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慈子孝李承乾李二》 第一章:请陛下称太子! 贞观十四年。 甘露殿外。 李承乾一瘸一拐向前。 他的脑海里不断的盘算着,即将会发生的事情。 如果不出意外。 李二会因称心之事,抽他马鞭。 没错。 当前的李承乾,已经不是之前的李承乾了。 而是与一个后世灵魂融合,全新的李承乾。 只可惜,来的太晚了。 就在之前不久,称心被杀。 甘露殿近在咫尺。 李承乾一步跨入,来到大殿中央,看到李二一时间出神。 这就是那位有着一连串夸张前缀的男人。 天日之表,龙凤之姿。 “跪下!” 李二额头青筋直冒,怒声喊道。 在他看来,李承乾不主动跪下认错,就没有反省的觉悟。 豢养男宠,淫乐东宫,哪里还有半点太子该有的品行? 李承乾回过神,一言不发,默默的跪下。 殿内所有人一惊,纷纷跪下,以头抢地,不寒而栗。 李二缓步走上前来,似乎是在积攒怒火,随时爆发。 站到李承乾身前,他冷冷逼视,右手一伸,“马鞭!” 内侍急忙上前,将马鞭递入李二的手中。 马鞭在手,李二斥声道:“转过身去。” 李承乾看了一眼李二,默默转身而去。 不知道的事情不可怕,但知道李二的马鞭随时会落下,那种担惊受怕,不知道有多痛的感觉,让此刻的李承乾压力拉满。 啪! 一鞭子落下,狠狠抽在李承乾的后背上。 那种鞭笞入里,痛入骨髓的疼痛,席卷而来,李承乾压抑不住的闷哼出声。 “你到底是什么?” 李二一鞭落下,嘴里还不停的质问,第二鞭也随之而下。 啪!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 嗯哼! 李承乾疼入灵魂,难以忍受。 太痛了。 痛的可怕。 李二,你真的要打死我是不是? 前世今生,我都没有受过这样的毒打。 你李二凭什么? “叫?” “你还知道痛?” “你身为太子,不知修养品德,淫乱东宫,豢养男宠,你何以为天下表率。” 李承乾早就痛苦难忍,听到李二的指责与叱骂,再也难忍受心头的怒火。 淫乱东宫? 豢养男宠? 何以为天下表率? 你李二又做得有多好? 你不淫乱,你高尚。 我不能做天下表率,你难道就行了? 站在道德的制高点鞭笞我,叱骂我。 凭什么? 李承乾心头带着怒火,他心头不服气,倏然转身。 李二的第三鞭,正好落下。 他也没想到李承乾会突然转身,根本来不及收手。 就这样。 噗嗤一声。 第三鞭抽在李承乾的脸上。 一条血痕,顿时出现在李承乾的脸上。 见到这一幕。 李二心头大惊失色,但神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只不过他背在身后的左手,握紧的拳头,却是在不停的颤抖。 失手了! 他内心此刻就只有一个念头。 李二在忍,强忍心头悸动。 眼神依旧冰冷,不为所动。 火辣辣的剧痛,李承乾伸手摸在脸上,一股粘稠温热的触感,一看手上,鲜血淋漓。 李承乾抬头冰冷注视,他咬牙切齿的问道:“陛下用马鞭抽我,是家法还是国法?” “如果是家法,陛下没有资格抽我。” 没有资格? 本来还有点动摇的李二,再次被李承乾的话,点燃火气。 “我是你父亲,抽你是天经地义。” “哈哈!” 李承乾不由冷笑:“若是母亲惩罚,用马鞭抽我,无话可说。” “但陛下,你杀了你的兄弟!” “闭嘴!” “你囚禁皇祖父。” “我让你闭嘴!” “你想立齐王妃为王妃。” 李承乾声调拔高,毫不留情面的喊道:“你自己品行不端,心狠手辣,私德有亏,你有什么资格对我用家法?” 李承乾每一句话,都戳在李二心底最深处的痛处与龌龊上。 “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要我品行端正,先看看你自己,是不是做了个榜样。” “古往今来,权贵高官,王公贵族,豢养男宠比比皆是。” “我堂堂大唐帝国太子,豢养个男宠,有何不可?” “是伤天害理了,还是祸国殃民了?” “要用家法,也是母亲!” “你……。” 李承乾讥讽道:“不配!” 最后一句话。 李二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一片空白,止不住的后退了两步。 他用马鞭指着李承乾,死死的盯着他。 “我是皇帝,用的是国法!”李二想要强行挽尊。 “呵!” 李承乾冷笑,“陛下是在强词夺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你说国法,朝廷自有宗正寺,礼部,刑部,御史台,大理寺。” “本宫有罪,自有这些衙门来做事。” “陛下不经有司,三鞭抽我,何来国法?无非是动用私刑。” 不管李二难堪之色,李承乾继续说道:“再者说,国法之中,可有太子豢养男宠犯法的?” 李二被说的摇摇欲坠,站立不住,面色痛苦。 “承乾!” “请陛下称太子!” 李承乾怒声咆哮,愤怒倾泻而出。 整座大殿都回荡着他的怒吼声。 这一声怒吼,震得李二失神。 “承乾,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是陛下要干什么?” 只见李承乾缓缓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朝殿外走去。 李二望着李承乾的背影,咬牙喊道:“承乾,不要逼我!” “逼你?” “呵呵!” 李承乾转身,怒声道:“我烦了。” “我不装了。” “你让魏王住进武德殿,朝野沸腾,议论不断。” “要取代本宫,你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我逼你?” “是陛下在逼我!” 说完。 李承乾再次朝殿外走去,李二再也站不住,内侍急忙扶住他。 就在这时。 李承乾又一次停下脚步,背对李二开口。 “陛下要想废我,废太子旨意一到,本宫即刻前往母亲陵前自尽。” “绝不犹豫!” 语气斩金截铁,无比坚定。 他一瘸一拐的消失在太极殿。 李二彻底支撑不住,瘫软下来。 第二章:李二哭了,魏征还喷 绝不犹豫! 四个大字不断在李二的脑海中回响。 这一刻,他觉得无助。 更觉得委屈与冤枉。 “我没有想要废他。” “真的没有。” “我……。” “呜呜呜!” 李二再也忍不住胸腔的酸涩,低头痛哭。 今天本来是想教育好太子,让他知道什么是错的,什么是对的。 却不想演变成父子对峙,互不相容的局面。 可以说。 李承乾发狂的每句话,都令他痛彻心扉,难以接受。 尤其是最后的自绝与观音婢陵前的话。 彻底是让李二破了大防。 弑兄,囚父,淫嫂,已是让李二站在离经叛道,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道德谷底。 若是李承乾因他而死。 杀子之名。 将彻底把他打入深渊,哪怕是再有何等彪炳辉煌的功绩,也难以洗刷。 “呜呜呜!” 李二痛哭不已,殿内都是他压抑不住的哭声。 他不敢,也不愿去想。 太子若是死于他手。 他李世民真无以面对天下,愧对千万臣民,还有何颜面做这个帝王。 …… 太极殿外。 爽! 爽啊! 真是太爽啊。 那可是前缀无敌的天可汗李二。 这一通输出,绝对炸裂到极点。 可惜,无人欣赏。 只不过。 脸上与后背的火辣,让他从心理上获得的快感中,拉扯回来。 “李二真是够狠的啊。” “也不怕把我给抽死了。” 他暗自腹诽,旋即想起背后的告状之人,他面色阴沉。 “太医,快去叫太医。” 李承乾一上太子步撵,眼见的内侍急忙喊道。 “不用,还死不了。” 李承乾打断道:“回宫!” “是!” 很快。 步撵回到东宫。 李承乾一下步撵,东宫属官都围了过来。 一眼望去,于志宁,房玄龄,魏征,张玄素,孔颖达等人借在。 “殿下!” “你这是怎么了?” 魏征看到李承乾脸上还没干的血痕,惊声问道。 其他人也是大惊失色。 他们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 称心被诛,太子进宫。 正是如此,才都在东宫,等候着太子归来。 谁知道,太子会是这般模样。 “这不是你们想要看到的吗?” 李承乾淡淡的讥讽,道:“左庶子,这下可满意了?” 于志宁哭声喊道:“殿下,此绝非臣所想啊。” “臣……。” 魏征打断他,严肃的问道:“殿下,可是陛下所为?” 李承乾点头。 魏征面色一沉,怒道:“陛下疯了不成?” “太子乃储君,纵然有千般错,怎么能伤及颜面。” “陛下如此重手,可曾考虑后果?” 李承乾微微一笑,却是牵扯到伤口,轻轻虚捂脸庞,道:“后果?” “陛下需要考虑什么后果。” “他心里痛快就行了。” 说完,李承乾摆手,也不想多说,抛下众臣,朝殿内走去。 魏征等人只好望着李承乾的背影。 “殿下背后好像也有伤?” 孔颖达说道。 魏征骂道:“干的好事。” 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于志宁苦笑不已,想要说什么,却无法辩驳。 孔颖达不断摇头,房玄龄沉默不语,张玄素低头思索。 “陛下过分,我要去找他。” 魏征丢下这么一句话,举步朝太极宫而去。 房玄龄瞧了于志宁一眼,快步离开。 孔颖达跟张玄素很是同情于志宁。 此事。 闹大了! 太子伤及颜面,不管是于志宁是否故意,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说白了。 李二要是抽李承乾几鞭后背,什么都好说。 但伤到颜面。 于情于理,他于志宁都难逃罪责。 寻常人家都无比看重颜面。 更何况是一国储君。 “我……我只是想……。” 于志宁快后悔死了。 …… 太极殿。 李二刚出悲伤中走出来,就听到魏征求见。 他擦了擦眼角,宣见魏征。 只见魏征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质问道:“陛下伤太子颜面,为什么?” “魏征,是我失手,我让承乾转过背去,抽他后背,他突然转身,我收手不及。” “这才伤到他的脸。” 李二解释道。 他当时心头慌乱,就是明白其中带来的影响。 “陛下,这不是理由,不管如何,你都不该打太子的,更不该用马鞭抽太子。” 魏征强硬的说道:“此事传开后,太子还有何威严?” 李二自知有错,语气弱了几分,道:“不是你们要我管教他的吗?” “但不是这样管教的,陛下行为太过分了。” “我身为父亲,教育儿子有错?不打不成器,我还不能动手了?” 魏征丝毫不退让,质问道:“陛下惩处太子,下旨申斥便可,动手鞭笞,是没有道理的。” “陛下册封的太子,不维护其威严,反而做出有损太子威严的事情。” “这是陛下想要废太子吗?” “若是如此,臣第一个不答应。” 为什么说魏征是大喷子呢。 因为只要魏征有理,李二有错,他是真能做到火力全开,怼脸输出的。 这会儿,李二就被喷麻了。 “你知不知道,太子说了什么?” “你就这么说我?” “难道太子是对的,我就全错了?” 李二忍无可忍的说道。 自己才因儿子顶嘴,感到悲伤难过。 刚恢复点心情,你魏征就蹬鼻子上脸。 只看到太子受伤,看不到我心里的伤吗? “太子说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言?” 魏征抬头硬刚,等着回答。 “他……。” 李二差点脱口而出,把李承乾说的话复述出来。 但那些话,能从他嘴里出来? 哪有自己揭自己短的。 他只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闷闷的说道:“没有!” “既然没有,陛下难道还不觉得自己过分吗?” 李二仿佛要把魏征给吃了,死咬着不放是吧? “魏征,你这样有意思吗?” “陛下怎么能这样说话,太子受伤,是有没有意思来决定的?” “你……。” 李二沉声道:“你的意思是,太子豢养男宠是对的了?” “豢养男宠固然不对,但也没有到动手的地步。” 魏征继续输出,道:“陛下若能为表率,立身作则,也不至于只有动手一途。” 这话的嘲讽与阴阳,可以说拉满到极致。 一瞬间。 李二恨不得把这老狗给宰了。 第三章:什么兄友弟恭? “什么?” “太子破相了?” 长孙无忌无法安坐,惊声而起,难以置信。 太子伤及颜面,非同小可。 本来太子有疾,依然让朝廷出现不同寻常的声音。 陛下令魏王入住武德殿,态度又暧昧不清,更是一个不好的信号。 如今陛下鞭笞,导致太子破相。 这……。 朝野还不知道该如何去揣测。 长孙无忌当即吩咐,马上入宫。 魏征入宫,肯定是为太子说话的,但他太知道陛下是什么样的人。 魏征不说还好,越是说的话,反而会让陛下生出逆反。 可当长孙无忌抵达甘露殿,却是见到令他有点疑惑的一幕。 只见。 陛下瘫坐在地上,依靠扶手,面带垂泪,语气哽咽,正在对魏征诉说。 “辅机来了。” 他看到长孙无忌,仿佛是看到一抹亮光。 “陛下!” 长孙无忌上前行礼。 “你来的正好。” 李二喊道:“辅机,你可知道,承乾在我面前说什么吗?” “他大喊大叫,说烦了,说不装了。” “还说我要废他,旨意一到,他立马去观音婢陵前自尽。” “呜呜呜。” 说着,悲从心来,低头哽咽。 闻言。 长孙无忌瞪大眼睛,他看向魏征,魏征对他缓缓摇头,没有说话。 魏征都这态度,想来陛下说的不假,而且可能被气的不轻。 他还没开口。 李二抬头,眼角带泪,一手指着殿外,激动的破音喊道:“太子竟失态至此。” “我何时说过要废太子的话。” “他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我百年后,何以面对观音婢。” 魏征冷不丁的补刀:“陛下让魏王住进武德殿。” “没说废太子的话,也有废太子的意思。” 李二固执道:“我没有。” 魏征:“你就有。” 李二:“……” 魏征不觉得李二哭,就要温和的对待他。 要不是他死咬着不放,不可罢休,陛下也不会透露内情。 搞了半天,你李二在殿内偷摸流泪,是被自己儿子给伤到了啊。 你也好意思哭。 “陛下让魏王住进武德殿,将心比心的说,若是陛下处在太子的角度。” “你会怎么想?” 魏征沉声说道:“陛下哭泣,是因为太子言语过激,觉得被太子伤了心。” “但陛下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伤了儿子的心。” “陛下,玄武门之变为何会发生,你心里比谁都要清楚。” 李二咬牙道:“魏征!” “陛下。” 魏征拱了拱手,淡淡的说道:“臣不过就事论事罢了。” 长孙无忌很是头疼。 他知道魏征在,陛下就不可能好的。 魏征说的那句话,不是在戳陛下的肺管子,能气得人七孔冒烟的。 也就是陛下宽宏大量,宅心仁厚,帝王气度。 否则,换个帝王,哪个都饶不了口无遮拦的魏征。 “陛下。” “紧要之事,是立即派遣太医,前去为太子医治,务必不能在脸上留下伤痕。” 长孙无忌不想在过去的事情上纠缠,说多了无益。 但从陛下的口中,却得到一个极为重要的信号。 陛下没有废太子之意。 别管这话,到底是真是假,只要陛下说出来。 那么短时间内,太子就没有被废的可能。 陛下也不可能无故废太子。 毕竟,皇帝的一言一行,可都被史官记录的。 你刚说完不废太子,转过头就下旨要废,这不是把自己的话,当放屁一样? 那还有没有威信可言? 他深知陛下的性格,断然是做不出来的。 而且,他震惊不已的是,太子竟说出那种话。 自绝于母亲陵前。 这话一出,陛下还不得在妹妹的陵前,加派人手看管啊。 太子真要死在妹妹陵前,那带来的影响跟后果,根本难以想象。 怕是陛下再如何雄才大略,也难以承受带来的后果。 “这算什么事情啊。” 长孙无忌心头叹息。 看似太子一番言语,使得陛下不敢轻举妄动。 但两父子之间的感情,却渐行渐远,背道而驰,越发冷淡。 当太子没有帝王的喜爱后,太子之位还能长久吗? “魏征,你滚!” “快点给我滚。” 李二连连怒声喊道。 魏征:“陛下叫臣滚,这是什么礼仪,陛下如此粗鄙对待臣,大喊大叫的,是臣说的不对,还是陛下所作所为,是臣做的?” 长孙无忌双手差点都抓紧了。 他拉扯着魏征,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请他出去。 再说下去,陛下的情绪还受得了? 送走魏征后,长孙无忌再次进来。 李二趴在扶手上,怔怔出神。 “陛下!” 长孙无忌轻声唤道。 李二没有回应,但他用手巾,擦了擦眼角。 哭嘛。 对李二来说,从来不算个事。 他哭的次数太多了。 别说李二不在意,臣子们大多也习以为常。 反而觉得陛下会哭,真性情呢。 “太子那边,臣想过去一趟。” “去干什么?” “太子毕竟受伤,臣过去看看情况,也好回禀陛下。” 长孙无忌是想看看李承乾到底怎么了。 父子反目的话,都敢说。 到底还要不要当太子了。 李二顿了顿,他下意识是想否决的。 但话到口中,变成了应允。 “去吧。” “臣遵旨。” 有陛下这话,长孙无忌想着,是不是可以打着奉旨探望太子的由头。 …… 武德殿。 魏王李泰,那庞大壮硕的躯体,在他健壮的双腿下,来回移动。 “本王想进宫宽慰父皇,为何不行?” 李泰不解的说道:“父皇被那瘸子气的不轻,魏征去了肯定是火上浇油。” “我此时去,展现孝顺,不正好与东宫瘸子形成鲜明对比。” “父皇还看不出,谁才是他的乖巧懂事孝顺的儿子吗?” 韦挺摇头道:“殿下,陛下正直气头上,魏征又在。” “你若是现在去了,不管说什么,只会适得其反。” “难道殿下要为太子说话,那就显得虚情假意,惹陛下不快,若是安慰陛下,难道殿下要指责太子不成?” “兄友弟恭,是陛下最看重的。” 李泰有些无语,道:“难道我跟那瘸子还能兄友弟恭不成?” “私下如何不论,但在陛下面前,该如此。” 第四章:陛下到底是你父皇 东宫。 丽正殿,偏殿。 人影交错,忙前忙后。 宫女端着一盆血水,快步离开,低头看到盆中的血色,脸蛋也是煞白一片。 这是清理太子后背血污,将清水给侵染的。 李承乾趴在床上,赤裸上身,两条血痕清晰可见,狰狞恐怖。 太子妃苏卿捏着手帕,双目含泪,想要上手擦拭,怎么也不敢,生怕弄疼了自己的夫君。 “殿下。” 她含泪欲泣,心疼不已。 不管自己郎君干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但到底是自己的郎君啊。 毒打成这样,她如何能无动于衷。 “别哭。” “小伤。” 李承乾轻笑安慰,他很怕娘们哭哭啼啼的。 搞得自己的情绪也有点悲伤。 相比跛脚来说,这鞭痕真算是小伤。 只不过,当时痛是真的痛。 痛过了嘛,还算在可忍受的范围内。 “殿下,该上药……。” “不着急。” 李承乾阻止道,上什么药。 要上也不着急这一时的。 他心里有盘算。 等一会儿时间,该来的人没来,他才会让东宫的医官上药的。 “可殿下,还在出血啊。” 苏卿担心的说道。 “死不了,要死早就死了。” 李承乾道:“把血污清理了就成。” 也不管其他,就这样趴着,闭目养神,背部的伤痛,时不时的会让他抽动一下。 “殿下,赵国公求见!” “嗯?” 李承乾一愣,这便宜舅舅来干什么。 他本意是等着宫里的太医来,让其医治上药的。 不管如何,太医最终都会把他的伤情,一五一十给李二禀报。 他主打的就是一个卖惨。 李二从太医口中听到,可比从东宫传出去的,要更有说服力。 再者,消息最终也会传遍朝野。 若是东宫医治,你再宣扬出去,就太过于刻意,达不到他的目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长孙无忌会来。 他可是个老狐狸。 可不能再这么摆着。 否则,这老狐狸一眼就看清了。 “上药。” “快!” 医官连忙上手,刚一上药。 李承乾嗷呜一声,破口大骂道:“混账,你是想疼死本宫不成?” 痛是真特么痛。 不是装的。 长孙无忌刚好进来,听到这话,三步并两步上前,看到床榻上的李承乾,赤膊上身,两条如同蜈蚣一般的血痕,心头一抽。 “快!” “给太子医治。” 他大喊道。 太医上前接手,开始医治。 “舅舅。” 李承乾有气无力的唤了一声,故作挣扎起来。 长孙无忌急忙按住他,“不要动。” “舅舅。” 他可怜巴巴的望着长孙无忌,就两个字,委屈。 “陛下怎么搞的。” “他怎么能下此毒手。” 长孙无忌再如何老狐狸,城府再深,这会儿也绷不住了。 脸上有伤,破相。 背部两条长长的血痕,看着就令人揪心。 虎毒不食子。 陛下真是没留手。 他知道情况可能严重,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李承乾脸上的鞭痕,刺捅了他的内心。 好歹是皇太子,你陛下要废太子,也不用这么暴力无情。 “陛下就是想打死我。” 李承乾呜呜的说道,主要是痛。 但落在长孙无忌的耳朵里,却是李承乾在向他诉说苦楚。 “陛下不会的。” 长孙无忌摇头,道:“太子,你今日的一些话,确实是有些过分了。” “还不是陛下逼的,难道舅舅不清楚吗?” 李承乾反问。 一时间,长孙无忌语塞。 他清楚吗? 很清楚的。 只不过,自从妹妹去世后,原本对他提防的陛下,更甚之了。 看似陛下对他大小事都征求他的意见,展现绝对的信任。 实际上,他不过是位高权低。 听不听,做不做,都是陛下决定的。 这就导致了,他在太子地位受到威胁之事,根本就没有拿出几分该有的态度来。 这次进宫,他是不得已为之。 是个人都知道,太子进宫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他还能做到充耳不闻不成? 他不进宫,反倒是显得刻意。 只能是硬着头皮进宫,先是宽慰陛下,再表示来看望李承乾。 他这么作壁上观,心里算计的是什么。 李承乾其实心里清楚的。 无非是他当太子,还是李泰当太子。 对他来说,都不会有任何损害。 反正都是他亲外甥当太子。 谁当不是当啊。 谁还不是要倚重他这个舅舅的? 反之,要是旗帜鲜明的支持李承乾,就是跟李二作对。 那还是老狐狸长孙无忌吗? 贞观一朝,长孙无忌只做一件事,就是苟。 你李二强势,我支棱不起来,我还惹不起亲外甥,支棱不了? 所以,长孙皇后诞下的几个嫡子只要还在,哪怕李承乾被废,以长孙无忌的身份,也能高枕无忧。 他的选择太多了,稳坐钓鱼台,不动如山。 至于说另立长孙皇后之外的皇子,长孙无忌肯定跳出来反对了。 李承乾的话,故意的成分很大。 他就是想问问,你这个亲舅舅,心安理得的摆烂,过意得去吗? 但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他都不接李承乾的话茬,转移话题道:“陛下在宫里悲伤,坦言从来没有要废你的心思。” “你往后断然不能说那些忤逆不孝的话来。” “气坏了陛下,你于心何安?” 长孙无忌苦口婆心道:“陛下到底是你父皇。” 这话是点醒李承乾。 硬刚你爹,是没有出路的。 你不过是区区太子,你爹是九五之尊,是天下共主,是大唐皇帝。 你跟你老子对着干,有什么好处。 闻言。 李承乾心头冷哼一声。 可以的啊老狐狸。 不着痕迹的给李二上强度是吧? 换了前身,听到长孙无忌的话,只会适得其反,更加刺激原主的心态。 李承乾的行为,估计会更加变本加厉,越走越远。 但现在嘛。 太极宫里鞭声起,今日方知我是我。 你等着,还舅舅呢。 我非得让你好看。 李承乾不说话,在长孙无忌看来,还在生闷气。 等到上完药后,他带着太医就离开了。 “走了?” 李承乾撇了一眼,老梆子,虚情假意做给谁看呢。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去太极宫复命。 第五章:兄不友,弟却恭? 长孙无忌一五一十的,将东宫的所见所闻告知李二。 李二久久没有说话。 “辅机,你说我是不是对承乾太过严厉了?” 李二说完,马上又找补道:“但他是皇太子啊,严厉一点不是应该的吗?” 长孙无忌在思索,该如何回答。 按道理来讲,太子身上的伤,就不该发生。 这在各大家族都不可能出现的,偏偏在最尊贵的皇太子身上出现。 不是一句严厉的话,就能解释盖过的。 “陛下对太子期许,是有目共睹的。” “但教育太子,却不能与常人家一样,还是要讲究方式方法。” 长孙无忌沉吟少许说道。 他这话就是囫囵话,怎么说都对,怎么说也不会错的。 “可要如何教育?” “今日你是没见到,太子视我如同仇人一般,我可是他父亲啊。” 李二很是心伤,想起来心里就隐隐作痛。 教子教子。 却是教出这么个逆子。 “陛下。” 长孙无忌苦笑道:“你这就难为臣了。” “我连自家的几个逆子都教不明白,哪里有什么方法啊。” 李二叹息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那是你家的难念。 长孙无忌心说,话都赶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我教育子女有方啊? 这不是打脸嘛。 帝王心思,他还不清楚,伴君如伴虎,稍不注意,就心生芥蒂,以为是在讽刺教子无方。 长孙无忌没有多留,主动告退。 离开之后,李二就宣了太医过来。 问询了一番,顺带着让太医给他开点药。 “去,传我旨意,东宫支出不用限制。” …… “不限东宫支出用度?” 李承乾颇为欣喜。 好啊。 这一顿卖惨,总算是有收获了。 吃了三鞭,他就在考虑,如何利用这事,把收益最大化。 长孙无忌到来,出乎他的意料,但也给他添了一把助力。 你李二但凡还有点良心,就该有所表示。 显然,这是李二自知理亏,从而作出的安抚举动。 说到底,李二也怕啊。 怕他真作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悔之晚矣。 “可以安心睡觉,安心养伤了。” 李承乾苦中作乐的想着,开始谋划往后的事情。 与此同时。 武德殿。 李泰兴奋的走来走去。 “好啊。” “打的太好了,父皇怎么没把瘸子给打死啊。” “那样我不就能名正言顺了?” 李泰嘴里不断的念叨着,双眼发光。 东宫如同一个筛子一样,根本藏不住事。 魏王在东宫培养的眼线,不是一个两个。 什么消息都能第一时间传过来。 不然,他怎么知道太子豢养男宠的? “不过,父皇,为什么会放开东宫的支出用度限制?” 这是李泰不满的地方。 本来在这方面,他就超过东宫,压了东宫一头。 如今,双方都同样,又在一条水准线上了。 韦挺沉吟,道:“殿下,明日要去看望太子。” “啊?” 李胖胖诧异道:“为何?” “本王还要热脸去贴那瘸子的冷屁股不成?” “看望太子,这算什么道理。” 谁不知道魏王跟东宫的关系微妙啊。 此刻去看望太子,岂不是自甘下风? “殿下,你且听臣说。” 韦挺胸有成竹的说道:“看望太子,这是应有之意。” “陛下恩旨东宫,也许是知道下手过重,心里亏欠,想要弥补东宫。” “这是一种隐晦的表示,既不伤陛下的威严,也能安抚东宫。” “殿下,你且想,若是陛下没有弥补的心思,会无故恩旨东宫吗?” 李泰缓缓点头,心里头有点不痛快,对老子有点不满了。 你打了就打了。 怎么还觉得亏欠,想要弥补的。 不该是横着一口气,把宠爱都给我的吗? “所以,陛下都是这个态度,殿下就更应该去探望了。” 李泰皱着眉思索,有点没有领会到其中的意思。 反正让他去看望瘸子,就是不乐意。 韦挺看了一眼李泰,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们这是在示敌以弱,同时也是在表现一种兄友弟恭的情况。” “殿下请想,陛下看到殿下如此尊重关心太子,对殿下的品行性情,是不是更加刮目相看,心头宽慰。” 闻言。 李泰眼前一亮,豁然开朗。 “懂了,本王懂了。” “我要是不去看望瘸子,反而不对,在父皇那里丢分了。” “明知道太子受到鞭笞,我不去看望,反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父皇会以为我是个冷血无情之人,没有兄弟感情。” “本王要是去了,父皇会认为本王有情有义,在意兄弟感情。” “这就是兄友弟恭。” 李泰不是傻子,他是一点就通。 他们家的皇位怎么来的,谁心里没点数。 所以,李二最是看重儿子之间的感情。 就怕玄武门之事重演。 李泰走了两步,突然说道:“可要是那瘸子不领情呢?” 韦挺顿时笑了起来,道:“那不是正好嘛。” “殿下作为弟弟恭敬,但太子作为大哥却不友善。” “兄不友,弟却恭,明眼人一看,高下立判。” “臣还巴不得太子这么做呢。” “哈哈哈!” 李泰哈哈大笑,心情畅快无比,心里头的不愿之情,也尽数消失,“好,好,太好了。” “这就是阳谋,那瘸子不接也得接。” “本王倒要看看,明日那瘸子会怎么应对。” 韦挺笑吟吟,道:“殿下,我们还该大张旗鼓,声势浩大,让宫里宫外的人都能看到。” “尤其是要让陛下知晓。” “所以,看望之礼,我们一定要隆重。” “太子受伤,名贵药材,不要吝啬。” “陛下恩旨东宫开支不限,但我们还是要送上钱财珠宝。” “一来,是表现殿下关心太子关切之意有多重。” “二来,是让文武百官看到殿下雄厚的实力,当然也是有压一头东宫的味道。” 经过韦挺这么一分析。 李泰脑子里,满是他去看望瘸子,朝野称赞,父皇满意夸奖的画面。 “好。” “就这么办。” “本王这吩咐下去。” “一定要给本王的好大哥,送上一份厚礼。” 第六章:青雀,我最是爱你 陛下三鞭太子,伤及颜面之事。 当天就在朝内朝外传开了。 不少人摇头叹息,埋怨陛下下手太重。 也有人暗中窃喜,幸灾乐祸。 当然,也有人在摩拳擦掌,你皇帝怎么回事啊,鞭笞太子算哪门子道理? 还打脸? 我们打儿子都不敢打脸的,你皇帝打太子还敢打脸? 还有没有皇家威严? 不要皇家威严,损害东宫威信? 你是不是要废太子。 不行,废不废是你说是算,但反不反对,我们还是要干。 废太子可以,但我们要露脸才行。 可风云突变,李二恩旨东宫的消息一出,大家都是聪明人,顿时明白过来。 陛下没有废太子的心思,反而是在安抚啊。 “早知道这样,你抽什么抽。” “浪费表情。” 不过,在后来,传出魏王要看望受伤的太子。 不少人玩味起来,准备看一场好戏。 “这个魏王,是一点都不安分啊。” “找到机会就给太子难堪的。” “本来太子就对他不爽利,这是看望吗?这是伤口撒盐。” 是不是伤口撒盐。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消息撒出去了。” “好,那就等着明日,上演一场好戏,看我这瘸子大哥,如何接招。” …… 李承乾是趴着睡的。 他也没有其他想法,带伤作战,哪里还有坤动的念头啊。 一觉睡到自然醒。 刚醒来,就听到魏王大张旗鼓,声势浩大,前往探望他。 “啊?” “这死胖子是啥意思?” 李承乾不觉得李泰安了好心。 窥伺老子的太子之位,巴不得他死呢。 会这么有良心的来看望他? 不过。 当他看到礼单后,嘴角都笑开了。 “迎接。” “全体给本宫去迎接。” 李承乾大手一挥,东宫全员行动起来。 他能不高兴嘛。 瞌睡来了有枕头。 正愁钱从哪里来,李胖胖给他送来这么一大笔钱财。 这不是敌人,这是财主啊。 “青雀!” 李承乾衣服都没穿好,甚至连鞋子都没穿,光着双脚,跑到宫门前,见到李泰,上去就抱住他。 这一形象,可是把各方关注的人,都惊呆了。 什么情况。 太子怎么会这么热情? 魏王打上门来了啊。 他是来看望的吗?他是来打脸,是来看你丑态的啊。 李泰也处在懵逼状态。 不对劲啊。 瘸子不该冷眼相待,甚至过分点,该把他拒之门外的。 怎么突然这么热情。 让他一时间,难以适应。 “青雀啊!” “陛下鞭我,骂我,我都觉得没什么。” “但你来看我,我却无比感动。” “弟弟之中,我最是爱你,最是在意你的。” 李承乾一通‘肺腑之言’的倾诉。 别说当事人李泰给整不会了。 就连其他人也是目瞪口呆。 你爱魏王? 鬼话张口就来是吧。 最是在意魏王,这话还差不多。 能不在意啊,魏王奔着你太子位去的,你太子肯定最在意了。 “大……大哥。” “叫什么大哥。” 李承乾打断,纠正道:“叫太子大哥。” 麻了。 李泰一瞬间麻的很。 他心里破口大骂李承乾死瘸子。 说的比唱的好听。 前面还说最爱,这会儿强调要叫太子大哥。 “青雀啊。” “在这东宫内,你叫一声大哥,我不挑你的理,应该的。” “但出了这东宫,你说你该叫我什么?” 李承乾一副老气横秋,教育似的语气,让李泰怒火中烧,却不敢发作。 周遭众目睽睽的,要是发作,那他弟恭人设,不就崩塌了嘛? 偏偏,这会儿李承乾掌控节奏,先发制人,把李泰给压制住了。 一想到父皇也在注视这里。 没办法。 李泰只好捏着鼻子,不情不愿的喊道:“见过太子大哥!” 啪! 李承乾一巴掌拍在李胖胖的大肚子上,发出嘭的一声,可见力气有多大,他也不管李泰吃痛的表情,笑道:“这才对嘛。” “走走走。” “进宫去。” 拉扯着李泰就走,但这家伙的吨位太重了,没能拉动。 “怎么的?” “到了我这东宫,不想进去?” 李泰改变主意了,本来是想进去,得意一番,但他现在只想离开。 因为,这瘸子太过于反常。 跟他设想的画面,大不一样。 “看到太子大哥无恙,弟弟就放下心来了。” “不敢进宫打搅大哥养伤。” “此外,父皇命我修书,我也该返回武德殿去主持大局。” 李泰在武德殿三个字上,加重语气。 目的不言而喻。 但李承乾没听到似的,怒道:“哪里来了大哥这里,却不进门的道理。” “回头陛下怎么看?百官怎么看?” “还以为本宫是在苛待你魏王,当大哥的不是呢。” “走,进去,吃了饭再走也不迟。” 这瘸子怎么这么难缠了? 李泰腹诽不已,话都到这份上了,他再拒绝就显得多余。 但他是真不想进去。 随着太子牵手魏王进入东宫。 不少人发现,太子穿着单薄的中衣后背,已经侵染出两条血痕来了。 赤足相迎,带伤接客。 这是什么样的兄弟感情? 要不是知道内情,武德殿跟东宫不对付。 真要感动的稀里哗啦。 …… 李二想不关注都不行。 这会儿他正在跟心腹大臣议事。 听到内侍的禀告,大为吃惊。 “果真如此?” 李二说不上是欣喜,还是觉得怪异。 反正东宫发生的事情,有点出乎他的意外。 见群臣看着他,李二道:“魏王看望太子,太子赤足相迎,带伤而出。” “兄友弟恭,莫不如是啊。” 兄友弟恭,莫不如是? 陛下心里难道没点数吗? 东宫跟武德殿能有这排光景? 也就只有你相信吧。 “陛下。” 魏征站起来,道:“臣进宫之时,正好遇到魏王出行。” “哦?” “如何?” 李二问道,他觉得魏征肯定要搞事,但我儿子兄友弟恭,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魏王排场,臣不多说,但臣听说,魏王给太子带去了近二十辆车的东西。” 魏征缓缓诉说,语气越来越重,道:“二十车,名贵药材两车,但钱财却是有十几车。” “敢问陛下,魏王是真心实意看望太子,还是去东宫炫耀实力的?” 李二当即震怒,喊道:“魏征!!!”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在离间皇家亲情!” 第七章:东宫闭门,沉淀 东宫。 李承乾掌握主动,对李胖胖表现出极大的热情。 李泰都有点恍惚,这还是他那瘸子兄长,搞得他们兄弟感情,亲密无间一样。 不过,李泰到底是没能沉住气,几番话下来,就开始阴阳怪气,明嘲暗讽的。 李承乾这才明白,李胖子过来看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想要通过这种看望的手段,明明白白的告诉世人。 你们不用猜了,太子被陛下鞭笞是真的,而且还很严重。 否则,我怎会带如此丰厚的礼品,来关心太子呢。 所以,太子为什么会被打,你们自己放心大胆的去想。 毕竟,传言归传言,他们没有亲眼看到,众人心中对太子伤情的猜测还有所保留。 但当与东宫不合的魏王,都不计嫌隙前往东宫问候。 可见伤情有多严重。 魏王都去了,伤还不重? 没看到,但也不言而喻了。 反正啊,这会儿李承乾伤的重要不重要,已经无关紧要。 外界的疑惑,会放到李二的身上,到底陛下是对太子有多大的愤怒,才下如此重手的。 有没有动废太子之心啊。 是不是可以向魏王靠拢了。 可以说,李泰出现在东宫,就是为外界传递一系列的信号。 明白李泰的想法后,李承乾轻松一笑,并不在意,陪着李泰吃完饭后,还把他礼送出去。 你李胖子在传递危险信号,本宫难道就不是在演戏了? 本宫倒要看看,满朝文武知道本太子伤的这么重,有多少人站出来说话的。 “殿下,驸马都尉杜荷,汉王殿下求见。” “不见,通通不见。” 李承乾断声道:“即日起,东宫一律不见人,闭门拒人。” “是!” 杜荷跟汉王李元昌站在东宫外。 他们早就想来的。 李泰还在,就没有着急。 “不见?” “太子殿下怎么了?” 李元昌不解的问道,他心里有点小慌。 这时候,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太子的态度如此反常,莫非是陛下三鞭抽出个大孝子,好兄长来了? 那大家之前说的,还算不算数了? 你太子在李二哪里吃瘪受气,不正是需要我这个好叔叔开导开导的时候吗? 杜荷神色焦急,追问道:“殿下为何不见我等?” “驸马都尉,太子在养伤,需要静养,不想见人。” “还请驸马都尉,汉王殿下回去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杜荷也不好说什么,李元昌还想争取。 但太子不见客,就是不见客。 把他们挡在东宫门外,无可奈何,最终只好失望的离开。 “到时候问问贺兰千牛。” “也对。” …… 李二那边吵的不可开交。 魏征与李二大吵特吵,谁都不想让。 “难道我李家儿郎,就没有亲情可言了?” 李二吃人的目光盯着魏征,双手都握成拳头,想要亲手暴打他。 “陛下,应该扪心自问,自省才是,问臣,臣怎么知道?” 魏征反问,气得李二当场暴跳如雷。 在场的众人,都是眼皮子一跳。 就你魏征该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说。 扪心自问,自省才是。 合着你要让陛下去问问建成太子啊。 长孙无忌见闹下去,只会越发难以收拾,褚遂良与岑文本也是知道,任由魏征发展下去,真的很危险。 他们出言,将话题带到正事上,这才平息了陛下与魏征的冲突。 李二也是顺坡下驴,魏征也没有紧咬着不放,适可而止。 “这个魏征,我总有一天会让他好看的。” 李二私下里,对魏征表达强烈的不满。 “陛下,太子陪同魏王用完饭后,礼送魏王出宫。” “汉王李元昌,驸马都尉东宫求见,太子不见。” 张阿难低声说道。 他是李二的贴身内侍,宫内大管家。 很懂得伺候,李二对他是非常满意。 李二听完后,满意点头,旋即想到什么,厉声道:“魏征还想挑拨我李家儿郎的亲情。” “太子对待魏王如此友善,魏王关心太子,送点财物又怎么了?” “这难道不是弟弟该表达的恭敬吗?” 张阿难低头不语,任由李二发作。 事关太子,魏王,不是他一个内侍该插嘴的,做好本分,陛下交代的事情便可。 …… “不对,不对。” “全都不对。” 李泰回到武德殿暴跳如雷,一顿暴走,他嘴里不断的念叨:“跟本王想的不一样。” “那瘸子没有一点不满,我甚至没看出来他对我有一点仇视嫉恨的。” “但我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窝囊感?” 他也不是很确定,该如何形容。 明明那瘸子态度热情,语气温和,偏偏让他难受的一匹,不上不下,心情郁闷至极。 韦挺低声道:“殿下,不管如何,我们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外界肯定会多有猜疑,揣测陛下的心思。” 李泰一口郁气憋闷在胸口,哪怕听到韦挺所言,本该高兴,也让他无法释怀。 他沉声道:“命人好好盯着东宫,那瘸子一有什么动作,马上禀报本王。” “一次男宠,让他被父皇鞭笞,差点把他打死,再有其他事情,本王看他如何脱身。” “是!” …… 东宫沉寂,宫门紧闭。 不上朝,不见人。 就连陛下派人问询,东宫回复太子养伤,无法外出。 也把陛下给搪塞回去。 谁让大家都看到,太子后背伤的那么严重呢。 难道还要让太子跛脚之事,再次上演不成? 谁也不敢在太子养伤一事上说三道四。 李二也自知理亏,没有再三追问。 于志宁,孔颖达,张玄素,魏征等人,也去东宫吃了闭门羹。 魏征脾气刚直,在东宫外还斥责一番,却是也没能进宫。 连李二没多说什么,魏征凭什么能进啊。 李承乾也乐的清闲,在东宫足不出户,每天吃了睡,睡了吃。 时不时的带带孩子,跟太子妃谈情说爱,培养感情的。 他借着养伤的时间,准备好好的沉淀沉淀。 同时,也是让李二三鞭太子的热度,冷却冷却。 目的达到了,没有必要这么着急的上蹿下跳。 第八章:我为什么要造反啊? 丽正殿。 李承乾站在窗前,披着一件大氅。 随着入冬,气温骤降,再穿单薄的衣服,没办法御寒。 李二要是晚一点鞭李承乾,怕是鞭子都抽不痛他。 此刻。 他看着外面被小雨洗过的景色,怔怔入神。 李承乾在考虑未来的谋划。 他知道在两年后,也就是贞观十七年,造反之事会败露,从而贬为庶人,一年后病死。 现在,自己还要走上造反的路吗? 李承乾第一时间就否定,坚决不走造反的路。 因为不管成功与否,根本没有任何的出路。 他完全无法理解,历史上的李承乾当年是何等天真,会认为造反成功,自己就能当皇帝了。 玄武门继承法? 还是觉得他天命所归啊? 真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 按照当时的情况,大唐天下安定,军政稳定,体系完善,李二威望无双。 凭什么李承乾会认为,自己能走李二玄武门兵变的老路? 他有李二当时庞大的兵权,军中威望? 还是有李二手下文武云集的班底? 又或者说,李承乾觉得会是李二的对手? 把李二当成李渊那样的帝王看待,真是猪油蒙心,瞎了狗眼。 李二是什么皇帝? 那是马上皇帝,文治武功哪样不牛逼的。 看看他那些前缀无敌的头衔。 什么帝王能拥有啊。 你一个太子,没有人家的兵权威望,没有人家的班底。 手下的一杆子人,全都特么的是废物。 一个杜荷,一个汉王李元昌,还有一群投机者。 他们但凡是有点过人能力,优秀之处,都不至于在李二集团中,混不到合适的地位。 侯君集是唯一能看得过眼点的,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没有自知之明,没有政治头脑的蠢货。 他跟李二这么多年,还不清楚李二恐怖的统治力? 混迹官场,身居高位,还不懂的政治。 真以为造反,把李二囚禁或者杀了,就能坐上皇位了? 在当时的军政环境下,李承乾造反,只有杀了李二一条路。 学习李二囚禁老爹李渊,那只能是自寻死路。 李二不死,只是囚禁? 你看看贞观文武,会不会给你来一出夺门之变。 还不是一般的夺门之变。 叫门天子成功,那是因为景泰没有子嗣,手下一群人骑墙的。 李二是什么帝王?叫门天子能比的? 他有威望,他有人心,更有文武百官鼎力支持。 优势全在李二,就问他怎么输? 囚禁李二,无非是再造一批权贵出来罢了。 至于说杀了李二,那造反就成功了? 侯君集有兵马,难道程知节,尉迟敬德,李靖这些人就不能调动兵马了? 长孙无忌,房玄龄,褚遂良,岑文本等等大臣,谁会辅佐你? 没有他们,大唐天下还能坐稳? 文武都不在一条心上,想造反当皇帝,不是一般的痴想妄想,自欺欺人。 李二杀兄弟,囚禁老子,天下局势都动荡不堪,烽烟四起,还耻辱的签下渭水之盟,憋了几年才找回的场子。 你李承乾杀老子,谁答应? 你那些兄弟能答应,文武百官,天下百姓都不答应。 非得把你个不忠不孝,大逆不道的逆畜,送去见李二忏悔,再选一个‘合适’的皇子来当大唐皇帝。 所以。 造反是没有出路的。 不管成功与否,这是一条经过历史检验的死路。 李承乾是绝对不会再走的。 造反还能活两年,不造反是不是会活得更久呢? 这是一条没有经过验证的道路。 因此,李承乾决定不走造反路,而是要做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太子。 他就不信了。 老子一不犯错,二不造反。 你李二还有什么理由把我给废了不成? 以目前朝中的态度来看,他皇太子身份,是群臣所认可的。 李胖胖住进武德殿,都那么大的非议,可见群臣对他这个太子还是有所期待的。 再者,李胖胖虽然有夺嫡之心,但他下面的人敢跳出来? 跳? 露头就秒。 真当魏征这个大喷子的太子太师头衔,是摆设是吧? 他可能不留情面的教训李承乾,但绝对会支持李承乾的地位。 这是礼法,是纲常,是他所坚持的。 李承乾是丝毫不担心魏征的输出能力。 他连李二都能怼的生活不能自理的,你李胖胖手下的有人能跟魏征扳手腕的? 那不是送人头嘛。 皇太子是李承乾,还是绝对的政治正确。 谁也无法动摇。 李二想要废他,没有无法宽恕的理由,群臣那一关就过不了。 废立之事,自古不简单。 别的帝王不说,就说李二,他本身就要拥护嫡长子继承制。 他自己开了一个坏头,想要纠正回来,必须从他自身开始,以身作则。 从这一点来讲,李承乾造反,真是昏了头。 看不清局势走向,就因为李二对魏王的偏爱,还有投机者的怂恿跟蛊惑,就想着要造反。 哪里来的勇气啊。 送死也不是这么送的。 当下的李承乾有点阴谋论。 造反的背后是不是李二故意在放纵? 东宫的一举一动能逃得过李二的眼线? 可以说,东宫除了少数人外,几乎没有一个是太子的人。 东宫十率,李承乾能调动几个啊。 在这种四处漏风的情况下,密谋造反一事,竟然要等到两年后李佑造反,才被捅出来。 到底是保密工作做的太好了呢,还是有人故作不知,任其发展,等着拿到证据确凿的铁证呢? 又或者是你李二不得人心到了这个地步? 这只是李承乾一点恶意的阴谋猜测。 不管如何,他是不会造反,也不会给李二机会。 哪怕最后李二还是要把他给废了。 那他只能是说到做到,自绝与母亲陵前。 你不让我好过,那大家都不好过。 反正,话给你李二说在前头,你要非不识好歹,一意孤行。 那对不起。 一起灭亡吧! “殿下!” “驸马都尉,纥干承基,张思政到了。” 内侍禀报道。 李承乾这才从散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背对内侍,道:“让他们进来吧。” 这是他沉寂多日后,主动召见手下的造反骨干。 第九章:东宫情报厂,东厂 “杜荷,拜见太子殿下。” “张思政,拜见太子殿下!” “纥干承基,拜见太子殿下” 李承乾并未转身,他的视线还停留在窗外。 三人行礼后,李承乾也并没有回应,驸马都尉杜荷率先开口,愤愤的说道:“太子殿下,魏王欺人太甚,竟敢如此猖狂,大张旗鼓到东宫来耀武扬威。” “臣听说,郑国公在甘露殿指责魏王的行为,陛下却不以为意,认为郑国公过度解读猜疑,离间……。” 听杜荷这般表忠心,义愤填膺,张思政跟纥干承基也是连连点头附和。 李承乾依旧不为所动,不点头也不否认。 等到三人觉得气氛不对,才渐渐安静下来,一脸怪异。 换了平时,太子殿下对魏王的冒犯,肯定是雷霆大怒,比他们还要激动。 这会儿,却一言不发,好似根本不放在心上。 联想到最近时日,太子没有召见他们任何人,也不许他们拜见,疑窦丛生。 闹不明白,太子是被陛下给抽怕了,还是怎么的。 李承乾微微偏头,撇了他们一眼,这才转身,“说完了?” 杜荷呐呐道:“臣该说完了吗?” 李承乾有点被杜荷的反应给逗笑了。 杜荷这家伙是他的亲妹夫。 也是铁杆心腹。 就是脑子不咋样,没有继承到他爹的眼光谋略,野心一点都不小,想效仿他老爹一样,一起跟李承乾搞个玄武门之变来。 但本人志向远大,却才疏学浅,性子急躁,根本没他爹那本事。 当然,如果按照正常的流程,李承乾当上皇帝,也不会亏待他的,哪怕比不上他老爹,也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 只可惜,随着李二对魏王的宠爱,李承乾的太子之位受到威胁后,太子一系的人马,就没有几个沉得住气的。 一个个都从安逸的舒适区跳出来,开始谋划掉头抄家的造反来。 “你站到一边去。” “啊?” 杜荷丧气的站在一边,太子行为有点不可理喻啊。 难道是造反之心被动摇了? 李承乾没管他的反应,看向纥干承基。 这个他的太子卫士,精心培养的脏手套。 是一个软骨头,二五仔。 从历史上来看,李佑谋反失败,牵扯到这蠢货后,为了自保,就把李承乾全给撂了。 撂的一干二净,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对待这种意志不坚定的叛徒,永绝后患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但李承乾不准备杀他。 倒果为因的事,没有必要去做。 他现在不会造反了,也自然没有给人有告密的机会。 再者说,他手下可用之人,能够当做心腹的人,太少太少了。 纥干承基培养这么多年,就这么杀了多浪费啊。 他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太子殿下!” 纥干承基心头有点发慌,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他不明所以,为何太子要这么盯着他审视。 张思政恭敬有加,低眉顺眼的。 “抬进来吧!” “是!” 闻言。 杜荷,纥干承基,张思政三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十几个健壮卫士,抬着大箱子进来。 纥干承基心头一紧,还以为这是要装他尸身的,却见到箱子不断的搬进来。 不多时间,殿内就整齐堆放满了大箱子。 “太子殿下,这是……。” 杜荷疑惑的问道。 李承乾举手示意他别说话,对张思政问道:“你手下有多少人?” “回太子,两百多忠心可靠之人。” 张思政不假思索的问道。 “多多少?” 李承乾反问道。 张思政与纥干承基,是他培养的刺客统领,下面养着个杀手组织,有一大批杀手。 这一批杀手,是一个大麻烦。 他要解决了,不能留下把柄。 张思政犹豫了,他在思索李承乾的意思,片刻后,他道:“殿下说多多少,就是多少。” 杜荷眼前一亮,这张思政倒是会说话啊。 太子问这话,看来还是不忘初心,励志前行的。 李承乾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满意这回答,还是不满意。 张思政心头惴惴不安。 纥干承基也是若有所失一样。 “打开看看!” 李承乾颔首示意。 张思政与纥干承基动手,打开一个箱子,只见箱子内躺着满满的铜钱。 “继续打开!” 得到太子的吩咐,两人连忙把其他打开。 这下子不得了,不是铜钱,有白银黄金。 还有不少的宝石翡翠。 这是一笔难以想象的财富。 数量之大,价值天文。 他们惊喜不已的看向李承乾。 不等他们开口,李承乾道:“这是魏王送来的。” “现在,这些东西都归你们所有了。” 闻言。 张思政与纥干承基激动的满脸涨红,“敢为太子殿下效死!” 李承乾不置可否,“孤要成立一个组织。” “东宫情报厂!” “简称东厂。” “即日起,你手下的一干人等,全部造册登记,转入东厂效命。” “东厂职责乃是刺探敌情,打探敌国国内情况,拉拢腐蚀敌国权贵,摸清敌军动向,同时培养探子细作。” “这些钱,就是给你们用来铺垫情报体系的。” 李承乾还在伤脑筋,如何安排他们。 突发奇想下,脉络一下清晰的。 一群杀手,藏身保命的本事,肯定不会差的,又有武力在身。 不让他们去搞这种刺探的活,当杀手用。 给自己会带来黑点不说,还是一个定时炸弹。 不如把他们转化一下,去干情报的活。 “东厂?” 三人都愣住了,一时间消化不了这一消息。 李承乾可不管他们能不能接受。 李泰送来的财物,正好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否则,他还真不好拿内库的钱,搞东厂组织。 “张思政,你管人,纥干承基管钱。” “两个人好生配合。” “任何人,物,钱,都要有文字记载,一式三分。” “孤不会派人监督你们,但你们要自觉,手脚干净点。” 钱,给了他们,却不能让他们随便乱花。 纥干承基这个二五仔,管钱再合适不过了,因为他懂的保命,更懂的审时度势。 但凡有问题,李承乾大棒之下,纥干承基还能抗住不吭声? 第十章:东宫是个筛子 “太子殿下。” “我们这也不会,不知如何操办。” 纥干承基倒是想一口答应下来,这么一大笔财富,由他来管着,想想都觉得浑身舒泰。 但张思政不同,要他管人,这该如何管啊? “蠢货!” 杜荷骂道:“你们平时是怎么招募杀手的?” “嗯?” 李承乾冷哼一声,冷眉以对杜荷,“什么杀手?” “那都是东厂属下。” “从现在开始,东宫没有杀手刺客,只有东厂卫属。” 还刺客刺客,杀手杀手的。 你杜荷是真没有点脑子是不是? 孤想着如何给这群人洗白身份,用的放放心心的。 你倒好,非要自爆是吧? “臣,臣一时口快,失言了。” 杜荷认错还真够快的。 李承乾摆了摆手,也不过多计较,“孤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威逼还是利诱。” “大唐那么多游侠,你尽管去招揽。” 游侠文化,大唐也很浓厚。 这一群不事生产,游手好闲,破坏稳定的家伙,正好让他们去干深入敌后之事。 “吐蕃敌视大唐,频频发动战争,听说又要派遣和亲使团来长安。” “你东厂目前的重心,就要放在吐蕃的身上。” “孤要在年关之前,吐蕃和亲使团到来之前,知道他们内部态度。” 李承乾凝视着张思政与纥干承基,沉声说道。 张思政与纥干承基面面相觑,最终张思政咬牙,道:“谨遵太子教令!” “记得了。” 李承乾淡淡的说道:“东厂,直属于孤,在外小心行事,不要过于张扬,暗中行动。” “你们是刺客出身,懂得什么叫藏头不露尾的。” 两人道:“属下明白!” “还有,所有人都要登记造册,一份你们保留,一份送入东宫,不得有任何遗漏。” “遵令!” “先带走两箱,好好的告诉你手下的人,只要效忠孤,孤绝对不会亏待他们的。” “你们也一样。” 李承乾挥手,两人领命下去。 旋即进来人,把箱子全部抬了走,很快殿内就空了。 “太子殿下,就这么给他们了。” “那我呢?” 杜荷心急火燎的说道。 这看的他很眼热嫉妒啊。 一个是这么多的钱财,另外一个是他们有事做。 他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你?” 李承乾一笑,对杜荷是区别对待,道:“你先坐下。” “臣坐不下啊。” 杜荷苦着个脸。 “看看你这个衰样,哭给孤看是吧?” 李承乾笑骂一声,面容一肃,道:“东宫是个筛子你知道吗?” “啊?东宫怎么会是筛子。”杜荷茫然,不知所谓。 “你……!” 李承乾真想上去给这蠢逼一拳,东宫特么是筛子都不明白意思。 啊! 他想仰天长叹。 有这群猪队友,李承乾造反焉能不败露啊。 好在这家伙的脑回路慢了慢了点,还算不太傻。 “殿下,你的意思是说,陛下杀了称心,还鞭笞你,是背后有人告密?” 杜荷疑惑道:“不是左庶子禀告陛下的?” “那孤问你,于志宁是怎么知道的?” 李承乾问道。 毕竟称心这件事,他是躲着于志宁这些东宫辅臣的,东宫宦官宫女知晓,谁会跟于志宁他们打小报告啊。 一查就能把他们全部揪出来。 “肯定是有人告状。” “是谁?” “东宫不太可能,那就是外界的人。” “外界怎么知道的。” 杜荷顿时瞪大眼睛,“是不是魏王?” “你还不蠢!” 李承乾道:“不说魏王,估计太极宫也有眼线。” “所以,孤才说东宫是个筛子。” 杜荷严肃起来,正色道:“殿下要我怎么做?” “你去挑选一批良家子弟,身世清白,还能识字写字,若是没有,宁缺毋滥。” “殿下,身世清白的良家子弟,臣能找到,但识字写字的怕是不好找。” 杜荷苦恼的说道:“这天下能识字写字的,可不会轻易被招募。” 识字写字的好找,身世清白的也好找。 但两个条件加在一起的,不是一般的难找。 李承乾可不管这些,“找不到也要找。” “有多少算多少。” “记住了,一定要符合孤的要求。” “要是找不到,孤拿你试问。” 杜荷只好点头,“殿下,打东宫的名义要好挑选点。” “打孤旗号便是。”李承乾随口说道。 “可挑选他们干什么?”杜荷问出疑惑。 “孤要一批身世清白的可靠之人,戍卫东宫,为孤扈从。” 他双手握着一起,手指摩挲着,幽幽的说道:“连东宫都不能为孤所控。” “还谈什么其他呢?” 闻言,杜荷认真道:“殿下放心,臣马上去办。” “去吧。” 目送杜荷匆匆离开的背影,李承乾并不担心他办不好。 这事,是打着东宫名义去办的。 他相信,只要听到东宫的旗号,必然会有人应选的。 东宫旗号的号召力。 目前来说,还是有巨大吸引力的。 谁不想攀附上东宫太子啊。 只要不是傻子,都愿意背靠太子这座大靠山。 李承乾朝外喊道:“去把何成叫来。” “是!” 不久后。 何成到来。 “奴婢内置局内置郎何成,叩见太子殿下……。” 内置局是东宫机构,负责掌玺,衣物等事务。 内置郎就是内置局的负责人,从六品下。 “起来吧。” 何成缓缓起身,束手而立,态度很是恭敬,他不知道太子为何突然唤他而来。 “不知殿下,唤奴婢来所为何事?” 李承乾道:“孤想要剪裁一批衣袍,有些特别的要求。” “殿下吩咐便是,奴婢全力以赴。”何成急忙说道。 “很好,孤想要鲜艳明亮的制式袍服,具体设计……。” 李承乾交代完后,让何成下去设计,随后他又命人唤来了左右卫率兵曹参军事。 兵曹参军事,是东宫左右卫率负责兵杖,器械,马匹的官员。 “卑职冯远参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 李承乾不知道这冯远是不是李二安插在左右卫率的人。 毕竟掌管兵器的官员,非同小可。 但他也不准备藏着掖着,担心被人发觉,光明正大行事便可。 第十一章:花李二的钱,不用心疼 太极殿偏殿。 李二正在处理国事,一个宦官低头躬身进来。 “陛下,东宫消息。” “何事?” 李二眉头一扬,东宫沉寂多日,都没有什么动静。 他也没有过多关注,毕竟太子休养,是他一手造成的。 “适才,太子召见了内置郎,随后又召见了兵曹参军事。” 闻言。 李二听到最后的话,明显要正色许多。 兵曹参军事,他知道负责何事的。 “他要干什么?” “禀陛下,太子要打造兵器。” “兵器?” 李二的音量明显拔高了几个分贝,“要打造什么兵器,弓弩吗?” “是刀。” 得到答复,李二神色放松不少。 别管有没有可能,弓弩这种威力巨大的兵器,在两宫距离如此之近的情况下,就是莫大的威胁。 太子当日能把狩猎的箭射入太极宫,那弓弩不是轻而易举。 不是就好。 “继续盯着。” 李二淡淡的说道:“最好太子的一举一动都记录在案。” “遵旨!” 在角落。 一个官员正在奋笔疾书,将李二的一言一行都记录其中。 李二瞥了一眼,嘴角一抽,权当没有看见。 史官记载帝王起居言行。 他曾经提出来要看《起居注》,却遭到朝臣的强烈反对。 自此之后,他就改变方略,看不了,我还修不了了? 命大臣修实录,不也是要给他过目的? 至于刚才自己的言行,他觉得到时候肯定要删改的,哪有老子成天想着监视儿子,还担心儿子打造兵器? “陛下,礼部尚书求见。” “承范来了,快让他进来。” 片刻后,江夏王、礼部尚书李道宗进殿。 “参见陛下。” “行了,是吐蕃和亲使团的事情?” 李二主动问道。 “是,吐蕃使团大概还有半个月抵达长安。” 李道宗说道:“陛下,我大唐与吐蕃,正处在交战之时,双方仇怨不小。” 大唐在设立安西都护府后,横亘在吐蕃与突厥之间,吐蕃频繁侵犯大唐边境,突厥也想打通安西的节点。 在有大唐这样一个庞大帝国的面前,吐蕃与突厥哪怕有再深的仇恨,也只有放下恩怨,联手应对。 只可惜,大唐国力鼎盛,武将如云,将士不畏死。 安西都护府一次又一次的挡住吐蕃与突厥的进攻,屹立不倒,将两大势力给拦腰斩断,再也没办法勾结联手。 眼下吐蕃想要和亲,停止战争,是知道事不可为,只能找个理由退兵。 之前李二都拒绝了,这一次他却打算答应下来,结束与吐蕃的敌对关系。 “该以何等礼节接待,臣一时头疼。”李道宗说明来意。 李二好笑道:“照搬前面接待吐蕃使节礼仪就行了啊。” “可陛下是准备要答应和亲的,此一时彼一时啊。” 李道宗难题丢给李二。 这次和亲,大家心照不宣,走的是一个过场。 大唐国力强大,但外敌环伺,战争压力一点都不小。 突厥,吐蕃,高昌等等势力,都在牵扯着大唐的精力。 李二准备安抚吐蕃,缓和关系,好腾出手来收拾其他外族势力。 既然有心答应吐蕃和亲,必然不能像先前那样随意对待,而是该提高规格,以表重视与诚意。 这样大家都有个体面。 “唔,这样,与其他大臣一同商议吧。” “不要太过隆重,也不必太过敷衍,有重视跟诚意即可。” “臣明白。” …… 时间转眼而过。 李承乾在东宫休养生息,不上朝也不出门。 就在东宫待着,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殿下。” “这是第十套设计。” 内置郎王成递上衣袍的设计图稿。 短短十日的时间,内置局就给太子贡献了超过十套的衣袍设计图样。 九套都不满意。 但他们已经觉得很不错,奈何太子不假辞色,还是不满意。 李承乾拿起图纸欣赏了片刻,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一套很不错。” “飞鱼服,飞鱼服,鲜艳明亮,华贵奢丽,彰显雍容。” 王成心头顿时一块大石落地。 一次又一次让太子失望,他心里压力也是极大的。 “第五套,第八套,再加上这一套,立即赶工,各自剪裁两百件出来。” 李承乾吩咐道。 闻言,王成目瞪口呆,各自两百件? 天啊。 太子殿下,难道不知道这需要多少布匹绸缎吗? 他还以为是给太子设计的。 按照这华贵雍容的服饰以及图案,不是只有太子才配穿的嘛。 两百套? 这显然不是太子要穿的啊。 “殿下,各自两百件,东宫没有这么多布匹绸缎,也没有那么多人手,所耗时日也不短。” 他隐晦的提醒太子。 东宫没有这么丰厚的家当,服饰图案,设计精妙,工艺讲究,不是想当然就能剪裁,绣出来的。 李承乾心知肚明,不说要的材料,就目前全凭手工剪裁刺绣,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完成的。 为什么御用之物贵重,除了皇家属性加成外,还有顶尖手工宗师,精心匠作,呕心沥血的给做出来。 他一口气,就要六百套。 内置局是什么压力? “布匹绸缎,去太极宫内库支一千匹。” “持东宫太子令,去掖庭宫调用绣娘,制衣,全力赶制。” “告诉她们,用心做事,每人赏钱十贯。” 李承乾语气很是轻松。 李二不限他开支用度,当然不会跟他客气。 内库的布匹,他不是想用就用,堆那么多干什么,留着发酵啊。 至于掖庭宫,那就更不用在乎。 不是犯官家眷,就是奴婢的。 我又不是搞因怕,只是要人缝制衣袍而已。 重重有赏,那也是花李二的钱,他是一点都不心疼。 李胖胖那个狗东西,一个芙蓉园的花销,天文数字计。 我李承乾,大唐皇太子,花钱点怎么了? “奴婢谨遵太子教令!” 有太子的话,王成彻底放心,马上去办事。 他离开后,冯远进来了。 “殿下,你看这佩刀的样品如何?” 冯远呈上绣春刀的样品。 刀身,刀鞘。 他要的是好看,同时也要具备该有的杀伤力。 李承乾仔细端详一段后,道:“还不错。” “那殿下,是否可以打造?” “暂时不急。” 李承乾道:“等孤的命令。” 第十二章:太子亲军,锦衣卫 “如何了?” 李承乾微微的抿了一口清茶,顿时唇齿留香,舌苔生津。 杜荷风尘仆仆,仪态潦草,但精神头很足。 大冬天他跑来跑去,各处奔波,吃了不少的苦头。 从这点来看,他是用心去办事了。 “殿下,幸不辱命。”杜荷声音洪亮的说道。 “多少人?” “一百。”杜荷语气低低,有点中气不足,他觉得很惭愧。 没把太子的事情给办好。 李承乾却不在意,这个数字,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内。 他不觉得在短时间内,杜荷就能找到那么多高标准的良家子。 换了其他人,或许也难以做到。 毕竟,家世背景清白的,你要着手去调查。 短时间搞清楚一百号人的跟脚底细,绝非易事。 哪怕有东宫旗号,有人主动来投,但你也要筛查背景。 这耗费的功夫,工作强度不是一般的小。 当然,这也在李承乾的接受范围内。 他第一批锦衣卫,是用来当做未来锦衣卫扩编后的骨干来培养的。 在精不在多,贵在质量不在数量。 见杜荷有点垂头丧气的样子,李承乾笑道:“好了。” “你办的不错,确实幸不辱命。” “孤很满意。” 杜荷道:“但臣还是觉得少了。” “不少了。” “高兴一点,你成功的独立办成一件大事。” 李承乾夸奖,笑吟吟道:“孤该怎么赏赐你呢?” “能为太子殿下办事,杜荷已是荣幸之至,不敢要什么赏赐。” 杜荷有点吃不准太子,说的是反话,还是确有其事。 “这样吧。” 李承乾收起笑容,肃声道:“杜荷,孤现在封你为锦衣卫指挥使,着飞鱼服,悬绣春刀,拱卫东宫,掌东宫仪仗,出巡,护卫之责,以为太子亲军。” 闻言。 杜荷激动不已。 他不知道锦衣卫是什么。 但他听到四个字,太子亲军! 依然是如雷轰顶,不明觉厉。 单单这名号,听着就让人心旷神怡,引以为荣。 太子亲军啊! 我的天啊。 要晕了,要晕了。 杜荷从来没感受到过这样的重视与殊荣。 在家里有个娘们压着他,在外面,谁都要拿他与老爹比较。 哪里他都是窝囊废的典型。 只有在太子这里,他才真正得到认可与尊重。 第一次为殿下挑选人手,他花尽所有精力,一心一意,全力办事。 这全力付出,认真办事,总算换来了回报。 “殿下!” “臣定当肝脑涂地,甘作牛马。” 杜荷匍匐在地上,情难自禁的大声喊道。 李承乾微微摇头,上前将杜荷扶了起来,宽慰道:“孤不要你做牛马,只要忠心办事便可。” “你是孤的妹婿,同气连枝,孤不用你,还放心他人不成?” 杜荷双手紧紧抓住李承乾的双手,道:“殿下放心,从今往后,我只听你一个人的。” “你一个人听不行,你要做到孤的亲军,锦衣卫所有人都要听孤的。”李承乾说教道:“记住了,锦衣卫乃是孤的太子亲军。” “不论内外,锦衣卫作为太子亲军,都代表着孤的颜面与威严。” “只有你们欺负他人的,没有他人欺负锦衣卫的。” 杜荷郑重点头,道:“殿下放心,没有人能压锦衣卫一头,哪怕是陛下的百骑,我锦衣卫也无惧。” “太子亲军,自有威严所在。” 李承乾满意的点头,“这才像样嘛。” “起来说话。” “是!” 锦衣卫的设置,李承乾是摆在台面上的。 用的还是李二内库的钱。 可以说,除了人以外,锦衣卫的一应配置,都是李二掏的腰包。 李承乾要做的,是等到锦衣卫训练后,先是作为他随身亲卫,而后人数增多后,逐步从东宫卫率的手里,接过戍卫值守,掌管宫门之责。 彻底将东宫掌控在手里,不论宫里的太监宫女,是否是太极宫的眼线。 只要值守宫门的是锦衣卫,就别想有人能传递消息。 当然,东宫内的眼线,也会找机会甄别筛查的。 只不过,路要一步一步的走,饭要一口一口的吃。 东宫都还是个筛子,怎么跟李二扳手腕? “来人!” “太子殿下。” “去把封师进叫来。” 杜荷好奇的问道:“殿下,叫封师进干什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封师进是左卫副率,也是李承乾拉拢的造反人员。 李承乾突然觉得贼好笑。 就这些小鱼小虾,想拉着造李二反,真的不知道说头铁呢,还是该说赌性太大,认为玄武门继承法,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放手一搏呢? 一个魏王受宠,就逼得太子一系的臭鱼烂虾,自乱阵脚,没了分寸。 就这点能力跟头脑,他们也配造反? “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安康。” 封师进卸甲下剑,进殿拜见。 “起来吧。” 李承乾淡淡的说道。 封师进低头恭敬,不敢言语。 在数日前,太子就派人告诫一番,从此以后与张思政,纥干承基不许有半点交际与联系。 来人不是别人,贺兰楚石。 冷酷无情的告诉他,一经发现,立即处死。 处死啊! 封师进当场就慌了,感觉天都塌了。 不是说好了刺杀魏王,说好的造反后,荣华富贵共享的嘛。 太子怎么变得这么陌生。 要对自己人下手,还这么不客气的。 他都好多天没见到张思政与纥干承基,销声匿迹,没有半点讯息。 难道已经是人为消失,轮到自个了吗? “杜荷挑选一百良家子弟,你在东宫校场亲自训练他们。” 李承乾觉得冷落的火候差不多了,才开口说道:“记住了,只有一条,锦衣卫作为太子亲军,你要让他们明白,时刻牢记,服从太子命令,是他们的天职。” 他伸手从桌子上的木盒,拿出一叠纸来,道:“这是训练锦衣卫的大纲。” “你按照上面的照做便是。” 封师进唯唯诺诺,急忙上前接手,旋即不过脑子的问道:“敢问太子殿下,锦衣卫是何……。” “不该问的别问,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李承乾淡淡的说道,封师进只觉一阵心惊肉跳。 太子变了。 “杜荷,你作为指挥使,也要参与训练。” 李承乾指着杜荷瘦弱的身材,笑骂道:“你看看你弱不禁风,酒色掏空的样子。” “去给孤好好的训练一阵,一点仪态门面都没有。” “怎堪大用。” 第十三章:太子教令 “殿下,你是知道我的。” “吃不了什么苦头,就别为难我了。” 杜荷涎着一张脸,赔笑请求,希望能放过他一马。 这苦头才吃过,他还没好好享受享受,怎么又去军中遭罪啊。 “怎么,不听孤的话了?” 李承乾声音微微一凝,杜荷急忙摆手,“我去,我去还不成嘛。” 他见李承乾端着茶碗,抿了一口,有雾气散出,隐隐能嗅到一股清香,不由好奇的问道: “殿下,是在吃茶?” “怎么了?” “可茶不是这样吃的啊。” 杜荷疑惑道。 “孤这是品茶,你懂什么。” 李承乾淡淡说道。 吃茶吃茶。 在唐朝时期,茶真是用来吃的。 他们做茶的手法,很是简单粗暴,一锅大杂烩。 葱,姜,盐,椒粉等一股脑的全倒在里面,把茶叶碾成碎末,搅拌成糊糊状,五味俱全,一口吃下去。 这就是吃茶。 李承乾前世没怎么喝过茶,但也无法忍受唐朝这种吃茶文化。 头一次给他上茶,一个不慎之下,差点没把他给喝吐了。 他能感受到口腔糊满了,辛辣,咸,麻等味觉。 简直不是人吃的。 他都不知道唐朝人怎么好这一口。 没办法,他只好把炒茶工艺给拿出来了,交给东宫典膳局,炒茶成功。 自此,东宫的茶,就从吃茶演变为品茶。 “品茶?” “臣还是第一次听说。” 杜荷好奇宝宝一样,李承乾不耐烦的叫人给他上了一盏。 别说,杜荷辛苦办事,他还差点忘了给人家来一杯,奖励奖励人家的。 一盏茶端了上来,杜荷打量了一番,琥珀色的茶水,闻着有淡淡的清香。 “殿下,这是能喝的?” 杜荷表示怀疑,清汤寡水的,能有什么味。 “试试。” “是。” 杜荷学着李承乾品茶的动作,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茶水入口,那种扑鼻而来,清香沁喉的感觉,顿时让他瞪大了眼睛。 旋即一口闷了。 “香!” “香啊殿下。” 杜荷惊叹连连的喊道:“臣以前吃茶与之相比,好似吃猪食一般,这才是真真的品茶啊。” “神仙莫过如是。” 李承乾含笑,道:“东宫也不多,也不是孤吝啬,你带点回去吧,给十六妹妹品品。” “多谢殿下,臣就却之不恭了。” 杜荷大喜过望,茶杯空了,他还忘怀不了刚才的口感与品味。 再让他回头吃茶,是断然接受不了的。 “不过,东西拿了,你要去办一件事。” 杜荷正色,道:“殿下尽管吩咐。” “你持孤的太子令,去河间郡王府,郑国公府,鄂国公府,卫国公府,卢国公府,英国公府等地方。” 李承乾一一念道,杜荷听的是心惊肉跳。 这每一家,都是大唐顶尖权贵人物啊。 太子殿下点他们,要自己持太子令去干什么? “传孤的教令,要他们每家选一子,不论嫡长,入东宫进锦衣卫一期学习。” 李承乾这才说出他的目的。 他没想过要拉拢结交,这些李二的铁杆。 因为那完全没有意义,不可能李二还在世的时候,这些人会提前支持他。 那是不现实的。 因为人都是趋利避害。 这些人很清楚,只要不偏不倚,保持中立,换了任何一个皇子上位,他们的地位身份都不会受到任何的威胁,也不会动摇。 反而,要是参与到了其中,可能适得其反。 他们已是国公之尊,本就位极人臣,已达巅峰,没有太大的野心,只想家族延续。 难道还能靠着从龙之功,以求封王不成? 那不是成为众矢之的,过于扎眼了? 谁会冒着这种赔本风险。 “殿下,不是臣多嘴,只是……他们会遵令行事吗?” 杜荷期期艾艾的说道。 因为这事,不是一般的大,有公然结交大臣之嫌。 避之还来不及呢。 怎么会因为太子教令,就主动把人送来? 又不是皇帝下旨。 “你尽管去就是。” “下不下是孤的事,听不听是他们的事。” 李承乾淡淡的说道。 “臣明白了。” 杜荷想不通,懒得去想,遵令办事就成。 李承乾看着他离开,嘴角若有若无的含着笑意。 他此举就是想要摸摸这些人的心思。 看他们到底如何应对的。 而且,他也给了这些人折中的法子。 嫡长不论。 你要么选人来,要么不听东宫太子令,惹得太子不快。 二选其一。 “就看你们怎么应对了。” 他抿了一口茶,时间久了,茶凉。 …… 杜荷走出东宫,当头毫无征兆的下起了小雪,而后逐渐演变成为大雪。 他想着该先去哪一家。 最终选了他觉得可能会接受太子令的魏征。 “去郑国公府。” “派人先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持太子教令,随后就到。” “是!” 杜荷冒着风雪,来到郑国公府,并没有通传,门房就有人等着。 魏征次子,魏叔瑜。 “请太子使者入内。” 杜荷跨步而入,见到魏征也不敢托大,急忙行礼。 “驸马都尉啊。” “太子近来可好,什么时候能见人啊?” 魏征开口就在说东宫不见人的事,他堂堂太子太师,太子已经许多时日不见他了。 他知道太子受伤,情有可原的。 “过犹不及啊。”他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声。 “国公当面,小子不敢造次,太子心思,小子也不明白,但会传达国公教诲。” 杜荷态度很是恭敬,这位他真是惹不起的主。 “说吧,太子让你来干什么?” 魏征不置可否,问道。 闻言,杜荷站直身躯,朗声道:“太子教令!” 魏征恭肃严整,其他也是躬身以示恭敬。 “郑国公遴选一子,不论嫡长,入东宫进锦衣卫一期学习。” 言毕,杜荷道:“国公,小子宣令完毕。” “还请国公尽快遴选,送入东宫。” “小子还要去其他地方宣令。” “这就告辞了。” 见杜荷要走,魏征出声喊住,“锦衣卫是什么?” 杜荷道:“太子亲军。” “太子亲军?” 魏征品了品,回过神来,杜荷早没了身影。 第十四章:让老夫很难办啊 “父亲,这太子亲军,是指的什么?” 魏叔瑜疑惑的问道。 “我已经许久未能进东宫见到太子,也不知道这太子亲军是何。” 魏征摇头,道:“只怕是太子闹出来的幺蛾子。” “父亲,太子既然下了教令,该当如何?” “要遵从太子教令,遴选入东宫吗?” 魏叔瑜小心翼翼的说道。 魏征严肃的说道:“自当尊奉太子教令。” “思谨你去如何?” 闻言,魏叔瑜沉默下来,道:“儿去倒是无碍,只不过,此事陛下是否知晓。” “此外,我见杜兄弟,并不是来我家传太子教令,还要去别家。” “想来不单单是我们。” 魏征皱着眉头,太子突然下令,确实让他猝不及防,难以判断背后的缘故。 儿子也说的对。 此事陛下是否知晓? 若是不知,太子私自所为,又该如何论。 他叹了一口气,道:“不管如何,既是太子教令,我自当听从。” “思谨,你准备准备,择日前往东宫。” 魏叔瑜只好点头。 当然。 魏征是直谏,专捅李二的心窝子,但绝对不是傻子,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他心里有数的。 择日前往。 就是他的保留。 既然杜荷要去其他家,那就看看其他家的反应。 杜荷冒雪前行。 终于来到第二家,卢国公,程知节府邸。 与去魏征家一样,先有人通报,他才赶到的。 在房门处,是卢国公三子程处弼迎候。 到底他是持有太子令来的,事先通报,连表面功夫都不做,那是不恭。 “请太子使者入内。” 府内。 程知节背着双手,走来走去。 好端端的准备躺被窝,偏生来了个太子令,让他不得不放下暖和的心思。 “父亲,太子使者到了。” 程处弼带着杜荷到来,程知节一看,“嚯,是杜家小子,驸马都尉啊。” “来老夫这儿干什么,太子让你办事,也不怕办岔了。” 杜荷急忙躬身行礼,这也是一位惹不起的主。 比魏征还要难缠,还要狡猾的。 “小子拜见叔父。” “免了,说说是什么事情?” 程知节大大咧咧,很是随性。 杜荷正色道:“太子教令!” 程知节这才有稍稍收敛,但不多。 “卢国公遴选一子,嫡长不论,入东宫进锦衣卫学习。” 程知节眼珠子一转,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 “贤侄啊。” 他拉住杜荷的手,亲切的说道:“近来可好啊?” “看你风尘仆仆的,想来是不轻松吧,在忙些什么?” 杜荷拘谨又怕,他弱弱的说道:“叔父,小子最近还好,也没有忙什么,不过是替太子奔走。” “奔走啊。” “辛苦辛苦。” 程知节话锋一转,道:“贤侄,这锦衣卫是什么?” 杜荷把在魏征家的话,又解释了一遍,“太子亲军!” “太子亲军?”程知节砸了砸嘴,杜荷手被抓住,可不像在魏征那儿能跑掉。 “说说这太子亲军怎么回事啊,太子怎么会突然想着搞这一出,还要老夫选一子去学习。” 杜荷肯定不会说,他内心本来就认为,太子是在为谋反做准备的。 “叔父,太子心思,小子怎么能知道呢。” “那陛下知不知道?” 闻言,杜荷呼吸都差点停了,见他这样,程知节知道七七八八,“看来陛下是不知道了。” “这让老夫很难办啊。” 杜荷激动的说道:“叔父,难道你想不尊太子教令?” “胡说,老夫什么时候说了不尊太子教令的。” 程知节义正言辞的说道:“太子教令,非同小可,老夫岂能擅断。” 杜荷挣脱程知节的铁爪,有点恼道:“叔父,太子教令既下达,小子的使命也算是尽到了。” “听不听是叔父的事,小子还要去其他家宣令。” “告辞!” 程知节大怒,“站住!” “你个臭小子,在老夫面前还摆谱了,信不信老夫替你爹抽你?” 杜荷被程知节这中气十足的大吼,吓得脸色一白,瑟瑟发抖,道:“叔父,我何曾摆谱。” “再者说了,小子是太子使者,你这会儿不能抽我。” 程知节就一混不吝,滚刀肉,冷笑道:“今日你不把事情给老夫说清楚,别想全身走出程家的门。” “老实交代,在老夫之前,你去了谁家?” “之后又要去谁家?” 杜荷露出犹豫,程知节威胁道:“不说是吧?” “别怪老夫动手了。” “我说,我说。”杜荷暗暗悲叹,他就知道这事不是那么好办的。 太子殿下啊。 臣在这里受苦吃瘪了啊。 根本不把我当人看。 “小子先去了郑国公府上。” “魏征老儿?” “是郑国公。” 程知节一摆手,“不管那么多,继续说。” “然后小子就来见叔父了,之后小子要去鄂国公府,河间郡王府,卫国公府,英国公府……。” 杜荷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反而把程知节给吓了一大跳。 他眼珠子一转,道:“小子,听好了,老夫什么都没问,什么都不知道。” “你去办你的事,老夫呢,也考虑考虑,从犬子中选谁去。” 杜荷如蒙大赦,躬身行礼后,转身就走,一分都不想多待。 这个老梆子,太不是东西了,动不动就要上手,就要拿他爹来威胁他。 “父亲,太子此举有点过了啊。” “一家两家还好,这是好多家,就连河间郡王都要……。” “所图之事,昭然若揭啊。” 程处弼小声说道:“我们家要去吗?” “去,怎么不去。” 程知节道:“你去。” “啊?” “就你天天无所事事,正好去东宫,跟太子好好学学。” 程处弼哀嚎道:“父亲,你不是不知道情况,这会儿去东宫,不是让儿子……。” 程知节瞪眼,道:“你让老夫怎么办?” “太子教令来了,明日就能传开,朝野皆知,难道你要老夫公然抗令不从?” “不敬太子,你来担着啊。” 程处弼嘀咕道:“你还怕得罪太子啊。” “狗东西,还敢顶嘴了是不是?” “父亲,陛下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该考虑考虑。” “你当你耶耶傻啊,情况不明,咱们肯定不会先动啊,不过你要做好准备。” 第十五章:孙思邈 杜荷心累啊。 这上面要见的,都是他的长辈。 有态度好的,也有态度恶劣的。 要不是他持太子令,多少给太子颜面,怕是情况会更难堪。 “最后一家了。” 河间郡王,李孝恭。 杜荷望了望郡王府邸,一路走来,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来,也不带怕的。 只不过,他进去一看,就有点懵圈了。 好家伙。 外界都说河间郡王,奢侈豪爽,纵情酒色。 今日一见,果不虚假。 莺歌燕舞,鼓瑟吹笙,看的人眼花缭乱。 他好不容易从婀娜多姿的风采中,回过神来,就把李孝恭叫了过去。 “驸马都尉,先坐下饮酒赏舞。” 李孝恭喝的醉意熏然,脸色发红,语气都带着醉意。 “见过河间郡王。” 杜荷礼仪还在,他拱手道:“多谢郡王好意,只不过,在下有命在身,不敢贻误。” “听说是太子叫你来的,什么事,说吧。” 李孝恭随口说道,他眼睛却还盯着舞女,手上还不忘饮酒。 杜荷嘴角一抽,人家是河间郡王,是有底气这么做的。 “太子教令,河间郡王遴选一子,入东宫……。” 杜荷话还没说完,李孝恭醉意熏熏的说道:“太子要人啊。” “没问题,我那二子,正好没地方出仕,明日就去东宫听命。” 杜荷没想到河间郡王会这么爽快。 不管是醉话,还是清醒后反悔。 都是没有余地了。 他大喜过望,连忙应承下来。 就在这时,李孝恭却突然捂住胸口,表情极为痛苦。 在场众人皆是意识到不妙。 “郡王,郡王怎么了?” “殿下。” 府内乱做一团,杜荷神色彷徨,不知所措。 刚才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要禀告太子,必须要禀告太子。” 这是杜荷唯一的念头。 …… 东宫。 李承乾正在接见一位名垂青史的名医。 神医,孙思邈! 这位八十多岁的神医,奔走于民间,却依旧健壮,鹤发童颜。 根据历史记载,这位可是活了一百四十二岁。 不是高寿,这是长寿啊。 李承乾在东厂铺出去后,就命张思政在暗中寻找孙思邈的踪迹,发现后,立即礼送长安。 今日,这位神医,总算是被他请到宫里来。 “孙神医,孤这腿疾,可还有医好的可能?” 李承乾问道。 “还要小老儿上手看看才行。”孙思邈没有托大,他其实来之前,就知道太子所为何事。 只不过,等到他见到太子后,心头就有些失望。 望闻问切。 望字在前,是医者的基本功。 他从太子跛脚的情形,大致就有了不好的判断。 李承乾撩起裤腿,孙思邈上手一阵摸索,神色越发的凝重与严肃,最后化为一声叹息,久久无言。 见他这模样,李承乾心里有点失望。 跛脚毕竟不好看,有碍观瞻,对仪态形体不好。 但他也不太强求。 能医,当然好。 不能医,他也不会去强求。 没有跛脚皇帝,未尝他不能做第一个。 “神医,什么诊断,尽快说便是。”李承乾语气轻松的说道。 “若早些时候,草民还有办法,但日久沉疴,腿疾难返,草民无能为力。” 孙思邈微微摇头,贵为皇太子,却因为耽误,从而落下腿疾,属实不太应该。 “就是没得治了。” 李承乾轻笑道:“无妨,又不是少了一条腿,相比之下,孤不用杵着拐杖走路,已是好了太多。” “太子殿下性情真是豁达啊。”孙思邈感叹一声。 “事已至此,难道孤还能自怨自艾,沉沦不成。”李承乾无所谓道。 孙思邈道:“不过,也不是不能改善。” “改善?”李承乾一怔。 “草民能用烟熏,药汤,膏药等相互辅佐,改善殿下跛脚严重的程度。” 孙思邈缓缓说道:“可能不会像现在这般明显,效果好的话,轻易分辨不出。” “这倒是一个折中的法子,治不好,能改善也未尝不是一条途径。” 李承乾认可这样的医治法子,道:“那就有劳孙神医,为孤改善了。” “殿下贵为皇太子,乃是国之储君,草民自当竭尽全力。” 李承乾的心情大好,开始询问孙思邈在民间医治的事迹。 “民间疾苦,殿下可能看不到,但草民却是能时常见到生死。” 孙思邈有些悲悯的说道:“有的人无药可医,有的人无钱可医,有的人病重不知,骤然而死。” “还有的人,病重在床,无人照料,死后不知道多少日才被发现。” 孙思邈这人值得敬重的地方,在医学上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是他的医德。 贞观初年,李二召见孙思邈,准备授爵拜官的,皆是被他辞拒,奔走民间,救治百姓。 或许是实践出真理,又或者是病症多了,对医术有益。 反正,孙思邈不在朝中为官,奔走民间,积攒下来了宝贵的世间经验,著述立传,留下宝贵的医典,遗泽后世千万人。 李承乾等孙思邈说完后,才道:“敢问先生,何以民间百姓会在疾病上,困难如此,只知等死?” “殿下有所不知,一副草药,就是几十文,乃至上百文,百姓如何能够承担得起?” 孙思邈叹息道:“几十文,可能是一家活命的口粮,他们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愿生病。” “这还没算诊金。” “从先生的话里,孤听出来几个信息。”李承乾道:“百姓很穷。” “穷?” 孙思邈一顿,旋即苦笑点头,“百姓是穷。” “但大唐很富裕。” 李承乾道:“富裕的是那些世家门阀。” 孙思邈沉默不语,走南闯北,路途多少民间疾苦,他难道没见到过? 见到了。 见到又能怎么办。 “药材很贵。”李承乾道。 “药材稀有,物以稀为贵,没有不贵的道理。”孙思邈道。 李承乾:“诊金也贵。” 孙思邈摇头:“草民不收诊金。” 李承乾含笑,道:“看来先生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啊。” “殿下此话何意?” 李承乾正准备解释,就见杜荷仓惶而来。 “殿……殿下,河间郡王突然疾病,情况难料。” 李承乾目光落在孙思邈身上。 真是巧了啊! 第十六章:贤侄啊,东宫给了什么宝贝? 李孝恭,河间郡王,李二堂兄,宗室扛把子。 其性格豪爽,声名甚大,旧部诸多,又深得李二的信任,在朝中的地位颇为超然,宗室也莫有能相比的。 李承乾搜索记忆,李孝恭是在今年饮酒突发疾病去世的。 具体是什么时日,并没有记载。 反正贞观十四年,他暴薨后,李二还痛哭流涕,伤心不已。 李承乾不知道,当时孙思邈在不在长安。 但东厂找到孙思邈,还在民间行走呢。 若不是他想着找孙思邈看看跛脚,孙思邈此时也应该是不在京城的。 能不能救不知道。 反正他没有亲自过去,一是没想着往上凑,二是外面风雪交加的,自己腿脚不便。 就让杜荷带着孙思邈赶了过去。 河间郡王府。 依然是乱作一团。 府外停满了各式车架,来了不少人。 杜荷离开的时候,还没见到这么多,这从东宫回来,已经是人满为患。 看来,河间郡王的病情,牵动不少人的心。 杜荷一进去,就看到好多先前上门过的长辈。 还惊奇的发现,陛下也在。 他在外面没发现陛下的御撵啊。 “怎么好端端的,喝酒就喝出事来了呢。” 程知节嚷嚷道。 “知节,你就别说话了行不行。” 李二本就烦闷,听到程知节这么嚷嚷,心里就更烦躁了。 “太医正在诊治,陛下宽心,应该不会有事。” 长孙无忌宽慰道。 “希望如此吧。” 李二点了点头,扭头一看,正好看到畏畏怯怯的杜荷。 “驸马都尉,你怎么在这里?” 他语调一冷,一腔邪火无处发泄的,杜荷这个驸马都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陛……陛下。” 杜荷见其他长辈,那是心底发憷,但见到李二就跟耗子见猫一样,吓得言语都不顺畅了。 “陛下,郡王殿下如何了?” 孙思邈主动开口喊道。 杜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来是干什么的,急忙说道:“陛下,臣把孙神医带来了。” “还请让孙神医为郡王医治。” “孙神医?” 孙思邈的名气太大了,在场的人莫不认识。 程知节大喊道:“神医,快快进去……。” 说着,他拉着孙思邈就屋里送去。 李二见到孙思邈,心头也是松了口气,他看向杜荷,询问道:“孙神医怎么会在长安?” “还会在你身边?” “这么及时赶到这里?” 李二一连串质问,杜荷牙齿都在打架,他快速说道:“禀陛下,孙神医适才是在东宫,太子殿下召见。” “恰好听闻郡王突染疾病,臣这才火速将神医带来。” “东宫?”李二一愣,自从那日鞭笞太子后,两父子就许久没有相见。 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承乾为何召见孙神医?” 这时,程知节回来了,听到这话,大大咧咧的说道:“陛下,这有何难猜的,八成是太子想问问孙神医,如何不在脸上留下伤痕。” 闻言,在场众人面色怪异。 这滚刀肉,暗戳戳的真不是东西。 什么脸上留伤痕? 放你个狗臭屁。 你这不是在内涵陛下是什么? 他们谁不是聪明人? 听话听音,看似程知节在说太子脸上有伤,实际上大家都知道,太子召见孙神医的目的,在于腿疾。 除了太子这腿疾硬伤外,值得这么大动干戈吗? 说话不说透,全靠领悟解读。 李二神色顿时阴沉下来,程知节恍若未见,依旧是混不吝的样子。 他只好再次询问,“你又是如何知道河间郡王突发疾病的?” “臣……臣刚好在这里。”杜荷弱弱的说道。 “你在这里?你跟河间郡王有什么可交际的?”李二眉头一挑,觉得事情过于巧合,不难怀疑其中有什么故事。 杜荷跟李孝恭八竿子打不到,也没有关系,何谈在郡王府内? 魏征正准备开口,程知节先他说话了,“陛下,这小子应该是传太子教令来的。” “太子教令?什么事情?” “他先到臣那里传了太子教令,说是东宫要老夫遴选一子,入东宫锦衣卫学习。” 程知节跟说戏的一样,眉飞色舞,道:“后来咱们几个一碰头,你猜怎么着。” 李二侧耳倾听,等候下文。 程知节一拍巴掌,道:“合着太子殿下,要我们每家每户遴选一子,不论嫡长,送入东宫学习去。” “杜小子到河间郡王这里来,八成也是这事。” 杜荷连连点头称是。 “陛下难道不知道?”程知节明知故问。 李二脸色铁青,“我一点不知。” 程知节这才像是知道说错话了,肃穆冷峻,不再说话了。 长孙无忌皱眉,道:“东宫锦衣卫?” “东宫何时有的。” “为什么我一点消息都没有?” 程知节似乎是发现大新闻一样,瞪大眼睛,惊讶无比的喊道:“赵国公,太子教令没传你府上啊。” 长孙无忌哪里还不知道,程知节看似惊讶,实则是在挤兑暗讽他。 自己的太子亲外甥,要其他府上的人,却没有他家的份。 作为老狐狸的他,本来独善其身的,却也不得不在意此事,心中顿时阴沉,颇为不满太子所为。 去不去是我的事,但来不来是你太子的问题啊。 魏征等人接到太子教令的,突然发现,之前还觉得有点棘手的太子令。 这会儿变成谁没有谁尴尬的情况。 堂堂赵国公,陛下妻兄,太子亲舅舅,竟然不在此列。 这可就太有意思了。 众人意味深长,就连李二的眼神也有点耐人寻味。 气氛有点诡异。 程知节冒完坏水后,眼睛就在乱瞟,看看李二,又看看其他人,最终眼睛突然落在杜荷的腰间。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小子来府上的时候,腰间就挂着两个锦囊。 两个都很好分辨,一个是他自个的,一个是出自东宫。 挂着两个,东宫给他的什么宝贝不成? “贤侄啊,你这腰间挂两个锦囊干什么啊?” 程知节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语气颇为亲切的说道:“老夫瞧着,有个是东宫的,太子殿下给你什么好东西,随身携带?” 第十七章:泡茶,先苦后甜 众人本来都有心思,一是担心李孝恭的病情,二来嘛,经过程知节这么一搅合,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会儿听到他说话,不由看向杜荷。 什么宝贝,让这老东西感兴趣的。 李二心情很糟糕了,李孝恭的病情,太子背着他搞什么锦衣卫,连长孙无忌这个亲舅舅都排除在外。 有心加忧心。 他心情能好才怪了。 程知节一说话,李二的眼神也不由落在杜荷的身上。 这小子跟太子走的很近,他越看越是不顺眼,这么大的事,他私自行事,竟是不事前禀报。 还将他这个陛下放在眼里?还是他的女婿? 目无尊长的狗东西。 杜荷在众目睽睽下,做出了最不该有的反应,他下意识的捂住锦囊,满是警惕。 “嚯。” 他这不动不要紧,一动,大家好奇心都起来了。 什么宝贝,让杜荷这么紧张的。 程知节察觉不对,突然意识到自己冒失了,这要是有什么对东宫不利的东西,那他不是引火上身? 电光火石之间,他左右环顾后,不动声色的退了几步。 李二面色一冷,沉声道:“驸马都尉,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让你如此紧张,不敢示人的?” 杜荷哭丧着脸,道:“陛下,没……没什么东西,就是太子殿下赐给我的一点东西。” 魏征道:“陛下,既是太子赐的东西,自该是驸马都尉所有,随身携带,想来是秉持对太子的敬畏。” “陛下如此怀疑态度,言语威胁,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魏征,你闭嘴。” 李二斥声,他心情不好,语气也不善了,道:“拿出来,我看看是什么?” “陛下,也没什么,太子给公主的……。” “贤侄,让你拿出来就拿出来。” 程知节主动上前,背对着李二,朝杜荷使了个眼神,好似询问东西有没有问题。 但杜荷紧张之下,哪里有脑容量去解读啊。 眼神愚蠢的清澈。 “老夫这张嘴啊。” “难道要栽到这小子的手上?” 程知节亲自动手,总比杜荷自己拿出来,有转圜的余地。 要是有问题,他还能想办法遮掩。 随着程知节从杜荷倔强不松的手里,解开锦囊,打开里面东西一看,心头一挑,什么东西要用纸包着? “叔父,别了吧。”杜荷还在挣扎哀求。 “知节,什么东西?”李二沉声喊道。 程知节不得不打开,一一掀开包纸,旋即闻到一股清香,而后一个圆饼似的小东西,出现在眼前。 “嗯?” 他突兀的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还抬头望了望杜荷,那眼神之犀利。 你特娘紧张了半天,倔强的整死个人都不愿松手的东西,就是这玩意儿? “老夫……。” 程知节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揍自己小子一样,邦邦给杜荷两拳。 “陛下,是这么个酷似圆饼的东西。” 他回头递给李二,忍不住还多呼吸了几下,这清香气息,有点令人心旷神怡啊。 “这什么东西?” 李二上手打量,其他人也围了过来审视。 他们都觉得离谱。 你杜荷搞得大家都紧张的玩意儿,竟是这么一个平白无奇的小东西? 要你命还是咋滴? “怎么有股清香啊。” 李二鼻翼动了动,满是惊奇之色。 魏征跟长孙无忌也在认真打量,魏征凝目分辨后,道:“陛下,这好像看起来是茶叶。” “茶叶有这样的吗?”长孙无忌下意识问道。 “还真是茶叶。” 李二凑上去闻,马上指着茶饼,确定的说道。 “是不是茶叶,问问贤侄不就知道了。” 程知节回头问道,只见杜荷生无可恋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 你还委屈了。 在场的人,差点被你搞得神经病来了。 “杜荷,这是茶叶?” 李二问道,见他恹恹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一高,“说话,是不是茶叶?” “是茶叶。”杜荷道。 “茶叶是这样的?” “太子殿下给臣的,带给公主品。” 杜荷意简言骇,只有一个意思,东西是我的,还是公主的。 你们不能抢,也不能要。 但怕什么来什么。 “这怎么跟我们见过的茶叶不一样呢?” 程知节问道:“还有股清香扑鼻的味道。” “这我也不知道,反正是殿下给我。” “那怎么用的?”程知节问道:“碾成粉末……。” 杜荷微微摇头,“不,是用来泡的。” “泡?” 这下子,吃茶吃惯了的李二等人,听到这么一个小众的词,有点宕机了。 “来来来!” 程知节很是熟络上前,揽着杜荷,道:“给老夫开开眼,怎么个泡法。” “用沸水……。” “别说,动手。” 杜荷弱弱道:“那是给我跟公主的。” “什么你的我的,贤侄,叔父这张老脸,值不值你这点东西?”程知节拍着脸,不要脸说道。 话到这份上,杜荷再不情愿,也只好动手。 屋里还没动静,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 好消息还能治,坏消息是还在治。 杜荷忙着泡茶,他看着水壶,眼睛贼精贼精的,算着掐了个小角,觉得少了,忍痛又掐了点。 他准备给放起来,谁知道程知节一直盯着他,顺手就给他抢走了。 “先放在我这儿。” “这要是好东西,你觉得你能带走?” 程知节大言不惭的说道。 他否管好的坏的,在自己手里才安心。 好的收下,坏的物归原主。 “叔父,你真是太好了。”杜荷咬牙切齿道。 “贤侄,叔父对你不好,对谁好呢。” “我谢谢你嗷。” 一刻钟后,杜荷揭开水壶,烟气散出,在场的人都闻到更浓烈的清香。 杜荷给杯子一一倒上茶水。 大家都没动手。 杜荷微微吹了吹杯中,然后抿了一口。 “来,老夫先来。” 程知节大胆上前,学着杜荷的动作,先吹后抿,然后……。、 噗嗤。 他一口喷了出来。 “什么味道,这么苦。” “你小子在害老夫啊。” 程知节瞪眼道。 杜荷无奈道:“叔父,这茶是先苦后甜。” “先苦后甜?我再试试。” 第十八章:陛下,你去东宫要啊你 “别喝,都别喝。” “苦的。” “苦的要命。” “陛下,你绝对喝不了的。” 程知节抿了一口苦茶,强行咽下后,当即换了一副嘴脸,朝着大家伙嚷嚷,一副为了大家好,甘愿牺牲自己。 但谁不知道,程知节这滚刀肉,是见好就藏,有好东西就拿的。 他越是这么说,越是让大家觉得是好东西。 李二凑下身子,嗅了嗅茶气,心头大为震动。 刚才验过毒的,杜荷,程知节也喝了。 他忍不住拿起来,微微吹拂,轻轻抿了一口。 入口微苦,吞咽入喉,唇齿生香,舌苔生津,好不清新。 他眼睛一亮,仔细品味,回味无穷。 其他人相继入口,魏征惊叹连连,“好茶,真是好茶,果然叫品茶。” “真是令人回味无穷,茶香四溢啊。” “呸!” 尉迟敬德动作更是夸张,叫道:“以前什么吃茶,吃的什么玩意儿,狗屎都没那么难吃。” “原来茶是用来品的。” 李二也觉得尉迟敬德说的没错。 以前那能叫茶? 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品茶方式。 一想到这个,李二抿了口,微微回头后,责怪道:“驸马都尉,一个小小的茶叶,你为何紧张,不肯示人的。” “如此好的东西,难道还怕有什么罪过不成?” 杜荷无力叹息,委屈道:“陛下,臣不怕什么罪过,臣知道是什么东西。” “臣之所以不愿拿出来,看看陛下与诸位长辈的喜爱,就一目了然了。” 一目了然? 什么意思? 那还用说。 李二不爽,道:“你是说我会强要你的东西?” “郑国公先前还说是臣的东西,现在郑国公还会这么说吗?” 杜荷道:“他已经喝三杯了。” 不单是魏征自己动手倒茶,长孙无忌也在紧随其后。 看的出来,他们这种文官,就喜欢这个调调。 “额……。” 魏征表示有点小尴尬,“陛下,臣确实有点忍不住。” “但东西嘛……。” 就在这时。 孙思邈与一众太医走了进来。 众人放下手中的东西,立马围了过去。 “孙神医,情况如何了?” 李二焦急的问道。 “回陛下,幸不辱命,郡王度过今晚,应该就无事了。” 孙思邈道:“还要多亏了几位太医的全力救治,稳定病情没有恶化,否则后果难料。” “神医谬赞了,我等医术不精,只能以保为主,好在神医及时赶到,施以援手。” 几个太医也很是谦虚。 虽然是同行,自认医术不及,有点掉颜面,但相比掉点面子,可比性命要划算得多。 “那就好,那就好。” 李二连连点头,大为松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程知节哈哈笑道:“我就说郡王长寿,福寿延绵的。” “只不过。”孙思邈建议道:“往后还请郡王少饮酒,近女色。” “他这次突发恶疾,实则是饮酒过度,女色亏空,长年累月下,身体不太康健,身上又有旧伤。” “如果不加以节制,若是再发生,回天乏术。” 李二严肃的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下旨严令河间郡王禁止饮酒作乐。” 言罢,他下旨对孙思邈与几位太医赏赐。 不过,河间郡王要等到今晚过后,所以孙思邈跟太医都要在郡王府留守,以防万一。 总算是有个好结果了。 折腾了这么久。 李二也该回宫去了。 只不过,他总觉得哪里少了点什么。 “茶叶呢?” “那个茶叶呢?” 李二前脚出王府,后脚就想起来少了什么。 他回头一看,长孙无忌,魏征,尉迟敬德,杜荷等人都在。 独独少了一个程知节。 “卢国公呢?” 李二眉头一竖,预感不妙。 “对啊,卢国公怎么不见了?” 魏征着急的喊道。 长孙无忌也急了,他急忙问杜荷,“驸马都尉,茶叶可还在你手上?” 众人投去期待之色。 杜荷仰头,悲道:“叔父在我泡茶之时,就把茶叶收走了。” 茶叶,我的茶叶啊。 殿下赐给我的。 被你们一群老东西全抢走了。 还我茶叶! “老匹夫!!!” 李二怒发冲冠。 怎会不明白,消失不见的程知节干什么去了。 这是偷拿茶叶,提前跑路。 “无赖!” “卢国公他纯纯就是在耍无赖。” 魏征也难以保持风度,气的他吹胡子瞪眼,“陛下,臣要参卢国公一本。” “他私自携带茶叶潜逃,公然无视陛下威严,置我等于无物。” “气煞我也。” 说着,魏征痛心疾首,悲痛不堪。 他一见钟情,一口定情,彻底的爱好了泡茶。 “郑国公,既是太子赏赐与驸马都尉,想必东宫是不缺的。” 长孙无忌说道,言下之意,你是太子太师,这点东西都还搞不定? 魏征没有多想,他道:“可我最近都难以见到太子……。” 李二咳嗽了一下,道:“魏征啊,若是你有了,到宫里来一趟。” 他好意思去问太子要吗? 尴尬啊。 打了人家,还没和解呢,就想着要东西,威严还要不要了? “杜荷,你马上去卢国公府,让他留下一点,其余全部送入宫内。” 李二呵斥道:“这个老匹夫不像话,堂堂国公怎么能跟做贼一样偷拿东西。” 杜荷心说,你还好意思说国公,你陛下也不问我愿不愿意,就擅作主张。 那可是我的茶叶。 “臣知道了。” “快去办。” 杜荷带着一肚子的无奈,他想着回头怎么跟太子要呢。 …… “快快快。” “紧闭房门,就说老夫偶感风寒,闭门谢客,一个都不见。” 程知节回到府上,立马下令。 然后宝贝似的,掏出缺了个口子的茶饼,叫来管家,然后像模像样的开始泡茶。 一刻钟后,他咧嘴直笑,吹了吹,抿一口,满脸享受。 “还好老夫跑得快啊。” “要是慢一步,这茶叶还有老夫的份?” “陛下要骂就骂吧,反正又不会掉一块肉的。” “要是没捞到茶叶,才是亏大发了。” 程知节美滋滋,也就他敢跟李二抢东西。 “老爷,驸马都尉杜荷在门外求见。” “不见。” “说是带着陛下的旨意来的。” “那也不……算了,见见吧,哎,还是没办法全留下。” “陛下也是,跟臣子抢什么啊,你是太子的老子,你去东宫要啊。” 第十九章:先生还走吗? 李孝恭第二日苏醒,算是彻底脱离危险,只需要调理休养便可。 孙思邈准备前往东宫的,但却被请到太极宫去,当面说李孝恭的情况,顺带着还帮李二检查身体状况。 “太子请你到东宫,所为何事?” 李二问道。 孙思邈也不隐瞒,“腿疾!” 李二:“可有治好的法子?” 孙思邈:“无法治愈,只能改善。” 李二:“改善到什么地步?” 孙思邈:“减轻跛脚状况。” 李二有点失望,不论如何,太子腿疾,始终是一根刺在他心中。 不过,能够改善也算是安慰。 “还请先生尽力。” 李二称呼变了,他轻声说道:“朕老了。” “最近易发想起往事,沉浸缅怀。” “先生能否留在朝中,朕会予以重任。” 孙思邈摇头婉拒,道:“陛下身体康健,不过最近心火旺盛,火越大,消耗的精气神就越多。” “草民给陛下开个清凉泄火的方子。” 李二抓住孙思邈的手,动情的说道:“孙先生,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 孙思邈沉默,他哪里不知道陛下话里的意思,只不过,“陛下,草民非神医,无法满足陛下所需。” 李二大失所望,他只好道:“那就请先生多留几日吧。” …… 孙思邈离开太极宫,转道就去了东宫。 “孙先生,太子殿下在校场,还请先生随我来。” 贺兰楚石说道。 “多谢。” 孙思邈见到太子时,只见太子裹着大氅,坐在一把高椅上,这有别于陛下所坐的,太子裹成一团,身旁还有火炉,身前是一张小桌,一名侍女正在动手忙活。 “草民拜见太子。” 孙思邈道。 “天气寒冷,先生喝口茶,暖和暖和。” 李承乾笑道。 旋即有太监给孙思邈送上凳子。 “殿下,这凳子倒是方便,不高不低,正好能坐上。” 孙思邈坐上后,惊叹道。 “东西是方便人的,人图的就是安逸,有需求自然就会有相应的东西出现。” 李承乾说着,看向远处训练的锦衣卫一期学员。 孙思邈品了一口茶,驱除体内寒意,神情也舒缓许多。 “殿下,这些将士,站立不动是何缘故?”他不无疑惑的问道。 “军纪严明,自从最基本开始。” 李承乾笑道:“若是连站姿都无法做到不动如山,面对敌军,哪还能从容应对?” 他没有多说,问道:“先生从太极宫出来的?” “陛下召见草民,自当前往。” “问了什么?” “陛下问了殿下的腿疾。” “还有呢?”李承乾不为所动,好似没听到一样。 “陛下说老了,想要草民留在长安。” 李承乾失笑,道:“帝王啊,总算想祈求长生不老,秦始皇是一个,汉武帝也是一个。” “如今,陛下也是一个了。” 李二想长生吗? 绝对是想的。 不然,他去嗑什么药啊。 要不是胡乱嗑药,李二说不定还能多活好些年头。 要知道,李二驾崩之时,才五十岁啊。 绝对年富力强的岁数,却早早驾崩,不得不说是一大遗憾。 不难看出,李二对孙思邈的养生之道,很是在意,同时也希望自己有个病痛什么的,孙思邈在,也能让他心安不少。 尤其是经过李孝恭突发恶疾这次。 李二担心李孝恭外,也是害怕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他也喜欢喝酒啊。 “世上哪有什么长生的东西。”孙思邈摇头叹息,他道:“殿下想要长生吗?” “我?” 李承乾哈哈大笑,“长生谁不想要,我想熬死陛下,好等着上位。” “殿下玩笑了。” 两世为人? 或者是三世为人。 李承乾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几世。 应该算是一世吧。 他的心态很是豁达,根本不会考虑百年之后的事情。 只顾当下,只做当下的事情。 “先生留在长安吧。” 李承乾道。 “殿下,草民前来是为殿下,再次确认腿疾开方的。” 孙思邈道:“事毕后,草民就要回归民间,为民治病。” “殿下好意,恕难从命。” 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去留。 八十几的老人了。 不管走到哪里都是长者,受人尊崇礼遇的。 一位医术精湛的长者,更是倍受尊敬。 陛下留不住他,太子更留不住他。 李承乾不置可否,他问道:“先生,可知孤为何要训练他们?” “殿下心思,草民无从得知。” 孙思邈有点疑惑,太子说话,总是云里雾里的。 “孤的威严,东宫体面,需要他们来维护彰显。” “太子威严,这区区百人如何彰显?” “那先生一人,又能干什么?” 李承乾紧了紧大氅,他也是有毛病,非得来看锦衣卫今日训练。 “一人计短,众人拾柴火焰高。” “先生一人,能治多少人,民间又有多少百姓生病等死的。” “先生可都救得过来?” 李承乾的话,问住孙思邈了,他无奈的说道:“草民力薄,能救一人是一人。” “哈哈。” 李承乾不由笑了,“先生啊,你眼界还是太窄了。” “孤不知道,你是在敝扫自珍,医不外传。” “还是心胸宽广,有悬壶济世之心。” “但孤想告诉你,以先生之高超医术,你为何不办学堂,为何不广招弟子,培养医者。” “如此一来,十名医者,可治百人,百名医者,可治一州,千名医者,大唐百姓,五成少受病疼折磨。” 孙思邈摇头,“草民不是没有想过,但培养医者不简单……。” “先生错了。” 李承乾起身,准备回宫去,不在这里挨冻了。 孙思邈紧随其后。 “孤准备在东宫设立济世馆,在科举新增专设医科一门。” “济世馆搜罗天下医术,编撰成典,刊印遍发天下,以发百姓医智。” 李承乾边走边说道:“培养医者困难,那么就用五年,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去做。” “孤欲请先生为济世馆大学士,总领此造福千万百姓之事。” 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这位耄耋老人,似笑非笑道: “先生还走吗?” 第二十章:吐蕃和亲使团到 走? 走得掉吗走。 李承乾是绝对不会放孙思邈离开的。 李二留不住,那是没有精准把握住,孙思邈的弱点。 许以高官俸禄,是打动不了这样救济天下人的高尚人物。 但李承乾会对症下药,他有独到的眼光,还有魄力来支持孙思邈干一番大事业。 不说此举,在当代会造成如何大的影响。 单单是后世史书上,孙思邈的地位,至少,他那所谓的药王之名,含金量就不够。 其高度,需要称之为医神,未尝不可能达到唐朝之后,又一医道祖师爷的成就,也不是不可能抬到比肩伏羲,神农的地步。 当然,要想达成伏羲,神农的成就,那还要具体的操作。 救人一命,功德无量。 那救万人,十万人,百万,千万,乃至遗泽延绵后世无穷无尽的子孙呢? 功德又该是何等无量? 回到丽正殿,暖意扑面而来。 路上,李承乾没说话,孙思邈也一直在沉默。 “殿下。” “你说的可是真的?” 孙思邈带着憧憬问道。 “君无戏言。” 李承乾打趣道:“都说厨子跟医者不能得罪。” “一个是能让你说死就死。” “一个是能让你求死不得,求生不能的,受尽折磨。” “孤还年轻,可不敢得罪其一啊。” 孙思邈苦笑,道:“殿下言重了。” “殿下想法,草民惊为天人,只不过,草民还有些疑惑。” “殿下所言,可不是朝夕就能触及,五年,十年,二十年,殿下能一如既往的支持下去吗?” “所消耗的财力,物力,人力,不是一星半点,殿下这东宫能负担的起?” 李承乾幽幽的开口,道:“孙先生,你很不识趣,也很不识相,更加没点分寸。” “换了是我,立马答应下来,不管能否成功,只要是做了,就会有遗留。” “而不是在这里,跟孤讨价还价,较真论长短。” 这话说的孙思邈老脸一红,七老八十的,还被个毛头小子这样教训。 “草民并不是讨价还价,是为殿下有所担心。” 孙思邈急忙找补,道:“科举专设医学一门,儒家可会轻易答应?” “草民怕殿下会承受不小的压力。” 说一千道一万。 医道并不是主流,科举这东西,隋唐兴起后,唐朝才逐步完善的。 但科举是儒家弟子的自留地。 自从汉武帝独尊儒术,罢黜百家后,儒家主流可容不得一点沙子掺和进来,也不许有任何的学派思想死灰复燃。 敢露? 露头就秒。 医学可谓是弟中弟,但你再弟弟,儒家也不允许你露头的。 李承乾在科举上增设医学,那不是踩了儒家的尾巴嘛。 当面锣对面鼓的挑战儒家底线。 别说秒医学,说不定能把他太子给集火秒了。 孙思邈人老成精,这些东西,他怎么会不知道利害呢。 所以才会担心太子。 “先生,你办好你自己的事就成了,其他的,孤会考虑的。” 李承乾淡淡的说道。 儒家想要秒他? 那他就要看看,他们敢不敢自掘坟墓了。 …… 长安城。 吐蕃和亲使团抵达。 鸿胪寺与礼部官员,亲自迎接。 双方短暂接触后,吐蕃和亲使团下榻驿馆。 与此同时。 朝中各部也随之动了起来。 不管这天寒地冻的,该忙的还是要忙。 “吐蕃和亲使团到了,看什么时候接见他们?” 李二召见大臣,在两仪殿议事。 “陛下,时日随时都行,但眼下紧要的是,和亲的条件。” 岑文本说道:“吐蕃此次和亲,意图与我们不谋而合,正好能够安抚吐蕃。” “但万一吐蕃有另外的条件,又该如何?” 马周说道:“既然吐蕃来和亲,必然是带着停战心思来的,我们只要抓住这点,他们的条件不苛刻的话,我们都是可以商量的。” 李二点了点头,他的目的很是单一,停战,边境和平就成。 “陛下,不论是否和亲,我们大唐也该保持威严,一来是让吐蕃明白,是他们来求亲的,二来彰显大唐威势,威慑吐蕃不敢违背和亲盟约。” 魏征说道。 “说的不错。” 李二赞同道:“我要的是吐蕃听话不生事,而不是在我动手打别人的时候,他在背后捣乱。” 他虽然是天可汗,但大唐外边环伺的外族势力,可都不安分,时不时的就要跳出来叛乱,挑战一下大唐兵锋。 要不能安抚好,身边的强国,大唐哪有精力去镇压,灭亡其他势力啊。 “朝议之日定下,让太子,魏王上朝参议。” 李二拍板道。 “是!” …… 河间郡王府。 李孝恭躺在塌上,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一场恶疾,差点带走了他,哪怕救回来也是元气大伤,再无往日的雄发。 “孙先生救了本王的命,该是以厚礼相谢。” “太子那边也要送一份厚礼去,等本王身体痊愈了,亲自去答谢太子。” 李孝恭苦着脸,喝完汤药后,吩咐道。 “父亲,厚礼谢孙先生是应该的,但太子那边,在当日可是让杜荷传来了教令。” “父亲一口答应了,要送一子进东宫的。” 二子李晦说道 李孝恭道:“醉酒之言,做不得数。” “我倒是会亲自跟太子解释的。” “你大哥在外,近些日子你不要出府了。” “儿明白!” 李孝恭闭目思索。 太子有搭救之恩,他理应感谢。 但一码归一码,能不掺和的事情,他是不会去掺和的。 至少,不会率先表态。 他的态度很大程度会决定一批人的看法。 但李承乾显然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一个个的态度都还没摸出来呢。 此外,吐蕃使团也到了。 李二还让他上朝参议。 李承乾让杜荷,再去各府宣太子教令,日落前,必须遴选一子入东宫。 否则视为大不敬,无视东宫威严。 第二道太子教令一出。 魏征率先坐不住,两道太子教令,再下三道的话,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这个太子太师。 无他。 你身为太子太师,都无视东宫威严,那还能怪我们了? 先治太子太师再说。 “马上去东宫!” 他对二子道。 第二十一章:禁闭 郑国公府做出行动,其他接到教令的,也不敢再无视。 “去吧,去吧。” “老夫也没办法。” 程知节说道:“去了记得向太子要点茶叶回来啊。” “不是父亲,我去就为你拿茶叶的?” 程处弼很受伤,委屈道:“你就不担心儿的好歹?” “去东宫怎么了?” “能有什么好坏的。” “又不是叫你去造反谋逆的。” 程知节骂道:“你给老夫记住了,不惹事,不生事,不掺和。” “嘴巴管好,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那你搞得那么紧张。” “混账东西,学会顶嘴了是吧?” …… “各府的人都动了?” 李孝恭休养几天后,神色红润了些许。 “都动了,卢国公,鄂国公,卫国公等,都将家中次子送去东宫。” 李晦紧张的说道:“儿也要去吗?” 李孝恭道:“去吧。” “这事陛下知道却没有动静,不管是默认,还是在观察我们的举动。” “但东宫教令再出,我们也不能装聋作哑。” “我们不能做第一个,只能是被迫答应的。” “明白!” 李晦下去准备,李孝恭也在思索,本来好好享受,逍遥快活的。 太子却给他出了这么个难题。 他不办也不是。 办也不是。 好在有人带头,理由还算搪塞得过去。 非我所愿,情形所逼。 “参见太子殿下。” 魏叔瑜,程处弼,李德謇,李晦,尉迟宝琪等纷纷行礼。 除了李靖家来的,是长子李德謇外,其他都是次子。 此外,原本在东宫为官为将的,名臣名将之后,也被李承乾给调入锦衣卫中。 李承乾心头大为满意,总算是知道这些人的态度。 好啊。 没有白瞎他这一阵功夫了。 “都去校场。” “锦衣卫训练已经开始了,你们是插班的,尽快跟上进度。” 李承乾道:“记住了,进入锦衣卫,你们就是太子亲军,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孤的威严。” “但在锦衣卫中,要服从上官的名义。” “孤知道你们家世背景,但在锦衣卫中没有家世背景,一视同仁。” “谁敢闹事,军法论处,孤绝不手软。” 这是警告,也是提醒,更是给他们打上思想钢印。 “臣等……。” “嗯?” 李承乾微微一哼。 “卑职明白!” “去吧!” …… 东宫校场。 一众二代来报到。 封师进有点麻了,他知道殿下会召一批人来,也清楚那些人非尊即贵的。 可他们一来,封师进才明白压力有多大。 “你们先去测量身体。” 封师进语气客客气气的说道。 “测量身体?” 程处弼问道:“这么麻烦啊。” “太子殿下要求的,量体裁衣,每个人都要测量,这样穿的衣袍才会合身。” 封师进解释道。 “报告封教官,你给他们解释干什么。” “让他们去就去。” 杜荷站出来,咋咋呼呼的喊道:“快点去测量,在锦衣卫,听命行事。” “你们难道这点规矩都不懂,家里怎么教你的?” 程处弼跟尉迟宝琪当场炸毛,“杜荷,你小子找死是不是?” “身子骨痒了,我给你松松。” 一言不合就动手,封师进头疼又棘手。 “你……你们敢对我动手?” “老子是锦衣卫指挥使,太子钦定的,你们是以下犯上……。” “就你这鸟样,还指挥使,老子第一个不服。” “让你装!” 两人上去就跟杜荷动手。 程处弼完全忘了他爹的交代,火气上来了就干。 杜荷哪里是两人的对手啊。 他这个指挥使还没上任,就被手下的人给胖揍了。 “我要告你们。” “我要向太子殿下……。” “啊!” 杜荷叫的越凶,两人下手就越重。 封师进急忙叫人把人拉开,脸色很黑。 他真不好处置。 不知道殿下是什么心思,冒然得罪了,会不会坏殿下的事。 很快。 事情传到李承乾这边,他一听乐呵了。 “杜荷真是出师不利啊。” “被这么揍一顿,以后还怎么当指挥使。” “去,程处弼,尉迟宝琪禁闭七天,事后写一份检讨书,当众朗读。” 笑归笑。 该收拾的还是要收拾。 这些二代来,他就知道有刺头的。 正好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禁闭?” “啥是禁闭啊?” 程处弼有点蒙圈。 “到时候就知道了。” 当他进了一间封闭小屋子,不见丝毫阳光,很是轻蔑,这是军罚? 头一次听说这样的军罚。 但半天不到,他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没有光亮,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 就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找点事情打法都没有。 憋坏了的他,想要出门,根本打不开。 周围全部封堵上,也找不到破开的地方。 只有一个小口,定时定点的给他送吃食。 疯了。 真的要疯了。 三天过去。 程处弼有点不像人样,大喊大叫也没有人回应。 比军棍落在他身上还痛不欲生。 “有没有人?” “我错了。” “放我出去。” “太子殿下,求求你,放我出去,卑职知道错了。”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动静。 程处弼绝望无力的瘫倒在地上。 突然想到尉迟宝琪,他怎么样了? 尉迟宝琪这边,也是不堪,都是大喊大叫的。 这种封闭寂静的环境,不是一般的折磨人。 …… 是日。 大朝议。 李承乾要上朝议事。 其他大臣早早的起来,已经去宫门等候。 他却不慢不急的还在穿戴衣冠。 “殿下,昨天夜里,程家公子,尉迟家公子,大吵大闹了一晚上,求殿下施恩,放他们出去。” “认错了没有?” “认错了。” 李承乾站在铜镜前,打量了一番装束,道:“天亮,就把人放出来。” “告诉他们,念在初犯,就饶了他们,胆敢再有下次,最低七天,上不封顶。” 关不能关太久。 禁闭的威力,不在肉体上,是在精神跟心理上。 真折磨坏了,也不好交代的。 适可而止,晓得利害就成。 走出殿门,天色一抹亮,迎面一股冷风,差点没让李承乾冷坏了。 上了步撵,他才朝着承天门而去。 东宫与太极宫之间是有小门的,但大朝议,正式情况下,是要走正门的。 李承乾今天也是想走正门。 第二十二章:太子上朝 承天门外。 寒冷交加,四处点亮的火盆,却也难以御寒。 朝中大臣,都在此顶着寒风等候。 好在是大朝议,挤在一起还算暖和。 “魏王来了。” “参见魏王。” 李胖胖知道大朝议,提前一天住在芙蓉园,也是赶在宫门开启之前,来到承天门。 “怎么不见皇兄?” “皇兄还没来吗?” 李胖胖故意问道。 “未见太子殿下。” “以往这个时候,太子殿下早该到了。” “这天快亮了,宫门也快开启,太子还不见踪影。” 群臣议论纷纷。 大家都点卯了,太子依旧不见踪影。 陛下是派人传旨,知会了东宫的。 太子不会不来吧? 这算不算抗旨啊。 “太子再不来,这就要进宫了啊。” 程知节裹着厚厚的毛大氅,抽了抽有点冒鼻涕的鼻子。 魏征看的是干着急,不住的看向东宫,没有半点太子出现的景象。 他望向东宫臣属,于志宁,张玄素,孔颖达等人,双方对视都是摇头。 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天亮了。” “宫门开启。” “群臣入朝!” 随着一嗓子,宫门缓缓打开,群臣排列入内。 “殿下怎么回事,难道是睡过头了?” “怎么还不来?” 魏征着急,东宫的官员谁不知道,于志宁,张玄素,孔颖达等人心头咯噔,跌落谷底。 太子不会还在跟陛下置气吧? 你是太子,他是皇帝,怎么能干这种小孩子赌气的事来? 再说了,小孩子赌气,也是转眼消的。 你太子还来劲了是吧? 李胖胖嘴角微微扬起个幅度,可见他心里这会儿是乐开花了。 太子失礼。 这个罪名,瘸子是跑不掉了。 御史们可都在摩拳擦掌,准备朝上弹劾。 他很想知道,作为太子太师的郑国公,是不是真的刚正不阿,参瘸子一本呢。 天色渐明。 文武百官皆是站列入班。 太极殿外,站满了长安城的官员,殿内也挤满王公大臣。 不少官员,频频回头,打量殿外。 有的忧心,有点好奇,更有的暗藏幸灾乐祸。 太子啊太子。 你这是自掘坟墓,给群臣找到针对你的借口啊。 抗旨不遵的罪名落下来,看你怎么说。 承天门外。 一道步撵缓缓而来,李承乾自是在其中。 一个东宫太监快步向前,站在太极门前,看到太子步撵逼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尽毕生最大的音量,喊道:“太子上朝~~!” 声音传开,殿外官员具是震惊回头。 太子来了? 太子终于来了。 但是不是有点晚了啊。 太极门,几个力士抬着太子步撵,缓缓而来,四平八稳,不见晃动。 李承乾坐在御撵上,身上搭着一件毛毯,面无表情,望着太极殿。 随着步撵行进,沿途的官员愣神片刻,急忙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参见太子殿下!” 声音如排山倒海。 此刻,不管是心向太子,还是不服太子的。 都不得不跟随群臣,恭敬行礼。 李承乾嘴角微微露出些许微笑。 他走正门。 他晚到。 要的是什么? 要是就是这些人的参见。 别管他们是什么心思,只要见到太子,就该行礼。 李承乾不在乎他们心思各异,他要的是再次确立在群臣中的太子威严。 “外面怎么回事?” “我怎么听到有人在呼喊?” “好像是参见太子?” “太子来了吗?” 太极殿的都是重臣,不是三公,就是一部尚书侍郎又或者的国公将军的。 “太子总算来了。” 魏征长舒了一口气。 如是太子不来,他真的要坐蜡了。 参还不是不参。 对他来说,绝对是两难抉择。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迟到也不是不能解释的。” 于志宁也不担心了。 来了什么都好说,不来什么都说不了。 李胖胖面色平静,但心头里却是骂开花了。 这个死瘸子,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来,我腹稿都打好了,你让我咽回去啊。 武官这边。 程知节,尉迟敬德低头说话,眼睛却放在殿门方向。 李靖没有动静,但耳朵却在倾听。 随着参见声音,逐渐临近太极殿,不难判断,太子已到殿前。 “太子到!” 随着一声高喊。 群臣循声而去,看向殿门。 只见一道人影站在殿门后,迈步进殿,他一瘸一拐的走到殿中央。 “太子为何没穿冕服?” 大朝议是正式场合。 群臣穿朝服,陛下穿戴天子冕服,太子也更该如此。 但李承乾却只穿常服,虽然束发戴冠,难逃失礼之处的。 魏征来不及多想,群臣也没有太多的考虑。 太子进殿。 该参见的还是要参见。 “臣等参见太子!” “臣等参见太子!” 李承乾表情平静,脚步不徐不疾,群臣拜见后,也没有声响。 太极殿内,寂静一片。 李胖胖见到这场景,恨得牙齿都咬碎了。 恨不得自己才是殿中行走之人。 按理来说,群臣参见后,该是起身的。 但不知道为何,却没有一个人动弹,依旧保持行礼的姿态。 就连武官,寻常大大咧咧的程知节,这会儿也是不动。 尉迟敬德这个粗狂的武夫,他不是不想动。。 是刚一动,程知节就轻哼了一声,尉迟敬德不明所以,却不得不停下收回的动作。 他的眼珠子却在乱瞟,四处打量,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对面的文官反常。 武官都跟着反常。 这是咋回事呢? 其他武官很简单,你们不动,我也不动。 反正随大流肯定没错的。 长孙无忌保持行礼的姿势,心头却是骇然莫名,真假不已。 如果说之前,他还不明白太子迟迟未到。 但现在他明白了,群臣都明白了。 太子! 这是在彰显威仪。 彰显东宫威严。 他们知道太子的目的,但谁也不敢不配合。 敢起身? 其他人都弯着腰,就你站起来。 你看御史,礼部官员弹不弹劾你。 太子就是在用阳谋,堂而皇之的告诉群臣,你配合得配合,不配合也的配合。 否则。 你让皇太子不爽,那太子就能揪住你杀鸡儆猴。 就算你是国公。 太子来一句,孤可有地方做的令你不满的,以至于你不敬孤? 就能让你手足无措,指摘不断。 服不服太子是一回事,敬不敬太子,摆在明面上,性质就不一样了。 不敬太子,就是不敬陛下。 “好深的心思啊。” “太子何时有这样的城府手段了?” “难道是魏征老儿教的,还是于志宁,孔颖达他们?” 于志宁他们内心狂喜,振奋不已。 第二十三章:你是想害孤 “诸公免礼!” 李承乾淡淡的声音传来。 群臣这才起身,抬头看向太子。 只见太子在丹陛之上,皇位之下的中间位置。 他昂首挺立,负手看着群臣。 不少大臣不敢直视,连忙低头。 两个太监从侧边抬上来一把椅子,放在身后,李承乾施施然坐了下来。 “太子今天有点不对劲啊。” 程知节心思活泛,尉迟敬德这时低声说道:“刚才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李靖观察着李承乾,没有注意这边,淡淡说了一句,道:“你今日要是敢起来,陛下都保不住你。” 尉迟敬德心头一跳,眼睛一瞪,“有这么严重?” 程知节道:“老兄啊,老哥哥说的没错。” “小的褫夺爵位,大的怕是回到以前。” 尉迟敬德还不明白,“不是,为什么啊?” “太子是故意晚到,他要看群臣的反应。” 程知节道:“也是看看谁不长眼的,好收拾他。” “他太子能把我收拾了?” 尉迟敬德不信:“也不至于针对我吧。” “太子有什么手段不知道,但你想冒这个风险吗?” 程知节语重心长的说道:“老兄用头上的国公爵位,来挑战一下太子威严。” “看看谁轻谁重吗?” “你聪明,还是那些文官聪明?” 尉迟敬德颇为纳闷,神神秘秘的,言语不清的。 程知节没多说什么。 从太子晚到,这是从未有的,处处都透着怪异。 朝廷上谨慎一点总是没有错的,何必为了一点小事,去冒大风险呢。 李承乾扫视着群臣,将群臣尽收眼底。 今日之举,他故意为之。 群臣反应,他很满意,但也有点遗憾。 没有人跳出来当‘鸡’给他杀的。 他可不管‘鸡’是谁,不论是中枢大臣,还是国公之尊。 只要敢站出来,不死也要让他脱层皮。 殿内有小声蛐蛐。 但随着一声高喊,打破宁静。 “陛下上朝!” 李二从侧殿走了出来。 李承乾也起身恭敬行礼。 “参见陛下,陛下躬安!” “朕安!” 李二心情不错,“免礼!” “谢陛下!” 群臣陆续起身,回到各自的位置。 李承乾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姿势过于另类。 坐在软榻上的李二,眉头微微一皱,李承乾以前跪坐着,现在的坐姿,堂皇正大,反比他还有点气势。 他忍不住调整了下坐姿,但总算感觉差了那么点。 “陛下临朝,有事本上奏。” 大朝议开始,群臣纷纷奏事。 李胖胖心里不痛快得很,看到那瘸子高高在上的坐着,他恨不得拉下来,换自己上去。 暗中给其中一官员使了个眼神。 你们御史台官员一个个装聋作哑的,还是御史官员吗? “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一个官员站了出来,高声喊道。 李二问道:“何事?” “禀陛下,臣要弹劾太子大朝议失礼。” 该官员说道。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诧异的看了过去。 御史台都没说话,你礼部官员站出来了? 不少人看向了李道宗,你个礼部尚书连手下的人都管不住? 李道宗面不改色,他轻轻的顺着胡须,看似淡然,但一点都不平静。 狗入的东西。 要死,远点去死。 “陛下,太子宫前逾时不至,视朝议礼制如无物,此乃失礼之一。” “太子晚到,却先陛下受百官参见,此乃僭越失礼之二。” “大朝议,乃是正式场合,理应隆重,以示威严,太子却不着冠冕,此乃失礼之三。” 这官员细数李承乾三大失礼之处,言语激昂,语气诚恳,一心为公的样子。 李二忍不住都坐直了。 “臣身为礼部官员,自知礼制重要,不敢忘却,太子三大失礼之处,还请陛下明鉴。” 群臣心思各异。 太子三大失礼。 说出来其实严重的,实际上也确实不轻。 太子失礼是大过,是不该在太子身上发生的。 但有句话叫不上称千斤重,上称之后不到二两。 失礼失礼。 那要大家都觉得你失礼了,才叫失礼。 要是大家都觉得你失礼无伤大雅,那就不叫失礼,叫情有可原。 太子这是失礼了吗? “太子可有话说?” 李二语气微微一沉。 李承乾一不着急,二不慌乱的。 好似礼部弹纠的不是他一样。 与以往相比,大为不同。 “你是何人,是何官职?” 李承乾没有理会李二,反而问询弹纠他的官员。 但他这话问的,仿佛是在羞辱人一样。 “臣是礼部郎中,崔贤。” 崔贤强忍着一股羞意,镇定说道。 “哦,原来是礼部郎中啊。” 李承乾轻轻一笑,嗤声道:“你说孤失礼。” “孤是何人?” “太子自然是太子。”崔贤道。 李承乾语气严厉,道:“你还知道孤是太子。” “哪条规矩要太子在宫前,与群臣一同等候的?” “哪条制度不许太子接受朝臣参见的?” “崔郎中。” “你眼里是没有孤呢,还是没有该对太子的敬畏呢?” 崔贤浑身一震,急忙道:“臣不敢对太子不敬,只是就事论事,绝无私心。” 群臣默不作声。 他们就知道,今天会有事情。 太子那么明显的故意行为,偏生还有人要迎头往上撞。 崔氏子弟,是狂妄自大,还是懵懂无知呢? “就事论事?” “好一个就事论事。” 李承乾冷笑道:“你细数孤三大失礼,败坏孤的名望,失爱与百姓,以至孤在天下人眼里,是失礼之人。” “一句话就想了事。” “孤威严何在?孤颜面何在?” “不敢不敬?孤看你是一心想要置孤自绝天下。” 轰! 最后一句话一出。 朝廷轰然一片。 崔贤面色苍白,摇摇欲坠。 群臣也是瞪大眼睛。 完了! 崔贤彻底完了。 “太子殿下,你大朝议不穿冕服,不是失礼吗?”崔贤抓住稻草一样,大喊道。 李承乾面色阴沉,“孤后背有伤,还未痊愈。” “御史台知,礼部知,各部大臣皆知。” “他们皆知,却不言孤之失,是知道孤情有可原,忧心孤伤势复发。” “一小小的礼部郎中,在朝廷诸公,陛下当前,大朝议正式场合,大言不惭,言辞凿凿,自诩一心为公。” “你要比三省六部大臣,更懂?” “他们在担心孤。” 李承乾声音幽深,道:“你是想害孤!” 第二十四章:禄东赞,为何不跪见孤? 戕害太子! 此话一出,跪坐群臣,皆是俯首而下。 大发了。 彻底大发了。 如果说,之前太子一句,自绝于天下。 崔贤可能还有性命可留。 那么太子一句,想害孤。 崔贤命就保不住了。 当然,如果有重臣力保,另当别论。 可谁来保,谁敢保? 李二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事情发展有点始料未及,超出他的掌控。 他以为礼部官员是觉得太子失礼之处,说出来好让太子改正的。 但太子一番言语,直接变成生死局。 他深深的看了李承乾一眼,觉得自己的儿子,突然变得陌生。 扣罪名,扣得如此狠绝,一点后路都不给。 李承乾自然是在扣帽子。 他今天准备钓鱼的反击手段,就是以太子身份压人。 赤膊上阵,豁出手段,拿太子之位来换人。 就看你们谁敢来换。 谁换得过我。 怎么说,他李承乾还是大唐帝国二号人物,国本储君,堂堂的皇太子。 别说你小小的一个礼部郎中。 国公来几个,他李承乾都能给全换了。 换不了? 那就看看在大殿角落,奋笔疾书的史官,笔下会怎么记录。 到底是废太子,还是废国公。 玩阴谋? 玩手段? 我皇太子不玩阴谋,主打阳谋,挑明摊牌,真刀真枪的干。 这就是他的身份地位优势。 崔贤说的第一第二条,他确实有过失,但他给崔贤扣了帽子后,几句话,就把崔贤搞得慌了神,彻底乱了阵脚,丢失主动权,只能被动挨打。 搓扁揉圆了,李承乾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事情闹大,难以收场,那就只有人溅血。 要么朝中太子留,要么崔贤。 太子与崔贤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来人!” 李承乾喝声道:“礼部郎中崔贤,对太子大不敬,罗织毋须有罪名,陷太子不礼不仁。” “除去朝服,免去官职,下狱论处。” 崔贤大声喊冤,“陛下,冤枉,臣绝对没有,请陛下明鉴啊!” “陛下啊!” “臣没有……。” 李承乾微微偏头,道:“陛下,正式场合,群臣共睹,何来冤枉。” “臣乃是太子。” “太子威严要维护。” 他顿了顿,缓缓说道:“臣也是要颜面的。” 李二注视着李承乾,他心里很是恼怒。 自己还在,轮得到他来发号施令? 这是冒犯。 崔贤无视你太子威严,难道你太子不是在无视朕的皇帝威严? 但李承乾说要颜面,李二不得不怀疑,是在提醒他,伤了太子颜面。 这是从其他地方找回来吗? “准!” 李二冷冷吐言。 决定了崔贤的命运。 崔贤当即被脱去朝服,狼狈的拖了下去。 任由他大喊大叫,也无人站出来说话。 事态明显,太子今日来者不善,站出为崔贤求情,那是送人头的。 再则,崔贤看似免官职下狱,但如何处置,还没有定论。 不必急于这一时。 李胖胖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本来以为会让瘸子失望几分,降低群臣的期待。 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把自己一系的得力干将给陷进去了。 崔氏的人啊。 转念一想,太子如此无情对待崔氏,是不是更加坚定崔氏倒向自己,支持自己呢? 魏征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 他知道太子在此事上是理亏的,本来等着陛下责问太子的时候,自己站出来求情,顺带着把过错揽过来,说是自己这个太子太师没有尽责。 哪曾想。 太子一拳打出来,差点把人给打死了。 根本没他用武之地,背锅机会。 长孙无忌,马周,岑文本,褚遂良等人多次看向李承乾。 这位皇太子好像有点格外的强势起来了。 程知节对尉迟敬德眨了眨眼睛,好像在问他,就太子这几个罪名,他国公爵位能抗住几个? 尉迟敬德眼神疑惑。 程知节心头切了一声,对牛弹琴,很是没趣。 经过这一插曲,群臣祥和,朝议没有出任何幺蛾子,一切有序进行。 李二没问太子,太子也对朝议不置一言。 终于。 轮到此次大朝议的重头戏。 今日大朝议的重点,就是接见吐蕃和亲使团。 李二为了让吐蕃使团,感受到大唐威严,排场搞得很大。 正好。 今日晴朗,还有太阳,暖和不少。 否则,就太极殿外的那些官员,不知多少要受风寒的。 “吐蕃使者觐见!” 吐蕃使团,在正使禄东赞的带领下,进殿觐见。 “吐蕃和亲使团正使禄东赞,拜见大唐皇帝,天可汗陛下。” “拜见大唐皇帝,天可汗陛下!” 使团众人跪拜,恭敬无比的呼道。 李二含笑点头,天可汗陛下,令他颇为受用的。 “使团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免礼吧。” “谢天可汗陛下!” 使团纷纷谢恩起身。 “天可汗陛下,这是我吐蕃国书,此次前来,是受吐蕃国主差遣,前来大唐求亲,恳请天可汗陛下,恩赐我主。” 禄东赞恭敬的说道。 李二看了看国书,没有说话,魏征站出来,冷笑道:“吐蕃与我大唐敌对,军队时常侵袭我大唐边境。” “正使求亲,未免不合时宜吧?” 大家都明白这次和亲,目的是罢兵戈修好。 但正式场合,该说的话,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否则。 我大唐不要威严的啊。 “天可汗陛下明鉴,我主知晓大唐帝国威势,罢兵结好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禄东赞回道:“只不过,吐蕃知大唐雄兵天威,不敢轻视,心有不安。” “若是陛下能赐婚,使得大唐与吐蕃和亲,世代修好,吐蕃心安,不敢再有冒犯大唐之举。” “此次我主求婚恳切,命臣带来了五千两黄金,珠宝无数。” “我主更是早已在十年前,于玛布日山修建宫殿,迎娶大唐公主所用,也是日后公主所居宫殿。” 群臣听着禄东赞的话,不由点头。 在双方都有意愿的情况下,这样的聘礼,算得上是诚意十足的。 通俗点,是给足了大唐帝国颜面。 “我看国书上,松赞干布说的话也不错。” 李二满意的点头,道:“既然松赞干布想要求婚朕的女儿,也不是不可。” “只不过,吐蕃屡犯我边境,松赞干布可知错了?” 禄东赞急忙道:“天可汗陛下放心,我主已知大错,诚心改正。和亲之后,吐蕃定与大唐秋毫不犯,和平共处。” “那……。” 李二正准备说话,一直沉默,并不言语的李承乾,突然站了起来。 他这一动。 朝臣们下意识的坐直腰身,但有觉得不对劲。 皇帝都不可怕,太子一个动作,就让他们忌惮的? “禄东赞,你为何不跪见孤?” 李承乾开口,就把李二,群臣,禄东赞给炸傻了。 第二十五章:正式场合,请陛下称职务封号 “啊?” 吐蕃使团面面相觑。 他们想过在大唐此行可能会有意外,做好应对的准备。 但这横生枝节,却让他们大脑宕机。 李承乾却不给群臣,李二反应的时间,他唤道:“礼部尚书!” 听到这话,李二回过神来,眼神变得深邃。 与此同时。 礼部尚书李道宗却在片刻的犹豫中,果断持笏板,高声回道:“臣在!” “吐蕃使团外邦蛮夷,不知礼,孤不说什么。” 李承乾语气严厉的指责,道:“但你礼部,却不知道教化,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大朝议的礼数。” “见孤不拜,礼部可失职?” “还是说,你们礼部,对孤并不放在心上,认为不需要在乎孤的威仪的?” “只需拜见陛下,视孤这个太子可有可无?” 来嘛。 又抓到口实了。 李承乾可不管你李道宗跟他是什么关系。 在朝堂上,大规格的大朝议上。 那就只有职务。 外邦使团觐见,在事前,礼部跟鸿胪寺的官员,皆是要提前告诫,并且安排礼官,进行一系列的礼数传授。 该怎么拜见,该怎么称呼,该如何说话。 这些都该是有规定的。 对陛下没问题,但你无视我皇太子。 吐蕃使团不跪见孤,是不是你礼部没有做好,是不是你们的问题。 孤给你们故意扣帽子,那也得你们给机会,可不是强行给你们扣的。 李道宗心里都快骂娘了。 怎么躲过了崔贤之事,他这个礼部尚书还是难逃太子的手掌啊。 这会儿,朝堂上成精的老怪物们,全部不说话,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太子这不是来势汹汹,是有备而来,专门找茬的。 但偏偏,太子找的茬,是没有问题的,都是有合情合理的由头。 先前,他们都没有意识到,或者根本没这个意识。 吐蕃使团拜见陛下就可,谁会想到太子啊。 现在嘛,太子愤而出声,太子威严受到轻视, 一想来,似乎是这么个道理啊。 你吐蕃使团拜见陛下,不带上太子,是什么意思? 魏征,于志宁等人对李道宗投去跃跃而试的目光。 不怪太子上纲上线,太子都说了,外邦蛮夷,不懂礼数就算了,你礼部专司‘礼’的,却不知道。 就该有责任。 “太子大哥。” 魏王李胖胖觉得自己可以表现下,太子乱开炮,连江夏王李道宗都该点名。 不争取争取,错失良机了啊。 可他刚一开口,马上就被李承乾打断施法。 “闭嘴!” “大朝议当前,有你说话的份?” “滚下去!” 李承乾严声呵斥,道。 “我……。” “你什么你?” 李承乾训斥道:“你一个封王,本不该在大朝议出现,你还没资格。” “陛下恩宠你,许你上朝,你就要持宠而娇?” “也敢打断孤说话。” “谁给你的勇气?” 劈头盖脸的怒斥,喷的李胖胖哑口无言,满脸赤红不说,更是浑身发抖。 他还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父皇哪次不是宠着,爱着他的。 瘸子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众呵斥,他的脸往哪里搁啊。 群臣心惊肉跳,震怖不已,一个个正襟危坐,不敢有其他举动。 武官都低头数蚂蚁,反正火没烧到自己这边来。 “就知道太子今天要搞事。” “没想到事情会搞得这么大。” 程知节默默惊叹。 禄东赞他们彻底的麻了。 事情怎么变得越发的朴素迷离了呢。 看不懂,真是看不懂。 “父皇……!” 李胖胖委屈的喊了一声。 李二当即沉声,“承乾,大朝议上岂能如此无礼?” 闻言。 李承乾微微侧身,皱眉道:“陛下,大朝议乃是正式场合,还请陛下官职封号相称!” “你……。”李二语塞,顿时想起当初李承乾那发狂发癫的场面。 “陛下,难道臣说错了吗?” 李承乾不给李二说话的机会,强势道:“还是说,吐蕃使团不跪见孤,是应该的,礼部也没有错?” “孤乃太子,国本储君,该不该受吐蕃使团跪见?” “还是陛下觉得孤这个太子,不该有这样的威仪?” 一番话,把李二堵得死死的。 因为李承乾句句都不离太子该有的尊崇。 一句话。 我是太子。 该有的太子尊崇,太子威仪,必须要有。 有错吗? 完全没有错。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皇帝关起门来可以说太子不是,训斥太子,但在正式场合,皇帝必须维护太子威严。 如果皇帝都不在乎太子的威严,那太子谁还会在乎? 李二心头怒气顿生,却没有发作的地方。 李道宗见事情烈度有上升的迹象,他急忙道:“陛下,此乃臣之过失。” “礼部未能履行职责,冒犯太子,臣有罪。” 李二目光冷冷,道:“吐蕃使团,向太子行礼!” “我……。” 禄东赞真有种哔了狗的冲动,早不说晚不说,现在再提,真当我吐蕃不要颜面的啊? 之前就打听过,太子有疾,不受待见的。 礼部也没说要给太子行礼的。 现在看来,这太子根本就不是善茬。 为了和亲顺利进行,禄东赞只好忍下心头的恶气与憋屈,第二次正式行礼。 “吐蕃使团拜见大唐帝国皇太子殿下,恭问皇太子殿下安康!” 随着禄东赞等人的行礼。 殿内气氛之微妙。 李二表情冷峻没什么。 文武百官却知道,这天可能要变了。 太子通过一系列手段,在大朝议之中,强势确立东宫威严。 “好恐怖的手段啊。” 房玄龄叹了一声。 一个礼部郎中崔贤,一个礼部尚书李道宗,还有个傻愣愣站出来的魏王,外加一个吐蕃使团。 堂而皇之的手段,逼得陛下不得不认可太子的所作所为,确立太子前所未有的威仪。 但偏偏没有人能说什么。 太子口口声声说的都是‘礼’。 尊太子是礼,敬太子都是礼。 难道说不该尊敬太子,说太子的话都是有错的吗? 那么下场不就跟崔贤一样。 而且,李承乾又不是没有人。 太子太师魏征,可还没开口呢。 反驳太子,那等着魏征出来说话,事情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第二十六章:清算魏王 人越是没有什么,就越想得到什么。 李承乾贵为皇太子,他什么都不缺,锦衣玉食,荣华富贵都有。 但独独缺一样东西。 太子威严! 威严,即话语权。 话语权代表着威严,威严则是话语权最好的体现。 你若是没有话语权,威严则无,若无威严,则没人听你的话。 两者是相辅相成的。 之前的李承乾,在朝中形象,就像是个透明人一样,表面恭敬,却谁也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皇帝随意训斥,臣子见不惯,劝谏不成,就告状。 他是皇帝的出气筒,是臣子刷业绩名望的工具人。 哪里还有半点作为太子,该有的威仪? 而现在。 李承乾就是要把失去的东西,全部找回来。 他不是要证明他这个太子能够有多强势,只是把本该属于他太子的东西,重新在朝堂群臣中,树立起来。 当然,此举势必会引起李二极大的警惕,以及察觉到自己的皇帝威严受到冒犯。 自古以来,皇帝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就很是微妙。 因为皇太子真正可行使的权力,太大了。 大到皇帝都不得不忌惮,不得不对太子权力进行压制,乃至于剥夺。 皇帝既想太子有人君之相,是个合格的储君,但又想太子只会听话,安分学习,势力不会坐大,威胁到他的地位。 可以说,皇帝对太子的态度是很矛盾的。 这源于权力的不可冒犯与挑战。 但李承乾要树立威严,势必对李二的帝王威严,发起挑战。 权力之争从来如此。 一个空降的新领导,想要掌握该有的话语权,必须要先树立起他该有的领导威严。 这样一来,自然会跟另外的领导产生权力的冲突。 李世民是大唐皇帝,大唐帝国一号人物。 李承乾是大唐皇太子,大唐帝国二号人物。 从身份上来讲,两人在大唐帝国,都有无与伦比的权力与地位。 可大唐帝国的权力,全在李二一人身上。 李承乾这个大唐帝国的二号人物,所具有的权力,连在东宫都有时候不管用。 该有庞大权力的李承乾,被强势的李二给架空了。 这在当下,李承乾看来是不能再忍受并且持续下来的。 以前的皇太子,在皇帝威严下,如何苟延残喘,李承乾不想去比较。 他只想做一个史无前例,空前绝后的大唐帝国皇太子。 一个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可以站在台前,不用苟且在皇帝羽翼下,还要防备其他皇子的明枪暗箭的皇太子。 我,李承乾,大唐帝国皇太子。 至高无上,地位尊贵。 现在摊牌了。 我要拿回属于自己的权力。 李二,你准备好迎接风暴了吗? 吐蕃使团二次行礼完毕,本该以为商议和亲,可以继续进行。 群臣认为也是。 李二冷冰冰的说道:“太子,现在可满意了?” “吐蕃使者倒是懂大体。” 吐蕃懂大体,不懂大体的是谁? 李道宗有点小尴尬,太子这言语过于犀利了啊。 大家都是亲戚,没必要逮着不放。 李承乾暗戳戳的diss了李道宗后,继续道:“臣还有事要请教吐蕃使者。” “太子!” 李二双手抓住扶手,身子前倾,看得出来,他的怒火有些忍无可忍的迹象,他顿声道:“你不要太放肆了。” “这是大朝议。” “正式场合,还容不得你来指手画脚。” “你说魏王没资格,你太子就有资格在太极殿说话?” “朕一忍再忍,已经给足你面子了,不要不知好歹。” 李二这话,群臣心头直跳。 这已经是很严重的指摘与责问了。 显然,陛下虽然之前没有说话,不代表对太子熟若无睹,而太子的所作所为,引起他极大不满。 但也有人皱眉。 觉得这话很不对劲。 李承乾面色一沉,很不舒服。 自己说李胖胖没资格,回过头来,李二就原封不动的还给他。 是在给李胖胖出气是吗? 李胖胖心里那叫一个高兴啊。 你瘸子再如何狂妄,父皇还是爱我的。 看到没有,父皇这是在给我出气。 羡慕吧? 该死的瘸子,有你好受的。 “陛下!” 李承乾声音冷冽,高声质问道:“你说臣没有资格?” “你有什么资格?朕是叫你来学习,不是叫你来说三道四。”李二沉声道。 “臣如何没有资格了?” 李承乾毫不退让,“臣乃太子,面对国事,自是有无可争议的资格。” “陛下!” 就在这时。 魏征举起笏板,站起身来,李二一看魏征,心里烦闷更甚。 李承乾也看向魏征。 只听魏征说道:“陛下指责太子是没有道理的。” “且太子贵为储君,本就有资格参与处理商议国事。” “就说陛下指责太子放肆,说太子指手画脚,是极为不正确的。” “礼部郎中冒犯太子,礼部失职,同样是冒犯太子。” “按礼来说,是大不敬之罪。” “太子不说,我们不说,陛下也不说,那太子还有何威严,大唐还要太子干什么?” “难道说大家都不用尊敬太子,敬畏太子了吗?” “这是没有道理的。” “是要动摇国本的啊。” 李二指着魏征,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李承乾听得心里颇为受用,不愧是太子太师,大唐第一喷子魏怼怼啊。 他不着痕迹的用余光瞥了一眼李二。 骂我? 没道理的骂我。 有人会站出来的。 大不敬之罪? 李道宗听到这话,脸都黑成锅底了。 他作为江夏王,礼部尚书,李唐宗室,并不担心大不敬之罪,会引来杀身之祸,但背负这样一个罪名,无妄之灾也是他不想要的啊。 魏征却不准备就这样轻易放过李二,继续怼道:“陛下说事就说事。” “为何说太子没有资格的时候,非要带上魏王?” “陛下,你偏爱魏王,是人尽皆知的,但也不该如此糊涂,你此举置太子于何地?” “太子与魏王是能相提并论,一同比较的?” “到底是太子尊,还是魏王与太子一样尊?” “陛下难道是想借打压太子威信,从而扶持魏王,提升魏王的声势吗?” 魏征不开炮则已,一开炮就是清算。 魏王住进武德殿,群臣非议不少,李二都强势驳斥,霸道压了下去,群臣不敢劝谏。 现在李二主动把机会送上门来。 魏征能不给你清算? 那他就不是魏征了。 第二十七章:坏了,火烧到这边来了 李二怒上心头。 魏征的话,可谓是杀人诛心之言。 气的李二当场差点没有昏倒,他一手扶住额头,双眼杀气腾腾的注视着魏征。 很好。 火力转移。 李二的怒火成功从李承乾身上,转移到魏征身上。 新旧仇恨,加在一起。 李二恨不得当场让魏征这个不知好歹的乡巴佬,血溅太极殿。 群臣反应各异。 以李靖,程知节等人为首的武官,眼观鼻鼻观心,高高挂起,神游天外。 这又涉及到储君之争了。 储君争夺,最是凶险。 作为亲历者,程知节很清楚,走错一步,家族都在瞬间覆灭。 但他就纳闷了。 这不是商议和亲的嘛。 怎么几句话不对劲,就牵扯到储君的问题上了。 好在,这都不关他们武官的事,让文官去扯就行。 武官们装聋作哑,明哲保身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褚遂良,岑文本,马周等人面色凝重,没有出来说话的意思,但眼睛余光落在两个人的身上。 长孙无忌,房玄龄。 房玄龄很不爽魏征,长孙无忌也同样不高兴。 魏征一出来,就把事态扩大化了。 本来是陛下跟太子之间的争锋,说几句,还是斗气教育的范畴。 魏征话一说,好嘛,事态直接升级,打击面顿时扩大。 斗气变成争储,甚至于暗示陛下是要废太子。 武官们坐得住,他们文官难道要坐视不管,任由事态发展下去? 那该如何收场。 “陛下!” 房玄龄不得不站出来,他举起笏板,道:“太子有事请教吐蕃使者,是虚心讨教之意,理应支持。” 他的态度很明确简单,与其深究魏王之事,还不如转移话题,同意太子的要求。 毕竟,深究下去,谁也没办法预料,到底会演变到何等地步。 万一无法收场。 陛下难堪,太子难堪,他们就好过了? 这是当下,无法拿出来争论的事情。 吐蕃使者还在,让外邦看笑话不成? 长孙无忌在房玄龄发言后,他紧随其后,举起笏板,道:“陛下,臣也认同。” “太子乃是储君,请吐蕃使者解惑,也是应该的。” 李二没有说话,他还撑着额头,偏头看向魏征,见到魏征退回去坐下后,他才道:“太子有事说便是。” “禄东赞,太子说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禄东赞心头暗自窃喜,没想到此次来求亲,竟能见到这么一副别开生面的场景啊。 真是不虚此行。 如果没有二次行礼,羞辱他们就更高兴了。 “遵从天可汗陛下的意志。” 禄东赞恭顺的说道,“太子殿下,还请问吧,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承乾见好就收,给魏征投去一个并不会有回应也不会知晓的点赞眼神。 “吐蕃使者,此次求亲,松赞干布是诚心的?” 他可不给吐蕃什么好脸色,直呼松赞干布之名。 “太子殿下,我主求亲是怀着憧憬,怀着十足的诚意来的。” 禄东赞说道。 李承乾不置可否,道:“和亲的目的是什么?” “我主仰慕大唐公主贤惠,想要求娶,同时也是想与大唐世代修好,互罢兵戈。” 禄东赞有点纳闷,这太子问的都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摆在台面上的事情嘛。 群臣也是疑惑,他们还以为太子会问什么重大的事情,却不想是这等没有含金量的问题。 李二皱着眉头,已然是不悦到了极点,但他还是强忍着怒火,看这个混账东西,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可据孤所知,松赞干布多次求亲不得,然后恼羞成怒,出兵袭扰攻打我大唐边境,掠夺我大唐百姓。” 李承乾淡淡的问道:“是不是真的?” 禄东赞一愣,下意识道:“不是。” 李承乾可不管他的回答,自顾自的说道:“若是这次求婚不成,松赞干布是不是又要恼羞成怒,出兵攻打我大唐啊?” “太子殿下,此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禄东赞心头直跳,他急忙回答,道:“吐蕃与大唐和亲后,就不会有这类事情再次发生。” “若是我大唐不答应和亲,松赞干布就不退兵,反而会出兵攻打安西都护府,继续与我大唐保持敌对,直到我大唐答应和亲?” 李承乾问道。 禄东赞不知道怎么回答。 群臣也是不解看向太子。 双方和亲,达成的首要条件,就是双方罢兵,互不干涉。 大唐要安抚吐蕃,吐蕃也不想打了,但需要一个盟约,一个保证。 双方才会心安。 大唐又不是没和亲过,一个女人就能解决边境袭扰,安抚一个强大势力,多划算啊。 吐蕃也达到目的,还得了个体面,娶了大唐公主。 双方一拍即合,互相成就。 大家都知道,你太子难道不知道? “太子,你问这些话,有什么意义。” 李二说道:“双方商议好条件,对大家都好。” “陛下!” 李承乾朗声喊道,“你觉得这是好事?” “难道不是好事?” 李二不耐烦的说道:“够了太子,不要耽误朝议正常进行。” 李承乾却不理会他,他看向禄东赞,语气凌厉的问道:“禄东赞,回答孤。” “是不是只有和亲成功,松赞干布才会退兵,不会再袭扰我大唐边境?” 禄东赞道:“是的太子殿下,只要能够与大唐和亲,我吐蕃以后定然会秋毫不犯。” “哈哈哈!” 李承乾仰头大笑,在太极殿内响彻。 所有人都是一脸惊诧。 太子这是失心疯了不成。 李二难以压抑怒火,咬牙道:“太子,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李承乾笑声戛然而止,他目光冷漠,道:“那孤是不是能够理解为,你吐蕃用犯边来威胁我大唐,逼迫我大唐必须答应松赞干布的求婚。” “是还是不是?” 不等禄东赞回答。 李承乾转头看向武官集团,毫不客气的点名喊道:“鄂国公,卢国公,卫国公。” 本来神游天外,装鸵鸟的武官们,俱是被吓了一大跳。 面带茫然,不明所以的看向太子。 只见太子神情威严,目光冷峻。 程知节第一反应,坏了,火怎么烧到我们这边来了。 第二十八章:你们武官不要脸,孤还要 唐朝喜欢和亲。 终唐一朝,和亲公主就多达二十一位。 与其他朝代相比,和亲规模最大,次数最多。 其本质上,是想通过和亲的策略,达到拉拢,安抚,控制,分化以及扩大自身影响力,确保周边和平安定,减少战乱的政治目的。 通过这样的手段,唐朝确实是达到预期设想的效果。 这与大唐强盛国力,是密不可分的。 若是没有强盛国力,和亲联姻也不过是遮羞布罢了。 该打的还是会打,该乱的还是会乱。 正是因为大唐强横的国力,压得周遭的外族势力喘不过气来,得到该有的体面后,才会顺坡下驴的表示恭顺,不敢犯边。 但这样也埋下巨大的隐患。 国力强大,能够威慑周边,大家都能安分守己。一旦国力衰弱,外族势力就会蠢蠢欲动,成为推倒帝国的最大黑手。 在和亲背后,繁华安定的假象里,恭顺大唐的外族势力却是通过文化交流,经济交流,商贸交易等等,改变着各自的落后的文化,技术等实力。 随着这些势力的力量膨胀,一个国力难以再威慑周边的帝国,怎么还会继续温顺,肯定是露出獠牙,一步一步的试探底线。 当大唐帝国露出血条之时,就意味着不再是那个令各部畏惧的存在。 唐朝灭亡,不就是因此嘛。 内乱不断,外族入侵,内外巨大压力共同作用下,偌大的一个唐帝国,土崩瓦解,顷刻崩塌。 这其中,自是有当初那些和亲势力。 …… 李承乾是绝对不会同意和亲的。 今年二月,李二已经进行一次和亲。 弘化公主! 李二的族妹,对外宣称是李二之女。 她下嫁给吐谷浑国君,慕容诺曷钵。 随行嫁妆之丰厚。 他记得旧唐书上的记载:十四年,太宗以弘化公主妻之,资送甚厚。 这个甚厚。 到底是有多厚,没有明确的记载。 可以用这个词汇来形容,可见李二绝对是大手笔。 这种行为,在李承乾看来,李二为了自己天可汗的面子,不顾国家利益,给敌国送钱送温暖的行为,妥妥的资敌。 既然弘化公主和亲已经发生,李承乾自知无法挽回,不去多想,但眼下必须要阻止扼杀了。 因为他知道,此次和亲,就是历史上记载的文成公主和亲吐蕃。 她给吐蕃带去的东西,可太多太多了。 李承乾必须要想办法毁了这场和亲。 他的目光,自然是放在武将这边。 随着他一一点名,李靖,程知节,尉迟敬德等人,微微迟疑后,还是站了起来,问道:“太子殿下,唤我等何事?” 程知节就不明白了。 怎么想都不该把火烧到他们这边来的啊。 太子殿下怎么话锋一转,就落到他们头上了。 “卫国公,你伸手摸摸你的裆下。” “鄂国公,你也是。” “卢国公,你看看你那东西,是不是还在。” 李承乾面向他们,语气平静,讥讽之意,谁都能听得出来。 他的话,过于粗鲁,更是没有教养。 尤其是在大朝议场合,堪称是在侮辱这些武官集团。 “放肆!” 李二怒声呵斥,道:“太子,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朝议之上,岂能容你胡言乱语?” 李承乾怒声道:“臣胡言乱语?” “臣在说混账话?” “敢问卫国公,鄂国公,卢国公。” “你们告诉孤,你们那玩意儿还在不在?” 他声色俱厉的说道: “是荣华富贵让你们提不动刀了。” “还是奢华安逸的日子,消磨掉了你们的血性。” “煌煌大唐帝国,被一个蛮夷番邦,用兵锋威胁,逼迫大唐下嫁公主,不下嫁就要出兵。” “你们身为大唐男儿,军中将帅,保家卫国的将士,到底是如何做到无动于衷,面不改色的。” “你们难道就丝毫不觉得羞愧?” “没有感到一点点的耻辱?” “你们就只能在女人的庇护下苟活是不是?” 李承乾语调陡然拔高,低吼道:“回答孤!” 他根本不给李靖等人,插话的机会,一口气把话给说完。 此刻的李靖,程知节,尉迟敬德等武官,全部都是怒目而视,面色铁青。 “怎么?” “不敢回答孤是不是?” 李承乾冷笑讥讽,指着站在殿中央的禄东赞等吐蕃使团人员,道:“他们就在这太极殿,象征着大唐帝国威严的大殿内。” “口口声声的当着你们的面,这样回答孤的。” “你们不要脸。” 他咬牙切齿,拍着自己的脸,恨其不争的,叱骂道:“孤还要!” “你们不敢杀的人,孤去杀。” “你们不敢打的仗,孤去打。” “一句话,你们敢杀的人,我敢杀,你们不敢杀,不敢打的仗,孤敢杀敢打!” “一群没有卵货的懦夫。” “在你们眼中,自己的荣华富贵,奢侈生活,比大唐威严还在乎!” 什么叫骑脸输出? 什么叫火力全开? 李承乾就是贴脸打开,站桩输出。 一个人把武官全部给喷了,骂的所有人面红耳赤,羞愤而视。 “太子!!!” 李靖再好的脾气,再好的城府,也接受不了,太子在大朝议上,对他们进行惨绝人寰的尊严指责。 尉迟敬德更是双眼圆瞪,“太子,你在羞辱我等。” “怎么?” “孤说错了不成?” 李承乾冷笑道:“要不要孤再说一遍?” 李二神色阴翳,大拇指不断的摩挲着扳指,此刻,没有人能够猜透这位帝王的心思。 文官神色剧变,人人像是见鬼一样。 太子的一席话,把武官全部给得罪了。 这到底是发了什么失心疯? 李胖胖两眼发光,胖脸通红,这是他兴奋激动导致的,没人知道,他内心有多狂喜。 自掘坟墓! 这瘸子真的是在给自己挖坟啊。 把武官都得罪死了,谁还会支持你。 站在殿中央的禄东赞,神色茫然,手足无措。 他该站着呢,还是该走呢。 以为见到一场别看生面的场景,谁知道主角竟然还是他自己。 更让他惊心的是,大唐皇太子对吐蕃具有过于强烈的敌意。 “啊!” “老夫受不了!” “和个鸟的亲!” “老夫要打死你。” 程知节发疯一样朝禄东赞扑了过去,按住禄东赞就在太极殿胖揍起来。 尉迟敬德一看,那还得了。 管他鸟的。 滚刀肉都上了,我还能落后? 打他娘的。 第二十九章:臣要说是意外,陛下信吗? 唐朝时期。 文武之间的区分,还不算泾渭分明,职场歧视链,还没有形成。 武将出身的李道宗可以当礼部尚书,侯君集这个匹夫,也能当兵部尚书,张亮这个农民工还能当御史大夫。 这在唐朝以后,是根本不敢想象的。 到了宋朝,杯酒释兵权后,职场歧视链出现,武将地位滑落深渊,一蹶不振,以文御武的陋习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但唐朝还是有分别的。 比如说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都是文官。 李道宗作为礼部尚书,也能归属于文官之中,可他到底是武将出身。 程知节与尉迟敬德一动手,他第一时间直起了身子,做出要有所行动的姿态。 这有别于文官们,探头伸脑的行为。 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程知节逮着正使禄东赞殴打,尉迟敬德逮着副使动手。 两人边打边骂,撒着心头的窝囊气。 被太子如此嘲讽羞辱,活在女人的庇护下,这让他们打了一辈子仗的,如何忍受得了? 要知道,这是太子说的话啊。 那角落,奋笔疾书的史官,笔下可会如实书写记载的。 程知节滚刀肉归滚刀肉,性子混不吝的,但绝对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 这种人就是那种大智若愚的典型。 他知道,今天要是作为国公的他们,拿不出一点有血性的行为,肯定是要被后世人所看不起的。 都能想得出如何记载的:十四年,大朝议,太子乾叱骂诸公,祈妇庇佑苟活乎,国公靖,知节,敬德等泰然。 听听,什么叫以笔为刀,杀人诛心。 这就是。 后世一旦遇到类似情况,一句你要做唐之李靖,程知节,尉迟敬德之流等妇人之态? 那他么能把李靖,程知节,尉迟敬德的棺材板都要炸翻。 所以。 在最短的时间,程知节做出最明智,最冒险,也是最能表明他们态度的举动来。 动手,打人。 一气呵成。 太子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我们要还无动于衷,就真不要碧莲,成为后世人拿出来比较的背景板了。 “混账!” “给我住手!” 李二怒声而起,指着乱战四人,喝声骂道。 但程知节与尉迟敬德根本没有半点要停下的意思,嘴里还在辱骂不停。 “真当我大唐无人是不是?” “老夫打了一辈子的仗,从来没觉得这么窝囊过。” “入你娘。” 程知节真是雄姿英发,好似热血老人。 李二怒气冲冲从丹陛上走了下去。 李承乾看了一眼李二,回头与李靖对视了一眼。 李靖没动手,快七十的老人了,这种剧烈的单方面殴打,对他来说,出不出气不知道,能不能打伤人,还不伤自己,那就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但李承乾的眼神深邃,平静的注视着李靖,没有丝毫的退缩与歉意。 怎么? 我还说的不对吗? 你李靖真就无动于衷? 李靖心头叹息一声,结束了这场对视,他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三步并两步,抢在李二抵达战场之前,找准时机,偷摸给了禄东赞一脚。 本来禄东赞就在挣扎,反抗程知节。 李靖这一脚差点没踹到禄东赞,落在程知节的身上。 可好巧不巧,阴差阳错的一脚,踹到禄东赞的命根。 只见禄东赞猛然一顿,捂住下体,满脸通红,双目圆瞪,痛的他发不出声来。 程知节也是吓了一跳,老哥哥,你下手这么狠的? 往那地方踹,真是要取人家性命啊。 李二一把抓住李靖,喊道:“李靖,你在干什么?” “你要置他于死地不成?” 他看向程知节,后者双手一摊,表示无辜。 尉迟敬德也收手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 反正又不是我一个人动手。 我又不是带头的人。 李二心头邪火直冒,快要炸了。 “成何体统!” “你们成何体统。” “三个国公,大唐功臣,在大朝议上,朕的眼前殴打外使。” “你们还有没有一点国公该有的涵养,还有没有王法。” “眼里还有没有朕。” 气炸了。 李二真的气炸了。 一连串的责问,毫不留情的噼里啪啦道了出来。 只有李靖才知道,此刻的李二到底是有多火大。 因为,李二抓他的手,不是一般的痛,生疼。 他都快要忍不住了。 “陛下!” 程知节昂头不服的说道:“是这王八蛋,先轻视羞辱我等的。” “我要是不打他,我就是娘们。” “我以后还怎么统兵打仗,将士们还能听我这个娘们的话。” “我这个国公,当的还有什么劲。” “不成笑话了?” “我只能打了。” 听到这话。 李承乾的嘴角,微不可查的扬起了一点。 要说这程知节呢,胡搅蛮缠,耍嘴皮这一套,真是不简单。 明明是他叱骂武官们连娘们都不如。 到了程知节打禄东赞一顿后,就变成是禄东赞他们先轻视羞辱的。 明眼人都知道,他这是在回击太子叱骂。 但程知节就是绝口不提李承乾所言分毫,反而将过错归咎在禄东赞等人的头上。 偷换概念也好,强词夺理也罢,这种政治智慧,是绝对超过在场所有人的。 他要是摆明车马,指名点姓的说太子。 那问题反而会不可收拾。 “匹夫!” “你个老匹夫。” 李二指着鼻孔朝天的程知节,“外邦使节你也打,你没听说过两军阵前不斩来使的?” 程知节好似个无赖一样,说道:“史书是这么说的,我也没杀他啊。” “史书又没说不能打。” 这纯无赖耍混的话,气的李二手都在颤抖。 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想要强行平息,但怎么也忍不住。 低头看躺在地上,还在痛不欲生的禄东赞。 心里更加烦闷了。 他不耐烦的说道:“还愣着干什么,送下去,叫太医诊治。” 其实。 禄东赞,李二是根本不在乎的。 只是,这场朝议走向演变,脱离他的掌控后,让他感到极度不满与愤怒。 “李靖,你也是老臣了,怎么跟这两个混货一样冲动,还下这么重的手?” 李靖老脸一红,道:“臣要说是意外,陛下信吗?” 第三十章:李胖胖又露头 如果是其他帝王,可能不会回应。 李二却是点头,道:“我信!” 李靖很是触动,这是陛下对他信任,但他双目渴求的望着李二,带着别样的请求。 李二读懂了,看明白了。 他内心幽幽一叹,看了一眼李承乾后,大步流星的回到丹陛上坐下。 李靖,程知节,尉迟敬德却还站在殿中央没走。 因为这事还没完。 李二坐下后,道: “李靖,程知节,尉迟敬德,大朝议隆重正式场合,公然殴打外邦使臣,行为恶劣,影响极坏。” “我大唐乃是礼仪之邦,不是外邦蛮夷,无故殴打外邦使臣,我们总该有个说法,不能就这样轻易过去。” “诸位说说,该如何处罚他们。” 此话一出。 群臣沉默,没有人说话。 就连平时直谏耿直的魏征,也是盯着笏板,没有说话的意思。 这气氛有些诡异。 程知节嚷嚷的喊道:“陛下。” “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带头动的手,错都在我一人。” “不关卫国公,鄂国公的事。” “你处罚我就行了。” 李二骂道:“混账东西,你个老匹夫,事到临头,还死不悔改。” “你还有理了。” “就你仁义?” 尉迟敬德也是喊道:“陛下,事情是我做的,我甘愿认罚。” “我跟卢国公是兄弟,岂能兄弟动手,我看着?” “没这个道理的是不是。” 程知节脸色一黑,这个黑货,你特娘在说什么。 老夫在演戏,你疯狂拆台干什么? 你不说话,没有人把你当成哑巴。 李靖眼皮子都抽了几下,心头对尉迟敬德的怨念,在此刻达到了顶点。 败事有余的东西。 什么时候讲兄弟义气不行,非要在这微妙的场合讲? 就你有兄弟义气。 就你能为兄弟插刀的。 但这玩意儿在朝堂是能堂而皇之拿出来讲的? 你置百官何地。 置陛下何地。 谁不是跟陛下一起玄武门干过来的。 难道陛下就跟大家没手足同袍之情了? 这会儿,你讲兄弟义气,是不是陛下处置大家,就没兄弟情义? 往重了说,这是在逼迫陛下。 本来陛下已经默认要帮忙了,开场都很好,程知节也懂。 尉迟敬德一跳出来,这场戏,毁了一半。 李二额头有青筋隐隐在冒,双目冷视着尉迟敬德,随后又看向李靖。 他真的有点心累。 药师啊药师。 朕在帮你们了,但奈何这个黑货捣乱啊。 李承乾泰然自若,面无表情,事不关己一般。 李二见李承乾没反应,只好继续。 “好啊。” “一个程知节死不认错,还有一个尉迟敬德毫无悔改,大义凛然的,跟我讲起兄弟义气来了。” “朝堂上是你讲义气的地方?” 李二:“你们说,我要如何处置他们,成全他们的兄弟之义。” 群臣还是不说话。 没有人回应的。 这时候,李胖胖眼珠子乱转,心头在盘算。 他知道,李靖,程知节,尉迟敬德三人,别看父皇在说要处置他,但绝对不会太重,肯定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的。 夺嫡之心,在他心里作祟。 三个国公,哪怕不支持他,为他们求情,博得好感,对他来说也是天大的收获。 想到这里,李胖胖压抑不住他蠢蠢欲动的内心。 此时不求,更待何时。 “父皇!” “三位国公,劳苦功高……。” 李胖胖果断站出来,要为三大国公求情。 可他没想到,此话一出,程知节,李靖等人神色骤变。 房玄龄跪坐在席位上,双手持笏板,听到魏王站出来说话,他不由闭目仰头。 魏王,怎会如此愚蠢。 是你该说话的吗? 在场这么多大臣,为什么都不说话,都不回答陛下。 那是大家都明白。 这场大朝议的走向,在太子站出来发生,就完全变味了。 已经逐渐演变成,陛下跟太子之间的争锋。 陛下看似在询问群臣,如何处置李靖等人。 实则是在为李靖三人求情。 向谁? 自然是那位今日格外强势的太子。 李靖,程知节,尉迟敬德等人,或者说是武官们,并不是殴打了一番吐蕃使臣后,证明自己还有血性,依旧英勇就完事了。 还需要太子的表态。 需要太子给他们一个最终评价。 因为此事纷争,乃是由太子而起的。 必须要太子给他们在此次事件上,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陛下知道。 太子也知道。 李靖,程知节也知道。 独独两个人不明就里。 一个尉迟敬德,他以为罚就罚了。 一个是刚站出来的魏王,他以为陛下真是要处罚李靖三人。 却不知,这完全是陛下找的一个由头,等着太子说话。 群臣保持沉默,是配合。 他们不说,到时候陛下就可以点名太子来说。 只需要太子说,三位国公勇武。 那么史官就会在先前的记载上,续上:太子盛赞国公靖,知节,敬德神武。 这事,那就算是结束。 若是史书上,没有记载太子对三位国公殴打外邦使臣后,盛赞的评价。 那后世之人该如何揣测? 到底是真打了,还是假打了。 史书是不是修改过了的啊,为什么没有太子李承乾的评价呢。 没有太子的评价肯定有问题。 史书不真。 那好,野史表示该我登场了。 只要我足够野,大家不信也得信。 房玄龄此刻,不想看,更恨不得将耳朵堵起来。 魏王站出来的用意,不难猜,无非就是求情卖好,希望能得到三位国公的好感。 但……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这点小心思,瞒得过在场的谁啊。 “皇兄若是用词温和委婉一些,三位国公也不至于上头。” “还请父皇……。” 李胖胖还在沾沾自喜,为自己的一番求情说辞骄傲自豪。 群臣都不为你们请求。 我,李泰,小字青雀,大唐魏王殿下亲自为你们求情,三位国公是不是该对我另眼相看。 他却完全没有注意到,神色不善的李靖,程知节,表情不虞的父上大人。 李承乾心里都快憋不住笑出声来了。 哎。 李胖胖啊李胖胖。 你怎么就这么想着要找死呢。 敢露头? 露头就秒。 孤可不惯着你。 就这样的蠢货,竟是能逼得李承乾走上造反的路。 该说李二偏爱,还是李承乾是个猪呢? “闭嘴!” 李承乾打断道:“魏王,你还记得孤跟你在东宫宫门前说过什么吗?” 魏王话没还说完,就被李承乾打断,冷不丁吓了一跳,“皇兄,说了什么?” 他完全忘了。 第三十一章:你的太子,也是朕册封的 别说李胖胖想不起,就是群臣也在回忆。 毕竟那天魏王探望太子,太子是公开出迎的,大家都看到两人在宫外有所交谈。 一派友好之象。 没见两人有什么争执的啊。 程知节跟李靖可不想听这些,他们恼怒魏王横插一脚,耽误他们的事。 太子一句话,他们就能坦然的回到席位去坐着,哪里还用像受审一样,在这大殿中间站着。 浑身都跟针扎一样,感觉到处都是有人在戏谑看着他。 我们好歹是国公,真以为像太子说的真不要脸的吗? “看来魏王的记性,是真的不好啊。” “孤也不追问你是不是选择性遗忘了。” 李承乾平淡的说道:“今日,孤再给你提个醒。” 李泰还在彷徨,绞尽脑汁回忆,到底什么忘了。 “在东宫里,关起门来,你叫孤一声皇兄,一声大哥,孤不挑你的理,应你便是。” “但在这太极殿上,大朝议之时,如此隆重正式的场合,你还旁若无人一样称孤为皇兄。” 李承乾的语气逐渐严厉,“看似亲近,实则目无尊卑,视孤威严如无物。” “先前就训斥过你,你是亲王,本不该参加朝议,没有资格说话。” “但你不识好歹,不懂分寸,无视朝廷法度,公然在群臣面前叫嚣。” “仗着陛下的宠爱,你是一点规矩都没了。” “就冲着刚才的话,孤治你个大不敬之罪,也是你咎由自取!” 李胖胖迷茫了。 他心里一股强烈的委屈,涌上了心头。 群臣当前,父皇眼皮子低下,这个瘸子两次骂他了。 他的尊严受到了侮辱,面子更是受到践踏。 看看群臣的目光,他羞愤的想要钻进地里。 他堂堂魏王,陛下嫡次子,在朝上这样被训斥,情何以堪。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李靖偏过头不看,程知节却是看的津津有味。 既然没办法了事,那就看看热闹。 蠢猪一样的魏王。 本来上殿朝议,就引起许多人的不满,你魏王有什么资格站在这大朝议的正式场合上。 陛下特许,那就不说了。 天下是陛下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但你魏王既然站在这里,那就该明白一个道理。 没有资格进殿,陛下特许资格,那就要懂得安分守己,要有自知之明。 多听多看少说,保持适当的存在感,让群臣挑不出毛病来找你麻烦。 等到陛下点你问你的时候,你规规矩矩,有礼有节的回答,群臣也不会说什么。 这样,不至于让自己难堪,也不会让陛下为难。 可自从朝议开始。 他魏王都干了什么。 迫不及待的想要表现自己,被太子叱骂一顿后,还不思悔改。 此刻又想站出来进行所谓的求情。 什么心思,在场谁不知? 大家都心知肚明,不点破而已。 但你求情就求情,为什么非要牵扯到太子? 说太子言语温和委婉一点,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魏王在指责太子煽动国公闹事啊? 你一个亲王,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种暗示指摘太子的话来,顺带着求情不成,还把三个国公给得罪了。 想死是不是? 纵然太子念及亲情不说,你看有没有人站出来收拾你。 魏王还要感谢太子,没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就说了你一个大不敬。 换了魏征上来,今天魏王不死要也脱层皮。 李二都护不住,群臣说的。 再者说,李靖,程知节需要你特么魏王求情啊? 一个蠢猪搅屎棍罢了。 “父皇!” “呜呜呜!” 出乎意料。 李胖胖心态崩了,道心碎了。 在这刻,他似乎是感受到无数看他出丑丢脸的目光投来。 心里的委屈绷不住,带着哭腔,朝李二喊道,想要找靠山为他说理。 李二绷着个脸,其实比李胖胖还要难看。 双手抓住扶手,到现在都没有松开。 可见他心里处在什么状态。 “怎么还哭了啊。” “哎。” 无数大臣摇头,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在大朝议上被太子几句话就说的流娘们眼泪。 这魏王还想夺嫡? 他配嘛? “哭!?” “给孤把马尿收回去。” 李承乾怒声骂道:“你是大唐亲王,陛下嫡次子,作这妇人之态。” “你丢孤的脸,更是丢陛下的脸。” 李二再也忍不住,咬牙喝止道:“承乾,够了!” “请陛下称太子!” 李承乾语气平静,不高不低,没有第一次的歇斯底里的怒吼,只是叙述一个事实的平淡语气,提醒李二。 但恰恰是这平淡语气,让李二的气血直冲脑门。 “太子!”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李承乾道:“陛下是在指责臣说错了,要袒护魏王,继续让他目无尊卑,肆无忌惮?” “青雀没有……。” “还在没有?孤是君,他是臣。” 李承乾掷地有声,道:“他见了孤,就该称太子,就该参见行礼。” “臣子敢无视君王的威严,敢没有道理的指摘君王。” “陛下,敢问是谁给他的底气。” “谁准许他这么做的?” “今日,孤就算是褫夺了他的亲王爵位,贬为庶人,也没有说孤的不是。” 完了。 完了。 最终还是回到陛下跟太子的争锋上了。 见到太子跟陛下争执,群臣心里其实也着急的。 在这样的争执下,就算不关他们的事,无错也是罪啊。 都是这混账魏王引起的。 大家都等着太子说一句话神勇的评价,朝议结束,大家拍拍屁股走人。 你魏王偏要出来刷存在感。 这下好了,怎么收场? 程知节跟哔了狗一样恶心,这特娘的,他们的小问题要变成大问题。 着重在史书上大书特书了。 “褫夺亲王,你还没这个资格。” 李二身子前倾,俯身逼视李承乾,双目如刀,威严森寒,“我封的亲王,你想褫夺就褫夺?” “太子要褫夺亲王,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僭越。” “我乃太子!” 李承乾昂头,丝毫不惧,正面硬刚。 “你的太子,也是朕册封的!” 李二一拍扶手,怒声道 他自称也变了。 闻言。 群臣心神剧震,神色惊变。 陛下这话警告的意思,很清楚。 太子是陛下册封的,同样陛下也有废太子的权力。 这就是在告诉太子,能册封你,也能废了你。 不要继续挑战容忍底线。 第三十二章:孔曰仁,孟曰义,周曰礼 太子,是储君的敬称。 同时也是一个职位。 其权力并不是来源于帝王,因为其本身就代表着权力,是权力的象征。 就好比一个领导职位,它就在那儿空着,不管是有人担任还是没人担任,只要这个职位,不管是谁上去,他都能行使该职位的权力。 太子就是如此。 但要想成为太子,必须要经过皇帝的册封,并且还是皇嫡长子的身份,才有资格。 李承乾是李二册封的皇太子,是没错。 他是按照李二这个现任皇帝,依照法定程序确认,所册封的皇位继承人。 无可争议,没有任何瑕疵,天下心服。 也就相当于天下人,不管是王公大臣,还是世家门阀,又或者是底层百姓。 他们对册封李承乾为太子,是没有任何意见以及反对态度的。 他们认为,册封皇嫡长子李承乾为太子,是合理合情,符合礼法制度的。 但同样。 哪怕李承乾不贤明,没有成为皇帝继任者该有的能力,就算他还有足疾,只要李承乾无错。 李二就没有任何理由去废除。 要废? 首先要过的就是群臣这一关。 就问群臣会不会答应。 纵观历朝皇帝废太子,哪次不是太子有重大过错,才有足够令天下人信服的理由废黜的。 汉景帝刘启废皇太子刘荣,为什么母亲栗姬失宠,刘启随便就把刘荣给废了? 因为,他刘荣就根本不是皇嫡长子。 不是皇嫡长子,群臣反对的意见再激烈,皇帝也能一意孤行。 …… 李二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说过要废太子的话。 也没有在公开场合暗示过要废太子。 当他说出李承乾的太子之位,是他册封后的。 暗示废太子,有了。 群臣几乎都听出来,话里的意思。 一个个的还如何坐的住? 公然暗示要废太子。 这还得了? 这天下还要不要了? “陛……!” 话音落下,当即就有许多人举起笏板,准备站起来说话。 魏征最是急切。 可他再急切也没用,因为李承乾说话了。 “孤闻,孔曰仁,孟曰义,周曰礼。” 李承乾望着朝中诸公,缓缓开口。 他一开口,群臣几乎都是一愣。 就连李二也是露出错愕之色。 这是什么展开? 只见李承乾继续开口,语气沉稳,不徐不疾:“孤乃高祖嫡长孙,陛下嫡长子。” “册封孤为太子,名正且言顺,符合礼制,天经地义。” 他微微偏头,余光看向李二,问道:“陛下,你说这话,是在警告孤,还是在威胁孤?” 此话一出。 群臣惊骇,莫不震惊。 太子疯了不成? 敢这么对陛下说话。 群臣敏锐抓住李承乾话中的字眼。 太子先前对陛下,是自称臣的。 眼下却转变,自称‘孤’。 这是代表什么。 细思极恐,不敢想,他们真的不敢想。 文武百官彻底的失态了。 他们想不明白,不过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大朝议,为何硬生生走向这等地步。 “太子!” 李二眼神冷漠,平静的说道:“你是在提醒朕吗?” “陛下!” 李承乾背着对李二,并不想跟李二有正面的对视,他沉声,道:“陛下是认为孤的太子之位,不该册封的吗?” “还是说……。” 他在文武百官身上一一扫过,“群臣也是觉得孤的太子之位,名不正,言不顺?” “太……!” 有人想要开口,李承乾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了当的点名,“申国公,你觉得呢?” “臣……。” 申国公高士廉没想到会点到自己,他心头一慌,根本不想掺和进此事。 因为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太子点名,他还是要回答的,你不回答,是不是默认为李承乾的太子之位,名不正言不顺的? 在这个关头,默认就是大罪。 可他没想到,自己刚要开口,李承乾却不给他机会。 李承乾再点一人。 “宋国公,你以为呢?” 高士廉急的要疯了,太子给我说话的机会,给我啊。 宋国公萧瑀也没想到,火给烧到自己,太子第二个点名的就是他。 “臣……。” “莒国公,你怎么看的?” 李承乾也没给萧瑀开口的机会,点名下一个。 这下好了。 急急王国大将,再添一人。 两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只能是伸着身子,保持要开口的姿态。 莒国公唐俭不出意料,也跟高士廉,萧瑀两人一样。 李承乾点了,却不让他们回答。 “梁国公。” “孤这太子之位,是不是有非议?” 房玄龄屁股跟有弹簧一下,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殿下……。” 没下文。 李承乾又点了其他人,马周,岑文本,褚遂良,一个都没跑掉。 他们全是站立,不敢坐下。 谁敢坐。 谁坐的安心啊。 这坐下来,不就认为李承乾的太子之位,名不正言不顺,那不是全完蛋了。 直接是把他们架在火上烤啊。 很快,他们发现人一多,似乎没有那么恐怖了。 不明白太子为何不让他们说话,但法不责众,这么多人,难道太子真的要他们全撂翻了? 根本不可能的。 这会儿。 有意思的事情出现了。 他们逐渐发觉,有两个无比重要的人,却不在太子的点名之中。 太子点的都是文官。 武官那边不在此列是正常的。 但有两个人,太子迟迟没有点他们,按照爵位高低,该有他们的。 这两个人。 不是别人。 一人是赵国公,长孙无忌。 一人是郑国公,魏征。 魏征,他们还能够理解,能想明白其中的缘故,真要点他,肯定会答话的。 再说,这会儿魏征肃穆严整,仪态正经,一点也不着急,一看就是心里有数。 反观某个人。 这会儿隐隐在冒冷汗了。 有些事情,谁不在谁尴尬,处境就越微妙。 长孙无忌作为太子的亲舅舅,之前太子设立太子亲军,却不通知长孙无忌。 当时,就引得群臣猜测。 如今。 这等场合,点了几乎朝中主要大臣,却不点他。 这是为什么? 房玄龄,萧瑀等人,几乎在慌乱之后,马上就回过味来了。 太子点的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要维护太子地位的。 那没被点到的,除了魏征,那个人在太子心目中,岂不就是反对的嘛。 太子讲礼。 他们这些人是守礼之人,那个人不就是不守礼之人。 换句话,就是不支持嫡长子继承制的。 一些地位不及的官员,看向长孙无忌的目光,很是耐人寻味啊。 第三十三章:孤德薄 长孙无忌双手持笏板,面色如常,不为所动。 好似殿中的情形与他没有干系一般。 实则,他内心却是沉到谷底,持笏板的双手,已经死死的捏紧了。 他内心怎么可能平静。 早就后背发凉了。 作为一个资深的老狐狸,群臣都明白看穿的事情,他如何不懂? 不是他不懂,而是没有办法。 本来他作为陛下妻兄,三个嫡皇子的亲舅舅。 谁当太子,谁当皇帝,对他来说,都是没有任何损失的。 他依旧是他,是太子舅舅。 这一点,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他根本不需要有多余的举动,就立于不败之地。 保持中立,是他作为外戚最正确的选择。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 可谁知道,今日朝局,风云变幻。 太子李承乾大朝议讲‘礼’,瞬间就把他推倒风口浪尖上。 句句没有他,但无处都不是他。 当太子舅舅,不在太子名单上,那本身就是一件莫大的过错。 更别说,太子所说的‘礼’,牵扯太大,太恐怖了。 他不能主动开口,那会沦为朝外笑话。 不主动,太子却不点他。 无异于也是站在对立面。 他心里几乎在渴求,太子能够点他,给他个体面。 见太子没有点他的意思,他甚至想着放下身段,希望李承乾给他主动开口的机会。 李承乾给吗? 肯定是不会给他的。 他就是要敲打长孙无忌,就是要让他处在风口浪尖上。 就是要让他知道什么叫怕了。 长孙无忌为什么怕? 因为李承乾的开场白,说的是孔曰仁,孟曰义,周曰礼,回应的是陛下说的话。 仁,义,礼。 仁,说的是行仁政,要仁德。 义,说是名分大义。 礼,说的是礼法,礼制。 李承乾有仁德,有名分大义,更是直言不讳的说皇嫡长子的身份。 这就牵涉到‘礼’。 他就是告诉在场群臣,宗法制中的嫡长子继承制。 你们是拥护还是不拥护? 要知道,隋唐是门阀政治。 门阀最在乎,最看重的是什么? 传承。 宗法制中的嫡长子继承制,就是家族能够稳定传承的共识。 自从周朝制礼,确立宗法制,嫡长子继承制确实能够杜绝内部继承人倾轧,消除混乱内耗的有效验证后。 经过一千多年岁月,嫡长子继承制的原则已经深入人心。 不管是世家门阀,还是王公贵族,纵然是底层百姓之家,他们也是坚持嫡长子继承制原则的。 这就是嫡长子继承制的正确属性。 到了后世,嫡长子继承制,依旧是无法忽视并且存在的一项重要的继承原则。 长子,长子,可不单单的字面意思,在社会共识中,他是能够对一个家庭负责的。 他前些日子让李靖,程知节,魏征等人,遴选一子到东宫,嫡长不论,就是摸这些人的态度。 不出所料,他们一个个送的全是次子。 次子说明什么? 不是对东宫的敷衍,而是在太子说了嫡长不论,不违抗太子教令的情况下,最优解。 李承乾也探明了这些人的态度。 他们对嫡长子继承制是拥护的。 李承乾现在就在做一件事情。 在这场大朝议上,利用拥护嫡长子继承制,就是在拥护他李承乾,来确立他大唐皇帝嫡长子,册封皇太子身份的绝对政治正确。 反对? 反对他,就是反对嫡长子继承制。 天下人口诛笔伐,谁挡得住? 这是当代最重大的政治原则问题。 就算是你恨李承乾,恨不得把李承乾杀了,但这一问题上,绝对不会反对,反而会义正言辞的支持。 不支持。 那天下还不得混乱啊。 嫡长子继承制不行了,次子,庶子身份的,不得立马倒反天罡? 这就是长孙无忌怕的原因。 李承乾不点他,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不特么是他默认反对嫡长子继承啊。 房玄龄,萧瑀等人站着,他们没开口,但他们人多啊,太子都把他们划分在一个行列。 独独你在外。 你没问题,谁有问题? 李承乾用阳谋的手段,就是在逼迫群臣,逼迫李二,敲打长孙无忌。 他不会在太子的问题上,正面跟李二冲突的。 这还需要他来? 群臣全部给我上。 李承乾点完了,他觉得该上终极大招了。 “看来,孤是失爱陛下,失爱群臣。” 李承乾走了两步,面向群臣。 这会儿,李二,群臣都感到不妙,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 长孙无忌急的要站起来了,太子,没完啊,给我个机会,我要表现,我要拥护。 李承乾面露悲情,泣声道: “孤德薄,无以……。” “太子!!!” 李二急声大吼,打断李承乾,目欲吃人,“你要干什么?!” “太子!” 群臣大惊失色,震怖骇然。 全部起身,不敢坐,也不敢站。 文武百官,全部蜂拥而至大殿之中,跪拜而下,疾声山呼。 “太子!!!” 李承乾低头不言,适可而止。 孤德薄。 三个字的威力,几乎是把所有人给炸穿堂了。 这三个字后的内容,他们不用想,也知道会是什么。 孤德薄,德薄之后要干什么,那要自请废太子啊。 他们谁还能坐得住啊。 局势到这个份上,太子要是完全把话说出来,他们一个个还要不要身后名,还如何面对天下人? 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要沦为口诛笔伐,枉为人臣的人物。 李胖胖面露茫然,怎么回事。 群臣全部跪了,跟火烧屁股一样。 父皇也是。 这怎么了。 我是要不要也跟着跪啊。 “太子,你疯了不成?” 李二几欲抓狂,整个人是弹射而起的。 可见他内心的震动与慌乱。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混账!” 李二气的破口大骂,完全没有以往的自信与沉着。 更想是一个跳脚的泼妇。 “来人!” “送太子回东宫!” 他激动的喊道:“太子搅乱朝议,东宫禁足一月。” 他怕。 真的怕了。 他怕李承乾真的把三个字后面的话说出来。 那将覆水难收。 更让他颤抖的是,太子去观音婢陵前怎么办。 还要加派人手,必须加。 “太子,请三思啊。” 群臣殷殷喊道。 李承乾不言,他缓步走下丹陛。 群臣主动让开一条道来,一个个眼神恳切,太子不要糊涂啊。 第三十四章:恭送太子殿下 德薄而位尊,鲜不及也。 孤德薄。 这种话是不能随便说的。 在没有充足的铺垫与把握,以及人心所向的情况下,是很容易玩脱的。 李承乾把一切都做好了。 他才敢说这话,并且还不能说完。 说完,那就没挽回的余地,把大家都堵在墙角,逼进死胡同。 你不好,我不好,大家都不好。 李承乾要的不是你死我亡,没必要搞得大家难堪,骑虎难下。 群臣目视太子跛行。 此刻,没有人在意太子是否有疾。 他们真心希望,太子不要赶尽杀绝了。 “郑国公!” “臣在!” “梁国公!” “臣在!” “申国公……!” 李承乾一边缓慢行走,一边开口喊道。 点到的人,几乎是下意识回应。 根本来不及想为什么叫他。 李二神色阴晴不定,死死的盯着李承乾的背影,一言不发。 袖袍下的双手,用力的攥成拳头。 “宋国公……!” “太子詹事,于志宁……。” “……” 李承乾来到殿门,一脚跨出。 “散朝后,东宫议事!” 众人一怔,东宫议事? 这……。 魏征不假思索,第一时间应道:“臣魏征遵太子教令!” “恭送太子殿下!” 其他人急忙反应过来,“臣谨遵太子教令!” “恭送太子殿下!” 群臣山呼。 程知节跟李靖着急的抓狂。 太子,别忘了啊。 还有我们。 你好了,我们还不好啊。 “卫国公,卢国公,鄂国公。” “老当益壮,神勇不减当年。” 李承乾后脚跟出,同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闻言。 李靖,程知节大喜。 尉迟敬德有点懵,这还要你太子说啊? 角落里,史官眉飞色舞,奋笔疾书。 作为史官,作为今日的见证者。 他真感觉这辈子作为史官,值了。 太极殿外的官员,在太子出现殿外一刻,也是齐齐呼道。 “不许去,你们都不许去,谁敢去就是忤逆抗旨。” 李二气急败坏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李承乾嘴角微微上扬。 这会儿知道气了? 来不来,由不得你李二了。 他享受着群臣山呼礼送,内心前所未有的放松。 赢了! 铤而走险的一步棋。 他真的赢了。 不敢说大获全胜,但至少他的太子之位,从今天起,只要他不造反,不惹得天怒人怨,将无可动摇,没人能够撼动。 李二想废他? 念头他都不敢有了。 就他说的太子是他册封的,就要面对群臣的责难。 今日在场大臣的态度,就代表天下,代表着世家门阀的态度,代表着千千万万的大唐百姓的认可。 皇太子李承乾,将成为大唐绝对的政治正确。 你敢说皇太子李承乾不配当太子? 好啊。 你不拥护嫡长子继承制,是想要家族不宁,兄弟不和,祖宗基业不保是吧? 弄死你个忤逆不孝的狗东西。 “恭送太子殿下!” 在群臣山呼中,李承乾坐上步撵,离开太极宫,朝着东宫而去。 但太极殿上,气氛很是凝重。 李二心烦意乱,见到群臣跪地,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一种逼迫。 他切身体会到,当初逼迫太上皇禅让时候的窘境与憋屈。 我堂堂大唐帝国的皇帝。 被太子给玩进去了。 欺天啦! “散朝!” 李二摆手,转身就走,丝毫不想多待。 气都吃饱了。 “恭送陛下!” 至此,随着李二的离开,一场本该以和亲为目的的大朝议,在曲折与凶险中,总算是结束。 走出太极殿,迎面来了一股冷风吹来,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殿外这么冷。 殿内却像是火炉,热得他们汗流浃背。 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 尉迟敬德嘟囔道:“太子羞辱我们,也太过分了。” “老兄,你怎么还执拗这个事情?” 程知节无语的说道:“从今天开始,老兄记住了。” “咱们跟吐蕃是死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尉迟敬德嘿嘿笑道:“有仗打?可也轮不到我们啊。” “你……。” 程知节不想对牛弹琴,他跟李靖对视一眼,都读懂劫后余生四个字。 要不是自己反应快。 真就被太子带进坑里,遗臭万年了。 “走吧走吧。” “回去老夫要好好的喝两口。” “这朝上的,胆战心惊……。” “哎!” 程知节摇头晃脑的离开。 不管了。 该烦的是皇帝老子,轮不到他来。 另外一边。 房玄龄与魏征,萧瑀等人凑在一起。 “今日太子威势,让我们刮目相看啊。” 萧瑀惊叹不已的说道:“朝议都快被他掀翻了。” “郑国公,你这个太子太师,当得好啊。” 魏征摇头,“这不关我的事,是太子自行所为的。” 他都被太子手段给惊为天人了。 还他当的好。 “不过,太子可是把武官得罪了,这可不得了啊。” 高士廉随口说道。 “这不是太子想要的吗?” 房玄龄说了一句。 众人意味深长。 太子不先把武官得罪了,向陛下表明他没有拉拢武官的心思,后面的事情,可能就不会有了。 长孙无忌孤零零的走出来,形单影只,有点落寞。 左右看去,有人在窃窃私语。 他心头悲苦,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 可他能怎么办。 没办法啊。 太子不给他辩解,表明态度的机会。 不是没人知道他中立的,只是没想说穿罢了。 这下,一直想低调的他,彻底被太子推到人前来了。 今日之后,他要不旗帜鲜明的支持太子,要不就成为天下人议论的对象。 回头指不定长子还要给他来一句,父亲,听说你不拥护嫡长子继承制? 次子高兴的来一句,父亲,你果真爱我,太给我机会了。 人都要气晕厥过去。 他家宅还想不想安宁了。 “陛下有旨。” “赵国公,郑国公,梁国公等人,两仪殿议事。” 李二的贴身内侍,张阿难快步的跑来,高声喊道。 生怕要见的大臣,走没影了。 得! 本来还在打算一起商量商量,去不去东宫的。 这下总算是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当然,难保不是陛下的折中之举,不让他们过于为难。 旋即。 长孙无忌,魏征,房玄龄等人,转身朝着谨慎殿而去。 李胖胖最后出来,他还有点不明所以。 完全没有懂得其中内情。 只是隐隐觉得对他的处境很是不妙。 第三十五章:吃相不能难看 “殿下回来了!” “殿下回来了。” 一个东宫内侍飞奔而回。 太子妃苏卿领着孩子以及一班东宫人员,翘首以待。 太极殿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到东宫来了。 他们无不为太子殿下担心。 “太子回宫!” 随着一声高喊,太子步撵进入东宫,太子妃领着人上前,“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免了。” 李承乾笑吟吟的从步撵下来,道:“爱妃今天怎么在这儿等着,多冷啊。” “臣妾不冷。”苏卿婉言一笑,李承乾一句随意的关心,就让她倍感受用。 “拜见耶耶!” 两个儿子李象,李厥,像模像样的给李承乾行礼。 李承乾摸了摸两小子的头,道:“家里就免了这些礼节。” “殿下,他们也不小了,该是懂礼数了。” 苏卿说道。 太子在太极殿大朝议上讲‘礼’。 回头自家人就不懂礼数,这不是打太子的脸嘛。 别管是做给人看,还是真心实意。 必须是要有的。 李承乾不置可否的点头。 当他在为‘礼’来,确立自己皇太子的政治正确,本身自己就在其中,要遵守‘礼’的。 “臣妾亲手为殿下熬制了米粥,殿下先喝口热茶,暖暖身体,还是先喝米粥?” “当然是先喝爱妃的米粥,我正好有点饿了。” “好,臣妾这就命人去准备。” 苏卿喜不自胜,展颜含笑去准备。 “孙先生怎么也在啊?” 李承乾进入殿内,顺口问了一嘴。 “草民是来准备给殿下做药熏的。” 孙思邈笑道,“正好殿下站久了,可以舒缓舒缓。” “那成,有劳孙先生了。” 李承乾点头,躺在垫了厚厚毛绒的椅子上,伸出病脚,有宫女上前脱掉鞋袜。 孙思邈上前端详后,准备开始动手。 这时。 太子妃端着米粥上来,“殿下,不冷不热,刚好合适。” 她想亲自喂李承乾,但李承乾却是婉拒,自己动手,小口小口的吃着。 “殿下,草民要动了。” “好。” 李承乾随口回了一句,孙思邈开始药熏后,他感觉到腿部暖洋洋的,颇为舒服。 “殿下可有感觉。” “有点。” “要是痛,或者不适,殿下要说。” “没问题。” 孙思邈专心药熏,李承乾小口吃粥,太子妃侍奉在身旁。 “大郎,二郎你吃了没?” 他对乖乖坐着的李象,还有眼睛滑溜溜的李厥。 “殿下,大郎二郎吃过了的,不用管他。”太子妃道。 “爱妃啊,往后还是要让大郎,二郎自己说话。” 李承乾道。 “臣妾明白了。” 李象道:“耶耶,大郎吃了,但还想再吃。” 李厥:“我也要吃。” “哈哈!” 李承乾笑道:“大郎二郎在长身体,肯定是要多吃的。” “去给端两碗来。” “你母亲熬的不错,有口福咯。” 李象笑嘻嘻的说道:“多谢耶耶。” “谢什么,你阿娘熬的,你本就能吃。” 两小子满嘴糊糊,李承乾看的直笑。 “还要吗?” “要。” 苏卿道:“殿下,还是臣妾带大郎二郎下去吧。” “行。” “大郎,二郎喝了你母亲的粥,可要听话啊。” “知道了耶耶。” 李承乾小口吃着粥,看着孙思邈动手。 “殿下今日在太极殿的威仪,草民听人说了,真是威仪无双啊。” 孙思邈说道。 “先生都知道了。”李承乾笑道:“传的还真快啊。” 大朝议,肯定是没有秘密可言的。 只是消息传播的快与慢而已。 “殿下是不是有点过于冒险了?”孙思邈问道。 闻言。 李承乾放下碗跟勺子,宫女端着盘子出去,他顺手拿起茶杯,微微的吹了一口,才道:“冒险与否,势在必行。” “否则,我能在东宫为先生立个济世馆?” “可这样,太子不是冒犯陛下了?”孙思邈手一顿,道:“殿下还把几位国公得罪了。” “哈哈!” 李承乾不由笑了起来,“孙先生,你一生专注医道,可能不明白什么叫政治。” “我不得不把他们得罪了。” 他必须得罪李靖他们。 或者说是所有武官。 他想要强势,势必就要给李二一个台阶。 任何时候,太子都不能急着去染指一样东西。 兵权。 这是任何一个帝王的最大底线。 他今日,要是没有先把武官臭骂一顿,逼得李靖,程知节揍人,再说‘礼’的事情。 李二怕是就要对他重拳出击,让他颜面尽失。 先开罪武官,就是明白无误的传递态度。 我李承乾对兵权没兴趣,我的目的是想要自保,想要确立自己皇太子的地位。 又想要太子的政治正确,又想要交好武官。 你好处什么都占了,吃相就过于难看。 哪个帝王能忍啊。 得跟喝粥一样,要小口小口的吃,不能着急。 李承乾与李靖对视,就是李靖看出他的心思,李靖不动也得动,必须要动手。 想明哲保身都不成。 李承乾故意得罪武官,你李靖不顺着意思,是对太子有什么念想? 你对李二怎么交代?对太子是不是明白交恶了? 你要么继续跟李二,要么跟太子站到对立面。 想中立? 你是想跟长孙无忌一样是吧? 反之,李二非得无视李承乾的让步,那么,孤德薄就是一句完整的话了。 这是一种政治交换,也是让李二放松警惕。 李承乾一没说要争权夺利,二没有说要拉拢武官。 我堂堂皇太子都要用这种手段来,确立太子地位稳固。 你李二还不允许? 群臣还不答应了? 未免有些太过了吧。 可以说,李承乾在大朝议上,几乎都在钢丝上游走。 他抱着的也是不成功便成仁的念头去的。 “那殿下以后该怎么办?”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李承乾意有所指的说道。 他又不是傻。 锦衣卫里的次子,可不是他单纯的摸人心思而已。 就在李承乾药熏的时候。 两仪殿。 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等人,也在君臣对话。 “说说吧。” 李二换了一身常服,坐在软榻,靠着椅背,一手端着杯子,在喝茶。 其他几人身前的小几上,也是放在茶壶跟茶杯。 魏征动手倒茶,仿若无闻,这是他进殿坐下,喝的第三杯。 房玄龄也在专注于品茶,他喝的要慢一点。 长孙无忌最是坐立难安,茶水根本没有任何吸引力。 “怎么?” “都不说话?” 第三十六章:李二又哭了 李二很是不爽。 全都装聋作哑的。 大朝议不是那么主动的嘛。 “魏征。” “你平时那么主动的,就你话最多,现在怎么就知道喝茶,一句也不说。” “你是要钻进茶杯里是不是?” 李二很是不痛快。 你骂我,怼我,说来就来。 现在让你说,你不说,反而还装模作样起来。 是不敢得罪太子,还是不敢说太子啊? 魏征享受的喝了一口茶,美滋滋的说道:“好茶。” “真是好茶啊。” “这太子茶,才是人生一大乐趣。” 李二讥讽道:“你魏征还找到人生乐趣了。” 魏征摇头,道:“陛下要我们说,但要我们说什么?” “当然是今日大朝议的事。”李二道。 “那臣可就说了。” 李二突然有点不安,魏征这预防针打的,他都快有点前置条件反应了。 “说,尽快说,我说过让你们有话直言的。” “不用藏着掖着。” 魏征正色,道:“陛下今日是怎么了?” “怎么能说出那种动摇国本的话来。” “陛下册封的太子是没错。” “但陛下难道不是应该册封的吗?” “太子乃高祖嫡长孙,陛下皇嫡长子,他不是太子是什么?” “这是天然,并且合乎礼法,该属于太子的。” “陛下一句你册封的,难道说全部是按照你的想法来的吗?” 李二脸上变幻,“难道不能是我的想法吗?” “陛下又错了。” 魏征语气坚定的说道:“大错特错。” “这并不是能够按照陛下的想法来的。” “是根据历朝历代的传承规矩,周朝制礼后,保证传承,稳定,杜绝内斗内耗所决定的。” “周天子制礼后,以后的天子,永远是嫡长子的嫡长子的嫡长子。” “这是不会变的,永远不会变。” “如此,才确保周朝八百年的传承不断。” 李二不服,道:“那汉文帝,汉武帝……。” “陛下是想要大唐二世亡吗?” 魏征粗暴的打断李二的话,道:“你只看到汉文帝,看到汉武帝。” “为什么看不到秦二世,看不到隋炀帝?” “隋朝灭亡,距离我们才多少年啊?” 他比着两个手指头,说道:“二十二年。” “隋朝二世亡,距离我们才二十二年,陛下就忘了,我们为什么要起义的?” “陛下也想看到大唐像隋朝一样,不到四十年而亡了?” “如此,陛下还有何面目,面对高祖皇帝?” 不得不说,魏怼怼一开口,就把李二给对麻了。 如何面对高祖皇帝? 还不如说,李二背负杀兄囚父的骂名,坐上大唐皇位,结果把大唐江山给搞没了。 你李世民的骂名,力压杨广,秦二世,直超桀纣。 千古史书上,李二排第一,其他人都要往后让让。 一想到这个,李二瞳孔一缩,不寒而栗。 他想想,都觉得心在绞痛。 “陛下,你怎么了?” 房玄龄见李二捂住胸口,面色有些痛苦,急忙问道。 李二伸出一手,示意没事。 房玄龄也急忙给魏征使了个眼色,别再说了。 “魏征,你继续说。” 李二有些艰难的开口。 “陛下,臣说完了。” 魏征想了想,又道:“是非功过,都是后人评说的。” “陛下也不必介怀。” 不介怀? 我介怀你十八代祖宗。 你魏征把话先说完了,再告诉我不在意。 我!@#¥……&。 李二一口郁血,差点没喷出来,然后指着魏征破口大骂。 他也是自己找虐,明知魏征从不留情面的,偏要找虐。 这能怪得了谁? 估计是李二的受虐属性在发作。 “魏征,我可以告诉你,大唐不会亡,永远永远不会亡。” 李二咬牙说道。 “陛下,还是不要有过于不切实际的念想,永远不会亡的王朝,是不存在的。” 魏征道:“周朝不过八百年而已。” “魏征!!!” 李二双目冒火。 “陛下,我们还是商议一下吐蕃之事吧。” 房玄龄救火,不得不救。 再说下去,陛下肯定承受不了。 魏征也说的太过分。 根本不考虑陛下的感受。 魏征道:“吐蕃之事,还有什么好说的。” “卫国公他们动手殴打禄东赞,事情就没有回转的余地。” 长孙无忌道:“也不是没有,还是要看怎么做。” “毕竟,我们既定策略是安抚吐蕃。” 魏征讥讽道:“怪不得太子殿下对你有芥蒂。” 长孙无忌面色涨红,怒目而视,“魏征,你也太放肆了。” “我放肆了吗?” 魏征不以为意,道:“明知不可为,还要强行为之,真当我大唐无人?” “用太子殿下的话来说,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长孙无忌直接步了李二的后尘,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本来他处境就不妙,心头郁闷烦躁。 魏征还没眼力界挑逗他。 如何能忍? 两人当即就在这两仪殿内吵了起来。 房玄龄劝都劝不住。 李二只觉得有两只乌鸦,在耳边疯狂聒噪。 “够了!” 李二忍无可忍的怒喝,道:“两个国公,在我面前毫无礼仪的,如泼妇骂街。” “你们还将我放在眼里?” 魏征:“陛下,臣不敢将陛下放在眼里,那是不敬,放在心里才对。” 李二快一头栽倒。 这个刺头。 铁了心要跟他过意不去。 他努力的顺了呼吸,挥手让他们坐下,道:“传旨牛进达,李大亮,大军戒备,随时关注吐蕃动向。” “还有,让礼部跟鸿胪寺出面,安抚吐蕃使者。” 魏征道:“陛下是还要和亲?” “闭嘴!!” 李二狂拍着扶手,狂喊道:“你给我闭嘴!” “真当我不敢杀了你吗?” 李二来真火了。 他指着魏征骂道:“太子搅乱朝议,既定的计划没有顺利进行。” “我一定要和亲吗?” “吐蕃能打,我现在就御驾亲征去灭了。” “可能打吗?” “魏征,你个乡巴佬,你告诉我,能不能打。” 李二情绪有点崩了,他一想到魏征说的二世亡,想到那不美好的未来,想到骂名在史书上排第一,竟是忍不住,双目湿润,哽咽出声。 “我不想打吐蕃吗?” “我想打吐蕃,我太想打吐蕃了。” “可是打不了啊,真的打不了啊。” “我还能怎么办?” 第三十七章:有苦说不出 显然。 吐蕃是不能打的。 魏征也知道缘故。 但对于习惯李二哭鼻子的他来说,这次李二哭的有点莫名其妙。 真把他伤到了? “陛下,还是等礼部跟鸿胪寺反馈后再说。” 长孙无忌道:“退一万步讲,吐蕃要继续打,那就打,我们大唐也无惧。” 李二点了点头,“就按辅机所言。” “先让礼部跟鸿胪寺去安抚禄东赞,后事再议。” 魏征道:“既如此,那臣就先告退了。” 房玄龄也有要走的意思。 “你要去哪儿?” 李二质问道:“是不是去东宫。” “是的。” 魏征大方承认。 李二看向房玄龄,后者心头苦笑,道:“臣也是。” “朕说了不许去。” “你们要违抗我的旨意吗?” 李二脸上还带着泪痕,这会儿又强势起来。 哭性来的突然,去的也快。 魏征无惧,道:“看来陛下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我是太子太师,太子三师之一,陛下加封的,难道陛下忘了吗?” 房玄龄忐忑,道:“臣是陛下去年加封的太子少师,太子召见议事,不能不去。” “我……。” 李二有苦难言,这能说他是作茧自缚。 魏征干净了当的说道:“臣告退!” 房玄龄紧随其后,“陛下无事,臣也告退!” 看着两人的举态,那迫不及待的样子,李二气的连连挥手。 “走!” “都走!” “通通都走!” 魏征,房玄龄快步离开,没有停留。 长孙无忌愣在原地,不是陛下,太子没叫我,你也要我走吗? 我主动去东宫算什么事。 “辅机啊。” 李二气势萎靡下来,道:“我心里烦闷啊。” “太子胆大包天,你看他在大朝议,如今还要公然召集群臣,东宫议事……。” “额……!” 长孙无忌顿了顿,小声说道:“陛下是不是在太极殿没听清楚。” “什么没听清楚?”李二面露疑惑。 “太子殿下召见的,可都是与东宫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不是东宫属官,就是太子师……。” 换句话说。 太子的属官还不能见了? 太子师傅还请教不得了? 合情合理,完全没毛病啊。 陛下你在这儿吃味什么? 你在自我解读干什么? 李二呆立原地,一切表情全部浪费了。 “是……是吗?” “确实如此。” “我……。” 李二真的要被折腾得吐出老血来了。 原来他在太极殿气急败坏,根本是无能狂怒。 抗旨? 你加封的人家,太子需要东宫属官,需要老师,人家不去? 不也是抗旨嘛。 去了是抗旨,不去也是抗旨。 完了。 错是你李二的,对也是你李二的。 夹在中间难受的是大臣。 太子还一点错也没有。 李二一口邪火没地方发的,感觉要疯了。 站起来,抽出挂着的佩剑,持剑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 长孙无忌心头直跳。 “啊……!” 李二一剑劈砍在案几上,愤怒吼道: “为什么!”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原来都是自己作的。 是自己在气自己 这就是李二此时此刻的真实写照。 …… 东宫。 孙思邈的药熏疗程,已经快到尾声。 “禀太子殿下。” “郑国公,梁国公,申国公,宋国公,太子詹事等在宫外求见。” 到底还是来了啊,这些人。 李承乾并不担心他们不来,只不过这些人肯定是内心做了一番剧烈争斗,才下定决心来的。 “请到明德殿,上茶伺候。” “孤随后就到。” “是!” 李承乾问道:“孙先生,还要多久啊?” “大概一刻钟吧,熏疗之后,还要贴一副膏药。” “也成,孤等了这么久,也让他们等等。” 说完,李承乾闭目养神,安心让孙思邈治疗。 孙思邈也不说话,专注熏脚。 明德殿。 一众人进入,旋即听到高喊。 “诸位,太子殿下有令,先行饮茶稍候,太子殿下随后就到。” 众人入座。 在谁坐前面还礼让了一番。 最终高士廉坐在前首,之后是萧瑀,随后是魏征,房玄龄等人。 他们坐的左边,东宫属官是在右边。 于志宁,张玄素,孔颖达等人。 宫女端茶上来。 魏征跟房玄龄品茶过,倒是其他人觉得新奇,很快就爱好了这一口。 文人嘛。 能不被这种有格调的品茶文化所吸引,可以说没有。 “这种吃茶方式倒是新鲜。” 高士廉与萧瑀惊奇的说道,那种清香扑鼻,唇齿生津的感觉,令他们心旷神怡,好不享受。 “这乃是太子茶,只有东宫才有的独特方式。” 房玄龄微微一笑,他可是品茶过的,道:“也不叫吃茶,叫品茶。” “嗯……。” “品茶品茶,这个品字用的好。” “茶不是用来吃,是用来品的啊,太子果真是知‘礼’啊。”孔颖达大加称赞,很是推崇。 对孔颖达来说,没有比今天更令他高兴的。 太子讲‘礼’啊。 这不是说明他们这些老师教导有方嘛。 众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也不谈及,太子叫他们来商议何事,只说茶的格调。 一刻钟后。 随着内侍通传,太子殿下来了。 李承乾缓步而来,却一只脚光着,贴着一剂膏药。 “臣等参见太子。” 没人托大,太子来,该见礼的见礼。 “诸公免礼,在这东宫内,诸公都是孤的师长,不必如此客气。” 魏征硬邦邦道:“礼不可废。” 李承乾含笑,也不在意,他道: “诸公担待,孤正好在医治这残脚。” 拍着腿,他又道:“失礼之处,还望诸公见谅。” 谁计较啊。 太子在治脚,听闻大家到来,宁愿赤脚以见,不愿耽误。 这是多大的重视与礼遇啊。 传出去是佳话一桩。 高士廉道:“太子言重了。” “高师。” 李承乾改变称呼,高士廉署理过太子少师。 叫一声高师,是亲近的行为。 “适才听到诸公在谈及品茶。” “看来大家都是爱茶之人啊。” 李承乾笑着说道。 魏征道:“如果太子能赐给我们一些就好了。” “哈哈。” “魏师客气了。”李承乾大手一挥,满不在意的说道:“等诸师离宫,孤让人给大家都奉上一斤茶饼。” “用完再来东宫拿。” 第三十八章:吐蕃必须灭 制茶工艺,李承乾从未放在心上。 有多大的利益,会带来多大的收获。 对他来说,都无足轻重。 他一个皇太子自是包罗万象,心胸宽广,视野该着眼与天下事上,在这小事上,就过于在意,就显得险隘,鼠目寸光了。 他并不藏着掖着,你要就给,权当为天下传播茶道文化,为大唐传统文化挥洒一道笔墨。 “那我们可就要先谢过太子好意了。” 魏征露出少见的笑容。 品过太子茶后,再吃茶,那真是食之无味,弃之不可惜。 李承乾道:“茶是一个好东西。” “能够陶冶情操,也可修身养性。” 他把茶的效果,拔的很高。 在场人觉得有些吹捧太过了,但太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并没有人出言反对。 “同时,茶也能是一味药。” “诸位可知,为何突厥,吐蕃,高昌等国,离不开我们的茶叶呢?” 他问道。 “茶能润肠通便,外邦蛮夷不思耕种,不食五谷杂粮,茹毛饮血,体内阴阳失衡,常常难以出恭,死者不在少数,所以需要茶叶来调节阴阳……。” 魏征第一时间侃侃而谈,说的是头头是道。 塞外各族需要茶叶,拿来干什么,是众所周知的。 对塞外各族来说,茶叶是生活必需品,没这玩意儿,轻者病,重则死。 唐朝跟外族的茶叶贸易,很是频繁。 “若是唐朝严格管控茶叶外流,不许买卖,不许走私。” “突厥,吐蕃等国会如何?” 李承乾再问道。 “若是如此,大唐周边的蛮夷,会对大唐出兵的。”萧瑀说道。 高士廉补充道:“我朝在茶叶贸易与外族流通,也是不想逼得他们无路可走。” “他们真要联合起来,我们压力也会很大的。” “因茶而起战事,陷我们于不利,划算不来。” 众人点头。 李承乾笑道:“是这么个道理。” “但现在,孤不想看到,唐朝与吐蕃和亲。” “诸公可有教孤的?” 他前面说那么多,就是为了这事。 “房师,魏师,朝议后陛下召见二位,可说了吐蕃和亲之事?” 魏征不太爽的说道:“殿下,确实谈了。” “陛下还是想安抚为主。” “和亲之事,是否继续进行,暂时没有定论。” 李承乾微微皱眉,程知节他们都打禄东赞了,还没把路给逼死吗? 房玄龄道:“殿下,吐蕃和亲,确实有点用兵威胁的味道。” “但我们的目的是安抚稳住这个近邻。” “不至于时常威胁到我们。” 李承乾冷笑道:“威胁?就该把他给灭了。” 房玄龄苦笑道:“灭不了。” 魏征道:“殿下有所不知,吐蕃地势过高,我军将士水土不服,导致战力大减。” “反观吐蕃却是长期生活在高地,适应环境,此消彼长,对我军进攻吐蕃很是不利。” 李承乾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倾全国之力,难道还不能灭他?” 萧瑀道:“殿下可考虑过,若是我朝倾力出兵,突厥,薛延陀等会坐视不管,难保不会趁虚而入?” 高士廉点头,道:“是啊太子,不是陛下不愿打,而是不能打。” “风险太高了。” “灭了吐蕃还算好,付出的代价也算能忍受,但若是没有灭成功呢?” 东宫团的人,于志宁也开口分析,道:“灭不灭是一回事,关键在于,灭亡了他们之后,春风吹又生,死灰复燃。” “导致我们的心血也会白费,费力不讨好,反而会导致我们国力受到影响。” 打下吐蕃的收益太不划算了。 吐蕃战力,在大唐眼里根本不够看。 完全是土鸡瓦狗级别的。 轻手拿捏的势力罢了。 毕竟,眼下能让大唐面前用正眼瞧的,也就薛延陀,突厥一个,高丽还特么早早就谋划要收拾了。 但吐蕃就是个另类。 李承乾很清楚吐蕃强的不是兵,是他的地理位置。 那是青藏高原啊。 高反,对冷兵器时代的军队来说,绝对是噩梦。 还没开打,战力就减半。 对于习惯性水土不服的中原王朝来说,就连北方兵打到南方来,都能出现水土不服的现象,导致战败的。 别说是在青藏高原作战。 这在当下是真的无解。 唐朝在整个时期对外扩张的版图,吐蕃一直都尾大不掉,不管国力如何强盛,都没能拔除,可见地理位置带来的绝对优势。 “孤知道了,但这都不是理由。” 李承乾道:“吐蕃对我们来说太近了,威胁太大。” “诸公有没有想过,一旦长安空虚,吐蕃居高临下,就能长驱直入,威逼长安。” 魏征坚决摇头道:“殿下,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威逼长安? 这个想法,不要太骇然听闻了。 长安作为都城,被人围了,那还得了? “孤不是危言耸听。” “魏师,你敢确保这样的事情,一直都不会发生?” 李承乾逼问道。 魏征顿时语塞。 其他人也在沉思。 他们都很自信,相信大唐,相信大唐军队,同时也相信大唐的武将。 此刻的大唐,自信心是很膨胀的。 天下没有灭不了的。 今年高昌覆灭,就是大唐强盛最好的诠释。 但谁敢保证吐蕃威逼长安的事情不会发生? 危言耸听也好,异想天开也罢。 但这却是不得不考虑的一个可能。 “吐蕃和亲,必须终止。” “松赞干布要打,那就陪他打。” 李承乾道:“先断绝与吐蕃所有的贸易往来。” “尤其是茶叶。” “大唐郑重宣告各国,正式对吐蕃施行全面的封锁,此举乃是松赞干布冒犯大唐天威,我大唐皇帝陛下,大唐皇太子,对其实施的严厉制裁。” “其他各国,不得与吐蕃有任何往来,否则视为同流合污,挑战大唐天威。” “什么时候松赞干布,跪地认错,制裁解除。” “打仗不是非要用兵,拿捏他们的命脉,也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就目前吐蕃的国力,跟大唐国力对碰。 谁死还不知道呢。 也让他们尝尝,来自大唐帝国的铁拳,不单单是兵锋所向,还有比死还难受的全方位制裁。 “同时,挑选一批精兵强将,适应吐蕃高地环境的,为灭吐蕃做准备。” “一年不行,那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五年,十年。” “一句话,吐蕃必须要灭。” “此关乎大唐千秋万代计。” “卧榻之侧,帝都之外,岂容他人窥伺。” “你们睡得着觉,陛下睡得着?孤睡得着?” “孤想,陛下会寝食难安吧。” “孤不想哪一天,一觉醒来,外面全是吐蕃蛮夷。” 第三十九章:找人来讲‘礼\’ 太子又拿话堵他们。 什么叫陛下,太子睡不着啊,他们睡得着啊。 他们敢睡嘛。 魏征觉得,太子是比李二还要难应付。 李二有时候还会说错话,但太子却格外严谨,不给你抓到一点破绽的机会。 明明你有心反驳,却找不到立足点来。 这时,太子詹事于志宁,道:“殿下,此事是否该从长计议?” “此举可能有越权,干涉军事之嫌。” “还请殿下三思。” 他是在提醒太子。 这事牵扯到国策,还是小心谨慎点为妙。 陛下可还盯着呢。 李承乾端起茶碗,徐徐吹拂,他一顿,道:“从长计议也好,干涉军事也罢。” “这是东宫的态度,孤必须要表明。” 说完,他抿起茶水,余光在观察其他人的反应。 高士廉,萧瑀端起了茶杯,微微低头品茶。 房玄龄与魏征面色沉思。 李承乾不可能跟李二正面对话。 他今日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威严,一旦被李二当场不留情面的否决,会造成极大损害的。 毕竟,到底是李二,到底是前缀无敌的男人,是大唐帝国的一号人物。 羽翼未丰,才有点威势。 他就想着跟李二硬刚,那不是送嘛。 皇帝跟太子起了冲突,你是站皇帝还是太子? 肯定是皇帝啊。 无能狂怒的标签,就会从李二转嫁到太子的身上。 李承乾前面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只能是跟李二隔空对话,中间有个传话的人。 房玄龄,魏征就是最好的传话筒。 李承乾只需要摆明东宫态度,群臣要掂量,李二也要再三考虑。 这才是东宫与太极宫,两宫该有的相处模式。 东宫适当发出声音,保持存在感,并不作出决策性的命令。 太极宫这边,就能将东宫提议,纳入可考虑的范围。 既保证东宫有声音,却不太过。 又能给李二台阶下。 一举两个,各取所需。 李承乾放下茶杯,道:“此事就这么定了。” 他话锋一转,道: “孤回到东宫后,突然有些感慨。” 于志宁问道:“殿下有何感想?” 李承乾道:“孤尝闻,三省吾身,温故而知新。” “学到的知识,需要时常温习,听取多人的想法,这样才能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并进行改正。” “孤觉得自己在‘礼’上,还有许多地方欠缺不足的。” 众人肃穆。 太子讲‘礼’,你就该打起十二分精神,郑重认真起来。 别被揪住小辫子了。 魏征天不怕,地不怕,李二都怼的人,在‘礼’面前,他也是畏之如虎,敬重不已。 “孤想在东宫设下讲坛,请鸿儒饱学之士,在东宫为孤讲‘礼’。” “若是有士子心向‘礼’的,也可入东宫听讲。” 李承乾态度认真诚恳的请教,道:“诸师,觉得是否可行?” 闻言。 东宫团的人,几乎全部都面色潮红,激动难耐。 尤其是孔颖达。 那是双目发光,油光满面,骄傲的挺起胸膛,一扫群雄。 好像在说,论讲‘礼’,舍我其谁? 于志宁站起身来,俯身一拜,难忍激动的说道:“殿下有此向‘礼’之心,臣等万分赞同。” “东宫设讲坛,为殿下讲‘礼’,此乃大唐之幸,天下之幸。” 张玄素也急忙站出来,表现自己。 孔颖达也紧随其后。 同时他们还在戒备左边的人。 高士廉,萧瑀,房玄龄,魏征等人。 这是我们东宫团的活,你们太极团的人,不要插手。 否则,不死不休。 太子要学‘礼’啊。 大事。 天大的事。 只能是我们。 这就是东宫太子,丢出一个讲‘礼’的由头,就能引得东宫团的人都发疯了。 房玄龄想跟魏征对视一眼,却发现魏征满是欣慰的看向太子。 得。 白费表情了。 “太子,此举乃是好事,臣深为赞同。” 萧瑀道:“可为太子讲‘礼’之人,万望太子慎重考虑啊。” 于志宁,张玄素,孔颖达,不想毛遂自荐吗? 他们太想了。 可如果自己主动,那还要不要矜持了? 自荐与太子选定,完全就是两个概念。 都说了要是鸿儒饱学之士。 你自荐,不就是自己认为自己是鸿儒了? 文人自古相轻。 你说你是就是了? 考虑过我们的感受没有? 天下文人知道今天有人自荐,好家伙,保证笔杆子下饶不了你一点。 你算个什么东西,得到大家的认可没有,就敢说自己是鸿儒饱学了? 文人嫉妒的坛子一打翻,那是能逼死人的。 太子选定则不同。 那是太子认定的鸿儒,是打上了东宫印戳的。 含金量得到认证。 你有意见? 你找太子去啊。 太子说我是就是。 哪里来的野猫野狗,也敢在我鸿儒面前犬吠的。 拖下去,打死! “自是如此。” 李承乾道:“孤属意于师,孔师,先为孤开讲。” “张师,就有劳你为东宫讲坛奔走,为讲课鸿儒送去请柬。” 于志宁,孔颖达是十八学士。 他张玄素什么都不是。 讲‘礼’,还不够格。 就让他为布置讲坛的事忙活,也算是照顾到他的情绪。 张玄素有些失望,但也没有争取。 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不敢闹情绪。 “孤的师傅,张公,师从刘轨思学习《毛诗》《周礼》,又师从名儒熊安生,刘焯学习《礼记》,皆精究大义。” “遍读五经,尤专三《礼》。” 开始众人还不知道,太子的师傅张公说的是谁。 毕竟,李承乾的师傅太多了。 根本数不过来。 但听到后面就知道是谁了。 张士衡。 “孤以张公为主讲。” “诸位以为可否?” 李承乾问道。 “张公饱学之士,尤以礼学为优,自是再合适不过。” 还能怎么办。 太子都钦点主讲。 还能反驳不成? 问题是在‘礼’的研究上,在场能打的人,只有孔颖达才勉强够。 真当尤专三《礼》,是随口评价啊。 今日谁敢反对,传到张士衡耳朵里,马上就能打上门来,跟你分个高低,还要弄得人尽皆知的。 如此。 李承乾确立下‘礼’的主讲。 其他人为副讲。 本来就被禁足一个月。 李承乾不能什么都不做,也不能真不把李二的话当耳旁风。 既然他不出去,那就让别人进来。 你李二还能阻止孤听讲‘礼’了? 回头再送你一个惊世骇俗的大‘礼’包。 第四十章:大朝议发酵 接下来,自是敲定章程。 这不需李承乾亲自去考虑,由他们商议便可。 他已经说的很明确了,张士衡主讲,其他人说好听点是副讲,说不好听点是陪衬。 张士衡是李承乾的师傅,在‘礼’的造诣上极高。 哪怕于志宁,孔颖达颇有微词,但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 “梁国公!” 突然。 李承乾称呼变得严肃,众人心头一正。 房玄龄有点发毛,太子这一声梁国公,肯定不会简单,他还是开口道:“殿下!” “请你知会礼部,鸿胪寺一声,派遣使者前往吐谷浑,问候弘化公主,是否在吐谷浑受到委屈。” 李承乾说道:“我大唐公主,屈尊降贵,远赴千里,下嫁吐谷浑,乃是他吐谷浑全体臣民的荣耀与幸运。”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弘化公主是带着使命下嫁的,大唐帝国就是她最强大的后盾,是她的娘家人。” “若是吐谷浑敢让弘化公主受半点委屈。” “让慕容诺曷钵跪来求大唐宽恕!” 房玄龄心头一凛,他急速运转思维,道:“殿下,此事是否先禀告陛下,再遣使者?” “梁国公看着办便是,孤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 李承乾淡淡的说道。 事,他交代了。 你房玄龄做还是不做,那不是李承乾要考虑的。 没办好。 那他就要启动太子权力,对你房玄龄问责了。 东宫交代你一点事情都办不好。 你藐视东宫,还是无视东宫? 就算你是宰相又如何? 东宫照样能问罪于你。 再者说了。 你那儿子房遗爱还在魏王那里挂着的。 孤能把亲舅舅长孙无忌都敲打了,你房玄龄,孤还会手下留情? 房玄龄心头一苦,自是明白其中的道理。 成了,没他什么事情。 不成,太子就要拿他试问了。 “臣明白。” “那就好。” 李承乾摆了摆手,自有内侍出来,为众人奉上茶砖。 茶砖一出,众人就明白,该散了。 “各位都是孤的师长,区区茶叶,是孤一点心意,日后有所需要,尽管来东宫取便是。” 李承乾微笑道。 “臣等多谢太子美意。” “太子,臣就却之不恭咯。” 魏征美滋滋的。 其他人也是露出轻松的笑意来。 只有房玄龄拿着茶砖,有千钧般沉重。 “臣等告退。” “太子留步。” 众人离开,李承乾想起来相送,众人连忙出声阻止,行礼后快速离开。 “今日,可以舒坦的休息了。” 李承乾伸了个懒腰,心神格外的放松。 …… “郑国公!” 房玄龄思来想去,还是要把魏征给拉上。 “梁国公有吩咐?”魏征捧着茶砖盒子,问道。 “太子吩咐之事,郑国公可愿随我一同去面见陛下?” “不好意思,我还着急回去品茶,就不去了。” “梁国公自便。” 魏征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他怎么会掺和这事。 太子给你的吩咐,又不是给我的。 自己头疼去吧。 高士廉,萧瑀等人溜得更快,不给房玄龄一点机会。 一见人都走光了。 房玄龄呆若木鸡,我堂堂大唐宰相,怎么躲我跟避瘟神一样啊。 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茶盒,不由自嘲一笑。 “还不算空手而归。” …… 太极宫,甘露殿。 李二背着双手,走来走去。 他在复盘,复盘今天大朝议的事情。 思来想去,他都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生气。 “陛下。” “东宫议事完了。” 张阿难得到准确消息后,最快速度来禀报。 “诸位国公悉数离开,手里都捧着个盒子。” 李二脚下一停,面露急色,“知道谈了什么吗?” “房玄龄,魏征他们是不是来宫里的路上?” 张阿难面露愧色,道:“太子殿下是在明德殿商议,周围都不许人靠近,不知道谈了什么。” “但见到诸公离开,脸上都带着笑意的。” “梁国公,郑国公没有来宫里的意思,奔着回家的路去的。” 李二下意识握紧的拳头。 我……。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跟已经驾崩的太上皇一样的心态了。 又惊又怕,又喜又忧。 他走了两步,还在思考,为何房玄龄跟魏征,去了东宫不来太极宫禀告内容的事。 突然。 李二想到什么。 “你说他们都捧着盒子?” “是的陛下。” “里面是什么?” “好像是茶叶。” 李二一股热血上头,直冲脑门。 好啊。 好个太子啊。 太极宫的茶叶,还是辗转多人的手上,才到宫里来的。 不想着给太极宫送点来,反而是给臣子。 你置太极宫于何地? 还有没有你爹了? 还知道他是你父皇吗? 你太子的孝顺,太子大谈特谈的‘礼’呢。 一想到自己出血招待臣子,所剩无几。 李二有点心乱如麻。 是的。 他得承认。 他嫉妒了。 他心里不平衡了。 臣子都有,当皇帝的却没有。 这是什么道理? 想到茶叶没有了,难道去臣子手里要吗? 李二可做不出这等不要脸的。 “宫里能制茶吗?” “倒是能,只是不及太子茶。” 李二心累,挥手道:“去查查,到底东宫商议了何事。” “算了。” “有事,魏征他们会说的。” “奴婢明白。” …… 大朝议事件,随着时间流逝,在长安城逐渐发酵。 影响极大。 上至官员,下至百姓都在热议中。 长安百姓自是常吃瓜的一份子。 但这次的瓜,未免有点太大了。 太子在大朝议大发神威,一个‘礼’字,把天子,群臣慑服,无人敢说太子不对。 “谁说无人了?” “不还有个赵国公嘛,他可是太子的亲舅舅。” “他就敢反对。” 有人戏谑的说道。 “对对对,娘亲舅大,赵国公就敢说,太子也得给亲舅让步。” “放屁,赵国公人家没说,人家是做好不好。” “好一个没说,好一个做,太有说法了。” 长安城挂起一股阴阳怪气的风。 这股风很邪乎。 没有人推动,也没有人使坏。 自发刮起来的邪风。 “今日太子……。” 河间郡王府,李孝恭正在听着大朝议的内容。 还有大街小巷的传言。 许久后。 李孝恭面色凝重,道:“叫人去东宫,告诉二郎。” “在东宫给耶耶待死了。” “务必听从太子的命令,不许违背。” 说完,他仰头闭眼,心头暗自叹息。 还好自己最后关头,没有固执,把人送去东宫。 否则。 这大街小巷的传言,就有他李孝恭一份。 届时。 他李孝恭一生英明,将毁于一旦。 “怎么躲也躲不过啊。” 第四十一章:最认可太子的是什么人 芙蓉园。 地处曲江池南岸,紧靠长安城外郭城,占地三十顷,周回十七里。 极尽奢华与繁荣。 李泰离开太极殿后,不得召见,他也想见李二,却不被应允。 憋着一肚子的闷气。 武德殿也不去了,径直回到自己的芙蓉园林,回到芙蓉园,他的心情才好了不少。 但没多久。 心情马上就跌落谷底。 “殿下。” “坏事了,真的坏事了。” 魏王府长史杜楚客焦躁不已的说道。 “今日殿下,怎么能在太极殿如此随意说话啊。” “哎……哎。” 杜楚客只是魏王府长史,他连进入太极殿的资格都没有。 只是听到太极殿内发生的事情,就着急万分,为魏王的表现感到捉急。 “长史,到底怎么了?” 李泰心头很慌,长史从来没有这样过。 对杜楚客,李泰是万分信任,并且倚重的。 他支持自己夺嫡,并给出许多有用的计谋,辅佐他成事。 杜如晦虽然死了,但其留下的人情关系,杜楚客还是能够运筹一番的。 之前,杜楚客都是游刃有余,智珠在握,李泰也将其视为,类比李二的杜如晦。 今天这般失态,没有平常的冷静,让他感到事态严重。 就在这时。 房遗爱,韦挺等人匆匆赶来,也是神色不安。 “事情严重了。” “我来的时候,长安城已经在讨论今日大朝议。” 韦挺叹息道:“赵国公已经成为长安城议论的焦点了。” “果真如此了。” 杜楚客唉声道:“大朝议结束,我就预料到会这局面,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殿下啊殿下,你在朝议上为何要冒然开口啊。” 李泰不明所以,呐呐的说道:“本王只是想求情……。” “到底怎么了?” “殿下难道还不明白吗?” 杜楚客道:“太子发难了。” “今日太子的一番举动,算是彻底确立了他的太子地位。” “日后想要动摇他,殿下再有陛下恩宠也无济于事。” “除非太子自己犯错,犯下弥天大错的事情。” “否则,废太子是不可能的。” 李泰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一想到太子美梦,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慌乱的说道:“怎么会这样?” “就因为我说的话?” 韦挺忧心道:“殿下,太子用嫡长子继承制的礼法,逼迫天下人都站到他那一边。” “大义,名分,大势,全在太子。” “纵然陛下不喜太子,也有心无力,不敢与天下世家大族为敌。” 李泰总算是明白,自己不妙的地方是什么。 自己不是嫡长子,只是嫡次子。 在人家嫡长子面前,他这个嫡次子的行为,就不能有嫡长子的想法跟行为。 “他,他怎么敢做出这种逼迫天下人的手段。” “难道就不怕天下人反感不成?” 他气的跺脚喊道,地面似乎都随着他跺脚,震动几分。 “难道文武百官,就甘愿受他胁迫不成?愿意支持他?” “反感?胁迫?” 杜楚客摇头,道:“陛下都在彀中,不得不捏鼻子认可这一行为。” “天下人不是支持太子,是支持嫡长子继承制。” 李泰骂道:“这有什么分别吗?” “是没分别,但这就是太子手段高明之处。” 杜楚客凝重的说道:“大家都知道太子要干什么,但谁都没有理由说太子的不对。” 李泰激动的说道:“怎么没有,那瘸子在太极殿上,屡次冒犯父皇威严,作为人子,这是不孝,作为臣子,他是不忠。” “不忠不孝的行为,没有一个人说吗?” 可以说,明白前因后果的李泰,暴跳如雷,气急败坏的骂道:“那么多能人贤臣,被一个瘸子给吓唬住了。” 杜楚客跟韦挺对视了一眼,无可奈何。 你连什么内情,都要我们说了才醒悟,现在急了又有什么用? 人子? 太子都说了,在太极殿正式场合,只有公。 陛下都要称李承乾为太子。 臣子? 太子都自称孤了,就是君王。 你跟君王谈不忠,这是什么笑话? 太子把话都挑明说白了,路都堵得死死的。 谁还敢跳出来? 魏王难道以为比群臣,比陛下还要机敏不成? “天下人就这么甘心支持太子了吗?” 房遗爱问道。 杜楚客跟韦挺看了他一眼。 杜楚客道:“房常侍回去问问梁国公就明白了。” 要不是这位还是宰相的嫡次子。 他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韦挺这时,道:“殿下,你两次被太子落面子,千万不要有第三次了。” 事不过三。 太子当着群臣两次呵斥魏王。 已经是让李泰颜面扫地,看尽笑话。 再有三次,那李泰的魏王威严,也将荡然无存。 “说起这个,本王就来气。” “真是把本王气的要死,瘸子辱我,父皇却不为我鸣不公,主持公道。” “父皇可最爱本王的。” 心累。 真是心累。 魏王怎么还不明白啊,你的恩宠,群臣早就有异议了。 让你在大朝议学习,都是顶着极大的压力。 你还想陛下做到何等地步? 直接传位给你吗? 这种话,杜楚客自然是说不出口的。 “殿下,最近风头不利,还是先把《括地志》编纂完成,到时候在陛下面前,也能讨到欢心。” “行,本王明白了。” 李胖胖还在嘟囔道:“本王心里就是不爽……。” 众人离开。 房遗爱回到房府,想着该如何开口问父亲的。 没想到父亲主动把他叫到书房。 “耶耶!” 房遗爱见到大兄房遗直也在,神情严肃,也急忙叫了一声,“兄长。” “你从哪里回来的?” “芙蓉园,魏王处。” 不出房玄龄所料。 他不想过问魏王的事,但儿子跟魏王交好,他不得不小心。 太子不避讳他,让他办事,使得他夹在太极宫与东宫之间,很难自处。 “父亲,正好儿子有事请教。” “何事?”房玄龄问道。 “大朝议之事,儿子听人说了,太子如此行为,天下人心会服?” 房遗爱问道。 “二郎,你知道如今天下最认可太子的是什么人吗?” 房玄龄没说话,房遗直开口道。 “什么人?” “我!” 房遗直淡淡的说道。 第四十二章:要加大唐皇太子尊号 我! 一个字。 房遗爱如遭雷击,不可思议。 此刻,他什么都明白了。 嫡长子继承制。 长辈是绝对支持的,但最在意,最拥护的,莫过于那些嫡长子。 因为他们只要有这个身份。 什么都不用干。 家里的一切都是他的。 父亲叫自己到书房,其中的意思,还用说法? “我知道你跟魏王交好,走的很近。” 房遗直说道:“我不管魏王有什么心思,但你最好给我记住一点。” “有些事情不要掺和进去。” 房玄龄默默的品茶,没有说话。 世家门阀,王公大族的嫡长子,在家族之中的地位以及权力,是很任性的。 太子的权力是大,但他一定程度上,是受到限制的。 上要面对天子,中要面对百官,下要面对百姓。 权力的使用,太子是要对天下人负责的。 反观帝王家之外的嫡长子,他们的权力地位就很自由。 他们就没那么多顾忌,作为未来的一家之主,家里什么东西,不是他的? 可以说,嫡长子在家族中的话语权,一点都不比家主的低,乃至于为了培养嫡长子成才,未来担任合格的一家之主,家主会适当的让步。 他们不存在帝王猜忌之心,只想着家族传承能够延续下去。 嫡长子越是出色,越是优秀,他们就越满意,越高兴。 不会说威胁到自己家主地位什么的,从而出现废嫡长子的。 那是自取灭亡。 房遗直是房家的嫡长子。 他的话,在房家等同于房玄龄说的话。 此刻,房遗直警告房遗爱,未尝不是与太子训斥魏王,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个家,以后到底还是要大郎来当。 未来的爵位,也是大郎来承袭的。 房玄龄面对这种情况,他能做的只是保持沉默。 “我做什么了?” 房遗爱不服,倨傲道:“我们早就分家。” “你要教训起我来了?” “还没嗣封耶耶的爵位,就跟我摆谱。” 嘭! 房玄龄重重的放下茶杯,砸在书桌上,神色很是难看。 这让房遗爱吓了一跳。 “二郎,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你虽是尚了高阳公主,但你到底是我房家的人。” “你做蠢事不要紧,但连累到房家,那我就必须要把话说明白了。” 房遗直沉声道。 房遗爱哼声,“你以为我要抢你的爵位,抢你的家产?” “笑话。” “我房遗爱不需要,我自己会去取。” 房遗直骂道:“你还在执迷不悟是不是?” “大不了,我脱离房家。” 嘭! 房玄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脸色铁青,道:“混账!” “脱离房家?” “你身上流着是我房玄龄的血,你说脱离就脱离的?” “你跟着魏王是不是觉得自己前途可望了?” “愚蠢!” “你爹现在被太子架在火上烤了。” “你知不知道。” “啊!” 房遗直补充道:“我跟耶耶分析过,太子之所以要耶耶办事,极大可能就是因为你跟魏王不清不楚。” “以至于太子认为耶耶的态度暧昧不清。” “二郎,你难道还不明白,父亲要是左右为难,夹在陛下跟太子之间,我房家一个不慎,就是灭顶之灾,万劫不复。” 房遗爱有点被吓到了,他脱口而出,道:“不是长孙老狐狸吗?” “怎么会是我们家?” 气话归气话。 房遗爱还没有至于傻到分不清,自己为何在魏王那里有一席之地。 不就是魏王想要拉拢他,从而拉拢自己的父亲,获得宰相的支持嘛。 父亲要是倒了,他什么都不是。 “赵国公跟太子是什么关系?那是亲舅舅。” 房遗直道:“太子如何敲打,人家也能看在亲情上破镜重圆。” “我房家跟太子有什么关系?” “就凭你尚了高阳公主吗?” 房遗爱走出书房,被冷风一吹,情不自禁的打了哆嗦。 他接受不了,本来太子势微,魏王势大的局面,转瞬之间,怎么就变得如此危险万分了。 “耶耶。” 房遗直道:“任由二郎继续发展下去,迟早会出事的。” “不是今天,可能就是明天后天。” 房玄龄微微摇头,道:“到底还是要看太子的态度。” “你平时多注意点。” “可就是辛苦父亲了。” “无碍。” …… 房玄龄早早的就前往两仪殿,拜见李二,详述东宫商议之事。 “陛下,这就是东宫的态度。” “太子命臣,知会礼部跟鸿胪寺派遣使者去吐谷浑。” “陛下是什么意见?” 房玄龄问道。 这是太子吩咐的事。 其他不急,先把这件事给敲定了。 李二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太子有句话说的好。” “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 “但我们大唐是弘化公主的娘家人,若是公主在吐谷浑受了委屈,岂能坐视不理?” 房玄龄心头一喜,道:“陛下是应允了?” “嗯,传旨给礼部跟鸿胪寺吧。” 李二见房玄龄没有领旨,反而有点犹豫,欲言又止的意思,不由疑惑,“怎么了?” “陛下,是这么回事。” 房玄龄低头咬牙,道:“太子吩咐,对礼部鸿胪寺下旨意。” “在大唐皇帝陛下之后,要加上大唐皇太子的尊号。” “规格是:大唐皇帝陛下旨意,大唐皇太子教令……。” 闻言。 李二猛然一起,虎目逼视,怒不可遏的喊道:“反啦!” “真要欺天了不成?” “我下的旨意,还要加上他东宫皇太子的尊号。” 房玄龄愁就愁在这里。 你要说东宫僭越。 那也能勉强够。 但这东宫的意思,经过太极宫许可后,那旨意跟教令是不是该一同啊? 如果不加。 太子提了,不走太极宫,东宫也能自行下教令。 换句话说,东宫的教令,不走太极宫这一遭,也是有权力对礼部,鸿胪寺直接下教令,并且执行的。 但事情是让房玄龄去办,东宫就默认太极宫会知晓的。 其中意思很明显,我皇太子李承乾,是敬畏天子,尊重天子权力的。 “叫魏征,长孙无忌,褚遂良前来议事。” 李二很不爽,很不高兴,烦躁的摆手。 第四十三章:两宫 “陛下,这有什么?” “太子要加就加嘛。” 魏征等人赶到,坐下后,品了一口茶,听了来龙去脉后。 魏征随意说道,差点没让李二当场破防。 “要加就加?” “魏征,你好是大方,说的倒是轻松。” “那是不是,以后我要下什么诏令旨意,都要加上皇太子的尊号啊。” “你告诉我是不是。” 李二怒声质问道。 声音有点高。 整的长孙无忌的身体,都下意识抽了一下。 他昨天晚上就根本没睡。 怎么睡得着啊。 满脑子都在复盘大朝议的事情。 想着怎么才能破局,怎么才能把太子暗指他不守嫡长子继承制的问题给化解了。 想了一夜,好不容易有睡意。 就被李二叫来了两仪殿。 这会儿他是神游天外,昏昏欲睡。 听到太子,都形成条件反射的记忆了。 谁让他一晚上满脑子都是皇太子呢。 “陛下。” “你想错了。” 魏征语气轻松,一点都不着急。 房玄龄没开口,悄咪咪的等着魏征说,看他有什么办法把陛下说服的。 这样也省了他许多功夫。 昨天之所以想着拉他来,就是魏征气人归气人。 但有时候是真的好用,有事他真上。 “我哪里错了。” 李二气呼呼的坐下,喝了一口茶,也压不住心头的邪火。 “此事是东宫提出来的,并由陛下认可,加上皇太子尊号,自是理所应当的。” “可要是太极宫单独发出的诏令,自是不用加皇太子尊号。” 魏征说道:“以后,东宫提出来的建议,陛下来审议,觉得有道理,是符合规矩的。” “同意执行下旨,那么我们就在陛下之后,加上皇太子的尊号。” “这是不是很合情合理?” “东宫威严不受损,陛下也显得大度宽容。” 李二顿时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魏征说的是头头是道,“陛下,你试想一下,东宫不经太极宫,就直接下教令跟礼部,鸿胪寺。” “他们执不执行?” “执行,陛下这边无法交代,不执行,太子那边也不交代。” “我要提醒陛下,太子是有权对三省六部下教令的权力的。” 他双手比划,一个代表太极宫,一个代表东宫。 “两宫之间,需要的是沟通,互相理解。” “太子就做的很好嘛,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梁国公,梁国公是大臣,他忠心陛下,肯定要来告诉陛下。” “陛下知情,不管应允与否,威严没有受到损害,太子也是一样,并没有什么损失。” 李二微微颔首。 房玄龄心里头直骂娘了。 两宫是没什么损失。 但我有损失了啊。 我夹在中间还怎么做人? 你魏征也是能在陛下面前说话的,为什么不是你来充当这个中间人。 非要我来抗压是吧? 好你个魏征,坏的流脓是吧。 “陛下,太子并没有冒犯你,他时时刻刻的都在尊敬陛下,他在用合理并且让陛下不为难的方式,表达着他的尊重。” “如果太子一意孤行,局面只会变得更加难看。” 魏征微微前倾身子,道:“陛下,你要是想在太极宫的国策政令上,加上皇太子的尊号,臣也不会反驳。” 他也不是在pua李二。 只是认为这样的方式,是解决目前两宫问题最好的办法。 难道真要看到两宫,真刀真枪干? 太极宫下个旨意,东宫也下个教令对着干。 东宫下个教令,太极宫给否了。 那他们当臣子的,到底该听哪一个的,还要不要当了。 最终闹出的局面,无非三败俱伤。 天子,太子,群臣。 大家都受伤,没有赢家。 天子丢了名,太子丢了位,群臣受了伤。 魏征不知道天窗效应,但最后一句话,玩的就是这一手。 你接受不了,两宫共同下命令。 那你就能接受,太极宫的旨意,全部加上皇太子尊号了? “哼,你们倒是会称呼,太极宫跟东宫,两宫都喊得出口。” 李二冷哼一声,看向憔悴的长孙无忌,开口问道:““辅机,你怎么看?”” “陛下,无规矩不成方圆。” 长孙无忌说话了。 他以前都是模棱两可,打酱油的。 让其他人冲锋陷阵。 但现在他做不到了。 “梁国公说的不错,可以默认为规矩。” “既不让东宫为难,也不让太极宫为难,群臣也能放心办事。” 长孙无忌打起精神,说道:“东宫默认梁国公转达建议,还是在太极宫领导之下的嘛。” 我……。 !@#¥%……&*。 房玄龄心头要炸裂了。 都算计我是吧。 我得罪你们了吗? 你长孙无忌现在想起,要卖东宫好了。 早先干什么去了? 李二沉吟,他看向褚遂良,后者专心致志的品茶。 “说的也有道理。” “那以后就照此吧。” 李二也觉得魏征说的不错,东宫有低姿态,他就有理由忍受。 “东宫有什么决断,我要先审核是否可行,诸位商议后,再加上皇太子尊号,颁行旨意。” “是!” 李二道:“此事仅我们君臣几人知道就行。” “遵旨。” 魏征称赞,道:“陛下,这就是父子血脉连心,互有默契。” “没有不是的君父,也没有不是的太子。” “哈哈哈!” 这话说的李二很是高兴。 “魏征,难得见你对我说好话啊。” “陛下做对了事情,臣子就该敬佩,好话都不说,君王怎么会知道自己对了呢?” 好你个魏征。 没想到隐藏在你直谏的面目下,还有这么令人憎恶的一面。 “对于吐蕃和亲,东宫态度是坚决不和亲。” 李二不知不觉在口头上,也接受了两宫设定。 “并且还提出一系列针对吐蕃的计策来。” “你们说说想法。” 魏征第一时间道:“陛下,臣支持东宫态度,太子说的很对,卧榻之侧,帝都之外,岂能容人一个吐蕃时常窥伺。” “必须想办法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和亲并不能解决永远的问题,我们不能图一时安定,就把祸患留够后人。” “陛下能保后人能压制吐蕃吗?能保证后世有明君,铲除吐蕃隐患?” “若是遇到昏聩无能之君,长安帝都沦陷又该如何?” 第四十四章:魏公有个好弟子 李二微微颔首,表示在听。 魏征继续加大力度,道:“臣知道,陛下心怀大志,想成为贤君雄主。” 闻言,李二都不由坐直的身子,微微俯首倾听。 魏征说话是难听,但许多时候对他有警示鞭策的作用。 “陛下着眼于薛延陀,着眼于高丽。” “只要铲除这些外敌,陛下文治武功何等丰功伟绩。” “区区一个吐蕃,并不起眼。” “但翻看版图,吐蕃就在长安边上,不是过于显眼了吗?” “若是将这一地方也收入大唐版图,那大唐与安西都护府不就连成一片。” “再有薛延陀,高丽之地。” “我大唐版图……。” 魏征双手举高,声音激昂的喊道:“该是何等盛况。” “古往今来,可还有比大唐更强盛的疆域吗?” 李二听得热血沸腾,左右张望,魏征的话,几乎直中他的要害。 长孙无忌见缝插针,也是附和道:“届时,我大唐贞观一朝,鼎盛之威,远迈前朝,秦汉也不可比。” “陛下也将是前所未有之雄主,文治武功何人能比?” 在场的人,知道李二喜欢听什么,知道他的目标又是什么。 只要对症下药,李二就像小寡妇一样,哪怕你有再大的过错,只要让他能爽,你冒犯羞辱他,也是能够忍的。 房玄龄也开口,道:“近的来说,远交近攻的道理,吐蕃属是尾大不掉,北方的薛延陀,突厥,我们在边境倍加防范。” “没道理,在长安边的吐蕃,我们能任由他存在。” “远的来说,我们这一辈不把他给解决了,留给后世子孙,可能性就太多了。” 褚遂良点头道:“吐蕃连续对我大唐出兵袭扰,虽然我们胜多,但还是有失利的时候。” “他们就是仗着地利,肆无忌惮,不知悔改。” “可见他们是个不知进退,不记教训的。” “再者,吐蕃禄东赞公然在大朝议上,说是用兵逼迫大唐和亲,大唐再对吐蕃放纵,天下人未免有些心寒。” 其实并不止这一次。 李二拒绝和亲后,松赞干布就曾扬言婚事不成,率兵攻唐。 口气狂妄的没边。 啪啪啪打李二的脸,也不知道李二到底怎么想的,最终松赞干布派使者来长安请罪,就原谅他了。 “吐蕃狼子野心,有目共睹,无视我大唐天威,不敬我大唐天子。” “他无非就是弱小的时候表示臣服,一旦他强大的时候,就会抓到机会,咬一口。” 魏征道:“蚊子咬在其他地方,就是一点红点,出出血就好了,没有人会看到。” “可要是叮在脸上,哪怕是不出血,不痛,也是颜面大损,受人耻笑的。” 脸是什么? 脸就是大唐长安帝都。 魏征的比喻很好懂。 李二沉吟片刻,并不着急决断。 “来人,请卫国公,卢国公,鄂国公叫来议事。” 闻言。 内侍领旨出去。 在场人几乎心头明白。 陛下心里是已经有倾向了。 卫国公李靖,卢国公程知节,鄂国公尉迟敬德,他们才在太极殿上被太子刺激一番,殴打吐蕃使者。 叫他们来商议。 难道还会表态打不得突厥嘛? …… 魏征心情愉悦的回到家中。 他前脚到家不久,后脚就有人上门拜访。 “孙先生?” 魏征大为惊讶,孙思邈怎么会到府上来。 “魏公,草民打搅了。” 孙思邈行礼道。 “孙先生登门,寒舍蓬荜生辉,快快请进。” 魏征对孙思邈极为礼遇。 就坐,奉茶。 “孙先生,太子的足疾,有你操心,我很是放心,只是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魏征关心道。 “魏公,殿下配合治疗,一切都在向好发展。” 孙思邈说道。 “那就好。”魏征点头,旋即问道:“孙先生上门,可有要事?” 孙思邈笑道:“魏公,你有一位好弟子啊。” “?” 魏征疑惑,“此话从何说来?” 孙思邈这才正色,道:“草民奉太子教令,前来为魏公检查身体,若有病灶,全力医治,以保魏公身体无恙,长寿康健,为国效劳。” “我……。” 魏征听完都惊呆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心里头蔓延。 他摇了摇头,道:“我六十有一,已是花甲之年,还想什么长寿康健,能在有生之年,多为陛下,多为大唐筹谋,已经心满意足了。” “魏公此话差矣,太子殿下说,大唐还没有达到鼎盛,天下百姓也还没有安居乐业,盛世未见,魏公岂不遗憾?” 孙思邈说道:“此乃太子殿下教令,草民莫敢不从。” “还望魏公体谅草民。” “如今大唐还不算盛世,还不算安居乐业吗?” “殿下说的是更大的盛世。” 闻言,魏征苦笑中带着欣慰之色,道:“既如此,就有劳孙先生了。” “太子苦心,我怎敢辜负。” “多谢魏公。” 孙思邈一边为魏征检查身体,一边与魏征闲聊。 多是魏征在询问太子的状况,孙思邈在回答。 半个时辰后。 孙思邈道:“魏公,平日公务繁多,精力损耗过大,又未能及时恢复,长期以往,元气亏损严重。” “魏公,你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这是老人常见的状况。 “国事为重,岂能因私废公?”魏征道。 孙思邈不置可否,他道:“魏公还有些小病灶,草民开些方子,先调理调理。” “再为公,为国事,还是要保重身体的,这样魏公才能有更多时间。” “殿下吩咐了,开的方子,魏公不管什么时候,在忙什么都要记得服用。” “每日饮食,也要有讲究。” 魏征笑道:“太子是要把我一天什么都管了不成?” 孙思邈也是露出笑容,“魏公高见啊,太子还真是这样。” “草民先来,等禀报太子后,太子就会派人过来,侍奉魏公日常。” 魏征瞪大眼睛,道:“太子他来真的?” “所以,草民才说,魏公有一个好弟子啊。” 一时间,魏征不知道是该笑呢,还是该反对的。 这待遇。 有点让他始料不及啊。 第四十五章:魏征:老夫担待不起啊 早吃好,中吃饱,晚吃少。 李承乾与一大一小两个儿子,早饭吃的是牛奶加蛋。 “二郎可以少喝点牛奶,但蛋一定要吃的。” 李承乾见李厥嘴巴嘟嘟,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牛奶,很不情愿,放松要求道。 李象下意识看向耶耶,只见李承乾,道:“你必须要喝完。” 李象委屈巴巴的,低头猛灌。 纯牛奶,无加工的味,哪怕是加了糖,也是很难喝的。 就是李承乾也有点忍不了,别说半大的孩子。 但肉蛋奶,是能提供极大营养的。 李厥还小,可以缓。 李象正在长身体,肯定要保证他营养充足。 早饭结束,李承乾休息片刻,准备看看书。 孙思邈来了。 “魏师身体如何?” 李承乾问道。 “积劳成疾的征兆。” 孙思邈说道:“魏公元气亏空不小,又没能及时弥补,眼下看来正常,是短暂的压住了。” “若是有个小病小痛,可能就会引起迸发,难以医治。” 他顿声道:“最怕风寒。” 风寒,在古代就不是小病。 因为它会引起一连串的身体反应,小病变成大病。 栽在这跟头上年轻的帝王都不在少数。 单纯的风寒能治,但风寒引起的其他病,全靠你命硬,能不能抗住了。 但古人体质本来就较弱,想要扛下来,不是一般的难。 寻常百姓,因体质较弱,风寒而亡的不在少数。 魏征六十多的老头了,来一场风寒,哪怕不死捡条命,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孙先生,就有劳你开方,下医嘱了。” “孤马上派人过去,全程照料魏师的起居生活。” 李承乾当机立断道。 魏征不能有事。 一点事情都不能有。 不管魏征是个什么样的人,就目前对李承乾而言,都是无比重要。 谁让整个东宫,就一个魏征能拿得出来,敢打敢拼的。 指望于志宁,张玄素,孔颖达等人? 他们的分量能跟魏征一样嘛? 孙思邈露出犹豫之色。 李承乾敏锐的察觉,问道:“孙先生有什么疑虑嘛?” “草民昨日在魏公府上,见到府上简朴,御寒之物也单薄。” 孙思邈道:“值此天寒地冻之时,魏公这般朴素……。” “孤知道了。” 李承乾挥手,道:“来人!” “奴婢在!” “马上挑选内侍宫女,带上被褥寒衣,去郑国公府上,一日三餐,日常起居,全部由尔等照料,若有差池,拿你们试问。” 说完,他对孙思邈,道:“还望孙先生陪同走一遭,叮嘱交代一番。” “自是如此。” 魏征正在处理事情,就听到外面的官员正在议论。 “魏公,魏公。” “好事啊。” 有官员进来,恭敬的行礼,道:“太子殿下派内侍去了贵府,这会儿外面来了个东宫内侍,提着食盒来的。” 魏征:“???” 什么情况。 提食盒来是什么道理? 东宫内侍快步进来,“拜见郑国公。” “何事?” “郑国公,该喝药了。” 啊? 魏征目瞪口呆,只见内侍从食盒内,端出冒着热气的汤药,送到魏征面前,道: “还请国公服用。” 周遭官员目睹这一幕,都惊呆了。 什么啊这是。 东宫内侍追到门下省来,给魏公送汤药。 这……这。 这是什么恩宠? 是不是有点过于离谱了啊。 喝不喝药,还有这么强行的? 面对诸多同僚,又是东宫内侍,太子意思。 魏征难得升起一股羞赧。 社死现场,过于羞耻。 “国公,这是奴婢刚熬好的汤药,用食盒就棉保温,最快速度送来的。” 内侍说道:“请国公趁热服用,莫要凉了,药效流失。” “好……好。” 魏征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虽然口味十足,但他觉得有些意外的‘甜’。 魏征放下碗,就见内侍掏出一个册子,上面写写画画一番后,递给魏征,道:“魏公,还请你着笔签字。” 哈? 喝个药,还要签字画押的啊。 这是闹的什么妖风。 别说同僚,魏征放碗动作都停滞了,一脸懵的状态。 “还……还要签字?” “是的。” 内侍道:“太子殿下吩咐,国公公务繁忙,时常忘记或者是顾不了喝药。” “就让奴婢等,备上册子,记录每次喝药的时间,地点,并要国公签字确认,确保没有遗漏,国公准时服药了。” “若是缺少一次,奴婢等就要受到责问。” “还请国公体谅奴婢。” 内侍说的很是恳切,说是体谅他,实则却把源自于太子的关心,清晰表达明确了。 魏征在册子上签完大名,人还处于宕机走神的状态。 他有点不适应这样的关心。 但不知道为何,看到同僚们那艳慕的目光后。 心里又是一阵阵的舒坦与享受。 “咳咳咳!” “大家都别看了,该忙的去忙,难道都把事情处理完了吗?” 魏征板着脸训斥道。 同僚轰然而散,隐隐还能听到低声议论。 不知不觉,魏征才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差点没翘起来。 “太子何至于此啊。” 他低声感叹了一句。 …… 门下省发生的趣事,很快就在三省六部传开了。 谁会想到,还有这样送药的方式。 追到门下省来。 独东宫这一份。 “太子对郑国公关切之心,可见一斑啊。” “是啊,魏公可是太子老师,有这么关怀是应该的。” “我等只能是艳慕了哦。” 李二自然也是听到消息。 “魏征身体抱恙了?” 他关心的问道。 “奴婢打听了,昨日太子派了孙先生去魏公府上,今日太子又派了内侍宫女,带着棉被寒衣前往魏公府……。” 张阿难道:“至于国公是否有恙,见他在门下省正常处理事务,不像是有。” “是与不是,都要查明,去问个清楚,若是魏征有恙,让太医全力医治。” “遵旨。” 魏征下值回到府上,心里就算有准备,见到府上的改变,也是惊然不已。 “拜见国公。” 东宫一个内侍头子,领着一干宫女内侍拜见。 府上不那么简朴,原本简单的床榻上,也铺好了厚厚的褥子,棉被。 就是新寒衣,也为魏征穿上。 晚饭还是按照食补定制的。 “国公,太子殿下吩咐,往后国公吃食,都要按照孙神医的叮嘱来。” “不能乱吃,也不能忘吃。” “请国公签字。” 魏征只觉得头皮发麻。 太子,你到底要干什么。 老夫我担当不起啊。 第四十六章:张士衡 张府。 家宅清宁,简朴内敛。 张士衡跪坐在地,依靠着桌案,研读书籍。 作为太子师傅,崇贤馆学士,他并不算是太称职。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太子少有请教于他,并不怎么喜好学习。 厌学也好,听不懂也罢。 对张士衡来说,没有教授太子‘礼’,尽到老师职责,便是他的过错。 但前几天,太子在太极殿讲‘礼’,传到他耳中后,瞬间令他激动,一度落泪。 太子向‘礼’之心,并不是表面那般肤浅,而是对‘礼’敬重,是有造诣心得。 这就让张士衡更加自责愧疚,当初为何没有教授更多‘礼’的学识给太子。 太子有向‘礼’之心,自己却没有传授的耐心,太子几番拒绝,就放弃教导。 这难道是他作为老师的品德吗? “阿郎。” 张府管家禀道:“贾郎君在外请见。” “公彦来了。” 张士衡抬头,道:“请公彦入内。” “是!” 没一会儿,贾公彦驱步入内,见到张士衡大拜施礼,“学生公彦拜见老师,老师安好!” “我安好。” 张士衡笑道:“公彦,你不在撰修书典,怎么有心到老夫这儿了?” “老师是在责怪学生,没能时常拜见啊。”贾公彦再次拜倒,请罪道。 “何来责怪。” 张士衡佯怒,道:“你能看我,我已经很是高兴了。” “你身负皇命,要事在身,何必如此?” “先坐下吧。” “多谢老师。” 贾公彦在一旁跪坐而下,双手放在大腿上,坐的笔直。 张士衡满是欣赏着他,等到管家上茶后,道:“公彦来此,所为何事?” 才坐下的贾公彦,又急匆匆的站了起来,道:“老师,学生是奉了太子教令而来。” “你怎不早说。” 张士衡怒道:“我还没有穿戴,一点礼仪都没有,这是对太子的不敬,是轻佻的行为。” “你啊你。” “是学生的错误。”贾公彦急忙认错。 “稍等我些许。” 贾公彦知道老师去干什么,自然是去穿戴正式的着装。 没多久。 只见张士衡穿戴官袍回来,站在贾公彦不远处,拜道:“请太子使者宣读教令。” 贾公彦正色,道:“奉太子教令,请崇贤馆学士、太子师傅张公士衡,为东宫讲坛主讲,为太子,诸多士子学子传授‘礼’的学识。” 闻言。 张士衡难以置信的抬头,“公彦,果真如此?” “老师,确实如此,太子要在东宫立讲坛,邀请天下诸多鸿儒学士,前来讲学。” 贾公彦恭敬的说道:“老师是太子钦点的唯一主讲。” 张士衡一时间老泪纵横,擦拭着眼角泪水,哭道:“天下鸿儒,博学之士,比比皆是,远超于我。” “我何等何能,敢在天下博学之前,位列主讲。” “愧对太子殿下恩典啊。” 见老师如此失态,不顾礼仪,贾公彦知道老师心里的悲苦。 空有一身学问,却无用武之地,蹉跎至此,垂垂老矣。 今日。 总算是有机会,一展学识,人前彰显。 他如何能不动容,如何能平静以对。 “臣学识浅薄,德行不够,还请太子收回教令,臣在下面听讲,已是万分荣幸。” 张士衡推辞道。 “老师。” “此乃太子教令,不可能更改,你作为太子钦点主讲,如何能够拒绝太子的美意?” 贾公彦劝说道:“此举是否合‘礼’,是否伤了君王之心,寒了太子之意?” “还请老师慎重。” 张士衡语塞。 贾公彦祭出太子给的大招,添油加醋,道:“老师。” “此次讲坛,可能关乎大唐未来的‘礼’。” “这次老师不去,那其他的礼学之士,可就要高登舞台,宣扬理论,传播学识。” “想要取代老师主讲之位的,大有人在,老师愿意拱手将其让给那些学问浅薄之士?” “我听说,在当日敲定讲坛之士,太子詹事于学士,右庶子孔祭酒,都称赞老师的学问,没有反对的言论。” “但其他学士,他们能心服老师的学问?” “太子钦定你为主讲,你若推辞,天下礼学之士,还当真以为你学问不够,徒有虚名。” 张士衡一听,哪里还感动流泪啊,老脸盛怒,“敢!” 搞学问的,尤其是搞‘礼’‘经’等的。 谁服谁啊。 一个个都有自己的主张,有自己的想法。 贾公彦一席话,几乎让张士衡绷不住。 他要不去。 还以为怕了。 这如何能忍? 可以没了性命,但绝对不能辱没名声。 你可以说我私德有亏,但你不能说我学问不行。 那是看家本领,吃饭的东西。 你要砸我碗了,那我还欲拒还迎,真当我好欺负的啊。 “请公彦恭回太子殿下,我定当不负太子所望。” …… “哈哈!” 李承乾仰头大笑,很是愉悦。 “张师啊张师。” “不拿这种手段激一激他,怎么会说来就来。” 贾公彦羞赧低头。 他也知道老师的性子。 牵着不走,非要矜持,动嘴激他,才会动弹。 难道真看不明白,这次讲坛,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啊。 “殿下,老师只是怕学问不够……。” “行了,贾学士,张公也是孤的老师。” 李承乾道:“孤没有笑话的意思,只是觉得老师太过妄自菲薄了。” “大唐还有谁在‘礼’上的学问,比得过他的呢。” 学问人,就这臭毛病。 喜欢端着。 明明是心甘情愿的,偏要给你来个欲拒还迎。 自己老师嘛。 李承乾还是愿意忍让的。 “张师年事已高,孤担心他身体。” “贾学士,等会儿你与孙先生一同,去老师府上,为老师检查身体,不能马虎。” 李承乾郑重说道。 魏征对李承乾重要。 张士衡也不差。 这样的礼学大儒,只认死‘礼’。 以李承乾大朝议表现,李二敢废他太子之位。 魏征可能会据‘礼’力争,反对李二。 张士衡则是会更激进,一头撞死在李二面前,那不是跟你说笑的。 他现在需要人,需要有人来给他说话发声。 魏征是一个,张士衡也是一个。 保险多一点,总算没错的。 第四十七章:长孙冲的遭遇 东宫设坛讲‘礼’,邀请天下饱学鸿儒,博学名士,前去宣讲。 此消息一经公布,迅速在长安城发酵,引起轩然大波。 事情要联系来看。 大朝议太子讲‘礼’,掀起对嫡长子继承制的站队与热议。 现在又要在东宫设讲坛。 其目的,必然是加深巩固,大朝议取得的成果。 大家是心知肚明,没有人傻到不怀疑,其中有联系,是太子使的手段。 但问题在于。 不管是与不是。 谁也没有立足点,在这事上指摘太子,有过错的。 太子用的是阳谋。 你知道我在干什么,但你就是没办法阻止我。 要阻止我? 大朝议是要过群臣,过天下人那一关。 现在。 东宫讲坛,你要过的是学术界,专心搞学问的,那一批死脑筋的人。 皇太子邀请我们去讲礼说法,你说皇太子做的不正确,是在蓄意招揽,博取名望。 你看看那些大儒名士,是什么反应。 好不容易,给我们一个光明正大,扬名天下,名垂千古的机会。 有狗东西不让我们如愿。 那还得了。 大儒名士都不需要亲自出面,说上几句阴阳怪气的话。 手下的一众门生故旧,就能堵在你大门口,骂你个七天七夜。 还不消气,觉得不过瘾,那就动笔写文。 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以笔为刀,以墨为血的含金量。 别说王公大臣扛不住。 爱惜名声,在乎身后名的李二,也要退避三舍,不敢置喙。 你李二连五姓七望都解决不了。 还能解决,一群就靠着名和望,视名声比性命还重的老儒们? 你敢夺他们的名与望,人家就敢拿老命跟你拼个你死我活。 最终你臭名远扬,天下唾沫,人家却被世人后代赞扬的结果。 就这。 谁敢说不是的呢? 也只有没被邀请的,满腹抱怨不公。 我好友是鸿儒,难道我就不是。 我学生是鸿儒,当老师的不是了? 我对手是鸿儒,我不是,那以后还怎么打? 太子请了他,不请我。 我的学问就要比人家低是不是? 不患寡患不均。 当一群为了各自的学问主张,打得脑浆都出来的人,突然发现,鸿儒名士没我份。 那特么不是破防。 是原地炸裂。 气的吃不下饭是轻的,有的人说不定直接原地挺尸。 “太子广邀天下鸿儒名士,念及路途遥远,故而讲坛设在半月之后,恭候各地大儒名士。” 东宫消息继续传出,给各路人马留出赶路时间。 受限于消息的传播,道路因素。 真正能赶到的,也就估计距离长安不远的。 远一点的,赶到长安,怕是讲坛也结束了。 这次讲坛的时间,是七天。 定下的章程,三天副讲,三天主讲,最后一天太子提问,诸讲解惑。 时间跨度,正好在除夕之前结束。 也是李承乾禁足东宫完毕之日。 “太子应允,不论是朝中官员,还是士人学子,只需要出示名帖,在东宫事前登记预约,就能进入东宫听讲。” 太学的学生很是兴奋。 这等场面,他们心情火热,迫切的想要参与其中。 好在太子仁德,就连他们只要遵守规矩,也能进东宫。 “太子如此仁厚,身份大义皆是民心所向。” “我就想不明白,堂堂赵国公,竟如此是非不分,不明大义。” “我看赵国公,名为国舅,实为国贼。” 有激进的太学生,公然指责长孙无忌。 这番指责,看似太学生说的。 但对一朝堂重臣来说,无疑是最严厉的评价。 “谁说不是呢。” “我的舅舅要是这般对我,早就跟他分道扬镳,日后定然不让他进我家一步。” 有士子高声喊道:“我乃家中嫡长子,嫡母所出,无人能长我,嫡我。” “阿耶爱我,阿母疼我。” “偏生舅舅要跳出来唱反调,不支持我继承家业不说,还说其他兄弟更适合继承。” “他算什么东西啊。” “简直是离经叛道。” 消息就是在传播中逐渐变味的。 长孙无忌在朝上一字没说,现在已经传出他偏向魏王,坐视了他反对嫡长子继承制。 “我看啊,赵国公就是不知好歹,他家嫡子众多,是觉得家族太兴旺,要折腾折腾。” “哈哈,我不知道赵国公嫡长子长孙冲,现在怎么想的,肯定会怨恨不已吧。” “谁知道呢,肯定窝火啊,好端端的,能嗣封爵位,不想,人赵国公还想着其他嫡子呢。” “说实话,可能赵国公没那心思。” “没那心思,你能说其他嫡子没心思?少奋斗多少年啊,其他子嗣能不心动?” 太学生胆子就是大,什么都敢说的。 在这酒馆里,肆无忌惮,高谈阔论。 个个都是阴阳怪气,内涵高手。 “这些人,目无王法,连国公都敢乱说。” “真不怕剥夺他们太学生的身份,丢入大牢论罪的嘛。” 一个贵公子气愤不已的说道。 长孙冲在一边,面沉如水,双目阴冷。 “少说两句。” 旁边有人提醒。 “哦……!” 贵公子恍然大悟,懊恼的拍了拍脑门,抱歉道:“实在是不好意思。” “长孙兄,我不是故意的,没有恶意,你别往心里去。” 不说还好。 越说长孙冲心里的火气更高。 轰! 他盛怒之下,直接把桌子给掀翻,好似一匹幼崽被偷的饿狼,凶狠无比。 周遭同伴愣愣的看着他,一片呆然之色。 长孙冲目光凶狠,在他们身上扫过,旋即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才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哄堂大笑。 更加让他感到倍受侮辱,刺耳至极。 但他脚步却不停,直冲冲的下楼,在一众家丁拥簇下,离开酒楼。 “刚才不是赵国公家的嫡长子吗?” “是他,长孙冲。” “真是可怜啊……。” 太学生认出长孙冲后,议论纷纷。 外面传来一声低吼咆哮,还打翻了什么。 有人出去查看。 “是长孙冲拔刀砍柱,掀翻糖摊。” “啊?” 太学生一愣,旋即大笑,“堂堂赵国公嫡长子,不至于这么没礼仪吧。” “要砍要翻,不是该把这酒楼就推了?” “这才符合他长孙冲,赵国公嫡长子地位跟身份啊。” 戏谑之说,引得众人捧腹大笑。 “诸位。” 这时,楼上有贵公子探出头来,笑着说道:“今日酒钱,我请了。” “诸位学子深明大义,我敬佩之极,故请尽情畅饮,不要客气。” “哈哈!” “今儿个真是痛快,真是高兴啊。” 第四十八章:人心,阿耶会相信吗? 长孙无忌今日的心情,好了不少。 总算是敲定了一些事情。 禄东赞在太极殿被殴打后,在礼部,鸿胪寺的官员安抚慰问下,并没有盛怒,反而是一反常态,向礼部官员再次请求和亲事宜。 一国之相,公然被殴打,竟然没有半点芥蒂与愤怒。 这等隐忍。 属实非同一般。 不是窝囊胆小,就是心怀大志,能屈能伸。 陛下与他们都不由心生感佩。 但也正是如此,才让陛下决定,拒绝这次和亲,并对吐蕃进行一系列的后续针对。 史书那么厚,隐忍之辈何其多。 尤其是这等人物身份的隐忍,到最后总是会酿成大祸。 魏征与房玄龄,乃至于他都生出杀意,要将禄东赞留在长安,要么圈禁,要么杀了,永绝后患。 但最终陛下没能同意。 “我并不将吐蕃放在眼里,用这等手段,岂不是陷我于不仁不义,大唐被人所耻笑?” “放他回去,是我觉得,他还不至于让我担心。” “吐蕃与我大唐相比,不过是蝼蚁,米粒也敢与皓月争辉不成?” 陛下雄才伟略,气吞山河,自信能够平定一切。 李二也确实有这样的底气,自信张狂,目空万物。 他也配有这样的气概。 一个吐蕃小国的国相,就让他生出杀机。 那他这个堂堂的大唐皇帝,天可汗陛下岂不活成笑话了? 如此,禄东赞算是捡了一条命。 不日,估计吐蕃使团就要离开长安。 大唐与吐蕃敌对关系,将会旷日持久的对峙。 要么吐蕃臣服,要么一直打下去。 礼部派出使者前往吐谷浑,携大唐皇帝旨意,大唐皇太子教令,对弘化公主进行问候。 侯君集灭高昌,也在近日回归,将举行献俘仪式。 一件件大事敲定。 扫除压在长孙无忌心头不少的阴霾。 虽然还是能听到不少官员在蛐蛐他,但只要不是当面说,他也不能说什么。 难道上去,逮着别人问,你蛐蛐我什么。 然后别人来一句,赵国公不支持嫡长子继承制乎。 那不是撕破脸。 难堪的还是他自己。 刚一进府邸,长孙无忌就察觉到府内的气氛不对劲。 压抑,严肃,沉重。 似乎隐隐有什么东西,在笼罩着他的府邸。 “发生什么事了?” 长孙无忌皱眉问道,寻常回府,都是管家在大门迎候。 如今是一个管事的人都没看到,就几个下人在门口守着。 下人吓的哆嗦不敢回话。 长孙无忌心头越发低沉,逐渐一股腥味传来。 没有错。 是血腥味。 府上流血了? 他冷着脸,快步进入,就见到院子中央,几个满是伤痕的下人,躺在血泊之中。 他一眼认出,其中一个是府内大管家。 平日都在府外迎候他的。 怪不得今天不见他。 此刻倒在地上狠狠的抽搐,生死不知。 正堂。 长孙无忌一眼看去,密密麻麻的跪满了人。 他的儿子们,他的姬妾。 还有府内大小管家。 全部跪在地上,只有一个人站着。 他的好儿子。 长孙冲。 此刻的长孙冲,双目阴厉,满是戾气。 “大郎。” “你这是在干什么?” 长孙无忌嘶哑着声音,问道。 “阿耶回来了。” 长孙冲淡淡的说道:“孩儿正在教训一群目无尊卑长幼的东西。” 他从酒楼回到府上,就把所有人给叫了出来。 出离愤怒的他,二话不说,就拿人开刀。 作为长孙无忌家的嫡长子,他等同家主的地位。 长孙无忌不在,他就是一家之主。 别说是一众弟弟没他地位高,就算是长孙无忌的姬妾,在他长孙冲面前,也只有跪下的份。 府内大总管就是多嘴了几句,长孙冲直接命人将他打得半死。 一群人跪在大堂内,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句。 等到长孙无忌回来后,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谁也不知道,大公子今日为何,突然变了个人一样,如此癫狂暴戾的。 那几个躺在血泊的,惨叫声还历历在目。 “阿郎,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一个受长孙无忌宠爱的姬妾,见到他回来了,看到救星一般的哭喊,道:“大郎回来,就让我们全部跪在堂内。”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她一开口,其他人也纷纷开始诉苦。 “贱人!” 长孙冲骂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上前就是一脚踹倒,“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叫我为大郎?” “不过一贱货而已,也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 “来人,拖下去。” “打!” 姬妾算什么? 什么都不是。 可有可无的一件物品而已。 他长孙冲别说打,就是杀了,也不过赔点钱财而已。 他带来的下人,二话不说,上前抓住拿姬妾就动手。 长孙无忌忍无可忍,怒道:“够了!” “大郎,你要胡闹什么。” 长孙冲怒极而笑,“阿耶,你说我要胡闹什么?” “是我要胡闹的吗?” “你听听外面,都在说什么。” “我这些时日,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家里公主要说我,外面的朋友要讽刺我,就连那些太学生,也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说我长孙冲什么都不是。” 他的委屈。 不是一天两天。 自从大朝议后,流言蜚语,就萦绕在他身边,不绝于耳。 昔日的朋友,看似如常,没有什么改变,但其言语态度,他每每都能感受到暗讽。 还有外边谈论的,更是直言不讳,说他长孙冲窝囊透顶,迟早被夺了爵位。 他都能忍,因为他相信自己的父亲,不会是那样的人。 可容忍都是有限度的。 当他成为一个另类后,周遭同情,怜悯,又嘲笑的目光,终究刺激得他的自尊心爆发。 大家都是家里认可的嫡长子。 他虽然是嫡长子,但外人觉得,他的父亲不这么认为。 “我已经快要被人排挤了。” 长孙冲双目赤红的喊道:“他们觉得我没资格跟他们在一起。” “大郎,你不要听外面说什么,难道你还不相信你父亲吗?”长孙无忌劝说道。 “我不要听?那是我想不听就不听的吗?” 长孙冲指着跪在地上的弟弟们,大声道:“我相信阿耶,但我能相信他们吗?” “人心,阿耶你会信吗?” 第四十九章:舅公,阿耶不公 人心。 最不值得推敲。 李二当年发动玄武门之变。 李渊会想到吗?李建成他们会想到吗? 就怕是李二估计也没想到,自己会下手那般果决。 当时的李二,怕也没想过要当太子,当皇帝。 在他意识到身家性命受到威胁,都还没有孤注一掷的想法。 最终他是怎么下定决心的? 是他手下一班人,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程知节等人,推着他走,逼得他向前,踏上玄武门之变的。 他要是不变。 那么手底下的人会帮他变。 当一个人成为集团核心之后,他就不再是一个人,许多事情走向就由不得他。 你李二没有夺嫡之心,你死了就死了,那我们呢? 我们也跟着你去死是不是? 到手的荣华富贵,就这么拱手让人了? 不可能。 你李二没有夺嫡之心,也必须要有。 不是为了你自己,是为了我们。 这个嫡夺也得夺,不夺也得夺。 所以,李二不管有没有心思,是主动还是被动。 玄武门之变,必然是会发生的。 这是两个集团的碰撞,你死我活的斗争,是要见血,才会有分晓的。 事实证明。 李二大获全胜,铲除威胁李二集团的势力,坐上权力宝座,跟着他的人,谁不是位极人臣? 长孙无忌太明白人心了。 他没办法回答长孙冲。 只是心里想着,太子的手段,来的太过酷烈,导致他家里直接起火,兄弟相争。 大郎也是如此暴戾,直接在家里用武力来宣示威严。 他能说什么? 事已至此,他都不能说长孙冲做得不对。 他今日要是对长孙冲训斥,并进行惩戒的话。 那将更会说明,自己对嫡长子继承制的不拥护。 外界不用说,就是家里也会鸡犬不宁。 阿耶对大兄这般严厉,是不是真的偏爱他们,外界传闻都是真的啊。 如此一来,他长孙家,还想不想好过啊。 长孙无忌更担心的是,一旦有些野心之辈,见到他家如此,会不会跑到自己的子嗣身边蛊惑,做出一些不该有的想法出来。 他发现,在这种处境下,除了维护大郎,支持他的行为外,没有任何的破局办法。 “老夫何至沦落至此啊。” “传出去,更加被人笑话。” 他不回答。 长孙冲冷声,“打!” “打死不论!” 那姬妾被拖下去,惊惶的大喊,“阿郎,救我,救我啊。” “呜呜呜,阿郎……。” 长孙无忌闭目,充耳不闻。 姬妾而已,死了就死了。 他换个宠爱就是。 “啊!” 棍棒落在姬妾的身上,嘭嘭发出碰撞声。 这是真的下死手打的。 “阿耶!” 就在这时,长孙无忌较为宠爱的一个儿子,长孙温委屈的开口,道:“阿耶,大兄回来后,就粗暴的将我们给叫出来,跪在这里。” “我们连犯了什么错都不知道。” 长孙无忌睁眼看了他,一道影子就冲了过去,是长孙冲。 他一巴掌呼了上去。 啪的一声。 长孙温被扇倒在地,满嘴是血,牙齿都掉了一颗。 可见长孙冲用力之猛。 “大郎!” 长孙无忌惊声,语调拔高,喊道:“其他人我就不多说了,你对弟弟下这么重的手?” “阿耶,谁让他目无尊长的。” 长孙冲冷声,道:“我要他跪下,还要给他理由,还要让他知道什么叫错吗?” “你……。”长孙无忌气的发疯,浑身颤抖。 他并没有气到失去理智。 他知道大郎心头有火有气,任由他宣泄是最好的,至少,外界会认为他是维护长孙冲这个嫡长子的。 但谁知道,长孙冲会变本加厉,越来越暴力。 弟弟说扇就扇。 还是当着他的面,这就有点过了。 “阿耶,我这还算好的。” 长孙冲道:“至少阿耶喜爱的儿子,我还能动手,说打就打。” “陛下宠爱魏王,太子打不得,说不得,逼得要站在太极殿上讲‘礼’来自保。” “混账!” 长孙无忌头皮发麻,大声呵斥道:“你在说什么?” “给我闭嘴!” 跪着的人也是目瞪口呆。 那大小管家,一众家丁下人,更是想耳朵聋了。 这是他们能听到的吗? 一股大祸临头顿时压在他们头上。 长孙冲发狂,不管不顾的喊道:“难道儿子说错吗?” “太子是不是被陛下逼的没办法了。” “是不是感受到自己的太子之位受到威胁,不得不做出的反应。” “我也告诉阿耶,我就是跟太子学的,我也感受到了,我害怕了。” 长孙冲满是激动的指着一群弟弟,“我就是要他们知道,这长孙家,谁才是嫡长子,阿耶的爵位,以后只能是我来继承。” 啪! 长孙无忌冲动之下,一巴掌抽在长孙冲的脸上。 “你……,逆子!” 长孙冲不敢相信的捂住脸颊,那愣愣的表情,让长孙无忌后悔自己动手了。 “大郎,阿耶,我……。” “阿耶,我知道了。” 长孙冲放下手,脸颊上是五个鲜红的手指印,他自嘲一笑,摇了摇头,就朝着大堂外走去。 “怎么回事?” 这时,高士廉快步走了进来,“外面就听到你们大吵大闹的。” “怎么了这是?” 他都没看地上躺着的人,先看到长孙冲,然后再是长孙冲脸上的五指印,吓了一跳。 “辅机啊,你这是在干什么?” “怎么动手打大郎。” 高士廉是长孙无忌的舅舅,他听到家里人,提到长孙冲在外受到讽刺羞辱后,直接回到府上,就预感不妙。 抱着过来看一看的心态,正好撞上这一幕。 “啊……!” 长孙冲一看到高士廉,就像找到靠山,全部委屈瞬间爆发出来,立马哭喊,道:“舅公!” “阿耶不公!” 高士廉狠狠的瞪了长孙无忌一眼,后者手足无措,尴尬不已。 狠狠的掐着手掌,怎么就没忍住啊。 但想到长孙冲说的,他怎么忍得住? “舅父,事出有因……。” “什么事出有因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大郎动手啊。” “打人不打脸不知道?” 高士廉语气不善的说道。 “哎,我知道错了,舅父,还请书房一叙……。” “大郎,走吧,去书房,舅公给你做主。” 长孙冲扭捏不前,才吃了巴掌,说叫我走就走的? 但拗不过高士廉,不情不愿的跟在后面。 第五十章:要跟东宫表明态度 书房。 长孙无忌与高士廉相对而坐。 长孙冲负气站在一边,还在不忿。 高士廉看着端上来的茶水,有一些意外道:“太子茶,辅机也有份?” “是太子送来的吗?” 长孙无忌有点小尴尬,“是陛下给我的。” 高士廉点了点头,端起来饮了一口,面露苦色,拿起痰盂一口吐了出来,道:“味道怎么跟太子茶,差别这么大?” 这话说的长孙无忌无地自容了,他踌躇道:“是陛下命宫里人制的。” “口感上是与太子茶有些差别。” 他也是喝过正宗太子茶的。 那是天差地别的口感,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但这是陛下给的,他能不要。 之所以拿出来招待高士廉,他没其他的,还能怎么办? 高士廉摇头,“要我说啊,你跟太子闹到这个份上,不至于的。” “怎么说,你也是他的亲舅舅。” “娘亲舅大,太子难道还能不认?” “你这茶啊,我不是嫌弃,我是根本不想喝。” 长孙冲在一边挤兑,道:“阿耶就是过于圆滑了,支持高明怎么了?” “闭嘴!” 长孙无忌很是头疼,自己还没决断。 大郎已经被太子给策反过去了。 “陛下问我教子之道,我说自己也没把儿子教明白。” 长孙无忌叹息一声,道:“没想到一语成谶。” “说说吧,到底为什么要对大郎动手的。” 高士廉问道。 长孙无忌这才坦言,将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遍。 “你说,我当时能不动手嘛?” “公然诋毁皇家亲情。” 长孙无忌道:“往大了说,就是死罪,往小了说,大郎口不择言,胡言乱语,也是要褫夺爵位封号的。” 高士廉严肃,道:“马上要封住消息,不得传出府外。” 他旋即对长孙冲教训,道:“你个大郎,什么话都能说的吗?” “你爹战战兢兢,时刻保持低调谦逊,陛下不问的事情,他不进谏,没吩咐的事情,不干预。” “就是希望明哲保身,不想过于碍眼。” “你这般胡作非为,传到陛下的耳朵里,你父亲还能好过?” 长孙冲低头,道:“我也知道失言了。” “但我说的都是事实啊。” “父亲明哲保身这态度,他好了,我呢?外界议论,在外不好受,在内同样也寝食难安。” “舅公,我相信阿耶,我也相信诸多弟弟,没有其他心思,但谁能说不会有人煽风点火的呢?” 高士廉点头,人心隔肚皮,最怕的不是自己人,怕的是有人趁机生事,他道:“辅机啊,今日我过来,就是听到阿郎在外受气,我想着可能会出事情。” “这其中就少不了有人,在大郎身边煽风点火,不嫌事大的。” 长孙无忌道:“太子对我意见很大,有些人就抓住机会,兴风作浪。” 高士廉不语,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大朝议谁都看出来了。 你自己做了什么,太子不痛快,还能让你好过了。 “只是没想到太子手段,过于高明。” 高士廉这才道:“不动声色就能把人给套进去。” “不瞒辅机,老夫也套在其中。” “如今啊……。” 长孙无忌皱眉,道:“舅父怎么会被套的?” “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已经入套了。” 高士廉的苦,就跟萧瑀一样。 去了东宫议事一次,有了开端,往后就有无数次。 有些事情,只有零次跟无数次。 他想拒绝都没办法。 “舅父,你觉得大郎之事,东宫那边是不是在背后推波助澜?” 长孙无忌问道:“目的就是在于,逼我跟东宫求和?” “不至于,太子没有什么根基,几乎都是陛下的人,他做这种事情,是瞒不过人的。” 高士廉否道:“就那帮太学生,太子能说得动,干这种事?” “这么看来,是那些人想看我长孙家的笑话啊。” 如此说来,长孙无忌算是印证自己的猜测。 太子明面上敲打他,推到嫡长子继承制的对立面。 不需要亲自动手,就有好多势力,想看他这个最大外戚的笑话。 “大郎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这也怪不得大郎,大郎有顾虑是人之常情。” “我就没那心思。” “你说没有就没有吗?陛下也没废立太子的心思,但太子还是逼不得已,赤膊上阵,冒着天大风险,也要把魏王给踩下去。” 高士廉道:“你说太子为什么会着急?” 长孙无忌顿时无言。 高士廉继续说道:“心思是看不透的,只有态度才能让人看到。” “看到你的态度,才会心安。” “你要是反悔,人家也有说法不是。” 他转头对长孙冲,说道:“大郎,这些日子,你就少出门了。” “先把脸上的伤给养好了,要是被人看到,少不得流言蜚语的。” “对了,今日之事,必须守口如瓶,放在心上。” 长孙冲冷静下来后,也知道当时说的话是有多冲动,连连称是。 “大郎,你放心,阿耶没有那方面的心思,这是太子与我的事情。” 长孙冲不置可否,也不回应,显然心头还有气。 也可以说是顾虑。 高士廉道:“辅机,你该表明态度了。” “我这不是说了嘛。” “我的意思是去东宫,跟太子表明态度。” 闻言。 长孙无忌沉默,他不想去。 因为。 他去东宫,就是低头,就代表着他长孙无忌亲自下场,旗帜鲜明的支持太子了。 他不想这么做。 相比于他作壁上观,参与进去,风险太大了。 作为一个资深老狐狸,他被太子逼的自乱分寸,真的是不能接受。 “你啊,怎么一叶障目。” “还在打小算盘?” “这事,你不给天下人个说法,不用东宫出手,你就会成众矢之的的。” 高士廉劝道:“不是你在家里说什么,外面就是什么。” “今日是大郎闹腾,明日就是宗族兴师问罪,后日说不定就是天下人声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越来越猛烈,你接得住?” “到时候逼得陛下也不得不出面平息,你该如何自处?” “你惜身没错,但也要明白什么叫众怒难平。” 第五十一章:亲舅不支持,谁还会投效? 众怒难平。 潜台词的意思是,你不体面,我们帮你体面。 几代经营下来,长孙氏早就今非昔比,在贞观一朝,更是最强大的外戚集团。 谁都无法能够比拟的。 外戚集团,本来就招惹嫉妒仇视的。 他们占据太多的位置,太多的资源了。 外戚占的多,别人就占得少。 巴不得把你外戚给拉下水,把资源都吐出来,大家给消化了。 这一次是长孙冲被刺激的发疯,先给长孙无忌上的开胃菜。、 是试试长孙无忌的反应。 如果还继续执迷不悟,站到大家的对立面。 那好。 接下来就该是长孙氏的族老,宗族成员来兴师问罪了。 别管你长孙无忌的官位有多大,爵位有多高。 他敢忽视宗族的力量吗? 不敢无视的。 他要是没了宗族的力量作为支撑,就没有宗族子弟可用。 作为一个当朝国公,最大外戚,只有国公之名,却无宗族子弟帮衬。 谁还在乎他? 谁还把他当成一回事。 世家门阀政治,靠的就是宗族子弟的力量来维系的。 你无人可用,无人支持。 在朝堂上可以说是寸步难行,迟早有一天会被拉下马的。 说宗族的人来拆长孙无忌的台? 要不是逼不得已,宗族子弟会对宗族扛把子不满嘛? 世家大族有的是办法,来煽动长孙氏的人来责问的。 今天一个大族,你能无动于衷,明天两个大族,后天又来一些呢。 谁坐得住? 人家惦记你长孙氏的基业,都愿意嫡女嫁次子庶子。 讲究门当户对的时代,这种行为不亚于是摆明告诉你长孙氏,既然你们不支持嫡长子继承制,那我们只好出手,靠着母族的力量,支持次子庶子,争夺长孙氏的家产。 不把你长孙家族,内部搞的天翻地覆。 不是辜负你长孙家的一片赤诚善心嘛。 大家一起上,该拿的拿,该分的分。 偌大的长孙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分崩离析,名存实亡了。 长孙冲作为嫡长子,他能够嗣封长孙无忌的爵位,但也没说嫡长子死了,嫡次子其他嫡子不行啊。 “写,长孙冲死于疾病。” 权力的争斗,向来残酷。 连皇子夺嫡,皇太子都敢陷害下手的,别说你一个国公家的嫡长子,有的是办法让你消失。 只要有天大的好处,他们有什么不敢的啊。 既然你不守规矩,那大家守规矩的,只好就按不规矩的手段来办。 这就是你不体面,有的是人帮你体面。 …… 长孙无忌陷入沉默当中。 他想不通,怎么自己会走到当下处境。 骑虎难下,左右为难。 他知道高士廉说的没错。 长孙冲不是太子在背后怂恿刺激,是别人在捣鬼。 这是信号。 后面只会越来越猛烈。 “辅机啊,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正好我跟你分析分析。” 高士廉苦心道:“别看现在长孙氏旺盛,但盯着你们的人,可不在少数。” 长孙无忌叹息一声,道:“舅父,其实你也知道,陛下一直在防着我的。” “就怕外戚坐大,擅权干政。” “我若是表明态度支持太子,一是长孙氏会更加树大招风,二来陛下对我的猜忌会更甚,三来,我跟太子站在一起,势力会有多庞大,威胁到陛下权势,别说我了,太子都无法善了。” “你说,我敢吗?” “与其如此,我还不如等着尘埃落地。” 高士廉一手捂头,有些激动的说道:“辅机,你真是糊涂啊。” “怎会糊涂至此啊。” 长孙无忌疑惑,长孙冲也是一脸懵逼。 他突然觉得阿耶说的没错啊。 理由都摆在这里,是好像不参与是最好的选择。 “你只看到表面,觉得陛下猜忌你,保持低调,内敛起来,以后不管是高明,还是青雀,又或者是九郎当上皇帝,你都高枕无忧。” 高士廉见长孙无忌轻轻点头,他连连摇头,说道:“但你有没有想过。” “陛下为何不重用你,不让你担任要职?” 长孙无忌凝眉思索,微微摇头。 在他看来,李二就是不想让他这个外戚坐大。 以至于难以收拾,威胁到下任皇帝。 所以只给了他位高权低的官位。 “帝王之术,在于施恩。” 高士廉道:“陛下不重用你,是不是想让后任皇帝擢升你,施恩与你呢?” “让你感恩图报,为其所用呢?” 长孙无忌蓦然瞳孔一缩。 “再有。” “你身为太子的亲娘舅,最是应该旗帜鲜明支持高明的,你为什么不做?”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个亲舅舅,都不愿明白的站到太子这边。” “天下人会怎么想?不支持嫡长子继承制吗?” “不。” “朝野想的是,陛下存在废立的心思,连你这位陛下心腹,太子亲舅,都不愿意支持高明。” “那还有谁会站到高明那边的?” “高明在大朝议的所作所为,你有一半的责任。” 高士廉道:“高明连你都拉拢不了,他还能拉拢谁?” “既然你这个亲舅舅,都拉拢不了,那高明只能对你无情。” “否则,他这个皇太子,谁会去投效啊。” “你啊你啊。” 他总算是明白,长孙无忌心头所想。 “换了是老夫,我也会痛下杀手的。” “哪个君王能容你啊!” 他止不住的摇头。 长孙无忌瞬间挺直了腰身,一语惊醒梦中人。 “可……可若是陛下还有废立的心思呢?” 他还在犹豫。 “陛下的心思,你难道不知道?” 高士廉无奈的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以当下的境况,不管陛下有没有废立,你都先太子一步万劫不复。” “你是现在就想众推墙倒,众叛亲离。还是与太子一荣俱荣,哪怕最终太子被废,你受到牵连,陛下真的会处死你吗?” “只要你不死,你之前的想法,不照样能够让你东山再起。” 他幽幽的说道:“如今太子表现,陛下想要废他。” “朝野之中,谁敢跳出来提废黜的?” “那谁都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天下公敌。” “没有人一个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 “你若是还不表明态度。” “那个众矢之的,不会是别人,只能是你。” “太子不放过你,陛下也会要你站出来。” “你还想明哲保身?” “只会是自取灭亡,无路可走的。” 第五十二章:长乐往东宫 长孙无忌颓然无力坐下,面色呆滞。 他后背已然惊出一身冷汗来了。 只觉得浑身冰凉。 因为,他跳出自己的认知思维,发现舅父大人说的,全部一针见血。 长孙冲不可思议,仿佛听到惊世骇俗之语,他呆呆的说道:“舅公,事情有这么糟糕吗?” “不是糟糕,是太子把你阿耶逼到死角了。” 高士廉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他耐心的说道:“要么,你阿耶支持太子,要么你阿耶成为陛下的刀,去提废黜太子,成为天下罪人。” “若是陛下没有废立之意呢?”长孙冲追问道。 “你阿耶这次能逃过一劫,那等到太子上位后,高明会不清算吗?” 高士廉很是直白的说道。 不废太子。 那你阿耶就更该支持,更该站在太子这边。 你要不支持? 太子都用这等酷烈的手段逼你了,你还在犹豫。 上位之后的手段,不再是酷烈,怕是直接找借口废黜。 他能够想到,太子明明有个亲舅能给予支持,最该支持他,最该拥护他,最大减轻他压力的。 结果却要他独自一人历经磨难,跨越重重险境,遭受不敢想象的挫折上位。 可想而知,对长孙无忌是有多大的怨怼与不忿。 长孙冲呐呐道:“这么说来,对阿耶已经是别无他法了。” “可为什么会是阿耶啊。” “你阿耶不表态,拥护嫡长子继承制,在天下人是这么看的,在陛下看来也是如此。” 高士廉道:“既然如此,不用你阿耶,来提废黜太子,谁来更合适呢?” “只有你阿耶最适合。” “我……我。” 长孙冲有些慌乱,他急忙跪地,爬到长孙无忌跟前,道:“阿耶,是孩儿的错。” “孩儿一时糊涂,孩儿……。” 他给了自己几巴掌,反正要闭门不出的,多几个手印也无关紧要。 长孙无忌抓住长孙冲扇自己的手,沉声吩咐道:“你回去。” “带上长乐公主去东宫。” “半月后,东宫讲‘礼’,你要就侍奉在太子左右。” “记住了,必须要让太子殿下答应。” “还有,多让长乐公主与太子说话。” 高士廉知道长孙无忌做出决断了。 他也不得不佩服。 自己这外甥,就是如此果断,一旦醒悟后,就会当机立断,丝毫不拖泥带水。 当初玄武门之变,他也是如此。 “辅机,大郎不适合去,他脸上还有伤,届时太子问起来,不好圆说的。” 高士廉提醒,道:“先让公主去,等到大郎脸恢复后,再过去。” 长孙无忌一拍脑门,道:“差点忘了这事。” “我有点自乱方寸了。” “你先别去,让公主先去东宫,见太子。” “孩儿明白了。” 长孙冲快步离开,长孙无忌正色道:“舅父,多谢你提醒。” “我还要去忙府内的事情。” “记住,府里的事情,断不可能泄露出去,不要有妇人之仁。” “我知道。” 长孙冲回去,找到长乐公主李丽质,就将事情和盘托出。 “阿耶要明确表明支持太子了。” “你先去东宫……。” 李丽质皱眉问道:“你脸怎么回事?” “你别管脸不脸的,反正这两天我不便出去,你先去东宫,事后我再去。” 长孙冲也知道着急了。 “今日也不行啊,明天去。” “我先把派人去东宫送拜帖。” 李丽质道:“我可不能没点礼数。” “成,都可以。” …… 东宫。 李承乾拿着拜帖,有些玩味。 这老狐狸,支使丽质来,到底是要站呢,还是不站呢。 “不管了。” “明天就见分晓了。” 次日。 李丽质大张旗鼓的,来到东宫。 “拜见太子大哥。” “丽质啊,许久没见了啊,也不来东宫走动走动。” 李承乾笑道:“是不是有了前家,忘了娘家啊。” 李丽质发现,自己的大哥,真的变了许多。 以往就不会这么跟她开玩笑,也没有这么开朗外向。 她嗔怒道:“大哥,你是不是在怪我,阿耶教训你,没来看望你啊。” “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李承乾也不在意,道:“坐吧。” 内侍看茶,李丽质饮了一口,马上说道:“大哥,这种好东西,你怎么不给我送一份来啊。” “哈哈,回头就给,回头就给。” “多谢大哥。” 李丽质这才说正事,道:“大哥,我听说半月后,你要在东宫设坛,广邀天下礼学之士讲‘礼’。” “是有这么回事。”李承乾点头,“怎么了?” “你看,我那郎君也是向礼之人,听说此事后,激动不已,日夜难眠。”李丽质说道:“大哥,能不能给他个机会,到东宫来啊。” 李承乾顿了顿,激动不已可能是假的,日夜难眠倒可能是真的,他问道:“是你的意思,还是表弟的意思?” “是他的想法。” 李丽质回道。 懂了。 长孙冲的想法,就意味着自己那便宜舅舅的首肯。 否则。 长孙冲根本没这个胆子。 “大郎怎么没来的?” 李承乾突然问道。 “大郎身体有点不适,要休养两天,届时好了之后,会亲自登门感谢大哥恩典的。”李丽质撒娇道:“大哥,行不行嘛。” 李承乾疑惑长孙冲为何没亲自来。 李丽质的话并不能全信。 他不好判断,到底长孙冲是怕自己不答应,会尴尬,还是另外有事。 不管如何,李丽质的到来,便宜舅舅是服软了。 听到李丽质的撒娇,李承乾脸上浮出笑意,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既然大郎想要来,那到时候,就让他坐在我旁边吧,一同听讲,顺带着讨论讨论。” 长孙家嫡长子坐在太子身边,听‘礼’。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 李承乾的用意就是如此。 只要长孙冲出现,基本上长孙无忌就不可能有更改的余地。 “那太好了。”李丽质高兴的喊道。 闻言,李承乾总算是压力大减。 看来,便宜舅舅是真的下定决心,否则,李丽质不会答应的这么爽快。 他面对的困局,总算是打出突破口来了。 “多谢太子大哥。” 李承乾道:“丽质啊,东宫的茶,你刚才也品茶了。” “在长孙家缺钱吗?” 第五十三章:给个甜头 李丽质一愣。 缺钱? 她好像不怎么缺钱的,根本不用操心。 “太子大哥这么问是……?” 她疑惑问道。 “东宫这茶叶啊,也算是生财之道,你来看望孤,孤还能让你空手回去吗?” 李承乾笑道:“制茶工艺,不算太过高超,但眼下长安,能喝得上这茶叶的,屈指可数。” “你拿回去,算是能赚点零钱花花。” 投桃报李。 长孙无忌都做出姿态了。 他李承乾也不能小气,该给便宜舅舅一点甜头。 只要支持他,跟着他,就绝对不会亏待。 再者,他也没说制茶工艺,是给长孙家的,给的是自家小妹,赚点零钱。 但老狐狸肯定能明白他的用意。 “大哥,能赚几个钱啊。” “几个钱?” 李承乾仰头一笑,道:“运作好了,你就是大唐最有钱的小富婆。” “老实跟大哥说,长孙冲那小子,有没有欺负你?” “他们家里,给你脸色没?” 李丽质横眉道:“他们敢。” “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行行行,你厉害。” 李承乾叫人来,道:“制茶师傅有几个,我留一个,其他你带回去。” “那就谢谢太子大哥了。” 李丽质满是笑意,道:“大哥真好。” 李承乾摇头失笑。 自己的亲妹妹,不对他好,对谁好啊。 他要是早点来的话,绝对不允许骨科存在。 …… 李丽质兴高采烈的回家。 这一次来,她感受到来自太子大哥的关怀。 “公主回来了。” 长孙冲翘首以盼,见到李丽质,急忙上前,殷勤的说道:“怎么样了?” “高明答应没有?” 李丽质冷眉道:“高明也是你喊的?” “没大没小,叫太子大哥。” “额……!” 长孙冲低眉道:“好,太子大哥怎么说的?” “大哥同意了,你过几天带上礼品,亲自过去。” 李丽质说了一通,长孙冲眉飞色舞,很是激动。 事成了。 “大哥给了我不少茶叶,你给阿耶送去。” “对了,你告诉阿耶一声,太子大哥把制茶工艺送给我了。” “好。” 他没在意制茶工艺,带上几盒茶叶就出去了。 书房。 长孙无忌如何也静不下心来,也不知道自家儿媳,去东宫如何了。 也不见有消息传回来。 “阿耶!” 长孙冲兴冲冲的进来,“看看这是什么,太子茶。” “丽质从东宫带回来了一大堆。” 长孙无忌颔首,没有喜形于色。 他看到几个盒子,不由涌起一股酸涩。 这茶叶,总算是进他家门了。 “丽质还说,太子把制茶工艺给她,让她自己看着办,找点零钱花花。” 长孙冲说道。 “嗯?” 长孙无忌惊讶的问道:“果真?” “确实如此,丽质把制茶的人都带回来了,我亲眼所见。”长孙冲随口说道:“以后阿耶随便喝,用都用不完。” “蠢货。” 长孙无忌见大儿还没意识到,他呵斥道:“你知道制茶有多大的利益吗?” “自己喝?” “要天下人喝的。” “你知道一旦丽质制茶出售,会有多少进项嘛,那是天文数字。” 长孙冲一愣。 “太子这手笔,真是阔绰啊。” 长孙无忌道:“这么多时日,都不见太子茶在外出现,但凡东宫制茶贩卖,财源滚滚而来,根本不愁花。” “我听说,有大族出高价,要价百贯一两。却不想,这么大的利益,太子拱手相让了。” 啊? 长孙冲彻底惊呆了,他并不是太关注这些。 也没操心过钱的问题。 但他还是能够明白,一百贯一两,意味着什么。 “丽质,是从太子手里,拿到一个金疙瘩了吗?” “一两百贯,十两千贯,那……。” 想想,长孙冲都觉得要晕厥过去了。 怎么幸福来的这么突然? “你啊你啊。” “平时不操心家事,我们家一天的出项,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要不是我们家还有产业顶着,怎么养活得了这么一大家子人。” “你出门前呼后拥,大手大脚,都是要钱的。” 长孙无忌不是一般的心动。 这意味着家里,又有一笔难以想象的收入。 谁也不会嫌钱多。 世家大族看起来风光无限,但背后都离不开钱来撑场面。 谁家没点产业行当啊。 长孙无忌也清楚,这是太子给的甜头。 虽说不是直接给长孙家,但给长乐公主也是一样的。 只不过,这个甜头,未免有点太大了。 长孙家估计都不怎么吃得消。 “公主说了,怎么处置制茶之事吗?” “还没说,孩儿估计公主也没意识到。” 长孙无忌沉吟道:“府里有个管家,是专门做这营生的。” “你回去跟公主说,需要使唤,尽管吩咐。” “既然太子给了,那么制茶买卖就尽快铺开。” 长孙无忌转身到书桌写字,这次是下笔如有神,很是顺畅。 可见他心情阴霾散开不少。 …… 李承乾治脚的疗程,天天都在进行。 依旧跛脚,但还是能看到希望。 不得不说,孙思邈手上的医术确实了得。 孙思邈治疗的时候,李承乾都会跟他闲聊。 “殿下把制茶工艺,就这么给长乐公主,不心疼吗?” 孙思邈问道,心神却都专注在药熏上。 “心疼?” 李承乾晒然一笑,道:“对我来说,并不放在心上。” “外面千金难求一两太子茶啊,却不入殿下之眼。” 孙思邈不由佩服,道:“殿下心胸真是宽广,如此利益面前,也不心动。” “我要是想搞钱,随随便便就能日入斗金。” 李承乾淡淡的说道:“但我到底是皇太子,干这种买卖,有损体面,影响声名。” 太子茶算什么? 他想要还有太子酒,太子糖,太子盐一系列的东西。 都是来钱快的东西,但他需要钱吗? 相比于他的太子金身来说,钱,不值一提。 “殿下对公主殿下,真是疼爱有加啊。” 孙思邈懂李承乾话里的意思,自己不行,但不代表公主不行。 李承乾失笑,不置可否。 他为什么不给长孙家,给李丽质? 一半是关爱,另外一半,自是有他的心思所在。 第五十四章:长孙冲太子家令 长孙冲巴掌印消失后,就急不可耐的与长乐公主,再次前往东宫。 随行的还有大量的礼品。 若说长乐公主大张旗鼓去东宫,还能说是兄妹之情,或者说是长孙无忌让长乐公主来说情的。 那么这一次,长孙冲与长乐公主一同而来,就没有那么多疑问。 摆明是长孙无忌做出抉择。 一时间,外界颇为惊掉眼球。 太子短时间内,就逼得当朝最狡猾的老狐狸,不得不低头认服了。 令人不得不感叹,太子的手段之酷烈与高明。 东宫。 长孙冲与长乐公主恭敬见礼。 “免了。” “到了东宫,你们就该像到了家里一样。” 李承乾面带笑容,热情的说道。 他的心情,从来没有如此美丽过。 东宫,再也不用他独自支撑了。 从始至终,李承乾逼迫长孙无忌的目的,就是要他站队。 支持他,是利益最大化。 无形之中,能够营造出一种向好的政治风向。 如果长孙无忌执迷不悟,死扛到底,李承乾也只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让长孙家成为众矢之的。 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毕竟,亲舅舅是他天然的政治同盟,政治伙伴。 失去这样一个政治同盟,对他来说,代价也是大伤。 好在总算是走到一块,不用再去烦恼。 “太子大哥,你可是在太极殿上,训斥青雀目无尊卑的。” 李丽质俏皮的说道。 “瞎说,我说的是在外,这是在家里。” 李承乾责怪道:“东宫就是你们的家。” “到家了,自然随意点。” 长孙冲还是拘谨,放不开。 对于这位表哥,他是打心底里有些怕了。 逼得阿耶都低头,他哪里还有勇气,敢造次的。 说起来。 长孙冲与李丽质,两人都不过十九岁,相比于李承乾小了两岁。 李承乾今年二十一。 双方都是年轻人。 两人骨科,还是在十四岁之际。 这种早婚现象,在古代是司空见惯的,没有人觉得不对。 就是他李承乾,在十二岁,就拥有第一个孩子。 长子李象。 如今都快十岁了。 “多谢太子殿下成全。” 长孙冲恭敬的说道:“我听说东宫讲坛后,就心驰向往,总算是如愿以偿。” “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丽质都来找我这个当兄长的,我能不同意嘛?” 李承乾问道:“你如今什么官职?” “驸马都尉,其他闲职……。” 长孙冲应道。 按理来说,长孙无忌作为朝中重臣,李二心腹,又是玄武门功臣。 长孙冲应该着重培养一番的。 但如今却只有驸马都尉的头衔最高,其他都是可有可无的虚职。 当然,他能够嗣封赵国公爵位,也不用那么努力。 长孙无忌却任由长孙冲闲散,李二也不过问。 这就很值得耐人寻味。 “这样吧,你我之间不必多说。” 李承乾道:“来东宫做孤的家令。” “可好?” 长孙冲不知如何答复,李丽质一口替他应承下来,欢喜道:“多谢太子大哥。” “他成天无事,正好跟在太子大哥身边,多看多学,也算是有事做。” “可……可我。” “什么你的你的,太子家令,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你还推三阻四的。” 李丽质道:“你是看不起还是怎么?” “不敢,不敢……。” 李承乾也不管长孙冲的反应,道:“就这么定了。” “回头我就派人去太极宫,禀告陛下。” 跑? 你长孙冲就是人质。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不把你困在东宫,我于心何安。 长孙无忌知道了,也没有理由拒绝。 怎么拒绝? 长孙冲是孤的表弟,又是妹夫,我拉一把怎么了? 这太子家令委屈你长孙家的嫡长子了? 不是表兄弟我还不想用你呢。 “大哥,我听说,太子茶的利润很大,当时都把我吓一跳了。” 李丽质若有所惊的说道:“这么大的利益,我有些害怕,还是还给大哥吧。” 长孙冲听得暗自瞪眼,才提醒公主太子茶的庞大利润,怎么一来就说要还啊。 “你是看不起你大哥?”李承乾淡淡的问道。 “没没没。” 李丽质连忙摆手,“只是……。” “有人找你麻烦了?”李承乾道。 “那倒没有,只是太子茶一出,势必会有很多人眼红的。”李丽质低声说道。 “你……。” 李承乾忍不住笑了。 他是听明白,这丫头是跟他玩上心眼了啊。 什么说要还给他。 不过是欲擒故纵。 她害怕? 怕个屁。 一个长孙家,还有李二宠爱。 谁敢惹她啊。 “我就一个要求,这茶,我不管外面怎么叫的,你不能以太子茶的名义去出售。” 李承乾严厉的说道:“否则,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有事别来找我,去找陛下,找舅舅。” 李丽质吐了吐舌头,也知道太子大哥察觉她的心思了。 “大哥,别生气。” 李丽质挽着李承乾的手臂,撒娇道:“这样好不好,以后茶叶的五成利润,我都给大哥送来。” “五成?” 李承乾点了点这丫头的脑门,道:“你现在说的轻巧,回头你就知道多心疼了。” 长孙冲听得心滴血啊。 五成。 那是多大一笔钱啊。 就这么承诺出去。 心痛。 心痛的无法呼吸。 “不心疼,太子大哥给我都不心疼,我还心疼什么。” “东西都是大哥的,我白捡。” 李承乾心里对这位亲妹妹,满是宠溺。 母亲临终叮嘱,要照顾爱护弟弟妹妹。 不管是打造人设,还是真情实意。 对李丽质的命运,他是真的怜惜。 “太子殿下。” 就在这时,太极宫来人了,宣读李二的旨意。 “陛下有旨,陈国公率兵剿灭高昌,凯旋归朝,命太子率领群臣于明日在金光门迎接,陛下在观德殿等候,举行献俘仪式。” 李承乾应下旨意。 侯君集啊。 这个居功自傲,勇而无谋的家伙,总算是要见面了。 他微微一想,就明白李二为什么要他去迎接了。 “回禀陛下,孤知道了。” 李承乾口气依旧不改,他道:“看到了吧,大唐又打大胜仗了。” “一国灭亡,这就是冒犯大唐天威的下场。” 第五十五章:侯君集 “辅机啊。” “总算是没能藏住。” 两仪殿。 李二听着内侍的禀告,轻轻的感慨了一句。 对于长孙无忌,李二是很矛盾的。 又想用,又不想用。 主要是汲取历史教训,害怕外戚坐大。 汉朝强大的外戚集团,可就在史书那儿明白写着呢。 这次,长孙无忌支持太子,他反而是松了一根弦。 他担忧的是隐忍。 放心的,是你站到台前来。 有些时候,他也觉得长孙无忌做的不对。 我有没有废立的心思,关你长孙无忌什么事情。 你要骑墙,你要中立。 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李二不是不清楚长孙无忌的心思,他是一清二楚,所以才把长孙无忌束之高阁。 要的时候就要,不要的时候就不要。 “陛下。” “东宫来人禀告,太子属意由驸马都尉长孙冲,担任太子家令。” 闻言。 李二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 辅机啊。 你是要被高明给吃的死死了。 他高兴之下,大手一挥,朗声道:“准!” “遵旨!” …… 长孙无忌人都麻了。 他前脚才听到长孙冲说,太子要他担任太子家令。 这后脚陛下准许长孙冲为太子家令的旨意,就到了。 不是。 太子,陛下,你们这动作是不是快了点? 长孙无忌都怀疑,事前陛下跟太子是有串通的。 否则,这前后脚怎么解释? 他一脸苦涩,陛下是乐于见到他站出来的。 这不过是顺势推一把而已。 “既然陛下应允,你就到东宫去做事。” “万事要商量,有不懂的回来问我。” 长孙无忌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对长孙冲耳提面命,再三叮嘱。 “孩儿明白。” 长孙冲继续说道:“公主说要把制茶还给太子……。” 他大致讲述了一遍。 “我真担心你啊。” 长孙无忌无奈道:“你连公主的用意都不知道。” “公主殿下是以退为进。” “说给太子五成利润,这是必须要有的态度,并且要真金白银拿出来的。” “说好听点,是回报,说不好听点,这叫孝敬。” 长孙冲听得一愣一愣的,“孝敬?还要这样。” “太子有没有这个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白白得了这个利润巨大的东西,你就要懂事。” “太子那里不缺茶叶,给钱就是。” “陛下那里不差钱,但要保证给的茶叶是最好的,还是外界不会出现的。” 长孙无忌道:“对太子,是知恩图报,我不会独吞。” “对陛下,是尊崇敬畏,是孝顺。” 长孙冲恍然大悟,道:“孩儿明白了。” “以后啊,你眼界要大,要长远。” “不要拘于蝇头小利。” “孩儿受教。” 长孙无忌道:“你比丽质,还差得远啊。” 这话说的长孙冲脸色羞赧。 “行了,你先下去好好想想吧,在东宫做事,可不比其他地方。” “是!” …… 算着时间。 李承乾的步撵出了东宫。 李二禁足他,但下旨让他迎接侯君集凯旋归朝,自然是能出去的。 金光门是西大门,与之相对的,是东大门春明门。 两门之间,是一条宽百米以上的大街。 大街南面街坊,北面是太极宫与东宫。 李承乾从重明门出来,步撵往西,就能直达金光门。 “参见太子殿下。” 房玄龄领着官员,上前见礼。 “免礼!” 李承乾裹着厚厚的大氅,寒风吹拂,他还是不由的紧了紧,不过他没有下步撵。 “殿下,要不进屋避避风?” 房玄龄说道。 “不了。” “梁国公与众臣都在外等候,孤还不至于如此娇弱。” 李承乾问道:“陈国公大军,行至何处了?” “先前快马来报,还有五里地,估摸着也快到了。” 房玄龄道。 李承乾下了步撵,把房玄龄叫到一边,单独谈话。 “陛下对高昌俘虏,想怎么安置?” 房玄龄微微摇头,道:“臣倒是不知道,只不过按照惯例,献俘之后,陛下会给予一些恩典。” “高昌王麹知盛,可能会封个虚职什么的,以示恩威。” “这一切还要看陛下的心思。” 李承乾点头,这是应有之意。 李二灭了人家的国,出了气,用了威,自也要彰显一番大国气度嘛。 封个无权无势的虚职,放在长安,也算是给外邦不安抚的势力看看,这就是挑战大唐天威的下场。 谈话间,传来一阵骚动。 李承乾看去,只见不远处一杆大纛出现,上面书写‘陈’,后方的大军。 他不由眉头一皱。 房玄龄也是面色微微不悦。 他若有若无的瞟了一眼太子,把太子之色尽收眼底。 打头的是一身戎装盔甲的陈国公侯君集。 他很是倨傲,缓缓而来。 到了金光门前,才下马。 一见到李承乾与房玄龄,不说见礼,反而感叹,道:“哎,我还以为回到长安,能第一眼见到陛下呢。” 此话一出。 房玄龄等官员神色骤然一变。 此话相当无礼放肆,无视太子威严。 若是以前,大家觉得太子动气,也撼动不了侯君集。 现在连赵国公都被太子三言两语,收拾得服服贴贴。 你一个武夫,太子不计较就算了,果真要计较,你灭了高昌之功,也挡不住口诛笔伐。 李承乾浑不在意,面不改色,反而心头有些玩味。 他觉得李承乾拉拢侯君集这个匹夫,会不会是受了气,收拾不了侯君集,拉着他造反,让他陪葬的啊。 啧啧。 真要是这样,那就太有意思了。 “不得无礼!” 房玄龄沉声道:“陛下命太子前来迎接,太子等同于陛下。” “你对太子无礼,就是对陛下无礼。” 李承乾也不多说,淡然道:“走吧,陈国公。” “陛下与众臣在观德殿等你,为你安排了隆重的献俘仪式。” “好,好。” 侯君集满是高兴的答应,心里头膨胀得不行。 房玄龄大觉怪异,太子这态度,有点过于平静了啊。 侯君集目中无人,当众轻视太子,怎么会这么平淡。 太极殿上,连卫国公,卢国公,鄂国公都叱骂的。 还会对侯君集忌惮不成? “殿下,陈国公还不知朝中发生的事情……。” 李承乾挥手阻止了房玄龄说话,他也明白,侯君集在灭高昌,是不可能清楚知道朝中格局发生变化的。 他上了步撵,一言不发。 房玄龄心头猛得一跳,太子越是平静,后果就越严重。 太子如今最在乎的就是威严啊。 “你侯君集最好祈祷没事,不然自求多福吧。” 第五十六章:御史弹劾 观德殿。 在太极宫之北,西内苑之内。 需要跨越整个太极宫,才能抵达观德殿。 侯君集大军自是不可能所有人都进宫的,只有他以及薛万钧等将领,随同的高昌俘虏,才与李承乾等迎接官员入内。 路上。 李承乾一言不发,裹着大氅,撑着头在假寐。 房玄龄,侯君集,薛万钧等人跟在步撵之后。 观德殿内。 李二穿戴天子冠冕,群臣官袍崭新漂亮,在内侍通传后,也停下接头交耳,纷纷看向殿外。 “太子殿下到!” 太子到了。 那么侯君集等人也到了。 李承乾缓步走入殿内,群臣拜倒:“参见太子殿下。” “参见陛下!”李承乾行礼道。 李二也很给面子,主要是今日他心情很好,点头道:“太子来了。” “坐吧!” 李承乾朝着自己的位置走去。 在李二的左下首,群臣之前的地方,早就放好了一块软垫。 他今日没有带椅子来,只好从善如流,不搞标新立异,随大众。 内侍急忙搬来一个凭几扶手,李承乾坐下,刚好侧靠,辅佐他的坐姿。 等他调整坐姿完毕,依靠在凭几上,目光在群臣扫了一遍,旋即收回目光,神色内敛起来。 “宣陈国公侯君集,行军总管薛万钧殿内觐见!” 随着礼官一声高喊。 侯君集,薛万钧等人步入殿内。 “臣等参见陛下,叩问陛下圣安。” 李二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侯君集,这次你们打了一个漂亮的大胜仗啊。” “打出了我大唐的威势,打出了我大唐的风采。” “起来吧。” 侯君集笑道:“陛下,区区高昌,跳梁小丑,灭国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他是丝毫不谦虚。 但却没有发现,周遭群臣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你参见陛下。 不参见太子是吧? 太子才收拾吐蕃使者禄东赞多久啊。 那一次还记忆犹新。 今儿个献俘上,如此重大的场合。 你侯君集,薛万钧敢无视太子? 长孙无忌,高士廉,萧瑀,房玄龄,李靖,程知节等人,都悄然观察太子的反应。 却发现太子无动于衷,他依靠凭几,面不改色的,很是平静。 “反常!” “太反常了。” 尉迟敬德低声说道。 就连他都感觉不对劲,别说程知节这个老匹夫了。 “知道反常就别说话了。”程知节正襟危坐,他预感到,等会儿没事,一切太平,要是有点波澜,太子怕是会让侯君集吃不了兜着走。 太子是什么人? 你不敬他,那他就不会给你情面。 脸都要给你抽烂的。 李靖小声道:“他们才班师回朝,还不知道朝中变故。” “以侯君集的性格,估计已经把太子给得罪了。” 李二也不由坐正了。 眼神狐疑的在李承乾身上扫过,见他真的没有说话的意思。 内心泛起了嘀咕。 “莫非是转性了?” 他没时间去想那么多,开口道:“侯君集,口气很大嘛。” “把你的俘虏,带上来,给朕瞧瞧。” 侯君集浑然不觉,高声道:“遵旨!” “献俘!” 礼官高唱。 高昌王麴智盛为首,一众贵族上殿,战战兢兢的走到了几步,拜倒在地,高喊道:“罪王麴智盛叩拜大唐皇帝,天可汗陛下!” “罪王?” 李二冷声道:“你还知道有罪。” “朕给了你们高昌机会,你们却不知道珍惜,顽抗大唐,不思悔改。” “灭了你们高昌,才知晓自己罪孽深重吗?” 麴智盛哭道:“罪王深知过错,请陛下宽恕……。” “宽恕你?” 李二好笑的说道:“你父亲麴文泰,听闻我大军将至,忧惧而亡,你即位后,也该知晓大唐天威。” “侯君集给你机会,束手开门,投降请罪,也算迷途知返,情有可原。” “你非要率兵抵抗,乞求与西突厥相救。” “如今跪在这观德殿。” “你不是知道错了,你是怕了。” 麴智盛跪伏在地,瑟瑟发抖,道:“智盛不知大唐天威,死罪,死罪。” 李二淡淡的说道:“朕说过,要让你们高昌到长安来,跪着给朕请罪。” “如今高昌灭了,朕也得偿所愿。” “以后,你就在大唐做个臣子,麴智盛,朕封你为左武卫将军,金城郡公,就好生待在长安吧。” 麴智盛心头悲苦,从一国之王,落得阶下囚的下场,还被豢养圈禁在长安。 他不由恨自己的父王,怎么会那般愚蠢,怎么有胆子冒犯大唐的。 “罪臣叩谢皇帝陛下……。” 麴智盛再三谢恩。 “下去吧。” 李二挥手,麴智盛等高昌人被带走。 这一刻。 李二成就感爆棚,没有什么比灭国,并将他们的王,抓到跟前来训斥一番,更让他感到满足的。 李承乾目送麴智盛离开,倒是没有出乎房玄龄的意料。 果然是封了个虚职,豢养起来。 也是。 这种人,养着比杀了管用 时时刻刻的让外邦藩国看到,这就是不顺从不听命大唐的下场。 李二心情大好,但见侯君集鼻孔朝天,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忍不住敲打道:“君集啊,你这次功劳可是白捡的啊。” “哈哈,不管是捡的,还是白得的,都是我的。” 侯君集很是倨傲,灭国之功,他能不自傲嘛。 但实际上,这一次打高昌,并没有什么苦战。 唐军一到,高昌几乎完全没有什么抵抗力。 西突厥更是见大唐来势汹汹,根本不管高昌。 说是白捡,李二都还算委婉。 就差说是自己送的了。 “陛下,这次我还带回了高昌乐工。”侯君集说道:“陛下也可以见识见识高昌乐艺。” 李二也不多说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大宴三日,高昌乐助兴。” “哈哈!” 侯君集放声大笑,但就在这时,李二准备说什么,却见到有御史站出来。 “陛下。” “臣要弹劾陈国公,弹劾大将军薛万钧!” 谁也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会出现这样的岔子。 群臣心头咯噔一声,坏事了。 不约而同的看向太子。 太子依旧平淡无波,平静异常。 李二笑容消失,大为扫兴。 “你要弹劾什么?” “陈国公私分高昌珍宝,将士窃盗,军纪荡然无存,大将军薛万钧强虏高昌妇女……。” 第五十七章:大兵团作战,军纪要严 大殿内,针落可闻,安静的一塌糊涂。 御史有备而来,双手捧着奏本,站出来。 李二不悦道:“你们御史是见不得将领立功吗?” “高昌才定,距离长安数千里之遥,你御史就知道了?” 侯君集激动的大叫,道:“陛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才立功班师,就有御史弹劾我。” “这分明是陷害污蔑,我不认可。” 御史淡定的回道:“陈国公,到底是与不是,你心里清楚。” “陛下,还请看臣的奏本。” “陈国公之罪,大将军薛万钧之举,臣都是有据可查的。” “臣不敢在朝堂诸公前,狂悖陷害,污蔑他人。” 他说的底气十足。 许多人都不明白,这御史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陛下说的没错,高昌之战才平定不久,你在长安的御史就查到侯君集,薛万钧所犯之事了? 内侍将奏本奉到李二前,李二快速翻阅,脸色越来越阴沉。 众人察言观色,心头确信,这御史说的都是真的。 献俘仪式上,弹劾有功之臣。 不是疯子,就是早有准备。 侯君集,薛万钧怕是……。 “好!” “好你个侯君集!” 李二将奏本扔出去,怒声道:“看你干的好事。” “高昌国灭,你就迫不及待搜刮珍宝钱财,手下将士更是胡作非为。” “你薛万钧更是色欲熏心,竟干出强抢民妇的行为。” “你们还是我大唐的国公,大将军?” 侯君集还想嘴硬,但施法被打断,李二让他自己看奏本。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侯君集在高昌的所作所为,悉数都在奏本上。 “军中有叛徒。” “有奸佞宵小。” 侯君集愤怒,若不是有叛徒,御史怎么可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肯定是有人出卖了他。 没有一件是虚构的,好多他都不记得的事,却在奏本上出现,他才回忆起,确实干了。 薛万钧战战兢兢的接过奏本一看,浑身都在哆嗦。 “侯君集。” “薛万钧。” “还有你们,有什么好说的。” 李二指的不是两个人,还有其他的将领。 才接受过他的称赞,转过头来,却是一群犯了军纪的将领。 “陛下,事到临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侯君集硬气的说道:“这肯定是有人眼红我的功绩……。” “好,你心里还不服是吗?” 李二冷声道:“既然你不服,那朕就让有司去查。” “查出来,证实确有其事,你们全部罪加一等,若是构陷污蔑,朕以同罪论处御史。” “如何?” 如何? 不如何。 侯君集知道这些都是经不起查的。 心里有鬼,怎么会答应。 “陛下,臣……。” “臣认罪。” 哗然一片。 不敢相信,侯君集立功之后就这么骄狂放纵,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这还是灭了个小小的高昌国。 那要是灭了薛延陀,灭了高丽,岂不是更加目中无人,胆大妄为了? “好。” “侯君集认罪了。你们认不认?” 薛万钧他们哪里还敢不认啊。 侯君集作为带头人,他都先撂了。 自己死撑着,还有什么必要? “末将等认罪。” 见到才是功臣,马上就是罪臣的将领,跪地请罪。 李二怒极而笑,他只觉得自己的脸上一片滚烫。 “既然弹劾属实,你们也认罪了。” 李二漠然道:“诸位说说吧,该如何处置。” “房玄龄,你来说。” 他直接点名。 房玄龄起身,毫不客气的说道:“陛下,依法办事即可。” 要没有金光门的事,他可能还没这么直接。 但目睹金光门的无礼,又有殿上不拜见太子。 两次无视太子。 房玄龄想委婉都不行。 否则,自己说不定就要被太子给惦记上。 一旦被太子惦记。 那还能有好的? 你自己作的孽,自己去受。 “依法处置。” 李二点了点头,看向武官这边,李靖,程知节,尉迟敬德全部都是低头不说话的。 只好再看向文官,眼神不经意扫到李承乾。 李二心头一动。 “太子。” “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突然点李承乾,倒是让他有点意外。 李二怎么突然想到他了。 群臣也是大为吃惊。 丸! 真的药丸。 程知节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自己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这节骨眼上,御史横生枝节,偏生陛下还让太子说话。 他不由怜悯的看向侯君集。 你大概是以为自己犯的过错,陛下会念在你昔日的功劳,今日的功绩,会从轻处罚吧? 真要这么想。 你就大错特错了。 进殿不参见太子,太子不发作,是没有理由。 现在由头有了,你还认。 那就对不起,太子可能会让你生不如死咯。 “你说太子会怎么做?” 程知节偏头,对李靖问道。 “老夫怎么知道太子的心思。” 李靖随口说道:“看着吧,反正你提醒下敬德,少说话为妙。” “好。”程知节点头。 “陛下,孤还没看过奏本,不便置喙。” 这时,李承乾却一反常态,没有当即发表意见。 但群臣却知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太子不知道奏本内容不好说。 但这不难猜到,是疾风骤雨的前奏啊。 “嗯。” “奏本给太子。” 李二颔首,内侍捧着奏本,来到李承乾身前,接过奏本,李承乾依靠的姿势不变,展开奏本,慢慢阅览。 这时。 朝中陷入诡异的寂静。 李二不说话,摩挲着扳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群臣不说话,他们是想看,太子阅览完奏本后,会如何发难。 侯君集,薛万钧不说话,他们是没有开口说话的份,还等着如何被处置呢。 只不过,他们隐隐察觉觉得,这朝堂上气氛很不对劲。 几时,朝堂会这么安静了? 太子看个奏本,陛下,群臣都不说话的。 李承乾时不时的偏头,目光好落在奏本上。 不久后。 李承乾看完,将奏本收拢。 这一动作,顿时让群臣收回目光,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太子,看完了?” 李二问道:“有什么想说的。” 李承乾随意将奏本丢在桌案上,平静道: “大兵团作战,军纪要严!” 第五十八章:侯君集九大罪 大兵团作战,军纪要严。 群臣心头凛然。 太子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区区九个字,就将此事件彻底定性。 李二摩挲扳指的动作,微微一顿,继续摩挲,也不开口,等候下文。 “灭国之战,更是如此。” 李承乾淡淡的说道:“高昌勾结突厥,倒行逆施,乃是得罪上天的行为。” “我听说,王与兴师,师出有名。” “大唐出兵高昌,是惩戒高昌,为了让外邦藩国明白,不正当的行为,是会遭到天谴惩罚的。” “我唐军天兵,乃是王者之举,正义的行为,在外边藩国的眼里,是仁义之师,是主持公道,代表真理的。” 他的语气不徐不疾,在描述一个简单明了的事实般,连点多余的起伏都没有。 李二点头,“太子说的不错。” “大唐出兵,是高昌做错了事情。” “做错了事情,就应该受到惩罚,但执行惩罚的人,却不能同样犯错。” “如果都犯错,唐朝又有什么理由去惩罚高昌呢?” 群臣听得连连点头,颇为赞同。 程知节看了一眼侯君集,不由讥讽。 你这下好了。 太子几句话,就把本该师出有名的战事,说成因为你的举动,就导致大唐出兵不是仁者的行为。 连陛下都认可这样的说法。 陷大唐不仁,这个罪名你担待得起嘛你。 李承乾都不接李二他的话,自顾自的说道:“大兵团作战,军纪要严,一国作战,将帅就更该以身作则,引以为戒,做出表率,三令五申,约束将士。” “以大唐威名为重,维护天子的威仪为要。” “不得做出有违背军纪,败坏王者仁义的行为来。”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侯君集,眼神平静得很。 这会儿的侯君集,跟他并没有什么关联。 也不是锸血为盟,双手给他用的造反股东。 两人仅仅是君臣关系,还没有亲密无间的联系。 “陛下还没有给你定罪,孤就暂且继续叫你一声陈国公。” 李承乾调整了一下坐姿,尽量让自己舒服起来,他轻声道:“陈国公,你放纵将士,劫掠钱财,此罪一。” “贪得无厌,窃据宝物,此罪二。” “御下不严,军纪废弛,此罪三。” “擅权专横,发配良人,此罪四。” “身为主帅,立身不正,此罪五。” 随着李承乾一条条罪名说出来,大家开始还觉得正常。 这差不多可能就是侯君集犯的错。 五条罪责,侯君集想全身而退都难。 谁知道。 太子说完五条后,还有。 “笼络军心,培植势力,此罪六。” 这一条出来,群臣蓦然瞪大眼睛,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笼络军心,培植势力。 这样的罪名,谁听到谁不发慌。 就差明确无误的指责你,心怀叵测,图谋不轨了。 “娘诶。” “太子这是要把侯君集往死里收拾啊。” 程知节都有点发憷。 虽然这是太子口头上的,并不能全信。 但信与不信重要吗? 陛下不相信,但你侯君集就是这么做的。 那么在陛下的心中,肯定有一根刺。 “瞒上庇下,心存侥幸,此罪七。” 李承乾再言。 侯君集的罪名,多达七条了。 他本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犯了这么多事吗? “败坏大唐声威,置天子于不仁,此罪八。” 第八条出来。 群臣看向侯君集的目光,彻底带上怜悯与同情。 这又是一条大罪。 置天子不仁。 谁不知道陛下最在乎的就是名望吗? 你侯君集怕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坏了天子的仁义之名了吧。 还有没有第九条。 有九条的话。 那侯君集这次要栽大跟头了。 吃瓜看戏的,心头有些火热。 大朝议文官受罪,这次献俘仪式上,轮到你武官坐立难安,我们看热闹了。 房玄龄眼皮子直跳。 太子是真的记仇啊。 只要你给机会,揪到小辫子,有仇当场就报了,根本不隔夜。 李承乾都没看群臣的反应,就能猜到,自己说出八条罪名后,是什么反应。 但他并不打算就此停手。 还要上上强度。 “不知天子,不知朝廷,此罪九。” 李承乾列出九大罪状,他从始至终,语气都没有波澜,平铺直叙的。 但越是这样平静的语气,越是令群臣惊骇。 风平浪静,九条大罪。 当朝国公,几乎一瞬间就成为罄竹难书的恶徒。 角落里的史官,高兴的飞起来。 大朝议,自己的业绩超额完成。 没想到,这才多久,献俘仪式上业绩又能加倍。 太子,尽管发挥,我史官笔下,绝对不漏一字一句。 侯君集本人惊呆了。 我是这么一个罪不容恕,恶行累累的人? 他反应过来,旋即激动粗暴的喊道:“污蔑!” “太子是在给我罗织罪名。” “就因为我在金光门,说了一句第一眼没见到陛下。” “对,肯定是这样的,太子怀恨在心,挟私报复。” “请陛下明鉴啊,我该认的认,不该认的绝对没有做过。” “太子就是在公报私仇,他要……。” “陛下,臣绝对不受这样的屈辱啊。” 哗! 群臣惊呼。 殿内有点哄闹。 人人不敢相信,在金光门发生了这等事情。 不仅是在殿内不参见太子,在金光门就冒犯太子了啊。 怪不得。 怪不得太子会指着九条罪责来。 原来,你侯君集撞到铁板上了。 惟有房玄龄很是淡定。 你们震惊? 要是你们都在金光门,见到侯君集不拜礼,张口就是一句哀怨:第一眼见的不是陛下。 这把太子威严踩在脚下,视若无物的行为。 怕你们也能断言,侯君集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大胆!” 长孙无忌跳出来,厉声痛斥道:“陈国公,先不管太子说的是否属实。” “你在金光门前,对太子无礼了?” “是还是不是?” 侯君集回忆,自己似乎是没把太子放在眼里,“我……。” 房玄龄这时站出来,道:“金光门前,侯君集无礼……。” 他三言两语将金光门前,发生的事情,说清楚了。 众人一脸震惊,难以置信。 你侯君集拜见了太子,说那句话,都还情有可原。 竟然从始至终,连拜见太子,该有的礼数都没有。 你狂妄自大到什么地步了。 就凭你灭掉高昌的功绩? 李靖,尉迟敬德谁不比你强? 他们见到太子都有礼有节,不敢失礼冒犯。 你算什么东西,就膨胀到这等地步。 第五十九章:自古以来就是对的? 金光门事件。 算是给群臣,李二,明白过来了。 李二本来就对侯君集有敲打之意。 他为什么没有亲自去迎接侯君集,反而是让太子。 就是为了杀杀侯君集的威风,不让他得意忘形。 谁知道,侯君集就是愣头种,根本不曾意识到。 在金光门还说一句,“第一眼不见陛下。” 知晓前后,李二对侯君集的行为,也是大为不悦。 说的比唱的好听。 我册封的太子,你竟然这般无礼,是不把我当回事了? 李承乾好整以暇,对跳出来的长孙无忌,很是满意。 这就是有人的好处。 该上的时候,根本不用他来操心。 如果刚才他跟侯君集争辩,自己反倒落了下乘。 他在列举的九大罪中,都没有任何提及相关的话。 就怕坐实公报私仇。 他现在就是营造一种,一心为了大唐,为了陛下的印象。 你们知道侯君集冒犯失礼于孤。 孤列九大罪,你们也觉得我是在收拾他。 但证据呢? 就凭你侯君集大喊大叫一番,就能信了? 你知道我是在收拾侯君集,但我说的有错吗? 嗯?? “陈国公。” “看来你是不服啊。” 李承乾淡然道。 “我当然不服。” “我是有功之臣,岂能任由太子羞辱。” 侯君集傲然说道。 “你手下将士,劫掠钱财,是不是真的?” 不管是吵架,还是争辩。 节奏不要跟着人家走。 要跟着自己的思路,让对方自己找理由来解释。 “是真的。” 侯君集昂头,理所当然的说道:“自古以来,将帅为了激励士气,凝聚军心。” “让手下收刮钱财,再正常不过。” “将士为什么打仗,不就是想荣华富贵,升官发财吗?” 李承乾头一次笑了,“自古以来就是对的?” “不然呢?” 侯君集冷哼道:“太子尊崇,不知道这些也能够理解。” 李承乾心头冷笑。 你侯君集还真是个蠢货。 还你能理解? 真是不知所谓的东西。 还反过来阴阳他。 “陈国公,孤问你。” 李承乾问道:“兵发高昌的将士,军饷粮草谁发的?” “自是朝廷。”侯君集毫不犹豫的回道。 李承乾再问:“将士们的武器军械,是谁给的?” “朝廷!” 文官这边,他们逐渐嗅到危险气息。 看向侯君集,眼神带着嘲弄。 答应的干脆是吧? 等下有你哭的。 程知节跟李靖相继摇头。 “将士们的封赏,是谁给?” 侯君集也意识到什么,他没有之前那么果断,期期艾艾,道:“朝……朝廷,不对,是陛…陛下。” “陈国公也知道朝廷啊,也知道陛下啊。” 李承乾似若感叹,道:“钱是朝廷出的,粮草是朝廷给的。” “武器军械也是朝廷发的。” “封赏也是陛下要给的。” “你侯君集,率领拿着朝廷给的军饷,粮草,军械,由大唐健儿组建的军队。” “灭亡了高昌。” 他刻意的顿了顿,好给其他人消化,思考的时间。 背对着李二。 李承乾不用去看,就知道李二这会儿在干什么。 肯定在思考他说的话。 他道:“功劳,是你们的。” “钱也是你们的。” “什么好处都被你们占了,拿了。” “朝廷付出军械粮草,什么都没有,还要担当不仁的骂名?” 李承乾手指头打在凭几上,哒哒作响,在这大殿内,竟然清晰可闻。 侯君集额头冷汗冒了出来。 群臣微不可察的,竟然都低身弯了许多。 武官那边更是神色大变,人人脸上惊惧交加。 “朝廷面对你们这些将帅,就要扮演好当奶娘的角色。” 李承乾道:“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要封赏给封赏。” “反正嘛,都是替朝廷抛头颅,洒热血的。” “这些钱都是你们该得的,获胜后还要论功行赏,封侯拜爵的。” “是也不是。” “侯君集,你来告诉孤。” 侯君集再傻,再政治觉悟低,也知道大事不妙。 太子一通操作下来。 他快成为无国无君之人了。 “不,不是的。” “太子,你是在血口喷人,欲加之罪……。” 李二不说话,李承乾自然也不会停下,他打断侯君集的狡辩,道:“有这样一支人马。” “朝廷不需要给军饷,也不用给粮草,更不用给军饷,他们也是百姓。” 这话说的云里雾里的,群臣有点疑惑,还没猜透,太子要说的是什么。 但接下来的话,有些人就品出来了。 “没有军饷,他们自己去拿。” “没有粮草,他们也是自己去拿。” “没有人马,他们是去抓。” 李承乾说道:“这支人马,就像你侯君集说的一样,用钱财来鼓励士气,凝聚人心,纵容手下凌辱妇女,发泄兽欲……。” “侯君集,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侯君集还不明所以,不知道太子给他打什么哑谜。 但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等人却是顿时想到一类人马。 李二神情,阴沉的快要滴水。 他也想到了。 “我……我不知道。”侯君集犹疑道。 “你是知道的。” 李承乾道:“因为你本身就是。” “甚至比他们的吃相更要难看。” “吃了下头,还要吃上头。” “两头通吃。” 他冷淡的说道:“这支人马,就是一群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恶贯满盈,毫无人性的土匪强盗。” 一语而出。 就像是晴天霹雳。 炸的群臣里焦外嫩,心头惶恐不安。 尤其是武官这边,一些人出身本来就是绿营。 绿营好汉,说的好听点是逼不得已,但在朝廷看来,就是一群土匪强盗。 太子是不是在含沙射影不清楚。 但他们知道,太子这是在指责侯君集的军队,就是与土匪强盗无疑。 “太子!” 侯君集怒声,看向李二,道:“陛下,我不能接受太子如此羞辱我。” “我是堂堂国公,手下更是大唐将士,怎么会与土匪强盗一般。” “太子羞辱我等,太过了。” 李承乾冷笑:“军队有严明的军纪,有功必赏,有错必罚,领着朝廷发的军饷,吃着朝廷发的粮草,用的是朝廷给的军械。” “他们忠于朝廷,忠于天子,恪守忠义,正直勇武,保国安民,是一支真正仁义的军队。” “而不是一支,做出违反军纪,不听朝廷,不听天子的暴徒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