你爸妈操心。” “行了行了,我晓得。”刘洪志摆了摆手,离开了沙县小吃店。 老板看着他大刺刺离去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身后的老板娘走上前来:“这人就在这样,赢了点钱就嘚瑟,不长记性,估计没多久又要输光,欠一屁股债。” “可怜了他家的老妈妈,八十多岁的人了还要给人做家政……” 夫妻俩站门口聊了会儿,就又回店里忙活了。外边的刘洪志渐渐走得远了,脸上潇洒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只剩下一脸的后怕与踌躇。 小吃店的小两口满以为他又是碰巧赢了钱跑来霍霍,但只有刘洪志自己知道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赢钱,之所以有钱还上以前的赊账和赌债,是因为他昨天……卖了自己的命。 带着彻骨的心悸与恐惧,刘洪志走进一家高级酒楼,看也不看地点上一桌子最贵的菜和最高档的酒。 菜上桌,酒开封,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他却提不起半点食欲。将死之人是很难提起兴趣享受活人的快乐的。 一旁站立的服务生见状走上前来,礼貌地询问道:“先生?是有哪里不满意的吗?” “嗯……”刘洪志摇了摇头:“我要去趟卫生间。” “好的,卫生间就在……” 一身粗陋衣物的刘洪志穿过高档酒楼富丽堂皇的过道,径自走进卫生间的门,那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干净整洁的卫生间。 刘洪志没有上厕所,而是径自走到了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给自己洗了把脸。 抬起头,睫毛上挂着的水珠让视线都模糊了,墙上的镜子照出一个面黄肌瘦的颓废男人,脸上的胡茬稀疏而杂乱,身上的帆布外套带着可疑的油污,服务生没喊他叫子纯属人家服务素质高。 看着镜中朦胧的自己,刘洪志嘴角一瘪,呜呜地哭了起来,泣不成声。 “妈……” 刘洪志双手捂脸,呜咽着不让自己的哭声传出卫生间外面。 他仍记得昨天晚上遭遇到的‘那件事’。 昨天晚上,刘洪志刚把偷电瓶车换来的五百块钱在赌桌上输光,因为裤裆藏牌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赶了出来。 他又冷又饿又疼,浑浑噩噩地顺着江边的人行道下到桥洞里,打算跟桥下的哥们讨点东西吃。 那天的江边下着朦朦的细雨,刘洪志看着白浪翻腾的江面,突然有一种想要跳下去的冲动,他咬着嘴唇往岸边走了几步,忽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别急着跳,哥们。” 刘洪志回过头,看见一个身上穿着剪裁得体的高档风衣,脸上戴着一副狰狞可怖的恶鬼面具的高瘦男人。 面具男人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低哑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是活不下去了,还是不想活了?” 刘洪志有些懵:“有什么区别吗?”“那区别可就大了。”面具男子丝毫不嫌脏地搂住刘洪志的肩膀,抬手指向前方宽阔的大江:“不想活呢,是人本来就不想活。就像那谁得了抑郁症,给他锦衣玉食他也觉得活着没意思,他就是想死。 活不下去呢,就是生活太苦了,苦到人活着还不如死了。 单只是苦,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苦日子一眼看不到头,你不知道自己为啥吃苦,也不知道这苦得吃到什么时候算个头。人对未来没得希望,与其挣扎求生痛苦一辈子,还不如早点死了算逑。” 你是哪种? 刘洪志认真地想了想:“我…两者都有吧。” “你疑似有点生无可恋了。”面具男子笑了笑:“别想着跳江了哥们,反正你也不爱惜自己这条烂命,要不要我开个价,你把你这条命卖给我?” “啊?”刘洪志愣住:“你,你究竟是……” “知道太多不是好事,兄弟。”面具男子摇了摇头,说道:“你只需要回答卖还是不卖。把这条命卖给我,你的全部赌债我帮你一笔勾销,还有另外的一大笔钱供你挥霍享受有钱的人生,如何?” “尽快决定,不然我去找别人了……” 那天的雨下得不大,刘洪志也没有喝很多酒,但这名来历不明的面具男子的轮廓却是显得如此模糊,混沌不清如同一团飘渺的烟。 鬼使神差的,刘洪志点了点头。 回过神来,他已经躺在了冰冷的桥洞里面,从没有什么穿着风衣的面具男子,也没有什么卖命的交易,刚才经历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场梦,等待他的仍是浑浑噩噩的下一天。 直到今天下午在沙县小吃店里用微信付款时再次显示余额不足,刘洪志带着一些玩笑的心思点了银行卡支付。 他知道自己的银行卡里早就没有半毛钱了。 但出乎意料的,支付成功了。 刘洪志疯也似地蹭着店里的wifi重新下载了银行客户端,登录自己的账号时还因为胡子拉碴人脸识别失败了好几次……当那不可思议的余额确确实实地出现在屏幕上时,一道惊雷穿过了大脑。 他真的将自己的命给卖了。 “我会死吗……”思绪飞回现在,刘洪志颤抖的双手擦掉脸上的水珠,看着镜中状若癫狂的自己,嘴角病态哦地抽动起来。 他离开了卫生间,回到了自己的包间对着一桌山珍海味胡吃海塞。 在刘洪志离开卫生间的几分钟后,一只美丽的蝴蝶悄然落在了洗手台上。 “好的,又到手了一条命。”宁哲站在刘洪志原本的位置上,镜中的自己脸上已经开始浮起扭曲的器官轮廓,那是短时间内获取太多记忆,自我认知再次被动摇的征兆。 “我是宁哲。”他紧盯着自己的眼睛说。 “我也是宁哲。”他再次说道。 “我们都是宁哲……” 给自己重新打上一遍思想钢印稳固心神后,宁哲化作一只蝴蝶,离开了酒店。 他接下来要去做一件危险的事情,需要提前做好死在那里的准备。 而之所以找刘洪志买命,并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正当原因,单纯只是因为这个烂赌鬼常年泡在社会边缘的恶臭池沼,就算什么时候死了也没人会关心罢了。 也许他的老妈妈会关心?谁知道呢。 (本章完) 076 诡异档案 2018年06月09日,白复归在医院里做好了各项复查,确认身体没问题后便带着妻子和女儿一起离开了琴州。 出了碧水湾庄园那档子事,加上叶妙竹、顾云清等人在镇子里离奇暴毙,损失了十几名高管的新家园集团对承包古碑镇悬壶景区已经失去了兴趣。 本次参与投标的游说团队都已经撤出,只留下部分人员盯住一些可能的下游产业。 这项工程的主体部分毫无悬念地被张养序的新世界集团吃下了,虽然他们其实并不想吃。集团内部对这一项目普遍持悲观态度,几乎已经默认这是一趟浑水,趟下去能不亏本就算成功。 宁哲以张养序的身份在桃源市逗留了几天,既是处理工作,也是在出发前整理一些必要的信息。 在仔细归纳于子千的人生阅历后,宁哲得知,目前的升格者圈子里存在有至少3条潜规则。 1:【升格者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在一场诡异事件里遇到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是隐藏身份的升格者,当也可能是误入其中的普通人。 2:【升格者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自己掌握的核心规则,哪怕是至亲之人】 这很好理解,核心规则就是升格者的身家性命,就像知道特让规则的宁哲可以轻易杀死冯玉漱,知道太易规则的人也可以借此谋杀宁哲。 3:【升格者不会轻易杀死另一名升格者】 这倒不是因为惺惺相惜或是法律限制,而是因为当一名升格者死后,微观坍缩在他体内的规则就会被宏观展开,将大片现实区域拉入诡异事件。 再老练的升格者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从每一场诡异事件中存活逃脱。 升格者的圈子没有法律,他们只是投鼠忌器而已。 宁哲用钢笔将这几条规则都写在了一本新开封的革封笔记本上,除了升格者圈子的潜规则,笔记本上还记录了几只鬼的规则: 踩影子的特让,趋吉避凶的召又,离体潜行的业夭……以及无相无形的太易。 他将自己了解到的所有关于鬼的情报,都归纳成了手中这一本诡异档案。 事实上如果可以的话,宁哲并不想这么做,原因上面已经说过了,升格者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自己掌握的规则,将规则写在纸上,如果哪天被别人拿到了这本诡异档案,后果不堪设想。 但宁哲依然选择了这么做。 “在找到并真正驾驭拥有思想钢印规则的那只鬼之前,我的自我认知依然有混乱的风险。” 宁哲对自己的状态看得很清楚:“我不清楚太易模拟的规则极限在哪里,如果未来有一天我的认知还是混淆了,记忆错乱或丢失了,失去自我的我变成了浑浑噩噩的另一个人……到那时候,也许这本诡异档案能帮到我什么。” 也许吧,谁知道呢。 思考一会儿,宁哲重新拿起钢笔,在【升格者不会轻易杀死另一名升格者】的档案条目下面增加了几个子条目: “升格者不会轻易杀死另一名升格者……不过,倒也不是没有例外。” 宁哲斟酌片刻,在诡异档案上提笔写下了新的条目:——在以下几种情况下,升格者可能会出手杀死另一名升格者: 1,对方身怀自己急需的规则 比如人之将死的于子千,在临死前疯狂追杀碧水湾庄园事件的幸存者,便是为了找到特让为自己续命。 如果未来的宁哲陷入了迷失自我的边缘,找到了思想钢印的那只鬼,却发现那只鬼已经被别人驾驭了……那么此时的宁哲,未尝不会变成下一个疯狂的于子千。 2,自己已经了解了对方掌握的所有规则 了解规则就意味着,即使杀死了升格者,自己也有很大的把握在升格者死后展开的诡异事件中存活下来。 当杀人的代价变得可以承受,那么升格者之间互不侵犯的默契也就变得形同虚设了。 3,有人知道了自己的核心规则 此见参照条目2,核心规则是升格者的身家性命,当一名升格者的核心规则被破解,杀死他就变成了一个可选项。 升格者会和破解了自己规则的人不死不休,无论那个人是普通人,还是另一名升格者。 “满足以上条件的任何一项时,便有概率出现升格者之间的残杀了……反之亦然,当以上所有条件都不满足时,升格者杀死另一名升格者的极端情况则几乎不会出现。” 宁哲提笔在条目的结尾点上顿号,了十几秒钟等待墨迹干透,然后合上诡异档案,扣好封面的扣子,将这本革封的笔记本贴身放进了自己怀中。 几分钟后,门外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宁哲道一声门没锁,张养序的助理便推开门走了进来, “张总,去云州的航班2小时后就起飞,我们现在可以先过去了。” “好的,我们走吧。”宁哲站起身,与助理一起离开了酒店,乘车前往机场。 张养序的助理的业务水平相当专业,宁哲一句话下来短短几小时不到,从来回航班到落地后的住宿就都全部安排妥当了。 不过嘴上虽然没有多问一个字,但助理的心里其实有些不明白,古碑镇方面的工程合同才刚开始拟定,张养序就说要马上去一趟云州,说是云州一个叫做‘季伯尝’的知名书法家昨天去世了,他得赶去参加季伯尝葬礼…… 助理有些不理解,一个文人的葬礼,难道会比真金白银的公司合同更加紧要吗? 而且据助理个人所知,张养序虽然收藏有不少季伯尝的书法作品,但两人之间其实并没有多么深厚的私人交情。 季伯尝的子女只是礼貌性地向那些收藏有较多老人字画的知名收藏家发去了参加葬礼的邀请,这种邀请的礼仪性质其实是大于实际性质的,去了捧场那大家都高兴,但推脱有事不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但张养序却真的去了,而且是让助理订的最急的航班,安排的最紧的行程。 “以前也不见张总这么看重这些文人墨客啊……?”助理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然而身为普通人的他所不知道的是,受到邀请去参加葬礼的人,不只有张养序而已。 还有于子千。 (本章完) 077 出云山庄 宁哲的家乡琴州位于大江之南,除了临海的盐州外便是全国最靠南的州府,而他此行的目的地是云州,位于内陆中原的黄河流域,圣人故乡,与全国最高学府都在这里,是个文化气息很浓厚的地方。 外公外婆对宁哲的最大期望,一是希望他能娶个正经妻子再生几个孩子,二就是考上位于云州首府云都的云鹿书院,四舍五入也算是金榜题名。 现在宁哲的确是要去云都了,虽然不是考上去的。 上飞机后,宁哲再次检查了自己收到的两份请帖。 一份白色的请帖,是给张养序的。 一份黑色的请帖,是给于子千的。 “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请帖呢,没想到会是死人的请帖。”宁哲摇了摇头,感觉就像把自己的初吻给了一具女尸一样膈应。 他将两份请帖都收了起来,靠在头等舱的座椅上眯起眼睛。 国内的习俗是内敛且含蓄的,在他的印象里,只有乔迁嫁娶、生学满月之类的喜事,才宜大张旗鼓地广发请帖宴请宾客。老人去世这种白事一般都只是街坊邻居、亲戚朋友之间口口传播,不是往来密切的亲友,一般不会出席葬礼。 但季伯尝死后他的子女却向社会各界广发请帖,就连张养序这种跟老爷子没什么交情,只是买了他几幅字的人也收到了邀请,这着实有些令人好奇。 而更加耐人寻味的是,于子千也收到请帖了。 于子千可不是什么收藏家,他有钱都拿去狂嫖滥赌声色犬马了,哪有收藏字画这种高雅情操,和大书法家的私人往来更是完全没有。 思来想去,于子千这个陌生人会收到请帖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是升格者。 季伯尝死了,他的子女邀请升格者去参加他的葬礼,并且同时还邀请了一大堆不相干的人来,为升格者的到来打掩护。 “能拿到升格者的联系方式,说明他们家大概率也有升格者的存在……”宁哲闭着眼睛,杂乱的思绪很快便被理清:“而且这个人很可能已经死了。” 死去的升格者会宏观展开变成一场诡异事件,于子千很可能便是被邀请去帮忙处理这场诡异事件的人。 但问题在于,张养序与于子千两人分别收到的两张请帖上的措辞内容并无任何差别,就是两份中规中矩的礼貌请帖而已,唯一的区别就只有请帖用纸的颜色是一张黑一张白,以及收信人的姓名有差异而已。 至于还有没有其他人收到黑色请帖,那就不知道了。 “希望能在葬礼上接触到其他升格者吧……”宁哲轻叹一口气,心中自语。 他此行不是奔着解决诡异事件去的,宁哲的目的是尽可能多的与那些有经验的升格者接触,从他们身上获取到多的与诡异事件有关的知识和信息。 此时距离飞机降落在云都国际机场还有不到2个小时,宁哲戴上丝织眼罩,趁着这点时间赶紧躺到床上补补觉。 季伯尝的子女则正在老爷子生前居住的出云山庄中,为父亲操办后事。季伯尝一生共育有三子两女,其中年纪较大的两子一女都早已成家立业,不在国内。 最小的一双儿女则是他老来得子的一对龙凤胎,姐弟两人同天出生,今年都还没满20。弟弟季云英随父姓,姐姐则是随母姓施,施雨柔。 老爷子的葬礼就是施雨柔和季云英姐弟俩同母亲在操持,哥哥姐姐们都不见踪影。 “姐,你说等客人来了,见不到大哥他们,会不会觉得奇怪?”季云英是个长相秀气的小伙子,高高瘦瘦像一根竹竿,缺乏运动的男大学生都这样。 他与姐姐一起倚在出云山庄二楼的扶手上,望着远处那片气吞山河的宽阔大湖,说道:“父亲过世了,大哥他们人在国外没见到最后一面也就罢了,但为人子女却连葬礼都不来参加,在外人看来那就是门风不正。” “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在乎外人怎么看呀?”施雨柔转过身来含笑看着自己的傻弟弟,曲线优美的柔软身段好似一匹上好的绸缎,捧着一张与她小小年纪全不相符的妩媚脸蛋,妖艳得像是一朵勾人的罂粟。 “说得也是。”季云英有些不敢直视自己那脸蛋漂亮到过分的的姐姐,他转身离开阳台,走进二楼的书房。 季伯尝的书房里是传统的中式装修,木门木窗木地板,龙雕风镌,文竹武树。 秋水点兰,睡莲含春茶。一张宽阔的红木写字台上裹着温润的老浆,桌上笔墨纸砚摆放得井然有序。 按云州的习俗,老人生前喜爱与常用的物品要么是与死者一起下葬,要么是干脆烧了不给盗墓贼留念想,但季伯尝这里的情况却是有些出奇,他生前的物品一样没动,全都好好地留着。 “外人估计会觉得我们是看这些东西值钱,舍不得烧吧。”季云英绕到长桌后面,一屁股坐在父亲生前常坐的那把由细柔树枝编成的太师椅上。 施雨柔施施然走到季云英对面,侧身坐在桌上。 她随手抽出一张雪白的楮纸放在眼前细细端详,后又摇摇头将这张白纸放回原位,轻叹道:“怕什么呢?我们如实告知就是。” 说这书房里的东西并不是他们贪财舍不得烧,而是季伯尝老爷子生前亲自交代让他们不准擅动,必须要把这间房里的一切都保持在原样。 季云英从象牙架上抽出一根毛笔,夹在指间灵巧地转了起来,说道:“可我们就算如实说了,那客人就会信吗?躺在棺材里的死人半夜爬起来自己走了,谁会信啊?” 说着他又低声嘟囔起来:“要不是亲眼看过监控,我也不会信……” “谁让你守灵的时候睡觉了?不然也用不着我把监控拿给伱看。”施雨柔抿嘴一笑,抢过弟弟手里的毛笔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好啦,走吧。客人明天就要到了,我们还有得忙呢。” “哦……”季云英不情不愿地将毛笔放回架子上,细枝编成的太师椅也推回原位,姐弟俩一起下了楼。 窗外宽阔的大湖泛起粼粼波光,阵阵清风拂过山岗,将出云山庄周围郁郁葱葱的构树林撩拨起层层绿意盎然的波浪。 (本章完) 078 万寿无疆 06月09日上午11:11,张养序乘坐的航班在云都国际机场降落。 下飞机后,宁哲来到了中原云州的首府城市,云都城。 云都城是典型的平原城市,城市的根基是金黄的土地,城外肥沃的冲积平原淤积了黄河千年的泥沙,出了云都城往西,便能看见这片平原上唯一的醒目山脉,名曰出云山,翻过这座山就算是出了云州。 出云山下有一片水体宽阔的巨型淡水湖,便是常出现在古诗话本上的云梦泽。 季伯尝居住的出云山庄,就建在这山水之间。 “名山大泽,老家伙倒是会选地方。”宁哲坐在前往酒店的车内摇下车窗,将一片壮阔的波澜尽收眼底:“人死在这种风水宝地,这要是林正英的电影里,妥妥的要尸变。” 云梦泽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湖,带上望远镜都够呛能看到另一边的出云山庄。 不过宁哲没有立刻动身前往季伯尝的家里观察情况,因为他是以张养序的身份来到这里的,而张老板平时的生活并不清闲。 新世界集团预计未来几年都会对古碑镇景区的规划和开发持续投入人力和资金,张养序作为签下这单子的第一责任人是走不脱的,哪怕离开琴州跑到云州,该干的事情还是得干。 工作之余,还要操心生活。 张养序此人并不是什么有历史传承的世家大族出身,而是地道的草根,白手起家……好吧其实也不是,因为张养序他实际上是个倒插门的上门女婿,靠着老婆娘家的关系和资金才赚到的第一桶金,后来的生意发展也离不开老丈人的提携和疏通。 老丈人对张养序的个人能力是很认可的,对这个上门女婿也很满意,但他老婆不满意。 因为张养序的妻子夏婵其实在大学时候就有过一个初恋男友,俩人爱得要死要活的,但她爹嫌弃她男朋友木讷内敛,朽木不可雕,强行棒打鸳鸯将女儿嫁给了自己更看好的潜力股,也就是张养序。 事实证明张养序的确是潜力股,但不幸的婚姻也催生了妻子对他的深深怨气和病态的控制欲,这婆娘基本上每天早晚都会准时打电话过来查房,说是确认他没在外面乱搞,颇有种我的婚姻不幸福你也别想好过的态度。 但是因为一些懂得都懂的因素,张养序这两天可能不太方便接夏婵的电话,屡屡电话打不通的夏婵现在十分暴躁,就连宁哲都有点不敢碰张养序的手机。 主要是伤耳朵。 “张老板不容易啊……”宁哲叹了口气,在助理事先订好的酒店内住下。 相比张养序,白复归那个家伙命就好多了,他老婆冯玉漱属于那种逆来顺受被怎么欺负都不敢还手的受气包性格,相当好拿捏。然而羡慕别人的妻子也没用,在处理工作之前,他还是得先替张养序哄哄老婆。 是时候拿出初中时候给女同学写情书的功底了,也不知道那些甜蜜中带着一丝青春酸涩的情话对已婚老女人管不管用…… 结果是出乎意料的管用。 等宁哲终于帮张养序哄完老婆处理完工作,时间已经来到晚上八点,连晚饭都没得吃。 “终于可以出发了……” 宁哲心累地关闭酒店房间的灯火,将门反锁,一抹殷红的倩影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何念君白皙的纤手拿着枯黄的黄历,上面显示着今日吉凶: 【农历四月廿六】 【宜:沐浴、打扫、修造、求子】 【忌:出火、放水、合寿木、开生坟】 重新确认了一遍今日吉凶,宁哲拉开落地窗,纵身从32楼的高度跳了下去。 少年的挺拔的身姿在夜幕中化作一只翷羽灰白的游隼,振翅飞过水汽氤氲的云梦泽,这是地球上飞行速度最快的鸟类之一。 经过这几天的磨合,宁哲对太易规则的掌握已经越发得心应手,灰白的游隼贴着水面疾驰而过,羽间升起朦胧的烟,直接在飞行途中无缝切换成了一只鸱鸮,飞入垂挂着夜帘的出云山。借助鸱鸮出色的夜视能力,宁哲站在林间一株桑科乔木的枝头,眺望着出云山下被苍茫林海所簇拥着的静谧山庄。 那便是即将举行葬礼的出云山庄了。 出云山庄的大门两边,各立着一尊石头雕像,不是常见的石狮子,而是两只用两条腿站着的羊,看上去有种莫名的怪异之感。 云都城向来推崇文人骚客的风雅情调,季伯尝在出云山下的林海中建房隐居也是学的陶渊明,可惜他不种豆子,老婆孩子也没饿死。 而且在这隐居的人也有点多。 宁哲从云梦泽上一路飞过来,跟季伯尝家类似的山中庄园以及小别墅少说也看见了百八十座,一个人隐居叫隐居,一群人扎堆隐居那能叫隐居么,那他妈叫迁都。 宁哲有些无语地飞过枝头,落在距离出云山庄较近的一棵树上,借着地势从上往下俯瞰这座山庄的建筑格局。 巧合吗?这次他落脚的树碰巧又是一棵桑科乔木,长得还怪高的。 “这种树有点眼熟……我好像见过。”宁哲歪歪脑袋想了想,好像是小时候跟外公一起上山放牛的时候见过,这种树会结出红色类似桑葚的果实,吃了会喇嗓子。这里的树倒是没见到有结果。 收拢杂乱的思绪,宁哲专心观察出云山庄。 出云山庄坐北朝南,背靠出云山,面朝云梦泽,周围环抱着一片明显经过人工大理的苍翠树林。 山庄本身是一个经典的四方格局,高墙大院琉璃瓦,建筑主体是石砖与竹木的混合结构,几根承重柱将建筑主体高高地举起,架离地面,看上去十分类似南方的传统民居——吊脚楼。 吊脚楼的大门口贴着一副门联儿,看字迹,应该是季伯尝自己亲笔所写。 上联:【门迎春夏秋冬福】 下联:【户纳东南西北财】 横批:【万寿无疆】 怪怪的雕像,怪怪的对联。 宁哲振翅离开树梢,飞到吊脚楼的檐角之上站住,低头看了看,心中不禁疑惑起来。 “怎么回事?” 明天就是给季伯尝老爷子举办葬礼的日子了,然而出云山庄里却几乎看不到一点做白事的样子。 圈圈没有,白绫白绫没有,就连陈尸的灵堂也没有放在主楼的一楼大厅,只有一口黑漆漆的棺材,孤零零地陈放在吊脚楼正下方的空地里 而吊脚楼上还亮着灯火,楼里面应该还是有住人的。 “踩在死人头上吃喝拉撒?这可是大忌。”宁哲的眉头皱了起来,这里的人到底怎么想的。 宁哲离开屋檐,无声地滑翔到了吊脚楼下方的空地上,只见一口黑漆的棺材相当埋汰地直接摆在地上,周边连一点松柏菊之类表示悼念的装饰都没有,完全就是一口裸棺材。 凑近一看,棺材的两头各漆着一个金黄的【禄】字。 ……装去世老人的棺材上不应该写‘寿’么?再不济也应该是‘福’。 (本章完) 079 遗嘱 吊脚楼的下边不是什么好地方,一般用来堆放一些杂物或是垃圾,有的还会用竹篱把这块地围起来养猪,总而言之不是人住的地方。 把装着长辈的棺材放在吊脚楼下面本身就够大逆不道了,更不要说这棺材周围连一点纸钱或是象征意义的圈松柏都没有,光一口裸棺材丢在楼下,要多埋汰有多埋汰。 宁哲在森林中褪去一身鸱鸮的羽毛,变作一名身穿风衣,面覆恶鬼面具的青年男子,走到吊脚楼下方的空地上,蹲下身来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棺材的侧板。 咚咚。 清脆而空洞的声音,说明这棺材板很薄,可能2厘米都不到。 传统华人讲究厚葬,穷人没条件就只能草席卷尸,帝皇则向来是九层棺来九层椁,季伯尝虽然不是封建皇帝,但也不是什么缺钱的人,他的棺材至于这么寒啴? 宁哲用手在棺材面上一掐,指甲直接刺进了木材里。 “泡桐木?”宁哲心中疑惑更甚。 泡桐木属于速生木材,小树苗种下去管理得好最短5年就能成材,轻便的木质多用于制造廉价实惠的小家具,好用不贵,但也不怎么上档次,用这种廉价木材做棺材也就比草席裹尸稍微好点有限。 季伯尝怎么说也是云州小有名气的书画家,而且疑似是一名升格者,就算子女再不孝,也不至于落魄到这种程度。 转念一想,宁哲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先入为主了: 【季伯尝在出云山庄办葬礼≠出云山庄的棺材里躺着的人是季伯尝】 不等式秒了,这口棺材可能根本就不是季伯尝的。但不是季伯尝的,又能是谁的?这山庄里还有其他人死了? 宁哲知道一些时日无多的老人会提前为自己备好棺材,存放在单独的库房里,但真没见过谁会把棺材这种不吉利的东西在自家楼下随便乱丢的,好歹搭个棚子呢? “大门口站立的羊雕像、吊脚楼前怪异的对联、楼下随处乱放的棺材……” 宁哲从漆着‘禄’字的泡桐木棺材前站起身,微微皱起眉头。 这座出云山庄,处处都透着古怪,一一木都给宁哲予一种难言的违和感,明明往东几十分钟的车程距离就是聚集有近千万人口的繁华云都城,周围也有不少依山傍水的其他别墅与庄园,只有这座出云山庄的画风格外奇怪。 似乎这座山庄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从其他别的什么地方强行剪切粘贴过来的违和玩意。 就像往帝皇铠甲的头上强行ps了一个凯露的猫猫头,这是要发生诡异事件的征兆。 “难怪季伯尝的子女会发出黑色请帖,请于子千这个升格者过来参加葬礼……”宁哲一面思考着,转身望向远处浩瀚的大泽。 正这一转身的功夫,一段像是树枝又像是木棍的东西,忽然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宁哲刚才站立的地方,发出蓬的一声。还好宁哲今天运气好,不然就被砸中脑袋了。 “嗯?”宁哲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只见头顶的吊脚楼上二楼的一扇窗户不知何时打开了,一个窈窕的倩影倚在窗边,明亮的灯光照出她柔美的侧脸。 “我去,潘金莲。” 宁哲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那根木棍,发现不是木棍,是一根大号的狼毫毛笔。 “原来是cos潘金莲。” 宁哲松了口气,只见楼上那人对他挥了挥手,于是他也朝对方挥了挥手,拎着毛笔从旁边的小山坡绕上楼,那人已经站在大门口等自己了。 迎接宁哲的是一位娇媚的姑娘,眼神脉脉似水,容貌盈盈如画,娇柔的身段美则美矣,但却总让人感觉有些不真实,整容都整不出这样的,更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宁哲脸上狰狞的恶鬼面具丝毫没有吓到这位俏佳人,她的脸上浮现出礼貌的笑意,柔声道:“原来是业夭先生,追悼会明天才开始,其他人都还没到呢,您来得有些早了。” 随着话音落下,太易的规则悄然触发,一段信息汇入了宁哲的脑海。眼前此人是季伯尝晚年得女,随母姓施,叫做施雨柔。 施雨柔是一个普通人,她从未接触共诡异事件,也并不认识于子千,只是从季伯尝留下的遗嘱中见到过于子千的照片。 宁哲从怀中摸出请帖,与刚才那支毛笔一起递给施雨柔,说道:“早晚都一样,还有,我不姓西门,没事不要拿木棍砸我。” 施雨柔扑哧一笑:“业夭先生说笑了,先跟我上楼吧。” “好。” 宁哲侧首瞅了瞅大门两边的对联,跟施雨柔一起走进楼中。 吊脚楼里的装潢古色古香,客厅中央一座巨大的根雕茶几十分惹人眼球,四面墙壁都由实木贴墙,上面裱着一幅幅笔走龙蛇的成语书法,从装修到家具乃至拐角处的圆弧过渡,都是传统的中式风格,非常标准的云都有钱人。 但还是那句话,宁哲没在这栋楼里看到任何与葬礼有关的元素。 “楼下那具棺材是谁的?”宁哲问道。 “家父的。”施雨柔如实回答。 还真是季伯尝的啊…… “那你们可真够忤逆的。”宁哲轻声道。 亲爹死了就随便搞口廉价木材打的薄棺,草草把人装起来丢在养猪的地方?这已经不是一般的不孝顺了,这是对待仇人的做法。 但施雨柔却摇了摇头:“这些都是家父生前亲自要求的。” “你是说,是他自己要你们把他的尸体丢在猪圈里的?”宁哲的语气微妙起来。 施雨柔点点头,上到二楼,领着宁哲走进了一间书房。从她的口中,宁哲大致知道了出云山庄中的情况。 季伯尝死前曾经留下遗嘱,让施雨柔和季云英姐弟务必照做: 1、季伯尝要求用一口薄棺收敛他的尸体,放在吊脚楼的下面,其他的什么都不要 2、季伯尝要求他们将这整栋楼里的所有东西和物件,都保持在他死前的状态,不可妄动 3、季伯尝死前给了姐弟俩一份名单,要两人用黑色请帖将这些人请来参加自己的葬礼 ‘业夭’的名字与联系方式也在名单上,但关于这些人的真实身份,姐弟俩完全不知情。 “还有,昨天半夜,我和弟弟在下面给父亲守灵。” 施雨柔在父亲生前写字的桌前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宁哲脸上的恶鬼面具,低声说道:“当时的棺材里忽然传来几声叩响,像是谁在里面敲击木板……我记得很清楚,三声长,两声短。这声音只响了一次,然后就再没出现过,我当时还以为是幻觉。” “但当第二天我和弟弟守完灵回到楼里洗漱,却发现,我们俩人身上带着的铜钱各自少了一枚。” 讲到这里,施雨柔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事后再检查,我们才发现,棺材里我父亲的尸体也不见了。” (本章完) 080 财神 “尸体不见了?”宁哲略微歪头,看向施雨柔的左手。 她的左手系着两圈红绳,红绳上穿着4枚铜钱。 “按你说的,尸体不见后,你和你弟弟随身带着的铜钱也各自少了一枚,说的就是手上这个么?” “是的。”施雨柔走近前来,将洁白的手腕伸到宁哲面前,好让他看清楚红绳上系着的铜钱的模样。 正常的铜钱一般外圆内方,取天圆地方之意,也包含着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的意思,但施雨柔手腕上系着的4枚铜钱却是恰恰相反的,4枚铜钱皆是外方内圆,在灯光的照射下呈现出黄铜的金属色。 “方便把绳子解下来让我看看吗?”宁哲问。 施雨柔轻轻摇头:“抱歉,家父死前特意叮嘱过,这串铜钱一定要随身携带,绝不可以交给其他任何人,哪怕是家母也不行。” “这样啊……”宁哲摆摆手,示意她将手腕抬高些,好让自己有角度观察这4枚外方内圆的颠倒铜钱上的刻字。 铜钱两面都有字,一面是【平安喜乐】,一面是【万事如意】,也不知道哪面才是正面。 “这串铜钱在我和弟弟记事起就一直贴身带着了,原本是有5枚的,但是昨晚守灵之后就少了一枚。”施雨柔接着说道,向宁哲展示红绳上空缺的一个结口。 消失的尸体,和少掉的一枚铜钱,这其中有什么关系么? “伱父亲还有说过别的什么吗?”宁哲将视线从她的手腕上移开,问道。 “没有了。”施雨柔摇头说:“家父说只要在他死后把名单上的人请来,将他们带到书房来告知遗嘱,他们就知道该做什么了。” 宁哲挠头。 如果是于子千本人或是名单上的其他升格者在这里也许真的已经懂了什么,但宁哲知道的于子千的记忆内容十分有限,听了季伯尝的遗嘱之后不能说恍然大悟吧,至少也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 他甚至连季伯尝是谁都不知道。 还是从目前已知的信息开始捋吧…… 首先,季伯尝死后,他的尸体发生异动,半夜消失。 介于之前在碧水湾庄园时,特让也曾附身操纵庄园内死者的尸体。在已知季伯尝认识复数升格者,其本人也极大概率是一名升格者的情况下,宁哲可以合理地认为是季伯尝所驾驭的鬼在他死后占据了他的尸体,宏观展开成了一场诡异事件。 但这场诡异事件的危险程度似乎并没有特让那样极端,季伯尝的尸体发生异变时施雨柔与季云英姐弟俩都在场,但两人均成功存活。 “又也许是他们的存活是与那串随身携带的铜钱有关……”宁哲心中补充了一段。 季伯尝死前立下遗嘱,让子女按照名单邀请升格者前来参加他的葬礼,大概率便是知道自己死后,规则将会失控,故而邀请其他升格者来帮忙解决由他的死亡所引发的诡异事件。 升格者之间的关系十分松散,并没有一个统一的组织或是什么机构来管理,升格网络只是一些升格者们聚集起来偶尔交流的暗区论坛,而不是一个组织名称。 故而升格网络也不会像异世界冒险番剧那样,往板块上挂一个委托说xx地爆发xx诡异事件,诚邀升格者前去解决,委托报酬xxxx……这种事情在升格网络上是不存在的。 每一名升格者都是无拘无束的独行侠,换算成仙侠世界那就是一片没有宗门,只有散修的无主之地。 “是吗?‘把人带到书房,告知遗嘱,他们就知道该做什么了’……是这样吗?” 宁哲轻声自语,环视四周,开始观察这间书房的环境。 如施雨柔所说,这间书房依然保持着季伯尝死前的样貌,没有半点变动,桌上笔墨纸砚陈列俱全,镇纸下面还压着还半幅没写完的字,内容是: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 没有下一句。 宁哲多看了两眼,觉得这字写得也就那样,软绵绵的笔触跟肾虚了一样,还没古碑镇里15块钱一幅帮人写春联的老头抖擞有力,这就是云州的大书法家? 可能这就是艺术吧,凡人不懂。接着往周围看,靠墙的架子上林林总总摆着一些瓷器跟文玩摆件,净瓶、茶宠、茶壶、龙血树盆栽,还有几块挂在架子上的无事牌,四周的墙壁上贴着季伯尝自己的字画。 离书桌不远处的原木茶几上,摆开了全套的汝窑茶具,火力柔和的小炭炉上放着一个圆滚滚的陶制水壶,施雨柔挽了袖子坐在茶几旁边的藤椅上,正在用一根竹制茶针拆茶饼。 动作不怎么娴熟,看样子不常给人泡茶。 宁哲走近前去瞅了瞅水壶下面旺盛而稳定的炉火,轻声道:“枣核炭?倒是讲究……不过你在这煮茶,不算是动了你父亲的东西吗?” 他可是记得季伯尝的遗嘱是让施雨柔姐弟俩将他常用的东西全都保持原样的。 “客人来了要上茶款待,礼数是不能少的。”施雨柔的声音很好听,柔柔软软的让人心旷神怡:“而且家父平常用的其实是另一款紫砂茶具,这套茶具是母亲的,招待完客人另外收起来就是。” “原来如此。”宁哲的视线从小炭炉上移开,扫过桌上的全套茶具,最终将视线停留在了那个布满裂痕的茶壶上:“虽然知礼数是好事,不过七焗壶一般不会真拿来泡茶,这玩意是文玩。” “咦?”施雨柔睁大了眼睛,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匆忙间拿错了茶壶。 她连忙把桌上这个布满裂缝的壶收了起来,换上一个普通的瓷质壶,谦声道:“真是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宁哲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弯下腰拿起了放在茶盘上的一只蟾蜍。 这是一只用黄石雕成的茶宠,拳头大小的吞金蟾蜍,嘴巴里面含着一枚铜钱,和施雨柔手腕上的铜钱一样是外方内圆的,背上的鼓包手感温润,养了很多年了。 宁哲将吞金蟾蜍放回原位,继续观察书房里的环境。 除了刚才被施雨柔收起来的那个壶以外,放文玩的架子上还摆着几个其他的茶壶,小口大肚,布满裂痕。 “看得出来季伯尝生前很喜欢附庸风雅,只可惜尽学了些糟粕。”宁哲轻叹一口气,对季伯尝此人的性格多少有了些了解。 这些布满裂痕的茶壶是一种特殊的文玩,源于古时的补壶匠。 那时的瓷器还比较金贵,不小心摔裂了也舍不得丢,而是会送到瓷器师傅那儿修修补补接着用,师傅会将裂开的瓷器重新拼接好,用拘碗钉咬合裂缝,就算是能接着用了。 补壶本只是门糊口的手艺活,但古时候的达官显贵不知道是不是吃饱了撑的,觉得修补后的茶壶比起完整的反而别有一番残缺的美感,居然开始故意摔碎名贵的茶壶,修补之后摆来赏玩。 这个补壶的过程就称作‘焗’。 发展到后来,焗壶甚至都整出了行业规范和标准产业链,因为手动摔壶裂开的方向和裂痕走势都不可控,影响美观,进而有了往茶壶里装满干黄豆然后倒上水捆好,等泡发一夜后的黄豆将壶涨裂的标准流程。被黄豆涨裂的茶壶,裂得均匀美观,修补好后的观赏性也更高。 在此基础上,还有人会将已经涨裂修补过一次的茶壶重新放入黄豆再次涨裂,再重新修补。 裂了补,补了裂,如此反复七次,就是这架子上摆着的名为‘七焗壶’的文玩。 宁哲的评价是这帮人还是吃太饱了。 数了数,摆在架子上的七焗壶不多不少,正好5个,而在这5个壶的中央c位上,则摆放着一尊小小的雕像,隐隐成众星捧月之势。 雕像由黄石雕成,是一个盘坐着的孩童,看上去五六岁的样子,天庭饱满,脸蛋圆润,耳垂厚实有肉,一副吉祥的长相,一身富贵的穿着。 “这是家父生前最喜欢的神像。”施雨柔从茶几前站起身,来到宁哲的身边介绍道。 “神像?”宁哲轻嘶一口气:“这小孩是什么神。” 这个盘坐着的孩童雕像屁股下面并没有坐着莲台之类的东西,很显然不是佛像或是佛教的童子像,宁哲印象里其他宗教,也少有符合这个形象的神。 施雨柔想了想,答道:“以前听父亲说过,这是——财神。” (本章完) 081 躲猫猫 “财神?”宁哲目光微凝,想起了贴在吊脚楼正门口的那副门联儿。 【门迎春夏秋冬福】 【户纳东南西北财】 【万寿无疆】 “门口那对联是你爸自己写的吗?”宁哲问。 施雨柔颔首:“是的,那是家父今年端午时亲笔所写,我和弟弟一起贴上去的。” “这样啊……”宁哲的目光从面前的稚童财神像上移开,打量着这间书房内的陈设: 陈放着文房四宝的写字台、原木茶几、呈放有等各类文玩的木架、贴在墙上的字画、整齐码放着一些线装书的书架……以及5把似乎使用某种植物的柔韧细枝编织成的藤椅。 一间很正常的书房,没什么奇怪的地方,要说少了点什么的话大概就是没看见这有电脑,现代人的书房一般情况下其实就是电脑房,但季伯尝这老家伙显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现代人。 宁哲走到写字台前,从镇纸下边抽出那副没写完的字,上面写的内容是: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 “不可居无竹。”宁哲念出了这首诗没写完的后半句词儿。 文人以竹引风骨,苏轼的这首《於潜僧绿筠轩》就是其中的代表作品:无肉使人痩,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 “您看出什么了吗?”施雨柔来到宁哲身前,轻声问道。 季伯尝的遗嘱中说只要名单上的业夭等人来到书房,听完遗嘱,他们自然就会知道该怎么做。施雨柔见这位戴着恶鬼面具的业夭先生深夜不请自进,且自从进入书房便频频作沉思状,关于父亲死后发生的异变,他很可能知道什么。 宁哲指尖轻轻摩挲手中纸张,又蹲下身来端详着靠在桌边的藤椅,忽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有意思……” “什么?”施雨柔顿觉困惑。 “你父亲在暗示我,让我去寻找他的尸体……最好是带着你或是伱弟弟一起去。”宁哲摇了摇头,将这幅没写完的字压回镇纸下面:“今天很晚了,我明天白天再过来,白天视野好。” 父亲有留下暗示?施雨柔更加觉得摸不着头脑了,她怎么没看出来哪里有什么暗示? 但出于礼貌,她还是轻声唤住了转身便要自顾自离开的宁哲:“业夭先生,如果不嫌弃的话,您可以坐下喝杯茶再走。” “不了,苦。”宁哲头也不回地转身下楼。 施雨柔先是一愣,随后立马反应过来,她手忙脚乱地跑回茶几前,只见自己放入壶中的茶叶从刚才与业夭聊天时一直煮到了现在,好几分钟的时间一直都没有离火,深褐色的茶汤看上去就像中药一样。 想必喝上去也像中药一样。 “啊……好丢脸好丢脸……”施雨柔双手捂眼,羞红的绯色从脸颊上一路蔓延到了耳根。 “姐你干什么呢?” 施雨柔正难为情呢,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睁开眼,只见一个清秀的少年站在书房门口,正是她的孪生弟弟季云英。 在季云英的身侧,站着一名文质彬彬的青年男子,看上去二十五六的样子,面皮白净,五官柔和,一身纯黑的中山装裁剪地十分得体,鼻梁上架着一副度数不低的金丝眼镜。“云英你回来啦,这边这位是……?”施雨柔思索片刻,想起来了这位文质彬彬的中山装青年也在父亲留下的名单中,遂说道:“兰仕文先生是吗?您本人跟照片上不太像呢,一时没认出来,实在抱歉。” 被称作兰仕文的青年男子目光在施雨柔身上停留片刻,温和一笑:“我本来就长得不太上镜,用女生的话应该叫‘不出片’?无需介怀。” 三人疏远地寒暄一阵,季云英注意到了茶几上的新煮的茶,疑惑问道:“家里来客人了吗?” “咦?”施雨柔有些困惑:“你们上楼的时候没见到业夭先生吗?他刚下楼,应该刚好和你们撞上才是。” 兰仕文皱了皱眉,与季云英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摇头:“没有,我们一路上走过来,没见到任何人。” 这就奇怪了……施雨柔十分确定宁哲刚离开书房,但一起上楼的季云英和兰仕文却都说没有看到他。 ……难道他没有下楼? 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爬上了施雨柔的后腰,她忙用手机调出出云山庄的监控,只见一名身穿长风衣,头戴一副恶鬼面具的男子正闲庭信步般行走在山庄内的蜿蜒小路上,漫步走向大门的方向。 “不对,业夭先生已经下楼了呀……”施雨柔心中的寒意稍稍散去些许,但一种难以理解的困惑依然萦绕在她的胸腔之中。 “还是和我说说季伯尝季老先生的遗嘱吧。”兰仕文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究,走到茶几边上的藤椅上坐下。 季云英遂为他启了一盏新杯,倒上香气四溢的茶水,说道:“家父留下的遗嘱有些奇怪,他让我们将他平时使用的物品都……” “噗——”话刚开始说,兰仕文便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怎么了?”季云英疑惑地看着他。 兰仕文看了看手中的茶杯,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把双手都藏在身后,眼神躲闪的施雨柔,心中已然明悟。 “没什么……季老先生平时待我不薄,他忽然去世,对我有如平地惊雷,实在有些不能接受。”兰仕文紧皱着眉将杯中剩下的茶水尽数饮下,强颜欢笑道:“好茶。” 在姐弟二人给兰仕文复述季伯尝死前留下的遗嘱的同时,宁哲翻出了出云山庄的围墙外,漫步在森林中似乎寻找着什么。 宁哲左手拿着手电筒,右手摘下一片宽大的树叶细细端详一番,前进几步,又从另一棵树上摘下一片新的叶子,两相比对。 如此将出云山庄基本上绕了一圈后,宁哲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季伯尝把自己的尸体和他驾驭的鬼都藏起来了……他希望其他升格者能去找到他。” 而且最好是,带着施雨柔与季云英两人一起去找。 “老狐狸。”宁哲轻叹一口气,没放在心上。 他对解决季伯尝死后造成的诡异事件没有任何兴趣,他死不死谁儿子,云都城全城死光都与自己无关。 宁哲只关心一件事——关于于子千拥有的那只能给人打上思想钢印的鬼,季伯尝了解多少? (本章完) 082 鱼食构桃则肥 听季云英讲完季伯尝的遗嘱后,兰仕文来到写字台前,将那幅没写完的字从镇纸下面抽了出来。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寓意倒是好的,只是……”兰仕文细细摩挲着手中的纸张,看向一旁的姐弟两人:“只是季老先生如此喜爱竹子,这座山庄里却好像没种竹子?” 至少他进来的时候是没看到。 季云英点头道:“是的,因为云都城对出云山的环境保护条例,类似竹子、桉树之类拥有强入侵性与扩张性的植物,都是不允许在出云山范围内人工引种的。” “不。”兰仕文摇头,道:“这项条例只限制了山中的自然保护区,私人宅邸内少量种植观赏植物是不受限制的。” 环境保护条例并不能成为出云山庄中连一棵竹子都看不到的情况。 “可能是家父懒得麻烦吧。”施雨柔如此说道。 “也许吧……”兰仕文将手中的半幅字放下,又看了看叠在桌上的一沓备用纸张,眉头微皱:“这是楮纸?” 施雨柔微微颔首:“是的,怎么了吗?” “不,不对,这不对……”兰仕文连连摇头,他走到墙边从墙上摘下一幅画,观察一番后,又挂了回去。 兰仕文一边观察着四面墙上挂着的字画,一边说道:“我与季老先生多年故交,据我所知他对书画用纸极为挑剔,除了产自泾州的百寿宣纸外,几乎不用其他的任何纸种写字作画。” 说着,他又摘下了一幅画:“你们自己看,挂在这四面墙上的所有字画无一例外都是宣纸所作。” 季云英闻言一看,果然没错:“父亲偏爱宣纸,写字作画几乎只用宣纸,但现在摆在桌上的却不是宣纸,而是另外的一种楮纸。” 楮纸也是一种较为高档的纸张,古时候还被指定为纸币唯一用纸,但却并不符合季伯尝的个人喜好,而且作为他的子女,季云英与施雨柔两人对父亲什么时候另外买了楮纸放在桌上也是一无所知。 “线索就藏在这纸上……” 兰仕文环视四周,目光在写字台和茶几上在三停留,最后落在了房间内的五把藤椅上:“这椅子,和房里的家具不是同一套吧?” 季云英点头道:“的确不是,与这楠木写字台配套的是另外几把黄楠木制的太师椅,但一年前父亲说木头椅子坐着伤腰,于是将原本的楠木椅子送入库房,另外购置了这几把柔软的藤椅来替换。” 老年人腰不好,换套椅子坐,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单这件事本身的确说不上有多奇怪,但是如果和其他疑点联系起来的话,就又要另当别论了。”兰仕文从镇纸下抽出一张白纸,说道:“你们知道楮纸是用什么原料制作的吗?” “额……树皮?”季云英有些不确定。 “准确来说是构树的树皮。”兰仕文接着道:“构树又称楮树,一种非常常见的桑科植物,出云山上就有很多。构树的嫩叶与果实都可以食用,剥下的树皮是造作楮纸的主要材料,细韧的树枝也可以用来编制一些手工艺品,类似柳条筐、藤椅之类。” “您是说……” “没错。”兰仕文放下手中的白纸,将藤椅从写字台下拉了出来:“这把藤椅正是用构树的树枝编制的。” 兰仕文的话说到这里,施雨柔的双眼骤然睁大,她猛然想起了不久之前业夭对她说的话:“刚才业夭先生离开之前说,父亲把自己的尸体藏起来了,并且在房间里留下了暗示,暗示我们去寻找他的尸体……” 楮纸、藤椅,材料皆来自于构树,季伯尝在暗示他将自己的尸体藏在了有构树的地方么? 可是整座出云山到处都有构树,这玩意的适应性极强,全国绝大部分地区都有分布,纵跨南北,就跟野草一样随处可见。“嘶……”兰仕文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他还有没有说别的什么?” 施雨柔摇了摇头:“业夭先生说他明天白天会再过来一趟,理由是白天视野好,其他的就没有什么了。” 兰仕文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一股不妙的危机感涌上了他的心头。 “这个叫业夭的升格者,很可能已经知道了季伯尝的藏尸地,他是怎么知道的?”兰仕文心中困惑。 兰仕文是土生土长的云都城本地人,与季伯尝有数年交情,知道对方死后他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准备应邀为他收尸,但没有想到,那个叫业夭的来得比他更早。 自己作为季伯尝的老朋友尚且只发现了一些可疑的端倪,业夭一个外地人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疑似先于自己解开了谜题? “这个业夭……到底是何方神圣?” 得去查查他的底细了。 兰仕文收敛起神色,表示既然业夭先生说了要白天再来,那么自己也就先行告辞了,等到明天他还会再来拜访。 与施雨柔姐弟两人匆匆告别,兰仕文回到了自己在云都城内的住处,访问升格网络开始查询代号业夭的升格者的相关信息。 查询到的结果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与兰仕文对所感受到的深不可测的印象正相反,业夭在网络上并不是什么知名人物,他的名气比之荼郁、五通等都要差得远,甚至可以说他只是一个藉籍无名的小人物。 尤其是最近,升格者的圈子里在传一件事——业夭快要死了。 “原来如此……”看到这条讯息的一瞬间,兰仕文理清了其中的关节:“难怪业夭会跑来云州参加季老先生的葬礼,原来是想要从‘五通’身上寻找到让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季伯尝,和荼郁一个辈分的老牌升格者,在升格网络上使用的代号是【五通】。 五通在升格者圈子里的名气很大,甚至可以说是最有名的升格者之一,原因没别的,只有一句话: ——【五通】可以让死人复活。 字面意思上的复活。 “业夭快要死了,他可能是想在死前找到季伯尝驾驭的那条能令死者苏生的规则,为自己续命。” 在自以为知晓业夭的来意后,兰仕文不禁犹豫起来。升格者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不要招惹一个快死的升格者,走投无路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业夭的到来令兰仕文不禁踌躇,自己到底要不要继续给季伯尝收尸? 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留下再看看。 “如果业夭没能成功借助五通为自己续命,我可能就要同时处理两场诡异事件了……”兰仕文长叹一口气,剧增的心理压力令他眉头紧皱。 一切都等明天白天再说吧。根据业夭的说法,想要找到五通的藏尸地,只有在白天才行。 (本章完) 083 伸手财神 清晨,旭日初升,宁哲化作一只游隼振翅飞过云梦泽,来到了出云山庄的上空。 湿润的风从宽阔的湖面上吹拂过来,将山庄外苍翠的林海漾起层层绿波,云州的七月是夏华的时节,出云山上一片碧绿青翠。 隐居是个听起来很唯美,实际上很操蛋的词儿,细皮嫩肉的现代人进了深山老林就是给蚊虫当自助餐去的,因此环抱着出云山庄的这片树林也不是什么纯天然的原始森林,而是由人工栽种打理的一片观赏林,整片森林里基本只有一种树。 也就是昨天兰仕文说的:构树。 “构树期在4-5月份,果期则是在6-7月份,北方会略晚一些,但是差得不多。”宁哲拍打翅膀,将高度拉升一些,俯视着下方苍翠欲滴的观赏林。 今天是2018年06月10日,正值构树挂果的时节,但出云山庄外的树林却是一片碧绿的青翠,没看见哪里有序或是果实的红色。 构树是适应性极强的纯野生树种,可不是樱桃、荔枝那种需要呵护的娇贵果树,不会说碰到点极端天气就大面积减产甚至绝收。 因此出云山庄外的树林没有挂果只有一种原因—— “这片树林的的构树清一色都是雄株。”宁哲立刻便有了结论。 构树是非常典型的雌雄异株类植物,无法像雌雄同株的桃李果树那样做到自授粉,当一片树林只有雄株而没有雌株时,没有异授粉的对象,就会出现像现在这样到了果期却不挂果的尴尬情况。 俗称光棍林。 宁哲在出云山庄外的观赏林中盘旋许久,基本确认了自己的猜想,这片光棍林的确是经过人工梳理后剔除了雌株的,放眼望去只有一片碧绿的青翠,没见到有树挂果。 ……不,还是有的。 寻寻觅觅已多时,宁哲终于在出云山庄北部靠近深山处见到了一小片红绿相间的树林,绿色的是叶片,红色的是果实,构树的果实有些像桑葚,因为它本身就是桑科植物,只是构树的果实分含量比较低,没有桑葚来得好吃。 这一小片挂果的构树数量不多,只有五六棵的样子,在一片苍茫林海间藏得极深,即使宁哲化作飞鸟盘旋也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 准确来说,是5株雄树簇拥着1株雌树,众星捧月的态势,和昨天那被5把七焗壶拱卫着的财神童子像一样。 “就是这里了。” 宁哲减缓飞行速度,轻轻巧巧落在了那唯一的一棵雌树前,褪去一身羽毛化作一名头戴恶鬼面具的青年男子,没有贸然靠近。 因为在那树下,正坐着一个松松垮垮的人影。 宁哲出于谨慎没有靠得太近,现在的距离已经超过了人类肉眼的观察极限,他从怀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摄像机,远远地望向那盘坐在雌树下方的人。 准确来说那不是人,而是一尊盘坐在小小神龛里的泥塑雕像。 神龛位于那唯一的一棵雌树冠下,由青砖砌成,上面覆盖着大红色的琉璃瓦,一尊三足两耳铜香炉静静立在门前,三支线香飘出青紫的烟。 看这三支线香的燃烧程度,似乎是刚点上去没多久,连灰都没怎么积。 “山上一缕烟,所里十五天。”宁哲放下摄像机,微微摇头。 谁这么缺德往深山老林里上香,也不怕香灰点燃落叶,给出云山自然保护区点起一场大火,那就不只是所里十五天了,死缓都算从轻发落。 宁哲给摄像机调了调焦距,蹲下身用能直接看到神龛里面的角度接着观察。神龛里面盘坐着一尊似由泥塑陶刻的佝偻雕像,看上去像是一名发丝稀疏的古稀老人,骨相清瘦,气质如仙,身上披着一身宽松的儒衫,肩膀上搭着一片卷曲的落叶,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打在他的胸前,就像他脖子上老人斑一样斑驳。 ……这不是雕像,这是个人。 宁哲按下快门抓拍一张照片,与自己手机中季伯尝的照片对比了一下,确认无误。 这个盘坐在神龛中的老人就是季伯尝,拉近焦距仔细看的话,还能隐约看见他的肚子微微鼓起,那是人死后肚子里的内脏、排泄物、未消化的食物等发酵之后产生的沼气,将老人原本干瘪的腹腔顶得圆圆鼓起。 “死了也不入土为安,跑到深山里往神龛里一坐,这是当神仙来了?”宁哲眉头微皱。 季伯尝的尸体盘坐的姿势让他觉得十分眼熟,看上去和他书房里那尊财神童子几乎一模一样。 童子的脸蛋圆润吉祥,老人面容清瘦脱俗,相同之处在于,两尊‘神像’的腿上都放着一个被绳子系住的小小布袋。 这个布袋是做什么用的? 来不及细究其中的蹊跷,一缕青烟穿过构树的枝叶袅袅飘上天空,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了宁哲的心头。 “财神?” 宁哲犹豫片刻,最终决定还是不要贸然靠近,自己应该先回去找施雨柔和季云英姐弟两人,既然是财神,他们身上的铜钱在这里就应该有着某种作用。 但就在宁哲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时,一声悠长的叹息,出现在了这片寂静的深林之中。 宁哲的瞳孔微微放大,他举起摄像机,校准焦距,只见那香炉中的线香不知何时已经燃烧殆尽,只剩下一抹惨白的灰。 一阵大风吹来了阴郁的云层,将晴朗的天空尽数遮蔽,天色阴暗下来。神龛里,‘财神’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没有眼球的空洞眼眶。 隔着一片斑驳的树林,财神空洞的眼眶看向了手拿摄像机的宁哲。 【文武无分,生死勿论】 苍老沙哑的声音从祂的胸腔中传出,带着嗡嗡的空腔共鸣声,又像是一贯铜钱挂在腰间,伴着急促奔跑的步子叮当碰撞。 财神说着,向宁哲伸出了一只手。 下一秒,刘洪志死了。 宁哲面具下的脸庞迅速切换,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但还未等他踏出一步,又一条生命悄然逝去。 财神一抬手,索人两条命。 瞬间便死亡了两次的宁哲不敢再多耽搁,立即舍弃人身化作一只飞鸟冲出树林,头也不回地逃之夭夭。 而在他身后树林里,财神缓缓放下手,站起身,从神龛中爬了出来。 (本章完) 084 坐地起价 06月10日清晨,施雨柔早早起床,洗漱之后将睡衣褪去,换上一身素色的长裙,整个人的气质都清缄了些许,便如一朵落雪的红梅。 要不怎么说:想要俏,一身孝呢。 虽然因为遗嘱的缘故没法大张旗鼓地为父亲大办丧仪,但最基础的披麻戴孝还是要有的。 换好衣服,施雨柔来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将一头乌黑的长发梳顺盘好,用一支白银梨簪簪住,娇艳的脸蛋上略施粉黛,画了个淡淡的生活妆。 收拾好自己的施雨柔将梳妆台整理好,拉开自己房间的房门去叫弟弟起床。 趁着季云英在卫生间里洗漱的时间,施雨柔倚在窗边,望向楼下一片翠绿的林莽。 她和弟弟两人平时都不住在这里,而是在云都城里念书,对这座庄园实在没多少了解,施雨柔也是昨天被兰仕文提醒后才发现,原来出云山庄周围的观赏林中竟然清一色的只有构树这一种树种,加上书房里陆续更换的藤椅与楮纸…… 接二连三的关联事件,令她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忽而一道惊鸿划破天际,似落入水中的石子扰乱少女本就纷杂的心弦,一道快到无法用肉眼捕捉的迅捷影子从深林中窜出,从侧面直扑施雨柔的肩膀而来,蓬的一声将她扑倒在地。 “啊!” 摔倒在楼板上的施雨柔本能地尖叫出声,却见那扑倒在自己身上的影子散出一缕飘渺的烟,灰白的羽翼尽数褪去,变成了一个面如恶鬼的男人。 “……业夭先生?”施雨柔不禁愣住,疑惑与恐惧同时从心底浮现:“你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 “不止我来了”宁哲说着,一把抓起施雨柔的左手:“你爹也来了。” 宁哲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把折刀,锋利的刀刃直接将她系在手腕上红绳挑断,穿着4枚铜钱的手串顿时落入了他的手中。 宁哲再次割断红绳,将2枚钱塞回到施雨柔手中,自己拿着另外的2枚铜钱再次变化,扑倒在施雨柔身上的男子变成了一只羽翼灰白的游隼,利爪紧抓着穿有2枚钱币的红绳,振翅飞离了这座小楼。 从他出现,到离开,施雨柔全程都是懵的,刚才发生的事情对于一个从未接触过诡异事件的普通女大学生来说实在太过超过,已经不是她可以理解的范畴。 然而就像台风地震等天灾不会等待你做好所有安全措施后再爆发,诡异事件的降临也不会因为人对它的理解与否而发生任何改变。 无论理解与否,鬼就在那里,规则就在那里。生存或死亡,就这么简单。 站在宁哲匆匆离开之后的短短时间里,一种难以言喻的‘异质感’开始在这山庄中蔓延。 那是一种十分违和的感觉,就像在画展里看到一副白纸挂在墙上,抑或是空荡荡的教室里没有学生、游泳池里的水变得如海沟般深邃……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又仿佛某种无法挽回的事情已经发生。 “姐!伱是不是把路由器拔了?怎么突然没网了……” 施雨柔回过头,看见季云英一只手拿着电动牙刷,一只手拿着手机从走廊里走了出来。他习惯在刷牙和上厕所的时候用手机刷刷短视频,但刚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几次刷新都显示网络已断开。 “奇怪,怎么用流量也不行……”季云英一脸莫名其妙地走到跌倒在地还没爬起来的施雨柔身前,疑惑道:“额……你怎么坐地上?” 然而施雨柔仿佛完全没他的问题,季云英只见自己姐姐的身体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得僵硬,肩膀与脚踝都不受控制地欸为颤抖起来,平日里百般妩媚的动人脸蛋上浮现出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云英,快,快跑……”施雨柔紧咬嘴唇,颤抖着举起双手,指向了他的身后:“后,后面……” 季云英转过头,好奇的目光对上了一双没有眼球的空洞眼眶。 那是一张姐弟两人都再熟悉不过的脸,他们父亲的脸,干瘪缺水的面皮紧贴在骨头表面,苍白的嘴唇不知被虫子还是别的什么啃出了一道龟裂的豁口,鲜红的牙床从中暴露出来,空洞的眼眶中其实不是没有眼睛,只是两块眼球都已经干瘪脱落,被两条树根似的皱巴巴的视神经垂吊在颧骨两边。 “怎么会……” 季云英手中的电动牙刷仍在嗡嗡地颤动,手机屏幕上还循环播放着一段舞蹈系女生穿着短裙翩翩起舞的短视频,喜气洋洋的腰鼓伴奏从扬声器里外放出来,聒噪的音乐声却让这淹没在林海之中的小楼越发死寂。 施雨柔的嘴唇微微开合,但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极度的恐惧使她身躯瘫软,不敢直视父亲恐怖的面容,施雨柔僵硬的视线缓缓下移,从布满老人斑的颈脖到那被撑得圆圆鼓起的诡异腹部,还有那干枯如鹰爪的嶙峋双手。 老人的左手中,托着一个被细绳扎紧的小布口袋。 施雨柔一愣,忽然没来由地想起了书房中的那尊童子像,那童子的手中好像也拖着这么一个小小的布袋子。 “……财神?”施雨柔的心中冒出了这么一个词汇。 但是财神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只有两只空洞的眼眶遥望着远处,那是云梦泽的方向。 同时也是那只游隼离开的方向。 财神面向宁哲离去方向沉默许久,最终低下了头,空洞的眼眶看向了离祂最近的季云英,默默抬起一只手,伸向了他。 顿时,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从季云英的尾椎一路窜上天灵。 财神转身,看向瘫倒在地的施雨柔,空洞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胸腔,直接审视里面跳动的心脏。 两人皆是呆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随后,财神点了点头,伸出的手掌紧握成拳,转身下楼。 祂下楼的过程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仿佛是飘下去的而不是用双腿在走,直到那违和至极的异质感终于淡去,姐弟俩才缓过神来,走到二楼的阳台护栏边看向楼下。 只见财神仍是单手拖着那被细绳扎紧的小小布袋,以一种近乎平移的诡异形式飘向出云山庄的正门。 “他走了……”季云英松了口气,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魂儿似的瘫坐在阳台上。 施雨柔紧绷的神经也稍微舒缓下来,转头一看身旁的季云英,忽而疑惑道:“云英,你的手串……” 季云英闻言低头,只见他的左手上依然系着那根从小不离身的红绳,但红绳上原本穿着的4枚铜钱,不知什么时候却少了2枚。 施雨柔张开手,一根被割断的红绳被紧握在她的手心,上面穿着的2枚铜钱也不见了。 (本章完) 085 买命 云梦泽的跨湖大桥上,车辆来来往往,一艘艘雪白的游船像是浮在碧水上的白鹅,载着早起的游客渡湖前往出云山。 出云山和云梦泽都是全国著名景区,每到节假日都是人满为患,虽然现在还不是什么旅游旺季,但有钱有闲趁着淡季来游玩的游客依然不少。 云梦泽上烟波浩渺,游船里人声喧闹,不时传出咔嚓咔嚓的快门声,莺莺燕燕一片叽叽喳喳。 有女生在和自己的男朋友讨论等会儿要先去湖心岛还是山上的避暑山庄上拍照;有三两成群的穷游大学生在复习来之前查的小吃攻略,哪些是本地人吃的老店,哪些是专宰游客的网红店;还有衣着鲜亮的中老年妇女是专门为了去山里亲手采挖所谓益寿延年包治百病的出云山野山参来的。 虽然他们不知道这些所谓野山参其实是云鹿书院农学院的研究生们的毕设。 一艘全是年轻人的半载游船上,一名眼神清澈的男大学生用自拍杆举着手机走到船头,另一只手指向远处那立着孔子雕像的湖心岛,对镜头说道: “到达中原最大湖,云梦泽!太美丽了云梦泽……哎呀这不孔子吗。” “还是看下远处的出云山吧家人们……” 这名男大学生正兴高采烈地将镜头对准云梦泽上一个个著名的地标,忽然游船一个急停,洁白的船体斜斜漂移出去,整艘船上的人都不受控制地身体前倾,站在船头的学生也一个踉跄摔倒在了护栏上,专门为了拍照分期新买的手机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只剩下一根空荡荡的自拍杆。 “我去,什么情况……”几名学生从座位上爬起来,疑惑地看向驾驶座前的船长,却见船长自己也是一脸懵逼。 “别看我,我可没拉紧急制动……”船长忙辩解道:“游船跨湖的线路都是规划好的,基本上由电脑自动驾驶慢慢开,我们只是负责应对突发状况的必要监督,很少手动开船。” 也就是说刚才的急停漂移是船只自己在紧急制动,而不是船长手动拉闸。 “摄像头识别到前面有人形物体,所以才紧急制动……奇怪,湖中央怎么会有人?”船长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云梦泽被称为中原第一大湖并不是浪得虚名,即使是枯水期的湖面直径也要以百公里计,人力怎么可能游到湖中央区域来? 有哪个游客从游船上掉下去,或者跳下去了?还是说什么大型水生动物正在前面冒泡? 念及此处,船长不敢怠慢,他立刻手动接管船只的操控权,用最低档位的马力朝探测出疑似人形物体的方向慢慢驶去。 知晓情况的大学生们也纷纷从游船两侧的护栏缝隙中探出头和摄像机,四处寻找着有没有落水的人。 清晨的云梦泽上弥漫着淡淡的雾气,能见度比大晴天稍微差一点,略微有些朦胧的意境,船长打开船头的探照灯小心翼翼地往前摸索许久,终于,一个人形的轮廓出现在了游船的前方。 “找到了!果然是个人!” “等等,这个人……怎么回事?” 众人短暂的喜悦过后取而代之的是迷惑,因为这出现在不远处的模糊人影并非是半截身子淹没在水里,只有一个上半身露出水面,也不是平躺或背部朝上漂浮在湖面上。 出现在探照灯正前方的那个人影,是完整的一整个人。 或者更准确一点说,那是一个站在湖面上的人。 “我不记得云梦泽里有梅桩啊?那是道士武僧的把戏才对……”船上的年轻人议论纷纷,云梦泽湖中央的水深也不可能说有什么能供人站在上面的梅桩。难道那人是站在竹排或是木筏之类的东西上面? 也不对,那人影站在水上一动不动,躯体佝偻且僵硬,就像是一根插在沙地上的筷子,完全没有半点重心偏移或是失去平衡的吉祥,任何竹筏都很难稳当到这种程度。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如履平地。就像站在地面上一样。 “湖中央怎么会有站着的人?该不会是闹……” “别瞎说,这种事情你不说还好,一说可能就……” 吵吵嚷嚷的年轻学生们纷纷安静了下来,游船上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船长手握着操纵杆,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发动机在船屁股后面隆隆作响,愣是停在原地不敢前进半点。 船没有怎么移动,但那人影却越来越近了。 没有迈开双腿行走的动作,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摇晃,祂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平移’了过来,老人身上宽松的儒衫没有沾到半点水渍,圆滚滚的肚子里传来阵阵腐败的恶臭。 “那是,什么东西?” “鬼他妈知道!”船长大吼一声,匆匆操纵船只转向想要逃离这片诡异之地,但那在湖面上平移人影却比引擎驱动的游船速度更快,身躯佝偻的老人脸上是一双黑洞洞透出血肉的暗红色的眼眶。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清晨的阳光洒落下来,将财神死气沉沉的老脸照得金碧辉煌,能从眼眶中隐约看见祂脑壳里乳白色的腐败脑浆。 船头的探照灯扫过湖面上稀薄的雾气,将财神枯瘦佝偻的苍老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船上的尖叫与崩溃的大喊此起彼伏,仓皇逃离的众人心中满是恐惧,热血上头的他们没有注意到,当探照灯扫过湖面,映照出来的却不只有一个影子。 在财神佝偻的身躯后面,空气中空空如也,唯有一抹漆黑的身影眨眼间窜过波光粼粼的澄澈湖面,离弦的箭般射向财神的身后。 如果将这抹影子的动作放慢,便能够勉强分辨出那扭曲的人形模样,看上去应该是一名高高瘦瘦的成年男子,手中握着一柄长条状的物品,不知道是棍子还是刀剑什么的,或者干脆是一把拖把也说不定? 那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到了财神的身后,双手高高举起,又迅速落下,将它的头颅一刀砍下。 在影子被斩首的同时,那身躯佝偻的老人的颈脖也随之断裂,一颗圆滚滚的头颅扑通一声落入湖水,晕开一抹乌云般的鲜红。 财神死了。 但头颅入水的声音还未消弭,紧接着又是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云梦泽上响起,像是一枚铜钱从破了洞的口袋里滚落下来,丁零当啷落了地。 财神又活了。 (本章完) 086 荼郁 铜钱落地,逆死回生,但活过来的不是季伯尝这具苍老的躯体,而是附身于这具尸体的财神。 漆黑的人影一闪而逝,云梦泽岸边的一处凉亭中,宁哲睁开了眼睛。 “钱买命?这就是财神的规则?”他刚才使用了业夭的规则,将财神的影子一刀斩首,又亲眼看见一枚外方内圆的铜钱从财神手中的那个布袋里滚出,落入水中。 然后财神便活了过来,苍老的身躯仍是没有头,如鬼魅般向岸边的宁哲悠悠飘来。 “财神的规则可以逆转生死,既然如此季伯尝又为什么会死,他为什么不钱向财神买命?是没钱吗?” 不……他有钱,财神刚才为自己买命只了1枚铜钱,而季伯尝给自己的儿女每人都各留了5枚铜钱,理论上他最少买得起10条命。 但他还是死了,财神的规则被宏观展开,以他的尸体为起点演变成了一场移动的诡异事件。 “规则是公平的,即使是能钱买命、逆转生死的财神,也应该有其缺漏,季伯尝就是这样死的。”宁哲很快了解到问题的关键:“同理,季伯尝的死因也可以是财神的死因。” 想到这里,宁哲便要动身回去找施雨柔和季云英姐弟,但这一念头刚一兴起,他便犹豫了。 季伯尝死前留下遗嘱,让姐弟俩按照名单邀请了不止一位升格者前来为自己送葬,想来就是为了让圈内人帮忙解决自己死后的诡异事件。 也就是说就在这里,就在现在,就在此时此刻……也许就在刚才那条载满大学生的游船上,或许就已经有升格者躲藏在暗中,默默观察着财神的动向了。 比起循规蹈矩的鬼,驾驭鬼的人才是最恐怖的。 宁哲略一踌躇,远处的湖面上,那没有头颅的老人身影靠得更近了,财神似乎在寻找他。 在宁哲再次化作飞鸟逃之夭夭之前,于子千的手机响了,知道这个加密号码的只有一个人:荼郁。 “有人付钱让我封锁云梦泽,8点开始,时间为4个小时。” 荼郁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知道你应该也受邀参加了五通的葬礼,想抽身的话现在还来得及。如果你打算在接下来的诡异事件中赌一把那就另当别论,但如果你没这个信心想要明哲保身……就在8点之前离开云梦泽水系。” 话说完,荼郁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没有多说一个字,他现在应该正忙着通知云都城范围内的其他升格者。 “是了……荼郁在这个圈子里也算是一位老前辈,连于子千这种‘小人物’都受邀了,他没理由不被邀请。” 宁哲放下手机看了看时间,清晨07:11,距离8点还有一阵子。 云都城的旅游管理局已经开始疏散群众,云梦泽与出云山及其周边景区都被紧急关闭,大量不明就里的人被送往城中避难,尤其是之前与财神打过照面的那艘游船更是被重点关照。 宁哲眯起眼,遥望着烟波浩淼的宽阔大湖上漂浮着的无头尸体,心中喃喃自语:“五通……?” 财神的名字叫做——‘五通’? 现在他已经明白,季伯尝死前为何要留遗嘱让子女邀请升格者来为自己送葬。凡升格者,都是无利不起早的散人,而季伯尝有信心发出邀请,便说明他拥有让其他升格者都觊觎的东西。 能打动升格者的东西不多,生命正好是其中分量最重的那个。而能够逆转生死的,财神【五通】的规则,宁哲相信没有人会不动心。那么宁哲会动心吗? 答案是不会。 “既然财神五通已经有人在处理了,那么我还是尽快撤吧。”宁哲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宁哲并不希望破解或驾驭眼下失控的财神五通,对这条钱买命的规则也不感兴趣,因为这条规则与他并不匹配。 升格者驾驭的鬼的数量不是越多越好的,比如特让的即死规则,这对于子千来说是救命的稻草,但对‘忿芜’来说就只是一件可以拿去买卖的商品。 规则的适配度,远比规则的数量甚至是规则本身的强大与否,都要更加、更加、更加的重要。囫囵吞枣一般盲目占据与自身核心规则不匹配的其他规则,只会在得到强大力量的同时,为自己增加更多的致命弱点。 而对宁哲来说,太易导致的自我认知失调才是他目前唯一也是最核心的问题。 财神的规则强大吗?强大。 财神能解决太易的隐患吗?不能。 所以宁哲没兴趣也没动机去解决这场失控的诡异事件,既然其他升格者在场,他便不会强出头。 宁哲现在需要做的事是尽可能多的接触升格者,特别是与于子千有过交际的升格者,他需要以此获取更加完整的‘业夭’的身份,获取与‘神’有关的信息……如果这些信息真的存在的话。 拥有思想钢印规则的,【不可直视的神】,才是宁哲活下去的唯一途径。 清楚这点后,宁哲的行动目标便再无其他。 现在是清晨07:12,距离荼郁出手封锁云梦泽还有48分钟,宁哲的身影化作一只游隼飞过凉爽的河岸,回到了出云山中的那座山庄。 “在其他地方寻找隐藏起来的升格者可能很难。但在现在这个时间点接触施雨柔和季云英姐弟的人,毫无疑问有极大概率是升格者。” 事实证明宁哲的判断没有任何失误,他振翅飞临出云山庄的上空,果然碰到了一名身穿中山装、戴着金丝眼镜的儒雅青年男子,正在向二楼阳台上的季云英询问着什么事情。 “……兰仕文?” 宁哲在庄园的侧畔的观赏林中褪去羽毛重新化作人身,走正门进入了出云山庄,毫无避讳地直上二楼。 与此同时天边浅淡的薄云默默染上了一缕绯红的暮色,仿似太阳下山时被夕阳晕染的艳丽晚霞,四周的林海变得驳杂起来,失去了人工打理的整齐与精致感,一棵棵不修边幅的构树之间冒出了许多大大咧咧的灌木和蕨类植物。 荼郁已经开始将云梦泽拉往另一个世界了,这个过程会持续一段时间,直到早上8点完成封锁。 (本章完) 087 买命钱 走上二楼,正与兰仕文说话的施雨柔看见面覆恶鬼的宁哲便浑身一颤,双腿顿时便软了下去。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就是业夭把‘财神’引过来的。 季云英从姐姐口中了解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心中虽然恐惧,但他还是鼓起勇气走到宁哲身前,不卑不亢道:“业夭先生,你为什么要抢走我姐手串上的铜钱?那是家父留给我们的东西,我希望你能物归原主。” “你说得对,我无缘无故抢了伱姐的东西,即使当时是为了保命才出此下策,但这件事在客观上也的确是我不对。”宁哲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所以你想拿我怎样?你又能拿我怎样?” “你……”季云英一时语塞。 宁哲瞥了一眼季云英左手腕上系着的剩余两枚铜钱,同时也注意到了施雨柔手中残余的一根红绳,心中已经明了:“在我走后,他们两人和财神打过照面,财神从姐弟两人手中各收走了2枚铜钱。” 这是施雨柔和季云英第二次与财神见面,第一次是在前天晚上为父亲守灵之时,他们每人被财神收走了1枚铜钱。 毫无疑问那种外方内圆的特殊铜钱就是在财神的规则中保住性命的关键,第一次见面是1枚,第二次见面是2枚,那么第3次见面会是多少?3枚还是4枚? 宁哲思考时,兰仕文轻轻拍了拍季云英的肩膀:“云梦泽马上就要被封闭了,财神已经失控,你们两个想活命就立刻离开这里,去城里避难,这不是凡人可以掺和的事情。” 显然兰仕文也得到了荼郁的通知。 施雨柔也忍不住拽了拽季云英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和业夭斗气,但她弟弟到底只是一名血气方刚的少年,如何能在欺负了自己姐姐的人面前忍气吞声? 这时,宁哲忽然上前一步,恶鬼面具狰狞的眼眶中一双流光溢彩的美丽眼睛不偏不倚地直视着季云英,说道:“想走可以,把你的铜钱也交给我,否则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我警告你不要欺人太甚!”季云英终于忍耐不住对方目中无人的挑衅,举起右手便要一拳打向宁哲的脸。 随后一声枪响穿透了他的头颅,季云英死了。 宁哲蹲下身,从季云英的尸体上解下红绳手串,将剩下的两枚铜钱收入囊中。 “云英……”施雨柔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或许是因为过于恐惧的缘故,她连泪水都不敢流出眼眶。 兰仕文无奈地摇了摇头:“想要他的东西,你直接抢就是了,为什么要杀人?善后很麻烦的。” 对于宁哲当面杀人的行为吗,兰仕文并不多么在意,因为彼此都是升格者,除非穷途末路,否则升格者绝不会尝试杀死另一名升格者,他是安全的。 “你误会了,我并不想杀他,他是死是活我其实都懒得关心。” 宁哲一边用红绳将手头持有的4枚铜钱都串在一起系在手上,一边说道:“我之所以杀他也不是因为他冒犯了我,跟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斗气没任何意义。我只是……在验证一个猜想。” “一个关于五通规则的猜想,你马上就会看到结果了。” 宁哲想要验证一个猜想,验证猜想的过程需要杀人,杀施雨柔或者杀季云英,哪个都可以,宁哲不在乎,只是恰好季云英凑上来了,那就是他了。仅此而已,没有别的原因。 “关于五通规则的猜想?”兰仕文将鼻梁前的镜框扶正,视线从瘫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的施雨柔身上移开,投向了被子弹贯穿了大脑的,季云英的尸体。 宁哲的枪法很好,拥有优秀穿透性的子弹不偏不倚刚好在季云英的额头正中心钻出了一个血洞,将他的头骨与脑干一起洞穿,造成了最彻底的脑死亡,没有任何抢救的机会。 “呜…呜呜……”被压抑着的哭声从阳台上传来,施雨柔双手捂脸,无力地哭泣起来,然而悲哀的是她连恸哭都不敢放声,只能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唯恐惹得业夭先生不快。 “别这样,我又不是无缘无故乱杀人的变态。”宁哲说着,将一根手指竖在了面具上的恶鬼狞笑的嘴巴前面,轻轻‘嘘——’了一声:“听。” 是铜钱落地的声音。 丁零当啷一声脆响,然后是硬币在桌上滚动的嗡嗡声,仿佛有一枚看不见的钱币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悄然落地。 紧接着,仿佛时空被倒流了一般,季云英额头中央的那个血洞消失了,扩散的瞳孔重新聚合,无神的双眼里重新盈满了怒意。 “我警告你不要欺人太甚!”季云英怒不可遏,一拳打向宁哲脸上狰狞的恶鬼。 宁哲握住季云英的手腕,另一只手在他脸上抽了一巴掌,啪的一声打出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沉重的力道将他的脑袋震得嗡嗡直响。 “你还有2条命,刚才被我杀了1条,剩下的命我劝你省着点用。”宁哲温和地笑了笑,松开季云英的手,看向一旁错愕的施雨柔:“你还有3条命。” 兰仕文沉默片刻,也笑了起来:“是我小看你了,业夭,你简直是个天才。” “谬赞。”宁哲站起身,说道:“我对五通不感兴趣,我马上就要走了,不过在我走之前,我很乐意把我对五通规则的猜测全部告诉你——只要你出得起价。” 任何一名升格者都清楚宁哲将要给出的信息的价值,兰仕文自然也一样。 “你想要什么?”兰仕文问。 “我想要钱。”宁哲淡淡说道。 兰仕文有些意外,但还是说道:“可以,开价吧。” 宁哲却笑着摇了摇头:“我要的不是常规意义上的信用货币或是真金白银,而是——买命钱。” 财神五通的买命钱。 “……”兰仕文略微错愕,随后露出了笑容:“果然瞒不过你。” 兰仕文是云都城本地人,与季伯尝生前多有来往,他肯定是知道买命钱的价值与真正用途的。 而兰仕文之所以没有抢夺施雨柔姐弟身上的铜钱,对宁哲抢夺季云英剩余的2枚铜钱也无动于衷,这只说明一件事:兰仕文身上大概率有更多的钱。 “10枚买命钱,五通的信息卖给你,一口价,不还价。”宁哲的语气不容辩驳。 “可以。”兰仕文爽快点头。 操,要低了。 (本章完) 088 死城 也罢,开价低了便低了,荼郁封锁云梦泽在即,几枚买命钱还不值得宁哲出尔反尔。 兰仕文从怀中摸出5枚铜钱递给宁哲,说道:“先付一半,你将自己对五通规则的推理过程陈述完毕后,再拿剩下5枚。” “可以。”宁哲点头接过兰仕文手中的铜钱。 宁哲当前持有铜钱数:9 “财神的规则不是单纯的钱买命,而是‘买卖’。” 宁哲一边将兰仕文递给他的5枚散钱穿道红绳上,一边说道: “当一个人与财神见面,五通的规则便会在人与神之间强制开始一场交易。这场交易无法避免、无法反悔、无法赊账……从你与财神见面的那一刻开始,你便只有两个选择。” “买,或者卖。” 买卖什么?当然是命了。 “交易的初始价格为1。1条人命的价格是1枚铜钱。” 伱可以使用1枚铜钱向财神购买1条命,也可以将1条命卖给财神换取1枚铜钱。 选哪个都可以,但不可以不选。财神是强买强卖的。 “第二场交易价格为2。1条人命的价格是2枚铜钱。” 施雨柔和季云英姐弟两人第二次见到财神,每人都付出了2枚铜钱,向财神购买了1条命。加上第一次见面时费1枚铜钱购买的1条命,与人与生俱来自带的1条命,他们每人都持有3条命。 当然,季云英刚被宁哲杀了一次,他现在只剩下2条命了。 宁哲说着,默默将视线投向远处云梦泽的方向,他能感觉到,财神正在向这边移动。 祂是来完成那场还未结束的交易的。 “我之前和财神见过面,祂一次性拿走了我2条命,不要问我这两条命是哪里来的,我无可奉告。” “当时我对财神的规则还不是很清楚,卖掉2条命之后就直接逃走了,没有从财神手里拿走卖命的钱,所以祂一直追着我,可能是要将拖欠的卖命钱交给我。” 当时是我与财神的第1次见面,那是我与祂的第1场交易。 接下来我会与财神见面,如果我得到了2枚铜钱,说明卖命的初始价格为1,1条命换1枚铜钱。 如果我只得到了1枚铜钱,说明卖命的初始价格为0.5,2条命换1枚铜钱。” 说完,宁哲看向兰仕文:“付尾款吧,我马上去和财神见面。” “祝你好运。”兰仕文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剩下的5枚铜钱。宁哲都要去直接面对五通了,他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远处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夕阳西下,艳丽的晚霞失去了它光鲜的色彩,‘门’就要关闭了。 宁哲正要从兰仕文手中接过剩余的5枚铜钱尾款,动身前往与财神见面,然而就在这时,兰仕文却脸色一变,原本淡然自若的神色瞬间变得极差,仿佛刚刚受到了极度的惊吓,嘴巴微张,差点便要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你怎么了?”宁哲皱着眉问。兰仕文脸上的恐惧之色只出现了瞬间便收敛了,升格者的情绪管理能力是很强的,否则也无法破解规则完成自我升格。 而冷静如兰仕文刚才都出现了明显的表情管理失控,可想而知他受到的刺激究竟有多大。 “没什么,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兰仕文的脸色恢复了平静,有些为难道:“实在很抱歉,业夭,我不能把铜钱给你,我不是有意赖账,真的……真的很抱歉。 但是我拜托你,我请求你,业夭,把你身上所有的铜钱都交给我,我保证我以后一定会加倍还给你……拜托了。我用我这个人的声誉作保证。” 其他升格者都是以鬼的代号示人,只有兰仕文实名上网,他在升格者圈子里的信用和名声都是极好的,如果是于子千本人在这里,大概率会同意。 但宁哲并不知道兰仕文的名声,拿个虚无缥缈的声誉作保,就想空手套白狼拿走珍贵的卖命钱?他对此只想问一句: ——你几把谁? “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宁哲摇头道:“以及,先把尾款结了再谈其他的,这是最基本的契约精神。” 兰仕文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好。” 他将剩下的5枚铜钱也交给了宁哲。 宁哲当前持有铜钱数:14 “财神要来了,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兰仕文说着,向楼下走去,边走边对阳台上的三人一并说道:“跟我过来,我的车就停在楼下。” 兰仕文的车是一辆骚紫色的‘采薇gs’,俗称买菜车,或者女人车。小巧可爱的车身,光鲜亮丽的配色,还有线条柔和的内饰,很受女孩子喜欢,事实上这车也的确是他女朋友的。 宁哲坐上副驾驶,施雨柔和季云英姐弟两人一起坐在后排,兰仕文握住方向盘系好安全带,大声道:“坐稳了,我送你们进城去。” 说着便是一脚油门踩到底,采薇这辆车的设计语言虽然女性化,但硬件素质却丝毫不差,起步速度非常快。兰仕文一脚油门直接撞烂了出云山庄的大门围栏,冲出林区沿着环湖大道一路狂飙。 “怎么样,没见过飙女人车的吧?”兰仕文半开玩笑地说道。 然而宁哲觉得兰仕文不是爱开玩笑的人,想来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淡化自己之前那瞬间的恐惧神情。 宁哲想了想,轻描淡写道:“嗯……我在国道上飙过五菱宏光。” “那你牛逼。”兰仕文给了他一个大拇指,紧接着说道: “一般来讲,升格者绝不会轻易向其他人透露自己掌握的规则。但现在情况特殊,我只能出此下策,放任财神继续游荡下去,将会发生无可挽回的事情,云都城近千万人口可能连1/3都活不下来……所以我现在要告诉你,我掌握的规则,可以在某种意义上做到——预知未来。” “嗯……”宁哲侧首看了看坐在后座的姐弟俩,微微蹙眉,心想这种事情是可以当着凡人的面说出来的吗? 嘛算了,反正也不是自己的规则。 宁哲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说:“所以你预知到的未来是怎样的?” 兰仕文轻咬嘴唇,神色凝重:“我看到财神在云都城中游荡,祂的财产随着一次次的交易不断滚雪球,直至膨胀到某种程度,足以买下整座云都城里上千万人的生命。” 云都城变成了一座死城。 (本章完) 089 因询子不知 中原有泽名云梦,西承长江之水,向东流散,名曰汉江。 汉江是长江最大的支流之一,也是云都城古时的最重要的水源以及交通要道。 兰仕文将车停在了跨江大桥上,桥下是翻腾的白浪,桥上是界限分明的天空。 以汉江大桥为界,西侧的云梦泽上空阴沉昏暗仿若黄昏,东侧的云都城上方却是一片碧蓝如洗的澄澈晴空,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荼郁马上就要封锁这里了,届时整片云梦泽水域都会被拉入另一个世界。”宁哲解开安全带,看向主驾驶位置上的兰仕文:“但你却说,在你预知到的未来中,财神会在云都城中游荡。” 在荼郁将云梦泽都拉入了另一个世界的情况下,财神要如何从另一个世界来到云都城? “荼郁只会封锁云梦泽4个小时,多1秒钟都没有。”兰仕文解释道:“拿多少钱办多少事,1秒都别想多待,1分也别想少给,荼郁的作风就是这样。” 宁哲微微点头。 也就是说在兰仕文预知的未来里,在荼郁封锁云梦泽的4个小时结束后,财神的规则仍然没有被破解,这场诡异事件仍然没有得到解决。 4小时一到,荼郁拂袖而去,任凭财神屠杀云都城内数以千万计的平民,他无动于衷。 事了拂衣去,万事不沾身,标准的升格者的作风,换作是宁哲也会这样做。 仿佛是猜到了宁哲在想什么,兰仕文接着道:“也许比你想象的更恐怖。” 他走下车,脚下是滔滔东流去的汉江:“五通邀请了两位数的升格者前来参加他的葬礼,现在的云梦泽水域聚集了至少10名以上的升格者,他们都想要财神的规则来为自己买命。” 之后发生了什么,已经不必多解释了。 财神没有被解决,说明被解决的是人。 在兰仕文可见的未来,财神五通杀光了聚集在云梦泽附近的所有升格者,至少10条规则被宏观展开,诡异事件集中爆发,将人杰地灵的云都城变作了一片死亡遍地的炼狱。 “这是季伯尝生前计划好的。”兰仕文咬牙切齿:“他早就疯了,他自知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能为自己续命,就想要在自己死亡之后拉着整座云都一起下地狱!” 说话间,一辆黑色的轿车开了过来,从车上下来两名身穿墨蓝制服的壮年男子,来到兰仕文面前微微躬身。 “这就是五通的子女么?”制服男子看着坐在后座的姐弟两人,问道。 “是,伱可以把他们带走了。不过在那之前。”兰仕文说着,拉开后座车门,向季云英伸出了一只手:“把钥匙给我。” 季云英面露不可置信之色:“什么钥匙?” “季伯尝藏在他嘴里的那把钥匙,我知道它在你手里。”兰仕文从制服男子手中接过一把手枪,拉开保险:“你还有2条命,但这把2011的弹匣里有12发子弹。我杀了你一样能拿到钥匙。” 是死是活,自己选。 施雨柔的眼中满是震惊,她完全不知道父亲还有留下什么钥匙。 季云英则是攥紧双拳,目中盈满了怒意,咬牙切齿道:“那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东西,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砰—— 经过消音器处理的枪声在如此近距离下依然震耳欲聋,一颗弹壳落在兰仕文脚下,温热的枪口顶住了季云英的太阳穴:“你还有1条命。” “云,云英,你真的有什么钥匙的话,就给他吧…”施雨柔满是惧色地拽着季云英的衣角,接连不断的刺激已经让她有些神经衰弱了。 季云英强忍怒火,从贴身的内口袋里摸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铁质钥匙,递给了兰仕文:“给你。” “谢谢。”兰仕文接过钥匙,扣动扳机将季云英的头颅贯穿。这一次,季云英没有多余的命了。 “拿到钥匙了还杀他?”宁哲随口问道。 “他未来会报复我,但是这个懦夫不敢对我下手,他在学校里强暴了我妹妹。”兰仕文说完,将枪口指向施雨柔,沉默片刻后又放了下来:“算你识相。” 看来他已经看到施雨柔未来不敢报复他了,比起血气方刚的弟弟,施雨柔这个姐姐要更加软弱。 宁哲不禁感叹,兰仕文掌握的规则可真是变态,就像打fps游戏开了透视挂,根本没有踩坑的可能性。 就是不知道这预知未来的能力,缺陷会是什么? 当然这个想法宁哲只能在心里想想,升格者很忌讳别人打听自己的能力,这涉及到生命安全,没有开玩笑的余地。 “这钥匙是干什么的?”宁哲问。 “开门的。”兰仕文将自己的车钥匙交给了制服男子,让他们将载着施雨柔和季云英尸体的车开走,他自己则是坐上了那辆黑色轿车的驾驶位。 兰仕文给自己系好安全带,对宁哲说道:“出云山深处有一座鬼宅,季伯尝把他的毕生积蓄都藏在了里面。这把钥匙就是用来打开鬼宅的。 只有用这把钥匙打开门,才能进入真正的鬼宅,用其他方式进去看到的都只是一片普通的荒废宅子,找不到季伯尝藏在里面的钱。” 无需多解释,季伯尝藏在鬼宅里的‘毕生积蓄’自然不可能是什么金银珠宝,在这个语境下,‘钱’只有一个意思。 财神五通的买命钱。 “季伯尝在里面藏了多少钱?”宁哲又问:“你要这些钱做什么?” “具体多少我不知道。”兰仕文摇头道:“我只知道必须尽快收集到尽可能多的钱。”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之前的推测没错,财神的规则的确就是买卖,对生命的买卖。凡是到了财神手上的人命都会被铸成铜钱,每1枚外方内圆的铜钱,都对应着1条活生生的人命。” “财神铸造1枚铜钱需要消耗1条命,但是这只是成本,不是价格。” “只有第一场交易会按照1:1的比率进行。1条命换1枚钱。1枚钱买一条命。” “而在第2场交易里。将2条命卖给财神就只能获得1枚铜钱了。将2枚铜钱付给财神也只能买到1条命。随着一场场交易的不断进行,这个比率会越来越大。” “财神的资产规模会随着交易的不断进行而飞速膨胀,直至买下整个世界的所有生命。” “而破解其规则的方法也很简单,用比祂更多的钱,买下祂的命。” 兰仕文关上车门,从车窗中抬头望着站在一旁的宁哲:“我必须在财神的资产膨胀到到不可收拾之前收集到足够多的买命钱,不少升格者手里都零零散散有一些买命钱,但不够。” “我必须去鬼宅拿到季伯尝的积蓄,他当了40年的财神,他的遗产是我唯一的机会。” 话音刚落,宁哲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我和你一起去。” 兰仕文有些错愕:“想不到你居然会做出这种选择。” 业夭可不像是那种富有责任心和道德的好人。 “我陪你走这趟,不是为了做什么拯救云都城的大英雄,虚名没什么吊用。” 宁哲说道:“我现在帮你,是希望你以后也能帮我。简单来说我需要你用你预知未来的能力帮我一个忙,所以你不能死在这里。而作为报酬,我现在会尽我所能协助你。” “好说。”兰仕文踩下油门,驶离汉江大桥,黑色轿车向出云山的方向飞驰而去。 (本章完) 090 云岭三仙 涛涛汉江水,谦谦江上人。 宁哲愿意陪兰仕文去出云山里走这一趟,是为了请他使用预知未来的规则帮自己预知未来的某件事。但兰仕文自己呢?他此番以身犯险是为了什么? “总不能是为了挽救云都城里的芸芸众生吧?”宁哲半开玩笑地自语道。 “怎么不是呢。” 兰仕文左打方向盘,拐过桥头大大的弯:“我从小在云都长大,这里就是我的家,我的亲人都在这里,我的朋友也在这里,22年的人生里我从未远离过自己的家乡。 云都是我出生的地方,我怎能放任一只鬼在我生活的土地上屠杀我所熟识的人?我怎能坐视我生活了22年的城市被一个疯魔的老头子拉进地狱?” “悠着点,220码呢,别到时候没死在鬼手里,死方向盘上了。”宁哲熟练地给自己点上一根烟,然后又神色复杂地掐灭,一口没吸。 宁哲是烟酒不沾的五好青年,但张养序不是,那个姓李的保安更是一天至少抽两包的重度烟鬼。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宁哲将点了没抽的烟按进烟灰缸,打开车窗透气,随口问道:“你说季伯尝想要拉云都陪葬,何出此言?” “字面意思。”兰仕文一边看路一边回答道:“你知道的,买命钱是升格网络上的通用货币之一,这种铜钱的来源就是季伯尝所驾驭的财神五通。” “只要有足够的买命钱,即使死在了诡异事件里也能用钱买回自己的命,不只是升格者需要这玩意,普通的权贵也对其趋之若鹜。但这种东西是没法放在明面上交易的,需要一种价格比较唯心的东西当幌子好洗钱……所以季伯尝变成了云都知名的书画家,他的书法和画作总是能卖出天价,而每一幅书画被拍卖出去之后,买家都会得到一枚铜钱作为赠品。” “难怪。”宁哲恍然大悟:“我说呢,把字写成那逼样还敢恬不知耻地自称书法家,还受到万人追捧,简直倒反天罡。” 原来那些名商巨贾买的根本就不是字画,而是命。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兰仕文轻叹一口气,接着道:“但就像我们之前谈过的规则那样,买命的钱是会随着交易次数而指数级暴增的,第一次买命只需要1枚铜钱,第二次则需要2枚,第三次买命就需要4枚铜钱了。” “与此同时,卖命的价格则是在不断暴跌,从1条命换1枚钱,变成2条命1枚,4条命1枚……” 对于不清楚内情的外人来说,这只是一条限购规则,人称财神的季伯尝永远不会卖给同一个人超过3条命,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从第4条命开始,交易的代价就会开始高到人无法承受了…… “规则是公平的,其他人买命会涨价,季伯尝自己也会。” 兰仕文略微松开油门,降低车速过弯靠近远处的出云山庄,继续说道:“我不清楚季伯尝究竟是怎么把财神卖给他的命都败光的,但可以确定的是,季伯尝因为某种原因死了很多次,一直死到他再也买不起哪怕一条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病老而死。” “临近死亡的绝望逼疯了他,对买卖过生命的人来说这几乎是不可接受的,季伯尝失去了身为人的道德,他在癫狂中筹划了自己的葬礼,邀请来了那些他认为‘不可能破解五通规则’的升格者。” “季伯尝在自己的葬礼上策划了一场至少有10条规则失控的超大型诡异事件,他要将整座云都城拉入地狱为自己陪葬。” “这个老不死的疯子……”兰仕文说这话时咬牙切齿,他是升格者中稍少有的有责任心的人,虽然不算太多,但也足以驱使他冒着生命危险来扼杀这场酝酿在摇篮中的大型诡异事件。 “下车,接下来是山路,没法开车去了。”兰仕文解开安全带,说道:“那座鬼宅在出云山的深处,我们得尽快过去,必须赶在财神杀死其他升格者将资产滚起雪球之前拿到季伯尝藏在里面的钱。” 否则万事皆休。 “了解。”宁哲也下了车。 宁哲将穿着全部14枚铜钱的手串交给了兰仕文,紧接着,纯黑的呢子大衣变成了一身灰黑的皮毛。 一头高大强壮的棕熊出现在了兰仕文的面前:“到我背上来,我带你进山。” “我去。”兰仕文愣住,他在升格网络上查过业夭的资料,这人的规则明明是与光影相关的才对,怎么成德鲁伊了? ……也是,哪个升格者没藏着点不为人知的底牌呢?要不就不叫升格者了。 兰仕文爬到宁哲背上,抱紧他的脖子,被动物园伙食喂养得满身肥膘的高壮棕熊低吼一声,猪突猛进地冲进了树林中。 “棕熊视力不好,伱给我指路。”宁哲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好的。”兰仕文点头应下: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一处被称作‘聚仙园’的古宅,古时候那地方曾经是一处道观,供奉着名为‘云岭三仙’的本土信仰。后来改朝换代,新朝廷崇佛抑道,这座道观被一名姓殷的官员收作私产,改建成了一座避暑山庄,也就是后来的聚仙园。现在那里是云州的重点文物保护项目。” “云岭三仙?”宁哲想了想,好像有点印象:“我好像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云梦泽水系的原始信仰,云岭三仙,说的是福、禄、寿,这三位仙人?” “看不出来你身为雍州人,居然对云州的文化遗产也有了解。”兰仕文笑了笑,说道: “没有错,云岭三仙的尊名分别是:福泽无量紫薇天尊、永世食禄文昌帝君、万寿无疆南极仙翁。聚仙园最早还是道观时就供奉着这三位仙人,后来被朝廷官员改建成避暑山庄,三仙的尊像也一直没有移走,直到现在依然接受着香火供奉。” “哦?这倒是有意思……”宁哲微微眯眼,他想起了一件事情。 一件在昨晚初次进入出云山庄时便令他感到疑惑的事情。 (本章完) 091 聚仙园 宁哲驮着兰仕文,在出云山深处的墨绿老林中一路横冲直撞,硬如钢针的蒺藜,利如刀片的茅草,都奈何不了他这一身厚重坚韧的皮毛。 不过棕熊的视力并不好,视野也远不如金雕、鸱鸮等猛禽,宁哲顺着兰仕文指出的方向如猛虎上山般一路狂奔,渐渐的,周围茂密的植被变得稀疏了,头顶浓密的树冠开始有了缝隙,惨白的阳光从枝桠的缝隙间有气无力地洒落下来。 宁哲冲出深林,宽厚的熊掌踩在了一条蜿蜒向上的青石小路上。 “到这就行了。”兰仕文从宁哲身上跳了下来:“这是游客上山的路,我们刚才抄了一段捷径,往上再走一段,就到聚仙园了。” 宁哲变回人身,抬头仰望头顶的出云山。只见一座古朴的大宅隐没在茂密的林冠之间,浅浅露出一角高墙鹤顶琉璃瓦,犹抱琵琶半遮面。 往前再走两步,能看见一座小小的神龛立在路边,神龛前有一尊小小的双耳三足青铜鼎,里面燃着三支明黄色的线香。 好眼熟的神龛。 宁哲走上前去,只见神龛中供奉着一尊陶土彩绘的雕像,但并不是之前见过的财神童子像,而是一尊合像,从左往右数,一共三尊神像站在一起。 左边是一名锦衣华服、光鲜亮丽的青年男子,浓眉大眼、气宇轩昂,手心里托着一张小小的桃符。 中间是一名脸蛋圆润、面容吉祥的幼稚童子,看上去只有五六岁样子,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布袋。 右边是一名须发皆白,天庭凸起、耳垂肥厚、慈眉善目的佝偻老人,胸前挂着一把黄金的长命锁。 “这就是云岭三仙了。”兰仕文适时说道:“在长江黄河流域的主流神话体系中,禄星文昌君指的是文曲星,管的是寒窗苦读的学子金榜题名入朝为官。但在云州的原始信仰中,禄星则一般指财神,比起才气,更倾向于财气。” 九州大地历史悠久,各个地域之间有着或许类似但又不同的神话体系,其中尤以中原和楚地最具代表性。 云州将禄星尊为财神的信仰,说实话并不是主流,文曲星与文昌君才是更常见的叫法,在中原庙堂上,禄星文昌君的形象一般是身穿红袍、胸戴大红的状元形象。 而不是眼前这般的童子模样。 宁哲在三仙神龛前逗留了几分钟,没发现什么其他值得注意的线索,遂与兰仕文一起沿着蜿蜒的青石小路往山上爬去。 世人皆称蜀道难,但这出云山上的山路走起来也易不到哪去,两人了快20分钟才走完这最后一段路。 长长的山路就像一条弯弯的蛇,尾巴在外面,身体则长长地扎进了茂密的森林里面。 将青石小路走到尽头,一座古朴而厚重的大宅院门便出现在了眼前,一块块青砖严丝合缝,砌出一面石墙壁整整齐齐,中央一面大红色的门板红得像血,边边角角包着金灿灿的金属包边,丝毫没有岁月流逝的暗淡痕迹。 称得上富丽的一扇门,但却没有丝毫贵气,如血般的红漆处处透着诡异。 宁哲抬头一看,这气派的大门两侧各贴着一条门联,不过反常的是,贴对联用的纸并不是普通人家常见的红纸,而是沧白如雪的白纸。 白色的对联贴在墙上,上面写着红色的字,与出云山庄里那座吊脚楼门前的对联一模一样: 【门迎春夏秋冬福】 【户纳东南西北财】 【万寿无疆】 寓意相当好的一副对联,用白纸红字贴出来却显得分外反常,这地方以前真的是道观? 朱红的大门上挂着一把沉甸甸的锁,兰仕文走上前去,将从季云英身上抢来的那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插进锁孔。咔嚓一声,锁开了。 “我们走吧。”兰仕文没有拔下钥匙,直接推开门,走进了这座沉眠在深山中的阴郁大宅。 穿过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与方才走过的山路类似的青石小路,弯弯曲曲如一条灵蛇在地面上攀缘,小路的两侧植有卉:芍药、牡丹、蔷薇……天上的太阳是昏昏沉沉的,庭院里积郁着一片厚重的死气,各色朵在道路两旁次第盛开,在这阴暗的庭院中争芳斗艳。 圃里,每隔一小段距离便有一对儿小小的石雕蟾蜍蹲在道路两旁,嘴里各自含着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睁大眼睛望着口中含着的铜钱。 “买命钱?”宁哲眉头微皱:“不,不是。” 蟾蜍嘴里含着的铜钱是外圆内方的,只是普通的铜钱,不是财神五通的买命钱。 穿过争芳斗艳的美丽圃,小路的尽头又是一堵墙,墙上挖出了通透的窗,还有一座饱满如圆月的拱门。 穿过拱门,远远的能看见深深的院里还有一道门。这座四合院至少有三道门了。 三进的大宅,放在哪个朝代都是富贵人家,看来那位将道观改建成避暑山庄的殷姓官员的财力不可小觑。 穿过拱门,宽阔的庭院里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黑一白两座假山,黑色的是玄武岩,白色的是汉白玉,山顶有泉水不断流下,假山两侧都有绿植,在这阴暗的庭院里长得郁郁葱葱,青翠欲滴。 另有四间宽敞的厢房,将这座假山环抱在中央,厢房的门都关着,但没有锁上。 木门、纸窗、铜锁,房内没有亮着灯,一片安宁的阴暗与寂静。 “小心些,这里不是游客平日里来观光拍照的景点。”兰仕文提醒道:“我们是用钥匙进来的,在走进大门的那一刻,你我便踏足在另一个世界了,这座鬼宅名为聚仙园,聚的是什么仙,你心里清楚。” “明白。”宁哲微微点头:“我们是来找季伯尝的遗产的,你觉得他把钱藏哪儿了?我们要从哪里找起?” “……继续往前走。”兰仕文说道。 穿过第三道门,两人离开假山所在的庭院,来到聚仙园的中庭。 中庭的大小与外围的两层庭院都要小许多,中庭的中央是一小片翠绿的竹林,围着一口清澈的小小池塘。 隔着池塘放眼望去,便能看见大堂的门。 “奇怪……”心中回忆着这座聚仙园的格局,一种莫名的怪异之感涌上了宁哲的心头。 聚仙园的建筑格局是很经典的四合大院,但却又与雍州常见的四合院不同。 “传统的四合院,为四居抱庭。走进第一道门就应该能看见大堂,二进是厢房,三进之后才应该是置有景观的中庭。” 宁哲脑中闪过一些自己以前了解过的古宅样式,各个朝代的都有,但没有一样的格局与现在这座聚仙园对得上。 “这座聚仙园的格局与常见的四合院完全相反,卉苗木、石雕盆景等装饰都摆在最外围,厢房在第二进,应该放在进门处的大堂反而被包在了最深处与最中央。” 就像是将一件衣服从内往外翻转了过来,光鲜藏于其内,缝合的线条暴露在外,看上去根本就不是住人的地方。 (本章完) 092 十死无生 云梦泽的湖中央有几座湖心岛,上面的凉亭与孔子像距今已有数百年的历史了。 聚仙园里的池塘好像就是一个缩小版的云梦泽,清澈见底的池塘中央也有一座小小的凉亭,亭子里面立着一尊刀削斧刻的黄石雕像,模样十分眼熟,与先前见过的福禄寿三仙像一般无二: 锦衣华服的福泽无量紫薇天尊, 个头小巧的永世食禄文昌帝君, 身材佝偻的万寿无疆南极仙翁。 老中青三尊人像脚下的底座都连在一起,想来是由同一块巨石一体雕成,放在这座凉亭里面。 “好吧……季伯尝那老家伙会把钱藏在哪儿呢?”宁哲来到池塘边,站在几株文竹旁看向前方,只见一池的清水澄澈无鱼,一眼就能看见铺在塘底的一层圆圆石子,分外可爱。 他双手抱胸,倚在身旁的竹子上凝视着凉亭中的三仙像,视线落在了福泽无量紫薇天尊的脸上。 “小心。”忽然有一只手轻轻按住了宁哲的肩膀,兰仕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别动。” 宁哲依言不动,问道:“怎么了?” “先站直再说话。” “好。” 宁哲直起身,回头一看,兰仕文就站在身后,一根食指默默指着他刚才靠着的那株文竹。 顺着兰仕文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深绿泛黄的竹节上赫然有着一个虫蛀的圆孔,干燥的竹纤维以虫蛀的孔洞为起点,上下延伸出两条笔直的裂痕。 “这根竹子会在11秒后被你的体重压裂,裂开的竹节往外暴出一截锋利的竹片,依惯性直接从背后刺穿你的心脏。”兰仕文说:“然后你就死了。” “什么鬼东西。”宁哲啧了声:“谢了。” “不用,因为我看见伱死之后又复活了。”兰仕文不咸不淡地说道:“走吧,我们先去找找有没有线索。” 宁哲点了点头,与他一起向池塘中心的凉亭走去。 “想要找到季伯尝藏在这里的卖命钱,我们首先要问自己一个问题。”兰仕文边走边道:“试想一下——如果你是季伯尝,你会将你的遗产藏在哪里?” “不,我觉得应该换个问题。” 宁哲却熬了摇头:“在寻找遗产之前,我首先需要知道——如果你是季伯尝,你为什么要将遗产藏起来?” 有钱不拿去买命,为什么要藏起来? “因为买不起吧。”兰仕文思索道:“季伯尝向财神买过不止一次命了,你也知道,只有第一次与财神见面的人才能以1:1的成本价与祂交易,往后的每一次交易,价格都会倍增。” 季伯尝做了40年的财神,毫无疑问他囤积了大量的财富,但他囤积买命钱的速度远远比不上交易价格的指数级增长。 “换言之,同样数额的一笔钱,在季伯尝手里可能连一条命都买不起。但在从未与财神见过面的新顾客手中,也许就足以将财神做空。”兰仕文得出了结论。 他的解释很合理,但宁哲要的却不是这个解释。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宁哲叹了口气,接着道:“如你所说,季伯尝是个损人不利己的老疯子,他自己没活路了,就想着把云都城里的所有人都拉进地狱陪葬。” “季伯尝的性格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这样一个自我到了极点的人,为什么会留下‘遗产’这种东西?他想把自己积攒的那笔买命钱留给谁?” 兰仕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默默伸出一只手,拦住宁哲不让他继续往前走。“怎么了?” “再往前一步你就死了。” “我操。”宁哲乐了:“这次又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兰仕文的神色有些怪异:“我只看到你死在了我面前,没有和任何东西接触,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你毫无预兆地当场暴毙了。”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死之后,你怀里的手枪掉在地上,走火击毙了我,一枪爆头。” “不可能。”宁哲摇头:“我身上手枪的保险应该是锁定状态,就算掉在地上也不会走火。” 兰仕文笑了:“看看不就是了?” 宁哲从怀中摸出手枪一看,右侧的保险果然是打开状态:“怎么会……?” “你觉得你锁住了保险,实际上没有,你忘记了。”兰仕文说着从自己怀中摸出了那把2011,检查了一遍保险:“继续走吧。” 宁哲犹豫了几秒,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去。 聚仙园里有鬼,这是他们早就知道的。 进入这座大宅的短短几分钟时间里,宁哲便先后两次突然死亡,一次是被断裂的竹节刺穿心脏,一次是毫无道理的凭空暴毙,就连兰仕文也被他掉落的手枪走火击毙,而且正好是不偏不倚的一枪爆头…… 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巧合,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氛。 若不是兰仕文拥倚靠着预知未来的能力几次三番避开危机,换做其他人,哪怕是其他升格者进入聚仙园,防备不足之下都只有死亡这一个结局。 “你预知未来的能力有使用次数限制吗?”宁哲边走边问。 他们现在能在聚仙园中看似悠闲地漫步,全靠兰仕文预知未来避开凶险,然而升格者使用规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即使有着太易模仿出的思想钢印稳固自我,宁哲也不敢肆意驱使太易的规则。 其他升格者多如是。 一旦兰仕文慑于规则缺陷无法再继续预知凶险,两人便只能在一片混沌之中如无头苍蝇般摸索规则,与瞎子无异。 这片看似安静祥和的四合大院,已经开始展现出它恐怖凶残的本相。 “不用担心。”兰仕文对宁哲笑了笑:“我有分寸。” “行,那我信你。”宁哲说着将身上的呢子大衣脱了下来,放在池塘边的岸上,一边脱衣服一边向水中走去。 “你干什么?”兰仕文愣住。 “今天宜沐浴。”宁哲将衬衫解开,冰凉的池水浇在线条分明的赤裸上身,接着说道:“洗个澡,运气会变好。” (本章完) 093 福、禄、寿 当人类温热的肉体骤然接触到冰凉的冷水,突如其来的温差会使得肌肉痉挛、血管收缩,进而四肢抽筋,导致溺水,体质弱的人参加‘冰桶挑战’甚至出现过急性猝死的案例。 虽然这其实只是小概率事件,加上经过正规学习游泳的人都懂得要在入水之前做好热身运动,促进血液流通,才能使发生意外状况的概率进一步减小。 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再小概率的事件,只要碰上了,那就是百分之百。 宁哲下水前是没有做热身运动的,他也没那个时间,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又死了? 澄澈见底的池水通透冰凉,他没有脱掉长裤,只是赤裸着上身坐在岸边,慢慢将双腿伸进水中,脚底踩到池底的石子后才双手扶着岸边的文竹,小心翼翼地将整具身体都泡了进去,池子里的水不深,加上宁哲谨慎,还有兰仕文在旁边看着,就算抽筋了也不至于溺水身亡。 宁哲的体质很好,即使没做热身运动直接泡进阴冷的池水里也没有发生肌肉痉挛和抽筋。 宁哲的运气不好,因为在他入水之后的短短几分钟后,发生了一件比抽筋概率更小的小概率事件。 冰凉的池水淹没到胸膛,冷热的急速交替刺激着交感神经,心脏的负荷随着血管的收缩急剧暴增、心动过速,一股强烈的心悸感涌上了宁哲的心头,下一秒,他的心跳骤停。 一件极小概率的事件就这样发生在面前,宁哲猝死了。 ——兰仕文看到的未来是这样的。 但实际情况却是宁哲直接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又一个鲤鱼打挺跃了上来,被水浸透的长裤又湿又重,但却丝毫没有拖慢宁哲矫健的身姿。 他屁事没有。 “我说过了,今天宜沐浴。”宁哲将湿漉漉的头发捋到额头后面,用阴冷的池水洗掉自己身上的灰垢:“你也下来洗个澡,运气会变好。” 运气好了,就没那么容易死了,兰仕文也就不用那么频繁地使用预知未来的能力,能为之后的探索多保留一些余量。 “运气……吗?”兰仕文的眼神微变,之前几次死亡的经历映入眼帘。 他一边思索一遍解开身上的中山装,和宁哲一起,将身体泡进了池水里。 “我接下来要去那个凉亭里。”宁哲深吸一口气,对兰仕文问道:“我会死吗?” 兰仕文想了想:“你去了,然后就没有回来。” 宁哲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向着凉亭中的三仙雕像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然后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天灵灵,地灵灵,愿上帝保佑我们,阿弥陀佛。” 做完这些后,他再次问道:“现在呢?” “额……这一次你平安回来了,而且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兰仕文一边用池水搓洗自己的脖子,一边说道:“伱似乎在凉亭下面发现了什么东西。” “了解。”宁哲微微点头,摇身一变变成一条长达三米的巨型水蚺潜入水中,游弋着蜿蜒的身姿向池中央的凉亭游去。 “什么鬼东西……”兰仕文看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他只看到了宁哲摇身一变成为一条大蛇在至清无鱼的池中游水,但兰仕文没有看到的是,在他身后,岸边的竹林中,一名身穿嫁衣的朦胧倩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白玉般细腻的纤手上捧着一本老旧的黄历,一页黄纸刚刚翻过,夹在她的指缝之间。 【农历腊月初八】【宜:沐浴、扫除、祭祀、祈福、立碑、安葬、迁坟、移柩、】 【忌:结婚、乔迁、掘井、开池、求医、问诊、】 兰仕文洗完澡上了岸,略微擦干身体之后将衣服重新穿好,他到现在还是不很能理解,洗澡和运气有什么关系? 坐在岸边再看池塘中央,只见八根圆柱插进水底,将一座八角凉亭架在水面之上,凉亭中的三仙雕像与真人一般高,一眼便能看出其分量十分沉重。 ——宁哲游到了凉亭正下方的水中,然后凉亭的地板吱呀一声垮塌下来,三仙石像坠入水中,将他压死在了下面。 这就是兰仕文所看到的。 但是在宁哲一同胡言乱语乱拜神之后,兰仕文看到的结果却变了,宁哲化作一条大蛇行云流水地游到了池塘中央,又安然无恙地游了回来,一来一回,什么都没发生。 就好像‘凉亭塌陷、宁哲被压死’这一结果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也从未发生过。 “运气…运气…”兰仕文喃喃自语。 水底,宁哲一路游到了池塘中央的凉亭正下方。 凉亭的地板被架得很高,距离水面足有1米多的高度,八角亭下八根圆柱,在池底铺满鹅卵石的池塘中央圈出了一块原型的空地,能看见池底黑润的淤泥。 淤泥中,有三个长方形的东西呈‘品’字形陈列在水底。 宁哲变回人身,好让视野更清晰些,他一头扎进冰冷澄澈如玻璃的池水中,只见池底陈列着的三个长方体,赫然是三口棺材。 “嗯……”一股寒意从宁哲的胸腔中升起。 冥冥中,他仿佛感觉到三道阴冷的视线高悬于顶,如高高在上的仙神俯视地上的蝼蚁般怨毒地盯着自己。宁哲头顶的凉亭中是一尊沉重的三仙雕像,身下却是三口沉在水底的棺材。 求生的本能告诉他,这个地方很危险,非常危险,危险至极。 但宁哲的运气真的非常好,他居然愣是没有死。 甚至还有闲情潜到水底,近距离观察这三品宝棺。 池底的棺材共有三具,呈‘品’字形陈列,颜色各不相同。 上方的棺材是大红朱漆,一身华彩鲜艳如血,大红的棺材两头分别写着一个金漆行楷的‘福’字。 左侧的棺材是素色白漆,不是常见的雪白或是纯白颜色,而是如同病入膏肓垂危的老人,死气沉沉的面皮毫无血色,一片苍白的棺材两头,各有一个金色的‘禄’字。 右侧的棺材是玄色黑漆,浓重的黑色比池底深深的淤泥还要漆黑,仿佛多看一眼便要被一股无形的吸力拽进棺材里……玄色黑棺的两头也写着两个金漆的大字——‘寿’。 (本章完) 094 移柩 “水葬……?” 宁哲看着池底的红黑白三品宝棺,只觉自己的体温在这阴冷的池水中不断散失。 水葬是一种十分古老的殡葬习俗,常与‘神灵’、‘永恒’等玄学概念联系在一起,直到今天的现代社会,也还是有不少国家和地区比如某神秘的东方大国依然保留着这一习俗,每年漂在河面上的尸体之多,甚至把他们的母亲河都给淤塞得臭气熏天。 大体上,水葬有几种形式, 一是将尸体放在自制的小船上,顺流而下,顺其自然,船在哪里翻了,哪里就是死者的长眠之地 二是将尸体绑上石块或是铁锭等重物投入水中,沉江沉河,屈原以及献祭给河神的童男童女都是这死法 三是将尸体肢解喂给水中的食肉动物,比如鲶鱼、鳄鱼、蚺类等等,这些大体型的水生动物多被封建时期的愚民视为河神、湖神 四是将尸体火化成灰,后把骨灰一把把泼洒在江河湖海之中,以示百川东流去,千里不复回,是一种比较有意境的处理方式,现代也有许多人如此 …… 但回观水葬的多种形式,没有一种是与眼前这一幕相符合的,将尸体放进棺材里沉于池底,无论在中原还是在九州其他地域,都鲜有如此的丧葬形式。 更不要说在沉棺的正上方修建一座凉亭,摆上一尊巨石雕成的三仙像了。 神像座下沉死人,寓意是镇压妖邪,荡涤鬼魅,让仇家永世不得翻身……云州古时候便有将枉死之人的棺椁送到寺庙里,请佛像镇压的习俗……后来因为僧人的严正抗议逐渐减少了,使得劳动人民怒骂甚么狗屁佛祖卵用没有。 ——那么这三口棺材里面葬的是什么。是人,还是鬼? 宁哲浮上水面换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凉亭底座,一个猛子再次扎进水底。 福字红棺、禄字白棺、寿字黑棺,三口棺材静沉在水下,清澈见底的池水在耳畔涌起哗啦啦的泡沫声,仿佛有无数个人在他的耳边低语,又仿佛有无数只枉死的厉鬼在深渊中哀鸣。 凑近以后,宁哲开始细细端详三口棺材上刚才没怎么细看的地方。 三口棺材的棺盖都是严丝合缝盖在上面的,四边都由铁钉钉死,一圈圈粗壮的铁链缠绕在上面,铁链上挂着一把铜锁,样式十分古怪,看上去像是一颗铜铸的人头被栓在棺材上,脸上的表情狰狞又扭曲。 福字红棺上的锁头是一张张大嘴巴的哭脸,看上去愤恨又悲伤,似乎遭遇了什么不幸的事情。 寿字黑棺上的锁头是一张长满烂疮的衰脸,病怏怏的模样有气无力,似乎有什么病痛折磨缠身。 禄字白棺…… 禄字白棺没有锁。 宁哲凑近一看,禄字白棺上虽也缠着铁链,但却没有像其他两口棺材那样紧锁着,本该栓在上面的铜质人头锁不知去了何处,松松垮垮的铁链下面,能看见棺材板上一排整整齐齐的孔洞。 钉在这口棺材上的棺材钉也被拔出来了。 “这口棺材被开过了……” 宁哲眯起眼睛端详着白漆棺木两头金漆行楷的‘禄’字,想到了一件事情:在刚进入出云山庄时,他在吊脚楼下面的空地上也看见了一口写着‘禄’字的棺材。 那是装着季伯尝尸体的薄棺,而季伯尝在升格者圈子里有一个外号——财神。 “……” 还是先看看棺材里面的情况吧。 宁哲潜到禄字白棺的旁边,抓着松垮的铁链下拉身体,另一只手抓住了棺材盖翘起的弯角,正欲用力,却忽有一阵咚咚的声音,夹杂在哗啦啦的泡沫声中响了起来: 咚——咚——咚—— 咚咚—— 液体作为传声介质的效率远比气体要优秀,宁哲循声望去,咚咚声是从上方的福字红棺中传出来的,似乎有人被封在里面,很有节奏地敲击着棺材的盖板。咚——咚——咚—— 咚咚—— 随着咚咚的敲击声在水体中蔓延,一阵剧痛从宁哲的右小腿上传来,强烈的痛感令他的身躯不禁痉挛起来。 他的右腿抽筋了。 宁哲毫不犹豫地切换身份,舍弃人身变作一头膘肥体壮的棕熊,宽厚的熊掌攀住禄字白棺上的铁链,拖拽着一口棺材朝岸边游去。 今日宜【移柩】。 咚——咚——咚—— 咚咚—— 敲击棺盖的声音越发急促,咚咚咚咚仿若催命的丧钟,宁哲头也不回地往前游去,缠绕着铁链的禄字白棺似有千钧之重,即使是身高三米的巨熊要在水中拖拽它,也得费尽力气。 哗啦—— 宁哲爬上了岸,手脚并用地将缠着铁链的禄字白棺拽了上来。 “我去……”见此情景,兰仕文不禁一愣。 又一次,宁哲改变了他预知到的未来,在兰仕文看到的未来发展中,宁哲是保持着人身从池塘中游回来的,但现在回来的却是一头膘肥体壮的巨熊,屁股后面还拖着一口惨白的棺材。 “运气好罢了。”宁哲变回人身,气喘吁吁地说道:“运气这种东西,是无法预测的。” “说得也是。”兰仕文点了点头,视线不由得被惨白棺材两头的金漆‘禄’字所吸引。 兰仕文也是见过季伯尝的棺材的。 宁哲将池底的情形简单与他讲了讲,兰仕文也将之前预知的宁哲被三仙神像压死的情况如实告知,两人一合计,对这座‘聚仙园’的真实情况大致有了猜想。 “看来季伯尝就是在这里驾驭‘五通’,成为财神的。”兰仕文抬起禄字白棺的一角,方便宁哲将棺材上的铁链解开,说道:“聚仙园里供奉的福禄寿三仙,其实是三只鬼,三条不同的规则被封在棺中沉在水底,上面立了一尊神像镇压。” “而禄字白棺是被人打开过的,那个人大概率就是季伯尝。” 宁哲将铁链从棺材下抽出,道:“福、禄、寿三口棺材里分别封着3条不同的规则,40年前,季伯尝得到钥匙,进入聚仙园,打开禄字白棺,驾驭五通,成为财神。” 40年后,季伯尝即将死亡,疯狂的他要让云都陪葬。 “我们刚才频繁死亡,应该就是受到了另外两口棺材里的鬼的影响。”兰仕文点头道:“或者是福泽无量紫薇天尊,或者是万寿无疆南极仙翁,这两尊仙人的规则在持续对我们施加影响,一次次将我们置于死地。” “或者两者都是。”宁哲将拆开的的铁链往旁边一甩,侧首看向池边的文竹。 一抹鲜红的倩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身旁倚着亭亭玉立的翠竹,手中捧着老旧枯黄的黄历。 何念君站在池塘边,没有五官的雪白面庞静静凝望着池塘中央。 (本章完) 095 家天下 “行了,开棺吧。” 宁哲将沉重的铁链丢到一边,和兰仕文两人各自攀住棺盖的一边,同时向上抬起。 严丝合缝的棺盖与棺身被掰开了一条缝隙,碎成粉末的大漆向下散落,一股淡淡的油料香味与蛋白质变质的腐败味道从中散发出来。两人合力将棺盖抬起放在铁链旁边的空地上,只见这漆色惨白的棺木中,躺着一具被单薄儒衫所包裹的干枯老尸,身材佝偻,面皮松弛,口腔中的牙齿七零八落,死时少说也已经年逾古稀。 “黄梨木?好东西。”宁哲摸了摸碎裂的大漆下透露出来的木材,是琥珀般剔透的美丽颜色,这可比季伯尝死时的泡桐木薄棺有排场多了。 这具棺材不是用多块木板拼接而成,而是由一整根粗壮的原木一体雕凿,外部由大漆浸润又刷上白漆,没有一丝缝隙,即使沉在池底已经不知多少年岁,棺中的尸体依然是干燥的。 尸体下方是厚厚一层被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铜钱,外方内圆铺满了棺材底部,给这具尸体做了床垫。 “老东西,死了都要枕着钱睡。”宁哲将棺内的老尸搬了出来,随手扔在池塘岸边,棺材里的鬼已经被人带走了,一具尸体没什么好怕的。 “等等,这具尸体……”兰仕文蹲下身,掀开老尸胸前的儒衫,一条走势古怪的树枝状图案便出现在了尸体那长满老人斑的枯瘦胸膛上。 “怎么了?”宁哲也看向了尸体胸前的树枝纹路。 “这具尸体是季伯尝的。”兰仕文将被掀开的儒衫又裹了回去:“虽然尸体本身已经腐败得面目全非,但我认得它胸前的雷击木纹身,它就是季伯尝。” 但如果这棺中的尸体是季伯尝,那被财神附体在云梦泽中游荡的那具尸体又是谁? 两人都感到了一种怪异的紧迫感,冥冥中仿佛有谁在告诉他们,如果再不赶紧做些什么,某种无法挽回的事情也许就要发生了。 兰仕文将棺盖重新盖上,用铁链捆好,说道:“我们走,出去找财神买命。” “好。”宁哲没有多说什么,两人不是什么解开尘封过往的考古学家或是探索爱好者,他们只是来寻找季伯尝的遗产的,既然找到了那就赶紧走,在这座鬼宅中多待一分钟都有致命的危险。 有蛇神的规则庇护,以及兰仕文预知未来的能力避开凶险,一路有惊无险,两人一起拖着装满铜钱的沉重棺材,顺利回到了来时的大门处。 但门却是关着的。 “怎么回事?”宁哲转头看向兰仕文,他清楚地记得两人进来时,兰仕文刻意没有关闭聚仙园的大门,连插在门锁上的钥匙都没有拔下来,他们是直接进来的。 能够预知未来的兰仕文,会犯这种错误? 当然不会。 “果然……”兰仕文的样子看上去毫不意外,他注视着前方紧锁的大门,露出了微笑:“他们来了。” “他们?谁?” “一群妄想家天下的傻逼。”兰仕文轻描淡写地说道:“能找到这里来的人不多,荼郁在外面,五通已经死了,剩下的就是老殷家的人了。” “殷家……?”宁哲微微蹙眉,他已经想到了什么。 他还记得兰仕文之前所说的,聚仙园古时候曾是一座道观,把道观改建成避暑山庄的那名官员,就姓殷。 那位官员的后人回到这里了? “没错,这座聚仙园的主人,殷家的后人。”兰仕文的神色略有些僵硬,点头道:“季伯尝一死,他们就回来了,怕是冲着聚仙园里的鬼来的。” 宁哲看出了兰仕文言语中的古怪,问道:“你和他们有仇?”“血海深仇”兰仕文毫不避讳地说道:“准确来说,我杀了他们全家。” “卧槽。”宁哲震惊了。 “倒也不全是我一个人干的。”兰仕文走到门边,伸手触摸着大红朱漆的门板,淡淡说道: “2000年,千禧年大屠杀,荼郁、忿芜、五通……还有我,我们四个杀光了老殷家全家上下合计五百一十二口人,从垂垂老矣的家主,到嗷嗷待哺的婴儿,甚至是打扫卫生的清洁工,断根绝种,一个不留。” “……不过2000年的时候我才4岁,还被荼郁抱在怀里,对当时的情况记得并不是很清楚。” “4岁?”宁哲再次震惊了。 但转念一想,兰仕文掌握的规则即使在一名4岁孩童的身上,也依然恐怖。 “我能问下你杀人全家的原因吗?”宁哲问道。 “杀世家狗还需要原因?”兰仕文不屑一笑:“一群妄想天下的傻逼,和锦鲤池子里的鳄雀鳝没有区别,杀他们也算是在为社会做贡献。” 人固有一死,升格之人也一样,哪怕是能将人命当作钱财买卖的财神,也逃不脱死亡的命运。 有的升格者会在死前陷入疯狂,将自己对死亡的恐惧向无辜的凡人宣泄,季伯尝就是这样的疯子。 有的升格者会平静地接受死亡,将自己掌握的规则告知其他升格者拜托其为自己收尸,不让诡异事件爆发在现实。 还有的升格者会更加贪婪,这种人会在死前将自己掌握的规则以及破解规则的方式告知自己选定的子女,让自己的后代能在自己死后无缝衔接掌握自己的规则,让可控的规则一直掌控在他的血脉之中,世世代代高高在上。 拥有超凡力量的升格者,以血缘为纽带稳定传承自己掌握的规则,这就是兰仕文口中的世家狗,一群‘家天下的傻逼’。 “仗着以血缘为纽带稳定传承的规则,这群人满以为自己可以世世代代骑在普通人头上作威作福。” 兰仕文轻声说道:“靠自己破解规则成为升格者的散人最瞧不起这群傻逼,所以有了后来的千禧年大屠杀。” 从1999年到2000年,短短的一年时间,光是云州就有数万人丧生屠刀,其余州府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来自九州各地的散人升格者将这群自视甚高的世家上上下下屠了个干干净净,千禧年大屠杀只是个开始,后来的2008年又屠了一次,2012年又屠了一次,散人升格者一直都把世家大族反反复复当狗来杀,一年年杀到现在,九州大地上已经找不到哪怕一个没断代的家族了。 然而在兰仕文看来,这还远远不够。 “忿芜当年还是手软,没把殷家的人全部杀干净,五通一死,几条丧家之犬就忍不住悄悄摸回聚仙园,怕是还想着复兴祖业呢。” 兰仕文呵呵一笑,露出一行洁白整齐的牙齿: “现在还敢冒头,看来这群世家狗又欠屠了。” (本章完) 096 葬礼 兰仕文的笑容清澈,有一种纯真的美。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咬字却特别清晰,仿佛是特意在说给谁听。 果不其然,他的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何必呢?兰仕文,我只是想取回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当年我全家老小尽数被屠,连打扫卫生的清洁工都被灭口,只剩下几个孤儿侥幸存活,难道还不足以平息你们的愤怒吗?你们难道还没有杀够?” “不够。”兰仕文笑着说道:“我要你们灭门、绝种,断子绝孙。知道什么叫绝种吗?伱们家只要还有一个人在喘气,屠杀就不会结束。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呼吸?” “听着,世家狗,别让我活着出去,知道吗?因为一旦我出去了,你的妻子,儿女,朋友,同党……一切和你有关的人,他们都会死,死得一个不剩。” “我会杀光你们所有人,不管是你那体弱多病的妹妹,还是你身怀六甲的妻子,以及你妻子肚子里那尚在孕育的孩子,我会杀光你们所有人,杂种,你们不配活着,你们不配呼吸,你们不配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下去。” 散人和世家,天生就是不死不休的血仇。 门外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在惊愕,兰仕文怎么会知道他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妹妹和一个尚在怀胎的妻子。 “你也只能在这里无能狂怒了。”门外的声音接着说道:“聚仙园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没有钥匙,你们只会永远困在里面,殷家的鬼会杀了你们。想要出去,就答应我的条件……” “是吗?”兰仕文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你知道我的规则是什么吗?” “预知未来……?”门外的声音一顿。 “没错,预知未来,所以我预知到不久之后,你的尸体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兰仕文的话音刚落,站在他身旁的宁哲睁开了眼睛:“门口没人,他躲在中庭的厢房里。” “ok,我去杀他。”兰仕文提枪便走。 “不用,他已经死了。”宁哲轻描淡写道。 兰仕文向宁哲竖起大拇指:“牛逼。” 他没有问宁哲是如何杀掉这人的,不去询问与对方能力有关的问题,这是升格者间的默契。 宁哲带着兰仕文穿过圃,来到两座假山旁边的厢房,推开门,苍白的阳光透过纸窗散落下来,一名身穿纯黑西服的男人就倒在厢房门口,身首分离,手里还拿着一只尚在通话状态的手机。 只要有影子,特让就能找到他。 只要有影子,业夭就能杀死他。 区区凡人,在掌握着不止一条即死规则的升格者面前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他甚至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宁哲蹲下身,捡起男子的手机,从他身上搜到了装有身份证和银行卡的皮质钱包:“姬无邪。这人不姓殷。” “为了苟活改的姓罢了。”兰仕文解开姬无邪的西装外套,轻车熟路地从中摸出两把锈迹斑斑的钥匙,好像这事他早已经做过不知多少遍。 兰仕文将两枚钥匙的其中一枚揣进自己怀中,另一枚交给了宁哲,说道:“聚仙园共有4座大门,4个出入口,季伯尝手里的是正门钥匙,这是另外两扇侧门的。五通和荼郁找了40年都没找到,现在却送上门来了。” 不过要不是因为季伯尝死了,殷家的余孽也不敢回到这里来。 宁哲收下了侧门钥匙,点头道:“我不关心这个,财神还在外面,此地不宜久留。” “知道。”兰仕文说着,从怀中掏出手枪,对着姬无邪的尸体连开12枪,清空弹匣。 “这么恨他?”宁哲有些意外:“他家被灭门的时候你才多大,至于吗?” “不,你不懂,业夭,你不懂。”兰仕文一边给手枪更换弹匣,一边说道: “你没有遭受过世家的压迫,没有感受过世家的专横与垄断,没有亲身经历过他们造的孽……你自然会觉得我这样做不至于、不应该,没必要,太过分了……真的过分吗?我不要求你认同我,我只希望你明白一件事。”——凡是出身世家的人,都不配活着,不配呼吸,他们不配存在于这个世上。 杀光所有世家子,将所有妄想家天下的人满门抄斩、断子绝孙、一个不留,这是兰仕文的人生信条。 “随便吧。”宁哲耸了耸肩,这不关他的事。 两人将姬无邪的尸体丢在厢房里没管,拖着装满铜钱的棺材回到中庭,从聚仙园的侧门离开。 走出门,园外的天空是一片漆黑的深夜,天上闪烁着点点繁星,荼郁已经将整片云梦泽完全封锁了。 宁哲将手中铁链一松:“行了,既然钱已经到手,接下来就都交给你了。” 兰仕文会不会自己去买下财神的命,还是让别的什么人去?宁哲并不关心,他只关心自己的报酬能否到位。 “谢了,这件事解决之后我会去找你。”兰仕文点头道:“解决五通之后,我要先去把姬无邪的妻儿老小全杀了,关于你要我预知的事情,还有你的规则,我都会为你保密。” “但愿如此。”宁哲把玩着手中的钥匙,化作一只游隼飞离了出云山。 06月10日,中午12:00,云梦泽的封锁解除,代号‘五通’的诡异事件被平息了。 季伯尝的葬礼照常举行,从九州各地赶来的名商巨贾纷纷出席,但没人注意到的是,棺中的尸体已经身首分离,主持葬礼的姐弟两人,也只剩下了施雨柔一人。 宁哲以张养序的身份出席了葬礼,走了个不咸不淡的过场,葬礼上,他见到了一身中山装的兰仕文独自一人坐在靠窗的角落,似在等待谁的到来。 四下无人之际,宁哲切换成于子千的身份,坐到了兰仕文的对面。 “你的事都办完了?”宁哲开门见山地问道。 “办完了。”兰仕文点头:“现在该办答应好你的事了,说吧业夭,你要我帮你预知什么事情?” “我在找一只鬼。”宁哲直接说道:“那只鬼可以弥补我核心规则的缺陷。” 兰仕文的表情丝毫不意外:“你想知道你未来有没有成功找到那只鬼?……有很多升格者问过我类似的问题。” “所以我找到了吗?”宁哲神色平静地问道。 “嗯……”兰仕文的眼神略微黯淡,又重新亮起。 随后,一抹喜色浮现在了他的脸上:“我对6个月后的你问了这个问题,你说你还没有真正驾驭那只鬼,但已经准确锁定了祂的位置。恭喜。”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宁哲长舒一口气:“我还有一个问题,聚仙园里剩下的两只鬼,你打算怎么处理?” 兰仕文耸了耸肩:“云都上面的人会处理,他们大概会派死士进去尝试探索规则……怎么?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 “我要那口福字红棺。”宁哲毫不遮掩地直接说道:“寿字黑棺随便你怎么处理,但福字红棺可能对我有用,我需要你帮我留着。” “可以,你应得的。”兰仕文欣然点头:“我会帮你表态,你不开口,没人会动那口棺材。” 兰仕文是升格者中十分罕见的,有责任心和良知的人,他这种人与地方的关系比宁哲想象中要近得多。 (本章完) 097 女为悦己者容 2018年06月29,下午16:02。 白芷照常回到家,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酸奶捧在手心,走到楼梯扶手旁对着楼上说了声妈我回来啦,就坐在沙发上撕开酸奶边看电视上的广告边吃。 一盒酸奶很快就吃完了,但还是没见母亲的影子。 白芷试着给母亲发了几条信息,等了几分钟连已读都没显示,又试着拨打电话,仍是没接通。 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白芷跑去洗衣房里,找到了正在熨衣服的家政阿姨:“刘姨,你知道我妈去哪儿了吗?” “她就在楼上啊。”家政阿姨一副疑惑的样子:“夫人吃完午饭后出了一趟门,没多久就又匆匆忙忙跑回来了,然后就一直待在房间里,再没出来过,小陈切好了水果喊她都没得应。” “这样啊……”白芷悻悻地离开了洗衣房,一路小跑回到客厅里,上楼来到了冯玉漱的房间门口。 咚咚咚——白芷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应声。 咚咚咚——又敲了敲门,还是没人应。 开始有些担心的白芷直接推开门,连鞋都没换就跑进了卧室。 一进门,就看见一个穿着绛紫色蕾丝封边束腰礼裙的贵妇人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用睫毛刷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调整着睫毛的上翘角度,奇奇怪怪的化妆品瓶瓶罐罐摆了满满一桌。冯玉漱聚精会神的模样十分认真,连旁边不断振动的手机都没顾上。 真稀奇,妈妈居然会化妆?白芷记得冯玉漱平时一直都是以素颜为主,要出门了顶多化一点跟素颜没两样的淡妆,她从小到大从没见过母亲这么认真往脸上涂脂抹粉的样子,一次都没有。 “今天是有什么重要的公开场合要出席吗?”白芷走到母亲身边,俯下身看着镜子里娇艳如出水芙蓉的漂亮脸蛋,轻声问道。 “啊!……阿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冯玉漱吓了一跳。 “今天是周五,下午三点就没课了。”白芷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说:“我在学校里等了一个多小时,没等到你来接我,打电话给爸爸的司机让他来接我回家的。” “抱,抱歉……妈妈忘记了,我都不知道今天是周五。”冯玉漱脸上浮现起歉意的微笑:“对不起哦,原谅妈妈好吗?我等会儿要出门去一趟商场,伱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妈妈给你买了带回来。” 她知道自己的女儿不爱出门,出了上学之外基本上都不会离开房间。 “没有。”白芷摇了摇头,好奇地问道:“去一趟商场为什么要画这么隆重的妆?” 不知道的还以为冯玉漱要去出席什么高端社交场合呢。 “这,这个嘛……”冯玉漱微微低下头,白皙的脸上浮现起羞涩的红晕:“其实是我和宁哲约好了今天要在商场里见面。” “哦…”白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妈妈走了?”冯玉漱整理好妆容和首饰,从梳妆台前站起身,拎起一个精挑细选出来的很搭今天打扮的紫色包包,准备出门了。 “帮我买一些信纸带回来吧。”白芷忽然说道。“信纸是吗?知道了。” 冯玉漱兴冲冲地出了门,白芷回到自己房间,坐在床上抬头看着天板上的星空吊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她两眼一黑,身子一软,瘫倒在了床上。 “又来……” 下午五点,冯玉漱来到了位于云都市中心的‘帕特拉’购物中心。很洋气的一个名字,是大陆早年盲目西化的遗留物,现在的云都人更习惯将这座位于市中心的圆盘状地标建筑称之为‘聚宝盆’。 聚宝盆的盆底是停车场,一楼则是一片超大型农贸市场,各种新鲜蔬菜、肉类等食品的集散地,二楼往上的位置被划分成了一个个不同的营商区域,最顶层则是一片看上去像空中园一样的露天公园。 和宁哲约好见面的地方就在聚宝盆顶端的露天公园里。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冯玉漱现在也感受到了与这思乡之情相近的情绪,越是接近约好见面的地方,她心里便越是感觉不安和忐忑,不时摸出小镜子照一照看看要不要补妆,或是坐立不安地扯扯衣领让本就很深的沟露得更明显些,或是整理整理腰上的蕾丝落苏,好更加凸显那已经十分夸张的腰臀比。 冯玉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胸腔中砰砰直跳的心脏从一开始的急不可耐恨不得立刻就见到他,到现在的忐忑不安如坐针毡,心里只希望他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这样自己就有更多的时间去准备。 不不不,太晚了迟到了也不行,那样她会担心他是不是放了自己鸽子,又或者是遭遇了什么意外…… “想什么呢?”正纠结时,一只手轻轻拍在了冯玉漱的左肩。 她转过身,看见了那张早已不知梦见了多少次的熟悉的脸,于是一切复杂的心情都在此刻如初春的冰雪般消融,变成了一句柔软的:“你来了?” “早就来了。”宁哲在冯玉漱身后的长椅上坐下,看着不远处正在给楼顶的鸽子投喂爆米的小孩:“我看你一直东张西望紧张兮兮的,还以为有人跟踪,在周围转了好几圈才敢现身。” “啊……不不是的,没人跟踪,我是一个人来的,司机也没有带。”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冯玉漱把自己随身的包包打开展示在宁哲面前:“手机也没有带,我身上没有任何电子产品,你可以搜我的身……” “没事,我信你。”宁哲看起来并不在乎。 即使不相信冯玉漱,他也要相信思想钢印作为规则的公平与绝对。 “谢谢…”冯玉漱低下了头,灼灼的视线透过额前薄薄的头纱,悄悄打量着他的侧脸。 “看我做什么,之前让你办的事情办好了吗?”宁哲单手扶额:“我让你来不是来盯着我发呆的。” “办,办好了办好了。”冯玉漱如梦初醒,连连点头:“你之前让我找的,碧水湾庄园里那个接受过电视台采访的叫做田承允的保安的个人物品,手机卡、身份证这些,我都已经拿到了。” 宁哲没有问她是怎么拿到的,持有业夭的规则,想从监守严密的证物库里取个东西并不难。 (本章完) 098 忿芜 “田承允两周前就被医院正式认定死亡了,不知道他家人有没有去营业厅注销他的手机号。” 冯玉漱将一片小巧的sim卡递给宁哲,还有他的公民身份证和工牌:“这张卡本来是放在警局证物库里的,手机本体太大了会被发现,我只拿走了里面的sim卡,现在不知道还不能用。” “但愿还能用。”宁哲将东西收下,冯玉漱拢了裙子坐在他旁边,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查这个姓田的保安?他都已经死了。” “为了查出碧水湾庄园那场诡异事件的幕后推手。”宁哲答道:“你也看过田承允接受的电视采访了,庄园里的诡异事件被掩盖成了一场泄电事故,田承允在镜头前的说辞也是如此,我想要知道是谁让他改的口。” “不是于子千吗?”冯玉漱有些疑惑,追杀碧水湾庄园事件幸存者的人不就是于子千么?他现在都已经死了,有什么好查的? “不,追杀幸存者的是他,但在碧水湾放鬼杀人的不是他。”宁哲否认道:“说话之前先动动脑子,于子千为什么要追杀你和伱女儿,以及其他的幸存者?” “为了特让。” “于子千命不久矣,他快死了,他需要特让的规则为自己续命,所以在碧水湾庄园放鬼杀人的不可能是他,他怎么可能把自己的救命稻草放出去捆人。” “所以在碧水湾庄园里放鬼的另有其人,那是一个被称为‘忿芜’的升格者。” 宁哲靠在椅背上,侧首看向打扮得枝招展的冯玉漱:“想一想,阿姨,想一想。于子千追杀你们是为了得到特让,忿芜在庄园里放鬼杀人又是为了什么?” 冯玉漱的红唇微微张开,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忿芜是……为了你?” “准确来说是为了我身上的鬼。”宁哲叹了口气说道:“可能是太易,可能是召又,大概率是召又,忿芜想要得到召又,他想要杀了我。” 荼郁只是个收钱办事的,他受人所托,先后封锁过碧水湾庄园、桃源市,以及现在的云梦泽。 而忿芜是特让的卖家,他才是放鬼杀人的那个人。 “我不知道忿芜是谁,但他一直躲在暗中虎视眈眈。忿芜想要杀了我,从我的尸体上取走他要的鬼。之所以他现在还没有出手,可能是因为我藏得足够深,让他短时间内找不到我,也可能他是为了摸清楚我掌握的规则然后再动手……不管是那种可能,我的时间都不多。” “在忿芜出手杀我之前,我需要查出忿芜的身份,最差也要尽可能得到一些有关于他的信息,到时候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而我手头上最近的与忿芜有关的线索,已经在你眼前了。” 田承允身为碧水湾庄园的幸存者却对着镜头信口雌黄,说明有人封了他的口,封他口的这个人大概率就是忿芜。 或许是用钱,或许是用规则,总而言之,线索就在田承允的记忆里。 宁哲将小巧的sim卡夹在指尖,细细端详:“这就是拿到田承允的身份和记忆的关键了。” 寻找‘不可直视的神’,调查躲在暗处的‘忿芜’,这是宁哲手头上优先级最高的两件事。 “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冯玉漱连忙紧张地问。经历过于子千的追杀,她已经明白与升格者对抗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一点都马虎不得。 “现在还不需要。”宁哲将sim卡放进口袋:“目前还在调查阶段,如果以后找到线索成功锁定了他的身份,或者不幸跟忿芜正面对上……那么阿姨,我需要你替我去杀了他。” “我吗?” “对,你,我需要你去做这件极有可能会死的事情。” 太易与召又都不是强有力的即死规则,而由认知模拟出来的特让与业夭又不足以与真正的升格者对抗,无论是以后还是现在,宁哲都需要将冯玉漱紧紧握在手中,这是他杀人的利剑。 虽然这柄剑实际上已经失去了作为伤人利器所最重要的隐蔽特质……忿芜曾经持有过特让,他了解特让的规则,也许也了解业夭的。 一旦与忿芜真正对上,冯玉漱随时都可能会死,宁哲的剑随时都可能会折断。所以需要加上两道保险。 宁哲转过头,与冯玉漱四目相对,于是一副苍白瘦削的英俊面孔无缝切换到了宁哲脸上。这张脸比起宁哲那带着些许书卷气的俊俏学生长相要更加有性张力,是于子千的脸,这家伙是典型的渣男海王。 使用于子千的身份,宁哲将刻在冯玉漱脑海中的思想钢印再次加深了一遍。 这个思想钢印的内容为:‘我必须对宁哲言听计从’。 做完这些,宁哲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这就要走了?”冯玉漱连忙跟着站起,有些着急。 宁哲转过头:“怎么?还想留我陪你吃个饭不成。” “嗯,如果你愿意的话。”冯玉漱看着宁哲脸上陌生的五官,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宁哲你是第一次来云都吧?我知道这座商场里有不少好吃的店,不嫌弃的话,我请你。” “不嫌弃,但是不去。”宁哲摇头。 “哎?为什么?”冯玉漱有些失落又有些疑惑。 宁哲默不作声地抬手,指了指冯玉漱身上的绛紫色蕾丝封边束腰礼裙、左手腕上的奶白玉镯、锁骨前的珍珠项链、耳朵上的珍珠耳坠、头发上的金簪、左手无名指上的白蔷薇钻戒、脚上的紫水晶高跟鞋…… “这身打扮太张扬了,你自己或许不觉得,但刚才有不少人,特别是女人在偷偷看你,她们是认得出你这一身名牌的价值的,和你在一块太显眼。”宁哲放下手,摇了摇头。 冯玉漱的神色微僵,强颜欢笑道:“那,我下次穿得朴素点?可以吗?” “那样最好。”宁哲说完,便要离开:“下次见吧。” 看见他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连一分钟都不肯为她多留,冯玉漱轻咬嘴唇,复杂的情绪厚厚地积郁在心底,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对了,送你个东西。” 还没走远几步,宁哲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返了回来,从怀里摸出一挂方形的铜钱,递到冯玉漱面前。 “这是什么?” “云都的朋友送我的,分你几枚。” 兰仕文买下财神的命并没有完棺材里的所有铜钱,还剩下不少,他在季伯尝的葬礼上分给了宁哲36枚铜钱。 宁哲从中数出3枚,将其交到了冯玉漱掌心:“这东西相当贵重,好好保管,贴身携带,不要让别人看见。” “好的。”冯玉漱将3枚铜钱小心翼翼地塞进腰上的侧缝口袋里,珍而重之地收藏了起来。 离开帕特拉商场前去获取田承允的身份之前,宁哲给冯玉漱下了另一个任务: “回去之后帮我查查,在古碑镇的那段时间,你老公一直在干什么。” (本章完) 099 不知者无罪 是夜。 白复归登上云顶大厦的天台,点上一支烟看着下方城市璀璨的通明灯火,他不是来跳楼的,而是在等一个人。 一支烟燃尽,白复归给自己又点了一支,但第二支烟刚点起还未抽上一口,一只有着粗糙老茧的大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捏住了他手里的烟。 白复归侧首,看见一名虎背熊腰的健壮男子站在自己侧旁,身上还穿着搬家公司的制服,是个日常把家具电器在大楼里上上下下搬来搬去的搬运工。 搬运工捏过白复归手里的烟,塞到自己嘴里猛猛吸了一口,连续吐出三个浓白的烟圈。 “你看上去心情不错。”白复归转过身,倚在护栏上:“找到召又了?” “找到了”搬运工深吸一口气将浓烟过肺,说道:“五通死时我在殷家祖宅确认了,召又就在于子千身上。” “能确定吗?”白复归皱眉问。 “完全能确定。”搬运工吐出一口灰蓝的薄雾,哑声道:“他是和小兰一起进的聚仙园,小兰帮助他规避了两次厄运的影响,但在那之后……他们就再也没遭受过厄运了。” “原来如此。”白复归点了点头。 他对兰仕文知根知底,小兰不可能有对抗厄运的能力,那么抵消厄运的规则毫无疑问就在于子千身上。 于子千能接触到的,与‘运气’有关的规则,除了召又没别的了。 “在碧水湾庄园破解特让的人,在何家村里带走召又的人,是同一个人。于子千杀死这个人,一次性占据了两种规则。”搬运工随手将燃尽的烟头弹向无际的夜空,悠悠说道:“贪心不足蛇吞象。” 白复归点头表示赞同:“他可能已经忘了自己被业夭的旧伤逼得濒死的曾经了吧。” 凡是有点理解的升格者都不会贸然驾驭与自身已有规则缺乏契合的其他规则,如果于子千是个识相的,在得到自己急需的‘特让’后便应该见好就收,而不是贪心不足地将召又也一并带走。 “可惜,可惜了……”搬运工啧啧两声:“于子千啊于子千……这不是在逼我杀你么?” “别太自负。”白复归叹了口气:“于子千这家伙不简单,据我所知,他除了业夭之外还持有着一种能够操纵人认知的规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得到的,我一直都查不到相关情报。” “我有分寸。”搬运工耸耸肩:“在查清楚他的所有规则之前,我不会贸然出手。” 升格者圈子里从不缺乏自信的老手被新手单杀的翻车案例,不清楚对方的底细就贸然上去solo,任凭多么有经验,多么老练的升格者都有概率会阴沟里翻船。 他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所以还得请你帮忙,荼郁。”搬运工接着说道:“用伱的渠道,帮我深入查查于子千的底细。最好能弄清楚他那能操纵认知与思想的规则,究竟是怎么回事。” 能够影响思想的规则和即死规则,都属于极端罕见的稀有规则。 “你先把上次请我帮忙的尾款付了。”白复归面无表情。 “你谈钱的样子好陌生。” “我们本来就没多熟。” “……”两人贫嘴一阵,最终还是将合作的事情商量了下来。 萧瑟的夜风吹过云都城的上空,高楼之下是一汪熏人欲醉的闪烁霓虹。 或是热闹,或是喧嚣的城市里,有人起舞,有人欢歌,有人仍在工作,也有人正准备开始今天的夜生活,还有的人已经早早睡了,蜷缩在被窝里做着诡异的噩梦。 白芷闭上眼,身旁一堵年岁久远的黄土砖墙映入眼帘。 四周的能见度不高,一栋栋木楼瓦房在雾霾中若隐若现,视野的尽头是一片深空的灰,仿佛一坨厚重的乌云从天上倾如瀑布般倾倒下来,吞噬了地上的人们。 “又做噩梦了……”白芷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两步,前方一条长条状的黑影渐渐清晰,她看见了,那是一口棺材。 一口黑色的棺材就摆放在一栋民房的旁边,靠墙搭了一顶简陋的茅草棚子聊以遮蔽,和直接弃棺与荒野也没什么两样。真的有人会把棺材放在自家旁边吗? 按常规思维思考,棺材总是寓意着死亡,联系着危险。白芷不敢靠近棚子里的黑棺,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但没走几步,又是一口棺材淡出雾霾,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次是一口棕黑色的棺材,比刚才的黑棺稍微短一些,同样也是随意摆放在一栋民房的旁边,被一顶简陋的棚屋遮掩着,简直如出一辙。 冰寒的恐惧浮现在了她的心底,下意识的,白芷觉得自己不该去靠近这些草棚里的棺材。 1,不要看 2,不要听 3,不要闻 4,不要碰 5,不要想 6,不要让它发现你……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知者无罪。 “这是,什么情况?”一条条注意事项从潜意识中开始浮现,令白芷疑惑不已。 她不是第一次梦到诡异事件了,以往也会在被卷入梦中后就本能地得知一些不能触碰的注意事项,只要老实遵守,熬到安全醒来并不是什么难题。 但这一次,她得到的‘求生指南’却是如此的离奇…… 不能看,不能听,不能闻,不能碰,连想都不能想,还有不能让它知道你? 没有头绪,完全没有头绪。 白芷的心脏砰砰直跳,头顶的天空有亮光渐渐升起,似乎是太阳出来了,四周的雾气也随之淡去些许。 随着能见度的提高,白芷环顾四周,只见自己正站在一条黄泥土路的十字路口,前后左右都是风尘仆仆的康庄直道。 无论从十字路的哪一边往前望去,能看到的都只有一栋栋土砖瓦房坐落在一起连成街道,每隔两三栋房子,便能看到一口口棺材随意地露天平放在房前屋后,有的棺材甚至直接陈列在路边搭了个架子,连个挡雨的棚子都没有。 “这里到底是哪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芷的心底刚升起好奇的念头,便又连忙压下,她还记得那连‘想都不能想’的禁忌,在这里好奇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情。 (本章完) 100 什么叫怪谈玩家啊 田承允是个默默无闻的人。 读书时成绩凑合,毕业了工作凑合,好在恋爱没有凑合,因为他到死都还是单身。 一个从小到大都藉籍无名的男人,唯一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便是前段时间接受电视台关于碧水湾庄园泄电事故的采访,那是他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抛头露面。 然后他就死了,在侥幸从一场事故中幸存后的第二天,田承允就死于了另一场‘事故’。 官面上对此给出的解释是应激,也就是ptsd,大量同事死在面前的恐怖经历让田承允的内心留下了阴影,不得不服用镇定类药物来辅助舒缓情绪。 医生开给田承允的药量是完全符合标准的,但田承允因为情绪不稳的缘故没能遵从医嘱,家人也没有尽到看管的义务,才让他误服了过量的药物,进而导致了惨剧的发生。 过量服用的镇定类药物使得田承允的精神萎靡,出现了严重的沮丧、失落等请情绪,不堪折磨的他最终选择了自杀。 ——这就是他的死因了。 合情,合理,合乎逻辑,除了有点巧合与牵强之外就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碧水湾庄园的事故不是什么小事故,但也算不上顶了天的大,网络上有不少人都在关注田承允自杀与碧水湾庄园泄电事故之间的隐藏关系。其中不乏有阴谋论者认为田承允是知道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或是触碰到了某些大人物的利益,才‘被自杀’的。 阴谋论的想法从来都不是主流,网上的人也只是关注那虚无缥缈的‘大的药’,至于田承允究竟是谁?谁在乎。 真正会因田承允这个无名小卒的逝去感到悲痛,会在雨天撑着伞来到他的目前献上一束或是一些贡品的,除了他的父母家人便再无其他。 这天,一对夫妻来到了镇外的陵园,在蒙蒙细雨中找到了那座新砌的坟。 夫妻俩的样子都很年轻,三十多岁样子,一眼便能看出这不是田承允的父母,而是他的哥哥和嫂嫂。下雨的天,家里老人犯风湿,出不得门。 田承允的大哥叫做田载许,不是什么牛逼人物,只是一个中专毕业的农民工。嫂嫂姓吴,吴兰淑。 “唉……” “别叹气了,咋个天天都在叹气。”一旁的妻子不满地看着田载许沮丧的样子,撇嘴道:“你这样子天天哭丧,承允也回不来呀,去了的人就是去了,谁也没法子的。” “我晓得。”田载许又叹了一口气:“好好的一个小伙子,怎么就想不开……唉。” 吴兰淑见状也不由得轻叹。丈夫的情况她是知道的,田载许家里穷,早年间连饭都吃不起,更不要说供两兄弟上学,是当哥哥的田载许初中毕业了主动辍学跑去打工补贴家用,加上老父老母一起种地打工。 一家三口人一起劳累了十几年,才供出了田承允这一个大学生。 结果家里唯一的大学生没能在城里找到工作,窝回乡下当了个混吃等死的保安,她一直都为自己的丈夫鸣不平。 如果当年辍学的人是田承允,读书的是田载许,情况会不会不一样? 但凡事没有如果,发生了的事情就是发生了。 “怪我,都怪我没有看好承允,他吃药的时候我明明就在旁边!”田载许握紧拳头:“我怎么就这么没文化!没出息!他说一次要吃半板的药我就真的信了他!信了他编出来的医嘱……我当时就该拦着他……如果不是,如果不是……” 田载许蹲在弟弟的墓碑前,泣不成声。 吴兰淑恨铁不成钢地微微跺脚,一家人十几年拼死拼活供出来这一个大学生,说没就没了,换谁谁能受得了这刺激? 淅淅沥沥的水声在耳边响起,不知是天上的雨还是男人落下的泪滴。 “我的爱没了解,你在哪一个世界。”“如果当初没拒绝何苦不辞而别。” “我若坚定一些,不曾将你忽略……” 抒情的歌声忽从怀中响起,是田载许的手机响了。 男人站起身擦掉盈眶的眼泪,看了不看地接通电话:“喂?伱哪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出一声嗫嚅的: “哥。” 田载许的身体僵住了:“承,承允?……是你吗?真的是你?!!” 一旁的吴兰淑看得好气又好笑,又有些说不出的心疼:“你傻呀,他人都死了,哪能给你打电话……” 话音未落,便听见电话那头再次传来一句话:“大嫂,这并不好笑。” 这下吴兰淑也愣住了。那语调与声线都是如此熟悉,如此契合,同一屋檐下生活了数年的夫妻俩对这声音都再熟悉不过了,那就是他弟弟的声音,田承允的声音。 “承……承允?”吴兰淑有些不敢置信,田承允自杀时她和丈夫都在现场的,他们亲眼看见田承允将水果刀扎进了自己的胸腔,一刀之后又是一刀,鲜血流满了茶几又滴落到地板上,一大片腥甜的血红。 明明是早已死在自己面前的人,现在却千真万确地打来了电话? 田载许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电显示上是‘老弟’的备注,备注下方田承允的号码千真万确,他们还没有去营业厅注销田承允的手机号码。 “承允,真的是你吗?你,你怎么,我,我……”田载许哽咽地语无伦次,心里想要说的话实在太多太乱,一时间竟不知道从何说起。 然而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电话便毫无预兆地挂断了。 嘟——嘟—— 扬声器内只剩白噪的忙音,田载许疯也似地不断回拨试图将与弟弟的电话再次接通,但一次,两次,三次,他的尝试没有结果,只有一滴滴豆大的泪珠滴落再屏幕上,让他的操作误触,湿哒哒的屏幕返回首页,又自动点开了微信,划来划去,划来划去。 “承允……” “唉。”吴兰淑一手撑着伞,心疼地拍了拍丈夫的肩膀。 与此同时的云都城中,一处无人知晓的楼中,宁哲放下了手中的手机。 “该把sim卡送回警局的证物室了。” 这通电话打完,与田承允关系亲近的人、他死亡前后在场以及知情的人,所有相关人士眼中的‘田承允’的身份,就都到手了。 “倒是有些意外的收获。”宁哲站起身,将田承允的sim卡从手机中取出,走到窗边抬头望着外面碧蓝如洗的澄澈天空,喃喃自语道:“自杀吗……” 这个结果出乎了他的预料。 “于子千的记忆里,是他通过业夭杀死了被荼郁拉入错位时空的田承允,于子千的记忆明确而清晰,绝无错漏,他亲手杀死了田承允。” “但在田载许和吴兰淑的记忆里,田承允却是自杀的,清清楚楚地死在了他们两人面前,水果刀插进心脏血流如注,眼见为实。” 谁的记忆是真的? (本章完) 101 听訞 宁哲披上外套,变幻成一个胡子拉碴的颓丧中年男人,带上现金钻进云都城老城区的街巷,走进了一家网吧。 现在还在用‘网吧’这个称呼的地方已经不多了,大多都已经被更加规模化、高端化的电竞网咖所取代。只有一些隐藏在街头巷尾的黑网吧依然在坚持以老模式运营,这些小网吧的主要用户客群便是因为没身身份证而被正规网咖拒之门外的未成年学生。 以及刘洪志这种没有正经工作也没什么钱的社会闲散人士。 宁哲走进网吧开了一台机子,网管头也不抬地收下现金默默找零,宁哲油腻的头发、杂乱的胡茬、深深凹陷的黑眼圈以及面黄肌瘦的气色都没能让他多说一句话,此时平平无奇。 客人都不嫌这破网吧的机子配置低环境差,网管自然也不会嫌弃客户形象埋汰。 坐在椅子上,淡淡的烟油味扑面而来,宁哲按下开机键,屏幕上的win徽标转了好几分钟才进入桌面。 循着刚获得不久的记忆,宁哲在文件管理器中新建一个空白文档,用落满烟灰和薯片渣的包浆键盘麻利地敲下了一行以s为开头,l为结尾的格式古怪的网站地址。 这是兰仕文所知道的,升格网络的访问地址。 敲下回车,打在空白文档中的地址没有经过浏览器便自动跳转,在鼠标指针下方展开了一个720x720的标准窗口,黑白单色的界面异常简洁,没有什么冗杂的信息,生硬的文字排版和默认的黑体,看上去有种古早的网络社区味道。 用于子千记忆中的用户名和密码登录网络,一条新的置顶帖就出现在了窗口的顶端。 【殷家余孽出现在云都城】 宁哲将鼠标指针移动到标题下方,展开帖子内容,发帖人是兰仕文,帖子内容很简短,列出了几名确认是殷家后人的照片与个人信息,提醒在云都附近区域的升格者多加注意。 兰仕文在置顶帖里表示,无论任何升格者只要遇到帖中列出的殷家人,都可以直接出手将之杀死,他不会过问杀人的升格者从殷家后人身上得到了什么,且会联系专人帮忙善后。 他只需要得到‘殷家余孽确认死亡’的消息,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需要。 虽然是置顶帖,但帖子下面的回复依然寥寥无几,可见升格者之间的沟通意愿并不是很高。 宁哲将滚轮翻到底,只零零星星看见了一些人在讨论‘五通’死后的情况,以及吐槽这群世家子怎么跟蟑螂似的,杀了几十年了还没杀干净,的暴戾回复。 收起置顶帖,论坛界面右上角的空白头像上有一个醒目的圆点,似乎是于子千没上号这段时间的未读消息。 宁哲点开未读消息,是几个其他用户发给于子千的私信。 【祓孽】:【琴州民风彪悍,你自己多加小心】 【多阿】:【替我做个人,盐州商人联合会的副会长,他得了肠癌,为了活命勾搭上了境外势力】 【听訞】:【宁哲,请帮帮我!】 “……?”看到最后一条私信的瞬间,宁哲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反复确认了信息的内容,每个字都是正儿八经的汉字,清晰明了的简体中文不存在认错的可能性,‘宁哲’与‘业夭’也不是什么容易打错字的谐音词汇。 这个id叫做‘听訞’的升格网络用户发给于子千的消息,的的确确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宁哲,请帮帮我!’。这人怎么回事,太易的身份暴露了? 宁哲迅速自检关系,知晓自己与于子千关系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冯玉漱,一个是白芷。 其中冯玉漱受到思想钢印的支配,她绝不可能主动向他人泄露关于自己的信息。白芷则是个几乎0社交的死宅,这姑娘被连年的噩梦折磨得神经兮兮的,根本不是个可以顺畅沟通的正常人,如果有人能从她身上获取信息,那人多半有读心术。 ……读取他人想法的规则,存在吗? 有可能。 蛇神可影响人的运势,兰仕文能预知未来,五通能起死回生……连强迫人相信一件事的思想钢印都能存在,还有什么是鬼做不到的? 也许没有,规则可能是无所不能的。 思虑再三,宁哲向‘听訞’发去了一段私信回复: 【业夭】:【宁哲是谁?】 宁哲在电脑前等候了十几分钟,没有收到回复,听訞现在可能不在线。 “明天这个时候再访问升格网络看看有没有回复吧……”宁哲给‘祓孽’和‘多阿’各自敲去了一段挑不出毛病的中庸回复,关闭窗口将文档删除,随便开了一个于子千喜欢玩的二战背景fps游戏挂在桌面。 开了游戏还没进对局,于子千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一看来电显示:张含英。 “这人谁来着?”宁哲挠头。 一头雾水地接通电话,只听见扬声器中传来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子千!你终于接电话了……呜呜……” 宁哲这才想起来,原来张含英是于子千身边那对双胞胎姐妹里姐姐的名字。话说妹妹叫什么来着……对于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宁哲一向不怎么注意。 电话那头的一个哭声很快变成了两个,姊妹俩哭哭啼啼的委屈声音听得宁哲心烦意乱。他很想挂断电话直接把张含英的号码拉黑,但宁哲的心里清楚这样并无意义,只要于子千施加给姊妹俩的思想钢印一日没有解除,她们就会一直锲而不舍地死缠烂打试图回到于子千的身边。 “要不把她俩全杀了吧。”宁哲于是想道。 “不,或许可以尝试给张含英打上一个‘我不爱于子千’的思想钢印,与之前的对冲……但那样会有效吗?两个内容相反的思想钢印是会互相抵消,还是会活生生把人逼疯?” 这个想法刚出现几秒钟便被宁哲否决了,即使有效,太易模拟出的规则也无法与真正的思想钢印对抗,假的毕竟是假的。 “果然还是杀了比较省事?……不行,滥杀无辜不是于子千的作风,贸然杀掉和他关系亲密的两个女人,也容易引起其他升格者的注意。” 听訞的私信说明自己的身份疑似已经暴露了,宁哲不想再给自己平添其他风险。 思索间,电话另一头的姊妹两人仍在呜咽着哭诉,“子千你在哪里?我…我们来找伱好吗?是不是结婚给你的压力太大了?那就不结婚了,不结婚了好不好……不要离开我们……” “好烦啊。”宁哲挂断电话,靠在网吧的椅背上生无可恋地看着面前闪烁的游戏界面。 (本章完) 102 姬汰浼 “不结婚了,不结婚了好不好……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们……” 听着对面机位上传来的女子哭泣声,姬汰浼的眉角微微抽动,心中不由自主地骂了声:“出生啊。” 什么玩意出来上个网都能碰上渣男海王。姬汰浼将手从鼠标上移开,装作去拿饮料的样子从声音传来的那台机子后走过,悄咪咪瞟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那哥们。 “这长得也不帅啊……”姬汰浼眉头一皱,从冰柜里摸出一瓶洁厕灵,哧的一声拉开拉环,心事重重地喝了一口。心说难道现在的姑娘都喜欢流浪汉风了? 看着那胡子拉碴的哥们挂断了电话坐在电脑前开始打游戏,姬汰浼百思不得其解,然后他的手机也响了。 一看来电显示,是老妈打来的。 姬汰浼叹了口气,走到网吧门外,靠在门框边接通了电话:“喂,妈?什么事。没……我没在偷偷上网,真没有,我在同学家里和他一块写作业呢,真的,不信我回去你检查……” “就说我没在网吧了……你说什么?” 姬汰浼还欲狡辩,却听见电话的那头传来了一声极力压抑着的女人的哭声与呜咽,他的心顿时乱了,忙说道:“妈伱怎么了?我……我在网吧好了吧,你别哭啊,孕妇大喜大悲对身体不好,我我这就回家,我马上回家,马上回家。” “不,千万别回家!”电话那头的女子哭得更大声了,有些神经质地说道:“千万别回家,绝对别回家知道吗?别来找妈妈……呜呜,汰浼,你要藏起来,躲得远远的,天黑了再去郊外的外婆家,保护好你妹妹……” “妈,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姬汰浼满头雾水,忙追问道:“家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不让我回家?爸呢?你说话啊妈,到底怎么了?” “不要问了,别回家,千万别回家……”扬声器中的女子声音渐渐压抑了哭声,话语中多了几分理智:“你先去云都城西的车站,妈妈在从北往南数第三个邮箱里给你留了东西,带上里面的东西,去城外找你妹妹,千万别回来。” “绝对别回来!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电话挂断了。 姬汰浼试着回拨了几次母亲的号码,都没能成功接通,心急如焚之下他恨不能立刻回到家里亲眼确认母亲的情况,但理智又告诉他不能这么做,姬汰浼的母亲是个非常要强的女人,她在电话里那种语气,如果自己不听话的话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傻事。 “妈的!” 姬汰浼将手机一把塞进口袋,将易拉罐里的可乐一饮而尽,走到网吧前台结账,之前那老哥仍在电脑前打游戏,枪声与飞机轰炸的爆炸声从显示器下方的扬声器中传出,聚精会神打枪的模样十分认真。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他现在只觉得吵闹。 姬汰浼从网管手里拿回没用完的网费,披上外套匆匆出了门,用打车软件叫了个车前往云都西郊车站。 几分钟后,车来了,姬汰浼坐上副驾驶干脆地说了一句:“师傅,西郊车站。”车驶出街道,离开了这家小网吧躲藏的小巷。 前台的网管有些好奇地探出身子看着车辆远去的背影,自语道:“这么着急,这人家里出什么事了么?” 网管目送着车辆拐过一个弯消失在视野,又坐回了前台。 但他和姬汰浼都没有注意到的是,之前那个坐在屏幕前默默打枪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师傅,快点,麻烦你尽量快点。”车上,姬汰浼脸色焦急地催促着。 司机的年纪不大,看上去才三十多岁的样子,身上还穿着一套深蓝色的保安制服,看样子是哪个小区的保安下班后来跑兼职,姬汰浼不由得有些担心他的车技。但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司机老哥的车技堪称登峰造极,一路油门踩到死,方向盘打得出神入化,三番两次踩着绿灯的最后几秒飘过路口,整辆车就像是一片贴地飞行的羽毛,轻飘飘穿过云都车水马龙的街道。 天还没黑,就将姬汰浼送到了西郊车站的入口。 “太感谢了!大哥您简直就是藤原拓海他爹!”姬汰浼千恩万谢地付了打车钱,匆匆下车朝车站跑去。 天色将暗,一轮金灿灿的太阳渐渐沉入云梦泽的水面,为云都城的天空抹上一层名为晚霞的脂粉,浓妆艳抹的云彩飘在头顶婷婷袅袅,将姬汰浼的心思搅得纷乱。 他控制不住地思想着母亲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自己在车上几次拨打父亲的电话都没有人接? 没人能解答他的疑惑,姬汰浼喘着粗气跑进西郊车站,小心翼翼地找到了从北往南数的第三个邮箱。 邮箱里空空荡荡,现代社会基本上没什么人用信件联系了,老城区车站里这些邮箱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也就每年公务员的任免以及大学录取通知书这些书面文件会走邮政系统,还有战士的阵亡通知书什么的。 姬汰浼打开邮箱,空空的铁皮箱子里静静躺着一个纯白的信封,信口封有火漆,右下角写着:【给亲爱的儿子】。 撕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点缀着淡粉色樱图案的精致信纸,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最喜欢樱。 信纸的开头是一行端正的字迹: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妈妈可能已经死了。” “不要为我的死亡而悲伤,你必须活下去,‘他们’已经找到了我们,他们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比野兽更残忍,比厉鬼更恶毒,比能想到的任何阴谋家都更加阴险狡诈。” “不要回家,不要试图来找妈妈,在你拿起这封信的时候,‘他们’也许已经在看着你了。” “你要去郊外,坐晚上十点整的最后一班大巴去外婆家,只有到了那里,你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在郊外的车站下车后,你要步行穿过村子外面的小路去外婆家,记得看这封信背面的注意事项,最好全部背下来,它能保护你。” “妈妈爱你。” 一种没来由的酸楚感觉涌上了姬汰浼的鼻腔,他将信纸翻到背面,上面同样有着几行整洁的字迹,但与母亲留在信纸正面的字迹不同,背面的字是标准的打印宋体字。 【1、走上那条小路后,你只能往前走,千万不能回头看】 【2、当你在小路上行走,你应该能同时听到两个脚步声,一个是你自己的,一个是它的,不要害怕,它会保护你】 【3、如果在路上你听见只有一个脚步声,站在原地别动,直到它的脚步声重新回到你的背后才可以继续往前走】 【4、进村的路上你会遇到一个土地庙,记得给土地上三炷香,香可以在小庙旁边的砖下面的红色塑料袋里找到,记得是红色塑料袋,如果看到任何其他颜色的塑料袋,放弃上香,立刻离开】 【5、进村之后如果听到有人叫你的名字,可以用你爸爸的名字回答,千万不要用自己的】 【6、保存好这张信纸,千万不要离身,到了外婆家之后再看一遍……】 (本章完) 103 羊牢 云都的公交系统有好些年头了,近十几年的城铁网络建设起来之后,客运大巴和公交车的乘坐人次每年都在持续走低。上班族大都坐地铁,时至今日还会在城里坐公交的,就只剩下刷卡上学的学生党,以及坐每天清晨早早起来坐免费大巴,大老远跑乡下市集去买便宜菜的老年人。 哦还有游客,不过游客一般包车。 坐在西郊车站里从傍晚等到天黑,长椅上的人渐渐少了,姬汰浼坐立不安地不断尝试着联系自己的母亲,发短信、打电话、微信聊天……他想要知道她那封信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却始终没能得到任何回复。 不只是母亲失联,父亲也联系不上,甚至在乡下养身体的妹妹以及外公外婆也莫名失联了,不安的情绪在姬汰浼的心底不断积聚,令他如坐针毡。 “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姬汰浼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电子时钟,暗自咬牙。 里晚上十点的最后一班车还有好几个小时的时间,现在家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难道自己就干坐在这里等下去?至少先回家里一趟看看妈妈到底怎么样了,反正距离也不是太远,确认她没事后再回来坐车也不迟。 念及此处,姬汰浼再也坐不住了,他从长椅上坐起,朝候车厅外走去。 候车厅里空空荡荡,早已经没有什么人了,空旷的钢结构顶棚下面只有自己的声音在回荡,呼吸声,脚步声,走路时衣物摩擦的声音,沙沙,沙沙,安静得不像是一个平日里人来人往的公共场合。 云梦泽的方向吹来湿润的风,将车站墙外的万年青吹得沙沙作响,嫩绿的枝头挂满了洁白的,细小如米粒的苞密密匝匝垂坠在树梢,像是一簇簇白色的麦穗迎风飘散出甜美的香味,熏人欲醉。 姬汰浼走出车站大门,一左一右两尊石像便映入眼帘。 “嗯?之前门口有这个吗?”姬汰浼不免疑惑,他刚才进门的时候好像没看到有石像来着? 垂眸看去,两尊石像一左一右立在西郊车站的大门两侧,并不是镇宅常见的石狮子,而是两只直起上半身用双足站立的山羊,羊头向后仰着,弯曲的长角刺进了自己的脊背,脸上满是扭曲的痛苦之色,一种诡异的感觉油然而生,一眼看去让人相当不舒服。 正经人谁会在门口立这种东西啊,看着就不吉利。姬汰浼皱着眉啧了一声,看着两只山羊雕像痛苦扭曲的脸,忽然感觉有些熟悉。 隐约记得,自己小的时候被母亲牵着手,回乡下的娘家去探亲,那时候坐的也是大巴车,车站里面到处都是人,怕生的自己吓得缩在母亲怀里,哇哇直哭…… ……真的是怕生吗? 大门两侧的两面山羊脸仍在痛苦地扭曲着,无声地发出凄厉的呻吟,一汪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从姬汰浼的脑海中幽幽浮现,如同空旷的老宅中飘来一抹睡莲的幽香,那时候……也有两尊这样雕像。 “我…我……我好像?是被这两只羊吓哭的。”姬汰浼双手抱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想起来了,自己被母亲带回乡下去看望外公外婆,还有在村里养病的妹妹……原来妹妹那个时候已经病了吗? 没来由的心悸充斥了胸腔,姬汰浼的脸色苍白,他想起了一件事情: ——西郊车站早在10年前就停运了,云都老城区的公交车都被整合到了云梦泽景区做旅游大巴,归城市旅游管理局统一管理。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刚才看到的驶出车站的那些大巴是怎么回事?”姬汰浼缓缓松开保住自己头颅的两只手,双目缓缓散开了焦距:“那些大巴是去哪里的?” 十几年来头一次,少年感觉这个生他养他的城市是如此陌生。不安、犹豫、恐惧……各式各样的情绪纷至沓来充斥了他的心底,姬汰浼想要同小时候一样紧紧牵住妈妈的手,蜷缩着小小的身体坐在母亲的怀里放肆哭泣,但世上最爱他的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 当初的孩子在今天长大了,再也没人能陪他走这以后的路。 姬汰浼迈起僵硬的脚步,六神无主地走进车站,孩童的哭声从空荡荡的候车厅里传了出来,嘈杂的人声水满则溢,姬汰浼抬起头,候车厅顶上的电子屏幕显示着现在的时间: 2008年07月01日,晚21时58分。 距离最后的一班车还有2分钟。 姬汰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母亲留给他的就放在里面的口袋,不知是不是作用,口袋里的纸片仿佛微微发着热,融融的暖意驱散了不安与恐惧,他深吸一口带着潮湿霉味的空气,穿过候车厅,走上了停在左侧边缘车位上的唯一一辆公交车。 公交车的前挡风玻璃上贴着它跑的路线: 【云都——羊牢】 羊牢村是姬汰浼母亲出身的村子,离云都城西郊大约15公里,是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2015年的时候趁着农家乐的热度狠狠发了一笔财。 但现在不是2015年…… 姬汰浼走上大巴,光头的司机大叔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驾驶位上抽烟,售票员挎着一个斜包坐在门边的位子上,缓声说道:“去哪呀后生?” “羊牢。”姬汰浼如实说道:“我去羊牢。” “单程还是往返?” “往返。” “18块。”售票员从姬汰浼手中接过一张20元的现金,找回他一张2元的纸币,与纸币一起递过去的还有一张白色的手写发票。 姬汰浼拿着零钱和发票穿过两排座位之间的走道,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坐下。 十点的窗外是漆黑的天,阴沉的夜里没有一颗星星,月亮也仿佛消失不见,淡淡的味道从车窗外飘了过来,长长的车厢里只有姬汰浼、司机、售票员三个人。 2分钟的时间很快过去,2008年07月01日,晚22时整,云都西郊车站的最后一趟大巴准时出发了。 (本章完) 104 归乡 坐在大巴的最后一排,屁股下面的人造革座椅散发出些微潮湿的霉味,系在窗边的帘子上长着一些细小的霉斑,这辆大巴看上去似乎很久没有清洁过了。 路灯的光芒缓缓向前平移,转了个弯然后又向后,大巴车驶出西郊车站的停车场上了路。 但行驶了没多久,车便停下了。 姬汰浼下意识地抬起头,视线越过座椅望向前方,只见大巴的门再次打开,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脚穿草鞋的高大中年男人,从下面走了上来。 “这位爷去哪儿呀?”售票员娇声问道。 男子站在原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售票员却仿佛听见他说了什么似的,接着问道:“单程还是往返?” 男子依然没有说话,售票员从他手中接过一张10元的纸币,找回1元零钱和1张手写的发票。 男子接过发票和零钱,径自上了车,朝着姬汰浼所在的车厢后排迈步走来,绑着草鞋的一双大脚踩在地板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一只虚幻的幽灵飘然而过。 姬汰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便要站起身换个位置,这时,车门的方向忽然传来了一个低沉的男性声音: “平安京。” 谁在说话?姬汰浼壮着胆子抬眼望去,司机仍坐在驾驶座上,售票员靠在护栏边上一言不发,车门处没有人,但却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单程。” “他在回答售票员的问题?”姬汰浼睁大了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男子来到了距他所在的车厢后排还有一些距离的座位上,躬身坐下。 随后,车门处传来了草鞋踩在地板上的细碎脚步声,还有蓑衣与布料摩擦的挲挲声,这声音一路靠近,一步、两步、三步,默默走到了车厢靠后的座位上,消失不见。 姬汰浼的喉结动了动,他好像已经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这个男人说完话几秒钟后,我才听到了他的声音?” 刚才的脚步声也是在他走完路在座椅上坐下之后才响起来的,好像这个人的声音与他的身体是互相分离的两个个体,人先走,声音随后才跟上。 这个人不正常…… 未等姬汰浼多思考刚才发生的事情,车门处,又有一个人走了上来。 这次走上车来的是一个穿着长裙的女人,仪态端庄,身姿袅娜,丰盈完满的矜贵身子被腰封束着,圆润的鹅蛋脸上掩了一抹紫色的面纱,看不清具体的长相,只有那柔媚的气质分外撩人。 “阿姊去哪儿呀?”售票员问。 “羊牢。”长裙女人的音色很柔,像是秋天的云梦泽温存的湖水,听得姬汰浼有些恍惚。 “单程还是往返?” “往返。” 付过车票钱,长裙女人拿了发票和零钱上了车,低跟的凉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好听的嗒嗒声,没有像刚才上车的男人那样出现人与声音分离的诡异情况。 姬汰浼略微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碰见个正常人了。但是随后一低头,紧接着映入眼帘的一幕却令他更加毛骨悚然。这个女人的脚下……没有影子。 大巴的车厢里亮着昏黄的灯,一排排座椅投下一排排狭长的阴影,那女人走在车厢里,晕开的光线洒在她身上,好像穿过了一块完全透明的玻璃,双足在裙下踩着暗淡的灯光,没有看到人的影子。 “这个人也不正常……”姬汰浼的呼吸不禁凝固,连心跳也慢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一动也不敢动。 嗒嗒的脚步声逐渐近了,一阵香风迎面飘来,那女人坐在了大巴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和姬汰浼在同一排,只不过她靠着的是车厢另一边的窗,两人之间隔着好几个座位。 姬汰浼再次松了口气,没有挨着自己坐就好。 拨开帘子往窗外看去,外面的路灯有气无力地散发着睧瞑的光,大巴的门关了起来,没有人再上车了。 大巴离开车站,沿着城郊的公路离开了夜晚的云都城,车上多了两个人,但却依然安静无声,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没有说话,他们都沉默着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言不发,只有冷冽的晚风从窗外灌进来,呼呼作响。 姬汰浼小心地摸出手机,打开地图导航软件,想看看大巴的行进路线,但软件图标刚点开,一行小字通知便在屏幕下方弹了出来: 【网络无连接】 空白的广告页面闪过之后,出现在屏幕上的是地图软件的离线页面,姬汰浼的手机内存都用来装游戏了,没有下载本地地图的习惯,断开网络连接后的导航软件上只有模棱两可的地图色块,看不到在线模式的路标和地标。 “妈的……”姬汰浼无奈关闭导航,看了一眼状态栏上4g信号,显示是满格的。 他试着打开浏览器使用在线地图,但网络依然是无连接。 几经尝试都失败后,姬汰浼将手机息屏,放回了口袋中,他隐约明白了一件事——从进入车站的那一刻起,自己或许就已经来到另一个世界了。 云都西郊车站到羊牢村共15公里距离,一路上在各个站点开开停停,公路两旁的柏树匆匆往后倒去,二十多分钟的时间里都没有人再上车。 晚上十点半左右,大巴在一条小路的路口靠边停车,车门自动打开。 “前面就是羊牢村了,两位在这儿下车吗?”售票员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 姬汰浼侧首看了一眼坐在窗边的那女人,见她似乎没有起身的意思,便连忙道:“对,在这下。” 说完,姬汰浼立刻起身匆匆跑过车厢,逃也似地下了车。 郊外的公路上没有路灯,漆黑的夜空下只有大巴车头上的远光灯依然亮着,照出道路两旁苍白的杂草,一条小路从公路旁边岔出,朝远处的田野延伸而去。 姬汰浼深吸一口气,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停在路旁的大巴,他还记得信纸上说的,走上这条进村的路,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本章完) 105 倒拜神 姬汰浼打开手电筒,走上了进村的小路。 小路两旁整齐地种着两排挺拔的柏树,大片翠绿的稻田将蜿蜒的路面簇拥在了中间,清爽的夜风拂过田野,带来阵阵稻谷的清香,水渠里传来潺潺的流水声音,夜空之下一片祥和与宁静。 姬汰浼往前走了一段路,从怀中摸出了母亲留给他的信纸: 【1、走上那条小路后,你只能往前走,千万不能回头看】 【2、当你在小路上行走,你应该能同时听到两个脚步声,一个是伱自己的,一个是它的,不要害怕,它会保护你】 【3、如果在路上你听见只有一个脚步声,站在原地别动,直到它的脚步声重新回到你的背后才可以继续往前走】 【4、进村的路上你会遇到一个土地庙,记得给土地上三炷香,香可以在小庙旁边的砖下面的红色塑料袋里找到,记得是红色塑料袋,如果看到任何其他颜色的塑料袋,放弃上香,立刻离开】 【5、……】 “意思是听到两个脚步声,就代表我能安全进村吗……”姬汰浼将信纸放回怀中,往前走了几步,脚上的运动鞋踩在砂石路面上,发出清脆的咯吱咯吱声。 与此同时,另一个脚步声毫无铺垫地从身后传来,同样的频率,同样的节奏,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悄悄跟在你的身后,你走一步,它也走一步,只是它的声音要小得多。 姬汰浼深呼吸一口气,调整好呼吸,迈步往前走去。 咯吱、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咯吱—— 两个声音不分彼此地重叠在一起,与手电筒的灯光一块慢慢往前平移。 ‘那个东西’跟上来了。 姬汰浼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往前走着,头顶漆黑的夜空逐渐有了亮光,月亮悄悄升了上来,往翠绿的田野洒下皎白的月华。 清冷的月亮,寂静的田野,紧跟在身后身后的脚步咔嗒咔嗒,四周诡异的景象像极了街市坊间流传的灵异鬼故事,让人不禁起了一身紧绷的鸡皮疙瘩。 姬汰浼迎着头皮往前走着,脚下小路上沐浴着月华的沙砾显得格外惨白。 不远处,一座小房子似的低矮建筑物若隐若现,那似乎就是信里说的土地庙了,羊牢村的土地神就被供奉在里面。 “上香,对,得去给土地神上香……”姬汰浼的精神略微振奋,紧握着手电筒,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咯吱、咯吱、咯吱—— 没走几步,他便脸色苍白地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这一次,他听到身后只有一个脚步声。 ‘它’去哪儿了? “母亲在信里说,我不必害怕它,它会保护我……所以现在它消失了,是因为我遇到了危险?什么危险?”姬汰浼停下脚步站立在原地,砰砰的心脏几乎就要跳出胸腔。 他不敢继续往前走,更不敢回头查看身后的情况,翠绿的稻田在道路两侧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奇诡的气氛令姬汰浼的心中忐忑不已。 1分钟过去了,2分钟过去了,寂静的时间无声流逝,身后的黑暗里始终没有任何动静,那个紧跟在自己身后的脚步声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仿佛它从未存在过,好像他之前听到的声音是幻想出的错觉。长久的等待没有进度条,恐惧与质疑的情绪如腐肉中生出的蛆一般啃食着少年的心灵,一个疑问开始不由自主地出现,令姬汰浼坐立难安。 ——‘它’真的还会回来吗? 如果它一直都不出现,自己难道要一直站在这里等到天亮? 有那么一瞬间姬汰浼忍不住恐惧的情绪想要迈开脚步往前跑去,但仅剩不多的理智还是促使他勉强冷静了下来,站立在原地继续煎熬地等待着。 不知道具体时间的等待,哪怕是五分钟,比有预期的半小时还要漫长,漫长到每1秒都如1年般难熬。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脚步声再次从身后响起。 嗒、嗒、嗒—— “它回来了?”姬汰浼双肩一抖,顿时清醒过来,背后传来的脚步声音渐渐近了,停在了自己身后大约一步的位置。 姬汰浼不敢回头,继续往前走去。 嗒、嗒、嗒—— 依然是同样的频率,依然是同样的节奏,但重新出现的这个脚步声却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了,现在的这个声音要更加清脆、更加利落,要有个具体的形容的话,大概就是软底运动鞋换成了硬底皮鞋的区别,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异样。 姬汰浼提心吊胆地迈步往前走,那清脆响亮的脚步声始终紧随身后,让他的心底莫名多了一份底气。 道路前方,那座小小的土地庙已经不远了。 忽有一阵清冽的晚风迎面吹来,发出呼呼的声音,与风声一起由远及近飘扬过来的,还有一段如泣如诉的,人的声音: 【污火,浊水,镜蒙灰】 【天轻,地贱,人为贵】 【日息……】 一个个汉字的音节以一种古怪的方式被拉长、拼接在一起,缝合成了一曲悠扬的绸缎飘散在风中,仿似是有人在夜里哭诉,又像是是谁在前方手舞足蹈地欢歌。 姬汰浼的背后发凉,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只见一个衣衫单薄、身躯干瘦的人双膝跪地,面朝着土地庙的方向深深拜俯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地面上,留下一抹殷红的血迹。 一拜之后,那人站起身,又一段意义不明的词汇从他的口中传了出来: 【鹿鸣呦呦,昭云依依……】 姬汰浼没敢妄自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只见那人念完一段词后便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再次俯拜下去,朝着土地庙深深一叩首,留下一个鲜红的血迹,叩首之后重又站起身,又是一段古怪的祭词脱口而出,形成了一个循环。 此人每朝着土地庙的方向叩拜一次,便会站直身体说出一段祭词,同时退后一步,祭词说完后再度叩首,如此循环。 一步一拜,一拜一退,长而怪异的祭词在田野与道路间来回荡漾,越来越远,越来越淡。 待姬汰浼从恍惚之中猛然惊醒过来,不知何时,路上的那人已经不见了。 只剩下一座小小的土地庙立在路旁,点点血迹从庙门口一直延伸进稻田。 (本章完) 106 土地神 姬汰浼打了个寒颤,低头一看自己的小臂,上面汗毛根根竖起,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他咽了口唾沫,强打起勇气往前走去,两个脚步声一起出现在了小路上,喀哒、喀哒。 慢慢走到土地庙前,香火的味道飘入鼻腔,乡下的土地庙自然没有出云山旅游景区的三仙庙那么好的条件,铜质香炉自是没有的,只有一个双孔水泥砖竖放在地上,两个砖孔里面积满了香灰,几柱香烛插在香灰里,散发出幽幽的蓝芒。 姬汰浼缓缓走近前去,土地庙也是由同样的水泥砖垒成,上面盖着琉璃瓦,云州的道观庙宇都爱用琉璃瓦,整座小庙大约只高1米有余,里面盘腿坐着一尊陶土烧制的神像。 土地庙左侧堆着几方用剩下的水泥砖,姬汰浼将手电筒打过去,果然在砖孔里找到了一个似乎装着什么东西的塑料袋。 塑料袋是黑色的。 姬汰浼心中咯噔一下,他清楚地记得信纸上说的是: 【进村的路上你会遇到一个土地庙,记得给土地上三炷香,香可以在小庙旁边的砖下面的红色塑料袋里找到,记得是红色塑料袋,如果看到任何其他颜色的塑料袋,放弃上香,立刻离开】 “必须立刻离开!”姬汰浼的心中有惊雷炸响,随后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土地庙中传出: 咔嚓—— 是瓷器裂开的声音。 姬汰浼僵硬地转过头去,只见土地庙中的祭台上零散地放着一些水果,清冷的月华斜斜洒进庙宇,照出一张惨白的陶土面孔。 土地神的面孔圆润、五官柔和、天庭饱满、耳垂肥厚,非常典型的一个民间香火神形象,但在这张称得上‘慈祥’的面孔上,却流淌着殷红的鲜血。 恐怖的景象让姬汰浼的身体一僵,双腿发软,竟是一步也没能成功迈出去。 土地神的两只眼窝里各自插着一根生锈的钉子,上下嘴唇被粗黑的丝线缝死,鼻子被刀削掉了,两侧耳朵里也被填满了泥土,淋漓的鲜血从祂的七窍中流出,将陶土神像惨白的脸染得妖艳而诡谲。 再往下看,土地神的两只手也被枷锁铐住,盘膝坐着的双腿被砸碎了一只左脚,尚还完好的右脚也被一方沉重的水泥砖压着。 刚才那清脆的一声‘咔嚓’,就是这方水泥砖从中间裂开的声音。 极度的恐惧将姬汰浼的心理防线压到了极限,他的嘴唇张开,无声颤抖着。 在姬汰浼怔怔的注视下,土地神那被针线缝住的鲜红嘴唇无声地向上裂开,笑了起来。 “鬼啊——!!!”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终于崩溃了。姬汰浼手脚并用从地上爬了起来,不要命地往前方奔去,一步也不敢停留。 很难想象一个整天熬夜打游戏的网瘾少年亏空的身体能爆发出这样的速度,姬汰浼跑在路上一溜烟便没了踪影,飘着香火的土地庙被远远甩在身后。 一起被甩在身后的还有跟在他身后的冯玉漱。 整日闲在家里的她运动能力并不好,有心追上姬汰浼也无力,好在月亮已经出来了,月华之下映照出少年奔跑的影子,不至于跟丢。 冯玉漱小心翼翼地微微侧首,望向刚才发出咔嚓声音的土地庙,也不知道姬汰浼刚才是看到了什么,才吓得亡命奔逃。她很快就知道了。 因为一颗七窍流血的惨白头颅,从庙门里微微探了出来,两只被钉子戳瞎的眼窝往下流淌着淋漓的血,被黑色粗线缝死的嘴唇微微咧开一条缝隙,好像在笑。 “……!”冯玉漱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想要拉远些距离,但很快她便冷静了下来。 冯玉漱抬头看了眼夜空中高悬的皎白月亮,依照月光洒下的方向默默往旁边挪了两步,一颗心脏在胸腔中砰砰直跳,在她紧张的注视之下,‘土地神’,从庙里爬出来了。 一颗惨白的头颅,七窍流血,烧瓷般的皮肤上涂着鲜艳的陶彩,从庙里钻了出来,土地神的头顶戴着一顶大红色的两翅官帽,梗着脖子将脑袋从庙门里伸出,似乎是手脚并用地以一种类似野兽的姿态从里面爬出来的。 但在脖子伸出来之后,紧接着探出庙门的却不是土地神那披着大红官袍的肩膀,而是一节带着血丝的颈椎。 “啊……”冯玉漱双手不自觉地捂住嘴巴。 土地神惨白的头颅下面连接着一条带血的颈椎,像是浴室里挂在墙上的莲蓬头,又似是一条长着人头的蛇在蜿蜒爬行。 颈椎之后是肋骨,人类完整的12对肋骨连接在脊椎两侧,如蜘蛛的八条腿般向外张开,肋骨下方一条血淋淋的尾椎骨拖在布满砂石的路面上,弯曲爬行,发出喳喳的声音。 咯拉——咯拉—— 一副完整的人类肋骨顶着一颗七窍流血的死尸头颅,土地神从庙里爬了出来,长而畸形的身体在月光下投出一道如蛇般的诡异影子。 冯玉漱双手紧张地握紧,死死盯着脚下的地面。 已经很近了,只要土地神再爬得近一些,再靠近一些,她就可以触发特让的规则,试着‘杀死’这个不知来历的鬼东西。特让的即死规则足够极端,足够有威胁性,但规则之间的直接对撞必须也只能是最后的举措,在缺乏信息的情况下贸然行动,是不理智的。 这是出发之前宁哲教给她的,冯玉漱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里。 土地神蜿蜒的蛇躯爬过积满香灰的水泥砖,血液干涸的双眼从冯玉漱身上匆匆扫过,没有停留。 祂转过身,爬进了路边的稻田之中,不见了踪迹。 “太好了……”冯玉漱拍拍胸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这‘土地神’有关的规则是什么,但很显然她并没有触发那条规则,土地神无视了她,径自离去。 稍微平复情绪后冯玉漱来到土地庙前,大着胆子略微蹲下身,往庙门里面望去。 小小的土地庙里坐着一具身穿大红官袍的无头尸体,脖子处一个漆黑的大洞,干瘪的胸膛向内凹陷,俨然只剩一副被抽空了的躯壳。 (本章完) 107 殷太免 粗糙的砂石将脸颊擦破,姬汰浼在地上一个趔趄,连滚带爬地跑过田野间的小路,一棵棵柏树甩在身后,清冷的夜空里只有片片青禾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还有少年急促无比的心跳。 姬汰浼不要命地一路狂奔着,一棵格外粗壮的大树在视野中逐渐近了,一方灰色的石敢当沉在树下,上面雕刻着三个殷红的楷体大字: 【羊牢村】 “到了,到了,到了!”姬汰浼匆匆跑进村口,双手撑着树下的石敢当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肺泡火辣辣的传来阵阵剧痛,刚才情急之下亡命狂奔的运动强度还是过于剧烈了。 一边喘息,姬汰浼小心翼翼地回头看去。 信纸上说,走在小路上的时候绝对不可以回头看,现在他已经离开了那条进村的路,正式进入了羊牢村的范围,现在应该……应该可以回头了吧? 姬汰浼微微侧首,一点一点地试探着确认真的没事后,才大着胆子完全回头。 月光下,一条蜿蜒的小路在田野间延伸,那座土地庙已经远得看不见了。 姬汰浼松了口气,环视四周,这是母亲的娘家,父亲平时总是很忙,小时候的他隔三岔五便会跟着母亲回乡探亲,对羊牢村的地形不说了如指掌,多少也是熟悉的。 凭着小时候的记忆,姬汰浼迈步往村内走去。 他还记得外公外婆住的地方是在村西侧一口水井附近的大院子里,妹妹从小就身体不好,常年住在外婆家养病…… 话说妹妹长什么样来着? 姬汰浼走在路上竭力回忆着曾经跟随母亲回娘家探亲的经历,记忆里的外婆总是很慈祥,妹妹则似乎很怕羞,很少出来见人,就连自己这个做哥哥的都很少和她见面,不要说外貌长相,姬汰浼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名字…… “名字?”姬汰浼脚步一顿,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我居然不知道我妹妹的名字?” ……这怎么可能。 不太清楚这异常的根源,但一种古怪的感觉忽然出现,姬汰浼的鸡皮不禁立刻布满全身,冷汗更是狂飙。 【殷太免。】 一个声音忽而从前方传来,姬汰浼下意识将视线循声投去,只见前方的街道一侧是红砖砌盖的普通民房,另一侧是郁郁葱葱的翠绿竹林,方才那声音正是从竹林中传出。 姬汰浼咽了口唾沫,将手电筒的光打了过去。 【殷太免。】 冷不丁又是一声突如其来的叫喊,手电筒的灯光穿过竹林间的缝隙,照出一扇黑亮的漆面,那是……一口棺材。 一口陈放在竹林中的棺材,用竹竿和茅草搭了一个简单的棚子遮阳挡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简陋得令人发指。 仔细听,夹杂在竹叶被风吹动的细碎声音里,是一声声‘咚咚’的脆响。 咚——咚——咚—— 咚咚—— “殷太免。” 在咚咚敲击声停下的同时,又是一声叫喊响了起来。姬汰浼身躯一颤,手电筒差点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这次的声音是从身后传来,循声望去,只见两栋民房之间的一小块空地上斜斜靠墙搭了一块水泥瓦,下面陈放着一口黑漆的棺材,水泥瓦上方紧挨着民房的窗,窗门大开着,从檐角处缓缓探出一颗惨白的头颅。“殷太免?” 带着一些疑惑的声音从那人的口中传出,姬汰浼眉头一皱,心中疑惑:“在叫我?” 竹林中又传来了咚咚的敲击声,姬汰浼不解地抬头看着从窗中探出的那颗脑袋,小心翼翼地问道:“老乡这么晚还不睡觉?” 对方的表情僵硬,好像没听到他说什么似的。 “殷太免?”说着,那颗头颅从窗户中再次探出一截,脖子后面连着一条雪白的脊椎。 张开的肋骨如蜘蛛的鳌足插进砖墙的缝隙,一条长着人头的白骨长蛇从窗中爬了出来,姬汰浼的脸色顿时变得比那怪蛇的白骨还要苍白。 “鬼……” 姬汰浼心中一狠,拔腿就跑。 身后那攀在墙上的人骨蛇咯咯咯咯爬上了屋檐,长而扭曲的身体在墙壁与瓦片间攀援爬行,跟在逃跑的姬汰浼身后,不断发出沙哑的声音: “殷太免?” “殷太免?” “殷——太——免——” 姬汰浼没命地跑过羊牢村内的小道试图将怪物甩掉,然而无论他怎样竭尽全力去逃,那缠魂锁骨的声音仍未远去,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开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近在咫尺。 一阵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忽从背后袭来,将姬汰浼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令人作呕的腐败血腥味窜进鼻腔,在沙尘中一睁眼,一张苍白的脸已经近在眼前,近得几乎一抬头就要亲上去。 那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苍老面孔,惨白的面皮没有半分血色,腥臭的液滴从它的颈脖断面处滴落下来,一口烂牙是乌黑的颜色,恐怖的景象把姬汰浼吓得几欲崩溃。 他认得这张脸,那是小时候曾经拿笤帚追着他打的王奶奶。 他拼命挣扎身体试图起身跑路,但头颅下方根根张开的肋骨如铁钳般死死抓住了姬汰浼的双臂,将他抱在怀里,细长的尾椎骨缠绕在姬汰浼的腰上,尾尖戳在了他的肚脐。 “殷太免?”人骨蛇的声音依然沙哑,但逃无可逃的姬汰浼此刻终于恢复了片刻的冷静,他注意到,这条怪物说的是疑问句。 怪物的样子和土地庙里的土地神一样,都是人类的头颅下面拖着长长一条完整的脊椎,肋骨如蜘蛛般张开。 但与土地神不同,这只怪物的双眼没有被钉子钉瞎,嘴巴也没有被针线缝住,鼻子、耳垂,七窍皆都完好,甚至可以说死得十分安详。 它安不安详不知道,但姬汰浼知道再这样下去恐怕自己就不安详了。 想起信纸上的话,姬汰浼不再犹豫,压着嗓子说道:“我是姬无邪,殷太免是谁?” 人骨蛇脸上的神情略微凝固了几秒钟,随后开口说道:“没有姬无邪。” 啊? (本章完) 108 死亡的真实 “没有姬无邪,是什么意思?” 姬汰浼张口欲言,却见人骨蛇头颅上那张属于王奶奶的苍老面孔忽然睁大了眼睛,眉毛高挑,嘴巴大张,顷刻间凶相毕露,钻心的疼痛从腋下两处穿来,皮肉撕裂的黏稠声音顺着骨骼传进耳蜗。 咯吱咯吱,王奶奶张开的肋骨刺入了他的胸腔,将姬汰浼的身体两侧穿出一个个手指粗细的血洞,腥甜的血液从中汩汩流出,巨大的痛苦顺着脊柱涌上大脑,让姬汰浼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他本能地扭动起身体挣扎起来,被肋骨捆住的身躯不断弯曲扭摆的样子像是一条被扔到了岸上的鱼。 然而缠在身上的怪蛇骨头便坚固得如铜浇铁铸,钻心的剧痛没有因姬汰浼的挣扎而减轻半分,锋利的肋骨反而越刺越深,咯吱,咯吱,越刺越深。 王奶奶低下头,一口啃在了姬汰浼的脖子上,发黑的烂牙嵌入喉管,噗嗤一声,将他的喉结连皮带肉撕扯下来,温暖的动脉血从被硬生生扯烂的颈动脉中喷溅而出。 姬汰浼睁大眼睛,眼睁睁看着王奶奶将从自己脖子上撕咬下来的喉结囫囵吞下,心中涌起一种极度不真实的感觉,就连肉体被撕裂的痛苦都显得虚幻,好像在看一场电影。 人类在短时间内承受的疼痛存在一个阈值,当这个阈值被触发,预感到生死危机的大脑便会自动分泌出大量的止痛剂,以维持自身的意识清醒,防止因过度的剧痛产生的休克,以增加自己的存活概率。 此刻的姬汰浼只觉自己所有的感官都是前所未有的清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根根肋骨插在自己身体里的形状,像是一把把尖刀越扎越深,越扎越深,直到啪——的一声。 如同刺破一个气球,人骨蛇张开的肋骨终于完全闭合,径自扎穿了他跳动的心脏。 一种温热的感觉从胸膛深处满溢出来,那是自心血管中汩汩泵出的动脉血,溢满胸腔浸泡着他逐渐冰冷的内脏。 姬汰浼的双目无神,耳畔不断传来沉重的喘息声和咀嚼声,那是王奶奶仍在他的脖子上不断啃食,如野狗般一口口撕扯下带血的皮肉囫囵吞下,然后从喉管的断面处再掉下来。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颈动脉像是被扯出变电箱的电线那样暴露在外,感觉到被刺穿的心脏泡在一汪鲜血中剧烈痉挛,抽动,最后一动不动。 姬汰浼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头顶的夜空盈满了雪白的月华,有几缕薄云从天穹中划过,咀嚼血肉的咯吱声音渐渐飘得远了,连胸腔被刺穿的痛苦也显得虚无缥缈,不知过了多久,遥远的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他的意识却沉入了黑暗之中。 “啊啊啊啊啊啊——!!!” 姬汰浼浑身一激灵,大声惨叫着在一片黑暗中挣扎起身,咚的一声,自己的额头迎面撞上了一块像是木头的东西,疼痛感随之而来,向四周胡乱挥舞的双手,以及因恐惧而瞎踢乱蹬的双腿,也都被周围两堵狭窄的‘墙’所挡住,没能伸直展开。 “这是……?”姬汰浼用颤抖的双手向四周摸索,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个四四方方有棱有角的长方体密闭空间中,闷热的空气中弥漫着松木特有的松香味道,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没有一点光。 这是棺材? 姬汰浼双手撑住头顶的木板,奋力向上一推,沉重的木板被推开一条缝隙,明亮的光芒从中散射进来,他现在的确是躺在一口棺材里。 “我怎么会在棺材里?”姬汰浼抬头看着头顶透过缝隙射进棺中的光芒,想要将棺材板完全推开离开这里。 但之前恐怖的景象忽然从眼前闪过,王奶奶那苍白的脸与怨毒的眼神音容宛在,让他不禁肩膀一颤,不自觉地将刚推开一条缝的棺材板重新放下,四周重新陷入了黑暗之中。外面的阳光正好,似乎已经天亮了,而自己是昨晚十一点左右进入羊牢村的。 ——难道我就在这棺材里一直睡到了现在么? 刚才撞到棺材板的额头仍在隐隐作痛,姬汰浼感受着棺材的狭窄与黑暗,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昨天晚上……我在进村的路上看到了土地神的庙,祂的脑袋拖着长长的整条脊椎从身体里爬了出来,我吓得慌不择路,直接跑进了村里。” “进村之后我凭着记忆朝外婆家走去,在路边的竹林里,我看到了一口架在棚子里的棺材,还有一口棺材是直接露天放在民房旁边……” “然后在棺材旁边的那栋房子窗户里,爬出了一条长着王奶奶脑袋的蛇形怪物……” 那条怪物的肋骨刺穿了我的的胸膛,它的牙齿啃断了我的脖子……它杀了我,它杀了我! 它杀了我! 极度的愤怒涌上了姬汰浼的大脑,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为何会是愤怒而不是恐惧。 愤怒过后姬汰浼稍稍冷静下来,当时的感觉非常清晰,他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喉管被咬穿,心脏被刺破,内出血浸泡着自己的内脏……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他无比清醒地目睹了自己的身体被人一口口生吞活剥。 但自己现在仍在思考,也就是还活着。 所以昨晚的经历其实是假的吗?那是一场幻觉? 要确认这一点有个很简单的方法,姬汰浼将手伸到自己脸上轻轻一摸,摸到了皮肉的柔软触感。 “还好……”姬汰浼暗暗松了一口气。 但紧接着指尖从颧骨下滑到脸颊,柔软的触感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排坚硬、冰冷、又有些尖锐的东西,在他的脸颊位置。 那是牙齿。 “啊…啊啊……” 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姬汰浼试着张开嘴,几根手指毫无阻碍地直接从脸颊侧面伸进了口腔。 不,他现在已经没有一般意义上的口‘腔’了。 姬汰浼的双手颤抖着,他在自己的脸上摸到了一条条断肉凿骨的深刻咬痕,脸颊两侧的皮肉都已经不翼而飞,血淋淋的牙床暴露在外。 手掌离开脸颊继续往下摸去,自己的脖子上是一个被硬生生撕咬出来的血淋淋的大洞。胸腔是冰冷的,一团死肉的心脏泡在里面,一动不动。 他真的死了。 (本章完) 109 老而不死是为贼 金色的阳光从垂落屋檐,天色大亮,冯玉漱将手机放回口袋,从村口树下的石敢当上站起身。 姬汰浼的影子在进入羊牢村后不久就消失了,也许是恰好走到了树荫下,也许是躲进了某栋房子里,浓墨般的乌云天狗食月,特让已经找不到他的踪影了。 保险起见她选择先把之前的遭遇告知宁哲,在村口树下等待到天亮后再深入羊牢村继续寻找。 阳光明媚的白天才是她的主场。 冯玉漱将手轻轻抚在胸口,宁哲交给她的3枚买命钱被红绳穿在脖子上,埋在沟里,这就是她此行的安全保障。 走进村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十字路口,羊牢村的屋舍排布很有意思,如果用无人机在上空航拍,看到的就是一个被隐没在绿意之中的‘羊’字,冯玉漱进村的村口就在这个‘羊’字的最下面那一竖,往上走,就是十字路口。 羊牢村的面积不大,可以一条一条路慢慢试,冯玉漱先走向了十字路口的左边岔路,看见一个早起的老奶奶正佝偻着身子站在屋门口的台阶上,双手握着压水井的杠杆上下摇动,费力地从地下泵出水来洗菜。 这样的压水井在琴州等南方州的乡镇农村很常见,云州属于中原地区,易开采的地下水相对少一些。 冯玉漱注意到,即使压水井上装有省力的杠杆结构,这位老人摇水的动作依然十分吃力,看来她的身体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 看她瘦小的身材和佝偻的腰脊,至少也应该是年过七十的古稀老人了。 年纪这么大的老人,还要早起洗菜? 在这种地方,任何微小的细节都值得注意。冯玉漱小心地走了过去,凉鞋踩在坚硬的混凝土路面上咔嗒咔嗒,路边的压水井被老人费力地摇动着,老化的杠杆发出金属摩擦的疲劳呻吟声,给她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感觉。 吱呀——吱呀——老人默默地摇着水,将盆里的青菜哗哗浸没,任凭冯玉漱从她面前的路中央走过,没有抬头看一眼。 这就更奇怪了,哪怕一开始没看到自己过来,现在听到脚步声,知道有人走近了,正常人的反应也应该是抬头看一眼,即使懒得看,也多少会有点细微的反应。 但眼前的这个老人对冯玉漱的到来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她根本不存在,没有看到走过面前的身影,也没有听到只有几米距离的嗒嗒声音,她只是自顾自地摇着水,低着脑袋头抬也不抬。 冯玉漱犹豫片刻,没有继续往前走,她站在原地停下了脚步,一言不发地看着老人吃力的动作。 木盆里的水位逐渐升高,将两扎青菜淹没了,但老人摇水的动作仍没有停,清冽的地下水仍在源源不断地被从压水井中抽拉上来,将整个木盆完全装满,最后从盆沿溢了出来。 哗啦,溢出盆沿的水打湿了老人脚上穿的布鞋,这一下她终于反应过来水已经满了,枯瘦的双手连忙笨拙地松开了压水井的把手,动作僵硬地蹲下身,将双手伸入盆中,好像是要开始洗菜。 随着老人不再低着脑袋闷头摇水,冯玉漱终于看见了老人的正脸,于是下一个瞬间,她的表情愣住了。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老人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哪怕一点脂肪或是胶原蛋白的存在,干瘪枯瘦的皮肤像是一张保鲜膜蒙在一颗人类的头骨标本上面,薄而干燥的皮肤清晰地勒出骷髅的形状,深陷的眼窝里面是一双干枯坏死的脱水眼球,显然已经没有了半点视力,这个老人是瞎的。 耳朵也可能是聋的,因为她对冯玉漱走在近距离的脚步声没有任何反应。 “妈——?” “妈?你又跑哪个去咯……” 忽而一声粗实的男人嗓音从老人身后的屋内传出,冯玉漱看见一名身穿短袖长裤的寸头男人从二楼的窗户里探出上半身,皱着眉头看着正在楼下洗菜的瞎眼老人:“你咋的又在没事找事做,用不着你干的活,偷偷干伱图个啥……我操……” 寸头男子嘟囔着,一抬头,忽然眼前一亮,只见一位衣着明艳、身段丰盈的如玉美娇娘正亭亭玉立地站在路中央,好奇地抬头打量着他。男子的脸腾就红了,激动地一溜烟跑下楼,抓住老母亲的手就往屋里拽。 一边拽,一边低声道:“让你呆家让你呆家,非要出门干啥,让外人看到了咋个得了……” 寸头男子手忙脚乱地将形同干尸的瞎眼老母亲推进屋里,关上门,有些腼腆地笑着朝冯玉漱走近了几步:“大妹子,你不是我们村里人吧?一大早的站在我家门口作甚?” “……”冯玉漱皱了皱眉,说道:“我来找人,这村里有一户把独生女儿嫁到云都的家子,你知道那家在哪儿么?” “知道知道,穆老叔嘛,全村里就他一个没儿子的。”寸头男子咧开嘴巴乐呵呵地说道:“穆老叔家在村东头,一片竹林林里边有栋二层小楼就是了,大妹子你从外边来肯定不认得路,我这就带你去,走嘛?” “谢谢,我自己走就行。”冯玉漱婉言谢绝了寸头男子给自己带路的殷勤,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原路返回,回到了刚才的十字路口。 冯玉漱一刻也不想在刚才那地方多停留,因为就在刚刚,她向寸头男子问路的时候,眼角的余光赫然瞥见压水井后面,屋檐下方,被砖头压住边角的蛇皮袋里赫然蒙着一口黑漆的棺材。 两米有余的黑色棺材就摆在门边,被几个装尿素的蛇皮袋简单盖着。从村头男子身后没关紧的门缝中,冯玉漱看见了一双深凹的眼窝,里面两颗干枯缩瘪的眼球透过门板的缝隙,无神地望着这里。 冯玉漱一路小跑着返回十字路口,一路上的座座房屋皆是普通的民房,隔三岔五,便能看见一些用蛇皮袋、防水布、草棚之类的东西遮掩着的漆黑棺木,一口口棺材毫无避讳地停在房屋附近。 羊牢村到处都是棺材,露天放置的棺材。 (本章完) 110 景异志 嚓嚓嚓……两块木料之间的摩擦发出粗糙的沙沙声,姬汰浼用颤抖的双手推开了盖在自己顶上的棺材板,灿烂的阳光洒落下来,令他的眼球微微一痛。 环视四周,姬汰浼发现自己身处于一处台阶之上,黑漆的松木棺材被摆在一栋民房的侧边屋檐下,上面盖着的塑料布已经因为自己刚才推开棺材板的动作滑落在了地上。 姬汰浼颤颤巍巍地从棺材里爬了出来,迷茫与恐惧充斥了他的脑海,但冰冷的胸腔里心脏却一动不动,让他有些怀疑,自己现在真的是用大脑在‘思考’吗? 就像是电信号通过硅晶体管的开关与否构成了数字世界底层的0与1,人类的‘意识’本质上便是在神经元中不断交流的生物电信号。 而当心脏停跳,大脑死亡,化作一滩死肉的神经元里没有任何的生物电活动存在…… 那么这时候的‘思考’、‘意识’、‘自我’……究竟是什么? 已经没有时间留给姬汰浼思考这个问题了,因为他爬出棺材后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片苍翠的毛竹,第二眼看到的是竹林中一片空地里被搬开了一半井盖的水井,一男一女两个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孩童趴在水井边上,踮起脚尖兴致勃勃地看着井口里面。 “敬言你看,小鱼在吃馒头!”小女孩摇了摇旁边那个叫做‘敬言’的小男孩的肩膀,声音十分兴奋。 他们在用掰成小块的馒头喂井里的鱼。 羊牢村的水井里是有鱼的,这并不稀奇,农村里没有什么高大上的仪器来检测水文,朴实的劳动人民会在井里养上一两条锦鲤或是河鳖等水生动物,依靠鱼虾的病死与否来判断井水是否遭到污染或投毒,简单且实用。 “别看鱼了小蓉,你看后面。”小男孩敬言拉住了身旁叫做小蓉的女孩的手,指向身后的民房:“棺材开了。” “哎呀……”小蓉脸上的兴奋之色顿时变成了怕怕,她紧张地握住手里的半个馒头:“什么时候打开的呀……” “好像是刚才,我听到棺材响了。”敬言说:“爸爸说棺材动了不吉利,我们快回家吧。” “好吧。” 小蓉和敬言两人手拉着手跑出了竹林,一边跑一边说谁先到家谁就可以抱小黑。 小黑是什么?可能是他们家养的黑猫或是黑狗之类的宠物吧。 姬汰浼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地看着两个孩子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有心大喊叫他们停下,但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啊啊声——他的喉结昨晚就被王奶奶吃掉了。 “怎么回事……” 眼睁睁看着两个孩童消失在视野尽头,姬汰浼的心中茫然无措,他来到井边,双手撑着井沿微微探出一点上半身,低头看着水面上的自己: 他的衣衫褴褛,不管是外面的衬衫还是里面的短袖都被王奶奶撕咬得破碎褴褛,鲜血淋漓,破烂的衣衫下裸露在外的却不是人类皮肤的颜色,而是一道道狰狞恐怖的伤疤,隐约能看见皮肉下面吊儿郎当的内脏。 自己从颧骨到下巴的半张脸皮几乎全部都被撕咬啃食,带血的牙床和包裹着肌肉纤维的下颌骨暴露在外,上半张脸是正常的,下半张脸却是披挂着残缺皮肉的骷髅,俨然一具出现在恐怖片里的僵尸或是丧尸形象。 这样一只恐怖的怪物站在面前,即使是成人也会吓得惊呼不已,但刚才的敬言和小蓉两个孩子却丝毫没有表现出害怕或是担心的情绪,他们好像完全没看到站在棺材前面的姬汰浼,只是彼此嘀咕了两句棺材开了不吉利,就远远地跑走了。 “也许不是好像没看到,而是真的没看到……” 姬汰浼的心中泛起一股凉意,他转过身,看着被放在水井边沿的一半井盖。 他记得这口水井,上面的井盖是阴阳鱼的形状,一阴一阳分成两半,现在被放在地上的就是太阴当中一点阳的那一半。 姬汰浼蹲下身,在地上那一半井盖上看见了一个小小的,用锐器雕刻出来的‘早’字,他对这个字有印象,因为这是自己小时候学鲁迅先生用小刀刻在上面的。外婆家后院山上有一种方言发音叫做‘农农子’的野果,中文学名叫作南酸枣,是一种原产自琴州的南方野果,在中原地区很少见,后院那几棵是去琴州当过知青的外公带回来引种的。 南酸枣的果核很漂亮,可以做成菩提子手串那样的首饰,小时候的姬汰浼和母亲说好去了外婆家要一起上山捡酸枣,用枣核给妈妈和妹妹各做一条手串。但那一年被母亲带回羊牢村探亲已经是深秋近冬的时节了,错过了捡野果的季节。 满怀遗憾的姬汰浼效仿课本上的鲁迅先生,用小刀在外婆家后面的水井井盖上刻了一个早字,意思是明年一定要早点过来。 那是他记忆里最后一次回外婆家。 “也就是说……”姬汰浼的眼神微凝,看向了之前自己躺着的那口,放在屋檐下的棺材。 这栋屋檐下面摆着棺材的房子,就是外公外婆的家。 眼前盖着琉璃瓦顶的砖楼与记忆中曾和妹妹一起坐在小板凳上吃西瓜的老房子慢慢重合,融为一体,姬汰浼的心中再不怀疑,这里就是母亲的娘家。 他脱下外套衬衫,裹在脸上以免吓到两位老人,匆忙地小跑着来到房子的正门,门是开着的,大门的两侧贴着一副对联: 上联【重逢念初见,别离恨此时】 下联【眼见相同景,胸怀不同志】 横批是破破烂烂的,看不清上面写的字了。 没有错,没有错,这是外公写的字!姬汰浼的记忆逐渐清晰,他跨过门槛走进屋内,轻车熟路地向左侧的卧室走去,那是卧室也是书房,姬汰浼记忆里的外公经常在里面喝茶看书,写字睡觉。 但是走进卧室的门,姬汰浼的身体却猛然一怔,僵硬地呆立在了原地,他的嘴巴大张着,如果不是喉咙已经残疾的话他现在已经大叫出声,但现在从姬汰浼口中发出的却只有啊……啊……的沙哑气泡音。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副怎样恐怖的景象啊…… 卧室里的床头架上塞满了书,外公的书桌上有一盏热茶飘出袅袅清香,那个头发白的老人坐在床沿上喝茶看书,这间老房子里的景象与姬汰浼记忆中的模样一模一样。 但在外公的旁边,却坐着一个因为常年熬夜上网而有着重重黑眼圈的颓废少年,身杆还算挺拔,但气质却意外的丧。 这个人对姬汰浼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因为那就是他自己。 “姥爷,你晓不晓得妹妹去哪了啊?”坐在床上的‘姬汰浼’对外公如此问道:“妈喊我来找她。” “不知道哦。”外公摇摇头,抿了一口茶说道:“老婆子一早就带她去拜土地老爷了,说要请点香灰回来给娃子泡水,要我说,都是封建迷信。” 外公说完,将口中的茶叶呸了出去,当过知青的他对拜土地老爷这种事情是相当不以为意的。 旁边的姬汰浼也附和着表示自己也不信这世上有什么神神鬼鬼。 爷孙两人若无旁人地聊着天,丝毫没有发现卧室的门口站着一个人。 一个遍体鳞伤,皮开肉烂形似骷髅,满眼都是怨毒之色的人。 (本章完) 111 不死不灭 宁哲走出卧室门,从窗台的竹笊篱上随手拿了一颗酸枣,剥了皮丢进口中,还是熟悉的味道,酸得亲妈都不认识。 “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琴州的野果。” 将薄薄的一层果肉啃掉,宁哲将一颗椭圆的果核吐到手心,5个圆形的凹陷纹路在果核上均匀围成一圈,像个五角星。所以酸枣核在做成手串后又叫‘五眼六通菩提子’。 ……搞文玩的煞笔管啥玩意都叫菩提,路边捡块板砖叫石菩提,工地里偷根螺纹钢就叫铁菩提。废品站里踩到个啤酒瓶?那可撞了大运了,这叫翡翠菩提。 宁哲将吃剩的枣核随手装进衣兜里,走出了姬汰浼外婆家的正门。他还是没能找到姬汰浼。 昨天晚上,跟在姬汰浼身后的冯玉漱亲眼看见他顺着小路跑进了村,但自己赶到姬汰浼母亲的娘家后却没能见到他人,反倒是提前得到女儿通知说外孙要来家里住几天的外公,将敲门的宁哲认成了姬汰浼。 与‘外公认识的姬汰浼’这个身份一起涌入宁哲脑中的只有一些支离破碎的儿时记忆,没多少有用的信息。 羊牢村就这么巴掌大一点地方,比古碑镇都小得多。没回家的话,姬汰浼能躲哪儿去? ……总不能是被杀了吧。 “嘶…呼。”宁哲调整好呼吸,迈步便要离开这里。 但是忽然,咵喳一声脆响从身后传来,宁哲下意识回过头,只见身后的客厅里,墙边的碗柜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两个青瓷的海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客厅里并没有其他人,外公在卧室里,外婆带着妹妹出门去拜土地神了,空空如也的客厅中只有被打开的碗柜和一地的碎片瓷渣。 “什么东西摔了?”外公闻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见到地上的碎瓷片后皱着眉头数落了宁哲两句,转身去墙角拿簸箕和扫把,絮絮说道:“拿个碗怎么急成这样,毛手毛脚。碗是不值几个钱,小心点别把手弄破了。” “灶里还有俩月牙饼,你先拿去吃着,我去地里整点菜,等你姥姥回来了一块做饭。” “知道了。”宁哲深深看了打开的碗柜一眼,转身去灶台上拿饼了。 换做其他人看见刚才那一幕,或许会觉得是碗柜的木头和合页老化了,或者干脆是被风吹开的,亦或者是柜里的碗本来就没摆好,稍微碰下就掉……但宁哲是个细心的人,他记得很清楚——那面碗柜的双开门是被一把小铜锁锁住的,虽然没有用钥匙锁死,但也绝不是简单的碰撞就能够撞开。 只有灵巧的人手才能快速摘下挂在柜门上的小锁头,也就是说刚才的客厅里有人。 一个看不见的人。 “是姬汰浼?还是土地神?还是别的什么?”宁哲进到灶台,随手拿了半个月牙饼,边啃边往门外走去。 这个村子里毫无疑问是有鬼的,但那只鬼的规则却显得扑朔迷离,没有任何可供探究的线索。 宁哲离开了外婆家,往村里的土地庙走去。 被危机感驱使着离开的宁哲没有看到,一个衣不蔽体的蹒跚身影悄悄跟上了他,伤痕累累的双腿每走一步,都在路上留下一个鲜血淋漓的脚印。 但那脚印却如隐形了一般,看不见,摸不着,闻不到,尝不了。 循着姬汰浼儿时的记忆,宁哲穿过长着青草的老街,羊牢村的面积不大,本来稀少的房子还有很多是空的,那是村里人举家搬迁去云都城后留下的宅基地,村里剩下的人不多,10户里不知道有没有3户是有人的,就算有,也多是姬汰浼的外公外婆这样的垂垂老朽,几乎不见年轻人。值得注意的是,羊牢村里到处都是棺材。 宁哲走在路上,每隔几步路就能看见一口棺材摆在路边,或是被防水布盖着,或是放在棚子下面,或是停在水泥砖盖的小房子中……羊牢村的每一栋房子附近都至少有一具棺材被露天摆放,让本就人烟稀少的村子显得更加萧瑟冷清。 “这些棺材会和村里的鬼有关吗?”宁哲不禁想道。 看着道路两旁随处可见的棺材,宁哲稍作思索,从姬汰浼的记忆里抽出了一条有趣的线索。 ——羊牢村,早在姬汰浼小时候就是远近闻名的长寿村,村里老人的寿命都格外长,八十老翁随处可见,百岁老人也不稀奇,活过120岁的真·长寿老人也有至少两个,少数几个六七十岁就‘早早’去世的老人,也是因为走路不慎摔跤导致头磕到了楼梯角,或是出车祸被车撞了……之类的意外死亡。 除此之外,羊牢村里很少听到有谁是被病痛折磨致死,或是在睡梦中安详离世的寿终正寝。 总而言之,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宁哲默默提高了警惕,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冯玉漱之前发给他的信息: 【我刚才在路边遇到了两个奇怪的人,一个寸头男人,还有他的老母亲】 【那个老人……很老,很老很老,她的皮肤像纸一样紧贴着骨头,身上看不见多少肉,眼睛瞎了,耳朵可能也聋了,跟阿芷平时看的恐怖片里的骷髅一样】 【我向他儿子问路的时候,她躲在门后面偷偷地看着我】 【门外的屋檐下面用袋子盖着一口棺材】 【你在哪里?…我想去找伱】 宁哲拿着手机抬头往前看了一眼,只见不远处的民房二楼,阳台上,一个穿着红色背心的老人蹲在栏杆边,用干瘦的双手摸索着晒在窗台上的东西,看上去像是萝卜干一类的腌菜。 咔嚓——宁哲为老人拍了一张照,给冯玉漱发了过去: 【你说的是像这样的老人吗?】 冯玉漱秒回: 【对!我刚才又看见了两个类似的人,他们都老得不成样子了,但是还活着,还能动】 宁哲将视线从二楼移开,回了一条消息: 【来村北边的土地庙找我,那里有一棵需要十几人合抱的大银杏树,很好找】 冯玉漱: 【好!】 发完讯息,宁哲将手机塞回口袋继续往前走,羊牢村面积不大,远远的,已经能从街道上看见村北边那棵巨树参天的树冠。 以及一缕径直飘上天空的烟。 (本章完) 112 希夷显圣真君 挂断电话后,宁哲继续昂前走去,那缕飘上青天的烟越来越近了。 羊牢村的整体布局是一个平铺在地面上的大大的简体‘羊’字,南边村口的石敢当在最下边那一竖,土地庙则在羊字上面那两条岔路的中央。 土地庙后面,是一棵需要十几人合抱才能抱拢的老银杏树,还未走近,便能闻见那焦灼的火炭味道。 宁哲变作一只冬青鸟飞到银杏树的上空,滚滚热浪好悬没把他掀个跟头,这棵树在着火。 银杏树的树干是中空的,从里面冒出稀稀疏疏几缕青烟,粗壮的树干好似一根高高耸立的大烟囱,长长的火舌不时从树洞中伸探出来,舔舐着树冠上的嫩枝绿叶——这棵树还活着。甚至活得还很好。 从上方看,整片树冠只有中心靠近着火树洞那儿被熏黄了一小圈,干燥焦褐的树干上方是枝繁叶茂的翠绿树冠,小扇子似的银杏叶在热浪的吹拂之下沙拉沙拉,翠绿喜人的新叶嫩枝满是生机盎然的模样。 熊熊燃烧的银杏树下是一座小小的庙宇,比村外那条小路上的土地庙稍微大一些,宁哲变回人身走得近了,看见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跪在庙门前,恭恭敬敬地在给土地庙上香。 老婆婆拿了3支香,年轻女孩拿了2支,一共5支香插在土地庙前的香灰里,这应该就是姬汰浼的外婆和妹妹了。 “奇怪……”看着一老一少两人跪坐的背影,宁哲的眉头微微皱起。 老人的模样和姬汰浼记忆中的外婆形象是对得上的,只是比他小时候见到的外婆要更加苍老些,大体上依然认得出来,但跟在外婆身边的女孩却…… “姬汰浼……至少是他外公认识的姬汰浼,他的记忆里完全没有和他妹妹有关的认知与认识。”宁哲的神经略微绷紧,有些犹豫是否要继续往前走。 忘记长什么样就算了,正常人会连自己亲生妹妹的名字都不知道吗? 只是一瞬间的踌躇,跪在土地庙前的两人似乎注意到了身后有人到来,外婆回过身,看见了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宁哲,皱纹密布的老脸上笑容顿时绽放:“哎呀,阿免你啥时候回来的,也不跟家里说一声,你妈在电话里说……” 外婆喜出望外地站起身来到了宁哲面前,扯着他的衣角袖口上看看,下看看,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几年没见,乖孙子长高了也长大了,就是气色看上去不太好,人也瘦瘦的。 之前跪在外婆身旁的女孩怯生生地回过头,柔软的发丝间是一张长满了红斑和痤疮的,糜烂得不成样子的脸:粉刺、水痘、牛皮癣、真菌感染……各种能想到的皮肤病症状都能在这女孩的脸上看到。 她沙着嗓子轻轻喊了声:“哥哥你回来啦…” 有气无力的声音,她的嗓子似乎也有病。 这张脸……宁哲瞥了一眼女孩那被长长袖子遮住的双手,微微一笑:“好久没见伱了,有没有想哥哥?” 姬汰浼的妹妹用力点头:“每天都想。” 随着‘妹妹认识的哥哥’这一身份被太易窃取成功,宁哲知道了她的名字: 【殷离伤】 不是姓姬而是姓殷吗……宁哲的眼神微凝,看来兰仕文之前说得没错,他们家为了躲避散人升格者的追杀被迫改了姓,字面意思上的隐姓埋名。但不知道为什么,姬汰浼和他父亲姬无邪都改了姓,妹妹殷离伤却没有。“姥姥,这树怎么着火了?”宁哲转而问道。 在姬汰浼小时候的记忆里,这棵老银杏树一直都是好好的。 “被雷劈了呗。”外婆扯起宁哲的手,说道: “姥姥还没你大的时候,这树就长在村里了,云都市里面三番五次派人来做你姥爷的思想工作,要他签字同意把这棵树移栽到市里的公园儿里头,要我说啊老头子就是顽固不化,白捡的钱他不要,说什么也不答应人来挖树。 许是这棵银杏树在村里吸了太久的地气,惹得土地老爷也看不下去,到了大前年的端午节那天,大白天的一道晴天霹雳,不偏不倚就劈在树心,大家伙赶忙跑来看,发现树的心里就已经着火啦。” 外婆一面抚摸着宁哲手心的掌纹,一面频频回过头去看那燃着熊熊火焰的银杏树,接着说道:“不过这大树也是有点道行的,天上下雷都没劈死它,树里的火烧了有3年了,银杏树还是活得好好的,去年还落果了呢。” “这火烧了3年了?”宁哲有些不敢相信:“没人去灭火吗?” “你这孩子,土地老爷听着呢,可不敢乱说话。”外婆忙捂了宁哲的嘴,小声道:“这可是土地老爷求来的天雷天火,谁敢灭呀……” 差点忘了姬汰浼的外婆是个信佛的…… 宁哲轻轻啧了声,视线掠过怯生生看着他的妹妹殷离伤,再看眼前的这棵银杏树,中空的树干里燃着烈火熊熊,像个巨大的烟囱往上冒出青青的烟,这棵树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活了三年。 联想到之前在村里见到的那些已经老得不成人样,但却愣是没死的老人,宁哲顺理成章地有了这样一个猜测: “羊牢村里,好像没有‘死亡’?” 如果是这样的话,昨晚匆忙逃进村里的姬汰浼也许根本就没死,如果他没死的话,姬汰浼现在会在哪儿? “姥姥,我问你个事儿哦。”宁哲将手掌从外婆苍老的手中抽出,问道:“我在进村的路上看到了一座土地庙,庙里的土地老爷看上去有点惨。” “你见到土地老爷了?”外婆忙睁大了眼睛,这件事似乎很重要。 “嗯。”宁哲点了点头,说道:“我看见土地老爷的眼睛被钉子钉瞎了,耳朵被泥巴封了,鼻子被刀削掉,嘴巴也被针线封起,祂身上的伤口还像人一样在流血。” 简直就像是有人把一具人的尸体乔装打扮,穿上土地神的官服放进了庙中。 “天呐……希夷显圣真君!”外婆哀嚎一声,登时便吓得背过气去。 (本章完) 113 人死为鬼 希夷显圣真君?什么东西。 宁哲不是很懂外婆听了姬汰浼的遭遇后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只好先伸手将老人摇摇欲坠的身体扶住,一只手抚在她的背后用掌心感受着外婆的心率。 “姥姥你怎么了?”宁哲关切地问道。 姬汰浼的外婆身材瘦小,过大的年龄让她的骨架已经有些萎缩的迹象了,身子骨也不是很硬朗,这样的老人受到刺激达到一定程度的话,直接当场吓死也不是不可能。 事实证明宁哲的担心是对的。 不清楚‘希夷显圣真君’对外婆来说意味着什么,但从她颤抖的肩膀上宁哲能够感受到老人受到了极度的惊吓,她的背部抽搐着,喉管里一抽一抽地发出嗬嗬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吃饭噎到了一样。 于是抚在外婆背后的手掌没能感受到她的下一次心跳。 老人的心跳骤停了。 “……姥姥?”宁哲的神色凝重起来,一手扶着外婆瘦小的肩膀,另一只手将手指放在了她的颈部静脉上再三确认,刚刚死去的身体尚有余温,但胸腔里却已经没有了心跳和脉搏。 她真的死了。 “姥姥怎么了呀?”姬汰浼的妹妹殷离伤小心翼翼地轻声问。 宁哲侧首一看,只见殷离伤长满红斑与痤疮的脸上两只暗淡的眼睛仍是怯怯地望着这里,涣散的瞳孔没有聚焦,很是好奇的样子,“你看不见吗?”宁哲问。 殷离伤摇了摇头:“我眼睛不好,看不太清东西,哥哥,姥姥她怎么了?” “死了。”宁哲轻描淡写地说道:“你知不知道希夷显圣真君是什么东西?她对这个好像反应很大。” “那是土地老爷的名字呀。”殷离伤涣散的双眼有些疑惑地看着宁哲:“伱不记得了吗?土地老爷的尊号叫【太微希夷显圣真君威武镇魉大帝】。” “什么jb破名字……我确实不记得了。”宁哲闭上双眼,轻轻吸了一口气,再度睁开:“我们先把姥姥送回家吧。” “好。”殷离伤乖乖点头,伸手拽住了宁哲的衣角。 她的视力很差,和人一起走要牵着手才不会跟丢,但宁哲现在双手扶着外婆的尸体,她就只能拉拉衣服了。 宁哲弯下腰将外婆的尸体拦腰抱起,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一边走,一边用没人能听到的话语轻轻唤了声:“念君。” 话音未起,一抹红妆便出现在了宁哲视野的正前方,何念君轻抬着羊脂玉般温润细腻的纤纤嫩手,将一本黄历展示在了宁哲的面前: 【农历五月廿九】 【宜:诸事不宜】 【忌:栽种、祭祀、交易、安葬】 “我去。”宁哲心中暗暗一惊,从得到蛇神召又的规则直到现在,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诸事不宜’的局面。宁哲唤何念君出来是打算看看今天宜做什么,想办法让自己的运气好一点,但诸事不宜的黄历断绝了他通过召又提升自己运势的妄想。这一次翻开黄历,除了几个束手束脚的忌讳之外,宁哲什么都没有得到。 “咦?”殷离伤疑惑地睁大双眼,松开紧攥着宁哲衣角的一只手用力揉了揉眼睛。 正当宁哲因黄历上的诸事不宜而感觉棘手时,忽然一抹惨白如纸的颜色闯入了他的视野,那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苍老人脸,在何念君的脚边突兀出现。 宁哲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只见一颗披头散发的老人头颅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拖拽着血管和淋巴组织的脖子下面连着一根雪白的脊椎,以及12对完整的一扇人类肋骨。 那是一条雪白的骨头上浸着血丝的人骨长蛇,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怨毒的神色,,顺着何念君的双腿缠绕着往上爬,尖锐的肋骨像蜘蛛的鳌足一般咬住了她被嫁衣包裹的躯体,咔嚓咔嚓。 人骨蛇爬上了何念君的肩膀,怨毒的目光里满是对完整者的仇恨,它张着一张漆黑的嘴巴,将嘴里仅剩的几颗牙咬向何念君白嫩的颈脖。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片刻迟疑,姬汰浼高高瘦瘦的少年身躯无缝切换成了一名穿着绛紫色连衣裙的成熟美妇人,宁哲抬起一只脚,轻轻踩在了地面上。 准确来说,是踩在了那条人骨蛇的影子上。 当宁哲的影子与人骨蛇的影子发生接触,‘特让’的规则被触发,惨白的脸上漆黑的嘴巴下一刻便要啃在何念君的脖子上,但在这一刻,它已经化为一缕青烟消散。 随着特让的即死规则被触发,宁哲听到了一声哀怨、恶毒、又满怀愤恨的哭叫,仿佛从遥远的山峦另一边幽幽传来,缠绕在何念君身上的人骨蛇挣扎着,痉挛着,雪白的骨节咔嚓咔嚓,最终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冯玉漱的身躯变回了姬汰浼的模样。 很长的一段描述,但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身旁的殷离伤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哥哥变了模样又变了回来。宁哲双手抱着外婆的尸体,心有余悸。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宁哲看得很清楚,那条攀附在何念君身上的人骨蛇脸上没有伤痕,双眼没有被钉子钉瞎,耳朵没有被陶土塞满,嘴唇也没有被针线缝死。它不是土地神。 那条蛇是从哪冒出来的?为什么之前一直都没有发现? 除了村外土地庙里的土地神,村里还有其他的人骨蛇? 这种诡异的怪物为什么能直接接触到只存在于自己视野之中的鬼——‘召又’? 种种疑惑伴随着巨大的信息量扑面而来,即使是宁哲,一时间也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无措与茫然,但更令他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 因为在特让杀死那条人骨蛇之后,被他抱在怀里的外婆的尸体,忽然动了起来。 咚咚,咚咚,强而有力的心跳从老人的胸腔中传出,姬汰浼外婆费力地睁开了双眼,嘴里喃喃道:“乖孙儿,你惹到希夷显圣真君了呀……” 是了,是了,这个村子是【太微希夷显圣真君威武镇魉大帝】的地盘。 这里没有‘死亡’。 (本章完) 114 汰杀 姬汰浼的外婆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或者换一个说法,这个人从‘生’到‘死’的过程被强行中止了。 “羊牢村里那些老而不死的老人,之所以身体已经枯槁得如同骷髅却依然还活着,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宁哲的双瞳微微扩散,默不作声地看着重新活过来在自己面前絮絮叨叨的外婆,心中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但在姬汰浼的记忆里,村中的老人是有过被车祸撞死、或是自己摔跤摔死的例子的。” 如果我现在拔出刀来把外婆的脖子抹了,她会不会死? 如果用刀砍不死的话,特让呢? 宁哲觉得这个猜测很有尝试的价值,但不应该用姬汰浼的外婆来试验,他的妹妹还在边上,姬汰浼之所以会回到羊牢村,就是因为母亲在信中要求他回家照顾妹妹。 种种蛛丝马迹都说明殷离伤是个很重要的角色,她与羊牢村的不死谜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想一想,宁哲,想一想,如果我是姬汰浼,我是一个从未接触过诡异事件的普通网瘾少年,我因为母亲的一纸书信回到家乡,却在进村的路上目睹了以人骨蛇的诡异姿态从庙中爬出来的土地神…… 一个昨天还什么都不知道的网瘾少年慌不择路地跑进了一个被诡异事件笼罩的村子,他会遭遇到什么? “——会死。”宁哲立刻便有了结论。 “阿免啊,你这是见了土地老爷呀……”宁哲的身前,刚刚‘起死回生’过来的外婆神情关切,布满皱纹的双手紧紧握着他的手掌,语重心长地说道: “希夷显圣真君是夜游的阴神,咱们阳间的人哪,按理来说是亲眼见不着土地老爷的,你昨晚见着了……许是不小心在阴气盛的时候走错了路,跟土地老爷撞了个照面。” “撞了阴神哪……阿免,快,听姥姥的,快去给土地老爷上两柱香,诚心多磕几个头,给真君他老人家赔个不是……” 宁哲叹了口气:“姥姥诶,您咋天天叨叨这神神鬼鬼的,现在是文明社会,不兴封建迷信了,您爱磕头您磕去,我不去。” 说罢,他牵起殷离伤的手便往回折返:“走了,哥哥带你回家。” “好。”殷离伤乖乖跟着他走了。 说什么他也不会给土地神上香的,不单单是因为今天忌祭祀,拜土地神就是自己上赶着走霉运,再者姬汰浼本身也是个接受过完整义务教育的新生代少年,对封建迷信一向不怎么感冒。 “哎呀,伱这孩子……” 眼看乖孙子牵着孙女儿的手走得远了,外婆气得直跺脚,但在真君庙前又不敢发作,只好又跪回庙前,往香炉上多插几炷香,磕头如捣蒜,口中絮絮念叨:“真君宽宏,大帝海量,小辈不懂规矩,无意冲撞……” 殷离伤开开心心和宁哲一块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的身体不好,走一小段路就气喘吁吁的,用袖口擦擦鬓角的汗,还是努力跟上了哥哥的脚步。 “以前你身体没这么差。”宁哲放慢脚步说道:“怎么越长大身子反而越弱了。” “对不起…”殷离伤低下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身上的病一直都好不了,经常又还会得新的病,给姥姥姥爷添了好多麻烦。” “看出来了。”宁哲轻轻呼了口气,往殷离伤脸上看一眼就至少能分辨出3种皮肤病,听她呼吸的声音和频率疑似还有点哮喘,骨质疏松也跑不了,把她解剖了可以直接装订一本病理学百科全书。 死不了的人,治不好的病,羊牢村里的谜题越来越多了。 这里真的只有一只鬼吗?不一定。口袋里的手机传来嗡嗡振动,宁哲一手牵着殷离伤,摸出手机看了看屏幕上的信息,是冯玉漱发来的: 【我找到那棵银杏树了,土地庙前只有一个跪着的老人,宁哲,你在哪儿?】 文字本身看不出什么语气,但从字里行间宁哲依然能读出冯玉漱的不安与焦急,他用单手打字,回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我离开那里了,你去把那个老人杀了,用业夭,用特让,都可以,尽快杀了她,然后把结果告诉我】 冯玉漱秒回: 【知道了,我这就去】 【杀掉老人之后呢?我去哪里找你?】 宁哲回了一句简短的【在那等我】,将手机息屏,放回了口袋里。 “哥哥你在和谁聊天啊?”殷离伤有些好奇:“是妈妈吗?我好久没跟妈妈打电话了,好想她。” 姬汰浼只是一个初三还没毕业的16岁学生,妹妹殷离伤的年纪就更小了,今年都还没满14岁,加上体弱多病,说委婉点是早熟和心思细腻,说直白点就是多愁善感,无论是身体还是情绪都很敏感,看上去很乖,实际上难哄得很。 “没有,在给一个朋友发消息。”宁哲偏过头,默默看着殷离伤长满痤疮的糜烂脸庞。 不知是害羞还是自卑,察觉到他不偏不倚的注视,殷离伤缩起肩膀,低下了头,小小声说:“很难看的……” “等病治好了就好看了。”宁哲漫不经心地说道:“咱家妹妹小时候很可爱的,长大了肯定也是惹人稀罕的娇俏可人儿,现在只是被瘢痕遮住了而已。” “嗯,嗯嗯。”殷离伤连连点头,女孩子总是爱美的,但很快她又颓丧地耷拉起肩膀:“可是如果病一直不好呢?” 她身上的其他病就一直没有好过,虽然很开心哥哥夸小时候的自己可爱,但殷离伤心里很清楚,这一身丑陋的瘢痕多半要跟她一辈子。 “不好就不好吧。”宁哲耸了耸肩。 与此同时,口袋里的手机再次传来接连几阵震动,解锁屏幕一看,是冯玉漱发来的新消息: 【那个老人死了,我用业夭杀的】 【宁哲,我……你一定要来看看,这个老人死掉之后,没有尸体留在原地!】 【我用业夭杀掉她之后,她的尸体居然凭空消失了,像被扔进沸水里的冰一样,就那样融化,消失,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本章完) 115 芙蓉出水 烧着树心火的银杏树下方,满身咬伤的姬汰浼站在土地庙旁,默默注视着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冒牌货牵着自己妹妹的手越走越远。 妹妹的样子看起来很开心,那个冒充了自己身份的家伙似乎挺知道哄人。 “那东西想做什么?他对我妹妹有什么企图?”姬汰浼瞥了一眼身旁跪在土地庙前磕头如捣蒜的外婆,有些犹豫,是否要跟上带走自己妹妹的那个冒牌货。 姬汰浼不清楚现在的自己现在到底处于一个什么状态,不管是外公、外婆,还是村里的其他人,甚至是那个冒充了自己身份的‘东西’,似乎所有人都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觉得自己现在有些像是民间传说里,人死后游荡在各处的孤魂野鬼,但如果自己是鬼的话,代替了自己的那个东西又是什么? 还有刚才出现在银杏树下的那个红衣女人…… 姬汰浼默默咽了一口唾沫,但他的喉咙破了一个大洞,已经无法作出‘吞咽’的动作了,空寂而诡异的感觉令他忍不住环视四周,自从‘死亡’之后从棺材里爬出,姬汰浼眼中的羊牢村便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他跟着那不知是人是鬼的冒牌货从外婆家一路走到土地庙,只见空空荡荡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一个个奇形怪状的的‘人’游荡在羊牢村的房前屋后,但无论是外公还是外婆似乎都看不见那些‘人’,就像他们也看不见自己一样。 那些‘人’的状态很难形容,或者应该直接称之为‘鬼’才更加恰当。 姬汰浼微微抬头,注视着宁哲牵着殷离伤越走越远的背影,他能看见有4个诡异的鬼影紧跟在他们的身后,但两人似乎毫无察觉,只是一边有说有笑地聊天,一边往前走着。 跟在宁哲身后的鬼影有4个: 一个是老鬼,一口烂牙,满脸堆笑,左手提着一个人脑壳 一个是瘦鬼,高高瘦瘦像根麻秆,两手各提了一根人脚杆 一个是胖鬼,宽脸大肚皮,右手提着一副人心肺 一个是驼背子鬼,年纪很轻,背上驮着一个大包袱,里面塞满了人骨头,嘴巴里面啃得咯咯吱响 其实鬼影原本是有5个的,还有一个是长着王奶奶脑袋的人骨蛇,就是昨晚咬死了姬汰浼的那条。 但就在刚才,那个冒牌货不知道做了什么,一个穿着红嫁衣的妙龄少女忽然出现在了银杏树下,雪白的脸上没有五官,纤嫩的手中掌着一本黄历。 仿佛无底的深潭中浮起一条大鱼,那个红衣女人浮现在了土地庙前,将手中的黄历轻轻翻开。 与此同时,姬汰浼看见一直跟在冒牌货身后的人骨蛇忽然两眼放光,发狂般地扑了上去,张着她那没有几颗好牙的乌黑嘴巴,便要从那白嫩的少女身上撕下几块细腻的肉来……但在下一刻,王奶奶尖叫着消失了。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快得姬汰浼只是模糊看见抱着外婆的‘自己’的身形瞬间朦胧,又瞬间恢复原状,此时再凝神,看到的便已经是从那嫁衣女人身上滑落下来,躺在地上痛苦挣扎的人骨蛇了。 ‘王奶奶’死了。 “那冒牌货……他杀了王奶奶?他有能力对付这些鬼东西?” 亲眼见到的恐怖情景让姬汰浼更加投鼠忌器,冒牌货看不见鬼,但却能杀死鬼? 如果自己暴露的话,他是不是也能杀死我? 那个红衣女人又到底是什么东西?也是鬼吗? 与宁哲还有冯玉漱等正常的活人见到的那个安宁、静谧的小村庄截然不同,姬汰浼眼里的羊牢村中到处都游荡着各式各样诡异的鬼或者说怪人,那些怪人没有伤害他,似乎是对他不感兴趣,但却会被村里为数不多的活人吸引、跟随,但又一无所为。 姬汰浼犹豫间,宁哲已经牵着殷离伤走得远了,他踌躇再三,最终没有跟上去。 虽然母亲再信里让自己回到家里照顾好妹妹,但直觉告诉姬汰浼,那个人很危险,非常非常危险。“我得想办法提醒外婆才行……那个人不是我,那是冒牌货。”姬汰浼暗暗咬牙,之前他已经尝试过摔碎柜子里的碗了,但效果不佳,要用什么方法才能稳妥地提醒家人,又不被冒牌鬼察觉到? 思考这个问题需要时间,而宁哲没有给他这个时间。 在宁哲带着殷离伤离开后的不久,土地庙对街的巷子里,忽然出现了几道飘忽不定的朦胧鬼影。 村子里的鬼会被人吸引,有鬼聚集就说明有人,姬汰浼凑上前去一看,巷子里果然躲着一个陌生人,那是一个娇艳如出水芙蓉的端庄贵妇人,穿着一身绛紫色的长裙,戴着名贵的首饰,盘着精致的云发。 姬汰浼见过这个人,在来时的公交车上。 “是她?” 她也到村子里来了?……也对,当时在车上时就听见这女人对售票员说要来羊牢,她本来就是要到这里来的。 那贵妇人小心翼翼地将手机放回口袋里,用长长的裙摆裹了双腿坐在靠墙的柴堆上,随后,一道黑影从她的脚下飞快窜出。 姬汰浼的视力不足以捕捉到那影子的移动速度,他下意识地朝着影子移动的方向转过头去,只见跪在土地庙前的外婆身体一僵,瘫倒在了地上。 他的外婆死了。 震惊的情绪顿时充斥了姬汰浼的大脑,然而更加恐怖的一幕接踵而至。 杀死外婆后,那女人重新摸出了手机,轻抿着嘴唇就开始在屏幕上打字,她的脸上带着有些雀跃又有些期待的小表情,像是在向谁邀功,明艳的脸蛋在得到想要的夸奖之后便绽放出动人的笑容,一路小跑着匆匆离开了藏身的小巷。 姬汰浼没有追上去,只有外婆的尸体静静躺在土地庙前,银杏树心里的火焰仍在燃烧,云州的七月散发出灼人的热意。 噼啪——噼啪——是木材燃烧发出的爆响,没有概念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那躺在地上的尸体缓缓动了起来,姬汰浼终于确定了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测。 只见,土地庙前尸体的胸膛不断起伏,像是有一只只躁动的手在胸腔里面拱动着想要破壳而出。 姬汰浼提着胆子走上前去,注视着外婆像一条活蛇般挣扎、扭动的尸体,她颈脖处的皮肉在剧烈挣扎中被拉长、扯烂,硬生生挣断,淋巴组织和血管拖在脖子的断面下方,雪白的骨节从胸腔中钻了出来。 一根根肋骨张牙舞爪地从胸腔中爬出,鲜血淋漓的蛇尾轻轻扭摆,布满皱纹的苍老脸颊上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 “乖孙儿……” (本章完) 116 0与-1 外婆雪白的脊椎上爬满了殷红的血丝,十二条张开的肋骨在地上如蜘蛛的腹足般骨碌碌爬动,老人脸上的皱纹如般绽开一个笑脸,那慈祥的笑容与信纸上打印的宋体字迹一般清晰。 姬汰浼手中雪白的纸张上染着殷红的血渍,那是母亲留给他的信,信中的内容是一条条怪谈守则似的谏言。 而在那一条条细思极恐守则的最下方,有着这样的一行字: 【6、保存好这张信纸,千万不要离身,到了外婆家之后再看一遍……】 其实早前刚从棺材里爬出来时,姬汰浼走进外婆家,便第一时间将这封沾了血的信纸从口袋中取出再看了一遍,但当时信上的内容并未产生变化,连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都无现差异,他一度以为是不是自己的进门姿势出了什么问题。后来也就没有再在意了。 但当跪在土地庙前的外婆被那个女人以一种无法理解的诡异方式隔空杀死之后,信上面的内容却悄然改变了: 【宝贝,当你看到这句话时,你应该已经死了。】 【希望你不要因此责怪妈妈的狠心,世上没有哪个母亲会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面对如此残酷的事情,若非逼不得已,我和伱爸爸不会出此下策。】 【这封信很快就会自焚,所以接下来的内容你必须每一个字都牢牢记住:】 从外婆胸腔中钻出的人骨蛇顶着老人慈祥的笑容,朝着姬汰浼的方向爬了过来,雪白的骨节再沙地上摩擦出沙沙的声音。 导致‘信纸内容发生改变’的触发条件,似乎并不是‘抵达外婆家’,而是‘外公或外婆的其中一人死亡’? 不……也许会更笼统些,也许只要家中的任何一人死亡就算。 姬汰浼的信中有了猜测,但他现在没有途径去验证自己的猜测,这封信很快就要消失了,他必须争分夺秒阅读并记住上面的内容: 【1、待在羊牢村里的人不会自然死亡,但可以被杀死】 当你看见了这行字,说明你已经死过一次了。 【2、无论你是被谁用什么方式杀死的,你现在都暂时是安全的,哪怕是‘他们’,也很少会警惕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3、你或许会好奇,妈妈所说的‘他们’究竟是什么?——他们是人。比鬼更恐怖的人】 他们比鬼更恐怖,比神更强大,比恶魔更残暴……他们是从地狱深渊中爬出来的极恶之徒,他们理智,他们癫狂,他们穷凶极恶,就连死亡也无法躲避他们的追杀。 你现在很安全,但只是暂时的,他们迟早会找到你。 【4、趁着他们还没发现你,你必须尽快找到一样东西,一样能够杀死‘他们’的东西,它就藏在这个村子里】 那件东西被你爷爷藏在了很深、很深的地方,妈妈不知道它究竟在哪里,你爸爸也不知道。 因为‘他们’就连人的记忆也能玩弄,所以我们不知道,也不敢知道你爷爷将那件东西究竟藏在了哪里,我们只知道有着这样一件东西的存在。 你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找到它,你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找到它。 【5、你爷爷还活着的时候,留下的唯一线索是‘深处’,他将那件东西藏在了羊牢村的深处,那是无法凭人力抵达的地方,但你要抵达那里,不管使用任何方式,借助什么力量】 【6、活下去,保护好你妹妹,妈妈爱你。】 几乎是在姬汰浼读完信上内容的同一时刻,面前银杏树炽热的树心中忽地噼啪一声脆响爆出一颗滚烫的火星,落在了少年手中的信纸上面,橙红的火焰顿时升腾而起,火蛇蔓延,将染血的信纸烧成了一滩惨白的灰。姬汰浼闭上双眼,轻轻呼吸一口炽热的空气,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我明白了。” 他要解开羊牢村的谜题,前往那无法凭人力抵达的最深处,找到能够杀死‘他们’的东西。 桀骜的少年从不害怕挑战难关,任凭那些形如鬼魅的人有多么恐怖与诡异,只要有哪怕1%的赢的可能性,他就愿意放手一搏。 有了方向,接下来便只管向前。 “原来如此……居然会藏在那种地方。” 少年的决心才刚刚下定,一个慵懒的声音忽然便从身后传来,出现得毫无预兆。只见面前那顶着外婆脑袋的人骨蛇脸上慈祥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出现在那张苍白地老脸上的是嫉恨与怨毒。 姬汰浼的身体一僵,下意识的便要惊呼出声,但破烂的喉咙里漏出来的却只有沙哑的啊啊声。 一只洁白细腻的漂亮手掌轻轻拍在了姬汰浼的肩上,一张戴着恶鬼面具的狰狞脸庞从他的身后缓缓探了出来,宁哲的手中握着一柄漂亮的折刀,有着大马士革纹的精致刀刃噗嗤一声插进了姬汰浼毫无防备的后脑勺。 “真是让我一阵好找啊,朋友。”面具之下的脸庞浮现出欣慰的笑意,宁哲的手掌离开刀柄,按住了姬汰浼的天灵盖。 脑干被刺穿的剧痛带来天旋地转的混沌之感,姬汰浼的嘴唇颤抖,痉挛着发出沙哑的呻吟:“你……你怎木……” 宁哲呵呵一笑:“我自杀了。” 平淡的话语有如晴天霹雳,彻底淹没了姬汰浼仅存的意志,在视野完全陷入黑暗之前他看见外婆的脊椎在地上痛苦地扭动、挣扎,一个女人平静地站在人骨蛇的旁边,裙下赤裸的双足如钉子般牢牢钉住了她的影子。 宁哲一手扶住姬汰浼的肩膀,一手按住他的头颅,咔嚓一声将颈椎折断,握着插在脑后的刀柄将他的脑袋提了起来。 即使身首已经分离,少年的双眼依然在微微颤动,面容扭曲地蠕动着,他还活着。 不,不是活着,只是没有‘死’而已。 反观被冯玉漱踩住影子的人骨蛇,其雪白的骨节与苍老的头颅正在特让即死规则的影响下剧烈地扭曲着,缓缓淡去,就像一颗融化在热水里的冰。 “在羊牢村,人不会自然死亡,但可以被人杀死。” “而在这里,人不会被人杀死,但可以被鬼杀死。” 那么下一层是什么? 宁哲拎着姬汰浼的头颅,饶有兴趣地看着地上缓缓消失的人骨蛇,以及那些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绰绰鬼影。 (本章完) 117 聻冥幽境 宁哲提着姬汰浼的头颅回望来时的路,一胖一痩,一老一少,四道绰绰的鬼影从远处的路口悠悠飘来,或喜或怒,或怨或憎,各式各样的活人情感富集在他们脸上,活灵活现。 “那是什么?鬼吗?”冯玉漱有些紧张地将身体贴近他,挡在宁哲的身前。 她的身高比宁哲矮不少,哪怕穿着厚底的凉鞋也依然比他低了半个头,但银杏树心中跳动的火光洒在冯玉漱的身上,投射出的却是一个庞大、畸形,恐怖狰狞如怪物的漆黑影子,仿佛一位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神明。 特让因为冯玉漱紧张的情绪而躁动着,躁动着想要扑上前去将那些正在靠近的鬼影一一灭杀。 但宁哲阻止了她的这一举动。 “那不是鬼。”宁哲说着,微微抬手,一袭红妆的少女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但这一次她的出现却不是只有宁哲一人能够看到——冯玉漱也注意到了何念君的出现。 “这是……”冯玉漱有些惊讶:“何家村里的?” “果然,如果是在这里的话……就算是你,也能看到召又。”宁哲微微点头,轻轻招手将何念君招至面前,接着说道:“周围的那些东西不是鬼,他们只是生命归零的人。但因为羊牢村规则的限制,人在这里即使被杀也无法正常死亡,只能半死不活地游荡在这……聻冥幽境。” 且看从街巷中走出的一道道影子,他们或喜悦,或哀伤,各式各样的情绪满溢在他们脸上,有满脸堆笑的白毛老鬼,有提着人脚杆跛着腿走路的瘦鬼,步伐影影绰绰,口中念念有词,都在朝这里靠近。 经历过数场诡异事件后,冯玉漱的胆量已经比以前要好得多了,眼看着绰绰鬼影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景象,虽然心里还是紧张,但总算没有乱了方寸。 她将身体贴近宁哲,小声问道:“聻冥幽境……那是什么?” “一个民间小故事。”宁哲不为所动,轻描淡写地说道: “传说古时有一名书生,不知生于何朝何代,有一日他在家中挑灯夜读,时至半夜精力疲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他在睡梦中迷糊睁开眼,便见一黑一白两只无常站在自己房里,持着铁链说你阳寿已尽,跟我们去地府罢。” “黑白无常用铁链子捆了书生的魂魄,拖他去入鬼门关,但这书生阳寿其实未尽,黑白无常误勾了活人魂,归地府的道途便走错了路,没有直入鬼门关,反而误入了一处名为‘聻冥幽境’的奇异之地。” “无常走错了路,误了押魂的时辰,待地府判官发觉其人阳寿未尽时,书生已是奄奄一息,气若游丝,押魂无常唯恐铸成大错,匆匆将书生的魂魄还阳入体,便连走这趟路的记忆也忘了消去,让他带着阴间的见闻回了阳间。” “书生还阳后便作了一幅画,其名为《聻臆想图》,画得便是去地府路上误入的那个聻冥幽境。” “所谓聻冥幽境,不位阴曹,不归地府,也不在阳间。” “其境暗如灰,冷如水,广似海,深若渊……一种似人似兽,不人不兽的畸形灵体,在冥境之中四处悠游,其名为——‘聻’。” “古书有云:人死作鬼,人见惧之。鬼死作聻,鬼见怕之;鬼之畏聻,犹人之畏鬼也。” 宁哲的心是很大的,在这种环境下他依然有给阿姨讲民间故事的雅兴,不单是因为对自己能力的自信,更是因为宁哲对现在的状况,已然成竹在胸。 “聻……”听着宁哲的描述,冯玉漱不由得想起了从姬汰浼外婆的尸体中爬出的那条人骨蛇。 她压着嗓子小声道:“姬汰浼的外婆死后,好像就是变成了那种叫做‘聻’的,似人似兽的畸形灵体?” 所以我们现在是进到了《聻臆想图》里的聻冥幽境么?“不,聻冥幽境在-1层,而我们现在在0层,。”宁哲大大方方地说道:“不过,我们马上就要往更深层去了。” “更深处?”冯玉漱一愣:“那我们要怎么去……去那个聻冥幽境?” 宁哲侧首,对她露出一个清澈的笑容:“很简单——我们一起去死就好了。” 他说话间,四周的鬼影已经围得近了,带着一点儿翘舌音的中原官话在幽静的环境中絮絮叨叨,似有人在你的耳边说悄悄话,土地庙后的银杏树着了火,但此刻的空气却是阴凉的,一种危机感涌上了冯玉漱的心头,但紧接着,宁哲握住了她的手。 “走吧,去下一层。”说着,宁哲用冯玉漱的手伸到红妆少女的胸前,翻开了一页黄历。 下一刻,两人双双殒命。 古人云:人死为鬼,鬼死为聻。 何为聻?若篆书此字贴於门上,一切鬼祟远离千里,此为鬼见怕。 随着召又的即死规则被触发,宁哲与冯玉漱两人双双殒命,但在这里,在羊牢村,死亡并不是一切的终结。 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生死之间再次走了一遭,冯玉漱的大脑一阵晕眩,再睁开眼,面前的一切仿佛与之前并无差别,仍是那株银杏树,仍是那座土地庙,灰暗的村庄里游荡着绰绰的鬼影,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 不,有。 冯玉漱垂眸四顾,目中所见是浓墨的黑,积雪的白,烧烬的灰,仿佛整个世界都褪去了色彩,两人踏着死亡走进了一张褪色的老照片中,四周的一切都是如此枯寂。 还未等冯玉漱怎么观察这个‘褪色’的世界,忽然一条长着人脸与苍老头颅的白骨长蛇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张开的肋骨直扑她的面门。 怨毒的眼神,干皱的皮褶,与姬汰浼的外婆如出一辙,赫然就是刚才被她杀死的那条人骨蛇。 冯玉漱的心中一惊,下意识便要触发特让再次将之杀死,但再一次,宁哲阻止了她的举动。 “伱杀不了它,只会把这条鬼东西送去更深处而已。”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吐字都分外清晰,让冯玉漱顿感安心。 宁哲没有搭理再次出现的人骨蛇,只是自顾自地再次翻开黄历,让召又再次杀死触犯死忌的自己。 古人云: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 何为希?《道德经》中有载:听之不闻名曰希。 (本章完) 118 囊中羞涩 我曾三度遭遇死亡。 睧瞑的世界,填满了单调的色彩,苍白的火焰在银杏树中空的树干中快活地跳跃,四周一片寂静,一身宽大官袍的土地神仍是端坐在小小的土地庙中,慈眉善目,笑容可掬,双手共执一玉牌,将其捧在腰间。 ‘太微希夷显圣真君威武镇魉大帝’,14个金漆正字竖列其上,在周遭昏暗的色调中显得格外醒目。 “啊……”冯玉漱的嘴巴微微张开,从死亡的恐惧中清醒过来,脑子还是有些恍惚,她仍是不太能理解,刚才发生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宁哲,我……我们在哪儿?”她忍不住轻声问道。 但话刚出口,冯玉漱便愣住了,因为她发现自己居然……听不见自己说的话。 不但是人的说话,还有风吹过银杏树冠的沙沙声、火焰炙烤木材的噼啪声、墙角的虫鸣、自己的呼吸……还有那无处不在的环境白噪,一切的一切,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这是一个完全没有‘声音’的世界。 ‘希’的世界。 宁哲倒是没有显得惊讶或是意外,他默默摸出手机,打开微信在输入框里打了一行字: “我们在-2层。” - 2层? 冯玉漱蹙起眉头,也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把屏幕拿给宁哲看:“-2层,是说我们死了三次吗?” “是。”宁哲的回应干脆利落,在输入框中打上一个问题: 【你觉得,人有几条命?】 “生命只有一次,自然是1条命。”冯玉漱的判断毫不迟疑,直接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当然是1条命。】 宁哲点了点头,一边打字,一边迈步朝来时的路走去。冯玉漱连忙跟了上去。 他们两个人走路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方才从四面八方围绕过来的鬼影不知何时都已消失不见,被斩首的姬汰浼,从姬汰浼外婆体内爬出的人骨白蛇……种种妖冶诡异的东西仿佛与这个世界的色彩、声音都一同消失不见了,现在的整个羊牢村都是空旷的,空旷而死寂。 宁哲很快便打完了字,冯玉漱接过手机一看,上面是长长的一大段话: 【人有1条命,所以活人生活的人间、阳间,或者说现实世界,就是1层。】 【人死之后,生命归0,从阳人变为阴魂,也就是所谓的魂魄,或者说鬼。鬼在的地方叫做阴间,那就是第0层。】 【鬼死之后变成聻,生命从0变成-1。聻是一种半人半兽的畸形灵体,凶残至极,鬼怕聻,就像人怕鬼。】 【聻活动的地方叫做‘聻冥幽境’,比0层的阴间更深1层,那就是-1层】 【而我们所在的地方,比-1层的聻冥幽境还要更深。】 冯玉漱似懂非懂地暗暗点头,将屏幕上的文字认真记下:“1层是阳间,0层是阴间,-1层则是聻冥幽境……” 比聻冥幽境更深的地方是什么? 在冯玉漱阅读宁哲手机上的文字的时候,宁哲已经在她的手机上打完了下一段话: 【古人云,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 【这是一个曾在中原民间广为流传的说法,最早可以追溯到宋朝,清代的《聊斋志异》等书中也有提及,《道德经》中也有对聻死之后的希、夷、微等形态特征的相关注解,】 【我们自杀了3次,从1层的阳间坠落到了第-2层,这里是‘希’的世界。】 【道德经中有载:听之不闻名曰希。】“希者,听之不闻……” 冯玉漱阅读着屏幕上的文字,恍然大悟,原来并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而是这个世界,本就是一个没有声音的世界。 而人从1层的阳间坠落到这个没有声音的褪色世界的途径,就是死亡。 宁哲略微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竹林——随着整个世界都为灰白的色调之后,羊牢村里原本简洁明晰的道路变得稍微有些难以辨认了。 停下脚步,前方的竹林中一口水井半掩其中,若隐若现,姬汰浼家的小楼就在不远处了。 “可是这说不通……”冯玉漱心中有些疑惑,连忙在手机上又打了一行字,轻轻拽了拽宁哲的衣袖把屏幕递给他看 【可是如果真如你所说,人在1层,鬼在0层,聻在-1层的话,刚才发生的事情就无法解释了。】 【我们一共自杀了3次,这才成功从1层下到-2层。】 【但我们制服姬汰浼的时候只自杀了一次,并且亲眼目睹了他的外婆变成了一条半人半兽的人骨蛇,我想,那就是聻。】 【可是我们当时只自杀了1次啊,当时的我们应该是在0层的阴间,阴间为什么会有聻?聻不应该是在-1层的聻冥幽境吗?】 冯玉漱想不通其中的缘由。 ……而且姬汰浼的外婆原本是活着的人,她仅仅被业夭杀死了1次而已,所以她死后的生命应该是0,就算死后发生异变也应该是变成鬼,而不是变成那种似人似兽的怪物——聻。 宁哲微微点头,认可了她的疑惑,在屏幕上重新打上一行字: 【你说得对,阴间不应该有聻】 【所以阳间也不应该有鬼,对吗?】 “啊……”冯玉漱肩膀一颤,仿佛有一道电流从她的大脑中穿过,顺着脊梁直抵尾椎。 难道…… 【现在还不能确定。】 宁哲轻轻拍拍她的左肩,迈步走向那栋掩在竹林间的小楼,在冯玉漱的手机上再次打下一行字: 【一切的推测、推理、联想、假设,步骤越多,越容易错。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要好高骛远。】 基于事实证据做出的第一步推理可以拥有很高的正确率,但基于第一次推理结果所做出的第二步推理,可能就会错得很离谱了。 宁哲来到小楼门前,大门紧闭着,挂在门闩上的锁头也已经锁死。 “呼……”宁哲轻呼一口气,转头看向身后的冯玉漱,重新交换了两人的手机。 一行新的文字已经躺在输入框里了: 【想知道我带伱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吗?】 冯玉漱的眼神顿时明亮起来,连连点头。 (本章完) 119 电梯 【我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是因为我觊觎殷家的遗产。】 这一次打在屏幕上的文字的很长,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看完,冯玉漱低头默默读着: 【殷家是一个古老的家族,他们家的人在以世纪为单位的漫长历史中一直稳定控制着不止一只鬼的规则】 【这类传承世家普遍会对家族小辈从小灌输牺牲主义的道德理念,以及以牺牲小我维持家族长盛不衰的人生观。】 【以这样的方式,世家将诡异规则变成了一种危险但可控的暴力武器,以血缘为纽带,将一件件武器在家族内部的一代代人之间稳定传承,直至近代。】 “竟然还有这种事……”冯玉漱看得入神,这类秘辛是她以前从未接触过的,她忍不住继续往下看去,想要知道后面的事情。 【然后他们家被灭门了。】 “啊这……” 【鲲鹏虽死,羽翼尤丰,即使是当年将殷家灭门的升格者也没能搜刮干净这个千年世家的所有财富,所以我来这里,为了得到他们藏在羊牢村的仅剩遗产。】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不必再多解释了。 宁哲不是会为财帛动心的人,俗世的钱财对升格者来说不过骷髅粪土,能让宁哲这种人物动心的‘遗产’,只有一种可能性。 “殷家的鬼。”冯玉漱的心里有了答案。 规则没有强弱,只有适合与不适合,容易掌握与难以掌握,而能被殷家这种千年世家在灭门之际深藏在这种地方的鬼,毫无疑问拥有极高的实用性。 此时此刻的现在,‘忿芜’仍在暗处虎视眈眈。 一只经过世家代代传承的鬼,一条经过千年检验的稳定规则,正是现在的宁哲无比需要的。 【姬汰浼母亲的信里提到,他爷爷将一件能够杀死升格者的‘东西’藏在了羊牢村的最深处,我们要找的就是那个。】 宁哲接着在屏幕上打下新的文字: 【信中还说,那是凭人力无法抵达的深处。】 冯玉漱顿觉疑惑,既然知道在哪里,那还等什么? 既然殷家的鬼被藏在最深处,为什么宁哲只自杀了3次就停了?为什么不一鼓作气直接下到羊牢村的最深层去,而是要停在这个没有声音的-2层? 【我们钱不够。】 还未等冯玉漱问出这个问题,宁哲便给出了答案。 “钱不够?”冯玉漱神情微滞,很快便明白了宁哲的意思。 钱是用来‘回去’的。 从人间坠往更深层世界的方式是死亡,这是一个不可逆的单方面过程,聻冥幽境本就不是活人应该涉足的领域,从他们两度自杀的那一刻开始,沉入湖底的死尸便被压上了千钧之重,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他们再也回不去人间了。 除非……有什么方法可以做到【起死回生】。 巧得很,五通可以。 “这里是殷家的祖业,恰好财神五通也是殷家的鬼……也许不是恰好,五通的买命钱正是从深渊爬回人间的绳索,是从地下室返回地面的电梯。这是一个人为设计的完善流程,有始有终。” 念及此处,一些曾经困扰宁哲的问题也有了答案。 姬汰浼的父亲姬无邪之所以要冒着生命危险前往出云山,或许就是为了从死去的季伯尝身上取回‘五通’,那是殷家的财神,殷家人完全了解五通的规则。 但季伯尝的狠辣远远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他设下陷阱谋划了五通的失控,广发请帖请来了一群不知情的升格者,在兰仕文预知的未来中,财神买下了整个云都城。 回收五通无望,姬无邪只好返回聚仙园中,试图回收福禄寿三仙中剩下那两只还未解封的鬼。 然后他死了。 “先做一个数学题吧……”宁哲双眸微闭,在心中将一些重要的信息列了出来: 1、每往羊牢村的更深处下1层,便需要将自己杀死1次,也就是失去1条命 2、想要从当前楼层返回上1层,便需要向五通购买1条命 3、五通会坐地起价,在初次交易中,1条命的初始价格是1枚买命钱,第2次交易则涨到2枚钱买1条命,第3次则是4枚钱买1条命 ……1、2、4、8、16……以此类推。 “如果将羊牢村的时空结构视为一座有着不同楼层的大楼,五通便是用来上楼的电梯,但启动这座电梯是需要付费的,每启动1次,价格都会翻倍。”这便是宁哲对这座殷家祖业的最直观看法。 那么这座‘大楼’共有几层? 这就又要回到那句颇带有一些道教色彩的民间俗语了: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夷死为微,微死无形】 如果将最后的‘无形’也视为1层世界的话,那么羊牢村的分层世界结构便有7层。从最深层的‘无形’返回第1层的‘人’,需要购买7条命。 1个人想要从深渊的尽头返回现实,需要费1+2+4+8+16+32+64=127,127枚买命钱。这是最理想的情况,因为宁哲实际上并没有完全摸清五通的涨价规则,他目前见过的交易最大的一次买命,便是费2枚铜钱购买1条命的施雨柔和季云英姐弟。 2后面是4,4后面是什么?是8还是16? 五通涨价的规则,是倍增,还是平方? 宁哲不知道,所以他不敢赌,然而即使他不赌,即使按照最乐观的情况去推算,让1个人从羊牢村的最深处返回现实,也需要费127枚买命钱。 那是一笔宁哲负担不起的巨款。 “没想到即使成了超凡人士,也还是会为钱财所困。”宁哲摇了摇头。 随着真相的明朗他已经明白,现在的自己实在没有前往羊牢村的最深处一探究竟的资本。 【宁哲,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冯玉漱打字的速度陡然变快了不少,知道宁哲此行可能会白跑一趟后的她看上去比宁哲本人还要急: 【有什么办法能在这里赚到更多的钱吗?】 宁哲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先冷静些,抬起头将视线从锁死的门前移开,在老旧的砖墙上寻找着可以溜进去的窗户或是小洞,重新打下一行字: 【我到里面看看,等我一会儿。】 冯玉漱乖乖点头。 不过宁哲没有立刻出发,而是了几分钟的时间,再次在屏幕上打下了一大段字: 【你在外面尽量小心,不要轻举妄动。这个村子里,应该还存在着一条会致人死亡的规则。” “即死规则?”冯玉漱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们之前在土地庙前的经历证明了一件事情:人无法杀死死人,而拥有即死规则的鬼可以。】 【简单来说,使用刀剑或枪械等常规手段,只能将人的生命从1变成0,而无法让0变成-1,想要做到‘杀死死人’那种事情,需要的是与特让、业夭类似的即死规则。】 比如蛇神的死忌。 【已死的人不会再死,除非你用规则强迫他去死。】 【而姬汰浼的母亲既然让他来到了这里,让他前往羊牢村的最深处,便说明这里一定存在着一条前往最深处的途径。】 否则姬汰浼一介凡人要怎么去往只能通过规则杀抵达的深层世界? 如果说,财神五通是通往地面的上行电梯,那条尚未明朗的即死规则,便是通往地狱的下行电梯。 “就算无法得到殷家藏在最深层的遗产,至少也要先将这里的情况摸索清楚,以后再来的话也好有个准备。”宁哲清晰了自己的目标。 找了一圈,没找到还开着的窗,宁哲索性不再浪费时间,少年的身体化成一缕稀薄的烟,紧接着变作一只蜜蜂穿过大门上方的纱窗网格,进到了小楼里面。 进到门内之后的宁哲变回了自己原来的样子便要往里走去,但一步还未迈出,宁哲的脚步顿了下来,脸上的五官悄然变化。 保险起见,他又变回了姬汰浼的模样。 虽然是白天,但因为门窗都关着的缘故,一楼的客厅里仍是一片封闭的昏暗,尤其是在一切色彩都褪去之后更显幽静。 单开门的冰箱上贴着颠倒的‘福’字,七八年前的老电器了,圆圆的木桌上面扣着防蚊蝇的笊篱,隐约能看见两盘简单的家常菜摆在里面,木质的碗柜靠在墙边,摔了一地的碎瓷片。 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安静,如此陌生,又是如此熟悉,仿佛走进了一张褪色的老照片。 宁哲平静的目光扫过客厅,停留在了碗柜下方那一地碎瓷,几块大的碎片还隐约能看出摔碎的碗原本的形状。 “这个碎碗不是早就被外公扫走了吗?为什么它还在这?”宁哲有些疑惑,难道说-1层与1层之间存在着时间滞后的同步性?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之前身处0层的姬汰浼摔碎柜里的碗又要作何解释? 或者……那个碗真的是姬汰浼摔碎的吗? 正当宁哲思索时,不远处的房门开了。 一个纤弱单薄的身影从门后走了出来,那柔软的轮廓是如此熟悉,好像十几分钟前都还牵着他的手开开心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哥哥,你回来啦?”殷离伤站在房门口,长满痤疮与皮藓的脸上有笑容如绽放。 宁哲的脸色顿时煞白。 不是因为看到了殷离伤的脸颊而是因为……他听见了她的声音。 (本章完) 121 闹鬼 “咦?”殷离伤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好奇地眨了眨眼:“哥哥你也得病了吗?” 宁哲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正要点头默认她的问题,殷离伤忽然低下头,朝着宁哲身后的墙壁欢快地挥了挥手:“姥姥!你快来看看,哥哥说他嗓子哑了,说不出话来。” 宁哲的思绪一滞,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只见大门旁边的墙砖处 忍辱仙人则是震怒,若我处于全盛之时,剑气不但伤不了我,我手掌一动,将他打成漫天尘埃。 在这个神奇的世界中,甚至能将你的癌症彻底根除。地球上的各大绝症,在此处无非就是医疗费用的多少罢了。 这些流派如此高傲,连给自身取名字都不屑,被其余流派统称为无名流派。 慧我生长于斯,当年离开迎佛城后,还是首次回归,见到眼前衰草丛生的景象,心下黯然。 只不过监狱里磨砺的三年里早已磨平了她所有的菱角,不喜欢只要不讨厌是都能忍受的。 此言一出,慕容知府不由得微微变色,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那点心思,竟然被这个老太监给洞察了。 这个时候,一块帕子出现在巫妖影眼前,她抬头一看,居然是苏慧帕。 零歌岛岛主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因为她也是过来人,感情来时,任你是刀枪不入的石头人,也会在心口开出一朵花来。 哪知,栾飞有心不与索超起任何争执,所以主动先领着众人让在路边,让索超等人先过。 追随戒忍的追随者剑法精绝,刷刷几剑下去,勉强将五头怪虱击退,护住戒忍。 陆晨耸了耸肩,他自然知道周道济问得不是这个,而是想问,他到底是怎么冲破陆剑星拳势封锁的。 某点的收藏上千了,开心,从没求过任何收藏月票什么的,一切写的开心就好,霹雳,武侠,我都喜欢,还有人认同,这就够了。 众人顺他所指,看了过去,却只看到崇山峻岭,怪石嶙峋,杂树丛生,就是个没有人烟的荒蛮山林,哪里像是什么门派驻地? “慈不掌兵……”老九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什么,戴了紧箍咒?如此说来,你现在受他的控制了?”盖天地惊诧道。 孟裔鸩将青衡从他身后扯了出来,推到薄言禾面前,让她给薄言禾道歉。 看他眉目森寒,虽长相不差却是浑身鬼气,若不是寻了个身子藏匿,果然是无法在阳世行走。他也来自幽冥? 若这位青莲大人真能一人一剑,荡平y鬼宗,那可是一件大天的功德。 “化妆?怎么个化法?我们没有任何工具来化妆吧?”濮骁问道。 而这一路积累下来的智慧,对于修者而言,才是真正的宝藏吧;至于修为什么的,在现在的赵潜看来,貌似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至于境界啥的,真那么重要吗? 德妃陪在一旁,想着自己娘家父母早便过世,如今京中只有一位妹妹,到不及谢贵妃这份福气,心里便有些酸楚。 费保则让前往杭州打探消息心腹之人,继续返回杭州盯着,若贼兵船只出杭州,只管速速报来。 听到赵雅雅的这句话,周晓灵不由的羞红了脸,没有再继续搭理赵雅雅。 “那此事就这么定下来吧,等过几天事情办妥了,就让芷兰妹妹和我们一同行动吧,放心,,虽然说风属性的魔法我暂时不会,但是关于灵力方面我倒是能够指点她一些的。”东方晓对赵正风道。 122 诅咒 殷离伤躲在宁哲身后,紧攥着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面前是一地雪白的碎骨,外婆的脑袋横躺在墙角,怒目圆睁地瞪着自己,颤抖的嘴唇,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时,一道漆黑的影子从门廊处匆匆掠过,消失不见。 看到了!就是那个东西,它杀了外婆! 殷离伤吓得脸色煞白,像只受惊的浣熊从后面紧紧抱 一念至此,他也发现,自己对叶帮的在意程度有点儿少了,以后一定要注意一点,但凡是在东方市这片地界,想要获得各方情报的话,那绝对是轻而易举的。 张一鸣不忘叮嘱金允儿,上次鬼蝶部队绑架事件,在辽东警队封锁消息之后,对外声称是抢劫团伙进入学校抢劫学生财务,即便做了淡化处理,还是引起了不少学生的恐慌。 “斩日刀法……”辰锋呢喃一句,但根本不把对方的攻击放在眼中。 太子爷乃当年的天行者之一,实力自然无与伦比,再加上他有一大堆宝贝,而且童言在血雾里还什么都看不到。一个端着机关枪的恶匪,想杀害一个瞎子,这实在太容易办到了。 众人一看皇帝都没说什么,也就不再议论。第二场开始,不想吐蕃人变本加厉,动作更加凶狠,甚至假做打球以杆击人,待到结束时,又有二人受伤,分数上更是落后的多,唱筹官喊分也是无精打采。 在幽魂派众人的注目下,辰锋起身往门口而去,上官寒姻也不知道清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反正她继续抓着辰锋的胳膊往外走。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天道盟所遇到的对手也不再是那些不堪一击的孱弱海妖,而变成了由三级长老带队的高阶海妖。 虎啸天如同一只狂暴的蛮荒野兽一般,在九龙卫结成的军阵之中蛮横的冲撞着,无情的屠戮着生命。 曾经他是草原之上的勇士,可是他内心之中的贪欲却是促使着他走向了谋反之路,他与老可汗大战一天一夜,最终落败,离开草原。 雷克土,用土遁来防御四代雷影的这一击,确实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而苏林在一边都看愣了,这是怎么了?怎么明明是两个学霸在互相考着知识点,为什么自己却有一种刀光剑影,深不可测的危险感觉呢? 虽然张劲松拐弯抹角的为了这件事大动干戈,而且也没跟自己汇报,但吴忠诚是什么人,他的眼线可能比他的亲戚都要多。 “你发血誓,若我所言不虚,你必须放我一条生路,否则天诛地灭!”流云尊者厉声道,声音微微发颤,显得色厉内荏。 剑域便是一个世界,施展剑域的强者便是这个世界的神,周围的一切哪怕是空气都是施为者力量的延生。 肖丞沉下心思悟解口诀中的深意,这种口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就算冥王剑什么都懂,也无法用言语将理解传授给他,他只能靠自己。 除了一些实体产业之外,他所有的财富,并不是在国内,就算让他们获得了自己在这边所建立的产业,又怎么样? 大战一场对江东而言并非难事,只不过周瑜心中依然盘算着此战利弊。 终于,在元老爷子说了好几次以后,我才确定我已经记好了这个方子,不会再出一丝纰漏了。 但是现在已经容不得秦嫣然后悔了,秦嫣然此时正一脸笑呵呵地,对着秦嫣然大衣柜下面的胸衣和内裤挑选起来了。 120 此时无声胜有声 一阵清风吹过水墨色的竹林,一抹清润的雨丝落在后颈柔嫩的皮肤上,冷冽的触觉让冯玉漱浑身一颤。 “下雨了。”冯玉漱退后两步躲到屋檐下,有些担心地望着紧闭着的大门。 与对殷家的鬼有所图谋的宁哲不同,她之所以来到羊牢村,不是因为任何的利益相关,只是单纯的被宁哲一个电话叫出来帮他的忙而已,属于什么报酬都没得的白打工。至于究竟帮上了什么忙……冯玉漱自己也不知道。 细如牛毛的雨丝纷纷落下,纯白的雨在只有黑白灰三色的世界中眼中缺乏辨识度,仿佛在在天与地之间织出了一层薄薄的纱,如雾的朦胧顺着风的流向起舞翩跹。 窑烧的青砖砌成一座座两三层的小洋楼,整个村子都被一片茂密的树林抱在怀里,举目望去尽是葱茏的绿意——现在变成黑灰色了。 羊牢村的环境是很漂亮的,但身处这样的环境中,冯玉漱的心却并不觉得平静,反而没来由地烦躁起来。 这是听之不闻的‘希’的世界,身处没有任何声音的绝对安静的环境中,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地跳动,加压的血液从心室中泵出; 她能感觉到腹腔里的肠蠕动、吸入肺中的空气摩擦鼻翼,吞咽唾液时舌头与会厌的活动所带来的黏滑触感……这一切的一切反映在人的大脑之中,便是短时间内的血压飙升、情绪紧张,伴随着强烈的不安与心悸。 冯玉漱的身体紧绷着,双目充血,不住地频频望向面前紧锁的门,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淹没了她,这种恐惧不是对鬼怪的惧怕,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恐慌,而是一种来自生物本能的异样与不适感。 ——她快要疯了。 人体不是一团死物,一个正常人类体内的许多器官常年都处于活动状态,只是很多时候,人本身并察觉不到这些细微的活动,地球的自然界里充斥着无处不在的环境白噪音,盖过了人体内各个‘零部件’运转发出的细微动静。每一个听力正常的人,从在母亲肚中获得意识的那一刻起便身处在这个巨大的环境声场之中,并会在自己未来的一生里与这无处不在的环境噪声共存数十年。 而在这绝对无音的‘希’的世界中,长时间听不到任何声音的冯玉漱感觉自己的感官敏感度仿佛忽然被放大了数十上百倍,原本无处不在的环境噪声忽然归零,自己体内那些原本完全感觉不到的细微动静全都顺着骨传导浮现在脑海里,那是一种纤毫毕现的清晰,足以将意志最坚定的人类活生生逼疯。 也许这就是殷家会把最后的遗产藏在这种地方的原因? 成年人类在-2层的‘希’待上短短几分钟便已经濒临崩溃,更深处的‘夷’呢?,还有‘微’…… “宁哲?”冯玉漱尝试着朝门内喊了一声,但张开的喉咙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世界仍是如此安静。 “宁哲?”冯玉漱更加大声地喊了一句,除了声带的振动顺着骨骼在颅腔中回荡,她一无所获。 “宁哲……”冯玉漱双手抱头,缓缓地蹲在了地上,来自生物本能的不安情绪像是一条条在腐坏的心脏中钻入爬出的蛆,让她的精神紧绷到了极点。 换做一个情绪略微暴躁一些的人被逼到这种程度,下一刻便应该立刻暴起发狂不顾一切地乱摔乱砸,哪怕将自己的手脚搞到鲜血淋漓也要竭力弄出一点声音驱散心中的恐惧,但冯玉漱不会那样,生性懦弱的她只会在沉默中消亡,而不会在沉默中爆发。 “呜,呜呜……” 宁哲对她的性格特征作出的判断是十分准确的,不安的情绪最终压倒了理智,冯玉漱紧抱着自己的膝盖缩成一团,抽噎着哭了起来。 她感觉无处不在的无方黑暗都向自己拥抱过来,拖拽着她的意识往更深的地方坠落沉沦,但在这时,在冯玉漱被生物本能的恐惧折磨地几近崩溃的时候,一个修长的人形轮廓,忽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准确来说,是出现在了‘特让’的感知范围内。 自从在碧水湾庄园内杀死特让,这条极端残暴却又极度简单的规则便仿佛成为了冯玉漱身上独立于:视、听、嗅、味、触,这常规五感之外的,额外的‘第六感’,能够无条件地直接感知到一定范围内的所有影子。 “他开灯了。”感觉到宁哲的影子出现在楼内,一种久违的安心感顿时如一团热水在心房中化开。 但瞬间,这短暂的安心感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惊讶与疑惑。 因为在宁哲的影子附近不远,赫然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纤细娇小的轮廓仿佛直接出现在冯玉漱的眼前,让她看见一个未成年的少女站在房门前亭亭玉立。 “哥哥,你回来啦?” 殷离伤站在房门口,长满痤疮与皮藓的脸上有笑容如绽放,看上去开心极了。 一个温和的微笑在宁哲脸上浮现,但在平静的表象之下,他的内心已然荡起圈圈涟漪。 为什么殷离伤会在这里? 为什么我能听到她的声音?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的,宁哲从一开始就知道姬汰浼的妹妹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他的母亲在信中几次三番嘱托他一定要保护好妹妹,宁哲从那时便知道殷离伤也许就是解开羊牢村谜题的关键人物……甚至她就是那个‘谜题’本身。 “哥哥,你刚才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殷离伤殷勤地走到宁哲面前,眼巴巴地抬头看着他。 少女柔嫩的嗓音在完全无声的绝对静音环境中显得无比清晰,又无比突兀,像是有谁用修图软件把上清灵宝天尊手里的道家拂尘ps成了一根初音未来的发光应援大葱。 见哥哥久久不回答自己的问题,殷离伤有些委屈地撅起小嘴儿,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哥哥,伱生气了吗?” 宁哲想了想,走进外公的书房里摸出一份纸笔,在水电费开支与养老金收入的后面写下了一段话: 【我哑了。】 (本章完) 121 闹鬼 “咦?”殷离伤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好奇地眨了眨眼:“哥哥你也得病了吗?” 宁哲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正要点头默认她的问题,殷离伤忽然低下头,朝着宁哲身后的墙壁欢快地挥了挥手:“姥姥!你快来看看,哥哥说他嗓子哑了,说不出话来。” 宁哲的思绪一滞,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只见大门旁边的墙砖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圆圆的狗洞,一颗头发白的老人头颅从狗洞里面缓缓伸了出来,满是皱纹的脸上盈满了嫉恨与怨毒的神情,正是那条从姬汰浼外婆的尸体中爬出的人骨蛇。 墙上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狗洞?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宁哲始料未及,方才他被关死的铜锁挡在门外,光是上下四方寻找可以进入屋内的缝隙就了快十分钟,一直到最后变成蜜蜂从门上的纱窗网格里钻进来,他都没有发现这个洞。 宁哲是个细心的人,如果门边的墙角从一开始就有这么一个可供人体钻过的大洞,他不可能注意不到。 “不……这个洞,好像的确是‘早就’存在的。” 从姬汰浼认知中翻找出的一段回忆,向宁哲明晰了这个狗洞的来历——在姬汰浼很小的时候,那时的他刚上小学一年级,外公外婆的家里曾经养着一条名叫大黄的大黄狗,黄狗白脸,宽胸阔背,门旁的狗洞便是外公专门为了大黄狗进出方便特意掏出来的。 后来姬汰浼长大了,外婆家养的大黄寿终正寝,被埋在了家后面的竹林里,外公没有再养一条新的狗,用砖块水泥把那个狗洞重新封了起来。 但现在,这个早已被砖块和水泥堵死的狗洞重新出现在了大门旁的墙根下,一颗惨白衰朽的老人头颅嵌在洞口,瞪大的双目中布满了漆黑的丝状物,死死地盯着站在自己孙女面前的外人。 早已被堵死的狗洞为什么会再次出现? 姬汰浼的外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2层?她现在不应该在-1层的‘聻’么? 难道说在自己从土地庙来到这里的这段时间,外婆触发了羊牢村里的那条死亡规则,从-1层下到了-2层?它是怎么做到的? 宁哲侧首一看,在狗洞的旁边看见了一件老旧的军大衣铺在地上——那是外公的旧衣服,也是大黄平时睡觉的窝。 “姥姥你没带钥匙吗?怎么爬狗洞呢。”殷离伤双手撑着膝盖,好奇地半蹲下身看着从洞中伸出的老人头颅。 外婆张开嘴巴,无声地‘啊啊’嘶吼着,于是殷离伤更好奇了:“伱说什么?” 外婆的嘴巴张合不断,像是在大声嘶喊着什么,但无论它想要说什么,又是通过何种方式来到这里,都无法违反这个世界的规则,它说不出半个字来。 ‘希’是没有声音的。 焦急的外婆在狗洞中剧烈挣扎起来,雪白的肋骨根根挣张。 它扭动着颈脖,白骨身躯穿过狗洞,如一条大蛇爬进屋内,长长的脊椎将上半身的人头脑袋高高支起,两扇白的肋骨像眼镜蛇颈部的皮褶一般向两边张开成兜状,显出一副将要袭人的危险态势。 然而外婆的蛇躯刚刚支起,便又不得不停在原地,原本向两侧大大张开的肋骨也往下耷拉下来,只有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满是嫉恨,恶毒地盯着殷离伤的身后。 因为就在刚才,顶着一张姬汰浼面孔的宁哲默默从怀中抽出一把手枪,将枪口隔空对准了殷离伤的后脑。 他将一根手指竖到唇前,微笑着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一人一蛇陷入了默契的沉默。 虽然他们从始至终便没说过一句话。 “哥哥?”殷离伤扭头看看身后的宁哲,又看了看面前的人骨蛇:“姥姥?” “你们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殷离伤的脸上满是疑惑的神情,眼前恐怖的景象没有让她露出半点害怕的模样,好像此时此刻站在面前的并不是一条顶着外婆脑袋的非人怪物,而是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姥姥。不,也许在她眼里,不管是生是死,外婆的样子从来就没有变过。 “哥哥,你们到底怎么了?是在玩什么恶作剧吗?”殷离伤轻咬嘴唇,双手死死攥住宁哲的衣角,颓然欲泣的眼神里满是恳求。 殷离伤从小一直待在外婆家里养病,连羊牢村都没怎么出去过,她的世界很小,小到两个亲人的冷落对她来说便无异于天塌了下来。 宁哲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干涩的发梢有些分叉,殷离伤可怜兮兮地眼巴巴望着他,如果不是那张恐怖的脸的话,这样乖巧又黏人的小妹妹应该是很可爱的。 松开手,宁哲对外婆怨恨而警惕的眼神视而不见,径自走到墙边,按下开关,点亮了客厅里的灯。 “surprise~”他无声说道。 随着灯的亮起,两个影子出现在了大门的下方。 一个是直立在地上的长条影子,两扇肋骨向两边张开,张牙舞爪,那是从狗洞中爬进屋里的人骨蛇。 一个是静静站在墙角的长裙女人,手里拿着一柄大约一尺长的短刀。 在灯光亮起的瞬间,女人的影子一个箭步冲到了外婆面前,手起刀落将它长长的脊椎从中间斩断,下半身的蛇尾仍卡在狗洞里面,上半身的人头与肋扇掉落在地上,如一件瓷器无声碎裂在这‘希’的世界。 还未等外婆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是一刀划过人骨蛇的颈脖,失去了颈椎支撑的头颅像一颗脱柄的西瓜掉落在地上,沿着墙根骨碌碌滚到了墙角。这一切只发生在灯光亮起后的一瞬之间。 两段畸形的蛇躯蜷曲在门后的水泥地面上,剧烈的抽搐着,一颗惨白的头颅躺在墙角,怒目圆睁,张大嘴巴发出无声的尖叫。 ——即使被业夭斩首,它依然没有死。如果死了的话,它现在应该已经坠落到更深一层的‘夷’去了。 宁哲因此注意到了一件事情:业夭本身并不存在杀伤力,将人骨蛇的身躯肢解的是借助规则刺入影子的刀剑,而非规则本身。业夭不是特让或是召又那种直接即死的规则杀,而是借助规则造成的间接伤害。 刀剑可以杀死人,但无法杀死鬼,更无法杀死聻。 “姥姥!”殷离伤吓得方寸大乱,下意识地紧紧攥住宁哲的衣角,两行眼泪顿时落了下来:“哥哥,姥姥,姥姥她怎么了?姥姥她刚才……” 即使性子再温和,殷离伤到底还是个15岁未满的小女孩,日夜相处的亲人在面前暴毙,头颅滚落在地,这样恐怖的场景即使对成年人也是巨大的冲击,更不要说殷离伤了,六神无主的她只能本能地紧抓着宁哲不放,一时间不知道该上前去看看姥姥尸体的情况,还是劝哥哥赶紧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 宁哲轻拍她的肩膀,将一张纸条递给了她。 殷离伤低头一看,上面写的是: 【刚才你看见了吗?】 【有一个女人的影子出现在了门前面,然后又消失了。】 【那是什么东西?家里面难道闹鬼了吗?】 “闹鬼?”殷离伤小心翼翼地侧首一看,外婆的脑袋横躺在墙角,上下牙床咯吱咯吱地摩擦着。 (本章完) 122 诅咒 殷离伤躲在宁哲身后,紧攥着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面前是一地雪白的碎骨,外婆的脑袋横躺在墙角,怒目圆睁地瞪着自己,颤抖的嘴唇,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时,一道漆黑的影子从门廊处匆匆掠过,消失不见。 看到了!就是那个东西,它杀了外婆! 殷离伤吓得脸色煞白,像只受惊的浣熊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宁哲的腰:“哥哥怎么办?我们家闹鬼了,世界上居然真的有鬼……” 这句话在这样的语境下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怪,不过宁哲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他轻轻安抚着殷离伤,默默从口袋里摸出了1枚铜钱。 早在计算出自己身上持有的买命钱不足以支撑自己去到深渊的最深处,发觉自己无望解开羊牢村的秘密的时候,宁哲便做好了接下来的打算。 贼不走空,即使解谜失败,他也绝不会接受就这样空手回去。 叮—— 是铜钱落地的声音。 殷离伤闻声抬头,看见一枚铜钱从哥哥的手中被抛出,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抛物线,最终落在了一只散发出腐败恶臭的惨白手掌之中,掉进了被捧在掌心的那个敞口的布袋子里,与袋中原有的铜钱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手掌的主人是一名身披宽大儒衫的干瘦老人,枯柴样干瘦的身躯上挺着一个圆圆隆起的肚皮,就像是身怀六甲的孕妇。 老人两边肩膀的中间是被斩首后留下来的半截脖子,祂一只手捧着布制的钱袋子,一只手提着一颗长有白长发的老人头颅,那是祂自己的头。 宁哲不知道兰仕文是通过何种方式控制的五通,但自己现在依然可以和五通做生意,那就足够了。 财神收下了宁哲的1枚铜钱,仍是站在原地,没有半点动静。 “钱不够吗?”宁哲皱了皱眉,随后他迅速明白了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现在使用的是姬汰浼的身份在向财神买命,人如果是第1次向财神钱买命,1条命的价格应该是1枚铜钱。 而现在1枚铜钱却并不能让姬汰浼从财神的手中买到1条命,说明姬汰浼不是第一次见到财神,他以前也向财神买过命。至于是什么时候?买过几次?买命的钱从哪儿来? 宁哲不知道。 宁哲默不作声地再次摸出1枚铜钱,抛入财神的掌心。与此同时,他又换了一张脸。如果冯玉漱此刻站在门内而不是门外的话便能认出来,这个人是碧水湾庄园的保安,田承允。 站在宁哲身后抱着他的殷离伤并没有注意到哥哥脸上五官的变化,只看见在收下2枚铜钱后,财神终于点了点头。 宁哲以田承允的身份向财神五通购买了1条命。 霎时间,原本死寂无声的世界有了声音。与此同时,躺在墙角的外婆消失不见。 宁哲听见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灶房里面蛤蟆的咕咕声,还有无处不在的环境白噪,以及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眼前的世界仍是黑白的,但已经有了声音。 “回到‘聻’了。”宁哲微微颔首,身后的殷离伤仍是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能感觉到少女温热的体温与平缓的心跳。 从‘希’回到‘聻’后,姬汰浼的外婆消失了,但殷离伤没有消失,这是否意味着,殷离伤这个人其实同时存在于世界的每一层? 嗯……财神也存在于世界的每一层。 宁哲再次摸出4枚铜钱,放入财神的手中。 于是原本黑白的世界重新有了色彩,大门上的红漆,墙上的白腻子,脚下黑灰的水泥地,殷离伤身上的红色小洋裙也变得鲜艳起来……只是封闭的小屋里仍有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这里是阴间。宁哲再次摸出8枚铜钱,放入财神的手中。 财神不为所动。 “看来4后面不是8,而是16。”宁哲略感棘手,好在他手上的钱还算足够,他再次摸出8枚铜钱,凑够16枚放入了财神的手中。 五通收下了钱,送宁哲回到了阳间。 五通消失了。 宁哲将脸变回姬汰浼的模样,回头看了一眼瑟缩在自己身后害怕得浑身直发抖的殷离伤,心里有些疑惑。 财神五通的交易规则有2个特点: 1、坐地起价 与五通交易的价格一次会比一次贵,宁哲刚刚已经验证过了,从第2次交易开始,每一次交易的价格都是上一次平方。 2、强买强卖 凡是见到五通的人都会被强制拉进交易,要么买,要么卖,没有第三种选项。 “但从刚才的表现来看,五通似乎并没有将殷离伤视为一个交易对象?”宁哲心中疑惑,这小姑娘身上的疑团怎么越来越多了。但眼下的情况却也让宁哲更加清楚一件事——姬汰浼的妹妹的确就是解开羊牢村中谜团,拿到殷家遗产的关键。 “哥哥……鬼,鬼走了吗?” 直到外婆和五通都消失后,殷离伤才紧张兮兮地松开抱住宁哲后腰的手,眼眶里的泪珠害怕地打着转。 “嗯,鬼已经走了。”宁哲从怀中摸出一包纸巾,帮她擦去顺着脸颊滑落到下巴上的泪珠,说道:“我用钱把那些鬼东西打发走了,现在不用害怕了。” “嗯……”殷离伤乖乖点头:“那姥姥呢?还有姥爷,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都被鬼杀掉了。”宁哲脸上浮现出悲痛的神情,柔声道:“我这趟回来就是因为这个,我们家被恶鬼诅咒了。” “诅咒,是像贞子的录像带那样的吗?”提起诅咒,殷离伤首先联想到的就是午夜凶铃,这是她为数不多看完过的恐怖片。 “差不多。”宁哲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爸爸和妈妈都已经遭遇不幸了,姥姥姥爷也没逃过恶鬼的追杀,现在家里就只剩下我们了。妈妈临死前对我说,一定要保护好你。” “我……”殷离伤一时间六神无主起来,对于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来说,4位亲人接连离世的冲击还是太大了些。 “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避一避。”宁哲牵起殷离伤的手,朝村口的方向走去。 “好。”殷离伤乖乖点头,紧跟在宁哲身后离开了这个生她养她的小小村庄。 (本章完) 123 印钞机 宁哲牵着殷离伤的手走过田间的小道,翠绿的稻田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天边。 云州平原的耕地很早便实现了大规模机械化耕种,羊牢村里的居民自己并不种地,最多在自家房前屋后种一些蔬菜瓜果之类,村民家中的田地都被承包给了粮食企业,统一规划和耕种。 宁哲带着殷离伤离开羊牢村时已经是上午了,碧蓝如洗的天边飞来一架喷洒农药的无人机,乘着夏风低空掠过一望无际的翠绿田野,机翼卷起的气流在地面上掀起一片片绿浪。 “快走啦,杀虫剂要淋到头上了。”殷离伤扯了扯宁哲的袖子,两人一起从田埂上飞奔而过,离开稻田来到大路边。 有着‘羊牢站’字样的路标牌下方停着一辆骚紫色的小轿车,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年轻人从车窗中探出半个身子,衣服上的扣子一丝不苟地一直扣到领口,向宁哲挥了挥手:“嗨!这边~” 宁哲来到车前,殷离伤紧张地躲到了他的身后,只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和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的车和车里的人。 兰仕文打开车门,递给宁哲一瓶可乐:“恭喜你,活着出来了。我就知道你不简单。” “这种客套话还是少说两句吧。”宁哲接过可乐,嗤的一声拉开拉环,把冰冰凉凉的可乐罐子递给了身后的殷离伤。 殷离伤双手接过可乐,开心得两眼放光,她最喜欢吃甜食了。但因为从小就身体不好的缘故,她平时的饮食一直都被外婆管得很严,饭菜清淡不说,别人夏天的回忆可能是西瓜、是绿豆冰、是橘子汽水之类的,殷离伤却连童年回忆都是中药味的,每次回想起来都觉得苦不拉几。 “哥哥,我,我可以喝吗?”殷离伤双手捧着刚从车上冰柜里拿出来的冰凉可乐罐,有些不确定地低声问道。 宁哲摸摸她的脑袋:“喝吧。” 殷离伤开心得眯起了眼睛,捧着可乐美滋滋地吮了一口,甘甜的味道冲淡了早上被外婆喂的符水的怪味,碳酸气泡在舌尖上跳跃,给口腔里面带来微微的刺痛感觉,味道跟小时候喝过的橘子汽水不太一样,但都是甜的,甜甜的饮料就是好喝,冰镇过就更棒了。 咕嘟咕嘟,殷离伤很快就把一罐可乐全都喝完了,二氧化碳把她的小肚子撑得圆圆鼓鼓,忍不住打了个嗝。 “呀……”殷离伤顿时羞红了脸,躲回宁哲的身后不敢见人了。过了会儿发现没人取笑自己后,她才悄悄咪咪地重新探出脑袋来,抬头打量着宁哲的侧脸。 这一打量不要紧,这时的殷离伤赫然发现,哥哥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张表情狰狞、面目可憎的恶鬼面具,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戴上去的,把她给吓了一跳。 兰仕文笑呵呵地看着小姑娘一惊一乍的模样,温和的眼神之下是掩不住的杀意。 “世家余孽,死不足惜。”兰仕文抬头看向宁哲的脸,缓声问道: “我对你在羊牢村里得到了什么毫不关心,我不会觊觎伱的任何东西,不论你得到了什么,那是你凭本事拿到的。但,这个人不可以活着,她是殷家的人,是殷无邪的女儿,凡是出身世家的人都没资格活着,不管是这个小女孩,还是刚刚呱呱坠地的婴儿,他们没资格呼吸。所以……你动手,还是我来?” “怕脏手的话,我可以代劳。”兰仕文接着说道:“你意下如何?” 宁哲呵呵一笑:“你搞错了,兰仕文。” “我搞错了?”兰仕文眉头一皱,不确定他在说什么。 “对,你搞错了。”宁哲单手搂住殷离伤纤柔的肩膀,将盖住她半张脸的长长刘海掀了起来,露出一张长满了脓疮与红斑的丑陋脸庞:“她不是殷家的人,而是殷家的鬼。”“鬼……”兰仕文双眼微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被宁哲搂在怀中的女孩。 殷离伤蜷缩在哥哥的怀里,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我懂了。”兰仕文点了点头:“传闻殷家一直在试图寻找一个另辟蹊径的方式来一劳永逸地控制鬼……原来是真的。” 沉吟片刻,兰仕文长舒一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建议你跟我来一趟。” “为什么?”宁哲目露警惕之色。 “你在羊牢村里和五通做了交易吧?”兰仕文面不改色地说道:“我能感觉到,你身上已经没有哪怕1枚买命钱了,现在的你身无分文,这是个很危险的状态,如果你想要得到更多买命钱的话,就跟我来。” 宁哲来了兴致:“去哪?” “云山制药集团的厂区,在云都的另一边儿。”兰仕文用眼神指了指后排的车门,说道:“知道云山制药在升格网络上的别称吗?——【印钞机】。如果你愿意向我分享一些关于羊牢村的情报的话,我很乐意为你‘印钞’。” 宁哲犹豫片刻,接受了他的提议:“可以,不过要过几天,我要先安置好这只鬼。” “可以。”宁哲的回答在兰仕文的意料之中:“安置的时候注意安全,别闹出诡异事件,当然你想要把它想要出手卖掉的话也可以联系我。” 说完这些,见宁哲没有跟自己走的意思,兰仕文关上车门,礼貌地道了声别,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兄妹二人目送着兰仕文的离去,待那辆骚紫色的轿车消失在视线里以后,殷离伤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哥,刚才那是什么人呢?” “想杀你的人。”宁哲说道:“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看过的僵尸电影吗?就像电影里养小僵尸的正英道长一样,世界上也存在着能控制鬼的人,兰仕文就是这样的人。” “哦……”殷离伤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很讨厌我吗?” “他讨厌我们家的所有人,我们的爸爸妈妈,还有姥姥姥爷……都是被他杀掉的。”宁哲将殷离伤的刘海放了下来,重新挡住那张丑陋的脸,接着说道:“兰仕文想要杀光我们家的所有人,但是我用一个假身份骗过了他,还撒谎说你是我养的鬼,所以他就走了。” “这样啊……”殷离伤的脸上写满了‘原来是这样啊我完全懂了’的表情,实际上她懂了个几把。 宁哲摸出手机,准备叫人送辆车来。 殷离伤又问道:“那个人刚才说哥哥你已经身无分文了,又是怎么回事呢?” “很简单。”宁哲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摸摸殷离伤的后脑勺:“因为我把剩下的钱都留在外婆家里了。” (本章完) 124 在水一方 回到云都市区,张养序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发件人是冯玉漱,信息内容很短,只有4个字: 【我出来了】 于子千的手机也收到了一连串的未接电话还有新信息,发件人是他的父母。 宁哲皱眉一看,原来是之前被自己拉黑了的张含英和张允雯两姊妹找到了于子千家里,对他父母哭诉说你家儿子始乱终弃不要她们了,把两个观念传统的老人搞得格外懵圈,火冒三丈地勒令于子千这个不孝子赶紧回家受审。 “还是于子千的父母三观正啊……”宁哲由衷感叹,如果是自己的外公知道他孙子一次祸害了人俩姑娘,估计高兴都来不及,哪会像于子千的父母这样火冒三丈。 要不怎么说社会风气的保守与否总是与经济发展程度呈正相关呢。 于是宁哲默默把于子千的父母也给拉黑了。 这样的做法十分符合于子千的性格,这位爷毕竟是个大学毕了业能放着老爹安排的编制不要跑去搞摇滚乐队的主儿,叛逆二字便是他的人生底色,写意不羁的性格也是于子千能从诡异事件中存活下来,破解规则成为升格者的重要原因。 拉黑父母之后,宁哲看着微信通讯录界面的一条条好友申请,陷入了沉思。 “哥哥,你在看什么呢?”殷离伤两只手各拿着一个雪糕甜筒,凑到宁哲身边好奇地看着他的手机屏幕,看见哥哥好像正在微信上打字安慰着一个用萨摩耶犬当头像的人,遣词造句就像芒果台的偶像剧一样肉麻。 “这是你的女朋友吗?”殷离伤又问。 “啊…嗯……对。”宁哲点了点头:“我明天要去处理点事情,可能要上几天或者一两个礼拜,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就让她们来云都照顾伱,可以吗?” “……们?”殷离伤听不懂,但大受震撼。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的雍州,张含英和张允雯正手忙脚乱地订飞往云都的机票。 被于子千拉黑之后,心急如焚的姊妹俩换了不知道多少个小号试图重新加上他的社交帐号,在期待与失望交替的煎熬等待中度过了一个格外难捱的不眠之夜,终于在今天重新联系上了他。 令两人如释重负的是这一次于子千没有再说那些令人心碎的要分手的话,而是将这段时间不辞而别的原因都向她们和盘托出。 在宁哲发给张含英的信息中,他如此解释自己的不告而别: 【于子千的父亲早年曾经有过一个情妇,在云州为他育有一个私生女,这种私生活上的丑闻无疑会极大影响他的仕途,所以多少年来父亲一直都把这件事瞒得很好,就连于子千这个当儿子的,也是最近才刚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几天前,父亲养在云都的那名情妇因病去世了,只剩下一个女儿在家中无人照顾,于子千的父亲无法放着自己无所依靠的的女儿不管,但又害怕自己有私生女的事情败露出来,于是只好拉下脸来让儿子去帮自己收拾当年管不住裤裆留下的烂摊子……】 这也就是之前在桃源市时于子千会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匆匆忙忙离开的原因了。 得益于整天用不同人的身份行走社会,宁哲对说谎的艺术已是信手拈来,在即兴发挥的情况下完全不打草稿地编好了这么一个难以证伪的谎言。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张含英姐妹俩都愿意被他骗。 殷离伤是个很特殊的存在,目前为止宁哲甚至都还不知道她到底是人是鬼,要带着她到处跑就更不可能了,但要说把她托付给谁照顾的话,一时间还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人选。拿钱办事的社会人士自然是信不过的,连消息的保密都成问题,跟云都上层建筑关系密切的兰仕文就更不可能了,鬼知道他会对殷离伤做什么……冯玉漱倒是可以考虑,但她毕竟是有家庭的人,又刚经历了碧水湾庄园的诡异事件,突然多个养女实在太过引人注目。 思来想去,除了张含英和张允雯以外,宁哲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来帮自己保管这只名为‘殷离伤’的鬼。毕竟她们都受到‘我爱于子千胜过爱自己’的思想钢印的支配,只要自己冒充的于子千的身份不败露,那么她们对自己的忠诚便是无可动摇的。 在这个世界上,他很难找到比这两姐妹更信得过的人了。甚至连冯玉漱都可能不如这两人忠!诚! 原因无他——虽然冯玉漱也被打上了要对宁哲言听计从的思想钢印,但太易模拟出来的思想钢印多少有点青春mini版的意思,远不如真正的鬼那样无法动摇。 但宁哲错估了一点,那就是被打上思想钢印的张含英和张允雯两姊妹对于子千死心塌地的程度。 他原以为她们哪怕连夜坐飞机最早也得要到明天早晨才能赶到云都,没想到张含英宁可多几万买头等舱的机票也不肯多等一晚上的时间,最终两人成功赶在午饭时间之前飞到了云都机场。 “看来思想钢印的能力之极端,远超我的预计。”宁哲对那‘不可直视的神’又有了些新的认识。 他现在有些怀疑,如果自己扮演的于子千就这样一直消失下去,始终找不到爱人的张含英和张允雯会不会被持续的绝望折磨得自杀? 以后有空就实验一下吧。 宁哲带着殷离伤来到了云都机场,今天是周一,正值旅游旺季的云都机场十分繁忙,候机厅中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多是从外地来的旅客。从小没出过羊牢村半步的殷离伤只在电视上才见过这么多人的公共场合,带着口罩像只小鸡一样缩在哥哥身后。 她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但因为视力不好的缘故看什么都不太清楚,好像隔着一层朦胧的雾。 “子千!”一声带着泣音的呼唤穿越嘈杂的人声,从候机厅的南门远远地飘了过来,殷离伤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两个凹凸有致的高挑身影像是两只归巢的乳燕般扑到了宁哲怀里,姊妹俩梨带雨的可人模样,让周围来来往往的旅客都不禁投来异样的目光。 于子千这种渣男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很招人恨的。 “子千…呜呜……子千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以后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跟我们说好不好?求你了……不要再一声不吭就自己消失好吗?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被挤到一旁的殷离伤手里捧着一杯奶茶,愣愣地看了看一左一右抱着宁哲两只手臂哭哭啼啼的张含英和张允雯,又看了看正试图将手从她们怀中拔出来的宁哲,幼小的心灵受到了莫大的冲击。 殷离伤了几分钟的时间鼓起勇气,走到宁哲面前,小声道:“哥哥,脚踏两只船是不对的,妈妈教过我们,男人对女孩子要专一,不可以三心二意……” “我觉得你妈说得很对。”宁哲点头道。 “哪里对啦!子千你不要听她瞎说。”张允雯忙捂住宁哲的嘴巴,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殷离伤吓得肩膀一缩,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张含英松开抱着宁哲的手,弯下腰看着殷离伤戴着口罩的脸,问道:“子千,这就是你的……嗯,妹妹?” (本章完) 125 蜂巢 第127章蜂巢 宁哲了好一番功夫,才摆脱了姐妹两人对于子千的纠缠,使用的手段包括但不限于扯谎说自己回来了就带她俩到云都的旅游景区约会去、以及声称照顾好殷离伤就是在刷于子千他爹的好感度未来好做他的准媳妇。 至于编织谎言欺骗他人感情这种事情会不会给自己带来心理负担或是产生道德包袱……宁哲也许会用这样一个问题来作答复: 什么是道德? “业夭,你觉得什么是道德?”开车前往云都西郊的路上,兰仕文双手握着方向盘,向宁哲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宁哲低着头一边回张允雯的微信,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道:“道德是人基于当前社会结构与环境风气所制定的行为规范以及生活准则,在不同的社会环境下,道德有不同的定义。” “在现代文明社会,近亲通婚通常被认为是不道德的,三代内的血亲若发生身体关系便会受到异样的看待。但同样的事情若出现在原始社会,此事便平平无奇,甚至被视为增加种群数量的合理行为。” “封建时期的皇室与贵族为了避免权力旁落到外人手中,也经常出现父女甚至是母子结为夫妻的混乱关系,皇室的男性成员迎娶自己的姊妹也曾被认为是合乎伦理的。但在现代,这简直不可想象。” “综上,道德的标准其实并不固定,而是会随着生活环境与社会风气的变化而变化。所以法学上有这样一个概念——新颁布的法条在原则上不可以逆向追溯人在该法条颁布之前进行的犯罪行为,只能约束人以后不再犯。” 兰仕文点了点头:“很书面的回答,标准得不像是学音乐的人说出来的话。” 宁哲正在敲打手机屏幕上的虚拟键盘的指尖微微一滞,是啊,这不是于子千的回答。 ——这是‘宁哲’的回答。 不知不觉,两个性格迥异的人的身份在宁哲的认知中变得混淆了。 “得给自己再补一遍思想钢印了……”宁哲心中自语。他至今还不确定思想钢印能力的副作用究竟是什么,因此他对这一规则的使用格外谨慎,只要自己的认知还没有动摇,就暂时没有再加固钢印的必要。 但自我的动摇,有时候是潜移默化的,他未必能察觉到。 宁哲低头看了一眼屏幕,张允雯刚发过来一张自拍,画面里是张含英正在商场里给殷离伤买新衣服。 关掉手机,宁哲轻呼一口气,开口问道:“你为什么突然问起这种问题了?怎么,打算劝人向善?” “那倒不是。”兰仕文摇了摇头:“只是让你对接下来即将看到的东西做好准备。” 说话间,道路两旁的古树一排排向车窗后方倒去,兰仕文开车驶过一座高逾20米的宽阔城门,铅灰色的沥青高速路两旁是两面土夯砖砌的古老城墙,巍峨的气势沿着土黄的墙体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云都城古时曾是中原王朝的国都所在,现代化的进程将前朝旧都的民宅市井变成了一片灯红酒绿的大都市,只剩下城池外围厚重的城墙历经了数百年的风雨依然留存至今,古朴的城墙几经修缮,依然将一座座高楼大厦围在城里面,一如几百年前这里的样子。 穿过城墙洞,出了西城门,就是云都城的西郊了。 “云都西郊有一片还算出名的科技园区,其中的龙头企业伱应该有所耳闻——云山制药,云州本地的医药业巨头。”兰仕文右打方向盘,关上车窗隔绝了外面炎热的风:“我们要去的就是这家企业在云都西郊科技园的研究基地。” “怎么,你要去看病?”宁哲随口问道。 “我身体还行,来科技园跑这一趟是为别的原因。”兰仕文摇了摇头,说道:“季伯尝是云山制药集团的董事会成员,持股41%的第一大股东。” “第二大股东呢?” “他儿子。” “看来你们查出来不少东西。”宁哲笑了起来:“但我怎么就一点也觉得不意外呢……”兰仕文放松油门,把一只手离开了方向盘:“相信你很快就会意外了。” 开进科技园的正门,兰仕文在办事处给两人拿来了临时访问卡,随后将车停在了树荫下的停车位。 从无人机航拍的画面上看,云都西郊科技园的整体形状就像一个巨大的阴阳图,围在中央穹顶周边的一栋栋办公楼是一排排不同的卦象,如此特殊的构造自然十分引人注目,自西郊科技园建成以来,网络上便从不缺乏关于此处的阴谋论以及联想讨论。 宁哲从兰仕文手中接过访问卡,随口说道:“我以前在云州地理的贴吧上看到过一个帖子,楼主一本正经地分析了西郊科技园的办公楼排布,得出结论说这里的卦象其实是错的,云都西郊下面是古代王朝的龙脉所在,云州在这个地方按错误的卦象建造一片建筑群就是为了镇压前朝气运。” “你也看这种东西啊。”兰仕文有些意外:“我见过更玄幻的推理,说是汉江底下有条大蛇,已经修成了半蛟,只差顺着汉江一场走蛟就能真正化龙了,云州之所以会建起这座科技园以及汉江大坝,便是为了截断江河地气,堵住这条蛇的走蛟化龙之路。但也正因为如此,云都百姓被这条半蛟蛇妖怀恨在心,所以云梦泽水系经年风雨无常,多发洪水。” “说得挺像那么回事。”宁哲耸耸肩:“实际上呢?” “实际上是因为季伯尝的个人喜好,这里是他出资建的,老家伙就喜欢搞些阴阳太极、奇门遁甲的玩意。”兰仕文说道:“至于西郊科技园周围的卦象为什么是错的,其实是因为当年的施工队把图纸拿反了。” “牛逼。”宁哲竖起大拇指。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向科技园中央的圆形穹顶处走去,早已接到通知的工作人员远远地迎出来几十米,将两人带入一个独立的小房间,消毒更衣。 换上纯白的防护服,宁哲跟在兰仕文身后走进了通往地下的大型旋梯,给两人带路的工作人员始终沉默不语,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 “你到底要给我看什么?”宁哲不由问道。 “昨天就跟你说过了吧?”兰仕文拿出访问卡,递给防火门前等候的值班警卫,随后门开了,淡淡的白雾从门缝中逸散出来。 兰仕文拉开门,说道:“来吧,给你看看季伯尝的印钞机。” 宁哲走上前去,与兰仕文一同穿过三道安保门,最终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地下圆厅,这里的温度很低,穹顶上明亮的灯光将密闭的地下空间照亮得如同白昼,地面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正六边形的线条与凹格,如同一个巨大的白色蜂巢,错综复杂的管线粗细各异,以这个巨大的白色蜂巢为中心,如树根般向四面八方延伸而去。 兰仕文对着头顶的摄像头比了个手势,随后,机械运转的嗡嗡声从脚下传出,离两人最近的一个蜂格打开了最外层的防爆隔层,露出里面透明的内胆来。 形似胶囊的内胆长约2米,刚好能容纳一个成年男人躺进去,实际上也的确有一个一丝不挂的男人躺在里面,苍白但平静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 宁哲的眉头微微一皱,虽然更年轻,但他认识这张脸。 “……季伯尝?”宁哲低声道。 “嗯。”兰仕文点了点头:“季伯尝。” 嗡嗡声仍在持续,更多的蜂格被打开了,一排排,一列列,密密麻麻的胶囊内胆里密密麻麻躺满了数不清的成年男子,他们的身材一模一样,五官一模一样,就连胸前的雷击木纹身也一模一样。 他们全都是季伯尝,年轻时候的季伯尝。 “这就是云山制药为他们的大股东建造的印钞机了,或者我们可以用更现代化的词汇来形容它——克隆仓。” (本章完) 126 糊弄鬼 宁哲抬首望着面前如一座山般缓缓升起的巨大白色蜂巢,即使是他,此刻在心中也不免泛起阵阵涟漪:“印钞机,这外号起得倒是贴切。” “季伯尝通过长期向达官显贵提供买命钱攫取了巨额资金,用以支撑云山制药对克隆人技术的研究,而克隆对象就是他自己。”兰仕文抬手指了指前方的白色蜂巢,接着道:“通过将海量克隆体的生命卖给五通,季伯尝得到了大量铜钱,进而用于为自己买命。” 简单来说,他这些年来一直在拿假的自己去糊弄鬼。 “只是这样吗?”宁哲眉头微皱:“五通的规则你我都清楚,买命的价格一次比一次贵,卖命的价格却是一次比一次低,如果只是克隆自己拿去卖钱的话,几次交易之后,人命就不值多少钱了。” “你说得对,所以克隆自己拿去卖钱实际上只是季伯尝‘印钞’的途径之一。”兰仕文的眉心舒展,脸上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他的主要收入来源,是从别人的交易中赚取差价。” 宁哲眼神微凝,瞬间便明白了兰仕文说的是什么。 “我们在云山制药的独立数据库以及实体冷库里找到了大量的遗传基因样本备份,毫无疑问他们并不属于季伯尝,而是属于季伯尝的‘客户’。” 兰仕文转过身,面对着宁哲,背对着身后的白色蜂巢:“云山制药作为一家企业的体量足够庞大,他们的业务范围将中原九州都涵盖其中,云州的蜂巢基地只供季伯尝一人使用,但位于其他州府的分部可就不一定了。生命它是如此的宝贵,有得是人愿意为它一掷千金。” 季伯尝与‘客户’的交易流程大致上是这样的: 【第一步,季伯尝在拍卖行等渠道挂出自己亲笔创作的字画,并给出参考售价】 说实话季伯尝的字写得相当烂,画画水平也就比野比大雄好点有限,只有一些老顾客,以及经老顾客的私人渠道介绍而来的圈内人,才知道这些字画的真正价值。 【第二步,顾客费巨额资金拍下季伯尝的字画,随后受邀前往季伯尝家中,季伯尝本人亲自确认对方确实可信之后,便会将字画交予对方】 季伯尝每一幅对外出售的字画的画轴上都缀有红色的流苏,上面穿着装饰用的铜钱,这是他的个人符号。但极少有人知道,让有钱人豪掷千金的并非是他的字画本身,而是挂在画轴上作‘装饰’作用的铜钱。 【第三步,与季伯尝交易过2次以上的优质顾客,会进一步被邀请到云都西郊的科技园中,见到蜂巢,在这里,他们会初步得知买命钱的部分真相,成为真正的‘圈内’人,季伯尝的核心客户】 【第四步,云山制药会在核心客户点头的情况下采集他们的基因样本,以此批量制造他们的克隆人,克隆人在培养仓内成熟后,核心客户便会被安排去与‘五通’见面】 【第五步,核心客户将克隆体的生命卖给五通、得到铜钱后,季伯尝会从他们的卖命所得之中抽成,抽成比例是3/7,季伯尝7,客户3,核心客户通过卖命每得到10枚铜钱,季伯尝便会从中抽取7枚】 听到这里,宁哲已然明白,季伯尝的‘核心客户名单’,究竟有着何等沉重的分量…… 讲完这些,兰仕文脸上灿烂的笑容慢慢收敛了下去,他的神情变得有些惋惜,接着道: “只可惜季伯尝对自己的死亡早有预案,早在他去世的一周以前,云山制药便已经开始着手销毁与蜂巢设施有关的全部工作记录了,我们空有残缺的基因数据,也掌握了季伯尝近年来的银行流水以及社交往来,却难以对号入座地快速确定这些基因样本究竟属于谁。” “不过没关系,现在是信息时代,任何人的身份只要想查,我们的系统总是能查出来的,无非是多费些功夫,多打些报告罢了。” 看着兰仕文脸上认真的神色,宁哲一言不发地沉默了良久。 良久,他才谨慎地开口道:“总不能什么都查吧?万一真查出来些什么呢?” “你说得对,知道我最近查出来什么了吗?”兰仕文笑问道。 宁哲摇头:“我一点也不想知道。”“这可由不得伱。”兰仕文没有给宁哲拒绝的机会,他直接说道:“在我被授权访问的档案里,季伯尝此人有记录的死亡至少有7次。这还只是我们能查到的部分,他实际上的死亡次数只会比7次更多。” 听闻此言,正准备立刻离开这里的宁哲停下了脚步。 “7次……?” 震惊的表情凝固在了宁哲脸上,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这不对,相当不对,甚至可以说这根本就不可能! “五通的规则是坐地起价,从第2次交易开始,每一次交易的价格都会是上一次的平方。” 那是平方倍数,就算季伯尝再怎么生财有道,再怎么从客户手中赚取差价,哪怕云山制药的克隆机器全都开足马力24小时无休无止地为他印钞,季伯尝也绝不可能负担得起为自己购买超过7条命的高昂价格。 因为依照五通的涨价规则,第7次向财神卖命的价格是——大约43亿枚铜钱。” 第8次买命的价格是43亿x43亿。 “要么季伯尝还有别的更高效率的印钞手段,要么他找到了五通规则的漏洞,通过类似卡bug的方式疯狂刷钱……亦或者,他买命的价格根本就没那么高?” 宁哲捋顺自己的呼吸,不让兰仕文从自己的反应中读出什么情绪,遂问道:“季伯尝这7次死亡的死因分别是什么?” “无可奉告。”兰仕文耸了耸肩:“云州的诡异档案室不是免费对外开放的,你想要得到情报,得用价值对等的东西来换。” 顿了一下,兰仕文:“买命钱也一样。” “当然,这很公道。”宁哲并不觉得意外:“让我猜猜,你想要知道关于羊牢村的情报?” 兰仕文颔首。 “明白了。”宁哲环视四周,白色蜂巢上方的穹顶上分散遍布着摄像头与监视探针:“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知道的,你让我来到这里,向我透露你们对季伯尝遗产的清查结果,从一开始就是我为了这个。” 为了殷家的遗产。 兰仕文点了点头,补充道:“这里已经被我们的人全面接管,不用担心窃听。” “因为你们的人已经在录音了是吧?” 宁哲顿时没脾气了,他将视线从头顶的监视探针上移开,不偏不倚地直视着兰仕文的双眼:“好吧,好吧……你听说过,‘希夷鬼域’吗?” (本章完) 127 警告 宁哲向兰仕文简单说明了羊牢村的分层构造,以及上下不同层次之间的硬性条件。 从当前层级前往下一层,需要能直接将人杀死的‘即死规则’。 从当前层级返回上一层,需要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复活规则’。 “即死规则,复活规则,两条规则缺一不可,这便是前往深渊的尽头带回‘那件东西’的硬性条件。” 宁哲说完,有些惋惜地叹道:“可惜我是去不成了。” 兰仕文点点头,表示理解。 通过目前已知的信息,很容易便可以得出一个这样的结论:人去羊牢村的最深处走一趟再回来,需要下沉6层世界,也就是将自己杀死6次,再向财神购买6条命返回现实。 从1开始购买6条命的价格是1+2+4+16+256+65536=65815枚铜钱。 这是从未与财神交易过的新顾客的价格。 而宁哲早已与财神交易过不止一次了,兰仕文不知道宁哲在羊牢村里究竟向财神买过多少次命,但他可以肯定,宁哲向财神买命的价格绝不会是从1开始。 “第6条命的价格是65536枚铜钱,第7条命则是约43亿枚铜钱,这是业夭无论如何也无法筹集到的巨款。”兰仕文心中暗暗点头,看着宁哲的眼神也变得温和了些许。 业夭下次向财神买命会从几开始?2?4?还是16?其实都无所谓,兰仕文现在已经知道,至少在羊牢村的殷家遗产这件事上,对方与自己已经不构成竞争关系了。 也难怪业夭会如此轻易地便将这些重要信息分享给自己……兰仕文不禁想道。 而这正是宁哲想让兰仕文知道的。 “这里是季伯尝7次死亡的具体死因。”兰仕文整理完思绪,将一个用蜜蜡封好的信封递给宁哲:“打开之后,这封信就会自燃,小心别烫着手。” 宁哲点了点头,接过信封。随后,两名男性护士从另一侧的通道中走了出来,来到两人面前。 “我们需要采集您的一些干细胞样本,然后才能开始为您印钞。”男护士向宁哲微微鞠了一躬,垂首说道:“如果您同意的话,请跟我们来。” “不,不了。”宁哲微笑着摇了摇头:“今天就算了,容我再考虑考虑。” “考虑好了就联系我。”兰仕文毫不意外于宁哲的谨慎态度,倒不如说不谨慎他反而会意外:“还请保管好蜂巢设施的访问卡,这里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 “我知道。”宁哲笑着叫访问卡与信封一起塞进口袋里,礼貌的神色没有半点挑得出毛病的地方。 交易结束后,兰仕文一路将他送出了科技园门口,委派专人开车将宁哲载回云都。目送着云山制药的公务车消失在远处恶的城墙之下后,兰仕文才不紧不慢地回到了云都西郊科技园地下蜂巢。 “汇报采样结果。”刚走进门,兰仕文便开口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然而纯白的建筑物中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里回荡,似乎还能听见空调中吹出冷气的细微风声,整座中央穹顶下面的大片空间都是如此寂静,静得可怕。 兰仕文顿觉不妙,他快步来到旋梯旁,将目光投向下方的防火门,横躺在门前的两具尸体便随之映入了眼帘。兰仕文是极富经验的升格者,在看到门卫尸体的那一刻他便直觉地意识到这并不是可以用常识理解的一般死亡,而是一场近在眼前的诡异事件,他们是被鬼杀死的。 抱着这样先入为主的警惕思维再仔细一看,兰仕文很快便发现了端倪——虽然身处于明亮的光照之下,但两名门卫的尸体下方,都没有影子。 “业夭……”兰仕文不禁轻嘶一口气,将门卫尸体随手放回墙边,用极快的步伐径自穿过第二道防爆门。 随着兰仕文急促的脚步声从科技园中央穹顶的西边响到南边,他快速略览了蜂巢设施的各处分部门,一间间一座座不同用途的大型设施里面横七竖八零零散散到处都躺着身穿白衣的尸体,他们的死亡是如此安静,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兰仕文在最后一座防爆门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 彻骨的寒意顺着尾椎爬上了他的脊背,一个可怕的事实就这样铺展在了兰仕文的眼前——这整座西郊科技园里除了他自己,已经没有哪怕一个活口了。 业夭杀光了这里的所有人。 “他在警告我……”兰仕文握紧拳头,他一气之下,就狠狠地气了一下。 ……为了云山制药在云都的区区一个分部,便与业夭这个级别的升格者交恶,不值得。 七月初的火辣太阳升上云都的天空,宁哲被云山制药的公务车送到了云都市内,司机礼貌地向他颔首道别。 宁哲改头换面,走进街边的一家奶茶店点上两杯话梅柠檬茶,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注视着正在路上掉头准备返程的云山制药公务车。 加了话梅的柠檬茶带着微微的咸味,宁哲浅浅啜上一口,酸甜的气泡在口腔中炸开,只见远处的公务车刚掉好头没几分钟,整辆车便毫无预兆地突然失控,如一只无头苍蝇般直愣愣地撞进了道路中央的绿化带里,一头栽在了电线杆上。 司机死了。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顿时乱作一团,好在除了司机自己外并无其他人员受伤,混乱的场面中没有人注意到,一道漆黑的影子在绿化带中一闪而逝,贴着广告牌与墙壁的缝隙飞速移动,最终消失在了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之中。 维持秩序的交警很快便摆好路障,拉起隔离带保护现场,重新疏散了交通等待救护车以及其他相关人员到场,交通事故在云都这样的大都市并不算太少见,兴许是车上的司机疲劳驾驶了。 宁哲单手托腮,咬着吸管静静地看着窗外来往的车流,以及姗姗来迟将公务车残骸拖走的拖车。 良久,一名行色匆匆的女人走进了这家奶茶店的大门,环顾四周,一言不发地径自坐到了宁哲的对面。 冯玉漱今天穿了一身修身的正装三件套,衬衫马甲小西装,下身是一条裁剪得体的黑色高腰长裤,本人怎么样另说,起码形象看上去是干练了不少,身上也没那么多显眼的首饰了。 宁哲将一杯柠檬茶推到她的面前:“都解决了吗?” “都解决了。”冯玉漱轻咬嘴唇,点头道:“除了你说的那个人之外,一个活口都没有留。” “做得很好。”宁哲微微一笑:“辛苦你了。” (本章完) 128 游子的归乡 “这位帅哥,恭喜您,您是本店今天的第520单客人。这里赠送给二位本店的隐藏特别甜品。”一名女服务生端着餐盘来到宁哲桌前,将两杯圣代分别放在了冯玉漱与他手边,然后微微鞠躬,向他浅浅一笑,转身离开:“祝您用餐愉快。” 雪白的冰淇淋上点缀着修成爱心形状的芒果果肉与拇指大小的樱桃,宁哲挖了一勺,甜而不腻,挺好吃的。 “你的运气真是好呢。”冯玉漱看上去很开心,她好像挺喜欢吃甜品的。从身材上就看得出来。 “买张彩票就老实了。”宁哲耸耸肩,说道:“国外有个哥们的运气好到爆棚,被闪电从头顶击中之后依然成功存活了下来……然而即使是这种程度的逆天强运,来中原买彩票也绝对中不到哪怕1块钱的安慰奖。” 这不是运气问题,而是数学问题。 冯玉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一勺子将芒果圣代上的樱桃挖下来送入口中。 窗外的马路上,事故现场被拖车与工人一起清理完毕,被短暂扰乱的交通秩序很快便恢复了原状,街道两旁的人们多了一些谈天的话题。 吃完甜品,冯玉漱结完账拿着一杯柠檬茶独自一人走出奶茶店,穿过马路回到了自己停在街对面地下停车场里的车内。 她今天是开着老公的车出来的,身上的穿着打扮也相当干练,一身规规矩矩的正装,看上去就像是刚从写字楼里出来的普通ol,一头柔顺的黑发扎成了方便活动的丸子头,头顶的丸子上面停着一只水蓝色的美丽蝴蝶,看上去像是什么特殊的发卡装饰。 冯玉漱在驾驶座上坐下,停在头上的蝴蝶飞落于副驾驶,化作宁哲的模样。 “羊牢村里的残局处理好了么?”刚落座,宁哲便开门见山地如此问道。 “都处理好了。”冯玉漱点头:“你带着殷离伤离开以后,我立刻就去处理了姬汰浼他外婆的脑袋。” 至于具体是怎么‘处理’的,这并不需要宁哲多嘱托。 “羊牢村内的死亡不是真正的死亡,而是向下一层坠落的途径,所以我没有杀死姬汰浼的外婆,而是先用刀剜烂了她的眼睛,戳聋了她的耳朵,用泥土塞满她的嘴巴,最后用铁丝把上下颌封死,将她的头颅丢进了那棵银杏树永恒燃烧的树洞里面。” “我想,这应该足够保险了。” 冯玉漱说话时,放在方向盘上的双手没有丝毫的颤抖,对于这样的事情她已经习惯了。或者说麻木了。 “处理完那条人骨蛇的脑袋,我先后消耗了1枚、2枚铜钱,向财神购买了2条命,从‘希’回到了‘鬼’,我在-1层的阴间把被你砍下来的姬汰浼的脑袋也如法炮制,丢进了一户村民家的化粪池里面。” 死过一次的姬汰浼已经是‘鬼’了,即使被砍下头颅丢尽化粪池里他也依然不会死,而是会以一颗头的姿态泡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恶臭地狱里一直存活下去。 如果那种状态也能被称之为活着的话。 收拾完所有残局之后,身处-1层的冯玉漱捡到了宁哲随手丢弃在姬汰浼家门口台阶边上的铜钱,于是再次向财神买命,独自一人回到现实。 那时候,宁哲已经带着殷离伤走得远了。 等她再次与宁哲取得联系,便被要求杀光云山制药部署在西郊科技园内的所有员工……事实证明冯玉漱已经适应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与处境,她中规中矩地完成了宁哲的嘱托。 “做得不错。”宁哲微微点头,靠在副驾驶的座椅上,抬头看着头上的星空顶。“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冯玉漱问。 “暂时没有。”宁哲又摇了摇头:“我明天就要回琴州了。” 冯玉漱原本放松的神情顿时严肃起来:“宁哲伱已经找到‘不可直视的神’的线索了?” 她记得很清楚,名为于子千的升格者驾驭了两条规则,两只鬼,一只叫业夭,一只名字未知,只知道祂‘不可直视’。 当时冯玉漱在医院里使用特让的规则踩死了于子千的影子,业夭的规则被破解的同时,这只鬼便顺着特让踩住它的那只脚转移到了冯玉漱的身上。 但当时被破解的规则只有业夭一条而已,‘不可直视的神’在于子千死后便自由了,消失了,失去束缚的神消失在桃源市的上空,渺无音讯。 宁哲突然说要回琴州,难道是已经找到了关于‘神’的线索? “额,我是要回琴州参加高考。”宁哲抬首示意冯玉漱看看车载的电子屏幕:“琴州今年的高考从7月10号开始,你不知道吗?” 冯玉漱愣住。 “啊这……” “感情你真不知道。”宁哲叹了口气:“没记错的话白芷今年上大一吧?你这反应可不像是家里有个女大学生的样子……啊差点忘了,你们是雍州人,雍州高考比其他州一般晚一个礼拜。” 冯玉漱连连摇头:“不是不是……” 她震惊的原因当然不是忘了琴州的高考时间,而是震惊于……宁哲这种人居然也会参加高考。 或许是之前的宁哲都表现得过于冷静与理智,他的形象就像雾中的朵一样扑朔迷离,又像激流中的礁石那般处变不惊,强烈的自我中心与极具侵略性的行事风格让冯玉漱在很多的时间里都忽视了,这个名叫宁哲的少年,其实是一名比自己的女儿还要小一岁的高三学生。 如今再一次被提醒这一荒诞的事实,她只觉这整个世界都是如此的不真实。 “别这么看着我,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进考场写那破卷子,但我是宁哲。”宁哲闭上双眼,轻声道:“宁哲无论如何都得去考。哪怕天塌下来。” 即使抛开宁哲的自我认知不谈,一个平时成绩总是名列前茅的模范学生突然辍学弃考,这样的事情也有些过于吸引眼球了。 “我明白了……”冯玉漱点了点头。 看着她有些失落的模样,宁哲没有说话。 原则上讲他确实是没有对冯玉漱说假话,他的确是要回家高考没错,但这只是他要回琴州的原因之一而已。而另一个原因则是—— 他的确得到了与‘不可直视的神’有关的一些线索。 (本章完) 129 结构性矛盾 看着宁哲平静的表情,冯玉漱有些犹豫,似乎是有什么事情想要询问,但又不敢开口。 这时,他口袋里的电话响了。 宁哲将一根食指竖在唇前,向冯玉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将电话接通的同时,他脸上的五官地变了模样。 “这么快就想我了?” “哪有那么快,这才一天而已,我这边的事情办完起码得要一两个礼拜,大概15号左右才能回来。” “好了知道了,听话,别闹脾气,等我回来就陪你们。” “嗯,那就先这样,晚上我寻个空和你们打视频,记得带妹妹去医院体检……” 冯玉漱一言不发地默默听着宁哲用温和的语气哄好了电话那头的女生,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刚才那是谁?” “于子千的女朋友,或者准确点说,应该是他的奴仆。” 宁哲直言不讳道: “这姐妹俩本来是和于子千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个人都对于子千有些好感,于子千是个心的,他两个都想要,但现代社会的道德伦理很难容忍这种事,姐妹俩让他要么选一个,要么两个都不给。” “不过后来的事情你大概能猜到了。” 于子千驾驭了‘不可直视之神’,利用思想钢印的能力实现了全都要。 冯玉漱了一点时间理解其中的逻辑,搞清楚了现在的情况:“所以你窃取了于子千的身份?把他的奴仆变成了你的奴仆?” “可以这么说。”宁哲点头:“我把殷离伤托付给了那对姐妹照顾,收到思想钢印支配的人远比任何拿钱办事的专业人士都忠心得多。”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两个奴仆太过烦躁黏人,这要归咎于于子千当初给人种下的思想钢印是爱,而不是服从。 人类的爱情从来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捉摸不透,路边一条在垃圾堆里刨食吃的野狗咬破塑料袋的声音都比‘我爱你’更加悦耳动听。 起码野狗希望吃饱肚子的心情可以被证明是真实存在的。 “原来如此……对了,那个叫殷离伤的女孩到底是什么来历?她究竟是人还是鬼?”这是冯玉漱一直想问的问题。 “是鬼,但是一只以为自己是人的鬼。”宁哲头也不抬地说道:“这其中的关系很复杂,不是你该关心的,我会处理。” “好……”冯玉漱乖乖点头:“不过你让我在科技园里杀了那么多人,不会出什么问题吗?那个叫兰仕文的年轻人会不会找你麻烦?” “不会,因为被你杀死的那些人,都算是‘世家’的人。” 宁哲淡淡说道:“云山制药是季伯尝的产业,而季伯尝此人已经被证明存在想将自己的家族变为‘世家’的嫌疑,他的两个儿子早早逃到了国外,现在正遭到中原升格者的跨洋追杀。” “普通升格者对世家的一切攻击行为都拥有天然的正当性,所以,你哪怕把云山制药集团的全部5万命员工统统杀光,也绝对不会受到任何制裁,因为他们是‘世家’的爪牙。兰仕文绝不会为此找我麻烦,否则他就是下一个众矢之的。” 冯玉漱听得有些楞:“升格者,跟世家……是有什么仇吗?” “不只是升格者,准确来说,在这地球上生活的每一个人。都和世家有不共戴天之仇。” 宁哲轻描淡写地说道:“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中原人还是外国人,只要你还算得上‘人类’,世家就是你不死不休的仇人,因为世家的存在,会将人类这个种族推向灭绝。” “凡是世家的成员,不论是行将就木的老人,还是嗷嗷待哺的婴儿,都应被地球上的所有人类得而必诛之。” “总而言之,出身世家=死罪,凡是与世家存在任何形式上的血缘或继承关系的人,都该死。” “我重复一遍,凡是和世家扯上关系的人,不管他是谁,都得死。” 冯玉漱听得一愣一愣的,满头雾水地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生而有罪的论调原来是成立的吗?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通过血缘传播的罪恶吗? 宁哲默默从怀中摸出一本革封的小笔记本,当着冯玉漱的面翻开,递给了她。 兰仕文给他的信封在看过一次后便自燃焚毁了,这是宁哲凭借记忆默写出来的,‘季伯尝的7次死亡与死因’的情报手抄本,以及一些宁哲自己通过各种渠道收集的情报。 冯玉漱接过笔记本,垂目一看,看见了季伯尝年轻时候的第一次死亡: 【1959年12月03日,云州府云霆市突发诡异事件,事件编号01521,代号‘列缺’。】【事发地点为云霆市内一处在建的建筑工地,超过20名建筑工人在该事件中丧命,时年22岁的季伯尝是一名该工地内的一名小工,也是该事件的唯一幸存者】 【季伯尝在建筑工地中破解并驾驭了代号‘列缺’的诡异规则,成为升格者】 很反直觉的一件事情是,季伯尝此人虽以财神五通的规则闻名,但让他成为升格者的第一条诡异规则却不是五通,而是‘列缺’。 导致殷家覆灭的千禧年大屠杀发生在2000年,而在列缺事件发生时的那年,殷家依然鼎盛,财神五通依然处于殷家的掌控之中。 【驾驭列缺成为升格者的第二天,季伯尝在一家酒店中死亡,列缺失控成了一场大型诡异事件,造成超41人死亡或失踪】 【云州殷家的时任家主派人封锁了现场,禁止任何人进入酒店的同时,殷家开始派遣家族成员进入酒店】 【7天之后,进入酒店的殷家人全部死亡,已经死亡的季伯尝被某种手段复活,并再次驾驭了列缺】 这便是季伯尝有记载的,可查的第一次‘死亡’。 冯玉漱拿着笔记本,宁哲靠在副驾驶的靠背上,解释道: “事后证明,季伯尝并不是死于列缺的规则反噬,而是被殷家的人下手暗杀。” “一名被称为‘忿芜’的升格者绕过殷家的封锁,进入酒店,通过猎杀殷家家族成员的方式获取买命钱,复活了季伯尝,两人一起杀光了酒店内的所有殷家人,这才使再次失控的‘列缺’事件平息下去。” 忿芜……?冯玉漱一愣:“忿芜,那不是……” “没错,就是那个想要杀死我从我的尸体上取走召又的,忿芜。”宁哲点头道:“他是和荼郁一个时代的老家伙了。” “可是我不明白。”冯玉漱疑惑道:“当时的殷家为什么要暗杀季伯尝?一个建筑小工解决了云霆市的诡异事件,避免了更大范围的灾难,这不是好事一件么?” 殷家暗杀季伯尝后,列缺失控,反而导致了酒店里的无辜群众死伤无数,殷家自己的家族成员也被忿芜猎杀,怎么看怎么不合理。 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因为世家无法容忍任何新的升格者的出现。”宁哲轻呼一口气,淡淡说道:“世家成员通过血脉继承自己长辈的规则,以此世世代代持有超凡力量,高高在上,没有超凡力量的凡人无法反抗他们的统治,但升格者可以。” “对于世家来说,只要没有流淌着他们家的血,便是外人,任何一名外人的升格都是在破坏自家的统治基础,所以世家不会容忍自己家族成员以外的任何人驾驭厉鬼的规则,他们无差别屠杀每一件诡异事件的幸存者。” 宁哲从冯玉漱手中拿回了自己的笔记本,放进口袋,接着说道: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琴州,那是我的家乡。” “早年盘踞在琴州的千年世家姓‘楼’,1987年的时候,琴州府琴坟市郊区一处碉楼遗址中突发诡异事件,由于该座碉楼废弃已久,这起诡异事件并没有造成大规模伤亡,只杀死了1名在附近割草喂鱼的农民。” “事件发生后,琴坟市很快做出反应,大量签了生死状的志愿者试图进入碉楼,他们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摸索规则,力图最少的时间平息该场事件,但楼家的家族成员很快便赶到了现场,严令禁止包括志愿者在内的任何人进入碉楼,只准许楼家的家族成员对该事件进行探索。” “这场发生在碉楼中的诡异事件较为特殊,它不像召又或是列缺那样固定一地不动,而是会像某种活物一样,主动向着有人的地方爬行移动,在楼家人试图破解碉楼规则的过程中,诡异事件开始向着拥有数百万人口的琴坟市移动。” “直到厉鬼爬进城市,楼家也没有成功解决这场诡异事件,当然也没有允许任何一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摸索规则的志愿者进入该事件的影响范围——偷偷进去的也都被他们杀了。” 听到这里,冯玉漱不禁睁大了眼睛,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这……这太荒唐了。” “很荒唐,但这就是世家。” 宁哲最后总结道:“世家不在乎琴坟市里的平民百姓,也不在乎碉楼中的诡异爬进城市后会死多少人,他们只在乎一件事——不能让‘外人’掌握规则。” 世家绝不允许任何外人染指升格的途径,即使天塌下来。 这是世家与散人升格者以及全人类的结构性矛盾,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九州各地,千年以来从未平息,于是,就有了后来的千禧年大屠杀。 “1996年,兰仕文出生在一家被诡异事件笼罩的医院之中,这名天生的升格者从被鬼杀死的母亲的尸体里面爬了出来,被赶来处理该事件的荼郁所收养。” “2000年,荼郁抱着4岁的兰仕文走进聚仙园,与忿芜、季伯尝一起,杀光了里面的每一个人。” 2018年,季伯尝试图将自家的家族变成‘世家’。 (本章完) 130 事出反常 所谓全人类的生死存亡,叙事说得虽然很宏大,但实际上宁哲并不关心世家那些狗屁倒灶的麻烦事,在连自己的生命都岌岌可危的情况下成天操心我死之后的滔天洪水,这属于脑子有坑。 与冯玉漱分开之后,宁哲回到了张养序在云都暂住的酒店之中。 自碧水湾庄园的泄电事故之后,旅游景区开发项目为古碑镇引来的投资撤了小半,冯玉漱丈夫的公司更是走得干脆,为其他小公司的跑路起到了重要的带头作用。只剩下张养序名下的新世界集团被绊住了跟脚,想走也走不了,只能闷着头继续注资,把其他公司走后的空缺一一接盘。 这样的事情对张养序来说或许憋屈,但对宁哲来说却恰好相反。 新世界集团及其附属公司几乎在接盘整个项目几乎全部工作的同时也承担了最大的风险,身为总负责人的张养序便有足够充分的理由,对古碑镇乃至整个桃源市周边的环境、治安,乃至人口流动情况等敏感信息进行更加深入的调研,并且能够得到有关部门相当的默许与配合。 宁哲陷于五通失控以及羊牢村中的这段时间,体量庞大的新世界地产开发集团如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巨树,在琴州南部的一望无际漫漫丘陵之中舒展枝桠,每一簇弯曲的枝干与每一缕深埋地底的根须都是任他调动的爪与牙。 当宁哲以张养序的身份重新回到办公桌前,翻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时,一份份pdf已经静静躺在企业邮箱里等待他的审阅:【2017年度桃江流域地质与水文综合调查研究】、【2015-2017年度桃源市各县人口流动及就业信息汇总】、【金融危机后各州消费趋势变化研究】……这些都不是宁哲想看的东西。 汉文化圈自古以来便有强人政治与英雄主义个人崇拜的传统,张养序便是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成长起来的强人型管理者,哪怕已做到如今位置也依然保留着凡事亲力亲为的习惯,坚持要亲自过目这些本该由麾下管理层负责的具体工作。 但宁哲并没有给新世界集团这个庞然大物驭风掌舵的精力与能力,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高中学生而已,宏观的趋势与抽象的风险,宁哲哪个都看不来。 他真正想看的,是躺在某份冗长报告末尾的一些具体案例。 文档右侧的进度条被光标拖到底,时间从2015年来到2018年06月,酒店内的温度静悄悄的降了下来,将宁哲清淡如水的慵懒眼神凝结成冰,他的视线来到一行楷体文字的上方,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 “这种正式文件居然没有用标准的宋体排版,秘书明天必扣工资。” 紧接着,宁哲开始阅读桃源市近两个月的治安管理案件: 【2018年06月16日晚,23时37分,琴州府桃源市桃乡县治安管理所接到群众报案,有群众在桃乡县团结路114号附近的小巷中发现一具尸体】 【报案人为4名学生,均就读于桃园县中学,据笔录记,16日晚21点宿舍熄灯后,4人结伴翻墙离开学校,准备前往位于团结路115号的网吧打游戏‘开黑’,在前往网吧的路上,其中1名学生在团结路114号附近的小巷中闻到了强烈的血腥味,经过寻找,4人发现了被藏匿在排水渠中的尸体】 经法医验尸及后续的居民身份信息核对,死者的个人情况如下: 【性别:男】 【年龄:24岁】 【姓名:曹彬彬】 【职业:制衣厂监工】【家庭情况……】 宁哲匆匆略读了死者的家庭情况及感情史、工作记录,直接将此案件的记叙翻到了最后,因为这并不是一桩没有破获的悬案,恰恰相反,该起案件其实早已告破。 死者生前与同厂内的一名员工关系不和,时常利用职权给对方穿小鞋,厂内的其他员工都可以证明。被欺压的这名员工对他的仇怨日积月累,最终酿成了这起惨案。 据悉,民警进入员工宿舍逮捕那名员工时,他正在谋划着杀死一家曾在他买水果时缺斤短两的水果店店主。 这种心理不难理解,从未犯罪的守法公民总是会有意识地想要保护自己的清白履历不受玷污,这种人一般都比较老实,但这同样也是这类人,只要犯过一次罪,在公检法系统里留过一次案底,‘清白’的履历被玷污之后,破罐子破摔便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好在该案被及时侦破,这名员工还没来得及实施进一步的犯罪计划便被缉拿归案,可喜可贺。 ……真的吗? 指尖轻轻拨动着鼠标滚轮,宁哲看见一行行漆黑的楷体文字记叙的一桩桩案件从屏幕上掠过:常年加班没有加班费的程序员殴打上司、考试成绩不理想的女生在家中自杀、在地铁上被诬偷拍的男子将女子当场捅死…… 鼠标的滚轮仍在转动,被一桩桩治安事件填满的文档却远远没有到达底部,反而是屏幕右侧的滑块在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宁哲松开手,将僵硬的后背靠在了沙发柔软的靠背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只是桃源市范围内,从6月中到7月初这短短不到一个月内发生的事情而已……” 从6月中旬开始,桃源市范围内的治安状况快速恶化,大量的暴力伤人、杀人、自杀、交通事故开始频繁出现,可以说,这1个月出的事情比今年整个上半年加起来都要多。 只是桃源市地广人稀,频繁发生的治安案件被广袤的地域稀释了,并没有带给各县居民多大的实感而已。 只有站在足够高的位置去俯瞰这片大地,才能从飙升的数据里注意到,桃源市在过去一个月究竟发生了多么反常的事情。 “不可直视的神……是你吗?还是其他的什么?”宁哲的食指轻轻敲击笔记本电脑的触摸板,光滑的玻璃材质与中年男人被烟熏黄的指甲碰撞出咔咔的脆响。 合上电脑,宁哲披上西装外套站起身,给张养序的儿子发去一条微信: “告诉你妈说我明天就回来。她把我拉黑了。” (本章完) 131 投尸问路 2018年07月05日,清晨。 细如牛毛的雨丝从天边洒下,将犁耙翻起的土壤浸得湿润松软,一头老牛被用麻绳栓在河岸边的柳树下,细细咀嚼着从胃里反刍出的嫩芦苇茎。 三两行人撑着伞走过江边的小路,青翠的野草上圆圆的雨珠顺着禾本科植物特有的脉络往下滑落,沾湿了行人的裤腿。 缕缕青烟从不远处的岸上袅袅升起,如女子手中的针线将潮湿的天与地缝在了一起,就连风也变得安静。一座座半人高的白色方碑在朦胧的雨中林立,轻柔的雨丝为洁白的公墓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纱,沙沙,沙沙。 白净的少年披着一件纯黑的呢子斗篷,提着一把铁锹信步走过一排排墓碑间笔直的道路,一张张黄纸在道路两旁的墓碑下燃烧成灰,又被雨融化成他脚边的泥泞。 琴州府取缔土葬的政令已经实行了好些年头,像古碑镇这样的穷乡僻壤也建起了安置骨灰盒的公墓,出于人情考量,过去已经被安葬的旧陵不会被强行挖开,但新去世的人就只能选择火化了。 故人虽已成灰,土葬被取缔后的镇里的人却仍保留着焚烧黄纸祭奠死者的习俗,枯黄的纸张在洁白的墓园里飞舞蜷曲,最终化作惨白的灰。 “宁寻欢…谢天…李子沐…” 宁哲的口中轻声呢喃着墓碑上的一个个名字,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细密的雨丝落在他的身上,凝成串串小小的露珠。 不久,他的脚步停了下来,串串雨珠顺着斗篷滑落掉下,找到了。 “……田承允。” 宁哲在铭刻着‘田承允’名字的新立的墓碑前停下脚步,蹲下身,视线落在墓碑中央的照片上端详片刻,确定了墓主人的身份。 以张养序的身份搭乘航班回到故乡后,宁哲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来到桃江边的公墓里,找到了田承允的墓碑,但他此行并不是来祭奠死者的。 他有事要问田承允。 凭借太易的能力,宁哲获得了两份记忆,记录着田承允此人两个版本的死因。 其一是于子千的记忆。 在于子千的记忆中,他使用业夭的规则亲手杀死了田承允,那是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直接斩首,田承允当场死亡。察觉到特让不在田承允身上后,于子千立刻离开,转而去追杀碧水湾庄园事件的其他幸存者。 其二是田载许的记忆,田载许是田承允的亲哥哥。 在田载许的记忆中,田承允死于自杀,他在碧水湾庄园的泄电事故中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刺激,有了一些妄想症与狂躁的倾向,医生为他开了一些镇定药物以辅助恢复。 但情绪不稳定的田承允直接将一整板药片一次性全部吞服下肚,过量服用镇定药物使他陷入了一种低落的抑郁状态,进而自杀。 田承允是在哥哥与嫂子的面前自杀的,田载许夫妇亲眼目睹了他将水果刀刺进自己的喉咙,温热的动脉血如喷泉般洒满了茶几。 在于子千的记忆里,他亲手杀死了田承允。 在田载许的记忆里,他亲眼看到田承允在自己面前自杀。 这两份记忆都是如此真实,两种死因都是亲眼所见,但一般情况下,同一个人不会有两种死法。也就是说于子千与田承允两个人里,有一个人的记忆是假的。 所以谁的记忆是假的?是于子千?还是田载许?田承允的死因究竟是什么? 扑朔迷离的真相隐藏在晦涩难懂的谜题之后,但宁哲有一个更加便捷的方法可以绕过繁琐的调查与推理过程,直接逼近事情的原始模样。 想知道田承允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不问问田承允本人呢? 宁哲半蹲在墓碑前,将手伸进斗篷里面,摸到了放在内侧口袋中的买命钱。 宁哲目前持有铜钱数:7 宁哲原本有36枚铜钱,那是兰仕文在季伯尝的葬礼上交给他的,进入羊牢村后宁哲费了2+4+16=22枚铜钱买命回到现实,冯玉漱则费了1+2+4=7枚铜钱。带着殷离伤从羊牢村中出来后,宁哲身上还剩下7枚铜钱。 “少了点,不过给田承允买一条命还是够的。”宁哲从口袋里摸出1枚铜钱,在墓碑前站起身。 走到墓碑后方,宁哲双手握着铁锹往下一插,将铁锹刺进了两块石板互相衔接的缝隙之中——古碑镇公墓里没有传统的黄土坟包,骨灰盒被直接压在墓碑的正下方,四周的地面都是被石砖与石板封死的。 撬开石板,掘开封土,宁哲没很长的时间便从墓碑下面挖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黑漆木盒,散发着樟脑的香味。 琴州人喜欢用樟木作棺,田承允的骨灰也是用樟木盒装着。 宁哲将铁锹靠在墓碑上,拂去木盒上的浮土,一手托着田承允的骨灰盒,一手拿着1枚铜钱,站起身来。 外方内圆的颠倒铜钱被少年白皙纤长的指节夹在中间,细密的雨丝纷纷落下,宁哲斗篷下的面庞悄然变了模样,他将以保安老李的身份为田承允买命。 叮———— 是铜钱落地的声音。 “请财神现身。” 中年男人的喉咙里传出一阵烧焦的烟嗓,随着老李的声音在雨中落下,一个飘渺如轻烟,混沌如水墨的身影,悄然从雨中浮现。 老人的身躯干瘦,肩上无头,一手托着钱袋,一手提着一颗头颅,单薄的儒衫敞开了胸襟,露出胸前醒目的雷击木纹身。 这便是被供奉在聚仙园中的三仙之一,永世食禄文昌帝君,财神五通。 宁哲低头看了看财神泛白的双眼,将1枚铜钱放在骨灰盒上:“我为他买命。” ——老李是第一次与五通见面,新客户买命的价格是1枚铜钱。 财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宁哲皱了皱眉,钱不够?不……不可能不够,他从没用老李的身份向财神做过交易,新客户买命的价格就是1枚铜钱无疑…… 但保险起见,宁哲又拿出了1枚铜钱,将两枚钱一起放在骨灰盒上。 “我为此人买命。”他说。 财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宁哲轻嘶一声,有些不解。一人一鬼面对面地站在墓碑前,财神身上的儒衫被雨淋得湿了,薄薄的布料紧贴着皮肤,勾勒出皮包骨头的恐怖枯瘦形状,被祂拎在手里的脑袋也被风吹得微微摇晃。 嘀嗒,嘀嗒,腐臭的血水从财神脖子的横截面处滴落下来。 宁哲想了想,将骨灰盒竖着放在地上,提起铁锹往下一刺,强行撬开了已被竹钉钉死的樟木盒子。哐当两声,盒底与盒盖分别摔在石板上发出硬木与石料碰撞的清脆声响。 盒子打开的声音十分清脆,一点也不沉闷。 田承允的骨灰盒是空的。 (本章完) 132 失乡奇士 财神枯瘦苍老的身躯一动不动地站在雨中,提在手里的脑袋向上翻起一对惨白的双眼,无神的表情仿佛在对宁哲说你这傻逼到底做不做买卖。 宁哲的眉角微微抽动,脸上的五官再次变化,变成了一个胡子拉碴的肮脏男子,对财神说道: “我把这条命卖给你。” 请神容易送神难,财神只要来了,不做买卖是不会走的,这货有强买强卖的恶习。 听见从宁哲喉中传出的沙哑声音,财神微微点了点没有头的肩膀,随后便是叮的一声脆响,一枚外方内圆的颠倒铜钱从祂左手的钱袋子里滚落,掉在地上。 宁哲的身躯微微一僵,脸上的五官变回了他原本的模样,与此同时,财神消失了。 他用1条命卖了1枚钱。 宁哲弯腰捡起从财神指缝中漏出的一枚铜钱,以及被铁锹撬开成两半的骨灰盒,望着身旁墓碑上‘田承允’的名字,若有所思。 “我能想到用向五通买命的方式来审问死者,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季伯尝生前是一位很有名的升格者,知道五通能让死者苏生的人在升格网络上不在少数。” “也就是说,田承允的骨灰之所以会不翼而飞,很可能是有某位升格者在背后毁尸灭迹,杜绝了其他人利用财神规则沿着这条线索上溯追查的可能性。” 联想到于子千与田载许两人在记忆上的冲突,一个猜测的雏形便浮现在了宁哲脑中: “在碧水湾庄园事件中,存在着这样一位升格者,他应该拥有着类似于伪造事实,或是篡改记忆,亦或者说修改认知的能力,他通过自己的能力篡改了田载许或于子千其中一人的认知或是记忆,隐藏了田承允此人真正的死亡原因。” “在这之后,他又带走田承允的骨灰,毁尸灭迹,杜绝了其他升格者使用买命钱来复活田承允、审问死者的可能性,此人的心思之缜密,行动之慎重,由此可见一斑。” 这样看来,田承允的其他身体组织很可能也已经被那名未知的升格者带走藏匿或者销毁了。 这条线索彻底断了。 宁哲将田承允的骨灰盒合上,埋回墓碑下面,重新盖好石砖整理好现场后便离开了古碑镇的江边公墓。 在回自己家之前,宁哲先了一些时间去处理张养序这边的家事和公事:给儿子打生活费、给女儿发零钱、先后跟几个情妇撩骚发红包、推掉一些不必要的杂事……张养序的身份可以调动大量的资金以及社会资源,值得上一些时间与精力去经营维护。 值得庆幸的是张养序与他妻子的夫妻感情不和,宁哲得以很自然地顺坡下驴,直接给张养序的儿子打电话表示我惹你妈生气了,现在躲在外面不敢回家,很鸡贼地省去了打理家庭关系的许多琐碎,节省不少精力。各种意义上的精力。 比方说不用去替张养序交公粮。 淅淅沥沥的牛毛细雨雨渐渐停了,变回自己原本模样的宁哲提着一把宽大的黑伞穿过湿漉漉的街道,循着记忆回到了自家老宅门前。 但站在家门口,迎接宁哲的却不是那间熟悉的院子与斑驳的门,童年时常和街坊邻居的小朋友们一起爬着玩的那棵老樟树也已经不知所踪,只剩下一片被工程推倒的残垣断壁,以及一个积水的深坑。 他没有家了。 宁哲手中的伞像一根漆黑的拐杖拄在地上,在雨后微凉的风中支撑着少年单薄的身躯,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宁哲一言不发。 “愣在这里做什么呢?只是拆迁而已,我早就知道的,我是那么多愁善感的性格吗?会为一座住了十几年的老房子而伤春悲秋?”宁哲在心里这样问询自己,得到的答案他并不想听。 既然老家的房子已经被推了,现在的话,外公外婆应该已经搬进桃源市区的江城骏景里了吧。 宁哲提起雨伞便准备离开这里,一转身,忽而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走在街边的屋檐下,一老一少,一男一女。 男人是宁哲从小吃到大的那家早餐店的老板,姓陈,具体叫什么不知道,宁哲从小都喊他叫陈叔或者陈老板。旁边的女孩则是陈老板的女儿,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叫陈雅茗。 父女两人似乎是刚从菜市场里买东西回来,大包小包提了一大堆,陈雅茗手里提着两大袋用来剁包子馅的萝卜苗还有草菇、芦笋,陈老板的肩上扛着一袋沉甸甸的玉米淀粉。 见宁哲站在拆迁的废墟前发愣,陈老板粗着嗓子吼了一句:“阿哲,伱啥时候回来的啊?这没几天就要高考了,可不能分心哪。” “我…今天刚回来。”宁哲提着伞走上前去,很自然地从陈雅茗手里接过一袋沉甸甸的萝卜苗,三人一块朝她家的早餐店走去。边走,宁哲边说道:“几天没回家,难得今天归过一趟,谁曾想连家门都没得进了。” “拆迁嘛,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好事。”一滴汗珠顺着陈老板的鬓角滑落下来,落在不知被汗水还是雨水浸湿的衬衫上:“可惜我家这店面不在政府的拆迁规划里,要是有得选,哪个不想拿上几百万进城里去?命不由人哪。” “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宁哲轻声道。 陈雅茗提着满满两袋草菇和芦笋,默默看了宁哲一眼,没有说话。 陈老板的店面离宁哲家不远,也就一条街的距离,几步路就到了。到店里放下东西,陈老板擦了一张桌子招呼着宁哲坐下:“雅茗,快去给阿哲沏壶茶。” “不用麻烦,我等会儿就走。”宁哲婉拒了他的好意:“我赶着去市里找我爷奶,也不知道他们在城里住得习惯不。” 蹲在水龙头前洗茶壶的陈雅茗闻言抬起头,疑惑道:“宁爷爷没去城里哦,他们在卫生所边上租了间屋,在那儿住了好些天呢。” “这样啊……”宁哲有些意外,但又不是那么意外。外公外婆都是简朴惯了的人,江城骏景的地段虽然好,但对两位老人来说未必有古碑镇待着舒服。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老两口都舍不得住新房子,他们想把城里的房子留给宁哲当婚房。 “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你连家里人搬去哪儿了都不晓得,说明最近备考很入神嘛。”陈老板哈哈一笑,从女儿手中接过茶壶放在桌上,问道:“过几天就要高考了,阿哲你想好志愿填哪儿了没?” “云都吧。”宁哲不暇思索地说道:“云都是个好地方,风景好,人也好。” 云鹿书院的教育条件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虽然这对宁哲并不重要。 “有志气。”陈老板边笑边拍大腿。 陈雅茗站在桌边,用滚烫的茶水洗了杯子,给两人各倒上一杯新茶,宁哲拿过茶壶,给她也倒了一杯。 “没记错的话,雅茗是明年高考吧。”宁哲捏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问道:“虽然现在问有些早了,不过你有想好自己的志愿吗?” 陈雅茗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滞,低着头晃了晃脑袋。 “嗯?”宁哲皱眉。 陈老板似乎有些不悦,粗着嗓子道:“哎呀,阿哲你晓得,雅茗又不像你,女孩子家家哪用得着上什么大学,读那么高的文化有啥用,反正也是要嫁人的,上个中学就差不多了嘛。” “但是雅茗她成绩很好。”宁哲说道:“我记得她上学期期末考是拿的是年纪第五,有着成绩不接着读下去,怪可惜了。” 陈老板满不在乎地说道:“圣人训,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可没要求她考什么年级前五,姑娘家要那么高的文凭有甚么用?趁着年轻好身条,寻个好人家嫁了才是正经。” 将杯中的茶水一口喝干,陈老板接着说道:“叔看阿哲你就不错,从小看着长大的好小伙儿,总不能便宜了外人,要不这样,等你考完了,我把雅茗许给你家做媳妇咋样?” 宁哲看了看陈老板殷切的神情,又看了看双颊羞红,低着头不敢言语的陈雅茗,捧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 看来外公外婆并没能保守住家里的秘密,连陈叔也知道老宁家最近有一笔巨大的横财从天而降了。 心里虽然清楚,但宁哲并没有在明面上挑破这层关系,他将喝干的茶杯放在桌上,轻声应道: “好啊。” (本章完) 133 往事如有缘结绳 抛开那过于恬淡的性格不谈,宁哲的确是一个十分适合被女孩子托付终身的良人。 身材好,气质佳,长相英俊,背景干净,品学兼优,烟酒不沾,无不良嗜好,家里又刚拆迁拿了数千万的巨款,外加市中心核心商圈里顶级小区的一整层楼,更妙的是这俊小伙还无父无母,身为独生子女没有兄弟姐妹的同时,家中仅剩的长辈是两名时日无多的老人。 这是多少姑娘在梦里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攀不起的良配。 只不过上述条件姑娘自己中意的是前半段,当爹的中意的是后半段。 “爸,你说什么呢……”陈雅茗轻咬着嘴唇低下头,水润的双眸透过发丝建的缝隙悄悄打量着宁哲的侧脸,霞飞双颊。 陈老板原也只是抱着点玩笑的心态随口一提,如果能成那最好,人家看不上自家闺女也没法强求。陈雅茗虽然和宁哲同岁,但两人一个在上半年出生,一个在下半年出生,陈雅茗比宁哲小了将近半岁,念书也比他晚了一年。 读书都不在一个年级的两个人能有什么感情基础,两小无猜的青梅滤镜更是不存在的东西,陈老板压根就没奢望过宁哲能看上自己的大女儿。 但命运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一只瞎猫,还真就碰上了死耗子。 “其实,我家里面爷爷奶奶其实也一直在催我找对象,但高三的课业很重,我以前一直没什么心思没什么心思考虑这些。”说着,宁哲单手撑着下巴,侧首看了看少女羞得白里透红的娇嫩脸蛋,煞是可爱:“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俩要不要谈下试试看?” 陈雅茗双手捧着茶杯,紧张地攥得指节发白,羞涩的声音细若蚊咛:“好,好啊。” “这不就得了!”陈老板顿时喜笑颜开:“郎有情来妾有意,还谈什么嘛,等阿哲你考完试叔就去请先生来择个吉日,摆订婚酒。” “爸爸!”陈雅茗红着脸使劲扯了扯父亲的衣服:“八字还没,没一撇呢,伱就想着订婚……” “你懂个甚么!”陈叔是老油条了,他可没有姑娘家的矜持。 以宁哲的条件,啥样的好姑娘找不着,也就是自家闺女的确生得俊俏,小伙子又年轻没见过世面,一时被美色迷住了眼睛,不趁着现在还稀里糊涂的时候赶紧落槌,讲甚么日久生情、循序渐进,拖得煮熟的鸭子飞走了怎么办?乡下地方的姑娘哪有渠道再去找个这样条件的金龟婿? “良人不宜等,喜事不宜拖,两厢情愿的事情,欲擒故纵成何体统。”陈老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就这样说定了,回头我整两条烟找你爷爷说去。” “别吧,爷爷他肺不好。”宁哲倒是没表现出什么恼意,摇摇头微笑着说道:“而且雅茗她说得也没错,现在谈婚论嫁确实是有些急了,我以后还是要接着念书的。 大学起步就要读四年呢,如果考个研、读个博,那时间就更久了,总不能就让她一个人在家里等我五六还是七八年吧?年纪轻轻的就守起了活寡,让人笑话……” 陈雅茗的神情一滞,原本羞涩低下的头不自觉地抬了起来,怔怔地望着宁哲神态自若的脸。 “嗨!这叫什么事,叔又不是不懂变通的老古董。”陈老板满不在乎地摆手,似乎是生怕宁哲反悔:“明年高考我让雅茗填云都的志愿就行了嘛,她成绩是不如你,但云都除了云鹿书院又不是没别的学校,正好你俩在一个城市读书,互相也能有个照应,还能培养感情……” 说着,陈老板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风风火火地朝镇卫生所的方向去了。 宁哲外公外婆租的房子就在卫生所隔壁。 父亲走后,小小的店里安静了下来,只有少女沉重的呼吸声如烟般飘在耳畔。陈雅茗端起茶壶,将宁哲面前的茶杯倒上茶水,轻声说了句:“谢谢。” “见外了。”宁哲眉毛微挑,淡淡说道:“云都里好学校很多,争取以后拿个好就业的文凭吧。工作了,有了自己的收入,一切就都好了。” 经济独立是一切独立的基础嘛。“嗯。”陈雅茗点了点头,小声道:“我刚才还以为,以为你和爸爸说的是真的。” “那你还答应?”宁哲端起茶杯到唇前,轻轻吹凉。 陈雅茗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见她沉默,宁哲继续说道:“人无法选择自己将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但可以选择和谁组成新的家庭,婚姻是人的一生中唯一一次可以凭自己的意志选择家人的机会,所以,多少还是有点自己的主见比较好。” “嗯。”陈雅茗点头,沉默片刻,又忍不住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不是一直想去云都读大学吗?”宁哲轻描淡写道:“我们上小学的时候你每天下午放了学就跑我家来看电视,抢我的遥控器放偶像剧,然后整天闹着你爸说想看海想看海……那部剧是盐州拍的,男女主都在海滩上打情骂俏。” 陈雅茗一愣:“你还记得?” “记得啊,那时候的你真傻逼,在语文书上看到了云梦泽的照片就一口咬定那是海,我怎么解释你都不听,非要跟我拉勾上吊说长大了一起去云都读大学,找个海边的房子合租。” 宁哲耸了耸肩:“连‘合租’这个词都是电视剧上学的。” 当时她看的那部剧叫【堔圳合租记】,之所以只记住了合租没记住堔圳,是因为她不会读‘堔圳’这两个字,也不知道海边的房子老化起来比水发豆芽都快。 “噗嗤。” 陈雅茗一下没绷住笑了出来,一缕碎发掉在捂着嘴巴的手背上,两行眼泪也一起落了下来。 剧里的暖男在这时候一般会关切地为哭泣的女主递上擦泪的纸巾再给她一个依靠的肩膀,但宁哲不是暖男,陈雅茗也不是走到哪里都有人爱的偶像剧女主,她只是个连自己的人生与婚姻的自主权都没有的乡下姑娘而已。 宁哲握着茶杯默默看着陈雅茗自己用衣袖擦去了脸颊上的泪珠,向他撑起一个明媚的笑脸:“宁哲,我一定会考上云鹿书院。” “有追求是好事,但也别好高骛远。”宁哲放下茶杯:“祝你成功。” “嗯。”陈雅茗点头:“然后,我们就一起在云都合租吧,找一间在城郊的房子,虽然看不到海,但每天一起床,走到窗边就能看见波光粼粼的云梦泽。” “啊?”宁哲愣住,杯中的茶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你和我爸说了要娶我的。”陈雅茗狡黠一笑:“不许你始乱终弃。” “卧槽,你。” (本章完) 134 登楼垂首身孑然 田承允读大学的时候,基本上每天都窝在宿舍里面打胶…打游戏,除了去门卫室拿外卖以及逢年过节回家探亲以外,几乎从不出门。 舍友觉得他这样下去不行,作息这么混乱哪天死宿舍里了都没人知道,于是劝田承允偶尔出门透透气,不说跑步锻炼什么的,哪怕逛逛街呢? 田承允就问:我出去逛街能在路边捡到老婆吗?舍友说你想得美,不能。宁哲也觉得不能。 但现在回过神来,看着身旁少女婉约如秋水的柔软眼波,宁哲觉得田承允的室友还是草率了,瞧,这不就捡到一个。 “陈雅茗,我…我知道你很感激我对你的帮助,也能理解伱现在的心情,但婚姻大事影响的是人的一生,正因重要,才更应谨慎,更不应被一时的意气左右。” 宁哲用片刻的沉默整理好了语言,平静地说道:“你要明白感激并不是喜欢,更不是爱。通过这种意气用事的方式来报答恩情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陈雅茗静静地听着他长篇大论的说教,没有反驳,只是默不作声地坐到了他的身边。 “你的人生还很长,还有很多的日子要过,而我也远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美好。我不希望以后成熟的你回过头来,会后悔现在尚且稚嫩的自己因为一时的冲动便匆忙定下了终身……” 宁哲仍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语速不紧不慢,语气也很平静,每一个字的音节都咬得十分清晰,没有丝毫谬误,平和得仿佛是一名影视博主在解说一部电影。 但就是这样的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叙述话语,却莫名的给人一种……慌乱,的感觉。 “……遇见你不是刹那的流星,而是彻夜的皎月。”陈雅茗坐在他身边,很有耐心地静静听完了宁哲的长篇大论,然后柔声说道:“失去你不是一时的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湿。” 熟悉的遣词造句,造作且矫揉,带着文艺青年特有的青涩味道,听得宁哲有些懵:“这是……” “你写的呀。”陈雅茗双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宁哲恍然无措的样子,一弯嫣然的浅笑点缀在她脸上,美不胜收。 “还记得中学时候那场运动会吗?就是我跑五百米拿了年级第二的那场,运动会结束之后我在我课桌抽屉里发现了一个信封,是嫩绿色的,还有四叶草的纹……我记得很清楚,因为信封里面是给我的情书。” 陈雅茗接着说道:“我一看那字迹就知道是你写的了。” 宁哲摊手:“刘家骏用二十块钱雇我写的。” “我知道的,你靠给人代写东西赚零钱嘛,不止情书,还有作文跟周记。”陈雅茗笑了笑,垂眸看着杯中的茶水,柔声说道:“那封信里说,他是被我在赛道上奔跑的样子吸引所以喜欢上了我……我其实一直都很奇怪,喜欢爱运动的女孩子的话,为什么不去追那个跑了第一的女生呢?” 明明她只是第二而已。 “因为你身体发育得早,又不喜欢穿文胸,所以跑起来晃得很q弹,而跑第一的那个女生是飞机场。”宁哲面无表情地说道:“当时我就在跑道旁边,刘家骏他们全程都是盯着你看,看得眼睛都直了。” “那你呢?”陈雅茗脸颊微红,眼神里隐隐有些期待:“你也喜欢看吗?” “只有伪君子和同性恋才会讨厌丰满的乳……你到底想说什么?”宁哲不太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起几年前的事情。 “那就是喜欢了?”陈雅茗嫣然一笑。 她像是刻意显摆似的微微挺起胸脯,语气也变得自信了些:“那封信现在依然躺在我床头的抽屉里,时不时就会翻出来看一看,我把刘家骏的名字涂掉了,假装那是你写给我的……你刚才在爸爸面前说想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我…抱歉,我有些语无伦次了。” 陈雅茗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好了什么心理准备:“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的选择不是因为什么一时冲动和意气用事,只是因为我喜欢你,仅此而已,”我一直都在偷偷地喜欢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但我不喜欢你。”宁侧过身,春心萌动的少女鼓起勇气含羞带怯表露出的爱意,没能在他一潭死水的心中激起一丝波澜。 陈雅茗愣住,许多想说的话梗在了喉头。 宁哲神色平淡,接着说道:“因为你的一厢情愿,我就要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结婚,共度余生,你当然可以大胆追求你爱的人,追寻你的幸福,但是这对我公平吗?为什么你的幸福要用我下半生的自由作代价?” 好人就该被枪指着吗? “不,不是的,我……”陈雅茗慌忙摇头,串串泪珠恍然无措地落在桌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宁哲,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宁哲头也不抬。 “没有吗?那……为什么?”陈雅茗不明白:“未来是不确定的,不是吗?就算现在你对我没感觉,但以后呢?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我什么都会做的……我……就算你无论如何也要拒绝我,也至少给我一个原因好吗?” “没有原因。” 宁哲淡淡说道:“我不是什么滥好人,之所以会用这种方式帮助你,也不是因为我对你有什么不轨之心。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让我爷爷奶奶觉得他们已经有孙媳妇了,免得以后躺在临终的病床上骂我不孝……他们去世后,我就真正自由了。所以你最好另觅良人,别在我身上耽误时间。” 说完,小小的店里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良久。 “宁哲?” “嗯?” “你好过分。”陈雅茗擦掉脸上的泪痕,愤愤不平地说道:“把女孩子撩得春心萌动恨不得当场嫁给你,突然又变脸把人家甩了,连理由都不肯给……你这样真的很不负责任。” “我有撩你吗?”宁哲有些疑惑,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撩她。 “有啦,你连这点自觉都没有吗?” “是吗……” 趁宁哲还在愣神之际,陈雅茗忽然站了起来,双手抱住他的脖子,俯身便亲了上去。 “唔—” 宁哲的初吻体验并不很好,或许是因为心气憋闷的缘故,同时也是怕他躲掉,陈雅茗抱他的力气用得很大,两个人的门牙直接磕在了一起,痛得他下意识便要叫出声,但嘴巴刚张开,一条小蛇似的舌头便灵巧地钻了进来。 紧接着,两滴温热的泪珠落在了宁哲的脸上。 (本章完) 135 冰 宁哲可以面不改色地跟张含英还有张允雯姐妹俩腻歪各种让人脚趾抠地的甜言蜜语,黄的不黄的段子都信手拈来,也曾一边开会一边跟张养序包养的情妇暧昧聊骚,开完会还得哄他发飙的老婆。 四舍五入他也算是个丛老手了,但此时的宁哲却显得格外手足无措。 因为这个名叫陈雅茗的女孩所倾心的人不是于子千,不是张养序,而是宁哲。对就是那个一次恋爱没谈过的纯情处男宁哲。 “这叫怎么个事……”宁哲抬头望天,天上阴沉一片。 今天对他来说是抽象的一天,离开陈雅茗家后,宁哲先是去找到了外公外婆在卫生隔壁租的房子,还没进门,便看见了两位老人皱纹密布的笑脸,满脸都是自家孙子终于开窍了的欣慰,要不是高考在即的话估计这会儿老两口已经开始催他生孩子了。 古碑镇的风气比较……好吧不是比较,是非常,非常封建。跟陈雅茗年纪相仿的女孩有不少都已经当妈了,而陈雅茗今年还在读高二。 高中学生自然没到20岁的法定结婚年龄,先生育再领证在古碑镇是十分普遍的事情,以至于正常恋爱、结婚、要孩子的正常婚姻,在这里反而成了少数异类。 如果你觉得家乡不好,那你就去建设它。宁哲觉得古碑镇很好很完美,完美得不需要他的建设,所以他决定润。 但润之前得先把家里的两位老人伺候到寿终正寝。 跟外公外婆聊完跟陈雅茗的事情后,宁哲在老两口租的房子里过了一夜。 老人总是怀旧,老房子里的东西都被他们搬到了这里,把不大的房间塞得满满当当,宁哲以前买的书被整整齐齐码放在衣柜里,堆得高高的,就像一面墙。 第二天一早,一家三口还在吃早饭,陈雅茗的父亲便带着她来登门拜访了。 陈老板是提着两瓶酒来的,一瓶白,一瓶红,陈雅茗则是提着两条包好的烟,脚还未踏进门槛,亲家亲家的称呼便叫起来了。 外婆忙给父女俩搬来椅子,眼神示意宁哲挪到陈雅茗旁边去坐。 陈老板是来找外公谈未来两人订婚的事情的,他急着确定女儿跟宁哲的关系免得煮熟的鸭子飞了,外公急着赶紧把婚事定下来免得孙子好不容易刚开的窍又闭上,两人相谈甚欢,一拍即合,恨不得高考结束第二天就摆酒,只恨那天不是吉日。 谈至兴起,陈老板让陈雅茗打开他带来的白酒,给在座的男性都倒上一杯,后得知宁哲的外婆也喝酒,于是给外婆也倒了一杯。 陈雅茗一边开酒,陈老板一边介绍说这是自己昨天专门托他小舅子从盐州海港弄回来的洋酒,一般渠道还真拿不到。 “我就不用了,陈叔,我不喝酒。”宁哲抬手挡住陈雅茗手中酒瓶的瓶口,摇头婉拒。 “哈哈,差点忘了,阿哲你烟酒不沾嘛,这东西伤身体,不沾挺好。”陈老板也不恼,宁哲的性格他是知道的。若不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人,彼此都知根知底,即使对方家财万贯,他也不会如此轻易地将女儿托付给人家。陈老板是无所谓,但外公却不乐意,亲家第一天登门,还是带着女儿提着礼来登门拜访,怎能在桌上落了人家面子? “阿哲,伱陈叔也是一片心意,怎好辜负呢。”外公说着,将陈老板提来的另一瓶红酒开了,不由分说地给宁哲倒上:“来,葡萄酒度数低,多少喝点儿,别扫了你陈叔的兴。” 宁哲推脱不过,只好端起杯子。 “这就对了嘛。”外公喜笑颜开,将自己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 “年轻人不沾酒是好的,烟呀酒呀都不是好东西,但真到了那种场合,该喝还是得喝,不能落了人家面子……读书是一个人的事,但阿哲你以后出了社会,总归还是要人情往来的,这些东西学点没坏处……” 陈老板带来的白酒度数很高,外公两杯酒下肚,已经有点上脸了。 宁哲口中连连答应,无奈地将酒杯送到唇前,刚要轻啜一口,但却忽然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喝不下去吗?不要勉强自己……”陈雅茗的视线从刚进门起就没从宁哲脸上离开过,她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他反应的不对劲,神情关切。 宁哲摇了摇头,将酒杯凑近鼻翼,深深嗅了一口。他需要再次确认一遍。 陈老板带来的酒确实是好酒,即使以张养序的阅历来评断也不觉得跌份,但玛瑙红的酒液散发出的馥郁酒香里除了果香与橡木的味道之外,还夹杂着一股细微的异样味道。 宁哲从没闻过这种味道,但刘洪志对这种味道却十分熟悉,这个烂赌鬼常年混迹在社会底层的污秽泥沼,黄赌毒都给他沾了个遍。 而现在从葡萄酒体中散发出来的香气里夹杂着的,那一丝极其细微的味道,赫然是刘洪志以前吸过的…… 冰。 “别喝了。”宁哲将手中酒杯往桌上一摔,拍桌而起便要去抢外公喝外婆手里的杯子,但他的反应还是晚了,动作还是慢了。 宁哲的身躯还未站直,刚闷了两杯白酒进肚的外公便浑身颤抖,痉挛着瘫倒在了桌上,细密的白沫从他的嘴角泛冒出来,整个人都不省人事。 外婆喝的酒少些,只有半杯,但她的情况依然好不到哪儿去,整张脸都涨红成了朱紫色,两眼翻白,哐当一声跟着身下的椅子摔倒在地。 宁哲忙扶住瘫倒在桌上的外公,侧首一看,陈老板的脸上也是涨红一片,但因为年富力强以及刚才光顾着说话,只喝了一小口酒的缘故,他没有像宁哲的外公外婆那样当场昏死过去,但整个人依旧呈现处一种过度的兴奋状态,额角的血管根根暴起,呼吸也变得粗重浑浊,两眼无神,有些散焦。 “打120!”宁哲对陈雅茗大吼道:“出事了!快打120!” 宁哲的心里一团乱麻,怎么回事,陈老板带来的酒里怎么会有冰? (本章完) 136 极端化倾向 宁哲读小学的时候,曾经听外婆讲过这么一个故事。 外婆娘家那边曾经有个很有出息的堂弟,中专文凭,但人很机灵,敢打敢拼。 零几年的时候,他带着两百块钱和几件衣服坐上绿皮火车,南下去盐州的海港城市闯荡,在那里一边打工,一边自学外语,时代的红利叠加上个人的努力,他成功发了家,靠给洋人代工廉价小家电赚到了第一桶金。 那时的对外经济还是蓬勃向上的,创业成功之后,外婆的堂弟衣锦还乡,从镇里带了几个信得过的族内兄弟一块下盐州,把原来的生意继续做大,这些人后来都赚到了钱,买了车,盖了房,娶了妻子成了家。 原本的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后来不知怎么的,这位带族内兄弟一起创业的堂弟忽然就染上了冰。药物成瘾之后,原本聪明自信的他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事情做得错漏百出,亏了不少钱,家里的房车都给卖了换钱买药,老婆受不了他整天醉生梦死,也带着孩子跑了。 堂弟最后怎么样了宁哲没问,但外婆说,她堂弟的药瘾不是自己染上的,是村里的其他人家眼红他家发了财,在堂弟回乡给镇上捐款修路的时候,偷偷给他抽的烟里加了东西。 一个原本有着大好未来的小老板就这样染上了药瘾,前半生打拼的家业毁于一旦,妻离子散。 原本宁哲只是把这件事当作安全意识教育的小故事听听,但谁又能想到,同样的故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往酒里加冰的那人似乎是第一次干这种损事儿,没什么经验,加进酒里的药物剂量严重超标,这才让宁哲轻易闻出了里面异样的味道。 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尚且都经不住精神经药物对身体的摧残,两名年老体虚的垂暮老人又怎受的住这超标的剂量? 见外公和外婆纷纷瘫倒,宁哲急昏了头,下意识便喊陈雅茗赶紧打120叫救护车,却忘了老两口租的这间屋子隔壁就是古碑镇的镇卫生所。 陈雅茗一边摸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一边急匆匆地跑出门,到楼下的卫生所里喊医生去了。 陈老板是个年富力强的中年人,加上一直光顾着说话,酒喝得少,两小口啜下去只是让他迷迷糊糊地陷入了一种似梦似醒的幻觉之中,而两名同样喝了酒的老人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 在卫生所的大夫匆匆上楼的过程中,宁哲的外公与外婆便先后在他面前静静咽了气。 他们死了。 镇卫生所的罗大夫走进门,检查了两名老人均无生命体征后便开始给瘫软在椅子上的陈老板催吐。不多时,救护车来了,宁哲帮着护士的将两具尸体与一个活人都抬进了车里,送往医院,自己则是留在家里等待接到报案的警察上门,去所里配合他们做笔录。 医院对两具已无生命体征的尸体进行了标准的检查与象征性的抢救,然后便正式将两位老人确认死亡,死者移交给法医进行进一步检查。 一通折腾下来,宁哲做完笔录从派出所里出来时已是中午。事情发生时陈雅茗也在现场,也被带来做了笔录,两个人是一起出来的。 “那个…宁哲,我刚才听刘叔叔他们说,宁爷爷和奶奶都已经……”话刚出口,陈雅茗便觉不妥,连连摆手道:“我,我不是,那个,我是想说……节哀。” “嗯。”宁哲点了点头,信步穿过马路,走进街对面的小超市里买了两瓶椰树,递了一瓶给跟过来的陈雅茗。 接过椰奶,陈雅茗满目担忧的看着宁哲,他的神色是如此平静,丝毫看不见刚失去了两位至亲的悲痛或是哀伤,他的心湖平静如明镜,倒映出万里无云的澄澈天空。 “宁哲,你……你没事吧?”陈雅茗小声问。 “还真有事。”宁哲咔哒一声拉开拉环,喝了一口椰奶然后说道:“记得我昨天对你说过什么吗?” “……伱昨天对我说了很多话,我不知道你具体指什么。”陈雅茗摇头。 宁哲微微一笑,道:“我说,我之所以会用那样的方式帮你得到上大学的机会,并不是因为我对你有什么不轨的企图。我只是为了让两位老人觉得自己已经有了孙媳妇,免得以后在临终的病床上死不瞑目。”陈雅茗想了想,接话道:“你还说等两位老人寿终正寝,你就自由了。” “bingo.”宁哲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我自由了。” 虽然不是寿终正寝。 陈雅茗嘴巴微微张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怔怔地愣在了原地,她看见宁哲仰起头将一罐椰奶一口喝干,黑色的罐子被随手丢进绿色的垃圾箱里,转身便走。 少年离去的背影清缄且挺拔,像是荒原上的一株枯树,像是一尊被雨淋湿的大理石雕像,像是一只徘徊在墓地中的厉鬼……唯独不像一个‘人’。 “好的…好的…让我想想,接下来该做什么。” 今天上午刚下过雨,宁哲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古碑镇上湿漉漉的街头,默默整理着脑海里驳杂的记忆。 看见外公外婆一起倒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宁哲下意识以为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一直在暗中虎视眈眈的忿芜终于开始向他身边的人出手,鱼死网破的时刻已经到来…… 但从派出所里做完笔录出来后,宁哲明白,是自己多虑了。 造成这场命案的并不是升格者之间的勾心斗角,而是一种名为【嫉恨】的凡俗情绪。 ——那两瓶酒是陈老板托他在盐州做生意的小舅子从海港带回来的,他这两天要回家一趟,刚好顺路帮姐夫带点东西。 陈老板在电话里跟小舅子说了宁哲家因为拆迁而一夜暴富的事情,可惜自家宅基地没在新世界集团的拆迁规划里,不过还好自己有个标致的女儿,把宁家后生迷得五迷三道的,于是他果断上门,火速给两人定下了婚事…… 陈老板在电话里大肆吹嘘着自己的英明果决,子曰有准备的人才能抓住机遇……然而满心自得的陈老板所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小舅子这两年在海港混得其实并不太好。 他前两年生意亏损,不得已卖掉了县里还有古碑镇上的两处房产填补周转。那边的亏损还没填上,厂子眼看就要倒了,这边又听说老家的人靠着拆迁一夜暴富,躺着不动就赚了自己开厂十几年都赚不到的钱。 更让陈老板的小舅子心态爆炸的是,自己去年为了周转而不得已卖掉的老家房子,现在发现赫然就在新世界集团旅游开发项目的拆迁规划范围内。 嫉火中烧的他失了智从地下渠道搞来了冰,悄悄加进了姐夫托自己买的两瓶酒里,打算用药瘾毁掉这个让陈老板显摆显摆个不停的好女婿。 这人是傻逼吗,做事就完全不考虑后果,真觉得查不到他? 宁哲觉得这太扯淡了。 就像案宗上那个因为工作被穿小鞋就直接杀了监工,抛尸到排水渠里的制衣厂员工一样扯淡。 “等一下……” 忽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宁哲漫无目的的散漫脚步缓缓停了下来。 (本章完) 137 刹那偷生 宁哲离开古碑镇,来到碧水湾庄园的室内停车场,张养序那辆‘湖中仙女’就停在这里。 上到车内,打开放在副驾驶充电的笔记本电脑,他重新浏览下属发来的文档,快速定位到上次阅读位置: ——被穿小鞋的制衣厂员工杀死监工、常年加班的程序员暴力殴打上司、考试成绩不理想的女生在家中自杀、在地铁上被诬偷拍的男子将诬陷他女子当场捅死……一桩桩案件的描述在电脑屏幕上滑过,这是近两个月以来发生在桃源市范围内的各种治安与犯罪事件。 之前在云都初次阅读这份文件时,宁哲便察觉到了其中的微妙之处,这些在性质上看似八竿子打不着,却又在短时间内密集出现的案件,彼此之间似乎都存在着某种难以描述的抽象联系。 而现在,在自己唯二的亲人因为一笔横财天降而被他人的妒火烧死之后,宁哲觉得自己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抽象的概念了。 “——极端化。” 宁哲啪的一声合上电脑,抬起头,透过挡风玻璃凝望着前方的墙壁。 考试成绩不理想确实会让学生感到沮丧,但很少会极端到考不好就自杀的地步。 辛苦劳作的人看见别人躺着一夜暴富确实会感到落差,心怀怨气也很正常,但怨气重到完全不顾后果往人饮品里加一大堆冰……就不那么正常了。 冥冥中似乎有一层未知的阴影,笼罩在了桃源市的上空,半随机,半随缘地给这片大地上的人们施加着影响,让越来越多的人往极端的方向靠拢。 这也许就是近两个月来桃源市的治安状况飞速恶化的真相。 “是谁在做这种事,是人?还是鬼?”宁哲没有答案。 但他知道现在的自己该做什么。 这起案件涉及到性质敏感的神经类药物,哪怕是古碑镇这样乡下地方的派出所出警效率也非常之高,加上嫌疑人是受情绪驱动的激情犯罪,没有多么高明的反侦察意识,案情的推进十分迅速。 宁哲还在所里做笔录的时候,陈老板的小舅子便已经被缉拿归案了。 小舅子姓何,叫何远平,侧背头,一字胡,形象收拾得很干净。现在的他正自一人待在镇派出所不到2平米的小单间里,双目恍惚地看着自己的双脚,等待质询。 何姓是古碑镇的本家姓,是世世代代生活在这个镇子的原生居民。 百年前清廷崩溃,改朝换代的日子不怎么太平,整个琴州府都是兵荒马乱的,乱了大半个世纪,草过火,石过刀,人也换了种。 出了少数幸存的何姓本家人外,现在的古碑镇里像是陈、宁、谢、田、肖……这些姓氏,都是从其他地方逃难来的客家人。 客家人实际上就是汉人,历史上因为各种缘故拖家带口背井离乡,独在异乡作了异客,所以被称为客家。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古碑镇里何姓一脉的族人数量虽然不多,但却十分团结。 被抓进派出所后,何远平没有立即受到审讯,而是被关进了一个独立的小隔间中枯坐,等候了十几分钟,所里颇具威望的队长老何,何酉金,打开门走了进来。 何酉金是个身高一米九的魁梧壮汉,寸头络腮胡,看上去凶神恶煞的,缓缓坐在了何远平的对面。 在嫌疑人与执法人员存在亲属关系的情况下,当事人原则上应该是要回避的,但何酉金其实并不是何远平五代内的近亲,他们的血缘关系其实很远,远得八竿子都难打着,勉强同族同姓罢了。 但何姓子弟,十分团结。 “蠢仔,你知不知道你犯了啥事?”何酉金坐在床对面的小凳子上,开门见山地问道:“投毒、杀人,用的还是冰……你跟老宁头家里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样往死里整人家?” 何远平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欲言又止。“老子他妈问伱话!哑巴了?!”何酉金站起身,一巴掌重重抽在对方的脸上,顿时,本就不怎洁净的床单上再添一抹血迹。 何远平被扇得摔倒在床上,血丝浸润了干燥的嘴角。 他没有尝试叫人,乡下地方的派出所没有太好的条件,这个小隔间里是没有监控的,所里的其他警员也都是本地人,轻易不会干涉何姓子弟的族内私事。 何远平捂着被扇肿了的右脸,艰难地爬了起来,声音沙哑地道:“金哥,我……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究竟咋了。” 何酉金皱着眉头,满脸都是不耐烦的神情,显然族里出了这么个败类让他也觉得脸上无光。 “事情的经过,跟我说说。”何酉金粗着嗓子道:“要快,等会儿小刘要过来审讯了,没多少时间给你磨。” “好……”何远平捂着脸,点头道:“昨天晚上,我人在盐州,接到了姐夫的电话,让我帮忙,顺路带两瓶好酒回来……” 从何远平本人口中说出事情经过,与队里调查推理出的过程大致都对得上:何远平生意亏损,卖掉了村里的宅基地换钱周转,后来村里拆迁,卖掉老宅的何远平悔青了肠子,又听姐夫陈老板说了宁哲家一夜暴富赔了上千万的事情,不由得妒火中烧……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一想到那个成天钓鱼的老宁头躺在家里就捡了几千万,我心里憋得慌……我,我好恨啊……”何远平双手抱头,竟是哭了起来:“我恨啊,我恨……我知道我这是在眼红人家,但是我,我……” 眼见对方已经语无伦次,何酉金没有进一步追问下去。 何远平的供述与他的推理结果基本符合,唯独有一点——何远平并不是在临海的盐州购买的药物,而是在飞机落地抵达桃源市之后,才在本地购买了那些加进酒里的冰。 “有意思……”何酉金喃喃自语。 “金哥?你在说什么?”何远平慌乱地抬起头,向面前的魁梧壮汉投去求助的眼神:“金哥……我现在该怎么办?事情闹大了……你一定要帮我啊金哥,我们是本家……我要是进去了,我的老婆还有孩子该怎么办?金哥,求求你救救我……金哥?” 何远平说了大半天,坐在床对面的壮汉却始终一言不发,没有给过他哪怕一个字的回应。 “……金哥?”何远平捂着半边肿胀的脸,有些茫然。 与此同时,何酉金低下头,摘掉头上的帽子,重又将头抬了起来。 “你管谁叫金哥?” 话音刚落,一张无比熟悉的脸,赫然出现在了何远平的面前:侧背头,八字胡,只是脸上没有刚被扇了一巴掌的肿胀。 那是他自己的脸,长在‘何酉金’那宽阔的肩膀上。 但是下一刻,他的肩膀也不再宽阔,身上的制服也变成了一身休闲的短打,与坐在床上的何远平一模一样。 “你……你究竟是……”何远平惊慌失措。 ‘何酉金’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有一双流光溢彩的美丽眸子直直望着他,左眼金黄如琥珀,右眼银灰如金属,一种沧桑而久远的气息从中逸散出来,仿佛在天穹之上轮转万年的日月,见证过不知何几的沧海桑田。 “我是你啊。” 他轻声说道。 (本章完) 138 讨债 第140章讨债 “你……你你伱你……你到底是……”何远平跌坐在床上,被打肿了半边的脸上满是惊恐:“你到底是人是鬼?!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来要债的。”宁哲的神色平静,淡淡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当然想赖账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北洋水师如果拥有能把带英的皇家海军干碎的火力,不平等条约上的甲乙两方自然就会倒过来。 很显然何远平并不具备让宁哲投鼠忌器的实力,所以他没法赖账。 “你欠我2条命.”宁哲的声音依然平静,没有半点情绪的起伏,就像是翻译软件上的ai在机械地朗读输入框里的句子:“其中1条命,用你自己的命来还。剩下的1条命债怎么还,你可以自己选。” “你,你到底是谁……”何远平的嘴唇发白,颤声道:“我,我我我有钱,我,在盐州还有厂,我卖了,都卖了,钱都给你行不行?我……” “你的父母目前都还健在,老婆也身体健康,在家里帮你带小孩。”宁哲继续说道:“你还有2个儿子和1个女儿,这些都是你的直系亲属。” 何远平双目圆睁,顿时歇斯底里地叫嚷起来:“来人!快来人!有没有人在!……疯子!鬼!这里有鬼啊!!” “你自己选一个吧,你要用谁的命,来还这剩下的1条命债?”宁哲没有搭理何远平的大喊大叫,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用他的脸:“父母?儿女?还是配偶?” 声嘶力竭地叫嚷几分钟后,派出所里仍是一片平静,没有任何回应。 何远平被迫平静下来,满目皆是惊惧,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这名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你……你只要两条命?只要杀两个人就够了?” “你只欠我两条命。”宁哲说道。 “那……那……”何远平深呼吸几口,像是做好了什么重要的心理准备,沙着嗓子,压低声音,说道:“父母,我的父母,你把他们都杀了吧,他们的命都给你,两条命都给你……不够的话我老婆的命也给你,这样,够了吗?” 他没有说出来的下半句话是:可以放过我吗? “尊重你的意见,我会拿走你父母和妻子的命的。”宁哲点了点头,轻声道:“和你的命一起。” “为什么!”何远平目呲欲裂:“你不是说只要两条命吗?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宁哲神色平静地看着他:“我乐意。” 说罢,他拍了拍衣角站起身来,将一枚铜钱轻轻抛到床边的洗漱台上。 叮—— “尊请财神现身,收我一条贱命。” 下午。 参加完安全讲座的何酉金与民警收队回到了古碑镇派出所。 此次恶性投毒案件的消息在镇内小范围传开后,承包了古碑镇旅游开发项目的新世界集团开始对小镇的治安表示怀疑,其一把手张养序,张总更是旁敲侧击地表示,如此恶劣的案件无疑会严重影响古碑镇乃至桃源市的对外风评,进而削弱当地的文旅价值。 毕竟,很少有谁会愿意将一个事故频发,恶性犯罪层出不穷的地方作为自己的旅游目的地,哪怕那个地方的自然环境再怎么好。 张养序的不满直接惊动了桃源市一级的领导,来自高层的压力层层向下传导,连带着何酉金于其手下的警员也被扣上了玩忽职守的锅。“真他妈操蛋。”何酉金将帽子往桌上狠狠一甩,从饮水机里接了一大杯冷水,一饮而尽。 因为一个染冰的傻逼导致整个所都受批评,这事本就十分憋屈,尤其这个傻逼还是自己族内的同姓兄弟……一想到自己日后的升迁都会受到影响,何酉金的心情不免越发焦躁。 “他妈的,不就是拆个迁吗?不就是赔点钱吗?这小子怎么就这么见不得人好?”何酉金骂骂咧咧:“他自家又不是没有宅基地,自己做生意亏了,把宅基地卖了,没赶上拆迁,能怪谁?不怪自己瞎了眼睛,反倒去给人无冤无仇的老宁头酒里投毒……他妈了个逼的……” 好脑残的一傻逼,居然还是我族内兄弟,这下便样衰了。 “金哥,消消气,消消气……”一旁的辅警小刘走上前来,接过何酉金手里的空杯子,一边给他倒水一边说道:“这种事情谁也没办法,咱国土那么大人口那么多,总会出俩傻逼的嘛。” 另一边的小田也接话道:“这次的案件性质虽然恶劣,但好在是没出人命,还有拉扯的余地。” “老宁头也是命大,人都进太平间了,居然愣是给他活了过来,还好护士及时发现,否则那后果,不堪设想……”何酉金不禁咬牙,即使对他这样阅历丰富的老警察来说,今天这事情的发展也有些过于戏剧化了。 今天上午,当送到医院紧急抢救的两位老人被医生确认死亡的时候,带队出警的何酉金整个人的血都是凉的,满脑子只有两个字:完了。 仇杀、投毒、敏感药物,一家人被灭门,只剩一个学生……这样的恶性案件发生在自己的辖区,加上镇里何姓本家的特殊情况,何酉金知道,自己的前途算是彻底断了。 但苍天偏偏没有绝人之路,老宁头和他的老伴双双被确认死亡送入太平间,停进冰柜后,没过多久,一名路过太平间门口的护士刚好听到冰柜里面传来异响,叫人过来一看,柜子里的老人竟然……活了。 原来两位老人之前只是休克假死,想必是乡下地方的医师从没见过这样的极端情况,慌乱之下,就没能检查出来。 “还好宁家那老两口没死,不然……唉。”小刘也摇了摇头,不免叹息。 宁哲的外公外婆虽然诈尸被抢救活了过来,但过量的神经药物对身体以及大脑的损伤却是难以甚至无法治愈的,本就年老体衰的两人经此摧残,所剩无几的日子,怕是只能在病床上度过了。 “造孽啊……”何酉金重重一拳捶在办公桌上,心中仍是愤懑不平。 他可是知道,老宁头的孙子还在上着高三呢,没几天就要高考了,临考的档口出了这种事,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哪还能静得下心来专心考试? 何酉金怒气冲冲地离开大厅,沿着走廊来到监禁室门口,一边掏出钥匙开门,一边说道:“蠢仔,算你运气好,宁家那老两口的命保住了,你小子的狗命也就保住了。” 一边嘟囔着,何酉金一边推开门,说道:“孙鱡,算你运气好,要不是人老两口在冰柜里诈尸的时候,刚好被路过的护士听到,给人救活了,就你做的那档子绝户事,判个无期都算从轻发落…… ……妈的,老子跟你说话呢,坐起来听!” 见何远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何酉金怒从心起,飞起一脚便踢了过去。 这泄愤的一脚实际上没用太大的力气,踢的也是不太容易受伤的臀部,然而接下来出现在眼前的一幕,却让何酉金不禁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何远平的脸色煞白,神情惊恐,面上五官都呈现出一种非人的扭曲,僵硬的身体被一脚踢得滚落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经没了呼吸。 他还债了。 (本章完) 139 山河山水图 夜晚。 宁哲坐在一间小小的凉亭中,一言不发地望着皎白的月华纷纷落于檐角,为四周的卉与绿植皆都镀上一层银辉。 自从泄电事故发生以来,整个碧水湾庄园已经封闭了一月有余,庄园的主人已经有将碧水湾这块地皮降价出手的意向了,园内工作人员也是撤的撤,辞的辞,自动灌溉设备也断了水电,无人维护的娇贵卉纷纷枯萎,只剩下疯长的野草为座富丽堂皇的庄园蒙上了一层名为‘荒芜’的滤镜。 “果然房子这种东西,还是要有人住才有人气,这才空了一个月,整座庄园就荒废得跟丧尸末日似的。” 宁哲望着远处漆黑一片的庄园主楼,心中有些惋惜。 既是惋惜碧水湾庄园的荒废,也是烦恼自己今天做出的鲁莽行为。 ——坦白来讲,使用买命钱将死去的外公外婆复活这件事,其实是非常,非常,非常不理智的。因为这样做不仅不符合宁哲的利益,反而会为自己带来不小的麻烦与隐患。 已经被确认死亡的人,被送入太平间后忽然诈尸,这听上去虽然匪夷所思,但医学史上并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医生不是神,经手的病人多了总会有误诊的时候,此事平平无奇。 但在同一时间的同一地点,因为同一个原因在同一家医院被同时宣布去确认死亡的两人,又在太平间的冰柜里同时诈尸复活,这就……一点也不平平无奇了。 更何况这两人的关系甚至还是夫妻,这种字面意思上的同生共死简直就是天生的阴谋论与都市传说怪谈素材。 同时也是徘如幽灵般游荡在九州大地之上的升格者们时刻警醒的诡异现象。 “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有升格者注意到我了。”宁哲轻轻叹了口气,得出这个结论甚至都不需要思考,只是不知道被诡异事件惊动的升格者会在什么时候闻讯而来。 或许已经来了也说不定。 宁哲复盘今日之事,觉得最理智的方法应该是直接放弃外公与外婆的生命,他们都已年逾古稀,衰老的身体早年饱经劳累,本就时日无多,即使被自己买命复活,被神经类药物所毒害的身体也已然衰败不堪,没多少活头了。 两位老人可以预见的余生都将瘫痪在病床上度过,借助财神的大手将两位死者强行从鬼门关里捞回人间,也只不过是让他们在这世间多被病痛折磨几年,最后痛苦地挣扎着死去罢了。 这是一桩性价比极低的交易,血亏掉2个身份一共2次像财神以最低价买命机会的同时,还让宁哲一直以来都极力试图隐藏的真实身份变得更加容易暴露,无论是从哪个方面看,一贯以天道ai型的知性思维行事的宁哲都不应该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举动。 但他偏偏这样做了。 “人活在世上,总会做点合情,却不合理的事情。” 宁哲站起身,走出凉亭,踏着一路缤纷杂乱的野草走过月光下的圃:“否则跟鬼有什么区别。” 他不认为自己是鬼,他是宁哲……那么现在的宁哲该做什么? 该去准备高考。 琴州今年的高考是从7月10号正式开始,一共要考3天,到7月13号结束,而考生信息登记与准考证的发放则是从7月的7-9号就开始了。 很少有学生会和宁哲一样在高三的最后一个月请一个月的长假,也很少有学生会如宁哲这般在亲人险些离世,双亲仍在住院的情况下已然若无其事地回到校园,安然备考。好在同样饮下冰酒的陈老板身体并无大碍,很快便恢复了过来,唾弃小舅子阴险行为的同时,陈老板夫妻二人主动接下了尚在住院的两位老人之看护义务,让宁哲安心考试去,临了还没忘记叮嘱他考完了尽快回来订婚,态度远比之前来得更加急切。 宁哲离开古碑镇,返校准备考试的同时,古碑镇开发项目部对镇子周围环境的勘测仍在继续。 2018年07月07日清晨,新世界集团的桃源市地区经理庞雪松,带着三名下属驱车来到古碑镇北边的悬壶瀑布上方,很快便找到了瀑布口那座无比显眼的黄石古碑。 古碑镇因而得名的这座古碑高逾7米,棱角圆润,不怎方正,看上去就是一块不修边幅的顽石从山上滚下恰好立在这里,敷衍地刨平一面之后便匆匆刻字成碑。 黄石古碑的碑文十分简短,从上到下只有两个字: 【太上】 “太上,没错,就是这里了。”越过树木的枝桠远远瞅见瀑布湖口的黄石古碑,庞雪松不禁整了整衣领,好让自己显得更正式些。 他与一位贵人今日约见在此处,此番出门随行之人虽然不多,但也不能丢了形象。 毕竟那位贵人实在不同凡响,即使是他们的董事长张养序也得礼敬三分。 “以往都是由张总亲自领人接洽那位贵人,从无例外……但张总说他这两天实在是有事脱不开身,这才托我来接待贵人。”庞雪松紧张地看着窗外,心中凝重:“可千万不能失了分寸,免得惹他愠怒。” 司机将车在黄石古碑旁的空地上停好,清晨的太阳向瀑布之上的悬湖洒下淡金色的光吗,庞雪松与几名衣冠齐整的下属从车中钻出,环视四周,却没有看见人影。 庞雪松拨通贵人的电话,问道:“段先生,我们已经到古碑了,您现在……?” “我看见你们了。” 庞雪松抬眼一看,只见不远处的路上有一辆骚粉色的敞篷跑车飘逸驶来,开车的人远看像女人,近看是长发男司机,再一看,原来是一名宽袍大袖的青年道士。 引擎的轰鸣声渐渐平息,骚粉色的敞篷跑车停在了在黄石古碑的另一边。 披头散发的青年道士推门下车,米白色的宽大道袍上浸染着水墨的山峦,泼墨的山水从他肩膀处一直延伸胸膛,又绕过背部回到腰上,崇山峻岭连绵不绝,竟是将一幅气势恢宏的山河山水图穿在了身上。 庞雪松嘴角一颤,心想连张总都要慢待的贵人果真非凡,但这名青年道士身上的非常之处远不止于此。 只见他身披山河山水图的宽大道袍,胸前挂着一串乒乓球大小的檀木佛珠,左手持拂尘,右手降魔杵,佛珠里面还挂着一条银色的十字架项链。 青年道士将拂尘随手放在粉色敞篷跑车的引擎盖上,摘下项链,用那细长的十字架当作发簪,把一头散发扎起成道簪,随后说道: “无量——天尊,想必您就是庞雪松庞经理吧,贫道姓段,道号为庚,您唤我‘段庚’便好。” 庞雪松轻咳一声,努力绷住了自己的情绪:“原来是段道长,久仰,久仰。” (本章完) 140 翡翠瓮 “段道长,我们呢,对此处片区的规划是这样的……” 互相致意之后,一名下属配合着用平板电脑打开了古碑镇周边地区的3d地图,庞雪松从车内接过一份纸质文件,开始向青年道士讲述他们此行的缘由: “道长请看,以悬湖瀑布为中心,我们现在便在湖口瀑布处的黄石古碑旁,此处悬壶瀑布是为桃江的源头,瀑布下游,悬湖之南便是古碑镇。” “然后是这里,悬壶瀑布西南方,有一处几乎完全封闭的盆地。” “此处名为‘翡翠瓮’的盆地,四面环山,与世隔绝,水源丰沛,气候湿润,其内植被繁茂,且未经采伐。森然林莽之中,古树年岁可以百计。堆青叠绿之间,珍禽异兽随处可见。是桃源市乃至整个琴州府的重点自然保护区……” 段庚抬了抬手中拂尘,礼貌打断了庞雪松的叙述:“此等溢美之词,还是留予日后对其他州府来的游客为好,贫道身为土生土长的琴州府人,此间景色早已看得腻了。” 庞雪松哈哈一笑:“抱歉,我的职业病犯了。” “所以贵司请我来此,是有何事相求?”段庚拾起引擎盖上的降魔杵放进衣内,问道。 “是这样的。”庞雪松不敢怠慢,当即答道:“我们向琴州府批来了翡翠瓮盆地的旅游开发权,打算将其打造成一片供游客观览的景点——但出于保护盆地内生态环境的目的,我们不会也无法在盆地内大兴土木……” 说着,庞雪松将手中的纸质文件翻开一页,递到段庚身前:“道长您看,我们打算在盆地内架设复数穿越林莽的‘空中走廊’,这些走道高悬空中,远离地面,保证游客安全通行的同时,也可最大程度上减小对盆地内环境的破坏。” “我们预计在翡翠瓮盆地中架设若干座钢结构的‘桥墩’,作为这些空中走廊的中转节点。此番邀您前来,正是为了请道长您观山望水,从翡翠瓮中选出几个适合架设桥墩的吉穴。” 庞雪松说完,向段庚点了点头:“此事事关重大,还请道长勉力施为,我司定有重谢。” 自古以来,风水玄学在建筑领域便有着难以替代的重要地位,早在中原大地尚未统一的秦朝时候,便已有了在房屋地基之下活埋生人的习俗。当时的秦人认为,没有经过生人活祭的房屋便不会坚固,故此每每修墙造屋,便须杀人奠基。 秦朝的这个习俗也是【奠基】一词中‘奠’字的来由——用活人祭奠地基。 此类玄学经过千百年的发展归拢,野蛮的生人活祭起码在明面上已经取缔,替换成了象征性的奠基仪式,但与奇门遁甲有关的风水相学却是在民间愈发兴盛。 大到跨海大桥,小到百姓民房,各类建筑工程总是免不了邀请有来历的风水先生观气看点,开工之前,一场告知四方的祈福法事也不会缺。 而师出庐山的段庚,段道长,正是在桃源市乃至整个琴州府都有着响亮名号的风水先生。 行内传闻云都西郊那片著名的‘阴阳错卦科技园’便是由段庚亲自选址看点,一经建成,便镇压了汉江之下的前朝龙脉,使得云山制药集团日进斗金。 如此来历,如此手段,请段道长来为翡翠瓮的空中走廊挑选吉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好说。”段庚轻轻一扫手中拂尘,道一声‘善哉’,转身便往身后那辆骚粉色的跑车内去。 “段道长,还是坐我们的车吧。”庞雪松见状忙劝道:我听闻观山望水之术,需要登高望远才好施展,道长您开着跑车,恐怕是不好走山路。”说着,庞雪松转头示意自己今天特意开过来的几辆越野。 段庚却不为所动,自顾自地钻进车中,头也不抬地道:“庞经理此言差矣,传统先生望气察脉确是需要登高望远不错,但现在早已不是过去那陈旧的年代,我亦不是那些不知变通的老古董。” “贫道自有其他方法,不必登高,也可望远,而且效果更佳。” 说着,段庚从敞篷跑车里提出了一个黑色的帆布旅行箱,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了…… 一架加装了长焦摄像头的无人机。 “啊这……”庞雪松愣住。 “阿弥陀佛,科技改变生活。”段庚将手中拂尘插在方向盘旁边的预留孔上,提着无人机旅行箱走出车外。 身为新世界集团在桃源市的地区经理,庞雪松是个专业素质过硬的精英人士,他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平静下来。 且看眼前的段道长,修长的躯干身披一件意境十足的山河山水图为道袍,手提一架用来看风水的改装无人机,脖子上挂了一串檀木佛珠,头上插着一根银色的十字架当作发簪。 “额……段道长,请容我冒昧,您果真师从庐山紫庐道观的方相大师么?”庞雪松看了看段庚身上的佛珠,谨慎问道:“令师尊难道从来没有对您的穿着提过意见?” “实不相瞒,我自出山以来还未回过一趟山门。”段庚摇头道:“事不宜迟,贫道这便开启天眼,开始为贵司挑选吉穴罢,罢。愿上帝保佑我们。” “好的,好的。”庞雪松无奈一笑,目送着段庚走到黄石古碑的另一边空地,将搭载着摄像头的无人机放飞出去,心想原来是这么个天眼。 时间来到上午七八点的模样,段庚将旅行箱平放在跑车的副驾驶上,无人机已经带着摄像头放飞出去,庞雪松走上前去一看,旅行箱内镶嵌着一块13英寸小些的无线显示器,随着无人机的高度爬升,碧波荡漾的悬壶瀑布便出现在了屏幕之上。 受无线通讯的带宽限制,屏幕回传的画面分辨率并不是非常高,但用来判断周围的地形走势已是绰绰有余。 段庚一边操纵着无人机在空中悬停,变换拍摄角度,一边向庞雪松说明着古碑镇周围的地形构造与地脉流向: “悬壶瀑布所在的山体以石灰岩为主,经年累月的流水侵蚀下来,早已在山体间溶出一片错综复杂的地下暗河网络,古碑镇东北部的丘陵中时不时可见天窗,那便是塌陷了的溶洞……” 一边介绍,段道长不时发出哈利路亚的感叹之声。 (本章完) 141 鬼城瓒琚 将一切都谈妥之后,庞雪松回归自己的工作,让几名下属陪着段道长四处登高,测定风水。 翡翠瓮自然保护区的占地面积比之整个古碑镇都要大得多,为这样一片地方看风水自然不是一件短时间内便能完成的事情,接下来的数天里,段庚带人沿着盆地的边界上下考察,不断寻找合适的点位放飞无人机,从高空拍摄下不同角度的视野。 由于翡翠瓮盆地的占地面积实在不小,有时甚至超过了无人机的信号回传范围,需要从市里调来直升机,将段庚本人一并送上高空。 天机岂能轻泄,道解不可妄流,若不曾经如此磨难,又怎能将山川奥妙遍览,从中找到灵气积聚、根基稳固的吉穴?张总这钱又怎能得安心? 时间很快来到7月10日,桃园市内各所高校附近开始实施交通管制,琴州府2018年度的高考正式开始了。 今日铁翼又乘风,段庚又搭乘着一架铁蜻蜓来到了翡翠瓮的上空,来回俯瞰着琴州南部的苍翠丘陵。 “道长!您看好了没!”身穿棕黑工装的外勤人员双手扶着机框,大声吼道:“南边儿的雨云要飘过来了,您这儿还要多久?” “太久的话,今天就先回去吧,改天再来飞一趟!” “稍安勿躁!贫道这就好!” 段庚身上用细绳扎起袖口的道袍被螺旋桨刮得簌簌作响,道长一手扶着门边的把手,将半边肩膀探出机外,望着下方波翻浪涌的翠绿海洋一浪接一浪,远处连绵的山脊如蛇背蜿蜒,折弯了从悬湖瀑布上冲刷而下的雪白水流。 “没道理呀……”望着崇峻山间一碗碧绿的翡翠瓮,段庚不禁眉头紧皱,轻嘶一口凉气,自语道:“不应该的,怎会如此?” “道长!我们该走了!”身后的外勤晃了晃段庚的肩膀,远处的雨云乌黑厚重,已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段庚长吁一口气,转身吼道:“走吧!” “走了!” 趁着第一缕雨丝还未落在古碑镇的街头,铁蜻蜓降落在了镇外新修的临时停机坪,段庚与两位外勤一同下机,披着雨衣匆匆回到了镇子里面。 天空的颜色变得阴沉,一场大雨即将瓢泼而下。段庚匆匆走过古碑镇的街头,准备回到暂住的酒店里熬夜分析完这几天拍摄到的所有录像。 这时,几名站在居民楼门口一边与居民交谈,一边拿着小本子似乎是在记录着什么的的民警吸引了段庚的注意力。 “又是警察?”段庚有些疑惑,侧首向身后的外勤问道:“这几天,怎么天天都能看到警察在街头做调研?” 为翡翠瓮盆地测定风水的这几天来,段庚几乎每天都能在古碑镇的街头看见三两民警在走街串巷、调查着什么。 “他们在调查一桩蹊跷的命案。” 庞雪松配给段道长打下手的外勤人员都是从古碑镇本地招的,对镇里发生的事情十分熟悉,当即回答道:“我也是听我妈说的,前两天,镇里一户姓宁的家里面出了事,老两口喝的酒里被人投了毒,险些丧命……” 外勤小哥用老妇女聊八卦的劲儿头将这几天在镇子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如数家珍地说给了段庚听:何家远字辈的后生,何远平前生意亏损吗,只好变卖家产周转,刚把老家宅子卖了,就碰上拆迁,又眼红人宁家天降横财,一时冲动给人投毒。 人本来都死了,却又在太平间里诈尸…… “而且更巧的是啊,老宁头夫妻俩在太平间里诈尸的当天,就当天啊!何远平就死在了派出所的拘留室里呀。”外勤小哥讲起故事来眉飞色舞,情绪饱满,颇有做自媒体的天赋:“而且不光是何远平自个儿,他的老爸老妈,还有老婆,全都在同一天离奇暴毙!连法医都验不出死因。您说邪乎不邪乎……” “难怪这几天天天都能见着警察在街头走访。”段庚摸了摸胸前佛珠,微微点头:“原是出了这种事情,难怪,难怪。”“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何远平被嫉妒冲昏了头,不惜沾冰也要把人搞到家破人亡,结果反倒是他自个家里死了个精光,就剩几个孩子孤苦伶仃。”外勤小哥摇了摇头:“自作孽呀……” 一滴黄豆大小的雨珠噼啪一声落在地上,下雨了。 一行人忙跑进街边的骑楼下边避雨,见道长盘着佛珠若有所思的模样,外勤小哥忍不住凑上前去,问道:“道长,着翡翠瓮的风水您也看了这么多天了,有没有看出什么名堂呀?能不能给我讲讲?” 段庚呵呵一笑:“自是可以。” 小哥顿时表示洗耳恭听。 “翡翠瓮的格局自是极好的,四面环山呈瓮,又有桃江源头活水,瓮中草木丰茂,灵气畅通……我若有师傅那般修为,恨不能以此瓮中作道场,去那山涧之内凿个洞府清修也未尝不可。”说着,段庚摇了摇头:“可惜,是自然保护区。” 外勤小哥听得入神,道长却又话锋一转,叹息道: “只可惜如此一处福泽深厚的宝地,现今却是泡着森森鬼气。” “鬼,鬼气?”小哥顿时一愣。 “鬼门向南开,阴气自北来。”段庚左手盘着檀木佛珠,右手将一枚银色的十字架按在胸前,道一声‘上帝保佑’,这才接着说道:“方才在铁蜻蜓上,你也曾看见过的。 这翡翠瓮虽是一个天然的宝瓮福地,但这盆的边缘却是不平齐的,此瓮四面环山,其中东、南、西,三方山脉皆都高耸峻峭,但唯独北方的山脉地势平缓,远不是真正的崇山峻岭,只能算是区区丘陵,这便是翡翠宝瓮的一个缺口。 森森鬼气自北向南,从此缺口流进瓮中,当真是为这福地积了一盆销魂毒汤。” 段庚故弄玄虚地忽悠完,摇头叹道:“此地外表光鲜亮丽,内里却是鬼气氤氲,若是在这凶翁之中修桥架道,建成景点,来此观览的游客怕是凶多吉少……” 外勤小哥顿时急了:“道长,这,这可怎么办?好好的一个翡翠瓮,怎么就盛满了鬼气?这北方的鬼气是从何而来?北……等等?” 北方? 见他终于反应过来,段庚露出孺子可教也的笑容。 外勤小哥忙打开手机里的地图软件,定位古碑镇后一路向北上滑,终于找到了一处早已被遗忘的地名。 “瓒琚。”小哥抬起头,将手机屏幕中央的城市名字展示给段庚看:“道长您看,这座镇子名叫瓒琚,位于悬湖瀑布的北方,方位正好是翡翠瓮盆地的正北。而且……” “而且这个镇子很早以前便因人口过少而荒废了,镇里的居民搬的搬,走的走,一片空楼静立在野,里面早已人去楼空。” 段庚一边盘着佛珠一边道:“无量天尊,每年都有户外主播为了引流来到这座空镇里直播探险,在网络直播圈里,主播的粉丝们将这个镇子称之为——【鬼城瓒琚】。” 外勤小哥有些疑惑:“道长您不是师出庐山么?庐山在琴州的北部,您怎么对琴南的状况如此清楚?” “因为贫道关注的一位女主播就死在瓒琚。”段庚严肃道:“那可是38d的女菩萨啊……” 真是可惜了。 (本章完) 142 开棺 瓒者,勺也。 琚者,佩也。 两字的偏旁皆为斜玉旁,后被简化字体,写作‘王’字边。 瓒琚镇的玉器匠人以精湛的雕琢手艺而闻名,又依托着一条品质上乘的玉石矿脉,使得瓒琚镇的玉器广受王公贵族、商贾文人的喜爱,可谓金字招牌。 除了高大上的玉器,这儿的石雕也颇有名气,不过到了近代,瓒琚镇里技艺精湛的老匠人大多死于战火,太多老字号的招牌断了传承,矿里产出的原石也失了品质,瓒琚镇便就这么慢慢没落了下去,成了一个普通的乡镇,默默无闻。 千禧年之后,由于经济重心南移,加上桃源市开始虹吸周边乡镇人口的缘故,本就没落的瓒琚镇里人口愈发稀少,直到前些年的最后一个老人也死在自家的老屋里面,瓒琚镇彻底人去楼空,成了远近闻名的‘鬼镇’。 也算是以另一种方式重新打响了名气。 “镇子里虽然没人住了,但石匠们当年留下的雕刻还在,你看这。”段庚点开一个主播的主页,用关键词搜索到去年8月发的一条视频。 点开视频,画面中是一个杂草丛生的小院子,痕迹斑驳的石雕散乱地堆弃在地上,有的是手,有的是脚,还有几颗长满肉簪的佛头靠在墙根,耳朵里面冒出一撮新鲜的嫩芽,菩萨的断手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掐着兰。 穿着低胸装的女主播举着自拍杆战战兢兢地走过荒芜的小院,地上金刚怒目,墙上菩萨低眉,吓得枝招展的女主播浑身摇摇晃晃,胸前颤颤巍巍,一颗颗被风雨侵蚀得面目全非的狰狞佛头躺在杂草之中半遮半掩,凶相毕露。 “早年的瓒琚镇基本上家家都是石匠,每家每户都堆着不少像这样半成品的、没卖出去的、来不及搬走的石雕,如今人去楼空的镇子里便只剩下这些似人非人的死物在里面,倒也别有一番意境在。” 段庚关掉视频,道一声善哉:“互联网时代之后,这里便成了一处有名的网红打卡点,不少主播都会特意挑七月半、清明节之类的时间来到此处,探险解密。” 外勤小哥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道长滑动屏幕,将自己的关注列表拉到底,长长的一列少说也有上百人。 “小哥你瞧,贫道关注的这些主播都有一个什么共同点?”段庚问道。 外勤小哥想了想,答道:“都是胸很大的女主播。” “正是……不是。”段庚盘着佛珠默念一声罪过,解释道:“诚然这些女施主的胸怀的确广阔,但贫道之所以关注她们,是因为这些主播都有一个共同点——她们都进入过瓒琚镇中” “许是这些哗众取宠的主播每年都特意挑鬼节这般时间进入瓒琚镇中博取流量,使得镇里的怨灵受了惊扰,这才使得翡翠瓮的北方鬼气森森,甚至都影响到了悬湖的风水。” 段庚收起手机,将佛珠一晃,拂尘一甩,宝相庄严,字正腔圆道:“待贫道寻个吉日,便去瓒琚镇中走过一转,将那徘徊于人世的怨灵度化往生,也不失为一桩功德——阿门。” “阿门。”外勤小哥有样学样地合十了双手,一时搞不清这位道长究竟是高僧还是神父。 希望他不会对小男孩感兴趣。 今天的地势勘察因为天气原因提前结束了,为道长打下手的公司外勤乐得早下班,纷纷回家休息去了,家中有弟弟妹妹的则是在关心今天高考的情况。段庚独自一人回到自己暂住的宾馆里面,心事重重地摸出了手机。 随着一个号码被拨出,远在云州的一个电话,在出云山的半山腰上响了起来。 一名面相温和,气质儒雅,身上纯黑中山装的扣子一丝不苟一直扣到领口的斯文男青年接起电话,随口问道:“道长寻我可是有事?还是单纯打个电话来聊天。” “无事不登三宝殿,贫道自是有事,只是不知文兄现在是否方便。”段庚来到窗边,看着外面逐渐大起来的雨势。 “现在倒是方便,不过很快就不方便了。”电话那头的兰仕文一边说话,一边踏着弯弯曲曲的石阶小路往上走去,十几名戴着战术目镜的武装人员纪律严明地跟在他身后。 一座供奉着三仙雕像的小庙就在上方不远,兰仕文正在走的,赫然是出云山上那条去聚仙园的路。 “我正带人去聚仙园呢,殷家还有点祖产没清干净,不过现在还在路上,道长有事可以直接问。”兰仕文随口道:“我身边现在没有外人。” “贫道要找忿芜。”段庚闻言,开门见山道: “我在琴州府一个叫做桃源市的地方发现了一些状况,想要找忿芜前辈确认一下,但忿芜此人向来是来无影去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或许文兄你能联系上他。”“或许是‘她’也说不定。”兰仕文哈哈一笑:“不瞒道长,我虽曾与忿芜有过少许接触,但事实上,我连此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至于是老是少,是胖是痩……更是一概不知。” 言下之意,忿芜此人行踪诡秘至极,兰仕文连他的性别与年龄都不确定,更不要说联系了。 “文兄可有其他途径可以尝试联系上忿芜?”段庚不死心地追问道。 兰仕文摇头:“没有,不过伱可以试试问问荼郁,他前段时间去过琴州,兴许跟忿芜还有联系。” “好吧,多谢文兄。”段庚只得作罢。 “不用谢,另外道长最好还是别再叫我文胸。” “文兄此言何意?” “文你妈。” 兰仕文火冒三丈地挂断了电话,从卡槽里取出电话卡用力一掰,随手丢进了三仙小庙后面的垃圾桶里。 “聚仙园就在前面了,我们走。” 摸出钥匙,兰仕文带人从侧门进入了聚仙园。这些人都是云州方面派给他的死士,当某地出现诡异事件,又恰好没有值得信任的升格者能快速到场的时候,这便是第一批以身犯险的人。 要么死在诡异事件里,一张阵亡通知书寄回家中,自己的生命变成了家人的亲属待遇,要么破解规则成为升格者,从此平步青云,得到各方面的重视。 世家独大的时代结束后,新世纪诞生的升格者有不少都曾是这样的死士。 兰仕文带着十几名死士一同进入聚仙园,轻车熟路地穿过侧门、内堂、一路无惊无险来到竹林苍翠的中庭,之间园中的天色睧晦阴暗,清澈见底的小小池塘便出现在眼前。 “准备下水。”兰仕文轻声说道。 话音落下,身旁的死士们纷纷脱去外衣,露出里面的连体泳衣,显然他们都是有备而来。 在兰仕文的注视下,一行人在岸边做了10分钟充足的热身运动,而后鱼贯下水。 “没死,看来运气不错。”兰仕文的目光注视着死士们下到池塘里面,谨慎地向中心游去,眼睛一眨不眨。 聚仙园中存在一种或多种未知的规则,之前与业夭同来时,兰仕文最起码便目睹了业夭的3次暴毙,这次回来他也已经做好了十几名死士全部死光的准备。 但出乎意料的,他们顺利地游到了池塘中心,顺利地潜入水中找到了那剩余的二品宝棺,顺利地将那口缠绕着铁链的【寿字黑棺】拖上了岸。 ——业夭曾叮嘱过,福字红棺不可以动吗,兰仕文将他的原话转述了一遍。 看着几名死士合力将沉重的寿字黑棺拖到岸边,兰仕文不禁皱眉:“一个都没死?怎么可能?” 上次他和业夭两人一起探索这里尚且险些丧命,这次带来了一群肉体凡胎的凡人死士,居然如此顺利就将寿字黑棺拉了上来,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兰仕文的神色阴沉下来,沉声道:“就在这里开棺。” 死士们一言不发,也没有任何犹豫,他们迅速从放在衣物旁边的工具箱中找到手持切割机,麻利地切开了缠住棺材的铁链,又用羊角锤将钉在棺盖周围一圈的棺材钉一一拔出。做完这些之后,由4人一起合力,伴随着一声酸涩的木材呻吟,棺盖被抬了起来。 漆黑的棺盖被几名死士合力抬到一边,平放在岸边的地面上。 兰仕文上前一步,盯着刚打开的棺材,本就阴沉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凝重: “寿字黑棺是空的。” (本章完) 143 超级惊悚直播 与其他州府的制度稍有不同,琴州的高考时间一般选在每年的7月中上旬,暑假的第一周。 这样做既是为了避免高考带来的道路与交通管制影响到其他学级正常上学的学生,也是为了方便腾出场地提供更好的考试条件。毕竟琴州作为经济欠发达地区,州内的基础建设远不如盐州、雍州等拥有一线、超一线城市的富裕州府。 总的来说这是一条符合琴州客观情况所设计的制度,除了让高三学生的暑假变短一个礼拜之外基本上没有什么缺点。 至于考生们的感受,谁关心。 朦胧的镇子下着淋漓的雨,今天早下班。 将段道长送回宾馆后,朴昌范脱掉公司配发的外勤制服,撑着伞回到家里,还未进门,便看见自己放了暑假的弟弟坐在一把藤椅上两手捧着手机,正在玩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5v5多人在线战术竞技游戏。简单来说就是moba手游。 朴昌范的弟弟叫做朴昌盛,这名字是有说法的。 与城市里千篇一律的子轩、子煊、紫萱、梓璇……之类的烂俗名字不同,琴州的乡镇地区很多家族都还保留着使用‘字辈’起名的古老礼法规范。 一般情况下,老祖宗留下来排字辈的‘字谱’都是一些朗朗上口的诗句或是成语,庇如:‘宁静致远’、‘律吕调阳’、‘诸求无方’之类。 朴昌范与弟弟朴昌盛都是‘昌’字辈,他俩的父亲则是‘永’字辈,叫做朴永健。 没错,当年带着妻儿老小南下逃难到琴州定居的朴家老祖宗给儿孙后辈留下的字谱就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龟龟…… 朴昌范将雨伞靠在门边,走到冰箱旁打开门,心想明天一定要找机会跟段道长问问,这字谱接着用下去会不会让他老朴家遭天谴。 “哥,冰箱里的可乐被我喝完了。”见哥哥打开冰箱门,朴昌盛抬起头道:“你去再买两瓶呗。” “你小子。”朴昌范关上冰箱门,重新撑起刚放下的伞,出门去街对面的杂货铺买了一瓶1.5l装的大瓶可乐。 可乐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但摸着并不怎么冰。 杂货铺的老板经常一边抱怨镇里年轻人怎么宁肯多走几条街也要去超市买饮料,一边又心疼电费不肯把冰柜的制冷调低几度。 朴昌范的评价是如果今天没下雨的话我也去超市买。 回到家把可乐放进冰箱里,朴昌范用中午的剩菜解决了晚饭,洗过澡后陪弟弟打了两把游戏,觉得没啥意思便干脆回了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刷视频。 朴昌范的号早就养好了,一打开首页,扑面而来的便是对着镜头秀大胸长腿蜜桃臀的擦边主播,在这一点上他的审美跟段庚道长倒是十分相似。 倒不如说绝大多数男人的爱好都很相似。 说曹操,曹操就到。朴昌范手指下滑,一个色调阴沉的直播间封面忽然出现在了屏幕中央。这是视频软件的‘同城’推荐,主播定位在:琴州府·桃源市·折玉县·瓒琚镇。 直播间名字叫做:【超级惊悚直播!探秘无人古镇】 朴昌范眉头一皱,今天下午刚和道长聊了瓒琚镇的事情,晚上视频软件就推送过来这么一个直播间,怕不是大数据又开始发力了,用户的隐私在互联网企业面前简直形同虚设。 但点开直播间后,看到那镜头前坐着几个穿着清凉、打扮得枝招展的高颜值妹子,他皱起的眉头又重新舒展开来。 “不愧是大数据,懂我。”朴昌范默默给直播间点了赞,把直播间切到全屏模式。 看了下直播间说明,朴昌范大概了解了情况,这个叫‘超级惊悚直播’的直播间,是3个女主播跟2个男主播一起合作的一场直播pk活动,5个主播男女分开坐2辆车,正在前往有名的鬼镇瓒琚镇的高速路上。 直播pk会在今晚19:00正式开始,届时5位主播便会正式进入这个无人的荒废小镇里,开始分头探索,5个直播间的人气pk也是那个时候开始。 男主播分别是:堔圳第一深情、独钓寒江 女主播分别是:心心呀、一只夏虫、小柯睡不饱 朴昌范现在看的是女主播‘一只夏虫’的直播间,与拥有百万粉的心和小柯不同,夏虫是个只有几千粉丝的新账号,主播本人也不出名,至少朴昌范是没听说过,甚至现在的这几千粉丝可能还是今天临时涨起来的。 毕竟人身材是真好。 虽然可能是新人,但坐在两个百万粉颜值主播中间的夏虫丝毫没有窘迫的感觉,反倒因为身高体型上的优势对身旁的两个软妹子隐隐形成一种气势上的压制。 夏虫的身高很高,因为坐着的缘故朴昌范没法判断具体有多少,但保守估计应该不会低于180cm,妥妥的大只女,无论是肩宽还是臀围都明显比身旁的两个软妹子大了一圈。 天赋异禀的同时也没缺了锻炼,两条长腿壮实得能夹爆西瓜,美中不足的是坐在车里就看不见什么蜜桃臀了,只有短短一抹白色的运动bra堪堪兜住凭e近人的胸围,坦露出两排清晰的腹肌,估计是健身博主。 在朴昌范盯着人沟里看的这一会儿,一只夏虫又涨了快一千粉,屏幕上低空飞过俩飞机。 “估计是平台或者金主打算力捧的新主播吧,第一场直播就安排了几个大主播一起给她拉人气。”朴昌范一边思索着直播间背后可能存在的丑恶内幕,一边看着屏幕中夏虫冲击力极强的火爆身材,硬是睡不着。 反正今天下班早,晚上也没事,就看看他们怎么进瓒琚镇里探险吧。 朴昌范成功说服了自己,遂把手机放在手机支架上,腾出手来去床头柜拿了包卫生纸。 离天黑还早,几个女生在镜头前聊起了有关瓒琚镇的诡异故事,既是消磨枯燥的等待时间,也是给接下来的古镇探险预热。 仿人鬼、走马灯、六足八臂四面佛,关于瓒琚镇的都市传说有很多,其中知名度最高,也是最适合现在讲的,当然就是: “三年前死在镇子里的那个女主播。” (本章完) 144 一二三,石菩萨 “世界上的很多地方,都有着这样一个传说:人在临死之际,会看见另一个自己。” 两位男主播并肩坐在suv的后座,对摄像头对面的上万观众异口同声地说道:“在3年前的那场直播中,来到瓒琚镇探险的户外主播便遇见了这样的事情。” 这次前往瓒琚镇的车辆共有3辆,除了男女主播各坐一辆suv外,还有一辆移动房车共随行的摄制组使用,他们今晚是要在这里扎营过夜的。 镜头前的两位男主播皆是二三十岁模样,穿着白色冲锋衣的是‘独钓寒江’,一身蓝方格西装的则是‘堔圳第一深情’,人称深情哥。 深情哥的声音带着一点些微的烟嗓和气泡音,很适合讲故事: “那是2015年的深秋,8月12日,一对情侣来到了荒废已久的无人小镇瓒琚镇,男生叫阿强,女生叫阿珍,他们都是鱼台的主播,主要播户外内容:骑行、登山、露营……小两口自己开了一家卖户外装备的淘宝店,自带自货。” “两个人都是折玉县人,那次为了‘整点刺激的’,阿珍和阿强来到了有名的鬼镇瓒琚镇,并打算在不带任何食物跟水的情况下在这里露营一晚,使用自家店卖的渔具、帐篷等户外装备,表演一个野外求生。” 不是多么难理解的理由,瓒琚镇的诡异故事是个很好的引流噱头,阿珍和阿强正好借着鬼故事的紧张氛围给自家店带带货。 “但这一次带货,却带走了阿珍的生命。” 独钓寒江适时地接过了深情哥的话茬,直播间里放起了低沉舒缓的bgm。 “一开始都还一切正常,阿强把车停在了镇外早已废弃的停车场中,背上装备两人一起进入了镇子,那天的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无云,两人举着自拍杆在荒废的小镇里四处走动,探索这片早已人去楼空的荒凉建筑。” “瓒琚镇早年有很多玉匠石匠,空荡荡的镇子里到处都是未完工的、被丢弃的石雕,刻的大多是佛像、石狮子、貔貅、门神之类的东西,被锁在一户户人家的院子里、客厅里。” “镇民搬迁后,无人的房子缺乏维护,没了人气,很快便衰败下来,几场暴雨冲垮了年久失修的院墙,让一排排人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些雕像要么是菩萨像,要么是门神或者罗汉,经过长年的风雨侵蚀,它们的面目都变得模糊不清,五官也浑浊不堪。” “不止一个进入过瓒琚镇探险的人声称,这些石像,好像在看着他们。” “阿强对着直播镜头讲了个故事:传说瓒琚镇里的雕像都是有灵性的,它们会在静谧无人的时候偷偷走动,互相串门,就像曾经住在镇里的居民一样……但是一旦有人走进镇子里,想要看看它们是怎么动的,这些石像就又变回一动不动的死物了。” 【都市传说1:瓒琚镇的石像只在没人看着它们的时候才会活动】 “直播间里的观众只把这个故事当乐子听,有人发弹幕催促着阿强赶紧找个地方扎营,他们想看女主播空军,但两人走着走着,直播间里却忽然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沙沙‘脚步’声。” “那个声音很沉,就像是有谁用绳子拖着一块石磨在黄土路上滚动。” “那声音也很短,在短短几秒钟后便迅速消失不见。” “很多人都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或者是阿珍的收音设备出了问题,但很快,阿强举着自拍杆走过一个t字路口,一座斑驳开裂、裂缝中长满了青苔的观音菩萨像便出现在了直播间所有人的面前。” “那是一尊高约1.3米的全身像,手捏禅印的石菩萨笔直地站在大路中央,就像是有谁把祂搬到了这里一样。” “直播间里的观众纷纷起哄,‘主播别作秀了,让道具组出来吧’、‘主播为了引流也是拼了’、‘快搬回去吧,不然观音菩萨记仇了可不给阿珍肚子里送子的’……这样那样的弹幕开始在直播间里刷屏。”“但只有阿珍和阿强自己知道,这根本不是他们准备的道具,也不是在搞什么节目效果,这尊石菩萨一开始就在大路中央。” “阿珍战战兢兢地问阿强:你有找人把菩萨搬到路中间吗?” “阿强摇头:可能是以前来这里探险的人留下的恶作剧吧。” 鬼神之说,他是不信的。 不说还好,两人一番对话下来,直播间的弹幕越发热闹起来,观看人数也直线上升,开始有人起哄让主播去那些摆满雕像的院子里试验一下,看看这些石像在没人看着的时候究竟是不是会动? “正常人在这时已经怂了,即使不掉头离开起码也不会去主动招惹镇子里的脏东西,但年轻的小两口被直播间暴涨的人气冲昏了头脑,在观众的怂恿下,阿珍和阿强一起绕着路中间的石菩萨拍了一圈,然后便找到了一处垮塌的围墙,举着自拍杆走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子里面。” “院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石像:有人像,有兽像,狮子貔貅盘柱龙、门神罗汉佛菩萨……人影绰绰地站在杂草丛生的小院子里,沐浴着黯淡的夕阳。” “阿强牵着阿珍的手,举着自拍杆绕着院子转了一圈,弹幕的氛围越发热烈,但什么都没发生。” “在弹幕的怂恿下,阿强开始跟院子里的石像玩起了‘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 “阿珍有些担心,自己下一次转身之后会不会发现某个雕像真的悄悄动了?但又害怕什么都不发生,好不容易引流过来的观众觉得无聊一哄而散。” “结果不出所料,小两口跟院子里的石像们玩了好几局的一二三木头人,什么都没有发生。” “直播间里的热度开始下降了,阿珍则是松了口气,看来这镇子里其实根本就没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只是前人留下的恶作剧罢了。” “但就在这时,一架火箭刷过直播间,有人用巨额打赏在所有人的手机屏幕上置顶了一条留言:【赶紧走】。” 这是当时直播平台的特性,vip用户的弹幕会显示成高亮字体,大额打赏的留言会被置顶30秒,最贵的火箭则是1分钟,随着火箭飞过直播间,更多的路人被吸引到了直播间里,阿珍和阿强的直播间热度顿时登上了户外分区的人气榜前20。 “阿强跟阿珍第一次收到这么大的单笔打赏,顿时便激动起来:老板老板,您这是什么意思?” 象征着尊贵vip身份的高亮弹幕在直播间里飘过: 【他们发现你们了。】 (本章完) 148 踏雪寻梅 “一、二、三,木头人。” 柔软的声音轻轻落下,小柯转过身,屋内的石雕巍然如初,它们以前都没有动,现在也没有动。 ‘快进到闹鬼’ ‘赶快让扮鬼的工作人员出来吧,现在这也太没意思了……’ 糖心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缓步走着,几条不和谐的弹幕从直播间划过,很快便被房管删了——房管本人现 梦星辰发现自己的双脚因为高速坠落,导致骨折,脚掌向后,这是十分诡异的,而且因为恢复能力惊人,已经保持着这个姿势长好了,一点都不痛。 想想他几乎是十八般武器全都练过,要说最精通的还就是刀法,因为现代基本上用不着冷兵器,很多兵器也就是做到会,但刀法却是下过苦功的。 虽已入冬,可因为久晴未雨,这一夜依然是月朗星密,十一娘仰望星空,心底也是一片凄楚,不为淑妃末日,而是为了她无辜丧命的血缘至亲们。 “宁姑娘她……另有良配……此事莫要再提了……”语毕,战龙又重新合上双眼,尽管他强装镇静,可也难掩脸上的落寞之情。 浑浑沌沌之中,齐姬并不清楚是怎么随王妃归去别苑,怎么因为精疲力尽沉沉睡去,醒来时只见乳媪守在她身边淌眼抹泪,曾经被她暗算的艾绿丫头不无哀怨盯着自己,欲语还休。 “喂……喂……你干嘛,你放我下来……”夏末被秦傲风突然而来的举动弄的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只胡乱的拍打着他,吼道。 李穆只是挑了挑眉,微微别过身,故意咳嗽了两声。宫无痕捋着自己的长须,一脸悠闲的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高高的跷起二郎腿不停的抖着自顾的玩弄着自己的胡须。 “娘,这几日你为了照顾我都累成这样了,等下让何大夫给你瞧瞧然后回去歇息吧……”宁雪挨在二夫人的怀中,眨着大眼睛心痛地说道。 换好衣服后,苏沫将零放到了床上,然后从洗手间里拿出一个垃圾袋,将那件染血的衣服放在垃圾袋里,随后向着不远处的黑暗中扔去,也不管扔到了哪里。 刘云龙面色难看,因为他发现叶枫此时的战斗力竟然与比他交手的时候更强了一些,难道说他之前有所留手? 又在宏武城中待了三天,萧晨的伤势才大体好转,吕枫也决定今天回宗门了,算算时间,已经出来七天了,在这耽误了太多的时间。 “可以可以,你们请进,好大的马呀!”珞珞看到万云君用来拉车的马说道,尽管这两个多月已经看到了很多次来自己家拉蘑菇的平板马车,但是那马跟万云君用的马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叶玄风本来得到九转神元丹,心情大好,但是混元宝珠落在这个弟子手上,却没有第一时间上交自己。 吕枫见此,连忙调动全身元力集中在幽冥剑之上,剑荡八荒猛然挥出!可怜这玄阶武技了,每次吕枫用它的时候都是为了保命。 雄兵连几个屌丝也被蕾娜的举动点燃了士气,高声呼喝,打起外星人都感觉特别带劲。 李言接过一查看,发现果然只有十八条,想一想还真是少,便拿出剩下的五千多能晶又购买一百七十条。 他抬头看着天穹,都被侵染得墨黑一片的域外魔气,立刻飞天而起,冲去那些魔气下。 “韦兄弟这么用心,丹棱赵掌柜给你的好处不少吧?”杜丰试探着问道。 145 婆观 简短的留言,为热闹的直播间更添一份诡秘的氛围,15年的直播行业还在发展阶段,远没有现在这般热度,一个火箭的引流效果也远好于现在动不动刷屏的嘉年华风暴,更多的观众涌入直播间,弹幕也变得越发热闹起来。 独钓寒江和深情哥单薄的言语难以描述完全那日的情况,他们直接放出了当时的直播录屏。 这段录屏是他们好不容易找来的,分辨率不高,只有360p,但并不影响现在的观众看清当年发生的事情。 画面中,身穿冲锋衣的阿强高举着自拍杆,昏暗的夕阳将他身旁的阿珍与背后的石像一同拉出一道道长长的黑影,仿似一片黑色的树林,光影的罅隙之间,列位金刚皆怒目,瑞兽祥龙尽抬眉,直播间下方的弹幕不断滚动,只有方才那位打赏了火箭的vip用户的留言置顶在上端。 这名用户的id是:【婆观】 “婆观?”朴昌范觉得这id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是哪里眼熟。 在独钓寒江和深情哥这边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他又将视角切回了女主播那边,想着看看夏虫的大白腿养养眼,结果三个女主播也在一块看当年的直播录屏。 阿强和阿珍一边感谢着老板的打赏,一边拿着自拍杆在小院儿里走来走去,将一座座石像的面部凑近摄像头,好让直播间的观众们看得更加清楚些。 被火箭引流来的观众数量不少,让弹幕刷新得越发快了,有凑热闹起哄的,但主要还是质疑的,因为有好事的观众特意点进了打赏火箭的那位老板的个人主页,发现,这个id为‘婆观’的用户,个人资料一片全白。 默认的鸽子头像下面,性别生日一个没填,星座无从谈起,只有一个孤零零的两字id,他的关注列表清一色的全是只能在深夜开播的擦边女主播,但却连一个粉丝牌都没有,唯一一个今天刚获得的粉丝勋章,还是从阿强的直播间里得到的,也就是说直到今晚的那艘火箭之前他一直都是纯白嫖党。 “我去,演都不带演的” “还以为是什么世外高人,原来是剧本” “要刷礼物引流好歹买个像样的号吧?三无小号也太没诚意了” “运营扣鸡腿” 随着婆观的成分被查,如此这般的弹幕在直播间里渐渐多了起来,眼看着就要形成一股声讨主播的浪潮,阿珍心里着急,但也没什么好办法能澄清,只好低眉顺眼地问老板能不能出来说句话。 天色越发昏暗,阿强也管不得这许多,举着自拍杆拉起阿珍便向院外走去,欲趁天还未黑赶紧到镇外的那条小溪边儿上扎好营地做好过夜准备。 然刚一转身,小两口便齐齐怔在了原地,二人的腿脚如灌了铅般走且不动,惊恐的神色先后在一男一女两张脸上浮现出来。 紧接着,一声凄厉的尖叫当着直播间数万观众的面响了起来: “啊啊啊——————!” 那是阿珍的叫声,360p的低清画面中只见她大张着嘴巴惊恐地叫出声来,两行眼泪同时落下,阿强惊得退后几步,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固定在自拍杆上的手机也掉在了地上。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画面终于稳定下来,掉在地上的手机摄像头仰望着睧瞑的天空,不远处由土砖砌成的院墙上有着一个被暴雨冲垮的缺口,两人之前正是从那个缺口进到院子里面。 此时只见一道笔直的人影静静站在垮塌的院墙边,手上捏禅印,脑后有佛光,慈眉善目的面孔被阴影所覆没,赫然是……之前站在大路中央的那尊石菩萨。直播间一片哗然。 这时,id‘婆观’的那位用户终于再次发送了一条弹幕:“快走” “谢高人指点!” 阿强这番再也不敢耽搁,连掉在地上的手机都没来得及捡,拉起腿软的阿珍便慌不择路朝另一侧院墙跑去,消失在了画面之中,只留待直播间的几万观众看着垮塌的院墙与一动不动的石菩萨,橘红的日头自天而坠,诡谲的氛围萦绕在半明半黑的画面之中。 阿珍和阿强踩着荒草匆匆离开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了,人影绰绰的小院子里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吹过旋起尘沙的残垣断壁。 忽有咔嚓一声脆响,从画面之外的某处响起,直播间的画面彻底黑了下来,录屏的最后,是平台显示的:【主播下班啦~】,以及一连串的‘卧槽’在轮番刷屏。 “好啦,这段录屏到这里就结束了。” 录屏播放完毕后,坐在车里的三个女主播重新出现在了观众面前,再次看见夏虫的两条大白腿和小柯心脸上的软妹妆,朴昌范心中的紧张缓解了不少,他从床上半坐起身,打开了卧室里的灯。 耳机里面继续传来小柯还有心的声音,她们在讨论那段录屏的事情。 扎着初音未来同款双马尾的小柯首先说道:“这段录屏的最后几秒,画面里传来了好像什么东西碎掉的‘咔嚓’声音,就像是有谁把手机砸坏了一样?” “但是当时的画面里没有拍到人哦,说明那个砸碎手机的人是在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动的手。”小柯双手将粉色的短裙裙摆按在包裹着白色丝袜的双腿上避免走光,思索着说:“我觉得是阿强或者阿珍把手机砸碎的,你们没发现他们俩刚消失在画面里不久,直播就中断了吗?” 虽然阿珍被吓哭以及阿强差点跌倒的那幅画面十分真实,看不出演的痕迹,但小柯和心两人自己就是主播,深知想火的人为了制造噱头引流是可以做到无所不用其极的,搬个石雕、砸个手机,对着镜头哭一哭,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这些技俩在2015年直播行业刚兴起不久的时候还算新鲜,但放到现在,甚至称不上是‘狠活’。 起码咬个打火机吧。 “话虽然是这么说没错。”坐在两人之间的夏虫忽然开口道:“但是你们不要忘了,这场直播,后面是出了人命的。” 小柯和心睁大了眼睛,如梦初醒,面面相觑。 “对哦……” 后来,阿珍死了。 (本章完) 146 第一叙述者 阿珍是怎么死的呢? 官方的说法是死于落石。 根据事后警方对阿强的问询以及媒体的采访,他口中的事情经过大致是这样的: 得到高人指点的两人匆忙逃离了那个闹鬼的院子,趁着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他们头也不敢回地飞奔离开,回到镇外之前停车的地方,却发现阿强停在那里的车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空空如也的空地上只有一片萋萋荒草青黄不接。 经历过刚才的诡异变故,二人神经本就紧绷,惊恐的阿珍下意识地开始大声指责阿强,哭骂着都是因为他没有把车子锁好才会被人偷走。虽然她心里清楚,停车时两人是一起再三检查过后,才下的车。 理智上她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是撒泼打滚,是无理取闹,但压抑的情绪需要宣泄,心中的惊恐需要舒缓,而通过向男人撒泼打滚发脾气,来获取情绪价值以平衡自己扭曲的精神状态,这几乎是刻在每一个女人基因深处的生理本能,早已形成了路径依赖。 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也只有骂男人才能让她的心情舒缓些许。 阿强很清楚这些,所以他没有理会阿珍的无理取闹,阿强一边对对对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一边循着记忆回到了之前停车的地方——他记得很清楚,为了回程时好找,他停车时特意找了个参照物,将车停在了镇外一棵老油茶树的树荫下。 此时此刻那棵油茶树仍在那里,树荫下松软的沙土上,他俩开车来时压出的道道轮胎印清晰可辨,但停在树下的车却不见了。 不,不见的不只是车而已。 阿强背着旅行包蹲下身,将骂累了的阿珍叫了过来,将树下的轮胎印指给她看:“你看,轮胎印。这些都是我们来时压出来的,如果车是被别人开走的话,周围应该会有新的轮胎印才对,但是没有。”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里要么发生了什么怪力乱神的诡异现象,把一辆车变得凭空消失,要么是有人开着直升机过来,把他们的车直接走空运吊走了,所以才没留下车辙。 阿强觉得比起有人开飞机过来偷车,还是闹鬼的可能性更大些。 “报警吧。” “嗯。” 刚才还对阿强又打又骂的阿珍这时显得格外乖巧,她从自己的背包里摸出了备用手机,试着拨通了火警电话——在这种地方,火警的出警速度远比普通警察更快。 夕阳徐徐落下,阿珍手中的电话铃响过三声,火警电话没有拨通。 她还欲再试,一抬眼,却看到了手机状态栏上的【无信号】标识。 “怎么会……” 阿珍愣住了。 “桥——豆麻袋,这里打断一下。” 直播间内,一身蓝方格西装的深情哥打断了独钓寒江的叙述,将脸凑到镜头前说道:“在阿强的口中,他们是因为车子不见了,没有交通工具才不得不逗留在瓒琚镇,阿珍手机的通话记录里也确实有好几通没能打通的报警电话。” “但根据警方事后调查,他们的车一直停在原地那棵油茶树下,没有任何被挪动的痕迹,至于轮胎印的说法则是无法考证,因为在阿珍报警失败的不久之后,天上下起了雨。” “瓒琚镇附近的土质是松软的沙土,一场大雨轻易就冲掉了所有的轮胎印,所以阿强口中‘车子凭空消失’的说法只能作个参考,真假无从考之。”“我说完了。”深情哥语毕一拍手,示意独钓寒江可以接着讲了。 此时的朴昌范已经从床上下来了,坐在电脑前分屏同时看两个直播间——没办法,女主播那边的画风实在有些浮夸,放个警方公布的血迹照片都一惊一乍,听故事的体验远没有男主播这边流畅。但男主播这边又没有大白腿和丝袜看,想要二者兼得,只好两个都看。 ——女主播这边放出的照片是从当年的媒体报道上转载来得,照片的背景是一个幽深的混凝土洞口,洞窟位于一处山上,斑驳的阳光透过头顶的松枝洒落下来,照亮了洞口处的一滩血迹,以及警方以此血迹为中心描出的白色人体轮廓。 小柯软趴趴的夹子音在耳机中响了起来:“阿珍的死亡地点就在这里。” “这里是瓒琚镇后山中的一处废弃防空洞,这种防空洞在琴州山区基本上随处可见,是上世纪国际局势紧张时期的产物,后来国际气象缓和了,这些为防备战争而建造的战备设施就慢慢废弃了。” “我知道我知道,桃源市区背后的山上也有一大片这样的防空洞网络,而且一直都有人维护,市民都把这些洞穴当作避暑的地方,夏天进去还能买到泡在山泉水里的瓜呢。”心是桃源市本地人,这件事上她有发言权。 “桃源市区的防空洞是有专人定期修缮维护的,当然可以放心当避暑地使用,但是瓒琚镇里的可不是。” 小柯摇头道:“这些深山老林里的防空洞大多都年久失修,无人维护,雨季还有山体滑坡的风险,危险性很大。” 心将两条腿换了个姿势互搭在一起,也说道:“家人们平时出去郊外玩也要注意安全呀,安全第一喔。” “阿珍和阿强就是因为过于紧张,才会慌不择路地冒着雨躲进了瓒琚镇后山的防空洞里,导致了悲剧的发生。”这时,坐在两人中间的夏虫终于开口说话了。 她的声音有些细弱,表情有些腼腆,似乎是第一次在直播间这样的公众视野下露脸说话,说起话来结结巴巴,如果她是什么电视节目的主持人的话这已经是重大事故了。 还好她只是个新人主播,而且是女主播,女主播只要身材好,愿意露,观众自然就会买账,至于专业素养和不怯场的能力,这些反而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夏虫断断续续地接着说道:“跑进防空洞后,阿珍和阿强在洞里,临时搭了一个简易营地用来过夜。” “根据阿强的说法,两人进了睡袋之后,因为害怕,他抱着阿珍陪她聊天,一直聊到了半夜才睡。” “凌晨时候阿珍起过一次床,离开了洞穴几分钟便很快回来了,重新钻回了阿强怀里。阿强问她去做什么了,她说是去上厕所了。” “第二天一早,阿珍先起床,在用他们带来的罐头等应急食品准备早餐,阿强后起床,洗漱一番后便也打算去防空洞外面上厕所。” “然后,他在防空洞的洞口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头破血流的,阿珍的尸体。” 说着,夏虫将照片放大置于直播间的正中,让所有观众都能看见照片中的血迹,以及警方画出的人体轮廓头部边缘的几块落石。 “阿珍的头骨在后脑勺处有明显的凹陷,法医鉴定的结果是死于钝器重击,关于这个结果,网络上有两种猜想。” 【1,瓒琚镇周围都是松软的沙土土质,在下大雨的情况下很容易发生山体滑坡等事故,阿珍可能是在半夜外出上厕所时,于洞口处刚好被从山上滚下的落石砸中头部,当场死亡】 【2,是阿强用钝器重击杀死了阿珍,将现场伪装成了被落石砸死的模样】 (本章完) 147 四面佛 阿珍与阿强的故事讲到这里就结束了。 阿珍死在了后山,阿强被警方找到时已经精神失常,经过了心理医生大半年的疏导,才录下了一段较为完整的笔录,仍有太多的事情扑朔迷离。 为什么原本应该摆在院里的石菩萨会出现在大路中央? 经警方后续调查,可以确定事发当天的小镇里只有与阿珍和阿强两人,而小两口全程都在镜头前实时直播,直到手机被砸烂,都从未离开直播间数万观众的视线。 那么这尊石菩萨又是如何在两人直播途中从大路中央移动到坍塌的院墙外的? 为什么后续赶到的警方明明发现了他们停在油茶树下的车子,阿强却在笔录中坚称自己的车子不见了? 如果阿强没有杀人,那么阿珍因落石意外死在防空洞的洞口处之后,回到睡袋里与她的男友相拥而眠的女人又是谁? 如果是阿强杀的人,他掩盖罪行的手法又为何会如此拙劣,错漏百出? ……各大网络论坛上都不乏关于此事的讨论,到现在依然搜得到当年热火朝天的帖子,倒是没有怪兮兮地封锁消息什么的。 有人认为阿强就是个谋害了自己女朋友的杀人犯,用莫须有的灵异事件掩盖了自己的杀人罪行。也有人认为这个名为瓒琚的无人小镇里确实隐藏着某些怪力乱神的秘密,某种超自然的现象导致了阿珍的死亡与阿强的精神失常。 之后的日子里也有不少蹭热度的主播跑到这个曾发生过命案的地方试图解开当年的谜团,但后山的防空洞已经被被官方浇筑的混凝土彻底封闭,再也无从考证当年的现场了。 无论是蹭热度的博主也好,热衷灵异事件的个人作死爱好者也好,最多也就是效仿阿珍当年的样子,跟镇子里的菩萨罗汉们玩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了。 这也是今天的五位主播团队之直播计划之一。 两辆suv和一辆房车驶过瓒琚镇外杂草丛生的砂石土路——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路了——远处的白墙灰瓦已然可见,仍有不少两三层的自建民房经住了风雨的考验,没有坍塌。 远远的,可以看见一个青灰色的‘颅顶’从栋栋房屋的簇拥中探出头来,那是一尊巨大的‘佛’像。 此时朴昌范显示器上的2个分屏直播间已经变成了5个,小柯和心对着夏虫直播间的观众挥了挥手下了车,深情哥举着自拍杆走出车门,将镇中央那颗高过房顶的巨大佛头置于画面正中央,介绍道: “家人们瞧,这就是桃源市最著名的烂尾工程之一【八臂四面佛】,据传,清朝年间的琴州牧是一名虔诚的佛家香客,年少时在【归尘寺】中授了礼,做了半辈子的带发修士。” “晚年更是不惜劳民伤财,从古碑镇运来巨石,令瓒琚镇的工匠修造一座高达18米的巨大佛像,好证他佛心虔诚医治绝症……不过佛像还没完工,朝廷先没了。” “战争年代,瓒琚内的工匠死的死,逃的逃,只留下这么一块连侵略者都懒得惦记的大石头疙瘩,后来的世道倒是太平了,但给瓒琚镇的工匠付钱的州牧也没了,这尊未完工的四面大佛也就一直坐在这镇子里,坐到了现在。” 一旁的独钓寒江侧首向这边瞧了一眼,对自己直播间的观众说道: “说是四面佛,其实准确来说是三面佛,这尊佛像当年原定有4张脸,分别俯瞰东南西北4个方向,寓意佛光普照天下众生。但因为战乱,只有东、南、西,3个方向的佛面雕刻完成了,北面则是只刻了个轮廓,连五官都没雕出来。” 也即是说,这尊端坐在瓒琚镇中央的‘八臂四面佛’的四面中,唯独面向北方的那一面是没有五官的。 这时的直播间里飘过几条弹幕,是家住北方的观众开玩笑说看来普照四方的佛光,唯独没照到他家。 独钓寒江呵呵一笑,对着镜头附和道:“也没照到阿珍和阿强。”发生命案那个防空洞所在的后山就位于瓒琚镇的北边。 说话间,后勤团队将两辆suv和房车停在了小镇南边的一棵老油茶树下,没错就是当年阿珍和阿强停车的地方。 这是以都市传说和诡异事件以及女主播的美色为引流点的直播,所以没有摄影师跟拍,后勤人员都会在镇外扎营,他们的团队中专门聘请了2名经验丰富的前消防队警员,随时准备处理可能发生的意外。 天边的夕阳殷红如血,现在是2018年08月10日,傍晚18:44分,2男3女一共5名主播各自分开,带着卫星电话从不同的方向独自进入镇中,开始了今天的‘超级惊悚直播’。 小柯和心选了最近的路,直接从南边镇门走入了这个无人小镇的主干道,层高次低的两排红砖民房如迎宾的服务生般站在大路两边,只是站姿不太好,有的楼房依然笔直屹立,有的早已坍塌。 小柯的眼睛近视,脸上戴着一副玳瑁框的近视眼镜。 心的视力良好,脸上戴着一副装饰用的平光眼镜。 总而言之两个都是眼镜娘,区别只在于一个真近视一个是装饰,一个双马尾,一个是短发。两人的脸上都挂着职业性的甜美笑容,一边跟直播间的观众聊天,一边顺着小镇中央荒草丛生的主干道继续往前走去。 她们很默契地分别走在街道的左右两侧,两人之间隔着约莫5米宽的一条大街,既没有违反‘单独行动’的活动规则,也能彼此照应。 “前面再过一个路口就是阿强当时发现石菩萨的那个t字路口了,家人们觉得我会不会在那里遇到什么?感觉有点害怕呢……” “街道两边有很多塌陷的院墙,瓒琚镇里每家每户都是玉匠石匠,所以到处都是石雕……” 说着,心将镜头对准街对面的房屋,镜头中只见穿着粉色短裙的小柯从对街一面破败的窗前款款走过,借着还未落下的夕阳,依稀能看见屋内的人影绰绰,想必都是被遗弃在此的石雕。 夕阳徐徐落下,暮色渐深,停在镇外的房车与后勤早已消失在了视野。 从这里开始,就只有自己了。 小柯在窗前站定,斜斜的阳光将她穿着小裙子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她将自拍杆伸进屋内拍了一圈里面站着的十几具石雕,然后转过身,背对着十几双或慈祥、或凶恶的眼睛,闭上自己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小声说道: “一二三,木头人。” 自从阿珍死在这里后,一二三木头人便成为了瓒琚镇的必玩项目,每个探险主播来到此处,都会和镇里的石雕们玩上几局小游戏。 当然这些木头人一次也没有动过就是了。 (本章完) 148 踏雪寻梅 “一、二、三,木头人。” 柔软的声音轻轻落下,小柯转过身,屋内的石雕巍然如初,它们以前都没有动,现在也没有动。 ‘快进到闹鬼’ ‘赶快让扮鬼的工作人员出来吧,现在这也太没意思了……’ 心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缓步走着,几条不和谐的弹幕从直播间划过,很快便被房管删了——房管本人现在就在房车里坐着。 几名主播此刻都各自进入了镇中,朴昌范坐在书桌前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心中思索着一个问题: 当初在阿珍阿强两人直播间中给予提示,让他们快跑的那个id为【婆观】的用户,到底是谁? 这场事故直播是出了人命的,警方赶到后调查了现场,检查了阿珍的尸体与阿强的精神状况,封闭了防空洞,还动用公权力访问了市面上几大导航软件的数据库,调用卫星,筛查了事发当天在瓒琚镇附近的所有车辆…… 如此的调查力度,却没有半点有关‘婆观’此人的信息被公布出来,明明他在直播间的发言那么可疑。 是查不到吗?还是不想查?亦或者……不敢查? 朴昌范思索着,只见小柯的直播间中出现了一具五官模糊的人形石像,似乎是刚雕了个轮廓的半成品,‘快进到闹鬼’的挖苦弹幕从石人的脸上快速掠过。 显然,有不少观众对这种充斥着诡异氛围的都市传说虽然好奇,但并不认为有什么超自然的现象,他们看主播探险,更希望的是看到曾经的疑案得到‘走近科学’式的合理解释。 但朴昌范觉得,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今天早些时候,段庚道长才和他说过了翡翠瓮北边有鬼气,瓒琚镇便是这鬼气的源头。 段道长是庞雪松经理大价钱请来的高人,朴昌范不喜欢这些有钱人,觉得资本家的良心大大滴坏啦,但讨厌归讨厌,他觉得有钱人的道德或许败坏,但智商肯定不低,不会无意义的冤枉钱。 庞经理愿意下此血本请人过来,段道长肯定是有真本事在身的。既然道长都说瓒琚镇里有鬼气了,那么这镇子里多半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朴昌范看了一眼夏虫的直播间,没看到他想看的大白腿,因为夏虫正在拍镇子中央的那尊四面大佛。 看那模糊的五官轮廓,夏虫应该是被后勤开车绕镇子走了一圈,从北边的后山进入镇子的。 “还是给道长打个电话吧……”朴昌范看着屏幕上要流量不要命的主播们,觉得他们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于是摸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打算给段庚打个电话问问。 这时,手机屏幕上忽然跳出一个弹窗,是视频软件在申请访问本机通讯录的权限。 朴昌范是个怕麻烦的人,不喜欢给这些流氓软件多余的权限,但现在一时手快,不小心按到了‘同意’,正打算进设置页面把权限收回,忽然,视频软件弹出了新的弹窗: ‘发现通讯录好友,您身边的朋友在使用xx,快去看看吧!’ 通知下方,便是一列推荐账号,用证件照当头像的那个似乎是庞经理,用青莲剑歌李白当头像的是他弟弟朴昌盛,还有一个用着默认头像的人不知道是谁……不对,知道。 软件推送的通讯录好友们有着五八门的头像,或是旅行自拍,或是游戏人物,或是二刺螈美少女,唯独一个默认的鸽子头像,夹在艳丽的色彩之中显得格外扎眼。鸽子头像的后方是用户id,只有短短两个字:‘婆观’ “卧槽。”朴昌范双目顿时圆睁,一时间有些错乱。 婆观?哪个婆观?是我想的那个婆观吗?婆观为什么会在我的通讯录里?这个id到底是什么意思? 朴昌范连忙逐个查看视频软件推荐好友的个人资料,将他们与通讯录中联系人的一一对应,一轮轮排除法下来,只剩下了最后的一个号码没有对应上。 段庚道长的号码。 点进用户‘婆观’的个人主页,他没有锁关注列表,里面是清一色的擦边露肉女主播,其中有几个图p得特别好的主播让朴昌范格外眼熟——今天下午段庚道长把自己的手机给他看过,道长的关注列表里也是清一色的擦边女菩萨。 只是当时的朴昌范被奈子蒙蔽了双眼,没有注意到到道长的头像、用户id,这样细枝末节的信息。 直到现在误触了软件权限,得到系统推送的通讯录好友后,他才阴差阳错地注意到了这个不一般的事实。 朴昌范放下手机,有些茫然地抬头看着电脑屏幕上的5个直播间:“段庚道长就是当年的‘婆观’?” 当年给阿强的直播间打赏火箭,留言让他们赶紧逃跑的人,就是段庚道长?他早就知道瓒琚镇的诡异之处? 一阵恐怖的寒意从背后袭来,顺着他僵硬的肌肉爬上后脑,看着掌中的手机与眼前的电脑屏幕,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觉,悄然涌上了他的心头。 下午刚听道长讲了瓒琚镇的事情,回到家就被推送了‘超级惊悚直播’的直播间。刚要给道长打电话,自己就误触了软件弹窗被推送了‘婆观’的好友,阴差阳错便知道了道长与当年那场事故的隐秘关系。 推送可以用大数据解释,手机屏幕被误触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道长的电话号码确实存在自己的通讯录里,被软件推荐通讯录好友也是正常流程,一切都是如此正常,合理,没有丝毫反逻辑、反直觉的地方。 故事的发展是如此自然,自然到朴昌范的背后发凉。 仿佛有一只名为‘命运’的大手在纺织机上悄然织出了今日这番流畅的情节发展,层层递进,环环相扣,脆弱而巧妙的逻辑无比自然地衔接在一起,引导着自己不明所以地缓缓接近某种不可名状的诡异。 朴昌范低下头,看了一眼掌中的手机,段庚道长的电话号码静静躺在通讯录里。 抬起头,身材火辣的夏虫一只手拿着自拍杆和强光手电,一手抱着一只黑猫,独自一人行走在已经暗下来的街道上。 黑猫不是纯黑,它的4只爪子末端都是白色的,好像戴着4只小小的白手套,这种毛色的黑猫被懂行的人称之为‘踏雪寻梅’。 民间传说黑猫通灵,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特殊毛色的黑猫的灵气还会更足,‘乌云盖雪’和‘踏雪寻梅’便是著名的通灵猫。 看着被夏虫抱在怀里的‘踏雪寻梅’,不知为何,朴昌范失去了拨通段道长电话的勇气。 (本章完) 149 抱佛脚 因为之前在车中拍摄时一直坐着的缘故,直播间很多观众们都没意识到一件事情,那就是夏虫的身高很高,真的很高。 有多高呢?比1米8的独钓寒江还有1米77的深情哥都要高,具体来讲是1米94的赤足裸高,即使是国际超模都很少有她这样夸张的头身比。1米5多点的心站在夏虫面前,得踮起脚才能勉强亲到她的胸。 本就天赋异禀的身体底子被后天的针对性锻炼塑造得更加美型,两条长腿的比例极好,小腹上的马甲线清晰可见,修身的短裤贴身包裹着两瓣饱满圆润如满月的翘臀,高高的裤腰勾勒出柔韧而具有力量感的腰肢,将本就十分夸张的腰臀比凸显得更加惊心动魄。 短短一抹运动背心堪堪兜住凭e近人的胸围,随夏虫的步伐活泼地晃动着,仿佛布料里面包裹的不是脂肪,而是两只随时可能挣脱束缚蹦跳出来的可爱白兔。 夏虫自己其实并不喜欢太过暴露的服装,她家中的家教也比较传统且保守,现在这身是小柯和心一起给她精心挑选的穿搭,说是要发挥个人优势。 事实证明皮囊好看确实是娱乐行业最大的优势,夏虫身为头一次露脸的新人主播才开播短短几个小时,直播间人气便迅速蹿升到了接近心的水平,而心是从业时长两年半的百万博主。 “居然有这么多人在看……”看着直播间中稳步上升的人气与实时刷新的弹幕,夏虫心中不免涌现出极不真实的感觉。 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拿着拍摄设备抱着猫,在空无一人的街上走了一段路而已,居然就凭空收获了如此巨量的人气,源源不断的礼物和比心仿佛不要钱一般在屏幕左侧连连刷新,一串串溢美之词倒映在她的瞳仁,填满了年轻人那颗虚荣的心,美好得就仿佛一场梦。 “不对,估计是江寒他们买的水军。”夏虫心中想道。 网络平台上的数据她是知道有多虚的,三分靠买量,七分靠注水。莫说百万了,很多千万人气的头部主播,其直播间真实的观看人数有没有他粉丝量的5%都得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念及此处,夏虫的心态变得平和了不少。直播间中的人气依然火热,但谁知道里面有多少是真人、多少是平台给的扶持,又有多少是江寒他们买来给自己捧场的水军呢? 好不容易将虚荣心被满足的快感从大脑中驱散,夏虫压下激动的心情,打算从直播间中不断刷新的弹幕里挑几条回复一下,但很快,羞红的颜色便爬上了她的脸颊: ‘人不如猫’ ‘这鼙鼓真顶啊,想把脸埋进去’ ‘这种体型最适合厚濡了’ ‘小烧杯,超市里’ “怎么,怎么可以说那种话……”夏虫极不自然地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面上绯红一片,长这么大她何曾见过如此粗俗的污言秽语。 正规平台的直播间虽然有房管和发言规范,但中华汉字,博大精深,智慧的网友总是能有办法绕过平台的和谐词库,发表出一些少女看了脸红、少妇看了腿软的虎狼之词。平台总不可能把3000个常用汉字全送进和谐库里,那样大家都别说话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平台真这么做了,还有抽象话和首字母缩写呢,把从a到z的26个字母全部列为敏感词吗? ‘哎哟,你脸红啦?来,让我看看’ ‘真是新人啊’ ‘害羞的表情可爱滴捏’ 见直播间里的虎狼之词丝毫没有平息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地开始调戏自己的下三路,夏虫脸上不禁露出嫌恶的神色,叱口骂道:“变态!下流!没教养!恶心死了!” ‘对,对!太对了!就是这个表情!就是这个看垃圾的表情!’ ‘我好了……’ ‘请务必再多骂两句!我什么都会做的!’ ‘美女天天穿着运动鞋健身,脚一定滂臭……’ 高挑美人羞恼的模样和嫌恶的眼神非但没有让观众收敛些许,反倒将众人的神经挑逗得更加兴奋,眼看着不正经的弹幕越来越多,房管封都封不过来了,夏虫急了。天可怜见,人类怎么能变态成这样? 夏虫咬牙切齿地催促房管赶紧把这群变态全封禁掉,恼怒之余又有些心虚地低头瞧了瞧自己脚上穿的马丁靴……真的有很臭吗?明明只是普通的汗味而已。琴州的夏天这么热…… 心烦意乱之际,夏虫的胸口忽然感到一阵异动,刺痛的感觉从腹部传来,是被她抱在怀里的那只踏雪寻梅色的黑猫。 原本温顺亲人的家猫此刻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在她的臂弯里不安地挣扎、扭动着,两只脚爪胡乱踢蹬着夏虫的小腹,挣扎的力度之大,如果不是宠物猫有定期修剪、磨圆指甲的话,她的肚子现在已经破皮见血了。 “你怎么了?”夏虫将看评论的手机塞进短裤的裤兜里,握住黑猫胡乱踢蹬的两条后腿,疑惑地看着在自己怀中不断挣扎的踏雪。 这只猫的名字就叫踏雪,之前在商k的猫咖里上班,城里的猫早已习惯了车水马龙的嘈杂环境,也受过专业驯兽师的调教,对陌生环境的适应性很强,即使听到汽笛爆鸣的高频噪音也不会应激,情绪十分稳定。 不然也不会被节目组抱出来到这荒郊野外客串通灵猫。 然而就是这样一只情绪稳定的职业猫,此刻却般不顾一切地拼命挣扎着,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一般,被夏虫握住的两条后腿强行挣开,在她的肚子上胡乱踢蹬出道道醒目的红痕,毫不留情地狠狠一口咬在了她的手臂上。 “啊!”夏虫顿时吃痛,下意识将怀中的黑猫往前一扔,左手握着的自拍杆也一起掉在了地上,摔出‘咔嚓’一声响。 只这一愣神的功夫,踏雪嗖的一声一溜烟窜进了街道旁的一处小巷里,登时便没了影踪。 “怎么回事啊……” 夏虫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在踏雪是手续齐全的正经宠物猫,疫苗一直都有在打,基本上不怕有狂犬病的风险,只是被咬到伤口需要消炎处理罢了。 皎白的月亮悄悄爬出地平线,夏虫捡起掉在地上的自拍杆和手机,四下环顾,没有看见溜走的猫,便用兜里的手机打了个电话,叫节目组安排人来给自己处理伤口。 ——她随身带了2部手机和1部摄影机、卫星电话,以及零食和化妆品,随身的腰包里还有大容量的移动电源。 电话嘟嘟嘟响了三声,没有接通。 夏虫蹙起眉头,瞅了一眼状态栏,上面显示无信号。 瓒琚镇又不是什么深山老林,最近的信号基站就在几十公里外的古碑镇,镇里的老人年年都跟运营商闹着说wifi辐射会致癌,怎么会没信号? 难道古碑镇的老头老太太终于把基站烧了? 但是侧目一看,固定在自拍杆上用来直播的那部手机,布满裂纹的屏幕上,仍旧有评论在不断刷新,只是掉在地上的时候屏幕刚好磕到了石头而已,里面的主板和元器件都没有损坏,直播还在正常继续,这哪像是没信号的样子。 等等,来的路上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块石头? 借着防狼手电明亮到有些刺眼的灯光,夏虫看清了那块磕坏她手机屏幕的石头的模样: 这是一只脚。 一只白石雕刻的石雕赤足,足底朝天,倒栽葱地埋在黄土里面,许是因为连年的暴雨冲刷,石雕的足尖和半边脚掌露在外面,脚踝上戴着一串积尘消光的老珠子。 夏虫吓得退后几步,抬起头,便看见了一张没有五官的巨大佛面静静沐浴在月光下面。 (本章完) 150 宝物 肉色的石头,接近汉白玉的质地,粗看还以为是个活人被生埋在土里面,将夏虫吓了一跳。 足弓的弧度、脚踝的静脉、皮肤的纹理栩栩如生,足见工匠精湛的手艺,精湛到像是埋了个活人。 足有五六层楼高的四面佛,跌迦坐于镇中央,沐浴着月亮皎白的柔光,一栋栋百姓民房如众星捧月般将佛像簇拥,衬得祂身躯宏伟,宝相庄严,大佛微垂的眼眸仿佛将天下众生疾苦皆收眼底……除了北方。 四面佛面向北方的一面,也就是面向夏虫脚下街道的这一面,还未完工,粗刻出来的佛面没有五官,显得死气沉沉,如画龙没有点睛。 意识到这一点,夏虫心中莫名升起一股自相矛盾的古怪情绪,有些安心,又有些不安。 安心是因为四面佛没看到这里。 不安是因为四面佛看不到这里。 “好奇怪…” 夏虫晃了晃脑袋,把心里奇奇怪怪的想法驱除,蹲下身端详了一番那只露在泥土外面的石足,足尖、足弓、纤细的脚踝……一番对比下来,她发现这只脚十分娇小,不是说雕像本身的尺寸大小,而是幼态。 这是一只小孩子的脚。 谁会把一个小孩子的雕像头朝下埋在大街上呢? 心中疑惑着,夏虫注意到自己用来直播的那只手机,碎裂的屏幕上,调侃下三路的黄色评论慢慢变少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围绕着这只突然出现的石足的讨论: ‘好小的玉足,是节目组准备的道具吗?’ ‘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好吧,会不会看气氛’ ‘nnd,又不是小日子,读个屁的空气’ ‘这是左脚,左脚戴佛珠,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主播快挖开土看看,看右脚是不是绑着红绳’ ‘绑了红绳又咋滴啊’ ‘小时候我奶奶跟我说,人死后,三魂会从天灵盖里飞出来,七魄则分别从七窍排出’ ‘有心肠毒辣的,把仇家的七窍封死,然后倒栽葱埋进土里,就能教人永不超生’ ‘可是这跟左脚戴佛珠有啥关系呢……’ …… 看了一圈弹幕,夏虫觉得是该把土挖开看看,但手上没有趁手的挖掘工具,从小娇生惯养的她也不想干这种粗活。 夏虫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拨通了独钓寒江的电话。 这次的电话没有任何意外地接通了,反倒让她感到有些奇怪,瞟了一眼状态栏,依旧显示‘无信号’,所以为什么江寒的电话能打通,刚才打给节目组却不行呢? “大美女,找我什么事?”独钓寒江低沉的嗓音从听筒中传了出来。 “我这边遇到点点情况,你过来看下呗……”夏虫简单把自己方才的遭遇讲给他听,着重描述了那只石足应该属于儿童,然后补充道:“还有哦,踏雪跑丢了,好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样把我抓伤了,一溜烟就没影了,你多带几个人来,记得带上医疗箱还有挖掘工具,我们把那具石雕挖出来看看。” “原地等我,这就来。”独钓寒江挂断了电话。 看着屏幕上鲜红的‘通话已结束’图标,夏虫皱了皱眉:“怎么火急火燎的。” 一点也不像平时的江寒。 江寒,网名独钓寒江,是个业余主播,没签公会,纯凭个人爱好不定时开播的那种,平日的直播内容多是深夜情感电台,聊聊人生,讲讲故事,偶尔还会唱唱歌,因为声音好听,人也长得俊秀,有很多女粉。夏虫和他是大学同学,关系不远不近,毕业之后偶有联系,她今天会来瓒琚镇参加这场直播也不是真的想要作为新人主播出道,只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日子过得太无聊,闲来无事想找找新鲜感和刺激,所以江寒就把她拉过来了。 深夜探秘无人古镇,还是死过人的那种,相当刺激。 只不过现在江寒的反应有些奇怪,在夏虫的印象里他这个人一直都很慢性子,说话做事都不紧不慢的,大学时候在男寝的外号都叫‘慢郎中’,据说那方面也很慢。 “刚才匆匆忙忙挂电话的样子可一点都不慢郎中啊。”夏虫觉得江寒的反应有点奇怪。 低头瞥了一眼脚边埋在地里的石足,夏虫退出通话界面,两只手分别拿着两只手机,一边看直播间里不停刷新的弹幕,一边给小柯、心她们打电话。 夏虫顺利把自己遇到的事情告诉了其他几个人,虽然状态栏上显示现在无信号,但给江寒他们几个打的电话都能正常接通,唯独打给节目组的电话没人接,有种微妙的感觉。 四下环视几眼,月光下的小镇静悄悄。 等待其他人来的时间里,夏虫在街边找到一处石阶,扫净灰尘然后坐下,一边跟直播间里的弹幕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一边在随身的腰包里翻翻找找。 ‘主包在找什么?’ “香水啦。”夏虫随口说道:“琴州的夏天很热的,尤其是这种乡下地方,蚊虫很多,我来的路上就有喷过防蚊香水,但现在味道有点淡了。 奇怪……香水哪儿去了” ‘防蚊香水?这么高级’ ‘听不懂,哥们一般直接用六神’ ‘有钱烧沉香,没钱点蚊香,不是很香,但是很呛’ “哎呀,就是……”镜头前的夏虫翻着翻着忽然烦躁起来,索性解下腰包,把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唇膏、发卡、头绳、房间钥匙、无线耳机、卫星电话,一大堆东西散落在街边的台阶上,一瓶玻璃瓶装的精致香水顺着台阶滚落。 观众不太清楚主播此举何意,但夏虫的脸色不太好看,因为她包里少了东西: 银行卡、车钥匙、翡翠手表、蓝宝石耳坠……包里凡是容易变现的高价值物品,都没了,只剩下香水唇膏这些不好卖二手的东西。 “有小偷?”夏虫有些懵:“可是我的包一直绑在腰上从没离过身,谁能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偷走里面的东西?” 难道是在车上的时候?那时候自己和小柯还有心夹在中间,如果是她们俩的话,被偷倒是有可能。 但夏虫觉得这样也说不通,虽然自己丢的都是贵重物品,但小柯和心两人都是体量不小的网络主播,一身本领卖娇弄媚,别提多能捞钱了,至于沦落到当小偷的地步? 可不是她俩的话,难道是节目组的人? 联想到之前打不通节目组的电话,夏虫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等直播结束再去问问清楚好了。”几件奢侈品而已,算不得什么大钱,比起挽回经济损失,她更在意解闷的乐子。 毕竟平时的生活太枯燥了。 夏虫蹲在地上,将散落台阶的私人物品一件件放回包里,专心致志地思索找到小偷后要用什么手段作弄对方,全然没有注意到台阶前方不远处的异动。 那只曾磕破了她手机屏幕的石足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之下,白玉似的五根脚趾仿似吃痛般,微微蜷缩了起来。 指缝之间,一缕血丝悄然渗出,浸润了栩栩如生的皮肤纹理。 (本章完) 151 滋味 ‘瓒琚镇地理位置看上去挺好的,离桃源市区也近,为啥会荒废啊?’ 一条紫色的弹幕划过屏幕,是在本直播间上了船的vip用户发的。 “就是因为离市区近才会荒废啊。” 金主的问题不答不行,心换了只手举自拍杆,迈着轻盈的步子款款走过破败的院落,柔声说道:“九州经济发展最迅速的那几年,也是像古碑、瓒琚这样的农村小镇人口流失最严重的几年。 城市化的进程不断将农村人口虹吸到经济发达的大城市,被吸走的多是青壮年劳动力和受教育水平较高的知识分子,只留下老人和小孩。” 心想了想,接着说道:“在瓒琚镇彻底荒废之前,教育部门在镇里的小学做过调查,小学5年级的约1200名学生里,有超过900名留守儿童,剩下的学生也多是是单亲抚养,也就是父母中有一方在城市工作,另一方在家中抚养孩子。” 放眼整个瓒琚镇,真正有在双亲抚养下长大的孩子甚至超不过3位数。 古碑镇的情况好点,但不多。 “青少年的教育问题从来不是小问题,所以‘让孩子在父母的陪伴下长大’就成了桃源市那几年的指导精神,市里扩建了学校,把原有的瓒琚镇小学编制取消,合并到了市区。” 说着,心觉得这个话题有点危险,所以她长话短说: “这个做法不能说完全没用,只能说收效甚微,孩子们确实到了城里没错,但工作繁忙的父母还是没时间带孩子,还是需要家中老人帮忙抚养,这点没有改变。” 后面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孩子跟着父母,老人跟着孩子,在学校合并的短短几年间,瓒琚镇的人口流失速度快得就像开了前进四,很快便从一个比古碑镇体量略小的镇子,变成了一个只剩几十户孤寡老人的寂寥之地。 等到那最后的几十户老人也随时间一一离去,空无一人的瓒琚镇被彻底荒废,成了现在的样子。 “瞧,前面那栋房子,就是曾经留守在镇子里的孤寡老人住的地方。” 心移动镜头,将一栋结构尚还完整的二层小楼展示在直播间的观众面前,房子的一侧墙壁已经塌陷了,就像是一块被切开的蛋糕,视线能越过截面直接看到里面的建筑构造。 由于来之前有提前做过功课的缘故,心多少了解这栋房子的情况,她边向前走边说道:“这栋房子曾经的主人是个孤寡老太太,姓吴。 吴老太太的老伴去世得早,女儿嫁到了雍州。儿子则是在盐州做海员,风里来,浪里去,一两年未见得回一次家,只留老母亲一个人呆在镇里,独自生活。” 吴老太太家中的经济条件其实不差,儿女都没有在物质上亏待母亲,嫁出去的女儿每隔一年都会回家过一次除夕,做海员的儿子则是干脆直接用老妈妈的银行卡当作自己的工资卡,积蓄全存在母亲卡里,自己只留些基础的生活费。 但老太太从没有动过儿子的积蓄,一直都给他安安分分地存着,平生只盼哪天存够了钱,给他娶媳妇成家。 “不过吴老太太最终还是没能等到她儿子结婚的那一天,2008年08月24日,一个平常的傍晚,她做好晚饭,本打算趁煲饭的时间洗个澡,却在浴室里摔了一跤,然后就再也没有起来。” 心摇了摇头,走到这座半塌小楼下方,将镜头对准那早已长满霉斑的木质门框:“一个独居老太太摔死在了自家浴室里,直播间的家人们觉得她的死讯是在本人死后多久后被发现的呢?” ‘一个礼拜左右吧?’ ‘最多不超过一个月,瓒琚镇虽然人少,但一个大活人突然音讯全无,总有人能察觉到’ ‘我觉得最多3天’ “都错啦。”心看着直播间上飘过的弹幕,摇头道:“正确答案是14个月,也就是——1年零2个月。”当时的瓒琚镇没有任何人发现了吴老太太的死亡,因为她就是日渐荒芜的小镇里的最后一个住户,默默无闻的死亡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直到14个月后载着她儿子的远洋渔船终于返航,他才从无法接通的电话里察觉到不妙的端倪。 等儿子火急火燎地赶回家中,他的母亲已经烂得连骨头都酥了。 ‘所以这个故事和今天的探险有什么关系呢?’ “那关系可就大了。”心嫣然一笑,来到这座半塌的居民楼门前,神秘兮兮地说道:“据以前来瓒琚镇探险的博主透露,他们傍晚经过这栋居民楼的时候,偶尔,偶尔啊,会听到一声‘扑通——’的声音,就像是谁在楼上摔倒了一样。” 话音未落,忽然,一声闷响从心头顶的二楼悄然响起。 音色沉闷,却又带着一点清脆,是沾水的皮肉重重拍打在瓷砖上的声音。 或者说得准确些——那是一个刚脱掉衣服准备洗澡的人,摔倒在浴室潮湿的瓷砖上的声音。 顿时,心的脸色变得无比煞白。 ‘卧槽,主播你别吓我!’ ‘是节目组吧?一定是节目组吧?主播你说句话啊!卧槽……’ ‘可这楼都塌了一半了,妥妥的危楼啊!谁家好人在危楼里布置这种东西’ 屏幕上的弹幕陡然密集起来,直播间的人气也开始迅速攀升,但这突如其来的流量却没能让镜头前的心露出半点喜悦的表情,因为没人比身为这场直播pk的组织者之一的她更清楚: 这座小镇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制造节目效果的节目组。 直播间里的弹幕飞速刷新,方寸大乱的心全然没有精力去看,此刻她惨白的脸色比涂在脸上的粉底还要煞白,夜空之中静静悬着一轮皎白的明月,照亮了四面佛那带着笑意的慈祥面孔。 “哎呦……” “哎呦吼……” “……哎,哎呦……” 有气无力的呻吟,从二楼的窗户中缓缓飘出,合着清凉的夜风钻进心的耳蜗,让她仿佛亲眼看见了一名风烛残年的老人摔倒在浴室里,哀嚎着朝这早已空无一人的小镇哭泣求救。 直播间里,密集的弹幕飞速刷新,心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一颗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不敢相信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也不敢去想如果现在上楼自己又会看到什么,唯有带着泣音的哀号在这寂静的夜中飘荡。 “冷静…冷静……”心轻拍胸脯,调整自己混乱的呼吸。 她慌乱地将手伸进挎在腰上的小皮包里一阵摸索,想要从里面找到一块巧克力——心有低血的毛病,总是随身带着一包硬或是巧克力,方便情绪激动和用脑过度头晕的时候临时救急。 但把手伸进包里摸索一阵,心却什么也没有找到,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带了5条生巧克力装在随身的皮包里,但现在却一条都没有找到。 不只是巧克力,还有包里的棒棒、牛奶硬、黑话梅……所有的零食,都不见了。 (本章完) 152 色欲 “嗨嗨嗨!来了嗷!” “直播间没点关注的家人点一下关注谢谢,免费的人气票投一下,感谢感谢……” 镇中心的四面佛像前,一名身穿深蓝色方格西装的青年男子手举镜头,神态自若,口齿伶俐,没有丝毫的卡顿。 相比不定时直播的业余人士江寒、吃饱了没事干来找乐子寻刺激的大小姐夏虫,以及凭借先天优势在镜头前撒娇卖萌擦擦边就能唰唰来钱的小柯和心,人称深情哥的‘深圳第一深情’是一名敬业的职业主播。 一年366天每天他都稳定开播,只有端午、中秋、除夕等大节才会请假休息,连清明和中元节都不过。就连一直坚持的锻炼身体都是为了保持健康避免请病假才做的。 评时事、跟热点、整狠活、接广告、甚至于直接带货……只要钱到位,他啥都能干,啥都一般般。 事实上身处行业中上游的深情哥完全没必要这么拼,他的收入对于一个单身汉来说甚至称得上财富自由,但奈何上有老、下有小的哥们并不是单身汉。 住院的爸,上学的娃,怀孕的妻子和狂买保健品的妈。 ……后边还得再接一句连生病都不敢的破碎的他。 深情哥深吸一口气,脸上阳光开朗的职业笑容:“好的我们往上看,看到了吗看到了没?没错我们现在已经来到了这座无人小镇的中心位置,大名鼎鼎的琴州有记载以来的第一处烂尾工程,六足八臂四面佛,它就在我的身后。” 转动镜头,一轮皎白的月亮从屏幕中掠过,最后定格在一张天庭周正的宽阔佛面之上,这是四面佛的其中一张脸,面向西方。 佛面温吞,积灰倒尘,经年累月的风吹雨打使得佛像的五官逐渐模糊,看不清神态,唯有一道深刻的裂纹,从祂的左眼眼角一直延伸到耳根,像是一丛疯长的藤蔓附着在上面。 “虽然之前就知道很大了,但果然还是要靠近之后看了才……真的好大啊。” 深情哥走近佛像下方,莫说是四面佛本身了,就连佛像屁股下面的莲台比他这个人的身高还要高,抬头只能看见四面佛一片漆黑的下巴——此时刚入夜不久,月亮高高悬在东方,佛像的西面是背光面,漆黑一片。 “阿弥陀佛,咱也是混口饭吃,还请佛祖不要怪罪。” 深情哥面朝佛像,躬身一拜,然后才打起强光手电,将明亮的光线泼洒到佛像足有五六层楼高的四面大佛身上,好让直播间的观众看得清楚。 跌跏坐于瓒琚镇中央的四面佛,其形象与影视剧中的佛祖大为不同,既不像弥勒那般袒胸露乳有一副大肚皮,也不像释迦那般长平周正,而是更接近于一般印象中的罗汉或是金刚此类,高大威猛、虎背熊腰。 然而如此凶猛的体型却以一种称得上‘安详’的平静姿态静静坐在莲台上,六足盘起,八臂收敛,四尊佛面尽低眸,好似在沉睡一般。 深情哥想了想,说道:“老观众都知道的,咱不信佛。不过在我老婆第一胎临产的那个月,我有专门去过琴州有名的宝刹‘归尘寺’里烧香祈福,在那里,我曾见到过一尊四头八臂的护法神像。 和这尊四面佛一样,是四张脸,八只手。 不过那尊护法神的样子和这尊四面佛完全不同。 护法神的四张脸都凶神恶煞的,还长着獠牙,像是要吃人。八只手各自握着八种不同的法器:金刚杵、宝剑……张牙舞爪。远没有眼前这尊四面佛那么安静慈祥。” 深情哥说完,又瞟了一眼被强光手电照亮的四面佛像。 佛像身上的衣服十分华丽,雕鳞刻羽、缀玉点金,瓒琚镇的工匠在这尊巨石之上尽情施展着他们精湛的技艺,各种精妙的繁琐的华丽的技法不厌其烦地堆砌其上,将整尊佛像装扮得美轮美奂。 明明只是石头,没有镀上金身,却硬是给人一种‘金碧辉煌’、‘巍峨雄壮’的感觉,好似一座宫殿。 “这种感觉要怎么形容呢?就像是精心化好妆的姑娘,穿了一件价值不菲的婚纱,然后又披上一条精致靓丽的毛裘,又裹上一件点缀着亮片的晚礼服,把自己包成了粽子……十根手指都戴满戒指,十几二十斤的一大堆耳环把她的耳垂拉得很长很长,上下嘴唇钉满了两排亮闪闪的唇钉……” 深情哥喃喃自语道: “很华丽,很震撼,但又很……诡异。” 华丽,华丽无度。 精巧,精巧无边。 “啊,不好意思,有点失态了。”深情哥很快便从刚才那古怪的失神状态中恢复过来,对着镜头露出职业化的爽朗笑容: “这里视野不好,我去找找有没有能上去的楼,给你们看看佛像的全貌,还有那没有五官的北面。” 说着,深情哥带着设备离开了四面佛脚下的莲台,走过小桥往房屋的方向走去——四面佛位于一个大型干涸水池的中央,有四座桥通往外面,深情哥不知道瓒琚镇的工匠修这水池作甚,可能是方便处理工程废料? 不过现在水池已经干了,下面就是布满碎石的深坑,掉下去大概会寄,得小心过桥。 走下小桥,深情哥绕着四面佛所在的空地转悠一圈,找到了一座保存完好的红砖小楼,这座小楼的框架是钢筋混凝土浇筑的,比镇里那些土木结构的老房子坚固许多。 “这里应该可以上去。” 深情哥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用强光手电照了照屋内的楼梯,也是混凝土浇筑,老化痕迹并不明显,可以走。 放下心来,深情哥在身后四面佛的注视之下缓缓走近了砖楼之中。 楼内黑暗而空旷,手电照过去就能直接看到墙,就是一间空空的屋子,看来屋主人搬家时把家具物事这些也一并搬走了。 ……不过墙上的石英钟倒是没摘走,还挂在上面,指针早就停了。 深情哥打着手电走进门内,屋里弥漫着一股干涩发酸的霉味,谨慎起见他没有扶扶手,而是从靠近墙壁的一侧往楼梯上方走去。、 他今天穿的是皮鞋,正好配这一身西装,硬邦邦的鞋底敲在贴着瓷砖的楼梯上,发出咔哒咔哒的清脆声音。 一楼,二楼,深情哥一路往上,似乎直播间也受这屋里的静谧氛围影响,弹幕少了很多。 无人小镇的夜晚很安静,静得只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被咔咔的脚步声压在下面,喘不过气。 ‘哒——哒——’ 忽然一阵清脆的声音闯进耳膜,回响在这空无一人的楼内,深情哥顿时睁大双眼,瞳孔紧缩。 楼上有人?! ‘哒——哒——’ 那声音又变近、变大了些,这下听得很清楚了,楼上有人正在下楼。 深情哥下意识地便要转身逃走,原则上他确实不信什么妖魔鬼神之说,但在这种时候,原则也不是不能改。 刚迈腿,忽然一阵粉色的亮光从手机屏幕上闪过,有人给他打赏了一座‘梦幻游乐园’。 这是直播平台上价值第二高的礼物,第一以前是火箭,后来随着直播行业的发展,更贵的礼物应运而生,一座‘梦幻游乐园’价值1314521元。打赏者的留言是:‘别怂,上去看看!’ 深情哥犹豫了。 紧接着,第二座梦幻游乐园出现在了屏幕上。 ‘钱不是问题,明白?’ “……老板大气!” 深情哥连老板的名字都没来得及看,硬着头皮转身便朝楼上走去。 ‘哒—哒—哒——’ 清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看着面前被强光手电照出的一小块光亮,深情哥感觉自己的脊背有些发凉,就连那弥漫在黑暗楼中的干涩霉味也变得更加浓重刺鼻。 是错觉吗? 转过楼梯拐角,清脆的脚步声戛然而止,楼顶的门是开着的,清冷的月光被门框切割成方正的形状,将一道修长的倩影投射在楼梯上。 深情哥抬头一看,看见一双勒肉的白色丝袜。 “小柯?你怎么在这?”深情哥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虚惊一场。 站在楼上的人是与他一同进入瓒琚镇中探险的主播,网名叫‘小柯睡不饱’。 小柯没有说话,低着头向深情哥甜甜一笑,步态轻盈地走下楼来,带来一阵清甜的香风。 “你手机呢?不是在直播吗?”深情哥见向自己走来的小柯两手空空,不免有些奇怪。 但小柯并没有丝毫要解答他疑惑的意思,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依然挂着甜美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似乳燕归巢一般扑到了深情哥的怀中。 “我去。”深情哥差点连手机都拿不稳了。 小柯的身材苗条,个子也不高,但该有肉的地方都很丰满,柔软的触感扑入怀中,仿佛一具充满的毛绒娃娃,软得这个已婚老男人头皮发麻。 “伱,你做什么!……” 深情哥慌忙用手挡住镜头,方寸大乱。 他丝毫不敢有多余的动作,一只手拿手电,一只手握手机,两只手都高高举起生怕放在不该放的地方,这就是成熟男人优秀的避险意识。 然而他的忍让换来的是对方的得寸进尺,湿滑的触觉从胸口传来,是小柯在亲吻他的锁骨,一条柔软的小舌头顺着脖子向上滑去,牙齿轻轻咬住他的耳垂。 深情哥浑身一酥,再也顾不得这许多,高高举起的双手垂落下来,猛地用力将她推开。 “你发什么疯!”深情哥大吼。 他不是会被艳遇冲昏头脑的处男,对仙人跳一类的设计有着很高的警觉,同行主播仿佛失了智般的投怀送抱给深情哥带来的并不是兴奋或是激动,而是恐惧。 现在可还在直播呢,刚才要是没有挡住镜头,他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大儿子还在上学,老爸还在住院,老婆肚子里还有个二胎,学区房的房贷还没还完……自己的工作出现任何差池,都是这个家庭所不能承受之重。 但小柯似乎并不管他能否承受。 被推开的小柯对深情哥的怒吼充耳不闻,她的脸上依然挂着仿佛连蜜都能被融化的甜美笑容,浅浅一点丁香小舌舔过湿润的嘴唇,两只小手又向面前的男人搂了过去。 “来嘛……”轻柔的声音从她的喉中传出。 “来什么来!你他妈在搞什么!”深情哥气急败坏,不敢松开捂着摄像头的手。 看着眼前越走越近的女人,他已经能想象现在的直播间里是一片怎样的惨状了。 该死!该死!该死! 深情哥后退两步,背部贴到了墙壁。不知道发什么癫的小柯如一条蛇般随附上来,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的胸腹,毫不在意敏感部位的亲密接触。 “来嘛……”娇柔的声音在楼梯间里轻轻飘荡,仿佛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魔力,令人骨软筋麻。 大男子主义的深情哥十分抗拒动手打女人,他下意识地想要跑,但女孩的双臂已经死死环住了他的腰。 明明是那么纤细那么柔软的手,在健康的成年男子看来细弱得仿佛一扯就能扯断,但此刻箍在深情哥的腰上,却硬得像是两根拧死的钢筋。 坚硬,且冰冷。 ……冰冷。 熟悉的湿滑触感从下巴上滑到口腔,小柯踮起脚尖吻住了他的嘴唇,顿时,深情哥的大脑一片空白。 令他震惊至此的并不是与小柯的湿吻有多么香艳,而是她的体温。 她没有体温。 投怀送抱的少女身体柔软且冰凉,好像一块在冰箱里冷藏过的硅胶,软软地贴在他的身上,诱惑的声音从没有生命的口腔中飘出:“来嘛……” 深情哥的浑身僵硬,僵硬地抬起头,没有一丝暖意的月光洒满了他的脸。 透过楼梯上方尽头那扇开着的门,他看到了一张巨大的、阴暗的脸。双眸低垂、嘴角放松,一条深邃的裂痕从祂的眼角一直延伸到耳根。 四面佛静静坐在干涸的水池中央,一言不发地看着僵在楼梯间里的一个人。 (本章完) 157 时差 消息刚发过来,没几秒,屏幕上便跳出了来电显示,是江寒打过来的电话。 “开免提。”宁哲轻声道。 “哦……”夏语冰不情不愿地打开免提,接通电话,刚想‘喂’一声,江寒急切的声音便迫不及待地从扬声器里冒了出来: “你在哪里?” “额…”夏语冰左手摸摸小腹上被橡皮子弹打出的淤青和带着泥 “诶什么诶,赶紧过来。”戴华栋说道,同时将贝贝拖到了另一个唐雅看不到的角落里。解开了堵住他嘴的头发。 若真让叶天云在龙虎山大开杀戒,这样的后果,他这位龙虎山天师,承担不起。 就连自持稳重的蒋仁实,也吓得频频后退,直到身后是墙,退无可退。 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他身上的钱花光都无所谓,而黑冰身为一寨主,家大业大,开支也大,就不信真要拼着倾家荡产,也要和他竞拍到底。 秦宇不知道的是,虽然莫予淇的奶奶是古玩爱好者,但是莫予淇不是,她是真的不懂潘家园的规矩。 莫晨摔在后面,刚好摔在了一块石头上,把他的腰部位置给打破了,血液流了出来。 如果难受,如果极力想要挽回,那么跟控制欲占有欲之间有什么区别? 兰斯洛特低吼了一声,没有半点退让,就这么同样一拳迎了上去。 随即,一面屏幕在云心妍的眼前张开了,在屏幕上,正是在十八楼的异空间中所发生的情况。 只不过,二十多对三人,说是决战,但结果,许多人都觉得已经心中有数了。 毕竟,镇南王在临行前,可是告诫过他们一行人,即使他们死了,也没有关系,但是龙腾一定要安全地抵挡天狐城。镇南王如此看重龙腾等人,那是有他的道理的。 迷仙秘境里太大了,临仙学院在里面探索了几十万年,连深层之外都不敢说完全探测完了,更何况这深层之中。 胡斐这一次并没有阻止天狐斐,毕竟,天狐斐说的话也是道理。如果龙腾真得只是遇到强盗或者是说谎的话,那龙腾就只有死罪一条了。 算了,先不管那么多了,赶紧找到方偌笙,拿到火焱果才最重要。 面对这样的情形,岳毅当真是十分郁闷,只能不再说话直接发动车子。 那次搜查宝二娘的屋子,她故意说要帮忙,其实是想把簪子放回去,这样子,大家就会认为这一切都是宝二娘的错,与它们姐妹根本无干系。 “当然不平凡,以后我们做饭多了一根烧火棍!”牛力一屁股坐到一张石座上,拍着石座的边缘闷声道。 龙族的肉身确实强横无比,撞在至尊级巨蟒身上,那巨蟒仰头狂吼一声横飞了出去,一道血花在空中飘洒开来。 这件事可以说第一时间就成为了京州最为热点的事情,杨家上下,喜气洋洋,谁都知道,有杨泰升这样的人物坐镇,杨家可以迎来又一次的巅峰辉煌。 风水意境衍化的力量与混沌钟融合后,他就将混沌钟卷入到神魂中,并用神魂之力开始淬炼此钟。 而事实证明,楚弦真没有羞辱对方的意思,就说楚三现在的本事,神拳奥义已经初入门径,本事比卢振海要强了太多,早就是先天一级,而且假以时日,楚三是绝对可以成为拳法宗师。 于是两人都没说话,毕竟这种话,他们不适合说,难道说,你就应该真的提亲,这样才能瞒过杨家? 153 我应相见不相识 “原地等我,这就来。”江寒挂断了夏虫打来的电话。 他抬头看了一眼远处巍然不动的四面佛像,又低头瞟了一眼手机状态栏上的‘无信号’标识,微妙的疑惑自心底油然而生。 “……节目组的电话不通,但小镇内的人却可以正常通讯吗?” 有那么点灵异事件的味道了。 江寒姑且把这事当作是节目组背着主播营造的节目效果,转身往回走去,一路小跑着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空旷而安静的环境里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残垣断壁之间回荡,连一丝多余的杂音都没有。 这是极不正常的。 琴州是南方州,此时正是入暑的时节,气候闷热且潮湿,天然滋养蚊虫,所以夏虫才会随身带防蚊香水来,否则就她那清凉的穿搭,裸着两条大白腿在这里晃一晚上能晃一身的包。 但自入夜以来,江寒却没有在这座镇子里听到半点昆虫鸟兽的声音,安静得一点儿也不自然。 稻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而随着漆黑的夜晚落下天幕,展现在江寒面前的是一片没有蛙声的死寂稻田,格格不入的违和感让他感觉自己仿佛已经离开地球,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 直播间里时不时飘过的弹幕,以及网友玩的烂梗,是这死气沉沉的世界里所剩不多的烟火人气。 江寒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深情哥,他现在没心情回复妈妈粉刷的礼物和关心的弹幕,只是一言不发地打着手电闷着头往来时的路跑去。 瓒琚镇的面积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很快,江寒便回到了来时的路口,萋萋的荒草被风吹得倒伏在地,路旁不远处的空地上生长着一棵翠绿油亮的老油茶树,一辆纯白漆色的面包车就停在树冠下面。 “……?” 江寒的脚步慢了下来。 那不是他们的车。 江寒记得很清楚,节目组开来的车共有3辆,其中2辆是进行了越野改装的suv,1辆是满载各类设备和生活物资的大型房车。 节目组选择在路旁的这篇空地上扎营过夜,3辆车也都停在油茶树下。 但江寒在瓒琚镇里走过一遭,回到路口重新找到那棵油茶树,不但是在此扎营的节目组离奇消失,就连停在树下的车也变了模样。 “我们有开面包车来吗?” 江寒眉头紧皱,刚才还想说是不是节目组在搞节目效果,一转身的功夫节目组就不见了,摸出手机再次看了一眼屏幕,状态栏依然显示‘无信号’。 “回头得找平台投诉才行……这种安排应该事先告知,不告知也行,得加钱。” 心里吐槽一阵,江寒用手机给油茶树下的面包车拍了张照,迎着月光将大半车身和车牌都清晰摄下,轻易就能看清车牌上的数字。 拍完照,江寒走到树下,近距离观察了一番这辆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车: 车牌号由‘琴’开口,这车是在琴州上的牌。 ‘琴’后面是字母‘c’,说明上牌地点是在琴州的第3大城市,桃源市。 如果是在琴州首府上的牌,那车牌号就是‘琴-a’开头了,节目组的三辆车都是‘琴-a’开头。除了车牌外,这辆车本身也有些惹人注目的地方,比如轮胎被换成了加厚的山地胎,车头的防撞杠也不是原厂的,明显是经过改装。琴州的车辆改装法律比较宽松,如果是在雍州那这车大概率上不了路。 车门锁着,打不开,隔着深色的玻璃窗也看不清车里的情况,浪费时间。 这时,一条弹幕从屏幕上划过: ‘寒寒你说,这会不会是当年阿珍和阿强停在这里的那辆车?’ ‘我看过当时的新闻报道,阿强他们当时开的就是改装过的面包车’ “也许吧,但我觉得大概率还是节目组整的道具。”江寒轻呼一口气,哪怕理智上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身临其境地经历如此诡谲的场景,还是不禁让人头皮发麻。 如果是心或者小柯发现了这辆车,被弹幕这么一提醒,大概会吓得容失色吧,那样节目组的目的就达到了。 一艘火箭适时地掠过直播间,有观众留言了: ‘看看车里’ 江寒双眉一挑,笑了:“没问题。” 说着他弯腰捡起半块砖头,用力砸在车窗的一角,深雾色的钢化玻璃应声而裂,反正是节目组备的道具,砸了就砸了。 随着车窗碎落,直播间再次出现了几个大额打赏。 江寒清理掉窗框上的碎玻璃,将摄像头对准车内,打起强光手电照亮了里面的模样。 车内堆放着一些物资:桶装水、封装好的帐篷和睡袋、油桶、备胎、成箱的方便面和自热食品、男女款都有的换洗衣服、还有备用的医疗箱。 “准备做得倒是齐全。”江寒点了点头,以前怎么没发现节目组这么靠谱呢。 将手伸进车窗,江寒没有理会直播间里的妈妈粉们‘怕怕’的弹幕,他随手将医疗箱拎了出来,准备去给被猫咬了的夏虫处理伤口。 但拎着医疗箱一转身,一道无精打采的人影忽然映入视野。 江寒愣在了原地。 他没有听到任何的脚步声,但那个人就这样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在他愣住的同时,直播间的弹幕骤然密集起来。 那是一个女人,穿着宽大的男式冲锋衣,一动不动地站在大路中央。一轮明月高悬在她的身后,披散的长发遮住了大半面庞,看不清此人的长相和神情,入眼唯有一片漆黑。 与一抹殷红。 强光手电打了过去,照出一抹小麦色的下巴和雪白的颈脖与锁骨,鲜红的血迹从女人的耳根滑落下来,一直流到肩膀。 江寒的身体不合时宜地僵住了,手电筒的光芒小心翼翼地缓缓上移,终于,一张五官扭曲、似乎遭受了极大痛苦的脸,就这样出现在了直播间的正中央。 “你,偷我的东西。” 阿珍的嘴巴没有开合,沙哑的声音直接从她的喉咙里传了出来:“你,偷我的东西。” 卧槽! 江寒扔下医疗箱,拔腿就跑。 (本章完) 154 你知道你死了吗? 周围的环境很暗,唯有握在手中的一抹亮光照出了女人被发丝遮掩的面目,雪白的皮肤浸染着殷红的血迹,脖子上的一张脸却是小麦色的。 阿珍脸上的五官凹凸扭曲,嘴歪眼斜,像是在死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被折磨得死不瞑目。 顾不得手中的医疗箱,江寒拔腿就跑,他慌不择路地亡命飞逃,慌乱之间他连自己是在往哪跑都不知道,跌跌撞撞只见一栋栋房屋不断往后飞驰,月光如水洒落。 见到那张脸的瞬间,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江寒的双腿已经擅自开始跑了。 理智上他觉得那应该是节目组准备的化妆演员,但感情上他觉得那真的是一只鬼。他刚才真的被吓到了。 “哈……” 江寒单手在墙头一撑,飞身越过被雨冲垮的低矮院墙,来到了破败的街道的另一侧,刚才跑得太过匆忙,他已经无法确定自己在小镇中的位置了。 好在镇中心还有四面佛这个庞大醒目的参照物,抬头便能看到,只要确定没有五官的北面朝向哪边,就能重新校准方位。 只这一抬头,江寒才刚放松些许的神经再次绷紧了弦。 他看见了光。 一栋二层小楼屹立在破败的街道旁,左邻右舍的房屋都已被风雨摧垮,破败而空旷的环境里只有这一栋小楼鹤立鸡群,就连外墙上的防水涂料都是新刷上去没两年的成色。 明亮的白光从二楼窗帘的缝隙中透射出来,撒在江寒面前不远的地方,像是一柄切开黑暗的致命利刃。 “哎哟……” “……哎哎哟……” 有气无力的呻吟声从二楼的窗户中幽幽飘来,仿佛催命的厉鬼盘桓在小镇的上空,江寒本就很凉的心顿时又凉了半截。 “草!草!草!” 他忍不住在心中怒骂,转身便要跑走,还未开始动作,双腿却似在河中游泳时被水草缠住般滞涩沉重,抬不起来。 低头一看,是不知从何处伸出的一双人手,死死攥住了自己的裤腿。 “心?!”借着皎白的月光,江寒看清了这双手的主人的脸:“你从哪冒出来的……不是,你怎么了?!这里怎么回事?!” 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双手仍死死攥着他的裤腿,喉中传出沙哑的低吟。 看见她苍白的脸色河有气无力的虚弱模样,江寒恍然大悟:“贫血又犯了?你没随身带点果什么的吗……怎么搞成这样子……” 江寒不是爱絮叨的人,但也许是为了驱散未知的恐惧,此刻的他话格外多,一边絮絮叨叨地数落心不长心眼。江寒一边从自己衣兜里摸出来一根士力架,用水化了慢慢喂进心口中。 心的状态稍微好了些,江寒松了口气,单手搂住还没恢复行动能力的心的肩膀将她扶起,另一只手去摸随身的腰包里的卫星电话。虽然很想配合节目组的剧本推进下去,但现在这情况是必须紧急呼救了。 手在腰包里悉悉索索摸黑摸索一阵,东西还没找到,江寒的动作却渐渐地慢了下来,脸上担忧的表情逐渐凝固,名为‘恐惧’的神色爬满了江寒的脸庞。 心今天穿的是露背的米色连衣裙,而现在他的手掌扶着心的肩膀,袖子挽起的手臂没有任何布料的阻隔直接接触到她柔嫩的背部皮肤,温凉的触感一动不动,安静如死。 她没有心跳……她的心跳停了。 而且似乎,早就停了。 发觉到这一点的江寒脸色顿时变得极差,将手从腰包中抽出,颤颤巍巍地按在心的脖子上——那里是颈动脉的位置。 没有摸到脉搏。没有心跳,没有脉搏,就连体温都在逐渐冷却。 这样的一个女人靠在他怀中,无意识地轻声呢喃着:“救…救我……” 江寒的大脑一片空白。 与此同时,二楼窗中传来了悠长的呻吟。 “哎哟……” …… “江寒他们怎么还没来啊。” 夏虫蹲在街边的台阶上,无聊地跟直播间的弹幕有一搭没一搭地尬聊,她的心里压着火气,岂有此理,从来都只有别人等她,哪有她等别人的道理,简直岂有此理。 ‘看看玉足’ 屏幕上再次飘过一条弹幕,夏虫轻咬下唇,有些不满。催催催,催什么催。 同样的弹幕在直播间里出现了好几十条了,但不是变态足控在调戏主播让她拖鞋,而是在催促夏虫赶紧回到之前摔碎手机那儿,把那座倒栽葱埋在地里的石雕挖出来。 “江寒他们又没来,没有工具,要我用手挖嘛?”夏虫不满地轻哼一声,举起手机往回走去。 此刻她的心里也有些郁闷了,节目组的电话打不通,给小柯还有心她们发消息也没人回,江寒说去找节目组带人过来,实际上也没了下文。 手上跟肚子上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在这荒无人烟的小镇里,夏虫头一次有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加上周围那安静得有些过分的破败环境,特别是自己还丢了贵重物品,相当烦躁。 “好好好,玉足玉足,给伱们看玉足,死足控,差不多得了!”夏虫骂骂咧咧地回到了之前踏雪跑掉的地方。 她没有走出很远,只是以那只露出地面的石足为中心,小范围地四处转了转,想着能不能碰碰运气找到跑丢的猫。 事实证明她的运气并不好,连根猫毛都没看到。好在直播间的观众丝毫没有因主播的一脸嫌弃而生气,反倒是起哄似的刷起了屏让她多骂两句。 骂是不可能骂了,因为当夏虫举着自拍杆回到刚才的地方,一个半蹲在地上的人影,便悄然出现在了镜头中央。 “诶……?” 那是一个穿着米色衬衫和黑色牛仔裤的青年男子,衣着简朴,但很干净,两条长腿屈膝半跪,他低着头细细端详着地上的一块石头。 就是之前夏虫发现的那只石足。 “你,你在干什么?”夏虫鼓起勇气询问道。 听见她的声音,青年男子转过头来,沉默看向举自拍杆的夏虫。 这一转头,一张青面獠牙、狰狞可怖的鬼脸面具,便出现在了夏虫的面前。 “很高兴见到你,你知道你死了吗?” 他如此问道。 (本章完) 155 有钱能使鬼推磨 宁哲脸上的面具是于子千以前戴的,青面獠牙,凶神恶煞,像是不知从哪里请来镇鬼的恶神。不少接触过于子千的人都觉得这块面具大有来头,很可能与业夭的规则有关。 然而实际上这块面具并没有什么来头。 单纯只是于子千刚成升格者那会儿年少轻狂,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中二病上头整了个恶神面具玩cosery。 他戴着这副恶鬼面具在升格者的圈子里活跃了大约5年多的时间,直到两个月前死在桃源市,被冯玉漱一脚踩死。宁哲从尸体上摘下了这张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宁哲觉得偶尔装神弄鬼也挺好的,起码像现在这样开口问别人你知道你死了没的时候不会那么突兀。 “你说谁死了啊!”夏虫顿时怒了:“伱这人怎么说话的,没点礼貌……” “好吧,看来你不知道。” 宁哲站起身,说道:“请把头抬起来。” 夏虫一愣,随后眉头紧蹙:“你干嘛?” “请你配合一点,我不想动粗。”宁哲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打开保险指向她的胸口:“抬头,我需要试试你的脖子上的脉搏和体温,以此确定你是活人还是死人。” 夏虫翻了个白眼,这里又不是国外,拿把假枪吓唬谁呢? 宁哲没有在意她嘲讽的眼神,上前一步,自顾自将手伸向夏虫的脖子。 夏虫的身高很高,1米9多的裸高加上靴子已经超过了2米,使宁哲必须微微抬着头才能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她的表情并不太好,看上去十分生气。 也是,任谁看到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陌生人举着枪说要来摸自己脖子都不会开心,更不要说她还是个从小娇生惯养的主。 宁哲还未走近,一条健壮长腿便猛地抬起,屈膝撞了过来。 膝盖和手肘是人体最坚硬的部位之一,因此有肘过如刀、膝撞如矛的说法。加之人类的下肢力量远比上肢强,一位经常练腿的成年女性一记膝撞直接把人踢残废也十分正常。 宁哲现在使用的身份身体比较文弱,打起来的话还真打不过她。 所以他退后一步,扣动扳机。 蓬—— 经过消音器处理的枪声在这个距离下依然震耳,一块深紫的淤青顿时出现在夏虫线条分明的小腹上,子弹的冲击带来剧烈的疼痛,让她跪倒在地,一时间竟有些失声。 “配合点,别让我难做。” 宁哲说着将枪口对准夏虫的额头,另一只手径自掐住了她的脖子。 体温正常,脉搏清晰,心跳因为腹部被重击的剧痛而持续加快,很显然是个活人。 起码是一般意义上的活人。 居然真的还活着?被枪指着脑袋的夏虫蜷缩着身体跪在地上,剧烈的疼痛后知后觉地以腹部为中心蔓延开来,让她忍不住紧咬牙关,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来一阵仿佛内脏都被扯离腹腔的剧痛。 宁哲使用的是橡皮子弹,减药装弹,杀伤性并不强,连厚点的羽绒服都打不穿,但足够让一名成年人失去反抗能力。 “早这么老实不就好了,还想踢我裆。” 宁哲说着,松开掐着她脖子的手,转而探向夏虫的口鼻,打算试试她的呼吸,随口说道:“你但凡下手轻点,别冲着让人断子绝孙去,我就空手制服你了,哪至于现在受这罪……啊。” 话音未落,忽然一阵剧痛从指尖传来,是满目凶光的夏虫恶狠狠地咬住了他伸过去的手指,呲着一口白牙,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他咬断似的。 “我认为人还是适当怂一点比较好,你觉得呢?”宁哲微笑说道。 下一秒,一记膝撞狠狠撞在夏虫的小腹,势大力沉的冲击直接将她撞倒在地,但这女人着实烈性子,即使如此也没有把嘴松开,直接咬断了宁哲的左手食指,躺在地上痛苦地蜷曲着身体,双眼仍是恶狠狠地瞪着他。 宁哲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断掉的手指瞬间便恢复了,与其说是恢复,不如说是换了只手,他的身材在站起身的过程中变得丰满,壮硕的肌肉把单薄的衬衫撑出一条条清晰的轮廓。 这是桃源市巧高里健身俱乐部的金牌教练,林志远。 “有人出钱让我来这里捞人,但雇主只让我尽可能带活人出去,没说不能缺胳膊少腿。” 宁哲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但夏虫此刻能看到的只有一张青面獠牙的凶恶鬼面,和一只朝着自己猛然踹下的50码大脚。 “啊——!” 随着一脚重重踩在夏虫腹部被子弹打出的淤青上,宁哲终于听见了他一直想要听到的凄厉惨叫。 一脚之后又是一脚,面具之下不断传出嘻嘻哈哈的古怪笑声,宁哲没完没了地怪叫着大力踢踹着蜷缩在地上的女人柔软的腹部,直到她的惨叫渐渐染上泣音,声嘶力竭地逐渐沙哑下来。 宁哲放松地喘了口气,单膝跪地,抓着夏虫脑后的马尾将她的脑袋提了起来,柔声说道:“我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所以请你乖乖配合我工作,不要多事,明白吗?” 说完,又是一巴掌抽在她的脸上。 宁哲抓着夏虫的脑袋猛地往地上一摔,提着手枪站起身来,林志远威猛壮硕的身体在他起身的过程中无缝切换成了一名身姿完满,体态丰盈的成熟女子,他将被殴打得不省人事的夏虫甩在身后,径自往街道的另一边走去。 “特让能感觉到这镇子里起码还有1、2、3、4、5……超过5个人的身影在活动。” 宁哲用冯玉漱的身份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面具之下的美艳容颜神色凝重:“假设其中4个影子是失踪在瓒琚镇里的主播,那么其他的那些影子是谁?” 特让能感知到一定范围内所有活物的影子,前提是那个活物有影子,也就是暴露在光源下。 而瓒琚镇很多年前便已经撤销编制,停水停电,那些残垣断壁与老房子的室内是没有自然光源的,镇里的人真就这么巧的正好全都待在户外,被特让发现么? 还是说这个镇子里的人其实很多,多到光是刚好暴露在光源下的几个人,便已经超过了前几天失踪在这里的人的总人数。 (本章完) 156 偏我来时不逢春 艺高人胆大这句话在升格者身上并不适用,即使是再老练的升格者也有在阴沟里翻船,死在凡人手里的可能。 瓒琚镇里其他几人的情况宁哲暂且不知,贸然接近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未免有些危险,行过一小段路后,他放弃了四处探索一番的打算,原路返回来到了还没爬起来的夏虫的身前。 自己刚才下手着实有些重,被打懵了的夏虫蜷缩在地上一直躺倒现在都还没缓过劲来,高挑的身躯不住地颤栗着,随着宁哲步伐的走近,她颤抖的幅度更大了。 “没事了就赶紧起来。” 宁哲说着,从地上捡起夏虫的手机,点亮屏幕一看: 2018年07月10日,深夜22:41。 宁哲眼神微凝:“原来如此。” 放下手机,宁哲一手持枪,一手解开了夏虫裤腰上的皮带,将她随身的腰包解了下来,拉开拉链将里面的东西倒了一地。 钱包、唇膏、香水、卫星电话……杂七杂八的物事多得很,宁哲翻翻找找,从钱包里抽出了这女人的身份证。 姓名:夏语冰 性别:女 民族:汉 出生:1994年08月13日 …… “原来是你啊。”宁哲将眼前夏虫的面容与证件照两相比对,确定为同一个人。 自己面前的这个夏虫脸上化着叛逆风的哥特妆,涂着漆黑的唇膏,深紫的眼影,耳畔两侧的头发剪成了公主切,与证件照上夏语冰略施粉黛的文静模样相去甚远,说实话还是挺难认出来的。 “你,你认识我?”夏语冰双手撑着地面艰难地支起上半身,看着宁哲的眼底依然略带畏惧,看来是被打怕了。 “认识,伱姨妈出钱请我来这里救你出去,还有和你一块进来的小伙伴们,有条件的话也一起带出去。”宁哲漫不经心地说着,将夏语冰散落一地的私人物品一件件装回腰包里。 “救……?”夏语冰有些懵。 不过她没有计较宁哲的用词,而是握紧双拳,盯着宁哲脸上凶恶的鬼面,质问道:“既然你说我姨妈钱请你来找我的,难道她没给你看过我的照片吗?你到现在才认出我来?” “把脸化成这副样子,鬼才认得出来。”宁哲呵呵一笑,将重新整理好的腰包递还给她:“而且就算认出来了又怎么样?我就殴打雇主了,有本事你打我?” 闻言夏语冰顿时握紧拳头,紧咬着牙狠狠瞪了宁哲一眼,怂了。 “你不怕我回家之后跟姨妈告状,让她不给你结尾款?”夏语冰不死心地小声嘟囔。 “不怕。”宁哲摇头:“不结尾款我就把你和你姨妈一起杀了。” “……” 夏语冰沉默片刻,在窝囊和生气之间毅然选择了生窝囊气。 她不明白现代社会怎么会有这样的疯子,深更半夜跑到这荒郊野岭见人就揍,揍完还像发神经一样说一堆有的没的,是圣伊丽莎白超载了,还是阿卡姆的病人越狱了? 思索间,血液的咸味浸润了舌根,之前被殴打时一直没有注意到的反胃感在这时涌上喉头,夏语冰忍不住低头干呕起来,将口腔中的血液呸呸吐出。 刚才被打懵了,她现在才想起来,自己之前似乎咬断了这人的一根手指。 低着头往宁哲的左右两只手都偷瞄几眼,没看到缺少肢节的痕迹,连一点血迹都没有,更不要说伤口了。可是我刚才明明咬掉了他的手指啊,为什么他却跟没事儿人似的? 诡异的事情接连发生,夏语冰心中忐忑起来,她将被宁哲解下的皮带重新系回裤腰上,扶着旁边的墙壁勉力站起身,试探着问道: “你说,是我姨妈钱请你来这里……来这里救我,但是我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也不需要你的救助。” 对夏语冰来说面前这个神经病才是最大的危险,在宁哲突然出现之前她受到的最重的伤就是被猫咬了一口。 “是吗?”宁哲对夏语冰的说法颇感兴趣。 看来自己来得很及时么?困在这里的夏语冰还没有,或者说来不及遭遇到诡异事件。 不,也许只是进入这里的‘时间点’刚好对上了,更进一步的诡异事件还没来得及发生。 “说说你在这里经历了什么。”宁哲靠在街边的窗台上,抬头望着远处那张沐浴在月光之下,没有五官的庞大佛面。 “从你进入这个镇子一直到现在,经历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全部说给我听。”宁哲强调道:“尽量不要漏掉任何事情。” “哦……” 夏语冰瞥了一眼他手里的枪,心中衡量一番自己空手夺枪的成功率,顺滑地接着认怂:“进了小镇后,我先是抱着踏雪往镇子北边走……” 先是做节目组的车到小镇北门,然后是正常直播、踏雪受惊咬人然后跑掉、在街边发现倒栽葱埋在地里的幼儿雕像……手机状态栏显示无信号,节目组的电话打不通,但江寒和其他主播的电话却又打得通,可是心小柯还有深情哥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又不回消息了。 夏语冰进入小镇后发生的事情其实没多少,以至于有些单调,这让宁哲再次肯定了自己心中的一些想法。 “看来我的确是来早了。”宁哲摇头道:“我应该等你撞鬼之后再进来的,那时候你应该会比现在更乖一些。” 夏语冰恨得直咬牙,这神经病…… 宁哲丝毫没有在意她那溢满了恼怒、愤恨、委屈、畏惧……各种情绪兼而有之的复杂眼神,他在思考夏语冰刚才陈述的事情经过。 以防万一,宁哲强迫夏语冰将同样的事情经过重复陈述了3遍,从略有不同的3套说辞中选择性地取信其中较为一致的部分。 比如包括江寒在内的其他3名主播原本都还可以通过显示无信号的手机保持联系,但不久之前处于某种原因,他们都不回消息了。 “看来你的运气不错,和你一起来到这里其他人都已经撞鬼了,唯独你没有。”宁哲淡笑说道。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说法,夏虫包里忽然传来一阵嗡嗡的震动。 摸出手机一看,屏保上的新消息摘要只显示了短短一行字: 【独钓寒江:你在哪里?我好像撞见鬼了!】 (本章完) 157 时差 消息刚发过来,没几秒,屏幕上便跳出了来电显示,是江寒打过来的电话。 “开免提。”宁哲轻声道。 “哦……”夏语冰不情不愿地打开免提,接通电话,刚想‘喂’一声,江寒急切的声音便迫不及待地从扬声器里冒了出来: “你在哪里?” “额…”夏语冰左手摸摸小腹上被橡皮子弹打出的淤青和带着泥土的鞋印,又瞥了一眼正在给手枪换装实弹弹匣的宁哲,违心道:“我在镇北边儿的大街上。你怎么了?火急火燎的。” “我他妈撞见鬼了!” 江寒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度,扬声器里传来被压抑着的喘息,他似乎刚经历过一场剧烈的运动: “我看到阿珍了!” 夏语冰一愣:“哈?” 阿珍? “就是三年前死在这里的那个阿珍!”江寒大声补充道:“它在跟着我!” “哈?”夏语冰更懵了:“你没毛病吧……” 她本还想接着说江寒伱差不多得了别太入戏,多半是节目组为了节目效果准备的化妆演员而已,但这个想法刚出现没多久,她便瞪大了眼睛。 宁哲穿衣显瘦的少年身材在她的面前逐渐变矮,胸脯饱胀,手臂纤细,束腰的长裙勾勒出圆润如满月的腰臀曲线,柔美的鹅蛋脸上依旧戴着那副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变作一名丰满柔媚的如玉美娇娘,静静站在她跟前。 想到之前被自己咬断却又消失的那根手指,不知为何,夏语冰心里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让他继续说。”温婉如水的娇声从面具之下幽幽传出:“问他在哪。” 夏语冰手指发颤,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那你在哪?要我过去找你吗?”夏语冰温声问道。 “我在往镇中心赶,我们一会儿在那尊四面大佛的莲台下面见。注意安全。” “好。” 江寒挂断了电话。 夏语冰小心翼翼地放下满是裂纹的手机,之前的叛逆与自矜在此刻都消失不见,她怔怔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你,你到底是谁?……是什么?” “是你姨妈钱请来把你从这个鬼地方捞出去的人。”宁哲淡淡说道。 他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淡漠无味,只是这种清冷的态度用冯玉漱的形象呈现出来,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冷艳如月下沐冰的白玫瑰。 夏语冰的家世不错,她的姨妈是季伯尝的客户之一,季伯尝死后,这份客户名单到了兰仕文手里,然后就没了下文。 季伯尝的人际关系网铺得实在太大太广,贸然拔起的结果就是落得一地鸡毛,所以很多事情都只能不了了之。 如果只是一般人家的有钱小姐在诡异事件里失踪,她的家里人大概率是没有渠道请来升格者帮忙捞人的,即使有联系的渠道,也没有让升格者动心的资本。 但夏语冰的命很好,她的姨妈是季伯尝的早期客户,十几数十年的时间,足够她积攒一笔可观的财富。 太易能在一定程度上卡财神的bug,宁哲对买命钱的需求其实不是特别迫切,但于子千很缺钱。 于子千是真的很缺钱。 所以他来到了这里。 所以说有些人的命真的很好,跟个蛇神神选似的。 “过来。”宁哲叹了口气说道。“……”夏语冰小心翼翼地近前一步,眼神躲躲闪闪。 “别东张西望。”宁哲补充道:“看着我的眼睛。” 夏语冰略微犹豫,一只温润如羊脂玉的洁白手掌便攥住了她的领口,宁哲单手攥着夏语冰的领口猛地向下一拽,强迫她低下头来与自己对视。 在这个短短不到2秒的短暂过程中,冯玉漱丰满的身躯变为了一名高高瘦瘦的青年男子。 于是夏语冰看见了一双流光溢彩如日月的美丽眼睛,在一头狰狞恶鬼的眼眶中活灵活现地亮了起来。 于子千的身高1米77,北方人平均水平,但站在带鞋超过2米高的夏语冰面前,他依然像个未成年的大男孩,需要踮着脚尖抬着头,才能保持两人的四目相对。 夏语冰低头俯视着他脸上那张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心中莫名升起了一种‘自惭形秽’的诡异情绪。 明明自己才是更加高大的一方,但在注视着宁哲那流光溢彩的双眼之时,她却觉得自己是在‘仰视’。 是苍天之下卑微如尘土的蝼蚁众生,抬头仰视着某种更加超然的高位存在。 他说:“跟我走。” “好。”夏语冰点了点头。 宁哲是倒退着往后走的,在此过程中他一直直视着夏语冰的双眼,边走边说道:“听着,你们来错地方了,瓒琚镇不是什么适合直播打卡的网红景点,而是通往诡异世界的一处门户。 这处门户的开启时间或者有规律,或者没规律,全凭运气,在错误的时间来到这里,便会被卷进你们不该卷入的诡异事件里。” “我看了你手机上的系统时间,你刚进入这座小镇不到5小时,但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么?” 宁哲略微停顿,接着道:“7月27日。” “哎?”夏语冰下意识地摸出手机瞥了一眼,上面显示的是:2018年07月10日,就是他们刚进入瓒琚镇开始直播的那一天。 “我在琴州早报的新闻板块上看到了鱼台主播集体失联的新闻报道,警察搜遍了整个瓒琚镇,都没有找到任何踪影,把你们带到这里的节目组至今仍在局子里接受审讯,但他们一问三不知。” “我看见很多人在评论区里讨论这是不是你们作的秀,是不是整不出新活的平台开始在老赛道上开辟新赛道了。” 毕竟是灵异板块的直播,这个板块的主播最喜欢整些正常人整不出来的狠活营造节目效果。 宁哲双眼一眨不眨地直视着夏语冰的眼睛,接着说道:“山中无日月,世上已千年,对你来说这场直播刚开始5小时,儿从外界的视角看来,你们已经失踪了半个多月了。 你的家里人心急如焚,所以你姨妈托了我一个朋友的关系,钱请我来这里找你们。” “可是……”夏语冰欲言又止,虽然她手上有确切的证据可以反驳宁哲着漏洞百出的说辞,但现在并不适合拿出来。她怕事情被戳破之后,惹得这个怪人翻脸。 就像是民间故事里有浑浑噩噩的鬼魂在自己生前住的地方游荡,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所以一切照旧。而一旦有人提醒这只鬼说你已经死了,真相被戳破之后,原本浑浑噩噩的鬼魂无法接受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遂凶性大发,暴起杀人。 夏语冰觉得宁哲就是这样的一只鬼,所以她不管对方说什么都嗯嗯啊哈,不敢反驳。 宁哲没有在意她复杂的神情,他的双眼依然神采奕奕,将从自己口中的话语变成刻在她灵魂中的思想钢印: “想要从这里出去,返回现世,你必须无条件相信我,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想,一切都照我说的做,这是你唯一的选择,是你的家人为你买来的一条生路。” 夏语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宁哲皱起了眉头。 ——她在犹豫。 她为什么会犹豫? (本章完) 158 山河表里 宁哲迅速回忆了被自己称为‘思想钢印’的规则: 1、神无处不在 2、神不可直视 3、与神直视的人将会被神打上思想钢印 钢印的内容由神或者奴役神的人自由编辑。 严格来说宁哲并没有获得给人打上思想钢印的能力,之所以能在一定程度上利用这条规则是因为他取代了于子千的身份。 或者更准确一点,是‘荼郁认识的于子千’这个身份。 荼郁知道于子千拥有思想钢印的能力,荼郁将宁哲误认成了于子千,所以宁哲可以借助太易模拟出一条虚假的规则加以利用。 规则是绝对的,规则是公平的,任何的诡异规则都有其致命缺陷,而宁哲并不知道‘思想钢印’的缺陷是什么,所以稳妥起见他几乎从未使用过这个能力,哪怕是太易模拟出来的虚假规则。 从获得于子千的身份到现在,宁哲只对3个人打下过思想钢印。 其一是自己,他强迫自己相信自己是宁哲。 其二是冯玉漱,他强迫冯玉漱对自己言听计从。 其三是夏语冰,他强迫夏语冰相信只有依靠自己才能够逃出瓒琚镇。 前两次使用都成功了,宁哲坚信自己是宁哲,冯玉漱也的确对他无条件的信任与忠诚,但唯独到了夏语冰身上,思想钢印却失效了。 为什么会失效? 宁哲迅速在脑海中列出了几个可能: 【1、荼郁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自己能使用思想钢印是因为窃取了‘荼郁认识的于子千’这一身份,那么只要荼郁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想道现在的于子千或许已经变成了其他人,那么太易的规则就会失效。 据宁哲所知,于子千对‘思想钢印’这一能力隐藏得极深,除了荼郁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人知道这条规则的存在,就连荼郁,也是在不久前帮助于子千追杀碧水湾庄园的幸存者时才知道了于子千拥有‘某种改变人认知的能力’。 失去了‘荼郁的错误认知’这一地基,再坚固的高楼也只是空中楼阁,轰然垮塌。 【2、其他规则的干扰】 就像太易可以干扰蛇神召又的吉凶判定,将违反黄历忌讳的人所受的惩罚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所以宁哲也完全有理由认为世界上也存在另一种可以干扰人类认知的规则,能够对冲或者偏转他将思想钢印刻印在夏语冰的潜意识里的过程。 【3、自己此前一直误解了思想钢印能力的判定条件】 这段时间他付费咨询了兰仕文,也联系了几个与于子千有过交往的升格者,为自己补充了大量关于诡异世界与规则之鬼的基本知识。 所有升格者都有一个共识:规则是沉默的。 绝大多数情况下,未被触发的诡异规则都只会默默运行,不会主动干涉外界,就像不存在一般。而不会像恐怖片里的僵尸恶鬼一样到处游荡主动找人杀。 任何一条诡异规则想要干涉现实,作用在人的身上,都需要‘媒介’。 触发太易的媒介是‘认知’。 触发召又的媒介是‘吉凶’。 触发特让的媒介是‘影子’。 那么‘不可直视的神’作用于现实的媒介是什么? 宁哲曾经认为是‘眼睛’,神不可直视,而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觉得神给人打上思想钢印的媒介就是‘双眼’,或者说‘对视’,他也的确通过四目相对给自己和冯玉漱都成功打上过思想钢印。 但从现在情况看来,自己当时的推理似乎……有些偏差。 用电灯打个比方。人类通过媒介触发规则,就像是按下开关点亮一盏灯。 【按下开关】然后【灯光亮起】,这个过程实在太过自然,以至于他产生了误判,误以为电灯的亮起真的就完全是因为自己按下开关所导致的。 但实际上【开关电源】这个过程里,【开关】只是表象,电灯之所以会亮起,是因为接通了【电源】,这才是灯光亮起的真正深层原因,开关只是正好关联到了电源而已。 只要线路正常接通,哪怕把开关拆了,电灯依然常亮不灭。 反之如果缺少供电,哪怕开关正常打开,电灯依然不会亮。 宁哲觉得自己似乎……把表层的【开关】和里层的【电源】搞混了。 也许触发思想钢印的并不是‘对视’这个行为本身,而是两人对视时,顺带发生的,别的什么事情。 而与夏语冰对视时,那件附带的事情没有发生,真正的条件没有触发,他只是在不停拨动一个电路早已断裂的,没有电的开关。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宁哲短短时间内匆忙做出的猜测,证实这些想法需要时间和机会,现在他正好两样都缺。 “先把这女的带出去吧……”宁哲深吸一口气,等出去之后问夏语冰的姨妈结了尾款,再去证实自己对‘不可直视的神’的最后一个猜测。 而前两个猜测,他现在就可以找到途径证实。 宁哲停下脚步,站在夏语冰的面前。 “怎么了吗?”夏语冰小心翼翼地问,生怕他突然发癫又把自己暴打一顿。 “把你的化妆镜给我。”宁哲说道。 夏语冰默默从包里摸出补妆用的小镜子,递给他。 宁哲打开小镜子,看着镜面之中倒映出的自己,一双神采奕奕的美丽眼睛如日月一般流光溢彩,他与镜中的自己四目相对,说道: “我是宁哲。” “我也是宁哲。”他再次说道。 “我们都是宁哲。”沙哑的声音从恶鬼面具之下幽幽传出。 “你,你叫宁哲?”夏语冰双手抱胸,投向他的眼神中满是害怕。 皎白的月亮仍在慢吞吞地爬向天心,像只在凳子上蛄蛹蛄蛹着向前进的白胖蚕宝宝。 清冷的月光如水洒下,映出一个头戴面具的精神变态,拿着她的补妆镜神神叨叨地对着镜子发神经,说什么‘我们都是宁哲’。 夏语冰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脊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好了,还给伱。”宁哲成功给自己种下了思想钢印,证伪了第一个猜想。 荼郁没有识破他的身份。 “不要不要,送,送你了……” 夏语冰连连摆手,唯唯诺诺。 (本章完) 159 奠基 “噢。”宁哲点头,将补妆镜随手塞进口袋里。 夏语冰愣住。不是?你真要啊…… 她更确信宁哲是个精神变态了。 不只精神变态,身体也变态,一会儿男一会儿女的,不知道是从哪个路边草丛里跳出来的百变怪。 因为在证伪了第一个猜想之后宁哲再次将身体切换成了冯玉漱的模样,白玉般美丽的双手撑起一把戴着蕾丝边的紫色遮阳伞,婷婷袅袅地行走在月光如水的寂静街道,身姿优雅,仪态万方。 夏语冰发现这个自称‘宁哲’的家伙,每次改变形象,随之变化的并不只是身材、穿着等外貌皮囊,而是包括声音、举止,以及性格气质在内的全方位变化。 冯玉漱的温婉端庄、于子千的桀骜不驯、林志远的乐观中庸…… 不是拙劣的披上人皮装神弄鬼,而是从内至外的,真正变成了另一个人。 “所以他那时候才会说……‘我们’,吗?”夏语冰心中忐忑,悄悄瞄了一眼宁哲摇曳生姿的性感背影,脑海中忽然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他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对于夏语冰心里的小九九,宁哲完全不知道,也不关心。 他双手撑着伞,迈着轻快的脚步沿着街道一路往前走,瓒琚镇的建筑主要是木结构的土砖瓦房,因为久无人居,缺少维护,被风雨摧得西垮东塌。 只有少数几户经济条件好的人家建的现代房屋依然保存完好,稀稀拉拉就像是荒原上的灌木从。 借着明亮的月光,隐约能看到两个佝偻的人影从不远处一栋院墙垮塌的缺口处微微探身出来,定睛一看,那是两座面目模糊的人形石像,头顶和肩膀上都爬满了青苔。 两座石像,一座是身穿明制古装的老人模样,宽袍大袖,仙风道骨,脸上的五官已经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了,只能隐约分辨出眉毛和胡须的轮廓。 老人的右手背在身后,左手平伸,一根食指指向街对面的方向,赫然是一尊‘仙人指路’,一般摆在景区入口、山道上。 另一座雕像是穿着芭蕾舞裙的少女样子,肩膀上停着一只石雕的白鸽,裙摆像鸽子的羽翼一样飞扬。 芭蕾舞者样式的人像宁哲以前见过,每天都见,古碑镇以及周围几个小镇的镇立中小学的坛里都摆着和眼前这座一模一样的雕像,是在瓒琚镇荒废之前统一订购的,那时候老校翻新,批发有折扣。 与之配套的还有一座扶着少女手臂、搂着腰伴舞的男舞者雕像,不过在这里没看到就是了,眼前这座女舞者也应该是当初那批订单的瑕疵品。 心里虽然清楚这两座人像不过是有形状的石头而已,但在深夜时分目睹这样的两座人像肩并肩站在院墙的缺口处,面朝街道,乍看之下就像是两个活生生的人扒着窗沿从窗户里探出头来,默默窥视着外界。 心理素质强悍如宁哲也不禁微微蹙眉,夏语冰更是脸都白了——她本来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的,托宁哲的福,她现在有点信了。 我真是谢谢你全家……夏语冰三步并作两步拉近了自己与宁哲的距离,紧跟在他的身后匆匆往前走,将站在街边的老人和女舞者统统甩在身后。 “又是这样……” 离近之后,夏语冰听见了从遮阳伞下传出的低声呢喃。 “怎么了?”夏语冰紧张地问。 “有点状况,接下来不要离我太远,不然你死了我可能来不及救伱。”宁哲淡淡说道。 夏语冰点头,刚想再上前一步,却被宁哲用手势拦住了。 “也别太近,不要突然靠近我,否则我会杀了你。” 他现在使用的是冯玉漱的身份,一旦被人踩到自己的影子,他就会死。 ……虽说业夭的规则可以近乎完美的弥补特让的这个缺陷,但宁哲觉得还是应该谨慎点。 “噢……”夏语冰心中不满,但没有表现出来,她对宁哲的神经质以及反复无常已经习惯了。 这就是个神经病,正常人不要跟神经病计较,特别是有枪的神经病。“对了,我之前也有看到一座奇怪的雕像……”夏语冰想起之前宁哲蹲在街边像是在观察什么一幕,于是开口询问。 “你是说倒栽葱埋在大街旁边的那座幼童石雕吧,只有一只脚露在外面的那个。”宁哲撑着伞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对那个感兴趣?” 夏语冰点头。 “祭品而已。”宁哲轻声道: “这是古代的陋习,建筑施工之前要在地基的东南西北四个角各自埋下至少1个活人,古人相信只有用活人的生命祭祀土地,才能让建筑安稳、足以抗住天灾而难以倒塌,这种行为便称之为‘奠基’。 现代社会已经很少有生人活祭的做法了,一般是用纸人、稻草人、符箓、兽骨之类的象征物来代替,琴州北部是用黏土烧制的瓷娃娃代替活人,南部则是用石雕。 你之前看到的那只石足就位于街边那处大院的东角,剩下的西、南、北三个角我都看过了,房屋四角埋的都是这样的石像。” 很少?那就是还有咯……夏语冰脸色微变,想不通怎么会有为了盖房子而杀人的。 宁哲懒得关注夏语冰的神态变化,此刻他的双眼微眯,轻轻‘啧’了一声。 “又不见了。”他在心中自语。 他此刻使用的是冯玉漱的身份,或许因为是太易模拟出来的虚假规则的缘故,他使用‘特让’的视野感知范围并没有冯玉漱本人那么大,无法覆盖整个瓒琚镇,这种情况更像是举着一个火把在黑暗的洞穴中探索。 随着两人一起靠近镇中心,那尊足有5-6层楼高的四面大佛进入了‘火把’的照亮范围,那就是特让的视野范围。 宁哲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一个行色匆匆的人影从一片黑暗的建筑下方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来到了小镇中央,然后不见了。 那个人大概是之前和夏语冰打电话的主播,叫独钓寒江来着。 到了镇中心之后他的影子突然消失,要么是死了,要么是跑到了四面佛的莲台下面,被佛像的影子给遮住了。宁哲觉得是后者。 但出现在特让感知范围内的影子并不止江寒一个。 当宁哲带着夏语冰往前走时,时不时的,他能够感觉到有三三两两的人影,从‘火把’照亮的视野边缘进入特让的感知范围,那些人影有高有矮,有壮有痩。 随着宁哲脚步的前进,那些人影还在不断增多,不断进入特让的‘视野’。 但诡异的,那些人的影子一旦进入了特让的‘视野’,便很快就会消失。 不是像江寒那样,躲进四面佛等建筑物的影子下面的那种消失——这种类型的视野丢失,是有一个过程的,特让能清晰地感觉到江寒的一只脚先不见,然后是手、半边身体、另一只脚……直到全部消失在视野。 那是江寒从空旷处跑到四面佛下方的过程。 而那些三两成群,自视野边缘进入特让感知范围的影子,它们的消失是毫无预兆的,没有江寒那样‘从光源下跑进黑暗中’的过程,它们就那样凭空不见了。 像是一滴消融在瀚海里的墨点。 他记得很清楚,其中两个影子消失的地点,就在之前那处院墙的缺口边。 宁哲双手撑着遮阳伞,又默默往前走了一小段,在他前进的方向,视野的尽头,又有5个人影悄然出现。 又悄然消失。 “怎么回事……” (本章完) 160 以身饲尸 一个个影子出现又消失,似浮上水面换气的鲸鱼匆匆露面又匆匆潜入深海,昙一现。 这让宁哲想起了网络上关于瓒琚镇的一个都市传说: ——传说瓒琚镇里的雕像都是有灵性的,它们会在静谧无人的时候偷偷走动,互相串门,就像曾经住在镇里的居民一样。但若一旦有人走进镇子里,想要看看它们是怎么动的,这些石像就又变回一动不动的死物了。 简单来说,瓒琚镇的石像可以是活的,但只有在没人看着它们的时候,它们才是活的。 从这个传说的角度可以一定程度上解释宁哲现在经历的情况,只是这故事中的‘看’应该不是特指视力,而是‘观测’。 眼睛看、耳朵听、舌头尝、鼻子嗅、身体触摸……甚至包括特让规则带来的额外感知,如此六感,皆都属于‘观测’行为。 然而瓒琚镇的都市传说有很多,这只是其中一个,某种程度上这玩意就像是车库里的红龙一样扯淡。 在‘石像有生命’这一假设无法通过任何手段被观测到的情况下,你要怎么证明这个假设是假的,证明镇里的石像其实没有生命呢? 跟在宁哲身后的夏语冰偷偷回头瞄了一眼身后的围墙缺口,指路的仙人和芭蕾舞者依然站在那里。 显然她和宁哲想到了一处去。 “那个,你知道吗?我听网上说,瓒琚镇的雕像其实是……” “其实是活的是吧。”宁哲淡淡道。 “啊,这个故事你听过啊。”夏语冰于是说道:“那伱应该也知道阿珍和阿强的事情吧?就是三年前死在这里的女主播。 阿强他们直播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尊石菩萨,站在大路中央,当时直播间的观众都觉得那是阿强提前找人搬到路上的,用来营造节目效果……” “但后来经过警方确认,案件发生的前2周内没有任何人靠近过瓒琚镇附近,阿珍和阿强也是在直播当天第一次进入瓒琚镇,排除了提前准备的嫌疑。” 宁哲很顺畅地接下了话头,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围墙缺口边的两座石像:“我猜你想说那两座雕像是自己走到那里的?” 夏语冰点了点头:“但是我没办法证明,也没办法证伪。” 因为在那个传说中,石像具有生命的状态是无法被观测到的,一旦被人观测,石像就会失去生命。 “倒也未必。”宁哲沉吟片刻,摇头道:“假设石像有灵的传说为真,在无人观测的时候它们会像活人一样在镇里走动,那么我们可以很容易地得到一个结论: ——石像不会将同为石像的彼此判定为观测者。” 否则只要将两座石像面对面摆放在一起,它们就永远不会恢复到‘有生命’的状态了。 宁哲是想要查清楚瓒琚镇诡异事件的真相的,因为他需要明白在这座小镇中运行的诡异规则是否与‘不可直视的神’存在某种关联,自己对夏语冰使用思想钢印失败会不会是因为瓒琚镇规则的干扰。 如果是的话,他就不能轻易离开了,宁哲不愿意将这样一条疑似克制思想钢印的诡异规则放在这里。 首先得弄清楚这里对‘观测者’的判定规则,到底是什么…… 正当宁哲思索时,忽然他停下脚步,抬起了头。 夏语冰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座三层高的红砖小楼,一楼的铁门是开着的,锈迹斑斑。 这里距离镇中心已经很近了,抬头就能看见四面佛那张蔓延着裂纹的大脸——这是西面。 “楼里有什么东西吗?”夏语冰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感觉。 “有两个人。”宁哲说:“一男一女,在楼梯间里打炮。”举着火把一路走来,这是唯二的两个进入了特让视野后仍没有消失的影子。 石像的灵性是无法被观测的,能被观测说明是活人。 “啊?”夏语冰愣住。 “走吧,去看看。”宁哲眉头一皱,将夏语冰护至身前:“你先进去。” “啊?”夏语冰还欲再说,随后便看到了宁哲手里的枪,话到嘴边变成了:“去就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门内的客厅很空,家具什么的都被搬走了,手电一扫就直接能看到腻子脱落的墙壁,墙根蔓延着阴湿的霉味。 刚进门还没走几步,夏语冰便吓了一跳,手电的光芒照亮了墙角,那里站着一尊白色的人形石像。 她小心翼翼地移动光源,环视四周,只见客厅的四角各自都放着一尊石像,两男两女,皆是穿着马褂长裤的仆人打扮,像是清明节时烧给死去亲人的纸扎丫鬟。 “石头而已,没什么好怕的。”宁哲用枪管戳了戳夏语冰的后腰:“上楼。” 被人用枪顶着屁股的感觉真不好受……夏语冰心里嘟囔两句,不情不愿地继续往前走去,从四名仆人僵硬的注视下穿过客厅,踏上楼梯。 刚上楼梯,一声被压抑着的喘息便从上方飘来,传入了两人的耳朵。 “还真在上面打炮啊。”夏语冰啧了声,得饥渴成什么样子才能在这鬼地方就地野战。 而且镇里应该只有他们几个主播,其中江寒刚跟自己打过电话,也就是说楼上的很有可能是那个‘堔圳第一深情’,没记错的话他是已婚人士,老婆还怀着二胎呢。 孕期出轨? “渣男……”没谈过恋爱的夏语冰对男女关系有着美好的幻想,对这种人深恶痛绝。 怒火驱使之下她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走上二楼,在洒满月光的银白楼梯上,夏语冰看见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楼梯的扶手上挂着一件深蓝西装,衣冠不整的中年男人如一条死狗般神智不清地瘫在楼梯间的地面上,显然已经失去意识很久了。 一名穿着粉色泡泡裙的苗条女生坐在他的身上,一动不动地后仰着头,细嫩的脖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反折到身后,像是用绳子挂在摩托车后座的西瓜。 “小柯?”夏语冰顿时失声。 “认识?”宁哲随口问道。 “认,认识。”夏语冰颤声道:“她是和我一起来到这镇里的主播,我不知道她真名,只知道网名叫‘小柯睡不饱’。” “哦。”宁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下应该睡得饱了。” 她已经死了。 (本章完) 161 木头人 走上楼梯,宁哲将手背贴在小柯的脖子上几秒然后放开。 冰凉的肉体没有温度,血管里的血液早已停止了流动,脉搏停止,呼吸消弭,骑在深情哥身上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具尸体。 但一具尸体的影子为什么会出现在特让的视野中呢? 失去生命的人体只是一块正在腐烂的肉而已,性质上跟路旁的石头、街边的电线杆没什么区别。特让能够分辨出影子的主人是否具有生命,而问题就出在这里。 眼前的小柯身上完全没有任何的生命体征,这是一具尸体,但这具尸体却依然被特让判定成了‘活人’。 这是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还是特让的判定出现了错误? 宁哲想了想,双手架住小柯的肩膀,费力地将她抱起来,打算搬到旁边去。 冯玉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清闲贵妇人,几十年的养尊处优下来除了瑜伽外就没做过什么运动,体能也就比那种成年累月窝在小黑屋里玩乙游扣欢乐豆的宅女好点有限。 见他搬得费力,夏语冰走上前来帮了把手,有八块腹肌的女人就是不一样,一只手就把小柯的尸体像拎小猫一样拎到了旁边。 宁哲看了看夏语冰两米的身高和比快有冯玉漱小腿粗的臂围,觉得就算用自己的身体去跟夏语冰扳手腕比力气,也很有可能会输。 夏语冰则是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宁哲饱满圆润颤巍巍的胸脯,目光停留在雪白的锁骨上方,心想这人的皮肤怎么嫩得跟剥了壳的煮鸡蛋似的。 搬开小柯的尸体,宁哲在‘堔圳第一深情’身上一阵翻翻找找,最后从他手机背面与手机壳的夹层里找到了这人的身份证。 ‘堔圳第一深情’,外号深情哥,真名叫沈擎,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人如其名。 “你看,他脖子上有伤痕。”夏语冰小声道。 宁哲点了点头:“看到了。” 深情哥沈擎的领口沾着斑斑血迹,锁骨上面几条指甲划出的伤口已经结了痂,脖子上残留着几条清晰的指痕与掌印,是被人用手直接掐出来的。 “我还以为他是爽晕过去的,原来是被掐的。” 宁哲心想用阿姨的小嘴给这人做人工呼吸似乎有点便宜他,于是切换成人高马大的健身教练林志远。一双有力的大手将沈擎的身体翻了个面,让他屁股朝天脸朝下趴在自己的膝盖上,先清干净倒灌进气管里的呕吐物后,便开始给他做心肺复苏。 被按断了3根肋骨后,沈擎终于醒了过来。 沈擎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被小柯骑在身上的阶段,意识仍然有些混沌不清,他感觉到自己躺在一双温暖有力的臂膀之中,安全感爆棚的同时唯独感到下半身有些凉,好像没穿裤子。 模模糊糊睁开眼,隐约看见了一个身穿背心的筋肉壮汉,好像还穿了耳环。 “你醒啦?”林志远富有磁性的深沉嗓音从宁哲的喉中传出。 “卧槽!” 沈擎顿时跟见了鬼似的浑身一激灵,连滚带爬地从宁哲怀里挣脱出来,肋骨断裂的疼痛在这时涌了上来,让他的脸色煞白煞白。 为什么前一秒还被美少女骑在身上恣意妄为下一秒就变成了筋肉壮汉啊! 宁哲没有急着将身体变回冯玉漱的模样,而是继续用林志远的声音对沈擎问道:“我需要知道你进入这座小镇后经历了什么,事无巨细,全都说给我听。” “伱他妈谁啊!莫名其妙…” 刚醒来的沈擎情绪激动,头脑也不是很清醒,刚想骂这人两句,下一秒便看见了宁哲那几乎要将背心撑爆的健硕肌肉。“啊,啊哈哈,当然可以,乐意之至……但是能,能让我先把裤子穿上吗?”沈擎赔笑。 宁哲没有说话,把挂在楼梯扶手上的西装外套和裤子递给了沈擎。 穿裤子的过程中,沈擎也注意到了一旁正背对着他和宁哲在给小柯穿衣服的夏语冰,他偷瞄了一眼小柯毫无血色的惨白脸蛋,神色古怪。 “夏虫?你怎么也在这里。”沈擎试探着问道:“旁边这位大哥又是谁?” 夏语冰想了想:“他……是外面的人。” 很笼统的回答,但夏语冰也不知道该怎么具体解释了,索性摆烂。 “快说,我赶时间。”宁哲淡淡道:“你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擎不敢怠慢,强忍着对小柯尸体的后怕,开口说道:“额,当时我刚从四面佛脚下的水池里出来,说要给直播间的观众找个好机位,看看佛像的全貌……” 深情哥为人油滑,性子远没有夏语冰那样烈,他毫不犹豫地屈服在了宁哲的淫威之下,将自己先前的经历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 离开四面佛脚下——进入小楼——走上楼梯——听到楼上小柯的脚步声——被不人不鬼的小柯推倒,醒来就是现在了。 如果宁哲来晚一点,他可能就被自己的呕吐物堵住气管活活憋死了。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沈擎摸着下巴说道:“我刚见到小柯的时候,她似乎就已经是个死人了。但死人为什么还能动呢?” 不止能动,还能强行把他给办了…… 天可怜见,他真没有对不起老婆,他是被强健的。 “等等!”夏语冰忽然注意到了盲点:“你是说,你进来这栋楼的时候,这儿的客厅里是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沈擎愣愣地点了点头:“对啊,上楼之前我特意打着手电把整个一楼客厅都扫了一遍给直播间的观众看,里边儿啥都没有,空空荡荡。” “真的什么都没有?”夏语冰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你没看到站在客厅四角的那4座雕像?” “啊?”沈擎愣住:“什么雕像?” 夏语冰和宁哲对视一眼,两人话不多说,直接带着不明所以的沈擎匆匆走下楼梯前往客厅。 但还未到一楼,三人下楼的脚步便被迫停了下来,一幅无声的场景随之映入眼帘。 在一楼的楼梯口,4个白色的人影静静站在那里,它们的身上皆都穿着马褂长裤,仆人打扮的4座石像聚集在楼梯下方,圆润讨喜的脸上带着谄媚讨嫌的笑容,一动不动地看向楼上。 被4座石像没有生机的僵硬眼神死死盯着,夏语冰只觉浑身冰凉,背后汗毛倒竖,就连双腿都有些发软。 她心里有一种预感,如果自己再晚些下来的话……这些‘人’或许已经走上台阶,朝楼上的他们爬了过来…… “一二三~木头人。” 宁哲很没有幽默感地开了这样一个不合时宜的恐怖玩笑。 (本章完) 162 祀三尸 无声的注视,令人不寒而栗。 向下楼梯的尽头,四张仰头朝天的惨白面孔上有着清晰的五官,说明这些石像之前一直被存放在室内,没有经历过风雨的摧残。 它们静静地站在那里,也只是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 “放宽心,至少被我们看着的时候,它们是不会动的。” 宁哲说着,信步走下楼梯,来到一尊石像的面前,与它近距离面对面,饶有兴致地细细端详着白石身上那一道道人工雕琢的痕迹。 夏语冰怔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名为恐惧的情绪如蛆虫般爬满了她的身体,令人不寒而栗,夏语冰的肩膀微微颤抖,低头看看着站在楼梯下方的宁哲的背影,鬼使神差的,她想起了那张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 夏语冰抿了抿嘴唇,脑海里忽然回响起了不久前宁哲对她说过的话: “你们来错地方了,瓒琚镇不是什么适合直播打卡的网红景点,而是通往诡异世界的一处门户。这处门户的开启时间或者有规律,或者没规律,全凭运气,在错误的时间来到这里,便会被卷进你们不该卷入的诡异事件里……” 夏语冰想起了之前在电话里惊慌失措的江寒,想起了楼上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小柯,还有眼前这些在自己看不见的时候偷偷移动的石像…… 这就是他说的诡异事件吗? 夏语冰鼓起勇气走下楼梯,来到宁哲身旁,低着头小声问道:“你之前说,伱能带我离开这里,对吗?” ——即使是林志远这样身高1米8多的魁梧壮汉,也还是比夏语冰矮了差不多一个头。 “对,你姨妈付了钱的。”宁哲轻描淡写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会尽量保证你能活着出去,前提是你能乖乖听话,不要再像之前那样给我添乱。” “……好。”夏语冰点了点头。 沈擎站在楼梯上看着下面的两人交头接耳,心里更加没底了,直到现在他还是一头雾水的懵逼状态,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还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但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状况。 天晓得这为了恰流量搞的灵异直播居然真的能遇见鬼啊。 对了,直播。 先前用于直播的设备在与小柯的争执中摔坏了,直播临时中断,现在的讨论区估计是一片狼藉,回头小柯死亡的消息传出去,估计舆论又不知道要发酵成什么样子。 一想到这里,沈擎便一阵头疼。 还是先联系节目组的人过来现场,收拾尸体吧。而且这个电话不能由夏虫来打,最好是自己来。 不过他装着卫星电话以及备用机的旅行包还留在楼上,没来得及带下来。沈擎对着楼下说了声:“我去趟楼上拿东西。”,便转身上楼。 然而刚上到二楼的楼梯间,还未走出几步,沈擎便被迫停下了脚步。 通往天台的门开着,雪白的月光顺着楼梯洒落下来,透过方正的门框抬头便能看见远处的四面佛沉默的脸。 以及那站在月光之下的纤细人影。 “小,小柯……?”沈擎的嘴角微微颤抖,声调都有些变色。 小柯身上的衣裙已经被夏语冰穿戴整齐,只是脸上的妆容有些掉了,缺乏血色的皮肤裸露在月光之下显得格外雪白,她缓缓睁开被夏语冰阖上的双眼,径直向楼下走了下来。 “我好饿…”干涩的声音从女人没有声息的喉咙里传出。 “好饿……” “……饿死了…” 她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茉莉香水的味道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慢慢靠近,沈擎想要逃走,但却动弹不得。 人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是会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的,没有当场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已经很难为他了。沈擎的嘴唇颤抖,上下牙不受控制地发出咯咯的摩擦声,月光之下那个纤细的人影在他瞳孔的倒影里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好饿…” “士力架你吃不吃。” 一只手从沈擎的身后伸了出来,那是一只女人的手,雪白的皮肤光滑得像是新织好的绸缎,莹润的五指捏着一条深棕色包装的巧克力棒,已经撕开了。 戴着恶鬼面具的少妇从沈擎的身后走了出来,将手里的巧克力棒递给诈尸的小柯:“不吃我自己吃了。” 然后沈擎就看见面无血色的小柯默默低下头,张嘴咬住他手里的巧克力棒,被咬碎的生仁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宁哲从包里掏出另一根士力架,将面具拉高,露出下半张脸,撕开包装径自吃了起来。 一时间,洒满月光的楼梯间里只剩下咀嚼食物的细微声音,以及沈擎急促的心跳与呼吸。 门外的佛面双目低垂,一言不发地俯视着眼前的一切,无悲无喜。 沈擎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夏语冰的声音从身后传了出来,小心翼翼:“你,你怎么知道喂东西给她吃就行了的?” 宁哲吃完一根士力架,将剩下的包装塞进包里,说道:“道家典藏中有这样一种说法:人食五谷以饱腹,肚内则宿有三尸九虫。” “人生之时,三尸不显,寄于腹中。人死之后,三魂升天,七魄入地。唯有三尸离体,游走于世间,形象服装与人生时无异,称之曰——鬼。” 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脚步从小柯身后的楼梯转角处响起,一个苗条的人影从楼上走了下来。 哒—— 粉色的蓬蓬裙,毫无血色的惨白皮肤,还有那被泪水以及血迹掉的妆都能够说明它的身份,无需宁哲再多说什么。 “两!两个小柯?!”沈擎惊呼出声。 “也许是三个。”宁哲说着从脖子上摘下一条晶莹圆润的珍珠项链,又把手腕上的奶白玉镯也一起脱了下来。 将两件首饰一起递给了刚从楼上走下来的小柯。正在吃东西的小柯也在此时把最后一口士力架嚼碎吞下。 当宁哲手中的珍珠项链落在她手心的那一刻,两个小柯的身形渐渐隐去,消失不见。 “解决了。”宁哲拍了拍手,接着说道: “每年除夕之前,我外婆都会熬一碗麦芽,涂抹在灶王爷画像的嘴巴上。灶王爷吃了蜜,嘴巴变甜,春节上天赴会的时候就说不出我家的坏话了。 不过比起灶王爷,人体内的三尸要更难对付些——上尸贪心好宝物,中尸馋嘴好滋味,下尸邪淫好色欲。如果不能满足它们的三种欲望的话,三尸怀恨在心,是会害人性命的。” “为什么说是三尸?”夏语冰睁大了眼睛,有些疑惑:“我们不是才遇见两个她吗?” 宁哲摇了摇头,将面具重新戴好:“是三个。只不过下尸已经被沈擎喂饱了,所以没见到。” 但是特让看到了。 (本章完) 163 叠加态 打发走讨吃食的中尸、贪财的上尸,宁哲绕过瘫倒在地不能言语的沈擎,往二楼走去。 “那个,楼下的石像……”夏语冰连忙跟了上来,小声问道。 宁哲头也不回:“它们暂时不会再动了。” 石像的规则是‘在不被观测的情况下具有生命’,而上楼之前他把一只亮着的手电放在了楼梯上,现在又换回了冯玉漱的身份。 被特让纳入视野中的石像处于‘被观测’的状态,因此不具有生命。 “好的,我明白了。”夏语冰点了点头,抬头看着走在前面的宁哲柔美的后腰,默默咽了口唾沫。 她接着说道:“我之前在街上的时候,包里丢了很多东西,而且都是一些高价值物品——银行卡、车钥匙、翡翠手表、蓝宝石耳坠之类的,这也和镇子里闹的鬼有关吗?” “上尸贪心好宝物,你应该是碰巧走到了某个死者的附近,遇到了死者的上尸,被它把包里的‘宝物’偷走了。” 宁哲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摇头道:“可惜不知道是谁的上尸。” 小柯的上尸刚出现就被他打发走了,偷走夏语冰包里奢侈品的应该不是小柯,瓒琚镇里应该还有其他的死者,离体的三尸在瓒琚镇的房前屋后四下游荡。 “其他死者的三尸……”宁哲轻嘶一声,想起了什么:“之前独钓寒江跟你打电话的时候说,他遇到阿珍了?” “对。”夏语冰颔首:“他说阿珍在追他。” “那他遇到的可能是阿珍的下尸。”宁哲猜测道:“阿珍是三年前死在这里的,想不到人死了这么久,她的三尸还在这里游荡。” 这样一说的话…… 自己之前通过特让视野‘看’到的那些影子,那些一出现就立刻消失的,无法被观测的影子,也是谁死后留下的三尸吗? 但‘无法被观测’应该是镇内那些石像的特性才对,他刚才与小柯的上、中二尸面对面,还喂人家吃了士力架,显然三尸是可以被观测的。 宁哲思索一番,将目前已知的一些信息分条目列了出来 【1、死在瓒琚镇内的人会分化出上、中、下三尸,在镇内四处游荡】 【2、瓒琚镇内的石像处于‘活物’与‘死物’的叠加态】 具体体现为——石像被观测时是死物,不被观测时是活物。 【3、思想钢印的规则在瓒琚镇内无法正常运行,疑似受到了某种干扰】 但太易和特让的规则都可以正常运行。 思索着,两人走上了二楼与三楼之间的楼梯转角,小柯的尸体就躺在那里。 宁哲本来是打算快些去跟镇中心的江寒会和,试试从他那里能不能多知道点有用的信息,但刚才发生的事情让他改变了想法。 刚打发走了小柯的三尸,他想看看她的尸体现在怎么样了。 “你,伱是谁?!” 这时,一声带着怯意的轻呼忽然从前方响起,宁哲走上楼梯,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粉色蓬蓬裙的苗条女子背靠墙壁,两眼警惕地看着这边。 “你管我是谁。”宁哲毫不迟疑地说道:“别让她乱动。” 夏语冰迟疑片刻,看了看态度如常的宁哲,最终还是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单手架住小柯的肩膀把她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将她的双臂牢牢锁住,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宁哲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小柯的脖子和胸口。 体感温热,脉搏平和,心跳在不断加快,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总之还活着。宁哲的手抚在不断挣扎的小柯的左胸,眉头微皱。他觉得自己好像想通了一些事情,又好像没想通。 ——首先,小柯真的死了吗? 从人类肉体的生命体征来说,是的,她死了,宁哲亲手摸到她没有体温和脉搏。 但之前与夏语冰刚来到这栋楼的楼下时,特让在楼梯间里观测到的是两个影子,一个是沈擎,一个是小柯。 当时,骑在沈擎身上大榨特榨的女尸被特让判定为了‘活人’。 一个没有生命体征的活人。 而在沈擎付出精力满足下尸,自己给出宝物和食物打发走上尸和中尸之后,小柯的身上便重新出现了生命体征,甚至恢复了自我意识和羞耻心。 宁哲看着面前满面绯红,不断挣扎,却又怎么也挣脱不了夏语冰臂锁的小柯,微微点头。 “瓒琚镇里的石像处于‘活物’和‘死物’的叠加态,这一点和之前的小柯很像。 骑在沈擎身上时,她的身体没有生命体征,但影子却被特让判定为‘活人’,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生’与‘死’的叠加态呢?” 照着这个思路延伸下去,决定石像生死的是‘观测’,有人观测则是死,无人观测则是生。 那么决定小柯生死的又是什么? 是三尸。 宁哲双眼微眯,脑中思绪缠绕,回想自己以前在书本上看到的,关于三尸九虫一说的记载: 【人之生也,皆寄形於父母胞胎,饱味於五谷精气,是以人之腹中各有三尸九虫,为人大害。】 这段话出自《太上三尸中经》,大意是人生在世,肉体凡胎,食五谷精气,肚里便寄宿有三尸和九虫,对人有大害处。 这种年代久远的古文,一半是科学,一半是玄学。 其中‘九虫’是科学部分,指的是人体内的九种寄生虫,如:蛔虫、肺虫、蜣虫等等。宁哲看过的另一本《太上除三尸九虫保生经》,里面讲的就是古人通过规范生活习惯和使用药物来防治寄生虫的方法。 而‘三尸’则是玄学部分,说:人死之后,魂升于天,魄散于地,唯有三尸游走,四处作怪,被称之为‘鬼’。 人活着的时候,三尸也不消停。每年一到庚申日的晚上,人在床上睡着了,他的三尸便会趁此机会沟通天地,将此人平时所做的恶事添油加醋,汇报给上天,为他请来灾劫,削减他的寿命。 因此在道家的修行法门中有着‘守庚申’一说,意为修行者每逢庚申日,便不能睡觉,需熬夜到天亮,不给三尸向天告状的机会。 【三守庚申,即三尸振恐;七守庚申,三尸长绝。乃精神安定,体室长存,五神恬静,不复搔扰。】 这段话可以粗暴理解为:连续守过7次庚申日,便能把三尸困饿死在肚子里,从此精神安定,延年益寿。 想到这里,宁哲仔细看了看面前仍在不断挣扎的小柯。 “我和沈擎先后满足了三尸的三种欲望,某种程度上算不算是贿赂买通了她的三尸,使其没有去向上天告状?” 就像自己的外婆用麦芽黏住灶王爷的嘴巴,不让祂在天庭说自家坏话一样。 这会是小柯从生死之间的叠加态变回活人的原因吗? 宁哲打开自己的手机一看: 【2018年07月27日】 【农历六月十五】 【庚申日】 (本章完) 164 一路向北 短短的时间里宁哲想到了很多事情,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在着手验证自己的猜测之前,他首先需要确定一件事。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死的吗?”宁哲看着面前小柯的脸,轻声问道。 尴尬的空气凝固了几秒,见对方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他觉得自己应该换个问法。 于是他接着说:“你还记得伱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小柯紧咬嘴唇,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他。 夏语冰犹豫片刻,小心翼翼道:“我觉得你应该先把手从她胸前挪开再问这个问题。” “哦,忘了。”宁哲感受着掌心咚咚的心跳,能体会到小柯现在激动的情绪,于是他放下手,重新问了一遍: “你还记得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小柯不死心地又挣扎了几下,可惜是徒劳的,夏语冰的体魄体格和受锻炼程度都远胜于她,即使是健康的成年男性都挣不开她的臂锁,更不要说一个生活作息混乱的网络主播了。 “你是谁?”小柯瞥了一眼宁哲脸上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语气近乎呢喃:“我……我好像见过你……” “你见过我?”宁哲皱眉。 他现在用的是冯玉漱的身份,脸上戴着于子千的面具,小柯说她见过自己,是见过冯玉漱,还是于子千? 没等宁哲多想,小柯接下来的话语便消散了他心中的疑惑: “我……好像睡着了,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我沉沦在一片灰白的海洋里,到处都是浑浑噩噩的人。我很饿,很空虚,很……饥渴。” “我像逐火的飞蛾一样追寻着来自彼岸的一抹光亮,好像那光就是一切。 是能填饱辘辘饥肠的美食,是能满足内心虚荣的财宝,是能释放内心压抑的躯壳放纵,是……一切。” 我一直在追逐,追逐,在那片灰白的海里越陷越深,我听见有人在我的耳畔哭泣,听见呼呼的风声夹杂着疯癫的狂笑。 嬉笑的,怒骂的,悲怆的,愤怒的,无边的情绪淹没了我,我沉到了海底,看到了一张巨大的脸,深埋在无穷无尽的无边情绪的最深处,那是世界的正中央,是全部的可能性和最初始的一。 然后祂睁开了眼睛,祂说……” “祂说什么?”见小柯的话语停顿,宁哲赶忙追问。 小柯却摇了摇头:“祂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祂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就像看着其他的所有人一样。 然后我醒了,肚中的饥饿被填饱,贪婪的虚荣被满足,压抑的欲望被释放……我感觉到一双手穿过我的腋下,抱住我的肩膀,将我从那片深海中抽离,彼岸的灯火近在咫尺。” “然后我就到了这里。”小柯的眼神略微恍惚,仿佛她的思绪还游离在万里之外的某个地方:“那真的是很长,很长的一场梦。” 宁哲示意夏语冰将她放开,接着问道:“在做梦之前呢?你进入这个梦之前的时候在干什么?你还有印象吗?” 小柯脚步踉跄一下,双手扶住墙壁,双目迷离:“我记得我当时是在……直播,对,直播。这场直播活动的引流效果很不错,直播间里新上船了十几个舰长。 有大哥打赏礼物,让我跟一个院子里的石像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我一直都在玩游戏,跟直播间里的观众互动。 那个院子里有很多人形的石像,地上长满了一人高的茂盛野草,十几座石像掩埋在草里,像是一群顽皮的孩子躲在里面捉迷藏。 我站在拱门的门口,背对着院里的杂草,用手捂住摄像头然后闭着眼睛喊1、2、3,再松开手回头看那座人影绰绰的小院子。有的直播间观众会把摄像头被遮住前的画面截图,等我松开手之后再与之比对,就像在玩‘大家来找茬’的游戏。 观众很认真,但我其实没有很注意院子里的石像,因为今天的直播间里有很多新观众,还有几个出手大方的高净值用户。 我把精力都放在了讨好新来的大哥上了,虽然也有看到几条弹幕说他们发现了院子里的某某石像趁镜头关闭悄悄挪动了一下,我也没有在意,满以为那是截图误差或者是他们误判。 但是游戏一轮轮玩下来,直播间里说石像动了的弹幕渐渐多了起来,我想让房管把这群带节奏的人暂时禁言,但却发现房管也在发。 我这时候才从礼物的冲击下清醒过来,回头一看,一座原本笼罩在草丛里的,樵夫打扮的石像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已经没有哪怕一根草了。 就好像每一次我闭上眼睛喊1、2、3的时候,它都在一步一步的向我走来,直到彻底离开草丛,暴露在月光下面……” “然后呢?”宁哲追问道。 小柯努力回想着当时的情况,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更多的细节,头痛欲裂:“我,我想不起来了,后面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记得,只记得当时脑袋后面突然传来剧痛的感觉,然后是头晕,像是被谁一锤子狠狠砸在后脑勺,再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记忆到此为止,剩下的只有一片白茫茫的海洋。 宁哲闻言走上前去,还陷在回忆里精神恍惚的小柯没有反应过来,任他抓住肩膀,撩起长发,露出后背颈脖上的一片血污。 他将指尖插入她的发丝中轻轻一捋,几缕带着血痂的发丝顺着指缝脱落下来,但再一摸后脑勺,却是平坦的,没有遭受钝器砸击的凹陷痕迹。 之前因为时间缘故,宁哲没有详细检查小柯的尸体,现在根据她的回忆有目的性地观察,才发现了小柯的脖子与发丝间的大块血迹。 结合血迹的状态和她自己的回忆,宁哲大致捋出了这么一条时间线: 小柯在与院子里的石像玩123木头人时,被人从背后偷袭,她的后脑勺遭受钝器重击,本人也因此死亡,以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沉入了那片灰白的梦境里。 小柯死后,她的三尸离体,在镇内游荡。 其中下尸找上了沈擎,用他的身体满足了自己的欲望。 然后便是自己和夏语冰来到这里,用宝物和食物满足了上尸和中尸的欲望。 三尸都被打发走后,小柯便从那种浑浑噩噩不生不死的状态醒了过来,站在了自己面前。 其中的疑点有很多,比如那片灰白的海洋是什么?海洋里的其他人影和那些杂乱的情绪是怎么回事?海底的那张脸又是谁?彼岸的灯火指什么?偷袭小柯将她杀死的人又是谁? 但宁哲将以上所有的未知之处全部搁置,问出了他所认为的最迫切的问题: “你玩123木头人时被偷袭的那个院子在哪里,有什么特征。” 小柯想了想,说道:“是在靠近瓒琚镇后山那边,靠近山里那个小型采石场,那边的石像比较多,保存也比较完好,在那里直播比较有节目效果。” 宁哲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 “北边……” (本章完) 165 控制变量 瓒琚镇的北边有什么? 有给镇上的石匠供应石料的废弃采石场,有冷战期间修建的防空洞集群,有从山涧里流出的清澈溪流穿过翡翠瓮盆地汇入桃江,还有…… 还有三年前死在防空洞里的阿珍。 以及四面佛那张没有五官的脸。 小柯张口欲言,却又犹豫了,只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宁哲粉白耳垂上的翡翠耳坠。 她认得这个款式,不像那些收割中产的量产轻奢品,这种真正的顶级奢侈品每件都是独一无二的,看过一次就不会忘。 宁哲耳朵上这对耳坠是去年8月的时候,雍州第一法院公开举行的一场法拍上的拍卖品。它的原主人是一家珠宝专营公司的女董事,姓温,这是她店里的镇店之宝。 传闻那个温董事私下喜欢炒数字货币,瘾非常大,公司原本健康的现金流经常因此而濒临断裂,时常需要她丈夫接济,这一接济就接济到了去年年初,一场矿难,温董事把所有的身家都赔了进去。 公司申请破产之后,温董事不开公司回家当小娇妻去了,其账上的所有实体资产包括库内的成品珠宝和半成品原材料,都被送上了法拍场,当时还上了个热搜。 那时候小柯抱着个平板坐在沙发上,看着一件件精美的珠宝被一轮轮唱价,心里就像被猫抓了一样痒。 小柯是年轻人的审美,喜欢亮闪闪的钻戒和精雕细琢的白金蔷薇,其实不太喜欢翡翠,觉得老气、土。 但当她在网上看到那对作为镇店之宝的翡翠耳坠下方的标价牌,细数那长长一串仿佛没有尽头的0时……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觉得镶嵌于耳坠之上的翡翠那通透内敛的绿光是如此美丽,仿佛比最昂贵的钻石还要闪耀夺目。 奢侈品本身没有价值,是价格赋予了奢侈品价值。 而这虚假的价值却足以迷惑虚荣之人的眼睛。 就像现在一样。 “你在干什么。”宁哲抬手,面无表情地抓住了她伸向自己耳朵的手腕。 “啊!”仿佛从一场梦游中惊醒,小柯吓了一跳,神情有些慌乱,情绪有些焦急:“我不是,我……我,我不知道。” “你最好老实点,不要不打招呼就突然靠近我。”宁哲松开她的手腕,说道:“提醒只有一次,再有下次,我杀了你。” “诶……”小柯有些懵,一抬头,便看见了宁哲手中握着的枪。 夏语冰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小心点,那是真枪……虽然里面装的是橡胶子弹。” 宁哲不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随后便当着两人的面卸下装有橡皮子弹的弹匣,退下子弹,换上钢壳的实弹。 夏语冰沉默了。 她心里想的是刚才为什么没有鼓起勇气,抓住机会,趁他换子弹的时候夺了宁哲的枪。 瓒琚镇里确实有鬼不假,但她觉得这个自称宁哲的家伙比任何的鬼都更恐怖。 “虚荣的女人对珠宝等奢侈品有贪念是很正常的情况,但贪欲强到直接当面伸手去摘别人的耳坠,就一点也不正常了。”宁哲心中想道。 上尸贪心好宝物,是说小柯的上尸其实还没有满足? 也对,守庚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根据书上的记载,需要三守庚申,才能让三尸振恐,七守庚申,方能使三尸长绝,从而得到体室长存、五神恬静的结果。 严格意义上小柯连一次庚申都没有守,她的三尸只是收受了贿赂,放弃了在今晚向天告状而已。 等到下一个庚申日,三尸照样游走,为她向天请杀。 但那又怎么样呢? 宁哲是收钱办事的,他接到的委托内容里可没有这个叫小柯的网络主播,他死不死谁儿子。 深吸一口气,宁哲捋顺思绪。 “跟我走,去找江寒。”宁哲说着,撑起一把伞,径自下楼。 夏语冰连忙跟了上去。 小柯站在原地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一起走。下楼的过程中他们没有看到沈擎,他估计是被诈尸的小柯吓惨了,慌不择路地直接溜之大吉——他是走室内离开的,特让的视野里只有一个影子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然后就再也没出现过,无法确定沈擎究竟跑去了哪里。 好在宁哲也不关心。 两个女人和一个装成女人的男人快步走过空无一人的乡道,道路两旁的残垣断壁里时而掠过一些看不清面目的人形物体,小柯战战兢兢地缩在夏语冰身旁,她对这些鬼东西已经有点应激了。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周围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自己,一道道视线跟随着几人的脚步移动而移动。 就好像他们脚下踩着的不是一条荒无人烟的破碎道路,而是身处于一片人满为患的闹市中央,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呜————” 三人沉默地走着,路旁纷乱的杂草里忽然响起了诡异的哭声,那声音尖而细长,仿佛呱呱坠地的婴儿艰难地呼吸着第一口空气,对接生的护士拳打脚踢。 “呜——呜——” 那声音越发近了,晚风穿过杂草丛生的小巷卷起草木和尘土的气息,夹杂着微甜的血腥味飘入鼻腔。 “这声音……”夏语冰猛地睁大双眼,侧首向哭声传来的方向望去,看到的却是一个身穿绛紫色礼裙的身影。 宁哲上前一步,扣动扳机,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枪响,旋转的实弹在草丛里炸开一朵四溅的血,哭声戛然而止。 一块带着毛发的头盖骨掉落在夏语冰的脚边,溅起飞扬的尘土。 宁哲俯下身,从草丛里拎出一只身体纯黑,唯独四只脚爪是白色的猫。 “踏雪!”夏语冰惊呼出声。 “伱的猫?”宁哲想了想,进来这里之前好像确实有听人说她带了只猫来着:“死了也好。” “……”夏语冰微微咬牙,她刚才差点就要把脏话脱口而出,但是忍住了。 嗯,不骂人是因为自己有素质,绝不是因为这家伙有枪。 “想骂就骂吧,没必要忍着。”宁哲抓着尾巴将黑猫的尸体拎起,说道:“你骂我我也不会少块肉,如果能让你好受些,我不介意。” 这不是假话,宁哲确实不介意别人骂他。 言语攻击这种卵用没有的东西没什么必要在意,在宁哲看来,别人就算用语言把他的祖宗十八代全部轮一遍,也不如直接给自己一巴掌来的伤害大。 宁哲就是这样的人,宁哲觉得这样很好,没必要改。 说着,宁哲将黑猫的尸体随手摊开在路上,暴露在月光之下。 宁哲的枪法很好,这只名叫踏雪的黑猫被一枪爆头,手枪有限的杀伤力在近距离下依然十分可观,它的头盖骨都被掀飞了,死得不能再死。 他就这么站在踏雪的尸体旁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于是夏语冰和小柯也只好跟着等着。 几分钟后。 “你在看什么?”夏语冰终于忍不住问道。 “看它会不会有三尸离体。”宁哲用手里的伞戳了戳猫尸柔软的肚子:“看来是没有了。” 踏雪死了,也只是死了。没有诈尸,也没有三尸离体。 为什么? 因为它不是人?还是因为……它死亡的地方位于小镇西面,而不是北面? 想要得到这个结果很简单,控制变量。 “在小镇的西面和北面都各自再杀一个人吧。” (本章完) 166 我思故你在 将被爆头的猫尸提在手里,殷红的血点淅淅沥沥滴了一路。 穿过一条杂草丛生的长长巷子,面前豁然开朗,一圈三米高的莲台便随之映入眼帘,一尊脑袋上长有四张脸的四面大佛跌跏坐于莲台之上,八只手臂结着八种不同的禅印,其共同点则是都为掌心朝天。 莲台位于一个干涸的水池之中,人工挖掘的方正深坑环绕着佛像的底座,像是古代的护城河将莲台围在中央。 夏语冰走过桥来到莲台下方,左看右看却不见江寒的人影,于是摸出带着裂纹的手机,给他发了条消息: 【我到佛像下面了,你在哪?】 江寒秒回: 【我在桥下面,水池里】 夏语冰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方才来时走过的桥,边往回走,边打字问道: 【你跑那地方去做什么?】 江寒: 【我怕等来的不是你,而是鬼】 这倒是……瓒琚镇这个鬼地方,人活着死了都不得安生,谁知道下一秒站在伱面前的是什么东西呢? 走到桥头,夏语冰将手机装进包里,这个距离直接喊话也能听见,就用不着手机了:“江寒!你在下面吗?” “这里!”桥下传来了江寒的声音:“下面!” 夏语冰左顾右盼,没看见下去的台阶或是梯子绳子什么的,心中不免疑惑起来:“这家伙怎么下去的啊……” 这时,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宁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在这干什么?” “江寒在下面啊。”夏语冰有些不解地抬起头:“你没听到他刚才在喊吗?” 宁哲摇头:“没听到。” 一旁的小柯也摇了摇头:“我也没听到。” “哎?”夏语冰愣住:“只有我听到了?” “看来是的。”宁哲的脸藏在面具后面,看不出表情。 “可能是你们刚才站得远,所以才没听见吧。”夏语冰努力不让自己往怪力乱神的方向乱想,又对着桥下喊了一声:“江寒!你怎么跑下去的?快上来啊!” 这一次江寒没有回应。 老旧的木桥下面是干涸的水池,漆黑、幽深、空空荡荡,月光没有照到这个方向,站在桥头往下望去只能看见一片黏稠的漆黑,以及死一般的沉默。 “你听到他回答你了吗?”宁哲问。 夏语冰僵硬地摇了摇头:“没有……” “我知道了。”宁哲拉住夏语冰的手臂,将她拽了起来,推到身后,随后从包里拿出了强光手电——这是沈擎落在的楼梯间里的装备,宁哲顺手带来了,连着他的旅行包一起,挎在腰上。 特制的强光手电不像一般的手电筒那样容易散光,灯珠亮起便是一道粗壮的光柱向前笔直投射,聚焦效果有些像是加大加粗版的绝地武士光剑,在漆黑的池底烙下一个亮白的光圆。 圆圆的亮光伴随着宁哲手腕的转动平滑地扫过桥下的漆黑,照出一片干涸的池底。池底,一只残缺的手掌歪歪斜斜地伸向天空,皱巴巴的皮肤就像汉白玉一样,不对,不是像,那就是汉白玉。 水池底部躺着半座汉白玉雕成的人像,形制和宁哲之前遇到的‘仙人指路’有些相似,只不过这座石像在腰部断掉,缺少了下半身,破碎不堪的头颅看不清样貌,只有一只残缺的手掌指向天空。 一座一座又一座,手电的光芒缓缓扫过,照出一具具横七竖八地躺在池底的残缺人像,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半身不遂,有的干脆连头都没了,还有的只剩下一条腿。 数之不尽的人形石像积满了干涸的水池,铺开一片寂静的洁白。 一片洁白中,宁哲捕捉到一抹格格不入的鲜艳殷红,在池底苍凉的白色氛围簇拥之下显得格格不入,格外醒目。 那是尚未凝固的新鲜血迹,鲜红的颜色没有半点暗淡的迹象,宁哲将手电顺着血液喷洒的方向网上移动,于是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那是一个呈‘大’字形躺在池底的裸身男子,一丝不挂的身躯上没有半点布料,一只白石雕成的手臂从他的腹中穿出笔直地指向天空,带出一连串粉白的肠子干巴巴缠绕在坚硬的臂弯之上。 从手电筒中射出的强光如水银般泼洒在他了无生机的身体表面,散开一圈银白的光晕,江寒的尸身向上拱起,周遭无数破碎的石雕承载、簇拥着他赤裸的尸身,诡异的姿态令人头皮发麻。 但在这诡异的氛围之中,却又萦绕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名为‘圣洁’的味道。 是的,圣洁,或者换一个形容词——神圣。 宁哲皱了皱眉,摸出手机,将相机的缩放比率调到最大,充当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这具死状奇特的尸体,他想起了一些很不好的东西。 “你确定你刚才听到了江寒在喊你吗?”宁哲淡淡说道。 被桥下的恐怖一幕惊得发不出声音的夏语冰如梦初醒,两条腿都有些发抖,她连连点头,颤声道:“对……我,我很确定,我真的听见他在喊我,他刚才还回了我的信息……” “手机给我。”宁哲向后伸出手:“把你刚才的经历详细说给我听。” “好,我听你的。”这一刻的夏语冰前所未有的乖。 接过她的手机,宁哲将方才两人在聊天框里的对话迅速看了一遍,很正常的对话,没什么可以的地方,的确像是江寒本人会说的话。 听完夏语冰的叙述之后,宁哲沉思片刻,开口说道: “刚才我和小柯就在你的身后,不过两步距离,你说你在桥边听到了江寒的声音,那为什么我们都听不到,只有你听到了呢?” 夏语冰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没错,因为你不知道。”宁哲点头:“你不知道他已经死了,所以在你的视角下,江寒还是活着的,活着的江寒当然可以和你交流。” 而在被宁哲叫住提醒过后,夏语冰在潜意识里意识到江寒可能已经死了,于是她便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宁哲站起身来,将手机还给了夏语冰,转头看向身旁的小柯,接着说道:“你之前是因为直播间里有人打赏才跑去和石像玩123木头人。 但据我所知,在7月10日下午18点过后,你们5个人的直播就都中断了,是在同一时间中断的。” 也就是说,他们刚进入瓒琚镇内,就与外界彻底断了联系。 信号被屏蔽的情况下,小柯的直播间里为什么还有弹幕和礼物刷新?甚至还能怂恿她去和院子里的石像玩游戏? 因为主播自己不知道直播已经中断了。 (本章完) 167 不同的观测角度呈现不同的结果 月亮从东边爬到西边,时间来到后半夜。 一个狼狈的身影连滚带爬地翻过街边低矮的围墙,匆匆忙跑到镇口,深蓝的方格西装被长途奔跑的汗水浸湿,这是刚从镇里逃出来的深情哥沈擎。 他一路来到瓒琚镇的最南边,残破的建筑物从视野两侧往后退去,一棵歪脖子油茶树便随之映入眼帘,镇外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便是他们来时逗留的地方,节目组的车就停在树下。 但沈擎抬眼望去,却没有看见节目组扎的帐篷或是营火,就连那辆标志性的房车也没有看到,两辆越野改装的suv亦不见踪影,只有一辆银白色的面包车孤零零停在树下,车边的一地碎玻璃反射出散碎的光。 沈擎的脚步一滞,他知道,自己最害怕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逃回镇门的路上他一直没有放弃过联系外界,但不管是打给节目组的电话,还是打给自己家人的求救以及发去的信息,甚至连系统内置的紧急呼救功能都有没有任何反应。 因为逃离得过于仓促,自己的旅行包留在了之前那栋楼里没有带上,没能拿上里面的卫星电话,但沈擎觉得就算拿上了卫星电话也多半是无用功,这不是简单一个信号屏蔽就可以解释的事情。 当亲眼看见已经死去的小柯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沈擎便已经明白,这个荒废已久的无人小镇之中,存在着某种自己无法理解的,言之不明的诡异。 “哈…哈……” 沈擎双手撑着膝盖,急促地喘息着,他平常不怎么锻炼身体,长时间的拼命奔跑让他的肺泡不断泛起一阵阵火辣的刺痛,他努力抬起头看着停在树下的银白面包车,心中忽然有种莫名的既视感。 “琴-c……我好像,在哪里看过这辆车?”沈擎心里直犯嘀咕:“是在哪里来着?” 还未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忽然一阵悉索的响动打断了沈擎的思绪,像是人走动时衣物摩擦的声音。停在树下的面包车微微晃动,巧合的晚风适时送来一片稀薄的云朵,遮住了天上的月亮,让沈擎的眼前一片漆黑。 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微微散发出微弱的荧光,悉悉索索的响动仿佛不是从面包车的车厢里传出而是直接出现在自己的耳畔,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蜷缩在黑暗之中,伺机而动。 然而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待乌云飘走,清冷的月华重新洒落在油茶树下,沈擎再一次看清了那辆银白的面包车。 以及从车窗里伸出的,一只白色的手。 没有丝毫犹豫,沈擎转身便跑。 但还未跑出几步,身后传来的声音便让他半信半疑地放缓了步伐。 “深情哥?你怎么在这里?” 清甜柔软的声线,带着一点嗲嗲的撒娇感觉,这个声音沈擎十分熟悉,那是和他一起进入瓒琚镇的几个主播之一,心。 沈擎转过身,果然看见了女孩娇美的脸,心双手扒住车窗,从里面费力地钻了出来,身上的裙子被碎玻璃刮破了好几处。 她下到地上,对沈擎问道:“其他人呢?” 沈擎的喉结动了动,试探着摇头道:“不,不知道,我不知道其他人在哪儿。” “你也不知道啊。”心说着从包里摸出一块巧克力,拆了包装小小咬了一口,说道:“节目组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打电话也打不通,深情哥你能打通电话联系外面吗?” 沈擎再次摇头:“不能,我们的电话都打不出去吗,这里的信号好像被屏蔽了。” “哦……”心好失望。 沈擎盯着她的胸口看了许久,确认心的胸腔存在着因呼吸而造成的起伏后,这才略微放下心来,走近她面前,问道:“这面包车是哪来的,伱为什么会在这辆车里?” 心咬了一口巧克力,答道:“我之前低血犯了,随身带再包里的果也不知道被谁拿了,差点晕过去好像……后来我回到这里,没找到节目组,只看见这辆面包车。我来的时候,这车的车窗就已经是碎的了,里面堆着一些生活用品和速食和食品,还有巧克力、能量棒之类的。我怕我什么时候又犯低血,就干脆钻进去拿了一些。” “至于这车是哪来的……我也不知道。”心把最后一小块巧克力咽下去,将包装纸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接着说道:“这个镇子真奇怪。” “谁说不是呢。”沈擎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跟心擦肩而过,指尖擦过她的小臂。 有体温,是活人。 太好了…… 沈擎心底松了口气,这时,左手手心忽然传来一阵嗡嗡的振动,是有人打电话来了。 心顿时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沈擎拿起手机一看,来电人是——夏虫。 “喂?找我什么事?”沈擎警惕地接通电话,问道。 扬声器沉默片刻,随后响起了夏语冰的声音:“你突然跑哪去了?我们都在找你。” “我……”沈擎有些犹豫。 他其实并不想接这个电话,目睹了小柯尸体上发生的重重诡异现象后,他对其他人的信任已经降到了最低,信号被屏蔽无法联系外界的的情况下,唯独这一通电话顺利打了过来,谁能确定电话那头站着的是活人还是死人? “是夏虫啊。”心听到声音,心里放松了不少,但又有些疑惑,她的电话是怎么打进来的? 沈擎正犹豫间,夏语冰的声音再次从扬声器中传了出来:“算了,不管那么多,你能尽快来一趟镇中央吗?我们有事需要请你帮忙,就在四面佛的佛像下面,你能来吗?” 夏虫的发言更加可疑了…… 沈擎心底的犹豫更甚,这不就是恐怖片里常见的,鬼把人单独骗到一个地方然后杀害的套路吗? 甚至有些太套路了。 “好,我会去的。”沈擎假意应下,心想这肯定不能去。 “能快的话尽量快些,麻烦你了。” 挂断电话,沈擎垂下握着手机的手臂,双眼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心好奇地看着他,觉得深情哥现在这副样子实在是奇怪得很,但古怪的地方太多,她又不知道要从哪儿问起。 这时,心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一个高高瘦瘦的女人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油茶树的树干旁边。 那是一个穿着宽大的男式冲锋衣的女人,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鲜红的血迹从女人的耳根滑落下来,顺着小麦色的皮肤一直流到肩膀。 她似乎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只是现在才被发现一样。 女人的嘴巴没有开合,只有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幽幽传出: “你,偷我的东西。” (本章完) 168 观测观测者 滴答。 冰凉的血液顺着脸颊淌到下巴,清脆落下。 一张没有生机的女人脸庞占据了视线,沈擎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了停在身旁的银白面包车。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辆车了。 在三年前的新闻报道上。 “这是,阿珍和她男朋友当时开的车……” 脑中的念头还未成型,被过度惊吓的身体已经擅自动了起来,沈擎回过神来,镇门口处那棵油茶树与停在树下的面包车都已经被甩在了身后,自己正沿着风尘仆仆的街道亡命狂奔。 一声凄厉且悠长的呻吟从背后传来,那是心的声音。 沈擎不知道没来得及逃走的她遭遇了什么,也不想知道,接二连三的恐怖遭遇已经让他放弃了思考,只知道放空身体大步往前跑去,没有目的地。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觉得就这么死在这里也挺好,至少不用在绝望中担惊受怕,恐惧煎熬。 但很快这样的念头便消散了,他不能死,他还有家人。 自己的父亲还在住院,医保的报销额度早就透支了,现在还能苟延残喘单纯是因为自己按天缴纳的高额治疗费。 自己大着肚子的妻子还有两个月就要临盆,大儿子也还在上学的年纪,一家人的生计全都指望着自己,所以他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可以。 沈擎不敢想象自己死后他的家人会是怎样的境遇,只有名为责任心的沉重锁链牢牢拴在他的脖子上,强逼着一个早已意志崩溃的可怜人在绝望中继续挣扎求生。 渐渐的,一张带着裂纹的巨大面孔在视野中变得清晰,月光投射下来,将大佛的脸照得半黑半白。 沈擎的脚步慢了下来,视野中出现了一座桥,穿过干涸的水池通往四面佛座下的莲台。 “哈…哈……呼…哈……” 濒临极限的身体不住的大口大口喘息着,沈擎强撑着走到桥头,扶着干朽的木质围栏坐了下来。 还是来到了这里。 四下环视一周,没有见到其他人,不久前打电话让自己前来此处的夏语冰也没在这里,诡异的氛围逐渐侵染了安静的空气。沈擎一面调整呼吸,从兜里摸出手机,打算给夏语冰打个电话。 但或许是透支身体的长途奔跑让他精疲力尽,手机刚拿出来,就掉到了地上。 布满裂纹的手机掉在水池的边沿,只差几厘米就要落到下面,沈擎喘着气,竟然笑了:“还好没掉进水池里,不然就惨了。” 在看不到尽头的迷茫与绝望里,即使是这样小小的幸运也可以让他倍感喜悦。 沈擎伸出手,握住了掉在地上的手机。 紧接着,一只惨白手掌从水池下方深沉的黑暗中伸了上来,猛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啊——!” 一直紧绷的弦在此刻终于断裂,沈擎浑身一激灵,发了疯一般挣扎站起,将握住自己手腕那只手掌强行挣脱,一边手舞足蹈发出神经质的怪叫,头朝下向干涸的水池直接跃了下去。 咔嚓—— 是骨骼碎裂的声音,搅合着血肉撕裂的粘稠响动,沈擎摔死在了四面佛莲台之下的深渊之中。 那只被他挣脱的手仍死死地抠住水池的边沿,借着握住桥头的栏杆,猛一用力,带起一具高高瘦瘦的男子身体。江寒爬上地面,捡起沈擎落在地上的手机,脸色古怪。 “他算不算是被我吓死的?” 他是真没想到,沈擎这家伙胆子居然这么小,自己只是想他帮忙拉一把,这货就吓得跳水池里自杀了…… 这镇子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江寒晃了晃脑袋,意识有些恍惚:“说起来,我怎么会在这里来着?” 他记得自己之前……先是接了夏虫的电话去找节目组,但是没找到,反倒见到了一辆银白色的面包车,和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阿珍。 自己被阿珍吓得慌不择路地逃进镇里,然后在路边看到了低血晕倒的心,于是喂她吃了点东西,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就不清楚了。 江寒又晃了晃脑袋,只觉太阳穴部位突突刺痛,他从兜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打算给夏语冰再打个电话,问问她现在在哪。 嘟嘟的忙音响过三声,呼叫失败。 看着屏幕上闪红的拨号失败界面,江寒的脸色变得更加阴郁。 不是接听后挂断,不是无人接听,也不是对方的电话已关机,而是没有信号,无法将号拨出去。 和之前打给节目组时的情况一模一样。 “到底怎么回事?!” 清凉的晚风掀起衣角,将他的身体吹了个透心凉,江寒将两只手机都塞进兜里,朝小镇的北方走去。 ——夏语冰就是从那个方向进入瓒琚镇的,她的猫也是在那边跑丢,他决定去那里碰碰运气。 江寒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镇中心的空地重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石雕的莲台依旧绽放在深渊之上,拥有四张脸的大佛端坐在四四方方的世界中央。 良久。 一簇猎猎的破风之声打破了空旷的寂静,落在了正对着佛像西面的半栋小房子上。 之所以说是半栋,是因为这栋泥砖瓦房的二楼已经垮塌了,只剩下不到两米高的几堵残墙。 一只羽毛黑白相间的喜鹊落在墙头,低头用喙叼起了卡在砖缝里的一只手机。 紧接着,喜鹊变成了一名头戴恶鬼面具的少年,宁哲拿着手机坐在墙头,按下了屏幕中央的‘录制结束’。 清凉的晚风吹起他单薄的衣衫,宁哲抬起头,仰望着不远处大佛那带着裂纹的脸。 宁哲从夏语冰和小柯那儿各收来了1只手机,加上沈擎的备用机以及自己的,一共是4只,各自对准了四面佛的东南西北四面。 江寒的尸体在西面的水池底,所以宁哲先取的是西边的这只,他自己的手机。 “好的,那就让我看看,这番准备下来,能拍到些什么……” 宁哲坐在墙头,轻轻点开相册,用第三方视频播放器打开视频,开启最高的16倍速播放。 (本章完) 169 太一观察者 荧光闪烁的屏幕上,一尊庞大的佛像坐在中央,近乎静止的画面分辨率不算太高,只有720p,码率还低得一批。因为宁哲的手机是台他连牌子都想不起来的便宜货,甚至连啥时候买的都忘了。 宁哲的物欲不高,对待生活用品的态度是够用就行,2000万刀一套的定制西装和5块钱一件的t恤他都能穿。 “出去之后得买点专业的设备才行。”宁哲盯着微光闪烁的画面,心中自语。 他在材料里看到过,地方州府培养出来的,专门处理没有升格者愿意处理的诡异事件的死士们,有时会使用无人机、机器狗之类的设备来探索未知区域,宁哲觉得自己也有必要搞一个。 以前是用不到,但现在不是了。 比如现在在瓒琚镇里,如果手上有一台搭载了专业级摄像设备的无人机的话,自己之前的布置就会省事很多。 为什么呢? 这涉及到一个概念——观测者。 1、已知瓒琚镇内的石像存在‘生’和‘死’两种状态,未被观测的时候是‘生’,被观测时则是‘死’,这是笼罩瓒琚镇的规则之一。 2、已知石像的生死判定不会将同为石像的彼此视为‘观测者’。 综合以上两点,整条逻辑链便走向了一个有趣的问题: ——谁,或者什么,会被判定为观测者? 被人用眼睛看着算是在被观测,被特让的感官视野笼罩也算是在被观测,但被同为石像的彼此看见却又不算是被观测了,石像与人与鬼有什么不同? 一台打开了录像功能的手机靠在墙边,这台完全断网且无人操控的,自动运行程序的电子器械,也会被视为观测者吗? 3、又已知身为活人的夏语冰在‘以为江寒还活着’的情况下,收到了江寒发来的短信,听到了江寒的声音,她观测到了活着的江寒。 4、但在被自己提醒,意识到江寒可能已经死去之后,夏语冰便无法再观测到活着的江寒了,她能看到的只有一具被石雕的手臂刺穿腹腔的尸体,与宁哲和小柯看到的一样。 透过夏语冰身上的异常现象,宁哲可以很轻易地得出一个猜想: ——瓒琚镇所在的世界,是变化的、波动的、不确定的,人在这里看到什么,取决于自己脑海中的认知是什么。夏语冰没意识到江寒已经死了,于是她观测到了活着的江寒。 某种意义上这座荒废已久的无人小镇中弥漫着的诡异事件更像是一滩不定形的概率量子云,云雾笼罩之下的一切都是不确定的,这个世界会朝着观测者所认为的模样坍缩。 所以,一台没有自我认知的机械死物,它所观测到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 类似这样的问题还有很多。 比如在之前那栋楼的时候,夏语冰明明事先不知道小柯已经死了,自己使用特让观测到的也是活人的影子,为什么‘不知道小柯已死’的自己与夏语冰两人上楼之后,看到的小柯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是谁导致了小柯身上的概率云坍缩向了她的死亡? 又比如早已死去三年之久的阿珍的三尸为什么还游荡在这座小镇?而且还能被江寒等人观测到? 随着了解到的线索逐渐增多,宁哲对这场诡异事件的核心规则做出了许多猜想,但这一切并没有让萦绕在此地的未解谜团消减多少,反而令笼罩在小镇上空的阴霾更加浓厚,沉重,令人窒息。 如果说这一切都有一个答案,那么这个答案或许就在宁哲手中。 手机屏幕中的视频倍速播放,很快,一个狼狈跑动的人影从画面下方闯入了屏幕中央,那是仓皇逃到镇中心的沈擎,他精疲力尽地瘫坐在桥头,手里的手机掉在了地上,险些落进干涸的池底。 沈擎是不知道江寒已经死亡的事实的,也就是说在他的认知中,江寒还活着。他会观测到活着的江寒吗? 宁哲取消倍速,将画面恢复正常,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沈擎正在侧过身伸手去捡手机。 然后,沈擎手舞足蹈地跳了起来。 手机镜头在这个距离下的清晰度不敢恭维,宁哲没能看见那只从池底伸出的手,无声的画面里只见发了癫的沈擎状若疯狂,似乎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然后精神崩溃,直接一头栽进了干涸的水池。 是什么东西把他吓成了这样? 是江寒。 只见一条手臂从池底伸出,攀住地面,连带着将整具身体都一同拉了上来。 那是一名穿着黑色冲锋衣的青年男子,身材高瘦,穿衣有肉,据宁哲从夏语冰和小柯那儿问来的情报,今天的江寒穿的就是这样一身衣服。 毫无疑问,从水池里爬出来的是江寒,活着的江寒。 宁哲的心弦悄然绷紧,两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名身穿黑色冲锋衣的青年男子从幽深的池底挣扎爬起,弯腰捡起沈擎掉在地上的手机。 在他的手触碰到布满裂纹的手机屏幕的同时,一滴殷红的鲜血顺着手臂一直流淌到江寒的指尖。 待他再直起身,江寒身上的衣物已经消失不见,赤裸的身体缠绕着干涸的血迹,粉白的肠子垂坠在腰间,腹部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随着他行走的步伐,往外流出粘稠的分泌物。 深一脚,浅一脚,江寒离开了空空荡荡的小镇中央,消失在了画面尽头。 宁哲的呼吸略微急促起来,他抓到了,他捕捉到了,那转瞬即逝的流光。 “江寒刚从池底爬出来的时候是衣冠整齐的状态,那是沈擎观测到的他——一个健康的,活着的,行动自如的江寒。 但在爬出水池,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后,江寒身上的衣物以极快的速度消失了,他身上出现了我之前看到的伤口,活着的他重新变回了一具尸体。” 宁哲手指按住屏幕往左滑动,将短短几秒钟的画面重播重播再重播,脑中杂乱的思绪飞速翻腾,逐渐编织成一条完整流畅的线: “江寒为什么会从活着的状态变回尸体?因为沈擎掉下水池摔死了吗?” “还是因为在他爬上水池之后,有另一个观测者看到了他?” 视频再次回退,江寒再一次站直了他不着寸缕的残破身体,肃杀的晚风吹起脚下的尘土,头顶的大佛静静注视着月光下发生的一切,不喜不悲。 “找到你了。”宁哲轻声说:“太一观察者。” (本章完) 170 第一步验证 看完录像,宁哲从破败的墙头站起身,跳下地面,将放置于东、南、北其他三个方向的设备一一回收。 其他设备的录像没什么值得下笔墨的内容,无非是以不同视角重演了江寒的状态因观测者的变化而变化的那一幕,没什么不同。 将4只手机全部装进旅行包里,宁哲来到水池边,打起手电,看到了躺在水池底部的,被无数残破不堪的石雕簇拥着的,沈擎的尸体。 他是头朝下跌落到池底的,头颅直接撞在一座芭蕾舞女雕像坚硬的裙摆上,整张脸都被撕裂成了上下两半,当场死亡。 “估计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是这么个死法。” 宁哲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四面佛那张带着裂纹的脸,转动掌中手电扫过沈擎的尸体周围,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身体渐渐变得丰满,散落的短发变成了盘在脑后的云簪,一袭绛紫色的长裙包裹着艳熟的娇躯。 他再一次铺开了特让的视野,借着手电筒的光芒,将沈擎的影子纳入眼中。 尸体的影子是不算影子的,死去人类的肉体在特让规则的判定下不属于‘活人’,只是一团逐渐腐烂的肉包裹着骨骼和内脏。 但沈擎的尸体却不一样。 手电筒的光芒照在他的尸体上,模糊的黑影浮现在特让的视野之中,给予了宁哲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沈擎的尸体是有影子的,而且不止一个影子。 也许是光源距离过远造成的散射,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在特让的视野下,三个一模一样的人影躺在池底交叠在一起,就像是三条交缠在一起的,不停蠕动的蛇。 “沈擎已经开始尸变了。”宁哲直起上半身,略微缓解蹲在地上时胸脯被膝盖挤压带来的胸闷,心想这身体是真不适合活动。 特让的观测结果预示着沈擎的三尸已经开始离体,这与宁哲先前的推测一致: ——死在瓒琚镇内的人,其尸体会分化出上、中、下三尸,在镇内四处游荡。 “但这样不对,这不对……”宁哲摇了摇头,关闭了手电。 目前为止,宁哲可以确认出现过的三尸分别属于阿珍、小柯两人,阿珍死在防空洞外,小柯死在一个小院子里,这两处地点都位于瓒琚镇的北侧。 而沈擎坠入水池的地点却是在四面佛的西面。 “死在西面的沈擎也分化出了三尸,这和我之前的推测不符。”宁哲缓缓站起身,面具之下的眉头微皱。 按照他的猜想,应该只有死在小镇北面的人才会进入生死未卜的暧昧状态,出现三尸离体的情况。但此时此刻,死在西面的沈擎身上却也出现了三尸离体的情况。 这意味着宁哲之前的推测很大程度上都是错误的,关于四面佛这位‘观测者’的一些延伸猜想也都被全盘推翻,本来已经稍微清晰了些许的谜团又再一次变得迷雾朦胧。 “这个鬼地方真是够了……”宁哲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本就不多的情绪。 这时,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了他的背后不远处。 宁哲警惕地回过头,紧绷的身体随后又舒缓了,原来是夏语冰。 夏语冰和小柯一起从他身后的小巷中走了出来,两人一起来到镇中心的空地,将一人高大、一人苗条的两个影子都暴露在了月光之下。 “不是让你们躲起来等着吗?”宁哲问道:“为什么要过来?” “我,我害怕……”小柯低着头不敢看他。 夏语冰自信地挺胸抬头:“我也害怕。”“没见过怂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宁哲叹了口气,下一刻,他略微放松的身体再次紧绷了起来。 因为在夏语冰和小柯两人分别走出小巷朝自己走来后,从同一条巷子里,赫然走出了第三个影子。 “站住。”宁哲掏出了枪。 “啊?哦。”夏语冰拉住小柯的手,两人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 小柯有些疑惑地问道:“额,为什么要我们站住呢……啊!” 话音未落,她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因为一个高高瘦瘦、鲜血淋漓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深一脚,浅一脚,拖泥带水地走了出来。 “江寒!” “他…一直跟在我们身后……” 夏语冰看着人高马大,性格烈得像匹野马,然而面对诡异事件的胆量其实并不怎样,从身后伸出的鲜血淋漓的手臂搭在了她的肩膀,粘稠冰凉的触感让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缓缓回过头,一张青灰僵硬的死人脸近在咫尺。 她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浅色的牛仔短裤内侧渗出一滩深色的水渍,顺着锻炼得体的粗壮大腿湿润了地上的沙子。 小柯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宁哲身旁,脸色比她脸上的粉底还要煞白,江寒的腹部那血肉模糊的大洞里吊着几根粉白的肠子,随着他深深浅浅的踉跄脚步晃晃荡荡。 “江寒也尸变了?”宁哲歪了歪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不远处的江寒缓缓弯下腰,腹部的血洞里挤出大段粉白的小肠,双手伸向瘫坐在地已经吓傻了的夏语冰的胸脯。 来的是下尸? 不对,是上尸。 沾着血迹的苍白双手伸到了夏语冰的胸前,但并没有扯她的衣服,而是抓住了她脖子上的一条白金蔷薇吊坠,猛地一把扯下,雪白的颈脖上留下一圈醒目的红痕。 宁哲走了过去,伸手抓住夏语冰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上尸贪心好宝物,你运气不错。” 如果来的是下尸,夏语冰就要在这里失身了。 被鬼上虽说多少有点膈应,但那种事就算真发生了宁哲也懒得管,毕竟雇主要求的是将她活着带出去,没说还得帮她守身如玉。 宁哲可不会管她以后好不好嫁人。 拿了项链的江寒继续往前走,走向盘坐与莲台之上的四面佛的方向,仿佛没看到他们一般,径自跳入了水池之中,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夏语冰浑身无力地被宁哲拉了起来,恍惚道:“它,它走了?” “走了。”宁哲说。 “太好了……我,我刚才还以为我要死了。”夏语冰拍拍胸脯,脖子上的勒痕还在隐隐作痛,那条项链是已逝的母亲在自己18岁时送给的成年礼物,她心疼得不行,不过活着就好。 “倒也未必。”宁哲将枪口顶到了她的额头上,无声微笑:“鬼不杀你,我杀伱。” 下一秒,他扣动了扳机。 (本章完) 171 灯下黑 枪声响起,脱力的身体跌落在地。 躲在宁哲身后的小柯双手微微颤抖,茫然的双眼里比起恐惧,更多的是困惑。 “你,你杀了她……” “嗯,我杀了她。”宁哲瞥了小柯一眼,转身单膝跪地,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夏语冰沾着血丝与尘土的脸蛋,大片血迹从她的脑后晕开。 小口径手枪的装药量本就远不如步枪,即使近身开枪也很难出现电影里那种:子弹像钻头一般在人的额头上钻出圆孔的情况,更多的情况是炸开。人的颅骨确实有这么硬。 所以宁哲刚才是朝着夏语冰的嘴里开枪的,趁着她开口说话、张大嘴巴的瞬间,将子弹喂进了她的口中,从颅内直接贯穿脑干,当场死亡。等于是帮她吞枪自尽了。 “你为什么要杀她?” 小柯的声音细且柔,她用多年做直播的经验努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恐惧,竭力让自己甜软的声线表现得更加娇柔、可怜一些。 “我为什么要告诉伱?”宁哲的回应十分简短,甚至算不上回答。 当着四面佛的面杀死夏语冰后,宁哲收起枪支,从不远处的残垣断壁里拎来一块水泥砖放在地上充当板凳,拢起裙摆便直接坐在了夏语冰的尸体旁边。 冯玉漱的家教很好,数十年如一日循规蹈矩的生活把优雅的举止与端庄的仪态都刻进她的肌肉记忆里,即使是坐个小板凳也规规矩矩、淑雅娴静,温婉的气质完全不像是刚刚拿枪杀过人的样子。 小柯犹犹豫豫地站在旁边,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走的话自己能去哪里?整个瓒琚镇都笼罩着诡异,自己两眼一抹黑估计还没出镇子就会撞见鬼。留的话……眼前这个刚刚杀了夏语冰的人可能比鬼还要恐怖。 她本就是优柔寡断的性格,陷入如今这般两难境地却更是尴尬,犹豫再三,小柯还是没能做出选择。 好消息是很快便有人替她做出了选择。 坏消息是那个人不是人。 坐在水泥砖上的宁哲垂眸望去,只见一只血迹斑斑的死人手,从水池底部探了出来。 那是沈擎的手。 “沈擎也开始尸变了。”宁哲并拢双腿,单手撑着下巴歪头看了看身旁早已没了生息的夏语冰,轻声道:“你又还要多久才会开始尸变呢?” 半小时?一小时?还是……根本不会尸变? 刚才还站在不远处的小柯现在已经被吓跑了,她的身影一溜烟跑进断壁残垣之间,彻底没了踪迹,只留下宁哲一人坐在原地静静思考着这个问题。 宁哲与一具逐渐冰凉的女尸一起,抬头凝望着上方那张带着裂纹的宽大佛面,时间静静流逝,直到月光都渐渐淡去。 东方的地平线升起一弯炽烈的日轮,天亮了。 “好吧,看来你不会尸变。”宁哲从水泥砖上站起身,揉揉因血液流通不畅而有些麻木的大腿,这倒是个意外的收获。 重新一下瓒琚镇内目前已知的死者吧。 1、阿珍,三年前死于瓒琚镇北边的防空洞,已尸变 江寒、沈擎等人都遇到了她离体游走的三尸。 2、小柯,昨晚死于瓒琚镇北部一处小院门口,已尸变 3、江寒,昨晚死于四面佛莲台下方的西面水池中,已尸变 4、沈擎,昨晚死于四面佛莲台下方的西面水池中,已尸变 5、夏语冰,昨晚死于镇中心四面佛西面的空地上,未尸变6、踏雪,也就是夏语冰的猫,昨晚死于瓒琚镇西边的一条街上,未尸变 确认已尸变的有4人,阿珍、小柯、沈擎、江寒。其中2人死于四面佛的北面,2人死于四面佛的西面,水池下方。 未尸变的则只有夏语冰和她的猫,两者都死在四面佛的西面。 宁哲之前猜测,只有死在佛像北面的人,尸体才会产生三尸游走的诡异现象,但现在看来不是这样,其他方向的死者也一样会尸变。 但同样是死在四面佛的西面,沈擎和江寒尸变了,夏语冰则没有,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们两人死后的异变?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同? 不同之处有很多。 比如死亡方式,沈擎是自杀,江寒是疑似被谁献祭,夏语冰是他杀; 比如人物性别,江寒沈擎都是男人,夏语冰是女人; 还有死亡地点,江寒与沈擎都是在四面佛莲台下方的水池底摔死的,而夏语冰则是被自己当着佛像的面当场枪杀。 看着夏语冰苍白的脸,宁哲的脑海中忽然划过一个词汇: ——灯下黑。 “没错,灯下黑。”一瞬间,宁哲脑中的很多事情都能够解释得通了。 目前为止瓒琚镇内所有发生了尸变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他们的死亡没有被四面佛观测到。 阿珍和小柯的死亡都发生在小镇的北面,江寒和沈擎的死亡则发生在莲台下方的水池之中。 假设将四面佛视为一个独立的观测者,这些死去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的死亡没有发生在四面佛的观测范围之内。 或者换个说法,他们都死在了四面佛的视野盲区。 瓒琚镇中心这尊名为四面佛的佛像,其实只有三面,祂的北面是没有雕刻完成的,面上没有五官,便代表着佛的‘视线’无法观测到祂的北面。 同理,莲台下方那一片漆黑的水池也应该是四面佛的视野盲区,毕竟祂的屁股下面也没有长脸,就像蜡烛无法照亮烛台的底部。 按照这个思路推下去,宁哲得到了一条尚有些缺乏事实证据的结论: 【之所以瓒琚镇的人死后会发生三尸游走的诡异现象,是因为四面佛不知道他们死了。】 “已知瓒琚镇的规则与‘观测’有关,当我不知道一个人已经死了的情况下,我观测到的此人便是活着的。 夏语冰看到江寒发来的信息,听到他的声音,沈擎被从水池里爬上来的江寒吓得崩溃都可以佐证这一规则。” 也就是说,在四面佛的眼里,那些死在祂视野盲区里的人也都是‘活着’的。 因为祂没有亲眼目睹这些人的死亡,所以在祂看来,他们都是活人。 但活人的三尸又怎么会离体呢?那是发生在死人身上的事情。 “如果结合庚申之日守庚申的典故来看,活人身上会发生‘三尸离体’,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他的三尸试图沟通天地,将此人的罪责向天告发。” 看着佛像温和的面容,宁哲的思路脉络迅速清晰起来: “活人的三尸离体游走,便是要向天告状。那么瓒琚镇里这些游走的三尸,想要向‘天’告发的‘罪状’是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 ——是此人已经死亡的真相。 (本章完) 172 世界之锚 疲惫和倦意先后袭来,紧随其后的是剧烈的头痛。 一般人头疼要么疼太阳穴要么是偏头痛,夏语冰不一样,她疼的是后脑勺。 睁开双眼,看见天色已经微亮,夏语冰单手捂着喉咙挣扎着爬起身,咽喉和脑干一起被子弹撕裂的剧痛隐隐浮现,只觉脑袋里好似凝固了一团浆糊。 蔽着阳光抬起头,夏语冰看见了一张没有五官的,巨大的脸。 那是四面佛的北面。 “醒了?”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夏语冰转头一看,是仍使用着冯玉漱身份的宁哲,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正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她。 “发生……什么事了?”夏语冰坐起身,脑袋还有些恍惚。 之前宁哲往她嘴里喂子弹的动作太过行云流水,夏语冰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失去了意识,以至于现在醒来依然是一脸懵逼。 “托你的福,我基本上搞清楚这地方的规则了。”宁哲轻声说道:“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很快就可以走了。” “哎……”夏语冰昏昏沉沉的脑子被欣喜之情冲得清醒了些,也顾不得问之前一直同行的小柯去了哪里,便兴奋地开口问道:“你说真的?我们可以走了吗?”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家了? “可以这么说。”宁哲将鬓角散碎的发丝轻轻捋到耳后,说道:“前提是,我之前推理出来的结果是正确的。” “……推理?”夏语冰有些好奇:“是说,你已经搞明白这个地方究竟发生什么了吗?” “只是一个可能性很大的猜想,目前还缺乏最后的验证,所以说给伱听也无妨。” 宁哲把玩着手里的枪支,缓缓说道: “这个名为瓒琚的小镇,是一个很暧昧的地方,一团不定形的概率量子云笼罩在这里,干扰着进入此地的人的认知,扭曲了现实与思想的界限。” 在这里,两个抱有不同认知的人,在同时同地观测同一件事物,会得到不同的观测结果。” 夏语冰摇了摇头:“我……我有点不明白。” “那就打个比方。 假设你和我,一起站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房间里,窗帘被拉开了一小块,一束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你和我都看到了这束阳光。 阳光是近乎无色的自然光,这时有一块三棱透镜被安放在窗边,将无色的自然光折射出了各种各样不同的色彩。 人站在不同的位置,所看到的色彩也不一样,但本质上,你我看到的都是同一束光。” 宁哲卸下手枪的弹匣,检查一番又重新装了回去,接着说道: “无色的自然光就是客观的现实世界,扭曲色彩的三棱镜便是笼罩这个小镇的量子云,不同的人抱有的不同认知,就像是站在了房间的不同位置,这些因素结合起来,造成了我们对同一件事物的观测结果的不同。” “比如之前在佛像莲台下面时,你听到了江寒的声音,而我没有,因为我知道他可能死了,而你不知道。 在你的认知里,江寒还活着,量子云根据你的认知扭曲了你的观测,所以你观测到了错误的事实,听到了还活着的江寒的声音。 而在我提醒你之后,你意识到了江寒已经死了,你的‘位置’被移动了,于是你因此观测到了另一个事实。” 至于江寒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谁知道呢。 也许宁哲眼里已经死亡的江寒,也不过是因角度不同而产生的错误观测罢了。夏语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我们要怎么出去?回到现实?” “这个简单,想要回到现实,就要观测到现实。”宁哲接着说道: “据我推测,在这个地方人的认知偏离客观事实越远,遭受到的观测干扰便越严重,距离现实世界也就越远。 换言之,只要顺着这个思路慢慢调整自己的认知,直到观测到的世界与现实世界完全一致,你就成功回到现实了。” 夏语冰眉间仍有困惑萦绕,但比之前已经好了很多:“虽然有点难懂,但我大概知道该怎么做了,可是……我们要怎么确定现实是什么样的呢?” 在观测行为受到量子云干扰的情况下,他们要怎么确定现实是什么样的? 在不知道现实究竟如何的情况下胡乱行动,蒙对了倒还好,就怕方向错了,做的越多,自己反而越发偏离现实,在量子云里越陷越深。那该怎么办? “这个简单。”宁哲抬手指了指身后的四面大佛:“还记得从窗户射进来的那束自然光吗?这,就是那最初的光。”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客观事实,究竟由谁来定义? 迷题的答案从一开始便一直端坐在世界的正中央。 祂所认为的真实,便是真实,不真也是真。 祂所认为的虚假,便是虚假,不假也是假。 这便是四面佛的规则。 “小柯早就死了,这是你我都知道的,但她直到不久前依然活蹦乱跳与活人无异,就是因为四面佛认为她还活着。” 他们之前成功贿赂了小柯前去向四面佛告发她死亡事实的三尸,没有让四面佛得知小柯死亡的真相。 四面佛不知道小柯死了,所以小柯还活着。 四面佛认为你活着,你就活着。 四面佛认为你死了,你就死了。 宁哲最后总结道:“在此方世界,真假全由祂定,祂便是锚定这整个世界的事件基准。” 所以我们以祂为锚,调整自己的思想就好。 “原来是这样……”夏语冰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四面佛的眼神里多了些敬畏:“那我们快开始吧,尽快回到现实世界去。” “不急。”宁哲却摇了摇头:“我说过的,以上这些只是基于自己掌握的信息做出的推测。” 再精密的推理也只是推理,终归没经过事实的验证,具体真实与否,仍然还有待商榷。 “那你有没有办法验证这个猜想?”夏语冰顿时急了,她是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待下去了,多待一秒都不想。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宁哲将手枪的弹匣拆下又重装,保险开启又关闭,随口说道:“验证事实的方法自然是有的,不过我需要你配合。” “说吧,你需要我做什么?”夏语冰连忙站起身,一刻也不想继续耽搁。 宁哲笑了起来:“我需要你去死。” 话音未落,一颗子弹再次穿过了夏语冰的脑干。 (本章完) 173 比一枚铜钱更便宜 枪声响起,夏语冰的身体再次跌落在地。 宁哲摘下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露出一张带着些许书卷气的少年脸庞,那是他本来的模样。 被子弹贯穿了脑干的夏语冰一动不动地躺倒在地,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仿佛在盯着宁哲问为什么。 东方的地平线上一轮旭日初升,温暖的阳光洒在她逐渐冰冷的尸体上,仿佛三条交缠在一起的蛇。 夏语冰的三尸也开始离体了。 “果然。”宁哲将手枪塞回口袋里,转身看向身后大佛那没有五官的脸。 验证成功了,他的猜想是正确的。 当一个人死在四面佛的视野盲区,他的死亡过程没有被四面佛观测到,此人的尸体便会发生异变,三尸离体,四处游走,试图将此人已死的真相上禀于天。 瓒琚镇的‘天’,便是四面佛。 “规则运行之下,四面佛认为的客观事实在自动与真正的客观事实靠拢,三尸离体便是这一过程的表现形式。”宁哲微微点头,瞥了一眼夏语冰逐渐苍白的尸身。 而阻止这一过程的方法也并不复杂,只需对症下药,贿赂三尸使其不向四面佛上禀真相,早已死去的人便能倚靠着四面佛的观测一直活下去。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另类的‘永生’。 “通过四面佛获取‘永生’的逻辑,与直接将人命铸成货币强买强卖的财神五通有些不同。说不上哪个更好,各自都有致命的弊端。” 宁哲摇了摇头,没有放在心上。 正思索间,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虎口,驱散了温暖的晨曦,带来刺骨的凉意。 宁哲低下头,看见了夏语冰血迹斑斑的苍白面孔。 “士力架你吃不吃?”宁哲掏出一根巧克力棒,剥了包装伸向她正不断往外溢出血浆的鲜红嘴巴。 “没反应,看来不是中尸。”宁哲啧了声,将士力架放回口袋,从怀里摸出一块纯金的怀表。 这一次的夏语冰终于有了反应,她松开死死握住宁哲手腕的冰凉手掌,接过了他递来的怀表,躁动的眼神安分下来,重新变得死气沉沉。 这个是上尸。 人死之后,分化三尸,三尸各有自己不同的喜好。 上尸贪心好宝物,中尸馋嘴好滋味,下尸邪淫好色欲。 只要了解这些鬼物的喜好,对症下药,便能贿赂三尸,使其暂时放弃向天告发人的罪状。相比起‘延续生命’这一结果,贿赂三尸所需要耗费的代价实在是不值一提。 打发走贪财的上尸,又一双手掐住了宁哲的脖子,刺骨的寒意从身后蔓延而来,不用看他也知道那是什么。 宁哲从口袋里掏出拆了包装的巧克力棒,朝身后递了过去。紧接着,咯吱咯吱的咀嚼声随之响起。 慢慢的,咀嚼巧克力和生仁夹心的声音渐渐淡去,掐在宁哲脖子上的两只鬼手也消失不见。三尸之中,馋嘴的中尸是最好打发的,给点好吃的就行。 最难对付的是贪财上尸,经济条件一般的人还真拿不出能满足上尸贪欲的财物,事实上宁哲也拿不出来,他那个金怀表是从沈擎包里顺来的。宁哲转动头颅,微微活动着刚才被鬼手掐住的脖子,垂眸一瞥,便见躺在地上的女尸惨白的双臂忽然伸直,缓缓坐了起来,拧过一张满是喷溅血迹的脸,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下尸邪淫好色欲,这只鬼物说好打发也好打发,说难对付也难对付,具体只看当事人是否重视自己的贞操。 宁哲低下头,看了看正伸向自己大腿的两只手,心想接下来自己估计跟沈擎一个待遇。 其实真想保住贞操的话也很简单,出1枚铜钱向财神买回夏语冰的命就行了,没接触过诡异事件的普通人当然拿不出买命钱,可宁哲却是拿得出的。 但是宁哲在心里问了自己一个问题:我的贞操价格几何? 答案是比1枚铜钱更便宜。 如果只是牺牲下肉体就能换来1枚买命钱,那么排队出卖自己的人大概能从夷州排队到沧州。 于是宁哲缓缓吐出一口气,任由夏语冰将手伸向自己的腰带。 大概就连兰仕文都想不到,业夭这个级别的升格者居然会为了省1枚铜钱跟鬼发生一段根深蒂固的关系。 待夏语冰恢复意识时,已经是中午了。 酸痛的肩膀传来近乎脱臼的无力感,轻飘飘的下半身酥麻得像是昨天刚练了一整个下午的腿,跟负重做了二百来个深蹲那似的酸软无力。 二度受创的咽喉和后脑仍在隐隐作痛,夏语冰勉力睁开眼,看到的是一片灰色的车顶棚。 身下传来摇晃的颠簸感,,翠绿的树木从车窗中往后倾倒,这辆车正载着她行驶在一条凹凸不平的道路上持续前进。 “醒了?”宁哲单手握着方向盘,抬眼看了看固定在支架上的手机,说道:“还有5公里左右到市区,你家里人已经在医院等你了。” 夏语冰愣了愣,困惑消散之后旋即便是无法抑制的狂喜:“我,我们出来了?!” “嗯,出来了,过程很顺利。如果不是伱体力太好耽误了太多时间的话,我们应该离开得更早。”宁哲的语气略微有些尴尬,因为他后悔了。 夏语冰这一身腱子肉是真没白练,发起疯来跟头猛虎扑倒小羊羔似的,腰都好悬没给他坐断了,这一遭坐完盆骨估计都得多两条缝。 早知道就不该省那1枚铜钱,遭这老罪。 夏语冰眨了眨眼,宁哲说的话云里雾里的还是像以前一样谜语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她感觉自己好像似乎也许……听懂了一点? “嘶……” 夏语冰刚打算挪挪酸软的身子换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身下忽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感,疼得她直抽凉气:“好痛…怎么这么疼啊…” 之前被他用橡皮子弹打肚子都没这么疼过。 “忍着。”宁哲对她竖了个中指:“我都没喊疼,你倒先喊上了。” 倒反天罡。 (本章完) 174 欢迎来到诡异世界 颠簸的山路走到尽头,上了国道之后的路就好走了许多,夏语冰的屁股总算是不用再接着遭罪了。 放松身体靠在后排座椅的靠背上,夏语冰歪着脑袋看着车窗外的限速牌,还有路旁灯杆上的天眼摄像头,一种踏实的安心感不觉油然而生。 真的……离开那个地方了。 “暧,宁哲。”她轻声唤道。 “什么事。”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夏语冰有些好奇地问道:“你说你是我姨妈请来救我的人,嗯……伱是职业帮人抓鬼的吗?就像电影里的英叔那样?还有茅山道士什么的……” 以前的她是不相信世上有什么怪力乱神的奇诡玩意的,但在瓒琚镇里走过一遭,夏语冰的想法改变了不少。 这个世界是有鬼的,自然也有和鬼打交道的人。 前面握着方向盘的这家伙就是后者。 “你愿意的话,可以这么认为。”宁哲侧首看了看后视镜,接着说道:“不过这所谓的‘鬼’,跟电影里的僵尸鬼魂存在着本质上的区别,与其说是鬼,不如称之为规则,诡异而死板的规则。” 与拥有法器修为傍身的茅山道士不同,他们只是一些懂得利用规则的凡人罢了。 “规则怪谈?”夏语冰忽然想起这么个词汇。 “规则怪谈。”宁哲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夏语冰双手撑着下巴,双眼悄悄越过座椅落在宁哲的肩膀上,神情若有所思。 宁哲开车驶过一处减速带,接着说道:“说实话,以你的身份本该一辈子都接触不到这些东西,但奈何你自己作死,放着好日子不过,偏要去当什么主播。” 夏语冰的身份他来时就查过了,甚至都不用查,因为请求兰仕文帮忙发布委托,寻求升格者进入瓒琚镇捞人的那位客户不是别人,正是张养序的老婆。 张养序的妻子名叫夏婵,跟夏语冰同姓。 ——夏语冰的父亲和张养序一样,两人都是倒插门的上门女婿,只不过张养序娶的是姐姐,他娶的是妹妹,生下的大女儿也是随母姓夏。 这也是宁哲会接下她姨妈夏婵的委托来到瓒琚镇捞人的原因——夏婵跟张养序的关系太近了,他不放心让其他的升格者与夏婵过多接触,只好自己将这个委托接下。 夏语冰的母亲几年前就过世了,她的父亲选择出国发展,向海外谋求增量,张养序则是继续经营国内的基本盘。 在这样的家世背景下出生的夏语冰可以说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寻常人的大多数烦恼都与这位大小姐无缘。 不出意外的话她会循规蹈矩地学习生活直到长大,然后按部就班地嫁给家族挑选的青年才俊,就像夏婵嫁给张养序,母亲嫁给父亲一样。 然后这个闲不住的主子就在大学同学里找到了江寒这个业余主播,说什么我也想当个主播玩玩。 “江寒那是真的有心当主播么,他是为了草粉。”宁哲颇为无奈地说道:“这人把直播平台当月抛软件用的,一周能约三四个,找的就是开盲盒的乐趣。可是你呢?” 好好的一个大小姐不当,跑去做戏子?什么毛病。 撞只鬼就老实了。主播这个职业听起来是有点像那么回事,实际上不过是天桥上卖艺的。只不过现代社会的天桥变成了网络直播平台,但本质都一样,都是耍子扮丑,吸引噱头,卑躬屈膝地朝围观群众讨几个赏钱,混口饭吃罢了。 “我一时好奇嘛……”夏语冰有些心虚:“我闺蜜她们都喜欢在社交平台上晒照片,粉丝也很多,她们的旅游分享帖子经常上热门呢。” “你眼红?那你也晒呗?”宁哲有些无语。 “不行的,我家里不让。”夏语冰摇了摇头。 宁哲想了想,好像确实。夏语冰家里两代没有男丁,家族企业现在可以说基本上都是靠嫁女儿在维持,对女儿的家教的确是比一般的大户人家严格得多,甚至称得上严苛。 “不对,不让你在社交平台发照片,但是可以当主播?”短暂的迟疑后,宁哲迅速反应过来,差点被她绕进去。 “直播肯定更不准啊,所以,这次我是偷偷出来的……”夏语冰越说越心虚。 生死危机解除后,她终于得有空闲思考接下来的事情,好不容易出去玩一趟就闹出这种事情,回家之后不知道又要被姨妈罚出什么样。 母亲去世,父亲出国,成年之后就一直是夏婵在做夏语冰的监护人,她怕姨妈就跟小学生怕班主任似的。 按理说姨妈自己也是被家里强逼着嫁给那个姓张的男人的,她自己就没少受家法的苦,为什么长大后还要对后辈变本加厉的严厉呢……? 自己淋过雨,所以更要把姨甥女的伞掀了? 想不明白。 “所以,你单纯就是因为看到自己闺蜜在网络上发帖有很多人点赞,看她们的社交帐号有很多粉丝然后眼红了,所以就想去当主播?”宁哲终于明白了夏语冰的行事动机,不禁扶额。 他是真搞不懂这群人的脑回路,那么缺关注吗? 宁哲只希望关注到自己的人越少越好,最好是整个地球都没谁知道他这个人的存在,那样最好。 夏语冰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她总不能说自己只是喜欢被人夸吧。 生在大家族,夏语冰从小就不缺乏物质条件,只是她的性格本就跳脱,偏又在严苛的家教中长大,夏语冰自记事起便没在父母脸上见过什么好脸色,对已故母亲的回忆也只剩下责骂和体罚。姨妈更是出了名的怨妇,把婚姻的不幸福全发泄给小辈了。 想要被人关注,想要被人认可,在他人的簇拥下意识到自己活着,这就是她最想要的东西。 仓廪足而知礼节,说人话就是——吃饱了撑的。 “算了。阴差阳错也好,命中注定也罢,哪怕你是吃饱了撑的,我也得告诉你,一旦走上了这条路,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宁哲轻踩刹车,缓缓开进高速收费站,将于子千的驾驶证还有一张纸币递进收费窗口,道路两侧的青翠山峦尽数退去,一座高楼林立的城市已在前方不远。 “我们快到了。”宁哲开车穿过收费站,驶下高速。 夏语冰关上车窗,让车内的风声变得小了,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说无法回头,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宁哲淡淡说道: “一旦接触了诡异事件,沾染了诡异的影响,你的人生就再也无法回到原本的正常轨迹了。往后余生你都只能沿着这条错误的道路一直走下去,直到前方一片漆黑。” 说着,宁哲将一张印着恶鬼面具和于子千联系方式的名片递给了夏语冰,微笑说道: “欢迎来到诡异世界。” (本章完) 175 授格 重新戴上于子千的面具,宁哲将夏语冰送到了琴州医学院桃源西分院,预约好的医疗人员即刻开始替她做全套的全身检查。 得到检查结果后,夏婵的脸色不太好看。 夏语冰的身体状况还算良好,除了腹部被橡皮子弹击中的一点皮外伤,以及运动过度造成的肌肉劳损、韧带拉伤之外,便是一切正常。 然而夏婵最关心的不是她的健康状况,而是:“她被侵犯了。” 宁哲心说你差不多得了,夏语冰那体格就只有她侵犯别人的份,哪有反过来被人上的道理。 腹诽归腹诽,宁哲还是本着职业精神将瓒琚镇内发生的事情选择性地挑出一部分,悉数解释给了夏婵听。 “……综上所述,你侄女其实早已经死在了瓒琚镇里,现在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我贿赂了她的三尸,借助镇内那只鬼的能力锚定了她‘活着’的错误事实。” 宁哲大大方方地坦白了自己与夏语冰之间发生的事情,没有丝毫避讳,事实上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夏婵是季伯尝的老客户了,虽然不是升格者,但对诡异世界的情况也算是有所了解,解释起来不算麻烦。 听完宁哲的解释,夏婵沉默了,一双刻薄的丹凤眼看着他脸上的恶鬼面具上下打量一番,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记得我发布的委托内容是把她活着带出来。” 现在这副样子可不算是活着。 宁哲不置可否:“如果你是想用这个理由把我的酬劳打折的话,我建议伱最好不要想。” 升格者办事,没那么廉价。 “……我会全额结清你的报酬。”夏婵眉头紧皱,向身旁等候的一名西装男子递去一个眼神。 男子旋即上前,将一贯用红绳穿着的铜钱交到了宁哲手中。 一贯买命钱,这就是他此行的报酬。也亏得夏婵是季伯尝的老客户,才能付得起这么一笔巨款。 宁哲接过这贯铜钱,确认无误之后收进衣内:“明智的选择,所以看在你打款爽快的份上,我友情提供给你一点情报。” “请讲。”夏婵的神色顿时认真起来,升格者给予的情报,没有哪个是廉价的。 宁哲藏匿在鬼脸面具之下的脸庞上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说道: “三守庚申,即三尸振恐;七守庚申,则三尸长绝。人的三尸不是一次贿赂就能打发走的,我做的这些事情不过是暂时延缓了她的死亡。等到下一个庚申日,你侄女的三尸依然会试图离体游走,将她的死讯上禀于天。” “所以我建议你提前做好下一次贿赂三尸的准备,不然你大价钱救回来的宝贝侄女就又要一命呜呼了。”宁哲接着说道:“贿赂三尸的祭品,分别是:财物、食物,还有男人。” 夏婵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此时她已经明白,眼前这位升格者的所言非虚。业夭这个级别的升格者根本就不缺女人,再者夏语冰身上的确不存在能让业夭动心的姿色。她从兰仕文那里专门了解过,于子千喜欢的是车模类型的苗条女生,夏语冰这种类型的对他来说只能说可以接受,并不在他的好球带。 这也就意味着他会和夏语冰发生关系的确不是因为见色起意,而是贿赂三尸的确需要性作为祭品。而且以后的每一个庚申日,都得继续献上祭品,否则她就会死。 这就麻烦了…… 夏婵自知家族中近两代都缺少男丁,靠着招揽上门女婿拉拢张养序这样的人才,才勉强维持现在的基业,这也是她不惜费大价钱也要请来升格者救出失踪在诡异事件里的侄女儿的原因。 现在是钱了,人救出来了,但失身之后的侄女儿的婚姻价值大打折扣不说,身上还绑了个需要定期解除倒计时的定时炸弹……解除倒计时的过程还会让她的价值继续贬值。 “……我很久没做过赔得这么惨的赔本生意了。”最终,夏婵长叹一声,颇有些认命的意思。 宁哲笑了:“生意场上哪有常胜将军,一笔不亏,你当自己是股神么?” 股神的年化收益率也才20%上下好吧。 “确认没问题的话,我该走了。”宁哲抬手轻轻挥了挥,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夏婵忽然叫住了他。“还有事吗?” “嗯……关于语冰她现在的状态…”夏婵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她现在的状态,是不是就是你们升格网络所定义的‘授格者’?” “可以这么说。”宁哲点了点头。 授格者,是独立于升格者之外的另外一种分类体系。 具体定义为: 【驾驭规则的人是升格者,利用规则的人是授格者】 任何形式的利用都算。 比如一个从未接触过诡异事件的凡人,机缘巧合得到了一枚买命铜钱,因此能够一定程度上借用财神的规则为自己买命。 没有真正驾驭规则,但却能够通过一些手段利用规则,这样的人便被升格网络分类为——授格者。 他们的‘格’不是自我擢升得来,而是被其他途径‘授予’的外物,终究不属于自己,因此才得名‘授格者。 按照这个分类方式,凡是持有五通铜钱的凡人,统统都可以被统称为‘授格者’,季伯尝的所有客户都是。 借助四面佛的规则得到另类永生的夏语冰,自然也算。 也有一些掌握了复数规则的顶尖授格者,他们的危险程度丝毫不逊于升格者,甚至在一些场景下可以比升格者都更加恐怖……但那就是另一个话题了。 “成为授格者,从此便不是凡人了。” 夏婵叹了口气,幽幽然说道:“业夭先生,想必您也知道,我们家近两代缺少男丁,我丈夫和语冰的父亲都是上门入赘的外姓人。但语冰她现在的情况……已是不太好招婿了。” 青年才俊不是烂大街的白菜,想捡就能捡。张养序这种有能力、有抱负的人,即使出身寒微,也依然有着自己的傲骨,当不得接盘侠。 夏氏家里也知道这一点,因此对族中两代女嗣的家教都格外严厉,夏婵和妹妹两人成婚时都是完璧之身,否则以张养序的能力,他不可能只是在外面找找情人这么简单。 正常的上门女婿做到他这种程度,早就开始转移财产了。张养序没这么做只是出于后天被赋予的责任心。 宁哲对夏氏的评价是:典型的琴州封建家族。 最近网上有很多关于琴州风气保守、民俗封建的谣言,说琴州还有不少女人至今仍在遭受三从四德的荼毒。我作为土生土长的琴州人要出来澄清一下:这不是谣言。我们琴州是这样的。 “你家的情况我知道是知道,所以你想说什么?”宁哲不解道。 夏婵双手交叠在小腹前面,眉头舒展,露出恬淡的笑容:“语冰她虽然性子莽撞了些,但终归是我们夏家的姑娘,从小到大的教养都没落下,直到失踪在瓒琚镇前都还是未出阁的处子,谁料居然遇到了这种事…… ……啊,我是说,如果业夭先生您愿意和我们家语冰结为连理,那就再好不过了,您也不吃亏不是吗? 当然,不需要您和我先生一样上门为婿,只要您未来能一直和我们家保持这样一个良好的关系,就足够了。” 夏婵的话语拿捏得很有分寸,话里话外都给业夭留足了余地。 “哦,临期食品降价甩卖。”宁哲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甚至都用不着思考。 及时止损,很理智的商人思维。 某种程度上,升格者的确也算是值得拉拢的青年才俊,嫁一个已经有瑕疵的女儿出去完全不亏,而且还能将贿赂三尸的事甩给她的丈夫。按于子千的性格他也不会拒绝这样一个家世背景都不俗的干净女人,的确是眼下情况的最优解。 但这种冷冰冰的商业思维应该用在自己的亲生侄女身上吗? 好吧,谁让夏婵的父母当年也是这么对她的。 我们琴州是这样的。 (本章完) 176 太一 看着夏婵脸上的笑容,宁哲莫名觉得有些熟悉,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幅场景,是在哪里呢? 想起来了,是在古碑镇里。 夏婵一本正经拿侄女儿的终身大事跟人谈生意的样子,与那紧赶慢赶急着催宁哲高考完就立刻跟陈雅茗订婚最好生米煮成熟饭的陈老板,两者不说十分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该说果然都是琴州人吗,就连卖女儿的操作都一模一样。 是的,我们琴州就是这样的。 本着于子千放荡不羁的渣男本性,宁哲摘下面具,对夏婵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乐意之至。” 夏婵嘴角礼貌的笑容再次上扬了几分,将一只手向他平伸而出:“那么,业夭先生,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见外,叫我的本名,于子千就好。”宁哲握住她伸来的手,片刻即离。 “好的,于先生。” 合作达成,成功为家族及时止损的夏婵心情很好,从日后起,夏氏便可以正式多出一位身为升格者的盟友了。 而且是一名被兰仕文也给出高度评价的升格者。于子千还很年轻,如此年轻便有现在的能力,未来也许能达到五通甚至荼郁那种程度,也未可知。 就算中道崩殂也不要紧,就像宁哲说的,世上哪有稳赚不赔的投资? 可一旦投资成功了,一位五通级别的升格者能带来的利益……无法用金钱计量。 眼下唯一的问题便是要想办法做夏语冰的思想工作,这种事情要越早越好,她的性子太烈,日后容易闹出不愉快。 宁哲目送着夏婵向他微微点头然后转身往走廊的另一侧走去,面上的微笑依然清淡。他知道夏婵这是赶着去给夏语冰做思想工作了,倒也没有阻止或者干涉的意思。 宁哲丝毫不担心夏语冰听到自己需要‘嫁给于子千’后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因为在两人下车之前,宁哲便为夏语冰种下了一个思想钢印。 钢印的内容为: 【我绝对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宁哲的真名和真实身份】 “这一次的思想钢印倒是成功种下了……为什么呢?”宁哲拎着面具走过无人的走廊,心中思索着一个问题: 在瓒琚镇中时,宁哲曾试图对夏语冰打下【只有依靠这个人才能够逃出瓒琚镇】的思想钢印,但却失败了。 ‘不可直视之神’的规则在夏语冰身上失效了。 惊骇之余,宁哲也对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做出了一些猜想,其假设有三: 【1、荼郁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2、其他规则的干扰】 【3、自己此前一直误解了思想钢印能力的判定条件】 其中猜想1已经被证伪了,自己在瓒琚镇中成功再次给自己打下了‘我是宁哲’的思想钢印,没有出现任何意外,荼郁没有识破自己的身份。 至于猜想2,也在自己带着夏语冰离开瓒琚镇时被排除。 四面佛的规则是‘观测’,祂作为世界中心的太一观察者,能够以自己的认知影响客观事实,但并没有影响到‘不可直视之神’,二者的规则没有发生冲突。e 而且出了瓒琚镇后,自己不知为何又可以成功向种下思想钢印了。着实古怪。 3个猜想中的2个都已经被排除,那么剩下的就是…… “原来我此前一直误解了思想钢印的判定条件么?”宁哲回想着自己以前的行动,边往医院外走一边暗暗思衬:“也就是说,触发思想钢印的媒介,不是‘对视’?” 如果神给人打上思想钢印的媒介不是对视的话,又会是什么? 这个问题对宁哲来说至关重要,他必须保证自己找到当初逃匿的‘不可直视之神’后能够尽快将之驾驭,他需要‘神’来弥补太易对自己的侵蚀。这种时候,任何的节外生枝都是致命的。 或许是思考得过于入神的缘故,一路上宁哲连路都没看,一言不发下到地下车库,来到自己停的车前,刚准备打开车门坐进去时才忽然看到,有一个人一直靠在车旁。 “也不知是什么事情,竟让兄台想得如此入神,贫道都有些不好意思叨扰了。”靠在车门前的男子轻轻挥动拂尘,扫去袖上的浮尘:“贫道段庚,业夭兄,幸会。” 宁哲抬眼一看,只见这个自称段庚的家伙身穿一件挥毫撒墨的山河山水图的宽大道袍,左手持浮尘,右手降魔杵,胸前挂着一串乒乓球大小的佛珠。 段庚头上扎着一个松散的道簪……束发的簪子是一根银色的十字架。 “……我该叫你道长?高僧?还是神父?”宁哲有些无语。 “贫道是道家弟子,师承庐山,业夭兄若不嫌弃,唤我一声段道长便可。”段庚持着降魔杵向宁哲点头致意,笑容满面。 就是这阳光灿烂的笑容总让宁哲想起上门的保险推销员。 能喊出业夭的人当然不可能是什么保险推销员,宁哲看着段道长灿烂的笑脸,思索片刻,明白了此人的身份。 段庚,庐山紫庐观第114代弟子,在升格网络上的代号是——婆观。 ‘婆观’不是鬼的名字,而是一尊俗神的名号,在民俗传说里,婆观主要司管扫煞、除虫等事。这是段庚给自己起的代号。 不是以鬼为名,而是自己起名字。 也就是说段庚不是以自身直接驾驭规则的升格者,而是通过一些手段,间接利用规则的,授格者。 这样的人很少,但不是没有。 “原来是段道长……无事不登三宝殿,道长寻我有什么事?” 宁哲说着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锁屏,屏幕上最新发过来的消息是夏婵发给张养序的,内容是‘死鬼你到底跑哪去了赶紧回来,语冰已经被人找回来了’。 难顶。 “看来业夭兄有事缠身,那贫道也不多废话,浪费你的时间了。”段庚随手将拂尘夹在腋下,腾出手来从道袍里摸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然后又递给宁哲一支: “贫道方才得到消息,业夭兄伱从瓒琚镇内带出了一名女子,并且她已经借助‘太一’的规则蜕变为了授格者,是这样么?” “太一?”宁哲迅速反应过来:“你是说那尊只有三面的四面佛么?” “正是。”段庚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烟继续递给宁哲,说道:“贫道早年曾经与那镇中盘踞的鬼物打过交道,所以知晓它的名讳。” 那尊能够以自身观测干扰事实的四面佛,其名为:【太一】。 “谢谢,我不抽烟。”宁哲抬手挡住了段道长递给他的烟,皱眉道:“你们道士不戒烟酒的么?” “色都不戒,何况烟酒。”段庚笑呵呵说道。 (本章完) 177 婚前财产公证 用张养序的身份打发完夏婵后,宁哲驱车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古碑镇。 段庚道长在地下车库跟宁哲打过招呼后便走了,毕竟他不是来找于子千麻烦的,自称只是来结个善缘。 段庚是授格者,手握多种规则的间接利用方式的顶级授格者,四面佛太一也是其中之一。 就像季伯尝的客户们之间存在着一种心知肚明但不会放在明面上的默契,其他的授格者们也会因为规则的交集而产生联系。 由于不像升格者那样以身驭鬼,只是间接利用诡异规则的授格者在能力远逊于升格者的同时,需要承受的代价也要小得多。 像是财神五通的授格者,他们甚至可以在不承担任何代价的情况下利用财神的规则为自己买命——他们需要承受的代价被季伯尝使用‘印钞机’规避了。 或者换个说法,财神的授格者付出的代价就是‘钱’。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授格者之间的关系远没有升格者那么紧张,没有恶鬼跟在身后催命,自然不会成天你死我活的。 有恒产者有恒心,同为财神授格者的高官巨贾们尚且可以维持体面,四面佛的授格者自然也可以。 因此段庚只是问宁哲要了个联系方式,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彼此照应,结了个善缘就走了。 宁哲停下车,拿出诡异档案,将关于授格者的一些信息写在上面: 【1、授格者是通过特殊手段,间接利用诡异规则的人】 【2、授格者没有升格者那样强大且极端的力量,同时也没有以身驭鬼带来的致命缺陷】 【3、授格者之间不存在升格者那样非死即生的竞争关系,因此哪怕是两名利用着同一条规则的授格者,在一般情况下也可以和平相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撕破脸皮】 【4、如果是有能力调动复数诡异的资深授格者,在一些情况下,甚至会比升格者更加恐怖】 但能做到这种程度的顶级授格者实在是凤毛麟角。 简而言之,授格者的下限很低,上限也很高,弱的可以弱到跟凡人一样不堪一击,强的可以强到比以身驭鬼的升格者还要恐怖。 很有趣的一群人,他们走的是另一条不同的路……也许是更好的路。 虽然这条路对宁哲来说没什么参考价值。从在何家村里吃下贡品,以身驭鬼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既然已经启程,那就一条道走到黑吧。”宁哲合上记载着诡异档案的笔记本,打开车门下了车。 升格者于子千从瓒琚镇出来后需要观察这片诡异之地周围的环境,刚考完试的准大学生宁哲需要回乡参加自己的升学宴,所以他们一起来到了这里。 升学宴,同时也是订婚宴。 陈雅茗还没满20岁,领不了结婚证,所以她父亲一直急着用一场订婚宴把宁哲名草有主的消息告知全镇,而且宁哲高考的成绩也出来了,两场酒正好一起办,双喜临门,再好不过。 古碑镇的风气宁哲是了解的,乡里摆的喜酒一直都比民政局开的结婚证更具权威性,这场宴席吃下来,镇里就再也没有人会把他看作没成家的小伙子了。 想必躺在病床上的外公外婆也会开心吧? 想到这里,已经走到出停车场的宁哲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应该先去医院看望看望两位老人家。 虽然用钱从财神那里买回了外公外婆的命,从鬼门关里被强拉回来的两位老人,身体状况依然不乐观。 生、老、病、死。财神买卖生死,‘病’和‘老’都不在祂的管辖范围内。铜钱可以让已死的人重新活过来,但却无法买来青春永驻,也无法治好疾病。 癌症晚期的病人钱买命,只会让自己病而不死,无法治好癌症。喝了冰酒而导致内脏衰竭的外公和外婆也一样,财神的大手只能拉回他们的性命,无法抹去药物过量对神经系统的摧残。 往后余生,他们都要躺在病床上了,日日夜夜不停承受着病痛的折磨,直到下一次死亡的契机来临。 “……我这样做,好吗?” 强行将已经安眠的老人拉回这个世界,逼着他们衰老的躯体躺在病床上日复一日地承受病痛的摧残,只因为自己想让他们活着。 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宁哲抬头望天,天空灰蒙蒙一片。 又要下雨了。 然而料想中的雨点没有打在宁哲的肩上,因为一个撑着伞的女孩忽然出现在了不远处的街道,匆匆忙忙地跑到了他的身边。 “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我差点没接到你。”陈雅茗撑着天蓝色的伞,将两人一起罩在伞下:“还生我气啊?” “就说我没生气了。”宁哲无奈轻叹,和她一起往镇里走去。 青春校园题材的漫画里但凡出现男女共乘一把伞的情况,基本上全是男生在撑着伞,女生小鸟依人地躲在男生的手臂之下,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陈雅茗1米6多一点点的个头,给1米79的宁哲撑伞得一直把手抬着才行,不一会儿就撑不住了。 “宁哲。”陈雅茗忽然唤了他一声。 “嗯?” “你有渠道能联系到靠谱的律师吗?”她柔声问道。 宁哲有些不解:“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伱家里要打官司?” “不是啦。”陈雅茗摇摇头,说道:“是给我们做婚前财产公证啊。宁哲你也知道,我爸会那么急着把我嫁给你,就是图你家的钱而已…… 我两个弟弟今年也上初二了,爸爸他之前经常为了给两个儿子准备婚房的事情而发愁,经常是一幅愁眉苦脸的样子,直到你说愿意和我订婚之后,他就整天都乐乐呵呵了。”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说的就是陈老板最近的样子。 陈雅茗双手撑着伞,一本正经地说道: “现在爷爷奶奶都还在病床上,医生说,他们的情况很不乐观,很可能没多少日子了……你不要嫌我说话难听,两位老人家一旦过世,宁哲你就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孤家寡人了。” “爸爸他想吃你家的绝户,还有我那些亲戚,知道我们要订婚之后都像豺狼看见了肉一样,所以说宁哲你要提前做好准备,实在不行……大不了我们以后一起到外地生活,再也不回琴州了。” 所以她才会要宁哲去联系律师,想趁着两人只是订婚还没领证的时候先把婚前财产公证做了,免得宁哲以后被自己家里那群死缠烂打的亲戚敲骨吸髓。 宁哲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呢?”陈雅茗歪过脑袋看着他。 “我笑你还没过门就急着把胳膊肘往外拽了。” (本章完) 178 竹篮打水 和撑着伞的少女并肩踏过湿润的街道,细密的雨丝朦胧了路边小店明亮的灯火。 宁哲走进一家小超市准备买点东西,还未进门,便听得收银柜台后的老板娘笑着跟他打招呼:“阿哲,带女朋友出来买东西啊?” 宁哲嗯了一声点头应下,从冰柜里拿出一瓶椰树然后转头看向在门口挂雨伞的陈雅茗:“你要喝什么?” “和你一样就好。” “噢。” 宁哲买的东西不多,两瓶饮料、一小把芥蓝和香菜、一袋冻鸡翅中,但老板娘依然显得十分热情,称重扫码时一直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搭话,说些没营养的东西。 最近宁哲只要回古碑镇就总会这样,因为今年的高考成绩已经出了,他的成绩可以说非常好,高出云都大学的录取分数线刚好30分,这样的成绩即使在琴州这个高考大州也是排得上号的。 乡里出了个能读云都大学的高材生,这样的消息放在市里或许不算太过轰动,但已足够让这个岌岌无名的乡村小镇一片欢腾。 最近就连镇东头的狗子都在传颂他的事迹。 再加上陈老板最近大张旗鼓地广发请帖,到处请人来吃他和陈雅茗的订婚酒,那就更不得了了。人生四大喜事,让这哥们一次遇到俩,想没人认识都不行。 回到家,宁哲将买完东西放在厨房的案台上,从墙上的挂钉上摘下外婆平时穿的围裙,系在自己身上。 外公外婆现在已经转到市里的医院了,他们在镇里租的这间房子现在没人在住,想必以后也不会有人来住,宁哲是来退租的。退租,然后顺便请人来把家里的东西都搬到市里的住处去。 老人舍不得住他在市里买的大平层,宁哲倒是没这个顾虑。 宁哲属于实用主义,白宫和桥洞对他来说除了防风保暖性能之外基本上没什么差异。 “下雨了,搬家公司的人说他们会晚点到。”陈雅茗看完消息,把手机锁屏塞进兜里,和宁哲一起进了厨房:“你要做什么?我给伱打下手吧。” “不用,我习惯一个人做饭。”宁哲摇摇头,从冰箱里冷冻格里拿出老人没吃完的牛里脊,放进温水里解冻。 牛里脊切片入底味然后和芥蓝同炒,鸡中翅先腌制再过油,做成蒜香口味。很简单的两道菜,味道不错的同时还不费功夫,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做完开饭,宁哲就喜欢这样方便的菜式。 然后刚把鸡翅盛进盘子里的他就突然想起来电饭煲的‘开始煮饭’按钮好像忘了按。 好在陈雅茗帮他按了,所以现在这姑娘正一脸嘚瑟地坐在餐桌前,脸上好像写着一行内容为‘就说没我不行吧?’的字。 “行吧,让你装到了。”宁哲把菜盘端上桌,解下围裙落座。 吃完饭,宁哲收拾了餐桌把碗筷拿到厨房水槽里便准备洗了,这时陈雅茗又期期艾艾地凑了上来:“要我帮忙吗?” “……”宁哲转头看着她,有些无语:“别拐弯抹角了,直接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有那么明显吗?” “就快把‘我有事想跟你说’写在脸上了。” “噢……”陈雅茗沮丧地拉住他的胳膊:“就是,那个,宁哲你第一志愿不是填的云都大学嘛。现在放暑假了,我想和你一块去云都玩一段时间,就当提前熟悉环境了。” 她的话还有半句没说完——错过这个暑假的话,他们得等到很久以后才有时间像现在这样待在一起了。 陈雅茗刚念完高二,今年下半年就要升入高三,高三学生的娱乐时间可以说基本没有,尤其是想报考云都大学这等名校的学生。 “孤男寡女出远门,你爸倒是挺放心你……”宁哲想了想,同意了:“可以,我搬完家就去订机票。” 刚好他在云都也有事情需要处理,正好顺路。 陈雅茗顿时开心起来,美丽的笑颜如绽放:“不用不用,我爸已经订好机票了,我们收拾好东西等航班就行。”好吧,原来是这么回事。 宁哲不再多说什么,雨停了有一会儿了,搬家公司发来消息说他们车已经进了古碑镇,问他现在在哪儿。 在前往镇南门跟搬家公司接头的路上,宁哲的手机忽然收到了几条消息。 解锁屏幕一看,是几条文字消息还有一条长语音,发信的联系人是:张含英。 看着消息的内容,宁哲的眼神逐渐锐利起来。 将殷离伤托付给这对双胞胎姐妹然后离开云都时,他跟张含英和张允雯约定好了,自己每天都会在固定时间打视频电话过去,让她们没有重要且急迫的事就尽量不要主动联系自己,那会给他添乱。 听话的姊妹俩一直都老老实实地遵守着这个约定,这么多天来一直没有主动给他发过消息和打电话,直到今天。 张含英发来的几条消息的内容分别是: 【子千,你能不能来云都一趟?】 【我也不想打扰你,但是这段时间,这里真的发生了一些……一些很诡异的事情】 【语音消息(32秒)】 【你能快点过来吗?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宁哲戴上蓝牙耳机后便准备点开这条语音消息听听具体情况,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来电人是:兰仕文。 “看来云都是真出事了…”宁哲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转身向跟在身后的陈雅茗说了声你先去跟搬家公司碰头,宁哲便匆匆离开,寻了个四下无人的地方,接通电话。 “业夭,你现在在哪?” “在琴州,怎么了?”宁哲已经换上了于子千的声线:“有什么事?” “我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 “先听好消息。”宁哲当即说道。 扬声器里顿时传出了兰仕文的笑声:“很可惜,两个都是坏消息。” “那就先听不那么坏的那个。”宁哲丝毫不觉尴尬。 “好了不开玩笑,你离开云州这段时间,我带人重新进了一次聚仙园,把池底下的棺材拖上来给开了。”兰仕文的语气正经起来,说道:“寿字黑棺里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棺材里的鬼失踪了。 “还有一个坏消息呢?”宁哲问。 “福字红棺也是空的。” (本章完) 179 急性肝衰竭 聚仙园有三口棺,棺材里有三只鬼。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宁哲都这么认为。 结果现在兰仕文突然打了个电话过来告诉他说剩下的两口棺材里是空的,惊喜不惊喜?那可太惊喜了。 聚仙园里供奉着福、禄、寿三位仙人,池底封着对应福禄寿三个字的三口棺材。 已知禄字白棺里葬的是‘永世食禄文昌帝君’,也就是财神五通,这位仙人四十年前就被季伯尝篡了位,禄字白棺里装满了这个老家伙私藏的铜钱。 加上兰仕文打开了福字红棺和寿字黑棺,也就是说,当初自己和兰仕文一起进入聚仙园的时候,园内的三口棺材其实都是空的。 “如果棺材里面没有鬼,那在聚仙园里的时候,是谁把我给杀了呢?”宁哲心头浮现了这样的疑问。 他与兰仕文一起进入聚仙园时,兰仕文通过他预知未来的规则多次看到了宁哲死亡的画面,并作出提醒,当时的宁哲猜测,可能是福字红棺里的鬼在对自己施加影响。 可现在兰仕文却告诉他福字红棺和寿字黑棺都是空的。 “要么是兰仕文说了谎,他想要私吞葬在福字红棺和寿字黑棺里的鬼。” “要么是他在演我,聚仙园里从一开始就没有鬼,他所谓的预知到未来的我会死,只不过是一些装神弄鬼的小把戏。” “要么……当时的聚仙园里还有其他人。” 或者其他鬼。 兰仕文没有透露他带人二探聚仙园的细节,宁哲也无法继续往下推测,总之无论是哪个可能,他都得去一趟云都了。 “得跟陈雅茗解释一下,我得一个人去云都,不能带上她。”宁哲退出通话页面,点开了张含英发来的语音消息。 网络的另一头,千里之外的云都,一对面带愁容的双胞胎姊妹坐在医院走廊的不锈钢长椅上,紧张地盯着平板屏幕上的微信聊天界面。 “允雯你快看!子千回消息了…” “太好了……他没嫌我们烦。” 消息发来后不久,平板的屏幕上跳出了视频通话的窗口,姊妹俩走到长廊尽头寻了个没人的角落,接通视频后,终于见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张含英和张允雯两人都随身带着一台屏幕最大的13英寸款ipad,专门用来每天跟于子千打视频电话。 所以每次宁哲都看到网上的女生说自己慢热就觉得很扯淡,事实上哪有什么慢热,慢热就是非高富帅勿扰的委婉说法。真喜欢都是直接上赶着倒贴的。 “子千……”张允雯的目光在宁哲脸上流连往返,然后停留在他身后的红砖墙上。 墙体老旧斑驳,砖缝上长着一丛丛绿色的蕨类植物,看环境好像是在哪个不知名的乡下小镇。 “子千,你这是在哪儿啊?”张含英忍不住问道:“你的事情办完了吗?我和允雯每天晚上都在想伱……” “打住,说正事。”宁哲打断了隔着网络飘来的絮絮情思,直接问道:“把你们这段时间遇到的诡异情况说给我听。”“好,好的。” 张含英忙用手背擦去快要掉下来的眼泪,了几秒钟整理好语言,然后开口道: “你把殷离伤妹妹交给我们之后,我和允雯先是带她去商场买了衣服,然后用你的钱在曼莎酒店长租了一套vip包间,包间里有两张床,我和允雯睡一张,离伤妹妹一个人睡一张。 不过后来她说一个人睡会害怕,我和允雯就轮换着一起陪她睡。” 张允雯跟姐姐心有灵犀,适时地接话道: “我们本来是打算安顿好之后就带她去医院检查身体,但是刚入住没几天,酒店里就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曼莎酒店是一栋独立的7层大楼,2-4层都是普通套房,vip包间则是在第5-6层。 跟我们住的包间隔着两条走廊和一部电梯的另一套包间里,住着一个从70多岁的老伯伯,他是从外地过来云都看病的,刚过完术后恢复期,由儿女陪伴着在这家酒店里静养,打算等身体完全恢复后就回家去。” “但是在我们入住的第3天夜里,这个老伯伯突然生命垂危,被连夜送去急救了。 当时我和姐姐都没有太在意这件事情,但是因为后来发生的一系列诡异事件,我们又专门找人,问来了当初这件事的原委: 这位老伯在云都医院里做的是微创肿瘤切除手术,伤口很小,术后恢复得也很好,本来都可以回家了,但是退房的前一晚,他和子女在一家火锅店吃菌汤火锅,误食了一种有毒的蘑菇,中毒症状一直到回酒店才发作。 老伯因为中毒引发的急性肝衰竭而生命垂危,他的子女则是因为不爱吃菌类而逃过一劫,赶紧联系了救护车。” 为了能和朝思暮想的人儿多说会儿话,张允雯对事情经过的讲述很细致,尽可能不遗漏任何细节,宁哲知道她的小心思,也没有催促。 张含英接过话头说道: “救护车很快就来到了酒店附近,但因为有人违章停车,堵住了紧急救援通道,导致救护车耽搁了大量的时间才赶到酒店楼下,而那时距离老伯出现中毒症状已经过了将近2个小时。 我们问的医生是这样说的:2个小时已经完全错过了因中毒而诱发的急性肝衰竭的黄金急救时间,而且老伯的子女也没有及时给他催吐,按理来说,他应该在救护车赶到之前就已经中毒死亡了才对。” “但是直到救护车赶到,酒店服务员七手八脚把老伯抬下楼时为止,中毒时间超过2小时的这位老伯依然具有清晰的生命体征。当时出诊的医生都觉得这简直是奇迹,还开玩笑说看来阎王不想收他。” “然而就在救护车开向医院的路上,老伯毫无预兆地死了。” “当时在那辆救护车上出勤的护士阿姨跟我说:老伯的生命体征本来是非常稳定的,无论是心跳还是血压都异常平稳,完全不是一个急性肝衰竭的人应有的水平,如果不是被120叫过来抢救的话,她甚至会觉得这老伯就是一个健康人。” “但是就在救护车驶离酒店,开上立交桥后,老伯原本的平稳的生命体征突然就消失了……不是缓慢恶化,也不是急转直下,而是直接消失了。” “他就这样毫无预兆地从一个‘健康人’变成了‘死人’。” 张含英说着,侧首与自己的妹妹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然后接着说道:“我们俩本来都没太过注意这件事情,之前和你打视频电话的时候也没有说,直到后来,我们带着殷离伤去了医院……” (本章完) 180 相逢何必曾相识 殷离伤被送入医院后,发生了一系列的怪事。 首先是她自己身上的,云都的医生为她做了全套的全身体检,得出来的结果非常骇人:心衰、过敏、肺部真菌感染、胃溃疡、内分泌严重失调、骨质疏松、肌纤维溶解……常见的病症罕见的病症都能在她身上找到,任何一种都足以轻松夺去人的性命,在殷离伤的身上凑了个齐。 被叫去会诊室的张允雯关心地询问医生:那个小妹妹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说我们可能要用她的名字来命名这种前所未见的情况。 最后就连院长都被惊动,云都医科大学那帮平时怎么请都请不动的老教授带着徒子徒孙组着团来到了医院里,脸红脖子粗地争论着一大堆张允雯听不懂的东西。 好在他们的观点虽然各不相同,但却有一个共识: ——这个小姑娘活在世上的每1秒钟都是神迹。 张含英和张允雯姊妹俩当时就懵了,立刻便想要联系于子千告诉他这件事,但却怎么都联系不上,因为宁哲那几天在高考,即使考完回家也没有主动联系她们。 除了殷离伤自己身上的‘神迹’外,在她被院长强烈要求必须住院后,云都市立医院里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怪事。 像是: 在车祸中重伤的人,明明被送来的路上还是生命垂危,一进入医院,其岌岌可危的生命体征就突然稳定了下来,顺利撑到了手术台上。 重症监护室里已经在做临终关怀的老人,明明家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连火葬场的炉位都提前预约好了,但那些老人如风中残烛般微弱的生命体征却始终没有熄灭。 早已被宣告死亡的人愣是横竖不死,逼着已经光存款的儿女不得不变卖家产,卖掉房子以支付重症病房高昂的费用。 类似的事情在云都市立医院内不断发生,直到前几天。 “大前天的时候,我和姐姐看到一辆黑色高级轿车停在了医院的停车场里,离伤妹妹的主治医师亲自下楼迎接,把车里的人一路带到了她的病房里,不知道做了什么。” 张允雯说着,将视频通话界面小窗化,把一张照片发给了对面的宁哲,然后又重新把视频切到全屏:“医师说离伤妹妹身上有高传染性的危险疾病,不让我们进入她的病房探视。然后这是姐姐偷拍到的照片,照片里穿黑色中山装的就是我说的那个人。” 宁哲点开照片一看,上面的内容他毫不意外。 偷拍的画面不怎清晰,由于是运动状态下拍摄下来的缘故,照片里的人体轮廓都有些失真,张含英拍照的时候也没开闪光灯,显得地下停车场里的环境格外幽暗。 但这些都不影响宁哲认出这张照片里的主角,那名被身穿白大褂的主治医师领下车,正在向医院楼上走去的青年男人。 “兰仕文。”宁哲的语气依然平淡,没有丝毫波澜:“果然是他。” 兰仕文与云都官府的关系相当密切,他女朋友就是当地某位大员的女儿,算是半个官方的人。云都是他的地盘,出了事情第一时间来的是兰仕文,宁哲毫不意外。 “你们那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殷离伤还在医院吗?”宁哲问道。 张含英点点头,说道:“在的,不过云都市立医院从那天起就开始慢慢的逐渐中止运营了,院内的病患和医护人员都分批转移到了市内的其他医院,只有那些身上发生过怪事的重症病人,和负责他们的医生护士还在院内。” “那你们呢?”宁哲接着问道。 子千在关心我……张含英心中不安的情绪顿时消散,柔声道:“我们一开始也被疏散了,回到酒店之后,有几个身穿警服的人上门来给我们做了一些奇怪的检查……检查完成后就走了。 走之前,他们还说,我们可以进入医院探视殷离伤,但是需要提前申请预约。” 大致的情况就这样了。 “怎么办?子千,我,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张允雯带着求助的眼神看着屏幕中宁哲的脸,央求道:“你能快点过来一趟吗?我和姐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注意安全,我尽快过去。”宁哲说完,切断了视频通话。 看着灰色的‘通话已结束’界面,姐妹俩先后松了一口气,两人对视一眼,皆是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姐姐,子千要来找我们了。” “嗯,我们先去挑几件性感的衣服,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她们毫不关心殷离伤的死活,也不在意医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诡异事件,张含英和张允雯只在意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于子千身边而已。 在思想钢印的奴役下,她们爱于子千更甚于爱自己。 结束跟双胞胎姊妹的视频通话,宁哲没有去找走在前面的陈雅茗而是径直去了镇外的停车场,用张养序的钥匙解锁了停在那里的一辆‘湖中仙女’。 上车,锁门,拿出放在副驾驶上的笔记本电脑拔掉电源,切断网络,宁哲熟练地在word里打下了升格网络的访问地址,按下回车。 ——升格网络是个很神奇的网站,甚至是不是网站都还存疑,这个地址无法通过浏览器跳转,只需在任意一台电脑上敲下指定代码就可以直接访问。 甚至都不需要网络。 登上升格网络,进入于子千的用户个人页面,几条新发来的私信是红点的未读状态,发信人分别是【多阿】和【听訞】。 宁哲没有去看那些私信,而是直接找到了升格网络的管理员之一兰仕文,给他发去了一条信息: 【关于云都市立医院里发生的事情,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兰仕文秒回: 【现在才来问我,看来你的消息不太灵通】 【此事因你而起,你不该把鬼交给凡人照看,还让她们把鬼带进医院这样的人群聚集地,你险些酿成大祸】 【云州方面授权我全权处理这场诡异事件,我在持续关注医院里事情的进展……至少截至两个星期后为止,医院里都没有出现人员死亡的情况,这是我现在还愿意和你好好说话的原因之一】 宁哲沉默片刻,回道: 【的确是我的疏忽,我向你道歉,我现在就去云都,给这件事收尾】 见业夭态度不错,而且也不是有意放鬼伤人,兰仕文的语气也平和了些: 【你才成为升格者五年不到,过去几年也主要是与升格者和授格者打交道,很少直接参与这种等级的诡异事件,缺乏对应的善后经验,对这只特殊的鬼处理欠佳也不能怪你,我也有责任,没尽到监管义务】 【之前出云山庄那件事,云都人欠你一份情,所以这次我会帮你把屁股擦干净】 【来云都吧,我等你】 宁哲吐出一口长气,回了一个:【好】。 接着,兰仕文又发了几条消息来: 【对了,业夭,你还记得羊牢村里那些形容枯槁的长寿老人吗?】 【你带着那只鬼离开羊牢村后,他们全都死了】 宁哲想了想,回道:【我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 结束和兰仕文的对话,宁哲将视线投向了另外两名用户发来的私信。‘多阿’和‘听訞’,这两人之前都给于子千发过私信。 其中多阿是雇主,他委托于子千去帮他杀一个人,杀盐州商人联合会的副会长。不过宁哲因为忙着高考和其他事情就一直没去,现在他发消息来催了。 听訞就有意思了,他给于子千的账号发私信是为了求助的,而且不是向于子千求助,而是向【宁哲】求助。 宁哲抬眼看了一眼历史消息,听訞给于子千的账号发来了两条私信。 第一条是之前发来的:‘宁哲,请帮帮我!’。 第二条是昨天晚上发的:‘我知道你不是业夭,宁哲,你能帮帮我吗?’。 宁哲想了想,编辑了一条信息发过去: 【首先,我不认识你说的什么宁哲。其次,我并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帮你?】 这次听訞是秒回的: 【有人在追杀我!我需要你的帮助,只有你能帮我了,宁哲,求你了】 宁哲还是那句话: 【你我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帮你?】 这一次听訞的回复很简短: 【追杀我的人叫做‘忿芜’】 宁哲秒回: 【好,我帮你。】 可惜的是宁哲没能从听訞那里问出更多关于忿芜的信息,不知道忿芜为啥要杀他,也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数。 听訞最后只发过来一句【我会来找你的】就下线了,让宁哲很是无语。 来历不明的家伙,奇奇怪怪的。 宁哲叹了口气,给‘多阿’发去一条信息表示自己会尽快把盐州商人联合会的副会长杀掉,然后便退出升格网络,下了线。 “得尽快去一趟云都……不过出发之前,得先准备一些东西。” 无人机、枪支、专业级的摄影设备……这些东西以宁哲的能力不是搞不到,只是介于监管条例,操作起来会比较麻烦,而且费时间。有专门的渠道的话就会好很多。 宁哲正巧得到了这样的渠道。 他直接把自己需要的东西列了一张清单,发给了夏婵。 做完这些,宁哲一路小跑着追上已经走远了的陈雅茗,和她一起去跟搬家公司的人见面,将家里需要搬走的东西一件件装车。 夏婵的效率很高,当天晚上,宁哲便收到了‘你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的消息,只等他去市里取。 于是宁哲坐上搬家公司的车,连夜开上了前往市区的路,没有让陈雅茗跟来。 进入市区后,宁哲指挥着搬家公司将车一路开进了桃源市中心的黄金地段。 奔腾的桃江将以东西走向整座城市劈成两半,宽阔的江面在这里一个拐了一个u字形的弯,宁哲之前买给外公外婆的房子就在这个弯里,被称作‘江城骏景’的富人小区便坐落在此处。 说是搬家,搬的东西其实并不多,无非是一些书本、茶具、日常用品和私人物品。 少数的几个大件,比如外婆特别喜欢的那套樟木碗柜和床架、梳妆台,那是她当年嫁给外公时带来的嫁妆。 还有宁哲平常使用的书桌和椅子,以及家里的茶几,这些都是外公年轻时自己动手做的,现在老爷子已经干不了木匠活了,所以更显得这些东西弥足珍贵。 东西不多,富人区也有专门给大件物品搬运设立的专用电梯,搬家公司的大哥们哼哧哼哧三下五除二就把东西全部给搬上了楼,按照宁哲的要求摆放到位,结款走人。 钱给得到位,哥几个深夜加班也是乐呵呵的。 送走搬家公司的人后,宁哲离开家,打车来到了夏婵给出的接头地址。 夏婵给的地址是一座位于江边的临江公园,这座公园由两年前倒闭的‘恒沙生态园’改建而来,公园里至今还残留着许多原本罩在生态园里的珍稀植物。 她的人正带着宁哲要的东西守在那里等他过去。 宁哲来到这里时,正好碰见一群大妈在公园中央的坛广场上跳广场舞,音响里放的bgm是《ihatemyselfforlovingyou》。 “奇怪,好像在哪听过这首歌。”宁哲沿着坛缓步走着,心中想道:“在哪来着……?” “midnightgettinuptightwhereareyou.” “yousaidyoudmeetmenowitsquartertotwo.” “iknowimhanginbutimstillwantinyou.” 宁哲怀着疑惑走过枝繁叶茂的丛,忽而听见一个喑哑的人声从前方传来,跟着广场上的音乐浅浅哼唱。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扎着单马尾的女孩独自一人坐在坛边的长椅上,肩上斜背着一个黑色的旅行包,手里拿着一朵从身后丛里薅来的大朵绣球,恶狠狠地扯掰着上面粉红色的瓣。愁眉苦脸。 “这儿的是不能摘的,你没看告示牌吗?” 宁哲走近前去坐到女孩身边,瞥了一眼她肚子上清晰的腹肌,以及经过处理的淤青伤痕:“怎么来的是你?” “你以为我想来。”夏语冰掰下一片瓣,闷闷不乐地随手扔到椅面上:“是姨妈她非要让我过来给你送这些东西,我又拗不过她……” “那还真是委屈你了。”宁哲笑笑,接过她背着的黑色旅行包。 一天不见,她还是那么怂。 —— 第二卷:结弦歌。 完。 (本章完) 181 姜夜寒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 “我考状元不为把名显,我考状元不为做高官。” “为那多情的李公子,夫妻恩爱花儿好月儿圆哪……” 今年最新款的电子音响外放着新编的旧曲,广场上的大姐大妈们伴着舒缓的节奏打着拍子跳着舞 当许哲正要发动袭击的时候,一只手掌瞬间出现在他眼前,一掌拍在许哲的身上。 同时她也是十分钦佩刘皓和红衣的手段和能力,每一个地方都注意到了,当真是心细如尘。 即使他心里怨恨着这样绝情无意的顾筱北,在佣人打来电话告诉他顾筱北回家看孩子时,他的心还是重新燃起了希望,顾筱北根本就是自己的克星,只要遇到她,总是轻易的扯动他的情绪。 “有些想,不过,你这样的美少年,还是打着比较好玩。”澹台明月说道。 而林西凡这时候依旧镇定,其实他心中对此已经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可是,也正因为这样,陈正松就成了上京有名的“绿帽王”,大家都不知道这夜兰兰到底在陈正松的头上戴了多少的绿帽子了。 “嘿嘿,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要拜我为师了?”林西凡诱惑道,他现在的形象就像是灰太狼看见了喜洋洋中了自己的圈套一样的得意。 “干脆让自己挨一击,直接用冥斩分割了他!”当脑海浮现出这样的念头时,许哲立刻开始执行。 接下来,童七安排人手就在海边警戒,许哲带着一脸兴奋的童啼扎进海水中畅游起来。 骑在马上的人看起来有三十多岁的模样,脸上的络腮胡给他增添了几许魅力。没有人看见他是怎么出手的,只看到一道寒光闪过,逃窜的盗贼脑袋爆裂而亡。 听到这番令人遐想连篇的话,盛明珠已然是手心冰凉,早做好侍寝准备的她却还是有些愤恨,下一刻轩辕炽的举动更是让她身子微微颤栗了几分。 “这当然是真的了,你打算怎么做呢?要知道这件事我已告诉你了,剩下的就是你们的事情了,我先走了。”说完我就打算起身离开。 “你定好了,你定什么我就吃什么。”曾冰冰想了想道。大不了就吃豆浆油条,虽然她不喜欢吃油条。 曾冰冰接着尴尬的看着李姨也过来了,于是笑着道:“他是个警察,应该没对象吧!我尽量试试。”好吧!你们一起过来了我省的再几次了。 “你以为龚君昊真的一无所知?只不过睁只眼闭只眼,不愿意面对罢了。要是知道我娶妻生子,定会被捉回去,要么我无声无息失踪了,成为她的禁脔,要么,就丢给龚君昊碎尸万段了。”夏幻枫打了个哆嗦。 面对祁烈风的热情,轩辕夜焰只是淡淡一笑,不卑不亢,不热络却也不疏离。 “你看我们的大哥怎么样?”秦政突然问,什么时候起,他也热衷于做媒人了。 而明夷纠结的是,她是不是要将邢卿的身世和七炼琴的秘密告诉夏幻枫。这是万一有一日,邢卿要挟夏幻枫,夏幻枫可以予以反击的唯一凭借。邢卿那些在黑暗中的对手,可能比龚君昊与申屠兄弟更可怕。 她说的没错,沈婉现在确实也是担心此事,之前因为沈睿恒,就让她吃了不少的亏,可不希望以后还因为沈欣,倒霉的事情落在自己的头上。 181 姜夜寒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 “我考状元不为把名显,我考状元不为做高官。” “为那多情的李公子,夫妻恩爱儿好月儿圆哪……” 今年最新款的电子音响外放着新编的旧曲,广场上的大姐大妈们伴着舒缓的节奏打着拍子跳着舞,路灯下光影交叠,地面上人影绰绰。 夏语冰手里捏着一朵七零八落的绣球,垂眸看着广场上彼此交错的人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哲坐在她旁边拉开旅行包的拉链,简单检查了一番里面的装备。 一架折叠状态的轻型无人机,以及配套的控制设备和可更换电池,但没有标注生产厂家。 两支使用标准步枪弹的大口径手枪,以及相应的备弹,同样看不出具体出自什么厂家,估计是从多个不同渠道采购的非标零件组装出来的。 3个可以装载到无人机上的摄像头,看品牌是专做摄影器材的百攵集团的产品,货是正经货,但宁哲印象里没有见过这个型号的百攵。 “这个是试做的样品啦,效果比市面上的产品稍微好些,但制造成本却高了差不多一半,所以没有投入量产。”夏语冰见他疑惑,于是开口解释。 “试做的样品?这种东西你们是怎么拿到的。”宁哲来了兴致。 夏语冰小脸一垮,有些不乐意地说道:“我爸爸是百攵的联合创始人,就是那个姓姜的,姜夜寒。” “原来如此。”宁哲点头表示了解。 百攵是目前国内首屈一指的摄影设备供应商——这里的摄影设备并不单指摄影爱好者手上的专业器材。大到地方采购的城市天眼,小到普通人使用的智能手机上的小型摄像头,都在百攵的业务范围内。 比起安稳守成的张养序,夏语冰的父亲、创立了百攵集团的姜夜寒是个非常激进的人。 当初还是个穷学生的时候,他就敢编造虚假信息向金融机构骗贷,把骗来的钱押宝进互联网行业。 不过与那些一股脑扎进古早互联网大战里厮杀的投机者不同,姜夜寒看出未来的大趋势一定是网络流媒体对传统纸媒的单方面倾轧。 不远的曾经,摄像机还是记者的标志,普通人提到拍照片首先想到的便是照相馆。 不久的将来,普及的网络和廉价的流量将会把‘随手拍张照’的需求从媒体从业者下放给数以亿计的普通人。 姜夜寒意识到了这一点,果断下场,下场即梭哈。 先是剽窃国外专利,压低产品成本。后是恶性竞争,用包括但不限于造谣污蔑和举报漏税等下作手段打压同行。 开始盈利以后,姜夜寒火速抵押资产,筹集资金,向当时仍然遥遥领先的外国公司购买先进技术,然后拿着国外公司的专利授权反过来把同行告上法庭控诉他们侵权,给已经败退的竞争者又补上一刀。 积攒了足够的技术积累和人才储备后,姜夜寒又带领着百攵集团一转自研,用‘支持国产’和‘用神州的眼睛,看神州的月亮’等概念大打感情牌,将后知后觉开始进口国外技术的同行全部打为牧羊犬,动用网军进行信息轰炸,令他们的产品变为千夫所指,好像买了那些牌子就不是九州人…… 一刀之后又是一刀,刀刀见血,刀刀致命。时至今日,几乎所有国产智能手机的发布会都会将自家产品搭载了百攵的摄像头作为重磅卖点,百攵集团也已经成为了城市天眼的指定供应商,由他们生产的专业级摄影设备也得到了摄影发烧友的认可。姜夜寒的传奇地位再无人能撼动。 眼光毒辣,手段偏激,孤注一掷,独断专行。很邪的一个人。这就是宁哲对姜夜寒的评价。 然后他就被夏语冰的外公看中了,因为姜夜寒当初骗贷的那家金融机构就是夏家人开的,事情败露后他光速滑跪然后就嫁给了夏语冰她妈。不然的话他的传奇创业路刚走到‘打压同行’这个阶段时,估计就要开始遭遇人身安全方面的威胁了。 个人的努力很重要,背后有个分量足够的靠山也很重要,甚至更重要。 “嗯……这是什么?” 将百攵的样品摄像头和轻型折叠弩按顺序摆放回旅行包中,宁哲摸索一番,在包内的夹层里又发现了一件东西,一件,并不存在于他列给夏婵的清单里的东西。 赠品吗? 宁哲将那件东西抽出背包,暴露在灯光下,是一本革封的笔记本,封面的皮夹上夹着一支黑色的碳素笔。 “包里怎么会有一本笔记本?”宁哲侧首看向夏语冰:“你的?” 夏语冰摇了摇头:“这是姨妈让我带给你的。” 说着,她从自己的小皮包里也抽出了一本一模一样的笔记本,和宁哲手上的一般无二,只不过她的这本夹在封面上的笔是蓝色墨水,宁哲的则是黑色墨水。 “这东西……”宁哲眉头微皱,借着路灯的光芒,他已经发觉了一些不对劲。 两人手上的笔记本都是真皮革封,而不是廉价的人造革。 人造革是现代工业品,其特点便是廉价和量大,无论抻多少米都是一样的纹路,不断循环重复。而生物皮革却并非如此,世上没有两头一样的牛,也没有两张一模一样的牛皮。 即使是由同一家公司出产的同一型号的同一批次皮制品,其‘相同’也只不过是制造工艺上的形制相同,只要放下心思仔细观察的话,仍能看出一些皮肤纹理上的细微差别,不会说完全一模一样。 但自己和夏语冰手上的两本笔记本真的就是一模一样,字面意思上的一模一样。 皮肤的纹路、颜色的渐变、书脊上的折痕……即使观察细致如宁哲,也找不出这两本笔记本的哪怕一丝差别,恐怖的一致性简直就像是复制粘贴。 “那个,宁哲,伱把封面翻开,翻到第一页。”夏语冰说着,翻开自己手上的笔记本,抽出了封面上的蓝墨水笔:“姨妈说这个东西肯定对你有用,这样做了之后,你就知道这东西怎么用了。” 宁哲点了点头,掰开纽扣,将自己手上的笔记本翻到第一页。 与此同时,夏语冰握着蓝墨水笔,在笔记本的第一页的第一行上写下了几个灵动的字迹: 【你好哇】 宁哲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膝盖,只见放在上面的笔记本的第一页第一行,相同的位置上,一笔一画地出现了三个蓝色的汉字: 【你好哇?】 夏语冰又在后面加了一个问号。 (本章完) 182 病名为梦 宁哲想了想,捏住笔记本的第一页纸,在边缘折起一个小小的角。 夏语冰低头一看,自己手上的这本笔记本,相同的位置,出现了一道浅浅的折痕,与宁哲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折出的那道折痕一模一样。 宁哲提笔,在第一页的第二行写下三个字:【你也好。】 于是夏语冰手中的笔记本也在相同的位置出现了同样的字:【你也好。】 “好的,我知道这东西该怎么用了。”宁哲轻声说道。 这是授格者的手段,规则的产物,这两本会互相同步状态的笔记本,就像是五通使用人命铸造出来的铜钱,让人不必亲身驾驭厉鬼,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借用到鬼的能力。 虽然宁哲目前并不知道,造成这两本笔记本上的同步现象的,会是一只什么样的鬼。 “好好保管你那本笔记本,伱姨她说得没错,这东西很有用。”说着,宁哲挎着旅行包站起身,便准备离开了。 “等一下。”夏语冰叫住了他。 “怎么?”宁哲回身一看,见她低着头坐在长椅上,把一张脸埋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夏语冰放下手里的蓝墨水笔,将它夹在笔记本的中缝,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大姨说,家里希望我嫁给你,但是……” ……但是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谁。 “你母亲嫁给你父亲的时候,也不知道姜夜寒是谁。”宁哲轻描淡写道:“夏婵结婚时也不认识张养序。” “我知道,但是……”夏语冰欲言又止。 “如果你没能力反抗家里的安排追求自由,那么即使我今天不站在你面前,也会有别人站在与我同样的位置。” 宁哲俯下身,拿走了夏语冰手里已经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的绣球:“你姨妈非常恨她的丈夫,恨他拆散了自己学生时代的初恋。但夏婵心里其实是明白的,毁掉她幸福的人不是张养序,而是自己的姓氏。” 今天不是张养序,明天也会是别人。 但夏婵没胆子反抗家里的安排,只能数十年如一日地对一直包容她的丈夫无理取闹。 所以,你呢? “至少……至少让我知道你是谁吧?”夏语冰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嗫嚅道:“……你到底是于子千,还是宁哲?” 他噗嗤一笑:“你觉得是,那就是。” 待夏语冰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挎着旅行包的少年已经走得远了,只剩下广场上的人群伴着节拍起舞,业余的舞步称不上多整齐划一。 “……” 夏语冰轻轻叹了口气,起身也准备离开,但在将笔记本合上时,她却忽然愣住了。 米白色的纸张上,不知何时,又出现了新的字迹: 【下一个庚申日是9月25日,到那时我们再见。】 啪——! 夏语冰猛地合上笔记本,脸上通红一片。 调戏完夏语冰,宁哲挎着旅行包回到了自己在桃江边的新家。 说是新家,其实一开始宁哲对这套空无一人的房子并没有什么作为‘家’的实感。 直到今天把外公年轻时当木匠亲手做的书桌和椅子都搬到了这里,看着当年和出嫁的外婆一起带过来的碗柜和床架,还有那积了厚厚一层岁月包浆的茶几……一种微妙的‘归属感’在宁哲的心头油然而生,好像他们仍生活在这里。家是一种独一无二的意义,否则不过是一间住人的房子罢了。 这一晚,宁哲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赶着最早的航班飞到云都,刚下飞机,宁哲看到了前来接机的双胞胎姊妹。 两个人来时都特意打扮过,张含英穿着一条高腰的深色牛仔裤,勾勒出两条纤长优美的长腿,上身的竖条纹高领毛衣是卡其色的,风格显得很居家。七月末的云都已经开始冷了,张允雯在未过膝的百褶短裙下面多加了一条保暖的黑丝裤袜,搭配一件双排扣的女式小西装,每一颗扣子都扣得一丝不苟,像是刚出社会的女大学生。 事实上也的确是刚出社会的女大学生。 于子千是个非常专一的人,他读小学时就喜欢二十来岁的大姐姐,大学毕业后也还是喜欢二十来岁的小姐姐,从未变过心。 “子千,这里!” 姐妹俩远远的看见他下飞机便连忙迎了上来,扑到宁哲身上在他的两边脸颊各亲了一下,令旁边带着老婆孩子路过的哥们肃然起敬。 虽然心里酝酿的相思让姐妹俩恨不得现在就回到酒店里和他郎情妾意,但两人都明白子千他现在应该满心都挂念着还在医院里的妹妹,没什么心情做那档子事。 因此很贴心地问道:“我们昨天预约了探视,今天上午随时都可以去医院。子千你吃过早饭了吗?我们在云都找到一家味道不错的店,要不要先去吃点?” 出乎意料的,宁哲的回答是:“好啊。” 与张含英心里想的正相反,宁哲现在不是很急着去医院。殷离伤身上发生的事情他基本上都从姐妹两人的口述以及兰仕文那里了解到了,亲自过去也未必就能得到更多信息。 关于如何探索殷离伤身上的秘密,宁哲有一个更高效率的方法。 ——摇人。 2018年07月29日的周末,在宁哲陪着张含英和张允雯在云都城的新城区餐厅吃早餐的时候,住在旧城区的白芷才刚起床。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为汉江与云都城都披上一层融融的暖意,做了一晚上噩梦的白芷昏昏沉沉地从床上醒来,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对着床的落地窗,窗外是横在滔滔江水之上的汉江大桥。 云都城以汉江为界,西边是老城区,东边是新城区,被本地人称作聚宝盆的大商场以及历史悠久的云鹿书院都在老城区,与新城区的云顶大厦等高楼隔江相望,主要靠汉江大桥沟通。 云鹿书院是云都大学的古称,这所学校在云都城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城市现代化之后才改成现在的云都大学,但本地人还是更愿意管它叫书院。 白芷读书的地方就在云鹿书院。 习惯裸睡的白芷光着身子从被窝里爬出来,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坐在床头用滚梳梳理着因为睡相不好而倒腾得乱蓬蓬的头发。 视线朦胧间,她看见放在床头上的手机呼吸灯明灭闪烁了几下,有人发了信息过来。 揉揉眼睛,唤醒屏幕一看,发信人是宁哲,消息内容是: “最近做噩梦了吗?” 白芷想了想,将手机拿到唇边,语音输入: “有呀,我最近天天做噩梦,梦到我在一家医院的病床上,躺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生了很重很重的病……” (本章完) 183 瘟神 吃完早餐,宁哲将张含英和张允雯哄回酒店,独自一人去和白芷见面。 许久不见,白芷的气色憔悴了些,消瘦的脸蛋上带着带着淡淡的黑眼圈,睡眠质量很差的样子。 两人见面的地方是云都城旧城区里一家其貌不扬的早餐店,藏在七拐八弯的小巷子里,但生意很好,一大早的就挤满了住在附近的街坊邻居。 白芷坐在角落靠墙的桌椅上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整个人都有点无精打采。系着围裙的老板娘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水盆羊肉端到桌上,白芷这才揉揉眼睛打起精神,拿起筷子和汤匙看向坐在对面的宁哲:“你吃过早饭了吗?要不要也来一份?” “刚在新城区吃过了,不用。”宁哲摇了摇头。 “新城区的东西没旧城区好吃的。”白芷用汤匙喝了一口清澈的汤,柔声说:“新城区的餐厅大部分都是宰游客的地方,要来这种云都本地人吃饭的地方才能找到好吃的。” 宁哲笑了笑:“哪座城市不是这样。” “说得也是……”白芷夹起一片羊肉塞进嘴里,边咀嚼边说道: “我最近一直在做同一个梦…梦到我穿着病号服躺在一家医院的病房里,地板和天板都是纯白色的,看起来很干净,但墙壁上却长满了大片大片的霉斑,像是在潮湿天气里放到发霉的沙桔…… 明明其他的地方都还光鲜亮丽,酸甜多汁,却唯独有那么一块地方烂掉了,从表皮一直烂到了心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酸甜的腐烂味道,霉菌的孢子飘散得到处都是。” 听着白芷模棱两可的模糊描述,宁哲不由得想起了一张长满了痤疮、瘢痕与红疹的糜烂的脸。 那是殷离伤的脸。 宁哲还记得自己刚认识冯玉漱时,阿姨曾对他说,她和女儿的关系相当疏远,就像是陌生人一样,她的女儿有时候总会神经兮兮的,说些神神叨叨让人听不懂的话,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担惊受怕,甚至忍不住去偷看了女儿的日记。 现在看来,白芷那些神神叨叨的话语其实并非梦呓,只是其中蕴含的信息一般人根本听不懂罢了。 “然后呢?”宁哲问道:“这次的梦里有什么需要遵守的注意事项吗?” 白芷想了想,摇了摇头:“倒是没有很具体的‘什么什么事情千万不能做’的警醒,但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有一种很……疲惫、很累的感觉。累到什么事情都不想做,什么东西都不愿意去想,甚至……不愿意从这场大病中痊愈。” 说完,白芷斟酌着语言又补充道:“但也不愿意继续这么病下去,好像如果一直躺在病床上的话,就会发生某种无法挽回的事情。” 宁哲深吸一口气,若有所思。 不能继续生病,但也不愿意痊愈……这样吗? “还有其他的吗?”宁哲追问道。 白芷摇了摇头:“没有了。我最近一直都在做同一个梦,一直躺在同一张病床上,但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躺在床上睡觉然后梦到自己躺在床上,这段时间她一直都过得这么抽象。“好的,了解。”宁哲点点头站起身:“我去试试能不能妥善处理好这件事,这样你就不用再每天做噩梦了。” “那……谢谢?”白芷抬头看着他,眨了眨眼,腮帮子被羊肉塞得鼓鼓的。 “不用谢,因为这是我该做的。”宁哲站起身,离开这家早餐店,少年的身躯在旧城区七拐八拐的小巷子里化作一只蝴蝶,消失不见。 晚些时候,这只蝴蝶停在了云都市立医院二楼的窗台上。 哒——两只脚落在了走廊的瓷砖地板上,宁哲走出监控死角,将自己暴露在摄像头的视野之下,轻轻挥了挥手,径自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进入电梯,一名身穿制服、带着骨传导耳机的警卫已经等在那里了,警卫向宁哲微微点头致意,遂即按下了去5楼的按钮,将他送到了一名身穿中山装的青年男子面前。 “来得真早,看来你对那只鬼很上心。”兰仕文伸出手跟宁哲握了握手,转身在前面带路,边走边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不过确实是只很有意思的鬼,也难怪伱会如此上心。” 现在医院里的大部分医护人员和病患都已经撤离,搬到了同市的其他医院里,只有少数不方便搬动的重症病人仍留在病房里,以及一些负责照顾他们的基础医护。 但出乎意料的,这些与殷离伤待在同一楼层的重病患者的状态居然意外的稳定,原本生命垂危已经在做临终关怀的患者,其如风中残烛般摇曳的病情也停止了恶化,让他们的主治医生不免生了再抢救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人救活的心思。 “我劝你不要动这个心思。”宁哲摇头道:“还留在这座医院里的病患也最好尽可能全部撤走。” “撤走的话,有些人可能就死了。”兰仕文皱眉道:“他们中有些人本就是生命垂危的状态,现在之所以能赖活着,单纯是因为那尊瘟神的影响。” ——瘟神,是云州方面对殷离伤这只与生老病死有关的鬼的暂时性称呼,一个代号。 “你也知道那是瘟神了。”宁哲叹了口气,说道:“你声音有点哑,感冒了吗?” “有些着凉,我前段时间在雍州办事,知道医院出了事之后连夜飞过来的,轻度感冒,不碍事。”兰仕文说着,神色变得微妙起来:“但说来也奇怪,明明只是轻微受凉而已,我也有正常吃药和休息,但这小感冒这么多天了却一直都没好。” 宁哲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来的路上简单看过了那些重症患者的情况,他们的生命体征的确很稳定,病情也没有继续恶化——但也只是没有恶化而已。” 没有恶化,也没有变好。 他们身上的稳定,是稳定的差。 “你也早点离开吧,兰仕文,只要还待在瘟神的身边,你的感冒就好不了。”宁哲轻声说道:“那些重症患者身上的病也一样。” (本章完) 184 三天 兰仕文的体质很好,专门的营养师和教练为他规划了完善的饮食和生活习惯以保持良好的身体状态,普通人常见的亚健康病症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 对一名身康体健的成年男子来说,轻微受凉导致的小感冒甚至都不用吃药,仅靠自身的免疫系统就能在三天内痊愈如初,但兰仕文身上的感冒病症却异乎寻常的持续到了现在,甚至他在此期间还吃过药。 有什么东西阻碍了他的身体恢复健康。 就像阻碍那些风烛残年的病人走向死亡。 “瘟神……倒是一个传神的名字。”兰仕文单手捂嘴,轻轻咳嗽了两声:“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兰仕文的脑海里,有一件事情至今仍记忆犹新。 当初宁哲带着殷离伤离开羊牢村后,自己和他在云都西郊科技园里发生了一些不愉快,准确来说他把科技园里的所有活人一个不留全部杀光了。 由于死的大部分都是企图沿袭世家的季伯尝雇的狗,兰仕文对宁哲的屠戮行为没什么意见,但他对接下来的另一件事有意见。 ——殷离伤被带离羊牢村后,这个外号长寿村的小村庄一夜之间几乎全部死绝,那些曾被报纸新闻津津乐道的长寿老人皆在同一时间离奇暴毙,只剩下个位数的年轻人依然活着,被遍布村庄各处的尸体吓出了心理创伤。 兰仕文曾怀疑过这是否也是‘业夭’干的,但后来的一些调查打消了他的疑虑。 加上这些天来他一直待在医院中,监视着殷离伤的动向以及那些重症病人身上的变化,将自己观察和预知道的结果,与羊牢村里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之后,再加上宁哲今天的解释。 有些事情,也就不那么难理解了。 “疾病的定义是‘异常的’、‘非健康的’,而瘟神的规则能影响‘病’的状态,使得病的人始终停留在一个无法痊愈,但又不会因病情恶化而死的,半死不活的状态。” 兰仕文得出了结论:“瘟神的具体规则虽然尚未可知,但其对人造成的影响已经很清晰了。” 对于不需要驾驭瘟神以实现自我升格,而是希望控制事态的官府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所以我说你得早点把重症病房里那些患者转移走。”宁哲说道:“或者把瘟神转移走,放到诸如郊外等人迹罕至的地方。” 兰仕文沉默了,他知道宁哲说得没有错但是…… “但是事情总是复杂的,不是吗?”兰仕文叹了口气,脸上浮现一丝苦笑:“我也很想把那些病患转移走,但麻烦的是,这些患者并不都是普通人。” “没点家底怎么住得起云州首府三甲医院的重症病房。”宁哲耸了耸肩,有钱人嘛,多大点事。 仿佛是看穿了宁哲心中所想,兰仕文轻声道:“不是一般的有钱人。” “有这么一位老人,他退休前曾在云州坐到了很高…很高的位置,以至于他退休多年,身患重病,他不争气的子女也是仰仗着这位老人的荫蔽和人脉关系,才能继续维持如今的地位。” 兰仕文斟酌了一番言语,接着说道:“但人脉这种东西,怎么说呢?人活着,才有人脉,人一旦死了,什么旧情就都没有了。” 人走茶凉,万事皆休。这就是云州的风气。或者说政治惯例。 这位老人的子女已经用尽了一切可能的医疗手段来延续他的生命,但人之将死,回天乏术,直到不久前……瘟神来了。“担心他子女的阻力?你可以出1枚铜钱,给这老不死的买一条命。”宁哲随口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伱是怎么解决财神的,但你应该不会缺钱。” 兰仕文却摇了摇头:“你还是太年轻了,业夭,你凭什么认为,这种程度的人物,会缺少拿钱买命的渠道呢?” 宁哲点头:“懂了。” 这个老不死的也是季伯尝的客户,他的买命价格已经高到就连兰仕文也支付不起了。 “那这样吧,我友情帮你一次。一天时间,我去把这老不死的全家杀光。”宁哲又道:“这样应该就没有阻力来妨碍我们把这尊瘟神请出云都了。” “你当然做得到,但我不希望你这么做。”兰仕文摇头:“云州的其他升格者和官府豢养的授格者们也不会。”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宁哲露出了笑容:“那换个角度——我不相信云州的其他势力会愿意看到这么个早该火化的老东西,靠着诡异的力量人不人鬼不鬼地一直赖在这世上。你也是。” 兰仕文愿意看到有人利用规则的诡异获得‘永生’吗? 不会的。因为那种事情一旦真发生了,就是某种程度上的‘世家’了。 兰仕文此人最痛恨世家,他对世家子的追杀遵循【一滴血原则】,纵溯上下五代,横查旁支五服,凡是和世家存在哪怕一丝血缘关系的人,无论男女老少,他一视同仁。统统杀光。 这样的偏激分子会乐意看到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老家伙依靠诡异沿袭权力?闹呢。 宁哲看得出来,兰仕文没有当场拎着枪闯进病房把那老家伙毙了已经是他最大的忍耐。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会把殷离伤带走,安置到一个不会影响到凡人的地方。”宁哲说道:“这三天是留给你处理那老家伙的时间,兰仕文。” 是杀还是谈,宁哲不在乎。 兰仕文刚想开口回应,正当此时,他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要我回避吗?”宁哲问。 “不用,一点小事。”兰仕文用人脸识别解锁桌面,说道:“那些长寿老人暴毙后,我派了一些人去羊牢村外围监视后续情况,都是信得过的死士,现在是每天的例行汇报。” “原来如此。”宁哲来了兴趣,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倒是很有兴趣看看汇报的内容是什么。 但在解锁屏幕进入消息界面后的瞬间,兰仕文的脸色变了。 “我们可能没有三天了。”他沉声说道。 (本章完) 185 馀事勿取 兰仕文将手机锁屏,塞进中山装的内衬:“等不了三天,这尊瘟神现在就得请走,立刻马上。” 说完他加快脚步,往重症病房的方向跑了过去。 “出什么事了?”宁哲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他,顺势问道。 “我第一批派去羊牢村的人全部失联了,即使他们每人身上都带着1枚铜钱。”兰仕文边跑边说道:“紧随其后的第二批进入羊牢村的人则都带了7枚铜钱,但也只有一个人活着回来,把里面的情况传递到外界。” “里面怎么了?” “着火了。” 一场大火,无语连延,烧遍山野,蒸干水田,妖娆的火舌在金黄饱满的稻穗上噼啪跳动,仿如厉鬼的笑颜。 一张无人机航拍的照片被兰仕文发到了宁哲的设备上,点开画面,只见: 只见一幅由赤红火焰和焦黑土地一同勾勒的巨大人脸画像静静躺在屏幕中央,面相凶恶,神态狰狞,连绵的火舌是它暴起的青筋,农田中焦黑的沟壑是它满脸的皱纹,仿佛一名垂死的老人被活生生掩埋在泥土之下,挣扎着将一张怨毒的脸探出地面,无声哀嚎。 “鬼来了。”宁哲轻声呢喃。 没有下一张照片,因为这架无人机与操控无人机的人都已经死了。 兰仕文站在门前抬着头,正在用自己的虹膜解锁殷离伤所在病房的保全系统,一名身穿制服的壮年男子站在他的旁边,轻声汇报着什么: “刘先生让我告诉你,他从国外请来的医疗团队已经上飞机了,今天下午就能到云都。他的意思是处理诡异事件也不急于一时,至少在医疗团队接手刘老的治疗之前,瘟神绝对不能动……” 兰仕文深吸一口气,正色道:“你知道现在是几点钟吗?早上八点不到,他那狗屁医疗团队要下午才能到,一整个白天的时间,足够让鬼爬到市区杀光我们所有人。” 制服男子用左手扶了一下固定在耳背的骨传导耳机,低头道:“如果是兰先生您这种等级的升格者的话,应该可以延缓事态的恶化,云州培养的授格者也会协助您的……” “如果延缓不了呢?如果鬼爬进了市区呢?造成的影响谁来负责?云都无辜市民的命债谁来买单?那个姓刘的?”兰仕文的语气依然沉稳,但他的额角已经有青筋在跳动:“我现在就要把瘟神请走,立刻。” 制服男子愣了一下,把头垂得更低了:“刘先生说,他可以负责……” 兰仕文的脸色阴沉了下去。 升格者与官府牵扯太深,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处理诡异事件时基本无需在意影响,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专人配合和收尾善后,得到近乎无限的资源与人力支持。坏处是某些特定的举动并不能随心所欲地说做就做,需要通过繁杂的手续和审批。 宁哲不一样,他是散人,无拘无束的散人。 千金难买我乐意,万事不敌我开心,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不过还没等宁哲说什么,一直沉着冷静的兰仕文却忽然暴起,他从腰后掏出一把手枪,砰砰两枪打在制服男子的两条腿上。 “兰先生!” “告诉姓刘的,趁现在能跑多远跑多远,今天之后他全家都要死。我重复一遍:他刘家五服以内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幼,全都得死。”兰仕文一脚将双腿中枪的制服男子踢翻在地,穿过走廊强行撬开殷离伤所在的隔离病房隔壁的一间全封闭病房,径直走了进去。 砰—— 兰仕文拎着枪从病房里走了出来,用手背抹去额头上的汗珠:“走吧业夭,事情解决了。” 宁哲用手指指了指地面:“下面有人在上楼,你怕是没那么好走。” “我会处理。”兰仕文面无表情道。 “行吧,那我先走,伱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就赶紧把瘟神带过来。”宁哲说着,走到窗台边:“我有预感,羊牢村里发生的事情,和瘟神不在了有关。” 话音未落,宁哲的身体先朝窗户外落了下去。 一只游隼振翅破风,离开了封锁中的云都市立医院,这里已经不再平静。 双翼乘着气流飞出高楼林立的云都市区,宁哲落在位于高速路口一座加油站中,向便利店里买烟的机车佬零元购了一辆大排量机车,二话不说蹬起就走,把哭泣和谩骂都甩在了耳后。 游隼是地球上飞行速度最快的鸟类之一,但那只是理论上的冲刺速度,非常耗体能,羊牢村离云都市区差不多20-30公里,就这么硬生生飞过去,他嫌累。 一路上320公里的时速没命狂飙,高速路上的天眼探头把鬼火少年的英姿一一录在了违章记录库里,不过宁哲对扣分之类的事情毫不在意,因为哥们根本就没驾照。 如此飙车不多时,高速路上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燎原的野火正在路边的稻田中翻跃升腾。 宁哲丝毫没有减速,反而将油门拧到了底,脚下奋力一蹬,零元购来的机车被踢到了路边的水渠里面,宁哲整个人的身体都借着冲刺的惯性向前飞跃出去,在半空中变作一只蟒蛇穿过往前推进的火墙,直到被烤制五分熟的身体重重落在焦黑的泥土之上,重新变成了一个戴着恶鬼面具的少年模样,背上背着一个纯黑的旅行包。 火场之中,水汽氤氲,稻田里的积水被炽热的温度烧开到咕嘟沸腾,把踩在淤泥上的鞋底都给煮得柔软而有嚼劲。 “妈的,什么鬼东西……”宁哲拉开旅行包的拉链,将一个防毒面具戴在脸上以过滤火场中的烟气,随后,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念君。” 话音落下,一抹殷红的嫁衣悄然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没有五官的雪白姑娘欠着玲珑浮凸的身段,剥皮的春笋样细嫩的双手捧着一本老旧干枯的黄历。 宁哲踩着沸腾的淤泥走到何念君身前,伸出左手将今天的黄历翻页: 【农历六月十七】 【宜:结婚、祭祀、除虫、打猎、结网、打鱼、成人礼】 【忌:馀事勿取】 “操。” (本章完) 186 火 【馀事勿取】是一个民俗用语,说人话就是‘其余的事都别做’。 也就是说从宁哲翻开黄历,让召又的规则笼罩此地的这一刻起,凡是做除了:【结婚、祭祀、除虫、打猎、结网、打鱼、成人礼】以外的任何事情,都会被视为触犯忌讳。 包括呼吸。 这就是宁哲轻易不愿意唤醒蛇神召又的原因了,蛇神的规则与运气有关,使用蛇神的力量会有什么副作用也是全凭运气。 很显然,今天宁哲的运气不太好。 连延的野火将氧气不断从火场中抽离,滚烫的空气顺着呼吸道灌进肺里,每一个微小的肺泡都火辣辣的刺痛,焦灼的热意从内脏一直蔓延到毛孔,宁哲双手捂着喉咙痛苦地跪倒在地,咳出大片鲜红的血迹。 宁哲的身体在火光中扭曲,渐渐没了生息。 他死了。 死亡的前一刻他的头颅栽倒在地,被高温灼烫得模糊的视网膜中倒映出一条条扭曲的影子,缠绕着妖娆的火焰在热浪中游走,像是海水里随着洋流起舞的裙带菜,又像是水缸中蠕动成团的孑孓。 下一次睁开眼时,眼前已是漆黑一片。 “啊……是了,我的眼睛被烫熟了,现在什么也看不到。” 灼烫的剧痛从身体的每一处传来,仿佛有无数只红火蚁在他的身体里爬上爬下,宁哲想要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却发现自己连手也没有了。 ……不,不只是手,连腿也没有了。仿佛整个下半身都凭空消失了一般,能确认存在的东西只剩下自己的腰背和脊椎。宁哲静下心来试图听到些什么,然而世界是如此寂静。 他的耳朵也聋了。 眼睛瞎了,耳朵聋了,嘴巴说不出话,双手双脚都消失不见,我变成了什么东西? 火焰燃烧的剧痛从肺腑一路上升至脑海,宁哲只了不到半秒钟就勾勒出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一条被挖去了双眼,戳聋了耳朵,缝上了嘴巴,只靠一条如蛇般的脊椎在火海中爬行的怪物。 ——聻。 “……是了,我翻开黄历后见事不妙,下意识地切回了于子千的身份,我是以于子千的身份被烧死的,而于子千已经是个死人了……”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这是羊牢村的规则。死在火海中的自己已经变成了羊牢村内那种半人半兽的畸形灵体,顶着一颗人头四处爬行的人骨长蛇。 烧灼的剧痛不间断地从身体的每一寸地方传来,如果宁哲现在还没瞎的话他便能看到一具烂熟的无头尸体静静躺在稻田中央,一条面目焦黑的人骨蛇身上蔓延着火焰,痛苦地痉挛着,扭曲着。 与他一样的聻蛇在炼狱般的火海中比比皆是,它们有的是满面皱纹的干瘦老人,有的是面目焦灼的壮年男子,无一例外的是它们现在都畅游在火海之中,沐浴着将它们灼烧得面目全非的火焰。 这些从死亡的更深处爬出的怪物追逐着不断蔓延的火势,爬出村庄,穿过稻田,攀上刷着明黄警戒色的高速护栏,通往云都的高速路上堵了长长一条车龙。 “不能这样下去,不能这样下去……”宁哲在烈火焚身的痛苦中强迫自己清醒,今天馀事勿取,做任何事情都是在触犯忌讳,而触犯的忌讳累计到一定程度,等待他的便是死亡。 在这里死亡,意味着往炼狱的更深处坠落。 “今天宜做什么?今天宜什么?想起来,想起来……”宁哲在脑海中不断重复。 烈火焚身为宁哲带来的不单是肉体的痛苦,就连精神仿佛也被扔进了火焰中炙烤,炽热的温度撩拨着他的心神,让他怎样都无法冷静下来回忆或者思考。 “啊…啊啊……”愤怒、嫉妒、憎恶、怨恨……种种情绪化作心火,在空洞的胸腔中灼烧,让他恨不得抛却所有理智释放所有的偏激,与那些追逐着烈火的聻蛇一样爬上高速爬进车流,将车门里的司机乘客一个个拖出来生吞活剥。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我死了你却能活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老朽不堪你却风华正茂。 我不服,我不愿,凭什么你动动手指就能入账百万,我日夜加班却连家人的温饱都无法解决。 我,我…… 我嫉妒,我憎恶,我怨恨,我愤怒。 烧吧,烧吧,让一切都烧成灰烬吧,让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炽热的火焰同时灼烧着皮肉与心灵,宁哲的肋骨在滚烫的空气中痛苦地挣扎着,痉挛着,直到他的脸也被这火焰一并点燃,一声沙哑的呢喃从他的口中幽幽传出: “幽幽摇曳,寂寂无踪……” 【幽幽摇曳,寂寂无踪。】 【盈盈似水,煌煌若阳。】 【昭昭兮,青烈烈晃天光。】 【渺渺兮,烟云茫茫弋游龙……】 这是何家村的村民在宗族祠堂祭祀蛇神召又时所唱的祭词,如今却从宁哲的口中唱了出来了。 身穿嫁衣的无面少女双手捧着黄历,静静站在宁哲的尸体旁边,嫁衣上的金线也跳动着妖娆的火焰。 渐渐的,宁哲的声音不再断断续续,周围的稻田光秃秃一片,灰白的草木灰被风卷上天空。 趁着神志的片刻清明,宁哲的身躯骤然溃散,溃散成一抹混沌无分的气息,又重新凝聚成形。 “差一点……”宁哲手脚并用,从被火焰烤得干枯焦脆的泥地上艰难爬起,一张戴着金边眼镜的儒雅面孔出现在了无面的何念君面前。 这是顾云清的脸。 然而刚爬起来,宁哲忽然脚下一滑,又重重地跌倒在地,干涸的泥地磕坏了鼻梁上的眼镜,飞溅的碎玻璃渣飙入眼眶,划伤眼球,只一眨眼的功夫,宁哲的双眼血流如注。 然而那些追逐火焰的聻蛇也没比他好到哪去,宁哲呼吸是犯忌,那些鬼物拖着长长一条脊骨在火海中爬行难道就不是犯忌么? 咔嚓—— 一条聻蛇的脊骨与另一条蛇的尾巴纠缠在了一起,惨白的骨节如齿轮般咬合,两颗披头散发的焦黑头颅顿时惨叫着啃作一团。 惨叫声,尖叫声,怒吼声,咆哮声,声声入耳此起彼伏,为这燎原的大火烈火烹油。 老旧的黄历仍静静地挂在无面人纤细的指节之上,干枯易燃的纸张上没有一丝跳动的火星。 (本章完) 187 泥胎模因 从滚烫的泥地上挣扎着站起身,宁哲双目血红一片,裸露外的皮肤被滚烫的空气烫伤起泡,像是空气炸锅里被炸出酥皮的脆皮五肉。 火仍在烧。 “不行,人在这里活不了……我恨!……用人类的身份待在这里,用不了多久就就会被烤到八分熟……我憎恶!……” 高温使宁哲的头脑昏昏沉沉,除了如火焰般熊熊燃烧的情绪之外,他几乎什么都无法思考,只感觉自己的人格仿佛都要在这场火中熔融,被强行铸造成不属于自己的模样。 火海之中,焦黑的土地上,一条条聻蛇互相纠缠,尖叫着哀嚎着互相撕咬。 高速路上,因为紧急刹车而追尾的两位司机踹开车门扭打在一起,每一次下手都冲着弄死对方而去。 如果宁哲没有失明的话,他现在或许就能看见。 火场中,一条条人骨蛇的脸上,那或是衰老、或是年轻的五官,正随着火焰的炙烤而变形扭曲,如同窑中的泥胎被极端的高温破坏了氢键,烧筑成那般美丽易碎的模样。 高速上那些正在吵架或是斗殴的人们也一样。 就连宁哲自己脸上的五官也在逐渐熔化,扭曲,直到被一张陌生的脸取而代之,‘鬼’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我愤怒。我憎恶。” “我怨恨,我嫉妒。” “嫉妒……嫉妒、怨恨、憎恶、愤怒……是这样啊,这些随火焰一同燃起的情绪,就像肆意蔓延的病毒。祂在试图感染我的心智,试图把我变成别的什么东西……或者别的什么人。” 但祂没有成功。 “因为我是宁哲,我是宁哲,我不是别的什么人或者鬼,我是宁哲……” “是的,我是宁哲,我也是宁哲。。” “我们都是宁哲……” 沙哑的呢喃,从干枯发涩的喉中传出,带着某种病态的执着,宁哲脸上原本已经烧制成型的面孔轰然碎裂,破碎的瓷片掉落一地,血肉模糊的皮肤下面挣扎着是他本来的模样。 只一瞬间的清醒,宁哲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不能用人的身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否则自己会死,毫无疑问会死。 如果人不能待在这里的话,鬼呢? 想通这件事的下一个瞬间,碧绿如翡翠的蛇鳞顺着宁哲的脖子向上蔓延,迅速长满了他的脸庞。 两只弯曲的长角从宁哲的脑后延伸出来,多余的四肢皆被收入腹中,一条青玉大蛇沐浴着火焰抬起头来,向燥热的空气吐出了祂分叉的信子。 如果冯玉漱在这里的话,她一定会震惊的无以复加,因为宁哲如今展现的这副模样,赫然与当初在何家村中看到那尊蛇神雕像,一模一样。 “我们都是宁哲。”他对自己说。 蛇神明黄的双眼澄澈而剔透,像是两颗镶嵌在翡翠玉雕上的琥珀珠子,倒映出身躯下方的烈火熊熊。用召又的眼睛,宁哲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炼狱中苦苦挣扎的人与鬼。 与此同时,仿佛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刚才还彼此纠缠扭打成一片的群蛇纷纷抬起头来,一颗颗连接着苍白的焦黑头颅齐刷刷扭转到同一个方向,数百道利剑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突然出现的巨大身影。 在那乌泱乌泱的群蛇头上生长着的,赫然是无数张一模一样的脸。 那是一张让宁哲十分熟悉的脸,不久之前他刚在兰仕文发给自己的照片上看到过这张由赤红火焰和焦黑土壤勾勒成的人脸画像。 宁哲思索着直起身来,蛇神庞大的身躯巍峨壮观,高耸入云,比云都城最高的建筑物云顶大厦还要高出一头。 自高处低下头,宁哲看见了被火焰烙印在地面上的巨大人脸,与方才出现在每一条聻蛇面上的人脸一模一样。 细看的话,这张脸与当初被自己杀死的姬无邪以及姬汰凂父子两人,似乎也有些相像。“你也是殷家的鬼?” 空灵的声音从蛇神翡雕玉琢的喉中吐出,仿佛来自某处遗世独立的幽谷。 火焰没有回答,唯有燃烧。 “算了,我不关心你是什么。”宁哲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不管是人,是鬼,还是神,都要遵守规则。而你违反了我的规则。” 今日馀事勿取,连呼吸都不允许。 燃烧也不允许。 召又的规则如此,犯一次忌是倒霉,犯两次忌是到大霉,犯三次忌是倒血霉,凡事不过三。超过第四次触犯忌讳之后所要面临的,便是召又规则的索命。 自宁哲从黄历中翻出‘馀事勿取’的那一刻起,蛇神便以自身为中心释放了一场大范围无差别的即死诅咒,随着火势的蔓延,三次容忍的机会已经用尽,引起这场大火的恶鬼已经犯了死忌。 蛇神曰:“犯忌者死。” 刹那间,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四处蔓延的火舌骤然痉挛起来,癫痫发作似的不断抖动。宁哲看见那张满含怒意与憎恶的巨大的人脸面容扭曲,脸上的暴怒与怨毒都被痛苦所取代。 羊牢村里的鬼痛苦地呻吟着,呻吟着熄灭了。 空气的温度逐渐降了下来,连天的火焰渐渐熄灭,裸露出被烧得焦黑的板结土壤,骨骼碎裂的咔嚓声接连响起,传入宁哲耳中。低头一看,那些沐浴着火焰的聻蛇随着火势的退去,碎成了一地白骨。 下一刻,蛇神高耸入云的巍峨神体轰然倒塌。 “噗——” 少年单薄的身体重重地摔倒在地,一口鲜血从胸腔中被强行挤压出来,被干涸的土壤如饥似渴地吸收下去。 “哈…哈…”宁哲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手脚并用,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然而他的手还未接触到地面,便变成了一只长满鳞片的利爪,黑白相间的鸟羽从他的肘关节一直蔓延到指缝。 一颗眼球在宁哲的掌心处睁开,长长的睫毛是女子的模样,眼皮上涂着淡紫的眼影,这是冯玉漱的眼睛。 “我在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 惊恐的声音来自一张长在宁哲脖子上的嘴巴,被烟熏黄的牙齿和微厚嘴唇属于张养序。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死了吗?我还活着?” “伱是谁!” “是你杀了我吗?是你杀了我?” “我好害怕…宁哲,他们是谁……” “救救我,救救我,我来到地狱了吗?”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空旷的土地上不断响起,男女老少混杂在一起,不分彼此,却又相互嫌恶。一双双或好奇、或惊恐的眼睛从宁哲的脸上、背上、后脑勺处相继睁开,漫无目的地东张西望,众口铄金。 忽然一只戴着戒指的手掐住了宁哲的喉咙,张养序的声音从他的胸膛中传出:“是你杀了我,宁哲,是你杀了我!” “放…你妈的屁……”宁哲挣扎着艰难爬起身,气喘吁吁:“是鬼杀的你,傻逼。” (本章完) 188 有心无意 镜子,镜子,我记得我带了镜子,夏语冰的化妆镜我明明一直都带在身上,那他妈的镜子到底被他妈的放在哪个他妈的地方了?! 被掐住的气管带来难耐的窒息感,宁哲用尚还自由的一只手在自己身上上下摸索,终于找到了那面粉色的小小化妆镜。 但是忽然,这只手变得白皙而瘦长,指尖带着长期弹吉他磨出的老茧,不受宁哲控制地将镜子猛地扔了出去。 紧接着,于子千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小子。你就是个恶魔……就算已经死了,我也要把你拖下地狱……” “伱妈死了!狗东西!有种千万别让我撑过去,一旦我活过今天,你妈必死!我说的!”宁哲咒骂一声,紧接着他的双腿也失去了控制,好不容易爬起来又整个人摔倒在地。 这一摔,便再也无法爬起。 他能感觉到此起彼伏的无数念头如冲击防波堤的海浪般不断冲击着他的记忆,消蚀他的自我,交织在一起的爱意与恨意在脑壳里翻江倒海,意识已经在消熔的边缘。 如果不尽快使用思想钢印将这些错乱的记忆压制下去,名为宁哲的升格者今天便将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爬出深渊的,是一头疯疯癫癫的畸形怪物。 但镜子已经被于子千扔掉了,就连四肢都已经失去控制的自己根本不可能再其他诸多人格的干扰下爬起来将镜子重新找到,没有镜子,就无法触发‘对视’的媒介,无法再一次对这一群人施加思想钢印。 “等等……不对,不对!” 如同一道雷霆落下,宁哲骤然惊醒:“不可直视之神给人打下思想钢印的媒介,根本不是对视……” 这一事实他此前在瓒琚镇已经验证过了。 但不是对视的话,又能是什么呢? 此刻宁哲的意识越发模糊,少年脆弱的人格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想要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找到触发思想钢印的正确媒介,根本是天方夜谭。 一颗颗眼球不断转动,歪七扭八的五官遍布了宁哲的脊背,嘈杂的人声此起彼伏,夹杂着不知来自何处的叹息与呢喃。 宁哲我啊,这次是真的要死了。 但宁哲的心智是何其坚韧,非人的毅力使他即使在如此绝境之下也丝毫没有放弃抵抗的念头,他的意识始终清明,直到消散的前一刻。 一道光照了过来。 宁哲的精神略微恍惚,仿佛幻觉一般,一张巨大的,带着裂缝的脸,缓缓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是这样啊……你也觉得我是宁哲啊……” 随着四面佛的目光落在宁哲残破不堪的身躯上,世界安静了。 覆盖在颈脖之上的蛇鳞迅速褪去,扭曲的五官尽皆闭合,直至消失不见。 宁哲脑中混沌的念头逐渐平复,重新恢复知觉的四肢支撑着他站起身来,走到不远处,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化妆镜。 看着手中的镜子,忽然一个想法浮现在了宁哲心头,令他忍不住想要尝试。 宁哲合上化妆镜,闭上双眼,对自己说道:“我是宁哲。” “我也是宁哲。” “我们都是宁哲……”随着宁哲的声音落下,那因为四面佛的注视而暂时平息下去的躁动记忆彻底被压死,思想钢印生效了。 “果然,根本不需要‘对视’,也可以触发不可直视之神的规则。” 宁哲将化妆镜随手塞进口袋里,心中的一个问题有了答案:“我在瓒琚镇里展现过不止一个身份,但四面佛却坚持认为‘宁哲’才是我的真实身份,为什么?……因为,我在瓒琚镇里对自己打上过‘我是宁哲’的思想钢印。” 四面佛也听到了他的声音,也被打上了‘这家伙是宁哲’的思想钢印,所以才有了今天与太一的极限拉扯。 但一个问题刚刚解开,一个新的问题又冒了出来:“但如果触发思想钢印的媒介不是‘对视’的话,又是什么呢?” 能是什么呢? 宁哲暂时找不到答案。 将未解的疑惑暂时压在心底,宁哲派落身上的泥土,往自己脸上戴上一张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踩着焦黑干涸的稻田往羊牢村的方向走去。 边走,宁哲边从怀里摸出一本笔记本,翻开封面,提笔在第一页纸上写下一行字: 【帮我个忙,给这个号码打电话,然后告诉接电话的人,羊牢村的事态暂时平息了,但今晚零点之前,任何人都绝对不能靠近羊牢村。他问起来,你就说是于子千说的。如不遵守,后果自负。其余什么都不要多说。】 写完这些,宁哲手托着笔记本,等待着夏语冰的回复,一边继续往前走去。 他已经被烧死在了这里,头顶的天空一片灰暗,脚下的土地黑白分明,就连化妆镜的粉色外壳在宁哲看来也是浅灰的色调,好像走进了一张褪色的老照片。 按照【人、鬼、聻、希、夷、微】的跌落层级,于子千这个已死之人再次死后,抵达的应该是第3层,聻幽冥境。 身在冥境,阴阳两隔,手机等电子设备的信号都被屏蔽,无法与外界正常沟通,但这本笔记本应该还可以正常同步。 这种借助诡异规则来传递信息的方式,轻易不会受到其他规则的干扰。 不一会儿,一行灵动的浅色字迹出现在了宁哲刚才所写文字的下方一行: 【知道了,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宁哲想了想,提笔写道: 【也许等不到9月25,我们就要再见面了。我有点个人私事要找你。】 夏语冰是少数几个被他打下过思想钢印的人之一,从她那里,自己也许能找到一些有关不可直视之神规则媒介的灵感。 写下这行字后,宁哲合上笔记本,重新塞回怀中。 但他没有看到的是,在已经合上的笔记本里,第一页的纸张上,接着又迅速浮现了几行略有些歪斜的字迹: 【这,这么急?!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能不能换个时间来?月末几天是我生理期】 【宁哲?你还在吗?】 (本章完) 189 人瓷 第191章人瓷 “昭昭兮,青烈烈晃天光。” “渺渺兮,烟云茫茫弋游龙……” 少年轻声呢喃着祭祀蛇神的唱词,走过焦黑稻田间的浅灰小路,这是从高速通往羊牢村的路,前半段笔直,后半段蜿蜒,一座水泥砖堆成的简陋土地庙坐落在笔直和蜿蜒的交界线。 宁哲在土地庙前半跪下身,小小的庙里空空如也,上一次来时盘坐在这里面的土地神已经不见了。 羊牢村的土地神被姬汰浼的外婆称为‘太微希夷显圣真君威武镇魉大帝’,这样的土地庙不只是进村的路上有,村里也有好几座,不过宁哲记得最清楚的还是位于村子北边那棵老银杏树下的那座土地庙。 “对了,那棵银杏树……”宁哲站起身,拍拍膝盖上沾到的草木灰,一点灵光在脑中闪过。 对一个外人来说,羊牢村最显著的特征有两个: 其一,村内有着大量形容枯槁、病痛缠身,但却老而不死的长寿老人。 其二,村子的北边生长着一棵需要十几人合抱才能勉强抱拢的老银杏树。 据姬汰浼的外婆死前所说,这棵银杏树在三年前的端午节那天遭了雷劈,当天正午,万里无云,凭空一声惊雷炸响,一道晴天霹雳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这棵银杏树上。 雷霆点燃了火焰,从那天起,银杏树的树心就烧了起来,树心的火焰从内至外烧空了整根树干,一烧就是三年,直到今天。 回忆起当初的事情,宁哲感觉,自己好像找到那场火的火源了。 “这场火非常古怪……就连我也受到了火的影响。”宁哲轻声自语道。 宁哲还记得自己方才不顾一切地冲入火场、翻开黄历,乃至引出蛇神真身来与烈火中的厉鬼硬碰硬,以至于让自己身陷险境。 没有侦察,没有思考,没有任何的犹豫,他像个莽夫似的径直向火焰冲了进去。 这不是自己会做的事,这不是‘宁哲’的作风,以宁哲的性格他根本不会做出如此鲁莽冒进的举动,早在高速路上远远看见火势时他就该停车了。 下车,然后远远地观察,从火海中呻吟的聻蛇以及高速路上被卷入火中的司机乘客身上收集信息,进行分析,然后再决定下一步要做什么——慢慢前进,或是回去找兰仕文,请来瘟神。 胆大心细,这才是宁哲的行事风格,而不是像个无脑的莽夫似的一头冲进火焰之中。 “火能够影响人的情绪,也影响了我的判断……在看到火焰的一瞬间我就失去了大部分的理智,如扑火的飞蛾一般奋不顾身地猛冲向前。”宁哲回忆着之前的情形,心中不寒而栗。 如果不是强迫他相信自己是‘宁哲’的思想钢印在一定程度上抵抗住了火焰的同化,自己甚至连现出蛇神真身垂死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便被那病毒般的火焰强行同化成了另一个人。 咔嚓—— 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声音从脚底传来,宁哲低头一看,原来是踩到了一块不知从哪里来的碎瓷片。 瓷片光滑,纯白的颜色上勾勒着点点雀斑,像是女孩子害羞的脸蛋。宁哲捡起被自己踩碎的瓷片一看,上面赫然印着一排漆黑细密的睫毛,而睫毛下方那略带弧度的凹陷则像是一个……眼眶。 是的,眼眶。宁哲深吸一口气,朝着道路尽头已经烧成一片废墟的羊牢村远远望去,将带着睫毛印的碎瓷片放在地上。 路边的灰烬里还埋着更多的瓷片,还有一些破裂的骨头,宁哲默念着祭祀蛇神的唱词,耐着性子捡起一枚枚瓷片抖掉灰尘,用拼拼图的逻辑一枚枚摆放在地。 不多时,一张唇红齿白,面目狰狞的白瓷人脸便出现在了宁哲眼前。 虽是碎瓷重拼,这张布满裂纹的脸却依然显得栩栩如生,五官灵动,就连那愤怒的表情也像是一个脸红脖子粗的暴躁老哥。 宁哲认得这张脸,在烈火焚身的炼狱里。 “当时所有的聻蛇都被火焰熔化了五官,一场大火把所有的长相都烧成了同一张脸。就连我也被火焰所感染,人格与意识都在熔融的边缘。” 熔融,同化,这就是火焰的本质。 燎原的大火只是这场诡异事件的外在表象,以火焰形式病毒性传播的模因感染,才是其内在本质。 所有沾上火焰的生物都会被熔掉人格,改变外貌,由内至外被同化成同一个人。最后变成自己眼前的这副模样,被烧制成一件件唇红齿白的诡异瓷器,碎裂一地。 “好在这场火至少今天之内是烧不起来了,无论是燃烧还是同化,都是在触犯忌讳。”宁哲站起身,将好不容易拼好的白瓷人脸一脚踢散。 像这样的碎瓷片在火焰褪去的荒原上四处可见,那一张张一模一样的脸也许属于火中呻吟的聻蛇,也许属于堵在高速路上的司机和乘客,宁哲懒得去分辨。 趁着今天不会再起火,宁哲需要尽快去羊牢村走一趟。 走近村口,半截烧焦的树桩下方趴着一方写有‘羊牢村’三个字的石敢当,深灰的石体已经被高温烧裂,羊牢村的‘牢’字从中间裂成了两半。 “……”宁哲绕过裂开的石敢当,入眼是一片灰白的断壁残垣。 羊牢村里大部分都是土木结构的泥砖瓦房,一场大火将承重的木梁摧残殆尽,只剩下一地碎瓦和泥土砌成的残墙,原本在村里随处可见的露天棺材也变成了通红的炭。灰白的色调是这里的主旋律,上旋的热气带起温热的余烬,轻轻宁哲的脸庞。 宁哲翻身爬上一栋钢筋混凝土的二层小楼,视线掠过微火与余烬,落在了远处一棵的醒目大树上。 银杏树上余火未熄,一树翠绿的叶子燎烧殆尽,只剩下半截中空的粗壮树桩立在原地,时不时溅出一两颗燥热的火星。 “那里就是火源地了。”宁哲皱了皱眉,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就这样贸然靠近。 当初姬汰浼乘车进入羊牢村时,他的母亲曾在给他的信中留下了数条嘱咐,其中有两条的内容是这样的: 【4、趁着他们还没发现你,你必须尽快找到一样东西,一样能够杀死‘他们’的东西,它就藏在这个村子里】 【5、你爷爷还活着的时候,留下的唯一线索是‘深处’,他将那件东西藏在了羊牢村的深处,那是无法凭人力抵达的地方,但伱要抵达那里,不管使用任何方式,借助什么力量】 “所以姬汰浼的爷爷留给他的‘那件东西’,号称可以杀死升格者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虽是自问,但宁哲隐隐感觉自己已经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本章完) 190 余火 【紧急消息,今天07时21分左右,云州府云都市郊外一村庄突发火灾,消防、应急、环保等部门单位已经赶往现场进行应急救援和环境监测工作。】 【据悉,该火势最早从羊牢村中某地出现爆发,沿稻田一路蔓延至高速公路,燃着的绿化树树干倒塌在道路中央,连环追尾事故现已造成至少7人受伤,1人死亡……】 【火情进一步追踪中,本台记者为您报道。】 病房里的挂壁电视上播放着今天一早的紧急新闻,几张由无人机抓拍的火情照片占据了屏幕的大部分面积,披头散发的少女坐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灼热的火苗在她的瞳孔之中微微跳动着。 咔嚓,房门开了,穿着中山装的兰仕文从门外走了进来。 殷离伤闻声转过头,两颗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兰仕文的脸,一言不发。 兰仕文不喜欢被人这样盯着,特别盯着他的人还是殷离伤,他从这个病入膏肓的少女脸上看不到任何能与活人扯上关系的情感,如同一只精致但没有灵魂的瓷娃娃,她在病房里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除非和护士或者别的什么人聊起她的哥哥。 每次被殷离伤这样看着的时候,他都感觉自己被一只鬼盯上了。 不过这一次,殷离伤主动向他搭话了: “我要去找哥哥。”女孩漆黑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哥哥?”兰仕文眉头微皱。 他当然知道殷离伤的哥哥是谁,殷家余孽之一,姬无邪的儿子,原名殷太免,化名姬汰浼,他已经死在了羊牢村里。 但业夭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忽悠了瘟神,让殷离伤觉得他就是她的哥哥,乃至于在病房里呆着了这么多天都还牵肠挂肚,日思夜想着想要回到哥哥身边。 平心而论,兰仕文真的很想知道业夭是怎么做到的,如果能解开其中的秘密的话,自己或许就能找到除‘升格’和‘授格’外的另一种崭新的驭鬼途径。但理智又告诉他不可能。 驾驭鬼的方式对任何升格者来说都是压箱底的秘密,这是不可交流的非卖品,哪怕把升格者杀了都未必能得到答案。 兰仕文叹了口气,看着殷离伤深邃如深渊的幽黑眼睛,刚想开口说好的我这就带你去找哥哥,兜里的手机却忽然响了。 他有不止一张sim卡,接到电话的这个是专门用来与升格者联络的私人号码,知道的人没几个。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兰仕文印象里自己从没有过这样一个联系人,而且他的这个私人号码享受运营商的专门服务,绝不可能收到骚扰电话。 “……这么快就有人来给刘家求情了么?”兰仕文呼出一口浊气,接通了电话:“如果你是来劝我别冲动的,现在就可以挂了。”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一下,一个拘谨的女声旋即传了过来:“是,是于子千让我来劝你的……” “于子千?”兰仕文脸上的不耐烦顿时消失不见:“细说。” “嗯,他说……羊牢村的事态暂时平息了,但在今晚零点之前,任何人都绝对不能靠近羊牢村。” 电话那头的女声语速不快,字斟句酌的语气像是在对着稿子念课文:“他还说,如果伱问起来为什么,就说是于子千说的。如不遵守,后果自负。嗯,就这些了。” 兰仕文微微颔首:“就这些吗?我明白了。” 电话那头的女声也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挂了。” “等等。”兰仕文忽而追问道:“你是于子千什么人?” “嗯……未婚妻?不对,不能和你多说别的事情,我挂了!” 电话挂断了。 兰仕文看着屏幕上灰色的‘通话已结束’,心底一片问号:“啊?未婚妻?”病床上的殷离伤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我要去找哥哥。” “咳……咳,知道了。”兰仕文咳嗽两声,将手机放回口袋:“我可以带你去找你哥哥,但必须在今晚零点之后。” 于子千已经发来警告,从现在起直到今晚零点之前,任何人都不能靠近羊牢村,否则后果自负。 与此同时的羊牢村里,聻幽冥境之中,宁哲已经来到了燃着余火的银杏树前。 树下的土地庙中端坐一尊土地神陶像,褴褛的衣衫被火焰烧得破破烂烂,唯有土地神手中的玉牌上,‘太微希夷显圣真君威武镇魉大帝’14个字依然能金光闪闪。 仔细看的话,还能从土地神的陶像上看到道道焦灼的烧伤痕迹,画上去的五官也变得有些模糊。 “看来羊牢村的土地神,与引发刚才那场火的,不是同一只鬼。” 宁哲站在土地庙前,看着满身伤痕的土地神陶像,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念君。” 披着嫁衣的无面少女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与之前的莽撞不同,这一次宁哲的行动经过深思熟虑。 已知姬汰浼的母亲在信中说,他的爷爷,也就是殷家的上一代人,将某件能够杀死升格者的东西藏在了羊牢村的最深处,而且那个‘最深处’不是凭人力可以抵达的。 那么知晓羊牢村土地神规则的人很容易技能推断出,殷家人藏东西的那个所谓‘最深处’,就是在【人、鬼、聻、希、夷、微】的最后一层,‘微’的领域。 羊牢村里的什么东西可以杀死升格者? ——火。 “假设殷家人藏在‘微’里面的那件东西,就是刚才引发那场大火的火种,那么……” 那么为什么,这场火早没有烧起来,晚没有烧起来,偏偏在自己带走殷离伤后的今天,忽然烧起来了呢? 瘟神离开与火焰失控之间存在着什么联系吗?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亲自去最深处看看。 与是宁哲伸出手掌,将黄历翻到了下一页。 下一刻,他死了,一切的声音都从此消失,世界就此安静,。 《道德经》曰:听之不闻名曰希。 判断自己是否身处‘希’的领域,最好的方法就是竖起耳朵洗耳恭听,如果发现听不到任何声音,那就是了。 通过自杀往下坠落,宁哲成功从-2层的‘聻’,抵达了-3层的‘希’。 在希的世界睁开双眼,眼前仍是那棵燃着余火的银杏树,以及盘坐着陶像的小小土地庙,似乎与聻的世界别无两样。 但不同的是,随着自己所在层级的加深,宁哲眼前的土地神身上那本来就有的烧伤痕迹似乎变得更加明显了些。 另外,银杏树中跳动的余火也变得更加明亮了,跳动的火焰让宁哲的心绪也变得躁动了些,有种……想要跳入火中的冲动。 “越是到深处,土地神身上的烧伤就越严重,人站在火旁受到的影响也越明显。” “坐在树下的土地神,和树中燃烧的火,是什么关系?” (本章完) 191 近火者癫 怀着这样的疑惑,宁哲再次翻开黄历,将自己的生命夺取。 从-3层的希,坠落至-4层的‘夷’。 《道德经》曰:听之不闻名曰希,视之不见名曰夷。 夷的世界是一片漆黑,坠落至此便意味着人的视觉被完全剥夺,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唯有无边的枯寂浸泡心间。 然而即使是在这样的枯寂中,宁哲也依然能感受到火焰的温度,以及火带给自己的躁动。 “银杏树中的火种还在干扰我的情绪,试图让我失去理智,而且随着所在层级的深入干扰的幅度更大了。”宁哲在一片漆黑中感受着灼热的空气,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火种’的本体被殷家的人藏在了七层世界的最深处,也就是‘微’的领域。 但与其说是藏,不如说是囚禁。 火可以杀死升格者吗?可以。就连宁哲自己也险些消熔在火里。 但火是不可控的,野蛮燃烧的火种会对周遭的一切东西无差别施加影响,把所有靠近的人都变成逐火的飞蛾,扑进火里付之一炬。 这样无差别的杀伤规则是无法驾驭的,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控制,即使是殷家的先人也只能将其囚禁起来,以阻止火势蔓延,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说【人鬼聻希夷微】的七层世界是囚禁火种的监狱,那么坐在树下的土地神,就是看守这座大狱的典狱长。 “但即使是让鬼来做看守火种的典狱长,也会被火烧伤” 宁哲在黑暗的世界中对自己轻声呢喃: “土地神身上的烧伤痕迹就是证据。” 殷家的先人将火种囚禁在了七层世界的最深处,但火焰依然在烧,从地狱的最深处,一层一层烧到人间。 “我上一次来到这里时也曾深入‘希’的层级,但那时我看到的土地神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那时的祂应该还没有被火烧伤,或者说烧伤得不明显。” “但就在我将殷离伤带离羊牢村后的短短时间里,大火就烧遍了整个羊牢村,土地神也被烧得面目全非……” 为什么? 因为瘟神……不在了。 已知瘟神的规则能够让患病和受伤的人维持在一种无法痊愈、但也不会死去的古怪状态,让人以这样半死不活的诡异姿态永恒存续,就像羊牢村里那些形容枯槁的长寿老人一样。 谁都要遵守规则,不论是人是鬼还是神。 身为典狱长的土地神无时无刻不受到监狱最深处的火焰的灼烧,但瘟神的存在又使得祂受到的烧伤无法进一步恶化,维持了羊牢村这座监狱的稳定。 土地神,瘟神,火。 三者在此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缺少任何一方都会导致整个结构的全盘崩溃。直到宁哲将瘟神带走。 “怪不得姬汰浼的母亲会让他带着信来这里寻找‘那件东西’。” 宁哲将心中的躁动压下,缓缓吐出一口气。 殷家很多年前就被灭门了,所剩无几的几个幸存者也被逼得改名换姓,以躲避其他升格者的追杀,直到季伯尝死后,试图去聚仙园取回殷家遗产的姬无邪暴露在了兰仕文面前。 世家之人最在乎的便是香火传承,血脉纽带,而以兰仕文为代表的升格者正在把他们往绝路上逼。 “如果我的家族都断子绝孙了,那徒留这世界,又有何用呢?” 也许这就是姬汰浼的母亲给儿子写信让他去羊牢村时所抱的心态。既然外姓升格者一定要把事情做绝,那殷家人也没有别的选择,在殷家最后的血脉也即将断绝的现在,唯有打开大狱,解放火种,大家一起下地狱。 没有我们的世界,没有存在的意义。 而现在,监狱的大门已经打开,典狱长的身上遍体鳞伤,火焰熊熊燃烧。 “可惜了,蛇神的死忌只能持续一天,我可不确定明天的黄历还能不能翻出个‘馀事勿取’……” 宁哲叹了口气,真的很可惜。 如果时间充足的话,他其实很想好好研究下火种与土地神之间的关系,殷家人囚禁鬼的方式有不少可以借鉴的地方。 不能再往深处去了,否则又会有心神失守的风险,此火灼人,近火者癫,必须敬而远之。 “是时候,把瘟神请回来了。” 宁哲在黑暗中摸出一枚铜钱,脸上的五官悄然换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叮—— 是铜钱落地的声音。 “请财神现身。” —— “请财神现身。” 穿着制服的青年男子抛出一枚铜钱,从堵在高速上的车里拉出一具尸体。 这个司机很倒霉,追尾前车的时候安全气囊没弹出来,然后就一头创死在了自己的方向盘上。 这个司机很幸运,兰仕文现在急切地想要知道羊牢村发生了什么,甚至不惜钱为横死的凡人买命,只求问出他们在死前究竟看到了什么。 有些脑震荡的司机悠悠醒转,整个人都还是懵逼的状态。制服男子架起他的肩膀,将满头是血的司机扛到了站在稻田边的兰仕文的面前。 “这名司机的死亡时间较晚,他应该有看到什么。”制服男子说完,晃了晃瘫倒在自己身上的司机:“你还好吗?我们有事情问你。” “我……我还活着吗?”司机的脑子还是有些混沌。 “是的,你活着。”兰仕文来到他面前,打开一瓶矿泉淋在他的脸上,洗掉糊住眼睛的血迹:“我们是救援人员,伱现在安全了,但我要问你几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 “好,好的同志,你问吧。”司机恍神道。 “你在昏迷前的前几分钟里在干什么?” “我…我在高速上正常开车,限速120码,我开的100码。然后……开到这附近的时候,我看到前面在堵车,路边的稻田好像还着了火,就把速度降了下来…… 但是速度刚降下来,后面的车就撞上了我的车屁股。 这本来是没什么的,因为后车也看到了前面堵车的情况,他撞到我的时候也已经在减速了,当时想的也就是走保险了事。 但是突然,后车他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猛踩油门,推着我就往前面怼,我一下就火了,不知道他发什么癫,就把头伸出车窗往后看,我看见…… 我看见,一条长着人头的白蛇挂在他的车窗上,扭动着身体在往里爬……” (本章完) 192 知情权 2018年07月03日,凌晨00:00,火光冲天。 跳动的秒针指向表盘正上方的数字12,与秒针一起指向天空的,还有从残缺的树干中冲天而起的炽烈火光。 但从余烬中重新燃起的火势没有进一步蔓延和扩大,而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地萎靡了下去,跳动的焰尖缩回了中空的树干里,像是被囚禁在玻璃罩里的一缕灯芯。 因为瘟神回来了。 “果然,瘟神回到羊牢村后,土地神身上的烧伤立刻便停止了恶化。”宁哲从土地庙前站起身来,回身望向远处的村口,消防员和救援队已经带着殷离伤从那里进来了。 摘下脸上的面具,宁哲露出一张略带稚气的消瘦脸庞,迎着救援队打起的灯光走向村口,与带队的兰仕文碰了面。 “你是……业夭?”兰仕文看着他手里拎着的恶鬼面具,说话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是我,不然还能是谁呢?”宁哲笑了笑,将面具挂在腰上,伸出双手接住了屁颠屁颠跑过来扑到他身上的殷离伤。 小丫头身上带着一股微甜带涩的消毒水味,这是在医院里住了太久,被熏入味了,两只小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生怕他又会跑了似的:“哥哥,我好想你,你跑到哪里去了……” “这不是回来了嘛。”宁哲拍拍她的脑袋将殷离伤抱了起来,撩起殷离伤额前的碎发看了看她脸上的瘢痕,还是和以前一样。 这满身的皮肤病看样子是好不了了,亏得以前宁哲还想着看看殷离伤病好之后长什么样。 “很抱歉打扰伱们兄妹叙旧,但我需要知道,羊牢村里发生了什么?”兰仕文说道。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拿东西来换。”宁哲笑着说。 “当然。”兰仕文将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密封文件袋递给宁哲:“这是一篇关于诡异事件发生频次以及爆发地点的研究论文,你会感兴趣的。” 升格者最宝贵的财富不是货币黄金,不是珠宝美人,甚至不是能够购买生命的买命钱等诡异产物,而是信息,或者说——情报。 信息比黄金更珍贵,但因为缺乏绝对通用的一般等价物来为信息定价,所以升格者之间的信息交换至今还停留在以物易物的原始阶段,有时占便宜,有时吃亏,看人品。 “那我就直说了,这整个羊牢村,就是一座监狱……” 宁哲收下兰仕文递来的信封,将自己对羊牢村中情况的理解和猜测选择性地说明了一部分,由兰仕文旁边的一名官府人员全程录音。 “……综上所述,为了维持土地神状态的稳定,确保火种不会再次烧穿七层世界,把火势蔓延到现实,瘟神必须留在这里,哪儿也不能去。” 宁哲说完,示意对面可以停止录音了:“我能说的就这些。” 兰仕文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这场大火追根溯源的话其实应该算是宁哲一手引起的,但兰仕文并没有向他追责的意思,俗世的法律很难约束超凡脱俗的升格者,而且说实话,像宁哲这样在惹出事情后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来善后的人,在散人升格者里其实非常罕见。 宁哲的道德标准有些奇葩,但总好过那些零道德的怪物。 “我打算把羊牢村的地买下来,在这里建个庄子什么的,用高墙围起来不对外开放,你也可以让你的人常驻在这里作为监管,观察瘟神和土地神的状态。”宁哲轻轻抚摸着靠在他肩膀上的殷离伤的脸颊,问道:“你觉得呢?” “如此甚好,不过这种事情直接问官府要拨款就行了,不必你来破费。”兰仕文点头道。“如果我偏要破费呢?”宁哲的神情似笑非笑。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兰仕文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当然听得懂宁哲在说什么。 谈完羊牢村的后续处理方案后,救援队和消防队就地扎起简易营房,在这里临时住了下来。 在帐篷里把不敢合眼怕他跑掉的殷离伤哄睡之后,宁哲坐在小丫头的床边,打开了那封装着关于‘诡异事件发生频次以及爆发地点’相关研究论文的信封。 文如其名,这篇论文的作者从包括:官府、升格网络、升格者的线下口述、民间传说等各个渠道收集了从1980至2015年这数十年间发生在地球各处的大量诡异事件的相关记录。 将这些信息汇总统计,结合事件发生地的环境风气以及诡异事件出现的时机等情况作出进一步分析,论证了作者的一个主要观点。 即: 【一个地区,越多人知道诡异的存在,该地区出现诡异事件的概率以及事件的强度便越高。】 文中拿80年代的诡异世家‘楼’家控制的琴州北部作为论证该论点的主要论据。 楼家的主要势力范围位于琴州北部琴坟市一带,其家族人丁兴旺,最鼎盛时仅嫡系一支便有上千口人,旁支势力、附庸小姓等不计其数。 这些受到楼家支配的人里,大部分都或清楚,或模糊地知晓这世界上有着‘诡异’的存在,他们大量聚居在琴坟市。 与之相对应的是控制着琴州南部丘陵地带的家族,何家。 何家人丁稀少,家族每一代子弟都不超过3人,即使死了也不会再生,有升格者推测是其代代传承的核心规则所导致,至今没有定论。 由于何家人口稀少,且不爱对外扩张影响力,琴州官府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能够完全掌控琴州南部的基层组织,将诡异事件对平民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消息的封锁也最为效率。 论文中详细统计了20年间发生在琴州南北两部分的几乎所有有记载的诡异事件,得出的结论显而易见: 1980-2000年,以琴坟市为中心的琴州北部区域共发生9起诡异事件,其中2起造成较大人员伤亡。 同时期,以桃源市为中心的琴州南部仅发生3起诡异事件,其中1起造成较大人员伤亡。 这还是在琴州南部的人口总数远多于北部的情况下所统计出的数据。 琴州只是论文作者用来论证他观点的其中一个地区而已,他引用的案例不只是来自九州之内,还有大洋彼岸的其他国度、太平洋上的岛屿、一衣带水的邻邦…… 在世界各地,都出现了‘知道诡异存在的人越多,该地区就越容易出现诡异事件’,这样的情况。 “这样吗……?”宁哲放下手中的纸张,垂首看着床上已经睡熟了的殷离伤,眼神深邃。 【一个地区,越多的人知晓诡异存在,该地区出现诡异事件的概率便越大,发生在该地区的事件强度也会更高。】 倒是个很有趣的论点,用羊牢村的情报从兰仕文手里换来这么一份内容详实的研究报告,不算太亏。 或者小赚。 (本章完) 193 信息爆炸 成为升格者,深入接触了诡异世界的一些往事后,宁哲一直有这样的一种感觉: ——最近这些年,全国各地发生诡异事件的频率以及强度,似乎是远高于过去的年代的。 这只是一种感觉,基于现有信息做出的推测,或者说瞎几把猜的也行,但宁哲一直都有这样的感觉。 直到今天,他似乎找到了这件事的原因。 “假设论文中‘越多人知道诡异存在,诡异事件便越是频发’的观点确实成立的话,那么近些年来出现的越来越频发的诡异事件,也就有了解释。” 宁哲将打印着论文的纸张一张张叠好,放回文件袋里,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因为信息爆炸。” 互联网的普及,带来了推动一个时代不断前进的动力,也为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提供了前所未有的便利。 过去,信息的传播渠道十分匮乏,即使是最娴熟的骑手骑上最好的马,配合着一路上的驿站骑累一匹换一匹,日夜兼程,八百里加急,等南方的荔枝送到京城时也已经蔫了叶子。 到了近代,即使电报和邮局将信息的传播速度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远在海边城市打工的人想要给家乡的亲人发去一封信,也依然需要小心翼翼地斟酌每一个词语——有些地方的电报是按字数收费的,而且相当不便宜。 直到进入21世纪以后,互联网普及到了千家万户,‘与人交流’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才真正意义上变成了每个普通人都触手可及的东西。 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随手拍一段做饭的小视频,就有可能在短视频平台上得到百万播放,即使除去水分也有着上万人的真实浏览。 一名高中教师5年前拍摄的高数课程,直到昨天晚上都还有数百人在熬夜观看。 一个乡下农民用自己的账号直播今年的春耕,可以在被远在京城的人第一视角看到。 廉价到极致的交流成本、便捷到极致的信息获取渠道,这些过往的人们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共同构成了这个属于新时代的互联网专有名词——信息大爆炸。 “互联网带来的信息爆炸不仅为传播知识、分享生活提供了便利,同样享受到这样便利的还有一样东西。” 宁哲叹了口气,呢喃道:“那就是‘谣言’。” 互联网是一个绝佳的信息共享平台,而平台是中性的,知识在这里被分享,谣言也在这里被传播。 以往某个地方闹了鬼,只能引起小范围的一时轰动,原本的事情经过也会随着时间被口口相传,扭曲失真,从而失去说服力变成故事。 而在互联网时代,一个人发布的一张疑似拍到鬼的帖子,即使在20年后也能引得数十万网友前去挖坟点赞,直呼卧槽牛逼666。 当今社会的受教育水平还远没有到人均985的程度,谣言一旦传播开来,便不会缺乏真心相信的人,涉及到怪力乱神的奇诡轶事更是如此。 远的不说,宁哲自己的外婆就曾经被短视频平台上一个给观音菩萨像加上佛光特效的小视频吓得当场把手机供上案台,燃香跪拜。 “互联网的普及使得谣言的传播变得容易,官府对诡异事件的信息封锁难度也断崖式攀升,尤其是本就十分吸引眼球的诡异事件相关信息和讨论,一经发布便很容易触发病毒式传播,即使有人想管也无能为力。” 相信诡异存在的人多了,现实生活中出现诡异的概率也就变大了。 这何尝不是一种谣言的自我实现呢? 但官府又能怎样?直接一刀切禁掉网络和流媒体吗?可是前人殷鉴不远,落后是要挨打的啊……你问我为什么近代以来闹鬼越来越频繁?因为互联网时代来了……妈的,什么勾巴理论,把老子都逗笑了。 宁哲摇了摇头,扒开熟睡的殷离伤死死抱在他腰上的两只小手,弯腰走出帐篷。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只有漫天繁星如米粒般被一把把洒在夜盘之上,熠熠生辉。 夜色虽好,但今夜注定有人睡不着觉,因为走出帐篷后想去找兰仕文聊聊的宁哲没能找到他人,向营地里的工作人员询问一番,得到的答案是: “他去杀人了。” 杀谁呢,姓刘的。 具体来讲就是之前被安排在殷离伤隔壁病房,靠着赖在瘟神身边苟延残喘的那个刘姓老人,通过和兰仕文手下的交流,宁哲大概了解了事情经过: 昨天,羊牢村的火势蔓延到高速路上时,兰仕文主张尽快将瘟神请出云都送到羊牢,以期平息事态,但刘姓老人的子女不这么想。 反正有兰仕文这个能预知未来的怪物在,诡异事件轻易不会失控,无非是影响扩大化。 平民死了就死了,无非是明天的新闻报道上多出一行数字而已。而刘老死了,他们刘家的这些后辈就将失去老爷子前半生在官场打拼积累下来的大多数人脉关系。 所以刘老的子女极力阻止兰仕文将瘟神请走,并出言表示相应的后果他们可以负责。苦一苦百姓,骂名我刘家来担。 兰仕文的回答是我要杀光你们刘家全家。 “以刘老本人为起点,刘家五服以内共有三千五百二十七口人,兰仕文决定把这些人统统杀光。” “他们中绝大多数人都是无辜的,有资格接触到权力的,更是只有以刘老亲生子女为首的少数嫡系,但在兰仕文看来,这毫无意义。” 汉人的传统文化里一直有‘祸不及家人’一说。 但在兰仕文看来,祸不及家人的前提,是福不蔽子孙。 刘家的姻亲敢说自己没有享受到身处权力中心的家族成员带来的任何特殊待遇吗? 他们不敢。 世上没有只享受,不付出的道理,刘家人既然享受到了家族成员持有权力带来的利益,那么在被清算时也就别想着高喊自己无辜。 天子犯罪,株连九族。 官宦犯罪,屠灭五服。 这就是兰仕文的理念,非常极端,非常偏激。即使是他女朋友的父亲亲自出面劝阻也丝毫动摇不了他一定要杀光刘家所有人的决定。 他这种级别的升格者一旦发起疯来,没有谁能阻止得了。 宁哲想了想,决定去吃个夜宵: “之前听白芷说,云都城旧城区有不少好吃的来着……” (本章完) 194 无为 深夜十二点,云都城旧城区的居民街上依然灯火通明,来来往往都是下了班的打工人来吃夜宵。 位于十字路口的烧烤店二楼窗边,坐着一名容貌端庄、气质温婉的美丽妇人,低调的素色毛衣和黑色阔腿裤遮掩不住丰盈完满的美好身材,浅浅一抹淡妆修饰了艳若桃李的明媚容颜,仅仅只是坐在那里便十分吸睛。 冯玉漱是雍州人,去年才陪着来云鹿书院上大学的女儿一同来到了云都住下,一家三口一起去琴州的古碑镇散心则是今年几个月前的事。 低头看看腕上的手表,快要凌晨一点了,宁哲还是没有来,她的心里既焦急又期待。 年轻的小女生喜欢在跟男生约会的时候故意迟到来美其名曰测试对方的耐心。被宁哲一条微信半夜约出来的冯玉漱心里清楚地知道这并不是约会,但她的心里却比自己当年出嫁时还要紧张。 说起出嫁…… 冯玉漱的双眼略微失焦,脸上浮现出一缕疑惑之色,或许是年月太过久远的缘故,她对自己结婚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回首望去只记得一片模糊的水雾。 也对,女儿都到上大学的年纪了,久远的往事随着时间流逝在记忆里变得模糊也在所难免…… 想到这里,冯玉漱轻咬下唇,心里忽然翻涌起一阵难言的酸楚。 “想什么呢?” 清澈而熟悉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唤回现实,冯玉漱猛地回过神,只见穿了一身正装的如玉美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自己对面。 “哎?宁哲?”看清自己面前坐着的人是谁后,冯玉漱不禁愣了一下。 以往的宁哲对穿着打扮不甚讲究,对衣食住行等外在条件秉承一个够用就行的实用主义理念,冯玉漱印象里的宁哲一直是那种朴素但干净的简单形象,从不会把奢侈品一类的东西穿在身上。 但今天的宁哲却一反常态地穿上了定制的正装,裁剪合身的布料上看不见任何具有辨识度的品牌商标,简单得像是云都街边随便哪家裁缝店出来的不敢打标的仿品,但其高水准的做工和用料巧思却又无处不体现着衣装之下的非常身份,这恰恰是真正顶奢的表现。 冯玉漱瞥了一眼宁哲左手的袖口,认出了他别在袖子上的铬金属袖扣。 她的丈夫白复归也有这么两对出自同一品牌的白钢袖扣,单个袖扣的标价是1亿整美刀,铬金属版本的溢价还要再高一些。 也就是说光是宁哲两只手上的2颗袖扣便至少需要费3-5亿刀的价格,折合成本国货币大概就是把20亿以上的现金扣在了手上。 然而这对袖扣实际上已经是宁哲身上最便宜的物件了。 “宁哲?你今天怎么……”冯玉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在冯玉漱的印象里,宁哲不是喜欢铺张浪费的性格,但今天他却一反常态地用完全背离了实用主义理念的高溢价奢侈品来装点自己的形象,这给冯玉漱带来的震撼不亚于看到白芷忽然对她说啊妈妈我最喜欢你了。 小姑娘去见喜欢的人之前都会几小时的时间化妆打扮,从不打扮自己的宁哲突然开始注意衣着了,是不是说他也有在意的人了呢? 看着桌对面少年被领带扎起的衬衫领子,冯玉漱忍不住浮想联翩起来。 从来不打扮自己的宁哲唯独选择在今天穿上正装,还在深夜把自己单独约出来,这是不是说他…… “别发呆了,之前让你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宁哲在冯玉漱眼睛前面挥了挥手把她唤回现实,问道:“我晚点还有事要做,别耽误我时间。” 这样啊,不是为我穿的啊……冯玉漱的眉角肉眼可见地低垂下来,失落得像是被端走了狗粮的饿肚子金毛。摇摇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甩甩干净,冯玉漱正色道:“伱之前让我查的东西已经有结果了。” 宁哲点了点头:“很好,所以在古碑镇的那段时间里,你丈夫他做了些什么?” “他什么也没做。” 冯玉漱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开车的司机、随行的秘书、医院的医生……在古碑镇和他有过接触的人,我这段时间全都调查都过了,得到的答案就是——他在古碑镇什么也没做。” “这样啊……”宁哲啧了声:“那就有意思了。” 宁哲让冯玉漱调查她丈夫白复归不是临时其意,而是早有预感。 当时有两家大型地产公司在古碑镇竞标,一个是琴州本地背景的张养序集团,一个就是来自雍州的白复归集团。 张养序是夏家的女婿,这是一个和诡异世界有一定接触的家族,但还没到世家的程度。 夏家的惯例是从家族每代子弟中选出唯一的一个人来负责与诡异世界接触,其他子弟则是过正常的凡人生活,循规蹈矩地管理家族财产,发展产业和维持人脉。 已知,古碑镇是盘踞着蛇神的诡异之地。 又知,夏家这一代负责和诡异世界接触的人是夏婵。 而且,张养序会参与古碑镇开发项目的竞标,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妻子夏婵的推动。 在了解这些事情的前提下,再去回看两家地产企业在古碑镇的项目竞标,背后的事情发展逻辑就很耐人寻味了。 古碑镇不是什么旅游胜地,本地的景色虽然不错但交通十分闭塞,也没有归尘寺、黄鹤楼那样的名胜古迹来吸引游客,在这种地方投资开发旅游景区属于把钱往水里扔,能不能看见水全凭运气。 张养序作为夏家的女婿往这个地方投钱,宁哲可以理解。 大概是夏婵通过升格者和授格者的渠道知道了古碑镇里有着某种诡异的存在,而且古碑镇的诡异比较温和,不是类似特让和癫火那样的杀人凶鬼,这就意味着有利可图。 温和的规则是可以被利用的,如果能掌握到某种类似五通、四面佛这样的诡异,那么人为培养授格者就不是不可能的事。 夏家作为琴州的本地势力,会对古碑镇的蛇神产生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想法,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综上所述,张养序去古碑镇投钱,有着充分的理由,与合理的动机。 但白复归呢? 白复归一个雍州人,不远千里带着妻女与公司高管南下来到琴州,去跟本地公司去竞争一块乡下小破地方的开发权,真的是吃饱了撑的吗? 宁哲不相信做出这种事情的白复归会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凡人,因此他试着让冯玉漱去调查她丈夫再古碑镇期间的举动。 得到的答案是:“他在古碑镇什么都没有做。” (本章完) 195 眼见为虚 依照冯玉漱查到的情况,宁哲为白复归一家三口待在古碑镇的那段时间捋出了一条时间线: 6月5日,中午,白复归带着妻子冯玉漱和女儿白芷来到古碑镇。刚下车,冯玉漱便接到了宁哲打来的电话——那时她还不认识宁哲,因此此次通话匆匆结束。 下午,白复归与古碑镇当地官员见面,与妻女以及公司高管一同在还未对外开放的碧水湾庄园下榻。 晚19点,冯玉漱将泡好的咖啡给白复归送去,打开丈夫房门后进入了何家村。 晚19点,经历了何家村一事的冯玉漱回到了自己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将咖啡送进了白复归的房间。 深夜,白复归和白芷分别入室就寝,冯玉漱在碧水湾庄园的一处凉亭中与宁哲见面。 深夜,‘特让’出现在碧水湾庄园中,开始杀人,整个庄园陷入封锁状态。冯玉漱和宁哲一起去到白芷的房间 6月6日,凌晨,宁哲破解特让的规则,冯玉漱杀死特让,宁哲因太易的反噬陷入昏迷。 清晨,碧水湾庄园的封锁状态解除,冯玉漱将宁哲送回家中,留下白芷在他床边照看。接到报警的古碑镇派出所和消防队开始赶赴碧水湾庄园。 上午7点,进入庄园的救援人员在卫生间中找到了昏迷的白复归,并在他身上检查出了触电痕迹。冯玉漱陪同救护人员一起将白复归送往琴州医学院桃源西分院接受治疗。 上午8点,碧水湾庄园的幸存者‘田承允’在镜头前接受采访,将庄园内大量人员的死亡定性为漏电事故。 上午至下午的整个白天,白复归都躺在医院的病房中接受治疗。 下午5点,宁哲醒来,并从白芷处得知了其母亲已经失联。两人赶往桃源市,并在途中的加油站遭遇了种有思想钢印的加油站员工的袭击。并发觉自己已经被拉入了一片类似封锁状态下碧水湾庄园的虚拟世界…… “于子千死后,我们回到了现实世界,工作日的医院一切正常,我丈夫也依然躺在病房里。” 冯玉漱最后说道:“他出院之后就离开了琴州,回到雍州前去慰问死在碧水湾庄园的公司高管的家属。” 所以她才会说白复归那段时间在古碑镇什么都没做,甚至连之前定好的竞标也没有参加,触电住院,出院回雍州,就这么简单。 “然而那起所谓的漏电事故,实际上只是官府为了掩饰特让造成的诡异事件所编造的理由而已。”宁哲皱眉说道:“但白复归却真的触电了……除他之外还有其他人触电么?” 冯玉漱点了点头:“有的,庄园里的幸存者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触电的痕迹,就连我身上也有……只是很轻很轻。”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触电了。 “有这种事?”宁哲愣住:“你之前为什么没和我说?” 冯玉漱点了点头,面露疑惑之色:“因为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有触过电……我是在医院的浴室里洗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后腰上有一条浅浅的烧伤痕迹,问医生,医生说那是电流灼伤,痕迹很浅,自己就会愈合。” 说着她将自己的毛衣下摆撩起一个角,把后腰上一片雪白细腻的皮肤展示给他看。 “你看,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痕迹了,好像从没灼伤过一样。” “这样啊……”宁哲低头看了看,冯玉漱腰上果然已经没有了任何痕迹,皮肤光洁细腻得像是上好的柘丝。 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过触电么? 宁哲想了想,接着问道:“你问过白复归那天晚上在卫生间里触电的具体经过么?” 冯玉漱点了点头:“问过了。”白复归触电的经过并不复杂: 半夜起床上厕所,上完厕所站在洗手台前洗手,没想到从水龙头里放出的水居然带电,于是触电晕倒,第二天早晨才被姗姗来迟的救援人员发现。 说白复归运气好吧,他上个厕所都能触电。 说白复归运气不好吧,他是在洗手的时候触电的,而不是摸到了漏电的家具插座,或是握住了电线。 ——人一旦触电,身上的肌肉会在电流的刺激下痉挛收缩,体现在手掌上就是紧握拳头。所以触电的人往往会紧紧握住电线、鱼竿等带电物体,死活不松手,并不是他不想松,而是真的松不开。 洗手时触电的白复归摔倒在地,因此脱离了危险,没能继续接触带电的水流,因此逃得一命。 合情,合理,带着巧合和运气的因素,是可以写进安全教材里的典型案例。 但宁哲的注意力并不聚集在白复归触电一事本身,而是:“也就是说,碧水湾庄园闹鬼的那天当晚,白复归整晚都待在庄园里面。” 那么,他是怎么从特让手里活下来的? “我先假设白复归没有对伱撒谎,他的确在庄园的卫生间里触电昏倒了,而与此同时特让正在到处游荡找人杀。 晚上起床上厕所肯定是要开灯的,有灯就有影子,而触电昏迷的他根本没有关灯的能力,我找到电闸并关掉也已经是很后面的事了。在中间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昏倒卫生间里的白复归一直暴露在灯光之下。” 特让怎么可能不杀他? 要知道,田承允、谢瑶安等碧水湾庄园的幸存者,都是碰巧摸索出了特让的一部分特性之后,关掉灯光,躲在阴暗的小房间里,这才得以苟活。 “也许是漏电导致卫生间里的灯泡刚好烧坏了呢?” “我们都知道什么漏电事故根本不存在,那是用来掩盖诡异事件的。”宁哲摇头。 “那说不定是白复归他和官府交流过了,编造了自己触电的事情来配合封锁消息……”冯玉漱试着推测道:“他根本没有触电?” “可是阿姨你是亲自和医护人员一起送你丈夫去的医院吧,你难道没有亲眼看到过他身上的烧伤痕迹?”宁哲反问道。 冯玉漱的神色凝重起来:“是啊……我亲眼看到过丈夫身上的烧伤,两只手背上的皮肉都烧焦了,触目惊心,即使是出院之后也还留着印……” 但白复归这种富人,怎么会愿意用对自己的身体造成永久性伤害为代价,去为官府掩盖诡异事件的消息? 即使要配合工作,也有其他更好的,不会损害自己身体的方法吧? “是啊,亲眼所见,你亲眼所见。”宁哲幽幽道:“你亲眼见到白复归的手上布满了触电的伤痕。” 就像田承允的哥哥田载许也亲眼见到了自己的弟弟在面前自杀。 与此同时,于子千亲眼看见自己将田承允的头颅亲手砍下。 老话常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但为什么我现在却觉得……眼见,也未必为实呢? (本章完) 196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一般情况下,同一个人是不会有两种死法的。 凭借太易的能力,宁哲同时拥有着于子千和田承允两个人的记忆,在于子千的记忆中田承允是被他亲手杀死的,在田承允自己的记忆中,他是在哥哥的面前割喉自杀。 两个人对同一件事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认识,那么大概率其中一种就是假的。 换做其他人遇到这种自相矛盾的情况首先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骗了,是不是有谁对自己撒了谎,导致自己得到了假消息,但宁哲不能用这个理由糊弄自己。 因为他获取信息的来源不是别人口述,而是记忆。 于子千亲手杀了田承允,田承允在哥哥的面前割喉自杀,两种截然不同的事实明明白白地刻录在两个人的记忆里,没人在对他撒谎。 但就像读心术害怕遇到那种连自己都骗的狠人,通过记忆获得的信息就一定就是完全真实的吗? 这是一个有鬼的世界,兰仕文可以预知未来,财神五通可以起死回生,从目前的种种表现来看,鬼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如果不能,那就是你没找到能做到这件事的鬼。 所以,即使是人的记忆,也存在着被篡改的可能性。 “首先,于子千和田承允的哥哥,这两人其中之一的记忆被篡改了,或者两个人的记忆都是假的,为的就是掩盖田承允的真实死因。” 结合之前在墓园里没能找到田承允的骨灰,宁哲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有人在阻止他向上追溯碧水湾庄园事件的真相。 “然后,冯玉漱的记忆也疑似被篡改了,她记忆里的白复归在碧水湾庄园闹鬼的当晚一直待在庄园的卫生间里,但这不符合逻辑。” 要么白复归不在庄园里面,他身上的烧伤是后来伪造的。 要么白复归在庄园里面,而且对特让的规则一清二楚,所以才能在闹鬼的庄园里保住性命。 两个可能性,宁哲个人比较倾向于后者,原因很简单。 碧水湾庄园闹鬼被荼郁封锁时,白复归疑似在现场。 桃源市被拉入虚拟世界时,白复归依然在现场。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碰巧,但结合冯玉漱的记忆被篡改以及白芷身上的特殊情况,那就,一点也不巧了。 “白复归绝对和诡异世界有联系。甚至他有可能就是冲着蛇神才来的古碑镇。” 宁哲在心中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如果和诡异世界没有联系,萦绕在白复归一家人身上的种种谜团要怎么解释? 如果不是为了蛇神,白复归为什么要不远千里来到琴州,跟地头蛇张养序竞标古碑镇的开发权? 而如果这两个假设都成立的话,白复归的真实身份便在某种程度上呼之欲出了。 “阿姨,小心你的丈夫,最好多注意他有没有什么古怪的举动。”宁哲说道。 冯玉漱愣了一下:“哎?为什么?” “我怀疑你丈夫就是忿芜。” 宁哲说道:“已知忿芜想要得到蛇神,所以才会委托荼郁封锁碧水湾庄园,在庄园里放鬼杀人,直到现在依然在暗处对我虎视眈眈。而据我推测,白复归之所以来到古碑镇,疑似也是为了蛇神。 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们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忿芜想要得到蛇神,说明蛇神召又的规则对他有用,甚至有可能可以弥补他核心规则的缺陷,如果白复归就是忿芜的话,他不远千里来跟夏家这条地头蛇硬碰硬的费解行为也就有了解释。 一只可以为我所用的鬼,值得升格者付出巨大代价。 “当然,这一切都还只是我的猜测,不一定就是真相。”宁哲呼了口气,解释道:“但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不是吗?” “是,是啊……”冯玉漱的脸色僵硬,强颜欢笑。说是猜测,但宁哲轻易不会瞎猜,他的所有推测都是有理有据的推理,正确率着实不低。 如果这一次他猜错了还好,可一旦猜对了呢? 站在冯玉漱的角度,自己的丈夫有可能是名为忿芜的升格者,他正计划着猎杀宁哲,夺取蛇神召又的规则来弥补自己的缺陷…… 升格者之间轻易不发生冲突,一旦发生,就是不死不休。 ……如果未来的某天这个可能性成了真,我该站在谁那边?冯玉漱摸摸自己的胸口,得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恐惧的答案。 “怎么可以这样……不可以的,不可以……那种事情……”冯玉漱双手捂脸,低下头轻声抽泣起来。 烧烤店的服务生端着餐盘站在桌边,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没事,她哭一会儿就好了。”宁哲笑着接过服务生餐盘里的烤串放在桌上,从铁签上拆下几块羊肉放在冯玉漱面前的瓷盘里。 几分钟后,阿姨止住了哭声,红着眼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了,这件事情暂时先揭过去,毕竟我们谁也没有证据。”宁哲倚在窗边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小吃街,接着说道:“今天约伱出来,还有点别的事想问你。” 冯玉漱点了点头:“你问吧。” 宁哲点点头,漫不经心道:“还记得上次在桃源市的时候,我身上的规则濒临失控了,然后让你给我一面镜子的事吗?” 冯玉漱嗯了声,颔首道:“记得很清楚,怎么了?” “当时我们是在一家餐厅见面的,刚进入餐厅包间的时候,我对你说了什么?”宁哲接着问道。 “嗯……你先是问了我阿芷的情况,然后聊了一点关于特让和业夭规则的事情,然后……”冯玉漱用餐巾纸擦了擦眼泪,目露回忆之色: “然后你说,以后我要对你言听计从,不管你提出什么要求我都必须要照办,你的任何命令我都绝对不能违抗。” 宁哲缓缓吐出一口气,接着问道:“我对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心里是怎么想的?”冯玉漱有些疑惑,但还是如实回答道: “我先是有点惊讶,然后又觉得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应该听你的。虽然你有时候会让我做一些过分的事情,但在何家村里时,如果我没有照你说的做,我可能早就死在里面了” “……这样啊。”宁哲放下手中的烧烤签子:“我明白了,谢谢你,阿姨。” (本章完) 197 升格之路 【昨晚,不像桃源的桃源市再次发生一起灭门惨案,一农民工因工地老板拖欠工资,一气之下竟深夜提刀上门,闯入老板家中,将正在吃晚饭的老板一家六口残忍杀害,这已经是本月是第7起发生在桃源市的恶性犯罪……】 云都的旧城区处处都是时代的痕迹,烧烤店大厅中央的液晶屏幕上播放着昨天的晚间新闻。云州电视台不喜欢在收视率低的后半夜放电影或是电视剧,而是会用重播的新闻和广告把一晚上就这么水过去。 “卧槽,狠人啊这,直接灭门。” “666,舍得一身剐,敢把资本家拉下马,我辈楷模。” “我赌一盘麻酱涮牛肚,这哥们肯定是单身汉,因为有家庭的男人是不敢走极端的。” “那还用说,现在的老板招人都优先招成了家的,在养娃的,有房贷的……” “有软肋的员工才好压榨呗,还不敢反抗。” 坐在过道对面的是一桌学生,几个高中都没毕业的毛头小子喝着啤酒撸着串,看着重播的晚间新闻,聊着没营养的天,吹着寡淡的水,嚷嚷着要抄起刀子不知道砍谁。 冯玉漱侧首看了一眼屏幕上播放的晚间新闻,然后又看向宁哲,嗫嚅道:“又是桃源市……” 最近几个月来,桃源市的治安越来越差了,光是有报道的这个月就发生了7起恶性犯罪事件,其中1起还是惨绝人寰的灭门案…… 冯玉漱看不明白其中缘由,但鬼使神差的,她觉得宁哲可能知道些什么。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宁哲微扬嘴角,脸上的笑容人畜无害:“我像是惊天阴谋的幕后主使的样子吗?” 冯玉漱心说还真挺像。 “好了,吃完差不多就回去吧,回家太晚你女儿估计要跟她爸爸打小报告说妈妈在外面偷偷有人了。”宁哲微笑说道。 “哎?这,我……不会的,阿芷她睡得很早,每天九点钟就上床了。”冯玉漱慌忙辩解道:“我看她睡着了才出来的……” “那不是更可疑了。” 打趣了冯玉漱两句,宁哲喊来服务员结了帐,把剩下没吃完的烤肉打包,和冯玉漱一块下楼然后分开,两人先后离开了这家位于云都旧城区的街边烧烤店。 白芷倒是没有忽悠他,想找好吃的还真得来旧城区,旧城区随便一家路边烧烤店都比宁哲今天早上跟张含英两姐妹在新城区吃的高级餐厅味道好。 “嗯?”走在路上,宁哲忽然眉头一皱。 一种被窥视的微妙感觉涌上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悄悄尾随在自己身后,回头一看,只见一双明亮的眼睛如灯笼般垂挂在深沉的黑暗之中,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不对,那就是灯笼。 身后的街道上空无一物,他已经走出了美食街的范围,周围是一片老旧的居民区,小区里的灯光昏暗,上了岁数的保安大爷坐在保安亭里抽烟,一头拴着链子的大狼狗蹲在他脚边,门口吊着两只今年端午节时挂上去的灯笼。 宁哲走了过去,把餐盒里打包的一块白切牛肋条丢给狗子,狼青色的大尾巴顿时飞快地摇了起来。 “没找到。” 刚才暗暗窥视他的那双眼睛不是亭子里的保安大爷,也不是那条狼青色的大狗。 将保安亭甩在身后,宁哲快步离开居民区,穿过晃筹交错的旧城区老街,来到江边。 过了汉江大桥,江的对面就是新城区,不过本地人一般喜欢坐船,因为汉江大桥只有6车道,工作日都经常堵车。 宁哲给开船的师傅扫了100过去,让他马上开船。——过江的游船票价是8元一张,比较便宜,所以为了不亏本,船夫一般都会等到差不多满客才会开船渡江,而他上的这艘小船满载是10人 坚硬的船头分开柔软的江水,桥底的盏盏灯从头顶掠过,过桥之后,那股被窥视的感觉依然没有消失,如同一条钩在关节里的附骨之蛆,阴魂不散。 新城区的凌晨一点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候,宁哲下了船,匆匆走进人流量密集的cbd,将自己的身体淹没在人潮里里,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才终于消失。 “果然被跟踪了……”宁哲松了口气,刚才自己被人窥视不是错觉。 云都的治安很好,主要是国内的大城市治安基本都差不到哪儿去,随处可见的城市天眼配合严格的执法让零几年时还很盛行的飞车抢劫逐渐销声匿迹,拦路抢劫的也几乎看不见了。这是一个街头打架都能上本地新闻的国家。 “刚才跟着我的应该不是什么小毛贼或者抢劫犯,他们一般不会不会选成年男性作案,所以……” 是升格者,还是授格者?还是别的什么人? 那么巧合?自己刚做出‘白复归的真实身份可能是忿芜’的猜测,回去的路上就被人跟踪了?左右观察一番,宁哲走进一家商场的的女厕,打算连性别一起换个身份离开这里。 打开隔间门,一双手忽然从里面伸了出来,捂住了宁哲的口鼻。 “唔……” “嘘,别出声。” 躲在女厕隔间里的不是别人,居然是兰仕文。 “卧槽,你怎么在这。”宁哲睁大了眼睛,压低声音。 “我预知道你会来女厕,专门在这里等伱。”兰仕文松了口气,神色古怪:“你没事跑女厕里做什么。” “与你无关。”宁哲有些心虚:“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 兰仕文关上隔间门,压低声音道:“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你说,我不一定答应。” “你会答应的。” 兰仕文的神色平静,用平淡的语气说道:“刘家这一代嫡系共有5人,2个儿子,3个女儿,其中4个已经被我杀了,还有1个儿子正打算逃往国外,叫做刘弘文现在已经上飞机了。” “所以?”宁哲看着他。 “和刘弘文一起逃往国外的还有盐州商人联合会的副会长沈长江,他们都和境外势力搭上了线,准备带着一批机密文件和重要资源叛逃到国外。” 兰仕文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接下了‘多阿’的委托,正打算去杀掉盐州商人联合会的副会长,但他已经提前知道了消息,连夜逃走了。我希望你去杀他的时候,顺便把刘弘文以及被他带出国外的妻儿老小全部杀掉。” 宁哲皱了皱眉,脸色古怪地看着兰仕文:“我像是位卑未敢忘忧国的人吗?” “不像,所以你不会白跑一趟的。”兰仕文说道: “云州方面并不支持我灭刘家满门,所以你出国后不会得到任何来自官府的支持。这是我个人给你的私人委托,也就是说,杀掉刘弘文和沈长江之后,他们带出国外的那批东西你可以全部独吞,我不过问,并且会帮你遮掩。” “除此之外,我个人另外给你一份报酬。” 宁哲来了兴趣:“什么报酬?” “忿芜的情报。”兰仕文正色道。 宁哲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起玩味之色:“预知未来的规则果然名不虚传,你说得对,我会答应的。 但我不会仅凭几句话就冒着危险去给你打白工,我需要定金。” “我知道。”兰仕文点了点头,他早就知道宁哲会问这个: “忿芜是一个从上世纪70年代就开始在升格者圈子里活跃的老家伙,这个升格者经历时代更迭,一直活到了现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升格者以身驭鬼,驾驭规则的同时也无时无刻不遭受着厉鬼的反噬,宁哲自己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宁哲在今年6月5号驾驭太易,到今天是7月30号,两个月的时间里他几度迷失自我,濒临死亡,这还是在有着太易模拟的思想钢印,和四面佛的观测加持的情况下。 其他升格者没有宁哲的心性与际遇,他们的命只会比宁哲更短,想要延长生命要么像于子千一样付出巨大代价去寻找能弥补自己核心缺陷的厉鬼,要么就尽量不去动用规则的力量,作为一个凡人去苟延残喘。 而忿芜,这个升格者却从上世纪70年代一直活跃到了现在,他不是苟到现在,而是活跃到现在。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忿芜在升格之路上走了很远很远,甚至已经开始探索这条荆棘之路的终点。 “想知道升格之路的终点是什么吗?”兰仕文轻声问:“想知道,我们的未来是什么样吗?” (本章完) 198 相信相信的相信 “……我在想什么?” 黑乎乎的房间里,夏语冰开着台灯趴在床上,看着笔记本上新出现的字迹,有些摸不着头脑。 【刚离开瓒琚镇的时候,我在开车送你去桃源市的路上对你说过一句话。我说:‘你绝对不能以任何形式向任何人透露我的真实身份。’。】 【当我对伱说这句话的时候,你的心里在想什么?你当时的想法是什么样的?】 半夜睡不着觉的夏语冰习惯性地翻开笔记本,就看到了这样的两行字。黑色的汉字的确是宁哲的笔迹没错,但问的问题她却怎么都看不懂。 【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夏语冰用蓝色的水笔写道,紧接着,黑色的字迹一笔一画浮现在纸上,是宁哲的回复: 【我在寻找一个问题的答案,你只需要如实回答就好,其余的事情不要多问】 什么嘛……夏语冰努了努嘴:“不问就不问,哼。” 嘴上哼哼唧唧,身体还是很老实地握住笔杆,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自己的回复: 【你当时跟我说,不能对别人透露你的真实身份,我心里想的是那就不透露呗。】 【你的样子总是变来变去的,给我的感觉就像是神话里的画皮妖怪一样,所以我想,真实身份肯定对你很重要……所以我会帮你保密的。】 写完两行字后,夏语冰双手撑着下巴看着摊开在枕头上的笔记本,蓝色的字迹是她写的,黑色的字迹是宁哲写的。 【好的,我知道了。】 宁哲很快便给出了回复。 “又这样,冷冰冰的。”夏语冰一头扎进床单里,两条粗壮的大长腿不老实地扑腾起来,把被子一脚踢下床:“多和我聊两句又不会怎么样……” 夏语冰嘟囔着从床上爬起来,捡起被踢落在地的被子,回来一看,笔记本上出现了一行新的黑色字迹: 【晚安,早点睡。】 宁哲合上笔记本,走进一家酒店的大门。 这样一来,自己需要的信息就都收集完毕了。 ‘想知道升格之路的终点是什么吗?’ 宁哲当然想知道。 自从在何家村吃下贡品,翻开黄历成为升格者的那一刻起,他的性命便开始了倒计时,他至今所做的大多数事情都是在拼尽全力地延长这个倒计时,让它归零得慢一些,再慢一些,但却无法让这个倒计时消失。 是,得到真正的思想钢印能力的话或许就可以解决太易导致的迷失自我的问题,但不要忘记了,不可直视之神也是鬼。 是鬼,就有缺陷。 驾驭不可直视之神固然可以解决太易的缺陷,但获得思想钢印能力的同时便意味着自己又将承担起另一种未知的副作用。 驾驭不可直视之神,太易的问题就真的解决了吗?没有,它只是被转化成了另一个问题。 驾驭新的鬼,弥补旧的缺陷,然后又有了新的缺陷,再驾驭更新的鬼来弥补这个缺陷,如此往复,越走越远,直到模糊了人与鬼的界限,忘记了自己最初为什么出发。 这便是升格者们口中的,【升格之路】。 这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一旦踏上升格之路,便不能回头,就连停下脚步稍作歇息都是奢求。激流勇进,不进则死。 所以宁哲迫切地想知道,升格之路有终点吗?如果有,它的终点是什么? 兰仕文说,或许有,忿芜就是距离终点最近的人之一。他愿意做宁哲在升格之路的引路人,直到追上甚至超越忿芜。 不得不说兰仕文的话语十分具有诱惑力,他给出了宁哲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任何升格者都无法拒绝。 “然,前程虽远,路却在脚下。”宁哲摇了摇头,他没有立即答应兰仕文的要求,不是他给出的条件不好,而是宁哲不想盲目地好高骛远,那会让自己死得很惨。 “太易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了,当务之急是先把眼下的问题解决,再考虑要不要答应兰仕文的条件吧……” 宁哲向酒店的前台服务生点头示意,走进电梯,按下了去5层的按钮,张含英和张允雯开的vip包间就在第5层。 电梯缓缓上升,纷杂的思绪从宁哲心间翻卷。 从获得于子千的身份到现在,他一共成功打下过5次思想钢印。 第一次,是对冯玉漱打下的‘我必须对宁哲言听计从’。 第二次,是对自己打下的,‘我是宁哲’。 第三次,是对陈老板那个给酒里加冰的小舅子打下的,‘我就是你’。 第四次,是对四面佛打下的,‘这个人是宁哲’。 第五次,是对夏语冰打下的,‘我必须对宁哲的真实身份绝对保密’。 “这五次成功打下并生效的思想钢印,都有一个共同点。” 宁哲闭上双眼,心中默念道: “我强迫他们相信的,都是他们本来就已经相信的事情。” 经过了何家村的事情,冯玉漱本来就十分信任他,而自己更不必说,哪有人会不相信自己是自己的。 而自己给陈老板的小舅子打下思想钢印之前,先变成了他的样子坐在镜子前,做了亏心事的他紧接着又看见超自然事件发生在眼前,潜意识里其实已经有一点半信半疑了。 四面佛被打下思想钢印时观测到的也是宁哲本来的样子,而夏语冰在被打下思想钢印之前,本来就打算帮他保密身份了。 “所以,不可直视之神的规则或许不是‘强迫人相信一件事’,而是‘让一个人无比坚信他本就相信的事’。” 坚信到什么程度? ——思想钢印的程度。 对神而言,【相信】,就是媒介。 这样一来,自己之前在瓒琚镇里试图对夏语冰打下思想钢印之所以会失败,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但这样的话,又有一个问题。”宁哲的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暗淡下去:“当初我和白芷在加油站里时,加油站的员工为什么会想杀她?” 已知不可直视之神的规则无法让人强行相信一件他本来不信的事情,那加油站里的员工又怎么回事?他们本来就想杀白芷? 宁哲的推理到此为止,他能收集到的信息已经消耗殆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缺少线索的情况下,即使是大侦探福尔摩斯也不能凭空推理出谜团的真相。 思索间,电梯到了5楼,宁哲来到张含英和张允雯的房门前,刚想按下门铃,忽而灵光一闪: “实践出真知,既然缺少线索,那就自己上手验证。” 正好自己身上有着思想钢印能力的临摹副本,这是太易带来的优势,得天独厚,今晚就拿她们两人做实验好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用于子千的手机给张允雯发去‘我回来了’的消息,按下门铃,不多时,房门应声而开,两具仅挂一丝的美丽身体俏生生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宁哲愣在了原地。 (本章完) 199 伸手不见五指 七月末的云都已经开始有点冷了,湿润的空气里带着些许凉意,从门口吹进开着空调的温暖室内,拂过两具只挂一丝的雪白身体,让姐妹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颤。 宁哲倒不觉得天气冷就不能穿吊带袜,但不能只穿吊带袜,她俩又不是在北海道都短裙光腿的铁人樱妹,女生肚子受凉是要痛经的。 关上门,将湿润的冷气隔绝在室外,宁哲将打包带回来的烤肉递给浑身上下只穿着几条白丝贴身小物件的张允雯,问道:“穿这么点不冷么?” “冷呀,但不是有空调么。”张含英接过宁哲脱下的正装外套挂在衣帽架上,转过身来搂住他的手臂,踮起脚尖将涂着樱色唇彩的柔嫩唇瓣凑到他的耳边:“好看吗?我们给你准备了惊喜呢……” “你穿什么都好看,当然,不穿更好看。”宁哲用于子千的审美给出评价。他已经知道她说的惊喜是什么了。 走进室内,张允雯将装着打包食物的塑料袋放在茶几上,也凑到了宁哲身边:“子千,浴缸里已经放好水了,你要不要先去泡个热水澡?还是……” 她看向宁哲的脉脉的眼神里饱含着如水的温情,暗示着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会答应。 “我先去洗澡。”宁哲抬手拦住想要跟进浴室里来的姊妹俩:“到卧室等我。” “好呀。” 浴室里面水汽氤氲,关上半透的玻璃门,宁哲一边解开衬衫上的扣子,一边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进行自己的证明实验。 姐妹俩给他准备的惊喜冲击力有点太强,开门的瞬间让他有点大脑宕机,差点忘了自己是干什么来的。 “要实验思想钢印的具体规则的话,首先要试着找到一件她们本就相信的事情,以及一件不相信的事情,才好做对照试验。” 宁哲将身体泡进浴缸,闭上双眼,一个个想法在脑海中浮现: “太易临摹版本的思想钢印不像原版那样永恒和绝对,虚假的规则对人造成的影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减,也就是说这次试验不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绝对后果,因此不必太过在意后续的影响,可以大胆施为。” 这样的话,本次试验将要刻下的思想钢印,可以选择的内容面就广了许多。 温烫的热水熨烫着皮肤,宁哲闭上双眼静静地思考着接下来该做的事情,一条条思绪飞过心间,忽然,一种不该出现的情绪悄然浮现在了他的脑海。 那是……愤怒。 “我在生气?”宁哲一怔。 但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是于子千在生气。” 已知不可直视之神的规则只能固化已有信念,而无法强迫人去相信他本不相信的事情,也就是说被打上了名为爱的思想钢印的姐妹两人某种意义上并不是完全被强迫的。 如此一想,存在于自己记忆中的于子千会在现在生气、愤怒,也就理所当然了。 “已死之人,气就气吧。”宁哲摇了摇头,从浴缸中站起身来,用浴巾擦干身体,走出浴室。 披上浴袍来到卧室门前,打开门,一阵沁人心脾的甜香拂面而来,张含英和张允雯在床上等他很久了。刚才床边坐下,四条白生生的纤柔手臂便如绳索般缠绕了上来。 “这么急啊?”宁哲有些意外。“人家等不及了嘛。”张含英雪白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浓情如水,丝丝下落,柔声说道:“你好久没像这样陪着我们了,有时候我会想,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在故意躲着我,允雯她偷偷哭了好多次呢……” “也是。”宁哲想了想觉得确实,得到于子千的身份后他一直有意无意地避免和她们见面,一是不希望这两个凡人与诡异世界牵扯过深,二是他确实不知道怎么应付女人。 但仔细想来,被打上过思想钢印的人,注定整个余生都要跟诡异牵扯不清,哪有什么自由可言呢? “姐……你别说了。” 相比热情似火的姐姐,妹妹张允雯就显得规矩了许多,她拘谨地坐在宁哲身旁,没有什么暧昧的举动,只是把头靠在他的胸前,一双眼睛总是悄悄透过浴袍的缝隙偷瞥里面的光景,脸颊绯红一片,柔声说道: “离伤妹妹她现在还在住院呢,医生都说她身上的情况很不乐观,子千现在也一定很担心……” 说着,她抬起头来,眼神里带着愧疚:“对不起,子千,如果不是我们的话,你现在应该还在医院给离伤妹妹陪床吧?她的身体情况真的很糟糕,你肯定很担心吧……其实,你能像现在这样陪在我身边,我已经很开心了。你现在没有那个的心情的话,我们就直接睡觉吧,时间不早了,你也好好休息,我……我真的不要紧的。” 好吧,现在他知道于子千为什么会生气了。 宁哲笑了笑,捧起张允雯白白软软的娇嫩脸蛋,用指腹抹去她眼眶里不停打转的泪水:“好了,再哭妆都要了,费那么大功夫才画好的妆还没派上用场,就给你哭了,不划算的。” 张允雯嗯嗯地抽噎两声,红着脸趴在他怀里,柔柔的声音细不可闻:“都,都听你的……” 宁哲拍拍她颤抖的肩膀,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两个黑色的丝织睡眠眼罩:“来,先把这个戴上。” 张含英看了看哭哭啼啼的妹妹,又看了看宁哲手里的眼罩,明媚的笑容如绽放:“允雯你呀,就是喜欢想太多,子千哪儿会没心情陪我们,他兴致好着呢。” 说着,她像只温顺的家猫一般乖顺地低下头,任凭宁哲用眼罩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张允雯也擦干了眼泪,抱着宁哲的脖子在他的侧脸亲了一口,乖乖闭上双眼:“子千的兴趣很奇怪呢。” “不喜欢吗?” “没有啦,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张允雯柔柔地说着,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了宁哲的双腿,撩起耳鬓的发丝,和姐姐一起扒开浴袍,将头埋了下去。 但她没有看到的是,在两人都戴上眼罩后,浴袍之下的‘于子千’却已经变了模样。 宁哲以自己的原本模样沉默着坐在床上,低头看着即使蒙了眼罩也依然配合默契的姐妹两人,酥麻的感觉顺着尾椎骨一路爬上脊背,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明明自己不管身材还是声音都和于子千有所不同,但张含英和张允雯两人并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对劲,因为她们的心里无比相信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于子千。 思想钢印生效了。 (本章完) 200 日上三竿 日上三竿,宁哲在温暖的被窝里悠悠醒转,起身从床头柜上摸来手机一看,中午十一点。 “唔,冷……” 起身的动作牵扯到了被子,被窝里的张允雯睡得迷迷糊糊的,本能地蜷起身子,像只怕冷的毛毛虫,缩到了被窝的更深处。 宁哲刚要起床,又被迫坐了回去。 “干嘛呢,刚起床就背着妹妹偷吃。” 宁哲把手伸进被窝里,用食指戳了戳张含英如刚出锅的包子般温热喧软的脸蛋:“昨天晚上没吃饱还是怎么的。” 被子里传来两声闷闷的笑声,掀开被子,张含英轻手轻脚地从被窝里面溜了出来,双颊带着闷出来的红晕。 她脸上的眼罩还没有摘,像只没睡醒的猫咪一样乖巧地钻进了宁哲怀里,趴在他身上软软地撒起了娇。 “是吃太饱啦,肚子都吃撑了。”张含英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脖子,欢声道:“我都忘记是昨天是怎么睡着的了,第一次就这么粗鲁,你也不知道怜惜一下我们……” “真怜惜了你又不乐意。”宁哲拍拍她红扑扑的脸蛋,下床穿拖鞋:“好了,我今天还有事要做,真得起床了。” 宁哲的音色清淡且富有少年感,与常年唱歌的于子千那略显深沉的嗓音有所不同,然而经过昨晚的试验,即使现在的他用的是自己的声音,张含英依然没有察觉到任何差别。 “等等我嘛。” 张含英连眼罩也不摘,就这么摸着黑爬下了床,抱着宁哲的手臂和他一起走进了卫生间,很有耐心地在洗漱台前一直蹲守到他刷完了牙。 “你是真不怕被妹妹发现你偷吃啊。”宁哲把电动牙刷放回原位,低下头,对上了张含英不知悔改的俏皮眼神。 她丝毫没有要收敛的意思,口齿不清,含糊其辞道:“不怕呀,自家妹妹又不是外人。” “行,那你等会儿别求饶。”宁哲侧过身,伸手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嗯,呀……” 赖床不起的张允雯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皱了皱眉,又呼呼睡去。 唔,什么b动静…… 狠狠教训了张含英一顿之后,宁哲离开了酒店,临走之前他把对殷离伤的安排一一告知,让她带着张允雯一起去羊牢村照顾殷离伤。他在兰仕文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 瘟神无情,只愿意信任他这个假哥哥,其次便是此前一直照顾她的张含英和张允雯姊妹,有她们照看着,殷离伤的状态应该也会更稳定些。 兰仕文和云州官府都在瘟神身边安排了不少自己人作为监管,她们俩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宁哲的‘自己人’了。 就是榨得太狠了,对身体有点不太好,宁哲离开酒店的时候两条腿走路都有些发飘,不过还在承受范围内。 身轻体柔又乖巧的姐妹俩比起夏语冰那头牲口远要温柔得多,又是新瓜初破,没有那么强的欲求,不会给骨盆都整裂开两条缝。 “接下来,该回一趟琴州了。”宁哲点开购票软件,买了一张去桃源市的飞艇票。 经过昨晚的实际试验,他基本确定了‘不可直视之神’的规则特性。 之前的猜测没有错,触发不可直视之神规则的媒介,的确就是‘相信’。 神无法强迫人去相信他原本不信的事情,神的能力是让人无比坚信他原本就相信、认可的事情。 坚信到什么程度?思想钢印的程度。 而且触发思想钢印的‘相信’并不是一定要百分百确定相信,半信半疑也可以。比如一个人打开冰箱,看到里面一个放了很久的苹果,苹果有可能已经烂了,也有可能还好,在真正拿出苹果之前一切都是不确定的。 此时只要此人心里认为苹果是‘好的’可能性大于‘烂掉’,那么不可直视之神的规则就可以被触发,给此人打上‘这个苹果一定是好的’思想钢印。无需任何额外的媒介。 甚至不需要‘对视’。 是的,只要相信就好,不需要对视。 “‘神不可直视’是一个虚假的条件,神给人打上思想钢印,根本无需触发‘对视’这个条件,它的媒介是相信,而不是视线。” 这是宁哲通过亲身试验得出的结果。 实践出真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事实胜于雄辩。 “所以,我被骗了。” 宁哲在心中默念道:“但是为什么?怎么会?白芷当初给出的注意事项里明明就有‘神不可直视’这一条……等等。” 白芷。 白芷,她…… 是白复归的女儿。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宁哲心神巨震,但又有些不敢相信:“但是为什么?怎么会?真的会是我想的那样吗?” 白芷是怪谈玩家,她能够以某种特殊的途径,获得与诡异规则有关的一些模糊信息。这是她自己的一面之词。 “为什么我当初会选择相信她的一面之词?”宁哲问自己。 “因为她在碧水湾庄园里时准确说出了特让的规则特性。”宁哲回答了自己。 那么特让是什么? 是一只曾掌握在忿芜手中的鬼,在于子千的记忆里,他付出了很高的代价,想要从忿芜手中买来特让,以弥补自身核心规则的缺陷。 而忿芜则违反了交易条约,在收下于子千的定金后将特让放出去杀人。 特让,从一开始就是属于忿芜的。 作为曾经捕获过特让的人,忿芜会不清楚特让的规则吗?他一定比谁都清楚。 “而根据我目前掌握的信息,白复归和忿芜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宁哲深呼吸几声,滞涩的大脑齿轮重又开始运转:“如果白复归真的是忿芜的话,白芷作为忿芜的亲生女儿,能够说出特让的规则特征,完全不足为奇。” 也就是说,他对白芷的信任基础从一开始就是虚假的。 甚至连自己与白芷相识的过程,或许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 “忿芜……”走在云都的街头,宁哲低声沉吟。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本章完) 201 普通人 7月30日,上午9点整,宁哲还在酒店里睡觉的时候。 一艘庞大的飞艇静静停在了云顶大厦的楼顶。 飞艇这词语比较科幻,不过它还有个更通俗的名字广为流传——热气球。在上世纪四五十年代,成熟的大型客机技术尚未孕育出来,飞艇是人类最主流航空方式之一。 飞艇作为交通工具的优点有很多:升力廉价、载重大、航行平稳、航程近乎无限、无需耗费燃料便可持续悬空、对动力也没有强需求…… 飞艇的缺点也很明显:安全性不足。 早年的飞艇依靠氢气提供浮力,这是一种十分不稳定的危险气体,一旦磕着碰着便很容易发生爆燃,酿成惨剧。 世界上体型最大也最著名的飞艇,兴登堡号正是毁于一场爆燃事故,造成了至少35名乘客的死亡。 此事之后,世界各国对飞艇皆是谈之色变,唯恐避之不及,航空科技树的发展方向也从飞艇转向了大型客机,最终促成了如今这般以大型客机为绝对主力的航空交通局面。 即使随着技术的发展,换用氦气的新式飞艇已经彻底解除了老式氢气飞艇的易燃易爆问题,但兴登堡号这艘世界最大飞艇的爆燃彻底击碎了人们对这一交通工具的信任,就连著名的美利坚帝国大厦,也放弃了将大厦顶楼用于停泊飞艇的规划。 直到今天,飞艇在航空交通中依然极其罕见,不过此时此刻,云都的上空,就停着一艘飞艇。 云顶大厦是云都第二高的建筑物,第一是被本地人称为聚宝盆的帕特拉购物大商场。 停在大厦顶端的飞艇体积十分庞大,长约200米的椭圆气囊平放在大厦顶端,看上去就像是一颗放在银色铁棍上的棕色橄榄,橄榄上有着一个巨大的‘Δ’标识。 刘璃娴左手牵着儿子,右手拉着女儿,和丈夫一起匆匆走进通往大厦顶楼的电梯。 “我们得赶紧走,云都的所有航班都被兰仕文的眼线控制了,那个疯子据说可以预知未来,他也许已经知道我们打算乘飞艇逃走了……”刘璃娴的面色焦急,双腿忍不住地颤抖。 她是个很爱美的人,不管在外面还是在家都喜欢穿装饰华丽的名牌高跟鞋,然而今天她却破天荒的穿上了保镖临时买来的便宜货运动鞋,就是为了能跑得尽量快一点,哪怕一点都行。 就在昨晚,她的堂哥刘在席一家8口人,整整齐齐地死在了他位于云梦泽湖边的别墅中。 兰仕文的手法利落且精准,没有牵扯到任何多余的人,别墅里无论保姆还是园丁甚至是笼子里的宠物乌鸦都没有掉一根毛,只有她的堂哥刘在席一家8口人整整齐齐地坐在别墅一楼客厅的长沙发上,坐得整整齐齐,好像在其乐融融地看电视。 直到今天早上6点保姆起床开始准备早餐,他们早已冷却的尸体才被发现。 门窗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监控没有拍摄到任何的可疑人物,死者身上没有任何额外的伤口,只有一个细细的孔洞穿过他们每一个人左眼眼眶,把颅腔里的脑子搅拌成了脑。 刘璃娴的肩膀微微发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显示屏上不断变化的电梯层数,咬牙祈祷着它能上升地快一点更快一点…… “亲爱的,我真的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走得这么匆忙。” 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是她的丈夫,一个有着亚麻色头发和碧绿眼睛的澳洲人,他们一家原本都在国外定居,最近得到了老爷子病危的消息,这才匆匆赶回国内。 没想到这一趟回家,想要再出去便是难如登天。 “因为有个疯子在追杀我们!”刘璃娴咬牙切齿道:“我们得走,我们得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去澳洲……不,去更远的地方,离这座该死的城市越远越好!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哪怕一步……” 在澳洲生活得久了,不知不觉她说话也带上了一点当地人的习惯。“是连环杀手吗?变态杀人狂?”丈夫有些不能理解她的意思:“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不用那么慌张,亲爱的,我们付钱给那些保镖,他们就应该保护我们的安全。” “不,你什么都不懂……那个人,那个人不是一般的杀手,他是……他是……” 刘璃娴的嘴唇发白,眼里满是恐惧:“他是……神。” 即使出生在刘家,她对诡异世界和升格者的了解也十分有限,真正的核心信息是不会透露给她这种远嫁海外的非核心成员的,刘璃娴对升格者的恐怖有些了解,但不多。 叮—— 电梯门开了,出了电梯之后再步行走一层楼,就可以抵达停泊着飞艇的顶楼,全副武装的专业保镖已经封锁了整个云顶大厦的每一层,接应他们的人已经在楼顶等候多时了。 “快走!我们没时间了!”刘璃娴将年幼的女儿一把抱在怀里,踏着铺着地毯的楼梯慌乱地往上爬去。 走出一段,却没有听到丈夫和儿子从身后跟来的脚步声。 “不,不,不要……” 刘璃娴流着泪回过头,看到了瘫倒在地的两具尸体,殷红的血液从他们的左眼眼眶中流出,将半张脸染得鲜红。 “放过我,放过我……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的话真的很对不起,我道歉,我可以道歉,我可以赔偿……放过我……” 刘璃娴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怀中的女儿不知所措地看着妈妈泪流满面的样子,一转头,已经死去的爸爸和哥哥映入眼帘。 于是女儿也哭了起来。 “伱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 兰仕文说:“我也并不认识你。” 越过将云顶大厦的每一层都把持得水泄不通的武装封锁,他出现在了这里,如鬼似魅。 “放……放过我……”刘璃娴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儿,低声哀求:“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不是吗?我在高中毕业之后就去了国外留学,国内的事情,诡异的事情,我什么都没有掺和,我只是个普通人……” “对,你是普通人,一个没有犯下过任何大罪的普通人。”兰仕文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温和儒雅的微笑:“但你姓刘。” 天子犯罪,株连九族。 官宦犯罪,屠灭五服。 这是兰仕文的人生信条,也是他活到现在一直秉持的处世理念,他这种人极端而偏激,把坚持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如果不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践行自己的理念,他无法想象自己的余生该如何活下去。 “所以,上路吧。”兰仕文微笑道。 (本章完) 202 死亡回归 待安保人员发现不对劲赶到现场时,刘璃娴一家四口整整齐齐地坐在楼梯上,静静看着脚下的地毯。 “兰仕文……” 飞艇上,一名留着范戴克胡型的西装男子听到了刘璃娴一家的死讯,略带白的眉毛皱了起来。 兰仕文当着他的面杀人,这是在打他的脸。 但他毫无办法,即使兰仕文提前一天便公开宣布了自己要把刘家全部杀光,即使兰仕文明确表示不接受任何求情,即使他强势至此,云州官府也无法对他作出任何制裁。 因为没有证据。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刘璃娴以及刘在席两家人的死亡与兰仕文有任何关系,兰仕文在每个时间段都有着充足的不在场证明。法医估测刘在席死亡的凌晨3点,兰仕文正在云都最热闹的cbd中央商务区里吃夜宵。刘璃娴一家死亡的不到半小时前,兰仕文正在云都最大的商场里买东西,全程都被官府的眼梢跟得形影不离。 没有证据,即使,也无法对一名曾为云州避免过不止一场诡异灾害的有功升格者作出法律的制裁。 云州冷漠地看着刘家人一个个死去,看着刘老死后他的子女晚辈跑遍了上上下下每一段能跑的关系,也无法让兰仕文对他们的屠戮慢下来哪怕半分。 走投无路的刘家人选择了联系境外势力,想要带着自己掌握的机密情报和重要资源叛逃国外,他们真的没有其他选择了。 但他们的叛逃反而给了兰仕文一个正当的理由屠杀他们,就连极少数动了恻隐之心想要庇护一两个刘家子弟的人也不得不选择了沉默。 而他,就是刘家人联系的境外势力。 这名留着范戴克胡型的男子,名字就叫范·戴克(vandyke),明面上的身份是受到皇室册封,拥有自己领地和家族产业的侯爵,实际上是升格网络·欧罗巴子网的管理员之一。 范·戴克放下手中的烟盒,刘璃娴一家的死已经让他没了抽烟的心情。 如果说刘在席一家的死亡是难以避免的绝望,那么死在距离飞艇只有几步之遥地方的刘璃娴一家便是一场针对他个人的蔑视。 当着他的面,杀了他要保的人,最重要的是还没有任何人发现,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而是彻彻底底的示威。 今天的云都天气很好,透过窗户便可以看到一片万里无云的澄澈蓝天,乍寒还暖的空气里,仿佛传来了兰仕文轻蔑的笑意。 “我需要见见这个傲慢的云州人。”范·戴克轻声说道:“这位兰先生太过嚣张了,他所做的已经逾越了我们的底线,他必须付出一些代价。” 是的,‘一些’代价。 升格者之间轻易不起矛盾,尤其是兰仕文这种程度的强大升格者,兰仕文的确是踩了范·戴克的面子不错,但也只是让他丢了面子而已,兰仕文杀了刘家人,这是云州的内斗,与他这个外国人有何干系呢? 面子上过不去,象征性地要些赔偿意思意思,也就过去了。 升格者都很忌惮彼此,能不起冲突,尽量不起冲突。 但兰仕文不是这么想的。 在范·戴克放下烟盒的同时,一条闪着寒光的匕首已经刺进了他的后脑勺。 匕首锋利,只刺进去一点尖,皮肉被割开的痛苦足以让范·戴克知晓现在的处境,他的屁股刚离开椅子,便重新坐了下去。 “我们之间没有必要闹得这么僵,兰先生。”范·戴克说道:“你们国家的名人曾经说过,要让朋友变得更多,让敌人变得更少。我们应该是朋友,而不是敌人。”“我不这么觉得。”兰仕文将手中的匕首往上挑了挑,将范·戴克后脑勺的皮肉又割开了几毫米:“我们从一开始就是敌人了,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先生,我一直认为我们是很好的朋友!”范·戴克的语气有些委屈:“您怎么能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是吗?你要不要再想想?”兰仕文皮笑肉不笑:“伱还记得,你们都做了什么吗?” “刘先生的家族遇到了大麻烦,我们愿意为他们提供庇护,就这么简单。”范·戴克不解道:“我发誓我从来不知道兰先生对他们家族的仇恨竟然如此深刻,如果提前知道的话,我根本不会答应那家伙的过分要求!” “是吗?”兰仕文的脸上依然皮笑肉不笑:“你们真的只庇护了一个姓刘的?” 此言一出,范·戴克的脸色大变:“我,我还是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先生……” “小提示:何容秋。”兰仕文淡淡说道:“你应该知道这个名字。” “我……”范·戴克脸上的慌乱表情不动声色地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阴沉与冷静:“真是遗憾,我曾觉得我们成功瞒过了你们的情报系统,看来这只是个错觉。” “这不是错觉,你们确实瞒过了我们的情报系统。”兰仕文摇了摇头:“但是你没有瞒过我。” 话音刚落,兰仕文闭上双眼,大声喊道:“噢,天哪!瞧瞧这惹人喜欢的小可怜,究竟是谁把它带到这儿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在兰仕文大声喊出这句话的同时,一只小女孩模样的可爱布娃娃从他的肩膀掉在了地上。 “你……”范·戴克大惊失色,紧接着,他脸上的震惊被愤怒所取代:“究竟是哪个婊子养的出卖了我!” “是你自己,朋友。”兰仕文握着匕首,狠狠刺进范·戴克的后脑勺,冰冷的金属刀刃贯穿了他的脑干:“你肯定不知道,这是我第几次死在你手里。” 将范·戴克的尸体一脚踢倒,兰仕文迅速脱下这位侯爵大人身上的定制西装,从衣服的内衬里拆出一块密密麻麻写满咒语的破布。 安娜、玛利亚贝儿、可可、塔西娅……一个个由不同笔迹写下的不同名字布满了这张白布的每几乎一寸空间,没有多少地方能留给兰仕文了。 兰仕文从范·戴克的口袋里抽出一支笔,在破布所剩无几的空白角落写下一个新的名字: 【夏蓉】 “你肯定也不知道,我是第几次在这张布上写下名字。”兰仕文放下笔,将地上的洋娃娃捡了起来包在布里,闭上眼睛默念道:“希望这次没写错你的名字,亲爱的。” 写错了也不要紧,大不了重头再来。 所有人都以为他的能力是预知未来,但实际上不是的。 世上只有兰仕文一个人知道自己的真正能力,而这个能力是几乎没人能猜到的——死亡回归。 我死之后,世界重启。 (本章完) 203 夏蓉小可怜 观前提示:本书世界观中没有欧洲诸国,只有唯一的一个【欧罗巴合众国】,由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画家建立。 —— 身为【升格网络·欧罗巴子网】的管理员,身份尊贵的范·戴克侯爵大人却并不是升格者。 他是一名授格者,依靠一些类似五通铜钱的诡异产物来间接利用规则的力量,这是戴克家族的传统。 戴克家族认为只有下贱的野蛮人才会用伤害自己的身体作为代价来以身驭鬼,他们家的子弟一个个都是千金之躯,只会使用家族一代代遴选下来的,相对安全诡异规则来完成‘授格’,以此尽可能规避掉诡异对自身产生的影响。 不只是戴克家族这么认为,其他的古老贵族也大多是持相同的看法。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欧罗巴没有经历九州大地的千禧年大屠杀,扎根在那片土地的古老家族从来就没有断过传承,融入现代之后,这些古老的家族更是成为了如今的欧罗巴合众国的幕后掌权者之一,绵延不息。 兰仕文睁开眼睛,将写满名字的破布缠绕在布娃娃的身上,包成了一个襁褓的模样。 身为戴克家族的侯爵,拥有光辉荣耀的古老姓氏的范·戴克侯爵大人,其随身携带的这只小女孩模样的布娃娃,就是一件类似铜钱的诡异产物。 戴克家族将其称之为【招魂娃娃】,这只是一个称呼,不是名字。 【1、招魂娃娃是不可以有名字的,一旦有人给它起了名字,这只娃娃便会‘活’过来,变成一只仇恨生者的诡异鬼物】 【2、第一个给招魂娃娃起名字的人便会被视为它的‘母亲’,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这只娃娃去完成一些指示】 【3、知道娃娃名字的人越少越好,一旦有其他人知道了这只娃娃的名字,最初的‘母亲’对娃娃的控制权便会其他母亲稀释】 【4、被娃娃认定为‘母亲’的人,可以赋予娃娃新的名字,来覆盖旧的名字,从而将娃娃的系统重装,重新变成只有自己一个母亲的状态,占有招魂娃娃的全部权限】 【5、一只娃娃只能有一个名字,改名后的娃娃如果遇到了它的‘前母亲’,或者是被其他人喊出它的‘曾用名’,招魂娃娃便会陷入混乱状态,她分不清哪个是自己的真正的名字了。 解决方法是杀掉所有知道娃娃其他名字的人,只留下唯一的一个名字,否则的话,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招魂娃娃便会凶性大发,杀掉所有知道它名字的‘母亲’。】 范·戴克带在身边的这只娃娃名叫【小可怜】。 被范·戴克驱使的‘小可怜’原本是要杀死兰仕文的,但不管是范·戴克,还是小可怜,都没想到兰仕文居然会知道她的名字。 “好的,看来‘夏蓉’这个名字没有重复。” 兰仕文松了一口气,将被他重新取名为夏蓉的小可怜布娃娃抱在怀里。 【6、给招魂娃娃起名字有一个注意事项——新的名字不可以与‘曾用名’重复,否则的话,娃娃一样会凶性大发,暴起杀人】 兰仕文已经被这只小可怜弄死过几次了,都是在起名阶段。 以上这些信息,都是他一次次死亡,一次次回归,硬生生sl出来的情报。好在这一次,它的名字没有起错,‘夏蓉’这个名字还没有被用过。 不然又要重打一遍。 范·戴克侯爵是一名资深的授格者,他的身上远不止有招魂娃娃‘小可怜’这一件诡异道具,但在兰仕文登峰履刃的极限施压面前,他被逼到了绝境。 他只有一次动用授格能力的机会,而兰仕文有很多很多次机会。所以范·戴克输了,死在了异国他乡。 “这只娃娃我就带走吧,她被起了太多名字,失控的风险已经很高了。”兰仕文抬起手,拥有了新名字‘夏蓉’的可爱布娃娃乖乖趴在了他的肩膀上,消失不见。 招魂娃娃是戴克家族的标志,每一名离家行走的戴克家族成员的肩膀上都趴着这样一只诡异的布娃娃,现在多了一个不姓戴克的兰仕文。 带着招魂娃娃,兰仕文准备离开飞艇停靠的云顶大厦,他没有拿走范·戴克身上的其他授格道具,而是将其留下,任凭云州的官府自行处理。 他们可以选择将范·戴克的尸体连同他身上的所有授格道具一起送回去,继续保持与欧罗巴合众国的友好关系。 毕竟人是兰仕文杀的,他不听指挥意气用事,这件事完全可以揭过去。 也可以选择只交还尸体,强行留下范·戴克的授格道具进行研究,以与欧罗巴合众国交恶作为代价,得到一个异国古老家族的大量情报。 以兰仕文对九州官员的了解,他们大概会选择后者,这片土地与欧罗巴的关系已经够差了。 与此同时,宁哲正在酒店的床上呼呼大睡。 “对了……业夭。”兰仕文刚要离开杀人现场,又停下了脚步。 “业夭他之前在我面前展示过的变成不同动物能力,根据后来收集的情报,他很可能也可以变成其他的人……”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便再也无法压抑,兰仕文返回范·戴克的尸体旁,做出了一个决定。 于是刚离开酒店正在一家餐厅里吃早午饭的宁哲如往常一般习惯性地翻开笔记本,便看到了这样的一行字: 【有一个叫兰仕文的家伙联系了我,让我问你一件事】 【你有兴趣当间谍吗?】 “啊?”宁哲将口中的汤面咀嚼咀嚼咽下去,用一张餐巾擦干桌面,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自己的回复: 【具体怎么回事?】 过了几分钟,夏语冰的回复一笔一划地出现了: 【我也不知道呀,他只说了这个】 【那个叫兰仕文的还说,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就赶快去云顶大厦找他】 【……行吧,我去看看怎么个事。】 宁哲写下回复,合上笔记本安心吃面。 看夏语冰的描述,兰仕文的语气似乎有点着急,不过再大的事也大不过吃饭。 (本章完) 204 君问归期未有期 回琴州的航班在下午15:00起飞,趁着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宁哲来到了被武装人员层层把守的云顶大厦的顶楼,戴上面具走进了已经被控制的飞艇,兰仕文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你终于来了。是这样的,种种迹象表明你似乎掌握有一种能够伪装成其他生物的能力,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知道你的能力是否可以伪装成人……” “……伱的礼貌和修养哪儿去了?”宁哲微微抬手打断了兰仕文的询问。 贸然询问或以其他方式刺探与对方规则有关的信息情报属于非常失礼的行为,这是升格者之间的常识,或者说潜规则,虽然未必人人都遵守,但起码不会明面上曝出来让彼此难堪。 “抱歉,是我心急了。”兰仕文低头道歉,然后接着说道:“戴克家的线人从两小时前开始便不断试图联系他,现在时间至关重要,我有些失态了。” “戴克是谁?” “范·戴克,欧罗巴人……” 事情的经过并不复杂,兰仕文很快便向宁哲解释清楚了前因后果:他杀了范·戴克,这家伙在欧罗巴的诡异圈里算是一号人物,现在他希望宁哲能使用自己的能力伪装成范·戴克本人,以他的身份作为间谍潜入欧罗巴合众国,帮他达成某种目的。 至于具体是什么目的,便只有等宁哲答应后才能透露了。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你可以答应,也可以拒绝,如果你答应的话……” 兰仕文话音未落,宁哲当即摇头:“浪费时间,我不去。” 他现在自身都难保,宁哲现在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赶飞机回琴州去寻找‘不可直视之神’的踪迹上了,没精力也没心情去做詹姆斯·棒棒的。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你能开出某种我无法拒绝的条件的话,接受一次你的雇佣也不是不可以。”宁哲话锋一转,默默看向兰仕文的双眼。 都说你能预知未来,那你现在能不能预知道,我接下来想要什么呢? “——我看到你拒绝我之后匆匆赶回琴州,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兰仕文转头望向窗外,蓝天一片澄澈:“无论你想找的东西是什么,很显然你没有找到,你去了琴州,然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就连那个姓夏的小姑娘也联系不上你。” “你说我会死在琴州?”宁哲眉毛一挑,很好,这才是他想听的东西。 “谁知道呢?”兰仕文的话模棱两可:“能让一位升格者如此焦急去寻找的东西很少很少,我印象里的业夭上一次这样还是向忿芜求购特让的时候……也就是说,你是去琴州寻找能弥补自己核心缺陷的鬼的。希望我没有猜错。” 也就是兰仕文身上穿的是中山装不是道袍,否则胡子一捋旗子一挂,宁哲就得抓着他的手说半仙您算得真准。 虽然他算出来的这个未来不算太好就是了。 “在兰仕文预知道的未来里,我回到琴州之后就失联了。” 如果只是一般的失联的话还能用陷入诡异世界来解释,不管是瓒琚镇还是何家村都是与外界隔绝的,但兰仕文说的是彻底失联,就连夏语冰都联系不上他了。 夏语冰的笔记本是一种特殊的授格道具,通过互相同步对方的状态来传递信息,宁哲亲自试验过了,哪怕持有笔记本的人阴阳两隔,也依然能够借助其同步特性来无延迟地交流。“夏语冰无法联系我,这件事可以有三种解释,要么是我在哪个地方把笔记本弄丢了,要么是我故意不联系她,要么就是……我死了。” 其实这件事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未来的自己根本没有失联,这是兰仕文编造出来的谎言,为了引诱自己继续为他办事。毕竟这只是兰仕文的一面之词,你怎么知道兰仕文不是在瞎几把扯谎好让宁哲能以间谍的身份潜入欧罗巴合众国,继续为他打白工呢? 无论是怎样也好,凡事都按最坏的情况去好最坏的准备总是没错的,回琴州之前再多做一些准备吧。无论未来的危险是否存在,有备无患。 不过现在的我有什么能短时间内提升自保能力的办法呢…… 宁哲沉默着,站在他面前的兰仕文瞳孔微微收缩,轻轻呼出一口混乱的气。 他不知道此刻的宁哲心里在想什么,但他再一次回来了。这次送他回来的人是……宁哲。 “看来你已经找到了化险为夷的方法,我的提醒能派上用场真是太好了。”兰仕文注视着沉思的宁哲,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我看到的未来发生了变化,我看到你解决了自身的缺陷,活着离开了琴州,恭喜。” “那真是好事一件。”宁哲也笑了,是真是假只有他自己知道。 最高明的谎言是说一部分真话,兰仕文说得不错,他的确看到宁哲成功解决了自身的缺陷,活着离开了琴州,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选择了隐瞒。 ——宁哲补全自身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来云都把自己给杀了。 “他到底是怎么杀掉我的……”兰仕文脸上仍是笑,眼神微不可察地变化了些许。直到死亡的前一刻他也没有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家伙掌握有一种难以追踪痕迹的即死规则,对业夭的警惕级别需要提高。 自己的‘预知’行为已经让他心生厌恶了,必须在这里让他答应交易,建立合作关系,否则未来的他还会来杀自己。 兰仕文深吸一口气,说道:“规则的缺陷迫在眉睫,我也不好再强求你,那么在你去琴州之前,我友情再给你一条忠告。” “什么忠告?”宁哲歪头。 “小心倒霉。”兰仕文说道:“忿芜最近就在琴州,而据我所知,忿芜是个运气很差的人,他这个人的运气很差很差。 差到什么程度?开罐装可乐会拉断易拉环、吃生蚝会被贝壳的碎片刺破牙龈,满嘴是血、买水果总是能精确地买到少数几个心烂肉不烂的演员、一开车就会遇上各种小概率的机械故障……可谓天弃之子。 而且忿芜的坏运气不只是针对他自己,凡是靠近他的人,一律都会变得倒霉,很倒霉,非常倒霉,倒霉到死……” “如果某天你突然发现自己的运气变差了,小心些,那或许是忿芜在靠近你。” 兰仕文微笑注视着宁哲脸上青面獠牙的狰狞恶鬼,原本只是做做样子的假笑变得真切了几分:“言尽于此,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些,朋友。” 这一次,他没有被宁哲杀掉。 (本章完) 205 墨斗 运气…… 原来忿芜运气很差么? 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宁哲思考着这个问题,他与兰仕文萍水相逢,两人虽然有过几次合作,但没什么实质性的交情,这家伙还总是想白嫖自己给他打白工。 感情上宁哲更愿意认为兰仕文是在忽悠自己,毕竟自己又不是他的什么人,他为什么要像献殷勤似的冒着得罪忿芜的风险,白给自己如此珍贵的情报?——将一名升格者的规则特征透露给另一名升格者,是非常、非常,非常得罪人的行为。 但理性上,宁哲知道兰仕文的说法很可能是正确的,忿芜之所以想要猎杀自己是为了得到‘召又’,而召又的规则,就是运气。 “假设忿芜的核心规则的确存在着‘倒霉’这一副作用,那么他会想要得到召又来为自己趋吉避凶,也就容易理解了。” 宁哲沉吟片刻,在面具之下露出一个若有所指的笑容,信中自语道:“但,忿芜,这个被认为即将抵达升格之路终点的人,真有这么简单吗?” 正当宁哲思索着兰仕文话语中的种种关窍时,飞艇舱内的房门响起了敲门声。兰仕文说一声‘进’,旋即,一名身穿深蓝色制服的青年男子拉门走了进来。 “戴克家的外交官再次提出抗议,要求立刻与范·戴克见面,确认他的人身安全。” 兰仕文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欧罗巴合众国驻云州大使馆的使馆武官,伊迪·戴克,与范·戴克同属戴克家族,他们已经得到了自家族人失联的消息,开始向云州施压了。 “你的忠告对我很有用,相应的,我来帮你解个围。”宁哲说着,向兰仕文伸出了手:“走吧,我陪你去见见戴克家的外交官。” “那真是感激不尽。”兰仕文当即向站在门口的制服男子抛去一个确认的眼神,转头对宁哲道:“需要我们准备些什么?范·戴克的尸体?衣物?还是他的授格道具?” 他并不清楚宁哲伪装成他人的规则原理,只是试探性地发问。 “伱说的这些,都拿过来吧。”宁哲不动声色道:“多多益善。” “了解,我这就去安排。” 事实上宁哲想要伪装成别人根本不需要什么尸体、衣物或者说授格道具,但他乐于表现出需要的样子,好像没有这些他就没法变成其他人。 兰仕文的人很快就将范·戴克的尸体以及授格道具一一整理好拿了上来。 现代社会,爵位这种东西已经不值钱了,一些靠旅游业吃饭的小国甚至针对游客推出了不同价格不同档位的封爵套餐,由该国皇室亲笔册封,差不多五千块就能买一个男爵当当,还给发爵位证书,方便发朋友圈。 但范·戴克这样有家族、有封地、有产业、有人脉的实权贵族,情况又不一样,他这个侯爵的含金量比一些小国的总统都要高得多。 范戴克身上的授格道具很多,整理出来一共有4件,分别是: 一只由小麦茎秆扎成的草人、一支纯银的钢笔、一个木质的墨斗、一张空白的纸券。 “草人钢笔什么的都好说,但这墨斗,可不像是洋人用的玩意。”宁哲拿起桌上的墨斗,看向兰仕文:“哪来的?” 墨斗,又称线墨,起源于中国,是古代木匠以及建筑师使用的专业工具,介于古时的房子多为土木结构,这两个职业实际上可以视为一个。 墨斗的用途也很清晰明了——两个字画线,三个字画直线。木匠切割木材时会先用墨斗在木材上弹出一条笔直的参考线,建筑工人亦会使用墨斗在墙上弹出与地面垂直的直线,泥匠、瓦匠,都离不开这件简单实用的工具,发明于古代的墨斗直到现在依然被建筑和木工行业普遍使用着。 但是作为一件授格道具,它的用处会是什么? “这是楼家的东西。”兰仕文说道:“千禧年大屠杀之后,琴州楼家的少数残党逃到了国外,被欧罗巴合众国私下庇护了起来,他们带去国外的鬼以及授格道具,便是用来换取庇护的资本。” “原来如此。”宁哲掂了掂手中的墨斗,接着问道:“我猜这群外国人不止收留了一个楼家。” “你猜得没错。”兰仕文没有否认:“这次戴克家族会派人来接应刘家的外逃人员,也是处于相同的目的。” 兰仕文摆了摆手,示意手下离开房间,关上门之后,他才继续说道: “其他几件授格道具的情报我这里没有,不过楼家的墨斗我倒是知道具体用途,两个字解释——分割。” “愿闻其详。”宁哲当即道。 “解释起来有点麻烦,我直接演示给你看。” 兰仕文从宁哲手中拿过墨斗放在了桌上。 ——墨斗由4件零件组成:储存墨汁的‘墨仓’、缠绕墨线的‘线轮’、用来压线的‘墨签’、以及,浸泡在墨仓中吸饱墨汁,用与画线的‘墨线’。 兰仕文将一张白纸放在桌上,从墨斗里拉出墨线,笔直地划过纸张上空,屈指轻弹,咻,一条笔直的黑线便出现在了这张白纸之上。 接着他转动线轮收回墨线,双指夹起被漆黑直线分为两半的白纸,另一只手从范·戴克的尸体上摸出了一只打火机。 叮—— 火焰燃起,焰尖撩过纸张的一角,跳动的火苗迅速扩大,洁白的纸张被火焰的高温烫烧得卷曲发黄,烧尽成灰。 然后,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跳动的火苗虽然凶猛,但火焰从点燃到兴盛到熄灭,这张纸上发生的所有变化,都没有跨越那条不可逾越的线。 以那条笔直的墨线作为分界线,半张纸被火灼烧成了脆弱的灰烬,半张纸仍是原本洁白的模样,灼热的火焰没能在这张纸的另一半上留下任何痕迹。 这便是楼家墨斗的规则——分割。 “被墨线分割之后,墨线两侧便不会被视为同一张纸了。” 兰仕文幽幽说道:“人也一样。” 这是一条可以杀人的规则。 (本章完) 206 一个月 “难怪你想要我潜入欧罗巴合众国去当间谍。” 宁哲低头看着桌上的墨斗,墨仓里面的墨水还剩下差不多2/3。 九州境内,门阀林立,千禧年大屠杀之后有多少世家的余孽逃到了国外?他们又将多少授格道具甚至是受控的鬼带到了异国他乡? 宁哲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兰仕文肯定恨不得把这群人全杀了。 “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兰仕文摇了摇头,说道: “墨斗是授格道具,而不是不死不灭的规则之鬼,每次使用墨矩的‘分割’规则,墨仓里面的墨水都会被消耗,墨水用完之后,这个墨斗就失去了‘分割’的权能,重新变回了一件没有任何诡异权能的普通木工用具。” “那,这件墨斗的‘分割’规则,它源头的鬼在哪里?”宁哲顺口问了句,没指望兰仕文能回答。 首先他未必知道,其次知道了也未必会告诉自己,对升格者来说,信息比黄金更珍贵。 但出乎意料的,兰仕文回答了:“在监狱里。” “监狱?”宁哲眨了眨眼,想到了什么。 “楼家的先人以这只鬼的规则为核心,在琴州北部建造了一座囚禁诡异的监狱,名为‘墨矩’。远逃海外的楼家人走得匆忙,只带走了几件墨斗,而没有带走墨矩源头的诡异。” 兰仕文说道:“祂现在仍困于墨矩之中,‘分割’的规则将墨矩内外分割成了两个世界。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鬼出不来。” 接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你想要给墨斗补充墨汁的话,要么去杀楼家人,抢其他墨斗,要么就只能进墨矩监狱里去找到那只源头鬼,但我劝伱不要这么做。” 墨矩是楼家经营了数百年的家业祖产,里面关押了不知多少穷凶极恶的杀人厉鬼。楼家被屠之后,墨矩失去监管,里面的情况早已失控,说是群魔乱舞、百鬼夜行都不为过。 不管是升格者、授格者,还是凡人,去那个地方都属于嫌自己命长。 “那真是可惜,挺好用的东西,可惜用完就没有了。”宁哲叹了口气,语气惋惜。 他知道这是兰仕文在暗示自己去猎杀逃到海外的那些楼家余孽,而不回复就是他的回复。 “噢,对了,还有这个。”兰仕文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将手伸到自己背后,从肩膀上拎起来一只布娃娃。 宁哲瞳孔微缩,在兰仕文伸手把布娃娃拎起来之前,他一直没能察觉这只娃娃的存在。 “这是招魂娃娃,也是戴克家的授格道具,不过我给她改过名字了。”兰仕文将小女孩模样的可爱布娃娃递到宁哲手中,说道:“她叫‘夏蓉’,记住她的名字。” 接下来,兰仕文向宁哲简单说明了使用招魂娃娃的注意事项,两人简单检查了一遍范戴克的尸体,确认没有遗漏掉什么东西后便离开了飞艇内的舱室,前去与欧罗巴的外交官见面。 离开的路上,兰仕文坐在汽车的后排座位上再次询问宁哲:“真的不需要别的什么东西吗?” “足够了。”宁哲淡淡回应。 见兰仕文还是有些半信半疑的样子,宁哲默默摘下脸上的面具,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孔之下,露出了一张黑发黑瞳的中年男人的脸。那是范·戴克的脸。 与许多东方人刻板印象中的欧罗巴贵族不同,戴克家族的人皆是黑发黑瞳,如果不看那深邃的眼眶与颇具立体感的五官的话,乍看上去甚至和汉人没什么大的区别。 戴克家族属于老罗马正双头鹰旗的老贵族,祖上跟着凯撒大帝入关的时候就把这辈子的活给干完了。 “什么时候……”兰仕文神色一怔,不知什么时候,宁哲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范·戴克同款的纯黑色正装,配一双没法走水泥路的皮底皮鞋,胸前扣着一枚鲜红欲滴的蔷薇胸针。那是戴克家的族徽。 十几分钟前,兰仕文的手下将‘范·戴克先生正与兰先生一同乘车向这边赶来’的消息告知了欧罗巴外交官,伊迪·戴克。 从伊迪·戴克知道这一消息的那一刻起,宁哲便得到了‘伊迪·戴克认识的范·戴克’这一身份。 “我接下来还得去琴州,所以我不会如你所愿跑到欧罗巴合众国去当什么间谍。”宁哲用范·戴克的声音说道:“我会跟伊迪·戴克说:我打算在九州多待一段时间再回国。你觉得待多久比较好?” “我们处理这件事的相关影响需要半个月,但我建议你告诉他,你会在琴州留至少一个月。”兰仕文说道。 “ok,那就一个月。”宁哲没有再说什么。 你给我提供情报,我帮你擦擦屁股,挺愉快的交易。 顺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流,宁哲与兰仕文来到了欧罗巴合众国驻云都领事馆的门前。 由领事馆的接待带领着,两人来到了伊迪·戴克的办公室,这位使馆武官已经在此焦急地等候多时了。 期间宁哲其实也想过打个电话或者发个视频过来稳住这位老哥,但伊迪·戴克这家伙显然不好糊弄,坚持一定要见到范·戴克本人才能确认他的安全,否则便要用戴克家而非欧罗巴的方式来主持公道。 于是宁哲来了,在兰仕文的陪同下来到了他面前。 伊迪·戴克是个身材高大但有着小肚腩的中年男子,一头稀疏的黑发因为年龄的缘故已经有些发黄,戴着金边的小圆眼睛,留着浓密的山羊胡。 宁哲看了看他稀疏的头发,又看了看他茂密的胡须,心想这哥们的毛发真是长错了地方。 “天哪,我真不敢相信我还能够见到你!”一见到宁哲,伊迪·戴克便热情地拥抱了上来:“我原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绝不会让我的兄长白白死在异国人手里……” 伊迪·戴克是范·戴克的堂兄弟,两人其实没什么交情,但范·戴克作为戴克家族的嫡系成员,走到哪儿都不缺人巴结。 “我早就说过,是你们太敏感了。”兰仕文轻描淡写地说道:“你的堂兄在这里过得很好,之前只是在接受我们的调查,现在调查结束,误会也该解除了。” (本章完) 207 圣体兄弟会 “这个劳什子戴克家族,真够癫的…” 打发完伊迪·戴克,宁哲在离开欧罗巴合众国驻云都领事馆的途中如此评价。 范·戴克的形象是那种很有魅力的中年帅大叔,身材高大,体格健壮,五官深刻,气质阳刚,少女看了脸红,少妇看了腿软。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左眼眼眶上方有一道已经愈合了的闪电形伤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上过战场。 这道疤是被他的大学同学砍出来的。 戴克家族是传统的军功贵族,历来武德充沛,每代家族男丁成年之后基本上都是进以‘但泽皇家军官学院’为主的军校读书,这所历史悠久的军官学院里有一个叫做‘圣体兄弟会’的学生组织,其主要成员都是欧罗巴的上流阶级子弟。 该兄弟会的入会仪式相当硬核——无护具钢剑对砍。 两个血气方刚的男大学生手持钝锋的钢剑,不穿护甲,仅佩戴保护眼睛的护目镜进行一对一冷兵器格斗。不允许移动,必须面对面站桩对撸,当然也不允许攻击要害,几轮砍下来,双方基本都要挂彩。范·戴克左眼眶上的疤就是这么来的。 戴克家的男孩将此视为正式成年、成为男子汉的象征,圣体兄弟会则将其视为考验勇气的仪式,通不过就是没资格入会的胆小鬼。 范·戴克在大学里最出名的事迹就是扛着满身的伤硬生生把对面同学的剑砍断了,为此整个芭蕾舞社的姑娘都暗示自己十分愿意接受这位男子汉的晚餐邀约,让范·戴克的大学生活过得相当性福。 而当年被范·戴克砍断剑的那哥们,就是他的堂弟伊迪·戴克,现在的云都领事馆使馆武官,他和范·戴克提前串通好了,拎了一把做过手脚的剑去跟他对砍,可不是要断么。 作为帮忙泡妞的酬谢,毕业以后范·戴克把这个够意思的堂弟安排进了外交部。 “按伊迪·戴克所说,大学时在圣体兄弟会的入会仪式上造假这件事,除了他和范·戴克本人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业夭对他的试探做出了完美的反应,伊迪·戴克因此才确认了他就是范·戴克本人。” 兰仕文坐在车内,看着后视镜里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有些后怕。 伊迪·戴克问出这个问题时,他一度做好了从伊迪·戴克口中套出正确答案,之后立刻自杀然后重开的准备,回到过去去把这些试探问题的答案告知宁哲,但,兰仕文万万没想到……对于伊迪·戴克那些刁钻的问题与试探,宁哲居然对答如流,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如果不是兰仕文在场,伊迪·戴克甚至都想招呼他这个堂哥去尝尝云都夜场的姑娘。 “看来业夭变成他人的这个能力,不止是‘伪装’这么简单。”兰仕文闭上双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业夭掌握的规则,诡异之极,他在获得对方外在形象的同时还能够获知到对方身上的信息与情报,甚至连只有伊迪·戴克与范·戴克两人知道的学生时代秘密往事,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何等恐怖的能力。 “我要死多少次,才有机会从他身上试出这种能力的具体信息?” 兰仕文自嘲地笑了笑,放弃了这个想法。 没有人喜欢死亡,他也不喜欢。 以身驭鬼是要付出代价的,兰仕文也不例外,只是‘死亡回归’所要付出的代价,从不为外人道罢了。兰仕文试着通过城市天眼追踪看看宁哲离开领事馆后会去哪里,不出所料,跟丢了。一个可以随意切换自己身份的升格者,想要追踪他的行踪几乎不可能。以前能追踪,不过是宁哲故意让他追踪罢了。 至于现在他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2018年07月30日,下午14:03。 白芷揉着惺忪的睡眼,一丝不挂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看看时间,今天晚醒了3分钟。 因为晚上总是做噩梦的缘故,她有午睡补觉的习惯。 两点了,白芷起床穿衣服、梳头洗漱,下午还要陪妈妈去逛商场。冯玉漱最近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原本不太在意打扮的她现在每天都会大量的时间捯饬自己,有事没事就穿件新衣服换个新的妆容,过来问阿芷阿芷你看妈妈这样好看吗? 都当妈的人了,怎么跟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似的。 白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眯着眼睛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 一摸,摸了个空。 “哎?”白芷愣住,她记得手机应该就放在床头柜上无线充电才对。 揉揉眼睛,白芷坐起身,警惕地看着落地窗外奔腾的汉江,她有裸睡的习惯,所以每次睡觉之前都会反锁房门,拉死窗帘。但午后温柔的阳光洒进房间,在明明白白地对她说:窗帘开了。 白芷穿上睡衣,光着脚丫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匆匆忙忙地环视四周,到处检查。 “柜门上夹着的头发落下来了,衣柜被打开过。” “卫生间里的瓷砖有点湿,谁开过水龙头?” “电热水壶摸着温温的,可是我睡前没有烧水……” 越是检查,白芷心中便越是忐忑,反锁的房门和窗户都没有打开过,但房间里的种种迹象却无不在告诉她,这里有人来过。 四下翻找一通,她在床与墙壁的夹缝里找到了掉进去的手机,解锁一看,电量77%。 白芷有一点轻微的电量焦虑和神经衰弱,凡是手机等通讯工具,只要电量低于80%,她就会忍不住想去充电了。 “我记得中午放去无线充电的时候,手机还有差不多75%的电。” 白芷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77%,心想这不就意味着这台手机刚放上去充电没多久,就掉到床底下了? 她越想越觉得疑点重重,心中发冷,于是端了个凳子爬到雕刻着百鸟朝凤图的衣柜上面,把装在凤凰眼睛里面的隐藏摄像头拆了下来。 从柜子里翻出带读卡器的拓展坞接在笔记本电脑上,插上储存卡,白芷坐在书桌前开始观看今天中午的监控录像。 因为习惯裸睡的缘故,她卧室里的监控摄像头没有对着床,也不联网,本地储存卡里的监控录像每天都会自动清理掉7天前的录制,只保留最近一周。 (本章完) 208 如纸般纯白之梦 将视频时间跳转到今天中午12:30,镜头中的自己在卫生间里用漱口水漱完口,走到画面的边缘脱衣上床,视频里只能看到一双被露在被子外面的雪白脚丫和脚踝。 视频时间不长,白芷调成倍速播放,旋即‘啪——’的一声脆响,从笔记本的扬声器中传出。 那是手机掉在地板上的声音,自己的手机果然是刚放上去充电没多久就掉下来了。 是谁把手机从床头柜上弄得掉下来的? 白芷很快便得到了答案: ——是自己。 手机跌落的声音响起后,画面里的两只脚忽然动了一下,看样式是在床上翻了个身,换了个睡姿。白芷的睡相一直不好,有时候做完噩梦醒来都会发现自己滚到了地板上。 但这一次,似乎有点不一样。 翻身之后,监控视频里的自己似乎没有安静睡觉,而是过了几分钟又翻了个身。 蹬腿,仰身,姿势不断变换,睡得四仰八叉,完全没有一点大家闺秀该有的淑女样子,知道自己睡相不好的白芷看着都有点脸红。 然后咚——的一声,她滚下了床,柔软的身子重重撞在地板上。 “哎?”白芷见状愣住。 如果自己滚到了床下,那刚才又为什么会在床上醒来?被子都还在身上裹得好好的? 白芷忧心忡忡地倍速播放视频继续看了下去,只见摔到床下的自己依然不老实,裹着被子在地上滚来滚去,像是热锅上的毛毛虫。 然后,那只毛毛虫站起来了。 画面中,熟睡不醒的白芷忽然爬了起来,披着薄薄的被子站在床边一动不动,漆黑的长发如瀑布落下。 白芷顿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我梦游了?” 是的,梦游了。 屏幕上的监控录像仍在播放,只见她披着被子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四处行走,像只游荡在墓园里的女鬼这儿瞧瞧哪儿看看:打开衣柜又关上、走到卫生间里刷牙、用电热水壶烧了杯热水…… 白芷看着画面中的自己在房间里走走停停,刷牙烧水开衣柜,然后迷迷糊糊地爬回床上,呼呼大睡。 “原来是虚惊一场……”白芷松了口气,心中的恐惧悄然消散,她还以为有人趁自己睡午觉的时候跑进了房间里呢。 有个歹徒藏在家里,那可太恐怖了。 关掉电脑,把摄像头和储存卡装回原位,白芷放下心来梳头洗漱,换好衣服出了门。 但她没有看到的是,在自己关上房门之后,窗帘外的阳台上,一名身姿袅娜、体态婀娜,五官精致得像是画出来的美丽少女,缓缓站了起来。 她穿着一条水洗蓝的高腰牛仔裤,白色的冰丝衬衫被饱满的胸脯涨得鼓鼓囊囊,素颜朝天,如瀑的黑色长发扎成了一个简单的单马尾,赫然与刚走出家门的白芷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呼……” 宁哲将一只素净的纤手放在额头上,挡住下午两点钟的灼烈阳光,一双温柔如秋水的眼眸静静眺望着远处奔腾的汉江,白皙纤细的锁骨上方,嫩绿细密的蛇鳞若隐若现。 他这次窃取的是‘白芷自己认知中的白芷’,与其他人眼中的片面形象不同,来自本人对自己的自我认知,这是一个完整的身份,带来的信息最为庞杂,对宁哲自我的冲击也最为激烈。 但他必须这样做,没有更好的选择。 方才在飞艇上时,兰仕文为宁哲预知了未来,得到的结果是自己很有可能会死在琴州。预言家的话,可以不信,不可不防。 于是宁哲开始思考,自己目前有什么办法可以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自己的自保能力……于是白芷的名字浮现在了他的心间。 与此同时,兰仕文看到的未来发生了变化,他活着从琴州回来了。 在使用太易窃取白芷的身份前,宁哲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 如果白芷真的拥有如她所说的那种类似‘灵感’或者说‘第六感’的能力,可以在没有任何相关信息的情况下,仅凭本能的感觉便模糊预感到鬼的杀人规则。 那么自己只要设法偷来她的自我人认知,太易便能在极大程度上临摹来这种‘第六感’,极大程度上提升自己在诡异事件中的生存率,即使对上忿芜也不见得就只能坐以待毙。 如果白芷之前是在骗自己,她根本没有什么感知诡异的灵感或第六感,此前指出特让规则,指认不可直视之神……都只是她配合忿芜在给自己设局。 那么自己偷来她的自我认知之后,也能够从白芷的记忆里寻找到忿芜的情报,有备无患。 无论是哪种可能性宁哲都能接受,而现在,到了验证事实的时候了。 宁哲低下头,发现看不到自己的脚趾。 白芷的身材随她妈,白白软软的一个女孩子,柔柔弱弱的好像风一吹就会把她吹倒,这样纤柔的细枝上却结了一对仿佛能把枝条都给压断的沉甸硕果,视觉冲击力不是一般的强。 这女儿肯定是亲生的。 宁哲单手在护栏上一撑,翻身跳了下去,少女丰盈的身子变作一只斑鸠消失在城市中。 下午15:00,云都飞往桃源市的航班准时起飞。 宁哲陷在头等舱的柔软座椅里,蒙上眼罩,庞杂的记忆开始在大脑里翻涌…… 白芷的记忆是从学走路开始的。 幼女朦胧的记忆让宁哲无法确定这是几岁的事情,牵着她的母亲的脸也模糊不清,这很正常,这时候的人类幼崽还没断奶,包括眼耳口鼻在内的各项器官都还没完成出厂设置,看啥都是模模糊糊的。 走路、摔跤、咿呀学语……朦胧的记忆一页页翻过,一转眼,白芷上幼儿园了。 这时候的记忆已经变得清晰起来,宁哲看见一个穿着紫色连衣裙的美丽姑娘,红着眼睛把小小的白芷紧紧抱在怀里,明明是送女儿去上幼儿园,白芷都没哭,她这个母亲却哭得两眼通红。 “年轻时的阿姨…还怪可爱的,和现在一样是个爱哭鬼。” 宁哲微微一笑,目送着白芷离开母亲的怀抱,牵着老师的手,走进幼儿园的大门。 门后一片空白,紊乱的像素支离破碎。 待下一个能够分辨的画面终于浮现出来,背着书包穿着小裙子的白芷已经离开幼儿园,牵着妈妈的手上车回家了。 “白芷的记忆,是……断的?” 宁哲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画面在一片纯白的背景中消散,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似乎在其他地方也见倒过类似的情况。 是在哪里呢? 在……于子千和田承允的记忆里。 “白芷的记忆也被人篡改过?” 不,比起‘篡改’,或许用‘删改’会更准确。 (本章完) 209 间歇性失忆 人的记忆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模糊的脆弱东西。 时光流转,白驹过隙,人生种种经历堆积在脑海里越积越多,像是硬盘深处为了节省空间而被反复压缩了一遍又一遍的影音视频,它没有消失,也没被屏蔽,只是码率一天比一天低。 有多少人能完整地记得小时候发生的事情呢?基本上没有的,大多数人回想自己的童年,看到的都是一幕幕由不同场景拼凑出来的记忆断片,只有最深刻的记忆才能经得住时间长河的冲刷,在脑海的深处历久弥新。 如果说少年的雨季是720p的电影胶卷加上一些艺术性的剪辑,那么童年的往事便是只保留了重点内容的切片ppt,什么时候断片都不足为奇。 但白芷记忆里的‘断片’……有点多。 不是一般的多。 白芷的童年基本上不存在剧情连贯的大段记忆,只有支离破碎的一幕幕场景层层堆砌,在幼儿园里学习玩耍、在家里被妈妈抱着入睡、在副驾驶上抬头看着车窗外面碧蓝的天空…… 一张张,一片片,一幕幕场景之间彼此串联,却又没有前后关系,像是把一整部的火影忍者疾风传里的全部高光打戏剪辑到了一起,谁在前面谁在后面都无伤大雅,根本捋不出一条完整的时间线。 白芷自己或许不觉得这样支离破碎的童年记忆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毕竟她也没有途径去和别人的回忆作对比,有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 但宁哲知道自己的记忆不是这样的。 他记得自己儿时和陈雅茗一起坐在电视机前看的深圳合租记,也记得第一次跟着外公去桃江边上钓鱼然后爆户而归,还记得上小学时被几个同学合伙欺负,然后头上流着血,拎起板砖把他们的膝盖一个个敲碎…… 宁哲的回忆是一本顺着时间线铺开的老旧相册,而白芷的童年是大段大段的意识流电影切片,杂乱无章。 “白芷的记忆被删改过,她从有意识起一直到上小学的这段时间里,隔三岔五便会间歇性失忆,定时忘记某些东西。” 宁哲摘下眼罩,从空姐手中接过一杯温热的牛奶浅浅喝了一口,再次闭上眼睛。 呼呼的风声在耳畔响了起来,白芷静静坐在车辆的副驾驶上,看着车窗外面倒退的街景,这是她上小学的第一天,开车的是她的妈妈。 而不是父亲。 宁哲眉头微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从有记忆以来,白芷的记忆中便从来没有出现过‘父亲’这个角色,无论是第一次学走路,第一次学说话,第一天上幼儿园,直到现在第一天上小学,作为父亲的白复归都没有出现过。 白芷的童年里缺失了‘父亲’这个角色,从有记忆以来她便一直由母亲冯玉漱一个人照顾,父亲不要说关爱了,就连出现都没有过。 如果不是宁哲认识她的话,看了这段记忆都要怀疑白芷是不是单亲家庭。 “……对了,间歇性失忆。” 白芷小时候是有间歇性失忆的,这是导致她的童年记忆支离破碎的主要原因。 结合父亲这个角色的缺失,宁哲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白芷小时候有关父亲的记忆,全都被删掉了。”就像是某位明星犯了原则性错误,导致他参加的综艺节目不得不对所有他出现的镜头统一删除打码,和谐处理,让这期节目的叙事节奏遭遇了灾难性的崩塌,哪儿哪儿都对不上。 白芷小时候的记忆就是这种情况,不过她记忆里的父亲不是被和谐,而是直接被‘删除’了。 宁哲仔细检查着白芷的小学记忆。 上小学后,白芷间歇性失忆的情况少了许多,正常的上学放学、吃饭休息,除了和同学没什么交际之外,宁哲总算是能捋出一条相对完整的时间线了。 但间歇性失忆的情况依然存在,只是发生频率变低了而已。 小时候的白芷长得很讨人喜欢,老师和班上的小男生都喜欢她,虽然喜欢的方式有些不一样。 语文数学和英语老师是都想指定她当自己科目的学习委员,想和她交朋友但又害羞的小男孩则是会故意把塑料蛇玩具或者小零食什么的悄悄塞进白芷的抽屉里,让她养成了每天一到座位就清理一遍桌肚的习惯。 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经常间歇性失忆的缘故,白芷的性子恬淡如水,不单和同班同学没什么交流,哪怕是晚上躺在妈妈的怀里听故事也不会发表什么感言,像是只有体温的洋娃娃。 白芷的小学依然会偶尔失忆,像是放学之后还没坐进妈妈的车就直接回到了家、过生日时还没许愿就吃完蛋糕去刷牙了,对生活的影响不大,她已经习惯了。 平淡的时光悄然流逝,她上初一了。 这一年,白芷开始写日记了。 “长大的白芷已经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她意识到了自己的间歇性失忆,开始用日记记录自己的生活。” 宁哲心里的一个疑惑解开了。 当初听冯玉漱说她偷看了白芷日记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奇怪,正经人谁写日记呢?感情白芷的确不是正经人 14岁这年,白芷刚上初一,这一年,她开始尝试写日记,也是在这一年,她开始做噩梦。 “啊?” 感觉到意识开始往深眠下坠,宁哲有些惊讶,原来白芷没骗他? 朦胧的睡意将宁哲的意识包裹,将白芷14岁时的第一个噩梦展现在他眼前。 白芷的第一个梦是在一所精神病院里,她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睡下,又在精神病院的病床上醒来,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双手双脚都被捆在床沿的铁杆上。 看不清脸的护士把早餐端了过来,换走床底的便盆,叮嘱说你今天一定要老实一点。 白芷问,为什么? 护士说,楼下有个狂躁症病人挣脱了管制,逃离病房,现在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你最好老实点,不要学他。 护士离开后,白芷一头雾水地吃完了早餐,被捆在病床上看着污浊的天板。 咔咔,咔咔,墙上的通风口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动静,白芷循声望去,在通风口的格栅后面看到了一双布满血丝的通红眼睛。 (本章完) 210 因何念君 哐—— 与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对上眼神的瞬间,一双鲜血淋漓的手狠狠抓住了通风口的格栅,十根没有指甲的手指从网格中探出头来,死死抠住封闭了通风口的冰冷金属。 滴答,滴答,鲜红的血液掉在瓷砖上。 白芷睁大了眼睛,本能地想要逃离,但被捆住的双手双脚让她丝毫动弹不得,无处可逃。 这时,通风口格栅后面的那双眼睛,眼神忽然变得柔和了,他轻轻晃动格栅,发出咔咔的声响,沙哑的男声从里面传了出来:“帮帮我……” 帮帮我…… 那声音沙哑而虚弱,低垂的眼角带着满满的哀求之意,似乎生怕吓到病床上的白芷,低声说:“帮帮我,求你了。” 他就是楼下那个挣脱了管制的病人?原来是藏在通风管道里了么,难怪医院的人会找不到。白芷心里想。 她初来乍到,啥也不知道,但对把自己绑在床上的护士没什么好感。 看着通风格栅后面的通红眼睛,以及那眼神中满满的哀求之意,白芷有些意动:“他能挣脱精神病院的管制躲进通风管道里,那能不能也帮我恢复自由,逃离这里呢?” 这个想法产生的瞬间,白芷浑身一冷,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冥冥中仿佛有一个不可违抗的意志在对她说:不可以,不可以相信这个人,不可以帮他,也不可以寻求他的帮助…… 白芷回过神来,通风格栅的后面,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仍在看着自己,弱者的眼神带着浓浓的哀求之意。 “精神病院的规则是,不可以相信这里的病人。” 看着梦境中白芷的反应,宁哲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没有骗他,白芷的确会在梦中经历诡异事件,并在‘灵感’或者说‘第六感’的提示下得到相应的规则暗示,从而在诡异事件中存活下来。 精神病院之后是酒店、医院,富人区里挂着出售牌子的空置别墅,从14岁那年梦到精神病院开始,白芷的生活不再平静,她开始频繁在现实与梦境中穿梭,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开始持续恶化。 也是从那之后开始,冯玉漱越来越担心自己女儿的精神状态,以至于后来做出了偷看她日记的事情。 宁哲躺在飞机头等舱的宽大座椅里,任凭白芷的记忆从自己脑中潺潺流过,一个个噩梦接踵而至。 与噩梦同时出现的,还有她的父亲。 在白芷梦到精神病院的同一年,白复归开始在她的生活中出现,次数不多,但的确是出现了。因为工作繁忙的缘故,白复归从没有尽过白芷父亲的职责,从小到大她一直是在母亲的身边长大。 在白芷的生命中,父亲就像是电视剧里时不时出场刷一下存在感的路人配角,见到了不惊喜,不出场也不会觉得可惜。 “奇怪……”宁哲心中有些疑惑。 童年时期,白芷的父亲是完全消失的,像是被封杀的明星,所有的影视资料和出演作品被删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 青少年时期,白芷的父亲时隐时现,不定时的出场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白芷有时候会很清楚记得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有时候又会在明知道‘桌上的茶是父亲泡的’情况下,愣是找不到喝茶的爸爸在哪里。很诡异的情况。 又是一天早晨,白芷和妈妈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早餐,桌子的对面摆着父亲用的餐具,却看不见原本应该坐在这儿的父亲去了哪里。 宁哲看着桌对面空荡荡的座位,疑惑的阴云布满心间。 “目前来看,白芷的父亲白复归的确可能和诡异事件存在联系,但……他似乎不是‘忿芜’?” 还记得兰仕文对他说过,忿芜是个运气很差的人,不止是自己倒霉,所有与他相近的人都会被连带着一起走霉运,这是一个无法控制的大范围自动aoe,无差别降低以他为中心的所有人的运气。 但白芷记忆里的白复归却并不怎么倒霉的样子,和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母女两人也没有说运气差得出气的样子,冯玉漱给女儿卖青梅绿茶还买到过再来一瓶。 兰仕文说谎了吗?忿芜的运气根本就不差? 还是说自己的判断错了?白复归根本就不是忿芜? 宁哲不知道答案,他静静地看着14岁的白芷咀嚼着妈妈递给她的剥好了皮的板栗,沉默不语。 “我吃饱了,妈妈。” 白芷站起身,把玻璃杯里剩余的牛奶一饮而尽,出门上学去了。 走出门,一辆银漆的轿车停在院子里,白芷轻车熟路地拉开车门,坐到后座,她的父亲白复归握着方向盘,轻轻踩下了油门。 又是这样,白复归在白芷记忆里的出现完全没有规律,根本不符合逻辑。 宁哲啧了声,抬头看了看上方的后视镜。 后视镜中,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正微笑看着自己。 不知为何,看着这双眼睛,宁哲心中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坐在前面的白复归透过后视镜看着的不是他的女儿,而是……自己。 “错觉吗?”宁哲皱起了眉,与后视镜里的白复归四目相对。 意外的小插曲很快便过去了,白芷的生活仍在继续。 上学放学,吃饭休息,她的生活一直过得很平淡,像水一样的日子里只有时不时出现的噩梦为白芷单调的生活提供了一些味道不太好的调剂。 后来,白芷开始在课余时间接触一些恐怖作品,灵异题材的电子游戏,以及在网上搜索经常做噩梦的表现,试图为自己找到做噩梦的原因,但都没什么成效,只有日渐恶化的精神状态反映在日记里,让关心她的母亲分外揪心。 时间来到2017年,这一年,白芷开始反反复复做同一个噩梦。 这一年,她总是会梦到同一个场景,那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镇,青砖灰瓦之间,蒙着一场怎么也散不去的雾,镇里的祠堂供奉着一条长着弯曲长角的大蛇,镇里的人们脸上都贴着一张写着名字的黄纸。 这个镇子的名字叫做何家村。 她在这个镇子里的名字叫做何念君。 (本章完) 211 今日宜杀神 白芷今年19岁,通过太易的规则窃取来她对自己的认知后,宁哲便相当于亲身经历了她从小到大的,完整的19年人生。 一场场噩梦做下来,宁哲多少也掌握了一些关于这些梦的规律。 在精神病院里,白芷是以病床上的病人的身份醒来。 在空置的别墅里,她又变成了进入别墅维护草的园艺工。 在医院里是护士,在殡仪馆里是躺在冰柜里的尸体……每进入一场诡异事件,白芷便会在梦中获得一个新的身份,而在何家村里,她的身份是‘何念君’。 何念君是何家村的地主‘何老爷’的小女儿,上面有两个姐姐,她在家里排行第三,何家村的村民称她作‘三姑娘’,大姑娘跟二姑娘都已经嫁给蛇神姥姥了,今年轮到她。 凭借着从过往的梦境中得到的经验,白芷很快摸清楚了何家村的规则: 何家村里供奉着蛇神,所有的村民都信蛇神,蛇神的信徒依靠挂在蛇神舌头上的黄历来趋吉避凶,做蛇神允许的吉祥事会走好运,犯了蛇神的忌讳就会倒霉。 十二年一次,每逢蛇年,何家村便要向蛇神祭上一名未婚女子,作为祂过去十二年帮助何家村民趋吉避凶的酬谢。 何念君的大姐何二姐都嫁给了蛇神,今年就轮到她了。 蛇神的性格温和,轻易不取人性命,哪怕犯忌也只是倒霉而已,事不过三,就不会有生命危险,白芷躲在何念君的闺房里,平安地活到了梦境结束,从自己房间的床上醒来。 白芷的好奇心不重,也不喜欢冒险,说人话就是怂。以往的每一场噩梦她都是这样度过的,稍微摸清规则之后便立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一直躲到噩梦醒来,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但这次不一样。 从何家村中醒来后,她照常上学放学,吃饭休息,在自己房间的被窝里安详入睡,然后便再次回到了何家村,成为了何念君。 这是白芷第一次重复梦到同一个场景,而这一次进入何家村,村中的‘吉凶’发生了变化。 查看黄历她发现,现实的时间过去了一天,梦中的何家村则是过去了三天。 此时距离何念君被祭给蛇神还有三个月。 之后的半个多月里,白芷三番五次地梦到相同的场景,每一次入睡,何家村的时间都在变化,大宴蛇神的日子一天天逼近。 白芷尝试过熬夜不睡觉来避免陷入噩梦,但是没用,当她熬夜三天之后怀着忐忑的心情艰难睡去,赫然发现何家村里的时间也走过了九天。 她也尝试过在梦中以何念君的身份向父母哭诉,让他们不要把自己祭给蛇神,但那所谓的父母却一动不动宛如死人一般,脸上的黄纸看不见五官神色,也听不到任何回答。 白芷试过了自己能想到的一切办法,但都无所成效,唯有时间一天一天过去。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2017年10月04日,白芷再次在忐忑不安中艰难入眠,以何念君的身份在闺房中醒来,却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蛇神疯了。 “太易来了。”宁哲心中自语。 何家村的村民和白芷都不知道蛇神患上疯病的原因,但宁哲是知道的,因此后来发生的事情对白芷来说光怪陆离,但对他而言很好理解。 外来的游鬼来到了何家村,太易游走在村镇的房前屋后,从一个个村民的认知中窃取了蛇神的身份与权能,这便是蛇神患上疯病的原因。 被太易窃取了部分权能的蛇神瞎掉了左眼,从此黄历上只有凶,没有吉,秩序混乱的何家村里人人自危,就连什么时候把三姑娘祭给蛇神也没了个准信。 噩梦从何家村中开始,以蛇神的疯癫结束,从那以后,白芷很久没再做过噩梦。直到一年以后的2018年,父亲要去琴州谈一桩生意,带上了她和母亲,一家三口一起来到了千里之外的古碑镇。 在古碑镇外的碧水湾庄园里,白芷再一次梦到了何家村。 这一次,她见到了蛇神的死亡。 白芷不知道自己如果在梦中被祭给蛇神的话会发生什么,因为这件事情终究没有发生,她在婚礼上看见了蛇神破碎的神体,里面钻出一只满身是血的喜鹊,一个少年从蛇神的尸块间站起身来,犯下了何家村最大的禁忌。 他翻开了明天的黄历。 再后来就是碧水湾庄园的事情了,以及和宁哲一起从古碑镇前往桃源市寻找她失联的母亲,19年的人生很短,在噩梦的烘托下又意外的漫长。 晚上,飞机在桃源市西部的机场降落,宁哲没带什么行李,两手空空地下了飞机。 阅读白芷的记忆帮助他解开了心中的一些疑惑,但又增添了一些新的疑惑。 太易不是何家村的原住民,而是外来的游鬼,那么祂究竟是从何而来?是自然出现的游离诡异,还是像特让那样被人为投放到何家村的? 宁哲不知道答案。 他成为升格者不过两个月而已,这个光怪陆离的诡异世界只对他展开了微不足道的冰山一角,其余的一切都笼罩在迷雾之中。 “不能让杂乱的信息扰乱我的心绪,先解决眼前的问题才是正经。” 宁哲走出机场,看着地平线上浸染的夜色深吸一口气,他没有忘记自己回到琴州的目的。 于子千此人一共驾驭了两只鬼。 其一是能通过伤害影子来同步伤害对方本体的【业夭】。 其二是能为人打上思想钢印的【不可直视之神】。 其中业夭被冯玉漱使用特让的规则逆向杀死,成为了她补全自身的一部分,而不可直视之神则是在宿主死后便匆匆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谁也找不到祂究竟去了哪儿。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宁哲对思想钢印规则的了解逐渐加深,他逐渐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神从没有离开过,神也没有消失。 祂只是被‘展开’了而已。 于子千死后,失去约束的‘神’被宏观展开在现实世界,以宿主死亡的桃源市为中心,祂的规则覆盖了一片庞大的地域。 在祂的影响下,以桃源市为中心的这片地区的犯罪率开始飙升: ——被穿小鞋的制衣厂员工杀死监工、常年加班的程序员暴力殴打上司、考试成绩不理想的女生在家中自杀、在地铁上被诬偷拍的男子将诬陷他女子当场捅死…… 这些人的一时冲动被神的伟力固化成了思想钢印,变成了一个个匪夷所思的犯罪动机。 从前种种,皆因神而起。 往后种种,当以我而终。 宁哲戴上面具,让青面獠牙的狰狞恶鬼覆盖住他带着几分书卷气的少年面孔,挺拔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夜色之中。 该去杀‘神’了。 (本章完) 212 悲剧与喜剧 沉玉谷监狱是桃源市最大的监狱,位于桃源市郊外一处人迹罕至的山沟沟里,山顶是这几年才建起来的风力发电厂,谷底有一处早已废弃的玉石矿场。 瓒琚镇的石匠早年会来到这片山谷采石,后来这个以玉雕和石雕出名的工匠小镇逐渐没落,加上环保议题被提上日程,桃源市的地下又发现了稀土矿藏……种种原因堆叠下来,沉玉谷的矿场也就荒废了。 废弃的矿场遗址后来被改建成了一座监狱,因其在地理环境上的优势,自监狱建成以来便从未发生过哪怕一起成功的越狱。 经过多次扩建和改造后,这座‘沉玉谷监狱’成为了桃源市最大也最出名的监狱,绝大多数桃源市的本地罪犯都在这里面服刑。 最近两个月来,桃源市及周边地区的犯罪率突然飙升,且多是暴力伤人或杀人的恶性犯罪。对近期扎堆出现的这些恶性犯罪事件,桃源市法院持着从重从快的判决原则,力图尽快降低影响,不论是舆论影响还是政治影响。 于是最近的沉玉谷监狱变得异常热闹,每个星期都有不少新面孔被送进来,而且大多都是没有前科的初次犯罪。 监狱里的犯人也是会论资排辈的。 一听就高大上的金融犯和政治犯,即使坐牢也是人上人,牢里不缺想和这种人处好关系的人,幻想着着出去以后能不能蹭蹭关系被带飞。而性犯罪尤其是对未成年人的性犯罪者则长期处于鄙视链的最底层。 一般来说,抢劫和杀人等暴力犯罪者都会被狱友们打上‘惹不起’的标签,但新进来的这批犯人却有些不一样,他们中几乎没有那些屡次抢劫屡次被抓的流氓无赖,反而大多数都是老实人。 从没犯过罪,清清白白的那种老实人。 “我说老李,你就一个种地的农民,大字不识一个,咋就敢拿刀砍村长呢?” 熄了灯的牢房里,睡在上铺的狱友忍不住这样问道。 睡在下铺的老李沉默了许久,才木木讷讷地答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一时冲动,热血上头,回过神来就……” 就把他们村的村长给弄死了。 李铁,男,五十三岁,单身,农民,受教育水平半文盲,在乡下种地为生,因为激情杀人被关进这座监狱,杀的人是他们村的村长。 “老李啊,我这两天也听别人说了,你那村长确实不是个东西……” 上铺的声音压得很低,因为监狱里熄灯后不许聊天: “我听王哥说,去年你们村才通的水泥路,伱们村长从这条路里贪了不少钱,都拿去建他的别墅了……” 乡下人都有守土情节,当了村长的也不例外,虽然他不用种地。 老李村的村长用贪来的钱在他家抛荒的田地上建了一座洋气的二层别墅,好不风光,但偏偏老李的田在村长那座别墅的下面,房子刚开始打地基,各种施工污水便顺着地势直接流进了他的田里,把老李辛辛苦苦种的稻子都给药死了。 那一年,他颗粒无收。 老李数次尝试去向村里告状,但都无功而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村长家的别墅越建越漂亮,自己的田地里长不出一棵秧苗。 别墅完工的那天,村长摆了二十桌的乔迁酒,把包括老李在内的全村人都请了过去给他道喜。喜气洋洋的气氛里,老李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他看着村长的老脸笑得跟菊一样,铺在别墅屋顶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心里恨极了他。 不知是酒意还是恨意作祟,菜还没上完,老李便沉着脸离了席。 他在田边的水沟里摸出了一把柴刀别在腰上,冲到那对乡下人来说过于金碧辉煌的别墅里,当着所有宾客的面砍下了村长那颗喜气洋洋的头。 激情杀人,情节恶劣,后续无悔改情节,无论调解员如何规劝,他都不愿意向村长的家人低头道一声歉,只恨自己那一刀太过干脆,让那狗官死得太痛快。 然后他就被从重从快地判到了这里,琴州越狱难度最高的监狱之一。 “我被判了25年,田地也被法拍拿去给村长家赔钱了,出去之后……我都七十岁了。” 老李躺在床上,两行老泪顺着眼角滑落到耳朵里。 七十多岁的乡下人,没有田,没有地,要他如何生活? 但要问他后悔吗?老李的答案是不后悔,哪怕再来一次,他依然会选择拿起柴刀,他只恨自己当时太过紧张,只砍了村长,让那狗官的家人还在这世上继续嚣张,欺负穷人…… 对,他的家人。 老李在黑暗中睁大眼睛,默默握紧了拳头。 他五十多岁了,又因为常年种地累坏了身体,腰也不太好,如果不是法院的态度太强硬,监狱也不愿意收他这样的人,生怕他在牢里出什么意外。 “我听人说,坐牢表现良好的话是有减刑的……我这么老了,狱警肯定不想一直伺候我,我,得去争取减刑……” 是的,他得争取减刑,争取早点出狱,争取自己自由之后,不会老得提不动刀。 老李在黑暗中紧咬牙关,恨意取代了迷茫,充满了他的脑海。 “二十年之后,村长的小儿子应该也成家了吧……” 沉玉谷里吹过一阵风,吹得山顶风力发电厂的扇叶不停转动,也吹走了遮住月亮的乌云,一轮新月出现在了没文化的农民浑浊的瞳孔里,清冷的月光穿过铁窗。 灰暗的生活重新有了奔头,老李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他决心明天一定要好好表现。 睡着了的老李没有看到,银白的月光之中,一只美丽的蝴蝶沐浴着雪白的银辉,轻轻落在了铁窗之上。 “又一场思想钢印造成的悲剧。” 宁哲合上冰蓝色的翅膀落在铁栏杆上,歪着头用复眼注视着躺在床上的老李,心中喃喃道: “但即使没有思想钢印的影响,他的生活难道就会变成大团圆的喜剧么?” (本章完) 213 我说诸罪皆归我 第二天上午,监狱里吃完早餐的犯人进入厂房,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坐牢不是混吃等死,大陆法系的主旨之一是劳动改造。 监狱里的犯人可以以低于市场价一定价格的薪资,在监狱的安排下进行一些门槛不高的工作,庇如制衣、打螺丝之类。 没有职业技能的还可以选择接受监狱的就业培训,存下来的工资可以在狱内购买方便面等生活用品,也可以存到出狱后使用。 不同监狱视地区情况不同,安排给犯人的工作也不同。 沉玉谷监狱的主要工作是制作文具,给圆珠笔的笔芯灌墨、封胶。很简单的工作,只需要几分钟的学习成本就能上手,一天就能熟练,所以工资也很低。 老李很喜欢这份工作,因为他发现在监狱里给圆珠笔灌墨比种地挣钱。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城里人对农民总是多有误解,认为种地能有多难?不就是把种子埋下去浇水施肥等着收割么?农闲时侯还可以把闲置的汽车拉出去开滴滴,多余的房子也可以出租出去,别提多滋润了。 然而实际情况远没有这么简单。 李铁在乡下种水稻,每年刨去种子费、化肥、除草剂费用和天灾损耗,即使是收成最好的丰年,一年也难赚到5000块钱。这还是刨去了他每天起早贪黑、打药除草、引水浇田,以及把腰都累出病的插秧等等繁重劳动的人工成本的情况下。 而在监狱里做流水线,即使是老李这样身体不太好,干活也不熟练的老家伙,每个月也能赚到差不多3-500块,而且食宿全包,得了病也有医生给看。 在这片土地上,就连监狱里的犯人都比农民过得好。 坐在小板凳上将一把灌好墨的笔芯装进圆珠笔里,李铁的心里有点美滋滋的感觉。 流水线真好啊,不用看天吃饭,担心哪天刮大风下暴雨冲倒了秧苗颗粒无收。也不用担心工资补贴被黑心的村长克扣。难怪村里的小伙都去盐州的电子厂打工。 学校里的孩子们读书写字用的就是这种圆珠笔吧,他们知道自己手里的笔是我这种犯了错的老家伙做出来的吗? 想了想,老李觉得还是不知道为好,他文盲一个,不要影响孩子学习。 老李从小板凳上站起身,把一筐圆珠笔推到墙边,中午了。 午餐之后有2小时的午休和散步时间,每天的这时候,老李都喜欢一个人坐在厂房和篮球场之间的过道里,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比如算自己出狱之后能攒下来多少钱、出去之后要怎么找到村长的家人、怎么报复不会被发现……今天他也在悄悄地计划着。 这时候,一个身穿囚服的生面孔狱友坐到了他的旁边。 老李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眼,是个有着淡淡胡青的中年男人,自己并不认识他。 “后生,不去打篮球啊?”老李讷笑道。 宝贵的午休时间,其他狱友要么是回牢房睡觉,要么是去篮球场里打球,很少有他这样不合群的。 “我不喜欢打篮球。”男人笑了笑,把一瓶可乐放在长椅上。 老李看了一眼那塑料瓶装的可乐,喉结动了动,他喝过可乐,知道这玩意是甜的,很好喝。 犯人是可以用自己的工资从狱警那里买到可乐的,监狱里没什么娱乐活动,伙食虽然保证营养,但真的不好吃,可乐和方便面之类都算是难得的改善伙食的东西了,在这里紧俏得很。 “这是我的,你不能喝。”男人笑着说。 老李点了点头:“知道,我知道。” 可乐再好也是别人的东西,只有自己劳动得来的才是自己的,这是他朴素的道德观,他杀村长是因为被断了活路,而不是眼红人家的大别墅。 看到老李的反应,男人呵呵笑道:“老李,你出去之后还想报复村长的家人,对吧?” “啊?!”老李大惊失色:“我,不,不是……你怎么……” “不要急着反驳,我问伱一个问题。”男人把一根食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嘘’的手势,低声道: “假如现在,有人告发了你村长的贪污以及其他罪状,官府没收了他的所有非法所得,别墅被推倒,存款被充公,儿子女儿全都不准考公,协助他隐瞒赃款的老婆也被送进监狱,他一家人全都得到了应有的制裁……” “这种情况下,你还想杀他们吗?”老李愣住了,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一个字:“我……” 他不是不服法治的流氓无赖,恰恰相反,老李相信坏人会得到法律的惩罚,这才是这个目不识丁的农民最朴素的想法。 不然他也不会在村长别墅的污水排进自己田里后,几次三番去向村里告状。换个泼辣的老妈子,村长的别墅刚开工,她就要开始骂街了。 但这样一个观念朴素,相信法治的农民,听到村长的家人要受到制裁,非法所得要被没收之后,他心里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喜悦,也不是大仇得报的痛快。 而是否定。 “那怎么可以!”老李失声道:“我…我要亲手砍死他们的,我得砍死这群欺负穷人的地主,我必须,我一定,我……我,我……” 我这是,怎么了? 坏人被制裁明明是好事,我怎么会冲动成这样? 正当老李要将这一切归于情绪冲动,想要谴责自己时,旁边的男子再次开口了。 他轻轻说道:“那我们换个问题。” “假设我过几个月出狱了,我替你去找到了村长的家人,一刀一个把他们全砍死,替你报仇,你怎么想?” 这次老李的回答十分迅速: “不行!” 他猛地站了起来,双目通红:“不行,不,不行,你不能帮我报仇,我得自己报仇,我得亲手砍死他们,我必须亲手砍死他们,我必须……” 不可以是法条,不可以是别人,必须是我,必须是我自己手里的刀,别的都不行,其他的都不可以,不可以…… “好吧,我明白了。”男人笑了笑,示意他别激动:“我就是打个比方。” 老李重新坐了下来,只听得那男人再次问道:“你不想要公平公正的审判,也不想别人替你报仇,你一门心思认定了自己必须亲自动手……你不觉得,这样的想法有点奇怪吗?” 老李挠了挠头:“好像是有点……” 冷静下来之后他觉得对方说得没错,自己的想法确实是有点极端了,如果只是情绪上头的当时有这么极端的想法还情有可原,但现在都过去多久了?自己居然一直抱着这么极端的想法,没有半点要改变或者悔过的趋势。 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老李有些困惑,自己原来明明不是这样的。 “来,请你喝可乐。”男人笑了笑,把拧开了盖的瓶子递给了老李。 “不不不,那是你的,我不能要。”老李连连摆手,拒绝道:“我不能喝你的可乐。” “不要紧的,我请你喝。”男人笑着说:“你敢反抗欺负穷人的村长,我很佩服你,我觉得你就像水浒传里的梁山好汉一样,出去之后有机会我一定请你喝酒。” “可惜这里没有酒,只能请你喝可乐了。” 男人又把可乐瓶子往前推了推。 老李下意识地把身体往后挪了挪,睁大了眼睛:“怎么回事……” 他是个爱喝酒也爱吹牛的人,按他平时的性格,对方都这样说话了,自己哪怕不爱喝可乐都会把瓶子接过来喝上一大口,更何况他还挺喜欢这小甜水的。 但现在,他却不暇思索地拒绝了这个男人的好意,仿佛有一条坚不可摧的锁链捆绑了老李的精神,用滴血的尖刺对他说: 【这瓶可乐不是我的,我绝对,绝对,绝对不可以喝这瓶可乐】 老李震惊地抬起头,看见了一张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孔。 “你……是你!”老李惨叫起来:“是你!难道村长,那天……也是你……” 宁哲看着老李脸上那见了鬼般的神色,笑了起来: “对,是我。” (本章完) 214 逻辑逆运行 老李还欲追问,但只一恍神的功夫,那脸上戴着恶鬼面具的男子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瓶拧松了盖的可乐在长椅上。 整个午休,老李都在试图说服自己喝下这瓶可乐。 但他失败了。 “那个人,究竟是……” 往后的一周里,困扰老李的这个问题同样发生在了沉玉谷监狱里的其他囚犯身上。 近两个月以来,桃源市恶性犯罪频发,法院为了尽快降低影响从而从重从快地判决了大量罪犯送入监狱。而作为琴州最大也是安全系数最高的监狱,这些受到‘神’影响的犯人大部分都被这座沉玉谷监狱所接收。 法院在无意间帮助宁哲将大量受到‘不可直视之神’影响的人聚集在了一起,为他省了不少麻烦。 每天,一个鬼魅般的身影游荡在监狱中,宁哲很有耐心地分时段接触着一个又一个的犯人,用言语,用行动,用欺骗,用恐吓,他诸事不忌。 宁哲毫无保留地使用着自己能使用的一切手段,从一个个不同的人的认知中窃取来同一个身份: ‘神’的身份。 我说诸罪皆归我,假意虚情铸真身。 从进入监狱以来,宁哲的行动一直都很顺利,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这让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可以思考、完善自己的计划。 这天晚上,宁哲又从一名用烟灰缸爆头了自己上司的哥们那里骗来了他眼里的‘神’的身份,然后悄悄溜出牢房,变成一只随处可见的狸猫,蹲在树枝上抬头看着圆圆的月亮。 用这空余的时间,宁哲在监狱里整理着自己的思绪,慢慢捋顺目前为止的行动。 ——随着自我认知的一天天模糊,他的思考越来越费力、越来越耗时间了,以至于需要经常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最初的目标。 我现在在做什么? 在为杀死‘神’,驾驭祂的规则做准备。 这里涉及到一个本质性的的问题: 【人要如何驾驭鬼?】 或者换个问法: 【升格者要如何获得并掌控规则的权限?】 一些接触过诡异世界,但没有过‘以身驭鬼’经历的圈内人,以及部分对诡异一知半解只知道照本宣科利用规则的授格者,普遍对升格者存在一些误解。 比如说来自欧罗巴合众国的老贵族范·戴克,他年轻时就曾经觉得,只要想办法把鬼弄死,就能驾驭鬼。 杀死鬼,就能驾驭鬼,相当简单粗暴的直白思维。 这种思维是错的。 宁哲回顾了一下当初冯玉漱驾驭‘业夭’的过程: ‘业夭’的规则,是让受到规则影响的人与自己的影子分开,变成两个互相独立的个体,但这两个个体之间的状态又会相互同步。人受了伤,缺了胳膊少了腿,他的影子便也会随之残缺,反之亦然。人的影子受到伤害,那么此人的本体也会在同样的位置同步受伤。 当时的于子千人在高楼楼顶,远程控制着自己的影子悄悄潜入医院,然后被宁哲发现并破解,宁哲于是前往寻找他的本体。 于子千的影子在逃离医院回防本体的过程中被冯玉漱拦住并踩中。在冯玉漱的足尖触碰到他的影子的那一瞬间,有两条规则被触发了。 其一是特让,特让的规则是踩影即死,无论对方是谁,只要被特让接触到影子,随之而来的便是一次直截了当且无法规避的【即死】效果,这是一条即死规则。 其二是业夭,业夭的规则是将本体与影子分离,且互相同步二者的状态,影子受伤便相当于本体受伤,影子被斩首,本体的头颅也会与脖子分离。 冯玉漱踩在于子千影子上的那一脚,同时触发了特让的即死,和业夭的同步。 于子千死后,‘不可直视之神’失去了束缚,被宏观展开在桃源市,业夭则是无缝衔接地寄宿到了冯玉漱身上,成为了补全特让缺陷的一环。 冯玉漱能驾驭业夭并不是因为她杀死了业夭,而是因为宁哲破解了业夭的规则,又由她来逆向执行了这条规则。 【破解规则的运行逻辑,然后将这个逻辑逆向执行。】 这便是以身驭鬼,自我升格的方法。 同理,宁哲之所以能在何家村里驾驭召又和太易,也不是因为他杀死了这两只鬼,而是因为他窃取了太易的身份,又让召又触犯了死忌,逆向执行了这两只鬼的核心规则。 每只鬼都有其独一无二的核心规则,每只鬼都有它独一无二的驾驭方式。 太易的规则是窃取身份,驾驭太易的方法便是窃取太易的身份。 召又的规则是趋吉避凶,驾驭召又的方法便是让召又触犯死忌。 现在也是一样。 想要驾驭‘不可直视之神’,便需要找出思想钢印的规则运行逻辑,然后逆向运行这条逻辑。 这也就意味着他需要……给神打上思想钢印。 神无形,月无相,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真不知道于子千当年是怎么驾驭这只鬼的……”宁哲叹了口气,说出口来是喵的一声。 圆圆的月亮爬上天空,宁哲站在树梢上抬头望月,忽然,他脚下一滑,从树上掉了下去。 “喵——!!!” (本章完) 215 鬼上身 一只猫掉下树梢,四只毛茸茸的脚爪落在地上,宁哲在地上打了个滚,钻进堆放圆珠笔芯的仓库里,一溜烟就没了影。 砰—— 瓷器摔碎的声音从仓库外的台阶上传来,宁哲趴在地上从门缝底下往外看去,看见了一地破碎的瓷片冒着湿润的热气,空气里弥漫着茶叶的香味。 门外的狱警低声骂了句卧槽,转身去拿扫把打扫这碎了一地的茶杯。刚泡好的茶,还没喝上一口就摔地上了。 “看来这狱警的运气也不太好啊……” 宁哲钻出仓库,变成一只麻雀站在屋檐下面一块凸出的木板上,边上燕窝里的燕子和他大眼瞪小眼。 仓库门口,狱警刚收拾好满地的碎瓷片,挂在左胸的对讲机忽然响了起来: “我?我在仓库啊,怎么了?” “什么?明白了,我这就去。” 狱警匆匆忙忙地走了。 宁哲一脚把试图爬出来的燕子踹回窝里,跟上了这名倒霉狱警手忙脚乱的步伐,与他一同来到了这座监狱的男性监牢。 沉玉谷监狱的监牢分为5层,1楼是狱警执勤和休息的地方,2楼往上则都是囚犯就寝的单人牢房,每间牢房的面积平均不超过3平米,一个挨一个,活脱脱一片用钢筋水泥浇筑成的大型蜂巢。 跟着狱警来到牢房门口,此时的牢房中响着警铃,但铃声并不太急促,不是有人越狱或是犯人暴动的紧急铃声,而是次一级的突发情况。 宁哲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几名狱警和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从里面出来了,担架上是一个浑身血迹斑斑、双手被手铐铐住、双腿被五大绑了的衰老男人。 他的头发灰白,神情扭曲,双目赤红,即使被几名狱警合力按住,他仍不安分地扭动着,叫嚷着,不断发出啊啊的怪叫。 宁哲仔细一看,这不老李么?大晚上的他发什么癫? 一名年轻的狱警试图捂住老李的嘴巴,让他不要继续大喊大叫影响到其他犯人,手刚伸过去,旁边的老狱警便意识到了不妥想要拉他,但已经晚了。 “啊啊啊…啊啊啊!” 老李涨红着脸,一口咬住了年轻狱警的手,常年抽烟被熏黄的牙齿如钉耙般深深扎进他掌心白嫩的肉,惨叫声与皮肉被撕裂的声音同时响起,一时间盖过了牢房里的警铃。 “电棍!电棍!” 有经验的老狱警迅速从同事腰带上抽出一根电棍——现在这个姿势抽自己腰上的太慢了——打开开关,通了电的电棍直接戳到犯人的肚子上,被五大绑的老李顿时浑身痉挛起来。 “唔呃咿——!” 老李喉中传出的惨叫更加凄厉,老狱警适时松开电棍免得电出事来,但犯人咬在旁边年轻狱警手上的嘴巴依然没有松开。 “妈的,这老家伙属狗的?再电!” 电棍的开关再次打开,刚才的情景又重复了一遍,接着又是一遍,老狱警的脸上开始有冷汗流下,即使他把电棍的功率调到最大,老李仍没有半点松口的意思,一口老牙深深扎进肉里,一旁的年轻狱警手上血流如注,他快要顶不住了。 这老小子犯狂犬病了不成?! “唔呃!——唔呃啊啊啊——!!” 老李喉咙里忽然传出一声比哭还要难听的诡异笑声,他那被几名狱警合力按住的双腿如同被压到底的弹簧般猛地网上竖起,老狱警手里一松,担架掉在了地上。咚—— 老李头朝下重重地落在地上,嘴里紧咬着一块组织模糊的血肉,上面带着被硬生生撕扯下来的血管和手筋,年轻狱警神情扭曲地跪倒在地上,痛苦地喊叫出声。 “妈的,你们几个没吃饭吗?!连个老小子都按不住!”老狱警愤怒地回过头去,顿时愣在了原地。 只见几名狱警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刚才负责按住老李的腿的就是他们,然而这几名狱警此刻已经失去了意识,瞳孔涣散,身躯僵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们死了。 “你…你们……”老狱警的声音都颤抖了,此刻的他终于明白,方才发生的事情,似乎远不是‘一名犯人忽然发狂’那么简单。 咚—— 是头颅重重撞在水泥地上的声音,老狱警颤巍巍地回头一看,看见了一双被五大绑的腿,笔直指向天空。 老李的头朝下,腿朝上,像是棋盘上的跳棋一般,用一棵脑袋向这边‘跳’了过来。 “啊啊啊啊——!!!” 老狱警大惊失色,连掉在地上的电棍都来不及捡,拔腿就跑。 咚—— 老李转过身,跳向了一旁跪倒在地的年轻狱警。 下一刻,年轻狱警死了。 “闹鬼了…” 站在屋檐上的宁哲抖了抖翅膀,低下头,与地上的老李对上了视线,看到了一双布满血丝、内外通红的眼睛。老李眼里没有任何的理智以及有意义的眼神,甚至连情绪都没有,有的只是如同发狂的狂犬病人一般的暴虐与狂躁,空气里弥漫着鲜血的味道。 咚—— 老李又往前‘跳’了一步,即使是站在屋檐上的宁哲都能清晰闻到他身上腥甜的血液味道,与那近在咫尺的危险感觉。 宁哲扫了一眼地上的狱警尸体,不暇思索地明白了一件事:“他被鬼上身了。” 并且不是一般的鬼,而是攻击性极强的杀人厉鬼。 宁哲个人将鬼分为两个笼统的大类:温和的一般鬼,和侵略性强的凶鬼。 温和型的鬼,以:太一、召又、瘟神……为代表,这种鬼的规则相对温和,不会直接威胁到人的生命,即使有人不小心误入了这只鬼的规则笼罩范围,也不会轻易遭遇到致命危险。 侵略型的凶鬼,以:特让、癫火、五通……为代表,这类鬼的共同点是拥有极强的侵略性和攻击性,即使人没有主动触犯规则或进入它的影响范围,鬼也会在自身规则的驱使下有目的地四处游荡,主动找人杀。 很显然,附身在老李身上的这只鬼就是一头不折不扣的… 杀人凶鬼。 (本章完) 216 棋盘 鬼不可怕,鬼杀人也不可怕,可怕的是鬼杀了人,而你甚至都不知道被它杀死的人是怎么死的。 哪怕当着面,亲眼目睹了鬼杀人的全过程,宁哲对狱警的死因也毫无头绪,根本没有任何的线索。 “这只鬼的杀人规则是怎么触发的?是靠近到一定距离自动触发即死,还是要和产生肢体接触才算?还是别的什么我不知道的死因?” 宁哲一头雾水,只见那双目血红的凶鬼在继续向他靠近。 咚—— 是头颅撞击地面的声音,老李头朝下、腿朝上,整具身体绷得笔直,直愣愣地朝宁哲的方向跳了过来,阴冷而沉重的压抑氛围随之移动,在地上留下一滩殷红的血迹。 鬼为什么要头朝下脚朝上地跳着走?因为腿被绑住了吗?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跑。 宁哲没有丝毫犹豫,振起翅膀拍打空气,径直朝监狱外飞去。 地面上的凶鬼仍在一跳一跳地移动着,如同棋盘上的跳棋,牢房里通红的警铃不停转动,尖锐而急促的声音响彻了整座监狱,一地鲜红久久不息。 沉玉谷监狱的面积虽大,但宁哲走的是空输,不用避让障碍和开门拐弯,乘着气流一路笔直飞行,掠过屋顶,越过高墙,将通了电的铁丝网甩在身后,沉玉谷里郁郁葱葱的树木映入眼帘。 宁哲落在一棵板栗树梢上稍作休息,回头看去,监狱的大门紧关着,恶鬼上身的老李没有追来。 “暂时安全了……” 宁哲完全没有硬碰硬的打算,也不曾好奇心作祟想去解开那只鬼的杀人规则,因为刚才,他走了霉运。 变成猫站在树梢上看月亮时他直接掉到了地上,端着茶从树下走过的狱警也好巧不巧地摔碎了茶杯,这两种现象都预示着同一件事情——忿芜就在附近。 “忿芜已经来了,他就隐藏在附近,即使不在监狱里也应该在周围其他不远的地方……” 宁哲抖了抖羽毛,回头看着夜空之下沐浴着银白月光的混凝土建筑,心中隐隐有些后怕。 忿芜来了,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悄悄来到了这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无论忿芜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事实就是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而我甚至连忿芜的样子都没见过……如果贸然在那里与上身老李的杀人恶鬼对上,很可能就会被隐藏在暗处的忿芜渔翁得利。 所以他选择了逃走,不给忿芜针锋相对的机会。 “我是来驾驭‘神’的,不是来跟升格者好勇斗狠的。” 宁哲心中默念道:“我需要的只是‘神’的身份而已,离开监狱,桃源市里还有其他受到思想钢印影响的人,虽然没有监狱里那么集中。他们散布在市区各地,找起来需要耗费不少额外的时间和精力。” 但多点时间去找人,总比冒着生命危险去和忿芜对弈有性价比不是么? 而且桃源市里,人海茫茫,忿芜想要锁定自己也会困难许多。 就这样吧,回市区去。忿芜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他怎么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种种疑问都等到后面再考虑,当务之急是尽快得到思想钢印的能力,镇压太易。 宁哲的心底下定了决心,青绿的蛇鳞在他的脖子上若隐若现。 不能再拖了,他真的没时间了。 宁哲再次张开双翼,飞离树梢,朝沉玉谷谷外飞去。 麻雀的身躯太过羸弱,承受不了高空的气流,飞行速度也不够快,宁哲在爬升途中将自己的身份无缝切换,变成一只翼展近两米的大型猛禽,漆黑的双翼搅动漩涡,揽风而行。猛禽飞行的速度很快,不多时,视野中的青葱尽数褪去,一片灰白的人造建筑映入眼帘。 然而看到这片建筑的瞬间,宁哲的神情猛然一滞。 “那边不应该是马路吗?”宁哲不禁疑惑。 在监狱这段时间,他将沉玉谷附近的环境基本上摸透了,这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山谷,西高东低。 东边的谷底坐落着监狱,西边的谷口连接着琴州省道高速,没有什么蜿蜒曲折的迷宫,就是简简单单的一本道直路。 但宁哲沿着山谷一路往西飞,道路的尽头却不是他记忆里的省道高速,而是一片灰白配色的钢筋混凝土建筑,素净的配色被囚禁在通了电的铁丝网里,五米高的高墙上抹着深灰色的腻子。 手臂粗的栏杆下方大门紧闭,这里是监狱。 “我又绕回来了?” “不,不对,我飞的是直路,从没绕过弯,我一路笔直地向西边飞,没有停顿没有转弯也没有回头,我的面前就应该是高速才对。” 宁哲思维有些混乱,熟悉的高墙厚栋在前方越来越近,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了他的心头。 “不……现在还不能确定……” 宁哲掠过下方的监狱,没有转弯也没有回头,笔直地朝着东边的谷底飞去。 沉玉谷的地形西高东低,东边谷底的最深处是当年废弃的矿场。 宁哲将监狱甩在身后一头扎进了幽深的谷底,层叠的绿浪从尾尖划过,宁哲的视野从开阔到幽闭再到开阔,应该在此时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那片荒凉的矿场。 而是监狱。 “又是监狱……”宁哲心中有些明悟。 向东飞是监狱,向西飞也是监狱,不管朝哪个方向走,自己好像都从未离开过原地。 他曾经遇到过这种情况,在碧水湾庄园里。 宁哲没有继续前进,而是扇动翅膀,猛禽强壮的羽翼撕开气流,如一枚炮弹般笔直地快速向上爬升。琴州很少有真正的高山,基本上都是丘陵,有个几百米高就能体验到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了。 一路振翅不休,宁哲快速爬升到高空,下方的监狱随着距离的拉远正变得越来越小,像是一块摆在地上的小小棋盘。 宁哲低下头,发现这棋盘不止一块。 沉玉谷监狱的南边山上是风力发电厂,翻过北边山有一条河,这是沉玉谷在宁哲记忆里的样子,但爬到高空之后他看到的真实情况却并不是这样子。 监狱的南边没有风力发电厂,北边也没有那条流水涛涛的河,它的北边是监狱,南边也是监狱,东边是监狱,西边仍然是监狱。 一座座监狱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青葱大地上星罗棋布,像是整整齐齐摆在棋盘里的围棋,每一颗棋子都一模一样,每一座监狱也一模一样,即使穷尽他的所有视野,依然数之不尽。 宁哲的动作没有停止,他仍在向上爬升。 到了某个界限之后他抬起头,头顶没有天空,而是一片倒悬的无垠大地,与一座座倒扣着在天上的监狱。 监狱‘上空’,一只漆黑的猛禽正在朝自己飞来。 (本章完) 217 灵感 叮—— 是铜钱落地的声音。 当宁哲拍打着翅膀向上爬升的高度抵达某一界限,‘向上’变成了‘向下’。 原有的加速度与惯性与陡然翻转的重力叠加在一起,他的身体如一颗炮弹般笔直往下坠落,电光火石之间,宁哲迅速反应过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鸟类中空的骨骼无法做到在这样的速度下强行扭转方向,那只会让翅膀骨折。 在即将撞上头顶地面的瞬间,猛禽漆黑的羽翼变作一缕清气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冰蓝色的美丽蝴蝶,扑闪着满是鳞粉的翅膀,轻盈地落在了地上。 下一刻,他死了。 “啊——!” 冰蓝的蝴蝶瞬间消失,宁哲单膝跪在地上猛地睁开眼,满头大汗。 他死了,没有任何预兆或是异常的刚才他死了。 宁哲压低声音轻声喘息着,警惕地环视四周,自己掉在了监狱厂房附近的篮球场里,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夜里的篮球场空空荡荡,午休在这里打球的犯人早已回到牢房就寝,巡逻的狱警也没了踪影。 空荡荡的篮球场里一片昏暗,只有点点碎银样的可怜月光悉悉洒下,在球场上投下少年模糊而修长的身影,更远的地方是一片漆黑,寂静的夜里隐隐传来警铃声,急促,尖锐,若隐若现。 宁哲没有说话,默默从兜里摸出一枚硬币,随手抛上天空。 他低着头,没有去看硬币在空中旋转的轨迹,直到硬币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后脑勺,带来火辣而清晰的刺痛感觉。 “忿芜还在附近。”宁哲心里说。 他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就在落地的瞬间自己已经死在了这里,并无缝衔接着用1枚铜钱财神手中买回了自己的命。 厘清思绪,宁哲在篮球场的中央站起身,忿芜不是想要召又么?那就来吧。 他的一只左手向前虚抬,翻开了一页只有他能看到的黄历。 【农历六月廿七】 【宜:出行、打扫、乔迁、合婚、订婚、安葬、入殓】 【忌:迁坟、动土、纳财、纳畜、掘井、开池、栽种、求子、开光】 看来待在忿芜附近的确让自己的运气变差了,就连翻黄历翻出的忌讳都远比宜事要多。 如果不能在今天之内逃离监狱,继续待在这里被忿芜影响下去的话……明天翻出个‘馀事勿取’甚至‘诸事不宜’也不是没可能。 不,也许不到那时候就死了吧。 宁哲看了一眼腕表,现在是晚上21:22,距离零点还有四个多小时。 “得抓紧时间才行。”宁哲再次环视四周,夜里的篮球场静悄悄,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连一个人都没有,黑暗而安静,静得有些出奇。 他迈动脚步,走到连接篮球场与厂房的走道前。 走道两头各有一扇沉重的铁门,全钢的金属大门被从内部锁住,宁哲试着推了推,没能推开。 这扇轻易便能把普通人拒之门外的沉重大门,对身负太易的宁哲来说其实不难过去,随便变个蜜蜂变个蝴蝶都能从门缝里钻过去,再不济变只鸟,直接走天上。 但宁哲思索过后,没有选择这么做。“从忿芜一直以来的表现看,他并不清楚太易的具体规则,甚至曾经还一度不知道太易的存在,这是我最大的底牌,也是他一直没有对我出手的原因。” 即使是撕破脸皮的现在,忿芜依然蛰伏于暗中,没有露出半点踪迹,这足以说明一些事情了。 宁哲又推了推门,铁门纹丝不动,或许该绕路? 不……或许不绕路比较好。 没有什么原因,只是一种感觉,一种直觉。 冥冥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萦绕在宁哲的心间,看不见,摸不着,捉摸不透,理解不能,但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止住了宁哲离开的脚步。 就像是给出刁钻谜题的出题人会在你冥思苦想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坏笑着给你一两条提示,宁哲也听见了属于他的提示,有一个听不见的声音轻声细语地在耳畔告诫: 她说,门后面有‘路’。 “那是白芷的‘第六感’……”宁哲瞬间明白了这种奇异的灵感从何而来。 他下意识地侧耳倾听,想要将那虚无缥缈的声音听得更真切些,尝试几次后却都无功而返,只得作罢。 或许现在当场变成白芷就能稍微多听清些提示了,但在这里不适合,在不知道忿芜是否正悄悄窥视着自己的情况下,任何多余的举动都是在暴露更多的信息。 再者白芷的体能也不怎么样,孱弱的身体满是沉甸甸的累赘,不适合长时间的剧烈运动。 “呼……” 宁哲循着直觉弯下腰,双手扶着铁门单膝跪地,俯下身,透过门与地板的缝隙往里面看去。 门后面的走道没有开灯,入眼是一片漆黑,宁哲打起一支手电往门缝里照了照,走道两侧皆是雪白的墙壁,空空荡荡,唯有过道中央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圆圆滚滚,底下一滩干涸的鲜血,是一个人的脑袋。 手电的光让那东西有了反应,血淋淋的脑袋缓缓转了过来,面朝着大门的方向,一双鲜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了过来,那是头朝下倒立站立的老李。 咔—— 宁哲关掉手电筒,转身就走。 下一刻,咚咚的响声从身后的走道里不断响起,上下颠倒的尸体以头抢地,跳到了紧闭着的大门口,一下一下地,不断从里面撞击着沉重的铁门。 哐哐哐,宁哲一言不发地穿过篮球场,来到与那条走道隔着整个球场的水泥楼前,这里是狱警的休息室之一,在这里能直接看到整个篮球场。 囚犯都是犯过事的人,脾气普遍不太好,篮球又是出了名的肢体接触多的运动,一场球打下来谁知道啥时候就闹矛盾了,狱警离得近点也好在出现真人快打苗头的时候随时镇压,及时掐灭还没形成的暴动。 身后的篮球场里仍在不断传来撞击铁门的砰砰声,一声比一声沉重,一声比一声急促,仿佛关在门后的怪物随时都可能破门而出。 强大的心理素质让宁哲对此充耳不闻,他径自来到狱警休息室的台阶前,打算看看有没有哪扇门没锁。 “呜,呜呜……” 低低的哭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本章完) 218 何时来的 哭声低沉,并不尖细,躲在屋子里哭的是个男人。 宁哲啧了一声,身后咚咚的撞门声逐渐安静了下来,想来是那头凶鬼撞不开铁门,转去找其他路来靠近自己了。 趁着鬼绕路的功夫,宁哲推了推休息室的门,没锁,只是在他推开门的瞬间,屋内的哭声戛然而止。 屋里黑漆漆一片,月光沿着宁哲推开的门在门口洒下一个小小的扇形亮面,照得休息室里的茶几桌椅若隐若现。 宁哲顺手一摸,在门边的墙上摸到了电灯开关。 咔,灯开了,屋里的陈设一览无余。狱警的休息室里没什么哨的东西,无非喝茶的沙发茶几、挂制服的衣柜、几把躺椅以及平时用来看监控,现在一片黑屏的电视。 宁哲站在茶几旁往右前方望去,刚才的哭声是从卫生间的方向传来的。 “呜,呜呜……” 低沉的抽噎声被极力压抑着,但并没有彻底消失,细弱的声音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宁哲想了想,停下脚步,面具之下的五官悄然变化。 亮着灯的休息室里只有低沉沙哑的男人哭声断断续续地响起,痛苦地抽噎着,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宁哲站在原地没有走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又仿佛什么都发生了。 天板上的led灯投下冷白的光芒,宁哲的脚下空无一物,连影子也没有。 他的影子离开了。 宁哲退后一步关上灯,让屋子重新变为一片漆黑,将自己的踪迹隐于黑暗。 一个漆黑的二维人形贴在地板上,与休息室内的黑暗融为一体,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卫生间。 男人的哭声因为距离的拉近而变得清晰了,卫生间地板的瓷砖是湿漉漉的,细碎的银月从百叶窗中洒下,照出马桶上一个佝偻坐着的扭曲身影,他双手捂脸,痛苦地哭泣着。 “呜呜,呜……” 从身上的制服看,躲在卫生间里哭泣的这人是一名狱警,但他的制服似乎有些大了,两边肩膀的垫肩都松松垮垮地耷拉着,肥大的裤腿盖住了鞋面,佝偻的背部显得十分瘦弱,呜呜的哭声从他埋在手臂里的脸上传出,清瘦的手掌紧紧握着一把开了保险的手枪。 发生什么事了?宁哲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个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躲在卫生间里哭泣的狱警。 还未等他进一步观察,咚的一声闷响忽然从门外传来,打断了宁哲的思绪。 站在茶几旁的宁哲猛然回过神,走到门旁往外面一看,只见一具头朝下、脚朝上的尸体僵硬地‘站’在篮球场上,头颅下方晕开一滩殷红血液,不远处的身后还有一滩血。 斑斑点点的血迹从篮球场的另一侧延伸过来,附在尸体上的恶鬼追随着宁哲的踪迹,一路跳了过来。 咚—— 它又往前跳了一步。 宁哲转身就走,毫不犹豫。 他的身体在往上跳起的瞬间变作一只黑白相间的喜鹊,但喜鹊的身份只持续了一秒钟不到,便再次变回了人形,宁哲的身体依着飞行的惯性落在了平房的房顶,没有丝毫停顿,他拔腿就跑。 “呜呜…呜呜…” 躲在卫生间里的狱警低声哭泣。宁哲如同集锦里的跑酷大神般在监狱的房顶辗转腾挪,飞檐走壁,只能靠脑袋跳动的尸体很快便被他远远甩在了身后。 但没有用,无论他把鬼甩开多少次都没有用,鬼不会疲倦,鬼不会累,鬼不会死,鬼不会停下来。 无论你将它甩开多远,不死不灭的鬼都会不眠不休一直追赶在你的身后,直到你油尽灯枯,直到伱身心俱疲,直到你死为止。 这是一片没有尽头的世界,这是一场没有休止的追杀。 宁哲纵身一跃化作飞鸟,越过通了高压电的铁丝网,落在一片血迹斑斑的牢房门口。 染血的担架掉在地上,几名狱警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毫无生息,这是鬼最开始杀人的地方。 牢房里面人声鼎沸,警报声已经持续响了很久了,所有囚犯都被吵得睡不着觉,正在牢房里大喊大闹,连绵不断的推搡和辱骂混合着金属碰撞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比那终夜不休的警报还要吵闹。 宁哲单膝跪地,将地上的担架翻了个面。 很普通的担架,两根棍子几块布,沾着不知道谁的血,其他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再看倒在一旁的狱警尸体,瞳孔散开,呼吸停止,温热的体温刚开始变凉不久,胸腔里的心脏一动不动,死气沉沉,很普通的一具尸体。 简单检查一番,几名死者的身上都没有检查到可疑的外伤,目前为止宁哲见过被鬼杀死的人里很少有外伤的。 但没有外伤,不代表没有其他的蛛丝马迹。 被业夭杀死的人影子会残缺,被特让杀死的人会没有影子,被太易替身杀死的人也会在被太易夺取身份的过程中于社交圈里留下可疑的蛛丝马迹,只要找到这些蛛丝马迹,就有可能为破解鬼杀人的规则提供依据。 但宁哲没在这些人的身上看到任何可疑的东西。 “完全看不出这些人的死因是什么……” 宁哲提着一名狱警的领子,将他死气沉沉的苍白面孔凑近自己。 “奇怪……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他能感觉到这些尸体身上存在着某种古怪的东西、反常的现象,但无论他的观察如何仔细,都怎么也无法确定那种‘反常感’的来源。 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四肢、身体、心跳、体温……这些尸体的每一个地方都无比正常,但合在一起却给予宁哲一种格外反常的感觉。 凑近观察着那张苍白的死人脸,宁哲心里的反常感觉更甚。 我知道这些尸体身上存在着反常的地方,但却不知道它们具体反常在哪里,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等等,牢房里的罪犯怎么突然安静了……”宁哲放下尸体,警惕地站起身。 抬头一看,只见一具头朝下脚朝上的僵硬尸体,笔直地站在牢房门口。 “老李?何时来的。” (本章完) 219 请安静地忘记我 宁哲松开尸体,顺手将这名狱警的工牌揣进怀里,站起身瞥了一眼老李身后的斑斑血迹,它是从牢房里一路跳过来的。 无怪乎牢房里吵吵嚷嚷的囚犯们忽然噤声了,任谁看到一具头朝下脚朝上的尸体从面前跳过去都不可能冷静得下来。 得亏囚犯没有手机之类录像设备,不然明早桃源市的网络论坛就要被诡异事件刷版了。 咚—— 鬼又向前跳了一步。 老李的脑壳重重砸在水泥地上,头顶的皮肤已经磨得烂了,头皮下面露出森白的颅骨,每跳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圆圆的红色‘脚印’。 “晚上的监狱守卫尤其森严,除了狱警休息室外的大部分门都是锁死的。” 宁哲面对着站在牢房门口的鬼,默不作声地缓缓后退,心中思索道:“即使是四肢健全的成年人,没有钥匙的话在沉玉谷监狱里依然会举步维艰,更何况一具手脚都被绑住的尸体。” 自己是凭借太易的‘变化’规则在人体、鸟类、昆虫等多种身份间不断切换,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从狱警休息室来到牢房门口。而这只手脚受缚、行动不便的鬼,居然只是比自己稍微晚到一些而已。 “我才刚开始检查尸体,鬼就追来了…” 宁哲停下了后退的脚步,因为一堵五米高的灰色高墙已经顶在了他的背后。 “单凭自己,鬼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追到这里……所以,有人在帮助它。” 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有人悄悄打开了牢门,把鬼放了出来。 这个人是谁? “有不小的可能是忿芜。”宁哲的心中有了猜测。 在忿芜的认知中,他正在追杀的是同时驾驭了【特让】、【业夭】、【召又】、【不可直视之神】这4只凶鬼的强大升格者,于子千。 忿芜的确想要召又的规则不假,但他同时也忌惮着于子千掌握的杀人凶鬼。 升格者越老越谨慎,忿芜这种即将走到升格之路尽头的老东西更是如此,因此他不敢亲自接近宁哲,而是选择了和碧水湾庄园时一样的做法: 请君入瓮。 “那我倒要看看,究竟谁才是那无处可逃的瓮中之鳖呢?” 宁哲捡起一名狱警掉落在地上的警帽,从尸体的肩上又扯下一枚工牌,化作一只飞鸟拎着这两样东西飞过围墙,再次将那上下颠倒的鬼物甩在身后,振翅消失在夜色之中。 “鬼,鬼走了吗?” 宁哲离开后,过了几分钟,牢房里噤若寒蝉的囚犯逐渐缓了过来,众人压低声音,隔着铁栏杆交头接耳地讨论着刚才发生的诡异一幕。 “你们小点声!那鬼东西没走!” 牢房离门口较近的犯人面色发白,双肩颤抖地死死盯着那个站在门口台阶上的诡异而僵硬的身影,恨不能立刻凿穿墙壁溜之大吉。 天板上的红灯仍在闪烁,警报声连绵不断,但这一次,再没有一个囚犯嫌它吵闹了。 警报声且尖且细,嘹亮的声音改过了囚犯们交头接耳的讨论,也淹没了那如青烟般悄然出现的脚步声。 “啊!” 一声惨叫从某间单人牢房里传出,是一名趴在铁杆上和隔壁狱友聊天的犯人忽然脚下一滑,整张脸直接撞在栏杆上,某个金属的凸起好巧不巧磕破了他的右边眼球。“我草!啊!啊啊啊——!” 又是一声骂娘,另一间牢房里,躺在床上的犯人裹着被子翻了个身,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鬼使神差地拉扯到了腿里的大筋,痛得他满头大汗地蜷缩在床上,双手使劲按住抽筋的大腿根,痛得嘴唇颤抖发白。 自某人的脚步声于此地响起的那一刻起,‘厄运’平等地降临在了每个人身上。 痛苦地呻吟与气急败坏的叫骂充斥了这个刚才还在交头接耳絮絮叨叨的牢房,一个瘦削的身影不紧不慢走过牢房,来到了监牢门口。 上下颠倒的尸体直愣愣地站在门口,没有任何反应。 一跤摔得右眼失明的囚犯在牢房里捂着血流如注的眼眶,扒在栏杆上用仅剩的一只好眼死死盯着那身影缓步走到鬼的身后,清瘦的双手轻轻抚上老李的膝关节。 “跑得真快……” 忿芜望着夜色下深灰近黑的巍峨高墙,低下头看了一眼老李猩红的眼睛。 唰唰,绑住尸体四肢的绳索被解下,带着斑斑血迹一圈圈堆在地上,老李僵硬的尸体轰然倒下,直愣愣地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忿芜回过头,将视线投向单人牢房里那名倒霉磕破了右眼的囚犯。 “你…你……” “嘘——” 忿芜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前,轻声道:“请安静地忘记我。” 话音刚落,囚犯死死抓着铁杆的双手松开了,一具无神的躯体蓬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监牢里鸦雀无声。 通红的警报声中,忿芜步态优雅地走过空无一人的昏暗走道,驻足停在几米外的另一间单人牢房门,里面的囚犯身体瑟缩着蜷在墙角,不敢抬头去看那停在门口的清瘦身影。 囚犯颤抖着低头,双眼死死盯着将两人隔开的牢房铁栏杆,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然而随着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响起,他的救命稻草断了。 忿芜拉开门走进牢房内,在蜷缩成团的囚犯面前俯下身,伸出一只手去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温声说道:“不要害羞,把头抬起来,让我看看伱的脸。” 他的声音舒缓,仿佛带着非凡的魔力,囚犯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忿芜单手托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扳了上来。 “不要害怕,看着我的眼睛,对……就是这样,记住我的样子,好吗?”忿芜轻声说:“然后,请安静地忘记我。” 囚犯双眼中的恐惧顷刻消散,头一歪,倒在了地上。 忿芜推门离开,踏着尖锐的警报声缓步前往下一间牢房。 夜色如墨,月光如水,刚才还人声悉索的监牢此时静得出奇,忿芜轻轻哼着不知名的歌曲,在牢房中轻盈穿梭。 监牢门口,躺在台阶上的尸体睁开了眼睛。 (本章完) 220 颠倒 飞越高墙,宁哲来到监狱外面,环视四周,在一棵树下停下了脚步。 趁着鬼还没追上来,宁哲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半跪在树下迅速挖掘了起来,很快便挖出了一个篮球大小的坑洞。 挖完坑后,宁哲麻利地从怀里掏出之前从狱警身上扒下来的肩徽放在坑底,填上泥土后,把一顶警帽盖在上面。 “还需要一块碑……”宁哲环视四周。 森林里不缺木头,但就地片木板时间肯定是不够了。但是管他呢,有枣没枣打三杆子。宁哲从树上薅下来一根相对直溜的树枝,用匕首削去多余的枝叶后往地上猛地一插,把带着这名狱警证件照的工牌挂了上去。 算算时间,鬼差不多要追上来了。 “溜。” 宁哲纵身一跃,化作一只轻灵的飞鸟消失在林间,留下一座衣冠冢。 宁哲还记得自己飞上高空时看见的那片无垠大地,看上去无边无际望不到尽头,但实际上组成这片无垠世界的,就只有这一处沉玉谷而已。 将同一座山谷复制粘贴,无数片一模一样的拼图连接在一起,便组成了此方无垠的诡异世界。 这种世界结构有些类似游戏中的场景复用,当游戏人物移动到地图的西边尽头,便会被自动无缝传送到地图的最东边起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已经走过的路再走一遍,造成这片地图似乎很大的假象,然而实际上从一开始,他就一直在这一小块地方不停地兜圈子。 “此处诡异世界由无数片复制粘贴的拼图构成,无论逃到哪里,我都无法逃出这座沉玉谷的范围。”宁哲在天空中滑翔,心中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 “但是好在单个拼图的大小并不狭隘,这里有整座沉玉谷的空间供我躲藏和周旋,慢慢摸清楚忿芜的规则……” 这个想法产生的不久之后,宁哲刚有些放松的心情再次紧绷了起来。 一片灰白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不是监狱又是什么? “我才刚飞出几百米而已,根本就没离开沉玉谷的范围……” 瞬间想通其中关窍,宁哲的神情凝重起来:“世界在缩小。” 组成这片诡异世界的‘拼图’正在缩小,之前还是整个沉玉谷,现在已经变成了以监狱为中心的一小块区域。 而且还在继续缩小,笼罩监狱的无形穹顶不停地收缩,想要困死他这只瓮中之鳖。 这便是忿芜用来制衡太易‘变化’规则带来的高机动性的针对策略。 “好,够狠。”宁哲散去羽翼,落在一座混凝土大楼的二楼窗台上。 这栋楼是沉玉谷监狱的食堂兼水房,与囚犯就寝的监牢距离不远,宁哲站在窗边,从包里摸出一台连外包装都没拆的望远镜,远远地透过镜头观察着夜色下的牢房。 夜里的监狱静悄悄,许是因为狱警都被忿芜解决了的缘故,一到晚上就会转个不停的探照灯都熄灭了,只有少数几个路口的路灯还亮着,除此之外便是一片漆黑。 好在今天晚上没下雨,天空晴朗无云,能见度还行。 镜头中的监狱大楼矗立着,镜头里一片寂静,一片死气沉沉。 宁哲将镜头往左下移了移,看见了倒在监牢门口的几名狱警和医护人员,被自己翻过的担架还躺在原地,没有被人动过。往台阶上看去,原本站在那儿的尸体已经不见了,不知道又游荡到了什么地方,只剩下一圈麻绳堆在门口,血淋淋的。 “等等,麻绳?” 宁哲凝神一看,果然是之前绑在老李腿上的麻绳:“忿芜帮老李解开了麻绳?他不怕那只附身在尸体上的鬼么?还是说这只鬼的杀人规则其实和距离无关,即使近身不会被触发?” 世界在缩小,不应该在这种难解的问题上继续浪费宝贵的时间。 宁哲将镜头从监牢门口移开,望向对面楼顶不停旋转的无动力风球,这是用来的给室内通风换气的设备,一般用在工厂厂房或是仓库。 再往下便是囚犯工作的厂房和篮球场,以及位于篮球场另一边的狱警休息室,宁哲还记得在那件休息的卫生间里听到的呜呜哭声,男人的声音低沉无比,现在想来依旧瘆人。 冥冥中有一种直觉告诉宁哲,自己应该去那里看看。 找到那个藏在卫生间里哭泣的狱警,或许就能解开那只鬼的杀人规则。 要去吗?回到休息室去? 但是尸体上捆着的麻绳已经解开了,鬼已经失去了束缚,现在冒着危险回到休息室离去,万一再次遇到那头不知疲倦的怪物,自己还能幸运地逃离么? 镜头停留在篮球场上,宁哲有些犹豫。 下一刻,一个缓缓移动的黑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宁哲迅速将镜头移动过去,只见监狱大楼灰白的外墙上,攀附着一个黑色的人形事物,仿佛黏在墙上的壁虎一般,张开的四肢又像是蜘蛛。 那是一个人,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人,身上的衣物被水泥檐角磨破了,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皮肉,血淋淋的手指不知疼痛地攀在大楼的外墙上,像一只蜘蛛一般缓缓爬行着,从三楼爬到二楼,又从二楼爬到楼顶。 调节好望远镜的焦距,宁哲看清了那如同蜘蛛般爬行的诡异人体,那是被鬼上身的老李。 镜头中的他并不是面朝墙壁在攀爬,而是背对着墙壁,双手双脚以一种非人类的姿态反关节折到身后,双手抠住粗糙的边沿,将鲜血淋漓的身体挂在上面,过大的力道使得指甲都翻了过来,露出下面鲜红的肉来。 镜头缓缓移动,宁哲注视着鬼缓缓从楼顶又缓缓爬到了二楼的通风口,那是一个直径不到35厘米的小口,只有发育未完全的孩童才能通过。 但在宁哲的注视下,这只浑身鲜血淋漓的人体蜘蛛强行折断了自己的肩胛骨,毫无阻碍地从通风口钻了进去,只留下干涸的鲜血烙印在墙面。 “这……” 宁哲放下望远镜,忽然心有所感,从怀中摸出了另一名狱警的工牌。 这名狱警叫做曹华彬,工牌上是他的姓名和证件照以及担任的职务,之前因为情况紧急的缘故,宁哲只是匆匆拿来,没有怎么观察。 但在见过那只诡异的人体蜘蛛后,再有目的性地端详这张工牌,宁哲立刻便发现了其诡异之处: “刘海的方向……反了。” 这张工牌是宁哲之前检查尸体的时候拿来的,他的记忆力很好,他清晰地记得这名叫做曹华彬的狱警的五官长相,以及他往左边梳的刘海。 但工牌上的证件照上,他的刘海却是往右梳的。 (本章完) 221 入殓 宁哲先前检查尸体时便察觉到,这些被鬼杀死的狱警身上似乎有哪里不对,尸体的眼耳口鼻,四肢身体,每个地方分开来看都无比正常,但合在一起却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有一种诡异的反常感。 现在倒是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那些尸体是整个左右颠倒过来的,那名名叫曹华彬的狱警死后,原本往左边梳的刘海变成了向右,就像是镜子里倒映出来的人,乍看上去哪里都对,仔细一看哪儿都不对。 人体不是对称的,几乎每个人的身体左右两边都存在着一些细微的差异,比如惯用的右手比左手粗壮一些、左眼比右眼稍微深一点、一边胸脯比另一边大一点……日常生活中就连本人都察觉不到这些细微的差别,也没有人会在意。 宁哲敏锐地察觉到了被鬼杀死的尸体上的变化,但当时没能第一时间确定这反常感的来源,现在确定了,但鬼身上的绳索已经解开了。 “如果那只鬼的规则就是‘颠倒’的话,它是怎么杀人的呢?”宁哲重新拿起望远镜,遥望着对面大楼二楼墙上的通风口。 ‘颠倒’是一个很暧昧的概念,左和右是颠倒,上共下是颠倒,那么生与死呢?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要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那只鬼的‘颠倒’规则才会被触发? 坐在这里不动是得不到答案的。宁哲将望远镜塞回怀里,解下背上的旅行包,从里面拿出了两个鼠标大小的摄像头。 飞到水房的楼顶,宁哲将一个摄像头安装在屋檐下的燕窝旁边,正对着楼下的篮球场。另一个则放在了高墙顶部,正对着监牢墙上的通风口。 被拉入诡异世界的沉玉谷监狱已经与外界断网,无法通过互联网使用手机直接实时访问摄像头的监控画面,大部分录制下来的画面都只能接入端口本地查看。 至于监狱本身的监控系统,想必早就被忿芜破坏了吧。 设置好两个摄像头,宁哲越过封闭的厂房走道,纵身跃下地面。 靠在一处墙边,探头往外看去,不远处便是横七竖八躺着数具尸体的监牢大门口,门口的路灯依然亮着,路灯正下方的台阶上赫然有一大滩鲜红的血迹,那是鬼留下的。 “鬼就在里面,随时可能爬出来。”宁哲靠在墙边,深吸一口气:“过去快速重新检查一遍尸体,不能逗留太久,一有不对的苗头,立刻逃走。” 明知有危险也必须去,世界正在缩小,他别无选择,现在的每一秒时间都弥足珍贵。 好,走吧。 宁哲走出墙后,快步来到台阶下方,狱警的尸体一动不动地躺在前方不远处,再走两步就能够到。 骇然的危机感忽然涌上他的心头,宁哲止住脚步,抬头一看,一个消瘦佝偻的人影蹲在路灯上方的阴影里,一双通红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浓郁的血腥味飘了过来,与淡淡的尸臭味混合在一起,变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宁哲低下身,少年白皙修长的双手变成一对有着粉红肉垫的明黄利爪,一头身长三米有余的斑斓猛虎出现在了监狱门口,一张血盆大口咬住了离他最近的一名狱警的脖子。 没有丝毫的犹豫,宁哲变作的斑斓猛虎低头叼起一具尸体,转身就跑。 与此同时,蹲在路灯上方的鬼跳了下来。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一逃一追,猫科动物宽大的骨架与极具爆发力的结实肌肉赋予了宁哲无与伦比的力量,即使口中叼着一具成年男性的尸体也依然跑得飞快。 宁哲的身后,被鬼上身的尸体四肢着地,肚皮朝天,以一种诡异如蜘蛛的恐怖姿态四肢并用地飞速爬行着,跟在那只猛虎的身后紧追不舍。老李手掌的皮肤早就被粗糙的水泥地面磨烂了,前肢每一次着地,都在地上留下一个鲜红的血手印,从监牢门口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 不知疲倦的厉鬼如影随形地紧跟在宁哲身后几米处,无论他跑到哪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尸臭始终萦绕在鼻尖,身后不时传来血肉模糊的粘腻声音以及嘶哑的低吼,仿佛一只阴魂不散的厉鬼跟随在他的耳畔,说:我在跟着你。 拐过一个弯,宁哲叼着狱警的尸体回头一看,那具诡异的人形蜘蛛扒在路边的窗台上,双目通红,仍在死死地盯着他。 鬼不知疲倦,鬼不死不灭,一旦被鬼盯上,便无法被甩开。 好在自己本来的目的也不是带着尸体甩开这只鬼。 “引到这里应该就够了。”宁哲松开嘴巴将口中的尸体往地上一扔,虎躯一震,三米多长的斑斓大虎瞬间变作一只蜜蜂,扇动翅膀穿过排水口井盖的缝隙,嗡嗡地飞进了排水沟里,消失不见。 肚皮朝天的人型蜘蛛爬到排水口,狰狞的脸上神情扭曲,僵硬而诡异。 另一边,一只蜜蜂从监牢墙边的下水口中飞了出来,宁哲回到横七竖八躺着数具尸体的监牢正门口,随手拎起一具死尸,另一只手从腰上抽出了匕首。 将死尸的长相与其工牌上的证件照比对一番,宁哲确认了自己之前的推测,这些尸体的确是被左右‘颠倒’了。 这种颠倒是只局限于表象么?还是会影响到更深的地方? 宁哲握着匕首划开尸体的胸膛,面无表情地撬开肋骨,在血淋淋的胸腔里面看见了血淋淋的肺和心脏。 肺在左边,心脏在右边。 “不是表面的颠倒,而是整个人的身体结构,由内至外被完全反转了。” 宁哲用尸体的衣服擦干刀刃上的鲜血,接着将被他解剖的死尸的伤口合上,重新扣好衣服的扣子,给了死者一点基本的体面。 今天宜【入殓】,为死者整理仪容仪表,可以提升自己的运气,整理好之后再将死者下葬的话还能提升地更多,因为【安葬】也是今日宜做的事情。 但【迁坟】不是。 趁着鬼还没爬回来,宁哲在水龙头下洗干净手,少年的身影隐入夜色,消失不见。 仿佛是为了印证宁哲的想法,与此同时的监狱外,一个消瘦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了一棵平平无奇的大树下。 忿芜低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那根插在地上的木棍和盖在地上的警帽,以及木棍上挂着的工牌。 “这是,衣冠冢?” 于子千为什么要在这里给死去的狱警立一座衣冠冢?发善心么? 不会的,升格者不做无意义的事,他这样做一定有所缘由,而那个缘由很可能是…… “今日宜安葬。” (本章完) 222 知多为罪 只是略微思考,忿芜很快便想通了其中关窍:“于子千已经翻开了黄历,正在借助召又的规则趋吉避凶,抵消我带来的厄运。” 他拿起挂在树枝上的工牌,借着月光端详一番,没有挂回去,而是将之随手扔到一边的灌木丛里,然后将宁哲插在地上充当墓碑的木棍也拔了出来,插在了另一棵树的下面。 无论有没有用,忿芜都不介意给于子千添点堵。 毕竟接下来的博弈,将直接与‘运气’挂钩。 忿芜回头望向身后的监狱高墙,轻声道:“算算时间,差不多了。” 夜晚的沉玉谷里忽然刮起一阵风,将树林吹起滚滚绿浪,忿芜身旁的树也在风中摇晃起来,咔嚓一声,一根手臂粗的枯枝突然折断,不偏不倚地掉了下来,把他砸得头破血流。 “……” 捂着鲜血淋漓的后脑勺,忿芜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没有骂娘,也没有抱怨,他早就倒霉惯了。 “但你会比我更倒霉的,于子千……”忿芜轻声呢喃着,离开了树下的衣冠冢。 与此同时的监狱里,宁哲推门走进一间单人牢房,从里面拖出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囚犯。 “你确定是一个狱警打开的牢房门?”宁哲向旁边牢房的囚犯问道。 “是,是的没错……大伙都看到了,有个狱警,好像不怕鬼一样,走到那个鬼东西的身边,给它解开了绳子……”囚犯支支吾吾地回答道:“给那鬼东西解了绳子之后,那个狱警就来了这间牢房,进到里面不知道对老王他说了什么,老王他就成现在这样了……” 老王是这名半死不活的囚犯的名字。 宁哲放下指着隔壁囚犯的枪插回腰上,腾出手来掰开了老王的眼睛,眼皮下面的眼珠子正无意识地转动着,似乎在做梦。 “忿芜对他做了什么?”宁哲放下老王,心底疑惑重重。 这个老王是上个月才刚被关到这里的新囚犯,和老李一样,也是受到思想钢印影响才走极端杀人进而坐牢,宁哲几天前就已经从他这里窃取走了‘老王认知中的不可直视之神’这一身份。 但是就在不久之前,宁哲通过太易感受到,这个身份消失了。 会出现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老王不认为他是‘不可直视之神’了,要么是老王死了。 第一种可能是不太可能的,因为宁哲早已将老王的这一认知固化成了思想钢印,太易临摹的规则虽然不如真正的鬼那样极端和绝对,但也绝非轻易就能改变。 第二种可能也不对,因为老王没有死。 他还活着,只是睡着了而已……如果现在这种状态也能称之为睡眠的话。 宁哲抽出匕首,一刀插进老王的大腿,刻意避开了血管,整片刀刃完全没入皮肉。 老王的身体抽了抽,大腿痉挛起来,这是生物本能的神经反应,但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任何反应。任凭鲜血顺着刀锋流淌滴落到地上,没有半点要醒过来的迹象。 “忿芜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宁哲毫无头绪。 照隔壁牢房囚犯的描述,忿芜进来这间牢房后只是和老王说了几句话而已。 短短的几句话,不但让太易施加给老王的思想钢印消失了,还让他陷入了现在这种无法醒来的死一般的沉眠……摸不着头脑的感觉,令人抓狂。 “而且……”宁哲放下死睡不醒的老王,看向旁边牢房里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囚犯:“忿芜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隔壁牢房的囚犯隔着墙壁间接目睹了他对老王做了某些事情,也许没有直接看到,但升格者是视信息如生命的,换位思考,如果宁哲自己是忿芜,他一定会把监狱里的人全杀了灭口。 但是忿芜没有,不单没有杀掉周围牢房里那些间接目击者,甚至就连直接受影响的老王他都没有杀。“忿芜刻意留下了这些人的性命,这究竟是为什么?” 宁哲将死睡不醒的老王扔回床上,沿着走廊走过一间间牢房,里面的囚犯看着他脸上的面具和手里的枪,一个个噤若寒蝉。 死睡不醒的人不止老王一个而已,每一个牢门打开的单人牢房里,被忿芜接近过的囚犯都陷入了同样的状态,酣睡如死。 这些囚犯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近两个月被关进沉玉谷监狱里来的。 “忿芜模糊地知道我来到这座监狱是为了什么,但是很模糊,并不清楚具体的细节。”想到这里,宁哲心里放松了些许。 因为近两个月关进监狱的犯人虽然很多,但里面并不全是‘不可直视之神’的受影响者,有些人他只是纯坏而已。 这些没有受到思想钢印的蛊惑,只是因为自身恶劣的本性而犯罪,且恰好在近两个月被判入狱的这些人,即使没有受到神的影响,也依然被忿芜无差别地拉进了与老王相同的‘死睡’状态。 “这说明忿芜并不清楚不可直视之神的具体规则,他只是通过其他渠道得到了一些情报,模糊地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这些囚犯,但并不知道真正的深层原因。” 宁哲松了口气,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22:31。 距离零点还有不到2小时。 环视四周,看着一间间牢房里或光明正大或偷偷摸摸地盯着自己的囚犯,宁哲有一种感觉: “那只颠倒鬼或许只是一个幌子,一个用来吸引我的注意力,使我自顾不暇,无法关注到监狱里发生的事情的幌子。” “忿芜在这座监狱里做的‘某些’特定举动,或许才是他真正用来对付我的手段……” 但他到底做了什么呢?让近两个月被关进监狱的囚犯都酣睡不醒,这对我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么? 的确有,但不多。 丢失身份的确会让宁哲无法推进自己驾驭不可直视之神的谋划,但要说立竿见影地威胁到他的生命的话,还真不能。 身负太易模拟的规则,以及四面佛的观测,即使短时间内无法驾驭神,宁哲也不会立刻面临迷失自我的生死危机,只是死亡的倒计时又变短了些而已。 所以忿芜刻意留下这些囚犯的性命,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些囚犯究竟有什么可以威胁到自己的地方? 宁哲正思索着,忽然,一阵阴风从身后吹了过来。 “子千?” 那是一个令宁哲十分熟悉的声音,张允雯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宁哲心中猛然涌现起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他猛地回过头,往身后看去。 监狱空荡荡的走廊里空无一物,只有一阵阴风悄然吹过他的肩膀。 他死了。 在死亡的瞬间,宁哲想明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些囚犯身上真的有什么可以威胁到我生命的地方么? 有的。 他们目睹了颠倒鬼杀死狱警,也目睹了忿芜的所作所为。 沉玉谷监狱里囚禁着的数千名囚犯,他们无一例外,全都知道‘诡异’的存在。 (本章完) 223 无伤玩家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这样一种现象: 【一个地区中,越多人知道诡异的存在,该地区出现诡异事件的概率及事件强度便越高。】 诡异事件的发生概率,诡异事件的事件强度,与该地区内知道诡异存在的人口数量成正比例。 这是一位匿名学者在他的论文中提出的论点,如今已经被升格者及授格者群体广泛接受并认可。 现在的沉玉谷监狱里保守估计一共囚禁着至少数千名囚犯,他们都已经知晓了诡异的存在。 “每一个相信世上有鬼的人,都是吸引鬼的诱饵。” 数千名知晓并相信世上有鬼的人被聚集在同一个地方,他们的存在已经将这座监狱闹鬼的概率提升到了一个堪称恐怖的程度。 严格来说那篇论文并没有将所有的疑点盖棺定论,比如说即使是那位匿名学者也没有给出结论说一个多大的地区里,聚集多少相信诡异存在的人口,就一定会引出诡异事件。 即使这座监狱里已经聚集了数千符合条件的人口,宁哲也不能下定论说这里就一定会闹鬼,只能说闹鬼的概率很高,至于究竟会不会闹鬼……看运气。 很不巧,宁哲今天的运气不好。 对一个正在走背字的人来说,一件不好的事情只要有可能会发生,那么它就一定会发生。 所以沉玉谷监狱闹鬼了。 宁哲紧咬牙关,从地上爬了起来,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的云都,一家ktv里,某个搂着陪酒小姐哈哈大笑的倒霉蛋忽然暴毙在了沙发上。 从地上爬起的过程中,宁哲面具下的五官再次变化,原本高大挺拔的身材变得低矮了些,变成了一名身穿红色卫衣搭配破洞牛仔裤的年轻女人,这是通过太易窃取的另一个身份,名叫汪景丽。 驾驭太易的升格者,理论上可以无限窃取他人的身份来为自己替死,但实际操作下来,由于记忆混淆和自我认知动摇等原因影响,宁哲并不敢真的这么做。 他储备的‘身份’其实相当有限,其中不少还是张养序、于子千等无法用来替死的死人户口。 现在这个汪景丽,已经是他手上所剩不多能用来替死的活人身份了。 “忿芜的目的达到了。” 宁哲单手扶着旁边牢房的铁栏杆,脚边熟睡的囚犯一动不动:“他甚至连面都没有露过,我就已经被戏耍得如此狼狈。” “丽丽?” 刚站起身,一声轻柔的呼唤从身后传来,那是汪景丽的母亲的声音。 宁哲再次抑制不住地想要回头,但这一次,他迅速反应了过来,在回头之前,他给自己打上了思想钢印。 【我绝对不能回应鬼的呼唤】 强烈的回头意愿终于被压了下去,宁哲翻身跳下一楼,此地不宜久留。 忿芜是一名从上世纪70年代一直活跃到现在的老牌升格者,这样的人物会缺少直接对敌的手段么?不会的。 宁哲几乎可以肯定忿芜一定还有更加直接、更加致命的手段没有用出来,之所以没用,是因为谨慎。 就像几十万年前的部落原始人追逐猎物,原始人明明可以选择拎起长矛与猎物近身搏杀,他们的石矛比任何一头剑齿虎的剑齿都要更锋利更长,成年男子手持长矛与大型食草动物正面solo,翻车概率可以说微乎其微。但他们没有这么做。 他们连一点险都不想冒。 不想冒险的原始人成群结队地远远地跟随在猎物身后,不紧不慢地追赶着,时不时投出一支长矛,扔出一块石头,把猎物本就恐惧的神经变得更加紧绷。 凭借着便于散热的裸露皮肤和发达的汗腺与毛孔,凭借着自己久得可怕的续航,老道的猎手游刃有余地戏耍着他的猎物,直到可怜的猎物活活累死在惊恐的逃亡途中。 回到一开始的问题,猎人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拎着长矛上去近身搏杀?因为: ——不是打不过,只是想无伤。 这就是忿芜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从这个人的身上,宁哲看到了名为‘傲慢’的东西。傲慢需要强大作为资本,毫无疑问,忿芜有这样的资本。 “子千?” 张允雯的声音又在宁哲的身后响了起来,刚才给自己打上思想钢印时,宁哲短暂地切换成了于子千的身份。 “这只鬼会模仿人认识的人呼唤他么?” 宁哲的心绪散乱,变作一只飞鸟离开了监牢,没有回头。他记得很清楚,刚才自己就是在回头的瞬间被杀死的。 一只颠倒鬼,一只会用熟人声音唤人的鬼,现在的沉玉谷监狱里至少有两只鬼在游荡,介于忿芜在这里的缘故,大家伙运气都很差,接下来会不有又有别的鬼闻着味儿爬到这里,谁也不知道。 宁哲振翅飞过篮球场的上空,轻巧地落在水房楼顶,从屋檐下面拆下了自己之前安装在这里,正对着篮球场拍摄的摄像头。 没时间看录像了,宁哲随手将摄像头囫囵扔进包里,飞身跃下楼顶,用一只蝴蝶作为中间缓冲,落在了篮球场边。 在落地的瞬间他再次切换成了汪景丽的身份,迈着一双修长美腿走上台阶,匆匆走进了之前传来哭声的狱警休息室。 开灯一看,休息室里和之前没什么两样,衣柜茶几和桌椅都没有动过的痕迹,唯一的不同之处是,宁哲这一次进入休息室,已经没有哭声从里面传来了。 咔嚓,检查好手枪,宁哲快步穿过休息室来到卫生间门前,拧动把手,门开了。 约2平米大小的卫生间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马桶、一卷挂在钉子上的卫生纸、一个废纸篓、一面贴在墙上的镜子,空气中弥漫着烟草燃烧的味道,之前坐在这里哭泣的狱警已经不见了。 “扑了个空。”宁哲心中一沉。 但这反而证明之前通过第六感得到的提示是正确的,那名狱警身上的诡异状况很可能真能帮助自己解开某个重要的谜团,但很可惜,他错过了。 没有过多的惋惜,宁哲转身便要离开这里,这时,外面的休息室里传来了‘咚’的一声。 是头骨撞击地板的声音。 宁哲默默咽了口唾沫,颠倒鬼追过来了。 (本章完) 224 吹灯鬼 “阴魂不散……” 宁哲心中升起一丝恼火的情绪,这恼怒并不属于他,而是属于这个叫汪景丽的女人。 没必要和颠倒鬼硬碰硬,那只会让躲在暗中的忿芜渔翁得利。躲就是了。 卫生间外再次传来咚的一声,附在老李尸体上的颠倒鬼又往前跳了一步,宁哲抬头一看,看见了卫生间墙上的换气扇,上面蒙着网眼细密的纱窗,蜜蜂想从这里飞出去得扯掉纱窗才行。 手拆太慢,宁哲握着手枪对准纱窗抬手就是一枪,使用标准步枪弹的大口径手枪,打出的网眼足够让蜜蜂穿过去了。 咚—— 鬼跳得更近了。 宁哲将手枪插回腰间,正要变成蜜蜂逃离这里,忽然,卫生间外传来了一声声音稚嫩的呼唤。 “李爷爷?” 咚—— 这声呼唤响起的瞬间,鬼又跳了一步,但这一步不是往卫生间的方向跳的,宁哲能清楚地分辨出头骨落地的声音离自己更远了些。 “啊……老李回头了?”宁哲顿时明了。 那只鬼在喊老李。 宁哲了解过老李这个人的背景,就是一个没什么文化的朴素老单身汉,人不坏,平时在村里有小孩跑到他家院子里摘他种的枣子,老李也不会生气,村里的小孩都喊他李爷爷。 “但是老李不是已经死了么?死人它也喊?”宁哲有些疑惑。 又或者说,老李其实没死呢……? 仔细一想的话,其实并不是不可能,鬼是没有感情没有理智全凭逻辑运转的规则,规则是绝对的,规则是公平的,鬼不会针对任何人,鬼不会偏袒任何人。 而这只颠倒鬼显然就在针对宁哲。 “监狱里这么多人,它一个不杀,偏偏只追着我满监狱跑,之前在休息室里听到哭声时,也是颠倒鬼及时赶到,才没让我当时就进入这个卫生间……” 宁哲的视线缓缓向卫生间门外移去,从旅行包里掏出刚回收回来的摄像头,默默无声地向门外伸了出去,开机录制。 他的心里似乎想通了什么。 “如果说,现在站在门外的那东西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是鬼,而是……人呢?” 鬼是公平的,人不是。 此情此景,宁哲心中忽然萦绕起一抹熟悉的感觉,那是在将近两个月前,他和白芷一起开车来到了古碑镇外的阳光加油站,站内的员工和老板,所有人都着了魔似的想杀她…… 亦如被鬼附身的老李不眠不休地满监狱追杀着自己。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李爷爷?” 又一声呼唤从卫生间外响起,宁哲回过神来,只听见‘蓬’的一声沉闷声响,是被布包裹的血肉之躯倒在水泥地上的声音。 下一刻,一阵阴风穿堂而过,悄然吹进只有宁哲一人的狭小卫生间,一声柔软的呼唤,从宁哲的身后响了起来: “丽丽?” 那是宁哲现在使用的身份,汪景丽的母亲的声音。宁哲面无表情地看着贴在卫生间墙上的镜子,双眼瞳孔微微收缩。 他看见身穿红色卫衣的汪景丽面无表情地站在镜子前面,带着黑眼圈的脸上跳跃着惨白的火光,一朵苍白的火苗悬浮在她的头顶,小小的卫生间里充斥着诡谲的氛围,两边墙上的乳白瓷砖倒映出冷白的焰色,令人不寒而栗。 不只是头顶,镜中的自己左右两边的肩膀上也各自跳动着一朵苍白的火苗,与头顶的鬼火一般无二。 三朵没有温度的惨白火苗,分别燃烧在他的左肩、右肩、头顶,但宁哲转头一看,自己的肩上却是空空如也。 “只有在镜子里才能看到这三朵鬼火么?” 宁哲凝神注视着镜中的自己与跳跃在自己身上的三朵白火,微微眯起眼,只见身穿红色卫衣的汪景丽面无表情地站在镜中倒映的卫生间里,一个模糊的人脸轮廓从汪景丽的肩膀后面缓缓浮现,若隐若现,仿佛有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人’,默默地跟在她的后面。 “丽丽……” 镜中,那张半透明的模糊人脸缓缓张口,宁舍身后响起了汪景丽母亲的声音,强烈的回头欲望无法抑制地从他的心底浮现。 【我绝对不能回应这只鬼的呼唤】 再次给自己打上思想钢印,宁哲强行压抑住了回头的欲望,滴滴冷汗顺着鬓角流下。 镜子里面,那张半透明的人脸肉眼可见地扭曲起来,恶毒的恨意从汪景丽母亲皱纹密布的苍老脸上发散出来,肩上的火焰都仿佛冰冷了几分。 宁哲轻轻舒了口气,双眼对上了身后厉鬼怨毒的眼神。 “你妈死了。”宁哲对着镜子竖起中指。 下一刻,一个漆黑的二维人形在卫生间的墙上动了起来,业夭的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漆黑利刃干脆利落地扎进透过苍白火焰投射在墙上的透明鬼影。 “啊——!丽丽!!我是你妈!我是你妈啊!丽丽!” 凄厉的惨叫响彻了狭小的卫生间,宁哲正了正脸上的恶鬼面具,一只蜜蜂穿过纱窗上的弹孔,飞入夜里消失不见。 飞出监狱的西边墙外,蜜蜂落在了东边墙角,钻进一间隐蔽的库房里,宁哲在黑暗中拉开拉链,将摄像头从里面取了出来。 接上数据线,访问本地存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亮起一块屏幕,宁哲开始播放刚才录制到的影像。 因为最后一段录像是宁哲自己用手举着拍的缘故,画面有些抖动,但不影响观看: 卫生间外,一个上下颠倒的身影直挺挺地立在茶几旁,门外的台阶上洒满月光,灰白的水泥地上照出一个个鲜红的圆圆‘脚印’。 咚—— 咚—— 鬼往前跳了两步。 之前一直忙着躲鬼,鸡飞狗跳的宁哲没什么机会近好好观察老李身上的状况,现在是他第一次清楚地看见,鬼的脸。 老李是用脑袋倒立着的,满是皱纹的脸上血迹斑斑,头顶的皮肤早就被磨破了,脸上满是扭曲的痛苦神情。 他的五官蠕动着,展现出一种诡异的拉扯角度,仿佛不是一个活人的脸,而是一张采用了夸张手法画出来的喜剧面具。 (本章完) 226 生前何必久睡 “人的肉眼无法直接看到身上的三盏命灯,但可以通过镜子反射、相机拍摄等方式间接看到,这是个很有趣的特性。” 宁哲将吹灯鬼的这一特征默默记下,打算以后写进自己的那本诡异档案里。 前提是他今次能活着出去。 来到监狱水房的二楼,宁哲的视线越过高墙往外面看去,入眼皆是青翠的林莽,这不是一个好 刘备初次看到战争模拟器给出的三条信息,心中大惊,旋即又露出一丝震撼,最后转为欣喜。 这岂不是说明,传说中的武者,才只配做器门的弟子?那刚刚的胡云龙胡大人,估计比普通武者还要强大许多。 此刻他仍然在‘教学’模式,在这个模式下,他对灵子的流动非常敏感。 邱利宽刚好也是王霏的经纪人,拜托她让王霏帮忙微博推荐一下,应该也不会太难。 “但是吧,当时你送给他的时候他要是拒绝,又怕让你误会他瞧不起。所以……”江柚声情并茂地解释着。 陆安繁本来是应该等到陆昭菱从祖庙回来,再跟她说一声来府衙的,但他根本就等不下去。 如今当务之急就是,用新的玉蚕替换在楚景嗣体内,辛苦工作了好几日的蛊虫。 一墙之隔,正好经过的马受了惊,抬起了前蹄,马车晃得陆昭云一头栽到二皇子怀里。 “你明知道这是我爸还你的人情,你就算是瞧不上不想要,也不应该拿到我面前来!”江柚火气收不住了。 “公孙伯圭好歹也是某之挚友。”刘备与之同过窗,一起扛过枪,情谊之深,倒是不同寻常人。 店里的人一看自己老大被人撞伤后逃跑了,顿时就怒了,二话不说拎起王天贵就揍了起来,一干人更是将店内的东西砸的稀烂,所有的蔬菜水果物品全毁了。 启也不答话,他慢慢从玄衣背上滑落坐倒于地,猛的一刀再次斩断自己的左腿,又是一次如法炮制的攻击,修炼了将近70年荒火教功法的身体一朝魂力化,其爆发出来的力量绝对是无比恐怖的。 曾晓睿在元旦前打了个电话回来,他已经回国了,但是直接回了京城,大概在年后开春的时候才能来楚华市。 李日知看向院子中,就见雕梁画栋,房檐之下,点着上百个灯笼,把整个前院都照得亮堂堂的,正堂里虽然没有人,但也有落地的大烛台,上面点着几十根蜡烛的那种超大烛台,而且蜡烛还全都点着。 与此同时,原本正在鹏鸟背上的众人听到他话后也是相继睁开了眼,目光也是望向了那腾云部落的街区。 下面的狂欢还在继续,时有优美的音乐传播而上。卡尔知道现在演奏的是谁,大音乐家杨科,一个颇有传奇色彩的音乐家。 玉欣点了下头顺从江萧的牵引进入紫莲空间,江萧悄悄到了城中的大酒楼,现在打劫了这些宝物只是才刚刚开始,要想真正引发各部族的大猜忌,他还得动动脑袋。 强酸液体?估计就是那家伙的唾液造成的,玄衣心中有了计较,一个闪身翩然落地。 马清语早就看的目瞪口呆,直接给吓傻了,楚浩就算了,居然有一只会说话的巨大蛤蟆。 “多谢!”玄衣抱拳行礼,正欲动身,耳边又传来先前那几人的耻笑声。 界王兽消失在了原地,必杀技也就打了一个空,直接飞出去打在不远处的山丘上。 225 人死如灯灭 民间传说,活人身上有阳气,烧在身上便是三把阳火,分别位于人的头顶、左肩、右肩。 头顶的神火是天灵所在,凡人受到天道庇佑,举头三尺有神明。 左右两肩的火苗是无名火,火势的大小受到人的身体状况、有无疾病、心情好坏等等因素的影响。 病人身体虚弱、伤者气若游丝、老人油尽灯枯、孩童心稚体嫩,因而阳火萎靡,阴气缠身,容易招惹鬼怪。 刚刚经历大悲大痛、情绪大起大落、心神不宁者,亦易如此。 与之相反的是正当年的年轻小伙与壮汉,身康体健、气血旺盛,阳火熊熊燃烧,因而诛邪退避,百鬼难侵。 宁哲还记得自己以前听镇里老人讲过,说是阴天里走夜路看不见月亮,最好不要戴帽子出门,那会压住神火,招邪引祟。 夜路上若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尽量不要回应,即使要往回看也最好是直接转身,而不能只转头——转头不转身,肩头火被下巴压住,邪魔鬼怪便可趁虚而入,引来阴风,吹灭阳火,害人性命。 活人被鬼吹灯,轻则大病一场,重则性命不保。 除了鬼吹灯之外,被人拍肩膀也会扰动阳火,若遇鬼拍肩更是会将阳火直接拍灭,后果与鬼吹灯差不多,要么大病一场,要么性命不保。 因此人身阳火又称作‘命灯’,人死如灯灭,人活似烛燃。望文思义,鬼是没有命灯的。 但老李有。 宁哲低头注视着手中的监视画面,眼神凝重,抖动的画面中能看见一只倒立在地板上的鬼,浑身血迹斑斑,满面鲜血淋漓,那是一具被鬼上身的死尸——宁哲原本是这么认为的。 但宁哲亲手拍摄的监视画面显示中,这具‘尸体’的身上却明晃晃地摇曳着三朵惨白的火苗,分别位于尸体的头顶、左肩、右肩。 与宁哲身上旺盛的精气神不同,老李身上的阳火微弱萎靡、黯淡无光,宛如风中残烛般轻吹即灭,看上去奄奄一息。 宁哲猜对了,老李的确还活着。 他也猜错了,被鬼上身的老李已经半死不活了。 看着画面中倒立的颠倒鬼与那摇摇欲坠的渺小火焰,宁哲沉思片刻,发现了一个规律: “之前在监牢里时,吹灯鬼无视了监牢里的其他囚犯,选择优先吹灭我的灯。” “刚才在卫生间里时,吹灯鬼又改变了目标,无视了我,选择优先吹灭老李的灯。” 为什么? “因为我在监牢里用的是汪景丽的身份,那时的我是一个女人……” 封建迷信认为女人天生阴气重,阳火天然不如男人旺盛,而沉玉谷监狱里的囚犯清一色都是男性,且几乎没有老李这样的大龄囚犯。 也就是说,在当时的监牢里,宁哲化身而成的汪景丽是场内阳火最弱的人之一。而到了狱警休息室里,颠倒鬼追上来之后,汪景丽便不是阳火最弱的人了。 被鬼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老李,阳火格外萎靡,比汪景丽这个女人还要弱小。 “吹灯鬼会优先吹灭场内最弱小的那盏阳火。”宁哲的神色平静如水,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监控画面中透明无形的吹灯鬼轻轻吹灭老李肩头的火焰,他已经看穿了这只鬼的杀人规则:“吹灯鬼欺软怕硬。” 话音未落,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宁哲浑身肌肉迅速鼓胀起来,当场变成了一名虎背熊腰的筋肉壮汉。 现在,他是整座监狱里阳火最旺的人了。 ——从遭遇诡异,险死环生,到抽丝剥茧,洞悉规则,宁哲只费了短短不到半小时的时间,或许就连超然物外垂钩吊鬼的忿芜也想不到,这只在自己眼中只是略有一些棘手的弱小猎物,竟能做到如此程度。 而现在,形式逆转了。 “吹灯鬼是被沉玉谷监狱的囚犯吸引来的野生诡异,它未曾被任何人捕获过,至少忿芜没有。”宁哲熄灭手中的屏幕,深吸一口气:“我知道吹灯鬼的规则,而忿芜不知道。” 被忿芜玩弄于股掌之间直到现在,他终于掌握了第一个优势。 忿芜特意将整座监狱数千名囚犯都变成招鬼的诱饵,就是为了扩大自己的优势,将宁哲困死在这里。 但是运气使然,宁哲用快得不可思议的效率迅速解开了吹灯鬼的规则,将这只中途入场的杀人凶鬼反过来变成了自己的优势。 看来忿芜的运气不太好。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宁哲轻轻地笑了:“虽然我的运气也不太好,但很显然,忿芜的运气比我更不好。” 忿芜,你……【迁坟】了吧? 想通这些事情后,宁哲一脚踹开大门,走出仓库,将五大三粗的健壮身体暴露在半夜的月光之下。 之所以敢如此大摇大摆,是因为他现在已经不必担心颠倒鬼的追杀了。 “之前颠倒鬼无视了其他囚犯,针对性地满监狱追杀我,其实并不是因为我触发了颠倒鬼的杀人规则,而是因为追杀我的从一开始就不是颠倒鬼,而是一个活着的人。” 鬼是公平的,人不是。 一边走,宁哲一边理清思绪,眼前的迷雾变得明朗起来: “忿芜可能是用了某种我不知道的方式控制了老李的心智,然后使他被颠倒鬼上身,人为制造了一个以身驭鬼的升格者,用来追杀我。” 忿芜控制老李,老李控制颠倒鬼,而现在,老李已经被吹灯鬼吹灭了命灯,这便意味着……颠倒鬼已经脱离了忿芜的掌控。 失去了升格者的约束与控制,颠倒鬼重新变成了一条只会遵照逻辑运行的死板规则,宁哲不必再担心之前那疯狗般的针对性追杀了,监狱里的人多得是,杀谁也轮不到先杀他。 “看来你的运气真的很不好啊……忿芜。”宁哲抬头看向头顶高悬的苍茫大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宁哲现在突然有些喜欢这只吹灯鬼了,祂这一来,原本困兽犹斗的死局忽然就活络了起来,忿芜开始倒霉了,生机开始显现。 “或许这家伙是我的福星也说不定。”宁哲迈开步子,越走越远。 (本章完) 226 生前何必久睡 “人的肉眼无法直接看到身上的三盏命灯,但可以通过镜子反射、相机拍摄等方式间接看到,这是个很有趣的特性。” 宁哲将吹灯鬼的这一特征默默记下,打算以后写进自己的那本诡异档案里。 前提是他今次能活着出去。 来到监狱水房的二楼,宁哲的视线越过高墙往外面看去,入眼皆是青翠的林莽,这不是一个好迹象,因为昨天中午他从这里看过去时,墙外的远处是一座山。 现在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森林,那是被折叠的空间复制粘贴出来景象。看到这样的景象,说明这个‘世界’变得更小了,而且还在继续变小,就像大逃杀游戏里不断缩小的毒圈,催促着亡命徒们向圈中心进发,彼此厮杀。 宁哲从怀中摸出一本笔记本,翻到第二页看了看,又揣回了怀里。 “夏语冰目前还没有给我回复。”宁哲眼神微凝。 笔记本就是这点不好,虽然能够无视阴阳两隔的环境实时传输信息,但信息来时并没有消息提醒,别说闪灯响铃了,连个振动功能都没有,而且也没有‘已读’。宁哲现在都不确定夏语冰有没有看到自己写给她的留言。 再看吧,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终归是不靠谱的,人还是得靠自己。 与此同时的……好吧并不同时。桃源市的临江公园里,傍晚的夕阳才刚刚落下,附近小区的大妈们刚把音响搬到位,还没开始摆跳广场舞的队型。 一身臭汗的夏语冰刚从健身房里出来,抱着包走在公园旁的竹林小道里,准备回家泡个澡。 夏语冰上礼拜偶然刷到了关于‘健身房洒喷头为何被拆’的科普,被灌输了一大堆禁忌知识之后她整个人都不好了,潜意识里总觉得外面的洒不干净,现在锻炼完都是回家洗澡。 “唉……要是有个全女健身房就好了。”夏语冰忍不住想,但也只是想想,卫生问题是不分男女的。 还是去找姨妈要点钱,在家里自己攒个器材完备的健身区比较好…… 以前不这么干是觉得没必要,而且夏语冰自己也更喜欢和其他人一起锻炼,比较有努力的氛围,这和学校里读书更有效率是一个道理,因此家里只备着一些常用的基础器材。 “都怪营销号,没事瞎科普,这种东西是可以随便发到网上的吗?真的是……” 夏语冰迈着两条长腿,恨恨地踢着从砖缝里冒出来的草,点点金斑铺在路上,是被竹叶切碎的细碎夕阳。 “嗯?”夏语冰走在路上忽然眼前一,愣了一下:“刚才什么东西过去了?” 好像是个黑影? 换作以前,她大概会觉得是松鼠小鸟之类的小动物或者是自己看错了,但从瓒琚镇出来后夏语冰的胆子变小了不少,晚上睡觉都会被风吹动的窗帘吓到,更不要说看着一团黑影从自己面前掠过了。 夏语冰有些神经紧张地警惕起来,双手抱着怀里的包,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面的小路拐角。 “谁在那里?快出来!”她试探性地喊了声。刚喊出来就后悔了,应该直接跑的,跑到后面的广场上去,那里有那么多跳舞的大妈,真闹鬼了也不一定先杀我…… 这个想法出现的同时夏语冰就愣住了,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还未等她想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前面的竹林里忽而传来一阵哒哒的声响,是硬质鞋底敲打地砖的声音,清脆的声响每一下都敲在夏语冰的心上,令她浑身汗毛倒竖。 “我我我我只是随便喊一下而已,你不不用不用真的出来的!”夏语冰慌得声音都颤抖了起来,转身便想跑走。 “额,你说什么?”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夏语冰又停住了,原来是人,不是鬼啊。 夏语冰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心累地转回身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站在路旁。 女人长得很漂亮,气质温婉,举止端庄,一头长发用很古典的样式盘在脑后,开着紫的荆钗插在发间,脸上戴着宽大的烟色墨镜,不过哪怕只看下半张脸,夏语冰也能看出这应该是个长相端正的古典美人,很旺夫的那种面相。 身材也很旺夫,是姨妈喜欢的那种好生养的类型,据说有钱人都喜欢娶这样的女人回家做安宅的正妻,至于外面彩旗飘飘,那是外面的事。 夏语冰低头瞥了一眼自己,头一回在这方面有了挫败感。 “不好意思哦,我昨晚刚看了恐怖电影,现在有点神经紧张。”夏语冰乖乖低头道歉,说道:“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抱歉抱歉……” 黑裙女人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但那疑惑转瞬即逝,紧接着来到了夏语冰身前,轻声说道:“你认识宁哲吗?” “啊?”夏语冰愣住,刚想说些什么,却无论如何张不开嘴。 “看来是了。”冯玉漱微微点头,看着夏语冰的眼神里多了几丝难明的意味。 ‘我绝对不能以任何形式向任何人透露宁哲的身份’,被打上过这样的思想钢印的,除了夏语冰就没别人了。 “不要紧张,是…是他让我来找你的。”冯玉漱压低声音说道:“我现在联系不上他了,所以接下来的事情需要由你转达。” 她知道夏语冰有某种办法可以在阴阳两隔或时空错乱的情况下联系上宁哲,但不知道那种办法的具体形式,宁哲没和她说。 “……你说吧。”夏语冰终于缓了过来,皱眉看着眼前的黑裙女人:“是什么事?” “呵——”冯玉漱长吸一口气,说道:“白复归这几天一直都待在雍州,没有去琴州,也没有踏出家门一步。 但是古怪的是……他这两天一直卧床不起,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偶尔醒来也只是喝点水或者上厕所,很快就会重新睡下去。” 语毕,两人沉默了几秒,夏语冰试探性地问道:“就这样?没别的了吗?” 冯玉漱摇了摇头:“没有了,就这些。” “好吧,我知道了,我会替你转达的。”夏语冰点点头:“那我走了。” “等一下。”冯玉漱又叫住了她。 “还有什么事?”夏语冰停下脚步,眼神疑惑。 冯玉漱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问题:“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夏语冰想了想,不情不愿地说道:“算是他的未婚妻吧。” “啊,这。”冯玉漱心神俱震,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本章完) 227 订婚 看完摄像头里的录像,宁哲离开水房,爬上监狱的外墙,取回了装在那儿的另一个摄像头。 宁哲在监狱里一共安装了两个摄像头,一个在水房檐顶,拍摄的是下方的篮球场,之前取下来的就是这个。 另一个在高墙顶部,隐藏在通了高压电的铁蒺藜网下面,拍摄的是对面监狱大楼的通风口。 不过宁哲取下第二个摄像头的时候,摄像头的眼睛却并没有对准墙内的监狱大楼,而是面朝着墙外的树林,顺着摄像头拍摄的方向望去,刚好能看到他在树下为狱警立下的衣冠冢,但那根用挂着工牌的木棍充当的简陋墓碑已经不在那里了。 “有人来过。”宁哲将摄像头塞进包里,纵身落回地面。 市面上大部分监控设备都拥有可开关的自动追踪模式,开启后摄像头识别到移动的人形物体便会自行转头,将人物聚焦在画面中央,进行追踪跟摄。 也就是说之前自己不在的那段时间里,有人从摄像头的监控范围内走了过去,从墙内走到墙外,直到树下的衣冠冢。 宁哲离开现场,变成飞虫躲进监狱楼的深处,藏身于一间被锁死的隐蔽房间里,开始查看第二枚摄像头拍到的录像。 深夜的监狱静悄悄,大部分时间画面里都是空无一人,宁哲将无用的垃圾时间快进掉,很快,一个清瘦的人影从监牢的侧门走了出来,宁哲松开了快进键。 红外摄像头具备夜视能力,但代价是画面质量与清晰度都不如普通的全彩摄像头,画面颜色也是失真的,再加上摄像头所在的高墙距离监牢距离较远,所以宁哲无法从屏幕上看清那人的面相五官,只能勉强分辨出此人身上的穿着打扮。 这个人…穿的是狱警制服。 “这应该就是之前囚犯说的那个,给颠倒鬼松绑的狱警了。”宁哲两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狱警从监牢侧门中走出,快步穿过大路来到监狱墙边。 ——沉玉谷监狱有三个出入口,分别是押解囚犯的西正门,运送物资的北侧门,以及与正门相对的东后门。 那名狱警来到侧门前,从怀里摸出钥匙打开了大门侧旁供人员通过的小门,轻轻巧巧地离开了监狱,去到墙外。 墙上的摄像头全程跟踪着这名狱警,视角跟随着他的步伐从狱内一直转到了狱外。 看着画面中行色匆匆的人影,宁哲心中升起几分熟悉的感觉。 “这个人的裤子太长了,宽大的裤腿完全盖住了鞋面,两边肩膀也有些溜肩,腰部的布料也过于肥大……狱警制服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一点都不合身。” 同样的特征他在另一名狱警身上看到过,那是之前被颠倒鬼追杀的时候,他在篮球场边的休息室里听到了呜呜的哭声,用影子潜入卫生间里,便看见了一名同样是一身松垮制服的狱警坐在马桶上,低声哭泣。 从监牢里出去后再去看,那名哭泣的狱警却不见了。 “狱警的制服都是按尺码领取的,极少有大小不符的情况,即使偶尔碰见有这种情况,也不会与本人身材相差太多太夸张。” 这样的情况出现一次已经足够反常了,更不要说再来一次。 宁哲目送着屏幕中央的狱警低头折起裤腿,走到树下的衣冠冢旁,心底有了结论:“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之前躲在卫生间里哭泣的那名狱警,他们就是同一个人。”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之前为什么要躲在卫生间里哭呢? 疑惑间,宁哲看着画面中的狱警摘下了挂在木棍上的工牌随手抛弃,又将地上的警帽捡起丢掉,最后将充当墓碑的木棍也拔了出来,随手插到另一棵树的下面。 某种意义上,这是在【迁坟】。 抬头瞥一眼监控时间,狱警拆掉衣冠冢的时候,刚好是吹灯鬼出现的不久之前。 “忿芜触犯了蛇神的忌讳,因此运气变差,所以那些作为诱饵的囚犯才会引来一只前脚杀死老李,后脚就被我解开规则的吹灯鬼。” 所以,这个人就是忿芜? 但是这样的话情况就更诡异了,忿芜为什么会以狱警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一个人躲在卫生间里哭泣? 就算要伪装狱警混进监狱,至少也该选一件合身的制服才对,监控画面中他的肩膀和裤腰都松松垮垮,隔着屏幕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在这种场合实在是过于引人注目了。 “呼……” 宁哲轻轻呼出一口气,将摄像头收进包里,把一个手电筒打开挂在墙边,起身从房间角落里拿起一把扫帚,开始清扫积在地上的灰尘。 今日宜【打扫】。 在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先想办法提升自己的运气总是没错的。 浓雾缭绕的黑暗里,只有调到最低档位的手电筒散发出微弱亮光,照出一个男人的影子高大挺拔,单手拿着扫帚,在这只有他一个人的封闭小房间里沉默不语,专心致志地扫着地。 一边扫地,宁哲又从怀里摸出了笔记本,翻开到第二页,看到了夏语冰新写下的文字。 看着看着,宁哲的动作慢了下来:“白复归……果然吗?” 思索片刻,宁哲将扫帚靠在一边,抽出圆珠笔在纸上写下一大段字: 【现在你立刻去桃源市一个叫江城骏景的小区,和门卫说你是宁哲的女朋友,他会放你进去,我家在a栋第18楼,整层都是,我家大门的密码是……】 【进去之后你到卧室的床头,那里有一个很旧的木柜,左起第三个抽屉里放着一个雕着凤凰纹样的木盒子,你把盒子里的戒指拿出来。】 【那是我外婆的结婚戒指,外公的那个在我身上,我需要你和我订婚,就现在。】 除了安葬、入殓、打扫之外,今日也宜:【合婚】以及【订婚】。 写下这些字后,宁哲将笔记本摊开放在旁边的箱子上,拿起靠在墙上的扫帚,在昏暗的小房间里继续扫地。 (本章完) 228 严于宽 扫完地后再回来看,笔记本上出现了夏语冰的回复: 【这么突然?】 【好吧,我现在就去。】 过了一会儿: 【你家离我住的地方还挺近的。不过保安大爷好像不太相信我是你女朋友,他说宁哲的女朋友前天刚过来这里帮他打扫房间,怎么回事?】 宁哲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写道: 【给保安大爷买包烟,他喜欢抽金圣,别买错了。】 夏语冰的回复就一个字:【好】 又等了十几分钟,笔记本上又出现了新的蓝色字迹: 【我进你家了,也找到戒指了,然后呢?要戴上吗?】 宁哲这才松了口气,将身体变回自己的模样,从衣服的贴身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红布包,里面包着外公年轻时的结婚戒指。 将红布小包放在箱子上,宁哲提笔继续写道: 【先不要戴上,订婚之前要先合婚,我接下来会把我的生辰八字写给你,你趁这段时间问你姨妈要你的生辰八字,然后写给我,要快。】 合婚是一个历史悠久的传统习俗,指有意结婚的男女在婚前见面交谈,交换庚帖,判断对方是否是自己的良配。 庚帖上会写有男女双方的姓名、籍贯、生辰八字、家庭情况、祖上三代……等等情况,是古时婚姻礼节的重要组成部分。 庚帖这种东西,大户人家繁杂的可以很繁杂,小门小户简单的可以很简单,只有生辰八字也可以,但是保险起见,宁哲还是将自己外公外婆的姓名以及职业都写了上去,并叮嘱夏语冰也这么做。 不多时,宁哲停下了笔,笔记本上开始浮现出蓝色的字迹,那是夏语冰在写自己的庚帖,完成两人的‘合婚’。 几分钟后,夏语冰的庚帖写完了。 宁哲迅速提笔写道: 【看完我的八字和家庭情况了吗?】 夏语冰秒回: 【看完了。】 看着笔记本纸上出现的蓝色字迹,宁哲继续写道: 【ok,那么最后我问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是合婚的最后确认环节,同意或者不同意都行,只要有个结果就行,就能算是一场完整的合婚,但现在宁哲显然是需要夏语冰同意的。 沉默片刻,蓝色的字迹再次在纸上出现: 【不愿意又能怎样呢?其实姨妈她说得对,我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人了。】 【我愿意。】 宁哲点了点头,接着写道: 【好,那么接下来把戒指戴在左手中指上,注意不要戴错手指,一定要是左手中指。】 戴戒指的礼仪有很多种说法,国际流行的是将左手无名指戴戒视为已婚,左手中指视为订婚。当然也有的地方将左手中指戴戒指视为‘热恋’,各国各地都有不同的说法,宁哲取的是最大公约数。 看着笔记本上一笔一画浮现出的‘我戴好了’的字迹,宁哲也将外公的戒指戴在了自己手上,完成这场不见面的订婚。完事。 随后一抹嫁衣殷红如血,缓缓浮现在他的身旁,宁哲转过头,又看了一遍捧在何念君手里的黄历: 【农历六月廿七】 【宜:出行、打扫、乔迁、合婚、订婚、安葬、入殓】 【忌:迁坟、动土、纳财、纳畜、掘井、开池、栽种、求子、开光】 今日的黄历上共有7件宜事,宁哲已经完成了其中的:安葬、入殓、合婚、订婚、打扫,一共5件,距离【鸿运齐天】级别的满级逆天强运还差最后的两件:出行、乔迁。 乔迁是没法在这里完成了,不过宁哲大概能猜到触发出行的条件是什么,完成这件事需要先去拿到一样东西。 “古时界定屋内和户外的界限是门槛,踏出门槛才算出门,在此基础上再走远一些,便是出行。我之前虽然多次出入监狱内外,但要么是翻墙,要么是直接飞出去,无论哪种都达不到‘出行’的条件。” 想要触发‘出行’,需要走门。 不过之前被疯狗一样的颠倒鬼满监狱追杀,想走正门也没机会,现在倒是可以稍微放开一些手脚了。 “去找找钥匙吧。”宁哲合上笔记本放入怀中,变作一只飞虫钻过门缝,离开了这个刚被打扫过的干净房间。 或许是因为运气好的缘故,宁哲刚出门没走几步,就在一个拐角处遇见了一名死去的狱警,腰上挂着一大串明晃晃的钥匙,看起来是小队长一类的职务。 摘下钥匙,宁哲简单检查了一番这名狱警的尸体,同样是没有外伤,只有身体被左右颠倒,五官和发型都与工牌上的证件照完全相反。 “他是被颠倒鬼杀死的。”宁哲将钥匙放进怀中,起身离开。 目前为止他还是没有摸清楚颠倒鬼的杀人规则,不知道这只鬼究竟需要什么媒介才能够杀人,只能寄希望于蛇神提供的强运能让他接下来的路尽量好走些。 宁哲离开监牢,向监狱正门赶去的时候。 同样是在监狱大楼里,一个身穿狱警制服的人正走在消防楼梯上,一步一步地往下走去。 但诡异的是,他的步子明明是向下的,每走一步,他所在的台阶却都会比之前高上一阶,越走越高,越走越高,直到双脚都快要踏上楼梯间的顶端。 忿芜眉头微皱,心中明白:“老李被杀了。” 失去升格者的束缚,颠倒鬼的规则已经失控,开始作用于此方世界的方方面面。 “果然有点手段,无怪乎能够驾驭召又。”忿芜赞赏地点了点头,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了起来: “严于宽,你咋还不回家?” 听到吹灯鬼的呼唤,忿芜迅速警惕起来,同时心里有些疑惑:“严于宽是谁?” 心中虽然疑惑,但这声音却给予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那女人呼唤传入耳朵之后,忿芜无可抑制地产生了希望回头看看的想法。 “鬼在影响我的意识。”忿芜瞬间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下一秒,他的身体顿时僵住,仿佛被卡住了齿轮的机器,双眼瞳孔微微扩大,片刻的失神后又迅速收缩回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忿芜一言不发地倒退着往楼梯上方走了一步,往后踏出的脚却踩在了正前方的下级台阶上。 (本章完) 229 信则有不信则无 “严于宽是谁?” 从顶楼走到一楼,忿芜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吹灯鬼的声音阴魂不散地萦绕在他的耳边,每一声呼唤都让忿芜更加想要回头回应,但多年接触诡异的经验告诉他绝对不可以,被鬼牵着鼻子走,是会死的。 “严于宽?你怎么不应我?” “严于宽,你是不是想离婚?” 吹灯鬼的声音再次响起,忿芜的声音微微一僵,双瞳变得浑浊,瞬息之后又重新清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匆匆往前走去。 忿芜当然有方法应付厉鬼的索命,但那种方法并不是无限制使用的,用多了自己也会出问题。 “跟在我身后的那家伙应该就是被囚犯招来的鬼了……但是这只鬼没有去杀于子千,甚至连一名囚犯都没有杀,偏偏只跟着我……”忿芜加快脚步,心中有些疑惑。 为什么? 据他所知,于子千可没有人为制造并控制升格者的手段,吹灯鬼毫无疑问就是一只被诱饵钓到这里无主游鬼,它不可能无缘无故被谁驱使追着某个人不放。 “也就是说,我无意间触发了这只鬼的杀人规则。” 忿芜迅速认清形势,厉鬼缠身的他急匆匆快步走进了关押囚犯的监牢中。 短时间内解决一只陌生的游鬼是不现实的,现在最具效率的方法是转移诅咒,尽快跑道人多的地方去,只要人的数量上来了,总有别人会碰巧触发杀人规则,将鬼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他也能腾出手来接着对付躲在暗处的于子千。 想法很好,可惜失败了。 忿芜来到关押着囚犯的牢房中,迈着匆匆的步子从一间间牢房门前走过,咚咚的脚步声惊醒了一名名呆滞的囚犯。 然而即使如此,那催命的声音依然如影随形地缠绕在他的身后,阴魂不散。 “严于宽。” “严于宽!” “我说三二一,你再不应声儿咱俩就离婚!” “怎么回事,为什么鬼只追着我不放?”忿芜的心里更加困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来到一间牢房前,隔着铁门踢了一脚里面的囚犯,问道:“你,知不知道严于宽是谁。” “啊?”囚犯困惑地抬起头,看了看他胸前的工牌,表情更加不解。 “我在问你话。”忿芜从腰间抽出电棍:“回答我,严于宽是谁。” 囚犯顿时睁大了眼睛,不敢怠慢,抬起一只手指了指他胸前的工牌:“严于宽,不就是你嘛……” “我?”饶是见多识广如忿芜,听到这话也不禁愣住,低头一看,挂在自己胸前的工牌上赫然写着三个字:严于宽。 “原来是这个狱警的名字。”忿芜微微点头:“这只鬼是把我认成严于宽了?” 看来这只鬼的规则与人的名字有关?被它呼唤名字,如果回应的话便回触发规则…… 然而这依然不能解释为什么鬼只盯着自己不放。 “额,那啥……您和照片儿上长得不太像啊,看上去瘦了不少。”囚犯隔着铁门讪讪道。 忿芜没有把他当回事,当然不像,因为他就不是严于宽,自己只是随机选了一名幸运狱警取而代之,穿上他的制服混进监狱而已。如此想着,忿芜不动声色地提了提裤子,将腰上的皮带往里收了两个卡扣,身上这套制服并不合身,有些过于宽大了,穿在身上松松垮垮,肩膀也有些酸。 许是之前选人的时候太过匆忙了,没有选一个和自己身材差不多的。他如此想道。 但这样牵强的理由注定无法说服心思缜密的忿芜,他了解自己的性格,忿芜不是从不犯错的圣人,但也绝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这身衣服,这张工牌,乃至严于宽这个身份……都有问题。”忿芜的脸色凝重起来。 这时,身后再次响起了吹灯鬼的呼唤: “严于宽!” 忿芜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了起来: 叮—— 是铜钱落地的声音。 “买命钱碎了。我被杀了?” “我刚才被杀了?!” 忿芜微微咬牙,快步离开监牢,眼神阴郁得可怕。 “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典狱长办公室里,一名身穿绛紫色长裙的美丽女人将一只脚缓缓抬了起来,重新捡起刚刚被自己踩在脚下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播放的是昨晚拍摄的监控录像,按下暂停键的定格画面上能看见一名身穿狱警制服的人站在监狱的大门前,低头翻找着开门的钥匙,头顶的声控灯是亮着的,在地面上投射出一道短短的影子。 夏婵为宁哲准备的这套摄像设备是百攵的高端型号,拥有全彩和红外两种监控模式,会视环境光源的充足与否自动切换。 完成了‘出行’的宁哲从监狱外面回来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以冯玉漱的身份,将脚踩在了这道被摄像头捕捉下来的影子上。 “人在光照下产生影子是一种光学现象,与摄像机的成像原理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所以理论上,由光学设备拍摄出来的影子,也是可以作为特让的杀人媒介的。” 当然,这只是理论,实际效果怎么样宁哲心里其实没数。 “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试试又不会怎么样。”宁哲的心态很好,很大因素上是因为他的运气也很好。 不过运气好归运气好,这种事情试一两次就好了,次数多了怕被忿芜抓到蛛丝马迹。 将身体重新变回那五大三粗的壮汉模样,宁哲收起监控设备,再次翻开了与夏语冰联系的笔记本。 笔记本上出现了新的字迹: 【那个姓冯的女人现在就在我身边,她说白复归现在已经起床了,正在和秘书一起处理这些天堆积下来的工作】 “这样啊……”宁哲将视线从笔记本上移开,从典狱长办公室的窗户往外望去。 监狱的高墙之外已经看不到半点绿色,取而代之充满视线的,是紧邻着墙壁的另一座监狱。 世界更小了。 “荼郁将某一区域拉入诡异世界的能力不是无限制使用的,他快要撑不住了……不,是已经撑不住了。” (本章完) 230 似是而非 一语成谶,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这个‘世界’收缩得越发快了。 开始是整个监狱,然后是2/3,再然后是1/3,篮球场和水房都被挤了出去,不断熔断的时空驱赶着宁哲不断往这个无形囚笼的中央移动,直到目光所及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监狱大楼。 一只飞鸟落在大楼的顶端,宁哲环视四周,看到了无数座一模一样的大楼屹立在四面八方,这一刻,他知道自己等到了。 在颠倒鬼的追杀和忿芜的谋划之下他终于撑到了这个时刻,荼郁力竭的时刻。 虽然这次他力竭得有点快。 “之前在桃源市时,荼郁可以将整个市区都拉入诡异世界里持续好几天,最后还是他主动解除的封锁,但这次他似乎力竭得格外快。”宁哲尽可能从任何可能的角度试图多收集到哪怕一点有用的信息。 是因为这次被拉入诡异世界的人太多,让荼郁的负荷变大了? 还是因为其他诡异的入侵,导致荼郁对局面的掌控变弱了? 亦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力竭,只是单纯的想要逼我现身呢? 无论哪种可能都说得通,宁哲想了想,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细究,他现在需要担心另一个问题,世界缩小到一栋大楼的也就意味着,他要与忿芜正式碰面了。 刚走近监狱大楼的侧门,宁哲便听见了一阵低沉的哭声。 “呜…呜呜……” 低沉的声调,是男人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建筑里,给宁哲带来一种不好的感觉,熟悉而陌生。宁哲循声望去,哭声传来的是厕所的方向。 ——为了防止犯人通过管道越狱,以及降低成本,沉玉谷监狱没有给每间单人牢房都单独配备坐便器或是便盆,而是会让囚犯集中到一楼的公测里面上完厕所再回牢房入睡,全程由狱警和监控配合监视,毫无隐私可言,虽然犯人本来也没有这种东西就是了。 “呜呜呜……呜……” 男人的哭声低沉而喑哑,断断续续地从一楼的厕所里传来,宁哲往里走了走,站在监牢里环视四周,一间间牢房里,还没睡下的囚犯好奇地望着他,似乎想问些什么,又不敢开口。 “这里的囚犯没有出现大规模死亡的现象,否则他们不会如此平静。”宁哲的心里有了结论。 这样的情况只有一种解释——吹灯鬼被他摆脱之后,没有在监狱里继续杀人,至少没有一个接一个地大规模杀人,而是很快就盯上了某个杀不掉的家伙,阴魂不散地一直纠缠着他,就像之前纠缠着自己一样。 “但是吹灯鬼为什么要单缠着忿芜不放呢?”宁哲有些疑惑。 在他接触过的升格者里,无论是兰仕文,还是白复归,乃至段庚,范·戴克,都很注重保养锻炼自己的身体,就连季伯尝这个老家伙都养生养得鹤发童颜,也就于子千这个愣头青会纵情声色。 身为升格者,忿芜的身体有这么差么?以至于他的阳火比监狱里的所有囚犯都弱? 还是说,忿芜是个女人? 女人…… 一道灵光闪过大脑,宁哲他迅速来到一间单人牢房前,掏出手枪问道:“之前给鬼解绑的那个狱警是男的女的。” “他,他戴着帽子,这里灯光又暗,我没看清……”看着他手中黑洞洞的枪口,囚犯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隔壁牢房的囚犯也凑了过来,说道:“虽然是短头发,看不清脸,但我看他身上衣服松松垮垮的,好像是个苗条的女人,就是不知道为啥声音有点哑。” “我没问你就别插话。”宁哲瞥了一眼牢中的的囚犯,心中已经有了底。 下到一楼,避开囚犯们的视线,宁哲重新变成于子千的模样,来到厕所门口,闭上了眼睛。 深夜的监狱已经熄灯,特让的感官在这里看不到什么,只有他自己的影子默默离开了身体,漆黑的二维人形顺着门与地板的缝隙溜进公厕,找到了那哭声的来源。那是一个穿着狱警制服的女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公厕的洗手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泣不成声。 ——洗手台对面的墙上贴着大面的镜子,囚犯每天早上都是在这里集中洗漱的。 “呜呜…呜呜呜…” 哭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明明是一个女人,低沉的声音却像是个男性。 宁哲的影子贴在天板上,一金一银两只眼睛悄然睁开,在墙上的镜子里看见了一张布满泪水的女性面孔,一双眼睛已经被哭红,茫然的双眼里满是迷茫。 “……我,我是严于宽?” “不对……不对,我不是严于宽,我不是……” “我是忿芜,我不是严于宽,我……” 一边哭泣,女狱警一边对着镜子自言自语,不断重复着相同的话语,喋喋不休地对着镜中的自己责问不休,泪水不断淌下。 啪—— 宁哲站在门外打了个响指。 没有任何反应。 女狱警仍是神经兮兮地站在洗手台前,神经质地对着镜子不停自言自语,时而掩面哭泣,时而厉声责问,时而自我怀疑。 看着这样诡异的一幕,宁哲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贴在天板上的影子往下移动了些许,宁哲将视线锁定在那女狱警的胸前,松垮的制服前方挂着一张塑料工牌,上面贴着名为‘严于宽’的狱警的证件照,以及他的工作岗位。 看到这张证件照的瞬间,宁哲的呼吸都不觉放轻了些许。 那是一张何其熟悉的脸……眉目、鼻梁、嘴唇、脸型,都与镜中的女狱警有着八九分相似,区别只在于严于宽的长相稍微硬朗些,女狱警的脸则显得柔和,除此之外再无差异,看上去就像是一对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妹。 除去性别因素,两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我是严于宽?我不是严于宽……可是我是严于宽……不对,我是忿芜,我不是严于宽……” 女狱警站在镜子前神经质地呢喃着,指甲在脸上撕出道道血痕。 “她不是忿芜。” 宁哲背靠墙壁,刺骨的寒意爬满了他的脊椎,喃喃道: “她只是……以为自己是忿芜。” (本章完) 231 因果 “我是忿芜……不对,我是严于宽,可是我是忿芜,我不是严于宽,我是……” 女狱警神经质地念叨着,两只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镜中自己的脸,指甲在脸上不断抓挠,十根手指都鲜血淋漓,她已经疯了。 宁哲觉得自己大概知道她是怎么疯的。 等了几分钟后,宁哲转身走进门内,来到洗手台前,对着不断呢喃的女狱警说道:“你根本不是忿芜。” “你说什么?!”女狱警猛地转过头来,被指甲抓烂的五官狰狞扭曲。 “我说,你不是忿芜。”宁哲轻描淡写说道:“你只是一个被人洗脑了的狱警,你大脑里原本的记忆被清空,取而代之植入了另一个人的记忆,就像被格式化的硬盘覆写上了新的数据,你只是自以为自己是忿芜而已。” “你的真实身份是严于宽,就是你工牌上的那个狱警。”宁哲又接着补充道。 “不,不,不对……”女狱警摇着头缓缓后退:“我是忿芜,我不是严于宽,可是我是严于宽,我是忿芜我……” “好吧,那就暂时先假设你真的是忿芜。” 宁哲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如果你就是忿芜本人,那么你应该知道的,忿芜这两个字其实不是你的名字,而是鬼的名字,这是升格者对外示人的代号,那么……除了这个代号之外,你的真名,忿芜的真名叫什么?” “真名……我的真名,忿芜的真名……”女狱警两眼恍惚,仿佛灵魂游离身外。 “果然。”宁哲见状点了点头:“这就是证据,如果你是他,那么你不可能会不知道忿芜作为人的真名。” “不对……不对……”女狱警连连摇头,还想说些什么。 宁哲没有停顿,接着说道:“你之所以不知道忿芜的真名,是因为忿芜对你进行洗脑的时候,没有把他的所有记忆都植入进你的大脑,那些会对忿芜本人造成风险敏感信息都被他选择性屏蔽了,比如他的真名。” “我……我……忿芜,严于宽……我……”混乱的记忆在脑中翻江倒海,女狱警口不择言地胡言乱语起来:“我是……是我……严……忿……我……” 看着女狱警身上的异常,宁哲已经明白她疯掉的原因了。 “——规则冲突。”宁哲默默退后两步,看着瘫坐在地上胡言乱语的女狱警,一种莫名的恐惧不禁涌上心头。 这名狱警的记忆,被某种涉及‘记忆’与‘认知’的诡异修改了,就像死因不明的田承允,就像整个童年都支离破碎的白芷。 田承允或于子千的记忆只是被局部修改了一小段,白芷的记忆被删改得更多些,但从青少年时期开始也很少再断片了,而这名叫做严于宽的狱警的记忆……却是被完完全全地删空删光了。 “忿芜利用他掌握的诡异规则,将严于宽的记忆删成了一片空白,然后用自己的记忆填充进去取而代之,制造出了一个自以为自己是忿芜的工具人。” “这个工具人拥有忿芜的部分记忆,继承了忿芜的部分思维方式,掌控着忿芜提供的部分诡异能力,某种程度上说他已经失去了曾属于严于宽的一切,他已经是忿芜了……” “但是吹灯鬼不这么认为。” 抽丝剥茧,拼凑碎片,宁哲迅速理清了事情的大概脉络: “吹灯鬼喊人是按此人的真实身份来喊的,即使严于宽打从心底里认为自己是忿芜,吹灯鬼喊他的时候喊的也是严于宽的名字。” “可能是被吹灯鬼一直追着喊让他的心里产生了好奇,也可能是吹灯鬼模仿出的亲人声音唤起了他大脑深处残留的少部分属于严于宽的记忆碎片,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严于宽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一些怀疑。” “尤其是在面对镜子看到自己的脸,以及工牌上的证件照时,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里或许有过一丝这样的想法——我难道真的是严于宽?” 在这个想法产生的瞬间,在他认为这个想法可能成立的瞬间,‘神’看向了这里。 忿芜修改记忆的规则让他打从心底里认为自己是忿芜。 不可直视之神的规则固化了他认为自己有可能是严于宽的认知。两种规则在大脑里互相碰撞,他疯了。 所以为什么吹灯鬼会追在严于宽的身后喊他的名字呢? “因为他的运气很差,颠倒鬼刚被放出来,就把严于宽的性别颠倒成了女人。”宁哲叹了口气,往身后的一看,门口外面的走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间一模一样的厕所。 世界已经缩小到只有一间房间大小了。 “看来荼郁不是力竭了,而是知道‘这个’忿芜已经疯了,所以才不再做无用功,主动收缩世界,准备抽身离开。” 宁哲来到严于宽的身前,打算在诡异世界完全消失之前将他带走。这个人虽然疯了,但是他大脑里那些属于忿芜的记忆应该还是很有用的,即使那些记忆已经被忿芜本人筛查过一遍。 “嗯?” 宁哲将手拍上严于宽的肩膀,发现他的身体已经不动了。 一摸脉搏鼻息,他已经死了。 “忿芜远比我想象的还要谨慎。”宁哲摇了摇头,没有试图用买命钱将严于宽复活,忿芜都算到这步了,不可能对五通没有防备的。 屏蔽‘世界’的无形牢笼不断收缩,直到消失不见。 宁哲睁开眼,拿出已经恢复了信号的手机,给一个备注叫‘段庚’的联系人打去了电话。 忿芜和荼郁都已经走了,但颠倒鬼和吹灯鬼还在这里,失控的诡异事件总是需要人来处理的。 兰仕文是云州人,手再长也管不到琴州,所以这种事还是联系琴州本地势力比较好,师出庐山的段庚道长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很快,电话接通了。 “啊,是业夭先生,今日忽然call贫道,是有何贵干?”段庚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 宁哲没有卖关子,干脆利落道:“我这里有诡异事件,两起,其中一只鬼的规则我完全摸清了,另一只摸清了一部分,但我并不想驾驭这两只鬼中的任何一只,所以我把电话打给了你。” “我想问问你们,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在不驾驭鬼的情况下让鬼安分下来,最好是囚禁起来么?” “必须有。”段庚拍着胸脯保证,电话的另一端隐隐约约传来dj打碟的声音:“但是老话说得好,贼不走空,贫道耗费气力来帮你,总不能白跑一趟不是?” “哪有人自比为贼的……算了,规矩我明白。”宁哲淡淡道:“把囚禁鬼的方法交给我,我把其中一只鬼分给你。” “豪爽!”段庚大喝一声:“施主现在身在何处?贫道这就飞来寻你!” 给了钱的就是不一样,称呼直接从‘你’变成施主了。 宁哲将自己的所在位置告诉了段庚,保险起见还加了他的微信共享位置。 虽然答应分出去一只鬼,但是宁哲并不觉得自己亏,因为他打算分给段庚的,是颠倒鬼——那只曾属于忿芜的鬼。 “道士不是最信天道纲常么?” 宁哲挂断电话,微微一笑:“拿了他的东西……是要承他的因果的。” (本章完) 232 安魂曲 在监狱里等了不到一小时,宁哲见到了匆匆赶来的段庚道长。 “贫道恰好在桃源市办事,闻得施主有求,这便火速赶来了。”段庚走下车,身后的车队开向了沉玉谷监狱的后门与侧门。 宁哲将一张提前折叠好的纸张递给段庚,随口问道:“你有什么方法能囚禁这里的鬼?” 段庚挽起道袍的袖子接过纸条一看,上面只写着一些如何避免触发规则的注意事项,没有更加具体的事情,并不出乎他所料。 “好说。”段庚笑了笑,为自己点上一支烟,顺带着烧掉宁哲递来的纸条,从宽大的袖子里摸出一个精致的木制八角盒子:“这便是了。” 宁哲接过盒子瞅了眼,是个八音盒。 “不能在这里打开。”段庚轻轻按住他试图翻开盒子的手,说道:“这是一件授格道具,是一种极其特殊的诡异的规则产物,八音盒中录有一段由鬼弹奏的音乐,无论是人是鬼,只要听到音乐声,便会陷入沉眠。” “有什么使用限制吗?”宁哲掂了掂手中的八音盒,问道。 “自然是有的。”段庚点头道:“八音盒中的乐曲只有在第一次打开播放时才拥有催眠诡异的效用,再次播放,便只是普通的小曲儿罢了。 再有就是,这小盒儿毕竟只是授格得来的诡异产物,而不是不死不灭的规则之鬼。收录八音盒中的音乐,比之那只源头鬼亲自弹奏的乐曲,催眠效果是要差上一些的,若是遇到暴走状态的凶恶厉鬼,只凭一个八音盒可能就镇不住了。” 说着,段庚又用手指轻轻扣了扣宁哲手中的八音盒,补充道:“此盒中共录有8段乐曲,若是使用得当,理想情况下应该足够催眠8只恶鬼。当然,那是理想状态。若是来日这盒中曲子用尽了,施主可以再来找贫道。” “明白了。”宁哲将八音盒收了起来。这是段庚判断两人未来可能还会有合作,特意留下的一个由头。 “那么,贫道这便去将这狱中的恶鬼,拘来见你。”段庚笑呵呵地朝着宁哲一拱手,转身仓正门走入监狱。 无论是升格者还是授格者都不喜欢冒险接触未知的诡异,但如果这诡异的规则已经被别人摸透了,而自己只是在拥有足够信息的情况下进去卖点苦力,捞点油水……那就另当别论了。 段庚也不怕宁哲是在诓骗于他,所谓艺高人胆大,他在琴州授格者的圈子里也算有些名头,拥有自保实力的同时,他也并不认为于子千会以得罪的整个琴州授格者圈子为代价来骗他的东西。 一件可以复制的授格道具而已,又不是独一无二的真正的鬼,图什么呢? 宁哲没有跟段庚一起进去,而是靠在路旁的行道树旁默默抬头望天,除非对方主动展示,否则便不会主动尝试窥探对方的诡异手段,这是升格者的习惯。 凌晨的夜空漆黑一片,连星星也看不见。 约莫接近天亮时候,远方的地平线上开始出现一抹亮银的朝霞,道袍宽大的段庚负手从监狱正门走了出来,手里捏着一根绳子,绳子末端挂着一根长条状的东西。 宁哲走近一看,是一条青白的舌头。 “吹灯鬼的舌头,施主拿好。”段庚将手中的绳子递给宁哲。 绳子是普通的草绳,不是拥有特殊能力的授格道具,栓在上面的舌头像一条小小的肉蛇,缓缓地蠕动着,似乎还想要配合唇齿发出什么声音。 接过这条舌头的同时,一阵冷冽的阴风拂过宁哲的衣角,刺骨的寒意缠绕在他的身上,阴魂不散。 那是试图找回舌头的吹灯鬼。“此鬼凶厉,幸有施主良言护我,贫道这才有机会割下它的舌头,提来现君。”段庚轻轻拂去衣袖上的灰尘,笑道:“下次还有这等美差,记得联络贫道,段庚先行谢过。” 解决完这里的事情,段庚没有急着离开,他还要与手下一起联系琴州官府写调查报告,配合工作。 宁哲提着吹灯鬼的舌头,带着八音盒独自离开了沉玉谷。 他现在脑子有点乱,需要点时间整理思绪。 好吧,好吧,沉玉谷里走一遭,不但没能驾驭不可直视之神,还被忿芜联合荼郁一起做局偷袭,闹了半天什么都没捞着,只灭掉他一个傀儡…… 真他妈闹心。 不过要说收获也是有的,起码确定了忿芜这家伙掌握的能力除了运气之外,还与记忆有关,田承允、于子千、白芷……很多人的记忆都被他篡改过。 “怪不得兰仕文说忿芜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有这样的能力,想隐藏自己实在是太容易了。”宁哲思衬一番,忽然想到一个很恐怖的问题: “我的记忆有没有被修改过?” 这是个很恐怖的问题,一旦开始怀疑就很难消解下去,因为你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谁都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是否真实,就像没人能证明自己一定活在真实世界,而不是泡在营养液里的缸中之脑。 严于宽就是这么疯的。 “……真是恐怖的能力。”宁哲默默吸了一口凉气,某种意义上说,忿芜的能力或许比思想钢印还要恐怖。 身后有厉鬼,面前有比鬼更可怕的人,升格之路,真不好走啊。 好在宁哲的意志足够坚定,即使有如此恐怖的怪物在黑暗中虎视眈眈,他也不会自怨自艾失去斗志,更不会就地摆烂,躺平等死。 “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只能冒险走另一条路,换种方法驾驭不可直视之神了。” 宁哲变作一只飞鸟,振翅飞越琴州南部的青翠丘陵,下方是一座刚刚醒来的疲倦城市,桃源市。 穿过车水马龙的钢铁丛林,宁哲越过琴州医学院桃源西分院,来到了位于医院东边的一处区域,著名的琴州医科大学就坐落在这里,宁哲的外公曾经很希望他能考进这所学校。 清晨的大学校园尚未完全醒来,宁哲轻车熟路地在楼宇之间找到了那栋灰白色的低调建筑,这是存放大体老师的冷库。 进入冷库,按照编号查找目标,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宁哲提着一贯铜钱,信步来到无人问津的深处角落,拉开了一个标识为‘空’的冷柜。 “早安,于子千。” (本章完) 233 兵行险着 于子千的尸体躺在这里很久了。 自从两个月前死在冯玉漱手上之后他就一直躺在这里,无人问津,也没谁来找过,就连宁哲都刻意忽略了他的存在,但今天却是不得不让这个早已逝去的死者重见天日了。 “忿芜删掉了监狱里那些囚犯脑海中的,关于我是不可直视之神的思想钢印,我对‘神’的驾驭进度被他重置了。” 宁哲站在冰柜前,默默解开绑住这一贯铜钱的红绳: “现在再去市区各地寻找受到思想钢印影响的人,然后从头开始窃取身份,已经来不及了,现在只能兵行险着,另辟蹊径。” 回顾一下太易的规则吧: 当甲将太易误认成了他认识乙,太易便可以以甲的错误认知为媒介,窃取掉‘甲认知中的乙’这个身份。 越多认识乙的人将太易误认成乙,太易窃取到的乙的身份便越是完整,完整到一定程度,甚至可以骗过规则,让乙来替自己承受违反规则的代价。 这便是宁哲驾驭不可直视之神的思路。 然而窃取身份这条路并不是没有捷径可走的。 假设甲是乙的亲生兄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好,无话不说,甲就是除了乙本人以外最了解乙的人,那么…… 即使只窃取甲一人认知中的乙,也可以获得一个非常接近完整的,足以以假乱真的,乙的身份。 那么世界上最了解‘不可直视之神’人是谁? 是曾驾驭过祂的升格者,于子千。 “请财神现身。” 宁哲抛出一枚铜钱,叮的一声落在冰柜上,与此同时,他变成了一个身穿红色卫衣的女人,汪景丽。 提着头颅的腐朽老者静静出现在了冷库里,儒衫宽大,气血苍白,胸前的雷击木瘟神漆黑如墨。 宁哲指了指冰柜里的于子千,说道:“我为他买命。” 被财神提在手里的脑袋摇了摇。 “嗯?”宁哲眉头微皱。 汪景丽是一个从未向财神买过命的普通凡人,新客户第一次买命的价格应该是1枚铜钱才对。 思索片刻,宁哲明白了:“于子千以前买过命。” 财神是坐地起价的奸商,轻易不给客户钻空子的机会。 假设有甲乙两名客户,其中甲是买过1次命的老客户,乙是没买过命的新客户,那么在甲死后,乙带着甲的尸体来替他买命,买命的价格是按甲的价格来算的,2枚铜钱1条命,而不是乙这个新客户的1枚铜钱1条命。 财神不会给客户钻低价漏洞的机会。 “于子千是被业夭的缺陷侵蚀得走投无路,别无他法之后,才铤而走险找到了忿芜,向他购买了‘特让’,也就是说,他最多可能已经在财神这里购买了5条命。”宁哲心里有了答案。 财神是会坐地起价的,每一次买命的价格都是上一次的平方倍数: 1、2、4、16、256、65536…… 一般的升格者买到第5条命便无法再买下去了,后面的价格高昂到无法承担。 如果于子千真的在财神这里买过5次命的话,宁哲现在需要支付65536枚铜钱,才能将其复活。 “啧。”宁哲摇了摇头,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解开红绳,从一贯铜钱里数出256枚,放到冰柜上方,说道:“我为他买命,这些够了吗?” 财神没有说话,冰柜上的铜钱叮叮当当滚落一地,都进了祂的荷包。 “还好还好……”宁哲松了口气。 看来于子千生前并没有买到第5条命,可能收集256枚铜钱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强人所难。收钱之后,财神的尸身无声无息地缓缓变淡,直至完全消失,冷库里再次只剩下宁哲一人。冰柜里,那双从两个月前便一直紧闭着的眼睛,睁开了。 “这是……哪儿?” 寒气包裹着身体,让于子千刚刚恢复活性的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血液在动脉中流淌着,慢若龟爬,头顶是纯白的天板,白得像是冰原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寒冷彻骨。 宁哲俯下身,将一张带着些许书卷气的少年脸庞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早安,于子千。” “你!” 宁哲!是他! 于子千双目瞪大,下意识地想要使用业夭的规则将之近身格杀,但下一个瞬间他猛然意识到,业夭……没了。 他驾驭的两只恶鬼都已经离体,现在的他只是一名任凭升格者宰割的普通凡人。 “是你,你复活了我?”于子千咬牙道。 “你应该感谢我,不是吗?”宁哲微笑道。 于子千不言,因为在某种程度上,这家伙说的居然是对的…… 双眼微眯,于子千默默回忆起死前的最后记忆,他记得自己当时是让自己的影子离体潜入医院,伺机猎杀里面的白芷和冯玉漱等人,然后…… 然后就被驾驭了特让的冯玉漱杀了。 使用特让的规则杀死业夭,是可以逆向触发业夭的规则的,也就是说自己死后,业夭应该是被那个女人驾驭了。但是……祂呢? ‘祂’哪里去了? 愣神间,于子千看见宁哲单手拿着手机,似乎是在和谁打电话,娇滴滴的柔软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令他的双眼顿时瞪大。 “子千,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想你……” “你!”于子千顿时暴起。 宁哲将一只手按在祂的嘴上,捂住了于子千接下来的所有话语。 “子千?你那边什么动静?”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疑惑。 “没什么,刚才走路看手机,没看路,不小心和人撞到了。”宁哲微笑说道,将一根食指竖在唇前,比了个‘嘘’的手势。 “那你要注意安全呀,现在路上的司机好多都有路怒症,你要是万一出车祸了,我和姐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听着扬声器里传出的温柔关心,于子千眼中瞳光闪动,或许,他已经知道‘祂’哪里去了。 “你驾驭了祂?”于子千咬牙问道。 “如果你这么认为的话。”宁哲挂断电话,伸手将于子千从冰柜里拉了出来,说道:“别那么紧张,你现在只是个凡人,对我没有任何威胁,所以我没必要杀你。” 于子千扶着冰柜站在地上,双腿冷得发颤,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复活我?” 凡人对升格者没有威胁,同时也没有作用。 “当然是因为你对我有用。”宁哲淡淡说道:“我和忿芜有点仇怨,他想杀我,我也想杀他,可惜这家伙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要收集到他的情报,很难。” 于子千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要我向你透露忿芜的信息。” 宁哲点头:“没错。” 说着,宁哲从包里拿出一套衣服递给于子千,说道:“去换身衣服吧,穿着一身保鲜袋出去有点显眼。这里有更衣室,出去之后我们再详谈。” 于子千接过衣服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向更衣室走去。 (本章完) 234 觉元 换好衣服,于子千没有急着离开更衣室。 于子千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说不上是喜是悲,喜的是自己终于摆脱了催命的厉鬼,从此不用再提心吊胆地挣扎求生,悲得是自己失去了超凡脱俗的力量,重新变回了那个一无所有的凡人。 ……甚至连女朋友都被骗走了。 不可直视之神并不能强迫人相信他原本不相信的事情,张含英和张允雯两姐妹都是本身就对他有一些好感,后来才被逐步打上名为爱情的思想钢印的。 只可惜这对淑雅的姐妹到手之后还没来得及吃,业夭的缺陷就催促着他匆匆出发,前去追杀驾驭了特让的人,最终死在了宁哲手里,一切都为他做了嫁衣。 “往好处想,我起码可以把忿芜的情报卖上一个好价钱,带着这笔钱隐姓埋名,到国外去生活,这样似乎也不错。”于子千在心中安慰自己。 金钱对升格者来说只是一个数字,他知道自己不管开出多高的价码宁哲都能轻易负担,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负担。 人类指间洒下几粒白,对蚂蚁来说便是一场饕餮盛宴。 那么,我该为忿芜的情报开出什么样的价格呢? 于子千思索着,双眼漫无目的地环视四周,在挂着封闭服的衣柜旁,他看到了一面一人高的穿衣镜。 “嗯?”于子千有些疑惑。这里以前有镜子吗? 这里是琴州医科大学存放大体老师的冷库,这间更衣室是用来换上封闭服保证冷库卫生的,用于调整仪容仪表的穿衣镜并不该出现在这个场合。 事出反常必有妖,升格者的本能使得于子千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那面突兀出现在这里的穿衣镜,以及镜中倒映出的,神色憔悴的自己。 是错觉吗?总觉得这面镜子有哪里怪怪的? 但自己现在不是升格者了,做凡人就要有凡人的自知之明,对可能存在的诡异最好还是敬而远之。 “还是去找宁哲吧。”于子千转身便想要离开,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镜中的‘于子千’缓缓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一个漆黑的二维人形从地板上掠过,宁哲用行动告诉了于子千他会为忿芜的情报给出多高的价格:0元。 蓬——于子千的身体轰然倒地,一介凡人面对升格者的暗杀没有丝毫反抗的余裕。 在于子千倒地的同时一起倒在地上的还有藏身于镜子背面的宁哲,他痛苦地双膝跪地,两只手死死扣着地上的瓷砖,一张咬牙切齿的嘴巴在他的手背上缓缓张开。 “啊啊啊啊!你不得好死!宁哲!你不得好死!” 于子千的尸体静静躺在更衣室的门前,于子千的声音从长在宁哲手上的嘴里传出。 宁哲的右手不受控制地猛然抬起,手背上的嘴巴狠狠咬住了他的脖子,将她的皮肉撕咬得鲜血淋漓,口中发出怨恨的呻吟。一颗颗布满血丝的眼球在宁哲的脸上生长出来,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不知从何处伸出的一双双苍白手掌,密密麻麻长满了他的脊背。 宁哲的头发开始变长,身躯剧烈的颤抖起来,两只弯曲的长角从他的后脑勺中钻出,碧绿的蛇鳞割破了身上的衣裤,一双双苍白的手掌从蛇腹中涌动出来,撕扯着,拉拽着,呻吟着,怒骂着,将名为宁哲的人格生吞活剥,撕成碎片。 这便是他不愿意兵行险着的原因——宁哲的状态已经很差了,在这种情况下再次窃取一个人对自己的完整认知,无异于把自己的人格放在铁处女中解剖。 背上生长的扭曲肢体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宁哲忍受着万鬼噬心的痛苦,艰难地单手撑地,缓缓站了起来。 他将唯一还能勉强控制的左手缓缓前伸,翻开了一页只有他与蛇神才能看到的黄历。 “不够,还不够……”宁哲强撑着不让自己的意识继续混沌下去,颤抖的左手将黄历再次翻页,翻到了明天。 “驾驭不可直视之神的方法,是给‘神’打上思想钢印,所以名为‘觉元’的神啊,自从被于子千驾驭之后,便一直认为自己是于子千……” 以于子千的身份翻阅明天的黄历,宁哲向认为自己是于子千的神施以蛇神的诅咒。 下一刻,宁哲双膝跪地,膝盖与瓷砖猛地撞在一起发出咚的一声脆响,生长在他背上的无数扭曲的肢体不断蠕动着,撕扯着,呻吟着。 远方爬出地平线的太阳洒下和煦的光辉,澄澈的天空碧蓝如洗,宁哲跪在地上,闭上双眼,用无数个不属于他的声音一起说: “我是宁哲。” 下一刻,缠绕在他身上的无数怨魂消失不见。 怨魂缠身,万鬼噬心,抱守天元不易,二分清浊无极。 能为人心打上思想钢印的神明,其名为——【觉元】。 “这条升格之路,真是,不好走啊……” 宁哲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扭曲的肢体消失不见,头顶的长角与腹部的蛇鳞悄然隐去,安静如死的更衣室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又似乎什么都发生了。 闭上双眼,一片纷杂的色彩在他的面前呈现。 宁哲在脑海的深处看到一条游弋在雾海中的碧绿大蛇,头上弯曲的长角飞扬姿态,一抹无形的气息点缀在蛇神的眉心,那是‘太易’。 宁哲缓缓吐出一口气,调动觉元,对那条头生双角的大蛇说道:“你就是我。” 他又接着对那缕无形的气息说道:“你也是我。” 他对潜伏在自己脑海深处的无数怨魂说道:“你们都是我。” 宁哲的语气平淡,不容争辩。 这一刻,太易的缺陷被补全,名为‘宁哲’的枷锁囚禁了记忆深处一切不该有的叛逆,从此迷失自我不再是能够困扰他的问题。 但在太易的缺陷被补全的同时,新的缺陷接踵而至。 “觉元虽强,但祂的弊端……还真是要命。”宁哲摇了摇头。 驾驭新的鬼,弥补旧的缺陷,同时带来新的缺陷,又需要寻找新的鬼来弥补……在这条布满荆棘的升格之路上砥砺前行,螺旋上升,这便是升格者的宿命。 急流勇进,不进则死。 处理好现场,宁哲扛起于子千的尸体离开冷库,他的全部记忆现在已经全部到手,这具尸体已经没有任何价值,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将之毁尸灭迹了。 (本章完) 235 昔人已乘黄鹤去 处理完于子千的尸体,宁哲想要回家静静,梳理一下杂乱的思绪。 刚打算开车回古碑镇,却又恍然想起,自家的老宅连带着林场还有十几亩田地都被划进了拆迁区里,唯二的两个亲人现在也都躺在医院做临终关怀。 他已经没有世俗意义上可以回去的家了。 买上一些营养品和小礼物,宁哲去医院探望了瘫痪在床的外公外婆。 两位老人现在都挺好,住的是最好的病房,生活起居都有保姆照料,孙媳妇隔三岔五就会来陪他们聊天,要说遗憾的话就只有不能下床走动,以及很久没见着宁哲这个外孙了。 “阿哲你最近在忙啥呢?雅茗说这段时间都见不着你人。”外婆躺在病床上,皱巴巴的手里捏着一个通红的橘子,很有耐心地细细剥去橘络,掰了一瓣递给坐在床前的外孙:“你媳妇昨天买的,尝尝甜不甜。” 宁哲接过橘子放进嘴里,不愧是农学家专业选育的沙桔,甜得发齁。 “还没过门呢就喊上媳妇了。”宁哲接过外婆手里剩下的半个橘子,说道:“我最近去了趟云都,以后要去那里上学嘛,提前熟悉熟悉学校环境,跟师兄师姐们混个脸熟。” 睡在隔壁病床上的外公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对自己的这个孙子一直都很放心,主要是宁哲从小到大就没怎么让他操过心。 “你带雅茗一起去呗。”外婆又说道:“那小姑娘也想去云州念书的……你爷爷和她家里都商量好了,阿哲你开学就先住一年宿舍,等明年雅茗高考完再搬出来,俩人在学校外边租个房子,住在一块也好有个照应……” “你是想早点抱重孙吧。”宁哲把剩下的一瓣橘子塞进嘴里,说道:“念着书就别想着要孩子的事了,影响学习。” 两个小年青孤男寡女住一块,这是巴不得他擦枪走火呢。 换做以前的宁哲可能还觉得无所谓,但这种事情,经历过和没经历过完全是两种心态,现在的他能不能把持住还真难说。 “哼。”外公闷着嗓子哼哼了声,说道:“你不着急我着急,我和你奶奶指不定哪天就没了……” “别说这不吉利的话。”宁哲打断了外公的话。 “我怕甚么不吉利!” 外公毫不在意,声音更大了些: “老头我就是不识字,也知道找人问,大夫开的病历单我听人读了……我们老俩口身体本来就不好,又是老年人,还被人下了那么歹毒的药,能活着都是祖宗显灵了,那医生护士每天忙前忙后,各种仪器滴滴的响,我都看在眼里,那都是多少钱啊……” 宁哲喉头一梗,他已经猜到外公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阿哲,你听着,咱家是走了点好运,碰上了拆迁才发了笔横财,可是家里有金山银山也架不住这么败,我们两个老家伙在病房里住一天就是几万块,再多的钱也经不起这么糟践的……” 外公摇了摇头,扭头看向窗外,从始至终没看宁哲一眼:“我和你奶奶本来也老了,没几年好活了,但是你还年轻,还得结婚的,这钱在我们身上,没个头的……”“别说了。”宁哲抬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您是不是抖音上的短剧看多了?你们又不是癌症晚期,只是身体虚了点,不能下床而已,我问过医生了,你和奶奶再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宁哲滔滔不绝地说着,两位老人静静地听着,一句都没有反驳,只在他离开医院时叮嘱了句:“雅茗是个好姑娘,就是家里人刻薄了些,你要好好对她。” 第二天早上,宁哲接到了医院的通知。 两位老人在凌晨一起偷偷自杀了。 外公给他留下了一封遗书,宁哲没有细读,也不想细读,只知道里面说的是: 他们其实早就有过自我了结的念头了,住院和养护的开销实在太大,做了一辈子农民的老两口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光是看着都心疼不已,总是想着自己不如早些去了,还能多留点财产给外孙。只是最近看见有孙媳妇了,心里喜欢得紧,想着盼着说能不能等到重孙出世,抱抱孩子了结了念想再走,这才一直磨磨蹭蹭挨到了现在。 但是昨天听宁哲的意思,起码大学这四年内他是不会考虑要孩子了,以后如果要读研读博的话那就得更久。 老人不想耽误孙子的学业和前途,又怕在医院里住得太久败空了家产,拖累年轻人,这才狠下心来一起牵着手上路。 “从理性角度而言,他们做出这样的选择是非常合理的,与其躺在钱如流水的病房里数年如一日地忍受病痛的折磨,看不到痊愈的希望,不如早些解脱,给后代多留些财产,这是收益率最高的选择……” 站在病床边看着两张床上仪容安详的两人,宁哲试着这样说服自己,在过往的人生里他一直都是这样过活的,但是有些事情并不是用理性便可以解释。 比如他现在内心那股强烈的,想要用买命钱将两位老人再次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冲动,便无法找到任何的理由来说服自己,这是合理的,这是应该做的,这是符合我的利益的…… 没有任何的原因,他只是单纯的想要这样做而已。 “……算了。” 宁哲的拳头握紧又放松,放松又握紧,最终选择了尊重老人的选择。 明明自己已经驾驭了觉元,自己完全可以给他们打上‘嘻嘻我一定要活下去’的思想钢印,强迫两位老人继续活下去但是,但是如果这么做的话,他会觉得自己辜负了什么。 宁哲觉得自己有些偏执了,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这偏执究竟是自己发自内心的想法,还是受到了脑海中的‘觉元’的影响。或许都有?或许都没有。 谁知道呢。 离开病床,来到窗边,宁哲望着远处大路上的车水马龙,忽然有些抑制不住的想家。 (本章完) 236 偏执型人格障碍 人的一生总是在思念故乡中度过的。 宁哲小时候做试卷遇到不会的阅读理解就直接写上表达了作者的思乡之情,得分率高得吓人。很多时候他都忍不住会想,为什么那么多大诗人、大作家、大文豪都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不约而同地对着纸笔惆怅想家呢? 儿时扔出的回旋镖打中了今天的自己,他也想家了。 明明这里就是桃源市,宁哲从小就在这里读书长大,自己脚下就是故乡的土地,他却仍抑制不住的想要回家。 直到现在宁哲才终于真正理解了小学时在阅读题上看到的那些句子,所谓故乡不是一间容身的房子,不是一份盖章的产权证书,故乡是一个让人落叶归根的心灵归宿,是一句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平静说出的,我从哪里来,我是哪里人。 或许身在故乡的人体会不到思乡之苦,就像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不懂得珍惜青春的可贵。 人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但却会站在故乡的土地上思念家乡。 办好外公外婆的死亡证明,预约好殡仪馆和火葬场的服务日期,宁哲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回到了自己在江城骏景小区的新家。 “我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这不是个好的现象。” 给门口的保安大爷递去一支烟,宁哲走进小区大门,心中有些忧虑,连身后大爷对自己说了些什么都没听到。 “驾驭觉元之后,我的情绪似乎变得更加敏感了,或者换个说法,觉元会让驾驭祂的升格者变得更加极端、更加偏执,更加容易被撩拨……” 一个想法,极端偏执到一定程度,便是思想钢印。 走进一楼大厅,宁哲按下去18楼的按钮,站在门口等电梯,心中复盘了一遍自己驾驭觉元的过程: 窃取了于子千的自我认知后,宁哲得到了他的全部记忆,知晓了于子千当初驾驭觉元的方式——他利用了觉元的规则,给觉元打上了‘我是于子千’的思想钢印。 思想钢印一旦打上便无法擦除,也无法被覆盖,两个互相冲突的思想钢印只会把神逼疯,所有人都落不了好处。 也就是说于子千事实上已经堵死了所有后来人的路,宁哲无法再通过给觉元打上‘我是宁哲’的思想钢印的方式来驾驭觉元。 但凭借太易的规则,宁哲得以另辟蹊径,他窃取了完整的于子千的身份,欺骗了觉元,为觉元打上了‘宁哲就是于子千’的思想钢印,使用于子千的身份将之驾驭。 后续使用于子千的身份翻阅黄历,使用太易的规则将死忌的惩罚转嫁给觉元,只是一种让祂从宏观展开状态重新坍缩回升格者体内的手段罢了。 “觉元会使人的想法变得偏执,而偏执,最终便会蜕变成思想钢印。” “所以驾驭觉元的升格者必须时刻保持情绪的平静和淡漠,一旦有了强烈的情绪波动,或是偏执的念头,便很容易在无意间给自己打上思想钢印。” 叮——电梯到了。 宁哲面无表情地走进电梯,心中的思绪逐渐捋顺: “每个驾驭觉元的升格者都是潜在的偏执型人格障碍患者。”只不过于子千本身就是放荡不羁的人,做事大大咧咧,情绪经常大起大落,性格也很固执,要不然大学毕业也不会宁可和全家对着干也要出去搞摇滚乐队。 所以于子千驾驭觉元的短暂时间里,他一直没能发现觉元对自己的影响,但到了宁哲身上,情况又有所不同。 是的,根据于子千本人的记忆,他驾驭觉元其实根本没多久。 而宁哲是水做的性子,他的情绪在大多数时间都如一潭死水般平静无波,偶尔有一两枚石子溅入其中,激起层层涟漪,也很快就会平静下去。 在一片如镜子般平静的水面上,任何微小的波动都是无比显眼的,所以宁哲第一时间便意识到了觉元对自己的干扰。 “这个缺陷,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具体看使用者怎么衡量。” 宁哲看着电梯顶部不断变化的数字,随着思考的进行,他的心里渐渐有了底。 “最坏的结果是控制不住情绪,在激动之下被打上了两个互相冲突的思想钢印,比如相信水有剧毒的同时,又相信水是生命之源,最终活生生把自己逼疯。” “最好的情况是彻底做到无时无刻不完美控制住自己的思想和情绪,没有一丝一毫的冲动和情绪化,理智冷漠得如同ai程序……如果能做到这种程度,就能近乎无副作用地使用觉元。” 我能做到吗? 大概不能。 电梯门开了,宁哲走出电梯,想到了一种更坏的可能: “还有一种最恐怖的情况,如果在与鬼或者是升格者接触的过程中,我根据错误的信息,得出了错误的结论。然后又因为觉元的影响而无比相信这个结论,明知道自己可能是错的,还是偏执地坚持朝着错误的路前进……” 那样无异于自杀。 怪不得当初于子千在桃源市追杀他们时,总是给予宁哲一种微妙的鲁莽感觉,一名在升格者圈子厮混了5年之久的人物,会那么心浮气躁么? 不会的。 是觉元导致他变成这样的,是觉元毁了他。 “升格之路,还真是……难走啊。” 这是宁哲第二次发出如此的感叹,强如忿芜,依然遭受着厉鬼缠身的折磨,于子千更是被自己的偏执和冲动给害死了,再到自己,哪怕太易的缺陷已经被弥补,觉元的缺陷又接踵而至,没有半点喘息的空间。 走在升格之路上的每一步,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回到家门口,宁哲用指纹打开了门锁,走进客厅,微甜的香风扑面而来,往里一看,一个穿着白色吊带背心和粉色短裤的女人横躺在沙发上,墙上的大电视正放着《夏目友人帐》的剧场版动画,两条雪白的长腿悠悠地晃着,脚丫上挂着一只粉色的人字拖。 “夏语冰?”宁哲愣了一下:“你跑我家来做什么。” (本章完) 239 催命 吃过午饭,兰仕文给自己冲上一盏茶,在书桌上摊开一份名单,用红色圆珠笔划掉了名单上的两个名字。 名单很长,光是标准尺寸的a4纸就用了好几张,记在上面的名字大多都由‘刘’开头,上面划着鲜红的叉。兰仕文反复检查几遍,还没划去的名字只剩一个了。 “刘弘文……”兰仕文捏着茶杯送到唇边,手指摸索着名 “荒府。”轻声念出了这个久违的名字,大荒王的眼神之中泛起一丝落寞。 这一海场的珍珠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加上他们有技术在手,几个孩子等于有了一个永久的收入,就算以后珍珠价格下降,他们也不会亏本。 “我觉得我和白泽演得也不错。”夏侯滢搂着君白泽,一脸满足道。 纪云的疼痛不但没有半分的减轻,仿佛越来越疼,不但疼,而且伤口周围逐渐变成了黑色,仿佛受到了病毒的感染一样。 长公主说这话,一是因为真的讨厌柳嘉。再一个也是有几分卖祖倩雯好的意思。柳嘉面红耳赤的后退了两步,狠狠的看了祖倩雯一眼,退了出去。 “陛下在里面?”君无邪从君无药的怀中跳了下来,没有注意到,君无药在她离开之后眼底的一抹遗憾。 可是斗战圣皇没有理会紫霞仙子的劝说,甚至乎将它的筋斗云留给了对方,表明自己的心态。 “阿嚏!”司徒流风看了看天,明明是大太阳来着,不知道自己送的及笄礼,云莲收到了没有。 如往常一样,吴老汉早早的起床,拿起吃饭的家伙,挑上麦芽糖浆,准备出门吆喝,但是他打开门后,眼前的一幕,他惊呆了。 梓锦的话很尖锐,直直的刺进了阿若的心里,阿若那紧绷的脸,好像一瞬间坍塌下来,那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除了这个要求,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萧洛凡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脸上没有了刚刚表情,带着几分严肃,有着一个总裁应有的态度,王者的风范。 “一时急躁?你不知道肖煜为什么找鲁经理麻烦?”宗昀有些惊讶。 上一次梁军和光明军大战,还是因为梁军第一次碰到“神罚之雷”,被“神罚之雷”吓到,导致梁军大乱,从而被光明军打败,若是梁军在遇到“神罚之雷”时不产生混乱,即使死伤一些人数也不会被光明军轻易打败。 “那么你要怎么收集,需要什么仪器?”五河琴里看向了这边,毕竟空间震可是有着惊人的破坏力的。 艾丝和琉都是点点头,“慢慢适应就好了,要不要先睡一觉,毕竟昨天晚上光是学习资料都是用了很长时间了吧,再加上琉的装备!”程立问道,立华奏看向了身边的艾丝和琉,艾丝和琉点点头,闭上了眼睛,休息起来。 这三只阴煞兽原本看向陈豪的双眸,充满了愤怒,可是渐渐的他们的眼神变了。 朱提县城,贺州北部白下蒙氏控制区域内距离泽州大约二十里地的一座县城。 “程立,坐标已经解析完成,同时跳跃的地点也已经确定。就等你回来了!”程樱的影像弹了出来。 尤其是失踪男子的朋友,更是一脸死灰的表情,在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心里瞬间就绝望了起来。 “他要恢复自己被封印的修为,才没时间来救你呢。”潘林娜白了叶燕青一眼说道。 237 我应该在车底 “你回来啦?”夏语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有些心虚:“要先洗澡,先吃饭,还是……” 宁哲被她这手惊到了:“你会做饭?” “不会。” “那你有提前在浴缸里放好热水?” “也……没有。” “好吧,别开玩笑了。”宁哲有些心累:“大晚上的你跑我家来做什么。” “那个……”夏语冰两手背在身后,十根手指不安地打起了结,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宁哲,扭扭捏捏道:“那个你之前不是说要来找我嘛,说是有点什么个人私事要解决,但是我当时刚好是生理期,就说让你再等等……” 夏语冰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好了什么心理准备,垂头丧气道:“姨妈看过我们的笔记本后把我给说了一通,然后这个月例假刚过没两天,她就把我赶过来找你了……” 宁哲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自己当初说的个人私事不是那方面的事。 夏语冰低头打量着宁哲的表情,以她的身高刚好能从敞开的衬衫领口看到里面清晰的锁骨,还有脖子上比很多女生都要白皙柔嫩的皮肤,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现在还没到九月,离下个庚申日还远着,没必要这么急。”宁哲说着瞥了一眼客厅侧面的落地窗,接着道:“天黑不好赶客,我去收拾间客房给你住,吃过晚饭了吗?没吃的话我做双人份。” “还没……”夏语冰迷迷糊糊地应了句,然后迅速反应过来:“不对,我怎么成客人了。” 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已经走到冰箱前的宁哲,夏语冰低声抗议:“哪有你这样的,自家未婚妻都能当外人招待。” “权宜之计而已,我当时被困在一个类似瓒琚镇的诡异事件里,找你订婚是为了触发某种特定的规则。”宁哲漫不经心地应着,从冷藏室里摸出两朵西兰和一盒虾仁:“吃不吃香菜?青椒呢?” “香菜可以,青椒就算了。”夏语冰摇摇头,她不爱吃辣的。 “行,那我以后少买点青椒。”宁哲瞥了一眼夏语冰身上的吊带小背心和坦露在外的马甲线,随口问道:“你要控碳水吗?我打算做点土豆泥。” “哎,我喜欢吃土豆泥。”夏语冰双手背在身后,踩着一双粉色的人字拖,跟在宁哲屁股后面进了厨房:“少吃点没事的,少放点黄油就可以了……” “就你多事……” 或许就连宁哲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明明只是今天晚上吃什么这样日常的对话,却在不经意间让他生而冷漠的眼神逐渐变得柔和。 吃过晚饭,留下夏语冰去收拾碗筷,宁哲从衣柜里抱出一床被子,准备去客房里给她铺床。 “哎?不不,不用麻烦的。”刚把碗碟丢进洗碗机里的夏语冰匆匆忙忙跑了过来,手上的水都还没擦干:“让姨妈知道我们分房睡又得说我了。” “她又看不到。” “那也不行……” “少拿姨妈当借口,我早看出来你就是自个嘴馋了。”宁哲把已经抱出来的被子重新塞回衣柜里,说道:“先去刷牙,还有,这次温柔点。” 上次的心理阴影他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哦……”夏语冰红着脸头也不敢回地跑进卫生间,趁着刷牙的时候顺手给他放了一浴缸的热水。 夜色渐深,住户不多的小区里大都熄了灯,只剩下几盏路灯依然亮着,一条狼青色的大狗蜷缩在保安亭的大爷脚边,舒服地打着呼噜。 忽然,这条狼狗不知是受到了刺激还是怎么的,从保安大爷脚边忽然猛地窜起,对着路灯对面的喷泉方向吠叫起来。 “咋了这是?”保安大爷顺着狼狗吠叫的方向望去,明亮的路灯下面空无一物,于是骂道:“叫死啊,要是吵着业主睡觉就把你炖了。” 狼狗呜咽一声,垂头丧气地趴了回去,一双青色的眼睛依然死死盯着那个方向。 训完狗的保安大爷重新坐了回去,悠哉游哉地点上一根烟,灯光下的喷泉波光粼粼,没有人注意到那蜷缩在水底的如墨黑影。 黑影一闪而逝,悄然消失在了只亮着零星几户灯火的大楼中 小区对面的商场地下停车场中,穿着一身黑色纱裙的冯玉漱坐在一辆熄了火的车内,轻轻松了口气。江城骏景的地段很好,周围很多场所都是24小时不断照明的,监控系统也很完善,实在不适合业夭的发挥。 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手机,红色的界面仍是显示无人接听,冯玉漱眉头紧皱:“还是联系不上……” 她已经忘记这是第几次打宁哲的电话了,从今天白天一直到现在,宁哲的号码始终是是断联状态,无论怎么联系都联系不上,发给夏语冰的微信也没得回复,好像消失了一样。 “古碑镇的老宅也找过了,他也不在那里……”冯玉漱靠在座椅上,满目忧虑地闭上了眼睛,现在情况紧急,她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接着黑夜的掩护,冯玉漱的影子从监控的死角处匆匆掠过,二维的影子没有肉体凡胎的桎梏,贴在天板上一路向上,很快便来到了宁哲家所在的18楼。 冯玉漱的影子婀娜如一条游鱼,娓娓游过墙壁,通过窗帘的缝隙进到了室内,现在的她使用业夭的规则已经十分熟练,没有多少生涩的感觉,虽然比之于子千还是差了一些。 “厨房里什么声音?……洗碗机在运行?”冯玉漱的影子贴在在天板上,大喜过望。 太好了,有人在家。 但是宁哲在家的话为什么不接电话呢?他换号码了?还是刚好没把这张卡的手机带在身边? 怀着疑惑,冯玉漱小心翼翼地贴在天板上移动,找到了关着门的主卧,没有厚度的影子很轻易地就从上方的门缝里钻了进去。 这间房子的隔音处理做得很好,即使人在门外也听不到从卧室里传出的半点声音。但有时候隔音太好也未见得就是什么好事,比如现在。 如果能早一点在卧室外就听见那极富感情色彩的声音的话,冯玉漱或许就不会目睹这样绝望的景象出现在自己眼前。 吱呀,吱呀,是床架摇动的声音,刺耳的音色被厚重的隔音材料封死在了室内,不露半点端倪。 冯玉漱很难想象到底要多重的力道才能让那样厚重的实木家具摇晃成这个样子,过于强烈的视觉冲击将她惊得愣在了原地,一时忘记了逃离。 她呆呆地贴在卧室的天板上,愣愣地看着夏语冰线条分明的背脊,和被她扛在肩上的宁哲的双腿,高频次的振腰让冯玉漱的心脏跟之猛然收缩,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 忍不住在心里劝道:“姑娘你轻点……轻一点好吗?宁哲他,他会疼的呀……” (本章完) 238 金蝉脱壳 如果有机会把夏语冰的脑壳掀开看一看,宁哲大概会发现里面堆满了颜色废料,相当闷骚。 估计是以前常年被家规压抑着性子实在憋狠了,常年绷紧的弹簧一旦松开就一发不可收拾,让宁哲都有些招架不住。 夏语冰的精力非常旺盛,体力亦是惊人,斗志和耐性更是技惊四座,一个人的战斗力就比张含英和张允雯两个人加起来都要强,需求大得吓人,断断续续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心满意足地抱着像只被玩坏了的破布娃娃一样的宁哲甜甜睡去。 一觉睡到临近中午,宁哲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感觉有些胸闷。 试着推了推架在自己肚子上的那条长腿,没推开,反而让枕在脖子下面的手臂把他搂得更紧了些,他居然是枕着夏语冰的臂弯睡着的。 “唔……”夏语冰抱着宁哲的脑袋,眯着眼睛把头凑过去蹭了蹭他的脸,呢喃道:“天亮了吗?” “都中午了。”宁哲推了推她的肩膀:“起床了。” “不要,腿好痛,腰好酸,身子好麻……不想起床。”夏语冰撒娇似的小声嗫嚅着,不肯放开他。 “你好意思说,早就让你收着点了,还是一点都不知道节制。”想起昨天晚上遭受的屈辱,宁哲有些无奈:“现在知道腰酸了?” 夏语冰低头在他耳朵上轻轻啄了一口,忍不住轻哼起来:“酸也乐意……” 她在这方面就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尝到点什么好吃的就停不下嘴,一定要把肚子都撑圆了才肯罢休。 不过偶尔这样放纵一下也不错,多少能缓解一些压在头顶的精神压力,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升格者的人生实在太过灰暗,以至于每一缕半真不假的温馨都弥足珍贵。 两个人又腻歪了一会儿才起床洗漱,夏语冰嘟囔着肚子饿了要去吃意菜,宁哲问她为什么不是法餐,她说法餐越吃越饿。 夏语冰从小胃口就很好,但又偏偏是易胖体质,料肉比比小猪仔都高,吃得稍微放纵一点,脸就圆了,再吃多一点,腰就圆了,因为这个从小到大没少被学校里的同学起外号,胖妞都算是比较温和的称呼了。 “……那天啊,我又被班上的男生起哄骂肥婆,哭哭啼啼的回家找姨妈哭诉,但是姨妈非但不安慰我,还说都怪我自己不运动,才长这么胖,长大了没男人要的。” 夏语冰说着,用筷子夹起一颗水灵灵的小萝卜塞进嘴里,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音,意菜还有一点比法餐好,就是可以用筷子吃。 “后来我问姨妈,是不是只要坚持运动就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吃多少都不怕会长胖,她很敷衍地说是啊是啊,你胖都是因为懒,我想证明自己不懒,也希望可以放开肚子吃好吃的,就开始健身了,一直到现在。” 吃得多,运动得更多,加上天生的大骨架,这才让她长成了现在这副人高马大的样子,光是裸足净身高就快两米了。 “后来我知道了姨妈其实是忽悠我的,就算锻炼得再多也不能真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因为长得太壮了,在同学间的外号也从胖妞变成了母猩猩,但我已经不觉得有什么了。” 夏语冰看着餐盘里的餐前小菜,两条眉毛肉眼可见地皱了起来:“哎呀怎么还不上主菜啊,饿死了饿死了饿死了……’ 两人的关系经过昨天面对面的深入交流后拉近了不少,夏语冰愿意把自己小时候的阴影当作笑料说出来,他也愿意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 他们之间未必有爱情,但能做到交深似友,相敬如宾,这已经是非常好的婚姻和感情状态了。 爱情是两性关系的奢侈品,地球上绝大部分的夫妻之间都不存在爱情。看着趴在桌上饿到咬筷子的夏语冰,宁哲微微一笑,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看。 昨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外公外婆去世之后,他的心里一直是乱糟糟的,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回家之后又被夏语冰压着榨了一晚上,一直没空也没心思看手机。 现在心情稍微好了些,才想起来解锁手机看看,一看就看到了一大串的未接电话和未读消息。 其中小半是陈雅茗和她爸爸打过来的,他们今天早上才得知两位老人去世的消息,说什么也要帮忙筹办丧事,而且要大操大办。 另外大半都是冯玉漱打来的,从昨天白天一直到深夜,断断续续的呼叫一直没停过,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什么事呢? 宁哲编辑了一条信息发了过去,几乎是立刻,就收到了冯玉漱的回复: 【白复归死了】 “啊?”宁哲坐直身体,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怎么了?”夏语冰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出了点事,我去打个电话。”宁哲离开座位,去到餐厅的露台上戴上耳机,接通了冯玉漱打过来的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耳机中便响起了冯玉漱的声音:“你终于接电话了,我昨天一直联系不上你……” “到底怎么回事,白复归怎么死了?”宁哲开门见山地问道。 白复归此人的身上缠绕着太多的谜团与太多的未知,宁哲曾怀疑他是忿芜,从沉玉谷监狱中出来后又感觉他可能是荼郁,无论是哪个身份,白复归都毫无疑问是个难缠的货色。 “是这样的……”冯玉漱的声音有些颤抖,压低声音说道: “前天下午,我让阿芷从家里出来陪我去商场买东西,但是没想到她当时不在家,而是在学校。阿芷不想打车,我就打算开车学校去接她,当时白复归正好在云都谈生意,就让我别开车,他正好要路过云都大学,可以顺路帮我把阿芷接过来……” “接到阿芷之后,在来商场找我的路上,他们的车出了车祸。” 说着,冯玉漱的声音已然哽咽:“他们在路上被一辆水泥搅拌车拦腰撞倒,白复归当场死亡,阿芷坐在后排侥幸活了下来,但是脊椎骨折,下半身可能终生瘫痪……” 冯玉漱抽抽噎噎地说着,泣不成声。 宁哲低头看着露台上的龙血树盆栽,墨绿的叶子颜色深沉。 “他发现我发现他了。”宁哲轻声自语。 (本章完) 239 催命 吃过午饭,兰仕文给自己冲上一盏茶,在书桌上摊开一份名单,用红色圆珠笔划掉了名单上的两个名字。 名单很长,光是标准尺寸的a4纸就用了好几张,记在上面的名字大多都由‘刘’开头,上面划着鲜红的叉。兰仕文反复检查几遍,还没划去的名字只剩一个了。 “刘弘文……”兰仕文捏着茶杯送到唇边,手指摸索着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 刘弘文是刘家这一代嫡系子弟里相对而言最有才干的那个,灵敏的政治嗅觉让他在遭到兰仕文的死亡威胁后及时意识到了刘家已经成为失道的寡助者,连财产也未带走多少便连夜提桶跑路,逃过一劫。 而他的哥哥姐姐们还在寄希望于云州的官官相护和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能让那个姓兰的疯子投鼠忌器。 寄希望于幻想,结果就是与那不存在的希望一同破灭。 兰仕文放下茶杯,为自己续上一杯新茶,心中忧虑:“这个刘弘文倒是有些棘手。” 刘弘文与他的妻儿现已经逃到了欧罗巴合众国境内,即使云州州牧多次亲自提出严正交涉,要求欧罗巴合众国将之遣返,对方的态度依旧模棱两可。 刘弘文大概率是投靠了欧罗巴的某个贵族势力,以一些特殊的筹码作为交换以换取庇护,就是不知道他到底付出了什么东西,才能说动那群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老贵族来为他们承受九州方面施加的压力。 “可惜业夭不肯配合……如果他愿意以范·戴克这位拥有爵位的实权贵族的身份潜入欧罗巴的话,想必很快就能够除掉刘弘文,解我心头之患。” 兰仕文放下茶盏,叹了口气,差点忘记了,还有范·戴克的事情需要处理。 “……或许可以这样,如果欧罗巴方面仍是执意不肯引渡刘弘文,我就公布范·戴克的死讯,并暗示这就是他们傲慢的后果,如果继续拒绝配合,未来还会有更多的贵族被杀……” 想了想,兰仕文觉得这样可行,至于外交上问题,以及暗杀他国高层这样的恶性事件是否会引发全面战争……他根本就不关心。 现在的兰仕文只关心一件事: ——杀光刘家所有人,哪怕世界下一秒就要毁灭。 哪怕刘弘文的死亡会导致世界毁灭,整个地球都瞬间爆炸,让人类种族就此灭亡,兰仕文也一定会杀了他,不会有一丝犹豫,不会有半点动摇,不惜一切代价。 他就是这样偏激的人,极端得无可救药。 如果不偏激了,他就不是兰仕文了。 咕嘟咕嘟,水开了,兰仕文弯腰将水壶端起离火,滚烫的开水倒进茶盏里重新冲上一盏新茶,馥郁的香味水汽氤氲,几滴茶水溅湿了桌上纸张。 “小兰?” “嗯?”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轻柔的呼唤,是他的女朋友的声音,但兰仕文记得自己进书房前有锁门,她是怎么进来的? “怎么了?”兰仕文疑惑地转头向后望,与此同时,一阵阴风吹过。 无形的厉鬼悄然缠身,将冰冷下巴搭在他的肩头,被拔掉了舌头的嘴巴里面空空荡荡,唯有冰冷的阴风从中吹出,吹灭他肩上的阳火。 兰仕文死了。 “嗯?”瞬间的恍惚之后,兰仕文猛然睁开眼,手中握着熟悉的方向盘,现在的他刚回到家停好车。 “我回来了?”兰仕文双目灼灼,迅速厘清现状:“我停好车之后回到家,进入书房,一边喝茶一边查看刘家人的名单,然后我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我女朋友的声音,然后……” 然后他就死了。 自己家里闹鬼了?不,那种可能性不大。 那是升格者或授格者的暗杀? 兰仕文记得自己上一次死亡回归还是在上一次,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端倪,他不明不白地直接暴毙在了办公室里。 死亡然后回归,回归然后死亡,一直死一直死一直死,一直死到兰仕文都死麻了,才终于从看不到尽头的轮回中大概确定了杀他的人是宁哲。 所以这一次是谁杀了我? 兰仕文思索一番,心中顿时出现了很多个人选,没办法,他得罪的人太多了,想杀他的仇家能从盐州入海口一直排到沧州的雪山,若不是死亡回归的规则过于逆天,兰仕文早就被那群比鬼还要凶恶的升格者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首先,我是听到我女朋友的声音后死的,但我当时锁了门,她没有我书房的钥匙,应该进不来。” “即使我记错了忘了锁门,她进门之前也应该会先敲门才对。” 兰仕文对这点很有自信,他的女朋友是云州某高官的女儿,对诡异世界的存在有些一些最基础的认知,知道不能随便进入他的私人空间,不然会酿成大祸。 “所以,当时站在我身后喊我名字的不是她,而是有谁伪造了我女朋友的声音来吸引我的注意力,回头的瞬间,有一阵冷风吹过我的身体,我的死因与此有关……” 兰仕文用清晰的逻辑快速归纳了自己死亡的过程: 听到声音、回头查看、阴风拂过、浑身冰冷、死亡。 “触发死亡的条件是……回应?”兰仕文想了想,将这个猜测暂时记下,接着思索其他的可能性。 除了死亡的过程之外,还有其他的一些疑点。 兰仕文记得自己当时听到的声音十分清晰,丝毫没有录音再播放导致的音质失真,那绝非偷录的录音,简直就像是真的有一个人站在自己的身后用他最熟悉的女人的声音呼唤兰仕文的名字…… 所以杀死自己的那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要伪造自己女朋友的声音?他又是怎样伪造出如此逼真的声音的? 伪造到那种程度,甚至都不是以假乱真了,因为那就是真的。 “……难道?”兰仕文想到了那个可能性,点点冷汗爬上脊背,不寒而栗。 这时,熟悉的声音声音在车厢后座响起,幽幽宛如催命的厉鬼: “小兰?” (本章完) 240 谁打我我就打兰仕文 糟了。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兰仕文神经骤然绷紧。 升格者的圈子里人人都知道云都的兰仕文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他在停车场里待得太久了,藏在暗处的杀手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他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 “小兰?” 女朋友的声音再次响起,兰仕文靠在座椅上,不敢回头。 “遮遮掩掩,是不敢露面?”兰仕文故作轻松地试探了一句。操作失误了,他已经做好死在这里的准备了,死前只要能多刺探出一点信息都是好的。 身后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响起: “小兰你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熟悉的声音,柔和的语调,软绵绵的咬字像是在对着男朋友撒娇,就连一句话末尾下意识的顶舌音都模仿得分毫不差,与这声音的主人本人没有任何区别,若不是经过了死亡回归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兰仕文绝不会对这声音抱有丝毫怀疑。 “之前你变成范·戴克时,我还没觉得怎样,直到今天亲眼目睹了我的身边人被一只善于模仿的厉鬼顶替,我才意识到你的这个能力,真是恐怖啊……” 兰仕文摆了摆手,叹息道:“别再装神弄鬼了业夭,我知道是你,不要冲动好吗,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心平气和的协商才能得到让彼此都满意的结果,不是吗?” “我当然不想和你闹得这么不愉快。”柔和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但这一次却是没有了丝毫的感情色彩:“但是我也没别的办法,不是么?” “什么意思?”兰仕文问道。 “你不是能预知未来么?”宁哲反问:“你要不要预知一下我接下来会说什么?” “啊这……”兰仕文苦笑一声,他要是真能预知未来就好了。 沉默片刻,兰仕文再次开口说道:“因为忿芜?” “你这不是知道么。”宁哲微微一笑,轻声道:“忿芜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是你告诉我的,我和忿芜有过节你也是知道的,那么你知不知道,我最近似乎查到了忿芜的身份呢?” “你查到了忿芜的身份?!”兰仕文闻言大惊:“这怎么可能!” 见他如此反应,宁哲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没有确定,只是怀疑,但就在我开始相信这个怀疑之后不久,这个‘身份’死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不用再多做解释了。 兰仕文略一思索,明白了宁哲来杀自己的原因:“业夭与忿芜有怨,他前段时间去琴州是为了尝试驾驭能弥补自身缺陷的鬼了……” 旧的缺陷即将危及生命,新的规则尚未完成驾驭,这是一名升格者最脆弱的时候,也是最危险的时候,忿芜趁着这个时机对宁哲动了手。 至于这场交手的后果,他就活生生地坐在后座。 “他居然从忿芜的追杀中活了下来……这意味着业夭已经弥补了核心规则的缺陷。”想通其中关节,兰仕文的态度变得更加严肃。 这不是简单的多一只鬼、少一只鬼的事,而是规则的衔接,缺陷的补全,升格者驾驭了符合自身需求的新的鬼,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名升格者可以近乎无限制地肆意使用他原有的那只鬼的能力了,直到新的鬼开始显现缺陷。 一种没有缺陷,不用承担副作用,可以无限使用的超凡能力。这是本质的蜕变,是生命层次的擢升,是……升格为‘神’的起点。 “你果然还是迈出了那一步。”兰仕文松开方向盘,方向盘把手上赫然留下两个湿漉漉的手印。 “对,所以我来找你了。”宁哲淡淡说道:“我和忿芜有仇,二者只能存一的生死大仇,但是在我刚要锁定他的身份的时候……这个身份出了车祸,他死了。” 而且出车祸的地点恰好是云都。 太巧了。 兰仕文点了点头,确实太巧了。 “白复归……原来他是忿芜的明面身份么?藏得倒是很深。”兰仕文将手机息屏,接着说道:“身份刚被锁定,他就选择了自杀脱身,金蝉脱壳……所以你是觉得我用预知未来的能力给忿芜通风报信了?” “不,我没有那么想。”宁哲否认了这个说法:“我只是来杀你的而已。” “啊?”兰仕文这下想不通了:“既然不是怀疑我,为什么?” “因为你兰仕文是荼郁的养子啊。”宁哲笑吟吟说道: “兰仕文,天生的升格者。1996年,荼郁从一家被诡异事件笼罩的医院里捡到了刚出生的你,并将之抚养长大。4年后的2000年,荼郁抱着4岁的你,与忿芜、季伯尝一起进入聚仙园,杀光了殷家的所有人。” “你的能力太危险了,兰仕文,同时你与荼郁还有忿芜的关系也太近了,你知道吗?其实在琴州设局杀我的升格者不止忿芜一个,还有荼郁,如果我的运气差一些或是心智弱一点,我已经被荼郁困死在了那里。” 听到这里,兰仕文忍不住道:“荼郁只是个收钱办事的而已,只要给钱,他谁都帮,你也知道这点不是吗?” “是啊,我知道。”宁哲的笑容变得精彩起来:“所以如果忿芜找到你,要求为他提供帮助,你会帮他吗?” 兰仕文沉默了。 因为他的答案是:会。 “那么你不妨再想一想,或许我现在状态还好,可是以后呢?新驾驭的鬼的缺陷开始显现,催促着我去寻找新的规则延续自己的寿命,那是升格者的第二段虚弱期,到了那时……” “想一想吧兰仕文,一个忿芜就让我这样疲于奔命了,如果再加上你和荼郁的帮助,你觉得我能否活到驾驭下一只鬼?” 兰仕文仍是沉默。 因为他知道那个答案是:不能。 “你太危险了,兰仕文,这就是我杀你的原因。”宁哲说着,脸上的笑容悄然消失: “预知未来吧,兰仕文,预知一下,我接下来会怎么杀你?” 兰仕文沉默不语,因为他根本就无法预知未来。 (本章完) 241 安晓鱼 “……你妈的。” 兰仕文再次睁开眼,手中仍是熟悉的方向盘,看一眼车载显示屏,中午11:10,他刚在家楼下的停车场里停好车,准备回家吃午饭。 温婉可爱的女朋友正在家中等着自己回去一起开饭,然而兰仕文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不确定现在坐在餐桌旁的那个女人究竟是他的女朋友,还是某个披着人皮的疯子。 “不能在车里呆太久,否则他会察觉到不对劲,提前下到停车场来杀我。” 兰仕文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打开车门下了车,锁上车门,坐电梯离开地下停车场。 他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于子千这个人很危险,但没想到他居然已经疯到了这种程度了,诚然升格者没几个是精神正常的,但仅仅因为某人有可能会帮助自己的敌人就跑去堵门杀人家,多少还是有些太极端了。 “第一次被他杀掉是因为触发了‘回应呼唤’这个规则,那么第二次是什么?”兰仕文身躯站得笔直,目不斜视地思索着。 他用一次死亡试出了不能回头的规则,但在车上坐着时即使没有回头,自己依然被杀了,这是另一种他所不知道的诡异运用,就像是第一次被宁哲杀掉时那样。 “没有痕迹,没有预兆,没有施法前摇,我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他手里。”明亮的灯光照在兰仕文的脸上,门开了,走出电梯,心里阴云密布:“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回到家中,兰仕文换上拖鞋走进客厅,一个斜扎着长发的年轻女孩放下手机从餐桌前站了起来,来到兰仕文身前:“头上怎么白白的?” 说着,就要伸手去掸掉沾在他头发上的白色灰尘。 啪——兰仕文把头一偏,下意识地打开了女朋友伸来的手:“你干什么?!” “哎……”女孩捂着被她打了的右手,有些委屈:“你头上有脏东西啊。” “有吗?”兰仕文走进卫生间里照了照镜子,自己头顶果然沾着一抹醒目的白色,不知是哪儿墙壁上的腻子老化脱落,白白的石灰粉落在他的头上。 这是上次回家没有的。 “小兰你怎么啦?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女孩坐在餐桌旁抬头看向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兰仕文,问道:“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是有一点。”兰仕文点点头,来到桌前入座。 他的女朋友姓安,安晓鱼,大学刚毕业,在家准备公务员考试,虽然她的父亲在云州官场的确有一定的地位,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至少要维持明面上的体面。虽然当爹的也可以直接为安晓鱼量身定制一个招聘标准,但那样就太难看了。 安晓鱼是个性格温柔的人,认识的人都说她好脾气,轻易不会发火,很能体谅和关心别人。从小长在象牙塔里的她一直接受的也是规规矩矩的正能量教育,因此安晓鱼对世界、社会、婚姻以及爱情都抱持着童话般的美好幻想,没什么坏心思,甚至还有些天真,俗称傻白甜。 这也是兰仕文会接受这桩带有很大监视性质的包办婚姻的原因。 身为升格者想要得到官府的信任,总得付出点什么,或者主动交出某些把柄,横竖都要受制于人,不如找个没什么心机的傻白甜,日子还能舒坦些。 “小兰你知道吗?刘佳佳她最近出国了,说是出去留学。”安晓鱼将两人的碗都盛好饭放在餐桌上,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留学要带着爸妈一起出国的。” “可能她父母比较宠她吧。”兰仕文拿起筷子,笑着说道:“怎么,你也想去国外?” “想呀。”安晓鱼点点头:“佳佳走了以后都没怎么和我联系了,你又那么忙,就我一个人在家闷着背题,好无聊的。”这就是兰仕文觉得她单纯的地方了,明明自己亲爹就在云州身居高位,哪怕成绩再烂也能强行扶上去,却还是傻乎乎地呆在家里认认真真做题备考,天真得有些可爱。 餐桌上传来抖音外放的声音,望着餐桌对面一边吃饭一边还在手机上看考点讲解的安晓鱼,兰仕文忽然有些不安,诡异的感觉悄悄萦绕在心头。 “怎么啦?一直盯着我。”安晓鱼放下筷子抬起头,双手捂脸:“不准看不准看,我最近天天熬夜,眼睛都有黑眼圈了,丑死了,不准看!” “不看就不看,谁稀罕。”兰仕文笑了笑,拿起筷子吃饭。 安晓鱼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像小孩子似的向他撒些无理取闹的娇,不过并不让人讨厌。 “……咦?”过了会儿,安晓鱼张开手指,从指缝里好奇地看着兰仕文,眨了眨眼:“你还真不看啊?” 兰仕文摊手:“不是不让我看么?” “啊~不行,你怎么能说不看就不看的。”安晓鱼站起身,离开座位跑到兰仕文的身后,双手抱住他的肩膀:“还没结婚就开始嫌弃我了,婚后是什么样我想都不敢想!” 说着,安晓鱼抱着兰仕文的肩膀,双手强行把他的脑袋转了过来朝向自己,一本正经道:“就算我以后变成了丑八怪,你也不准不看我。” “好……”兰仕文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安晓鱼白嫩的脸蛋和脸上淡淡的黑眼圈,哭笑不得。 下一刻,一阵阴风悄然吹过耳畔。 他死了。 “啊。” 睁开眼,手中仍是熟悉的方向盘,他刚在家楼下的停车场里停好车,准备回家吃午饭。 兰仕文抬头看了一眼车载显示屏,中午11:10,脊背上爬满了冷汗。 “……又回来了。”兰仕文靠在椅背上,浑身瘫软。 安晓鱼抱住他脖子时传来的淡淡香犹在鼻尖缭绕,女朋友边吃饭边看考点讲解的认真模样还历历在目,然后是害怕他嫌弃自己长了黑眼圈不好看了的天真与娇憨。 每个真情流露的微表情都是如此天衣无缝,挑不出半点毛病,即使再来一百次他依然会认为,那就是安晓鱼本人。 “草……” 兰仕文趴在方向盘上,握紧了拳头。 感冒了,今天一更。 (本章完) 242 魂归来兮 下车,锁车,进电梯,出电梯,换上拖鞋走进客厅,坐在餐桌旁看着女朋友边吃饭边用手机刷抖音看考点,一切都和上次一样。 “怎么啦?一直盯着我。”安晓鱼放下筷子抬起头,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 兰仕文笑了笑,说道:“最近经常熬夜吧,脸上都有黑眼圈了。” “哎……很明显吗?”安晓鱼从兜里摸出小镜子照了照,果然很明显,于是连忙放下镜子双手捂脸,小声道:“不准看不准看,黑眼圈丑死了,不许你看!” “不看就不看,谁稀罕。”兰仕文仍是笑,继续吃饭。 “啊~不行,说不看你怎么还真不看啊。”安晓鱼顿时急了,鼓着腮帮愤愤地说他是大猪蹄子,小脸上满是委屈:“还没结婚就开始嫌弃我了,那要是以后结了婚生了孩子,身材走了样,你是不是还要抛妻弃子,始乱终弃,哼……” 兰仕文愣了一下,这一次安晓鱼没有跑到他身后来转他的脖子,是因为这次是自己主动提起的黑眼圈吗? 安晓鱼越说越委屈,看着他不紧不慢的样子,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红着眼睛道:“你怎么不说话?要是以后你始乱终弃了,我,我就…就抱着孩子去你单位哭……” 兰仕文哑然失笑,搬着椅子坐到她身边,轻轻搂住安晓鱼的肩膀:“怎么越说越过分了,你这叫一看到短袖子就想到白胳膊,没头没尾的就说上始乱终弃了。” 都说一孕傻三年呢,安晓鱼没怀孕都这么傻了,真有孩子了那还得了。 好在安晓鱼这人的优点就是容易顺毛,兰仕文搂着她安慰了会儿就破涕为笑了,好哄得很。 兴许是哭得口渴了,被哄好了的安晓鱼站起身来离开餐桌,向后面厨房里的冰箱走去:“大猪蹄子你要喝牛奶吗?还是喝可乐?” “牛奶就好。”兰仕文头也不回道。 “哎……牛奶只有一盒了哦,我也想喝牛奶。”安晓鱼的声音从身后的厨房里传来:“那我们两个分吧,你能去拿两个杯子吗?” “行。”兰仕文站起身,脸上神情不动声色地阴沉下来。 ——放着玻璃杯的小圆桌在他身后的位置。 “如果我现在回头去拿杯子的话,会不会触发那条未知的即死规则?”兰仕文想了想,决定不去尝试。 “小兰?”安晓鱼拿着一盒牛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看着站在餐桌旁的兰仕文,有些疑惑:“不是让你去拿杯子吗?怎么没拿呢?” “厨房里有杯子吧,你顺手拿一下不就是了。”兰仕文随口说道。 “哎呀厨房里那些在碗柜里放了好久了,要拿出来用还得先洗一遍,直接拿桌上那几个平时用着的杯子不就就好了嘛。”安晓鱼边说边走到了小圆桌旁,絮絮地数落他:“拿个杯子都不乐意,懒死你得了。” 兰仕文歉意地笑了笑,插在衣兜里的左手不动声色扯出一根红线。 红线且细且长,鲜红的颜色娇艳欲滴,仿佛一直泡在鲜血里直到现在被抽出来一般,如胶似漆地缠绕着兰仕文的手指。 扑通。 一颗面容温婉的可爱头颅掉在了地上,这根红线缠绕着兰仕文手指的同时也浮现在了安晓鱼雪白的颈脖之上,将这个娇憨的女孩身首分离,柔软的身子倒在墙边,一颗脑袋披散着长发滚到了兰仕文脚下。 她死了。 目睹了这一幕的兰仕文浑身冰凉。 他僵硬地低下头,看见了安晓鱼因为失血过多而气色苍白的脸,五官之上满是惊恐与茫然的情绪,看到这张脸的瞬间兰仕文便明白了一件事:杀错人了。 “怎么……可能?”兰仕文左手缠绕着红绳,退后两步,大腿撞到了餐桌的桌沿。 怎会是这样,怎么可以是这样,安晓鱼居然不是于子千假扮的,而自己刚刚失手杀了她。 “不,不,晓鱼,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对不起晓鱼,对不起,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始乱终弃,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抱着孩子哭的……” 兰仕文双目失神,宛如呆滞一般地呢喃着,缠绕着红绳的双手缓缓抬起到脖子上,一条细不可察的纤细红线在空气中绷紧,静静切过了兰仕文的头颅。 他死了。 中午11:10,兰仕文刚在楼下停车场里停好车,准备回家吃饭。 一只枯叶蝶静静停在小区楼下的绿化树上,观察着停车场里那辆刚停好的车,隔着防窥玻璃,看不清车里的样子,紧闭的车门迟迟都没有动静。 “有意思。”宁哲瞥了一眼小区门口,铁门徐徐打开,车门依然紧闭:“现在这是你第几次‘回来’呢,兰仕文?” 宁哲很好奇这个问题。 得到白复归的死讯之后,宁哲第一时间做了一件事——以最快速度赶到云州,窃取兰仕文的身份以及预知未来的能力。 忿芜以白复归的死亡完金蝉脱壳,重新躲到了暗处,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迹象。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宁哲大概了解了一些忿芜的性格与行事作风,此人谨慎之极,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同时还极度注重保全自身,即使是在监狱中猎杀宁哲,也是让洗脑的傀儡代劳而非亲自动手。 可以确定的是,忿芜在抓他的虚弱期。 原有诡异的缺陷愈演愈烈,生命的倒计时即将走到终点,而能弥补这个缺陷的外在诡异则还未被驾驭,这是一个升格者最脆弱的时候。忿芜总是有充足的耐心去等待,等待虚弱期的到来再出手,收割敌人的同时保证自己滴血不沾,毫发无伤。 如此恐怖的一个人在暗处虎视眈眈,静静等待着你的虚弱,即使心韧志坚如宁哲,也会觉得坐立难安。 那么有什么方法可以缓解甚至扭转这一局面呢? ——预知未来。 所以宁哲来到了云都,得到觉元补全的太易得以完全解放,他再也不用担心他人记忆对自我的动摇,可以肆无忌惮地从大量官府内部的知情人员的认知中窃取兰仕文的身份,以此盗取预知未来的诡异。 兰仕文此人与云都的官府势力深度绑定,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作为有着官府背景的升格者,兰仕文可以调动的资源比任何一名散人都要庞大,但与此相对的,有太多的官府高层或是内部消息人士知道兰仕文这个人的存在,对他掌握的预知未来的规则也有所了解,这为太易的发挥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然而等窃取来足够多的兰仕文的身份切片后,宁哲却发现…… 他根本就无法预知未来。 (本章完) 243 疯魔者,方成活 窃取到了对应的身份,却没有对应的能力,宁哲上次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在何家村里。 那时的太易尚未被驾驭,还是一只惘然的游鬼,游走在何家村的房前屋后随机窃取一个幸运路人的身份,那次的幸运路人是张养序的私人律师谢思凝。 太易窃取到了‘张养序认知中的谢思凝’这个身份,在张养序的认知中,谢思凝是一名专业能力很强的精英律师,对各种法条尤其是房地产领域的各种规定捻熟于心。 然而这样的谢思凝却无法回答张养序向她询问的专业法律问题,因为张养序的本人并不清楚那些法条,只是他认为谢思凝应该知道而已。 张养序的脑海中没有相关法条的详细认知,因此太易伪装的谢思凝无法给出正确回答,哪怕真正的谢思凝是可以正确回答的。 然后是在桃源市的时候,通过用于子千的手机给荼郁打电话的方式,宁哲窃取了‘荼郁认知中的业夭’这个身份。 在荼郁的认知中,成功把电话打给了他的于子千,应该已经驾驭了‘特让’,可以使用踩影杀人的即死规则了才对。然而事实上并没有,真正的于子千到死都没有驾驭特让。 荼郁认为有于子千驾驭了特让,而事实上于子千没有驾驭特让,那么宁哲可以以‘荼郁认知中的于子千’这个身份,使用特让的规则吗? 答案是不可以,每次使用特让,他都得切换成冯玉漱的身份。 于子千是不能使用特让的,哪怕荼郁认为他能。 太易规则的运行以客观事实为基准。 假设,有这样一名沽名钓誉的假教授,他本身没有多少才华,只是依靠剽窃以及伪造学术成果给自己镀金,营造了一个德高望重的学者形象,为大众所熟知。 大众都认为这名教授是一位博学多识的智者,那么如果宁哲使用太易窃取来这名教授的身份,可以获得大众以为的那些真才实学吗? 不可以,因为这违背了客观事实。 沽名钓誉的假教授从来就没有真才实学,又要从何窃取知识呢? 同理,即使宁哲已经窃取来了兰仕文的身份,他也还是无法得到预知未来的能力,因为兰仕文从来就做不到所谓的——‘预知未来’。 “已知兰仕文大概率是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的,这大概是他编造的一个幌子,用来遮掩自己真正的核心规则。” 站在小区的绿化带里,宁哲静静凝望着那辆一动不动的轿车,心中思索着:“升格者会编造虚假情报来混淆视听,遮掩自己的核心规则,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兰仕文会这么做并不奇怪。” 五分真,比十分假更加唬人。 虚假的信息是升格者保护自己的手段,远的不提,单论宁哲自己便经常有意无意地展露太易的部分能力,使得包括兰仕文在内的不少人都觉得他的核心规则是‘伪装’或者‘模仿’。 然而事实上,无论是‘伪装’还是‘模仿’,都只不过是太易‘变化’规则的一部分外在体现罢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所以,兰仕文的‘预知未来’……又是什么规则的外在体现呢? “虽然我大概能确定兰仕文其实不存在预知未来的能力,但是他又确确实实地多次在毫无信息的情况下做出盲目但正确的预判,这是只有知道未来的人才能做到的……” 什么样的能力可以在不预知未来的情况下,做到类似预知未来的效果? 宁哲的眼神深邃,左眼鎏金如烈日,右眼银灰如皎月,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在不预知的情况下知晓未来的走向……或许,他是去未来走了一遭?” 死亡回归、时空穿梭、模拟推演、占卜解梦…… 种种这些手段都有可能达到类似预知未来的效果,只靠猜测的话,宁哲暂时无法确定兰仕文的核心规则究竟是哪一种。 “姑且全部都防一手吧,就当这些能力他全都有。” 只是短暂的思考,宁哲便决定了接下来的对策:“放手一搏,我需要尽全力去杀兰仕文,杀得了就直接杀了,杀不了的话就大概是被他预判了,而我也可以根据他的反应去推测他的核心规则,到底是哪一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兰仕文的车仍停在原地,看到这一幕的宁哲依然明白,他已经开始警觉了。 就是不知道兰仕文是通过占卜之类的手段预测到等会儿有血光之灾,还是在不远的未来被自己杀了又回到了现在呢?一只微小的飞虫通过排气天窗的缝隙爬进了车里,宁哲以安晓鱼的身份坐在了汽车后座,柔柔开口:“小兰?” “别装神弄鬼了,我想和你谈谈。”兰仕文的语气里带着深深的疲惫。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第几次听到这声呼唤,也忘记了这是第几次死在宁哲的手中。 次数多得数不过来的轮回里,他也曾成功反杀过那么几次,但最终的结局无一例外都是死亡,区别只在于是被宁哲亲手杀死,还是在宁哲死后被他体内宏观展开的厉鬼抹杀罢了。 “你真是个疯子。”兰仕文说:“被你缠上算我倒霉。” 听到这个反应,宁哲的心里有了底,遂问道:“你被我杀了几次?” “多到我数不清了。”兰仕文叹了口气:“你是第一个看穿我的核心规则的人,宁哲。” 在那几次成功反杀的轮回里,兰仕文知道了宁哲的真实身份。 “你也是第一个看穿我真实身份的人。”宁哲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他能听出兰仕文的精神状态似乎很差,也不再刺激他:“那么我应该告诉过你我杀你的原因了?” “安心吧,我不会帮忿芜的。”兰仕文单手扶额,叹息道:“至少你还活着的时候不会。” “好吧,好吧……看来你的核心规则果然就是死亡回归。”宁哲轻声道。 兰仕文抬起头,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外面碧蓝如洗的天空,面无表情:“这是你第27次对我说这句话,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你这个狗娘养的给我打上了思想钢印!”兰仕文猛地一拍方向盘,破口大骂:“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什么我都把你杀了,我都把你杀了!你身体里那只该死的鬼居然还在按照你的意志运行!” “啊——我操你妈的,凭什么?” “我都把你杀了,你的尸体都已经躺在我家楼下了,我以为那就是结束了,但那其实只是开始。” “我看见一条大蛇从你的身体里窜了出来,朦胧的迷雾笼罩了整个云都,天上日月无光,那是一场谁都无法解决的超大型诡异事件,这个地狱般的地方每一秒钟都在几万几万的死人……” 宁哲面无表情,轻描淡写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后悔了。”兰仕文低下了头,有些沮丧:“我开始有些后悔,心想自己也许不该杀你,我或许应该和你谈谈,至少得让你这个疯子继续活着,活着用身体囚禁那几只恐怖的鬼。” “然而,就在我产生这个想法的不久之后……” “在我疲惫的心里终于产生了‘我得让宁哲活着’的这个想法之后,某只鬼给我打上了思想钢印。” 宁哲看着驾驶座上兰仕文的背影,微微一笑。 因为就在刚才兰仕文叙述这件事的同时,他已经给他打上了一个相同内容的思想钢印。 疯魔者,方成活。 (本章完) 244 泪雨湿梨花 关于自己死后会发生什么,宁哲其实是有心理预期的。 驾驭觉元后,宁哲先后给自己体内的两只鬼都打上了‘我是宁哲’的思想钢印,也就是说现在无论是太易还是召又,都自认为自己是宁哲。 觉元自认为自己是于子千,同时祂也被宁哲打上了‘宁哲就是于子千’的思想钢印。 也就是说宁哲如果被杀,这个世界在失去一名名叫宁哲的升格者的同时,会多出三只继承了宁哲所有记忆、拥有自我意识和思考能力的,真正的鬼。 宁哲死后,继承了他所有记忆和自我认知的太易不会再像曾经那样无目的地四处游荡,而是会以宁哲的身份去思考,去行动,去给这个世界带来噩梦。 召又与觉元亦如是。 死板的规则逻辑,与拥有自我意识的鬼,其恐怖级别完全是两种概念,后者的危险百倍于前者。 比方说在何家村的时候,召又的黄历就挂在那里,谁想看都可以直接翻开来看,蛇神不会阻止,也不会故意诱导别人去触犯忌讳,蛇神是公平的。 可一旦蛇神拥有了宁哲的记忆和自我意识…… 那就是恐怖故事了。 宁哲活着会来杀兰仕文,宁哲死后继承了他意志的鬼依然会不停追杀兰仕文,人力有穷尽,诡异无尽头,兰仕文在这无尽的死亡轮回中陷入了绝望,最终决定……做出让步。 “我被兰仕文杀死之后,觉元被宏观展开,认为自己是宁哲的觉元继承了我的全部记忆,祂会继续按照我的思维方式去思考和行动,所以在兰仕文后悔之时,觉元给他打上了思想钢印。” 给兰仕文打上‘我得让宁哲活着’的思想钢印,无疑是符合宁哲的利益的。 自认为自己是宁哲的觉元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做出了和宁哲一样的选择。 “看来我们现在是捆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宁哲看了看兰仕文,微笑说道。 所谓【死亡回归】,指的是持有该能力的人触发死亡之后,整个世界的时间便会自动回溯恢复到死之前的状态,除回归者本人以外外,所有人的记忆都会跟随世界的回溯一起重置,不会保留。 ——其他人的记忆不保留,也就是说,回归者的记忆是保留的。 打在兰仕文脑海中的思想钢印也是保留的。 毕竟所谓‘思想’,就是记忆啊。 “坦白说,我不想和你捆在一根绳上。”兰仕文冷着脸推门下车,说道:“我会尽我所能为你提供帮助,不过我要提醒你,升格者之间的事情,不要波及我的家人,我现在要回家吃饭了。” “当然,那我就不继续打扰你了。”宁哲欣然应下,没有丝毫的讨价还价,免得再刺激到他。 这家伙成天死来死去的精神早就不正常了,平时的温文尔雅都是装出来的,兰仕文其实早就疯了。 宁哲从来就不相信人,他只相信鬼。被打上了思想钢印的兰仕文显然是值得他给予一定程度的信任的。 中午11:30,兰仕文回到家中。 换上拖鞋,走进客厅,坐在餐桌旁刷抖音的安晓鱼放下手机站了起来,来到兰仕文身前,一脸担忧:“小兰你怎么了?看上去气色好差,是遇到什么……” 话未说完,兰仕文一把抱住了她。 “额……小兰?” “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儿。”兰仕文双手紧搂着安晓鱼的肩膀,把整张脸都埋在了她的脖子上。 “嗯?当然好呀。”安晓鱼也抱住了兰仕文,手掌轻轻抚摸他颤抖的脊背。 和兰仕文分开后,宁哲来到云都市立医院,探望因车祸而瘫痪在床的白芷。 给白芷探病只是顺带,宁哲来这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给冯玉漱补上一发思想钢印——之前打在阿姨思想中的钢印是由太易临摹的‘不可直视之神’打上的,虚假规则的影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淡化,没有真正的鬼那样绝对、极端,有必要用觉元再补一发。 在白芷的病房外,宁哲见到了穿着一身黑色纱裙的冯玉漱,浅浅一抹轻纱挽住丰盈的身段,盘起的头发上簪着一枝雪白的梨。眼眶微微红肿,似乎刚哭过,神色的憔悴与萦绕眉间的淡淡哀伤即使画过妆也遮掩不住。 阿姨梨带雨的模样依然很美丽,但是心情不太美丽,眉间的哀伤与微抿的粉唇为她更添了一缕我见犹怜的哀怨气质,宛如画龙点睛的神来一笔,使得整幅画都鲜活了起来。 要不怎么说想要俏,一身孝呢? 冯玉漱站在病房门口低头擦着眼泪,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一个身影无声停在了她的身旁不远。宁哲垂眸默默看着她,没有出声。 穿着一身悼丧黑裙的她此刻就仿佛一件带着裂纹的美丽瓷器,柔软的身躯散发着名为破碎的魅力,勾动着人心中潜藏的破坏欲望,无名的火焰蠢蠢欲动,想要践踏,想要欺凌,想要将柔弱的她摧毁得支离破碎。 宁哲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轻声说道:“阿姨,能分我张纸巾吗?” “好……嗯?”冯玉漱愣了一下,猛然抬起头,看到了宁哲温和的笑脸:“宁哲?” 宁哲笑笑没有说话,从冯玉漱手中的袋装纸巾里抽出一张,擦去她鼻尖上的泪水:“好伤心啊,妆都哭了。” “我,我自己可以的……”冯玉漱不好意思地低声嗫嚅,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垂在身前的两只手却半点没有要抬起来的样子,像是小孩子配合妈妈洗脸一样任凭宁哲擦掉了她脸上温热的泪痕和掉的妆。 冯玉漱不喜欢用防水妆,担心对皮肤不好,宁哲记得这一点。 将湿哒哒的纸团丢进走廊侧的垃圾篓里,宁哲侧身往病房里一看,只见雪白的床单上平铺着柔顺的黑发,少女单薄的身体平趴在病床上,一颗脑袋全都埋在了枕头里。 “宁哲,阿芷她……”冯玉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颓丧声音不觉小了许多:“医生说她脊椎受损,腰部以下全部瘫痪,下半生可能都要坐在轮椅上……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本章完) 245 差异 比相比丈夫的死去,女儿的瘫痪才是那个击垮冯玉漱的重大打击。 阿姨把她唯一的女儿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这是宁哲早就知道的,这个柔弱的女人当初在何家村里能够强撑着不被恐惧击垮,哪怕精神都已崩溃也要咬紧牙关挣扎求生,都是因为有女儿这个精神支柱的存在,白芷在冯玉漱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但她的支柱现在垮了。 看着冯玉漱颓然欲泣的眼神,宁哲摊手:“其实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先去找个靠谱的律师团队,因为据我所知,白复归虽然是独生子,但堂弟表哥之类的亲戚可不少,浩浩荡荡一大家子人,想要守住遗产,你得先下手为强。” 白复归不是姜夜寒这种靠着老婆家里的资源支持做大做强的倒插门女婿,也不是夏语冰那种背靠大山的富n代,这位爷是货真价实的白手起家,从草根爬上云端。以一个农村大学生的身份一路做到了雍州最大的房地产集团的一把手,张养序来了都得说一句牛逼。 真·草根起家的白复归一直都是各种成功学书籍里的励志典范,甚至曾经还激励过少年时期的宁哲。虽然这震撼的事迹在知道他其实是某位升格者的马甲之后就没那么震撼了,还得提防这些年被他提携的穷亲戚过来跟这孤儿寡母的争遗产。 “要争就让他们争去好了……我只担心阿芷。”冯玉漱连连摇头,刚被宁哲擦去的泪水又从眼角涌了出来:“昨天晚上,我和医生把阿芷身体的情况委婉地告诉了她,她听完之后一句话也没有说,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水也不肯喝……” 冯玉漱红着眼睛看着病床上将头埋在枕头里一动不动的苍白少女,颤抖的眼神里满是心疼。 身体的残疾对任何人都是巨大的打击,何况是一名19岁的季少女,她还有大好的年华没有经历,人生却提前变得灰暗。 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她能从阴影里走出来吗?还是会一直这样消极下去?会不会想不开? 冯玉漱轻咬嘴唇,大颗大颗的眼泪不断落下:“宁哲?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优先保遗产。”宁哲淡淡说道。 “可是阿芷……” “不管是住院治疗还是出院康复,或是聘请专家团队来给白芷诊断,你都需要钱。” 宁哲打断了冯玉漱的言语,淡淡说道:“诚然对升格者来说搞钱不是难事,但你目前的身份还只是个普通人,来路不明的横财要洗白,然后作为治疗费用在你女儿身上,流程会很麻烦,所以白复归的遗产是你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你现在很伤心,很难过,恨不得24小时都陪在女儿身边,但首先你要明白,不管是手术治疗也好,心里疏导也罢,想要让你的女儿好起来,你都需要钱。” 冯玉漱点了点头,晶莹的泪珠落在胸口:“谢谢你,宁哲,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把眼泪擦一擦,去找律师吧。”宁哲没有再多说什么。 “嗯。”冯玉漱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却又回过身来,湿润的眸子盈满了水光,脉脉地看着他:“宁哲,有你在真好。” “去吧。”宁哲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冯玉漱红着脸头也不敢回地走了。 宁哲走进病房,搬了个椅子坐到床边,拍了拍少女柔软的肩膀。“嘶……”趴在床上的白芷半睡半醒地动了动身体,牵动伤口的疼痛让她瞬间就清醒了。 白芷双手撑着枕头抬起头来,眨巴眨巴眼睛:“宁哲?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看你啊。”宁哲指了指她的后腰位置:“探病,不欢迎么?” “我不信。”白芷摇了摇头:“来看妈妈还差不多。” “你妈有什么好看的。”宁哲笑了起来:“你知不知道我比你还小一岁?” “唔……”白芷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眼前一亮,但很快又暗淡下来:“那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呢?” “就说是来探病了。”宁哲从床头的果篮里顺手摸出一包巧克力,边拆包装边说道:“你妈说你在车祸里撞坏了脊椎,下半辈子都要坐在轮椅上过日子了,我不这么觉得,所以我就来了。” 白芷低头看着被扔进垃圾篓里的巧克力包装纸,没听懂他在说啥。 “是说,你还记得之前我们一起在古碑镇外的那个加油站的时候吗?”宁哲接着说道:“当时你和我在同一个房间里,加油站的人从通风口往房间里灌了高浓度的水银蒸气,我是没事,但你当时就急性汞中毒了。” 急性汞中毒如果得不到专业且及时的救治是会要人命的,即使及时治疗也会落下永久的后遗症。 “你中毒后的身体状况非常差,基本上属于有出气没进气的状态,我给你洗了身体换了衣服放在沙发上算是尽人事听天命,做好了给你收尸的准备。” 宁哲用指甲撕开包裹着巧克力的锡纸,说道:“但是你没有死。” “如果只是没死的话勉强还算正常,但你中毒之后不仅没死,甚至连一点后遗症都没有,皮肤上的过敏红斑自己消解下去,眼睛的视力也恢复了正常,如果不是当时躺在沙发上的你确实换过了衣服的话,我都要怀疑自己的记忆了。” 白芷静静地听完了他的话,说实话对于这段记忆她记得并不是很清楚,很多细节都遗忘了,只记得大体的经过,但是仅凭那朦胧的回忆她也可以知道,宁哲说的是真的。 “所以,我中毒之后,在没有得到及时的专业治疗的情况下恢复了健康,不仅没有生命危险,甚至连后遗症都没有,汞蒸气吸入体内后对身体造成的损伤也一起消失了……” 白芷轻轻地呢喃着,有些茫然:“之前汞中毒的时候可以自愈,现在车祸受伤后却又不可以了,这就是你来找我的原因吗?” 宁哲点了点头:“你有想过这其中的原因吗?” 白芷摇了摇头,她啷个晓得嘛。 (本章完) 246 拱卒 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白芷索性不想了,趴在床上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 遇到困难,睡大觉。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记忆总是隔三岔五就断一次片的缘故,白芷的心态有些佛系,想不明白的问题就不想,记不起来的事情就放弃,久而久之整个人都有些傻fufu的,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样子。 看着白芷满是无所谓的态度,宁哲有些无奈,但转念一想也是,就她这成长环境,想不佛系都不行。 “那你为什么不吃东西呢?”宁哲又问:“你妈很担心你。” 白芷从枕头里仰起头来,用手肘支撑着上半身微微抬起,好让两团被压扁了的胸脯重新圆回本来的形状,自由呼吸。整天趴在床上本来就不舒服,尤其是胸大的就更难受了。 “因为吃饱了趴在床上会很难受。” 白芷说着,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后腰,动作牵动了伤口,疼得眉头紧皱:“我的脊椎是从后面裂开的,医生说术后的恢复期要尽量避免弯腰,所以这几天我一直都是趴在床上睡觉,压得胸好闷……而且也不敢吃太多的东西,肚子涨了会很难受,被床板压得想吐,这个样子上厕所也不方便。” 所以白芷并不是因为心态消极而绝食,只是身体原因不太想吃东西而已。冯玉漱爱女心切,在给宁哲的描述里下意识的添油加醋了。 “原来如此。”宁哲将一块巧克力扔进嘴里,看来在白芷这里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这样的结果也在宁哲的预料之内,以忿芜的作风不大可能会留出这么明显的破绽给自己。 将巧克力的包装纸丢进垃圾篓,宁哲站起身离开病床:“那你好好养病,我走了。” “等一下。”白芷叫住了他。 “怎么了?” “嗯…能不能帮我剥也一颗巧克力?”白芷说着向床边伸了伸手:“你看,我拿不到。” “行。”宁哲帮她剥了一颗巧克力,放进少女柔软娇嫩的手心。 “谢谢。”白芷接过巧克力放进口中,眯起了眼睛:“好甜啊……我喜欢在伤心的时候吃点甜食,尝到甜甜的味道,心情就会变好。” 好吧,看来身体的残疾对白芷不是没有打击,只是她没有表现出来。 “你最近还有做噩梦吗?”宁哲忽然问道。 白芷点了点头:“这些天暂时是没有了,不过前段时间,我有梦到一场大火……” 宁哲大概知道她说的这场大火是什么。 “忿芜没有带走她身上的‘灵感’。”宁哲有些疑惑。 这种近似于未卜先知的能力对升格者的重要性无需多言,换位思考,如果他是忿芜的话,他绝不会让白芷带着灵感留在云都,除非有别的什么原因。 宁哲想了想,说道:“下次做噩梦的话记得告诉我。” “你很在意我做的梦吗?还是说你想帮我治病呢?”白芷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可是就算告诉你也没什么用,妈妈带我看过很多心理医生了,可我还是会做噩梦……” “也许有用呢?”宁哲笑了笑,又帮白芷剥了一颗巧克力,放在她的手心:“走了,以后有机会见。”“好吧……”白芷目送着宁哲走出病房,低头一看,躺在手心里的是一颗纯可可脂的黑巧克力,上扬的嘴角立刻就耷拉了下来。 她不喜欢吃黑巧克力,很苦。 白芷闭着眼睛把苦苦的黑巧克力扔进嘴里,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什么嘛,原来是榛仁的。” 连病人都耍,这个人坏透了。 离开医院,宁哲准备去找兰仕文谈谈。 监狱之行没能得手,忿芜已经重新隐入暗处,宁哲的未来何去何从,需要重新再做规划。 “我的当务之急有两件事,其一是想办法找到并杀死忿芜,其二是寻找到能够弥补‘觉元’缺陷的鬼。” 宁哲才刚驾驭觉元没几天,真正致命的缺陷尚未显现,时间相对而言还比较充裕,适合早早未雨绸缪。 “虽然说是两件事……其实某种程度上,也能算是一件事。”宁哲心中想道。 在沉玉谷监狱的时候,宁哲曾混迹在囚犯之中,利用太易临摹的‘不可直视之神’给那些受到觉元影响的囚犯打下他就是神的思想钢印,以此窃取‘不可直视之神’的身份。 忿芜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果断出手,使用修改记忆的诡异清空了那些受到觉元影响的囚犯的全部记忆,将之变成了一群没有任何自主能力的白痴。 ——这是宁哲的推测,因为在‘忿芜’进入监狱后,他从囚犯那里窃取来的神的身份便先后一一失效了。 出现这种状况有两种可能。 一是囚犯识破了宁哲的身份,知道了他其实不是神,太易的‘变化’自然失效。 二是他们的记忆被删除了,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就无法提供太易运行所需的媒介:认知。 两种可能性,宁哲更倾向于后者,他觉得大概率是忿芜删除了那些囚犯的记忆,重置了自己窃取觉元身份的进度。 “修改记忆的诡异可以将囚犯的记忆连同我打在他们思想上的钢印一起删除,如果有办法杀掉忿芜,驾驭他的鬼的话,这也不失为一个补全觉元的思路。” 前提是忿芜有能力删掉‘觉元’本尊打下的思想钢印。 “那些囚犯脑海中的思想钢印只是太易临摹的虚假规则而已,会被修改记忆的诡异删掉也不奇怪。而我需要确定的是,忿芜的修改能力对上真正的鬼是否也有效?这将直接影响我接下来的行动策略。” 如果忿芜的能力真的可以弥补觉元的缺陷的话,那么…… 宁哲的眼神微凝,从脑海中一团乱麻的杂乱思绪里捋出了一条清晰的线。 兰仕文,冯玉漱……这些人都被他打下过货真价实的思想钢印,在这盘大棋之中,宁哲已经率先拱出了第一个卒,那么接下来…… “下一步你要怎么走呢,忿芜?” (本章完) 247 示敌以弱 离开医院后,宁哲在云顶大厦12层的贵宾休息室里见到了兰仕文,来时看见一艘飞艇停在楼顶。 “喝茶吗?”兰仕文坐在茶几旁烧水洗杯。 宁哲走上前去闻了闻:“你泡茶技术比季伯尝那个倒霉女儿好不少。” “这可不算是在夸我。”水开了,兰仕文烫上一壶茶,为两人各沏上半杯,说道:“说吧,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宁哲想了想,了几秒钟组织语言,说道:“你知道的,我和忿芜有仇,二者只能存其一的生死大仇,要么他死,要么我亡,没有别的选择。” “所以你打算找到忿芜,然后杀了他?”兰仕文拿起茶杯啜了一口:“那我怕是爱莫能助,你和忿芜交过手,你比我更了解这个人有多难缠。” “那是下下策。”宁哲摇了摇头,将茶杯放到嘴边吹凉,接着道:“首先我现在状态不是很好,以这种状态去找忿芜麻烦,难免落人下乘,其次就算状态好,我也不打算被他牵着鼻子走。” “你状态不好?”兰仕文眉头微皱,这不符合常理。 宁哲才刚驾驭了能够补全自身的诡异,旧的缺陷已经被弥补,新的缺陷还未显现,这是一个升格者最没有后顾之忧的时候,越往后,随着新的缺陷日益显现,状态才会越差。 “这点我不能详细和你说。”宁哲没有多说什么:“总之我现在状态不是很好,不会主动去找忿芜麻烦。” 驾驭觉元之后,太易的缺陷得到了弥补,宁哲再也不用担心他人的记忆对自我意识的冲击和动摇,但同时他也失去了让自己活到现在的,最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理智。 觉元会激化人的情绪,将认可的事情极端化,使人变得偏执,这是思想钢印的规则,这条规则帮助宁哲锚定了自我,同时也让他在一定程度上失去了以绝对理智的思维去进行思考的能力,其中利弊,难以论说。 “驾驭觉元的升格者会变得偏执,而偏执是理智的死敌,现在的我很冲动、易怒且敏感,认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这样的状态很危险,尤其是在现在的环境下。” 宁哲很清楚,自己能够在这诡异丛生的世界里存活到现在,依仗的就是那非人的理智与冷漠。 失去这些之后,自己还剩下什么? 内心的偏执让他难以像以前那样冷静而理智地思考,这是致命的,在不理智的状态下强行与人斗狠,属于找死。 “忿芜是距离升格之路最近的升格者,也许没有之一。”宁哲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他的硬实力本就远强于我,再加上我现在状态很差,在自身处于绝对弱势的情况下强逞威风,此为下下策。” “所以你的意思是?” “示敌以弱,避其锋芒。”宁哲放下茶杯,笑了:“简单来说一个字,run。” “你想去哪?”兰仕文的表情微妙起来。 “哪里远就去哪。”宁哲十指交叉,说道:“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去欧罗巴当间谍替你杀人么?以前我懒得去,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范·戴克,欧罗巴合众国的实权贵族,戴克家的侯爵,以这位的身份去异国的土地走一遭,想必能捞到不少好处。猥琐发育,等待时机,这便是宁哲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好的,我明白了。”兰仕文点了点头:“范·戴克的授格道具晚些时候就会送到我这里,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就在今天。”辞别兰仕文,宁哲离开云顶大厦离开,回到了自己在云都暂住的酒店里。 拉开房门,夏语冰拿着手机趴在沙发上不知道在鼓捣什么,见他回来了才连忙站起身,走到宁哲身前:“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暂时是完了。”宁哲瞥了一眼她的手,问道:“你又在干嘛呢?” “在和人聊天呢。”夏语冰把手机屏幕亮给他看,微信上是个备注叫‘沈太太’的人:“还记得那个深情哥吗?就是和我一块进瓒琚镇里直播的那个人,叫沈擎的。” “记得,怎么了?” “哎呀,就是……沈擎不是死在瓒琚镇里了嘛,他家里有老有小的,就这么根顶梁柱,结果折在了诡异事件里,他老婆还怀着孕呢,老人也在生病,没了收入来源,这家人以后怎么生活呢?” 夏语冰说着,把自己和沈太太的聊天记录划给他看:“那场直播本来就是江寒他们陪我闹着玩才攒的局,现在人死了,我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所以就想说多少帮衬一下沈擎的家人,给他们转点钱交医药费也好啊……” “你人还怪好的。”宁哲对她刮目相看,但又提醒道:“你自己的钱自己支配,我不干涉,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下,哪怕是想发善心做滥好人,钱最好也是要打到老人账上,或者直接打给医院,别给他老婆。” “哎?为什么?”夏语冰有些疑惑。 宁哲抬头看着她清澈愚蠢的眼神,叹了口气,说道:“在我老家那边,有个姓李的煤矿工人,不幸遇上了矿难,人没了,他老婆当时也是怀着孕,家里老人也是身体不太好,媒体报道了这件事,煤老板给他家赔了不少抚恤金。” “……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宁哲又问。 夏语冰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后来他老婆拿着全部的抚恤金,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卷款跑路,留下两个老人病困交加,他爹直到今天还是村里的低保户,他妈去年冬天冻死了。”宁哲嘴角微扬,笑容清淡而冷漠:“等他爹什么时候也死了,这家人就绝户了。” 夏语冰睁大双眼,目瞪口呆:“怎,她怎么能这样……”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需要情节合理,而现实不用讲逻辑。”宁哲走到窗边,轻声说道:“我说这些不是想指责你什么,有善心,想做善举,我觉得这很好,但最好注意一下方式。” “好吧……”夏语冰点了点头:“那我把钱打到他妈妈的银行卡里。对了,你今天突然匆匆忙忙的说要来云都,是要做什么啊?” 宁哲用手指了指窗外,夏语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的云顶大厦楼顶停着一艘飞艇,上面印着带有荆棘的蔷薇纹章。 那是戴克家的家族纹章。 “有兴趣和我去国外度蜜月吗?”宁哲问。 “有的有的!”夏语冰眉开眼笑地搂住他的肩膀,低头在宁哲脸上亲了一口:“哼哼,我还以为你不会开窍呢……” 果然还是拜倒在本小姐的魅力之下了吧? (本章完) 248 当我入梦 第二天一早,宁哲带着夏语冰去到欧罗巴驻云都领事馆,使馆武官伊迪·戴克以及兰仕文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就流程上说为他送行的应该是当地大使本人,再不济也应该派个文职官员,但介于伊迪·戴克与范·戴克两人的私人关系,还是由这位武官前来送行会更加妥当。 “看看是谁来了?真是好久不见,我的兄长,这段时间在云州玩得开心吗?”伊迪·戴克挺着个小肚腩给了宁哲一个大大的拥抱,脸上热情洋溢。 松开怀抱,伊迪·戴克将视线投向跟在宁哲身后的夏语冰,笑道:“想必这位就是您昨晚电话里说的夏女士了吧?真是位魅力非凡的美人。” 夏语冰今天穿了一条十分修身的浅蓝色牛仔裤,脚下踩着一双纯黑的长筒靴,上身披了一件宽松的呢子大衣,戴着烟色的墨镜站在范·戴克的身后,比起客人更像是不知道从哪里请来的女保镖。 宁哲笑了笑,对坐在一旁默默喝茶的兰仕文说道:“既然夏女士选择相信我们,那么她从今往后便是戴克家的朋友,希望你不要为难。” 兰仕文没有说话,杯盖与茶碟碰撞出叮的一声脆响,算是一种默认的回应。 宁哲为夏语冰编排的身份是一位受到九州政权迫害的可怜授格者,她的家族因为染指了诡异的力量而受到琴州官府的排挤和压迫,不得已逃到云州来寻求欧罗巴领事馆的政治庇护。 这段话里,夏语冰是授格者是真的,夏家染指了诡异也是真的,甚至连琴州没有领事馆都是真的,唯一算得上扯谎的也就是夏家其实没遭到什么压迫和排挤,他们的财产规模连年缩水纯粹是因为家族这两代都没有能力合格的继承人,家族核心产业又不敢交到外面招的女婿手上,导致守成有余而开拓不足。 从戴克家族的角度来看,宁哲说的这些全部都是真的,没有半点欺骗的成分,加上兰仕文的配合,就算查也查不出半点破绽。 “欢迎拥抱自由世界!女士。”伊迪·戴克还是那么热情洋溢,堂哥在他的工作区域为家族招揽了一名寻求避难的授格者,回到家族后他也能蹭着记一份功的。 平白捡到一份政绩的伊迪·戴克想要拉着堂哥和夏女士一起去吃顿大餐再走,但被宁哲用‘东方有句老话叫夜长梦多’搪塞了过去。 两人在保镖的护送下来到云顶大厦的楼顶,登上绘有荆棘蔷薇纹章的巨型飞艇,启程离开了云都。 这艘名叫‘圣艾比伦’的巨型飞艇全长超过300米,最大时速可以达到150千米,舰体规格比市面上绝大多数的商用载客飞艇都要庞大,但它平时并不对外开放载客。 ‘圣艾比伦号’是范·戴克侯爵名下的飞艇公司专门为他个人建造的一艘私人飞艇,只有受到范·戴克邀请的朋友才有资格登艇游玩。 因此现在这艘飞艇上严格来说只有宁哲和夏语冰两名乘客,其余的都是服务和工作人员。 “欢迎拥抱自由世界!” 走进飞艇主人的专属房间,宁哲倒上一杯红酒,装模做样地转身向身后的夏语冰遥遥举杯:“这家伙藏酒的品味不错,要喝点吗?” “不喝。”夏语冰摘下墨镜,对范·戴克那张五官深刻的中年帅大叔脸露出鄙夷的眼神:“不喝大叔倒的酒。” “看来你喜欢小鲜肉。”宁哲变回自己原来的模样,端着酒杯浅饮一口。这是范·戴克的私人房间,不用担心被监视。 放下杯子,在沙发上躺下,宁哲将疲惫的身体陷进柔软的丝绒里。昨天被夏语冰折腾了一晚上没睡,路上正好补补觉。 “这就对了嘛,还是这个样子看着顺眼。”夏语冰开心了,轻哼着一口喝掉宁哲剩下的半杯红酒,转身一看,他已经睡着了。 这么累啊…… 想到自己昨晚的所作所为,夏语冰脸颊微红,有些心虚地从旁边扯来一条毯子盖在宁哲身上,从自己兜里摸出一个睡眠眼罩为他戴好。这个房间是没有窗户的,空气循环系统也被藏在了墙上的装饰里,夏语冰俯身在宁哲的脖子上亲了一口,戴上墨镜走出房门,打算去问女仆要点吃的。 走在胡桃木地板上,夏语冰的脚下异常平稳,给人一种自己仿佛不是身处在一艘高空的飞行载具里,而是在地上的某家高档酒店的奇异感觉。 极度的平稳,这是飞艇最大的优势,而劣势则是同为旅行载具,飞艇的飞行速度远不如国际尖端的超音速客机,也算是有舍有得。 从九州内陆到欧罗巴,以不到150千米的时速从空中横跨亚欧大陆,这会是一场很长、很长的旅程。 宁哲盖着毯子躺在柔软的沙发上,朦胧的意识渐渐模糊,静静入睡。 飞艇的飞行是非常平稳的,没有任何的颠簸,但睡梦中的宁哲却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躺在一艘摇摇晃晃的小船里面,海浪起起伏伏,小船也随之起起落落,载着船上孤独的灵魂漂了很远很远。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模糊不清的昏暗。 宁哲揉揉眼睛坐了起来,臀部传来的触感冰冷而坚硬,仿佛自己身下睡着的不是松软柔滑的丝绒沙发,而是一块石板。 伸手一摸,还真是石板。 “怎么回事?”宁哲有些疑惑地环视四周,想要在昏暗的房间里找到灯的开关,几秒之后他又忽然反应过来,不对。 范·戴克房间的照明是24小时开着的,他睡觉都是直接戴眼罩,不会关灯。 难道是夏语冰关的? 宁哲伸手在自己的脑袋上一摸,没有摸到夏语冰在他睡得模模糊糊时为他戴上的眼罩,取而代之的是一头有些扎手的半寸短发。 这不是我的头。 范·戴克的发型是标准的欧式背头,每天都由女仆打理得条理分明,宁哲自己则是散着一头慵懒的中长发,吃饭的时候嫌遮眼睛还会把头发扎起来。 无论是哪种身份,他都没有过板寸的发型。 正当宁哲疑惑之时,一种莫名的危机感忽然从心底悄然浮现,为这昏暗的房间平添几分诡谲的气氛,仿佛有一个听不见的声音,在宁哲的脑海深处轻声低语: 【它在找你。】 【藏起来,藏起来。】 【不要让它找到你。】 (本章完) 249 提灯 “不要让它找到你!” “不要让它找到你!” “不要让它找到你!” 如虚似幻的声音,仿佛垂死之人声嘶力竭的呻吟,令人毛骨悚然,没有任何的原因,没有任何的理由,宁哲忽然本能的开始觉得恐惧,恐惧着一旦被‘它’找到,就会发生某种无法挽回的事情。 “这是‘灵感’?我这是在做梦?”宁哲环视四周,昏暗的房间里能见度极低,即使低下头也只能隐约看清自己双腿的轮廓,再往前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房间里的气温很低,只有不到10c的样子,宁哲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身上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羽绒服,里面套着一条款式老土的羊毛衫。把手伸进羽绒服的内侧口袋里一摸,摸到了一把打火机跟一包烟。 咔嚓—— 宁哲点亮了打火机,火光驱散黑暗,让他得以看清周遭。 自己现在正身处于一间不到30平米的小房间里,屁股下面坐着的是一张铺着石板的实木长桌,铁质的房门紧闭,石砖砌成的墙壁只有不到两米高、墙上没有窗户,这是一件密室。 宁哲从桌子上下来,双脚踩在地面,举着打火机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房间内摆放着:1架衣柜、1架床头柜、1张长桌、1张圆桌、4把椅子、2个板凳、以及一张没有铺着被褥的,光秃秃的床。 每件家具都十分老旧,散发着木头腐朽特有的阴湿霉味,款式也很复古。 房门是反锁着的,可以从里面打开。 屋内没有什么电器,墙上也没有走线的痕迹,唯一的照明设施便是悬挂在床头的一盏煤油提灯,圆桌上摆放着一些用过的西式餐具:餐刀、餐叉、瓷碟等等。 宁哲拿起餐刀握在手中,用打火机点燃挂在床头的煤油提灯,房间里顿时亮堂了不少,但总体来说还是偏暗。 “我这是在哪儿?”借着煤油灯的光芒,宁哲将房间整体观察了一遍。 逼厌的房间布局、石砖垒砌的墙壁、老旧复古的家具、没有电器、挂在床头的煤油灯…… 宁哲在自己身上摸索一番,找到了放在裤兜里的钱包,打开一看,里面放着:身份证、驾照、签证、银行卡、以及几张欧元现金。 “所以我现在的身份是一名游客?”宁哲看着身份证上的证件照,对比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发型和五官,基本确定是同一个人。 这个房间的格局以及家具陈设都带有很明显的旧欧洲风格,与签证上的内容不谋而合。 一名用旅行签证入境欧洲的游客,受好奇心驱使,在某座年代久远的老建筑里下榻过夜,不幸卷入了一件诡异事件之中——‘它’正在这座建筑里四处游荡,寻找活人,一旦被‘它’找到,就会发生某种无法挽回的恐怖后果。 宁哲大概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是白芷的‘灵感’,将我拉入了这场梦境之中,以一名游客的身份被卷入了这起诡异事件。”他最后的记忆是在圣艾比伦号飞艇的贵宾休息室里,戴着眼罩披着毯子躺在沙发上睡觉,而白芷的‘灵感’恰恰是在睡梦中才会完全发挥。 只是宁哲没有想到,即使他是以‘宁哲’本人的身份入睡,也会被白芷的灵感拉入梦中。 “如果在梦中被‘它’找到,会怎么样?”宁哲忽然有些好奇。 类似的问题还有几个,庇如这座建筑具体是什么样子?这里除了自己还有其他游客吗?四处游荡找人的‘它’又是什么? 宁哲深吸一口气,将打火机放进兜里,伸手便要将挂在床头的提灯提在手中。 “等等。”忽然,宁哲发觉有些不对,又将提灯挂了回去。 他面朝着提灯,后退两步,若有所思地望着面前的石砖墙壁:“这面墙壁的颜色……好像比之前稍微深了一些?” 房间的四面墙壁都由米白色的石料垒砌而成,一块块切割平整的石砖互相之间极为吻合,中间没有用黏土之类的材料填补缝隙,这是房屋主人财力的象征: ——在古代欧洲,只有贵族老爷才有能力用形状规整的好石料建造严丝合缝的房屋和城堡,普通百姓的房子只能用形状不规则的边角料,因此才需要混合了稻草的黏土来填补缝隙,再不济就是直接住木房子。 刚才举着打火机在房间内走动时,宁哲为了寻找屋内有没有走线的痕迹,专门观察抚摸过这里的墙壁,石料粗糙干燥的手感现在还残留在他的指间,火光映照出的莹白色彩也与现在看到的不同。 宁哲伸出手,摸了摸煤油灯后面的墙壁。 冰凉湿润的手感,仿佛刚淋过雨,湿了水的石料依然莹白,只是颜色比干燥时稍微深了几度,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墙壁刚才还是干燥的,现在就是湿漉漉的了?”宁哲眉头微皱,拎起床头的煤油灯灯提在手中:“和这盏灯有关吗?” 宁哲将灯举到面前,观察一番,就是很普通的提灯造型:铜质的灯座里盛着煤油、明亮的灯芯被挡风用的玻璃灯罩罩住,灯座上连接着手提的把手、底座右侧还有着一个通过控制灯芯在煤油中的浸没高度来调节灯光大小的小齿轮。 很普通的一盏煤油灯,无论是构造还是材料都再普通不过,是以前的矿井工人会提着下矿的那种。 想了想,宁哲熄灭煤油灯,在黑暗中重新伸出手,抚摸着床头的墙壁。 冰冷、干燥,粗糙的触感占据了指尖,与他之前举着打火机在房间里走动观察时一模一样。 “果然是这盏灯。”宁哲明白了其中的一些关联:“打火机的火光没有让墙壁的状态发生变化,但是点起煤油灯后,墙壁便从干燥的状态变得湿漉漉的。” 这与在这座建筑里四处游荡,寻找活人的‘它’有什么关联吗? 宁哲正思索着,忽然,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从紧闭的房门外面传了过来。 (本章完) 250 离人照火 悉悉索索的声音,听着像是什么东西被拖在地上摩擦,由远及近穿过铁门上的格栅小窗,时断时续。 “藏起来,藏起来!” 强烈的危机感陡然而生,‘它’来了。 小小的房间没有窗户,唯一可供躲藏的地方便是靠墙的衣柜,宁哲掏出打火机咔的一声打出火苗,摸黑绕过房间中央的圆桌,提着煤油灯,打开衣柜门钻了进去。 进入衣柜,一阵阴湿的霉味扑面而来,里面挂着几件麻布缝制的粗糙衣服,还有一条脏兮兮的毯子团在角落,宁哲右手举着打火机,左手提着没有点着的煤油灯和餐刀,关上了衣柜的门。 悉悉索索的摩擦声越来越近,宁哲松开手,打火机熄灭了。 黑暗中,宁哲只能听见心脏在胸腔里跳动发出的咚咚声响,以及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门外的摩擦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房间的铁门也没有传来打开的声音,它似乎没有进入这间房间。 宁哲靠在衣柜里等待许久,黑暗中一片平静。 咔,打火机亮起明黄的火舌,照亮了狭小的衣柜。 宁哲用脚推开柜门,举着打火机走了出去,墙上的铁门依然紧闭,小圆桌上的餐具没有动过的痕迹,它没有进来。 “那是什么东西?”宁哲回忆着之前从门外传来的声音,悉悉索索,断断续续,不是有节奏的脚步声,倒像是什么东西被绑在绳子上一路拖行,由远及近,朝他的房间门口而来。 而且最奇怪的是,那声音并不是连贯的一条直线,而是断断续续的一条虚线,时有时无,时隐时现。 火光摇曳,宁哲看了看打火机里面所剩无几的燃气,看来这身体的主人是个老烟鬼。 打火机很快就要没气了。 在身上摸索一番,没有找到手机或是手电筒之类的照明设备,房间里也没有放着旅行包或是行李箱,宁哲点亮煤油灯,装上灯罩提在手中。 悉悉索索…… 那诡异的摩擦声又响了起来。 宁哲提着煤油灯转过身,只见一个瘦长佝偻的人影蜷缩在墙角,空洞的眼眶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在煤油灯的照亮下他赫然看见,房间的铁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 他死了。 “啊……” 宁哲猛地惊醒过来,额头上满是冷汗。 “怎么了?”一双柔软的手掌握住了宁哲的手,宁哲侧首一看,夏语冰正坐在自己身旁,目光关切地看着他:“刚进门就看到你睡着了还皱着眉,怎么叫都叫不醒,做噩梦了吗?” 看着夏语冰的脸,宁哲忽然笑了:“确实做了个噩梦。” 白芷的‘灵感’是具有预见性的,在碧水湾庄园里她预见的是特让的规则,在阳光加油站时她遇见的是觉元的规则,那么自己这次预见的是什么? 这一次,白芷的‘灵感’在他没有使用白芷身份的情况下自动触发了,将他拉入梦中,这是否意味着不久的将来,他将会遇到梦中的那场诡异事件? “对了,我刚才在梦里被鬼杀死了……” 梦中的死亡会不会影响到现实? 宁哲迅速检查自身状态,太易在脑中记录的几个用来当替死鬼的活人身份,有一个已经死亡。“在梦里被鬼杀死,现实里也会死啊。”宁哲缓缓呼出一口气,白芷能活到现在可真不容易。 或许自己刚才应该和当初在碧水湾庄园里的白芷一样?缩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啥也不干,等到自己醒来脱离梦境就好了。 “这样的确会比较稳妥,不过一味蜷缩在黑暗中一动不动或许的确可以安然度过梦境,但不主动接触诡异,便也意味着直到梦境结束,也收集不到与之有关的任何信息。” 宁哲思索片刻,在心中做出了取舍:“与白芷不同,我是以身驭鬼的升格者,太易的替死能力赋予了我多次死亡的试错机会,在梦境中主动接触诡异、收集有用信息,对现实中的我也会有帮助。” 坐在一旁的夏语冰看着他沉思的样子,嘴唇微动,没有说话。 “我去趟厕所。”宁哲将手从她的掌中抽离,离开沙发进入这间贵宾休息室自带的独立卫生间。 进门的同时,他脸上的五官无缝衔接,变成了另一个人。 “请财神现身。”宁哲抛出一枚铜钱。 为梦中的他替死的这个人是第一次与财神见面的新客户,只需要1枚铜钱就能把他的命买回来,继续给自己做替死鬼,这是很实惠的交易。 至于一个人无缘无故的死去活来会造成什么影响,宁哲并不在意。 一是因为他选中的替死鬼要么是刘洪志那种死在路边都没人管的烂赌鬼,要么是那种平时行事不端多有仇家,哪天被人捅死了也不奇怪的村霸泼妇。 二是因为有兰仕文帮他擦屁股。 从卫生间里洗过手出来,宁哲脱掉皮鞋换上睡衣,爬上休息室中央的大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戴上眼罩,距离抵达欧罗巴合众国还有几天时间,接着睡觉。 “晚饭你自己吃吧,不用等我。” “嗯。” 明白了什么的夏语冰没有打扰他,起身将室内温度调到适宜睡眠的23c,为他盖上一床薄被,默默离开了休息室。 躺在床上,困意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明明才刚睡醒不久,现在的宁哲却感觉自己比之前一夜没睡时还要困倦,那是一种精神上的疲惫,睡眠状态下得到休息的只有身体,他的大脑与精神依旧在梦中活跃着。 难怪白芷平时看起来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宁哲放松身体,任由深沉的倦意拖拽着自己的灵魂,坠入深渊般的梦境。 朦胧中,一股木材腐朽的霉味钻入鼻腔,宁哲睁开双眼,周围一片漆黑,自己的腰部和四肢都传来酸胀的疼痛,这具身体似乎以婴儿般的姿势蜷缩在一个黑暗狭小的空间里,用这个姿势躲藏了很长时间。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宁哲舒展酸痛的身体,手向旁边一推,衣柜门开了。 (本章完) 251 钟楼 宁哲爬出衣柜,几缕长发从耳鬓垂落到脸颊。 这次进入梦中的他不再是那名以游客身份来到这里的寸头男子,而是一名半扎着一头亚麻色长发的白人少女,身材瘦弱,体力不大好的样子。 仍是昏暗的小房间,比之前那间还要小一点,屋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座衣柜,以及一张小圆桌,连凳子都没有。挂在床头的煤油灯是亮着的,和宁哲之前见过的那盏一模一样。 灯光照耀之下,房间的墙壁上湿漉漉的,每一块石砖都吸饱了水,砖缝里隐约可见乳白的菌丝,天气温暖些的话估计能长出蘑菇来。 “呼——”宁哲吹灭煤油灯,房间里重新陷入黑暗。 这个白人少女不抽烟,身上也没有打火机,不过宁哲在她的羽绒服口袋里发现了一支小小的防狼手电,电量还有大概一半。 打开手电一看,之前湿漉漉的墙壁已经变得干燥整洁,砖缝里的菌丝也消失不见。 “点亮煤油灯会使这里的环境发生变化,并且引来鬼。”宁哲一手握着防狼手电和煤油灯,在房间里四下翻找一番,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衣柜里挂着一件麻布缝制的粗糙衣服,以及一条薄薄的毯子,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等等……” 在衣柜的另一边,也就是这名白人少女之前蜷缩躲藏的角落里,宁哲在衣柜内侧的松木板上发现了一大片朱红色的英文字迹,凑近闻了闻,这些字散发着一股劣质化妆品特有的廉价化学品味道。 但宁哲四处摸索一番,并没有在这名白人少女的身上发现口红之类的东西。 “这是别人写下来留在衣柜里的?”宁哲心头微动,开始阅读起衣柜内的字迹的内容。 【隐藏在衣柜内侧的红色字迹】 【致幸存者:】 【如果你还活着,并想要逃出这里,请向地下室移动】 【不要从这座城堡的正门、后门、窗户、或是其他任何看上去像是出口的通道离开,那是死路!走上死路的人无一例外都会迷失,再也无法回来】 【唯一的出口在城堡的地底,在这座‘凡妮莎’堡的下水道最底层的秘密地下室里,想要逃出去的话,就到那里去,记得带上灯,一定要带上灯!没有灯的话,就无法抵达那里】 【小心,不要被它找到,我也要出发了】 “原来这里是一座城堡么?”宁哲回头看了看房间的墙壁和天板,心想风格倒是符合。 将红色字迹的内容一字不漏全部记下,宁哲提着煤油灯,握着防狼手电,费力地拉开了墙壁上锈迹斑斑的沉重铁门。 走出门外,宁哲回头看去,只见这扇铁门镶嵌在一座古朴的弧形挡墙里面,墙壁上每隔1米左右便有1个往内凹陷的壁龛,壁龛里面放着已经没油的油灯。 房间门正对着的是另一座石墙,墙上开着一个小小的瞭望窗,宁哲来到窗边向外望去,只见城堡的石墙之外,是一片浓雾笼罩着的稀疏树林,天色阴沉,看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 “暂时就按那些字迹的指引去行动试试看,尽量多打探一些信息。”宁哲离开窗户,转身回到房门前。门外的走廊左低右高,呈螺旋形,往左走是下楼,往右走是上楼。 宁哲关掉防狼手电,沿着螺旋形的走廊往楼上走去。 城堡里的气温很低,户外的冷气不断从窗户里灌进来,吹得宁哲娇柔的少女身子微微发抖,倒霉催的,这白人少女今天刚好是生理期。 宁哲将羽绒服的拉链拉到顶,然后弯腰将牛仔裤的裤腿撕开扯掉一段,让两条裤腿变得一长一短。这名白人少女的体力并不好,扯得有些费力。 做完这些之后宁哲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了一句蛇神保佑。希望这样运气能好点…… 根据上一次的尝试,梦境中无法呼唤出何念君来为自己翻阅黄历,得知今日吉凶,所以宁哲这次在入睡前就先把黄历翻开,得知了其中的内容。 【农历七月廿一】 【宜:纳采、裁衣、沐浴、祈福、治病、】 【忌:冠笄、出火、栽种、安葬、动土、上梁、】 目前来看,在梦中死亡的话太易依然能正常为他替死,就是不知道在梦里趋吉避凶,还能否正常获得好运? 螺旋状的阶梯走到了尽头,宁哲爬上楼顶,眼前豁然开朗,但是下一秒,凛冽的寒风便吹得他睁不开眼睛。 这是一座圆柱形的塔楼,由一条长长的螺旋状楼梯联通上下,塔楼顶端是一座由三足支撑的尖顶石亭,石亭外部的雕刻已经风化得模糊了,内部的纹装饰倒还是好好的,带着强烈的哥特式建筑特征。 塔楼顶端的石亭里架着一口生铁铸成的黑色大锅,里面盛着满锅的灰烬与一些燃烧不充分的残余木头,看上去像是烽火台之类的东西。 宁哲双手抱着石柱在呼啸的寒风中站直身体,在城墙的远端看见了另一座塔楼,塔楼的下方,一座岩石堆砌的古旧城堡依山而建,笼罩在淡淡的灰色雾霾之中。 像这样的塔楼共有4座,1大3小,最大的那座位于城堡中央的钟楼顶端,稍小的3座则分别位于城墙的3个角——这座城堡依山而建,第4个角的位置被巍峨的山体和岩壁取代了,所以没有塔楼。 “红色字迹里说的地下室,应该就在那座钟楼下面吧?”宁哲单手抱着石柱,遥望城堡中央那座最大也最高的石砌尖塔钟楼,那就是他此行的目标了。 也不知道这白人少女的体力撑不撑得住。 观察好接下来的前进路线,宁哲离开石亭重新下到塔楼内部,沿着螺旋阶梯往下走去,楼顶的寒风吹得他的肩膀微微颤抖,腹部阵阵绞痛,两条腿都疼得微微抽搐起来。 宁哲从口袋里摸出一板24颗的止痛药,掰出半板,全部吞了下去。 与九州大陆不同,白人国家普遍存在严重的阿片类药物滥用现象,不管是宿醉头疼还是女孩痛经都不会喝什么红水或是姜茶,一般都是直接止痛药伺候。 吞下止痛药,宁哲将剩下的半板药片放进口袋接着往前走去,这时,螺旋阶梯的下方忽然传来了悉悉索索的摩擦声。 (本章完) 252 恶劣游戏 听到这声音的瞬间,宁哲停下脚步,连呼吸都不由得为之停滞。 低头看了一眼提在手里的煤油灯,仍是熄灭状态。 宁哲迅速解开皮带扣子,将煤油灯系在腰带上以解放双手,转身回到顶楼,双手攀住石块的边沿,试探着将脚往下伸去,踩在了瞭望窗的窗口上,整个人如一只壁虎般贴着塔楼的外墙,慢慢爬了下去。 呼啸的风声从耳旁掠过,那悉悉索索的摩擦声更近了。 宁哲爬下一层,双脚离开瞭望窗的窗口,骑在外墙侧边一根突出的圆木上面,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被高空的寒风吹得瑟瑟发抖。 这根圆木位于一个瞭望窗窗口的正下方,是这层塔楼的地板承重柱的一部分,宁哲双手扶着墙壁往下望去,斜下方不远处还有一个窗口,橘黄的火光从窗口处一闪而逝,急促的脚步声随之靠近。 “fuck!fuck!fuck!” 气急败坏的欧罗巴国骂与脚步声一同响起,沿着螺旋走廊快速向下移动,那名提着灯的幸存者很快便从宁哲的脚下跑到了更下面的一层楼,还在继续往地面跑去。 摇曳的灯光渐渐远去,瞭望窗的窗口重新变得昏暗。 这时,那悉悉索索的摩擦声再次响了起来。 宁哲屏住呼吸,身体紧贴墙壁,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斜下方的瞭望窗口,一个瘦长、干瘪,下半身严重畸形的诡异人影缓缓出现在了窗口里面,拖着一双散发出腐败恶臭的肿胀双腿,用双手扣着地上的石阶,沿着螺旋走廊缓缓往下爬去。 沙——沙—— 是衣服包裹着皮肉在石砖地面上摩擦的声音,那畸形的怪物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羽绒服和一件款式老土的羊毛衫,缓缓消失在了宁哲的视线之中。 “我好像见过那件羽绒服和,还有羊毛衫。”宁哲踩在凸出的圆木上缓缓站起身,往冻僵的双手上呵了口气。 准确来说,不是见过,而是穿过。 刚才从窗口下方爬过去的那东西身上穿着的……赫然是宁哲第一次来到这里时,那名寸头男子身上的衣服,除了更加破旧一些之外便几乎完全一模一样。 是那东西杀死寸头男子后,把他的衣服扒下来穿到了自己身上? 还是城堡里的幸存者被‘它’杀死后,也会变成它呢? 宁哲站直身体,从头顶的瞭望窗费力地重新爬回塔楼内部,抬头一看,墙上的壁龛不知什么时候亮了起来,摇曳的火光照射之下,一大片墙壁都是湿漉漉的,弥漫着一股霉味。 “那东西似乎只有在灯光的照射下才会显形。”宁哲伸手掐灭壁龛里的油灯,看着面前重新变得干燥的墙壁,找到了一些规律: 1、游荡在城堡里的‘它’有着两种状态:隐形、显形 它平时都是隐形的,只有在被灯光照耀到时,才会显形杀人。 2、城堡本身也存在着两种状态:干燥整洁、潮湿陈腐 正常情况下的城堡墙壁是干燥且相对干净的,明显经过了妥善的维护与打扫,但被灯光照耀到的部分墙壁则会变得潮湿,陈旧,散发出阵阵发霉的腐朽味道。 而切换这两种状态的关键,便是‘灯光’。 “衣柜里的红色字迹也提到过,只有带着煤油灯才能抵达地下室,否则便会被困死在这里。”宁哲看着放置在壁龛里的油灯,若有所思:“而且似乎必须是来自这座城堡本身的灯光,才可以让环境在两种状态之间切换。我之前使用打火机和防狼手电都不会影响到这里的环境。” 想了想,宁哲拿起壁龛上的油灯,凑近鼻子闻了闻,绳灯芯烧焦的味道扑面而来。 但在那焦糊味的掩盖之下,却是蕴藏着一股带着腐臭的油脂味道,像是埋在地下腐烂了数月的尸体。 因为天气冷的缘故,以及油灯燃烧本身的掩盖,宁哲之前并没能准确地分辨出这股味道,现在凑近了才得以清楚闻到。 “这是,人油?”宁哲端详着手中的油灯,里面的灯油所剩无几。 解下系在腰带上的煤油灯,宁哲拆开玻璃罩,将鼻子凑近黄铜灯座闻了闻,灯芯燃烧的焦糊味混合着腐烂的尸臭,与壁龛里的油灯是一样的。 原来这盏煤油灯里装的根本不是什么煤油,而是尸油,这是一盏尸油灯。 “有意思。”宁哲将所剩无几的灯油倒进尸油灯的黄铜底座中,把玻璃灯罩装回原位,提着灯往楼下走去。 一路上没再遇到什么变故,也没有见到其他幸存者,这印证了宁哲的想法。 ‘它’虽然与自己同在这座城堡里,但却不在同一片空间,就像是存在于两个平行宇宙的两个人,彼此都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 只有在点起尸油灯时,两个平行世界才会短暂相交,人才能看到鬼,鬼才能找到人。 “所以理论上说,只要不点灯,这座城堡便是安全的。但是想要逃出去的话又必须点灯才行,因为只有借助尸油灯的光芒,才能找到去地下室的路。”宁哲提着尸油灯,沿着螺旋走廊一路向下,很快便来到了一楼。 走出塔楼,一片被四面高墙围住的灰白空地便映入眼帘,地上铺着整齐的石砖,空地中央,两根粗壮的木柱笔直地立在一片方形石台上,中间用铁链挂着一把斜口的闸刀。 这是一座用于斩首的行刑台。 绕过行刑台,空地的对面是一座锈迹斑斑的大铁门,被粗大的铁链牢牢锁住,没有任何可通过的缝隙。像这样的大门还有两座,但都上了锁,凭这名白人少女的体力根本打不开。 宁哲单手摸着墙壁,绕着这片空地走了一圈,除了这三扇紧闭的大铁门外便没发现任何其他的出口,行刑台周围空空荡荡,也没有任何可供躲藏的地方。 “那名幸存者跑哪儿去了?”宁哲有些疑惑。 他被杀了吗? 还是说,这里其实有一个隐藏的出口,是他看得见,而我看不见的呢? 宁哲思索着,将视线投向了手中的尸油灯,忽然笑了: “这里发生的事情,比起诡异事件,似乎更像是一场恶趣味的游戏。” (本章完) 253 讲经室 原路返回回到塔楼顶端,宁哲在那口黑色大锅的底座下方找到了用来点燃烽火的打火石。 “果然。”宁哲将打火石揣进怀中,顺着螺旋长廊下到地面,若有所思地轻声自语道:“比起自然发生的诡异事件,这座城堡更像是一场人为设计的诡异游戏。” 一个人能否在突发的诡异事件里活下来,主要取决于他的临场反应和随机应变的变通能力,而这座古堡的生存法则则是在鼓励幸存者们按部就班地寻找线索、解开谜题、最后逃出生天,少了几分未知于突兀的惊奇,多了几分人为设计的匠气。 所以究竟是谁,为了什么,而设计了这场游戏? “倒是有趣。”宁哲回到行刑台前,将尸油灯和打火石放在地上,脱下了自己身上的羽绒服。 这件羽绒服的帽子是带拉链的款式,拉开拉链就能将其从衣领上拆下来,宁哲从帽檐上扯下拉绳,将拆下的帽子裹在煤油灯的玻璃灯罩上绑紧,做成了一个简易的阻光灯罩。 嚓—— 做完这些之后,宁哲用打火石点燃了煤油灯的灯芯,眼疾手快地迅速将蒙着布的灯罩装了上去。 橘黄的灯光瞬间亮起又瞬间熄灭,在明暗交接的瞬间,宁哲看到了一幅宛如地狱般的画面。 鲜血,大片的鲜血流淌在行刑台上,温热的液体顺着石砖的缝隙沁入泥土里,被血液滋润的野草从里面生长出来,青翠欲滴地摇曳着,石台之下堆积着大量皮开肉绽的残肢断臂。 一具穿着冲锋衣的无头尸体跪倒在行刑台上,脖子的横切面紧贴着那血迹斑斑的闸刀,一颗金发碧眼的头颅顺着石阶滚落到地面上,两眼无神地紧盯着宁哲的脚边,那里有一只干瘪苍白的鬼手,攥住了他的脚踝。 如果没有及时罩住煤油灯的话,我现在已经死了吧。 宁哲蹲下身紧了紧鞋带,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感觉自己的右脚比左脚重一点。 “如果这是一场游戏的话,那么参与这场游戏的玩家在游戏开始前应该是得到过一些游戏规则的相关说明的,而我是被白芷的入梦能力拉进来的,所以缺失了这部分信息。” 宁哲深吸一口气,左手托着底座端起尸油灯,右手将灯罩的蒙皮稍稍拉起一个角,泄出一束极其有限的灯光,人为制作了一把简易的定向手电。 “得找个其他活着的幸存者交流一下才行……” 看着灯光照出的大片血迹,宁哲托着尸油灯走上行刑台,开始给那名跪倒在闸刀前的无头男子搜身。 这个人似乎就是之前在塔楼上发出国骂的那名玩家,但是现在已经死了,宁哲小心翼翼地在他身上一阵搜索,找到了: 一把匕首、一串钥匙、一把打火机、一包麻草、一盒烟、一个装着身份证等证件的钱包。 使得一提的是,这具尸体本身虽然只有在尸油灯的灯光下才会显形,但宁哲从他身上摸到的东西却是即使离开尸油灯的照明也不会消失。 “是因为经过我手后,这些东西便从‘那边’来到了‘这边’么?”宁哲将从尸体上搜来的匕首挂在腰间,打火机装进兜里,打开钱包拿出了里面的身份证。 ‘莱纳·法夫纳(fafnir)’ 按照大陆的翻译习惯,fafnir这个姓氏如果是男士在使用就会翻译成‘法夫纳’,是女士则会翻译成‘法芙娜’,就像勃列日涅娃/涅夫。 宁哲对这个姓氏有印象,准确来说,是范·戴克对这个姓氏有印象。 除了身份证的证件之外,宁哲还在莱纳·法夫纳的钱包里找到了一张被折叠起来的信纸,纸张枯黄而粗糙,上面的字迹潦草而模糊,写字的人精神状态貌似不太好的样子,纸条本身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 【幸存者身上发现的纸条】【这是个骗局!】 【这个鬼地方根本没有出去的路!任何人都没办法逃出去!我们所有人会死在这里,没有人能活着离开凡妮莎堡,离开了这里的也都不再是人了!】 【没有人可以幸免,我们都会死在这里,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剩余的内容都是最后一句话的不断重复。 “有意思。”宁哲将纸张折好,放回钱包里。 离开行刑台,宁哲托着尸油灯向铁门的方向走去,灯光照射下的地面上随处可见风干的血污,砖缝里面杂草丛生,但在尸油灯照射不到的后面,宁哲脚下的地砖一如既往的整洁而干燥。 走到墙边,在灯光的照射之下,一扇倒在地上的铁门便映入眼帘,锈迹斑斑的铁链散落在地上,宁哲举起尸油灯,面前是一处空空荡荡的高大门洞。 遮住尸油灯,沉重的铁门又稳如泰山地矗立在了墙壁之上。 “越来越有意思了。”宁哲举着尸油灯,穿过门洞,进入了室内。 墙壁的另一侧,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宁哲手里的尸油灯便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大而空旷的室内回荡着自己的脚步声,不知有什么东西潜藏在黑暗里面。 宁哲将灯罩上的蒙皮拉低,将尸油灯的灯光完全遮住,然后从兜里摸出一支手电筒代为照明,继续往前走去。 走着走着,室内回荡的脚步声忽然消失了,脚下传来柔软的触感,宁哲走到了一条红毯上。 转动手电筒,只见长条状的红毯两边各摆放着一排排的木制长椅,粗壮的石柱上挂着红色的帘子,两侧的墙壁上裱着写实风格的巨幅油画。 第一幅画的内容是一名穿着睡衣的母亲在给怀中的婴儿哺乳。 第二幅画的内容是一名壮年男子站在桌边用尖刀分割一头鲜血淋漓的死鹿,洁白的桌布上沾满了血污。 第三幅画的内容是一棵被雷劈中的大树,几名赤身的孩童围绕着燃烧的树干翩翩起舞。 第四幅画的内容是一名老者安详地躺在棺材里,棺材左侧站着皱眉作哀悼状的亲人,右侧站着手拿经书的牧师。 四幅巨大的画作被张裱在红毯左右两边墙上,为这空旷而黑暗的大厅里带来一股隐秘的诡异氛围,宁哲走到红毯尽头,13级台阶的上方静静矗立着一座落满灰尘的讲经台。 宁哲来到讲经台后,转过身,面对着台下一排排空荡荡的长椅,从他这个位置向前望去,正好就是门外广场中央的那座行刑台。 “门外行刑,门内讲经?” 宁哲将尸油灯放在讲经台上,缓缓拉开一角蒙皮,将橘黄的灯光释放出来,照亮了距离讲经台最近的几排长椅,一个个端坐椅子上的人影在灯光中若隐若现。 与这些‘听众’一起出现在灯光下的,还有躺在讲经台上的一本经书。 (本章完) 254 杏叶经 书的名字叫《杏叶经》,看上去挺厚,其实只是因为纸质厚实,实际内容没多少页,就是个简短的小故事。 宁哲简单翻了翻,故事内容大概说的是: 这个世界,是伟大的创世神做的一场梦,神醒来之时,梦境便会如泡影般随之破灭。 杏叶经中如此告诫信众: 要信奉神,因为神在睡梦中创造了这个世界和我们。 要敬畏神,因为神在祂的世界无所不能。 要祭祀神,因为神的醒来是必然的。 当神醒来,整个世界如梦境般迎来破灭,只有最虔诚的信徒才会被神选中,显化到神的身边成为祂的宠儿,而其余不受赐福的芸芸众生,都会随着梦境的破灭一起归于虚无,不复存在。 什么样才算虔诚? 给神献上大量祭品就叫虔诚,给教会大笔捐钱就叫虔诚。写下杏叶经的伟大先知在经书中如是说。 “杏叶经中说,向神献上不受赐福的污秽者的灵魂,就能世界变得更加美好,神便会沉溺于美梦之中,舍不得醒来,世界的‘寿命’便会随之延长。” “反之,如果世上充满了不受赐福的污秽之辈,这个世界对神来说便是噩梦,神会因为噩梦而感到不悦,因此更早醒来。” 世界也就会更早毁灭。 “嗯……”宁哲合上经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杏叶经,顾名思义,这本经书最早是被伟大的先知写在银杏树叶上的,然而众所周知银杏树原产自九州大陆,也就是说这个宗教的发源地其实是国内。 但是宁哲在国内并没有看到过什么杏叶经或是所谓的‘眠神创世论’的信仰。 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墙内开墙外香了? 宁哲将杏叶经揣进怀里,小心翼翼地拿起尸油灯,无视了讲经台下的死气沉沉的‘听众’们,转身走向这间讲经室的侧门。 他暂时还没有兴趣去尝试,如果当着这些听经人的面暴露在灯光下,会发生什么。 从讲经室的侧门出去,是一条被圃簇拥着的清新小径,小径的尽头是一间净身厅,或者通俗点说就叫大澡堂子,‘眠神创世论’的信徒需要在先在净身厅里洗净身体,换上整洁的衣物,才能走过这条团锦簇的小径去到讲经室里听经。 色彩本就鲜艳的玫瑰圃在尸油灯的照射下显得尤为娇艳,鲜嫩欲滴的蕊红得像是从血管中新放出来的鲜血,带着人体的温度。 光影交错之下,宁哲恍惚看见一只苍白的手臂从圃地下的泥土里颤抖着伸了出来,灯光一晃又看不见了。 走进净身厅,里面仍是阴沉沉的昏暗,只有些许室外光透过屋顶的天窗投射进来,将大厅中央的浴池照得波光粼粼。 浴池中的水清澈见底,即使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宁哲也依然能清晰地分辨出池底石板的纹路,像是一大块透明玻璃。只是一靠近,清澈透明的水体便在尸油灯的照耀下变得浑浊起来,池底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生活杂物,脚下的地砖也变得潮湿而黏稠。 水面上漂浮着一些树枝、柜门、断裂的椅子和桌腿等杂物,一扇苍白的人的脊背静静漂浮在这堆杂物中间,分外显眼。宁哲弯腰捡起一根树枝,戳了戳水里的浮尸,阵阵腐烂的恶臭从水里飘荡出来。 哗啦一阵水声忽然响起,一只被水泡涨了的惨败手掌忽然从水里伸了出来,一把攥住戳在浮尸背上的树枝往水底猛地一拉,将宁哲拉了个踉跄,手里一下没拿稳,尸油灯从蒙皮里掉了出来。 一时间,昏暗的净身厅内亮堂变得格外亮堂,水里的浮尸、抓在宁哲脚上的干瘪手掌、不知何时穿过了圃小径来到这里的‘听众’,都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出了身形,宁哲的身边瞬间围满了‘人’。 “呼——” 千钧一发之际,摔倒在地的宁哲爬在地上拿起灯罩一口吹灭尸油灯,围绕在他身边的众鬼影顷刻间消失不见。 “好险。”宁哲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提着灯站起身来,心有余悸地看了看身后的圃小径。 跟在他身后的‘东西’越来越多了,探索的过程中也越来越容不得失误,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说起来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宁哲将灯罩和蒙皮重新装好,心里忽然有些好奇。 行刑台上的无头尸体、讲经室里的听众、浴池里的浮尸,这些只有在尸油灯的照明范围内才会显形的诡异存在究竟是什么东西?笼罩着这座城堡里的诡异事件,其核心规则是什么? 将玻璃灯罩重新装好,蒙皮也扎紧加固,宁哲掏出打火机重新点燃了尸油灯。 将灯罩上的蒙皮稍微掀开,露出一角灯光,一具被水泡得肿胀发白的尸体不知何时从水里爬到了岸上,静静地躺在自己的脚边。 宁哲举着灯回身望去,只见身后无声矗立着三五道高高瘦瘦的鬼影,看不清宽大的布袍遮住了五官,正是之前讲经室里那些坐在长椅上的听经人。 “他们怎么跟过来了?”宁哲眉头微皱,想到了被自己顺手揣进怀里的《杏叶经》。 犹豫片刻,宁哲将《杏叶经》掏出来放在地上,提着灯缓缓后退。 这一次,听经人没有继续跟上来。 “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啊……”宁哲松了口气,转身从另一侧的拱门离开了净身厅。 与净身厅连在一起的是洗衣房,信徒们在澡堂里换下的脏衣会直接送到这里由凡妮莎堡的女佣清洗。 宁哲提着灯走进洗衣房,中间的长条桌上堆放着折叠好的成套衣物,墙边的竹篓里则塞满了尚未清洗的脏衣服,除了一些引水洗衣的水槽和一些清洁用具之外,便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等等,那是……”宁哲遮住煤油灯,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 洗衣房的远处墙角里,两个脏衣篓的中间,一个身材娇小的金发女孩双手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面,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她整个人都被衣服埋了起来,不发出任何声音,就连宁哲都差点将她忽略过去。 看着女孩脚边那盏从未点燃过的尸油灯,宁哲忽然觉得她这副样子好像有些眼熟。 (本章完) 255 异床同梦 遮住尸油灯的照明,蹲在墙角衣服堆里的女孩依旧没有消失,从她脚边放着的那盏尸油灯来看,这名身材娇小的金发少女应该也是一名玩家。 宁哲走近她身前,在女孩的面前蹲了下来。 听到脚步声的女孩肩膀颤抖了一下,然后又迅速恢复了安静,双手抱着膝盖蹲在墙角一动不动,不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试图抬起头来看他。 “嗯……”宁哲拿起她脚边的油灯,拆下灯罩看了一眼,泡在尸油里面的绳灯芯是纯白色的,没有燃烧过的焦黑痕迹。 也就是说,这盏灯从未被点燃过。 这个女孩大概率从来到这里便一直蹲在‘出生点’没挪过屁股,没有点燃尸油灯照明也没有试图探索这里寻找出去的路,她就这么一直蹲在墙角里一动不动,身上盖着几件衣服在这里充当背景板,静静等待这场游戏的结束。 好眼熟的操作…… 宁哲想了想,将尸油灯放了回去,用中文轻声说道:“榛仁巧克力好吃吗?” 女孩埋在臂弯里的脑袋猛地抬了起来,带着淡淡雀斑的脸上满是见了鬼的表情。 “还真是你啊。”宁哲乐了:“想不到会在这里再见。” 金发女孩神色狐疑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宁哲毫不在意地接着说道:“榛仁跟黑巧剥了包装还长得挺像的,你吃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到惊喜?” “有一点点惊喜。”女孩点了点头,眼神里的狐疑这才消解下去:“你是宁哲?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在做梦吗?” “巧了,我也在做梦。”宁哲蹲在白芷面前,说道:“出于某种原因,我最近也开始做这种稀奇古怪的噩梦了,就是没想到我们俩做的居然是同一个梦。” 这算什么,同梦异床? “哎?你也?”白芷愣了一下,一直抿着的嘴角随之微不可察地翘了起来,然后又迅速反应过来,慌忙地连连摆手:“不是不是,那个,我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就是……就是以前都是我一个人做噩梦,现在有人和我一起了,所以有一点点开心。” “真的,就一点点而已。”想了想,她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 说着,白芷站起身来从桌上拿了一套干净衣服,铺在之前自己蹲着的那个墙角边上,用手捋捋平,接着说道:“宁哲你坐这里,我们一起藏起来吧。” “这里的规则是不可以被鬼找到,有点像捉迷藏?所以我们只要躲起来就好了,躲在角落里把自己藏起来,一直等到这场梦结束……” 宁哲和白芷肩并肩一起靠墙坐了下来,问道:“不能被鬼找到,这里的规则就这一条吗?” 白芷感觉到的注意事项与他刚进入梦境中时感觉到的是一样的,但太易临摹的能力毕竟不是原版,他觉得白芷本人的感觉可能会更加准确一些。 “嗯……”白芷想了想,了几秒钟组织语言,将自己知道的注意事项一五一十列了出来: 1、不能被‘它’找到 2、不要接触死去的人 3、不要靠近不存在的地方4、不要吃不存在的食物 5、不要探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 “大概就这些。”白芷掰着指头数了数,自己感受到的不能做的事情总体来说可以总结成这5条注意事项,再清楚的就没有了。 宁哲点了点头,果然还是本人的信息更详细。 白芷列出的注意事项看似很多条,实际上核心只有一个——在这座城堡里,存在着一些本该不存在的人、事、物、乃至特定地点,可以理解为一个不存在的平行世界。 ‘这边’的人一旦接触到了‘那边’的东西,比如吃了那边的食物,读了那边的书,或是被那边的人注意到了,便会发生某种可怕的事情。 而让这两个平行世界短暂相交的,便是尸油灯的灯光。 “你现在提醒我可能有点晚了。”宁哲笑了笑,说道:“我不仅拿了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还读了一本不存在的书,现在的我已经被‘它’盯上了,这座城堡不弄死我大概是不会罢休的。” 那只手已经抓着他的脚很久了。 “别灰心,总会有办法的。”白芷脸色严肃地看着他:“我们现在还好好的不是吗?噩梦总会结束,你肯定也会没事的。” 说着,白芷把盖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扯了下来,盖在宁哲身上,按照她的经验,只要乖乖藏好静静不动,‘它’就找不到自己。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还是不用了。”宁哲站起身,将衣服重新盖在了白芷的肩膀上:“我更习惯于主动去解决问题,而不是被动等待问题自己不了了之。” 白芷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宁哲起身提起尸油灯,神情复杂。 “对了,除我之外,你还有遇到过其他‘玩家’吗?”宁哲又问道。 “嗯?有的。”白芷点了点头,也学着他的样子拎着尸油灯站起身来,伸手指向长长的洗衣房的尽头,那边有一个没装门板的石拱门洞。 这间洗衣房是一条半露天的长亭,走出亭外便能直接看见布满了讲经室和净身厅周围的玫瑰圃,另一边则是一条通向城堡更深处的石板小径。 “大概一个小时前?我蹲在这里的时候听到了一个脚步声,从圃的方向走进了这件洗衣房。” 白芷思索着说道:“不过那个人没有你细心,没有注意到藏在角落衣服堆里的我,匆匆忙忙就穿过洗衣房往钟楼那边去了,我悄咪咪看了一眼那个人的背影,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金色头发,跑得很匆忙。一边跑还一边自言自语,不过说的什么我没听清。” 白芷的英语水平在云都大学的大一学生里属于中等偏上,但成绩是成绩,口语是口语,外国人高度口语化的英文嘟哝她还真听不太懂。 “钟楼吗……”宁哲望着洗衣房的石板小径:“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看来我得抓紧时间追上去了。” “我和你一起去。”白芷提着油灯跟了上来,柔声道:“深入城堡虽然很危险,但是我能感觉到,在这里接触的东西越多,我能知道的东西也会越多,我……应该可以帮到你。” “谢谢。”宁哲没有多说什么。 (本章完) 256 他人即地狱 白芷没说自己为什么要放弃躲藏陪着他一起去城堡里冒险,宁哲也没问,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洗衣房,踏上了灰白的石板小径。 沿着小径一直走,便走上了一条宽阔的大道,大道两侧分别连接着净身厅和城堡主楼的正门,宁哲在脑海里大致想象了一下:住在城堡里的人们从正门出来,沿着宽阔的大道进入净身厅中洗浴、然后穿过长满玫瑰的圃小径、进入讲经室中听经,门外的刑场里,一颗人头刚刚落地。 宁哲越看这座凡妮莎堡越像是个邪教窝点。 欧洲人没有在园林里种植树木绿化的习惯,石头堆砌的城墙里仅有的绿色便是圃里的荆棘玫瑰,除此之外便是一片阴气沉沉的灰白,身在围城里,逼仄而压抑。 钟楼的主体是很典型的欧式城寨:墙厚、窗高、门窄,比起居所更像是一间华丽的囚室,宁哲来到钟楼的正门前,铁包木的大门紧闭不开,似乎是从内部反锁了。 宁哲点起尸油灯,小心翼翼地控制好灯光范围,拉着白芷一起沿着钟楼的外墙绕了一圈,才终于靠着灯光找到了一个能进去的缺口。 灯光洒落在地面上,宁哲的脚边散落着几块湿漉漉的石砖,尸油灯橘黄的光芒在钟楼的外墙上照出一个近三米高的大洞,从石砖都散落在室外而不是室内这点来看,这个大洞应该是从内往外被撞开或者冲开的。 有过前车之鉴,宁哲这次给光给得很保守,小心翼翼地掀起一角蒙皮想要将尸油灯举高一些凑近洞内看看情况。 忽然,一只手从洞里伸了出来,握住了他的手腕。 宁哲眼疾手快,另一只手迅速拔出挂在腰上的匕首抬手便刺,但现在他的身体终究只是个柔弱单薄的少女而已,而且还刚好在生理期。宁哲手中的匕首尚未刺出,便被从洞中伸出的另一只手以压倒性的力量给握住了,一个高高瘦瘦的金发青年从里面走了出来,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冷静点,辛西娅,我知道你很害怕,但是一定要冷静,知道吗?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活着出去。”金发青年掰开宁哲的手指,拿走了他掌中的匕首,尸油灯上被掀开的一角蒙皮也蒙了回去。 “辛西娅……?”白芷站在宁哲身后,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把手里的灯砸向金发青年的脑袋,再晚的话可能就没有偷袭的效果了,可是这个人和宁哲现在的身份好像互相认识的样子。 宁哲曾疑惑太易的规则在这座‘凡妮莎堡’中能否正常生效,现在他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在金发青年将顶着白人少女身体的宁哲误认成他认识的那个‘辛西娅’后,宁哲得到了辛西娅脑海中与两人相关的记忆。 金发青年名叫‘斯宾塞拿巴尔’,是亚平宁半岛上的一名在读大学生。 宁哲现在的身体属于一名叫做‘辛西娅’的女孩,与金发青年斯宾塞是同学关系,白芷现在这副身材娇小的金发少女形象则是来自斯宾塞的妹妹,卡秋雅·拿巴尔。 他们三人与一帮大学同学一起出城游玩,在一处美丽的乡下农庄住了下来,队伍中的几名国人留学生对古代欧洲城堡很感兴趣,于是一名叫做‘萨拉查’的同学表示他刚好是本地人,从小就知道附近的山里有一座‘凡妮莎堡’,据说,那是一位古代公爵的私人城堡。 欧罗巴合众国成立后,这些历史悠久的古建筑要么成了文物保护单位,要么被那些有钱有权的大佬买下私用,而凡妮莎堡则是个例外。 欧罗巴政府虽然也有派工程队对城堡进行了修缮,每年也有专人定时养护,但城堡本身却并没有作为参观景点开放,作为本地人的萨拉查同学也从没有听到凡妮莎堡被哪位大佬买下的消息。久而久之,笼罩在凡妮莎堡上的神秘色彩也就浓郁了起来。 于是第二天一早,吵吵嚷嚷的一群大学生便满载着好奇心穿戴好装备进了山,然后不出意外的出了意外。他们在山里走散了。 迷失了方向的众人在山林里如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冥冥中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影响,在浓雾的笼罩之下,他们不约而同地先后来到了凡妮莎堡。 “我当时正试图通过一棵横在深谷上的倒塌枯树到对面去,但是走到中间的时候,树干突然断裂,我掉了下去,失去了意识。”斯宾塞拿巴尔松开宁哲的手,说道:“当我醒来时,自己就已经在凡妮莎堡里了,我不知道我究竟是怎么进来的,也不知道要怎么出去,直到我在床头柜的夹层里找到了这张纸条……” 斯宾塞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信纸,在两人面前展开。 【斯宾塞找到的纸条】 【贵安,后来者。】 【当你看到这张纸条时,我应该已经死在了逃离这里的路上】 【凡妮莎堡是一片被主厌弃的恶地,是囚禁恶魔的火狱,凡人误入到这里,唯一的下场便只有死亡】 【但是如果你真的蒙受着主的眷顾,或许就有可能在城堡的最深处,找到那个秘密的地下室,那是逃出这里的唯一方式】 【去寻找吧,带上你的灯,去寻找那唯一的生路】 【灯光能为你照亮真实的世界,但也会引来魔鬼的窥伺】 【去寻找吧,带上你的灯,同时小心别人的灯】 【他人即地狱。】 “他人即地狱。”看完信纸上的话,宁哲轻声呢喃着重复了这最后一句话,抬眼看了看眼前的金发青年。 通过刚刚得到的记忆,这个叫斯宾塞·拿巴尔的小伙对辛西娅这个女同学有点那方面的意思,如果自己肯出卖些色相的话,或许可以拿捏一下这个人来替自己做些事。 思考片刻,宁哲在心里否决了这个想法,出卖色相他是做不到的,最多扮扮萌妹撒撒娇喊两声好哥哥。 天天晚上被夏语冰骑在身上作威作福已经很屈辱了,宁哲可不希望再被男人骑。 (本章完) 257 烛光晚餐 “卡秋雅,你们是怎么进来这里的?有发现其他人吗?”斯宾塞·拿巴尔将信纸折起来问道。 白芷眨了眨眼,摇头道:“没…我只遇到了辛西娅姐姐,没看到其他人。” 白芷的咬字和发音都与斯宾塞的妹妹卡秋雅本人有着不小的差异,有点结结巴巴的感觉,但斯宾塞并没有在意,权当是妹妹遭遇到诡异事件之后被吓坏了。 “我们一定会活着出去的,我向你们保证。”斯宾塞拍了拍宁哲的肩膀,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耳边。 宁哲瞥了一眼斯宾塞的咸猪手,没有在意,问道:“能把刀还给我吗?” “当然。”斯宾塞将匕首递还给了宁哲。 “谢谢。”宁哲接过匕首重新插回腰间,说道:“我之前在一个房间的衣柜里也看到了前人的留言,内容和你找到的那张信纸相差不大,都是在说想要逃出这座城堡,就得想办法找到隐藏在城堡最深处的那间秘密地下室。” “是的,那里就是关键。”斯宾塞点头表示赞同:“在我们之前还有不少的人被卷入了凡妮莎堡,被迫进行这场捉迷藏的探索游戏,散落在城堡各个角落的纸条和字迹应该就是这些曾经的玩家留下的。” 宁哲弯腰拎起尸油灯,接着道:“那拿巴尔你觉得那些字迹的主人,也就是曾经的玩家们,他们中有人成功出去了吗?” “一定有的。”斯宾塞·拿巴尔拍着胸脯保证:“我们就会是下一个。” “好吧,我相信你。”宁哲向他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拉起了白芷的手:“我们进去吧。” “跟在我后面。”斯宾塞挡在了宁哲身前,将自己的尸油灯点燃,照出了墙壁上的漆黑大洞。 他采用了和宁哲类似的办法,用一张黑布蒙住了灯罩的大半部分,只露出一小束光芒用于探路,三人先后走进墙内,进入了钟楼内部。 随着斯宾塞将蒙住灯罩的黑布完全放下,三人身后的大洞随之消失,墙壁恢复了完好如初的模样。 钟楼里面出乎意料的并不黑暗,虽然仍算不上多么明亮,但最基础的能见度总算是有了,不至于不点灯就伸手不见五指。 因为钟楼里面本来就亮着灯。 宁哲靠在墙边左右环视,一楼的大厅上方,拱形天板的中央贴满了五彩斑斓的玻璃碎片,构成了一幅色彩鲜明的风景画,看内容画的似乎是凡妮莎堡前方的那片稀树草原,但因为灯光昏暗的缘故,看不大清。 大厅两侧的一根根石柱周围皆立有约莫一人高的金属烛台,一盏盏昏黄的灯火摇曳其上,长长的烛泪顺着灯杆滑落下来。 不过距离三人最近的那盏烛台却是已经熄灭了,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便是整个大厅的最暗处。 “嘘……不要出声。”斯宾塞弓着腰躲到石柱后面,小声提醒道:“这里暂时是安全的,不要到有光的地方去,别被它们发现了。” 这盏烛台是他之前进来的时候弄灭的。 白芷扯了扯宁哲的袖子,宁哲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赫然看见了几道透明恍惚的人形影子,三五成群走过大厅中央的红毯,离开一盏烛台的光晕范围随后消失不见,紧接着又如鬼魅般出现在另一盏烛台的旁边,缓缓飘过。这里的烛台有着和尸油灯一样的效果,或者说,这些烛台上的‘蜡烛’,本就是用与灯中同样的尸油炼成。 “这里似乎是那些东西的集会场所?”宁哲压低身形,躲藏在黑暗中悄悄观察着大厅中那些时隐时现的透明虚影。 白芷蹲在宁哲身边,把嘴唇凑近他的耳朵,轻声说道:“我们躲远一点,它们要来‘点灯’了。” 宁哲抬眉一看,红毯之上果然有几道人形虚影正在向斯宾塞躲藏的那根石柱靠近,它们中有人似乎已经注意到了那盏烛台异常的熄灭。 “快走。”宁哲向斯宾塞挥了挥手,用口型说道:“它、们、过、来、了!” 斯宾塞咧嘴一笑,也用口型回了一句:“noproblem.” 他早就注意到了钟楼里的那些‘东西’会自行点燃烛台了,即使他们手动将烛台熄灭也只能获得片刻安憩,熄灭的烛火很快便会被它们重新点起。 所以他再次进来之前便已经想好了对策,要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为安全前往地下室创造机会,同时也在辛西娅面前狠狠地体现一波自己的魅力。 斯宾塞缓缓站起身,趁着那透明的人影还未飘到烛台边果断伸出手,直接拿走了镶嵌在烛台上面的蜡烛。 宁哲低声骂了句卧槽,拉着白芷转身就走,沿着相对昏暗的墙根迅速离开原地。 这他妈的白垃圾,嗑药磕傻了。 斯宾塞手里拿着三截蜡烛,正要转身向辛西娅说出那句名台词‘你已经安全了’,扭头一看,自己的妹妹和辛西娅都已经不见了。 “辛西娅?”斯宾塞的心跳急促了起来,压低声音喊道:“你们去哪儿了?快回这里来!” 心急如焚之下他没有发现,红毯之上,大厅之中,那些浑浑噩噩飘来飘去的透明虚影在同一刻停在了原地,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危险的氛围弥漫在空气中。 “辛西娅!你们要去哪儿?!”斯宾塞发现了不远处贴着墙根悄悄溜走的两人,顿时心急如焚:“不要去那边!那边的灯还没有熄灭!” 话音未落,斯宾塞·拿巴尔脸上的神情却忽然停滞了。 因为他看见,在辛西娅和卡秋雅两人前方不远处的一根石柱下方,闪闪发光的黄铜烛台上,一截色泽泛黄的白蜡烛从底座上缓缓飘起,一只枯瘦的手臂在烛光中浮现。 一道道半透明的无色人影在光晕周围缓缓浮现,一截截蜡烛开始离开烛台,更多的‘东西’现身在灯光之下,它们簇拥着一朵泛黄的烛火,一截截流着泪的白蜡烛仿佛飘在空中,缓缓向斯宾塞的方向飘来。 “主啊……”斯宾塞的双手颤抖,心里凉了半截。 (本章完) 261 落地成盒 与前两次进入城堡不同,这次的宁哲没有在‘出生点’获得探索这座城堡的关键道具——尸油灯。 查看身份证上的证件照和个人信息,这位名叫盖扎·奥古的红发男子也不是当初在山里失踪的大学生团体中的任何一位成员,他似乎是比斯宾塞和辛西娅他们更早进入古堡的,上一批‘玩家’。 “早期的玩家是没有尸油灯的么 一看到叶良和几位师姐,终于走进家门来了,想起她们被挡在门外这么久,宋雨溪的心,就是在如刀割般作痛。 缓缓地按了按手提箱上的按钮,瞬间,整个箱子就化为一股银色的液体。从韦伯的手臂上慢慢的攀爬上去,不多时,韦伯身上就多出了一副狰狞的铠甲。 所以这晚,国内的阵势前所未有的大,两部电影还没公映的时候,热搜上就是一家家爆满的影厅,两家影迷从各方面比拼着人气,数据,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两部电影的到来。 李三,能够从众多据点中,找出哪里是专门负责配送‘食材’的据点么?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个晚上,自己的父亲就改变了主意,放弃了参与龙城市场的争夺。 这句话当然不是虚假,毕竟是一度拯救自己,连命都搭上了的男人。 无奈间,秦枫也只能选择离开了根源之处,并没有许下任何愿望。等他离开的时候,外面已经放晴了,入眼的只剩下了一地废墟。 呵呵,想太多了,连最牛逼的江离别,本公子都未必怕他,哪会有什么老怪。 回顾亚丝娜之前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明确表明自己是贵族,只是用优雅的仪态和典雅的礼节在诱导莱欧斯和温贝尔往那个方面想。 最后在天兵神将的帮助下,这个大将军一举歼灭了这个蛇妖窝,从此百姓就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 “行,这点我和你婶子都懂得。”儿子有找婆娘的意向,周奶奶喜出望外,只要崽有意找伴,其他都好说,最怕的就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最后,春风还是绕不过莫娜娜的三寸不烂之舌,带着莫娜娜一起去了。 嘴上说着冰到了自己,心里却是暖暖的,没有人的安慰,比叶骨尘来的更加的及时。 皇帝在自己的地盘上,自己自然要知道一些状况,他们也知道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林雪就获得了紫萱,也获得了第五位的力量,林雪深深的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壁障,带着紫萱和楚雨离开了这里。 有人惊呼出声,众人只见一面阵法光幕后面的墙上,摆着刀,枪,棍,棒,斧,钺,钩,盾,各式各样的中品法器,足有上千件。 中愈趁母亲不注意,立马自己又拿了一块,似乎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过这才是一个正常人的生活吧,一家人其乐融融。 “我的任务也是一样,任务开始后我就发现了身边的那个冒牌货,想办法搞定它出来了。”于凯淡淡地说道。 “想什么呢!我都给你说这么多了,你听到了没有?”莫娜娜弯着腰,两手支着膝盖,眨巴着一双明眸,看着回过神的灵灵。 当王雪燕掏出钱包,抬头看到陈星海那扎钱后,先是一慢后甜笑着再把钱包放回挎包,心想这傻呆,不会是连钱包或银行卡都不懂吧!有空得带他转转,长长见识才行,免得日后被人笑话出羞。 258 以身试法 滴答—— 被烛火烧融的尸油如眼泪般落下。 摇曳的烛火从红毯上飘过,纷繁杂乱的人影恍筹交错,宽阔而空旷的一楼大厅响起了呢喃的低语。这里空无一人,却又门庭若市。 “这边,这边有门。” 一盏烛火沿着墙边飞过,照出一扇陈旧的木门在墙上出现又消失,白芷扯了扯宁哲的袖子示意他赶紧把尸油灯点起来,但宁哲却摇了摇头:“稍等。” “可是……”白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铺着红毯的大厅里面群魔乱舞,几十盏烛火在半空中飘来荡去寻找着活人的踪迹,几盏灵火正朝他们两人现在存身的墙角游荡而来。 被找到的话,会死。 眼看着摇曳的烛火越飘越近,白芷急得小脸煞白,目光向身旁的宁哲看去,却见他娇憨柔弱地坐在原地,左手伸进自己大腿根用力一掐,豆大的泪珠顿时涌了出来,宁哲小嘴一瘪,泪眼朦胧地摆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柔弱模样,向不远处柱子下方的斯宾塞呼唤道:“救救我们,斯宾塞……” 宁哲的声音且娇且柔,带着动人心弦的虚弱颤音,白人少女纤瘦的身材在几朵灵火的围绕之下单薄得就像是风中飞舞的残破纸张,几缕散碎的发丝沾在唇角,恐惧到了极点的柔弱少女无助地瘫坐在地,轻咬下唇,朝着不远处的金发青年绝望地呼唤道:“你不是说会保护我们吗,斯宾塞……救救我……” 白芷怔在了原地,愣愣地注视着宁哲柔弱无依的纤瘦背影,看见他的另一只手藏在身后,对她悄悄比了个‘耶’。 远处的斯宾塞心急如焚地看向这里,想要来到宁哲的身边张开双臂保护自己的妹妹和喜欢的女孩,然而死亡就是死亡,诡异就是诡异,规则从不讲情绪。 一朵灵火飘到了斯宾塞上空,将他的身体笼罩在柔和的烛光里,一抹虚幻的透明影子在光影的间隙中浮现,宁哲看见了一只无形的手从‘那边’伸出,拽住了斯宾塞的脚踝,另一只手从柱子后面的黑暗中浮现,在金发青年的脖子上掐出一道道清晰的指状淤痕。 更多苍白的手从四面八方伸了过来,撕扯着斯宾塞的身体,看着不远处坐在墙边哭泣的辛西娅和似乎已经吓傻了不会说话的卡秋雅,他本能地想要大叫出声,但一张嘴,一只冰凉的白手从他的口中伸了出来。 斯宾塞死了。 飘向宁哲的灵火在空中停滞片刻,又继续向他飘来,宁哲爬起身,非但没有转身逃走,反而主动迎向了那飘来的烛火,转头对白芷说道:“带上我的灯,快走。” “宁哲…你…” “走就是了,别问那么多。”宁哲嘴角扬起,对白芷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走吧,我还会来找你的,虽然可能会换一张脸。相信我,走吧。” 白芷点了点头,俯身拎起宁哲的灯,转身便走。 身后没有烛火继续追来,因为它们已经被主动走进烛光中的宁哲吸引了注意力,看着沿着墙壁悄悄溜走的娇小少女,宁哲伸出一只手轻轻比了个‘耶’。下一刻,两只苍白的手掐住了宁哲的咽喉。 他死了。 “呼……” 宁哲从柔软的大床上醒来,头顶的柔光灯静静洒下温和助眠的柔光。 下半身感觉有些重,低头一看,是夏语冰枕着他的大腿当作枕头,慵懒地躺在床上看着大屏幕里播放的动画。 “醒啦?”感觉到被子里的动静,夏语冰转过头来,趴在宁哲的肚子上抬头看着他:“你可真能睡。”“我睡了多久?”宁哲揉着自己的眉心问。 “差不多4个小时。”夏语冰从怀里摸出手机看了眼:“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给我倒杯水。” “好。” 夏语冰起身去给宁哲倒了半杯开水,加几颗冰块调成合适的温度,自己试了一口之后才递到宁哲手中。 范·戴克没有喝温开水的习惯,他的飞艇上只供应泡茶的开水和兑饮料的冰水,想要温水得自己调。 夏语冰不涂口红,所以玻璃杯上也没有暧昧的口红印,宁哲喝下半杯温水润了润干燥的嗓子,脑中简单复盘了下钟楼一楼大厅里发生的事情经过。 斯宾塞·拿巴尔,此人性格开朗,思维简单,没有什么弯弯绕的心机和谋算——这不是在夸他心地善良,他之所以头脑简单,是因为这货在初中时就染上了叶子,后来读高中又吸起了粉,年纪轻轻的就被药物破坏了脑神经,这是物理意义上的头脑简单。 斯宾塞这种被药物毁掉的青少年在欧罗巴并不少见,已经是一种广泛的社会现象了,事实上被宁哲‘附身’的辛西娅也有药瘾,只不过她目前还停留在叶子阶段。 正因为脑子不太行,单线程的斯宾塞才会在大厅里做出直接拿走烛台上的蜡烛那样鲁莽的举动。 但也正因为此人头脑简单且鲁莽,宁哲也才能够如此轻易地达成自己的目的。 “有这家伙在,白芷暂时应该是安全的。”宁哲将水喝完,空杯子递给夏语冰,掀开了身上的薄被。 按照他第一次进入‘凡妮莎’堡的经历以及在刑场中看到的那具无头尸体来看,活人被‘它们’杀死后,便会成为‘它们’的一员,在城堡里浑浑噩噩地四处游荡,见人就杀。 同理可得斯宾塞死后也会转化为那种半透明的虚幻灵体,变成在城堡中游走的它们的一员。 在知道这一点的情况下,宁哲利用辛西娅纤弱单薄的少女形象、斯宾塞对她的暗恋情感,再加上他作为哥哥对卡秋雅这个妹妹天生的保护欲,成功激发了这个愣头青小伙的情绪,为他打下了一个无比清晰的思想钢印。 钢印的内容为:【我必须保护辛西娅和卡秋雅】 能在那种危急情况下顺利调动情绪打下这个钢印,某种程度上还得感谢斯宾塞年少时飞的叶子。 “现在辛西娅已经死了,变成灵体的斯宾塞应该会跟在白芷身后,偏执而极端地保护她。”宁哲缓缓松了口气,下床穿拖鞋。 白芷的胆子其实很小,要不然也不会每次做噩梦都畏畏缩缩地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瑟瑟发抖地等待噩梦结束与自己的醒来。 然而这样胆小的她却愿意为了帮助自己而强行压抑着恐惧起身同行,无论是出于私情原因还是客观利益,宁哲都会尽可能保证这女孩的安全。 “好的……趁着白芷现在有斯宾塞的保护暂时安全,我得去做点其他的事。”宁哲穿着拖鞋走下床,往房门外走去。 (本章完) 259 芙利姆密斯雷特 “让约书亚来见我。”宁哲披上外套走出房间,坐在长桌旁,穿着短裙戴着猫耳的女仆为他端上来一碟蒸小羊排、一碗奶油炖菜、一盘切好的水果和两杯柳橙汁,摆盘的时候裙子下面的猫尾晃晃悠悠。 以前真没看出来,范·戴克这家伙还是个二次元。 约书亚是一名身材修长·文质彬彬的壮年男子,和范·戴克差不多年纪,两人是在大学时认识的,现在是他的心腹文官。 虽然和范·戴克一样就读于但泽皇家军官学院,但约书亚却并非出身贵族,而是一名靠着自身能力硬生生考上去的贫寒子弟。 ——之所以这些名校没有完全被贵族门阀垄断,并不是因为老爷们出于好心特意给底层留了一条晋升通道,而是为了给各个家族的继承人们一个组建自己班底和锻炼用人之术的机会。 大学校园里既有出身显赫但是气盛根浅的贵族少爷,又有博闻广识但是缺乏机遇的平民学子,二者一拍即合,这是个很少对外开放的人才市场,很多未来的老爷们都是在学校里招揽的自己第一批心腹。 范·戴克属于前者,约书亚属于后者。 宁哲刚吃完第一块羊排,戴着金边眼镜的约书亚便来到了桌前。 “您找我?” “嗯。”宁哲将自己没喝过的那杯柳橙汁推到约书亚面前,说道:“帮我查点东西,越快越详细越好。” “好的,具体需要查什么?”约书亚拿起柳橙汁喝了一口,神色严肃起来,如果只是查点资料的话范·戴克大可以找普通的手下,现在既然叫了他来,说明事情不简单。 宁哲从果盘里拿起一颗小番茄放进口中,说道:“凡妮莎堡。” 宁哲将他所知道的凡妮莎堡的特征向约书亚大概描述了一遍。 用完餐后,宁哲坐在在沙发上得到了约书亚整理好的资料。 【凡妮莎堡,位于亚平宁半岛北部帕尔瓦市郊区的一座古老宗教建筑,始建于18世纪50年代,其最早的一任主人是著名的‘凡妮莎·芙利姆密斯雷特’女大公,这位公爵的另一个身份是死后被罗马教廷追封的‘圣人’。】 【凡妮莎大公逝世后,芙利姆密斯雷特家族为她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此后的几百年间也都是凡妮莎大公的家族在负责古堡的管理维护等工作,从未易主到外姓人手中,但圣人墓地的位置却从未对外公布,此举引得不少希望前去朝圣的教徒颇为不满……】 约书亚详细整理了凡妮莎堡的每一任正式主人的生平履历,以及这座城堡在芙利姆密斯雷特家族手中的传承史,其中特别提到了: 【在世界大战期间,芙利姆密斯雷特家族的成员锐减,财产规模也急剧缩水,但他们当时的家主即使在濒临破产、依靠变卖祖产苦苦支撑的情况下,也依然没有放弃这座已经无法创造经济利益的凡妮莎堡以及周边土地。】 【于此作为对比的是,与芙利姆密斯雷特家交好的几个家族闻到战争的风声后,都早早地逃到新大陆避难,只剩下他们在凡妮莎堡中苦守祖业……】…… 宁哲将约书亚整理的资料翻到后半部分,凡妮莎堡的历史也来到了战后。 战争的胜利者在欧洲的废墟上建立了欧罗巴合众国,百废待兴的新国家为了吸引带着家产远逃海外的旧贵族回到欧洲投资,选择了千金买马骨的策略,留守古堡的芙利姆密斯雷特家族凭借家族底蕴和先发优势成功吃到了战后重建的第一波红利,家族很快便恢复了元气,并进一步攀升为合众国数一数二的大贵族。 现在的欧罗巴元老院中,有近1/5的元老都受到芙利姆密斯雷特家族的直接或间接资助,至于他们的家族成员自己则是从不参政。 【但蹊跷的是,即使在最困难的战争年间,穷困潦倒至只能靠变卖家产苦苦支撑,该家族也没有放弃凡妮莎堡。但在战争结束,家族恢复了元气之后,芙利姆密斯雷特家族却选择将凡妮莎堡无偿捐赠给了合众国政府,从此再也没有一位家族成员踏足过亚平宁半岛北部的这片土地。】 “果然有点奇怪……”宁哲细心重读了一遍芙利姆密斯雷特家族的兴衰史,除了家族成员在战前与战后的迥异状态外,没能发现其他的什么奇怪的地方,于是又将注意力转移到凡妮莎堡本身的历史上。 凡妮莎堡历史上有过3次大修。 第一次大修发生在凡妮莎大公死后,被罗马教廷追封为圣人时,众多信众踊跃捐款,在凡妮莎堡中兴建了全套的教堂等宗教设施。 第二次大修发生在战争期间,那时的亚平宁半岛北部正迎来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暴雨,倒反天罡的巨大降水量,将凡妮莎堡背靠的山体冲得山体滑坡,泥石流裹挟着着整座城堡的地基也一起从半山腰滑落到了山脚的位置,所幸城堡的主体并没有发生大的变形,许多教徒都将之视为神迹。 时任芙利姆密斯雷特家家主倾尽家产,大价钱请来工匠为凡妮莎堡重新夯实了地基,进行了一次彻底的重建和修缮。 第三次大修发生在战后的合众国时代,凡妮莎堡被捐赠出去之后,合众国亲自聘请企业为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堡进行了一次翻修和维护,似乎是打算将之作为古迹景点开放。 但后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个想法被搁置了,至今也没有人再提起过。 “嗯……”宁哲眼神微凝,将视线停留在了那场导致了凡妮莎堡第二次大修的暴雨上。 “在城堡中点起尸油灯后,看到的是……” 他还记得澡堂里那片飘满杂物的浴池,还有城墙上那一块块吸饱了水的潮湿石砖,刑场的地砖上积着黄色的淤泥,砖缝里长满了杂草…… “点起尸油灯后,灯光照出来的,似乎就是凡妮莎堡当年刚被洪水冲垮时的样子?” (本章完) 260 服药安眠 “你在看什么啊?”夏语冰有些好奇地凑到宁哲身边,歪头看了看他手里的资料。 宁哲拿在手里的平板上显示的是一个金发碧眼、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女学生的学籍信息,证件照上的表情有些拘谨。 【姓名:卡秋雅·拿巴尔】 【性别:女】 【年龄:…】 再一翻页,下一页显示着一个样貌憔悴的金发青年的学籍信息,和前一页的娇小女生是同一个姓,叫做:斯宾塞·拿巴尔。 “在查一件失踪案。”宁哲低头读着斯宾塞的身份信息,头也不抬地说道:“我最近和这兄妹俩有过一面之缘。” 虽然是在梦里,以‘辛西娅’的身份。 宁哲委托约书亚去查的不止是凡妮莎堡,还有他在城堡中遇到的人,宁哲在梦中记下了包括辛西娅在内的几人的户籍所在地以及身份证号的尾数,有了这些关键信息,以戴克家的渠道想要查到这些人的具体身份实在不难。 查到的结果可以说不出所料,也可以说是出乎意料。 不出所料的是,宁哲通过辛西娅的记忆得到的信息基本上都是真的,亚平宁半岛上的确有一群外出游玩的大学生离奇失踪了,失踪学生的身份信息和斯宾塞、卡秋雅他们都能对上。 出乎意料的是,这群大学生失踪的时间是在1991年。 更出乎意料的是,早在千禧年时候,曾经神秘兮兮的凡妮莎堡就已经对外开放了,经常有天主教的信徒会跑去那里听经做礼拜,宁哲现在过去的话大概还能蹭俩鸡蛋吃。 “什么跟什么啊……”宁哲揉了揉太阳穴,低头看着当年失踪的那些大学生的学籍资料。 斯宾塞和卡秋雅、辛西娅他们算是因凡妮莎堡失踪的最后一批人,在他们之前,隔三岔五就会有外国游客、本地猎户和伐木工之类的人在山中失踪,这种离奇的现象一直持续到这座古堡被作为教堂对外开放后才结束。 “所以凡妮莎堡里的诡异事件最后解决了么?怎么解决的?”宁哲有些疑惑。 夏语冰眨了眨眼,明白他这是又在思考处理什么诡异的事情了,但她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帮不上什么忙,于是问道:“你等下还要去睡觉吗?” “嗯。”宁哲点了点头。 “喏,给你这个。”夏语冰将一个白色的小塑料瓶子递给了宁哲:“你今天加起来睡了快十个小时了,等会儿到了床上肯定很难入睡。” 宁哲低头一看,是一瓶安眠药,倒是确实挺需要的:“谢了。” 他也没问夏语冰为什么会随身携带这玩意,带着平板径自回了房。 倒上一杯温水,吞下几片药片,宁哲躺在床上盖上小被,夏语冰坐在旁边帮他举着平板,好让宁哲能趁着入睡前的一点时间不断重复浏览着屏幕上的两张图片以加深记忆。 图片的内容是凡妮莎堡的新旧两张结构图,分别记录了这座古堡被洪水冲下山之前以及大修重建之后的两个状态,两张结构图整体上大差不差,有一些道路规划、露台移位、增设出入口之类的小改动。夏语冰给的安眠药效果真不错,即使今天已经睡得很饱了,宁哲仍是很快就感到了倦意,缓缓合上双眼,安安静静地进入了梦乡。 宁哲的睡相很好,不像白芷似的喜欢在床上滚来滚去最后滚到地上,也没有烦人的打呼声,他就这样安安分分躺在床上静静地睡着了,眉间弯弯的睫毛漂亮得像是画上去的一样。 夏语冰坐在床边呆呆地看了会儿,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没有醒来的迹象,他睡得很沉。 “哼……长得这么好看,偏偏性格那么冷淡。”夏语冰埋怨似的嘟哝着。 她轻手轻脚地把平板息屏放在床头柜上,坐在床沿脱掉脚上的长筒靴和身上的大衣,像一条蛇似的悄咪咪钻进了被窝里,小心翼翼地抬起宁哲的脑袋,好让他能枕在自己的臂弯上。 夏语冰侧卧在床上低头看着怀中少年有点小乖的睡颜,又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二话不说把自己打至跪地的强势样子,最后想到那天在他家卧室里的场景,心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烧。 “你要是平时也像现在这样乖乖的就好了,多可爱。”她喃喃地说着,低头在宁哲嘴唇上轻轻啄了一口,压抑着心里的火焰,抱着他闭上了眼睛。 …… “嗯……” 宁哲睁开眼,明亮的光线让他的眼球微微一痛,眯着眼睛缓了几秒钟后,他抬起头来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窗边,目光透过玻璃便可直接看见下方古朴的城墙,似乎是在某栋楼上。 两扇窗户之间,一座沉重的书架紧贴着墙壁,宁哲回身望去,身后的大厅里整整齐齐地陈列着一排排一列列落满灰尘的古朴书架,这里似乎是一个久无人问的私人藏书馆。 “是了,为了保持书籍的干燥,爱书之人总是喜欢将藏书堆放在离地较远的阁楼之中。” 宁哲没有急着确定自己现在的身份,他以最快的速度在一排排书架之间找到了藏书室主人使用的书桌和椅子,麻利地拿起桌上的古董钢笔吸饱墨水,摊开一张白纸,用书脊当作直尺,笔尖在纸上勾勒出清晰的线条。 不多时,宁哲便在纸上将自己睡前记下的两张城堡结构图大体绘制了出来。 宁哲的记性很好,但缓存有限的人脑终归不是机器,他手绘的结构图只能算是一个简略的草稿,两张地图上着重标明了新旧两座城堡之间的不同之处,其他地方则是一切从简,能用就行。 反复确认好地图之后,宁哲将钢笔挂回原位,快速搜了一遍自己的身。 第三次来到梦中,宁哲这次的身份是一个有着酒红色短发的凯尔特裔男青年,名叫‘盖扎·奥古’。 盖扎的身材中等,不胖不瘦,这已经很好了,起码不至于像辛西娅那样娇弱。宁哲在他的口袋里找到了一个扁扁的铁壶,里面装的是酒,除此之外还有一包烟,但是没有打火机,这哥们估计挺痛苦的。 宁哲四下寻找一番,没找到本应被每一位‘玩家’都随身携带的尸油灯。 (本章完) 261 落地成盒 与前两次进入城堡不同,这次的宁哲没有在‘出生点’获得探索这座城堡的关键道具——尸油灯。 查看身份证上的证件照和个人信息,这位名叫盖扎·奥古的红发男子也不是当初在山里失踪的大学生团体中的任何一位成员,他似乎是比斯宾塞和辛西娅他们更早进入古堡的,上一批‘玩家’。 “早期的玩家是没有尸油灯的么?”宁哲有些疑惑:“是没有,还是因为在城堡里待得太久,已经用完了呢?” 油灯里的尸油是会消耗的,目前为止宁哲还没找到一个稳定的补充灯油的渠道,钟楼大厅里的蜡烛或许是个方向,但拿走蜡烛会惊动那里的鬼,最终只会落得和斯宾塞一样的下场。 宁哲将手绘的两张城堡地图揣进怀中,大致确认了自己现在的所在位置。 凡妮莎堡内有两间藏书室,一间是芙利姆密斯雷特家族的大图书馆,一间是凡妮莎大公的私人藏书室,大图书馆位于钟楼顶层的阁楼上,小藏书室则毗邻着城堡主人的卧室,他现在所在的便是后者。 “盖扎·奥古来到凡妮莎大公的私人藏书室,应该是在寻找某件东西,某本书,或者某段信息……”宁哲思索着,缓缓漫步在一排排书架之间。 凡妮莎大公的藏书摆放得很规整,严格按照涉及领域的不同以及首字母排序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但从书脊上的磨损痕迹和保养情况来看,书籍主人生前的阅读习惯应该不是很好,这间藏书室以前应该挺乱的。 现在之所以如此整齐,应该是凡妮莎大公死后,芙利姆密斯雷特家族的后人在代为整理。 凡妮莎大公的藏书以土木工程学与建筑学为主,掺杂着一些历史、宗教、以及艺术设计类书籍,故事性的传记和则是没几本。宁哲读过她的生平,这间城堡就是女大公自己设计的。 所以盖扎在这里找什么? 宁哲踱着步走过一座座书架,回到他一开始站的地方,明亮的窗户没有被窗帘遮挡,阴白的天空洒下沉重的光,这座城堡的天空似乎一直是这样,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不会天黑也不会天亮。 咔嚓—— 藏书室的门锁开了。 宁哲警觉地转过头,只见一排排书架的彼端,铜包木的沉重大门被缓缓推开,门缝间缓缓伸进来一只肤色惨白的枯瘦手掌,随着房门的打开,摇曳的火光从外面弥漫进来。 那是一名躯体干瘦、身材佝偻的‘人’,像一条狗一样匍匐着躯体趴在地上,举着一盏油灯用头顶开了藏书室的大门,指节分明的手掌死死抠着地板,将自己的身体从门外拽了进来,藏书室的一隅随之变得明亮,灯光之下的地板也随之变得脆弱而腐朽,伴随着爬行而发出咯拉咯拉的破碎声音。。 宁哲将身体贴在书架边,注视着那人从门外爬进藏书室,先从门缝里钻进来是一只握着油灯的手,接着是一颗皮包骨头干瘦如骷髅的头颅,然后是能清晰分辨出骨骼形状的干瘦肩膀,再然后…… 再然后没有了。 举着油灯爬进藏书室的这个‘人’没有下半身,肩膀以下的躯干空空荡荡,拖着一条血肉模糊的脊骨从地板上爬过,干巴巴的肠子一圈圈缠绕在裸露的脊椎上,里面的内脏早已不知道丢在了什么地方。 一具干瘪的人体上半身爬过了藏书室的大门,来到了宁哲方才绘制地图的书桌下方。 在灯光的照射下,整洁的书桌变成了一滩散倒在地的腐朽木板,半具人体举着油灯从书架旁经过,恶臭的尸水从身体的横截面中滴落,在地板上留下一条像是蜗牛爬过一般的痕迹,朝着宁哲的方向缓缓延伸过来。 “它在找我……它知道我在这里?”宁哲眼神微凝,环视四周,藏书室里没有什么可以躲藏的柜子之类,顶多借助书架的遮掩和这鬼东西玩秦王绕柱。 一股濡湿的尸臭味飘入鼻腔,橘黄的灯火照亮了书架上的藏书,它爬得更近了。 宁哲默默转到书架的另一侧,放轻脚步往房门的方向走去,身后书架上的图书变得陈旧,书脊上长出了斑斑点点的绿色霉点,那股难闻的尸臭味更加浓郁了。借着架上书本的遮掩,宁哲悄悄来到了书架的尽头,紧闭的房门就在前方不远处——那半具尸体推开的,是被油灯照亮的‘那边’的门,而‘这边’的门仍是关闭的状态。 “呼……”宁哲深吸一口气,回身望了一眼身后举着油灯在书架之间爬行的‘鬼’,快步走到门前,双手握住了圆球状的门把手,尽力不发出任何声音地缓缓转动起来。 轻一点……再轻一点……不要被它发现…… 宁哲眼角的余光注视着一盏烛火再书架之间幽幽摇曳,手中的门把手缓缓转动,机械结构的摩擦发出悉悉索索的细微声响,再一点,往右边再转一点,门就要开了。 咔嚓…… 老旧的门锁发出清脆的响声。 宁哲整个身躯猛地一僵,连心跳都不觉慢了下来。 身后的书架之间,那盏橘黄的烛火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摇曳。宁哲手握门把手僵硬地抬起头,只见眼前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开了,橘黄的光芒从门缝外倾泻进来。 沉重的门板悄悄变得潮湿了,包铜的四角长满了铜锈,灯光中出现了一只干瘦的鬼手,穿过门缝缓缓伸了进来。 宁哲松开手,任凭门外的东西用脑袋将门顶开,自己顺势悄悄后退。 又是一具只有上半身的干瘪尸体,枯瘦的手上举着一盏黄铜油灯,躯干的横截面腐败溃烂,带来尸体的恶臭。 宁哲屏住呼吸站在门的背面,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陈旧腐朽的木制大门。 这是‘那边’的门,藏书室原本的门还没有被宁哲打开,仍是关闭状态,也就是说只要等那具举着油灯的尸体爬得远了,这扇只在灯光下存在的门便会消失。 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挡在宁哲面前的门板仍在原地,没有半点要消失的迹象,这说明那盏灯与举着灯的尸体一直停留在门口,没有走远。 宁哲一动不动站在门与墙角构成的三角形封闭小空间里,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忽然,一抹橘黄的烛光照在了他的脸上,宁哲抬头一看,一颗骷髅般的恐怖头颅趴在门板上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宁哲的瞳孔微微收缩。下一刻,他死了。 “草……” 羊毛毯柔软的触感包裹着身体,宁哲躺在床上猛地睁开眼,面前是夏语冰一丝不挂的白腻大腿。 “你在干什么?” (本章完) 262 马丁的早晨 “你,你醒啦?” 夏语冰眼神飘忽地从宁哲身上爬了下来,有些心虚的同时还有些诧异,那瓶安眠药的药效那么差吗,怎么刚睡下去没多久就醒过来了。 明明她自己每次吃都能一觉到天亮的来着…… “我睡了多久?”宁哲问。 “没,没多久。”夏语冰忙回答道:“从你完全睡着到刚才醒过来,全程大概不到3分钟。” 宁哲皱起眉头,脸色古怪:“所以说我刚睡着不到3分钟,你就忍不住骑到我脖子上来了?” 夏语冰目光躲闪,不敢回话,羞红的颜色从脸颊红到了耳根。 “算了……”宁哲没有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他现在有更紧迫的事情需要思考。 这一次自己的运气不太好,刚进入城堡没多久就死了,属于落地成盒。 从宁哲在藏书室中睁开眼、绘制地图、侦察环境,到两只鬼先后打开门进入藏书室,再到自己的死亡,宁哲体感上起码过去了20分钟到半小时左右的时间,但夏语冰却说他才刚睡下不到3分钟。 “这不对……”宁哲靠在枕头上,神色变得凝重。 上次以辛西娅的身份进入城堡的时候,宁哲先是爬上塔楼观察环境,到达刑场之后又回了一趟塔楼拿打火石点燃尸油灯,然后是小心翼翼地探索讲经室、走过圃小道进入净身厅,在浴池旁边九死一生之后遇到了白芷……最后死在钟楼的一楼大厅。 宁哲以辛西娅的身份在城堡中存活了很长时间,就他自己的体感来说大约有3个多小时的样子,上次醒来之后宁哲也询问了夏语冰自己睡了多久,当时得到的答案是——4个小时左右。 “以辛西娅的身份在城堡里存活的时间,与我在现实中睡眠的时间是大体相同的。” “但这次以盖扎的身份在藏书室里度过了20多分钟接近半个小时,我在现实里才刚睡下不到3分钟。” 两次入梦的差异如此巨大,是因为藏书室的时间流速与城堡的其他地方不一样? 还是入梦的身份不同所造成的差别? 亦或者,还有其他的什么原因? 变量太多,难以规整,宁哲心有疑惑,一时半会儿却也寻不到确切的答案。 时间错乱,在诡异事件中并不是一个罕见的现象,譬如何家村、羊牢村、瓒琚镇……宁哲去过的许多诡异之地都出现过时间线与现实脱节的现象,但这次不一样。 以往的经历都是诡异之地与现实世界的时间相脱节,但这次却是同一片区域内的不同部分出现了时间流速的变化,这是宁哲以前从未遇到过的。 宁哲瞥了一眼坐在旁边悄咪咪穿上裤子的夏语冰,说道:“帮我把平板拿过来。” “好,好的……”夏语冰红着脸帮他把放在床头柜上的平板拿了过来,宁哲唤醒屏幕再次点开了凡妮莎城堡的结构图,开始着重记忆藏书室周围的空间结构。 之前吃的安眠药劲儿还在,宁哲没看多久就又把平板交给了夏语冰,昏昏沉沉地进入了睡梦中,心情也有些沉重。 他已经死在那座城堡里3次了。已知白芷的‘灵感’将人从睡梦中拉入诡异事件的过程和原理皆类似与‘降神’或是‘鬼上身’之类的奇诡玩意,宁哲无法以自己的身份进入梦境,而是会随机顶替一名该诡异事件的亲历者进而卷入其中。 而一件诡异事件的亲历者是有限的。 或者换个说法,每场诡异游戏的玩家名额都是有限的。 宁哲现在并不知道凡妮莎里还有没有活着的人可供自己‘降神’,如果全部‘玩家’都死光了的话,自己现在入睡会发生什么? 会正常睡着吗?还是被白芷的灵感拉入一场别的诡异事件? 怀着这样的疑惑,宁哲的意识在浑浑噩噩的飘忽之中坠入深眠。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比视觉更先苏醒的是嗅觉,陈腐的木材味道幽幽飘入鼻腔,唤醒了倦怠的大脑。 睁开眼,周围一片漆黑,宁哲下意识地想要伸展肢体摸索一下周围的情况,手还未伸出便被挡住,肩膀的活动被狭小的空间所限制,抬了抬腿,踢到了盖在自己身上的木制盖子,似乎是个棺材盖。 “这次的出生点是在棺材里?”宁哲感受着这具躯体的酸痛与无力,将手伸到下身摸索一番,什么都没摸到。 坏了,又是个女的。 除了夏语冰这样的极端个例,绝大部分女性的身体力量都是不如同水平的男性的,这是天生的劣势,接下来如果遇到需要剧烈运动或者搬运重物之类的事情,女人的身体会很吃亏。 不过来都来了,还能换咋的。宁哲上伸双手往上推了推头顶的棺材盖,盖子纹丝不动,密封得十分严实。 想了想,宁哲用指关节使劲敲了敲头顶的盖子,木制板材发出‘咚咚咚’的清脆响声。 “还好……还没下葬。”宁哲松了口气,还以为又要落地成盒。 如果棺材已经被埋进了地里那么他刚刚敲击棺盖能得到的就只有沉闷的砰砰声了,现在既然声音清脆,说明自己躺着的这具棺材还没埋进土里,只是棺材盖被钉死了而已。那就还有操作的空间。 双手抱头护住头部,接着扭动身体,依靠摇摆的惯性晃动棺材,哐当一声,棺材倾倒在地,宁哲的姿势从平躺变成了侧躺。 宁哲在狭小的空间里缓缓转动身体,将平伸的双腿一点一点蜷曲起来,背顶棺底,脚踩棺盖,浑身发力猛地一蹬,将被钉死在棺材上的棺盖强行蹬开,一颗颗铁钉从木材中抽离,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声音。 哐——又是一脚,棺盖掉落在地,一名身穿红衣的女人从倾倒的棺材里爬了出来,脸上的皮肤像纸一样白。 长期待在黑暗环境里的人忽然见到光源,会因为适应不了明亮的光芒而睁不开眼睛,宁哲双手扒拉着棺材勉强坐了起来,适应了差不多1分钟才缓缓睁开眼,看到了满墙碧绿的爬山虎。 以及一根指着自己心脏的长矛。 “奥,奥萝尔?”拿着长矛的男人目光警惕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宁哲,声音颤抖:“是你吗?奥萝尔?” (本章完) 263 薛定谔的苹果 面前的男人有着不胖不瘦的中等身材和一头酒红色的短发,抬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的一瞬间,宁哲微微一怔。 因为他见过这张脸,就在不久之前。 准确来说,他几分钟前刚以这个人的身份被杀。 此人的手中握着一柄亮银色的铁矛,螺旋状的矛头与枪杆之间的连接处有一根装饰用的横杆,握在手里就像是一根拉长了比例的十字架,枪杆上雕刻的防滑纹是荆棘的模样,比起武器,这更像是一件宗教法器。 宁哲用眼角余光观察四周,现在的自己正处于一片墓地之中,翻倒的棺材周围耸立着许多灰白的墓碑,一名有着酒红色短发的男人握着一根雕有荆棘花纹的十字铁矛站在不远处,神情警惕地盯着自己,正是被宁哲玩死在了上一局‘游戏’里的凯尔特裔男子——盖扎·奥古。 真是活见鬼了……宁哲看着拿着铁矛的盖扎如此想道。 真是活见鬼了……盖扎看着坐在地上的宁哲如此想道。 “奥萝尔?是你吗?。”盖扎手持十字矛,看着宁哲的眼光里有警惕也有试探。 宁哲看了看翻倒在一边的棺材和周围的墓碑,又看了看不远处已经挖好的深坑,理解了现在的情况: ——自己附身的这个名叫‘奥萝尔’的女人,应该是与盖扎相识的朋友或是伙伴。因为某种原因,奥萝尔死了。盖扎将她的遗体带到墓园中,放进棺材里准备下葬,挖好坑还没埋呢,就听见棺材里传来一阵不晓得什么b动静,借尸还魂的宁哲揭棺而起。 两人愣在墓园里面面相觑。 宁哲吸了口气,碧蓝的瞳中掩起三分茫然五分疑惑和两分漫不经心,愣愣地抬头看着面前的红发男子,恍惚地呢喃道:“盖……扎?” “你……”盖扎眉心紧皱,警惕地握紧了手中的铁矛,没有立刻因为同伴的复活而欣喜,反而紧张异常。 在这样的诡异之地,已死之人起死回生并不是什么值得欢欣的事情,因为你根本无法确定从墓地中爬出的那具躯体究竟是自己原本认识的那个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看看眼前的这个女人吧,她可能是原来的奥萝尔,也可能是一头从地狱中爬出的魔鬼,哪种都有可能…… 宁哲静静望着盖扎的眼睛,心中不喜不悲,脸上缓缓浮起疑惑与茫然的神色,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正在经历什么痛苦的事情,女性的娇柔与朦胧的易碎感在他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盖扎一动不动地仔细观察着宁哲脸上的每一丝神色,心中思绪翻涌,她到底是奥萝尔,还是别的什么? 注意到盖扎的动摇,宁哲的嘴唇微微抿起,把握着盖扎心里的半信半疑,哑着嗓子轻声道:“我这是……在哪儿?” 他大概能理解盖扎现在的心态,自己的朋友死而复生,心里当然是惊讶又开心的,但开心之余又疑惑和恐惧,害怕活过来的不是朋友本人而是什么诡异的鬼物。 盖扎的理智上知道这个从棺材里醒过来的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从个人感情出发,他又不愿意就这么掐灭心中好不容易才燃起的希望,万一奥萝尔是真的复活了呢? 万一呢? 没错,就是这样的状态,半信半疑,举棋不定,正中了‘觉元’的下怀。 一个人打开冰箱,看到里面有一个放了很久的苹果,这个苹果有可能已经烂了,也有可能还好,在真正拿出苹果之前,一切都是不确定的。 此时只要此人心里认为苹果是‘好的’可能性大于‘烂掉’,那么觉元的规则就可以被触发,驾驭了觉元的升格者就可以着手将这一想法进一步极端化。 ‘这个苹果可能是好的’ ‘这个苹果很可能是好的’ ‘这个苹果大概率是好的’ ‘……这个苹果一定是好的’ “奥萝尔,一定是奥萝尔,奥萝尔活过来了……”盖扎的嘴唇微微颤抖,两颗泪珠从眼角滴落下来,又被他用衣角擦掉。 盖扎放下手中的十字铁矛,连忙来到宁哲面前单膝跪地,关切地扶着他的肩膀,问道:“你没事吧,奥萝尔?身体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宁哲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当盖扎被打下‘这个人一定是奥萝尔’的思想钢印的那一刻,太易窃取身份的媒介搭建完成,宁哲获得了这个叫做奥萝尔的女人的部分记忆。 盖扎和奥萝尔是夫妻关系,两人结婚到现在已经有5年了,加上恋爱的时间还会更久,伴随着‘盖扎认知中的奥萝尔’这一身份一起被太易窃取过来的记忆量十分庞大,仅次于窃取一个人对他本人的认知。 但即使是如此庞大的记忆量,也丝毫未能动摇宁哲对自己的认知,他几乎是瞬间就消化了盖扎关于他的妻子奥萝尔的全部记忆,神智依旧清明,意识依旧清晰。 被打下了思想钢印的宁哲无比偏执地相信着自己就是宁哲,借助觉元的力量,他在千变万化的太易混沌之中确定了永恒不易的那一个点。 抱守天元不易,二分清浊无极,这便是脑神觉元。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盖扎手掌抓着宁哲的肩膀,声音哽咽:“我还以为我永远失去你了……” 宁哲微笑着拍了拍盖扎的肩膀,按照这对夫妻的相处模式他现在应该直接亲上去用一个吻来抚慰丈夫的心灵,但宁哲对亲男人没有任何兴趣。 抬起头,宁哲望着面前那面爬满了爬山虎的墙壁,眼神深邃。 这片墓地位于钟楼的后方,根据盖扎和奥萝尔夫妇的记忆,这对夫妻是带着孩子一起开车去乡下探望祖父母的路上遭遇了车辆抛锚,荒郊野岭的也没有信号基站,没法打电话求援。 这时盖扎远远地看到了山脚下的城堡,心想有城堡的话附近应该有人家,于是将妻子奥萝尔和孩子留在车上,自己独自过去找人帮忙,这一去,就没有再回来。 奥萝尔在车上等了很久不见丈夫回来,于是将孩子留在车上叮嘱好他们不要乱跑,也顺着丈夫离开的路进入了这座城堡。 然后就死在了这里。 “所以,盖扎不是已经死在藏书室里了么?”宁哲有些不解:“为什么他现在会在这里呢?” (本章完) 264 降神 好的,先简单归拢一下现在的情况。 凡妮莎堡背靠山崖,面朝稀树草原,以一座巨大的钟楼为中心,芙利姆密斯雷特家族的家族墓地就位于钟楼的背面。 盖扎与奥萝尔夫妇在城堡中重逢后又几度徘徊,了解了古堡的游戏规则,也目睹了其他玩家的死亡,他们在迷茫中逐渐失去了逃出这里的信心,认为自己一定是遭到了上帝的厌弃,才被放逐到这片魔鬼的领域。 宗教国家的平民百姓普遍比较愚昧,或者说信教的就没几个正常人。 零几年的时候,宁哲的老家古碑镇也曾经来过几个天主教的传教士,陈雅茗的舅舅就被忽悠去信了上帝,听了几次讲经之后整个人都变得神神叨叨的,每次吃饭之前都要对着桌子感谢上帝赐予他饱腹的食物。 然后他就被自己老农民的亲爹拎着火钳狠抽了一顿,边抽边骂你个不孝子,吃着老子种的大米你不感谢老子,他妈的感谢上帝。 然后那几个传教士就被街坊邻居向村委会投诉赶走了,导致宁哲的外婆想领个免费鸡蛋都得去隔壁村,因为本镇没教堂。 盖扎和奥萝尔夫妇就属于典型的白人天主教家庭,夫妻两人对上帝的信仰都很虔诚,信教的人的脑回路,与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的人从根子上就是不同的。 因此在误入古堡目睹了各种怪力乱神的奇诡现象之后,作为妻子的奥萝尔没有尝试思考寻找其中的规律,也没有试图和丈夫一起努力寻找逃出去的方法,她选择了……向上帝祈求宽恕。 宁哲的脑海中闪过了奥萝尔死前最后的记忆。 悲伤、绝望、愧疚、决然……那是在挂着巨幅画作的讲经室里,奥萝尔跪在红毯上,用一柄雕刻有荆棘纹的十字铁矛贯穿了自己的心脏,以自己的死亡祈求全能的上帝宽恕她的丈夫和孩子。 妻子死后,伤心欲绝的盖扎将她的遗骸收敛起来,打算将之埋进钟楼背后的墓地里面。 然后宁哲就降神到了她的身上。 宁哲发现自己是真的理解不了这些信教的人的脑回路,也懒得理解。 但现在有一件事情是可以确定的。 “我之前经过刑场时,在断头台找到了一具被鬼杀死的其他玩家的尸体。那名玩家叫做‘莱纳·法夫纳’,他的尸体与那些无形的诡异一样,平时是隐形的,只有在灯光的照射下才会显形。” 被鬼杀死的莱纳,其尸体看不见摸不着,只有点起油灯才能找到。 而自杀的奥萝尔,她的尸体却可以被丈夫收敛进棺材里,还可以被宁哲降神。 死亡方式的不同造成了二者死后状态的不同。 盖扎紧紧抱着宁哲的肩膀,哭泣道:“我们成功了,奥萝尔,你的虔诚真的得到了主的宽恕……” “是啊,盖扎,主宽恕了我们。”宁哲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脸上不喜不悲。 亲眼目睹自己的妻子自杀然后复活,盖扎已经将这件事视为了与耶稣复活同等级的神迹,原本已经绝望如死灰的精神状态也迅速变得好了起来,仿佛一切都有了奔头。看来信教也不是真的就完全一无是处。五鱼二饼虽然填不饱穷人的肚子,但却能为这些绝望的人提供一个振作起来的精神支柱。 “父亲在上,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盖扎松开了妻子的肩膀,从地上捡起奥萝尔用来自杀的荆棘十字铁矛,目中满是坚定之色。 宁哲拉着盖扎的手从地上爬了起来,问道:“告诉我,盖扎,如果我没有复活的话,将我埋葬之后,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盖扎低头沉吟片刻,说道:“做出这样的决定很艰难,但……我其实想过和你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寻求主的宽恕。” 看着盖扎坚定的眼神,宁哲的眉头微微一皱。 已知如果自己没有降神到奥萝尔身上,没有这场耶稣复活的神迹,盖扎大概率就会在这片墓地里自杀,这是事情原本的发展。 但如果盖扎已经死在了墓地中的话,他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藏书室里呢?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宁哲直截了当地问道:“要想办法出去吗?还是?” 宁哲对自己突兀的问题和生硬的语气毫不在意,无论他现在表现得多么反常,多么不符合奥萝尔的性格和人设,已经被打上思想钢印的盖扎都不会怀疑他的身份。 规则是绝对的,规则是不可动摇的。 盖扎想了想,说道:“我们或许可以去凡妮莎大公的卧室里看看,据说这位女公爵生前是一名建筑设计大师,这座城堡就是其本人的作品,所以她的房间里应该还存有这座城堡的设计图纸。” ——凡妮莎大公的卧室在钟楼的三楼,想要上去的话就需要穿过游荡着无数鬼魂的一楼大厅,和危机四伏的大回廊,可以说九死一生。 但妻子的复活给予了盖扎充分的信心,他相信自己与奥萝尔已经得到了上帝的庇佑,受到宽恕的他们一定能越过魔鬼的阻碍,安然抵达目的地。 而只要找到了凡妮莎大公的城堡设计图,或许就能从开发者图纸上找到那间所谓秘密地下室的具体位置。 宁哲注意到了盖扎的心态变化,心中微微一动。 所以,当时盖扎在藏书室里是在寻找城堡设计图? 宁哲立刻理清了其中的因果关系: “钟楼里面有鬼魂游荡,所以盖扎原本并不敢尝试爬上钟楼,自然也就无法进入去到位于城主卧室隔壁的藏书室,但妻子的复活给了他铤而走险的信心,而导致他妻子‘复活’的人……是我。” 所以,是我以妻子的身份帮助盖扎成功爬上钟楼,进入藏书室中寻找开发者图纸? 然后又是我‘降神’到了盖扎身上,把他玩死在了藏书室的门背后? 钟楼一楼和三楼的时间流速是不同的么?还是说单纯是自己的意识先后‘降神’到了两个不同的时间点? 想清楚其中关窍,宁哲一时间有些惊诧,这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 (本章完) 265 冷 提着点燃的尸油灯,借着灯光的照明穿过一楼大厅的侧门,紧接着映入白芷眼帘的是满目灰白的,仿佛没有尽头的漫长石阶。 漫长的石阶沿弧形向上,呈现出一个巨大的u字回弯,从地面连接到二楼。 这样漫长的弧形阶梯的钟楼左右两侧都各有一座,互为对照,从上往下俯视的话便会能看到两个巨大的‘u’字回廊拱卫在钟楼的主体两侧,共通构成了这座建筑物的核心主体结构,这一结构在凡妮莎大公的开发者图纸里被标注为‘大回廊’。 白芷没有看过开发者图纸,她站在第一级台阶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自己方才进来的门因为失去了灯光的照射已经恢复正常,重新变回了墙壁的模样。 如果是宁哲在这里的话,只需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原理——在凡妮莎堡的第三次大修中,钟楼的侧门被砌上石砖永久封闭了,想要进入大回廊必须通过钟楼外侧的另一处拱门。 而白芷用油灯照出的那扇门,是只在第三次大修之前才存在的,旧的凡妮莎堡才有的结构。 可惜现在的她并不清楚这一点,白芷站在大回廊的起点处忧心忡忡地看着来时的墙壁,有些犹豫。虽然她方才已经亲眼目睹了宁哲死在群鬼的围攻之下,但白芷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切实际的期盼,期盼能看到宁哲如奇迹般生还,从那扇门后出来,像以前一样轻描淡写地跟过来。 下一刻,她的期盼成真了,但没有完全成真。 一扇雕着公羊的古朴木门在墙壁上悄然浮现,但当木门打开,从门后走出的却不是宁哲,而是一道干瘪、枯瘦、肤色惨白的佝偻人影,皮包骨头的模样就像是玻璃柜里脱水的干尸,枯瘦如竹节的手掌擎着一朵昏黄的烛火,朝大回廊的方向缓缓飘来。 白芷脸蛋顿时变得煞白,连忙拉下蒙皮将手中的油灯完全罩住,提着灯头也不敢回地爬上台阶,匆匆忙忙往楼上跑去。 或许是摇曳的灯光照破了墙上的彩窗,室外的冷空气呼呼灌进空旷的大回廊,凉风吹过少女单薄的肩膀,将白芷冷得打了个寒战。她回头看了一眼台阶下方漫游的烛火,裹紧身上的衣物,继续往二楼上爬去。 或许同时,或许不同时,一双粗糙的手掌推开了钟楼的后门,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进入了建筑之中。 来者正是握着十字铁矛的盖扎,和他的妻子奥萝尔。 作为凡妮莎堡的中央核心建筑,这座钟楼的占地面积相当宽阔,其一楼由拱形大厅、后厨、库房、等多个部分组成,每个部分都有自己独立的出入口,以避免尊贵的宾客误入后厨或是库房,撞见正在工作的佣人,那被视为是不体面的。 宁哲之前与白芷一起通过墙上的破洞进入的是铺着红毯的迎宾大厅,现在与盖扎一起进入的则是位于钟楼后部的后厨。 厨房里的采光并不好,环境阴森而幽静,建造城堡的贵族为了安全性而忽视了通风和采光,使得建筑内部常年不见阳光,湿气淤积,逼仄阴暗,这是欧洲古代城堡的通病。 盖扎打起一只手电筒走在前面,宁哲跟在他身后,借着晕开的灯光,能够瞥见堆在墙角的麻袋里面装的是土豆,已经长出绿苗了。 堆放在一起的厨具和落满灰尘的烤炉都是很久没使用过的样子,如果能在这里点起尸油灯的话或许能看见些不一样的的东西,但盖扎和奥萝尔手上都没有灯。 开局自带一盏尸油灯作为新手福利的,似乎只有斯宾塞和辛西娅、卡秋雅他们,那群误入这里的那大学生。 “我以前听祖母说过,战争之前的和平日子里,每年秋天,密斯雷特家的老爷都会邀请社会各界的名流一起来到这座流西昂山下的森林里打猎,他们会将最肥美的鹿和最具野性的山鸡猎回凡妮莎堡,由仆人将各种新鲜而昂贵的食材一起烹调成满桌的大餐,开上喝不完的美酒,在城堡二楼的宴会厅里彻夜不休的聚会……” 盖扎拿着手电筒走在前面,穿过沉寂的后厨,说道:“猎物运回凡妮莎堡后,密斯雷特家的厨师就是在这里将其做成菜肴,然后送到二楼的。” 宏伟的大回廊是用来彰显城堡的气派和密斯雷特家族的财力的,只有那些来自上流社会的客人和贵族老爷才能沿着优美的弧形台阶施施然走上二楼的宴会厅,卑贱的仆人没有资格走那条路,他们只能从看不到的地方悄悄上菜,免得污了老爷们的眼睛。 也就是说,除了大回廊之外,后厨里一定还有一条类似员工通道的地方,可以上到二楼。宁哲一言不发地默默跟在盖扎身后,和他一起穿过阴暗逼仄的后厨。 在夫妻两人的记忆里,联通钟楼一二楼的大回廊似乎是个很危险的地方,他们知道的几名玩家都是在走上大回廊之后就杳无音讯,再也没下来过。 也有人尝试过上去找人,但都是一样的下场。 “走后厨的员工通道,就能绕过大回廊直接上到二楼,思路倒是没什么毛病,只不过……”宁哲想了想,开口问道:“在我们之前,没有其他人想到过这条路么?” “……也许有吧?”盖扎摇头道:“我不是很确定,好像其他人都是走的大回廊。” 说白了,他自己也不确定自己选的这条路究竟对不对。 但宁哲知道,盖扎走的路大概是对的,因为他之后死在了三楼的藏书室。 二人在后厨里转悠了几圈,找到了通往二楼的‘员工通道’。 与想象中的秘密暗道不太一样,这个员工通道是一口竖井,竖井里用铁链吊着一个直径2-3米左右的圆形吊篮,铁链的末端缠绕着一个形似船舵的圆轴装置,上面连接着手摇拉杆。 转动圆轴,收紧铁链,吊篮就会通过顶端的滑轮组被拉向上方,反向转动则是松开铁链,放下吊篮。 这是用来运送菜品的装置,不是给人坐的电梯。 “欧洲的老爷比我想象的还要更脱离群众一些,连后厨上菜都只能用吊篮拉上去,不准踏足宴会厅。”宁哲看着眼前的竖井,忽然笑了。 盖扎将十字铁矛递给宁哲,说道:“亲爱的,这个装置需要有人在下面转动拉杆才能运行,但是你应该拉不动我,所以我觉得应该让你先从这里上去,我另外再找路。” “好啊。”宁哲接过十字铁矛,没有丝毫的推辞,大大方方地坐上了运送菜品的吊篮。 “那,我们到楼上再见。”盖扎走到圆轴装置旁,推动拉杆:“愿上帝保佑我们。” “愿上帝保佑我们。”宁哲嫣然一笑。 看见妻子的笑容,盖扎只觉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他奋力推动缠绕着铁链的拉杆,圆轴缓缓转动,吊篮开始上升,连带着坐在吊篮里的宁哲也顺着竖井不断向上。 咯拉……咯拉…… 生锈的铁链和齿轮互相摩擦,宁哲握着武器坐在吊篮里,看着竖井墙上不断往下的灰白石砖,肩膀忽然没来由地轻颤起来。 “嘶……有点冷。”宁哲蜷缩起身体,神情若有所思。 (本章完) 266 火烧宴会厅 梦里的时间混乱不堪,宁哲并不知道此刻的凡妮莎堡是什么季节,不过斯宾塞与辛西娅等人误入城堡的时候正值秋冬交际。 这些失踪的大学生身上穿的都是羽绒服,宁哲之前用来遮住尸油灯的蒙皮就是用羽绒服的帽子做的。 现在的奥萝尔身上也是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羊绒大衣,里面套着一件针织衫,针织衫里面打底的是一件贴身的保暖内衣,可以说相当厚实,哪怕下小雪都不会着凉。 但宁哲现在却感觉到了冷。 宁哲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米白色的针织衫上沾着一块暗红色的污渍,那是奥萝尔在讲经室里自杀时刺出的伤口,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了,胸腔里被矛尖刺穿过的心脏却在诡异地跳动着,咚咚,咚咚。 此情见此景,宁哲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在加油站里汞中毒的白芷,她当时的情况和现在的奥萝尔很像。 咯拉……咯拉…… 滑轮组缓缓转动,拉拽着宁哲身下的吊篮继续上升,裹紧身上的大衣,他垂眸看着墙上石砖清晰的纹路肌理,轻轻吐出一口白气。 竖井里面没有风,封闭的小空间里没什么空气流动,按理来说应该更不容易觉得冷才对,但此刻的宁哲坐在不断上升的吊篮上,体感温度却比空旷的室外还要低,随着高度的上升,气温还在逐渐变得更低。 “怎么……回事?”宁哲感觉有些疑惑,之前一些没有特别在意的细节,此时回想起来似乎也有了新的意味。 咔嚓。 机关停了。 宁哲抬头一看,吊篮还没有升到最高处,拉拽机关的铁链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停在了竖井的中间位置,不再上升。 机关故障了吗?还是楼下推动机关的盖扎出了什么事? 宁哲敲击了几下铁链,没有得到回应,但也不敢在这里大声呼喊。用一根绳子将十字铁矛系在腰上,宁哲在吊篮里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双腿夹住铁链,手脚并用地开始往上攀爬。 奥萝尔的体力还不错,是个能单手拎起除草机的家庭妇女,宁哲攀着铁链一路向上,勉强赶在体力耗尽前爬到了竖井的尽头。 竖井外面是一个拉着帘子的圆形小房间,拨开帘子走出去,便是二楼的宴会厅,木制的长桌两侧摇曳着两排幽静的烛火,一个个人影在火光中若隐若现,男女老少都有,高矮胖瘦各异。 宁哲解下铁矛握在手中,抬头看了一眼长桌尽头那扇开着一条缝的木门,深吸一口气,掀开帘子走出了上餐的小房间。 宴会厅里的烛光昏暗,宁哲半蹲着身子潜藏于墙角的阴影里,循着人影走动的空隙,掀开桌布,迅速钻进了长桌下面。 “嗯?” 一声轻咦,仿佛来自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狭隙,一个纤长的透明影子忽然停下脚步,机械地转过脑袋,一动不动地盯着宁哲刚刚经过的地方,似乎是察觉到了异状,旁边的其他几个人影也不约而同地围了过来。 “冷静…冷静。”宁哲紧握着手中的铁矛,单膝跪地,视线透过桌布的缝隙静静注视着地上的红毯,以及踩在红毯上的一双双脚掌。 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恍同凝固的冰块,一滴冷汗从宁哲的鬓角滑落下来,停滞许久之后,红毯上的脚掌终于动了起来,迈开步子消失在了宁哲的视线。 “呼——”宁哲轻舒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往前爬去。 木制的餐桌长而宽大,长桌两侧灯影交错,桌布的缝隙之间不时传来悉悉索索的交谈与碰杯的声音,往来的脚步细碎而轻柔,仿佛这场盛宴从一百多年前的今天一直持续到了眼前。 宁哲小心翼翼地弓身挪步,在桌布的遮掩之下慢慢爬到了长桌的尽头,一帘之隔便是宴会厅的正门。 趴在地上将脸贴着地毯,宁哲从桌布与地面的空档向外望去,从餐桌边到门口还有大约3米远的距离,这段空旷的距离没有任何遮挡,大门两侧各立着两座一人高的黄铜烛台,一旦掀开桌布,便将直接暴露在群鬼环伺的灯光之下。 宁哲看了看面前的桌布,又看了看手中的铁矛,一个危险的想法油然而生。 “我或许可以试试先把桌边的烛台打灭,趁着宴会厅里的鬼被吸引注意力的时候把桌布扯下来披到身上,浑水摸鱼直接冲到门外去。” 这无疑是个非常危险的做法,但群鬼环伺之下,短时间内宁哲也想不到更加周全的办法。现在的他太过缺乏应对诡异的手段,除了太易与觉元的规则还能正常运行,基本上与凡人无异。 “好的,3、2、1……” 心中倒数归零,宁哲手握十字铁矛从桌布的缝隙间奋力掷出,幽静的宴会厅里旋即响起金属交击的沉重声音,紧接着便是咚的一声闷响,位于长桌侧面的一盏黄铜烛台倒在了地毯上。 空旷而幽静的大厅里顿时变得喧哗无比,尖叫、嬉笑、呼喊、怒骂……急促的脚步声与玻璃杯被摔碎的声音纷纷响起,尖锐的沉闷的各种噪音混杂在一起,宛如一锅沸腾的开水。宁哲弓着身子快步走回到长桌尽头,迅速将手伸向桌布,准备趁乱逃离宴会厅。 但是忽然,一只雪白纤细的手掌穿过桌布的缝隙,从外面伸了进来。 宁哲的身体僵在了原地。 拨开桌布,一颗披散着满头金发的脑袋鬼鬼祟祟地钻进桌底,接着是女孩纤瘦单薄的娇柔身体,一个想要钻出去,一个个刚刚钻进来,两人在桌底面面相觑。 宴会厅里的脚步声越发急促了,宁哲朝面前的金发女孩眨了眨眼,低声道:“斯宾塞有好好保护你吗?” 白芷微微一怔,下一刻,苍白的小脸上原本茫然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亮丽了起来:“宁哲?是你?你回来了?” “跟我走。”宁哲一把抓住白芷的纤细手腕,一股热浪从身后扑来,地上的红毯被烛台点着了。 明黄的火苗在地毯上跳跃,顺着垂落的桌布点燃了餐桌,火势沿着淡紫色的窗帘爬上天板,烧断了屋顶的拱梁,沉重的吊灯如一颗着火的流星笔直坠落下来,咔嚓一声砸断餐桌,火势汹涌澎湃。 或许是灼热的火光盖过了蜡烛的光芒,又或许是汹涌的火势让大厅里的群鬼无暇他顾,宁哲拉着白芷匆匆跑过燃烧的火场,快步跨越从餐桌到正门的最后一段距离,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宴会厅。 白芷拉着宁哲的手回头一看,一个半透明的虚幻人形紧跟在他们身后一起冲了出来,但随着门口的烛台被火势吞没,人影又悄然消失了。 “那是斯宾塞?”宁哲低声问。 “嗯。”白芷点了点头。 (本章完) 267 执迷不悟 听到白芷的肯定,宁哲心里有了底,觉元成功生效了。 在一楼大厅里被鬼杀死后的斯宾塞的确被同化成了‘它’们的一员,也的确被打上了‘我必须保护辛西娅和卡秋雅’的思想钢印。 只可惜宁哲现在不是辛西娅了,他现在是奥萝尔。 “等一下,宁哲,前面是……” 注意到宁哲的前进方向,白芷有些犹豫,被他握在掌中的手腕微微挣扎了起来:“前面有鬼。” “我知道。”宁哲的脚步丝毫不减,没有半点停下脚步的意思。 出了火场,宴会厅的正门前是一个被是护栏围住的圆形露台,站在护栏边缘向外望去,整座城堡的格局尽收眼底,之前路过的塔楼、刑场、讲经室、净身厅……一览无余。 露台左右两侧各有一条弧形的长廊,将熊熊燃烧的宴会厅围在中间,长廊深入钟楼主体,走到便是连接着地面与二楼的‘大回廊’。 此刻的弧形长廊之微光点点,但并不是从宴会厅中透出的火光,而是一盏盏漂浮在空中的烛火,光晕之中,一个个举着蜡烛的佝偻人影依稀可见。它们如墓地中游荡的幽灵鬼魂,徘徊在幽静的长廊之间,仿佛那场燃烧了整个中央宴会厅的大火从未发生。 白芷是从大回廊上来的,一路小心翼翼穿过弧形长廊才来到了宴会厅中,她知道这条路有多凶险,因此才会如此胆战心惊。 而宁哲之所以敢走这条路,是因为他看过凡妮莎堡的构造图。 “这边。”宁哲拉着白芷的手翻过护栏,踩在了钟楼墙体向外凸出的屋檐之上。 白芷提着两盏尸油灯翻过护栏,和宁哲一起蹲在了屋檐上,背靠墙壁压低身形,身后的长廊上,一盏烛火在半空中幽幽飘过。 一阵凉风吹起少女金色的发丝,白芷抬手将散乱的鬓发捋到耳朵后面,宁哲看了看她被冻得通红的指尖和微微颤抖的肩膀,轻声问道:“冷吗?” “冷。”白芷点点头。 “我也冷。”宁哲也点了点头:“但之前在地面的时候,我并不觉得冷,你呢?” “我也是。”白芷想了想,说道:“我是从一个很大的回廊爬上来的,在地面上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觉,但是我每往上爬几个台阶,周围的气温好像就会变得更低一点,等我爬上二楼的时候,已经是冷得牙齿都开始打颤了。” “和我的情况差不多。”听完白芷的叙述,宁哲心底的猜测又确定了几分:“我是从一口竖井上来的,比你爬楼梯的速度要快些,所以温度下降得也更快,更明显。” 之前他在塔楼上的时候也是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但当时的宁哲并未注意到这些,满以为是高处的风大,加上辛西娅刚好来月经,身体有些虚。下到地面之后又被设有断头台的刑场和讲经室里的杏叶经吸引了注意力,以至于都没注意到,那种寒冷的感觉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直到现在,结合了自己和白芷两人的相同遭遇,当初那被忽略的小细节才在这时浮出水面。 【在凡妮莎堡中,所处的高度越高,温度就会越低。】 “它走了。”宁哲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长廊,那盏漂浮在半空中的烛火已经绕过露台去了别的地方,他旋即站起身从白芷手中接过了原属于辛西娅的那盏尸油灯。 将蒙皮拉开一条缝,里面的灯光还是亮着的,宁哲提着尸油灯走到屋檐边缘,昏黄的灯光在城堡的墙体外侧照出几根向外凸出的木梁,上面还搁着半块碎砖。 “这座钟楼的外檐原本是连成一片的,洪水后改建了,才做成了现在这样只在窗户和护栏下有屋檐的样式,既是为了防贼,也是因为找不到相同级别的木梁了。” 宁哲说着,一手扶着护栏,将脚踩在木梁上用力试了试牢固程度,这才将另一只脚也放上去,以几根木梁作为落脚点,从护栏下的屋檐走到了不远处窗户下的另一处屋檐上。 “ok,过来吧。”宁哲远远地打了个ok的手势。 白芷点亮尸油灯,单手扶着墙壁学着宁哲的样子从木梁上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背靠墙壁,和他一起蹲在了窗户下面。 窗内的走廊里,一盏擎着烛火的人影若隐若现。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路的?”白芷小小声问。 “我醒过来之后专门去查了这座城堡的资料,看过这里的新旧两版设计图。”宁哲没有对她隐瞒。 “哎?”白芷睁大了眼睛,目光中满是惊奇:“原来你没骗我,你真的可以换个身份重新回来……原来在梦里被鬼杀掉也可能不会死吗?” “不,会的,人被杀,就会死。”宁哲摇头道:“我之所以没有死,是因为我用另一种方式支付了死亡的代价。” “这样啊……”白芷有些失落。 惊奇之余,还有些疑惑,她用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宁哲的肩膀,好奇地问道:“既然宁哲你都已经醒了,为什么还要重新回到梦里来呢?”她不知道宁哲被鬼杀死后支付了什么代价,但想来绝不轻松,因此白芷有些好奇,既然是好不容易才从噩梦中逃离,宁哲为什么不选择呆在安全的现实世界静待噩梦结束,反而要主动回到这里来呢? 是有什么原因吗? “我想查清楚发生在这座城堡里的诡异事件的真相。”宁哲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窗户,微弱的火光从玻璃内侧散射出来,鬼还没走。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这座城堡名叫凡妮莎堡,位于欧罗巴合众国境内,亚平宁半岛北部,而我现在正好在前往欧罗巴合众国的路上。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白芷歪歪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灵感’是有预见性的,就像她在碧水湾庄园里感知到了特让,在古碑镇外的高速路上感知到了‘不可直视之神’,宁哲现在之所以会身处这场噩梦之中,或许便意味着醒来的不久之后,他就将在现实中遭遇到这场诡异事件。 所以,宁哲主动回到梦里,是为了提前摸清楚凡妮莎堡诡异事件的真相,为现实中的应对做准备吗?这个说法倒是不无道理,但是…… “但是有点不对哦?”白芷双手抱着膝盖,说道:“你之前都已经醒了哎,既然醒过来了,宁哲你完全可以先想办法在现实里调查清楚凡妮莎堡的情报和信息,做好万全准备之后再考虑重新入梦的事情。” 宁哲愣住:“是……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白芷用力点头,说道:“现实是已经确定的,它就在那里,看得见也摸得着,而梦境是不确定的。 而据我了解,依宁哲你的性格,你应该会优先抓住已经确定的既定事实,之后才会尝试去搏一搏那些不确定的概率事件。 6=9+ 再说了,在现实中做的调查,搜集到的有用信息,或许也能在梦境中起到帮助不是吗?”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查了点资料看了张房屋结构图,就急匆匆地重新入梦。 听着白芷的解释,宁哲眉头微皱,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她说得没错,自己的确是那种会先抓住自己抓得住的东西的实用主义者,无论在何家村,在碧水湾庄园,还是在云都或者其他地方,他都秉承着这一原则从未动摇。 但这一次,他却做出了与原本的自己完全背道而驰的选择,在现实中都没有准备充分的情况下,就开始盲目追求在虚幻的梦境中解开谜题,找到谜底,舍本逐末…… “当然,也可能是我多想了。”白芷抱着膝盖俯视着下方地面上的蔷薇圃,说道:“我相信宁哲你做什么事都不会无的放矢,会这么急着回到梦里,也一定是有自己的原因吧?” 是因为诡异事件被封锁,导致现实中实在查不到凡妮莎堡的其他资料?还是有别的什么缘故催促着他尽快入梦?那就只有宁哲自己知道了。 宁哲双手默默握成了拳头,又默默松开。 他当然知道,那个原因是什么。 “觉元……”宁哲微微咬牙。 在以辛西娅的身份穿越刑场进入讲经室的时候,在阅读《杏叶经》中眠神创世论的时候,在洗衣房里遇到白芷以及斯宾塞的时候……觉元的影响潜移默化,不知不觉,无声无息,宁哲心中的某种欲望被悄然放大了。 那种欲望名为——‘求知欲’。 “觉元给我打上了‘我必须解开城堡中的谜题’的思想钢印。” 宁哲再三确认,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让自己产生‘把这场梦放着不管’的想法,心中已经有了确论:“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觉元已经在影响我了……” 宁哲缓缓吐出一口气,抬起头,之间身旁的少女正好奇地看着他,碧蓝色的美丽眼睛好像会说话似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地重新回到这场噩梦里呢?”白芷压低声音说道:“嗯……我就是问问,你不回答也行的,你肯定有自己的原因嘛……” “为了你。”宁哲打断了她的话:“我有办法支付代价,逃离梦境,但你不行。当我醒来,你依然困在这场噩梦里,因为我而身处险境。” 如果不是自己的话,白芷现在应该还蹲在洗衣房的角落里默默融入背景板吧,不会点起尸油灯,不会进入钟楼,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身陷险境。 “你本来不用经历这些,是我让你离开了洗衣房。”宁哲给出了自己的理由,哪怕这个理由他自己都不信:“我没办法把你留在梦里不管,所以我回来找你了,就这样。” “哎……?”白芷呆呆地愣在原地,连眼睛都忘了眨。 (本章完) 268 金色鸢尾花 从窗户里面透出的光芒渐渐变得黯淡,鬼走了。 宁哲提灯照亮钟楼的外墙,老旧的屋檐残破不堪,往下滴落着浑浊的泥水,但往下坠落的水滴在离开灯光的笼罩范围后便无声消失了,没有落到地面上。 以露台为起点,宁哲拉着白芷的手缓缓走过残破不堪的屋檐,两人的背部紧贴钟楼外墙壁,一扇扇窗户从头顶经过,到达第四扇窗时,宁哲停了下来。 “怎么停了?”白芷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窗户,胡桃色的木窗框上雕刻着金色的鸢尾,轻声问道:“就是这里吗?” “就是这儿。”宁哲缓缓站起身,手掌攀住窗沿,说道:“金色鸢尾是芙利姆密斯雷特家的家族纹章,窗户里面是城堡主人的私人藏书室。” 凡妮莎堡最初的设计是战争堡垒,既要充当亚平宁半岛与欧洲大陆之间的扼险要塞,又要防备其他贵族的政治暗杀,更早的中世纪时期,芙利姆密斯雷特家还负责为皇室镇压亚平宁半岛上的起义农奴。 有此渊源,凡妮莎大公设计的这座城堡十分注重安全性,城主本人的卧室深藏于岩石垒砌的城墙深处,没有一扇联通外界的窗户,甚至连一扇能直接通往里面的门都没有,唯一的入口隐藏在藏书室的某处,属于密室里面藏着另一个密室的套娃式结构。 ——这是宁哲后来才知道的。 而现在,他也知道了当时的盖扎是在藏书室里寻找什么。 “和我分开时,盖扎的打算是先将我从竖井送上二楼,然后自己另外找路上二楼,想办法进到城主的卧室里去寻找凡妮莎堡的开发者图纸。” 而想要进入城主的卧室,就必须得经过藏书室。 “所以当时的盖扎是在藏书室中寻找通往城主卧室的暗门,只是还没找到,就被我‘降神’夺走了身体的控制权。” 而当时稀里糊涂降神到盖扎体内的宁哲完全不清楚状况,也不知道他在藏书室里找啥,不明不白地就死在了点着蜡烛四处游荡的鬼的手中,落地成盒,白白赔掉一条命。 好在兜兜转转,他又回到藏书室了,只不过上次在窗内,这次是在窗外。 宁哲算了算时间,自己从竖井上到二楼,火烧宴会厅,然后沿着外墙从屋檐上走到这里,拢共只了约莫半小时到40分钟左右的时间。 盖扎一个人无法使用竖井的机关上楼,他要么走大回廊,要么找其他更远的路,无论走那条路,他都不可能赶在走捷径的宁哲之前抵达藏书室。更不用说宁哲火烧宴会厅之后,二楼走廊里游荡的那些‘东西’也已经被惊动了,现在上楼只会比白芷上来时更加凶险。 “好的……那就在这里等盖扎爬上二楼,进入藏书室吧……”宁哲将头缓缓伸出窗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藏书室内的情况。 下一刻,他的瞳孔猛然收缩,心脏都停了一拍。 “怎么了?”白芷注意到了他的情绪波动,有些担心:“发现什么了?” 白芷拎着油灯站在屋檐上踮起脚尖,鬼鬼祟祟地探出半颗脑袋,和身旁的宁哲一起往窗内看去。宁哲将一根食指竖在她的唇前,小声道:“嘘……” 别出声。 白芷乖乖闭上嘴巴,顺着宁哲视线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材中等的中年男子正站在藏书室的门前,小心翼翼地转动着门上的金属把手。 男子有着一头凯尔特裔独有的酒红色短发,身后的书架之间,一盏烛火悠悠摇曳,一具只有上半身的干瘪尸体举着烛台在书架之前缓缓爬行,橘黄的烛光晕开腐朽的木质味道。咔…… 门开了,但不是那名男子开的。 红发男子面前沉重的门板悄悄变得潮湿了,包铜的四角长满了铜锈,一只干瘦的鬼手穿过门缝缓缓伸了进来,与之一同泄进室内的还有那催命的灯光。 藏书室的大门被门外的鬼缓缓推开,红发男子松开手,顺着门板的移动悄悄后退,将自己藏在了门与墙角形成的三角形小空间里。 举着黄铜油灯的死尸只有半截身子,躯干的横截面腐败溃烂,带来尸体的恶臭。 宁哲望着站在藏书室门口的鬼,竖在白芷唇前的食指停在了原地,他知道藏在门后的那名红发男子是谁了。 那是盖扎。 或者说,那是…… “……那是我。”宁哲无声自语,默默注视着即将迎来死亡的自己。 怎么回事?盖扎为什么会比走了捷径的自己还要早到藏书室?他比自己晚上楼的同时还额外绕了远路,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两者会几乎同时抵达藏书室呢? 滴答—— 6=9+ 一滴雨水从屋檐上落下。 宁哲无声注视着举着油灯的鬼顺着门板慢慢往上爬,一直爬到了大门的顶端,白芷眨了眨眼,好奇地看着他,小小声问:“怎么了?你注意到什么了吗?” “时间。”宁哲低声道:“钟楼二楼的时间流速和一楼不同。” 以辛西娅的身份在城堡里活动时,宁哲体感上大约过去了4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辛西娅死亡之后,他在范·戴克的飞艇上醒来,询问夏语冰得到的结果是,自己睡了大约3到4个小时左右。 以盖扎的身份在藏书室里时,宁哲又是绘制简易地图,又是四处寻找身体的主人到底在找什么,又是忙着躲避持烛游荡的鬼……体感上他感觉自己在藏书室里呆了大约20分钟到半小时,然而醒来之后,却发现现实世界只过去了不到3分钟,夏语冰才刚脱了裤子。 造成这两次时间错位的,是城堡内不同区域的时间流速本就不同的客观条件。 “在凡妮莎堡里,所在的高度越高,温度就会越低。” “同样的,所在的高度越高,区域时间的相对流速也会越低。” 温度、高度、时间流速,这似乎是3个互呈正比例相关的存在条件。 这同样也解释了为什么先出发还走了捷径的自己却还会几乎与盖扎同时抵达藏书室,因为从他上到二楼之后,自己与盖扎的相对时间就已经变慢了。 (本章完) 268 金色鸢尾花 从窗户里面透出的光芒渐渐变得黯淡,鬼走了。 宁哲提灯照亮钟楼的外墙,老旧的屋檐残破不堪,往下滴落着浑浊的泥水,但往下坠落的水滴在离开灯光的笼罩范围后便无声消失了,没有落到地面上。 以露台为起点,宁哲拉着白芷的手缓缓走过残破不堪的屋檐,两人的背部紧贴钟楼外墙壁,一扇扇窗户从头顶经过,到达第四扇窗时,宁哲停了下来。 “怎么停了?”白芷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窗户,胡桃色的木窗框上雕刻着金色的鸢尾,轻声问道:“就是这里吗?” “就是这儿。”宁哲缓缓站起身,手掌攀住窗沿,说道:“金色鸢尾是芙利姆密斯雷特家的家族纹章,窗户里面是城堡主人的私人藏书室。” 凡妮莎堡最初的设计是战争堡垒,既要充当亚平宁半岛与欧洲大陆之间的扼险要塞,又要防备其他贵族的政治暗杀,更早的中世纪时期,芙利姆密斯雷特家还负责为皇室镇压亚平宁半岛上的起义农奴。 有此渊源,凡妮莎大公设计的这座城堡十分注重安全性,城主本人的卧室深藏于岩石垒砌的城墙深处,没有一扇联通外界的窗户,甚至连一扇能直接通往里面的门都没有,唯一的入口隐藏在藏书室的某处,属于密室里面藏着另一个密室的套娃式结构。 ——这是宁哲后来才知道的。 而现在,他也知道了当时的盖扎是在藏书室里寻找什么。 “和我分开时,盖扎的打算是先将我从竖井送上二楼,然后自己另外找路上二楼,想办法进到城主的卧室里去寻找凡妮莎堡的开发者图纸。” 而想要进入城主的卧室,就必须得经过藏书室。 “所以当时的盖扎是在藏书室中寻找通往城主卧室的暗门,只是还没找到,就被我‘降神’夺走了身体的控制权。” 而当时稀里糊涂降神到盖扎体内的宁哲完全不清楚状况,也不知道他在藏书室里找啥,不明不白地就死在了点着蜡烛四处游荡的鬼的手中,落地成盒,白白赔掉一条命。 好在兜兜转转,他又回到藏书室了,只不过上次在窗内,这次是在窗外。 宁哲算了算时间,自己从竖井上到二楼,火烧宴会厅,然后沿着外墙从屋檐上走到这里,拢共只了约莫半小时到40分钟左右的时间。 盖扎一个人无法使用竖井的机关上楼,他要么走大回廊,要么找其他更远的路,无论走那条路,他都不可能赶在走捷径的宁哲之前抵达藏书室。更不用说宁哲火烧宴会厅之后,二楼走廊里游荡的那些‘东西’也已经被惊动了,现在上楼只会比白芷上来时更加凶险。 “好的……那就在这里等盖扎爬上二楼,进入藏书室吧……”宁哲将头缓缓伸出窗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藏书室内的情况。 下一刻,他的瞳孔猛然收缩,心脏都停了一拍。 “怎么了?”白芷注意到了他的情绪波动,有些担心:“发现什么了?” 白芷拎着油灯站在屋檐上踮起脚尖,鬼鬼祟祟地探出半颗脑袋,和身旁的宁哲一起往窗内看去。宁哲将一根食指竖在她的唇前,小声道:“嘘……” 别出声。 白芷乖乖闭上嘴巴,顺着宁哲视线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材中等的中年男子正站在藏书室的门前,小心翼翼地转动着门上的金属把手。 男子有着一头凯尔特裔独有的酒红色短发,身后的书架之间,一盏烛火悠悠摇曳,一具只有上半身的干瘪尸体举着烛台在书架之前缓缓爬行,橘黄的烛光晕开腐朽的木质味道。咔…… 门开了,但不是那名男子开的。 红发男子面前沉重的门板悄悄变得潮湿了,包铜的四角长满了铜锈,一只干瘦的鬼手穿过门缝缓缓伸了进来,与之一同泄进室内的还有那催命的灯光。 藏书室的大门被门外的鬼缓缓推开,红发男子松开手,顺着门板的移动悄悄后退,将自己藏在了门与墙角形成的三角形小空间里。 举着黄铜油灯的死尸只有半截身子,躯干的横截面腐败溃烂,带来尸体的恶臭。 宁哲望着站在藏书室门口的鬼,竖在白芷唇前的食指停在了原地,他知道藏在门后的那名红发男子是谁了。 那是盖扎。 或者说,那是…… “……那是我。”宁哲无声自语,默默注视着即将迎来死亡的自己。 怎么回事?盖扎为什么会比走了捷径的自己还要早到藏书室?他比自己晚上楼的同时还额外绕了远路,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两者会几乎同时抵达藏书室呢? 滴答—— 6=9+ 一滴雨水从屋檐上落下。 宁哲无声注视着举着油灯的鬼顺着门板慢慢往上爬,一直爬到了大门的顶端,白芷眨了眨眼,好奇地看着他,小小声问:“怎么了?你注意到什么了吗?” “时间。”宁哲低声道:“钟楼二楼的时间流速和一楼不同。” 以辛西娅的身份在城堡里活动时,宁哲体感上大约过去了4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辛西娅死亡之后,他在范·戴克的飞艇上醒来,询问夏语冰得到的结果是,自己睡了大约3到4个小时左右。 以盖扎的身份在藏书室里时,宁哲又是绘制简易地图,又是四处寻找身体的主人到底在找什么,又是忙着躲避持烛游荡的鬼……体感上他感觉自己在藏书室里呆了大约20分钟到半小时,然而醒来之后,却发现现实世界只过去了不到3分钟,夏语冰才刚脱了裤子。 造成这两次时间错位的,是城堡内不同区域的时间流速本就不同的客观条件。 “在凡妮莎堡里,所在的高度越高,温度就会越低。” “同样的,所在的高度越高,区域时间的相对流速也会越低。” 温度、高度、时间流速,这似乎是3个互呈正比例相关的存在条件。 这同样也解释了为什么先出发还走了捷径的自己却还会几乎与盖扎同时抵达藏书室,因为从他上到二楼之后,自己与盖扎的相对时间就已经变慢了。 (本章完) 269 熊的力量 昏黄的烛火幽幽摇曳,虚幻的人影若隐若现,两具只有上半身的残缺尸体托着黄铜烛台缓缓爬过层层书架之间,游走过朽坏湿腐的藏书室,又从门口离开,仿佛方才死在门后的红发男子从不存在。 鬼走了。 随着灯光的消失,藏书室的大门重新变回紧闭的状态,但死在门后的盖扎已经不见了,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这是凡妮莎堡的规则之一:被鬼杀死的人会被同化成与鬼类似的东西。 “托我一下,帮我上去。”宁哲侧首说道。 白芷点点头蹲下身子,宁哲一手提着尸油灯,一手攀着窗沿,穿着靴子的脚踩在了金发少女的肩膀上,白芷双手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 借力攀上窗户,宁哲将手中的尸油灯掀开一角蒙皮,灯光照射之下,斑斓的彩窗变得陈湿腐朽,锈迹斑斑的合页被一脚踢开,整个脱落的窗框掉在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的玻璃扎进地毯里,冷空气从大开的窗口灌进室内。 宁哲翻进藏书室,从内侧打开了随着灯光消失而重新变得完好无损的窗户。 回头一看,藏书室的大门依然紧闭,这里暂时安全,宁哲拆下带有白金蕾丝边的淡紫窗帘,随手卷了几下当作绳子,把蹲在外面屋檐上冻得瑟瑟发抖的白芷拉了上来。 “谢了。”宁哲握着白芷的手腕,将她拉上窗沿:“没你帮忙的话,我想爬上来得多费很多功夫。” “不,不用谢……有帮到你就好。”白芷摇了摇头,双手捂住口鼻,哈啾一声打了个喷嚏,鼻尖通红。 卡秋雅的身材本就纤瘦,加上小姑娘爱美,身上衣服穿得比较薄,又吹了那么久的冷风,现在已经有些着凉了。 宁哲把窗帘对折起来,当作斗篷披在她的身上:“裹紧些,小心别着凉了,待会儿还会更冷。” 说着,便迈步穿过书架来到靠墙的书桌旁,墙上悬挂着一柄有着羽毛状纹缠绕的十字直剑,和一面雕刻着金色鸢尾纹章的金属盾牌,那是芙利姆密斯雷特家族的家族纹章。 宁哲踩着书桌摘下了墙上悬挂的剑与盾,剑刃没有开封,盾背面也没有方便手臂握持的皮革扎带,很显然这是工艺品而非实用品,总比没有强。 将尸油灯放到地上,掀起一角蒙皮,灯光照耀之下,木质的地板变得陈旧,后期修缮涂在墙壁上的涂料也随之褪色,一条微微张开的缝隙出现在了墙根与地板的衔接处。 宁哲手握剑柄,把纹繁复如艺术品的美丽剑刃插了进去,盾牌垫在剑刃下面充当杠杆的支点,用力一踩剑柄,齿轮转动的摩擦声顿时从墙壁内部传了出来,沉重的墙体被撬得微微向上移动,狭窄的缝隙陡然变宽。 咯…咯…… 眼看着承受不住墙壁重量的剑刃就快要折断,白芷连忙从书桌旁边拿了两本厚书,眼疾手快地塞进缝隙里面,顶住了已经开始重新下落的墙壁。 “差一点……”白芷松了口气,有点小开心:“还好赶上了。” “谢了。”宁哲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如果想要快速拉近和某人的关系,比起向对方提供帮助,更好的方法是请求对方来帮助自己,展现出一种‘我需要你’的低位态度。求助的事情不能太难,适时给予真挚的感谢以提供情绪价值,就能将一些隔阂悄然消弭。 很少有人会讨厌这种被别人需要的感觉,白芷也不例外,有的人甚至会为了‘被需要’的感觉,而在别人没有开口求助的情况下便主动为其提供帮助。 就像刚才的白芷。“我现在试着把这面墙再抬高一点,你能把那边的椅子搬过来吗?”宁哲问。 “好。”白芷干脆点头。 宁哲蹲下身,双手攀住墙壁的下缘,竭力将之抬起。奥萝尔的体能在女人里算不错的,但依然比不上普通的成年男子,刚把墙壁抬起来没几秒,宁哲的双臂便不堪重负的开始打颤。 好在白芷适时将椅子塞了进去顶住墙壁,没有让其继续下落,一个高约70厘米的方形洞口便这样出现在了眼前,阴冷而幽深。 两人压低身体,往洞口内看去,墙壁的里面隐藏着一条笔直向上的石阶,走廊狭窄到只能供一人顺利通过,石阶的尽头是一扇紧闭着的木门。 那就是城主卧室的入口了。 “藏得还挺深。” 看来凡妮莎大公的确是很怕死。宁哲捡起地上的工艺品剑,提着尸油灯弓身钻进洞口,进入走廊。 如果不是看过图纸,外人够呛能找到这条秘道。 白芷披着窗帘,跟在宁哲后面一起爬进了秘道里,接着一脚将卡住机关的椅子踢倒,沉重的墙壁轰然落下,重新恢复了原本的状态。 6=9+ 安全了。 一手提灯,一手执剑,两人一前一后爬上阶梯,来到门前。随着高度的上升,缠绕在身周的寒意更加深邃,让白芷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窗帘,呼出的气也结成了白霜。 借助尸油灯的光芒打开门,走进卧室,馥郁的气息扑面而来,是壁炉旁点着的一盏香薰,炉子里的木柴燃烧着,发出噼啪的响声。 宁哲走到壁炉前看了看,炉底积的灰只有浅浅一层,说明炉里的火刚烧起来不久。 只不过楼上的‘不久’,对于楼下而言就是不知道多久了。 白芷凑到宁哲身边蹲了下来,将冻僵的双手伸到壁炉前烤火,有些疑惑地问道:“这个地方,好像不久前都还有人在的样子。” 宁哲默默走到茶几旁,摸了摸桌上冒着热气的茶具,烫手。 “茶还是热的,但泡茶的人不知道去哪儿了。”宁哲说着,走到床头,将挂在鹿角架上的一件熊皮大衣拿了下来,厚重的毛皮是沉甸甸的手感:“过来,穿上这个,应该能暖和些。” “那你呢?”白芷解开身上的窗帘,任凭宁哲将厚重的熊皮披在她纤细的身子上。 这是一张完整的成年棕熊皮,没有哪怕一道箭伤或是一个弹孔,就连熊的头部也是完整的,像一个毛茸茸的大帽子扣在少女头上,两只熊耳朵在脑袋上耷拉着,像是只放大版的棕色折耳猫。 (本章完) 270 土由 “白芷。” “嗯?” “你有想过一个问题吗?”宁哲为白芷扣上扣子,将毛茸茸的熊头按在她脑袋上,说道:“作为怪谈玩家,当我们解开怪谈的谜底,将这场游戏推进到‘通关’,之后会发生什么?” 白芷睁大了眼睛,摇摇头:“没想过。” 在外人看来白芷的性格十分高冷,跟谁都是和和气气的不愿意多说一句话,像是没有香味的海棠。但了解她的人就会知道,白芷表面的高冷其实只是距离产生美,这姑娘因为从小间歇性失忆的缘故,脑袋经常断片,人有点憨憨的,胆子也很小,很好欺负的样子。 白芷今年19岁,从14岁那年的第一场噩梦到现在,5年的时间里她从没有过‘主观能动性’这种东西,每次都是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把自己藏起来,静静等待梦境自己结束,主打一个什么都不做,就不会做错。 她从未想过以玩家的身份去主动解开谜题,也从没有过今天这样在梦境里四处探索的经历,说实话,有点新奇。 “既然没有过,为什么不试试呢?”宁哲为她穿好熊皮大衣,转身走到铺着绒毯的床边,将床头柜的抽屉一层层拉开,终于在最下层找到了用绳子捆扎在一起的手绘稿纸,赫然就是凡妮莎堡的初版设计图。 “走了。”宁哲将尸油灯挂在腰间,地图放在床上,单膝跪地,一手持剑,另一只手掀开了床边的毛毡地毯。 地毯阻隔了灰尘,毛毡下面的地板明显比卧室内其他区域更加干净,但每一块木板的纹路都十分完整,没有断裂,看不出丝毫蹊跷的痕迹。 宁哲将剑刺入木板的缝隙之间,用力一撬,厚重的杉木板顿时向上翻起,原本一体的木纹也整齐断裂,翻开盖子,一个四四方方的秘道入口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这是凡妮莎大公修建给自己的逃生秘道,直接通向钟楼西侧的马厩,方便她遇到事情直接骑上马跑路。”宁哲简单地说道。 白芷拿起床上的城堡设计图看了看,有些奇怪:“可是构造图里没有标注这条秘道欸……你是怎么找到它在这儿的?” “凡妮莎大公自己画的旧版设计图当然没有这条秘道,甚至修建这条秘道的工匠都被她杀了,毕竟绝对的保密就是绝对的安全。”宁哲满不在乎地说道:“但是她毕竟是几百年前的人了,这座城堡后期还经过大修,欧罗巴政府的工程队在对城堡进行修缮时重新发现了这条秘道,把它加在了他们的工程图上。” 旧版的设计图并没有标注这条秘道,只有在新版的图纸里能看到。 “也就是说,换做是其他人被卷入凡妮莎堡,即使他费尽心思终于进入了城主的卧室,找到了城堡的初版设计图,也很难找到这条隐藏在地板下面的秘道……” 白芷将手中的稿纸重新叠整齐,轻声道:“除非他们进来之前就看过新版的图纸,或者拥有极其敏锐的侦察力,能在没有图纸提示的情况下强行找到秘道入口。” “前者几乎不可能。”宁哲摇头。 凡妮莎堡的第三次大修是政府工程,施工进度和具体工程规划都不对外公开,虽然算不上什么绝密,但除了建筑公司的内部人员以外,普通人根本没有获知这些信息的渠道。 如果不是借助范·戴克侯爵的背景和人脉,就连宁哲也很难搞到凡妮莎堡的详细情报。 宁哲将剑挂在腰间,点起尸油灯,从幽暗的入口走了下去。秘道下面是一条笔直向下的陡峭台阶,十分狭窄,只能容一个人顺利通过,白芷拿上地图关上盖子,跟在宁哲身后走近了幽深狭窄的秘道。 狭小的空间里没有光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久积岁月的尘土味道,暗沉沉的环境中白芷总感觉后面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一抬头,看见了宁哲并不高大的背影。 “宁哲……” “嗯?” “我们现在是在哪儿啊?”白芷低声问道:“我们之前是从二楼上来的,钟楼里的宴会厅和客房都那么宽阔,哪儿有空间隐藏这么长一条秘道呢?” 宁哲将一只小手电递给了白芷:“看看钟楼三楼的设计图,有发现什么吗?” 白芷打开手电,跟在宁哲屁股后面认真地翻看起了手中的稿纸,应道:“钟楼的墙体有薄有厚,其中最厚的承重墙厚达3米,呈现出一个‘土’字型结构,构成了整座钟楼的主体框架,三楼的所有房间都是倚靠着这个‘土’字框架分布的。” “嗯。”宁哲走在前面,没有回头,接着说道:“厚的是承重墙,薄的是隔离墙。那么你现在再看看一楼和二楼的图纸,对比一下三楼的,有发现什么吗?” 白芷循声照做,很快便发现了其中猫腻:“一楼的承重结构是‘由’字型的,比三楼的‘土’字型多了不止一条额外的承重墙!” “嗯。”宁哲微微点头,接着道:“城主的卧室位于‘土’字型的右上角,按照上北下南的标准,从卧室里下来后我们就一直在向‘土’字的下面走。按照这个坐标系往前推,我们现在是在‘由’字的什么地方?” 白芷低头一看,恍然大悟:“我们在那条额外的承重墙里面……” 6◇9◇书◇吧 算算高度,两人现在应该在二楼。 心中的疑惑被解开,白芷有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感觉,关掉手电,将图纸揣进怀里,她裹紧了身上的熊皮大衣,摸了摸旁边的墙壁。 墙上的石砖微微发烫,外面应该是被宁哲放火点燃的二楼宴会厅,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成了什么样子。 想到一墙之隔的外面便是群魔乱舞的火场,白芷只觉眼前狭窄阴暗的走道是如此安静,宁哲提着灯走在前面,脚步均匀而清晰,好像什么事情都无法让他停下脚步,他只会前进,不择手段地前进。 忽然,白芷猛地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宁哲背上。 “怎么了?”宁哲迅速回头。 白芷抓着宁哲的手,脸色苍白:“有,有人在后面拉我……” (本章完) 271 求知欲 后面跟着有人? 宁哲眉头一皱,将白芷护至身前,回过身来提着尸油灯往前一照,在白芷身后的黑暗中照出一张有着深深黑眼圈的苍白人脸。 “斯宾塞。”宁哲拍拍白芷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害怕:“刚才应该是斯宾塞在拉你,虽然看不到,但他一直在跟着你。” 白芷怔了一下,问道:“他怎么死了还一直跟着我?” “在保护你吧,毕竟你现在的身份是他妹妹卡秋雅。”宁哲说着,微微转动手中的尸油灯,调整光源的角度,观察着斯宾塞苍白而虚幻的脸。 白芷想了想,说道:“人被鬼杀死后,就会被同化成鬼,这是凡妮莎堡的规则。” “但是我见过城堡里原有的鬼,也有见过其他玩家死后变成的鬼,它们的共同点就是没有理智,见人就杀,像是电脑里自动运行的杀毒程序。——为什么其他鬼都是没有理智的杀人机器,斯宾塞变成的鬼却会因为自己的感情而保护妹妹呢?”白芷有些困惑。 被鬼杀死的玩家那么多,为什么只有他保留下了感情? “被鬼杀死的人就会变成鬼,这是凡妮莎堡的规则。”确认完斯宾塞的状态,宁哲拎着尸油灯转过身,沿着秘道继续往前走,说道:“而让斯宾塞保留下部分感情的,是我的规则。” “这样啊……”白芷点点头,跟在宁哲身后继续往前走去。 漆黑的秘道且窄且长,身旁的墙壁散发着温温热意,宁哲提着油灯缓步前行,心中规整着目前已知的情报: 凡妮莎堡中的诡异现象大体可以分为两种。 【1、平行世界】 以欧罗巴政府牵头的第三次大修为分界节点,这个世界同时存在着‘被洪水冲垮的旧凡妮莎堡’和‘洪水后大修完毕的新凡妮莎堡’。 新旧两座城堡的建筑结构大体相同,两个世界毫无嫌隙地重叠在一起。 斯宾塞等‘玩家’被卷入诡异事件后,默认进入的场景是重建完毕的新凡妮莎堡,点起油灯之后,便能借助灯光看到旧凡妮莎堡。无数凶恶的鬼魂在旧世界中游荡,它们没有理智,见人就杀,被杀的人也会成为徘徊在旧凡妮莎堡里的鬼魂。 【2、时间畸变】 凡妮莎堡中不同区域的时间流速是不同的。 地面一楼的时间流速与梦外面的现实世界基本相同,所在的楼层越高,气环境温度便会越低,该环境的时间流速也会随之变得越慢。 宁哲之前降神到盖扎身上,在藏书室里呆了半小时到40分钟,醒来之后却发现现实里只过去了不到三分钟。 “时间的畸变,和空间的隔断,这应该不是单独一只鬼能造成的诡异现象。” 宁哲思索片刻,心中有了初步的结论:“凡妮莎堡里至少存在着两只鬼,两条核心规则,其中一条影响时间和温度,另一条影响空间重叠和徘徊在这里的厉鬼。” 两条规则相互影响却又相互独立,共同构成了笼罩在这座古堡之上的迷雾阴霾。而宁哲知道自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驱散迷雾,从阴霾的最深处挖出真相。 因为‘觉元’已经为他打上了必须这么做的思想钢印。 走在升格之路上,每一步都身不由己。 “好的……时间流速的问题先放在一边,现在先着重思考新旧两座凡妮莎堡的情况。”宁哲很快便挑出了一个重点。 刚进入凡妮莎堡时,白芷的‘灵感’便告知了她在城堡中存活下去的注意事项: 1、不能被‘它’找到2、不要接触死去的人 3、不要靠近不存在的地方 4、不要吃不存在的食物 5、不要探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 “已知凡妮莎堡里至少存在两只鬼,那么‘它’指的是谁?时间还是空间?”宁哲很快便得出了答案:“应该是后者。” 因为死去的人、不存在的地方、不存在的食物、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其实都与那座不该存在的旧凡妮莎堡有关。 白芷获知的这5条注意事项,本质上都在指向凡妮莎堡的平行世界现象。 指向同一只鬼。 “也就是说,白芷没有获得任何关于那只造成了时间流速紊乱的鬼的情报。” 在一个区域内同时存在两只鬼的情况下,这所谓的‘灵感’只能感知到其中一只鬼吗? “不,不对,不是这样……” 宁哲在尸油灯的光晕之外微微眯起眼,回想起了一件更加久远的事情,那是和白芷在阳光加油站里的时候,加油站的老板和员工受到‘不可直视之神’驱使,被打上了‘我必须杀死白芷’的思想钢印。 那时的白芷感知到的注意事项分别是: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1、神无处不在 2、神不可直视 3、小心直视过神的人 其中,‘神无处不在’很容易解释,因为觉元影响人的媒介是‘思想’和‘相信’,每个人都有思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相信的事情。 觉元的媒介无处不在,神无处不在。 ‘小心直视过神的人’也不难理解,那些都是被于子千打上了思想钢印的人,他们受到觉元驱使,将会不惜一切代价用尽任何手段竭尽全力试图杀死白芷,白芷当然要小心他们。 但是‘神不可直视’呢? 宁哲现在已经驾驭了觉元,他清楚的知道,觉元并没有‘不可直视’的规则,觉元也不能让人凭空产生自己原本没有的念头,祂只能将人原有的念头极端固化成思想钢印。 “加油站的员工跟白芷无冤无仇,他们不会凭空产生想杀白芷的念头。所以当初让员工执着于杀死白芷的并不是觉元,或者说不单是觉元。” 觉元只是将‘想杀白芷’的念头变成了思想钢印,而让这个念头出现在员工脑海中的,是另一只鬼。 ‘神不可直视’,是那只鬼的规则。 “在古碑镇外的加油站里,白芷同时感知到了两只鬼的规则,在这里为什么不行了?” 宁哲停下脚步,身旁的墙壁已经失去了温度。 已知凡妮莎堡里存在两只鬼,一只影响时间,一只影响空间,为什么白芷只能感知到影响空间的那一只? 还是说,这座城堡里,从一开始就只有一只鬼呢?所谓的存在两种规则,只是自己的错误推断? 头顶迷雾笼罩,强烈的‘求知欲’在宁哲的胸腔中涌动,他必须解开谜题,他必须得知真相,否则他会疯。 (本章完) 272 死路 长长的走廊往下走到尽头,宁哲的面前是一个t字型的路口,左边通往钟楼的更深处,右边通往楼外的马厩。 白芷摸出手电对比着地图确定了两人现在所在的位置,低声说道:“过道右侧的尽头有一口竖井,连接着城堡收集雨水的排水管道,沿着管道从蓄水池里游出去,外面就是马厩了。” 凡妮莎堡所在的这片区域好像很久没下雨的样子,蓄水池里应该没什么水。 “左边的话,连接的是城堡的供暖系统,管道里面都是灰。” 白芷比着手里的地图,接着说道: “城堡地下一层有一间锅炉房,一到冬天就会24小时工作,燃烧煤炭的热气通过四通八达的管道加热到整座城堡,所有的客房和宴会厅都被连接到了这个供暖系统里,唯独城主的卧室没有,所以只有她的房间点着壁炉。” “其他玩家留下的信息里反复提到一间秘密的地下室,他们的留言里多次强调,只有抵达那间地下室,才是逃离这座城堡的唯一方法。”宁哲遮住尸油灯,狭小的过道里只剩下白芷手里的小手电散发出冷白的光芒。 转过身,他接着说道:“这些留言分散在城堡各处,字迹各不相同,显然是出自不同的玩家之手,他们得出了同样的结论……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早期玩家都不约而同地笃定,只有抵达那间地下室,才是逃离凡妮莎堡的唯一方法? 白芷想了想,说道:“因为地下室在地下?” “是的,因为地下室在地下。”宁哲点了点头。 已知在凡妮莎堡中,不同区域的时间流速有所不同。 所在的楼层越高,该区域的环境温度便会越低,区域内的时间流速也会随之变得越慢。 又已知,地面一楼的时间流速与梦境之外的现实世界基本相同。 “也就是说,地下区域的时间流速会比现实世界更快?”白芷眼前一亮,显然是想通了什么。 “还不能确定……”宁哲摇了摇头,没有妄下断论:“这个推测是对是错,亲身测试一遍就知道了。” “怎么测试?”白芷柔声问。 宁哲挽起袖子,将奥萝尔手腕上的一条女士腕表摘了下来,递给白芷:“我现在出发,从走廊左侧尽头的供暖管道,下到地下一层的锅炉房里,逗留一段时间后再返回,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之后确认时间。” 他们现在所在的t字路口位于城堡一楼,这里的时间流速与现实世界基本相同。 “如果地下区域的时间流速确实比现实更快的话,你回来之后就能立刻察觉到。”白芷握紧手中的腕表,脸上神情严肃:“那我就在这里等你?” “害怕吗?” “……一点点,有一点点害怕。”白芷违着自己的心说了两句逞强的话,接着说:“所以你要早点回来。” “我尽量。”宁哲轻描淡写道:“我会按生物钟大体估算自己下去的时间,你在这里如果40分钟内还没等到我回来,就直接离开,因为我大概率已经死在下面了。”“……那你还会回来吗?”白芷神情紧张地说道:“就像之前那样,换个身份再回来?” “会的吧?”宁哲想了想说道。 白芷顿时松了口气,明媚的笑颜如绽放,她双手握住宁哲的手腕,柔声道:“那我们得约定一个暗号才行,这样就算你又变了样子,只要一说暗号,我就能认出是你了。” 宁哲没什么意见:“你决定吧。” 白芷认真地想了几秒钟,将嘴唇凑到宁哲耳边说了一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悄悄话,然后才放心地松开他的手,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腕表的指针轻轻跳动,白芷靠着墙壁坐了下来,双手抱着膝盖乖乖等他回来。 或许是因为长期没有清理过的缘故,窄而长的地面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每走一步,都在狭小的空间中荡起一片雾气似的尘埃,宁哲将尸油灯挂在腰间,继续往前走去。 越往前,秘道的宽度便越发狭窄,走到尽头便只剩下一堵实心的石墙,宁哲掀起灯罩上的蒙皮,眼前的墙壁再灯光照耀之下变得破碎而斑驳,湿漉漉的石砖碎块散落一地,暴露出镶嵌在墙壁里面的供暖管道。 管道直径约为50厘米,材质是铁,铁管表面布满了暗红的铁锈,那是旧凡妮莎堡被暴雨和洪水冲垮时留下的痕迹。 在那场洪水中随着建筑的损坏,埋在墙体里的供暖管道也出现了明显的弯曲,管道上箍着的铁环也被绷断,失去固定的管道直接从弯头连接处断成了两节。 宁哲比了比自己的肩宽,脱掉了身上的羊绒大衣,才试探着把两条腿伸进管道里。 成年男性的肩宽一般在40-55厘米之间,女性的话还要再稍微窄一点,脱掉厚重的外套就刚好。 宁哲从管道里抽出腿,将尸油灯用蒙皮盖好放在地上,思考着等下往下爬的过程中该怎么保护尸油灯,不让底座里的灯油洒出去。 但在盖住油灯的刹那,宁哲眼角余光却忽然捕获到了一行字迹。 “那是……?” 宁哲眉头一皱,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咔的一声按着,橘黄的火舌在黑暗中跳动,一行明显是用锐器刻下的字迹赫然出现在了供暖管道旁的墙壁上,仿佛已经在这里等他许久。 这不是宁哲第一次在城堡里找到其他玩家的留言,他在衣柜里找到过用口红写的提示,在尸体的口袋里摸到过折好的纸条,但这一次他发现的信息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因为刻在墙上的字,它赫然是…… 是汉字。 低下头,宁哲看了看身旁已经被盖住的尸油灯,和打火机上跳动的火舌,瞳孔微微收缩。 打火机照亮下的墙壁并不潮湿,灰白的石砖上刻着深深的凹槽,看得出来在石头上刻字的人用的工具并不怎么锋利,刻上去很吃力,语句也因此十分简短,只有6个字和1个句号: 【下面是死路。】 (本章完) 273 花非花 咔。 宁哲松开大拇指,手中的打火机应声熄灭。 黑暗中他弯腰拎起地上的尸油灯,掀起一角蒙皮,将黄澄澄的灯光泼洒在墙壁上,湿漉漉的石砖表面,一行汉字清晰可见。 【下面是死路。】 简短的一句话,只有5个字和1个句号,让宁哲陷入了疑惑。 “如果将这行字看作是探索过地下区域的老玩家对新人的提示,那这提示也未免太短了。” 比之前宁哲在衣柜里和尸体身上发现的留言都要短得多。 如果说这行字是当事人处于某种危险境地,时间不足时匆匆刻下,才如此简短,那为什么此句末尾会有这么一个不起到任何作用也无法传递任何信息的,多余的句号?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疑点。 宁哲放下蒙皮,再次遮住尸油灯,右手重新点燃了打火机。 在打火机的照亮下,墙上湿漉漉的石砖变得干燥,砖缝里积累的灰尘颜色也变浅了一些,唯独那行‘下面是死路。’的石刻汉字依然停留在那里,没有半点要消失的迹象。 已知【被洪水冲垮的旧凡妮莎堡】和【翻修重建后的新凡妮莎堡】是两个互相独立的平行世界,玩家所在的是新凡妮莎堡,尸油灯照出的是旧凡妮莎堡,那么这行无论是用打火机照明还是用尸油灯照明都清晰看见的汉字字迹是怎么回事? 这行字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 咔…… 打火机再次熄灭了。 宁哲掀起蒙皮,借着尸油灯的光芒俯视着脚下,湿漉漉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摔碎的砖块,烛火幽幽,墙上的字迹清晰可辨。 宁哲凝视着汉字末尾的句号,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一直忽视了一件事情。 “无论是被洪水冲垮的旧凡妮莎堡,还是翻修重建后的新凡妮莎堡,本质上都是同一座城堡,建筑的主体结构和以前相比并无大的区别,石头还是那些旧石头,楼还是那些老楼,没有经过忒修斯之船式的调换。” 也就是说…… 宁哲握住工艺品直剑没开刃的剑身,借着尸油灯的光芒,将剑尖戳在了湿漉漉的墙壁之上。 嚓嚓…嚓嚓…… 灯光晕散之中,宁哲在旧凡妮莎堡的墙壁上刻下一行字。随后尸油灯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打火机的光芒再次亮了起来,橘黄的火舌在黑暗中跳动,照映出奥萝尔线条柔和的侧脸,和石砖上镌刻着的两行字迹: 【下面是死路。】 【真的么?】 前一句是墙上原本就有的,后一句是宁哲刚才刻上去的。 “我在旧凡妮莎堡刻下的文字,同步出现在了新凡妮莎堡的同样位置。” 所以没有什么平行世界,这里就只有一座城堡? 不,不对…… 宁哲眉头微皱,这里的情况让他莫名的感到有些眼熟,好像在其他什么地方也见过似的……但是在什么地方呢?“……原来如此。”一点灵光闪过,宁哲想通了。 他的确在其他地方见到过与凡妮莎堡类似的诡异现象,准确来说,是亲手使用过利用那种诡异现象制作成的授格道具——夏语冰的那两本笔记本。 “新旧两座城堡,就像是我和夏语冰各持一本的那两本笔记本,两座城堡会互相同步彼此的状态,它们其中一座位于现实世界的亚平宁半岛上,另一座则隐藏在诡异世界之中,形成了某种类似‘表里世界’的状态。” “表世界的凡妮莎堡经过欧罗巴政府的翻修和重建,里世界的旧凡妮莎堡则没有得到任何维护,依然维持着被洪水冲垮的样子……假设情况的确如此,为什么表世界的凡妮莎堡修缮完好的状态没有同步到里世界去呢?” 自己刚才刻下的字又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表里世界的两座城堡的墙壁上? 宁哲回想了一下最开始在衣柜里发现的,用口红写下的留言,心中有了答案: “我之前用辛西娅的身份,提着尸油灯在出生点的房间里四处观察时,并没有发现衣柜里的口红字迹,直到我吹灭油灯,使用手电照明之后,衣柜里的口红字迹才被我看到。” 那是只存在于表世界的留言,那名用口红写字的玩家留下的信息也没有同时出现在表里两个世界。 而其中的原因。宁哲已经到大概猜到了。 “——因为衣柜被换过。” 就像客厅的几把椅子不可能每次吃饭时都摆放在相同的位置,凡妮莎堡经过翻修和重建,木制家具泡过洪水,要么腐坏换新,要么修修补补放回去,但即使放回去,也不见得就会精准回到它原本所在房间的原本位置。 就像把笔记本里的纸撕掉一页然后重新粘一张新的回去,即使在这页新纸上继续写字,也无法将字迹同步到另一本笔记本上了。 因为这张纸就不属于这本笔记本。 欧罗巴政府的工程队对表世界凡妮莎堡的修复工程,换上的新家具,粉上的新涂料、补上的新石砖……就是重新粘上去的新纸。 “而这里的石砖是旧的,钟楼最深处的承重结构没有被换过,石头还是原来的那些石头,顶多换了根供热的铁管。” 正因如此,宁哲刻下的文字才会同时出现在表里世界的两座城堡的墙上。 在这座城堡中徘徊至今,宁哲终于开始接近迷雾中的真相。 但是想通此事之后,又有一个新的问题接踵而至: “那两本笔记本是夏婵通过夏家的渠道和人脉搞来的授格道具,那么这里的两座凡妮莎堡呢?” 坐落在表里世界的两座凡妮莎堡,也是和那两本笔记本一样的授格道具? 还是说,造成那种诡异同步现象的源头鬼,祂就盘踞在这里呢? 宁哲又想起了刚来到这里时得到的提示,其中第一条是:【不能被‘它’找到】 ‘它’指的究竟是那些游荡在里世界的徘徊鬼魂,还是特指造成了这两座城堡同步现象的那只源头鬼? 如果是,它现在在哪里? 宁哲抬头看了一眼刻在墙上的两行字,深吸一口气,提着尸油灯走到断裂的供暖管道旁,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下面是死路。】 (本章完) 274 太阴 从一楼地面下到地下一层锅炉房的管道并不长,但是十分曲折,短短不到5米的距离一连转了3个直角弯。 好在奥萝尔的身体足够柔韧,宁哲得以顺利下到管道末端,抱着尸油灯灰头土脸地爬出了管道。 咔嚓,点亮打火机。 明亮的火舌在黑暗中跳动,宁哲抬起头,看到了自己刚才滑下来的管道口,像这样的管口共有8个之多,均匀分布在拱形的墙体和天板上。 脚下的煤渣传来松脆的触感,烧焦的火炭气萦绕鼻腔,他现在正处于锅炉房里那座巨大的火炉中央,墙角还能看到几块没烧透的黑黑煤块。 宁哲举着打火机来到炉口,用剑撬开门,走了出去。 刚出炉门还没往前走两步,一行刻在地板上的字迹忽然映入眼帘: 【都说是死路了,你怎么还往前走。】 宁哲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火炉,这块刻着字的石板不偏不倚正好位于炉门前大约三步远,从火炉里走出来就刚好能看到,几乎不可能错过。 这留言是写给所有下到地下区域的玩家的,还是……特地留给我的? 思索片刻,宁哲蹲下身,用剑在地板上刻下一行字: 【你是谁。】 刻完字,宁哲点起尸油灯,开始观察锅炉房里的情况。 灯光照射之下,锅炉房里积着一层漫过小腿的积水,浑浊的水体满是泥沙,头顶的天板也不断有水珠滴落,水上飘着几把铲煤的铁锹和装煤的藤筐,但房间里并没有多少煤块堆积。 ——为了杜绝火灾隐患,囤积煤炭的仓库和锅炉房是分开的,需要仆人用独轮小推车来回运送。 锅炉房有两扇大门,都已经被洪水冲开了,宁哲提着尸油灯来到第一扇门前,还未出门,便看到了刻在门框边的一行字: 【别再往深处去了,城堡地下有鬼。】 走到第二扇门前,门框边也刻着一样的字: 【别再往深处去了,城堡地下有鬼。】 “还真是在劝我啊……”宁哲看着刻在墙上的汉字,有些疑惑,到底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在这里刻下的这些字? 想了想,宁哲没有贸然离开锅炉房,提着尸油灯重新回到火炉前,那块刻着两行字的地板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第三行字: 【在但泽皇家军官学院,曾有一对堂兄弟在圣体兄弟会的入会仪式上作了弊,他们是谁?】 看到这句话的瞬间,宁哲的瞳孔猛然收缩:“怎么……可能?” 但泽皇家军官学院、圣体兄弟会、入会仪式、作弊、堂兄弟……几个关键词串联在一起,宁哲瞬间想到了那件事情。 范·戴克与他的堂弟,伊迪·戴克,两兄弟都就读于但泽皇家军官学院,都加入了名为圣体兄弟会的学生组织。其中范·戴克在入会仪式上大放异彩,无视自己身上的伤口,强行砍断了对手手中的钢剑,因而成为了兄弟会公认的男子汉。 他当时的对手便是自己的堂弟伊迪·戴克,两人事先串通好了,伊迪特意用做了手脚的剑与堂哥对砍,人为制造了砍断对手剑刃的英勇事迹。 这件事是两兄弟之间的秘密,只有范·戴克与伊迪·戴克本人知晓其中的内幕。 范·戴克死在云都后,世界上知晓这件事的又多了两个人,分别是窃取了范·戴克身份的宁哲,和当时就在边上旁听的兰仕文。 “世界上知道这件事的4个人里,范·戴克已经死了,伊迪·戴克在云都领事馆,我在戴克家的飞艇上睡觉,那么剩下的就是……” 宁哲想了想,在地板上刻下两个字: 【小兰?】 刻下这两个字之后,宁哲提着尸油灯,一动不动地蹲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眼前的地板。 片刻之后,‘小兰’两个字的下方,缓缓出现了一条用利器划出的刻痕,一笔一划,似乎是有谁正在这块石板上写字: 【果然是你。】 【你怎么跑这鬼地方来了。】 【凡妮莎堡是芙利姆家族囚禁‘失格者’的监牢,在这呆久了没你好果子吃,快想办法离开。】 居然真的是兰仕文……看着地上出现的语句和熟悉的语气,宁哲感觉自己活见鬼了。 想了想,宁哲在地板上刻下一个问题: 【我死在这里了?】 兰仕文的回复很快便出现了: 【对。】 宁哲正欲问点别的什么,但地上马上又有新的笔画出现了。 【你是不是存心折腾我,以你的能力即使误入这里,要逃出去也不难吧?】【你有某种规避死亡的能力,你还有买命钱,你为什么会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个地方,这里是有什么东西让你非要不可吗?】 【你爱死自己死,别拉上我啊。】 看着地上不断出现的字迹,和骂骂咧咧的语气,宁哲愣了一下,旋即很快便理解了兰仕文的意思。 之前的猜测没有错,自己的确是被困死在了这里,连带着兰仕文也一起倒霉了。 ——经过之前的云都之行,兰仕文的身份也被太易记录在案了,虽然不是他自己对自己的完整认知,但也已经足以把这倒霉孩子拉过来替死。 只不过一般情况下,宁哲并不会选择拉兰仕文来为自己替死,因为兰仕文一死,死亡回归的规则就会被触发,宁哲自己的记忆也会被强行重置。 “也就是说,我在城堡的地底遇到了某种危险,逼得我不得不把兰仕文也拉过来给自己替死了?” 想了想,宁哲拿起剑,在旁边的一块地板上刻下一行字: 【对于凡妮莎堡,你了解多少?】 【因为某种原因,我必须要知道这座城堡的全部内幕信息,否则我会一直被困死在这里。】 现在的宁哲已经被觉元所奴役。 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无一错版本! 在‘解开凡妮莎堡的谜题’之前,他不可能离开这里。 等待片刻之后,兰仕文自认倒霉的回复出现在了地板上: 【你他妈怎么回事……】 【摊上你算我倒霉。】 【你知道‘失格者’吧?】 宁哲握剑在地板上刻下一句‘知道’,兰仕文的回复一笔一画开始浮现在面前。 所谓‘失格者’,是与‘升格者’完全相反的存在。 升格者,是驾驭规则的人。 失格者,是被规则驾驭的人。 每个升格者的核心规则,都有其独一无二的致命缺陷,如果没有及时驾驭新的诡异来弥补这一缺陷,等待着升格者的便唯有死亡。 如果宁哲没有及时驾驭觉元锚定自己,那么这位名为宁哲的升格者便会迷失在浩如烟海的记忆浪潮之中,失去所有的人格与意志,堕落成失格的恶鬼。 这种状态的宁哲,便被称之为‘失格者’。 依附在季伯尝尸体上的五通、于子千死后认为自己是于子千的觉元、被觉元洗脑认为自己是宁哲的召又……这些由超凡脱俗的升格者堕落而成的恐怖存在,便被统称为‘失格者’。 【凡妮莎堡是芙利姆家族囚禁失格者的监牢。】 【这座监牢由两只鬼的核心规则搭建而成。】 【两只鬼分别是‘太阴’和‘兮照’。】 【太阴的规则是‘静’,离祂越近,物体的运动速度旧就会越慢。】 【这里的‘运动’指一切运动,无论是宏观的物体运动,还是微观的粒子活动,乃至绕着原子核旋转的电子的旋转速度,一切的物质运动,都会同步变慢。】 【太阴本体是绝对静止的,以太阴为中心,越往外的区域,物质运动的速度越接近常速,对外的表现就像是这片区域的时间变慢了。但太阴本身并不影响时间,祂影响的只是物质的运动速度,间接造成了时间变慢的假象。】 【芙利姆密斯雷特家族在这座城堡里囤积了大量的‘阴’,影响了城堡内的物质运动速度,你可以将这些‘阴’视为太阴鬼的授格道具,而太阴本体,则至今下落不明。】 宁哲看着长篇大论出现在地上的字迹,陷入了沉思。 —— 本来想再过渡几章用来解谜的,但已经开始有读者说无聊了,那就直接翻到暑假作业的背面看参考答案。 凡妮莎堡副本马上结束。 (本章完) 275 带上她的眼睛 昏暗的锅炉房里,一名穿着黑色中山装的青年单膝跪地,手中握着一柄匕首,在坚硬的地板上不断刻下字迹: 【芙利姆家的人已经知道我进来了,他们家的升格者正在赶来杀我的路上。】 【我得走了,你尽快销毁所有这些字迹,他们有根据文字信息往前追溯杀人的能力,你好自为之。】 兰仕文大学学的是国文,日常爱好是临摹古代碑帖,练得一手好字,此刻即使是用小刀匕首在石板上徒手刻字,也依然落得行文端正,笔锋挺秀,就连末尾的句号也圆得十分美观,到了强迫症的程度。 相比之下宁哲刻下的回复就随意许多,散漫的字体,慵懒的笔画,远没有兰仕文那样一丝不苟。 【知道了。】 看到宁哲的回复,兰仕文松了一口气,起身离开锅炉房。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福祸无常,几小时前他还在云都的火锅店里跟女朋友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就莫名其妙地当场暴毙在了桌上,眼睛一闭一睁就回到了上个存档点,满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的仇家很多,有能力隔空杀人的升格者和授格者不在少数,整天死来死去兰仕文早就死麻了,简单缓了两秒之后他立刻就开始排查自己的死因。 在耗费大量时间,触发数次回归之后,兰仕文排除了毒杀、枪杀、仇杀、咒杀等大部分死法,最终将目标锁定到了刚离开云都不久的宁哲身上。 兰仕文用了一些特殊手段,从夏语冰那里得知了这倒霉催的一直在飞艇上睡觉,中途几次短暂醒来,也只是派人查了凡妮莎堡的资料就立刻重新睡过去。 “宁哲倒是把这女人调教得很死忠,无论怎么问都不肯开口透露他的半点信息,搬出她家里人也撬不开这张嘴,逼得我只能动用授格道具。”兰仕文啧了一声,轻轻关上锅炉房的大门。 保护自己的信息是所有升格者的本能,但有时候把信息保密做得太好了,反而会起到一些反效果。比如现在。 要是夏语冰的嘴没那么严实,兰仕文觉得自己还能少死几次。 锅炉房外黑暗中响起了布料摩擦的沙沙声,带来扼住咽喉一般的窒息感,兰仕文感觉自己的胸腔仿佛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心跳和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与此同时,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寒冷了起来。 “来得真快,这群外国人属狗的么。”兰仕文脸上神色阴沉,从锅炉房门口快步离开消失在了黑暗中。 门内的锅炉房里,宁哲蹲在地上端详着地板上端正的字迹。 “太阴……” 将手中的剑按在地上,用力一挫,刻在石板上的字迹顿时抹消不见,宁哲如法炮制,抹去了锅炉房里剩下的几处字迹。 做完这些,宁哲推开大门,离开了锅炉房。 虽然兰仕文再三提醒过凡妮莎堡的地下十分危险,但现在的宁哲已经被觉元刻下的思想钢印所奴役,除了以身犯险去尝试解开这座城堡最深处的秘密之外,他没有任何其他选择。 他必须解开凡妮莎堡的谜题,否则他会疯,会失去所有的人格变成失格者。 什么升格者,不过是一群被鬼奴役的狗罢了。 宁哲快步行走在钟楼地下的走廊里,一股烦躁的情绪油然而生,然后又迅速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又受到了觉元的影响,他心中的烦躁和愤怒正在被具象化、极端化,一个新的思想钢印正在逐渐形成。 “冷静……冷静……” 上一个思想钢印的问题还没有解决,这时候再被打上一个新的思想钢印,那就只能自杀了,靠兰仕文的死亡回归能力把自己连同整个世界一起重置到打下思想钢印之前的状态。 其实宁哲不是没想过利用兰仕文的死亡回归把之前被打下的思想钢印给重置掉,但就兰仕文现在的反应来看,自己似乎已经做过这个尝试了。 宁哲不认为自己会被区区一座凡妮莎堡逼到耗光所有命的地步,那么事情的真相就很显而易见了——他尝试过利用兰仕文的死亡回归来重置掉觉元打下的思想钢印,但是没成功。兰仕文的存档点似乎在自己被打下第一个思想钢印之后。 说人话就是死档了。 好在宁哲主动触发的死亡回归虽然没有重置掉思想钢印,但却成功将兰仕文吸引到了这里,为他带来了一条至关重要的情报。 ——凡妮莎堡里没有鬼。 “城堡里的时间流速异常,是因为芙利姆密斯雷特家族在这里囤积了大量的‘阴’,那是名为‘太阴’的鬼的授格道具。” “城堡本身也是一件授格道具,受到厉鬼‘兮照’的影响,变成了表里世界的新旧两座凡妮莎堡,两座城堡会互相同步彼此的状态,就像夏语冰的那两本笔记本。”是的,那两本笔记本与两座凡妮莎堡一样,都是受到厉鬼‘兮照’授格的特殊道具。 “时间流速异常是因为太阴,平行世界是因为兮照,但无论是太阴还是兮照,两只源头鬼的本体都不在这里,那么……” 那么白芷之前得到的提示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能被‘它’找到】 所以它究竟是谁?是囚禁在地下监牢的‘失格者’吗? “只要解开这个问题,就能离开凡妮莎堡了。” 宁哲快步走过积水的走廊,进入贮藏煤炭的地下仓库,一车一车的煤块整整齐齐堆放在靠墙的位置。 点起油灯,照亮旧凡妮莎堡,仓库四面墙的其中两面都已经垮塌了,浑浊的积水里漂浮着散了架的独轮小推车和工人尸体,几把铁锹靠在煤块山旁,脚踩下去尽是湿黏的淤泥。 把灯遮住,残破不堪的地下仓库又变回了它完好无损的完整样子,只剩下沾在宁哲鞋底的淤泥被带到现在,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泥泞的脚印。 宁哲将油灯挂在腰间,挽起袖子把靠墙堆放的一车车煤块移到一旁,循着记忆一块一块数过石砖,在煤堆的最深处找到了通往下一层的暗门。 准确来说不是暗门,而是暗门原本所在的位置。 经过政府大修的新凡妮莎堡原本是作为公共礼拜场所对外开放的,城堡中的各处暗道都被拆除或封死,钟楼地底这道通往地下更深处的暗门也被一并弃用。 宁哲按照设计图的方位标注找到暗门原本所在地,映入眼帘的并不是通往地下的幽深入口,而是一堵实心的混凝土墙壁,外面贴着仿石砖质地的瓷板, 掀起灯罩上的蒙皮,将尸油灯的光芒重新释放出来,眼前的瓷板悄然变化,一扇沉重、老旧、腐朽的铸铁大门,便出现在了宁哲眼前。 上边儿的门锁早已锈得不成样子,但斑斑锈迹之间却带着一条条新鲜的摩擦痕迹,似乎是锈上之后又被人重新撬开过,倒省得宁哲自己再费力撬开。 看着眼前的大门,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油然而生,仿佛冥冥中有一个声音贴在自己的耳畔,似有似无地发出警告。 【不要打开这扇门。】 【不要打开这扇门。】 【不要靠近它。】 【不要被它找到……】 强烈的恐惧和窒息感沉重地压迫着宁哲的胸腔,他的脑中有警铃无声大作。 “呼……” 深吸一口气,宁哲将手伸向门锁,扯开缠绕其上的沉重铁链,一把将门推开,一条笔直向下的陡峭台阶便出现在了眼前。宁哲提着尸油灯缓缓走下台阶,进入了凡妮莎堡最深处的秘道,一路向下。 黑暗之中烛火摇曳,脚下的石质台阶传来坚实的触感,宁哲又向下走了几步。 忽然,他一脚踏空,强烈的坠落感随之而来,宁哲周围的黑暗顷刻消散,灰白的光亮充斥着四面八方。 他感到身体周围忽然寒风呼啸,低过冰点的温度几乎要把人冻僵,幽深而狭窄的秘道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宁哲在坠落中低下头,看到了一顶灰白的塔尖。 那是钟楼的屋顶。 蓬—— 奥萝尔的身体重重摔在了钟楼顶部的塔尖上,像一件坏掉的玩具似的往下滚落,她的左手与肋骨一起折断了,宁哲用仅存的右手死死拽住塔尖圆顶的凸起,将残破的身体高高挂在寒风呼啸的塔尖顶端。 高塔下方,暮光笼罩的凡妮莎堡一览无余。 (本章完) 276 暗号 远处的地平线上挂着一轮血红的夕阳,洪水退去,满目疮痍。 从钟楼塔尖的最高处回身望去,凡妮莎堡后山繁密的植被之间有着大片裸露在外的褚黄山体,那是被山体滑坡和泥石流硬生生撕开的伤疤,之前没有的。 宁哲调整好身体位置,松开手,蓬的一声落在塔尖下方的石亭边缘,差点掉下去。 这里是整座凡妮莎 最先冻住的是长星岛与大陆之间的海面,放眼望去,原本蓝黑色的海面变成了一片雪白,冰层被埋在厚厚的雪被子下面。 助理久久等不到回话,不免有些担心,一直在电话那端唤他,那声音有些慌乱焦灼的侵入他的耳膜中去,可他却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所有的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都曾经跌倒过,有的人就此赖地不起,有的人会原地爬起来,继续向前。 摸黑着走了过去,她膝盖抵在床板边沿,甩掉了脚下的拖鞋,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就在她不知怎样缓和气氛和处理时,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救了她,是路邵恒的,应该是队里面有事情找他,让他马上赶回去。 白雾近在咫尺,看着熟悉的容颜,凌语柔心里悲痛,一个月而已,她便与他如此分离,都是她一时大意,着了迦罗神君的道,不然也不会有如此结果。 耶律齐一边听一边看,一会后才点头会意,举起方天画戟便冲向了战场。 傅家不会牺牲长子的名声,傅家,也不会接受这样姐妹互换的闹剧。 “这个幽灵古堡,你确定要玩?”秦苏眼神往旁边瞥着,不紧不慢的问。 “那么,现在我们要做什么,你们之前又在做什么?”洛天晴虽然有些失落,但是因为皇妖可能是自己母亲契约兽的缘故,对它倒是莫名的亲近起来。 “呵呵,估计剩下的事,我也掺和不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家里还不少事呢!“马勇笑着回了一句。 刚刚一路来看到的一切,注定了赵牧绝对不可能就这么轻松的离开,刚刚自己虽然问能不能离开,但是其实自己心中度没有报任何希望。 推开房门,撇了眼隔壁紧闭的房门,隔着房门他能听到赵紫薇均匀细长的呼吸声,心里莫名地感到一丝甜蜜暖意,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然后轻手轻脚地朝厨房走去。 马继明与卢嘉锡没什么交情,坑一次卢灿,对他而言毫无心理压力。 那位老者算是明白过来,眼前的年轻人所谓的“中兴五祖”并不是按照绘画成就来总结的,而是依据对英国水彩画的贡献来衡量。 伴随着情况的发展,两人开始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来了一场翻云覆雨。 翟珊再想阻止,晚了,地板下当即传来了一连串嘎吱嘎吱的机关消息声,响了一会儿,声音逐渐停止了,周围什么事也没发生。 就这样,本以为收粮指标彻底没戏的马勇两人又在病房里和李主任打听了一些事情后才离开了医院。 这回可好了,大家的胆子也大了,呐喊声此起彼伏,拉帮结对向皇城方向涌去。 “大哥,你说啥呢,有啥事尽管说,别墨迹”可心不高兴了,觉得马勇太客气。 这人的修为非常之高,已经是明显的凝脉期特征,以江云的修为而言,其实做不到分辨这种级别的气息的,江云这么想,仅仅只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而已。 276 暗号 远处的地平线上挂着一轮血红的夕阳,洪水退去,满目疮痍。 从钟楼塔尖的最高处回身望去,凡妮莎堡后山繁密的植被之间有着大片裸露在外的褚黄山体,那是被山体滑坡和泥石流硬生生撕开的伤疤,之前没有的。 宁哲调整好身体位置,松开手,蓬的一声落在塔尖下方的石亭边缘,差点掉下去。 这里是整座凡妮莎堡的最高处,塔顶的石亭里悬挂着一口黑铁铸造的庞大吊钟,钟舌的末端连着一条手臂粗的麻绳。 折断的左臂传来阵阵剧痛,宁哲紧皱着眉,单手扶着亭柱缓缓站了起来,脸色一片苍白。 肉体的疼痛丝毫动摇不了他的意志,但奥萝尔身体此刻却在止不住的微微颤抖,骨折的剧痛让整条左臂的肌肉都紧绷着痉挛起来,阵阵想要呕吐的反胃感在腹中不断翻涌,似乎是掉下来的时候撞到了内脏。这些都是血肉之躯的人体无法避免的生理反应。 深呼吸几秒钟,宁哲调整好紊乱的精神状态,用尚还完好的右手将尸油灯放在地上,摸出打火机单手点燃。 随着灯光的亮起,石亭中央黑铁吊钟上的斑斑锈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黄锃锃的厚重金属色,类似黄铜的质地。 宁哲解下腰间的剑在吊钟上轻轻敲了一下,清脆的声音起调悠长。 是了,自己现在的确是来到了洪水刚刚退去的旧凡妮莎堡,眼前这口因为生锈问题早就被欧罗巴政府的工程队卸下换成铜钟的黑铁吊钟就是最直观的证据。 “所以……我是怎么从通往秘室的地下走廊里掉到楼顶的?” 还未等宁哲多想,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忽然从下方传来,他循声望去,石亭台阶的下方是一条螺旋状的长廊,越来越近,似乎有某个‘人’正从楼梯到上面来。 塔顶的石亭占地不过几平米,没有地方可以躲藏,更无路可退。 但也没必要退。 宁哲深吸一口气,彻骨的疼痛刺激着这具躯体脆弱的神经,他单手将剑插在腰间,一把扯掉灯罩上的蒙皮,明亮的灯光毫无滞碍地泼洒开来。 台阶下方,脚步近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颗披散着稀疏长发的苍老头颅。不,不是稀疏,而是被剃掉了。 从台阶走上来的此人浑身干瘦如骷髅,头顶的头发被剃空了,呈现出一个空空荡荡的正圆形,脑袋四周和鬓角的头发则还长长地留着,披散到肩膀,像是一个人为剃出来的地中海发型。 “荆棘冠啊……”宁哲心中微动,提着尸油灯侧身挪动几步,将身体藏到了黑铁吊钟后面。 视线透过吊钟的底部,能看见一双瘦如麻秆的脚踩着台阶走上凉亭,与宁哲之间只隔着一口吊钟。就像宁哲能看见它的脚,此刻只要它一低头,也能看见宁哲的脚。 ——通常来说是这样的。 但现在的宁哲手上提着灯。 留着地中海或者说荆棘冠发型的干瘦老人走上石亭,站在原地短暂地愣了几秒,接着转过身来到吊钟跟前,脑袋僵硬地转动着,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嚓嚓……是布料在地上摩擦的声音,苍老干瘦如骷髅的老人绕着吊钟往前走了几步。 宁哲双目紧盯着吊钟对面缓缓走动的双脚,自己也挪开步子,提着尸油灯朝同样的方向移动了两步。 老人又愣在了原地,空洞的眼眶满是茫然。 一人,一鬼,隔着一口吊钟,站在石亭的两端。宁哲的这一边,灯光照射之下的吊钟呈现出明亮的黄铜质地,干尸老人的那一边则仍是锈迹斑斑的黑铁,泾渭分明。 干尸绕着吊钟走了一圈,宁哲也绕着吊钟走了一圈,最终一人一鬼都停在了原地。 “果然。”宁哲侧目瞥了一眼手中油灯,他猜对了。 当自己身处于新凡妮莎堡时,点燃尸油灯照出的就是旧凡妮莎堡,而现在自己所在的地方是旧凡妮莎堡,那么尸油灯照出的结果也会是完全相反的——新凡妮莎堡。 新凡妮莎堡是没有鬼的,这些鬼东西只存在于过去的旧凡妮莎堡。 找不到目标的干尸老人又绕着吊钟走了几圈,明明同在石亭里,提着油灯的宁哲却仿佛身处在另一个世界,即使到了脸上也发觉不到。 绕来绕去始终寻不到目标,干瘦的脚杆离开吊钟,走下台阶,鬼终于走了。 宁哲提着灯,挎着剑,快步跟了上去。 —— 咔嚓。 幽深狭窄的走廊里亮起了一盏小小的手电。 白芷蹲在地上看了看腕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还是没回来……”少女的眼神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按照宁哲出发前留下的嘱咐,他现在应该已经死在下面了。 所以自己现在该怎么办?离开这里吗?……确实是应该离开,但去哪儿呢? 思来想去,白芷最终还是决定哪儿都不去,就守在这里,免得宁哲回来之后找不到自己。 烛火已息,余下的就只有等待。 等待是白芷最擅长的事情,从14岁那年做的第一个噩梦直到现在她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也许是遗传了母亲的懦弱,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人心都是复杂的,谁知道呢。 等待是白芷最擅长的事情,好在这一次他没有让她等太久,伴随着脚步声的响起,幽深黑暗的长廊里亮起灯光,蹲在墙边的白芷从膝盖里抬起头,一个熟悉的人影在光晕里越走越近。 宁哲现在的样子真是狼狈极了,脸上沾满了煤灰,折断了骨头的左手软绵绵地垂在身侧,米色羊毛衫上浸满了大片大片的血迹,只有手里一盏油灯幽幽亮着,照出他如虚似幻的身形。 白芷站起身,有些意外他竟然会从来时的方向出现,更意外的是他好像没有死在地下,因为此时此刻他依然顶着奥萝尔的脸。 “宁哲?”白芷试探着低声道:“你流了好多血……” 见她欲言又止的忐忑样子,宁哲心领神会,低声说道:“我害怕你……” 白芷眼前一亮,眉开眼笑地接着说道:“……心碎没人帮你擦眼泪。” 暗号对上了。 (本章完) 277 信任 白芷这姑娘比较实诚,说要准备个暗号,就真拿《暗号》当暗号了。 “你没事吧?怎么受伤了?”白芷走近打量着宁哲身上的血迹,神色关切:“而且你刚才不是顺着供暖管道下到钟楼地下了吗?怎么又回到我们来时的那条路了?” “别靠我太近。”宁哲后退两步,将想要查看他左手伤势的白芷保持在尸油灯的光晕边缘,接着说道:“钟楼里现在到处都是鬼在游荡,小心别把它们引来。” 白芷有些疑惑:“那你呢?” 说着,她指了指宁哲手里亮着的灯:“你现在也被光照着,这样不会引来鬼吗?” “我不被光照着才会引来鬼。”宁哲说着,微微侧身转动提灯,一个脸色惨白的青年男子在灯光下缓缓显形,赫然是早已死去多时的斯宾塞。 “我现在的状态和他差不多。”宁哲接着说道:“我和斯宾塞现在都身处于另一个世界的凡妮莎堡,那个四处游荡着厉鬼的凡妮莎堡。” 不过有所不同的是,斯宾塞是被城堡里的‘鬼’杀死后拖到旧凡妮莎堡的,宁哲则是下到了钟楼地下的最深处,在前往那个秘密房间的走廊途中掉到了旧凡妮莎堡的钟楼塔顶。 跨越世界的方式不同,造成了宁哲与斯宾塞此刻的不同状态。 宁哲仍保留着完整的思想和清明的神智,只是身体受到了一些摔伤。 而斯宾塞则完全失去了所有的自我意识,和钟楼里的其他鬼一样,变成了一台受到特定指令驱动的机器,一旦感应到城堡里有活人的存在,便会对其发动无差别袭击。 但与其他鬼又有不同的是,驱动斯宾塞这台杀人机器的‘指令’其实有两条。 其一,是对所有活人一视同仁的极端仇恨和嗜杀欲望。 其二,是他生前被打下的‘我必须保护辛西娅和卡秋雅’的思想钢印。 “已知凡妮莎堡的表里世界现象,是因为受到了厉鬼‘兮照’的授格,时间流速异常则是因为芙利姆密斯雷特家族在这里囤积了大量的‘阴’,那么……” 那么凡妮莎堡里唯一还没有得到解释的诡异现象,就只剩下这群游荡在城堡各处的‘鬼’了。 宁哲提着尸油灯,将视线投向了一动不动站在白芷身旁不远处的斯宾塞,心中微动。 “假设城堡中这些‘鬼’现在的状态,和对活人的仇恨,都是受到了同一条诡异规则的影响,它们都受到某只特殊的鬼的指令驱使。”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 宁哲深吸一口气,将目光从斯宾塞身上移开,望向了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肩上血迹的白芷,说道:“白芷。” “嗯?”少女抬眸,对上了宁哲平淡如水的目光:“怎么了?” “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好呀。”宁哲话音未落,白芷便点头应道:“要我做什么?” “你先听我说完。”宁哲摇头道:“做这件事你是有风险的。”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我现在基本摸清了这座城堡的一些基本情况,除了时间和空间的紊乱之外,这里还运行着一条特殊的规则,而我现在对这条规则已经有了某种猜测。为了验证这个猜测,我需要你冒一次险,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尸油灯的光照范围内。” 白芷眨了眨眼,眼神困惑:“可是那样不会引来鬼吗?” “对,会引来鬼。”宁哲点头道:“但是离我们最近的鬼是谁?” “斯宾塞……”白芷想了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测试斯宾塞会不会杀我?” “没错。”宁哲没有否认。 ‘杀死所有活人’是凡妮莎堡那只未知的鬼下达给所有死者的指令。 ‘必须保护卡秋雅’是觉元为斯宾塞打上的思想钢印。 当两个完全相反的指令彼此冲突,觉元与凡妮莎堡的鬼发生正面对抗,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宁哲想知道的就是这个。 想要知道问题的答案,就得冒对应的风险,而要承担这个风险的人是白芷。 “你可以认真考虑一下。”宁哲淡淡说道:“我是升格者,升格者对自己以身驾驭的规则之鬼都有着自信,我相信我不会输给凡妮莎堡的鬼,如果赌赢了,我们就有希望可以解开凡妮莎堡的秘密。但如果我真的赌输了,你很可能会死。所以你最好仔细权衡一番利弊,我不会强迫你。” 白芷眨了眨眼,目带困惑地看着宁哲的眼睛。 宁哲不动不移,平静地注视着白芷的眼睛,只等她的思想开始摇摆,一旦出现‘或许可以尝试赌一下’的想法苗头,便立刻使用觉元为她打上‘我一定得赌这一把’的思想钢印。 “宁哲你刚才说,你相信自己不会输给凡妮莎堡的鬼,对吗?”白芷垂下双眸,低声问道。 宁哲不知可否:“没错,所以?” “所以我也相信你。”白芷抬起头,牙齿轻咬下唇,还未等宁哲动用觉元刻下思想钢印,便三步并作两步走近了宁哲身前,昏黄的灯光洒满了卡秋雅纤瘦娇小的少女身段。 与此同时,站在墙角的斯宾塞猛然抬起了头。 一张惨白的脸上,五官微微抽搐着,痉挛着,宁哲单手提着尸油灯,静静凝视着站立墙角的厉鬼。 白芷紧张地闭上了眼睛,把脸埋在宁哲胸前,害怕得不敢抬头,她的胆子本来就小,刚才那逃也似的几步已经用光了她心里所有勇气。 灯光笼罩之下,少女的体温近在咫尺,宁哲闻到灯油燃烧的刺鼻气味,斯宾塞一动不动的身影仍站在那里,脸上五官痛苦地扭曲着,嘴巴一张一合,似在发出无声的呻吟。 宁哲将油灯凑近自己的脸颊,双眼紧盯着浑身如筛糠般颤抖的斯宾塞,一旦情况不对便随时准备吹灭。 幽深寂静的长廊里,沉重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斯宾塞的身体大幅度颤抖着,像是老旧机器中一枚生锈卡住的齿轮。 (本章完) 278 伥鬼 “啊…啊啊……” 幽暗狭窄的走廊里,静得只能听见彼此呼吸的声音,宁哲平伸右臂将提灯高举,灯光照亮了站在墙角的苍白人影,只见它的嘴唇微张,干涩喉咙里传出阵阵嘶哑的呻吟,浑身抖如筛糠。 下一刻斯宾塞忽然猛地抬起头,闪烁幽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把脸埋在宁哲胸前怕得不敢抬头的金发少女,非人的叫声从喉 “青青,你来啦。”香寒正想着坐起来,就见到青青走进了病房。 此时顾盼盼显得比厉少城还要心急,她看都不看费罗,抬脚就冲了进去。 再看了一眼地下的丐帮弟子,秦焱身形一闪,朝着杏子林中间飘了过去。 想到这里,韩阳把中年男子带到宫殿之中,取出了他的一滴血,寄存到系统之中。 “没有说过。”马优美眨眨眼睛,只是关系不好么?怎么个不好法? 顾一闻言嘴角抽了抽,那林家所在的地方可以说是云雀大街上最显眼之处了,随便一问都能知晓。 “不如何。”医疗团队主导人姿态懒洋洋的,一点也没有医生的该有的严肃,那双湛蓝色的眸子甚至还带了丝丝漫不经心的笑意。 “我们是贵观钱壁道长请来的,并非擅闯。”褚建国客气的说到。 “上将军,这已是太子申发来的第五道命令了,难道我们当真不管吗?”偏将忧心忡忡的问着庞涓。 内心深处,闻达对张浪依然充满不屑,只是一个暴发户而已,有钱,却没胆子。 “这样吧,今晚再加上瑶了,她的剑法很不错,除了月儿就是她的,有她帮你们忙,我会更放心!”肖雨说。 因为虽然陈轩在思考,但是早就对这个老贼有所防备,早就用灵识在自己的灵魂上布下了防守的招式。 说到这里,现场安静聆听的一众学员不禁开始互相低声细语、逐渐变得嘈杂起来了。 他们甚至没有想着通过自己的影响力将这些事的规模做大,他们只是有多少力,出多少力,并不会用道德绑架任何人。 “自然是因为贪婪,刚开始是因为面子,想要打击我们,到了后面就想抱着侥幸之心想要翻盘,就落下了这个结果。”陈轩向三子解释到。 莫细愁遵循着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想法,逃亡八年之久,从未真正离开过东郡,虽然期间也曾多次被发现踪迹,但他凭借着数年来亡命天涯的经历,一朝顿悟,居然又突破了境界。 “碧仙子前辈,既然情况如此,我们还是离开此地吧。”苏平转头传音道。 王家老爷子,应该是王家最后的底牌,只要将王家老爷子也骗出来,张浪就决定将王家彻底一网打尽。 莫寒似乎察觉到了这个家伙被吓得不敢说话了,于是也不想要理会她了。 但此时的这个老者,也是浑身气势恐怖。比起他家中的那些老者来,丝毫不差。 在林中挨了暮雪几个紫眼儿之后,出来之后,古辰心中很不爽,于是开始埋怨暮雪太胖了,这才使得两人摔跤。 临行前,爷爷告诉我,让我去找之前的那名男子,因为他的卦一开始就是我给算的,天地之道,极则反,需得我亲自帮他解决掉这些麻烦才可以。 我苦笑一声,放弃了这个想法。虽然我还不知道缺少一角灵魂会造成什么危害,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最好还是不要随意的破坏自身的灵魂。 279 凡妮莎之囚 “伥鬼……” 宁哲抬头看着挂在头顶的油灯,玻璃灯罩里面火焰摇曳,刺目的火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如果城堡里这些东西真是伥鬼的话,那么之前发生的事情就可以解释了。”他轻声说。 “什么事情?”白芷问道。 “斯宾塞的死。”宁哲说道:“之前在一楼大厅的时候,斯宾塞惊动了大厅里游荡的 王远在包家的形象本是一个木讷之人,不喜言谈,这在众人的心里已经深深地印了上去。 茵查莱特的樱落十分的犀利,当许哲的战刀砍中其中一朵樱花时,这朵樱花瞬间爆开,樱花残片飞速袭向许哲,让许哲不得不再度躲避。如果不是身上穿着黑云甲,或许自己的xiong口后背什么的,已经受了伤。 最后,澹台明月那个中年人一番讨价还价,买了一块黑漆漆的,丑陋不堪的黑石头,足球那么大,四四方方的,又花掉了五千块。 “没用的东西!”六魔真君盯着已经活不长久的长尾猴破口大骂道。 “这样吗?你是打算先礼后兵,如果对方拒绝没反应那么直接开火,以武力为主,外交为辅吧,这样的话也可以将那些国家的损失减少到最低,这应该是你最想看到的吧。”刘皓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突然的从身边响起,然后便见一名身穿白『色』西装的男子走了过来,这男子长得高大英俊,脸上笑容也十分的亲切,但是看在林西凡的眼里,这家伙就像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狼。 最近江湖腥风血雨,但是处于无忧山境内的人却都不知道,甚至连慕容家主都还不知道慕容家已经被灭门,连丢失的麒麟玉都只能计划着等百花典结束时候再去查探找回。 “过肩摔。”沙瓦郎双手捉住尾巴,发力一甩要v爽火龙甩飞出去砸在地上。 而在卡拉斯加和张曼曼相互说话的时候,许哲已经杀死了第三名追击他的家伙。 罗军随后就回了房间,他感觉在这侯府里住着极其不习惯。想了想,干脆自己待会去买栋房子算了。 他面上带笑,心中却是各种心思涌动。在江南的时候,他就发现沈凝华喜欢花,在知道她的及笄礼要举行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送一院子的鲜花给她当礼物。 当然也只是有而已,他们会不会抛弃端木老夫人与燕侯府,转投顾韶,也真是不好说。 在后面看着的蚌族顿时神色怪异,在他们看来海蛇那是非常强大的,但是现在,兰千月好像不过是微微动手,怎么海蛇族的人就好像不行了,就连一向狂妄自大的海蛇王都已经动弹不得了。 一旁的夏茹却不如张淑芬那般畏惧,反而是苏墨寒的神色越冷冽,她就越疯狂,甚至于整个房间的气压已经低到难以喘息,她却仍旧不自知。 “那也行吧,晚上早点回去也可以。”沈夏忽然有些局促起来,她以前和陆云卿,好像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约过会。 檀老说到做到,他们并没有想到问题泄露的原因是来自罗军的碎片。如果他们知道这一切都和罗军的碎片有关,便不会想出分散逃走的办法。 王胖子四人相信徐鸿,第一时间散去身上的灵气,让徐鸿收进储蓄袋之内,紧跟着季灭星,王崇,赵久冲也都进入。 只要知道她跟叶承枢在这江南山中,对方就是派出所有的人,将这江南山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她跟叶承枢找出来。 看着两排衣架整整齐齐的搭着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衣服,叶妃竟是莫名的生出一股成就感。 菩提没想到,不到十年时间,杨玄真就把所有的功法和典籍都记下了。 “就先写个开头吧……”刘彤晚上睡觉前,对这个四星级以上的开头比较满意。 大量由灵气作为燃料的火焰剧烈地燃烧着,空间仿佛在微微颤抖一样,火焰像是烧塌了虚空一样,蓦地落到了庵寺的白色巨网之上。 看着那相对乌龟庞大的身体根本就算不上什么的一块冰,莫凡身体趁势隐去。 刘留柳惊叫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陆闲冷冰冰的脸,急忙从陆闲的身边跳开。 仝胜左右招手招呼行陀和刀灵来用饭,然行陀和刀灵二人一对视,均都没有朝桌前移动半步。如此一来,这叫仝胜更是尴尬了。 此时,晨阳慢爬屋脊,挥洒着崭新清香的朝气,将暮家后院的花草树木全都渡了一半嫩红,叫人看了这景好不感之惬意无限。 大约半天的时间,李强刚刚有所感悟,却是感应到远处似乎有战斗的波动传来。 黑衣人和下方的明灭脸色都是微微一变,此刻,一道道巨大的雷弧从天而降,将整个擂台都笼罩在了其中。 夜色已深,连绵多日的大雨终于慢慢进入尾声,夜风吹打在身上十分寒冷,如烟紧紧搂住赵高,紧贴着对方温暖的身体。 如果定力不足的爷们,恐怕早已经翻身将这娘们压在身下狠狠的操上一番。 刘凡知道武威从前凉之时开始大步发展,那时中原一直面临战乱,反倒是偏僻之地,得以安生。 硕大的战列舰,彻底一分为二,断口处斜向下沉去,离得近的士兵全都掉出空中,凄厉惨叫着向地面自由飞翔。 280 持剑经商 睁开眼,宁哲的眼前一片漆黑,刚想动动身体,四肢百骸都传来松弛的无力感,大概是因为在床上躺太久了。 单手撑着枕头坐起身,摘下眼罩,宁哲花了几秒钟时间适应房间里的光线,抬头一看,夏语冰正背对着他坐在床沿上换衣服,看姿势好像是在穿丝袜。 “现在是什么时间?”宁哲扶额问道。 “你醒啦?”夏 苏易面色阴寒,而后仔细的盯住了那阵法爆炸之后,萧枫所在的位置之上。 逆命醒了过来,由于身体和心里上的原因,逆命这一睡就睡了三天,期间龙易凡安排人为他输送了营养液以保证他身体正常的运转,所以现在逆命终于感到不再那么虚弱,只是他宁愿不醒过来,他是多么想念母亲的怀抱。 连生念动真言,阴阳轮盘应声飞出,仅在一个瞬间,便将可怜的晁厦吸入了进去,关在里面的白骨坛城之中。 看着已经完成得差不多的火箭,叶风只能从其他方面着手,增加其上去的成功率。 当菲德走进住着维托里奥的病房时,玛丽正从里面出来,差点撞到了菲德的黑甲。 这个时候,孙浩阳与黄天虎也是顾不得保留了,齐齐出手,想要将其他袭向徐堂然的风刃一一击落,将徐堂然救下来。 眼看着自己罪无可奈何的攻击就要到来,杨冲心中无奈至极。本以为面前的人一直以来没有丝毫沙化的迹象,就那么承受自己的攻击应该是战士一样的敌人,现在看来自己想的太美。 清醒过来的胖子也是反应过来,李白昨天可是叮嘱过他,今天要和唐天雪出去的,他却玩游戏玩过头了!他也是不敢看李白那愤怒的眼神,狼吞虎咽般的消灭掉李白给他留的早餐后,三人便直接往学校而去。 可紧接着,苏琴的面色再次苍白了起来,这八荒印不过是凡级上品的武学,怎么可能跟王家的雷神之手相抗衡? “看什么,绑的就是你!”苏易没有废话,直接将他收到了天宫之中。 永和十九年五月初五,后宫大庆。一庆端午佳节,二庆永和帝喜获龙儿。 不多时,胡人五万军马前部已经进入望远镜的视野内。相距不过五里,而从五里地开始便已经遍布专门陷马的壕沟了。 进了院子,廖庸左右打量了一下,并没有发现可以拴马的地方,正欲发问的时候,只听贺萱说了话。 “不可能,张角和张梁尚在荆州,不可能来凉州,而张宝则是在扬州为张角和张梁作势,更是不可能爬山涉水到此来。林闯,这凉州境内,还有其他大股势力的黄巾党么?”刘峰问道。 一听这话,几人虽然还依然保持着镇定,但是心里却已经是不太托底了。 廖庸心里一动,坏了,把自己当时想的话和说过的话给弄混了……可是话已然出口,拉是拉不回来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了。 做过这些事情之后,凌玄感觉自己的一身力气仿佛全部用完了,他告辞众人,回到自己的木屋之中,倒头便睡,他告诉自己,睡着了,什么都不会去想了,也许一觉醒来,惊喜的发现,一切悲伤的事情都只是一个梦。 军务上,在崇祯心中十个薛国观也比不过一个杨嗣昌,国家大事,无非就是军政赋税,这薛国观,已经在崇祯心中被去位了。 281 出火 宁哲不在,夏语冰也没心情穿个吊带袜跑大街上挨冻,老老实实在外面套了条帆布长裤,跟着弗索勒斯来到了薇薇安港的大卖场。 薇薇安港大卖场的前身是古时的居民市集,住在附近的村民会把自己制作的手工艺品和农产品带到这里来,跟牵着骆驼的行商换取精盐和银币,渔民也会带着打捞来的珍珠和海产品来到这里,久而久之便 他愣了愣,她趁机从床上一腾而起,赤脚刚踩在床边,被他反身一捉,再次掀倒在床上。 于是,她给倾歌回了信,要亲自走这一趟,让他做好准备,听后差遣。 可是眼前的事实证实,阿凤的心结的反而更重了——不准备和他大婚?!那可真是叔叔能忍婶也不忍了,江铭绝对不能容忍这事儿。 杜丽不禁看着李浩随机微笑着说道“你看我们忙的,走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我的乖孙子”杜丽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是这样的,咱们华夏曾经有一个动乱的时期你知道吧?”高甜甜笑问道。 “我不管,你必须陪我。”赵水仙凤眼一瞪,嘴巴撅得老高,像孩子撒娇似的。 他出了山腹处,直接来到了悬瀑峰的后山所在。那里药草芬芳,土地肥沃的出奇。浓郁的灵气在那里郁积,这绝对是丹修的圣地。包括李凝都有些恍惚,此前数日前自己可是什么都没有的,如今琳琅满目的灵草都是自己的吗? 难怪那日在大殿之上会如此惊讶激动,一切可想而知,当她已成人妻,那么他又能如何呢? 双儿在一旁怔怔地看着轩辕澈,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温柔的太子殿下。 白塔国的白塔并不仅是作为精神支柱存在的,它老人家也是有实力有尊严有理想的塔。 顿时,李益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仿佛是被一只铁钳紧紧的夹住了,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现在容颜想把这个男人推开,若不推开他,她怕自己会在一次的沦陷。她怕自己将来会被他伤的更深。 “你们不顾我夜鼎会的规矩,进入夜鼎会惹出了这种事情来,差点要了我夜鼎会保安的性命。 雷家长老看着迟迟没有动的光点是皱起眉头,半个时辰前,他们雷家有六个在三层,四个在二层,但是现在,却是十个都在三层,之前在三层的,现在还是在这一层,没动过,可以说没有任何进展。 其中一人圆脸大耳,正是昨日被林峰所伤的百绝榜天才,朱少景。 元宵香甜软糯,带着喜人的热气,萧琇莹正准备舀最后一个送进嘴里的时候,张廉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身边。 khaled反倒不吃潇潇这一套:“没有用的,还是抓紧背吧!”他心里简直都要乐开花了,他从未见过潇潇这么可爱的一面,他难道见到,肯定是要继续观赏的,他可是很贪心的。 林峰的感知力极为敏锐,他能清晰的感觉到,火陵的气息比之先前,微微减弱。 第二天一早,璃月醒来时早已日上三竿,察觉到身侧的温暖,璃月不禁想到昨晚的事情,顿时羞红了脸。 再说了,莱州兵就是些新手,能守住青州半个月,也算卢弘有能耐了。 这样下来,他的这台自动贩卖机成本其实很低的,没有大家想象之中的高,而这样一台自动贩卖机,可以解决他的人工问题,同时又能处理掉他的剩余劳动力,简直是两全齐美的。 妹子看着眼前这大汉一脸懊悔,赶紧闪的远远的,感觉这人就跟神经病似的。 但是当知道卡卡西尊重自己的意愿,并且希望自己可以拥有自己的事业时,照美冥惊讶不已。 但是这也没办法,协议里也没说对方的车不可以比自己的好。而且一看赵天来就是一个有经验的车手,速度不减,却在这条狭窄的道路平稳前行。 吴浣月点头,她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还是跟林哥私人时间比较好。 吴幽澜也是转过头,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这表现出来的意思也是跟田神棍一样。 佟玉大公子想必是提前想过这样的结果,对于大房介绍的冷淡和众夫人的反应都不在意,等到他有所建树了,自然会再得到这一切。 现在最头疼的是苍云派,虽说端皇家的敌人只有两个黑衣人,可谁知道他们有没有说谎呢? 众人都没有说话,皇家的事情他们还插不进去。所以只有面面相觑了。 怎么离开这儿大鲲的肚子?自然是破腹而出了!如此大鲲肯定不能留,日后这东西指不定会害死多少人。 幸好地下研究所的防御体系已经在战斗中被破坏,从而使得近乎已经没有了战斗力的特种兵一路绿灯大开,没有任何阻拦就来到了地下一层。 尤其是嗜血魔头,他的出现不得不引起他们的忌惮。这个狂人,当初就流露出对紫金葫芦的窥伺,让他得到了,四十九层天才是大难将至。 在吴牙子别过吴明,来到这间传送室后,在吴明背后狠骂了他一句。然后,才取出随身的几十块中品灵石,迅速的安装在了传送阵地四边上,一阵嗡嗡声后,法阵就发出了淡淡地荧光。 身为妈妈|的古悠然,竟是连孩子们的生命安全也没有考虑就想着要出去,这就是顾希声加倍不能退让的理由了。 童子对董雪青等人告了一声罪,解释这种火足鸦因为受不了此处山顶的寒冷,所以只能送众人到这。剩下的一点路程,将有其中一名童子继续陪同众人步行,或是御剑飞行。 黑暗物质四处散开,又重新凝聚起来,露出了妙子的真身,丝毫未损。 糖宝儿明白沈烈这么说,不是因为不关心不在意妈妈,而是想要先把其他人都转移出来,好专心一志的想办法解救古悠然。 而幻境之外的真实中,艾斯德斯狂暴的冰冻力量将整个土地都冻结起来,正在交战的所有人都被卷了进去。 阮尘冷笑,巨大的拳头猛然用力,顿时捏着凌火儿筋断骨折。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惊恐的望着他。 孙子邡闻言,差点被气吐血了!他虽然知道自己偷取炼丹师丹方的事情迟早有一天会暴露,但没想到姬昊天竟然直接将他偷取丹药和丹道没落牵扯在一起。 这是身体的本能在疑惑,为什么面对着一个实力远远低于自己的对手,自己会战斗的这么艰难,还渐渐有处于下风的危险? 282 黑伞 “巴努托。” “嗯?” 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似乎是母亲的声音,来不及思考住在乡下老宅里的母亲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名为‘巴努托’的警员本能地回过头,循声望去,入目空无一物。 呼~ 一阵阴风无声拂过,一个满头卷发花白的老妇人不知何时已经趴在了巴努托警员的肩头,轻轻呼出一口冰冷 这边秦莉端着茶壶过来,秦晖一边招呼秦卿坐下,一边让秦莉给倒茶。 陈易点头,来者皆是客,给钱的就是大爷,他只是提个建议,至于你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所以,你们经过求证,发现里面的剧情都是正确的?”一番沉默之后,刻晴问道。 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了,除了刘顺和阿信,谭雪和苏芷萱也来了,还有孙志轩也在。 “总嘟督,我早就说了,这人就是个社会底层,还是个劳改犯,怎么可能会懂医术!分明就是在这里招摇撞骗!”庄浩鸣最擅长火上浇油,落井下石。 虽然还是李飞秋最喜欢用的绕后包围,但是这个包围圈就要比之前包围济县的时候用的要大太多了。还是熟悉的套路,还是熟悉的操作,只不过换了对手,也不知道清源的表现能不能比济县的周麟朱鹿好一点。 “大夫,求你救救她。”沈重楼恳切的看向名医。南姜南前世野外生存的时候,为了防止野兽,她学了一手口技,用于模仿动物叫声,回避灾害。 对于公输望来说,慕容家的人他一个都得罪不起,即便是身为悬壶城城主的慕容隼,他也得敬之三分。 闻卿嚎了半天演了半天把她抱进来丢下来就出去的男人直到现在都没有的露面。 每个哨塔里都有两个以上的地精在放哨,村寨的大门处更是有十几个地精值守。 天序上神伸手一捏,纸页犹如被无形之力一点点抹去了一般,彻底消失。 “爹,你们怎么也来了?”就在白浔和冥天言都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时,一道纤细又熟悉的身影从山洞后面款款走了出来。 但连琬转念一想,她第一次御剑差点摔死的时候大师兄不也在吗?今天再装都太晚了。 叶玄出了门,按照昨天答应清清的,他今天准备找一家装修公司,重新将叶家别墅清理装修一番,毕竟五年没人住,那里早已经是变得荒芜一片了,需要重新收拾。 当然,耿飞此刻内心全是后怕,幸亏苏泽留手了,不然他刚才挑战苏泽,现在早就是一具尸体了吧。 主上既然决意合作,那韩重义自然打算与杨凡这一支隐秘佛脉的人亲近一番。 浑身的肌肤被汗水打透,让她的肌肤明亮、油腻,更显性感诱惑。 “相信我。”冥北凉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握着她的手,继续跟在风无域身后,往雾林深处走去。 那就是,山下的大家族豪门给山上的门派提供各种物质的给养,包括金钱上的。 只听到“撕拉”一道声音响起,这名东瀛武者就已经被拦腰斩成了两截。 “这特么是什么东西?”莫离捂着鼻子,这东西死后冒出的黑血更是有一股浓烈的腥臭气息,相比于它身上脓水的异味更甚。 陈洁昊和赵喜儿也知道当年最知名的旅游名胜德详里也有一处当年封建时期,处决犯人的场所,没有想到今天来的地方就是这个庖丁楼。 283 黑檀木与白象牙 吱呀—— 外包铜皮的沉重铁门被猛地向外拉开,仓库里的调查组一行人齐齐转过头,循声望去,看见了挺着啤酒肚站在门口的埃布尼克警长。 “你最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警长。”一名穿着直筒牛仔裤和棕色皮夹克的男子阴着脸说道:“我说过这里闲人免进吧?” “啊这……”埃布尼克警长顿时偃旗息鼓,先 “朝廷,朝廷怎么突然要修建这么多铁路,还都在一个地方?”蒋志清有些结巴的问道。 就这样,方天风每喝一杯茶水,就向茶壶中注入一次元气,不仅在持续炼化龙气黄龙,还在不断吸收里面的龙气为己有,增强身体和气河。 看着李林那有些微红的俏脸,李林微笑的拿出了一枚贤者之石,然后在自己的脚下张开了一个巨大的炼成阵将整个角斗场包围了起来。 “那好吧!”向导一想到自己的薪水是按照时间计算的,便笑着点头道。 一道,两道,三道,足足过了三十多道,古风仍然没有反手,只是随着雷劫的威力越来越大,古风身上的孽障越来越稀薄,当第四十道雷劫劈下,彻底洗去了那无形的红sè孽障。 那老头动是动了,不过却不是转身朝洞口走来,恰恰相反朝里面挪了挪屁股,显然‘霉神’把他给吓住了。 每根针都好似长了眼睛,冲着白雪而去,若是白雪已经自己躲过了那一箭而有半分懈怠的话,那么此时,他也变成了一只刺猬。 此大运河自春秋吴王夫差十年开凿邗沟,从江都邗口至山阳淮安末口,以通江淮起,千百年来已不知有多少帝王修修凿凿,其中最得名的便是那千古一暴君隋炀帝。 万松也听明白了,在楼板厂观看了十几分钟,各方面都比较满意,对于对楼板会进行批次编号,保证暴晒一段时间这点,他也很满意,除了地方稍微简陋了点,各方面他愣是挑不出毛病来。 “好了,别打岔了,你赶紧来,还不是为了你那块地?”陶伟有些焦急道。 “不知道这位太祖爷,要我来到底是干什么?我只不过是灵域境的修行者,难道在这夺舍的事情上,还真的有什么事情,能够帮到太祖爷吗?”不经意间,一丝疑惑在莱恩脑海中闪过,让他有着隐隐的担心。 如果说师妃喧是高高在上圣洁无暇的飘飘白云,那么婠婠就是无声飞降凛然入骨的纷纷霜雪。 此时胡班也来不及多想,跑出去舀了一盆凉水,猛地泼到了关羽身上。接着他又舀了一盆,再次泼到关羽身上。 儿的高喊声没有丝毫的反应,人们依然是一脸冷漠的个溶洞里面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息。 甚至于,就是它的顶头上司菲利普团长大人每一次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都是一脸崇敬。 曹操摇了摇头,“这城刚下,冀州各地还在观望之中,我怎么可以走开。万一那袁尚死灰复燃,将来收拾起来可就要麻烦了,他们袁家可是在冀州经营良久,颇得民心。 下午婉拒了陈老留他在这吃饭的邀请。并跟陈老说自己将会在北京待一个月,甚至还多。陈老也就没有继续留他,出来的韩俊,到了晚上,吃过晚饭之后便直接去了田酒吧。 “那是形势危急之下的权宜之计,若无赵振华出面,只怕现在这城里已是狼烟滚滚、尸横遍野了。 284 普露梅莉雅 “都他妈把枪放下,否则这头肥猪下一秒就脑袋开花!”约翰手中枪口死死顶着埃布尼克警长的太阳穴,双目圆瞪,表情狰狞。 “你开枪啊。”皮衣男子丝毫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他握着手枪大步往前走去,厉声道: “开枪啊,懦夫,如果你的两腿之间还长着那玩意的话。怎么不开枪?是不敢吗?还是你已经把你胯下的老 “你怎么知道这是治愈融力?难道有谁用这个力量帮你治疗过?”乔巴故意问道。 “我也按照盟主所绘的图纸挖通了密道,连通玉昆山外百里的一个山洞,保证所有人可以不留痕迹的走出玉昆山。并且玉昆山之内,也按照你的图纸打好了隧道。”白老最后回道。 一旁已经交完报名费的应沐和另一名弟子,看到眼前这状况,不由得暗自庆幸了一番。 “阿浩,人家走了便走了吧,可不能再招惹了。”永丰公主过来劝说。 龙首非常狰狞,狠狠张着嘴巴,额边有一圈刺角,但缺失了两个眼珠。 封言雄听到杨浩的名字,腾地一下,跳了起来,脸上醉意全无,取而代之的却是浓浓地恐惧之色。 系统的话刚刚说完,只见尘土飞扬,一匹全身雪亮,威武雄壮的宝马奔腾而来,停在了薛仁贵的身旁。仔细看去,宝马身上还有一把光彩照人的宝剑挂着,无他,想必定是那白龙驹和赤霄剑了。 李渔缓缓直起身子,将苏阳放到了苏九的怀里,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往学生那边走去。 “那就有劳段兄了,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明日我在府里等着段兄的消息。”尉迟恭拱了拱手,然后转身走上了一直跟着的自家的马车,回府去了。 鬼焰一重接着一重,阴风紧随其后的助长火势,火苗层层暴涨之下,眨眼间就扑到黎明雪跟前。 当然,并不是以任何世界的货币,而是游戏币,可价格比他制定的要低许多。 “跑也是死,战也许能活,你们这些鼠辈,真是没见过世面。”关羽红红的脸也看不清他是否紧张,这时候还在那里豪言壮语着。 大家互相报了一下姓名年纪,不一会儿就姐姐妹妹的叫起来,仿佛认识了多少年一样。 这再一次让董卓陷入了沉思,因为大家都知道吕布是丁原的义子,怎么可能让他投靠自己呢。 终于在司徒浩宇四岁的时候,已经完全黑化的孙悦丧心病狂地找了人开车把梦云倩和司徒浩宇一起撞了,梦云倩为了保护司徒浩宇命丧黄泉,司徒浩宇也成了一个没有妈的可怜孩子。 不知是无生丸的作用还是子义那超强的身体素质,睡了一整天之后,子义便苏醒了过来,而这边子龙却昏迷了下去。 好在周凌凯及时出手,没有一点迟疑,立即抓住匕首把,一举将其夺下。这时,耳边却听见了林陨的提醒,立即将其扔出去,就见那匕首在半空中爆裂,直接崩解,迅速的消散不见。 借着微微酒劲,朱盈盈在最不恰当的时候说了自己心中一直想说的话,但却不敢回头去看他,更不敢去听他的回答。‘朗朗乾坤,昭昭明月’,这些总在她梦中萦绕不去,这一刻,她只想让他明白自己的简单心思。 接下来的的时光很是难熬,没有吃,没有喝,且还处在暗无天日的地窖之中。但再难熬时光还是一点一滴地过去了。 285 疏散 “这是违反法律的……” “我将提起诉讼……” “布雷谢特的警长绝不会坐视自己的下属遭此不公……” 埃布尼克警长牙齿咬得咯咯响,腰间的枪套已经打开,右手握住枪柄,显然是在害怕调查组的这群反人类分子会对自己也痛下杀手,然而他的戒备毫无作用,皮衣男子和其他3名调查组成员持枪纷纷走近前来, 刘能的回答让陈越会心的笑了起来,父亲从来都是不甘寂寞之人,现在蒙崇祯重用,爆发出了极大热情也可以理解。 这样凶狠的说完,宫健大伯也不理会他婆娘到底什么反应,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干脆背对着宫健大伯娘睡去了。 此时,飞剑略微拔高,离地三丈而飞。之所以这样,因为此处是一处水潭。此处水潭,上次来可是跟罗门的修士一起渡船而过,黑漆漆的水面之上除了几根倒塌的石柱斜斜的伸出水潭,也看不出内里到底有什么。 祝翔在这个时候倒是装出了一副老实模样,面对谭主任的教诲一言不发,一副低头认错、虚心接受的模样。 刘波为此兴奋了整整一夜,这十几天的辛苦奔波,昼夜不休,终是没有白费。 同时挥出长鞭,朝迎面跑来的男人们大步狂奔而去,眼眸晶亮,浑身血液沸腾般燃烧。 百里言眼神复杂的看着云墨,他倒是想她缠着他,可她眼里,早已经没有了他。 公主虽然不该干涉朝政,不过她突然提到齐国公陈越,未必无因,这件事便是史可法也不得不重视。 在他看来,容飞药业已经被压得抬不起头,所以在郑健的办公室里,他的声音特别高亢。 忽然间,一道道急促的礼赞之声,陡然从这金碧辉煌的毗贡吒中响起。 陈天枫心念一动,风神之心便飘向达达利亚,同时自达达利亚身上扯出一道淡蓝色鲸鱼虚影,将其一口吞下。 几人随后又敲定了某些计划细节,接着温迪便自告奋勇,表示要去猎鹿人买些可口的佳肴,算作开工宴——实则是想趁机买些好酒。 伊恩威尔逊拿着陈非提供给他的清单,用计算器计算了一遍价格,摇了摇头。 此时,苏无忌正置身大殿之中,然而眨眼间,云丞的身影已消失无踪。他环顾四周,只见苏心怡,连家大少爷连同身旁邪修亦已悄然离去,心头不禁涌起一股不安之感。 赵荣内劲刚猛,刚刚没将运劲法门传至“甚纤而微”的层次,这时出剑运劲,必然带着自己的一丝理解。 也不管庄舟同不同意,直接从他身前拿起火腿肠和泡面给抢了过去,走的时候还白了他一眼。 倒不是她将话听进去了,而是他刚才离自己太近,他鼻翼呼出的热气乎的她耳朵脖子暖暖痒痒的。 盗宝团十一好汉彻底松了口气,又是一番敬酒,和绞尽脑汁才想出的好话。 赵荣与曲非烟在思过崖上是客,等他们师祖徒孙三人见过后,这才过来见礼。 而旁边两个男孩比雏田大概大一两岁的样子,正在不断的欺负着她,口中嗤笑鄙视,说话的声音更是难听。 罗丽兰笑了,她对她的老师和姐姐很清楚,她的资历很高。现在,不管是为了改过自新还是为了力量,严莉已经完全超越了她。将来,他们之间的差距也会越来越大。 萨菲罗斯把报纸这一页翻过去,后面的时评有严肃客观,也有和丽塔·斯基特一样莫名其妙的。 西门秦倒是意外震狱明王居然这么坦诚,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就一口将火灵之本源吞了下去。 周围的魔力,疯狂地朝着皇帝的身体聚集,并变成了皇帝身体的能量,储存起来。 林默显然没那个自觉,至于四月动画化,其实是妹抖酱的功劳,分镜方面倒是林默亲自操刀,脚本则是诗羽写的,画风方面则完全取自于真白。 “想要找自己的创造主就去吧!来这里的人完全自由,如果不喜欢这里,也可以自己搬出去。”林默说完,就招呼欲言又止的茉美香一起离开。 这个白袍人约有五十岁上下,全身上下打理的都很整齐,一头花白的长发妥妥帖帖的梳在脑后,亚麻色的山羊胡很是飘逸。 按照这趋势发展下去的话,第三变再施展出来的话,能到什么级别大家心知肚明。 “是,是吗,我还好吧,不知道三位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陈木有点结巴道。 本以为陈沐有什么高明手段,能够周转,谁知道只是他自己的私房钱,他陈沐再如何富有,私房钱又如何能支撑一座城寨的武装? 陀舍古帝似乎有些气馁虽然他们收到天宫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却不曾想还是慢了一步。 邢子森忙说道:“是,是,大哥,我向我姥姥保证再也不会去骚扰她了,你们就放过我这一回男。 “睡不着,总是会做噩梦!”没有灯光的床榻上,他看不到她的眸,仅是感觉着她的身体在发抖。 陈木毫不气馁,连连催动体内的能量来驱动魔晶回路,一条又一条的风之束缚在他手中生成然后被他分散扔在身周的几个阴影位置里。 张林海看了一眼正处于亢奋状态中的陈木,并没有将这个信息说出来,因为说出来反而会影响到他的领悟。 说得好有道理,我现在担心这个问题就相当于穷人在担心假如自己有了千万财富该怎么花费一样,陈木想道。 路长风这一次倒没有倔着一定要待在房里,大概是因为知道了妻子昏迷不醒伤势治疗速度缓慢的原因何在之后,终于能放点心了。 286 设局 “啊?可是……” “案件不是还在调查么…怎么突然…” “要放弃行动吗?可是人都还没到齐…” “我刚才好像听到枪响了,出事了吗?……” 警员们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话里话外都是不想走。皮衣男子沉着脸,正欲鸣枪示警,便看见了玫琳示意他不要冲动的眼神。 “诸位,听我说。” 一道风刃从他的手指尖激射而出,瞬间贴着对面鵟栗的左脸颊一划而过,留下一道泛着血珠的伤口,切断了他耳旁的一缕碎发,继续前进。击打在他身后的石壁上,留下一道风刃的浅痕,这才骤然消失。 她该怎么说?她虽然鉴宝的经历没有楚轻寒那么多,但是,她那次在苏城仅仅出了一次手,赚到的,就比楚轻寒多多了。 他们一跑,我们的气势立马就起来了,全部都汇聚在一起跟着就追,大隆那边也过来及时的支援,不过我就瞅见他的脸上也是被人打肿了,大隆的脸都能被打肿,看来这场仗真的是一场硬仗。 封印之境也并没有纠结于她的回答,半刻钟时间不到,它大嘴一张,又把袁三爷全须全尾的吐出来了。 似乎南宫静泓是觉得,以前的江铭川,根本就没有完全意识到对慕叶的感情。 我就大胆的用力的开始摸,穆美晴根本就不拒绝了,身体还一直在摇摆,我就朝着她的内裤进行攻势,手伸进她的睡裙里面开始乱弄。 出于这种同情心理,南宫静泓难得的善心大发,决心要替傅殿宸将这一步给跨出去。 前车的车主看到我被吓成这个样子,怒气也消了,只是在原地走来走去的打报警电话。 与其跟他们闹起来把事情闹大,还不如回家陪爸妈吃顿年夜饭呢。 本以为清纯妹是以为我不好意思呢,玩我呢,结果她竟然也是脱了自己的裤子!当时候我也是刚尿完了,还用纸擦了一下jj。 将再缘闻言一怔,不禁向火縺那里看去,发现火縺等人正好奇的看着自己这边。 叶少也不想再去看视频,他反复看了周围的环境,觉得既然匪徒如果没有往大路跑,那就只有剩下两个方向了。 ——周灵玉的「红尘劫咒」,究竟到了何等地步?难道她与地藏一样,已经跨过了那道横亘在人神之间的关卡了吗? 万经理吩咐了下人准备回去,随后掏出了红包一个一个发了下去。 发现了阿紫的身份之后,妖太子和那几十个地仙高手的态度,变得十分热情了起来,和阿紫亲切交谈。 三十个保安连同吴静,有二十七被竞相聘用走了,都签下了劳动合同,也都拿到了期一半的年薪,所有聘用的公司也都同意了三个月后他们再到他们那里去上班。 而离老头则是轻而易举的把上官雨的灵体给抓在了手中,对着我又是冷哼了一声。 李兴峰双眼一闭,似乎在发动某种能力,只见那道笼罩在他体外的虚影忽然轻飘飘的一阵蠕动,随即竟然诡异的从李兴峰的身上脱离而出。 矗立在人民广场中心部位,属于县城老字号的酒楼了,是一栋五层高的华丽建筑,富丽堂皇。 梅利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还媚眼如丝的看着苏阳。 也许,这样下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至少让她提前看懂了很多事,远没有她想象中的爱,零二对她是喜欢的,却不是她对他的那种爱。 凌长风苦笑着摇了摇头,希望是他多想了,不过比赛也已经结束了,他们还是先找到其他人吧。 卢晓正干脆地点头道:“好,就这么决定了!”说着立刻就掏出了五十个晶币递给楚原。 化神后期,这是姜逸对他修为的评价,不过,对于实力的评价,姜逸则是更加高,超越了化神后期,也就是说,他的实力,完全就能够和姜逸一拼。 龙颜一时心中涌出感动,说不出话来。虽然叶风没有说出过程多么困难,但光凭那只黑虎就可以看出,叶风是吃了多少苦才拿到的。 楚原虽然不知自己现在距离大陆还有多远,但想来自己从黑天河一路飘荡过来,再远也有个极限,只要一路往西,一定能重回天元大陆。 作为当事人,蓝枫却是皱了皱眉,被人当货物一般争来抢去的感觉,他并不喜欢,以至于,对于这些开口争夺的导师,他也是有些不喜欢。 短信发出去没过多久,杨东打着哈欠从王朝门口走出来上了徐天车的副驾驶位置。 “这魔界修士的修为怎么这么的强大,貌似还有大乘期的修士在里面么?”姜逸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随后又把目光聚集到了西边,因为在那边,也有很强大的灵力波动。 两个护法走到我面前说道:先生这件事情太过怪异,我俩要会向教主禀告,告辞,说罢两个护法化作一阵清风而去。 良岫如同溺水之人忽然钻出水面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弯着腰不停地咳嗽着。 “真的假的?现在妹妹变得这样厉害了?!”苏六一把抓住苏七。 苏落拼命想将手收回来,但是她那龙榜50的力量在外面还能撑撑场面,但在南宫流云面前真的很不够看。 构陷同学,可重可轻,只要找到合适的说辞,也可以免于处罚,只要道歉就可以,所以校长回答得很干脆。 苏大夫人之前被苏大老爷气得胸闷,好不容易跟邵氏吐槽了一下午,将战火转移给邵氏,让她去跟苏华衍吹枕头风去。 他已经有些后悔跟苏落打这场架了,可自己作的死,含泪也要作完。 朔北辰作为朔国的皇子,自己也有一些势力,不过大多是在朔国,嫁来这儿之后,势力逐渐扩散转移,虽然能做的不多,可打探消息保护自己还是能做到的。 流月伺候良岫洗漱之后,又替她更衣梳妆,特意给她换了一身绣了牡丹花样的白色衣裙。浓艳与素淡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随后,盛骁带着慕七七离开沈家,这时候,盛老爷子绝对不会料到,盛骁还会回到景霆。这处宅子,是当初盛母替他安排的,钱也是她全额出的,所以,盛骁才能继续住得理所当然。 他就想安安心心的在江南当一个闲散王爷,子孙后代只要不出出格的事情,那绝对是能够平安一生的。 287 局外人 宁哲打开房门,来到钟楼二楼的走廊里,他是直接飞上来的,比从大回廊走楼梯上楼的调查组一行人更快,可以在上楼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 赶往大回廊的路上,宁哲快速汇总了目前已知的信息。 关于普露梅莉雅的棋盘: 1、普露梅莉雅进行‘悔棋’操作后,时间被倒流回了她开始走第一步棋之前 在埃 随即,于依白走到了一具异兽的尸体旁蹲下,然后检查了一下这异兽尸体。 “轰”的一声巨响,前面的那辆美制“谢尔曼”坦克当时就被炮弹击中,升腾起来一团冲天的火光和弥漫的烟雾。 彩荷如同天外传来的声音响起,眨眼间,拂尘演化出的白花忽然旋转起来,带动莫名的天地气机。 “还可以吧,是我大学的学姐开办的,不过只是签了试用合同,还没有签正式合同。”林飞道。 他立即要求手下通讯兵向司令部求援,声称机场遭遇共军攻击,形势危急,急需支援,否则机场将要不保,机场上的飞机将有全部被共军炸毁的危险。 那四辆堵在路口的美制坦克被反坦克武器打成了一团团火球,里面的敌军坦克兵都没有机会爬出来惨嚎,都被强大的气浪给震死在坦克里面了。 其实土鳖的想法很简单,他研制出来的这台【未来汽车】,目的就是要做华国国产汽车领域里开天辟地的创世神。 林飞瞅了一眼,这位吴先生看起来大约四十来岁,个子不高、额头有些秃、目光却是很犀利,步伐很稳健,显得很有气度。 几人围坐的中间,萧炎正盘坐着,脸色煞白,唇角不时的微微抽搐,在其体内,一股股温和的药力不断地汇入四肢百骸之间,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尽管药力再怎么温和,但体内的伤势,却还是让萧炎忍不住感到一阵疼痛。 原来林岚过生日,要请几个同学聚聚,本来林岚是绝对不会请李龙的,但是在李志勇的怂恿下一起叫上了李龙。 反正是武器,又没啥其他的能力,可以说是以不变应万变,你能做出什么克制手段来? 孤鸿缥缈,淡痕隐隐,寒烟束草,一湾秋色,一片秋生,幽逸散淡,山林中的隐士。 心中唯一的挂念和精神支柱只有玉瓚,所以哪怕这满腔热血,生生地被这地狱浇灭,灭的连火星子都不剩,他也会垂死挣扎,为了玉瓚。 “也罢,你若是不信任我,自可离去,你配合我脱身地牢,而我将你从地牢救出来,也算是完成了我对你的承诺,此事便两清了。”魏煜装作压抑着怒气的样子说道,随后一挥衣袖,直接就猫着腰确认了一个方向走了。 要知道,陈伟也就是这两天刚开始挣钱,之前陈伟都不挣钱,在公司两百来个交易员里,实在是不起眼。 此时的魏煜正在地下通道中解决最后一名戒律使,一共十名,魏煜单独解决了六名,眼下这是最后一位了。 冯家都没有极力推动,李副州长就更不可能极力推动了,仅仅是跟证管处那边打了个招呼,让那边推动一下这件事。 “啥?”白叶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鸡腿已经被掉了包。 九年前,他利用沈冰打败了覃飞,九年之后,他仍然可以利用沈冰,再一次打败覃飞。 “姐姐是什么时候知道妹妹来盛京的?”长宁看了清雾一眼,向她问道。 288 拷问室 赏月台、藏书室、小型空中花园……、 调查组众人将一扇门一扇门地一间间搜索过去,除了苏纳克小组搬动家具书籍调查取证时留下的一些痕迹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现,这三个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怎么都找不到。 寻找过程中,苏西和埃布尼克警长也尝试过给苏纳克等3位警员拨打电话、无线电通讯,但都没有回应。 这时,楼下一声锣鼓巨响,门外各方花魁和达官贵人便陆陆续续地通报了进来。 夏茉没法子,以后每天的信改写‘楚大帅’了,目的只有一个,懒人是要格调的,所以她一点也不反对窝窝懒,但是窝窝还是应该懒出点境界不是。比如楚大帅不爱走路,于是轻功天下第一,直接用飞的。 千允澈一改往日的傲慢,嘴角在不自觉的上扬,甚至于出现了柔和的表情。 “但愿如你所说的这么简单。”秦正让开了位置,不再阻挠他对沈一奇进一步检查。 秦正闻言神色微变,锈血怎么会找上左永和汪青曼?叮嘱花忍待在房里不要乱跑,叫上凐准备赶去城外。 而李红名也刚刚脚踩飞剑,来到了这座废弃工厂,而工厂里面的机器人,却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山姆三人的身上,没有注意到李红名的到来。 近战营足足有二十余万人,她就不信这些暗杀营的人全部都认识。 李红名一看,抛弃了掌舵,便拉着摔倒在地的劳拉,向着船头跑去,准备跳海。 几位冥神党高等神族联手,她却一次次破开几人的防御,扛着无数的攻击,将一道道剑气推到众神身上。在这之间,几位冥神党高等神族所受的伤轻重不一,仍旧是占下风。 那个明尚也是个命大的,吐了血,梦里忽悠了几天,打个转了又回来。结果妾们围了一圈,哭的哭、笑的笑,有的说,担心死了,有的就开始相互拆台了,乱成一团。 “妹妹………这是比赛,你看他也答应了不是吗。”墨轻含耐心地劝着一边的墨千含。 王赢悠闲的在身后的太师椅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慢慢等着雄霸天醒过来。 随着那爆炸响起,整个九霄玲珑塔第二层空都是下意识地晃了一晃。 见谢东涯一脸的好奇潘‘玉’明嘿嘿一笑,随即便从兜里拿出一个跟项链似的东西。那项链的头上镶着一颗黑钻,谢东涯拿在手里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东西有什么稀奇之处。 他不愿在警察在场的情况下跟秦天拼斗,那不明智,但并不表示他就畏惧警察。 越想楼乙的脸色越是难看,这太岁组织看来图谋的便是这发出巨响声音的生物了,而且它们必定已经与之接触过了一次,并且付出了血淋淋的代价。 海奕東说话声音平静的就好像在跟她讨论今天的天气一般,但是海若希还是感觉到了他声音里的颤抖。 鬼蝶走进了传送‘门’,所以只能够看到她的头轻轻地动了下,也看不见她的表情如何如何。 也就是说那个查理不应该会动,而是该跟卡‘门’他们一样。而这家伙不仅能动,而且还不断的对普兰德他们坐着手势,看来他应该和普兰德他们早就认识。 正在这时候,旁边出现了一阵风,一辆警用摩托刹车后,与路面发出剧烈的摩擦声,停在了秦天身边。 “枫儿,”他微微低下头,轻声唤她,她颤了一下,这次却不是因为寒冷。这样不合适,她应该后退的,可她只是仰起脸,闭上了眼睛。 289 受到一些挑战 几人在拷问室门口交谈一番,理所当然的没有谈出任何结果。 这时,铁门内的黑暗中传来一阵悉索的脚步声,众人闻声看去,苏西一脸疑惑地从里面走了出来:“怎么了?不是说要一起行动吗?你们怎么都不过来?” 德金汉萨与3名组员对视一眼,默契地握紧了手中的枪。 他们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苏西是鬼,但 黑光一闪,已经出现徐鸿眼前,一只泛着黑铁寒光的兽爪,已经探抓向徐鸿的。 沈夏一点也笑不出来,她自顾自地把衣服套好,全身上下这才有了暖意。 叶妃踮着脚尖,靠在墙壁上,浑身发冷,微微垂着眸子,屏住呼吸,生怕自己露出半点破绽让左建东找了过来。 高成风不拒绝便是默认,于是他身边的两人各自散去,忙着自己的事。 罗军是能量场最强的,如果闪电量子弹去狙杀最强的,那么罗军真气化形都没有任何用处。 “铺子?我们哪有铺子了,不是早被你抵押卖掉了。这个谎我撒不出来。”四婶哭得更加厉害了。 一阵耀眼的光芒自兰千月身体之上一闪而过,兰千月服下龙血丹之后,只觉得四肢百骸无比舒畅,好像全身的经脉都被打通了一样。 火凰子大怒,也飞身过来,九转聚灵阵图加身,施展赤帝拳,凶威滔天,运转拳法,将五件神兵的联合之势,都破去。 罗军这时候也不想太多,他决定还是要试一试。反正他也不是只有这一枚戒须弥。 肖奈也不在意姚筱晗的态度,笑着道声了再见,笑眯眯的离开。来时是匆忙焦心,走时确是胸有成竹,心满意足。 导演坐在桌子边沉默不语,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看似沉着冷静,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的腿在轻微的打着摆子,似乎是想控制住这两条不听话的腿,导演的双手死死的按着腿好像在控制着不让它抖。 “为何?”皇后正低着头一脸得意地埋头喝着茶,准备等待着发落。 倒不是他多在乎自己爸爸的性命,只是如果连他爹也死了,那他真的要一辈子绑在这恶心的gay身边了。 莫奇发了一下呆,当花影呼啸的时候,他才猛然惊觉,慌忙掐诀,双掌齐出,一道炎雷神通轰然而出,如巨龙出海一般。 被雨葛兰·哈斯沃德喊回过神的友哈巴赫好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 谭林、林行、何可他们,看向王野的目光中,充斥着幸灾乐祸,以及不屑。 龙擎天、徐珩俩人,轻咦一声,相互对视一眼,眼神中,都有些无奈。 曾言死死的抱着程檀的大腿,蹲在地上差点没哭出来。而程檀胆子也没多大,一时间尖叫声此起彼伏,两个抱头尖叫,差点没把房顶掀开。 【四星怪物“感染者”芙拉沃尔是第三号实验体,它控制着整个森林的畸变,干掉它就能阻止畸变的继续扩散。 不等那些白衣人上前,诗瑶身影一晃,想要越过白衣人,往前而去。 苏之仰闻言默默无言没有说话,之前的几届大比,星天学院虽然没有这一次强势,但云洛学院仍旧不是对手,被轻易击败,上一次大比,沐俞阳还是刚进入谷中界,故没有参加,没想到参加的这一次,会出现这么多的妖孽。 进入外城,人流量更是多了起来,纵然此处是无尽的荒原,一些势力还是占据此处,许些摩擦不时可见。 290 诈骗 宁哲能想到的事情,玫琳自然也想到了。 本次行动出勤的全部24名警员里,被专人专车送去监狱隔离观察的其实只有16人。 没走的8人里,苏纳克等3人失踪,约翰1人死亡,埃布尼克警长和苏西警员2人跟随调查组,前往寻找失踪的苏纳克等人。巴努托警员也就是宁哲,则是偷偷离队溜回了凡妮莎堡。 剩下 宋高桥与周艳几人自然也跟着,见到门口还有许多人因为爆满不得进去,她们多多少少也有些惊诧,没想到这酒吧竟然会如此火爆,刚刚开张就已经爆满了,当然这也让他们对fly-club更多了一份好奇。 今天上午,自从宇智波枫跟随佐助回到家后,枫一进家门口便在佐助诧异的眼神中,如同疯狗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脑袋地钻入了自己的房间,再也没出来,就连佐助叫他吃饭也没有理。 牙所说的那种特别的癖好,就是俗称的断袖,这还是枫对他普及的知识,牙现在已经严重怀疑,宇智波枫就是断袖。 “真的?掏钱!”百里飘雪一听十万金币,眼睛都亮了,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不行,我最多只能给你一座矿脉的一半开采权,装备我们可以花紫晶购买,我们用一半的矿脉开采权换取你手中的三项科技。”李星辰果断的说道。 萧峥趁势而动,一个闪身,便化解了大汉的一次迅猛攻势,同时间一把掐住了对方的脖子,将其摁倒在了桌子上。 慕丝琪请客的地方倒是不远处,几人徒步行走了七八分钟就到了那家餐厅,是一家日料店,档次挺高。 堂下一半人,手里捧着散发着黑色气息的官袍,迫不及待地起身离席,朝着那关押人质的营地方向冲去。 红莲不信邪,晶遁·一矢光明:继续结印喝到,忍术还是没有发生。 “何出此言?”金克言面无表情,既没有一下子承认也没有急于否定,而是不紧不慢地问道。一旁正在发呆愣神的厉染则是回过头去,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依稀记得那时候金克言跟他讲过他没有下过任何注。 “什么?我腿部不利索,亏你也能编的出来,谁信呀?”蔡琰气的花枝乱颤。 陈冰雯也感觉自己的脸颊阵阵烫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扯起被子盖在身上不再说话了。 楚镇昙面色难看,但绝好的涵养令他并未立刻发作,居然还可以继续冷眼旁观。 赵庄离城郭不过十来里地,极近,又有那股子冲天的血腥味,叶子洛甚至不用问人,就直接摸到了地头。 肖正平和佟永北之间不但是竞争对是核心价值对立的战争,延伸而论,甚至是以北宫家为首的白道和以王家为首的黑道之争。 “那天,我趁枪战逃了出去……”夏洛特再次回忆那痛苦的过往,几乎连浓妆也无法掩盖她发白的脸色。 猪就这么艰难地被杀死了。汤山一身是泥,陈瑜生满脸是血,两人几乎同时从地上爬起来,长吁了一口气。 浑浑噩噩里,觉得其实容若蝶并未去远,而是藏在附近的某个角落,正凝望着自己。他登时精神一振,向着四周如饥似渴地搜寻。 当她靠在花轿的软枕上昏昏欲睡的时候,一阵又一阵的鞭炮声响彻云霄,她猛地坐直了身体,感受到此起彼伏的敲锣打鼓之声。 291 如我西沉 宁哲盘点手头已知信息,凡妮莎堡中至少存在5名由警员转化成的伥鬼,分别是苏纳克小组3人,加上约翰、苏西。 其中只有苏西的死因是确定的:她被苏纳克一通电话骗上三楼,随后被鬼杀死,化为伥鬼,这是目前唯一一个有着明确死因的死者。也是这件事眼下唯一的突破口。 宁哲微微眯眼,看着不远处站在拷问室门口 楼梯绕来绕去,绕去绕来,直转得王子差不多头晕目眩。他不时见到从边上打开的一间间大屋。但国王告诉他是要爬到顶楼,他就去了。 大多数都是只能防备灵阶初阶左右的防具,对上连地阶强者都要狼狈不堪的毒液,顿时就展现出了弱势来。 方言打定注意,虽然他很想过去抱一下大魔王,但还是忍住了,他决定继续待在球场上,没有去找她,而是假装带球,跑到远离年诗蕾的另一边。 赵一鸣在传球时一直往前奔跑,他对方言的盲目信任帮到了他,他冲到禁区弧顶,而有两名后卫被方言吸引,他的身侧只有一人,突破后的方言早就注意到了他的跑位,第一时间选择斜传。 任发是镇子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的话历来都很少有人会不听,刚才已经当着孙旭的面明确说了不想让任婷婷拜师,可这年轻人竟然旁若未闻,还一副老成的口气跟自己说话,心下顿时有些不悦。 “我老板说放了你,不过我告诉你下次再敢来找麻烦,我就宰了你。”大白揪着那家伙的领子恶狠狠的说道。 然而这秘诀并不是变得强壮,而是知道什么时候该收手,什么时候该进攻。 这系统,没有别人家系统那样的直接灌输能力也就罢了,连这些菜谱都要藏着掖着? 匿名狩猎者执照时没有信用等级,不过取代信用等级的是另一个指标,任务完成率。 看到楚云这幅表情之后对方也算是见多识广,马上就意识到了楚云是来捣乱的,所以同样神色冰冷了起来。 将这个大杀器告诉给霍去病会造成多么巨大的战损,夏言不会不知道。 整个暗夜之国,都在教皇冕下的铁血手腕和严厉打击下,宰了一堆变态贵族们,她自己就是最不可能做那些事的人。 鲁刚锟这家伙直来直往,是一个直性子,所以,他也不管沈平那家伙究竟是怎么想的,直接就开始了他的质问环节。 等回家的时候,她会摘下来,套在左手无名指上,告诉爷爷,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他们多方奔走呼吁抗议,并且打电话给九州国大s馆进行施压,最终何兰衙门回了一句“韩博涉嫌谋杀”,并且把现场视频录像给他们一看,所有人顿时无话可说。 就在吉田浩一脑海里幻想着的时候,突然趴在地上的柴犬又开始叫了起来。 平日中就算是给自己已故的老父亲烧纸钱也只敢烧一百两面额的,哪里能见过这般场面。 仔细想来,他也确实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了,总不能大学毕业后出去当流浪汗,半夜开宝箱为生吧? 如果不同世界的时间是一起前进的,也就是说,当自己还未接触到黎明时的学生时代,梦世界的巴哈姆特,可能就在梦世界的这个时代见过他了。 “我一定要除掉你!”天海拼尽全身最后力气,摧毁了万象的烁金之体。 292 画地为牢 招魂娃娃是一种很特殊的诡异产物,每只娃娃都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名字,那是它唯一的真名。 授格者可以通过这唯一的真名来与招魂娃娃建立联系,操控娃娃帮自己去帮自己完成一些事情。宁哲这只娃娃原本是范·戴克的。 它的原名叫‘小可怜’,后来被兰仕文改名为‘夏蓉’。 “你好,夏蓉,妈妈现在需要你 “很喜欢勾引别人老婆是吧!让你下地狱去勾引!”黎温焱愤怒得双眼通红,他操起拖把举起来就要往许志峰身上打。 紫鸢看他一头冷汗的模样,不由心疼起来,替他擦掉额头的汗水。 砂忍们一边关注着空中的战斗,盯着迪达拉的一举一动,一边关注着四代风影和赤砂之蝎的战斗。 她恨不得那刀是砍在自己的身上,也好过看着莫筱苒虚弱的靠在床上,气若游丝的模样。 “一言为定,还望二皇子到时遵守自己的承诺。”伊云时说的一本正经,但是他眼中的浓浓的势在必得的笑意,伤痛了夏侯幻视觉。 手中的水晶杖轻轻挥舞,两千多枚巨龙蛋开始随着法杖浮空,缓缓的旋转着,在火山口徘徊着。 皎羽情知她不是凡类,能看出她身上带有墨玉指环,还能看出这指环中藏有阴魂,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所以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虽然颜子冥的手上没有兵权,但华妃在世的时候也笼络了不少位高权重的朝廷命官,他们应该都会支持颜子冥的,所以他也很有可能会做出与南宫夜相同的事情来。 怎么会有血迹呢?凭直觉颜子墨认为那是人血,难道奶娘出事了? “撤退!”沙盗头领一声大喝,扭头展开身法,忽闪几下,就跑远了。 此时,在黑色通道中,秦老,浣老等众人与那些巨石巨人开始了打斗,在众人之中,有着虚无至尊境界的秦老,浣老等人稍微轻松些,而那些虚无帝尊的天人则是比秦老等虚无至尊境界的众人艰难一下。 “弟兄们,你们都是百战余生的精兵,这些年来你们随着我和我爹打了那么多胜仗硬仗,之前无论战况多么艰苦你们都撑下来了,为何现在不能再坚持一二? 手臂轻轻的一抖,裹着杨媚儿的薄薄锦被便已轻巧的离杨媚儿而去了,下一刻,在还在做鸵鸟状的杨媚儿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薛明就猿臂轻舒的将她仅仅穿着贴身亵衣的玲珑身躯给整个的搂在了怀里。 龙腾连环二脚,将这二人踢飞上天,隐身半空中的二只凫徯异兽很配合的,将二人脑袋打碎当场。 她看着我,仿佛在琢磨我这一番话是否出于真心,我与她对视,毫不畏惧。 眼前这个青年,手里紧紧的抓着一把剑,让元淑恩有些不解,不过,她却并不感到害怕,最少和他在一起,不用被人逼着喝酒,没有那些男人,只为了得到她,假献殷勤。 三座古塔中心位置,一缕青光凭空出现,随后慢慢变大,光芒越来越强烈,而那恐怖的古老气息便是从那璀璨的青光弥漫出来。 在瓮城刚刚塌陷的时候贼寇才只是派出尖头木驴,可一转眼贼阵就已经全部压向城墙,可以清楚的看到在茫茫多的人海中全是被扛在肩膀上的云梯和拿在手中的绳索。 “不把古星魂交出来,我们就打到他出来为止,别以为星魂府有武神强者坐镇就很了不起,我们少殿主说了,他要是敢插手,万古神殿第一个消灭你们星魂府!”黄师兄森冷道,话语中充满了威胁。 293 所谓强运 “怎么会……” 刚才还生龙活虎的玫琳下一秒便倒在自己面前昏睡不醒,普露梅莉雅顿时方寸大乱,胸腔里一颗心脏怦怦跳个不停,这个从进入凡妮莎堡便从未表露出任何情绪,仿佛一切都成竹在胸的少女,第一次露出了恐惧的模样。 她颤抖着伸出手,按住了棋盘上一枚刻着黑色‘馬’字的棋子,将其挪动到‘日’字格的 阮永新口不择言的说道,其实自己也不想这样,但那又能有什么办法。 且说青芽总算是在最后一刻,那孟浩突然冲过来的时候,一边用摄魂玉把孟浩的魂魄收走,另一边猛地把楠楠的魂魄从那手绢儿上拉开。 然后,悟空诡异地出现在毕月乌的身边,笑吟吟的一伸手,捏住了她的脉门。 突然之间,“吱”的一声,她看到花圃里好大一只老鼠,在鬼头鬼脑的看着自己。 晚饭后,叶笙和悟空各拿一把新买的扫帚,先上大殿烧香拜佛,然后打开塔门,从下往上一层一层地扫,到半夜时分才扫到第十层。 房间里的灯突然熄灭,就在此时,一团黑影闪入。一道闪电照到了黑影上,竟是那被烧焦的男尸头颅,皮肉扭曲,面目狰狞。 周身灵气运转,不过瞬间的功夫,阿宣身上的漆黑之色便以消失。 看着双方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吕老板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虽然不愿插手双方的“决斗”,但谁让他们如今人在自己店里呢? 一道璀璨的剑光划过天际,耀的东方彧卿和花千骨都不由闭上了眼睛,当两人再次看到空中的情形之时都不由一愣。 除非自己真的有那个能力,自然是不会拒绝,但眼下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他惆怅不已。 黑色禁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炽天使标志性miànju,就这么随意摆放在画妆台上,以最漫不经心的姿态,强势夺走所有目光。 左老在大宗门数千年时间,早已人老成精,一眼便能看到玄天界的不足,此刻这番话,分明是找借口助自己一臂之力。 一阵的郁闷之后,杨萧不乐意的把门打开了,杨萧本来以为是高斌给自己送饭菜来了,然而,让杨萧没有想到的是,敲门的居然是虞世南。 不过薛沙却相信张浩说的话,因为刚才感受了一下张浩作为一个男人的能力,确实很强大。 尝试分析这些数字和话语的含义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它在三句话之内一定会发动攻击。 似乎为了回应康娜的话,翻涌的“黑色光环”骤然加速,上下完全闭合,然后在下方形成了一道仿佛通向无底深渊的巨大漩涡,将原本不受物理定律影响的约翰和康娜向下“吸”去。 我却对这血脉偾张的一切失去了兴致,一切心思全部跑到了晓钰那里。 根据我们掌握到的资料,李婷家住在一个偏僻的山里,初中时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本来可以上青木县最好的青木一中,结果父母和李晓峰的父母一样,被虚假招生人员所骗,误入了水木这块盛产不良人的土壤。 和预想中的漆黑一片、只有些许荧光植物照明的情景不同,黑降的“天空”中有着大片不停流动着的、星星点点的幽蓝光芒,令地底世界整体的亮度和地表入夜不久时相当。 瑾瑜:我也头一次发现,感觉真的好新鲜。若不是今日来此,又错过了这美景。也许是嫁接的吧。或者是种“连理桃”。 294 满城尽带黄金甲 云都和煦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飘散着花朵甜香的病房。 冯玉漱来到床头柜前,用一束黄澄澄的桂花换掉花瓶里已经蔫巴的秋海棠。 深秋九月,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云都人喜欢用桂树做行道树,每年的这个时候,香甜馥郁的香气悄悄浸润了这座古老城市的每一条大街小巷,朵朵花苞在绿化带里绽开片片金黄。 只不过,现在他并没有动手罢了,他还是需要等待,等待托尼下一次,走投无路的时候,他才出手,这样可以加深两人之间的关系。 “林牧……”两人同时默念了一声这个名字,然后彼此都在心底冷哼了一声,暗暗发誓要将其剿灭。 “你们老大是谁?让他出来见我。”谢宏满脸冷色的看着几个黑衣大汉。 不管是武侠还是仙侠,人都不可能抵住无度的虚耗,她可不想他们还没出去,就趴下一个。 话落音,那刚跑出宴会厅的中年男子身体一颤,脖子之上一道红线不断扩大,随即直直的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了生息。 这是宁皓的开源节流之策,一个电影剧组真的可以这么穷的,穷到怀疑人生,而李彧还不敢开口,要不然宁皓绝对打蛇随棍上,张口死要钱。 王昊没有拒绝,自己早到一分钟,兄弟们就多一分安全的保障。阎扒皮敢来学校叫嚣,这人还真是猖狂的可以,还没等自己找上他,这厮倒是自己送上门儿来了。 巨大的龙躯如同银河,点点星辰之光在身体中闪烁,似乎有无数的星辰在泯灭与重生。 那提升符直接被王佐丢进了雾气中,谁也看不清楚符法到底怎么样了? 他不曾察觉,与柳紫印相处的久了,他有时也变得越发幼稚,越发的,不像自己。 看着真信了他的话,转头继续专心开车的周星星,徐浩一时间良心有些隐隐作痛。 萧夕月猛地睁开眼睛,心中翻江倒海,幻境当中,那和尚告诉自己山下的村落同样也叫黄家村…难道这二者之间还有什么渊源吗? 只是徐浩怎么觉得,如今眼前的画面,怎么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距离几人露宿之地二十里外,一位深藏宽大兜帽衣袍下的人影掠上一颗大树顶端,遥望向几人露宿之处。 洛琳松了一口气,不是她给自己松一口气,她是给这座城市松了一口气。 清醒过来的徐浩,握了握拳头,感觉到这具强健身躯下,传递到大脑的信号,是一种自己很强的状态。 林霜降刚询问出口,应潮生就冲到了灵剑之前,半跪着想要拿起这把剑,费了半天的力气,就是触碰不到,焦急的满头是汗珠。 对于这种事情,她也是向往的,可是韩非怎么算也属于修道之人。 果然纯阳拳升级后,他中丹田内的法力,同样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不过他们不晓得,徐浩为什么一定要带上那个,在墙角和一盆花说话得神经病。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她牵引你的梦,不知不觉的,漫天的……卧槽,又来电话了? 寒字尚未说出去,楚星寒的身形就已出现在了这个男子的面前。没有多余的一句废话,楚星寒一抬手就把这家伙给抓了起来。 一听这话,萧莉莉更加慌乱了,她想告诉林风真相,可是因为太过紧张,一时之间却是没有组织好语言。 295 24岁,是学生 “欢迎回来我的朋友,你回来的比我想象中要早一些。” 绿意茵茵的草坪上,一名身穿宽松休闲服的褐发男子热情张开双臂,给了刚下车的宁哲一个大大的熊抱:“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此人正是范戴克的多年好友:弗索勒斯·米利卡托,得知戴克先生已经搭乘他的私人飞机已经飞回薇薇安港,便第一时间赶来迎接。 面对这汉子近乎于嘲讽一般的话,张玉坤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似乎那汉子说的不过都是废话而已,只是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粱合刊做为粱閠的独子,粱閠一早就在粱合刊的身上落下了印记,只要粱合刊还在粱閠周身百里之内,粱合刊对于粱閠来说,就好似黑夜之中的启明星一般,这也是为什么粱閠能够这么准确的找到粱合刊的原因。 “嘭”地一声,蓝光乍现,见自己的咒印结成,老财心中一喜,就要挥出咒印时,一道红光飞速地朝着他飞来。 阿霜,还有华夏的一把手拉着自己的幕僚专家团队彻夜商讨,研究着联合国紧急特别会议的情况,向参加会议的外交人员发出自己的指令。 “我还是出去吧!把雷霄仙帝和雷霄仙宗解决之后,说不得还要寻找一番天木前辈和沐雨,但愿他们现在,还在雷霄仙宗停留。”林风腹诽着出了荒天塔,走出了这个临时闭关的洞府。 前世唐贵妃上位后,李府可是站在唐贵妃的队伍的,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站上队伍,但有一点毋庸置疑的,她们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平平静静回府。 “佛陀释迦牟尼!”楚辰一惊,菩提树,须弥山,定是释迦牟尼无疑。 青龙轻柔地蹭了蹭红灵的发顶,”不委屈,她有资格做我的主人。”她注定是四大神兽的主人,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还有,这几天我心情不好,不准上我的床!回你自己家里睡觉去!”说完,兰兰气冲冲地走了出去,重重带上门。 美美的收下这个卫生眼,也起身跟着走过来。虽然只是几枚野果,但在这种情况下,还是给两人提供了些许体力。至少,比先前感觉上,要好了不少。 李诗瑶出来的有点晚,李腾想要为难她的话,这时候就要发难了。 安阳转身招呼到,借着这一转身,特地瞧了一眼墨辰暗示的方向,发现那边的屋顶似乎有个黑色的身影探着头在观望着他们的情形。 李诗瑶这边想要做点什么,也不方便,剧透下一周的电视剧情,这种事情并不好。 说完,刚好有一辆公交车来了,这次叶南浅匆忙挤上了车门,就连车窗边的位置也放弃了,直接去了最后排,连个余光也没往车外瞥。 在南南不在家的时候,也上门来拜访过几次,很有礼貌,而且看的出,对南南挺上心的。 托尼耸了耸肩,却丝毫没有将自己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他拉着玛雅从派对出来。却并没有看到自己的车在门口等候着他。 面对卡特·史雷口中所出现的名字,老爹立马做出难以掩饰的惊讶之情。 而面对这一抵挡,冬日战士眼中的神情几乎没有任何的变化。下一秒钟,就抬起自己的腿朝着史蒂夫的身侧狠踢了过去。 见两人一唱一和,校医不禁冷笑一声,他不敢给顾雪儿脸色看,但对林晨却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296 有1吗 如果说太易的规则是‘变化’的话,那么太一授予夏语冰的‘格’便是‘不变’。 “你是太一的授格者,凡是发生在你身上的变化,除非被太一看见,否则就是没发生。”宁哲双手抱在脑后往后一倒,躺在床上说道:“没发生,就是不存在。” 夏语冰看看手上完好如初的指甲,又看看宁哲脸上清淡如水的神情,默默吞了口 雷麒麟也休息好甩了甩头,它直接跳到雷鸣的肩膀上,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变大,也有可能是对雷鸣的看法改变,不在趴在他的头顶。 当然项虞是个例外,这一招她虽然不敢说是有心为之,但绝对是有报复某个自作主张和另外一个不请自來的两个混蛋的嫌疑。 虽然被帽檐和墨镜遮住了大半个脸庞,但赵敢还是发现,对方的面庞瞬间就变红了,细细一瞅,倒也有些诱人。 看到她手中的药膏,苏易容微微蹙眉,“玉真,你这药膏……”她记得,玉真手里拿的药膏跟冷炎汐拿给她的一样。而这种药膏,只有皇宫里才有。 如果李彦只是怀疑自己,那保罗还可以用各种借口来搪塞过去,但现在李彦这么直白的说出来,那就证明他心里面已经百分之百的肯定指使的人是保罗了。 “一个星期?这么久……”萧炎呢喃着,他只知道自己的意识在那个黑暗空间呆了几分钟就被喊醒了,没想到却呆了一个多星期。不过动了动身体,并没有发现什么伤痛,还有股强大的力量正等着发泄。 “前辈,我可不敢当这个师弟,你是在看风飞扬是不是跟了过来吧。”萧炎捧手而拜。 但对方为什么要杀自己?仅仅是因为自己和赵敢是一块的?这似乎有点说不通吧。 夏海桐离开了咖啡厅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到附近的一家面馆吃了一碗面,比起刚才奢侈的糕点,这碗七块钱的馄饨面才能把她喂饱。 一声爆响餐厅内两张最近的桌子当场碎裂,木屑『乱』飞,其余的餐桌在巨大的场能冲击下,立即倒向四周,顶棚都晃动了两下,杯碗盘碟一片『乱』响。 沈七夜憋着笑地点头,这话说得虽然听上去很离谱,但还是有那么几分是事实。 阿纳海姆城的领主堡内,议会厅里的气氛有些凝重,虽然艾德兰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但在他确认自己无力改变后,还是很憋屈、很悲哀的。 “噌!”剑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托举到了半空中,那一柄铁锤也仿佛活过来了一样自行得在巨剑上锤炼了起来,雷钧的手上不断变化出各中手势。 “所以你们还是要抢人咯?”方铭的气质忽然变得极为危险,就连俞昊都注意到身旁的东方瑶身体出现了一种本能地防御机制,差点把他人都弹飞了去处。 如今的他,已经来到这青天台八百丈之处,已经有数百名武者已经通过了考核筛选,有资格在三天后进行青天圣地的外门弟子考核。 他们之间彼此怒目相视,恨不能比武论高下,最终还是一个离房间近的男同学,机灵的先一步跟着踏了进去。 “怎么了!”我看她有点失神的样子问道,心里暗骂那个划三角形的人。 林哲挥了挥斩仙剑,但斩仙剑暗淡了下来,赤色剑身并没有生出火焰。 几个闪现,秦义就按着启源神魂的话来到了南方五百里处的一个湖泊边上。 297 季伯英 一夜翻云覆雨,几度倒凤颠鸾,两个人一直折腾到后半夜,夏语冰身上那股不晓得从哪冒出来的兴奋劲才终于平息,手脚并用地把宁哲当作抱枕箍在怀里,跟只八爪鱼似的沉沉睡了过去。 心理学上,喜欢抱着东西睡觉一般被视为缺乏安全感的象征,宁哲看了看夏语冰安详睡脸,心想她现在是不是也很缺乏安全感呢? 也许吧 陈煜见金刚巨蟒硕大的蛇眼朝他望去,顿时暗叫不好,真气运转,连忙朝封魔林外围退去。 欢子趴在地上,也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杨三权背着手面色难看的不断的走来走去。 刘建国认同了我的意见他放下自己的狙击枪,从身边早已准备好的一名队员手中接过火箭发射器瞄准了围墙下的那只普通丧尸。 “我去你大爷的,你这是和我开玩笑呢吧??这他娘是三次进化的丧尸兽?”胖子一个趔趄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反正他当时心里的第一想法就是:卧槽!又见鬼了,赶紧闪人,以免麻烦缠身。 “不要。”从巨大的惊吓中缓过神来的梦楠突然大声的喊了一声。 这学校为学生准备的校服还是挺好看的,面料摸着也很舒服,做工可以说是相当高级了。 少林武功乃至佛法大多都来自天竺,如果真按玄难所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被称之为天下武学正统的少林,其身份以及地位岂不是很尴尬? 所以我们接着讨论公司的事情吧!田经理,我们公司和国家合作建设大型强子对撞机的事情做到哪一步了?”雷天唐笑着转移话题道。 初学境界就已经可以熟练的施展了,但随修炼火候不断的加深,所能产生的威力与效果也越来越强。 眼前的风华,一身白衫,高雅秀俊,虽然屈跪于地,却依旧不减身上的谪仙风华。听着若馨过分之语,风华只是抿着唇望着她,没有驳复,不发一语。 众人还来不及消化他话里的意思,便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反射性的连连后退。 而尚思听到平离的叫唤之后,则有些诧异地看向始终面带微笑的若馨。 白色的面纱遮住了清让双颊的一抹红晕,这样的人何止是好看。俯身行礼,“端木清让见过少帅,有失远迎,还望少帅见谅。”心中却想着前几日那样装扮,难怪他竟丝毫不怕身份泄露,敢自称“于二”,果真是天壤之别。 然而斑斓猛兽如同马戏团的表演还没有结束,身子随着完美复制当时场景环境的星球引力,坠落向地面时,斑斓猛兽的身子又一次以不可思议的姿态再次翻转了一圈。 萨蛮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都要跳出来了,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好陌生,用字眼很难形容这种心情,总之悸动不已。 “我没有家。”靳光衍很是认真地回答,穆风微愣,要不是早知道他喝醉,他都以为光衍是清醒地回答他。 就在一众医务人员焦头烂额的时候,重症监护室的大门却从里面缓缓的打开,然而出现在门前的只有一个英俊的男子,这人当然就是梁善。 林天遥也失神了,他没有想到,原来,巫妖大劫难,竟然是这样一场血腥的有预谋的屠杀。巫妖大劫难之后,妖族的血脉之力退化极其严重,林天遥,已经可以算作洪荒大地之上,最后的妖族帝皇了。 “我不回去!”方士杰从清让身后弹出脑子,表达自己的坚定意愿。 只不过是需要时间而已,他们这些世家只能用禁军来镇压,至于其他,则需要用武者的实力来说话,一切都在掌握当中,陈磊坐镇九州府,国门之外没有任何举措。 无论是火焰还是雷电,似乎都蕴含着强大的威力,有几个火系下位神无知无畏,在看到天空中火焰的时候,还试探的催动神力,想要捕捉这种火焰分析其中的玄奥。 他可以说是西土佛国最后的底蕴,答应释迦牟尼可以为佛国出手三次,即便是其坐化以后,也是如此,自己的道路从未改变过,目的就是为了守护等待到少主,如今出现,也就意味着今生可以重新返回仙域。 “没关系,云哥哥,看你的了!”齐琪捂着流血的伤口,美眸中充满了坚定之色。 当杨云把天山六阳掌催动到极限后,日月交替,先天真罡所形成的屏障被掌力消磨,发出咔嚓的声音,眼看就要被轰破。 而那边的敖方正和青龙对峙着,青龙突兀的的消失了,让他一下子有些没缓过来。 如果还能够有什么确切的证据的话,说不定就能够更加轻松的能够知道对方的身份了。 杨云就算有着强大的精神力量能察觉身体的状态,功法在修炼的时候还能不断的修复暗伤,也不敢保证在一两个月的时间就突破金刚不坏功的第四重。 “你先说可不可以?”言不弃一副警备的表情,她就怕言同舟不答应。 历阳军比起并州兵不知道差了几个层次,真要打起来还能是对手? 李林在开了一枪后,并不再停止,开始疯狂的射击,因为那白虎根本不躲闪,再加上李林的射击技术已经非常的高了,而且,他好开启了技能,肯定百分百命中!所以,这些射出的子弹全部都命中了白虎。 298 美强惨 欧罗巴合众国使用议会制政体,但议员并不由民主选举产生,而是由把控着工农商各界资源的各个世袭家族推举担任,制度上有些类似罗马元老院。 原则上,每个家族的议员推举名额都只有1个,也就是1张选举人票。 但实际操作下来,那些依附于大家族的小家族往往都无法自己决定将手中的选举人票投给谁,那被普遍默认为是其所依附的大家族手中的政治资源,而非他们自己的。 比如掌握军权的戴克家族,明面上也只有1个议员推举名额,看似只能投1张选举人票,但那些依附于戴克家的小家族,比如弗索勒斯出身的米利卡托家族,便长期被议会其他党派视为戴克系势力,其手中握有的选举人票也属于戴克家的票仓。 就宁哲目前的了解,戴克家能够直接决定投给谁的选举人票是7张,对应7个议员名额,而能够间接影响的票数则是3张。 凡妮莎堡的主人,芙利姆密斯雷特家族能够直接决定的选举人票则是6张,间接影响的票数不详。 欧罗巴的体制并非铁板一块,议会之中也是派系林立,暗斗明争。 因此对那些从九州逃亡海外的世家子弟而言,出国避难并不是简单的润出去就行,出去之后还得待价而沽、仔细斟酌,认真考虑自己到底要投靠哪家阵营。 “我目前可以确定的是,云都刘家最后的男丁,叫刘弘文的那个,和盐州商人联合会的副会长一起投靠了戴克家。” 宁哲站在防波堤上极目远眺,月光下的海水银白辽阔:“季伯尝活着的时候就跟芙利姆密斯雷特家搭上了线,他弟弟季伯英和其子女都选择了接受芙利姆密斯雷特家的庇护,你想查的话,就得抓住机会。” 明天的泳装秀只是一个明面上的幌子,弗索勒斯出身的米利卡托家族是戴克系势力,这是一场由戴克家牵头组的局,参加者无外乎是来自各大家族的少壮派,一些润出海外隐姓埋名的九州世家子弟也在宾客名单上,由此可见他们谈的事情很可能与九州有关。 或者直接一点说,与季伯尝生前留下的布置有关。 “今天中午的泳装秀散场后,这些少壮派贵族的私下聚会才会真正开始。” “你不是让我当间谍么?现在情报我送到了,能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就看你了。” 宁哲说着弯下腰,单手将那具昏睡不醒的干尸骷髅从消波块的缝隙里拽了出来,冷白的月光洒在它干巴巴的皮肤上,照出一条条清晰可见的肋骨。 兰仕文侧目一看,只见干尸身上衣衫褴褛,松松垮垮披着几块肮脏的布条,四肢蜷曲紧缩,整个人都抱成一团一动不动,像是蜷缩在母亲子宫里的婴儿。 被安魂曲催眠的人好像都是这个样子……宁哲想起那位女管家玫琳,她被催眠后倒在地上,四肢也是无意识地开始蜷缩,只是还没完全蜷成婴儿状,普露梅莉雅就悔棋了。 “那就先这样,我走了。”宁哲拖着衣衫褴褛的死尸沿着堤坝往回走去,头也不回。 兰仕文长舒一口气,转身朝相反的方向离开。 “那具干尸……没有小拇指。” 晚风里飘过兰仕文的轻声自语,两人行走在月光下的堤坝,渐行渐远。 时过清晨,高挂天空的月亮扑通一声掉进海里,溅起一片粉红朝霞,宁哲从公寓床上醒来,又给夏语冰当了抱枕。 “该起床了大小姐,今天还有活动要参加。”宁哲摇摇她的肩膀,掰开缠在自己身上的两条白蟒,下床洗漱。 夏语冰伸手一抱,抱了个空,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坐了起来,小声嘟囔:“拿什么泳装秀不是在中午吗,现在才几点……”等等,不对。 “你还真要去看那什么泳装秀啊?”夏语冰顿时睡意全无,腾的一下整个人都精神了,裤子都没穿就光着脚跑到椭圆洗漱台前:“外国女人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是喜欢那些设计俏的泳装,我买回来穿给你看呗。” 宁哲瞥了她一眼,说道:“你身上布料也就比泳装稍微多点有限。” “啊?”夏语冰低头一看,顿时愣住,红着脸跑去穿衣服了。 “德性……” 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宁哲切换成范·戴克的身份,和夏语冰一起出了门。 从公寓门口一直到电梯里,夏语冰一直有意无意地和他保持着距离,举手投足的肢体语言和微表情都表达出对宁哲现在样子的嫌弃,全然没了昨天晚上那股夹死不放的黏人劲。 范·戴克长得很丑么?没有。他的形象一点不差,眉毛浓密,长相英朗,身材管理也做得很好,穿上西装就是绅士,披上夹克就是牛仔,属于那种复古审美的中年帅大叔。 外貌过人加上出身显贵,范·戴克从小到大一直都不缺女人缘,但无往不利的一张帅脸,却唯独在夏语冰这里吃了瘪。 这么些天相处下来,宁哲算是摸清了这位大小姐的性格和个人喜好。 夏语冰喜欢干净有少年气的男孩子,再有一点厌世忧郁的气质就更好了,要美型但又不能太阴柔,要有实力能压过她、强迫她低头服输……典型的美强惨审美。总的来说夏语冰这人挑食得很,范·戴克这雄性气质爆棚的大叔不是她爱吃的款。 电梯门缓缓关闭,宁哲将范·戴克的手机解锁,递给夏语冰:“等会儿我带你去见两个人,你先看一下他们的资料。” 夏语冰接过一看,是两个九州人,一个年轻一个老,都是男人。 年轻的那个看上去不到35岁,姓刘,名叫‘刘弘文’。 刘弘文,云州人,祖籍云都,其祖父刘卯曾官职云州一把手,是为云州牧,现在刘家满门三千余口人已被全部杀光,刘弘文是仅存的独苗。 老的那个已过天命之年,脸上皮肤松松垮垮,是个胖子,叫做‘沈长江’。 沈长江,盐州人,祖籍雍州,北漂来到盐州创业,乘上东风功成名就,曾任盐州商人联合会副会长,后因不明原因卷款逃到国外。 “这两人都是逃亡海外的润党,接受戴克家的政治庇护,你现在的身份和他们一样。” 宁哲拿回范·戴克的手机放进兜里,接着说道: “夏语冰,琴州人,祖籍琴川,家族因染指诡异而受到官府迫害,家道中落,昔日的夏家大小姐被迫逃亡海外,现在受到戴克家的庇护。——要注意的大概就这些,记住了吗?” 夏语冰自信挺胸:“不会让你失望的。” —— 感冒了,今晚一更。 (本章完) 299 铜雀台 上午的薇薇安港大卖场里热闹非常,摩肩接踵全是人。 有的是冲着薇薇安港最后一场泳装秀慕名而来的外国游客,其中以爱凑热闹的九州人居多。有的是开着小三轮在景区售卖各种本体特产和工艺品的小商小贩,两千年前他们骑的是小毛驴和骆驼。 身穿比基尼的巨大的美女广告牌高高竖在可以追溯到奥斯曼统治时期的古老城墙上,粉红色幕布高高悬挂,大卖场的中央t台已经清空,几名工人在给音响设备和各种道具做最后的检查,不过街道上维持秩序的交警倒是没比平时多多少。 “真奇怪。”夏语冰摇下车窗,趴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喧闹的人流和散布各处的警员,有些疑惑:“去年端午赛龙舟的时候,琴川两岸也是聚集了数以万计的群众,当地警局为了维持秩序出动了他们全部的警力,为求保险还从附近城市额外借调了一批警员。” 薇薇安港今天聚集的人口数量虽然没琴川那次多,但是因为城市规模更小,人口密度反而更大了。 “这么大的人流量和人口密度,上街维持秩序的警员却只比平时多了一些而已。”夏语冰视线投向远处的大卖场,问道:“那个弗索勒斯不怕闹出意外,酿成治安事故吗?我是说踩踏事件什么的。” “当然不怕。”宁哲温声说:“薇薇安港的人口素质比较高,没有流浪汉或是地痞流氓什么的,女孩子都可以放心走夜路。” “这样吗?”夏语冰眨眨眼,有些诧异:“还真和国内那些营销号软文里说的那样,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啊?” 欧罗巴这是实现圣人治世天下大同了还是怎么的? “那倒不是。”宁哲摇了摇头:“没有流浪汉和地痞流氓倒不是因为外国人道德水平高,而是因为他们的军警宪特抓人够快。” “这又是为什么?”夏语冰更懵了。 “因为诡异事件。”宁哲接着说道:“同样是境内不定期刷新诡异事件,欧罗巴合众国的处理方案和我们不太一样。” “九州官府会用高福利待遇批量培养死士,进入诡异事件发生的区域里探索规则,成功破解规则平息事件则平地飞升,如果死在里面,则汝家人吾养之。……不过不是什么人都能做死士去探索诡异事件的,这群人在被培养之前都需要经过背景调查,防止成为升格者后开始玩侠以武犯禁。” “欧罗巴合众国则情况相反,在这里,不管是飞车抢劫的小流氓,还是收保护费的街头黑帮,乃至于小偷小摸的小毛贼,都会被警察第一时间逮捕,简单灌输一些知识之后就丢进诡异事件里当作探索规则的小白鼠,丢进去100个人够呛有1个能活着出来。即使命大活着出来,也会被那些传承多年的授格贵族软禁收割。” “不过近些年来诡异事件的出现越来越频繁,罪犯常年供不应求,很多城市比如薇薇安港的警察已经开始从街上抓流浪汉顶业绩,年年如此。慢慢的,城里的流浪汉几乎全被抓光了,但小白鼠还是不够,供不应求。” “上百万军警宪特每天盯着城市居民,眼巴巴盼着有人犯事自己好出门刷业绩,最近两年已经开始杀良冒功了,每个月都有守法公民莫名其妙‘被犯罪’,有两座不同城市的警局还因为一方抢了另一方管辖范围里的罪犯而闹出过冲突……” 同样是在抓人填线处理诡异事件,九州常年用良家子填线,欧罗巴抓社会渣滓填线,具体哪种方法更好,宁哲不知道,也不关心,他这是一边开车,一边慢慢悠悠地将这些情况说给夏语冰听。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所以现在你知道为什么薇薇安港维持秩序的警察这么少了吗?” 夏语冰嘴巴张成o型,发出一声长长的:“哦……” 宁哲驱车穿过人来人往的中心区,将已经开始播放热场音乐的大卖场甩在身后,离开城区沿着防波堤来到海边,一路开到一座由旧水塔改建而成的的圆柱形高台下。 这座高台是弗索勒斯·米利卡托的资产,买下水塔之后他了3年才拿到改建许可,费5年时间将之改造成了一座不对外开放的私人娱乐设施,平时只有他自己和几个朋友会来。弗索勒斯给这座高台起了个很有魏武遗风的名字:铜雀台。 欧罗巴的贵族老爷看不懂这名字是啥意思,但听说是从三国演义里抄下来的,所以肯定很牛逼。 停下车,夏语冰看着水塔正门上大大的‘铜雀台’三个字愣了几秒,才和宁哲一起随接待的指引进入电梯。 “欢迎。”电梯小姐对宁哲扮演的范·戴克微微欠身,柔声道:“贵客们已经在顶楼等候,您要现在去吗?还是先到5楼拿杯喝的?” “顶楼。”宁哲道。 “好的。”电梯小姐没有再问,伸手按下去顶层的按钮。 铜雀台的电梯没有包在室内,而是一个紧贴在水塔外墙上的露天玻璃筒仓,站在里面能直接看到长而弯曲的防波堤和波光湛湛如宝石的美丽海面。 出了电梯,两人来到水塔顶的露天看台,这里一个佣人也没有,拱形玻璃穹顶下面铺着翠绿的草坪,鹅卵石小道两旁栽着不知名的卉,露台中央是一棵枝繁叶茂的肉桂树,远远看去,肉桂树下摆放的桌椅上似乎坐着几个人。 夏语冰走在宁哲身后,用手指悄悄戳了戳他的腰:“刚才那电梯小姐看你的眼神好像有点怪怪的,这里会不会有诈啊?” “有警惕意识是好事,不过这次是你想多了。”宁哲淡淡说道:“那个电梯小姐被范·戴克上过。” “啊这……”夏语冰还想说什么,但肉桂树下坐着的人已经注意到了他们的到来,远远的便迎了上来。 “好久不见!尊敬的戴克先生。”一名衣冠楚楚的长发男子满脸热情地来到两人面前,正是夏语冰之前在资料上看到过的刘弘文。 宁哲礼貌性地和他握了握手,将视线投向一旁的另一名男人。 西装革履,大腹便便,脸色却蜡黄无比,看上去病恹恹的样子。 “你的身体还健康吗?沈会长。”宁哲微笑说道。 “托您的福,还算不错。”沈长江挤出一丝笑容,眯着眼睛道:“如果能早日将财神请到欧罗巴就更好了……对了,这位是?” 沈长江将视线投向戴克先生旁边的高个女人。 “还没和你们介绍呢。”宁哲不动声色,微笑道:“这位是夏语冰,来自琴州的夏小姐,和你们一样是受到九州暴政迫害,弃暗投明来到欧罗巴的明智之士。” (本章完) 300 英雄 简单两句寒暄,五人在肉桂树下入座。 “来一杯?”刘弘文将玻璃杯推到宁哲面前,作势要拿起桌上的香槟。 “创业未半而中道开香槟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宁哲晃了晃手指,将酒杯推了回去。 沈长江哈哈一笑:“戴克先生在云州待了这许久,还真是学了不少九州的风俗。” 宁哲微笑不语:“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范·戴克这倒霉蛋刚到云州就被兰仕文杀了,根本没地方学什么九州风俗,刚才那句调侃纯粹是宁哲脱口而出。 是的,因为我是宁哲,我绝对相信我是宁哲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动摇……觉元的规则如沾满鲜血的沉重锁链死死禁锢着太易,帮助宁哲守住自我的同时,也剥夺了一件只有当初未被禁锢的自由太易才能够做到的事情: 驾驭觉元之后,宁哲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身临其境地成为另一个人。 表演学的最高造诣是骗过自己,而宁哲永远不可能骗过自己,他发自内心相信自己是宁哲,所以他的扮演永远是‘扮演’,而不是‘成为’。 “还好我对范·戴克的了解尚还足够,不至于在这里露陷……”宁哲轻呼一口气,正色道:“其他家族的代表应我邀请已经来到了薇薇安港,现在是你们展示诚意的时候了。” 刘弘文脸上笑容渐渐收敛,手从香槟瓶上离开,轻轻落在桌面。 他瞥了一眼坐在宁哲身旁的夏语冰,缓缓道:“父母之仇,当寝苫枕干,弗与共天下。兰仕文杀我全族,此仇一日不报,我寝食难安。” 沈长江默默盘着左手的菩提子,宁哲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自从离开九州,我无时无刻不在筹划着对他复仇,但兰仕文此人行事之诡谲、手段之毒辣皆世间罕有,更有预知未来的规则加身,若想对他下手,就必须将事做到滴水不漏,不能有任何差池,否则……难免节外生枝。” 刘弘文说着,视线若有若无地瞥向坐在宁哲旁边沉默不语的夏语冰,话中意思已是再明显不过。 沈长江微微点头,用沉默对刘弘文的话表示认同。 “哈…”夏语冰压下心中忐忑,模仿着宁哲的样子露出一抹浅笑。 一枚绿叶离开树冠轻轻飘落在桌上,夏语冰将之捡起拈在指间,缓缓说道:“没必要如此警惕,刘先生,我们是因为同一个原因聚集在这里的,不是么?” 刘弘文双眼微眯:“哦?是么?” 桌前训子,床上教妻,今天早上出发前,宁哲便向她简单说明了他们接下来即将面对的情况。 夏语冰伸手将被宁哲推走的玻璃杯拿到自己面前,自顾自倒上一杯香槟,说道:“戴克、芙利姆密斯雷特、米利卡托……还有你和我,我们之所以今天来到这里,都是因为同一个人。”“——兰仕文。”夏语冰说着,端起杯子啜了一口金黄的酒液。 “呵呵……”沈长江蜡黄的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笑,刘弘文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神色越发凝重。 夏语冰放下酒杯,脸颊上飞起一抹红霞,她两眼幽幽看着桌对面的两人,说道: “云州刘家满门三千五百二十七口人,其中三千五百二十六人都被兰仕文屠杀殆尽,只剩下你一人幸存……刘弘文,你被兰仕文杀了全家,灭族之仇不共戴天,为了报仇你可以把一切都豁出去。” “沈长江,你身患绝症,多年以前便是财神‘五通’的客户,你利用财神的规则多次为自己强行续命,但由于买命的次数过多,其他诡异性质的延寿手段已经很难对你生效了。” 毕竟‘太一’可不是烂大街的货。 “财神死后,名为‘五通’的失格诡异疑似被兰仕文收容,而你已经时日无多了,你迫切地需要财神为自己延续生命,为此你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比如携机密逃亡海外,叛出九州,成为戴克家的走狗。” 被说中的两人神色微僵,沈长江的脸色更是尴尬,但他刚要张嘴说点什么,便听得夏语冰接着说道: “以戴克和芙利姆密斯雷特为代表的欧罗巴贵族,倒是不缺乏延续寿命的授格手段,对财神五通也没有说特别渴望,但他们对兰仕文‘预知未来’的规则相当感兴趣。或者说,只要是诡异圈子的人,就不可能不感兴趣。” “心思各异的你们今天聚集在这里,只为了同一个目的——杀死兰仕文。” 夏语冰拿起酒杯,把里面的香槟一饮而尽,砰的一声重重放在桌上:“我也一样。” 刘弘文和沈长江对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一直没说话的戴克先生。 宁哲笑了笑,说道:“这位小姐的家族虽然远在琴州,但兰仕文此人嚣张跋扈,哪怕遥至天涯海角,只要与他的理念有所冲突,都会遭其施以雷霆手段。” 刘弘文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的确是兰仕文能做出来的事,此僚衣冠禽兽,行事乖张至极。 当初我祖父病危在床,家父低三下四,恳求他将瘟神在祖父病房里留久一些,等待医疗团队赶来便随他带走。但即使是如此卑微的要求,竟也被他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害我刘家平白遭屠,全族三千五百二十七口人一夕被杀!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刘弘文以手捶桌,痛心疾首,抬头一看对面的夏语冰夏小姐也是眼眶微红,神色悲愤,想必她的家族也已惨遭兰仕文那畜生毒手,昔日金枝玉叶的大小姐如今孤身飘零海外,也是可怜人一个。 想到这里,刘弘文对夏语冰不免升起几分怜惜之心,但回想起她方才与戴克先生并肩走来时的身高差,他又觉得还是先怜惜一下自己吧,一米八五的戴克先生已经够人高马大了,结果夏小姐比他还高了快一个头。 “伤春悲秋到此为止,该谈正事了。” 沈长江收敛起脸上笑容,将菩提子手串放在桌上,正色道:“我们接下来,究竟要用何种手段杀死兰仕文?” (本章完) 301 有的人活着 兰仕文这人相当招人记恨,走哪儿哪儿都是仇家,国内国外凡是诡异圈子里的,就没几个是不想杀他的。 宁哲怀疑当初收养兰仕文的荼郁其实也想杀了这货,但是杀不掉。 “兰仕文背靠官府,又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整个云州的诡异事件都归他管辖,积年累月经营下来,手段不可谓不多。” 刘弘文双目望向宁哲的脸,说道:“他一个人能调动的诡异力量,可能比你整个戴克家族包括所有附属势力加起来都要多。” 宁哲摸了摸范·戴克的络腮胡,笑道:“这我知道。” “所以,想杀这样的人,需要从长计议。”刘弘文又道。 夏语冰脸上的晕红散去些许,皱眉道:“从长计议……具体要多长?” “18年那么长。”沈长江幽幽道。 刘弘文叹了口气,点头道:“18年前,千禧年大屠杀,彼时4岁的兰仕文被他的养父抱进殷家祖宅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在计划着怎么才能杀死他了。” 听闻此言,宁哲的神情微妙起来,他当然知道兰仕文的养父是谁,也知道18年前的千禧年发生了什么。 刘弘文解开衣扣,从外套里摸出一份纸质文件放在桌上:“这是兰仕文的履历,在云州属于绝密资料,我想这应该足够展现我的诚意。” 宁哲拿起文件瞥了一眼,里面的内容他大概都知道: 兰仕文是天生的升格者,他的母亲死于一场已经被完全抹去记录的诡异事件,其母的名字也已经无法查阅了,只知道那名孕妇当时即将临盆,正在医院里等待接生,然后,诡异事件便发生了。 那名婴儿从母亲的尸体里爬了出来,被前来查看这件诡异事件的荼郁发现,抱走收养,取名为兰仕文。 兰仕文4岁那年,也就是2000的千禧年,云州发生了一件大事:4名升格者闯入云都殷家的祖宅,对这个传承千年的古老世家展开血腥屠杀,除了极少数旁支子弟改名换姓逃过追杀,其余所有家族成员无一幸免,云都从此再也没有一个人姓殷。 “将殷家灭门的4名升格者,分别是:忿芜、五通、荼郁,以及被荼郁抱在怀里的,年仅4岁的兰仕文。” 刘弘文接着说道:“荼郁此人老谋深算,屠戮升格世家时却平白无故将一个4岁的孩子带在身边,我相信这其中一定有某种原因,兰仕文的存在必定对他们屠戮殷家的计划起到了某种无法代替的作用。” 只是他现在尚还想不明白,一个四岁的孩子,哪怕拥有‘预知未来’的升格能力又能起到什么作用?那么小的孩子,连话都说不利索吧? 那是因为兰仕文的能力根本就不是‘预知未来’,而是‘死亡回归’……当然宁哲不可能把这话说给他们听,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刘弘文,问道: “你说18年前就有人在计划着杀掉兰仕文了,那个人是谁?” “季伯尝。”刘弘文斩钉截铁道:“当初和荼郁以及忿芜一起进入殷家祖宅的,驾驭‘五通’规则的升格者,人称财神的:季伯尝。” “居然是他……”宁哲有些诧异,旋即呵呵一笑:“他不是死了么?你指望一个死人来帮你?”季伯尝这是在死前留下了什么后手么?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死呢? “季伯尝虽死,但他的家人还活着。”沈长江盘着菩提子手串,笑呵呵说道:“财神很有先见之明,他的亲生弟弟季伯英早早就搭上了欧罗巴的线,连带着后来出国的子女一起得到了芙利姆密斯雷特家族的庇护。” 刘弘文眼神一黯,摇头道:“若非早有准备,季家怕是也要被兰仕文那畜生扣上莫须有的罪名,以‘他们意图家天下’的名义将之满门抄斩。” 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夏语冰疑惑道:“所以季伯尝的家人还活着,跟杀兰仕文有什么关系?” “关系就在财神。”刘弘文说道:“季伯尝死后,失控的五通控制了他的尸体,据我所知,是兰仕文解决了这场诡异事件,他极有可能已经驾驭五通,成为了新的‘财神’。” “而季伯英,知道五通的核心规则。”沈长江将话头接了下去:“季伯尝与季伯英乃是至爱亲朋,手足兄弟。早在季伯英出国之前,财神便将五通的核心规则告知了自己的这位亲生弟弟,为的正是现在这一刻。” 刘弘文拿起香槟,给夏语冰的杯子里倒上金黄的酒液,说道: “我刘家族人虽死,但家父生前埋下的一些暗处人脉还在,季伯尝死后的这段时间里,云州死士的买命钱供应并没有被切断,反而更加宽裕了。这说明兰仕文极有可能已经驾驭了五通,成为了新的财神,而季伯英知道五通的核心规则……” 沈长江将菩提子手串按在桌上,浑浊的两眼直勾勾盯着宁哲,幽幽道:“身为升格者,其驾驭的核心规则被外人知晓,您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戴克先生?” 宁哲闻言一笑:“当然。” 当升格者核心规则外泄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规则是绝对的,规则是公平的,太易的规则是窃取身份,鬼可以窃取人的身份,人也可以反过来窃取鬼的身份,这就是宁哲的命门。 假如某人某天意外知道了太易的规则,蓄谋偷走了宁哲的笔记本然后在上面写字,使通过另一本笔记本看到字的夏语冰误以为这字是宁哲写的……那么她的错误认知便会成为媒介,‘夏语冰认知中的宁哲’的身份便会被窃取。 无论多么神秘多么强大多么不可一世的升格者,当他的核心规则外泄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升格者可以是强大的神明,或者是恐怖的厉鬼,但归根结底,他们都不过是不堪一击的脆弱凡人。 “所以…兰仕文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刘弘文十指交叉,漆黑双眼里涌动着复仇的火焰。 “芙利姆密斯雷特家的女士们已经到薇薇安港了,与她们一起来的还有季伯英老先生与季伯尝的子女,今天中午的泳装秀结束后,我们就会见面。”沈长江呵呵一笑:“让我们拭目以待。” 宁哲也笑了:“拭目以待。” (本章完) 302 路人公主的养成方法 正事谈完,铜雀台上的气氛松弛下来。 夏语冰端着一杯香槟来到台沿,倚着护栏远远的便能瞧见远处大卖场上巨大的泳装海报与粉红幕布,拖着彩色烟雾的无人机群在薇薇安港上空拉出道道彩虹,新闻直升机低空掠过人群上方,弗索勒斯的泳装秀已经开始了。 “酒量差就少喝点。”宁哲来到夏语冰身边,瞥了一眼她脸颊上的酡红,又转头望向远处的薇薇安港大卖场:“弗索勒斯这家伙,排场倒是做得挺足。” “那么戴克先生,我先走一步。”身后传来皮鞋踩过鹅卵石的声音,沈长江从肉桂树下离开,走向电梯口。 “先行告辞。”刘弘文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致意:“我们晚些时候再见。” “下午见。”宁哲也未远送。 刘弘文与沈长江走后,铜雀台顶的露天看台上便只剩他们两人,夏语冰将杯里的香槟一口饮尽,问道:“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弗索勒斯刚发消息过来喊我去趟薇薇安港大卖场。”宁哲笑了笑,说道:“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先回公寓里睡一觉醒醒酒。” “我酒量没那么差。”夏语冰白他一眼,语气愤愤:“只是上脸而已,又没醉。” 再说就算真醉了,只要找个没人看着的地方放空大脑待几秒,她的身体就又会恢复到没喝酒之前的状态。 “行吧,那我们走。” “走走走。”夏语冰放下酒杯就往露天看台的另一台电梯走去:“我倒要看看那泳装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你估计要失望了,弗索勒斯让我过去看的其实就不是泳装秀。” “那是什么?”夏语冰蹙眉不解。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宁哲卖了个关子。 驱车离开铜雀台,宁哲带着夏语冰绕过薇薇安港大卖场周遭的密集人流,来到位于大卖场背面的一处哥特式尖顶建筑前。 将车交给接待人员停放,宁哲边踩着红毯往门内走,边说道:“这儿叫‘圣歌莉娅’歌剧院,文艺复兴时期的老建筑,中间荒废过几十年,后来又重建过。” “前面的大卖场里有一群模特在穿着比基尼走秀,结果弗索勒斯就叫你来这听歌剧?”夏语冰背着手跟在宁哲身后,左看看,右看看,丝毫没有第一次来到这种场合的尴尬和拘谨,毕竟也是大家闺秀,不像第一次见识高端场合的普通人那样畏畏缩缩硬端着,生怕哪个礼节做错了被人看不起。 “歌剧没什么好听的,这种艺术形式的欣赏门槛很高,贵族往歌剧院里钻更多是为了附庸风雅。” 宁哲微笑着说道:“举个例子,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知识分子日常熬夜高强度写作,把咖啡当水喝,当时的学者作家们每天都得喝咖啡提神,不然字都写不利索……于是那些并不需要熬夜写作的绅士淑女们也开始模仿作家学者喝起了咖啡,表示自己也是满腹经纶的知识分子,进而把咖啡变成了上流阶层的代名词。” 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贵族流行喝咖啡并不是因为多爱喝,而是为了模仿当时的知识分子群体以标榜自己的学识过人。听歌剧也很少是因为真的爱听,而是为了标榜自己品味不俗。 所谓贵族绅士的礼仪和讲究,很多其实都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只是他们用来和底层人民划清界限的工具罢了。普通人这样做,我就偏要那样做,不然怎能凸显我的与众不同和高高在上?就那么回事。“额,不听歌剧,来歌剧院做什么?”夏语冰被他说得有些懵:“弗索勒斯这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不是药。”宁哲摇头道:“是人。” “人?”夏语冰微微一愣。 “对,人。”宁哲轻轻颔首,与夏语冰一起跟随着侍者的引领来到盖着丝帘的门前。 拉开帘门,两人先后走进门内,里面是一个连接着走廊的圆形看台,从看台边往下看去,便是一片空空如也的观众席,围绕着铺有水晶玻璃的舞台与水滴型乐池。 观众席内没有观众,舞台上也没有演员,乐池也是空空如也,夏语冰来到看台的护栏边往下看去,只有一名看上去只有15-16岁的白裙少女孤零零站在舞台中央,接受着这空旷的审视。 “让我看看……她的名字叫‘康斯坦洁’,是‘尼福尔’家的大小姐,嗯,曾经是。” 宁哲坐在柔软的沙发里,单手撑着下巴浏览着镶嵌在桌面上的电子屏幕。 “什么叫曾经是?”夏语冰扶着护栏好奇地向下张望,疑惑道:“那女孩子好像在哭,她的肩膀在发抖……你不是说她是谁谁家的大小姐吗?怎么会这样?” “曾经是,意思就是说,现在不是。”宁哲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位叫做康斯坦洁的小姐其实只是个出身贫民的普通女孩,弗索勒斯手下的人在她还年幼时收养了她,把她养在真正的古代城堡里,为她搭建了一个美满的家庭,她从小接受真实的贵族教育、学习真正的贵族大小姐所要学习的一切知识礼仪、享受养尊处优的生活、还可以对下人们颐指气使,生杀予夺……” “然后到她16岁成年的这一天,她的‘父母’会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我们不是你的父王和母后,而是专门为有钱人调教女奴的奴隶商人。 你不是贵族,也不是什么大小姐,从来就没有什么尼福尔家族,你也从来没有出生就高人一等,你过去16年的贵族人生只是一场虚假的楚门秀,你所经历的所有事情和学到的一切知识教养,你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下所形成的世界观和三观……都只是为了将你从身到心都完全塑造成最符合客户审美的样子,供有钱的老爷买回家中慢慢‘享用’。” 宁哲的语气平淡如水,没有任何的感情波动,却让夏语冰听得背后发凉。 看着舞台中央那名颤抖着落泪的女孩,夏语冰心头一颤,她在想,如果我是她呢?如果我过去的24年人生也是假的,如果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夏家的小姐,而是一个被人为培养塑造出来的,供有钱人挑选的物品…… 光是想到那个恐怖的可能性,夏语冰便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一个人的人格被这样玩弄,会崩溃的吧?”夏语冰的声音微颤:“如果经历这种事情的是我的话,我大概会自杀……” “那正是出钱的老爷们想要看到的。”宁哲呵呵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一个如似玉的美丽少女被玩弄到精神崩溃到绝望的样子,再美丽不过了。” “……好变态。”夏语冰露出鄙夷的眼神。 “是吧?”宁哲笑了笑,看向位于舞台对面的另一处看台,说道:“对面的买家开始出价了。” (本章完) 303 教父 米利卡托家的路子比较野,仗着有戴克家提供的武力保障,什么生意都敢做,人口生意也做。 弗索勒斯这人又有点强迫症,是个细节狂,做什么事情都追求尽善尽美。 为了培养出最完美的‘礼物女孩’,他斥巨资在欧罗巴各地购买了许多座真的古代城堡,其中很多都是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就连给姑娘们上课的礼仪老师都是曾服务于皇室的正经宫廷女官,可谓狠抓客需点,严把质量关。 弗索勒斯手下团队培养出的‘礼物女孩’很多时候都比真的贵族小姐还要知书达礼、才貌双全,因此许多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上流人士都是他的忠实客户,包括范·戴克在法兰克福的豪宅里现在都还养着几份还没拆封的‘礼物’——那是准备用来拉拢议会议员的。 都灵红的呼吸灯明灭三次,对面看台的买家拍下了康斯坦洁。 舞台中央战栗抽泣的白裙女孩很快被带了下去,走后台通道送到那位买下她的老爷身边,空旷的歌剧院里响起悠扬的长笛乐,下一份‘礼物女孩’被推上台前,宁哲面前的屏幕上也同步更新了新的个人资料和生活照片。 帘外传来嗒嗒的脚步声,宁哲抬头一看,一名身穿深棕色猎装,有着一头栗色头发的男子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正是这座歌剧院的幕后老板,弗索勒斯·米利卡托。 “午安。”宁哲向他点了点头。 “午安。”弗索勒斯坐到了宁哲对面,看了眼站在看台边的夏语冰:“想不到你居然会带夏女士到这儿来。” “怎么,不欢迎?”宁哲反问。 “当然欢迎。”弗索勒斯哈哈一笑,说道:“你们已经见过沈会长和刘先生了吧,和他们谈得怎么样?” “东方人展现了他们的诚意,接下来的重点是芙利姆家的女士们。”宁哲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顺便看了一眼屏幕上的竞价显示。 新上台的女孩有着一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软乎乎的脸蛋带着几分可爱的婴儿肥,似乎是戳中了老爷们的癖好,几个看台的竞价十分激烈,这个女孩很快便被买下了。 “艾蕾米雅是个好姑娘,我一直都很看好她。”弗索勒斯笑呵呵地看着屏幕上的成交价,比他的预期还要高不少,这笔没少赚。 略带调侃意味的话语飘到夏语冰耳朵里,让她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宁哲默默向她抛去一个‘冷静’的眼神,夏语冰呼出一口气,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强压下想要暴揍弗索勒斯这个人贩子一顿的冲动,坐到了宁哲旁边的位置上。 “这些庸脂俗粉令我感到厌倦。”宁哲摆了摆手说道:“我可爱的女儿什么时候登场?” 夏语冰闻言瞪大了眼睛:“什……” “她是压轴的。”弗索勒斯笑着说:“最好的总是最后登场不是吗?” 宁哲脸上浮现期待的神色,满意点头。 注意到夏语冰脸上的诧异表情,弗索勒斯解释道:“很抱歉让你误会了,夏女士,范并没有子女,我们说的‘女儿’,指的是:教女。” 弗索勒斯简单解释了下其中的缘由——在歌剧院消费金额达到一定数量的vip客户,可以费额外的金钱对‘剧组’提出要求,为客户量身定制只属于他的完美女孩。此外还有一项付费服务,可以让客户进入‘剧组’中付费出演女孩的父亲、叔叔,或是兄长、初恋对象、白马王子……之类的角色,以便让女孩在真相面前精神崩坏得更加彻底,为她的主人带来更加欢愉的体验。 弗索勒斯侃侃而谈,介绍着自己的专业团队提供的专业服务,目光中流露回忆:“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她第一次受洗时的样子。” “当然记得。”宁哲的声音染上几分自得,说道:“毕竟我是她的‘教父’。” 在基督教文化里,‘教父母’总是扮演着引路人和监护人的角色,传统教区出生的新生儿一般出生百天便要正式接受洗礼成为一名教徒,其父母会挑选一对值得信赖的夫妻作为孩子的教父教母,成为孩子在宗教上的引路人,以及除父母外的第二监护人。 除了向受洗后的孩子教授宗教知识外,如孩子的亲生父母意外离世或无法完成对孩子的赡养义务,教父母则有义务代替父母接过监护权,将孩子抚养长大。 本质上这属于普通人为应对意外发展出的抗风险策略,类似于给孩子认个干爹干妈,防止自己死后娃娃流落街头。 虽然现在的语境里干爹干妈也不是什么好词儿就是了…… 今天压轴登场的女孩便是范·戴克的教女,16年前她在教堂里受洗时,范戴克正对着圣经发誓自己将会监护这个孩子直到她长大成人能够自力更生。 16年的时光弹指一挥间,昔日种下的果实已经成熟,豆蔻年华的少女亭亭玉立,到了采摘的时候了。 夏语冰吞了口唾沫,强行压下想要呕吐的欲望,尽管对欧罗巴权贵的糜烂堕落早有心理准备,但如此违背人伦的牲畜行为还是让她生理性地感到反胃。 谈笑间,又一名女孩被买家拍下,都灵红的呼吸灯闪烁三次,夏语冰借口上厕所,逃也似地离开看台,站在马桶旁不住地干呕起来。 是因为物伤其类?看到这些被当作货物买卖的女孩脸上的泪水,让她想起了被姨妈作为筹码嫁给‘于子千’的自己? 还是因为害怕?害怕自己的人生也不过和这些‘礼物女孩’一样被设计得精密周全……亦或者是身为人的道德尊严在心中隐隐作痛,让她不忍心看到活生生的人被当作牲畜眷养屠宰呢? 或许都有,或许都没有,夏语冰自己也说不清。 将手伸到水龙头下调成冷水洗了一把脸,夏语冰擦干脸上水珠,举步维艰地回到刚才的看台。 每一名‘礼物女孩’都需要经过最为严格的精挑细选,和专业团队长达十几年的精心培养,因而无比珍稀昂贵,每次拍卖都是狼多肉少,每件‘礼物’都是抢手货。夏语冰只离开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本次拍卖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看台中央的屏幕上出现了新的个人信息,那是一名有着小麦色肌肤与海藻般弯曲的黑色长发的波斯姑娘,紫罗兰色的美丽眼睛里蓄满了名为哀伤的湖水,步履蹒跚间,轻轻晃动起动人心弦的圆圆水波。 她的名字叫做:埃兰·莎莉莎莉·安瓦尔纳。 ‘波斯的公主’。 (本章完) 304 赌鬼 2018年09月10日,下午14时03分。 薇薇安港大卖场里气氛正热。 刚喝了一件啤酒的达罗斯带着一身微醺的酒气走进厕所,目光扫过墙边的小便池。 男厕的小便池是个很神奇的公共设施,上厕所的男人总是隔一个位置站一个,没空位的话就宁可进单间里上,也不愿意和其他兄弟当邻居,免得互相比大小。达罗斯也不例外。 见小便池已经没了空位,达罗斯晃晃悠悠走进一间没锁门的单间,解开裤子小解。 小解完,提起裤子按下马桶冲水键,达罗斯听着哗啦啦的水声出了单间,走到洗手台前洗手。 说来奇怪,刚才进来的时候厕所里还站满了人,上个小便的功夫,外面就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了,长长一排洗手台,只有他这里的水龙头是开着的。 “奇怪……他们上完厕所都不洗手的吗?”达罗斯撇撇嘴往手上抹了点肥皂,哼着小曲儿洗干净手,放在吹风口下面烘干。 等待双手烘干的时间里,达罗斯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音乐声怎么停了?” 外面的大卖场正在举办泳装秀,因为是薇薇安港的最后一场大型公共活动,所以办得特别隆重,弗索勒斯重金请来了两支知名乐队现场表演,把现在气氛烘托得分外火热。 但现在,音乐声却停了。达罗斯站在洗手台前侧耳倾听,不止是音乐声,就连外面市场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喧闹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只有烘干双手的热风呼呼吹拂,将整个世界都衬托得格外死寂。 诡异的气氛令达罗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酒意顿时消散不见,他连忙离开洗手台跑到厕所外面,铺着瓷砖的长长走廊里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达罗斯三步并作两步跑出走廊来到室外,空旷的街道映入眼帘。 载着货物的三轮车停在街边,杂货铺的收银台后没有职员,十字路口旁的咖啡厅里,半杯咖啡在桌上冒出丝丝热气,仿佛刚才还有人坐在那里,不远处的小酒馆里杯盘狼藉,刚才和自己一块喝酒吹牛看泳装秀的兄弟们也不知去了何处。 嗒、嗒、嗒、嗒…… 一片寂静的世界里,身后的走廊忽然传来走路的声音,达罗斯欣喜若狂回头望去,但是下一秒,他脸上的欣喜便变成了恐惧。 嗒、嗒、嗒……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一名身材高大、体格瘦削的男子,一身破烂的穿着,衣不蔽体,裸露出灰白病态的皮肤和丑陋的疮疤,一个老皱的粗布麻袋倒扣在那人的肩膀上,将整颗脑袋都罩在里面,没有留出给眼睛的窟窿,但它却仿佛能看见似的,一步一步径直朝门口走来。 “你你,你是谁?”达罗斯惊恐地叫道:“这是什么恶作剧吗?你们是不是在拍恶搞视频?” 它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越走越近。 “操。”达罗斯心中无名火起,怒道:“这并不好笑!” 它依然没有说话,脚步也没有停下,宽阔的胸腔却没有丝毫起伏,就连呼吸都没有,就像一个死人。 情况似乎有些不对,达罗斯连忙退后两步,伸出手试图将其拦住,大吼道:“站住!别靠近我!” 这话似乎起了作用,头上套着麻袋的高大死人停在原地不再前进,达罗斯见状松了一口气,正想接着问点什么,却见它忽然将右手缓缓抬起,以一种古怪的姿态指向自己的方向。 它的右手食指、中指向外平伸,其余三指握在一起,对他比出了一个‘剪刀’。扑通一声,达罗斯的身体轰然倒地。 他死了。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响起了汽车引擎声,一名游客正在十字路口的咖啡厅里拍照打卡,乐队的演奏声通过扩音器传往四面八方,几个大汉坐在小酒馆里,一边看着大屏幕上的泳装秀直播一边喝酒聊天——他们都是本地人,薇薇安港的土著很有公民意识,节假日的时候一般就会自觉给游客让路,不去热门景点,以便促进旅游消费。 “达罗斯怎么去了这么久,他淹死在厕所里了?”一名金发男人嘟囔着打了个酒嗝。 “说不定是喝醉错路进了女厕所,被条子抓进去了,哈哈哈……”坐桌对面的红发男人哈哈大笑,懒散的目光很快被门外一名带着孩子路过的漂亮母亲所吸引,轻佻地吹起了口哨。 年轻的母亲对这几名醉汉露出厌恶表情,牵着孩子的手快步来到公厕门口,这时,孩子的声音忽然响起:“妈妈你看,有人躺在厕所门口。” 母亲闻声侧首,看见了倒在门口的男人尸体,顿时发出一声尖叫,惊醒了酒馆里醉醺醺的男人们。 “啊——!” 圣歌莉娅歌剧院的后台出口,一辆黑色高级轿车停在红毯尽头,一名身穿白裙的娃娃脸可爱少女在侍者的带领下走过红毯,坐上轿车,车门砰的一声关上。 车门外,一名身材中等、头发白的男子隔着车窗欣赏着少女眼角晶莹圆润的泪珠,露出满意的笑容,躬身对司机嘱咐道:“把她送到我的房间去。” “是的,迪赛尔先生。”司机点头表示明白。 目送着载有少女的轿车离开歌剧院,被称为‘迪赛尔先生’的男人转身回到歌剧院内,颇有些遗憾地咂了咂嘴:“我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砰然心动的感觉了,可惜下午还有一场重要的聚会,这道佳肴只能等到晚上再好好品尝……” 他是作为‘迪赛尔’家族的参会代表来到薇薇安港的,迪赛尔家虽然也是世袭罔替的贵族姓氏,但比起主持此次会面的戴克家以及芙利姆密斯雷特家这种庞然大物来说,还是需要量力小而处卑,千万不可怠慢。 回到歌剧院内,看着熄灭的电子屏幕,迪赛尔又想起了压轴登场的那位波斯公主,没能将如此极品收入囊中,心中不免惋惜:“也不知道1号看台里的是何方神圣,出手居然如此阔绰……” 圣歌莉娅歌剧院的宾客名单是高度保密的,并不对外透露,因此迪赛尔并不知道究竟是谁拍下了那名压轴登场的少女。 但一想到如似玉的波斯公主已经与自己失之交臂,迪赛尔心中的痒意便怎样也无法平息,踌躇反复,反复踌躇,仿佛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迪赛尔叹了口气,将歌剧院里一名有些级别的管理人员叫了过来。 “请问有什么吩咐呢?”侍者打扮的男人掀帘走进房间,温声问道。 “你知道一号看台上的宾客是谁么?”迪赛尔问道:“我有一些问题,希望能和那位先生私下交流。” 男人露出歉意的微笑:“抱歉,先生,我们不能将客户信息透露给您,这是规定,还望您见谅——如果别的客人向我们打听您的信息,我也是作出一样的回答。” “好吧。”迪赛尔遗憾叹气,没有过多为难歌剧院的工作人员,显得十分通情达理。 将侍者打发离开后,他才在心里暗暗咂舌道:“买下波斯公主的居然是那位戴克先生,他也是这里的客户……呵呵?真令人意外。” 离开看台,迪赛尔穿过空旷无人的剧院通道来到正门侧边的茶水室里,里面空空如也,本应在这里等候自己的私人司机罗宾不知去了何处。 “奇怪,罗宾他人呢?” (本章完) 305 自欺欺人 “承蒙关照。” 一号看台上,弗索勒斯捏着一杯姜汁汽水向宁哲举杯,笑呵呵道:“想必今晚会是一个美妙的夜晚。” “我想也是。”宁哲没有在意身旁夏语冰僵硬的脸色,抬手与弗索勒斯轻轻碰杯,将汽水一饮而尽。 忽然,一位男侍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弗索勒斯面色愠怒,刚想要斥责他不懂礼数,却见男侍只在 云桑不禁在想,如果她对殷望銮仍旧毫无感情,她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都说“人心隔肚皮”,我却第一次发现,有些人的肚皮厚得连x光都穿不透。 他穿着一件荧光绿的运动t恤,下身是一条黑色运动裤,脚上穿着跑鞋,站在马路对面喊我。高高凸起的啤酒肚,格外显眼儿。 当时,周梅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一顿暴打,直接打掉了她的孩子。 但是手腕却是被炸裂出一个血洞,鲜血跟不要钱一般从里面流出。 刘主管见此也不再过多问什么,本来聊下私事也只是拉拢下彼此距离的话术之一罢了。 不是担心乔若檀不能摆平这些流言蜚语,只是担心他姑姑,受过情伤,家庭分崩离析,还要被人谩骂。 既然主宰都这么说了,莫宇凡也只能乖乖地照着这个指令来执行。 最最最重要的一点是,自己是开着上帝视角截胡的朱竹清,从某种意义上说,自己给戴沐白戴了顶帽子。 我又开始了家和公司两点一线的生活,努力工作、认真生活,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朱诚的出手,那是上帝之怒,不属于凡间,而w和伊甸园毒蛇的战斗,却是他们可以看得懂的招数。 这话引得皮查伊心中一声轻笑,科锐不是他们今天讨论的话题,所以他很明智的岔开了这个话题,选择了继续讨论matrix计划。 古力也是知道的,王旭现在手上可有五十万大军,如果回去遇到,不论是野战还是步战,都不占优势,那不是找死么。 后来,他默默把一些手尾全部清理掉,就把这部肥美多汁、已经绝版的18禁收藏了。 会出现这种情况,其实也十分简单,普通照明光束太弱,远不及激光明亮,温度也相差十万八千里。 大清早的,军区医院的这座疗养楼里,就传来了杀人般的吼叫声,而声音的主角,自然是此刻蹲在地上托着自己胳膊的栗晓琴。 从武无忌这方想来,他们计划就是‘固守待援’,而张无忌明显就打算‘围点打援’,但‘援’却没有,使得整个战场显得十分的尴尬。 刘海遮住了额前的伤疤,眼镜特意选了与往日不同的框架,又围上围巾。一时便是麦格教授站在他的面前,都不一定能认出他来。 虽然对于自己所构想的企业帝国,陆阳感到心潮澎湃,但他依旧理智地压下了一系列的臆想。 王旭心道:你劝的动才怪呢,耶闽忠野心贼大。纠集了六十万大军而来,如此浩大的声势,怎么可能被劝退,不要说是耶闽研了,就算是耶闽业复生,恐怕也无法阻止他。权力诱惑是无法阻挡的。 无论是齐宣,还是元丰山掌教,或是谢长老和邱长老,都不曾想过,苏庭承认得如此干脆。 现在眼见机会无望了,他们不放弃那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大叔,傻子还差不多。 林云微微一笑,这个时候不论形势如何,他都必须显得有底气,毕竟还有不少势力在一旁虎视眈眈。一旦他露出的怯意,或许将会引来更多的敌人。 306 大小王 一行人来到6号看台,只见一名穿着西装系着领结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口左顾右盼,坐立难安,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见到走在一行人最前面的弗索勒斯,男人面露激动,忙道:“米利卡托先生!您终于来了!” “他谁?”宁哲随口问道。 “死者迪赛尔的私人司机。”弗索勒斯头也不回地说道:“死者在剧院内参加 佣兵大厅,职业导师大厅等一应重要的建筑物,位于中央广场靠近城主府方向的街道两侧,还有那七彩玲珑塔,也被拾玖使用了,安置在了城主府外的街道一侧。在城主府的后方,则是副本秘境广场。 这首歌的原唱是地球的著名音乐人赵传,而作词人也是在地球乐坛享誉盛名的李宗盛。 但此刻无尘竟然能说出想要会一会他们的话,这已经不是狂妄可以形容的了。 要是帝国航母编队没有被歼灭,独立旅空军怎么可能抽出手来突袭安武城? 魏家家主颤抖的指着魏长青,心中又失望又悔恨,同时又有一丝愧疚烟消云散。 夏禾痛苦地跪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抱住脑袋,只觉得头疼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脑海中不停地穿刺。 如果不是司令部一而再,再而三的情报错误,他怎么可能会被独立旅的空军袭击。 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委屈可怜的双眸中,又带着似有若无的引诱。 覆盖了面前差不多20米的范围。而拾玖,自然也在范围内,此时已经无法躲避了。 一根杆横挑开盖头,视线忽然清明,映入宁思墨眼中的便是身着红衣的谢维庭。 “我那时候刚刚知道自己身世,很想很想亲近她,但又怕被人知道,后来发现了那扇门,所以每次有人从淑月殿前走过,我就赶紧溜到这里来,遇见了人,也当我是来折梅花的。”甘美淡淡的道。 “什么?你都查清楚了吗?”张扬一脸的不可思议,因为他查到了白墨轩的过去,以为他这次也是骗子,怎么这次就变成真的了? 突然,李成寻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正准备说话时,陈如星却是将手中的酒杯一甩,抓起李成寻便往地上滚去。 “这原是母亲给我压箱子的东西,不过想来光奕公主戴着,比我好看。”苏如绘淡笑道。 看着向薇儿敏捷的动作,丝毫不受雾气的影响,向天赐眯了眯眼睛。 晚膳时,甘霖环视德泰殿,突兀的提起了飞兰苑之事,让一直难以开口的甘然与苏如绘都十分吃惊。太后倒没放在心上,不过随口一句:“那就叫人去修就是。”连眼皮也懒得抬。 宋皎皎若是聪明些,就该知道讨得宋夫人的欢心百利无一害。这一点,孟夷光就做得很好。 赵振宇听闻毛乐言被禁闭了,不由得心中一紧,有些担忧又有些怨责地道:“这惹事精,不弄点啥事出来,就不得安生的,皇上,她如今没啥事吧?”说不关心毛乐言是假的,毕竟在这个时代,就只有她一人知根知底了。 太后走后,梅妃从床上跳起来,这个昭阳殿,在她受宠的时候来过好多次,最后她自暴自弃的时候,心底便不齿这个地方了。如今再来,居住在偏殿的这张床上,心里有万般滋味。 叶凡虽然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地方,但是他也能够猜到自己这次失踪怕是能够让整个神国都陷入混乱中。叶凡暂时是没能力去管监察院跟帝凤宫的混乱了,他觉得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弄明白自己到底处于什么地方。 307 请神 左右环视,没看见人,宁哲看向脸色煞白的夏语冰:“你刚才一直在外面等我,你看到他去哪了吗?” 夏语冰忙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刚才一直在看你,没怎么注意他……不过我余光有瞥到他靠在墙上想抽烟……然后一眨眼的功夫,真的就只是眨了一下眼,这个人就,就不见了,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是这样吗 像殷络轩这样野心勃勃的人,自然是要全权掌握帝国的力量。原本听从寒湮的,也不过是想要利用他夺取皇位。 这一次,她既然能存活,她便不再是曾经那个第一次经历那些变化时的顾恩恩,她不会在让她的母亲左右她的思想了。 “我最近找到一种新的治疗方法,带她去试了一下。”秋奇尔碧蓝的眸子,深情的凝望着夜倾城,用极其的平淡的语气说道。 他的意思很明白,爷不乐意在这儿了,不奉陪了,他可不会因为谁来耽搁玮柔荑的半点儿。 体内的气血再次沸腾,黑衣人的脸色从黑变成青,再从青变成红,再从红变成紫,最后停留在灰白的色彩上。捏成拳头的双手,骨头摩擦得咯咯作响。 他轻轻出声,这么长的时间,除了抱抱圣儿,他从来没有对她做过越举的事情。 “师父,你从未喝过这么好的酒,从未吃过这么好的菜,多吃些。”宗阳呢喃道。 如楼巨人懒散的注视着纷乱而来的剑芒,反应迟钝到来不及出招抗衡或闪避,就任凭剑芒加身,可怪就怪在覆古甲的如碳肉体竟然毫发无损,那张兽嘴猛然挣断缝住的黑线,一口咬住迎面而来的剑芒,交错的尖牙将其咬断。 她卧室里的灯光并不明亮,可是盛世却觉得此时的顾阑珊很刺眼,他脑袋里想着,她把他当成了什么。 “她,她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木子昂颤抖着唇瓣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话。 火魔音突然向鬼蝶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看来她是趁着还有一点时间想做些什么事情。 乔馨月不知道云箫最近是怎么了,但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好像每天嘻嘻哈哈,但是怎么也藏不住她身上的光环。 “老板!”公羊宇早就在别墅外头等着了,帮谢东涯打开车门,恭恭敬敬地行礼。 这真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古稀老人怎么能用漂亮好看这些话语去形容?但那老人的眼睛正焦虑看着他,希望听到一个满意的答复。 看大家指着大屏幕,是什么事情如此惊慌,叶飞扬侧身一看,大大的屏幕上赫然是早上收到的照片。 这话一说出来,偃舜英就会马上偃旗息鼓,一副我的确是被打败了的样子,然后严青就会得意洋洋地把自己的心得体会什么的一股脑地灌输给偃舜华,美其名曰是在培养其独立性。 “你怎么这样!”应豆豆有些不悦,没等分辩又被焦子谦背了起来,倒搞得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唐雪儿、李菲菲以及闲若无事,到处游走的林青梅,不约而同回到潘浩东身边。 覆天莫应了一声,但手还是没有移动,仍然紧紧地握住鬼蝶冰凉的手。 大殿的后边是峰主和峰主夫人居住的场地,而相距不远处则有成片的厢房是那些弟子们休息的去处。但凡还无法飞行的人都不能够凿洞而居,只能在这些厢房中住着了。 罗坤一伸手,李凝双眼一亮,寒芒一闪而逝:“九阶?九阶!”他倒吸了口凉气,杯中的酒再也喝不下去了。 308 送神 ‘墨斗’是琴州楼家的授格道具,其作用简单粗暴,两个字画线,三个字画直线,直线两边会被‘分割’为井水不犯河水的两个世界。 当弗索勒斯借走墨斗,绕着歌剧院外墙画地为牢的那一刻,剧院内和剧院外便被墨斗‘分割’开来,老死不相往来。剧院里的鬼出不去,剧院外的人也进不来。 “但财神却似乎无视了墨斗的 不过,令稷山非常失望和心惊的是,面对他的挑衅,墨羽飞还未应对,清佛神僧却借题发挥的,让稷山念起门规来,此刻,更是让稷山当着众多同门的面,向墨羽飞道歉。 再加上他当时已经在了修炼的最后关头,根本无心顾忌其他,这才令诸神得以对王羽动手得逞,被封印后的王羽虽然实力大减,但是有至尊甲在,至少能够保证王羽不死。 “二哥,现在是半夜,你不能因为和星星闹别扭没了性生活,就来坏我好事吧?”两个地方有时差,那边还是半夜。 “这个男人,还真是……”阎睚想说点啥,最后却发现自己对这个男人无语了。 四十多万渡过天劫飞升到魔界的弟子,这些魔人全都是同出一门的? 可就在他勉强恢复平静的状态后,突然间,一声强烈的吼叫声,从大殿左侧的一间禅房内传了出来。 “上次侦查机关的来过一次,但是唐总坚持说是非员工泄露,是被cz的人剽窃了资料。”陈璃说到这,看了赵楚宁一眼,顿住。 也因此,心中坦然,也释然,也就真的感觉自身各方面,又更圆满了一些。 司马幽月怔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到了这里,殷阆是要回到家族,或者是去橘子城那边了。 而她一番感应的时候,姜韵也已经镇定了下来,如今,是死是活,也只能等待结果了。 梅州的事务在稳步推进当中,赵原已经不需要再继续盯着这件事的执行。 “那六个是谁?他们为何都一身青色衣衫?他们是一个门派的吗?”许多岸边的人不禁窃窃私语。他们没有那么高深的功力能在空中滞留那么久,只能抬头羡慕的看着这八人。 对于陈凡来说乌龟妖怪仅仅只是一个妖怪而已,要真的看对方不满意,一巴掌也能够将乌龟妖怪给拍成了肉酱。 在那些宝光中,可以清楚的看到,丝丝缕缕的玄奥神纹浮现出来,弥漫遍整座古鼎。 看到那周身环绕可怕道法之力的星罗,姜族兄妹,竟是认了出来。 当然了,凡尘在三千大道经之上,下了灵魂禁制,只有杨心,才可以查看,三千大道经的内容。 “于少当心!”于少欢正在凝神听邵娘子说话,突然贺新郎在他身后惊呼道,慌忙下他甚至都忘了用崔宁的假名。 在游戏幻境里面,凡尘可以,一招毁了一条街,然而,当初,在现实世界里面的时候,凡尘却无能为力,还失忆了那么多年。 “今天就算了,给你好好休息一天,明天早上开始,我会教你一个月,你要好好记住这一个月的东西。”东方白说道。 行到马里亚纳海沟,鱼已经很少了,周围非常安静,光线也很少,黯然一片。 其实他发现自己的这个能力的确是混饭局的利器,那是无往不利地大开杀戒一番。 旁边,庄晓曼大声喊着,陆望舒扭头,朝着她笑了笑,只是,笑得有些难看。 309 没什么好失去的 观众席下,绝大部分都是男侍、女佣、厨师、清洁工等剧院的常驻工作人员,他们并不清楚剧院里发生了什么,只是遵照老板的指示放下工作来到这里集合。少数几名面带不快之色的客人正在前排与弗索勒斯交谈,试图问出他封闭歌剧院的原因。 几名身穿白裙的年轻女孩坐在观众席前,或面带恐惧,或两眼无神,更多则是低头默默 于阗城上壁垒森严,大批军兵集结待命,早已做好了交战的准备。 李世民真气急了,浑身颤抖,也顾不上皇帝的颜面了,冲上前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因为我觉得,跟你好像是上辈子就认识了,所以这辈子看到你就觉得很亲近!”曹建华看着李谷雨的脸,认真的说。 战斗的地方,没有丝毫鲜血和尸骸,只有两百号众,整整齐齐的站着。 西装下的人儿非常不老实,在他的怀里不停的蠕动,搅得他挠心挠肺的痒,她还抱着他的脖子,两片柔软的唇发出阵阵诱人的轻喘,不停的在他的颈间亲吻。 热烈的气氛中,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转眼之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但中央广场另一边,秦子皓的身影还没有出现。 随着他的话音,房间里又轰隆隆地响起一阵机关声,可公主却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支支锋利的弩箭好似飞蝗一般,风驰电掣,呼啸而来,无情地刺向了他的心窝。 这世界上,真是不乏疯子,连这样的难题都能够攻克,不得不令楚毅敬佩。 “你爹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担心,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我一定会尽力帮你。”曹建华以为李谷雨是在担心李大同的病情,就出声安慰。 被‘镶嵌’进光柱中,齐修发现禁锢住身体的力量变弱了一些,他转了转能够动弹的脑袋,看着在场所有人都被强迫扯入光柱,他瞬间就变得无比淡定,这就是所谓的……人多壮胆? 季楚收回心思,急忙送了过去,没多会儿,门就打开了,许云一白眼从里面走出来。 紧接着是惨叫声一片,身边的所有极端分子们全都是被射杀倒地。 林教授和戚少保乘坐的这艘大座船,是计划沿着运河、胥江这条路线,前往太湖的。 “谢什么?昨天晚上想要跟你报恩,想不到某人看不上我以身相许,那我只能换为另外一种方式了。”柳如燕摊了摊手,戏谑的说道。 韩枫才不在乎这些呢,看不惯自己的话经管给降职处分好了,反正也没关系,过了这阵子自己又是自由身了。 要求其实并不高,要体现天森的产品特色:潮流、质量,剩下的只有一个:简洁。 来到无人处,挥掌在传信符上一拍,符箓顿时化作一道流光,冲上高空,向东南方向飞去。 “没想到,皇叔也被她骗了。”傅培枫肆无忌惮的目光打量着陆云笙,心里想着如何将她骗到床上去。 不过宫主已经是闭关挺长时间了,自己也很久没有见过宫主,不知道这次回去,宫主能否为了韩枫出关呢? 当初在唐三还没成神之前,她是有机会杀死唐三的,只是遵守承诺没有动手而已。 她就觉得现在看来又出了意料之外的状况了。四爷难不成真的喜欢上了这个虚有其表的花瓶? 他期待的看着管事,希望管事能慧眼识珠给他争取一个办公室的工作。 310 莎莉莎莉 鬼进入歌剧院后,宁哲根据收集到的信息对其规则做出了诸多假设。比如鬼一次只会选中一个人,比如被鬼选中的人就会死。 但现在,这些假设好像一个个都被推翻了。被鬼选中的何念君并没有死,鬼也不是一次只会选中一个人。观众席上,一片惊慌失措,人们看着突然空出来的5个位置纷纷陷入了对未知事物的惊恐之中。 咒语一出,岳东瞬间感觉自己识海中的四色果吐出了一口精纯的力量,下一秒,三道引雷符在空中炸开,一道肉眼可见的雷霆在空中跳跃开来。 朱元璋眉头紧皱,这件事很棘手,之前因为朱棣的事,马皇后几天不理他,还不让他上床睡。 玄门符咒,说到底就是法则相关的一些东西,是先贤在过去无尽的岁月中发现并运用的符号。 “没错,只是你知道又如何,你们身边说不定还有我们的人。”寅虎听到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没想到刘景升偌大基业,沦为这步田地,可惜!可叹!”刘备在马上哀叹道。 但王清歌还是没走,他不是不想走,而是没到时间而已,并且就算王清歌要走。 在离开梯田县的时候,岳东在何际宇身上留下了一些东西,而且……岳东还让五仙去全方位的监控他了。 协议男友的标准:有自知之明,外形出色,家境贫寒,学历突出,收入微薄等。 随后朱雄英当即让人散布消息,李芳远已经被杀,并宣布他的罪行。 叶温:“可是……”各种情绪涌上心头,一时间有些乱了手脚,但不知道能说什么。 透过此前箭矢在大炮合金挡板上所贯穿的孔洞,他看到箭矢一头撞进了一个敞开的门户之中,透过门户还能看到箭矢撞击在了一堵白墙上面。 东东的美眸中,闪过一抹浓重的厌恶,她不敢再次久留,身体如同一道阴影,彻底消散。 “哈哈哈……”话音刚刚落下,会议室里的与会人员们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秦渊自己心里也在犯嘀咕,他觉得这件事情并没有想得那么简单。 而且,一旦产生某些方面的需求,就需要这一部大机器能急速的运转起来,所以管理环节也是至关重要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清楚一点!”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也还没弄清楚,只听了半截,所以着急的不得了。 听完周家伟的介绍,会议室里的技术骨干和大佬们又不能达成一致意见了。 那支球队中的球员,现在还在球场上的不多了,有的远走他乡,有的甚至已经退役了。 乔安媛当然不明白其中的曲折,一点没有感受到两人之间相处的微妙。 傻瓜等人也是面如死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却不知道如何启齿。 如今才二月初,这池子的水还是冰凉的,就这么一会功夫,花上雪却是感冒了。 拉丹奴没想到赵炎居然会突然问出这些问题,一时之间成了哑巴。 感觉有人在扯自己的衣服,神枫扭头看去,却是语琪和蕾蕾询问中带着担心地目光,蓝魔鬼、杨柔和多罗叶等人也都以怪怪的眼神看着他。看来他们都以为那个座右铭真是神枫搞出来的了。 灰蒙思佳同样不会忘记赵炎,毕竟如此狠狠的被别人宰,也是他的第一次。 海军开始准备出航讨伐的行动,一道道命令有条有理的从萨卡斯基手中发布下去,风雨欲来。 闪克的笑声恶心无比,但赵炎压制住自己的愤怒,越是这种时刻便越不能让自己心烦意乱。 对于出身紫瞳金鹏的三宝来说,速度就是其最大的天赋,实际上这也是三宝经常能够轻松战胜同阶对手甚至逃脱一些高阶对手的最大因素之一。 莫国的大军之中,乘坐马车的司马玉和“纳兰雪”,在车上相拥而眠,直睡得过了晌午,才悠悠醒转了过来。 不但是皮肤,连同苏彦的身体中任何部位都在变化着,经脉在拓宽,五脏六腑变得更为的坚韧,已经变成了白金之sè,充满了力量的质感,心脏咚咚的跳动着,透出勃勃生机。 一下子花家村的人眼神都变了,不过却是各有各的打算,然而有点却是没变,那就是望向花下田一家的目光都有着一种名为‘这家要发了’的意思。 先把睡衣下意识的挂在一旁后,她把贴身的衣裤先穿了起来,之后她拿下了睡衣,在看见这条米白色的吊带无袖蕾丝露背睡衣,她脸更加的红了。 “放心吧!以免龙天华身份暴露,我们这就去敌营之中!”易爱不敢耽误时间,所以急忙向营帐外走去。 最要紧的还是战马,有了马,那就是插上了翅膀,东西南北任意驰骋,光凭着两条腿,怎么跟人家比呢? “你这丫头!”易爱微微一笑,只要任由灵儿,拉着他进入了城中。 那些枪手不停的开枪,可是他们突然觉得自己的后背有一阵风吹过,接着,他们躺在那里再也无法动弹,他们的尸体全都断成了两截。 “现在能谈了吗?”水千淼立直了身子,刚刚吓唬张凌云的话,张凌云根本没当真,如果她真能暗中通知金国和器国的人,早就不逃跑了。 梁英健现在心里面后悔极了,要是他知道凌立真的敢之下下手的话,他刚刚就向姜妍道歉了,也不至于受皮肉之苦,但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听到这里,老王也是一阵无奈。本来可以不用这样的,现在好了,一命换一命,不过,这也算公平。 敢动我身边的人,就要承受后果。之间我给过你们机会,只是你们不珍惜,一再的找我的麻烦。死了那是他咎由自取。”李义冷笑道。 凡人沾染了这些阴邪之气会身体变得虚弱,从而导致死亡,但是这对凌立来说就完全不是问题。 “放心吧,这是在城里,我不会杀你的。”林远冷冷一笑,拍了拍王连的肩膀。 这既是杏寿郎和蝴蝶忍临行前的委托,也是他成为“柱”所必经之路。 地狱是什么地方,那里关押着一些罪大恶极的生灵,实力极其可怕,即便是连无上强者都没有办法斩杀,只能永镇炼狱之地。 说着,紫姬便走到了涂山悠悠的身旁,还没等他说话便直接将他抱在了怀中,随后径直的飞入到了云霄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