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雄英朱元璋》 第1章 两个死人 “雄英,你爷爷……爷爷是一个了……了不起的……人……” 爆瞪着眼珠子,艰难的吐出最后一个字,黄铁牛像了了一桩心事一般,身子一下子挺直了,欣慰的闭上了眼睛。 病榻前。 黄雄英黯然垂泪。 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和大多数主角一样,他是一位穿越者。 而且很显然,他也抽到了主角模板。 开局死了个爹…… 说起这个爹,黄雄英心中还是心存感激的。 他自打穿越到这大明朝,他这个老爹,对他是真的好。 家境不是大富大贵,但没让黄雄英干过一天的活。 说不上锦衣玉食,也算吃穿不愁。 而且这个老爹,简直把他这个儿子,当成了大爷给供着,捧在手心怕摔着了,含在嘴里怕化掉了。 十足十的溺爱。 黄雄英算是明白,这世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熊孩子,不孝子,作为父母的,要担主要责任。 家里什么事,黄雄英说一不二。 但,唯独除了一件事。 那就是黄雄英想把他的军籍改为匠籍。 华夏历史上,从战国开始,被称为四民的“士、农、工、商”体系便逐渐确立了。 “士”是四民之首,而“工”、“商”则被看为是从末业,地位最低。 到了明朝,朱元璋整顿户籍,强化赋役管理。 户籍划分为军、民、匠、灶四大户籍。 黄雄英之所以想要将军籍改为匠籍,是因为他想从商。 后世人的思想,就是搞钱。 以他两世为人的经验,再加上系统的帮忙,他相信自己既然不能做皇亲贵胄,那也能做一个沈万三一样富可敌国的商人。 而且还有一点,他暂时不想从军。 在这个户籍严苛的年代,军籍就意味着,世代从军。 他倒不是害怕从军,甚至他也想体验征战沙场的热血,只是前世劳累猝死的他,想过上一段时间的悠闲日子。 既然老爹死活不肯,黄雄英也只好作罢。 不过黄雄英还是偷偷摸摸的搞了不少钱,生活富足,而且无忧无虑。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老爹这么一撒手人寰,意味着黄雄英的保护伞一下子没了。 一切都要靠他自己了。 “哎——” 黄雄英轻叹了一口气,对着老爹深深一拜…… 接下来,就是殡葬。 黄铁牛生前人缘不错,有几个他的老战友专门过来,帮着黄雄英一起操办后事。 白布一拉,唢呐哒哒哒的响起。 黄雄英决定把老爹的后事置办得风风光光的,给他定了一口大红棺材,生前操劳了一辈子,有钱也不舍得花,死后就该躺得舒舒服服的,走得风风光光的。 一番超度,庭院中哭哭啼啼的。 “吃席啦!” 一个呼声,把赶来送行的亲朋好友从悲伤中拉出来。 小孩子们更是蹦蹦跳跳,好不开心,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可以吃顿好的,一会还可以跟着大人上山玩。 亲朋好友们都很满意,哭哭笑笑的,就把黄铁牛给送走了。 黄铁牛走了,真正留给黄雄英的,便是秦淮河畔的一处宅院,宅院算不上豪门大宅,但黄雄英倒是很满意,要知道这地段,还带院子,什么概念? 放在后世,妥妥过亿。 当然,留给黄雄英的,还有他生前的最后一句话。 他爷爷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 洪武二十五年,四月。 春雨就像精灵落入凡尘一般,散落人间,在应天城的青石地板上,各色的屋顶上旋转跳跃。 春雨贵如油,这本应是一件普天同庆的事情。 但是今年的春雨,却显得有些凄凉。 因为大明朝的储君,当今的太子爷,朱标薨。 应天紫禁城。 这里是人间最高的地方,常人无可企及的地方,是整个大明朝的权利中心。 此刻。 满宫素缟,庄严肃穆。 披麻戴孝的老朱家,大大小小跪在灵堂前,恸哭声响彻整个宫殿。 “皇上驾到!” 伴随着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出现在了门口。 老人骨架高大,身上的衣裳在还有些微凉的春风中鼓动着,让他看起来很瘦,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像是两盏灯,能看穿人心。 但此刻,这双眼睛里,却布满了悲伤。 没有泪水。 只是布满皱纹的面皮忍不住微微抽搐,让他心中无尽的悲伤显露出些许。 一步。 两步。 三步。 老人腰杆笔挺的徐徐上前,龙行虎步,强大的气场让人不敢直视。 老人自然便是当今天下的主人。 洪武大帝,朱元璋! “参见圣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扫视了一眼齐齐匍匐在自己身前的众人,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 “万岁?万他娘的岁!咱儿子都死了,要这万岁何用?” 朱元璋话音落地,全场落针可闻。 没有人敢出声,一个个跪得极稳,生怕自己稍微一动,就被眼前的真龙察觉到了。 “呼——” 朱元璋轻轻舒了一口气,向灵堂中央的大红棺材走去。 粗大的手掌,搭在棺材上。 朱元璋的身子微微发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眶变得血红。 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份苍凉的滋味,只有自己懂得。 有时候,过于悲伤并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哭不出来。 心力交瘁。 朱元璋突然脚下一软。 但是他的手却死死抓住棺材,借着儿子棺材的支撑,不让自己倒下。 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倒下…… 今天是太子出殡的日子。 时辰一到,当宫廷中的唢呐声响起,棺材被白衣侍卫抬了起来,送往孝陵安葬。 送葬的队伍长长一片。 朱允炆,朱允熥,朱允熞,朱允熙,四个儿子,还有女儿们,都跟着灵柩的边上,送他们父亲最后一程…… 深得人心,被朱元璋寄予厚望的皇太子朱标,就这样送走了,谥“懿文太子”。 …… 晚春的雨后,阳光变得明媚而温暖。 太子的国丧已过,应天城又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做买卖的开门了,找活的上街了,教坊司的姑娘们也开始在楼上吆喝着…… 这里,可以说是全天下人口最密集的地方。 特别是秦淮河畔,更是人头攒动,肩膀挨着肩膀。 人群之中,数十名身穿便服的锦衣卫,目光始终不敢离开前面的两个人。 朱元璋和傅友德。 经过了好一段时间的消化,朱元璋终于走出了房间,叫上仅剩不多的开国老臣颍国公傅友德,到皇宫外走走,散散心。 “嗯……” 朱元璋的鼻子微微动了动:“好浓的酒香。” 傅友德点了点头,旋即笑道:“陛下,要不去整点?” “走!” 朱元璋难得起了些许兴致,大步向前走去…… 第2章 搞哭了? 两人寻着酒香,来到一处宅院前。 嘟嘟嘟! 傅友德上前敲了敲门。 不一会。 门开了,一个明眸皓齿,身材高挑匀称的少年走了出来,明亮的眼睛在门外两老头身上打量着。 另外一边,朱元璋刚想要开口,整个人像是被电击了一样,怔住了。 熟悉。 好熟悉的面孔!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朱元璋没由来的在心头升起这种感觉,那是一种直觉,总觉得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少年,可是在脑海中搜寻,却一时间没有答案。 这让他不由得陷入了思考和回忆当中…… 黄雄英看着呆呆望着自己的老头。 门外两人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那股雍容自信的气势,非久居上位者,不会有。 特别是带头的这个老者。 已是花白了的胡子梳理得一丝不乱,嘴角眼睑都有了细密的鱼鳞纹,只浓眉下一双瞳仁炯炯有神,显得深不见底。 黄雄英心中微微一惊。 原来一个人的气势可以如此的足,不怒自威,黄雄英真切的体会到了。 这是个了不起的人。 说到了不起,黄雄英便想起他爹黄铁牛生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你爷爷,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嗯……八九不离十了。 “皇爷?” 傅友德轻喊了一声,把莫名愣住的朱元璋叫醒。 黄爷? 听到这声称呼,黄雄英彻底笃定了。 这就是他死鬼老爹口中那个了不起的,十几年都没有回过一趟家的爷爷了。 绝对…… 错不了了! 回过神来的朱元璋还没有开口,黄雄英淡淡的声音已经响起: “进来吧。” 闻言,朱元璋和傅友德都是一愣。 互相望了一眼,两人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不解。 自己啥都还没说呢。 这少年似乎能够预料到他们的到来一样。 什么情况? 带着疑惑,两人不动声色的跟着黄雄英来到宅院的厅堂中。 门外,数十双眼睛,瞬间将这处不大的宅院紧紧盯住…… 屋内,黄雄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坐吧。” 话语权一直都掌握在黄雄英的手中。 朱元璋和傅友德两人什么世面没见过,如今的这一幕倒是让他们觉得有些诡异。 这个奇怪的少年,到底欲意何为? 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咳咳。” 黄雄英清了一下嗓子,看着朱元璋道:“多少年了,终于知道回来了?” “啊?” 朱元璋还是有些懵。 回来? 什么回来?咱来过这里吗?难道咱真的认识这个奇怪的少年? 看着满腹狐疑的朱元璋,黄雄英本就一肚子的火气,更旺了,声调也变得冷了不少。 “你知不知道,你儿子已经死了!” 儿子死了? 朱元璋原本满是疑惑的眼中,露出一抹哀伤。 咱儿子,确实是死了! 看着露出哀伤神色的朱元璋,黄雄英轻哼了一声: “难过?你还知道难过!” “你知不知道,你儿子最崇拜的人就是你,他生前给我留的最后一句遗言,就是你爷爷,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对,看得出来,你是个人物!” “可是这么多年了,你哪怕一下都没有过问过你儿子,现在你儿子死了,你回来还有什么用?” “没有用了,你做什么都没用了,知道吗?” 黄雄英说着说着,情绪开始有些激动。 ??? 傅友德满头的问号,一脸的懵逼。 这是干什么? 自己和皇上就想进来喝口酒,怎么一进屋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而且是骂当今圣上?! 说的还是圣上最忌讳的那件事情! 傻子! 这少年不是个傻子,就是存心找死! 终于反应过来的傅友德,终于站了出来,对着黄雄英呵斥道: “够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傅友德已经敏锐的觉察到,老爷子情绪上发生了变化。 原本已经开始有走出丧子之痛的迹象,现在一下子又被拉了回去,一张已经布满皱纹的脸,彻底的沉了下来。 “你闭嘴!这里没你的事!” 然而黄雄英却不买账,他今天定要替他那死鬼老爹好好出这口恶气。 “无知小儿!” 傅友德气得吹胡子瞪眼,像看傻逼一样看着黄雄英:“你知不知道这是皇……” “黄老爷是吧?” 黄雄英打断了傅友德,看向一脸阴沉,但并不说话的朱元璋:“原来你还知道你姓黄,那你知不知道,你儿子死前是多么想见你一面?” “每次跟我说起你,他都是毫不掩饰的一脸崇拜,就算是死前,最后一个说的也是你!” “你不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吗?血浓于水的道理你不懂吗?我不管是什么原因,你都不应该不回来见你儿子最后一面,因为……” “你以后都见不到你儿子了,知道吗?是再也见不到了!” 听到最后这一句话,朱元璋如钢铁一般的心破防了,一股浓浓悲伤如潮水席卷而来。 是啊! 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了! 就算他是这世间最了不起的大人物,他依旧没有办法阻止最挚爱的儿子病死。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咱儿子没了!咱儿子没了!” 朱元璋嘴里喃喃,豆大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从他那变得浑浊的眼中不断落下。 “儿呀,你他娘的怎么就走了呢?你就这么走了,你让你老子以后该怎么办呀!” “你好狠啊,你走了是一了百了,竟狠心让你老子六十多岁了,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六十多了,你老子六十多了!以后怎么办呀!” “不孝子呀不孝子!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 朱元璋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悲伤得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 在太子病死直至下葬的整个过程中,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的释放着自己悲伤的情绪。 因为他是朱元璋!他是大明朝的洪武皇帝! 天子的威仪,皇帝之尊,让他不能在百姓臣子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 但是在这里,在一个不认识的少年面前,他终于可以放下一切,像一个普通父亲那样,尽情的倾泻那早已满溢的悲伤。 “呜呜呜——” 整个屋内,都是老爷子那痛彻心扉的哭声。 此刻的朱元璋,身上帝王的威势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悲伤的,老年丧子的皓首老人。 这回轮到黄雄英傻眼了。 搞哭了? 情真意切,饱含深情,而且带着无尽的委屈。 这哭声骗不了人,这是一个老父亲对逝去儿子无比深沉的爱与追思! 就是黄雄英也被感染了,鼻头发酸。 “难道是我误会了他?他真的有什么苦衷,不能赶回来见儿子最后一面?”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一大把年纪,还为儿子哭成这样,着实也是一个可怜人!” 想着,黄雄英快走两步,把手搭在老爷子的肩膀上,用力的握了一下,咬了咬嘴唇,开口喊出两个字: “爷爷!” 第3章 做人呢,最重要是开心! 从进门开始,傅友德就感觉脑瓜子晕乎乎的。 到现在。 他算是搞明白了。 这个少年死了个爹,而且还有一个常年在外,听起来颇有身份的爷爷。 他敢情是把圣上错认为是他那多年未归的爷爷了。 不过…… 这阴差阳错的,却无形之中在圣上的伤疤上撒了一把盐。 让圣上痛哭不已。 事实上,对于太子的突然病死,作为太子太傅的他,又何尝不是伤心欲绝。 太子朱标天资聪颖,宽厚仁德。 在天下百姓臣子的心目当中,是下一代君主的绝佳人选,就是他的那群弟弟们,也对他心服口服,包括在沙场颇有建树的四皇子朱棣。 可就是这样一位近乎完美的储君,却溘然长逝。 圣上能不伤心痛哭吗? 只是,这小子把手搭在圣上的肩上是几个意思? 还有…… 这一声爷爷,着实是把他都叫懵了。 傅友德忍不住望向朱元璋,想要看一看他到底什么反应。 只见朱元璋缓缓抬起泪眼,看向黄雄英,呆呆的看了一会,突然泪水更多了,扑簌簌的往下流,哽咽着道: “诶,好孙儿!咱的好大孙!” “爷爷……” 黄雄英也有些动情了,他与黄铁牛的关系极好,前世起点孤儿院出身的他,俨然已经将黄铁牛当亲爹,对于眼前这个老人,他完全可以感受到老人对儿子那无比深沉的爱。 然而自己刚刚却说那样的话,刺痛一个丧子的父亲。 着实不该。 “对不起,爷爷,我刚刚……” “孩子!” 朱元璋轻轻的拍了拍黄雄英的手:“不必说了,咱都懂!” “嗯……” 黄雄英点了点头:“爷爷,您这么远赶回来,一定饿了吧,我下面给您吃!” 说着,黄雄英转身向厨房走去。 痛哭了一场,朱元璋心情似乎好了一些,看向傅友德。 “友德,咱刚刚是不是失态了?” 傅友德摇了摇头:“没有,这是人之常情,圣上若是憋着,微臣这才担心呢!” “是啊——” 朱元璋长出了一口气:“这他娘的哭一哭,舒服多了!” 傅友德斟酌片刻,开口道:“有句话,微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元璋瞥了傅友德一眼:“诶不是,什么时候猛夺罴虎,动生风雷的颖国公,也变得扭扭捏捏的了?” “老了……” 傅友德尴尬的笑了笑,随后认真道:“我们都已经老了,但还是需要往前看。” “嗯。” 朱元璋点了点头,片刻后看向厨房的方向:“友德,你觉得这孩子咋样?” 傅友德微微一怔。 已经活成人精的他,如何看不出圣上对这孩子的喜爱? 不过让他疑惑的是,他们两刚一进门,就被这少年莫名其妙的劈头盖脸一顿骂,陛下怎么会对他生出这样的感情的? 陛下欣赏他的孝心?还是陛下…… 傅友德想不明白,既然想不明白,那就照实说吧。 “这孩子,有些特别。” “哦?” 朱元璋一下子来了兴趣:“说说看,哪里特别?” 傅友德想了想,道:“这孩子看起来十七八岁,却给人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 “嗯。” 朱元璋点了点头。 谁说不是呢? 在他洪武皇帝面前完全不怵,还敢指着痛骂的,这天底下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光是这一点就不简单。 要知道多少能人,在他朱元璋面前都是吓得屁滚尿流的。 看着朱元璋满是兴趣的目光,傅友德继续道:“而且看得出来,这孩子对他父亲很孝顺,是个不错的孩子,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就是有些气盛!” 闻言,朱元璋笑了:“不气盛能叫年轻人吗?想当年咱还是乞丐的时候,不也想着要推翻那吃人的大元吗?” “现在想想,还真是胆大包天得可笑!” 老爷子终于笑了,可是傅友德还是搞不明白,老爷子对这小子的喜爱之情到底从何而来? 难道就因为这小子够特别,成功引起老爷子的注意? 不能吧。 一大把年纪还来这套? 而且老爷子家里的儿孙,光说儿子就有二十几个,用得着来外面认一个? 不过要说,还真有一个。 镇守云南的沐英。 不过那是马皇后收养的,如今老爷子也想来一个? 傅友德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 老爷子看了一眼傅友德,如何看不穿他心中那点小心思,笑了笑,道:“你这老小子是想问,刚刚那孩子叫咱爷爷,咱怎么就答应了?” 傅友德点了点头,不忘拍马屁:“果然什么都逃不过圣上的眼睛。” “哎——” 朱元璋轻叹一口气,站了起来:“友德,你觉得这孩子像不像……” 话说到一半。 朱元璋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黄雄英端着两碗面走了出来。 “爷爷,吃面!” 黄雄英将一碗滚烫的面条放到朱元璋面前,然后看向一旁的傅友德,问道:“这位是?” “哦,这位是……老傅,你爷爷的老友。”朱元璋介绍道。 “原来是老傅,来,吃面!” 黄雄英招呼傅友德,也给他面前送了一碗面条。 “谢谢。” 傅友德点头致意,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黄雄英的脸上。 英俊,帅气! 可是像什么呢? 对了! 傅友德陡然瞪大了眼珠子。 像已故的太子爷! 那眉眼之间的英武,和太子爷简直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 傅友德一下子明白了,难怪老皇爷会对这小子另眼相看了,原来是当成了一种慰藉啊! 不得不说,长相也是一种天然的优势啊! 这小子要真能认老爷子为爷爷,以后可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傅友德还在想,另外一边,朱元璋已经吃上了面。 “滋溜!” 朱元璋也不管面烫,扒拉着大口吸了一口面。 “嘶——香!” 朱元璋口中冒着热气,大口的嚼了起来,还不忘说道:“蒜,有没有蒜,给咱来两瓣儿蒜!” “早给您备好了!” 黄雄英给朱元璋递来了一个大蒜头,笑道:“老爹生前就爱吃蒜,我寻思着,老爷子您应该也爱吃。” “哈哈——” 朱元璋笑着接过蒜头,剥了一个,扔进嘴里:“吃面不吃蒜,味道少一半!” “你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每次给咱擀面条吃,都给咱准备好一小碗蒜头,你小子有心了,咱好久没有吃上这么好吃的面了,真是让人怀念啊!” 朱元璋一边闷头吃,一边说道。 黄雄英笑着回道:“您要喜欢吃啊,我以后常下面给您吃,不过老爷子,不是我吹,我会做的好东西多着呢,您要是光吃面,那可就亏大了!” “哈哈——” 朱元璋再次笑了,用筷子翻了翻面条,道:“你小子,还真是会逗人开心!” 事实上,黄雄英心中真的把朱元璋当爷爷了。 就冲刚刚那让人心碎的痛哭,黄雄英就已经认了这个爷爷,而且也很心疼这个爷爷,老年丧子,这是多大一份悲凉。 黄雄英笑着说道:“呐!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朱元璋笑着点头:“嗯,是这个理儿!” 看着其乐融融的爷孙画面,一旁吃着面的傅友德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黄雄英。 这小子还真是心思通透。 多少人想要逗老爷子开心,却没人能办到,没想到这小子一碗面,几句话就解决了? 除了长相的优势,这小子可不简单呐! 难不成是有备而来? 他已经识破老爷子的身份,想要来骗六十多岁老爷子不成? 想到这里,傅友德出声问道: “少年郎,还未请教,你叫什么名字啊?” 第4章 当年的皇太孙朱雄英没有死?! 朱元璋端起大碗,一边喝着面汤,一边看着黄雄英。 显然,他对这个问题也很感兴趣。 在两人的目光下,黄雄英开口回道:“爷爷,孙儿的名字叫做,黄雄英。” 静! 屋内顿时变得落针可闻。 傅友德吃到一半的面条含在嘴里,汤汁流到胡子上面也浑然未知。 而朱元璋捧着喝面汤的碗,若不是他下意识的抓紧,就要摔个粉碎。 画面定格了片刻。 砰! 朱元璋终于把碗重重的放下,一双虎目突然变得炯炯有神,让人不敢直视,盯着黄雄英:“你叫什么名字?再说一次!” 黄雄英有些疑惑的回道:“孙儿叫黄雄英啊,有什么问题吗?” 雄英? 雄英? 雄英! 朱元璋的脑海中不断的盘旋着这个名字。 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朱元璋不记得了,但是这个名字却永远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因为他的皇太孙就叫雄英。 朱雄英! 朱雄英是故太子朱标的嫡长子,根正苗红的皇太孙,从小和他父亲一样,天资聪颖。 只可惜天妒英才。 朱雄英在八岁的时候就病故了,葬于钟山,追封虞王,谥号为“怀”。 那一年,朱元璋的挚爱,马皇后也走了。 没想到十年之后,他的父亲,皇太子朱标也跟着走了。 朱元璋却是那个最坚挺的,送走了一个又一个。 这些都是他最挚爱的人。 饶是朱元璋如钢铁一般的心,也早已被捶打得千疮百孔。 可是今天,他又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名字。 而且眼前的这个人,还和故太子长得有几分相似。 难道说…… 朱元璋有些不敢往下想,因为这怎么可能? 被涌出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朱元璋仔细的端详着眼前的少年。 高了,好看了。 可是…… 细细一看,仍然依稀可见,当年皇太孙那可爱的模样。 真的? 难道是真的? 当年的皇太孙朱雄英没有死?! 恍惚间。 朱元璋感觉自己像做梦一样,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一双大手伸向黄雄英,轻轻的抚摸着。 像是抚摸一个泡沫一般小心,生怕碰碎了。 “雄英,咱的好大孙!” 朱元璋泪眼朦胧,嘴唇微微的颤抖,喃喃的叫着。 “爷爷,孙儿在这呢!” 黄雄英应了一声,他现在有些搞不懂。 他这个爷爷感情这么丰富的吗? 就一个名字而已,又把这老爷子给整哭了。 不过他也理解,人老了,感情是要脆弱一些,更需要子女的关怀。 “爷爷,您莫伤心,咱爹走了,可是还有咱,咱以后孝敬您!” 黄雄英目光坚定的说道。 “不……” 让黄雄英没想到的是,朱元璋摇了摇头:“咱的好大孙,你跟爷爷回皇……” “皇爷!” 这时,傅友德突然出声打断了朱元璋:“怕是太着急了吧?” 这话让朱元璋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鲁莽了。 自己确实鲁莽了。 光凭一个看着有几分相似的长相和一个名字,自己差点就认了一个大孙。 大孙这个称谓可不是那么简单。 特别是他朱元璋的大孙。 根据自己立国时候的规定,居嫡长者必正储位,在太子薨逝后,储君空虚,大孙可是要继承大统的。 且不说这个大孙是不是真的,就是在太子刚走,储君空虚的关键时期,他这么莫名的出现,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朝局为之动荡都说不定。 所以,在一切没有彻底搞清楚之前,万不能轻易开口。 朱元璋逐渐冷静了下来。 死而复生? 而且是十年前死了的皇太孙,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呢? 这本就是不合常理的事情。 甚至可以说,骇人听闻。 还好傅友德提醒得及时,让自己冷静了下来,这才察觉,刚刚是多么的荒唐。 而傅友德想得更多。 从进门以来,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一切都太巧了。 巧得跟小说里面的情节一样。 但如果说这是这个少年做的局,那也太胆大包天了吧,竟然敢算计到洪武皇帝头上? 若真是这样。 那他的亲朋好友恐怕是还不知道,因为这个少年,他们的脑袋已经伸进了狗头铡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友德一个脑袋两个大。 朱元璋稳住了心神,一双眼睛又重新深邃了起来。 “好孩子,你有孝敬咱这份心意就够了!” 朱元璋满是老茧的大手伸出,想要揉一揉黄雄英的脑袋,微微犹豫,最后重重的落在他的肩膀上。 黄雄英点了点头:“孙儿了解,孙儿一个人过也挺好。” 对于傅友德提醒老爷子不带他回去,黄雄英理解。 老爷子作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自然是不可能只有自己老爹一个儿子,家中必然是妻妾成群,子孙绕膝。 估计也正是因为这样,老爷子才一直不能来看自己老爹吧。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黄雄英也无意卷入到那些无聊的豪门之争当中。 他一个人,就是豪门。 朱元璋听了黄雄英的话,捏了下他的肩膀,重新坐下,问道:“好孩子,可以跟爷爷说说,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吗?” 黄雄英回道:“挺好的,托洪武老爷子的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黄雄英说的并非吹捧,而是是实话。 正是有了洪武皇帝,才有了如今的太平盛世。 洪武盛世。 黄雄英以前只在课本上粗略学过,真正来到这个时代,他才有最深切的体会。 整个洪武时期百姓充实,府库衍溢。 同时洪武皇帝还解除了元朝时期工商业对工匠的束缚制度,解除了唐宋元三朝佃农的卑下地位和生死惩罚由主人主宰的命运。 这让中国的工商业工匠,佃农,第一次在法律上,被确认了平等的人权,再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奴隶。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 穿越过来,并没有什么特殊身份的黄雄英,这才能轻易的就生活得自由自在。 不想听到黄雄英无意之间的话,朱元璋的老脸像一朵菊花一样,舒展开来。 “可是咱听说,咱这皇帝爷,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黄雄英闻言笑了笑:“老爷子,老百姓心中都有一杆秤,皇帝怎么样,咱管不着,但能让咱这些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的,那就是一个好皇帝。” “好!这话说得好!” 朱元璋深以为然的点头:“别人说的不算,咱老百姓说的才是真的。” 黄雄英这话可比马屁让他舒服万倍。 老百姓的认可,对于从最底层走上最高位的他,是最大的褒奖。 由于年少时对于元末吏治痛苦记忆,他上位以后,想方设法减轻农民负担,恢复社会的经济生产,改革元朝留下的糟糕吏治,惩治贪污的官吏等等。 这么多年,他几乎没有休息过一天。 忧危积心,日勤不怠,从未敢有过半分的懈怠。 为的是什么? 为的就是天下的百姓啊! 如今不管眼前的少年是不是他的孙儿,他都是自己的百姓。 有什么比得过百姓的称赞更好的回馈吗? 没有! 朱元璋一时之间,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同时,他感觉自己真的是越看越喜欢眼前的少年,如果他真的是自己的大孙,那该有多好啊! 只是…… 这真的可能吗? 朱元璋心中愈发的想要知道这少年的来历。 “不行,现在就要搞清楚这孩子的来历,否则咱这心落不下去!” 心中想着,朱元璋站了起来,心事重重的道: “孩子,天色也不早了,咱家里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咱处理,咱先回去了,有时间咱再来看你。” 黄雄英点了点头,送朱元璋和傅友德两人出门。 到了门口,朱元璋突然回头: “对了,刚在外面的时候,咱闻到一股好浓烈的酒香,是你这儿的酒吗?” 黄雄英并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能给咱来点不?” 朱元璋笑眯眯的看着黄雄英…… 第5章 父子对话 “好啊!” 黄雄英应了一声后,便回头打了两壶酒给朱元璋。 “好孩子,咱走了!” “等等……” 黄雄英叫住了就要转身离去的朱元璋,后者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算了,下次你来得时候再说吧。” “嗯。” 朱元璋点了点头,便转身出门。 拿着两壶酒,出了门的朱元璋就递给了身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黑影。 “蒋瓛,拿好咯!” “是,皇爷!” 蒋瓛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揣入怀中,皇爷说拿好,就是用命他也会护好这两壶酒。 大明朝锦衣卫第二任指挥使,蒋瓛(读环,又读夜,又读呀,这里读环)。 在老爷子的面前,他温顺得像一只猫,小心翼翼的跟在老爷子的身后。 三人步入紫禁城,已是黑夜。 “蒋瓛。” “属下在!” 听到老爷子的叫唤,蒋瓛连忙凑了上去。 朱元璋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一双虎目看着蒋瓛: “咱要你去调查一个人,就是咱今天下午见的那孩子,黄雄英。” “属下遵命!” 蒋瓛连忙拱手回道。 朱元璋补充道:“记住咯,好好查,仔细查,将那少年的来历彻底查清楚,还有,不能惊动那孩子,懂吗?” “属下记住了。” 蒋瓛恭敬的回答,他知道这话的意思是,要悄无声息的将那少年祖宗十八代都摸清楚了。 说实话,他也好奇这少年到底什么身份,竟让老爷子如此大费周章。 不过他也深刻的意识到一点,不该问的,千万别多问,他就是老爷子手中一个工具人,莫得感情。 “把酒给咱,去吧。” 朱元璋将蒋瓛打发走,将手中两壶酒其中的一壶递给了傅友德。 “友德,那孩子有心,给了两壶,这是你的,咱可不能贪了你的!” 傅友德嘿嘿一笑,接过酒:“谢陛下!” “好了,今天陪咱出去转了一天,也累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陛下,您也早些歇息。” 傅友德一脸关切的说道,说罢便转身离去。 “友德……” 朱元璋突然出声叫住了才走两步的傅友德:“你觉得,那孩子真的是咱大孙吗?” 转过身来的傅友德沉思片刻,缓缓说道:“像,那孩子确实很像,但是这怎么可能,皇太孙走的时候,陛下和臣都在场,除非……” “除非什么?” 朱元璋一双虎目紧盯着傅友德。 傅友德道:“除非皇太孙得神仙点化,死而复生,又或者当时是假薨,不过这都是不太可能的事。” 朱元璋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 傅友德继续道:“陛下,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两个长得相似的人也不奇怪,也许真的就只是一个巧合,不要……不要抱太大希望。” “咱明白。”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忽然想到什么,道:“如果是真的,怎么办?” “这……” 傅友德一时语塞。 是啊! 如果是真的,怎么办? 一个已经消失了十年的皇太子,突然出现了,将会让整个原本已经捉摸不定的局面,变得更加的混乱。 太子突然薨逝,储君之位空虚。 而故太子目前确定尚在的有四个儿子,其中有望继承大统的是朱允炆和朱允熥。 朱允炆是次子,不过是庶出,但他的母亲吕氏尚在。 朱允熥是三子,但却是嫡出,只是母亲也已经走了,身后还有一些舅舅们支持。 而两人的能力对比,朱允炆又稍稍占据优势。 毕竟从小没有了母亲的教导,朱允熥性格怯懦,而且年幼,根本没有争锋的胆气。 而除了这两个以外。 老爷子自己还有一堆的儿子。 而在这些儿子当中,最有出息的自然便是那镇守北平的四皇子,朱棣! 朱棣征战沙场多年,手握重兵,如今镇守国门,军中威望极高。 太子在的时候,尚能压得他服服帖帖的。 如今太子走了,谁又敢保证,四皇子没有窥探皇位的心思呢? 然而就在这个混乱的局面中,再加上一个死了十年归来的皇太孙? 这局面…… 不敢想象! 想到这里,傅友德心中一颤。 老爷子这是既期盼,又担心啊! 看得出来,在几乎没有可能的情况下,老爷子还问了这么一句,心中是多么的期盼,他的大孙能够回来。 但是,这真的可能吗? 老爷子这是思孙心切,多虑了啊! 傅友德道:“陛下,还是静等蒋瓛的消息吧,莫要想太多了。” “嗯。” 朱元璋点了点头,随机转身往宫内走去。 傅友德望着朱元璋略微有些佝偻的背影,摇头叹了一口气…… …… 东宫。 朱元璋并没有回自己的寝宫,而是来了这里。 此时已是深夜,送走太子的东宫显得有些冷清,夜风微凉,鼓动朱元璋的衣裳,让他更显得高瘦,但身上那股气势却不减。 “万岁!” “皇上!” 一路上,昏昏欲睡的太监宫女纷纷惶恐的行礼。 朱元璋并没有理他们,径直的往供放太子灵位的宫殿而去。 大殿前。 “圣上!” “皇祖父!” 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领着一个十四五岁,白白净净的少年匆匆忙忙赶来,拜在朱元璋的面前。 自然便是吕氏和他的儿子,朱允炆。 “不用理会咱,咱想跟标儿单独处会!” 朱元璋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吕氏眼睛微微一斜,暗暗看了一眼身旁的朱允炆,朱允炆连忙会意,当即磕头道:“皇祖父,让孙儿陪您吧!” “是咱说得不够清楚吗?” 朱元璋一双眼睛跟明镜似的,如何看不清吕氏的小动作:“你们都下去吧!” 吕氏还是有些不甘心,因为这是接近皇上最好的机会。 在皇上最脆弱的时候,很容易就让朱允炆走进他的心中。 想要以后有更多的机会,想要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那么这段时间是重中之重。 吕氏微微笑着,道:“皇上忙了一天,一定还没吃饭吧,我让炆儿去下碗面,一会给您送过去。” 朱元璋眉头皱了起来,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不必了,咱已经吃过了。” 吃过了? 吕氏微微一愣。 因为据她的了解,朱元璋一天到晚都是处理政务,相当的辛苦,吃放常常是颠三倒四的,而且如今因为太子的事,朱元璋更是没有胃口。 原本以为自己的小心思想得通透,没想到皇上竟然吃过饭了,而且隐隐有些不耐烦。 看到这里,吕氏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带着朱允炆退下。 空荡荡的殿内。 只剩下朱元璋一个人,还有一块刻着‘懿文太子朱标之灵位’的牌位。 “儿啊,咱来看你了。” 朱元璋缓缓走到灵位前,把灵位拿了下来,用袖子在灵位上擦了擦,然后找了个台阶,直接坐了下来。 “你这臭小子,你舒服啦,可是你老子还要继续受罪啊!” 朱元璋笑骂了一句。 不知为何,今天去了一趟黄雄英那里,大哭了一场,似乎也释然了许多。 “你知道咱今天见到什么了吗?” “咱今日啊,见着了一个和你好像的小子,他那模样就像是咱太孙长开了一样,而且……他的名字也叫雄英,黄雄英!” “你说奇不奇怪?” “那臭小子还把咱臭骂了一顿,搞得咱哭得稀里哗啦的,你说这都什么事啊?” “你不知道今天的事多有趣,那孩子竟然认咱作爷爷,真是个有趣的孩子,你要是还在,咱带你……” 朱元璋抱着灵牌絮絮叨叨的说着,说着说着,嘴角那不自觉露出的一抹微笑僵住了。 “你要是还在,该多好啊!” “他要真的是咱太孙,该多好啊!” 说到这里,朱元璋沉默了。 沉默了好一会。 朱元璋用他那大手撑着,抱着灵牌,站了起来,走到放贡品的桌前,也不避讳,直接就拿了两个祭拜的酒杯,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将灵牌放到自己的面前,朱元璋用袖子将杯子擦了擦。 “那孩子给了咱一壶酒,今天咱就是被他那酒香吸引过去的,咱爷俩喝一杯?” 说着,朱元璋倒了两杯酒。 一股浓郁的酒香,瞬间扑鼻而来。 “好酒!” 朱元璋赞叹了一声,拿起酒杯往嘴里就是一灌。 烈酒入喉。 一股灼烧感在喉咙间炸开,仿佛一团火在燃烧。 眨眼之间。 朱元璋一张老脸瞬间涨红。 眉头紧皱了好一会,朱元璋才长舒一口气: “他娘的,好烈的酒啊!” 高浓度白酒自元朝开始出现,是元军在入主中原,从蒙古那边带来的。 但是味儿太糙,下喉之后异常的冲头。 而刚刚朱元璋喝的酒又醇又厚,香气浓烈,酒随烈,但入口绵柔,下喉很顺,和元蒙的烈酒简直是云泥之别。 朱元璋好好品味了一番,这才对这灵牌道: “儿啊,那小子酿的酒真是好喝,来,你也尝一尝!” 说着,朱元璋拿起灵牌前倒满的酒杯,往地上一撒,喃喃道: “儿啊,你说他会不会真的是咱大孙呢?” 第6章 上门 另外一边,回到府中的傅友德,发现家里有个人在等着他。。 不是别人,正是大明朝的凉国公。 蓝玉,蓝大将军。 “蓝大将军,深夜来府,有何贵干啊?” 傅友德一边坐下,一边对蓝玉说道。 两人同是开国老臣,又都是当初朱元璋打算留给朱标的班底,同一阵营,互相之间的关系自然是不错。 蓝玉苦笑一声,道:“老傅,太子走后,咱每夜每夜的睡不着,所以过来找你喝两杯。” “好,我也正有此意!” 傅友德笑道。 这是太子走后,太子两个重要班底的第一次私下碰面。 不一会,一桌子菜被端了上来。 傅友德也正好拿出黄雄英今天给的哪壶酒,打开之后,给蓝玉和自己满上。 “嗯……好酒!” 蓝玉闻了闻,咧嘴一笑:“老傅你还真是够兄弟,拿珍藏的好酒来招待咱。” 傅友德笑了笑:“蓝大将军,这回你错了,咱够兄弟不假,但这酒不是咱珍藏的,是咱今日跟老爷子出去,一个少年给送的。” “少年?” 蓝玉眉头微微皱了皱:“最近我听说京师出了一款好酒,量不多,价格相当的贵,难不成是这酒?” “哦?” 傅友德露出狐疑的神色:“还有这档子事?” 蓝玉点了点头,端起酒杯,放到鼻尖闻了闻,然后往嘴里一灌。 入口绵柔,又醇又厚。 “啊——” 蓝玉皱眉,然后舒了一口气:“当真好酒!” 他们都是底层出身,跟着老爷子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路爬到今天这个地位。 作为武将,酒能慰藉他们的心灵,慰藉他们的身体。 蒙元的烈酒很糙,仅仅能解馋,但今天这酒不一样,简直让蓝玉和傅友德大开眼界,一口下去,那叫一个满足。 难怪这酒能卖这么贵了,就算再贵,也会有权贵买。 而且有可能越贵越紧俏。 放下酒杯,蓝玉话锋一转,压低声音:“不说这个了,如今太子爷走了,老傅,你说谁会接替他的位置?” “蓝大将军,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急了一些?” 傅友德瞥了蓝玉一眼。 “急吗?” 蓝玉反问了一句,然后道:“老爷子年事已高,太子新去,储君空虚,立储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傅友德又喝了一口酒,道:“这事老爷子自有决断,咱可不要胡乱揣测,以免招来无妄之灾啊!” “这我知道!” 蓝玉顿了顿,道:“可是咱这心……自从太子去了以后,就一直悬着,睡不着觉啊!” 傅友德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他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他们作为故太子的班底,虽身居高位,但着实有些尴尬。 一旦新立的储君不是太子这一系的,他们势必会遭到清洗,他们老了,也不怕这些,但是家人们呢? 所以,立谁为储君,与他们干系重大。 蓝玉压低了声音:“总之,太子爷虽然没了,但是咱深受太子爷恩德,咱只认太子爷这一脉的人!” 这话说得嚣张,但傅友德还是点了点头。 故太子朱标可以说是历史上地位最稳固,权力最大的太子。 毫不夸张地说,只要是朱元璋身边活着的开国重臣,全部为朱标所用。 李善长任太子少师,徐达任太子少傅,常遇春任太子少保,冯胜任右詹事。邓愈、汤和兼谕德,刘伯温、章溢任赞善大夫。除此之外,康茂才、张兴祖、蓝玉、傅友德全部为其所用。 而这一切全是朱元璋授意,其班底雄厚可见。 对于朝廷事务朱元璋甚至明确表示,一切事务由朱标决断,然后奏请即可。 但是,太子薨逝,一切都变了。 给了东宫“史上最强配置”,到了最后却竹篮打水,朱元璋在黄雄英那儿痛哭流涕,傅友德太能理解了。 但是悲伤并不是朱元璋最大的敌人,身边一众故太子的班底才是。 因为没有了太子,只有朱元璋自己才能压得住他们,看看蓝玉刚刚说的话就知道了。 而目前,摆在朱元璋面前最大的问题是…… 立储! 蓝玉明白,傅友德也明白。 所以,蓝玉这才深夜来访…… 想到这里,傅友德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蓝大将军,你可知今日这酒,为何人所送?” “不是说秦淮河畔一少年么?” 蓝玉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莫非此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傅友德呷了一口酒,缓缓说道:“那少年长得和太子爷很像,眉宇间依稀可见虞王朱雄英当年的影子,而且……而且他的名字叫做黄雄英,阴差阳错的,他还认了老爷子作爷爷……” “哐当!” 傅友德的话还没有说完,蓝玉手中的酒杯便陡然落地,摔了个粉碎。 “你说……” 蓝玉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陡然站了起来,眼珠子跟铜铃似的瞪着傅友德:“你说……那少年可能是十年前薨逝的皇太孙?” 傅友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可能,但又不太可能,一个死了十年的人,怎么可能又再次出现?很诡异!” 蓝玉现在脑瓜子嗡嗡的,一屁股坐回到座位上去。 良久。 蓝玉才咽了口唾沫滋润干涸的嗓子,声音有些沙哑的喃喃道:“如果真是皇太孙,咱舍了这条命,也要护住太子爷的血脉!” 傅友德看着表情仍有些呆滞的蓝玉,不知道将这件事告诉后者是好还是不好。 但是他隐隐能感觉到,如果这少年真的是皇太孙,那么这就是他们这班故太子班底的转机。 不过傅友德还是冷静的劝道: “在未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兹事体大,万不可声张。” 蓝玉从震惊中渐渐缓过来,缓缓的点了点头…… …… 秦淮河畔, 黄雄英的宅院,同样也有人也找上门来。 “英哥儿,这是这一次的分成。” 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将一袋子铜钱递给了黄雄英,说道:“我听说你家老爹前阵子走了,多给了些,就当是我送你老爹的。” “谢谢周公子。” 黄雄英接过钱,并没有太多表情的道了声谢。 周公子如沐春风一般的笑了笑:“谢啥谢,都自己人,对了,以后有什么困难,跟周公子我说一声,谁要是敢欺负你,报咱的名号!” 黄雄英点了点头。 周公子又和黄雄英寒暄了几句,这才离开。 看着那颇有些得意的背影,黄雄英轻笑了一声:“还报你周骥的名号?我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周公子本名周骥,本身就是个无名小辈。 但是他爹可了不得。 他爹是周德兴! 那可是大明朝开国将领,淮西二十四将之一,和当今的洪武皇帝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 传言,这个周德兴可是和洪武皇帝一起玩泥巴,比赛尿尿,一起为地主爷放牛,一起玩打仗游戏,甚至偷宰地主家小牛犊的儿时死党。 洪武老爷子早年受郭子兴两个儿子的排挤,不得已离开濠州,另起灶炉。 那时,跟随洪武老爷子离开濠州的,只有寥寥二十四人。 周德兴便是这二十四人之中的一个。 现如今,周德兴可谓是权势滔天。 而很快,这位权势滔天的主,就要被洪武皇帝给宰了。 为何? 就是因为刚刚离开的周骥。 周骥可是十足十坑爹的主,仗着自己老子权势滔天,在京师胡作非为,洪武皇帝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这周骥竟然胆大包天,和宫中的宫女私通。 宫女什么身份? 那可是皇帝老爷子的女人! 敢动自己的女人,皇帝老爷子能放过他? 事发之后,周骥被捕,周德兴也受到了株连,公田被收,就算手中握着免死金牌,但还是全家被杀。 可就是这么一个坑爹的主,黄雄英又怎么会和这样的人勾搭上的呢? 这一切,还是因为黄雄英的户籍。 黄雄英是军籍,只可世代从军,种地都不行,更别说从商。 但是他又要搞钱。 没有办法,他只能通过黑市来兜售自己的产品,酒和盐。 就相当于自己是黑作坊,将自己产出的产品,交给其他有资格的人去作终端销售。 而黄雄英的产品足够的好,市面上没有比他更好的产品。 很快,他的产品就引起了一家商行的注意,这家商行愿意帮黄雄英销售他的产品,但是收入七三分。 这一点,跟黄雄英后世看过的电视剧绝命毒师有些相像。 而黄雄英后来才发现,这家商行的幕后老板,正是这位周骥周公子。 几番接触下来,周骥对黄雄英非常的欣赏。 黄雄英和他那些莽夫手下完全不一样。 有胆识,敢打敢拼,豁得出去,有这样三个特质已经罕见。 更何况,他还非常有创造力和才学。 这样的人,无论走哪一途,将来也必成大器,可偏偏喜欢经商,还偏偏自己又是个不能经商的军籍,简直再合周骥的心意不过了。 要知道他手中的制酒和制盐配方,可是价值连城啊! 周骥觉得自己就像是去逛古玩店,无意之中捡了个无人识得,却又极具潜力的宝贝。 可唯一的问题,黄雄英这人的脾气有些难以摆布,表面上看着对自己笑呵呵的,实际上却是个很难搞定的人。 从自己几次向他要制酒和制盐配方,并承诺和他一起搞大事,但都被他委婉的拒绝就能看得出来。 出了门的周骥心中还在盘算着。 自己这次办事算得上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但是那小子始终不肯入局。 他可没那耐心。 实在不行,自己就只能来硬的了…… 第7章 女人只会影响咱赚钱的速度! 紫禁城 残阳照射在上面,给整座宏伟的宫殿镀上了一层金色。 宫殿宏伟,并不奢华。 奉天殿中。 刚刚处理完折子的朱元璋,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 北方,蒙元贼心不死,屡屡进犯边关。 南方,春雨似乎又下过了头,怕是会影响春耕。 北方若想要打仗,势必要给老百姓家中负担,加上天公不作美,今年老百姓的日子,恐怕有些难熬。 政务缠身,朱元璋的心头还挂着一件事。 那就是秦淮河畔的黄雄英。 一天过去了,蒋瓛还是没有消息。 朱元璋那叫一个心焦,恨不得把蒋瓛叫来臭骂一顿。 “咕噜噜——” 朱元璋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 “不争气的玩意!” 朱元璋骂了一句,一时之间竟无比怀念起昨天吃的那碗面来。 那碗面,还真是有些特别。 现在细细回想起来,似乎比自己以往吃的面都要好吃,让人想念。 到底为什么呢? 朱元璋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了。 再去吃一碗不就完了吗? 想到这里,朱元璋也不啰嗦,带上廖镛廖钺两兄弟,便朝皇宫外走去…… …… 秦淮河。 一读到这三个字,对它的定义已经不单单是一条河流那么简单。 十里秦淮,无数的故事流传在这条河,这条河见证了太多太多的兴盛与没落。 宽广的河面在夕阳的照耀下,波光鳞鳞。 游船如梭,船上不断的有嘻笑声传来,不知是谁家小姐出游,情景很是热闹。 桨声灯影连十里,歌女花船戏浊波! 河畔的黄雄英却无心看这些风花雪月,他能够来到这个世界,心里肯定是想干一番大事的,但现在却被户籍的问题,束缚住了手脚。 打量着水中的倒影,是那样的英武,将来不成事简直天理不容。 正看痴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老人的声音。 “看上哪家的闺女了?看得这么入迷!” 黄雄英闻声,原本有些迷茫的眼睛亮了起来,转头看向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的老人,欣喜的道: “爷爷,您来了!” “你还没回答咱的问题呢,看上哪家闺女了?” 朱元璋含笑的用下巴指了指河中的画舫。 不知道为何,一见到黄雄英,朱元璋的心情就莫名的变得很好。 黄雄英一把拉住朱元璋:“要啥闺女,女人只会影响咱赚钱的速度!” 朱元璋一愣,旋即大笑: “哈哈,咱看你这臭小子是掉钱眼里了!” “可不是嘛,走,上屋里坐去!” 黄雄英一边说,一边拉着朱元璋往屋内走去…… 朱元璋身后穿着便衣的廖家兄弟傻眼了。 这少年到底是谁啊? 叫皇上爷爷,而且看那亲昵的程度,比之皇孙朱允炆他们更甚。 朱元璋随黄雄英走入屋内,廖家兄弟识趣的守在门外。 “爷爷,你以前都没有时间来看我老爹,这段时间怎么这么有时间来看我啊?” 黄雄英一边倒茶,一边询问。 朱元璋一愣,心说,咱也不认识你那老爹啊。 嘴上却是说道:“咱……常年在外做官,最近才调回京师。” 这么一说,黄雄英也能理解。 古代不比现代,那时候的交通工具最好的便是马车,许多人上京赶考,都是提前一年做准备的,走上几个月都是常有的事。 路途遥远的话,一来一回不知道得花上多少时间。 老爷子有官职在身,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而且老爷子年纪这么大了,也经不起路上的颠簸。 所以,黄雄英没有怪老爷子,反而是有些心疼。 “爷爷,还没吃饭吧?” 朱元璋闻言笑道:“还是你这小子懂咱,咱就是奔着你的面来的!” “确定不是想我?” 听了黄雄英的话,朱元璋又是莞尔一笑:“你这小子还真是伶牙俐齿的,就会哄人开心,咋不见你哄个闺女回来?” “大业未成,谈何儿女情长?” 朱元璋呵呵一笑:“好小子,这份上进心随咱!” 黄雄英嘿嘿笑了笑:“我给您煮面去!” 说着,黄雄英转身进入厨房。 望着黄雄英挺拔的背影,朱元璋眸子中掩饰不住的喜爱之情。 心中还是那句话。 这要是咱大孙,那该有多好啊! 两盏茶的功夫,黄雄英便端了一盆子面出来,热气腾腾的,散发着阵阵香味。 黄雄英一人盛了一碗热汤面。 “嗯——” 老爷子也不顾形象,笔挺的鼻子凑近冒出来的热气,猛的吸了一口:“香!大孙的面,咱可馋了一天了,呵呵。” 老爷子笑呵呵的拿起筷子,夹起一大挂的面条,就往嘴里送去。 嗯? 面入口中,老爷子的脸色微微一变。 昨天他处于悲喜交加的情绪当中,没有细细品味,今天细细一品。 这味儿…… 确实和平常吃的不一样! 关键在于…… 对了,盐! 这盐不对! 老爷子从小缺衣少食的,所以对食物格外的珍惜,每次吃饭都要细细的咀嚼,才咽到肚子里面去。 所以对着食物的味道,比谁都要敏感。 盐,可以说是百味之主。 正所谓,龙肉无盐,也等闲! 黄雄英这里煮的面难怪那么好吃,原来关键点在于这盐上面,吃起来没有任何的异味和苦涩。 从未尝试过如此清新脱俗的感觉,味道纯正的盐,加上面条的香味,结合起来真是美妙啊,想起了咱那天在夕阳下放牛的时光…… 朱元璋闭上眼睛,一脸的满足。 好一会。 朱元璋才睁开眼睛,看向笑眯眯望着自己的黄雄英:“小子,这盐有问题!” 黄雄英露出微讶的神情:“老爷子,你这嘴够刁的呀!” 朱元璋得意的笑了笑,随后正色问道:“孩子,能给咱看一下你用的盐吗?” “没问题。” 黄雄英应了一声,转头就抓了一把盐出来。 老爷子用手捧着,接了过去,凑近了认真端详着。 白! 跟雪一样白! 光是看着,都让人心喜。 老爷子有些颤抖的用另外一只粗大的手指在上面蘸了蘸,往嘴里一嗦。 嗯~~ 老爷子一下子就怔住了。 一旁看着的黄雄英笑眯眯的看着,轻声问道:“老爷子,怎么样?” 朱元璋转头,虎目看着黄雄英,陡然爆喝一声: “好盐!” 第8章 爷孙冲突 “这盐……你是从哪弄来的?” 朱元璋表情凝重,目光灼灼的看着黄雄英。 盐,是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东西,没有了盐,似乎一切都变得寡淡,没有了味道。 看似普通,却没有人能离得开它。 自古以来,无论是哪朝哪代,都将制盐牢牢掌控在手中。 不单单是因为盐的重要。 还因为在这个年代,大部分生产和生活资料自给自足的情况下,盐却不可能自给自足,必须从外界获得,控制了盐就等于控制了整个社会的经济命脉。 大明的食盐提炼可以说相当的成熟。 主要的来源是海盐。 海盐晒出来的盐都是粗盐,但是这些粗盐里面含有很多的杂质,不仅影响口感,还对身体有害。 井盐质量稍微好些,比海盐杂质少,属于高档食盐了,有权有势的家庭才能享用。 而自然凝结而成的具有特殊外形的形盐,则是封建国家礼仪的象征,称之为虎形盐,象征的是威武,一直是祭祀等国家重要活动的珍品。 一直到满清,虎形盐一直是国家礼仪的象征,并且排名在祭祀用品的第一位。 可见这个年代,对于盐的重视程度。 所以当朱元璋吃到黄雄英提炼的精盐后,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迎着朱元璋迫切的目光,黄雄英不疾不徐的道:“爷爷,这是我闲时没事,瞎琢磨出来的。” “瞎琢磨出来的?” 朱元璋的眼角抽了抽,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黄雄英。 “那……那个酒,也是你瞎琢磨出来的?” 黄雄英点了点头。 朱元璋呆呆的看着黄雄英,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天才! 朱元璋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这两个字。 事实上,黄雄英自问也算不得什么天才,他的优势自然是,他是一个来自于后世的人。 而且他有一个签到系统。 在这秦淮河畔,他签到了十年,可以说是几乎把穿越者必备的技能点都加满了。 朱元璋在一脸震惊中,缓缓坐了下来。 “孩子……过来,到咱身前来!” 听了朱元璋的话,黄雄英放下碗筷,走过去,在朱元璋面前蹲了下来。 “雄英,你告诉咱,这真的是你做出来的?不许骗咱!” 朱元璋微微眯着眼睛,眼神在已经偏暗的光线中亮得吓人,仿佛能够看到黄雄英心里去。 老爷子多疑的性格在此刻显露无疑。 一个少年,能够倒腾出这等影响整个国家的东西,着实不寻常。 迎着老爷子的目光,黄雄英目光坚定的道:“是!” 老爷子拍了拍黄雄英的肩膀,露出慈爱的笑容:“好孩子,咱相信你!” 黄雄英看着老爷子,道:“爷爷,我想跟你商量一个事。” “说。” 老爷子回答得干脆,黄雄英也不墨迹。 “我想改户籍,爷爷能帮我吗?” 明朝户籍制度,是中国古代史上同时也是世界古代史上最严厉周密的户口制度。 军,民,匠,灶。 四个大类,而且职业先天决定,代代世袭,任何人没有选择的自由。 比如,如果你是军人,那么你的子子孙孙世世都是军人,除非做官做到兵部尚书一职,不许脱离军籍,同理,如果你老爹是裁缝,那么你和你的后代永远都得以裁缝为生,不管你是六指还是残疾。 黄雄英也无能为力,如今他的希望就全在老爷子身上了。 只能希望老爷子在朝中有些权力,帮他想想办法,改变这世袭的户籍。 “哦?” 老爷子听了黄雄英的话,眉头微微一皱:“你现在是什么户籍?” “军籍!” “军籍不挺好的吗?” “好是好,可是孙儿暂时还不想从军。” 朱元璋点了点头。 如果这孩子真是他的大孙,他确实不想让这孩子上沙场。 沙场的残酷,朱元璋最清楚。 老一辈受过的苦,他不想下一辈还要受。 朱元璋问道:“孩子,那你想改什么样的户籍?” 有戏! 黄雄英看着朱元璋,认真的回道:“如果可以的话,孙儿希望是,商籍!” “为啥?” 朱元璋忽然加大了声音,整张脸都变了颜色。 事实上,在大明朝的户籍制度下,大多数商人并无专籍,一并纳入民籍。 只有少部分的人,才能获得商籍。 不过在这个刚从乱世缓过来的年代,商人的地位极其低下,甚至遭人鄙夷。 在他们眼里,商人那都是不学无术,又不肯安心种地干活,唯利是图,狗苟蝇营,棺材里伸手的人。 黄雄英认真的回道:“因为孙儿,想从商……” “混账!” 黄雄英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朱元璋骂断了。 “你……你这混小子,该打!” 朱元璋扬起巴掌,又忍住了,指着黄雄英:“好好的军籍不要,偏要求咱去给你弄下贱的商籍,你呀你,真掉钱眼里了!” 面对恼火的朱元璋,黄雄英也不怵,扶着朱元璋坐下,开口道: “爷爷您先别生气,这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商人怎么就低贱了?咱洪武皇帝还是乞丐出身呢,不也成就了一番伟业?” “哼——” 老爷子冷哼了一声:“那怎么能一样?商人就是投机取巧,为古人所不齿,士农工商,老祖宗把商人排在最后,那就是说商人是种贱业!” 黄雄英摇了摇头,坚定地说: “这是先人的偏见,经商不偷不抢,用心智捕捉差价,赚的也是脚经钱,血汗钱,商人就是买卖东西,度远近,辨贵贱,调余缺,世上不能没有……” “够了!” 朱元璋打断黄雄英:“咱是不会答应你的!” 看着态度坚决的朱元璋,黄雄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这个年代,对于商人偏见实在是太重。 黄雄英道:“实在不行,那孙儿只能去从军了!” 他相信凭借自己的能力,在军中一样可以建功立业,有一番成就。 “不行!” 不想,朱元璋再一次否定了他。 在没有搞清楚黄雄英身份之前,他绝不可能贸然让黄雄英离开。 锦衣卫是吃屎的吗? 到现在还没有把这孩子的身份查清楚! 朱元璋显得愈发的心焦。 黄雄英也忍不住了,道:“爷爷,既然不改户籍,那孙儿便是军籍,咱老爹也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好男儿战场杀敌,保家卫国,这是权利,也是义务,有何不行?” 朱元璋看着神色刚毅的黄雄英,心道: 这孩子若真是咱大孙,脾气可不像他爹那般温和,而是像咱。 天不怕地不怕的,有股势不可挡的冲劲。 “好孩子。” 朱元璋的脸色缓和了一些,道:“再等等吧,给咱两天的考虑时间,咱对你的期盼,可不止这些。” 不止这些? 这回轮到黄雄英一愣。 老爷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黄雄英有些听不明白。 朱元璋看着黄雄英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缓缓说道: “好了,不说这些了,孩子,陪咱去看看你老爹,好么?” 第9章 往事 黄铁牛的墓前。 一老一少并排站着,身后是穿便服的廖氏兄弟。 黄雄英点上三根香火,拜了拜: “老爹,咱来看你了,你看看谁来了,你最崇拜的老爷子也来了。” 朱元璋微微躬身,对死者表示敬意。 廖氏兄弟暗暗咂舌,这黄铁牛真的可以冒青烟了,皇帝老爷子亲自来祭拜他。 “老爹,你一生辛苦,兢兢业业,到头来也没享几年的福,希望你在天上能好好享福,下辈子能投到个好人家,最好是天潢贵胄,不用再那么辛苦……” 黄雄英一边烧纸,一边说着。 一旁的朱元璋听着,心中也是难免一阵悲戚。 他儿子虽然是天潢贵胄,但也一样是兢兢业业,辛苦了一辈子。 从十三岁开始,朱标就被立为太子。 从此便开始了长达二十五年的太子之路。 老太子,从来都是最难当的,对上要面对皇帝,对下又要顾及兄弟臣子,还要肩负大家的拳拳期望,稍有闪失,就会招致流言。 但是,朱标做得很好,堪称完美。 他没有让皇上失望,没有让大明的臣子失望,没有让他的弟弟们失望。 他是老爷子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他本应开辟风华无双,日月永昌的大明朝。 但如今一切都没了…… 烧完纸,黄雄英回头看向一脸悲伤的老爷子,安慰道:“老爷子,莫伤心了,是个人啊,他都得死,就是咱大明朝最尊贵的太子爷,前不久不也薨了么?” “哎,生死无常,伤心的总是活着的人。” 闻言,朱元璋点了点头:“是啊,太子也走了,皇帝老爷子也是个可怜人呐!” 时间不能抹平悲伤,但能将悲伤深藏。 如今的朱元璋已经释然了许多,他现在需要的是往前看,是要给他创立下来的大明朝,找一个优秀的继承者,再用自己的余生,为这位继承者扫清一切障碍。 看着黄雄英,朱元璋缓缓问道: “孩子,能跟咱说说你和……你老爹的事吗?” “爷爷,告诉您个事,您别激动,其实……” 黄雄英想了想,最终还是开口说道:“其实,我不是我老爹亲生的!” “什么?” 朱元璋一下子瞪大了眼珠子。 “老爷子,别激动。” 黄雄英连忙宽慰朱元璋:“我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我待我老爹和亲爹一样,以后我也一样把您当作亲爷爷来孝顺的。” 朱元璋怔怔的看着这张情真意切的脸。 像! 太像他大孙了! 而且他能看得出来,这孩子对他的感情,假不了。 老爷子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家人。 这孩子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是朱元璋,是大明朝的皇帝,他这是真心把自己当成了家人。 不过事关大明朝的皇太孙,他不得不一万倍的谨慎。 “好孩子。” 朱元璋看着黄雄英,一脸的慈爱:“你这份心意咱懂,不管是不是亲生的,咱以后啊,都会把你当作亲孙儿!” 不管这孩子是不是自己的大孙,朱元璋以后都会爱护这个孩子,不让这孩子受委屈。 朱元璋想到了什么,问道:“那你老爹是从哪里捡到你的呢?” “老爹没说。” 黄雄英摇了摇头:“我只记得我醒来的时候,就在老爹家里了。” “那……那会你多大?” “八岁吧。” 八岁? 这个词,让朱元璋心头猛地一跳。 他的皇太孙朱雄英也是在十年前,八岁的时候薨逝的。 “你是在十年前到你老爹家的?” “是的。” “那会大约是什么时候?” “大约在冬季吧。” 朱元璋听到这里,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对上了。 都对上了! 朱元璋暗暗压下心头的激动,继续问道:“那你还记得,你八岁以前是在什么地方生活的吗?” 黄雄英摇头道:“不记得了,八岁以前的事,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朱元璋有些急了,但还是耐心的道: “孩子,再好好想想,还记得什么?比如你亲爹亲妈是谁?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信物之类的?” 黄雄英还是摇头:“没有,这要是有,我也想知道,我亲爹妈到底是谁?” “哎——” 朱元璋听罢,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太阳要下山了,咱走吧。” 朱元璋的脸上难以掩饰的失落。 差一点。 就差一点了,他就能确定黄雄英的身份。 朱元璋明白,自己垂垂老矣,如今的大明朝需要一个合法的,优秀的继承人。 黄雄英不明所以,搀扶着老爷子,往家里走去…… …… 回道秦淮河畔的小院,朱元璋也没有久呆。 因为此时的他心乱如麻。 回到皇宫的时候,天上就如同他的心境一般,电闪雷鸣,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 来到奉天殿,朱元璋终于见到了这两天一直心心念念的身影。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 看着急忙上前的蒋瓛,朱元璋冷哼了一声: “废物!咱让你查个人,你他娘的查了整整两天?查出来没有?” 蒋瓛弯下腰,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的回道:“回皇爷,查……查出来了。” “进屋说。” 朱元璋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子自己的御书房。 蒋瓛连忙跟上…… 朱元璋坐下,整个人完全变了个样,一双眼睛凌厉得吓人。 “说吧,都查到什么了?” 蒋瓛尽量的控制着,不让自己发抖,回道:“回皇爷,卑职查到黄小郎君,并非黄铁牛的亲生儿子!” “这咱知道!” 朱元璋的眼神冷冷的盯着蒋瓛:“还有什么?” 蒋瓛冷汗已经打湿了后背,他知道自己再说不出老爷子感兴趣的东西,他这锦衣卫指挥使要丢。 蒋瓛连忙道:“还有黄铁牛原本是边军,退下来后在宫中任侍卫,怀王薨的时候,作为送葬的护卫,送怀王往钟山!” 听到这里,朱元璋的眼睛微微眯起:“继续说。” 蒋瓛知道自己指挥使的位置应该是保住了,放松了不少,继续道: “卑职还查到了,送葬那日风雨大作,整支队伍无奈只得在山下的城隍庙中过夜,那一夜,电闪雷鸣,大雨瓢泼,这一夜,正是黄铁牛领的班。” “怀王安葬之后,黄铁牛就辞去了宫中侍卫的职务,在京师做些零活为生。” “就这些?” 朱元璋微微眯起眼睛,显然对这个调查结果不是很满意。 因为光凭这些,还不足以证明黄雄英就是当年死去的皇太孙,朱雄英。 蒋瓛忙道:“卑职还查到了一个人!” “谁?” “当年黄铁牛送黄小郎君去请求救治的大夫!” “人呢?” “已经带到行宫候着了。” 朱元璋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忽然想到了什么,道:“没有吓到人家吧?” “回皇爷,卑职这一次行事极为小心,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惊吓到任何人!” 蒋瓛无形之中为自己辩解了一下,为什么需要两天的时间。 他也知道兹事体大,万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果然,朱元璋满意的点点头: “带路!” 第10章 这道题好难! 黄雄英的小院中。 黄雄英已经开始收拾细软,他不是跑路,而是决定从军。 严苛的户籍制度下,他也没有办法。 看着地窖中的一堆银子,黄雄英决定把这些都留给老爷子。 这些年,他还是赚了不少银子的。 虽然银子不少,但是黄雄英还是厉行节俭,前世他是一名孤儿,知道生活的艰辛,所以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依旧秉承着节俭的品行。 节俭,并不代表吝啬。 所以黄雄英既然决定从军,那便把自己这些年赚来的银子,全部留给他爷爷。 他看得出来,老人家虽然是当官的,但是一名清官。 当今的洪武皇帝,对于贪官可以说是极其的痛恨,你敢贪,洪武皇帝就敢要你全家整整齐齐的。 洪武老爷子是穷苦出身,受尽了贪官污吏的苦。 他甚至亲自编写大诰,就是整理这一年审判贪腐方面的重大案件,以诰文的形式向全国发布,告诫官吏们,不要重蹈覆辙。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郭桓案。 洪武十八年,户部侍郎郭桓等人,通同各直省的官吏作弊,盗卖官粮。后被揭发,涉案金额巨大,洪武老爷子一怒之下,将六部左右侍郎以下皆处死。 乱世用重典。 正是在这样的严打下,蒙元留下的烂摊子才逐渐被收拾,不过贪腐始终未被根治。 所以在洪武老爷子的治下,整个大明朝算得上是吏治清明。 洪武老爷子给官员的俸禄也不多,正一品,每年的俸禄九百石,算一下相当于如今的三十万上下。 这已经是大明朝最顶级的官员了。 这样的官员,哪一个家里不是几十上百口人,还有各个方面的打点,如果不贪腐的话,根本就是表面看着光鲜,实际上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老爷子应该就是这样的官员。 看着屋外的电闪雷鸣,黄雄英轻叹了一口气: “老爷子,等咱从边疆立功归来,衣锦还乡,再好好孝敬你……” “啪嗒!”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 “谁?” 黄雄英眸子猛地一凝,轻喝一声。 与此同时,黄雄英转身一跃,如一只轻灵的燕子,冲出门去。 门外大雨瓢泼,却没有了身影。 唯独地上掉落的一串黑褐色念珠,显示着刚刚这里有人来过…… …… 另外一边,朱元璋已经在蒋瓛的带领下,来到了行宫。 行宫中,一个须发皆白的大夫,坐立不安,但又不敢胡乱走动。 他继承祖业,一辈子行医,虽说成不了什么大事,但也救了不少的人,一辈子老实本分,他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犯了什么错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在被锦衣卫带到这高大的宫殿来开始,老大夫一直都是战战兢兢,惶恐不已。 哒哒哒—— 一阵脚步声传来,老大夫连忙回头。 看见一位和他差不都年纪的老者,带着一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进来。 “草民见过……贵人。” 老大夫不知道眼前老者的身份,但他知道绝对不简单,叫贵人肯定不错。 “老人家,不必多礼!” 朱元璋有力的大手一把扶助老大夫,笑着说道:“别害怕,咱就想跟你了解一些情况,你如实说便是。” 老大夫连连点头:“草民知无不言。” 朱元璋让老大夫坐下,然后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问道:“老人家,咱听说你十年前救了一个孩子?” 老大夫浑浊的双眼露出回忆的神色,颤颤巍巍回道:“人太多了,不……不记得了……” 朱元璋一下子急了,但还是忍住,耐心的道:“你再好好想想,十年前,一个叫黄铁牛的人,是不是带了一个孩子找你救治?” “铁牛?” 老大夫浑浊的眼睛渐渐有些明亮:“你早说是铁牛那娃不就完了吗?十年前,铁牛啊,是抱了个娃儿给咱救治,咱记得最清楚了!” “为啥?” 朱元璋声调一下子提高了。 说到那孩子,老大夫脸上露出了笑容:“因为呀,那孩子很特别!” “怎么个特别法?” 朱元璋心中已经急得不行,但奈何这老大夫慢慢悠悠的,也只得耐下性子。 老大夫把头凑了过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道:“老夫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也是像现在这样,疾风骤雨的,咱都睡下了,铁牛把那娃儿抱来的时候,那娃儿身上穿着寿衣,你说奇不奇怪?” “不过咱把了脉之后,发现那娃儿什么毛病都没有,就是有些虚弱,现在那娃儿都长大了,叫黄雄英,帅气得很咧,还时不时的来看咱……” 老大夫絮絮叨叨的说着。 轰隆隆! 殿外一声惊雷炸响。 就像是劈在朱元璋的头顶一样,让他整个人都定住了。 借着闪电,可以清晰的看见朱元璋脸上浓浓的惊骇之色。 寿衣! 这个词,不断的在朱元璋脑海中盘旋。 十年前,送葬的侍卫,穿着寿衣的孩子,一样的名字,相似的容貌…… 一切的一切,都对上了! 他的大孙朱雄英没有死,黄雄英就是他的大孙! 轰隆隆! 殿外的疾风骤雨还在继续。 朱元璋的心中,同样是疾风骤雨。 老大夫还在那里絮絮叨叨的念叨着黄雄英的好,但是朱元璋已经一句都听不进去。 整个脑子,此刻处于一种近乎停顿的状态。 朱元璋还不忘让蒋瓛拿了些银子给老大夫,老大夫一口一个贵人,一口一个道谢,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送走了激动的老大夫,朱元璋的心绪比老大夫还要激动。 老大夫得到了银子,可是他得到的却是无价之宝。 空荡荡的大殿中,此刻只剩下朱元璋一个人。 朱元璋腰杆笔挺,缓缓走到大殿上的主位坐下,一双大手死死的扣着椅背。 “哈哈……哈哈哈……” 大殿中突然传出了一阵笑声,原本压抑着的笑声逐渐变大,到最后变得肆无忌惮。 狂放的笑声与殿外的风雨声交杂在一起。 这让端着面,刚想要步入殿内的朱允炆一怔。 皇爷爷这是怎么了? 现在要不要听母妃的话,把面送进去呢? 朱允炆心中莫名的有些乱了。 这道题好难,母妃,我不会啊…… 第11章 两碗面 宫殿内的笑声,好长一会才渐渐停了下来。 “吸——” 朱允文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这才端着面,小心翼翼的送了进去。 “谁?” 朱元璋陡然抬头,目光犀利。 在闪电之下,更像是一头雄狮,扫视着眼前。 只见朱允炆小心的捧着着一碗热汤面,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有些不知所措。 “爷爷……吃……吃面……” 此刻,朱元璋强大的气场,让朱允炆由心底感受到一阵害怕。 如果不是他母妃逼着他来送面,他绝对不敢这个时候来找他的皇爷爷,因为他知道他皇爷爷可是有两幅面孔。 一幅对外人,一幅对家人。 果然。 朱元璋看见是朱允炆之后,脸色缓和了不少。 “炆儿,是你啊,咱吃过了。” 又吃过了? 朱允炆脸上掩饰不住的闪过一抹失望,低下小脑袋: “哦。” 哦了一声,朱允炆捧着面,转身就要走。 “放下吧,咱一会吃。” 听到朱元璋的话,朱允炆暗暗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项任务一般,小心翼翼的把面放到朱元璋的面前。 “皇爷爷保重身子,孙儿下去了。” “去吧。” 看着朱允炆瘦弱的背影,朱元璋轻叹了一口气。 自从朱雄英八岁薨逝以后,朱元璋的心思除了朱标以外,全都放到了朱允炆和朱允熥的身上。 奈何朱允熥生性怯懦。 每次见到他,都悄悄的躲到朱标身后。 说起话来也是吞吞吐吐的,即便朱元璋知道那孩子不笨,相反还很聪明,但是那样的性子,根本不适合做一个统领天下的君主。 所以,朱元璋的目光就放到了朱允炆的身上。 朱允炆这孩子继承了他父亲的一部分优点,善良懂事,宽厚孝顺。 但少了一股王霸之气。 他父亲朱标虽然表面上也是宽厚仁德,但实际上绵中带刚,非常的有手段。 在朱元璋的眼里,属于上马能战,下马能治的典范。 朱允炆还差得远呢! 然而在今天之前,朱允炆却是大明皇位继承人的最好选择。 朱允炆本人也并不是大明王朝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他是故太子朱标的吕氏侧妃生的庶子。 吕氏是文官集团的人。 朱标一直因为是太子国本,需要镇守后方,而和文官集团往来更多,所以在他走了以后,文官集团大都支持吕氏和朱允炆。 朱允熥不成气候,那么就只有朱允炆了。 可是…… 现如今,最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朱雄英,重新出现在朱元璋的视野中。 消失了十年。 这孩子都是在民间长大,没有经过系统的培养,他真的还能掂起大明的江山吗? 朱元璋心中的狂喜消退之后,取而代之的是,心乱如麻。 看着面前的热汤面。 朱元璋端了起来,用筷子夹了一大挂面,放进嘴里。 很显然。 这面是宫中的御厨精心烹制的。 汤汁,用料,都极其的讲究。 但是…… “没有大孙那清汤粗面好吃啊!” 朱元璋感叹了一声。 大口咀嚼着口中的面条,朱元璋的心中隐隐有了决定…… 但还有一点。 那便是朱雄英的身份尚未完全确定。 虽说如今一切证据都表明,黄雄英就是十年前薨逝的皇太孙,但却没有直接的证据。 事关大明朝的大统,朱元璋不得不万分慎重。 他还需要一个强有力的证据…… …… 蓝府。 当朝征虏大将军蓝玉坐在椅子上,一阵出神。 桌子上的菜,是一点没动。 “像!” “太像了!” 蓝玉猛地灌了一口酒,嘴里喃喃自语。 “舅舅。” “舅舅,这大雨天的把我们叫来,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进来的正是蓝玉的外甥,大明朝开国名将常遇春的两个儿子,常升和常森。 常遇春有三个儿子,常茂,常升和常森。 但长子常茂在去年已经故去。 常升和常森来到亲舅舅家,也不客气,熟稔的坐到了蓝玉的对面去。 蓝玉看了一眼常升和常森,用下巴示意左右退下。 常升和常森互看了一眼,知道他这舅舅,是有悄悄话要跟他们两讲。 “舅舅,把咱叫来,不只是吃酒那么简单吧?” 没有了左右侍奉,常森作为最小的,只好亲自为兄长和舅舅倒酒,一边倒酒,一边问道。 蓝玉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嗓音,有些沙哑的道: “咱……刚刚见着雄英那孩子了。” 话音落下。 就宛若九天落雷,在常升和常森的头顶炸响。 常森手中的酒壶停在了半空,下面的酒杯早已满溢而浑然不觉。 整个大厅中,只剩下美酒滴滴答答落地的声音。 等常森鞋被酒湿到了,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将手中的酒壶放下,也不去擦身上的酒,而是一脸狐疑的问道: “舅舅,你是不是喝多了?” “你他娘的才喝多了!” 蓝玉骂了一句,坐直了身子,道:“咱刚刚亲自去看了,确实像,太像了!” “像什么?” 常升和常森一脸的疑惑。 蓝玉悠悠的说道:“颖国公前日跟咱说,他和老爷子在秦淮河畔见到一个娃儿,跟咱雄英长开的模样很像,而且那娃儿也叫雄英!” “咱今日亲自去看了,像!太像了!” “不,不是像!” 蓝玉说着摇了摇头:“咱敢肯定,那就是咱太子爷的血脉,皇太孙朱雄英!” 看见蓝玉一脸笃定,常升和常森更加懵逼了。 常升咽了口唾沫:“可是,可是咱那外甥,十年前不是已经走了么?会不会只是长得像而已?” 常森也是点了点头。 因为这太诡异了,一个死了十年的人,竟然又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 蓝玉捋了捋黑白相间的胡子,摇头道:“不,咱能感觉得到,你们还记不记得十年前雄英下葬钟山的前一个晚上?” “当然记得!” 常升点头道:“那一晚狂风暴雨,电闪雷鸣,送葬的队伍只能在山下的城隍庙过夜,莫不是那天晚上?” 蓝玉缓缓点头:“咱怀疑,那天晚上,是不是出了什么古怪的事情。” “嘶——” 常升和常森两人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一会。 常升才缓缓说道:“要真是咱外甥雄英,那就真的太好了!” 常森也是握紧了拳头,两眼放光:“太子爷走了,咱这心里空落落的,要那娃儿真是咱雄英,咱这又有盼头了!” 太子朱标的正妻常氏,正是已故鄂国公常遇春之女,常升和常森两人的妹妹。 而朱雄英则是常氏所生的长子。 蓝玉则又是常遇春的妻弟。 所以说,朱标和常氏一脉,与淮西勋贵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朱标未走之前,除了朱元璋的栽培以外,也是在这些人的呵护下,逐渐成长为合格的,不可动摇的储君。 血浓于水,这是华夏不变的真理。 一切的关系,都敌不过血缘二字。 若真是朱雄英在世,那么他们这帮子淮西勋贵定然将对朱标的爱戴,转移到这个孩子的身上。 至于朱允熥。 他们不是没有尝试过。 只是那孩子……一言难尽,有些扶不上墙。 而朱允炆。 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庶子。 若朱雄英这个大明皇族和淮西勋贵连姻的嫡子在,那么朱允炆只能算个球。 历史上,也正是淮西勋贵们对朱允炆的这个态度,让他们很快就遭到了朱元璋的清算。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此刻的蓝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外甥,如今咱外甥孙的身份尚未能确定,万不可声张,据咱所知,老爷子也在调查那娃儿的身份,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在这之前,咱要做的,就是好好保护那娃儿,千万不能出了闪失。” 常升和常森连连点头。 常升道:“舅舅,能不能让咱也去看看那娃儿?” 蓝玉摸着胡子,思索片刻:“行,不过得找个好时机,咱看那娃儿也机警得很,咱刚去看他,被他察觉了,还把咱姐留给咱的一串念珠落在那儿了。” “好小子!” 常森一拍大腿:“征虏大将军都被察觉了,看来那娃儿有些本领!” 蓝玉晒然一笑:“可不是么?咱外甥孙是谁?能没有本领吗?” “哈哈,舅舅说得极是,外甥敬舅舅一杯!” 常升和常森心情大好,端起了酒杯。 蓝玉也是端起了酒杯,三人碰杯后,皆是一饮而尽。 此时屋外仍然是风雨大作,他们三人心中也有种预感,大明朝的一场风雨也快要来了…… …… 翌日。 雨后放晴,太阳重新向这片大地投放温暖的光芒。 只是地面上一窝一窝的水坑,依旧在告诉人们,昨夜的大雨究竟有多大。 秦淮河畔,五二零号宅院。 “什么?你不做了?”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出。 黄雄英看着眼前这位周骥派来的管事,淡定的说道:“是的,我准备去从军了,所以这盐和酒,暂时是不做了,麻烦你回去跟周公子说一声。” “知道了。” 中年管事也不再多说什么,道了一句,便转身出门。 出了门。 中年管事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冷哼了一声。 “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以为是你想不做就不做的么?” 第12章 绿光 紫禁城,奉天殿。 朱元璋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去找黄雄英了,但是他走不开。 因为今日,边关传回了一道加急文书。 “四川建昌,月鲁帖木儿反,合德昌、会川、迷易、柏兴、邛部并西番土军万余人,杀官军男妇二百余口,掠屯牛,烧营屋,劫军粮,率众攻城。” 月鲁帖木儿,本是元代遗臣。 洪武年间月鲁帖木儿臣服于明朝,并向明朝进贡,明朝任命其为建昌卫指挥所并给予优待。 建昌南接云南省,东连乌蒙,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朱元璋看罢加急文书,抬起头来是,一双眼睛早已如刀锋般锐利。 “来人,召诸将上殿!” 咚咚咚—— 紫禁城中,天子用于召集诸将的战鼓声隆隆响起。 京师一共有两面鼓。 一面是刚刚敲响的,用于战事起时召集武将的。 另外一面则是有名的鸣冤鼓,设在午门外,天下百姓若有冤屈,皆可敲响此鼓。 咚咚咚—— 如龙吟一般的鼓声落下。 殿外,诸多武将已经来到。 哒哒哒—— 一个个身披铁甲,腰佩宝剑,脚步声铿锵有力,昂然上殿。 “臣,冯胜参见陛下!” “臣,王弼参见陛下!” “臣,傅友德参见陛下!” “臣,周德兴参见陛下!” “臣,蓝玉……” “臣,耿炳文……” “臣,李景隆……” “……” 一声声慷慨激昂的吼声在奉天殿中响起,身披战甲的大明朝将军们,对龙椅上的老人单膝下跪行礼。 尔后。 一个个整齐有序的排列在大殿下方。 为首的几位,早已白发苍苍。 但依旧气势冲天,眸子如鹰眼一般锐利,睥睨天下。 龙椅上。 同样是白发苍苍的老人,轻轻的抚摸着那柄追随他数十年,杀敌无数的宝刀,仿佛是陷入了回忆当中。 “都到齐了?” 朱元璋放下宝刀,淡淡出声。 “回陛下,到齐了!” 宋国公冯胜朗声回道。 “很好!” 朱元璋坐直了身子,双手搭在御案上,扫视了一眼台下众将,淡淡的开口道: “有人,反了!” 那样子,仿佛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大殿中,一片安静。 突然。 “哈哈——” 奉天殿中,传出了一阵大笑声,正是宋国公冯胜。 紧接着。 那些头发花白的老将军们,也跟着笑了起来,仿佛是听到了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 龙椅上,朱元璋也笑了,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 好一会。 “他娘的,都别笑了!” 朱元璋收起了笑容,目光变得锐利,扫视着殿下收起笑容,目光如狼似虎般的老少将军们: “四川建昌,月鲁帖木儿反,谁人愿往?” “臣愿往!” 大殿中,所有武将齐刷刷的跪下,就是几个头发斑白的开国老臣也当仁不让。 “好!很有精神!” 朱元璋满意的点头…… 接下来便是一众武将互不相让的据理力争。 最终,朱元璋决定由凉国公蓝玉率陕西步骑,会四川都指挥使瞿能军马征讨…… …… 而此时,江夏候府。 周德兴入朝面圣,不在府中。 周骥溜到了小娘的房间,怀中抱着一个美妇人,正津津有味的看着手中的画本,另外一只手在美妇人凹凸有致的身上上上下下,美妇人不时发出娇嗔。 “嘿嘿,有意思!” 周骥一脸坏笑:“你看你看,这个姿势有意思。” 美妇人看了一眼,小拳拳锤在周骥的胸口,娇嗔道:“讨厌!” 周骥手中的画本据说是来自东瀛倭国,最近在京师的权贵之中很是流行,画中的女子栩栩如生,模样美艳,就是那些男的丑陋不堪。 而且这些画是连贯的。 连在一起看,简直是妙不可言。 “这个妙!这个秒!” 周骥一边用力揉着,一边坏笑道:“要不咱试试这个?” “嗯。” 美妇人两颊红润,媚音如丝。 “哈哈——” 周骥扔掉书本,一把抱起美妇人,就往他老子的床上而去。 却在这时。 “少爷,少爷?您在里面吗?” 门外传来了一声轻呼。 周骥自然听出来是他下面的管事,当即呵斥道:“滚,就是天塌下来了,也要等老子办完事再说!” 大概几分钟过后。 周骥一脸满足的从屋内出来,看见候在外边的管事,脸立即变了个样: “瞧你这衰样,老娘死了,还是怎么了?” “嘿嘿——” 管事干笑两声,凑上前来,低声道:“黄雄英那小子,说是不卖咱盐和酒了。” “啥?” 周骥眉头猛的一皱,一张脸阴郁得可怕。 黄雄英可是他的财神爷,要知道如今他制作出来的盐和酒,有多少卖多少,而且多贵都有人买。 而且不仅仅是银子的问题。 自从搭上了黄雄英这条线,周骥的身价可以说水涨船高。 以前多少对他不屑一顾的权贵,如今都求着他,让他给他们留一些好货。 如今告诉他,黄雄英断供了? 周骥如何不气?简直气得一张本就不好看的脸都变形了,恨恨道: “那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想换主了不成?” “不是。” 管事摇头,回道:“他说,他要去从军了。” “从军?” 周骥冷哼了一声:“那臭小子怕不是想自立门户吧?” 说罢,周骥眼珠子一转,问道:“怎么样,请的那帮老家伙,有没有整明白那臭小子制盐和制酒的手法?” 管事摇头道:“没有,我已经逼着他们一天到晚照着样品整,可是始终整不出那味。” “废物,一群废物!” 周骥鼻孔张大,咬牙骂了一句。 随后,周骥看向管事,眸中凶光尽现: “走,随咱走一趟,臭小子,软的不吃,咱只能请你吃硬的了。” 说着,周骥便带着中年管事,便往秦淮河畔而去…… 刚出门口。 周骥便撞上下朝回府的老子,江夏候周德兴。 只见周德兴也不高兴,一脸铁绿,整个人身上都冒着绿光。 周骥忍不住问道:“爹,怎么了?” “哼!” 周德兴冷哼了一声:“又让蓝玉那混蛋抢了风头,这一次从四川得胜归来,那混蛋尾巴还不得翘上天?” 周骥知道他老子说的是打仗的事。 “爹,边关苦寒,你老人家坐镇京师,指点江上不好吗?” “你懂个屁!” 周德兴说完,就气冲冲的进入府中。 周骥才懒得管这些,他现在的心思,全都在黄雄英的身上…… …… 另外一边。 同样是下了朝的朱元璋,已经出现在了黄雄英的宅院中…… 第13章 铁粉 “爷爷,您来啦!” 黄雄英开门,看着门外那慈眉善目的老人,笑着说道。 老人今天似乎显得格外的慈爱。 一双因为饱经风霜而变得有些浑浊的眼睛,在见到黄雄英之后,竟是起了一层雾,直勾勾的盯着黄雄英那英武的脸庞。 一时之间,朱元璋竟呆住了。 十年了。 整整十年了,他心爱的大孙又神奇的回来了。 朱标的离去,仿佛一下子抽干了老爷子的心,让他整个人变得阴郁,暴躁,多疑。 但是大孙的归来,又让他本已干涸的心,似乎有渐渐湿润起来…… “爷爷?” 黄雄英轻唤了一声:“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样子。” “哦——” 朱元璋一下子醒了过来,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没事,孩子,咱进屋吧。” 进入屋内。 黄雄英让朱元璋坐下,笑道: “老爷子,您先坐会,今天啊,咱吃饺子!” “啥好事啊,还整饺子吃?” 朱元璋笑眯眯的问道。 “一会饺子弄好了,咱一边吃一边跟您说!” 黄雄英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厨房。 “嘿,还跟咱卖上关子了?” 朱元璋笑着站了起来:“咱来帮你,以前你奶奶做饺子的时候,都是咱帮擀的面。” 厨房内。 大明朝的天子,洪武皇帝,亲自下厨。 朱元璋挽起了袖子,粗大的双手在和着面。 一旁的黄雄英在熟练的剁着猪肉碎,笑道:“老爷子,没想到你这手法还挺专业!” “那可不!” 朱元璋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汉水:“咱以前啊,也就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得上一顿饺子,那会你太奶奶太爷爷他们都不舍得吃,都是给咱吃,可惜后来啊,他们都饿死了,没享上一天福,哎——” 老爷子说着长叹一口气。 “爷爷……” 黄雄英看着脸上有些落寞的朱元璋,安慰道:“那都是狗日的世道害的,现在好了,有洪武皇帝在,咱这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闻言,朱元璋眸子一亮,露出得意且骄傲的神色。 咱大孙夸咱了! 朱元璋心里美滋滋的,笑道:“这么说,你觉得洪武老爷子是个好皇帝咯?” 说着,朱元璋有意无意的看了黄雄英一眼,显然他很在意后者的看法。 事实上,对于这个问题,老爷子是第二次问了,黄雄英之前已经回答过,不过当时回答得很隐晦。 当时老爷子就挺高兴的。 现在,老爷子听自己夸洪武皇帝又咧嘴笑了。 看来自己的这爷爷,是洪武老皇帝的忠实粉丝啊。 想到这里,黄雄英也有心让老爷子多高兴高兴,免得总沉浸在悲伤的往事中,那样不好。 黄雄英笑道:“洪武老爷子啊,不仅是个好皇帝,还是咱华夏历史上得位最正的皇帝!” “哦?” 朱元璋一下子停下手中的活,两眼放光的看着黄雄英:“这话怎么说?”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看着老人家兴趣十足的样子,黄雄英索性侃侃而谈: “汉族,自古以来被认为是华夏正统,周边少数民族为地方蛮夷,因此,蒙元人灭宋统一天下,被汉家正统文化认为是文明沦陷,所以有崖山之后无中国一说。” “而洪武老皇帝正经汉人出身,从蒙元人手中夺回了天下,这一取得天下的形式是正统文明的拯救,其夺国的形式可以说是无可比拟的正,这是其一。” “其二,洪武皇帝击败蒙元人夺得天下,并非靠的阴谋诡计,而是通过堂堂正正的战场对决,方式光明正大,成王败寇,从这一点来看,洪武皇帝夺国极正!” “第三点嘛,洪武皇帝夺取天下后,天下民生凋敝,洪武皇帝对官员要求极为严苛,但却注重与民休息,为民谋利,不侵害百姓,致使天下迅速安定,得到了民众的支持,巩固了政权,天下归心!” 黄雄英说完,转头看了一眼老爷子。 却发现老爷子整个人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定在了那里,双眼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黄雄英挠了挠脑袋,轻声问道:“爷爷,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好!说得好!” 老爷子突然爆喝了一声,把黄雄英下了一跳。 果真是铁粉。 黄雄英瞥了一眼激动的老爷子: “一大把年纪了,那么激动干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就是洪武皇帝呢!” “嘿嘿——” 老爷子嘿嘿一笑,笑得跟个得到蜜饯的孩子似的:“咱高兴!” “高兴啥啊,和面,不然这顿饺子怕是天黑都吃不上了!” “好勒,咱听咱大孙的!” 老爷子把袖子挽得再高些,和起面来都感觉倍有劲儿。 不一会。 饺子皮,饺子馅都准备好了。 韭菜猪肉馅! 老爷子就喜欢吃这个,够味儿。 爷孙分工合作,朱元璋负责包,黄雄英负责下锅,做煎饺。 大铁锅内。 黄雄英均匀的淋上黄橙橙的猪油,然后将包好的饺子一个个放入锅中。 盖上锅盖,片刻之后开始在锅盖周边浇水。 掐好时间。 掀开锅盖后,煎饺金黄,外焦里嫩,香气混合着热气喷喷而出。 看着黄雄英那和马皇后一般娴熟的技巧,朱元璋一阵恍惚。 这就是大明朝根正苗红的皇太孙! 这些年。 这个孩子就是这么过来的吧? 看他那娴熟的手艺,怕是这十年来,都是这般自力更生。 特别是他老爹死了以后,一个人更要扛起一切吧? 朱元璋没有心疼,反而是感到一阵骄傲。 多好的一根苗子啊! 就算在外面野蛮生长了十年,不仅没有长歪,而且长得极正。 这孩子就是我老朱家的麒麟儿! 想到这里,朱元璋的眼眶不自觉的红了,老天爷没有亏待他老朱家啊,带走了一个,又送回了一个…… “尝一个么?” 黄雄英一边将煎饺盛到盘子里,一边问道。 “好!” 朱元璋也不管许多,抓起一个就往嘴里送去。 “烫,小心点!” 黄雄英背着身,嘱咐了一声。 可朱元璋哪管那么多。 直接整个饺子都放进了嘴里,一口咬下去。 外皮酥脆,里面的韭菜猪肉馅汁液瞬间炸开来,满满的幸福感。 仿佛又回到那个年三十去地主家还了牛以后,一路奔跑回来偷吃饺子的日子…… 黄雄英转过身来,看着眼中有些许泪花的朱元璋,摇头道: “都跟你说烫了,还吃那么急干嘛?” “来来来,喝口水。” 朱元璋接过水,一口喝下,一脸的满足。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洪武皇帝的样子,完全是一副宠溺孙子的老人模样。 “好吃!你奶奶走后,咱多少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了!” 朱元璋一脸的骄傲…… 第14章 背影 在爷孙两人的倒腾下,饺子上桌了,还配了一些小菜。 当然了,还有一小碗蒜头。 “整两盅?” 黄雄英拿出了一小壶酒。 朱元璋点头笑了:“咱大孙长大了,都能跟咱喝上两盅了。” 黄雄英一人满上一小杯,然后举起酒杯: “我敬爷爷一杯,祝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朱元璋晒然一笑:“臭小子,啥时候整得文绉绉的了,咱大孙啊,是真的长大了!” 这模样,太像标儿了! 孝顺,儒雅而又不失刚毅,不像自己老大粗一个。 眼中闪过一抹感慨,朱元璋拿起酒杯,和黄雄英碰了一下后,一饮而尽。 “来,吃饺子!” 朱元璋放下酒杯,给黄雄英碗里夹了一个饺子:“咱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啊,这一盘饺子都不够咱吃的!” “现在不也能吗?您老就是给我生两个小叔,我都不奇怪的!” 听了黄雄英的话,朱元璋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臭小子,你呀,就会哄咱开心!” 朱元璋一边笑着,一边夹了一个煎饺放进嘴里。 不得不说,这煎饺是真的好吃,沾上点醋,再配上一颗蒜头,那叫一个香。 爷孙俩闷头吃了起来。 一顿饭,老爷子吃得极为高兴。 黄雄英把残留在盘里的一些碎肉渣子,用筷子一点一点的夹起来,全部送进嘴里。 朱元璋看在眼里,道:“没吃饱?没吃饱咱给你去下碗面!” 黄雄英摇了摇头道:“爷爷,咱吃饱了,咱只是不想浪费!” 一边说着,黄雄英一边站了起来,开始收拾碗筷:“古人云,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国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个家?老爷子您说是不是?” “好!说得好!” 朱元璋一拍大腿,目光灼灼的看着黄雄英。 这句话,可以说是说到朱元璋心坎里了。 朱元璋生于乱世之中,背负着父母双亡的痛苦,从赤贫起家,他没有背景,没有后台,没有依靠,他的一切都是自己争取来的。 从放牛娃到大明皇帝,朱元璋从未忘记生活的艰辛。 所以他可以说是历史上最节俭的皇帝,每次吃饭可不像后来什么鬼的满汉全席,只有一菜一汤,每次都要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的。 但是他的一些子孙就不一样。 就拿次子朱樉来说,这孩子幼年聪慧,严毅英武,成年后却多行恶事,荒唐无度,在藩地大兴土木工事,劳民伤财。 若不是故太子朱标保他,老爷子早就把他绑在京师,不让他胡作非为了。 如今黄雄英说出这些话来,朱元璋着实是老怀甚慰。 这才是一位储君该有的模样! 黄雄英收拾好碗筷,看向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的朱元璋,他能感觉老爷子今天似乎比前两次见他,对他的关爱之情更浓了。 这种溢于言表的感情,骗不了人。 犹豫片刻。 黄雄英还是说道:“来,爷爷,咱给你看点东西。” 说着,扶着起有些疑惑的朱元璋,便来到了后院的一间小房子里,然后拿来钥匙,打开房中的一个大木箱子。 “这……” 朱元璋看着箱子里的东西,一下子瞪大了眼珠子。 只见箱子里,装的竟是满满的,白花花的银子。 粗摸估计一下,这么大的箱子,得有上万两的银子。 这可不算一个小数目了,要知道如今的国库里,能够动用的银子可不到百万两。 朱元璋看了眼银子,又看向黄雄英,笑道:“看来咱可是小看咱大孙了!” 黄雄英倒不再说笑,认真的道:“爷爷,这些银子是我这些年攒下的,就当是我孝敬您的。” 朱元璋的笑容一下子收住了,眉头猛地皱了起来: “孩子,你这是要干啥?” 黄雄英脸色平静的回道:“上次不是跟您说了么,既然改不了户籍,不能从商,咱就去从军。” “你……” 朱元璋闻言,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本大好的心情,一下子沉重了起来。 刚刚找回的大孙,现在说要离开他去从军,还要把全部的银子都留给了自己? “不行!” 朱元璋严肃的回道。 仿佛已经预料到老爷子的回答,黄雄英淡定道:“爷爷,我是军籍,就该去从军,我知道您是个了不起的人,但是我也不能在您的羽翼下过一辈子不是?” “好男儿志在四方,咱去从军,一样能干一番大事业,等咱回来,再好好孝敬您!” 朱元璋看着一脸坚定的黄雄英。 心中竟是五味杂陈。 多好的孩子,就算这孩子不是他朱元璋的大孙,他相信这孩子一样能够出人头地。 凭这股子志气,就和他当年一样。 可是…… 这孩子不同,这孩子是他大明朝的长子嫡孙,也可能是大明朝未来的主人。 他不能让这孩子有任何的闪失。 否则,他一辈子都会悔恨的。 不行,得赶紧确认这孩子的身份,明确他就是当年的皇太孙。 朱元璋心中快速的盘算着。 如今只差一个强有力的证据…… 对了! 胎记! 雄英当年后背肩胛骨下方有一处梅花状的胎记! 如果这孩子也有,那就绝对错不了了! 不过在这之前,他不能让这孩子离开他身边,也不能让这孩子出任何的事情! 想到这里,朱元璋刚想要开口说话。 庭院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黄雄英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朱元璋见状,问道:“怎么了?” 黄雄英往外看了看,对朱元璋道:“我出去看看,一会就回来,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说着,黄雄英便走了出去。 看着黄雄英高瘦的背影大步走出门外,再找不着了,朱元璋的眼泪差点流了下来。 他看得出来,这孩子应该是遇上些麻烦了。 这些年,这孩子一个人,攒下了这么些钱财,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他是穷苦出身,知道底层的不容易,那会不仅仅是忍饥挨饿,还要受尽了白眼。 这孩子的银子,不用说也知道挣得有多辛苦。 可是…… 这孩子竟把他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这些钱财,都留给了自己。 想着,朱元璋的眼泪又来了。 不过他赶紧拭干了泪,害怕那孩子看见…… 这时,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道略显轻浮的声音:“英哥儿,你好呀!怎么?周公子来了,也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朱元璋闻声,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大步迈出去…… 第15章 杀意 黄雄英的小院外。 周骥拉开管事,走到黄雄英的面前,鼻子抽了抽,笑咪咪的道: “好香啊,英哥儿,刚吃饭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 黄雄英点了点头:“家里来了客人,有什么话在这儿说就行了。” “哦——” 周骥拖长了声调,作恍然状,道:“英哥儿,咱明人不说暗话,听说你不给咱供酒供盐了?是有这么回事吗?” “是的。” 黄雄英回答得很干脆。 周骥也不恼,而是微微眯起眼睛,道:“怎么了?是嫌咱给的钱不够么?那好,从明天开始,佣金提高一层!” “不是。” 黄雄英摇了摇头:“我要离开京师,去从军了。” 周骥眉头微微皱起:“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去从军了?” 黄雄英回道:“我是军籍,从军是早晚的事,晚去不如早去。” “呵——” 周骥轻笑了一声:“我当什么事呢,不就是个户籍么?咱帮你搞定,咱不是跟你说过了么,有什么事找我周骥,天塌下来也能给你扛起来!” “可不要忘了咱爹是谁!” 周骥不忘补充了一句,拍了拍黄雄英的肩膀。 这话说得还算巧妙。 一来告诉黄雄英,自己可以帮他搞定户籍的问题,二来提醒黄雄英,他周骥还有一个牛逼哄哄的老爹,江夏候周德兴。 可谓是恩威并施。 至少周骥自己是这么认为的,这样的话术只在宫里当个闲差,实在是大材小用。 不料黄雄英却是一脸坚决的道:“不必了,我心意已决。” 周骥这短命鬼很快就要死了,还拉着他老爹一起陪葬,黄雄英可不想受到什么牵连。 “哦?” 周骥嘴巴一噘,微微点头道:“也行,咱听说蓝大将军又要出征了,咱可以介绍你到他的门下,以后有出息了,可不要忘记咱。” 周骥还是非常欣赏黄雄英的,小小年纪就能捣腾出如此厉害的东西,就算到了军队,一样大有可为。 不过可要知道…… 这些都是他周骥卖出去的人情债,要还的。 不料黄雄英还是摇头拒绝:“不必麻烦周公子了,我自己应付得来。” 周骥心中顿时升腾起一股怒火,不过还是被他按压下去了,嘴角微微扯了扯,笑道: “也行,咱英哥儿长大了,翅膀也硬了,不过嘛……” 周骥摸了摸下巴,话锋一转,道:“你离开京师之前,可否把制酒和制盐的配方……给咱?咱不会亏待你的。” “不行。” 黄雄英想都没想,直接一口回绝。 “嗯?” 周骥眸子猛地一聚,盯着黄雄英:“咱叫你一声英哥儿,是因为咱确实欣赏你,不错,你确实也有些才华,可是人呐,不能跟天斗!” “你懂我意思吗?我周骥,就是你的天!” 黄雄英依旧是一脸的淡定。 既然已经决定撕破脸,那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迎着周骥紧逼的目光,黄雄英突然展颜一笑,道:“还天呢?我看你他娘的是准备上天了!” “你……” 周骥一张脸瞬间沉了下来,甚至开始有些扭曲。 他没有想到,黄雄英翻脸比翻书还快。 “敬就不吃吃罚酒!很好!” 周骥拳头捏得咯咯直响,一张已经开始扭曲的大脸凑近黄雄英:“今天我周骥就把话放这里,制酒和制盐的配方,咱要定了,天皇老子来了也不管用!” 黄雄英往后退了一步,道: “你他娘的别把脸靠那么近,你丑得一批……” 话还没有说完。 啪! 陡然的一声闷响,那张靠过来的又丑又大的脸庞,瞬间远离了黄雄英的视线。 紧接着,便是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黄雄英一愣,微微转头。 只见自己身后,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手中操着一根手臂粗细的木棒,木棒上还往下流着鲜血…… 突如其来的一棍,让在场的几个人都傻眼了。 就是黄雄英也没有想到,老爷子这么暴力,毫无征兆的暴起,一棍就闷在周骥的头上。 头破血流! 周骥惨叫一声,滴落在地,显然被这一棍直接打蒙了,捂着流血的头部,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朱元璋。 “老头,你他娘的敢打我?!” 说着,周骥挣扎的爬了起来,扑向朱元璋。 啪! 又是一声闷响。 在几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周骥再次发出一声惨叫,倒飞出去,额头上淙淙的流着殷红的血液,顺着已经完全扭曲的大脸流下。 “咱打的就是你!” 朱元璋淡淡说着,手持木棍,却像是拿着一柄宝刀一般,眼神阴郁得可怕,仿佛一头随时吃人的老虎。 虽然头发已经斑白,但是那睥睨的气势却让人莫名的心悸。 说得神一点,老爷子此刻的身上,简直有武侠小说里描述的那种“杀意”。 狗东西! 咱大孙也是你这样的人能够染指的吗? 朱元璋越想越气,操着棍子,又是狠狠一棍下去。 “啊——狗日的!” 周骥挣扎着躲避,好不容易爬了起来。 然而…… 人头已经被干成了狗头。 周骥带来的那个中年管事已经吓傻了。 这老头怕不是疯了吧? 闷不吭声的,操起棍子就是往头上砸。 砸得还是江夏候的宝贝儿子! 周骥来之前,怎么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竟有人敢打他这个江夏候的宝贝儿子,而且还是个老头,所以就只带了中年管事一个人。 “老头,你这是在找死!” 周骥已经快疯了,布满鲜血的脸庞显得异常的狰狞,恶狠狠的盯着朱元璋。 中年管事凑了上来,低声道:“公子,好汉不吃眼前亏,要不咱先回去,回头再来收拾他们!” 周骥被砸得头晕目眩,不过他还能意识到如果自己不走,能被这疯老头子活活砸死。 “一个疯老头,一个傻小子,你们等着,我不剥了你们的皮,我就不姓周!” 周骥咬牙切齿的撂着狠话。 不过此时的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口中的疯老头,眼底已经布满了杀意。 “我们走!” 周骥狠狠的瞪了朱元璋和黄雄英一眼,在中年管事的搀扶下,离开黄雄英的宅院。 打了周骥,黄雄英倒是淡定得很,笑眯眯的看着朱元璋: “可以啊,老爷子,看不出来你身手还不赖。” “那可不?” 朱元璋看向黄雄英时,脸上的杀意已经消散,淡淡的问道:“他们以前就是这么欺负你的么?” 黄雄英苦笑一声:“欺负倒说不上,只是他爹是周德兴,应付起来有些麻烦。” “哼!” 朱元璋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喃喃道:“江夏候,周德兴?” 黄雄英点了点头:“没错,就是洪武老爷子的发小,不过爷爷您也别担心,孙儿自有办法解决。” 看着安慰自己的黄雄英,朱元璋心中突然一阵刺痛。 什么江夏候,什么周德兴,全都算个球。 此刻的朱元璋,只心疼他的大孙。 钻心的疼。 原来在宫外的这十年,雄英是这么过来的! 是啊。 咱以前还给人家放牛的时候,不也是受尽了白眼和欺负么? 咱历尽千辛万苦,从死人堆里爬起来,一直爬到了皇帝这个位置,为的是啥? 为的就是不让人家欺负! 想到这里,朱元璋面皮微微抽动。 心中的杀意腾腾而起…… 第16章 敢来惹咱,咱就干他! 回到屋内,老爷子还一直沉着脸。 “雄英,到底怎么回事?” 黄雄英倒依旧是非常的淡定,回道:“爷爷,还不是咱之前因为户籍的问题,只能将盐和酒交给那狗东西售卖。” “现在咱要去从军了,那狗东西就想着要咱制盐和制酒的配方。” “哼——” 老爷子冷哼了一声,沉声道:“那狗东西找死!” 黄雄英看老爷子眼中掩饰不住的杀意,不由得心中一暖。 自己虽然不是黄铁牛亲生的,但是黄铁牛待他比亲儿子还亲,现在这老爷子待他同样跟黄铁牛一样,见不得他受半点委屈。 “爷爷,您消消气,犯不着跟这狗东西生气。” 黄雄英出声安慰道:“那狗东西蹦跶不了几天了,洪武老爷子很快就会宰了他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朱元璋一下子瞪大了眼珠子:“你咋知道的?” 事实上,他心里早就盘算好了。 一回宫,就要立马拿这周骥开刀,他不是想剥咱的皮吗?咱就剥他的皮! 可是…… 雄英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他已经识破了咱的身份? 迎着朱元璋疑惑的目光,黄雄英笑道:“那狗东西动了洪武老爷子的人!” “你……” 朱元璋怔怔的看着黄雄英,心跳莫名的有些加速:“你都知道了?” 显然,如今的他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 无论是这孩子的身份,还是朝中的局势,宫里的局势,他都还没有准备好。 他想要的是,在真正确定这孩子的身份以后,为这孩子扫平一切障碍,让这孩子风风光光的认祖归宗。 “嗯。” 只见黄雄英点了点头,凑近过来,压低声音道:“周骥私通宫女,您说,是不是动了洪武老爷子的人,洪武老爷子是不是要宰他?” “哦——” 朱元璋拉长了声调,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旋即又疑惑道:“这你咋知道的?” “这还不简单?” 黄雄英笑了笑,道:“几句话就套路出来了,周骥自以为有些手段,其实浅显无谋,成不了大事。” 朱元璋见黄雄英变了个人一样,从容自信,智珠在握,侃侃而谈,不由得来了兴趣。 他见识过黄雄英的创造力,但还没见过黄雄英的手段,忍不住问道: “这话怎么说?” 黄雄英也不把老爷子当外人,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刚认识周骥那会,他老爹给他从胡商那天价买来了一条镶玉的腰带,周骥不管是不是寒冬,为了把腰带露出来,硬是去哪都不再披外套,从那开始,咱就明白,此人不足与谋。” “嗯。” 朱元璋深以为然的点头:“见微知著,好样的!” 黄雄英继续道:“就算他老爹有权有势罩着他,但像周骥这种喜欢外露的人,只适合当个小人物,因为这样的人注定不可能走太远,他们通常都会莫名其妙地死在半路上。” “所以孙儿在跟周骥交易的过程中,特意留心了周骥的把柄,想来周骥私通宫女的事情,很快就会败露,到时候不仅周骥,就是整个周家都会因此受到牵连!” “爷爷,所以您也不用替孙儿担心,咱只需要静静的看着,洪武老爷子是怎么收拾那狗东西的!” 一席话,让朱元璋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盯着黄雄英。 十多岁的孩子,就有这样的隐忍,这样的心计。 他说的这些话,还有对局势作出的判断,就算是饱读诗书的人,也不见得讲得出来。 这孩子还真是让他惊喜。 就算没有自己,他应该也能处理得过来。 不过朱元璋还是有一点始终想不明白,问道:“孩子,既然是这样,那你为何这么着急跟那狗东西撕破脸皮?若是那狗疯起来咬人,岂不是陷自己于险境?” “因为您老人家。” 听了黄雄英的话,朱元璋更加疑惑了:“咱?” “不错。” 黄雄英点了点头,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因为有爷爷您在,我就不再是孤身一人,我要周骥这些年从咱这拿走的东西,亲手拿回来!” 说着,黄雄英露出了一个讥诮而尖刻地笑容,冷峻帅气得逼人…… 在这一刹那,朱元璋仿佛看见了当初那个争霸天下的自己。 他那个时代有着无数的厉害角色,陈友谅、张士诚、王保保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但是朱元璋就是用他惊人的谋略和手段战胜了这些敌人,可以说,在那个时代,朱元璋虽然读书不多,但智慧和胆识绝对是一等一。 朱元璋发现,他要重新审视这个孩子了。 这孩子若真是他大孙,那么从八岁开始,这孩子就在宫外野蛮生长了。 但是,在宫外野蛮生长有野蛮生长的好处。 不仅懂得人情世故,世道艰辛,而且目光如炬,有胆识,有手段。 这点跟当初的他,很像。 “好孩子!” 朱元璋的大手按在黄雄英的肩头,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好男儿就该这般意气风发,恩怨分明,天不怕地不怕,敢来惹咱?咱他娘的就干他!” “好!” 黄雄英重重点头,目露精光:“干他娘的!” “哈哈——” 说完,爷孙俩相视一眼,都是笑了起来…… “时候不早了,咱也该回去了!” 直到离开,朱元璋都没有询问黄雄英接下来怎么做,因为他相信他大孙,就像当初他相信自己一样。 不过在离开之前,他看到了一样眼熟的东西。 一串念珠。 那串念珠被黄雄英随意扔在案桌上。 但老爷子看似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他的兄弟兼部下常遇春的夫人蓝氏生前常带的。 蓝玉来过? 朱元璋的眉头微微皱起,但并没有说什么…… 黄雄英把老爷子送到门口。 老爷子突然停下脚步,侧头看向黄雄英,道: “孩子,你那个银子,咱不能要,你自己留着吧,至于从军的事……” “也不要操之过急,容咱回去再考虑考虑,行么?” 黄雄英点了点头。 最后老爷子离开前,再次嘱咐了黄雄英几句,这才离开…… 走出那条巷子,朱元璋的眸子变得凌厉了起来。 “出来。” 随着朱元璋的声音落下,一道身影迅速的出现在他身前,恭敬的弯着腰。 “去给咱盯住那个周骥,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遵命!” 道了一声,那道身影重新没入黑暗中…… 第17章 皇爷爷变了 夜幕降临,黑暗笼罩大地,罪恶的,见不得人的东西就开始慢慢滋长。 天空中又下起了雨。 今年的雨水,似乎特别的充足。 紫禁城,浣衣局位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此时的浣衣局已经完成了一天的工作,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人。 唯独一个小房间还亮着点点星火。 火光摇曳之间,映出房内的两道身影。 房内。 一个女人趴在周骥的胸口,娇嗔道:“爷,今天怎么了?这么用力,把咱都弄疼了。” 周骥目露凶光:“今天在外头,被一个疯老头打了。” “谁这么大胆啊,敢打我们江夏候的宝贝儿子?” 女人的手划过周骥的脸庞,轻佻的说着话。 “哼!” 周骥冷哼了一声:“我管他是谁,敢打我周骥,我就让他死!” “爷——” 女人轻抚着周骥:“你的样子好可怕哦,吓到咱……啊……” 话还没有说完,就又被周骥按了下去…… 屋内好不热闹,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屋顶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那双眼睛的主人怀中拿着一本画本,将屋内发生的一切,一滴不漏的都记录了下来…… …… 御书房内。 朱元璋还在挑灯翻阅着奏折。 自从太子朱标走了以后,各大事物全都压在了这个头发已经斑白的老人身上。 他想着明日带黄雄英去个地方,所以今晚要将这些事情处理得七七八八了,他这个心才放得下。 这个时候,蒋瓛进来了。 朱元璋眼皮子都没抬,问道:“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 蒋瓛躬身,恭敬的回道。 朱元璋这才放下折子,看向蒋瓛:“说。” 蒋瓛微微抬头,恭敬回道:“周骥确有和浣衣局女官来往,这是卑职刚刚记录下来的,陛下请过目。” 朱元璋接过画本,看了两眼,一把将画本扔在了地上。 “周德兴啊周德兴,你养了一个好儿子啊!” 朱元璋面无表情,眸子却甚是骇人,一只大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那是老爷子以前佩刀的位置。 蒋瓛知道,老爷子要杀人了。 当初他还跟着毛骧(第一任锦衣卫指挥使)的时候,老爷子在杀李善长,还有胡惟庸的时候,就是这个动作。 朱元璋吸了一口气,道:“蒋瓛,此事万不可外泄,懂吗?” “卑职明白!” 蒋瓛连忙回道。 他如何不明白,宫闱之事,从来都是皇家大忌。 朱元璋想了想,继续道:“那狗东西先让他再活两天,没有咱的命令,谁都不许乱动,下去吧。” “卑职告退!” 蒋瓛微微一怔后,连忙告退。 要按老爷子以前的性格,现在就该把那周骥抓起来,送进大牢严审了。 还留他活两天? 看来是与宫外那少年有关啊…… 蒋瓛心中想着,但嘴上却是一句不敢说,一句不敢问…… …… 这个时候,东宫的灯也都还亮着。 “娘亲,皇爷爷说他没空……” 朱允炆端着一碗面回来,小心翼翼的看着神色不悦的母亲吕氏。 吕氏看着朱允炆手中已经快要冷掉的面,微微皱起了眉头:“先放下吧,娘亲有话想要跟你说。” “嗯。” 朱允炆乖巧的点头,然后放下手中的面。 吕氏看着已经长开了的儿子,轻叹一声,把朱允炆拉到了身边坐下。 “是不是觉得咱天天让你去给你皇爷爷送面,很烦啊?” 朱允炆微微垂下头,没有说话。 “你不说,咱也知道。” 吕氏自言自语道:“咱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面皮薄,不喜欢刻意去讨好你皇爷爷,可是你知道吗?” “你父亲走了,就剩下咱娘俩了,咱这以后啊,就只能依靠你了,懂吗?” 朱允炆握紧拳头,点了点头。 吕氏压低声音,望了一眼老爷子的奉天殿:“儿呀,你知道娘这么些年辛辛苦苦为了啥?为的全都是你呀!所以,你一定要给咱争气!” 说着,吕氏咬紧了牙关:“你父亲是太子,而你是太子的长子,那便是大明朝最合法的继承人,该是你的东西,就必须是你的,不能让人家给抢了,否则……” “否则咱娘俩,以后在这宫中,就没有立足的地方!” 朱允炆抬起头,眼中噙着泪花:“娘亲,你说的孩儿都知道,可是……” 朱允炆擦了擦眼泪。 “可是,皇爷爷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孩儿总感觉皇爷爷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说着,朱允炆微微抽泣起来。 在这几天之前,他一直都是老爷子的心尖宠。 几乎每日,皇爷爷都要召见他一次,亲自询问功课,亲自教导他如何为人处世。 但是现在…… 皇爷爷不仅没有召见了,自己三番五次送面过去,都还遭到了拒绝。 仿佛那些恩宠,一夜之间就消失了一般。 这让他如何不委屈? 加上吕氏这么一说,朱允炆的委屈一下子就化成了泪水,流了下来。 “娘亲,好难啊,孩儿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朱允炆越说越委屈,眼泪扑簌簌的流下。 吕氏却一把板正了朱允炆微微弯下的身躯,厉声道:“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你现在是娘亲唯一的依靠,要振作起来!” 朱允炆闻言,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努力的控制着不让自己抽泣。 但是生理反应,还是让他忍不住一抽一抽的。 吕氏看在眼里,心中一阵刺痛,叹息道:“儿呀,你可不能一点小挫折就没了心气啊,咱这些天也不是闲着的。” “娘,你……” 朱允炆抬起头看向吕氏。 吕氏压低声音,道:“咱得到消息,你皇爷爷这些天,一有空就往秦淮河边上的一处宅院跑去,想来,你皇爷爷的变化,跟那宅院里的人有关。” “那会是谁?” 朱允炆露出疑惑的神色。 吕氏微微摇了摇头:“娘亲暂时也不知道,娘亲这两天一直在想,但始终想不通透,咱得找个机会去看一看才行。” 朱允炆默默点头。 吕氏爱惜的摸了摸朱允炆的脑袋,终于露出了笑容: “儿呀,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去做你皇爷爷的好孙儿,其他的你不用管了,娘回帮你处理好的。” “娘……” 朱允炆喊了一声,扑进吕氏的怀中…… …… 第二天一早,天空已放晴。 雨后的清晨,空气终是格外的清新。 不管昨夜睡得多晚,朱元璋都是按时起床。 昨夜处理了一夜的奏折,让朱元璋此刻已经变得有些浑浊的眼睛,布满了一根根细细的血线。 深吸了几口空气。 朱元璋的精神显得非常好。 上了宫里备好的马车,就往秦淮河畔而去。 他以前去的时候,都喜欢走路。 这一辈子,他不知道走了多少路,放牛走的路,乞讨走的路,化缘走的路,打仗走的路…… 数都数不清。 他喜欢走路,但是今天却意外的坐上了马车。 因为他想要带他的大孙,去一个地方…… 第18章 雄英,咱的雄英…… 秦淮河畔的小院。 黄雄英正打着拳,一招一式,虎虎生风。 系统签到这么多年,黄雄英的身体素质可以说是已经拉满,若真打起架来,他就是锦衣卫高手都不怵的。 这也是他不怕周骥的底牌之一。 院子外,朱元璋正笑眯眯的看着院中练拳的黄雄英。 看了好一会。 朱元璋这才推门而入。 黄雄英看见朱元璋来了,便停了下来,笑道:“爷爷,你来啦!” “什么拳法?” 朱元璋笑呵呵的问道。 黄雄英嘿嘿一笑:“军体拳。” “军体拳?” 朱元璋微微一愣,旋即点头道:“好拳法,有杀气!” “哈哈——” 黄雄英大笑,把朱元璋请进了屋里。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吃了早饭。 朱元璋神秘兮兮的道:“雄英,今天咱带你去个好地方!” “啥好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 …… 两人出门,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沿着十里秦淮,出了聚宝门,便来到了外郭。 大明朝时期的金陵城分为内郭和外郭。 内郭便是京城,也就是皇宫周围的地段,而外郭则是京城以外的地方。 马车一直来到了聚宝山下一处村子才停了下来。 村里里,农舍井然,菜畦碧绿,果树成荫,有佃户在田中劳作,有小孩在树荫下嬉戏玩闹…… 在村口,两人下了车。 “黄老爷来啦!” “这娃子生得这般俊俏,是你的孙儿哇?” “黄老爷真是好福气,儿子这么帅气,孙儿也这么帅气!” 很显然,朱元璋经常来这里,偶尔也会跟村民聊上两句,而村民们呢又是十分的淳朴热情,一来二去,也都熟稔起来。 面对村民们的调侃,朱元璋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是笑呵呵的一一回应。 两人沿着乡间小路往里走,便来到一处农家宅院前。 宅院依山傍水,古意盎然,非常的幽静。 而在宅院的前面,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金黄色的油菜花,再往前是稻田,一片片绿色,有葱绿、有浅绿、像韭菜一样抽出枝芽…… 一幅和谐,安宁,无忧无虑的田园生活画卷。 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味道。 黄雄英真是越看越喜欢这里。 “爷爷,这是?” 黄雄英有些惊讶的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笑眯眯的回道:“这是咱的农庄,咱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来这种种地。” 即使当了皇帝,朱元璋依旧没有忘记自己农民的身份。 他在这繁华的金陵城外,圈了几亩地,没事的时候就跑来这里种种地,俨然一副老农的模样。 而且他喜欢跟附近的村民们打交道,乐此不疲。 在这里,他没有了皇帝的身份,所以才能倾听最底层老百姓的声音。 “走,进屋!” 朱元璋领着黄雄英走进院子,不经意间,就有一条壮硕的大黄狗迎接上来,在朱元璋面前摇前头摆尾并不断地发出亲切友好的轻吠声。 同时,狗子也警惕的看着黄雄英,汪汪叫了两声。 “叫什么叫?这也是你主子!” 朱元璋出声呵斥,狗子也很有灵性,摇着尾巴就走开了。 这时,屋里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连忙迎了出来:“老爷,您来啦?” 朱元璋点了点头,随后对黄雄英道: “这是老徐,咱不在这里的时候,替咱管理这农庄的。” “老徐,这是你少主人。” 老徐闻言,连忙对黄雄英弯腰行礼:“少主人好!” 黄雄英也是连忙扶起老徐:“不必多礼。” 朱元璋带黄雄英参观了一下他的农家院子,黄雄英发现这里虽然看起来都很朴素,但是布局精妙,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 “住在这里,一定很舒服吧。” 黄雄英忍不住感慨。 前世他也是从农村里面出来的,后来去到大城市打拼,在大城市那会,他可是无比的怀念村里的生活。 虽然平淡,但却无忧无虑,舒坦,开心。 “喜欢啊?” 朱元璋笑眯眯的看着黄雄英:“喜欢咱就把这院子送给你的。” “爷爷……” “不要拒绝,咱老了,事儿也多,能够来这里的机会不多,你看外面的田里,都长起了杂草,你要真能替咱打理,咱开心还来不及呢!” 见黄雄英点头,老爷子开心的笑了。 “走,随咱去把那杂草除一除,咱以前还在老家种田的时候,十里八村的,就数你爷爷咱的田最干净!” 说着,朱元璋朝屋外喊道: “老徐,给咱准备两套农裳,咱和咱大孙下田里干干活。” “好嘞!” 老徐在屋外应了一声。 片刻之后。 老徐便送了两套裋褐(shuhè,粗布做成的短衣,古代多为劳作装)进来。 “来,把你这长衫换了!” 朱元璋递了一套给黄雄英。 “在这?” 黄雄英一边接过衣服,一边问道。 “咋了?” 朱元璋斜了一眼黄雄英:“又不是大姑娘家的,还怕你爷爷占你便宜啊?” 黄雄英嘴角微扯,确实是自己矫情了。 “把身子转过去,咱也要换衣服了!” 朱元璋说着,便开始脱衣服,可是那双眼睛却一直停留在转过身去的黄雄英身上。 确切的说,是黄雄英的后背。 此刻的他,一颗心就像是擂鼓一样,咚咚作响。 这才是他今天把黄雄英带到这里的真正目的。 如果这孩子的后背真的有那个梅花状的胎记,那必是他朱元璋的大孙无疑了。 可是真的会有吗? 死了十年的皇太孙,他真的还会回来么? 朱元璋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不自觉的屏住了。 一双眼睛变得明亮,直勾勾的盯着黄雄英的后背。 脱呀! 快脱呀! 朱元璋看着慢悠悠的黄雄英,差点没忍住出声催促。 终于。 黄雄英脱掉了里衣,露出了线条分明,精壮的后背。 轰! 朱元璋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嘴巴微张,如泥塑一般,直愣愣的盯着黄雄英的后背。 确切的说,是黄雄英脱掉里衣的那一刻,后背出现的那一个梅花状胎记。 形状一样! 位置一样! 错不了了! 他就是咱的大孙,朱雄英! 朱元璋整个人都痴了,精神处于半痴半呆的状态之中。 “雄英,咱的雄英……” 第19章 好大的口气! “雄英,咱的雄英……” 黄雄英听到呼声,下意识的转头。 只见老爷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那眸子仿佛是初汉子见到胴体一般火热。 “老爷子?” 黄雄英忍不住喊了一声。 朱元璋这才从愣神中缓过来,看着黄雄英,一双眼睛忍不住湿润了。 “咱的好大孙,都长这么大了,比咱都高了……” 黄雄英一愣,这老爷子咋又多愁善感起来了,不过老人家嘛,他也理解,有一天自己老的时候,应该也会变成这样子吧。 “那可不,孙儿现在可是大人了!” 朱元璋笑了:“臭小子,你再大,在咱心里,都是个孩子!” 黄雄英:“……” 这大概是天底下所有老人,最爱说的一句话吧。 “好了,赶紧换衣服,要去干活了!” “好咧!” 黄雄英笑着回道。 说实话,他都忘了有多少年没有干过农活了,前世小时候还在村里那会,他最讨厌的就是干农活。 但是后来,他又无比的怀念那段时光…… …… 换上裋褐,带上一顶草帽,朱元璋就像是一位老农。 脱了鞋,踩进田间那没到脚踝的水里,一阵清凉瞬间涌上心头,脚踩进在软软糯糯的泥巴里,并不会让人觉得难受,反而有种回归自然的感觉,很是有趣。 黄雄英害怕踩着秧苗,一脚深一脚浅,身子歪歪扭扭的去拔那些杂草。 别看老爷子老了,倒是比黄雄英稳当得多,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当当的弯着腰,一双大手灵活得很,一拔一个准。 拔了一大把,老爷子直起腰身,看了眼黄雄英,不由得笑了: “你小子打拳这么威风,怎么一拔草就笨手笨脚了呢?知道的知道你在拔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摸鱼呢!” 在这个年代,没有除草剂等东西,稻田里的杂草只能靠着人工去清理,但这样有个好处,就是田里没有了农药,小鱼儿非常的多。 黄雄英嘿嘿一笑:“老爷子,我就是在摸鱼!” 说着,黄雄英撅起屁股,手往水田里的一个洞里探去,感到一个东西在后退,顿时就心中一喜。 “老爷子,你看!” 黄雄英抽出手,然后举了起来,满是泥巴的手中抓着的竟是一个比铜钱大上一圈的螃蟹。 “哎哟!” 还没等黄雄英得意多久,螃蟹一只大钳子就夹住了他的手。 “哈哈——” 老爷子大笑,微风吹动着他斑白的胡须,看着和螃蟹斗智斗勇的黄雄英,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像极了一个慈祥的老农,笑骂道:“笨得这个瓷实,摸螃蟹不是这样摸的,咱摸一个给你看看!” 说着,老爷子也不顾形象,撅起屁股把手探进了螃蟹洞中。 不一会。 老爷子就捏了一个螃蟹出来,笑着对黄雄英道:“你看像这样,用两个手指从后面捏住它的肚子,它的那两个大蟹脚怎么挥舞,都不会夹到你了!” 说着,老爷子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咱小时候没饭吃,就天天带个篓子到河里摸鱼,这十里八村的,没有摸得过咱的,咱每次都得一篓子鱼回去,你太奶奶可高兴理,那会没油,只能干巴巴的煎着,撒上点盐巴,可是那味道啊,是咱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 “那咱多摸几个回去,中午可以做一道菜了。” “好嘞!” 朱元璋笑呵呵的应了一声,然后对一旁站着看的郭氏兄弟喊道:“去,给咱找个桶来!” 这两人是武定侯郭英的孙子郭珍和郭玹,两人如今在锦衣卫当差。 听了朱元璋的话,这两人就像火烧屁股似的,赶紧跑回去找桶,原本他们俩站在旁边看着就挺尴尬的,皇帝老爷子干活,他们两个在一旁负手看着。 一个时辰后,太阳差不多来到了头顶。 如今已是入夏,这接近正午的太阳可是相当的毒,晒在身上火辣辣的。 然而爷孙两人的衣服却差不多都湿透了。 不过两人的收获倒是不少,小鱼螃蟹铺满水桶的底部。 黄雄英提着桶,跟在朱元璋的后面,两人得意洋洋的打道回府。 回到屋内。 老徐看着两人身上布满的泥巴,瞠目结舌。 这是去除草,还是去打架啊? “老徐,去把咱和咱大孙那两套干净的衣服拿来,还有让人准备两桶水,咱要洗澡。” 老徐应了一声,连忙去让人准备。 “走!赶紧跟咱进去洗澡,完事了换身衣服,别凉着!” 朱元璋带着黄雄英来到后院的澡堂。 澡堂很简陋,就一间木屋,中间摆着两个木桶。 爷孙俩一人躺一个木桶,好不舒服。 这一次,朱元璋看得更真切了,那个胎记一模一样,绝对错不了,这就是他的大孙黄雄英。 到这个时候,朱元璋还感到有些梦幻。 老天爷带走了他一个儿子,又把一个孙子给他送了回来。 他这些天一直忐忑着的心,总算是彻底的放了下来。 如今的他,彻底放松,享受着和大孙泡澡的时光…… …… 洗澡出来,朱元璋就兴致勃勃的带着黄雄英去了餐厅。 热腾腾的饭菜已经准备好。 米饭是用这里种出来的稻米煮的,一颗颗色泽清白,饱满油亮,香味浓郁。 菜也很简单,两菜一汤。 一碟用猪油煎的小鱼,一碟蒜苗炒猪肉,还有一盆螃蟹烫。 “吃!” 朱元璋招呼了一声,拿起筷子,大口扒拉了一口米饭。 干了一上午活,他着实是饿了。 吃着,朱元璋还不忘夹了一块肉放到黄雄英的碗里:“多吃点,你现在还是长身体的时候。” 黄雄英笑着回道:“爷爷,咱都能成家了,还长啥身体啊!” 不过黄雄英心中还是淌过一股暖流。 而正大口吃着饭的朱元璋却突然停了下来,看向黄雄英:“对哦,咱大孙都该成家了,有对上眼儿的女娃没有?” 黄雄英一边吃着好吃的米饭,一边回道:“爷爷,你当是王八看绿豆呢!” “臭小子!” 朱元璋笑骂了一句,正色道:“咱跟你说正经的,别打诨!” 黄雄英撇了撇嘴,回道:“我不是说过了吗?女人啊,只会影响咱赚钱的速度!” “不行,家里没个女人怎么行?” 朱元璋一下子放下了碗筷,严肃的看着黄雄英:“有对上眼儿的就跟咱说,咱帮你做主,哪家的女娃都行!” 好大的口气! 黄雄英看着老爷子,他知道老爷子身份不简单,但没想到这么霸气。 天下女子,任君采拮? 看老爷子一副笃定的样子,搞不好老爷子还真有这能力。 不过黄雄英确实是还不想找小娘子。 你想想,如今自己大业未成,家里还多了个小娘子,以后自己搞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还要跟小娘子强行解释。 那多麻烦! 而且有个女人以后,人身自由度至少打对折,甚至不止。 想到这里,黄雄英笑眯眯的对老爷子道: “那咱想娶个公主,行不?” 第20章 考较 “咳咳咳——” 朱元璋一口饭没喷出来,反倒是呛到了,猛地咳嗽了起来。 “爷爷,您没事吧?” 黄雄英连忙站起来,抚着老爷子的后背,帮他顺气。 好一会。 朱元璋终于咳定,一双虎目瞪着黄雄英:“臭小子,你是想气死咱!” 黄雄英撇了撇嘴:“那不是您让我随便选的吗?” 朱元璋转念一想,还真是自己说的,随后没好气的瞥了黄雄英一眼,道:“咱警告你,不许打皇室公主的主意,不然咱打断你腿!” “放心吧老爷子,咱如今都没想着要娶妻,又怎么会去打皇室公主的主意呢?” 黄雄英宽慰着老爷子说道:“娶妻之事,日后再说吧。” 朱元璋轻哼了一声,板起了脸。 黄雄英见状,给老爷子盛了一碗汤:“爷爷,这汤可鲜哩,一会凉了就不好喝了。” 朱元璋瞪了黄雄英一眼,这才端起汤喝起来。 别说。 还真鲜! 喝完汤,朱元璋用手拿起一只螃蟹嗦了起来。 一边嗦着,一边若有所思,突然开口问道:“小子,还打算去从军吗?” 黄雄英轻叹一口气:“说实话,咱又何尝不想留在爷爷身边,可是咱是军籍,不去从军又能干啥?” 朱元璋抬起头,看着黄雄英:“你觉得朝廷的户籍制度不好?” 黄雄英摇头,道:“洪武老爷子从元蒙贼子手中抢回江山,整个社会刚经历了战乱,经济凋敝,田园荒芜,流民失所,户籍和土地册籍散失严重,户口变动较大,导致朝廷的赋税和徭役无法征收,若没有严密的户籍制度,咱大明朝就不可能这么快就恢复经济发展、稳定社会秩序、保障国家的赋役。” 听了黄雄英的话,朱元璋两眼放光的看着黄雄英:“你这话,从哪学来的?” 黄雄英笑笑,道:“孙儿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看看书,再结合当前的局势,多看,多想,多学,只是一些许不成熟的看法。” 朱元璋一脸欣喜的看着孙子。 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大孙在宫外生活了十年,学问竟没有拉下。 这着实是难能可贵。 “哪里不成熟?咱家里那几个就说不出来!” 说着,朱元璋笑眯眯的看着黄雄英:“咱考较考较你,嗯……” 朱元璋思索片刻,问道:“前两日西南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月鲁帖木儿反叛,朝廷派蓝玉出征,这事你怎么看?” 黄雄英看了眼朱元璋,回道:“老爷子,这等国之政事,咱还是少说为妙。” 朱元璋板起脸:“你信不过爷爷?” 黄雄英摇头:“倒也不是,只是我的看法有些与众不同,不太敢说罢了。” 这么一说,朱元璋就更好奇了,道:“你尽管说,咱向你保证,绝对不会传出去,即便是说错了,咱也不会责怪于你!” 事实上,在彻底确定黄雄英的身份之后,朱元璋也想深入了解一下自己这个大孙,看他是不是真的有潜力掂起大明的江山。 只见黄雄英沉默片刻,便点头道:“蓝玉这一次出征,无论孙儿怎么看,蓝大将军定然会大胜归来,但孙儿想要说是,朝廷以大军镇压西南叛乱,只是治标不治本。” “哦?” 朱元璋目光灼灼:“那你说说该怎么办?大胆说!” 黄雄英点头,继续道: “咱大明朝自建立以来,西南就一日没有安宁过,当地的土司或是土人,几乎是隔三差五的进行叛乱,虽然朝廷每次都能平定叛乱,但耗费的军马,钱粮不再少数。” 朱元璋深以为然的点头。 西南诸蛮,虽然他看不上眼,但确实是他的一块心病。 就像是一只耗子,老虎稍微一打盹,就时不时的来骚扰一下,虽是伤不着根本,但着实难受。 黄雄英继续道:“西南的问题在于土人不肯归化,所以朝廷在西南册封了许多世袭的土司,这些世袭的土司山高皇帝远,自然而然的,他们就成了地方上的土皇帝,就拿这一次月鲁帖木儿反叛来说,他归顺朝廷后,却又不想被朝廷管辖,对权力和待遇的不满,是其发动叛乱的主要原因。” “孙儿觉得,朝廷应该设法削弱这些世袭土司的实力,使他们不敢造次。” “嗯?”朱元璋点头,眼中除了深深的震惊以外,全是惊喜。 黄雄英的一番话,一语中的,直接切中要害,一下子就总结了西南常年动乱的根本原因所在。 朝中许多大臣,一说到西南叛乱,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如何去剿灭叛乱,怎么进兵,怎么安抚,却没有从根本上去考虑这个问题。 这一下子就勾起了朱元璋心中熊熊的好奇之火。 朱元璋静静的看着黄雄英,想从黄雄英口中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黄雄英继续道:“想要削弱这些这些世袭土司的实力,朝廷可以效仿汉朝时期的做法,在西南实行推恩令。” “推恩令?” 朱元璋一愣之后,缓缓点头:“这倒是个好法子。” 所谓推恩令,其实并不新鲜,那是汉武帝为了削弱各大诸侯使用过的法子,也就是诸侯王死后,除嫡长子继承王位外,其他子弟也可分割属地的一部分土地,从而分裂诸侯的权利。 这套用到西南土司的身上,倒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对于这个法子,朝中倒不是没有人提过,但换作从自己大孙的口中说出来,给朱元璋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要知道自己大孙还只是个孩子,就能有如此见地。 着实是让他惊讶了一把。 “还有么?” 朱元璋眼中的欣喜之情毫不掩饰。 黄雄英点了点头:“推恩令是其一,其二朝廷可以采取以夷制夷的策略。” “以夷制夷?” 朱元璋再一次缓缓点头。 这也不是一个什么新鲜的法子,早在一千多年前,也是在汉朝的时候,名将班超就曾采用过这个方法对付西域。 并借此一举平定当时西域诸国,重启丝绸之路。 朱元璋捋着长须,看着黄雄英的眼神中,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要想成为大明的储君,学问是一方面,谋略和眼光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若有所思的朱元璋,黄雄英想着既然说了,那便索性说完,便道:“其实,孙儿还有。” “还有?” 朱元璋兴奋的看着黄雄英:“快说!” 黄雄英点了点头:“这第三道策略,便是改土归流。” “改土归流?” 这一次,朱元璋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这个法子,倒是闻所未闻,快跟咱说道说道。” 黄雄英回道:“改土归流,其实就是在前面那两道策略的基础上,逐步取消土司世袭制度,任命有任期、可调动的流官,随之进行清查户口、丈量土地、核实赋税等工作,也就是实行和内地相同的地方行政制度。” 三个政策,一个紧接着一个,环环相扣,直至将土司之难题彻底解决。 且不论是否真的实用。 就凭这份见解之独到,眼光之长远,心思之缜密,就足以让朱元璋侧目。 咱老朱家出了一个麒麟儿啊! 朱元璋看着黄雄英,眼睛都快要笑没了…… 不知不觉间。 一顿午饭,爷孙两人竟吃了近半个时辰。 吃完午饭,爷孙俩今天也累得够呛,美美的睡了一个午觉。 一觉醒来。 落日熔金,晚霞似火。 西斜的太阳,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黄金。 爷孙二人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刚回到黄雄英在秦淮河畔的小院,他们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不是别人。 正是昨天被老爷子打得头破血流的周骥…… 第21章 看不透 “呵——” 看见黄雄英和朱元璋,周骥阴沉了一天的脸终于笑了:“小子,我还以为你跑了了呢,算你有种,还敢回来!” “本公子一向以德服人,给两条路你选!” “要么制盐和制酒的配方给咱,咱可以既往不咎,要么让咱把你和这老头打一顿,丢到秦淮河里去喂鱼!” 周骥昨天刚刚被朱元璋狠狠的抽了一顿。 头上的伤口还没有好。 不过此时,周骥却是鼻孔朝天。 很嚣张。 “找死!” 郭珍和郭玹两兄弟低吼一声,顶到了周骥的面前。 周骥倒也不气,笑眯眯的说道:“怎么,又想殴打本公子了?哼!这一次本公子可不怕你们!” 说着,周骥看向了黄雄英: “英哥儿,考虑得怎么样了?” 上一次吃过亏,这一次周骥可是做足了功夫,带了二十好几号彪形大汉,对黄雄英手中的配方志在必得。 制盐和制酒的配方,那可是价值连城。 若是得到它,那绝对是财源滚滚,而且他周骥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周骥在这些开国功臣的后人之中,地位可以说是相当低的了,这让他心里一直不服气,若这一次能够成功,他周骥就能彻底翻身,功成名就。 没有人再可以看不起他,没有人再敢对他指指点点! 所以周骥不顾头上的伤,一大早就带上人马,匆匆赶来黄府,堵着黄雄英。 “周骥,江夏候的儿子是吧?” 朱元璋示意让郭氏兄弟退下,淡淡的看着周骥:“你以前就是这么欺负咱大孙的吗?” 周骥闻言双手一摊,笑嘻嘻的道: “老头,别误会,本公子可没有欺负你们,本公子这是在帮你们,你看,你大孙是军籍,又不能经商,手中攥着宝贝也没用,但在咱的手中不一样,咱可以成就一番大业,而且咱也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爷俩的!” 朱元璋看着周骥,平静的眸子下杀意涌动:“如果咱大孙不给呢?” “呵——” 周骥嘴角一歪:“老头,别给脸不要脸,记得咱上次说的么?要是惹恼了咱,不剥了你的皮,咱就不姓周!” 说着,周骥的脸变得狰狞,凶光毕露。 “好,很好!” 朱元璋点头,轻叹了一口气,道:“周德兴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哼,装神弄鬼!” 周骥不知为何,眼前这老头竟让他莫名的有些心悸,当即喝道:“来人,把这疯老头和这臭小子给咱绑起来!” 二十几号壮汉一时间把朱元璋和黄雄英团团围住。 “大胆!” 郭氏兄弟怒吼一声,当即拉开了架势,护在朱元璋和黄雄英的周围,躲在暗处的锦衣卫也只等老爷子一声令下。 一时之间,剑拔弩张,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 “干什么?干什么?” 不料这个时候,一道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众人闻言一愣,只见一直没有说话的黄雄英站了起来,走到两队人马的中间,一脸风轻云淡的对郭氏兄弟说道: “郭珍和郭玹是吧,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 郭氏兄弟闻言一愣,只听黄雄英说道:“就算是条狗你也不能说打就打,更何况人家是江夏候的儿子呢!” “你……” 刚刚想夸黄雄英懂事的周骥,一张大脸顿时僵住了。 黄雄英直接打断道:“周公子你也真是的。” “伤还没好利索呢,又想跑来找打?!” “呵——”朱元璋闻言笑了,他之所以有这个耐心和周骥这等小人物说话,就是想要看一看他这个大孙到底是怎么应付这个事情的。 若没有自己在场,他大孙可是处于绝对的劣势。 “好小子,面对强敌,临危不乱,从容不迫,随咱!” 朱元璋心中乐呵,不动声色的做一个吃瓜观众。 而另外一边,周骥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重重的哼了一声:“黄雄英,咱不跟你逞口舌之利,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么交出配方,要么交出这疯老头!” 黄雄英轻笑一声,道:“都可以,你挑。” “嗯?” 周骥愣住了,本以为还需要软硬兼施一番,甚至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就算你最再硬,落到他周骥手中,自然有办法让你开口。 没想到黄雄英回答得这么干脆。 “你……愿意把配方卖给我们?” 周骥一脸狐疑。 黄雄英点了点头,笑道:“卖就卖吧,谁让周公子平时这么关照我呢?” 周骥闻言,顿时两眼放光,和身后的管事互望了一眼,随即露出一副如沐春风的笑容: “英哥儿,早这样子不就好了嘛,和气生财,那老头打我的事我也不计较了,呵呵……” 不料这时候,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不行!咱不答应!” 朱元璋不知何时已经变得一脸阴鹫。 他本以为他大孙有办法对付这狗东西,没想到竟是认怂。 这让他心中一阵失望的同时,杀气腾腾而起。 “呵——” 周骥轻笑一声:“老头,要不是看在英哥儿的份上,老子今天非把你扒了皮扔到河里喂鱼不可!” 朱元璋完全不理周骥,把黄雄英拉到身旁,低声问道: “臭小子,你真的打算把配方卖给这狗东西?” 黄雄英点了点头:“那不然呢,等着这狗东西把你扔到河里喂鱼啊?” 闻言,朱元璋心中突然一阵刺痛。 是啊。 他以前没权没势的时候,被这些狗东西欺负了,不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吗? 还记那会,还是朱重八的他,也是和黄雄英差不多年纪,眼睁睁地看着亲人一个一个死去,而他却无能为力。 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 还有在乞讨那会,他穿城越村,挨家挨户乞讨,每敲开一扇门,对他都是一种考验,因为面对他的往往只是白眼,冷嘲热讽,对朱重八来说,敲开那扇门可能意味着侮辱,但不敲那扇门就会饿死。 如今他大孙和他当时面临了同一个问题。 那就是生命的尊严和生存的压力,哪个更重要? 他太能理解此时的黄雄英了。 所以他就更加的心痛,他受过的苦,他不要他的儿孙们再去受。 朱元璋看着黄雄英,道:“雄英,那些东西都是你辛辛苦苦钻研出来的,怎么能便宜了这狗东西,放心吧,咱会帮你处理的。” 黄雄英笑了笑,道:“老爷子,记不记得我说过,我要让那狗东西把从我这拿走的十倍奉还!” 闻言,朱元璋顿时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他一向双目如炬,此刻却发觉自己竟有些看不透他这个大孙了…… 第22章 年轻的朱重八 “老爷子,您看着就好了,相信我。” 黄雄英那张朝气蓬勃的脸上透露着一股自信,让朱元璋一下子看呆了。 他仿佛看到了年轻的朱重八。 想当初,已经失去了一切的朱重八,虽然也不得不在困难面前低头,但他的心从未屈服过。 在经历了无数的困难之后,他从一个不知所措的少年,成长为一个有自信战胜一切的人。 一如现在的黄雄英。 “嗯。” 朱元璋缓缓的点头…… …… 看黄雄英回来,周骥笑呵呵的道: “英哥儿,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俊杰,咱欣赏你!” “既然你们爷孙都已经商量好了,那就赶紧把制酒和制盐的配方写下来交给咱吧!” 黄雄英笑笑,道:“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真能看看就学会,你请的那些老师傅不早就学会了么?” 闻言,周骥呼吸微微一窒,干笑两声,道:“英哥儿还真是会开玩笑,那你说说怎么办?” 黄雄英想了想,道:“今日天色已晚,要不明日你过来,我再想办法教给你,如何?” “嘿嘿——” 周骥笑了笑,眸中闪过一抹狡黠:“如果你明日跑路了,或者反悔了怎么办?” 黄雄英道:“既然你信不过我,那你说怎么办?” 周骥摸着下巴,想了想,道:“不如这样,咱们定个字据,你看怎么样?” 黄雄英点了点头:“嗯,严谨些总没有坏处,好啊,定!” 看见黄雄英答应,周骥一双小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只要定了字据,一切都好说。 白纸黑字的,到时候想赖也赖不掉! 而且也不怕黄雄英从中作梗,不将配方教给他,又或者从中作什么手脚。 制酒和制盐的配方到手,那可不得了。 要知道这两样东西,如今已经在京师的权贵圈中风靡。 到时候赚钱,简直就像吸鼻涕一样简单。 其实他们周家不缺钱。 周骥更想的是,将制盐的配方上交朝廷,他敢保证洪武老爷子给的赏赐会更多,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因为这可是关乎民生的大事! 想到这里,周骥虽然强行按下心头的激动,但脸上狂喜的神色却隐藏不住。 “周公子,那就劳烦你在这稍等片刻,我去把字据拟好,回头再给你看看合不合适。” “好!” 周骥点了点头。 他可不怕黄雄英耍什么花招,毕竟字据是白纸黑字,大家都看得见。 一旁阴鹫看着的朱元璋眉头紧锁,但却静静的看着。 他实在是有些看不懂他大孙的操作…… 并没有多久。 黄雄英就从房间里出来了,手里拿着两份字据,递给了周骥。 周骥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今江夏候之子周骥从黄雄英处购买制酒和制盐配方各一份,需周骥将周家封地内的方山交付给黄雄英,即可成交。” “方山?” 周骥想了想,他家里确实是有这么一处荒山。 他老子和洪武老爷子是同村的玩伴,后来又跟着洪武老爷子东征西讨的,大明开国后,老皇爷也不算亏待他们,赏赐的那些庄园,田产,矿山,几代人都吃用不完。 但是同一代的开国老臣又是封公又是封王的,他老子就一个江夏候。 周骥在心里没少骂老皇爷处事不公。 “一处对你周家而言没用的荒山换两个配方,不算贵吧?” 黄雄英淡淡的说道。 “不贵。” 周骥笑了笑。 他不缺钱,也不缺地,唯独缺的就是外人的那份尊重。 如今那帮子打天下的老家伙,就算他老子混得最差了,权柄照着徐家,常家,傅家,冯家可差远了。 就是蓝玉那些个比他老子矮一辈的,如今都爬到了周家的头上来。 难怪老爷子前些天见蓝玉又捞着统兵西征的机会,那么生气了。 老爷子年轻那会没少立战功,就拿攻打四川来说,那会明明比汤和功劳还大,但是封赏的时候硬是被汤和压了一头。 到了自己这一代,就更别说和那几家比了。 所以周骥一直憋着一口气。 他要证明自己不比那些人差,是老皇爷看低了他们家。 他要把制盐的配方上交朝廷,震惊朝野,让老皇爷知道,这么些年他看走眼了! 所以别说是一处荒山了,就是真金白银的,他周骥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的。 但前提是,黄雄英把这两个配方交给他。 而且黄雄英指明要方山,如果方山真有什么玄妙,他周骥有的是办法抢回来,就像这一次抢配方一样。 周骥拿着字据上下左右,前前后后都看了一个遍,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然后递给了管事。 管事也看了不下十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 “英哥儿,那咱们就签字画押吧!” 周骥笑呵呵的催促,生怕黄雄英反悔了。 “嗯。” 黄雄英提笔,没有任何犹豫就签上了名字,还按了手印。 周骥也是迫不及待的签字画押…… 签完。 周骥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他自我感觉良好的笑容。 有了这张字据,他就不怕黄雄英耍赖了。 白纸黑字的,怎么都跑不了! “英哥儿,你就安心去捣腾方山吧,有什么人敢去捣乱,告诉咱一声,咱替你出头!” 周骥心里美滋滋。 如果真捣腾出什么名堂,那么就又是他周骥的了。 “那我们明天见!” 周骥小心翼翼的收好字据,然后带着人,满意的离开了黄雄英的小院。 周骥走后。 黄雄英看向一直在一旁静静看着的老爷子:“爷爷,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朱元璋似笑非笑的看着黄雄英,道:“明个一早帮你去报官是吧?” 闻言,黄雄英一下子瞪大了眼珠子,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老爷子:“您……您都看出来了?” 朱元璋眉头一挑,露出了一个装逼味十足的笑容: “你骗得了周骥那蠢蛋,可骗不了咱,那字据有问题,咱说得对吗?” “慧眼如炬,难怪老爹常说,您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了!” 黄雄英竖起大拇指,顺势拍了一个马屁。 朱元璋相当的舒坦,同时也是老怀欣慰。 他的大孙让他看到了已经成长起来的朱重八,不,那会他已经不是朱重八,而是朱德裕。(朱元璋原名重八,后改为兴宗。参加元末农民起义后改名为德裕,最后再改名为元璋,字国瑞。) 那时的他虽然还处于底层,但是心志坚定,手段谋略层出不穷。 一如现在的黄雄英。 但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 “雄英,你处心积虑的要方山那处荒山干什么?” 黄雄英笑笑,道:“只要您帮我搞一个商籍,很快您就会知道了!” “臭小子!” 朱元璋笑骂了一句:“你这是威胁咱?” 说到这里,朱元璋突然想到了什么,瞥了一眼黄雄英:“你这臭小子说要去从军,是不是也是威胁咱?不许骗咱!” “咳咳……” 黄雄英清了一下嗓子:“也不全是吧,我也想借此激化和周骥的矛盾。” 朱元璋刚想教训一下黄雄英,连他都敢算计,不过话未出口,便听黄雄英继续说道: “但是说实话,如果爷爷真不帮我改户籍,我真的会去从军,因为……” “孙儿也想去看一看大明的无双的兵锋,看看大明金戈铁马的气势,看看那些最勇敢的人们,看看那些无畏无惧的大明将军!” 黄雄英说的是真心话。 来到明初,他可不是想着赚赚钱那么简单。 既然这么幸运从后世来到这个风华无双的时代,知晓一切的故事和结局,他当然想要见证这个时代,守护这个时代。 他想要见一见那些从泥腿子爬上来的开国元勋,想要见一见那用兵如神却又狂放不羁,即将被抄家问斩的蓝玉,也想见一见镇守北平,野心勃勃的朱棣…… 他更想见的是,开创这个王朝的天命之子,朱元璋! 但是这些人如今对他而言都是高高在上,他需要一步一步的往上爬,直到有能力改变整个大明,改变整个时代…… “好!说得好!” 朱元璋一声爆喝将黄雄英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目光灼灼的看着黄雄英,不过旋即咧嘴一笑。 “但是咱是不会让你去从军的!” 第23章 姐夫 江夏侯府。 江夏侯周德兴正在亭中饶有兴致的玩鸟。 周德兴是武人出身,虽然须发皆白,但体格依旧强健,精神矍铄。 “爹,这么有雅兴?” 周骥笑嘻嘻的凑了上来。 周德兴看都没看周骥一眼,悠悠说道:“咱现在就是个富贵闲人,没有雅兴还有啥?说吧,找咱什么事?” 周骥舔着脸笑道:“爹,我想把方山拿去跟人换点东西,只要拿到那东西,我一定可以……” “行了,别说了!” 周德兴打断周骥:“咱当多大点事呢,拿去吧,别总给咱在外面惹是生非就成!” “知道了!” 周骥嘿嘿的干笑着应了一声,下意识的摸了摸怀中的字据。 老爷子,你等着吧。 等我拿到配方,打出一片天地,震惊朝野的时候,看看你们谁还敢看不起我周骥! …… 另外一边,回到皇宫的朱元璋心情大好。 今天,他终于确定自己真的找回了他的大孙。 死去十年的大孙,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长得那么周正,那么聪慧,让他现在回想起来,激动之余,甚至觉得有些梦幻。 想着想着,朱元璋不自觉的来到了郭惠妃的寝宫,郭惠妃的房间还掌着灯。 看着那昏黄的灯光,不禁让朱元璋心头一暖,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抬脚便走入郭惠妃的寝宫…… “臣妾参见陛下!” 一个雍容华贵,风韵犹存的妇人一脸惊喜,急忙迎了上来,笑靥如花,让人如沐春风。 这人自然便是郭惠妃。 这个郭惠妃和老爷子可是颇有渊源。 她是郭子兴与其次妻张夫人的女儿,而已故的马皇后又是郭子兴的义女,所以她算是马皇后的妹妹。 而朱元璋,名义上还算是她的姐夫。 朱元璋登上皇位之后,纳了许多的后宫佳丽,称得上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这一切都离不开马皇后的大度。 而朱元璋就算身边围绕着再多的美人,一辈子最爱的就是马皇后,也只是马皇后。 马皇后走了以后,朱元璋把对马皇后一部分的爱,转移到了马皇后妹妹郭惠妃的身上。 朱元璋看着有些憔悴的郭惠妃,柔声道:“惠妃啊,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郭惠妃莞尔一笑,作为最亲近的人,她自然是感觉到朱元璋今天的不同,笑道:“今天是什么喜事,惹得陛下如此高兴,走路都带风呢!” “哈哈!” 朱元璋大笑一声,坐了下来:“还是惠妃最懂咱,什么事都瞒不了你。” 说着,朱元璋拿起茶杯,自己斟满,一饮而尽。 想了想,朱元璋开口道: “咱跟你说一件事,你莫要太激动,镇定些。” “啥事啊?还搞得神神秘秘的。” 郭惠妃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茶壶给朱元璋倒茶。 “咱见到咱大孙雄英了!” “啪!” 茶壶应声落地,摔了个粉碎。 郭惠妃整个人就像是雷劈一样,呆立当场,神情有些呆滞的看着朱元璋:“陛下,你……你说的是真的?” 朱元璋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咱雄英还活着……” 郭惠妃喃喃自语。 此刻的她,大脑已经失去指挥自己行动的能力,木头一般地站在那里不动,楞着两只眼睛发痴地看着朱元璋。 朱元璋拉过她的手,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还有今天自己带黄雄英去庄子那里验证胎记的事情,对郭惠妃娓娓道来…… 郭惠妃听完,早已泪眼婆娑。 想当初,雄英走的时候,马皇后扑在那小小的身躯上面嚎啕大哭,难以承受昏了过去。 更是因为这个,马皇后伤心欲绝,卧病在床。 之后不久,马皇后就跟着一起去了…… 往事历历在目。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备受众人宠爱的皇太孙,竟然又神奇的活了过来? 如果不是从朱元璋口中说出,郭惠妃万万不敢相信。 “惠妃啊,一开始咱见到雄英的时候,也是如你一般,但是今日咱确定了,他就是咱的好大孙,朱雄英!” 朱元璋一边说着,一边感叹。 郭惠妃突然向着朱元璋深深拜下:“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朱元璋将郭惠妃扶了起来,感慨道:“惠妃,这是上天眷顾咱老朱家啊!” 郭惠妃的性子随他姐,性子贤良淑德,大方得体,在马皇后走了以后,她是朱元璋坚实的后盾,帮他打理着后宫。 而且,朱元璋和她的感情非常的好,几乎无话不谈。 所以对于大孙朱雄英的事情,朱元璋也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 “这么说,雄英他一个人住在外面?孤苦伶仃的,不会受到欺负吧?”郭惠妃关切的问道。 “嗯。” 朱元璋点了点头:“是有人想要欺负咱大孙!” “啊?” 郭惠妃露出惊讶的神色:“谁那么大的胆子?” 朱元璋轻舒了一口气,道:“咱的一个老伙计,江夏候周德兴的儿子,周骥。” “周骥?” 郭惠妃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她倒是听说过这么个人,传言嚣张跋扈,仗着他老爷子的权势,在京师中常是为非作歹。 “那雄英他……他还好吧?要不要把他接回宫里啊?” 郭惠妃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若没点身份,这周骥可不好对付啊! 朱元璋摇了摇头:“暂时不要,咱相信咱大孙应付得来!” “可是……” 郭惠妃还想说,却被朱元璋抬手打断了: “放心吧,咱看得出来,雄英是个内心强大的孩子!” “你知道吗?咱以前从皇觉寺出来乞讨的时候,明白了一个道理,拥有万贯的家财,显赫的家世,强健的身手,那都不算强大!” 说着,朱元璋指了指心脏的位置对郭惠妃道:“内心的强大,那才是真正的强大!” “咱在那孩子的身上,看到了咱年轻时候的样子!” 这么高的评价? 郭惠妃越听,就越能感觉到老爷子对那孩子的喜爱。 “既然陛下如此喜爱雄英,那何不告知他的身份,把他接回宫,好生栽培呢?”郭惠妃有些不解的问道。 “不急。” 朱元璋摇了摇头:“雄英的身份一旦暴露,必然会掀起满朝风雨,咱不想让他过快的卷入宫中的争斗,况且那孩子是块璞玉,还需要好生打磨打磨。” “你不知道,咱第一次见到雄英的时候,还被他臭骂了一顿,把咱都整哭了!” 噗呲! 郭惠妃听到这话,掩着小嘴,笑出了声。 朱元璋心情大好,一把将郭惠妃搂进了怀里,忽然鼻子动了动。 “真香,惠妃这是用了什么香粉啊?” 郭惠妃脸上浮现一抹红霞,嗔道:“臣妾都几十岁人了,还能用什么香粉?” “嗯,体香!” 朱元璋嘿嘿一笑,大手开始不老实。 郭惠妃保养得相当好的脸上布满红霞,微微喘着气道:“陛下,臣妾……” “有事?” 朱元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郭惠妃娇羞的看着朱元璋,喘着气道:“陛下下次出宫能不能带上臣妾,臣妾也想见一见咱的雄英。” “咱还当是啥事呢?一惊一乍的,欠收拾!” 朱元璋一边笑骂,一边重新上下其手。 郭惠妃闭上了眼睛,任由老爷子摆弄,嗯哼了两声,下意识的低声娇呼。 “姐夫!” 老爷子一听,顿时血脉喷张,抱起郭惠妃,就往大床而去…… 第24章 杀伤力十足! 日晖青琐殿,霞生结绮楼。 一大清早。 朱元璋和郭惠妃都起得很早。 朝阳下,郭惠妃面色更显红润,精神非常的好。 两人登上了马车,轻装便服,直奔黄雄英的小院。 一路上。 朱元璋不忘嘱咐郭惠妃,暂时不要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 秦淮河畔的小院。 周骥已经先他们一步来到了这里,想着自己未来的宏图大业,周骥几乎是一夜无眠。 “英哥儿,你这拳打得不错,咱倒是没见过,是哪个派别的?” 周骥看着在院中练拳的黄雄英,笑呵呵的问道。 “军体拳!” 黄雄英收拳,中气十足的回道。 “好,好名字!” 周骥随口说了一句,他压根就不关心这拳不拳的,从怀中拿出一本地契,放到了桌子上。 “这是方山的地契,我要的东西呢,准备好了没有?” 他可不怕黄雄英耍什么花招。 况且他是真心想把方山这块地给黄雄英,因为黄雄英点名要,那这看似荒凉的方山定有什么名堂,只要黄雄英搞出了名堂,那就又是他的了。 这叫什么? 这就叫草灰蛇线,伏脉千里! 周骥对自己的谋略真是越来越满意,不成大事那就是老天爷玩他周骥。 只见黄雄英点了点头,拿起桌子上的地契,随后就转身走进屋内。 一会。 黄雄英出来的时候,左手一壶酒,右手一袋精盐。 “你这是?” 周骥皱起了眉头,一脸不解的看着黄雄英。 黄雄英淡淡回道:“这是你要的东西啊!” “我要的东西?” 周骥微微眯起了眼睛,狐疑的接过了黄雄英手中的盐和酒,然后仔细看了一下,发现就真的只是单纯的盐和酒。 “英哥儿,你在跟我开玩笑吧,配方呢?” 黄雄英微微皱起眉头,疑惑的回道:“配方?什么配方?” “呼——” 周骥深呼了一口气,让自己尽可能的平静下来,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当然是制盐和制酒的配方了!” 黄雄英依旧是一脸疑惑的道:“我什么时候说要给你配方了?” “你……” 周骥的笑脸一下子僵住了,紧接着就变得狰狞起来,紧紧盯着黄雄英片刻,继而从牙缝中吐出话语: “你他娘的耍我?!” 说罢,周骥直接跳起脚来,对身后的周家护卫爆吼道:“愣着干什么?给老子干他!往死里干!!” 话音落地,周骥带来的十几个护卫一拥而上。 黄雄英依旧是一脸淡定,就在这些个护卫冲到眼前的时候,腰马一沉,右拳从腰间猛力向前旋转冲出。 弓步冲拳! 砰! 冲在最前面的护卫直接被打倒在地,捂着肚子,身子弓得像煮熟的大虾。 紧接着,左拳变掌并向前上猛插,掌心向上,右拳收于腰间,右脚蹬直同时抬右腿大腿略平脚尖向下蹦直,猛力向前弹踢。 穿喉弹踢! 直接又是踢飞一个! 马步横打! 内拨下勾…… 原本一脸狰狞的周骥变得一脸懵逼,突然一把拉过同样懵逼的管事。 “愣着干你娘呢?还不快去给咱报官!” …… 另外一边,朱元璋和郭惠妃已经来到了黄雄英的院外。 刚下了马车。 两人便听见院子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打斗声。 登时。 朱元璋的脸色猛地一沉,转身在郭珍的腰间拔出一柄长刀,大踏步的走了进去, 郭氏两兄弟,还有郭惠妃也是急忙跟上…… 进了院子,眼前的一幕去让朱元璋等人一下子全都愣住了。 只见黄雄英一只脚踩在周骥的脸上,而周骥趴在地上,涨红得像猴屁股一样的脸贴在沙土上,青筋暴露,眸中有火在燃烧。 “臭……臭下子,快,快放开我,不然……不然我要你全家死绝!” 周骥狰狞得像一只被人提着尾巴的猴子。 闻言,不等黄雄英说话,朱元璋就直接提着刀走了过去。 照着周骥的脑袋就是一刀下去。 “啊——” 周骥挣扎着惨叫,脸上的狰狞早已被恐惧替代。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老头竟是如此疯狂,一言不合就要砍他脑袋。 堂堂江夏候周德兴的儿子! 就这么莫名的死在一个疯老头的手上? 他不甘心,他愤怒,他屈辱,他要报仇,但是这一刀若是下来,什么都没有用了。 脑袋一片空白,死亡的恐惧让他如堕深渊…… 好一会。 周骥终于颤抖着睁开了眼睛。 却发现在刀落下来的那一刻,黄雄英抓住了老头的手。 “呼——” 周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下身淙淙流出骚气的液体而浑然不觉…… “老爷子,冷静些。” 黄雄英看起杀气腾腾的朱元璋,道:“这狗东西不值得您动手,杀了他吃官司,不值当!” 呵,吃官司? 咱会怕吃官司?! 敢欺负咱大孙,就是天皇老子咱也要砍! 朱元璋冷哼了一声:“雄英,你尽管放心,咱自有办法对付,把这狗东西交给咱就行了!” 说着,朱元璋举刀又要砍。 黄雄英连忙拦下:“老爷子,你不信我?” 朱元璋看着目光从容自信的黄雄英,终是点了点头:“信。” 黄雄英问道:“帮我报官没有?” “报了。” “清官?” 朱元璋点头:“保证清官!” 黄雄英嘴角微微翘起:“那就行了!” 说着,一脚将周骥给踢开。 脱离了控制的周骥,全身湿透,就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一样,下身更是骚气扑鼻而来,就差没窜稀了。 几个鼻青脸肿的护卫连忙将周骥给扶了起来。 此时的周骥已经不敢再嚣张,只是那双眸子怨毒得仿佛是厉鬼,他在忍,忍到管事报官归来,到时候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这爷俩打入大牢。 他不要这么快杀了他们,他要将他今日所受的欺辱十倍奉还。 另外一边,稍稍冷静下来的朱元璋惊讶的问向黄雄英:“刚刚你那是……军体拳?” 黄雄英点了点头。 朱元璋由衷赞道:“好拳法,干脆利落,杀气十足!” 事实上,军体拳是黄雄英从后世带来的拳法,每一式都借鉴了中华武术中的百家精髓。 刨除了花俏的部分,截取了百家招式中,最容易学会,最容易领悟,也最容易造成伤害的部分。 杀伤力十足! “想学吗?” 黄雄英看着朱元璋笑了笑:“想学我教你啊!” 朱元璋愣了一下,点点头。 两人正说话间,门外有人唱道:“刑部尚书杨大人到!” 第25章 赢得漂亮! 刑部尚书,杨大人? 杨靖? 黄雄英一怔,没想到老爷子去敲鸣冤鼓,竟把这个主给请来了。 这个杨靖可不简单。 虽然只有三十多岁的年纪,但已是刑部尚书,朝堂的二品大员。 真正的年少有为知进退。 最难能可贵的是,他竟是出身于一个平民家庭,如此背景,竟能官运亨通,春风得意。 这恰恰说明了此人颖悟异常,才能卓越。 可是…… 一个称得上是明日之星的朝堂二品大员,竟会为了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屁民,来到这里? 这就很诡异! 黄雄英能想到的解释是,要么是老爷子请来的,要么是周骥借他老子的面子请来的。 如果是老爷子请来的,那老爷子的身份还真不简单。 和黄雄英一样迷惑的,还有周骥。 他让管事去报官,怎么把刑部尚书都请来了? 刑部现在都是这么亲力亲为的么? 家里那老头面子够大的呀! 周骥心里仿佛明白了什么,鼻青脸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狞笑,当即迎了上去:“杨大人,您来啦!” 杨靖微微的点了点头,扫视院中一周,登时也傻眼了。 这…… 圣上在这里,郭惠妃也在这里! 他今天刚到位,就接到了圣上的口谕,让他带人速来这里,是有什么大事吗? 带着震惊与疑惑,杨靖就要上前行礼问候。 没想到朱元璋却暗中打了一个手势,让杨靖不要过来。 杨靖一愣,圣上这是什么意思? 不要暴露他的身份么? 杨靖年纪轻轻就能爬到如此高位,何其的聪明,再看看圣上身上的便服,瞬间明白了。 圣上这是微服私访啊! 正犹豫的时候,周骥舔着脸过来了。 “杨大人,请上座!” 说着,周骥拿了一个椅子过来,放到了案台边上。 杨靖暗暗看了朱元璋一眼,看见后者对他眼神示意之后,这才走到了案台边上,不过他并没有坐下,而是站着。 周骥见状纳闷了:“杨大人,您怎么站着呀?请上座啊!” 杨靖嘴角微微扯了扯,道:“我习惯站着审案。” 周骥闻言有些迷糊了,刑部尚书还有这样的癖好,站着审案?他怎么没听说过。 杨靖整理了一下官服,恢复了公正严明的样子,清了一声嗓子,道: “你就是江夏候的儿子,周骥?” “正是下官。” “你让人到顺天府报官,到底所谓何事?速速说来!” 周骥嘴角一歪,指着黄雄英,冷笑道:“下官状告刁民黄雄英,不履行协议,而且藐视朝廷,殴打朝廷命官!” 说着,周骥恶狠狠的指向朱元璋: “还有状告那老头,与他的孙子合谋,意图杀害朝廷命官,蓄意谋反!” 一口一个造反,把杨靖听得冷汗连连。 他可怜的看了一眼嚣张的周骥,这小子还真是惨,竟状告当今圣上,还告的是谋反大罪。 真是傻得让人可怜…… 杨靖收回目光,看向朱元璋,神色恭敬的道:“那个……黄……黄老爷,你……你有什么话说么?” 朱元璋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黄雄英。 “草民黄雄英有话说!” 黄雄英站了出来,指向周骥:“大人,此人目无王法,私闯民宅,欲意抢我祖传秘方,草民迫于自保,这才动手反抗!” “我爷爷也是看不过去,这才动手打的他!” 你爷爷? 杨靖眼珠子一瞪,只听周骥大怒道: “放屁,你放你他娘的狗屁!我和你签订了买卖字据,这是合规合法的,怎么就成抢你祖传秘方了?你怕不是傻子吧!” 说罢,周骥摸了摸怀中的字据,像是看傻逼一样的看了一眼黄雄英。 有字据在,就是当今圣上亲临,老子也不怕! 杨靖狐疑的看向黄雄英。 这小子是谁? 他怎么会叫圣上爷爷? 就是杨靖心思玲珑,一时之间也想不清楚个中缘由。 他唯一清楚的是,陛下之所以把他叫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个小子。 但看周骥信誓旦旦的,并不像说谎。 若是一会证据偏向于周骥,那自己该怎么办呢? 他自问是一名正派的官,但若是忤逆了老皇爷的意思,那也不好收场啊! 杨靖心中一时犯难,偷偷的瞟了一眼朱元璋。 却发现后者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并没有任何插手的意思…… 在众人狐疑的目光下,黄雄英笑了笑,道:“没错,我们是订了字据。” 周骥闻言得意的笑了。 杨靖听得也有些糊涂了:“既然订了字据,那为何还要说周骥抢你祖传秘方呢?” 周骥闻言赶紧附和:“大人,你也看见了,此人不仅不想履行契约,胡搅蛮缠,还殴打本官,我看他就是藐视朝廷,蓄意谋反,快把他打入天牢,严刑招供!” 杨靖又暗暗看了老皇爷一眼。 后者就如同老僧入定一般,非常的淡定,静静的看着。 收回目光,杨靖问向黄雄英:“你还有何话说?” 在所有人狐疑的目光下,黄雄英依旧一脸淡定道:“大人,我们是订了字据没错,但是字据是我买酒和盐给他,并不是要将配方给他。” ??? 周骥脑门上冒出几个问号。 这黄雄英什么时候便傻的,白纸黑字在这里,还敢颠倒是非? 周骥和管事对视一眼,两人非但不气,反而露出了满脸笑容,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黄雄英。 字据他们看了不下十遍。 能有错?! 刑部尚书杨靖在这里,还在颠倒是非,那就是茅坑里打灯笼,找屎! 周骥摸出字据,在黄雄英面前晃了晃,得意的道: “字据就在这里,杨大人可以过目,这臭小子满嘴胡言,不仅违约,而且公然殴打朝廷官员,蓄意谋反,请问杨大人,此人该当何罪?” 杨靖看了周骥一眼,不想说话,此人明明和当今圣上在一起,何来造反一说。 你倒像是造反的那一个! 杨靖不由得可怜的看了周骥一眼。 感受到杨靖怜爱的目光,周骥更是信心十足,向杨靖递上字据,得意的说道:“字据在这里,杨大人请过目!” “黄雄英,这一次咱不仅要你的配方,咱还要你去蹲大牢!” 看着周骥一副笃定的样子,杨靖,还有郭惠妃的眉头都止不住的皱了起来。 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黄雄英为何会说出这般颠倒黑白的话。 白纸黑字在这里,就是你再巧舌能辩,也不可能说得过去。 只有朱元璋依旧在静静的看着,嘴角甚至还不自觉的微微翘起…… 杨靖接过周骥手中的字据,打开一看。 “嗯?” 杨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表情变得有些让人琢磨不透,抬起眼睛,饱含深意的看了一眼周骥。 周骥被看得莫名的一阵心虚,杨大人这是怎么了?看一张字据需要看那么久吗? 是有什么问题吗? “公子,你没有弄错吧?”管事狐疑的问道。 周骥笃定的摇头:“不可能错的,这字据我就放在胸口,寸步不离身,不可能出错的……” “杨大人,字据有什么问题吗?” 周骥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什么问题。” 杨靖微微摇了摇头:“字据上写着,今江夏候之子周骥从黄雄英处购买酒和盐各一份,需周骥将周家封地内的方山交付给黄雄英,即可成交。” 什么?! 周骥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字据不是这样的,杨大人您……您是不是念少了什么?” 杨靖闻言,看了满脸不可思议的周骥一眼,然后将字据来回翻看了一下。 “没有少啊……哦,还有几个字。” 周骥一听,顿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嘛,怎么可能变成那样? 除非有妖术! 杨靖淡淡读道: “还有……签订人,黄雄英,周骥。” ??? 周骥听罢又是一脸问号,急忙问道: “没有了?” “没有了!” “你确定,真的没有了?!” “大胆!你当本官不识字吗?!” 周骥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将杨靖手中的字据抢了过来。 一看之下。 顿时人傻了,就像被人闷头敲了一棒。 “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周骥石化了,就像泥塑一般,口中喃喃,仿佛见了鬼一般。 到底怎么回事? 一开始就怀疑周骥搞错的管事看着满头大汗的周骥,也是一脸的不解。 这个字据不会真的自己变了吧?! 管事连忙凑过来一看。 瞬间如遭雷击。 见鬼了! 字据上字迹分明的写着:今江夏候之子周骥从黄雄英处购买酒和盐各一份,需周骥将周家封地内的方山交付给黄雄英,即可成交。 他记得字据明明是这样的:今江夏候之子周骥从黄雄英处购买制酒和制盐配方各一份,需周骥将周家封地内的方山交付给黄雄英,即可成交。 字呢?配方那几个字呢? 怎么会凭空消失了,难道真的见鬼了?! 还是姓黄这小子有妖法?! “公……公子,你不会搞错了吧?” “我搞错你老娘,我手上拿的就只有这张!” 周骥原本鼻青脸肿的脸涨得通红,转而又变得铁绿,都快要哭出来了。 他不敢相信的来回翻看字据,只见上面的落款人写的明明确确,而且盖有他周骥的手印。 错不了! 不可能是调包,明明就是昨天签的。 可是配方这几个字呢? 看着表情十分精彩的周骥等人,朱元璋忍不住轻笑一声。 “臭小子,小把戏玩得不错,虽然是取巧,但赢得漂亮……” 第26章 爷爷,行! 果然有手段。 郭惠妃的一双美目不断在黄雄英的身上流连。 她虽然不知道黄雄英是怎么做到的。 但是这个翻盘,精彩! 果然和陛下所言的那样,雄英有能力处理好他的事情。 同时,她从黄雄英的身上,也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确实很像陛下年轻那会。 特别是,那副淡定,一切尽在掌控的样子…… 杨靖多聪明,他如何看不出来,这定然是这个叫黄雄英的少年耍的诡计,但是做得滴水不漏,就是他也看不出来黄雄英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杨靖是个断案的高手。 自从他上任刑部尚书以后,治狱明察真伪,而不以刑律苛细严究,对供词案情稍有不实者,必定亲自过问,彻底查明,量刑平允,不偏不倚。 经他复查审理,结果多所平反,活人甚多,因此多次得到洪武皇帝的赞许。 这一次很明显,周骥是仗着自己的权势,想要抢夺这个少年手中的配方,只是这少年手段惊人,竟然反手让周骥赔了夫人又折兵。 在保住自己配方的同时,还夺了周家的方山。 就算不是他来,其他的任何一名官员来,都只能依照字据判决。 好手段。 杨靖心中暗暗佩服。 只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这少年反将一军,从周骥手中夺得方山,但以周家的关系,周骥定然关不了多久就会出来。 很显然,这少年并不知道老皇爷的身份。 他难道不怕周骥出来以后,对他进行疯狂的报复吗? 看来还是棋差一着啊,不过能够做到这个份上,对于一个少年而言,已经足够厉害了。 事实上杨靖不知道,黄雄英已经准备好要告发周骥私通宫女的事情。 如此一来,不仅周骥,就是整个周家都要因此葬送。 周家的威胁将永远消除,方山将永远属于他。 黄雄英的计划是完美的。 不过此时的杨靖更好奇的是黄雄英的身份,当今圣上和郭惠妃亲临,究竟是哪方神仙,能有这么大的排场。 此子身份不简单! 另外一边,周骥自己也是作死,辱骂圣上不说,还要告圣上谋反,这些就足以定他死罪了。 思定片刻,杨靖当即威喝道:“周骥,你私闯民宅,抢夺他人祖传配方,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说?” 周骥冷汗连连,双股颤颤,一把跪了下来: “大人,冤枉啊,大人,字据不是这样子的!” “那是怎样的?” “这……” 周骥顿时哑口无言,突然指向黄雄:“是他,一定是他搞的鬼,他是……妖怪啊,妖怪啊,大人快点抓他……” 周骥整个人已经傻了,满口胡言乱语。 杨靖冷哼一声:“来人,给我将周骥拿下,打入大牢,择日再审!” “遵命!” 杨靖带来的官兵架起了软趴趴的周骥,押了管事等人。 周骥顿时疯狂了,大吼大叫。 “大人,我冤枉啊,冤枉啊,都是黄雄英搞的鬼!快抓他!” “放开我!” “杨靖,你要敢动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黄雄英,你给我等着……” “……” 周骥眼开着就要被拉走,朱元璋却是走了上去,凑到周骥的耳畔,低语道:“你不是要剥了咱的皮么?咱现在就告诉你,咱是朱元璋。” “啊?” 周骥轻呼了一声,扭头看向朱元璋,眼珠子越瞪越大,目眦尽裂。 突然。 两眼一黑,周骥晕死了过去…… 杨靖看了一眼身旁的朱元璋,只听朱元璋淡淡的道:“杨大人,直接打入死牢吧,咱回去还要好好跟你交代一下。” 杨靖眼神一凝。 还要交代? 难道说圣上真的一点也不顾江夏候的情面么? 不过他可不敢多说什么,当即低声回道:“臣,遵旨。” 这时,黄雄英走了过来,对朱元璋笑道:“老爷子,没想到你竟然把刑部尚书杨大人都请来了,不过杨大人日理万机,都抽空过来帮忙了,也不请杨大人到屋里坐一坐,喝口茶?” 刚想要转身离开的杨靖一个趔趄,冷汗就冒了出来。 请? 我受得起老皇爷的请么? 怎么说话的! 杨靖看了黄雄英一眼,刚想要出声教训两句,可是话还没有说出口,猛然的反应了过来。 不对! 看看这小子跟圣上的说话方式? 这究竟是哪路神仙啊? 杨靖小心翼翼的走到朱元璋的身旁,神色恭敬的道:“黄……黄老爷,没事的话,那……那我先走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 杨靖这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向刑部的人招招手,押着周骥等人,快速的离开。 “杨大人别急啊,到我屋里喝杯茶再走啊!” “改日,改日……” 听到黄雄英的喊声,杨靖一边回着,一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这小子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对着陛下一口一个老爷子,跟他进屋,谁知道又会惹出什么幺蛾子,还是赶紧溜之大吉…… 事实上,黄雄英对于杨靖这个人还是相当敬佩,真心想要结交。 因为此人不仅学富五车,而且有华夏文人的风骨,对洪武朝忠心耿耿,清廉刚直,智略过人,政声素著。 正是有这样的人在,接手了元朝烂摊子的大明,才能在洪武皇帝的带领下,开创出一个洪武盛世。 这个时候,郭惠妃款款走了过来。 端庄贤淑,温婉得体。 黄雄英也被郭惠妃的气质吸引了,虽然有些年纪,但是韵味十足,妩媚动人,不是那些小姑娘所能比拟的。 十足的一个美妇人。 黄雄英有些狐疑的看向朱元璋,问道:“爷爷,这位是?” 他也不敢瞎叫。 要是叫错,那就尴尬了。 朱元璋笑着回道:“这是……内人郭氏,你就叫她……郭奶奶吧。” “郭奶奶?” 黄雄英眉头微微一皱:“叫奶奶可叫老了,还是叫郭夫人吧。” “郭夫人好。” 郭惠妃看着黄雄英喜极了,连忙点头道:“好好好,雄英,你也好,这些年过得可还好?缺不缺钱?娘子还没找吧?咱雄英长大了,是该找个娘子了!” 看到姐姐生前最喜爱的大孙还活着,郭惠妃喜不自禁,一时间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黄雄英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很显然,这个郭夫人不是自己的亲奶奶,但是表现得和亲奶奶别无二致。 一般情况,这种妻妾之间,不应该是互相争斗的么? 看着黄雄英疑惑的眼神,朱元璋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笑道:“她是你奶奶的妹妹。” “啊?” 黄雄英一下子张大了嘴巴,转而对朱元璋竖起了大拇指。 “爷爷,行!” 第27章 爷孙日常 进了屋,黄雄英连忙招呼朱元璋和郭惠妃坐下。 然后自己去沏了一壶茶,给两人倒了一人一碗。 “好茶!” 朱元璋喝了一口,赞叹道。 “不过茶虽好,年轻人也不要多喝,平常多喝些蜜水,懂吗?” 朱元璋放下茶碗,对黄雄英嘱咐道。 黄雄英笑笑,道:“爷爷,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孙儿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再大……” “再大在您眼里也是孩子,是么?” 黄雄英笑着接过朱元璋的话,这让朱元璋忍不住瞪了黄雄英一眼。 黄雄英笑道:“爷爷,你等会,我有东西送给你。” 说着,黄雄英转身进入屋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壶酒:“这是孙儿自个泡的药酒,舒筋活络,安神醒脑,您不是喜欢喝酒嘛?以后啊,您每天喝上这么一盅,保准能再给咱添几个小叔的!” “噗呲!” 郭惠妃忍不住笑出了声。 “臭小子,嘴没个把门!” 朱元璋笑骂了一声,脸上的皱纹倒是很老实的舒展开来:“你倒是给咱生几个重孙,那才是正经的!” “急啥?” 黄雄英笑道:“您老人家会见到您重孙娶妻生子的!” “嘿,要真是那样就好咯!” 朱元璋开怀一笑,道:“咱今年都六十多了,要再见到咱重孙娶妻生子,那不得再活个三十年?再活三十年啊,咱都成妖怪咯!” “啥妖怪啊?” 黄雄英笑道:“九十多岁,那不都是很正常的事吗?” “你这臭小子话倒是说得好听!” 朱元璋轻叹一声,道:“人生七十古来稀,咱活到六十多啊,已经算是长寿的了,要看到你娶妻生子,咱就满足啦!” 历史上,朱元璋一共活了七十一岁,在位三十一年,如今是洪武二十五年,也就是还有六年的寿命。 能够活到七十一岁,在历代的帝皇中,已经算是高寿的了。 而且朱元璋还经历了丧妻丧子之痛,晚年依旧承担着繁重的政务,否则应该还能多活上几年。 不过黄雄英哪里会想到,眼前的这个老人,就是当今的圣上洪武大帝? 黄雄英笑道:“您瞧您这身子硬朗着呢,好好保养,怎么说也得活到一百岁吧!” “呵呵,那敢情好!” 朱元璋呵呵笑道。 爷孙俩和谐的场面,让郭惠妃看愣了。 自从太子走了以后,她见到老皇爷脸上的笑容,一共加起来,都没有今天来得多。 这时,黄雄英看向郭惠妃,道:“郭夫人,这是送给你的。” 说着,黄雄英递上了两个精致的小瓷瓶。 “这是什么东西啊?”郭惠妃欢喜的接过去,笑得很开心。 黄雄英笑道:“这东西叫做香水,只需要喷一些在身上,就可以让全身长时间的留着香气,清新可人。” 郭惠妃闻言,把手中的瓷瓶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好看。 这东西功能应该和香囊香粉差不多吧。 虽然家里的香囊香粉已经一大堆,而且其中不乏珍品。 但是如今的郭惠妃早已对这些东西没了兴趣。 不过这可是雄英送给咱的第一个礼物啊,就算是用不上,咱也要好好珍藏。 想着,郭惠妃郑重其事的把小瓷瓶放入怀中。 “谢谢你,雄英。” 郭惠妃笑着道谢:“你看咱,倒是失礼了,两手空空而来,下次呀,咱要好好给咱雄英备一份大礼才行!” 郭惠妃语气温柔,让人如沐春风。 黄雄英笑道:“郭夫人,咱都是一家人,哪里来失礼的话?再说了,这是孙儿给您二老的一片心意!” “嗯……” 朱元璋点头,欣慰的道:“雄英这话说得在理,这人呐,老了就该享享儿孙福!夫人你就安心收下,要真为咱雄英好啊,那就抓紧给咱雄英物色个女娃!” 事实上,朱元璋一辈子最看重的就是家人,就是孝顺。 历史上的他为什么立朱允炆为储君? 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朱允炆在他母亲吕氏的教导下,对朱元璋极其的孝顺。 百善孝为先。 在朱元璋眼里,孝是衡量一个男儿最基本的准则,若是没有了孝,其他的一切都无从谈起。 郭惠妃笑道:“老爷说得极是,咱这回去就赶紧张罗张罗!” 黄雄英一脸的无语。 这人一旦上了年纪,就会对下一辈的婚恋之事极度的上心,三句话不离娶媳妇生孩子…… 黄雄英也懒得再跟他们两人继续这个话题,否则没完没了。 这个时候,郭惠妃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对了,雄英,能告诉咱,刚刚你是怎么做到的么?” 很显然,郭惠妃问的是刚刚那字据的问题。 她一直在想,但始终想不明白。 朱元璋也是露出好奇的神色,道:“咱年轻的时候,也曾遇上这样的怪事,一个老道明明签好的一张字据,上面的字却突然全都消失了,当时其他人都说那老道有妖法,但是咱明白,哪有什么妖法,不过是一些障眼法罢了!” “只是咱这么些年,也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黄雄英惊讶的看了一眼朱元璋:“老爷子,您还真是见多识广呐!这么说您一开始就看清楚了孙儿想要怎么做?” 朱元璋颇有些得意的点了点头。 他一辈子经历得太多太多,三教九流,奇闻怪事,都曾接触过。 在他杀李善长胡惟庸的时候,有人说他老糊涂了,但事实上,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事情都看得通通透透。 黄雄英道:“走,我演示给你们看一下。” 两人带着狐疑的神色,跟着黄雄英来到他的书房内。 书房很简单,几乎什么都没有。 除了几本书以外,只在书房的案台上,放着两碗墨汁,和一大打宣纸。 只见黄雄英指着其中一碗墨汁,说道:“秘密就是这个东西。” “墨汁?” 两人颇为狐疑,片刻过后,朱元璋就反应过来了: “这墨汁有古怪?你这墨汁会消失?” 黄雄英点了点头,随即挽起衣袖,拿起了桌子上的毛笔,蘸了墨汁,铺开宣纸,沉吟片刻,便随意的落笔。 “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朱子家训,缓缓写出。 朱元璋直接就怔住了。 不仅仅是因为这字体,苍劲有力,笔走龙蛇,比之当今大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这几句话,直接说到朱元璋心坎里去了。 他出生于赤贫之家,对这句话可谓是感触良多,从放牛娃到大明皇帝,他从未忘记过他受过的艰辛。 而他的子孙,却依仗着他的权势,开始铺张浪费起来。 他无数次痛心的训斥,甚至大打出手,最终也只能无可奈何。 没有想到,自己的大孙,竟是如此的明事理。 简单的一句话,却道尽了一个家庭,乃至一个国家,应该遵守的准则与操守。 好圣孙! 朱元璋忍不住在心中赞叹一句。 从这一刻起,朱元璋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一个想法…… 朱元璋舔了舔干咧的嘴唇,激动的道:“孩子,你幅字可否给咱?” 黄雄英转头看了他一眼:“你确定?” 朱元璋点了点头。 这幅字给他触动太大。 他要把这幅字带回去,装裱好,挂起来,时刻提醒自己的子孙们,天下百姓奉养他们不易,要爱惜粮食,珍惜民力。 黄雄英笑道:“老爷子,你自己刚不是说了么,这墨汁有问题,不出意外,这两行字在几个时辰之后便会消失。” “哦,原来如此!” 朱元璋闻言恍然,自己一时激动,竟把这茬给忘了。 难怪周骥会输得这么惨了,原来雄英手中有如此妙物。 “这是何物?”朱元璋问道。 “不过是墨鱼的墨汁罢了。” “这么简单?” “不信你回去可以试一试。” 朱元璋点头,不过却是一脸惋惜:“可惜了一幅好字啊!雄英你能不能再写一幅给咱?” “这还不简单?” 黄雄英说着,又铺开了一张宣纸,用正常的墨水书写起来…… 片刻之后。 一幅字就交到了朱元璋的手上。 收好字,朱元璋有些疑惑的看向黄雄英,眼睛微微眯起:“你这小子,懂的东西还真不少呐,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学来的?” 黄雄英笑笑,总不能说自己是个穿越者,还是带系统那种吧? “爷爷,您刚不是说了么,这些手段在民间其实早就有了,孙儿这些年不过是多看,多想,多学罢了,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朱元璋目光灼灼,深以为然的点头。 这两句话他同样深有感触,因为他的一辈子,就践行了这两句话。 他年轻那会曾行乞三年,后来又加入义军,东征西讨,真正执行了行万里路这句话。 等他登上皇位以后,文化水平不高的他,愣是读了数不胜数的书籍,也算实现了读万卷书这句话。 黄雄英今日给他的惊喜实在是太多太多。 就算眼前的少年不是他的大孙,他一样会喜欢上这少年。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离开自己的身边。 想到这里,朱元璋在怀中摸索了一会,拿出一本小黄册子,递给黄雄英。 “臭小子,你想要的东西!” “什么?” 黄雄英接过,打开一看,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 商籍! 竟是一本从商的户籍! 黄雄英没有想到,老爷子竟一下子都给自己办好了。 有了这个身份,自己就可以一展宏图了! 激动之余,黄雄英一把抱住朱元璋,差点还想在朱元璋脸上亲上一口,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感激的道:“谢谢爷爷!” 大胆的表达方式,让朱元璋和郭惠妃都是一愣。 旋即,朱元璋脸上的皱纹都化开了,嘴上却是笑骂道:“臭小子,瞧把你激动的,一个贱籍有啥好开心的!” 哪里还有什么皇帝的样子,就是一溺爱孙儿的爷爷。 一旁的郭惠妃眼含笑意的看着…… 黄雄英把朱元璋放开,笑道:“爷爷,咱不是啥皇亲贵胄,就指望着换个身份,为咱大明出一份力呢!” 朱元璋轻哼了一声:“一个贱籍,能为咱大明出啥力啊?户籍咱给你办了,咱回头给你找个老师,你可要答应咱,好好读书,学业不能落下,懂么?” 黄雄英点头。 事实上,朱元璋是打心眼里瞧不上商人,在这个年代,可以说基本人人都是如此。 他之所以给黄雄英办这个商籍,是不想黄雄英离开自己的身边。 至于黄雄英想要怎么搞,他都无所谓,多经历一些,总没有坏处。 这是他朱元璋的好圣孙,总有一天是要继承大统的,至于是什么户籍,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不过这对于现在的黄雄英而言,意义就非同凡响了…… 第28章 杀戮前夕 朱元璋和郭惠妃在黄雄英的小院一直呆到了傍晚,吃完晚饭才离开。 离开前。 朱元璋对黄雄英道:“雄英啊,你这里没个帮手也不行,这样吧,咱让这郭氏两兄弟呀,以后就跟着你了,他们是爷爷信得过的人,以后有什么事,或者是要找咱,吩咐他们两个就行。” “这……” 黄雄英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实在的,自己现在确实是缺人手,特别是信得过的人。 但是他又不好意思。 因为他哪里知道人家郭氏兄弟肯不肯跟着自己啊,毕竟自己如今可什么都不是。 不想这时,郭氏兄弟却是激动得红了眼眶,拱手对朱元璋行礼道: “谢皇爷!” 他们两个可不蠢。 如何看不出来,眼前这个少年的身份? 这少年极大可能成为大明未来的储君,乃至大明的天子。 如今老皇爷让他们兄弟两人跟着他,这是天大的信任,以及恩惠。 要知道跟在皇帝身边的什么人最吃香? 那便是微末之时就跟在身边的人。 就像淮西二十四将,为什么几乎都拜官封爵,风光无限?那还不是因为老皇爷当年受到排挤,离开濠州红巾军时,他们跟在了身边! 如今的自己,就是这样的一个机会,让他们如何能不激动? “好了,咱走了!” 朱元璋拍了拍黄雄英的肩膀,带着郭惠妃出了门去…… “你们……” 院内,黄雄英指了指两人,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少爷,您叫我大郭就行,这是小郭!” “少爷,以后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们两个,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郭氏两兄弟恭恭敬敬的回道。 两人的态度让黄雄英非常的满意。 既然老爷子说是信得过的人,那他也不会再怀疑。 “大郭小郭是吧,上刀山下火海倒也不必,以后跟着咱,不会亏待你们的!” 听了黄雄英的话,郭氏兄弟呵呵的笑了起来…… …… 朱元璋回到皇宫,第一时间就是找来了杨靖。 “杨尚书,周骥怎么样了?” 杨靖也没有想到圣上对此事居然这般的上心,连忙恭敬回道:“回陛下,正关押在刑部的牢中!” 朱元璋点了点头,问道:“没有让人见他吧?” “没有。” 杨靖忙摇头道:“下午的时候,江夏候倒是来过,不过让臣给挡回去了。” “很好。” 朱元璋点头。 这让杨靖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做对了。 只听朱元璋继续道:“这事你就不用理了,把人交给蒋瓛,让蒋瓛去办就好了。” “臣,遵旨!” 杨靖连忙拱手回道,心中却是大骇。 让蒋瓛接手? 那可就真不一般了,要知道锦衣卫办的案都是重案要案,从李善长到胡惟庸,都是锦衣卫一手操办的。 而且这一次又是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办案! 和前两次何其的相似。 难道说…… 杨靖不敢继续往下想了,连忙告退。 退出大殿的杨靖,后背俨然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他想不明白,周骥究竟犯了什么大事? 难道仅仅是因为那个少年么? 杨靖想不明白,但也不敢再多想,因为有些事情,不明白比明白更好…… …… 东宫,花园中。 一道黑影出现在了吕氏的面前。 “娘娘,这是江夏候托奴才带给您的!” 说着,黑影递上了一个信封。 “有劳安公公了。” 吕氏说了一声,便打开了信封,看了两眼之后,顿时神色大变。 “周骥出事了?” 安公公弓着身子,低声回道:“江夏候下午想要去探视,但是被挡了下来,所以这才托奴才给娘娘您送信,看您有没有办法斡旋一下。” 吕氏点了点头,给安公公塞了一把银子,问道“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安公公道:“再具体的事情,奴才也不清楚。” 吕氏缓缓的点头,眉头却是越皱越深,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给安公公塞了一把银子,问道:“安公公,最近陛下有经常去什么地方吗?” 安公公想了想,道:“陛下最近确实经常出宫,今日还带了郭惠妃出去,不过去哪儿,奴才也不敢多问。” 吕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有劳安公公了,你先去吧。” 安公公躬身告退,消失在黑暗中…… 回到房间里的吕氏一直眉头紧锁着。 陛下最近总出去,究竟会去什么地方?难道还是去秦淮河边那处小院吗?那里面究竟住着的是什么人? 陛下甚至还带着郭惠妃去了? 江夏候在信中也没能说明周骥究竟是犯了什么错,难道也与那个小院有关? 吕氏的脑海中有无数的问题在盘旋。 不过她知道当务之急是如何把周骥给捞出来。 江夏候都打探不到消息,看来事儿不小! 周骥和她是姻亲,也就是她家中的一个堂妹,嫁给的就是周骥。 她想要依靠周家来扶自己儿子上位,周家又何尝不想借她的儿子来延续他周家的富贵? 总之,两边没有明说,但暗地里已经是同一条船的了。 所以这一次,江夏候才会来找她…… 心念及此,吕氏当即吩咐道:“来人,给本宫准备好一碗热汤面。” “奴婢遵命!” 门外的侍女进来领命,就要离开,却又被吕氏叫住了。 “等等……” “不用煮面了,准备一杯温蜜水吧,记住,装好别凉了!” “是!” 侍女无声退下…… …… 片刻之后。 吕氏卸下妆容,穿上一袭朴素的布衣,又对着铜镜整理了一番衣领和头发。 这才转身接过侍女手中装有蜜水的食盒。 临出门时,吕氏停了下来,道:“留几个人就行,你们别跟着了。” 宫人们连忙退下。 做了这么多年老皇爷的儿媳,她自然知道老皇爷的喜好。 老皇爷喜欢的儿媳妇是端庄大方,举止得体的,最关键的还是要简朴,不讲排场。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女人,一个已经故去的女人。 那个女人生前虽然贵为皇后,但却是勤俭持家,以身作则,平常穿的衣服,洗了又洗,早已破旧不堪,也不愿换新的,每天亲自操办膳食,连皇子皇孙的饭食穿戴,她也亲自过问,无微不至。宫人或被幸得孕,则是倍加体恤,嫔妃或忤上意,则设法从中调停…… 她是老皇爷眼中最好的女人,她叫马皇后。 所以老皇爷在给自己儿子选择正妻的时候,都是参照这马皇后去选的。 当年的吕氏正是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在故太子妃走了以后,谨言慎行,投其所好,从而被老皇爷立为正宫的。 来到奉天殿。 站在殿外伺候的朱元璋贴身太监,安公公小步急趋的迎了上来。 “奴婢参见太子妃!” “安公公快免礼!” 吕氏面带和蔼微笑的道:“劳烦公公通报一声,太子妃求见!” 安公公面露难色,给吕氏使了一个眼色,道:“娘娘来的恐怕不是时候,蒋瓛蒋大人正在里头面圣呢!” 蒋瓛? 吕氏闻言心中一咯噔…… 第29章 不该管的事,别管! 奉天殿内。 朱元璋一脸阴鹫,看了一眼蒋瓛指甲缝中没有洗干净的鲜血,沉声问道:“招了?” 蒋瓛躬着身子,回道:“回陛下,招了!” 说着,蒋瓛递上了一本册子:“陛下,卑职已将周骥罪状整理完毕,请陛下御览!” “嗯。” 朱元璋接过蒋瓛手中册子。 凑近火苗,看了起来,表情平静得让人害怕,好一会,才叹了一口气:“丑事啊,丑事!” 自古以来,这深宫之中从来不缺丢人的事。 无论哪朝哪代,深宫从来都是是非之地,这里有着天底下最寂寞的一群人,也有着不能见到阳光的勾当。 朱元璋对于这方面已是十分的小心,但还是难免出了这一档子事。 朱元璋脸色虽然平静,声音却冷得像刀子:“咱把这件事交给你去办,江夏候周德兴教子无方,秽乱宫女,江夏候府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应该知道怎么办!” “卑职明白!” 蒋瓛连忙拱手领命。 “记住,要快!咱不想见到,咱那老伙计到咱面前哭哭啼啼的!” “还有,别让咱那老伙计走得难受,留个全尸,替咱跟老伙计说一声,让他像个男人一样,痛快点,别在小辈面前丢脸,让他放心,咱会让他一家老小整整齐齐的。” “卑职遵旨!” 蒋瓛拱手领命。 “等等。” 蒋瓛刚想要离去,却被朱元璋叫住了:“那狗东西不是说要剥咱的皮吗?你就把他的皮剥了,扔到城门去喂狗!” “明白!” 蒋瓛领命,躬着身子,退出了奉天殿。 出了奉天殿,蒋瓛整个人的气势陡然换了一个样,嗜血的眸子宛若一条猎狗…… “臣,见过太子妃!” 在门口处,蒋瓛见到了吕氏,连忙躬身行礼。 吕氏点了点头。 蒋瓛这才躬着身退下几步,然后才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看着蒋瓛的背影,吕氏愣住了。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自己来得好像真不是时候! 刚想要让安公公不要去通报皇上自己来了,但却发现安公公已经进去了。 御书房中。 朱元璋正望着窗外的月牙儿发呆。 思绪一下子飘到了几十年前,那个蛙声四起的夏天,也是这样的一个月牙儿,他和周德兴光着屁股在河里摸青蛙…… 想着想着,朱元璋的嘴角都不自觉的微微翘起…… 却在这时,一个宛若老妇一般的声音响起:“陛下,太子妃来了!说是怕您熬夜辛苦,特意给您送蜜水来了!” 安公公原本脸上的笑意,在朱元璋目光看来的那一刻,彻底消散,惶恐的低下了头。 在皇帝身边多年,安公公察言观色可以说是炉火纯青。 朱元璋的脸上仿佛覆盖了一层霜,片刻后,淡淡道:“咱累了,让她回去吧。” “奴才这就去转告!” 安公公连忙想要退出,却听到朱元璋清冷的声音响起: “告诉她,不该管的事,别管。” “是!” 安公公忙躬着身子退出。 殿外。 吕氏正在来回踱步,心里算计着刚刚出去的蒋瓛,与这一次周骥的事情是不是有关,若是有关,那绝对不是小事。 不行! 自己在老皇爷面前谨小慎微那么多年,不能为了一个周骥冒风险。 心中打定主意。 吕氏镇定了许多,一会进去送了蜜水就出来,决不可多言。 正想着,安公公迈着小碎步,快步走来。 吕氏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换上了端庄的脸色,挤出一抹笑容,就想要迈步而上。 “娘娘请留步!” 安公公连忙喊了一声,让吕氏一怔,只听前者道:“陛下说他累了,娘娘请回吧!” 吕氏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老皇爷崇信故太子,爱屋及乌,所以对她这个太子妃一向都是和颜悦色的。 以前自己来送吃的,陛下都是直接让她进去,顺便问问炆儿的情况。 可是今天…… 看来周骥那边确实是出大事了! 吕氏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从一个庶女出身的妃子,爬到了如今掌管东宫的太子妃,可不是人人都能够做得到的。 心中正算计着,只听安公公说道:“陛下让奴才给娘娘带句话。” “嗯?” 吕氏又是一怔。 安公公抬起眼睛,瞥了一眼吕氏,继续说道:“陛下说,不该管的事,别管。” 说完,安公公便转身离去了,他不用看也知道吕氏的脸色。 吕氏有些茫然了。 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早就看穿了自己来时最初的意图? 一定是了! 老皇爷虽然年纪大了,但心里却跟明镜似的,看得比谁都清楚明白。 自己这一次真的鲁莽了! 想到这里,吕氏不免有些失魂落魄。 自己的儿子不知为何让老皇爷冷落了,而现在自己好像更是惹恼了老皇爷,否则不会给出这句警告意味十足的话。 最近到底怎么了? 是被人下了降头,还是祖上的哪座坟被人坏了风水? 吕氏一路走,一路想。 但是始终想不明白。 难道还是因为秦淮河畔小院中的人?那到底会是谁呢? 吕氏心中的好奇之火腾腾而起。 不过她还是忍住了想要直接去看一看的想法,因为在周骥这件事情上,自己已经鲁莽了,这一次,自己不能再鲁莽了。 看得出来,老皇爷对那院中的人格外重视。 越是这样,她就越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鲁莽行事,否则逃不过老皇爷的眼睛,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将会付之一炬。 看来对于秦淮河畔的小院,要从长计议了…… …… 江夏候府。 周德兴真是又急又气,急的是自己的宝贝儿子还正关押在刑部大牢,气得是自己竟然在小妾的床底发现周骥的亵裤,上面还有一摊已经干了的污迹。 “来人,给咱将这不知羞耻的女人拖出去,浸猪笼!不,浸到粪坑里面去!” 周德兴老脸红了又绿,怒不可遏的嘶吼。 “不要……不要……老爷不要!我跟周公子是清白的,老爷你要相信我……” 小妾蓬头垢面,歇斯底里。 不过几个强装的下人,还是架起瘦弱的她,往门外而去。 却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 “锦衣卫指挥使,蒋大人到!” “蒋瓛?” 周德兴眉头猛地一皱,喃喃道:“这么晚了,锦衣卫指挥使来干什么?” “把这女人拖下去,择日再浸!” 周德兴脸色铁青的看了一眼小妾,随后对管家道:“去,让他们进来!” 话音落下片刻。 蒋瓛便带着一队身着飞鱼服,腰挎长刀的锦衣卫鱼贯而入。 “下官蒋瓛,见过侯爷!” “蒋大人,有什么事,进屋坐下再说吧!” 江夏候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蒋瓛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乃是朝廷二品大员,况且还是直接听命于皇上,就是江夏候也不敢小觑。 “不必了!” 蒋瓛淡淡的回道。 这个态度,让周德兴的眼睛猛的眯起:“怎么了?是咱儿子出事了么?” 蒋瓛没有说话,而是递过去了一本册子。 正是记录周骥罪状的那本册子。 周德兴连忙接过,打开一看,下一瞬,瞳孔猛地缩了起来…… 第30章 曹国公李景隆 “怎么可能?骥儿他……怎么可能……” 周德兴一个踉跄,还好一只手扶住了桌子,才不让自己倒下。 蒋瓛面无表情的道:“侯爷,证据确凿……” “放你娘的狗屁!” 蒋瓛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周德兴的怒吼打断了:“诬陷!这绝对是诬陷!咱现在就要进宫面圣,找皇上说清楚!” 说着便想要离开的周德兴却被蒋瓛伸手挡了下来:“周德兴接旨!” 周德兴如遭雷击,怔了一下,连忙跪了下来,身后的人也是齐齐跪下。 蒋瓛对着皇宫的方向拱手道:“奉皇上口谕,江夏候周德兴教子无方,秽乱宫闱,剥夺周德兴爵位俸禄,没收公田产业,满门,抄斩!” 轰! 这段话就像是一道惊雷,直接劈在了周德兴的头上,让他整个人眼神开始涣散起来。 没有领旨谢恩。 周德兴一屁股就瘫坐在了地上。 “朱重八啊朱重八,你真的就这么狠心么?咱已经从朝堂上退下来,做个富贵闲人,你难道就不肯网开一面,放咱一条活路吗?” 周德兴说着,竟呜呜的哭了起来。 身后的家眷们,也是从震惊中醒过来,哭嚎成了一团。 蒋瓛依旧面无表情,走到周德兴身边蹲下,道:“侯爷,皇爷让我给您带句话,他说侯爷当年气概山河,老了就不要在咱这些小辈面前丢脸,痛快点。” 说着,蒋瓛拿出了三尺白绫递了过去,继续道:“皇爷说,不要让您走得难受,还有,你们一家人会整整齐齐的,请您放心。” 周德兴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眼睛看着三尺白绫,整个人都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在死亡面前,能够坦然面对的,屈指可数。 周德兴不想死,但是他明白,从李善长到胡惟庸,朱元璋要杀人,就绝没有回旋的余地,自己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只是他不甘心啊,自己英明一世,竟是被那个绿了自己的坑爹儿子给害死了。 是啊。 终究是个死,何不死得痛快点? 想到这里,周德兴颤颤巍巍的接过三尺白绫,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来,走到旁边的一颗柳树下,将三尺白绫的一头用尽全身力气的扔上去…… “老爷……老爷……” “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 家眷们被锦衣卫全部赶到了大院中,哀嚎声一片。 站在凳子上的周德兴颤抖的绑好白绫,闭上了眼睛,他不想见到接下来的惨状,于是便往白绫一挂,脚下一蹬…… 看见周德兴终于直挺挺的挂在柳树上,蒋瓛从牙缝中吐出一个字: “杀!” 噗呲! 噗呲! 一道道寒光乍现,鲜血染红了周家的院子…… …… 刑部大牢中。 周骥披头散发,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哐当! 牢门的铁链被打开,周骥猛地抬起了头,连忙想要迎上去,但看到进来的身影后,立马又缩了回去。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身着飞鱼服的蒋瓛。 “带走!” 蒋瓛并没有进入牢房,而是在门口发号施令。 “不要……不要……” 周骥不断的挣扎着,但还是被锦衣卫架了起来。 “你们……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光是看着锦衣卫,就已经让周骥吓得脸色煞白,但是没有人回答他,只是拖着他,往黑暗深处走去…… “不要……不要……” “我要见我爹……我要见我爹江夏侯……” 周骥一路哭哭嚎嚎,甚至吐口水撒泼,这让蒋瓛有些受不了了,抬手让人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周骥,淡淡的道: “江夏侯周德兴已经死了,你们江夏候府的人都在下面等着你,所以,省点力气吧。” “什么?都死了?!” 周骥就像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精神一下子都恍惚了起来。 浑浑噩噩间,周骥被带到了一间连窗户都没有的房间中,四周燃着熊熊的火盆,将房间的黑暗驱散了一些,但依旧显得阴深冰冷。 砰! 一声沉闷的关门声,将周骥一下子惊醒了,愕然的看着四周。 “这是哪里?” “你们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周骥浑身颤抖如筛糠,声音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蒋瓛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周骥,脸上带着一抹讥讽的道:“咱让你当一个明白鬼吧,那日在秦淮河畔,你不是说要剥了老皇爷的皮么?老皇爷现在就要剥了你的皮,丢到城门口喂狗!” “啊……” 周骥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晕死了过去…… 当他被冰冷刺骨的水泼醒的时候,他已经被绑到了台上。 “不要……不要……” “我当时哪里知道他就是圣上啊,我错了,我该死,蒋大人,求求您帮我求个情,死也让我死一个痛快啊!” “来生我做牛做马报答您!” 蒋瓛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悠闲的喝着茶,仿佛就像是在看戏一般。 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子被台子边上的一名老者拿起,寒光闪到周骥的眼睛,让他的瞳孔瞬间放大…… “啊——” 惨绝人寰的叫声在房间中回荡…… …… 后半夜,京师已经没有白日的燥热,显得有些凉快。 这个时候,几乎整个京师的人都已入睡,街上冷清一片,只是偶尔有打更人打更的声音响起。 哒哒哒! 突然有脚步声传来,在万籁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只见几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正抬着一个滴血的木箱,急速的往城门外而去…… 城外的夜空格外明朗,地上却是杂草丛生,显得阴森森的,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狼嚎。 “丢在这里吧。” 蒋瓛淡淡的说道。 木箱被打开,一个血人露了出来,嘴巴被塞住,身子却在不断的抽搐,一双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眼看着就要崩眶而出。 血人被丢到了地上,开始挣扎翻滚起来。 蒋瓛看了一眼血人,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对血人道:“要怪只怪你不长眼睛,等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言罢,蒋瓛一拂飞鱼服的裙摆,转身而去…… …… 阳光从东边照向大地,瞬间荡清了所有黑暗。 人们也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黄雄英心情大好,因为从今天开始,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实现他的商业计划了。 不过今天的练拳还是不能落下。 正打着拳,院子外面突然就是一阵喧哗。 发生了什么事么? 黄雄英有些疑惑,便让郭珍出去打探一下。 如今郭氏兄弟就长期住在这里了,有了两个信得过的手下,黄雄英很满意。 片刻之后。 郭珍就回来了,拱手对黄雄英道: “禀少爷,昨夜江夏候府被封了,据告示上说……江夏候荒淫无度,作风糜烂,其子更是为恶一方,犯上作乱,因此江夏候被剥夺爵位,满门抄斩!” “啊?” 黄雄英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他今天还在想办法,如何将周骥私通宫女的事情暴露出去,没想到老爷子动作这么快。 看来老爷子是皇帝身边的人呐! 不会是个太监吧? 不能吧,太监能有那么英武?! 总之这老爷子在朝中的地位恐怕不低! 黄雄英心思流转,一下子就想到了许多,却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江夏候的家产怎么处理?” 郭珍回道:“全部充公!” 一听到这,黄雄英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自己刚从周骥的手里套到方山的地契,还没有正式去接手。 要是被一并封了,那就麻烦了。 虽然地契在手,恐怕也还要跟抄周家的官员一番计较才能到手,若是督办的官员不好说话,非要收回去充公,那可不好办啊! 想到这里,黄雄英吩咐道:“你再去打听一下,这一次负责抄家的官员是谁!” 郭珍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又再次返回,恭敬的对黄雄英道: “是曹国公李景隆!” 第31章 好英武! “曹国公李景隆?” 听到这个名字,黄雄英嘴角微微抽了抽。 这可是大明的战神呐! 正是此人,帮助燕王朱棣成功谋反了自己的主子朱允炆。 如果按照历史走,靖难之役时,在黄子澄的建议下,朱允炆启用李景隆取代耿炳文,拜为大将军,让他率五十万大军北伐,并亲自在江边饯行,行捧毂推轮之礼,赐便宜行事之权。 当时辽东江阴侯吴高等正领兵围攻永平,朱棣决定自己亲统大军救援永平。 留下死胖子朱高炽带着几万兵马镇守北平。 双方兵力不可谓不悬殊。 谁想,李景隆的五十万大军愣是攻不破胖子朱高炽几万兵马镇守的北平。 几次攻城,皆被击退。 朱棣则是趁这段时间,解救永平,偷袭十七弟宁王朱权的藩地大宁,实力大增。 等到朱棣率军回防北平,李景隆还在北平城外墨迹。 最终,燕军与李景隆大军在郑村坝会战。 燕军左右冲击,连破南军七营,李景隆毫无疑问大败。 当夜,李景隆见战事不利,令郑村坝所有军队轻装撤退,数十万人的辎重全部留给了燕军,但李景隆走得匆忙,没有通知围攻北平城的南军军队,于是燕军轻易击溃北平城下的南军,获得其物资。 此战,李景隆的五十万大军丧师十余万人。 之后的李景隆又在白沟河败掉朱允炆的六十万大军,把建文帝的家底糟蹋光,还给燕王朱棣送去大量的经验和装备,让朱棣的势力越来越强大,四年后终于打到了南京城。 而这个时候,打开城门迎接朱棣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景隆! 朱棣能登上皇位,李景隆绝对得占一半功劳。 纵观整个靖难之役,朱棣的军事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敢打,能打,会打,但也不得不让人怀疑。 李景隆你他娘的是吃菠菜了,在打假赛吧?! 你他娘的倒是说说,飞龙骑脸怎么输,180人口打120人口,不,是180人口打20人口,你有飞龙的情况下怎么输你告诉我?直接a脸都赢了…… 你老子可是横扫漠北,打的蒙古马队仓惶北逃的大明开国名将李文忠! 估计泉下有知的李文忠也是一脸懵逼。 这他娘的真是老子的亲身儿子么…… 想到这里,黄雄英笑了,他倒是很想见一见这位传奇人物…… …… 江夏候府。 此时这里周围已经有军士严密把守,不允许无关人等进入,不过周围还是围满了吃瓜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自古以来,看热闹成了老百姓艰苦日子里的调剂品。 每当看到那些有钱有势,光鲜亮丽的大人物们垮台,他们又觉得做个平头老百姓其实挺好,至少可以安稳的活着,安稳的吃瓜。 府中。 尸体昨夜已经被锦衣卫清理干净,但是血迹依旧历历在目。 一位身材高大,眉目疏秀,顾盼伟然,雍容华贵的中年男子,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眼前的满满一屋子珠宝珍玩,眼睛都有些花了,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此人自然便是这一次负责抄周家的曹国公,李景隆。 此时的李景隆只有三十多岁,在李文忠死后,袭爵曹国公。 平时就喜欢读兵书,说起兵法来更是如数家珍,侃侃而谈,而且容貌俊伟,举止雍容,加上是忠良之后,洪武皇帝对他也是相当看重。 此时的李景隆意气风发,堪称是朝堂上的明日之星。 只见李景隆站了起来,一脸义正言辞的骂道:“好个江夏候,家中竟有如此财富,都是民脂民膏啊!”说着对皇宫的方向拱了拱,“圣上英明,抄得好啊!” “大人,是不是该开始清点了?” 一旁的属吏轻声问道。 “点,细细的点,一样都不许落下,懂吗?” 李景隆大手一挥。 属吏开始查点物品,一件件的记在单上,而李景隆则是慢慢的围着宝物转悠,手指不经意间就在一件宝物上轻轻的摸了摸。 负责记录的官吏手中的笔就停了下来,直接跳过…… 突然。 李景隆被一本画本吸引去了目光,当即弯身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打开一看…… 一双秀目顿时亮了起来。 “啧啧……” 只看了一眼,李景隆直接就陷进去了。 “好东西啊好东西啊,没想到江夏候都大几十岁的人了,竟还有此等兴致……” 李景隆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走到太师椅上重新坐下,翘起了二郎腿,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不再去看那些宝物一眼,记录的官吏也知道李大人找到了心仪的东西,自然是不会把那本画本记录在册。 没有了李景隆的掺和,清点数度快了许多。 “有意思有意思,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姿势,不知滋味如何……” 李景隆喃喃说着,脸上满是笑容而不自知。 看着完全进入状态的李景隆,周遭的官吏哪里敢去打扰他? 不料却在这时。 一名官兵小跑了进来,到李景隆面前,拱手道:“禀大人,外面有个叫黄雄英的人求见!” 周遭的官吏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只好可怜的看着官兵。 官兵一脸的莫名其妙。 只见李景隆缓缓放下挡在面前的画本,瞪着官兵,怒喝道:“不长眼的东西,你没看到本大人正在办理公务吗?滚出去,咱谁也不见!” “是……” 官兵点头如捣蒜,连忙退出去…… “等等!” 李景隆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叫停官兵:“你刚刚说,是谁求见来着?” “是……是一个叫黄雄英的……” 官兵话还没有说完,李景隆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着急的往门外大步走去,可是走了两步又发觉不对,站定了下来,露出思索的神色。 来之前,老皇爷亲自嘱咐过,如果一个叫黄雄英的少年前来办事,一定要行方便,而且要不着痕迹,不能让他知道是老皇爷在幕后操纵。 虽然他不知道老皇爷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从老皇爷的言语间,足以感觉到这个少年在老皇爷心目中的分量十足。 如今他堂堂曹国公若是出府相迎,岂不是暴露了老皇爷? 想到这里,李景隆重新坐了下来,整理好官服,盖住裆部的位置,露出了刚正不阿的神情,道:“让他进来!” 官兵一愣,只听李景隆喝道:“还不快去!” 官兵连忙小跑出去…… 片刻之后。 官兵便带着一个少年走了进来:“大人,人到了!” 李景隆点了点头,目光看向那少年,却发现那少年也在打量着自己。 好英武! 两人心中同时发出惊叹,足见帅气的人心思都是共通的…… “草民黄雄英,见过曹国公!” 黄雄英上前一步,就要跪下来行礼。 这是在古代,民见到官,可是要行跪拜礼的,不是电视剧里面演的那样躬躬身就行。 入乡随俗,来到古代就要遵守古代的规矩。 可让黄雄英没想到的是,李景隆竟是站了起来,伸手架住黄雄英抱在一起的双手,道:“不必多礼了!” “谢曹国公!” 黄雄英顺势站好,眸中闪过一抹好感。 同时他也明白,应该是老爷子在后面交代过了,否则不可能这么顺利的。 这就好办了。 黄雄英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另外一边的李景隆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黄雄英的脸上。 这少年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老爷子亲自再三嘱咐,甚至还要隐藏自己的身份。 李景隆想要看出个所以然来…… 突然。 李景隆的眸子一震,闪过一抹惊骇之色。 熟悉。 这少年的脸竟给自己一种熟悉的感觉,不单单是熟悉,而且在自己的记忆深处,仿佛还有一种敬畏的感觉。 黄雄英…… 雄英…… 雄英! 李景隆的眼睛顿时瞪大了。 天啊! 难道是…… 难怪自己刚刚条件反射般的就站起来,不让黄雄英跪拜下来。 原来如此! 刚刚的决定是那么的英明,活该你能成大事啊! 李景隆似乎一下子想通了什么,心中霎时间惊涛骇浪。 不过他还是很好的掩饰住了。 对周遭的官吏轻轻挥了挥手,李景隆让自己的声音尽量的维持原状:“你们都下去吧,我想和黄公子单独坐坐。” “是!” 一众官吏拱手,连忙退出了房间…… 第32章 功夫不负有心人 人都退下,屋内只剩下黄雄英和李景隆二人。 从种种蛛丝马迹当中,心思玲珑的李景隆大概猜出了黄雄英的身份,虽说不能够百分之百确定,但也八九不离十。 同时他也知道,既然老皇爷都不说,那么自己就当作是不知道。 “咳咳——” 李景隆清了一下嗓子:“黄公子,不知找我所谓何事啊?” 他可不敢在黄雄英面前以本国公或者是本官自居。 既然知道老爷子已经替他打点过了,黄雄英也就开门见山,道:“国公大人,是这样的,周骥在出事之前,将周家的地,也就是方山卖了我,我今日前来,就是想要和国公大人澄清这件事情,方山那块地是我的。” 说着,黄雄英递上了方山的地契:“国公大人请过目,这是方山的地契。” “哦?” 李景隆哦了一声,接过地契看了起来。 “嗯……确实是方山的地契不假,既然地契在你的手上,那我也没啥好说的,以后方山就是你的了,你自个去打点吧。” “谢国公大人!” “谢啥谢,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李景隆非常的儒雅随和,人又长得好看,黄雄英都不免对他产生好感。 难怪洪武皇帝会喜欢他了。 到后来,朱允炆对他更是宠爱有加,就是把自己的家底败光了,都没有过多责难。 后来朱棣继位后,以公爵受赏,竟是位列靖难诸功臣之上。 虽然最后被朱棣圈禁,但好歹也落了个善终…… 此人打仗虽然像个内奸,但其他方面还是可圈可点的,否则也不能历经三朝,还是其中最关键的点,最终也没有被处死。 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一种本事! “那草民就先告退,不打扰国公大人了!” 黄雄英拱手告退。 “等等。” 李景隆叫住了黄雄英,对于这个未来有可能成为大明主人的少年,他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一次亲密接触的机会? “据我所知,方山那块地鸟不拉屎,荒凉得紧,公子莫不是被周骥那混蛋给骗了吧?能告诉我多少银子买的么?若真被骗了,我帮你主持公道!” 面对李景隆的善意,黄雄英笑笑,道:“一袋精盐和一壶酒!” “啊?” 李景隆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后,摸了摸下巴,点头道:“那方山一文不值,就这周骥也敢拿公子的盐和酒?” 说着,李景隆指了指屋内的宝物,义正言辞的道:“公子你看看这里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拿去,就当是我替周骥那混蛋赔给公子的!” “……” 这回轮到黄雄英有些不会了。 曹国公,你这话是认真的么? 方山是荒凉,表面上看起来是没什么价值,但也没有你说得那么不堪吧?好歹那也是一处诺大的山头啊! 不是…… 怎么感觉这曹国公有几分跪舔自己的意思? 难道是因为老爷子的关系? 想到这里,黄雄英大概明白了,看来老爷子的身份真的不低,甚至高得让李景隆都想通过自己巴结他。 不过这李景隆也真是有意思哈。 黑的都能给说成白的来。 黄雄英回道:“国公大人的好意草民心领了,不过草民能够拿回方山,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好一个刚正不阿的少年!” 李景隆一边站起来一边字正腔圆的赞叹道:“正是有黄公子这样的英雄少年,我大明朝才能生生不息,世代永昌!” “……” 黄雄英无语了。 你他娘的想要通过我来巴结老爷子,也用不着这么拉着我这么尬聊吧? 黄雄英脚下的布鞋差点儿抠穿了。 黄雄英嘴角扯了扯:“国公大人谬赞了,谬赞了!” “哪里哪里!” 不想李景隆丝毫不觉得尴尬,摆了摆手,笑道:“我一介武夫,说话直来直去,就喜欢说大实话,黄公子不要介意!” 黄雄英:“……” 来大明这么久,见过像周骥那般阴险的,倒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哦对了!” 李景隆突然响起了什么:“我这里有个好东西,黄公子看了一定会喜欢的!” 说着,李景隆转身拿起了一个画本,递给黄雄英:“我与黄公子一见如故,就当是我李景隆送给黄公子的见面礼!” 心中虽然有些肉痛,但若是能拉进和黄雄英的关系,那就太值了! 要知道男人之间什么东西最容易拉进感情? 当然是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脏了! 黄雄英接过一看,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这玩意也就在古代被当成宝贝,若是放在黄雄英穿越前的那个年代,狗都不看的。 “怎么样?喜欢么?” 李景隆笑眯眯的问道。 黄雄英彻底看出来了,因为老爷子的关系,这李景隆是铁了心想要交好自己,也就不再像之前那么客气了,笑道: “不瞒曹国公,这种画本,我想画多少就有多少,曹国公还是自个珍藏吧。” 黄雄英说的是实话,他在秦淮河畔签到十年,绘画技巧早就已经满级,这画本不过是画得动作连贯,若是快速翻书页,就会形成一种动图的效果。 若是让黄雄英来画,结合后世的绘画技巧,绝对把这画本秒成渣。 “这……” 连番被拒,李景隆微微有些尴尬了,不过他却突然灵光乍现,道:“黄公子既然有这等高超技巧,那还要什么方山?” 黄雄英一愣,只听李景隆继续道:“何不黄公子来画,我来兜售,保证赚得盆满钵满!” “……” 黄雄英再次无语。 他想要赚钱,门道多得是,何须用这些奇技淫巧? 不过李景隆的话倒是提醒了他。 如今他虽然取得商籍,但是没有了周骥这条线,销售起来确实有些困难,特别是精盐这一块。 这东西在任何时代,都不是一件普通的商品。 若是有曹国公李景隆参与进来,那就好办许多了。 想到这里,黄雄英笑道:“买这种画本倒是磕碜了,不过我倒是有样好东西,若是曹国公有意,我们倒是可以一起开发一下。” 李景隆闻言,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爱钱,但是赚不赚钱倒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能有机会和老皇爷大孙一起做事。 那可是大明朝最名正言顺的储君啊! 不枉自己刚刚挖空心思的一番找话,口水都快舔干了,正应了一句古话,功夫不负有心人! 我李景隆他娘的就该成就一番大业! 第33章 立储之事 从江夏候府出来,黄雄英就带着郭氏兄弟直奔方山而去。 方山。 这里距离应天府有十数里地,在当初老爷子带黄雄英去的聚宝山,还要往外许多。 来到这里,映入眼帘的是莽莽山林,杂草灌木丛生,连一条上山的道路都找不着,四个字,荒山野岭。 周围也没有什么人家。 所以李景隆说这里鸟不拉屎是对的。 “少爷,”郭珍忍不住开口问道,“您大费周章的要这方山有啥用啊?要我说啊,当初还不如要两亩良田呢!” 郭氏两兄弟跟了黄雄英两天,慢慢也熟络了,并没有跟着朱元璋那么拘紧。 “你懂个屁!” 黄雄英笑骂了一句,道:“这表面上看起来是没有什么,可是这里面可有好东西哩!” “哦——” 郭玹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少爷是说,这下面有黄金?” 黄雄英笑笑,道:“不是黄金,是黑金!” “黑金?” 郭氏兄弟都是一愣。 黄雄英笑而不语。 他口中的黑金其实不是别的,而是煤炭。 南京城是有煤炭的,其中最要集中在钟山那一块,可那里是皇家的墓陵所在之地,去挖那里等于找死。 所以,黄雄英把目光投向了方山,这里也有煤炭,和钟山是同一脉。 有那么多赚钱的渠道,为什么要挖煤呢? 事实上,黄雄英是经过考量的。 大明朝为什么灭亡? 人为的原因是一部分,其中更重要的原因是气候的变化,也就是小冰河期。 从明朝中叶开始,也就是大概1500年的时候,华夏的气温骤降,特别是北方,气温剧降,粮食大量减产。 造成大量的老百姓没有饭吃,没有衣穿,每年冬天都会饿死冻死无数。 旱涝风冻,颗粒无收的农民开始离开原有的土地,流离失所,荒废的土地随着天灾造成严重的荒漠化,而荒漠化大幅度向东向南推进致使黄河不断改道,黄河的每一次改道,都对中下游的河南、河北、山东、江苏等省份造成巨大的冲击。 到了崇祯皇帝即位时,常年的天灾已经使国库的粮食储备接近于零,而旱灾却依旧肆虐。 这才导致了那些年间,农民起义连连,而山海关外的女真人也因对寒冷束手无策而拼命向南进军。 在极端气候的拷打下,连绵不断的天灾最终转变成人祸,明朝就此终结。 然而讽刺的是,在崇祯皇帝吊死在煤山上才过去了六年,气温便回升到了历史平均水平。 所以不得不说,小冰河期是毁灭大明朝的最根本原因。 既然幸运的来到这个时代,黄雄英自然不会是独善其身,赚赚钱,装装逼,泡泡妞这么简单,他想要改变这个时代,守护这个时代。 位卑未敢忘国忧! 这是黄雄英此刻心中最真实的写照。 风华绝代的大明,既然我来了,我不仅要见证,我更要守护…… …… 另外一边,奉天殿御书房中。 一个同样时时刻刻想要守护大明朝的老人,正在思考着大明的未来。 “翰林学士刘三吾到!” 门外响起安公公的声音,让朱元璋一下子从沉思中醒了过来:“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 一个瘦骨嶙峋,须发皆白,但双目炯炯有神的老人走了进来:“臣,刘三吾,见过圣上!” “好了好了,不必多礼,起来吧!” 朱元璋摆了摆手:“安和,给坦坦翁看座!” 坦坦翁说的自然便是刘三吾,刘三吾也不客气,依言坐下。 朱元璋看了一眼刘三吾,道“坦坦翁,咱叫你来,是想要问你一个问题。” “陛下请讲!” “嗯。” 朱元璋点了点头,叹道:“太子那臭小子为了自个舒坦,离咱去了,咱现在年纪也大了,国不可一日无储,是该立太子的时候了!” 刘三吾闻言,并没有太惊讶,因为这确实是当今的头等大事,否则若是出什么意外,那可就难办了,要知道如今各路藩王都盯着京师呢! 朱元璋看着刘三吾,道:“坦坦翁,你说说看,咱该立谁为好呢?” 刘三吾可以说是当今大明的文官之首。 但朱元璋向来不喜文官,这一次把刘三吾叫来,而不是叫其他国公来问这个问题,足见他对刘三吾的尊敬。 而且刘三吾这人是真正有风骨的文人,刚正不阿,最是敢说话。 虽然有好几次都触怒自己,但是朱元璋还是放过了他,甚至予以重用,还让他时不时的去教导自己的那些儿孙。 刘三吾思虑片刻,道:“回陛下,立储乃是国之根本大事,想必陛下心中已有人选,臣多言亦是无益!” “呵——” 朱元璋轻笑了一声:“咱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读书人掉书袋子,那你倒是说说看,咱心中的皇储是要立谁呀?” “燕王!” 刘三吾没有丝毫犹豫,便说出了这个名字。 朱元璋微微眯起了眼睛。 事实上,在遇上黄雄英之前,他确实有过要立燕王为储的想法。 燕王朱棣,是这么多的子孙当中,最像他的! 和仁慈宽厚的故太子不同,燕王性格强势,有手段,能打仗,是个桀骜不驯的刺头,若是太子还在,尚能降服他。 至于朱允炆,那孩子在他四叔面前,实在是太嫩了! “那你觉得燕王怎么样?可服众望吗?”朱元璋眸子深邃的看着刘三吾。 刘三吾却是摇了摇头:“且不论燕王如何,臣以为,皇孙世嫡承统,这乃是礼制所定,又岂能随心所欲更改?” 朱元璋也不恼,而是点头道:“咱又何尝不知礼法,可是皇孙允炆太年轻了,不谙事,咱以为还是要文武兼备的皇子为好!” “坦坦翁,你既揣度咱的心思,却又违背咱的意思,这是何理啊?” 刘三吾却是腰板挺直,面无惧色的道:“回陛下,允炆皇孙已十之有五,不是幼童,古往今来,两三岁登基的帝王,还少见吗?没听说一定要找年纪大的啊!更何况允炆皇孙之母如今为东宫正室,嫡孙继承大统,方是安邦立国之理啊!” “如果立燕王为太子,那置秦晋二王何地?” “这样做不是废长立幼吗?恕臣直言,废长立幼,古往今来都是取乱之道啊!” 刘三吾说得激动,但朱元璋却是不动声色,稳如泰山。 刘三吾见状,也是连忙将自己的声音放低,恳切道:“陛下,请三思啊!” 不想朱元璋却是笑了。 “坦坦翁到底是坦坦翁啊!说得好,咱心中已经有决断了!” 刘三吾闻言一怔。 在朱元璋身边多年,他如何不了解朱元璋的性格? 心思深沉,内心坚毅,绝不会为旁人所左右。 怎么今天自己三言两语,就将陛下给说通了?莫不是自己猜错了,陛下心中早就有意传位于皇孙朱允炆? 刘三吾一时之间有些迷糊了。 只听朱元璋话锋一转,问道:“西南叛乱,坦坦翁是何看法?” 刘三吾又是一怔。 怎么刚说着立储的事情,又突然转到西南叛乱去了? 这思维跳跃,刘三吾感觉自己都有些跟不上了。 思虑片刻,刘三吾回道:“西南叛乱,时不时就会发生,不日蓝玉将军将率军出征,依臣看来,应是得胜而归,不过……这般军事压制,治标不治本啊!” “哦?” 朱元璋露出好奇的神色:“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治本呢?” 刘三吾又沉思片刻,回道:“臣以为,当效仿古之汉武帝,对这些世袭的土司实行推恩令!” 朱元璋眼中露出精光,目光灼灼的看着刘三吾:“还有么?” 刘三吾皱眉思索,好一会,摇头道:“土司问题由来已久,臣能够想到就这么多。” “嗯。” 朱元璋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问道:“咱说一个方法,你看行不行?” “臣洗耳恭听!” 刘三吾拱手回道。 朱元璋捋了一下思路,缓缓开口说道:“推恩令,刚刚坦坦翁已经说了,既然效仿了推恩令,那又何不效仿班超对付西域的办法,以夷制夷,用土人对付土人,也免得每一次平乱,朝廷都要派出大量的军马,支出大量的钱粮!” 刘三吾听着不住的点头,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朱元璋继续说道:“除了上面两道政策以外,咱这还有一道政策,叫改土归流!” “改土归流?” 刘三吾的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 朱元璋看在眼里,笑道:“所谓改土归流,便是逐步取消土司世袭制度……” 朱元璋将黄雄英跟他讲的东西,缓缓的说了出来。 刘三吾原本疑惑的眸子越来越亮,最好忍不住击案赞叹:“好办法,真是好办法啊!” “皇上英明,观事洞察入微,直击要害,老臣万分敬佩!” 朱元璋闻言,一双眼睛笑得眯了起来,道:“坦坦翁,确定不是阿谀奉承?” 刘三吾急了,道:“这么多年,皇上见过臣阿谀奉承吗?臣说的都是心中所想,绝无半句虚言!” “哈哈哈——” 看着信誓旦旦的刘三吾,朱元璋突然大笑了起来,神色之间是隐藏不住的骄傲。 刘三吾又又怔住了。 皇上今天怎么感觉有些不对,但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不过他仔细想想刚刚皇上提出的最后那条改土归流政策,还是有些地方想不明白,忍不住问道:“皇上,臣对于这个改土归流,还是有些不明白……” “好了!” 朱元璋直接打断刘三吾的话:“实话跟你说,这都不是咱想出来的,你要有什么疑问啊,咱改天带你去见见那人,你当面对那人提出来!” 第34章 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获得了商籍,又拿下了方山,黄雄英已经准备好要一展宏图了。 不过想要开发方山,需要的钱财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所以黄雄英的当务之急,是要把酒和盐这两样东西的生意给做起来,这样才有足够的钱去做一名煤老板。 事实上做一名盐商比挖煤要赚钱得多。 但是黄雄英并不想利用盐去长期的去赚钱。 因为盐,对于这个时代而言,不仅关乎民生,还关乎国本。 朝廷需要通过控制盐来控制整个社会,而且盐税收入巨大,是一个国家财政收入极重要的一部分! 如果任由私人控制食盐买卖,很容易造成不良影响,不利于社会的稳定,官方控制的话更易于平抑盐价,稳定市场,稳定社会! 所以,黄雄英卖盐是通过了曹国公李景隆的关系,搭上官府这根线,通过官府来卖盐。 也就是说,黄雄英负责制盐,终端销售还是官府。 而李景隆的作用其实就像是一个中间商,而且打着曹国公的名头,官府也不敢压黄雄英的价钱。 黄雄英的计划是利用盐赚到一部分钱之后,就把制盐的方法上交给朝廷。 毕竟盐这种东西,牵扯太大,而且上交给朝廷,也算是为大明朝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事情。 至于酒这种东西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酒水这玩意,不像盐那样是必需品,朝廷的管控也不会那么严。 而黄雄英酿出来的酒,是根据系统给予的茅台制酒法制作出来的,堪称极品。 这东西在后世本就是奢侈品,也只有权贵才消费得起。 放在这个年代更是稀罕。 要赚,那就赚权贵的钱,因为权贵的钱多,而且好赚。 带上郭氏兄弟,黄雄英便出了小院。 有了酒水,还需要找一个地段好一些的铺面,盘下来或者租下来,好销售酒水。 应天府,大通街。 应天作为大明的都城,是天下最繁华的地方。 大通街临近紫禁城,街道宽阔笔直,地面上铺着青石板,应天府最热闹的一条大街之一。 街道两边,大抵都是三层楼高,挂着各类招牌的商铺。 卖粮的,卖布的,卖糖的,卖酒的,还有卖各类胭脂水粉的…… 小摊小贩叫卖声,络绎不绝的行人,让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热闹,那么的有生活气息。 走了小半条街,就看见一间挂着转让牌的铺子。 黄雄英带着郭氏兄弟便走了进去,铺子里,一位颇有几分姿色,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百无聊赖的坐在柜台前。 “公子,需要些什么?” 铺子里面原本是卖胭脂粉黛的,小姑娘看见公子哥打扮的黄雄英进来,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连忙迎了上去。 黄雄英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打量了一下整间铺子。 整间铺子布置的相当雅致,古色古香的装修,四周挂着字画点缀。 看起来压根不像是买胭脂水粉的,反倒是像卖字画的。 看来这间铺子的主人应该是个文艺爱好者。 黄雄英对这干净典雅,充满文艺气息的装修倒是相当的满意。 收回目光,黄雄英看向小姑娘:“我想盘下你们这间铺子。” “哦,这样子啊,可是……” 小姑娘面露难色:“可是我家小姐还在雅间中抚琴,不方便打扰,我又做不了决定,要不公子您在这里稍等一下?” 黄雄英仔细一听,确实能听到二楼的雅间传来的琴声。 “可以。” 黄雄英点了点头,他对这间铺子感觉不错,等一下也无妨。 小姑娘赶紧请黄雄英和郭氏兄弟坐下,然后拿了些点心上来,礼数颇为周到,看来是大户人家的下人。 黄雄英闲来无事,便细细的听起雅间中传来的琴声。 琴声悠扬婉转,时而如清泉滴落,时而又如春雨般绵绵不绝,显示出抚琴人高超的技艺。 如今的他音律之道满级,自然能够听出其中奥妙。 见黄雄英听得认真,小姑娘有些骄傲的道:“你们可真是幸运,能够听到我家小姐抚琴,要知道,多少公子哥费尽心思都听不到呢!” 黄雄英闻言笑笑,道:“好琴好曲,只可惜……” “可惜什么?” 小姑娘的眉头微微皱起。 “只可惜,这曲子并不适合你家小姐。”黄雄英笑道。 听了黄雄英的话,小姑娘不高兴了,嘟着嘴道:“那你倒是说说,哪里不合适了?” 黄雄英道:“你家小姐琴艺高超,但是太过于注重技巧了,没有能够将自己的感情倾注其中,空有技巧,却不能深入人心,有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 “想来你家小姐年岁不大,尚未经历情爱之事,不能掌控这种幽怨的小曲,倒也能理解。” 黄雄英说得算是客气的了,没想到小姑娘却怒目相视: “不懂装懂,我们家小姐的琴艺可是冠绝全京师,岂是你们这种庸人所能欣赏的?哼!!” 黄雄英笑笑不说话。 他知道这小姑娘压根就不知道音律之道,多说也无益。 小姑娘见黄雄英一副你不懂,懒得跟你说的样子,气得牙痒痒,怒道:“你们走吧,我们家铺子不卖给你这种不学无术,还自以为是的人!” 一旁的郭珍闻言,气不过的说道:“我们家公子才貌双全,你还真是有眼无珠!” 小姑娘微微昂起头颅,嘴角一翘,讥诮道:“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只可惜是个绣花枕头!” 郭珍闻言,顿时怒不可遏,指着小姑娘争辩道: “你……” 话还没有说出口,黄雄英便压下郭珍的手:“算了,本公子不跟小姑娘一般见识,我们走。” 说罢,黄雄英便转身带着郭氏兄弟离开了铺子。 小姑娘一脸不屑,在后面挥舞自己的小拳头…… 黄雄英前脚刚走不久,一个明眸皓目,玉面粉腮,顾盼间美目盈盈的女子从雅间中走了出来。 “婵儿,怎么了?刚刚这外头怎么吵吵闹闹的!” 说话的正是魏国公徐达之女,徐妙锦。 徐妙锦是徐达的三女,同时也是燕王朱棣的小姨子。 徐妙锦不仅生得貌如天仙,还天资聪颖,精通诗词歌赋,尤其是弹得一手好琴让人称道。 朱棣这点像朱元璋,就是喜欢小姨子。 后来,在徐皇后去世后,朱棣当即下旨召徐妙锦进宫,想要立徐妙锦为后,不过却被徐妙锦写了一封《拒永乐帝书》给无情的拒绝了。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哼——” 此时,婵儿轻哼了一声:“小姐可别说了,刚刚来了个人,说是想要盘下我们铺子,可是他非说小姐弹的曲子不好,我气不过,就跟他吵起来了。” 徐妙锦闻言嫣然一笑,有些好奇的问道:“他怎么说?” 她对自己的琴艺是非常有信心的,不过刚刚的弹奏确实有些不和她心意,但具体哪里不对,她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 “那公子说,那曲子不适合小姐,虽然小姐的琴艺高超,但没有感情,还说什么小姐年纪不大不懂情爱,为赋新词强说愁什么的,你说气不气人,不懂装懂!” 婵儿现在想起来都还气呼呼的。 不想徐妙锦整个人却是微微怔住了。 没有感情,为赋新词强说愁? 对啊,就是这种感觉! 一语点醒梦中人! 自己想了好久都不得要领,那人竟然能听出其中玄妙,看来也是精通音律之人! 古有高山流水遇知音,彩云追月得知己! 如今竟有人能听懂她的琴声,实在是让她有一种遇到知己的感觉。 正所谓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她在京师每每抚琴,得到的全是赞誉与奉承,让她听得都烦了,有人能够指出她的缺点,实在是太难得了! 只有知道自己的缺点,才有可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婵儿看见徐妙锦愣住,忍不住道: “小姐,你也用不着这么生气,这种人我们不理他……” 婵儿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徐妙锦抓住了手臂,“那个人呢?去哪里了?!” 婵儿一怔,呆呆的道:“被……被我赶跑了……” “赶跑了?” 徐妙锦有些焦急:“他什么时候走的?!” 婵儿一脸迷惑的挠了挠头:“就在你刚刚出来的时候……” 不等婵儿把话说完,徐妙锦提起罗裙,跑出门去。 可惜。 那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婵儿追了过来,缓了一口气,问道:“小姐,怎么了?” 徐妙锦摇头叹了一口气:“婵儿,你这一次可能是把我的知音给赶走了。” “知音?” 婵儿一脸懵,小姐什么时候找了个知音,她怎么不知道? 徐妙锦看了一眼婵儿,道:“那人能够听出我琴音中的不足,实属难得,可惜没有机会跟他好好交流一番了!” “啊?” 婵儿微微张大了嘴巴。 她刚刚不仅把人赶跑了,还骂那人是绣花枕头,没想到那人竟被小姐视为知音? 看来自己确实是有眼无珠! 想到这里,婵儿脸上有些委屈,安慰徐妙锦顺便也自我安慰道:“小姐放心,那人想买我们家铺子,一定还会再回来的。” 徐妙锦颇有些遗憾的点了点头。 而婵儿则下定决心,一定要把那人给找回来。 要知道能让小姐看上的人可不多,而且还是个俊朗的公子哥,听说前不久,燕王又表达了想要迎娶小姐的意向,可把小姐给愁坏了。 若真有这么个小姐能看上的人,不说别的,至少燕王那边就好交代了。 不行,无论如何都要把那公子给找回来…… …… 黄雄英带着郭氏兄弟又转了一圈,最终相中了一家铺子,不过那铺子不卖,只租。 办完事情,三人便直接打道回府。 当黄雄英回到小院的时候。 便看见小院里多了两个人,一个自然是他爷爷,另一个是比他爷爷看起来还要老的老人…… 第35章 皇储之位,非皇太孙莫属! 黄雄英打量着那老头,那老头也在打量着黄雄英。 瘦骨嶙峋,但腰板却挺得老直,一身褂子虽然有些旧,但洗得干干净净,神色间有几分傲气。 是个读书人! 老爷子不会是给自己找了个教书先生吧? 老人自然便是刘三吾。 刘三吾也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带他来见一个少年。 难道说,改土归流之策便是这少年提出来的? 正想着,只见那少年问向皇上:“爷爷,这位是?” 爷爷? 这少年叫皇上爷爷! 一声爷爷,直接让刘三吾的瞳孔放大。 皇上来之前,已经嘱咐过他,让他不要暴露皇上的身份,这让他心中疑惑,如今一个少年又叫皇上爷爷? 这让刘三吾心中惊涛骇浪。 这少年到底是什么人?竟能让刚失去太子的皇上如此上心! 太子? 眼前的这人,竟与太子有几分相似! 不对…… 自己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少年! 刘三吾如今虽然已有七十岁(虚岁),但记忆力却非常的好,思维也还非常的敏捷,这与他长期保持阅读的习惯有关。 阅读,不仅能让人开阔眼界,还能让人思维敏捷,让整个人变得更加的有气质。 此刻的刘三吾,就像最初见到黄雄英的朱元璋一样。 虽然感到眼熟,但不敢往那个方面去想。 朱元璋笑笑,向黄雄英介绍道:“这位是翰林学士刘三吾,号坦坦翁。” “这是咱大孙,雄英!” 轰!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惊雷,在刘三吾的头顶炸响。 大孙!雄英! 像! 太像! 不,不是像!而就是当年那孩子! 大明朝根最正,名最顺的皇太孙! 刘三吾激动得袖中的手微微颤抖,他饱读圣贤,最看重的就是礼仪孝悌,尊卑有序,如今皇太孙还活着,那么就不会再有该立谁为储君的问题。 因为眼前的少年,就是毫无争议的储君! 他,就该是,而且也只能他是,大明朝未来的皇帝! 刘三吾就是这么古板。 就在刘三吾目光灼灼的看着黄雄英的时候,黄雄英也是饱含惊讶,同时也尊敬的看着刘三吾。 尊敬不是因为刘三吾身居高位,而是他算得上是这个时代文人的代表。 洪武皇帝武将出身,并不太喜欢文人。 尤其讨厌古板的孔孟之道。 但是对于文人,朱元璋始终保持着一份尊敬。 为何? 因为这个时代的文人有风骨! 有兢兢业业,公正廉洁,堪称为官楷模的刘三吾! 有抬棺死谏的钱塘! 有因为拒绝为朱棣写即位诏书,被朱棣施以车裂之刑,并且灭了十族的方孝孺! …… 他们或许是古板的,或许是愚忠的,但也是最有风骨的! 他们不能像武将那样,征战沙场,保家卫国,他们甚至手无缚鸡之力,但是…… 有时候,他们手中的笔杆子比枪头还硬! 就像后世有一位学医的青年叫周树人,一次,他大抵是病了,横竖都睡不着,坐起身来,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学医救不了国人 于是毅然弃医执笔,试图唤醒当时昏聩的国人! 华夏的精神,华夏的文化,也正是因为有着一代代像刘三吾像周树人这样的文人,才得以传承,才得以生生不息。 “学生见过学士大人!” 黄雄英整理了一下衣服,恭敬行礼。 “公子,万万不可!” 刘三吾连忙想要伸手扶住黄雄英,这可是皇太孙,未来大明的皇帝,他又如何受得起?又如何敢受得起? 不料朱元璋却挡住刘三吾,微微摇头道:“没事。” 只见黄雄英身体肃立,双手合抱,俯身深深鞠了一躬。 刘三吾的眼眶却湿润了。 这个时代的文人,不看重钱财,唯独看重的是名声,是尊敬! “好,好孩子!” 刘三吾连忙扶起黄雄英,上下打量着,眼中尽是欣慰。 十多年前,皇上就让他时不时的到大学堂教导皇子皇孙,当时太孙朱雄英也在,所以说,皇太孙正儿八经的算是他的学生。 如今再见学生,已是一名挺拔的少年,如何不让老师老怀欣慰? “走,咱屋里说去!” 朱元璋大手一挥,带头进了屋内。 黄雄英让郭氏兄弟沏了一壶茶上来,如今有了郭氏兄弟,很多事情他就不必亲自动手了。 “爷爷,没想到你人脉这么广,竟然把学士大人都请来了!” 黄雄英放下茶碗,笑道。 朱元璋呵呵一笑,道:“你不是说过,你老爹说,咱是个了不起的人,怎么,忘了?” “是,爷爷了不起!” 黄雄英竖了一个大拇指,把朱元璋逗得大笑。 刘三吾看呆了,他眼中深沉威严,杀伐果决的皇上竟像是一个寻常人家的爷爷一般。 黄雄英问道:“爷爷,您把德高望重的学士大人叫来,不会仅仅是证明您很了不起这么简单吧?” 刘三吾一口茶差点儿没喷出来。 洪武皇上有多了不起,需要他来证明吗? “臭小子!” 朱元璋笑骂了一句,道:“咱把坦坦翁带来,是因为咱把你对付西南土司的计策告诉了他,他其中有些问题,想要找你说道说道。” “正是如此。” 刘三吾笑着开口道:“还望公子不吝赐教!” “学士大人言重了!” 黄雄英对于刘三吾还是相当尊重的。 这个态度让刘三吾非常的满意,捋着胡须笑道:“公子言,对西南土司进行改土归流,固然是个治本的好办法,但是如今西南叛乱未定,若是这般,恐会引起更多的土司叛乱,所以改土归流,是否有些纸上谈兵了?” 一旁的朱元璋点头。 刘三吾说得不错,一旦朝廷实施改土归流,就差不多相当于废除土司,那些土司又怎么会甘心? 单个叛乱不说,联合起来发动更大的叛乱都有可能! 黄雄英看了一眼朱元璋。 朱元璋立马会意,看着黄雄英的眼中满是鼓励,道:“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咱保证,今天这屋子里说的话,一个字也不会传出去。” 来到这个时代,黄雄英还是相当谨慎小心的。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规则,在你没有改变这些规则的能力之前,只能遵守。 你来自于后世,只是说明你比这个时代的人知道更多,见识更多,并不能说明你比这个时代的人有智慧。 相反,这个时代没有手机,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娱乐,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 胡言乱语,或作非为,有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听了朱元璋的话,黄雄英这才开口道:“土司制度由来已久,由唐朝的羁縻制度延伸演变而来,为什么要采取这个制度呢?是因为边疆的内部的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相对于中原落后许多,所以不能用中原的方式去进行统治,就交由当地的土司进行统治。” “说得直白一些,就是一国多治,总结来说,土司的特点就是接受朝廷印信,子孙世袭,世镇其地,世护其民,守卫疆土听从调遣,需要定期朝贡并且不享受朝廷俸禄待遇!” “在土司统治下,土地和人民都归土司世袭所有,土司各自形成一个个势力范围,司法、财政、行政、兵事都可以自治,对于当地人民予求予取,掌握一切生杀大权,除了不能登基称帝,其他一切甚至比照皇帝,而且只需要象征性的向朝廷缴纳微薄的赋税。” 朱元璋和刘三吾都是连连点头。 朱元璋毫不掩饰眼中的赞许之色。 而刘三吾捋着长须的同时,心中暗暗赞叹 他没想到,皇太孙对于土司制度竟有这般深入的了解,特别是一国多治这个词,精准干练,怕是朝中许多人都说不出来。 而且三言两语之间,便总结出了土司的特征。 在两人火热的目光下,黄雄英继续说道:“如果朝廷贸然推行改土归流,必然会遭到当地土司的反抗,然而你们忽略了重要的一点。” 忽略重要的一点? 朱元璋和刘三吾听了都是一愣。 只听黄雄英侃侃而谈道:“土司和他们治下的土民,其实代表了两个团体。” 说着,黄雄英拿过朱元璋喝茶用过的茶碗,和自己的茶碗放到一块,指着朱元璋的茶碗道: “这个是土司,土司世代为官,独霸一方,更有一些土司专横不法,对境内人民实行政治压迫和经济掠夺,土司之间为争权夺利挑起械斗或战争,导致生灵涂炭。” “土民在土司的治理下,过得远不及中原的百姓,甚至可以用凄惨来形容。” “所以,朝廷推行改土归流,必须要派遣有能力的官员,一方面要对土司采取恩威并施的方法,让土司主动接受实施改土归流为上策,以武力强行解决为下策,根据土司们的态度给以不同的处理,对自动交印者,酌加赏赐,或予世职,或给现任武职。对抗拒者加以惩处,没收财产,并将其迁徙到上述六省以外的省份。” 说着,黄雄英指着自己的茶碗,道: “至于土民,则是另外一套政策,那便是推动他们汉化,所谓汉化,便是通过设置官学、书院、义学等构建教育体系,给与少数民族士子资助及科举名额优惠,重视对先儒先贤的祭祀,颁令禁止苗民诸多宗教祭祀活动及风俗习惯,推行汉文化的三纲五常及忠孝节义观念等等途径。” “还有对土民进行优待,原来土司只交纳很少的贡赋,而将残酷掠夺属民所得的大量银两尽收于己。改土归流后,变革赋役方法,废除原来土司的征收制度,实行与中原一样的征收制度,如此一来,土民所受的剥削就会减轻,生活就会变好,生活变好了,谁没事还整天闹叛乱?” “总之一句话,便是分而治之!” “延展开来说,朝廷还可以暂时给土民实行减税和贷给种子、耕牛等优惠政策,如此,便会推动中原的一部分百姓移民,原来开发水平极低或较低的边远山区也得到了很好的开发!” “这般政策推行下来,不仅解决了土司难题,还会让边远地区得到发展!” 黄雄英长长的一番话说下来,整个屋子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朱元璋眼中的赞许之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 如果说他初听改土归流这个方法是感到惊艳,那么现在的他,就是叹服。 他完全没有想到,他的大孙并非灵光乍现,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形成了一套切实可行的方案。 这个方案之成熟,就是六部尚书也不见得拿得出来。 而且最难能可贵,也是最打动朱元璋的是…… 眼光! 眼光之长远,思维之缜密,一针见血的指出了改土归流的关键所在,提出分而治之的策略,而且详尽可行! 作为一个有手段,在位已经二十几年的皇帝,朱元璋知道,一个成功的皇帝,学问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治国的手段和长远的眼光! 就拿他来说,他是地道的泥腿子出身,学问高吗? 不高! 但是你说他不会治国吗? 朱元璋自问无愧于心,当得起圣上的名号! 太子朱标在朱元璋心目中是完美的,然而此时此刻的皇太孙朱雄英又何尝不是? 甚至皇太孙的冷静和手段,比宽厚仁德,经常顾虑重重的故太子朱标,更得朱元璋的心。 就比如对待土司,朱标也许会用更加柔和的手段,而黄雄英则是更加的无情狠辣。 一个国家的主人,就应该冷静而有手段! 不需要顾虑太多,一切从大局出发,胆敢阻碍的荆棘,雷霆手段,一律清除! 好圣孙! 就这番话语,他敢打包票,如今他的这些儿孙当中,没有一个人能说出来,包括燕王朱棣! 朱元璋心中除了激动,还是激动…… 而刘三吾此时看着黄雄英的目光完全变了,死死的盯着黄雄英,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 这番话语中,面面俱到,他竟挑不出任何瑕疵! 他一开始还比较看好朱允炆,但是今天见到了朱雄英,而且从这番话中,他完全可以看得出来,太孙朱雄英不是朱允炆之流能比的! 也许…… 北地的燕王尚可一比! 但是,朱雄英的身份就直接把燕王压得死死的了。 所以…… 皇储之位,非皇太孙朱雄英莫属! 此时,正主黄雄英说得口水都干了,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然后看向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刘三吾,问道: “学士大人,还有其他问题吗?” 刘三吾从沉思中醒来,突然爆喝道:“厉害!实在是太厉害了!殿……公子实乃大才!” 说着,刘三吾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裳,冲黄雄英一抱手,躬身拜了下去: “公子,三吾受教了!” 黄雄英一愣,也没有想到刘三吾来这么一出,连忙站起身来,扶起刘三吾: “使不得,学生如何受得起学士大人如此大礼!” 刘三吾站直身子,肃容道:“古人云,学无老少,达者为先,公子一番话令三吾茅塞顿开,受益良多,此时的三吾便是公子的学生,公子受得起!” 一旁的朱元璋看着刘三吾,心满意足的微微点头…… 第36章 家国情怀! 刘三吾在原则问题上虽然古板,但是同样深谙为官之道。 一次,刘三吾陪洪武皇帝垂钓消遣。 不巧洪武帝钓的都是黄鳝,刘三吾钓的都是鲤鱼。洪武帝满脸不高兴,不冷不热地说:“坦坦翁,为什么你钓鲤鱼,咱钓黄鳝?看来,你比咱高出一筹啊!” 刘三吾连忙道:“圣明天子只钓龙,臣子钓鲤跳龙门。鲤鱼伴龙昌国运,定有贤臣辅明君。” 当然这只是个民间故事。 但这也说明刘三吾为人臣子的智慧,否则他也不能在洪武皇帝身边身居高位十数年,直到后来的南北榜大案,才被发配西北戍边。 他刚刚这一拜,除了因为真心佩服黄雄英的才学意外,当然还因为黄雄英皇太孙的身份。 试问,如果换作一个没有身份的普通少年,他刘三吾会吗? 大概率不会…… 刘三吾刚刚那一拜算是刚刚皇太孙对他一拜的还礼,同时,也算是向朱元璋传达一个信息。 相对于皇孙朱允炆和老四朱棣,他站皇太孙朱雄英这边! 朱元璋看在眼里,自然是心满意足。 因为就是一向最讲究礼法,最为刻板,也是文官代表的刘三吾都毫无犹豫的选择他的大孙,大孙朱雄英就是储君之位的最合适人选,没有之一! 这一点,正好合了朱元璋的心意,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 燕王朱棣。 在大孙出现之前,他不是没有考虑过。 但是现在的朱元璋,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疑虑。 不过在正式把朱雄英册立为皇太孙之前,他还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把棘杖上的荆棘全部去掉,再交到大孙的手上。 他宁愿自己手上沾满鲜血,也不要他大孙手上沾上一丝。 他希望在他大孙手上的天下,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天下,他希望他的大孙能够成为一名完美的千古圣君! 可以说,他把原本放在朱标身上的期望,转到了大孙朱雄英的身上…… “大孙!” 朱元璋看着黄雄英,脸上的皱纹都化开了:“这些都是你自个想出来的?” 黄雄英也不能说这都是经过后世验证过的,只好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孙儿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瞎琢磨,只是一些浅见。” “浅见?” 朱元璋轻笑了一声:“你这点浅见呐,怕是满朝文武,先不说能不能说出来,就是敢说的都没有!” 黄雄英笑道:“爷爷,也不能这么说,孙儿一介布衣,不像满朝文武需要考虑那么多,所以也算是信口开河。” “嘿!” 朱元璋嘿了一声:“你这臭小子还谦虚起来了!要这都算是信口开河,那你认真起来还得了?” 黄雄英:“……” 事实上,他确实是想要谦虚。 因为这改土归流并不是他想出来的,而是后世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实践和总结出来的,他只是在那么多人的智慧之上,稍稍做了总结和转述罢了。 这一套改土归流的方案,已经经过后世的实践证明,是确实可行,而且是效果显著的,不仅推动了边疆地区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而且还是统一的多民族国家治理边疆,版图开拓与巩固的重要政策。 所以,刘三吾挑不出任何毛病也属正常。 黄雄英正色道:“爷爷,我想请您帮个忙!” 朱元璋看了一眼认真的黄雄英,戏谑道:“哟,还真认真起来了,说吧。” 黄雄英道:“我想请您将这一套改土归流的方案呈给洪武老皇爷,并详细与老皇爷阐述其中利弊,希望老皇爷能够认真考虑,彻底治理西南土司的问题!” 事实上,土司问题到了大明的中后期更加的严重,在明朝万历年间,朝廷抗日援朝,又加上辽东女真的兴起,使得无法顾及西南,为了保证国内政权稳定,避免多线作战,只能对西南土司更是优待。 到最后更是导致土司势力过大,尾大不掉,使得最后的大明朝腹背受敌。 “嗯。”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放心吧孩子,咱会如实跟老皇爷说的!” 黄雄英想了想,再道:“爷爷,这个方案就以您的名义呈报上去,千万不要提及孙儿!” 朱元璋一愣: “为啥?” 黄雄英回道:“因为孙儿暂时还不想引起朝廷的注意。” 朱元璋微眯起眼睛,看着黄雄英:“可是这是你想出来的,咱可不能吞没了你的功劳!” “不是这样的,爷爷。” 黄雄英摇了摇头:“孙儿说出这些并不是想通过爷爷向朝廷要功名,孙儿也不想为此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朱元璋还是疑惑道:“那你为啥要告诉咱这些,还要咱向洪武老皇爷呈报?” 黄雄英想了想,回道:“位卑未敢忘忧国!帮不了国家什么大忙,既然遇上了就想出点力!” 闻言,朱元璋的眸子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好圣孙! 位卑未敢忘忧国,这是宋朝诗人陆游的一句名言,可是真正打动朱元璋的是后面那句。 这句质朴的话,比引经据典更加的打动人心。 这是自然流露的爱国情怀! 如果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去爱着这个国家,建设这个国家,那么这个国家必定会更有生机和希望! “好!” 一旁的刘三吾击案赞叹:“好一句帮不了国家什么大忙,既然遇上了就想出点力!公子一语,让三吾拜服!” 黄雄英看着激动的刘三吾:“学士大人又言重了!” “不言重!” 刘三吾郑重的摇了摇头,因为这句话真正说到他心里去了。 如此家国情怀。 就算没有了皇太孙这重身份,眼前的少年也值得他刘三吾一拜。 自古真正的文人都有着一股子清高,就算不表现出来,也都是刻在骨子里面的。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才学也许能让他们佩服,但是那股精神才会让他们真正发自内心的尊敬。 古往今来,真正文人津津乐道,发自内心尊敬的名士,哪一个不是胸怀家国天下,铁骨铮铮,宁死不屈? 君不见横渠四句为何名满天下? 君不见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为何代代相传? 君不见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为何如此动人? 这是家国情怀! 这是民族大义! 这是华夏民族经过风雨飘摇五千年,依旧生生不息,而且越来越强大的根本所在! 这种精神滋养了一代又一代。 瘟疫,灾荒,战乱,延续五千年的华夏民族经历得太多太多,但依旧百折不挠,屹立不倒,甚至越来越强大! 靠的是什么? 靠的就是华夏民族传承在骨子里的家国情怀! 简单质朴的一句话,道出了多少华夏儿女对于这片土地平常质朴而又无比深沉的爱! 刘三吾此刻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皇上暂时不要暴露身份。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的看清一个人的内心。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却打破了这样的气氛:“皇爷,公子,学士大人,开饭了!” 说话的正是郭珍。 饭菜是郭氏两兄弟烧的,他们当然知道皇上不喜欢铺张浪费,所以桌上并没有几个菜,但手艺还不错,算得上是色香味俱全。 两兄弟知道老皇爷喜欢吃狗肉,而宫中又不常有,所以特意去买了一盆狗肉回来。 “嗯,好香!” 朱元璋皱了皱鼻子,咧嘴一笑。 “坐下吃饭,别愣着!” 朱元璋自己拖出凳子坐下,对站着的刘三吾还有郭氏兄弟招呼道。 听了朱元璋的话,三人这才点头坐下。 刘三吾还好,他在大宴的时候和皇上吃过饭,但也仅仅是坐在下面吃过,哪能同一个桌子啊,不过以刘三吾的性子,也不管那么多。 而郭氏兄弟就紧张了,他们何德何能与皇上同桌吃饭啊! 朱元璋也懒得理他们了,拿了一个小狗腿往黄雄英碗里放去:“好大孙,吃,多吃!” “谢爷爷!” 黄雄英也往朱元璋碗里夹了一块狗腩:“爷爷,您也吃!” “好!” 朱元璋呵呵一笑,夹起狗腩就往嘴里送去,大口的咀嚼起来。 吃完,朱元璋用袖口摸了摸嘴角的油渍,笑道: “香!不过还是比不上咱家乡的狗肉,那时候咱看见地主老爷们吃狗肉,光闻着味口水就哇哇的流,咱那时候就想,要是能天天吃上狗肉,就是让咱当皇帝老子咱都不干,哈哈……” 刘三吾:“……” 他是个穷讲究的文人,哪里吃过狗肉这种东西。 自古狗肉不上席! 不过黄雄英倒是不忌讳那么多,后世的他也吃狗肉,在他眼里,这东西和猪肉牛肉没啥区别。 倒是后世的那些过激的爱狗人士…… 不过若是这些爱狗人士在这个年代,肯定是要被人打死的! 倒是郭氏兄弟还愣着。 朱元璋瞥了一眼,道:“看啥呢?吃呀!咋一点不像你爷爷郭小四呢,你爷爷以前都跟咱抢着吃!” 郭小四? 黄雄英一怔,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瘦小,像个娘们一样的身影。 他哪里知道,郭四便是郭英的小名…… “是,皇爷!” 郭氏兄弟这才动筷子。 吃着吃着,两人这才渐渐放开,吃得满嘴油,咧嘴呵呵傻笑。 “这才对嘛,不吃肉不喝酒,当个男人干嘛!” 朱元璋呵呵笑道。 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在黄雄英这个小院里,朱元璋才会卸下皇帝的外壳,露出他最本真,最原始的个性来…… 一顿饭吃得很满足。 他感觉在这里莫明的感到放松,比在宫里舒坦多了。 朱元璋拿了一根柳仗(古时柳木做的牙签)剔牙,看向外头时,却惊觉日头都快要落山了。 一想到宫中还有一堆折子,朱元璋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大孙,咱也该回去了,家里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咱去处理呢,你那个改土归流的方案,咱会向洪武老皇爷呈报的!” “那爷爷您慢走,路上注意安全!” 黄雄英把朱元璋和刘三吾送到院门口。 “回去吧,咱走了!” 朱元璋出了小院,并没有急着上马车回宫,而是对刘三吾道: “坦坦翁,陪咱走走。” “是,皇上!” 两个老人走在秦淮河畔,一前一后,落日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坦坦翁,你看出来了?” “嗯。” 刘三吾点头,尔后皱眉问道:“皇上,那孩子……真是皇孙雄英?” “是。” 朱元璋直截了当的回道。 得到皇上肯定的回答,刘三吾此刻心中依旧巨震。 皇上说是,那就一定是! 因为皇上的手段他清楚,只要想调查一个人,一定能将那个人的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 愣神间,只听朱元璋的声音传来: “坦坦翁,那你现在觉得,谁才是储君的最佳人选?” “皇孙,雄英!” 刘三吾的心中早就有了答案,所以毫不迟疑的说出,就凭这孩子的身份就足够了,更何况这孩子如此聪慧,最主要是心性极佳。 对于刘三吾的回答,朱元璋并不意外,停下了脚步,看向奔流不息的秦淮河,片刻后,悠悠问道: “那你觉得,若是咱立雄英为储君,咱的那些儿孙们,会服气吗?” “不会!” 刘三吾的回答也是直截了当。 “为什么?” 朱元璋扭头看向刘三吾:“来之前你不是说立大孙为储,方才是符合人伦纲常吗?雄英他既是长孙,又是嫡出,为何不服?” 刘三吾回道:“因为皇孙雄英是死而复生,这本就是一件十分离奇的事情,若非亲眼所见,又有皇上作证,否则臣也不敢相信,对于薨了十年又突然出现的皇孙雄英,那些皇子皇孙们又怎会轻易的去认可呢?” 朱元璋微微眯起了眼睛:“你刚不是说有咱作证吗?他们难道还敢不信咱?” 刘三吾继续道:“可若是皇上……若是皇孙雄英登基,各路藩王就有了借口,到那时,谁又替皇孙雄英作证呢?” 朱元璋眸中陡然露出一道寒光,他知道刘三吾说的是他驾崩之后。 “他们敢?” 刘三吾面不改色,躬身道:“臣,只是猜测而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朱元璋脸色沉了下来,看向秦淮河许久,幽幽问道:“那你觉得咱的这些皇子皇孙们,谁最有可能反呢?” “臣,不敢妄言!” 刘三吾作为臣子,可以说出心目中的储君人选,也可以指出其中问题,以供皇上定夺,但又怎么能去评论皇子皇孙呢,更何况是造反这等灭族的大罪! 朱元璋收回目光,看向刘三吾,冷笑了一声:“你们啊,朕不让你们说,你们偏要像一个长舌妇一样,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别以为咱不知道!” 刘三吾低头不语。 他知道朝中确实有许多人私下谈论立储之事,特别是那些淮西勋贵。 但是他没有说过,他始终秉承着臣子的本分。 朱元璋一双深邃的眼睛看着沉默不语的刘三吾,继续道:“这一次是咱让你说,你就放心大胆的说,这里只有你我君臣二人,咱都恕你无罪,而且不会记在心上!” “臣,不敢妄言!” 刘三吾依旧还是那句话。 “你……!” 朱元璋气得一拂衣袖,面皮微微抽搐,继而转头看向秦淮河,好久才幽幽道: “是老四,对吗?” 身后的刘三吾依旧沉默不言。 “哼!” 朱元璋轻哼了一声:“就算你不说,咱也知道,老四如今镇守北平,手下兵多将广,屡立战功,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 “可是老四那混蛋是个人精,对咱是言听计从,对太子也是毕恭毕敬,恪守本分,兢兢业业为大明戍守边疆,不怕跟你说,咱是挑不出老四的一点毛病!” “咱对大孙有情,但也不能对老四无义啊!” “老四啊老四,谁让你是老四呢?你可要给咱夹稳尾巴咯……” 说着,朱元璋背着手,慢慢前行…… 看着皇上那虽然挺直,但已经不受控制的略微有些佝偻的背影,刘三吾轻叹了一口气。 自古帝王家最是无情。 朱雄英是个好苗子,若不是生在帝王家,定然会有一番别的成就,可是现在他皇长孙的身份,注定他这一生都不会平静…… 第37章 礼物! 奉天殿中。 朱元璋面前的御案上堆满了奏折,他一边埋头看着,一边开口问道: “说说,咱大孙最近都干啥了?” “回皇上,殿下他最近在制盐和酿酒!”郭珍恭敬回道。 “嗯。” 朱元璋点了点头,这些倒不出他的意外,因为之前黄雄英就跟他说过。 “那现在怎么样了?” 郭珍回道:“殿下让卑职找了些匠人,已经酿制出了一部分的酒,从官府采购回来的那一批粗盐,也都全部去除杂质,炼成了精盐。” 朱元璋一边听着,一边看他的奏折,并没有做什么评论。 郭珍继续道:“用于售卖酒的铺子已经租好,就在大通街58号,还有盐这一块,已经和曹国公达成了协议,由他出面售卖给官府,今日卑职就要去通知他过去取盐……” “曹国公?李景隆!” 朱元璋看着奏折的手一顿,问道:“这臭小子怎么就勾搭上咱大孙了?” 郭珍连忙将黄雄英去江夏候府索要方山的事情说了出来。 “呵——” 听罢,朱元璋笑了一声:“李景隆那臭小子倒是挺会见风使舵的哈,见到咱大孙,一把就抱到咱大孙的大腿上!” 郭珍和郭玹听着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皇上对李景隆接触殿下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 朱元璋眼皮子一抬,道:“这事你们俩就不要管了,记住,保护好咱大孙,有什么及时向咱汇报!” “卑职遵命!” 郭氏兄弟连忙拱手领命。 朱元璋摆了摆手:“去吧,按照你们主子的吩咐去做!” 郭氏兄弟退出奉天殿,便往李景隆的府邸而去…… 事实上,李景隆算得上是朱元璋的半个孙子。 李景隆的父亲是李文忠,这李文忠是朱元璋的二姐朱佛女生的,朱佛女在生下李文忠之后不久就死了,之后李文忠随着他的父亲李贞经历万难,最终在滁州见到舅舅朱元璋。 朱元璋见到李文忠,十分喜爱,便将他收为养子,跟随自己姓朱。 洪武十七年,李文忠病逝,追封岐阳王,谥“武靖”,配享太庙,肖像挂在功臣庙里,位次第三,赐葬钟山。 足见朱元璋对于这位外甥的宠爱。 爱屋及乌,朱元璋从小就把李景隆当成了半个孙子,宠爱有加,偏偏李景隆又生得身材高大,眉目疏秀,心思更是八面玲珑,非常会讨人欢心。 每每和朱元璋谈起军事兵法来,更是头头是道,这让朱元璋更是看重。 如今李景隆主动与他的大孙接触,朱元璋自然是不会反对,他给太子朱标留了一个超一流的班底,但随着朱标的离去,这个班底也就没有意义了,而且这个班底也都老的老,死的死。 昨天刘三吾的话也提醒了他。 所以,朱元璋想趁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为他的大孙打造一套班底。 李景隆就是入朱元璋法眼的其中之一…… …… 中午时分,曹国公李景隆如约上门。 李景隆穿着一身便服,身材高大,仪表堂堂,手中提着一个看着普通的小礼盒,轻轻叩着黄雄英小院的门扉。 郭珍应声出来开门,将李景隆请了进去。 李景隆进入院中,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小院,忍不住赞叹:“背山面水,藏风聚气,阴阳适中,明暗相半,好宅,好院啊!” 黄雄英从屋内走出来,笑道:“没想到曹国公还有这等风水知识,雄英佩服!” 李景隆闻声转头看向黄雄英,脸上顿时露出让人感到亲近的笑容:“黄公子,以后就莫要叫咱曹国公了,叫咱景隆就行!” 黄雄英笑笑:“好的,曹国公!” 李景隆也不再纠结,递上手中的小礼盒:“初次拜访,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黄雄英看了一眼李景隆。 他看得出来,李景隆不像周骥,所图不在他,而在老爷子,不过李景隆的说话做事实在是让人如沐春风。 如果说周骥在黄雄英面前是一副老大照顾小弟的姿态,那李景隆便是没有半分曹国公的姿态,而是平等相交,甚至有点舔的意思。 这确实让黄雄英有些意外的,不过想想若李景隆不是这样,也不会再后来败光朱允炆的家底,朱允炆还好言相对了。 黄雄英笑道:“曹国公实在是太客气了,雄英无功不受禄,怎么好意思呢?” “诶,这可不是禄!” 李景隆笑眯眯的道:“我与黄公子既然是合作伙伴,那当然应该坦诚相待,实不相瞒,我李某人与黄公子一见如故,这点小礼算是李某人作为朋友的一点心意,黄公子若将我李某人当作朋友,就不要拒绝!” 嘿,还真是个能说会道的主! 黄雄英心中有些好笑,如果自己不是从后世穿越而来,知道这李景隆就是个绣花枕头,还真被他的儒雅随和,顾盼伟然的气度所蒙蔽了。 “好,曹国公这个朋友我交了!” 黄雄英笑着接过李景隆递来的小礼盒。 礼盒并不大,而且看起来也非常的质朴,一点也不张扬。 “黄公子,打开瞧瞧,看喜不喜欢。”李景隆笑呵呵的说道。 “嗯。” 黄雄英点了点头,随后便打开这个看着普通的盒子,里面装的竟是一个小瓷碗。 瓷碗盈盈一握,造型古朴大方。 入手细润,呈天青色,釉厚明亮而不刺目。 “汝窑?” 黄雄英看向李景隆的眼中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 李景隆笑笑,道:“小玩意而已,这是咱前不久在古玩店捡的漏,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你知道的,咱是个武人,也不好研究这些玩意,所以就拿来送给黄公子,希望黄公子不要嫌弃!” 呵呵—— 你李景隆去做武人还真是屈才了! 黄雄英明知故问的道:“这东西不便宜吧?” 李景隆嘴角微微抽了抽,紧接着露出惊讶的神色,道:“实不相瞒,咱看着这玩意不错,就几十两银子买下了,不会是被骗了吧?” 好演技! 黄雄英心中暗暗点了一个赞,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宋朝的汝窑!” “啊?” 李景隆再次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后笑道:“管他真假呢,黄公子喜欢就好!” 说罢,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道:“我听郭氏兄弟说,公子的盐已经制好了一千斤,我在外头备好了马车,盐运司那边我也打好招呼了,现在就可以装车运过去!” 大明朝的盐务管理,主要实行民制官收商运商销的“开中法”和民制商收商卖的“纲法”。 但一切都还主要掌控在官府的手中。 “曹国公不看看货?” 黄雄英有些疑惑的问道。 就算是因为老爷子的关系,李景隆对自己不错,但也不至于到如此盲目的地步吧? 事实上,李景隆对于黄雄英的盐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盐嘛,你还能做出花来不成? 他真正感兴趣的是黄雄英这个人,要知道这可是大明朝的皇长孙,是有极大概率登上那个至高无上位置的男人。 如果他这一次赌对了! 他日皇长孙真的登上帝位,那么他李景隆就直接鲤鱼跃龙门。 要知道他可是在皇帝微末之时,和皇帝一起同过甘,共过苦,一起合作做事的人! 光这一点,就够他李景隆吹一辈子的! 不过黄雄英既然说要看看货,那便看看吧。 反正无论如何,就是一个字。 好! 心中思量着,李景隆笑道:“公子提醒得极是,你瞧我这木鱼脑袋,都差点忘记这个茬了!” “那曹国公请吧!” 李景隆跟着黄雄英来到了后院。 后院还摆放着提炼精盐的道具,而精盐就存在旁边的一个小仓库里。 黄雄英打开仓库的门,李景隆煞有介事的走了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堆宛若雪花一般的精盐。 “这……” 李景隆微微张大了嘴巴,眼珠子也是越睁越大…… 第38章 你们是英雄! “这……这就是公子制的盐?” 李景隆瞪着大眼珠子看向黄雄英。 黄雄英点了点头。 “嘶——” 李景隆暗暗吸了一口冷气,眼前的这盐一颗颗细小均匀,而且白得像雪一样,并且没有一丝的杂质,光是看着,就知道是好货! 轻轻的用手抓了一小撮,李景隆伸出舌头舔了舔。 嗯…… 咸,纯正的咸! 而且没有一丝的异味! 李景隆就像当头被人打了一闷棍,呆立当场。 “怎么样?” 黄雄英笑着问向李景隆。 李景隆缓缓转过头来,愣愣的道:“好!真的好!” 这一次,绝对没有恭维! 他李景隆发誓,这辈子绝对没有吃过如此纯正干净的盐! 李景隆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 他知道这盐的威力,只要你是个人,你就离不开盐,就是对于整个大明朝而言,盐都是财政收入中极其重要的一部分。 如今黄雄英制出来的盐,无论是卖相,还是口感,都超出了市面上最好的盐好几个档次,甚至可以说是云泥之别。 难怪那死鬼周骥会与黄雄英有方山的交易,敢情是为了这个盐啊! 事实上,当初周骥卖盐并没有通过官府,而是私卖。 一来黄雄英供给他的量并不多,二来周骥的贪婪就像是个无底洞,只有私卖才能将利益最大化,甚至可以说是暴利。 “发了,我们这一次发了!” 李景隆低声喃喃,眼中忍不住的露出精光,因为此时他的眼中,这堆可不是盐,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送给黄雄英珍贵的汝窑,李景隆这一次可以说是出手阔绰。 他不爱银子吗? 相反的,他爱得要命! 表面上看起来风轻云淡,甚至还装傻充愣,其实心中一直在滴血…… 不过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以为是一次割肉般的付出,竟然让他获得了一次发大财的契机! 太特么英明了! 李景隆差点就忍不住为自己拍手叫好。 无论如何,以后一定要抱紧皇长孙这条大腿…… 李景隆看着黄雄英的目光都变了,如果说以前是刻意讨好,那么现在就是开始有些真心的敬佩。 “曹国公,如果没问题,那就开始装车吧!”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李景隆的态度都不自觉的恭敬了起来。 接下来。 李景隆便安排人进来,开始小心翼翼的将盐装进袋子,然后搬到外面的马车上,运往盐运司…… 盐运司。 都转运盐使韩雍看到这批精盐的时候,眼珠子瞪得浑圆。 他在盐务这一块混迹多年,如何看不出这批精盐的品质?这等质量的精盐,可以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曹国公,这是哪弄来的?” 李景隆笑笑,道:“你别管哪弄来的,你比咱专业,应该知道这盐的品质如何,开个价吧!” “嗯……” 都转运盐使韩雍有些犯难了。 因为他也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等精盐。 思虑良久。 韩雍开口道:“如今市面上的盐价卖银一分五厘,既然是曹国公卖盐,本官也就不多说废话,在市价上多加五厘收盐,曹国公觉得如何?” “可以!” 李景隆点头,转而道:“不过,以后咱这精盐若是供不应求,咱可是要提价的哦!” “没问题!” 韩雍满口答应。 他知道这些盐普通老百姓哪里吃得起?也只有卖给权贵,权贵可不在乎这点钱,如果这种盐只有李景隆手上有,提价可以说是预料当中的事情。 李景隆收了钱,留下盐,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 另外一边,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黄雄英买酒的铺子已经开张。 不过生意不温不火,甚至可以说是很冷清。 主要原因,还是酒卖得太贵了。 三分银子一斤酒,要知道在这个时候,一分银子就能买不少米面了。 这个价格就吓退了绝大部分的人。 不过黄雄英并不着急,因为他这东西本就不是卖给穷人的。 他等的只是一个契机,而如今,一切都还充裕,无需刻意去做许多事情。 也就是在这种充裕得让人感觉不到的光景里,蓝玉准备要出征了…… …… 紫禁城的城墙上。 刚刚领了旨出征的蓝玉,意气风发的跟在朱元璋身后。 “蓝玉啊,五日之后你便率军出征西南,这一次务必要得胜归来!” 朱元璋背负双手,悠悠的说道。 对于这一次的战事,他虽然并不担心,但还是要嘱咐一声,因为只有蓝玉得胜归来了,他才可以推行他大孙提出来的改土归流政策。 “末将决不负皇上的期望,此去,定将那月鲁帖木儿擒回京师,让皇上发落!” 蓝玉手持宝剑,双手抱拳,自信满满的回道。 “嗯,很好。” 朱元璋点了点头,回头道:“你……” 话未说出口,朱元璋便突然站住了脚步,看向蓝玉身后的四位偏将,而后看了一眼蓝玉,道:“蓝玉啊,这是谁的部将,咱怎么都不认得呀?” 蓝玉当即转过身去,对身后四人喝道:“愣着干嘛?还不拜见皇上!” “千户蓝斌叩见皇上!” “中军蓝泰兴叩见皇上!” “前军校尉蓝雷鸣叩见皇上!” “中军蓝勇叩见皇上!” 四人一个接着一个跪下,对朱元璋行礼。 朱元璋眼睛微微眯起,指着四人对蓝玉道:“都姓蓝呐,怎么,都是你们蓝家的人啊?” 蓝玉笑了一声,回道:“禀陛下,他们都是末将收的义子!个个都是好汉!” “哦——” 朱元璋哦了一声,笑着问道:“蓝玉,你收了多少义子啊?” 蓝玉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回道:“末将也记不清了,大概有几百个吧!” 说到这里,蓝玉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拱手道:“禀皇上,末将收的这些义子,个个都是能征善战的勇士,一上战场,没有末将的命令,绝不会后退一步!” 朱元璋微微皱眉,旋即笑道:“行啊蓝玉,你的义子都比咱的义子多上几十倍呀!” 事实上,朱元璋收的义子不是蓝玉收的这些能比的。 元末明初,天下大乱,许多孩童都因此丧失双亲,沦为孤儿,在征战天下的过程中,朱元璋感慨自己也是孤儿出身,便收了大概有二十多个义子,将他们抚养成人。 而这些义子,也在后来朱元璋争夺天下的过程中,起了巨大的作用。 其中以沐英、李文忠、何文辉、徐司马、平安、金刚奴最为有名。 所以,朱元璋非常的清楚义子的作用,因为义子比手下部将更亲近一部,和自己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大都忠心耿耿,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如今蓝玉收的义子比他还多,朱元璋心中当然不是滋味,不过他可不轻易表现出来,脸上甚至挂着笑容,摆了摆手,道: “好了,都退下吧,咱想跟蓝玉单独说说话。” “遵命!” 四位偏将齐声回道。 朱元璋回过头去,继续扶手前行。 “蓝玉……” 朱元璋转过头来想要说话,却又再次断住了,原本还挂着笑容的脸也一下子沉了下来,看向跟上了的四名偏将: “没听清咱的话吗?咱让你们先退下!” 四名偏将依旧站着不动。 蓝玉的面皮开始微微抽动,他政治智慧再差,也知道自己触到了老皇爷的霉头,当即转身面对四名义子,怒目圆瞪,低吼道: “耳朵都聋了吗?退下!!” “遵命!” 四名义子这才拱手领命,转身退下。 看着离去的四名偏将,朱元璋脸上的阴沉却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淡淡的说道: “蓝玉啊,你这将令,可比咱这圣旨还灵啊!” 蓝玉怔在原地,终于知道有些惶恐了,连忙追了上去,道:“皇上恕罪,末将戍卫陕甘边界,防线足有几千里,所以必须要有忠心耿耿的部下,如此才能军纪严明,万众一心,多年下来,这些混蛋们已经习惯了末将的声音,还望皇上恕罪!” 朱元璋不动声色的道:“蓝玉,你这样的率军驭将,才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说罢,朱元璋回头,笑着用手背拍了拍蓝玉的胸膛:“好!好样的!” 见朱元璋这幅模样,蓝玉先前的惶恐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一脸得意的向朱元璋拱手道:“谢皇上夸奖!” “好了,去吧!” 朱元璋轻轻的摆了摆手,面无表情的继续前行…… …… 而这个时候,黄雄英的酒坊依旧没有任何的起色。 黄雄英也认清了一个事实,那便是酒香也怕巷子深,是要做一些广告了。 不过这古代可不比后世,有那么多途径去投放广告。 于是黄雄英便想了一个办法。 免费品尝! 这免费品尝的牌子一立起来,来的人瞬间就多了。 一人能喝一小杯。 不过绝大部分人是来蹭喝的,他们品尝了一口之后,露出赞叹的表情,舔了舔嘴巴,然后就走了。 毕竟真正的有钱人,谁会去排队喝这么一小点酒? 不过黄雄英也不在意,只要口口相传,口碑立起来,就会一传十,十传百,权贵们终究会上钩的。 渐渐的,黄雄英发现来蹭酒喝的,除了那些没钱的烂酒鬼以外,大部分都是士兵。 这些士兵身穿着铁甲,很好认。 因为朝廷准备要出征西南,所以应天府的士兵也多了起来。 一两天过后,来的士兵更多了,直接在酒坊前面排起了长龙,好不热闹。 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 相隔足有半条街一家店铺里,徐妙锦和婵儿也是一脸的好奇…… 而这个时候,酒坊二楼的雅间,郭珍面露苦色的对黄雄英道:“公子,这来蹭酒喝的人,一天到晚没停过,这么喝下去,咱酿出来的那些酒还没卖钱,就快去了小半了!” 黄雄英淡定的问道:“来喝酒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郭珍回道:“前两日三教九流都有,今日就几乎全是士兵了!” “知道了。” 黄雄英点了点头,随后站起身来,往外面走出。 来到一楼,果然都是争先恐后的士兵们,有老有少,老的有头发花白的,少的仅仅是十三四岁年纪,还一脸的稚嫩。 看着这些士兵,黄雄英心中莫明的有些酸楚。 他自己原本也是军籍,是要和他们一起上战场杀敌的。 有句话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 可是若没有这些人抛头颅洒热血,亿万的大明百姓又如何能过上太平日子? 好不好男不知道,但黄雄英知道,他们是英雄! “去,去换几个碗上来!” 黄雄英对郭珍吩咐道,郭珍点头,尔后便去拿了几个碗,替换掉了原来的小小杯子。 士兵们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一个上了年纪的士兵,看到了后方的黄雄英,喊道:“掌柜的,谢谢啦!” “谢谢掌柜的!” 士兵们也跟着吆喝了起来。 一个脸上挂着长长刀疤的士兵喊道:“掌柜的,对不住了,我们就是来蹭喝的,可没钱买你的酒!” “我知道!” 黄雄英笑着回道,然后对一旁的郭玹吩咐道:“倒一碗酒给我!” 片刻,黄雄英接过郭玹递过来的酒,高高举起,道:“你们都是大明最英勇的汉子!你们是英雄!但是人太多,我实在招呼不过来,就劳烦你们排队了,我敬你们!” 说罢,黄雄英一饮而尽! 整个酒坊顿时爆发出一阵叫好之声…… …… 一直到落日时分,酒坊还有士兵在排队。 而就在这时,一个身披盔甲,身材高大,一脸刚毅的中年将军出现在了大通街,看着酒坊的一幕,问向身旁的偏将: “蓝斌,这就是这两日在军中盛传的那间酒坊?” “是的,义父!” 蓝斌口中的义父自然便是蓝玉。 这一次出征西南,主要是从陕甘那边调兵,不过应天府这边同样会派出一部分军马随蓝玉而去,而就在出征前的这两天,一个酒坊的酒便在军中盛传。 传言那酒不要钱,而且极度的好喝。 军中将士一般酗酒,所以无数的士兵都涌向了那间酒坊。 就是蓝玉也听到了风声,便带上几个义子前来,想要看一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走,随本将去看看!” 蓝玉道了一声,抬脚便往酒坊走去…… 第39章 拯救大将军蓝玉 “蓝……蓝大将军!” 有士兵认出了蓝玉,连忙单膝跪地,喊了一声。 蓝大将军? 所有士兵闻声都是一怔,转身看去时,都是齐刷刷的单膝跪下: “蓝大将军!” 蓝玉看都没看这些士兵一眼,而是径直的走进铺子,士兵们赶紧让出一条道来。 铺子内。 黄雄英自然是听到了士兵们的呼声,眉头微微皱起。 他没有想到,竟然把蓝玉这个大明朝极具争议的人物给引来了! 正想着,便看见一名腰挎大刀,身披铠甲的魁梧将军,龙行马步的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几名神色恭敬的偏将。 不用想,为首的那人定然便是洪武年间的传奇大将,蓝玉。 果然威风! 黄雄英的心中暗暗赞叹。 而蓝玉的目光,同样落到了黄雄英的身上。 那眸子却是陡然的一凝。 怎么是他! 他的外甥孙,原本死了十年的大明皇长孙,朱雄英! 原本自己还想着要如何接触上皇长孙,毕竟老皇爷的眼线可不是盖的,自己贸然来打扰,指不定会惹恼老皇爷。 如今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在片刻震惊之后,蓝玉也很快就想明白了。 上一次在傅府,傅友德请他喝的酒,敢情就是他这外甥孙给整出来的。 酒确实是好酒,即使是尝遍天下美酒的他,也不禁赞叹。 难怪军中这帮将士,会如此痴迷了! 就是他自己,在傅友德请他喝了一次之后,至今念念不忘。 愣神间,便看见黄雄英走上前来。 “草民见过蓝大将军!” 黄雄英躬身刚想要拜,去被蓝玉一把扶住。 这可是大明的皇长孙! 就是他蓝玉再狂妄,也不敢受之一拜! 黄雄英微微一愣,只见蓝玉笑着,一脸和善的说道:“公子大义,为军士们免费提供酒水,咱佩服至极,感谢都还来不及,又岂能受公子大礼?!” “蓝大将军抬举草民了!” 黄雄英嘴上客气着,心中却不禁有些疑惑。 根据历史文献记载,蓝玉此人虽堪称一代名将,但性子乖张,嚣张跋扈,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招致了后来的明初四大案之一,蓝玉案。 今日一见,竟感觉有些和善? “公子,这帮兔崽子在军中散漫惯了,可有骚扰到你?如果有骚扰到你,就跟咱说,咱现在就帮你料理!” 蓝玉指向来蹭酒喝的士兵们。 士兵们一听这话,顿时都吓得快尿了,纷纷低下脑袋。 黄雄英笑笑,摇头道:“没有的事,他们都是为大明披肝沥血,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听说很快就要奔赴前线了,这酒,是我敬他们的!” 闻言,原本战战兢兢的士兵们,都是抬起了头颅,看向黄雄英的眼中涌出一抹温暖和感激。 蓝玉脸上露出赞赏的神色。 他们武人在沙场上拼死杀敌,除了为军功利禄外,还想要的是尊重! 如今黄雄英给予军人的尊重,让蓝玉肃然。 他们为何这般敬重故太子朱标? 还不是因为朱标尊重他们,老皇爷脾气暴躁,那些跟他大江山的人又几乎全是大老粗,难免有时会触怒到老皇爷。 每次他们犯事,都是太子从中化解,保全了他们当中不少人。 尤其是他们这些武人,虽然上了沙场悍不畏死,但若是闲下来,用处就没那么大了,难免会惹是生非。 此时的黄雄英当然还不知道,他那个真正的太子父亲,到底给他留下了多少宝贵的政治遗产和人脉。 蓝玉笑着对黄雄英道:“公子,那能否请咱也喝一杯?” “当然没问题!” 能够交识蓝玉这样的名将,黄雄英自然是不会拒绝,伸手作了一个请的动作:“蓝大将军,屋里请!” “请!” 蓝玉也作了一个请的动作。 两人入门前,黄雄英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蓝玉身后四名紧跟的偏将。 经过了之前和老皇爷的对话,蓝玉反应得自然比较快,知道他们两人说话,身边有四个义子听着确实不合适。 想到这里,蓝玉当即转身,对四名义子喝道: “退下!” 四人一怔,这才依言退下。 蓝玉转过头来,对黄雄英笑道:“这是咱的义子,不懂事!” 黄雄英无语,不用说,他也知道这几个是蓝玉的义子,不过这几个义子也是真够楞的。 进入雅间。 黄雄英让郭氏兄弟去准备酒菜。 蓝玉见到郭氏兄弟,虽然装作不认识,脸上不动声色,但心中却是一阵疾风骤雨。 老皇爷竟然把郭氏兄弟安排到了这少年的身边,那就说明,老皇爷认可了这少年的身份。 得到老皇爷的认可,那就绝对错不了! “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蓝玉明知故问,事实上他早就有过调查了。 黄雄英笑道:“黄雄英。” “哦——” 蓝玉作恍然状,尔后问道:“黄公子,这酒可是你所酿?” 黄雄英点了点头。 蓝玉又道:“那你给他们这样喝,岂不是亏大钱了?” 黄雄英笑了笑,道:“蓝大将军有所不知,没有亏,哪来的赚?” 蓝玉眉头微微皱起,有些听不明白黄雄英的意思。 黄雄英笑道:“你看到的是我将这些酒免费给军士们渴,可是你没看到的是,酒的名声已经悄然打出去了,否则怎么把蓝大将军您都吸引来了呢?” “原来如此!” 蓝玉恍然大悟的同时,脸上也露出了几分赞许之色。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黄雄英却发现,蓝玉并没有历史文献记载中的那样居功倨傲,恣意骄横。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不一会,酒菜便上来了。 酒菜很简单,一碟子大蒜炒腊肉,一碟子青菜,一碟子花生米。 黄雄英平时虽然不缺钱,但也并非大吃大喝,贪图享乐之辈,所以平时的吃食都以清淡为主,这样也是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着想。 不过蓝玉看了一眼桌上的酒菜,眉头却是微微皱了皱,似是不喜,但也没有说什么。 “蓝大将军,在下敬您一杯!” 黄雄英端起了酒杯。 如今在他的认知了,他只是一介平民,哪能像其他穿越者那样,一上来就是目中无人,指指点点?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黄雄英两世为人,都是这个准则。 蓝玉也是连忙端起酒杯,郑重道:“黄公子,请!” 两人相互敬了一下后,都是一饮而尽。 “好酒!” 蓝玉放下酒杯,忍不住大赞了一声:“难怪那群兔崽子排那么长的队,也要喝上一口了,哈哈……” 黄雄英笑笑,道:“蓝大将军若是喜欢,我回头送你一壶!” “好!” 蓝玉并没有拒绝,笑道:“咱要把公子送的酒存到大胜的那一天,当庆功酒!” 说着,蓝玉眉头微微皱起。 不行! 咱外甥孙都送咱礼物了,咱可不能没什么表示啊! 想着,蓝玉脱下了身上的佩刀,哐当一声放到了黄雄英的面前。 “这把刀追随咱多年,不知道宰了多少贼子,初次见面,咱也没啥送你的,就把这把刀送给你!” “这……” 黄雄英被蓝玉突如其来的送刀给整得有些不会了:“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蓝玉大手一抬,道:“黄公子赠美酒与咱的将士尚且不计较钱两,咱这把破刀又算得了什么,既然你把咱的将士当兄弟,那咱也把你当兄弟!” 黄雄英:“……” 怎么这话听着这么熟悉? 不是…… 这大明朝的武将都是这么喜欢交朋友交兄弟的么? 看蓝玉坚决的神情,黄雄英知道再拒绝也是无用,当即拿起了桌上的刀。 弯刀入手沉重。 噌! 黄雄英拔出弯刀,顿时寒气逼人。 只见弯刀造型古朴,一点儿也不华丽,只是在刀锋处,闪着淡淡的刀光。 但是,那布满交错纵横痕迹的刀身,却时刻彰显着沙场的赫赫战功! “好刀!” 黄雄英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蓝玉见状,得意的笑了笑:“以后哪个不开眼的敢欺负你,用这把刀宰了他,就说是咱蓝玉宰的!” 望着蓝玉真挚的眼神,黄雄英心中一暖。 “谢蓝大将军!” 蓝玉大手一挥:“嘿,要是把咱当兄弟,就别跟咱客气!” 黄雄英收下宝刀,突然明知故问道:“我看京师聚集了不少军士,蓝大将军这一次可是要奉旨出征?” “不错!” 蓝玉仰头灌了一杯酒,尔后颇为得意的道:“明日咱就要率军出征西南,本来西南那帮兔崽子哪用得着咱亲自率军出征?奈何那些老将军们死的死老的老,咱也是无可奈何!” 几杯酒下肚,蓝玉的言语间就开始透露出一股傲气。 黄雄英心中无语,看来刚刚确实是错觉。 难怪此人战功赫赫,在历史上还是要被朱元璋杀了。 这话说得就很没有水平。 洪武皇帝派你出征是对你的信任,你倒好,说得好像洪武皇帝求着你去似的。 往轻里说是居功自傲,往重里说那可就是目无上位了。 如今是洪武二十五年,而在洪武二十六年,大将军蓝玉就要被锦衣卫指挥蒋瓛告发谋反,最终剥皮实草,抄家,灭三族,并株连蔓引,自公侯伯以至文武官员,被杀者约一万五千人。 为了平息事态,蒋瓛也被杀了。 不过对于蓝玉被杀,黄雄英一点儿也不同情。 因为这都是蓝玉自己造的。 如今大明的开国老将们确实是死的死老的老,蓝玉是当仁不让的武将第一人,除了北平的燕王朱棣,几乎没人可与之争锋。 但也正是这样,洪武皇帝本就对蓝玉不放心。 关键的是,蓝玉真就是一个粗人,一点政治智慧没有,在这个时候还居功倨傲,纵情享乐,甚至还向洪武皇帝抱怨官爵太低,不愿居于傅友德,汤和等人之下。 这个时候,洪武皇帝已经杀了胡惟庸和李善长,蓝玉愣是一点也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你说洪武皇帝不杀你杀谁? 倘若朱标尚在,或许蓝玉可以免于一死,因为蓝玉本人对朱标忠心耿耿,朱标能够驾驭得了他。 然而朱标一去,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历史上的洪武皇帝是打算让朱允炆继承大统,而朱允炆那懦弱的性子,间接的将朱元璋为朱标打造的武人集团班底几乎全都害死了。 不过不同情归不同情,黄雄英觉得确实有些杀得可惜了。 因为蓝玉的军事智慧和他的政治智慧正好反着来。 他是一个卓越的军事家,领军有胆有谋,面临敌人英勇无畏,只要他率军征战,就几乎没有战败的。 燕王朱棣的许多本领,都是跟蓝玉学的。 他的死去,也间接造成了大明武将青黄不接。 也正是这样,才给了燕王朱棣机会…… 看见黄雄英不接话,而是露出思索的神色,蓝玉忍不住问道:“黄公子,怎么了?” “没什么。” 黄雄英笑了笑,道:“喝酒!” 说着黄雄英又举起酒杯和蓝玉碰了一个满杯。 说实话,黄雄英何尝不想提醒一下蓝玉,但是那有用吗? 没用的! 太子朱标还在的时候,就不知道提醒了蓝玉多少次,要谨言慎行,奉公守法,但是蓝玉依旧我行我素。 更何况自己人微言轻。 或许可以让老爷子帮一下忙。 毕竟自己有什么话,和自己爷爷说起来也方便许多。 之所以想要救蓝玉,黄雄英觉得,这么一个被洪武皇帝比作卫青、李靖的大明将军,被杀了实在可惜,而且还牵连了一万余人。 总之自己就跟老爷子说道说道。 至于能不能救得了大将军蓝玉,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第40章 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 “蓝玉去见咱大孙了?” 奉天殿中,朱元璋放下手中的奏折,皱着眉头看向了郭氏兄弟。 “是的,皇上!” 郭珍小心的回道。 朱元璋沉吟片刻,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哼,又问:“那他跟咱大孙说什么了?” 郭珍回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就聊了些家常,然后蓝大将军还将他的佩刀送给了殿下!” “哦?” 朱元璋哦了一声,便摆了摆手:“你们先回去吧。” “卑职告退!” 郭氏兄弟拱手退下。 两人走后,朱元璋的眼睛微微眯起,露出思索的神色…… …… 京师这几天,有两样东西火了。 一样是盐运司那边卖的精盐,一样是大通街58号铺子卖的酒。 这完全在黄雄英的意料当中,就像大坝溃口一样,只要开了一个口子,口子就会越拉越大,最后一泻千里。 盐运司那边自然不用说,那些负责盐务的官员都成精了,有那么好品质的盐,他们怎么可能销售不出去? 在他们的运作下,精盐一下子就在京师权贵圈子中传开了。 一千斤的精盐,压根就不够卖的。 价格虽然不断的走高,但是仍不断有权贵派下人来询问,希望能够多买一些,甚至有的权贵还亲自出面,和韩雍打招呼,让他一有货,就先给自己留点。 这些权贵不差钱,差的是好东西。 所以,精盐的售卖完全不成问题,让盐运司头大的问题倒是,曹国公那边是否能持续供应上这么好品质的精盐? 酒坊这边,自从黄雄英搞了这个免费试喝之后,酒的品质很快就口口相传起来。 特别是在蓝玉来了酒坊之后,更是开始有权贵子弟前来购酒。 一传十,十传百,58号铺子的酒就像病毒一样扩散。 几乎可以说是一夜之间,长安城的权贵们都眼红的盯上了盐运司的精盐和58号铺子的酒。 因为这两样东西,着实大大提高了他们的生活品质。 一大清早。 大通街58号铺子前面就人影绰绰,排起了长龙。 如今这些可不是来蹭酒的。 他们都是各高官权贵家的下人,被他们的主子们吩咐来买酒的。 这些人当中,就有徐府的丫鬟,婵儿。 因为她本就在大通街跟着三小姐打理那儿的生意,所以徐达也就吩咐她,让她帮自己打些酒回来。 “店家,店家,我先来的!” “明明是我!” “我二更天就来排队了!” “排队排队,你知不知道我家老爷是谁,敢插我的队?” “……” 还没到日上三竿,酒就卖光了。 因为现在黄雄英的酒还没有大规模的生产,加上之前又有好多给那些将士们免费喝了,还送了蓝玉满满一大坛子酒,所以目前的产能严重不足。 但这样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后世所说的饥饿营销。 那些没有买到的下人,眼巴巴的看着,迟迟不肯离去,不断重复的叮嘱店里面的伙计,明天一定要给自己预留。 有一些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说是东家就在店里面,甚至想要硬闯进去找东家预定。 不过好在都被挡下来了。 早早的,黄雄英就被吵醒了,一肚子起床气。 原本黄雄英淡定的在铺子的雅间中喝喝茶,练练字,研究研究音律什么的,但是现在不行了。 既然酒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他也没有必要继续呆在这里,交给郭氏兄弟料理就行了,自己溜回秦淮河畔的小院,那里才是真的舒服。 看着门外吵吵闹闹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黄雄英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如今只想赚钱开发方山,不想和这些权贵们扯上关系。 看看之前坑爹的周骥,再到战神李景隆,再到很快就要被洪武皇帝诛杀的蓝玉,这些权贵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穿上一身白色长袍,黄雄英吩咐了郭氏兄弟一些东西,便走出门去,想要回秦淮河畔的小院。 谁想刚一出门,就碰上了还等在这里的婵儿。 婵儿没有买到酒,很是郁闷,心不在焉的想要回自己的铺子,无意之间的一瞥眼,以为自己看错了,再看去时,整个人就怔住了。 “知……知音,不对不对!” 婵儿像着了魔一样喃喃自语,突然就兴奋的叫了起来。 “啊啊啊!” “小姐的知音,真的是你!” 婵儿一边高呼着,一边冲向想要溜走的黄雄英。 ??? 黄雄英闻声看着冲向他的婵儿,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哪来的疯丫头? 好像在哪里见过,哦对了,上一次想要盘铺子的时候遇上的丫头…… 干什么? 就因为上次说了她们家小姐两句,记恨到现在? 黄雄英可不想跟她再纠缠,于是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公子,人家叫你呢,你怎么跑了?” “你老跑这么快作什么?” “快别跑了,我家小姐一直想要找你呢!” 听到这句话,黄雄英跑得更快了,这让婵儿也发了狠,提着罗裙,紧追不舍。 上一次把小姐的知音骂跑了,这一次,好不容易遇上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再跑了! 黄雄英有些搞不懂了,什么情况? 这丫头怕不真是疯子吧? 不就说了她家小姐两句吗,也用不着这么纠缠吧! 婵儿不要命的追赶,加上大通街人来人往的,竟让黄雄英一时间没有甩掉她。 无奈之下。 黄雄英只好将手中的书册朝婵儿扔了过去。 啪嗒! 正好打在婵儿的脸上,让她痛呼了一声。 如此一来,这才延缓了婵儿的追势,黄雄英却是趁机没入人海之中…… 来来回回找不到黄雄英的身影,婵儿急得直跺脚,一脸懊恼之时,却发现了落在脚下的书册。 婵儿只好哭丧着脸捡起地上的书册,打开一看,发现上面竟写有一些东西。 不过她作为丫鬟,大字不识几个,自然看不懂,只能带回去给小姐看了…… 大通街,徐府的铺子。 原本在江夏候出事以后,徐达是打算将这间铺子卖掉的,因为他一辈子最是谨慎,深知树大招风。 而且他这个三女儿徐妙锦,生得貌美水灵,燕王朱棣和皇孙允炆都对她有意,只是这妮子偏偏性子清冷,对这两人都是不冷不热的,徐达对此都头痛不已,所以徐达更是不想这徐妙锦出去抛头露面,免得惹出什么事端,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可偏偏这铺子,愣是没有卖出去。 此时,铺子中。 徐妙锦看着气喘吁吁的婵儿,不禁好笑道:“怎么了?急成这样!” “我……我刚刚……” 婵儿一边喘着气,一边回道:“刚刚……碰见……碰见知音了!” “啊?” 徐妙锦有些莫明奇妙,撇嘴道:“什么呀!” “不对,不对!” 婵儿连忙摆手,道:“我碰上小姐的知音了!” “哦。” 徐妙锦不冷不忍的哦了一声:“碰上就碰上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婵儿有些不解的挠了挠小脑袋:“小姐,你不想见见那人吗?我记得你上次说,他听得懂你的音律,是你的知音,你想要和他探讨一番来着,怎么现在又好像没兴趣了,你知不知道,我可是追了他快三条街……” 婵儿说得有些委屈,徐妙锦看她的样子,不禁好笑道:“凡事呢,强求不来的,若是有缘自会相见,若是无缘,那也没有办法不是么?” “嗯。” 婵儿点了点头,随后一脸笃定的道:“你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为什么?” 徐妙锦有些不解。 婵儿有些得意的道:“因为那公子也在大通街卖酒!” “公子?卖酒?” 徐妙锦再一次露出疑惑的神色。 “是啊!” 婵儿继续得意的道:“他可是一名风度翩翩,英武不凡的公子哥,而且他卖的酒,老爷昨晚就让我一大早去买,只可惜还是没买着……” 听到这里,徐妙锦终于露出了几分好奇的神色。 那个酒就是她也听说过,因为这酒最近在京师可是火热的很呢! 婵儿就像是后世嗑cp的小迷妹那样,但凡认准了这对cp,脑海中就不自觉的觉得他们就该是一对的,他们之间的种种都让她觉得很甜,无法自拔。 那种强烈的代入感,让不能拥有的她们,脑海中的多巴胺疯狂分泌。 听了婵儿的话,徐妙锦不禁晒然失笑,道:“你看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说媒的呢!” “小姐,婵儿说的都是真的!” 婵儿说着有些急了,突然想起了什么,递过来了一把书册:“对了,这是那位公子的,上面好像还写了一些诗词之类的东西。” “诗词?” 徐妙锦接过婵儿递来的书册,心中不免有几分好奇。 她嘴上虽然说着不在意,但是对婵儿口中的公子确有几分好奇,能够指出自己音律中的不足,又能酿出火爆京师的酒。 看来这个公子确实不简单呐! 心中想着,徐妙锦缓缓打开了书册,只是看着看着,表情开始有些凝固,轻声念道: “暗梅幽闻花,卧枝伤恨底,遥闻卧似水,易透达春绿,岸似绿,岸似透绿,岸似透黛绿!” “好诗!” 一旁的婵儿大声叫好。 她虽然听不懂,但又是梅花,又是春又是水的,一定是一首好诗。 徐妙锦白了婵儿一眼,道:“平仄不分,狗屁不通!” 说着,徐妙锦有些失望的把书册还给婵儿。 “啊?” 婵儿有些无奈的接过书册,她听着挺好的呀,朗朗上口,怎么就狗屁不通了? 不甘心的翻了翻,婵儿发现后面还有。 “小姐,后面还有!” 徐妙锦道:“不看了,前面这首这么没水平,后面的能好到哪去?” “可是……” 已经嗑上cp的婵儿还是不死心:“可是我觉得好听啊,小姐念给我听嘛!” “我看你呀,是被人家的皮囊迷住了!” 徐妙锦瞪了一眼婵儿,后者呵呵笑了两声。 接过书册,往后一翻。 果然还有,不过不是诗,而是一首词曲。 徐妙锦不经意的看着,表情却是逐渐的变得有些陶醉。 婵儿见状,一脸焦急的问道:“怎么样?小姐你别光看着呀……” 徐妙锦轻抬玉手,让婵儿赶紧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只听徐妙锦轻轻的唱了出来: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 “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 “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釉色渲染仕女图韵味被私藏” “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 “你的美一缕飘散” “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 “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 …… 第41章 他不是一个好人! 回到院中的黄雄英,便发现一个人已经在院中等着自己,不是别人,正是老爷子身边的侍卫,蒋瓛。 蒋瓛看见黄雄英,连忙迎了上去,恭敬道:“公子!” “我爷爷呢?” 黄雄英看了一眼蒋瓛,问道。 对于老爷子身边这个侍卫,黄雄英自然是信得过的。 蒋瓛连忙回道:“公子,黄(皇)爷让我过来接您,他在聚宝山的庄子等您!” “哦——” 黄雄英哦了一声,他最近这段时间忙着盐和酒的事情,倒是把那庄子给忘了,老爷子说要把那庄子交给自己打理,自己却从上次之后就没去过。 “那我们走吧!” 事实上,黄雄英真的很喜欢那个庄子。 跟着蒋瓛上了马车,两人便往聚宝山下而去…… 一路上,蒋瓛没有多说一句废话,而是始终神色恭敬的坐在一旁,这让黄雄英很是喜欢。 这才是一个属下该有的样子。 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别问,知道办好主子交办的事情就行! 郭氏兄弟也差不多是这个品性。 黄雄英不禁有些纳闷,老爷子上哪找这么多好属下的? 不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黄雄英也不会多问,就像他是穿越过来的,还穿越到了一个死人的身上,他能说吗? 一边漫无目的的想着,一边欣赏着窗外的景色,马车很快就到了聚宝山下的庄子前。 “公子,到了!” 蒋瓛恭敬的帮黄雄英掀开马车的门帘。 黄雄英点了点头,便走下马车,庄子一如他上次来的那样,并没有什么变化。 要说有变化,那便是门口那狗子,见到他不喊了,而是趴在地上,看了黄雄英两眼,便不再理会。 老爷子上次说了,要是再对他大孙叫唤,就宰了吃,兴许这狗子是怕了…… 进入宅子中,并没有见到老爷子,问了老徐之后才知道,老爷子这是又给田里除草去了。 “嘿,老爷子真挺勤快的!” 黄雄英笑着说了一句,便让老徐去给自己准备一身裋褐,换上之后便往田里去了。 来到田间,便看见一道身影在田间认真的除着草。 黄雄英看着,心中不免升起一抹敬佩,他可以看出来老爷子在朝中的地位不低,但依旧能身体力行,放下身段下地,确实不多见。 “爷爷!” 黄雄英喊了一声,便走了过去。 朱元璋抬眼一看,这才站直了身子,手中还拿着一把杂草,对走过来的黄雄英笑骂道: “臭小子,咱不是说把这庄子交给你打理了吗?怎么这地里的草是越长越多,除了咱上次跟你除的那一块,其他的都没有动过!” 走近的黄雄英呵呵一笑,解释道:“爷爷,我这段时间不是忙着别的事嘛,所以就没有时间过来看了。” “哼!” 朱元璋轻哼了一声,道:“是那盐和酒吧?咱都听说了,你那两样东西啊,京师的权贵都抢疯了,怎么,赚了不少银子吧!” “还好,还好,这才刚刚开始,孙儿可不止是想赚钱那么简单。” 黄雄英一边说着,一边走进田里,田里的水一如既往的清凉。 朱元璋除草也除得有些累了,便走到田埂上去,脱下布鞋甩了甩上面的泥水,嘴里说道:“你那两样东西是好东西,可是呀,咱不喜欢!” “为啥?” 黄雄英露出疑惑的神色。 只见朱元璋放好布鞋后,在田埂上的一张躺椅坐下,一边用手中的草帽扇风,一边对黄雄英道: “因为呀,你那东西都给权贵们享受用去了,对老百姓,没啥作用!” 黄雄英闻言微微一怔。 老爷子关注的点果真和常人不一样,说的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黄雄英笑道:“爷爷,我刚不是说了嘛,我可不止是想赚钱那么简单!” “哦?” 朱元璋露出几分好奇的神色。 黄雄英继续道:“我只是想利用这两样东西赚上一笔钱,好做其他的事情,然后就把制盐的配方交给朝廷,让咱大明的百姓,以后都能吃上干净的盐!” “嗯……” 听了黄雄英的话,朱元璋这才点了点头,咧嘴笑道:“好小子,你有这份心,不错,是咱的好大孙!” “不过……” 朱元璋话锋一转,道:“这盐啊,可不是简单的东西,关乎国计民生,若是朝廷得到你的制盐之法,恐怕就会有人不安分了,想要借这个东西谋取钱财,能不能让大明的百姓都吃上干净的盐,可不好说哦!” 黄雄英闻言,不禁露出思索的神色。 他倒是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自古以来,盐课都是历朝历代的一项重要税收,大明自然也不例外,所以朝廷对于盐课的管制都是非常的严格。 但即便是如此,仍有许多官员和民间商人勾结,贩卖私盐,从中牟利。 若是自己的这一批精盐全权转到官府这边,那么市面上就必然会出现两种品质天差地别的盐,底层的老百姓能吃上盐就不错了,又怎么可能吃上精盐? 况且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绝对会让许多人铤而走险,出现更多贩卖私盐的行为。 自己刚刚说,让大明的百姓都吃上干净的盐,确实是有些纸上谈兵,信口开河了! 想到这里,黄雄英对老爷子又多了几分敬佩。 古人有古人的智慧,即使你是来自于后世,知道得更多,但若不从这个时代的角度去思考,那就是有失偏颇的。 “孙儿刚刚确实托大了!” 黄雄英认真的回道,不过转而又道:“但是孙儿的制盐法上交朝廷,也不是没有好处,虽然不能让所有老百姓都吃上好盐,但至少能让他们吃上更便宜的盐!” “嗯。” 朱元璋表示同意的点头。 他大孙说的是对的,只要有更好品质的盐出现,那么当前市面上的那些盐就会被权贵们所摒弃,国家税收的大头就会转向精盐,粗盐就会更进一步的向底层开放。 能让底层百姓吃上便宜便利的盐,即使是粗盐,这也已经是天大的功劳了! 而这些,都是他朱元璋的大孙带来的! 要知道,自古以来,老百姓吃盐都是一大难题,特别是在他生活的元末,那会处于底层的他有着最深切的体会,有时候一两个月都吃不上一口盐,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他的二爷爷甚至因此全身水肿,差点儿死掉…… 如今他大孙称得上是为天下万民谋了一个大大的福祉! 想到这里,朱元璋的心中一阵骄傲,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他知道什么东西给多了都不好,包括赞扬。 朱元璋不动声色的问道:“那你说说,对于那些官商勾结,意图利用精盐中饱私囊的官员该怎么管理?” “嗯……” 黄雄英再一次露出思索的神色,他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参与到大明朝的管理上去,不过如今遇上了老爷子,倒是可以说说自己的见解。 思量片刻,黄雄英道:“孙儿以为,对于盐务的管理,当前洪武皇帝提出的开中法已是极好,既开中,又兴商屯,既给军,又垦荒,孔子所谓‘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惠而不费。’真谋国之至计也。” 事实上,黄雄英的话绝非刻意奉承。 因为这话是民国大师孟森说的。 在大明的后期,随着统治阶级的日益腐败﹐皇室﹑宦官﹑贵族﹑官僚们见持有盐引有利可图﹐纷纷奏讨盐引﹐转卖于盐商﹐从中牟利。这一现象被称为“占窝”。这种现象愈演愈烈﹐破坏了开中制度﹐也严重影响了政府的财政收入。 到了后来的大清,更是直接改为商买商卖的包销制度,官府只负责监督监督和行盐纳课,从而逐渐形成了一个特殊的群体,盐商。 对于盐商和皇权来说,双方在利益方面达成了共识,形成了盐商与皇权共生的现象。 不可否认,盐商的出现,带动了明清时期其他手工业、商业的发展,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经济的繁荣。 但是其弊端更加的严重。 以利益最大化的盐法,直接导致了官吏勒索成风,私盐盛行,盐法紊乱,官商勾结,盐商贿赂盐官,巴结盐官的行为大大助长了官场的贪污腐败之风。 一直到了黄雄英前世所处的那个好时代,盐再一次由国家专营,这也让困扰了华夏几千年的吃盐问题得到了彻底的解决。 所以,黄雄英的话有刻意奉承吗?一点也没有! 而这个时候,听了黄雄英的话,朱元璋再也藏不住了,脸上的皱纹不自觉的都化开了,好一句真谋国之至计也,简直让他心中比灌了蜜还甜。 朱元璋笑眯眯的道:“还有么?快说!” 黄雄英继续道:“孙儿以为,为什么老百姓吃盐难?最根本的原因是卖盐的收入,成为了国库收入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果朝廷能够摆脱对盐课的依赖,那么老百姓吃盐问题,将会彻底得到解决!” 朱元璋目光灼灼的看着黄雄英,他没想到黄雄英看问题竟是如此的深入,就像上一次的西南土司问题一样,一语道出了根本所在。 如果说上一次是经过深思熟虑,那么这一次绝对可以说是即兴作答。 自己对于这个问题也有过深入的思考,这才明悟其中的根本所在,如今大孙竟在仓促之间就给出了回答。 咱大孙果然是咱老朱家的麒麟儿啊! 朱元璋心中惊叹的同时,也是轻叹了一口气:“这个问题咱也想过,但是咱大明从蒙元的手中接过了一个烂摊子,方方面面都需要庞大的开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啊!” 黄雄英深以为然的点头。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限制,不是你明白道理就行的,盐课问题延续了上千年,绝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善的,需要整个社会的生产力提上去才行。 “还有么?” 朱元璋眼中满是鼓励的神色。 黄雄英点了点头,继续道:“若是孙儿的制盐之法上交朝廷,孙儿希望朝廷能够对盐务加强监管,形成一套监管体系,大理寺,督察院,巡盐御史,地方盐政官员层层监管,若是有人敢贪腐,涉及到谁一律严惩不贷,无论是官员还是黑心的商人,明正典刑,昭告天下!” 朱元璋听着露出了微笑,道:“就这样?” 黄雄英想了想,道:“孙儿只是随感而发,若有不妥之处,还请爷爷指正!” 朱元璋笑道:“很妥当,只是……太轻了!” 黄雄英一怔,只听朱元璋道:“这些贪官还有黑心商人,胆敢以作为民生的盐进行贪墨,单单处死他们太轻了,应当一律抄家,妻女充入教司坊,而且地方官府记录在案,家中子孙一一律打为贱民!” “……” 黄雄英怔住了,这也太狠了吧? 大明等级制度森严,贱民就是最低的那一等,不得参加科举,不得为士,不得务农,不得经商,甚至不得务工。 成为贱民,那就相当于永世不得翻身。 朱元璋笑了笑,道:“大孙是不是觉得咱的法子太狠了?” 不得黄雄英答话,朱元璋便继续道:“你还是太年轻了,没见过百姓们的惨状,咱年少那会,蒙元当政,横征暴敛,咱的家乡发生了天灾,可是官府不但不救济,贪墨赈灾粮款不说,反而加重赋税,导致多少百姓活活饿死,甚至易子而食啊!” 说到这里,朱元璋的眼眶微微发红:“你太爷爷太奶奶他们,就是活活饿死的,咱的二爷爷是吃观音土撑死的!” 黄雄英沉默了。 是啊,自己出生在一个好年代,虽然有些辛苦,但终归没有饿过冷过,易子而食这四个字,光是听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想想那些饿疯了的人们,那会是什么心境? 黄雄英不敢想象…… “行了,咱看你呀,怎么看都不像是种田的料,别拔了,咱还是摸螃蟹吧!” 朱元璋站起身来,结束了沉重的话题。 “爷爷你可别小看我,我种田也是一把好手!”黄雄英笑道。 “呵——” 朱元璋轻笑一声:“拔个草像拔萝卜一样,还好手?咱看好嘴是真的!” “以后你就知道了!” 黄雄英说着,把手中的杂草往田梗上一放,撅起屁股,就去掏螃蟹。 “嘿,身子倒挺实诚!” 朱元璋乐呵呵的笑了起来,趿拉起湿哒哒的布鞋,走入田中…… …… “蓝玉去找你那了?” 饭桌前,朱元璋一边拿着一只螃蟹咔吧咔吧咬着,一边问向黄雄英。 “嗯。” 黄雄英点了点头。 蓝玉去他酒坊那里并不是什么秘密的事,好多权贵子弟都是因为蓝玉去了,这才去他那里买酒的。 他本来就想着跟老爷子提起蓝玉,没想到老爷子先提起了,这倒是让他省了不少事。 “你觉得蓝玉这人怎么样?” 老爷子看似不在意的问道。 黄雄英想了想,道:“蓝玉……他不是一个好人!” 第42章 左右上下都是死! “嗯?” 朱元璋一下子放下了手中的螃蟹。 对于蓝玉这个问题,他怎么想,都没有想到黄雄英会是这么个回答。 不过想想。 确实蛮有道理的。 蓝玉那滚刀肉能是什么好人? “不过咱听说,蓝玉不仅去了你的酒坊,还大力的帮你宣传酒,难道你就不念蓝玉半点情义?” 朱元璋悠悠说道,并没有说及赠刀的事情。 蓝玉是他大孙的舅祖父,而且已经认出了他大孙的身份,以蓝玉的性子,不可能不对他大孙好的。 所以他大孙刚刚的话,着实让朱元璋心中一惊。 只听黄雄英道:“孙儿正是念及他的情义,所以才会实话实说。” “哦?” 朱元璋露出好奇的神色,道:“说说看,怎么个不好法?放心,这里就咱爷俩,说什么都不会传出去的。” 说着,朱元璋又抓起手中的螃蟹啃了起来。 黄雄英点了点头。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黄雄英知道老爷子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就像他老爹说的,他的爷爷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就算不论这些,黄雄英也能感受到老爷子对自己的感情。 这种感情骗不了人。 所以黄雄英真心的把老爷子当亲人,当爷爷,心里不会设防。 而且他也很庆幸有这么个爷爷。 因为有了老爷子,他心中许多的话,许多的想法,才有了倾诉的对象,这是他老爹黄铁牛给不了他的。 心念及此,黄雄英便回道:“蓝玉此人嚣张跋扈,居功倨傲,秦淮河畔的百姓们都在说,河上那艘九丈长的大龙舟,就是蓝玉造的,他把秦淮的所有歌姬全都集中到船上,整日间驾着大龙舟沿江而下,吃喝嫖赌!” “您说,他是好人吗?” 黄雄英的话音落下,朱元璋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表情。 片刻,朱元璋道:“可是蓝玉为咱大明立下赫赫战功,领兵南征北战,多次大胜而归,更是于捕鱼儿海边大破蒙元贼子,仅让元主与太子天保奴等数十骑逃走,打了这么多年仗,他享受一下难道不行吗?” “不行!” 黄雄英摇了摇头,道:“助大明打下天下,但这天下不是给他蓝玉享受的,这是洪武皇帝的天下,也是天下臣民的天下!” 闻言,朱元璋眼中露出精光,下意识的点头。 “若蓝玉继续这样下去……” 说到这里,黄雄英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想面前的朱元璋却急了,直勾勾的看着黄雄英:“这样下去会怎么样?哎呀,咱都说了,大胆说,这里的话绝对不会传出去!” “真说?” “说,想说啥说啥,你要不说,就是不相信咱!” 看了一眼老爷子着急的样子,黄雄英这才开口道:“若蓝玉继续这样下去,洪武皇帝势必会杀了他!” 话音落下。 朱元璋一下子瞪大了眼珠子。 这也…… 太敢说了! 之前在皇宫城墙的时候,蓝玉的行为就像是一把刀子插在他的心口。 当时,他确实动了杀心。 但是想到若是杀了蓝玉一脉,朝中武将定会青黄不接,如今蒙元贼心不死,西南那边又发生动乱,蓝玉还有他的作用,所以他就强忍下来了。 他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的心思。 万万没想到,竟被一个在宫外的大孙给读出来了! 厉害! 为君者,就需要有这样的心术。 朱元璋安耐下心中的震惊,问出心中的疑惑:“大孙,此话怎讲?” 既然说开了,黄雄英也不再墨迹,回道:“蓝玉骄横,这是不争的事实,他最大的能力,就是带兵打仗,若是没仗打了,他也就只会吃喝玩乐了!” “在大明开国之后,洪武皇帝无数次的叮嘱过他们这帮骄兵悍将,要奉公守法,吃俸禄,享太平,但是蓝玉他们会吗?不会!他们认为这天下是他们打下来的,就该他们去享受!” “而洪武皇帝会任由他们贪赃枉法,纵情享乐吗?同样不会!” “为什么?” “因为洪武皇帝是最底层的农民出身,尝遍了人间的疾苦,深知老百姓们的不容易,可以说,洪武皇帝是历朝历代的皇帝当中,最把百姓装在心里的帝皇,他宁愿杀贪官,宁愿杀枉法的大臣,也要守护他的百姓,守护他的大明朝!” “所以蓝玉继续这样下去,您说洪武皇帝会不杀他吗?” 啪嗒! 朱元璋手中的螃蟹掉到了地上。 黄雄英刚刚的这些话语,完完全全的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愣了片刻,朱元璋弯腰捡起地上的螃蟹,用袖口擦了擦,放入嘴里,咔吧咔吧吃完螃蟹,再次看向黄雄英,问道: “那你觉得蓝玉该杀吗?” “该杀!” 黄雄英毫不犹豫的回道,旋即又是话锋一转:“可是杀得可惜了!” 朱元璋又是一怔:“这话又怎么说?” 黄雄英道:“如今大明朝一众威名赫赫的开国大将已是老去,而北方的元朝的残存势力一直侵扰大明的边境,企图卷土重来,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像蓝玉这样年富力强,又英勇善战,深谙北方戈壁战术的悍将实在是不可多得,杀了蓝玉,是大明军事边防的一大损失!” “洪武皇帝正是顾及这些,才对蓝玉一忍再忍!” “嗯……” 朱元璋缓缓点了点头:“照你这么说,洪武老爷子既不愿蓝玉居功倨傲,又不得不使用他戍防边疆,你觉得洪武老爷子是杀他还是不杀?” “杀!” 黄雄英还是毫不犹豫的回道。 这让朱元璋又是一惊:“为何?” 黄雄英有些面露难色的道:“爷爷,真的要说吗?光是刚刚咱说的话,要是被锦衣卫听去,咱爷俩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正说到点上,黄雄英却来了个急刹车。 这让朱元璋的心里像是猫挠一样,黄雄英若是不继续说下去,他敢保证今晚绝对睡不着。 “臭小子,说到底,你还是信不过咱!” “不是,爷爷。” 黄雄英连忙解释道:“咱爷俩谈论的东西已经涉及到了皇家,这不是咱该关心的事情。” 朱元璋瞥了一眼黄雄英:“你想不想蓝玉死?” 黄雄英看着老爷子,从老爷子的眼中看到了一抹狡黠,这老爷子还真是蔫坏蔫坏的,于是老实的摇了摇头。 “你若是不想让他死,就跟咱把话说清楚咯!” 朱元璋面带微笑的说道。 黄雄英点了点头,道:“那我就直说了,大明如今有两位极有可能登上储君之位的皇子皇孙,一位是镇守北平的燕王朱棣,一位是太子薨逝时哭得最大声的长孙朱允炆,您说孙儿分析得对不对?” 朱元璋闻言,挑着眉毛点了点头。 心中却在好笑。 这一回,你错了! 最有可能的是你才对! 黄雄英哪里知道朱元璋的心理活动,继续道:“燕王朱棣征战沙场多年,战功显赫,军中威望很高,可是他与蓝玉的关系很不好,甚至可以说很差,因为蓝玉曾向太子告发燕王有天子气象,迟早要造反,所以若是燕王继位,那他必然容不下蓝玉,蓝玉的存在只会给大明朝埋下祸根,所以若是燕王成为储君,蓝玉死。” 朱元璋表示同意的点头,蓝玉告发燕王这件事他知道。 “继续说。” 黄雄英继续说道:“根据皇明祖训,皇孙朱允炆才是合法的继承人,而且他对太子的孝心打动了洪武老皇爷,所以他也是极有可能登上储君之位的,但是皇孙朱允炆性格怯懦,缺乏谋略手段,而且他并非前太子妃常氏所生,和蓝玉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他万不能驾驭得了蓝玉,蓝玉的存在同样是祸根,所以皇孙朱允炆成为储君,蓝玉还是死。” “呵——” 听了黄雄英的分析,朱元璋笑了:“照你这么说,蓝玉左右都是个死,难道他蓝玉就没有一条活路了?” “不!” 黄雄英摇了摇头,道:“除非皇孙朱允熥成为储君!” “哦?” 朱元璋再一次瞪大了眼珠子,兴致勃勃的看着黄雄英:“这话又怎么说?” 黄雄英说道:“因为皇孙朱允熥乃是前太子妃常氏所生,若是按照礼法,朱允熥比朱允炆更加的合规合法,蓝玉会看在太子的情分上忠于朱允熥,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可惜朱允熥年幼时,前太子妃常氏便离他而去,太子又忙于政务,对于朱允熥疏于教导,导致朱允熥性格比朱允炆还怯懦,心思单纯得像一张白纸一样,断然是不可能成为大明皇储的。” 朱元璋深以为然的点头,旋即又想到什么,笑道:“这么说来,蓝玉左右上下,还是个死!嘿,蓝玉啊蓝玉,你这是被判了死缓了呀!” “爷爷说得不错,蓝玉是被判了死缓,但也正是死缓,给了蓝玉一丝机会!” “哦?” 朱元璋再一次露出了兴致勃勃的神色:“快说道说道!” 黄雄英看着朱元璋道:“这也是孙儿想要爷爷您帮忙的地方。” 朱元璋目光灼灼的看着黄雄英,示意他赶紧说。 黄雄英点头道:“这一次蓝玉出征西南,以他的性子,免不了好大喜功,而且对于月鲁帖木儿的家产定会中饱私囊一部分,甚至会染指人家的妻女。” “而且得胜归来后,也一定会口出傲语,炫耀军功!” 朱元璋听着,露出了疑惑的神色:“那这样蓝玉岂不是罪加一等,直接判死刑得了!” “不!” 黄雄英再一次摇头:“孙儿想请爷爷在朝堂上重重的参蓝玉一本,如此一来,洪武皇帝便会趁机定他的罪,让大胜归来的他不升反降,给他一个重重的教训,希望通过这一次打击,能让他明悟,收敛起来,谨言慎行,奉公守法,兴许能躲过一劫!” 好手段! 朱元璋看着黄雄英的眸子精光暴涨。 置于死地而后生,他的大孙当真好手段! 细细回想刚刚大孙说过的话,朱元璋心中更是震惊,从说蓝玉不是个好人开始,层层分析,层层铺垫,不断引导着他深入,最终抛出救蓝玉之法! 就是心思深沉,以为一切尽在掌控的朱元璋,竟一路都看不透,不自觉的一步步跟了进来。 如此心术,如此手段! 随咱! 朱元璋心中老怀欣慰,在大孙出现之前,他就一直担心朱允炆不谙事,继承大统后根本掌控不了整个朝局。 但是他大孙雄英出现了。 雄英的才学和手段,给朱元璋的感觉就两个字:随咱! 他的大孙有能力继承大明的江山,有能力让他放心,也许大明交到他的手中,会有让他都意想不到的盛世。 朱元璋看着黄雄英,怎么看怎么顺眼。 “哎——” 只听黄雄英轻叹一口气:“看在蓝玉赠刀的情义上,我能帮他的只能到这里了,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蓝玉自己的造化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大孙,如果……咱说如果啊,如果你是皇帝,你能驾驭得了蓝玉么?” “嘘!” 黄雄英闻言吓了一大跳,连忙把手指竖到嘴边,压低声音道:“爷爷,你是想害死咱爷俩啊,我怎么可能是皇帝呢!” “呵呵——” 朱元璋呵呵一笑,道:“咱只是打个比方,咱不是说了么,这里只有咱爷俩,绝对不会有只言片语传出去,咱说的!” 黄雄英摇头道:“那也不能乱说啊,我成皇帝?那不成谋反了?” 怎么谋反? 你就是未来皇帝,而且也只能是你! 看见黄雄英被吓到的样子,朱元璋心中不免得意,一直都是你吓咱,现在轮到咱吓你了吧! 朱元璋想着,脸上带有几分戏谑的神色道:“刚刚你说的话,要是传出去,就已经是死罪了,还在乎多说两句吗?” “不是……” 黄雄英瞥了老爷子一眼:“老爷子,你这纯粹是破罐子破摔啊!” “嘿嘿……” 朱元璋轻笑了两声。 “好,我说!” 黄雄英摸着下巴,皱起了眉头,思虑片刻,道:“如果我是皇帝……还真不一定驾驭得了蓝玉。” 这话一出,朱元璋心中的杀气顿时腾腾而起…… 第43章 两头驴! 朱元璋心中杀气腾腾,脸上却是笑眯眯: “为何?” 黄雄英道:“因为蓝玉就是一头驴,一头犟驴,在他的心里只认洪武皇帝和太子朱标,太子朱标是蓝玉的外甥,又数次替蓝玉求情,所以蓝玉对太子忠心耿耿。” “但是,太子走了,如今就只有洪武皇帝能够驾驭得了蓝玉,让我来驾驭,可不好说,除非……” “除非什么?” 朱元璋目光灼灼的看着黄雄英。 只听黄雄英悠悠道:“除非,我是前太子妃常氏的血脉!” 轰! 这句话让朱元璋猛地一怔,尔后问道:“为什么?” 随后,朱元璋就知道自己问得多余了,稍微想想就能明白了。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血脉问题! 前太子妃常氏一脉,与蓝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常氏乃是开国名将常遇春之女,而她的母亲正是蓝玉的姐姐。 所以,只有是常氏所生的一脉,才与蓝玉有着血缘关系。 华夏从古至今都是血浓于水。 加上朱标生前与蓝玉的关系,所以蓝玉只会支持常氏所生的一脉,而且忠心耿耿。 就像黄雄英所说的那样,蓝玉是一头犟驴。 一旦认定了什么,十头牛都难拉得回头。 朱元璋正想着,只听黄雄英道:“因为蓝玉的心中只忠于前太子妃常氏一脉,若有这个身份,驾驭起蓝玉来,就简单许多!”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我怎么可能是皇子嫡孙?更别说什么皇帝了!” 黄雄英嗤笑了一声。 不,可能! 不是可能,而是你就是! 哈哈,大孙你再聪明,也不会想到这一茬吧? 朱元璋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暗爽,但脸上依旧是不动声色。 只听黄雄英继续道: “所以我也就是随便说说,蓝玉确实是个难题,就算这一次您参他一本,让他收敛了一些,洪武皇帝也不见得会放过他!” “最多只能延缓他的死期,到以后再看看有什么办法吧!” “若是他自己仍不知道收敛,看不懂当前的局势,不知道主动请辞,告老还乡,那么他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了!” 黄雄英轻叹了一口气。 不过朱元璋心中的杀气却是逐渐消散了。 原本蓝玉在他心中已经插了一刀,他几乎已经铁了心要杀蓝玉。 但是现在,他想要再给蓝玉一个机会。 也是给他大孙一个机会,若是他大孙能够完全驾驭得了蓝玉,那就留下蓝玉为他大孙效命,如若不然,便是斩草除根! 蓝玉啊蓝玉,咱给你机会了,你可要好好把握住了。 朱元璋心中想着,对黄雄英道:“好了,这个话就说到这里吧,咱答应你,会按照你的法子参蓝玉一本,好好敲打一下他,至于他能不能够明白,就看他自己了!” “还有,今天咱爷俩说的话,不要泄露出去半个字,懂吗?” “那是当然!” 黄雄英点了点头,心中腹诽:还不是你让我说的,不然我才懒得去说这些杀头的话呢! 朱元璋站了起来,看向外头,片刻后,悠悠对黄雄英道: “大孙啊,除草很累吧,咱呀,还是把草都除完咯,再把一块干干净净的田地交到你的手中,你可要替咱打理好这些田地!” 此时的黄雄英哪里听得懂朱元璋话里的深意,连忙道: “不用了爷爷,您那么大年纪了,都应该是享清福的时候了,孙儿哪还敢让您这般劳累?这些杂草啊,孙儿自个料理便是!” “不累!” 朱元璋摇了摇头:“咱一辈子都是这般劳累过来的,趁身子骨还能动,就帮你料理干净咯!” “爷爷……” “好了,别说了,就这么定了!” 被老爷子打断黄雄英也不再多说,只是心中一暖,仿佛看到了他前世的爷爷。 天底下的爷爷大概都是这样吧,忙碌了一辈子,到老来还在操心儿孙,就像歌里面唱的那样,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一辈子总操心,就图个平平安安。 朱元璋看在眼里,脸上露出了笑容。 “好了,饭也吃了,话也说了,咱也该回去了,家里呀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咱头痛呢!” “爷爷,您可要多爱惜身体啊,别累着了!” 老爷子每次回去的时候都说家里一大堆事情,黄雄英也看得出来老爷子是够忙的,从那带着血丝的眸子就能看出来,所以便出声提醒。 “呵——” 朱元璋轻笑了一声:“咱身子骨硬着呢!” 黄雄英笑道:“您再硬啊,也都六十多了,可别总以为自己还像年轻小伙那么能干,以后咱孝顺您的日子还长呢!” 朱元璋笑了,道:“你要真孝顺啊,就赶紧给咱娶个媳妇,生个大胖小子出来!” 黄雄英笑笑,不说话了。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回去吧!” 朱元璋摆了摆手,便大步往外走去…… …… 而这个时候,徐府。 徐祖辉,徐膺绪和徐增寿三兄弟,也正在招呼着一位尊贵的客人。(经读者提醒,这个时候徐达已经死了,所以就改过来) 不是别人,正是郭惠妃。 郭惠妃突然造访,这让三兄弟都有些措手不及,同时也疑惑郭惠妃到底为何而来。 一番寒暄过后。 郭惠妃笑眯眯的道:“你家妙锦妹子今年也到了及笄的年纪了吧?”(及笄,念基,古时指女子十五岁,到了结婚的年纪,徐妙锦1380年生,事实上这个时候未到15岁,但为了剧情需要,只能改了……) “回娘娘,舍妹今年刚刚好十五。” 回话的是徐祖辉,他作为徐达八个子女中的老大,世袭了他老爹的爵位,封魏国公,同时在朝中掌中军都督府事。 他身高八尺五寸,英俊潇洒,颇有才气,所以很得朱元璋器重。 除了早卒的徐添福,徐达的另外两个儿子徐膺绪和徐增寿也都得到了朝廷的重用,几个女儿也都是嫁给了皇子皇孙,当然徐妙锦除外。 可以说朱元璋对于徐达一脉一点也没有亏待,相反的都给予优待和重用。 所以野史上说,朱元璋送烧鹅害死徐达,应是无稽之谈。 此刻的三兄弟,都已经隐隐有些猜到了郭惠妃的来意。 果然。 郭惠妃笑着开口道:“咱就不绕圈子了,咱这一次来呀,是想给你家妙锦妹子说一门亲事。” “哦?” 徐祖辉有些好奇的道:“不知娘娘要替哪家公子,亦或是哪位皇子说亲?” “嗯……” 郭惠妃思虑片刻,面露一丝苦笑,道:“那人的身份,咱暂时还不方便透露!” “啊?” 徐家三兄弟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身份都不能透露,这说的哪门子亲啊! 郭惠妃看了一眼三兄弟,笑道:“放心吧,咱绝对不会亏待你家妹子的,那孩子不仅人长得英武不凡,家世也是极好的,而且那孩子非常聪慧,跟你家妙锦很般配!” 郭惠妃之所以这么急着来徐家说亲,除了因为皇上交代以外,还因为徐妙锦自小聪慧,知书达理,很得她的心,而且她将朱雄英和徐妙锦两人的八字找人测算过,竟是阴阳相补,天作之合。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便是她听说,燕王朱棣和皇孙朱允炆都对徐妙锦有意。 所以她也就不再拖了,直接先预定了再说。 听了郭惠妃的话,徐祖辉面露难色,沉默了片刻,道:“不瞒娘娘,咱家妙锦妹子的婚事,咱可做不了主!” 郭惠妃一怔,道:“长兄为父,怎么会做不了主呢?” 徐祖辉苦笑道:“娘娘有所不知,咱家妙锦妹子从小被咱几个的溺爱惯坏了,虽心思玲珑,但性子也倔得很,她若是不想做的事,咱是一点办法没有!” 徐祖辉说的是事实,历史上的徐妙锦天姿聪颖,饱读诗书,但性子冷清,很有自己的思想。 从她拒绝成为朱棣的皇后,最终削发为尼,就可见一斑。 郭惠妃闻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想了片刻后,郭惠妃开口道:“那妙锦妹子在家吗?不如把她叫出来一下?” 徐祖辉再一次面露苦色,道:“回娘娘,妙锦她……她让允炆皇孙叫进宫了,说是想要和妙锦研究诗词歌赋!” “哦——” 郭惠妃露出恍然的神色,随后便道:“既然如此,那咱就先回去了!” “娘娘慢走。” 徐家三兄弟连忙起身相送…… …… 徐府门口。 看着郭惠妃离去的背影,徐增寿皱眉问道:“大哥,你说这惠妃娘娘是给谁说亲来了?” 徐祖辉看了一眼徐增寿,道:“我猜是皇孙允炆!” “不见得吧。” 徐增寿挑了挑眉头:“如果是皇孙允炆,惠妃娘娘没道理不便透露身份吧,再说了,这样的大事,太子妃也没道理不出面的呀!” 徐祖辉淡淡回道:“总之我觉得,最适合咱家妹子的就是皇孙允炆,两人年纪相仿,又都爱诗词歌赋,天作之合!” “我不这么觉得。” 徐增寿再一次提出不同意见:“要我说啊,咱家妹子可不喜欢皇孙允炆,这么些年你还看不出来吗?她喜欢的是像咱爹那样的英雄,不是什么文弱书生!” “哦?” 徐祖辉皱起眉头:“那你觉得谁合适咱家妹子呀?” “燕王!” 徐增寿毫不犹豫的说出这个名字。 “呵呵——” 徐祖辉不屑的笑了一声,道:“燕王是妙锦的姐夫,让妙锦嫁给她姐夫,你还真是会替燕王考虑哈!” 徐增寿也不恼,道:“老皇爷不也娶了她小姨子吗?怎么燕王就……” “胡闹!” 徐祖辉大声喝断徐增寿的话:“皇上圣明,是燕王能比的吗?”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 眼看这两兄弟又要吵起来,徐膺绪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燕王也好,皇孙也罢,妙锦自有她的选择,你们两个就别瞎操心了!” “哼!” “哼!” 徐增寿和徐祖辉都是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 东宫,花园中。 “妙锦妹子,你来了!” 朱允炆看见一个上穿柳绿花缎右衽衫、下着杏黄绸马面襕裙的少女盈盈走来,顿时眉开眼笑,笑呵呵的迎了上去。 少女柳眉杏眼,面貌清秀绝伦,一双水灵灵眸子顾盼生辉。 来人自然便是徐妙锦。 “民女见过殿下!” 徐妙锦欠身作揖,朱允炆见状连忙道:“不必多礼,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殿下,叫我允炆,或者……允炆哥哥就好啦!” “民女不敢乱了法度!” 徐妙锦正色回道。 朱允炆也不在意,笑道:“妙锦妹子,我前段时间和皇爷爷,还有父亲在一起的时候作了一首诗,本来早早的就想叫你过来看看,只可惜父亲薨了,咱这段时间也不敢去找你,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心里有多难受,见不着你,也见不着皇爷爷,一肚子话都不知道找谁说……” 说着说着,朱允炆笑容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落寞。 “殿下节哀!” 徐妙锦微微点头道。 “诶呀,你瞧我,真是的!” 朱允炆挠了挠脑瓜子:“你能过来这么高兴的事,我却跟你说这些伤心事,真是该打!” 徐妙锦只是面带微笑的看着,也不知该如何答话。 “走,我带你去书房看看我写的诗,你也帮我提提意见,看我写得好不好!” 朱允炆露出灿烂的笑容,神色间是隐藏不住的期待。 徐妙锦微笑着点了点头。 朱允炆赶紧在前面带路…… 两人来到书房,朱允炆就兴冲冲的拿出了他的诗作,微微躬身,双手恭敬的递到徐妙锦的面前。 “这是学生朱允炆的诗作,请徐妙锦老师赐教!” 徐妙锦嘴角微微扯了扯,接过来轻声念道: “谁将玉指甲,掐破天上痕。影落寒潭底,鱼龙不敢吞。” 听着徐妙锦好听的声音,朱允炆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害羞,白嫩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红晕,问道: “怎么样?” 徐妙锦微笑的点了点头,道:“殿下写的诗当然是极好的,谁不知道殿下是我大明的大才子呢。” 朱允炆一听更是兴奋了,目光灼灼的看着徐妙锦:“妙锦妹子,你快猜猜看我写的是什么?” 徐妙锦努力保持着微笑,道:“月牙儿。” “对了对了!” 朱允炆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一样,道:“妙锦妹子真是聪明,我写的正是那晚的月牙儿!” 说到诗词,徐妙锦突然想到了什么,道:“殿下,我这里也有一首诗,你帮我瞧瞧怎么样?” “好啊好啊!” 朱允炆就像是碰到了知音一样,兴奋得有些手舞足蹈。 徐妙锦拿起案台上的笔,蘸了蘸墨水,在案台上铺开的纸张就写了起来,娟秀的字体缓缓写出。 朱允炆在一旁轻声念道:“暗幽梅闻花,卧枝伤恨底。遥闻卧似水,易透达春绿,岸似绿,岸似透绿,岸似透黛绿!” 徐妙锦闻声,微微怔了怔。 怎么听着有些怪怪的? 她那天从婵儿手中得到那本册子,里面有一首诗和一首词曲,那词曲让她惊为天人,可是那首诗,她始终就看不懂。 总觉得哪里不对? 一个能写出那等连她都惊为天人的词曲,没道理写出一首狗屁不通的诗来呀? 她看了好几遍,还是没有弄懂。 难道是自己的学问不够? 所以刚刚朱允炆说起诗词,她就想起了这首诗,想让朱允炆也帮忙看一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刚刚听朱允炆念出来,听着怪怪的。 “殿下能再念一遍吗?” “当然可以!” 徐妙锦的请求,朱允炆怎么可能会拒绝,当即拿起了桌上写好的诗,朗声念道:“暗幽梅闻花,卧枝伤恨底。遥闻卧似水,易透达春绿,岸似绿,岸似透绿,岸似透黛绿!” “噗呲!” 朱允炆刚念完,徐妙锦就突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懂了! 她终于懂了! 一开始自己就先入为主的认为这是一首好诗,一直在钻研它的意思,而且自己念的时候专心致志的,根本就没有往其他方面想。 现在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听朱允炆大声念出来,她终于懂了。 原来这是一首坑人的诗! 听朱允炆一本正经的大声念着,徐妙锦再也忍不住了,掩嘴咯咯直笑,笑得花枝乱颤。 朱允炆第一次见徐妙锦笑得这么开心,自己也是开心得要起飞,以为是刚刚自己念得好把徐妙锦逗笑的,当即再一次以更大的声音朗读起来: “暗幽梅闻花,卧枝伤恨底。遥闻卧似水,易透达春绿,岸似绿,岸似透绿,岸似透黛绿!” 还把尾声拉得老长。 “哈哈,好听吗?好听我再念!” 徐妙锦想要让朱允炆别念了,但是她刚刚像是突然被挠到咯吱窝一样,笑岔气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而就在这时。 啪嗒! 书房门口传来一声东西落地的声音。 朱允炆和徐妙锦连忙转头看去,笑声戛然而止。 只见太子妃吕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脸铁青的站在书房门口…… 第44章 燕王,你给本宫等着! “妙锦叩见太子妃娘娘!” 徐妙锦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连忙欠身作揖。 “娘亲!” 朱允炆则是迎了上去,低着脑袋,不敢去看吕氏铁青的脸。 吕氏挤出了一个笑容,看向徐妙锦,道:“妙锦姑娘这么有空啊,来找炆儿吟风弄月呢!” “妙锦……” 徐妙锦刚想出声解释,朱允炆却把话抢了过去:“是炆儿派人去请妙锦姑娘进宫的!” 吕氏斜了一眼朱允炆:“娘没有问你!” 空气中弥漫着的尴尬气息,让此刻的徐妙锦只想赶紧逃离。 “既然娘娘找殿下有事,那妙锦就先行告退了!” 徐妙锦说着又作了一个揖,得到吕氏的点头许可后,连忙退出书房。 “妙锦……” 朱允炆还想追上去,却被吕氏叫住了: “炆儿!” 一声冷喝,让朱允炆只得悻悻的退了回去。 看徐妙锦走远了,吕氏这才回过头来,看着朱允炆,道:“炆儿,今天的课业完成了没有?” “完成了。” 朱允炆嘟着嘴回道。 吕氏继续道:“那今天去给你皇爷爷请安了没有?” “我……” 朱允炆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出话来。 前些天,他倒是天天过去,偶尔也能见上朱元璋一面,但是朱元璋却是不冷不热,让他放下东西就离开,不再像以前那样询问学业,或者是谆谆教导一番。 今天徐妙锦过来,朱允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吕氏依旧是冷冰冰的道:“正事不做,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东西?!” 说着,吕氏拿起了案台上徐妙锦刚刚写下的那首诗。 朱允炆下意识的就想要拿回来,因为那是徐妙锦写的,而且他觉得是徐妙锦送给他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破坏了。 “娘亲,不要……” 朱允炆手停在半空,露出哀求的神色。 “呵——” 吕氏越看越气,气得发出一声冷笑:“炆儿,你是真蠢还是假蠢,这首是什么诗,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朱允炆一怔,道:“有什么问题吗?我觉得挺好的呀,就是有点晦涩难懂!” “你……” 吕氏抬起手颤抖的指着朱允炆,脸色都微微狰狞起来,怒道:“你,你是想气死我!我看你是被徐妙锦的美色给迷晕了头!” 看着大发雷霆的吕氏,朱允炆有些莫名其妙的挠了挠脑袋,皱着眉头疑惑道:“炆儿看没什么问题呀!” 说着,朱允炆试图想要弄明白究竟是什么问题惹得吕氏如此震怒,于是又轻声的念了起来: “暗梅幽闻花,卧枝伤恨底,遥闻卧似水,易透达春绿……” 啪! 朱允炆诗还没有念完,吕氏直接一巴掌呼在了朱允炆的脸上。 朱允炆如遭雷击一般,捂着脸,整个人傻了,愣愣的看着吕氏:“娘亲……你这是干什么?炆儿到底哪里做错了?不就见了妙锦一面吗?至于这样吗?” 看着委屈的朱允炆,吕氏更气了,咬着牙道:“你真是……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这是一首骂人的诗,人家骂你是一头蠢驴呢,你还在这里傻呵呵的给人当驴耍!” “不可能,不可能……” 朱允炆摇头喃喃自语。 吕氏冷哼一声,把诗丢在朱允炆的面前:“你自己好好看看,这首诗的谐音是什么?” 经吕氏提醒,朱允炆一把拿起诗,细细的读了起来。 越读眼睛越瞪越大,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可能!妙锦不可能这样的,一定是……” “闭嘴!” 吕氏又是一巴掌呼了上去,吼道:“炆儿,你快醒醒吧!” 朱允炆捂着脸,整个人怔怔的看着吕氏,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吕氏看着既心疼又生气,有些歇斯底里道:“你知不知道,如果今天这件事传出去会是什么后果?!” “你知不知如果你念这首诗的事情传到你皇爷爷的耳朵里是什么后果?!” “你真的就成了一头呆驴!你将会成为宫中的笑料!你将彻底破坏你在你皇爷爷心目中的形象,你将失去储君的资格!” “这首诗,能杀人呐!” 吕氏咬牙说着…… 朱允炆闻言如遭雷击,只任由泪水扑簌簌的流下。 委屈,迷茫,惊恐,无助,自责…… 种种情绪涌上心头。 他搞不明白徐妙锦为什么会拿这首诗来玩弄他,他也搞不明白到底是谁想要借徐妙锦之手来害他…… 看着不断抽泣的朱允炆,吕氏的心终于软了下来,语气柔和了不少: “炆儿,你若是生在一个平凡人家,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你不是,你是皇孙啊,未来是要继承大统的!” “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要时时刻刻注意,不要让人抓住了把柄!” “娘知道你心底善良,有很多事情你不想去做,但是你看看今天这个事情,多么的阴狠毒辣?所以,以后你必须要去做!而且要狠下心去做,懂吗?!” “否则,咱娘俩将死无葬身之地!” 听了吕氏的话,已经哭成泪人的朱允炆,抽泣道:“娘……炆儿知道错了……” 吕氏将朱允炆拉入怀中,心里如针刺般疼痛的同时,也在盘算着刚刚这一件颇有些诡异的事情。 按理说,徐妙锦性子淡泊,是不会做这样阴损的事情的…… 是了,一定是北平那位! 燕王是徐妙锦的姐夫,一向喜欢徐妙锦,刚刚一事,一定是他借徐妙锦之手想要羞辱炆儿,败坏炆儿的名声…… 绝对错不了了! 好狠!好毒! 吕氏越想越是笃定,心中气极:燕王,你给本宫等着…… …… “阿嚏!” 庆寿寺前,一位锦衣华服,身材高大,留着一脸美髭髯,双眸深邃的中年男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北平昨夜一场大雨,难道是着凉了?” 中年男子低语一声,笑着摇了摇头。 男子自然便是吕氏心中惦念着的燕王朱棣。 朱棣今年三十三岁。 洪武三年,年仅十一岁的朱棣被封为燕王,十年之后,二十一岁的燕王就藩北平。 在那时,大明开国未久,蒙元北遁塞外,仍具有相当实力,且一直觊觎中原,北平作为蒙元故都,边防根本之地,地位至关重要。 朱棣自打进入北平那一天起,就担当起了戍守北疆之责。 而这位年轻的王爷也确实不负重托,把这个塞王当的是风生水起。 洪武二十三年,朱元璋命傅友德为大将军,率列侯赵庸、曹兴、王弼、孙恪等赴北平,训练军马,听燕王节制,以出征漠北,大获全胜。 捷报传到京师,朱元璋高兴地说:“肃清沙漠者,燕王也!” 自后,朱棣威名大振…… 不过, 从应天府奔丧归来,朱棣就一直心事重重,昨日从京师传回一道消息,更是让他几乎一夜未眠,所以第二天一早,就来找一个人帮他解惑。 那人自然便是庆寿寺的主持,道衍和尚。 正想着,朱棣便看见一位身着皂色僧服、身披黑色袈裟的僧人,正从寺门前台阶下迎候自己。 如今已是接近农历六月,就是北平也已是烈日炎炎。 朱棣急忙上前,道:“暑气正重,道衍师父门内等候我便是,当着烈日前来迎我,倒叫本王过意不去了。” 看得出来,朱棣对眼前的道衍和尚很是尊重。 道衍本姓姚,名广孝,苏州府长洲人,年轻时在苏州妙智庵出家为僧,精通三教,如今已有五十八岁高龄,与大明儒释道各家学术领袖都有不错的关系。 他虽拜入佛门,但却通晓儒、释、道,亦对相术、兵家多有涉猎。 洪武十五年,孝慈皇后马氏去世,朱元璋挑选高僧随侍诸王,诵经祈福,道衍得到僧录司左善世宗泐的举荐,追随燕王。 道衍初逢燕王,观其面容,只见其额骨中央高耸,形状如日,便心生惊奇,待二人接触,更是相谈甚欢,他断定燕王乃不世之雄主,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 本来,高僧侍王只为诵经,但道衍却是胸怀大志的人,其之所以应征,就是想趁此机会寻一雄略之主,辅佐其建下赫赫伟业,从而也成就传世美名。 没想到真让他寻着了! 道衍双手合十道:“王爷言重了,贫僧常年于禅房内打坐修行,出来走走也是好事,王爷,此处炎热,还请移驾禅房叙话。” 朱棣点了点头,知道道衍的意思,便不在多言,随着道衍直至后院禅房。 道衍禅房不大,却非常的干净整洁。 二人进屋坐下,便有一个小沙弥进来小心奉上两杯茶,便又轻声退出,而朱棣的心腹爱将,燕山中护卫副千户朱能将门带上,于屋外警戒。 朱棣啜着茶,心中还在理着这诸多疑惑,一时并未开口,道衍则一手捏动着佛珠,于旁静静等候。 过了好一会,朱棣方才轻叹一口气,道:“大哥走得好突然,连我都措手不及!” 道衍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朱棣看了一眼捏着佛珠的道衍,问道:“立储之事,大师怎么看?” 道衍徐徐道:“皇上年事已高,国不可一日无储,但迟迟不见有动静,怕是皇上心中还在犹豫。” 朱棣微微点头,突然道:“有没有可能是我?” 道衍摇了摇头,回道:“若立燕王,那置秦,晋二王何处?” 朱棣闻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我终究是个老四啊!”轻叹一口气后,朱棣又问:“那大师觉得会是谁呢?” “皇孙!” 道衍直接了当的回道:“皇上唯有立皇孙为储,方可杜绝诸王对皇位的觊觎。” “哼!” 朱棣轻哼了一声,皱眉道:“你是说朱允炆么?我带兵征战立功的时候,他还在吃奶呢!这叫我如何甘心呐!” “燕王有大志,贫僧很是欣慰。” 道衍悠悠说道:“贫僧听说,皇上曾说过,四子燕王最像他,这是极高的赞誉!” “呵——” 朱棣轻笑了一声:“这也是极危险的赞誉啊!若是皇孙登基,恐怕第一个想要对付的就是我!” 道衍点了点头,道:“燕王所言极是,所以你要么争取地位,要么任人宰割,想要避祸,就只有一条路。” “愿闻其详!” 朱棣闻言顿时精神一振,忙坐直了洗耳恭听。 道衍回道:“自取其祸!” “自取其祸?” “不错,祸从何来?祸便是这天下!” 听了道衍的话,朱棣眼含深意的看了一眼前者,道:“大师,你这是让我走上一条不归之路啊!” “王爷已经在这条路上了,回头只有万丈深渊,只有不断向前,方可见到光明!” “哎——” 朱棣长叹了一口气。 此时的他很犹豫,很彷徨,他知道道衍说的是对的,太子一死,他已经没有了第二条路。 沉默片刻。 朱棣突然说道:“昨日从京师传来消息,老爷子最近经常出宫,去见一名少年。” “哦?” 道衍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只见朱棣递过来一张画像:“这便是那少年。” 道衍接过画像,细细的看了起来,只听朱棣道:“大师觉得,这少年像谁?” 听朱棣这么一说,道衍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呀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议的道:“故太子?” 朱棣点头,轻声道:“不止是太子,还像我的大侄子……朱雄英!” 轰!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惊雷落在道衍的头上,让他露出难得一见的惊骇神色。 “怎么……怀王他,他不是十年前就薨逝了么?怎么现在……” “是啊!” 朱棣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道:“昨夜我看到这张画像以后,一夜未眠,怎么他现在又出现了呢?难道他真的还活着?” 道衍愣了半晌,才悠悠开口道:“实在是难以让人置信,不过既然皇上经常出宫找他,恐怕八九不离十啊,不过……” “不过什么?” 朱棣眸子一凝,看向道衍。 只听道衍道:“不过朱允炆也好,朱雄英也罢,他们都不是王爷的对手!” 朱棣闻言沉默了,缓缓站起身来,看向南方,好一会才道:“大师,难道我真的要走上李世民之路吗?” “不,不是李世民!” 道衍悠悠道:“老皇爷尚在,王爷唯有蛰伏,不能表露出丝毫,静静的等待时机。” 朱棣继续看着南方,他知道道衍的意思,是要他等到老爷子驾崩。 但是他真的要反吗? 朱棣还在犹豫,但是他又不甘心。 他朱棣有雄心壮志,大哥朱标还在时,他也许肯做一个征战沙场的塞外王爷,但是现在,他的心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朱雄英,朱雄英……你已经死了一次,就不应该再出现了……” 朱棣喃喃自语…… …… 秦淮河畔的小院。 李景隆已经提着一小箱的银子来到这里…… 第45章 六百里加急! “七三分?” “对啊,黄公子七,我三!” 李景隆笑呵呵的说道。 黄雄英看了一眼眼前白花花的银子,又看向李景隆,道:“曹国公,五五分账就可以了。” “诶,那怎么行?” 李景隆笑道:“盐是公子制出来的,我只不过就是跑跑腿而已,能够分得三成,我都觉得很过意不去,要不我拿两成好了!” 黄雄英笑了,道: “曹国公深明大义,实在是让草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就按曹国公的意思,七三分。” 说实话,黄雄英实在是没有想到,李景隆对自己竟这般放低姿态。 懂事得让他都不得不有些好感了。 难怪后来朱允炆这么喜欢他了,此人的行事说话,确实让人很舒服。 看见黄雄英答应,李景隆这才笑呵呵的坐了下来:“黄公子,盐运司那边今早又派人过来催盐了,你看我们是不是该扩大生产了?” 黄雄英点了点头:“我正有此意。” “要不这样,曹国公,你去帮忙物色一个场地,我们就开始大规模的生产精盐!” “不用那么麻烦!” 李景隆大手一挥,道:“我家里的地方多得去了,回去我就让人整理出一个场地里,场地一定,咱们就抓紧时间生产,这每一粒盐呐,可都是银子啊!” 李景隆说着眼中发光。 黄雄英看得出来,李景隆是爱财之人,竟舍得与自己三七分成,这份眼光和胸襟还是不错的。 怎么打起仗来就成废物点心了呢? “好,那就有劳曹国公了!”黄雄英笑道。 “哪里哪里,能跟着黄公子赚钱,是我李景隆的荣幸!”李景隆笑呵呵的回道。 黄雄英微笑的看着李景隆,道:“想不想赚大钱?” “想!” 李景隆毫不犹豫的点头。 黄雄英微微眯起眼睛,问道:“你可听说过淮安府?” “当然知道了!” 李景隆毫不迟疑的回道:“明祖陵就在那儿,我怎么会不知道!” “哦——” 黄雄英点了点头,他倒是把这茬给忘了,朱元璋一统天下建立明朝后,于洪武十九年在淮安洪泽湖西岸建祖陵,追封并重葬其祖父朱初一、曾祖朱四九和高祖朱百六三代帝后。 “你问淮安府干什么?” 李景隆一脸疑惑。 黄雄英道:“淮安府朱桥镇那里又块地,我想让你帮我拿下来。” “地?” 李景隆更加疑惑了:“去那么远拿块地做什么?” 说到这里,李景隆就不由得想起黄雄英之前想发设法从周骥那里拿下的方山,方山虽然鸟不拉屎,但好歹也靠近京师,多多少少也有点用。 现在却跑到淮安府去,还朱桥镇,从京师到那里少说也有四百里,去那儿那块地,不纯粹是有钱没地花吗? 看着一脸不解的李景隆,黄雄英笑道:“那地里可有好东西呢!” “什么好东西?” 李景隆越听越迷糊了,这黄雄英在京师呆着,怎么就知道四百里外的地里有好东西了?而且是什么好东西,值得跑四百里? 黄雄英笑笑,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事实上,黄雄英说的淮安府,后世隶属于江苏省,那里拥有着全世界最大的盐矿。 而这个盐矿的中心就位于朱桥镇。 根据后世科学家们的探测,那里的盐矿储量高达两千五百亿吨,这就算是放在后世,也都是了不得的资源。 矿盐,几乎可以说是这么多类盐当中历史最短的,一直到清朝中期才被开发出来。 而且矿盐这种东西,纯度好,杂质少,品质甚至更在海盐之上。 看着黄雄英高深莫测的样子,李景隆也就不再多问,道:“什么时候去,黄公子派人通知我一声便是!” “黄公子若没有其他事,那我就先回去让人捣腾好制盐的场地。” 黄雄英点了点头:“曹国公慢走!” “告辞!” 李景隆起身告辞。 “等等。” 黄雄英叫住了李景隆,道:“制盐的场地一定要大,越大越好!” 李景隆一怔,随后点头道:“明白!” …… 接下来的日子,黄雄英把酒这一块交给了郭氏兄弟。 两样东西都交出去了,黄雄英也落得清闲,直接跑到聚宝山那儿的庄子住下了。 在城里住久了,到城郊住上几天,真蛮舒服的。 不过黄雄英可不闲着。 他要让老爷子看看,他真是一把种田的好手! 黄雄英寻思着,自己要做点不一样的东西出来,毕竟自己来自后世,种种瓜果蔬菜也没什么稀奇的,他要整点不一样的东西出来。 其实小冰河时期从元末就已经开始,到了大明朝中后期达到巅峰。 在大自然的伟力面前,这个时期人们的能力真的是微乎其微,犹如蝼蚁一般! 所以黄雄英还是想要尝试着去改变一些东西。 所以,他让老徐在当地找了好些个村民过来,他想要造一个玻璃大棚。 天气寒冷,除了御寒以外,还需要有东西吃。 如今黄雄英手上可没有什么神奇的种子,若是他有,他早就交出去了。 所以他只能想着,如果玻璃大棚在小冰河时期变得更加严重之前,能推广出去,或许能起到一些作用。 想到这里的黄雄英也不再犹豫,说干就干。 第一件事情,就是烧玻璃! 玻璃在这个时期的西方已经出现,但依旧没有完全成熟,大块玻璃的工艺还没有出现。 偶尔有少量的玻璃制品流入大明,但那都是稀罕物。 况且在朱元璋明令禁海,片板不能入水,所以就更加稀少,几乎可以说是绝迹了。 不过华夏也有华夏的玻璃,不过那叫琉璃。 琉璃是珍贵的装饰品,人们又叫它五色石,状若玻璃,但是工艺又不一样,制作的工艺始终掌握在皇家的手里,民间很难得到,所以这个时候的人们把琉璃甚至看成比玉器还要珍贵。 老徐找来人,黄雄英便开干…… 他并不着急,因为玻璃大棚要到冬天才派上用场,现在才是六月份,有足够的时间给他去倒腾。 这些天,老爷子倒是没有过来找他。 黄雄英估摸着老爷子兴许是家里的事太多了,没有时间过来找他。 这些天,应天府都是阴雨连绵。 今年的雨水似乎下过了头,整个应天府都是阴沉沉的,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不过现在的黄雄英也管不了那么多…… 几天的功夫,黄雄英就烧出了第一件玻璃制品。 很简单,只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玻璃球。 不过这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球,莹如水,坚如玉,已经让老徐还有一众村民惊叹连连,他们眼中的神物,竟然用一些沙子烧烧就烧出来了。 简直是不可思议! 就在这天下午,一辆马车停在了庄子门前,老爷子来了。 还没进入院子,就能听到院子里的喧闹声。 “嘿,这臭小子又在搞什么名堂?” 朱元璋不自觉间,脸上的皱纹都化开了,每次去见他大孙,就是他最放松的时候,而且每一次见到他大孙,他大孙都能给他惊喜,这是他很期待的。 这些天,他确实是事务繁忙。 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朱元璋就过来了。 心中带着几分期待,朱元璋带着蒋瓛就走进了庄子,一进庄子,就看见黄雄英在庄子里的空地上搭了一个棚子,指挥着人忙里忙外的。 认真的大孙,真帅! 朱元璋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看了好一会,都不知道他们在忙活些什么。 “雄英,忙啥呢?” 朱元璋出声,这才让黄雄英转过头来。 “爷爷!” 黄雄英顿时露出高兴的神情,笑道:“我可想死你了!” “嘿!” 朱元璋咧嘴一笑:“你这小嘴还真是抹了蜜,是不是真的想咱啊?” “那还能有假?” 黄雄英笑着上前,扶着朱元璋的手:“走,爷爷,我带你去看一样好东西!” “哦?” 朱元璋好奇的同时,眉宇间是止不住的笑意,任由黄雄英带着他。 进入屋子,黄雄英拿了一个玻璃球,放到了朱元璋的面前。 “这是?” 朱元璋一下子瞪大了眼珠子,接过黄雄英手中的玻璃球,细细看了起来,晶莹剔透,明如清水,坚若璞玉。 “怎么样,喜欢吗?” 黄雄英有些期待的问道。 不想,朱元璋的眉头却突然皱了起来,声音也变得低沉:“大孙,你赚钱就为了买这些中看不中的玩意?” 黄雄英:“……” 老爷子关注的点果然跟常人不一样。 还没等黄雄英解释,朱元璋就就有些动怒了,沉声道:“喜欢个屁!这玩意有什么用?能吃吗?有了两个钱就去买这琉璃回来,是想讨好咱吗?咱告诉你,大可不必!” 看着显然在压抑着心中怒火的老爷子,黄雄英不免有些感慨,老爷子还真是质朴,看得出来老爷子如今很有地位,但能保持这样的初心,着实不简单。 黄雄英也不想老爷子生气,当即便道:“爷爷,您先别生气,这东西,是孙儿造出来的。” “啊?” 朱元璋微微张大了嘴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黄雄英:“你造出来的?” 黄雄英点了点头,道:“若是不信,您跟我过来看。” 朱元璋微微眯起眼睛,将信将疑的跟上了黄雄英,然后进入了一间小仓库中。 眼前的一幕,让朱元璋愣住了。 只见仓库的地上,摆放着许多,各式各样的玻璃制品。 粗略看一下,至少有几十件之多。 这些都是黄雄英这段时间的试验品,有大块的玻璃,也有着不同形状,颜色不一的玻璃。 朱元璋看得眼都花了,眸中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看来大孙没有说谎啊! 这些真的都是他造出来的! 可是,这琉璃他也知道,在外面卖得很贵,专门是那些权贵们买回去作装饰用的,怎么这么容易就造出这么多来? 如果这些东西都拿出去卖的话,那可值不少钱呐! 半晌,朱元璋才强压下心中的震撼,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这些,当真都是你制造的?” 黄雄英点头道:“不然您以为呢?都是我买来的?爷爷,这个东西,我想做多少,它就有多少!” 这个被民间视为宝物的琉璃,竟然可以大批量制造? 朱元璋的认知有些被颠覆了。 黄雄英自然是看出了老爷子的疑惑,当即道:“爷爷,其实这个并不是真的琉璃,他只是跟琉璃长得很像罢了!” “不是琉璃?” 朱元璋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黄雄英,琉璃这种东西他不是没有见过,但是刚刚,他竟然一时之间分不清。 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黄雄英继续说道:“其实制作这东西并不难,只需要用专门的一种沙子配合上一些东西就能烧出来,孙儿也是偶然发现的。” “这些东西现在来说可能还值钱,但是一旦制作这种东西的技术流传出去,将会变得一文不值!” 朱元璋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黄雄英,问道:“大孙,你想用这些东西干什么?” 黄雄英笑笑,道:“以后您就知道了!” 他总不能说自己想要做玻璃大棚,如此一来,怕是解释半天都解释不清楚了,还是等实物出来再说吧。 “混账!” 没想到老爷子却突然怒了,指着黄雄英:“你……是不是想拿出去卖了敛财?” “你还真是掉钱眼里面去了,咱你搞了一个商籍,不是让你操奇计赢,蝇营狗苟的,咱说大天的话你都没听进去吗?你是一双驴耳朵吗?!” 朱元璋越说越大声,这还是黄雄英第一次见老爷子发火。 黄雄英心中苦笑,连忙道:“爷爷,您误会了,孙儿是有别的用途,决不会用这东西去敛财的!” 闻言,朱元璋的怒火才稍稍平息下来,一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看了黄雄英片刻,这才开口道:“当真?” 黄雄英回道:“您见孙儿欺骗过您吗?” 朱元璋这才点了点头,不过还是嘱咐道:“要是让咱发现你去骗百姓们的钱,咱就立马把你的商籍收回来,懂吗?” “孙儿明白!” 黄雄英点头应道。 他看得出来,刚刚老爷子是动了真怒,那气势让他都有些惊到了,如果自己真是去谋不义之财,恐怕老爷子打烂他屁股都有可能。 而这个时候,朱元璋气也消了,对黄雄英道:“刚刚是咱误会你了,是咱不对。” “爷爷心怀百姓,孙儿受教了!” 黄雄英说的是心里话,眼前的这些玻璃制品若是在这个时候放出去,可算得上是巨额的财富,可是老爷子第一时间想的却是百姓。 “好大孙!” 朱元璋粗大的手掌落在黄雄英的肩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咱大孙还真是天纵奇才,盐,酒,还有现在这个琉璃,你还真是让爷爷大开眼界啊!” 到这个时候,朱元璋才由衷的发出赞叹,他大孙身上的那股灵气,就是他也不得不服。 刚刚他之所以发这么大火,其实更多的是爱护。 他对自己这个孙儿是一千个,一万个满意,心中早就决定要将江山社稷交给他。 可越是这样,他就越不想自己的孙儿误入歧途。 他想要他的孙儿成为一个千古圣君,不能留下丝毫的污点…… 朱元璋笑着对黄雄英道:“走,带咱去好好瞧一瞧,咱大孙是怎么造出来的……” …… 应天府紫禁城,承天门外。 一个风尘仆仆,身上衣服满是泥土的官差不断挥鞭猛抽胯下的快马,向京师的方向疾驰。 外五龙桥。 “啾——” 官差跑道这里的时候,胯下那匹快马,陡然扬天一声悲嘶,京师口喷白沫,前腿一软,向前瘫倒在地。 那官差也随着倒下的快马,被掀翻在地。 官差挣扎着爬起,举着那份已被汗水浸湿的六百里加急奏折,踉踉跄跄向守门护军奔去。 “六百里加急……六……” 官差一边气喘吁吁的跑着,一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呼喊。 终于,那官差倒在承天门门洞外。 守在这里的护军统领从官差手中抽出那份奏折,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只见奏折的封套上赫然粘着三支羽毛,羽毛下写着: 六百里加急! 护军统领急对身边两名护军喊道:“快,搀起他,送午门!” 话音落下。 两名护军架起官差,紧跟高举奏折的统领,向皇城内飞奔而去。 此刻,彤云密布的天空,一道电光直掣天际,远处传来隆隆的闷雷声。 京师的天已经黑了…… 第46章 朱允炆,你一定行的! 奉天殿。 此时已经入夜,但是这里依旧灯火通明。 颖国公傅友德,翰林学士刘三吾,户部尚书赵勉,吏部尚书詹徽等一众大臣,井然有序地站着,鸦雀无声,偶尔忍不住瞥上一眼上位那个高大的身躯。 朱元璋背对着诸位大臣,一动不动。 “河南,山东六百里加急发来奏折,连日大雨,黄河暴涨,河南、山东多处河堤决口,淹没田土房屋无数……上百万灾民……上百万的灾民呐……” 说着,朱元璋缓缓转过身来。 那双犀利有光的眼睛,慢慢扫视着众大臣。 “说说看吧,怎么办。” 刘三吾站了出来,朗声道:“臣以为,当务之急便是赈灾,赈灾最急无非两项,粮和钱!所以依臣所见,第一,任命一人作为巡抚,巡抚灾区,即刻前往灾区主持工作,第二,命周边各省立即筹集粮草,运往灾区,第三,从国库中抽调赈灾粮款,组织救灾,抢修河堤!” “嗯。” 朱元璋点了点头。 刘三吾说的他都懂,其实说了等于没说,不过朱元璋也不责怪他,毕竟总需要一个人来带个头。 “其他人呢,还有什么要说的?” 朱元璋继续慢慢的扫视着群臣。 “臣,有话说!” 户部尚书赵勉站了出来,道:“禀皇上,刨去蓝大将军出征所需的三十万两银子,国库现存库银五百二十三万两,除去不能动用的压库银三百万两和朝廷急需支出的各项银款一百八十七万两,剩下的银子不足五十万两,户部实无款可拨啊!” “根据臣的估算,又要赈灾,又要修河堤,缺口至少在二百万两银子以上!” 说着,赵勉暗暗瞥了一眼刘三吾。 他是刘三吾的女婿,刚刚的这番话,可是打了老丈人的脸,但他也不能不说,因为户部是真的没钱了。 大明如今虽然看着蒸蒸日上,但是国库实在不富裕啊! 朱元璋听罢,一张原本天庭饱满的脸皱成了苦瓜,用手不断的捏着眉头,缓缓说道:“那周边的省份呢,能不能抽调出粮草?” “这……” 赵勉一时间说不出来。 在得到灾情信息之后,他是做过工作才来的,但时间紧急,他也没有查到这么细的地方。 倒是詹徽站了出来: “禀皇上,据臣的调查,由于前年干旱,所以临近的两江,四川等省份存粮早已调运一空,去年刚刚恢复收成,可各省存粮仍处于空虚的状态,根本就拿不出粮食啊!” 话说到这里,刘三吾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三个建议,已经被否了两个。 然而坐回到龙椅上的朱元璋更是用手不断揉搓着额头,良久,才悠悠道:“国库没钱,各省没粮,缺口二百万银子,你们倒是说说该怎么办?难道就看着灾区的上百万灾民活生生饿死吗?” 话音落下,举殿默然。 所有大臣都默契的低下了脑袋,生怕上位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说话!”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已经由焦虑转为了愤怒,指着群臣,呵斥道:“提问题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踊跃,说办法的时候怎么一个个都哑巴了?” “朝廷养你们,不是要你们提问题的,是要你们解决问题的!” 威严之下,一众大臣把头埋得更低。 奉天殿内,气氛一时间凝重到了极点,许多大臣额头已经流下汗水,但没人敢动手去擦。 朱元璋也懒得再去骂了,沉默了片刻,问道:“京师的军需储备还有多少粮食?” “禀陛下,还有约二百万石!” 这一次站出来回话的是颖国公傅友德。 “嗯。”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调出一百万石,紧急运往灾区,以解燃眉之急!” 傅友德皱眉道:“陛下,这可都是军需储备啊,如今边关未稳,若是战事紧急,恐怕……” “好了,不要再说了!” 朱元璋抬手打断傅友德的话:“咱不能看着百姓们活活饿死!” 他经历过灾荒,知道灾民们的苦难,那悲惨的情形,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因为他的许多长辈亲人都是活生生饿死的。 “还有户部剩下的那几十万两银子,全部调出来,向富户购买粮食,急运灾区!” “其余不足之数,咱再想想办法吧!” 听了朱元璋的话,一众大臣齐齐躬身:“皇上圣明!” “哼——” 朱元璋轻哼了一声,道:“至于派谁作为巡抚去主持赈灾,咱再想想,好了,既然你们没有更多的意见,那照咱的意思,抓紧去做吧!” “遵旨!” 众大臣齐声应道…… …… 御书房。 “皇上,皇孙允炆求见。” “咱没空,让他回去吧。” “是。” 安公公领命便要退出…… “等等。” 朱元璋一边看着手中的折子,一边叫住了安公公:“让他进来吧。” “是。” 安公公连忙躬着身子,倒退而出,不过步子倒是比先前轻快了不少。 片刻后。 朱允炆提着一个食盒,进来了。 “皇爷爷!” 朱允炆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我看您辛苦,就给您送一些吃食过来。” “嗯。”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先放下吧,咱没有心情吃。” “哦。” 朱允炆撅着嘴巴,将食盒放在了一旁,小心翼翼的道:“皇爷爷,您一会记得吃,可别累坏了身子……孙儿,孙儿真是没用,一点也不能为皇爷爷分忧……” 朱元璋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言辞恳切,而又眼眶发红的朱允炆。 “好孩子。” 朱元璋放下手中的折子,脸上的皱纹微微舒展开来:“坐,坐下说话。” 听到朱元璋的话,朱允炆心里头不由闪过一抹欢喜。 这么些天来,怕是朝堂上的事太多,皇爷爷这才顾不上我吧? 看来确实是我想多了! 朱允炆一边想着,一边坐了下来。 朱元璋看着朱允炆,问道:“炆儿,最近在学什么?” 朱允炆连忙恭敬回道:“黄子澄老师最近在教孙儿礼记大学篇。” “哦。” 朱元璋道:“能给咱说道说道吗?” 朱允炆眸中露出精光,急忙回道: “圣人云: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 朱允炆微微晃着脑袋,一口气就背出了许多。 朱元璋点了点头,问道:“那何谓明明德?何谓亲民?何谓止于至善?” 朱允炆闻言心喜。 因为这又回到了以前他最熟悉的环节。 朱允炆连忙回道:“所谓明明德,便是让我们内心本有的光明品德明亮起来,所谓亲民,乃是新民也,就是推己及人,使人人都能去除污秽而自新,所谓止于至善……” 朱允炆侃侃而谈,一扫之前的颓靡,颇有些意气风发。 朱元璋看在眼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如果是以前,他不会这样。 因为他不喜欢儒学,更是讨厌孔孟之道,甚至一度想废除这些东西,更是下令将孟子搬出文庙。 当时钱唐扶棺进殿,抗疏入谏曰:“臣为孟轲死,死有余荣。” 朱元璋欣赏钱唐的骨气,这才作罢。 他认为作为一位君王,就不应该被这些所谓的圣人之言所左右,而是要有谋略,有手段。 至于这些儒学经典,则应该是治国的手段,可以学,但不能被左右。 所以,他之前并不是太喜欢朱允炆整天钻研这些东西。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觉得挺好的。 因为他的大孙朱雄英出现了,也就意味着,未来的大明天下不需要朱允炆去治理了。 朱允炆好好学他的儒学,以后成为一名贤王,挺好! 不过此时的朱允炆哪里知道这些,看见朱元璋的笑容,这些天积聚在心中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皇爷爷,我说得对吗?” “对,很对!” 朱元璋笑呵呵的回道:“好了,炆儿,你先下去吧,咱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呢!” “爷爷!” 朱允炆鼓足了勇气,道:“父亲不在了,让炆儿替您分忧吧!” “不必了,你回去好好读书就行!” 朱元璋随口说了一句,然后便又拿起了奏折,凑近火光,看了起来。 朱允炆闻言微微一怔。 要是以前,皇爷爷考较了学问以后,必然会问他一些国政的问题,甚至有时候还会把他留下来,教他批阅奏疏。 但是现在,皇爷爷没有半点让他留下来的意思。 而且好好读书就行是什么意思? 朱允炆好不容易才找回一点从前熟悉的感觉,怎么突然又变得陌生了起来? 来之前,母亲一而再再而三的嘱咐,一定要主动争取。 不错。 我一定要主动! 朱允炆,你一定行的! 朱允炆在心中不断的给自己打气…… 况且今天的他,是有备而来! 他要让眼前这位六十多岁的老人,看看他朱允炆的聪明。 想到这里,朱允炆开口道:“皇爷爷,孙儿听说河南,山东灾情严重,朝廷钱粮缺口巨大,孙儿苦苦思考,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不知可行否?” “哦?” 朱元璋抬起眼睛,露出几分好奇的神色,看了朱允炆片刻,道:“说说看。” 得到朱元璋的许可,朱允炆暗暗松了一口气,脸上也变得自信了起来,道:“皇爷爷,朝廷缺钱,何不让商贾们募捐?商贾们手中的钱粮可不少!” 朱元璋点了点头,问道:“自古商贾趋利,怎么让他们募捐?” 朱允炆微微一笑,侃侃说道:“商贾趋利不假,但也有他们的命脉,除了钱粮,他们更看重的是什么?是地位,是名声!” 这话倒是不假。 自古重农抑商,商贾虽然有些钱财,但在士农工商中却是排在最末的,这也让商贾们更加的渴望名声和地位。 朱元璋向朱允炆许了一个往下讲的鼓励眼神。 朱允炆收到眼神后,声音都变得大了起来:“既然商人渴望地位,那么我们就可以用地位换取他们手中的钱粮,皇爷爷何不让吏部放出一些官职来,对于此次募捐积极者,可许诺让他们担任!” 事实上,这是他与黄子澄,齐泰连夜商议得出的法子。 朱元璋听罢。 脸上的那一丝期待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 朱元璋刚想要开口,却又止住了。 因为他忽然觉得没必要了。 沉默片刻,朱元璋挥了挥手,淡淡的说道:“咱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朱允炆微微一怔,他有些意外。 因为皇爷爷的反应,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是,皇爷爷。” 朱允炆躬身告退,心中一片迷茫,根本就不知道皇爷爷心中想着什么。 若是赞同,怎么没有半点笑容? 若是反对,怎么又没有半句教导的话语?甚至都没有生气。 现在完全没有表示…… 到底是什么意思? 朱允炆一路退下,一路想。 看着朱允炆离去的背影,朱元璋轻哼了一声:“卖官?大明朝廷,还没有低贱到这个程度!” “炆儿啊炆儿,你这性子,做个富贵藩王,挺好……” …… 第二天一大早。 朱元璋就把傅友德叫来了。 两人上了马车,就往皇城外而去。 一路上,朱元璋闭目养生,不知道是昨夜累了,还是在想些什么,傅友德也不敢多问…… 不多时。 马车便在聚宝山下的一处庄子前停了下来。 “琉璃?” 朱元璋突然低声吐出两个字,让身旁的傅友德一脸莫名…… 第47章 您要造反? “这是?” 傅友德看着眼前满地的玻璃,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 这琉璃他不是不知道,在权贵之间颇为流行,而且经常是可遇不可求。 眼前的这巨额的财富,竟是随意的丢在地上。 暴殄天物! 这是傅友德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 “怎么样,老傅,咱这大孙厉害吧?”朱元璋颇有些得意的问向已经愣住的傅友德。 “这……这都是殿下造出来的?” 傅友德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朱元璋不容置疑的点了点头。 傅友德忽然想到了什么,心头砰砰直跳起来。 如此神物,竟然可以人工大量制造! 这是什么? 这是点石成金之术啊! 如今河南,山东遭遇严重水灾,朝廷赈灾粮款缺口高达二百万两,难怪皇上一大早就要跑来这里了。 “皇上,您是想……” 傅友德话还没有说完,便看见黄雄英走进来,急忙把话咽了回去。 “爷爷,傅爷爷,你们来啦!” 黄雄英笑着走了进来。 朱元璋见到黄雄英,脸上就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道:“雄英,你这琉璃比咱前两天来看到的,可多了不少呢!” “那可不。” 黄雄英笑笑,道:“我不是跟您说了嘛,这东西并不是真的琉璃,制作起来也不困难,要真是大规模的生产,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一旁的傅友德闻言,眸中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不是琉璃! 想要多少有多少! 那么若是用这东西拿出去当琉璃买,岂不成了聚宝盆了? 正想着,只听朱元璋道:“雄英,你这东西能不能做成各式各样,色彩艳丽的模样?” 黄雄英微微一怔,他有些不明白老爷子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不过他昨天倒是尝试做了一颗玻璃白菜出来,如今老爷子问起,那就正好给他展示一下。 玻璃白菜的制作工艺难度并不高。 只需要用烧成胶状的玻璃进行再次加工就行,最难的点是在手艺上。 手艺好,才能做出好看的玻璃白菜。 秦淮河畔签到十年,手艺对于黄雄英而言,并没有任何的问题。 “爷爷,你在这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着,黄雄英转身进入了里屋…… 出来的时候,黄雄英的手中已经拿着一颗玻璃白菜。 “这……” 朱元璋和傅友德都是瞪大了眼珠子。 眼前的这颗玻璃白菜,根部晶莹剔透,叶片翠绿欲滴,乍看之下,简直就是神物! 就是见惯了宝物的二人,心中也都是大受震撼。 人工竟然能如此简单的就制作出这般视觉冲击性极强的物件来。 简直是不可思议。 又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傅友德干巴巴的问道:“公子,此物,你当真可以随意制作?” 黄雄英点了点头:“不瞒你说,不仅是我,只要掌握了这种工艺,很多人都可以制作出来,所以,只要这种工艺传开了,它也就不值钱了,不过若是手艺好的话,兴许还能值些钱。” 朱元璋愣愣的观摩着这颗玻璃白菜好久,抬起眼睛看向黄雄英时,已是掩饰不住的火热:“雄英,那你能不能帮爷爷制造一些出来,就像这颗白菜一样,做出一些骏马啊,老虎啊,飞鸟,鲤鱼一类的东西?” ??? 黄雄英露出疑惑的神情,问道:“爷爷,您是想……” 话还没有说出口,朱元璋已经点了点头。 “可是……” 黄雄英看着朱元璋道:“可是爷爷前两天不是说,不让孙儿拿这东西去敛财吗?” 朱元璋轻叹了一口气,道:“咱确实说过,但是如今形势所迫,咱也是无可奈何,况且这东西也就是权贵和那些大户人家能买得起,从他们手中取些钱财,倒也无妨。” 黄雄英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担心的道:“爷爷,您也说了,买得起的都是权贵和大户,甚至是皇家,如果过个几年,这个技术传开了,那岂不是把这些人都得罪死了?” “此举虽然可以快速的聚拢一笔财富,但也是有相当大的风险啊!” 朱元璋笑了笑,道:“无妨,爷爷不怕!” 黄雄英闻言,沉吟片刻,问道:“爷爷最近很缺钱?” 朱元璋犹豫片刻,搓了搓手,道:“大孙,不瞒你说,爷爷最近手头……确实有点紧。” 黄雄英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钱财这种东西,少有少的用处,多又多的用处。 老爷子缺钱,他并不是太意外,毕竟洪武朝当官的,俸禄其实并不多。 “爷爷,那您就挑几样去卖吧。” “不!” 朱元璋摇了摇头,握住拳头:“我全都要!” “像白菜这样有造型的琉璃,可不可以给咱再来一百个?” 嗯? 黄雄英有些诧异的看着老爷子,在他的印象中,老爷子一向厉行节俭,怎么这个时候变得如此贪婪了? 就刚刚自己给他的这个玻璃白菜,如今拿出去少说也得卖个几万两银子,这一百个放出去,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够起兵造反的了! 这老爷子究竟想要干什么? 心中想着,黄雄英试探道:“爷爷,这东西并非真正的宝贝,也许再过几年就一文不值了,您可要想清楚了,搞不好一下子把京师的权贵都得罪了,指不定……还会涉及到皇家……” 朱元璋抬手打断黄雄英,道:“无妨,这一次就算是得罪了全京师的权贵,咱也要去做。” “可是……” 黄雄英继续道:“可是如果传到洪武皇帝那里,您知道洪武皇帝一向最讨厌的就是贪官,还有不折手段牟利的商贾,他老人家一旦震怒,恐怕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朱元璋闻言,嘴角微微翘起,道:“好大孙,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咱自有分寸,如果出了什么事,咱来负责,绝不会连累到你的身上。” 朱元璋眼神坚定,看来对于这个钱,他非赚不可。 黄雄英看在眼里,叹了一口气。 世人皆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对此。 两世为人的黄雄英深有体会。 老爷子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呐,难道他有什么苦衷? 得罪了全京师的权贵也在所不惜,甚至搬出洪武皇帝也都压不住他。 上一次又跟自己说,如果你是皇帝云云。 莫非…… 想到这里,黄雄英问道:“爷爷,老实说,您要这么大一笔钱是想干嘛?” 朱元璋沉吟片刻,轻叹一口气,道:“实话跟你说了吧,咱这一次也是为了百姓,日前河南,山东遭遇暴雨,多处河堤决口,淹没田地房屋无数,上百万百姓流离失所,朝廷赈灾银两缺口二百万两以上,所以爷爷这才想到你这里的琉璃,看能不能补上不足之数。” “呼——” 黄雄英长出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孙儿还以为……” “以为什么?” 朱元璋看黄雄英没有继续说下去,好奇的问道。 黄雄英暗暗瞥了一眼旁边喝茶的傅友德,朱元璋立马会意,笑道:“老傅是自己人,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黄雄英这才道:“孙儿刚刚还以为,您要造反呢!” 噗! 傅友德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朱元璋猛的一怔,旋即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臭小子,你脑袋里都想些什么东西呀!” “不是……” 黄雄英有些尴尬的笑笑,道:“上一次您说如果孙儿是皇帝云云,这一次又突然想要谋求巨额的银子,很难不让孙儿不往那个方面想……” 朱元璋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好了,既然搞清楚了,那大孙应该不会再反对咱去卖你那个琉璃了吧?”朱元璋笑着问道。 不想,黄雄英却是摇了摇头。 朱元璋一怔,只听黄雄英道:“想要筹集赈灾粮款,其实并不需要去把全京师的权贵和大户都得罪了。” “哦?” 朱元璋顿时露出了好奇的神色:“莫非咱大孙有更好的办法?” 黄雄英点了点头。 这让朱元璋和傅友德顿时露出期待的神色。 特别是朱元璋。 他并不想用假琉璃去骗京师的权贵和大户,不是因为他害怕得罪他们,也不是觉得骗取他们的钱财不合适,而是因为,这样一来,自己就开了一个非常不好的头。 连皇帝都带头不折手段的去谋取钱财,那么全天下的商贾还不有样学样,而且从此还多了一个借口,这样的风气开不得。 但是面对灾区上百万的灾民,他又绝不能坐视不管。 这让他非常的矛盾。 几乎一夜未眠,最终他还是决定,先解决燃眉之急,毕竟人命关天! 如今他大孙说有更好的办法,这让他如何不期待? 正想着,便看见黄雄英从屋内拿了一件东西出来,定睛一看,他手中的东西依旧还是那仿琉璃的制品,不由得露出疑惑的神色。 “雄英,这是?” 朱元璋不解的询问,但是下一秒,嘴巴却是微微张大,整个人彻底的呆住了,仿佛定格了一般。 因为黄雄英把那那仿琉璃的制品放到了他的面前。 他可以清晰的看到自己已然呆滞了的脸庞。 是那么的清晰。 甚至脸上的那一道道皱纹,都看得一清二楚,仿佛在镜子的后面是一个真实的自己一般。 这是一面镜子。 朱元璋当然知道。 《木兰辞》中就有这样一句诗,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 这个时候的人们,用的都是铜镜,铜片打磨光滑之后,能够将人的影像映照出来,品质好的铜镜稍微能看得清楚一些,品质差的只能大致看个轮廓,至于妆容如何发饰如何,那基本全靠瞎蒙。 如今眼前这个如此清晰的镜子,乃是朱元璋平生所仅见。 原来自己脸色的皱纹这么多了,还多了不少老年斑,但还好,那英武的模样没有变…… 朱元璋一时之间看痴了。 傅友德也是连忙凑过来一看,顿时也是瞠目结舌。 好长一会。 两人心中的震惊这才消散一些。 朱元璋目光灼灼的看着黄雄英:“大孙,这……也是你造出来的?” 黄雄英点了点头:“其实并不难,只是在那琉璃仿品的后面渡上一层薄薄的银液便可。” “大孙,咱的好大孙真是……真是太好了!” 朱元璋这个时候,已经找不到任何的话语来夸赞黄雄英了。 只是那双眼中的宠爱与欣喜,却是比语言更胜十倍。 黄雄英看着激动的朱元璋,道:“爷爷,想要筹措赈灾粮款,咱不用卖那假琉璃,咱就卖真镜子!” “嗯。” 朱元璋重重点头。 只听黄雄英道:“由于是特殊时期,一小片镜子咱就卖十两银子,大一些的再卖贵一些,可以照全身的大镜子,咱就卖一百两银子。” “京师有上百万的人口,权贵大户更不在少数,这样的镜子算是新奇物品,而且也是居家必备,小镜子卖得不算太贵,而大镜子权贵大户又消费得起,想来没有人会拒绝的。” “如此一来,咱们只要卖上几万片镜子,就足以凑够赈灾粮款了!” 黄雄英侃侃而言,朱元璋却是红了眼眶。 颤颤巍巍的拿着手中的镜子,朱元璋是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与喜爱,嘴里喃喃道: “好大孙,咱的好大孙……” 好一会,朱元璋才抬眼看向黄雄英,目光灼灼,道:“你这可是立了一大功啊,为朝廷分忧,为皇上解难,更是为了灾区上百万的灾民谋福啊!” “雄英,说,你想要啥?爷爷让洪武老爷子赏给你!” 第48章 勇敢李景隆! “想要什么?” 黄雄英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正想着,便听到老爷子认真道:“咱提醒一句,不许打皇室公主的主意!” 黄雄英:“……” “其实孙儿什么都不想要,如果非要说什么的话,孙儿想见上洪武老爷子一面,和他唠唠。” “就这?” “就这!” 说实话,来到这个时代,谁不想见一见开创大明朝的洪武皇帝? 看一看他是不是如后世辫子们所说的鞋拔子脸? 说一说自己对于大明朝的一些看法…… 看着一脸认真的黄雄英,朱元璋点了点头,煞有介事的道:“好,咱答应你,咱会想办法让你见上一面。” “对了,生产镜子,你这边还需要什么帮助吗?” “资金,人手,场地,如今孙儿都有了,接下来就是,扩大场地,抓紧时间生产,越快越好,灾区的灾民可都在等着呢,剩下的,就是售卖问题,这个需要爷爷这边帮忙。” “嗯。”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售卖问题就交给爷爷了!” 接下来,三人商议了一系列的细节之后,朱元璋和傅友德也顾不得吃午饭了,匆匆忙忙的便赶回宫里去…… 救灾如救火,一刻也耽搁不得。 路上。 傅友德忍不住感慨道:“皇大孙实乃麒麟之才啊!年少聪慧,且不贪功,不倨傲,胸怀宽广,以天下为己任!他的出现,是我大明之福,是天下百姓之福!臣,恭贺皇上得一好圣孙!” 傅友德不吝赞美之词。 朱元璋静静的听着,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他不喜欢别人拍他马屁,但这一次…… 他骄傲! 他自豪! 原本他只是想着用他大孙做出来的东西当成琉璃去卖,以解灾区的燃眉之急,然而随之产生的一系列隐患,他也顾不上许多了,只等以后慢慢解决。 但是他大孙又拿出了镜子这等妙物,却完美的解决了这个问题,因为镜子是有用的,作为新兴物件,定价也是合理的,不存在欺骗,也没有助长为牟利而不择手段的歪风邪气。 不知道比朱允炆的卖官高明了多少倍! 傅友德看在眼里,心中同样喜悦。 他是淮西勋贵,也是东宫旧臣。 太子薨逝,无论是燕王朱棣,还是皇孙朱允炆继承大统,他们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那个位置是皇大孙朱雄英的。 朱雄英的娘家正是淮西勋贵,是他们支持的那一脉,他的上位,将会改变一切…… …… 回到皇宫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 奉天殿前。 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人来回踱步,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两只深陷的眼睛,深邃明亮,看上去很有神。 今天一早,安公公就告知群臣,早朝取消,如今已是下午,但老人依旧等在这里。 老人看见朱元璋和傅友德走来,急忙迎了上去。 “臣,钱唐见过皇上!” “不必多礼。” 朱元璋摆了摆手。 钱唐今年七十九,在这个时代算是高龄了。 不过朱元璋并不是很喜欢这个老头,因为这个老头就像是粪坑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果然。 在行过礼之后,钱唐一张老脸就板了起来。 “皇上,一整天了,您终于舍得回来了呀!” 话语间,不满之意昭然若揭。 “哼!” 朱元璋轻哼了一声,沉声道:“钱唐,你什么意思?” 面对冷脸的朱元璋,钱唐也不怵,反倒是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一直红到耳朵根,鼻翼由于过于激动而张得大大的。 “恕老臣斗胆之言,皇上,您变了!以前您不是这样的,但是您现在一有时间就往宫外跑,而且常常一去就是一整天,今日更是连早朝都不上了!” “要是以前,老臣不敢多言,但是现在,您知不知道天灾当头,救灾如救火啊?” “灾区一百万灾民啊,一百万灾民啊,流离失所,食不果腹,他们在眼巴巴的等着朝廷的救济啊!” “赈灾的事情已经火烧眉毛,片刻耽误不得,一桩桩一件件事情都需要您拿主意,可是您呢?您这个时候还往宫外跑?” “圣人云,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闭嘴!” 朱元璋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激动的钱唐,真想一箭了结了这个顽固的老头! 可是钱唐依旧不依不饶,一幅视死如归的模样,梗着脖子,义正言辞道:“皇上就是现在杀了老臣,老臣也要说,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作为臣子,如果看着皇上犯错,任由皇上不作为,那就是臣的失职!” “哼——” 朱元璋冷笑了一声,继而眸子猛地聚了起来,盯着钱唐:“你别以为咱不敢杀你!” “为江山社稷而死,臣死有余荣!” 钱唐一幅视死如归的模样,梗着脖子说道。 “好!好!好!” 朱元璋连说了三个好字,已然是龙颜震怒。 “糊涂!” 眼看事态就要失控,傅友德连忙上前拉开钱唐,喝道:“钱老匹夫,你怎么就知道皇上就不作为了?皇上出宫就是为了赈灾的事情!” “出宫是为了赈灾?” 钱唐继续梗着脖子说道:“臣从未听说过,有哪一个皇上是不上早朝,独自一人出宫想办法赈灾的!” “你……” 傅友德也是气得咬牙。 刚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听朱元璋沉声喝道: “来人,把这老顽固给咱拖下去,让他好好冷静冷静!” “遵命!” 蒋瓛和另外一名侍卫当即上前,拱手领命后,便架起了钱唐,往外拖去…… “皇上,皇上,天灾当头,需要您坐镇后方,万不可不上早朝,随意出宫,一去就是一整天啊……” “您若是不听老臣的劝说,还不如杀了老臣,也为朝廷省下一份钱粮……” 钱唐高呼的声音越来越远…… “哼!” 朱元璋冷哼了一声,低声道:“咱不杀你,咱要留着你好好看一看,这一次到底是谁错了!” 钱唐是个有铁胆,硬骨头的人物。 这一点,朱元璋早就领教过了。 在开国之初,他就曾下旨招揽天下人才,为初生的大明再添上几管新鲜血液。 名声在外的钱唐自然也在被请之列。 钱唐认为终元一朝简直是昏天黑地的地狱世界,绝不仕元朝,长期隐居在象山丹城白石山中,直到朱元璋的召唤。 然而朱元璋第一次见到钱唐,是在奉天殿上,那个时候的钱唐竟连衣服都不换,就穿着自己的麻鞋布衣,当殿就与自己讲明经对策,论治平之道。 朱元璋那个时候就看出来了,这是个刺头。 果然。 洪武三年,朱元璋想要罢黜儒家,甚至说出了“倘此老在今日,岂可免我一刀”的话。 并放出狠话“有谏者以不敬论,且命金吾射之。” 满朝文武惊恐不知所措,有心上疏却无人敢出头。 这个时候,钱唐站出来了。 他让人抬着一口棺材,直往奉天殿而来,直呼“臣为孟轲死,死有余荣。”…… 这就是钱唐。 一位视孔孟之学比生命还重要的知识分子。 他始终认为,作臣子的,就应该根据孔孟“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教诲,随时匡正皇帝的言和行。 尽管在实践中,大多数的文人变成阿谀小人,但每个朝代总有一些至死坚守这一理念的人,钱唐就是其中之一。 在他的眼里,孔孟之教是“教无类”的,不管是谁,都得“由其教,行其道”。皇帝虽然有至高权利,也不能例外。 朱元璋是开国皇帝,性格之强,手段之狠名声在外,他容不下贪官污吏,但却容得下钱唐这般刚直敢言,甚至可以说是执拗的铮臣。 前几次,朱元璋都做出了让步,但是这一次,他要出一出心头这口恶气…… …… “召群臣上殿议事!” 送走老顽固钱唐,朱元璋当即对左右吩咐道。 趁群臣上殿的这点时间,朱元璋草草的吃了几口饭,便上奉天殿去了…… 龙椅上。 朱元璋坐得笔直,扫视了一眼殿下,整齐列队,手中拿着笏板(念户,又称手板、玉板或朝板,是古代臣下上殿面君时的工具)的一众大臣,缓缓道: “山东,河南大灾,你们认为谁可为巡抚(此时的巡抚还不是官职,更多的是指出巡边镇及赈灾抚民,洪武二十四年,朱元璋派遣太子朱标巡抚陕西,类似于后世常说的钦差大臣),前往灾区,督理赈灾事务,救济灾民,安抚百姓?” “或者,谁愿意自荐的,都可以站出来!” 话音落下,举殿默然。 因为这一次赈灾可不是好玩的,两个省重灾,周边几个省受到波及,上百万的灾民,最难的是一下子要弄几百万两赈灾银子出来,简直是地狱级难度。 他们这个时候举荐谁出来,就是把谁推进火坑。 而想自荐的呢,年老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年轻的呢,又自觉威望不够,同时对如此大灾又心生惶恐。 所以等了一会,还是没有人出声。 朱元璋这才开口道:“咱也知道,这是一件苦差,既然你们没有人说话,那就由咱来定了!” 说着,朱元璋的一双虎目就开始扫视了起来。 有的大臣把脑袋垂得低低的,生怕那锐利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有的微微抬起头,想要得到那双目光的注意,有的则是稳如泰山,知道不会叫到自己,眼珠子滴溜溜的暗暗观察着…… 曹国公李景隆就是暗暗观察的那一个。 “左军都督。” 当朱元璋的声音响起,李景隆还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所有目光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李景隆这才有些茫然的举目四望。 “李景隆!” 朱元璋喝了一声。 李景隆这才像是梦中惊醒一般,目光仿佛刚从遥远的地方摸索回来似的,急急忙忙出列,躬身道: “臣……臣在!” 朱元璋有些玩味的看着窘迫的李景隆,道:“这事咱让你去办,你觉得如何?” “啊?” 李景隆微微的啊了一声,当即反应了过来,大声道:“臣世受皇恩,身居大臣之位,当为皇上分忧,纵使万难,在所不辞!”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赈灾老皇爷会看上自己,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自己退缩,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勇敢李景隆,不怕困难。 就像后来朱允炆让他挂帅,从未上过战场的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嗯。” 朱元璋满意的点了点头:“不愧是李文忠之后,有胆识有担当!好,这一次,咱就命你为巡抚,前往灾区,赈灾抚民!记住,百万灾民在等着你救命!” “臣,定当竭尽所能,不辱圣命!” 李景隆又是一拜,高声呼道。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还有其他事么?如果没有其他事就退朝吧,傅友德,徐辉祖留下。” “是。” 傅友德,徐辉祖二人当即叩首应道。 “臣等,恭送皇上!” 其余一众大臣齐声唱道…… …… 东宫,皇孙朱允炆书房。 “殿下,可将咱们昨夜商议的法子告知老皇爷了?” 黄子澄开口问向朱允炆。 “告知了。” 朱允炆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可是……” “可是什么?” 黄子澄和齐泰都是一脸的好奇。 “哎——” 朱允炆轻叹了一口气:“可是皇爷爷他听完以后,没有任何的表示,也不赞许,也不反对,只是让我出去了。” “这就奇怪了?” 齐泰摸着下巴的一小撮胡子,疑惑道:“你说这赈灾粮款,二百多万银子呢!向谁要去?就算筹到了还不得罪一大帮人?筹不到呢,赈灾一事可就铁定办砸了。” 黄子澄点了点头,旋即笑道: “皇上不采纳也是好事,否则若是让殿下,或者咱俩去,你们想想,几个省遭灾,上百万的灾民,一下子就要弄几百万两的银子,这差事儿好办吗?除了爱充大头的李景隆,谁愿意去?” 齐泰也是点头微笑:“可不是么,几百万两银子,你去筹,还得人家愿意给,我就不信他李景隆敢去抢!” 黄子澄点头道:“是呀,李景隆这一去可不像他嘴上说得那么好听啊,你说,皇上既然不采纳咱们的法子,他会从哪个道口筹款呢?” 朱允炆也是摇了摇头,道:“如今除了向商贾和大户们要钱,我还真想不出来,皇爷爷能上哪要钱去?难道说是向各路藩王还有王公大臣?” 黄子澄和齐泰对视着想了一阵。 “不会。” 黄子澄摇头,道:“各路藩王还有王公大臣可都精得很呢,就算老皇爷开口,他们也不见得会拿出钱来,就算拿,也不会拿太多,因为拿太多了,说明什么?说明你贪腐!他们可不会那么蠢,拿钱砸自己的脚呢!” 齐泰深以为然的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对朱允炆道:“殿下,你何不拿些银子去给老皇爷呢?不需要太多,就说是自己的心意,想来老皇爷一定会感念殿下的好的。” “嗯。” 黄子澄也是举一反三,道:“殿下还可以让老皇爷削减自己的供奉,就说这些省下来的银子是殿下您捐给灾区那边了!” 朱允炆缓缓点头,看向两位老师的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 另外一边。 刚刚走出皇宫的李景隆,脸色惨白,额头上满是汗珠。 没错,他很慌。 刚刚在金殿上说得慷慨激昂,但是出了皇宫的他,终于开始知道害怕。 两省重灾,上百万灾民,二百万两银子以上的缺口。 想想,都让李景隆后背流下冷汗。 就算把他老爹留下的产业全变卖了,也不见得能够堵得上这个缺口。 “李景隆啊,你这个臭嘴,怎么就不会拒绝呢?!” 李景隆轻轻的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子。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上了马车的李景隆依旧是失魂落魄一般…… 老皇爷怎么就看上自己了? 是,我承认我是长得好看,长得扎眼,可是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把苦差砸我的头上呀! 不对…… 老皇爷是这么肤浅的人么? 到底是为什么呢,最近我也没得罪什么人呐,就卖了点盐…… 盐? 对了! 盐!皇大孙!朱雄英!! “掉头!去大通街58号铺子!!” 李景隆一把掀开门帘,对车夫大声喊道…… 第49章 两个人 来到酒坊的李景隆并没有找到黄雄英,不过在郭氏兄弟的指引下,他便让马车直奔聚宝山而去了。 等他来到聚宝山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汪汪汪……” 庄子门口的狗子传来一阵急促的叫唤,李景隆听着烦,但也不敢对狗子怎么样,只能干瞪眼,等着庄内的主人出来。 黄雄英听到庄外的响动,放下手中碗筷,走了出去。 “曹国公?” 黄雄英有些诧异的看着庄子外那个风尘仆仆的李景隆:“你怎么来了?” 李景隆尴尬的笑笑道:“黄公子,我这是遇上难题了呀!” “哦?” 黄雄英露出疑惑的神色,当即道:“走,进屋说。” 李景隆点了点头,当即跟上,末了还不忘瞪狗子一眼,惹得狗子又是一阵叫唤…… …… “老徐,去给曹国公添一双碗筷来!” “好的,公子。” 管家老徐应声而去。 李景隆搓了搓手,嘿嘿笑道:“谢谢黄公子了!” “都自己人,客气啥。” 黄雄英一句话,让李景隆心中登时就是一阵激动,就算抛去前者的身份不谈,这一句自己人也够李景隆暖心的了。 碗筷上桌,李景隆道了一声请之后,便不客气的扒拉起米饭来。 夹了一块蒜苗炒五花肉放进嘴里,李景隆登时眼冒精光。 “好吃……” 李景隆大口的吃着,看样子确实是饿得够呛…… 一碗饭下肚,李景隆露出享受的表情,差点儿把正事都给忘了。 “黄公子,其实……我不是来蹭饭的。” 李景隆有点儿尴尬的笑笑,道:“我这一次来,是遇上了天大的难题,想向公子请教一二,还望公子不吝赐教。” “曹国公言重了,只要在下能帮得上忙的,自会鼎力相助。” 黄雄英微笑着说道,不过他也实在想不明白,前期顺风顺水的李景隆能遇上什么天大的难题。 “哎——” 李景隆叹了一口气,道:“皇上派我去山东河南赈灾!” “啊?” 黄雄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不过随后想想,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因为这个时候的李景隆可是很受朱元璋的看重,多次被派去湖广、陕西、河南等地练军,还曾负责与西番的茶马互市贸易,如今掌管左军都督府。 可以说李景隆之前的事情都办得蛮漂亮的,所以这一次被派去赈灾也算是合情合理。 李景隆一脸愁容,继续道:“黄公子有所不知,这一次赈灾可是非同寻常,几个省遭灾,上百万的灾民,最关键的是,朝廷没钱,赈灾粮款缺口足足有二百万两银子呐!这差事可比登天还难呀!” 见李景隆唉声叹气的样子,黄雄英笑笑,道:“既然你没把握,为什么要去顶着个缸?” 闻言,李景隆不禁有些激动起来:“黄公子,你是有所不知,千里泽国,百万灾民,这可直接关系到咱大明的江山社稷呀!我世受皇恩,岂能不为皇上分忧?苟利社稷,个人的荣辱得失,在所不惜!” 哟嚯,这话说得漂亮。 如果不是黄雄英知道这是个舌绽莲花的主,指不定还真被他恳切的言辞所打动了。 既然你说得这么大义凌然,那我倒要看一看你是不是赤诚一片…… 想到这里,黄雄英明知故问道:“曹国公,不知你计划上哪个道口去筹赈灾粮款呢?” “这……” 李景隆一下子被问住了,沉吟了一会,看向黄雄英,叹气道:“我就是不知道上哪去弄这个钱,所以才特意来请教黄公子的呀!” “嗯。” 黄雄英点了点头,道:“二百万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啊,这趟差事确实棘手,若是办好了,定然龙心大悦,若是办不好……” 李景隆闻言,立马竖起了耳朵。 “若是办不好,那可是牵连灾区无数条老百姓的命啊,到时候民怨四起,怨声载道,严重的……还可能会闹出民乱!” “有……有那么严重么?” 李景隆一张原本英武的国字脸,此刻微微泛白,面皮微微的抽了几下。 “怎么没有?” 黄雄英直视李景隆,道:“你想想,你若筹不到赈灾粮款,上哪找粮食赈济灾民?这些灾民饿疯了,可什么都干得出来,一旦有人造反,那就是生灵涂炭,人祸比天灾还要恐怖!” 咕噜! 李景隆听着,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 “那……那怎么办?” 李景隆坐不住了,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知道黄雄英并非危言耸听,自古以来,老百姓揭竿而起,几乎都是因为吃饭的问题。 因为赈灾不力导致的民乱,更是数不胜数。 黄雄英却是反问道:“不知道曹国公有没有听说过运粮官的故事?” “运粮官?” 李景隆脑子已经快要转不动了,听黄雄英这么一说,更是满头的问号。 黄雄英悠悠说道:“东汉末年,曹操征讨袁术,举兵十七万,日费粮食浩大,诸郡又荒旱,粮草将尽,曹操便向运粮官王垕借一物以安军心。” “曹国公,你想想,若是山东河南民乱,皇上是不是也向你借一物以安民心呢?” 话音落地,李景隆直接一屁股坐回到了板凳上,双眼直直发愣。 看他这样子,黄雄英真想来上一句,汝死后,汝妻子吾养之,汝勿虑也。 “曹国公,你刚不是说,苟利社稷,个人的荣辱得失,在所不惜吗?那么现在,你还想要去吗?” 李景隆像根木头一样,一动不动,刚刚黄雄英的一通分析着实是把他吓到了,只觉得脊梁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 好一会,李景隆才讷讷的转过头,看向黄雄英,沙哑的道:“公子,事已至此,我已经无路可退了,还请您念在咱两的一点交情上面,让老爷子拉我一把!” 此刻的他,就差跪下来痛哭流涕了。 黄雄英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老徐端上来的茶,道:“我要是不想拉你,我还会跟你说这么多么?” 李景隆一听,二话不说当即站起身来,对着黄雄英一躬身:“还请黄公子救我!” “曹国公又言重了!” “不言重!” 李景隆都快要哭出来了,不过还是被黄雄英拉着坐了下来。 只听黄雄英道:“其实,刚刚我跟你说的情况,是建立在筹不到赈灾粮款的基础上的,但是如果有了赈灾粮款,情况就会完全不一样,你临危受命去赈灾,那就是大功一件!” 李景隆一听,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黄公子的意思是说,赈灾粮款已经有着落了?!” “有了一些眉目。” 黄雄英不动声色的道:“我今天一早已经和爷爷商量过了,应该能筹到一部分的赈灾粮款,但具体多少,尚不能确定。” 黄雄英的话并不说满,按照他的估算,以镜子这类新奇且受众极广的物品,定能在京师卷起一阵风潮,二百万两赈灾粮款应该绰绰有余。 但是他不会跟李景隆说。 因为一旦什么东西多了,就是再珍贵,人都不会懂得珍惜。 相反的,大量的赈灾粮款,反而会引起贪腐问题。 就像那一个经典的谬论,官字两个口,只有喂饱了上面这个口,才能去喂下面这个口,事实上,上面那个口朝廷已经在喂了,除了战乱时期,你见过哪个官是饿死的,就是最清的清官他也饿不死,所以一旦知道赈灾粮款充足,就会有人想要与民夺食了。 李景隆哪里会知道黄雄英在想这些,不过他听了黄雄英的话,脸色倒是缓和了不少,恭恭敬敬的听着。 只听黄雄英继续道:“此次赈灾粮款筹措不易,你此去赈灾,一定要谨慎,每一厘钱都要用到刀刃上!” “你要记住,咱们的老皇爷是穷苦百姓出身,他最见不得的就是当官的贪腐以及欺压百姓,要知道这一次可是赈灾粮款啊,要是哪个不长眼的敢从百姓口中夺粮,就等着夷三族吧,你这个巡抚,可要当心呐!” 李景隆恭敬的听着,差点头就下意识的跪下来,喊上一声,殿下,臣谨记! 因为这语气和神态,他太熟悉了。 看着笑眯眯的,心平气和的说话,但却是让人心头一颤。 不像他爹,像他爷! “受教了,景隆定会谨遵黄公子教诲!” 看着神色恭敬的李景隆,黄雄英心中有些纳闷了,这个几乎可以说是改变了大明朝走向的男人,就这么听话? 三言两语间,就让堂堂曹国公温顺得像只猫一样。 黄雄英能想到的解释就是,孺子可教也! 想到这里,黄雄英对李景隆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只要一个人肯学习肯改变的话,那么他就不会无可救药。 “曹国公,可别站着了,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是你的上司呢!” 闻言,李景隆讪讪一笑,你可不就是我的顶头上司么? “来,喝茶,不喝一会茶凉了!” 黄雄英一边把茶碗向李景隆递了递,一边道:“在下也就是随口一说,如有冒犯的地方,还请曹国公恕罪。” “哪里哪里……” 李景隆连忙摆了摆手:“听黄公子一席话,实在是让我醍醐灌顶啊!” “嘿,你也别灌顶啊灌肠的了!” 黄雄英笑笑,着看向李景隆道:“曹国公,你真愿意听在下说?” “当然!” 李景隆毫不迟疑。 黄雄英点了点头,道:“这一次你去赈灾,想好带谁去了没有?” 李景隆摇头,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 黄雄英继续道:“既然没有,那我推荐你带两个人去!” “谁?” 李景隆下意识的伸长了脖子。 只听黄雄英道:“一个是,夏原吉!” “夏原吉?” 李景隆眉头微微皱了皱。 他倒是听说过这个人,这人在前年,也就是洪武二十三年中的举人,以乡荐入太学,之后选入禁中书省制诰。 不过此人还非常年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功绩。 如今唯一让他有些名气的是他早年丧父,力学养母之事。 皇大孙竟然会看上他? 黄雄英看了一眼疑惑的李景隆,道:“曹国公若是信我,就带此人去,若是不信,就当我没说。” 夏原吉此人其实相当的厉害,乃是治世之能臣。 尤其擅长财政管理以及治水赈灾。 后来朱棣登上帝位,浙西发大水,就是他提出了沿着大禹所开的三江入海的故道,疏浚吴淞江下游,上接于太湖,然后,量地建闸,按季节不同开闭闸门的建议,解决水患,然后还疏浚了白茆塘、刘家河、大黄浦,使得流水畅通,苏州、松江一带农田获得大利。 所以,这一次让他跟着去,再合适不过了。 一来可以让夏原吉一展所长,帮忙救灾,二来也是给夏原吉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让这样的能人更快的得到重用。 “我信!” 李景隆坚决的点头,尔后问道:“那还有一个呢?” “铁铉!” 黄雄英淡淡的吐出这个名字。 “铁铉?” 李景隆还是不解,这又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啊! 据他所知,这人还是元代回回人的后裔,也是老爷子从太学里面挑选出来的人,如今在都督府任断事。 据说此人断案倒是有一手。 黄雄英点头道:“你向洪武老爷子请求带上这两个人,想来他断然不会拒绝,记住,重用这两个人,他们将会成为你这一次赈灾的得力干将,会让你事半功倍!” “好,我记住了!” 说着,李景隆端起茶碗:“我李景隆以茶代酒敬公子,感谢公子教导!” 两人喝了一口茶后,黄雄英道:“时候不早了,你早回去做准备吧,有什么话等这次赈灾完了以后再说吧!” “好,那我就先告辞了!” 从黄雄英的庄院出来,已是满天繁星。 李景隆心中却是踏实了许多,听着狗子叫唤心也不烦了。 嘿嘿,咱还真他娘的英明! 知道来找皇大孙,老皇爷看重咱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嘛…… 李景隆哼着小曲,上了马车…… …… 第二日,九五飞龙殿中。 朱元璋望着跪在地上前来陛辞的李景隆,徐徐说道:“景隆,这一次赈灾十万火急,难为你了,钱粮咱会继续想办法,说说看,其他的你还有什么需求么?” 李景隆始一愣,继而答道:“皇上,臣举荐中书省制诰夏原吉和都督府断事铁铉随同前往,请皇上恩准!” 闻言,朱元璋沉默片刻,问道:“昨夜……你去见咱大孙了?” 第50章 种子 “是!” 李景隆一愣之后,立马反应了过来,当即大声回道。 他可不敢欺骗老皇爷,老皇爷的手段谁不清楚,就算他在宫中一动不动,但是永远给人一种对一切都了如指掌的感觉,仿佛有着第三只天眼。 这是很可怕的。 所以就算给李景隆多几个脑袋,他也不敢欺君。 朱元璋点了点头,问道:“咱大孙都跟你说什么了?” “呃……” 李景隆沉吟片刻,捋了一下思路,回道:“殿下跟臣说,这一次赈灾事关重大,若不能处理妥当,有可能会激起民乱……” 李景隆像是竹筒倒豆子一样,把黄雄英跟他说的,一五一十都倒了出来。 他可不敢有所隐瞒。 而且全说出来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表明自己的忠心与态度。 听罢李景隆的话,朱元璋脸上已经不自觉的浮现一抹淡淡的笑容。 李景隆偷偷瞥了一眼之后,知道自己这一次做对了。 “景隆,算你小子机灵!” 朱元璋笑了笑,道:“夏原吉和铁铉?好,咱就让他们两个随你一同前去。” “谢皇上!” 李景隆大声应道。 朱元璋点了点头,而后肃声道: “记住,上百万灾民在等着你救命,此次前去,一定要时时记住咱大孙的话,放心大胆去做,咱在大后方支持你!” “谨遵圣命!” 李景隆双膝跪下,深深一拜…… 看着李景隆离去的背影,朱元璋露出一抹蔫坏的笑容。 “好小子,知道给一颗枣之前先打一棍,而且还会收着给,真不错,随咱,哈哈!” …… 夏原吉和铁铉两人收到李景隆抽调他们二人的消息,起初是震惊,尔后便是兴奋。 他们两人如今正是年富力强,满腔热血的时候。 前往灾区一线,铁定是千难万阻,也许许多人会退缩,但是他们两个人不一样,他们是有抱负的人,他们是真心想要守护大明,守护百姓的人。 当天中午,烈日当空。 李景隆,带着夏原吉和铁铉两人,还有一小队人马,便出了京师,往灾区而去…… …… 李景隆走后两日的时间,奉天殿中。 “禀皇上,殿下让卑职来通知您,第一批玻璃镜子已经制作完成了!” 郭珍恭敬的说道。 “这么快?” 朱元璋微微有些惊讶,旋即道:“咱知道了,你们回去告诉咱大孙,咱很快就会派人过去取,售卖的事情就交给咱了!” “遵命!” 郭氏兄弟领命走后,朱元璋又立马让人把傅友德和徐辉祖叫来。 不多久,傅友德和徐辉祖便到了。 “臣,见过皇上!” 两人拜下,朱元璋摆了摆手: “坐,这里没有外人,不必拘礼。” 两人依言坐下。 朱元璋看向徐辉祖,道:“辉祖,咱好像有段时间没有找你们哥三好好说说话了。” 徐辉祖恭敬道:“时值多事之秋,皇上日理万机,臣等岂敢占用皇上的时间。” 朱元璋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道:“辉祖,你老子走多少年了?” 徐辉祖没有片刻思索,直接开口道:“回皇上,家父驾鹤西归已有八载!” “嗯,八年了呀,时间过得真是快啊!” 朱元璋点了点头,颇为感慨道:“当年咱和你老子攻打和州的时候,咱被孙德崖那混蛋抓了,是你老子把咱换回来的,不想这一晃,你老子都走这么多年了!” 听着老皇爷追忆往昔,徐辉祖不禁动容,道:“皇上一路走来,千辛万苦,凶机四伏,家父能够追随皇上,是家父的荣幸,臣虽不才,但也愿如家父那般,为皇上披肝沥胆,效犬马之劳!” 朱元璋闻言笑笑,尔后轻叹一口气,道:“咱老了,以后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你知道你老子最厉害的一点是什么吗?” 徐辉祖恭敬道:“请皇上赐教!” 朱元璋徐徐说道:“你老子最厉害的一点就是,他有一双慧眼。” 慧眼? 徐辉祖微微一怔。 古人云,慧眼识英雄,老皇爷说得不错,他老子确实是独具慧眼,否则也不会在老皇爷微末之时,义无反顾的跟在老皇爷的身边。 现在老皇爷跟自己说这个,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要自己看清当前的局势。 可是为什么要突然跟自己说这个呢? 难道是因为上一次郭惠妃说亲的事情?应该不是吧…… 嘶,君心难测啊! 徐辉祖一时之间想不明白,但却是毫不迟疑的道: “臣,谨遵皇上教诲!” 朱元璋点了点头,尔后道:“咱今天找你来,除了想跟你说说话外,还有一事想要交予你去办,此事事关赈灾,你可要好生操办!” 徐辉祖连忙站起来,拱手道:“皇上请讲,臣,万死不辞!” 朱元璋嘴角微微勾起,道:“咱要你去卖镜子!” “卖镜子?” 徐辉祖露出茫然的神色…… …… 当天下午。 聚宝山下的庄子。 蒋瓛便受朱元璋的密令,带着一队人马来到了这里,说是要运送一批宝物,交到魏国公的手中。 谨慎起见,他这次足足带了一百名身着便衣的锦衣卫。 看着阵仗,黄雄英知道老爷子应该是向洪武皇帝汇报过,而且得到洪武皇帝的首肯了。 带头的蒋瓛,黄雄英认得,他知道这是老爷子的贴身护卫,看着蒋瓛惯用的右手上满是茧子,黄雄英就知道这是一名高手,而且是一名沾染了多少鲜血的高手。 黄雄英看着都觉得羡慕,老爷子上哪找这么好的护卫。 蒋瓛对黄雄英那是毕恭毕敬,跟着黄雄英来到了庄子的后院,看到那些镜子时,蒋瓛还是吓了一跳。 如此清晰明亮的镜子,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这些都是殿下做的? 蒋瓛想着,看向黄雄英的目光都变了。 “老蒋,我也就不帮你了,你自个装车,拉回去交给我爷爷吧!” “好的,黄公子。” 蒋瓛恭敬的拱手回应。 黄雄英走后,蒋瓛便开始让人小心翼翼的把这些琉璃镜子搬到车上那铺着绸缎的箱子里,打包起来,按照皇上的吩咐,运往魏国公徐辉祖的府邸…… 徐府。 当看到这批玻璃镜子的时候。 嘶!嘶!嘶! 徐辉祖差点将周围的冷气都吸光了! 纵然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老皇爷让他卖的镜子绝非凡品,但还是觉得一阵眩晕,如梦幻一般…… ……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经过了数日的阴霾,今日的京师,天空是一片晴朗。 清晨的阳光落人间,但人间绝大部分的百姓却无暇欣赏这美丽的朝阳。 洪武门边上的长安街。 这里无疑是京师最热闹的一条街道之一。 而今天的长安街,更是格外的热闹。 最热闹的地方,当属大明户部下的几间库房,库房经过连夜的改造,已经临时改成了售卖镜子的临时场所。 镜子不出所料,在京师火了。 一夜之间,京师但凡富裕一些的人家,都眼红的盯着这个朝廷售卖的镜子。 今天这里之所以这么热闹,是因为有消息传出,又有一批新的镜子到店,于是人们蜂拥而至。 从三更天开始,就陆陆续续的有人排队。 镜子的定价不算便宜,但也绝对算不上贵。 但凡有点钱的人家,谁不想拥有一面镜子,更别说那些大户人家了,一人一面都嫌少的。 那些大小姐们,都以拥有一面巨大的全身镜为炫耀的资本。 朝廷因此不得不提高了镜子的售卖价格,但是依旧没能挡住这些人的热情…… 旁边一间茶楼的二楼雅间里。 朱元璋捧着一碗刚沏的大碗茶,喝了一大口后,笑眯眯的看着坐在对面的黄雄英 “大孙,人真多啊,你这镜子,可真行!” 黄雄英笑道:“爷爷,镜子这东西乃是居家必备,人不多才奇怪呢。” 朱元璋点了点头,突然道:“对了,爷爷这有个东西给你!” 说着,朱元璋摸索出一个小小的布袋子,递给了黄雄英,黄雄英接了过来一看,这是一个粗布缝制而成的袋子,约莫有三指大小,袋子是封死的,用手捏了捏,里面似乎有数颗沙粒状的东西。 “爷爷,这是?” “这是谷种,是你太爷爷太奶奶留给咱的。” 朱元璋淡淡的说着,语气中带着一抹悲伤:“当年咱的家乡遭遇了罕见的大旱,但是那会的混蛋皇帝却不理朝政,荒淫无度,非但不赈灾,反而是加重赋税。” “来收税的税吏竟说你太爷爷欠税两千多两银子,你太爷爷哪里有这个钱,于是那些混蛋就冲进咱家里,搜寻财物,可他们找了半天,就只找到了一小袋谷种。” “你太爷爷求他们不要抢走这最后一点种子,没了这个,家里连最后的希望都没了,可那些混蛋根本不听,一把把种子全抢了去,只有十三粒种子在争抢的过程中撒落在地……” “你手上的袋子,装的就是那十三粒种子!” 听罢,黄雄英顿时觉得手中这小小的布袋沉甸甸的。 “爷爷,这是太爷爷留给您的念想,太珍贵了,我……” 朱元璋抬手打断黄雄英:“你这一次做得很好,天灾咱经历过,由天灾酿成的人祸历朝历代屡见不鲜,这一次你可是立了一个大功,这是爷爷送给你的,回头咱再向朝廷请求给你赏赐!” “咱送这个东西给你,是希望你能够记住,咱是穷苦百姓出身,若是咱有能力了,咱最不能忘记的就是穷苦百姓,懂吗?” 黄雄英郑重的点了点头:“孙儿记住了!” 一旁全程静静看着的傅友德,心中已然是惊涛骇浪。 这十三粒种子何止是珍贵? 当年皇上登基称帝是,在紫金山祭天,用的就是这十三粒种子。 如今皇上把这十三粒种子交到皇大孙的手中,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爷俩正在上面说话,下面街道上哐当的一声锣响。 空气顿时安静了,无数眼睛眼巴巴的望着几个拆掉门板,站在里面准备售卖的朝廷小吏。 “明镜,售卖开始!” 一个户部堂官,站在门前的台阶上大喊。 说完,刚想清清喉咙继续说点官面的话,就听轰的一下。 人群就跟破堤的洪水似的,嗖的一下冲了过来。 猝不及防之下,几个维护秩序的官吏差点被卷入人群中。 只见人群汹涌的冲到卖镜子的门前,无数人举着手里明晃晃的银子铜钱,大喊。 “我第一个来的,给我镜子!” “我要十面!” “全身镜,我全要了,给我,给我……” “……” 官吏们连忙维护秩序,大喊:“都排好队,一个人只能买一面,不排队的给我出去……” “哈哈哈!” 朱元璋在二楼笑出声,对黄雄英道:“这阵势,赶上当年咱带人抢蒙元狗贼的粮仓了!” 而黄雄英看着拥挤的人群,以及那忙的一头汗的官吏们,一股骄傲在心中油然而生。 这一次,自己算是为多灾多难的大明尽了一份力…… …… 京师这边一片繁华,灾区这边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李景隆带着夏原吉和铁铉刚一来到这里,目之所及的便是黄河中,那浑浑汤汤的河水仍在呜咽流淌,河床接岸两边留下的是大片淤积的黄浆。 这黄浆从冲缺的堤口一直延伸到堤内。 堤内到处是冲毁的房屋和被黄浆覆盖的一望无际的田土…… 田土间,是一辆辆沉重滚动的牛车。 牛车上,一具一具灾民的死尸摞得像小山似的。 “啪!” 又一具死尸被扔在尸山上面。 装满死尸的牛车沉重地滚动着碾去,一辆空着的牛车又沉重地滚动着碾来。 随着抬尸人起伏的节奏,一具具尸首又渐渐越摞越高。 车道两旁躺满了呻吟着的灾民。 触目惊心! 就是李景隆看着,心头都是一阵悲呛,若是真有官员敢从灾民口中夺粮,他李景隆第一个不放过他。 接下来,朝廷军需库中调出的一百万石粮食陆陆续续运抵。 铁铉负责组织地方官员开设粥厂,救济灾民,在受灾严重的地方,多处都开设了粥厂,保证活下来的成千上万灾民每人每天都能吃上两瓢上筷粥。 而夏原吉则是负责修筑河堤,但他却为此犯了难。 因为修筑河堤需要银子啊! 没有银子,夏原吉只能用粮食替代,让参与修筑河堤的乡民,都能吃上一口米饭。 但是这个时候,粮食可比银子珍贵得多。 两头都需要粮食,而朝廷能够拨下来的就只有这一百万石,照这个速度消耗下去,支撑不了多少天的。 河堤上。 一轮弯月已经升起,照着浑浊的流水和蜿蜒的河堤。 旁边是一辆辆装满秫秸的牛车,就像是一座座草垛,黑黢黢地矗立在河堤边上。 突然,一星火光亮闪。 一堆用秫秸和枯枝架起的篝火燃了起来。 篝火映出夏原吉那一张憔悴疲乏的面孔,只听他说道:“国公大人,按照微臣的估算,朝廷拨来的一百万石粮食,最多还能支持十五天,十五天后,若还没有赈灾粮款下来,恐怕……” 李景隆望着京师的方向,好一会,才道: “再等等吧,朝廷的赈灾粮款一定会到的,一定……” 第51章 是他…… 奉天殿。 朱元璋把奏折往御案上轻轻一扔,而后看了一眼旁边的一些个珠宝银子之类的物件,再看向面前神色恭敬的朱允炆: “这是?” “这是孙儿的一点心意,山东河南灾情严重,孙儿帮不上什么大忙,这是孙儿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钱物,希望能为灾民尽一份力!” “还有,孙儿愿意拿出宗人府供奉的三分之一,支援灾区!” 朱允炆言辞恳切的道。 朱元璋点了点头,心道,你确实帮不上什么大忙,不过这份心意倒是不错的。 于是,朱元璋给了朱允炆一个鼓励的眼神。 朱允炆在收到眼神后,顿时心花怒放,连忙道:“母妃她每日在佛堂吃斋礼佛,为灾区祈福,这是母妃与孙儿一起抄写的佛经,祈求上苍能够保佑我大明!” 说着,朱允炆递上了一块包裹着的黄布。 “哦?” 朱元璋接过来,掀开黄布看了一眼后,旋即笑道: “不错,是咱的好孙儿!” “这都是孙儿应该做的,宗室与国同体,孙儿没用,帮不上什么实质性的大忙,如今大明有难,孙儿只能以一片赤诚之心,希望能够感动上苍,降下福祉……” 朱允炆侃侃说道。 朱元璋也是不动声色的听着。 若是以前,朱元璋定会老怀欣慰,夸赞上一番,但是现在…… 他没感觉了。 这孩子,还不错,就是和雄英比起来,差的有点远。 虽说把自己积蓄和供奉拿出来,还亲自抄写经书,是一片心意,但说实话,这对于赈灾而言,杯水车薪都算不上,而他的大孙雄英,却是切切实实的解决了赈灾粮款空缺的问题。 要知道这个难题,连整个朝廷,包括朱元璋他自己都束手无策。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朱元璋心中正想着的时候,安公公轻步走了进来,道:“陛下,颖国公求见!” 闻言,朱元璋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连忙道:“快,快让他进来!” 片刻,傅友德一脸激动的进来,当即拜道:“臣,见过皇上!” 朱元璋忙抬手,道:“好了好了,快说!” 傅友德也不坐,而是面带喜色的道:“禀皇上,出来了,结果出来了!” “明镜从售卖开始,仅仅是在京师,每一日都是抢购一空,根本没有多余的运往其他州府,户部那边经过连夜的盘点,短短七日,明镜售卖的银两……” 朱元璋见傅友德一顿,登时虎目瞪圆:“你他娘的少卖关子!” 傅友德嘿嘿一笑,道:“短短七日的时间,折银七十三万两!已经存到户部那里!” “好!” 朱元璋下意识的一拍御案,脸上的皱纹都舒化开了。 这一切并没有太出乎他的预料,因为那天和他大孙去看了售卖的情况,知道所得钱两绝不会在少数。 倒是一旁的朱允炆惊的目瞪口呆。 朝廷卖镜子的事情很火热,他也听说了,但没想到竟能卖这么多钱,七十几万呐,据他所知,如今户部能够拿出来用的银两都没这么多。 自己刚刚捐的百来两银子,压根都称不上九牛一毛的! 同时他也暗暗有点儿后悔,要知道朝廷卖镜子这么有钱,刚刚就不该说要把自己供奉的三分之一捐出来。 这点银子对于赈灾已然无用,但是对于自己就不一样了。 因为宗人府那边给的供奉本来就不多,看来这段时间自己要省着点花了…… 而这时,傅友德正说到兴头上,也没有注意到朱允炆,拱手便道:“臣恭贺皇上,贺喜大明,得一好圣孙啊!皇大孙实乃咱我大明之福!” 我? 朱允炆听了傅友德的话,有些发懵。 关我朱允炆什么事? 难道说是自己的一片赤诚,感动了天心?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这点供奉捐出去就实在是太值了! 好圣孙! 这个名头,朱允炆听着肝儿都是一颤。 朱允炆正想着,只见朱元璋已经喜笑颜开,笑道:“好了好了,你也莫要说这许多了,赶紧将这些粮款给拨下去,灾区的百姓都在等着呢!一定要快!” “臣,遵旨!” 傅友德连忙拱手领命,尔后转身离去…… 看着傅友德离去的背影,朱元璋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 见朱元璋如此的高兴,朱允炆也是笑道:“恭贺皇爷爷,皇爷爷上格天心,此次灾祸定能顺利度过!” “贺啥呀?” 朱元璋笑了笑,道:“这也不是咱……” 话说到一半,朱元璋停了下来。 现在还不是让他们知道雄英的时候,免得节外生枝。 想到这里,朱元璋话锋一转,道:“炆儿,朝堂之事,你就莫要过于关心,好好读书,才是最重要的,懂吗?” 朱允炆一怔,旋即回道:“孙儿谨遵皇爷爷教诲!” “好了,那就先下去吧!” “孙儿告退!” 看着朱允炆的背影,朱元璋笑着低语:“好好读书,挺好……” …… 东宫。 朱允炆将自己去见朱元璋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吕氏。 当吕氏听到傅友德夸赞好圣孙的时候,整个眼睛都在发光。 不过她也疑惑,傅友德是淮西那一脉的,按理说应该站在朱允熥那边才是呀,怎么会突然给大孙,也就是自己的儿子,这么高的评价? 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自己带着炆儿抄写佛经,以及炆儿捐赠供奉一事吗? 只能是这个解释了。 因为自己和炆儿的诚心祈祷,才让老皇爷发现明镜这等神物。 一定是这样了。 不然傅友德口中的大孙,除了炆儿还能有谁? 想到这里,吕氏突然目光灼灼的看向朱允炆,道:“炆儿,在这一次灾患没有顺利度过之前,你一定要每日跟着娘亲一起吃斋礼佛,诚心抄写佛经,懂吗?” 朱允炆挠了挠头:“娘亲,有这个必要吗?” “有!” 吕氏斩钉截铁的道:“灾患如此,皆因人事不修,人事不修,上天才降下灾祸。” “你想想,你这一次跟着娘亲吃斋礼佛,上天就降下明镜这等神物,如果这一次灾患能够顺利度过,你皇爷爷还不得感念咱娘俩的好?” 朱允炆赞同的点点头。 吕氏再问道:“你皇爷爷还跟你说什么了?” 朱允炆回道:“走之前,皇爷爷说,让我莫要过于关心朝堂之事,好好读书才是最重要的。” “莫要过于关心朝堂之事?好好读书?” 吕氏微微眯起眼睛,反复思量着这句话。 良久。 吕氏才悠悠道:“你皇爷爷他年少的时候不得读书,但是他最重视的就是子孙们的教育,你看看他请了多少大儒来教导你父王和你,所以想得到你皇爷爷的欢心,好好读书是必须的!” “至于莫要过于关心朝堂之事,我记得你皇爷爷曾对你父王说过,他要把棘杖上的那些刺都给去掉了,再交给父王,想来,他也是这样对你的!” “真的?” 朱允炆顿时目露精光。 吕氏笑了:“当然是真的了,母妃怎么会骗你呢,你这段时间就好好呆在宫里,吃斋礼佛,好好读书,不要再去见徐妙锦那丫头了!” “娘……” 朱允炆还想争辩,却被吕氏打断了:“你知道你娶什么样的女人,你皇爷爷才欢喜吗?” 朱允炆摇头。 吕氏道:“像你皇奶奶那样的女人,因为你皇爷爷太怀念你皇奶奶了,以至于他肯定希望自己的儿孙也能找到这样一位贤惠的女人。” “哦。” 朱允炆微微嘟着嘴巴。 吕氏继续道:“你也快到娶亲的年龄,娘亲已经在给你物色了,你就不要管了。” 朱允炆低下脑袋,又是低低的哦了一声…… …… 另外一边,生产镜子的流程已经逐渐稳定了下来,而且也有大量的人马在那边守卫着。 黄雄英也就不再聚宝山的庄子那儿呆着了。 在乡下呆的时间一久也会腻,所以黄雄英便回到了繁华的应天城中。 这里是大明的都城,也是天下最繁华所在。 大通街。 黄雄英一身便衣,身后跟着郭氏兄弟二人,一路闲逛着前往他的酒坊。 听郭氏兄弟说,如今酒坊的生意很好,可以用日进斗金来形容。 黄雄英很满意,两头都步入了正轨,他终于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来欣赏欣赏大明京师的繁华。 “卖烧饼咯,卖烧饼咯!皇上吃了都说香的烧饼!咱上次进宫给皇上烙烧饼,皇上一口气吃了六个,末了,还让咱加两个,咱叫那个佩服呀,哈哈,你们,能吃得过皇上吗?” 一个买烧饼的在大声叫卖,吸引了一大群的百姓。 黄雄英看着,心说你还真是大胆,竟敢编排皇上,要真让皇上听到了,非得撂了你的摊子不可。 不过他也不管这些,这皇上离他远着呢! 黄雄英一路走,一路看,这种充满人间烟火的气息让他喜欢。 却在这时,前方不远的地方,却有不少百姓在围观着什么,议论纷纷间,可以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呜咽之声。 黄雄英也被这哭声吸引,走近人围。 只见人围中,一领破席盖着一具中年人的尸首。 尸首的旁边,跪着一个女孩,只有七八岁的样子,身形是那么的小,那么的单薄。 身上的衣服满是补丁,勉强可以蔽体。 一双脚没有穿鞋,因为跪着,所以露出了黑漆漆的脚底板。 凌乱的头发半盖着脸,一双小手不断擦抹着从眼中流出的泪水…… 不用问也知道,这小女孩是在乞讨葬父。 这样的情景,黄雄英只在小说或者电视剧里面见过,但是亲眼所见,他的心里还是猛地咯噔了一下。 这就是这个年代残酷的一面。 作为大明朝最繁华的京师,依旧有乞讨葬父这样的惨事。 不难想象,在灾区那边只会更多。 这也是他尽自己所能,想要去改变这个时代的原因,不过在这个等级鲜明的时代,他能做的毕竟有限,只能潜移默化的来。 他相信,如果他能站到更高的位置,甚至像老爷子说的那样,如果他是皇帝,他能做的更多更多…… 只可惜,他不是。 就在这时,已有些人朝这小女孩面前扔铜板。 那孩子并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叩头。 黄雄英朝身旁的郭珍使了个眼神。 郭珍会意,掏出一小袋碎银扔在那孩子面前。 小姑娘捡起这一小袋碎银,拿在手中沉甸甸的,抬起那乌黑的眸子看向黄雄英,哀伤中带着感激。 这个时候,一个家仆打扮的人站了出来,给小姑娘扔了一颗碎银,尔后对小姑娘咧嘴一笑,道:“我家老爷看上你了,跟我走吧!” 说着,家仆就不由分说的上前拉起那小女孩。 小女孩不依,拼命的挣扎。 但是这小女孩哪里是家仆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拎了起来,家仆冷笑道:“能被我家老爷看上是你的福分,别不知好歹!” 围观的百姓也是纷纷摇头叹气,像这种乞讨葬父的女孩子,大都是这样的下场,他们也都见惯不惯了。 这时,一个模样清秀的女孩想要上前。 不过距离更近的郭珍却是抢了先,捡起地上那颗碎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冷笑着说道:“几块薄木板的钱就换人家一个小姑娘,做你娘的梦去吧!” 说着,把钱往家仆的脸上一扔。 啪嗒! 碎银子打在家仆的脸上,疼得他急忙放下女孩,捂着脸嗷嗷直叫。 “我艹你娘的,你敢打我?!” 那个家仆一脸的鲜血,看起来更加的面目狰狞。 说着,家仆就要扬手去打郭珍,郭珍却是冷笑一声,大手就捏住了家仆扬起的手腕。 那家仆顿时痛得龇牙咧嘴:“你……啊……放手……” 郭珍手上加劲一扳,那家仆就蹲了下去。 郭珍道:“说,你掳走这小女孩,想干什么?” 那家仆龇牙道:“你,你先松开手……” 郭珍松手时顺势一推,那家仆滚倒在地,接着挣扎着爬起嚷道:“好!你打得好!你管得好!你他妈的知道这个女孩是谁买的吗?” 郭珍眉毛一挑,道:“谁买的,说来听听。” 家仆冷笑道:“这是教司坊奉銮王德全王大人买了送给前军左都督李增枝李大人的家妓!我告诉你,李大人可是当朝曹国公的弟弟,怕了吧!” 郭珍闻言望向黄雄英。 黄雄英走了上前,望着那个家仆:“你刚才说这个女孩是送给李增枝的家妓?” 那家仆扬起头颅,道:“怎么?不相信?有种的随我到李府去一趟?” “呵——” 黄雄英轻笑一声。 如果是别人,可能还麻烦一些,可李增枝是李景隆的弟弟啊。 李景隆都治得了,还治不了他这个弟弟? 黄雄英笑道:“买卖总得讲究个先来后到,这女孩是我先买的,她现在是我的人,李增枝要有意见,让他来找我!” 说着,黄雄英轻轻的抱起了女孩,温柔的帮她理了理脸上乱糟糟的头发,尔后露出了一个笑容:“别怕,哥哥带你回家。” 小女孩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黄雄英,愣愣的点了点头。 黄雄英抱着女孩,也不再去管那个家仆,径直的就往自己的酒坊走去…… “你……” 家仆还想追上去,却被郭珍一脚踢在小腹上,疼得跪下,痛呼声都发不出来…… “小姐,他就是那个酒坊的老板!” 人群中,婵儿指着黄雄英的背影,低声对身旁的徐妙锦道。 “谁?” 徐妙锦循着手势望去,不禁一愣。 婵儿急了,道:“就是……就是那个……小姐你说是你知音的那个人,那个狗屁不通的诗和那首词曲,就是他扔给我的!” “是他……” 徐妙锦又是一怔,低声喃喃:“原来他这么年轻……” “小姐,愣着干什么,快去追啊!” 婵儿刚想要追上去,却被徐妙锦一把拉住:“别去!” “为什么?” 面对婵儿的疑问,徐妙锦撇了撇嘴,道:“人家又不认识我,我上去做什么?” “可是……” 婵儿还是疑惑道:“可是上次小姐不是说,他能听得懂小姐的琴声,想要和他探讨乐理的么?害得我还满京师找他呢!” 徐妙锦倒是有些忸怩起来了,道:“我……我也没想到他是一名少年,我还以为……他是一名老师傅呢!” 婵儿一脸莫名的道:“少年不好吗?” “不好!” 徐妙锦说了一声,也不再理婵儿了,转身就走…… 第52章 惊喜 酒坊中。 小姑娘彻底的清理了一番,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跟换了个人似的,虽然脑袋大四肢小,而且有些黑,但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楚楚可怜的模样,惹人喜欢。 难怪那人牙子会看上她了。 不过黄雄英想,大概人小时候长得都挺好看。 因为人小吧,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所以眼神也是干干净净的,能反光。 黄雄英让人煮了一碗清汤面条,加上两个蛋,端到小女孩面前。 “吃吧。” 小女孩不想表现得太过于狼狈,可惜这碗面对她而言如同久旱逢甘霖,她一闻到香味,“狼狈”俩字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几乎把脸埋进了碗里,稀里哗啦一顿猛吃,秋风扫落叶一般,连吃了两碗,肚子都撑圆了。 “你叫什么名字?” 黄雄英静静的坐在旁边,等小女孩吃完,这才出声问道。 小女孩嘴边还有没擦干净的菜汤,一双黑珍珠一般的眸子怔怔的看着黄雄英,张了张嘴,竟是发不出声音,只是摇了摇头。 看来这小女孩这段时间应该是受到了过度的惊吓,语言功能都受到损伤了。 “嗯……” 黄雄英想了想,道:“要不暂时就叫你小宝吧,你看怎么样?” 小女孩顿时两眼泛光,一个劲的点头…… 黄雄英让郭氏兄弟找人料理了小宝父亲的尸体,然后带着小宝来到她父亲的坟前,给她父亲上了三炷香。 小宝哭得稀里哗啦的,给父亲磕完头之后,又给黄雄英磕头。 黄雄英一把抱起了小宝,往京师的方向而去…… …… 河南府大堂。 看着面前的一大箱子大通宝钞,李景隆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皇大孙果然没有骗他,才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就给他们筹集来了七十几万两的银子,如今朝廷之前拨出的赈灾粮款已经用得七七八八,如今正是赈灾的关键期。 可以说这笔银子,来得正是时候。 接下来,李景隆便是安排铁铉去采购粮食,有了银子还不行,最关键是要把银子转换成珍贵的粮食。 余下的一部分钱款,则是交给夏原吉修筑河堤使用。 一切安排妥当,李景隆也是信心满满。 不过很快,他就遭受了当头一棒。 因为受灾最严重的河南,山东两省,粮食早已是天价,在灾荒之前,一两银子可以购大米二石,但是现在,几乎上涨了十倍有余。 就是周边的省份,也都跟着一起涨价。 原本可以采购几十万石的钱,如今只能够买到几万石。 李景隆的眉头又重新皱了起来,对铁铉道:“去把各县的官员召来!” “是!” 铁铉领命而去…… 不多久,河南府大堂 端坐公堂之上的李景隆扫视了一眼各县官员,说道: “咱也不废话了,这一次召集诸位前来,是因为朝廷的赈灾粮款到了。” “现在,咱将赈灾粮款分给你们每一个县一万两,诸位也即刻各回本县,十天以内各县需立即办理平价购粮,每县平价购粮不得少于一万石,押交府库大仓!” 说到这里,李景隆让铁铉将准备好的一份份一万两大通宝钞,分发到了各县官员的手中。 看着手中小木箱里厚厚一沓大通宝钞,众县官员却是面露难色。 大堂安静了好一会。 一名官员终于站了出来,道:“李……李大人,这一万石粮食,我……我们县恐怕交不出来呀?” “为何?” 李景隆微眯起眼睛,看着这名县官。 “哎——” 县官叹了一口气,回道:“大人有所不知,如今的粮价已经超过了五两银子一石,这一万两银子别说一万石了,就是两千石,恐怕也都有困难啊!” 一众官员闻言,纷纷点头:“是呀。” 李景隆皱眉问道:“山东河南两省遭灾,粮食紧缺,这倒是可以理解,难道说就连周边各省的粮商都没有粮食可卖了吗?” “哎——” 县官又是叹了一口气,回道:“粮商的手中不是没有粮食,相反,他们有的是粮食,可是您刚刚也说了山东河南两省粮食紧缺,他们又怎么会愿意平价出售呢?” “哼!” 李景隆冷冷的哼了一声:“好啊,他们这是要发国难财呀!” 一众官员闻言默然。 李景隆怒道:“明日把周边各省粮商给我叫来,我还不信他们还能翻天了不成!” 第二日。 李景隆坐在大堂公案前,铁铉和夏原吉分立两侧。 坐在大堂两厢的却都是山东河南以及周边省份的大粮商。 李景隆扫了一眼,尔后道:“今天请诸位来,为的什么,想必都已知道,黄河发了大水,上百万百姓受灾,皇上虽然身处京师,但却时刻忧心着灾区的情况,他老人家费尽心思筹集来了赈灾粮款已经送到了咱的手上,可是咱听说,如今粮价翻了十倍,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闻言,举堂默然,众粮商如被施了定身术般一动不动。 “好啊,都不说话是吧?那就听咱说!” 李景隆的脸色阴沉下来,道:“河南山东遭灾,上百万灾民流离失所,食不果腹,你们一个个却肥得放个屁都油裤裆,却还在抬高粮价,这是什么?你们这他娘的是发国难财!” “咱如今也不要你们捐粮,只要你们按以前的价格卖粮,这不过分吧?” 听了李景隆的话,一众粮商依旧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态,也不动也不说话。 李景隆的脸越拉越长,但还是耐心道:“听咱一句劝,平价卖粮,是为皇上,为朝廷分忧,也是为你们自己积福!” 说着,见众粮商丝毫没有表示的意思,李景隆的脸终于彻底的冷了下来。 “很好,既然你们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咱就有言在先,从明日开始,在座的诸位谁若敢继续高价卖粮,咱定先治而后奏!” 话说到这里,终于有一名粮商站了出来。 粮商肥头大耳,拱手道:“禀大人,草民山东青州粮商贾政,河南、山东遭灾,草民作为粮商,地位低贱,日子也不好过呀,哪里还有什么粮食高卖?家中大大小小都是节衣缩食啊!” “如今大人说要平价买粮,奈何草民家中实在是存粮无几,这样吧,草民就不要大人的钱了,草民带个头,捐献草民家中三分之一的粮食……十石!” 话说得好听,李景隆却气得面孔煞白! 有人站出来说话,其他一众粮商仿佛定身术被消除了一样,一下子活跃起来。 又一名粮商站了起来:“贾兄忧国忧民,舍己为国,堪称我辈表率,不过我是小打小闹,岂能与贾兄相比?我也不要朝廷的钱,认捐……九石!” 又有粮商站起来:“我也认捐九石!” 又一名粮商站起来:“俺也一样!” …… 看着一名名粮商站起来表态,李景隆气得一口好牙差点儿咬碎。 “好,你们做得很好!” 说着,李景隆气得抓起公案上的砚池向地上狠狠一摔! 啪的一声。 那砚池砸落在地,墨汁四溅,几个粮商被溅得满脸满身。 “你们给咱等着!” 李景隆撂下一句狠话后,便转身带着铁铉和夏原吉愤愤而去。 众粮商面面相觑,脸上有墨的、无墨的都一齐将目光投向最开始站出来说话的贾政。 贾政的大哥正是山东青州知府贾绍祖。 而他本人也是山东河南这一带最大的粮商。 贾政嘴角微微勾起:“嘿!咱好心好意捐粮食,还上脸了?不让咱卖粮食是不?那咱就不卖!怕什么?看到后面到底是谁求谁!” 一名粮商谄媚的凑上前,道:“想要平价从我们手中把粮食拿走?没门!” 又一名粮商道:“是呀,没有钱,咱们拿什么上交齐王爷呢……” 贾政立即低声喝止:“住口!” 粮商惊觉,连忙住口。 贾政扫了一眼众粮商,道:“咱们难得一聚,今晚老地方,我摆酒替诸位压压惊。” 众人会意,不住点头…… …… 应天府,紫禁城,奉天殿。 啪! 朱元璋一把将奏折扔在了地上。 “怎么了,皇上?” 刚刚汇报完镜子售卖情况的傅友德,小心翼翼的问道。 “哼!” 朱元璋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你自个看!” 傅友德这才小心的捡起地上的奏折,徐辉祖也是凑了过来,打开一看,竟是这一次被派去赈灾的曹国公李景隆的奏折。 奏折中,李景隆先是说明山东河南二省赈灾正有序进行中,已渐有起色,灾民都有粥喝了,除病死外,没在饿死人,朝廷赈灾的七十万两银子已经收到。 然,受灾二省,以及周边省份的粮价节节攀升,已升至六两银子一石米,臣连夜召集众粮商…… 看罢,傅友德也是气得直喘粗气,骂道: “大胆,好大的狗胆!竟然敢哄抬粮价,发国难财!” “哼!” 朱元璋又是冷哼了一声:“该杀!这帮子蝇营狗苟的奸商,统统该杀!” 看朱元璋脸上杀气凛冽,傅友德和徐辉祖也不敢多言,只能在一旁恭敬的站着。 好一会,朱元璋脸上的杀气才消散一些,问向傅友德和徐辉祖: “你们说说,该怎么办?” 傅友德沉吟片刻,回道:“皇上,臣以为,现如今……杀不得!” “哄抬粮价的奸商,确实该杀,但曹国公已经在折子里说明了,在他发出警告之后,粮商如今连米都不卖了,可见他们是勾结在一起的,而且背后一定有着支持他们的势力,若是杀了,恐怕情况更甚!” 朱元璋缓缓的点了点头。 他又如何不知道杀不得,因为山东河南以及周边各省的粮商大大小小不在少数,总不能全杀了吧,真要都杀了,就更没有人可以让粮食流通了。 以后,也都没有人愿意去做粮商了。 因为一旦遭遇灾荒,朝廷就会杀了他们,抢夺他们的粮食,这与强盗何异? 劫富济贫,从来都不是治国之道。 朱元璋示意傅友德继续说下去,傅友德继续道: “臣一时之间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不过臣以为,可否从京师这边采购粮食,尔后支援灾区那边?” 朱元璋闻言,沉思了一会,道:“是个法子,可是咱担心,如此一来,会不会连京师的粮价都给抬高了?要知道这些奸商可是无孔不入!” 朱元璋说到奸商这个词,不由得加重了语气,可见他对奸商之痛恨。 傅友德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 皇上的担心不无道理,若是因为灾区那边的情况,牵连到了京师,那就得不偿失了。 “安和,招诸大臣上殿!” 朱元璋说了一声,大步往奉天殿主殿而去…… 奉天殿中,朱元璋的怒火持续了很久。 一众王公大臣战战兢兢。 更让朱元璋愤怒的是,商议了半天,竟然商议不出一个好办法来。 杀人最简单。 朱元璋只要一道旨意下去,一队锦衣卫就能杀得人头滚滚。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并不是杀人就能够解决问题的,甚至有可能适得其反,因为一旦开始对粮商动刀,指不定逼得他们把粮食都烧了,后续更会引出一系列的难题。 最终商量来商量去,得到的办法是,将这些粮商的幕后势力揪出来,没有了幕后势力的支持,勾结在一块的粮商也就轻易的被瓦解。 可是这样一来,谁又知道需要多长的时间? 三五个月查处下来,灾区早已不知道成什么情形了…… 这一次的朝会,在朱元璋的怒骂声中和众臣的战战兢兢中结束。 而下了朝会的朱元璋,依旧是忧心忡忡。 当一个皇帝不难,但要当一个心系百姓的皇帝,难! 此刻的他,竟是无比怀念起了一个女人。 一个被他认为是天底下最贤惠,最聪明的女人,马皇后。 如果此刻她还在,应该能为自己出些主意吧,就算不能,至少也能宽慰自己,让自己舒心。 想到马皇后,朱元璋又不自觉的想到了他的大孙。 因为他的大孙朱雄英给他的感觉,就和马皇后是一样的,每一次去大孙那里,总是让急躁的他感到舒心,整个人都变得有温度起来。 而且每去一次,他都能获得不同的惊喜,让他既欣喜,又期待…… 希望这一次也不例外吧。 想到这里,朱元璋不由得苦笑摇头,自己竟然有这种想法,实在是有些可笑,举朝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他大孙已经解决了一次,总不能这一次又指望他大孙吧? 不过不指望归不指望,朱元璋还是叫上了蒋瓛,往秦淮河畔而去,因为…… 他真的想念他大孙了! 这段时间一直忙于朝政,千头万绪让他头痛不已,唯有在大孙那里能够解解乏,一如当初的马丫头…… …… 秦淮河畔的小院。 小宝就跟着黄雄英一起在这里住下了。 慢慢的,小宝恢复了她的语言功能,脸上也开始多了笑容。 而且这小家伙勤快极了,每天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自从小宝来了以后,暖壶里的热水从来都是满满当当的,垃圾从来没在屋里过过夜。 黄雄英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六岁的小女孩,竟能够这般懂事。 朱元璋进屋,见到小宝的时候,不由得一怔。 一旁的黄雄英笑了笑,道:“小宝,叫太爷爷!” “太爷爷好!” 小宝乖巧的叫道。 朱元璋虎目一瞪,看向黄雄英:“臭小子,你还真会给咱惊喜啊!” 第53章 国难当头,匹夫有责! 小宝之前一直没有开口,开口第一句就是叫爹。 叫爹就叫爹吧。 黄雄英也没有介意,前世的他尚未成亲,没有儿女,这一世给他送个女儿,也挺好。 听了老爷子的话,黄雄英一怔,旋即笑道:“爷爷您想哪去了,我还没成亲呢,哪来这么大的孩子了,小宝是我买回来的。” “买回来的?” 朱元璋露出疑惑的神色。 黄雄英点了点头,随后把前些天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 朱元璋越听,一张脸越沉。 “教司坊么?” 朱元璋淡淡的说着。 教坊司的腌臜事,他不爱过问,但也知道。 教坊司负责朝廷乐舞,其蓄养之官妓也时常侍应权贵,而贵人之中,不乏风流浪荡者,酒宴之间,便常看中某女,欲求之以为床笫(念子)之欢,不过教坊司官妓虽侍奉酒宴,但并非青楼女子,依着官家法度,官妓们只需卖艺,无须卖身。 如今教坊司竟然私下里干起了这种买卖人肉的勾当。 恐怕牵扯在其中的权贵,不在少数。 不过朱元璋的阴沉也只是一闪而过,旋即笑呵呵的看向小宝:“小宝,好名字!” 说着,朱元璋直接一把将小宝抱了起来,举到和自己视线平齐的地方,打量了一下,笑道:“嘿,咱小宝还真好看,就是黑了点,掉到炭堆里找不着!” 黄雄英笑道:“咱小宝这叫黑里俏!” “哈哈——” 朱元璋大笑:“对对,咱大孙说得对!” 小宝也被这份温馨感染了,对朱元璋早已没有了戒心,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 “爷爷,您没吃饭吧?” 黄雄英见朱元璋脸色并不是太好,便出声问道。 朱元璋放下小宝,笑呵呵道:“咱这不是留着肚子,来吃咱大孙的饭菜么!” 黄雄英却是正色道:“爷爷,就是再忙,也要注意身体,身体是一切的本钱,没有了身体,什么都没有了!” “嘿!” 朱元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轻轻的拍了拍黄雄英的肩膀:“咱大孙真的长大了,都知道教训起咱来了!” 黄雄英继续正色道:“爷爷,我是认真的!” 朱元璋收起笑容,点了点头,道:“咱听咱大孙的,咱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黄雄英这才笑道:“那爷爷您在这稍等片刻,今个儿,孙儿亲自下厨!” 说着,黄雄英便转身进了厨房。 拥有顶级厨艺的他,做起饭来自然是信手拈来。 不一会。 一桌子香喷喷的菜肴便上桌了,主要以青菜类为主,只有一碟老爷子喜欢的炒回锅肉。 不过饶是如此,朱元璋看得还是直咽口水。 小宝懂事的帮忙着张罗碗筷。 三人坐下,就像普通一家子那样,在并不是太亮的煤油灯下吃饭,朱元璋心中却是一阵唏嘘。 往日在宫中,他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吃饭。 “爷爷,多吃青菜,上年纪了,就不要吃那么多肉了!” 黄雄英一边说着,一边往朱元璋碗里夹菜。 朱元璋笑道:“不吃肉咋成啊,咱小时候没肉吃,天天就盼着吃肉,这一天不吃肉啊,就感觉肚子里少了什么似的!” 黄雄英也不再多说什么,吃食这种东西,各有各的习惯,只要吃得开心就好。 “呃……好吃!” 黄雄英做的饭菜,朱元璋吃了许多次,但每一次都还是让他惊叹。 “咱爷孙整点酒?” 朱元璋笑眯眯的说道。 老爷子都开口了,黄雄英自然是不会拒绝,让小宝去打了一小壶酒上来,然后先给老爷子满上,再给自己倒了一杯。 老爷子美美的喝了一口酒,放下酒盅,感慨道:“还是咱大孙这里好啊,好酒好菜,还自在!” 黄雄英笑道:“您要觉得好啊,那以后就常来!” 老爷子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一直闷头吃饭的小宝,问道:“小宝,你老家哪的?” 小宝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回道:“定远。” “定远?” 老爷子微微一怔,旋即笑道:“嘿,想不到咱小宝和咱还是老乡哩!” 朱元璋是凤阳人,凤阳和定远同属濠州。 事实上,打天下的班底,一大半都是濠州人,比如魏国公徐达,是濠州凤阳人,鄂国公常遇春,濠州怀远人,宋国公冯胜,濠州定远人,韩国公李善长,濠州定远人,明初分封的六位公爵,有四个是濠州人,三十六位侯爵,也有大半濠州人。 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中国人有着很重的故乡情节,就是时至今日,人们外出谋生,也有很多同乡会,如果遇到困难,老乡肯定会伸出援手。 老爷子看向小宝的目光又多了几分亲切,道:“小宝,那你跟你爹不在定远呆着,跑来应天作什么?” 小宝只是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 朱元璋却是叹了一口气,道:“定远那地方咱知道,时不时就会遭遇大旱,那里的百姓不容易,怕是家乡遭灾了,你爹带你逃荒呢!” “可怜的娃儿,你也是幸运的,遇上了咱大孙!” 说着,朱元璋揉了揉小宝的小脑袋。 一旁的黄雄英道:“爷爷,咱大明这么大,年年都会有天灾人祸,种地的百姓一旦遭灾,很容易就会断粮,只能举家逃荒!” “是啊!” 朱元璋轻叹了一口气:“咱逃过荒,咱怎么会不知道呢?” “逃荒那会,咱就在想,要是那些当官的老爷们稍微有点良心,怎么会饿死那么多百姓呢?平时百姓每年要缴纳那么多的赋税,灾荒时救济百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除了当官的,还有那些地主,有钱人,不仅不帮忙,还想着要趁机敛财!” 说着,朱元璋问向黄雄英:“知道咱为什么痛恨商人吗?” 黄雄英摇头道:“为啥?” “因为他们没良心!”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咱不想你从商,就是不想你像他们一样,整日里就想着钱钱钱,为了钱财,就可以昧了良心,就可以不折手段!” 黄雄英看朱元璋说着来了火气,便道:“爷爷您放心,孙儿不是那样的人!” “咱知道!” 朱元璋点头道:“要是这天下的商贾都像咱大孙这样,那就真天下太平了,可是他们不是,他们该死!” 黄雄英看着已经有了火气的朱元璋,疑惑道:“爷爷,怎么了?是不是灾区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呵!还真让你说着了!” 朱元璋眼中闪出一丝惊讶,尔后道:“前段时间朝廷用你给的明镜,已经筹到了几十万两银子,这些银子也都拨到了灾区,可是……可是他娘的那些奸商竟然在这个时候抬高粮价,你说他们该不该死?” “上百万的灾民嗷嗷待哺,他们却想着趁机发国难财!” “咱骂他们该死,是因为他们真的该死!从灾民口中夺食,他们是真没了良心!” 老爷子说着,脸都给气红了。 黄雄英却是皱起了眉头。 民以食为天,粮食,自古以来就是国之根本,历朝历代,粮价一直都是反应一个社会强盛与否的表象。 洪武一朝,吏治清明,洪武皇帝又勤于政务,有洪武盛世之称,从粮价上同样能反映这一事实,就拿京师来说,米价一两银子能换七八石大米。 只是到了明末,旱、蝗、水等灾害频发,这才导致米石涨至3.6两,急剧的通货膨胀,是明朝灭亡的重要原因。 怎么在以吏治清明著称的洪武一朝,竟然有人敢哄抬粮价? 黄雄英疑惑的问道:“那周边的省府呢?” “哼!” 朱元璋哼了一声:“能好到哪去?还不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这些奸商好大的狗胆,要不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上上下下统统都该杀!” “呃……” 黄雄英皱眉思索片刻,道:“这件事怕是没那么简单,洪武老皇爷的手段您也是知道的,就凭这些奸商,他们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背后恐怕有着一股不小的势力!” 朱元璋缓缓点头,事实上他也是这么想的。 他最担心的就是有藩王参与其中…… 朱元璋轻叹了一口气,道:“但若真把这股背后的势力查处清楚了,灾区恐怕早就白骨累累了。” 黄雄英点了点头,道:“他们敢串通一气,大发国难财,就是吃准了朝廷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动他们,而且这件事过了以后,本着法不责众的原则,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朱元璋闻言,气得闷了一口酒。 他何尝不想杀他个人头滚滚。 可就像他大孙说的那样,法不责众,总不能把那一片的粮商全杀了,那以后谁来贩粮卖粮,谁还敢贩粮卖粮? “哎——” 朱元璋长叹了一口气,又是闷闷的灌了一口酒。 他来这里,本不想说这个的,但是说着说着,又扯到了这个上面,让他刚刚放松了些许的神经又重新紧绷了起来。 “好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来来来,陪咱喝酒!” 说着,朱元璋又灌了一口酒。 黄雄英却是一副沉思的模样,半晌,缓缓开口说道:“爷爷,其实……也不是全没办法!” 闻言,正仰头喝酒的朱元璋停住了,片刻后缓缓放下酒杯,一双发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黄雄英:“大孙,你有办法?” 黄雄英微微的点了点头:“孙儿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道行不行?” 朱元璋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脸急切的道:“快说!” 黄雄英开口道:“孙儿刚刚说,那股势力吃准了朝廷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动他们,朝廷不能动,但不代表其他人不能动啊?” “谁?” 朱元璋虎目灼灼。 黄雄英却是徐徐吐出三个字:“老百姓!” “老百姓?” 朱元璋一怔,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黄雄英点了点头,道:“他们不是有粮不卖吗?那咱就让老百姓去跟他们要!” 朱元璋还是听不明白,但隐隐感到有些苗头,急切道: “怎么要?” 黄雄英继续道:“强要!让曹国公在城中每一个粮商的府上挂上两个大灯笼,一个写上国难当头,一个写上匹夫有责!” “然后放灾民进城乞讨,只准向挂有这两个灯笼的人家去要,不得骚扰小户百姓。” 朱元璋闻言眼中发出亮光。 只听黄雄英道:“您想想,上百万的灾民,还不得蜂拥而至,把这些粮商的宅院,店铺围得满满当当的?” “灾民都是饿疯了的百姓,知道这些粮商家里有粮食,还不得把这些粮商给闹得七荤八素,痛苦不堪?” 朱元璋深以为然的点头。 这样的情形,他经历得太多太多。 曾经他还是那个带头的人,他带着百姓去抢蒙元的粮仓,那个场景历历在目。 可那是在动乱时期,如今可不一样啊。 朱元璋皱眉道:“可是,让灾民这样闹,怕不会……” “怕不会闹出民乱是吧?” 黄雄英接过朱元璋的话,后者点了点头。 在朱元璋殷切的目光下,黄雄英继续道:“朝廷害怕民乱,可是有人更怕!” “谁?” 朱元璋下意识的急切问道。 黄雄英回道:“粮商,以及粮商背后的势力!” “您想想,他们哄抬粮价为的是啥?为的只是银子而已!如果闹出民乱,上百万嗷嗷待哺的灾民,那就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这样的后果,无论是谁,都承受不起!” 朱元璋还是疑惑道:“可是若真成民乱,那朝廷也不好收拾啊!” 黄雄英笑了笑,道:“怎么可能真的让天灾变成人祸?” “让曹国公在各省府调些军马前往,加强巡逻,只要不抢劫,不杀人,不放火,就不要干预,就让灾民们闹闹。” “我就不信那些粮商,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不怕!” “等他们成了惊弓之鸟后,曹国公再出马,将这些粮商召集到广场中,在灾民的面前,再一次提出要平价购粮的要求,这个时候,他们还敢不答应吗?” “他们若是不答应,上百万灾民就能将他们生吞活剥了!” “到那个时候,朝廷也不用出手,就解决掉了这些奸商,至于灾民嘛,那当然也是本着奸商们想要钻空子的原则,法不责众!” “想来这些奸商和他后面的势力,不会意识不到这一点,到那个时候,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乖乖的把粮食平价卖给朝廷!” “如此一来,他们还能保下性命,以及获得他们屯粮该有的收益。” “您说,他们会不卖吗?敢不卖吗?!” 黄雄英侃侃而谈,而朱元璋整个人早已怔住…… 第54章 变态! 事实上,黄雄英的这个法子并不是他想出来的,而是他从后世的电视剧中学来的。 至于效果怎么样,他也不敢打包票。 不过朱元璋倒是听得眼露精光,一双眼睛就像看着一块绝顶美玉一般的看着黄雄英。 只见黄雄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孙儿只是纸上谈兵,具体有没有效,还有待商榷。” “呵——” 朱元璋突然笑了,道:“这还叫纸上谈兵?满朝文武他娘的就没一个能谈得出来!” 那皱起的眉头也慢慢散开了,脸上甚至浮现出笑意。 他的大孙,真的和其他的皇子皇孙不一样,每一次都是眼光独到,见解深刻,这一次更是懂得斡旋各方势力,实在是难得! 如果说上一次的明镜,是让他看到他大孙的创造力,那么这一次,就是让他看到他大孙的谋略和手段。 就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朱标,在这个年纪的时候,都不见得有他大孙的这份心智。 黄雄英看着喜笑颜开的朱元璋,道:“孙儿也不敢保证这个法子一定行,但可以一试,关键点在于控制好灾民,不要真的发生了民乱!” “嗯。” 朱元璋点了点头,淡淡道:“死几个奸商,倒也无妨,不然有些人,不长记性!” 黄雄英:“……” 不愧是洪武皇帝身边的人,够狠! “对了!” 朱元璋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国难当头,匹夫有责!这话,你是从哪学来的?” 此时还没有清军入关,还没有顾炎武。 黄雄英笑了笑,道:“孙儿有感而发罢了!” “嘿!” 朱元璋笑了一声,道:“咱大孙每次有感而发,都叫咱涨不少学识呢!” “有句文绉绉的话怎么说来着……对,达者为先,这么一说来,爷爷是不是应该敬你一杯?” 说着,朱元璋端起了酒杯。 黄雄英苦笑道:“爷爷,您这不是埋汰我吗?” 朱元璋笑骂道:“咱说的是真心话,哪里是埋汰你呀?再说了,你这臭小子,是不是想让你爷爷就这么一直端着酒杯?” 黄雄英呵呵一笑,连忙端起酒杯。 叮的碰了一下后,爷孙俩都是一饮而尽。 “这才是咱的好大孙嘛!” 朱元璋咧嘴笑道:“你呀,有时候就是太谦虚了,以后啊,该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谁也不能抢去咯,包括咱在内,知道没?” “知道了!” 听了黄雄英的回答,朱元璋满是笑意的脸上多了一分决然…… …… 河南府,大堂。 李景隆看着驿差加急送来的文书,脸上的笑意渐渐浓了起来。 一旁的铁铉和夏原吉不解,夏原吉问道:“李大人何故发笑?是不是皇上那边有了什么好的进展?” 李景隆笑着将文书递给二人,道:“你们自己看!” 铁铉和夏原吉连忙接过文书,细细看了起来,一边看着一边倒吸冷气。 片刻。 铁铉抬眼看向李景隆,道:“李大人,是不是……有些太狠了?” “狠?” 李景隆冷哼了一声:“无数灾民嗷嗷待哺,啃树皮吃观音土的时候,他们竟然还抬高粮价,不是更狠吗?是他们自己惹的民怨,他们就该承受民怨的后果!” 铁铉和夏原吉闻言,默默点头。 灾区的情形,远比他们在书上看的要触目惊心得多。 “皇上英明!” 铁铉和夏原吉拱手说道。 李景隆轻笑了一声:“皇上当然是英明,不过……” 李景隆没有把话说下去,他知道这定然是皇大孙给皇上出的主意,因为如果是皇上的主意,绝对会简单粗暴得多。 见李景隆不说,铁铉和夏原吉也不敢多问。 李景隆看向两人,道: “夏原吉,你去城中的粮商那儿挂灯笼,铁铉,你去调些军马过来……” “是!” 铁铉和夏原吉当即按照李景隆的吩咐,分头去办事了…… …… 城中,一家粮商大户门前。 两个开封府的差役,一个扶着梯子,一个踩着梯子将两只大红灯笼挂到了大门的两侧。 只见,一只灯笼上面写着:“国难当头。” 另一只灯笼则是写着:“匹夫有责。” 门外的动静,让粮商大户的管事连忙出来,问道:“二位差爷,你们这……这是干什么?” 其中一个差役看了一眼管事,淡淡回道:“你们家老爷为国家捐献了九石粮食,心怀家国,这是咱们巡抚李大人特命奖赏的,记住了,没有李大人的命令,不许放下来!” “记住了,记住了……” 管事不明所以,但觉得这两句话真挺好的,便连连点头…… …… 开封,城外。 是遍野的灾民,有些孤零零的,有些一家子围在一起坐着,低低的呻吟声在旷野之间此起彼伏。 很快,就有官兵拿着几张告示,迅速的贴在城墙上。 灾民们见状,连忙爬起来,围上前去。 只听一名识字的灾民念道:“皇上仁慈,想方设法为灾区拨下了足额的赈灾粮款,然无良奸商囤积居奇,导致粮食不足以救济灾民,从今日起,特许灾民进城讨食,只准向挂有国难当头,匹夫有责的大户讨食,不得杀人,不得放火,不得抢钱,不得骚扰女人孩子,不得骚扰小户百姓,违令者,斩!” 听罢,一众灾民顿时闹哄哄起来…… 李景隆带着几名州府的官员,站在城头上,看了一会灾民,尔后看向身后的开封府知府,道:“开城门!” 片刻后。 城门缓缓打开。 “嗷呜~~~” 无数灾民发出声声怪叫,呼声雷动,像是潮水一般涌入城中…… …… 城中,李府。 府里的后院,粮商李宽端正在正坐在花园里,一张古色古香的檀桌上吃着午饭。 饭桌上,都是他爱吃的吃食。 几个俏丽的丫鬟在边上捧着手巾酒壶站立,桌子下面,还趴着一只巨大的黑色藏獒。 “黑狮,赏你块牛肉!” 李宽端一边说着,一边从桌上夹了一块牛肉,扔到了狗子的面前。 却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 这让正吃在兴头上的李宽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不多时。 管事快步的走了进来,喊道:“不好了,老爷!”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李宽端一脸不喜的看向管事。 管事缓了两口气,连忙道:“门外……门外好多灾民,都上咱家讨食来了!” “什么?” 李宽端眉头猛地一皱。 啪! 直接将筷子扔在了桌子上,骂了一句:“这些饿死鬼还想翻天了不成?” 李宽端便站起来,大步往门外走去…… 来到前门时,李宽端停下来脚步,额头开始外往冒汗。 因为紧闭的李府大门,砰砰砰的传来灾民的敲门声,而且门外嘈杂的人声一浪高过一浪。 “开门啊!” “官府说因为你们抬高粮价,所以买不到粮食,让我们来向你们要吃的!” “开门!再不开门,老子要砸门了!” “……” 啪嗒!啪嗒! 真有灾民开始往府中扔石头,吓得李宽端急忙躲了回去,冲管事喊道:“报官啊!快去报官啊,私闯民宅,把这些饿死鬼都抓起来!” 管事一脸愁容,道:“昨天,官府刚刚在门前挂了两个灯笼,怕是……官府把他们招来的!” “嘿呀!” 李宽端一甩衣袖,急得猛拍额头:“那可怎么办呀!” 就在这时,前门传来轰的一声。 家仆们顶着的大门已经被推翻了,灾民们嗷嗷直叫,像一头头饿狼一般,鱼贯而入。 李宽端吓得脸都白了。 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李宽端急忙转身外后院跑去,第一时间护住了自己的妻儿,还有那些金银财宝。 好在这些灾民一个个都饿疯了,全都是奔着吃食去的,哪里还有其他心思。 管事和家仆们见状,吓得落荒而逃…… 而李宽端也是急忙收拾细软,带着妻儿,越过层层灾民,往府外逃去。 只是在出门前,李宽端看见他那条最喜爱的藏獒,已经被人拔光了毛,开膛破肚,架到了架子上面。 李宽端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 青州,齐王府中。 一个魁梧的男人,正在院子中不断的挥舞手中的长刀。 刀光凌冽,让院中的树叶纷飞,而男人穿着的龙纹的锦袍同样随风轻舞…… 好一会。 男人才缓缓的收刀,将刀递给了小跑过来的侍卫。 “齐王的刀法,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一个官员打扮的中年人啪啪的鼓着掌。 被称作齐王的男人冷笑了一声:“刀法再好又有什么用?咱去年率军出塞立了那么大的功劳,老爷子却叫咱不要与诸将争功?哼!” 这个男人便是山东的王,齐王朱博! 官员嘿嘿笑道:“齐王战功赫赫,皇上一定会看在眼里的!” “好了,别废话了!” 朱博挥手打断官员,道:“贾绍祖,说吧,这一次来找本王什么事?” 贾绍祖,山东青州知府。 史记其先后坐视民饥,不即上闻,左迁之。 此时贾绍祖干笑两声,低声道:“城里的粮商出事了。” 朱博闻言,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热水毛巾一边擦汗,一边走进大堂:“一群狗腿子而已,老爷子要杀他们,就让老爷子杀呗!” “这次,不……不是皇上!” 贾绍祖一边跟着,一边小心的说话。 “哦?” 朱博停住了脚步,脸上露出几分好奇的神色,转头道:“那是谁这么大的狗胆?打狗也不看看是谁的狗!” “是……是灾民!” “什么?” 朱博脸上的好奇转为疑惑:“那群饿死鬼么?你他娘的是废物啊?不知道派兵去镇杀,杀上一波他们就老实了!用得着向本王汇报吗?” 贾绍祖嘿嘿点头,面露苦色的回道:“可是巡抚李景隆基本上把各州县的兵马都调走了,而且还下令所有人都不准轻举妄动,一切由他全权处理。” “很明显,就是李景隆煽动这些灾民进城闹事的,他们一天到晚围着粮商的宅子,有好几个粮商的家里都被灾民给抢咯!” 闻言,朱博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李景隆?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作为灾区的巡抚,煽动灾区灾民暴乱,难道他不知道本王参上他一本,他这就是夷三族的死罪吗?” 贾绍祖苦笑道:“王爷,恐怕没有那么简单,灾民只是抢了粮食,并没有杀人发火,而且……” “而且什么?”朱博的语气渐渐变得凌冽。 贾绍祖急忙道:“而且依我看,李景隆应该是得到了老皇爷的支持,否则他不敢如此明目张胆!” 朱博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沉吟良久,徐徐开口道:“老爷子到底是老爷子啊,这一手利用灾民来反制粮商,倒真是出乎本王的意料!” “本王还以为老爷子会杀个人头滚滚呢,啧啧,真是可惜呀!” 贾绍祖闻言,后背流下一股冷汗。 这齐王自诩武略,性情乖张,而且生性凶暴,而且很是让人捉摸不透,甚至于自己不高兴就杀死手下官员为乐,而且不光杀一个还要杀人全家,有一次,一次就杀了足足四百多人。 而且朱榑还有个毛病,那就是喜欢给人“做媒”。 朱榑最看不惯男人打光棍,女人当寡妇,于是就让那些光棍和寡妇结合组成新的家庭。 本来这是个好事,但是朱榑却动机不良。 朱博在强行保媒后,非要欣赏男女结婚进洞房后的现场直播…… 可以说,近乎变态了。 面对这样的主,贾绍祖只能小心的问道:“王爷,那该如何是好啊?” “急什么?让他们抢!” 朱博露出一脸玩味的笑容,道:“他李景隆再煽动灾民这样抢下去,哼哼!人心是永远不会满足的,灾民暴乱很快就会来了,咱倒要看一看,他李景隆怎么收场?老爷子怎么收场?” 第55章 怂娃…… 应天府。 这两天发生了一件事情,让街头巷尾,茶楼酒肆的人们议论纷纷。 那就是教坊司的的腌臜事被曝光了。 除了买卖那些穷苦的良家少女以外,教司坊居然还敢偷卖官妓。 官妓虽有法度保护,却也抵不住权贵的龌龊之心,能享受官妓侍宴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既已起心,便也就有自己的办法。 因此,时常便有些贵胄子弟与教坊司诸官吏沆瀣一气,将看中的官妓报个暴病身亡,从教坊司的名录上勾去,私下里却强带回家中销魂。 从奉銮到下面的差役,都被锦衣卫洗了一遍。 事情并没有进行扩大化处理,因为一旦查起来,牵扯到其中的人就太多太多…… 黄雄英对于这件事还挺意外的。 因为他只是跟老爷子简单的提了一下,洪武皇帝竟处理得如此迅速。 要知道洪武皇帝是真正的日理万机。 他是历史上最勤政的皇帝。 根据历史记载,洪武十七年九月十四到九月二十一日,一共八天时间,洪武皇帝处理了多少文件呢?说出来很吓人,即:各地官员上呈奏折1160份,总共汇报了3391件事情! 结果,洪武皇帝愣是全都处理好了。 按照1160份文件,每份文件1000字计算,总计116万字。也就是说,朱元璋每天要处理14.5万字。而且朱元璋处理文件时,不是光写字,还要思考如何处理,还要处理大臣的汇报等等,这都需要花费很多时间。 就算是每份奏折平均批复100个字,朱元璋每天要写上1.45万字。 1.45万字什么概念? 就是放在今天而言,全职网络写手的天花板也大抵如此! 话说当下,这位鸡鸣天子就正在奉天殿中批阅奏折。 “查得怎么样了?” 朱元璋一边看着奏折,一边问向身前恭敬站着的蒋瓛。 “回皇上,查清楚了!” 蒋瓛恭敬的回道。 朱元璋眼皮子都没抬,淡淡的吐出一个字:“说。” 蒋瓛回道:“那小女孩是定远人氏,姓唐,其父名为唐敬业,祖父……正是延安侯,唐胜宗!” “什么?” 朱元璋猛地一怔,缓缓放下手中的奏折,不可思议的低语:“怎么会那么巧?” 半晌,朱元璋这才开口问道:“那他们是怎么来到京师的?” 蒋瓛回道:“唐家被除爵后,三个儿子各自逃亡避祸,唐敬业带着女儿先是去了淮阴,传言被杀,但实际未死,然后又逃到了京师,本已身染重病,又因为穷困潦倒,加之害怕身份败露,便病死在了京师!” “哎——” 朱元璋扶着额头轻叹了一口气。 “难怪……” 良久,朱元璋才轻叹道:“难怪那小女孩什么都不说,看来是她爹教她的啊,也是可怜的娃儿……” “好了,你先退下吧!” “是!” 蒋瓛拱手,尔后弓着身子退了下去。 朱元璋站了起来,望向窗外,徐徐低语:“大孙,咱手中沾满了鲜血,为的就是你们手里干干净净的,做一名后世传颂的圣君……” …… 开封府,校场。 在铁铉的指挥下,几队人马持刀提枪,各奔岗位。 校场的周围,站满了士兵。 无数灾民围在四周,拥挤着观望着。 校场最上方,端坐着神色严肃的李景隆。 铁铉和夏原吉分立两侧。 下面站着的是,一众战战兢兢,脑袋低垂的粮商。 “都到了?” 李景隆终于淡淡的开口。 铁铉当即拱手上前,道:“回李大人,都到了!” 李景隆点了点头,随即站了起来,身上的铁甲咔咔作响,腰间悬着一把长刀,李景隆从来没有忘记他是武将出身。 在一众粮商面前,李景隆缓缓踱步,扫视一圈后,突然笑道: “别紧张,今天请诸位来,还是想和诸位商量一下上一次的问题,平价购粮,诸位可还有什么意见?” 众粮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说话。 “很好!” 李景隆点头道:“既然你们不肯卖,那就算了,来人,送他们回去!” 众粮商早已惨不忍睹的脸色,此时更是灰黄不定。 他们家里早就被灾民占领了,就这样送回去,他们非得被灾民生吞活剥了不可。 而一众围观的灾民听到这里,也一阵骚动。 “慢着!” 终于有一名粮商站了出来:“我卖!” 有一个站出来,就有第二个。 “我卖!” 一众粮商终于纷纷的站了出来,平价卖粮,其实他们并不亏,只是赚得没那么多罢了。 “很好!” 李景隆满意的点头,笑呵呵的道:“平价购粮,公平买卖,皇上和朝廷并没有欺压你们,这件事算是了了,但是一码归一码!” 众粮商都是一怔。 只听李景隆道:“国难当头,恶意哄抬粮价,牟取暴利,你们若是主动捐粮,兴许本巡抚还能给你们来一个将功抵过,但是现在,本巡抚既已买下粮食,你们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唰! 闻言,众粮商的脸一下子白了。 他们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求饶。 “不要,李大人!” “我们不卖了,我们捐!” “对啊,我们不要朝廷的钱两,我愿认捐,请大人网开一面啊!” “……” “晚了!” 李景隆扫视了一眼已如惊弓之鸟的众粮商,冷喝道:“来人,把他们全都拿下,押入大牢,查清罪行后,择日发落!” “啊……” “不要,不要……” 一众粮商都是双股颤颤,有些个心性不足的,直接瘫倒在地…… 校场周围的一众灾民,则是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 齐王府,大堂。 知府贾绍祖急急忙忙的赶来。 “王爷,不好了,李景隆把所有粮商都抓了!” 贾绍祖火急火燎,一边擦着额头的汗珠,一边说道。 因为他的弟弟贾政也被一并抓了进去。 朱博倒是淡定许多,只是脸色有些阴沉,喝了一口茶后,道:“本王知道了。” “那……那现在怎么办?” 贾绍祖一脸焦急。 “那你说怎么办?”朱博反问了一句。 “我……我就是不知道,所以才来问您呀!” 贾绍祖一张脸都皱成了苦瓜,道“您不是说按兵不动,这样抢下去,会闹成民乱的吗?可是……可是现在粮食被他们拿去了,人也被抓了,灾民们还歌功颂德!” “你这是在怪本王咯?”朱博脸色猛地一沉。 “下官,下官不敢!” 贾绍祖唯唯诺诺的回道。 朱博也不去看贾绍祖,而是站了起来,望向门外,幽幽说道:“本王也没有想到老爷子来这么一出,煽动灾民闹事真实目的不是抢粮,而是倒逼粮商卖粮,朝廷买了粮食之后,反手就是把粮商一抓,真是好手段呐!” “如今朝廷手中有了粮食,而且还把灾民对粮商的仇恨拉满了,谁还敢去救他们?” “反正本王不敢,你要敢你就去捞他们吧!” 齐王说罢,徐徐往里屋去了。 只留下贾绍祖怔怔的立在当场…… …… “哈哈哈——” 奉天殿中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朱元璋看着手中的折子,脸上的褶皱全都化开了。 “看看,看看!” 朱元璋向傅友德扬了扬手中的折子,笑道:“这是咱大孙出的法子,一下子就把灾区的问题解决了,这可是大功一件啊,哈哈——” “皇大孙解决的?” 傅友德露出了惊疑的神色。 “嗯。” 朱元璋一脸骄傲的点头,笑道:“咱大孙啊,真是个治世之才!” 事实上,黄雄英的法子,朱元璋自己完善了一些,譬如后来把这些奸商全抓了问审,就是朱元璋自己加上去的,不过他不说。 傅友德连忙拱手道:“臣恭贺陛下,得一好圣孙!” “哈哈——” 朱元璋大笑,眉宇之间尽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这一次咱大孙立了大功,咱想想,要怎么给咱大孙好好的奖励一番才行!” 朱元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的思索起来。 却在这时,安公公轻步走了进来,在朱元璋耳畔低语了两句。 朱元璋的眉眼渐渐的沉了下来。 “咱这就去看看!” 说着,朱元璋站起身来,大步往大学堂而去。 大学堂,皇明朱家的读书地。 老朱家的皇子皇孙就是在这儿读的书,包括故太子朱标,以及秦王,晋王,燕王等一众已经就藩的王爷们。 他们也是在这里读的书。 朱元璋小时候没得书读,所以就想着让自己的子孙都多读些书,把他失去的都补回来。 现如今,那些尚未就藩的儿子,还有孙子们,就是在大学堂读书。 临近大学堂,听到的不是读书声,而是一阵喧哗。 朱元璋不由得眉头皱了皱,快步走了上去。 一进门,便看见几个皇子围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一顿拳打脚踢,孩子缩卷在角落里,用手抱着脑袋。 旁边的那几个老师一脸无奈…… “住手!” 朱元璋爆吼一声,让几个皇子瞬间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连忙低下脑袋,站到一旁去。 而只有四岁的伊王朱??(yi)却仍旧拿着一根小木棍,朝那被围殴的男孩冲去…… “朱??!” 朱元璋气得大叫了一声,吓得朱??一个激灵,哇哇的哭了起来。 朱元璋的生育能力,在历朝历代的皇帝中绝对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在繁重的朝政事务下,朱元璋愣是生了四十几个儿女。 快六十了,朱元璋还咣咣的生了好几个儿子。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五十岁往上都要自称老朽了。 看着站在一旁低着脑袋的沈王朱模,唐王朱桱,安王朱楹等几个十来岁的皇子,朱元璋气得脸都红了。 这些个皇子,一个比一个皮,平日上蹿下跳,没个老实的时候。 要是早个二十年的时候,朱元璋非得把他们屁股打烂不可,他对朱标,朱樉,朱棡等最早的一批皇子要求是非常严格的,但是老来,却对这些庶出的皇子多有纵容。 因为朱元璋也不指望这些小孩子将来能够治理国家,为国家冲锋陷阵,而且他们的生母大都出身不高,就想着让他们做个富贵闲王就行。 再加上越到后来,朱元璋的事就越多,经常对他们的顽劣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没想到,今天这些皇子竟在大学堂中打起人来了! “熥儿,站起来!” 朱元璋看着缩卷在角落的男孩说道。 男孩自然便是懿文太子朱标的第三子,和朱雄英一个肚子里生出来的嫡子朱允熥。 “站起来!” 看见朱允熥没有站起来,朱元璋忍不住厉声喝道。 朱允熥瘦弱的身子微微一颤,这才从地上缓缓的爬起来,低着小脑袋,一双手不停的抹着眼泪,小声的抽泣着。 朱元璋四下找了找,最后一把夺过黄子澄手中的教尺,递给朱允熥。 “拿着!” 朱元璋喝了一声,朱允熥这才讷讷的接了过去。 “刚刚谁打你的,去,给咱打回来!” 听了朱元璋的话,朱允熥下意识的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望了一眼威严的朱元璋,又迅速的把脑袋低了下去。 朱元璋看着都来气,忍不住喝道:“听不懂咱的话吗?咱命令你,去打回来!” 朱允熥这才慢慢的转过身去,走到沈王朱模等一众并排站着的皇子面前,拿着教尺的手一直在颤抖,却始终举不起来。 “打呀!” 朱元璋咬牙切齿,忍不住走过来,抓起朱允熥拿着角尺的手,狠狠的抽在朱模的身上…… 朱模等人哪里敢闪躲,疼得嗷嗷直叫。 打了一会,见朱允熥还是不敢自己动手,朱元璋忍不住一甩衣袖,指着朱允熥大骂: “你呀你,咱老朱家怎么就生出你这么怂的娃儿!” 骂完,见朱允熥把脑袋垂得更低了,朱元璋无奈叹了一口气,指着朱模等人,道:“你们等着,我回头再收拾你们!” 说着,朱元璋拉住了朱允熥的小手:“你,跟皇爷爷来!” 就这样,朱元璋领着朱允熥离开了。 看着这一老一少的背影,一直在静静旁观的朱允炆,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第56章 大哥! 御书房。 朱元璋看着眼前低着脑袋的少年,徐徐道:“熥儿,这里没人,跟皇爷爷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皇爷爷,我……” 朱允熥有些讷讷的说道:“我……” “啧!” 见朱允熥吞吞吐吐的,朱元璋又急了:“你倒是说呀!” 朱允熥这才低低的说道:“是……是我先动的手……” “啊?” 朱元璋露出惊讶的神色,有些不敢相信的道:“你先动的手?” 朱允熥点了点头。 “嘿!” 朱元璋突然笑了一声:“看来咱刚刚说你是怂娃,还说错了哩!”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说着,朱元璋颇有些好奇的看着朱允熥。 朱允熥犹豫了一会,回道:“他们……他们说……说我是有爹娘生,没爹娘养……” “哼!” 朱元璋听到这里,脸一下子沉了下来,鼻腔中就忍不住发出一声冷哼,“他们该打!”尔后对朱允熥道:“打得好!” 然而,朱允熥并没有因为朱元璋的话而欣喜,依旧是低着小脑袋,不过小拳头却是捏紧了。 朱元璋看在眼里,没由来的一阵心酸。 他比朱允熥还小那会,那会他还是朱重八,还在给地主放牛,当时一个小屁娃跟他说,重八哥,你娘死了,朱重八不信,那小屁娃又说,也许是你爹死了,朱重八还是不信,但是当他回到家,看到两具冰冷的尸体时,他感觉天都塌下来了。 所以朱允熥的心情,他太能理解了! “来,过来,到皇爷爷身边来。” 朱元璋对着朱允熥招了招手。 朱允熥愣了楞,便走到朱元璋的身前,蹲了下来。 “熥儿,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刚刚做得很对!” 朱元璋看着朱允熥的目光柔和了许多,悠悠说道:“咱小时候,也没了爹娘,但是谁要敢说咱爹娘坏话,咱跟他拼命!” “没爹娘的苦,咱知道,但越是这样,咱们就越是要坚强,知道吗?” “嗯。” 朱允熥点了点头。 “以后有什么委屈呀,找咱说,知道吗?” 朱元璋一脸的慈爱,就像是一个护着孙儿的普通爷爷一般。 “嗯。” 朱允熥又嗯了一声,不过这一次他抬起了小脸,看着朱元璋的眼中有泪光闪烁, 朱元璋看着这张有些淤青的脸,还有那泛着泪光的清澈眸子,心中不由得一阵刺痛。 一个已经没了娘,如今又没了爹的嫡子,他平时关注得实在是太少了。 这孩子平时话就不多,每一次见到自己除了问候以外,并没过多的去说什么,但是他知道,这孩子其实是个聪明的孩子。 早早就没了娘,这才养成了这孩子沉默寡言的性格,如今又没了爹,自己再不管的话,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只是自己这么老了,又能管上多少年呢? 想到这里,朱元璋的眸子中突然发亮,嘴角微微勾起,看着朱允熥道:“熥儿,回头有时间咱带你去见一个人。” “是……是谁?”朱允熥露出疑惑的神色。 朱元璋笑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着,朱元璋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刚刚你被那帮臭小子欺负的时候,你二哥没有帮你吗?” 朱允熥摇了摇头,低声道:“二哥……二哥他在读书。” “哦——” 朱元璋哦了一声,心中不由得感慨,终究不是一个肚子里生出来的…… 爷孙俩正说着话,安公公就躬着身子轻步走了进来,操着他那特有的尖细声音,道:“皇上,皇孙允炆求见!” 刚说到朱允炆,朱允炆就来了,朱元璋沉默片刻,道:“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朱允炆便进入,并恭敬的一拜: “孙儿见过皇爷爷!”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炆儿,找咱什么事呢?” 朱允炆看了一眼朱元璋身旁的朱允熥后,对朱元璋道:“爷爷,孙儿前来,是要替熥弟作证的!” “哦?” 朱元璋深邃的眸子看了一眼朱允炆,问道:“作什么证?” 朱允炆回道:“是沈王他们出言不逊,熥弟才动手的,谁想却遭到了他们的围殴,孙儿本想去禀告皇爷爷,不想皇爷爷就到了!” “孙儿怕熥弟说不清楚,所以特来为他作证!” “嗯。” 朱元璋点了点头,一双深邃的眸子,却仿佛看进了朱允炆的心里。 朱允炆不知为何,莫明的被老爷子看得有些慌,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道:“皇爷爷,这是孙儿平日里珍藏的药酒,孙儿特地拿来给熥弟,涂上以后,脸上的淤青应该很快就好了!” 看着一脸诚恳的朱允炆,朱元璋露出了笑容,道:“好孩子,两个都是好孩子,记住,你们俩是兄弟,身上都流淌着咱老朱家的血,那就是最亲的关系,以后啊,无论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兄弟之间,一定要互相扶持,懂吗?” “孙儿谨记!” 朱允炆和朱允熥齐声回道。 朱允炆伸过手去把朱允熥拉到身旁,微微昂起胸脯,对朱元璋道:“皇爷爷请放心,以后我一定会保护好熥弟的!” “嗯。” 朱元璋点了点头,笑道:“那你们就先下去吧!” “孙儿告退!” 两人齐声告退。 看着两个差不多一般高的身影,朱元璋喃喃低语:“希望你是真心的……” …… 这个时候,黄雄英正在聚宝山下的庄子那里捣腾他的玻璃大棚。 帮助朝廷筹措灾区粮款的事情,基本上已经告了一段落。 黄雄英也就可以闲下心来,试验这个大棚种植蔬菜瓜果的技术了,因为从元末开始,小冰河时期就开始显现。 整个华夏地区,温度比历史均值下降了不少,特别是到了秋冬时节,寒风凛冽,根本无法种植任何的作物,加之冬季变得漫长,老百姓们的吃食问题,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如果玻璃大棚能够成功推广,也许就能减轻一些恶劣气候的影响。 若是能有红薯土豆玉米等物,那就更好了,因为这些食物不仅种植要求低,产量高,而且可以长期储存,对于帮助老百姓渡过寒冷的小冰河时期将会有极佳的效果。 这也难怪,这些个种子,堪称穿越者必备了。 但是可惜,黄雄英手上并没有,也不知道上哪找去…… 所以他也只能利用自己的技术,先把玻璃大棚开发出来再说。 黄雄英在捣腾,小宝就在一旁逗狗子玩。 来了几次,小宝对这里的一切可以说已经非常的熟稔,这狗子也是非常的喜欢小宝,小宝一来,就屁颠屁颠的跟着。 “爹爹,你什么时候带小宝去摸螃蟹啊?” 小宝在一旁玩得无聊了,就跑过来摇着黄雄英的臂膀,小脸上满是央求的神色。 黄雄英瞥了一眼小宝,笑道:“上次你太爷爷都说你掉进炭堆里找不着了,怎么,还嫌不够黑,还要去晒太阳?” 小宝嘟着小嘴吧,努了黄雄英一眼。 “放屁,咱小宝啊,那是黑里俏!” 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让黄雄英回头一看,只见朱元璋笑呵呵的走来:“你爹爹啊,是忽悠你的,太爷爷一会陪你去摸!” “太爷爷!” 小宝撒丫子跑向朱元璋。 朱元璋弓着腰,等小宝跑到跟前时,一把抱起了小宝,举了起来,笑呵呵的道:“瞧瞧咱小宝多惹人怜,你爹爹整天忙着忙那的,赶紧让你爹爹给你找个娘回来,这样就有人陪你玩了!” “嗯。” 小宝一脸认真的点头。 “瞧瞧,咱给咱小宝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朱元璋说着,从兜里面摸出几块糖,放到了小宝的面前。 “太爷爷最好了,谢谢太爷爷!” 小宝见着糖果,两眼顿时发光,抱住朱元璋的脖子,就是亲上一口,惹得朱元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看着这一老一小亲昵的模样,黄雄英笑了。 他也搞不懂为什么,老爷子对他捡来的这个小宝是异常的疼爱,就仿佛是他亲亲重孙女一般。 “爷爷,您来了!” 黄雄英放下手中的活,迎了上去。 朱元璋放下小宝,笑着对黄雄英道:“大孙,咱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灾区那边的问题,解决了!” “真的?!” 黄雄英露出惊喜的神色。 他的那个法子,只是他从前世所看的电视剧中学来的,没想到真的起了效果。 能够帮助道灾区无数的灾民,黄雄英心中有些骄傲,又有些高兴。 朱元璋点了点头,他看得出来,黄雄英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自己也跟喝了蜜似的,笑眯眯的道:“大孙,咱除了给你带来这个好消息,还给你带来了一个人。” “人?” 黄雄英一怔,这才注意到老爷子身后跟着一位少年。 少年眉清目秀的,穿着一套合身的衣服,身材匀称而高挑,只是看起来有几分怯弱,不过看他的神色,似乎看到自己有些吃惊。 “熥儿?” 朱元璋喊了一声,见身后没有动静,不由得转身看去。 只见朱允熥整个人如遭雷击,嘴巴微张,如泥塑一般,直愣愣的盯着黄雄英。 “大哥!” 第57章 洪武皇帝的赏赐! “大哥!” 朱允熥下意识的低呼一声。 事实上,一路上过来的时候,朱元璋就已经跟朱允熥透了底,说要带他去见他哥,否则一会指不定会穿帮。 并嘱咐朱允熥一会切莫暴露了身份。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朱允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老爷子索性告诉他,是去见他亲大哥朱雄英。 朱允熥一听,脑瓜子直接炸了。 他大哥朱雄英? 不是十年前已经薨逝了么?现在去见什么? 祭拜吗? 可是方向也不对啊! 难道说…… 他大哥还没有死?! 朱允熥千头万绪,一路上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 直到真的见到了黄雄英。 他一下子就懵了。 真的是他死了十年的亲大哥,朱雄英! 朱雄英仅仅比朱允熥大四岁,所以在他的脑海中,依稀记得他大哥的模样,虽然有些遥远,但却是那样的可亲,那样的让人依恋。 “大哥!” 朱允熥再一次喊出声,声音却已哽咽。 而黄雄英则是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个喊自己大哥的少年,转而疑惑的看向老爷子: “这位是?” 老爷子笑了笑,回道:“这是你的熥弟,是咱的亲孙子!” “哦——” 黄雄英作恍然状,随后笑道:“爷爷,我怎么感觉您这亲孙儿长得跟我有点像啊!” 朱元璋笑了一声:“嘿!亲兄弟能不像吗?” “可是……” 黄雄英有些疑惑道:“可是我不是我老爹亲生的呀?” 朱元璋这才反应过来,眼珠子微微一转,道:“这就叫缘分!” 黄雄英也不再多想,笑道:“既然是爷爷的孙儿,那就是一家人了,小宝,过来叫熥叔!” “熥叔好!” 小宝乖巧的喊了一声。 看着可爱的小宝,朱允熥终于露出了一个干净的笑容:“小宝你好!” 黄雄英看了一眼朱允熥,道:“走吧,别站着了,进屋坐吧。” 说着,黄雄英领着几人进了里屋。 “没吃早饭吧,老爷子?” 听了黄雄英的话,朱元璋嘿嘿一笑:“还是咱大孙懂咱,咱啊,以前从来不挑食的,但自从吃了咱大孙的东西后,感觉家里的东西都没味道了!” 黄雄英笑道:“那怪我咯?” “那可不,咱以后是离不开咱大孙咯!” 朱元璋笑呵呵的说着。 这话虽然是在开玩笑,但又不全是玩笑,朱元璋明显的可以感觉到,自从太子走后,自己来大孙这里的笑容比他在其他的时间里加起来的都多,而且自己一旦有了空闲的时间,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他大孙这里。 在这里,他可以卸下皇帝的重担,享受着普通人的快乐,可以和他大孙无所不聊,而且他大孙每一次都能给他惊喜。 这也是他暂时不想他大孙回归他原本位置的原因。 因为一旦他大孙回归,不仅是他,就是他大孙也都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毫无顾忌的说话了,届时,他们的身份会让他们的肩上承载起诸多的东西。 做一个好皇帝难,朱元璋深有体会,做一个好太子同样难,朱标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朱元璋就想着,趁自己身体还行的时候,就让他大孙多享受享受普通人的时光。 这时的黄雄英哪里知道朱元璋想这些,笑着问道:“那咱烙个饼吃怎么样?” “好啊!” 朱元璋听到烙饼顿时两眼泛光。 一般只有老爷子来,黄雄英才会亲自下厨,他知道老爷子确实是喜欢吃自己做的东西。 黄雄英带着小宝去了厨房。 屋内只剩下朱元璋和朱允熥两人。 朱允熥看了两眼朱元璋,最终还是忍不住小声的问道:“皇爷爷,大哥他不是……怎么会在这里呢?” 朱元璋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那你觉得,他是你大哥吗?” “嗯。” 朱允熥点了点头:“我感觉是!” 朱元璋笑了笑,道:“你感觉没错,是老天爷保佑咱老朱家,你大哥当年并没有死,而是被一个叫做黄铁牛的宫廷侍卫救了,咱详细调查过的,假不了。” 得到朱元璋肯定的回答,朱允熥发自内心的欢喜。 他仍然可以记得,小时候大哥牵着他的手,那一脸宠溺的样子。 只可惜后来他大哥走了,不多久他们的娘亲也走了,再到前不久,他们的父王也走了。 至亲之人一个个的离去,让朱允熥的心,也一点点的封闭了起来。 虽然说这些年,继妃吕氏并没有为难他,还时常嘘寒问暖的,但他能感受得出来,那并不是真心的,而是做给他皇爷爷看的。 所以如今他至亲的大哥回来,他如何不欣喜? 朱元璋微笑的看着朱允熥,道:“熥儿,你大哥虽然流落民间十年,但是本事一点都没有落下,咱这一次带你来,除了让你们兄弟两相认外,还想让你跟你大哥学学本事,明白吗?” “孙儿明白!” 朱允熥点头回应…… 爷孙俩说着话,黄雄英的烧饼也烙好了,而且还端上来了一盆子的鸭血汤。 在这个时候,京师的百姓都爱吃板鸭,洪武皇帝爷喜欢,据说,后世出名的北京烤鸭,就是燕王朱棣篡位迁都北京后,顺便带走了不少南京烤鸭的高手,这才成就了北京烤鸭。 所以这鸭血汤也是京师一道有名的美食。 “嗯,真香!” 朱元璋把头凑过来,闻着鸭血汤飘出来的丝丝热气,嘴角已经咧开了。 “爷爷,您尝尝!” 黄雄英给朱元璋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鸭血汤。 “好,好!” 朱元璋笑呵呵的接过来,也不管烫,就是伸长了嘴巴,一点点的嘬了起来。 “鲜!鲜极了!” 朱元璋嘬了几小口,这才放下鸭血汤,笑呵呵的说着,同时,一只手已经摸向了烧饼,直接就是一大口下去,脸上顿时露出一副享受且满足的笑容。 “香……香!” 烧饼还没有咽下去,朱元璋就忍不住的发出赞叹。 黄雄英看着大口吃烧饼的朱元璋,笑道:“老爷子,慢点吃,您说您啥山珍海味没吃过,几个烧饼就把您馋得跟几天没吃过饭似的!” “啥山珍海味啊,咱不爱那玩意!” 朱元璋一边吃着烧饼,一边道:“咱就爱这烧饼,好吃,还饱肚子,哈哈——” “通弟,别光看着,吃呀!” 说着,黄雄英就要给朱允熥盛上一碗鸭血汤。 朱允熥一把抢过汤勺,道:“哥,您坐,让我来!” 先是给黄雄英盛了一碗,朱允熥又给小宝盛了一碗,这才轮到自己。 朱元璋看着,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对朱允熥道:“快尝尝你哥的手艺,这是你奶奶走了以后,咱吃过最好吃的烧饼和鸭血汤了!” 朱允熥乖巧的点头,而小宝却是嘟着小嘴,对朱元璋道:“爷爷,您以后一定要常来,不然小宝都吃不上爹爹做的东西!” “哈哈——” 朱元璋闻言大笑:“好,爷爷以后常来!” …… 一顿简单的早饭,爷孙几人吃得极为高兴。 朱元璋摸了摸有些隆起的肚皮,笑呵呵的道:“大孙,要不是这肚子装不下,咱还想来几个烧饼呢!” “急什么,以后的时间还长着呢!” 听了黄雄英的话,朱元璋点了点头,尔后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大孙,你那个明镜,这一次可真卖了不少钱,填补了赈灾粮款的空缺。” “从灾区那边传来信息,说灾民们现在都有粥喝了,没有再饿死人,这是最大的功德啊,洪武老爷子高兴得不行,这是给你的赏赐!” 说着,朱元璋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纸,然后递给黄雄英。 黄雄英接过一看,只见上面用漂亮的小楷写着:黄金二百两,白银一千两,翡翠珍珠各一箱,绸缎一千匹,象牙物件一百件,景德镇瓷器二十套,金银铜器六十套,古玩字画两箱,贡品人参一箱。 “这……” 黄雄英看着瞪大了眼珠子。 在他的印象里,朱元璋是一位非常节俭的皇帝,没想到竟一下子赏赐给自己这么多东西。 不过想想,自己这一次确实是立了大功,就拿筹集的赈灾粮款来说,就远远超过了这个数,他当得起这些赏赐。 “爷爷,您替我谢过洪武老皇爷,但是这些东西,我不能要!”黄雄英正色道。 “为什么?” 朱元璋微眯起眼睛,看着黄雄英。 黄雄英回道:“一来,孙儿并不缺这些东西,二来,孙儿真的只是想帮咱大明渡过难关,能够借爷爷之手帮助赈灾,孙儿高兴都还来不及,并不想要赏赐!” “不行!” 朱元璋也是板起了脸,道:“有功就要赏!况且这一次是泼天大功,你若不要,洪武老爷子会不高兴的!” 黄雄英:“……” 见黄雄英不说话,朱元璋继续道:“你别让爷爷难做,好吗?” 黄雄英这才点了点头。 他知道老爷子说的是实话,自己若不要皇上给的赏赐,说不定反倒会惹得皇上以为自己目的不纯,另有所图呢。 朱元璋这才露出了笑容,道:“记得咱说过的话吗?该是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不能让人给抢咯,懂吗?” “孙儿记住了!”黄雄英点了点头。 “赶明儿,咱就让人把这些东西给送过来!” 黄雄英再次点头。 朱元璋笑道:“哦对了,铁铉和夏原吉是你举荐给李景隆的吧?” 第58章 做皇帝? 黄雄英点了点头,道:“是我举荐的,怎么,他们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朱元璋摇头笑道:“爷爷只是很高兴!” “高兴?” 黄雄英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朱元璋笑道:“你举荐的这两个人都很有才干,他们在赈灾的过程中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朝廷多了两个青年才俊,你说爷爷是不是该高兴?” 黄雄英回道:“他们二人确实不错,都是可造之材。” 朱元璋点了点头,笑呵呵的看着黄雄英,道:“可是咱呀,最高兴的还是,咱大孙有识人之才,这可比朝廷得了一百个青年才俊还要让咱高兴啊!” 闻言,黄雄英笑了,道:“瞧把您高兴得,孙儿再有识人之才又有什么用?孙儿终究只是个平头百姓,而他们,以后可都是朝廷的栋梁!” 朱元璋笑而不语。 他们以后也许真会成为朝廷的栋梁,但他们都是你的人呐! 朱标还在世的时候,朱元璋就费尽心思的为朱标打造了一套班底,只可惜朱标没能用上,如今那套班底虽然可以转给朱雄英,但是问题也不少,譬如班底老化,譬如蓝玉等不确定因素,所以朱元璋希望他大孙能有自己的一套班底,没想到他大孙一下子就给挖掘出两个来,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对了,大孙,你那个用灾民倒逼粮商卖粮的法子是个好法子,李景隆他们也是按照你的法子拿到了粮食,很不错!” 说到这里,朱元璋顿了顿,话锋一转,道:“但是,你的法子中却少了很关键的一环,那就是没有对这些粮商进行处置。” “如果就这么轻易的放过这些粮商,那么就会形成一个很坏的风气,所以对于这些个商贾一定要从严治理,这个口子不能开。” 朱元璋谆谆教诲的说道。 黄雄英点了点头,道:“孙儿的目的只是想要帮助赈灾,至于粮商的处置,那不是孙儿需要考虑的问题。” “不,你要考虑!” 朱元璋一脸正色的道:“咱看你喜欢从商,咱也知道,从商来钱快,而且对国家而言,也确实需要商人的存在,但是你想过吗?历朝历代为什么重农抑商?” 黄雄英还真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想了一会,回道:“真要孙儿说?” “大胆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朱元璋看着黄雄英的眼中满是鼓励的神色,他真的想要听一听他大孙的看法。 黄雄英点了点头,道:“因为整个社会的生产力不足,导致了大部分的百姓人家都是自给自足,农业便成了重中之重,因为它能够解决百姓们吃饭的问题,百姓们吃饭的问题解决了,整个社会也就稳定了,这是历朝历代都重农的原因。” “至于抑商,孙儿就有些想不明白了,孙儿以为,商人虽然是以盈利为目的,但是他们买卖东西,度远近,调余缺,如此便可以让物品流通起来,刺激整个社会的发展,这是好事,为什么要抑制?” 听了黄雄英的话,朱元璋微微的摇了摇头:“大孙,你这看法就有失偏颇了!” “咱给你讲个故事,春秋战国时期,齐国想要吞并衡山国,当时辅佐齐桓公的管仲就采取了一道兵不血刃的谋略,他是怎么做的呢?” “第一步,高价购买衡山国生产兵器,如此衡山国百姓都放弃农业转生产兵器,为何?因为来银子快啊,自此农田开始荒芜!第二步,又让人高价购买衡山国的粮食,上到国君下到百姓,都被钱财冲昏了头脑,把粮食都卖了出去,最后当齐国进兵的时候,衡山国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粮食,无奈只得投降。” 黄雄英点点头,道:“这是管仲经典的衡山之谋。” 朱元璋道:“管仲发动的无论是衡山之谋,还是石壁之谋都是引诱他国的农民从商而耽误农时,结果都是不战而胜,兵不血刃。” 黄雄英闻言,露出思索的神色。 朱元璋继续道:“大孙你想想,农民一年到头辛辛苦苦种地,这才能填饱肚子,可是商人呢?只需要蝇营狗苟,东倒西卖,就能赚得盆满钵满,就拿你那个明镜来说,小小一片东西就卖了如此多的财富,这是农民种多少辈子的田都得不到的财富!” “一旦这样的风气开起来,谁还会去种地?” “到时候咱大明就会像汉书中记载的那样,民弃本逐末,耕者不能半,贫民虽赐田,犹贱卖以贾。” “如此一来,土地就会集中到了商人手中,他们自己不会进行农业活动,而是对土地进行买卖赚取差价,因为那样利润才会更大,而且不费力气。” “这又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贫穷的人就做奸邪之事,富裕的人便行纵欲放荡之事,作奸犯科的事情也会随之愈来愈多,整个国家就乱套了!” 听了朱元璋的话,黄雄英整个人怔住了。 他没有想到,老爷子对于这个问题竟是看得如此深远,超出了他这个自以为比这个时代的人更有远见的穿越者的想象。 未穿越前,黄雄英也看过不少穿越类的历史小说,小说里面的主人公总是无所不能,而且他们大都是利用后世的知识,大力推动古代商业的发展,几乎以一人之力就改变了一个时代,曾经的黄雄英也是这么想的,但今天老爷子的话,让他震撼之余,有了新的认识。 就拿唐代开元盛世来说,那是一个商业繁荣的时期,政府对商人的容忍度比较高,造成了一大批大商人和暴富者,财富集中到他们手中的结果是物价飞涨,国家财政受到影响,人民群众生活水平下降,国家经济受到严重破坏,这也是安史之乱的一个诱因,从那之后,大唐盛世不再,甚至造成华夏经济中心的南移。 而重农抑商政策最直观的好处就是使得小农经济繁荣,在一定程度上防止了土地兼并,阻止了商业资本向土地的渗透,稳定了人民群众的生活。 中国的几个盛世,多是在重农抑商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就是很好的例子。 想要推动大明的发展,发展商业是必然的,但绝非照本宣科,一蹴而就。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他后世所在的华夏,那是一个强大的华夏,同时也是一个有特色的华夏,她走的是人民路线,并非西方的资本路线,但就是这样一条有特色的道路,让华夏这个古老的民族焕发出蓬勃生机,让提前发展数百年的西方诸强忌惮不已! 想到这里,黄雄英认真的对老爷子道:“孙儿受教了!” 朱元璋看着黄雄英诚恳的态度,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所以你不要以为爷爷老了,跟个老顽固似的。” 黄雄英闻言笑了:“谁说爷爷是老顽固的,孙儿第一个不放过他!” 朱元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道:“咱吃过的米比你多,走过的路比你长,但是你比咱厉害多了,咱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要干啥呢!” “你呀,是真的很聪慧,所以咱对你的期望,很高!你以后一定会比咱厉害的!” 这话,黄雄英是第二次听了,不过他也搞不懂老爷子口中的期望到底是什么。 “您是期望孙儿去做官?” 朱元璋摇了摇头,面露几分神秘的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黄雄英无语,上一次自己说去从军,老爷子就说这个,现在说做官,老爷子又摇头,从商老爷子又不乐意。 士农工商,三个都否了。 难不成叫自己去种地?可是种地有啥好期望很高的?而且还一副不能说的样子! 那还能做啥? 总不能……是做皇帝吧? 第59章 拳头才是硬道理! 黄雄英心中疑惑,但也不敢乱说。 毕竟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光凭这句话,就可以定你一个谋反之罪,诛九族! 而一直在一旁静静听着的朱允熥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皇爷爷这是要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交给大哥啊! 朱允熥心中既是震惊,又是激动。 原来明镜是大哥献给朝廷的,还有灾区赈灾的策略,选派的人也都是大哥提出来的,而且刚刚和皇爷爷的对话,也是让他大开眼界。 朱允熥一直停留在黄雄英身上的目光都变得火热起来。 黄雄英回看了一眼朱允熥,不由得咦了一声:“通弟,你这脸上怎么了?” 说着,黄雄英指了指朱允熥脸上那尚未散去的淤青。 朱允熥下意识的用手捂住脸,摇了摇头:“我……我没事。” “咋没事啦?” 朱元璋脸微微一沉,道:“熥儿这是让他几个小叔给打的。” “小叔?” 黄雄英不由得疑惑道:“几个大人欺负一个孩子干嘛?” “不是……” 朱元璋摇了摇头:“那几个臭小子比熥儿年纪还小。” “啊?” 黄雄英微微张大了嘴巴,惊讶的看着朱元璋,徐徐道:“老爷子,几个小叔都是你生的?” 朱元璋眉头一挑,点了点头。 “行啊,老爷子。” 黄雄英笑着对朱元璋道:“人生赢家啊!” “啥赢家啊!” 朱元璋轻叹了一口气,道:“咱啊,以前家里死得就剩咱一个男丁了,多亏娶了你奶奶,咱家这才人丁兴旺起来!” 朱元璋说的是实话,他一生最大的幸运,就是娶了马秀英这个皇后。 马秀英是元末江淮地区红巾军领袖郭子兴的养女,马秀英聪慧温婉,深得郭子兴夫妇喜爱,一直想给她找一个好夫婿,使她终身有托,不辜负马公遗言。 而郭子兴之子郭天叙一直觊觎马秀英的美貌,多次跟郭子兴表达想要占有马秀英的想法,却被郭子兴一巴掌扇了回去,放屁,你那是喜欢吗?你那是馋她的身子,你下贱! 而这个时候,濠州钟离人朱重八,进入了郭子兴的法眼,这朱重八生得相貌堂堂,高大威猛,而且精明能干,处事得当。 郭子兴见朱元璋是个人才,对自己的称霸大业将会有很大的帮助。于是便把养女马秀英许配给了朱重八。 朱重八自此一飞冲天…… 都说女人靠征服男人征服世界,但古今中外,多少草根出身的人物,都是靠着征服别人的女儿,再去征服世界的。 朱重八是伟大的,但他的崛起,绝对离不开马秀英的帮助。 马秀英的聪慧贤德,堪称是完美的。 无论是朱重八,还是朱元璋,他最难得的是,他能够意识到马秀英对自己的重要程度,所以终其一辈子,朱元璋对马秀英都给予了最大的尊重。 马秀英也没有辜负朱元璋,不仅是贤内助,为朱元璋生儿育女,而且还考虑到了老朱家的子孙昌盛,亲自为朱重八广纳妻妾。 甚至在郭子兴死后,还帮着朱元璋娶了自己的义妹,也就是后来的郭惠妃,让朱元璋能够名正言顺的接管郭子兴的势力…… 所以朱元璋说得不错,他老朱家能够今天,得多亏娶了贤德的马秀英。 听了朱元璋的话,黄雄英若有所思,道:“老爷子,我怎么感觉你像……” 话说到一半,黄雄英停了下来。 朱元璋却是一脸好奇的看着黄雄英,道:“像什么?” 黄雄英压低声音道:“像一个人!” “谁?” 朱元璋把脸凑过来,目光灼灼。 黄雄英却是摇了摇头:“算了,有些话就不要乱说了。” 朱元璋一怔,没好气的道:“哎呀,臭小子,卖什么关子,你是想急死咱啊!” 话刚落音,朱元璋就反应过来了:“你是想说,咱像洪武老爷子?” 黄雄英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你看你们都是赤贫草莽出身,而且都讨了一个好媳妇,如今功成名就,还生了一堆的孩子,堪称天命之子啊,你说像不像?” “天命之子?” 朱元璋微微愣了愣,旋即大笑起来:“咱可不是什么天命之子,洪武老皇爷也不是,我们今天的一切都是靠拼搏得来的,不是谁赏赐的!” 黄雄英点头表示赞同。 朱元璋也不欲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结,便道:“咱今天带通儿过来,就是想让他跟你多学学本事,免得以后被人欺负咯!” 黄雄英也不是什么好为人师的主,不过看着朱允熥一副怯懦的模样,不免心生同情。 因为这个样子,让他想起了他以前那个世界里那些被霸凌的少年少女。 他读书的时候,身边也出现过这样的例子,虽然不算严重,但他打心眼里讨厌这种行为,每当在网上看到一些被曝光的欺凌视频,他也是相当的气愤。 被欺凌者当然有被欺凌者的问题,但这不能成为被欺凌的原因。 少年少女正是心理敏感期的时候,若是这个时候被欺凌,只会让他们愈发的不自信,从而影响他们一辈子。 但是面对欺凌问题,就是后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因为他们总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他们还只是个孩子! 然而很多时候,孩子们犯起恶来,比成年人更加肆无忌惮。 在这个年代就更不用说了。 黄雄英看向朱允熥,道:“通弟,以后你有时间就过来我这,我教你一套拳法。” “拳法?” 朱允熥一怔。 黄雄英点头道:“不错,以后谁要欺负你,你就打他!” “啊?” 朱允熥微微张大了嘴巴,显然他没有想到他大哥教他的法子竟是如此的粗暴。 他从小就学习四书五经,礼悌孝义,中庸克己,如果那天不是他实在忍无可忍,他绝不会主动出手的,后面他还为此暗自反思了好长时间。 黄雄英看着朱允熥,道:“有些人,有些事,讲道理是不行的,你越是跟他讲道理他就越是上脸,这个时候只有把他们打服了,打怕了,他们才不敢来招惹你!” “通弟,你要记住了,拳头才是硬道理,拳头硬了,才能跟人讲道理!” 朱允熥闻言,缓缓点头。 黄雄英拍了拍朱允熥的肩膀,笑道:“这些道理以后你会慢慢懂的,在这之前,就先跟你哥把拳法学好,懂吗?” “嗯。” 朱允熥重重点头。 而朱元璋在一旁看着,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对朱允熥道:“听听,你大哥说得多好啊!拳头才是硬道理,熥儿,就按你哥说的办!” “男人啊,不能总是柔弱顺从,要有霸气,这点啊,你要多跟你哥学习!” “孙儿明白!” 朱允熥一脸的认真…… …… 院子中,两位挺拔的少年并排而立。 “看好咯!” 黄雄英道了一声,然后右拳从腰间猛力向前旋转冲出,拳心向下,同时左拳收于腰际,成左弓步。 “这叫弓步冲拳,主要打击对方的胸、腰部!” “懂了!” 朱允熥一脸兴奋的点头,尔后迫不及待的学着黄雄英的动作打了起来。 “不对,你这腰腹要发力,拳头要旋转冲出,就像这样……” 黄雄英一边示范,一边耐心的给朱允熥讲解着…… 一旁的朱元璋坐在树下的椅子上,一边用蒲扇扇着风,一边笑呵呵的看着院子里打拳的两兄弟。 “嘿!熥儿你看你笨地这个瓷实,咱看都看会了!” 朱元璋看着笨手笨脚的朱允熥,忍不住着急的出声骂道,但脸上却是笑容,让他那些皱纹都绽放开。 “太爷爷。” 这个时候,小宝软糯的声音响起:“你不说带我去摸鱼的吗?什么时候去啊!” “啊?哦……哦……” 朱元璋作恍然状,笑呵呵的道:“下次,下次一定带小宝去!” 小宝不由得撅起了嘴巴。 朱元璋嘿嘿笑道:“小宝,你看你爹爹和小叔打拳多好看啊,这不比摸鱼好玩多了?” “不好玩!” 小宝哼了一声,就跑去找狗子玩去了。 “嘿,这臭小宝,还敢给咱摆脸色咯!” 朱元璋笑骂了一声,继续津津有味的看着院中练拳的兄弟…… …… 一直到下午时分,朱元璋这才准备带着朱允熥离开。 “爷爷,以后我能常来吗?” 离开前,朱允熥眼巴巴的看着朱元璋。 朱元璋笑道:“腿长在你身上,咱还能绑了你不成?不过来之前跟咱说一声,咱派个人保护你!” “嗯,谢谢爷爷!” 朱允熥脸上毫不掩饰欢喜之色,转而又看向黄雄英,道:“哥,我以后常来叨扰你,你不会烦我吧?” 黄雄英笑笑,道:“没事,不过多张嘴吃饭而已,哥养得起你!” 事实上,黄雄英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少年对自己的喜爱之情,甚至可以感觉到有些依赖,况且他对这个弟弟的观感也不错,纯净,没有过多的心思。 “谢谢哥!” 朱允熥一脸欣喜的道谢。 一旁的朱元璋见状,也是笑得十分开心,看来自己带朱允熥来这里是带对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时候却有人因此不开心了。 紫禁城,东宫。 吕氏皱着眉头,惊讶的问向身旁的贴身宫女:“你说什么,皇上带着朱允熥一同出宫了?” 第60章 说什么都不会输给他的! “皇上带老三去了哪里?” 吕氏阴沉着脸问道。 “奴婢不知,安公公那边也不敢多问什么,只是说都出去快一天了,还没见回来。”贴身婢女小心翼翼的回道。 “知道了,你去把炆儿叫来。”吕氏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是。” 婢女退下后,吕氏露出了思索的神色,喃喃低语。 “老三啊老三,平日里看你老老实实的,没想到在这关键时期,你却跳出来了……难道说你也对那个位子有意不成……” 自己这么些年,谨小慎微,处处刻意模仿马皇后的行事作风,对朱允炆也是要求严格,让他成为皇上面前的好孝孙,做了那么多,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自己的亲儿子能够坐上储君的位子。 但是这么多年,始终有一根刺横亘在她心中。 那就是朱允炆的出身。 如果朱允炆是嫡子,那么一切顺理成章,但是朱允炆却是个庶子,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让吕氏始终如鲠在喉。 如今那个平日里看起来一无长处的嫡子,却突然进入了皇上的视野,让她莫名的感到有些心神不宁。 “娘,叫炆儿来什么事?” 朱允炆看起来心情不错,大踏步的走进宫殿。 “哦,你来了,坐吧!”吕氏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朱允炆依言坐到了吕氏的面前,一眼就看出了吕氏有心事,连忙问道:“娘,怎么了?” 吕氏抬起眼睛,看了朱允炆一会,这才徐徐道:“炆儿,你皇爷爷他今天带老三出宫了。” “嗨!” 朱允炆闻言,反而是笑了:“娘,我还当什么事呢,原来是这小事啊!” “小事?” 吕氏一下子皱紧了眉头:“这怎么会是小事呢?老三平日里闷不吭声的,都不敢去单独去见他皇爷爷,怎么这一次就单独带出宫了呢?” 朱允炆笑道:“娘,不就出一趟宫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前皇爷爷不也经常带我出去么?” “对啊,你自己也说是以前了!” 吕氏直勾勾的看着朱允炆,道:“你想想,你皇爷爷多久没带你出宫了?” “我……” 朱允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一时语塞。 好一会,朱允炆这才幽幽说道:“父王走了以后,皇爷爷就没有带过我出宫了……” “儿呀!” 吕氏一脸凝重的道:“所以你还说这是小事吗?炆儿呀,在你没有坐上那个位子之前,片刻都不能大意啊!” 朱允炆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没有说话。 吕氏继续自顾自的说着:“炆儿,你说会不会……老三一直是装的,又或者说突然开窍了,会讨你皇爷爷欢心了……” “娘——” 朱允炆拉长了声调,打断了吕氏的话:“你就别疑神疑鬼了,这一次是因为沈王他们打了朱允熥,爷爷这才带朱允熥出宫散心的。” “还有这样的事?”吕氏露出疑惑的神色。 “嗯。” 朱允炆点了点头,道:“后来我还特地去皇爷爷那儿给朱允熥作证,顺便给他带了些跌打药水过去。” 听了朱允炆的话,吕氏整个人这才稍稍的放松下来,道:“炆儿,这件事你处理得很好,记着娘的话,你皇爷爷这个人最看重的就是家人,所以对于朱允熥,你一定要时时展现你作为大哥的责任与关爱!” “放心吧,娘!你这话都说了一万遍了!” 朱允炆说着,拍了怕吕氏的手,以示宽慰。 “你皇爷爷迟迟不立储君,娘这心里啊,一直都是悬着的,没有一刻能够放下!” 吕氏悠悠说着,把头往朱允熥这边凑来,低声道:“我听说啊,翰林学士刘三吾,反对皇上立燕王为储,说是皇孙年富,世嫡之子,子殁孙承,适统礼也,即立燕王,置秦晋二王何地?” “所以啊,摆在你皇爷爷面前的人选,就剩你和老三了!你可千万不要错过了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啊!” 朱允炆点了点头,嘴角弯起一抹自信的微笑:“别人不好说,但是朱允熥,孩儿说什么都不会输给他的!” 听了这话,吕氏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道:“娘相信你,不过你也不要大意,一会你皇爷爷回来,咱娘俩就去给你皇爷爷送吃的,顺便说说老三的事!” “嗯。” 朱允炆点头道:“天色已晚,皇爷爷应该快回宫了,我这就去让人准备一下。” 说着,朱允炆就想要转身离开。 “等等。” 吕氏叫住了朱允炆,道:“可别忘了准备老三那份!” “知道了!” 朱允炆给了吕氏一个宽慰的笑容,随即下去安排去了…… …… 太阳最后一抹余晖散在紫禁城的时候,吕氏的贴身婢女迈着急促的小碎步前来,凑到吕氏的耳畔低语了几句。 吕氏点了点头,随即对身旁的朱允炆道:“你皇爷爷回来了,我们过去吧!” “嗯。” 朱允炆提起早已经准备好的食盒,跟着吕氏出门。 吕氏知道老爷子不喜欢讲排场,所以两人并没有带太监宫女,而就只是娘俩往奉天殿而去…… 奉天殿,御书房。 此时这里已经掌起了灯。 朱元璋坐在御案前,看着朱允熥道:“熥儿,今天咱带你去见你大哥的事情,不要传出去,懂吗?” “孙儿明白!” 朱允熥点头回应。 朱元璋用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了片刻,问道:“你父王走了,你伤心吗?” 朱允熥不知道皇爷爷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微微一怔之后,便点头道:“伤心。” “可是……” 朱元璋微微眯起了眼睛,道:“可是为什么那时候,咱看为你父亲守孝的大都是你二哥,你跑哪去了?” “我……” 朱允熥欲言又止的时候,朱元璋眸子一凝。 若是以前,朱允熥定然会把话吞回去,但是今天,他却莫名的有了底气。 朱允熥抬起眼睛,看着朱元璋,道:“是……二娘她说,我身子骨弱,怕我累坏了身子,让我先回去歇着,有二哥在就行了!” “哦?” 朱元璋闻言,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又问道:“那你父王病重的时候呢?也不见你守在塌前!” 朱允熥露出委屈的神色,道:“我也想,但是……每次去,二娘就把我挡在门外,说有二哥在,会打点好一切的,不需要我担忧,多了一个人反而不方便!” “哼!” 朱元璋的鼻腔中发出一道轻哼。 说到这里,朱允熥眼眶微微泛红,道:“孙儿没能在父亲生前的时候伺奉父亲,孙儿真的是不孝,孙儿……抱憾终生!” “来,你过来!” 朱元璋对朱允熥招了招手,朱允熥依言走到近前。 在御书房敞亮的灯光下,朱元璋一双眼睛亮得吓人,直勾勾的看着朱允熥道:“那你以前为什么不跟咱说?” 要是以前,朱允熥一定会被这样的目光吓到。 但是今天看见他大哥和皇爷爷对话的样子,他发现皇爷爷其实并不是那么可怕,相反的,反而让现在的他有种踏实的感觉。 朱允熥迎着朱元璋的目光,缓缓道:“因为……因为孙儿害怕!” “你怕什么?” 朱元璋的急脾气一下子又上来了,不过这一次,很快便落了下去。 “哎——”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刚出生当月,他娘就走了,从小就没有了母亲的呵护,说起来比自己还惨,自己小时候虽然苦,但好歹也在父母的呵护下度过童年。 不怪这孩子会害怕了! 想到这里,朱元璋的目光多了许多怜爱,柔声问道:“那你现在为什么不怕了?” “因为……” 朱允熥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道:“因为大哥!还有……皇爷爷,今天皇爷爷带我去见大哥的时候,我发现原来有什么话,是都可以跟皇爷爷说的!” “嘿——” 朱元璋被这质朴得近乎愚笨的理由给逗笑了。 不过笑了一声之后,朱元璋的心中升起了一抹愧疚,揉了揉朱允熥的小脑袋,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的温柔,道: “以前,是爷爷不对,爷爷忽略你了,不过以后啊,你都不用怕了,因为你爷爷,还有你大哥,都会是你的靠山,知道吗?” “孙儿知道!” 朱允熥说着,泪水早已溢满,无声的流下…… 御书房外,吕氏带着朱允炆,两人都是看着御书房内被灯火映照出的那两道身影,一脸的焦急…… 第61章 不要耍小聪明! 奉天殿外。 吕氏焦急的来回踱步。 安公公已经进去通报了,但是怎么这么久还没出来? 御书房里面的人是老皇爷和朱允熥。 老皇爷已经带朱允熥出去一天了,回来还有那么多话要说? 他们究竟说什么呢?说这么久? 老三不是一直闷不吭声的吗?怎么这一次突然变得这么多话了? 吕氏的心仿佛灌了铅一样,越来越沉。 就是朱允炆的脸上也是一片阴沉,手中提着食盒,愣愣的望着御书房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炆儿,这老三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感觉你皇爷爷突然亲近老三了!” 吕氏心中煎熬,忍不住开口问向身旁的朱允炆。 “炆儿,想什么呢?” 见朱允炆没有回答,吕氏忍不住再次出声。 朱允炆收回望着御书房的目光,看向吕氏,挤出一个笑容,道:“娘,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一会进去要跟皇爷爷说什么。” 见吕氏还是一副焦虑的模样,朱允炆宽慰道:“娘,你就不要想那么多了,朱允熥你还不了解吗?三棍打不出一个闷屁来,他能跟皇爷爷说什么?怕不是今天出宫又有什么惹得皇爷爷不高兴了,皇爷爷气不过,教训他罢了!” “希望如此吧。” 吕氏轻叹了一口气,刚想要说什么便又止住了。 因为进去传话的安公公出来了。 吕氏立马转身,帮朱允炆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自己也是换上端庄的脸色,带着朱允炆,有些迫不及待的迈步上前去。 “娘娘,请留步。” 安和如同老妇一般的尖细声音响起,让吕氏和朱允炆同时一怔。 “怎么了,安公公?” 吕氏努力的保持着脸上的微笑,问向安和。 安和瞥了一眼吕氏,旋即不动声色的回道:“回娘娘,陛下说……他已经让御膳房那边准备膳食了,要和皇孙允熥一起用膳。” “什么?” 刹那间,吕氏直瞪瞪地看着太监安和,露出了怎么也抓不住要领的神情。 一旁的朱允炆则好似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似的,脑袋一片空白,像生根似地站住。 “娘娘请回吧。” 安和说了一声,便不再理这母子二人,转身离去。 他在宫里呆了许多年,来到皇帝的身边也已经有些年头,这宫里的明争暗斗,波云诡谲,他见过太多了。 原本他还是挺看好这个庶妃出身,现如今爬到掌管东宫的太子妃,但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皇上似乎开始有些不待见这对庶出的母子了。 所以精明的他,自然是要审时度势,趋利避害了。 别说安和想不明白,就是吕氏母子也想不明白。 他们母子二人到底在什么地方惹恼陛下了,自从太子走了以后,已经有好几次了,他们被陛下拒之门外,这是以前很少会发生的事情。 而且这一次,陛下非但拒绝了他们,还要跟一个以前没什么存在感的嫡子一起用膳? 要知道以前,这可都是朱允炆的专属啊! 怎么现在…… 回去的路上,吕氏越想越慌,袖笼下的手在微微颤抖着,就是声音也微微的有些颤抖:“炆儿,你快想想,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惹恼了你皇爷爷啊?” 朱允炆沉思良久,这才摇头道:“没有,我这段时间一直按照娘的吩咐,在吃斋礼佛为灾区祈福,再就是好好读书,连皇爷爷的面都很少见上,怎么会惹恼皇爷爷呢?” “那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娘哪里做错了?” 吕氏开始有些疑神疑鬼起来。 两人失魂落魄一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东宫。 朱允炆猛地灌了一口茶水,才让自己稍稍平静下来,看向愁眉不展的吕氏,道:“娘,或许你和我都没有错,错的是我们小看了一个人。” “谁?” 吕氏问完就反应过来了。 还能有谁,只能是老三朱允熥了! 想到这个名字,吕氏原本迷茫的眼神变得凌厉了起来。 朱允炆一脸幽怨的道:“这一次是炆儿错了,恐怕娘之前说的是对的,朱允熥这么多年以来的木讷老实,怕都是装出来的!” “可是……” 吕氏这是反倒是有不同意见:“可是老三只是一个孩子,他娘在生他出来以后就死了,没有人教导,他能有这么深沉的心机?把所有人都骗过了?” 对于朱允熥,朱允炆一直是打心底里瞧不上的。 所以刚刚听说皇爷爷要和朱允熥一起用膳的时候,朱允炆的心中就像用刀割一样难受。 就是那种被自己瞧不上的人横刀夺爱的滋味。 那种滋味让他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来。 吕氏刚刚的话,让他感到自己确实被嫉妒蒙蔽了心智,伪装一时容易,但是打娘胎里出来就开始伪装,那怎么可能呢? “娘,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教他呢?” “之前皇爷爷一有时间就出宫,这一次又带朱允熥出宫,回来之后,就发生了这一切。” “是了,一定是了,皇爷爷一定是带朱允熥去见什么人了!” 朱允炆喃喃自语,却是越想越明朗。 吕氏缓缓点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自打你父王走了以后,你皇爷爷就隔三差五的出宫。” “当时娘就想要查清楚来着,但是因为江夏候的事情给耽搁了下来。” “现在想想,是娘大意了!” “一定是那个人在你皇爷爷的面前说了咱娘俩的坏话,这才让你皇爷爷疏远咱娘俩,这一次亲近老三,恐怕也是做给咱娘俩看的!” 母子二人终是沉下心来商讨,心中渐渐有了答案。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这话不是不无道理的,因为头脑风暴,远比一个人苦思冥想要来得有效。 朱允炆的目光变得深沉,道:“娘,下一次皇爷爷出宫,你就派人跟着,应该就能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不行!” 出乎朱允炆意料,吕氏直接否定了他的想法:“你皇爷爷什么人?想要跟他,纯粹是自己找死!” 说着,吕氏直勾勾的看着朱允炆,严肃的道:“炆儿,你要记住了,无论打谁的主意,都不要打你皇爷爷的主意,不要在你皇爷爷面前耍小聪明,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记住了吗?” 不得不说,历史上的朱允炆能够上位,绝大部分的功劳是吕氏的教导与帮助。 因为吕氏将深知朱元璋的厉害,在朱元璋的面前始终保持着敬畏,这给朱允炆加分不少。 “炆儿记住了!” 朱允炆点头回应,尔后问道:“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一直下去,皇爷爷他……他会离我们越来越远的。” 吕氏靠近朱允炆,小声道:“不能跟你皇爷爷,但并不代表不能跟别人,只要跟紧老三,一定会得到我们想要的信息的!” 朱允炆缓缓点头,目光渐渐变得凌厉…… …… 黄雄英怎么也不会想到,此刻的皇宫中,已经开始有几双眼睛盯向了他。 他这个时候还在聚宝山的庄子那里捣腾他的玻璃大棚。 老爷子偶尔会过来一下,看着他这个渐渐成型的透亮房子,不由得嗤笑连连,说黄雄英花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搭出来的房子连太阳光都遮挡不住,光是好看,啥用没有! 黄雄英也不做解释,因为有些东西真的很难解释得清。 比老爷子来得勤快的反倒是他的孙子。 对于这个通弟,黄雄英是越来越喜欢了。 因为他真心把自己当成了亲大哥一样,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崇拜,自己无论做什么,他都像一个小迷弟一样,言听计从。 而且他也很努力,自己教他的军体拳,一开始还很笨拙,但是进步倒是很快,看得出来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 黄雄英想着,什么时候带他实操一下。 但是奈何没有什么机会。 因为自己卖盐和卖酒的这两个行当,都相当的顺利。 盐那边自然不用说,有曹国公李景隆牵线,盐运司那边不敢有什么为难,倒是不断的催促他们这边加大供货量。 至于酒那边,名声也是越来越大,常常是供不应求。 只是酒坊不远处的一间铺子里,二楼的雅间中,一位清丽的女子在抚完琴之后,偶尔会从窗户向这边望两眼。 大多数时间里,是见不到她想要见的那道身影的。 但是她却有些习以为常了,风从窗户吹进来,轻轻抚着她耳畔的发丝,也让那一身淡青色的衣裙随风轻轻摆动着。 徐妙锦不想刻意的去做什么,如此这般,也挺好…… 却在今天,徐妙锦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不是别人,正是她大哥,左军都督府事徐辉祖。 只见徐辉祖带着一群侍卫,拉着一马车的东西,进入了那间酒坊中…… 第62章 吃得挺开心! 徐辉祖受朱元璋之命,特意来给黄雄英送赏赐的。 之所以送到酒坊这里,朱元璋是有考量的,他不想过多暴露他大孙在秦淮河畔还有聚宝山那边的住所。 徐辉祖带人进入酒坊,见到郭氏兄弟总觉得眼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毕竟宫中的侍卫众多,他也不能一一记住。 表明来意后,郭氏兄弟连忙让人去找黄雄英。 没多久。 黄雄英便到了。 “草民见过徐大人!”黄雄英拱手说道。 “快快免礼!” 徐辉祖笑呵呵的说道,然后上下打量了一下黄雄英,轻咦了一声。 没想到制造出明镜这等神物的竟是一名少年! 而且…… 这少年怎么长得与故太子有几分相像呢? 正想着,只听黄雄英问道:“徐大人,怎么了?” “哦——没事!” 徐辉祖笑了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 “徐大人谬赞了!” “哪里哪里,公子这一次可是立了大功啊!” 徐辉祖没有一点魏国公的架子,非常的客气的笑着。 他作为经办人,自然知道这少年提供给朝廷的明镜对于这次赈灾究竟有多重要。 所以刚刚这一声赞叹,绝非恭维。 徐辉祖也不再墨迹,开门见山道:“本官今天来,是奉皇上之命,给黄公子送赏赐来了!” 黄雄英已经从老爷子的口中知道这件事情了,所以并不显得惊讶,而是客气道:“有劳徐大人了!” 徐辉祖大手一挥:“把东西抬进来!” 片刻,便有侍卫抬着一箱箱的东西进来,摆到了黄雄英的面前。 徐辉祖给黄雄英递过一份清单,尔后道:“黄公子,还请清点一下!” 黄雄英笑道:“不必了,徐大人亲自督办,草民岂有不放心之理?” “那怎么行!” 徐辉祖摆了摆手,笑道:“公子的好意本官心领了,不过公子若是不清点,本官回去不好交差啊!” “那就依徐大人所言!” 黄雄英点了点头,随后将清单交给了郭氏兄弟,让他们照着清单所录清点赏赐的物品。 一个个箱子被打开。 黄金银子,珍珠玛瑙,青花瓷器,金银铜器,古玩字画…… 可以说是让人眼花缭乱。 如果是常人看到这些东西,不说流哈喇子,至少也会两眼放光。 但是黄雄英却淡定得很。 仿佛眼前的这些宝物,不过是平常之物罢了。 黄雄英当然有他淡定的理由,他作为一名穿越者,心思压根就不在这些财宝上面。 徐辉祖看在眼里,暗暗点头。 这少年果真不是寻常之人,单单这份定力,就叫多少同龄人羞愧了。 就在徐辉祖心中暗叹之时,黄雄英的眸子却突然亮了起来,紧接着整个眼睛都瞪圆了。 下一瞬,只见他一把扑向其中的一箱宝物。 拿起了箱子里的东西,黄雄英愣愣的看了好一会,那眼光,就仿佛一个处男看见胴体一般火热。 “呵呵,呵呵——” 黄雄英竟突然的笑了起来。 徐辉祖:“……” 这打脸也来得太快了吧,刚刚自己还暗赞这少年有定力。 现在就拿着两根贡参在那里呵呵直笑给你看? 那是西域一个小国进贡的人参,个是挺大的,比普通的人参大上一圈,但也不至于乐成这样吧? 啪! 徐辉祖正想着的时候,只见黄雄英啪的一声将贡参折成了两半。 看着被掰开的贡参上面缓缓流出的白色液体,黄雄英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了。 吭哧! 在徐辉祖震惊目光下,黄雄英竟是一口咬了上去。 咔吧咔吧的嚼了一会,黄雄英突然就大笑了起来,仿佛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物一般。 这一幕,直接把徐辉祖给看呆了。 自己没有搞错吧,真的是这少年制作出明镜这样的神物吗? 一开始还挺正常的一少年,容貌,气质,谈吐,让徐辉祖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怎么现在突然就判若两人了? 拿着贡参直笑不说,还冷不丁的就啃上一口,吃得还挺开心。 这…… 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吧? 黄雄英一阵狂喜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把东西放回箱子后,去找了块手巾擦干手上黏黏糊糊的液体。 这个时候,郭氏兄弟也清点完了,走过来向黄雄英汇报道:“少爷,清点完了,和清单上面的数目一致。” 黄雄英点了点头,旋即对徐辉祖笑道: “徐大人,没有问题了,劳烦大人替草民向皇上谢恩,就说草民非常喜欢皇上的赏赐!” 徐辉祖嘴角微微扯了扯,回道:“好,本官一定带到!” “有劳徐大人了!” “如果没什么事,本官就回去复命了!” “徐大人好走……” …… 徐辉祖出了酒坊,心中还在想着刚刚黄雄英那出人意料的一幕,不明所以。 “大哥!” 却在这时,一个声音把徐辉祖叫住了。 徐辉祖转头一看,只见一个清丽的少女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妙锦,你怎么跑出来了?” 徐辉祖见到心爱的妹妹,不由得露出了笑容,随后转身对身后的侍卫道:“你们先回去吧!” “是。” 侍卫们领命而去。 徐辉祖则是跟着徐妙锦进入了她的铺子。 徐辉祖坐下,上下打量了一下铺子,转而对徐妙锦道:“妙锦,听大哥的话,你就莫要开什么铺子了,咱徐家不缺你这点钱。” 徐妙锦一边泡茶,一边笑道:“不开铺子妙锦能干啥,我又不能像大哥你们那样为朝廷效力,闷在家里还不得闷出病来?” 徐辉祖正色道:“谁让你闷在家里了?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前些日子,郭惠妃还上咱家说媒来了,她没有明说,但咱估计是想要给哪个皇子皇孙说亲来了,咱寻思着,要不你就答应了呗,像你姐她们那样相夫教子,不挺好的吗?” “不好!” 徐妙锦微微嘟起小嘴巴,道:“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我才不要将就呢!” 不得不说,徐妙锦是这个年代少有有这种思想的女子,这也跟她的教育程度有关,她和她姐姐女诸生一样,从小饱读诗书,更是受戏曲的影响,向往那种两情相悦的爱情。 历史上的她,一生终未遇到要许之一生的良人,终生未嫁,最后削发为尼。 “哎——” 此时的徐辉祖却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这里没有外人,哥就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听说,皇孙允炆和燕王都对你有意,老实说,他们两个,你更喜欢哪个?” “我两个都不喜欢!” 徐妙锦毫不犹豫的回道。 “你……” 徐辉祖气得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徐妙锦却是笑道:“哥,我的事情就不需要你操心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你这一次来是给那酒坊送什么东西来了?” “公事,皇上让我给酒坊的东家送赏赐……” 徐辉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咦了一声,问道:“怎么,你认识那酒坊的东家?” 徐妙锦端了一杯花茶放到徐辉祖的面前,说道:“不认识,只是买孩子的时候见过一面,就随口问问而已。” “买孩子?” 徐辉祖一怔。 徐妙锦把之前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 徐辉祖听罢,点头说道:“确实是个不错的少年,难怪会舍得去救灾区那么多的百姓!” “救灾区的百姓?” 徐妙锦闻言,停下了手中泡茶的动作,好奇的看向徐辉祖。 徐辉祖点了点头:“你知道那个被皇上命名为明镜的镜子吗?” “当然知道了!” 徐妙锦道:“那个镜子那么火,整个京师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吧,我怎么会不知道,我还买了一个呢!” 说着,徐妙锦反应了过来,惊讶道:“你是说那个镜子,是他制作出来并交给朝廷售卖的?” 徐辉祖点了点头,道:“这一次,我就是给他送皇上的赏赐来了。” “原来又是他。” 徐妙锦低声呢喃。 “又?” 徐辉祖一怔,看着略微有些失神的徐妙锦。 徐妙锦赶紧笑笑,道:“没什么,我是说……那个公子还挺厉害的呢!” “嗯。” 徐辉祖点了点头:“是挺厉害的,不过就是……” “就是什么?” 徐妙锦见徐辉祖顿了顿,忍不住问道。 徐辉祖想了想,道:“怎么说呢,就是……就是有些奇怪!” “是有些奇怪……” 徐妙锦下意识的点头,这让她不由得想起拿给朱允炆念的那首诗,至今想起朱允炆一本正经的样子,还被他母妃撞见了,徐妙锦就有些忍俊不禁。 “你怎么知道他奇怪的?” 徐辉祖微眯起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徐妙锦。 徐妙锦连忙道:“没什么,我只是……只是觉得能酿出这么好的酒,还能制作出明镜这样的东西,是真的有些奇怪呢!” “对了,哥你说他奇怪,又奇怪在什么地方呢?”徐妙锦连忙转移话题。 徐辉祖看了徐妙锦一眼,随后把刚刚在酒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下。 “把金银财宝晾在一旁,捧着一根贡参呵呵直笑,最后还把贡参生吃了?” 徐妙锦露出了一副不敢相信的神色。 徐辉祖道:“是啊,你说奇不奇怪?我是百思不得其解,也许天才都是奇怪的,像你一样!” “胡说!” 徐妙锦白了徐辉祖一眼:“我哪里奇怪了?” 徐辉祖笑道:“你要是不奇怪,你问那么多干嘛?” “……那我不问总行了吧!” 徐妙锦轻哼了一声。 徐辉祖看了眼徐妙锦,笑道:“好了,我也该回去复命了!” 说着,徐辉祖站了起来,突然又回头道:“哦对了,上一次老皇爷跟我说,咱爹有个最厉害的地方。” “什么?”徐妙锦好奇的问道。 “眼光!” 徐辉祖回道:“老皇爷说咱爹的眼光最厉害,我希望你也一样……” 第63章 出难题! 奉天殿外。 传呼太监遥呼传旨:“皇上有旨,传李景隆,铁铉,夏原吉进殿!” “李景隆,铁铉,夏原吉进殿!” 风尘仆仆的李景隆,铁铉,夏原吉三人,急忙向奉天殿而去。 奉天殿中。 文武百官,手持笏板,分列两旁。 李景隆带头高举着一份折子,铁铉,夏原吉在后,进殿之后当即拜倒: “臣,李景隆!” “臣,铁铉!” “臣,夏原吉!”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大手轻轻一抬,道:“起来吧。” “谢皇上!” 三人齐声回应,尔后站了起来。 “把折子拿上来。” 朱元璋的话音落下,身旁的太监急忙从李景隆的手中接过折子,转呈朱元璋。 朱元璋打开折子,看了起来。 众大臣都是屏声静息,有些个大臣忍不住偷看两眼上位的神色。 朱元璋看着奏折,脸上的笑意已经掩饰不住,将折子一合,对李景隆道:“李景隆,灾民都有粮食吃了?” 李景隆大声回道:“皇上赈灾粮款足额拨到臣的手上,臣按照皇上的法子,顺利购买到了粮食,灾民们领到赈粮,无不感颂皇上的天恩盛德。” 朱元璋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冲缺的河堤都修好了吗?” 李景隆朗声回道:“回皇上,十分坚固!” 朱元璋再次点头问道:“景隆,你们这一次赈灾,去了多少天?” 李景隆朗声回道:“一百零五天!” 闻言,朱元璋不禁有些动容:“三个多月了啊,这一次,你们三个辛苦了!” 李景隆连忙回道:“皇上心悬百姓的苦难,夙夕忧劳,这一次赈灾全仰仗皇上的运筹帷幄,臣等能够为皇上效力,是臣等的福分!” 朱元璋点了点头,提高了声调,对在场的文武大臣道:“你们刚才都听到,黄河这次大水总算顺利对付过去了,灾民没有饿死,河堤稳固,这是最大的政德!李景隆,铁铉,夏原吉三人赈灾有功,当赏!” “谢皇上隆恩!” 李景隆,铁铉,夏原吉三人再次拜下谢恩。 “吾皇圣明!” 一众文武大臣随后齐声高喝。 朱元璋咧嘴一笑,挥手道:“此次赈灾,最大的功劳不在咱!这一次,咱也是仰仗的别人!” 朱元璋并没有明说是谁。 但是在场的文武大臣,基本上都知道朱元璋说的是谁。 便是为朝廷提供明镜的那个人。 但是至于那个到底是什么人,在场的没有几个人知道。 除了傅友德,徐辉祖两个经手的人,还有刘三吾,他隐隐能猜到皇上背后那个人就是皇大孙朱雄英。 看着皇上脸上那掩饰不住的骄傲,刘三吾更加确定了。 真是皇大孙啊! 看来皇大孙被立为储君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刘三吾心中震惊的同时,也在暗自高兴。 因为立皇大孙为储,正合他的意! 朱元璋继续笑着道:“这一次,那人不仅为朝廷提供了明镜,还举荐李景隆,铁铉,夏原吉办理这个差事,可以说荐人得当,调度有方,灾区出现恶意哄抬粮价的事件,也是那人出的主意,所以呀,他才是这次赈灾最大的功臣!” 朱元璋的话,让在场的文武大臣大为震惊的同时,纷纷好奇,那个人到底是谁? 为什么皇上不把这个人推到台前来? 听皇上的描述,此人一如当初的刘基一样,帷幄奇谋,人莫能测! 而朱元璋越是不说出那人是谁,就越引发群臣的联想与猜测。 这时,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站了出来。 正是钱唐。 钱唐行了一礼,道:“陛下,上一次,是老臣错了!” 钱唐就是这样的人,够耿直! “上一次?” 朱元璋故作疑惑的看着钱唐,道:“什么时候,咱都不记得了!” 钱唐闻言,老脸微微一红,道:“就是……就是在奉天殿前,是老臣妄语了!” “哦哦哦——” 朱元璋露出恍然的神色,笑道:“你要不说啊,咱都忘记了,呵呵!” 钱唐面皮微微扯了扯,拱手道:“陛下,此人才学之高,令老臣汗颜,老臣,斗胆请陛下引荐!” 在钱唐的想象中,这样的人,必然是像刘基那样的世外高人。 他以前也是这样,虽名声在外,但誓死不仕元朝,直到朱元璋请他出山,他喜不自禁,想着用自己毕生所学,以济天下。 而现在这个将明镜献给朝廷,且出谋献策,而又不讲究任何回报的高人,正是他最敬佩的那种人。 不想,朱元璋却是笑笑,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时候到了,咱自会将此人昭告天下!” 皇大孙的身份敏感。 朱元璋暂时还不打算将他推到台前来。 这个时候,吏部尚书詹徽站了出来,大声说道:“臣,恭贺陛下!” “哦?” 朱元璋饶有兴致的看着詹徽,道:“你这是贺的什么呀?” 詹徽朗声道:“臣贺陛下,贺大明,陛下上格天心,得高人相助,让我大明顺利渡过难关,实乃我大明之福,天下百姓之福!” “哈哈——” 朱元璋大笑:“好,贺得好,贺得对!” 老爷子的马屁不好拍,詹徽这一次却抓对了机会。 因为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出来,老爷子对那人的喜爱之情,所以果断站了出来。 “臣等,恭贺陛下!” 其他文武大臣也跟着齐声高呼。 但是拍马屁这东西可讲究先后,先拍的是智慧,后拍就要大打折扣了。 跟着高呼的李景隆心中郁闷,忍不住腹诽,这詹徽他娘的把我的话给抢了! 朱元璋笑着摆了摆手,道:“还有其他什么事情要奏吗?” 群臣没有出声。 朱元璋提高了声调,道:“既然没有其他事情,李景隆留下,其余的人退朝吧!” “是。” 李景隆欣喜的回应,刚刚的郁闷一扫而空。 “恭送皇上!” 其余人齐呼,偷偷瞥向李景隆的几道目光中满是羡慕…… …… 御书房。 御案前的朱元璋看了一眼恭敬站着的李景隆,道:“这一次辛苦你了!” “能够为皇上分忧,是臣……” “好了!” 朱元璋直接打断李景隆的话:“就不要跟咱打官腔了,咱问你,这一次让你调查的事情调查清楚了吗?” “调查清楚了!” 李景隆连忙回道:“是……是齐王!” “齐王?” 朱元璋闻言,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轻声道:“是他?” 沉吟良久。 朱元璋这才抬起眼睛,看向李景隆,道:“这件事情,你没有跟其他人说吧?” 李景隆连忙回道:“除了陛下和微臣,绝无第三个人知道!” 朱元璋点了点头,也不再去纠结齐王的事,而是问道:“知道咱这一次为什么派你去吗?” “知道!” 李景隆回道:“因为皇大孙!” “知道就好!” 朱元璋微微颔首,道:“把你和咱大孙的事,跟咱说说。” “微臣跟皇大孙是在江夏候府认识的……” 李景隆毫不迟疑的回答,不敢有丝毫的隐瞒,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 甚至于在江夏候府发现东瀛画册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听罢,朱元璋不禁哑然失笑,玩味的看着李景隆,道:“李景隆啊李景隆,你还真是心思玲珑啊,知道咱大孙是条大腿,一把就抱了上去!” 李景隆闻言,连忙拜下道:“臣第一次见到皇大孙殿下,就感觉到特别的亲近,殿下的举止,简直跟太子爷以前一模一样!” 说到太子爷,李景隆不禁动容,道:“臣年少顽劣,若不是太子爷提携,臣恐怕这辈子就是一个膏粱子弟,不,不是恐怕,是一定!” “太子爷英年早逝,臣……臣心里有如万箭穿心般疼痛……” 说着,李景隆一只大手忍不住抹了抹眼角的泪花。 “那日见到皇大孙殿下之后,臣激动万分,之后殿下的才学更是让臣折服,臣是自愿追随殿下左右,绝无二心,日月可鉴!” 李景隆说得情真意切,泪眼汪汪。 就是朱元璋也有些被感染了,摆了摆手,道:“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起来吧!” 李景隆这才依言站了起来。 朱元璋打量了一眼李景隆,感慨道:“你老子是咱外甥,又是咱的义子,跟着咱出生入死,一片肝胆,咱希望你,也能像你老子对咱那样,对咱大孙!” “臣,明白!” 李景隆再一次扑通一声拜下。 他知道这是老皇爷对他追随皇大孙的认可,当初自己选择抱皇大孙大腿,真是抱对了! “对了。” 朱元璋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咱大孙淮安府朱桥镇那边拿块地干嘛?” 李景隆想了想,摇头道:“臣不知,殿下也没跟臣说明,但看殿下的样子,好像对那块地很重视!” “嗯。”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是。” 李景隆饱含深情的应了一声,躬身退出…… 朱元璋这才轻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榑儿啊榑儿,你以前北征元蒙,出镇开平,也算立了赫赫战功,怎么就胡作非为,越活越回去了呢?” “你这是给咱出难题啊……” 第64章 红薯! 紫禁城,东宫。 这段时间里,这里仿佛笼罩着一层阴霾,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佛堂中,吕氏手里拿着一串佛珠,在虔诚的诵经。 这时,一名上了些年纪的宫女迈着有些急促的碎步走到吕氏的身旁,低声道: “娘娘,查清楚了!” 吕氏闻言,手中滚动的佛珠顿时停了下来:“快说!” 宫女连忙道:“三殿下这段时间经常出宫,而且每次出去之前,都去老皇爷那儿通报一声,然后带上老皇爷的两名侍卫出宫。” “他去了哪里?”吕氏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宫女回道:“他每次都是去聚宝山下的一处庄子那里。” “聚宝山的庄子?” 吕氏终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露出疑惑的神色,问道:“他去那里干什么?” “不知。” 宫女摇了摇头:“由于每次都有两名老皇爷的侍卫跟着,我们的人也不敢靠得太近。” 吕氏继续问道:“那他去那里找什么人?” “暂时还未查清楚,因为……因为三殿下进去之后就不再去其他地方,而且一直呆到离开为止,我们的人尝试着去打探,却发现了老皇爷的侍卫,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宫女小心翼翼的回道。 “废物!” 吕氏忍不住骂了一句,皱眉问道:“就这些?” 宫女连忙道:“还有……还有就是我们查到,那处庄子应该是老皇爷的,老皇爷以前经常去!” “皇上的庄子?” 吕氏露出思索的神色,低语:“老三去那里做什么?玩耍?散心?种地?” 吕氏有些想不明白,但一颗悬着的心却放下了一些。 因为如果仅仅是去老皇爷庄子这样的话,那她反倒是放心了。 之前就有过这样的情况,齐王朱榑就是被老皇爷放回了凤阳老家,让他接受农家生活的教育。 朱允熥的情况估计也是差不多。 这样反而说明了一件事情,皇上并没有把朱允熥当作储君来培养。 因为若是当作储君培养,皇上就不应该让他经常出宫,而是把他带在身边,言传身教,逐渐参加到国家大事的管理当中去。 想到这里,吕氏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对身旁的宫女道:“让我们的人别再跟着老三了。” 若是被皇上发现,那将得不偿失。 因为这样一来,她这么多年精心的贤德形象就会崩塌,会被皇上认为是一个刻薄的妇人。 到那时候就完了。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她害怕连累到她的儿子,那就万劫不复了…… 自从那日被老皇爷拒之门外以后,吕氏第一次迈出了东宫。 她要去大学堂看看。 红色的宫墙上,投映着斑驳的树影。 吕氏踩在青石板的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许多,这些天确实是自己疑神疑鬼了,那个一直被自己有意无意压制着,被自己瞧不起的老三,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变了? 炆儿说得不错,输给谁,也不会输给朱允熥! 自己要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炆儿,好让炆儿能够安心下来读书…… …… “拜见太子妃娘娘!” 大学堂门口,侍卫和宫人看见吕氏,连忙躬身行礼。 “你们在这等着,本宫来看皇大孙读书!” 朱雄英死了,她的炆儿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称为皇大孙。 吕氏对身后的宫人淡淡的说了一句,便只身一人朝着学堂而去。 如今已入秋,秋高气爽,午后的阳光少了几分炙热,多了几分柔和。 从学堂的窗户外望进去,就可以看到那些年少的皇子们,一个个或东倒西歪,或挠头搔耳,或啃着笔头,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样…… “哼——” 吕氏的目光在朱元璋的幼子们身上一扫而过,轻哼了一声。 那道目光,缓缓扫视,最终落在了学堂中最前排的中间位置上,位置上的少年正襟危坐,腰板绷直,神情专注的听着老师讲的课。 就在一瞬间,那道原本不屑的目光变得柔和,充满了骄傲。 “好儿子!” 吕氏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一时间,吕氏看痴了。 她骄傲,她庆幸,自己有一个听话懂事的儿子,这个儿子就是她生活的意义! 为了她的儿子,她愿意做任何的事情。 正看着,只听今日的授课老师翰林学士刘三吾朗声说道:“这一次课业,完成得最好的是皇孙朱允炆,还有……皇孙朱允熥,特别是皇孙朱允熥,进步非常的大,各位王子,可要多多向皇孙朱允熥学习……” 屋外正看着的吕氏,原本满是笑容的脸上却是渐渐僵住。 朱允熥? 老皇爷给你点阳光,你还真就灿烂起来了! 你皇爷爷带你去郊外的庄子,是让你学习如何做一名体恤爱民的贤王,你不会真以为,你有机会了吧? 看来不给你的教训,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老几了! 吕氏心中想着,目光渐渐变得凌厉起来…… “好了,下课!” 随着刘三吾的声音落下,学堂里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但很快,这欢呼声便戛然而止,因为吕氏款款走了进来。 “见过太子妃娘娘!”刘三吾连忙躬身行礼。 “刘学士快快免礼!” 吕氏微笑着说道:“本宫这一次来,是来看看皇子皇孙们读书的,刚刚听到熥儿进步很大,本宫这心里真是太高兴了!” “娘亲!” 朱允炆连忙迎了上去。 吕氏对朱允炆点了点头,尔后看向一旁站着的朱允熥,微笑着招了招手:“熥儿,过来!” 朱允熥依言走了过去。 吕氏笑着揉了揉朱允熥的脑袋,道:“熥儿,你有进步,为娘真的很开心,以后啊,不要再跟人打架了,但是被人欺负了,咱也不要怕,为娘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朱允熥被这突如其来的的关心整得有些不会了,只好点了点头。 吕氏却是收起了笑容,看向其他皇子,沉声道:“上一次是谁打咱家熥儿的,站出来,给熥儿道歉!” 沈王等人一怔。 上次皇上不是已经教训了一番吗?怎么还来! 没完了是吧? 几个十来岁的小王爷脸上顿时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沈王!安王!唐王!你们是想要本宫找你们母妃告你们的状吗?” 吕氏开始点名了,这让几位小王爷一脸无语。 这要真是找他们母妃告状,指不定又得挨上一顿揍了! 无奈之下,沈王朱模只好带头走上前去,瞥了一眼朱允熥,勉为其难的道: “对不起!” “对不起!” 其他小王爷也是只好跟着道歉,只是一个个把声音拉得老长,看着朱允熥的眼中有怨恨闪过。 吕氏眼中却是闪过一抹笑意…… …… 京师,长安街。 街上,人头攒动,各式各样的人们忙碌着…… 一老一少在并肩的走着。 “瞧瞧,多热闹啊!” 朱元璋笑呵呵的对身旁的黄雄英说道:“这小时候啊,咱村里除了山就是山,如果能够有这热闹的场面,咱那会非得乐疯了不可!” 黄雄英笑道:“爷爷,您要这样想,还好当时没有这么热闹的地方,否则您呀也许就不是今天的您了!” “嘿!说得好!” 朱元璋笑着,脸上浮现一抹落寞,道:“不过在这种时候啊,咱心里还是很难受啊,如果要是咱爹娘还在的话,咱每天就让咱娘听大戏,让咱爹喝酒吃肉!” 黄雄英道:“爷爷,太爷爷太奶奶在天有灵,也一定很欣慰的!” “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朱元璋摆了摆手,重新露出笑容,看向黄雄英道:“大孙,咱听说,你对皇上的赏赐,很满意?” 黄雄英点了点头。 朱元璋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了,道:“一开始你看赏赐清单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见到实物后就改变主意了?” 黄雄英笑道:“是也不是。” 朱元璋露出疑惑的神色,问道:“这话怎么说?” 黄雄英回道:“我在看到实物的时候,发现有一样东西和清单所录不符!” “哦?” 朱元璋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眸中杀机升腾:“谁那么大胆?竟敢私自调包赏赐的物品?” “爷爷,不是这样的!” 黄雄英摇头解释道:“那件物品不是调包,而是阴差阳错的搞错了,不过正是因为搞错了,孙儿这才欢喜!” “是什么东西?” 朱元璋顿时好奇得不行。 到底是什么东西搞错了,竟让自己的大孙连金银财宝都看不上,光看上了那个搞错的东西。 黄雄英笑道:“赏赐清单上的贡参,其实并不是贡参,因为那东西压根就不是什么人参!” “什么?” 朱元璋眼中的杀机再一次升腾:“蛮夷好大的狗胆,竟敢骗咱……咱大明!” “爷爷,稍安勿躁,你先听孙儿把话说完。” 黄雄英宽慰了一句有些激动的老爷子,尔后道:“那东西虽然不是人参,但是它的价值却比人参来得更高!” “哦?” 朱元璋惊疑的望着黄雄英:“那是什么东西?” “番薯!” ———— ps:明天上架,就不写什么感言卖惨了。 说实话,作者也不惨,不过写东西是真的辛苦,所以还是在这里求个首订! 作者话也不多,就静静写,争取多写,各位看官老爷要是觉得还行,就给个首订吧! 第65章 这饭好难吃! “番薯?” 朱元璋皱着眉头,疑惑的问道:“什么东西啊?咱怎么没听说过!” “好东西,以后您就知道了!” 黄雄英并没有急着说明,动不动什么亩产几千斤的,贸然说出来,别人只会以为你是傻子。 他也不喜欢什么打脸古人的戏码,毕竟自己只是占了穿越者的优势罢了。 番薯,又名红薯,山芋、红芋、甘薯、地瓜、红苕等等。 这种东西在后世不过是稀疏平常之物,但是对于这个时代而言,却有着极不寻常的意义,特别是对于已经开始进入小冰河时期的大明朝而言。 对于这个时期的人们而言,番薯可以称作是一种神奇的农作物,因为它不需要肥沃的土壤,也用不着辛劳的照料,人们为它投入的人力物力远不及稻谷或者小麦,而得到的产量却远远超越前者。 如果按照原来的历史进程,番薯约在万历年间传入中原,是一个叫做陈振龙的商人从吕宋(今天的菲律宾)带回来的。 但是在当时,却没有得到朝廷重视。 一直到了辫子朝,番薯才被重视起来,特别是到了乾隆王朝。 经过康雍乾三朝的发展,中国的人口来到了2亿大关,远超此前历史上的任何时候,而那时候的经济却没有跟上人口增长的步伐。 不论是雍正的催逼垦荒,还是乾隆的地尽其利,都解决不了这种人地不能调和的矛盾,历朝的末代君王们都不同程度地尝试过,却无一成功,就拿明末来说,人口的大量增长也是其灭亡的原因之一。 按照历史宿命,乾隆初年本该是一个福份已尽的时代。此时的人口增长已经接近原来的土地承载力的极限,应该有越来越多的人被饿死,另外一些差点饿死的人当中,又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为了果腹铤而走险…… 但是甘薯和他同伴们的适时推广,为清王朝续上了命,让他继续苟延残喘了两百多年,它的同伴们还有土豆、玉米、辣椒、烟草…… 可见,一个小小的红薯,对于小农经济的时代而言,有着多么大的能量。 这也是为什么黄雄英第一次发现那个吕宋国朝贡的贡参是红薯以后,激动得在徐辉祖面前都失态了。 爷孙两正说着话,一个店小二迎了上来。 “二位爷,里边请,里边宽敞,在上面能够看到皇宫哩,要不要上去坐坐?” “哦?” 朱元璋停下了脚步,望了一眼酒楼,问道:“这里面可有清净的地方?” 小二连连点头:“有,有,楼上有雅间,清净得很呐!” “大孙,进去坐坐?” 朱元璋笑着问向黄雄英,后者点了点头。 “走,上楼!” 朱元璋说着,龙行虎步的走了进去…… 见朱元璋和黄雄英进去了,他们身后的蒋瓛却叫住了店小二:“我家主子不喜欢吵闹,你把这上面全包给咱,不准人上去。” 说着,蒋瓛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银子。 店小二笑呵呵的连连点头:“好的,爷,我马上去办……” 上了楼。 店小二引着几人来到雅间前。 黄雄英问向店小二:“小二,你们这里都有些什么招牌菜啊!” “客官,我们这主要是扬州菜,有扬州盐水鸭,烤方,将军过桥,鸭包鱼翅,扬州炒饭……” 小二报了些菜名。 黄雄英点了点头,道:“那就来一份盐水鸭,一份青菜,一份扬州炒饭,还有,去把对面街上的烧饼,还有鸭血汤,买一份过来。” “好,好,这个好!” 朱元璋呵呵笑道,不忘嘱咐:“要快一点,不然一凉味就变了!” “好勒,我马上就去!” 小二爷看得出来,这两位爷不是普通人,急忙按着吩咐做事去了…… 进入雅间。 不得不说这雅间布置得确实非常的典雅,而且来到外面的走廊,视野就变得非常的开阔,近处,热闹非凡的长安街尽收眼底,远处,鳞次栉比的皇宫依稀可见。 “大孙啊,看看,这就是咱大明啊!” 朱元璋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脸上忍不住露出骄傲的神色。 “是啊!” 黄雄英点了点头:“洪武皇帝真是一个了不起的皇帝,建立大明朝短短二十多年,就收拾了蒙元留下的破败河山,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听了黄雄英的话,朱元璋的脸上跟喝了蜜似的。 来自自己大孙的称赞,而且是在不知自己身份情况下的称赞,比那些个大臣的马屁舒心多了,也可信多了。 “爷爷。” 黄雄英看着皇宫的方向,道:“你知道孙儿最佩服洪武皇帝的一点是什么吗?” “什么?” 朱元璋看似有些漫不经心的看了黄雄英一眼,眼底却是忍不住的期待。 只听黄雄英徐徐道:“孙儿最佩服洪武皇帝一点就是,洪武皇帝是真心将天下百姓放在心中的,大明朝,百姓可以检举官员,在午门外设置鸣冤鼓,让普通百姓也能申诉冤屈,光是这一点,在历朝历代中就是绝无仅有的!” 朱元璋听罢,却是轻叹一声,道:“可是咱听说,很多朝廷的官吏都在私底下抱怨,洪武皇帝太苛刻了,俸禄太低,千里为官,日子却依旧过得紧巴巴的!” “呵——” 黄雄英轻笑了一声:“当官,难道就一定要发财吗?” 唰! 朱元璋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大手忍不住一拍栏杆,喝道:“好!好一句当官难道一定要发财吗?咱大孙说得太好了!” 这话可以说是直接说到朱元璋的心坎里去了。 他痛恨贪官,这种痛恨,既源于血液,又源于理智。 作为贫民的时候,疾恶如仇是因为自己底层生活的痛苦经历,作为一个帝王,他的痛恨则来自对自己创立的大明朝的爱惜,他生怕这些硕鼠咬坏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大明朝。 即为天下百姓,也为稳固自己朱家的统治。 这两者之间并不是矛盾的,而是相辅相成的,因为只有百姓安居乐业了,他朱元璋一手创立的大明朝才会江山永固。 所以朱元璋对贪官污吏痛下杀手,为公也为私。 “大孙啊,你有这样的认识,爷爷真的是太高兴了!” 朱元璋轻轻拍了拍黄雄英的肩膀,笑呵呵的道:“当初你跟咱说要从商,咱真的担心你走歪咯,想想这一次灾区周边的那些粮商,为了这些个钱财,脑袋都不要了!” “咱听说啊,这一次,皇上把他们全杀了,家中老小全部流放!呵呵,这些个商贾之风就该杀一杀,否则他们就会像野火烧不尽那样,风一吹,又给吹出来了!” 谷  黄雄英点了点头,其实他早就料到了灾区那边的粮商会是这样的结果。 “发国难财的商人确实该杀,但是从商并没有错!” 说着,黄雄英指着繁华的长安街,对朱元璋道:“您看看外面这些舞榭歌台,钱庄酒楼,并非全是坏处,他们同样是太平盛世的体现啊!” “您上次说得有道理,咱大明朝当然是以农为本,但若是没有商人,又怎么会有咱们眼前的繁华景象呢?就好比是,种树需要下肥,才能枝繁叶茂,而他们就是肥料!” “嗯……” 朱元璋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片刻后笑道:“咱大孙说得不错,他们是肥料,不过啊……” “咱就要把好的肥料留下,恶的肥料通通铲除!” 这个时候,店小二来上菜了。 不得不说,这一家扬州菜还是相当正宗的,盐水鸭形态饱满,烂而不散,色黄油亮,扬州炒饭同样是颗粒分明、色彩调和、光泽饱满。 还有从对面街买来的芝麻烧饼和鸭血粉丝汤。 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大孙,吃!” 朱元璋招呼了一声,兀自拿起他最心爱的烧饼,美美的啃了起来。 “吃遍京师,还是咱大孙做的烧饼好吃!” 朱元璋吃了起来,黄雄英的目光却看向了屋外守卫着的蒋瓛,招呼道:“蒋兄弟,别站着了,一起吃啊!” 蒋瓛一愣,显然没有想到黄雄英会叫自己,连忙道:“黄公子,我……我不饿!” 黄雄英笑道:“我点多了,我和爷爷也吃不忘,你不吃啊,可就要浪费了!” “我……” 蒋瓛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却是眼皮子也不抬,一边吃一边道:“听不懂咱大孙的话吗?咱大孙叫你吃,你就吃!” 闻言,蒋瓛连忙抱拳:“谢黄公子!” 自胡惟庸案之后,蒋瓛顶替毛骧坐上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跟在老皇爷身边已有好些个年头,但何德何能与老皇爷同桌吃饭? 所以在走过去的过程中,就是见惯生死的蒋瓛,一双腿都在微微的发抖。 这可比让他杀人要难多了! 好不容易坐了下来,蒋瓛还是控制不住偷偷看了老皇爷一眼,还好他发现老皇爷只顾着吃饭,压根就不理自己,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蒋兄弟,吃饭。” 黄雄英动筷,顺便招呼了一声蒋瓛。 蒋瓛连连点头,像极了第一次见公婆的小娘子,连忙拿起碗筷,生怕皇大孙冷不丁的给自己夹菜,那就折煞他了! 当初看着周骥被剥皮,蒋瓛那手中的茶是越喝越有味,可是现在精致的扬州炒饭在口,却是食之无味。 黄雄英和老爷子倒是吃得很开心。 吃得差不多了,老爷子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油渍,看着正吃着饭的黄雄英道:“咱老了,吃不了多少了,大孙你不一样,你可要多吃!” “嗯。” 黄雄英点了点头。 朱元璋笑道:“对了,咱刚刚说到哪了?哦对,肥料!” “好的肥料能让树木枝叶繁盛,但是恶的肥料,只会让咱种植的树越长越差,就像是灾区那边哄抬粮价的奸商,留不得!” 黄雄英点了点头,回道:“奸商该杀,但是孙儿觉得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在洪武皇帝的治下,他们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在他们身后必然有一股势力在支持着他们。” 听到这话,朱元璋的脸突然沉了下来。 齐王朱榑,他的第七子,当初自己怕他好勇斗狠,长时间在青州待着,无人管教惹是生非。 为了让儿子把这种好勇斗狠的精力用到对付敌人上,朱元璋便命他跟随他的四哥朱棣一起北征蒙古,为此,朱元璋还特意谕令齐王遇敌时自行作战,胜利时也不要与诸将争功,就是想让他知道收敛。 但没有想到,这些年,这个当年被他送往老家凤阳体会农家之苦的庶子,却是变得愈发的骄纵。 朱元璋沉声道:“他们背后的势力,是齐王。” “齐王?” 黄雄英的眉头猛地一皱,显然他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涉及到了就藩的王子。 朱元璋缓缓的点了点头, 黄雄英眼中的惊讶稍纵即逝,旋即压低声音道:“兹事体大,咱还是不要议论为妙。” 这个齐王朱榑,黄雄英还是有些了解的。 因为他的生母是定妃达氏,传言达氏是陈友谅的妃子,作为战利品被朱元璋纳入后宫,并为朱元璋生了两个儿子,即第七子齐王朱榑和第八子潭王朱梓。 后世更有谣言,说潭王朱梓是陈友谅的遗腹子。 这纯属就是无稽之谈了,第七子齐王不是遗腹子,反倒是更小的第八子潭王是? 显然,这些都是辫子朝抹黑洪武皇帝的。 如今赈灾的事情涉及到了一位数历塞上,战功显赫的藩王,就不再是容易解决的问题了。 不料老爷子却是笑了笑,道:“晚了,老皇爷已经询问咱的意见了。” “什么?” 黄雄英有些惊讶的看着老爷子,道:“那你怎么说?” 朱元璋看了眼黄雄英,道:“咱也不敢胡乱回复啊,齐王前些年刚刚立下了不少功劳,这才不过两年时间,就犯下这样的大错,咱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啊!” “咱想听听,你对齐王的看法,也给咱拿一下主意!” 黄雄英听完,已然是皱紧了眉头。 而一旁的蒋瓛却早已听得心惊肉跳,坐如针毡,大气不敢喘一声。 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处置王爷的事情上来了? 老皇爷想听,可是我不想听啊! 没事,他们说他们的,我吃我的饭就好了。 蒋瓛不断的心中自我宽慰。 可是他发现…… 这饭,怎么他娘的一点味道都没有? 第66章 打他娘的! “老爷子,这可是皇室的事情,真要说?” 每次说到这些敏感的话题,黄雄英都不免要小心一些,毕竟无论是在哪个时代,有些话都是不能乱说的。 “老皇爷问咱,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所以咱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朱元璋说着,看了眼蒋瓛,尔后对黄雄英道:“放心吧,这里说的话,半句都不会传出去的。” “嗯。” 黄雄英点了点头,也不再顾忌了,道:“你不胡乱回复老皇爷是对的。” “哦?” 朱元璋露出好奇的神色:“这话怎么说?” 黄雄英回道:“因为皇子犯法,对于老皇爷而言,既是国事,也是家事,断然是不能像处理官员那般处理。” 朱元璋深以为然的点头。 自己为什么喜欢询问他这个大孙的意见?就是因为他大孙每次总能一下子就点到要害上。 这让朱元璋愈发期待他大孙接下来的话。 只听黄雄英继续道:“皇子乱纪之事,之前就有发生过,譬如秦王,晋王,乃至燕王,他们都曾犯过错,但是那个时候太子尚在,太子宽厚仁慈,数次保全了他的弟弟们,这也让太子在他这些弟弟的心目当中树立起了威信!” “只可惜太子英年早逝,太子走后,就没有人再去给老皇爷台阶下!” “老皇爷一生最是看重家人,可是一些家人却干了老皇爷最忌讳的事情,那就是为祸百姓,这是把老皇爷架在火上烤啊,杀了吧,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是看重家人的老皇爷?不杀吧,某些皇子又禀性难移,继续为祸百姓,让老皇爷对天下臣民没一个交代!” “所以老皇爷询问您的意见,也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 朱元璋听着,眼中已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他大孙,真就说到他心里去了。 在他听到是齐王为祸灾区的时候,心中极为的震怒,一度动了杀心。 朱元璋当夜就把齐王的生母达定妃召来,训斥道:“昔帝王之子不才,以辱父母,教而不驯,故弃慈而杀子者,出于无奈!” 然而面对达定妃声泪俱下的苦苦哀求,朱元璋的心又软了下来。 一时之间,他真的没了主意。 这当中的苦楚,就像他大孙刚刚说的那样。 齐王这件事情,就像是一根刺一样,横亘在他心中,让他已经好几个夜晚没有睡好了。 今天他来找他大孙,这件事是主要的原因。 马皇后和太子都不在了,如今能跟他说这些事情的,就只剩下他大孙了,他当然希望自己的大孙能够像马皇后和太子,给自己拿个主意,或者说……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大孙,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理?” 朱元璋看似随口一问,实则心中却是有些紧张,因为他希望他大孙能够给他一个他希望得到的答案。 黄雄英想了想,回道:“孙儿以为,您可以这样回洪武老皇爷,就说齐王有功,况且这一次并没有对赈灾造成实际性的损害,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建议老皇爷将齐王召回京师,严加训斥,让齐王知道错了,知道怕了,然后再稍加处罚,不必过多的追究,也让齐王知错以后能够对老皇爷感恩戴德,日后能够安分守己,谨言慎行!” 听罢,朱元璋的眸中闪过一抹欣喜,道:“你的意思是,高高举起,尔后轻轻放下?” “嗯,孙儿正是此意!” 黄雄英点了点头。 朱元璋看了黄雄英好一会,终是露出了笑容,道:“甚好!咱大孙此法甚好!” 实际上,黄雄英的法子和他亲爹朱标很像! 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当年晋王朱棡就藩太原之后,也是不怎么守法,惹出了不少祸事,让朱元璋很是生气,想治他的罪。 在太子朱标的劝说下,朱元璋才没有动这个儿子。 说起来,朱标对自己的这些弟弟拿捏的很好,他很有威仪,朱棡后来在跟随朱标回京一段时间后再回到藩地,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据锦衣卫上报:晋王自是折节,待官属皆有礼,更以恭慎闻。 朱元璋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 黄雄英听了老爷子的赞许,脸上却是不见喜色,道:“其实……其实这只是迎合洪武老皇爷的一个法子!” “迎合?” 朱元璋的眸子猛地一聚。 他平生最是讨厌别人迎合他了,迎合意味着什么,那就是意味着顺着自己的意思走,说白了,就是对方的心里还有着同的想法。 仔细想想,还真就是这样,他大孙刚刚说的,不正是他心中一直想要的答案吗? 难道…… 在大孙的心里,是想要杀了齐王不成? 想到这里,朱元璋脸上刚刚掠起的喜色不见了,微微的沉了下来,问道:“大孙,如果……我说如果,如果你能决定一切,你会怎么做?” 又来了! 这老爷子还真是够大胆,什么话都敢说。 黄雄英也开始有些习惯了,便不在墨迹,开口道:“孙儿以为,齐王好勇斗狠,居功倨傲,但也并非一无是处。” “嗯?” 朱元璋一怔,黄雄英的第一句话就出乎了他的意料。 只听黄雄英继续道:“洪武皇帝打天下的时候,曾有人发明了一个词,骄兵悍将,这个词如果放在太平盛世,那就是一个杀人的词,但如果放到战场上,那么它就变成了一种褒奖!” “为何,环境不同了!” “齐王也一样,他是一员猛将,配合燕王北征,开平围猎,齐王都展现出了不凡的军事能力!” “这样一员猛将,留在藩地内祸害百姓,实在是太可惜了!” 朱元璋听着,眼中早已是精光乍泄。 他原本以为他大孙要说杀了齐王,最不济也要废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他大孙是在想办法盘活齐王! 好大孙,真是好大孙! 朱元璋目光灼灼,只等着黄雄英继续说下去。 黄雄英继续道:“在我看来,齐王,其实和蓝玉有些像,都是好勇斗狠,居功倨傲之辈,他们生性凶悍,在战场上是不可多得的猛将,但是,一旦他们离开了战场,就会无所事事,胡作非为,就想着打了那么多年仗,还不得好好享受享受?” 谷  “他们除了打仗,其他的都不会,而且他们喜欢杀戮,喜欢打仗,所以,像他们这样的人,就应该留在战场上!” 一番话说下来,朱元璋止不住的点头。 对于这些骄兵悍将,他的感触太深了,他见过的例子也太多了,光是他自己处理的,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不过朱元璋并非一味的去听,他也敏锐的觉察到了其中的一些问题。 他看着侃侃而谈的黄雄英,徐徐道:“大孙,你说得很好,可是你想过没有,如今大明的敌人在西北,为了对付他们,大明已经有诸多塞王,齐王也是其中之一,咱们的敌人北元已经被赶入漠北,难道要齐王独自深入漠北吗?” “再说了,国家用兵,犹如医生用药,你开了大堆的药,最终的目的还是要治病,不能没什么病就吃吃药,那可要吃坏的!治国也如此,国家不太平,用兵来勘定祸乱,等天下太平了,只需整修甲兵,操练士卒,备作国防而已。” “总不能让老皇爷,为了齐王,还有那些骄兵悍将,发起新的征战吧?你知不知道,一场战争,需要花费多少钱粮?” 朱元璋谆谆教导。 他年号洪武,一生征战无数,是从真正从马背上得来的皇帝,一生都以军事和政治作为自己的主业,但他却是一个谨慎用兵的皇帝! 面对朱元璋提出的问题,黄雄英依旧从容的回道:“爷爷,西北的胡戎由来已久,可以说是累世战争,大明防备他们是对的。” “但是,除了西北,咱大明真的就天下太平吗?” 黄雄英的反问,让朱元璋一怔,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黄雄英继续道:“爷爷,不用孙儿说,您应该知道,大明的东南沿海实际上并不太平啊!” “从咱大明朝建立开始,倭寇就对咱大明沿海地区进行侵扰,从辽东,山东再到广东漫长的海岸线上,岛寇倭夷,到处剽掠,沿海居民深受其害!” “如果孙儿没有记错,洪武二年,倭寇对山东、苏州、淮安等地大面积侵扰事件,洪武三年,又发生倭寇侵山东沿海,接着转掠浙江明、台、温诸州,又入福建沿海郡县抢掠的严重入侵事件!” “近几年,倭寇侵扰更是日渐繁复,北起山东,南到福建广东,到处受到劫掠。” 朱元璋看了一眼黄雄英,缓缓点了点头。 好小子,有备而来啊! 黄雄英继续道:“朝廷虽然筑海上一十六城,籍民为兵,以防倭寇,取得一些成效,但倭寇远没有清除!” “倭寇之患,目前看似对大明朝的根基无甚影响,但爷爷您想想,这可是建立在咱大明国力强盛,重视海防建设的基础上,一旦咱大明这只老虎稍微打个盹,那些耗子们就会蹬鼻子上脸,愈发的猖獗,到时候想要赶走这些耗子,可是要费一番大功夫啊!” “就像您刚刚说的国家用兵犹如医生用药那般,何不在疾病刚刚开始的时候,就下药治好他?若等到了病入膏肓,花费数倍的药量,也不知道有没有效啊!” 咕噜! 蒋瓛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 好家伙,皇大孙教训起老皇爷来了! 想动,又怕惊扰到这说到兴头上的爷俩,继续坐下去吧,又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 还好,这爷俩,似乎都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平日间让无数人心惊胆颤的蒋瓛,此刻只感觉自己就像是一片可怜的小纸,被暴风雨随便吹打和蹂躏…… 朱元璋则是震惊的看着黄雄英。 他大孙竟然用他的话,反过来教训了自己。而且很有道理,让自己无从反驳。 特别是大孙说到自己若处置不当,将会给后世子孙留下无穷祸患的问题,不得不引起他的深思。 多少年,他没再有过这种感觉了。 自从马丫头走了以后,他大孙是让他愿意把话听进去的第二个人,就是他认为最完美的继承人朱标,都不曾做到过。 看着黄雄英好一会,朱元璋缓缓的点了点头。 黄雄英继续道:“倭寇之患,给沿海的老百姓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和灾难,不可不治啊!” 听了黄雄英的话,朱元璋整张脸都沉了下来,从牙缝中吐出两个字:“该杀!” 黄雄英道:“所以,与其让齐王祸害自家百姓,何不让齐王去剿寇,相信以齐王的手段,一定能让倭寇知道什么叫做痛苦和灾难,知道咱大明朝的厉害!” 朱元璋点头。 齐王朱榑的性子他清楚,在他十五岁的时候,仍旧以砍杀鸽子,活活烧死小麻雀为乐,性格不可谓不暴虐,他也曾把他召回京城来教训。但是成果并不显著。 让他去对付这些凶残的倭寇,着实是再合适不过了。 可是…… 朱元璋皱起了眉头,道:“让齐王去对付沿海的倭寇,确实是一个好法子,可是,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 国库有多少银子,朱元璋清楚得很。 就拿这一次赈灾而言,若是没有他大孙给予的明镜,他都不知道上哪去找这个钱,大明朝看似蒸蒸日上,但国库着实是不充裕啊! 这也是为什么朱元璋一直想要与周边的国家交好,反对穷兵黩武的原因。 “不然。” 黄雄英却是摇了摇头,反问道:“爷爷,您可清楚,齐王的藩地兵锋如何?” 朱元璋想了想,回道:“老皇爷在处理云南问题时,将当地显赫了数百年的大理段氏家族迁往内地,其首领平章段世和宣慰段名,被迁往青州齐王军中效力。” “齐王在山东地面,称得上是兵精将勇,如果咱没有记错,山东都指挥使司并青州左护等卫军士总人数接近七万人,兵锋很盛!” 听了老爷子的回答,黄雄英笑了,道:“朝廷这一次若是让齐王去剿寇,其实并不需要支出太多经费,一来,齐王在青州犯了错,这是他将功补过的机会,二来,朝廷可以许诺齐王,虽不给军饷,但剿寇获得的财物,俘虏等战利品,可以由齐王处置,让齐王以战养战!” “如此一来,以齐王的性子,断然会倾尽全力剿寇,还沿海百姓一个太平的同时,齐王也能够一展所长,立下战功,而洪武老皇爷也能很好的安置齐王。” “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呢?” 听罢黄雄英的分析,朱元璋的眼珠子瞪得浑圆。 他大孙的手段,远超他的想象! 这性子可不随他老爹朱标,而是更像自己……以及燕王朱棣! 不过经历了几十年风风雨雨的朱元璋,看问题同样深刻,一针见血指出道:“可若是平定了倭寇呢?齐王岂不兵锋更盛,更加的居功倨傲,若老皇爷不在了,可不好压制他啊!” 说着,朱元璋饱含深意的看了黄雄英一眼。 黄雄英却是淡定的笑了笑,道:“那就让齐王打出去,打到倭国的老家去,打他娘的!” 哐当! 蒋瓛手中的碗应声落地…… 第67章 晶日分子?杀! 打出去?打到倭国的老家去? 还打他娘的? 蒋瓛虽然不参与朝政,但也知道老皇爷对待周边这些蛮夷小国的态度。 诸蛮夷小国,阻山越海,僻在一隅,彼不为中国患者,决不伐之。 然而今天皇大孙竟然说出有悖老皇爷教训的话来,就算老皇爷再喜爱皇大孙,恐怕脸上也不好看吧,老皇爷最不喜的就是有人违背他的意思…… 心中想着,蒋瓛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朱元璋。 嘶…… 在看出去的那一刻,蒋瓛呼吸猛的一窒。 因为眼前一双虎目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不是老皇爷更是何人? 不等蒋瓛出声,朱元璋已经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出去。” “遵命!” 蒋瓛连忙站起身来,恭敬的拱手。 随后,宛如落荒而逃一般,蒋瓛走到门外看不见的地方,才缓缓而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雅间里。 朱元璋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黄雄英,徐徐道:“大孙,这一次,咱不认同你的看法,咱以为,用兵能消除祸乱,但也能招致祸乱,倘若恃富逞强,好大喜功,惹是生非,就会结怨挑衅,招致祸乱,咱可以讲军事,但不能穷兵黩武!” “可是……” 黄雄英刚想要干口,却被朱元抬手打断:“听咱说完。” “古之隋炀帝,妄兴师旅,征讨琉球,俘虏男女数千人,然而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有什么用?不过为后世所讥罢了!” “蒙元贼子,穷兵黩武,疆域打得够大了吧,可是他们的王朝持续了多少年?不到百年!” “大孙,倚中国富强,贪一时战功,兴兵征讨,不见得是好事啊!” 一生讲究洪武的朱元璋,此刻却这般谆谆教诲自己的大孙。 朱元璋从小经历战乱,之后半生都是在战争中度过,他深知战争的疾苦,所以在上位以后,一直奉行着华夏天朝传统的和平外交,讲究怀柔远人之道,同时也是对蒙元统治者穷兵黩武,盲目对外扩张的否定。 后来,朱元璋更是在皇明祖训中,亲自开列了十五个临近番邦为大明的不征之国。 然而黄雄英却坚决的摇了摇头:“爷爷,这一次恕孙儿不敢苟同。” 朱元璋一怔,只听黄雄英说道:“唐魏征曾言,夷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强必寇盗,弱而卑伏,不顾恩义,其天性也。” “无数的历史也证明了这一事实,霍去病的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冉闵旷古绝今的杀胡令,谢玄的北府军创造的淝水之战,杨家将的满门忠烈,岳飞的精忠报国,文天祥的留取丹心照汗青,这些古之英雄志士不顾性命为的什么?为的就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现如今,那些蛮夷小国为何臣服于我大明?还不是因为咱大明强盛?才能怀柔远人!” “一旦咱大明出现什么天灾人祸,或者是他们变强,他们就会不顾恩义,企图入侵我泱泱华夏,这是蛮夷的天性!” “就拿如今的倭寇而言,孙儿曾听从哪里逃荒来的百姓说,倭寇手段残忍,不仅杀人放火,掘坟挖墓,甚至还把婴儿束在竿上,用开水浇,看着婴心啼哭,拍手笑乐! “他们在沿海犯下的罪行令人发指,给沿海的百姓犯下严重的灾难,不可饶恕!” 黄雄英说着,情绪都变得激动了起来。 想想后世,就是这个曾被视为蛮夷的小小倭国,竟然入侵华夏,就是在自己现在所立的这片土地上,屠戮三十万同胞,犯下滔天的罪行,人神共愤! 作为一个从后世而来的人,国之殇,黄雄英不能忘,也不敢忘。 但是偏偏有些人,大肆否认,让亲者痛仇者快,枉为国人! 这样的人,如果是在这个年代,黄雄英定然让他爷爷向洪武皇帝建议,一律抄家,打为贱民,妻女充教坊司为奴,地方官府记录在册,后世子孙不得读书,不得科举,不得从军,不得务农,不得务工! 朱元璋微微惊讶的看着黄雄英,他有些搞不懂他大孙怎么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了,但是他大孙的那份爱国之情,他是能真切感受到的。 “大孙……” 朱元璋想要开口,这一次却被黄雄英打断了:“爷爷,让孙儿把话说完。” 朱元璋一怔,点了点头,心中却在好笑:好小子,有王者之气! 黄雄英道:“爷爷,孙儿知道您的意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朱元璋再一次点头,心中又好笑:好小子,这话,精辟! 黄雄英继续道:“咱强盛的时候当然可以这么说,但是孙儿觉得,咱就应该在咱强盛的时候,去把这些蛮夷小国全灭了,通通纳入我大明的版图!” 朱元璋笑了笑,道:“可是大孙你想过没有,征讨这些弹丸小国,费兵靡饷,得之无所有,不得无所损。” “嗯。” 黄雄英点了点头,道:“这也正是孙儿要说的第二点。” “对于咱大明朝而言,去征讨这些弹丸小国,劳民伤财不说,还涉及到日后管理和教化蛮夷的问题,得不偿失。” 朱元璋点头赞同,眼神示意黄雄英继续说下去。 黄雄英继续道:“可是爷爷您想过没有,这就回到了齐王的问题上来了,大明朝藩王众多,有军事才能的藩王亦不在少数,他们拥兵自重,割地称王,老皇爷一旦不在,很难说不起祸乱。” 听到这里,朱元璋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这个问题,在当初封王的时候,就有大臣向他提过。 当时的他认为自己的威仪足以镇压诸王,事实上也是如此,所以并未加以重视,但是现在他大孙提起,这又不一样了。 因为他大孙是未来的掌权者,而且是从民间归来,诸王又会不会服他呢? 刘三吾也曾隐晦的跟自己提过。 他想过骄兵悍将,淮西勋贵会影响未来的朝局,又何尝没有想过一众藩王呢? 想到这里,朱元璋就愈发想听一听他大孙是怎么说的。 只听黄雄英道:“可若是让诸王去征讨这些弹丸小国,征讨下来就由他们来管理,成为他们的封地,情况就不一样了,如此,朝廷就不需担心管理和教化的问题,而且这些小国,也将真正成为我大明的附属国!” “就算藩王如同齐王那般残酷,危害的也是蛮夷,不足为惜!” “而且这些小国内的管理和教化问题,就够藩王们喝一壶的了,他们也将不再有精力有其他想法。” “此举即可安顿藩王,又可除去这些弹丸小国潜在的威胁,何乐而不为呢?” 朱元璋看着侃侃而谈,指点江上的黄雄英,心中满是欣慰、 “这番惊世骇俗的话,也就你这臭小子能说出来,敢说出来,就是你老子生前也不敢跟咱这么说的!” 朱元璋心中想着,脸上却满是笑意。 他不怕他大孙犯错,他就怕他大孙不敢想,不敢做! 但是显然,他大孙比他想的还敢想! 而且说出来的东西虽然惊世骇俗,但头头是道,条理清晰,就是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谷  虽然说可能有些纸上谈兵,但也不见得没有效果,而且一旦有效,那收获将是巨大的。 朱元璋心中思虑着,徐徐道:“大孙,你说的话真是让咱大开眼界啊!咱回去会跟老皇爷说的,可以先让齐王去试一试。” 说着,朱元璋的表情严肃了起来:“这些话,一句都不要传出去,懂吗?” “孙儿明白!” 黄雄英点头说道:“也就是跟爷爷您,孙儿才敢毫无顾忌的说,孙儿也知道自己刚刚说的东西过于理想化了,而且一时之间也很难实现,但是若真能让齐王去实践一下,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而且蛮夷之地,绝非咱们想的那么贫瘠,我听说齐王喜欢强保媒,然后看人家洞房,之前我也认识一个倭国的商人,他说倭国人就喜欢洞房给人家看,齐王要真的去了,一定会喜欢得不得了的!” “哦?” 朱元璋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来:“臭小子,你这是引诱齐王,让他非把倭国打下来不可啊,哈哈……” 黄雄英倒是笑而不语。 朱元璋望了望外头,这才惊觉,原来天都快黑了。 “大孙,咱要回去了!” 朱元璋站了起来,道:“咱每次一来找咱大孙,就把时间都忘了,呵呵——” 黄雄英过去扶着老爷子,笑道:“孙儿又何尝不是呢,只有跟爷爷在一起的时候,孙儿才能畅所欲言!” “嘿!” 朱元璋笑了一声:“臭小子,就你会说!” “孙儿说的是实话。” “咱知道,咱知道……” 两人说着下了楼,朱元璋又说了两句,便要带着蒋瓛离去。 “对了,爷爷。” 黄雄英突然叫住朱元璋,道:“若真的派齐王去沿海剿寇,孙儿这有一套阵法,指不定能帮上些忙。” “哦?” 朱元璋停下脚步,转头笑道:“像你那个军体拳一样?” 黄雄英笑了,点头道:“对的,有杀气!” “哈哈——” 朱元璋大笑,摆了摆手,带着蒋瓛大步离去…… 回宫的路上。 朱元璋悠悠道:“蒋瓛,刚刚咱和咱大孙说的话,半句也不能泄露出去,记住了吗?” “卑职谨记!” 蒋瓛连忙拱手回道。 朱元璋点了点头,他知道蒋瓛是没有那个胆子把话出去的,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因为他大孙刚刚的话,着实惊世骇俗。 朱元璋望着面前巍峨的皇城,突然轻笑道:“厉害,咱大孙比咱厉害!” 身后的蒋瓛一怔,心中惊涛骇浪。 他跟了老皇爷这么些年,从未听过老皇爷对什么人如此评价…… 回到奉天殿。 安和已经在那里候着,看见朱元璋回来,连忙迎了上去:“拜见皇上,皇上万岁!” 朱元璋也不看他,而是要直接进入御书房处理奏折。 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皇上……” 安和却突然出声。 朱元璋也不停下,一边走一边问道:“有什么事,快说!” 安和急忙小步急趋,跟上去道:“皇上,今日皇孙允熥又跟皇子们打架了!” “什么?” 朱元璋一下子停下了脚步,一双虎目猛地向安和望来, 安和吓得连忙把脑袋垂下,只听朱元璋低喝道:“去把那几个混蛋给咱叫来!” 片刻后,奉天殿中。 朱元璋傻眼了,愣愣的看着眼前几个鼻青脸肿的儿子。 “你们……” 朱元璋大手指着几个幼子,不敢相信的道:“你们几个打不过一个朱允熥?” 沈王安王唐王几个年纪稍大的儿子,垂着脑袋不说话。 倒是只有四岁的朱??奶声奶气的道:“父皇,朱允熥他……他欺负我们!” “嘿!” 朱元璋嘿了一声,指着几个儿子,骂道:“几个打一个还说被欺负了?你们可真是够笨的,几个人被一个揍了,偷袭都不会吗?老子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打架没输过!” 沈王安王唐王被训得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的,尽是憋屈的神色,可比棍子打在他们身上要难受多了。 朱??倒是屁事不懂,继续奶声奶气的道:“不是我们笨,是……是朱允熥狡猾,他背着我们偷偷练过了!” 朱元璋闻言笑了,问道:“朱允熥的拳法是不是有杀气?” “嗯,有杀气!” 朱??小脸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 “哈哈——” 朱元璋却是突然大笑起来。 笑着,朱元璋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声突然停了下来,露出一抹思索的神色。 他想起了今日黄雄英跟他说的一句话,他说他有一套阵法,兴许对剿寇有帮助。 自己当时并不是太在意。 因为一个没上过战场的小子,能有什么阵法可言? 但是如今见到朱允熥都能打他几个儿子了,他那套阵法恐怕也不简单呐…… 第68章 请战! 紫禁城,东宫。 “什么?” 听了贴身宫女的汇报,吕氏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你说朱允熥把沈王他们几个都给打了?” “是的,娘娘。” 宫女回道:“那三殿下不知道怎么了,跟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几个王爷都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纷纷求饶。” 听着,吕氏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原本想借几位皇子之手,教训朱允熥一顿,好让刚刚露头的他,再一次变回以前那怯懦的样子。 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朱允熥竟反手将几位皇子教训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 非但没有让朱允熥变回原来的样子,反而让他展现出了强硬的一面。 为什么会这样子? 吕氏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着,良久,喃喃自语:“难道说……老三一直在藏拙?” 想着朱允熥这段时间的变化,不仅学习上有了进步,就是拳脚功夫也突然变得硬了起来,竟隐隐给自己的炆儿构成了威胁。 吕氏的眼神渐渐的凌厉起来。 “老三啊老三,你还真是会挑时候啊,早不跳出来,晚不跳出来,偏偏在你父亲走了以后跳出来!” 即使朱允熥一直在藏拙让人难以置信,但吕氏不得不让自己去相信。 她这么多年费尽心思,难不成临到头来被人摘了桃子? 想到这里,吕氏的心口就像是压上了一块石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自从朱雄英走了以后,吕氏就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从那时候起,吕氏就将朱允炆当作是未来储君来培养,对于朱允熥这个的弟弟,平日里都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怎么突然就仿佛脱离掌控了呢? 吕氏阴沉着脸问道:“皇上那边怎么说?” 宫女小心翼翼的回道:“安公公说,老皇爷把几个王爷叫去训斥了一顿,问清情况之后,又突然大笑了起来……” “啪!” 宫女话还没有说完,吕氏便一把将桌上的茶具扫到了地上,吓得一旁的宫女瞬间把话吞了回去,伏下身子,噤若寒蝉。 “娘,怎么了?” 这个时候,朱允炆进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了这一幕,连忙大步走到吕氏的身边。 吕氏一向礼佛,平日里看上去贤良淑德。 怎么今日生这般大火气? 吕氏听到儿子的声音,这才如梦中被惊醒似地,目光仿佛刚从遥远的地方摸索回来似的。 “炆儿。” 吕氏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心爱的儿子,尔后对伏在地上的宫女道:“你先出去!” 宫女如获大赦,连忙告退。 见宫女走后,吕氏这才把朱允炆拉到自己身旁,幽幽道:“炆儿,你父王临终的时候对娘说,让咱娘俩提防你那些叔叔们,但是我今天才发现,要提防的,反而是那个老三!” “怎么又是他?他又怎么了?” 朱允炆脸上露出几分不耐烦的神色。 在他眼里,朱允熥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弟弟,虽然嘴上不说,但他打心眼里看不上这个弟弟,现在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惹自己母气生气忧虑,这让他如何不厌烦? “哎——” 吕氏叹了一口气,道:“你几个小叔去找老三麻烦,反被老三给教训了,你皇爷爷似乎对老三的做法很赞赏……” “什么?” 不等吕氏说完,朱允炆已经忍不住惊讶出声:“朱允熥把沈王他们几个教训了?” 吕氏看着一脸讶色的朱允炆,徐徐道:“炆儿,娘还真是小瞧老三了,他一直防范着我们,就像一条毒蛇一样,蛰伏在我们身边,想要在关键的时候,给上咱娘俩致命一击啊!” 朱允炆听着,一双拳头早已捏紧。 良久。 朱允炆再次看向吕氏时,已是目光如刀,幽幽道:“放心吧娘,孩儿不会输给他的!” 吕氏这才缓缓点头,眸中却是闪过一抹狠厉…… …… 与此同时,奉天殿。 此时已经入夜,但是这里却是灯火通明。 处理完一部分奏折的朱元璋,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把一众文武大臣召来。 赶上一个史上最为勤政的皇帝,大臣的日子也不好过,每天一大早就要上早朝,忙了一天公务后,晚上指不定还要被召唤,而且没有特殊的事情,随叫随到,今夜就是这个样子。 众大臣来到的时候,屋内的朱元璋,还埋头在一堆高高的奏折后面。 “都到齐了?” 朱元璋淡淡的声音从奏折后面出来。 “回陛下,到齐了!” 传旨太监操着尖细的声音回道。 朱元璋一边看着手中的奏折,一边道:“让他们进来吧。” 门外。 六部尚书,翰林学士,还有颖国公傅友德,宋国公冯胜,长兴侯耿炳文等一众开国老将,可以说大明朝权利巅峰的一群人都聚集在了这里。 不知皇上所召何事,众大臣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待进入后,众大臣齐齐行礼。 “臣等拜见皇上,皇上万岁……” “行了行了。” 朱元璋这才放下手中的奏折,道:“就不要在这万岁前万岁后的浪费时间了。” 说着,朱元璋扬了扬手中的折子,道:“这是前些日子台州知州呈上来的折子,上面说,倭寇侵扰了台州的桃渚村,烧杀抢掠,杀害村民三十六人,掳走妇女一十五人,村民家中财皆被扫荡一空!” “你们天天说咱大明国泰民安,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朱元璋毫无感情的声音落下,屋内一片安静。 “沈溍。” 听到朱元璋点名,沈溍连忙站了出来:“臣在。” 朱元璋直勾勾的看着沈溍,道:“你是兵部尚书,你说,怎么回事?” 沈溍脑中飞快转动着,回道:“禀皇上,倭寇之患由来已久,他们勾结张士诚等南方的残余势力以及沿海走私商,盘踞海岛,不时侵扰沿海一带,现我大明已在福建沿海四郡筑海上一十六城,籍民为兵,以防倭寇,取得了一些成效,但倭寇行踪飘忽不定,防范起来极其的困难,难免会有百姓受到侵扰!” 谷  朱元璋看着沈溍,徐徐道:“那照你的说法,倭寇之患是没办法解决的了?” 沈溍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沉默的低下了脑袋。 朱元璋扫视一眼,道:“其他人呢?可有办法解了这倭寇之患?” 话音落下,下方又是一片沉默。 众大臣都是眼观鼻鼻观口。 若是有法子,他们早就以折子的形式呈上去了,何必还会留到现在再说? 朱元璋审视着诸位大臣,不怒自威。 大殿中,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且不论对错,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个有咱大孙敢想敢说。 朱元璋心中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无奈,徐徐开口道:“你们都没有法子,那就听咱说,咱以为,如此匪患,当以大军剿灭之!” 闻言,众大臣都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这也太突然了吧。 谁能想到,皇上深夜把他们叫来这里,竟然是要出大军镇压只能算是小范围侵扰的倭寇。 要知道,皇上除了对西北以外,一直都是谨慎用兵。 “皇上请三思!” 刘三吾第一个站了出来,道:“为了提防倭寇,沿海布置的兵力已然不少,如今贸然出动大军,恐劳民伤财啊!” “是啊!” 刘三吾的女婿,户部尚书赵勉也站了出来,道:“皇上,山东河南天灾刚过,各地又不时有灾荒,国库紧张,大军一动,那可都是钱粮啊!” “三思啊,皇上!” 兵部尚书沈溍也是附和道。 “呵——” 朱元璋闻言冷笑了一声,道:“说办法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沉默,提问题的时候,倒是一个比一个踊跃啊!” 说着,朱元璋眸子一凝,沉声道:“咱不仅要剿灭倭寇,咱还要把倭国给灭了,以绝后患!” 话音落地,殿内更是直接炸开了锅。 皇上这是怎么了? 对待倭国的态度突然来了一个毫无征兆的反转。 记得不久之前,皇上还在皇明祖训中写道,四方诸夷,皆限山隔海,僻在一隅,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若其不自揣量,来挠我边,则彼为不祥,彼即不为中国患,而我兴兵轻犯,亦不祥也。 怎么突然就要打起倭国来了? 沉默许久的钱唐终于忍不住了,站了出来,梗着脖子道:“皇上,恕老臣直言,百姓们的生活已经够苦了,若皇上执意大动干戈,怕是两败俱伤,坏了社稷根基啊!” “是啊!” 刘三吾再一次站了出来,道:“况且倭国乃弹丸小国,就算打下来了,于我大明也无甚好处啊!” 方孝孺也是站了出来,道:“陛下,大举兴兵,得不偿失!怀柔远人,方是安邦之道啊!” 事实上,这些文官说的问题,朱元璋早就从他大孙那里得到了答案。 他不敢保证他大孙一定是对的。 但是他想要试一试,特别是这些文官越反对,他就越要试一试,趁自己还健在,他自信有能力给他大孙兜底。 当初太子还健在的时候,朱元璋对太子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太子过于宽厚仁慈,容易受到这些文官的影响,他非常希望太子能够强硬起来,闪耀出王者之气! 随着太子的故去那些已是没有机会了,但他还有他大孙! 这时,大殿中,渐渐出现了反对的声音。 朱元璋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并没有出声阻止。 渐渐的,反对的声音多了起来。 朱元璋听着大臣阐述利害,心中却在微微叹气,大明是否安定得太久了,已经失去了当初那股不可挡的锐气? “砰!” 朱元璋宽大的手掌突然猛地拍在案台上,让嘈杂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怀柔远人?” 朱元璋扫了一眼文官,徐徐道:“咱问你们,建国之初,咱派使者出使四方诸夷,宣示蒙元已灭,让四方臣服,但,唯独倭国不臣服,乘咱大明未定,倭国率以零服寇掠沿海!” “洪武二年,咱又给倭国送去一封国书,警告倭国,如有不从,便将直抵其国缚其主,结果如何?咱派去的五位使者当场被杀,扣留咱大明的使者团!” “洪武三年,咱再次发书让其称臣,并且管理好他们的臣民,不要侵扰我大明沿海,看看他们回了什么?天朝有兴战之策,小邦亦有御敌之图!” “咱还没有怀柔吗?可是你们看看,倭国是怎么对待咱的?” “你们这些读书人平时自称最有骨气,但是这个时候,你们的骨气都让狗吃了吗?” 朱元璋厉声喝问,让一众文臣终是低下了脑袋。 “夷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强必寇盗,弱而卑伏,不顾恩义,其天性也!” “咱大孙说得对,拳头才是硬道理,只有拳头硬了才能讲道理!” 朱元璋说得激动,一时间嘴都瓢了。 大孙? 在场的的方孝孺齐泰黄子澄三人都是猛地一怔。 而这时,朱元璋则是直接站了起来,指着场下众文武,呵斥道:“咱看你们是安定得太久了,不仅连拼死一战的勇气都丢了!就连对敌人都变得慈悲起来!” “试想一下,若那些被杀的百姓,被抢走的妇女孩子是你们的家人,你们还会说这样的话吗?” “沿海的百姓因为倭寇之患遭受什么样的劫难?又有多少家破人亡?又有多少千疮百孔?” “贼,是防不住的,须灭之,方可安宁!” “咱此次势必灭了倭国,让大明的百姓们都知道,咱,能保住他们的家园!” 朱元璋的话音落下,奉天殿中,落针可闻。 片刻。 大殿中就响起了一声爆喝。 “皇上圣明!” 只见宋国公冯胜站了出来,拱手道:“不瞒皇上,臣早年间就觉得憋屈,早有灭倭国之心,只是奈何没有机会,现有如此良机,臣愿当先锋,誓死一战!” “皇上,臣耿炳文愿往,剿灭倭寇,踏平倭国,还沿海一个太平!” “臣,傅友德,请战!” “臣,李景隆,请战!” …… 第69章 刘三吾的担忧! 一时间,请战之声无数。 一干武将站了出来,让奉天殿中血气上涌,热血沸腾。 相反的,一众刚刚出声反对的文臣,则是悄然低下了脑袋。 “好!” 朱元璋终是点了点头:“这才是咱大明该有的样子!” 说着,朱元璋坐回到座位上,看着殿下截然不同的文武两个阵营,目光转了一圈,当看向那些武将时,他们无不挺起了胸膛。 朱元璋心中满意,笑道:“不过,机会还是要多留一些给年轻人,让你们这些老将军去剿寇,岂不是杀鸡用了宰牛刀?!” 闻言,众大臣都是一愣。 难道说陛下心目中已经有了统军的人选? 正想着,只听朱元璋道:“这一次,咱决定派齐王去剿寇!” 齐王? 所有人都是露出愕然的表情。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朱元璋心目中的剿寇人选,竟然是齐王朱榑! 齐王这些年的名声不好,他们也是略有耳闻。 这一次为什么会是他? 朱元璋提高声调,道:“青州地处沿海,而且兵精将勇,齐王作为塞王,当为国戍边。” “传旨。” 殿中所有人跪下,聆听圣旨。 “齐王为剿寇大将军,率青州护卫,山东都司,兖州护卫及徐邳二卫精锐马步军士,前往沿海剿寇!” “还有,速召齐王入京!” …… 众大臣出了奉天殿,已是深夜。 月明星稀,天朗气清。 但一众大臣们却是心事重重。 钱唐回首望了眼还亮着灯的奉天殿,不禁疑惑的问向身旁的刘三吾: “坦坦翁,我怎么感觉,陛下变了!以前陛下对于四方蛮夷,总是表示出极大的善意,时刻展现着咱大明作为大国的礼仪与气度,即使是像倭国这样数次忤逆圣意,陛下都是一再隐忍,怎么现在却贸然兴兵了呢?” 刘三吾闻言,轻叹了一口气。 钱唐继续道:“剿寇没有错,但是征讨倭国,我看是劳民伤财,得不偿失啊!” 刘三吾终是忍不住道:“钱兄,依我看,此事怕是另有隐情啊!” “另有隐情?坦坦翁,何出此言?!” 钱唐闻言,脚下一顿,目光灼灼的看着刘三吾。 刘三吾却是摇头叹气:“钱兄,此事恕我不能透露过多,就此别过!” 说罢,刘三吾便匆匆而去。 他心里清楚,无论是明镜,还是如今冒险出兵征讨倭国,事实上,都是因为一个人,皇大孙朱雄英! 皇上对外面那个大孙的喜爱不言而喻,直追当初的太子,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大位必然是传给这位大孙。 最初的明镜,让他打心眼里敬佩,但是现在的征讨倭国,他却不敢苟同。 皇大孙聪慧过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他和他父亲不一样,善于弄险,喜欢刀兵,不是一个安分守己之人啊! 这么一来…… 一个侵略性相当强的皇帝,将会把大明带向何方呢? 想到这里,刘三吾不由得忧心忡忡起来…… 钱唐却是匆匆忙忙的追了上来,扯住刘三吾:“坦坦翁,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话给老夫讲清楚了!” 刘三吾皱眉看向钱唐,道:“钱兄,兹事体大,很快你就会知道了,恕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说!” 钱唐却是非常的聪明,很快就想到了许多,道:“坦坦翁,跟老夫说实话,是不是跟给陛下献明镜的那人有关?” 刘三吾惊讶的望了一眼钱唐,不再多说什么,匆匆离去…… …… 聚宝山下的庄子。 花费了几个月时间,黄雄英的玻璃大棚已经搭建完成,足有两百个平方,他第一时间想着的就是培育番薯。 看着手中的番薯,黄雄英心中一阵激动。 不过怎么培育这些番薯种子,黄雄英不得不小心翼翼。 虽说番薯的生长能力很强,有时候光是这样放着,它都能给你长出芽来,但那必须是一个潮湿温热的环境,否则番薯会给冻坏或者晾干了。 如今已经入秋,京师的天气已经开始有些凉,他可不舍得将这些珍贵的番薯种子种到外面去,万一搞死了可就后悔莫及了。 所以在这时,玻璃大棚完成得正是时候。 黄雄英没有叫人,而是亲自动手,拿着一把锄头,就吭哧吭哧的翻起地来。 小宝则是带着狗子在一旁玩耍。 锄到一小半,朱允熥就来了。 “哥,干嘛呢!” 朱允熥笑呵呵的走入玻璃大棚。 黄雄英停下来,用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道:“没看见吗?锄地呢!” 朱允熥笑道:“哥,我来帮你!” 说着,朱允熥便转头进入屋内找来一把锄头,跟着黄雄英一起锄起地来。 虽然帮不上什么实质性的忙,但黄雄英也随他。 毕竟对于这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而言,劳动劳动也是挺好的。 小半天。 黄雄英终于锄松了一小块地,在上面挖出一道道沟壑出来。 沟壑深约十几厘米,然后在上面铺上一层稻草灰。 番薯被黄雄英用刀切成了块状,将番薯块隔个三五厘米就种下一块,种好后,用锄头在上面铺上一层两三厘米厚的松土。 这是育苗。 等番薯长出苗,然后长到二十多厘米后,就可以裁苗,进行再次栽种…… 忙活了老半天,半箱的红薯被黄雄英种到了地下。 然后在土里浇了一些水,营造出一个温润湿热的环境…… 忙活完这些,黄雄英才有心情去理会小宝,却见小宝一脸的幽怨的看着自己。 这小妮子,倒是越来越有脾性了。 不过黄雄英也懒得去理她,他觉得一个女孩子家,有点脾性也挺好,最主要是他的心里如今只盼着这些番薯能够顺利发芽。 若真能把番薯种出来…… 黄雄英想想都有些激动,这番薯不仅产量高,最主要的是,它对土地的要求不高。 不像其他作物那么娇贵。 就拿南方常见的水稻来说,它对土地的要求就相当的高,不仅需要肥力好的土地,还需要有水才行。 这也是为什么整个大明地域辽阔,耕地却是有限的原因。 如果番薯真的能够推广起来,那么就真的是造福天下百姓了! 前段时间,李景隆回来了。 回来的第二天,李景隆就兴冲冲的来向自己汇报灾区赈灾的情况,言语之间满是感激之情。 接下来,李景隆就继续他和黄雄英的卖盐大计。 找了一个更大的场地,来进行粗盐的提纯,然后再卖给官府,白花花的精盐出去,白花花的银子又进来,李景隆忙得不亦乐乎。 而黄雄英却懒得去管那些,因为这个时候在他的眼里,这天下事,都没有这番薯发芽来得要紧,至于去朱桥镇拿地的事情,都被暂时放下了。 种完番薯,回到屋内。 老徐也准备好了午饭,黄雄英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后,招呼朱允熥和小宝一起吃午饭。 吃饭的时候,朱允熥有些兴奋的道:“哥,你知道吗?前两天,几个小叔又找我麻烦了,不过这一次啊,我用你教的拳法,把他们都狠狠的揍了一顿!” 言语间,朱允熥是掩饰不住的开心。 那模样,和他刚刚跟着老爷子来的时候,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简直是天差地别。 黄雄英给予了一个鼓励的眼神,点头道:“做得很好!” “嗯。” 朱允熥重重的点头。 正所谓长兄如父,大哥的出现,让朱允熥有了很强的安全感。 也正是这份安全感,让他整个人都开始变得自信了起来。 朱允熥本就聪明,缺的只是那一份自信,自信起来的朱允熥,并不比朱允炆差。 “哥,老师昨天又给课业了。” “哦?是什么?” 黄雄英一边吃饭一边应道。 朱允熥来他这里,不仅学习拳法,也时不时的向他请教课业上面的问题,黄雄英也乐得去教自己这个弟弟。 朱允熥道:“蒙元是为什么灭亡的?” 黄雄英若有所思,通弟的这个老师还不赖,竟会给关于国政一类的问题。 “那你自个是怎么想的?” “嗯……” 朱允熥想了想,回道:“我觉得,前朝蒙元之所以会灭亡,是因为他们的君主不修德行,荒淫暴虐,以致朝纲混乱,民不聊生,百姓纷纷起义,最终导致灭亡!” 黄雄英点了点头:“说得不错!” 得到黄雄英的肯定,朱允熥喜不自禁。 “你说的只是大方向,谁都知道一个荒诞的君主会导致王朝破灭,你这个回答最多只能说是合格,具体的原因你要分析出来才行!” 听了黄雄英的话,朱允熥想了一会,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黄雄英只好拿出了以前做历史分析题的劲头,开始给朱允熥分析:“蒙元的灭亡,最根本还是在于其政策问题,土地、民族、税收、纸钞四大根本政策都是失败的。” “其一,土地政策导致了兼并严重,土地向来是百姓们的生活保障所在,当大部分的土地都被一些贵族,官僚,地主所占有,失去自耕地的农民基本上都会沦为了佃户,所以这些佃农要承受住来自税收和佃户的双重剥削,生活十分的困难,当大量的农民觉得无法承受下去的时候,便自能群起而反元了。” “其二,蒙元的民族政策是极其失败的,他将各民族分成了四等,把人数最多的汉人位于第三和第四,这样的政策无疑是民族矛盾的催化剂,这为蒙元的灭亡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其三,蒙元的税负繁重,人们苦不堪言……” 黄雄英侃侃而谈,一番长篇大论说下来,口水都有些干了。 却在这时,门口响起了一声爆喝: “想得好!说得好!” 黄雄英和朱允熥闻声望去,就见到朱元璋那张笑得眼睛都不见了的脸。 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是老傅,另外一个,黄雄英也没有见过…… 第70章 基本国策之论! 朱元璋大踏步的走了进来,笑呵呵的道:“大孙,讲得好啊!” “爷爷!” 黄雄英笑道:“孙儿只是教通弟完成课业,随口一说。” “嘿!咱看啊,就是六部尚书就没有咱大孙敢说,会说的!”朱元璋呵呵笑道。 “爷爷,您这就折煞孙儿,孙儿哪能跟六部尚书比啊!” 黄雄英笑笑,也不欲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看向老爷子身后不曾见过的那个人,问道:“爷爷,这位是?” “哦,这位是你宋爷爷!” 朱元璋笑着指了指身后的冯胜。 冯胜整个人已经怔住了,心中满是惊涛骇浪。 这个少年叫皇上爷爷,而皇上又叫他大孙,瞬间脑海中就出现了十多年前,皇上抱着他最心爱的大孙朱雄英那副欢喜的模样。 恍如隔世一般。 眼前的少年,眉宇间依稀可见太子当年的模样,若是在路上,他万不敢相认,但如今皇上这般叫出口,让他不得不去接受。 而且看到跟在少年身后的三殿下时,冯胜更加确定了,这少年应该就是死了十年的皇大孙朱雄英。 他不知道,一个死了十年的人为什么还会再次出现。 但是他知道,若眼前的少年是当年的皇大孙,那么就意味着,大明的许多事情都要为之改变。 同时他也明白,皇上为什么不直接介绍自己的名字,这就跟皇上一路上嘱咐的事情有关了,便是不要暴露了身份,自己是宋国公,称宋爷爷也正合适。 “宋爷爷好!” 黄雄英对冯胜作了一个揖。 冯胜虽然已是花甲之年,但反应还是相当的快,连忙扶起黄雄英:“公子,不必多礼!” 这时朱元璋却是皱了皱鼻子:“嗯,好香,大孙你们在吃午饭呢!” 黄雄英笑笑,道:“爷爷,我也不知道你带这么多人来,你们先坐着,我现在去让老徐多做两个菜上来。” 说着,黄雄英转身去厨房吩咐老徐去了,小宝还是不习惯见生人,也跟着一起去了。 “臣,见过殿下!” 黄雄英不在,冯胜和傅友德这才趁机对朱允熥行礼问候。 “二位国公不必多礼!” 朱允熥比以前淡定了许多,笑着回应。 要是以前,朱允熥恐怕要小脸一红,说话都要打起结来。 朱元璋看在眼里,眼中满是欣慰的笑意。 重新坐下后,冯胜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向朱元璋: “皇上,那黄公子真的是……” 不等冯胜话没说完,朱元璋便已点了点头。 真的是! 冯胜呼吸都微微停滞了一下,皇上说是那就一定是,这一点冯胜从未怀疑过,特别是在子嗣的关键问题上。 “那前不久帮忙解决赈灾问题的是皇大孙?还有这一次让齐王去剿寇,也是皇大孙……” 冯胜一时间想到了许多。 待朱元璋给出肯定的点头后,冯胜一脸骇然。 “那……老傅早就知道了?” 冯胜看了一眼镇定自若的傅友德。 傅友德捋着胡子,笑而不语,脸上却有几分骄傲的神色。 老小子,你骄傲个屁呀,又不是你孙子! 冯胜忍不住腹诽。 这时,只听朱元璋笑道:“宗异,这一次带你来,是因为咱大孙说他那有一套不错的阵法,你不是最擅长这些吗?咱想让你帮观摩观摩。” “臣,谢过皇上!” 冯胜恭敬的回道,脸上满是感激之色。 这本是小事,冯胜却会感激涕零,这是因为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宋国公。 五年前,也就是洪武二十年,朱元璋命冯胜为征虏大将军,统帅大军,征讨元太尉纳哈出,大胜归来后,却有人举报他藏匿了诸多良马,并派门人向纳哈出之妻依次酌酒,以求大珠异宝,王子才死二天便强娶其女,因而丧失降、附之心,又损失濮英三千骑兵等等罪行。 他的女婿常茂因为征战时与他出现矛盾,也趁机攻讦他的过错。 因此导致龙颜大怒,非但诸将士没有赏赐,他的大将军印也因此被没收,从那以后,他就没有统帅过大军。 所以这个时候的冯胜,位置其实非常的尴尬。 而这一次,皇上竟然带着他来见尚未公开身份的皇大孙,让他帮忙观摩阵法,这是什么?这是信任! 冯胜焉能不感激涕零? 太子薨而皇孙幼且不谙事,皇上又年事已高,必然会猜忌甚多,聪明的冯胜自从那次被罚之后便想明白了许多,所以这几年来,他都是夹紧了尾巴。 不过此刻的他,却敏锐的感觉到,整个局势似乎有了转机…… 正想着的时候,黄雄英已经让老徐添了几个菜以及几双碗筷上来。 “来来来,几位爷爷,吃饭!” 黄雄英招呼了一声。 朱元璋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笑呵呵的就拿起碗筷就吃了起来。 “谢公子!” 见皇上动筷,冯胜和傅友德也跟着动筷,却不忘向黄雄英道一声谢。 “蒋兄弟,一起吃啊!” 黄雄英笑眯眯的看向站在门口的蒋瓛,吆喝了一声。 “啊?不……不了!” 蒋瓛一怔,连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回道:“小的……小的刚刚已经吃过了,就不打扰公子和老爷吃饭了,呵呵……” 想起上一次在酒楼吃饭的经历,蒋瓛如今都还是心有余悸。 他发现了,和皇上吃饭,其实也是一种境界。 像他这种的,单单是和皇上平起平坐,就开始觉得犯晕,更别提吃什么饭了,简直是一种折磨。 为什么?境界没到啊! 谷  蒋瓛也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有些皇子怕皇上怕得要死。 就拿潭王朱梓来说,因胡惟庸案中潭王的王妃的弟弟于琥牵涉其中被诛,皇上仅仅是让他去将潭王召入宫了解情况,不料潭王惊惧万分,竟携王妃一同自焚而死。 事实上,老皇爷从未对他任何一个子孙动过刀子。 所以自从上次吃过饭以后,蒋瓛对皇大孙就更加的崇敬了…… 黄雄英也不强人所难,回到座位上坐下。 “大孙,咱刚刚听你说了导致蒙元灭亡的四大政策,民族、土地、税收、货币,对吧?” 朱元璋一边大口吃着饭,一边道:“那你觉得,咱大明在这四大政策上,相对于蒙元而言,是否还存在什么问题吗?” 听了朱元璋的话,傅友德和冯胜都不自觉的停下了筷子,齐齐看向黄雄英。 这个问题,可比之前朱允熥提的课业问题要复杂,要深远得多。 因为这些可都是基本国策啊! 动辄任何一条,都会让整个大明朝受到深远影响。 朱元璋也是静静的看着黄雄英,他希望他大孙能给他一个不同的答案,而不是老生常谈。 黄雄英看了眼老爷子,苦笑道:“爷爷,你可真是为难孙儿了,这可都是国政大问题,孙儿又岂敢妄加评论?” “嗐!就当是咱爷俩说家常,想说啥就说啥,说错了,爷爷也不会怪你!” 朱元璋摆了摆手,一脸鼓励的神色。 “嗯。” 黄雄英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徐徐道:“咱大明是一个多民族的王朝,那些少数民族大都聚集在边疆地区,因此咱大明面临着少数民族数量多、不同的民族文化习俗等多重问题,如何采取能够被大多数民族认同的,并且能够巩固明朝统治的民族政策,就显得非常重要。” “但是在这点上,咱大明做得非常好,针对东北、北部、西北、西南四个主要地区的少数民族,在处理民族关系和实行的民族政策上,采取了既有相同点,也有不同点的策略,总之保持了和平稳定的局面,孙儿以为是非常成功的!” 听罢,朱元璋露出了一口大白牙,一脸骄傲的对身边的傅友德和冯胜道:“听听,听听,咱大孙说得多好啊,不愧是……是咱大孙,哈哈——” 傅友德和冯胜也是连忙点头称是。 朱元璋笑眯眯的看着黄雄英,他就喜欢听他大孙夸自己。 “还有呢?” 朱元璋一脸的期待。 黄雄英继续道:“至于货币政策,咱大明虽然比蒙元有所改进,但孙儿以为,这当中存在的问题还是相当大的。” “哦?” 朱元璋的笑脸微微一僵,道:“说说看,大胆说。” 黄雄英点了点头,道:“纸钞的由来已有不少年头,从北宋开始,四川就发行的纸钞交子,到了蒙元,纸钞更是流通天下,但宋元两朝统治者发钞无度,尤其是蒙元末年的开河变钞,让纸钞更是失信于民。” “洪武八年,洪武皇帝为了使民间的交易更为畅通,恢复了纸钞制度,刊印大明宝钞,令民间通行,同时禁止民间的金银物货交易,建立了全国统一的钞法,实行以宝钞为主,钞钱并行的货币流通制度。” “这本是极好的制度,也带来了很好的效果,但其中却埋藏了极大的隐患。” 话说到这里,在场的几个人都是屏气凝神的看着黄雄英。 黄雄英继续道:“大明宝钞的刊发没有计划,主要是通过皇帝赏赐,朝廷开支和救济的形式,作为主要的发行渠道,可是皇帝赏赐也好,救济也好,亦或者赐予外国朝贡者也好,都没有任何控制,想印多少有多少,完全是根据国家财政需求而定。” “这就导致一个什么样的后果?宝钞就会泛滥,公信力也会越来越低。” 闻言,朱元璋缓缓的点头,露出思索的神色。 “再者一点,宝钞的刊印还有一个漏洞,就是只出不进,朝廷只顾着往民间投放宝钞,但在实际税收的时候却只搭收少量新钞或干脆不收钞,如此一来,宝钞的稳定性何在?公信力何在?” “宝钞的稳定性和公信力越来越低,连国家收税的时候都不收了,谁还愿意收取和存储?” “如果你是老百姓,试问你希望手里存着的是十两白银,还是十两宝钞呢?” 黄雄英一连串的反问,直接将朱元璋给问住了。 这一点朱元璋也不是没有意识到,因为宝钞刊发的这些年间,已经开始有大幅度贬值的现象出现,洪武十八年,他也曾停止过刊印,因为他也害怕宝钞的价格继续下跌。 洪武九年米一石准宝钞一贯,到了洪武十八年每钞二贯五百文代米一石,也就是说,宝钞在不到十年内下跌了六成。 而傅友德和冯胜则是大气不敢喘,公然否定老皇爷的政策,这世上恐怕也就眼前的这位了。 良久。 朱元璋才咽了口口水,滋润一下干涸的喉咙,徐徐道: “朝廷刊发宝钞,实属无奈之举,大明成立之初,百废待兴,先前的蒙元别看垮得快,但跑起来也快,败退漠北之前,值钱的东西全卷走,尤其是北方各府库的金银,几乎卷的一分不剩,他们跑得痛快,可是大明朝就难了!” “洪武老皇爷也是鉴于蒙元的教训,铸大中通宝和洪武通宝两样铜钱为货币,可咱大明哪来的铜啊?种地都缺人,哪有人开矿?没有铜,用什么来铸钱?” “可是咱大明处处都等着用钱,样样都急等着用钱,若钱的事情不解决,新开国的大明朝,不是活活穷死,就是活活乱死!” “洪武老皇爷用这一张大明宝钞,救了多少人,你知道吗?对北元战事最激烈的几年,明朝的军费开支,物资钱粮供应,几乎全是宝钞买单,宝钞撑起了明朝追亡逐北,终于打出和平环境的局面!” “还有,大明开国二十五年,单单是水利堤坝就修了五千多道,塘堰更修了四万多条,各类大大小小的民生建设更是不计其数,从满眼荒地,满眼非虚的破败山河,收拾到今天这个大多数百姓都能安居乐业的程度,也是靠这张宝钞撑起来的!” 听罢老爷子的话,黄雄英深深震惊了。 他作为一个后世而来穿越者,他有更丰富的知识,更超前的眼光,而且可以站在后世的角度去评判历史。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黄雄英始终秉承着一颗敬畏之心。 特别是老爷子,数次让他这个穿越者受益匪浅。 包括现如今这一次。 对于这张承载了如此重大意义的大明宝钞,自己的想法是干巴巴的,是简单粗暴的,他说的当然是对的,但却忽略了大明宝钞对于这个各方面情况都出名难的大明朝的意义。 而且他刚刚说的那些问题,对于懂得用刊印纸钞来救国的洪武皇帝而言,不可能意识不到。 这一刻,他也不得不感慨道:“洪武皇帝圣明,孙儿受教了!” 闻言,朱元璋这一次脸上并没有露出得意的神色,因为他也知道,刚刚黄雄英说的那些问题都是存在的。 “宝钞固然有宝钞的作用,但问题确实如你刚刚所言,咱和洪武老皇爷也商议过,但都没有太好的办法,大孙,你怎么看?” 朱元璋说罢静静的看着黄雄英,他知道这个问题确实太难了。 宝钞提举司无数次的商议,自己和一众大臣们对于宝钞的问题也是无数次的探讨,花费了无数心血,但都没有能够彻底解决宝钞的问题。 果然,黄雄英皱起眉头思考了起来。 如果是以前,他定然会用后世所谓的经济理论套上来来高谈阔论一番,但是现在他知道,不从所处的环境出发去思考,一切都是纸上谈兵。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实际执行起来却是困难重重。 “好了,这问题确实太难,想不出来就别想了,能够看出这些问题来,已经是很了不起了!要知道,满朝文武,包括洪武老皇爷都没有办法。” 朱元璋看着皱眉思索的黄雄英,知道这个难题,着实是为难他大孙了。 却在这时,只见黄雄英摇了摇头,徐徐道:“孙儿觉得,没有办法也是一个好办法!” 第71章 过于强大的王者之气! “没有办法也是一个好办法?” 在场的几人闻言都是一怔,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因为这话说得很奇怪。 “嗯。” 黄雄英点了点头:“大明宝钞的刊印,让大明朝从积贫积弱中走了出来,但与此同时,大明宝钞不稳定,贬值等问题也开始凸显,孙儿以为,大明宝钞也完成了它的使命,既然没有办法去稳住它,那就不需要再刻意想办法去稳住它了。” “啊?” 闻言,朱元璋又是一怔。 傅友德和冯胜也是表情怪异的看了看黄雄英,又看向朱元璋。 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办法也是一个好办法? 就放任让它烂到底? 是够没有办法的,但真的是一个好办法吗? 朱元璋一脸不解的问道:“宝钞面值上的钱数,一不留神就暴跌,若不是朝廷禁令森严,将宝钞的价值拽回来,恐怕早就不知道跌成什么样子了,若再不想办法去稳住宝钞,那宝钞岂不是废了?” 黄雄英淡定的回道:“孙儿的意思就是让宝钞自然而然的废了!” “胡闹!” 朱元璋低喝了一声,脸上已然有不高兴的神色。 傅友德冷汗涔涔,小子别胡说啊,之前每一次都说得挺好的,怎么这一次出昏招了啊? 可别坏了你在老爷子心目中的形象呀! 作为太子一脉的嫡系,他当然希望皇大孙能够顺利上位,不要整什么幺儿子。 “皇爷,此为政事,黄公子不知也无妨。” 面对傅友德的打圆场,黄雄英却是神色坚定的道:“爷爷,您且听孙儿把话说完。” “说。” 朱元璋重新沉下心来,不说别的,他就喜欢他孙儿的这股坚持和勇气。 黄雄英点头道:“爷爷,我问您,朝廷是否有足够的白银去作为准备金,去给百姓们兑换宝钞?” 朱元璋摇了摇头,直截了当回答:“没有。” “那就是了!” 黄雄英看着朱元璋道:“如果朝廷不能够提供足够的白银准备金,那就不可能稳定钞值,为何?” “因为市面上除了宝钞,还有白银作为其他币种在市面上流通,白银长期以来就是百姓认可的货币,又是一种金属货币,百姓的接受度非常稳定,所以当白银与宝钞发生竞争时,白银的货币优势立即显现出来,面对白银的竞争,宝钞只会贬值败退,被迫退出市场流通。” “一旦朝廷严令禁止白银流通,又不提供足够的白银作为准备金以供兑换,那么到最后,老百姓们更愿意以物兑物,届时,宝钞造成的问题只会更加的严重。” 事实上,按照后世的经济理论,大明宝钞算是一种没有准备金的信用货币。 一般来说,发行没有准备金的信用货币需要满足以下两个条件,一是社会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社会有很高的货币需求,足以应付超发一定数量的纸币流通,二是人们对政府控制货币,维持币值的信心很足。 可是大明宝钞不具备上述任何一个条件。 所以按照一般穿越者的想法,都想着围绕宝钞做全一系列的措施,让大明宝钞保有很高的流通价值。 因为纸币有很大的优势,携带便利,交易性高等等,优势不胜枚举。 包括黄雄英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只要考虑到当下的环境,就知道大明宝钞被淘汰是历史的必然,是当前市场规律和经济法则双双作用的结果。 而且用白银替代宝钞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白银作为货币可以使中国国内市场与世界市场开始联系起来,中国的商品开始走向世界,世界的白银也越来越多的流入中国。 从这个角度上讲,大明宝钞的崩溃,间接的促进了明朝中后期资本主义萌芽,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话说当下,朱元璋听罢黄雄英的话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他作为这个时代最优秀的人,并非不明白黄雄英所说的道理。 曾经也有大臣向他提议,朝廷应该提供足够的白银准备金,让百姓兑换宝钞,以此稳定钞值。 但最终没有被他采纳。 为何? 还不是因为没有那么多的白银! 朱元璋看着黄雄英,徐徐道:“大孙,你说的有道理,但也没有说出解决宝钞问题的法子来呀?” 黄雄英回道:“孙儿以为,既然宝钞已经无法稳定,便不要再去想办法,而是让白银成为合法货币,实行银钱兼行的政策。” “银钱兼行?” 朱元璋微眯起眼睛:“可是如此一来,宝钞岂不是要被淘汰了?” 黄雄英点头道:“如果不被市场和百姓认可,淘汰也是它必然的命运!” 朱元璋仍旧疑惑道:“可是……咱大明哪来那么多的白银啊?” 黄雄英回道:“换!” “换?” 几人闻言,都是露出疑惑的神色。 只听黄雄英道:“咱大明朝的盐、铁、茶,丝绸,瓷器等这些,对于四方蛮夷,甚至于海外,都是十分值钱的,朝廷不是用茶叶去西部各番国那里换取战马吗?所以照样可以用这些东西跟四方蛮夷,以及海外诸国换取白银!” “这……” 朱元璋疑惑道:“这真的能行吗?” 黄雄英点头道:“能行!如今沿海地区就有许多走私商人,他们就是倾销走私商品,包括官营的盐、铁、茶,丝绸,瓷器这些物资,从中牟取暴利,其中就包括大量的白银。” 事实上,历史也是这样发展的。 来自西班牙、日本等地的商人带来了大量的白银向明朝采购货物,使得大明市场上的白银开始充实,逐渐满足老百姓的需要,从而淘汰宝钞。 一直到清朝,中国的银子都是十分充足的。 只是清朝的数次割地赔款,亏空了大量的白银,单单辛丑条约,就赔款高达四亿五千万两白银,包括利息接近十亿两,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个数字。 朱元璋听到这话,微微沉思,而后沉声问道:“朝廷明令禁海,那些沿海商人还敢如此大胆?不仅下海,还走私物资,公然违抗皇上的旨意?” 黄雄英道:“爷爷若是不信,派人去调查一番便知!” “他们做的比爷爷想象的还要过分,勾结倭寇,控制官府,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网!” 朱元璋皱起了眉头。 他倒是想起了前不久的一封奏折,上面说,沿海的一个官府被倭寇袭杀。 当时他没有太在意,现在看来,其中另有隐情啊! 黄雄英见扯远了,又把话题拉回到货币上,道:“所以说,朝廷只要向四方蛮夷,以及海外诸国倾销盐、铁、茶,丝绸,瓷器这些物资,必然能够换取大量的白银。” “而一旦白银充足,宝钞自然而然的就可以淘汰了!” “嗯……” 朱元璋露出了思索的神色,他当然不会因为黄雄英的一席话就贸然改变国策,但是试一试倒是无妨的。 若真的如他大孙所说的那样,能够从四方蛮夷,以及海外诸国换回大量的银子,那么还要这宝钞何用? 事实上,他没有意识到的是,一旦朝廷用盐、铁、茶,丝绸,瓷器等物资的去换取白银,那同样会大大促进国内生产力的发展。 大明这个时期的禁海,其实更大的原因是防止倭寇,而非禁止贸易。 看着沉思的众人,黄雄英继续道:“这是孙儿的一点看法。” “一点看法?你这点看法啊,着实把咱几个惊到了,就你这份勇气和胆量,咱都不得不服,哈哈!”朱元璋大笑,显然已经知道黄雄英的套路,配合的道:“一点看法,看来还有两点咯?” “不错!” 黄雄英又淡淡的吐出了一个字:“抢!” “抢?” 简单的一个字,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勃然色变。 黄雄英道:“倭寇长期袭扰我大明沿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且爷爷您说过,洪武皇帝曾给倭国国书,让他们管教好自己的臣民,他们非但不听,还说什么天朝有兴战之策,小邦亦有御敌之图,如今我大明兵强马壮,不灭之,更待何时?” “孙儿早前也接触过一些倭国的商人,从他们的口中得知,倭国的境内可有大量金矿银矿,而且埋藏浅,开采容易,咱大明若是占据了倭国,就可以让倭国男子去挖矿,女子去慰劳,如此一来,咱大明就可以获得大量的白银!” “真的?” 朱元璋两眼发光,看着黄雄英道:“倭国当真有大量的银矿?” 黄雄英点头道:“你看孙儿何时骗过您?而且您也可以派人去调查,倭国虽是弹丸小国,但是确实存储了大量的银矿。” 黄雄英并非刻意引诱朝廷去征讨倭国,16世纪,倭国发现的根县大田市的石见银矿是倭国乃至全世界最大的银矿,倭国成为当时世界屈指可数的产银国,以至于当时世界上三分之一的白银产自倭国,倭国也因此被明朝中后期的人门称呼为“银群岛”。 经历这这么长时间的接触,朱元璋对他大孙的话不再有任何的怀疑。 每次他大孙的话听着惊世骇俗,但最终都证明是对的。 原本对于征讨倭国,朱元璋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并没有下很大的决心,想着让齐王去剿寇,还沿海一个太平便可,至于打不打倭国,那还得从长计议。 但如今听大孙这么一说。 他觉得,这倭国是非打下来不可了! 一是为报当年不肯臣服,斩杀使臣之仇,二来打下倭国,将是一笔大赚的买卖! “爷爷,其实征讨倭国除了能够抢夺白银以外,还能缓解一个自古以来各个朝代都无法解决的难题。” “哦?” 朱元璋露出好奇的神色。 只听黄雄英道:“土地兼并!” 闻言,朱元璋脸上的好奇变成了浓浓的期待,作为一国之君,他当然知道土地兼并问题,这也是之前他大孙所说蒙元灭亡的其中一个原因所在。 历朝历代,历来都是开国强盛,到最后都会变得羸弱,除了君主昏庸以外,还有一个千古难题,那便是土地兼并。 土地兼并是封建社会中央集权的一个难以治愈的顽疾。 历代调整治理土地兼并的法令并不少,从北魏至唐朝前期实行的均田制,宋朝的王安石变法,到后来明朝张居正草拟的一条鞭法,清朝康熙年间的摊丁入亩制度等等,都不曾彻底根治这一顽疾。 个中原因复杂。 简单来说,就是随着新朝建立,社会的稳定,土地会进行重新分配,原本获得土地的豪强,达官贵人会越来越富有,转而拥有越来越多的地,最终导致富者阡陌成群,穷者无立锥之地。 事实上,只要是社会制度承认私人拥有财富,无论财富还是土地,都必然会产生财富或者土地的集中。 除非达到马列心目中的理想世界。 对于土地兼并,不用黄雄英过多解释,朱元璋和傅友德几人都清楚得很。 但是黄雄英的话,却是让他们眼前一亮。 在几人震惊的目光下,黄雄英继续道:“土地兼并,想要从内部解决几乎不可能,历朝历代的先贤已经用行动告诉我们了,所以想要破局,就要打出去!” “土地兼并那就兼最大的,让所有土地都兼并到我大明的手中!” “那些蛮夷不是仰慕我华夏文化吗?那就统统纳入咱大明,就像我之前跟您说的,与其让藩王在国内割地称王,拥兵自重,何不让他们出去建功立业?让那些地方成为我大明真正的附属国!” “如此,国内的土地不够分了,那便去分外面的,所征服的地方建立移民居留地,掠夺各种资源,就像去倭国抢白银那样,并且推行汉语汉字,把那些地方都变成我大明的领土!” 唰! 所有人都是瞪大了眼珠子。 就是朱元璋也不例外,他现在才发现自己错了,他原本还担心他大孙像太子一样,恭谦有礼,宽厚仁德,没有王者之气。 但是现在他却担心,他大孙身上的王者之气是不是过于强大了? 他一生最大的雄心壮志只是想要征服神州大陆,而他大孙则是想要征服世界! 第72章 完美的剿寇阵法! “黄公子,慎言!” 傅友德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 他知道皇上虽号洪武,但一生谨慎用兵,更是害怕子孙后代狂妄、轻浮、率意用兵,从而招惹祸害。 在皇明祖训中,皇上明确的写道,吾恐後世子孙,倚中国富强,贪一时战功,无故兴兵,致伤人命,切记不可。 所以皇大孙这番攻击性如此之强的言论,会不会坏了他先前在皇上心目中的完美形象? 不料朱元璋却是笑道:“无妨,咱大孙说得很好,咱很高兴!” 事实上,朱元璋是真的高兴,他是武人出身,天下是他打下来的,当然知道这世间的真理都在刀尖上,若真是信奉儒家那套怀柔远人,那他现在就不是朱元璋,而是朱重八! 后来他罗列不征之国,一来是不将这些个弹丸小国放在眼里,认为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说白了就是觉得打下他们没有用,二来,也是大明朝立国不久,急需稳定,北方蒙元仍旧贼心不死,是大明最主要的敌人,东南边则是进行安抚便可,皇明祖训中也写道,胡戎逼近中国西北,世为边患,必选将练兵,时谨备之。 总之,朱元璋谨慎用兵,但决不怕用兵。 后世的子孙们实际上也没有遵守皇明祖训中的不征之国,朱棣上位后,往北打到了漠北深处,向南把安南收了,只不过这些地方,后世都还了回去。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冯胜却是提出了一个问题:“公子,你说让各藩王去管制,他们几乎可以说是独立成国,若是几代人之后,他们难保不会造反!” 黄雄英笑了笑,道:“就算是各藩王要造反,可你想想,他们是什么人?” 冯胜一怔,不明白黄雄英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下意识的道:“什么人?那不就是反贼咯!” 闻言,朱元璋笑骂道:“真笨,他们是汉人!” “对!” 黄雄英重重点头:“汉人内斗,总好过被外族欺凌,况且世界之大,超乎我们的想象,孙儿闲时也曾读过一些杂书,上面说,大海一望无际,在大海的那头,还有着大量的土地,那里的资源,可供我大明后世子孙用之不竭!” “他们又何须造反?他们只需去征服更多的土地就行了!” 朱元璋听着眼睛都冒光,他一生最在意的事情,就是希望他打下的大明江山永固,世代永昌,千秋万代。 自秦始皇一统九州后,历朝历代,最长的不过是宋朝的三百多年,而且还分了南宋北宋,所以一个王朝的寿命大约就在两三百年间。 两三百年后就会出现机构臃肿,土地兼并等一系列的问题。 而大孙今天的话,可以说是让朱元璋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给了他一个解决这个难题的方向。 况且朱元璋也知道,就算自己不打,他大孙上位了以后也一定会打。 那何不趁自己还健在的时候,先把倭国打下来,也好证实一下,他大孙说的是否可行? 想到这里,朱元璋顿时心情大好,笑道:“大孙说得在理,不过咱目前首先要做的,是先把沿海的倭寇给清除了!” “嗯。” 黄雄英点头表示同意。 朱元璋笑道:“今日我带你宋爷爷来,就是想要说这个事情,你上次不是说有一套对付倭寇的阵法么?你宋爷爷呀,熟读兵法,在阵法上造诣很高,咱就让他过来把把关。” “皇爷谬赞了!” 冯胜谦虚了一声,但脸上却是不自觉间闪过一抹不易擦觉的傲意。 刚刚黄雄英那一套关于基本国策的说辞让他大为震惊。 皇大孙的想法真是大胆至极,极具开创性,难怪能制造出明镜这等神物来,也难怪皇上这么喜欢来这里了,除去皇大孙这层身份,这少年依旧是一个不世出的天才! 但是要说到兵法阵法,他在这个少年天才面前,同样有足够的理由骄傲。 洪武五年,三路征讨王保保,徐达、李文忠都没有获胜,唯独他冯胜斩获甚众。 一生南征北战,除了平章常遇春外,号称胜功最多。 所以他也很期待,想要看一看皇大孙到底能给他带来什么阵法,他当然希望皇大孙能够给他惊喜。 因为只有一个足够强势的皇大孙,他们这些战功赫赫的功臣才能免于皇上的猜忌。 否则,皇上走之前,恐怕会把他们先送走了。 “那小子便献丑了!” 黄雄英说着,让老徐来将桌上的饭菜都拿下去,将整张桌子空了出来。 “兵法云,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厄远近,上将之道也。知此而用战者必胜,不知此而用战者必败。” 闻言,冯胜微微颔首。 只听黄雄英继续道:“东南沿海地区多丘陵沟壑,河渠纵横,道路窄小,大部队兵力作战其实不易展开,而且倭寇作战灵活,又善于设伏,好短兵相接,这也是沿海地区数次组织剿寇都成效不大的原因。” “所以想要对付倭寇,就必须行动方便,长短兼具,攻守兼备。” 冯胜不住的点头,道:“说得好。” 一生征战的他,当然知道因地制宜的重要,正所谓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 朱元璋则是笑眯眯的看着黄雄英。 “而我这套阵法,就是专门在这种地形上对付倭寇的!” 黄雄英说着,站起身来,从一旁拿来数个茶杯,放到桌子上,尔后道: “你们看,我的这套阵法是以十一人为一小队,这十一个茶杯就代表了十一名士兵。” 黄雄英拿了一个茶杯放到前面:“居首一人为队长,次二人在两旁,一执长牌,一执藤牌,长牌手执长盾牌遮挡倭寇的箭矢、长枪,藤牌手执轻便的藤盾并带有标枪、腰刀,长牌手和藤牌手主要掩护后队前进,藤牌手除了掩护还可与敌近战。” 黄雄英先在前面摆了三个杯子,而朱元璋冯胜傅友德三人则是一脸认真的听着。 他们三人都是久经沙场之辈,目光如刀,若是有什么漏洞,他们几乎可以说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在三位超级高手的注视下,黄雄英倒也不紧张,徐徐道: “前面这三人再往后二人,则为狼筅,所谓狼筅,便是南方常见的毛竹,选其老而坚实者,将竹端斜削成尖状,又留四周尖锐的枝枝丫,每支狼筅长三米左右。” “狼筅手利用狼筅前端的利刃刺杀敌人以掩护盾牌手的推进和后面长枪手的进击。” 说着,黄雄英又拿来了四个茶杯,放在狼筅手的后面,道: “这四名是手执长枪的长枪手,左右各二人,分别照应前面左右两边的盾牌手和狼筅手。” 紧接着,黄雄英拿了最后两个杯子放在了整个阵法的后面。 “最后再跟进的两名,是手持镗钯(农具,类似于猪八戒的九齿钉耙)的士兵,他们主要担任警戒、支援等工作,如敌人迂回攻击,短兵手即持短刀冲上前去劈杀敌人。” 黄雄英的话音落下,整个房间内一片安静。 朱元璋冯胜傅友德三人都是皱着眉头,看着桌子上摆开的阵法,回想着黄雄英刚刚说的话。 这阵法他们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矛与盾、长与短紧密结合,首尾呼应,充分发挥了各种兵器的效能,当真如黄雄英一开始所言,行动方便,长短兼具,攻守兼备。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毛病,那就是这套阵法不适合大规模作战,只适合小范围作战,用于剿寇可以说再合适不过了,所以说,就是身经百战,堪称大明朝仅剩不多的三名战神,竟是一时间挑不出毛病来。 完美。 完美的剿寇阵法。 冯胜脸上的那一丝傲色早已荡然无存,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这皇大孙,竟和他爷爷一样,是军事上的天才! 不说别的,单单说这个阵法,非深谙兵法,身经百战者摆不出来,而皇大孙却还只是个没上过战场的少年。 朱允熥在一旁看着三位大人物近似于呆滞的表情,再看向黄雄英时,眸中尽是崇拜之色。 就在几个愣愣的目光下,黄雄英长身玉立,面不改色的道: “这阵法还可随机应变,变纵队为横队即称两仪阵,两仪阵又可变为三才阵,三才阵攻防兼宜,适合于山林、道路、田埂等狭窄地形。” “倭寇不是作战灵活,好短兵相接吗?此阵运用灵活机动,正好抑制住了倭寇优势的发挥!” “若是咱大明剿寇的部队采用这套阵法,定能杀得倭寇片甲不留!” 看着自信满满的黄雄英,三个大明战神一时间都出了神,看着黄雄英的目光都变了。 好一会。 冯胜才爆喝一声:“好阵法!” 已经几年没有统过军的冯胜,此刻竟有种蠢蠢欲动之感,恨不得立刻就去试验一番这个阵法的威力。 而傅友德则是捋着胡须,一脸的欣慰,在看了一眼朱元璋那张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脸,心中就两个字:稳了! “臭小子,你一开始跟咱说你有一阵法对剿寇兴许能帮上些忙,咱差点儿就忽略掉了,你该打知道吗?” 朱元璋笑骂道,转而又笑眯眯的问道:“大孙,你这阵法叫什么名字啊?” 黄雄英正色回道:“此阵名为鸳鸯阵!” 事实上,此阵并非黄雄英所创,而是抗倭名将戚继光所创。 此阵法在抗击倭寇的过程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无往不利,立下了赫赫功劳。 倭寇惯用的武器是倭刀、弓箭、长枪,但在鸳鸯阵面前,倭刀难以近身,弓箭射不穿盾牌,长枪又没有明军的长,死活近不了身,堪称碾压。 战绩说明一切。 台州花街之战:斩首308颗,生擒2名倭首,其余淹死和未割首的数目不详,仅牺牲陈文清等3人。 白水洋一战:我敌对比1500对2000余,全歼2000多名倭寇,斩首344颗,生擒5名倭首,己方仅牺牲陈四等3人。 奇袭牛田倭寇:击溃数上万倭寇,斩首688颗,己方无一人牺牲。 …… 此类大胜,不胜枚举。 就是后世公安特警队伍在面对持刀匪徒的时候,也借鉴了这套阵法。 所以,朱元璋等人挑不出毛病也是理所当然。 这一套堪称是里程碑一般的阵法,黄雄英当然要让他在更早的时候绽放出光芒。 只是他不便将戚将军的名号说出来。 不过在他的心中,对于这位抗倭名将更添了许多敬佩之情…… “大孙,咱给你找十一个人,你帮咱把那……鸳鸯阵给练出来,咱也好跟皇上去说,可以吗?” 朱元璋笑呵呵的看着黄雄英说道。 黄雄英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得到黄雄英的应允,朱元璋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小蒋!” 听到喊声,正在门外暗中观察的蒋瓛微微一哆嗦,连忙小跑到朱元璋的面前:“老爷,有什么吩咐?” 朱元璋道:“去挑十一个身手不错的家仆,明日送到这来,交给你少主子,全凭你少主子吩咐,懂吗?” “小的明白!” 蒋瓛连忙恭敬的躬身回应…… …… 与此同时,刘府,书房内。 户部尚书赵勉,正上门拜访他的老丈人,翰林学士刘三吾。 赵勉身居高位,但不过四十来岁。 洪武十八年,赵勉登进士二甲第七十一名,同榜的还有沈溍、侯庸。 在科举考试中,赵勉的成绩并不拔尖。但在为官的四年之内,赵勉却能够爬到户部尚书一位,可见他是有能力的。 当然,他也有一个好老丈人,翰林学士刘三吾。 赵勉和刘三吾聊了几句家常后,突然站起身来,走到窗户处左右望了两眼,将窗户关了起来,尔后压低声音道: “父亲,您说皇上怎么突然变了?以前倭国数次忤逆皇上,皇上都隐忍下来了,没有兴兵征讨,这一次怎么突然要大举剿寇,甚至要征讨倭国呢?” 闻言,刘三吾瞥了赵勉一眼,并没有答话,而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赵勉看在眼里,好奇的道:“父亲,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刘三吾还是喝他的茶,没有答话,只是眉头微微皱了皱。 “哎——” 赵勉见刘三吾不肯跟自己说,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道:“您是不知道,如今户部有多困难,之前几乎每一次兴兵,都是靠增印宝钞换取物资,如今宝钞在民间已经大幅贬值,百姓苦不堪言。” “上一次赈灾和蓝玉的出征,都不敢再赠印宝钞了,好在有明镜的出现,如若这一次再贸然出征倭国,户部除了增印宝钞,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而且……就算增印宝钞,怕是也很难再换到军需物资,若强行征收,又是苦了万千的百姓啊!” 赵勉知道刘三吾心中最是挂怀天下百姓,所以便将百姓搬了出来。 果然。 刘三吾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许久,这才悠悠道:“陛下……怕是听信了谗言啊!” “谗言?” 赵勉一怔,旋即问道:“谁的谗言?” 刘三吾抬起眼睛,望了一眼赵勉,犹豫片刻,道:“此事事关重大,你还是不知道为妙。” “父亲!” 赵勉心中的好奇之火已被引燃,怎肯就这么善罢甘休,站了起来,正色道:“您一向教导我们要刚正不阿,正直敢言,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怎么这一次,却唯唯诺诺起来了?” 一番话,果断击中了刘三吾的要害。 刘三吾愣了好一会,这才苦笑道:“想不到我坦坦翁今天,竟被自己女婿给教训了,呵——” “你说得对,咱们作为臣子的,就应该想办法匡正陛下的言行!” 这么一说,赵勉反倒是不作声的坐了下来。 刘三吾看着赵勉,道:“你不是想知道到底是谁给皇上进言要剿寇的吗?好,我告诉你,不过秦淮河畔一少年尔!” “一个少年?” 赵勉猛地一怔,旋即不可思议的道:“皇上是不是糊涂了,怎么能听一个少年的呢?” 刘三吾却是摇了摇头,徐徐道:“那少年的身份可不简单。” 赵勉目光灼灼的看着刘三吾:“到底是什么身份?皇上能听他的!” 刘三吾同样看着赵勉,缓缓说道:“皇大孙,朱雄英!” “什么?” 赵勉把嘴张得像箱子口那么大,一下子就愣住了,接着他咽了两三口唾沫,好像是嗓子里发干似的。 “朱……朱……皇大孙……他不是薨了十年了吗?” 刘三吾摇了摇头,道:“人算不如天算,当年的皇大孙并没有死,只是流落民间,如今又被皇上给找回来了。” 许久,赵勉这才勉强消化了这些信息,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老丈人一直不肯说的原因了。 洪武老爷子年事已高,太子前不久又薨逝,这个时候死了十年的皇大孙出现了,这整个局面怕是要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啊! 不过他也很庆幸,在他的一再逼问下,竟得到了一条如此重要的讯息。 赵勉忍不住问道:“父亲,那……皇大孙现在在哪里?” 刘三吾直勾勾的看着赵勉,幽幽道:“赵勉,你想找死是吗?” 赵勉这才幡然醒悟一般,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连忙道:“父亲,孩儿知错了!” 刘三吾这才点了点头。 “记住,这件事情你知道就好了,绝对不可以透露半个字出去,懂了吗?” “孩儿明白!” 赵勉连连点头。 “好了,你先回去吧,至于劝说皇上这件事情,咱们还要从长计议。” “嗯,孩儿告退。” 赵勉说罢,就要起身离去。 “等等。” 刘三吾突然出声叫住了赵勉,皱眉道:“你回去告诉小女,让她好生收敛一些,否则就不要认我这个父亲了!” 第73章 王是什么? 第二日。 蒋瓛就带着十一个人来了。 这十一个人,都是他在锦衣卫中精挑细选的好手,而且是人狠话不多的那种。 褪下飞鱼服后,他们都换上了家仆的衣裳。 “见过少主子!” 蒋瓛恭敬对黄雄英拱手问候一声,尔后对身后的十一个人道:“这以后少主子就是你们的主子了,过来见过主子!” “见过主子!” 十一个人连忙恭敬的齐声喊道。 “大声点!” 蒋瓛吼了一声。 “见过主子!” 十一个人中气十足的大吼,响彻整个院子。 黄雄英看着这十一个嘶吼的汉子,真是越看越满意,一个个对自己异常恭敬以外,还都精壮得很,而且隐隐能看出是练家子。 老爷子还真是不简单,一下子就给自己找来了十一个好手。 黄雄英满意的道:“不错,下面开始自我介绍!” “属下山东人氏,卢剑飞!” “属下太原人氏,沈傲!” “属下山东人氏,裴川!” “……” 黄雄英听着他们一个个大吼着自报家门,心中却是微微惊讶,好家伙,你们一个个的名字可不像什么家奴的名字啊,简直比自己的名字还要主角。 “很好,很有精神!” 黄雄英点了点头,肃声道:“听令,全部绕着聚宝山跑三圈,然后再回到这里集中!” 十一个人一怔,互相望了一眼,便争先恐后的跑了起来。 没过多久。 十一个人就跑回来了,而且一个个都很轻松的样子。 黄雄英心中微呀,这十一个人,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厉害一些。 “很好,看得出来,你们都是有些底子的。” 黄雄英扫视了一眼,随后竖起了三根手指,朗声道:“我对你们只有三点要求,听话,听话,还他娘的是听话!” 因为鸳鸯镇最要紧的便是整体配合,令行禁止。 不是个人的武力有多高,而是要讲究各种兵器分工明确,配合得当,每个人只要精熟自己那一种兵器的操作。 “是!主子!” 十一人小队齐声高呼。 黄雄英指着最先跑回来的那人,道:“你,卢剑飞,作为小队长!” “你,沈傲,裴川,你们为盾牌手……” 黄雄英分别给十一个人都安排了相应的阵内职务,尔后看向老徐:“老徐,把武器分发给他们!” “是,少爷!” 老徐领命之后,将准备好的武器分发给了十一个人。 训练正式开始…… …… 奉天殿中,刚接见完臣公的朱元璋端着一杯浓茶,一边吹气一边喝着,天气开始有些转凉,上了年纪的他也偶尔有些犯困。 “皇上,人已经送到殿下那儿了!”蒋瓛入殿复命。 “知道了。” 朱元璋放下茶杯,活动了一下肩膀,问道:“咱大孙还满意吗?” “殿下很满意!” 蒋瓛恭敬的回道:“殿下已经开始带着他们训练了,殿下说,对他们只有三点要求。” “哦?” 朱元璋露出了好奇的神色,道:“哪三点要求?说来听听!” 蒋瓛回道:“殿下的三点要求便是,听话,听话,还……他娘的是听话!” “嘿,这臭小子练起兵来还有模有样的!” 朱元璋眉头一挑,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随后对蒋瓛摆了摆手道:“你先退下吧。” “是。” 蒋瓛拱手领命,退下前不忘偷瞄了一眼上位的脸色。 蒋瓛刚走,安公公就轻步走了进来,来到朱元璋的身旁,轻声道:“陛下,齐王殿下回到京师了,就在外面。” 闻言,朱元璋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嗯……” 朱元璋点了点头,从御案上堆得高高的奏折中拿下一本,翻看了起来,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安公公跟个人精似的,自然知道上位的意思。 就是让齐王先在殿外候着…… 殿外,齐王等了好一会,越等就越是焦急。 他从得知老皇爷召他入京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忐忑起来。 恐怕老爷子已经知道他在青州的所作所为了。 在青州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害怕,但进了京师,来到这奉天殿前,他的心就开始止不住的狂跳起来。 要知道,就在前年四月初三,他的弟弟潭王朱梓就是因为他的王妃牵涉到胡惟庸的事情,从而被老爷子召见,活生生的吓得他弟弟朱梓携王妃一同自焚而死。 如今传话太监已经进去快半个时辰了,还没见人出来通传,怕是老爷子气得不轻。 老爷子生起气来,这世上只有两个人能拦得住。 一个是马皇后,一个是太子朱标。 只可惜这两个人都已经走了,如今老爷子的怒火就是一把明晃晃的刀,没有任何可遮挡的。 去年,二哥秦王也是因为在藩国胡作非为,被召还京师,当时若不是太子朱标从中劝解,秦王就差点被老爷子当场给宰了。 就算不被宰,藩王的位置也不保了。 如今自己和秦王的处境何其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已经没有人可以站出来替他劝解了。 谷  此时的他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嘴巴子,这些个奸商平日里又是钱又是物的给自己上贡,可他娘的一旦出了事情,就往自己头上推。 况且这些杀千刀的,都被老爷子杀光了,怕是死之前,不知道将多少屎盆子扣在了自己的头上。 这一次灾区的事情,他怕是怎么赖都赖不掉了。 齐王越想越头大,越想越害怕,身上的铁甲把腰压得都酸了,但他也不敢丝毫动弹一下,因为他知道,老爷子就跟长有天眼似的,看得见。 就在齐王满头汗水,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一个尖细的声音终于响起:“齐王殿下,陛下让您进去!” “呼——” 齐王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战甲,尔后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步入殿内。 “儿臣,拜见父皇!” 进殿之后,朱榑走到老爷子的面前,躬身拜见。 “跪下。” 上方的御案后传来一道淡淡的却又不容置疑的声音。 朱榑没有片刻犹豫,便撩起战甲,直接双膝跪在了地上,低垂脑袋。 良久。 御案后的声音这才再一次响起。 “这些天,咱都没有睡好,因为这些天,咱一直在想一件事,咱给你们封王,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朱榑不敢说话,只敢安安静静的听着。 朱元璋继续道:“朱榑,你现在长大了,是王了,可是你知道,什么是王吗?” 朱榑连忙道:“请父皇赐教!”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冷了起来:“赐什么教?洪武三年,你就受封为王,你当了二十二年的王了,就算是头猪也该知道了,说,王是什么!” 朱榑的额头开始冒汗,脑子里面一团浆糊,本能的深深拜下:“孩儿……真的不知,请父皇赐教!” “呵——” 朱元璋轻笑了一声,道:“好,那咱就再教你一次!王其实很简单,三横一竖,这上面一横,代表天,下面一横,代表地,中间那一横,代表天地间的苍生百姓,而王,便是中间的那一竖!” “中间的这一竖,它顶天立地,统领苍生,这便是王,懂了吗?!” 朱榑连忙道:“懂了,儿臣懂了!” “你懂个屁!” 朱元璋冷哼了一声,语气开始变得重起来:“你要是真懂啊,就不会在藩国干出那些腌臜事来!” 朱榑哪里敢争辩,连忙磕头:“儿臣知道错了,儿臣知道错了……” 看着眼泪夺眶而出的朱榑,朱元璋轻叹了一口气:“有时,咱在想啊,如果你们这些娃儿生长在寻常百姓家也挺好,省得一天天的踩在刀刃上,哪天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割得鲜血淋淋。” “求父王饶恕儿臣这一次,儿臣再也不敢了!儿臣回去以后,一定做一个顶天立地,统领苍生的王!” 朱榑彻底慌了,朱元璋言里言外的意思,已经有将他贬为庶民的意思了。 朱元璋直勾勾的盯着朱榑,问道:“你知道你们这个王啊,是从哪来的吗?” 朱榑连忙回道:“是……是百姓们给的,对……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这些王!” “错!” 朱元璋冷笑一声,道:“你们这些王,是咱给的!咱给你,你才是王,咱不给你,你什么都不是!” “儿臣该死!” 朱榑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子:“母妃就儿臣一个儿子了,求父皇念在母妃侍奉您多年的份上,再给儿臣一个机会!” 朱榑往前爬到了御案前,痛哭流涕。 他害怕,害怕老爷子真把他的藩王之位收回去, 人呐,一旦习惯了身居高位,品尝过权力的滋味,想要让他跌到底层成为庶民,这种从高处跌落的痛苦,那可比杀了他还难受。 “哼!” 朱元璋冷冷的哼了一声:“若不是看在达定妃的份上,咱早就把你交给宗人府处理了!” 听到这里,朱榑一怔,旋即连忙磕头:“谢父皇!” “别急着谢咱!” 朱元璋淡淡的声音响起:“你这一次罪大恶极,若不是咱大孙拿出明镜这等神物,并且出谋划策,使得灾情顺利度过,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大孙? 朱榑又是一怔,皇孙朱允炆? 正想着,只听朱元璋继续道:“咱可以保留你的藩王之位,但是咱要你去做一件事。” “儿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朱榑听说能够保住王位,连忙叩首表忠心。 朱元璋点了点头,肃声道:“咱命你为剿寇大将军,要你带你的青州兵去沿海剿寇,但是,一切粮草军需,你朱榑自己想办法,记住,不得收刮民脂民膏,不得骚扰百姓,否则咱绝不轻饶!” “这……” 朱榑本能的犹豫了片刻,不等老爷子再说话,赶紧道:“儿臣领命!” 为了保住王位,朱榑豁出去了,朝廷不提供粮草军需,恐怕自己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那些财富,要被消耗殆尽了。 而且他常年在青州,当然知道倭寇有多难对付。 朝廷已经在福建一带海上设置了一十六城,增巡检司四十五,得卒万五千余人,又在浙东、浙西诸郡整饬海防,筑城五十九,分戍诸卫。 投入的兵力高达数万人。 但依旧不能彻底消除倭寇之患,甚至有时候还被灵活凶悍的倭寇小团队偷袭,搞得海防大军苦不堪言。 如今让自己出兵出资去剿寇,这是天大的苦差! 怎奈何自己在藩国犯下错误,想要不答应也不行啊,怎么说都比被贬为庶人强。 看了眼面露苦色的朱榑,朱元璋轻哼一声,道:“若不是咱大孙帮你说话,你捞不着这个机会的,别不懂得珍惜!” 又是皇孙朱允炆? 朱榑微微一怔,自己就藩的时候,皇孙朱允炆还是个孩子,而且这些年来,他与朱允炆基本上没有什么来往,怎么这一次朱允炆会帮着自己说话? 而且看老爷子的意思,好像老爷子还挺信任这个大孙的。 难道说…… 皇孙朱允炆要做太孙? 想到这里,朱榑心头大震,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回道:“儿臣明白!” “不,你不明白!” 朱元璋摇了摇头,尔后道:“赶明儿有时间,咱带你去见一见咱大孙!” 第74章 你认识我? 见皇大孙? 朱榑一怔,显然不明白老爷子的意思,皇大孙不就在东宫么?用得着您老人家抽时间带去? 难道是给皇大孙立威? 想到这里,朱博连忙回道:“全凭父皇吩咐!” 朱元璋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摆了摆手:“行了,你先退下吧,这两天就在鸿胪寺里呆着,好生反省!” “是,父皇!” 朱博如获大赦,连忙躬着身子退下…… …… 出了奉天殿,朱博一身战甲内早已湿透。 藩王就藩以后,一般情况下是不能够擅自离开封地的,特别是入京,除非天子召唤,才能入京,否则按谋反大罪论处,即便是去世,也就直接埋在封国。 虽然许久没回皇宫,朱榑很想去转悠一下,但都不敢,便在一名小太监的带领下,直接出宫,前往鸿胪寺安顿两天,等待老爷子的下一步安排。 从西华门出了紫禁城,然后沿着西安门内大道向皇城外而去。 大道两旁是深红色的宫墙,笔直宽阔,却鲜少有人,不想这时,却出现了一道朱榑说不上熟悉也说不上陌生的身影。 故太子朱标的庶子,朱允炆。 朱允炆也见着了朱榑,微微一愣之后,便走上前来,躬身问候道: “侄儿,见过七叔!” 朱榑连忙伸手扶起了朱允炆,脸上也是露出了笑容,道:“侄儿,不必多礼!”说着,朱榑上下打量了一眼朱允炆,“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上次见你,你还躲在你父亲后面!” 朱允炆一怔,显然没想到自己这个七叔会跟自己说这么多,所以突然间也不知该怎么说,只是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朱榑倒是一副打定了主意要套近乎的模样,继续笑道:“大哥还真是教子有方,很好,好小子,不错!” 说着,朱榑的大手拍了拍朱允炆的肩膀。 “谢七叔夸奖!” 朱允炆恭恭敬敬的回道,心中却是无限的纳闷。 从他记事开始,他的这个七叔就不曾跟他亲近过,毕竟不是和他父亲同一个肚子生出来的,本来就没那么亲,更何况他还差了一辈。 怎么现在突然向他展现出亲近的一面来了?而且还夸起他来了? 正想着,只见朱榑笑道:“你七叔还有不宜在宫中久留,以后若有机会,咱叔侄再好好聊聊。” 说罢,朱榑大踏步的往宫外走去。 看着朱榑的背影,朱允炆突然想到了什么。 前两天,两个老师齐泰和黄子澄就曾先后询问自己,是不是自己向皇上建议让齐王去东南沿海剿寇的? 当时自己就一脸的懵逼。 自己已经有段时间没能和皇爷爷讨论政事一类的事情了,每一次去见皇爷爷,皇爷爷都是问自己读书的事情,自己哪里有机会向皇爷爷建议让齐王去剿寇呢? 况且什么齐王,什么剿寇,他压根就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两个老师听罢,也是一脸的疑惑。 后来两人合计着分析,如果不是皇上口误的话,那应该就是皇上变着法子的在给他这个大孙立威,这也就说明……皇上有意立他这个大孙为太孙。 分析来分析去,只能有这么一个解释了。 朱允炆虽然听着心中不免兴奋,但还是疑惑,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可思议…… 但刚刚见到齐王这番举动,朱允炆心中开始笃定了。 皇爷爷到底是皇爷爷,悄无声息的就让自己在九大塞王之一的齐王心目中树立起了形象,实在是太厉害了! 想到这里,朱允炆一阵激动,头皮都有些微微发麻起来。 “皇爷爷,我就知道……您是最疼爱孙儿的,是孙儿误会您了……” 朱允炆抬头望向奉天殿的方向,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 今天,他原本是征得他母妃的同意,出宫散散心的,没想到碰上了齐王,就简单的几句话,哪里还需要散什么心? 心中的阴霾早就一扫而空了! 不过他还是要出宫,因为他本就是想借这次出宫的机会,去找徐家的小姐徐妙锦的。 心情大好的朱允炆,哼着小曲,便出了宫门…… …… 大通街,这里依旧是热闹非凡。 平凡的人们每天都在为生活奔波着,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黄雄英这样,随便拿个东西出来就能赚个盆满钵满。 就单单是盐和酒要纳的税,都够普通人不知道奋斗多少年的了。 不过黄雄英绝没有偷税漏税,虽然他有很多手段能够避免这些,但是他觉得自己能够重活一世,来到这个时代,他心中充满了感激,他想要凭借自己的能力,让这个时代的百姓能生活得好一些,又怎么可能去做那种腌臜事? 他知道,正是这些平凡的人们,撑起了整个大明太平盛世。 他们兢兢业业,辛劳奔波,但同时也享受着太平盛世带来的安稳,以及生活中片刻安逸与欣喜。 就比如大街上这些闲逛的人们就是这样。 这当中就包括了黄雄英和小宝。 小宝这些天可算是憋坏了,因为黄雄英一直在忙他的事情。 一来是照料那些番薯种子,盼着它们快点发芽。 二来是要训练那十一个人小队,这十一个人还真不让黄雄英失望,不仅身手利落,经验老到,而且令行禁止,没有丝毫畏惧,这个小队可以说把鸳鸯阵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所以黄雄英这才能抽出一些时间来陪小宝。 如今的小宝,与当初那个话都不会说的小可怜,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小宝上了街,就仿佛是一头脱了缰的小野马。 哪哪都要拉着黄雄英过去瞅一瞅,瞧一瞧,还买了一大堆的小玩意。 黄雄英也乐得放松一下,就随着她拿。 很快,小宝的目光就落到了路边一家卖糖果的铺子上。 “爹,我要吃糖!” 小宝直接拉着黄雄英的手往糖果铺子而去,黄雄英无奈笑笑,问向伙计:“你们这都有什么糖卖呀?” “小店的糖可多了,有薄荷糖,冬瓜糖,蜂窝糖……” “蜂窝糖?” 黄雄英笑了笑,道:“那来几块蜂窝糖!” “好咧!” 谷  伙计吆喝着,便去给黄雄英拿蜂窝糖去了。 给了钱,黄雄英把蜂窝糖拿在手里看了一下,不由得笑了。 蜂窝糖在后世也叫做椪糖,因为一个偷国的电视剧火了起来,被偷国偷去说成是他们的了。 事实上,这种糖果玩具,早在华夏宋朝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也被称为大梨糕、蜂窝糖。 只是华夏的传统文化实在是太多,许多都已濒临失传,反倒是被倭国,偷国偷去,说成是他们的了。 小宝拿着蜂窝糖开心的玩了起来,却在这时,黄雄英突然停下了脚步。 “爹,怎么了?” 小宝发现黄雄英没有跟上来,急忙回头,小跑了过来。 “嘘!” 黄雄英却是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小宝仰着小脸,一脸疑惑的看着黄雄英,只见黄雄英在闹市当中静静的听了起来。 隐隐约约间。 黄雄英似乎听到了一阵熟悉的旋律。 这旋律一下子把他拉回到了他的前世,仿佛穿越了时空一般,那么遥远,又近在耳旁。 黄雄英静静的听了好一会,这才缓缓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发现那里正是自己原本想要盘下来的那间铺子。 一时间,黄雄英全都明白了,不禁哑然失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熟悉的旋律的原因,黄雄英竟是想要见一见这家铺子的主人。 没有犹豫,黄雄英抬脚便走了进去,小宝不明所以,但也立马跟上。 铺子里,一如既往的典雅清新。 “客官,需要些……” 婵儿迎了上来,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就愣住了,小嘴微微张着:“是……是你!” 黄雄英笑笑,道:“怎么?不欢迎我?” “不……不是……” 婵儿缓过神来,连忙摇头,道:“公子里面请!您在这稍等会,我这就去通知我家小姐!” 说着,婵儿便急急忙忙的往二楼雅间而去…… 没多久。 婵儿就返回来了,对黄雄英道:“公子,我家小姐让公子上二楼雅间一叙。” “哦?” 黄雄英微微一怔,颇有些意外。 他完全可以猜得出来,对方一定是个女子,但没想到,在这个男尊女卑,观念保守的时代,一个女子竟会让他这么一个素昧平生的男子进入她的雅间。 虽然不是闺房,但也是她的私密之地。 看来楼上这个女子不仅琴艺出众,思想观念也较于这个年代的女性要来得开明一些。 想着,黄雄英更加有些好奇了,没有再多说什么,便带上小宝,跟着婵儿上了楼。 他可不当小宝是电灯泡,因为他压根就没有那一层意思,单纯的想要见一见这个女子而已,他也很少有机会跟这些大家闺秀接触。 上了楼,婵儿先进去通传一声,然后便出来请黄雄英和小宝进入。 房间古色古香,简约整洁,还有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萦绕。 黄雄英就喜欢这种干净整洁,富有情调的环境,刚一进门,便心生喜欢,当看见房中的妙龄少女时,更是心情愉悦。 少女二八年华,穿着柳绿花缎长裙,柳眉杏眼,面貌清秀绝伦,一双水灵灵眸子仿佛不经意的打量着黄雄英。 这和黄雄英想象中的完美画面一致。 雅舍,古琴,美人。 当然,黄雄英并不在意对方的美丑,只是美女更加养眼,而且更符合男人潜意识中的想象不是? 然而对于徐妙锦而言,又何尝不是这样? 在得知黄雄英过来的那一刻,心脏就莫明的突突了好几下。 在她这十几年的人生当中,她接触的男人无非就是她爹徐达,还有她的三个哥哥,最多还算上她姐夫,还有和她从小便相识的朱允炆。 但是他们这些人当中,都不曾给她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也许是第一次和一个陌生男子见面的原因,也许是其他原因,徐妙锦自己也搞不明白。 大隐隐于市,徐妙锦更喜欢这种充满生活气息的地方,所以常常在这里抚琴自娱,这段时间更是越来越迷恋上这首意境优美,清新中带着淡淡伤感,而又有一丝丝洒脱的词曲。 她的性格中有一点随她爹,那就是洒脱。 所以她没有过多犹豫,便让婵儿去把黄雄英请上来。 一来,她对黄雄英也算是有些了解,知道他并不是什么坏人,二来,她想着,就把黄雄英当作是老师,这般,就没有什么好避讳的了。 在婵儿下去请人的时候,徐妙锦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可是,当婵儿把人带进来然后离去之后,徐妙锦的心又忍不住的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看来自己刚刚让黄雄英进来,确实是有些鲁莽了。 还好有小宝这小妮子在,不至于让自己和一个陌生男子单独共处一室,否则她真有些不知所措。 徐妙锦脸上露出了一抹好看的笑容,站了起来,让自己的动作尽可能的从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道:“黄公子,请坐!” “小姐请。” 黄雄英点了点头,依言坐下,旋即反应过来什么,问道:“你认识我?” 徐妙锦一怔,俏脸微微一红。 总不能说自己已经悄悄观察你好长一段时间了吧? 不过徐妙锦很快便镇定了下来,道:“实不相瞒,我兄长跟我说过公子。” “敢问小姐的兄长是?” “徐辉祖。” “哦——” 黄雄英恍然,旋即露出惊讶的神色,道:“你是……徐妙锦?” ??? 这回轮到徐妙锦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怔怔的问道:“你认识我?” 第75章 对视! 徐妙锦,大明开国元勋徐达第三女。 在后世颇有名声,不仅因为她出身和才貌,还因为她是这个时代少有的,思想能够独立的女性。 她的姐夫,也就是后来登上帝位的朱棣,在见过一次徐妙锦之后,一直对这位人间尤物的小姨子念念不忘,觊觎已久。 在他的正妻走了以后,朱棣欲聘徐妙锦为皇后,但却被徐妙锦拒绝了。 朱棣什么人?诛过人家十族的狠人,徐妙锦作为一介女子,在这个时代背景下,依旧能够遵从本心,不畏强权,属实难得。 所以黄雄英一听到她兄长是徐辉祖后,瞬间就猜了出来。 此刻的雅间中。 面对徐妙锦的疑问,黄雄英笑笑,回道:“我也是听尊兄说的。” “原来如此。” 徐妙锦笑意盈盈,看向滴溜溜盯着自己看的小宝,明知故问道:“这小姑娘是?” “哦。” 黄雄英回道:“这是小女,黄小宝。” “小女?” 徐妙锦微微一怔,她当然知道这小女孩是黄雄英捡来的,但没想到黄雄英竟然把小女孩认作了女儿。 要知道一个少年就带上了一个拖油瓶,多多少少都会有影响的。 然而黄雄英却丝毫不在意,这让徐妙锦心中对黄雄英更是多了一份信任,整个人也放松了不少。 正想着,只听小宝奶声奶气的道:“姐姐,你真好看!” 徐妙锦闻言,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伸开双手,道:“小宝,过来让姐姐抱抱,可以吗?” 不得不说,好看的人真的男女老少通杀。 以前老爷子想要抱小宝的时候,小宝都是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但是现在却欢脱的跑了过去,一把扑进徐妙锦的怀里。 徐妙锦捏着小宝的小脸,一脸母爱泛滥的样子:“咱小宝,真是太可爱了!” 小宝却撅着小嘴告状:“可是我爹和太爷爷说我是黑里俏,掉到炭堆里都找不着了!” 黄雄英哑然,这小妮子闷不吭气的还挺记仇。 徐妙锦看了一眼黄雄英,转而对小宝道:“黑里俏就是漂亮的意思啊,小宝长大了一定比姐姐还漂亮!” “真的么?” 小宝一双干净的眼睛眼巴巴的看着徐妙锦。 徐妙锦笑道:“当然啦,姐姐小的时候啊,姐姐的爹爹还说姐姐的鼻子跟让门板拍过的似的,可愁死他咯,天天抓着姐姐的鼻梁骨捏!” 小宝听得咯咯直笑。 一旁的黄雄英静静的看着,觉得老爷子有句话说得在理,这家里要有个女人那还真是不一样。 “黄公子,你是听到那首曲子才进来的吧?” 徐妙锦和小宝玩耍了一会,这才转头问向黄雄英。 黄雄英点了点头。 徐妙锦又问道:“这是你写的吗?写得真好!” 黄雄英摇头道:“并不是我写的,这是我家乡的一首曲子,刚刚听徐姑娘弹奏,很是感慨,所以便冒昧的进来一看,希望没有叨扰到徐姑娘。” 黄雄英的实诚倒是有些出乎徐妙锦的意料,毕竟谁不想扬名,谁不想获得他人的认可与赞扬呢? 特别是在异性面前,而且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徐妙锦笑道:“黄公子言重了,妙锦能够得到这么好的曲子全拜公子所赐,感谢公子还来不及呢,何来叨扰一说。” “不过公子家乡的曲子还真是特别,妙锦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词曲,着实让妙锦受益匪浅。” 黄雄英回道:“徐姑娘若是喜欢,我这还有不少呢!” “真的?” 徐妙锦露出惊喜的神色。 那些老曲子并非不好,只是这么些年,来来回回就那么几首,徐妙锦早就有些腻了,听黄雄英说有新曲子,她当然高兴。 “不过……” 黄雄英笑了笑,道:“不过徐姑娘可要为我演奏一曲我家乡的歌曲。” 来到这个世界,黄雄英还没有机会享受听小曲的乐趣,这一次面对几乎可以说是京师最好的乐师,他当然是要享受享受。 而且还是他前世熟悉的那些歌曲。 “当然没问题。” 徐妙锦嫣然一笑,把小宝放了下来,宛如青葱一般的手指轻轻放到玉琴上面,调整了一下状态,拨出了第一个弦音…… 一阵熟悉的旋律缓缓流淌而出。 仿佛微风中静静流淌石上的山泉溪涧,清泠透亮而又蜿蜒回环多有不尽之意。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 “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 “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釉色渲染仕女图韵味被私藏。” “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 “你的美一缕飘散。” “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徐妙锦轻轻的唱了起来,声音清脆平缓,仿佛在诉说着少女心事般,轻柔温婉,将那种优雅而又带着淡淡忧伤的感觉表达得淋漓尽致,仿佛让人置身于江南烟雨当中…… 黄雄英当然是静静的享受着。 前世的歌曲中多是极尽各种乐器之所能,将它们融合在一起,让一首歌曲的元素显得非常的丰富,而眼前的演奏却显得简单许多,倒有种返璞归真的味道。 而且徐妙锦的歌喉堪称天籁,就算没有乐器的配合,这歌声也让人陶醉。 熟悉的旋律,优美的歌声,美丽的人儿……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 就是小宝也不吵闹,呆在一旁,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徐妙锦,眸子中尽是羡慕崇拜之色…… 一曲奏罢,黄雄英依旧沉浸在旋律当中。 在这个年代,听到了这深埋在记忆中的旋律,真有种时光错乱的感觉,不禁感慨万千。 徐妙锦面露微笑,美目看了一眼黄雄英一眼,道:“妙锦琴艺不精,献丑了。” 黄雄英回过神来,笑道:“徐姑娘若是琴艺不精的话,那这天下可就没人会抚琴了!” “可是……” 徐妙锦瞥了黄雄英一眼,徐徐道:“可是我听说,有人说我的琴声空有技巧却无感情,为赋新词强说愁呢?” “啊?” 黄雄英闻言微微一怔。 女人,果然都是记仇的,不论大小。 气氛微微变得有些尴尬,徐妙锦看似不经意,却忍不住暗暗看了一眼黄雄英。 说实话,她虽然知道当时黄雄英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因为那天那首幽怨的曲子确实是不适合她,但是仅凭一首曲子就否定了她,她心中多少有些不服气,所以刚刚她也是暗暗使了劲,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出来。 谷  她并非小气,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么介意,在听到了黄雄英的赞美后,竟忍不住的开起了这个玩笑。 可话说出口后,徐妙锦就有些后悔了。 徐妙锦啊徐妙锦,你这可让人家怎么回答呀,不是逼着人家认错道歉吗? 正想要开口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却见黄雄英干笑了两声,道:“若当日我不那般说辞,今日又岂有机会见到徐姑娘?” “呃?” 徐妙锦微微一愣后,却是轻掩玉唇笑了起来。 这家伙倒是实诚,不,不是实诚,姑且不论他这话的真假,这个回答巧妙的化解了尴尬,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的同时,无形中抬高了对方,让双方都能达到愉悦的效果。 两人的关系也无形中拉近了一些。 徐妙锦嫣然笑道:“公子刚刚不是说妙锦抚琴一曲,就赠公子家乡的词曲么?现在可轮到公子了。” “好。” 黄雄英点头笑道:“那我来写,你来弹奏,可好?” “好!” 小宝拍手直乐。 而徐妙锦则是轻轻颔首,脸上却闪过一抹淡淡的红晕,因为这颇有一种琴瑟和鸣的味道。 黄雄英并没有想那么多,直接寻来笔墨纸张,提笔便写了起来…… …… 铺子外头。 朱允炆带着两个便衣护卫,三步做两步,兴冲冲的走进店内。 “婵儿姑娘,你家小姐在么?” 朱允炆看见柜台前的婵儿,三步做两步的走了过来,笑呵呵的问道。 “奴婢见过殿下。” 面对皇孙殿下,平日里调皮的婵儿也是连忙躬身问候。 朱允炆连忙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我问你你家小姐在吗?” “在呢。” 婵儿哪里敢欺骗皇孙殿下,老老实实的回道。 朱允炆眼中顿时露出光芒,忙问道:“她在哪呢?” 婵儿回道:“小姐……她在二楼的雅间。” “好!” 朱允炆咧嘴一笑,就想要往二楼而去。 “殿下!” 婵儿却是突然出声叫住了朱允炆:“您……您请留步。” “怎么了?” 朱允炆停下脚步,一脸疑惑的望向婵儿。 婵儿回道:“小姐她,她正和……她的知音,哦不,她的老师在探讨词曲之道,她交代婵儿,谁来了也不能去打扰,所以……” “原来是这样子啊!” 朱允炆点了点头,旋即笑道:“那我在这里等她。” 说罢,朱允炆便在铺子中的椅子坐了下来,他知道徐妙锦的性子,如果自己真的贸然去打扰,定然会惹得徐妙锦不高兴。 还不如好生等着,也好展现自己的君子风度。 况且今天心情好,再多等一会也无妨。 而且他在这里,也能隐隐约约听到二楼传来的琴声和歌声,能在这里静静的听着,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这个时候,婵儿去沏了一壶茶上来。 朱允炆一边喝着茶,一边竖起耳朵去听二楼那隐隐约约的的琴声和歌声,脸上满是愉悦的表情。 不过一壶茶喝完了,还不见人出来。 朱允炆也不急,继续竖着耳朵听着,只听二楼飘来徐妙锦的声音。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天地一片苍茫。” “一剪寒梅傲立雪中……” “好词,好曲!” 朱允炆忍不住击案赞叹,看来妙锦的这个老师不简单呐! 能让妙锦和他探讨那么长时间的,想来一定是一个德高望重,一辈子浸淫词曲之道的学者吧! 朱允炆耐下心来,静静等待。 只是门口那越来越长的影子,让他逐渐有些焦躁起来。 因为一旦天黑,他就要回宫了。 如果回宫前不能见上徐妙锦一面,他今天的好心情铁定要大打折扣。 终于天快黑的时候,二楼传来了一阵说笑声,好像是妙锦和孩子的声音,紧接着便有脚步声传来。 朱允炆知道是徐妙锦出来了,连忙向楼梯口冲去。 “妙锦……” 朱允炆兴冲冲的喊着,可是在楼梯口映入他眼帘的并不是徐妙锦,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而且这个男人年纪并不大,看着和自己差不多。 难道……难道是这个少年和妙锦在雅间中呆了一下午? 想到这里,朱允炆的笑脸一下子僵住了,和眼前这个高自己小半个头的少年怔怔的对视着。 这时,楼道上方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姐姐,我以后和爹爹能常来找你玩吗?” “当然可以啊,姐姐最喜欢小宝了!”是徐妙锦的声音。 “那姐姐喜欢我爹爹吗?”奶声奶气的声音 沉默了片刻,又听徐妙锦的声音:“姐姐不告诉你!” “哼,你不告诉小宝,小宝也知道!” “臭小宝,你这小脑瓜子,能知道什么呀……” “……” 听着楼道上方的声音,朱允炆脑瓜子嗡嗡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 耳畔仿佛响起了刚刚的旋律。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天地一片苍茫。 一剪寒梅傲立雪中…… 第76章 咱带你去见咱大孙! 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呆滞的少年,黄雄英知道这应该是徐妙锦的追求者。 像徐妙锦这种家世显赫,人长得漂亮而又富有才情的女子,追求者定然不在少数,而且这些追求者定然也不会是普通人物。 黄雄英也懒得参与其中。 “小宝,我们走了!” 说着,黄雄英转身一把抱下挂在徐妙锦身上的小宝,尔后对徐妙锦道:“徐姑娘,我们有机会再见吧。” 徐妙锦点了点头。 “姐姐,再见……” 黄雄英抱着依依不舍的小宝,也不再去管那个眼勾勾盯着自己的少年,大踏步的出门而去…… 另外一边,下了楼梯的徐妙锦,这才惊觉到楼梯口外那仿佛生根似站住的朱允炆。 “殿下,你怎么来了?” 徐妙锦惊讶的问了一声,朱允炆这才仿佛梦中惊醒一般,回过神来,努力的挤出了一抹笑容: “妙锦,刚刚那人是?” “哦。” 徐妙锦哦了一声,道:“他是我刚认识的一个朋友。” “朋友?” 朱允炆微微一怔。 刚刚认识的朋友,就请进雅间里,一坐就是一下午? 徐妙锦也懒得多做解释,而是问道:“殿下出宫来找妙锦,是有什么急事吗?” “没……没什么急事……” 朱允炆讪讪的笑了笑,心中却没由来的一阵委屈。 没有急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朱允炆还是努力的保持着笑容,道:“我近日写了一篇文章,想和妙锦你探讨一下。” “哦。” 徐妙锦又是哦了一声。 朱允炆挠了挠头,继续笑道:“这里人多口杂的,要不……我们上二楼的雅间,我再拿给你看,你一定会喜欢的!” 徐妙锦看着朱允炆一眼,欲言又止。 朱允炆脸上一直努力保持着的笑容已经僵了,忍不住微微抽了抽,道:“妙锦,走啊!” 徐妙锦看着可以说是几近卑微的皇孙殿下,心中轻叹了一口气,道:“不了吧,殿下,我有些乏了。” 说完,徐妙锦不想去看朱允炆的脸。 皇孙朱允炆对她的心意,她如何不知道? 只是她并不是一个委曲求全的人,她遵从自己的内心,敢爱敢恨,就是后来朱棣求她去当皇后,她也拒绝了。 所以她是这个年代少有的,有自我价值意识,会爱自己的女子,这也是她被后世津津乐道的地方。 说回当下,对于朱允炆,徐妙锦不想他继续误会下去,徒增两人的烦恼。 朱允炆还想说什么,却被徐妙锦抢先道:“殿下,天色已经晚了,你若再不回去,太子妃娘娘要责怪妙锦了,妙锦恐担待不起!” 徐妙锦说得巧妙,直接不给朱允炆反驳的机会。 朱允炆低着脑袋,一双拳头握得紧紧的,不过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却仍旧是笑容:“妙锦,这是我写的文章,赶明儿有时间的时候看一下,帮我提提意见。” 看着朱允炆递过来的精美纸张,徐妙锦终是接了过来,道:“殿下文采斐然,是大明的大才子,妙锦岂敢妄加评论?不过妙锦定当拜读!” 听了后面这一句话,朱允炆僵住的笑容这才放松了一些:“那改天有时间我再来寻你!” 徐妙锦心中暗暗叹气,脸上却是恭敬的道:“妙锦恭送殿下!” …… 回去的路上,朱允炆心不在焉,失魂落魄。 他甚至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皇宫的。 春和宫,这里是本是故太子朱标的住所,也称东宫。 此时,书房内,朱允炆坐在案台前,拿着笔的手在微微颤抖,在一张摊开的大大宣纸上奋笔疾书,不知道在写什么。 突然。 朱允炆猛地将手中的毛笔一扔,抓起桌子上的宣纸就抓狂一般的揉了起来,然后狠狠的仍在了地上。 吓得一旁的两个小太监匍匐在地,不敢动弹。 已经状若疯狂的朱允炆,又抓起案台上的砚池向地上狠狠一摔! 那砚池砸落在地,墨汁四溅,小太监被溅得满脸满身,但仍旧不敢有丝毫的动弹。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他们的主子发这么大火气。 以前的皇孙允炆都是一副像他爹那般宽厚仁慈,温文尔雅的模样,怎么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 “只是刚认识的朋友,你就可以带他进你的雅间,一呆就是一下午,而我,却从来都还没有进去过!” “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写的文章,这都不行,而你却可以跟他研究一下午的词曲!” “啊——” “啊——” 朱允炆握紧的拳头狠狠的砸在案台上,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 “炆儿,你干什么?!” 谷  站在门口的吕氏,看着书房中的一片狼藉,忍不住厉声喝问道。 刚刚朱允炆回宫去向她请安的时候,她就看出了些许不对劲,说好的出宫散心,却越散越阴郁。 所以刚刚听到书房这边的动静,吕氏就立马赶了过来。 不曾想到,竟看到了她宝贝儿子发狂的一幕,吕氏心中是又气又痛。 朱允炆抬起眼睛看向吕氏,委屈的泪水一下子涌了上来,如决了堤一般,扑簌簌的流下。 “娘!” 朱允炆喊了一声,扑向了吕氏的怀抱。 “没事了,没事了……” 看着哭泣的儿子,吕氏的心也软了下来,柔声安慰。 朱允炆一边哭,一边抽泣道:“孩儿好恨,孩儿怎么就突然变成一个爱哭鼻子的笨蛋,没有了一点父王的好儿子皇爷爷好大孙的样子……呜呜……” 吕氏的心都快被哭碎了,不过她并不着急着安抚着朱允炆,而是看向了匍匐在地上的两个小太监,冷声道: “你们还不退下,记住,刚刚发生的事,本宫若是听到半句,你们就去伺候阎王爷吧。” “是,娘娘!” 两个小太监战战兢兢的倒退着爬了出去…… 书房中,只剩下娘俩二人。 “炆儿,跟娘说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感受到朱允炆的情绪稳定了不少,吕氏这才出声问道。 朱允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将今天出宫去见徐妙锦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了吕氏。 吕氏听罢,一张脸阴郁得能滴出水来。 “炆儿,你是打定主意想要娶徐妙锦那丫头?” 朱允炆看着吕氏微微一怔,犹豫片刻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出乎朱允炆意料,吕氏并没有生气,而是道:“炆儿,你知道徐妙锦为什么不理你吗?” 朱允炆怔怔的摇了摇头。 吕氏微眯起眼睛,道:“因为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东宫的一个庶子!” 闻言,朱允炆微微愣了一会,便摇了摇头道:“娘,不是这样子的,妙锦她不是这样的人!” “炆儿!” 吕氏双手抓着朱允炆的臂膀,提高了声调:“你不要再傻了,你想想,若你如今是储君的身份,她徐妙锦敢这样对你吗?” “她若还敢这样对你,那就是欺君,不用咱娘俩怎么样,你皇爷爷就把她们徐家给灭了!” “可惜你不是!你懂吗?!” 吕氏怒其不争的话让朱允炆整个人都呆住了,仿佛是耳朵里面炸了一声响雷。 振聋发聩。 朱允炆无从反驳,因为他知道他母亲说的是对的。 吕氏看着呆住的朱允炆,目光如刀,道:“你记住,只要你坐上那个位置,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包括徐妙锦,懂吗?” 朱允炆重重的点头,眸中浮现一抹决然,道:“娘,孩儿记住了!” “好孩子,这才是娘的好孩子!” 吕氏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神色,道:“以后不要再这样子了,要是传到你皇爷爷那里,你就完了,知道吗?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娘,娘会帮你解决的!” “嗯。” 朱允炆点了点头,道:“孩儿以后不会了,可是刚刚那两个小太监……” “放心吧,娘会料理的。”吕氏淡淡的说道,仿佛在说着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情绪平复下来的朱允炆,这才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吕氏道:“娘,孩儿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您,您听了一定会高兴的!” “哦?” 吕氏露出欣喜且好奇的神色…… …… 早朝,是皇宫每一日当中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 因为自胡惟庸一案开始,朱元璋废除了丞相,这让权利集中的同时,事情也多了起来,不仅仅涉及到国家中发生的大事,更是连细微小事也是由皇帝亲自处理,早朝中的所有事情都需要请旨,没有皇帝的指令不可以实行。 所以如果没有特殊事情,朱元璋每日都要早朝。 早朝比想象中的要辛苦得多,皇帝是五更上朝,也就是现在的五到七点,而大臣们一般要在寅时便在午门外等候,即现在的三点到五点。 这也是为什么到了万历年间,万历皇帝三十年不上早朝,因为早朝真的辛苦。 除了早朝,有时候还要进行晚朝,然而晚朝仅仅只是作为当日重要事情的补充,参加者极为有限,且礼仪较之早朝也是较为简单,君臣之间可以从容的展开讨论,上一次讨论让齐王出征剿寇的便是晚朝。 今日的早朝,比以往结束得要快一些,皇上也没有以往说得那么多。 下了朝,朱元璋直接回乾清宫。 而齐王朱榑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他不知道老爷子早早叫他来是要做什么,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不久,老爷子换上一套寻常衣服后,这才把他叫过来。 “把你的亲卫都给带上,咱带你去见咱大孙!” 朱榑一头雾水,他这一次回京带了五十人的亲卫小队,可是去见皇孙为什么要把亲卫队都给带上?又不是去打仗! 朱榑想不明白,但也不敢多问,只得按老爷子的吩咐去做…… 第77章 你们一起上吧! 出了宫。 齐王叫来了自己的亲卫小队,乖乖的跟在老爷子的后面。 而宫外,冯胜和傅友德已经在候着。 这么大阵仗,老爷子究竟想要干什么?齐王心中好生纳闷。 不是要去见皇大孙吗?怎么是往皇城外而去呢? 一路上。 齐王带着亲卫小队骑着马,跟在老爷子的马车后头,心中满是问号。 一队人马,直往城外的聚宝山而去。 终于,老爷子的马车在聚宝山下的一处庄子前停了下来,见老爷子下马车,齐王等人立即下马,迎上前去。 “老七,咱先跟你透个底,咱大孙就在里头,一会进去,不可暴露咱的身份,就当咱是朝中大臣便可,见到咱大孙,也不要大惊小怪,记住了吗?” 老爷子嘱咐了一声朱榑。 他暂时还不想暴露身份,因为一旦身份暴露,他大孙就必须回归,而且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畅所欲言了。 他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让他大孙风风光光的认祖归宗。 而朱榑哪里懂得老爷子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点头称是,总之老爷子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这样总没错。 院子门口的狗子,见着这么多人来,忍不住冲着齐王他们惊恐的叫了起来。 直到老爷子喊了一声:“别叫,没看见咱吗?” 狗子这才灰溜溜的跑回去趴着…… 听到门口的动静,老徐连忙走了出来,见着朱元璋等人后,连忙快步迎了上来,躬身道:“老爷,您来啦!” 朱元璋点了点头,问道:“咱大孙在吗?” “您昨天说要来,少爷一大早就在等您了!”老徐恭敬的回道。 “好。” 朱元璋脸上露出了笑容,带人就往院中而去。 这是一处庄园,圈的地足有好几亩,所以庭院非常的大,庭院外是宽阔的田地。 庭院中,朱元璋并没有发现黄雄英的身影。 正疑惑时,只见老徐指了指旁边的一处玻璃大棚:“老爷,少爷在那呢!” 这处玻璃大棚,朱元璋老早就看见黄雄英在捣腾了,他也曾好奇的问过,黄雄英跟他说是拿来种东西的。 朱元璋还笑他,哪有人这样种东西的,种出来的东西都不够建这座大棚的。 黄雄英也没有过多解释,朱元璋也就随他弄去。 不想黄雄英对这玻璃大棚还挺上心,花费了好多人力物力和时间,总算是搭建起来了。 朱元璋倒是非常的好奇,他大孙究竟要在里面种什么东西。 想着,朱元璋迈入了玻璃大棚中,棚子是用木条做成框架,四周以及顶上是用透明的玻璃封死,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倒是暖洋洋的。 黄雄英就蹲在大棚中,饶有兴致的看着什么。 听到身后的响动,黄雄英的耳朵微微动了动,转过头来,发现进来的人是老爷子,当即露出了兴奋的神色:“爷爷,您来啦!” 朱元璋也是笑道:“看什么呢,看得那么入神。” 黄雄英当即三步做两步走了过来,搀扶着老爷子往前走去,神采飞扬的道:“爷爷,您快过来,孙儿给您看样好东西!” “哦?” 朱元璋一听,也顿时来了兴趣。 他大孙说是好东西,那必然是好东西,就像之前的明镜还有阵法,他大孙都没有现在这番迫不及待的模样呢! 带着满心的期待,朱元璋跟着黄雄英来到大棚里的一小块翻好的地前。 只见地里除了整理过以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又仔细看了一会,还是没看出什么来。 朱元璋忍不住笑骂道:“臭小子,你翻了块地就高兴成这样了?咱看你也不是种地的材料,以后少在这地里折腾了,有时间多看点书,咱对你的期望高着咧!” 黄雄英也不恼,而是指着地里刚刚破土的几根嫩芽,笑道:“爷爷,您看这里!” 朱元璋仔细一看,竟是小小一棵淡紫色的新芽,上面的叶子都还未张开,刚刚破土而已,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这是什么?” 朱元璋露出疑惑的神色,他也算是老农了,倒是没见过这样的嫩芽。 黄雄英笑道:“爷爷,您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吗?这是洪武老皇爷赏赐给咱的贡参!” “嗐,咱当时啥呢,原来是那玩意啊!” 朱元璋笑了一声,调侃道:“臭小子,人家得了贡参都是吃,你倒好,把它种到了地里,是不是想着种一颗下去生出一堆来呀?” “您呀,说对了一半!” 黄雄英笑道:“我确实是想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但是您忘了,我跟你说过,这并不是什么贡参!” “哦——” 朱元璋恍然,皱眉想了想:“咱记得,好像是叫……叫什么番薯,对吧?” “不错,正是番薯!” 黄雄英笑道:“您可别小看这番薯,这东西有用着呢!等过三四个月,生出一堆红薯的时候,您就知道了!” 黄雄英并没有直接摆出什么亩产多少多少斤来,那样说了也没啥意思,还是要等着事实来证明一切。 到时候再让老爷子帮忙着推广出去,也算是为这个时代做一件好事。 只可惜,如今自己手上只有番薯一物,少了它的伙伴们,土豆、玉米、辣椒、烟草…… 烟草还是算了。 抽烟有害健康,还费钱,百害而无一益,当然除了能够为国家增加财政收入。 黄雄英想着,问道:“老爷子,您知道这贡参,哦不,这番薯是从哪来的吗?” 朱元璋想了一会,回道:“好像是吕宋那边进贡的吧。” 果然是吕宋朝贡带来的! 黄雄英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在解决倭国以后,也撺掇撺掇老爷子向洪武皇帝进言,把吕宋那边也搞一搞,看看能不能发现土豆玉米之类的东西……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在大明朝达到巅峰的朝贡体系。 朝贡自古以来便有,但是在大明朝,朝贡却发展成为了一种贸易的形式。 为何? 因为鉴于北方的军事压力,洪武皇帝不得不对东南的小国采取怀柔方针 所以,大明对来朝贡的国家都采取了薄来厚往的政策。 也就是说,前来朝贡的国家只进贡给明朝一块普通石头,明朝也会赏赐他们丰厚的茶叶、丝绸、瓷器等礼品。 这也是为什么吕宋会用番薯来假冒人参进贡了。 因为大明根本就不在意你进贡什么东西,只在意你是否臣服于大明。 对于朝贡国而言,这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这也导致了这些小国家频繁来大明朝贡,甚至有商人假扮使者来朝贡,到了明朝中后期,更是越来越多的国家参与进来。 逐渐形成了大明特有的朝贡体系。 黄雄英正想着,只听朱元璋道:“大孙,咱今天来,是想带个人过来给你认识一下。” 很显然,目前朱元璋对这些嫩芽并不怎么感兴趣。 听朱元璋这么一说,黄雄英这才注意到,在老爷子的身后除了之前的老傅和老宋外,还有一个身披战甲的中年男子。 黄雄英看了一眼中年男子,却发现那中年男子正直愣愣的盯着自己。 黄雄英眉头微微一皱,问向身旁的朱元璋:“爷爷,这位是?” 朱元璋凑近道:“这是齐王。” “齐王?” 黄雄英闻言,一下子瞪大了眼珠子。 这可是洪武九大塞王之一的齐王,是圈地为王,雄霸一方的王爷! “草民黄雄英,见过齐王殿下!” 谷  黄雄英上前两步,就要躬身拜下。 不料一只大手却拦着了他,正是跟前的齐王,只听齐王道:“黄公子,不必多礼!” 齐王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此刻的他终于明白,老爷子之前那些话的意思。 原来他口中的大孙并不是朱允炆,而是已经薨逝了十年的朱雄英! 是朱雄英给朝廷提供了明镜,也是他向老爷子提议,让自己戴罪立功,出征剿寇。 而老爷子心目中的皇储人选,自然也是眼前的朱雄英! 自己之前在西华门的时候,却是对朱允炆表错了意…… 齐王心中苦笑,难怪老爷子进来之前让自己不要暴露了他的身份,还让自己见着什么人,也不要大惊小怪的了。 原来如此! 这一刻,老爷子的心思,齐王全都明白了。 这时,朱元璋走了过来,对黄雄英道:“大孙,皇上已经同意让齐王作为剿寇大将军,前往东南沿海剿灭倭寇,所以皇上让咱和齐王一道过来,想要看一看鸳鸯阵,顺便也听一听对于这次剿寇,你还有什么建议没有。” 黄雄英点了点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咱们屋里说去。” 进入屋内,黄雄英招呼几人坐下,然后让老徐下去沏一壶茶上来。 几人坐下,朱元璋便开口问道:“大孙,咱上次让小蒋给你挑的那几个人,可还满意?” “很好!” 黄雄英点头,尔后有些疑惑的问道:“老爷子,您到底什么身份呀?一下子就找来了这么些个好手!” 朱元璋笑了笑,道:“皇上身边一老仆尔,不足挂齿!” 如果不是刘伯温,李善长已死,黄雄英真怀疑老爷子是这一类的人物。 不会老爷子就是洪武皇帝吧? 黄雄英心中没由来的想着,因为他前世的时候也喜欢看小说,那些小说里面的主人公就是出门碰见个人就是皇帝。 可是想想又有些不对。 因为如果真是洪武皇帝,没理由对自己这么好,就是那种爷爷对孙儿的爱护,这种真挚的感情骗不了人。 看来是自己胡思乱想了! 黄雄英心中正胡乱寻思着,只听朱元璋问道:“大孙,既然人没问题,那你上次说的那个鸳鸯阵训练得怎么样了?” “已经成型!”黄雄英自信满满的回道。 “很好!” 朱元璋点头,道“那咱们就检验一下这鸳鸯阵的威力,可好?” “当然没问题。”黄雄英回道。 闻言,朱元璋傅友德冯胜三人都是目露期待,上一次他们听皇大孙说阵法的时候挑不出毛病,但那仅仅是纸上谈兵,真正的效果如何,还需要靠实战来检验。 而一旁插不上话的朱榑则是愣住了。 敢情老爷子让自己把亲卫带来,是想要和皇大孙训练出来的阵法比划一下。 说到布阵操练,他朱榑可就不困了,而且体内的好战因子蠢蠢欲动起来。 他朱榑可是上过战场带过兵,而且立下赫赫战功的。 两次出征,都让他引以为傲。 一次是洪武二十三年,他率领护卫以及山东徐州、邳州诸军随兄长燕王朱棣北征元蒙诸部。 再者一次是洪武二十四年,他率护卫骑士再次出镇开平,大胜而归。 这都仅仅是去年和前年的事情。 正暗自得意的时候,只听老爷子道:“齐王,咱大孙创了一个剿寇的阵法,一会你的护卫和他们操练一下,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 朱榑挺起了胸膛,嘴角不自觉的露出几分讥诮。 他当然看得出来老爷子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大孙的喜爱,但是他可不认为一个没有上过战场的小子创出来的阵法,能有什么资格和他的亲卫操练。 要知道他的亲卫可都是从尸山血海中冲出来的,沙场经验丰富,称之为骄兵悍将不为过,可不是没上过战场的人能相提并论的。 朱榑的微表情哪里逃得过朱元璋的眼睛,不过他当然不会说什么。 因为他也是从战场上一路厮杀过来的,知道一旦上了战场,讲究的就是实力,其他的都是扯淡。 朱元璋喝了一口茶,道:“究竟如何,咱们就一起到外面去看一看吧。” …… 院子很大。 双方人手都已到场,一方是黄雄英的十一人小队,一方是朱榑的五十人亲卫队。 “列队!” 黄雄英高喝一声。 十一人小队立马小跑的来到黄雄英的面前,一个个站姿统一,都是两脚跟靠拢并齐,两脚尖向外分开约六十度;两腿挺直,自然挺胸,两臂自然下垂,中指贴于裤缝,目视前方。 “立正!” “向左看齐!” “向前看!” 黄雄英几道喝令发出,队伍整齐的作出动作,很快,一只整齐划一的队伍就出现在眼前,而且胸膛挺拔,气势十足。 十一个人小队,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整体。 朱元璋在一旁看得直乐,笑哈哈的对冯胜和傅友德道:“瞧瞧,瞧瞧,咱大孙这气势,不愧是咱大孙,随咱,哈哈——” 朱榑倒是看得有些莫名其妙,而且看老爷子那副溺爱的模样,心中忍不住一酸,喃喃低语了一句:“花里胡哨。” “黄公子。” 朱榑微微扬起头颅看向黄雄英,轻笑道:“本王可有言在先,刀枪无眼,况且本王的护卫学的可都是杀人的功夫,一会要是伤着了你的弟兄,可不能怪本王哈!” 朱榑是骄傲的,特别是在打仗这一块,他连燕王朱棣都不服,又怎么可能服一个连战场都没有上过的皇孙? 特别是前些天刚刚在奉天殿被老爷子吓出了一身冷汗,如今见着老爷子对这个大孙完全是宠溺的样子,心中更是不服气。 凭什么列个队,就让老爷子一脸骄傲的跟两位老将军炫耀? 要知道自己当初率军出镇开平,老爷子可是让他就算得胜了也不可与诸将争功。 他当然知道,眼前的这位极有可能继承大统。 但是凭什么?难道就仅仅凭一个嫡字? 他朱榑今天就是要让老爷子看一看,他到底有多偏心。 而朱榑的亲卫自然也是听出了主子的意思,一个个都是露出了凶狠且不屑的表情。 黄雄英听了朱榑略带威胁的话,心中微恼,脸上却是笑道:“我方后果,由我草民承担,不过倒是齐王殿下,你若是输了,可不许记仇,也不许回去告状!” 一旁的朱元璋闻言哑然失笑。 这臭小子还知道害怕起自己这个皇上来了。 朱榑也笑了,轻哼一声:“哼,你当本王三岁小孩,还回去告状?” 说罢,朱榑喝道:“谁愿出战!” 唰!唰!唰! 五十个亲卫齐刷刷的都站了出来,没有丝毫犹豫。 朱榑嘴角微微翘起,随手一指:“就你们前面的十一个人了,记住,一会下手轻些,不许伤人性命,明白吗?” “明白!” “大声点!” “明白!!!” 朱榑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转头看向黄雄英,笑道:“黄公子,如果没什么问题,那就开始吧!” “等等!” 黄雄英大手一挥,道:“你们一起上吧!” 第78章 这名字也够巧的! 其实,黄雄英并非托大之人,但是齐王的傲气,以及那不知从何而来的,隐隐的敌意让他有些恼火。 自己好意推荐他去剿寇,而且把鸳鸯阵拿出来,齐王是最直接的受益者。 但是齐王却是不知好歹。 难怪这个人在历史上,虽贵为亲王,却一生两次被废了。 一次是朱允炆上位之后开始的削藩,朱榑这种张扬不知收敛的性子正中朱允炆的下怀,所以朱榑首当其冲,被朱允炆废为庶人并囚禁在京城,这一关就是四年。 而等靖难之变后,大明变天,朱棣又恢复了朱榑的藩王之位,但不得不说朱榑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既然恢复了藩王之位就老老实实待在封地不好吗? 齐王朱榑复封后非但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他开始暗中计划阴谋召集刺客,还让术士诅咒朱棣。 最终事情败露,被朱棣再次废为庶人,从此软禁在京师,直到死去。 黄雄英一句,你们一起上吧。 直接让齐王又惊又怒,暗暗的看了一眼老爷子,却发现老爷子全然一副看戏的模样。 “好!” 齐王从牙缝中吐出话语:“那就让本王见识一下,你的阵法究竟有几斤几两!” 黄雄英却也不急,道:“不过既然是操练,那便点到为止,被砍中刺中者,便算伤亡,退出战场,没问题吧?” 听了黄雄英的话,齐王笑笑,道:“没问题。” 老爷子在这里,他当然没有放肆到要见红,在他看来,直接生擒对方,他都有信心,更何况这点规则? “结阵!” 黄雄英一声令下,十一人小队立马拉开阵型。 以小队长卢剑飞为首,身后十人各持武器,分列两旁,严阵以待。 “呵,故弄玄虚。” 齐王看着这不曾见过的阵法,却是轻笑了一声,大手缓缓抬起,陡然喝道:“冲!” 在他的眼里,双方兵力悬殊,直接碾压过去就完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花里胡哨都是枉然。 一旁的朱元璋傅友德冯胜三人,在双方摆开架势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眼神发亮,目不转睛的看着。 以十一人对付五十人,而且还都是军中好手。 这怎么看,都是实力悬殊的一战。 不过这倒是很符合他们的期望,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检测出皇大孙这个阵法的威力。 “殿下,可不要让老臣失望啊!” 冯胜喃喃低语。 在三人注视的目光下,齐王的亲卫已经冲到了十一人小队的面前。 这些亲卫可都是狠渣子,大步冲上前去,手中的大刀就挥舞着,向十一人小队头上砍去。 这是军队冲锋的打法,讲究大开大合。 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两根粗大的狼筅。 狼筅用毛竹制成,竹端斜削成尖状,又留四周尖锐的枝丫,长一丈,使用者须有足够的力气。 两根狼筅长长伸出,瞬间化解了冲在最前面几个亲卫们的冲锋,尖锐的枝丫不仅让他们慌忙招架,还遮挡了他们的视线。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几名亲卫一时间不知所措了。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他们手中的刀枪压根就近不了身。 同时,体格健壮的两位狼筅手不断的转动狼筅,用横枝锁住或扫落了几位手忙脚乱亲卫手中的兵器。 而就在这个时候,阵中的长枪手动了。 长枪手在狼筅手的身后,是杀敌的主要力量,在狼筅的掩护下,长枪出其不意的刺出,瞬间就点到了亲卫的身上。 如果再往前一尺,亲卫的身体将被洞穿。 冲在最前面的亲卫怔住了,他们完全都还没有使上劲,就已经宣告阵亡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退下!找死吗?!” 黄雄英陡然爆喝一声。 那些被刺中的亲卫这才反应过来,脸上带着浓浓的不甘,恨恨的退下。 这一幕,直接让朱榑傻眼了。 战斗才刚刚开始,他的五十名亲卫便下去了好几个,而对方一丁点儿损伤都没有,甚至可以说连靠近对方的机会都没有。 而另外一边的朱元璋却是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哈哈,好!” 朱元璋拔了一个茅草放在嘴里,咧嘴直乐。 冯胜也是看得一脸兴奋,笑呵呵的道:“殿下的这个阵法,堪称精妙绝伦,与古之名阵相比,不遑多让啊!” 如今的冯胜和几年前比,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 这话里话外多少有些恭维的意思,却也是他的真心话,只是在以前,他不会说出口而已。 朱元璋拍了拍手,呵呵笑道:“哈哈,那还用说吗?也不看看是谁的大孙!” 而这个时候,场上。 剩下的亲卫队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阵法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于是他们也结起了阵来,与其说是阵,不如说是他们将十一人小队团团包围起来,绕着十一人小队缓缓转悠起来,不敢再轻举妄动。 而十一人小队这边可不闲着,亲卫队无法逼近,但长枪手却可以从狼筅横枝的缝隙中挺枪前刺。 而且队伍最后面的两名耥耙手,同样可以出击。 不多久,又有几名亲卫兵倒下。 朱榑看得都急眼了,如果这样消耗下去,对方丝毫不损,而亲卫队人数上的优势将荡然无存,最终面临反扑的局面。 “上啊!你们他娘的给本王一起上!” 朱榑气急败坏的大吼。 场上的亲卫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知道这样子下去不行,当下心一横,喝了一声: “杀!” 剩下的接近四十个人顿时一拥而上。 而鸳鸯阵的关键就在于全队密切配合,可攻可守,几乎没有破绽,远中近,全方位覆盖打击。 时至今日,现代的棍盾叉防暴队便是由此演变而来。 狼筅和长枪主让敌人很难近身,即使一拥而上,有人突破了这道防守,而他们要面对的便是盾牌手。 盾牌手带有腰刀,一手持盾,一手拿刀。 除了掩护外,还善于近身作战。 盾牌手大都是有勇有谋的年轻战士,而这只队伍中的沈傲和裴川,便是高手中的高手。 能够突破的亲卫本就不多。 而接近的亲卫兵还要受到耥耙手的干扰,就像进入瓮中的鳖一样,很快就被手持盾牌的沈傲和裴川解决掉。 亲卫兵在不断的减少,而十一人小队依旧不动如山。 渐渐的,亲卫兵的人数竟和十一人小队差不多了,而剩下的亲卫兵也早就如惊弓之鸟,就算不是真的战场,也让他们心中惊惧万分。 原本他们不放在眼里的十一人小队,如今却如一头皮糙肉厚,而且攻击性极强的洪水猛兽一般。 让他们心生绝望,毫无招架之力。 就是一旁已经退出战场的亲卫兵,也是一阵心悸。 观战的朱榑早就已经傻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人数占尽优势的情况下,竟然会输给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小子。 这…… 怎么会这样! 朱榑阴沉的脸上微微抽搐着,到了此刻他还是接受不能。 但事实就是这么残忍的摆在面前。 而此刻朱元璋心里像灌了一瓶蜜,眉角含笑,额头和嘴角两旁深深的皱纹里似乎也蓄满愉悦。 “嘿嘿,咱的好大孙,真是文武全才!” 就是傅友德和冯胜也是一脸的震撼。 刚刚场上的战斗他们全程看在眼里,十一人小队对上五十人亲卫队,竟是以十一人小队零损伤全歼五十人亲卫队。 而且,赢得并不艰难,甚至可以说是轻松! 他们虽然已经了解过阵法,有心理准备,但万没想到,此阵在实战中竟有如此大的威力。 而且这样的阵法,竟是出自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少年之手。 朱家的千里驹! 傅友德和冯胜心中不约而同的感慨。 还好此子是嫡长子,如果是一个幼子或者是庶子,那可真就为难老皇爷了。 可如今,事情就是这么的顺理成章,仿佛冥冥中注定一般。 在全场的注视下,黄雄英看向齐王,轻笑道:“齐王殿下,承让了!” 朱榑咬着牙,脸上一阵红一阵青。 他是骄傲的,他的战功也足以让他炫耀,但是此刻的他却像是斗败了的公鸡。 “哼!” 朱榑轻哼了一声,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老爷子。 却发现老爷子也在看着他,而且眸中明显带着不悦。 收回目光,朱榑这才沉声道:“是本王输了!” 黄雄英见朱榑这幅死鸭子嘴硬的尊容,也懒得再去理他,而是走向朱元璋,道:“爷爷,孙儿的这套阵法如果配合得当,对付游勇倭寇会有奇效,就劳烦您推荐给朝廷,在剿寇的部队中推广开来。” “嗯。” 朱元璋笑着点了点头,道:“咱大孙的阵法固然是好,只是咱就怕有人糟踏了咱大孙的好阵法!” “走,咱进屋!” 说着,朱元璋便拉上黄雄英往屋内走去。 看着老爷子的背影,朱榑整个人都怔住了,脑中不断回想着老爷子刚刚那句话。 就算他再愣,他也听出来了,这话老爷子是说给他听的。 怕有人糟踏了皇孙的阵法? 还能有谁?说的不就是这一次奉旨剿寇的他吗?! 想到这里,朱榑慌了。 如果自己还是这个态度,恐怕老爷子要换帅了! 他刚刚虽然不服,但怎么也看得出来这个阵法的厉害,自己那五十名亲卫的战斗力有多高,他清楚得很,但却败在了一个十一人小队的手上。 此阵法用于对付那些游勇的倭寇,定然会无往不利。 有了这套阵法,让原本棘手的剿寇问题不再是苦差,而是一个立功的绝佳机会,多少人争破头想要去。 而自己竟还在这里骄狂? 想到这里,朱榑急急忙忙的撒丫子往屋里跑去。 “黄公子……” 朱榑扶着门口,喘了一口气,边走进来边道:“本王……我求你把刚刚那套阵法教给我!” 黄雄英眉头微微一皱。 只听朱榑道:“刚刚是我放不下面子,是我不对,我输了,我服,还请黄公子教我!” 看着一脸诚恳的朱榑,黄雄英笑笑,道:“殿下,您是塞王,草民岂有这个胆量教导堂堂塞王殿下呢?” 闻言,朱榑呼吸一窒,偷偷瞄了一眼老爷子,发现老爷子却是笑而不语。 朱榑只得硬着头皮道:“黄公子,我……我拜您为师!” 说着,朱榑就要拜下。 黄雄英一怔,连忙扶起朱榑:“殿下使不得!” 他一介草民,可不敢让一个塞王跪拜自己,这要传到洪武皇帝的耳朵里,恐怕自己这平静的生活就要被打破了。 “公子请教我!” 朱榑愣愣的看着黄雄英:“公子若不教我,我可要跪下了!” 黄雄英“……” 堂堂一个塞王,竟然耍起无赖来了? 他刚刚这么一推辞,是想要齐王知道,他虽然身份尊贵,但是在他这里也不能不识好歹,忘恩负义。 要知道当初推荐他去剿寇的可是自己。 不过黄雄英也没有想到,齐王竟然这么快就服软,而且连身份都放下了。 他当然不知道,这其中有朱元璋的原因在。 “好吧,我可以教殿下,不过……” 黄雄英顿了顿,道:“不过我希望殿下能够好好利用这个阵法,为大明清除倭寇,还沿海百姓一个太平!” “一定!” 朱榑重重的点头…… …… 与此同时,东宫。 “什么?” 黄子澄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朱允炆:“齐王向你示好了?” 朱允炆点了点头。 黄子澄皱着眉头,想了一会,道:“上一次晚朝,皇上就说了一句,是皇大孙建议让齐王去剿寇的,看来不仅朝中很多人认为是你,就连齐王也认定是你,这才会像你示好,否则以齐王那居功自傲的性子,断然是不会主动的。” 黄子澄分析着,眼中露出精光,目光灼灼的看着朱允炆。 “可是……” 朱允炆道:“可是那真不是我建议的。” “无妨!” 黄子澄捋了捋胡须,笑道:“是不是你建议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上采纳了,而且大家都认为是你建议的就行!” 朱允炆还是有些犹豫,道:“可是皇爷爷一向最痛恨的就是撒谎,这要是被他知道了,怪罪下来,我怕担当不起啊!” “此言差矣。” 黄子澄摇了摇头,含笑道:“殿下什么都没说,何错之有?这都是皇上说的!皇上有错吗?皇上当然是不会错的!” 说着,黄子澄压低了声音道:“殿下,臣斗胆说一句,这是皇上他老人家给你立威呢,你想想,你一无军功,二无政绩,你若坐上那个位置,那些皇子们怎么服你?皇上年纪大了,这是想着法子给你铺路呢!” 听了黄子澄的分析,朱允炆眼中忍不住露出兴奋的神色。 如果这一次齐王成功剿寇,那么他朱允炆在众大臣心目中的形象就不一样了,他们会以为这是自己提出的建议,而且被皇上采纳了,最终还获得了成功。 功劳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大臣们知道,他朱允炆开始参与到国家的军政大事中来了。 想到这里,朱允炆暗暗握紧了拳头。 看来皇爷爷对自己的爱从未消失,只是更加深沉了。 “殿下。” 黄子澄看着朱允炆道:“何不趁齐王还在京师,以叔侄的身份去拜访一下齐王,按照如今的局势,交好一位塞王,百益而无一害啊!” “嗯。” 朱允炆重重的点了点头…… 东宫另外一侧的佛堂中。 一个贴身婢女正躬身向吕氏汇报着:“娘娘,查清楚了。” “说。” 吕氏坐在蒲团上,手中滚动着一串佛珠。 “徐妙锦见的那个少年,是离徐家铺子不远的一家酒坊的东家,名叫黄雄英。” “黄雄英?” 吕氏手中滚动的佛珠停了下来。 这个名字,不知为何让她心中陡然一凛,那深藏在心底的一些不安突然被翻出来了一般。 雄英,这名字也够巧的! 不过,一个死了十年的人,是不可能再出现的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对这个名字还是这么敏感! 吕氏重新将手中的佛珠滚动了起来,让自己的内心重新平静下来。 “还有什么吗?” “还有那个小女孩,并不是黄雄英亲生的,而是他从街上买回来的,而且……而且,那小女孩是黄雄英从教坊司手中截胡的,教坊司的奉銮原本是打算将小女孩送给曹国公的弟弟李增枝的,后来教坊司被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李增枝?” 吕氏闻言,微微眯起了眼睛,喃喃道:“这少年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连前府左都督李增枝的人也敢抢!” 第79章 还请黄公子救我! 鸿胪寺。 这里是专掌殿庭司仪和典礼的机构,负责国家大典礼、郊庙、祭祀、朝会、宴飨、经筵、册封、进历、进春、传制、奏捷等等诸多事宜。 外吏朝觐,诸蕃入贡,与夫百官使臣之复命、谢思,若见若辞者,都由鸿胪寺引奏。 而依据明制,朱元璋分封各皇子为藩王。 藩王就藩后,不得干涉地方政治军事事务,不得擅自离开封地,结交地方官员,所以藩王没事的话,一辈子都很难回京师。 朱元璋厉行节俭,自然也不会在京城留有藩王们的住宅,而他们也是不能住在皇宫中的。 这一次被召回京师的齐王,便是住在鸿胪寺中。 从聚宝山回来,朱元璋把齐王带回皇宫,交代了一番之后,把他留在宫中吃了一顿饭,让他三日之后便启程离开京师。 朱允炆向朱元璋请命,负责为齐王送行,朱元璋微微犹豫,便答应了。 第二日。 朱允炆带着队伍,为齐王送行。 然而情况和朱允炆原本想象中的情形完全不一样。 因为齐王全程都没有搭理他,甚至于自己主动搭话,齐王都是冷脸相对,和那日的热络天差地别。 热脸贴冷屁股。 搞得朱允炆心中郁闷不已。 齐王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让朱允炆百思不得其解,寻思着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从聚宝门回来,朱允炆不自觉的从大通街绕道回皇宫。 让他更加郁闷的一幕出现了。 他在徐妙锦的铺子那儿驻足了一会,便见黄雄英带着小宝从里面出来了。 这让他的脑海中又不禁浮现起那段旋律…… …… 黄雄英并不知道有人在暗中观察着他,带着小宝便回了酒坊。 酒坊如今运行正常。 几乎可以说是有多少销多少,俨然成为了黄雄英的一个稳定收入来源。 这段时间靠着盐和酒,黄雄英已经积攒了不少的银子。 这些钱财已经足够他进一步开展自己的计划了。 今天他便约了李景隆,准备出一趟远门,去淮安府朱桥镇那儿拿块地。 一大早,小宝就吵吵着要去跟徐姐姐道别,自从上次去了一次徐妙锦那里,小宝就隔三差五的拉着黄雄英往那儿去。 等黄雄英和小宝回到酒坊的时候,却发现酒坊不知何时来了几个官差打扮的人,在那里嚷嚷着什么。 引得不少百姓驻足围观。 黄雄英走上前去,只听一名官差对店内的伙计喝道:“把你家主人叫出来,我们家大人有事要找他!” 伙计是新招的,毕竟是底层打工人,被官差这么一喝,就有些慌了。 “小的……小的也不知道东家上哪去了……” “哼!” 官差冷哼了一声,指着旁边的一坛子酒,道:“你们这酒里不干净,竟然有一只死老鼠在里面,若不把你们家主子叫出来给个说法,你们这酒坊就关门吧!” “这……” 伙计明知道这些人是来惹事的,但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们不知道,自个的东家一直本分做生意,怎么会招惹到这些当差的了。 “很好。” 这个时候,领头的那个官爷出声了,淡淡道:“既然要当缩头乌龟,那就封吧。” “慢着。” 黄雄英沉着脸走进了酒坊。 “东家,您可回来了!”伙计如释重负。 官爷眼睛微眯,盯着黄雄英:“你就是黄雄英?” “正是在下。” 黄雄英气定神闲的道:“那敢问官爷是?” 官爷打量了一下黄雄英,尔后目光往小宝身上一瞥,吓得小宝连忙躲到了黄雄英的身后,官爷却是笑呵呵的道:“告诉你也无妨,本官乃勋卫李增枝!” “是你!” 黄雄英眸子一凝。 曹国公李景隆的弟弟,和当初的死鬼周骥一样,在宫中当差的李增枝。 没想到这家伙竟找上门来了。 李增枝嘴角噙着微笑,又看了一眼小宝,走近黄雄英道:“姓黄的,识相就把人交给咱,否则就凭你这种贱商,咱随便来点手段,就能让你……” 话还没有说完,一道身影便从人群中冲了上来。 “啪!” 一巴掌狠狠的呼在李增枝的脸上。 李增枝直接被打了一个踉跄,稳住身形后,甩了甩发晕的脑袋,脸上的肌肉因为怒极而微微抽搐着,猛地转身就要暴起。 “找死……哥!” 当李增枝看清打他的人时,整个人一下子傻了,竟是他哥李景隆。 “啪!啪!啪!” 李景隆二话不说,冲着李增枝的脸又是几记大耳光。 原本嘈杂的酒坊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清脆的耳光之声。 李增枝直接被打懵了。 “哥,你……” 李增枝捂着脸庞,一脸愕然。 他双眼通红,直愣愣的盯着李景隆,实在想不明白,一向疼爱他的大哥为什么要为了一个贱商,当众扇他耳光。 “为什么要打我?” “闭嘴!” 李景隆咬牙切齿道:“滚回去!不然我打死你!” 说罢,作势又要打。 李增枝一脸的委屈加懵逼,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黄雄英。 不想这一看,却招来了李景隆狠狠的一脚:“王八蛋,还不快滚!” 李增枝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怕是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不敢再说什么,连忙带着人灰溜溜的滚蛋…… 李增枝走后,李景隆这才露出了笑容,对黄雄英道:“舍弟不懂事,还望公子不要介怀。” 黄雄英却是淡淡的道:“管好你弟弟,莫要毁了岐阳王一世英名。” 李景隆闻言心中大惊,刚想要说什么,却听黄雄英道:“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吧!” “好。” 李景隆点头,随即跟着黄雄英上了门外已经备好的马车,往应天城外而去。 马车上。 李景隆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黄公子,舍弟刚刚没有什么过分的言语和行为吧?” 他可是见识过江夏候是怎么死的。 江夏侯可是皇爷的同乡,一辈子的老伙计,可就是因为死鬼周骥招惹了眼前这位主,就全家被诛。 和江夏候周德兴相比,他李景隆算个屁! 老皇爷看着慈眉善目的,可是要杀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似的。 李景隆脑海中思绪万千时,只听黄雄英淡淡道:“若非他是你曹国公的亲弟弟,我定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一听这话,李景隆慌乱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他试探着问道:“若不是因为我,黄公子打算怎么对付那混蛋?” “哼!” 黄雄英轻哼了一声,道:“曹国公的老家便是咱们现在要去的淮安府吧?” 这一次黄雄英去淮安拿地,之所以带上李景隆,也是因为李景隆的老家就在淮安,曹国公爵位的封田,庄户都在那里,带上他,办事方便些。 李景隆闻言,连忙点头称是,道:“可是……这有什么联系吗?” 黄雄英回道:“你们兄弟俩在淮安府老家盱眙侵占农田山林,大肆兼并庄田并招收家奴,可有此事?” 唰! 李景隆一下子后背就全都是冷汗。 皇大孙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盱眙是他李家祖上世代居住的地方,开国后,老皇爷就把那里的地方封给了他爹李文忠,而他继承了下来。 这些年,他确实在那里兼并了不少土地。 但那都不是从农户手中抢来的,而是那些地方官府为了巴结他,修改田册,将田册上的农田山林变成荒地,然后再以少量的银子卖到他的手上。 这一切,出面的当然不会是他们兄弟俩,做得也相当的隐蔽,而且远在淮安府,怎么就被在京师呆着的黄雄英知道了? 其实黄雄英当然知道,因为李景隆兄弟俩就是因为这个,在后来朱棣上位以后,被多名大臣联起来弹劾,以这个罪名被圈禁起来的。 再者,就是黄雄英让人去淮安调查地块的时候,顺便过去查探一番,确有此事。 李景隆咽了咽口水,看着黄雄英的目光都变了。 自己还是小看了这皇大孙。 若非当初他英明,抱上了皇大孙这根大腿,凭他弟弟去招惹这位主,就会像当初周骥那样,整得满门被诛,田地被收。 要知道老皇爷最痛恨的是什么,最痛恨的就是他们这些权贵贪污受贿,占老百姓便宜。 而且还是皇大孙告的状,他们两兄弟不完蛋才有鬼呢! 正想着,只听黄雄英淡淡道:“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我的那些精盐,一部分是卖给了官府,还有一部分是交给了李增枝,让他运到淮西私自发卖,是不是?” 轰! 李景隆就像是被五雷轰顶一般,脑瓜子嗡嗡作响。 “我……我……” 李景隆大惊失色,语无伦次,双腿一软差点儿就要跪了下来,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我糊涂,我该死,还请黄公子救我!” 第80章 本王又能如何? 李景隆真的慌了。 他可以想象得到,如果不是他和皇大孙有这样的交情,那么他老弟李增枝就是下一个周骥,而他们李家也将是下一个周家。 看了眼李景隆,黄雄英道:“要不是想拉你一把,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么多了!” 李景隆闻言,心中的大石头落下了不少,连忙道:“还请黄公子赐教!” “赐教倒是说不上,我就说说我的看法吧。” 黄雄英淡淡的道:“其实不用查,我也知道像你这样的勋贵,屁股下面没几个是干净的,连我都知道,你以为皇上会不知道吗?” 李景隆一听,又轻轻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确实。 老皇爷不想查他们,是因为还没有人捅到老皇爷那里去。 像之前的汪广洋,杨宪,胡惟庸,李善长,再到前不久的周德兴,老皇爷要真想杀起人来,那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公子,那我该怎么办?” 李景隆眼巴巴的看着黄雄英。 黄雄英道:“趁事情还没有败露之前,把侵占的田地山林,全都给退回去。” “退,我全都退!” 李景隆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说实话,皇上已经赏赐给你们李家够多的田地了,要再多也是无用,只会落人把柄,埋下祸根,何不把这些年不法得来的地都交给朝廷,这样,非但老皇爷不会怪罪你们李家,还能给你们李家挣得一个好名声,也去了后顾之忧。” “跟着我,钱财少不了你的,没必要去搞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听了黄雄英的话,李景隆连忙道:“我这次回来,立马就让人写折子,将多出来的田地上交朝廷!” “哎——” 黄雄英轻叹了一声,道:“曹国公,你真是……这种改变老皇爷心目中形象的机会,你都不好好把握,将你一片赤诚之心上表上去,还找人帮写?自己写!用心写!懂吗?” “……是我愚钝了,多谢黄公子提醒!” 李景隆恍然大悟一般,连连点头。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老皇爷这么喜欢他这个大孙了,如今张口闭口都是咱大孙咱大孙的。 正想着,只听黄雄英继续道: “还有你弟弟李增枝,如若再有下次,就是天皇老子也保不住他,我黄雄英说的!” 声音虽然平淡,但却透露着不容置疑。 李景隆连忙回道:“黄公子放心,这一次回来,我一定严加管教那混蛋,他若敢再犯,不用黄公子动手,我就打死他!” “嗯。” 黄雄英这才点了点头…… 两人说着话,马车便出了应天城。 不想在应天城外的官道上,他们却碰上了一个熟悉的人。 “老爷子!” 黄雄英有些诧异的看着朱元璋:“您怎么来了?” 朱元璋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对黄雄英笑笑,道:“怎么,咱不能来吗?” 黄雄英笑道:“当然可以,孙儿期盼还来不及呢!” “听说你去淮安府拿地,咱正好有事,便顺道一起去看看!”朱元璋道。 事实上,淮安府离应天府并不算远,约有一百多里路,今日听李景隆汇报说大孙要去一趟淮安府,他便决定要同去一趟。 因为他也想要去淮安的明祖陵看一看。 那里是他的高祖、曾祖的衣冠冢及其祖父的实际葬地。 朱家的祖上居江苏省句容县通德乡朱家巷。 后来为了躲避元末官府的苦役,朱元璋的祖父朱初一就携带全家老小,逃到淮安府泗州、盱眙一带。 盱眙杨家墩有个洼窝,朱元璋的祖父朱初一经常卧于其处,有一次,一个道士路过此处,度了这个地势说,“葬于此处,后代可出天子。” 朱初一把道士的话告诉了朱元璋的父亲朱世珍。 十年后,朱初一病死,朱世珍便如那道士所言,将朱初一葬于此处,半年后,朱世珍妻陈氏便怀上了朱元璋。 后来,朱元璋果真成了真龙天子。 登基后,朱元璋便命太子朱标,带领文武群臣和工匠,到泗州城北杨家墩,开始修建祖陵。 时至今日,祖陵仍在修筑当中,可见其规模之庞大,朱元璋之重视。 而且朱元璋这一次也想回老家去看一看。 “走,出发!” 朱元璋招呼一声,便和黄雄英一起,往淮安府而去…… …… 大半天的时间,一队人马也来到了淮安府。 而这个时候天色已黑,黄雄英随着李景隆入住他在这边的府邸,而朱元璋这边则是自己安排。 第二天一早。 黄雄英便带着李景隆去了朱桥镇。 朱桥镇位于淮安府东郊,这里的地下储藏着巨量的盐矿,一直绵延到洪泽湖。 这盐矿,就是对于后世而言,也是一处宝藏。 所以黄雄英无论如何,都要将它买下来。 这一次,黄雄英把这段时间赚来的大明宝钞全部运来了,眼下必须尽快完成交易,不可拖泥带水。 来之前,黄雄英已经做足了准备。 郭氏兄弟用了小半个月的时间,将这里的地块全部调查清楚了,哪一块是谁的,属于什么土地性质等等,全都画在了一张图上。 调查出来发现,这里的土地基本上是被兼并了,大部分属于一个姓沈的家族,其中有一部分还属于李景隆家的,可是李景隆竟是不知道。 而在这当中,不得不提的是,这当中还有一片荒山是齐家的,也就是洪武十七年的进士,如今的兵部主事齐泰家中的。 黄雄英的原则是,不收农田耕地鱼塘等地,只收荒山。 收地进行得非常的顺利。 一来是因为黄雄英所收的地本就是荒山,这些地方在地主们的眼中并没有用处,开发起来也是极其的困难,而黄雄英给的价格比市面上高了一些,这让地主们也是纳闷,这是哪里来的人傻钱多的败家子? 二来有李景隆的帮忙,作为淮安府唯一的国公,没有人敢不卖他面子。 处理完这些事情不久,老爷子便来了。 在得知黄雄英将这一片的地方都盘下来后,老爷子惊讶得瞪大了眼珠子。 上一次他大孙从江夏候那里薅一块地,也是荒山,他还能理解,毕竟是白嫖的嘛,不要白不要。 可是现在…… 怎么跑了一百多里开外的淮安府来,拿了这么大一块地? 他来之前也知道他大孙要来拿地,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好家伙,竟拿了上千亩的地。 他大孙难不成有喜欢收集荒地的癖好? 看着一脸疑惑的朱元璋,黄雄英笑道:“爷爷,您是不是想问孙儿为什么要跑这么远的地方,拿这么多的地?” 朱元璋也是极聪明的,瞅了一眼黄雄英,道:“这地里有好东西?” 只有这么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黄雄英有几分诧异的点了点头,正色道:“不错,这下面有着极其重要的东西,所以孙儿才费了好多心思把这里拿下。” “是什么?” 见黄雄英这个样子,朱元璋愈发的好奇。 黄雄英回道:“盐矿,这下面有着一大片的盐矿,若是全部开采出来,足以够咱大明吃上一千年的!” “一……一千年?” 朱元璋眼睛瞪得跟铜铃般大,不可思议的看着黄雄英。 黄雄英笑笑,道:“孙儿只是根据这山川地势猜测个大概,具体有多少,要开挖下去才知道,不过储量绝对惊人!” 事实上,这里面的盐矿经过后世探明,储量足有2500亿吨,按大明1亿人,每人每年消耗4斤盐计算,确实足够吃上一千多年。 况且如今的大明还没有1亿人口,约有6500万。 朱元璋好一会才缓过神来,跟他大孙接触了这么久,他当然知道他大孙绝非夸夸其谈之辈。 而且往往在很多时候,他大孙还谦虚了。 所以这下面如果真的有足够大明朝吃上一千年的盐,那将是多么恐怖的财富。 就算是朝廷,恐怕也要眼红吧! 不,不止是眼红! 朱元璋想想都觉得心跳加速,他现在发现,自己这个大孙,可比当年的沈万三还要恐怖,在这个年纪,沈万三估计还在摸爬滚打,而自己大孙则是悄悄摸摸的就拿下了一份让朝廷都眼红的财富。 如果他不是自己的大孙,那么…… “孩子,拿下这些地以后,你打算怎么办?”朱元璋好奇兼具试探的问道。 黄雄英并没有犹豫,直接回道:“爷爷,我想和朝廷一起开发这盐矿,还请您帮通融一下,我只要一成利,而且只要五年的经营权!” “什么?!” 朱元璋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黄雄英:“如此巨额的财富,就只要这些?” 黄雄英坚定的点了点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况且孙儿志并不在于钱财,只是要些钱财来做孙儿想做的事情罢了。” 在这个问题上,黄雄英是有过考量的。 赚钱,对于任何一个历史穿越者而言,都不是难事。 而对于这样一个以小农经济为主,经济薄弱的年代,若是将大量财富集中在一个人或一个家族的手上,那绝非是一件好事。 事实上,无论在哪个年代,财富集中和土地兼并是一个道理,当越来越多的财富集中到了少数人的手中,那么就意味着越来越多的百姓沦为最底层的打工人,成为资本的奴隶,就像是这个年代的佃户一样,没有田地,没有根,不满的情绪会越来越强烈,最终动摇王朝根本。 所以当今的洪武皇帝最是痛恨敛财的商贾不是没有道理的。 当世的沈万三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赚了无数的银子,但是于民何益,于国家何益? 一个时代的强盛是多方面的,生产力是最根本要素,而商业利益则会推动生产力的发展,但商业本身就存在着诸多不良因素,这也导致了历朝历代重农抑商。 不过真实的历史中,沈万三并不是洪武皇帝杀的,而是被发配云南,最后因为他的女婿顾学文,和一个女子偷情,牵扯到蓝玉案中,致使沈家几乎满门抄斩,导致沈万三郁郁而终。 所以在这个时间点,沈万三还是活着的。 而且此时的他,应该在云南,利用茶马古道重操旧业,继续经商,不得不说沈万三确实是不世出的商业奇才,即使家道中落,被贬云南,依旧能够重获生机…… 话说当下,朱元璋听了黄雄英的话,眸中尽是欣慰的神色。 他当然不会想到黄雄英会考虑那么多,但是单单黄雄英在巨大利益面前能够沉得下心来,就已经让他老怀欣慰。 “好大孙,咱的好大孙!” 朱元璋拍了拍黄雄英的肩膀,道:“好了,此事回京师再议吧,走,咱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黄雄英下意识的问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 朱元璋说了一声,便上了马车,黄雄英只得连忙跟上…… …… 马车在官道上一路前行。 走了小半天,终于在距离洪泽湖不远的一处巍峨的建筑群前停了下来。 黄雄英随着老爷子下车,一下子被眼前的建筑惊到了。 乍一看,仿佛是一处巨大的宫殿群。 但仔细一看,这里柏树森森,一条笔直宽阔而又长长的神道出现在眼前,神道的两侧是对称的巨大石像,有麒麟,石狮,文臣武将等。 “这是……大明祖陵?!” 黄雄英有些惊愕的看向朱元璋:“爷爷,这是皇家祖陵,岂能说进就进的?” 朱元璋笑笑道:“皇上派咱来察看祖陵的修筑情况,怎么不能进?咱就问你,想不想进去看看?” “想!” 黄雄英没有丝毫犹豫的回道。 大明祖陵在后世曾没入水中三百余载,后来才被重新发掘出来,但是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气势恢宏。 如今自己有幸到此,怎会不想进去看看? 跟随着朱元璋的脚步,黄雄英穿过了沿着庄严的神道,穿过了外城墙,再过御桥,两边金殿明楼,规模宏大,气势雄伟,十分壮观。 如今明祖陵已经修建了十之八九,偶尔能看见一两个守陵的太监。 他们对着朱元璋恭敬行礼,但并没有说什么。 在朱元璋的带领下,两人如入无人之境,不断的深入,最终来到一个高埂处,那里竟是一堆小小的土堆。 土堆和寻常百姓家的墓冢一般,和巍峨的皇陵格格不入。 “这便是老皇爷的祖父。” 朱元璋并没有悲伤,而是语气平缓的向黄雄英介绍着。 黄雄英心中惊讶,如果不是进来,谁能想到一座堪比皇城一般巍峨的陵墓,守卫的竟是一处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墓冢。 正是,昔日百姓冢,今日帝王陵。 朱元璋看了一会,悠悠道:“咱也给老爷子上炷香吧。” “嗯。” 黄雄英点了点头。 随后便有守陵的太监拿来两炷香,一炷给朱元璋,一炷给黄雄英。 爷爷,咱带咱的大孙雄英来看您了。 咱大孙像咱一样,也是苦命的娃,幸得祖宗在天之灵保佑,咱大孙又回来了。 您当年保佑咱打下这大好江山,如今也请保佑咱的大孙顺利继承江山,保佑咱的大明日月昌明。 朱元璋心中暗暗祈祷着,恭敬的三鞠躬后,将香插在坟前。 黄雄英也跟着一起…… …… 北平。 庆寿寺,该寺创建于金世宗大定二十六年,寺内有双塔,故又称双塔寺。 一塔名曰九级海云塔,一塔名曰七级可庵塔。 此时。 燕王朱棣正站在最高的九级海云塔的顶端,背手眺望。 北平和塞外所有景象尽收眼底。 秋风吹来,吹得塔窗口的窗帘猎猎作响,而在下面的塔楼中,传来声声木鱼声以及僧人诵咏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了一起。 “老爷子带皇大孙去了淮安祖陵?”燕王朱棣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在他的身后,正是他的护卫副千户朱能。 朱能躬着身子,回道:“是的,老皇爷微服去了一趟淮安,为的正是此事。” “嗯。” 朱棣仍旧背负双手站在窗边,看着窗外一会,道:“你先下去吧。” 朱能无声的退下,朱棣却巍然不动,目光遥望着北平更北的千里江山,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何时,一道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一名身穿黑袍的僧人出现在了朱棣的身后,声音悠悠响起:“王爷在想什么呢?” 朱棣并没有回头,好一会后才回道:“本王在想……怎么会有那么诡异的事情呢?明明死了十年的人,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岂不离奇?” 道衍徐徐道:“王爷以为,那孩子是……假冒的?” 朱棣摇了摇头:“本王并不这么以为,以老爷子的手段,不会查不清楚的,老爷子已经带他去祖陵认祖归宗,假不了。” 他知道,祖陵乃是他们朱家龙脉之所在,老爷子带皇大孙去那儿,意味颇深。 道衍久侍燕王,熟知他的性格,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反驳,过了片刻方道:“此事既已明了,不知王爷将做何打算?” “呵——” 朱棣苦笑一声,道:“老爷子都已经认可他了,据说此次齐王出征剿寇,便是一少年的建议,看来老爷子已经很信任他了,本王远在北平,还能有什么打算?” “天意已然如此,本王又能如何?” 第81章 赏他! “王爷错了。” 道衍悠悠的话让朱棣一怔。 只听道衍继续道:“其实皇大孙是不是真的并不重要,因为那个位置,无论怎么轮都轮不到王爷的,老皇爷最希望的就是子孙和睦,不会行废长立幼之事。” 闻言,朱棣沉默了。 良久,朱棣才徐徐道:“也许这就是命,这就是我朱棣的命!” “那王爷甘心吗?”道衍淡淡的说道。 朱棣苦笑一声:“不甘心有用吗?” “有用!” 道衍三角眼中精光一闪,口中蹦出两个字,本还在失落中的朱棣心中一惊,忙又打起精神,静待下文。 “刚刚贫僧已经说了,只要老皇爷还在,那个位置就轮不到王爷,无论是谁上位,本质上而言,对王爷都是没有区别的,王爷要做的,就是等待时机。” 朱棣闻言眉头一皱,转过头来,看着道衍道:“等待时机?等待什么时机?” 道衍徐徐回道:“等待旧皇老去,新皇登基!” “放肆!” 朱棣陡然喝住道衍:“此等大逆不道之言,也能乱说?!” 道衍双手合十,不惊不恼。 朱棣盯着道衍看了一会,悠悠道“大师当初看走眼了,大师想做房玄龄,可本王不是李世民!” 道衍依旧心平气和的道:“贫僧想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想做什么?王爷若是想做一位为大明戍守边关的塞王,恐怕不能随了王爷的心愿。” 朱棣平日里对道衍十分敬重,倚为腹心谋臣,平日遇有难事,便与他一起商议,两人既是主臣,又兼有师徒之谊。 所以朱棣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话有些过分了,语气柔和了许多,道:“为何?” 道衍回道:“王爷请想,如今老皇爷尚在,您还是国之重藩,北军主帅,可一旦老皇爷不在,您就会变成朝廷的心腹之患,您的功勋越高,朝廷就会越忌惮您!” “新君一旦上位,你们这些手握重兵的塞王,便是他首要对付的对象,您说,您还能安心做一位为大明戍守边关的塞王吗?” “王爷如今在诸王当中实力威望无人可及,依在下看,王爷若真就此俯首,莫说太平王爷,便想为江上一渔翁亦不可得!” 闻言,朱棣沉默了。 他知道道衍说的是对的,历史上的七国之乱便是最好的例子。 当年的西汉,和如今何其的相似。 一样是开国皇帝,一样是分封诸王,让自己的子孙前往各地就藩。 老皇帝尚还在位时,一众藩国尚且稳定,可老皇帝一旦不在,新君登基,双方便会互相猜忌,随着时间的推移,血缘关系会不断的疏远,问题也会越来越多。 要么坐等削藩,要么奋起反叛。 历朝历代,只要分藩的,最终留给藩王选择的,也只有这两条路。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朱棣不仅知道这个道理,而且他也是一个有满腔抱负之人,自从来到北平这座塞防重镇就藩后,他更是雄心勃勃,欲有所作为。 他几次出塞,更是让他满腔热血,一心想着将漠北之地收复回来,曾经,他也想好好做一名为大明戍边的塞王,可如今,随着太子的离去,朝局一下子变得迷离起来,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抱负。 朱棣重新望向窗外,望向北方,神色间的迷茫并没有因为道衍的话而消散。 如今老爷子尚在,他朱棣是绝不敢轻举妄动的。 老爷子虽然坐镇京师,但却掌控着一切,就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无论他朱棣怎么闹腾,都逃不出老爷子的掌控范围。 这也是为什么在后来朱棣上位以后,也学了老爷子那一套,将他那几个儿子,还有那好圣孙玩得团团转。 所以老爷子还在的时候,朱棣哪敢乱来,更别说什么算计老爷子了,那纯粹是自己找死…… …… 从大明祖陵出来,回到泗水城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 泗水城,这里隶属于盱眙县,属南直隶凤阳府管辖。 泗水城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地处淮河下游,汴河之口,为中原区域之襟喉,南北交通之要冲。 在大明朝,泗水城达到了鼎盛期,城中船舶如流,店铺林立,商贾蚁集,甚是繁盛。 这当中除了泗水城地处关键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即朱元璋的祖陵建其北侧,每年的各类祭祀活动,可以说是使得泗水城成为朱明王朝的行宫,达到了空前的繁荣。 华灯初上,泗水城万家灯火,一番繁华的景象。 朱元璋便是在泗水城外十三里的孙家岗出生的,后来才徙居濠州钟离乡,每年朱元璋都要回这里一趟,所以对这里非常的熟悉。 “大孙,饿了吧?” 黄雄英点了点头,这一天跟着老爷子走了不少路,着实是饿了,而且让他惊讶的是,别看老爷子年纪大了,走起路来不比他差。 “走,咱带你去吃好吃的!” 在朱元璋的带领下,两人来到街角处一个热气蒸腾的小摊边, 小摊传来阵阵葱花伴着热汤的香气。 淡淡的,有点膻,但很诱人。 摊位虽然不大,但人满为患,几个座位都基本上坐满了。 羊肉汤! 黄雄英光是闻着都是食指大动。 “大孙,咱就吃这羊肉汤,如何?”朱元璋笑着问道。 黄雄英点了点头。 “好,那就来两碗羊肉汤,两个烧饼,对了,咱大孙那碗多加肉!”朱元璋笑呵呵的对卖羊肉汤的老人家说道。 “好咧!” 卖羊肉汤的老人家吆喝了一声,便过来用抹布将一张桌子搽干净,“客官请!” 朱元璋和黄雄英依言坐下,身后的几名侍卫则是远远的站着,目光始终不离眼前的爷孙两人。 不一会,老人家就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还有两个烧饼上来,放到了爷孙两人面前。 “客官请慢用!” 羊肉汤呈白色,里面朱红的羊血同上面飘着的碧绿小葱为这道菜配上了独有的色彩,冒着腾腾的热气,直熏人的脸。 那香味随着热气而来,混着这小葱的清香,让人垂涎。 “大孙,快尝尝,这里的羊肉汤,可是一绝!” 朱元璋笑呵呵的说着,捧起比脸还大的碗喝了一口汤,露出满足的表情。 “鲜!” 黄雄英也喝了一口,浓香的汤汁顿时溢满全口,加上小葱的香气,确实好吃,在这个没有化学品的年代,味道就是这样的纯正,真实。 “好吃吧?”朱元璋笑呵呵的问道。 “好吃!” 黄雄英重重点头,笑道:“俗话说民以食为天,这越贴近百姓的味道,就越真实!” “嘿!”朱元璋大笑,“咱大孙说得在理!” “大孙,咱教你,这饼啊,要这样吃才好吃!” 朱元璋说着,把饼小心放入汤内,片刻,饼吸饱了汤,汤浸透了饼,用筷子夹起饼送入嘴中,一边咀嚼,一边止不住的点头。 爷孙俩大快朵颐,吃得那叫一个爽快。 “客官吃得爽快吧?” 老人家手上的活儿少了一些,笑呵呵的走过来问道。 “爽快!” 朱元璋说道:“老人家,咱看你这生意不错,一天挣不少钱吧!” 老人家笑呵呵的回道:“托洪武老爷子的福,这日子啊,比以前好太多了,我这一天啊,说不上挣什么钱,但也够一家子吃上饱饭咯!” 朱元璋脸上堆起了笑容,问道:“老人家,你说说,如今算不算是个太平盛世啊?” “算……” 老人家说着,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朱元璋道:“我认得你!” “去年重阳的时候,您来我这吃过羊肉汤!您还说啊,要是多加点胡椒就更好吃了,吃出来了吗?” 朱元璋咧嘴一笑:“吃出来了!” 老人家苍老的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那是不是更鲜了?” “鲜极了!” 朱元璋笑道:“你呀,好记性,也好心眼,你还记得吗?咱上次来,还差你两文钱呢!咱上次是吃完羊肉汤才想起来没带钱,本来说好的嘛,回去以后马上就送来,可是咱这事太多,给忘了!老人家,抱歉了!” 老人家却是摆了摆手,道:“不就是两文钱嘛,不值得一提呀,少这两文钱穷不了,多这两文钱也富不了,我记得当时您还想把一把刀押在我这儿呢,我知道您这就不是想赖账的,是吧!” “对呀!今个儿咱就是想要来……” 朱元璋一边笑着道,一边摸腰包,突然笑脸上僵住了:“坏了,坏了,咱今个儿又没带钱!” “呵呵,呵呵——”老人家在一旁略显尴尬的笑笑。 朱元璋看向黄雄英,暗暗使了一个眼色,道:“大孙,你带钱没?” 黄雄英会意道:“孙儿也没带。” 朱元璋尴尬的看着老人家:“老人家,这……” “算了算了算了!” 老人家连连摆手,道:“不就是几文钱嘛,就当时我请你们爷俩吃的。” 朱元璋看了一眼老人家,问道:“你就不以为我们两是来吃白食的?” 老人家笑呵呵的道:“现在世道太平,风调雨顺的,没有人会为两文钱行骗的!你们尽管吃,不够啊,我再给你们盛!” 朱元璋闻言咧嘴大笑,神色间有几分得意。 “好了,不用了,咱也吃饱了。” 朱元璋站了起来,笑道:“你放心,明天,咱一定来还钱!” “好好好。” 老人家连连点头,笑道:“您慢走,您慢走。” 朱元璋走到一旁等候的蒋瓛身边,低声道:“赏他!” 说罢,带着黄雄英走了。 “是。” 蒋瓛恭敬点头,随后走向卖羊肉汤的老人家,从怀里掏出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递了过去。 “看看。” 老人家接过打开一看,一下子啊了一声。 “这这这……” “这银子太多了,我不能要啊!” 老人家回过神来,拼命的招手,出声想喊,但是那爷孙两人已经走远了。 “收下吧。” 蒋瓛淡淡的说道:“皇上赏的。” “啊?皇上?他是皇上?!” 老人家惊呆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兴奋喊道:“吃我羊肉汤的是当今皇上!” “小人叩谢皇上赏赐!” 老人家朝着那爷孙俩走的方向深深的拜了下去…… …… 路上。 黄雄英边走边笑道:“爷爷,看不出来您还蔫坏蔫坏的!” “蔫坏?” 朱元璋轻笑一声,道:“大孙,咱这不是坏,人心隔肚皮,你永远不知道另外一个人在想什么,所以就算是开恩,也要看清楚咯,不能轻易给,也不能随便给,咱可以糊弄别人,但可别让别人给糊弄了,记住了吗?” 黄雄英点头:“孙儿记住了!” 朱元璋会心一笑,道:“咱呀,估计还能活个几年,这做人做事的道理,咱会好好教你的。” 黄雄英笑道:“爷爷您又胡说了,哪里几年啊,至少还有……几十年吧!” “胡扯!” 朱元璋笑骂道:“咱要是再活个几十年,那不成妖怪了?是个人他就会死,咱也会死,但是咱啊,现在还不能死,咱还要帮你把未来的路给铺平咯!” 说着,朱元璋深深的看了一眼黄雄英。 大孙,爷爷不知道还有多少年活头,但是爷爷一定会帮你清理掉权杖上的荆棘,然后再把权杖交给你,就像爷爷对你爹那样。 你是个聪慧的孩子,你比爷爷强。 爷爷会把一切都教给你,爷爷相信你,一定能够把咱大明带向辉煌…… 第82章 封王! 应天城,李府。 “啊……” “痛痛痛,哥!手下留情!” “痛?不痛我打你作甚!你这个混账东西!” “老爷!你这样会打死他的!” “你让开!” 啪! “你知不知道那酒坊的东家是谁?!” 啪! “我打死你,总好过你被人打死!” 啪! “你要找死就死远点去,别把我们李家全都牵扯进去了!” “救命啊——” 一时间,李府上下鸡飞狗跳,传出阵阵的惨叫求饶声。 打了好长一段时间,李景隆打累了这才停下来,嘴里还是忍不住骂道:“混账东西,要不是你哥我,锦衣卫现在就找上门了!” 李增枝:“……” “哥,你说的也太夸张了吧?” “夸张?” 李景隆气的吹胡子瞪眼的,对着李增枝咬牙道:“这还是最轻的了,看见江夏候没有?若那天我没有阻拦你,那就是我们李家的下场!” 闻言,李增枝如遭雷击,好一会才狠狠的咽了口唾沫,问道:“哥,那少年到底什么来头?” “你没资格知道!” 李景隆瞥了一眼李增枝,问道:“我问你,你好好的去招惹他干嘛?” 李增枝两眼眨巴了几下,最终还是回道:“之前,教坊司的奉銮,也就是咱家以前的那个家仆,说是要……要给我送个小女孩,可是没多久,不知道怎么的,教坊司就出事了。” “从奉銮到下面,一杆子全给撸掉了,我也没多想,本来这件事情就这样完了。” “可是前些天,有人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一个叫黄雄英的贱商搞的鬼,我气不过,就跑去找他了!” 李景隆听罢,问道:“是谁告诉你的?” “是……” 李增枝压低了声音:“东宫那边的人。” “东宫?” 李景隆猛地一怔,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好一会。 李景隆这才直勾勾盯着李增枝,肃容道:“此事兹事体大,万不可泄露出去,明白吗?” “明白。” 李增枝愣愣点头:“哥,那少年……” “闭嘴!” 李景隆喝道:“不该问的别问,还有,不要试图去接近或者调查黄公子,否则我也救不了你,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清楚了……” …… 紫禁城。 从泗水城回来,第二天,朱元璋天还没亮就起来了,用冷水洗了一把脸,简单的吃过早膳,让太监去泡了一壶浓茶过来,便埋首在浩瀚的奏折里。 如果是以前太子还在的时候,太子会帮他处理这些事情。 从很早开始,他就将这朝政上几乎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太子,他明确的表示,一切事务由太子决断,然后奏请即可。 而且太子做得非常好,几乎不用朱元璋去操心什么。 无论是他的弟弟们,还是朝中的大臣们,没有一个不服太子的。 事实上,太子朱标在自己人生最后的那几年里面就已经是个皇帝了,只不过没有皇帝的名分而已,除了洪武年间的几大案之外,朱元璋很少处理政务,一切都安排给了自己的儿子,一来是为了锻炼他,二来有这么个宝贝儿子,自己也可以偷偷懒。 只可惜…… 只能说,天妒英才! 朱元璋每每想起,心就跟刀扎一样痛,看了一会奏折便觉得有些乏了。 “哎,老了!” 朱元璋轻叹一声,端起浓茶喝上一口。 大孙,你爹不管咱,可是你不能不管咱,你也该帮咱分担分担了,不然真要累死咱这把老骨头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朱元璋已经认可了他的这个大孙。 是时候安排大孙的回归之路了,否则自己真要有个什么闪失,那可就后悔都来不及了…… 想起儿孙,朱元璋这才惊觉,自己除了大孙,好像很久没去看他的儿孙们了。 想着,朱元璋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站起身来。 “来人,摆驾!” 一旁伺候着的安和敏锐的察觉到皇上要出门,连忙招呼宫人上前。 “一边去!” 朱元璋不耐烦的道了一声,背着手,带上侍卫便大步往门外而去。 大学堂。 皇子皇孙们便在那里读书。 尽管须发皆白,但朱元璋走起路来仍旧是风风火火,不一会便来到了大学堂。 刚一进大学堂,便听到朱允熥清朗的声音。 “古人云,苛政猛于虎,蒙元的灭亡,最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其政策问题,土地、民族、税收、货币四大根本政策都是失败的!” “其一,土地政策导致了兼并严重,土地向来是百姓们的生活保障所在,当大部分的土地都被一些贵族,官僚,地主所占有,失去自耕地的农民……” 好小子,学会了哈! 朱元璋心中暗笑一声,悄悄的走到学堂打开的窗户往里看去。 谷  只见朱允熥长身玉立,侃侃而谈。 上面的老师黄子澄和齐泰都是一脸的震惊,而周遭的皇子皇孙们,也都是目瞪口呆的看着朱允熥。 想想不久前被揍得窝在角落的朱允熥,再看看现在自信满满的朱允熥。 完全就是两个人! 而就坐在朱允熥旁边的朱允炆,呆呆的望着朱允熥半晌,然后的慢慢低下了头。 在他把头低下了的时候,眼中的震惊已经变成了愤恨。 为什么会这样? 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怎么能说出连他都说不来的话语。 蒙元为什么灭亡? 这道题他原本以为很简单,但是现在他发现,这道题好难,他不会! 朱允炆拳头捏紧,他想要仰天长啸了,他坐不住了,刚想要转身,却看见了皇爷爷那张眉开眼笑的脸。 皇爷爷来了! 皇爷爷他到了!他看到了朱允熥意气风发的样子了! 不! 不! 朱允炆心中呐喊。 然而皇爷爷的目光中却全然没有自己,却只有朱允熥! 不能在这样下去了! “皇爷爷,您来啦!” 朱允炆忽然喊了一声。 所有人都是一怔,朝朱允炆喊的方向望去。 “参见陛下!” “参见父皇!” “参见皇祖父!” 众人急忙齐齐行礼。 “不必多礼!” 朱元璋摆了摆手,大步走进学堂中,径直走到了朱允熥的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眼朱允熥,尔后大手重重的按在朱允熥的肩上。 “好孩子!英姿飒爽,神采飞扬,这才像咱的好孙儿!是咱以前忽略你了!” 朱元璋说着,眼中除了欣慰以外,还有一抹愧疚。 这孩子也是个好苗子。 只可惜这孩子母亲走得早,自己和他老子以前又太忙,压根就没有悉心教导。 好在如今有他哥在,让他重新焕发出了风采,否则这孩子这一辈子,恐怕都要被埋没了。 “谢皇爷爷夸奖!” 在朱元璋面前,朱允熥早已没有了以前唯唯诺诺的样子。 因为他跟着朱元璋去了几趟黄雄英那里,知道这个看起来严肃的皇爷爷,其实心中最爱的就是他们这些儿孙。 朱元璋满意的点了点头。 朱允炆看在眼里,指甲已经不知不觉的扣进了肉里。 “传旨!” 朱元璋笑着说了一声。 众人一愣之下,连忙又随身的起居注官屏息凝神,竖耳聆听。 负责修起居注的官员,在皇帝公开的各种活动中均随侍在旁,记录的内容甚为广泛,包括除了皇帝宫中私生活外的种种言行。 首先是关于礼仪方面的记事或是行踪,例如祭天、向皇太后问安等等,再写皇帝的圣旨,次写中央各部重要的奏折、题本,后写地方大官的奏折等等。 “皇大孙朱允熥俊秀笃学,颖才具备,行有枝叶,道无缁磷,授以册宝,封朱允熥为淮王,永袭勿替!” 威严的声音落下,全场鸦雀无声。 朱允熥震惊过后一脸的激动,就算是他竭力的控制,仍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深深拜下,行君臣之礼。 “臣,谢主隆恩!”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脸震撼,没想到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朱允熥,竟突然被皇上封为了淮王。 皇上突然封王,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因为他的皇子们也全都封了王,有些一两岁就开始封王,最开始封秦王晋王燕王的时候,也是让大家大吃一惊。 所以封王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怪就怪在这个淮字。 淮是什么? 淮是老朱家的故乡,根基所在。 老朱家就是在淮西扎根,尔后繁衍生息,当今皇帝就是在淮西出生, 而淮西,同样是皇上起家的地方。 这也是为什么会有淮西集团一说,因为绝大多数的开国武将,都是来自淮西。 可见这个淮字,不简单! 不过朱允炆震惊过后,却反而是迅速的镇定了下来,眸中甚至闪过一抹欢喜。 封王意味着什么? 那就意味着有极大概率退出皇储之争。 就像他老爹朱标,就没有封王,而是封了太子,如果不是太子薨逝,根本就没有其他藩王的任何机会。 所以朱允熥封王,对朱允炆而言,并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历史上的朱允炆也没有封王,而是直接封了皇太孙。 正暗暗有些得意的时候,朱元璋的目光扫了过来,让朱允炆连忙把头低下,却赫然听到朱元璋威严的声音响起。 “皇孙朱允炆,南风斯玄,孝友宽厚,温文肃敬,授以册宝,封朱允炆为寿王,永袭勿替!” 朱允炆愕然抬起头…… 第83章 进宫! 怎么…… 自己也封王了? 朱允炆宛遭五雷轰顶,一脸的愕然,脸上的惊讶想要藏都藏不住。 而且…… 寿王? 这是什么?! 淮王尊贵,这明眼人都能听得出来,但是寿王,毫无说法啊! 他是庶子出身没错,但他母亲如今是太子妃,也就是说,他的身份也应该随之改变,自己也有资格成为皇储。 但是如今皇爷爷先封了朱允熥淮王,然后再封自己寿王? 为什么? 为什么? 就算不被立为皇储,他怎么会比朱允熥差? 一个他以前都不用正眼看的臭弟弟,怎么忽然之间就爬到自己头上来了? 朱允炆想不明白,也不甘心。 论学识,论长相,论孝心,他样样都甩朱允熥几条街。 但是…… 皇爷爷,孙儿到底做错了什么?您要这样对孙儿! 孙儿只是寿王,而他,他却是尊贵的淮王! 难道孙儿这么些年的努力,这么些年的孝心,终究还是敌不过一个嫡字吗? 就在朱允炆脑海中天人交战的时候,黄子澄忍不住了,连忙轻声提醒:“殿下,还不谢恩?” 朱允炆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拜倒在地。 “臣,谢主隆恩!” 朱元璋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刚刚朱允炆的表情自然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大孙雄英没出现之前,他确实有考虑过朱允炆。 一来朱允炆表现出来的性格,多少有些像故去的太子,自幼聪明,又极其孝顺,特别是孝顺这一点,深受他的赏识。 二来老三朱允熥的外家实在是过于强势,母亲是常遇春的女儿,蓝玉的外甥女,如果朱允熥上位,很有可能是常家和蓝玉把持朝政,允熥又年轻,到那时候这个江山姓什么还真的不好说。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的大孙雄英回来了,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名正言顺。 而且,随着他心意的改变,他也渐渐的发现,朱允炆的孝心变质了…… …… 两位皇孙封王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朝野上下。 所有大臣都是震惊不已。 只有寥寥几个知道内情的人,知道老皇爷并非心血来潮,而是他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储君人选,故而进行分封。 颖国公府。 得到消息的傅友德心中高兴,忍不住拿出从大通街那里买来的好酒,和登门拜访的冯胜小酌两杯。 若是在几个月前,冯胜是不敢贸然登门的。 因为太子薨逝不久,他的女婿周王朱橚就曾秘密造访他这个老丈人,却被皇上知道了,后来就被皇上叫到宫里好好的叙了一番旧。 一番叙旧下来,冯胜的衣裳全都湿透了。 他如何不知道,太子新去而皇孙年幼,皇上是害怕自己和周王之间存在着危险的军事联盟。 从那以后,冯胜便开始夹着尾巴做人,一直呆在凤阳的宅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定期上京朝见。 直到前不久,皇上带他去见了皇大孙。 一切似乎又开始慢慢向好的方向发展起来了…… “好酒!这酒喝得痛快,太痛快了!”冯胜一饮而尽后,忍不住拍桌子叫好。 傅友德笑道:“老冯,咱两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喝酒了吧?” 冯胜点了点头:“是啊,自从那天跟着皇上去了趟聚宝山,咱这心里踏实多了,哈哈!” “就冲这心里踏实,咱们也得连喝他三杯!” “来来来,喝!” 两人大口喝着酒,心情好不畅快…… 但与此同时,有人就不畅快了。 东宫。 吕氏一脸阴沉,几乎咬破了嘴唇,从牙缝中吐出两个字:“寿王?” 一旁的朱允炆却是沉默的低垂着脑袋,就像是受伤的小猫,暗暗的抚慰着自己心中的伤口。 吕氏看在眼里,一颗心仿佛被针扎一般疼痛。 她和朱允炆一样,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惹得皇上对她们母子厌恶了,竟将一个以前被她拿捏得死死的朱允熥,放到了自己儿子的前面。 思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可能。 那便是朱允熥! 自从上次在大学堂被打了以后,皇上把他叫出去一趟,回来整个人全都变了。 他一定跟皇上说了什么。 一定是说了她们母子俩的坏话,让皇上以为她们母子俩这些年处心积虑,刻意打压朱允熥,觊觎储君之位。 错不了了,一定是这样子! “老三啊老三,你还真是一条毒蛇啊!” 吕氏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之前的担心果然是对的,朱允熥跳出来反咬她一口,让皇上以为他以前那个懦弱的样子是因为怕她,让皇上以为她是一个妒妇,一个毒妇! 转而,皇上就会将对她的怨恨,转移到她儿子的身上。 好狠,好毒! 谷  吕氏的心渐渐变成了一块寒冰。 朱允熥,是你逼我的! 而这时,一旁的朱允炆却像是没了魂似的,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 “炆儿,你还好吧?” 吕氏心痛的喊了一声,但朱允炆却像是没听到似的,仍旧在喃喃:“为什么?为什么是寿王?” “炆儿!” 吕氏一下子抓住了朱允炆的臂膀,将他板了过来,盯着他道:“你还没有输,你要振作起来,如今你和老三都封王,只能说,你们旗鼓相当,谁都有机会!” “可是……” 朱允炆抬起一双泪眼看向吕氏:“可是孩儿只是一个寿王,而他是淮王!” “炆儿,你错了!” 吕氏摇头道:“你皇爷爷封你为寿王,并非毫无根据,你忘了?母亲的家乡就是寿州,所以你皇爷爷并不是胡乱封赏的,其中有他的深意。” “淮王也不见得多好,你知道吗?你皇爷爷最讨厌的一个词,就是淮西勋贵,老三和淮地绑在一起,不见得就一定是好事!” 朱允炆听罢,已经跌落谷底的情绪这才缓和了不少。 吕氏看着朱允炆,幽幽道:“炆儿,放心吧,让一个人毁灭之前,必须先让其膨胀!” …… 回到京师的黄雄英并不闲着。 他最关心的,便是他那些种下去的红薯。 好在红薯苗发育得非常正常,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之后,黄雄英又在大棚中种上了一些瓜果蔬菜,毕竟自己的初衷便是尝试大棚能不能在小冰川时期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另外一边,去朱桥镇拿地几乎花光了他这段时间积攒的钱财,不过好在他的酒和盐,仍旧源源不断的给他带来收益。 特别是盐这一块,在曹国公李景隆的操作下,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规模。 每日都有大量白花花的精盐产出,转而变成一打一打的宝钞。 宝钞如今在洪武皇帝强有力的管制下,虽然有一定程度的贬值,但依旧有着很高的流通价值。 其实一旦朝廷拥有足够的储备银,可以让老百姓随时随地兑换,宝钞不是不可以作为流通的货币。 但是那么多的银子,朝廷不可能一下子拿得出来,要知道如今市面上连铜都缺,除非朝廷能够从别处抢来银子,譬如倭国。 他已经向老爷子阐明,倭国不仅纵容倭寇侵扰大明沿海,而且倭国国内还存储着巨量的银矿。 就是不知道洪武皇帝会不会发兵倭国。 不过这也不是他担心就能成的事情。 倒是李景隆这边,给他带来了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 据李景隆说,他弟弟李增枝之所以突然找上他,是因为皇城中有人挑唆,而且还是东宫的人。 黄雄英很纳闷,自己怎么会招惹到东宫那边去了?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因为一个人。 徐妙锦。 看来自己那天在徐妙锦铺子遇上的那个华服少年,很有可能就是未来的建文帝,朱允炆。 “呵,看来我这是把未来的皇帝给得罪了呀!” 黄雄英并不是太在意,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而这天,户部尚书赵勉找上了黄雄英在秦淮河畔的小院。 这对黄雄英而言,既意外,也不意外。 他上次和老爷子说,要和朝廷合作开发朱桥镇那块地里的盐矿,没想到老爷子的动作这么快。 而且竟是户部尚书亲自登门拜访。 更让黄雄英惊讶的是,这户部尚书赵勉姿态放得极低,比之前曹国公李景隆有过之而无不及。 甚至还给自己备了一份厚礼。 不过这家伙送礼的手段就没有李景隆那么高明了,被黄雄英无情的拒绝。 商谈到具体的开发事宜时,这赵勉也是唯黄雄英马首是瞻,黄雄英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没有半句反驳的,甚至还主动提出要给黄雄英抽水。 当然这再一次被黄雄英拒绝了。 同时,黄雄英也震惊于老爷子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能够让朝廷二品大臣卑躬屈膝。 不过这个疑惑并没有困扰黄雄英多久。 因为当天傍晚,老爷子就上门了。 简单的闲聊几句家常,老爷子便说,要带黄雄英去一个地方。 黄雄英带着疑惑,上了老爷子的马车。 马车一路前行,直往皇城而去。 过了洪武门,便是皇城。 皇城内,是五府六部,此时已入夜,这里都已经熄灯,朝廷的一众大臣也全都下值回府。 老爷子的马车并没有在这里停下,而是一路畅通的继续往前。 跨过外五龙桥,穿过了承天门。 承天门至午门两侧为太庙,社稷坛。 而进入了午门,便是皇宫。 老爷子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而是若有所思,时不时的看一眼黄雄英。 望着巍峨的午门,黄雄英心潮澎湃的同时,也不禁敬畏。 他心跳有些加速,因为穿过午门,那里便是天下最为有权力,最为高贵,最为辉煌的地方,大明帝国的宫城,应天紫禁城。 黄雄英诧异的看向身旁这个气定神闲的老人,狠狠的咽了口唾沫,问道: “爷爷,咱们这是要进宫?” 第84章 崭新的开始! 老爷子点了点头,笑道:“怎么,不想进宫看看?” “想,可是……” 黄雄英有些疑惑道:“可是这是皇宫啊,随便进去看看,岂不坏了法纪?” 老爷子回道:“放心吧,有咱在,没事的,而且……” 老爷子顿了顿,笑道:“而且你上一次不是说想要的奖赏是见一见皇上吗?咱跟皇上说了,这一次啊,是皇上想见你,所以,你就放心大胆的跟着咱走就是了!” 听老爷子这么一说,黄雄英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但同时,又是忍不住的一阵激动。 洪武皇帝要见他! 他就要见到那个传奇皇帝朱元璋了! 想到这里,黄雄英微微握了握拳头,能够见到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没有人不心中激荡。 朱元璋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黄雄英,笑道:“走吧!” 午门,是皇宫的正门。 三孔城门,中门为皇帝的御道,只走帝后銮驾,左右侧门只有皇族、公、侯、驸马、文官三品和武官四品以上的官员才准许出入,其他品级只能走两阙门入,两掖门出。 黄雄英并不知道这些,而且天色已黑,所以他也没有注意到老爷子的马车正是从中门而入。 过了午门。 老爷子便下了马车,黄雄英也跟着一起下车。 出了马车,黄雄英忍不住有些恍惚,虽然已经入夜,但是宫中各殿却是灯火辉煌,入眼处是一片呈四方形,宽阔的广场,广场两侧是红墙金瓦的宫殿群,视线虽然模糊,但依稀可见日间的雄伟开阔。 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让夜里的皇宫显得神秘而安静。 顺着广场往前走,便又是一个庄严巍峨的大门,门前共有五座白玉桥,严谨恢弘,让人叹为观止。 “大孙,你看,前面那就叫奉天门。” 朱元璋指着前面的那座庄严巍峨的大门,笑道:“每年的大朝会就在那里举行,京师四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参加,皇上御门听政,无论刮风下雨,无论严寒酷暑,定好的大朝会,那便是雷打不动!” “你是不知道啊,这夏天还好,要是冬天啊,大早上的那叫一个冷啊,可是无论是刮风下雪乃至下刀子,都必须来,呵呵——” 朱元璋乐呵呵的介绍着。 黄雄英闻言心中感慨,这当皇帝还有当臣子的都不容易啊! 这也难怪后来的万历皇帝三十年不上早朝了,这大冬天的,让人天不亮就从被窝里爬起来,还在冰天雪地中开一整天的会,估计大多数当上了皇帝的人都不太愿意吧? 过了奉天门。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更加巨大的广场。 左右依旧是红墙金瓦的建筑,在广场的正中间,是一条长长的石板走道,一只通到前方一座宏伟的大殿前。 大殿坐落于三级高台之上,重檐庑殿顶,上盖琉璃金瓦,双檐重脊,雕梁画栋,端是气势恢宏。 这里是皇宫的前朝,所以这里并没有太监和宫女,太监和宫女基本上都在后宫,这里只有侍卫。不过这些侍卫,朱元璋已经让人交代过了,不让这些侍卫暴露他的身份。 他要亲自告诉他大孙,这一切的真相。 而且他也想要看一看,他大孙知道他就是洪武皇帝时候的反应。 他倒是很期待呢! 因为平日里都是他大孙给他惊喜,这一次,他要好好的给他大孙一个大大的惊喜…… 空荡荡的奉天殿前,爷孙两人并肩徐徐前行,沿着长长的走道,走向奉天殿。 “那是?” 黄雄英看清了奉天殿的样子,不由得惊讶的问向老爷子。 朱元璋笑道:“那里便是奉天殿!” “原来那就是奉天殿啊!” 黄雄英呆呆的看着眼前这座宏伟的大殿,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那里便是人间最高的地方,所谓奉天,便是奉天命而统天下。 他可以想象得到,白日里,殿内的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一位睥睨天下的王者,底下,大明朝的一众文武恭然而立。 朱元璋在一旁看着,笑而不语。 大孙,这里的一切,都是爷爷打造的,但是未来,都将会是你的。 你将会成为这里的主人,也是大明的主人! 朱元璋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他大孙一切,让他大孙认祖归宗,回到他的身边。 “走,咱带你去见皇上!” 朱元璋说着,便抬脚向奉先殿走去。 奉先殿,在奉天殿的西侧,那里是大明皇室祭祀祖先的家庙。 奉先殿的建设起因于朱元璋和礼部尚书陶凯论及父母的养育之恩,感到每年只能岁时祭享太庙,为了晨昏谒见,节序告奠,故而兴建奉先殿。 朱元璋决定,将在那里和他大孙摊牌,让他大孙祭拜祖先,认祖归宗! 奉先殿已经属于后宫。 通往后宫的夹道中,借着微弱的灯火,朱元璋看了眼身旁的黄雄英,心情不由得有些激荡。 “爷爷,皇上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要见我呢?”黄雄英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皇上要见他,他多少有些理解。 毕竟自己为朝廷提供了明镜,而且自己提出来的几条策略,洪武皇帝都采纳了。 谷  但是为什么会选这个时间点来见自己? 不应该是在白天的时候,让自己入宫拜见便可,怎么会选在晚上,让老爷子悄悄带自己过来呢? 难道是有什么私密的话要跟自己说? 老爷子闻言笑笑,道:“一会去了你就知道了!” 说着,老爷子又问道:“怎么,一会要见洪武老皇爷了,害不害怕啊?” “不害怕。” 黄雄英摇了摇头:“但是紧张。” 朱元璋不禁莞尔。 “紧张啥啊,皇上又不是三头六臂,洪水猛兽,能吃了你不成?” “爷爷,您这就属于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洪武老皇爷是一国之君,而我一介草民,紧张不是应该的吗?”黄雄英笑着回道。 朱元璋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咱倒要看一看,一会你知道了咱就是洪武皇帝,看你还害不害怕。 不知道不觉,二人就这么走着,脚步轻轻出了深宫的夹道,再往前一步就是奉天殿了。 “那你一会见到皇上,想要跟皇上说什么?”朱元璋问道。 黄雄英想了想,笑道:“还没有想好,想到什么说什么吧。” 却在这时,朱元璋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是武人出身,如今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是耳目依旧异常的敏捷。 他听到了,黄雄英也听到了。 两人互看了一眼,便悄无声息的移两步,躲到草木后。 片刻后,便见两个宫女从奉天殿中走出来,走到拐弯处,就忍不住低声抱怨起来。 “大晚上的,也不知道安公公安排我们俩来打扫这里干嘛!” “就是,怪瘆人的!” “你不知道,刚刚我偷偷看了一眼太子的画像,还以为他在盯着我呢!” “你可别吓我!” 见一个宫女被吓到了,另外一个宫女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罢,那宫女道:“说到太子,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没想到皇孙允熥封了淮王,而皇孙允炆却只封了一个什么寿王,真是让人惊讶啊,现在宫里都在议论这个事呢!” “对呀,你说皇上到底怎么想的,以前不是很疼爱皇孙允炆吗?前阵子宫里都在传,皇孙允炆要成为皇太孙呢!也不知道皇孙允熥是使了什么手段。” “手段?我听说可不是手段,我跟你说个事,你可千万不要传出去。” “快说,快说,传出去我就是小狗!” “宫里有人说,是皇孙允熥去外头找相师改了命,你看淮王的命多硬啊,先是克死了他娘,然后又克死了他哥,现在又克死了他爹太子,外头的相师说了,他这是天煞孤星的命……” “嘘,你找死啊!” “又不是我说的,现在宫里,好多人都在说呢!” “嗯,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道理哦。” “你可不要乱传出去啊,不然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声音渐行渐远。 黄雄英心中惊讶。 他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进宫,便一不小心就听到了这样的言论。 历史上的朱允炆是要成为皇太孙,而且最终登上了帝位,可是刚刚听这两个宫女说,怎么朱允熥反而爬到了朱允炆的头上。 朱允熥命硬,是天煞孤星的这番言论,也着实让黄雄英震惊。 历史上并没有记载这样的事情。 看来这皇宫中的波云诡谲,比史书上记载的可要复杂得多。 而一旁,老爷子原本的笑容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如暴雨来临前一般的阴沉,甚至脸上的肌肉还止不住的在微微抽动。 “大孙,你先进去里面等着,咱先处理点事情,一会就过来。” 朱元璋说着,指了指旁边的奉先殿。 黄雄英也知道宫中谣言非同小可,也不便多问,点了点头,便往朱元璋指的宫殿走去。 来到殿前,只见巨大的殿门上写着三个大字。 奉先殿! 看着这三个字,黄雄英怔住了。 这可是供奉朱家先人的地方,难道洪武皇帝就在里面等着自己? 正想着,只见一个老太监疾步走了出来,到黄雄英的身前,躬着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黄雄英也不再犹豫,大步的往殿内走去…… 他此刻还不知道,他这一步,将迈向一个崭新的开始,就像在座的各位一样,在新的一年中,更上一层楼,迈向更加辉煌的未来! 第85章 咱的名字叫朱元璋! 奉先殿,立于一座巨大的白色须弥座上。 走过殿前白石台阶,便来到奉天殿前,金顶,红门,古色古香的格调,使人油然而生庄重之感。 沉吟片刻,黄雄英便随老太监走入了奉先殿。 殿中。 此刻这里空荡荡的,通道中,只回响着黄雄英的脚步声。 老太监穿着布鞋,走起路来没个声,像个幽灵似的。 片刻。 便来到了前殿,殿内设有列圣列后龙凤神宝座、笾豆案、香帛案、祝案、尊案等。 在并不是太亮的煤油灯下,一切显得庄严肃穆。 不过老太监并没有在这里停下,带着黄雄英绕过前殿,往里走去。 奉先殿呈工字型结构,前后殿之间以穿堂相联,形成内部通道。 黄雄英心中纳闷。 洪武皇帝这是怎么了?让自己来奉先殿不说,还让自己进入私密的后殿? 要知道后殿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进入的。 心中疑惑着,便已经在老太监的带领下,来到了后殿。 后殿比之前殿,更显得幽深。 这里供奉着列圣列后神牌,设有宝床、宝椅、楎椸,前设供案、灯檠等物。 而且上面还挂有朱家祖先的画像。 熙祖裕皇帝朱初一,裕皇后王氏,仁祖淳皇帝朱世珍,淳皇后陈氏,南昌王朱兴隆…… 孝慈高皇后! 黄雄英看着画像上雍容华贵的女人,心中不免一阵激荡。 这便是历史上有名的贤后,马皇后。 马皇后堪称真正的母仪天下,后宫典范。 这个女人具有着崇德尚俭的高贵品格,从她身上折射出的宽厚明达,淳朴善良的传统美德,构成了其特有的人格魅力。 朱元璋对她始终是敬重,甚至是有一点畏惧的。 毫不夸张地说,马皇后在协助朱元璋成就帝业,和对大明朝各个方面都有着深远的影响,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这是一个传奇的女人,后世史书上对她也尽是溢美之词。 黄雄英看着画像中的女人,不知为何,竟生出了一抹亲近之感,或许是画像中的马皇后慈眉善目,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吧。 黄雄英仔细的一一看着,最后目光落到了一张英武的画像上。 画像上的中年男子英武不凡,留着两撇八字胡,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正是几个月前薨逝的太子朱标。 难怪刚刚的宫女会说,太子盯着她看了。 黄雄英看着,不知为何竟感觉有点熟悉,但一时间竟也想不起来。 “呵,我怎么可能见过太子呢?” 黄雄英心中自嘲一声,不经意间转头时,却发现不知何时,老太监已经悄然退了出去。 整个空荡荡的后殿,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还有上面挂着的栩栩如生的朱家先祖画像。 不过黄雄英并没有害怕,他并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况且他反倒是感到心安了许多,自己一个人在这皇家重地,没有人打扰,他倒是可以好好的参观起来。 看过太子朱标,黄雄英的目光落到了最后的一个牌位上。 最后一个牌位,这里并没有挂有画像。 怀王朱雄英! 当看到牌位上的这个名字时,黄雄英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朱雄英,这个洪武皇帝的长子嫡孙,在八岁的时候便薨逝了,乃至于他的名字中甚至都没有朱元璋规定中五行。 因为朱雄英是太子朱标的长子,本应成为皇太孙,只是他死得太早,还没来得及等到立皇太孙,赐名的典礼,就已经薨逝。 薨逝后的朱雄英被追封为虞王,谥号为怀。 怀王,这个怀字怕不是寄托着洪武皇帝马皇后等人深深的怀念吧。 黄雄英心中感慨。 奉先殿奉先殿,本是供奉先人的地方,如今却供奉着后辈,恐怕洪武皇帝每每来此,心中都不是滋味吧。 可是洪武皇帝要把自己叫来这里呢? 黄雄英始终想不明白,难道就因为自己的名字当中也有雄英二字? “大孙。” 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让黄雄英猛地回过头去。 只见身后是一个老人,苍苍的白发用木簪扎起,骨架高大,手长脚长。 在烛火的映照下,老人显得有些瘦,但不虚弱,而且在光线微弱的大殿中,他的眼神却亮得吓人。 “爷爷,您怎么来了?洪武老皇爷呢?” 听到黄雄英的话,朱元璋似乎才回过神来,笑了笑,道:“洪武老皇爷有事,一会才能过来。” 说着,朱元璋迈步上前,来到黄雄英的身边。 “趁洪武老皇爷没来,咱爷俩聊聊?” 黄雄英点了点头,他发现老爷子今天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 老爷子悠悠说道:“孩子,咱还记得,咱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说过要给咱养老送终,还作数吗?” “当然作数。” 黄雄英点头,并没有太多话语,但笃定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朱元璋闻言笑了,道:“真是咱的好大孙,咱要入土的时候,还能碰上咱大孙,真是上天眷顾啊,你陪咱走完最后这一段岁月,咱也会用余生,伴你成长!” 听了老爷子的话,黄雄英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老爷子今天这事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感伤起来了,话里话外有股交代后事的味道。 “爷爷,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有我在您身边,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朱元璋笑笑,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又能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呢?别人不天天喊皇上万岁吗?可是皇上真的能万岁吗?” 说着,朱元璋指了指太子的画像,“你看看太子,他仁慈贤明,朝里朝外的人都很敬重他,老皇爷培养了他二十年,本来想让他继承皇位的,可是他说走就走,一点念想也不留啊!” 黄雄英点头道:“太子贤明,确实是让人遗憾。” 老爷子收回目光,看向黄雄英,徐徐道:“所以呀,咱就想趁咱还能说得动话的时候,跟你好好说说咱爷俩的事情,咱怕啊,咱怕遗憾啊!” “咱爷俩的事情?” 黄雄英微微怔了怔。 朱元璋道:“孩子,咱跟你相认这么久都没有提过咱的事,想听一下咱的故事吗?” “想!” 黄雄英重重的点头。 “天历元年,咱出生在一个农民家庭,家里很穷,爹娘一年辛苦的劳作下来,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一家人仅仅是看着像个人而已,活得却完全没个人样。” “从小忍饥挨饿,但至少还有个家,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回想起小时候,老爷子的目光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那个穷苦但又天真烂漫的时光,毫不掩饰眼中的迷恋。 “可惜好景不长,咱六岁那年,家乡遭遇了大旱,然后又虫灾,紧接着又闹瘟疫,朝廷不管不顾,咱家乡闹饥荒,到处是灾民,这山上所有树木的树皮都被啃光了,易子而食,已经是见怪不怪!” “咱家里也是没有隔夜粮,饿得咱前胸贴后背,只能大口的喝凉水,然后再勒紧裤腰带。” “可饿就饿吧,至少人还在!” “咱的要求并不高,只想着家人平安,能有口饭吃就成,可是……” 说到这里,老爷子的目光仿佛一下子拉到了六十年前,开始露出痛苦的神色。 谷  沉默片刻后。 老爷子悠悠道:“咱到今天还记得,咱十二岁那年,四月初六咱爹饿死了,初九咱大哥饿死了,十二日,咱大哥的长子饿死了,二十二日,咱娘饿死了……” “咱抱起咱娘的尸体时,竟没有几根柴火重……” 说到这里,老爷子眼中的热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回忆到这段悲惨的往事,朱元璋仍旧是不能释怀,一如当初那般,任由泪水流下。 “爷爷……” 黄雄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抚着老人的背以示安慰。 朱元璋深吸了一口气,用衣袖擦了擦眼中的泪水,哽咽道:“当时咱姐姐出嫁了,三哥去了倒插门,咱家里就剩咱和咱二哥了,咱哭啊哭,可是哭完了,这才知道,人呐,活着的时候要吃饭,死了,就要入土为安!” “可是咱连张草席都不剩了,咱拿什么安葬咱爹娘咱大哥啊!” “当时咱爹娘咱大哥放在家里,都已经开始发臭了,咱当时就在想,谁要是能给咱咱爹娘咱大哥安葬了,咱连命都可以给他!” “走投无路了,咱就去求地主,求他看在咱爹娘给他种了一辈子田的份上,找个地方给咱安葬爹娘和大哥,狗日的,直接把咱赶了出来!”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一个好心人看咱两兄弟可怜,终于给了一块地方让咱安葬爹娘和大哥。” 说到这里,老爷子通红的双眼忍不住露出了一抹温暖。 黄雄英看在眼里,知道那是在老爷子人生当中最黑暗的时刻,好心人的援手让他冰冷麻木的心感受到了丝丝温暖,此生不忘。 朱元璋陷入了回忆当中,继续诉说着:“咱记得,咱爹娘下葬的那天,咱和咱二哥一边哭一边刨坑,咱饿得手直抖,但还是拼了命,刨出了一个大坑,让咱爹娘,咱大哥,咱侄子一起入土为安。” “安葬好他们后,好心人见咱实在可怜,就给了咱半斤米糠。” “那时候家里就只剩下咱和咱二哥,咱大嫂,还有咱刚刚学会说话的侄子,咱就把米糠熬了一锅,然后一家人围在一块,就跟过年似的,吃完那半锅米糠。” “第二天,一家人就散了,各奔东西!” “没有办法,在一起只有死路一条,走出去兴许还能捡回条命,大嫂带着侄子回了娘家,而二爷爷则是拿了个破碗,出门讨饭去了,从那以后,咱就再没见过你二爷爷!” 说着,老爷子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黄雄英听着老爷子过往的悲伤往事,也忍不住眼眶泛红,他静静的听着,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的老爷子,最需要的是一位聆听者。 老爷子擦了擦眼泪,继续道:“老天爷总算没有将咱往死里逼,咱遇上了一个老和尚,然后进了寺庙当和尚。” 听到这里,黄雄英的眼珠子一下子瞪大了。 怎么老爷子的身世,和洪武皇帝的身世竟是那般的相似。 难道说老爷子就是洪武皇帝? 自己当时是错把洪武皇帝当爷爷,而洪武皇帝也将错就错,认了自己这个孙儿? 咚咚咚! 黄雄英的心跳忍不住加速了起来。 不过他并没有出声,因为他知道,老爷子会亲口告诉他一切。 老爷子继续道:“庙里的和尚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们不念经,不拜佛,甚至连佛祖金身也不擦,他们有自己的田地,还有香火钱,所以他们吃肉喝酒,甚至还娶妻生子,不过那都不管咱的事。” “咱只要一口饭吃,那些和尚让咱做什么咱就做,粗活累活样样都干,稍微有点差错就要挨骂,但是咱很知足了!” “咱能吃饱饭,这就够了,不是吗?” “可是他娘咱就吃饱饭这么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因为饥荒过于严重,庙里供养不起那么多的和尚,只能让和尚都要出去化缘,什么叫化缘?那就是讨饭!” “可是他娘的,咱去化缘还要被欺负,咱被指派去的地放是在淮西和河南那一块,那里的饥荒闹得最严重,自己都吃不饱,谁又能给咱化呢?” “呵!”说到这里,朱元璋冷笑了一声,“咱以为咱什么苦难没见过,不就是讨饭吗?咱去!” “可是咱错了,你没讨过饭你不知道,讨饭虽然不费力气,但是费尊严!” “咱拿着一个碗,拄着树枝,就出门讨饭了,咱一边走,一边讨饭。” “穿城越村,挨家挨户的去敲门,可是每敲开一扇门,给咱的大都是白眼和冷嘲热讽。” “咱需要把咱仅剩的那点尊严撕碎了,否则就是饿死!” “咱从那个时候开始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想要在这个世界上立足,靠别人是不行的,一定要靠自己!” “咱要变得强大起来,所以咱一边乞讨,一边学习,还认识很多人,其实他们也和咱一样,是讨饭的,但是他们当中也有很多有学识的,让咱受益匪浅。” “整整三年多的乞讨,咱也不再是当初的咱了,咱长大了,不再是一个只能眼睁睁看着父母大哥死去的孩童,不再是任人欺负的寺庙杂役,而是一个坚强的战士,一个心志坚定的战士!” 说到这里,朱元璋的眸中开始泛出精光,整个人的气势都不一样了。 黄雄英看着显露出气势老爷子,整个人已经呆住了。 老爷子看了眼黄雄英,继续道:“三年后,咱回到了寺庙,而这个时候,韩山童和刘福通起义了,他们率先举起了反抗蒙元的大旗!” “就像你说的那样,蒙元的暴政终于招致了恶果,当百姓们连苟活下去的希望都没有的时候,他们只能奋起反抗。” “仅仅一年的时间里,便烽烟四起。” “蒙元的大军四处镇压,甚至连普通的百姓都当成了义军,无情格杀,只为讨一个军功。” “咱虽然不怕,但咱也不蠢,咱呆在寺庙里静静的观察着。” “直到有一天,咱收到了咱小伙伴的一封信,他在信中说,他已经做了起义军的千户,希望咱也来参加义军,共图富贵。” “但是咱还是没有轻举妄动,因为局势一片混乱,贸然出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咱不怕死,但咱不想死!” “可是咱被人告发了,说咱偷看了义军的来信,咱被逼上了绝路!” 说到这里,老爷子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狰狞之色,徐徐道:“谁不珍惜自己的生命?谁愿意打仗?可是咱已经无路可走了,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反他娘的!” “既然决定要反,那咱就不再犹豫了,背起了行囊,咱便往海西红巾军而去!” “这一去,没有回头路!” 朱元璋诉说着自己的过往,整个人的气势也越来越强。 而黄雄英早已是双拳握紧,眸中激动的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回到意气风发少年时候的老人。 “呵呵——” 朱元璋突然笑了,道:“咱当时一腔热血,可谁知敢到淮西,就被当成了奸细给抓了起来,抓到郭大帅的面前。” “郭大帅看咱长得英武,不像是奸细,便让人松开绑,问咱是不是奸细,来干什么。” “咱一口咬定咱是来投军的!” “郭大帅却是一脸嘲笑,说义军已经被包围了,生死难料,还有人来投军?” “咱当时已经豁出去了,仍旧是一口咬定,咱就是来投军的,咱就是来杀蒙元贼子的!” “郭大帅看咱不畏死的样子,便不再为难咱,与咱小伙伴确认过后,便将咱留在了他的身边,成为他的亲兵。” “从那以后,咱的才干就真正发挥出来了!” “第一次上场杀敌,咱提前一天就磨好刀,上了战场咱也不怕,反正反都反了,不杀出一片天地来,咱也不甘心!” “所以咱拼了性命,天天想,天天想,就为了能够爬上去,终于咱成了郭大帅的亲兵长!” “咱还认识了咱一辈子最重要的人,咱妹子!” 说到这里,朱元璋脸上开始露出了笑容。 “咱妹子是郭大帅的义女,人长得漂亮,而且聪慧贤德,咱能遇上她,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咱妹子就像是咱的福星,遇上她,咱的人生就开始彻底改变了!” “而这个时候,咱也获得了一个新的名字!” 朱元璋说着,看向已经呆住的黄雄英,笑道:“咱一直没有告诉你咱的名字,其实咱并不姓黄,咱姓朱!” “以前咱爹娘给咱取名叫朱重八,后来郭大帅给了咱一个新的名字!” “咱的新名字叫,朱元璋!” “元是蒙元的元,璋,乃尖锐的玉器,元璋,便是诛灭蒙元的利器!” 老爷子淡淡的说着,但是身上那股气息让人心凛,在烛火的映照下,这个挺拔的身影仿佛有万丈高。 黄雄英耳朵里哄了一声,如同被尖针刺了一下,全身都有些麻木了,下意识道:“朱……元……璋?!” 画面仿佛定格住一般。 朱元璋嘴角噙着微笑,看着眼前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的黄雄英…… 第86章 咱大孙,他回来了! 奉先殿,后殿。 看着一脸呆滞的黄雄英,朱元璋笑了,神色间,颇有几分得意。 终于,他也让他大孙狠狠的震惊了一回! “咱刚不是说洪武皇帝一会就来么?现在,他来了!”朱元璋笑眯眯的看着黄雄英。 黄雄英猛然反应过来。 当初老爹黄铁牛死的时候,正是太子朱标薨逝的时候。 老爹在死之前跟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的爷爷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而当老爷子突然登门的时候,自己误打误撞的就以为洪武老爷子是自己的爷爷,还将他臭骂了一番。 不想正好勾起了洪武老爷子的伤心事,竟将他骂得当场痛哭。 然而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洪武老爷子竟然当场将他认作了孙子。 难怪之后老爷子总是肆无忌惮的说话,言语之间完全不将当朝大臣勋贵放在眼里,难怪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建议,虽然十分大胆,但都迅速的被洪武皇帝采纳。 难怪曹国公李景隆,翰林学士刘三吾,户部尚书赵勉都对自己毕恭毕敬。 难怪自己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 原来…… 原来自己认的爷爷,就是当朝的皇帝,洪武皇帝! 瞬间,黄雄英想明白了许多。 自己心心念念想要见的洪武皇帝,原来一直就在自己的身旁! “草民黄雄英,拜见皇上!” 黄雄英心脏咚咚咚直跳,但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当即想要拜下。 却被一双大手给挡了下来,黄雄英抬头,只见正是老爷子伸手将自己扶住。 “咱说过,你要替咱养老送终,咱就用余生伴你成长,你是咱的大孙,咱是你的爷爷,在你眼前的不是什么洪武皇帝,而是你爷爷!” “你若是以这种身份拜见咱,咱可是不会接受的!” 听了老爷子的话,黄雄英一怔,缓缓开口道:“爷……爷爷。” 朱元璋这才点了点头,玩味的看了一眼黄雄英,道:“知道咱是皇上,害怕咱吗?” 黄雄英摇了摇头:“不害怕。” 他完全可以感受得到朱元璋对自己的感情,是真心把自己当孙儿,否则不会在自己面前撕开他的伤口给自己看。 朱元璋又问:“紧张吗?” “紧张!” 黄雄英点了点头:“还激动!” “嘿!” 朱元璋笑了:“臭小子,还挺实诚!” 老爷子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让黄雄英不由得撇了撇嘴,道:“草民……” “还草民?” 朱元璋打断了黄雄英的话:“你是咱孙儿,以前是,以后也是!”说着,朱元璋瞥了一眼黄雄英,“怎么,知道咱是皇上了,就不想认咱这个爷爷了?” “没有。” 黄雄英摇头道:“我只是想不到,我爷爷竟然是洪武皇帝!” 朱元璋闻言莞尔一笑,道:“那就好,咱话还没有说完呢,对了,刚刚咱说到哪了?” 黄雄英回道:“说到您遇上了马皇后。” “对对对!” 朱元璋感慨道:“咱遇上了咱妹子,咱是太阳,咱妹子就是月亮,咱俩日月行天,终于将那狗屁蒙元推翻了,咱一个土疙瘩供出来的泥腿子,竟然成了开国皇帝,咱现在想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黄雄英点了点头:“爷爷,您是真正的大英雄!” 朱元璋闻言却是苦笑一声,道:“可是再英雄又有什么用?咱妹子还是离咱而去了,自打咱妹子走后,咱就觉得整个皇宫空荡荡的,白天没人拌嘴,夜里没人说话,你说这叫啥日子?咱再英雄又有什么用?” 说到这里,朱元璋神色间难以掩饰的寂寥,呆呆的看着墙上马皇后的画像。 良久。 朱元璋才悠悠道:“大孙,你知道吗?你奶奶还在的时候,咱有时候挺恨她的。” 黄雄英微微一怔,并没有插嘴,而是静静的听老爷子继续说下去。 说到马皇后,朱元璋双眸中带着几分迷离与痛苦,嘴角微微抽动,咬牙道:“咱恨她什么都管着咱,生病了还拿绝食来逼咱,咱这一辈子,最恨别人逼咱,也最恨她干政!” “她算什么?咱才是皇帝!凭什么咱都要听她的!凭什么她出的主意比咱高明!没有咱,她算什么!” 朱元璋说着,整个人突然变得非常激动起来,一双虎目瞪向马皇后的画像: “马秀英,咱在你大孙面前编排你呢!你倒是说话呀!咱不让你死,你怎么能死?” “好,你死得好!” “你死了咱不心疼,咱……咱可以立新皇后了,咱想立几个就立几个,咱一下立仨咱!” “你气不气?气不气?” “你说话呀!你不是最能说咱了吗?你说呀……” 朱元璋仿佛陷入了疯狂一般,对着马皇后的画像叫骂着,就像是在和画像吵架一般。 然而画像中的女人始终保持着微笑,看着状若疯狂的朱元璋。 “爷爷!爷爷!” 黄雄英连忙上前去,拉住了过于激动的朱元璋。 朱元璋这个时候全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黄雄英只好将他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朱元璋坐下,用手扶着额头。 良久。 朱元璋压抑着的声音才传出:“死了,咱妹子死了,咱妹子真的死了!” 这哪里还有洪武皇帝的样子?俨然就是一个失去老伴的老人。 看着悲伤的老人,黄雄英只得不断的帮老人抚着后背,好让他气顺一些。 又是好久。 老人才抬起了脸庞,用带着老人斑苍老的大手拍了拍黄雄英的手,“放心吧,咱没事。” 并不是很亮的烛火下,依稀可见老人通红的双眼,以及满脸的泪痕。 “哎——” 老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苦笑道:“现在标儿也走了,咱真的成孤家寡人了!” 黄雄英看着眼前的这位铁血皇帝,他也有血有肉,说到伤心的往事会哭,想到离自己而去的爱人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爷爷。” 黄雄英轻喊了一声,道:“您还有我,如果爷爷不嫌弃,我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 “对,咱还有你,咱还有咱的好大孙!” “来,大孙,你过来!” 朱元璋站了起来,带着黄雄英来到最后一个没有画像的牌位前。 “看,这也是咱大孙!” 黄雄英顺着朱元璋手指的方向望向那个小小的牌位,牌位上写着,怀王朱雄英。 看着这个和自己同名不同姓的牌位,黄雄英心中的疑惑达到了顶点,而且洪武老爷子叫怀王朱雄英大孙,也叫自己大孙。 难道真的仅仅以为自己也叫雄英? 对了。 难怪自己刚刚看太子画像的时候觉得熟悉了,原来是像自己啊! 难道自己长得像怀王朱雄英,而且名字也叫雄英,老爷子把自己当成了怀王的替代品? 是了! 一定是这样了! 否则洪武老爷子没有理由对自己像亲孙儿一样好的呀! 正想着,只见朱元璋抚摸着怀王朱雄英的牌位,徐徐道:“洪武十五年,那是咱不愿去想起的一年,那一年,咱妹子走了,咱大孙也走了!” “那一年咱大孙才八岁,他是我们老朱家的长子嫡孙,从小天资聪慧,英姿勃发,咱想着咱老朱家后继有人啦,太子贤明,而孙子又聪慧,咱大明的山河会世世代代的传承下去。” “可是……可是天不遂人愿啊!” “咱还记得那一天,五月初一,咱正在武英殿和大臣们商量北方蒙元贼子的事情,你奶奶突然就闯了进来,拿起棍子猛地追着咱打,一边打一边骂,好你个朱重八,儿子的死活你不管,孙子的死活你也不管!” “咱这才知道,咱大孙没了!” “自打那天开始,你奶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咱都不见,一直到她生病了,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这才让咱见她。” “咱悔啊!咱为什么不在咱大孙活着的时候,多给他些爱护,早早的发现他身体的问题,而不是咱大孙走了以后才追悔莫及!” “如果上天再给咱一次机会,咱一定要好好的保护好咱大孙,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他,天王老子也不行!” 朱元璋铿锵有力的说着,脸上露出狰狞且坚定的神色。 “爷爷,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黄雄英对老爷子的悲哀无能为力,只能用苍白的言语宽慰着。 “不!” 不想,老爷子却是摇了摇头,一双虎目转过来,紧紧的盯着黄雄英,那眼神亮的吓人,声音有些嘶哑,仿佛在压抑着心中的兴奋,开口道:“咱大孙,他回来了!” “回来了?” 黄雄英迎上老爷子那兴奋的目光,一脸的愕然。 他大孙,回来了? 什么意思? 为什么把自己叫来这里跟自己说这些? 难道…… 怎么可能?! 黄雄英的大脑已经失去指挥自己行动的能力,木头一般地站在那里不动,楞着两只眼睛发痴地看着朱元璋。 轰隆隆! 殿外不知何时已经变了天,一道响雷陡然惊起。 那划破苍穹的闪电,将奉先殿后殿映照了个通透,映出殿中那两道仿佛定格住的身影…… 第87章 我是大明嫡长孙! 殿外,时不时响起一道惊雷,更显得殿内的安静。 朱元璋看着再一次愣住的黄雄英,一双虎目中除了深情以外,还有几分玩味。 “爷爷,我……” 黄雄英狠狠的咽了口唾沫,滋润了一下干涸的嗓子:“您大孙,不是在十年前已经薨逝了吗?怎么……怎么又回来了?” 朱元璋看着怀王朱雄英的牌位,徐徐道:“是啊,十年前,咱大孙薨逝,咱的心都被揉碎了,怨恨这贼老天为什么要这样狠心对咱?” “咱大明顺应天意,从蒙元贼子手中收回了故土,兵强马壮,民心所向,朝廷内外和谐,按照咱的构想,标儿和咱大孙都应该顺顺利利的继承咱大明的天下!” “可咱大孙这一去,一切都变了!” “大孙突然薨逝,咱哪里还有心情管朝政之事,把手头的活全部撂下了,整整十天没有上朝,只在料理咱大孙的后事,送葬钟山。” “咱还记得送葬的那一日,咱规定所有人徒步送葬,出发前天气好好的,可是出发后,就突然暴雨倾盆,那雨下得就像是老天爷在哭泣一样,雨水倒灌,咱大孙的寝宫全都灌满了水,怎么排都排不干净。” “咱不能让咱大孙入土以后还要遭受苦难。” “无奈之下,咱只好让人另择时辰下葬,而咱大孙也暂时安放在皇陵的大殿中,安排侍卫看护。” “那一夜,正是一名叫做黄铁牛的侍卫带班看护!” “黄……黄铁牛……老爹?” 黄雄英几乎是惊叫出声。 难怪他老爹会说,他爷爷是一个最了不起的人了。 原来他爷爷就是朱元璋啊!! 朱元璋笑眯眯的看着嘴巴张得老大的黄雄英,道:“现在知道咱为什么把你叫到这了吧?” “我……” 黄雄英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可思议的道:“我……我是大明的嫡长孙,朱雄英?!” “不错!” 朱元璋苍老的脸上绽放出笑容,道:“你就是咱大明的嫡长孙,太子朱标的长子,咱洪武皇帝的大孙,朱雄英!” 轰隆隆! 殿外又是炸响一声惊雷。 划破苍穹的闪电,将黄雄英惊愕的脸庞照亮。 我就是大明的嫡长孙? 我就是大明的嫡长孙! 我就是大明的嫡长孙!!! 黄雄英的心脏就像是擂鼓一样,咚咚咚直响。 已经握紧的手心已然全是汗水,整个身子都止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 他能够重生到大明朝,他已经很感恩,所以他并没有单单想着要混得风生水起,他还想要改变这个时代,守护这个时代。 所以他尽自己所能,尝试着要给大明带来一些东西。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这个身体,竟给了自己一个尊贵的身份。 洪武皇帝的大孙,大明朝的嫡长孙,朱雄英! 有了这个身份,他完全就不一样了,他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他真的可以守护这个时代。 因为,他将是未来大明的皇帝! 是他,也只能是他,不会再有任何的差错和意外。 对于这一点,黄雄英,不,朱雄英没有任何的疑虑。 无论是朱允炆,还是朱棣,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嫡长孙,就是毫无争议的大明继承者,而且他也有绝对的信心和手段,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他要那个皇位,因为他要开创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大明帝国! 想到这里,朱雄英心神激荡。 他激动,他期待! 既然老天爷给他安排了这个身份,那么他就绝不会辜负了大明嫡长孙这个身份…… 朱元璋笑眯眯的看着震惊且激动的黄雄英,道:“咱这辈子有许许多多的遗憾,咱妹子先咱一步而去,咱的儿子也英年早逝,但是……” 说着,朱元璋的大手重重的按在黄雄英的肩头:“但是老天爷总算待咱不薄,没了儿子却给咱送了一个好孙子回来!” 黄雄英再次握紧拳头,尽可能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对于老爷子的话,他没有任何的疑虑。 因为他是洪武皇帝朱元璋,朱元璋说他是大明嫡长孙,那么他就一定是! 从这一刻开始,他就是朱雄英! “爷爷!” 此刻,朱雄英听着强烈的心跳,把头抬起来,迎上朱元璋那一双盯着自己的虎目。 而朱元璋的目光,也是落在朱雄英坚定的脸上,欣慰的笑了:“还叫爷爷?” “皇爷爷!” 朱雄英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叫出了声。 “好孩子!” 朱元璋的大手在朱雄英的肩头拍了拍,鼻头不由得一酸,轻轻的叹了一声:“要是咱妹子和标儿还在就好了,他们该有多高兴啊?!” 说着,朱元璋摆了摆手:“好了,不说这些伤心事了,咱大孙能够回来是天大的喜事,咱好久好久都没有这么高兴了!” 朱雄英看着朱元璋,认真的道:“爷爷,我以后不会再让您伤心了!” “嘿!” 朱元璋笑了一声,道:“臭小子,这世上的事啊,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哪有人不伤心的?” 话虽这么所,但朱元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大孙,来,过来见见咱朱家的家人们,告诉他们,你回来了!” “嗯。” 朱雄英重重点头,当即扶着老爷子上前,来到第一个牌位面前。 “这是你高祖爷爷,咱上一次带你去祖陵见过他,咱没出世他就走了,咱虽然没有见过他,但他是咱老朱家的根,是他造就了咱老朱家!” 朱元璋看着熙祖裕皇帝朱初一的牌位向朱雄英介绍道。 朱雄英从旁边的案台上取出三根香,将香点燃,举在头顶,然后深深拜下。 “曾孙朱雄英,见过高祖爷爷!” 说着,朱雄英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 “这是你高祖奶奶……” “这是你祖爷爷……” “这是你祖奶奶……” “这是你大爷爷……” “……” 朱元璋一个一个的给他大孙介绍着。 朱雄英也是一个一个的行礼跪拜,丝毫没有含糊。 他虽然不是最初的那个朱雄英,但是他的灵魂占据了这具本已经死去的躯体,他就拥有了这具躯体的权利,同样也该担任起相应的义务。 有权利便有义务,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所以他拥有原本朱雄英未能尽的权利,也应该担负起他能尽的义务。 况且洪武老爷子真心将他当作大孙朱雄英,而他就应该是大孙朱雄英,而且也只能是大孙朱雄英。 在这一刻,他真切的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与这具躯体彻底的融合。 他就是皇孙朱雄英! 在认祖归宗的过程中,朱雄英能够感受到身体的激动与欣慰,与他这后世穿越而来的灵魂灵肉结合,思想可以影响身体,而身体同样可以影响思想。 思想也许会骗人,但是身体却是最诚实的。 “这是咱妹子,也是你奶奶,你奶奶走之前跟咱说,她皇后做够了,但是做咱的妹子永远都做不够,咱又何尝不是呢?咱前半辈子,大都是不幸,但咱最大的幸运,就是遇上了你奶奶!” “你娘走得早,你都是你奶奶带大的,所以当初你走的时候,最伤心的就是你奶奶了!” 朱雄英看着画像上那个和蔼可亲的女人,心中的悲伤忽然如潮水一般涌来。 “奶奶!” 朱雄英本能的双膝跪地,眼泪已然决堤而出。 不是做戏,而是在瞬息之间,身体便涌上了一股莫大的悲伤。 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朱雄英完全能够感受得到,自己当初走的时候,含辛茹苦抚养自己的奶奶那股如同黑云压城一般的悲伤。 她不见朱元璋并不是因为怨恨朱元璋,而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如山一般的悲伤。 “奶奶!” “是孙儿不孝!” 朱雄英热泪连襟,连连叩首。 泪水宛若决堤的洪水一般,止都止不住,不停的在朱雄英脸上落下,顷刻间,便打湿了他的衣裳,打湿了他的袖子。 一旁的朱元璋看着哭成泪人儿的朱雄英,眼眶也止不住的泛红,强忍着热泪。 咚!咚!咚! 朱雄英的三个响头,磕在奉先殿的金砖上,传来阵阵回响。 朱元璋红着眼眶道:“妹子,咱大孙长大了,来看你了,你在那边看见了吗?你要是看见了,一定很高兴吧!” 说着,朱元璋抹了抹眼角。 好一会。 朱雄英这才站了起来,随着朱元璋往下一个牌位。 “这是咱的儿子,太子朱标,他聪慧仁德,这些年来都是他替咱把持着朝政,说咱是皇帝,其实他才是这些年真正的皇帝,咱每每有过错,都是他在替咱矫正,咱恨不得把江山立马交到他的手上,可是他却抛下了咱,若是标儿还在,他一定是一名千古圣君,更在咱之上!” 朱元璋说着,都忍不住哽咽了,言语间满满都是痛惜之情。 “爹!” 和刚刚的马皇后一样,朱雄英同样感受到了身体传来的满满悲伤。 咚!咚!咚! 同样的三个响头,同样的热泪满襟。 朱雄英知道,他爹和他爷爷一样,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可是和他爷爷不同的是,他爹从降生的第一天就注定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地位也是无法动摇的,以后无论朱元璋是否喜欢他,这个出身都极具正统性和合法性,无人能比。 而且他爹也没有辜负这个出身。 在马皇后的影响下,他的性格和父亲朱元璋完全大相径庭,十分的随和,并且以仁义善良著称。 但是善良并不代表他没有手段。 朱元璋作为一名开国圣主,自然明白作为一个合格的皇帝,拥有长远的眼光和独到的个人见解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更是一个难能可贵的品质,而这一切在朱标的身上都完美的体现了出来。 相对于朱元璋治国的狠辣,朱标没有那么重的杀戮之心,所以他将是一个太平盛世最好的仁君。 只可惜,天妒英才! “爹,您未竞的事业,孩儿替您完成!” 朱雄英一边磕头,一边在心中说道。 朱元璋看着脸上满是泪水,但却神情倔强的朱雄英,忍不住伸出满是老茧的大手,想揉揉朱雄英的脑袋,最后却重重地落在他的肩膀上。 “爷爷!” 朱雄英转过头来,咬着嘴唇,从沙哑的喉咙里压抑地喊出两个字。 霎时间,朱元璋强忍着的热泪,伴随着这声爷爷,潸然而下。 朱元璋捏了捏朱雄英的肩膀:“咱明白,咱都知道!” 说着,朱元璋走向了最后一个牌位。 怀王,朱雄英! 朱雄英也跟着上前,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的牌位,心中竟是一阵释然。 就仿佛是隐藏在身体中的最后一点念想,在这一刻消失于无形。 “大孙,咱以前一直都以为你走了,所以就给你立了一个牌位,还时不时的过来看一看,这个牌位,你自己说,该怎么办吧?烧掉,还是……” 朱元璋在牌位和朱雄英之间看了一眼,不禁唏嘘。 然而朱雄英却是出乎朱元璋的意料,毫无犹豫的跪下,给灵牌上的朱雄英磕了三个响头。 “怀王,我感谢你,感谢你让我来到这个世界,感谢你让我拥有了这个尊贵的身份,你安心的去另外一个世界吧,我一定不会辜负了大明嫡长孙的身份,一定会让咱大明风华无双,山河月明!” 朱雄英在心中暗暗说着。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仿佛是给予认可一般,微微一热之后,便显得轻灵了。 “爷爷,我想还是留着吧。” 朱雄英站起来对朱元璋道:“这也是一个经历,经历了生死,孙儿心中从此再无畏惧,就让他成为一个纪念,永远警醒着孙儿,千万不能耗费光阴,耗费这来之不易的生命!” “好。” 朱元璋满意的点了点头。 看着朱雄英已然红肿的额头,朱元璋满眼都是慈爱,心中对本已经定下的决定更加笃定了。 “大孙,到边上歇歇。” “没事的,孙儿不累!孙儿能够认祖归宗,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觉得累呢?” 听了朱雄英的话,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大孙,咱本想着让你在宫外再逍遥一段时间,但是咱害怕,咱害怕咱……” “爷爷,孙儿知道,孙儿知道爷爷的苦衷!”朱雄英接上了老爷子的话。 朱元璋点头道:“今天咱把你叫来,想必这一切都让你很惊讶吧?” 朱雄英笑道:“又惊又喜!” 朱元璋闻言也笑了,骂了一句臭小子后,又徐徐道:“你老子走了以后,咱很痛心,但是咱大明不能因为这个事就止步不前,国家如今还不安稳,外有强敌,内有祸乱。” “爷爷把江山打下来,就想着怎么让咱大明世代永昌!” “知道咱的国号为什么叫大明吗?” 朱雄英摇了摇头。 朱元璋笑道:“不是因为什么明教和什么小明王,而是明,乃日月之合,承天道而定乾坤,大明之大,天下无双,大明之明,万古不灭,光明所照,皆为大明!” 朱雄英闻言,两眼泛光,道:“光明所照,皆为大明,大明之明,万古不灭!好一个大明!” 朱元璋笑了笑,道:“咱也知道,今夜对于你而言,确是又惊又喜,许多事情可能一时之间还消化不了,回去了好好消化!” 黄雄英点了点头。 朱元璋继续道:“今日你已经认祖归宗,咱本想让你从此恢复身份,但是咱发现咱还是急了一些,刚刚在外面你也听到了,如今的宫里,有人开始不安分了!” “咱知道,自从标儿走了以后,那个位置有很多人在盯着。” “所以咱刚刚也琢磨了,一来是等咱把宫里的事情处理干净了,二来是再过两个多月就是咱的生辰,咱想把所有藩王都召回京师,到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你的身份,咱倒要看看谁还敢有二话!” 闻言,朱雄英动容了,感激道:“爷爷您费心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随即又交代了几句。 无非就是他会派人照看朱雄英,让朱雄英一旦有什么问题,便第一时间通知他。 “时辰不早了,具体的事情咱有时间再和你说,咱让人先带你回去,咱还有事情要处理。” 朱元璋看似若无其事的对朱雄英说道,眸中却是闪过一抹精光,身上的气势俨然已经不同于刚刚的悲伤老人。 朱雄英也不墨迹,当即向朱元璋告别,向殿外而去。 出了奉先殿,此时已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一辆马车已经在门外等着。 上了马车,朱雄英的心情依旧是激荡不已。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大明的嫡长孙,朱雄英!” “既然老天爷给你这个机会,你就要好好把握,那个皇位是你的,你要开辟一个风华绝代的大明,山河月明,万古不灭……” …… 另外一边,朱元璋也走出了奉先殿。 “出来!” 朱元璋没有任何感情的开口。 当即,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他的侧后方。 正是蒋瓛。 “怎么样了?” “回陛下,卑职已经把那俩个奴婢拿下,撬开了她们的嘴,已经查到了传给她们话的人是谁,至于背后的人,卑职会很快查清楚,禀告陛下。” 朱元璋脸上不怒不喜,道:“记住,要快,顺着藤往上摸,谁在传这个话,谁都听到了,这个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不管涉及到什么人,都给咱一五一十的查清楚了!” “是!” 蒋瓛恭敬的拱手回应,便消失在黑夜当中…… 第88章 咱亲自料理! 回到秦淮河畔小院的朱雄英,终于彻底缓过神来。 原来自己穿越过来的身体,竟是十年前薨逝的皇长孙朱雄英,而且在十年后,洪武皇帝朱元璋找上了门来,并在刚刚带着他认祖归宗。 他是大明的嫡长孙,也将是大明王朝的继承人。 朱雄英双拳握紧,深吸了一口气。 他以前还想着赚钱,想通过用金钱来扩大自己的影响力,从而改变这个时代。 但是他现在不需要了。 因为整个天下,都将是他的! 从这一刻开始,他人生的规划变了,他要那个皇位,他要开创一个风华绝代的大明! 大明,多少人心中永远的爱与痛! 爱它的大明风华,爱它的铮铮铁骨,痛它的命运多舛,痛它的悲情收场。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大明之大,天下无双,大明之明,万古不灭,光明所照,皆为大明!” 朱雄英喃喃自语,眸中尽是自信的光芒…… …… 而这个时候,紫禁城中。 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幽暗的红色宫墙之间,一个个堵着嘴巴的宫人神色惶恐,不知道自己要被身后的锦衣卫带向何处…… 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 蒋瓛亲自坐镇。 被带进来的宫人莫不惶恐万分,许多人已经尿失禁了,仅仅锦衣卫三个字就让她们不寒而栗。 大明从开国到现在,多少大臣勋贵,死在锦衣卫手里的,还少吗? 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小小的宫人? 怕是很难在从锦衣卫指挥使司走出去了,就算能走出去也要脱掉一层皮。 在这里,没有有守得住的秘密。 审讯房内。 火盆里烧起的火在无声的跳跃着,映照着这间连窗户都没有的房子。 当初周骥就是在这里被剥掉皮的。 只要进入这个房间,那股阴森的气息就让人不寒而栗。 屋内传出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大部分的宫人都还没有严刑拷打之前,便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只有小部分屁股不干净的宫人,试图想要隐瞒什么,但是很快她们就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武英殿。 朱元璋还在趁这点空余的时间批阅奏折。 如果不是宫里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他是想把他大孙留下来,教他如何批阅奏折的。 就像当初他教朱标一样。 但是,宫中谣言的这件事,让他不得不因此改变计划。 这让朱元璋心中愈发的怒火升腾。 他的孙儿朱允熥刚刚崭露头角,就开始有人编排他,看来这宫里的阴暗处,隐藏着鬼啊! 并没有让他等太久,蒋瓛便来复命了。 “禀陛下,已经有些眉目了。” 朱元璋一边看着奏折,一边淡淡开口:“说。” 蒋瓛连忙回道:“按照陛下的吩咐,卑职撬开那两个贱婢的口,然后顺着她们说出来的名字,顺藤摸瓜,一个一个的抓,最终抓了二百多人。” “最后的源头,竟指向了一个死人。” 朱元璋不动声色的听着,似乎这并不让他感到意外。 蒋瓛不敢怠慢,继续说道:“那个死去的宫女,卑职也已经查清楚了,是浣衣局的管事,卑职一路摸下去,发现这个宫女,以前在东宫太子妃那儿当过差。” “呵——” 朱元璋闻言冷笑了一声。 对于这个结果,他似乎也没有感到太意外。 自从太子走后,那个位置许多人都在盯着,除了几个皇子外,还有一个就是庶出的皇孙朱允炆。 其实从一开始,他对朱允炆的观感还是不错的。 因为在太子走的时候,朱允炆哭得最凶,因为守孝,整个人整整廋了一圈,还吃斋念佛,手抄佛经为父亲祈福。 但如今回想起来,似乎一切都有些变味了。 沉吟片刻,朱元璋徐徐开口道:“把所有传过那话,说过那话,听过那话的人,通通除了吧。” “遵命!” 蒋瓛恭敬的拱手领命。 很显然,他也猜到了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至于东宫那边,咱亲自来料理,你下去吧。” 朱元璋淡淡的话语,却让蒋瓛心跳加速,连忙拱手告退。 蒋瓛退下后,朱元璋轻轻的拨了拨烛火,让已经显得有些暗淡的火苗重新亮起来,喃喃自语:“咱有段时间没杀人,就开始有人以为咱老眼昏花了……” …… 赵勉这些天,一有时间就往朱雄英那儿跑。 当然,这些都是借着开发朱桥镇盐矿的由头。 至于朱桥镇那边,他也不敢怠慢。 已经安排人手过去组织开挖相关事宜,搭建工棚,丈量土地,寻找矿源等等,一有点信息就跑来跟皇大孙汇报。 但是皇大孙对他却是不冷不热,并没有能够有更深一步的发展。 不过他并没有放弃。 因为这可是绝佳的机会,在其他人没有得到皇大孙还在世的信息时,他得到了,只要能够在皇大孙微末之时,成为他的心腹,那么他赵勉日后定然会平步青云,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而且他也能够脱离刘三吾的阴影,成为独当一面的存在,留名青史亦不是没有可能。 想想,赵勉都激动不已。 这一天,他又备了一些珍藏已久的茶叶,想要去拜访朱雄英。 “老爷,你整天往外跑,到底是去见谁?” 刘氏挡在了赵勉的面前,一脸怒色的质问道:“这豪顶石花,咱家里不过就剩三斤不到,平日里你不是最精贵的吗?我爹来的时候,你都不舍得拿出来,现在都拿了出去?你一天天的把家里的好东西搬出去,说,是不是拿出去讨好哪个狐狸精了?” 赵勉有些不耐烦的看了一眼刘氏:“一个妇道人家,你懂啥?我要见的那个人,你没有资格知道,让开!” 刘氏依旧不依不饶,挡着赵勉:“不给我说清楚是谁,你就别想出去!” 赵勉气得指着刘氏:“你呀你,一天到晚就尽会坏我的好事!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低调一点,收敛一点,你倒好,天天跑去买珠翠,还去跟你那几个姐妹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家里有几个臭钱?生怕你老爷我不被洪武老皇爷杀头!” “我……我……” 刘氏有些心虚了:“哪有天天,我就去买过一两次,我嫁给你可不是跟你受苦的,再说了,要是没有我爹,你能有今天?家里那么多银子,我花几个怎么了?” “你呀你!” 赵勉气急,抬起手来,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咬牙道:“好,我把话跟你说清楚了,我今天要去见的人,就是你爹,也高攀不起,现在我能跟他攀上关系,那是老天爷照顾我,他要能收我的茶叶,那是我的荣幸!” 赵勉说罢,大步走出门去,留下愣住的刘氏…… 秦淮河畔的小院。 赵勉来到这里的时候,却见到了一个让他震惊的人。 “皇……黄爷!” 赵勉双腿一软,差点儿就跪了下去。 不过他当然知道,如今皇大孙的身份还没有暴露,如果自己暴露了皇上的身份,定然会惹得皇上不快。 朱元璋眼中倒是闪过一抹玩味,笑道:“赵尚书,坐吧。” 赵勉嘴角微微扯了扯,这才正襟危坐,不过心中却是暗自高兴,看来自己这一次来对了,而且也做对了。 “来找咱大孙什么事?” 朱元璋喝了一口茶,问向赵勉。 赵勉连忙回道:“我来找黄公子,是想说说盐矿那边的事。” “哦?” 朱元璋露出好奇的神色,问道:“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赵勉正色回道:“现在我已经让人将那里封锁起来,按照和黄公子的商议,在当地招了不少穷苦百姓,京城这边的好些流民也都引导过去,昼夜赶工,轮班颠倒的进行挖掘,应该很快就能出结果了!” “嗯。” 朱元璋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对了,咱大孙有个提炼精盐的法子,回头你让盐运司那边派人过来,把这个法子学了回去!” “好!” 赵勉满口答应,随即露出惊讶的神色:“盐运司的那些精盐……都是黄公子制出来的?” 朱元璋点了点头,目光如炬,瞥了一眼赵勉进门前捧着的盒子。 “那是什么?” 赵勉笑笑,道:“这是我家乡的一点特产茶叶,不算贵重,但喝了醒脑提神,还望黄公子不要嫌弃。”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好了,你先回去吧,咱有些话想跟咱大孙说说。” “好!皇爷,黄公子,那我就先告辞了!” 赵勉说着站起身来,不动声色的将带来的盒子放到了一旁的案桌上。 赵勉走后,朱元璋看着一直没有说话的朱雄英,道:“大孙,看来这赵勉已经识得你的身份了。” 朱雄英笑道:“这人,还挺会钻营。” 朱元璋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道:“看看,咱都还没有公布你的身份呢,就开始有人想要攀附了,以后你就知道了,这用人啊,可是一门大学问!” “用好了,他能给你办事,一旦用岔了,他也会给你带来无尽的麻烦。”说着,朱元璋虎目看向朱雄英,“知道咱为什么要杀李善长和胡惟庸吗?” 朱雄英不假思索,回道:“因为李胡二人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李善长自己持身不正,醉心权术,培植亲信,把持朝政,自有取死之处。更是扶持胡惟庸为接班人,明目张胆操控胡惟庸掌控朝政,破坏科举的公平,官吏提拔的公正,他们该杀!” “不错,大孙你说得不错!” 朱元璋笑了笑,道:“不过还有一点,大孙你没有说到。” 朱雄英一怔。 只听朱元璋继续道:“咱杀他们,除了消除党争隐患外,还要杀鸡儆猴,咱要他们怕咱,咱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是咱的臣子,咱可以给他们恩惠,同样也可以收回来!” “咱作为皇上,是天下的领路人,大臣是帮助皇上的大臣,但是皇上不是大臣的皇上,而是天下的皇上,是天下百姓的皇上!” “所以,作为皇上,千万不能让这些大臣给蛊惑和牵制了,要有自己的思考,如果你认为是对的,就坚决去执行,咱不需要说服他们,咱只需要他们执行就行了!” 朱雄英郑重的点头:“孙儿受教了!” 老爷子说得不错,皇权就是皇权,不容任何人挑衅。 无论是什么年代,一旦出现权臣,就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朱元璋看着认真的朱雄英,心里高兴,臭小子,这股不骄不躁的劲,随咱。 他知道他大孙绝非一个守成之君。 从他对倭国以及倭寇的策略当中就可见一斑,攻击性极强,极具开拓精神,而且之前提出的种种策略,都是大胆至极,所以日后他大孙的登上宝座后,定然会面临臣子的阻挠。 所以,他要将他二十多年皇帝生涯积累起来的经验,一一交给他大孙。 朱元璋笑道:“咱呀估计还有一些时间,这段时间你就跟在咱的身旁,咱会好好教你,怎么去做一名皇帝!” 闻言,朱雄英心头一震,连忙点头:“孙儿聆听皇爷爷教诲!” 这话里的意思非常明显,在老爷子心中,已经将他当作皇储来培养了。 朱元璋看在眼里,心中非常的满意。 他对他大孙的期望,很高! 以前的太子朱标,生性仁慈宽厚,若他继位,将是一名守太平的仁君。 以前太子在的时候,杀人的事都由他来做。 为何? 因为他要让太子安心的成为一名仁君! 但是现在他大孙不一样。 他大孙像他! 他大孙不会是一个太平皇上,而且他也不希望他大孙是一个太平皇上。 所以,他对他大孙的期望,可不会是像故太子那样。 想到这里,朱元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道:“走,随咱进宫,咱教你批阅奏疏!” 第89章 就按咱大孙说的办! 武英殿。 这里是洪武皇帝日常办公的场所。 此时已经入夜,这里一如既往的亮着灯。 房间内。 布局非常的简单,案台,几张椅子,旁边还有一张软塌。 案台上摆着满满当当的奏疏,一旁放着一只朱笔。 这个时候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奏折,上奏的文书称为奏疏和条陈,是用蜀锦或者杭缎等丝绢做底,然后把自己写的文书裱在上面。 朱元璋熟稔的走到案台前,对朱雄英道:“大孙,搬个椅子,到咱旁边看。” 此时屋里就只有爷孙两人,并没有宫人伺候,朱雄英搬了个椅子,坐到了朱元璋的龙椅边上。 第一次接近大明朝最高权力中心,朱雄英的心还是忍不住砰砰直跳。 大明朝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务,都在这里汇总,由皇帝统一批阅,发出一道道指令,进而影响整个国家。 朱雄英捏住拳头,呼吸变得微微有些急促。 朱元璋瞥了一眼并不掩饰激动的朱雄英,心中很是满意。 他欣赏他大孙对权利的欲望。 这一点和朱标的淡泊不同,他记得有一次朱标还对他说,父皇,儿臣担心承担不起大业。 他听罢大为恼怒,狠狠的训斥了一番朱标。 因为他要大明江山千秋万代的传承下去,作为王者,就该有王者之气,不需要谦虚,不需要掩饰! 而如今,在他的面前,他的大孙毫不掩饰他的欲望,这如何不让他欣慰? “来,替咱看看奏疏!”朱元璋笑呵呵的说道。 “嗯。” 朱雄英郑重的点头,而后把手伸向那堆得满满当当,而又整整齐齐的奏疏,从最上面取下一份来。 “吸——” 朱雄英轻轻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尔后缓缓打开奏疏。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国家政要大事,虽然以前和老爷爷都是侃侃而谈,指点江山,但那种感觉和真正参与其中完全不一样。 因为以前更像是普通民众喜欢谈论政治一样,不关他们的事,过过嘴瘾而已。 但是真正参与就不一样了,一言一行都会真正影响到整个国家的运行,随便的几个朱批,就有可能影响到许许多多的人,甚至一个地方。 自古权力诱人,自然有它诱人的地方。 打开奏疏,工整的字体映入眼帘。 不得不说,这个年代的人,写的字是真的好看,随便是个读书人,写的字就不会有差的。 跳过前面七七八八的东西,直接进入正文。 朱雄英怀着激动的心情,开始轻声念了出来。 “广州府知府余兆岳谨奏,奏报广州今载风调雨顺,百姓安乐,特奏进广州特产荔枝桔子等物……” 朱雄英看罢哑然。 他还当是什么重大政事,原来仅是献礼的奏折。 朱元璋看着朱雄英的表情,眉毛一挑,眼含笑意道:“说,怎么批阅。” 朱雄英看向朱元璋,有些无奈道:“爷爷,这些荔枝桔子,您要么?” 朱元璋乜了一眼朱雄英,笑道:“现在,你就把你当做是皇帝,想怎么批就怎么批!” 来了,朱雄英闻言,心头猛地跳了几下。 但很快,朱雄英就镇定了下来,在朱元璋鼓励的目光下,拿起那只普通而又不普通的笔,蘸上朱砂,想了想,便在奏疏上写了起来。 “览,路途遥远,勿需送来。” 看朱雄英有模有样的样子,朱元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这样可以吗?” 朱雄英回头看向笑眯眯盯着自己的朱元璋。 朱元璋笑着点头:“可以,很好,大孙,你这字,写得真好!” “咱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斗大的字还不认识一箩筐呢,后来有次小明王给咱降旨,咱发现小明王的字也挺好看,咱就想着,什么时候咱朱元璋也能写成那样,于是咱就像李善长学,李善长说,咱以后不仅要在黄册上写字,还要写上九尺巨碑,立于泰山之巅,光照万古千秋!” 朱雄英笑道:“爷爷,您做到了!” 朱元璋看着朱雄英,道:“大孙,咱对你的期望,也是一样的。” “嗯。” 朱雄英点了点头。 朱元璋摆了摆手,道:“好了不说这些了,继续看。” 朱雄英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熟练多了,拿起一份奏疏,摊开便看。 “福建布政使孙成文谨奏,奏呈晴雨录并米粮价格,七月雨量充沛并各河道安润无生发蝗蝻,粮价平稳……” 这是一份地方奏报天气和粮食价格的奏疏。 这回,朱雄英也不用请示朱元璋了,直接朱笔一提,便在奏疏上写下一个览字。 朱元璋半躺在椅子上,笑而不语。 接下来,朱雄英又陆陆续续的看了好几份奏疏。 不过都没有什么大事。 大都是奏报地方日常情况的,还有些甚至汇报地方趣闻的,譬如有个奏疏里说,普陀山的法雨寺住持圆寂,还有个叫郭小四的文人前段时间也死了。 还有更甚的,河南开封府知府奏报,他们开封有个妇人拾金不昧。 什么抓贼的,破案的,当街卖孝帽的,孕妇流产的…… 朱雄英看得一阵无语。 这和他想象中的奏疏完全不一样,他以为的奏疏都是奏报军政大事,或者是弹劾这个弹劾那个的。 现在看起来,好多都是平平无奇啊! 一旁的朱元璋看着微微蹙眉的朱雄英,笑道:“大孙,是不是感觉很无趣?浪费时间?” “嗯。” 朱雄英并不否认的点了点头。 “大孙,你这就错了!” 朱元璋笑眯眯的看着朱雄英,道:“其实没有大事,那便是最好的事!” “而且,你也可别小看这些小事,咱啊,能通过这些小事了解咱大明的整个情况。” “你看这个开封府妇人拾金不昧的,这说明开封府治安好,民风好,还有这个孕妇流产的,说明有些地方官员尸位素餐,没有作为!” “懂了吗?” 朱元璋谆谆教导着。 朱雄英听罢,忍不住点头:“孙儿受教了!” 是自已一开始先入为主,以为奏折就是军政大事,上来就是要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但恰恰如老爷子所说的那样,没有大事,那才是好事。 而且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这个年代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没有便捷的沟通方式,对于皇帝而言,奏疏就成了他的网络。 通过奏疏,他可以了解整个国家的大小事务,这是他与臣工沟通的一条最重要的通道。 尤其是对地方上的官员而言,上一趟京师朝见皇上是桩很难的事。于是,一年到头大量的大小事务便通过奏折来禀报,并按照朝廷对奏折的批复来办事行政。 同时,奏折也是臣工与皇上感情联络的主要纽带,皇帝可以从日常的奏折中看出所委大员对他的情谊深浅,忠诚程度,和朝廷贴心不贴心等等。 就仿佛是一个沟通网络,皇帝是群主,是老大,其他人则是群成员,除了上述作用以外,偶尔遇上好笑的还能消遣一下。 接下来的这份奏疏,就让朱雄英忍不住嘴角微微翘起。 “臣李景隆奏报,蒙皇上厚爱,臣世袭魏国公,臣读兵书有年,窃慕古人忠愤激烈之流,惟才智浅薄,过不自量,知小谋大,力小任重。臣日夜思报国,然寸功未立,家中豪奴却狐假虎威,横行不法,巧取豪夺,侵占地方田地,臣虽不知,但有失察之责,故尔,臣严惩豪奴,将所侵占之田地交还朝廷,佃户,佃租,一并交还!” “皇上爱民,臣却不能怜惜黎民,纵容豪奴欺压百姓,臣,辜负天恩,羞惧交并!” 言辞恳切,认罪态度还算好。 不过就是…… 还提一嘴自己读兵书的事,想要干嘛? 朱雄英苦笑摇头。 朱元璋听罢,一脸玩味的看向朱雄英:“这是你教他写的吧?” 朱雄英嘴角微微扯了扯:“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爷爷的慧眼。” “呵——” 朱元璋轻笑了一声:“你自己搞出来的事,你自个批阅。” 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 朱雄英:“……” 这可不是刚刚那些写个阅或者览字就能完事的折子,老爷子这是完全的交给了自己,要知道自己随便几个字,就能决定曹国公李景隆的命运。 无奈之下,朱雄英只能摸着下巴想了一会,便提笔蘸了朱砂写道: “知汝惧死实慎,然羞则未也!” 意思是说,你害怕得要死是真的,不过羞不羞愧倒是不一定! “嘿!有点意思!” 朱元璋看罢,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这个阅批模棱两可,既不说要治罪,也不说不要治罪,而是让他自己去猜。 想来等李景隆看到这个阅批,以为是他朱元璋批的,还不得吓得半死? 因为未知,永远都是最吓人的。 “看这半天费神了吧?” 朱元璋笑呵呵的道:“你继续看,咱去让人给你端杯蜜水来!” 说着,朱元璋站了起来,亲自走出门去交代太监。 朱元璋坐久了,脚都有些麻了,所以走起路来也没有往日的虎虎生风,而是有些步履蹒跚。 朱雄英看着朱元璋的背影,眼泪差点就要留下来了。 前世他是孤儿,小时候是跟着爷爷一起长大的,此刻的朱元璋像极了他小时候陪他读书的爷爷。 时光交错,不禁让他有些恍惚。 朱元璋回来时,手里已经端来了一杯用蜂蜜调和的温水。 朱雄英赶紧擦了擦眼角,怕老人家看见。 朱元璋把蜜水放到朱雄英的跟前,笑道:“多喝蜜水,少喝茶,茶喝多了,不好睡!” 说着,朱元璋坐下,拿起旁边的茶水大喝了一口,道:“别分心,继续看,哦对了,别看这些绿色的了,看蓝色的。” 朱雄英闻言,从一沓奏疏中挑出了一份蓝色的,顿时眼神一亮。 “臣,蓝玉奏报,西南大捷!五月初三,臣奉圣命征讨月鲁帖木儿,六月初八,臣与四川都指挥瞿能发起总攻,大破其众,月鲁帖木儿逃往柏兴州,臣遣千户蓝海诱捕月鲁父子,月鲁父子已被臣生擒,请皇上降旨,押月鲁父子上京处死!另,臣已尽降其众,臣请求皇上允许臣增设屯卫,征当地百姓为兵,讨伐朵甘、百夷!” 蓝玉奏报,西南大捷,不过朱雄英看罢,并没有露出大喜的神色。 一来,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当中,二来,蓝玉在这张奏疏中虽然言辞恭敬,但好大喜功的做派尽显无疑。 将月鲁父子押上京处死,无非是要彰显他蓝玉的功劳。 而蓝玉还没完,还想要增设屯卫,征当地百姓为兵,讨伐朵甘,百夷?这不就是想要扩大军功,等回京之后,好能得到天大封赏,成为大明第一将! 可惜…… 蓝玉根本不懂,有些时候,军功不是越大越好的! 正想着,只见朱元璋不动声色的问道:“大孙,说说,如何批复?” 朱雄英沉吟片刻,徐徐道:“让蓝玉不必将月鲁父子押上京了,就地斩首,将其首级传之西南各土司,还有,不必再讨伐朵甘、百夷,让他即刻班师回朝!” 闻言,朱元璋眸子一下子亮了,盯着朱雄英看了好一会,这才笑道:“好,就按咱大孙说的办!” 说着,朱元璋从旁边取出另外一份紫色的奏疏递给朱雄英:“看看。” 朱雄英接过一看,顿时眉头皱得更深了。 “臣,锦衣卫千户翟川上奏,蓝玉在征讨西昌过程中,纵容所部将士擅杀无辜边民,奸淫民女,凡蓝玉驻军处,百姓畏之如虎,兵马一过,如同浩劫!” 果然,蓝玉依旧不改他一贯的作风。 朱元璋看着沉思的朱雄英,笑道:“你老子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没你这般稳当呢!为君者,就得不动如山,喜怒不行于色,你刚刚的处置,非常得当!” “爷爷高兴极了,比西南大捷高兴一百倍,你这才第一次批阅奏疏,就让爷爷又惊又喜啊!” 朱元璋说着,喜形于色。 “谢皇爷爷!” 朱雄英笑道:“是皇爷爷教导得好!” “嗐!” 朱元璋闻言大笑了起来:“咱也没教啥,是你自个底子好!” 朱雄英笑道:“我这底子,不也是皇爷爷给的吗?” 朱元璋闻言一怔,旋即再次大笑起来:“臭小子,咱妹子走了以后,就数你会哄咱开心!” “好了,喝口蜜水继续,再看一个,你也差不多该休息了。” 朱元璋笑罢,又喝了一口浓茶。 朱雄英点了点头,又拿起一份蓝色的奏疏打开。 “臣,锦衣卫指挥佥事陆伦上奏,秦王在封地多有不法,在王府大兴土木,役使军民在王府中建起亭台池塘,并与次妃邓氏在其中折磨宫人取乐,为取悦邓氏,派人沿海收买珠翠,使百姓家破人亡。” “秦王还派人制作皇后的服饰予邓氏,又将寝房之床做成五爪龙床……” 第90章 让他在外面等着! “混账东西!” 朱元璋的笑脸一下子消失了,气得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的抽搐。 “咳咳咳——” 怒急攻心,朱元璋突然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起来。 “爷爷!” 朱雄英连忙帮朱元璋抚着后背,帮他顺气。 老爷子在他的面前,一向都是硬朗,中气十足的形象,让人有时候都忘了,他已经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在这个年代,六十多岁已经算是高龄了。 况且早年间,老爷子受尽了苦难,再后来又征战四方,一身都是旧伤,也就朱标成长起来以后的那几年,老爷子轻松了几年。 再后来,马皇后的去世,朱标的去世,都给了朱元璋沉重的打击。 如今被朱樉这么一气,朱元璋一口气没喘上来,引得阵阵咳嗽。 门外侍奉的太监闻声立马跑了进来,惊恐的喊道:“陛下!陛下!”很快领头的太监就反应了过来,对身旁的小太监喊道:“传太医,快去传太医!” “站住!咳咳……” 这时,朱元璋的咳嗽缓了不少,出声叫住了太监:“咱没事,叫什么太医?出去!” “是!” 两个太监这才连忙退了出去。 太监退下后,朱雄英看着朱元璋,道:“爷爷,您以后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要总是熬夜,不要太劳累,不要喝那么多浓茶,总之,不要总是逞能,您要知道,您已经不是二十岁小伙子了!” 若是其他人说着话,朱元璋早就怒了,但是他大孙说的,就不一样了。 朱元璋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是心中不由得一暖,自从马皇后走了以后,已经许久没有人跟他絮叨这些家常话了。 原本听着马皇后絮絮叨叨,让他心烦。 但是马皇后走了以后,他才知道有个人管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是是是,咱大孙教训得是!” 朱元璋咧嘴笑道:“咱啊,现在还不舍得死呢!咱还要看咱大孙建功立业,看咱大孙是怎么带领咱大明的!” 说着,朱元璋轻叹了一口气,幽幽道:“要是咱的儿孙都能像大孙你这样,那就好咯!” “你二叔以前小时候,也是非常聪慧的,在咱身边的时候,乖巧懂事,严毅英武,他在就藩之前,咱就跟他说,关内百姓,自元朝失政以来,不胜疲惫。如今我大明平定天下,又有运粮纳税之劳,百姓仍未休养生息,你到藩地之后,就不要大兴土木了!” “咱朝也说,晚也说,可谁想咱说下大天来,那混蛋竟一句没听进去!” 说着说着,朱元璋眼中的怒火毫不掩饰,看向朱雄英,道:“大孙,你说,该怎么办?” 朱雄英:“……” 老爷子这个皮球踢得好啊,上一次齐王的事情,自己还不知道老爷子就是朱元璋,所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可是现在有些不一样了。 老爷子的话里话外多了一层考较的意味,就是如果以后朱雄英真的上位,那么他在面临这样的情况下,会怎么对待他的这些叔叔们? 对于这一点,朱元璋还是很关心的。 朱雄英当然知道这些,因为自古下一任皇帝与圈地为王的藩王之间,就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如果按照历史的轨迹,恐怕朱元璋也不会想到,就在他前脚刚刚走,继位的朱允炆就拿他的儿子们开刀。 朱允炆想着一劳永逸,恨不得一下子将他那些叔叔们全都圈禁起来。 这才逼得燕王朱棣接着老爷子皇明祖训中的一句话,举兵靖难,最终竟神奇的成功了。 朱雄英当然不会像朱允炆一样蠢。 并没有思考太久,朱雄英便开口道:“爷爷,您刚刚说二叔他在您的身边时,天资聪颖,严毅英武,对吗?” 朱元璋不容置疑的点了点头。 秦王朱樉作为他和马皇后的二子,他和马皇后都是非常看重的,从小悉心教导,而且朱樉在他们两人面前也表现得相当优秀。 长大后,更是分藩西安,西安就是长安,古都之所在。 可以说,在众多的儿子中,除了长子朱标外,朱元璋最重视的就是次子朱樉。 “可是……” 朱雄英再问:“爷爷,您想过没有,为什么二叔离开了您的身边,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闻言,朱元璋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当初朱樉就藩的时候,他委朱樉以关西兵事,得专行赏罚,岁秋廵边,大将皆听节制,而且还加封朱樉为宗人府宗人令,主管皇族事务。 这一切都足以说明,当初的朱樉是多么的优秀。 这也是为什么刚刚他这么生气的原因,可谓爱之深,责之切。 不过…… 他还真没有好好考虑过,他大孙刚刚提出来的这个问题。 为什么樉儿会在就藩后判若两人? 朱元璋眯起了眼睛,突然一把拿过朱雄英手中的奏疏,认真的看了起来。 片刻后。 朱元璋抬眼看向朱雄英,徐徐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二叔他受到了妖媚的蛊惑?” 朱雄英点了点头,道:“爷爷,您看,奏疏里说,朱樉宠爱次妃邓氏,而将正妃王氏软禁于别处,为了讨好邓氏,专门派人沿海布政司收买珠翠,使百姓家破人亡,还折磨宫人,为邓氏取乐,作服饰,安龙床等等,一切的一切违法乱纪之事,都离不开一个人,那便是邓氏。” 朱元璋闻言不住的点头,沉默片刻,道:“邓愈啊邓愈,没想到你一世英名,竟教出了一个妖女!” 朱雄英道:“所以,孙儿以为,二叔之事,不用急着下定论,而是先把邓氏处理掉,至于二叔,则是召回京师严惩,让他知道错了,怕了,再将他放回藩国。” 朱元璋一双虎目若有所思的盯着朱雄英,并没有说话。 看了一会。 朱雄英忍不住道:“怎么了,爷爷,孙儿说得不对吗?” “甚好!” 朱元璋露出了笑容,道:“只是咱在想,咱大孙在外多年没人教导,竟能一下子就将一沓奏疏处理得井井有条,着实是让咱惊叹啊!” 朱雄英笑道:“您刚不是说了,我底子好嘛!” “哈哈——” 朱元璋大笑,道:“好了,今晚就先到这吧,也晚了,你今晚就在这休息吧。” 武英殿。 这里除了办公场地外,还有好几间房子,足够安排朱雄英的住宿。 朱雄英也没有拒绝。 进宫前,小宝已经送到了徐妙锦那边,所以他并不需要担心。 “爷爷,您也早些休息,不要太晚了,身子要紧!” “知道了!” 朱元璋笑着摆了摆手,安排太监把朱雄英带了下去…… 有大孙在身旁,朱元璋突然感到心安了许多,那股急躁的劲头渐渐消失,看起奏疏来也心平气和了许多……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朱雄英主要往返于皇宫与聚宝山的庄子之间。 卖盐和卖酒已经不再是他关心的事情,所以通通都交给了李景隆去打理,不过李景隆倒是打理得井井有条,丝毫不用他操心。 之所以经常跑聚宝山的庄子,那是因为那里有朱雄英期待的东西,大棚和红薯。 如今朱雄英的身份不同了,身边保护他的侍卫也多了起来。 除了郭氏兄弟,以及那十一个锦衣卫高手以外,老爷子还安排了不少锦衣卫暗中保护着…… 除此之外,朱雄英还抽空去祭拜了一趟黄铁牛,将自己认祖归宗的事情告诉了他,想来他如果泉下有知,一定会非常高兴吧。 朱雄英很惬意,可是有人就没有那么惬意了。 东宫。 这段时间,吕氏都在惶恐中度过。 上一次让人传出那些话之后,本以为会闹得沸沸扬扬,但没想到被迅速的镇压下去,没有惊起什么波澜,就仿佛没有发生过一般。 她有些失望的同时,更多的是庆幸。 因为她知道这是老爷子出手了,然而老爷子并没有找到她头上,这让她庆幸之余,一阵后怕。 自己当时是被朱允熥气晕了头,如今回想起来,那是多么愚蠢的做法。 好在…… 惶恐了好些天,老爷子最终没有找上门来。 不过这些天,又有一件事让她发愁。 那就是老爷子不见她们母子两了,甚至于去请安,都被挡了下来。 而且有些诡异的是,安公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太监,这让她也无从打探消息了。 难道说,老爷子真的要立朱允熥为储了? 吕氏心中越想就越不安,同时心中也涌起浓浓的不甘。 她苦苦经营了十数年,到头来竟然要被一个她从来没有放在眼里的朱允熥摘了桃子? 这让她如何甘心? 她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所以无论如何,她也要想办法见上老爷子一面,把话说清楚了,否则真的就太冤了。 想到这里,吕氏脸上露出一抹狰狞,拿起手边的花瓶往地上就是狠狠一摔。 啪的一声。 花瓶碎了一地。 吕氏捡起一片碎片,心一横,在手上猛地一划,痛得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看着手上流出的鲜血,吕氏目光如刀。 紧接着,吕氏缓缓躺下,倒在了碎片边上,手举到脸部,摆出了一个倒地受伤的造型。 屋外的宫女闻声,纷纷跑了进来。 当进去后,便看到一地的狼藉,而吕氏正披头散发的躺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宫女们吓傻了,连忙喊道:“太子妃受伤了,快传太医……” 而这个时候,朱允炆也是匆匆赶来,看见躺在地上的母亲,瞬间方寸大乱,三步做两步的跑到吕氏的身边,焦急道:“母亲,您怎么了?您没事吧?您不要吓孩儿啊……” 说着,朱允炆的泪水就忍不住扑簌簌的流下。 这时,却听吕氏轻声道:“炆儿,快去把你皇爷爷叫来。” 朱允炆一怔,很快就明白了母亲的意思,连连点头:“好好,母亲,孩儿这就去叫皇爷爷,您一定要保重!” “快去。” 吕氏忍不住低声催促。 朱允炆这才起身,也不擦眼泪,就往武英殿跑去…… 武英殿内。 “爷爷,因为您一天要坐好久批阅奏疏,所以您一定要像孙儿说的那样做,包您长命百岁!” “真的么?” 朱元璋一脸苦色的看着朱雄英。 朱雄英认真的点头道:“对的,就像忍大便一样,将谷道缓缓向上提,然后放松,接着再往上提,一提一松,反复进行!” “来,就像孙儿这样做,保持全身放松,慢慢的收——1,2,3,4,5,——然后慢慢的放——再收——再放——” “哈哈哈哈……” 看着朱雄英一脸认真的神色,朱元璋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别笑!孙儿是认真的!” 朱雄英一脸严肃道:“这是民间的偏方,所谓日撮谷道一百遍,治病消疾又延年,唐朝孙思邈就极为推崇此法,他在《枕中方》一书中规劝世人,谷道宜常撮,所以皇爷爷,您别以为孙儿是在开玩笑!” 事实上,撮谷道在华夏由来已久,只是在这个时候还没有流行起来。 等到了明朝中后期,养生十六宜流行起来以后,人们才开始渐渐的重视起撮谷道来。 朱元璋不是不知道这个法子,只是他以为自己身体好着呢,撮什么谷道?但看着大孙认真教他撮谷道的模样,让他既忍俊不禁,又暖心妥帖。 “好好好,咱照做!” 朱元璋笑呵呵的说着,吸了一口气,用力往上一提。 却在这时,太监进来了,不小心瞥见朱元璋那便秘的表情,慌忙将头低下,紧张道:“陛下,允炆殿下求见,说是有急事要见您!” “哼!” 朱元璋缓缓放松下来,轻哼了一声,道:“没看咱正忙着吗?让他在外面等着!” 第91章 就像当年他哥一样! “什么?皇爷爷让我等着?” 朱允炆一脸愕然,道:“你没跟他说,太子妃出事了么?” “回殿下,说了。” 太监模样恭敬的重复道:“陛下说他有事,让殿下在这里先等着。” “这……” 朱允炆气得一拂衣袖,但也只得无奈的在屋外的椅子坐下。 屋内。 却不时传来朱元璋爽朗的笑声,以及隐隐约约另外一个人的说话声。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朱允炆只觉得他们吵闹。 朱允炆的拳头捏紧了,低着小脑袋,委屈的眼泪差点儿就要流了下来。 他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突然之间,他和皇爷爷中间仿佛生出了一道鸿沟? 为什么皇爷爷好像把他遗忘了一般。 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难道就真的敌不过一个嫡字吗? 就在朱允炆天人交战的时候,太监又出来了,对朱允炆道:“寿王殿下,陛下说没空,让您还是先回去吧。” “什么?” 朱允炆猛地抬起脑袋,一脸惊愕,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道:“这是真的?我不信。” 太监看了眼朱允炆,继续道:“这是陛下的旨意。” “呵——” 朱允炆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突然苦笑出声,喃喃道:“皇爷爷啊皇爷爷,您宁愿和朱允熥在里面说笑,而我娘可是受伤了啊,您都不愿去看一眼吗?” 朱允炆整个人像是没了魂一般,踉踉跄跄的走出武英殿…… 屋内。 朱雄英并没有将屋外的朱允炆放在心上。 历史上的朱元璋之所以选择朱允炆,那是无奈之举,朱标一死,朱元璋的计划被全盘打乱,他能够选择的人有四个,儿子辈的朱樉,朱棣,孙子辈的朱允炆,朱允熥。 综合各方面考虑,朱元璋也只得选择朱允炆。 但如今自己的出现,让一切都变得没有了争议,单单嫡长孙这个身份,就足以打败一切。 朱元璋看向朱雄英,道:“大孙,咱这宫里啊,有人以为咱老眼昏花了,开始不安分了,呵——” 朱雄英当然知道朱元璋说的是,前不久关于朱允熥谣言的那件事。 看来是因为有人以为老爷子对自己的关爱,误会成了朱允熥,以为朱允熥要成为储君了。 不用想,朱雄英都能猜出是谁。 在这宫里,有人以为朱允熥挡了他们的道,自然是想要除掉这个障碍,要知道这可是通天的道。 朱元璋淡淡的笑了笑,道:“走,爷爷杀人,你去看。” 朱雄英闻言,眸子一凝…… …… 朱雄英跟着老爷子的脚步,来到宫中的一处阴阴沉沉的房子。 太监推开房子的门。 进入房间,就看见微弱的烛火映照下,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耷拉着脑袋,坐在一张椅子上。 仔细一看。 只见那人的手脚都被缚住,指甲全部被拔了出来,浑身散发着血腥的恶臭,虽然已经没了意识,但身子却还在时不时的一抽一抽。 而在他的身后,站着两名锦衣卫。 见朱元璋带着人进来,锦衣卫便拿水泼到了那人的脸上。 “啊——” 那人猛然惊醒,但身上的剧痛又立马让他一阵抽搐颤抖,发出一声惊叫。 当他有气无力的抬起脑袋,看到眼前的人时,那目光就仿佛从遥远的地方收回来一样,猛地瞪圆了,从喉咙中发出声音。 “陛……陛下!” 朱元璋的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哼,淡淡道:“安和,以前是不是你向吕氏透露了咱的行踪?” “呃……” 安和点头,艰难的发出声音:“奴婢该死……奴婢不该……” “好了。” 朱元璋出声打断安和:“知道自己该死,那就去死吧。” “等等……” 安和挣扎着,瞪圆的眼睛忘向朱元璋身后的朱雄英:“这……这是皇……皇大孙?”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奴婢还以为允炆殿下要……呵呵,见到大孙殿下,奴婢死也死个明白了,呵呵——” 干笑声戛然而止。 只见一名锦衣卫已经抓住安和的脑袋,就像是摘西瓜一样,咔嚓一声,安和整颗脑袋瞬间便垂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住了…… 东宫。 朱允炆失魂落魄的回到这里,吕氏已经躺在了床上,手已经敷上了药。 “炆儿,你皇爷爷呢?” 吕氏看见朱允炆独自一人,蹙眉问道。 朱允炆愣愣的走过来,看着期待的吕氏,眼眶一下子红了,道:“娘,孩儿不争了!” “怎么了?” 吕氏闻言,忍不住爬起来,半躺着,一脸诧异的看着朱允炆。 朱允炆低着脑袋,默不作声。 见朱允炆毫无斗志的模样,吕氏忍不住怒了,斥道:“到底怎么了?快说!” 朱允炆强忍着眼泪,有些哽咽道:“皇爷爷……皇爷爷他……他不见孩儿,知道娘亲受伤了,也不来看娘亲,而是……而是和朱允熥在房间里有说有笑的……” “皇爷爷,他已经忘记孩儿了,娘,要不咱不争了,咱们到娘的家乡寿州,在那里安安心心的做一个藩王,到时候,咱们可以……” “炆儿!” 吕氏陡然喝了一声,打断朱允炆,目光如刀的盯着后者:“娘这么多年辛辛苦苦为的什么?你以为娘喜欢天天穿这些旧衣服?你以为娘喜欢亲自操办膳食?娘也想享受,可是娘得忍着,为什么?还不是为了能够在你皇爷爷的心目中留一个好印象,为了你能够登上那个位置?!” “你现在跟娘说这个,你是想要气死娘吗?” “可是……”朱允炆看着满脸怒容的吕氏,突然伸手拉住吕氏的手,道:“娘,孩儿怕……” “你怕什么?” 吕氏的声调一下子就调高了十度。 朱允炆看了吕氏一眼,尔后道:“孩儿怕您……怕您会出事,孩儿知道,朱允熥是天煞孤星的话是您让传出去的,孩儿怕……” “啪!” 朱允炆话还没有说完,吕氏一巴掌已经呼在了他的脸上。 朱允炆猛地一怔,捂着脸呆呆的看向吕氏。 只见吕氏咬牙道:“朱允熥就是天煞孤星,他克死了他娘,克死了他哥,现在把你爹也克死了!” “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你皇爷爷亲近他,难道咱们要坐以待毙吗?” “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但人家可不会这样,你想想朱允熥在咱娘俩身边那么多年,都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怎么突然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条会咬人的毒蛇了呢?” “所以可想而知,朱允熥的心有多黑,有多狠,你难道还比不上他吗?” 朱允炆闻言,一双拳头捏紧了。 是啊! 难道他连他一直看不上的朱允熥都比不上了吗? 朱允熥到底比他强在哪?为什么突然就爬到了他头顶之上了呢? 他真的不甘心啊! 看着朱允炆脸上燃起斗志,吕氏趁热打铁道:“炆儿,你要知道,那个位置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登上去的,多少人盯着那个位置看?” “每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狠,咱要比他们更狠,他们毒,咱要比他们更毒!” “自古无毒不丈夫,你要放下你心中的善良,一点狠劲都没有,怎么成大事?怎么登上那个位置?” “只有登上那个位置,咱娘俩才能有好日子过,你也才能一展你的抱负!” “否则,娘宁愿去死!” “娘……”朱允炆哽咽着点头,抓紧了吕氏的手:“孩儿懂了,孩儿一定不会放弃的!” “这才是娘的好孩子。” 吕氏脸上终于重新露出了笑容,幽幽道:“炆儿,你别担心,朱允熥蹦跶不了多久的,就像当年他哥一样……” “混账!”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声怒吼,让吕氏和朱允炆都是一愣。 齐齐往门外看去时。 只见一个老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外,一双仿佛灯笼一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病榻上的吕氏…… 第92章 太子妃,薨! 直瞪瞪地看着门外的老人。 一瞬间,吕氏露出怎么也抓不住要领的神情。 真的是老爷子? 老爷子怎么会在这里? 刚刚的话,老爷子全都听到了? 反应过来后,吕氏一阵惊悸,毛发着了魔一样地冰冷地直立起来,茫然不知所措的脑子像一张白纸。 这一回,反倒是朱允炆率先反应过来,连忙迎了上去,假装镇定道: “皇……皇爷爷,您来啦!” 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但是袖笼下的手已经控制不住了,就像是患了病一般的抖动着。 吕氏也突然惊醒了,连忙从病榻上爬下来。 “臣妾拜见陛下!” 朱元璋就仿佛没有看见两人一般,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要走。 “皇爷爷!” 朱允炆连忙扑了上去,拉住了朱元璋的衣摆。 他知道,如果他皇爷爷这么一走,那么他母亲必死无疑,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把他皇爷爷留下来,这样才有一线生机。 “皇爷爷,孙儿好久没见您了,孙儿……孙儿好想您啊!” 朱允炆抬起汪汪的泪眼,怔怔的看着朱元璋。 说朱元璋对朱允炆没有一点感情,那是骗人的。 在当时朱雄英走了以后,朱元璋也曾对朱允炆细心教导过,而且朱允炆喜欢读书,这点很和朱元璋的心意,乃至太子走了以后,朱元璋一度想要培养朱允炆。 但在大孙朱雄英归来以后,他逐渐发现,这个原本心思单纯的孩子,似乎变得复杂了起来。 不过他也理解,毕竟自己确实将大部分的爱都给了归来的大孙朱雄英,这孩子感到心里不平衡也是应该的。 他心里既然定了朱雄英,那就不要给朱允炆希望。 所以朱元璋这一段时间是在刻意的避开朱允炆,好让他自个明白,他该做什么,该怎么做。 事实上,朱元璋对他的每一个子孙都充满了深沉的爱,他一辈子杀了许多人,唯独没有对自己的子孙动手。 “孩子。” 朱元璋看了朱允炆一会,终于出声了:“你也是个好孩子,可惜,有些人,偏偏想要把你教坏了!” 说着,朱元璋一双虎目缓缓看向了趴在地上的吕氏。 “皇爷爷,不是这样的,我娘她是爱子心切,所以才说了一些胡话,请皇爷爷莫要怪罪!” 朱允炆连忙声泪俱下的解释着。 朱元璋并没有理他,而是悠悠道:“咱以为,咱能看穿所有的忠奸善恶,以为这天底下,没有人能骗得了咱,但是刚刚咱发现,咱错了!” “这么些年,多少枭雄奸贼都败在了咱的脚下,他们一个个的都进了坟墓,但没想到,咱却被一个妇道人家给骗了!” 闻言,趴着的吕氏忍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 朱允炆想要说话,却被朱元璋的大手给挡了下去,只听他继续道:“咱打下这江山后,日夜提防,就怕有人想要坏咱的江山,但咱怎么也想不到,是咱自家里出了鬼!” 说到这里,朱元璋的眸子陡然变得凌厉了起来。 “咱这辈子尸山血海走过来,从来都不怕明刀明枪的敌人,咱就怕那些躲在暗地里捅刀子的人,没想到,捅刀子的人,竟是咱自家人!你该死啊!” 闻言,吕氏连连磕头:“臣妾该死!臣妾愚昧,臣妾无知,臣妾该死!” 吕氏丝毫没有辩解,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她只想着不要让自己连累到她的儿子,那自己死了就死了吧。 “你是该死!罪该万死!” 朱元璋咬着牙齿,仿佛一头发怒的雄狮,恨恨道:“咱朱元璋真是瞎了眼!还好咱大孙命大,否则你一百条贱命都不够赔的!” “大孙……命大?” 吕氏疑惑的低声喃喃,怔怔的抬起头,这才发现老爷子身后跟着一个人。 仔细一看。 吕氏那两道细细的眉毛一下子惊讶地跳了起来,面孔由于心脏的痉挛而变得苍白,尖锐声中带着惊惧:“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朱允炆也是猛然看去,当看清那人的面容时,更是如遭雷击,嘴张得像箱子口那么大,一下子就愣住了,接着他咽了两三口唾沫,好像是嗓子里发干似的。 “是你!!” 朱允炆惊叫出声,耳畔陡然响起那段旋律…… “哼!” 看着呆住的母子二人,朱元璋重重的冷哼一声,淡淡道:“给太子妃一个体面吧!” 说罢,朱元璋带着朱雄英转身便走,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他不想去追究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为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无可改变,也不重要了。 如今他大孙回来了,他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他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皇爷爷……” 朱允炆愣神过后,大喊着想要追上去,却被吕氏一把拉住。 “炆儿,不要!不要……” 吕氏紧紧抓着朱允炆的手,不停的摇头道:“千万不要去,娘亲是自作自受,一切都与你无干,你要是去求你皇爷爷,牵扯到你身上,娘死了也不会瞑目的!” “娘!” 朱允炆喊了一声,泪水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断的落下。 “好儿子!” 吕氏颤抖的伸出手,帮朱允炆拭去脸上的泪水,眼中满是怜爱的神色,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道:“娘错了,是娘害了你,炆儿说得很对,平平安安的做一个富贵闲王,其实挺好……” “娘!” 朱允炆哽咽的道:“我们一起回封地好不好?” 吕氏微笑的摇了摇头:“娘也很想,可是娘没有机会了,因为娘做错了,人是一定要为自己犯的错负责的。” “娘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逼着你去试图染指那个位置,那个位置本就不该属于你的,是娘痴心妄想了,你是一个好孩子,这一切都是娘的错,就全都由娘来承担吧!” “不要,不要……” 朱允炆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抽泣道:“我再去求皇爷爷,什么藩王,什么皇家子弟,孩儿通通不要了,孩儿只求皇爷爷能让娘陪在孩儿身边……” 吕氏突然抓住朱允炆的臂膀,吼道:“炆儿,听娘的,千万不要去!” 朱允炆还想说什么,这时身后的太监已经拿了三尺白绫上前,道:“寿王殿下,还请回避!” 闻声,朱允炆猛然回头,红着双眼,仿佛一头受伤的野兽,嘶吼道:“滚!” 然而太监却是不依不饶,继续道:“寿王殿下,还请回避!” “滚!” 朱允炆嘶吼着:“你们这些该死的阉人,听不懂本王的话吗?” 太监也不再去理朱允炆,而是将白绫递到了吕氏的身前,没有感情的道:“娘娘,请吧。” 朱允炆猛地扑了过去,一把就将太监扑倒在地,拳头狠狠的砸下,瞬间就将太监打得口鼻流血。 “炆儿,住手!” 吕氏喊了一声,从头上拿下了一根发钗抵住自己的喉咙:“你再不住手,娘现在就死给你看!” “不要!” 朱允炆这才恨恨的放开身下的太监。 吕氏看向太监,语气中带着哀求道:“公公,能不能再给我一点点时间,我跟我儿再说两句,就两句,说完后,我绝不为难公公。” 太监从地上爬起来,无奈的点了点头。 吕氏赶紧把朱允炆拉到身边,压低声音道:“炆儿,现在娘跟你说的每一句话,你一定要牢牢记住,懂吗?” 朱允炆一双泪眼怔怔的看着吕氏,缓缓点了点头。 吕氏低声道:“第一点,娘走了以后,你一定不能怨恨,这是娘罪有应得,你千万不能怨恨你皇爷爷,也不能怨恨任何人,你一定要答应娘!” 见朱允炆没有回答,吕氏再一次厉声道:“答应娘,否则娘九泉之下不会瞑目的!” 朱允炆这才含泪点头。 吕氏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抓紧道:“第二点,娘走了以后,你就立即离开京师,去封地做一名富贵闲王,好好过你的日子,不要再管京师的事情,记住了吗?” 朱允炆再一次含泪点头。 吕氏继续道:“第三点,娘问你,你是不是认识你皇爷爷刚刚带来的那个人?” 朱允炆点头,声音嘶哑的道:“他……他就是那个黄雄英!” “原来真的是他!” 吕氏猛地恍然,一瞬间她就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盯着朱允炆幽幽道:“炆儿,那人就是你的大哥,十年前已经死去的皇长孙朱雄英!” 唰! 朱允炆一下子瞪圆了眼珠子。 吕氏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抓紧时间道:“娘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你一定要答应娘,千万不能去招惹他,以后若发生什么事,一定要站在他这一边,记住了吗?” 朱允炆怔怔的看着吕氏。 这个时候,太监上前了:“娘娘,时候差不多了,莫要让奴婢们难做。” “快答应娘!” 吕氏双手抓紧,指甲都已经抠进了朱允炆的肉里:“快!不要让娘走得不安心!” 太监这一次学乖了,几个人一起上前,将朱允炆结结实实架住,往门外拖去。 朱允炆慌了,想要挣扎。 可是他那文弱的身子又怎么是几名尚是童子之身的太监的对手,这让他慌忙吼道:“娘,孩儿答应!孩儿全都答应您!” 吕氏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对朱允炆挤出一个慈爱且欣慰的微笑。 “娘娘,请吧。” 吕氏接过白绫,这才陡然感到死亡的恐惧。 在死亡面前,鲜少有人能够坦然。 很显然,吕氏并不是鲜少人中的一部分,仅仅是一瞬间,她仿佛苍老了十年。 她想要站起来,但是双腿已经软得跟面条一样。 还好炆儿不在…… 在这一刻,吕氏心中除了死亡的恐惧以外,就全都是她的宝贝儿子朱允炆了,为了她的儿子,她必须死,而且要死得干脆,死得彻底。 心一横。 吕氏爬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将白绫往门梁上甩去。 白绫落下,仿佛家乡盛开的梨花。 吕氏缓缓打了一个结,然后颤抖的爬上了凳子,将脖子往白绫上一挂。 炆儿,娘走了,娘对不起你…… 啪嗒! 凳子被踢翻。 吕氏的身子挂上了白绫……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太监们都走了,东宫陷入了一片寂静。 摇曳的宫灯下,朱允炆踉踉跄跄,连滚带爬的跑向了太子妃的寝宫。 突然间。 谷  “娘!” 一声撕肝裂肺地呼喊,回荡在太子妃的寝宫。 紧接着,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啼嘘,仿佛是从灵魂的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散布在屋里,织出一幅暗蓝的悲哀,宫灯也变得朦胧浅淡了。 到后来,哭声,满屋子的哭声。 尖厉而嘶哑的哭声是那么苦涩,仿佛在黄连水里泡过似的。 朱允炆在放声嚎哭,只听见一声声叫娘,没有喊出一声别的来…… …… 洪武二十五年,八月初三。 太子妃薨逝,对外称因病不治,送回家乡寿州安葬。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朝野上下无不大吃一惊。 几乎所有人的心中都明白,太子妃绝非因病而逝,前不久朱允炆刚刚被封为了寿王,如今太子妃就突然薨逝,而且死后送回寿州安葬。 原本朝中大部分的文臣,都以为皇上要选择朱允炆,但是现在,不管太子妃是怎么死的,这一切都已说明,朱允炆已经失去了成为储君的机会。 不是朱允炆,那皇上究竟要选谁? 秦王?晋王?燕王?还是皇孙朱允熥? 除去知道内情的几个人,剩下的所有人心中都打上了一个问号…… …… 聚宝山下的庄子,阳光明媚。 “黄公子,这是什么?”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 朱雄英笑着对身旁的丽人道:“这是我做的玻璃大棚。” “玻璃大棚?” 徐妙锦露出好奇的神色,问道:“这东西有什么用?” “种地!” “种地?” “不错,现在看着没用,但是一旦到了冬天,就有大用了,你看这个透明玻璃,阳光可以通过玻璃照射到大棚里面,使得室内环境温度不断上升,而玻璃又可以使得室内已经升温的空气不向外散发,还能隔绝外面的冷空气进入,这样就可以在寒冷的冬天下,使室内的温度保持高于外界的状态,以提供有利于农作物快速生长的条件……” 朱雄英尽可能的用自己知道的知识,通俗易懂的向徐妙锦介绍。 徐妙锦听得半懂不懂的,但越是不懂,就越感叹朱雄英的学识渊博,忍不住赞叹道:“黄公子懂得真多!” 一旁的小宝扬起小脸,道:“我爹懂的东西还多着呢,就是整天忙里忙外的,不懂得给小宝找个娘回来!” 啪! 朱雄英给了小宝一个脑瓜崩儿,让小宝一脸的幽怨。 徐妙锦不禁莞尔。 步入玻璃大棚,朱雄英指着已经长开的瓜苗道:“这是小宝要种的西瓜,入冬的时候应该就能吃了,不过大冬天的,也就小宝这种怪胎要吃西瓜了!” “哼!” 小宝哼了一声:“那到时候你别吃,我请姐姐吃!” “好呀!那姐姐先谢谢小宝了!”徐妙锦笑眯眯的替小宝撑腰。 朱雄英无语,敢情这臭小宝胳膊肘已经往外拐了。 “这又是什么?” 徐妙锦指向地里面长出来的淡紫色嫩芽。 朱雄英笑道:“这是番薯,先前的第一批,我已经在外面栽种出一片来了,这些是我刚刚培育的第二批。” “番薯?” 徐妙锦闻言一怔:“我好像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 “你当然没有听说过了。” 朱雄英笑笑,道:“这是我寻来的新的农作物,你可别小看了这番薯,它的亩产量能达到二十五石呢!” “二十五石?” 徐妙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会,才惊讶道:“真有这么高产?” 朱雄英对于徐妙锦的质疑并没有意外,毕竟处于这个年代,谁听了这个数据都会不相信的吧。 “你若不信,过两个多月收成的时候再来看就知道了。” “不。” 徐妙锦摇了摇头,认真道:“我信。” 朱雄英微微一怔,看着徐妙锦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倒是徐妙锦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姐姐,别看这些无聊的东西了,一点都不好玩,跟我去摸鱼吧!” 小宝撒娇的声音,适时打破了这略微有些尴尬的气氛。 “好呀!” 徐妙锦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朱雄英也不再去管这一大一小两女,难得今天有空闲的时间,就好好的享受一下这闲暇的时光。 一旦自己回归,一切都将会变得不一样起来…… 一个多时辰过去,徐妙锦和小宝回来的时候,朱雄英傻眼了。 这徐妙锦哪里还有什么大小姐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刚从泥坑里爬出来的野丫头。 望着朱雄英惊讶的目光,徐妙锦不恼反笑了,有些得意的道:“怎么?很奇怪吗?你可别小瞧我了,我可是上登得了雅堂,下能下地摸鱼的!” 仿佛随着徐妙锦那副大家闺秀模样一起褪下的,还有她那矜持冷清的性子。 事实上,没有女人是冷清的,只是她们没有遇上能让她们褪下一切的男人罢了,这些冷清一旦褪下,她们也许会更加热情。 就像一句话说的那样,你心目中不可亵渎的女神,指不定…… “可是……” 朱雄英干笑了一声,道:“我这里恐怕没有可以让你洗换的衣服。” “啊?” 徐妙锦一下子傻眼了。 她倒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自己浑身都湿透了,而且衣服上也满是泥巴,这让她怎么穿回去啊? 朱雄英看了眼懊恼的徐妙锦,笑道:“要不我让老徐拿我一套衣裳来,给你换上?” “啊?” “不要?” “要!” 徐妙锦冲口而出,接着又感觉自己回答得太快了,俏脸不禁微微一红…… 天边斜阳起,金色的余晖洒满大地,整个庄子仿佛染上了一层金黄。 金黄色的光透过了庄子里的树木,洒落到房间里的饭桌上。 一张木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饭菜。 徐妙锦已经换上了朱雄英的衣裳,虽然宽大不合体,但依旧不掩俏丽,只是一想到自己穿着对面那个男人的衣服,徐妙锦的心中就一阵小鹿乱窜…… 平日间在房中呆惯了的她,陪小宝摸了许久的鱼,早已是又累又饿,也没有了往日大小姐的形象,端起米饭就开吃。 一口下去,半肥瘦的炒肉和米饭的味道,在嘴里完美的融合,让她脸上全是满足的愉悦。 “真香!” “香就多吃!” 朱雄英说着,又给徐妙锦碗里夹了一块五花三层的炒肉。 “我也要!我也要!” 一旁的小宝见状,急忙嚷嚷…… 远处的老徐看着,不自觉的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他本名叫徐光祖。 他给朱元璋当了二十三年的厨子,后来升为光禄寺卿,从三品,相比之下,大名鼎鼎的刘基也只是太史院使,正三品,地位也只比徐光祖这个炒菜的稍高一点点。 不过,他就是一个做菜的,哪里懂得朝堂上的事啊! 做了几年之后,他便从朝堂上退了下来,朱元璋就给他安排到了这处庄子,这让他非常的喜欢。 服侍了老皇爷二十多年,如今又服侍他的大孙,这让徐光祖倍感荣幸…… …… 奉天殿中。 朱元璋端坐在龙椅上,下方一众文武大臣手持笏板,,恭然而立。 商议完一天的政事后,朱元璋看起来心情非常的不错,笑道:“列位臣工,还有两个月,万寿节就到了,又逢开国二十五年大喜,这就意味着,又要有许多的热闹,诸位又可以畅怀痛饮了!” “哈哈——” 殿下一众文武纷纷大笑起来。 此时龙椅上的皇上高兴,而且说道万寿节的事情,所以朝堂氛围比较轻松。 所谓万寿节,便是皇帝的寿辰,取万寿无疆之义。 这是一个全国性的节日,为皇帝祝寿,是整个朝廷中非常重要的礼仪,全国庆贺,非常的隆重,类似于今天的国庆节。 朱元璋笑着感慨道:“昨天夜里,咱就在想,咱咋就六十五了呢?这六十五年岁月,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可咱自个还觉得没怎么活呢!” “哈哈哈——” 殿下一众大臣再一次笑了起来,尽职尽责的做着捧哏的角色。 朱元璋继续感慨道:“光阴似箭呐!这人越老啊,日子就过得越快,你们天天喊万岁,可是咱不知道还能活多少年,这再一眨眼啊,六十五年又过去了,咱恐怕就眨不动了!” “所以这一次,咱决定,咱万寿之日,让咱的儿子都回来,咱已经好些年没有见着他们了,咱也想看看咱的儿子们啦!” 殿下众文武纷纷点头。 有些个夸张的,甚至用手擦了擦眼角。 翰林学士刘三吾站了出来,道:“骨肉团聚乃是人伦大礼,陛下此举甚合纲常之道!” “臣等附议!” 其他大臣也是纷纷站了出来。 众皇子分封后,如果没有要事,不能回京。 如今,皇上想要见他的儿子们,他们岂有阻挠的道理? 朱元璋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传旨!” 话音落下,便有新上任的贴身太监将黄灿灿的圣旨交到了礼部尚书李原名的手上。 礼部尚书李原名恭敬的接过圣旨,面向众臣,宣读道: “圣旨!此次万寿节,召诸位藩王回京,诸事当力行简朴,严禁铺张,各藩王回京,不得大张旗鼓,不得骚扰地方,只许带五十人小队进京,过程花销不得超过一百两银子!” “京城内外各级臣工,凡敬献寿礼者,物值不得超过十两银子,七品以下官员,勿需献礼,只需敬献贺词贺幛即可!” “三品以上文武官员,需另呈奏疏一份,将本人追随朕躬身举义,治理天下以来的历程,回顾自检,诸如,为将是否忠勇,为臣是否廉洁,为官是否奉法,为人是否合乎圣贤之道!” “如此,方能彰显我朝君圣臣贤,既合万寿之庆,更符盛世之象,钦此!” 圣旨念罢,众大臣纷纷拜下,齐声高呼。 “臣等,遵旨!” 第93章 你去给他一次机会! 北平,燕王府。 看着手中的敕书,燕王朱棣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十月万寿节,皇上召各路藩王回京贺寿。” 说着,朱棣看向了身旁的道衍和尚,道:“大师,这事你怎么看?” 道衍行了个佛礼,回道:“皇上一向厉行节俭,即使是洪武十年,洪武二十年这两年的万寿节,也仅仅是召部分藩王回京,这一次,皇上将所有藩王都召集回京,除了他确实想要见一见诸位皇子外,恐怕是有要事啊!” “要事?” 朱棣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莫不是……” 道衍点头,替朱棣把话说了出来:“皇上这是想要在各路藩王,文武百官面前,迎皇长孙回归啊,恐怕当场立储,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闻言,朱棣怔住了。 事实上,以他掌握的信息以及心智,如何猜不出老爷子的意思? 只是他潜意识里,有些不愿意去接受罢了。 一个死了十年的皇长孙,竟突然又重新回到老爷子的眼中,而且老爷子对他的宠爱更胜往日,从京师传回的只言片语中就可见一斑。 “哎——” 朱棣长叹了一口气,徐徐道:“奈何我终究是个老四啊,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 言语间,是无尽的落寞之情。 道衍却是捋须轻笑,道:“立储已成定局,储君必然不会是燕王殿下,所以殿下也无需挂怀。” “是啊!” 朱棣点头感慨道:“我朱棣就安安心心的做一个太平王爷,了此一生算了!” “太平王爷?” 道衍冷笑了一声:“以殿下之雄才大略,真愿去学那战国信陵君那般,谨言慎行,沉湎酒色,郁郁而终?” 朱棣瞥了一眼道衍,只是发出一声苦笑。 见朱棣不语,道衍又冷笑一声道:“皇上立从民间寻回的皇长孙为储,对殿下而言,并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哦?” 朱棣露出好奇的神色,道:“还请大师指点!” 道衍忽然起身,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以坚毅的声音说道:“一个在外流落了十年的皇孙,十年间既无人教导,又年幼不谙事,更不说知晓国家政事了,仅仅凭借一个嫡长孙的身份,就被推上了储君的位置。” “殿下,您想想,这样的一个人,一旦做了帝王,不但燕王不服,秦晋二王更是不会服他,他凭什么掂量起大明的江山?” “而他,对于你们这些手握重兵,镇守边关的各位叔父,各位藩王,又岂能放心?肯定是提心吊胆,日不安食,夜不能寐,所以只要朱雄英登基,刀兵之灾,必不可免!” “要么是朱雄英逐步除掉你们这些藩王,要么是你们这些藩王割地自立,来争夺天下!” 道衍声音不大,却颇为慷慨。朱棣听完已是汗如雨下,他当即起身,声音带着丝丝颤抖地说道:“大师慎言!此乃大逆不道,本王岂敢行此不忠之举!” 朱棣虽然马上否定,但却只叫其慎言,而未有斥责之语。 不过道衍也不在意这些,继续道:“请恕贫僧说一句触犯天威的话,争位之事,你没错,朱雄英也没错,只有一个人错了。” 朱棣眼中的精光猛然射向道衍,片刻后,压低声音道:“你是说我的父皇?” “对!!!” 道衍没有丝毫的犹豫,也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是把声调提高了:“当朝的洪武皇帝,如果他立在民间流浪了十年的皇长孙为储,那么他就立错了!” “储君,当立服众之人,否则易生大乱!” “一个死了十年的人,他的身份本就疑点重重,况且他没有那个能力,没有那个资历去服众,所以,一旦立他为储,将来,天下定要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闻言,朱棣沉默了。 如果是太子朱标登基上位,那么他绝无二话,但如今一个死了十年的皇长孙,这让他心里怎么会没有想法? 虽说经过老爷子的验证,身份应该错不了。 但是,一个在民间长大的孩子,他真的还适合统领大明的江山吗? 大明江山会不会就此毁在他的手中? 正想着,只听道衍说道:“成大事者,不仅要饱经挫折,而且要万折不挠,能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身处逆境而不改初衷,如果燕王贪生怕死,不敢以天下为己任,那么就是贫僧看错了人,错付了心!” 朱棣怔怔的盯着道衍好一会,才开口道:“姚广孝啊姚广孝,你是要把本王逼上梁山啊!” “燕王殿下。” 道衍依旧面不改色,淡淡道:“千古多少英雄豪杰,都是逼出来的,天下大业,也是逼出来的,就连你父皇,洪武皇帝,也是逼出来的!” “哼!” 朱棣轻哼了一声,道:“可是多少人也是被活活逼死的!” “那就看殿下是不是真英雄,真豪杰了!” 道衍悠悠道:“如果皇上立小儿朱雄英为储,恰恰是给了殿下希望,殿下暂时出局,正好保下了殿下东山再起的实力,一旦时机成熟,殿下便可一飞冲天!” 闻言,朱棣扶着额头沉默了一会,缓缓抬起眼睛,看向道衍:“你终于把话说透了,为什么自从太子一死,你就苦苦相逼,储位一空,你就处心积虑,想要逼本王……行谋逆之事!” “不错!” 道衍并没有否认,而是眼神坚定的道:“殿下应该在贫僧给殿下送白布的时候就猜到了,贫僧想做的就是代天行道,想要效命的正是一位敢于进取,敢于开创的盛世君王!” “呵——” 朱棣笑了一声,看向道衍道:“道衍啊道衍,本王看你是疯了!” “殿下就当贫僧是疯了吧。” 道衍悠悠道:“不过贫僧还是要奉劝陛下一句,如若殿下不当机立断,早下决心,来日只会成为待宰的羔羊!” 朱棣皱着眉头,思忖良久。 嘴上虽然那样说着,但是他朱老四心中又何尝没有一团火? 就在刚刚道衍说到盛世君王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心中的那团火,差一点儿就要爆了。 他有信心开创盛事,奈何他没有机会! 他只能死死的压制住心中的那一团火,但他也不知道,心中的那一团火,什么时候会爆…… 良久,朱棣才长叹了一口气,道:“万寿节之时,大师请随我一同上京吧!” “且随本王一起去看一看本王那死了十年归来的大侄子,到底有多少成色,到时候再行商议吧!” 道衍双手合十,道:“殿下若有大志,贫僧定当追随殿下左右!” 朱棣也不再说什么,而是望向了南方。 大侄子! 十年不见,本王倒真想看一看,你究竟变成什么样了…… …… 一场秋雨一场寒。 秋雨潇潇,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 武英殿中。 一老一少两道身影,正坐在御案边上,专心致志的看着奏疏。 从那天晚上开始,朱元璋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把朱雄英叫来,一起批阅奏疏,一起撮谷道。 以前,太子还在的时候,太子会帮他处理大部分的奏疏,只有一些涉及到重大军政问题的奏疏才会请示他。 但是太子走了以后,他也只能一个人批阅奏疏到深夜。 夜深人静之时,他也常常忆起往事,尔后独自一人难受,继而寄情于繁杂的政事中。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了他大孙,他大孙让这冷冰冰的武英殿开始有了温度。 而且他大孙的学习领悟能力超乎他的想象,比之当初的朱标只强不弱,仅仅不到半个月时间,就已经能单独处理大部分的奏疏。 时常还能提出别开生面,而且非常有用的提议,就是他也受用不已。 朱元璋是一个勤奋的人,自始至终都是。 他是赤贫出身,摇身一变成了皇帝,这治理诺大一个国家,对于那会刚登基的他而言,是莫大的考验。 他不像他大孙现在这样,有他在身旁悉心的教导。 所以他要学习,他要向刘伯温,李善长,杨宪,胡惟庸等人学习,但他是皇上,更需要有威严,所以他只能悄悄的学。 综合他们之所长,然后不断的思考,慢慢摸索出一条治国之道来。 现在他名义上是教他大孙,但是他大孙的许多想法,又何尝不值得他去学习? 而且爷孙两人在一起商议,要比一个人独自批阅,要考虑得周全许多,同样也有趣许多。 如今朱元璋发现,他竟渐渐有些离不开他大孙了。 若是自己单独一个人批阅奏疏,总感觉少了什么,哪哪哪都觉得不对劲。 “臣,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奏报,据查,凉国公蓝玉,骄纵不法,蓄养了许多义子、庄奴,平日间横行霸道,欺男霸女,蓝玉更是强占东昌民田三千六百四十三亩,用于狩猎玩乐。” “定远侯王弼,侵占良田三千余亩,圈养家奴五十六人。” “鹤寿侯张翼,纵容家奴,仗势害民,百姓到县衙告状,反被家奴暴打。” “舳舻侯朱寿,侵占民田修建宅院,动用军士帮其修建,且耗费银两一千二百余两……” “……” 奏疏很长,涉及到的名字也很多,而且每一个都是当朝响当当的名字。 朱雄英越看越是心惊。 这奏疏里面涉及的均是淮西勋贵,而且桩桩件件,全都是足以治罪的罪名,甚至于杀头抄家。 要知道,洪武一朝,官员贪污六十两银子以上,就足以杀头。 老爷子最痛恨的是什么? 他一辈子最痛恨的就是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因为他是最底层出身,在那个时候,他就尝遍了贪官污吏给百姓带来的苦难。 在那个时候,他就想着,有朝一日刀在手,杀尽全天下的贪官污吏。 后来,他拿起了刀,也践行了当年的想法。 然而当初的他估计也没有料到,有朝一日,自己身边的人,竟也成了他当初最痛恨的那些人。 “没有曹国公李景隆。” 朱雄英心中暗道,看来这李景隆还是比较知进退的,不愧是经常读书的人,自己敲打一番之后,便学会了明哲保身。 不过这奏疏上提到的那些人,就没有李景隆这般知进退了。 说敲打,老爷子不可能没有敲打过他们,但是他们依旧是武人思想,寻思着,跟老皇爷打了一辈子仗,还不能好好享受享受吗? “看完了?” 朱元璋喝了一口浓茶,淡淡的开口问道。 朱雄英点了点头。 “这是咱让锦衣卫特意查的,都察院那帮人可不敢查到他们的头上。” 说着,朱元璋放下茶杯,看向朱雄英,道:“大孙,假如你现在就是皇上,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 朱雄英一下子就愣住了。 淮西勋贵的屁股不干净,老爷子之前不可能不知道,这一次分明是老爷子特意查来考较自己的。 因为他也知道自己老了,骄兵悍将这个问题,终究要在他走之前解决掉。 就像他对朱标说的那样,他要把权杖上的荆棘全部处理干净,然后再交给朱标,而现在则是交给他大孙。 朱元璋眼含笑意的看着思索的朱雄英。 他知道他大孙和太子不一样,因为如果是太子的话,恐怕现在就已经开口替这帮子淮西勋贵求情了。 太子那样做当然也没有错,可以笼络这群骄兵悍将的心。 骄兵悍将就像一把双刃剑,用好了可以沙场杀敌,所向披靡,用不好就会伤害百姓,成为国家的祸害,甚至伤害到大明的根基。 朱元璋始终觉得,朱标太过于仁慈了。 若不对这些骄兵悍将加以处理,有朝一日定会尾大不掉。 就算朱标不死,他也会在自己走之前,将这些个骄兵悍将,淮西勋贵料理一番。 所以,他也很期待,他大孙是不是能给出和他老子不一样的答案。 在老爷子殷切的目光下,朱雄英徐徐开口道:“爷爷,孙儿以为,奏疏上的这些人,固然是为我大明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譬如蓝玉,还有这几个被点名的,刚刚在西南打了胜仗,立了战功,班师尚未回到京师。” “但孙儿想说,这些战功,绝不应该成为他们骄纵挥霍的资本!” 闻言,朱元璋眉头一挑,点了点头:“继续说,大胆说。” 朱雄英接着道:“如果让孙儿来处理,孙儿会给他们一次机会,就像曹国公李景隆那样,把吃下去的都吐出来,侵害百姓利益的,该赔偿的赔偿,该受罚的受罚,从此奉公守法,为国效力。” “但机会只给一次,如若不然!” 朱雄英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朱元璋顿时眸子泛光,紧紧的盯着朱雄英,期待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如若不然,孙儿会秉公办理!” “贪赃枉法,欺压百姓,胡作非为,闹出人命的,孙儿绝不会容他,直接交都察院依法办理。” “没有情面可言,该杀的杀,该剥去爵位的剥去爵位,该抄家的抄家!” “孙儿已经给过他们一次机会了,就绝不会再姑息!” 朱元璋闻言,挑起眉头看向朱雄英,问道:“可他们都是有功之人,甚至有些是开国将领,你这般大开杀戒,就不怕落下一个残暴的骂名?” “不怕!” 朱雄英摇头,正色道:“孙儿曾说过,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如果连皇上都纵容他们违法乱纪,那整个国家岂还有法纪可言?” “法不容情,他们伤害到了百姓,伤害到了国家的根本,孙儿已经给了一次机会他们改过自新,如若不改,不管他们之前立下了多大的功劳,孙儿都会依法处置!” “孙儿一直谨记爷爷的教诲,咱们老朱家是穷苦出身,爷爷您为什么拼了性命也要推翻蒙元?孙儿不敢忘!但是有人忘了,他们已经成了当初自己想要推翻的恶人,所以孙儿杀他们,绝不怕什么残暴的骂名,千百年后,自有公论!” 朱雄英说得都有些激动了起来。 他知道朱元璋的想法和做法,但他绝非刻意讨好朱元璋,因为他也是这样想的。 历朝历代,但凡纵容贪腐的,终究都不能长久。 而且设身处地,朱雄英也真的明白了,朱元璋为何如此无情,对自己的老伙计们拿起了屠刀。 也许有人会说,朱元璋当上皇帝后变了。 但朱雄英觉得,恰恰相反,朱元璋才是那个不忘初心的人! “说得好!” 朱元璋击案叫好:“咱以前最恨的就是贪官污吏,咱现在绝不能成了贪官污吏的头,不然咱和当初的蒙元又有什么区别?” 果然,大孙和标儿是不一样的。 大孙随咱! 想到这里,朱元璋大手按在朱雄英的肩头,笑眯眯的道: “蓝玉很快就回来了,你去给他一次机会!” 第94章 蓝玉归来! 屋外,秋雨淅淅沥沥。 屋内,在摇曳的烛火下,一老一少在交流着,思考着,总结着。 这是一种生命的传承,从白发苍苍的老人到朝气蓬勃的少年。 也是一种权利的交接,从开国皇帝到他的继承者…… …… 自从大孙朱雄英回归之后,朱元璋整个生活逐渐变得轻快起来 就在这种轻快得让人感觉不到流逝的时光里,蓝玉回来了。 洪武二十五年,八月十三。 蓝玉率领各部将士,到达洪武门外。 此次出征西南的大部分的军士,都是从陕甘那边抽调的,那里是蓝玉镇守的地盘,战事一完,他们大都返回了那里。 跟着蓝玉一块进京面圣的,基本上都是蓝玉的义子,或者心腹。 当然还有四川都指挥使瞿能,这一次,他在平乱的过程中,同样立下了汗马功劳。 洪武门外。 咚咚咚! 鼓声雷雷,旌旗猎猎。 门楼两侧,是两列整齐的将士,身上的铁甲,在秋日暖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高台上,是身着黑色武弁服的朱元璋,气定神闲,睥睨天下。 “臣,蓝玉!” “臣,曹震!” “臣,蓝海!” “臣,瞿能!” “臣,……” “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伴随着声声大吼,以及铁甲碰撞的声音,一众西征归来的将士,齐刷刷单膝跪地。 “都起来吧!” 朱元璋大手一抬,道:“西南叛乱,一直是咱的一块心病,如今得胜归来,咱心里高兴,尔等西南建功,当论功行赏!” “谢皇上!” 一众将士齐声高呼。 蓝玉等人站了起来,都是面露喜色,特别是蓝玉的那几个义子,更是嘴巴都快咧上天了,偷偷看向蓝玉的目光中,尽是得意骄傲之色。 “宣旨吧!”朱元璋笑着说道。 “圣旨!” 礼部尚书李原名手持黄色圣旨,往前一步,朗声念道:“凡战汤士卒,掩其骼,遣骸返乡,给丧费一石,子女幼或父母老,皆给全俸!将校阵亡,其子世袭加一秩!” “军士战斗伤残,难备行伍,可于宫墙外造舍以居之,昼则治生,夜则巡警。” “钦此!” 李原名的声音落下,蓝玉等人全懵了。 这就完了? 说好论功行赏,却只赏了阵亡以及伤残的将士,他们的呢?蓝大将军的呢? 刚开始那股高兴的劲儿,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端坐高台上朱元璋,将底下众将的表情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也不顾懵逼的众将,站起来笑道:“咱已经在武英殿备好庆功宴,为诸位接风洗尘!” “谢皇上!” 蓝玉等人只好再一次拜下。 看着朱元璋离去的仪仗,蓝玉的一帮义子连忙围了上来。 “父帅,到底怎么回事?” “是啊,咱们在西南可是立了大功,生擒月鲁父子,皇上说好论功行赏,可是咱们连提都没提,这是什么意思?” “咱们几个就算了,可是父帅劳苦功高,一点赏赐都没有,这不正常啊!” “难道是朝中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文臣,弹劾父帅了不成?” 蓝玉大手猛地一抬,让众义子一下子停下了议论,尔后徐徐道:“先去赴宴,今儿晚上,老地方,咱再细说!” 众义子会意,不住点头。 武英殿。 这里除了是天子办公的地方,也是天子犒赏将帅的地方。 宴席上,蓝玉等人强颜欢笑,一桌子好酒好菜,吃到他们嘴里全然没了味道,心中只盼着赶紧结束这场庆功宴,好进入下一场小聚…… …… 入夜。 秦淮河,这里自古便是温柔乡。 锦锈十里春风来,千门万户临河开,指的便是这里。 在这个娱乐单调的年代,喝花酒便是许多达官贵人最喜欢的娱乐,特别是武人出身的勋贵们。 秦淮河的名气在很大程度上是被这些女人们撑起来的,她们身份低微,终生难脱乐籍,与来此寻欢作乐的男人们并没有平等的身份,夜宴笙歌,腻脂陈香的背后,涌动着几多人世心酸。 秦淮河上的画舫,鳞次栉比、灯火辉煌。 一艘九丈长的画舫上,老鸨领着众鸨儿满脸媚笑候在门边。 不久。 一乘乘华丽的大轿喧赫而来。 仆从们掀开轿帘,蓝玉和一众淮西子弟,以及他的义子们一个个从轿中钻了出来。 众鸨儿一声欢呼,纷纷奔向自己的相好。 “蓝大将军,奴家已经备好酒席,就等着您来呢!” 老鸨扭着身子,笑盈盈的走在蓝玉,在他的身上轻轻的拍了一下。 谷  蓝玉嘴角一勾,道:“带路!” 在老鸨的带领下,蓝玉一行人来到了画舫二楼一间装修得富丽堂皇的雅间。 蓝玉和义子们一一落座。 众窑姐们则是捧着搪瓷面盆,各奔自己的相好:“爷擦脸!” 蓝玉和义子们各从自己面前的盆子里拿起浸泡在漂着花瓣的香水里的毛巾擦脸,还不忘在窑姐们身上摸一把。 擦毕,蓝玉和义子们各从袖筒中抽出一张宝钞,贴在窑姐的胸口。 窑姐们的眼睛都亮了:“谢谢爷!” 义子们则是上下其手,惹得众窑姐们一声惊呼! 蓝玉的身后,则是一个姿色俏丽的小姐,轻轻的帮蓝玉捏着颈肩。 蓝玉轻轻拍了拍那小姐的手背,对老鸨说道:“鸨妈,咱几个先要商量个事,你带姐儿们都出去,到时候,叫你们来,你们再来。” 老鸨连忙笑道:“好咧,鸨儿们,都先回房去,打点精神,待会儿好陪诸位爷乐子!” 众窑姐儿故作不舍,娇嗔的温存一番,尔后离去。 蓝玉又叫住老鸨:“鸨妈,咱让你去打的酒,打来了吗?” 老鸨笑着应道:“按照蓝大将军的吩咐,已经差人去打来了,整整十坛,都放在那儿了!” 蓝玉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有劳鸨妈了,你去让人把船使到河中央去,顺江而下!” 老鸨连忙应道:“好咧。” 蓝玉挥了挥手,道:“好,你去吧。” 老鸨应声退出。 蓝玉扫了一眼众义子以及淮西子弟,道:“诸位,这可是好酒,是咱一位很重要的人的酿的,来,尝尝!” 闻着酒香,众人眼中泛光。 “喝!” 一众义子纷纷往碗里斟满了酒,端起酒碰了一下后,就往喉咙里面灌去。 “呃……” 烈酒入喉,瞬间让蓝玉等人脸色涨红,青筋直暴。 “他娘的,好酒!” 蓝玉等人龇牙咧嘴,纷纷高声赞叹。 “他娘的这才喝得痛快嘛,刚刚在武英殿喝的那叫什么酒啊!” “就是!” “来,咱喝个痛快!” 没有多久。 一行人便喝得脸红脖子粗,粗鄙之语连连。 一位义子便猛地一拍桌子,吼道:“皇上一点也不公道,咱拼死拼活的,竟一点赏赐都没有,就只给咱们摆了一个狗屁庆功宴?” “就是!” 另一个义子附和道:“要不是咱父帅浴血奋战,咱几个兄弟都战死了,西南能这么快平定吗?如此泼天大功,皇上就这般轻描淡写?” “哼!” 又一名义子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依我看,是有人在背后捅咱父帅的刀子!” “要是让咱知道是谁,咱现在就去劈了他!” “刘基那臭老儒已经死了,还会有谁?刘三吾?还是钱唐?这些个臭老儒就是奸臣贼子,专门和咱们淮西子弟过不去!”一个淮西子弟愤然出声。 砰! 蓝玉猛的一拍桌子,醉醺醺的站起来,大声道:“咱看不是什么腐儒不腐儒,皇上是什么人?他们这些个臭腐儒说话顶个屁的用!” “是皇上!皇上要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啊?!你们说对不对?!” 蓝玉又是一拍桌子,满脸气愤,越吼越大声:“咱们兄弟们,豁出命去帮他打下江山,守护江山,可倒好,江山到手了,天下太平了,他!” 说着,指向了皇宫的方向:“他就要把咱们踢到一边去,把咱们当成祸害了!咱们帮他打下天下,难道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就是!” 一名义子拍案应和:“按我说啊,咱父帅功劳最大,就应该做太师,位于宋国公颖国公之上!” “哈哈,说得对!” 蓝玉大笑:“我难道不应该做太师吗?!” “对,父帅说得对!” “要不咱们明天就进宫找皇上说理去!” “好,怕他个球!大不了让皇上把我们都杀了,看谁来替他守护江山!” “哈哈,说得好!喝酒……” …… 一直到了深夜,这艘九丈长的画舫才缓缓靠岸。 蓝玉一行人喝得七倒八歪,爬上了轿子,各自散去…… 回到蓝府。 蓝玉下了轿子,已经是踉踉跄跄,府里的丫头连忙搀扶上去,想要将他送入房间。 这时,管家疾步走上前来。 “老爷!曹国公刚刚亲自登门,给您送来一封信,说是情况紧急,您一旦回来,便立即亲启。” “李景隆?” 蓝玉闻言,眉头猛地一皱,从管家手中将信拿了过去。 打开一看。 蓝玉原本涣散的眼神渐渐的凝聚了起来,酒也一下子醒了三分。 “去,备轿,咱要出去一趟!” 第95章 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去往秦淮河畔小院的路上,蓝玉脑海中始终萦绕着一个词。 舅公。 他外甥孙叫他舅公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外甥孙已经知晓了一切! 而且,老爷子已经让他认祖归宗!否则他不会叫自己舅公。 想到这里,蓝玉心中一阵激荡,忍不住挥了挥拳头,今日所受的郁闷都消散了一些。 朱标是他的外甥,而朱雄英便是他的外甥孙。 朱标还在世的时候,最是维护他们这帮子淮西武将,而他们也最是敬重和忠心太子。 只可惜太子走了。 这让他们这些淮西武将们一下子仿佛没了主心骨一般。 就譬如这一次,西南大捷,竟得不到任何赏赐,如果太子还在的话,他们还可以找太子说一说,吐一吐苦水,尔后以太子的性格,定会替他们向皇上斡旋,争取赏赐,最终皆大欢喜,而他们对太子的忠心也会更进一步。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这些武将那么喜欢太子的原因。 他们这帮子武将,行事粗鲁,又不会文绉绉的那一套,就像刚刚在酒席上说的,要去找皇上找说法,其实也就是说说而已。 他们要真去,就凭他们那笨拙的嘴巴,不仅要被皇上说得哑口无言,还要被训斥一番,甚至被罚也指不定。 所以没了太子,他们就没了和皇上沟通的纽带。 但是现在他的外甥孙回来了。 一切又开始不一样了。 从了解到的情况来看,皇上对他这个大孙喜爱得不得了。 且不论这些,凭太子爷这么些年的恩情,他就是拼了性命,也要照看好太子爷的嫡长子。 蓝玉心中思虑着,轿子已经悄然来到了秦淮河畔的一间小院前。 小院里还亮着灯,仿佛是为他而留一般。 蓝玉嘴角忍不住一勾,露出了一个暖心的笑容。 到底是自家外甥孙。 自己刚一回京,就立马想着要见自己。 敲开门。 蓝玉便看到了郭氏兄弟。 “蓝大将军,您来啦!” 郭氏兄弟显然已经知道了蓝玉要来。 两人是郭英的孙子,而郭英执掌宫廷禁兵,这两兄弟也是在宫中当差。 老爷子将这两兄弟派到他大孙身边,看来是想让两兄弟和他们爷爷一样,服侍他大孙。 蓝玉冲着两人点了点头,问道:“殿下呢?” “殿下在屋里面,蓝大将军请随我来!” 说着,郭氏兄弟在前面带路,蓝玉一边上下观察,一边大踏步的跟着。 进入屋内,便看见一个少年坐在案桌前,一本书挡住了他的脸。 “殿下,蓝大将军到了。” 闻言,朱雄英缓缓将面前的书本放下,站起身来,看向门口处站着的一个身材魁梧,一张国字脸上留着黑色短须的中年男人。 而中年男人也是怔怔的看着朱雄英。 朱雄英露出一个微笑,道:“舅公,知道我是谁吗?” 眼前的少年长身玉立,一如当初的太子。 蓝玉刹那间竟有些恍惚,一愣过后,丝毫没有含糊,当即走到朱雄英的面前,躬身参见。 “臣,蓝玉,参见殿下!” 朱雄英如今认祖归宗,那么蓝玉他就是再怎么狂,都只是臣子,而且他的心里,他已经认定了朱雄英,就像当初认定太子一样。 朱雄英走了过来,一把扶起蓝玉,道:“舅公,都是自家人,无需行礼!” 听到自家人这三个字,蓝玉心中顿时暖洋洋的,嘿嘿一笑,道:“您是皇孙,咱是臣子,这礼数不能乱了!” 朱雄英点了点头:“舅公,坐!” 让蓝玉坐下后,朱雄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笑道:“喝酒了?小郭,去沏一壶茶上来,让凉国公醒醒酒!” 郭氏兄弟领命退下。 蓝玉嘿嘿笑道:“殿下酿的那个酒,真是好酒,咱就忍不住多喝了两杯!” 朱雄英也不再纠结于这个,而是问道:“舅公,我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一些了吧?” “略知一二。” 蓝玉点头,有些激动的说道:“咱做梦都没想到,殿下居然还活着!” 朱雄英笑了笑,道:“是啊,我也没想到,可惜啊,我连我父王最后一面也没见上,舅公可以跟我说说我父王吗?” 说到朱标,蓝玉的眼神仿佛一下子拉远了。 “殿下,不瞒你说,刚刚咱在进屋的一瞬间,看见你坐在那里看书,简直和你父王以前一模一样!” “你父王他温文儒雅,慈仁殷勤,贤正方良,朝野上下,无人不服,好多次,咱的兄弟有过错,都是他从中调解,才保下了咱的不少弟兄,若不是你父王,哪有咱的今天?” “只可惜天妒英才啊!每每想到此处,咱……心里恨啊!恨这贼老天,为什么要把太子爷带走!” 蓝玉恨恨的捶了胸口,看向朱雄英道:“要是太子爷还在,他看到你回来了,不知道能高兴成什么样!” 说到这里,蓝玉的眼眶红了。 蓝玉是个真性情的人,而且他对朱标绝对是拳拳赤诚之心。 朱雄英看在眼里,心中微叹。 恐怕此刻的蓝玉,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在明年开春,就要被朱元璋以谋反之罪论处,剥皮实草,传示各地,究其党羽,牵连致死者达一万五千余人,造就了赫赫有名的洪武四大案之一的蓝玉案。 蓝玉这个人赤胆忠诚,打起仗来更是悍不畏死,有勇有谋,堪称一代名将,但他同样有着致命的缺点,和他的军事能力正好反着来的是他的政治能力。 如果说,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朱雄英考虑的是如何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通过自己的能力,去尽可能的,潜移默化的影响这个时代。 但是现在,他是大明的嫡长孙,而且极有可能登上帝位,他的心态变了。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 随着身份的改变,考虑问题也会跟着改变。 以前,他和老爷子谈到蓝玉的时候,可以不在乎蓝玉,以及那帮骄兵悍将的死活,但是现在他不能坐视不管了。 因为自己一旦登上帝位,手底下没个能打仗的人,尽是李景隆那般的纸上战神,万一真的要和燕王兵戎相见,虽然概率并不大,但他也不得不防。 况且,朱雄英的野心可不仅仅是帝位,他想要做的事情中,也少不了这些人。 所以蓝玉这帮人,可是他父王朱标留给他的宝贵政治遗产,他可不想轻易毁了,他要让这些人在未来大明朝的崛起中绽放出更加璀璨的光芒。 “舅父,我听说你这一次在西南那边打了胜仗,立了战功,可喜可贺啊!” 听了朱雄英的话,蓝玉苦笑了一声:“贺啥呀!” 朱雄英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蓝玉看了一眼朱雄英,刚想要开口,又硬生生的把话吞了回去,欲语还休。 朱雄英笑道:“我说了,咱是一家人,我信得过舅公,可是看样子,舅公信不过我呢。” 经朱雄英这么一激,蓝玉也就不再犹豫了,徐徐道:“殿下有所不知,这一次出征西南,咱总感觉到哪里不对劲,还在西川的时候,咱向皇上请示,继续讨伐朵甘、百夷,被皇上否了,想要将月鲁父子送往京城处死,又被皇上否了。” “而且这一次回到京师论功行赏的时候,军士们的赏赐是赏了,而且比以往都要优厚,但是咱……咱竟一点赏赐都没有,真是不知道皇上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说着,蓝玉看向朱雄英,道:“殿下,我知道你跟皇上走得近,你能不能给咱说道说道,你知道的,咱武人拼死挣军功为了啥?还不是为了那点身家富贵吗?殿下若有机会,可否帮咱和咱这些个弟兄美言几句?” 说罢,蓝玉眼巴巴的看着朱雄英。 期望着眼前的大孙能够像当初的太子那样,在他们和皇上之间调和。 不想朱雄英却是喝了一口茶水,淡淡道:“要不是我替你们美言几句,恐怕锦衣卫现在应该已经找上门了。” “什么?” 蓝玉眼珠子一瞪,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自己刚刚立功归来,锦衣卫找上门做什么?难道说皇上真的要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吗? 正愣神间,只听朱雄英道:“我跟皇爷爷说,你们将来能够将功折罪,皇爷爷这才让我给你们一次机会!” “殿下!” 蓝玉微眯起眼睛,他现在才发现,大孙似乎和太子不太一样,“臣,哪里做错了?” 蓝玉脸上难掩不服之色,连自称都变了。 朱雄英依旧是不动声色,道:“你不是想要知道皇爷爷为什么不赏赐你们吗?自己看吧!” 说着,朱雄英将一本奏章扔到了蓝玉的身上。 蓝玉连忙拿起来,打开细细一看,越看越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奏章上满是他的罪状。 有说他与元主的妃子有私,致使元妃羞愧自杀,有说他贪墨军费的,有说他妄议圣上的,有说他在军中滥用职权的…… 一桩桩一件件,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全都写得清清楚楚,甚至有一些,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就是他自己看着,也是触目惊心。 最让他害怕的是,那些妄议圣上的言论居然详细的列了出来。 看着额头开始冒汗的蓝玉,朱雄英淡淡问道:“舅父,这里只有咱两个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上面的这些可有冤枉了你?” “没……没有。” 蓝玉摇头,并没有狡辩。 朱雄英也没有避讳什么,继续问道:“那你觉得若不是我相劝,皇爷爷会杀了你吗?” 闻言,蓝玉说不出话来。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因为皇上杀起人来,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甚至在你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将你下狱鞫讯了。 见蓝玉没有答话,朱雄英道:“我来替你回答吧,皇爷爷会杀你。记得李善长和胡惟庸吗?他们被杀之前,与你现在何其的相似!” 蓝玉闻言,脸色开始有些发白了。 他知道朱雄英说的是对的,当初李善长和胡惟庸,也是在权利的顶峰,最为膨胀的时候,被皇上冷不丁的就处死了。 而且他听说胡惟庸还是被蚊子活生生咬死的,极其惨烈。 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蓝玉想着,不禁一阵心悸。 朱雄英继续道:“骄兵悍将,后患无穷,知道这话是谁说的吗?刘伯温!就是你们最讨厌的刘伯温!” “你知道这两个词的可怕吗?它们能杀人呐!” 闻言,蓝玉低下了脑袋。 被一个后辈教训,却让他哑口无言,他恍惚间,差点儿以为训话的是皇上。 朱雄英继续道:“我知道,你们在背后说,说皇爷爷狡兔死走狗烹,说皇爷爷打下了天下,就忘了本心,忘了你们这帮兄弟。” “可是你们想过没有,真正忘了本心的人是谁?他娘的是你们!” “皇爷爷天天跟你们说,要奉公守法,吃俸禄,享太平,可是你们听进去了吗?” “你们没有!” “当初你们打蒙元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你们被欺负惨了,现在打跑了蒙元贼子,轮到你们去欺负百姓了?” “你们成了你们当初最讨厌的人,知道吗?!” 朱雄英气势十足,竟让身经百战的蓝玉不敢有丝毫的顶撞之语,只得静静的听着。 朱雄英看着蓝玉低头静静听训话的模样,却是愈发的愤怒,因为他知道,他刚刚的那番话,老爷子一定跟蓝玉说过好多遍了,但是蓝玉偏偏像是长了一双驴耳朵,怎么也听不进去。 “舅公!” 朱雄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叫你一声舅公,是真心的把你当自己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吧。” “这一次,我替你向皇爷爷求情,让他给你一次机会。” “而且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如果你还不知悔改的话,就算皇爷爷不杀你,他日我若上位,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朱雄英淡淡的话语,却让蓝玉感到自己脖子后面,艘艘的有凉风吹过。 他抬起头来,迎上朱雄英的目光。 那决然的目光,终于让他开始害怕了。 他知道,皇长孙的话是认真的,他在来的时候,还想着皇长孙能够像以前的太子那样维护他们。 但是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 皇长孙不像太子,反而更像是当今的洪武皇上…… 第96章 出息! 对于蓝玉,朱雄英是痛惜的。 站在一个后世者的角度,蓝玉是一名难得的将才,洪武皇帝曾将他比作卫青、李靖,可见其军事能力,但其桀骜不驯,狂妄自大,在朱标死后,就像一匹只有朱元璋才能驾驭的烈马,为了子孙能坐稳江山,朱元璋只得杀了他。 杀错了吗? 从一个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帝王角度而言,当然没有杀错。 只能说,杀可惜了! 特别是朱雄英站到了大明嫡长孙的这个位置,他当然想要留住这样的人才。 但是,如果蓝玉在自己说了那样的话以后,仍旧不知悔改,那么他会选择和朱元璋一样,杀了他。 他绝不是吓唬蓝玉。 一个不能为自己掌控,甚至连自己的话都听不进去的将军,留着只会让他越来越嚣张,终将成为祸害。 与其在感情深厚以后再痛杀,不如一早就除了他! “舅公,外甥孙再多说一句,你们的功劳,皇爷爷都记着,一分也少不了你的,但是你的过错,皇爷爷同样一字不落的记着,皇爷爷有多爱惜你们,就有多痛恨你们!” “你们让皇爷爷他老人家伤心了,伤心你们又让刘伯温给言中了,骄兵悍将,后患无穷!” “那个进士老爷生前就看不起你们,死了,还在嘲笑你们!皇爷爷不是不给你们机会,可是你们他娘的不争气啊!” “你们不仅丢你们自己的脸,你们还丢了皇爷爷的脸!” “知道为什么我说,我若上位以后第一个杀你吗?因为我不想千百年后人们评说功过的时候说,我,朱雄英是你们这群混蛋的头!” “你们可以不要脸,但是我朱雄英不能不要脸,你们可以不要名,但我朱雄英不能不要名!” 朱雄英目光如刀,语气狠厉,丝毫不给蓝玉面子,他今天就是要把所有话都说透了。 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蓝玉原本红着的脸更红了,一双铁拳也是捏得咯咯响。 他和刘伯温是死敌。 因为刘伯温曾向朱元璋上奏,说的正是那句骄兵悍将,后患无穷。 随着徐达等人的老去,蓝玉就逐渐成为了武将的首领,他认为只要刘伯温一天不除去,武官们就不会有好日子,所以他就想方设法的想要杀死刘伯温,甚至上书诬陷刘伯温贪污谋反,不忠不义等罪名, 但是,朱元璋怎么会不清楚蓝玉在想什么。 他之所以容忍蓝玉,是因为如今国家尚未彻底稳定,还需要蓝玉这样的将才,而且他也要用蓝玉来牵制住刘伯温。 蓝玉当然不会想那么多,他总以为自己功劳很大,朱元璋不会动他。 但是刚刚皇长孙的话着实是让他受惊了。 一旦上位,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蓝玉。 他能感受得到皇长孙言语中的决然。 来的时候,他就在想着以后该如何维护皇长孙,没想到皇长孙不仅不需要自己的维护,还怕自己污了他以后的圣名。 蓝玉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思考这个问题。 但凡是百战余生的人,骨子里都有一股对于生命的漠视。 因为他们见得太多死人了,战场之上,人如蝼蚁,命如草芥,不过就是一刀下去的事,上战场前,你就要做好死亡的准备,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 所以回到太平盛世,他们就要尽情的享乐,不然怎么对得起战场上的疯狂? 他们这种情感,这种心理,是文臣们无法揣测和理解的。 以蓝玉他们战场上的智慧,难道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奉公守法,什么是道义? 他们当然知道,但是在他们的眼里,生命都算个球,还谈什么奉公守法,谈什么道义。 所以跟他们说这些,他们又怎么会听进去? 然而让朱雄英都没有想到的是,刚刚他的话语中,真正触动蓝玉的,并不是那一句上位就要杀他。 蓝玉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怕死。 这也是为什么洪武皇帝在杀他的时候要剥皮实草,因为他看不过蓝玉一副悍不畏死的样子,杀头对于蓝玉而言太轻松了,他就是要蓝玉害怕。 所以朱雄英说要杀他的话,蓝玉压根就没怕。 他之所以沉默了,之所以思考了,完全是因为朱雄英后面的那一句话。 是啊! 咱外甥孙将来是要做一名千古圣君的。 就像外甥孙说的那样,咱可以只要利不要名,但是外甥孙不行,咱可不能拖了外甥孙的后腿啊! 否则,咱这个做舅公的,真的是该死啊! 看着思考的蓝玉,朱雄英轻舒了一口气,道:“好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外甥孙都说了,这些话,外甥孙也只会说一次,该怎么办,你自个抉择吧。” 不想蓝玉却是没有丝毫的犹豫,站起身来,对朱雄英拱手道:“殿下,请教臣怎么做,但说无妨!” 蓝玉的态度转变之快,让朱雄英心中暗暗有些诧异,但依旧是不动声色的道:“万寿节在即,皇爷爷不是让三品以上的官员都上一份奏疏,回望一下自己这些年跟着皇爷爷的功与过吗?”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你便趁这个机会,在奏疏上好好反思这些年的过错,记住了,一定要诚恳,详实。” “同时,把你侵占的田地,佃户全都吐出来,家奴一一遣散。” “特别是你那些义子,平日里目无法纪,胡作非为,通通交由都察院审查,但凡违法乱纪的,通通依法惩处!” “军中将校升降进退,一定要请示朝廷,由皇爷爷定夺,不可再私自操控!” “对了,还有你那九丈长的龙舟,即刻处理了!” “总之,在奏疏上,诚心向皇爷爷请罪,听候皇爷爷发落,并保证以后一定奉公守法,吃俸禄,享太平!” 一口气说罢,朱雄英看着蓝玉,缓缓道:“舅公,有意见吗?” “臣无异议,臣一定照办!” 蓝玉神态严肃恭敬,拱手朗声回道。 这么顺利? 朱雄英心中暗暗有些诧异。 不过他也没有深究,蓝玉既然答应了,希望他能照做才好。 毕竟蓝玉是出了名的左耳进右耳出。 搞不好出了这个屋子,蓝玉就将刚刚的话抛到九霄云外也说不定。 不过他既然答应了,今夜的敲打也算达到目的了。 如果他仍执意作死,那自己也无能为力了。 想到这里,朱雄英暗暗松了一口气,神色也柔和了许多,道:“舅公,别站着了,快快坐吧。” “谢殿下!” 蓝玉应了一声,端坐下来,脸上竟是没有一丝恼怒之色。 相反的,蓝玉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看向朱雄英,道:“殿下,臣记得,臣上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大。”说着,蓝玉比了一个手势,“殿下真的长大了,比臣都高了!” 蓝玉的眼中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意。 那目光,击中朱雄英心中柔软的地方。 自己对于这个舅父可谓是如雷贯耳,但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但在刚刚的那一刻,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父亲朱标要屡屡维护蓝玉,除开姻亲不谈,蓝玉那种铁血情义,赤诚之心,确实让人心动。 从进屋到现在,蓝玉对于自己咄咄逼人的这个晚辈,自始至终都是爱护的情义。 可见当初他对朱标,又是何等的情义。 然而心念及此,朱雄英并没有表露出太多的情感,因为他不想刚刚自己的努力因为一时心软而毁于一旦。 他也有些明白,老爷子教他的话,对于臣子,不能不给,但也不能给得太多,要收着给,否则他们不懂得珍惜,感情也是一样,难怪千古帝王,都是孤家寡人了。 “舅公,刚刚的话有些过激,但都是外甥孙的肺腑之言,希望舅公能够记在心中。” “臣明白。” 蓝玉笑着点了点头,尔后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朱雄英道:“殿下,有句话,臣也想要提醒你一下。” “说。”朱雄英开口。 蓝玉沉吟片刻,道:“你四叔燕王,你还没有见过他吧?” “还未见过。” 朱雄英微微眯起了眼睛,道:“不过应该也快了。” 蓝玉点了点头,徐徐道:“燕王,曾两次跟我出征漠北,在北平的时候,我曾观察过他的封地,他的一举一动与皇帝一模一样。” 说着,蓝玉把声音压得很低:“燕王不是一般人,迟早是要反的,臣找过人望他的气,有天子气象,你一定要小心!” “这话,臣跟你父王说过,今日,臣想再提醒殿下一次,切莫掉以轻心。” 闻言,朱雄英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他的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一道模糊的身影。 四叔燕王? 我还真想会一会你…… …… 乾清宫。 朱元璋忙完一天的政务,已是深夜,正在一个人喝着膳房那边准备好的肉粥。 这时,蒋瓛进来了。 朱元璋就仿佛脑后长眼一般,道:“说吧。” 蒋瓛连忙恭敬的回道:“禀皇上,蓝玉蓝海等人离开庆功宴后,便往蓝玉那秦淮河上的九丈龙舟而去,饮酒泄愤,醉得一塌糊涂。” 朱元璋一边嚼着粥里的肉沫,一边问道:“他们都泄什么愤了?” 蒋瓛连忙像竹筒倒豆子一般,一五一十的汇报着。 朱元璋一边听着,一边继续喝着粥。 仿佛蓝玉他们的话,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后来散去之后,长孙殿下便单独把蓝玉请了过去。” “哦?” 朱元璋放下手中的碗,拿起一个烧饼放进嘴里,露出了好奇的神色:“说什么了?一字不差的说给咱听听。” 蒋瓛再一次开始倒豆子。 “……长孙殿下说,如果你还不知悔改的话,就算皇爷爷不杀你,若我上位,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朱元璋闻言一怔,旋即露出了一个笑容,道:“呵,出息!他以为这样就能吓得了蓝玉了?” “还有啥?” 蒋瓛继续一字不差的禀报着。 朱元璋满脸笑容的一边咀嚼着烧饼,一边饶有兴致的听着。 “……后来,蓝玉答应了,说一定照办!” “嗯?” 朱元璋拿着烧饼的手一顿,有些不解的道:“蓝玉答应了?” 蒋瓛恭敬回道:“是的!” 朱元璋露出思索的神色,片刻后,自语道:“蓝玉啊蓝玉,你对咱大孙是真不错,咱大孙一说怕你污了他以后的圣名,你就答应了?” “呵——” 朱元璋轻哼了一声:“那你怎么不怕污了咱的圣名?出息!” 第97章 咱要立你为大明的储君! 都察院。 这个机构为大明所创,洪武十三年,朱元璋罢御史台,十五年改置都察院。 都察院的职责是专属纠察、弹劾百官,辩明冤枉,提督各道,是天子耳目风纪的部门。 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纪者劾,凡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劾。 如今的都察院左都御史由詹徽担任,詹徽同时还兼任吏部尚书。 詹徽此人,可以说是洪武皇帝面前的红人,洪武十五年中秀才,马上被任命为正七品监察都御史,一年后实授正四品佥都御史,洪武十七年正月升任正二品左都御史。 仅仅一年多,就从正七品升任正二品,升官不所谓不快。 但洪武二十六年,詹徽却卷入蓝玉谋反案,被诛。 今天的都察院,却是格外的热闹。 因为蓝玉缚着他的义子们来了。 浩浩荡荡,竟有一千多人,站满了都察院大门前的小广场。 “蓝大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詹徽快步向蓝玉走来,一脸的疑惑之色。 蓝玉看着詹徽,正色道:“詹御史,这些兔崽子平日里目无法纪,胡作非为,所以咱这一次把这些兔崽子们抓来,交给都察院,请都察院秉公办理,依法追究责任,充军流放还是杀头,全凭都察院会审说话。” “这……” 詹徽一听,整个人怔住了。 以蓝玉为首的一帮武将骄纵不法,他作为都察院御史,当然是知道的。 但是詹徽并没有像当初刘基那样,去弹劾蓝玉他们,因为詹徽不想得罪蓝玉,蓝玉在战场上有多疯,在官场上就有多疯。 当初的刘基,就是最好的例子。 因为刘基的弹劾,蓝玉便一心想要弄死刘基,除了向朱元璋告状以外,有几次在路上,蓝玉甚至差点忍不住想要动手。 所以对于蓝玉,詹徽自然事不会蠢到去弹劾他,他詹徽可没有当初刘基那个资历,要是真弹劾,指不定第二天家门就要被蓝玉的人给堵住了。 相反的,詹徽此人八面玲珑,和其他文臣不同,他与武将的关系不错,这也是为什么他后来会卷入了蓝玉案中。 野史记载,詹徽是因为会审蓝玉的时候,被蓝玉反口污蔑,进而被朱允炆拿下,进而被诛。 但事实上,他若非与蓝玉走得太近,洪武皇帝又怎么会杀他? 看着肃容的蓝玉,詹徽笑了,道:“蓝大将军,你这是在跟下官开玩笑吧?” “你觉得我蓝玉有那闲工夫和你开玩笑吗?” 蓝玉板着脸看向詹徽。 这一下子给詹徽整不会了,蓝玉这是吃错药了吗? 他以及他的义子们一向嚣张跋扈,在京师是出了名的,蓝玉其实还好,毕竟身居高位,不屑于去做那些宵小之事,但是他那些义子就不一样了。 不可否认,蓝玉的那些义子当中,确实有一部分是有才干之人,但当中也不乏溜须拍马之辈,鱼龙混杂,这也让蓝玉的义子们在民间的口碑异常的差。 然而因为有蓝玉在,官府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想今天,蓝玉竟然主动将他的一千多位义子缚到了都察院,请都察院秉公办理?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詹徽纵使才敏果决,也仍旧百思不得其解! 蓝玉伸出大手按在詹徽的肩头,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需要顾忌到我。” 说罢,蓝玉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身后的詹徽一脸懵逼…… …… 武英殿。 听锦衣卫汇报了都察院的情况,朱元璋嘿嘿的笑了。 “蓝玉啊蓝玉,这一次算你这小子有眼光,你真应该好好感谢咱大孙。” 就在这时,服侍的太监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封插着羽毛的奏疏。 “陛下,云南那边七百里加急的奏疏。” “云南?” 朱元璋闻言,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连忙接过太监递过来的奏疏,打开一看,顿时整个人愣住了。 朱元璋一动不动,仿佛生根了一般。 许久。 朱元璋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轻声道:“沐英啊沐英,你怎么也走了呀!” 当朱雄英进入武英殿的时候,他很快便察觉到了今日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同以往。 因为朱元璋脸上没有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木讷与悲戚。 “皇爷爷,怎么了?”朱雄英轻声问道。 朱元璋仿佛从远处收回目光,看向朱雄英,徐徐道:“大孙,你沐英伯父,他……走了。” “沐英……伯父?” 朱雄英微微一怔。 对于沐英,他当然是没什么印象,不过他却知道,沐英和李景隆他爹李文忠一样,都是老爷子的义子。 朱元璋在征战的过程中,收养了不少义子,这些养子也在朱元璋争霸天下的过程中起了重要的作用。 但是,朱元璋的义子和蓝玉的不同。 朱元璋的义子全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从一开始朱元璋就没想过要利用这些义子,因为他自己是孤儿出身,知道孤儿的痛楚,所以他和马秀英,是真心的将这些义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 夫妇两人将这些孩子带在自己身边,和自己的儿子们几乎一视同仁。 马秀英亲自教导这些孩子们读书,教这些孩子们做人的道理,而朱元璋则是教他们带兵打仗的本领。 这些孩子们,也没有辜负朱元璋夫妇的栽培。 长大以后个个都是好样的,跟着朱元璋冲锋陷阵,为大明的开国立下赫赫战功。 “爷爷,节哀。” 朱雄英知道,沐英的离去,对老爷子而言,又将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哎——”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咱老了,头发白了,可是老天却让咱一次又一次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呵,咱这心啊,是真的伤透了。” 说着,朱元璋闭上了眼睛,一瞬间让人感觉苍老了许多。 他一辈子铁血无情,杀人无数,但对自己的家人,看得比谁都重。 朱雄英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是静静的站在老爷子的身边,陪着他。 朱元璋睁开眼睛,看向朱雄英,眼中涌上一抹欣慰:“大孙,还好你在咱身边,不然咱这日子啊,真不知道该如何过下去了!” “你知道吗?标儿走的那段时间,咱过得跟人不人鬼不鬼的,有时候夜里,咱常常在想,要不咱跟他们一块去算了,孤零零一个人活那么久做个球啊!” “可是咱又不能走,咱辛辛苦苦打下的大明江山,不能没有人继承……” 说到这里,朱元璋一双虎目无声的流下热泪。 “直到大孙你的出现,咱才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你可能不知道,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咱这些年来,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可是咱这,咱这才刚刚开心起来,你沐英伯父又走了!” “沐英那孩子,忠义善良,德才兼备,对咱忠心不二,西南在他的治理下,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有他坐镇,咱从来没有忧心过。本想着让他……” “本想着让他继续辅佐咱的子孙,为咱大明镇守西南,可是……可是他就这么走了,如今又让咱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朱元璋絮絮叨叨的述说着,泪水早已湿了脸庞和衣襟,忍不住压抑的呜咽。 朱雄英蹲到老爷子的跟前,抓住他的手,关切道:“爷爷,保重龙体!” 朱元璋含泪点了点头:“放心吧,咱不会倒,咱也不能倒。” 说着,朱元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擦干泪水,朱元璋的眼睛仿佛是拭去灰尘的珠子一般,重新亮了起了,盯着朱雄英,徐徐道:“如今朝廷储君空虚,咱知道,很多人都在盯着那个位置,咱这一倒,朝廷就会立马出乱子。” “你沐英伯父的事,让咱知道了,什么叫世事无常。” “所以……” 朱元璋轻轻吸了一口气,目光灼灼的盯着朱雄英,肃容道:“所以,咱要立你为咱大明的储君!” 声音并不大,但是落在朱雄英的耳朵里,却宛若一道惊雷。 他对自己的皇储之位有信心,但是有信心归有信心,从老爷子口中说出来,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咚!咚!咚! 朱雄英能够听到自己那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他要成为储君了! 他要成为大明王朝未来的继承人了! 朱元璋的目光,落在朱雄英那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庞,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怎么,不肯?” 朱雄英仿佛惊醒一般,连忙双膝跪地,朝座位上的老人深深一拜:“皇爷爷,孙儿,谢恩!” 朱元璋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伸出一双大手,朱元璋亲自将朱雄英扶了起来,用力的捏着朱雄英的臂膀,目光灼灼的看着朱雄英,坚定的道:“大孙,从今往后,你就是大明的储君,咱死了,你就是大明的皇帝!” 朱雄英的拳头再一次握紧,迎着朱元璋的目光,道:“爷爷,那将会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 “呵——” 朱元璋晒然一笑,道:“好孩子,来,坐到咱身边来!” 朱雄英依言坐下。 朱元璋悠悠道:“其实很早以前,在咱的心里,咱就认定了你,不过咱不急着跟你说,咱想用普通人的身份多和你处些日子,但是时间不等人啊!” “国,不可一日无储!” “咱想在万寿节的时候,让你正式认祖归宗,并敬告天地,祖宗,册立你为大明皇太孙,你看成吗?” “一切全凭皇爷爷安排。”朱雄英感激的回道。 朱元璋点了点头:“咱会帮你安排好一切,你自个也要准备好,懂吗?” “孙儿明白!” 到了此刻,朱雄英仍旧心绪激荡。 成为大明储君,他将可以正大光明的施展自己的抱负! 看着朱雄英,朱元璋笑了。 册立皇储,这是一种生命的传承,也是权利的交替。 这让朱元璋心中的哀伤也散去了许多,对朱雄英道:“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还有你沐英伯父的事,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对于这件事,老爷子心中应该已有考较。 历史上的沐英,深得老爷子喜爱,最后是送回京安葬的 想到这里,朱雄英回道:“沐英伯父是咱朱家的人,又为咱大明立下汗马功劳,孙儿觉得,当把沐英伯父的灵柩运回应天府,安葬在奶奶和父亲他们的旁边,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闻言,朱元璋看了朱雄英一会,莞尔道:“如此甚好!” “传旨!” 朱元璋对门外喊了一声,便有起居注官员进入,躬身聆听。 沉吟片刻,朱元璋缓缓道: “吾儿沐英,钦承祖训,嗣守西南,奉命西畋,不幸病故,第以礼未终,弗克躬祀,敬遣文臣,恭陈牲帛,送吾儿灵柩回京!” “追封沐英为黔宁王,谥昭靖,侑享太庙!” 第98章 人间百态,时光荏苒! 洪武二十五年,八月十五,天朗气清,皓月当空。 应天城内的街肆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中秋节,月圆人亦圆。 朱元璋带着朱雄英,信步走在热闹的长安街上。 “大孙,想想咱小的时候,中原大旱,到处都饿死人,曾几何时,天下又变得这样祥和繁荣了。” 朱元璋一边走一边说着,脸上满是笑容。 老爷子高兴,朱雄英自然不能扫了兴,笑道:“这还不都是因为皇爷爷!” 朱元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道:“咱是穷人家的孩子,无论啥时候,咱都不能忘记了,咱要爱惜百姓,百姓们才会拥护咱。” “百姓们叫咱一声皇上,咱不能对不起人家,咱要让他们吃上一口太平饭,是这个理儿不?” 朱雄英认真的点头,回道:“是这个理儿!” 爷孙俩正说着话,便听到前方有商贩在吆喝:“烧饼,卖烧饼咯!” “嘿!有烧饼。” 朱元璋对身旁的朱雄英说了一声,便笑着走上前去。 不想,刚到摊前,朱元璋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只听那商贩吆喝道:“烧饼,皇上吃了都说好的烧饼!” 朱元璋顿时沉下脸上前,商贩连忙问道:“客官,来一个吧?皇上吃了都赞不绝口啊!” 朱元璋眉毛一挑,问道:“你保证皇上吃过你的烧饼?” 商贩笑着回道:“我保证皇上吃了,一定喜欢!” “哼——” 朱元璋轻哼了一声:“你不老实啊,也就是说皇上没吃过咯!那你怎么能说皇上吃了都说好呢?” 商贩也没想到碰上个较真的,强挤着笑容道:“您老要不信啊,买个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好。”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多少钱一个?” 商贩笑道:“六个钱一个!” “这么贵?” 朱元璋一下子皱起了眉头:“不是一个烧饼两个钱吗?怎么六个钱了!” 商贩笑道:“刚不是说了么,咱这可是皇上吃了都说好的烧饼呢,那些普通的烧饼哪能比呀!” “放屁!” 朱元璋冷喝一声:“皇上什么时候吃过你的烧饼?” 商贩一听不高兴了,终是拉下脸来:“您老爱信不信,您要不买啊,就别来捣乱!” 朱元璋闻言,面皮微微抽了抽,终是按捺下心中的怒气,恨恨的骂了一句:“奸商!” 一旁的朱雄英赶紧上前把朱元璋领走,宽慰道:“爷爷,您消消气,犯不着和这等小人生气,就当是您赏他一口饭钱!” “哼!” 朱元璋冷哼了一声。 这时,跟在身后的蒋瓛上前,拱手道:“皇上,这人亵渎天恩,卑职立刻让人将他拿下!” 朱元璋皱着眉头沉吟片刻,道:“算了,节后让人去警告他一声,不准再打着咱的名号,最主要的是,价钱不准涨,该咋卖咋卖,要再涨一个钱,咱砍了他!” “遵命!” 蒋瓛拱手领命。 朱雄英哑然失笑,老爷子对百姓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朱元璋继续负手往前走,对身旁的朱雄英道:“瞧见没,这些个商贩,没一个好东西!” “为了钱,偷奸耍滑,蝇营狗苟,无往不利,知道咱为什么一开始反对你改成商籍了吧?咱可不想你变成他们这样!” 朱雄英闻言默然。 无商不奸,商人,从古至今都是被百姓们痛恨的。 但是一个社会想要繁荣,没有商业也是不行的,商业就像是催化剂,推动社会生产力的发展。 也不能一味否定,因噎废食。 对于这个问题,朱雄英是这么认为的。 但他并不想和老爷子吵,因为一个人的思想观念,不可能是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人教人很难,但是事教人就容易许多。 所以,朱雄英此刻想着的是,自己一旦真正成为大明储君,能为大明带来什么。 正想着,只听到秦淮河畔的勾栏酒肆发出声声吆喝。 “官人,上来呀,上来呀!” 朱雄英抬头一看,只见酒肆的二楼,几个脸上涂着浓浓胭脂水粉的女子,正挥丝绸做成的圆扇,朝朱雄英挤眉弄眼。 此间,不时有几个醉醺醺的读书人,亦或是肥肠大耳的商贾出没。 楼上披着轻纱的妙龄女子,倒还算矜持一些,只是言语间,或者用神色进行挑逗。 而那些依门而立的半老徐娘们,就不一样了。 她们眼神大胆,直勾勾的在街上寻找猎物,一旦发现有合适的目标,立马就贴上去。 应天城乃是六朝古都,秦淮河畔更是烟粉之地。 自古以来,这里就多出风流韵事。 这些风尘女子当中,不乏有才学之人,琴棋书画信手拈来,而且很懂风情,这也让文人雅士,达官贵人们趋之若鹜。 今夜是中秋节,所以这里俨然成为应天城最热闹的地方。 朱雄英正四下打量着,不想这时,一个半老徐娘盯上了他,欺身上前,一把拉住朱雄英,娇声道:“夫君,跟我走吧。” 身旁的朱元璋陡然虎目瞪圆,喝道:“干嘛?!” 那女子瞥了一眼朱元璋,娇笑道:“当然是帮公子下下火啦,老爷,您要不要一起来呀!” “放肆!” 朱元璋怒喝一声,一把推开女子,将朱雄英拉回到自己的身边。 那样子,生怕朱雄英被拉走了似的。 不想这时,却反而招来了几个女子一起上前,想要将这看着像达官贵人的爷俩拉入酒楼当中。 蒋瓛连忙带人上前,挡在了这些个女子身前,大手一伸出,喝道:“退下!都退下!” 几个女子才悻悻退下,嘴里不服的哼哼:“凶什么凶……” 逃离了胭脂窝,朱元璋这才骂骂咧咧道:“伤风败俗,那些个王公大臣们就爱来这种地方,为臣不尊,败坏民风!该杀!” 骂着,朱元璋看向朱雄英:“大孙,你没去过那些地方吧?” 朱雄英哑然失笑:“爷爷,孙儿的眼光就那么低吗?” “那就好那就好。” 朱元璋笑道:“等你以后成亲了,咱给你物色一些娇滴滴的美人儿,哈哈!” 朱雄英:“……” “爷爷,既然您这么厌恶这些地方,那为什么不将它取缔了呢?” 朱元璋嘴角一勾,道:“大孙,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你之前不是说过,一个大树想要长得枝繁叶茂,就必须要有肥料吗?商贾是肥料,她们又何尝不是肥料?” “这些烟花之地,每年都能给朝廷上缴不少税银,你可别小看了这个数。” “你看那秦淮河上的一艘画舫,一年朝廷就能收五十两银子的税银,还有刚刚那些,一个院子,一年能有一百两银子哩!” “商贾能为朝廷贡献不少银子,她们又何尝不是?” “你以为商贾可行,但是你说说,他们和这些个烟花之地,有什么区别?” “还不是为了赚钱,不折手段?” “所以,咱不完全禁了商贾,也不会完全禁了娼妓。” “他们能为朝廷做贡献,但是不能抬高了他们的地位,你想想,一旦咱抬高娼妓的地位,是不是人人都跑去做娼妓了?” “商贾,也是同样的道理!” 朱元璋谆谆教导,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就教导朱雄英治国的经验,还有人生哲理。 老爷子是固执的,他始终觉得,大明朝想要稳固,想要千秋万代,就该让老百姓过着安分守己的日子,那便是种地。 种地才有粮食吃。 但是他决不是不懂得商业手段,从洪武年间发行大明宝钞解决缺银的问题,再到兴修水利,以工代赈,都足以看出老爷子的商业手段。 朱雄英自然也是认真的思考着这些问题。 他从后世而来,当然有着更加先进的思想,但这并不代表着,古人的思想就不值得他去深入研究。 每一个时代有每一个时代特定的条件,只有符合这个时代的发展规律,那才是最好的。 看着朱雄英认真思考的神色,朱元璋也是暗自点头。 每一个老人都喜欢聪明的孩子,但是像他大孙这样,既能把话听进去了,又能认真思考的并不多。 这一点,像极了年轻时候的他。 朱元璋很欣慰,也很庆幸。 谷  他栽培了朱标二十几年,所以他要用余生来栽培他大孙。 “走吧,今天的奏疏还没处理完呢!” 说着,朱元璋大踏步的往前,而朱雄英也是连忙跟上。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的身影,在闹市之中,缓缓前行,就仿佛是一个领路人,带着一个传承者……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不远处,正有两道惊愕的目光在看着他们。 “小姐,那不是黄公子吗?” 婵儿惊喜的道:“你和黄公子真是有缘分,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上,嘻嘻!” 说着,婵儿便想要追上去。 不想却被徐妙锦一把拉住,婵儿疑惑的看向前者:“小姐,又怎么了?这一次你总不能说不认识了吧?” 徐妙锦一脸惊愕,微微的摇了摇头:“你知道他身边的人是谁吗?” “谁啊?” 婵儿一脸疑惑。 徐妙锦徐徐吐出几个字:“当今圣上!” “啊?” 这回轮到婵儿呆立当场…… …… 中秋过后,应天府的天气开始变得凉起来。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洪武二十五年,九月初七,一场秋雨,带着寒意洒落人间,淅淅沥沥。 沐英的送葬队伍,在秋雨当中,通过聚宝门,缓缓入京。 几百人的送葬队伍,披麻戴孝,哭声一片。 巨大的棺椁被白衣侍卫扛着,慢慢前行。 沐英的长子,沐春双手抱着沐英的牌位,二子三子沐晟,沐昂分列两旁扶着。 四子沐昕则是留守云南。 应天府街道两旁,站满了围观的百姓。 年长的在给年少的述说着沐英传奇的一生。 沐英的名声极好,特别是在他管辖的云南一带,沐英英年早逝的消息传出后,云南官僚、士庶、胥吏、卒伍、缁黄、髫白,莫不奔号其门,泣语于路。 当沐英长子沐春奉诏护送其父灵柩还葬京师,柩出云南金马山时,云南送者数万人。 回到京师,百姓们亦是矗立两旁,垂头默哀。 洪武门前。 老爷子亲自带着文武百官,大明功勋们,送沐英最后一程。 垂垂老矣的信国公汤和也从凤阳赶来了。 最终,将沐英送入孝陵,葬在马皇后的不远处,守望这马皇后朱标等人…… …… 秋雨过后,是秋日的暖阳。 明媚温暖。 朱元璋带着朱雄英来到了孝陵,在祭拜过马皇后,朱标,以及曾经死去的朱雄英以后,来到了沐英的陵前。 陵前,沐家三兄弟还在守着孝。 “臣等,见过陛下!” 三兄弟见到老爷子,连忙躬身行礼。 朱元璋点了点头,尔后对身后的朱雄英道:“大孙,给你沐英伯父上炷香吧,告诉他,你还活着,他一定非常高兴的!” 朱雄英点头,接过守陵太监手中的香,上前一步,在蒲团上便跪了下来。 沐家三兄弟则是宛若雷击一般的看着上香的少年。 刚刚老皇爷说什么? 大孙?沐英伯父?还活着? 三兄弟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满是惊愕的目光落在朱雄英的身上。 直到朱雄英祭拜完沐英站起来,三兄弟仍旧如泥塑木雕一般。 “这是咱大孙,雄英!” 朱元璋向沐家三兄弟介绍着。 三兄弟也终于是反应了过来,连忙拜下:“臣等,见过皇长孙殿下!” “都是自己人,无需多礼!”朱雄英开口说道。 沐春三人这才站了起来,不过仍旧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 十年前薨逝的皇长孙,竟然又活了,而且活生生的站在他们的面前。 “你是沐春?” “是的,殿下!” “沐晟?” “是!” “沐昂?” “是!” 朱雄英一一认识,沐家三兄弟和他的年纪相仿。 而三兄弟也没有想到,长孙殿下竟然都知道他们的名字,心中不由得一暖。 “禀殿下,家弟沐昕留守云南,整顿军务!”沐春拱手说道。 朱雄英点了点头,笑道:“不愧是沐英伯父的儿子,一个个都仪表堂堂,英姿勃发!” 好话人人都爱听。 三兄弟闻言连忙回道:“谢殿下夸奖!” 事实上,沐英的几个儿子在沐英的悉心教导下,全都是栋梁之材。 以后西南那边还是要依靠沐家。 况且朱雄英想要推行西南那边土司的改土归流,更是少不了沐家几兄弟的支持。 “沐英伯父英年早逝,让人痛惜!” 朱雄英看着三兄弟道:“斯人已去,留下来的就更要坚强!” 三兄弟闻言,不住的点头。 朱雄英继续道:“所以你们几兄弟一定要爱惜身体,特别是你,沐春,我听说你身子骨弱,我那有些强身健体的法子,回头有时间,你去找我。” 沐春,是沐英的长子,文才、武勇有其父之风,但却也和他父亲一样,英年早逝。 朱雄英自然不想早早失去这样的人才。 “臣,谢过殿下!” 沐春一脸的感激。 他这些年身子确实大不如从前,没想到皇长孙居然也知道这些事,而且还想法子帮他强身,这让他如何不感激? 朱雄英笑道:“谢啥,我刚不是说了吗?咱是一家人!” 沐家三兄弟都是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脸上都是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朱元璋在一旁静静看着,脸上同样满是笑容,一道道皱纹都化开了…… …… 十月,意味着秋天的结束,冬天的到来,应天府的天气变得愈发的寒冷。 就在前不久,应天府迎来了洪武二十五年的第一场雪。 而聚宝山下的玻璃棚里依旧是暖烘烘的。 里面的瓜果蔬菜经过一个多季度的生长,好些都已经采摘了几遍,而小宝种下的那些西瓜,也一个个圆滚滚的,开始成熟了。 这让小宝高兴得不得了,恨不得每天都要去看几遍。 朱雄英种下的红薯,也快要到了收获的时候。 徐妙锦还是经常的过来,她几乎已经猜到了朱雄英的身份,不过她还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那样,一如既往的享受和朱雄英相处的时光…… 十月二十一,是大明开国皇帝洪武皇帝的诞辰,也便是万寿节。 眼看着万寿节越来越近,各路藩王也各自备好礼物,按照老爷子的要求,开始启程回京。 老爷子这些天脸上的笑容也是越来越多。 他最是重视家人,最是重视血脉亲情,虽然把儿子们都分封出去,为大明戍边,但是他何尝不想在自己寿辰的时候,一家人团团圆圆? 特别是人老了,就特别想要见一见自己的儿子们! 好在如今自己身边有大孙陪着,不然他都不知道,孤零零一个人在深宫里,会不会把他憋疯…… 第99章 叔侄见面! 应天城。 这几天热闹非凡,舞榭歌台,随处可见达官贵人,富庶商贾,文人雅士的身影。 全都因为万寿节快到了。 万寿节,这是一个隆重的节日,期间禁止屠宰,前后数日不理刑名,全国上下休假三日,民间百姓们也都是趁机休息一番。 京城的匠人们用彩画,布匹等将主要街道包装得绚丽多姿,到处歌舞升平。 就是宫中的地位低下的宦官宫女都可以不衣青紫,穿上自己喜爱的衣服。 可谓是朝野同欢。 紫禁城,内花园中。 朱元璋也是难得的休息几日,因为百官也知道老爷子的生辰要到了,也就不再胡乱上奏疏了,就算是有要事,也是等到节后再说。 郭惠妃搀扶着老爷子,慢慢的走着,身后跟着一行的宫人。 “陛下,慢点!” 上台阶的时候,郭惠妃轻声提醒。 “嗐!你以为咱真就老眼昏花啦?” 朱元璋笑了一声,道:“咱打了大半辈子的仗,还没有老到路都走不了,别扶了!” 郭惠妃笑道:“是是是,姐夫最厉害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是郭惠妃仍旧是不撒手。 老爷子也便随她,鼻子突然动了动,道:“惠妃啊,你今个儿身上是什么味哩?咱好像从来都没有闻过啊!” 郭惠妃脸上顿时飞起红霞,娇嗔道:“这还不是雄英那孩子给的那什么香水?昨夜臣妾闲来无事,试着喷了一些在身上,咋样?” “嗯,真香!比那些香粉强多了!” 朱元璋眉头挑了挑,笑道:“那臭小子倒是会捣鼓这些个讨好女人的玩意,如果真卖出去,那可不得把全天下的男人都迷得七荤八素?” 郭惠妃娇笑道:“那姐夫现在是被臣妾迷得七荤八素了?” 要是别人这般调笑,搞不好朱元璋就会以为她在蛊惑君心,直接拉出去砍了都说不定。 但是郭惠妃说就不一样了。 两人风风雨雨走了大半辈子,而且郭惠妃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跟在朱元璋的身边了。 当时郭大帅刚走,郭天叙兄弟又不是什么好东西,马秀英便将郭惠妃接了过来,跟着她夫妇俩一起生活。 后来在姐姐马秀英的撮合下,郭惠妃嫁给了自己最崇拜的姐夫。 那一年,她才十五岁。 刚嫁那会,她还啥都不知道,天天一口一个姐夫的叫,闹了不少笑话。 而姐夫这个称呼也直到朱元璋登上了皇位才改变。 朱元璋看了一眼眼前这个保养得当,风韵犹存,浑身香喷喷的美妇人,心神不由得一阵恍惚。 “姐夫,要不今晚去我那歇息?” 郭惠妃满眼柔情的看着朱元璋。 “嗯。” 朱元璋点了点头,尔后想起了什么,道:“上一次让你帮咱大孙物色个媳妇,这事操办得咋样了?” 郭惠妃笑着回道:“臣妾倒是相中了一个姑娘,不知道陛下意下如何?” “快说说。” 朱元璋摆了摆手催促道。 “陛下,那孩子您也见过,就是徐家的三闺女,徐妙锦,人长得好看,而且跟她姐姐一样,贞洁娴静,才德俱佳。”郭惠妃笑着说,“门当户对,两人年龄也合适,依臣妾看,再合适不过了。” 朱元璋闻言,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徐达的大闺女嫁给了老四,咱听说,她替老四把家里打点得不错,要是这三闺女也和大闺女一般,倒真是个好人选!” 徐达的大闺女,人称女诸生,明史和所有的官方史料都没有提及这位女诸生的名讳,哪怕是野史也没有,不过倒是她的妹妹在历史留名,那就是徐妙锦。 女诸生相当的好,嫁给了燕王朱棣以后,也成为了燕王的贤内助,待人处事十分得体,深受朱元璋和马皇后的喜爱。 所以老爷子一听说徐妙锦和她姐姐一样,不由得心动了。 郭惠妃犹豫片刻,道:“只是……” “只是什么?跟咱还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 “只是上一次臣妾拜访了一下徐府,徐家三兄弟说他们做不了主,还得看徐妙锦那丫头自个愿不愿意。” “哼!” 朱元璋闻言冷哼了一声:“能嫁给咱大孙,那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要是不愿意,那就是她眼瞎了,也没啥好可惜的!” 郭惠妃笑道:“陛下,人家也没说不愿意啊!” 朱元璋点了点头:“这么着,赶明儿你找个由头,把徐家那女娃带进宫里,让咱把把关。” 郭惠妃笑道:“陛下,你以前不是见过那娃儿吗?” “嗐,那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朱元璋摆了摆手,道:“咱这一次可是替咱大孙选媳妇,咱不亲自把把关哪能放心?” “臣妾知道了!”郭惠妃笑着回道。 老夫老妻一边闲聊着,一边往郭惠妃的寝宫而去。 这时朱元璋新换的贴身太监刘保小步急趋而来,恭敬的汇报道:“陛下,刚刚传来消息,说是秦王,晋王,还有燕王,三位王爷的王驾已经进入应天城了,还有其余王子的队伍也都快到了。” “嗯。”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各路藩王到京,着礼部安排官员去接驾,让他们先别急着进宫,一路车马劳顿的,自个在城里找地方歇息,等咱的话。” 皇宫虽大,但却没有留有诸王子的住所。 上一次齐王回京,是鸿胪寺那边作安排,但是这一次是各路藩王,足有十好几个,还各自带着各自的队伍,鸿胪寺压根就安排不下。 所以朱元璋便让各路藩王在应天城中各自找各自的住所。 这些藩王中,大都在京师留有自己的府邸,就算是没有的,堂堂一个王爷,总不能一个住所都寻不着吧? “遵旨,奴婢这就去传话!” 刘保恭恭敬敬的领命,尔后躬着身子退下了。 “咱的儿子回来了,咱的儿子们都回来了呀!”朱元璋笑呵呵说着,脸上的皱纹都化开了。 郭惠妃笑道:“陛下您要是喜欢,不如年年万寿节都让他们回来?” “那怎么行?” 朱元璋虎目一瞪:“惠妃啊,你知道他们回来一趟要花多少银子么?而且一路上各地方官府又要招待这招待那的,苦的是百姓们啊!” “咱不能为了自个的乐呵,而让百姓们跟着受苦,懂吗?” “臣妾受教了!”郭惠妃恭敬的回道。 “好了,不说这个了,走,去你那!” 朱元璋心情大好,大步往前,郭惠妃娇嗯了一声,连忙跟了上去…… …… 应天城内。 燕王朱棣的队伍入住燕王在京师的府邸,燕王府。 “殿下,要不要去见一个人?” 谷  姚广孝双手合十,站在朱棣的身后,不动声色的出声。 “谁?” “朱雄英,不,如今他还是黄雄英。” 听了姚广孝的话,朱棣微微眯起了眼睛。 “殿下如若不去见上一见,恐怕几日过后,殿下见他就要行君臣之礼了。” 姚广孝的声音继续淡淡响起…… …… 大通街。 这里是紧挨皇城的一条街,街道宽口笔直,是应天城最热闹的一条街道之一。 地面是青石路面,两侧是三层楼左右的商行,挂着招牌和幌子。 因为是万寿节期间,所以这里更显热闹。 络绎不绝的行人,穿梭其间,有平头百姓,有秀才学仕,有达官贵人,有贩夫走卒。 朱雄英的酒楼就在其间。 这几天,他的酒,可以说是供不应求,有多少卖多少。 而且这些天,他还推出了一样新的东西。 西瓜。 西瓜对于华夏来说,属于外来物种,之所以将它称为西瓜,就是因为它是从西域传入华夏的。 早在很早的时候,西瓜就已经成为备受欢迎的夏季水果,流传出很多和西瓜有关的谚语,比如夏日吃西瓜,药物不用抓、朝穿皮袄午穿纱,怀抱火炉吃西瓜等等。 没有人知道西瓜是什么时候传入华夏的。 但是西瓜在华夏是广受欢迎的夏季水果,果肉味甜,能降温去暑;种子含油,可作消遣食品;果皮药用,有清热、利尿、降血压之效。 朱雄英之所以把西瓜摆出来,是因为小宝在暖棚里种的西瓜实在是吃不完。 与其让它烂掉,不如拿出来卖。 不过西瓜并不是这个季节的产物,而且卖得还贵,所以卖得并不好。 酒楼面前就随意的堆了一摊西瓜,并没有什么人去理它,几乎所有人来酒楼都是冲着酒去的。 就在郭氏兄弟几乎要置之不理的时候,一个穿着华服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个和尚找上门了。 正是朱棣和道衍和尚。 看着摊上摆着的西瓜,两人都是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因为西瓜这种东西他们当然知道,不过西瓜可不应该在这个季节出现的。 毕竟西瓜大都是在六七月份成熟,现在都十月下旬了,哪里来的西瓜? 道衍给朱棣递了一个眼色。 朱棣会意,上前拍了怕西瓜,问道:“这瓜怎么卖啊?” “两个钱一斤!”郭珍随意回道。 “呵——” 朱棣闻言一怔,不由得轻笑道:“这瓜皮是金子做的,还是瓜子是金粒子做的,卖这么贵?” 郭珍也不管那么多,嗤笑了一声,道:“你瞧瞧现在哪儿还有瓜呀?这都是我家东家花大价钱种出来的瓜,你嫌贵,我还嫌贵呢!” “哦?” 朱棣挑了挑眉毛,笑道:“那能不能叫你东家出来一下,我想买瓜。” 郭珍想了想,回道:“行。” 毕竟这些瓜是殿下让卖的,如今终于有买家找上门来了,而且殿下也正好在铺子里。 片刻之后。 朱雄英出来了,看了眼中年男子和和尚,并没有想太多,问道:“买瓜?” 朱棣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见到朱雄英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一怔,盯住了朱雄英。 像! 细细一看,确实像! 不过朱棣还是很快稳住了心神,笑道:“给我挑一个!” “成!” 朱雄英应了一声,便转身挑了一个西瓜出来,放到朱棣面前:“这个怎么样?” 不想朱棣却是玩味的笑了笑,道:“这瓜保熟吗?” 朱雄英闻言笑了:“我既然拿出来卖,能卖你生瓜蛋子?” 朱棣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道:“我问你这瓜保熟吗?” 朱雄英一听这话,当即重新审视了一眼眼前的中年男子和黑袍和尚,沉声道:“你是故意找茬,是不是?一句话,你要不要吧?” 朱棣笑了,道:“这瓜要熟我肯定要啊!那它要是不熟怎么办啊?” 朱棣就是来找茬的,而且这个季节出现西瓜本就怪异,朱棣就不相信这个季节的西瓜真的能熟了。 毕竟入秋之后天气就转凉了,西瓜能熟那才怪了! 不过朱雄英也是笑了,道:“要是不熟,我自己生吞了它,把瓜皮都吃了,可以了吧?” “行!” 朱棣点了点头,和道衍和尚互相看了一眼,双方眼中都闪过一抹笑意。 朱雄英看在眼里,知道这两人不怀好意,嘴角微微一翘,道:“要是熟了,你生吞了它,把瓜皮都吃了,可以吗?” 闻言,朱棣不由得眉头一皱。 道衍和尚这个时候却是站了出来,笑道:“好!” 他刚刚暗暗查看了瓜蒂,显然是刚刚摘下来的,在已经变凉的秋冬季,西瓜是不可能熟的。 否则也不会有肥不过春雨,苦不过秋霜一说。 朱雄英脸色一沉,道:“记住你说的!” 话音落地。 朱雄英操起一旁的刀,只见寒光一闪,便劈开了案台上的西瓜。 手起刀落,瓜成两半。 朱棣和道衍瞪大眼珠子看向劈开的瓜,顿时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一般,整个人如脚下生根一般呆住了。 瓜瓤鲜红,竟然是熟的! 朱棣和道衍傻了。 他们原本想要来见一见朱雄英,但是见着铺子前摆的一摊西瓜,就忍不住想要借此生事,引出朱雄英,并想让他难堪一下。 没想到,最后难堪的竟是自己! 而且他们也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成熟的瓜呢? 这…… 很不正常啊! 正愣神间,只见朱雄英收刀,笑道:“瓜是熟的,生吞了它!” 第100章 叫胡儿不敢南下牧马!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二十一日,天高气爽,万里无云。 今天是万寿节,是大明朝一年当中最热闹的日子。 大明以孝治天下,所以作为民之父母的洪武皇帝的寿辰,朝野共欢。 大明皇宫,应天紫禁城。 如今已是初冬时节,天气变得清冷,但丝毫不能掩盖这里的喜庆。 清晨的阳光照耀下,是宫中忙碌的宫人们。 今日的宦官宫女都可以不衣青紫,纷纷穿上了喜庆的衣裳,在深红的宫墙之间穿梭。 清晨时分,禁卫宫廷的宫廷卫队威风凛凛地排列在午门外东西两侧,奉天门外旌旗猎猎,仪仗森严。 拱卫司在丹陛东西、丹墀东西陈列仪仗,文楼、武楼南安放好礼仪车略。 前宫三大殿,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张灯结彩,庄严中多了一分喜庆的色彩。 吉时一到。 噼里啪啦。 皇宫中响起了一连串的鞭炮声。 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了大炮等热武器,但并没有选择鸣炮,是因为朱元璋觉得浪费,所以便选择了和民间一样,放鞭炮。 鞭炮声过后,宫中的乐人先效百鸟鸣,内外肃然,只闻半空和鸣,若鸾凤翔集。 各路藩王以及三品以上官员,还有的外国使节坐于殿上,其他官员坐于殿外两廊,每位的面前都摆放着各色食物,有环饼、油饼、枣塔、果子,酒水等等。 只等当今圣上的到来。 今日的朱元璋,难得穿上一身明黄色的龙袍,龙袍由云锦织造,以黄色的绫罗为主,上绣龙、翟纹及十二章纹。 头顶更是戴上了最尊贵的礼冠,十二冕旒。 十二之数既合天道圆满,同时也象征四时月份之最,朝夕时辰之最,寓意天子地位至高无上。 朱元璋做了皇帝后,强调复汉官之威仪,历史上的朱氏王朝持续了二百七十六年,冕冠冕服的崇高地位也保持了二百七十六年,直到爱新觉罗氏入主中原,冕服制度才被废止。 不过平日里,朱元璋极少戴十二冕旒。 就是近几年的万寿节,他都选择了礼冠,但是今天,他却戴上了最庄重的十二冕旒。 “皇上驾到!” 伴随着司礼监太监的尖声唱和,大殿内的嘈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从奉天殿中,一直到外面宽阔的广场。 各路藩王,以及大大小小的官员足有上千人,每个人身上都穿着隆重的吉服,闻声纷纷站起,看向前方。 朱元璋的仪仗在鼓乐声中缓缓出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内,殿外,各路藩王,文武百官,齐齐跪倒,山呼万岁。 仪仗停下,朱元璋缓缓从御辇上下来,慢慢走向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朱元璋走得很慢,但是很稳。 汉白玉石阶,一步一个脚印,在两侧匍匐着的臣子中间,来到了奉天殿的宝座前。 “臣等恭贺吾皇万寿无疆!” 各路藩王,文武百官再一次山呼海啸般高呼。 朱元璋虎目缓缓扫视一眼,笑着开口道:“都起来吧!” “谢万岁!” 又是一片山呼海啸声,殿下一千多文武这才缓缓起身。 朱元璋一边在龙椅上坐下,一边对身旁的司礼太监打了个手势:“开始吧。” 司礼太监当即尖声唱和:“万寿宴,开始!” …… 春和宫。 这里是大明储君的住所,位于奉天殿的左侧,宫前种有一片梅树。 时值初冬,梅树已经开始结出花骨朵儿,在已经有了寒意的微风中摇曳着,静静等待着绽放。 和奉天殿的热闹不同,这里一片祥和。 朱雄英正在沐浴更衣。 今日的一切,他和老爷子都已经商量好了。 不仅认祖归宗,还要册立太孙。 临走前,老爷子问他害怕吗?朱雄英当然回答不害怕,但是紧张是真的。 从今天开始,他就要登上储君之位了。 穿越大明朝,其实他并没有做太多的东西,而且很大一部分都是依仗了老爷子,如今的一切,也源于老爷子的垂爱。 这让朱雄英心中更是感恩。 他绝不负了老爷子的垂爱,也绝不负了这大明的江山。 正愣神间,只听身旁的老太监轻声道:“殿下,让奴婢替您更衣。” 老太监叫李忠,是故太子朱标的贴身太监。 朱标在世的时候对谁都好,包括老太监李忠,所以李忠对朱标可以说是忠心不二,死心塌地。 朱标走的那会,老太监直接哭晕了过去。 后来,朱元璋看在眼里,本想让他告老还乡的,但大孙的归来,朱元璋便寻思着让李忠回来,继续服侍他大孙。 当李忠再一次见到朱雄英的时候,情不自禁的泣不成声。 今日,朱雄英要穿的是最隆重的冕服。 冕服非常的讲究。 皇太子皇太孙、亲王、世子、郡王的冕服与皇帝冕服形式上保持一致,但在颜色、纹样等细节上有着严格区别,如皇太子皇太孙、亲王皆用衮冕九章,但皇太子皇太孙作为储君,与皇帝一样使用玄衣,而亲王只能用青衣。 冕服穿起来也是相当的复杂,如果是朱雄英自己来,恐怕不好搞定。 好在有太监帮忙张罗着。 朱雄英只需张开双臂,好好欣赏着眼前全身镜中的自己就行了。 这全身镜,自然是朱雄英上一次带给朝廷的明镜,这东西不说是宫里,就是宫外的达官贵人家中,哪个没有几面? 事实上,朱雄英现在才发现古代的铜镜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不堪,只是过于珍贵,要知道这个时候连炼制铜钱的铜都不够,而且镜面泛黄,也不能制作出很大的镜面,相比于玻璃镜,劣势明显。 在几个太监们的打理下,朱雄英渐渐的穿上了冕服。 身穿玄衣,材质纻丝、纱、线罗等,深青色,织有翟纹九等,共一百三十八对,间以小轮花,领、褾(袖口)、襈(衣襟侧边)、裾(衣襟底边)都缘以红色,饰织金云凤纹。 中单以玉色纱或线罗制作,领织黻纹十一。 蔽膝随衣色,织翟纹二等,间小轮花三,缘饰织金云凤纹。 玉圭长七寸,瑑谷纹。 另有玉革带、大带、大绶、玉佩、小绶及青袜、青舄等…… 望着全身镜中身穿冕服,长身玉立的自己,朱雄英不禁露出了一个微笑。 大明的服侍,就是好看! 虽然配件很多,但却不显得臃肿,特别是在玉带的收束下,更显修长,不怒自威。 想想锦衣卫的飞鱼服都能那样好看,更何况是储君的冕服? 朱雄英心中不由得佩服古人的智慧。 “殿下……” 看着眼前英武的朱雄英,李忠忽然忍不住哽咽:“要是太子还在……” 他虽然只是一个低微的太监,但也同样有着自己的感情,他的一切都献给了他的主子,他原来的主子是太子朱标,如今他的主子是即将成为太孙的朱雄英。 他感恩的同时,更多的是欣慰。 太子爷在天之灵,得知自己的长子回归了,而且长得和他一样英武,一定非常高兴吧! 朱雄英看了眼李忠,他能够感受得到老太监对他父亲的情义,心中不免一暖。 历史上,有很多不好的太监,特别是在大明的中后期愈发的明显,导致了土木堡之变的王振,八虎之首刘瑾,万历的冯保,魏忠贤等等。 而且阉人自古以来就给人扭曲,不阴不阳的形象。 但也不能全盘否认了太监的品性,他们本就是受害者,太监大都是穷苦出身,绝大多数的太监都是最低微的,其中自然不乏忠心的,有良知的太监。 而且如今是洪武年间,朱元璋对太监的管控可以说是历朝历代最为严格的。 朱雄英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李忠刻意低下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拍。 可这轻轻的一拍,却让李忠热泪盈眶。 李忠急忙擦了擦眼角,道:“殿下,奴婢给您梳头!” 穿戴完冕服,接下来便是要带上冕冠。 冕冠,自然也是极其的讲究,天子戴的是十二旒冕,而储君戴的则是九旒冕,仅次于天子。 朱雄英在太监推过来的凳子上坐下,镜子中的自己长发如瀑。 李忠拿着一把象牙梳子,小心翼翼的在朱雄英的头顶梳理着,让那长发宛若流水一般流动起来…… 一旁,一位太监小心的拖着一个板,板上放着一顶以黑为主色的九旒冕。 九旒冕,以桐木为綖板,覆绮于外,玄表朱里,前圆后方,前后各垂九旒,每旒以五彩缫(zǎo,同藻)贯赤、白、青、黄、黑五色玉珠九颗。用玉衡维冠,两端以玄紞(dǎn)垂青纩充耳,用青玉珠,下承以白玉瑱。 朱雄英梳完头,插上金簪,两侧系以朱纮、朱缨。 随后,朱雄英站了起来,走到九旒冕前,双手托起九旒冕,往头顶缓缓戴上。 九旒冕略微有些沉重,眼前的九条玉串有些遮挡视线,但同样遮挡住朱雄英的脸,让朱雄英显得让人难以看透,而又端庄威严。 至此,一切准备完毕,只等老爷子的召唤…… …… 奉天殿中。 万寿宴已经开始。 司礼太监唱道:“诸皇子,皇孙,为圣君皇上拜寿!” 十几位藩王当即上前,一个个精神十足,虎虎生威,倒是身后那些个尚未就藩的皇子和皇孙们显得有些逊色了。 龙椅上的朱元璋看着排了整整三排的皇子皇孙们,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儿臣,恭祝父皇(皇祖父)千秋吉祥,万寿无疆!” 几十个子孙齐齐拜倒,高声贺寿。 朱元璋笑呵呵的连忙摆手:“起来起来,地上凉,都快起来!” “谢父皇(皇祖父)!” 几十个子孙这才站起身来,尔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司礼太监唱道:“信国公,颖国公,宋国公,凉国公等各部院大臣,为圣君皇上拜寿!” 哗啦啦的,京师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员纷纷起身,而殿外的上千名官员同样站了起来,齐齐面向圣上。 为首的四人,汤和已然白发苍苍,手中还杵着拐杖,一旁的傅友德和冯胜倒是精神矍铄,尚是壮年的蓝玉更是英姿勃发。 “臣等,恭贺皇上千秋吉祥,万寿无疆!” 一千多人齐声高呼,呼声震天。 朱元璋也是笑着摆了摆手:“好好好,多谢了多谢了!” “谢皇上!” 大明的众文武官员再次拜谢之后,这才站了起来。 朱元璋指着为首的汤和道:“汤和啊,咱好些日子不见了,可想死咱了!” 汤和拱手笑道:“皇上,臣弟也想念您啊,接到皇上的圣旨后,臣弟那叫一个开心啊,星夜兼程,从凤阳赶来,就为讨皇上这杯寿酒喝!” “好!” 朱元璋笑道:“咱呐,早就想和你见个面了,叙个旧了,快快坐下!上酒!” 众文武官员纷纷落座。 朱元璋心情大好,站起来,朗声道:“列位臣工,还有子侄们,几十年前,你们跟着咱出生入死,开国创业,堪称千古英雄,咱感谢你们,在开国后,诸位也助咱打理江山,咱也感谢你们!” “来,干了这杯酒!” 说着,朱元璋举起了酒杯。 “干!” “干!” 欢呼声此起彼伏,皇子皇孙,文武百官,纷纷举起了酒杯,随朱元璋喝下这杯酒。 今天是万寿节,皇上高兴,他们自然也高兴。 而且皇上是武人出身,本就豪迈,你若拘着,反而会热了他不高兴,所以大家伙都很放得开。 酒过三巡,便进入了献寿礼的环节。 长幼有序。 太子走后,秦王朱樉当仁不让。 他献上的寿礼是西周青铜鼎一件,寓意鼎盛千秋,不可谓不珍贵。 而接下来的晋王朱棡则是献上了自己绘制的山河图一份,寓意大明山河永固。 接下来便轮到燕王,朱棣。 朱棣捧着一个盒子,昂然出列,拱手道:“父皇,这是儿臣的寿礼!” “哦?” 朱元璋微微眯起了眼睛,笑道:“老四,你准备给咱送啥?” 对于朱棣的礼物,朱元璋还是心有期待。 “一面旗!” 朱棣朗声说着,将礼盒打开,只见里面赫然卷着一面旧旗。 哗啦!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朱棣抖开旗帜,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元字! “这是蒙元贼子孛儿只斤·也速迭儿的旗帜,儿臣去年深入漠北,斩杀蒙元贼子七千余人,缴获蒙元帅旗,特此献与父皇垫脚!” “请父皇放心,有儿臣在,定叫胡儿不敢南下牧马!” 朱棣单膝跪地,傲然说道。 “哈哈——” 朱元璋大笑:“咱说过,肃清沙漠者,燕王也!看来咱说对了!” “谢父皇!” 朱棣站起身来。 不想看着朱棣的朱元璋却是咦了一声,道:“老四,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没事吧?” 因为朱标的事情,朱元璋对儿子的身体更是上心。 此时只见朱棣脸色泛青,不似以前那般红润,朱元璋不由得出声问道。 “儿……儿臣无碍,只是前两日吃错了东西,闹肚子……” 朱棣嘴上说着,心里却在叫苦。 还不是那天生生啃了一个大瓜,让自己活活拉了三天的肚子,现在腿都是软的,脸色能不发青吗? 不好! 这事要是传到父皇的耳朵里,岂不闹了太大的笑话? 都特么赖那个妖僧…… 第101章 咱亲口告诉你们他是谁! 前三名王子的寿礼,一个珍贵,一个心诚,一个有意义。 相较之下,当然是朱棣的最讨老皇帝的欢心。 因为朱元璋一生节俭,并不在乎什么身外之物,他更在乎的是他的天下能不能稳定,他的臣民能不能安居乐业。 朱棣镇守北方,拱卫大明。 北方,在朱元璋的眼中是大明江山最大的隐患,所以朱棣能够在北方建功,他当然是老怀欣慰。 在场的一众文武大臣,也都是暗暗点头。 诸王之中,以晋王、燕王最被倚重,特别是在前年,洪武二十三年,燕王成功招降北元太尉乃儿不花后,更是隐隐成为天下诸王之首。 前段时间,太子妃吕氏突然薨毙,朝野上下大概都能嗅出些味道,只是不敢议论而已,他们知道原本储君人选之一的朱允炆,出局了。 所以,如今在绝大多数人心里,储君的人选也许就在晋王,燕王二王当中选出。 毕竟秦王前不久刚刚曝出一系列丑事,连次妃邓氏都被赐死了,所以老皇帝是断然不会把江山交给一个连自己家庭都没有打理好的秦王。 然而晋燕二王,燕王又更胜一筹。 前年,因北元丞相咬住、太尉乃儿不花、知院阿鲁帖木儿等多次骚扰明边境,皇上诏命晋王朱棡、燕王朱棣分兵两路北征。 最终因为朱棡被召回藩国迎接皇太子朱标视察,而朱棣也因此招降北元太尉乃儿不花,名声大作,从此更受皇上倚重,屡次被授命参与北方军事,节制军马。 从刚刚献礼的气势,以及底气上,燕王也是更足。 储君之位,燕王稳了! 这是现在绝大多数文武心中的想法,他们看向燕王的目光都有些改变了。 紧接着。 轮到老五周王朱橚,朱橚娶了冯胜的女儿,而他的性格和他的几个哥哥都不像,他从小就开始醉心于医学,认为医药可以救死扶伤,延年益寿。 这一次周王献上的便是他组织编写的医书《袖珍方》。 朱元璋在收到礼物之后非常的高兴,乐呵呵的道:“没想到咱的这些儿子当中,竟然出了一个大医家,哈哈……” 接下来,老六楚王朱桢的礼物就要稍显逊色一些。 但是老皇帝依旧很高兴。 朱桢也没辜负朱元璋的期望,他不像他的二哥三哥那样蛮狠残暴不尊法度,胡作非为,相反他人很聪明,为人端重,尤其喜好学习,把封地武昌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就是给老皇帝最好的礼物。 接下来轮到老七,齐王朱榑。 齐王前几个月被老皇帝召回京师,狠狠训斥了一番,最后还给派了个剿寇的任务。 不过这些时日,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剿寇困难,这是谁都知道的。 因为倭寇不像是北方的蒙元军队,它不是军队,而是小股成团,灵活性很高,善于埋伏,打伏击战,遭遇战,冷不丁的就会被咬上一口,让你不胜其烦。 所以这是一个苦差事,所有人都认为是老皇帝为了惩罚齐王上一次在水灾时候的胡作非为。 不知道他这一次会送什么寿礼,以重新挽回老皇帝的心意? 众人都暗暗有些期待。 只见朱榑拿着一个红色的本子,昂首阔步走上前来,对朱元璋拱手一拜,道:“父皇,儿臣给您拜寿了!” 朱元璋眉毛一挑,道:“老七,你给咱准备啥了?” “儿臣贺寿的寿礼是……” 朱榑顿了顿,提高声调道:“战报!” “战报?” 朱元璋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 而其他人同样是露出了好奇的神色,特别是刚刚几个送过寿礼的哥哥,秦晋燕三王,更是暗暗有比较的意思。 朱榑打开红色的本子,微微清了一下嗓子,朗声道:“这是儿臣剿寇的战报!” “六月初七,靖海之战,斩首三百零八颗,生擒两名倭首,其余淹死和未割首的数目不详,解救老百姓五千多名,我方阵亡三人!” “六月十五,安东之战,全歼两千多名倭寇,斩首三百四十四颗,生擒五名倭首,解救老百姓一千余人,我方阵亡二人!” “七月初三,与倭寇战于掘港,击溃数千名倭寇,斩首六百八十八颗,我方无一人阵亡,解救老百姓九百五十四名……” “……” 朱榑朗声汇报着,各路藩王,文武百官早已惊得目瞪口呆。 没有听错吧? 这伤亡比?这战绩?怎么可能! 要知道沿海的倭寇已经引起了民众群体性心理恐慌,地方行政官员同样是谈倭色变,倭寇的强悍单体战力和灵活性,让大明军队都头疼不已。 但没想到,齐王竟然取得了如此显著的战绩,简直是骇人听闻! 事实上,如今的倭寇尚未形成明朝后期的规模,所以对付起来也没有戚继光那会那么困难。 而朱榑在第一次作战时,摆出了鸳鸯阵,发现对付倭寇真的有奇效,在尝到甜头之后,朱榑知道他的机会来了,于是便铆足了劲想要立战功。 朱榑便发动了当地的百姓,举报倭寇有功,百姓苦倭寇久矣,当然是踊跃举报倭寇行踪。 要知道以前,百姓受到倭寇侵扰,报官,官都不一定理的。 但是现在齐王来剿寇了,他们当然是夹道欢迎。 也正是因为军民一心,让齐王的剿寇任务进行得十分顺利,战绩斐然的同时,也杀得倭寇们闻风丧胆。 而此时,整个奉天殿中,就只剩下了齐王的声音:“父皇英明,在父皇的领导下,儿臣定叫那海内之山贼,域外之海寇,降者降,亡者亡,灰飞烟灭!” “禀父皇,儿臣此番剿寇,无暇准备寿礼,思来想去,唯有此捷报能敬贺父皇万寿!” 话音落下。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场间的齐王身上,或惊愕,或敬佩,他们开始有些明白,皇上派齐王去剿寇,是早有预谋啊! 而九大塞王的其他八人,更是神色各异。 这一次,众人以为出风头的是老四,没想到竟然让老七给抢去了,而且还是被完全的碾压,看老皇帝的表情就知道了。 只见老皇帝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 “好!说得好,做的也好!” 朱元璋大笑:“呈上来!” 齐王合上本子,昂首阔步的上前,将本子递给了朱元璋。 朱元璋接过本子,拿着本子给在场藩王以及文武大臣展示了一圈,尔后一脸自豪的道:“这是咱今日收到最好的寿礼,哈哈——” “还有,这剿寇的功劳,可不能光记在咱和齐王的头上,还有一个人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至于是谁,咱一会告诉你们!” 还有一个人? 几乎在场所有人都是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当初拿出明镜赈灾的时候,皇上也是这么说的,难道皇上的背后真的还有着一位隐世埋名的能人? 正疑惑间,只见朱元璋大笑着端起了酒杯:“咱呐,借这杯寿酒,贺咱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在场一千多人齐声高呼。 万寿宴渐入佳境,来到了第一个高潮…… 接下来,剩下的各路藩王纷纷献礼,不过有齐王朱榑珠玉在前,后面的寿礼就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稍微出彩一些的便是宁王朱权献上的塞外战马。 那些皇孙们就更不用说了,寿礼大都是表达自己的心意…… 谷  皇子皇孙们献完礼,就轮到了朝中列位臣工,只有三品以上大员才有机会面圣献礼,其他官员只有看的份。 这些大员们,也不会献什么珍贵的寿礼,而是讲究意义。 譬如工部尚书沈溍献上的便是这些年民生水利建设的功绩,听着百姓们对大明的水利建设赞扬不已,朱元璋也是相当的高兴。 其他的,武将有献刀的,文臣有献诗的,等等。 不一会,龙椅下的寿礼便堆成了一个小山。 李景隆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也是拿出了一个奏章,道:“臣李景隆,向圣君皇上贺寿,臣贺寿的寿礼是,雪花盐制作之法!” 闻言,奉天殿中一下子骚动了起来。 雪花盐? 这个东西,在场的当然都听说过。 因为在几个月时间里,雪花盐可以说是风靡了整个京师,不过价格很高,但是这雪花盐仅是在权贵圈,就供不应求,普通百姓就算有钱也不见得能吃上,更别说没钱的了。 没想到,这制盐之法竟然掌握在曹国公李景隆的手中! 这东西可不简单呐! 不仅关乎朝野民生,还能产生巨大的效益,更在明镜之上。 李景隆献给朝廷,那可是大功一件啊! 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下,李景隆继续道:“此法乃是贵人所赠,臣不过是借花献福,恭贺皇上万寿!” “好好好!” 朱元璋连说了三个好字,笑眯眯的道:“诸位臣工,你们一定很疑惑那人是谁,对吧?不急,咱一会告诉你们!” 又是那个人? 听皇上这么一说,众文武大臣心中更是好奇,痒得跟猫挠似的。 到底是谁? 竟有如此大的能量,而且看皇上的样子,也知道此人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不轻。 看来大明朝要出一位能人了! 众人正惊疑着,户部尚书赵勉也站了出来,手上拿着一块雪白的石头,上前一步,拱手道:“臣户部尚书赵勉,向圣君皇上贺寿,臣贺寿的寿礼是,盐矿石!” 盐矿石? 众人又是一怔。 只听赵勉继续朗声道:“禀皇上,按照皇上的吩咐,盐矿已经开挖至盐层,这便是前方送回来的盐矿石!” 说着,赵勉高高举起手中那颗石头。 众文武大臣纷纷直勾勾的看向那颗盐矿石,只见那盐矿石雪白,干净,而且闪着晶莹光泽。 这又是哪来的大礼啊? “据臣的探查,盐矿不知几许厚,果如皇上所言,够咱大明所有百姓吃上一千年!” 赵勉铿锵有力的说着。 话音落地,众文武大臣如遭雷击,瞠目结舌。 一千年? 这是什么概念啊! 前有制盐之法,后有能吃上一千年的盐矿,那么…… 大明从此不愁盐吃了啊! 要知道吃盐,这可是困扰了华夏几千年的难题,难道说这个难题,将会在他们这一朝的手中得到解决? 难以置信! 不会还是那个人吧? 众文武大臣心中惊涛骇浪,眼巴巴的看着赵勉,而刘三吾则是难掩得意与激动之色,他当初将皇大孙的身份告诉赵勉,看来是极其正确的选择啊! 赵勉继续道:“此盐矿亦是贵人所赠,臣和曹国公一样,不过是借花献福,恭贺皇上万寿!” 果真。 还是那个人! 众文武大臣心中的震惊与好奇已经到达了顶点,眼睛都是直勾勾的看向龙椅上淡定的老皇帝。 那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怕不是神仙吧? 难道真的是天佑大明!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蓝玉一脸难以掩饰的兴奋,连灌了几杯酒,咧嘴傻笑,而燕王朱棣则是不动声色,静静的坐着,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心思玲珑的詹徽站了出来,拱手朗声说道:“臣恭贺陛下,恭贺大明,得贵人相助,大明定当千秋万载,永享太平!” “哈哈哈!” 朱元璋大笑,指着詹徽道:“你这贺得好,贺得对!” 老皇帝的马屁不好拍,一不小心就会拍到马腿上,反被踹一脚,但是这詹徽却是拍得十分的及时和精准。 因为他看得出来,那个人在老皇帝心中的分量极重。 不过李景隆和赵勉倒是暗暗向他射来一道愤恨的目光,心中不约而同的咒骂詹徽这个马屁精…… 朱元璋这个时候站了起来,环视了一眼奉天殿中的皇子臣工,笑道:“诸位臣工,诸位子侄,想必你们一定很想知道那个贵人是谁,咱说得没错吧?” “是啊!” “皇上您就快说吧,臣这心里跟蚂蚁爬似的,痒极了!” “您要再不说啊,臣等就要痒死过去了!哈哈!” “哈哈!” 在场所有人纷纷大笑着附和。 欢声笑语间,万寿节的气氛又推向了一个新的高潮,当然众人心中的好奇也确实到了顶点。 “瞧你们这猴急样!咱都还不急呢!” 朱元璋心情极好,大笑道:“咱也不和你们装了,咱现在就让人去把咱大明的贵人请来,咱亲口告诉你们他是谁!不过……” 朱元璋微微眯起了眼睛,道:“不过你们一会可要把下巴扶住,别掉地上了!” 众人先是一愣,紧接着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场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氛,以及更加浓郁的好奇…… …… 春和宫。 朱雄英已经穿戴完毕,一身冕服,头戴黑金色禅染的九旒冕,宝石珠子穿成的帘子,遮盖住半张脸,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既神秘又威严。 他的心情很平静,直到李忠小步走进来,躬身道:“殿下,陛下诏您上殿!” 闻言,朱雄英的心还是忍不住咚咚咚的加速了起来。 “这将是我第一次在各路藩王,以及文武百官面前露面!” “从此以后,我将是大明的嫡长孙,将是大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我将承载起整个大明的希望!” 朱雄英捏紧了拳头,一会再次放开的时候,加快的心跳恢复了平静。 “走吧。” 朱雄英淡淡的吐出两个字,随后便大踏步的走出房间,脊背挺得笔直,目不斜视,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第102章 这是咱大明的嫡长孙! 从春和宫到奉天殿,不过千余步的距离。 身后跟着一行宫人,朱雄英沿着笔直宽阔的宫道缓缓走着,目标奉天殿…… 奉天殿内。 此时各路藩王,文武百官都是一副迫切的神色,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因为是万寿宴,除了礼节更加讲究以外,实际上大家都是比较放松的。 不用讨论政事,不用担心被弹劾,只管放开喝就行了,往年有些个武将甚至喝得烂醉如泥,都不会被追究什么,前提是你不要喝醉了乱说话。 如今酒已经过了好几巡,许多人都已经喝得脸红脖子粗,精神也显得亢奋了起来,特别是刚刚老皇帝的话,更是给场间热烈的气氛推波助澜。 所有人都想要看一看,那个人究竟是谁! 蓝玉这一桌。 坐着的都是年轻一辈的淮西武将,包括景川侯曹震,鹤寿侯张翼,舳舻侯朱寿,定远侯王弼,东筦伯何荣,常氏两兄弟等。 这些人要么和蓝玉是姻亲,要么和蓝玉私交甚好,说话也随意了许多。 席间议论的,自然也是刚刚老皇帝的话。 不过让其他人颇为意外的是,一向酒后话最多的蓝玉今天却是出奇的安静,只是自顾的喝着酒,时不时听着他们议论咧嘴笑两声。 那笑声中带着几分得意,同时也带着几分对议论者的不屑。 常升对他这个舅舅可谓熟悉不过了,看蓝玉那样子就知道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不由得出声问道:“老舅,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别一个人偷着乐呀,也跟咱说说!” “就是!蓝大哥,我看你好久了,刚刚皇上说到那个人的时候,你嘴都快咧上天了!”景川侯曹震拿着酒杯说道。 “那人不会是蓝大哥什么人吧?”鹤寿侯张翼开口道,“难道是蓝大哥的干儿子?” 话音落下,酒桌上的武将们都笑了起来。 啪! 蓝玉一巴掌陡然呼在张翼的脑袋上,将张翼端着的酒杯都给打翻在地。 张翼一愣,看向蓝玉时,却发现后者已经虎着一张脸,沉声喝道:“不会说话就别说!” 众人见状也都是暗暗心惊。 要知道蓝玉一向豪迈,特别是在酒桌上,喝疯了编排皇上都敢,但是此刻却是无比严肃。 那个人真的有那么大能量? 就连一向只怕老皇帝的蓝玉,都如此的上心。 也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太监唱和声:“皇长孙殿下,到——!” 原本嘈杂的奉天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皇长孙殿下? 场间众人闻言,皆是一怔。 有人反应了过来,目光在殿中寻找寿王朱允炆的身影。 太子妃突然薨毙,葬礼却是非常的简单,运回老家寿州安葬,而寿王朱允炆也返回京师,待万寿节过后,正式就藩寿州。 而然此时的寿王朱允炆,就坐在最角落的桌子那里。 朱允炆如今虽然是寿王,但宫里大致都知道他如今的处境,失去了老皇帝的宠信,他的地位一落千丈,所以在安排酒席的时候,特意将他安排到角落里,免得老皇帝看了心里发堵。 朱允炆自己也乐得免遭各色的目光,所以静静的在角落吃饭,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关他的事,热闹是他们的,而自己什么也没有。 却在这个时候,越来越多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这让朱允炆再也绷不住了。 他低垂着脑袋,不敢去看那些目光,假装小口小口的在吃着米饭,却是味同嚼蜡,而眼眶里泪水一直在打转。 朱允炆用尽了全身力气,让泪水不要落下来。 因为太用力了,全身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拿着筷子的手已经被筷子压出了一道红印…… 好在这目光并没有持续太久,便都全部转移看向殿外。 只见奉天殿外,一道身影缓缓出现。 那人身材笔挺,合身的衮服,让原本修长的身材更显得长身玉立,英姿勃发,头上戴着九旒冕冠,前后各垂九旒,每旒以五彩缫贯赤、白、青、黄、黑五色玉珠九颗,垂在那人的脸前。 九旒将那人的脸部遮挡去一半,让人感到神秘的同时,心生敬畏。 即使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是这一身打扮已经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脚下如同生根了一般,呆在原地,只有目光在随着那人移动。 朱雄英走得很稳,一步一个脚印。 一步,两步,三步…… 朱雄英缓缓朝前走去,目光威严,不卑不亢,身上散发着从容不迫的王者气息。 此刻,他就是开国勋贵,文武百官都要仰视的大明皇长孙! 从奉天殿外宽阔的广场开始,身边是一千多目光灼灼的文武官员,脚下是刻着龙凤图案的青石板通道,一步一步,朱雄英的脚步一如既往的坚定,迈上了通往奉天殿汉白玉石阶。 奉天殿外是三品以下文武官员,而奉天殿内就是三品以上大员,以及皇子皇孙,开国勋贵们。 这里是全天下的权利巅峰。 但是此刻,走在奉天殿中间的朱雄英才是主角! 一道道带着窥探以及惊愕的目光,全都落到了他的身上,所有聚光灯都在往这里打,包括龙椅上那道毫不掩饰喜悦与欣慰的目光。 朱雄英走得不疾不徐。 进入奉天殿,一股温热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仿佛殿内殿外隔了两个季节。 朱元璋还担心朱雄英会过于紧张。 但是此刻,他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他大孙身上的那股从容不迫,简直就是天生的王者。 就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朱元璋,心中竟有一股难以言明的激动。 今天对朱雄英而言,是他正式以大明皇长孙的身份站在世人面前的日子,也是他人生开始蜕变的日子。 面对整个大明权势的中心,这臭小子就展现出了王者之气。 想想自己在这臭小子这般年纪,还就只会在自己带领的军中小队中嚷嚷,但凡有个大场面,紧张得脚直打哆嗦。 不错,这小子给咱长脸了! 朱元璋心中既感慨又欣慰…… 而角落里的朱允炆,手里的筷条已经快被他捏断了而浑然不自知…… 这时,在或惊疑,或猜测,或兴奋,或黯然的目光下,朱雄英已经来到了奉天殿那个最高位置的前方,尔后缓缓拜下。 “孙儿拜见皇祖父,恭祝皇祖父千秋吉祥,万寿无疆!” 说着,朱雄英给龙椅上的朱元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好好好!” 朱元璋连忙摆手,道:“快起来吧,来,到咱身边来!” “嗯。” 朱雄英站了起来,也没有犹豫,便抬脚踏上了这条通往那个至高无上位置的台阶。 到了此刻,奉天殿中依旧是鸦雀无声。 只剩下朱雄英的脚步声。 眼前的一幕,让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是一脸问号,而且感觉脑子的运转速度也都慢了下来。 倒是蓝玉,有意无意间瞥了一眼燕王,朱棣。 “来,站到咱身边来!” 朱元璋站起身来,将朱雄英拉到龙椅边上。 朱雄英点了点头,便随着朱元璋过去,来到了龙椅边上。 朱雄英这才发现,原来战在这里,可以将整个大殿中所有人的动作表情,一览无遗。 他看到了仍处于震惊当中的文武大员,看到了欣慰的刘三吾,看到了激动的李景隆,看到了兴奋的蓝玉,看到了得意的齐王,最后目光落到齐王身边的一个人身上。 竟是那日买瓜的那位! 只见那人也是看着自己,面无表情。 “诸位臣工,诸位子侄!” 这时,朱元璋开口了,笑呵呵的道:“古语云,人生七十古来稀,咱今年都六十四了,六十四年前,咱娘把咱生下来,那会谁能想到,咱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大明朝的皇帝呢?咱挺知足的了,真的!” “但是咱也有遗憾啊!咱妹子走了,咱儿子也走了,咱真的要成了孤家寡人了!” “好在老天待咱不薄,带走了咱的儿子,又把咱的孙子给送回来了!” 听到这话,满堂文武心中皆是一颤,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老皇帝身边的那个人。 那个人究竟是谁? 朱元璋环视了一眼,眼中含笑,继续道:“咱刚刚跟你们说,咱很快就会把那个最近为咱大明履立功勋的人,告诉你们!” “现在他,就在咱的身边!” “他就是……” 朱元璋微微顿了顿,把声调提高了,高亢道:“他就是咱的大孙,太子的嫡长子,咱大明朝的嫡长孙,朱雄英!” 话音落地,几乎所有人如遭雷击。 大明嫡长孙,朱雄英? 那个已经死去了十年的孩子,如今回来了? 这…… 太不可置信了! 在场的几乎所有皇子皇孙,还有文武百官如木头一般地站在那里不动,楞着两只眼睛发痴地看着龙椅旁的朱雄英。 如果不是从皇上口中说出来的话,打死他们他们都不会相信的。 然而渐渐的,就开始有人反应了过来。 常氏兄弟,还有一帮子淮西武将们眼中震惊过后,是掩饰不住的狂喜。 太子还在的时候,他们就紧紧围绕在太子身边。 太子这一走,就让他们一下子失去了庇护,他们心中苦闷,但又无可奈何。 但是现在,皇上告诉他们,太子的嫡长子回来了,他们如何能不高兴?且不论这个嫡长子以后对他们如何,他们也真心的为太子高兴! 就是信国公汤和,也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而那些文臣,想的就不会想这些武将这般简单。 他们想到的是储君之位。 难怪朱允炆和朱允熥会被迅速的封王,难怪太子妃会突然薨毙,难怪一向节俭的皇上要各路藩王回京,组织这一次盛大的万寿宴。 原来都是因为大明嫡长孙回来了啊! 不管这当中发生了什么,龙椅边上的那个人显然已经得到了老皇帝的认可,如此一来,储君之选呼之欲出。 而老皇帝刚刚的举动,就差说出口了,那个和他一起站在龙椅边上的年轻人,将是大明未来的主人。 国不可一日无储。 大明储位空悬,而皇帝又年老,这一直都是他们操心的事情。 看来他们是瞎操心了。 原来老皇帝一直都有着他自己的打算啊!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无论发生什么,大明的未来有了。 至于这位突然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大明嫡长孙,品性能力如何,这个以后还可以慢慢观察。 在场的这些人当中,当然有几个是知道内情的。 蓝玉傅友德等人便是对视一眼。 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释然与欣喜,互相点头致意以后,蓝玉的目光,看向那几桌藩王。 藩王们的表情,比之文武百官更为精彩。 但却出奇的统一,一个个瞪大眼睛和嘴巴,仿佛泥塑木雕的人。 他们的大侄子回来了? 到了此刻,各路藩王仍旧还没有从震惊中走出来,这一次,成年的藩王比那些少年的藩王更显得惊诧。 那些少年的藩王只是痴痴的看着。 而蓝玉的目光则是掠过他们,因为他对这些藩王吃惊的表情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只有一个人。 燕王,朱棣! 当蓝玉的目光落向燕王时,只见燕王嘴角闪过一抹轻笑。 说不出是苦笑,还是冷笑,也许两者皆有。 燕王朱棣,为大明拱卫北疆。 朱棣曾随蓝玉两次出征,说实话,蓝玉还是十分欣赏这位四皇子的。 学习能力强,够勇够狠。 离开自己以后,燕王数次独自带兵深入漠北,打得蒙元贼子节节败退,而燕王治军有度,麾下也同样有着好几名悍将,军士同样勇猛。 但越是这样,蓝玉就越提防着燕王。 太子生前,蓝玉就多次提醒过太子,但是太子仁厚,反而数次替他弟弟说话。 当时蓝玉倒也没有太在意。 因为太子的位置在当时而言,无人可撼动。 但是现在太子走了,一切又不一样了。 如今皇储之位,眼看着就要落到太子的嫡长子,他的外甥孙朱雄英身上,以后的一切还真就很难说了。 “哼!” 蓝玉轻哼了一声,心中道:“不管你有没有反心,只要你敢来!我蓝玉正好想要试一试你燕王有几斤几两!” 正想着的时候,只见李景隆上前了一步。 这一次,李景隆终于抢在了詹徽的前面,拱手大吼道:“臣,恭贺皇上,恭贺大明,得一好圣孙!” 第103章 大明皇太孙! “臣恭贺吾皇,得一好圣孙!” 赵勉也是机灵,连忙跟上。 淮西武将这一边,自然是不会落下。 在蓝玉,傅友德,冯胜的带领下,纷纷站了出来,对殿上的朱元璋拱手,齐声高呼:“臣等恭喜吾皇,得一好圣孙!” 不得不说,武将的气势就是足,振奋,激烈的呼声直冲云霄。 到了这个时候,皇长孙朱雄英回归,几乎已经成为了定局,或者说,在老皇帝心中认可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定局了。 无论你是不甘,还是疑惑,都不可能阻挡这一进程。 所以没有人再傻傻的坐着,而是全部都站了出来,对着奉天殿宝座上的两位拱手恭贺: “臣等恭喜吾皇,得一好圣孙!” “哈哈哈!” 高台上站着的朱元璋大笑,摆了摆手:“好好好,不过不用急着贺咱,还没见过咱大孙呢!” 话音落下,蓝玉当即带头单膝跪地,大吼道:“臣蓝玉,参见皇长孙殿下!” “臣等,参见皇长孙殿下!” 淮西武将齐刷刷的单膝跪地。 就是信国公汤和也是杵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 朱元璋见状,连忙喊道:“汤和,他是你侄孙,你跪啥跪啊?” 汤和抬起泪眼,道:“臣弟跪的不是咱侄孙,咱跪的是大明嫡长孙!” 朱元璋闻言,咧嘴一笑,也没有再说什么。 这个时候,除了王子王孙外,百官全部齐刷刷的跪下,从奉天殿内到奉天殿外,一千多名大小官员齐声高呼: “臣等,见过皇长孙殿下!” 呼声响彻这片天地。 看着殿下黑压压的一片,全部拜倒在地的大明文武,朱雄英心潮澎湃。 却在这时,身旁的朱元璋低声道:“大孙,别愣着了,快让他们起来啊!” 朱雄英这才反应了过来,看了一眼身旁这个慈爱的老人,无声点头,尔后面对满朝文武,声如洪钟一般,道: “诸位,请起!” “臣等,谢皇长孙殿下!” 伴随着高呼,满朝文武这才缓缓起身。 朱雄英却是暗暗握紧了拳头。 这种权力的感觉,很美妙。 难怪千古以来,权力对于一个男人而言,是那么的迷人,无数人为之神魂颠倒。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这大概是一个男人的终极梦想吧。 谈笑间便掌控着芸芸众生的生死,一个人就可以影响一个天下,权力的巅峰,大抵就是这样子吧。 朱雄英的心此刻已经不能平静。 他虽然是穿越者,但他也和这个时代所有人一样,是一个凡人,有着七情六欲。 站到这个位置上,他同样有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来到这个世界,获得这个身份,那他便有责任,让这个古老的国度,焕发出万丈光芒。 正想着,只听朱元璋开口说道: “今日是万寿节,朝野同喜,咱大孙回归,又是一喜,咱想啊,既然喜事连连,何不再来一喜?” 此话一出,全场所有人心跳都忍不住加速了起来。 朱雄英虽然已经知道老爷子说的是什么,但是大脑内疯狂分泌的多巴胺,还是让他忍不住轻轻的吸了一口气,以平复有些躁动的内心。 然而朱雄英并没有退缩,反而是微微扬起头颅,迎接这个神圣时刻的到来。 朱元璋看了一眼既期待又自信的朱雄英,欣慰的笑了。 “宣旨吧。” 随着朱元璋的话音落下,新晋贴身太监刘保双手捧着一封黄色的绸布,从后殿躬着身子,小步急趋但又稳稳当当的来到礼部尚书李原名的身前。 李原名连忙双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刘保手中打折起来的黄布。 全程,奉天殿中落针可闻。 李原名接过圣旨,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尔后转过身来,面对满朝文武,缓缓打开圣旨。 前几天,皇上已经找李原名商量过了,就在万寿节当日册封皇太孙,所以礼部一切都准备好了,但是打开圣旨的那一瞬间,李原名依旧可以听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李原名的声音落下,一千多满朝文武,以及诸位皇子皇孙再一次齐刷刷的跪下,俯首倾听。 “朕膺天命二十有五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务有益于民。奈起自寒微,无古人之博知,好善恶恶,不及远矣。今得万物自然之理,国需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僵之休。” 全场都在静静的听着,只剩下李原名洪亮的声音。 谷  只是这声音当中有些些发颤。 “皇孙朱雄英,地居嫡长,人品贵重,丰姿峻嶷,仁孝纯深,深肖朕躬,天意所属。” “朕谓皇孙朱雄英,实允众望。可以守器承祧,可以永固百世,以贞万国。宜立皇孙朱雄英为皇太孙。” “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二十一日,授皇孙朱雄英以册宝,立为皇太孙,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声音落下,朱雄英心中却出奇的平静了下来。 而殿下众文武,以及皇子皇孙们,虽然早前已经预料到了,但仍处于震撼中。 一个刚刚回归的皇孙,如今已经成了大明的储君,大明的皇太孙。 每一个人的神色都不一样,或激动,或兴奋,或欣慰,或嫉妒,或不甘…… 但是圣旨还没完,李原名的声音继续响起: “朕疾患固久,思一日万机不可久旷,兹命皇太孙持玺升文华殿,分理庶政,抚军监国。百司所奏之事,皆启皇太孙决之。” “内外文武臣僚同心辅政,以安吾民!” “钦此!” 洪亮的声音落下,满朝文武以及诸皇子皇孙都是一怔。 皇太孙上位即监国,这是何等的恩宠,要知道这是后期的太子朱标才有的待遇,而皇太孙才是刚刚上位。 这是一跃直上九重天的节奏啊! 就是朱雄英自己也是为之一怔,而身旁的老爷子则是笑眯眯的看着他,低声道:“惊喜不?” 朱雄英:“……” 他知道这既是老爷子的恩宠,也是考验。 殿下,虽然心中震惊,但是众人依旧不忘再一次发出呼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礼部尚书李原名,带着众人向新上位的皇太孙朱雄英行一跪三叩之礼。 “臣等参见皇太孙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此时坐在龙椅上的朱元璋一脸笑容,脸上的皱纹全都化开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已经悄然放下。 朱元璋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朱雄英高大的背影。 朱雄英的身材一如朱元璋那般高大,此刻在匍匐的众臣面前,更显伟岸,九旒冕依旧遮挡着他的脸,神秘而又威严。 只见他看着殿下匍匐的众人,轻轻抬起手,发出洪亮的声音: “众卿平身!” “谢皇太孙殿下!” 殿下众人齐声高呼,尔后陆陆续续的站起来,看向殿上的朱雄英,眼神已然变了。 从此刻开始,大明有了他的继承人。 朱雄英! 这个男人,将是大明未来的主人! 这时,朱元璋洪亮的声音响起:“册封大典开始吧。” “遵旨!” 李原名拱手领命,当即大手一招。 宫廷乐队登时吹奏雅乐乐章,让整个奉天殿顿时愈发典雅庄重。 一众礼部官员鱼贯而入。 有礼部官员躬身上前,把朱雄英引到到大殿前丹陛拜位侍立。 又有赞礼官站在朱雄英左右,赞礼官高声喊道:“鞠躬!” 朱雄英朝着朱元璋深深一拜。 这时承制官跪向皇帝承制,然后,承制官起立,小跑到门外,喊道:“有制!” 赞礼官应声喊:“跪!” 朱雄英双膝跪地,叩首。 这时宣制官高声宣布:“册朱雄英为皇太孙!” 朱雄英由赞礼官引导行礼,俯伏,平身,而承制官跪在殿西高声回奏:“传制毕!” 朱雄英再次鞠躬,再拜。 捧册官在案前跪下捧册,郑重交给读册宝官。 内赞官宣布读册,读册宝官跪下宣读册书,读完后,将册交给礼部尚书李原名,李原名郑重将册跪授朱雄英…… 一连串繁杂而有序的礼仪过后,朱雄英受册宝,正式成为大明皇太孙。 最后一礼,应是朱雄英到中宫朝谢皇后皇太后,但现在皇后皇太后均已不在,朱雄英便对着朱元璋深深一拜,道:“孙儿,谢恩!” 龙椅上的朱元璋看着眼前的朱雄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第104章 礼节! 洪武二十五年冬十月二十一日,洪武皇帝在奉天殿册立嫡长孙朱雄英为大明皇太孙,昭告天下。 接下来,便是皇帝带着皇太孙拜谒宗庙,敬告祖宗。 太庙,位于午门外。 大殿内,挂着朱家列祖列宗的画像。 画像前的案台上,分别陈设有爵三、茶一、汤二、饭二、菜四、炙肉一、炙肝一、肉骨一、油饼一、角儿一、栗一、枣一、圆眼一、荔枝一、胡桃一、馒头二、羊肉一、豕肉二、汁壶一、酒壶一。 正案之前还共设黝牛犊一、羊一、豕一,再前置奉先制帛各一段,帛前设香一、烛二。 一切都那样井然有序,规格严明。 很显然,老爷子确实如他所言,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蒲团上,朱元璋缓缓跪下,而身后的朱雄英也是跟着跪下。 “臣朱元璋,叩拜天地,日月,以及皇祖在天之灵!” 说着,朱元璋叩首,朱雄英也是跟着一起。 “臣开国二十五年,大业初成,家国日渐兴旺,皆拜皇祖所赐,臣感激涕零,然臣亦老矣,幸大明后继有人,今立嫡长孙朱雄英为皇太孙,望天地,日月,皇祖佑我大明千秋万代,山河永固,臣再拜!” 朱元璋再一次叩首,朱雄英亦然。 直起身子,朱元璋转头看向身后的朱雄英,道:“大孙,该你了。” “是!” 朱雄英应了一声,当即拜下,道:“臣朱雄英,叩拜天地,日月,皇祖,臣幸得上苍不弃,又蒙皇祖父垂爱,以十月月二十一日立为皇明皇太孙,诚惶诚恐。” “臣朱雄英祗告天地、宗庙、社稷,即太孙位,顾兹付界之重,深惧仔肩之难,勉图弘济一惟,恢张治道,惠绥黎元,用底阜成,跻于熙皞,庶衍皇明亿万年无疆之祚。” 说罢,朱雄英再次虔诚叩首…… 紧接着,两人站起身来,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完成剩下礼仪。 礼毕,皇嫡长孙朱雄英,正式成为大明皇位继承人,入主东宫,开始储君的东宫生涯…… 朱雄英扶着朱元璋走出大殿。 而这个时候,诸位皇子皇孙,文武百官按照品级班次排列在太庙外的广场上,文官西向立,武官东向立。 当一老一少出现时,众人齐刷刷的跪下。 “臣等,恭贺陛下,恭贺皇太孙殿下,大明山河永固,世代永昌!” 众人齐声高呼,如排山倒海一般。 朱元璋咧嘴一笑,朗声道:“众爱卿平身,跟咱回去喝酒!” “谢陛下!” 众人这才哗啦啦的起身。 朱元璋搭着朱雄英的手,上了御辇。 而朱雄英则是跟着御辇的旁边,随着朱元璋的仪仗缓缓出发,返回奉天殿。 太庙位于皇宫外,所以从太庙回奉天殿的的路上,禁卫宫廷的宫廷卫队威风凛凛地排列在道路两侧。 这个时候,宫里面的热闹毫不掩饰,早已经被外界所知。 大明要立皇储,这个消息瞬间传遍整个京师。 无数的京师百姓赶来,夹道而立,争睹未来天子的仪容,场面十分热闹壮观。 就是徐妙锦也带着婵儿来了。 婵儿也有些纳闷,徐妙锦一向喜静,不爱看热闹,以前自己怎么拉都拉不出来,但是这一次竟然丝毫没有犹豫便跟着她来了。 此时道路两旁的百姓非常的多,看惯热闹的婵儿带着徐妙锦也是好不容易才挤到一个位置,可以看到前方的情况。 前方宽阔的道路上,仪仗威严,侍仪导引圣驾,一路警跸。 而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御辇边上的那个人身上,因为那个人便是他们未来的天子。 只见那人身着衮服,头戴九旒冕,雄姿英伟,步履坚定而稳健。 婵儿看着看着,发出了一声惊咦,自语道:“奇怪,这个大明皇储看着不像寿王殿下,但怎么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说着,婵儿转头看向身旁的徐妙锦,道:“小姐,你有没有觉得那个人好眼熟啊!” 徐妙锦剪水的双眸静静的看着前方,微微颔首。 婵儿看徐妙锦的样子,脸上惊疑的神色更重了,问道:“小姐,你不会认识他吧?” 话一出口,婵儿就知道自己错了。 徐妙锦是徐达的女儿,姐姐又是燕王妃,皇子皇孙认识得可不少,认识当今的皇储再正常不过了。 “小姐,快跟奴婢说说,到底是哪个皇子皇孙被立为皇储了?” 婵儿摇着徐妙锦的手臂,一脸的好奇。 徐妙锦笑了笑,道:“你自己不会看吗?你也认识他呀!” “我也认识?” 婵儿挠了挠小脑袋,再次看向那个神秘而又威严的皇储,疑惑道:“不像寿王,也不像燕王,可是又好像好熟悉,到底是谁啊?” “哎呀,小姐,你就别打哑谜了,快说呀!”婵儿哀求的看向徐妙锦。 徐妙锦微笑道:“他是……黄公子呀。” “黄公子?” 婵儿眼珠子陡然瞪大,仿佛下一刻就要瞪出来一般,一下子就愣住了。 “这……” 婵儿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说:“这是真的?我不信。” 中秋的时候,她和徐妙锦还看见黄公子和皇上在一块。 当时她也没有想太多,只是想着黄公子那么厉害,皇上喜欢他也是很正常的。 但一转眼,黄公子就成大明储君了? 这……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不管惊愕的婵儿,徐妙锦继续看向前方那道身影。 其实在中秋之夜见到他在皇上身边时,心思玲珑的她已经大概猜出了些什么,不过她依旧装作不知道,享受和朱雄英以平常身份相处的时光。 没想到这么快啊! 你就成为了大明的皇储,天下未来的主人。 你今天一定经历了很多吧,这么多人面前,对你而言一定是个很严峻的考验吧? 想到这里,徐妙锦不由得自嘲的笑了一声。 你那么厉害,又有你皇爷爷在,又怎么会惧怕什么考验呢? 只是不知道从今往后,你和我之间,是不是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样,你不再有时间给我写曲子,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弹给你听。 徐妙锦心中不禁又有些苦涩。 她曾立志要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人生又是那么的奇妙,上天对她徐妙锦又那么的友好,让她遇上了她喜欢的人。 只是这个人,是天上的星辰啊! 她也只能仰望…… 徐妙锦有些忧愁,也有些担忧,担忧他会忘了自己。 当他成了大明皇太孙之后,天下像自己这样的女子,优秀且貌美的,甚至超过自己的,又何其多。 只要他一声令下,她们就会像过江之鲫一般,贴送到皇宫。 尤其是他还那般的俊朗,那般的优秀。 徐妙锦是一个对自己十分有信心的人,甚至可以说眼高于顶,她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因为一个男人而感到踟躇烦闷。 “也不知日后又是怎样……” 徐妙锦暗自轻叹了一口气。 她虽然有些感怀,但是她真心的替朱雄英高兴。 她知道,朱雄英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帝,一定会把大明带向另一个高峰…… …… 奉天殿中。 众人回到这里,已经是太阳西斜。 御案的边上,加了一个席位。 那是大明皇长孙朱雄英的席位,只在皇帝朱元璋之下。 酒菜被重新温热过,送了上来。 万寿节虽然大家都比较放松,可以放开吃放开喝,但是礼仪制度却是十分严格的。 每一桌多少个菜,是什么菜,都有着专门的规定。 “好了,都赶紧吃吧,一会凉了!” 龙椅上的朱元璋也不墨迹,大手一挥,笑道:“今个儿三喜临门,大家伙放开吃,放开喝!” 殿下落座的宗亲,文武百官们哈哈应付一声,便开吃。 万寿宴继续进行。 朱雄英并不急着吃,而是暗暗缓了一口气。 老爷子虽然已经知会过他今天这些事情,但是一路经历下来,他除了激动以外,更多的是感恩,因为这一切,都是老爷子给的。 诚惶诚恐。 今日的他真切的体会到这个词的含义。 朱元璋笑眯眯的看着就在身旁的朱雄英,道:“大孙,今天累了吧?” 朱雄英抬眼看向朱元璋,笑道:“还行。” 朱元璋笑道:“咱大明的礼节是很多,每一项都有明确严格的礼制规定,册立储君是大事,所以一定要隆重,这越是隆重,才越能显出你的身份尊贵!” “咱汉人重礼节,老百姓要讲礼节,君臣之间要讲礼节,国与国之间亦要讲礼节,所以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有礼有节是非常重要的!” 老爷子总是在不经意间,深入浅出的教朱雄英治国的道理。 朱雄英认真的听着,同时也认真的思考着。 朱元璋很满意朱雄英这个学习的态度,从御案上拿了一盘子烹虎肉放到了朱雄英的案台上,笑道:“大孙,快吃,咱爷俩一边吃一边说。” 这烹虎肉也只有朱元璋自己的案台上有。 朱雄英也不客气,因为他知道自己越是客气,老爷子反而会不高兴,于是便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这后世吃不到的虎肉,竟是出乎意料的好吃。 看朱雄英吃得香,朱元璋咧嘴笑了,道:“多吃些,多吃些。” “爷爷,您也吃啊!” 朱雄英看向老爷子,只见他并没怎么动筷子,而是一边喝着小酒,一边跟自己说话。 朱元璋笑道:“咱不饿,你吃你的,不用管咱,咱呀,给你讲故事。” 说着,朱元璋喝了一口小酒,徐徐道:“话说春秋时期,齐国君主齐景公也是举行酒宴,饮到高兴处,他对大臣们说:‘各位痛快地饮酒,不要拘束君臣礼节!’” “这时,晏子对齐景公说:‘国君的话不妥!禽兽都是以雄健有力者为首,弱肉强食,大臣们如果抛弃礼节,就有更换国君的危险。’” “景公听了,很不高兴的背过身子。过了一会,景公出去了。” “回来后,晏子坐着也不起立,君臣碰杯,晏子先饮。景公很生气,对晏子说:‘刚才你不是还教训我人不可没有礼节吗?你的礼节哪儿去了?’” “晏子离开座席,向景公拜了再拜,恭敬地说:‘我哪里敢这样呢?之所以这样做,是想让国君了解没有礼节的实际情形啊。’” “所以你想想,如果一个国家,大家都不讲礼节了,那叫什么?那叫礼乐崩坏!” “一个国家礼乐崩坏会怎么样?不用咱多说,你应该也知道吧?” 听罢,朱雄英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他的灵魂来自后世,在那个时代,高度发展的工商业科技文明,过分重视物质利益,使得传统的礼乐文化受到商业世俗文化猛烈的冲击,人们几乎无所不用其极的追求利益,将礼节渐渐抛弃了。 一个国家单单是靠法治是不行的,同样也需要礼节,这样才能长治久安。 “孙儿受教了!” 朱雄英点头,心中却是想道,对自己人讲礼节,对外人那就不一样了。 历史上的华夏,就是太讲礼节了,对自己人将礼节那当然是对的,但是对外人,讲礼节,是没有用的。 虽然心中这么想着,但是朱雄英嘴上并没有说什么。 因为有时候语言是廉价的,行动才是最有力的! 朱元璋看着朱雄英,满意的笑道:“大孙,快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不然一会那帮兔崽子要上来敬酒了,你现在是皇太孙,这席面上,可是要挑大梁的!” “不过一会你要是不想喝,那就别喝,你要记住,你现在是皇太孙!” “嗯。” 朱雄英点头,草草的吃了一些东西。 这个时候,秦晋二王带着一众藩王过来了。 “臣等参见太孙殿下!” 以秦晋二王为首,一众藩王全部跪下行君臣之礼。 “诸位皇叔,快快请起!” 说着,朱雄英站起身来,将为首的秦晋二王扶了起来,身后的藩王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龙椅上的朱元璋笑眯眯的看着,对朱雄英介绍道:“这是你二叔,秦王朱樉!” 朱雄英打量了一眼秦王朱樉,旋即拿起一杯酒,笑道:“侄儿,敬二叔一杯!” “臣不敢!” 秦王连忙举起酒杯,道:“臣,敬殿下!” 如今朱雄英是储君,而且是在奉天殿中,便是他们的君,朱雄英可以随意,但是他们不能随意。 这便是老爷子刚刚说的礼节。 而且老爷子在这里坐镇,就是秦王也不敢越礼。 “这是你三叔,晋王朱棡!” “臣,敬殿下!” 朱棡规规矩矩的敬酒,朱雄英也是一饮而尽。 杯子都是小酒杯,不过三五铢,所以朱雄英丝毫没有在意这点酒,他的酒量说第二,就没人第一。 “这是你四叔,燕王朱棣!”朱元璋笑着向朱雄英介绍。 朱雄英看了眼燕王,只见燕王手中却是端着一个碗,上前一步,道:“殿下,臣久居军中,从不用小杯喝酒,殿下就用小杯,臣用大碗,还请殿下不要介意!” 龙椅上的朱元璋微微眯起眼睛,并不出声。 不远处的蓝玉则是眼勾勾的盯着朱棣。 朱雄英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道:“孤当然知道燕王能喝,那么大一个西瓜都吞进去了,这点酒又算什么?” 朱棣闻言,举着的酒碗微微一抖…… 第105章 酒与礼! 此话一出,朱棣一下子怔住了。 而龙椅上的朱元璋则是眼角微微抽了抽。 看来这叔侄之间有故事啊! 好你个老四,这才回京师几天,就找上你大侄子去了? 其他人也是有些古怪的看着两人,这让朱棣有些下不来台,若是那日的事情传出去,他朱棣岂不是沦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谁能想到那天好奇想要去看一下朱雄英,最终却因为一个瓜把自己搞得落人笑柄。 朱棣心中苦涩,举起酒碗就想要一饮而尽。 “四叔,等等。” 不想这时朱雄英却出声叫住了朱棣,这让朱棣本已难看的脸色又为之微微一沉。 只见朱雄英笑道:“四叔豪气干云,侄儿又怎么能叫四叔扫了兴?来人,给孤来一碗酒!” 有意无意间,朱雄英的自我称呼已经变了,由之前的我变成了孤。 自古以来,皇帝的自称是寡人,孤或者朕,到后来基本上自称朕,而朱元璋又与众不同,除了在极其重大场合以外,他更喜欢用他老家的自称,自称咱。 而孤是王侯的自称,到了这个年代,更不是随便能用的,而朱雄英如今是皇太孙,当然当得起这个自称。 朱雄英的话音落下,便有一旁服侍着的宫人斟满了一碗酒,恭恭敬敬的递了上来。 接过酒,朱雄英端起,笑道:“四叔,你为大明拱卫边疆,劳苦功高,皇爷爷时常夸你,用兵有度,乃将帅之才,回头找个时间,侄儿好好向四叔讨教御兵杀敌之法!侄儿敬您!” 朱棣笑了,道:“太孙殿下过奖了,臣,敬您!” 从这一刻开始,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大侄子。 两次交锋,他都是吃暗亏的一方。 如果说第一次,是他大意了,也想不到这个季节竟然还能有成熟的西瓜,一不小心把自己坑进去了。 那么这一次,他这个侄儿在语言交锋中占尽优势的时候,却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而且还将他捧得高高的,可谓是打一棍子给一颗糖。 这份怀柔的手段,倒是与当年的太子有几分相似。 如果是其他人,心中定然会暗暗感激,但是他朱棣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不甘心。 他朱棣自问各方面能力都足以胜任大明的继承人,但是他唯一的短板便是他的身份,他是老四,而且有传言说,他不是马皇后亲生的。 所以他即使知道自己希望不大,但是到了真正宣布的这一刻,他依旧愤懑,依旧不甘,他心中的那一团火并没有因此而熄灭。 虽然接触得不多,但是他知道他的这个侄儿是个有心机,有手段的主。 带着复杂的心情,朱棣笑着和朱雄英碰了碰,将满满一碗酒端起,往嘴巴里面灌去。 朱雄英当然不会忸怩,也是将举碗一干而尽。 龙椅上的朱元璋暗暗点头…… 接下来轮到老五周王朱橚,朱橚虽然没什么战功,甚至可以说不太会打仗,但他却是朱元璋诸多儿子中,名声最好的。 因为他是一名医者,一名伟大的植物学家。 他后来编著的《救荒本草》,成了流传全世界的名著,堪称中世纪最卓越的本草书之一。 对皇帝而言,这是最完美的藩王模板。 没有野心,也不整活,而是兢兢业业钻研自己的东西,还将封地管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而又深受百姓们爱戴。 “侄儿听人说,五叔宽厚仁德,悲悯天人,此次编撰有益于世的《袖珍方》一书,让侄儿万分佩服,侄儿,敬五叔!”朱雄英神色恭敬的说道。 “臣,敬殿下!” 朱橚并不太受老爷子喜爱,所以见朱雄英如此恭敬,也是有些受宠若惊,连忙举杯。 接下来是老六楚王朱桢…… 轮到齐王的时候,齐王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傲气。 齐王笑呵呵的道:“臣恭贺太孙殿下,上一次臣多有冒犯,还望殿下不要放在心上,臣先干为敬!” 朱雄英笑道:“七叔哪里的话,咱是一家人,再说这一次七叔剿灭倭寇,还沿海百姓一个太平,实乃大功一件,侄儿恭贺七叔!” 齐王哈哈一笑,举杯与朱雄英共饮…… 一个接着一个藩王上前敬酒,朱雄英来者不拒,而且每一个藩王都能从容应对,言语得当。 朱元璋一边小口喝着酒,一边笑眯眯的看着。 一众藩王敬过以后,刘三吾,钱唐,以及六部尚书,带着一众文官上来了。 “臣等,拜见太孙殿下!” 众文臣齐刷刷的拜下。 “诸位臣工,快快请起!” 朱雄英摆手,道:“诸位都是我大明的肱骨,以后孤还得多多仰仗诸位,来,满饮此杯,贺大明万世永昌,贺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贺大明万世永昌,贺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文官纷纷举杯。 朱雄英微微一笑,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紧接着。 已经退养凤阳的信国公汤和,以及凉国公蓝玉,宋国公冯胜,颖国公傅友德等带着一众武将上前来了。 这些武将们端的都是碗,和刚刚燕王朱棣一样的碗。 “臣等,拜见太孙殿下!” 一道道洪亮的声音骤然响起,汇合在一起,更是响彻了整个奉天殿。 “诸位快快请起!” 谷  朱雄英亲手将汤和扶了起来,对这些武将们朗声说道。 这些武人几乎都是来自淮西,所以人们也称之为淮西勋贵,因为他们或者他们的父辈几乎都是跟着朱元璋一起举义。 这帮人,原本朱元璋是打算留给他儿子朱标的武人班底,可以称之为太子党。 朱元璋最讨厌的就是结党,但是对于朱标却没有任何的异议,甚至民间有笑话,说朱元璋巴不得朱标造反,将他的皇位夺走。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朱标突然走了,这也让原本的太子党,成了朱元璋的心病。 不过如今朱雄英的出现,局面又开始改变了。 汤和在见到朱雄英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他们这帮子武将要有活路了。 “太孙殿下,能够再次见到你,臣实在是……太高兴了!” 汤和上了年纪,而且年轻时常年征战,身上暗伤不少,所以此时的他已经显得老态龙钟,按照历史的走向,他也只能再活三年了。 此时的汤和泪眼汪汪,用已经不是很清晰的声音说道:“殿下,臣还记得,当初你走的时候,皇上皇后,还有太子是何等的伤心,臣又何尝不是呢?如今能见到你健健康康的回来,臣就算现在死,也都没有遗憾了!” 朱雄英心中暖洋洋,露出笑容道:“汤爷爷,侄孙还没有机会听您的教诲呢,您怎么能死呢,再说了,侄孙还有好多好东西想带您看一看呢,您怎么舍得死呀!” 汤和听罢,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了,连连点头:“好好好,臣谨遵殿下之命!” 这时候,蓝玉大嗓门响起了:“来,咱为咱大明的皇太孙千岁贺喜!” “为皇太孙千岁贺喜!” 声声大吼,让整个奉天殿内众人纷纷侧目。 淮西武将们一个个举起了酒碗,脸上都是毫不掩饰的笑容,皇嫡长孙回归,而且成为大明皇太孙,他们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因为这说明,从此他们又有根了! “来人,给孤拿一碗酒来!” 随着朱雄英的话语落下,伺奉的宫人连忙恭敬的端上一碗酒。 朱雄英接过酒碗,笑道:“诸位都是大明的功勋战将,打出了大明的铮铮铁骨,铁血军威,孤今日这杯酒,正是要敬诸位将军!” “来,满饮此碗!” 朱雄英举起酒碗,高声喝道。 “满饮此碗!” 这些武人就喜欢热闹,喜欢喝酒,特别是蓝玉那帮子人,说好听点是豪迈,说难听点就是粗鲁。 朱雄英的快言快语让他们很受用。 “痛快!” 一碗酒下肚,朱雄英用衣袖一抹嘴巴,笑道:“等有机会,孤一定要与诸位策马关外,战场杀敌,见一见我大明军威!” “好!” 定远侯王弼笑着喊道:“到时候臣王弼给殿下牵马!” 此时的他们已经不再拘紧。 王弼这么一说,其他武将也都咧嘴笑开了,景川侯曹震道:“到时候殿下指哪,臣就打哪,哈哈!” “哈哈——” 诸位武将都纷纷笑了起来。 不过却又两人自始至终红着眼眶看着朱雄英,神色激动。 朱雄英当然看在眼里,上前一步道:“二位便是常升和常森舅舅吧?外甥见过二位舅舅!” “使不得,使不得!” 常升和常森连连摆手。 朱雄英笑道:“有什么使不得的,二位是我的亲舅舅,都是一家人,我在民间十年,如今家里好多表亲都不认识了,二位舅舅有时间多带他们来走动走动!” “遵命!” 常升和常森两人恭敬拱手…… 武将当中还有许多人,然而朱雄英也不急着一一认识,因为来日方长,而且他未来会频繁使用到他们。 未来的一天,当他们再次聚在一起时,他们会含泪回忆起这一天。 因为在这一天,他们见证了开辟盛世大明的皇明嫡长孙开始踏上历史舞台的那一刻…… 一大圈下来,朱雄英的脸色微微泛红,但却没有醉意。 整个过程,朱元璋都是静静看着。 今天是万寿节,原本他才应该是主角,但是他却让他的大孙成为了主角。 “行啊,酒量不错!” 朱元璋笑眯眯的看着朱雄英。 朱雄英却是端了一杯酒上前,一下子跪到了老爷子的面前:“今天是万寿节,孙儿给皇祖父拜寿,祝皇祖父千秋吉祥,万寿无疆!” 朱元璋一怔,他没有想到他大孙到了这个时候还记得他没有拜寿,心中不由得暖洋洋的,连忙伸手扶起朱雄英:“起来,来,咱爷俩喝一个!” 说着,朱元璋也是端起了酒杯,和朱雄英共饮。 一杯酒下肚,朱雄英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精美的盒子,呈到朱元璋的面前:“皇爷爷,这是孙儿给您寿礼!” 这个时候,正吃着东西的众人都停了下来,目光通通落在了朱雄英的身上。 特别是燕王朱棣。 他很是好奇,这个皇帝最宠爱的,刚刚回归便登上太孙之位的嫡长孙,他会给皇帝准备什么寿礼呢? 第106章 两个无眠的男人! 刚刚上位的太孙殿下,要送什么寿礼? 奉天殿中的所有人都是露出了好奇的神色,静静的看着。 而朱元璋听说朱雄英说要送寿礼,不由得笑了。 “好好好,咱大孙给咱准备了啥啊?可不要破费,咱啥都不缺,一把年纪了啥好东西没见过?” 朱元璋笑眯眯的看着朱雄英。 嘴上这样说着,但是心里面还是很期待。 古往今来,华夏的老人几乎都是一个样,他们一辈子为儿孙操心,这大概是人性最纯净最伟大的东西。 他们总想着要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儿孙,却不想子孙给自己破费。 一边数落着子孙给自己乱花钱,一边又会找邻里炫耀这是子女给自己送的东西。 这种矛盾的情感说不清道不明。 可以这么说,老人对儿孙的爱,一定是比儿孙对自己的爱多百倍,千倍! 这种华夏民族最美的传统。 在全场的目光下,朱雄英咧嘴笑道:“爷爷,也不是啥值钱的东西,这是孙儿亲手弄的,就是过程有些费时间罢了。” 听到不值钱,朱元璋又再次笑了起来,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只要子孙送的,啥东西老人家都喜欢,这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一种情愫。 朱元璋接过朱雄英呈上的檀木盒子,打开一看,顿时神色变的有些古怪起来,狐疑的看着朱雄英。 这个时候,大殿中的众人更是一脸的惊疑。 皇太孙到底送了什么,让皇上竟然露出如此古怪的神色。 朱元璋端详了一会,终是忍不住问道:“大孙,这是啥东西呀?咋没见过咧!” 只见檀木盒里内摆放着一副眼镜。 眼镜安静的躺在那里,两片镜片加上一个框架,造型有些古怪,即便是见过再多稀奇古怪的朱元璋,此时也有些不懂了。 朱雄英见老爷子皱着眉头眼神古怪,便笑着将眼镜取出来。 他将镜框给展开,然后拿着眼镜靠近朱元璋,缓缓的将眼镜往朱元璋的脸上放去,镜框架在耳朵上。 朱元璋虽然不知道他大孙要干什么,但却是没有闪躲,静静的坐着,任由朱雄英摆弄。 如果是其他人,恐怕早被朱元璋让人拖下去砍了。 奉天殿中的一众皇室宗亲,文武百官也全都好奇的张望着眼前有些古怪的一幕,表情有些愕然。 “好了。” 朱雄英给老爷子戴上眼镜后,便站到一旁去,道:“爷爷,试试看怎么样?” “其实我也拿捏不准您老眼镜的度数,您先看看合不合适,如果不合适,这个镜片还是能打磨的,打磨到合适为止。” 朱雄英在一旁笑着述说,却发现老爷子已经愣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宛如泥塑木雕一般。 殿下众人看着朱元璋这古怪的造型,也是一脸的懵逼,这是什么东西? 让人期待的皇太孙礼物,就这? 什么玩意啊!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朱雄英挠挠头,问向老爷子:“怎么样,看不清楚吗?” 说着,朱雄英扬起手,在老爷子面前摇摆了摆。 “别闹!” 朱元璋连忙抬手,将朱雄英的手给挡了回去。 刚刚带上这眼睛的时候,突然在眼前架一个东西,让人和不习惯,甚至可以说有些难受。 但是当目光透过镜片时,朱元璋惊呆了。 一刹那间,整个世界仿佛拨开了云雾一般,变得清晰无比。 那种突如其来的清晰,让朱元璋一下子竟有些接受不过来,甚至有些眩晕。 他常年在灯下批阅奏疏,所以对眼睛的伤害非常大。 特别是在他年纪渐渐上来以后,更是有些抗不住,所以到了这个时候,朱元璋的视力可以说是非常的差。 这和后来的雍正帝有些像,不得不说雍正帝也是一个勤政的皇帝,后期的雍正帝也是一直都带着一副眼镜。 朱元璋的眩晕渐渐适应,眼前的一切都稳定了下来。 奉天殿中的一切,全都清晰可见,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尽收眼底,只见一个个都是愣愣的看着自己。 收回目光,再看向眼前的朱雄英时,一个剑眉星目的脸庞映入眼帘。 是那样的清晰,原来自己的大孙长得那么好看啊! 一瞬间,朱元璋仿佛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心中忍不住一颤。 他已经有些习惯模糊,但是这两片小小的镜片竟然能够让他重获清晰的视力,简直是太神奇了! 一旁的朱雄英看着怔住的老爷子有些不解,也不清楚老爷子这反应到底是算喜欢,还是说度数太大或者太小,乃至于他不适应。 “爷爷,如果不合适的话,这度数还是可以调整的……” “不!”” 朱元璋抬手打断朱雄英,就觉得自己太过激动,把声音放柔和了几分:“不要调整。” 此刻的朱元璋激动的手都在微微的发抖,用手缓缓的扶了扶眼镜,喃喃道:“好东西!比金山银山,比天下任何人送咱的礼物,咱都要高兴!” 这辈子该享的福,朱元璋都享了,什么珠宝玉石,他想都不用想,肯定有许多人会在自己寿宴上送来。 可在他眼里,那些不过是好看的石头而已,唯独这眼镜,却仿佛使他一下子光明起来。 朱元璋每日需要批阅奏疏,即便点了蜡烛,却因为老花,几乎不能视物,现在突然重见光明,心里怎能不高兴? 以后在批奏疏,他就不用埋头细看。 以后看着大殿的群臣脸上表情,他也不用再眯着眼。 以后看到外面的花花世界,老爷子也不会看得似是而非。 一瞬之间,朱元璋激动的都快要跳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看着朱雄英,看着清晰无比的大孙,那脸上的笑容,格外的清晰。 “好!好东西!这是咱收到的最好的寿礼!” “咱的世界又光明了!咱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咱好喜欢啊!” “哈哈哈哈!” 朱元璋放声大笑,笑声充斥了整个奉天殿。 奉天殿内的众人全都懵了。 皇太孙到底送了什么东西给皇上,竟让皇上如此的高兴,甚至激动不已。 朱雄英笑着问道:“咋样?这寿礼,可还喜欢呐?” 朱元璋连连点头,笑呵呵道:“喜欢极了!天下没有比这更好的寿礼了!” 朱雄英笑道:“爷爷喜欢就好,这叫眼镜,其实就是两片简单的玻璃片,不费钱,就是费时间。” 听到朱雄英说这东西也不费钱,朱元璋就更开心了。 虽然他崇尚节俭,但这种东西,他还是觉得是无比珍贵,特别是他大孙送的,千金不换的! “好,好,好啊!” 朱元璋一个劲的说好,脸上都笑成了菊花,由此足以见得朱元璋对这眼镜究竟多么的喜爱。 朱雄英笑笑:“每个人眼睛的度数不同,也能调整清晰度,我也就按照寻常老爷子你大概的情况,制造了这么个度数,真没想到这么合适。” 回头有时间,再给老爷子好好调一调度数才行。 现在朱雄英看到老爷子这欢喜的样子,自己也喜出望外,笑道“爷爷以后晚上批阅奏疏,戴上它,就可以看得很清楚了!” 朱元璋乐呵呵的道:“何止啊!咱上朝的时候也要戴着它,出去的时候也要戴着它,哈哈,咱真是太喜欢了!” 殿下众人也基本搞懂了,这东西敢情是让眼睛看得清晰的,见老皇帝的样子,应该是看得很清楚了,所以一听老皇帝要带着上朝,都不由得脸一黑。 “汤和,来来来,试试咱大孙做的……啥来着?哦眼镜!” 说着,朱元璋向汤和招手。 汤和连忙杵着拐杖上前,朱元璋笑呵呵的来到汤和身边,将眼镜摘下来,往汤和脸上戴去。 “怎么样?” 朱元璋笑眯眯的看着汤和。 汤和整个人都傻了,那表情和刚刚的朱元璋是一模一样。 朱元璋看着,一脸的得意,笑道:“咱大孙这寿礼,咋样?” 那样子,像极炫耀自家孙儿礼物的普通老人。 汤和一脸激动,小心翼翼的将眼镜脱下来,递还给朱元璋,羡慕道:“好,好,好,实在是太好了,太孙殿下实在是叫老臣大开眼界啊!” 朱元璋笑得更开心了。 这时,朱雄英笑道:“汤爷爷,你要是喜欢,侄孙回头也送你一副!” “啊?” 汤和一怔,旋即摇头:“使不得,臣何德何能要太孙殿下的礼物?” “汤和,你这就见外了!” 不等朱雄英出声,朱元璋已经开口说道。 汤和这才连忙拱手道:“臣汤和,谢过太孙殿下!” 这时,刘三吾站了出来,朗声道:“皇太孙手巧聪慧,至诚至孝,臣等为陛下贺,为大明贺,大明有此储君,何愁江山不固?!” “臣等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一众大臣纷纷跟着站起来恭贺。 朱元璋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了,这个万寿节他过得实在开心! 朱元璋走回龙椅上,把眼镜带上,扫视一眼,道:“咱好久没有这么高兴了,咱呀,还想再活五百年!哈哈!”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殿中众人再拜,一个个神色恭敬,生怕被老爷子那一双虎目看到。 “都起来吧!” 朱元璋笑着摆了摆手:“接着吃,接着喝!” 奉天殿中再次恢复了热烈的场景,推杯换盏,就是平日里拘着的文官们,也都展现出狂野的一面。 燕王朱棣则是一个人在那里闷闷的喝着酒。 无论怎么样,他心中始终憋着一股气,自己在边疆的赫赫战功,竟然比不上一个小玩意来得让老爷子开心。 老爷子也太偏心了,当时对大哥是这样,现在对大侄子也是这样。 仿佛他们才是他的亲子孙。 其他藩王也都是心思各异,说没有吃醋那是不可能的,一个从民间归来的嫡长孙,从老爷子那里获得的爱,竟远远超过他们这些亲生儿子。 不过他们也知道,如今大局已定,他们再怎么不服气也没有办法。 虽然他能让老爷子开心,但是不知道他以后能不能服众啊! 而朱允炆已经沦落到已经没有人理的地步,仿佛他就是多余的一般,一双原本清澈的眸子,此刻已经充满了阴沉…… 渐渐的,众人都开始有些酒意上涌。 而黑夜也变得越来越深沉,繁华散去,皇宫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朱元璋累了一天,也早早去歇息了。 春和宫内。 如今这里已经在朱元璋的安排下,全部重新整理过,成了朱雄英的住所,也便是东宫。 朱雄英这个时候已经换上了常服。 白天一切的喧嚣,在这个时候,都已经烟消云散。 夜晚的静谧,让朱雄英喜欢。 他没有一点睡意,坐在案桌边上,澄清的双目,此刻仍旧是兴奋之色,还有着毫不掩饰的野心。 穿越过来,你不就想着要改变大明,让大明崛起! 那么现在机会来了,一切都变的顺理成章,你已经不需要努力了,整个大明帝国未来都将会是你的,你还需要掩饰么? 不需要! 夜深人静的时刻,朱雄英毫不顾忌的去享受这一份野心和快感! 权力巅峰,执掌帝国,掌控江山! 所有人的命运,都将会握在自己的手中,一言可决断天下任何人的生死! 这就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按照历史的轨迹,老爷子还有五年的时间,但是他相信自己一定能让老爷子多活几年。 他也不害怕老爷子会阻碍到自己的计划。 如今他已经监国,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在监国这段时间里,让老爷子彻底放心把江山交给自己! 历史已经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悄然改变,继承大明江山的不会是朱允炆,也不会是朱棣。 而是他朱雄英! 朱允炆已经出局了,他不知道朱棣是怎么想的。 老爷子终有一天是要走的,老爷子走了以后,不知道朱棣还会不会像历史中的那样,打着奉天靖难旗号,将矛头对准自己? 朱棣是个人才,而且也是历史上有名的永乐大帝,他将华夏北方打到了最远的地方。 不过…… “燕王,就算你有万般能耐,你也不如我,因为你不如我看得远!” 朱雄英双目渐渐火热起来,双拳暗暗握着。 “若你上位,不过是再一次开启永乐盛世,而我不一样,我可以让大明站到这个世界之巅,可以将大明的隐患通通消除,可以让日月所照,皆是我大明的疆土!” “所以,燕王,你就好好做你的藩王吧,若你敢有异心,我绝不手下留情!” 朱雄英不再去考虑燕王之事,如今他要考虑的,是如何开始一步一步的改变这个他深爱着的大明…… 另外一边,和朱雄英一样无眠的是燕王朱棣…… 第107章 孙儿的选择是…… 万寿节持续了三天,这三天内全国上下一片祥和。 禁止屠宰,前后数日不理刑名。 这三天里,朱雄英除了陪老爷子以外,大部分时间都呆住春和宫内。 朱允熥当然是无比的欢喜。 那日在万寿宴上,他甚至找不到和他大哥说话的机会,所以如今在春和宫中,他有足够多的时间和朱雄英说话。 朱雄英也喜欢他这个弟弟,如今的朱允熥早已不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变得聪敏而好学,整个人也变得开朗了许多,仿佛在朱雄英回来后,他一下子就找到了主心骨。 而且朱雄英也可以感觉到,朱允熥对自己的感情是那样的真挚,不掺杂任何的杂质。 轻松愉快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三天的万寿节一晃而过。 而在这三天时间内,朱雄英也在开始慢慢习惯宫内的生活…… 万寿节过后第一天。 天才刚刚见黑,整个紫禁城里已经黑沉沉,空荡荡的,只有武英殿正殿中透出一缕缕微弱的光亮。 一只宫灯慢慢地向武英殿飘来。 朱雄英穿着一件石青色的便袍,腰间系着一根明黄色的丝绦,虽然是信步,步子却还是迈得很大,走得很快。 转眼间,朱雄英已经走到武英殿外,挥了挥手,让跟着的宫人退下。 按照老爷子的吩咐,如今的折子都是先呈到朱雄英这里,经过朱雄英的审阅之后,再送到朱元璋这里御览。 万寿节这刚一过,便接到了地方的折子。 “江西布政使司张惟上疏,江西大旱,民情躁动,臣亟盼圣上降恩,稳定人心,彰显天恩,恳求朝廷免去江西一年赋税,叩请圣上恩准。” 朱元璋看罢,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良久,朱元璋才徐徐叹了一口气,道:“很多人都认为当皇帝是乐事,可据咱看来,这是天下第一号的苦差事啊。” “九州万方,十五个个行省,一千四百多个府州县,两万八千多个官员,一万万百姓,全靠一人治理。” “钱粮、刑狱、赋税、河工、边疆、用兵,还有年年不断的旱灾、水灾、蝗灾……这副担子难挑啊!” 说到这里,朱元璋两眼转向了朱雄英,道:“大孙,说说吧,该怎么办?” 朱雄英沉吟片刻,回道:“天灾非人力能免,孙儿以为,可免一年赋税,已安民心。” “嗯,说得对!” 朱元璋点了点头,随后道:“但是你知道现在国库还有多少银子吗?” 朱雄英闻言,微微的摇了摇头。 朱元璋看了眼朱雄英,继续道:“这个问题你不知道也正常,毕竟你也是刚刚接手,咱告诉你吧,今年两个省的大水,三个省的大旱,北边和西南几次大的战事,基本上耗去了朝廷收入的十之六七。” “现在户部的存银已经不足一百万两,而各省的库银更是亏空得一塌糊涂。亏空最少的省份是十多万两,亏空最多的陕甘已经是一百多万两!朝廷稍一催促,地方的官员们就加倍到百姓身上盘剥,弄不好,就是民怨沸腾!” “一旦减免了江西的赋税,明年朝廷的财政恐怕就更加困难了!” 听罢,朱雄英一下子怔住了。 他没有想到,如今看着各方面都欣欣向荣的大明朝,财政方面的困难,竟是如此的严重。 此时听老爷子寥寥数语,便如诉家常般娓娓说了出来,这才明白老爷子为什么一开始会发出那样的感叹。 一个国家最主要的财政收入来源,便是税收。 对于这个,朱雄英之前有过专门的了解。 明朝和历代一样,仍是以农业为主的经济,农业税、田赋是国家最大的财政进项,辅之以丁赋、差役。 明代初行两税法,田赋分夏税、秋粮。 大明成立之初,为保证政府的财政收入,对全国大部分地区的户籍、土地状况进行了清查,编造了记载户籍的“黄册”和记载土地状况的“鱼鳞图册”,作为征收赋税的依据。 明朝的税收制度是朱元璋本人亲自制定的,朱元璋所制定的这套制度参考的是唐朝时期的两税法以及宋朝的税收制度。 真的了解过洪武年间的税收制度,就会知道朱元璋是真的非常替底层的百姓考虑。 按照朱元璋的规划,明朝实行的是定税制,即在洪武年间,就把天下税赋应该交多少给规定好了,以后再开垦土地也不增加税收,这样算下来,耕地越来越多,人口越来越多,而税收没有增加,那么均摊到每个老百姓头上的税收是减少的。 他不希望朝廷对百姓征太多的税,于是他还把正税定得非常的低。 经过老爷子精密的计算,如果按照这套税收制度运转下去的话,明朝一年的税收刚好等于明朝一年的财政支出。 然而这是他在登基初期定下的,想得还是过于美好了,后来他才意识到,朝廷还有许多非正常情况下的开支,例如军事行动、赈灾、修建大工程等等,一旦这些情况出现,朝廷就会捉襟见肘。 这让朱元璋也只能加印宝钞,以应付当前的局面。 而这样相当于用以后的钱,来解决当下的问题,这个就造成了明朝后期九边的欠饷,高达了几百万白银。 朱雄英想了很多,徐徐道:“爷爷,有句话孙儿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臭小子!” 朱元璋骂了一句:“咱爷俩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他知道,他大孙每次说这句话,都势必有一番惊人的言论,所以他也隐隐有些期待,他大孙究竟要说什么。 朱雄英也就不再犹豫,道:“大明国库紧张,而爷爷又不忍心加重百姓们的赋税,像这一次江西有灾情,还减免了他们的赋税,但爷爷有没有想过,其实咱们也可以从别处开源。” “何处?” 朱元璋目光灼灼。 朱雄英徐徐吐出两个字:“商业!” “呵——” 朱元璋轻笑了一声,道:“又是商业,实话跟你说吧,按照去年户部的统计,商业的税收不过二十万两,不足整体税收的一成。” 朱雄英也不急,慢慢道:“爷爷,您可别小看了商业的手段,商业手段敛财的速度比您想象中的还要恐怖,您看看沈万三就知道了。” 闻言,朱元璋倒是点了点头。 事实上,他也并没有看轻商业手段敛财的速度。 当初京师筑城,沈万三就捐资助筑都城三分之一,可见其财力之雄厚。 可是沈万三还没完,还想出资犒赏三军,这就让朱元璋大为恼火了。 “匹夫犒天下之军,乱民也,宜诛之!” 要不是当时马皇后机敏的劝道:“不祥之民,天将灭之。陛下何诛焉!” 沈万三这才得以保全小命。 往事一闪而过,朱元璋不动声色的道:“大孙,你的意思是说,朝廷不再抑制商业,任由那些商贾大肆敛财,而朝廷再收取商贾的商业税,那样确实可以增加不少财政收入,可是你想过没有,归根结底,这些钱财都是出自老百姓,朝廷只不过是变了一个由头罢了,而商贾便会因此成为朝廷依赖和拉拢的对象,他们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咱之前也说过,朝廷若是提高娼妓的地位,那么人人都去做娼妓,商贾更不用多说,到时候谁来种地,谁来开荒,银子能代替粮食吗?” 朱元璋说着,忍不住有些失望的看着朱雄英:“咱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听进去没有,你是未来大明的主人,不能让咱这江山成为空中楼阁,华而不实!” 说着,朱元璋叹了一口气:“咱知道你是为了大明好,但是治理国家不是过家家,咱的每一个决策,都会深刻影响着整个大明,所以一定要谨慎再谨慎,不是一拍脑袋就行的,那样会害死人的,孩子!” 朱雄英闻言动容,他知道老爷子心中始终装着百姓,他又何尝不是呢? “爷爷,您误会了!” 朱雄英解释道:“孙儿的意思并不是要鼓励国内商业活动的发展,而是朝廷用商业的手段,从周边的国家获得利益!” “周边的国家?” 朱元璋再次皱起眉头,露出疑惑的神色。 朱雄英点头道:“从唐宋时期开始,便有茶马互市,到我朝,更是成立了茶马司,专门掌管以茶叶换西北藏蕃地区马匹等事宜,这便是从国外获得利益!” “您也知道,我大明的盐,铁,茶,丝绸,瓷器等这些东西,在国外是非常值钱的!” “这些东西,番邦根本就生产不出来,物以稀为贵,就像之前孙儿捣腾出来的酒和雪花盐,有多少卖多少,而且价格高出市场很多,照样会有人买!” “那我们何不加重这些东西的生产,与周边的国家交换银子,粮食等东西呢?” 闻言,朱元璋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茶马互市有着非常巨大的利益,这一点朱元璋是清楚的。 因为这一块一直都是朝廷严格控制,不允许民间插手,可是仍有许多的人铤而走险,走私茶叶,为何?还不是因为当中巨大的利益! “可是……” 朱元璋开口道:“大孙,那些番邦小国除了马匹外,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咱大费周章去跟他们换的呢?” 朱雄英摇了摇头,道:“孙儿并不这么认为。” 朱元璋道:“但说无妨。” 朱雄英点头继续道:“咱中华物华天宝不假,但是每一个番邦也有每一个番邦的特点,譬如刚刚说的藏蕃,他们有好的马匹,咱之前跟您说过的倭国,他们的国土里埋藏着大量的金银矿石,还有南方的安南,暹罗,真腊等国,一年四季气候温热,稻米三熟,等等,这些都是咱们大明可以从他们那里获得的东西!” 朱元璋静静的听着,露出思索的神色。 这些番邦小国,朱元璋倒算是比较了解,因为他们每隔几年就会派人来京师上贡。 比如这一次万寿节,就有好些个藩国派使臣过来贺寿。 而且朱元璋最大的强项,就是他的学习能力,从乞丐到皇帝,这天与地一般的身份变化,正体现了朱元璋恐怖的成长能力。 朱雄英继续说道:“所以孙儿的意思是,不在国内敛财,也不加重国内百姓的负担,而是从周边的番邦那里敛财,从而充实我大明的国库!” “我大明的国库充盈了,那么也可以反哺我大明的百姓!” “说得直白一些,就是压榨周边国家的劳动力,吸收他们的血液,从而使我大明国富民强!” 事实上,这也是后世发达国家的手段。 他们拥有高端的技术,从而将低廉的劳动力下放到其他贫穷的国家,压榨别国的劳动力,解放本国劳动力。 贫穷的国家做死做活也就图个温饱,而发达的国家光是民众的福利就让人眼馋。 而当下,盐,铁,茶,丝绸,瓷器等这些东西,就是大明的高端技术。 大明有资格,也有能力让周围,甚至全世界的国家为之服务,为之提供廉价劳动力。 朱雄英想的不是像有些穿越者,在自己的国土内发展商业,大肆敛财,那样敛的始终都是自己人的钱财,受压迫的始终都是自己人。 而是把整个大明当作是敛财者,去聚敛其他国家的财富,不在自家土地上内卷,而是让其他国家内卷起来,供养大明。 朱元璋沉思良久,他不愧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人,自然能够想清楚朱雄英话中的意思。 望了一眼朱雄英,朱元璋缓缓开口道:“大孙,那你准备怎么做?” 朱雄英回道:“孙儿觉得不能操之过急,想先选一个藩国作为试点开始,看看效果如何。” “很好!” 朱元璋点头,道:“各藩国使臣来给咱贺寿,如今尚在鸿胪寺中,大孙,你挑一个吧。” 趁咱还活着,咱让你试,也让咱好好看一看,你的想法是否真的可行。 否则咱入土了,咱也不放心啊! 大孙,希望你这一次不要让咱失望…… 朱元璋目光灼灼的看着朱雄英,只见朱雄英并没有想太久,开口回道:“孙儿的选择是,安南!” 第108章 好东西! 文华殿。 这是朱雄英第一次升殿。 所议之事,自然便是准备在安南交界那边,增加一处茶马互市。 不过这一次的交换对象并不是马匹,而是银子,粮食。 对此,众大臣反应不一。 譬如李景隆,詹徽,赵勉几人都是站出来支持朱雄英的,而有一部分则是劝朱雄英谨慎考虑,大明物宝天华,无需去向一个小小番邦交换什么。 朱雄英也不想跟他们辩论,他也不需要说明他们,只是知会他们一声而已。 最终,李景隆和夏元吉留下,随他一起接见安南这边的使臣。 安南也就是后世的越南。 安南这个名称来自唐代的安南都护府,安南自秦朝开始便是华夏领土,其后分分合合,到了洪武年间,安南作为大明的番属国存在。 不过安南可不老实。 到了元代末期,国内战乱不断,安南趁机脱离中国版图,还一度发兵北上,越过元代界牌两百余里,占领大片土地,朱元璋命令归还,安南拥兵自重,强势拒绝归还。 但是朱元璋考虑到北方尚未平定,不想贸然兴兵,增加百姓们的负担,所以采取了安抚的政策。 安南陈氏王朝自洪武初即向明廷修贡,朱元璋亦封陈日煃为安南国王,两国就此建立宗藩关系。 现任国王陈暊诏诸军民不得服北人(中国人)衣样,及效占(占婆)、牢(老挝)诸国语。 所以安南想象脱离大明控制的心昭然若揭。 对于皇太孙召见,安南的使臣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不多时。 一个穿着和大明官袍几乎一样,身材偏瘦,留着长须的男子进来。 男子恭敬的走到殿前,双膝跪地,匍匐在朱雄英脚下:“外臣,陈天平,参见皇太孙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陈天平是安南现任国王陈暊的弟弟,此次作为使臣,来向洪武皇帝贺寿。 “起来吧!” 朱雄英摆了摆手:“给陈卿赐座!” “谢殿下!” 陈天平神色恭敬,举止得体,让人挑不出毛病,特别是一口流利的官话,虽然地方口音很重,但瑕不掩瑜。 朱雄英点头道:“万寿节,安南不远千里来送寿礼,有心了。” “应该的!” 陈天平谄笑道:“安南与大明世代邦交,我安南也一直视大明为正统,洪武皇帝的寿辰,便是天下臣民的君父之寿辰,安南能够来拜寿,倍感殊荣!” 朱雄英笑笑,道:“如果孤没记错的话,安南本就是汉家旧土,何来与大明世代邦交?” 这话一出,陈天平登时大惊失色。 今日被新上位的皇太孙召来,他本就心中忐忑,不知道这么多国使臣不见,偏偏召见了自己,莫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而刚刚皇太孙的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那就是安南本就是大明的领土,并没有存在世代邦交的事。 “这……” 陈天平一时失语,竟说不出话来。 因为皇大孙说的事实,可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呢? 安南好不容易趁元末动乱,从中原脱离出来,但在大明开国以后,安南便赶紧向明廷修贡,朱元璋也承认了南安国的存在。 皇大孙突然召他来说这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太孙殿下!” 陈天平连忙站了起来,拜倒道:“安南小国,确乃元之旧土,然大明替元,日月更替,此乃天道之所致,民心之所向!” “日月换新篇,洪武皇帝善待我安南,怀柔远人,我安南上至国君,下至臣民,莫不感激涕零,还望皇太孙殿下明鉴!” 语毕,陈天平再一次叩首,匍匐在朱雄英的脚下。 朱雄英依旧是不动声色,心中却颇有些感慨。 自己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安南的使者惊慌失措,连连拜倒。 为何? 还不是因为大明的强大! 大明的兵锋,让周边的小国胆寒,可一旦大明式微,他们就会像野狗一样,想从大明这头雄狮的身上扯下几块肉来。 安南,后来的朱棣将它收复了回来。 可是再往后的野猪皮子,就要再次让它独立出去,让它反过头来咬自己几口。 朱雄英当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不过现在也不是收复安南的好时机。 老爷子注重民生,不会像蒙元那般穷兵黩武,所以在这个恢复民生的当口,断然是不会同意向安南出兵的。 而且一旦收复安南,管理和教化又是一大难题。 就比如后来的朱棣,在这一块就没有做好。 所以朱雄英也不着急。 就像他和老爷子说的那样,它要利用商业的手段,压榨安南,让安南成为大明的底层劳动力,进而反哺大明。 只要大明足够强大了,想要收复周边这些小国,翻手而已。 朱雄英笑了笑,道:“陈卿莫要紧张,孤只是纠正你刚刚话里的错误而已。” 闻言,陈天平这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再次拜道:“太孙殿下英明,刚刚是臣口误了,臣和安南对于大明绝无半点不恭,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好了,起来吧!” 朱雄英的话音落下,陈天平这才敢重新站起来。 看着满头虚汗的陈天平,朱雄英道:“孤就是看在你们安南对我大明的拳拳赤诚之心,所以这一次才把你们召过来,与你们共商好事!” 好事? 陈天平闻言一怔,连忙开口道:“请皇太孙殿下示下!” 朱雄英笑了笑,道:“孤向皇爷爷进言,雨在安南与我大明的交界处,成立一处茶马互市,也让安南的子民能够享受我大明的富庶!” “真的?” 陈天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与大明成立茶马互市,这是多少周边小国的愿望。 要知道,大明的茶,盐,铁,丝绸,瓷器等这些东西,在周边小国的眼里就是神物,让他们垂涎不已。 可是想要从大明得到这些东西,并没有那么简单。 所以每一次,他们就趁着朝贡的机会, 从大明换取这些东西,运回国内去,而这些东西一旦回到国内,变成了权贵,乃至皇家,争相抢夺之物。 这种方式,再后来也慢慢在大明达到了巅峰,成为了大明出名的朝贡贸易。 可是每几年才有一次朝贡的机会,这也让他们异常的珍惜。 谷  所以周边的小国,都非常想要和大明开通茶马互市,以交换大明的东西。 然而,大明却看不上他们。 仅仅在藏藩那边开通了茶马互市,因为大明需要他们的战马。 陈天平怎么也没想到,这样天大的好事情竟然落到了自己头上来。 这让他脸上的惶恐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兴奋得一脸潮红。 “臣,代吾王谢过太子殿下厚爱!” 陈天平再一次拜下,咚咚的叩首。 朱雄英笑道:“这一次是孤好不容易跟皇爷爷争取来的,你们可要好好珍惜,创造一切有利条件,确保茶马互市顺利开展起来!” 陈天平连忙大声回道:“请殿下放心,臣回去禀报吾王,一定竭尽全力,不让殿下失望!” “好。” 朱雄英点了点头,看向夏原吉,道:“原吉,孤这一次想派你去监管安南那边茶马互市的建设,可有问题?” 闻言,夏原吉眼神一亮,连忙站了出来,拱手道:“臣,定不负殿下嘱托!” 他可以感觉得到,太孙殿下有培养他的意思。 上一次河南赈灾,在得知那一切都是太孙殿下在幕后操作以后,心中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一次太孙殿下又委以重任,他当然是毫不犹豫的应承,而且他也知道,这将是他累积政绩的绝佳机会。 他相信太孙,他敏锐的感觉到,太孙殿下将会是他的贵人…… …… 弄完一大早的事情,已经时至中午。 朱元璋那边已经派人过来,让朱雄英过去和他一起共进午饭。 朱雄英换上常服,进去御膳房的时候,朱元璋已经在等着他了。 桌子上的饭菜却是出乎朱雄英的意外,因为有很多样菜式。 盐水鸭,烧香菇、蟠龙菜、田鸡腿、笋鸡脯、烹河豚、镶肚子、带冻姜醋鱼、生爨牛、水煠肉。 “爷爷,这么多菜啊!”朱雄英有些惊讶的说了一声。 因为朱元璋可是说是华夏历史上最节俭的皇帝了,每次吃放都是很简单的饭菜,有时候甚至是一碗稀饭一点咸菜加一个烧饼就完事了。 不想今天的菜肴竟是如此的丰盛。 “看啥呀,坐下吃饭。” 朱元璋从万寿节过后就显得心情很好,招手让朱雄英坐下。 朱雄英依言坐下。 朱元璋笑道:“大孙,是不是觉得菜太多了,吃不完?” 朱雄英点了点头。 朱元璋朗声笑道:“今日是你第一天自个升殿,咱估计你饿坏了,咱记得咱第一次上朝的时候,下朝的时候也是饿得肚子咕咕叫,一口气吃了五晚米饭呢!” “吃,快吃!” 朱元璋笑呵呵的招呼着。 “嗯。” 朱雄英点了点头,也不再客气,一来他确实是饿了,二来他知道,在老爷子面前就没必要拘着了,越拘着老爷子越不高兴。 看朱雄英开吃,而且吃得很香,朱元璋咧嘴笑了,夹了一块生爨牛放到朱雄英的碗里:“吃,多吃!” “谢爷爷!” 朱雄英一边大口吃着饭,一边对老爷子道:“爷爷,您也吃啊!” “爷爷躺了一天了,不饿!” 朱元璋笑眯眯的看着朱雄英,只是偶尔动一下筷子。 见朱雄英吃得差不多了,朱元璋这才悠悠道:“大孙,刚刚钱唐和刘三吾几人来找咱了。” 听到这话,朱雄英停下筷子,道:“他们说什么了?” 朱元璋看了眼朱雄英,悠悠道:“他们的意思咱听出来了,说大孙你提出来的在安南建立茶马互市的方案,有些欠考虑了,还说大孙你今天在殿上的时候,根本就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一意孤行。” 朱元璋就仿佛是在说家常一般。 朱雄英却是眉头微微皱起,道:“孙儿以为,但凡是新的事物或者是新的制度出现,一定会遭致非议,但若是因为遭致非议就止步不前,被固有思想所左右,因循守旧,那样只会止步不前,毫无作为。” “而且爷爷您不是说过吗?大臣应该辅佐皇帝完成管理国家的任务,而不应该成为皇帝的阻碍,不需要说服他们,只需要他们按照意思执行就行了么?” 朱元璋闻言,眼珠子微微动了动。 咱有说过吗? 说不说过其实无所谓,因为朱元璋他自己就是这么做的。 当时罢黜中书省,不就是因为他觉得中书省的权力过大,甚至左右到了自己的决断吗? 英果类我。 朱元璋终于真切的感觉到这个词的意思。 当初的太子朱标就和朱元璋不一样,但是如今这个孙儿,行事作风倒是越看越像自己。 隔代亲。 古语诚不我欺。 朱元璋心底寻思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问道:“大孙,你知道那些文人们最会舞文弄墨,得罪了他们,你就不怕你在后世留下污名吗?” “不怕!” 朱雄英摇头道:“就算孙儿百年之后被他们编撰得一无是处又何妨?百姓们心中都有一杆秤,谁对他们好,他们比谁都要清除!是非功过,历史终会给出一个公正的结论!” “孙儿以后也要像皇爷爷一样,做一名为万民称颂的皇帝,而不是一名在文人墨客的笔墨中被称颂的皇帝!” “好!” 朱元璋哈哈一笑:“是咱的大孙!” 老爷子不知道的是,其实在后世,他是被黑得最惨的。 原本英武高大的模样,竟然被抹黑成为了一张满是麻子的鞋拔子脸,丑陋不堪, 试问若真是如此丑陋不堪,当初郭大帅怎么可能会看上他呢?那他的后世子孙为什么没有一个鞋拔子脸呢?反而是一个个都是那样的端正? 还有许多野史说朱元璋送烧鹅害死了徐达,那朱元璋又为什么还会重要徐达的儿子们呢? 由此可见,后世对于老爷子的抹黑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关键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竟然有大部分的人都相信这个,不过就像朱雄英说的那样,随着时间的推移,历史终会给出一个公正的结论! 这一切除了因为野猪皮以外,还有一部分是官绅地主集团的因素。 因为朱元璋心向百姓,百姓甚至可以缉拿官绅地主上京问罪,这里历朝历代中从未出现的事情,所以在朱元璋死后,自然会有官绅地主开始暗搓搓的抹黑他。 朱元璋自己显然也有一些预感,所以才有如此一问。 听到他大孙的回答,朱元璋仿佛被得到认可一般,老怀畅快。 而这个时候,朱雄英也吃得差不多了,笑着对朱元璋道:“爷爷,咱们好像有段时间没出宫了吧,要不咱下午出去一趟,孙儿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第109章 神奇的东西! 万寿节过后,便进入了十一月份,应天府开始变得寒冷起来。 昨夜刚下了一场雪,宫里面的宫人正拿着扫帚在清理积雪。 俗话说,瑞雪兆丰年。 但是对于这个时期的大明朝而言,似乎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因为这意味着,凛冬将至。 寒冷,不仅无法进行农业活动,还让百姓们不得不想尽办法去抵御。 一辆加了绒的马车,缓缓驶出皇宫…… …… 马车并没有在城内停留,而是直接往城外而去。 原本朱雄英是想带着老爷子直奔聚宝山的庄子而去,但是老爷子临时却改了道。 他也想带朱雄英去看点东西。 那是应天城外的一个小镇,江宁镇。 一路上尽是皑皑白雪,这片天地已然成了一个白色的世界。 田地里的农作物都已经收割,茫茫一片。 乍一看,银光素裹的世界,宛若一副美丽的画卷。 只是这美丽的画卷中,缺少了一份生机。 旷野无垠,却了无人烟。 马车一路前行,在雪路上留下两道深深的印记。 马车在一处村子前停下,从村口的路碑可以知道,这村子叫石头村。 两人在此下了车,村里的雪并没有人清理,上面稀稀疏疏的留有一些脚印。 朱雄英搀扶着老爷子,小心的往村子里走去。 村子里很安静,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声。 不时可以看见有几个小孩子在玩耍,孩子们看见两个衣着体面的陌生人,眼神有些闪躲,然后急忙躲开去。 朱雄英忍不住轻叹道:“好一副雪中的田园风光。” 朱元璋笑笑不说话,继续带着朱雄英往村子里走。 终于在一处大宅院前,看到了大人们的身影。 宅院高深,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 门前的雪扫得干干净净,但从上面的痕迹可以看出,经常有人进出这个大门。 爷孙俩在此驻足看了一会。 只见时不时的,就有用粗布烂布将身子裹严实的村民从宅子里面走出来,怀中似乎揣着什么,神色间却有几分忧愁和迷茫。 朱雄英忍不住拦下一个老伯,问道:“老伯,你们这是做什么?” 老伯抬头上下打量了一眼朱雄英,眼底闪过一抹厌恶,没有说什么,便绕开朱雄英,缓缓往远处走去。 朱雄英望着那个佝偻的背影,有些无语。 不过这个时候,一个后脚跟着从宅院里面出来的年轻汉子却是出声道:“这位贵人,你是从城里面来的吧?” 朱雄英转头,只见一个双手插在袖筒里的瘦小年轻汉子正望着自己,便微笑的点了点头。 汉子有些警惕的问道:“你是当官的?” 朱雄英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是从外地来的,路过这里,便进来看看!” “哦!” 汉子哦了一声。 朱雄英问道:“对了,我看村子里面的好多人都往这周家跑,在周家是有什么事吗?” “哼!” 汉子轻哼了一声,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朱雄英:“你真不知道?” 朱雄英摇了摇头。 汉子道:“像你们这些富家公子哥,以为田里面的庄稼都是自己长出来的,不知道也正常!” 朱雄英有谁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笑。 汉子看朱雄英还挺好说话的,不由得话匣子也打开了,脸上带着几分讥讽的道:“他们周家要真有什么事就好咯!实话跟你说吧,我们是来领工钱的!” 朱雄英一下子明白过来了,道:“你们都是周家的佃户?” 汉子点了点头,苦笑道:“一年到头,就领几个钱,难啊!今年过冬,一家子又要勒紧裤腰带了!” 朱雄英闻言眉头微微皱起,道:“朝廷不是给你们分有田地吗?为什么要去给人家做佃户呢?” “呵——” 汉子苦笑一声,道:“你以为我们想吗?三年前,我们村里遭了灾,田里的粮食根本就不够过冬的,没有办法,只好向周家借粮!” 说着,汉子瞥了一眼朱雄英,“你知道什么是九出十三归吗?” “不知道吧!” 不等朱雄英开口,汉子就继续说道:“就是咱压了地契,跟他借十石米,他只给咱九石,然后来年,咱要还他十三石米!” “明知道他要坑咱,可是咱没有办法呀,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家人饿死吧,所以只能借!” “可是第二年,光景好的年份,地里的粮食也没能剩多少,上哪里找十三石粮食还给他?” “所以就只能把田产地契都过户给他周家抵债,家里没了田地,你说我们除了给他周家当佃户,还有其他的活路吗?” 听罢汉子的话,朱雄英心中不由得一咯噔。 是啊! 一个没有经济基础的农户,但凡遭遇点天灾人祸,除了出卖安身立命的土地,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哎,生活艰难啊!” 汉子长叹了一声:“你们这些富家公子哥是不会懂的!” 说罢,汉子扛起来刚刚从地主周家得到的一袋米往家里走去,家里还等着这点米下锅呢! 跟着年轻的公子哥发几句牢骚,倒也让他心里轻松了一些…… 望着汉子的背影,朱雄英握紧了拳头。 这个时候,朱元璋走了过来,看着朱雄英道:“大孙,知道咱为什么反对打仗,反对扩张了吧?” “一旦战事起来,势必要加重百姓们的赋税,这样只会让越来越多的百姓失去田地。” “还有每年各种各样的天灾,这是咱最害怕的事情!” “每一次天灾人祸,就意味着越来越多的百姓要向地主官绅借钱,也意味着他们手中的田产,地契,要被这些地主官绅巧取豪夺!” “穷的越穷,富的越富!” “可是咱也没有办法呀,咱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减少百姓们的赋税,让尽可能多的百姓保有自己的田地。” 朱元璋目光深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咱也给地主家干过活,咱知道有多难!” “所以咱在打下天下之后,就想着要把田地分到农户的手中,可是最终,土地兼并的问题周而复始。” “咱几乎翻遍了史书,历朝历代对于这个问题,都是束手无策!” “大孙,你之前跟咱说打出去,可是打出去真的行吗?” “你看看蒙元,疆域打得多宽,但是不过百年而已,他们就灭亡了!” 幽幽说着,朱元璋看向朱雄英,道:“你这一次提出的从周边国家获得粮食和银子的提议,很好!真的很好!” “咱解决不了的问题,咱希望在你这一代能够解决!” “趁咱还能活个几年,咱帮你把关,你就放心大胆去做!懂吗?” 朱雄英闻言,重重的点头。 可以想象,如今在大明各个地方依旧存在着许多许多这样的场景,但是在老爷子的治下,这个时代依旧被称之为洪武盛世! 为何? 因为百姓们能吃上一口饭,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事情,若是在昏君当道或者是战乱年代,甚至会出现易子而食的情况,所以吃饱了饭,那便是盛世! 要知道,即使到了民国时期,依旧有许许多多的百姓没有吃饱饭。 朱雄英从后世的年代而来,他没有经历过那些为了吃上一口饱饭可以出卖一切的年代,他不知道人饿到了一定程度,就会给禽兽一样。 但是他今天看到了冰山一角,他知道了在这个年代,许多的百姓,他们的要求真的很低,只是要吃上一口饱饭,他们已经很满足了。 甚至很多人,连这个最基本的,也是最朴实的愿望都没有实现。 朱雄英忽然觉得,他已经思考了很多,倒是很多东西,远远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就譬如鼓吹侵略。 侵略这个问题,绝对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有时候打下一个小国家并不算什么难事,但是这其中牵涉到的方方面面就不会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想要从根源上改变这个时代,需要思考的问题还有很多。 归根结底,想要推动一个社会的发展,生产力永远是第一要素。 老爷子冒着大雪带他来看这些,就是想要让他知道,奏疏上看的东西,远没有深入了解来得真实,许多问题,都不是拍脑袋想来的那么简单。 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一定要考虑清楚了,因为作为一个帝皇,一个决定就能影响千千万万的百姓。 “大孙,你不是要有东西给爷爷看吗?咱们走吧!”朱元璋说道。 “嗯,孙儿都明白了!” 朱雄英点了点头,搀扶着朱元璋往回走。 此时天空又下起了雪,天地间渐渐地成了白茫茫一片,一老一少,在雪中缓缓走着。 两个相互搀扶着的背影,在白茫茫的大雪中渐行渐远,逐渐成了两个黑点。 就仿佛是一副中国画中的场景。 那么的自然,而又显得有一份悲悯天下的情愫在里边。 朱雄英扶着老爷子,步履坚定,他现在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带老爷子去聚宝山的庄子那里,想要告诉老爷子,他手里有一样神奇的东西,或许能改变当前百姓吃不饱的问题…… 第110章 你觉得你四叔怎么样? 朱元璋这一次特意带朱雄英过来,就是让他好好看一看,大明朝最真实的一面。 他知道,这孩子有心气,而且也有能力,但就是有时候,想法太过于冒进。 太迫切的去想要改变大明一些不好的东西。 就像对待倭寇的这个问题上,朱元璋认为解决掉沿海的倭寇就可以了,但是他知道他大孙是想要把整个倭国给灭掉的。 还有商业的问题,他们也许已经探讨过好多次,但是他知道他大孙并没有打算放弃在商业上的发展。 如果有一天自己撒手人寰了,这臭小子绝对要翻天。 成为皇帝,那就意味着一言九鼎。 每一个抉择,都关乎着天下万民的生死,如果肆意妄为的话,恐怕会一不小心酿成大祸。 所以朱元璋必须让朱雄英见识到真正的大明是什么样子的,什么样的抉择是对百姓们有利的,什么样的抉择会伤害到百姓,他希望朱雄英能够想清楚这些。 好大喜功。 这几乎可以说是每一代有雄心壮志的帝王的通病。 在这一点上,朱元璋可以说是做得最好的。 他是从马上得到的天下,铁血洪武,但在得到天下以后,他却把重心放到了恢复大明的稳定上来,用兵非常的谨慎,甚至列出了不征之国,怕的就是穷兵黩武,伤害国本。 就比如后来的朱棣,他就是一个好大喜功的帝王。 三征漠北,七下西洋,编撰永乐大典,虽然取得了不凡的功绩,但同样耗费了巨额的国力民力,如果不是胖子朱高炽尽心尽力的帮他打理后方,大明不知被他耗费得成什么样? 朱元璋显然也意识到这些问题,所以他在皇明祖训中谆谆教导,谨出入,慎国政,希望他的儿孙们,能以朱家的江山为重,以大明的百姓为重。 朱雄英的许多提议让他惊喜,但是有一些又过于大胆,所以他希望自己的大孙,能够脚踏实地的去分析问题。 而不是拍脑门,今天要开茶马互市,明天要扶持商业。 朱雄英又何尝不知道老爷子的意思。 他知道自己许多后世的想法,即使在这个时代最智慧的人看来,也是惊世骇俗的。 他有好的想法,但是这些想法只有真正适应这个时代,那才是好的。 历史上的革新者,其实并不在少数。 商鞅变法,王莽改制,王安石变法,张居正改革,戊戌变法,但真正能够成功的又有哪一个? 所以作为一个从后世而来的穿越者,他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前往聚宝山庄子的马车上。 朱元璋看着思索的朱雄英,笑道:“大孙,那些大臣们,特别是那些个文臣,常常是迂腐不化,咱看得出来,你的许多想法,都极有可能和他们相左,到那时候,你就要懂得分辨,哪些是好的,哪些是不好的。” “就拿咱来说,咱当初要把孟子请出文庙,多少文臣反对咱,但要罢黜中书省,又有多少大臣反对?他们也许并不是坏的,有些文人的骨气甚至让咱佩服,但是咱认为是对的,咱就坚决去做!” “就比如这一次,你提出在安南那边开设茶马互市,就有好多位大臣跑到咱那里去投诉,说你的想法过于浮夸,华而不实。” “但是咱觉得你是对的,就算咱觉得你不对,咱也会支持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这事你成为皇太孙以后的第一个决策,咱不能让他们把你给否了,咱要让他们知道,咱大孙的话就是代表咱的话,一言九鼎,不容置疑!” 朱元璋淡淡的说着,朱雄英不禁有些动容。 “爷爷,孙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朱元璋点了点头,继续道:“咱知道,所以今天咱带你出去走一圈,就是想要告诉你,你有能力,有眼光,但无论如何,也一定不要忘了百姓们,他们才是我大明的根基所在!” “嗯。” 朱雄英重重点头。 大明很强大,但依旧存在着许许多多的问题和矛盾,如今老爷子尚在,他无论做什么都很有底气。 可一旦老爷子不在了,就不再有人无条件的替他撑腰,到那个时候,他需要顾虑的东西就会像现在的老爷子一样多,他需要直面所有的阻力。 就像老爷子说的那样,他不是大臣们的皇帝,他是天下百姓的皇帝! …… 爷孙两说着话,马车已经来到了聚宝山山下的那个庄子前。 朱雄英扶着老爷子下了马车。 依旧还是熟悉的门庭。 门前的狗子摇着尾巴,屁颠屁颠的跑到老爷子的脚下,一副谄媚讨好的模样。 朱元璋笑着摸了摸狗头,颇有些感慨道:“哎呀,是有段时间没来这儿了,还真是让人怀念。” 说着,和朱雄英一块走了进去。 这时,老徐也从屋内连忙迎了出来:“皇爷,您来啦!” 朱元璋点了点的头。 老徐连忙引着这爷孙二人进去屋内,然后下去端了一盆火炭上来。 这里不同皇宫内,皇宫内有暖阁,而这里就只能靠火炭来驱寒。 然后,老徐便下去烧水沏茶 ,这寒冷的天气,喝上一口热茶,身体才能暖洋洋的。 可是当他把茶端上来的时候,爷孙两已经不在屋里。 老徐苦笑一声,他知道皇孙殿下定然是带老皇爷到地里去了。 地里的玻璃大棚中。 看着棚子里一片绿油油的瓜果蔬菜,朱元璋猛地倒吸了几口冷气。 “大孙,你这玩意真的能在冬天里种菜呀!” 朱雄英咧嘴一笑,颇有几分得意的道:“爷爷,孙儿跟您说过,孙儿可是种地的一把好手,您可别不信!” “哈哈!” 朱元璋大笑:“咱大孙还真是天才!是爷爷小看你了!” 他真的发现,他的大孙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强大得更多。 他已经很高看他大孙了,但现在看来还是不够。 也许他的大孙,真的能带出一个完全不同于历朝历代的大明,一个比任何朝代都要强盛的大明! 朱雄英笑了笑,道:“但是如今这种玻璃大棚的成本很高,一般的百姓人家还没有能力去建造,但是随着我大明的国力越来越强盛,孙儿相信,总有一天,一定能够让咱大明的百姓在寒冬也能吃上新鲜的蔬菜!” 朱元璋重重点头:“爷爷也相信!” 以前的他,多少也有些觉得朱雄英夸夸其谈,毕竟他的话总是那样的惊世骇俗,可是他越来越发现,他大孙那些惊世骇俗的话语,竟然都渐渐的实现了。 譬如他大孙说,要用大明的百姓都吃上干净的盐,如今朱桥镇的盐矿一旦完成开发,那么就真的有可能做到。 还有他大孙之前跟他说,要在冬天里种菜,如今他也做到了。 还有剿寇,赈灾,他大孙通通做到了。 看来这一次在安南开设的茶马互市,恐怕也是他深思熟虑的吧! 想到这里,一向目光如炬的朱元璋,竟然感觉有些看不透他大孙了。 “咦,西瓜?” 朱元璋看着地里还剩下的几个没收的西瓜,惊疑过后,不禁莞尔:“老四吞的就是这些个西瓜吧?好家伙,够大的,也够难为老四了!” 朱雄英挠了挠头,道:“孙儿那会也不知道他是四叔,所以就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打自己人了。” “呵——” 朱元璋轻笑一声,道:“这事不怪你,要怪就怪你四叔,他显然是知道你的身份的,瞒着咱去打探你,他不老实啊!” 朱雄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历史上对于朱棣的记载,大都是靖难之役以及称帝之后的事迹。 在那之前,朱棣都是兢兢业业,为大明拱卫边疆。 如果朱允炆没有实行猛烈的削藩,那朱棣还会不会反呢? 但是历史没有如果,没有人知道那会怎样! 朱棣的军事能力不在蓝玉之下。 蓝玉他都保下来了,难道就容不下他四叔? 朱雄英心里是有些纠结的。 从后世的目光而言,他应当设法除去朱棣,但是他同样觉得可惜。 朱棣堪称大明的战神,还是自己的亲叔叔,自己的父亲和他的感情也是极好的。 而且老爷子一辈子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就是朱家手足相残。 四叔啊四叔,我有心留你,但你千万不要登鼻子上脸,否则下一次就不是吃瓜那么简单了。 正想着,只见老爷子看着自己,幽幽道:“大孙,你觉得你四叔这人怎么样?” 第111章 孙儿不怕他们! “你觉得你四叔是什么样的人?” 闻言,朱雄英笑了笑,随意的道:“还行,能处。” “啥?” 朱元璋皱眉看向朱雄英,没好气道:“臭小子,别跟咱打马虎眼,实话实说!” 朱雄英的眉头微微皱起,沉吟片刻,回道:“四叔是一个将帅之才!” “呃……”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就这些?” 朱雄英苦笑,道:“爷爷,我跟四叔也就见过两面而已,哪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而且四叔是一个藏得很深的人,让人轻易看不透。” “不错,老四那孩子,这些年是变深沉了。” 朱元璋缓缓点头,道:“这些年他就藩北平,着实立了不少功劳,前年,他在招降乃儿不花的时候,老三就跟咱告发他,说他不听老三的约束,劳师冒险,后来你老爹求情,咱这才不追究。” “你爹走了以后,你的这些叔叔当中,当属晋燕二王最有才智,但也最难驯服,特别是燕王,你别看他礼数周到,但是心里面想什么,还真不好说。” 朱雄英闻言,深以为然的点头。 事实上,老爷子不是没有顾虑过燕王以及诸王权势过大。 所以,如果按照历史的轨迹,朱允炆上位以后,老爷子临死前留下遗诏:“诸王临国,毋得至京。王国所在文武吏士,听朝廷节制!” 但是朱允炆那个废物,硬生生的把老爷子留给他的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爷爷,孙儿听说,四叔身边有个叫姚广孝的幕僚,此人法号道衍,那是佛门中一号杰出的人物。” 朱雄英试探着说道。 朱元璋微眯起眼睛,看着朱雄英,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朱雄英不慌不忙回道:“四叔想要了解我,我当然要了解四叔了。” “臭小子!” 朱元璋笑骂了一句,没有再多说什么。 朱雄英继续道:“根据孙儿的了解,道衍和尚这个人,虽是一个和尚,但他却不是拘泥于佛家一脉之人。相反,他求学名山多年,不仅通晓儒、释、道,亦对相术、兵家多有涉猎。” “本来,高僧侍王只为诵经。但道衍一直胸怀大志,其之所以应征,就是想趁此机会寻一雄略之主,辅佐其建下赫赫伟业,从而也成就传世美名。早在入选之前,他便听闻诸王中以燕王才略最佳,故专门托宗泐将其推荐给燕王。” “早年间,相士袁珙给他的评价是:他是个奇特的僧人!眼眶三角,宛若病虎,天性必然,嗜好杀戮,是个刘秉忠一样的人!而姚广孝听后反而大喜。” “而且他早年应征的时候,路过丹徒北固山,还曾留下一首诗,诗曰:谯橹年来战血干,烟花犹自半凋残。五州山近朝云乱,万岁楼空夜月寒。江水无潮通铁瓮,野田有路到金坛。萧梁帝业今何在?北固青青客倦看!” 听罢朱雄英的述说,朱元璋微眯着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杀机。 他最痛恨的就是威胁朱家江山的人。 不管你曾经立下多大的功劳,也不管你有多少聪明才智,但凡让他感到有威胁的,通通照杀不误。 朱元璋再次看向朱雄英时,已经神色如常,道:“大孙,你觉得这等妖僧,该如何处置?” 朱雄英笑笑,道:“我要是处置了,怕是四叔心里不好受啊!” “哼!” 朱元璋冷哼了一声,道:“如今你是君,他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幕僚?” 朱雄英轻笑道:“爷爷,孙儿不怕,不能是妖僧,还是四叔,孙儿都不怕他们!” “他们如今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动作,孙儿如果贸然处置他们,岂不是落人口舌?况且四叔这些年,镇守边关,出生入死,于国有功,于军有用,突然处置他的幕僚,怕是心里有了芥蒂,以后就更不会服孙儿了!” “孙儿觉得,四叔那样的人,强按着是不会低头的,所以孙儿会用该有的态度对他,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违背了国法天理,孙儿也绝不会容他!” 闻言,朱元璋笑了,看着朱雄英道:“大孙,你知道咱看到了啥吗?” 朱雄英一怔,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 朱元璋咧着嘴笑道:“咱呀,看到了咱年轻的时候!” “记得那会咱刚跟你奶奶成婚那会,你奶奶也担心,担心郭大帅的儿子会害咱,咱就跟你奶奶说,咱们以后要对他更好更亲更顺从,咱要始终站在理儿这边,这般以后无论发生什么,咱都是有理的,懂咱的意思吗?” 朱雄英点头:“孙儿明白!” 朱元璋看着朱雄英道:“不过你呀,比咱年轻那会多了一分自负!咱年轻那会可没你现在这么大胆!” 朱雄英笑了笑,道:“不是自负,是自信!” “哈哈!” 朱元璋大笑起来:“对对对,你说得对,是自信!” “爷爷,你快过来,看这个!” 朱雄英对朱元璋招了招手,朱元璋笑呵呵的走了过去,看着地上绿油油的跟叶,道:“这是啥呀?” 朱雄英笑道:“番薯呀!” “哦!” 朱元璋恍然:“就是那个……咱送给你的贡参,你说是什么番薯的那东西,还说这东西不简单,你这是种成了?可是番薯呢?” “不急。” 朱雄英笑道:“番薯呀,在地下呢!” “这……长在土里面的?”朱元璋拧了拧眉。 朱雄英也不多言,而是从旁边找来了一把锄头,吭哧吭哧的就挖了起来,朱元璋则是在一旁好奇的看着。 这里的泥土本就松软,不一会,朱雄英就把番薯的根部处基本挖开了。 他这才抓住番薯的根部,用力往上拔,随着泥土的翻开,番薯逐渐露了出来,在朱元璋的目光下,一整棵番薯连根带茎被拔了出来。 朱雄英抓着番薯的根部举高,只见根部下是一块块的茎块,也就是番薯,大的有成人的拳头大小,小的也有手臂粗细,足有六颗番薯。 “爷爷您看,这个苗不错,下面结了六块,估摸着差不多有五六斤的样子吧!”朱雄英笑着对朱元璋说道。 “啧啧,这块头还挺大的!” 朱元璋也不嫌脏,摸了一下番薯,笑呵呵的说道。 朱雄英点了点头。 这些是他精心培育的,无论是土地,还是气候,朱雄英尽可能的给予最好的条件,所以番薯长得相当的不错。 从一开始获得番薯,再到后来的栽种,发芽,移栽,再到开花结果……朱雄英一路都跟了下来,就仿佛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一般,心中别有一番滋味。 “爷爷,这一棵番薯就能结5斤多的番薯,一亩下来,少说也应该有三十石吧?” 朱元璋点了点头:“没想到这玩意产量还挺高的。” 朱雄英笑道:“正是因为这番薯的产量高,所以孙儿当初见到它的时候才这么激动,刚刚在石头村的时候,您不是跟我说,大明最怕天灾吗?” 朱元璋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他有些听不懂朱雄英的话,这东西跟天灾有什么联系? 难道说…… 不等他细想,便听朱雄英道:“这番薯其实可以替代一部分的粮食,在灾荒时节,甚至可以暂时当作主粮,帮助百姓渡过难关!” 闻言,朱元璋的双目陡然瞪大,直勾勾的看着朱雄英:“你说这东西,可以当粮食?!” “嗯。” 朱雄英重重点头:“走,爷爷,咱们回屋里,我让老徐煮个番薯粥给您吃,咱一边吃一边聊。” “好!” 朱元璋目光火热。 大明是农业帝国,南方以稻谷为主,而北方以小麦为主,如今稻谷的产量不过是一石上下,小麦也是差不多两石,而这番薯竟然能达到三十石! 这是什么概念? 朱元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脚下的步伐都不自觉的加快了,他太想要看一看这番薯到底是什么滋味。 就算不好吃,能填饱肚子也成! 这个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快黑了,即将入夜,就更显得寒冷。 出了暖棚,一股冷风便扑面而来,让朱元璋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寒颤。 朱雄英连忙搀扶上去:“爷爷,您慢点!” “嗐!你搀啥呀!” 朱元璋摆了摆手:“爷爷是马上的天子,打了一辈子仗,走个路还用得着你扶?你倒是快去给咱弄那个什么番薯粥,让咱尝尝滋味!” “好咧!” 朱雄英笑道,但依旧一边提着番薯,一边搀扶着老爷子。 他知道老爷子这是人老心不老,更切确的说是,老了也不服老。 没多久。 两人便进了屋,而屋内,老徐已经起好一盆子炭火。 朱雄英扶着老爷子来到炭火堆前驱寒。 朱元璋伸出手,在炭火边上烤了一会,整个人舒服的舒了一口气,脸上也变得红润了不少。 朱雄英倒还好,他身强体壮的,倒是不像上了年纪的人那么害怕寒冷。 “爷爷,您在这等会,孙儿去给您煮番薯粥,今晚,咱爷俩就吃番薯粥就萝卜干,咋样?” “好,咱就好这口萝卜干,呵呵,就是不知道这番薯粥怎么样!” 朱元璋呵呵的笑着,眼中尽是期待之色…… 第112章 朱雄英的庆幸! 朱雄英亲自下厨去煮红薯粥。 老徐还不知道红薯怎么烹饪,朱雄英也没麻烦他,他想要自己亲自去烹饪这一碗红薯粥。 这是他亲手种植长大的,而且是他利用穿越者的优势给这个世界带来的第一件重量级别的东西。 所以他当然有着一份特殊的感情。 并没有让朱元璋等太久,一大盆子热腾腾的红薯粥便冒着腾腾热气的被朱雄英端到厅堂。 “嘶!” 朱雄英甩了甩手,将红薯粥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 “小心!” 朱元璋连忙迎上来看朱雄英有没有事。 朱雄英笑着摇头:“爷爷,我没事,红薯粥好了,您尝尝!” “好好!” 朱元璋笑着点头,望着那煮熟后变得金黄色的红薯,还有小米粒炸裂开的白米,一股淡淡的香气迷茫,让朱元璋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真香。” 朱元璋搓着手,眼睛直勾勾的瞅着朱雄英端上来的红薯粥。 朱雄英看朱元璋这样子,会心一笑,点头道:“我来去拿碗。” 此时已经入夜,外面寒风呼啸,朱雄英也不麻烦老徐,而是自个顶着寒风快去快回。 “这天儿,越来越冷了。” 朱雄英哈了口气,拿着瓷碗进来,舀了一碗红薯粥给朱元璋。 朱元璋笑呵呵的接过来,一边吹着碗里热气,一边道:“可不是么?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现在三九天了,正是冷的时候。” “你还别说,这时候喝口热粥,真是无比惬意!” 朱雄英点头,微皱着眉头道:“是啊,今年冬天比往年都要冷,小冰期来了大抵就这样。” 朱元璋闻言一怔,好奇的问道:“啥是小冰期?” 朱雄英笑着摇了摇头:“没啥,喝口粥吧,暖和身子,这红薯粥暖胃。” “嗯。” 朱元璋点头,他早就对这红薯粥好奇不已了,拿着勺子送一小口红薯粥放在嘴里。 丝滑香甜,尤其那红薯的味道,更是沁人心脾。 “嘶!好吃!这个味儿真好吃!” 朱元璋抬头,眯眼,模样说不出的享受。 “试试这个红薯!”朱雄英笑眯眯的说道。 朱元璋舀了一块放进嘴里,细细的品味起来。 “你还别说,这啥啊,软和和的,甜丝丝的,不错,好吃!” 嗯,是真的好吃! 这个红薯不仅能当作粮食,而且还相当的好吃,这是相当出乎他的意料的,真如他大孙所说,这红薯还真是个好东西。 一会儿时间,一碗红薯粥就被朱元璋喝干净了。 “你还别说,这粥水里面,米虽少,但这玩意儿抗饿,咱一碗下去竟是有些饱了。” 朱雄英笑道:“其实这红薯,不仅可以掺着一些小米熬粥喝,生吃也行,单个煮来吃也行。” “除此之外……” 朱雄英定了定神,继续道:“这红薯煮熟后还可以晒干了,可制成薯干,当作干粮储备起来,若将其磨成粉,则又如面粉一般,可以做成各种吃食,其实……若是这东西种的多了,人吃不完,还可以用来喂养牲畜的,当然也可以存储起来,放在阴凉的地方,大概能存个六个月以上吧……” 朱元璋听得眼眸熠熠生辉,这……还能有这么多种吃法呢? 朱雄英顿了顿,接着道:“还有……” 还有?! 朱元璋目光灼灼的看着朱雄英。 只见朱雄英从那堆挖回来的红薯上,摘下一根红薯的蔓藤,上头还有不少薯叶,摆到朱元璋的眼前,道:“这薯叶,亦可用来做菜,口感还可以,这蔓藤也可以用来喂养牲畜。” 朱元璋听得一愣一愣的。 怎么听着,这番薯,简直是浑身都是宝啊! 朱元璋突然一把抓住朱雄英的手,声音有些颤抖的道:“大孙,这红薯只有在暖棚才能种植吗?” 要真是如此,那种植的成本是比较大的,毕竟搭建这个暖棚,需要耗费太多的布料,寻常百姓家,哪里种的起? 朱雄英笑着道:“这红薯并不是反季节的东西,所以在外面任何地方,夏秋都能种,而且这东西对环境要求不高,在旱地里也能种植!” “在旱地里也能亩产三十石?”朱元璋直勾勾的盯着朱雄英。 朱雄英认真的点头。 朱元璋此时的眸子,在木炭堆的映照下,亮得吓人。 这番薯若真如他大孙所说的那般,那么所救活的人,怕将来要超过百万千万了吧。 想到这里,朱元璋的心都忍不住砰砰直跳。 华夏几千年来,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就是百姓们吃饭的问题。 正所谓民以食为天! 食物,对百姓而言,是比老天都还要重要的东西。 如今有了这番薯,这就意味着大大的减少饥荒的风险。 老爷子的眼睛,此时竟是湿润了。 朱元璋是个真正把天下百姓放在心里的人,所以才如此看重粮食。 现在番薯的出现,能起到如此大的作用,他又怎么不激动? 这让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龙颜大悦! 有了这番薯,再不担心天灾了,天灾来了又如何,粮食的产量足足可以增产即便不是三十倍,那至少也是十倍。 朱雄英笑道:“爷爷,原本孙儿是想在您寿辰的时候,把这红薯当作寿礼送给您的,但是孙儿转念一想,这红薯干系重大,暂时不便在外人面前展露,免得多生波折,所以这才改送了眼镜。” “好!做得好!” 朱元璋的大手重重的按在朱雄英的肩膀上。 “爷爷,其实除了红薯,还有种东西叫土豆,那东西产量和红薯不相上下,而且能做菜,也能做主食,比红薯的用途更广,也更好吃!” “什么?!” 朱元璋下意识的捏紧了手腕。 “呃……爷爷,您别激动!” 朱雄英嘴巴微微扯了扯,若不是他身子骨强,怕是要被老爷子捏得受不了。 别看老爷子年纪大,手劲可不小。 朱元璋忙不迭道收回手,道:“是咱激动了,不过大孙,你刚才说了啥?还有比这红薯更加厉害的神物?” 朱雄英点头道:“嗯,叫土豆,不过咱大明现在没有。” “大明没有?那在哪里?”朱元璋一脸好奇的问道。 朱雄英回道:“在大海之外!”. 大海之外。 这四个字,对朱元璋来说,却有些敏感了。 现在帝国以闭关锁国为主,自陈友谅和方国珍死后,朱元璋便开始关了海禁。 虽然后面逐渐有开海之势,但日本国又开始内部动荡,并波及到大明沿海,朱元璋不得已,再次将海防给严控。 虽然这一次齐王已经剿灭了部分沿海的倭寇,但是谁知道一旦开海,又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呢? 而且就算开海,真的就能找到他大孙说的土豆吗? 但是,这红薯作物给朱元璋带来的冲击,仍旧让这个垂垂老矣的老人,眼神中带着几分向往。 向往中更多的是纠结。 当听到还有比红薯更加厉害的粮食作物,朱元璋眼中熠熠生辉。 只是……开海何其难也! 且不说朝廷那些守旧儒家的阻力,单说沿海陈友谅的遗留势力还有倭寇,以及让大明朝直面茫茫的大海中未知的危险等等。 这些,无一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 不过朱元璋已经将此事记在心里,他再次贪婪的看了一眼红薯,道:“这玩意儿也能生吃?” 朱雄英点头道:“可不是,我给你洗一个。” 不一会,朱雄英就洗了一个红薯上来。 谷  “这玩意咋吃?” 朱元璋接在手里,端详了半响:“要剥壳?” “哈哈!” 朱雄英忍不住大笑,道:“爷爷,原来你也有不懂的时候啊!” 朱元璋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咱不懂的东西多着呢,快别卖关子了,说,咋吃?” 朱雄英回道:“直接嚼啊,不吃皮就行。” 嘎嘣! 说着,朱雄英脆生生咬了一口,将皮吐了。 朱元璋若有所悟,有样学样,嘎嘣嚼了一口,咂摸咂摸嘴道:“不错,脆,甜!” “还别说,这玩意儿还真是好东西,煮粥抗饿,当零嘴吃味道也不错,大明之福,大明之福啊!” 老爷子会心一笑,眼神中带着浓烈到掩饰不住的开心。 过一会,朱元璋站起来道:“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家里还有一堆奏疏等着咱呢!” …… 武英殿中。 此时这里暖洋洋的,和外面的冰天雪地俨然是两个世界。 爷孙俩有段时间没在一起看奏疏了。 其实朱元璋还是蛮雄英念那些在一起批阅奏疏的日子,所以他又把朱雄英叫来。 “来,坐下,看奏疏。” 朱雄英点点头,走到朱元璋旁边,刚要坐下,老爷子随手拿个垫褥放在太师椅上:“垫个褥子舒服些。” 朱雄英有些暖心,忙不迭道:“谢谢爷爷。” “批吧。” 朱元璋坐在旁边,手里仍旧拿着一颗红薯,嘎嘣嘎嘣的嚼着。 朱雄英也开始翻开奏疏。 朱元璋看着朱雄英认真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 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亦或者退一步说,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臣倚这都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只有先洞悉这个帝国的内政和缺点,才能在以后做出相应的改革。 任何的改革都是建立在以前的制度之上,必须要贴合实际。 朱雄英认真的看着奏疏。 这是一封来自山西布政司的奏疏,说的是雪灾之事,不过却是当地都察御史弹劾上奏的。 “臣,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王平上奏陛下,今有阳泉县县令与地方豪强士绅瞒报天灾,私吞田产,掩盖真相,欺瞒今上,其罪之大……” 左佥都御史上书的奏疏洋洋洒洒很多,核心点就是阳泉县令和地方士绅联手,欺骗皇帝,瞒报天灾,迫使百姓将肥沃田产,转让给大地主大士绅。 大明的土地兼并,在这封奏疏上,朱雄英可看到冰山一角。 看罢,朱雄英脸上忍不住浮现一抹怒气! 朱元璋见朱雄英神色不对,不声不响的侧目看过去,看完之后,淡淡的道:“这样的事,咱见多了,你第一次见,难免有怒,杀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淡淡的一席话,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朱元璋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案牍,淡淡的道:“这些年,咱杀了太多这些人了,咱不是嗜杀,而是不得不杀。” “然而怎么杀,都杜绝不了这种情况出现,每逢天灾,总会有人试图想着怎么发财,却从不想想怎么去给百姓便利,怎么力所能及的帮助百姓度过天灾!” “一群朝廷的蛀虫!就是他们在啃食着大明江山!不杀不足以立朝廷之威信!”老爷子言语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淡漠和冰冷。 朱雄英叹口气道:“堵不如疏,一味的杀,是杀不绝,得找个约束的机制去管理才成。” 说着,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在朱雄英脑海中诞生。 朱元璋看着朱雄英欲言又止,道:“你说罢,有啥想说的,说说看。” 朱雄英点点头,对朱元璋道:“既然这些贪官污吏杀不完,那能不能尝试着提前预防?” 朱元璋来了兴趣,眯着眼道:“继续说说看,怎么个提前预防法?” 朱雄英道:“譬如独立于都察院之外,再设一部、专门负责监察天下吏治,肃清吏治清明。” 朱元璋沉思一番,道:“怎么设置,设和职权?” 朱雄英回道:“都察院可风闻天下,大到贪腐谋反,小到官吏作风,一经发现,便可上陈。” “咱试着设一个专门只是负责监察吏治的衙门,以监督官吏贪污腐败。” 这种设想,就和后世那种廉政公署差不多。 朱元璋继续问道:“他们有处置之权?” 朱雄英回道:“当有,因此才能震慑地方官吏。” 朱元璋闭目沉思,朱雄英则是看着他,补充道:“当然,这衙门不是说建就建的,还需要许多肱骨大臣商议。” 朱元璋却是睁开眼,压着手道:“不错!” 朱雄英一喜:“老爷子也认同?” 朱元璋没好气的道:“咱说你不错!敢想敢做,敢于推陈出新,这是好事儿,守旧的思想要不得,有了只会退步。” “但咱来问你,你说的独立于政体之外的衙门,是不是取代了都察院?他们也有执法权,是不是也取代了三法司?” “按照你的设想,这衙门内部是不是还要配备卫所兵以为缉拿之事?” “常言说,宋亡于冗官,你此举若是设下来、朝廷的官吏体制会渐渐扩充。” “宋人也是这么想的,遇到问题,就想着多设衙门,枢密院替代兵部,三司分财权,乃至于兵部、户部等各衙门养了一批闲人,生生的将大宋给吃垮了。” “宋朝经济如此繁绕,饶是如此,都因为冗官问题逐渐灭亡。” “你常说以史为鉴,那么如果咱大明也开始效仿旧,多设各种衙门,分散原本衙门的职掌,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久而久之,官员推诿,养闲白供等等一系列问题就会滋生。” “这些,你考虑过吗?” 朱元璋若无其事的盯着朱雄英,随口便是结合宋史,将当下国体给分析的一针见血。 朱雄英露出沉思之色:“这个么……” 他没考虑过。 诚如他自己想的那样,很多事,他看起来都不错,甚至在后世,也都实践之后可行。 可要是放在大明,依旧与国体不符。 “咱皇帝杀贪官不错,但尽管如此,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无脑一锅端,贪可以,但不要伤害百姓利益,干吏和贪官,相比于庸官,其实你爷爷更喜欢贪官。” “啊?” 朱雄英挠挠头,有些狐疑的看着老爷子,“您不是说最恨贪官?” 朱元璋笑着道:“不一样,咱说的贪官,是会来事的贪官,咱捏着他们的把柄,很多咱们不愿意做的事,可以让这些人来做。” “为上者,你要思考的是如何制衡,这个朝廷,并不是水至清无鱼才是好的,水浑一点,你才能制衡到那些清官干吏,若是不然,一加独大,皇权还有何威信可言呢?” 朱雄英恍然大悟:“倒是这个理。” 朱元璋有些深邃的道:“大明的官,很珍贵,不要乱设,你得要让那些读书人们,知道为官是多么不容易,咱国朝严控科举,能考中进士的平均年龄都在三十岁以上,为何?” “不经困难,不过世事,他们如何知道百姓之难?如何知道大明的官不易?只有这样,他们才肯珍惜!” “官,是权贵,是高高在上的,是百姓可望不可即的,是一跃龙门的,是争相追逐的,不能随便给。” “民间许多人中了举人,都能高兴的发疯,何以为?越过每一个阶级,都是十分不易的事,都是让百姓嫉妒到眼睛通红的事,都是一件极其敬畏的事,你再回头想想咱这些话,最终目的是啥?” 朱雄英顿时道:“皇权更加至高无上!” 朱元璋哈哈大笑:“可不是么,就是为了让他们对皇权敬畏,对官权都如此敬畏,那么皇权这个高不可攀的东西,百姓怎么看?一定是敬畏到骨子里!” 这就是封建制度! 在老爷子的三言两语中,已经将天下阶级分析的淋漓尽致! 就好比当初朱雄英和老爷子的理念不和,朱雄英认为朝廷现在上来就该大力发展商业,现在仔细回想,却显得那么不成熟,那么不不切实际。 越是深入这个时代,这种感触越深。很多事,千万不能拍脑袋想啥改革啥,你认为的好东西,指不定会给这个古老的封建帝国带来灭顶之灾。 要真正能适应这个时代,真正能给国家和百姓带来好处,才是好东西。 满朝中枢大臣,各个都是两榜进士,他们或许有些迂腐,但在治理国家一事上,他们的能力和看法,远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朱雄英并不好高骛远,现在他还没有上位,正是夯实打基础,去了解大明帝国的时机,人的一生,机会不多,抓住了,就该珍惜。 趁老爷子还在,他有学习的机会,有犯错的机会。 朱雄英很珍惜这个机会,这个机会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的。 他也很庆幸,在他身边有着一个对自己无微不至关怀,倾囊相授的老爷子! 第113章 杀人! “说回正事吧,这奏疏怎么批?” 朱元璋看似不在意的看着的朱雄英。 这一封是来自山西左佥都御史王平上陈的奏疏,弹劾的阳泉县上下瞒报天灾者高达八人,包括知县、县丞、典史等。 八人联合当地大士绅大地主瞒报天灾,粉饰太平,私吞百姓肥沃田地高达九顷。 这是冰冷的奏疏,上面都是白纸黑字。 朱雄英刚刚被老爷子带去看土地被兼并的百姓是怎么样的,他知道这份奏疏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阳泉县有数千百姓,会因为这群人的勾结,失去祖产,沦为佃户,饥寒交迫,一切生死任由官绅拿捏! 朱元璋看着面色微怒的朱雄英,淡淡的道:“批吧。” 朱雄英手有些颤抖,他知道,他这笔若是落下,阳泉县的八名官吏和那些大士绅大地主,会人头落地,甚至还不止如此! 他手里握着的不是笔,而是掌控生死的权柄! 手掌天下权,朱雄英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但第一次就是杀人! 朱元璋看在眼里,轻轻拍着他的肩膀:“第一次杀人嘛,都这样,多来几次就习惯了,心狠点,都是些该死的人。” “咱不是说过吗?既然他们有胆贪,那么就要有胆接受这个后果!” 朱雄英颤了颤,有些佩服的看着老爷子。 九名官吏和这些士绅地主,不仅仅只是十几二十个人,这些人的后面还有家族,那是几百条人命! 朱雄英想说点什么,可终究没有开口。 老爷子说的对,对这些人就要心狠点,杀他们是因为他们该死,他们不死害的是更多的人! 朱元璋看着思考的朱雄英,洒然一笑:“奏疏,就是皇帝的刀!咱几万人都默不作声的杀了,这几百条人命,算个啥?照你的意思批下去,以后这些都是你要自己决定的事情!” 不是朱雄英心善,而是后世那种根深蒂固的思想作祟。 毕竟其他人都是无辜的。 可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连坐罪,是多么的可怕。 这威慑,又是多么的大! “好!” 朱雄英点了点头,心不狠江山不稳。 杀! 彻查,凡相关人等交由三司会审,罪状一经落实,绝不姑息! 墨笔落下,那些官绅的命,乃至他们身后的几百条人命,彻底宣告结束! 朱元璋满意的看着朱雄英:“杀人的时候,不要犹豫,古来言帝王之怒,伏尸百万,格局放大一点,你要知道,还有成千上万的人,因为他们的作为而动荡,乃至于生死未知家破人亡。若长此一来,国家岂有不乱乎?” 朱雄英重重点头。 “好了,咱有些东西,也该让你熟悉熟悉了。” 说着,朱元璋从御案摸出一本册子,册子并不厚,而且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老旧,然后递到了朱雄英的手上。 “拿回去再好好看吧。” 朱元璋摆了摆手:“今天也够累的了,回去先好好歇着,咳咳!” “嗯。” 朱雄英点头,他知道老爷子也累了,连忙道:“爷爷,您也早些歇息,孙儿告退!” 出了武英殿,朱雄英径直的走回春和宫,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一看,老爷子究竟给了自己什么。 春和宫。 此时宫中的寒梅已经傲雪开放,枝头上,那白色的小花在争寒斗艳,为这个寒冷的冬天增添了几分生机。 朱雄英信步进入书房,打开老爷子给的册子时,浑身一震! 只见册子上写着。 大明钦定定边侯、兵部尚书,臣茹太素记:兹录于洪武二十四年在京、外武备力量: 京畿兵部兵器储备:可补六万余军兵装备运输! 京畿内军兵共计:二十八万有余! 在广西、北疆之地豢养战马:逾两万匹有余! 在外中、底层军队、卫所、水寨、指挥等:约一万有余! 天下骑、步兵力配备:可达一百万兵力…… …… 这些数据都有详细记录,也是大明所有的军队数量,粗略估计了一下,总数超过了一百二十万。 当然,实际情况一定会有出入,但出入不会太大。 这是洪武二十四年,兵部尚书茹太素给出的统计结果,这些是绝对的机密。 朱雄英不会不懂。 自己如今成了皇太孙,那就意味着是未来的大明朝的主人,也将是这些军事力量的主人,所以老爷子在这个时候,将这些名录交给自己,让自己提前熟悉这些京师的武备力量。 这些兵力是实打实的开国之军,绝对的精兵,强兵,百战之兵。 一百二十万军人! 朱雄英惊讶之余,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即便是现在卫所制度还没有崩坏,对国家而言也是一种巨大的负担。就算放在后世,这种兵种的力量,也不是任何国家随意就能调出来的 如此庞大的军队,所耗费的开支不小。 一个国家,如果在军费上开支超过了总财政支出的千分之五个点,那就意味着不日就会通货紧缩。 老爷子一直在说朝廷缺钱。 看来,实际情况远比自己想的要糟糕! 这些兵力,调出去,不管打任何国家,都能令人望而生却,头皮发麻! 但想负担起这么庞大的军力,也是十分考验朝廷的财政体系的,从战备到打仗,一场大规模战斗真的打起来,那可当真是花钱如流水。 不过换句话说,国朝开国才二十四年。 二十四年内,能负担起这么庞大的军队,还能让国家财政稳定,这足以看出当下朝廷究竟多厉害! 朝廷这些文武百官,各种顶级人才,绝不是半吊子水平。 他们的智慧,丝毫不比后世人低到哪里去! 果然,能坐在高层的,都是层层选拔出来的人才中的人才! 朱雄英继续朝下翻着,看着洪武二十五年的国家资料。 他的心,如火苗一般跳动着。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看到了如此庞大的国家格局! 册子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数字。 天下各卫军按例供给俸禄,并且规定了每一名士兵立下战功赏米五石,赏银十两。 士兵战死,或受伤,朝廷给予的补给更多,其家庭按照人丁,每人给米、盐、田、布、棉等按例。 老爷子将士兵的战前战后全部想的周全,几乎不会让士兵有后顾之忧。 望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朱雄英不禁有些心潮澎湃,怪不得大明开国初期,对强大的北元连战连胜,怪不得永乐时期,五次出征塞外,打得不可一世的塞外胡骑,匹马不敢北望中原。 打仗打的就是经济,就是钱粮,大明对军士的供给如此全面十乓和家人再无后顾之忧。 而且这些粮饷完全脱离了文官系统,全部由掌管天下卫所,天下兵马大权由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商讨审核发放。 老爷子虽然出身不高,可见识超群。知道文官系统对于军队的危害,所以大明文和武完全的区分开来,用知兵的功勋将领领兵,设立卫所,让士兵闲时耕种,战时作战。 等朱雄英读完了洪武二十四年的武备军队数据,额上已经大汗淋漓! 这么庞大的数据,这么令人骄傲的军队,谁看了不心潮澎湃。 但朱雄英激动之余,想的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 这一百余万的兵力,最起码有五成以上在北疆,而朱棣在这五层兵力中,又独占半数之上。 每一地方的兵力,虽都名义上归于朝廷,但变数很多。 蓝玉手下就有一群绝对忠心的将领,这些将领随时能调动在京一万余兵力,他的主要力量在陕甘那边。 朱允炆还真是废物,朱棣以一小半的兵力,最终还是覆灭了建文朝廷。 打仗,打的是高层智慧,是统帅用兵的艺术! 不得不说,抛开朱棣不言,他手下如朱能、丘福、张玉等这些骁将,每一个,都不是吃素的。 如果真的放任朱棣不管,有朝一日朱棣造反的话,那也是一个头疼的问题。 将目光拉远一些,终有一天他要站在权力巅峰,如何管理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呢? 朱雄英不得不提前思考这些问题。 这本册子,后面还有关于钱财开支的统计,那是户部尚书赵勉报上来的洪武二十四年的情况。 不过朱雄英不打算继续看下去了。 不用看他都知道,朝廷一定是严重缺钱。 单单兵力这一块的数据,已经足够朱雄英触目惊心。 他要消化,将这些力量,各地的守备兵力,都熟稳于心。 有了系统的加持,他的记忆力很强,没多少时间,他大抵就对大明各地的兵力部署有了深刻印象。 朱雄英将册子在书房内藏好。 如今能够看这本册子的,除了朱元璋,就只有朱雄英一人而已! 有了这些资料充实,以后就算在兵力上的战略决策,朱雄英也能施展自如,知己知彼。 这一夜,朱雄英久久不能入眠…… …… 第二日。 户部尚书赵勉,吏部尚书詹徽两人便被朱元璋叫到了武英殿。 “臣等见过吾皇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挥挥手:“不必多礼,两位卿家吃了吗?” 啊? 詹徽和赵勉怎么也没想到老爷子居然会问这话。 这是和太孙呆时间长了,念情了? 他们天还没亮就出门了,自然是没来得及吃东西。 两人诚惶诚恐,虽然不知道老爷子为什么问这些,但还是老实的回道:“回禀皇上,尚未进食。” 朱元璋笑笑:“咱知道这个点你们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咱给你们准备了。” 詹徽和赵勉神色一僵,触不及防的崩出三个字…… 鸿门宴! 老爷子,这是要做什么,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事啊,他们岂有资格让皇帝给他们准备早膳? 莫不是要灭口? 两人面色有些不自然,忙是道:“微臣惶恐,微臣不饿。” 朱元璋不以为意的道:“不饿也吃一口,兴许吃着吃着就饿了,况且吃了这顿,可就没下顿了。” 什么? 吃了这顿没下顿! 詹徽和赵勉面色激变,噗通跪地,颤声道:“微臣,知罪!请皇上……开恩呐!” 朱元璋愣了愣,这才抬头看着诚惶诚恐脸色惨白如纸的两人:“这是啥意思?” 瞬间便又明白过来,朱元璋大笑道:“混账东西!咱要杀你们、用得着这肮脏的手段?” 这两人,戏是不是多了点? 詹徽和赵勉对望,彼此都一头雾水。 皇帝老爷子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114章 新吃食! 赵勉和詹徽满头问号,又有些惶恐不安。 老皇爷今天感觉似乎有些反常,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人等了并没有多久,便有宫人端着盘子走来。 盘子里放着两碗东西。 朱元璋请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道:“吃吧!” 说实话,詹徽和赵勉真的懵了,脑子有些转不过弯。 看着放在自己面前那冒着热气的小米粥。 额…… 好似掺杂了一点黄色的恶心物,但这黄色,却又不像是粑粑,颜色要好看许多。 而且闻起来竟是有些香。 两人暗暗互看了一眼,干脆咬咬牙,拱手道:“多谢皇上!” 詹徽撅着嘴巴,先是朝粥水里吹了气,接着便开始吸溜一口。 瞬间,他定住了。 詹徽仔细地咂巴着嘴,舌尖在口里搅动,片刻后,表情舒展,说不出来的感觉。 “真香。” 赵勉也有样学样,一口番薯粥下去,也是双目发亮。 当他们吃到那块黄色的东西的时候,更是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软糯香甜。 说不上绝对的美味,但是他们两可以保证,他们绝对没有吃过这个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 老皇爷为什么让他们吃这个? 两人想不明白,就干脆不想,闷头喝粥,没多大功夫,番薯粥便吃完了。 “好吃吗?”朱元璋喝了一口浓茶,淡淡的问着。 詹徽和赵勉连忙放下碗,拱手道:“禀陛下,好吃……额,微臣惶恐,御前失仪,罪该万死!” 朱元璋轻笑一声:“想要你们两个死,咱用得着这般大费周章?” “臣,知罪!” 詹徽和赵勉连忙说道。 朱元璋摆了摆手,道:“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咱问你,这粥除了好吃,能填饱肚子不?” 朱元璋说完,詹徽和赵勉这才反应过来,暗暗的感受了一下。 是啊! 这粥水,只是带着少量的栗米,可却无比的粘稠,最为主要的则是那大大的黄色一坨……不,一团。 这种吃食,两人从未吃过! 但是! 果腹感却是极强! 赵勉似乎想到了什么,赶忙道:“启奏皇上,此物果腹至极!这是……” 朱元璋微微点头:“这是新吃食。” 唰! 赵勉和詹徽再次怔住,张大了嘴巴:“新……新吃食?” 古人与后人不同。 后世的人,每日都接受各种新科技和新思想的洗礼,因而早已习惯了生活中随随便便出现新鲜的事物。 可古人的生产力,其实自秦汉开始,就大抵都在原地踏步,虽也会出现一些新的工具,可这些工具已经他们认知的常识,大抵都不会脱离你超出认知水平的事。 正因为如此,在后人看来,为啥老祖宗们出现一点新鲜东西,便认为是离经叛道,而在欧洲,但凡出现点儿异常,立即便捋起袖子加油烧女巫,这……其实都是这时代的人们在原地踏步了许多年,社会形态和生产力方式停滞,因而无法接受社会的进步。 古人对于新鲜的事物,总是抱有警惕感。 而现在,朱元璋陡然告诉他们,这是一种新的吃食。 赵勉心思玲珑,一下子就想到了许多,难道是皇太孙?是的,一定是了! 赵勉急忙道:“皇上,此乃新作物?当真?” 这声音,有些颤。 新吃食意味着什么,他户部尚书懂! 这意味着大明的粮食,可以增产,可以多元化,这对百姓来说,便是天大的恩德! 尤其是对现在以农为本的大明帝国来说,其冲击,一定是史无前例的! 朱元璋点头:“嗯。” 赵勉急忙问道:“咋种植?亩产多少?啥土地能种?额,臣失态!皇上见谅!” 朱元璋怎么可能和他计较这些,见赵勉激动的神色反而觉得开心,缓缓道:“此物,夏秋两季种植,土壤要求不高。” 想了想,朱元璋继续道:“盐碱地,关中平原,深山老林,皆可种植。” 嘶! 大殿内,突然传出两道倒吸凉气声。 朱元璋没理会他们,继续道:“至于亩产,约莫着有二三十石。” “???!!!“ 霎时间,詹徽和赵勉眼中布满震惊,呆呆站在原地,久久沉默不语! 冲击太大,乃至于现在他们有些不敢相信! 可面前坐着的,可是大明洪武皇帝,他昨可能开玩笑? 那么,这就是真的? 这样说来,该种粮的地方依旧可以种粮,而从前本无法种粮的土地,或是寻常的劣田,则可以用来种植这红薯。 这么想着,詹徽和赵勉眼眶突然赤红一片,鼻头一酸,竟是有些忍不住了。 “皇上……此大明之福也!” “此神器也!”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两人连忙跪下,争相说道。 朱元璋淡定的点头:“这东西是皇太孙找到的,要贺的话,你们贺他!” 果然! 又是…… 最近啥事都绕不开皇太孙了啊! 这种利器,他居然也能找到? 不过想想也正常,那么大的盐矿皇太孙都找到了,天知道皇太孙还有多大的本领。 尝过甜头的赵勉连忙高呼:“臣,恭贺皇太孙!” 詹徽从不甘于落后,高呼道:“臣,恭贺皇太孙!再次恭贺陛下!” “再次?” 朱元璋微微错愕。 詹徽朗声道:“臣,贺陛下,贺大明,得一好圣孙!” 朱元璋笑着点了点头。 赵勉问道:“陛下,微臣斗胆请问……此物源自何处?” 朱元璋想了想,回道:“海外,按照大孙的说法,海外还有许多诸如此类的神奇作物。” 詹徽和赵勉闻言都是呆了呆。 海外还有许多好东西? 两人欲言又止,不过将想法埋在心里,却也不敢多提。 朱元璋大抵看出两人的想法了,叹口气道:“自秦汉以来,历朝历代都有船只出海,但都没甚收获,时至今日,海外之神秘,吾等仍旧未能开发,若咱大明能够出海巡视,彰显国威,顺便寻找这些神奇之物,不失是个好法子,你们说呢?” 詹徽和赵勉附和道:“臣,附议。” 朱元璋道:“只是此事,怕依旧会有许多阻力,赶明朝会,再商榷之。” 说着,朱元璋指了指红薯粥,道:“此物名为红薯,种植的方法倒也简单,成垄地插根苗即可,你户部有不懂的地方,就去问皇太孙,赶明儿开春,试着推广,若是可行,再推广于天下!” 赵勉忙不迭抱拳道:“微臣遵旨!” 这又是一个扬名的机会啊,赵勉难掩激动之色…… 第115章 炫孙! 应天府,紫禁城,谨身殿。 “臣!汤和!见过陛下。” 信国公汤和抱拳,弯腰,跪下。 他的头上皆是白发,即便他努力稳着身子,可身躯依旧在巍巍颤抖。 这是一名老臣固有的固执,他们永远不会对外表现出自己任何苍老的一面! 他们永远都在向世人宣誓着他们的倔强——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朱元璋连忙亲自走过去,搀扶起汤和:“干啥咧,这才多久不见,就这么见外啦?” 眼前已经是六十七岁的汤和,是朱元璋的老大哥,红巾军的老伙计,他是一个可以完全值得老爷子信赖,值得老爷子放下心中生所有的戒心的老兄弟! 他,是朱元璋投奔红巾军的领路人。 汤和咧嘴笑笑,嘴里牙齿脱落了几颗,抬头看着朱元璋,竟是鼻头一酸:“重八……这才几年不见,咱记得你上次头上不还没白发么?这咋一下就全白了呀!” 朱元璋浑不在意的挥手:“再不老,那不老妖怪啦?” 汤和感慨道:“咱可以偷闲,皇上却是一年比一年劳累了!” “行了行了,坐坐坐!” 朱元璋话音落下,连忙有宫人抬来椅子,给汤和坐下。 “皇上先请!” 汤和一脸执拗,朱元璋笑着摆摆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汤和这才肯坐下。 朱元璋看着汤和,笑着问道:“你在凤阳中都可好?家里娃还孝顺不?” 汤和笑着唏嘘:“孝顺,一个个的都孝顺的紧,就是咱这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咯,去年,咱差点话都说不了咯!” 朱元璋眉头一皱:“那咋不找太医看看?” “看过了!” 汤和倒是不太在意,笑着说道:“太医说,这是当年打仗的时候落下的,没办法了,就这么着吧,臣要真是不能说话了,估计也该入土了,哈哈!” “那可不行!” 朱元璋喊了一声:“你呀,不准死,要陪着咱呐,活他娘的一百年!不,五百年!” “哈哈哈——” 朱元璋和汤和大笑,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当年的峥嵘岁月。 笑罢,朱元璋道:“走走走,咱带你喝酒去!” “好!” 汤和笑道:“咱好多年没跟皇上一起喝过酒了!” 朱元璋笑道:“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 “去跟咱大孙整个?” “啊?去!要去,这个必须得去!” …… 东宫。 朱元璋带着汤和来到这里。 听到宫人通报以后,朱雄英连忙出门迎接。 信国公汤和,朱元璋的老大哥,长朱元璋两岁,当初他是第一个投奔红巾军。 后来写信给朱元璋,邀请老朱入伙红巾军,陪着朱元璋渡长江、占集庆、取镇江,最辉煌的一战是在浙东击败方国珍,俘获陈友定,后又拿下山西、甘肃、宁夏等各地。 他去世之后,朱元璋罢朝三日,下诏追封汤和为东瓯王,谥号襄武。 这是明初历史上最为举足轻重的人物,其重要性丝毫不亚于常遇春和徐达。 朱元璋一辈子杀了不少人,甚至不少死之后的公侯都被朱元璋剥夺爵位,而汤和独享老年之福,并以功名而终。 “臣汤和,见过皇太孙!” 汤和见到朱雄英,连忙杵着拐杖跪下。 “汤爷爷,快快请起!” 朱雄英连忙扶起汤和,汤和看着朱雄英的模样,眼眶不禁湿润了:“像!太像当年的太子爷了!” 说着,汤和擦了擦眼角:“人老咯,看到后辈,总会情不自禁的缅怀以前,太孙不要介意。” “汤爷爷见外了!” 朱雄英笑着道:“爷爷,汤爷爷,咱进屋里坐吧?皇爷爷让人带话过来,我就让人弄点火锅和小酒。” 朱元璋闻言大笑,对汤和道:“老伙计,咱告诉你,你有口福了,这火锅,你怕是一辈子都没吃过。” 朱元璋上一次吃过朱雄英弄的火锅,那滋味叫一个绝! 汤和露出疑惑的神色:“咱一辈子,啥玩意儿没吃过?莫要糊弄我!” “那两位爷爷在房中等我,我去准备一下就来!” 朱雄英说了一句,便下去安排去了。 望着朱雄英挺拔离去的背影,汤和急急抓紧朱元璋的手。 “上位!雄英好啊!雄英是皇太孙好啊!咱就怕咱亲手打下来的大明江山,后辈会坐乱了,咱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难得太平,难得太平啊!” 太平二字,被汤和咬的很重,没有人比这些经历过兵荒马乱的老人们更能理解‘太平’二字的沉重含义! 朱元璋轻轻点点头。 对于汤和,他是绝对信的过的,两人几乎无话不说, 他知道汤和嘴严实,绝不会乱嚼舌根子。 朱元璋笑了笑,道:“可是咱大孙流落民间十年,咱现在封他为太孙,你真觉得好?” 汤和点头:“男人哪有不经风霜的?温室里长出来的家伙,都不像个熊样,你看咱家几个孙子那熊样,咱每天不抽个七八次,心里膈应!” “哈哈!” 朱元璋大笑…… 不多久,朱雄英就回来了,笑道:“两位爷爷,准备好了,走,咱喝酒去!” “好!走走走!” 朱元璋拉着汤和的手,笑呵呵的大踏步往前,“咱大孙弄出来的东西,绝对不会叫你失望的!” 进入膳房。 火锅就放在膳房内的八仙桌上,铜炉下烧着炭,好几大盘羊肉片都切的薄薄的放在铜锅旁边,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绿菜瓜果。 汤和看的直瞪眼:“大冬天,哪来的绿菜?” 朱元璋得意的道:“这小辈们,脑瓜子可是灵醒,搭个啥玻璃大棚,就能种出绿菜西瓜啥的来,比咱强不少!呵呵——” 老爷子说着,眼里带着满满的骄傲。 “哎呀——” 汤和感叹了一声,道:“确实如此啊,一代比一代强,况且这都过了两代了。” “坐坐坐!” 朱元璋一边招呼着,一边坐下,对汤和道:“你真当人人都和咱大孙一样啊?这都是读书读出来的!不是咱夸口,中枢舍人刘三吾知道吧?大元的时候,就是汉人中的两榜进士,天下少有的学问人。他对咱大孙的学问,都是赞不绝口!” 汤和两眼一抹黑:“哎,咱也不认字,给咱看也没啥用,不过说实话,咱知道读书是一定有用的,咱家那些不争气的,让他们念书各个垂头丧脑,让他们吃喝玩乐,各个兴高采烈!” 朱元璋鄙夷的道:“你家那些跟别人比还好,可是跟咱大孙比,哼哼!” 汤和哈哈大笑:“咱也不是比较,可是咱这些老辈,见到这后生,总忍不住说上两句,要真和皇太孙这一比,我家那些混球们,老子都恨不得抽死他们。” 朱元璋笑着道:“莫这么说,你苦了一辈子,不就是给自家孩子享乐么?” 朱雄英在旁边看着二人吹嘘感怀,他似乎看明白了。 老爷子这是和老伙计来炫孙来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这两人年岁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不着调。 “两位爷爷,咱一边吃一边说。”朱雄英笑着说道。 汤和哈哈大笑:“吃吃吃!太孙您正是能吃一头牛的时候,可莫饿着。” 朱元璋大手一挥:“对!吃饭!” 朱雄英赶忙给两老爷子倒满酒:“今儿您二老喝痛快,我就不限制老爷子喝酒了。” 汤和好奇道:“咋地?寻常还限制喝酒?你小子不得了了呀!” 朱元璋笑着道:“为咱好,酒喝多了伤身子。” 汤和啧啧道:“乖乖!咱孙子啥时候这么懂事就好咯。” 坐上酒生冬暖意,檐前梅弄岁寒容。 半酣僧不须烹茗,自有山云可荡胸。 东宫已经点起璀璨灯火。 两老人,一后辈,其乐融融的喝着酒,涮着火锅,挥斥方道,指点江山,好不快哉! 外面开始起雪了,屋内因为底下烧有炭火,所以格外的暖和。 或有酒精的作用,爷三无不面颊通红。 汤和夹一块薄薄羊肉片,铜锅内涮了一下,也不知生熟,就了一口洗干净的生菜,便朝大嘴塞去。 嘴里吸溜着滚烫的热气,胡须上沾着稀稀落落汤汁。 老国公汤和丝毫不在乎啥形象,用手掌朝胡须上一抹,然后大喇喇高声道:“好家伙!好东西!好吃啊!” 谷  “咱可真是土包子,这玩意儿吃食,咱活一辈子啦,都没咋见过!” 朱元璋哈哈大笑:“咋样?咱家这大孙,有点本事没?” 汤和竖起拇指:“本事大了去了!难怪上位您要拉咱来东宫喝酒了,不仅饱口福,还长见识,哈哈!” “嘿!咱是没想到,沿海杀倭的阵法,也是皇太孙倒腾出来的,那阵法实在是让老臣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汤和对沿海倭寇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因为沿海一带的抗倭卫所就是在他的带领下,搭建起来的。 稽军次,定考格,立赏令。 浙东民四丁以上者,户取一丁戍之,得五万八千七百余人。 如果按照历史的走向,在后来明朝嘉靖年间,东南苦于倭患,汤和所筑沿海城戍,皆坚固,浙人赖以自保,多歌思之,巡按御史请于朝,立庙以祀。 可见汤和所设立的卫所,对倭寇的功效。 朱雄英笑道:“能够得到汤爷爷的赞许,是我的荣幸!” 汤和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朱雄英,道“咱老咯,跟不上时代了,这以后,就是你的天下咯!不过若是需要到咱这把老骨头,咱随叫随到!” 朱元璋笑呵呵的道:“老啥?学咱一样,不服老才是真的,当年你我兄弟死人堆里都能爬出来,还有啥能打倒咱?” 汤和笑着点头,感慨道:“殿下,你爷爷可是个英雄啊!当时在咱麾下打仗,元兵一千三百人袭营,你爷爷带了三百人过去。” “咱记得那是打寿州的时候,你爷爷硬生生拎着一把刀,带着三百人追着一千多元军在跑!” “那一幕咱看到了,郭子义老将军也看到了,所有人都看到了,没有一个不竖拇指,英雄!真正的英雄!” “那时候,真都是一刀一刀砍出来的军功!” 汤和唾沫横飞,捋起棉袄袖子,指着上面长长一道疤:“这些伤,咱身上哪儿都是,敌将一刀砍下来,咱都顾不得包扎,拎着刀继续杀……” 说着说着,汤和浑浊的双目有些湿润。 “好多兄弟都死了,身旁的兄弟一个个都倒下了。” “娃,记得咱一句话,任何人的成功,都不是侥幸,莫看他们风光华丽,他们背后的艰苦辛酸,你们后辈是看不到的。” “对你爷爷好点,一定要好好孝顺你爷爷,知道么?” 说到这个时候,汤和已经不去在意那些所谓的礼仪了。 朱雄英点头:“汤爷爷说的对,现在咱大明承平已久,但我知道,都是如您这样的人,在劈开荆棘,劈开大明的一道天!” “咱被蒙元异族统治的太久了,中原王朝,汉家儿郎,被折磨的太久了!” “因为你们的存在,咱才能顶天立地的活在这个世上!” “我想,咱汉家五千年浩瀚历史,重重天威下,一定有更多更多像爷爷,像老国公这样的男人在站着,在挽大厦将倾,在收拾旧河山,在开万世之太平!” “后人不敢忘,也不该忘!” “数典忘祖之辈,迟早会被钉在耻辱柱上,受万世唾沫!” 汤和认真的听着,颔下胡须乱颤,眼中闪烁泪花,无数道金戈铁马在脑海回荡,一幕幕残骑裂甲在眼前浮现。 那些,都是被他和朱元璋认为手足的兄弟! 那些人的尸骨,永埋在黄沙之下! 汤和和朱元璋面颊通红,激动的拍着桌子,高声大喝:“说的好!” 汤和双目闪烁矍铄精光,捋着袖子问朱雄英:“娃子,咱问你,你知道你爷爷为什么叫朱元璋吗?” 朱元璋默默在一旁听着,他知道汤和懂分寸,不会乱说话。 “璋者,利器也!诛杀大元的长矛利箭!是为朱元璋!天下布武,是为洪武!” “咱大明,是经过血与火洗礼出来的,记住这些含义,你日后,不要愧对这些名号!” 朱雄英心潮澎湃,他知道,当年长辈们从暴元手里夺取江山,是多么的凶险,因为了解,所以愈加佩服! 汤和幽幽一叹:“可惜,咱们好些老伙计都走了,若是他们能在这里,我想,他们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他们要是能见到你小子……哎!” “可惜,你说你们,咋就走那么早呢?后生都没见到,咋就舍得走咧?看啊,看后生多么优秀啊!你们他娘的走那么早,能看啥啊?你们!” 汤和眼中泛泪,唏嘘高呼。 不多时,他又叹口气,看了一眼朱元璋,对朱雄英道:“你爷爷身子骨还健硕,咱不行咯,咱身子你看着还成,可是里面都烂了,说不定哪天就…… 声音有些低落下去,老国公脸上带着不甘,可又带着几分认命的无奈感。 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不怕死,也得死了呀! 深吸一口气,汤和目光带着无比坚定,道:“莫看老夫老矣,就算先到了那边,也给上位提刀开路!打一片地下江山!” 朱元璋不甚唏嘘,神色动容,劝慰汤和道:“屁话!说啥屁话!咱们都硬硬朗朗的活,争取再看着一代人!” “吃酒吃酒!” 朱元璋灌了一口酒,似将泪花从眼角灌回去。 三人举杯,一饮而尽。 喝罢,朱元璋指着门外的被雪花压住的梅枝,突然豪迈之情迸发,擦着嘴角酒水,高声道:“雪压梅枝低,虽低不着泥!一朝红日出,依旧与天齐!” “好诗!” 朱雄英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有感而发,豪迈壮烈,冲天的豪情尽显无疑! 汤和笑道:“殿下,你爷爷小时候没读过书,但是单说吟诗作对,他不比任何一个读书人差,知道咱最敬佩他什么吗?学习!” “不识字,学!字写得不好,学!不会写文章,学!打仗,学!治国,学!” “你爷爷不仅是个英雄,还是个天才!” 被汤和这么一顿夸,朱元璋的老脸都微微一红,笑道:“啥天才啊,跟咱大孙一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 朱雄英刚想要谦虚,却被朱元璋的大手挡住:“大孙,来一首,让咱老伙计瞧瞧!” “这……” 朱雄英有些犹豫。 朱元璋见状,眉头不禁一皱。 朱雄英也就不再犹豫,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后,徐徐开口道: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言毕,屋内一片寂静! 老爷子和汤和纷纷呆呆看着朱雄英,画面仿佛定格住一般。 少顷之后。 两人突然相视仰天大笑,怒拍八仙桌,直接抄起酒坛,仰头大灌! 老爷子灌完,扔给汤和,汤和稳稳接住酒坛,有样学样,仰头灌了满满一口。 “好!” “好他娘的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好他娘的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好他娘的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小子!你他娘的说到咱这些老东西的心坎上来了!” “上位,您别说,太孙殿下比您还天才!” “那可不,你以为咱骗你啊……” …… 屋外大雪飘飘,屋内一片热烈。 夜深了。 屋内一片狼藉。 老爷子和老国公两人都喝的迷迷糊糊的。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尽兴了,但是再喝下去,恐怕就要倒地了。 朱雄英亲自扶着老爷子回乾清宫,而汤和也是被宫人搀扶着。 大雪飘飘荡荡。 汤和依旧是一脸兴奋,嘴巴里支支吾吾的,指着朱雄英道:“皇明皇太孙!”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大明之福呀!” “哈哈哈!重八!你有福啊!咱大明有福呀!” 朱元璋咧嘴一笑:“不错!咱大明有福!这小子,真的很优秀!哈哈!” 第116章 你在教我做事? 一夜寒风呼啸。 第二日,依旧是大雪飘飘落落,将人间染成了一片银色的世界。 老爷子因为昨夜喝多了,难得睡了一个懒觉。 而朱雄英则是撑着伞,独自一个人出宫,说是独自一个人,其实隐藏在暗处的护卫不知几何。 此时,朱雄英已经走到徐府门前。 “去通报徐辉祖,就说皇太孙想要见他。” 皇太孙? 门子闻言一怔,连忙行礼,尔后跑着去通知他们的老爷。 朱雄英将雨伞收齐,放在门前,背着手朝外看去。 连续几日大雪不曾停歇,今年寒冬的雪,似乎比往年来得更加的凶猛。 如此大的暴雪,不知会酿成什么大的灾难。 就在朱雄英望着门外暴雪发呆的时候。 徐府院落内一群人已经急促走来。 徐家三兄弟以及徐妙锦纷纷走了出来。 “臣徐辉祖,携弟、妹、拜谒皇孙殿下!” 朱雄英背着手回头,看着徐家三兄弟以及徐妙锦,道:“起来吧,进去说。” 徐辉祖想了想,道:“臣给太孙殿下撑伞。” 朱雄英没有拒绝,信步朝中厅走去,徐辉祖则在旁边给朱雄英撑伞。 徐辉祖在见到朱雄英的那时候起,就已经有所警觉,只是没想到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直到现在,他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当初那个少年,如今已经是他们高攀都要小心翼翼的存在! 徐妙锦看着朱雄英的背影,心里不知怎的,有些不是滋味。 他果然变了。 变得庄严,变得让人仰视。 哎! 不容多想,一行人已经抵达中厅。 徐辉祖赶紧让人去斟茶。 此时的朱雄英已经坐在主位之上,徐家几兄妹分别坐在次位。 朱雄英端着茶水喝了一口,看了一眼徐家三兄弟,淡淡的道:“孤这一次来,主要是想看看你们三兄弟,孤知道你们三兄弟是有本事的人。” 徐家与皇明朱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中山王徐达为明朝开国第一功臣,位列开国“六王”之首。 而徐家也是皇亲国戚,大女儿是燕王妃。 所以这一次皇太孙前来,这让徐家三兄弟心中都有些忐忑。 皇储已定,这就说明燕王不再有机会,而他们中山王府,便有一些人和燕王的关系又说不清道不明。 朱雄英说这话,徐辉祖不知道什么意思,只能小心翼翼的道:“太孙殿下抬举臣兄弟仨了,臣等不过是蒙受先父荫庇,哪有什么本事而言。” “呵——” 朱雄英轻笑一声,如数家珍的道:“洪武二十一年,你带兄弟二人前往山西、北平等地练兵剿匪,北方的匪寇听你徐家军便仓皇逃窜。” “洪武二十二年,你亦受命驻守常德府,于湖广各卫所考察军士,练兵备边。” “洪武二十四年,你又前往陕西练兵防边。” “孤知道,练兵你们兄弟是有本事的,如果有机会,我会让你们恢复练兵之权,好虎不能一直盘着,你们年轻力壮,休息不得,国朝还需要你们。” 徐辉祖三兄弟闻言一愣,痴呆的看着朱雄英。 “臣等,拜谢太孙殿下赏识!” 徐家三兄弟连忙起身,拱手一拜。 徐辉祖心中有些激动,他知道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多么的正确。 就像老皇爷说的那样,中山王徐达最优秀的就是眼光,而他徐辉祖也算是有眼光的人吧。 朱雄英摆了摆手,让他们起来,笑道:“孤这一次来,还有一事,就是想见一见舍妹。” 一旁有些心不在焉的徐妙锦微微一怔,下意识的看向朱雄英。 她显然没有想到朱雄英会这么直接。 朱雄英也是看着徐妙锦,笑着道:“徐姑娘,我们出去走走?” 徐妙锦一怔,难得的俏脸微微一红,旋即点了点头。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徐家三兄弟站在一起,静静的看着。 最终是徐膺绪先开口:“原来郭惠妃来说亲的人,竟是太孙殿下!” 徐辉祖点头笑道:“是啊,谁说生女不如男儿郎了啊?咱徐家真是老爹保佑了啊!” 徐增寿只是笑笑不说话。 因为他一开始支持的是燕王,想着两个姐妹都嫁给燕王,而且徐家也就他与燕王走得最近。 徐辉祖看了眼徐增寿,笑道:“老四,赶明儿,咱们的老妹,可就是咱大明的……皇后啦!怎么,不高兴?” 徐增寿苦笑一声:“哪能啊?妹妹以后母仪天下,这是何等的荣耀啊!咱们几个做哥哥的,可都跟着沾光呢!”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徐辉祖拍了拍徐增寿的肩膀,笑道:“咱哥仨喝一个?” “好呀!” 徐膺绪和徐增寿不约而同的回道。 三兄弟终是相视一笑,颇有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样子…… 这个世界,有人欢喜就有人愁,永远都是这样。 春和宫偏殿。 朱允炆独上西楼,凭栏眺望,可是二层阁楼能触及的目光实在太短,只能看到端敬殿院落内忙碌的太监和宫女。 那里,曾经是他和吕氏两人居住的地方,如今已经易主。 朱元璋昨夜来春和宫了。 春和宫和皇宫本就距离不远,老爷子前来本身就不费事。 可即便如此不费事,朱元璋却已经很久没来过了,昨夜春和宫里的喧闹,他隐隐约约也听见了。 本来,朱元璋来春和宫,放在以前,那是一件足以令他振奋的事,可如今的朱允炆却是抑制不住的愤懑和嫉妒,双目迷离,痴痴的望着端敬殿。 “你来了,爷爷他就来了,呵呵,哈哈!” “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九年内,都是我伺候父亲,孝敬你老爷子。” “呵呵,呵呵——” “当年,爷爷也是这么爱戴我的。” “可自从你出现了,一切都变了,我的一切,都被你夺走了!” “包括……我的母亲!” “我最爱的人儿……” 朱允炆仰头,狠狠灌酒,双目的泪水宛若决了堤一般,扑簌簌的流下。 无尽的委屈,无尽的怨恨…… 让朱允炆想仰天大吼三声不不不,可是他又不敢,只得憋在心里,任由眼泪冲刷脸庞。 “懦夫!” 突然,一阵娇斥声,从朱允炆身后响起。 朱允炆猛然一怔,若梦中惊醒一般,连忙回头,只看见自己的母亲吕氏一袭白衣,幽幽的站在自己身后,慌忙喊道:“娘……” 吕氏幽幽的道:“炆儿,振作起来呀,男子汉大丈夫哪能意志这般消沉,不能遇到挫折就只会怨天尤人,只会喝酒,人的一辈子谁又能顺风顺水呢?” 朱允炆连忙爬过去,压抑的低吼:“娘,孩儿知错了!” 说着,朱允炆下意识的想要去抓住吕氏,可是却扑了一个空。 “娘……” 朱允炆哭喊着,想要抱上去,却依旧是一个空。 眼前的吕氏笑吟吟的看着朱允炆,同时身影也在慢慢的变淡…… “娘……” 朱允炆大喊:“娘!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当吕氏的身影消散时,朱允炆已经哭成了一滩烂泥,哭着哭着,脸上渐渐扭曲了起来,一股浓浓的幽怨和狠厉从泪眼中逐渐凝聚…… …… 应天府街道上。 虽然是漫天大雪,但是百姓不敢闲。 路边依旧有做买卖的商贩,也有缩在一个固定角落等待活儿上门的人。 京城的人口一向是天下最繁密,在这热闹的街景中,大通街无疑是最热闹的。 朱雄英和徐妙锦两人无声的漫步在街头。 “殿下,我来给你打伞吧。” 徐妙锦一路沉默了好久后,终于开口说道。 朱雄英转过头来,板着脸道:“你在教孤做事?” ??? 徐妙锦一怔,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当即想要拜下:“民女知错了……” 谷  朱雄英一把扶住徐妙锦,突然展颜一笑:“你变了!” ??? 徐妙锦又是一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怔怔的看着朱雄英,她好想说一句,是你变了,可是她不敢说。 因为眼前的人,是皇太孙,是大明未来最有权势的男人。 一言可以定所有人的生死,包括他们徐家。 看着愣住的徐妙锦,朱雄英仿佛回答她一般,笑道:“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变,变的是你们的心境罢了。” “我知道我的身份会带来许多改变,但是我希望,我们之间不要受到那些东西的影响,就像当初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依旧假装不知道那样和我相处,现在你就假装你不知道,你懂我意思吗?” “你在教我做事?”徐妙锦淡淡的看了一眼朱雄英。 这让朱雄英差点有些抓狂。 看着朱雄英的样子,徐妙锦忍不住掩嘴浅笑,这让朱雄英忍不住白了徐妙锦一眼。 徐妙锦狡黠的一笑,道:“扯平了!” 朱雄英笑笑,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递给徐妙锦。 “这是我在东宫命人打造的,你拿着,东宫就可以随时进出,想我了就去东宫找我。” “有时候我事多,未必能想到你,你自己主动点,懂吗?” 徐妙锦:“……” 这话,活脱脱的透着一股子属于老朱家的独特直男气息。 不过徐妙锦听后,脸颊顿时绯红起来,宛如吃了蜜一样甜,高兴的接过令牌,点头道:“懂了……” …… 谨身殿。 朱元璋酒醒之后,便让人将早些时候半处理的一些奏疏拿上来。 大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什么问候的奏疏,地方趣闻的奏疏,思念皇上的奏疏等等。 以前,他都是一览而过。 但是今天,朱元璋却看得格外认真。 旁边的婢女和太监都在偷偷的看着,心头万分好奇。 这里面许多奏疏,老爷子明明都已经让他们拿下去了,为啥,还是看得这么认真? 而且,脸上还带着久违的笑容。 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 以前老爷子批奏疏,除非遇到什么喜事,否则从未笑得这么开心。 朱元璋自然不是因为奏疏而笑,而是因为鼻头上那副金丝眼镜。 朱元璋一只手一会儿将眼镜朝额头上抬去,一会儿将眼镜挂下来,如此反复,也不觉得烦。 奏疏上的字,清晰可见! 以前他批奏疏都要趴上面,这次身子却做的笔直挺拔,即便离的距离那么远,朱元璋依旧眼睛都没眯一下。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这玩意儿,神了!” 朱元璋会心笑着。 没多时,刘保走来,小心翼翼的道:“皇爷,秦晋燕三王已经在殿外了。” 朱元璋嗯了一声:“去将他们叫进来。” 少顷。 秦晋燕三王迈着虎步走来,齐齐双膝跪地:“儿子给爹请安。” 朱元璋摆摆手:“都起来吧。” 三人起身,看到朱元璋鼻架上的眼镜,一时间有些发愣。 他们自然都懂得察言观色,见朱元璋动不动摆弄眼镜,便知道老爷子对这玩意儿喜极了。 朱棣看着,不动声色的道:“爹,这是皇太孙送的礼物?我看爹很满意嘛!” 别看朱棣留着胡子,外表粗犷,做事爽朗,但他真正是属于那种心如猛虎细嗅蔷薇之人。 他知道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会让朱元璋开心。 果不其然,朱元璋招手:“到咱面前来,站直了!” “好咧!” 朱棣乖乖走过去,站在朱元璋身后。 秦晋二王无语的撇了撇嘴。 朱元璋指着奏疏上密密麻麻的字:“可看的清楚?” 朱棣努力的眯着眼:“这……这有些看不清。” 朱元璋装模作样的点头:“嗯,看不清楚吗?咱就看的很清楚。” 额。 朱棣无语,看朱元璋背靠着太师椅,一脸得意的笑容,朱棣知道,老爷子这是炫耀来了。 朱棣故作不解,道:“父皇……这?莫非您老的眼花好了吗?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儿子祝福父皇!” 什么是说话的艺术? 有时候所谓的‘傻’,又何尝不是大智若愚? 果不其然,朱元璋哈哈大笑:“嘿嘿!这是咱大明的智慧,咱老朱家的智慧!” 朱棣:“……” 这老爷子对皇太孙的喜爱,还真是让人嫉妒啊! 朱元璋小心翼翼的放好眼镜,再一次看向秦晋燕三王,徐徐道:“你们三人所属的藩地,太原,西安,北平,都是华夏千年的重镇,更是咱大明的边疆要塞,这三个城池的安危衰荣,直接影响到朝廷的安危衰荣,所以,你们肩上的担子很重!” “不要让咱听到你们在藩地胡来的事情,懂吗?” 朱元璋有意无意的拍了拍秦王朱樉。 朱樉吓得一激灵,连忙带头跪下:“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朱棡和朱棣也是只得跟着跪下:“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朱元璋点了点头,继续道:“咱呀,如今也是一天天的老去,如果突然有一天,咱暴病而亡,或者无疾而终,你们该怎么办?” 朱棡回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儿臣定然会尽心尽责,匡扶储君,保我大明江山千秋万代!” 朱樉和朱棣也是点头道:“儿臣亦然!” 朱元璋似笑非笑的看着三人,道:“如果有不肖子孙相残呢?” 三人几乎同时回道:“儿臣会勤王护驾!” 朱元璋笑笑,看着三人,不动声色的道:“如果相残的是你们自己呢?!” “……” 三人被朱元璋那淡漠的目光扫在额头上,皆是忍不住冷汗涔涔。 “儿臣,不敢!” 三人皆是伏下身子。 谨身殿内陷入良久的沉默,无声的威压,仿若山川河流倾泻而下,压在秦晋燕三王的头上。 多少年了,他们自从就藩以后,就没有感受到过这种威压! 老虎永远是老虎,即便他已经迟暮了,那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依旧如刀光剑影。 不知过了多久,三王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了,才听到朱元璋淡淡的道:“都起来吧,咱也就随口一问,莫慌!” “是!” 三王这才敢站起身来。 朱棣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爹,您这玩笑可把儿子吓得够呛!” 朱元璋嗯了一声,继续道:“咱让你们远离朝廷,就是为了更好的保护朝廷,你们寂寞点,但是要专心统兵戍边,娃儿们,你们千万千万要自重啊!” “是!” 三王连忙拱手称是。 朱元璋继续道:“咱老朱家的祖宗基业打下来不容易,咱们是天家,天家要有更深的规矩,咱说过的话,那便是一言九鼎!” “咱说过立储君的条件是啥?” 朱棡赶忙道:“正储君者,必为皇明正长嫡血脉。” 朱元璋点头:“长幼有序,尊卑有常,你说的不错,可是标儿走了,但正嫡这一脉还有人在。” “是你们的东西,父皇从来不吝啬,可不是你们的东西,咱希望你们也别多想。” “咱先是皇帝,才是你的父亲,咱天家的东西,不是寻常人家分家产。” “要是寻常之家,都可以雨露均沾,把家里的东西分给兄弟姐妹,可天家的江山,老四,你觉得能分吗?” 听到被点名,朱棣急急道:“自是不能!” 朱元璋点点头道:“你们明白就好了,咱心里就安了,咱先是一个君王,才是一个父亲,作君王,咱就希望天下太平,作为父亲,咱希望你们家庭太平。” “如果有不孝儿妄图抹杀这份太平,也休怪父皇翻脸无情!” 朱元璋厉声高喝,三王站在原地,被朱元璋这散发出来的霸气震慑的一动不敢动。 这是一个老子,在耳提面命的教育儿子,这份威压,这份睥睨之势,宛如狂风暴雨一般! 三王都是胆大包天之辈,一辈子谁都不怕,唯独见了朱元璋,就好似老鼠见了猫。 “儿臣谨记父皇之训。” 三王再一次拜下。 朱元璋点点头:“好了,今天叫你们来,也是因为你们好不容易一起回京,不久之后你们这些孩子就要返回藩地了,过些天天气好的时候,咱想带你们去冬猎,咱们爷几个再好好聚一聚,跃马扬鞭,也让咱看看你们这些年有长进没有!” 第117章 咱朱元璋愧对天下百姓! 朱雄英上午刚去过徐府,到了晚上的时候,作为徐家姑爷的朱棣便宴请了整个徐家。 京师,燕王府。 宴会很盛大。 这一次设宴,属于朱棣个人的活动,所有的费用,都是他自个掏腰包。 作为一个藩王,一年的供奉并不在少数。 特别是朱棣这种有实权的藩王,不会将这点小钱放在眼里。 府中正堂,一张方方正正的八仙桌上,此时已经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肴。 蒸鲥鱼、红焖羊肉、锦缠鸡、煮鲜肫肝、五丝肚丝…… 除此之外,还有淮人最爱吃的羊肉锅子。 这一次,燕王妃徐仪华(正史中没有燕王妃的名讳,野史中也没有太多记载,姑且叫徐仪华)也跟着一起来了京师,包括燕王的两个儿子,朱高煦和朱高燧,两人一个十二岁,一个九岁。 而十五岁的长子朱高炽则是留守北平。 徐仪华心里激动,站在院子里东张西望。 朱棣笑笑:“你啊你,这么焦急做什么,一会不就来了么?非要在这寒风中等着。” 徐仪华白了朱棣一眼,道:“好久没见家人了,哪有不想的呀?” 朱棣讪讪笑着,忙不迭点头:“是是,王妃说得是。” 不多久。 便看见身长七尺的徐辉祖已经夸着虎步走进院落。 徐膺绪和徐增寿居其次,最后是徐妙锦。 朱棣见到徐辉祖,急忙上去热情迎接,声震瓦砾的大笑道:“三位小舅,别来无恙乎?” “臣等,参见燕王殿下!” 有徐辉祖带头,徐家几兄妹的礼数做得很足。 朱棣豪迈挥手:“不讲究这些!一家人,什么殿下不殿下的?咱都是最亲的亲人。” 说着,朱棣回头呵斥道:“还在在里头干啥?出来叫人!” 随后便见两个不过束发之年的少年从无厘头笑呵呵的走来。 两人年纪虽小,可是眉宇间都是英气,像两头小老虎似的,天不怕地不怕。两人都是一身小号的盔甲,举手投足之间像极了燕王。 “老二,老三!”朱棣说道:“还不快给给你老舅们磕头!” 朱高煦和朱高燧闻言跪下来,趴在地上砰砰磕三响头。 “见过大舅,二舅,三舅,小姑!” 徐辉祖莞尔一笑,有些动容,拉起两半拉小子:“起来起来!” “好小子,都长这么大了!” 徐辉祖拍了拍朱高煦和朱高燧的肩膀,笑着说道。 而这个时候,朱棣却有些愣神。 他方才没注意到徐妙锦,现在翩若惊鸿瞧了一眼徐妙锦那娇柔中带着几分刚毅的俏脸,朱棣愣住了。 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 朱棣忍不住一颤。 几年不见,当年的小妮子都长这么漂亮了,比她的姐姐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很快,朱棣便收敛神色,笑着对徐辉祖伸手:“走走!里面去,咱兄弟几个今晚好好喝他娘的一盅!” 徐仪华见了徐妙锦,走上去搀着她的手腕:“最近可还好?” 徐妙锦点了点头,笑道:“挺好的,大姐,你在北平可还好?” 徐仪华笑着道:“好,啥都好,就是有些想你们,这不,这一次你姐夫回京给老皇爷贺寿,我说什么也要跟来,咱一家人才得以团聚!” “哎,在外头身不由己,便是一家人见面,都这么不容易。” “走吧,咱去饭桌上好好聊聊。” “嗯……” …… “大哥,我敬你一杯!” 朱棣很豪迈,“这是本王从北地带来的烧刀子,烈的很,大哥小心点喝。” 说罢,他便一饮而尽。 徐辉祖出生军旅,自也不甘人后,只是喝完,还是忍不住咳嗽一声:“烈!” 徐辉祖喝罢,笑道:“燕王觉得南地的冬天,和北地的冬天比如何? 朱棣豪迈的道:“南方的冬天,多了几分婉约,北方的冬天,多是粗犷,咱是个粗人,喜欢北边!” 徐辉祖点了点头:“燕王对北方情有独钟啊!” 朱棣哈哈一笑,道:“大哥你久居江南,性子都磨的差不多了,可惜,本王跟徐家是姻亲关系,如若不然,本王定将大哥调到北疆,咱兄弟联手干鞑子,岂不快活!” 徐辉祖闻言笑道:“于礼不合。” 朱棣漫不经心的道:“咱都是一家人,迟早有一天,咱们一家人能一同作战的!” 若是以前,徐增寿定然第一个跳出来支持他。 但是今天,徐增寿却是在默默的喝酒,丝毫没有想要说什么的意思。 没有人答话,这让现在的气氛突然尴尬起来。 徐辉祖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对朱棣道:“这机会怕很小,北疆有燕王在,便可太平,哪里还需要我们兄弟出征?” 朱棣道:“如果不是北疆呢?” 徐辉祖愣了愣,面色忽明忽暗。 朱棣将他的表情都看在眼里,笑着道:“大哥,咱们是一家人,在谁看来,徐家和本王都一衣带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再说了,徐达老将军和咱说过,让本王要保护好徐家,要让徐家万世太平,荣华富贵万代,本王到现在都未忘记过!” 徐家三兄弟嘿嘿笑着应和,朱棣看在眼里,大手一挥,道:“成了,咱不说这些了,这往事回忆起来,总有说不尽的东西。” “吃酒!今天咱们一家人,提前过个团圆年!” 徐辉祖不知想些什么,笑着道:“理当如此,来,喝酒!” 朱棣看着徐仪华和徐妙锦:“你两个酌情喝点,本王给你们弄了梅子酒,咱都是疆场家眷,哪有女子不喝酒?来!一起举个杯!” 朱棣很有气魄,能照顾到每一个人,这一场宴会,他将自己独特的魅力和霸气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是那种,在任何时候,你都能相信,这个男人是能护卫一方太平的枭雄! 酒觞交措,一家人其乐融融。 一个拥兵数十万的藩王,一个掌控京畿龙襄卫的大将军,如果联手,足以让任何人畏惧…… …… 武英殿,朱元璋在批奏疏。 这些奏疏已经经过了朱雄英的批阅,然后再让朱元璋审核。 “不错,批的不错!” “嗯……这个回击好啊,让这些个文士满嘴喷粪叫呱呱,哈哈……” 老爷子心情不错,翻着奏疏在看。 只是过了一会之后,眉宇便拧了起来。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由于入冬的原因,各地陆续有百姓死亡的奏疏呈报上来,特别是北方地区。 被冻死的! 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一份份血淋淋的名单呈上来。 朱元璋心在滴血! 作为大明帝王,每一个百姓的死,都是在无声诉说着他这个大明帝王的失败! 他是穷苦人家出生,他知道冬天对百姓来说意味着什么。 尤其今年,天气似乎比寻常更加冷! 小冰期在明初上演过一次,就在洪武末年。 “去将赵勉给咱叫来。” 朱元璋起身,揉了揉疼痛的双腿。 这双腿就是当年冬天落下的病根,一直没好。 不多时,赵勉便急促走来。 朱元璋气色不太好,对赵勉道:“咱治理大明百姓,就要对得起百姓,现在各地都有这么多人冻死冻伤,你都知道吗?” “臣,知道。” 赵勉点了点头。 这事儿他也无奈,他也不想看到大明子民这么死了,可他能做的却很少。 朱元璋道:“那有没有办法,能让百姓保证充足的取暖?” 赵勉想了想,回道:“现在取暖都是困难事,寻常百姓人家都在烧柴火取暖,富足点的,烧木炭。” “用木炭取暖,却缺乏基本常识,中炭毒而死的有十几户人家。” “柴火能补给的供暖少之又少,许多百姓家又都是木草屋子,因失火出事的就有三户。” “余下的,便是家里实在太穷,房屋漏风,没有柴火取暖,缺少棉被等等……” 听着赵勉说着大明百姓的现状,朱元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说到底都是,这个天下,还是太穷,还是许多百姓依旧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连最起码的供暖都不能保证!咱朱元璋愧对天下百姓! 他试着问赵勉道:“朝廷能不能拨款出来,给百姓无偿发放棉被?” 赵勉垂着头,默然道:“皇上,棉花在集市卖的很贵,朝廷若要保证京畿百姓人人发放棉被,这固然财政能支撑的起。” “可其他州府的百姓一定会有怨念,百姓不患寡而患不均啊!全天下那么多州府算下来,若是这么做,朝廷的财政会被拖垮的……” 朱元璋眼里露出几分无奈,叮嘱赵勉道:“你好生交待各地方官府县衙,一定要定期去民间乡村视察,做好百姓的生死存亡工作,实在贫困的,让他们统计上来,咱要救!” 赵勉点头:“微臣遵旨。 朱元璋挥挥手,“下去吧。 等赵勉走后,朱元璋幽幽叹口气。 救济不是个办法,现在还没到深冬,已经有这么多人被冻伤冻死,要到了深冬呐? 百姓还有活路吗? 朱元璋脸上带着深深的担忧。 没多时,刘保小心翼翼的走来。 将朱元璋身旁的火盆给拿出去,重新换了新的。 朱元璋也没在意什么。 然而当他批了一会奏疏,他随意朝腿脚不远处的火盆瞥了过去,身子却有些定格起来。 他起身,好奇的走过去。 黑色的火盆内,火烧得很旺,将他身子烤的暖洋洋的。 他伸出手放在火上,一股暖流瞬间充斥全身。 里面的东西他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一块块呈圆柱状,里面还有一个个小孔。 而且没有异味,也没有烟! “刘保。” 朱元璋陡然对外大叫叫了一声。 “皇爷,奴婢在呢。” 刘保赶紧走进来。 朱元璋好奇的问道:“这盆火怎么回事?用什么烧的?“ 刘保连忙笑着道:“回皇爷,这是太孙殿下送过来的,太孙殿下怕皇爷您批奏疏辛苦,也不敢叨扰您老,就央人送来此物。” “听太孙殿下说,这也是最近两天才在应天兴起来的东西!” “好似叫啥无烟煤……老奴也不懂,太孙殿下说此物在应天还只是试卖阶段,一斤也便宜的很,好似只要二文钱,于是就给皇爷您送来啦。” “它比木炭好,烤火旺,烧的时间也长,最主要的还没有烟和毒气,是个好东西呢。” 原来是太孙殿下送的! 这臭小子倒是每一次都变着花样给自己送东西。 他一张老脸不禁浮现一抹笑容,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你说着无烟煤多少一斤?二文钱一斤?” “木炭可是要十文一斤!这么好的东西,居然卖的这么便宜?” 刘保点头道:“是呀,所以市场上才出来,就卖没啦,就是不知道下次啥时候卖。” 朱元璋眼睛突然亮了。 这么便宜好用的东西,如果朝廷买了呢? 那么百姓御寒的难题是不是就可以解决了? 好!好家伙! 朱元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郁,突然急急忙忙的走出武英殿。 “摆驾……” 刘保刚想要高呼,却被朱元璋给打断了:“你们别跟着,咱去找咱大孙去!” 第118章 这个笑容,我来守护! 春和宫,也就是东宫。 这个时候雪已经停了,宫人们正忙着打扫积雪。 朱雄英早早起床,坐在大殿内,眺望着院内雪景。 在李景隆的操作下,方山那边采出来的无烟煤,按照朱雄英交给的方法,制作成为煤球。 昨日已经在市场上试销售了。 有了上一次盐和酒的经验,这一次的煤球卖的效果很好。 李景隆先在上层社会推广煤球,深受权贵们的喜欢。 接下来,李景隆让家奴拿出几百斤去市场上贩卖,和预料中的一样,不到一天的时间,无烟煤球就卖完了。 特别是煤球的定价很低。 第一天就已经有些供不应求的意思,街肆上好一些富贾都嚷嚷着让李景隆早点开始贩卖下一批。 可以想象,等无烟煤球发酵以后,那会是多么火爆的一个景象。 李景隆当然是第一时间送了一批到朱雄英这里,而朱雄英便拿到了老爷子那儿去。 没多久。 朱元璋便火急火燎的赶来了。 一进屋,便看见了殿中的火盆,此刻滋滋的冒着热气,烧的正是煤球。 “这个,你知道是什么?” 朱元璋指着燃烧的煤球,问向朱雄英。 朱雄英微笑回道:“无烟煤。” “你果然知道!” 朱元璋一呆,旋即目光火热的道:“据咱刚刚的了解,这玩意是在这两天才在应天城内出现的,好用的很,非但如此,集市上可卖得很紧俏,你送给咱的,咱也试了试,效果好的很呐,比之木炭,非但保暖还不会中毒,你这是从哪买来的?” 朱雄英笑笑,道:“爷爷,您觉得这东西好吗?”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大孙啊,是不是现在觉得很暖和?这玩意儿可是好东西呐,价格低廉,惠及百姓,唔,暖和还无毒,好的很呐!” 说着,朱元璋一拍大腿,有些着急的道:“嘿!你这臭小子!,你还没说这无烟煤是从哪买来的?” 朱雄英回道:“可这无烟煤,就是我卖的啊。” “啥?” 闻言,朱元璋虎躯一震。 不对。 煤是你小子产的? “大……大孙,你可不要唬我?”朱元璋嚅嗫着道:“咱们不开玩笑。” 朱雄英淡淡的道:“开什么玩笑,若不是如此,我怎么晓得什么无烟煤?又怎么能第一时间给您老送过去?” 一下子,朱元璋如遭雷击一般,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 老爷子目光有些呆滞,咽了咽口水,呆怔片刻,忽然仰天大笑,激动的叫道:“哈哈哈哈……先祖有德!咱大孙造福百姓!哈哈哈!” 朱元璋激动了! 好一会,朱元璋搓了搓手,激动的问朱雄英道:“大孙,快告诉咱,这东西怎么来的?” 朱雄英笑道:“您还记得方山吗?” 方山? 朱元璋一怔,他怎么会不记得。 那是一开始的时候,朱雄英从江夏候之子周骥手中大费周章骗来的。 原来是这样! 难怪这臭小子当初那么上心了。 朱元璋疑惑的问道:“这东西是山里面长出来的?” 朱雄英摇了摇头,回道:“不是长出来的,是埋在地下的,和盐矿一样,这个叫做煤矿!” “煤矿?” 朱元璋的眉头皱了起来。 其实煤矿在华夏自古以来便有。他并不不是不知道。 谷  只是朱雄英的无烟煤和平常的煤炭不同。 一般的煤炭,会产生大量的烟雾,且因为杂质太多,含硫量高,烧起来,就形同于是毒烟,在这个年代,多用于炼铁。 据明末方以智的《物理小识》载,明代有些地方在密闭条件下将煤烧成焦炭,用来炼铁,效果甚好。 在后世,人们常用的蜂窝煤和煤球,其实都是需要精炼的,俗称洗煤,只是在这个时代,想要洗煤,工艺上的难度太大,几乎没有任何可行性。 这也是为什么在寒冬,人们不能用煤炭取暖的原因。 不过,如今朱雄英做出来的无烟煤不同。 无烟煤的含硫量极低,虽然燃点高,不过这不算什么难题,最重要的它燃烧无色无烟,且燃烧的时间较长,是极好的御寒燃料。 不过无烟煤也会挥发出一些二氧化硫以及二氧化碳之类的致命气体,好在含量不高,而且这个时代的建筑,并不是密封的环境,所以无烟煤这点气体,其实和烧木炭一样,几乎对人体产生不了多少危害。 朱雄英点头道:“就是煤矿炼出来的,咱大明木炭之所以价格高昂,主要在于需要大量的人工和人力,而无烟煤不同,只要能开采,便可源源不断的供应整个京师,乃至整个大明!” 闻言,朱元璋一双眸子亮得吓人:“这无烟煤还有哪里有?咱去买下来!买下来都贱卖给百姓!” 如果真如朱雄英所说,只要开采就行。 那么,如果找到这些山脉,是不是意味着,大明的百姓,可以安稳度过这个冬天了呢? 想到这里,朱元璋盯着朱雄英,问道:“大孙,你这无烟煤,一日可产多少斤?” 朱雄英笑了笑,道:“咱中华地大物博,地下不知藏煤千千万斤,只要人手管够,每日供应多少,都不成问题!” 闻言,朱元璋竟有些激动的双手微微颤抖。 江山社稷,对于朱元璋而言,不是享乐,而是千斤的重担,这么多的百姓,饥寒交迫,他没一日能放心的下,尤其是这漫漫的凛冽寒冬将至,每一个冻死的人,都足以令他心疼的厉害。 现在有了无烟煤,今年这场寒灾,冻死的人口,将大大的降低。 朱元璋搓手:“大孙,你刚刚还没有说,这无烟煤在哪里有呢?” 朱雄英回道:“山西,那里的煤山一旦开发出来,足够咱大明百姓取暖用超过千年!” 又是千年! 朱元璋动容背着手,来回踱步:“列祖列宗们保佑啊!” 最后,朱元璋看向朱雄英,用力的拍了拍朱雄英的肩膀:“好大孙!咱大孙可是拯救天下黎民苍生的人呐!哈哈!” 外面天寒地冻的,老爷子的心却从没这么暖和过。 老爷子脸上洋溢着笑容,像一朵盛开的海棠。 朱雄英知道为什么。 因为在老爷子看来,有了无烟煤,大明的百姓和子民就不会受苦受冻了。 其实情况远比朱雄英想的要糟糕。 随着小冰期的到来,大明各地陷入绝对寒冷,各地方百姓死人的消息纷至沓来,无不冲击着这个垂垂老矣老人的内心。 老人比谁都要忧心,比谁都要痛苦! 百官总说,他们为了百姓可以舍生忘死,他们以造福百姓为己任,扯淡! 谁能比朱元璋更懂百姓?更心疼百姓? 这个天下是他朱元璋的,是他老朱家的,守了二十四年的江山,朱元璋才将天下治理的风调雨顺。 他靠的是什么? 靠的是他深刻理会和理解百姓,将百姓真正的看成自己的孩子! 孩子受苦爷心疼。 现在,他看到自己的“孩子们”终于可以不用在无故被冻死了,怎能不开心?怎能不高兴? 史书上都说朱元璋性情残暴弑杀,对,文人是这么说朱元璋的,说的也一点没错。 朱元璋一辈子杀了不少人。 可谁想过朱元璋诛杀过百姓的九族吗? 为什么民间没有一本话本流传到后世,是关于编排朱元璋的? 为什么百姓从没在任何野史上说过朱元璋的坏话? 朱雄英看着高兴得像老小孩一般的朱元璋,眼眶不自觉的湿润了。 “这个笑容,我来守护!” 第119章 拿出手段来! 朱元璋这一生,真是做到了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藤。 但是他终其一生,都不曾忘记初心,这是最难能可贵的。 “诸臣未起朕先起,诸臣已睡朕未睡。” “何似江南富足翁,日高三丈犹披被。” 这是朱元璋写得诗,很朴素,却也是他最真实的写照。 在得知朱雄英的无烟煤能够帮助到天下千千万的百姓们抵御寒冷以后,朱元璋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 “爷爷,饿了吧?我去煮碗面给您吃!”朱雄英说道。 “好!” 朱元璋重重点头。 不出片刻,朱雄英端着两碗油泼面上来。 “先吃点。” 朱雄英递给朱元璋,朱元璋便搓着手,有些迫不及待了。 “好吃!还得是大孙煮的面!” 朱元璋吃了一大口,哈哈大笑。 朱雄英识趣的将剥好的大蒜递上去。 朱元璋会意一笑,接过大蒜往嘴里一扔,笑道,“你奶奶活着的时候,就爱给咱擀面条吃。可是你说吃面是不是要就蒜?你肯定想不到,因为咱吃了蒜,大臣们上了折子,说啥身为人君,吃蒜有失体面!” “别理那些书呆子!” 朱雄英笑道:“人君他就不是人了?” “哈哈!”朱元璋大笑:“不错,是这个理儿,人君他也要吃喝拉撒不是!” 爷孙俩埋头吃了起来…… “对了,大孙,明天咱让你那些叔叔一起在上林苑冬猎,你作为皇太孙,你去主持,顺便好好认识认识他们。” “你到时候,对这些个叔叔们,都要好好观摩,好好揣摩着,以后该怎么驾驭他们。” “虽然咱以前给你分析过他们的性子,但纸上得来终觉浅,万事还要靠自己……” “老话说的好,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咱对你是一百个相信,你一定有这个能力。” 不过朱元璋肯定也不会让朱雄英吃亏。 和藩王们相见那一刻,朱元璋一定要安排淮西武人过去给朱雄英撑着场面。 “好。” 朱雄英点头应承。 朱元璋拍了拍朱雄英的肩膀,看着朱雄英沉稳的脸色,摇头笑了笑。 “有什么不对吗?”朱雄英不解。 朱元璋道:“大孙,咱知道你为人谦逊低调,对什么事都和和气气的,但咱也知道,你心里是带着一股子傲气,是盛气凌人的,那才是最真实的你。” 朱雄英苦笑着道:“爷爷,哪儿有你这么编排孙子的呀!” 朱元璋慈祥的笑笑,道:“咱没说错,那才是最真实的你。” 言语一变,老爷子认真的道:“明天,你不要低调,该张扬的就张扬,你要记住,你是皇太孙,他们是你的叔叔,同样是你的臣子,拿出你的本事来,让你那些叔叔们都对你服服帖帖的!” 朱雄英愣了愣,不解的道:“啊?老爷子这可不像你平常教导我的啊!” 朱元璋目光有些幽深:“对待猫儿,你要哄着,这样他们才不会抓你,得到时机,给猫儿致命一击。” “可是对待老虎,你越是软弱,他们就越不会怕你,越会主动攻击你!” “你现在是皇太孙,以后要继承大统的,你要展现出一定的手段来,这样才能让你那些叔叔不敢有二心,懂吗?” 朱雄英重重的点头:“孙儿明白。” 朱元璋笑着道:“那就好,那你就听爷爷的,明天给爷爷张扬点,不要藏拙,让他们看看咱皇太孙的一番城府和霸气来!” “要让他们感到胆寒,感到害怕,让他们知道,你不是随便能拿捏的,也不是好招惹的!” 谷  “大孙你这么聪明,你知道明天该怎么应对,咱只给你指个大方向,具体细节你自己把握。” “万事有爷爷给你兜底,放心大胆的去做,出不了任何问题!” 朱雄英心里暖洋洋的,“谢谢爷爷。” 朱元璋呵呵道:“咱爷孙还说啥谢不谢的,咱一切都为你好,你知道你说过哪句话,让咱最动容吗?” 朱雄英摇头:“不知道。” 朱元璋道:“每一句。” 朱雄英:“……” 朱元璋笑着解释道:“你对咱孝顺,是体现在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中,咱都看的清楚明白。” “咱儿孙也有,但真正做到你这样的,没几个!” “儿孙们总觉得咱这个做老父亲的,做老爷爷的,都是应该为他们着想的,可乌鸦反哺,燕还故榻,衔草报恩之事却从没有人为咱想过,没有人为咱做过,咱现在老了,老到有一些事已经看不清真假了,但咱能看到你,你是一定真的!” 朱元璋言语温和,目光深邃。 “大孙,爷爷年岁大了,最多也就能再帮你几年。等将来爷爷走了,许多事都会全落在你的肩上,国事家事天下事,你不要愧对咱啊!” 朱雄英收敛笑容,顿时肃穆,动容道:“您老放心!我像您保证,有朝一日,我一定会让大明盛世如您所愿!” 朱元璋愣住了,呆呆的看着朱雄英,渐渐的,老人咧嘴笑了。 老爷子欣慰的道:“好,好!咱等着……咳咳,等着………咳咳咳!” 朱元璋捂嘴开始止不住咳嗽,娃子,你也放心,爷爷会交给你一个没有任何威胁的江山,你等着做一个太平天子,只需顾及百姓而已! 看着朱元璋不断咳嗽,朱雄英心中一紧:“老爷子,我,我去叫太医!” 朱元璋抓着他:“没事,没事儿,咱的身子,自己清楚,不要担心,咳会儿就好咯。” “成了,咱困了,撑不住了,不服老不行咯。” 说着,朱元璋背着手起身,对朱雄英道:“记住咱的话就行,不要让爷爷失望啊。” 朱雄英点点头:“我会的,我送您回去歇息。” 老爷子嘴巴微微张了张,终是点了点头…… 深宫之中一片平静,只有通明的宫灯,无声的照亮夜色中的亭台楼阁,在地上生出些许巍峨的倒影。 乾清宫中,朱雄英指挥宫人伺候老爷子洗漱,自己则是亲手给老爷子铺好床铺。 老爷子戎马一生,最不爱睡软床,龙床上,只是两层皮褥子,盖的被子也是普通的棉布面棉被。 “爷爷,早些歇息吧!”朱雄英忙完,对已经梳洗完的老爷子说道。 “你也快回去吧,早些歇息,明天你还有得忙的呢。”朱元璋笑说了一声。 “嗯。” 朱雄英点了点头,便退出了乾清宫。 刚出了乾清宫,朱雄英似乎想起什么,便转头去端了一壶滚烫的蜜茶,让宫人不要出声,小心翼翼的悄悄推开老爷子的门扉。 这个时候,老爷子已经安静的躺在床上,显然已经进入了梦乡。 老人越来越嗜睡了,这不是个好现象。 朱雄英叹口气,悄悄走过去,给朱元璋盖好被子。 看着躺在床上安静祥和的朱元璋,朱雄英心里忽的有些紧张。 如果按照历史,老人还有五年的时间。 对这医疗落后贫瘠的古代,一个瘟疫就能带走无数人的命,一个风寒摔跤更能夺走一个垂垂老者的一生。 他缓缓的关上门,走出乾清宫,抬头看着天,希望,老爷子多活点时日吧,健健康康的比啥都强! 一轮缺月挂在天上,月光温暖的洒向人间,滋养孕育着万物。 朱雄英幽幽的自言自语:“老爷子,明天的冬猎,孙儿算是第一次以皇太孙的身份出面主持事务,您放心吧,孙儿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120章 冬猎! 翌日,冬日暖阳。 京师前些时日的阴雪天气一扫而空,虽说北风依旧寒冷,但却是一片好风光。 城外约莫十五里的一处地方。 在半个月之前,这里就被圈出了一大块地,作为狩猎的场所,而且在其中投放了大量的猛兽。 “驾!” “驾!” “驾!” 此时,狩猎场外,骏马奔腾,旌旗猎猎,后面是一列列披甲执刀的士兵。 虽是一次行猎,但却是声势浩荡,宛若将士出征。 朱元璋身穿一套黄金甲,腰间配天子剑,身后是装备精良的御林军侍卫,在队伍的最前方,很是显眼。 而在他的身旁是朱雄英,朱雄英一袭银甲,跨一匹纯白色战马,英姿挺拔,一身沉稳之气。 和霸气的朱元璋一起,朱雄英的气势并没有显得过弱,而更像是一头霸气无双的老狮子,带一头朝气蓬勃的小狮子。 再往后便是一些宗族成员,还有公卿大臣。 二十几个藩王们,一个个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铠甲,同样英武不凡。 特别是那些年轻的藩王们,一脸兴奋之色,跃跃欲试。 而这当中,最锋芒毕露的当属宁王朱权。 朱权是朱元璋的第十七子,自幼聪明好学,且生而神姿朗秀,深得朱元璋的欢心。 十三岁就被封为宁王,两年后,就藩大宁。 大宁地处喜峰口外,属古会州之地,东连辽左,西接宣府,为一大镇。朱权带有甲兵八万,战车六千,所属朵颜三卫骑兵均骁勇善战。 所以别看宁王只有十五六岁,但那股子气势,丝毫不比自己的几个哥哥们差。 大明以武立国,朱元璋对儿子们的要求也是能文能武,所以这些年轻的藩王们都很崇尚武力,而且几乎个个都是头角峥嵘,没有孬种。 他们一边策马,一边兴高采烈的谈论着今日准备进行的冬猎。 在京师的这些天里,性情豪迈而又年少气盛的宁王,俨然成为一众年轻藩王中的领军人物。 另外一边,则是秦晋燕三位较为年长的藩王走在一块。 这边的气氛相较于那一边,倒是显得沉闷许多。 “呵呵——” 秦王看着那边意气风发的宁王,笑道:“这老十七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哦?” 晋王哦了一声,问道:“谁啊?” 秦王笑笑,转头看向朱棣,道:“老四年轻那会!” 朱棣闻言,晒然一笑,道:“二哥你还真是会开玩笑,我当年有这般不稳当?啊?哈哈!” “哈哈!” 三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笑罢,朱棣看似有些感慨道:“不过二哥三哥,你们说,不气盛,那能叫年轻人吗?” 秦王和晋王笑笑不说话。 他们知道这个老四话里藏着话呢! 他能说谁?说的不就是老爷子身边的那位吗? 少年老成,基本不和那些少年藩王走在一起,天天就知道围着老爷子转悠。 秦晋二王以前与太子交好,而且他们二人也知道自己储位无望,也从未动过要上位的心思,所以对于朱雄英,除了骨肉亲情以外,还有几分交好的意思。 而那些年轻的藩王,就更加不会有什么别样的心思,他们的出身已经注定了他们只能做一名亲王,只要不造反就能一辈子荣华富贵,而且他们也不会长期留在京师,以后回到封地还不是随他们为所欲为? 倒是燕王朱棣,心里面的落差多少有点大。 因为老爷子曾给过他希望,老爷子曾说四子燕王最类我,这是天下最高的赞誉。 但是现在,这也是最危险的赞誉。 说到底,他老四还是不甘心啊! 朱棣看着前面的那两道身影,心中很不是滋味…… …… “吉时已到,狩猎开始!” 一名礼官在狩猎场的门口高声唱道。 咚!咚!咚—— 战鼓声擂擂而起,让天地间骤然肃杀。 这鼓声就仿佛bgm一般,一下子就让血液一点点的被点燃,最终热血沸腾。 在几名士兵的推动下,狩猎场的大门缓缓打开。 一个开阔的狩猎场,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狩猎,这看似是一个皇家的玩乐项目,其实不然,天子带领宗族狩猎,乃有不荒废骑射之意,让皇族永葆旺盛的战斗力,同时也是宣扬皇权的一种方式。 春播夏种,秋收冬藏,四时狩猎,扬威于天下! 有时候,狩猎更是一种军演。 就像后来的朱棣,在他上位以后,在永乐十八年,一个由中亚、西亚二十七个国家、六百多人的使团抵达北京。 朱棣便组织了一次盛大的狩猎军演。 精心挑选的明朝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精锐相继表演了明军骑兵包抄、步兵突击、步骑合击等项目。 更是从广西等地调来的土狼兵、白杆兵演练了步兵劲弩齐射、长枪步兵刺杀训练等军事科目。尤其是明朝“神机营”的火器操练,展示的虎威炮、火龙枪等诸多“高科技”武器,令各国使节大开眼界。 在这场狩猎中,来自全国各地的十万精兵参与,他们步伐整齐、兵甲鲜亮、威势若山,在大明的军威之下,各国使臣无一不受到极大震动,一开始认为和大明平起平坐的各国使臣,也开始主动叩拜大明皇帝。 那次声势浩大的狩猎军演,无疑取得了良好效果。 只是到了野猪皮时代的后期,狩猎已经成了皇家取乐的项目罢了…… 朱雄英心中豪气万千,意气风发。 日后,他一定会让他的大明比永乐的大明更强,海乃百川,四海来拜! 轰轰,鼓声落地,余音环绕。 朱雄英看向身旁的老爷子,道:“皇爷爷,请。” “大孙,我们走!” 喝了一声,朱元璋扬鞭纵马,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冲入猎场中。 “驾!” 朱雄英当然也是拍马跟上。 爷孙二人纵情驰骋,他们身后跟着的是浩浩荡荡的队伍。 猎场,此时四周已经被圈了起来,其中被投放了诸多野兽,时不时可见有兔子麋鹿一类的动物在林间显现。 不过并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因为为首的两人尚未发话。 “吁!” 朱元璋拉动缰绳,战马的前蹄腾空不住踢动,而马上的朱元璋却稳如泰山,停在了一处临时搭建的高台前。 朱雄英同样是稳如泰山的停在朱元璋的身旁。 “嚯!小子不错嘛!” 朱元璋笑眯眯的看着身旁的朱雄英:“走,随咱上高台去!” 说着,朱元璋也不让人扶,直接从马上跃了下来,身手虽然已不灵活,但依旧矫健。 朱雄英连忙过来,扶着朱元璋一步一步走上高台。 从高台上望去,入眼全是大明的战旗,以及铁甲方阵。 冬日暖阳照射在方阵的铁甲上,反射出一道道光芒,晃得人眼花。 咔咔咔! 在各路藩王的带领下,台下众人齐刷刷的单膝跪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孙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121章 杀不惯! 高台上。 朱元璋看着朱雄英,笑道:“大孙,你来吧。” 朱雄英点了点头,上前一步,吸了一口气,朗声道:“陛下旨意,今日在此举行田猎!” “古之圣君,秋巡冬猎,四时出郊,以昭天子恩威!” “今我大明以武立国,此次田猎,正是要提醒我们不要忘记了讲武!” “我华夏自古以来就是礼仪之邦,一代代人给我们留下的,是属于汉人的谦谦有礼,是属于汉人的宽广胸襟,是我们现在的知书达理,是我们现在的胸怀天下,是和平,是创新,是发展……” “这些宝贵的东西,划破历史长河,被一代代流传至今。” “我们的文明从来没有丢失,我们依旧心中有礼,依旧知廉耻,依旧爱好和平、依旧不卑不亢,但是!” “我们也依旧懂得且有能力对杀攻伐任何侵略者!” “我们痛恨异族入侵,无论是五胡之乱,还是暴元统治,我们一代代的汉人,都在奋起反抗,为何?” “因为我们的文明会在这些蛮子手中崩塌,我们一代代人建立起来的礼乐德行,会因为异族蛮子的统治而缺失。” “洪武圣上亲手推翻了暴元,取回我汉家江山,我们就要守护住这片江山,让这片江山永远无恙!” 朱雄英顿了顿,道:“大明之大,天下无双,大明之明,万古不灭!” “大明!大明!大明!大明!大明!” 猎场上,各路藩王带领着一众将士高呼,山呼海啸一般席卷天地。 就是抱着看戏心态的朱棣,此刻的血液都有些火热起来。 他在北方阅兵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他多么希望现在站在台上的那个人就是自己,振臂高呼,一呼百应,只可惜…… 这时,朱雄英吼了一声:“大明威武!” 藩王及众将士高声回应:“皇上威武!殿下威武!” 朱雄英再喊:“大明威武!” 藩王及众将士再高声回应:“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元璋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 “好了!” 朱雄英抬手,让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尔后笑道:“狩猎开始!” “呜——” “呜——” “呜——” 沉重而又悠远的号角声吹起。 狩猎场上一片欢呼,各路藩王带着自己的家臣开始策马狩猎,自由活动。 而朱雄英则是扶着老爷子下了高台,身后跟着一众淮西武将。 “爷爷,您要不要射两箭?”朱雄英问向朱元璋。 “好!” 朱元璋难得好兴致,满口的答应,尔后挥手赶开想要搀扶他上马的护卫,自个熟练的翻身上马。 护卫连忙递上一把长弓。 “驾!” 朱元璋接过金弓,一夹马肚,便朝林子里而去,其他人连忙跟上。 猎场中已经提前放好了各种野兽,兔子麋鹿等等。 所以没出多远,便见着了一只略显惊慌的麋鹿在林子里奔走。 朱元璋没有丝毫的犹豫,搭箭,拉满,瞄准,虽然动作不快,但却行云流水。 “嗖!” 伴随着一声破空声,箭矢急速向前飞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噗呲!” 箭矢直插麋鹿的驱赶,让正在奔走中的麋鹿陡然翻身栽倒在地,发出声声哀嚎。 “好!” 人群中陡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万岁!” “万岁!” “万岁!” 蓝玉等跟着的一众武将,纷纷振臂高呼。 朱元璋咧嘴一笑,将长弓抛给侍卫,看向朱雄英,笑道:“老了,要是咱年轻那会,能叫它一箭毙命!” 朱雄英笑道:“爷爷神射!” 朱元璋笑着摆了摆手,尔后转头对蓝玉等人道:“你们不用跟着,自个玩去吧!” “是!” 谷  蓝玉等人拱手领命,尔后欢呼着往林子里而去…… …… 嘎吱,嘎吱…… 马蹄踩在积雪上,发出声声细微的声音,朱元璋和朱雄英并排而行,身后远远跟着两队护卫。 “大孙,如果让你来统领整个天下,你希望天下会是什么样子?” 朱元璋突然的问题让朱雄英一怔。 想了想,朱雄英侧头看向朱元璋:“真说?” 朱元璋乜了朱雄英一眼:“又来了。” 朱元璋笑着挠了挠头,道:“富强、文明、和谐、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嗯,这就是我希望的天下的样子。” 闻言,朱元璋微微张着嘴巴,脸上的表情仿佛凝固住了一般。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可是……” 朱元璋皱着眉头,认真的问道:“大孙,这真的能够实现吗?” 朱雄英看向远方,徐徐道:“也许吧!” 爷孙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间便回到了中军帐处。 “你去玩会吧,不用陪着咱了,咱有些累了,想歇息一会。”朱元璋对朱雄英说着,便走入了军帐中。 朱雄英目送朱元璋进去后,也翻身上马,去享受狩猎的乐趣去了。 “太孙殿下!” 一个熟悉的声音将朱雄英叫住。 朱雄英回头一看,正是齐王朱榑。 看着笑呵呵的策马上前的齐王朱榑,朱雄英笑道:“七叔,这些天在京师可还好?” “好着呢!” 朱榑笑容满面,来到朱雄英的面前,突然肃容道:“谢谢。” “谢啥啊!” 朱雄英笑道:“是孤谢你才对,你这一次在沿海剿寇可是为咱大明立了大功,为百姓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 朱榑回道:“这一切都仰仗殿下的推荐以及阵法,臣才有这个机会啊!” 别人也许不知道皇太孙的厉害,但是他朱榑知道。 两人缓缓策马,边走边聊。 朱榑向朱雄英述说了他在沿海剿寇的情况,说到激动处,朱榑涨得脸色通红,说到有趣处,两人又是哈哈大笑。 不远处,宁王在林子间策马狂奔,在马背上左右开弓,箭无虚发。 作为少年人,他有骄傲的资本。 光是他这手骑射的功夫,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比得上。 宁王乐于展现自己的技术,这也让边上围观的诸位藩王拍手叫好。 秦晋燕三王也是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 “这老十七还真是像当年的老四啊,意气风发,谁都不放在眼里,连皇太孙的风头都敢抢!”秦王朱樉摸着两撇小胡子,悠悠说道。 这是朱樉第二次挤兑朱棣了。 朱棣面上也不恼,笑呵呵的道:“那二哥看我现在怎么样?稳当不?” “哈哈!” 秦王大笑,道:“稳当!何止是稳当,简直是稳得跟父皇一样!” 朱棣笑笑,目光看向朱雄英和朱榑那边,转移话题道:“我看啊,还是老七最稳,你们看,皇太孙和老七比咱几个同一个肚子出来的叔叔都亲!” 秦晋燕三王和太子,还有老五朱橚,他们同是马皇后亲生的,而其他王子都是嫔妃所生。 “太孙殿下!” 见朱雄英策马走近,秦晋燕三王连忙拱手行礼。 “几位叔叔不必多礼!” 朱雄英笑道:“呆着干嘛呢,不去活动活动啊?” 晋王朱棡笑道:“这不是等殿下一起吗?” 这话朱雄英爱听,朗声笑道:“好,那几位叔叔也让我开开眼界,看看咱大明塞王的一身好本领!” 秦晋二王对自己客气,朱雄英自然是笑脸相对。 倒是燕王朱棣依旧杵着不动。 朱雄英笑着看向朱棣,问道:“四叔不一起?” “不了!” 朱棣朗声笑道:“我在北方杀贼子杀惯了,杀不惯那些畜牲!” 第122章 拱火! 朱棣的话一出,原本还算融洽的空气顿时一窒。 朱雄英也不恼,而是微笑道:“四叔果然豪气,怪不得皇爷爷常跟我说,四叔最有将才了!孤佩服!” 周围的一众藩王闻言都有些意外,显然没想到皇太孙以退为进。 如此一来,反倒显得皇太孙为人谦和,心怀坦荡,而反观燕王,则是显得小气了。 这让朱棣感觉自己一拳打到了棉花上面,很难受。 受人之辱,不动于色;察人之过,不扬于众;觉人之诈,不愤于言。 这小子,不简单呐! 心中这般想着,朱棣脸上仍旧挂着笑容:“不敢,殿下抬举了!” 如今朱雄英是君,他是臣,该有的礼节他可不能少,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抓住小辫子了。 “不过……” 朱雄英话锋一转,微笑着说道:“今日是皇爷爷组织的冬猎,各位叔叔难得一聚,沟通感情,四叔虽杀不惯畜牲,但若是因此而孤立,恐怕皇爷爷会责怪我招待不周的!” 闻言,朱棣心中轻哼了一声。 大侄子啊大侄子,十年不见,你都成笑面虎了。 责怪你招待不周? 若是父皇听说,怕不是要削自己一顿吧! 你小子是拿父皇来威胁我啊! 不过朱棣还是带着笑容:“殿下果然会说话!难怪父皇这么喜欢你了!” 两人话里话外的交锋,让周围几位藩王表情各异,特别是秦王和晋王,两人对视一眼,眼神耐人寻味。 燕王对于这个新上位的皇太孙,非但没有刻意交好,反而显得有些不愿与之为伍,而皇太孙对于他的这位四叔似乎也没有要交好的意思。 不过刚刚挑起话锋的是燕王。 秦王之前说现在的宁王像过去的燕王,这话并非没有道理。 在老爷子的一众皇子中,没有孬种,但是最出类拔萃的还是故太子朱标和燕王朱棣。 朱棣在几位哥哥,还有老爷子的面前还算恭顺,但是谁都看得出来,朱棣为人最为傲气,甚至于在他做错事的时候,朱标要维护他,他都想要拒绝。 他虽然尊敬朱标,但是他不觉得自己需要庇护在朱标的羽翼下。 所以就藩北平以后,朱棣便一心扑在建功立业上,就是想要证明给所有人看,他朱棣一生不弱于人。 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朱棣也变得越来越稳重。 他不再轻易的展现自己的骄傲。 他知道自己是老四,对那个位置本就没有什么希望,但是在刚刚,他还是有些忍不住,露出了自己的骄傲。 因为他真的不服! 为什么?为什么无论他如何建功立业,如何展现自己的才华,最终都敌不过一个嫡字。 朱雄英流落了民间十年,凭什么一回来就登上了那个他梦寐以求而不得的位置,兵法谋略,还是马上功夫?还不就是因为一个嫡字! 所以朱棣刚刚才忍不住说出那些话。 可是现在想想,朱棣心中又有几分后悔。 太子还在的时候,他一直告诫自己,戒急用忍,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道衍和尚许多次的旁敲侧击,自己都不动如钟。 但是今天,自己怎么就沉不住气了呢? 正想着,只见朱雄英笑道:“四叔,上马吧,咱们狩猎去!” 朱棣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拒绝的理由,而且他也恢复了往日从容的状态,顺势笑道:“好!” 说罢,朱棣翻身上了战马。 战马上挂着一只半人高的重弓,箭袋里的箭同样是比普通箭矢要粗,箭头闪着乌光。 他的身后跟着两个虎头虎脑的儿子,还有家臣张辅朱能等人。 这时,宁王朱权策马走了过来,额头已经冒出了汗珠,显然刚刚的狩猎让他出了点汗。 谷  他刚刚还蛮有兴致,可是从皇太孙和燕王对上话以后,全场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到那边,而且也越来越多藩王往那边聚拢,没有人再注意到他的英姿,这让他心里有些不得劲。 “哟,难得四哥也要动手了,看来还是皇太孙殿下有面子啊!”朱权笑着说道。 很显然,朱权刚刚是被拒绝了。 朱棣笑道:“太孙殿下之命,作为臣子哪敢不从啊!” 朱权倒是不理会那么多,骑着战马走近,道:“四哥,好久没见四哥的射艺了,要不我们来比一比?” 朱棣闻言笑了笑,道:“老十七,你就饶了你四叔吧!” 这话反倒是激起了朱权的好胜之心,朱权笑道:“四哥这是不肯赐教咯?” 朱棣依旧是笑道:“四哥哪敢说赐教,十七弟的射艺一流,刚刚四哥已经瞧见了,至于比试嘛……” “诶!” 朱雄英这个时候出声了:“四叔,大家兄弟热闹一场,十七叔又这么有兴致,你又何必扫兴呢?” “谁不知道四叔练的是杀人的功夫,也叫大家伙开开眼界,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是!” 各路藩王看热闹不嫌事大,更何况不关自己的事。 而且这老四和老十七正好是中青两代的佼佼者,谁不想看一看他们俩的争锋? 朱雄英继续道:“孤也凑个热闹,这块玉是皇爷爷赏的,今日就当作彩头,且让大家看一看,是燕王的杀人功夫厉害,还是宁王的射艺厉害,好不好?” “好!” 各路藩王可不管那么多,跟着皇太孙起哄就对了。 “我这有一柄宝刀,就当作是彩头了!” “我跟一块玉佩……” 众藩王纷纷拿出自己的随身物品当彩头,一下子气氛就烘托起来了。 这两人已经被皇太孙架上台了,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朱棣若是还不比,那他以后在各路藩王眼里的英武形象可要大打折扣了。 但若是真的比,无论谁输了,可都不好下台啊! 宁王少年心性,他并没有朱棣那般在意那么多,一心只想着赢,他可不管输了会怎么样,而且他也不认为自己会输。 “四哥,怎么样,比不比?” 被激到了这个份上,朱棣有意无意间瞥了一眼朱雄英,只见后者脸上堆着笑容,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他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对这个皇太孙有些沉不住气了。 作为老谋深算的塞王,他能感觉到这个皇太孙比他想象中的更有城府,从一开始的吃瓜,他就着了皇太孙的道,再到现在的拱火,自己还是大意了,又一次被他拿捏住了。 而且他也能敏锐的感觉到,这个皇太孙似乎对自己隐隐有些戒备。 不过不管如何,能上皇太孙这个位置的,果真不是一般人! 心里想着,朱棣笑道:“好!那就依十七弟,那我们比什么?” 宁王笑道:“今日冬猎,当然比狩猎了!” “狩猎太无趣了!”朱棣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们来比点新花样,如何?” 宁王皱眉道:“那我们比什么?” 朱棣笑道:“古语云,君子有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驭,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五射曰: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也!” “我们就比这个,如何?” “好!”朱权闻言也来了兴趣,满口答应下来。 朱棣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如皇太孙也一起,如何?” 说着,朱棣看向了朱雄英…… 第123章 输得体面一些! 射! 这是君子六艺中的一艺。 而这其中,又包含五种射技,分别为: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 白矢:箭穿靶子而箭头发白,表明发矢准确而有力。 参连:前放一矢,后三矢连续而去,矢矢相属,若连珠之相衔。 剡注:谓矢发之疾,瞄时短促,上箭即放箭而中。 襄尺:臣与君射,臣与君并立,让君一尺而退。 井仪:四矢连贯,皆正中目标。 “射礼”在春秋时期并不是一种单纯地展示射技的比武活动,而是定性为“君子之争”,是一种修身养性培养君子风度的方法。 比赛与修身养性看似冲突,却是古代“射”的完美结合。 从射义的内容我们可以看到,“射”就是告诉射手平心静气,并不执意在比赛输赢上,并从自身反省自己。 这样的“争”既无撕破脸皮的丑陋,又无心存芥蒂的假意奉承,处处皆彰显着君子该有的风度与姿态,可谓美好至极。 朱棣在下不来台的情况下提出了五射,也算是非常巧妙的应对之法。 而且朱棣还顺势将朱雄英拉了进来,让原本要拱火以及隔岸观火的朱雄英引火上身。 他和老十七从小就开始训练马上功夫,而且两人如今驻守边关,沙场杀敌,射艺当然更是不再话下。 他们两人比,兴许还能比一个旗鼓相当。 但是如今把朱雄英拉进来,这不是欺负人吗? 因为朱雄英从八岁起就流落民间,能把书念好就不错了,更不要说学武了,毕竟穷文富武。 朱棣的话,让所有目光都落向了朱雄英。 而这个时候,以蓝玉为首的淮西武将们也看到了这边的情况,纷纷围了过来。 “怎么,不敢?” 朱棣脸含微笑的看着朱雄英。 朱雄英还没有开口,蓝玉便顶上前来:“燕王,我跟你比!我倒想要看看,当年跟在我身后的燕王,今天到底有多强了!” 当年北征,蓝玉挂帅,而燕王正是副帅。 可以说燕王的许多本领,都是跟蓝玉学来的,特别是在北方苦寒之地的战争。 而燕王当然也知道,蓝玉是太子的死忠,如今太子故去,太孙上位,蓝玉全力维护太孙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蓝玉这么一搅和,让燕王也没了办法。 不过,他还是想要出声挖苦两句,毕竟这是朱雄英拱火拱出来的,却让蓝玉来收了尾。 但是没等他出声,便见朱雄英开口了:“好,我跟你比!” “殿下……” 蓝玉还想要开口,却被朱雄英打断了:“蓝大将军,退下!” “哎呀!” 蓝玉急得叹了一口气,凑近朱雄英,压低声音道:“殿下,你跟他比啥射术?让我来,殿下你是赢不了他的!” “我知道你想在燕王面前展现实力,但是没必要这样,万事都要量力而行!” 朱雄英也懒得再说更多。 他总不能说自己在秦淮河畔签到十年,各项技能都已经拉满,就说射术,他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朱雄英对蓝玉的话置若罔闻,而是看向了朱棣和朱权,道:“既然要比,那我们再添点彩头,如何?” “哦?” 朱棣眉毛一挑,笑道:“当然好啊,老十七你呢!” 朱权当然乐意了,他早就想好好展现一番,现在皇太孙下场,全场瞩目,他当然要跟到底了,咧嘴笑道:“好!殿下要添什么彩头,我宁王跟到底!” 闻言,朱雄英也笑了,道:“我早就听说,四叔和十七叔手下的儿郎都是咱大明最为精锐的勇士,我是倾慕不已啊,不如我们这一次来赌人,如何?” “人?” 朱棣和朱权都是微微一愣。 朱雄英笑道:“不错,十七叔手下的朵颜三卫均是骁勇善战之士,四叔手下的能人也是数不胜数,不过我最看好的是四叔的左护卫张辅,咱们叔侄三人比一比,赢了,十七叔的那位朵颜三卫勇士,还有张辅,归我,如何?” “呵——” 朱棣笑了一声,他当然知道张辅的潜质,此人乃是燕山左护卫指挥佥事张玉的长子,身材高大健壮,不妄言笑,性格刚毅威严。 这父子二人隶属自己麾下,他很看好这两父子,特别是张辅。 只不过张辅如今尚未有机会立战功,所以朱棣便将他带在了身边作护卫,一旦有机会,他相信张辅一定能够成为自己可靠的左膀右臂。 不过朱棣倒是很奇怪,张辅如今声名不显,这皇太孙是如何得知他是一块璞玉的? 正想着,只见朱雄英笑道:“怎么,不敢?” 朱雄英把朱棣刚刚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朱棣,这让朱棣晒然一笑,反问道:“那殿下又出什么人呢?” 朱雄英淡淡吐出两个字:“铁铉!” 闻言,朱棣微微一怔。 铁铉这个人,他当然是听说过的。 国子生出身,文武双全,在任都督府断事时,断了不少悬而未决的悬案。 此人确实是一个少年英才。 若是能得到,与张辅一文一武两个年轻人,将会在不久的未来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他也没有想到,皇太孙居然把这样一个少年才俊都拿了出来,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彩头,让他没有理由拒绝。 不过……这个做法还是愚蠢啊! 因为,我朱棣赢定了! 朱棣心中得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笑道:“我赞成太孙的提议,老十七你呢?” “我?” 朱权咧嘴一笑:“我当然是……跟了!哈哈……” “好!” 朱雄英大手一挥,对左右道:“去准备!” “是!” 左右领命而去,去准备五射所需要的的道具…… 另外一边,聚在一起的淮西武将都是微微摇头叹气。 常升摇头道:“皇太孙以前看起来都很稳重的,今天咋就稳不住了呢?” 景川侯曹震接话道:“是啊,太孙殿下连战场都没有上过,拿什么跟宁王比?更不要说燕王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没有一点看好朱雄英的意思。 “够了!” 蓝玉轻喝了一声:“别他娘的再唉声叹气了,快想想办法吧,让殿下一会输得体面一些!” 第124章 射出了燕藩的威风! 怎么办? 蓝玉此话一出,所有武将都是挠脑壳。 定远侯王弼眼珠子转了转,道:“要我说,一会太孙殿下应该是输定了,但是……” 所有人都看向王弼,王弼继续道:“但是,就算太孙殿下输得再惨,咱也不能说,也不能让别人说,就当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怎么样?” “你他娘的!” 蓝玉怒骂了一声,摇头道:“跟你们这些人,真的……真的就说不到真格去!” “去,把詹徽叫过来!”蓝玉摆了摆手。 片刻,詹徽便过来了。 詹徽虽然只有三十出头,但已经是朝廷的二品大员。 这个时候,文臣武将还没有那么的泾渭分明,而且詹徽为人圆滑,各方的关系都处得不错。 詹徽来到淮西武将的队伍中,也并没有显得扎眼。 听了蓝玉的问题,詹徽微微一笑,道:“五射,乃是君子六艺之一,此次比试乃是君子之争,而所谓君子之争,既不图名与利,也不以失败论英雄,而是认真地、谦虚地看待自己,所以诸位也毋需过多担忧,殿下的名声不会有影响的,我保证!” “看看,看看!这才是读书人说的话!” 蓝玉闻言,不由得咧嘴笑开了:“那就有劳詹大人了!” 有了这些文人在,那么在外面宣传,就能动手脚,说话是一门艺术,这些文人最是精通此道。 不过詹徽也是皱眉道:“燕王和宁王征战沙场多年,马上功夫了得,殿下这是必败无疑,又为何要硬着头皮上?而且还拿出了手下为数不多的人才铁铉作为彩头,实在是令人费解啊!” 景川侯曹震也是点头,奇道:“是啊!我也看不懂了,你说这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难倒是对燕王示好?” “啪!” 蓝玉一巴掌呼在曹震的后脑勺上:“扯淡!殿下用得着跟燕王示好?” 燕王朱棣,为大明驻守北疆。 而且这么些年来,燕王把北方打理得相当好,丝毫不需要朱元璋的担心,更是数次深入漠北。将蒙元贼子打得节节败退。 可以说,从能力上来说,蓝玉还是非常欣赏燕王。 但是从个人情感上说,蓝玉对于燕王忌讳莫深。 他还记得三年前,他奉老皇爷之命挂帅征讨漠北蒙元,而北平的燕王则是受命协助作战。 但是蓝玉发现,身为主帅的他,竟然调不动燕王的兵。 燕王治军,都是从他那儿学去的,所以方式方法很是相像,麾下竟是些骄兵悍将,虎狼之师,而且只认他燕王,可不认他这个主帅,同时也不认朝廷。 这样的藩王,有异志! 所以刚刚曹震说太孙殿下向燕王示好,一下子就触怒了他。 有他蓝玉在,太孙殿下永远都不可能需要向燕王示好,只要燕王敢有什么动作,他就要好好的跟燕王把新账旧账都算清了…… 其他人肯定不知道蓝玉心中想那么多,王弼突然想到什么,有些惊讶的道:“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殿下的武技也很厉害?” 曹震洒然一笑:“扯淡!你看殿下温文尔雅的样子,是懂武技的人吗?” 鹤寿侯张翼点头:“就是,你见殿下显露过武技吗?” 王弼挠了挠头,道:“那到没有,不过不是说,往往越是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人,才是高手?” 曹震笑了:“定远侯,你是不是觉得你很幽默?” 王弼:“……” 另外一边。 秦晋二王的脸色也有些古怪。 “二哥,看不懂啊!咱这大侄子,究竟是想干什么?”晋王有些不解。 秦王道:“是啊,这学武之事,最好的年纪是从五到八岁开始,当然,还有一种可以是战场上一刀一枪杀出来的。” “可是咱大侄子两种可能都不具备,他哪来的自信?自信可以和两个藩王比射术?” 晋王点头:“是啊,莫说是他了,就是我也没有把握赢老四和老十七!” 秦王轻叹一口气,道:“毕竟是流落民间十年,突然得到父皇的宠爱,是个人都飘了!这一次就当是一个教训吧!” 在场的人几乎都在低声议论纷纷。 不远处。 五射需要的道具已经快要准备好了。 朱棣微微眯着眼,看了一眼风轻云淡的朱雄英。 朱雄英站在那里,却不显山不露水,小小年纪,却也不知道如何培养出来的这份心境。 可他越是这样,朱棣心中就越不爽。 这一次他不仅要赢,还要狠狠的赢! “殿下,都准备好了!”这个时候,准备道具的人回来向朱雄英禀报。 朱雄英点了点头。 朱棣笑着看向朱雄英,爽朗道:“殿下,你先来?” 朱雄英回道:“长幼有序,还是四叔你先吧。” “好!” 朱棣也不再啰嗦。 五射: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也。 第一是白矢,即射穿箭靶而露出白色箭头,表明发矢准确而有力,这可以说是五射中最为简单的一种,却也极为考验水平,可以说是射的基础。 “驾!” 朱棣拍马跑了起来,他要跑着射,这无疑将难度提升了好几个等级。 白色的战马如同一道闪电,战马的鬃毛迎风飞扬。 战马上的朱棣黑发飞舞,意气风发,上身笔直,微微前倾,双手没有拉住缰绳,左手是弓,右手是箭“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朱棣的身上。 只见场地之上,战马狂奔之中,朱棣手持半人高的长弓,忽然在马背上直立上身,双臂的肌肉突起,半人高的重弓拉成了满月。 说时迟,那时快。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让人目眩神迷。 蓝玉看后,都暗自感慨:“燕王果然都不简单,这小子的射术,早比当时更加精进,高手!” 能让蓝玉佩服的说一声高手,足见燕王不简单。 蓝玉心中其实已经放弃了。 周围淮西武人们又何尝不是,皆脸上泛出一抹深深的愁绪。 “哎,不该比的。” 常茂叹口气,不过事已至此,也不多说。 “去!” 朱棣轻喝一声,一根重箭射出。 “嗖!” 带着强烈的破空声,粗大的箭枝射向天空,箭头带着猛烈的旋转,直射而去。 “噗呲!” 一声脆响,箭矢直接贯穿靶子,射出去好远。 完美做到了五射中的白矢,白矢只需要箭头穿出,而朱棣则是直接贯穿而过,可以说是超出了白矢要求的许多。 “好!” 围观的一众藩王,拍手称赞。 朱棣家的两兄弟也看的有些兴奋,激动的道:“咱爹这一箭,射出了燕藩的威风!漂亮!” 朱棣轻轻挑眉,显然对自己射出的这一箭,也很是满意。 面对众人的赞叹,朱棣风轻云淡,完全不当一回事一般,转头看向宁王和朱雄英,微笑道: “轮到你们了!” 第125章 不输咱爹! 接下来轮到宁王朱权。 朱权拿着一把精致的弓弩和箭矢。 朱棣已经开了头,所有他同样是利索的翻身上马,胯下乃是一骑雄壮的黄骠马,煞是好看。 “驾!” 朱权轻喝一声,策马奔腾,战马的鬓毛随风飞扬。 搭弓,射箭,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速度很快,甚至还带着几分惬意,在众人各异的眼神中,一箭已经如流星般划了出去。 速度很快,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砰! 一声脆响。 下一刻,靶子前的军兵高昂的响声已经传了过来:“正中靶心,镞在其外!” 完美! 同样是完美的一箭! “好!” 围观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但是明眼人可以看得出来,宁王朱权用的是轻弓快马,看起来好看,但是和朱棣的重弓还是有区别的。 不过从比射术来看,两人可以说是不分伯仲。 接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到了朱雄英的身上,对前面两人的实力,众人可以说是见怪不怪了,至于朱雄英…… 他们当然是没有看好的,就算是坚定支持朱雄英的淮西武将们,也都是挠头搔耳,没眼看。 朱雄英倒是不在意这些,直接让人拿来了一把弓。 把弓接在手中,拉了拉,朱雄英显然并不是很满意。 “换一把。” 朱雄英淡淡的对左右说道。 左右又拿上来了一把弓,朱雄英接在手里,拉都没拉就递了回去…… 各路藩王在一旁看着,都忍不住撇了撇嘴。 颇有种差生文具多的感觉。 定远侯王弼看不下去了,便想要上前将自己的弓借给朱雄英用。 不想却被蓝玉一把拉住。 “你傻啊!” 蓝玉瞪着王弼:“你那弓死沉死沉的,你不是害了太孙殿下吗?” 王弼闻言恍然,连忙羞愧的点头称是。 就在众人无奈的目光下,朱雄英换了一把又一把弓,还是不满意。 却在这时,蒋瓛来了。 “殿下,请!” 说着,蒋瓛递上了一把看起来有些陈旧的弓,弓身古朴,并没有过多的雕饰,灰蒙蒙的,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但却将近一人高,而且弓弦很粗。 而那箭矢有半人高,箭头如一颗铜钱那般大。 这是战场上的猛将最爱用的弓,但是这弓箭太过于高大,在战马上使用不便。 朱雄英接在手里,沉甸甸的。 猛地一拉,弓发出了嘎扎的一声,朱雄英一下子将弓拉开,嘴里忍不住赞叹一声:“好弓!” 这是,秦王朱樉显然认出了那把弓,瞪大眼睛:“那是……那是父皇的弓!” 皇上的弓! 所有人闻言,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朱元璋年轻的时候打仗极其的勇猛,真正的是刀口舔血,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也许老爷子的勇猛当世已经没有几个人见过了,但是真正见过的人,无不惊叹一声,就是以勇猛著称的汤和徐达都甘拜下风。 他曾经用过的那把重弓,威力巨大,曾在五十步开外,一剑直接射爆敌军主帅的脑袋! 而如今,老爷子竟然将那把重弓,拿出来借给太孙用。 让在场众人既是惊叹,又是疑惑。 谷  惊叹的是,老爷子对太孙的喜爱,疑惑的是,太孙真的能用好老爷子的弓吗? 在全场注视的目光下,朱雄英大喝一声:“驾!” 胯下那没有一丝杂毛的白马,宛如利箭一般,一下子就窜了出去。 朱雄英手持长弓,俯身马背上,随着战马高低起伏,只见他双手并没有拉着缰绳,而是左手拿弓,右手抽出一枚箭矢。 此刻,马蹄踏入泥土,溅起片片泥浆。 朱雄英突然直起身子,将箭矢搭在了粗大的弓弦上,双臂的肌肉陡然突起。 会挽雕弓如满月! “去!” 伴随着朱雄英一声大喝,一根巨大的箭矢带着剧烈的破空声,仿佛撕裂空气一般,直射目标而去。 砰! 一声巨响过后,全场是一片安静。 落针可闻的静! 很多人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多数人甚至还在持狐疑态度的时候,朱雄英已经出手了。 寒风吹拂,人群却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一声倒吸冷气声。 紧接而来的是,一道道倒吸冷气声纷至沓来。 首当其冲是王弼。 “蓝……蓝大哥……我,我没眼花吧?” 蓝玉也惊呆了,着实被刚才那一幕震撼到了。 他咽了咽口水:“你他娘的眼瞎了吗?” 王弼看着靶子那边的情况,整个人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射出一个‘白矢’难,也不难,对于普通人很难,但是对于现场的淮西武将们来说就不难,他们苦练一番,都能射出来。 但是他娘的将箭靶射出一个大窟窿来,那难度就大了,而且还是在行进的过程中,更是难上加难。 这绝对不是一个新手能做出来的。 不谦虚的说,虽然三人都完美的完成了‘白矢’,但是朱雄英却更胜一筹。 为何? 因为朱雄英本就是最不被看好的一方,却射出了最漂亮的一箭。 还有老爷子的长弓加持,这让整个观赏的效果拉满,无论让谁来评判,都会是朱雄英第一。 但是现在没有像刚刚那样瞬间爆发出喝彩声。 因为太多的人都觉得有些不敢置信,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 “好!”“好!”“好!” 随后,无数个感慨声齐发。 没有过多的修饰词,因为找不到,也难以形容,唯独只有一个好字。 宁王朱权面颊有些僵,心中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而朱棣则是微微眯着眼睛,开始凝重的打量起了朱雄英。 从开始的试探,到现在的慢慢重视,他已经感受到一股子强烈的危机,在自己四周潜伏开来。 “二,二哥,这……” 朱高燧有些呆怔:“这水平……不低啊!不输咱爹啊!” 朱高燧如今只有七岁,但却生得像个小牛犊子一般。 年长一些的朱高煦面颊有些难看,黑着脸道:“用你说?我眼睛还没瞎!” 另外一边,定远侯王弼笑得跟个傻子似的:“看看,看看,我刚刚说什么来着,我就说太孙殿下是隐藏的高手,你们还说我幽默,现在信了吧?!” “得了得了,知道你厉害了,别吵吵,先看完再说!”景川侯曹震摆了摆手。 刚刚,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将是一场无悬念的比试。 但是在这一刻,所有人开始期待了起来…… 第126章 我认输! 朱雄英的一箭,让所有人都为之改观。 就是朱棣,心中也是震惊不已,怎么都没有想到,朱雄英竟然有着如此好的射术,不过他的脸上早就恢复了平静。 朱雄英看着朱棣,道:“这第二箭,名曰‘参连’,谁先?” 朱棣没有出声,朱权看了一眼两人,道:“我先来!” 他现在也不敢大意,五射中,越是朝后,越是难度加大。 所谓参连,便是前放一矢,后三矢连续而去,矢矢相属,若连珠之相衔。 这一射法对干射术的要求提高,既要发力得当,不致箭尾不连,又要准确无差,不然难成直线。 朱权朝双手吹了吹口气,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他腰口的箭壶上插着五根箭矢,渐渐的,全场开始安静下来。 周围的人更是看得无比紧张。 朱权骑在马上,缓缓抬起弓箭,对准箭靶,然后静止! “来了!” 蓝玉低喊一声。 现场所有眼睛,顿时注视在朱权手上。 嗖! 第一发箭矢射出,然后他以最快的速度搭起第二根箭矢,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嗖嗖! 第一根箭矢的力道不大,因为要让第二根箭矢追上,第二根箭矢不偏不倚的紧接而至,直插箭尾,于是双箭矢的飞行速度再次加快。 一箭双响! 这已经是非常精湛的技艺。 周围许多人已经看的暗暗握紧了拳头,呼吸都不知觉的屏住了。 可当朱权在搭弓第三根箭矢的时候,前面两发箭矢已经正中靶心。 不过不要紧,等前两发箭矢射中箭靶之后,朱权陆续开始搭第四根,第五根。 嗖嗖嗖! 箭靶之上,五根箭矢首位相连,好不壮观! 四参连在古人的射击中,已经算是顶尖中的佼佼者。 而朱权这一次竟是五参连! “好!” 人群之中再次爆发出欢呼声。 人群之外,朱元璋笑眯眯的看着,脸上带着那副朱雄英送给的眼镜,这个时候的他,已经离不开这眼镜了。 欢呼声过后,众人再一次屏气凝神。 因为下一位不知道是燕王朱棣,还是太孙朱雄英,总之,他们更期待朱雄英。 全场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两人身上。 朱棣此时也不敢小觑朱雄英了,他看向朱雄英,微笑道:“太孙殿下,你先来,可好?” “好!” 朱雄英微笑的点了点头。 紧接着,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朱雄英做出一个十分匪夷所思的举动! 只见他从马上挂着的箭袋中抽出了五根粗大的箭枝,奋力抛向天空。 五只箭矢,被高高的抛到了空中! 第一支箭矢落下,朱雄英一把抓住,双臂的肌肉突起,重弓拉成了满月。 嗖! 第一根箭矢射出。 第二根箭矢落下,尔后拉弓,射箭! 马上的朱雄英一箭快似一箭,第一箭还在空中,第二箭紧随其后。 在而后一一 就听到嗖嗖嗖嗖嗖的声音! 速度实在太快,简直令人眼花缭乱! 空气都仿佛静止了一般! 寻目望去,第一发箭矢刚飞到半程远,紧接着第二道箭矢不偏不倚顶住第一道箭矢的箭根。 就在众人以为结束的时候。 第三道箭矢紧随而至。 第四道。 第五道! 天呐! 好一些人已经吃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谷  五道箭矢,在半空飞行之中首位相连,笔直超前飞去! 如此精湛的射术,令人叹为观止! 能亲眼目睹这么精彩绝伦的一幕,所有人呼吸都快要静止了! 朱雄英的速度很快,从一开始到现在,都快的令人猝不及防。 在众人震撼的目光中,这惊天一箭,轰的贯穿靶心! 汗水,布满了武将们的额头。 脸颊,已然扭曲到了一个诡异的程度! 震惊,震撼! 仿佛心口被一击大石击中,令人呼吸不畅! 等着干净利索的一箭贯穿靶心之后。 场面再次陷入绝对的安静之中。 寒风呼啸,将场地内大明的旗帜吹得猎猎作响,以此方可看出,这里并不是静止的画面,而是许多人自觉的凝固而已。 如此唯美的一幕,如此震撼的一幕,如此惊人的一幕,有幸被他们看到了! 好一会。 “嘶!” “嘶!” “嘶!” 现场皆倒吸凉气! “天啊!” “这,这……” “神技!” “我有幸见到了!” “这太震撼了!” “皇太孙如此神技,真是让人叹服啊!” 渐渐地,已经有人开始发出惊叹。 就是朱权,整个人都已经愣住了,虽然都是五参连,但是无论从观感,还是难度上,他都要略逊一筹。 他自问马上功夫是顶级的,但显然,朱雄英更在其上。 这个太孙殿下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难怪一上来就要加重筹码,原来是有必胜的把握啊,看来自己的朵颜三卫不保了啊,不过他输得服气。 反观朱棣,脸色已经隐藏不住的难看。 张辅是他看好的人才,原来皇太孙一开始就盯上了,而自己还傻呵呵的把皇太孙拉入赌局,亲手把一个人才送出去。 戒急用忍。 朱棣啊朱棣,你怎么就忍不住了呢? 朱棣心中自嘲苦笑。 不过皇太孙还真是让他刮目相看,以前他以为皇太孙不过占了一个嫡字,最多就是还会讨好老爷子,但是现在他发现他错了。 这个皇太孙是真的有本事。 “大哥!你生了个出色的儿子!” 朱棣喃喃低语,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如果说他心中没有皇位的欲望,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按照目前的形势,他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也许,北平就是我最好的归宿了!” 这个时候,一声猖狂的大笑,将沉思的朱棣打醒,寻声望去。 只见蓝玉嚣张的大笑,笑容中带着浓浓的自豪! “威武!!” 蓝玉爆喝。 旁边的淮西勋贵们同样是跟着锦上添花的大笑:“如此神技,就问,还有谁!” “哈哈!咱已经不知道该说啥了。”王弼傻呵呵的笑着。 “皇太孙殿下威武!” 这些人嗷嗷大吼,声音都带着颤抖。 朱元璋站在人群后面,将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 此时的他缓缓的将刚刚被震歪了的眼镜扶正,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好小子!” 万众瞩目下的朱雄英看向朱棣:“四叔,轮到你了。” “呵——” 朱棣轻笑了一声,道:“不比了,我认输!” 第127章 怎么总跟你四叔作对呢? 朱棣话语一出,全场哗然。 事实上,君子五射,他们三人都能够射得出来,但是从气势和观感上,他们两位藩王已经输给朱雄英。 而且朱棣也能够看出来,朱雄英的射术实打实的就在他们二人之上。 就算是继续比下去,输的还是他们俩。 所以与其让朱雄英继续展示自己精湛的射术,还不如干脆认输。 只是朱棣始终想不明白的是,朱雄英从哪里学来如此精湛的射术,要知道,他的射术是从小开始学习,之后到战场上,经过无数的浴血奋战,真刀真枪的一点点练出来的。 宁王也算是天赋异禀,不过距离自己还是差一些,但是朱雄英却更在他之上,这让他心中浮现出两个字:怪物。 朱雄英简直就是一个怪物。 “四叔,十七叔。” 朱雄英微笑的看着朱棣和朱权,道:“咱们可提前说好了,那张辅和朵颜三卫就归我了!” 朱权闻言撇了撇嘴,道:“拿去吧,反正我那朵颜三卫多着呢,不差这几个!” 朱权嘴上说得干脆,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肉痛。 因为朵颜三卫,是他手下最精锐的一支部队,由成吉思汗的后裔组成,个个都是勇士。 而且历史上的朵颜三卫,成为了朱棣造反的一支精锐力量。 朱棣上位以后,朵颜三卫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但是很快,就被朱棣压制了,直到朱瞻基上位,这才重新恢复了朵颜三卫的朝贡制度。 “愣着干嘛?” 朱权见朵颜三卫几人不动,不由得骂了一句:“听好了,以后皇太孙殿下,才是你们的主子!” 几个朵颜卫连忙上前,单膝跪在朱雄英面前:“见过皇太孙殿下!” 朱雄英满意的点了点头,抬手道:“起来吧!” 随后,朱雄英看向宁王,笑道:“十四叔,承让了!孤也不会白拿你的人,孤那儿有些好茶叶,回头孤差人给你送过去!” 朱雄英赢了,但并没有盛气凌人,反而是给足了宁王朱权面子,这也让原本沉着脸的宁王笑了笑,道:“好!” 要知道这个时候,茶叶可是个好东西,特别是好的茶叶,更是珍贵。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人冒着被杀头的危险,也要走私茶叶到边境,换取马匹。 所以朱雄英虽然赢了几名朵颜卫,但也送出了好茶,这让宁王心里舒服多了。 朵颜三卫是一支军队,区区几名朵颜卫其实并不算什么。 而且宁王这人,虽然年少气盛,但并非心胸狭窄之人,相反的,宁王胸有韬略,等他成熟了以后,将是一名难得的将帅之才。 事实上,朱雄英想要的是张辅,这几个朵颜三卫只不过是一个添头罢了。 至于张辅,朱棣当然是一万个不想放。 张辅乃是朱棣麾下将领张玉之子,身材高大,相貌英武,性格刚毅威严,朱棣非常看好他,将他带在自己的身边。 他怎么都不可能想得到,自己竟然亲手把这样一位青年才俊拱手送出去,但是事已至此,他也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他就想着,能不能找个理由,给赖过去。 正想着,只见朱雄英看上了自己,笑眯眯的说道:“四叔,咱叔侄之间就不必客气了,让张辅过来姑的帐下,孤一定不会亏待他的,你就放心吧。” 笑面虎! 朱棣在心中忍不住骂了一句。 这皇太孙明明射艺精湛,却偏偏要扮猪吃老虎,摆明了就是想要夺走他帐下的少年英才。 这做法可丝毫不像他爹朱标,反倒是像……老爷子! 朱棣心中这般想着,脸上却是笑道:“殿下,张辅乃是臣帐下燕山右护卫指挥张玉之子,张玉如今年纪也大了,殿下又怎么忍心让他们父子相离呢?不如换个人如何?臣帐下还有一些身手不错的护卫,殿下挑一个?” 朱雄英笑笑,道:“古人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四叔这是想要反悔不成?” “呵呵……” 朱棣干笑两声,道:“臣倒不是想要食言,只是……只是他们父子二人情深,殿下这般,恐强人所难啊!” “这简单!” 朱雄英笑咪咪的道:“把张玉将军一起调来京师,不就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吗?” “这……” 朱棣的脸色忍不住一下子难看了起来。 你他娘的想的真是美呀! 要一个还不够,一下子还想要俩? 张玉善谋,朱能善战,这两人如今是朱棣的左右手。 若真把张玉调回京师,那就真的相当于斩断了他的一条手臂。 看见朱棣没有说话,朱雄英笑着继续道:“四叔,你就放心吧,这事我现在就去跟皇爷爷说,保准能成,五军都督府还有个位置,我看就挺适合张玉将军的。” “且慢!” 朱棣急忙抬手阻止,焦急的神色一闪而过,他知道自己是进了圈套,但是他也没来办法。 搞不好老爷子还真会听皇太孙的,那自己的损失可就大了。 想到这里,朱棣心一横,转头看向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张辅,道:“张辅,是本王对不起你,你过去吧!” “王爷,我……” 张辅还想要说什么,却被朱棣抬手打断:“什么都不用说了,去吧,好好干,不要让本王失望,懂吗?” 说着,朱棣的大手狠狠的按在张辅的肩上。 张辅看着朱棣,眼眶一下子湿润了。 燕王对他好,他全都知道,然而如今燕王把他输了出去,心中定然是十分不好受。 “王爷!” 张辅喊了一声,单膝跪地,叩别朱棣。 朱棣鼻子酸溜溜的,脸皮微微抽了抽,忍着不让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张辅这才擦了擦眼角,走到朱雄英的身后。 好一个主仆情深! 朱雄英静静看着,心中轻笑了一声,一代名臣张辅,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我会让你,将你的才能发挥的淋漓尽致,以后你就会明白,跟着我,将是你这辈子最英明的决定! 心中想着,朱雄英脸上笑道:“四叔,谢了!回头我也让人拿些好茶叶给你!” “哼——” 朱棣轻哼了一声,道:“大可不必了,我久居北方苦寒之地,渴了要么喝水,要么喝酒,喝不惯这娇贵的东西,你还是自个留着吧!” 朱棣的话语之中很显然是堵着气,而且带着一抹嘲讽的意味,这样刚刚收了茶叶的宁王脸上有些挂不住。 不过朱雄英也不恼,依旧是笑着说道:“喝酒也好,喝茶也好,并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好酒和好茶一样,需要和懂的人一起喝,才有味!喝茶,可以修身养性,喝酒固然痛快,但是伤身呐!” 说着,朱雄英玩味的看了眼朱棣:“四叔,你说孤说的对与不对?” 朱棣的目光迎上朱雄英,对视片刻后,突然大笑起来:“大哥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啊,四叔我今天算是见识了!” 朱棣是骄傲的,同样也是隐忍的。 但是今天,朱雄英却让他心中涌起了久违的争强好胜之心。 此子,比之朱允炆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 从现在开始,他要愈发谨慎考虑姚广孝的话了…… 远处,朱元璋笑眯眯的看着。 好小子,让你展示些手段,你倒好,把你四叔都气得都变绿了! 不过…… 你这小子,怎么总喜欢跟你四叔作对呐? 第128章 杀了姚广孝! 应天,燕王府。 姚广孝随燕王入京以来,并没有在众人的面前出现,而失去了之前自己呆的那个寺庙看了看,拜访了几个应天的友人,然后其余时间,基本上都呆在燕王府里。 冬猎归来,燕王一脸的阴沉。 姚广孝一看就知道,燕王应该是在冬猎上失了意。 具体是什么,姚广孝还不得而知,不过一会只要稍微问一问朱棣的两个小王子,应该就很清楚。 不过现在,姚广孝并不想出触朱棣的霉头。 朱棣一回府,便进入了自己的书房。 书房内。 朱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坛子酒,酒是北地的烧刀子,相当的烈。 但是朱棣还是一口一口的往嘴里灌去,就仿佛是喝水一般,丝毫不觉得辛辣。 呆呆的望着窗外的寒风,朱棣的心里又何尝不是一片冰冷,任由烈酒浇灌,依旧是暖不起来。 “还是北平好啊!这么多年了,朱棣啊朱棣,你还是学不会低头,还是学不会低三下四的跟人说话!” 朱棣自嘲的笑了笑。 “不错!大哥你生的这个儿子真的不错!” “我曾经以为,他像朱允炆一样,就只会用孝顺去讨好老爷子,但是今天我才知道,他和朱允炆不一样,朱允炆母子输在他手里输得不冤啊!” “呼——” 朱棣长出了一口气:“也许这就是我朱棣的命,命中注定,我是不是该认命了?” 说着,朱棣放下酒瓶,站了起来,走到书房中的一副铠甲面前。 这副铠甲是当年他征讨漠北,得胜归来时,老爷子送给他的。 当时老爷子还说,肃清漠北者,非燕王莫属! 何等的意气风发! 朱棣轻轻地抚摸着铠甲,眼中尽是迷恋之色。 他有雄心壮志,他相信大明如果在他的手中,一定会绽放出更璀璨的光芒,但是,现在似乎一切都不可能了! 失意,嫉妒,不甘……种种负面情绪涌上心头,让朱棣全然没有了往日意气风发的样子。 “父皇!” “父皇!” 朱棣低声喊着,一下子抱住了那副铠甲,岂料自己喝了酒,重心不稳,一下子就将铠甲推倒,连人带甲,翻倒在地。 哐当!哐当…… 一连串的响声,这样守在屋外的朱能以为发生了什么,连忙推门而入。 “王爷……” 朱能喊着,寻找朱棣的身影,只见朱棣抱着铠甲,披头散发的躺在地上。 “王爷!您没事吧?” 朱能大惊失色,三步作两步的走过来,将朱棣扶起来,扶到座位上坐下。 朱棣坐在座位上,依旧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好长一会。 朱棣才缓缓抬起眼睛,看着朱能,道:“朱能,我们在应天安插有多少亲信?” “这……” 朱能不知道燕王为什么要突然问这个? 朱棣继续说道:“把名单全部列出来,交到我的手上,我要把他们全部交给皇上!” “什么?” 朱能一下子傻眼了! 燕王这是想要干什么? “王爷,万万不可啊!他们可都是我们的生死弟兄啊!你把他们交给皇上,那不就是把他们都给斩了吗?” 朱能连忙拱手求情。 朱棣酒意上涌,一脸潮红的苦笑道:“对!斩!他们都该斩!你也该斩!” 闻言,朱能立刻跪了下来,叩首道:“末将该死!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朱棣依旧咄咄逼人道:“把所有安插的亲信名单都交上来!” 朱能再次叩首道:“王爷!您斩了我吧!朱能一个人抵罪!” 朱棣看着视死如归的朱能,好一会,突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朱棣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就是一个真性情的人,也正是这样,朱能等人才会对他忠心耿耿。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朱棣长叹一声:“本王的心已经死了!” 说着,朱棣的眼中突然闪过一抹狠厉,对朱能说道:“去把他杀了!” “谁?” 朱能一怔。 只听朱棣缓缓说道:“妖僧,姚广孝!” “啊?” 朱能一下子张大了嘴巴,紧接着连忙说道:“王爷,请三思啊!” “快去!” 朱棣厉声怒吼。 这样朱能一下子懵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朱能两难的时候,门口出现了一道窈窕的身影。 “朱能,你先下去吧。” 朱能闻言回头一看,便见燕王妃徐仪华款款走了进来,登时如获大赦,连忙点头道:“是!王妃!” 朱能走后,徐仪华缓缓走到朱棣的面前,看着低头不语的朱棣,然后又走到他的身旁,将手搭在他的肩上,缓缓的捏了起来。 “王爷,依臣妾看来,杀了姚广孝也是一件好事。” “嗯?” 朱棣微微一怔,只听徐仪华继续说道: “从今以后,咱们过自己的安生日子,既太平,又富贵,不争不斗,去灾去祸,那朱雄英是王爷的侄儿,甭管是做皇太孙,还是当皇上,你终究都还是燕王,他都得敬着您!” “您从此就是逍遥王爷,德高望重,虚怀若谷,不操心,不上火,什么国事啊,社稷啊,通通与您无关,悠哉悠哉,您将会幸福终老,何乐而不为呢?” 听了徐仪华的一番话,朱棣缓缓坐直了身子,看了一眼徐仪华。 徐仪华继续说道:“臣妾知道,您是由于大位旁落,冬猎的时候又受到了些刺激,这才恼羞成怒,才乱了方寸,是不是啊?王爷!” “唉——” 朱棣轻叹了一口气,徐徐道:“现在我才明白,父皇最终下了决心,立朱雄英为太孙,并不单单是因为想要避免皇子们的互相争斗而祸乱朝纲,而是那朱雄英确实有几分才学,而且他的性格并不像大哥那样宽厚,而是跟父皇很像,父皇看中他,不是没有道理的。” “现如今,君臣名分已定,要是再不尊从,那就是谋反!” “我只能做一个安分守己的燕王,别无他法,这就是命啊!” 徐仪华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道:“可是王爷,以后咱们真的能脱了干系,保全己身吗?” “刚刚臣妾听说,今天冬猎的时候,皇太孙摆了王爷一道,将张辅活生生从王爷手中抢了过去,而且言语间,与王爷针锋相对!” 朱棣微微点了点头,轻叹道:“这事情,确实没有那么简单,要赶紧好生善后!” “善后?”徐仪华一怔。 朱棣徐徐道:“这些年,在姚广孝的安排下,我们在京师安插了不少眼线,父皇手眼通天,保不齐要被他发现!” “况且如今皇太孙很明显对我有所戒备,我已经尽量的小心,但他却是针锋相对,很可能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唉——” 朱棣说着叹了一口气,道:“现在我是理不清,摘不净,大祸临头,身不由己啊!” “王爷!” 徐仪华声线平静的道:“你是因为担惊受怕,这才要杀了姚广孝,对吗?” “哼!” 朱棣轻哼了一声,道:“送白帽子,跟着我去到北平,劝说我谋取大业,在应天城安插亲信,调查皇太孙,要不是他心怀不轨,步步紧逼,我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里外不是人的地步!” 说着,朱棣猛地一拍桌子,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他做过的事情太多了,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了,只有他死了,我才能做一名太平王爷!” 徐仪华依旧平静的说道:“可是杀了姚广孝,朱能就不知道内情了吗?张家父子就不知道内情了吗?” 朱棣沉声道:“他们若有异常,照杀不误!” 徐仪花悠悠道:“杀了他们,那臣妾呢?臣妾也知道内情了,王爷是不是也要杀了臣妾?还有我们那三个孩子,王爷也要灭口吗?” “王妃!” 朱棣想要打断徐仪华,但徐仪华依旧坚持把话说下去:“好,就算我们都死了,还有王府上下两百多口人,北平的五十万百姓,王爷,你杀得光吗?” “王爷,悠悠众口,堵之不绝,就连皇上也无可奈何,更何况王爷您呢” 朱棣站起来,背过身去,道:“我这是要消除后患!” “后患?” 徐仪华看着朱棣,声音变得刚毅起来:“王爷的话,臣妾听明白了,大难当头,王爷想的不是挺身而出,不是顶天立地!” “风雨欲来,王爷求的不是如何顶住风雨,而是偷安苟活,诛杀亲朋旧故,恩将仇报,以求自保!” “这样的胸怀,如何担当大任?这样的胆识,怎么成就大业?” 徐仪华的话,让朱棣沉默了下来。 徐仪华移步到朱棣的面前,看着朱棣,徐徐道:“王爷想清除后患,可是在臣妾看来,首先应该清除的后患……” “是王爷你自己!” 第129章 送别! 冬猎过后第三天,朱元璋就把各藩王赶回藩地去了。 因为各藩王在京师,一来是要消耗不少的花销,二来藩王本就该呆在藩地,藩地需要他们管理,聚集在京师也容易生事端,搞不好会有结党营私。 朱元璋向来最讨厌的就是结党。 就是皇子之间的结党,他也是不允许,因为那样,势必会在他死后给朱雄英留下隐患,他想要给朱雄英留下的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大明,他手上沾染过太多的鲜血,他不想朱雄英再沾染。 所以纵然心中万般不舍,他还是下令,各路藩王三日内离开京师,返回藩地。 午门,城楼上。 朱元璋看着各路藩王离去的背影,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只是已经被泪水填满。 “好几年了,才有一次相聚的机会,可是这才几天,咱又亲手把他们赶出去了!” 朱元璋的声音中,充满了离别的哀伤。 这位铁血帝皇,虽然在自己的儿子面前没有表露出什么,但是在这一刻,去和一般平常的老父亲那样,看着儿子们离去的背影,泪水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不知道以后,还有多少机会再见到他们!” 朱元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自古帝王家最是无情。 对于这一点,上位二十多年的朱元璋深有体会。 分封藩王,这是朱元璋深思熟虑过的问题。 大明江山是他打下来的,老朱家也是在他的手下壮大起来,对于这个家,他和国一样珍惜。 他虽然早早定了朱标为储君,但是他对每一个儿子同样珍视。 分封藩王,一来可以让他的子孙们都可以共享江山,二来让他们替大明守家卫国,兵权掌握在自己儿孙的手中,这让朱元璋比交给其他人更加放心,三来把儿子们分封出去,远离朝廷漩涡,同样是更好的保护他们。 也正是朱元璋的这种家国思想,为后来的靖难埋下了隐患。 这种思想固然有它的局限性,但是他却是华夏人最传统的思想。 朱元璋的想法是好的,老朱家一家人,齐心合力,拱卫大明,甚至在祖训中写明:朝无正臣,内有奸逆,必举兵诛讨,以清君侧。 对于各路藩王的管理,朱元璋也有明确的制度,没有朝廷的命令,各藩王不得随意离开藩地,也不允许进京。 所以这一次诸王就藩,就相当于生离死别。 日后要见上一面,可谓是难上加难。 这也难怪朱元璋如此感伤了。 身后的朱雄英看着眼前这个白发苍苍,潸然泪下的老人,心里是非常的理解的,不由得上前一步,轻声说道:“爷爷,孙儿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 朱元璋看向朱雄英,大手摁在朱雄英的肩头,点头道:“是啊,好在还有你在咱的身边,咱的大孙长大了,比咱都高了,还知道坑叔叔们了!” 说着,朱元璋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朱雄英洒然一笑,道:“爷爷,您就别揶揄我了。” 朱元璋收起笑容,正色道:“爷爷是认真的,你的那些叔叔们,没有几个是省油的,没点手段还真治不了他们,冬猎那天,你做的很好,就应该让他们见识见识咱大孙的手段,不然他们以为,咱大孙是单单靠一个嫡字上位的呢!” 说着,朱元璋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大孙,咱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咱是说如果,如果咱不在了,哪天你的一个叔叔犯错了,你会怎么处置他?” 这是朱元璋关心的问题。 俗话说,龙生九子,个个不同,更何况老爷子足足有二十几个儿子,更是品行不一,就像前不久的秦王和齐王,就在自己的封地胡作非为,如今朱元璋还在,一切都还好说,一切都还掌控得住。 可一旦自己不在了呢,朱雄英又会怎么处理? 朱元璋想要听一听朱雄英的想法。 朱雄英沉思片刻,回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孙儿会狠狠的警告他一番,高高的举起,然后轻轻的放下,让他知道错了,以后不要再犯!” 朱元璋闻言,看了朱雄英几秒,旋即笑道:“好,很好!” 他并没有追问下去,如果那个皇叔不知错,怎么办? 因为那样,就是触犯天威了。 天威不容亵渎,他知道朱雄英不会再放过他了,再追问下去,那就是为难他大孙了。 况且,他大孙的这个回答,已经让他非常的满意了。 “大孙。” 朱元璋重新看向午门外昏昏沉沉的天气,冬猎过后,天气也随之变得阴沉。 而且很冷,冷到人骨子里去。 这种天气,很容易就让人感伤,朱元璋幽幽道:“明天,允炆就要去寿州就藩了,这一去,就像他的那些叔叔们一样,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 “允炆也是一个孝顺的好孩子,坏的是他娘,而且怎么说他都是你的弟弟。” “你明天去送送他?” 朱元璋用的是询问的语气,很显然,送与不送由朱雄英自己决定。 “好!” 朱雄英干脆利落的回答。 如果自己没有穿越过来,朱允炆便是未来的建文帝。 在位仅仅四年,就被燕王朱棣夺走了皇位。 这其中最大的问题,当然就是朱允炆自己,是他的软弱无能,用人不当,将老爷子最看好的朱标一系亲手埋葬。 如今自己替代了他,对于朱允炆而言,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当然,朱雄英也想去送一送这个本应该是建文帝的朱允炆,不是觉得亏欠,也不是觉得同情,而是想要告诫他,不要再有别的想法,好好做他的寿王…… …… 第二日,天空依旧阴沉。 阴沉得毫无生气,空气中没有风,但却是异常的寒冷。 如今已是十一月下旬,凛冬已至。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来的还要寒冷,那寒冷就仿佛无数的虫子,穿过衣裳,穿过皮肉,直接冷到人的骨子里去。 应天城,因为寒冷而变得冷清。 城外,一队人马整装待发,寿王朱允炆即将启程,就藩收州。 队伍最前方,两位少年骑在马上,并排而立。 正是寿王朱允炆和前来送行的朱雄英…… 第130章 好自为之! “二弟!” 朱雄英缓缓开口,这样朱允炆一愣。 因为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朱允炆只当朱雄英来送自己是皇爷爷安排的,朱雄英只是来完成一个任务而已。 他下意识看向朱雄英,好奇他想要跟自己说什么? “恨我吗?” 朱雄英迎上朱允炆的目光,眼神平静的问道。 朱允炆的眼神闪躲了一下,看向一旁,但是眼底还是忍不住的闪过一抹怨恨。 说不恨,那是假的。 朱雄英看着朱允炆,继续淡淡的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恨我,你也应该恨我!” “你恨我,因为我的出现,你变得不再重要!” “你恨我,因为我的存在,你失去了坐上那个位置的资格!” “你恨我,你一定以为,是我害死了你娘!” “我说的对吗?二弟!” 朱允炆没有说话,但是拳头已经暗暗捏紧。 “但是我不在乎。” 朱雄英继续淡淡的说着:“我不在乎你恨我,实话跟你说吧,你根本不值得我在乎!” “因为你永远都只是一个孩子,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你永远都不会是我的对手,就算是你坐上了我现在这个位置,我一样有能力把你扒拉下来!” 朱允炆低着头,双拳已经死死握紧。 “呵——” 朱雄英轻笑了一声:“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连恨我的话都不敢说一句,你凭什么做我的对手?你永远都只会躲在大人的身后,没有担当,不能顶天立地的懦夫!” 听了朱雄英的话,朱允炆终于缓缓抬起头,双目已然猩红,盯着朱雄英一会,咬牙吐出几个字:“我恨你!” “我恨你为什么死了这么多年,还要出现?!” “我恨你为什么要夺走我的一切?!” “我恨你为什么要害死我娘?!” 朱允炆咬着牙,终于说出了深埋在心底的话语。 “哼!” 朱雄英轻哼了一声:“愚蠢,到现在你还是那样的愚蠢,我的弟弟!” “你还想不明白吗?你娘是自己作死,是她害死了她自己!” “是她误以为皇爷爷要立三弟为储,于是散播三弟命硬的谣言,后宫纷乱,兄弟相残,这恰恰是皇爷爷最忌讳的事情,你说你娘怎么能不死?” “说到这里,最该恨的不应该是我三弟吗?他从小到大都被你母亲死死拿捏,甚至在咱们父亲生病的时候,他都没有机会侍奉身旁,这些年他受了多少冤屈,你们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朱允炆张了张嘴巴:“我……我没有害三弟,你不要胡说!” 朱雄英冷声道:“这就是我说你永远是个孩子的原因!” “你明知道你娘针对三弟,但你却无动于衷,冷眼旁观,身为人子,母亲作恶而不拦,是为不孝!” “你母亲一生为你,但是你明知道她做错了,却任由她胡作非为,甚至心里面,还忍不住希望她能把坏事做成,是也不是?” “不……” 朱允炆摇头,声音却是底气不足:“不是这样的……” “事到如今,你还狡辩?” 朱雄英厉声呵斥:“如果你当初阻止了你母亲,你母亲还会死吗?” “就是因为你没担当,什么事情只会躲在你母亲后面,让你母亲去做坏人,而你竟然心安理得的去做一个好人!” “你不仅懦弱,而且虚伪,你根本就不配做我的对手!” “这也是我为什么刚刚说,就算登上大位的人是你,我一样能把你拉下来,因为你没有主见,没有手段,没有杀伐果决的气魄,就连胆量都没有!” 谷  “大明就算交到你的手中,你依旧守护不了她!” 朱雄英的话咄咄逼人,目光更是锐利无比。 这让朱允炆原本愤怒到通红的脸庞,渐渐变得苍白。 朱雄英也不理他,继续说道:“你这几天也看到了,那些藩王们,哪一个是省油的灯?这里面水太深,你把握不住,就算把大明交给你,你扪心自问,真的有能力守护住大明吗?” “不,你没有!” “大明在你的手上,只会让各路藩王觊觎,最终,大好江山,只能拱手相让!” “而你的下场,只会比现在更惨!” 朱雄英说的是事实,因为他就是从后世穿越而来的,见证了历史的发展。 而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插在朱允炆的心口,让他痛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 朱允炆盯着朱雄英:“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你就是想要羞辱我,对不对?!” “哼!” 朱雄英又是一身冷哼:“你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你觉得我有必要特地来羞辱你吗?” “说实话,我不喜欢你,甚至看不上你,但是我还是愿意跟你说这么多话,是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是父亲的血脉。” “我朱雄英自问不算什么好人,但也绝不是什么伪君子,这就是我和你不同的地方。” “我这一次来,就是想要警告你,去了藩地之后不要有什么歪心思,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先礼后兵的道理不用我说你也懂,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 说罢,朱雄英调转马头。 “驾!” 朱松英喝了一声,策马往皇宫方向而去,头也不回。 放着朱雄英的背影,朱允炆愣住了。 他母亲在死之前,曾让他牢牢记住几句话,其中一句,就是千万不要和朱雄英作对,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站在他那一边。 朱允炆此时的内心是杂乱的,千头万绪,一时之间理都理不清。 不过有一点,他知道朱雄英说的是对的。 那就是,他以前真的就是个孩子,现在回想起来,种种行径和情绪,实在是幼稚和可笑。 这,也许就是成长的代价。 “出发!” 朱允文沉声说道,而后队伍开始徐徐朝寿州的方向前行。 未知的前路。 朱允炆感到迷茫,但内心也一点点的坚硬起来…… …… 各路藩王,陆续离开京师,而皇宫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然而应天府,乃至整个大明天下,并没有因此平静。 刚刚回到皇宫的朱雄英,就接到了几份加急奏疏。 粗略一看。 全都是各地方上奏当地的寒灾。 随着小冰期的出现,大明的冬天显得格外的寒冷。 这样使得底层的百姓,冷死饿死的数目急剧上升。 “传百官,文华殿议事!” 第131章 昏君! 文华殿。 如今这里成了朱雄英办公的地方,类似于朱元璋的武英殿。 如今朱雄英的待遇和当初的太子一样,除开军政等重大事务,都经朱雄英审议,然后再由朱元璋拍板执行。 此时,文华殿内,六部尚书,翰林学士,等一众内政大臣齐聚。 在万寿节前,他们就已经在这里议过一次事。 那一次是皇太孙第一次升殿,商议的是在安南那边开通茶马互市的事情。 皇太孙在殿上独断朝纲,完全没有理会他们的意见,坚决在安南那边开通茶马互市,茶马互市如今已经进入了实施阶段,由夏原吉前往负责。 在钱唐,刘三吾等老臣看来,如此决断,实在是过于草率,因为这件事情,几个老臣甚至跑到朱元璋那里去告状。 不过老皇爷最终还是选择支持太孙殿下,这让几个老臣也无话可说。 在他们看来,皇太孙虽然聪慧,但是在处理国家政事面前,还是稍显鲁莽和稚嫩。 他们明白老皇爷支持皇太孙的心意,因为老皇爷岁数大了,权柄终究要交到皇太孙的手中,无论对错,老皇爷都会支持皇太孙,因为这事要给皇太孙立威,但是他们同时也觉得,老皇爷需要选定几个有威望的大臣,辅佐和教导皇太孙。 譬如先前教导朱允炆的齐泰和黄子澄,他们就觉得不错。 忠心耿耿,而且熟读四书五经。 他们觉得,既然皇太孙的身份已经确立,那么这些人选就该早日定下来,不过这都是这场朝会后的事情了。 不知道这一次皇太孙召集他们来,又是要有什么惊人的举动。 钱唐和刘三吾等一众老臣心中有些打鼓,而年轻的大臣们,譬如詹徽和赵勉,反倒是心中有所期待。 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朱雄英便已经来到殿上。 “皇太孙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臣们齐齐跪下,向朱雄英行君臣之礼。 “诸位爱卿平身!” 朱雄英轻轻抬手,让一众大臣起身,此时的他,已经逐渐习惯这样的场景。 “谢殿下!” 众大臣纷纷起身,按照自己的位置站好。 在洪武年间,吏治是很严苛的,同时也是相对清明的。 朱雄英扫视了一眼众大臣,微笑着开口道:“诸位臣工,想来这些天的严寒天气,诸位都感受到了吧?怎么样,还是在家里烤着火舒服吧!” 众大臣闻言,笑呵呵的点头称是。 “是啊!” 朱雄英点头道:“天寒地冻,能在家烤火当然舒服,但是,孤今天想让你们看看这几份奏疏!” “山西布政司奏报,今岁山西遭遇寒潮,仅山西太原一地,冻死百姓者一百一十八人,饿死百姓者七十三人,烧炭中毒死百姓者三十九人,被大雪压塌房屋一百五十四户。” “甘肃布政司奏报,今岁甘肃境内,冻死百姓者三百二十四人,饿死百姓者一百八十五人,烧炭中毒死百姓者八十八人……” “山东布政司奏报……” 朱雄英的念着,文华殿内的众大臣一个个面色凝重起来,全殿只剩下朱雄英的声音。 一个个冷冰冰数字,却是如此的刺耳,因为它代表着的是一个个生命。 如今的大明看起来是欣欣向荣,但实际上,存在的问题依旧是非常的多,底层百姓的生活仍然是非常的艰苦。 许多百姓别说是生活,就是生存都很困难。 也正是这样,这些濒临存亡关头的百姓为了活下去,就会导致土地的兼并,沦为无地的佃户。 所以朝廷最害怕的就是天灾。 一众大臣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大明疆域广阔,哪怕是在太平的世道,每年都难免有些地方出现天灾。 朱雄英扫了一眼沉默的众大臣,开口道:“说说吧,该怎么办?” 众大臣都沉默了。 能怎么办?赈灾呗! 这个办法大家都知道,但是皇太孙既然这样问,就不是想要得到这个答案。 谁要站出来说这个,无异于撞到枪口上。 在场的都为官多年,深谙为官之道,当然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但是除此之外,他们又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毕竟天灾当头,人力又怎么抵抗? 难道说,还能让老天爷可怜,把天气变暖不成? 所以说到了最后,该赈灾的还是要赈灾。 见众大臣没有说话,朱雄英就开始点名了:“户部尚书,你作为掌管户籍与财政的机关,有什么意见?” 赵勉闻言,连忙站了出来,拱手回道:“臣以为,天灾非人力能免,即刻让受灾各省各府,核算此次受灾人口,另外还要核算本府本省,还有多少钱粮,受灾地区民田收成几何,是否足够应付这一次的灾情,即刻上报朝廷!” “朝廷再视情况定夺,或从官仓赈济,或是户部调拨钱粮,临近年关,万不可因受灾而激起民怨!” “还有就是,今岁大寒,不知明年如何,过了寒冬,春耕又至,春耕是重中之重,需要各州府在赈灾的同时,一定要慎之又慎的对待,摸清情况,详细条陈奏报朝廷,让朝廷能够妥善的安排下一步的工作!” “而且,臣以为,朝廷还应该派监察御史前往灾区,避免地方官员少报瞒报,使受灾百姓不能沐浴天恩,是朝廷不能第一时间体察民情!” 赵勉作为户部尚书,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 而且,他从早早就开始认定皇太孙,坚决的拥护皇太孙,抱紧皇太孙这根大腿,所以在皇太孙询问到他的时候,他当然是毫不犹豫的就将自己能够想到的东西说出来。 甚至赵勉说得很详细,为的就是刚刚上位,还不太熟悉政务的皇太孙能够考虑全面,避免出现疏漏。 “很好!” 朱雄英点了点头,道:“赵尚书说得很好,就照你的意思去办!” “遵命!” 赵勉连忙拱手领命,神色间难掩几分意气风发。 “不过……” 朱雄英话锋一转,道:“孤还有一样东西,谁让你们看一看,拿上来吧!” 话音落下,便见郭珍和郭铉两兄弟抬了一盆子黑乎乎的东西上来。 “石炭?” 众大臣见着这东西,不少人第一时间就认了出来。 石碳其实就是煤炭,煤炭这种东西,在华夏有着悠久的历史,很早很早以前,就被聪明的华夏人开采出来了。 但是一般的煤炭,燃烧起来会产生大量的烟雾,这些烟雾中含有大量的有害物质,一不小心就会中毒身亡。 皇太孙在这个时候,把煤炭拿出来,是什么意思? 在众大臣狐疑的目光下,朱雄英徐徐开口道:“如今大明许多地方受到了寒灾,何不烧煤取暖?” 众大臣闻言傻眼了! 煤炭可以烧,可以取暖,这很多人都知道。 但是为何偏偏没有人烧煤取暖呢? 还不是因为,煤炭一旦烧起来,浓烟滚滚,而且含有剧毒,暖是取到了,但是人也死了。 这与晋惠帝的“何不食肉糜”有何区别? 钱唐整个人脸色都变了,连忙上前一步,道:“殿下,你真的打算让百姓烧煤取暖?” 朱雄英一脸平静点了点头:“是的。” 听了朱雄英的话,钱唐一张老脸顿时红了起来:“殿下,你可知道这煤烧起来是有毒,要死人的?” 朱雄英笑笑,道:“孤这煤无毒!” “……” 钱唐气得白眼一翻,憋了半天,吐出两个字:“昏君!” 第132章 死有余荣! 钱唐的话一出,举殿哗然。 昏君? 这钱唐还真是敢说啊,昏君这可是每一个上位者最敏感的词,这个词足以触怒每一个上位者,也足以让自己脑袋搬家。 虽说皇太孙让百姓烧煤取暖实在离谱,但是……但是你也不能这样说啊,要死人的! “钱老,休要胡言!” 刘三吾连忙出声呵止,他向来还是很尊重钱唐的,也不想因这点小事而闹得双方下不了台,凡事都有得商量嘛,这么大年纪了,还搞得跟个热血少年一样。 不想钱唐脖子一梗,道:“还请殿下收回让百姓烧煤取暖的话,老臣并给您认错,接受惩罚!” 话语一出,在场的大臣都纷纷看向朱雄英,在他们眼里,他们同样认为朱雄英的策略十分不妥,但是他们没有像钱唐那般刚烈,公然在殿上顶撞,甚至昏君都骂上了。 还好钱唐不蠢,懂得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在众臣的目光下,朱雄英笑了笑,道:“钱老,你知道现在多少百姓处于饥寒交迫当中?就拿京师来说,木炭价格一日高过一日,就是你们也快要烧不起木炭了,更何况百姓们?” “如今市面上,一斤木炭的价格是三四十个钱,而孤的这个煤炭,一斤只需要卖三五个钱,大大降低了百姓们的取暖成本,一旦推广开来,不知可以救活多少百姓!” “孤为什么要收回这个利国利民之策?” “利国利民?臣看殿下这是祸国殃民!” 钱唐刚刚松下的脸色陡然又绷紧了起来:“殿下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石炭烧起来有毒的!要死人的!” 钱唐说着,急得跺起脚来。 朱雄英也不恼,依旧是平静的说道:“孤说了,孤的煤炭没有毒,只需要保证良好的通风,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殿下!” 钱唐梗着脖子,涨红了脸庞,痛心疾首道:“寒灾来袭,本已令百姓们困苦不堪,殿下非但不体桖他们,还要将他们往死路上逼,这是国家之大不幸啊!” “臣作为翰林学士,食君之禄,理应为君分忧,但是臣却不能匡正殿下的错误,臣该死啊!” “殿下若不收回成命,臣便一头撞死在这里!” 说着,钱唐便一头撞向了大殿的柱子,俨然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詹徽连忙箭步上前,一把拉住了钱唐:“钱大人,您这是何苦呢?” 詹徽为人精明,无论怎么样,他是不可能让钱唐撞死在这里的。 因为这样一来,不仅让文华殿见红,招致晦气,也会让太孙殿下的名声受到严重的影响。 钱唐这般,不过是想要逼太孙殿下收回成命,就像当初他抬棺进谏,逼得朱元璋收回将孟子搬出圣庙的决定一样。 其他人也是纷纷上前,劝阻钱唐。 文华殿一下子间有些嘈乱起来。 钱唐已经六十八岁高龄,此时的他红着双眼,带着哭腔喊道:“圣人云,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殿下要与民为敌,这是大错,臣的本分就是匡君,随时匡正君上的言行,但是臣没有做到,臣没有脸活着!” “殿下当然有殿下的至高权利,但是圣人训,有教无类,作为臣子的,也是殿下的老师,殿下犯错,臣子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臣希望殿下能成为唐虞之世尧舜一样与民保持一致的人,如若不能,爵禄可辞,白刃可蹈!” 钱唐说得言辞恳切,热泪盈眶。 就是周边的大臣,的为之感染了。 在这个时代,一个真正的文人,都有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从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理想。 《明史》有一段很耐人寻味的记载:“唐为人强直,尝诏讲《虞书》陛立而讲,或纠唐草野不知君臣礼,唐正色曰:‘以圣帝之道陈于陛下,不跪不为倨!’” 史书的白纸黑色,把卑微的马屁精和高尚的知识分子形象抖落得何其淋漓尽致。 所以说,在洪武时期,文人是有风骨的。 钱唐这种不与人似的铁胆,同样感染着一众大臣。 “臣,刘三吾,恳请殿下三思!” 刘三吾带头站了出来,拜倒在朱雄英的面前。 谷豊  “恳请殿下三思!” 其他大臣也跟着一起,纷纷跪下。 面对众臣的求情,上位的朱雄英依旧是不动声色,没有恼怒,也没有急躁,反而是微微笑道:“孤的决定,是不可能改的!” 众臣闻言,都是一怔。 皇太孙果然一如既往的独断朝纲,他认定的事情,绝不会轻易改变。 除非老皇帝出马。 所以众臣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要怎么样让老皇帝出面,阻止这件荒唐的事情。 “不过……” 朱雄英话锋一转,继续道:“钱老如果执意要死,那何不死的有意义一些?” 众臣又是一怔。 只听朱雄英继续道:“你不是说孤的煤炭有毒吗?何不回去烧一晚煤炭,如果毒死了,也正好可以证明孤的煤炭有毒,以死明志,何乐而不为呢?” 听了朱雄英的话,钱唐并没有犹豫,当即重重点头道:“好!” 其他大臣迷茫了,看皇太孙这么有信心,难不成他真的有把握?否则怎么会跟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臣过不去? “郭珍郭铉,将这箱子煤炭送到钱老的府上。” “是!” 郭珍郭玹领命。 “退朝!” …… 钱府。 与其说是府,不如说是一处带了个小院子的民房。 洪武朝的官员,俸禄并不高。 特别是像钱唐这种清正廉洁的官员,其实也就比普通人的生活要好一些而已。 府内的布置很简朴,但却打扫得非常干净。 今天晚上,这里更显冷清。 因为钱唐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并且告诉家人,一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准进来,一定要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能打开房门。 家里人不明所以,听得心惊胆战,但碍于钱唐的强势,也不敢不遵从。 书房内。 钱唐看着眼前火盆内的煤炭,闭上眼睛,轻轻吸了一口气,不由得忆起五十四岁时,他被老皇帝请入京师,讲明经对策,论治平之道,得到朱元璋赏识,当了大司寇…… 何等的意气风发! 他在大明朝也实现了自己的抱负,辅佐老皇帝收拾破败河山,重现太平盛世。 所以此时的他,死而无憾! 为了大明天下,他死有余荣! 钱塘缓缓的睁开眼睛,拿出火折子点燃,就要扔到火盆中的煤炭堆里。 却在这时,房门响起了敲门声。 这让钱唐一怔,旋即骂道:“我不是说过吗?明日之前,谁都不能来打扰!” 门外传来了一道声音:“是我,坦坦翁,我怕你一个人寂寞,特意前来陪你喝茶聊天!” 第133章 惊奇! “刘大人,你这……” 钱唐看着眼前的刘三吾,一双老眼不自觉的湿润了。 刘三吾虽没有他那般刚烈,但是却和他一样,是一位有原则,有理想的知识分子。 刘三吾笑笑,道:“愣着干什么,点火取暖啊,你想冷死我们两把老骨头啊?” 钱唐闻言,晒然一笑:“好!咱们点火取暖!” 说罢,钱唐重新吹起了火折子,然后点燃引火的稻草,进而去燃烧那些煤炭。 煤炭并没有那么容易点燃,需要等上一段时间。 刘三吾看着钱唐笑道:“钱大人,不如喝点茶?” “哎呀!” 钱唐哎呀了一声,笑道:“你看我,真是老糊涂了,贵客临门,都忘了招待了!” 说着,钱唐拿出珍藏的茶叶,将装了水的茶壶放到火盆上烧起水来…… “钱大人,你觉得皇太孙如何?” 到了这个时候,刘三吾也不再顾忌那么多,开门见山的问道。 钱唐沉吟片刻,道:“惊奇!” “嗯?” 刘三吾眉头一皱,显然没有意料到钱唐会这般评价:“此话怎讲?” 钱唐悠悠道:“记得上一次河南山东赈灾,我还拦住陛下,质问他为何不理朝政,整日的往宫外跑,想来那会,陛下就是去找皇太孙了!” “当时满朝文武对于赈灾,除了从国库中挪钱,毫无头绪,但是皇太孙却几乎凭一己之力,筹集了大部分的赈灾粮款,你说惊不惊奇?” “嗯。” 刘三吾听罢,深以为然的点头。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皇太孙的时候,皇太孙就提出了对于西南土司的治理方案,条理清晰,严谨有效,着实让他拍案惊奇,当时他便断定,皇储非皇长孙莫属。 如今,皇长孙果然成了皇太孙。 所以说,钱唐这个惊奇的评价,不可谓不贴合,皇太孙每一次总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这一次。 刘三吾疑惑道:“既然这样,那今日为何还要顶撞皇太孙,甚至骂他……昏君?” 钱唐皱起眉头,道:“说实话,我觉得皇太孙才能是有的,但是过于傲气,还需要打磨,上一次在安南那边开通茶马互市,就完全没有理会我们的意见,我行我素!” “上一次就算了,因为于国于民没有太大影响,但是这一次,让百姓烧煤取暖,这简直是骇人听闻,煤炭有毒,烧煤取暖和饮鸩止渴有什么区别?这可是关乎百姓们的生死大事啊,皇太孙太草率了!” “咱们作为臣子的,就是要匡扶君主,何谓匡?王字外面加一道规范,就是要防止王随心所欲的来,而且也保护了里面的王,我这一次以死相劝,又何尝不是想保护皇太孙?” “一旦推广烧煤取暖真的出了大问题,皇太孙如何自处?皇上又当如何自处?” 刘三吾深以为然的点头:“钱大人用心良苦,坦坦翁折服!” “呵——” 钱唐轻笑一声:“你可别这么说,我就是茅坑里石头,又臭又硬,又老!” “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哦,水开了,我们喝茶!” 两人说话的这个时间,火盆上的水也烧开了,钱唐提起水壶,开始泡起茶来。 这是时候,刘三吾却突然大叫了一声:“钱老,你看!” 钱唐一怔,顺着刘三吾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击一样,呆立当场。 只见原本那些引火的稻草,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早就已经烧完了,稻草化成灰烬的同时也完成了他们的使命,那便是将煤炭引燃。 原本黑乎乎的煤炭被烧成了金黄色,散发着淡淡的白烟,同时将周围烤的暖烘烘的。 这个时代的煤炭,和后世常见的煤炭不一样,后世的煤炭都是经过加工的,否则燃烧起来,就会产生大量的二氧化硫,很容易就会让人死亡。 所以在这个年代,烧煤取暖,无异于自杀。 谷嗃  这也是为什么,以钱唐为首的百官,要阻止皇太孙推行这个看似和晋惠帝何不食肉糜一般荒唐的政策。 但是在这一刻,钱唐和刘三吾就像是见了鬼一样,死死的盯着火盆中燃烧的煤炭。 当真和皇太孙说的那样,这煤炭燃烧起来,并没有滚滚的乌烟,取而代之的是,袅袅的淡淡白烟。 “嗅!嗅!” 钱唐就像一条老狗一样,靠近火盆,猛的抽了几下鼻子。 没有刺鼻的味道! “这……世上竟有这样的石碳?!” 钱唐抬起老眼,不可思议的看着刘三吾。 刘三吾同样是一脸惊愕,徐徐吐出两个字:“惊奇!” “皇太孙说,这煤炭多少钱一斤来着?”钱唐发问。 “说是三四个铜钱一斤。” 刘三吾的回答,让钱唐整个人止不住颤抖起来。 如今大明市面上,取暖用的最多的是木炭,然而木炭的烧制并不容易,需要砍伐树木,需要建窑,需要烧制,然后再运到城里卖,如今一斤木炭,已经卖上了三四十个铜钱一斤,就是城里的一般家庭,都难以消费得起。 而一些穷苦人家,只能上山去砍柴火,可是一来大雪封山,二来所有土地都是有归属的,可不会轻易的给你砍伐树木,甚至松针都不让你去拾的。 所以穷苦人家大多只能选择硬抗严寒,这也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冻死的原因。 更有甚者,连耕种的老牛都给活活冻死了! 严寒之下,不可谓不凄惨。 而如今,皇太孙拿出了这可以供人取暖的煤炭,而且价格低廉。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整个大明天下,经有无数的百姓可以用之取暖,对抗严寒,度过凛冬。 也就是说,这块黑乎乎的东西,将可以拯救万千的百姓! 钱唐一辈子的理想,就是为国为民,为社稷为君主,这让钱唐如何不激动? 一股老血直冲钱唐的脑门,让他都有些晕晕乎乎。 “小心!先把开水放下!” 刘三吾一把接过钱唐手中的水壶,生怕钱唐一不小心摔倒了,淋自己一脸,那就乐极生悲了。 钱唐这才渐渐按耐下狂跳的心头,一脸潮红的激动道:“大明有此皇太孙,社稷之幸!百姓之幸!陛下之幸!!” 刘三吾满脸笑容,还是那句话:“皇太孙,惊奇!” 钱唐重重的点头,旋即响起了什么,道:“不行,老夫现在就要给皇太孙负荆请罪去!是老夫错怪皇太孙了,还骂皇太孙昏君,真是该死啊!” 钱唐虽然七十多了,但依旧是那般风风火火,说着就要站起来去找荆条。 “钱老且慢!” 刘三吾伸手按住了钱唐,笑道:“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皇太孙估计都歇息了!” “再说了,这石碳咱们还没有试完呢,到底是不是真的无毒,能够燃烧多久,恐怕得明天一早才能见分晓。” “所以,明天一早,再去找皇太孙也不迟!” 听了刘三吾的话,钱唐重新坐好,笑得跟个老小孩似的,点头道:“坦坦翁言之有理,是老夫操之过急了!” “来来来,喝茶,进屋这么久,一口茶都没让坦坦翁喝上,着实招待不周,这可是老夫珍藏许久的茶,咱一边品,一边聊,一边等!” “哈哈,好!”刘三吾点头笑道。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飘飘扬扬的大雪,而屋内却是暖烘烘的,甚是舒服,仿佛不在两个季节。 小小的铁盆旁,两个头发斑白的老人相对而坐,有说有笑,只等明天的到来…… 第134章 臭小子比咱强! 大雪纷纷扬扬,笼罩着整个京师。 钱府内,两个老人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火盆里的煤炭。 火盆里的煤炭才渐渐燃烧着。 燃烧速度的缓慢,似乎超出了两人的想象。 两人就这样盯着煤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然而两人毕竟上了年纪,到了深夜的时候,都是倦意上涌。 不过两人还是强忍着困意,因为他们想要看一看,这一盆子煤炭,究竟能够烧多久? 他们就像憋着一股气,就是要等这无烟煤彻底燃成灰烬。 然而直到后半夜,两个人都已经困的不行了,那一团金色,似乎并没有要熄灭的意思。 事实证明,无烟煤比木炭便宜,而且燃烧持久性更强,可以说是完美的廉价取暖之物。 房间内暖烘烘的,两位老人终是忍不住,相继沉沉睡去…… …… 翌日,一大清早。 等在屋外的钱家人早就已经忍不住了,卯时一到,钱家人就推开了书房的门。 一进门,便看见两个老人半躺在椅子上。 “爹!” 钱唐的儿子焦急的喊了一声,便扑了上去。 人老了,睡眠很浅,钱唐一下子就被吵醒了,这登时让钱家人大喜过望,甚至喜极而泣。 他们看着老人把煤炭搬进屋里,以为老人会发生什么事,毕竟在房间里烧煤,无异于自杀。 “爹,您没事吧?” 钱唐的儿子一边扶起钱唐,一边关切地问着。 “没事。” 钱塘摆了摆手,便不再去理他们,而是和刘三吾一起走向火盆,细细的看了起来。 火盆的煤炭已经燃烧殆尽,只留下一堆灰烬。 钱唐用手摸了摸,竟还能感觉到有丝丝温度,这说明煤炭距离烧完的时间并没有很久。 这一堆煤炭,竟然烧了将近一夜! 钱唐和刘三吾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深深的惊骇。 “轩儿,给我找几根荆条来,我要进宫!”钱唐急忙吩咐自己的儿子。 钱文轩一愣:“爹,您进宫要荆条干嘛?” 钱唐正色回道:“负荆请罪!” “啊?” 钱文轩以及钱家人顿时都是大惊失色。 就是刘三吾也是一惊之后,连忙阻止道:“钱老,大可不必,据我所知,皇太孙并不是一个狭隘的人!” 钱唐摇头道:“我不管皇太孙是什么样的人,但这一次是我错了,而且因为我的错误触犯了天威,我就应该认错,就算皇太孙要斩我,我也认了!” 众人闻言默然,皇权在这个时代就是至高无上的,不可触犯的…… …… 紫禁城中。 天刚蒙蒙亮,太阳还没有升起来。 朱元璋早早就起床了,虽然说现在大部分的奏疏都交给了朱雄英处理,但是他依旧保持了这个早起的习惯。 处理了几份重要的奏疏后,朱元璋带着那副老花镜,一边看着奏疏,一边问向回来复命的刘保:“蜜水送到咱大孙那儿了?” 谷锟  刘保回道:“回陛下,送到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问道:“这两天不见太孙过来,他在干什么?” 刘保赶紧将他从东宫那边了解的情况说出来:“陛下,皇太孙殿下昨日在文华殿升殿,好像在处理什么要紧的事情。” “哦?” 朱元璋看着手中的奏疏,问道:“什么事情?” 他是万人之上的皇帝,紫禁城内对他而言没有秘密,只要他想知道。 刘保回道:“具体事情老奴不知,不过老奴听说,昨日在殿上,殿下和钱唐钱大人吵了起来,钱大人骂……骂殿下……” “骂什么?”朱元璋的脸色陡然一沉。 刘保连忙回道:“钱唐骂殿下昏君……” “啪!” 朱元璋一下子将奏疏摔在御案上,吓得刘保连忙趴下。 “钱唐这老匹夫,上一次咱就想砍了他,骂咱怎么样都无所谓,竟然敢骂咱大孙,咱看他是活腻了!” 朱元璋虽然不喜儒生,但是对于真正的儒生,他是真的有雅量,钱唐不止一次顶撞他,甚至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都不下跪,但是朱元璋都不跟钱唐计较。 不过这一次骂他大孙昏君,可真是触了朱元璋的逆鳞。 “去,让人把钱唐那老匹夫拿来!”朱元璋这一次就算不斩了钱唐,也要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 刘保匍匐着颤声回道:“禀陛下,钱唐已经进宫了,现在就在东宫文华殿外。” 朱元璋闻言沉吟片刻,站起身来:“走,去文华殿看看!” “来人,起驾!” 刘保吆喝着,赶紧招呼宫人上前。 “一边去!” 朱元璋不耐烦的摆手将他们赶走,自己则是背起了双手,带着护卫便大步流星的往东宫而去。 昨夜一场雪,今日三分晴。 太阳从东边升起,将整个紫禁城照得金碧辉煌,充满朝气。 东宫,文华殿。 朱元璋来到殿门外的时候,便看见文华殿前一片闹哄哄的。 如今的朱元璋戴上了老花眼镜,视力好得很,一下子就看清了前方的情形。 只见人群之中,须发皆白的钱唐背负了几根荆仗,跪在文华殿前,周围一遭内政大臣纷纷劝阻,但是钱唐依旧无动于衷,直挺挺的跪着。 “嘿!大阳打西边出来了!” 朱元璋笑了笑,并不着急着上前,他异常好奇的想要看一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要知道钱唐可是出了名的硬骨头,想当初自己想要在皇宫里挂武后图像,钱唐这老匹夫再一次跳出来反对,自己一怒之下,就将这老匹夫拖到午门外侯斩。 没想到钱唐愣是不低头认错,朱元璋最终还是将他放了。 钱唐五十三岁出山,在大明朝廷供职二十余年,无数次顶撞自己,但从来没有向自己低过头,自己也是佩服他这一身铁胆,这才一次次的放过他。 没想到,自己大孙这才上位没多久,就让钱唐负荆请罪来了。 这简直让朱元璋大跌眼镜。 “嘿嘿,臭小子比咱强!” 朱元璋嘿嘿一笑,找了个好地方,悠悠的看起戏来。 并没有等太久。 朱雄英便从文华殿后门,经文华殿正殿,缓缓的走了出来…… 第135章 放心! 朱雄英从文华殿出来,便看见钱唐背负着几根荆杖,跪在大殿前。 见状。 朱雄英连忙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扶住钱唐:“钱老,你这是干什么?” 钱唐负荆请罪,说实话朱雄英是没有想到的,当时钱唐骂他昏君,事实上他是有气到的,所以这才故意让钱唐回去试一试无烟煤,说服这些大臣的同时,也顺便打一打这钱唐的脸。 不想钱唐竟然直接负荆请罪来了。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朱雄英自然是不会让他长跪的。 而且钱唐这份担当的精神,让他动容。 钱唐并没有起身,而是看着朱雄英,恳切道:“臣糊涂!险些坏了殿下的大事,罪该万死,还请殿下责罚!” 朱雄英笑笑,问道:“昨夜试得如何?” 钱唐连忙回道:“好!甚好!” 说到这个,钱唐开始有些激动起来:“臣昨晚和坦坦翁试了,此煤燃烧起来,只有少许白烟,而且比木炭更为持久,实乃御寒之神物也!” 听了钱唐的话,在场的一众大臣顿时一片哗然。 这煤炭竟然真的可以取暖! 简直颠覆了他们的认知,在他们的认知里,煤炭燃烧起来有浓烟且有剧毒,难怪出了名又臭又硬的钱唐会负荆请罪了。 可是皇太孙是上哪里搞来这无烟且无毒的煤炭? 众大臣惊叹之余,也是满腹疑惑。 不过钱唐帮他们把疑惑问了出来:“殿下,臣斗胆请问,这石炭是从何而来?” 朱雄英笑道:“钱老若长跪不起,孤这样弯着腰,也不好说话啊!” 钱唐一愣,这才发现朱雄英一直躬着身子扶着自己,不由得心中一暖:“殿下,臣……” “起来说话!” “臣,谢过殿下!” 钱唐在朱雄英的搀扶下,有些艰难的站起来…… 在不远处的朱元璋笑眯眯的看着,问向身旁的起居注官:“记下来了么?” “回陛下,已经详细记录!”起居注官恭敬回道。 “嗯,给咱好好记着!” 朱元璋笑得见牙不见眼,眼前这一幕,未必不能成为一桩美谈。 而那边,钱唐站起来后,朱雄英这才开口道:“这石炭也叫煤炭,从何而来想必诸位也都很清楚,煤炭燃烧有毒,诸位也很清楚,而孤昨夜给钱大人的便是无烟煤。” “无烟煤?” 众臣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叫法。 朱雄英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无烟煤的储藏量其实并不在少数,但需要懂得分辨,其实分辨起来也很简单,只需拿一粒拇指大小的煤块,丢到火堆里,如果是烟煤,会很快明火燃烧,并且有烟。如果是无烟煤,需很长时间才能燃烧,几乎没有火焰,也没有烟。” 原来如此! 一众大臣恍然,原来煤炭还分烟煤和无烟煤。 钱唐又问:“殿下,这无烟煤一日可开采多少,是否真的有足够的量供百姓使用?” 事实上,昨天晚上,钱唐就在思考了一晚上关于这无烟煤的问题,可谓是做足了功课。 朱雄英笑着回道:“只需只要人手管够,每日供应多少,都不成问题。” 事实上,在华夏大地上,无烟煤占总煤炭量的十分之一,在后世,年产可达两亿吨。 而如今自己已经在方山那边探明,那里的无烟煤埋藏并不深,所以开采起来相对简单许多,就像他刚刚说的那样,只要人手管够,每日的产量足够供应整个京师百姓取暖的需求。 谷窨  至于全国而言,煤炭最要集中在山西一块。 如果那一块彻底开发起来,供全国上下使用完全不成问题。 朱雄英继续道:“由于严寒,如今京师涌入了不少流民,孤也想好了,可以招募这些流民去挖煤,他们如今饥寒交迫,处于生死的边缘,让他们去挖煤不仅解决了人手的问题,还可以以工代赈,让他们免于冻死饿死。” 众大臣闻言,都是大喜过望。 让朝野上下都头痛不已的百姓取暖问题,竟然被皇太孙一个无烟煤给轻巧的解决了,而且还顺带解决了京师流民安置的问题。 不过钱唐还有问题:“殿下,这无烟煤成本多少,又卖多少钱一斤呢?” 无烟煤虽好,但如果价格太贵的话,那也会让普通百信望而却步,最终沦为达官贵人才能使用之物,也便失去了最初的目的。 朱雄英笑道:“三个钱,只需要三个钱,朝廷已经稳赚不赔了!” 五个钱? 众大臣再一次哗然。 要知道如今的京师,木炭已经卖到了三四十个钱一斤,而这无烟煤却只需要区区三个钱,这简直就是百姓们的福祉啊! 如果真如皇太孙所言,那这个小小的无烟煤,便可以救活不知道多少百姓。 “臣等,恭贺皇太孙殿下!” 一众原本被皇太孙召来开早会的大臣们,此刻却在文华殿的殿门前,齐齐跪倒,高呼皇太孙殿下千岁。 不远处的朱元璋,心中同样久久不能平静,嘴里低声呢喃:“咱大孙能归来,真是老朱家之幸,咱大明之幸啊!” 这一刻,朱元璋的眼角微微湿润。 他朱元璋打下这大明江山,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他,但是谁又知道,这对于他朱元璋而言,又何尝不是一副千金重担呢? 蒙元留下了一个破败的山河,他朱元璋要将她收拾起来。 多少个夜晚,他夜不能寐,心中想着的都是江山社稷,多少个清晨,他早早爬起来,为了还是这个江山社稷。 就像他自己写的一首诗那样,诸臣未起朕先起,诸臣已睡朕未睡。何似江南富足翁,日高三丈犹披被。 坐拥江山,他何尝不想享福享乐? 可是这天底下还有那么多的穷苦百姓,大明还有那么多的问题,让他没有一日能够放心得下。 特别是这漫漫的凛冬,每一个冻死的百姓,都让他心中如针刺一般疼痛。 所以他这么多年来,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但是今天,他的大孙,大明的皇太孙,却帮他解决了一个就连他自己也无法解决的难题,为他扛起了这千斤重担。 这让他欣慰之余,更是喜不自禁。 大明的未来,将有着一个比自己还强的主人带领,这让他那一颗从来没有敢放下过的心,在这一刻,放了下来。 就在朱元璋心中感慨万千的时候,只见那边的朱雄英笑道:“这一切,都倚仗皇爷爷的英明决断,要贺的话,也得先贺皇爷爷!” 朱雄英并非矫情,而是如果没有朱元璋支持,他就算有拳拳报国之心,万般的能耐,也不能像如今这般,只是用简单的话语和行动,便真正的为大明,为这个时代做一件足以让天下百姓收益的好事。 “臣等,恭贺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再拜,三呼万岁。 “诸位请起!” 朱雄英抬起双手,一张年轻的脸上并没有沾沾自喜,反而更多的谦逊,开口道:“孤只是偶然巧得无烟煤这东西,但真正要实施起来,还需要诸位臣工的鼎力相助,其中的关键和细节还需诸位臣工仔细斟酌,地方官员的通力配合,如此才能让无烟煤真正给咱大明的百姓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 “臣等,遵命!”众大臣齐齐开口。 不远处,朱元璋看着文华殿前意气风发的朱雄英,心中满意,脸上都是笑容…… 第136章 又一个想法! 文华殿中。 朱雄英与众臣商议无烟煤推广事宜。 朱元璋并没有过多参与,而是悄然的离开,他知道自己老了,有些东西是时候该逐渐放手了。 出了文华殿,朱元璋的步履都轻盈了许多。 而朱雄英则是在文华殿中和一众大臣商议到了中午。 中午时分。 朱元璋的贴身太监刘保前来东宫,请朱雄英前去御膳房,和老皇帝一起用午膳。 朱雄英这才惊觉,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肚子已经咕咕直叫。 随着刘保来到御膳房,朱雄英便看见屋内已经准备好了一桌精美的菜肴。 而桌子边上坐着三道熟悉的身影。 其中一个自然便是老爷子,而另外两个却是朱允熥和小宝。 小宝经过这段时间,显然已经适应了皇宫的生活,一如既往的活泼可爱,抓着朱元璋给她的大鸡腿在啃。 而朱允熥也比以前稳重了不少,要是以前和皇爷爷吃饭,他会坐立不安,然后现在虽然话依旧不多,但至少能够摆平心态,老爷子问一句,他也能答上一句。 看见朱雄英到来,朱允熥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连忙站起来喊道:“哥,你来啦!” 朱雄英微笑着对朱允熥点了点头,尔后面向老爷子,行礼道:“孙儿见过皇爷爷!” “哼!” 老爷子轻哼了一声:“臭小子,是不是咱不去请你,你就不知道过来啦?” 朱雄英哑然失笑,道:“爷爷,您看您这话说得,孙儿就是忘了谁,谁也不敢忘了您啊!” “好了,坐下吃饭吧!” 朱元璋拍了拍身旁的凳子。 朱雄英当然是毫不客气的坐到了老爷子的身边,老爷子依旧板着脸,嘴上却是说道:“累了一上午了,快吃!” 说着,朱元璋拿了一个大鸡腿放到朱雄英的碗里,然后不顾形象的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谢谢爷爷!” 朱雄英看着眼前的老人,不由得心中一暖。 这样他仿佛看到了前世的祖父。 而这一世,他的灵魂虽然是穿越而来,但是,他真心的把朱元璋当爷爷。 无论眼前这个老人,是不是掌天下权的皇帝,那都不是重要的,在这一刻,朱雄英只把眼前的老人当作是自己的爷爷。 见朱雄英拿着大鸡腿大块朵颐,朱元璋终于忍不住咧嘴笑了。 一旁的小宝却是撇嘴道:“老爹,这么大个人了还抢鸡腿吃,害不害臊呐!” 朱雄英没好气的敲了一把小宝的脑袋:“你懂个屁,你爹我在你太爷爷面前,永远都是个孩子!” 朱元璋闻言哈哈大笑:“对!咱大孙说得对!” “爷爷,您也吃啊!” 朱雄英看朱元璋没有动筷子,便给朱元璋的碗里夹了一块鸡胸脯肉。 朱元璋笑道:“爷爷老了,吃不了那么多了,来,可以喝两盅!熥儿,你也一起!” 朱元璋显得心情大好,显然刚刚开始的不高兴是装出来的。 谷嚤  朱元璋端起了酒杯,而朱雄英和朱允熥自然是不敢怠慢,赶紧陪着老爷子满饮一小杯。 这点小酒对朱雄英当然不算什么,但是朱允熥却是白净的脸庞涨红了。 朱元璋轻叹一声道:“也就咱大孙回来了,不然咱爷三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喝上一盅呢?” 说着,朱元璋看向朱雄英道:“大孙,今天你做的很好,咱真的很高兴,不只是无烟煤,还有你的稳重,和不骄不躁!” “为君者,就要懂得自己该抓什么,放什么,无烟煤固然好,但是在推行的过程中,一定要把好关,不要让这无烟煤,成为某些人手里中饱私囊的东西,咱这是给天下人办好事,可不能办砸了,让好事变成了坏事!” “孙儿明白!”朱雄英郑重点头。 古往今来,但凡是有巨大利益的地方,就免不了贪腐。 如今煤炭一旦推广开来,那绝对不是一件小事,涉及到全天下百姓取暖的问题,而其中的利益问题,更是错综复杂。 朝廷的初心是好的,想要把无烟煤开采出来,然后廉价卖给百姓,但是层层办下来,也许到百姓手中的无烟煤价格,就不是区区三个钱一斤那么简单了。 京师一带还好控制,毕竟靠近皇权中心。 但是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就没有那么好控制了,贪腐就会在其中滋生。 然后现在说这个还有点远,老爷子也是提醒一下朱雄英,毕竟他见得多了,就像是当初的郭桓案。 户部侍郎郭桓等人,联通各直省的官吏舞弊,盗卖官粮,牵连全国十二个布政司,数万官员牵涉其中,甚至六部尚书都有牵涉,折算赃款两千四百多万石。 而如今,煤炭一旦成为百姓取暖的必需品。 那么无论是盗卖官煤,巧立名目,假账错账……等等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这些都是朱雄英以后需要考虑的,但是现在他紧要考虑的问题是,煤炭一旦开采出来,如何运输到全国各地,因为煤炭主要集中在几个地方,需要流通起来。 而需要流通,就必须要有路,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 一旦道路不畅,作为大宗货物的煤炭就会运转缓慢,无论是今年明年,还是后年,依旧是运转不起来。 而如今大明的官道,也只是联通关键的一些地方,而且常年不修缮,道路早已是坑洼不平。 总之一句话,无论是这一次的煤炭运转,还是以后大明想要发展起来,道路都是重中之重。 想到这里,朱雄英开口道:“爷爷,孙儿有个想法。” “说!” 朱元璋早已习惯了朱雄英的套路,直接了当的回答。 朱雄英也不墨迹,道:“孙儿想要修路!” “啥?” 朱元璋有些惊讶的看向朱雄英:“修路?” 朱雄英点头道:“孙儿想要把坏掉的官道修葺一番,再新增几条官道,将咱大明重要的几个地方串联起来!” 听着朱雄英的话,朱元璋原本的笑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朱元璋自从上位以后,最反对的就是滥用民力,而修路,就是他认知中非常消耗民力的一件事。 因为想要修好一条路,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一条路修好了,在他看来,也仅仅是更加好走而已,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他一辈子走得最多的就是路,在他眼里,道路就算是崎岖难行,他也一样能走过去,又何必去费大量的民力修路? 而且过了这个寒冬,便面临着春耕,这是大明朝廷最重要的一件事。 而春耕需要大量的民力,一旦因为修路而耽误了春耕,那就是给刚刚复苏的大明带来承受不起的后果…… 第137章 飘了! 朱元璋心中不喜,但依旧是不动声色。 多年的皇帝生涯,让他养成了不轻易泄露自己感情的习惯。 朱元璋瞥了朱雄英一眼,用手抓了一颗花生扔进嘴里,一边嚼一边道:“修路是好事,可是这修路的钱,从哪儿来?总不能让朝廷掏空了国库去修路吧?”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大明刚刚成立那会,国库极度空虚,朱元璋恨不得,将一分钱掰成两分来花,后来他发行了洪武宝钞,朝廷极度缺钱的情况才稍稍得到缓解。 这些年来,无论是军费开支,还是基础建设,各地方赈灾,都消耗了大量的钱财,而这些,都是提前消耗的民力。 朱元璋小心翼翼的经营大明王朝二十几年,这才使得整个国力民力亏空的情况,慢慢的得以弥补,开始朝好的方向发展。 所以朱元璋特别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国力民力。 朱雄英当然也知道这些。 但是大明朝想要发展起来,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交通问题。 后世有一句话,要想富,先修路。 这句话放在如今这个时代也是合适的,只有把路修起来了,才能让全国的货物流通起来,就像这一次的煤炭。 所以在朱雄英看来,修路是百年大计,越早能够开展就越好。 朱雄英笑道:“爷爷,孙儿想过了,要修路,其实并不需要朝廷花很多钱!” “哦?” 朱元璋闻言一愣,有些听不明白,朱雄英的意思。 朱雄英继续道:“朝廷可以组织商贾集资修路,当然朝廷也不是白要他们的钱,把路修好了,一来对于他们自己经商有好处,二来也可以为他们博得一个好名声,想来那些江南的士绅有钱,他们是愿意出这个钱的!” “不行!” 朱元璋斩钉截铁的否定,而后轻叹了一口气,看向朱雄英,意味深长的道:“大孙,咱给你讲一个故事,沈万三这人,你可曾听说过?” 朱雄英一愣,点了点头:“听说过。” 朱元璋继续道:“那你可知道,这应天府中从聚宝门到水西门这一段,还有廓房,街道,桥梁,水关和署邸等地方,都是他出资建的?” 朱雄英点了点头,这个事情他还真听说过,毕竟沈万三的故事,在民间很是流行。 修建南京城,沈万三虽然出了许多的钱,但同时也收获了大量的美名。 朱元璋继续道:“那会大明刚刚建立,而且北方战事吃紧,朝廷实在是拿不出钱,所以便让沈万三帮修了这一段,咱也很感谢他,可是后来的事情你知道吗?” 朱雄英摇头,侧耳倾听。 朱元璋喝了一口酒,徐徐说道:“随后沈万三,竟然跟咱提出,想要出资百万两黄金,替咱犒赏三军!” 谷蜖  “哼!” 说到这里,朱元璋冷哼了一声:“当时要不是你奶奶拦着,咱早就把他的头颅砍下来了!” “区区一个贱商,竟然想要犒天下之军,何也?这其中的道理,不用咱说,你应该也能明白吧!” 朱雄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老爷子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一旦用了商贾们的钱修路,也就意味着承了他们的情,还让他们在民间留下美名,这样下来,势必要抬高商贾们的地位。 更有甚者,会像沈万三那样,提出一些有犯朝廷威严的要求。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名声看得比金钱重。 然而从后世穿越而来的朱雄英,看问题的角度就不一样,他觉得,如今朝廷没钱进行基础建设,那么引进一些民间的资金,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监管得当,就可以把基础建设搞好,于民生大有裨益。 同时,他也明白,想要改变老爷子的观念,那是不可能的,特别老爷子就是朱元璋,朱元璋心志坚定,绝不会轻易动摇。 然而朱雄英并不想就此放弃,毕竟修路一事,于国于民都大有好处,也为朱雄英以后实施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打下基础。 “爷爷,孙儿还有一个想法!”朱雄英开口说道。 “说!大胆说!” 虽然刚刚朱元璋否定了朱雄英,但是眼神中却满是鼓励。 他就喜欢跟他大孙探讨这些问题。 且不论对错,他大孙每一次都能提出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想法,有些想法引发他的深思,有些想法又让他惊叹不已。 就像两股有趣的思想,有时碰撞,有时交融,就像后世所说的思想风暴,道理越辩越明,思想越辩越深刻,双方都能从其中获益。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在朱元璋看来,自己还健在,那便是朱雄英犯错的资本。 朱雄英道:“孙儿以为,朝廷修路就是不用民间的钱,也是可以在不损耗国库的情况下,把路修成,而且维护修缮好!” 闻言,朱元璋再一次露出好奇的神色,他倒是想要听一听,他大孙又有什么大胆的想法。 朱雄英继续道:“朝廷可以先垫用国库的资金,修整官道,将官道修的宽阔好走,马车商队等可以高速行走,无论刮风下雨,都有人专门维护,保持道路的畅通,使得无论是出远门的百姓,还是货物的流转,都变得方便快捷,但是……” “但是这些朝廷负责修好和维护的官道,需要征收过路费,行人免收费用,但是骑马,还有马车,商队等,按照不同的定费进行收取,收取得到的资金,用于官道的维护和拓展,如此一来,官道的建设和维护至会进入良性循环,不仅可以把目前的官道维护好,还能不断的增修官道,当官道四通八达,形成了一定的规模,甚至还可以充盈国库……” “胡闹!” 朱雄英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朱元璋的厉声打断了,朱元璋看着朱雄英,气的脸都有些红了:“大孙,但看你是真的有些飘了!” “古人云,君,舟也,民,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咱老朱家的天下,也是天下人的天下,没有百姓,也就没有咱们大明,如果百姓走路都要收钱了,那咱大明朝成什么了?和强盗何异?!那咱是不是应该在官道的边上设几个茅房,收百姓们的蹲坑费?” 第138章 矛盾! 挖茅坑收费? 老爷子还真有你的! 朱雄英听了朱元璋的话,差点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给他点个赞,他还真想顺着老爷子的话说是,可那样说一定会把老爷子气得够呛。 不过朱雄英并不想就此放弃。 如果大明朝想要和历史中的不一样,那就必然要进行一系列的改革,而每一次改革,势必会形成冲突,无论是他和老爷子之间,还是他和众臣之间,乡绅之间,都是难以避免的。 历史上的每一次改革,都不是轻松写意的。 前有商鞅变法,王莽新政,王安石变法,后来的张居正一条鞭法,雍正的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等等,无不充斥着思想冲突,新旧势力冲突,有的甚至付出惨重的代价。 朱雄英当然想要变革这个时代,不过他也知道,有些事情急不来,需要一点一点的慢慢进行改变。 “爷爷,修路是百年大计,把路修好了,受益的是百姓,举个例子,就譬如明年开春的科举,各地的学子们就不需要再跋山涉水,能够用更短的时间赶到京师,对于商户而言,就更不用说,我相信,经过最初的不适之后,他们会愿意交这个钱!”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孙儿觉得并没有什么错!” “混账!” 朱元璋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大孙,咱看你是千般好,但是有一点,让咱非常不满意,那就是你考虑问题,经常会掉进钱眼里,从一开始的卖盐卖酒,再到现在的修路收钱,都是想从百姓们手中要钱,咱知道钱很重要,咱也经常为国库缺钱头疼,但是咱不能把朝廷的困难,转嫁到百姓门的头上!” “切记,咱现在虽然是皇上,但百姓才是这个天下的根本,只有百姓们过得好了,咱这皇上才坐得稳,大明才能千秋万代!” “你呀,就是想法太跳脱了,以后做什么事情,首先要考虑的是百姓,懂吗?” 朱元璋的怒气边说边散,最后变成了谆谆教导。 “可是!” 朱雄英依旧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孙儿这么做,就是考虑了百姓,如今朝廷没钱修路,百姓们走的都是烂路,如果朝廷不设法改变,那么永远都是这种情况,况且孙儿所说之事,古已有之,此事并非是暴政,只要施用得当,就会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够了!” 朱元璋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猛地站起身来。 一旁的朱允熥全程傻眼,他不敢想象,自己的大哥,竟然敢这般跟皇爷爷说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劝阻,只得闭口不言,暗中观察。 就是一向话多的小宝,此刻也乖乖闭上了嘴巴。 朱雄英也来了脾气,跟着站起来,执拗的道:“是皇爷爷让我大胆说的,现在大胆说了,你又生气了!” 一向以来,他都尽量的顺着老爷子,但如果总是这样,他又怎么去改变这个时代? 就像后世所说的那样,矛盾是事物发展的源泉和动力,有矛盾,才有发展! 朱元璋盯着执拗的朱雄英,面皮因为愤怒而微微抽搐,朱允熥吓得低着头,偷偷的扯了扯朱雄英的衣袖,意思是让他赶紧低头认错。 然而朱雄却没有丝毫认错的意思。 爷俩就这样对视了好一会,朱元璋轻叹了一口气,脸上的愤怒变成了落寂。 “你是不是以为咱真的不懂你修路的意思?你是不是觉得咱特迂腐,特顽固?” “咱知道,你想把路修好,无非就是想要推动咱大明商业的发展,商业发展起来了,朝廷就有钱收了,你就有钱去修路和维护,这看起来确实是一件好事!” 谷麘  “但是你想过没有,一旦商业发展起来了,人人都想着赚钱,谁来种粮食?没有粮食,钱能吃吗?” “咱从蒙元的手中抢来江山,有着大量闲置的土地,一旦没人种地,没人开荒,咱们吃什么?” “空有钱没有粮食,那咱大明就真成了空中楼阁,华而不实,一推就倒,你明白吗?” 朱元璋摇头叹息,神情落寞。 “傻孩子,咱知道你是为了咱大明好,但是治理国家,不是拍脑袋就行的,你要知道,咱的每一个决策,都会给天下带来重大的影响,所以方方面面都要考虑清楚了!” 说着,朱元璋拍了拍朱雄英的肩膀:“今天饭就吃到这吧,咱吃饱了,你回去好好想,认真想,想仔细咯,咱爷俩回头再找个时间,好好聊聊!” 朱元璋说完转身就走了,高瘦的背影萧索。 朱雄英看着这个背影,心中突然很不是滋味。 他开始反思自己。 从他登上太孙之位以后,先是拿出了红薯博得老爷子欢心,又在冬猎的时候,压了燕王和宁王一头。 在之后,罔顾群臣反对,坚持在安南开通茶马互市,尔后,便是今天早上的钱唐负荆请罪……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真的让自己有些飘了。 他是穿越者,有着这个时代所有人都没有的优势。 他也是真心想要为大明好,可是这一次,他真的操之过急了。 是的,随着交通的发达,伴随而来的就是市场上的货物流转速度加快,商业也会随之兴旺,从这个角度上看,确确实实对国家经济民生大有好处。 但同时也就意味着,朝廷抬高了商人的地位。 所以,归根结底,朱元璋害怕的还是,在朱雄英这些政策的引导下,商业占据了主导,从而导致了农业的没落。 对于这个问题,朱雄英早前就和朱元璋探讨过。 人性的贪婪,会让许多百姓抛弃种地,我跑去经商,如此一来,就会让大明大量的土地闲置。 在这样一个封闭的农业社会,生产力是相当薄弱的,一旦突然抬高商人地位,无异于自毁根基。 商业,是要建立在生产力达到一定地步的基础上。 最根本的就是,保证粮食的足够。 至于为什么到了明朝中期就开始出现资本主义萌芽?那是因为国门打开了! 国门的打开,就可以让国外的劳动力为国内服务。 朱雄英在安南设立茶马互市,想的便是这个。 所以说,如今大明想要打造一个交通网络,从而实现商业的兴旺,还需要等到番薯等物的推广,以及打开大明半封闭的国门…… 第139章 喜笑颜开! 春和宫。 夜深人静之时,朱雄英依旧伏在案台前,思考着今天和老爷子的对话。 这便是理念之间的冲突。 如今凛冬当头,提出修路确实不合时宜。 但是大明想要发展,商业是不可能跨过的,商业确实有诸多的弊端,但不能因噎废食,所以修路也是势在必行。 不过需要在一个合适的时候提出来,而什么时候合适,这正是朱雄英需要考虑的问题…… 接下来的时间,朱雄英压根就没有空考虑更多。 第二日,他就带着户部和工部的大臣前往开采煤炭的方山,一起同行的还有左军都督李景隆。 因为这段时间,负责方山煤炭开采的正是李景隆。 如今的煤炭只是小部分开采,尚未形成规模,这里的煤炭埋藏并不深,所以开采起来并不困难,只是人手不够罢了。 这个时代挖煤,只能纯粹的靠人工,但即便如此,也比木炭的制作要简单上许多。 看着一筐筐黑乎乎的煤炭被挖出来,一众大臣惊叹不已,就这么简单的一个东西,就能解决让整个大明王朝都头痛不已的御寒难题。 “赵尚书,你让人去把应天城的流民都召集起来,人越多越好,让他们来挖煤,管饱管暖,还有工钱!”朱雄英对身旁的户部尚书赵勉吩咐道。 “臣,遵命!” 赵勉连忙拱手领命。 众臣听了,心中都是很振奋,如此一来,不仅解决了百姓取暖的问题,就连一向让人极为头痛的流民问题,也一并解决了。 接下来的具体事宜,朱雄英就直接交给了李景隆和几位尚书,其中的细节和关键,还要他们好好斟酌。 朱雄英也就不去管那么细了。 一个上位者,只需要提出纲领,然后再让臣子们去描绘细节,去具体执行。 好的臣子,在这个时候的作用就非常明显了。 这也是为什么,有野心有能力的上位者都想要网罗人才的原因,同时可想而知,前不久,燕王朱棣将看好的青年才俊张辅让出去,心中是多么的不舍。 而这个时候的张辅,就站在朱雄瑛的身后。 张辅自从跟了朱雄英,并不敢多说什么,甚至本就话少了他,从此就更不说话了,朱雄英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唯命是从,只是脸上略显木讷的表情,早就已经出卖了他。 朱雄英也不着急,若是张辅过来就舔着脸讨好他,他反倒是不喜。 处理完煤炭的事情,朱雄英也不在方山做过多停留,一切交给户部和工部两位尚书处理,他相信两人会处理好这个事情的,毕竟能在洪武朝坐到这个位置上的,绝对不会是庸才,甚至在做事的经验上,他们甚至更胜朱雄英一筹。 好不容易抽身出趟宫,朱雄英原本是想去找一找徐妙锦的,但是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对身旁的李景隆道:“走,带我去看看你的左卫队!” “遵命!” 李景隆闻言大喜,他因为他老子李文忠的缘故,平生最喜军事,从小就开始翻兵书,到如今都已经翻烂了好几本兵书。 他是有学问的,却一心做一名武将,心中心心念念想着的也是,有朝一日,他能够像他老子李文忠那样,统领大军,征战沙场,一展自己军事上的才华! 只是这么些年来,练兵倒是练了好多次,战场确实没有机会上过。 如今跟着皇太孙,又是干着文臣的活,在他看来,这着实是埋没了他的军事才干,这个时候,皇太孙提出要去参观他治下的军队,他当然是喜不自禁,他终于有机会,在皇太孙面前,一展自己治军的风采…… …… 另外一边,皇宫武英殿。 朱元璋却是来回踱步,脸上有几分懊恼之色。 “哎!”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回到座位上坐下,嘴里喃喃道:“臭小子,这么多天不来看咱,是不是生咱们气了?” 他一辈子心坚如铁,不想老来却过不了儿孙这一关。 “不是说好了想清楚了就来找咱聊聊,臭小子,这么些天都没想明白吗?” “不对不对,他这些天忙着煤炭的事,抽不出时间来,一定是这样的!” 谷漁  朱元璋心中想着,开始自责起来,本来一家子好好吃饭的,自己非要跟孩子置气,一怒之下,好好的一顿饭都没吃完。 或许是自己对大孙期望太高了,希望他万事都能和自己一样,按照自己的想法和规则来。 就像当初太子一样,自己也希望他能和自己一样,杀伐果断,恩威四海。 可是后来呢,太子数次向马皇后倾诉,说他害怕自己。 如今大孙,会不会也是这样,害怕自己了呢? 自己也许真的老了,迂腐了,大孙的想法总是那么的大胆,同时又让人惊叹,原来还能这样! 自己不正是喜欢大孙这个样子吗? 但是,大孙这个修路的想法实在是有些过于大胆,就是他也不知道,真正实施起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朱元璋开始有些踌躇了。 他本来想要晾着朱雄英几日,让他去好好想一想,想一想这天下究竟该如何治理。 但是朱元璋没有想到,这一晾,忍不住的反倒是自己。 “算了,一大把年纪了,跟一个孩子置什么气?对了,咱也该去问一问,那个煤炭弄得怎么样了!” 仿佛是找到了一个理由,朱元璋笑了笑,便不再犹豫,就要往屋外走去。 却在这个时候,太监刘保进来了:“禀陛下,户部尚书求见!” “户部尚书?” 朱元璋想了想,还是坐回座位上去,道:“让他进来吧!” 赵勉进入,恭敬行礼道:“微臣见过皇上!” “起来吧!” 朱元璋摆了摆手,瞥了一眼脸色潮红,微微喘着气的赵勉:“什么事,这么着急?” 赵勉连忙回道:“回陛下,好事,天大的好事!” “哦?” 朱元璋实在是想不出这个时候有什么好事,微沉着脸道:“快说!最好真能让咱开心!” 赵勉面带喜色,回道:“陛下,安南那边的茶马互市,出结果了!” “殿下主张在安南那边设立茶马互市,在两个月前已经开张,仅仅开张两个月……皇上您猜猜,那边为国库赚了多少钱粮?” 朱元璋虎目一瞪:“少他娘罗嗦!” 赵勉笑着道:“白银八万余两,粮食六万余旦,折合白银超过十万两啊皇上!” “啥?” 朱元璋也是不敢相信的道:“你说啥?安南的茶马互市士开了两个月,咱就收了十万两银子?” 赵勉笃定的道:“对!” 他刚刚收到夏原吉传来那边的消息,奏疏应该随后就要送到,但是他还是抢先一步,火急火燎的从方山赶回,第一时间像皇上禀告这个好消息。 朱元璋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原本是非常看不上安南那样的番邦,每一次就是番邦来进贡,他从来不白要人家东西,反而给他们更加多的东西,一来展现大国气度,二来也是为了稳住这些番邦。 没想到朱雄英在那边设立了茶马互市,将中原的茶叶,丝绸,瓷器等运过去卖,竟然换来这么多钱粮! 一开始,他并不看好。 因为朝廷不是没有开设茶马互市,但那大都是和草原地区换战马,倒是从没想过,要和其他的番邦换钱粮。 没想到竟有这么好的效果! 朱元璋喜笑颜开:“好好,咱大孙果真是天才!嘿,咱现在就去找他……” 第140章 大明军威! 左军都督府,是大明五军都督府之一。 五军都督府分为前军都督府、后军都督府、左军都督府、右军都督府、中军都督府,是大明最高的军事机构。 五军都督府的权力很大,甚至兵部都无权过问五军都督府的各事务。 和李景隆掌管的,便是左军都督府。 朱雄英登上太孙之位已经有一段时间,但是他还没有见过大明的铁军。 所以趁这个机会,他便让李景隆带他过来看看。 一队人马,迅速的往城外左军校场而去…… …… 校场之上。 此时,在京留守左卫,镇南卫已经集结。 听说皇太孙要参观,李景隆连忙让人去做了好了准备,他要将他属下的左军最好的一面拿出来。 咚!咚!咚! 刚靠近校场,便听闻震天的鼓声。 鼓声从缓到急,最后宛若疾风骤雨,又如雷霆万钧,一浪接着一浪。 原本平静的郊外,陡然变得肃杀。 骑在膘马之上的朱雄英,随着越来越近,血液也忍不住逐渐沸腾起来。 随着朱雄英和李景隆等人现身,在场将士发出了汹涌的呼喝声。 “大明必胜!” “大明必胜!” 呐喊声震天,充斥了这片天空。 应天城的郊外,仿佛在这一瞬间变成了金戈铁马的战场。 在李景隆的陪同下,朱雄英骑着马缓缓走着,感受着,注视着。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大明军队的气势。 这让他热血沸腾。 就是胯下的马儿,也受到了影响,鬓毛乍起,发出阵阵嘶鸣。 朱雄英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李景隆是那么的迷恋沙场,一生只想做一个武将,想要带着大明的军队上场杀敌。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后来的朱棣放着安稳皇帝不做,要数次亲征漠北,甚至于死在征战的路上。 原来大明的军队是如此的让人热血沸腾,心潮澎湃,让人忍不住要杀敌建功。 朱雄英骑着马,在汹涌的呐喊声中,缓缓的来到队伍方阵的最前方。 一眼望去,是随风招展,猎猎作响的战旗,是整齐排列,如山岳一般的铁甲方阵。 不动如山,气势吞天。 今日难得冬日暖阳,但是在大明军队那明亮的盔甲前,阳光似乎黯然失色。 明亮的盔甲反射着太阳的光芒,让这些傲然而立的士兵,仿佛是一把出鞘的利剑,杀气腾腾。 “皇太孙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雄英翻身跃马而下,动作干脆利落,在李景隆张辅等人的陪同下,缓缓登上了点将台。 此时全场安静了下来,更显肃杀。 朱雄英看着大明的军队,将手握成拳头,放到了胸前。 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所有将士瞬间严阵以待。 朱雄英轻吸了一口气,中气十足的出声。 “明军威武!” “殿下威武!” 所有将士齐声呐喊,呼声震天。 “明军威武!”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轮呐喊下来,所有人热血沸腾。 李景隆站在朱雄英身旁,噌的一声抽出长刀,大声嘶吼:“众将士听令,检阅,开始!!” “杀!杀!杀!” 校场之上,三军将士再一次发出地动山摇的咆哮。 与此同时,战鼓声擂擂而起。 谷蝀  鼓声急促,一声快过一声,一声及过一声。 随着李景隆手中的令旗挥动,不远处,一对方阵,骑着战马奔驰而来,地震山摇,人马迅速汇聚到点将台前。 “卑职,轻骑营魏谦,率三千轻骑,参见殿下!” 在将领魏谦的带领下,三千轻骑动作整齐划一,令行禁止。 朱雄英微微点头。 魏谦这才转身大吼:“列阵!” 轻骑方阵瞬间分裂开来,朝两边奔腾而去,宛若两条长龙。 李景隆在一旁给朱松英讲解道:“这轻骑营是远程作战,这种长蛇阵,灵活多变,有效的保持和敌人的距离,起到射击猎杀之势!” 朱雄英瞥了一眼李景隆。 这家伙讲起兵法来,确实头头是道,难怪历史上的朱允炆对他宠爱有加,放心的将大明几十万军队交到他手上,让他霍霍。 见朱雄英的表情有些怪异,李景隆忍不住咂了咂嘴,道:“殿下,臣是不是哪里说错了?” 朱雄英微笑摇头:“不,兵练得好,讲得也好!” 李景隆闻言,难掩得意之事:“殿下过奖了!” 说罢,李景龙再次挥舞起令旗。 轻骑营有序撤离点将台前的场地,随后,轰隆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上前受检的是大明的步兵。 每一个步兵的身上,都是穿着重甲,在午后暖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步兵步步为营,没有丝毫乱的迹象。 整齐的队列,森然的阵型,第一排是明晃晃的长枪,再往后是铁斧钢刀等重型武器。 就是朱雄英也有些诧异,在这个年代,就有如此整齐划一的队列。 不过想想也释然。 如果大明没有令行禁止的步兵,如何从以骑射见长的蒙元铁骑手中夺过天下? “大明必胜!” “大明必胜!” 步兵在行进的过程中,发出了阵阵震耳欲聋的呐喊。 “殿下,这是破虏军!” 李景隆在朱雄英身旁讲解道:“当年咱爹就是带领这支军队,从雁门关出发,驻扎在马邑,打败北元游兵,擒获平章刘帖木,进至白杨门,大破敌军,擒获敌将脱列伯,俘斩万余人,穷追至莽哥仓而返!” 讲起父亲李文忠的战绩,李景隆眸中满是傲然和崇拜。 就在这时。 “突!突!突!” 几声枪响,将目光尚停留在破虏军上的朱雄英惊起,猛然看去。 只见在步兵的后面,竟是明军的火炮手。 士兵们推着一列列火炮,跟在步兵的后面,迎面而来。 随之一起的,还有扛着火铳的士兵。 他们跟在步兵的后面,射击攻守有序。 朱雄英的眸子猛然一亮。 他今天来,最想要看到的就是这个。 火器。 这类热武器,在大明的战场上,已经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但是远远没有达到后世那样的效果。 就拿火铳来说,火铳从元朝开始,真正运用到战场之上,后来朱元璋率领的起义军使用最多,为其夺取政权立下了汗马功劳。 但是这个时期的火铳,还是很原始的盏口铳,长管火等,没有扳机,靠火线引燃,射程也就百米左右,射击精度和射程较难控制。 甚至还有可能出现火铳炸膛的风险。 历史上,朱棣登上皇位后,还对火铳进行了一系列的改进,让火铳的技术更加成熟,不过都还是没有达到鸟铳的威力。 “看来是时候研发威力更大的武器了!”朱雄英一边看,一边心中想着。 朱雄英在看左军的校场演练。 而校场外,前来寻找他大孙的朱元璋,却眼含深意的在看着他…… 第141章 真敢说呀! 不得不说,李景隆练兵还是有一套的。 洪武十九年,李景隆袭爵曹国公,并受洪武皇帝之命,多次到湖广、陕西、河南等地练军。 而李景隆并没有让洪武皇帝失望,甚至给了洪武皇帝惊喜。 所以练完兵回来的李景隆,在经过了负责与西番的茶马互市贸易之后,就被洪武皇帝任命掌管左军都督府。 这一次,李景隆也给朱雄英展现了他练兵的成果,将大明的军威展现得淋漓尽致。 如果不是朱雄英知道这其实就是一个纸上谈兵的家伙,还真有可能被他的表象给唬住,然后将大军的军权交到他的手上。 事实上,大明的军队一直都是很强大的。 后来,无论是李景隆征燕兵败,还是土木堡之变,都是因为将领的无能,导致了大量的大明军士伤亡。 正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而大明的两个战神,一个是李景隆,还有一个是后来的朱祁镇,两人都因此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不过如今朱雄英来了,一切都不会再发生了。 大明军队给他震撼的同时,他也想要好好守护大明铁军,他要让大明的军队威震天下。 此刻,三军检阅完毕,在李景隆令旗的指引下,又如整齐划一的站回原地,不动如山。 凛冬的寒风吹过,战旗猎猎作响。 长发衣裳随风飞舞的朱雄英,望着巍然不动,宛若钉子一般钉在地上的三军将士。 少顷。 朱雄英缓缓开口:“诸位将士,孤今日只是顺道过来看一看,但是,孤却得到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今日,孤看到了无畏的战士,看到了一支战无不胜的百战之军,你们是大明的英雄,你们是最可爱的人!” 校场上,所有将士的眸子变得火热起来,紧紧的盯着台上的皇太孙殿下。 有一句古话,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 当兵要恪守军纪,军队生活较常人更为艰苦,而且最主要的是,他们时刻都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只要有战事,他们就要上阵杀敌,生死未卜。 在这个年代,如果不是逼到头,没有多少人愿意去当兵。 但是如果没有兵,谁来守护家园? 所以洪武皇帝便定下了严苛的户籍制度,如果你是军籍,那就意味着你世世代代都要参军,参军是他们天生就该要履行的义务。 而还有一部分士兵,他们是来自穷苦的家庭。 生活实在是过不下去了,这才在朝廷招兵的时候选择参军,以混一口饭吃。 只有很小的一部分,是因为想要杀敌报国,沙场建功而参军的。 他们既然选择了成为大明军队的一部分,那么他们便恪尽职守,忠于大明,上了战场,他们都是拱卫大明的无畏死士,同时,他们也是洪武皇帝手中的一把利剑。 洪武朝廷也给了他们足够的尊重,让他们生前衣食无忧,死后也无后顾之忧,但是还从来没有人称他们为英雄,称他们为最可爱的人。 这一刻,他们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肯定。 这种肯定,让他们共情,让他们体内的血热起来。 在全场将士灼热的目光中,朱雄英继续高声喊道:“正是有了你们,大明的万里江山有了屏障,亿万的大明百姓有了安居乐业的生活,是你们让胡人不敢南下牧马,是你们让番邦四海来朝,是你们守着着风华无限的大明!” “从来没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为我们负重前行!而你们正是为我大明负重前行的人!” 谷毢  “今日孤见到了默默守护我大明的英雄,孤回去以后,一定会告诉皇上,咱大明有着一群最可爱的人,有你们在,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朱雄英铿锵有力的话语落下,全场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呼声。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三军将士齐声呐喊,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久久回荡,就是远处望着的朱元璋,也是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仿佛回到那个金戈铁马的年代。 待喊声落下,朱雄英把拳头放在胸口,笃定的喊道:“相信孤,不久的将来,孤将要带你们打走一切胆敢觊觎大明的敌人!” “孤要和你们一起,马踏联营!孤要和你们一起,血战沙场!孤要和你们一起,消灭掉所有隐患,将大明的旗帜插遍太阳所能照耀到的地方,让我们的子孙,永享太平!” 朱雄英攻击性十足的话语,瞬间燃起了将士们的热血。 “杀!” “杀!” “杀!” 三军将士再一次发出山呼海啸的呐喊。 看着校场上杀气腾腾的将士们,朱雄英笑了。 无论在哪个年代,一个国家的强大,军事力量占着非常重要的部分,只有军事足够强大了,才能谈自主和其他。 这个时候的大明军事,恰恰站在了世界的巅峰。 所以才有了洪武老爷子大寿的时候,周边的藩国通通来朝贺,而且每年都给大明朝贡。 但是,也有不长眼的。 譬如倭国。 倭国仗着它和大明隔着大海,还有蒙元时期对他的征讨大败,所以并没有真正的臣服大明,甚至还纵容倭寇骚扰大明的沿海。 最可气的是,他们对洪武皇帝的警告甚至熟视无睹,说什么天朝有兴战之策,小邦亦有御敌之图。 能说出这句话,就说明他们还不知道痛。 朱雄英一定要把他们打痛了,痛到他们跪地求饶。 心中想着,朱雄英喃喃自语:“很快,我就会和你们并肩作战了。” 不想这个时候,身旁的李景隆却是当即拜下,言辞恳切道:“殿下,到时候请让臣为殿下牵马!” 朱雄英闻言一怔,不置可否,也不去理李景隆,而是大步走下点将台。 李景隆望着朱雄英的背影有些懵。 他搞不懂太孙殿下的意思,不过在刚刚,他却是看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太孙殿下…… …… 远处的朱元璋微微眯起眼睛,喃喃自语:“臭小子,真敢说呀!” “将大明的旗帜插遍太阳所能照耀到的地方,让我们的子孙,永享太平,啧啧,好小子,敢说,会说,比你老子强!” 第142章 帝王的智慧! 回到东宫,朱雄英发现老爷子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了。 房间里已经备好了酒菜。 菜品琳琅满目,朱雄英刚想要开口,却见朱元璋招了招手:“坐!” 朱雄英依言坐下,笑眯眯的道:“爷爷,就咱们两个,吃得了那么多菜吗?” 朱元璋却是答非所问:“今天很累吧?” “嗯。” 朱雄英点了点头。 今天一整天他都在忙,精神也都处于高度紧绷当中,如今放松下来,才感觉到疲惫。 “累就对了!” 朱元璋咧嘴一笑:“现在知道当皇太孙不容易了吧?咱跟你说,当皇帝更累!” “嘿嘿!” 朱雄英挠头嘿嘿笑了笑,道:“孙儿不怕累!” 朱元璋却是意味深长的道:“咱知道,但是……一定要保重身体,别像你爹一样,累了病了,都不知道给咱说一声,哎——” 说起沉痛往事,朱元璋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太子朱标,是朱元璋一生的骄傲。 朱元璋每每想起来,除了万箭穿心般疼痛以外,还有深深的自责,自责自己当初对太子的要求太多了。 他知道太子贤能,但是他同时希望太子能像他自已一样杀伐果断。 直到现在回想起来,他对太子万般宠爱,又何尝不是给他万般的压力? 太子一辈子都在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上要面对他这个要求苛刻的皇上,下要面对问题层出不穷的臣民,难,太子是真的难啊! 即使太子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但他又何尝不是付出百分之两百的心血呢? 太子的英年早逝,和他长期的劳心劳力,默默承受着各方巨大的压力不无关系,甚至可以说干系重大。 所以前些天和朱雄英吵架以后,朱元璋一直都在反思。 自己是不是又犯了和当初一样的错误? 即使自己不赞同大孙的意见,是不是能够语气温和一些,耐心的教导大孙,毕竟大孙流落民间多年,能够成长为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奇迹了。 自己都这个岁数了,为什么就是还压不住火儿呢! 朱元璋强硬了一辈子,一辈子说一不二,除了对马秀英以外,他从来没有在他人面前显露过他柔软的一面。 在马皇后走了以后,就再没有人敢顶撞他。 直到他大孙朱雄英的出现,他在不知不觉中,心中的那处柔软仿佛又找回来了…… 朱雄英看着一脸落寂的老爷子,心中也不由得一痛,柔声道:“爷爷,孙儿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身体的,孙儿要一直陪着爷爷的。” “傻孩子!” 朱元璋晒然一笑,道:“咱老了,能陪你的估计也就几年的时光了,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下去。” “爷爷……” 朱雄英刚想要开口,却被朱元璋抬手打断:“听咱说。” 朱雄英点了点头。 朱元璋抿了一口酒,继续道:“大孙,你知道你在咱眼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朱雄英摇头。 朱元璋一双虎目看着朱雄英,徐徐道:“你在咱眼里……是一个天才,是一个咱平生仅见的天才,咱一辈子见过太多的人,好的,坏的,智慧的,愚蠢的……但是,你是第一个让咱感觉,咱的想法竟然跟不上你!” “你的许多想法和做法,咱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咱有时候就时常在想,也许真的是老天爷收走了咱的标儿,为了弥补咱老朱家,就把你给送了回来。” 谷况  “你也许不知道,你对咱而言,意味着什么。” “在妹子还有标儿走的时候,咱就已经想着要不跟他们一起走算了,如果还有大明的江山让咱牵挂,也许咱就真的已经走了,但是自从你回来以后,咱就开始无比的希望,咱要是真能再活上一百岁,那该多好啊!” 老爷子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眼中饱含深情。 “爷爷。” 朱雄英轻轻的喊了一声,泪水差点儿就流了下来。 他又何尝不想老爷子再活上一百年呢? 他想要带老爷子看一看他心目中的盛世,看一看大明在他的手下是如何站到世界的巅峰,看一看老爷子心心念念的百姓们是如何过上富足的生活的。 可是按照历史的轨迹,老爷子将在五年后驾崩。 他不知道随着自己的到来,老爷子是否能多活几年,这是他不能左右的事情,他能左右的,就是加速大明的发展。 用几年时间,将大明推上巅峰,就算到时候老爷子走了,他也能带着笑容而走。 而不是像历史中的那样,在老爷子走的时候,还要为朱允炆而担忧,不让各路藩王回京悼念。 就是说,老爷子死前连自己的儿子们都不敢见一面,死后也不敢让自己们来看看自己,这一切都是因为朱允炆能力不行,老爷子至死都在守护着他。 这一世,朱雄英要守护老爷子。 然后朱雄英只是暗暗握紧的拳头,并没有说什么,因为行动永远比语言来得有力得多。 正想着,只见朱元璋擦了擦眼角,笑道:“看来咱真的是老了,净喜欢说些伤感的事,不说了,咱说些开心的!” “你在安南那边开通的茶马互市,今天传来消息了。” 闻言,朱雄英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问道:“怎么样?” “好!” 朱元璋吐出一个好字后,又补充道:“很好!完完全全超出了咱的预期,爷爷错了,爷爷确实小看了边贸的利润,就像你说的那样,咱大明的茶盐铁等物,真的能从周边的小国换来许多的银子和粮食。” 朱雄英笑了,道:“爷爷,其实您不是不懂,而是您不想,孙儿说的对吗?” 朱元璋眉毛一挑:“那你知道为什么吗?” 朱雄英想了想:“那孙儿大胆,姑且揣摩一下圣意。” 朱元璋哈哈一笑:“准了!” 朱雄英笑道:“我猜爷爷是想,咱大明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咱们自个就能自给自足,而且那些番邦小国,尽是些野蛮之辈,我泱泱大明无需向他们换取东西,也不屑向他们换取东西,孙儿说得对吗?” 朱元璋笑了笑,道:“不错,不过只对了一部分。” “哦?” 朱雄英一愣,道:“愿闻其详!” 朱元璋徐徐道:“咱不愿意过多开通茶马互市,一来确实是瞧不上他们的东西,二来,一旦开通茶马互市,就会让这些番邦小国起觊觎我大明之心,从而骚扰大明边民,第三,那些商人也会趋之若鹜,纷纷前往边关,如此一来,边关就容易引起骚乱。” “所以对于番邦小国,咱要的是他们臣服,如果全都开通了茶马互市,那就会释放一个信息,他们与咱们是平等的,可以平等的交易,这样无形中就提高了他们的地位。” “如此这般,他们就想着要得寸进尺,你想着赚他们的钱,他们也会想着赚你的钱,一旦他们富足了,他们就不再想着要臣服大明,这样就会直接影响到边关的稳定,朝廷就要需要用更多的人力物力去压制他们,大孙你想想,如此一来,是不是得不偿失呢?” 朱雄英闻言,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老爷子果然不简单,这一手对于番邦小国的压制,确实充满了帝王的智慧。 诚如老爷子所言,开通茶马互市,对于番邦小国而言,他们何尝不是也得到非常大的好处,从而加快他们国内的发展。 一旦他们发展起来了,就有可能反噬宗主国。 所以在这一点上,朱雄英不得不防着,其实最好的办法,后世已经给出了答案。 那便是殖民化! 第143章 好事! 凛冬已至,天气越来越冷了。 应天城外已经是皑皑白雪,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煞是好看,但是在这好看的风景之下,却是倍受严寒煎熬的百姓们。 难得暖阳高照,百姓们纷纷走出房间,出来享受冬日暖阳。 应天府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明媚的阳光洒落人间,给萧索的冬日带来了生机与热度。 京城的街道上,已经是人头攒动。 做买卖都开门了,老人带着小孩出来晒太阳玩耍了,打工人们也上街找活了。 就是勾栏院的吆喝声也都变得大了起来。 一副鲜活的人世间画卷,展现在朱雄英的面前。 朱仲英今日陪着老爷子出宫。 这一次出宫并不是为了散心,而是因为由朝廷主导的无烟煤,从今日开始向百姓们售卖。 在售卖开始之前,户部还是做了不少功夫的。 比如阐明无烟煤的用途啊,在公共场所举行试验啊,让一部分百姓家庭试用等等。 经过这一系列的举措,无烟煤已经在百姓们中形成了很好的口碑,特别是知道无烟煤的一斤只要三个钱以后,所有百姓都在翘首以盼。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可以用低廉的成本,获得比木炭更好的取暖物资。 所以在朝廷张贴告示,宣告无烟煤从今日开始出售,无数的百姓便涌上街头,想要购买无烟煤,用以抵御寒冬。 根据官府的告示,每个家庭暂时只可购买十斤。 但是这十斤,也足以让他们一家子撑上十天半个月,免遭严寒之苦,特别是家里有老人小孩的,需求更是迫切。 所以此时的长安街上,已经不能用热闹来形容了,简直就是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人! 人! 人! 全是人,黑压压的一片,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有锦衣华服的,有粗布麻衣的,有长衫的读书人,也有短褐的下人。 夹杂在这些人当中,还有身着制服的府兵。 在总兵的带领下,让拥挤的人们排成长长的队列,队列的开头,是几间即将开门的铺子。 这些铺子,事实上是户部的库房,被户部改成了临时售卖无烟煤的铺子。 一如当初售卖明镜一样。 老爷子和朱雄英还是坐在路边茶馆那个二楼的雅间里,不过和上一次不同,这一次他们的身边多了好几位朝中大臣,门外还有锦衣卫在守护。 雅间中的众人,都要有兴致的看着街上那熙熙攘攘的人群。 只见长安街上的百姓,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有些个大胆的,纷纷嚷了起来。 却在这时,只听见哐当一声锣响。 原本嘈杂不堪的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眼巴巴的望着铺子前正在被迅速拆掉的门板。 这个时候,一个四品的户部堂官,走上铺子前的台阶,高声喊道: “大明官煤,开始售卖!” 喊罢,这名户部堂官就识趣的让开了,没有再罗里吧嗦的说上一通官面话。 谷悬  因为他知道,老皇爷和皇太孙都在看着呢,要说官面的话也轮不到他来说。 人群中一下子又重新热闹了起来,不过大量在府兵的维护下,还不至于乱起来。 排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活着破旧棉衣的老人家。 老人颤颤巍巍的捧着三个铜钱,递了过去,“官爷,我要十斤!” 负责售卖的户部小吏,便将准备好的一麻袋无烟煤递了过去,老人接在手里,瞬间感觉沉甸甸的。 扛起一袋无烟煤,老人家笑得眉毛和皱纹都纠结在了一起。 只用了三个钱就换了这一麻袋子无烟煤,家里的小孙子孙女们,还有老伴,就不用忍受那刺骨的寒冷了,他怎么能不喜上眉梢? 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个的换走一袋子无烟煤,排在后面的百姓们就开始有些躁动起来了,因为他们害怕,轮到自己的时候就没有了。 户部的堂官,连忙出来维护秩序,高喊道:“不要着急,不要着急,还有很多呢,管够!” 望着拿到无烟煤喜笑颜开的百姓们,还有忙的一头汗的官吏们,一股骄傲在朱雄英心中油然而生。 他终于做了一件真正有益于这个时代百姓的事情。 大明可以说是非常不幸的遇上了历史上的小冰期,事实上,小冰期造成的影响是非常巨大的。 大道朝廷,小到百姓,无不深受其苦。 而朱雄英在这个时候拿出无烟煤,可以说是利国利民。 对于老百姓而言,但是直接让他们受益。 而老爷子还是像上次一样,捧着一大碗的茶,笑眯眯的看着大街上热闹的场景:“太好了,以后咱大明的百姓不用受冻了!” 这个时候,身旁的臣子们,纷纷拱手恭贺:“臣等恭贺陛下!” 朱元璋大笑道:“这一次是托了咱大孙的福,贺咱做啥,要贺就贺咱大孙!” 说罢,朱元璋骄傲的看了朱雄英一眼。 “臣等,恭贺太孙殿下!”众臣再一次拱手恭贺。 朱雄英的脸上并没有沾沾自喜的表情,反而是谦逊道:“孤不过是偶然而得这无烟煤罢了,这一次能够成功推广无烟煤,是皇上的支持,还有诸位臣工的通力合作,尽心推广!” “如今无烟煤的推广,仅仅是一个开始,全国还有许多的百姓,仍旧没有能够购买到无烟煤,这还需要诸位臣工想办法,在全国的各个地方勘察煤矿,然后组织开采,进而售卖到全国各地,让全国的百姓都免遭寒冻之苦!” “臣等,遵命!”众臣再次拱手。 这时,都察院御史詹徽看了眼朱雄英,尔后对朱元璋的道:“臣再次恭贺陛下!” 朱元璋一愣:“你这又是贺什么?” 詹徽当即朗声道:“臣贺陛下,贺大明,得一贤明的皇太孙!大明能够有这样的皇太孙,实乃大明之福,百姓之福!” “哈哈——” 朱元璋大笑,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更何况詹徽贺的是拍的是皇太孙的马屁。 老爷子其实不喜欢拍马屁,但是拍他大孙的马屁,他倒是高兴得很,而且詹徽也是太子的旧人,是坚定站在朱雄英这一边的,所以,对于拥护朱雄英的言论,他没有道理不接受。 “好!贺得好!” 老爷子高兴得皱纹都舒展开了:“咱大孙这一次的壮举,足以记入史书!后世的人只要一取暖,就能想起咱大孙,哈哈!” 一旁的起居注,哪里不明白老爷子的意思,连忙奋笔疾书,记录下眼前的一幕。 朱淑英却是认真的道:“其实孙儿做这一切,并不在乎史书上会怎么说,留不留名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老百姓能够得到真正的实惠!” 第144章 年末小朝会! 朱雄英的话,让一众大臣纷纷点头。 朱元璋更是咧嘴一笑,他这大孙,能够保持这份不卑不亢的心态,实在是难得。 这孩子的成熟,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街道上,无烟煤仍旧在热闹的卖着,一直持续到深夜。 不过朱元璋他们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继续看下去,因为临近年关,许多事情需要他去处理。 最关键的一件事,就是年关总结。 一个家庭到了年底,都要盘算盘算,更何况是一个国家。 而这其中,最让老爷子头疼的便是财政问题。 洪武立国二十五载,整个中华大地也是逐渐从战乱中恢复过来,这些年,财政收入持续平稳,并没有明显的增加,民间的农业已经稳定成型,而手工业商业却如雨后春笋般,悄悄的蓬勃发展起来。 民间当然是越富越好,这也是朱元璋乐意看到的。 但是,朝廷的财政却不是那么乐观。 因为这个时候,洪武朝的财政主要来源还是来源于各项税收,包括人丁税,盐课,各种买卖的税收等。 而朱元璋出身赤贫,知道底层百姓的苦,所以并没有随着经济的发展而加重赋税,一切都还是按照洪武立朝时候的的那个标准来。 也就是说,洪武朝的财政收入,基本上还维持着二十五年前的标准,而随着经济的发展,民间的物价早已上涨,这也导致了朝廷的财政收入,渐渐的不能平衡到各种支出上去。 朝廷从前两年开始,就已经有了入不敷出的趋势,就像今年的山东河南水灾,朝廷一时之间竟然拿不出足够的银两赈灾。 所以今年的财政报告,不会很好看。 财政报告出来以后,便是要给各部以及地方安排明年的财政预算,而国库里的银子,就只有那么多,要怎么分配,这里面的每一件事,都不容易。 武英殿中,老爷子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朱雄英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些没底。 自己刚登上太孙之位,尚还不到半年的时间,他已经尽自己所能的去做出改变,但是想要改变朝廷财政这个大难题,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不过他倒是有些期待,安南那边夏原吉负责的茶马互市,还有户部那边赵勉负责的盐矿,到底能不能给捉襟见肘的朝廷财政带来一些帮助。 财政上的数据,可以反映出很多问题。 朱雄英搀着老爷子来到谨身殿,各司部堂官员已经在此等候。 “臣等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太孙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元璋坐在主位上,大手一挥,指向坐在身旁的朱雄英,道:“大孙,这次会议,你来主持。” “孙臣,遵旨!” 谷淓  洪武二十五年年底的御前小朝会,就这般在朱雄英的主持上,召开了。 可别小看这小朝会,这可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几次会议之一。 能够来参加这次会议的,都是朝廷各部堂的大员。 为了准备这次小朝会,各部堂衙门大小官吏从十一月就开始准备相关资料,准备了整整一个月。 最终汇成几本厚厚的账册,放到了朱雄英的面前。 账册的封面赫然标着:大明洪武二十五年总账册! 朱雄英翻看了一下册子,里面满是密密麻麻的数据,一时半会也看不清,便道: “户部把去年各项开支按各部和一京十四省的实际用度报上来,哪些该结,哪些不该结,今天都得有个说法。今年有哪几宗大的开支,各部提出来,户部综算一下,看看过去一年朝廷的开支是有盈余,还是亏空?” 户部主管着朝廷的财政大事,所以赵勉义不容辞的率先站了出来。 “仰赖皇上如天之德,和太孙殿下的实心用事,过去一年还算是平平稳稳的度过了。” 赵勉一上来就先谀词一番,足见他为官的手段,接着继续道: “去年两个省的大大水,北边和东南两次大的战事,说实话,去年户部过得并不容易。” “这一个多月来,户部总算把去年各项开支都算清楚了,去年的账也就算结了,然后各部堂再议今年的开支。” “去年一年京师和十四省全年的税银共为三千五百三十六万七千两,去年年初各项开支预算为两千九百八十万两。可是,昨天各部报来的账单共耗银四千一百八十万两。收支两抵,去年一年亏空竟达六百四十三万三千两!” “如果和去年年初的开支预算核对,去年一年的超支则在八百万两以上!” 闻言,在场的各部堂大员都暗暗吸了一口气。 就是朱雄英也微微一怔,大明朝廷的财政困难,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困难。 反倒是老爷子一直不动声色。 赵勉继续说道:“这些超支里面,兵部占了三百万两。去年一年的军费多数用在北边的防务上,由于增加了兵力和开支,蒙元贼子的几次进犯都挡住了。还有就是镇压西南月鲁帖木儿反叛。据北平府的军报,蒙元旧部明年还将有更大的进犯,兵员要增,而连接西北和东北一带多处的长城今年也必须重修。仅这一项开支就得比去年增加二百万以上。还有是东南沿海的剿寇行动,齐王虽然出了一部分费用,但是朝廷要垫付很大一部分,这方面的开支大约是在一百万两。” “余下的还有工部这边的超支,一笔是山东河南的修河公款,报的是二百万两,结账是三百五十万两。应天修白茆河、吴淞江,浙江修新安江,工部年初报的是一百万两,这回结账是二百万两。超支的亏空共达二百五十万两。” “最后就是赈灾的银两,年中山东河南水灾,总共花费三百余万两,年末全国多地又遭受了严寒以及雪灾,虽说让各地方自行想办法解决,但是朝廷这边还是出资了一百多万两银子赈灾。” “这些算下来,去年一年,朝廷的超支在八百万两以上!” 赵勉的话音落下,整个大殿的空气一下凝固了。 这几年,朝廷财政的亏空压力一年比一年大,这些部堂大员心里都清楚,但真正听到这些数据时,心里还是忍不住吃惊。 但同时,他们也疑惑,虽然亏空那么大,但是去年一年却也算是安稳的度过了。 赵勉继续道:“过去一年,皇上宵衣旰食,户部再累也是应该的,要是去年不能安稳度过,我们户部这些人恐怕都得请罪辞职了。大家也许不知道,户部去年之所以还能够勉强支撑,没有让皇上忧心,绝大部分是皇太孙的功劳!” 第145章 追加预算! 赵勉的话,让众人都是微微一愣,纷纷看向上位的朱雄英。 确实,这位皇太孙给大明带来的改变,他们或多或少都能感受得到。 就拿上一次山东河南水灾来说,就是皇太孙拿出了明镜,缓解了朝廷巨大的赈灾压力。 还有这一次的寒灾,也是他拿出了无烟煤,让无数百姓能够以低廉的成本,获得取暖的物资,避免了更多百姓的伤亡。 这些都是能看得见的东西。 但是,至于赵勉刚刚说的意思,去年朝廷能够安稳度过,基本上是倚仗朱雄英,这未免有些阿谀了吧。 赵勉一直跟着太孙做事,而且在太孙尚未认祖归宗之前,就已经抱上了大腿,所以在众大臣的眼里,他是太孙的人,巴结奉承也是正常。 在众人的目光下,赵勉继续道:“过去一年,朝廷明镜的收入三百四十八万两,除去当时赈灾用去的一百多万两,纳入国库的二百三十三万两!” 闻言,在场众大臣都不禁惊讶的互相看了几眼。 他们知道明镜赚钱,当时赈灾的时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赚了大大几十万两,但之后他们就没太关注了。 没想到明镜的后劲这么强,竟在一年之中,给国库增加了二百多万两的收入。 不过想想也是正常。 镜子乃是居家旅行必备之物,先前还是铜镜的时候,即便是价格高昂,但是大部分的人家还是想办法买上一个。如今明镜的出现,不仅大大降低了价格,而且效果上比之铜镜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的明镜,几乎可以说是家家必备,甚至那些大户人家,更是一个人就配备了好几面。 所以说明镜能够有这个收入,既是意外,又在情理当中。 二多万纳入国库,确实是一笔可观的收入,甚至可以说是支柱也不为过。 不过众大臣也都明白,明镜的收入,也就是第一年比较可观,越往后,明镜的收入也会急剧减少,因为家家都拥有以后,也就不会再有那么强烈的市场需求了,来年,明镜也就不能像今年一样,为国库提供巨大的支撑。 众大臣心中正想着,只听赵勉继续说道:“除了明镜以外,还有朱桥镇的盐矿,盐矿从六月份开始开采,到如今已有半年的时间,一共产盐三百余万斤,获得收益二百多万两,这些收入,全部纳入国库当中!” 这一次,众大臣都是微微张大了嘴巴。 朱桥镇那边开发盐矿,朝中好多官吏甚至都不知道,然而在场的都是朝廷大员,他们多多少少都略有耳闻,但是具体的,他们就了解得不多,毕竟这些都是户部在负责。 半年产盐两千多万斤,这个数据着实让他们吃惊。 然而,赵勉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们忍不住低声议论纷纷。 “今年朱桥镇盐矿只是刚刚铺开工作面,而且入冬以来,特别是受寒潮的影响,几乎处于停工的状态,臣相信待到明年的开春,工作面全部铺开,预计能超过一千万担!” 赵勉说着,脸上忍不住浮现自豪的神色。 就是老爷子也忍不住点头。 当初朱雄英跟他说,要让整个大明的百姓都吃上干净的盐,如今看来,这个目标正在一步步的实现。 这一切都发生在潜移默化之间,就是他也不得不感慨,他大孙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带给了大明这么多东西。 然而这还没完。 赵勉继续说道:“除了上述两项以外,安南那边的茶马互市,开通了短短三个月,获得收益折合银两五十万!” “所以过去一年的收支折合下来,原本亏空八百多万,但是有太孙殿下的几个产业支持,亏空数额减少到了一百多万!” 谷唽  话音落下,举殿沉默了好一会。 就是老爷子,也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朝廷财政,一向以来都是个大难题,大明立国以来,财政几乎是年年赤字,特别是近几年来,更是愈发的严峻。 就像赵勉开头说的那样,如果仅仅是靠一京十五省的赋税,国库今年的亏空高达八百多万。 这几年几乎都是寅吃卯粮。 所以朱元璋一直都很节约,就是宫中的殿宇也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翻修了。 因为一旦翻修,那就意味着要花费大量的银子。 而且官员们的粮饷,由一开始的真金白银,逐渐换成了宝钞,物品,荒地等来替代,这也让许多官员有苦说不出,皇帝都如此节省,他们又怎敢抱怨? 如今,原本亏空八百多万的国库,不想在皇太孙的运筹下,竟然只亏空了一百多万。 虽然仍旧亏空一百多万,但情况显然已经好了许多。 正如赵勉之前所说,过去的一年,大明朝之所以能够安稳度过,皇太孙实在是功不可没。 赵勉的说辞,即便是有阿谀奉承的成分在,但却又是事实,皇太孙确确实实的给大明带来了极好的转变。 这样在场的各部堂官员不得不心中感叹,这个皇太孙确实不简单,他能够登上这个位置,可不仅仅靠一个嫡字。 甚至可以说,皇太孙更在当年的太子之上。 这也让他们更加期待,未来的一年,皇太孙究竟能够继续给大明带来什么新的气象。 主持这次小朝会的朱雄英,在听了赵勉的汇报以后,心中也不免有些激动。 过去的一年,他确实给大明带来了一些东西,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明年,至少要把朝廷的财政拉回到一个健康的状态。 心中想着,朱雄英开口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过去的一年亏空仍高达一百多万,如果还像去年那样不按预算开支,寅吃卯粮,则卯粮吃完以后,咱大明朝的财政就会陷入一个恶性循环当中。” “所以,诸位臣工,接下来咱们就讨论明年预算的问题,孤希望明年朝廷的开支能达到一个平衡的状态。” “就由兵部先说吧!” 闻言,兵部尚书茹太素站了出来,拱手道:“回殿下,兵部明年的预算一共是九百八十万两,其中修长城八十万两,九边边防支出二百五十万两,预留打仗军费一百万两……” 茹太素将兵部明年的预算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和前些年的预算支出并没有太大差别。 朱雄英听罢,点了点头后道:“孤觉得,明年兵部的开支,还需要增加!” 茹太素闻言一愣。 兵部每年的开支,在各部的开支中算是占大头的了,因为如今大明的边防尚未稳固,特别是北方,经常有战事,但是他已经讲他能够想到的都加进去了。 往年,户部都要在兵部的预算上砍上一刀,但如今,皇太孙今年要追加预算,这样他不得不吃惊,不仅是他,在场的其他大员也都是暗暗吃了一惊。 只听朱雄英道:“孤明年想造五十艘战船,所以追加兵部预算二百万两!” 第146章 彰显大明天威! “造五十艘战船?” 兵部尚书茹太素愣了一愣。 就是一直没有说话的朱元璋也都是眼角微微一抽。 斥两百万巨资去造五十艘战船? 如果是一开始赵勉所陈述的那些朱雄英改善朝廷财政的事情让他老怀欣慰,那么朱雄英的这句话,真的是让他始料未及。 殿中一众大臣这个时候也都不敢吱声,微垂着脑袋,目光却是偷偷的瞟向殿上的爷孙二人。 老皇帝一向厉行节俭,无论是在家事上还是国事上。 除了必要的花销,譬如九边重镇的军费开支,北方的战事,东南沿海的海防等,朱元璋并不会随意的增加军费上的开支,他最忌讳的就是穷兵黩武,好大喜功。 洪武大帝,虽名洪武,但是在用兵上却是非常谨慎。 老皇帝生怕子孙后代狂妄,轻浮,率意用兵,从而招惹祸害,特地将自己的谨慎对外用兵之国策写入了《皇明祖训》之中。 而如今,朱雄英一上来,就要追加兵部二百万两预算,打造五十艘大战船,这不是狂妄轻浮,又是什么? 这臭小子哪哪都好,就是思维跳脱,有些好大喜功。 “大孙!” 朱元璋缓缓开口:“你刚刚也说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句话很对,今年已经亏空了一百多万,你明年还要追加兵部两百万来造大船,你这钱从哪里来?如果朝廷财政亏空的情况得不到解决,是不是给百姓加征赋税?” “大孙,国难当,家也难当,国和家是一个道理。” “当家无非是节流,开源两途。过去一年的收支差一百万就能达到平衡了,明年咱们再紧一紧,收支就能达到平衡,等朝廷的财政健康了,咱们再考虑造船的事情,岂不是更好?” 朱元璋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娓娓道来。 一众大臣听得也是纷纷点头,还得是老皇帝来得稳重,皇太孙虽然天才,但很多时候太异想天开了。 不想,朱雄英却是坚持道:“皇爷爷,孙臣并不这么认为。” “咱大明水师,天下第一,但是自大明立国以后,便重陆战而轻水战,去年一年的军费多数用在北边的防务上,由于增加了兵力和开支,剩下的就是东南沿海的防务,但真正用到大明水师建设上的费用很少。” “咱大明的水师无论从哪方面而言,都是非常强大的,咱大明不应该放弃这一方面的优势。” “所以孙臣以为,无论是从建设水师,不断壮大咱大明水师优势的角度,还是从海防,甚至应付未来的水战而言,追加水师的经费是非常有必要的!” 大明水师,它的前身是元末朱元璋所部的两大主力之一巢湖水师,曾经打败了元朝水师和张士诚、陈友谅这个强大的对手。 作为朱元璋南征北战、所向披靡的主力战队之一,巢湖水师有一千多艘大小战舰。 可惜中国古代军事向来重陆战轻水战。 在成立大明朝之后,朱元璋在水师方面的开支便急剧减少了,最要把资源用到了对付北方草原的 但是大明的水师并没有没落,大明水师依旧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水师。 如果按照历史的轨迹,在朱棣登基以后,作为好大喜功的皇帝,朱棣便在原有水师的基础上,大力发展水师。 到了最鼎盛的1420年,明王朝拥有三千八百艘船,其中一千三百五十艘巡船,一千三百五十艘战船,以及驻扎在南京新江口基地的四百艘大船和四百艘运粮漕船。 谷蛇  其中二百五十艘是远洋宝船。 此外还拥有大量护洋巡江的警戒执法船和传令船。 威名远扬的郑和船队实际上只是强大的明帝国海军的一支海上机动舰队而已,其总规模相当于十个西班牙无敌舰队。 从元末朱元璋渡江战役和鄱阳湖水战开始,到郑成功收复台湾,明朝立国近三百年,明朝水师却未曾遭遇一败。 可惜随着大明的衰落,加上北方草原民族的威胁,他们不得不将本已给予得不多的水师资源挪用到了陆战上,最可耻的是短视的皇帝们大量挪用水师饷银,1425年停止海上远征所节省的经费被用来赏赐皇帝的家属,1436年,战舰制造被大大削减,经费被用来修造皇帝的坟墓。 造成大明水师没落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便是思想。 这个时代,讲究的是地缘政治,一个国家以地界为标准,缺乏海权观,缺乏对海洋战略价值的重视。 这其中就包括朱元璋和朱棣。 朱棣大力发展水师,不过是想向四方蛮夷宣传他的恩威,并没有真正想着海洋战略价值。 说到有海洋战略眼光的,这个时代就只有一个人。 那便是如今还在北平燕王府的马三保,也就是郑和。 郑和舰队的部分成员拥有海上探险精神,为此他们曾深入前人从未涉足的海域,他们实际上是进入南太平洋和南大西洋的第一批航海家,然而他们悲惨的出身注定他们的努力是失败的,这些中国古代罕见的航海家都是备受歧视的宦官,他们的成功只能加重主流社会对航海的敌视。 就在郑和他们千辛万苦,远在海外之际,朝廷的官僚们却在劝说上位的朱棣放弃海外扩张的企图,他们的理由是,外面的世界太大了,它让我们感到恐惧。 不久郑和便被招回,舰队在海港中烂掉,它的航海资料被兵部销毁,停止建造远洋舰船,严禁海外私人贸易,将近在咫尺的制海权拱手让与他人。 海权观念的缺失造成了国防战略中的大陆军主义,从而使水师得不到足够的资源,从此大明的水师开始走向衰退。 原本可以称霸世界的大明水师,却因为种种因素,最终落得惨淡收场。 大明朝廷对于海权意识的缺失,造成了明朝海外利益的自动放弃,这一切加在一起,造成一个可悲的结局,当西欧为了建立海军不惜像威尼斯银行家借贷时,明朝兵部职方司郎中刘大夏却将具有重要战略价值,历经郑和船队数十年舍生忘死才得到的航海资料销毁,而且受到明朝所有官员的称赞。 可悲,可叹,可惜! 朱雄英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再一次重演,他要利用大明水师的强大,打造一个真正日月不落的大明王朝! 此时的朱元璋当然不会知道朱雄英心中的想法,他看着自己这个执着的大孙,尽力平静心态,道:“大孙,你这是在为攻打倭国做准备,咱说得对吗?” 经过差不多一年的相处,朱元璋基本上摸清了他大孙的性子,他大孙想法和做事有时候虽然出人意表,但是绝对不会无的放矢,他做的每一个决定,也都是经过考量的,并不会想一出是一出。 可以这么说,他大孙心性之成熟,更在当年的太子之上。 之前倭国的事情,他大孙就曾对他提及过,说是倭国境内有大量的金银矿石,这让他也是心动,但是他并没有真正的要去落实,或者说他觉得时机未到。 而朱雄英并不否认,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点头道:“孙臣尝观史书,按照史书记载,倭国乃是秦始皇帝派徐福率领童男童女数千人前往寻仙未果,自二次出海后再未回归,便在瀛洲繁衍生息,从而形成今日的倭国。” “所以溯本求源,倭国,实乃我神州后裔!” “如今倭国国内战火连天,民不聊生,导致倭寇横行,甚至侵犯到了我大明的边界,为拯救我神州后裔于水火,并平定东南沿海倭寇,孙臣以为,咱大明作为天朝上国,有责任也有义务,替咱们的附属国,替咱们的神州后裔,平息战火,彰显我大明天威!” 一番话落下,殿中群臣面面相觑。 好家伙,这太孙殿下连打仗的理由都想好了,而且还说得这般大义凛然…… 第147章 王者之气! 拯救神州同胞于水火? 朱元璋听了朱雄英的话,不禁哑然失笑。 臭小子,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跟咱说的,当初跟咱说,倭国有大量的金矿银矿,大明出兵拿下它,绝对是有赚无亏。 现在好了,变成去拯救人家了。 不过朱元璋对于倭国,确实是没什么好印象,特别是当初派去的使臣被杀,让他大动肝火,差点就要出兵平了倭国。 最后在刘伯温等人的劝阻下,朱元璋这才作罢。 如今他的大孙,又开始策划吞并倭国的事情,这让朱元璋有些犹豫起来。 不过朱元璋终归是杀伐果断之人,很快他就不犹豫了,因为他知道,就算这一次他阻止了他大孙,以他大孙的性格,在以后,也一定会再兴讨伐倭国之事。 与其在自己死了以后啥都看不见,还不如趁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放手让他大孙去做,这样就算出了差错,至少还有他来兜底。 想到这里,朱元璋开口道:“大明水师,是咱一手带出来的,为咱大明立国立下了赫赫战功,这些年,咱确实是忽略了一些,咱大孙说的不错,咱不能让大明水师失去往日的风采,确实是应该给他们追加预算了!” 朱元璋这话语一出,殿下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刘三吾站了出来。 “皇上还请三思啊!臣记得,皇上曾说过,国家用兵,犹如大夫用药,有病就需开药治病,无病那便不需开药,若是无病用药,反倒要吃出病来,治国如治病,天下不太平,便需要大军来勘定混乱,但天下太平了,只需整修甲兵,备用国防即可!若无故兴兵,正如大夫乱开瞑眩之药,强迫无病之人服之,虽然不至造成身体残疾或送命,但足以大伤元气!” “如今朝廷财政问题刚刚得到缓解,尚且还亏空一百多万,明年就要给水师追加二百万的预算,是否操之过急了?臣以为,好钢应该用到刀刃上,这部分银子用作赈灾备用金,岂不更为妥当?” 刘三吾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并拿出了朱元璋曾经说过的话来举证,而朱元璋并没有给出回应,而是看向朱雄英。 意思很明显,谁提出谁举证。 朱雄英依旧是一脸淡定,道:“皇上所言,自然极为有理,但孤想问,天下真的太平了吗?” 刘三吾微微一怔,只听朱雄英继续说道:“北方边患自然不用孤多说,而东南沿海,常年遭受倭寇的侵扰,百姓们苦不堪言,如今虽说齐王剿寇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就像你刚刚说的,国家用兵如大夫开药,如今国家开的药,算是在表面上治好了倭寇的问题,但真的根除了吗?” “一旦齐王撤军,用不了多久,那些倭寇便会卷土重来,朝廷就需要再开一次药,或设立卫所,或重新出兵,出了钱,出了力,但依旧不能根除,它就像一个暗疮,如果你不把它除掉,他就永远是你身体的隐患,时不时让你难受一下,甚至有可能危害到你的健康!” “一旦咱大明的海防废弛,他们就会像廯疾一样,不断侵蚀着我大明的沿海地区,军民之死,军需之费,不可胜纪,长期以往,倭乱更会引起了百姓们群体性恐慌,给大明的长治久安带来严重隐患,这样的后果,谁能承担?” 朱雄英的话音落下,一向能言善辩的刘三吾沉默。 因为朱雄英说的就是历史上发生的事实。 如今国力强盛,政治清明,军事力量强大,倭寇尚未能构成什么威胁,但在不久的将来,倭寇便对大明造成极大的破坏。 明英宗正统以后,明朝政治日趋腐败,贪污贿赂之风盛行。 谷愘  随着明朝政治的腐败,皇族、勋贵和官僚地主对财富的掠夺日益严重。明中叶起,朝政日趋腐败,明朝军事由强盛退为衰弱,海防废弛,御僻力量遭到严重破坏。随着土地兼并的恶性发展,军屯田遭到侵吞,卫所军丁被豪强势家占役。军士不堪虐待纷纷逃亡。军队缺员严重,战斗素质极差,器械俞败,粮草不济,便利了倭寇的侵略活动。 由于政治日趋腐败,加以政策上的失误,海防设施失去应有的功能。卫所形同虚设,不堪一击。在海岛设以据险伺敌的水寨,均因将士惮于过海,自海岛移置海岸,原来的水寨被海寇据为巢穴。在漳、泉沿海的卫所,军粮不足,船只坏损,兵士短缺等现象极为严重。 明中后期,北元察哈尔部东迁后,与明朝在辽东地区长期反复厮杀,损失惨重,残元势力频频南下,明廷被迫调遣精锐之师固守京师和长城一带,结果捉襟见肘,海防更加废弛,以致倭寇大举侵犯东南,一直持续到了戚继光的出现。 在这段时间里,倭患使沿海地区城镇衰败,所过之处,村市荡为邱墟,庐室为之一空,大明百姓的生命财产遭到莫大的损失。 朱雄英肃容道:“用兵如用药,那么孤便用一记猛药,将倭寇这个顽疾彻底祛除!如此,才能让咱大明的后世子孙免受战乱之苦!” “诸位臣工,孤的话讲完了,谁赞成?谁反对?” 朱雄英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殿内沉默了一会,点开始有人站出来。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时之间,各部堂大员纷纷站了出来,弓身作揖,以示赞同。 朱元璋不动声色的看着,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他倒不是因为朱雄英想要策划打倭寇这件事情,而是因为朱雄英身上闪耀出了王者之气。 这一点,在故太子朱标的身上就没有很好的体现,朱标虽然宽厚仁慈,但同时也造成了他过于在意臣子们的说法。 这也是朱元璋唯一诟病朱标的地方。 这个时候,刘三吾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以儒家的思想,当然是怀柔远人,但这涉及到国家的军事,而且刚刚朱雄英说的话他也无法反驳,所以他也不好再反对什么。 他更关心的是,银子的问题。 刘三吾拱手道:“殿下,那这二百万军费预算,从何而来?总不能增加百姓们的赋税吧?” 朱雄英笑了笑:“孤自然有办法!” 第148章 朱元璋大惊! 经济,是一个国和家,永远绕不开的话题。 对一个家庭而言,贫贱夫妻百事衰,钱也许不是万能的,但它是幸福的基础,有了它,你才能去追求幸福。 对一个国家而言,又何尝不是这样? 所以朱雄英心中想着的,明年要怎么为这个古老的国度增加收益,事实上在他的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至少他能够保证,追加大明水师的二百万预算支出不会加重朝廷明年的财政负担。 有了朱雄英的这句话,那些守旧的大臣也便没有了反对的理由。 追加大明水师二百万经费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接下来轮到吏部。 吏部为六部之首,主要是管理官员的一个部门,类似于今日的组织部,纪委等部门。 吏部的预算,主要集中在中央以及各地方官员的俸禄上,对于吏部提出来的预算,众人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意见,因为那些都是必须要花的钱。 接下来轮到礼部。 礼部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些按部就班的事情,大都是典礼事务,还有就是明年开春三年一度的科举。 科举,是这个时代所能采取的最公平的人才选拔形式,他扩张了国家引进人才的社会层面,吸收了大量出身中下层社会的人士进入朝廷,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朱元璋对此也是十分的重视。 对于礼部提出来的预算,众人也没有什么异议。 接下来轮到刑部,刑部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这个部门并不是需要花费大量支出的部门。 虽说只是一个小朝会,但却决定着大明朝未来一年发展的方向,所以许多事情讨论起来非常的繁琐,四个部门汇报完毕,时间便已经来到了正午时分。 朱元璋按制对群臣开恩,又要尚膳监准备好午膳,君臣们简单的进了一些膳食,就又继续开会。 接下来的是工部。 工部涉及财政方面的事情就非常的多。 目前朝廷在修建的重点项目,其一是北疆长城防线。 其二是新安江和太湖的防洪大坝,明朝的桥梁防洪技艺已经足够高超。 其三便是重点治理京杭大运河,开凿清江浦、整治吕梁和百步二洪、开辟台州白塔河航线; 其四是引黄济运正常,黄河水给京杭运河提供了充足水源,保障了漕运的畅通。 当然,北平府燕王朱棣也命宋礼整治了会通河,以沟通江南到北平的水上交通线。 此航线开辟之后,北方经济顷刻被江南带动起来。 朱棣并非只会带兵打仗,治理地方的眼光也都颇为毒辣。 除了水陆开辟之外,陆地道路建设,在各地方都在紧锣密鼓建设,许多地方的官道,一到雨雪天,便车马无法前行,对此各地方也开始平铺石子路,以促进交通运输。 钟山皇陵、皇宫,各地方的孔庙、祭坛等,也都在抓紧建造。 工部的汇报相对来说要相对繁琐许多,特别在汇报工程的时候,更是繁琐且枯燥,但这些都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关乎到民生,国防,祭祀等方方面面。 不得不说,华夏自古以来就是基建大国。 但就是在这些工程当中,容易滋生贪腐,朱雄英一边听着工部的汇报,一边在心里寻思着,要怎么让这些工程建设更加一目了然,减少其中的贪墨…… 几个部门汇报完毕,接下来便是财政的大头,户部。 谷錽  户部尚书赵勉出列,汇报的事情很多很杂。 牵扯到了田地,户籍,赋税等问题,这其中的重中之重,便是明年的春耕。 对于这个问题,朱雄英也是非常的关注。 因为他想要在明年春耕的时候推广红薯的种植。 当今世道,虽也称得上是太平盛世,可古人的所谓太平盛世,指标是极低的,一个灾殃到来,依旧有无数人食不果腹,会有无数人成为道旁的森森白骨。 而农民又是最保守的群体,更何况是这个时代的农民,对他们而言,即便眼下天象反常,又发生了大旱,种麦子极有可能颗粒无收,他们也绝不敢轻易种植其他的作物。 就是朝廷鼓励他们种也不行,因为那一亩三分地,就是他们一家人的命根子。 所以推广红薯,即迫在眉睫,又不可野蛮行事。 这也是朱雄英下一步需要思考的问题,他要考虑的事情还有很多…… 一个小朝会整整持续了一天,直到深夜。 朱雄英整个下来,直接头晕脑胀。 此刻的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历史上那么多皇帝,圣明之君寥寥无几,因为想要当一个圣明之君,真的很累很累。 与此同时,他也越来越佩服老爷子。 老爷子如此勤勉,竟还能如此高寿,在这空挡里,还有抽出时间来生了那么多的儿女,称之为天选之子,毫不过分。 年末的小朝会结束,接下来还有一个大朝会,便进入年底休沐日。 拖着疲惫身子回到东宫的朱雄英,案台上依旧摆着一大摞的奏疏,这些天,他就像一台上紧了发条的机器一样,一直转个不停。 一番洗漱之后,趁晾干头发的时间,朱雄英又趴在案台,手中的笔在不断落下,奋笔写着什么…… 突然。 朱雄英感到脑袋一阵眩晕,竟缓缓的倒在了案桌上,桌上的砚台被朱雄英的手打到,轰然落地…… 守在门外的太监听到响声,连忙进屋一看,顿时吓懵了。 “来人!快来人啊!” 太监愣了片刻之后,神色忽的大变,厉声高呼。 “去,去……去找御医!快点!” “快!快去通知皇上!!!” 其他太监进来后,有的向乾清宫跑去,有的向太医院跑去…… 乾清宫。 朱元璋刚刚和衣睡下,便听到了门外的嘈杂声,连忙起身,走出门外。 只见门外的太监战战兢兢的匍匐在地上。 朱元璋眉头猛地一皱:“怎么了?” 太监连忙回道:“皇太孙他……他晕倒了!” 闻言。 朱元璋宛若晴天霹雳,神色忽的大变,二话不说,便往东宫疾步走去…… 第149章 爷爷都依你! 朱元璋慌了。 多少年了,他没有这么慌过,甚至可以说是六神无主。 前往东宫的路上,朱元璋脚步凌乱且急促,刚刚度过六十五岁生日的老人,此时已经忍不住气喘吁吁,但是脚下的步伐却丝毫没有放慢…… 阵阵雪风打在老人的身上,让老人的宽袍大袖向后飞舞起来,更凸显出老人高大却又消瘦的身躯。 “主子,当心点!”太监刘保急急的跟在后头,忍不住出声提醒。 “滚蛋!” 朱元璋低沉的吼声传来,让刘保不敢再出声,只得紧紧跟着…… 东宫,这里距离乾清宫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在今夜,这段距离却显得特别的漫长…… 来到东宫。 这里已经乱作一团。 朱元璋已经管不了那么多,直冲朱雄英的寝宫。 寝宫内的床上,朱雄英静静的躺在上面,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在床边,匍匐着一众太监和宫女。 “奴婢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监和宫女们慌忙行礼。 而朱元璋理都不理他们,径直走到床边,沉声喝问:“太医怎么还没来?!” 太监李忠连忙回道:“回陛下,已经去请了!” “哼!” 朱元璋冷哼了一声:“这些太医真是该死,咱都到了他们还没到!” 老爷子骂了一句,便不再理其他人,而是抓住了朱雄英的手,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这么凉?” 说着,老爷子将朱雄英的手放到了心口处,紧紧的贴着自己。 他不准任何人靠近朱雄英,护崽一样的朱元璋,喃喃道:“大孙,没事的,没事的,皇爷爷在,皇爷爷在这儿,没事的!” 老爷子眼眶通红,不断的摩挲着朱雄英的手,生怕这手上的温度继续凉下去。 “孙儿,咱错了。” 老爷子低声呢喃:“咱不该让你这么劳累的,你从小身体就不好,咱不应该一下子就把朝廷的重担就丢到你身上的,铁人也支撑不住啊!” “这段时间又是折腾煤炭,又是批复奏疏,又是开朝会,爷爷还跟你生气,是爷爷把你气到了,对吗?” “咱知道咱大明朝还有许许多多的问题,你整天一定就想着怎么让咱大明朝好,一刻也不敢放松,把自己累坏了,你一定会没事的,你是想休息一下,对吗?” 朱元璋言语已经开始错乱,说话毫无逻辑,想到哪里说哪里。 “标儿也是这么走的。” “标儿……” 说到这里,朱元璋眼泪扑簌簌留下,孤独的坐在朱雄英的床头:“大孙,你还记得吗?你说要给咱养老的,你自己说的!” “你敢不孝,咱抽死你!” 老爷子眼泪宛如决堤了一般,哽咽的断断续续道:“都怪爷爷,是你表现得太好了,让爷爷都忘了你打小身子就不好,还把这千斤重担往你的肩头放,期望你超过爷爷,超过你爹,是爷爷错了!” “你快点醒来把,爷爷保证以后一定不和你生气了,好吗?” 朱元璋痴痴的看着朱雄英,然后声音越来越大:“手怎么还这么凉!怎么还这么凉!” “不要,答应爷爷,不要和标儿一样!爷爷受不住的,呜呜,真的……大孙,你别吓爷爷,爷爷求你了!” 朱元璋强硬了一辈子,但是在这个时候,却像是一个无助的老人一般哭泣。 这时,外面一阵嘈杂的脚步响起。 谷目  “臣等,见过陛下!” 宫中常备的御医满头大汗的进来,齐刷刷的跪地行礼。 “跪着干什么?快过来!” 朱元璋转过头来,看向几名御医,一双眼睛猩红得可怕。 几个御医连忙起身,慌的手中的药匣子都拿不稳当。 “慌什么?”朱元璋怒斥,“你们是救人的,你们心慌了,能救好吗?” “臣等该死!”几个御医满头冷汗。 御医看着威风,其实稍有不慎就要掉脑袋。这位洪武皇帝又是个极爱迁怒于人的,当年太医院许多御医因为没治好他的外甥李文忠,都被砍了脑袋。 一名老一点的御医咬牙道:“皇上,臣斗胆,请皇上让一下。” 朱元璋目光陡然变的锐利:“咱守着孙子!” 那名御医被朱元璋这杀气盎然的目光锁定,浑身乱颤:“臣,臣要给皇太孙把脉。” 朱元璋一愣,这才将朱雄英的一只手伸出来。 那名御医赶紧伸手过去,然后几名御医围在朱雄英身旁拨开眼睛,听着脉搏,仔细观察了许久,这才长舒一口气。 “皇爷,太孙殿下是因为这些时日劳累过度,这才昏了过去。” “皇爷毋需焦心,臣开几服药,调理几日就好了。只是日后要按时休息,切不可操劳过度……”御医小心盼咐着。 听到御医的话,老爷子缓缓出了一口气,道:“好,好,好。” 老爷子连说了三个好字,尔后道:“赏!赏他们一人十两银子!快赏!” 老人依旧保持体面,在太医出现那一刻,他眼中泪花已经消失殆尽。 在外人面前,朱元璋从不露出任何软弱一面。 “臣等,谢皇上赏赐!” 一干御医连忙磕头行礼。 太监李忠将所有御医带出去,叮喉御医不可乱传此事。 房间内,老爷子依旧守着朱雄英。 他小心翼翼将朱雄英的手给放进被窝,脸上那吓人的表情终于消失不见,如释重负一般。 他痴痴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朱雄英,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忍不住骂道:“臭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将你爷爷魂都吓没了!” 在刚刚那一段时间里,饱经风霜的朱元璋已经乱了分寸。 毫不夸张的讲,当年朱标病死,朱元璋都没有像今天这么惊慌失措过。 他亲手养了两个皇储,一个儿子朱标,一个孙子朱雄英。 父子二人,都是朱元璋引以为傲的最出色的继承者。 儿子死的时候,就对老人打击不小。如果孙子真要出什么意外,年迈的朱元璋恐怕再也支撑不住。 还好…… 还好一切都平安,平安就好! 大悲之后的大喜,让老爷子脸上渐渐有了笑容,他起身,倒了一壶热水,用毛巾给朱雄英擦了擦手。 老人用热水给朱雄英擦了手,又给朱雄英擦了擦面庞,这才满意。 他想了想,走到一旁,又抱了一床被子过来,给朱雄英盖上:“咱的好孙儿,好好歇着,爷爷就在你的身边守着你。” “爷爷以后不会让你如此操劳了。” 朱元璋呆呆坐在朱雄英身旁:“等你病好了,你要做什么,爷爷都依你。” 第150章 还有四年时间! 冬天的早晨,东方的朝霞染红了半边天,可害羞的太阳却迟迟不敢露面。 屋外依旧是冰天雪地,寒风呼啸。 随着深冬的到来,天气越来越冷了,但是屋内却是暖洋洋的。 窝在被窝里的朱雄英更觉暖和,他卷缩在温暖的被窝之中,懒散于不想起床,全身裹紧棉被。 好舒服啊! 大冬天里睡懒觉,真的是一件特别舒服的事情。 朱雄英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面他好像回到了朱雄英小的时候,那时候朱标还在,马皇后还在,老爷子的白头发还没有那么多,一家人其乐融融…… 所有人的爱,都集中到了朱雄英的身上,那种感觉,很幸福,幸福得朱雄英不愿醒来。 不过梦终究是要醒的。 朱雄英缓缓的睁开眼睛,明媚的暖阳已经照耀大地,把寒夜的黑暗涤荡一清,虽然有些刺眼,但却满是生机。 就在这样一个清冷的早晨,带着深深的倦,浅浅的伤,还有一丝暖暖的安慰,依依告别昨日的梦,朱雄英想要爬起来,却赫然发现自己的身旁趴着一个人。 斑白的头发,匍匐在床边的高大身躯。 看着趴在自己身旁睡着了的这道身影,朱雄英的眼泪很快的流了下来。 他终于可以体会到,自己前世所学的那篇名叫背影的文章里面,看着父亲去买橘子的背影,作者为何潸然泪下了。 这种骨肉亲情,是华夏民族最美好的情感。 特别是长辈对于后辈,那种爱是最无私的,不求一点回报的,甚至牺牲也在所不惜。 穿越到大明朝,第一个给他这样的爱的是黄铁牛,黄铁牛走了以后,便是老爷子。 老爷子对他的恩情,可以如山一般深沉。 此刻,老爷子昏昏欲睡,拖着额头坐在太师椅上。 那苍老脸上的焦色还没有退却。 就好像自己在后世,小时候生病了,爸爸妈妈就是如此守在自己身旁。 长辈对后辈的爱,无论什么时候,都一定多于后辈对长辈的爱。 朱雄英无论前世今生都是重情重义的人,所以就想着如果按照历史的进程,老爷子还有四年就会宾天,所以他必须要在这四年内做出一些事。 一定要让老爷子看到大明盛世,不带着一点遗憾的走。 当然,这些话他谁都没说过。 这是一个作为穿越者的悲哀,虽然能看到历史,但却不能对任何人说。 他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在回报老爷子对自己的恩德。 自从回到皇宫以后,朱雄英可以说是连轴转,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把发条上紧了,身体思想时刻都紧绷着,就是徐妙锦也都还没有时间去看一下,他实在是太过劳累了,当时自己并没有觉得身子有什么大碍,可是连日来的操劳,依旧让身体不堪重负。 历史上的朱雄英原本的身子就不好,否则也不会夭折,以前朱雄英在外面的时候,都是过着非常闲暇的时光,所以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可回到皇宫以后,身体和思想的双重紧绷之下,他的身子终于扛不住了。 他感觉自己好长时间没这么长时间休息了。 “爷爷。” 朱雄英轻轻地叫了一句。 “嗯。” “嗯?!” 朱元璋突然浑身一激灵,陡然瞪大了双眼,显然还有些迷糊,可看到躺在床上,瞪着双眼,微微含笑的朱雄英。 他瞬间不迷糊了。 “大孙!醒啦?太好了,太好了!!!” 老爷子激动的猛地站起来,眼前一黑,然后又重重坐下,随即脸上带着笑容:“没事没事!咱只是太高兴了!” 到这个时候,老爷子依旧怕朱雄英会担心自己。 “爷爷,我……” 朱雄英有些哽咽,吃力的爬起来。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身子竟然还是很虚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一般。 朱元璋赶紧去搀扶朱雄英躺在床上。 朱雄英喉咙像火烧一样,沙哑道:“爷爷,水……” “啊?啊!” “你瞧爷爷,爷爷还说你是个笨瓷儿,爷爷自己也是笨瓷儿,这都忘啦?” “等等。” 朱元璋赶紧起来,走到一旁,给朱雄英端来水。 “我自己拿着,孙儿还没虚弱到要爷爷喂。”朱雄英道。 “臭小子!你还和你爷客气?以后咱病了,还要你一把尿一把屎服侍呐!” 朱雄英眼眶更红,四年,还有四年时间。 不知道历史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改变,不过他会严格按照这个时间去珍惜,这是他能把控的事情。 “不,爷爷会长命百岁的,孙儿不让爷爷有事的。” “傻小子。” 谷忹  朱元璋笑笑,“哪有人老了不死的啦?那不老妖怪啦?” 老爷子端着茶水,等朱雄英喝完,便撅屁股走到不远处桌子上。 他出去推门,门外的李忠和刘保带着太监宫女在外面候了一夜。 “皇上。” 李忠和刘保猛地一激灵,赶紧迎上来。 看着在寒风中候了一夜的太监宫女,朱元璋心里一软,笑着道:“咱大孙醒啦,你们快去弄点粥来。” “啊?醒了?!真是老天爷保佑啊,奴婢马上就去!” 李忠忙不迭离开。 朱元璋摇摇头,再次含笑背着手走到朱雄英面前。 看着老爷子脸上的笑容,朱雄英心里暖暖的。 “爷爷,我刚才可能就劳累了一些,实际是没事儿的,您别担心了!” 朱元璋白着朱雄英,没好气的道:“都晕倒了,还没事?” “爷爷命令你,这半个月,好好休息调养身体,再也不能操劳政事了。” “就算是一头牛好吧!犁地犁长了,也会累趴了。” “是咱不好,咱早就该让你休息的,这半个月全国都休沐了,你要还敢写啥子奏疏的,你看咱怎么收拾你!” 昨晚朱元璋看见了朱雄英写得东西,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细看,不过他知道朱雄英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大明好。 朱雄英点点头:“恩恩,听爷爷的。” 朱元璋笑着道:“这还差不多。” “御医说了,说你操劳过度,你小子,自己身子什么情况,自己心里没底么?” “大明以后都要靠你了,哪儿有这么糟践自己身子呀?你爷爷虽然忙,虽然累,但小时候就习惯啦。” 朱雄英道:“可我也是呀!” 朱元璋没好气的道:“你是个屁!八岁之前,你都咱和你祖母一把屎一把尿拉扯的,你小时候锦衣玉食惯了,劳累个啥?” “好吧。” 朱雄英柔弱的说道,“爷爷。” “嗯?” “你昨夜没吓坏了吧?孙儿又惹你挂念了。” 朱元璋笑着道:“没!咱一把年纪了,啥事没经历过呀?这点小风小浪的,还能吓坏你爷爷?实话告诉你,爷爷当时就知道你不会有事!这叫爷孙心连着心,能感受的出来。” “是么?”朱雄英眨眨眼。 朱元璋道:“那可不是么?” 爷孙说话间,李忠端着一碗粥走来。 朱雄英看了一眼朱元璋,道:“爷爷,你也要听孙儿的,你先去休息休息可好?睡一会儿午觉。” 朱元璋笑道:“都啥时候了呀?还睡啥午觉?” 朱雄英不依不饶道:“爷爷不去,我就不喝粥!” “呵!好,听你的!” 朱元璋起身,背着手准备离去,又不忘叮嘱李忠,道:“好好照顾咱大孙!” “是,皇上!” 李忠点头。 朱元璋摇摇头,背着手一步步朝外走去。 “呜呜呜。” 李忠终于憋不住了,竟哭了出来:“殿下,你吓死了奴婢了。” 朱雄英笑笑,道:“没事儿,大男人的,哭啥!” 说着,朱雄英才想起李忠算不上一个完整的男人,可怜李忠的同时,也为李忠对自己的情感而感动。 “李忠,孤问你,昨晚老爷子吓到了吗?” 李忠点头道:“老皇爷昨晚都好吓人!” “老皇爷昨晚把所有人都赶出去了,说要亲自照顾您,害怕奴婢们照顾不好。” “您是不知道,老皇爷那样子,奴婢看了心里都焦。” 朱雄英愣住了。 李忠继续道:“老皇爷昨晚说你手凉,一直把你的手直接放在他衣衫里面,用心窝子给你捂。” “奴婢……” 李忠有些说不下去了,只是想起刚才那个画面,他就知道这沧桑的老人,对孙子的爱,是多么的纯粹!多么的小心! 朱雄英听着听着,黯然神伤,默然的喝着粥,有些哽咽的说不出一句话。 他就知道,老爷子一定不会是刚才说的那么轻松…… 第151章 洪武二十五年的大朝会 朱雄英恢复得很快,没两天的时间就生龙活虎了。 老爷子一有时间就过来看一下,绝口不提国事政事,聊的都是些轻松的家常事,就是朱雄英主动提起,老爷子也是立马打断。 这让朱雄英也有些无奈,只得听老爷子的,好好休息。 不过朱雄英也知道,这些天老爷子挺忙的,因为他要准备大朝会的事情。 年底的大朝会,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几次朝会之一。 它是彰显一个王朝内在精神和外在华衮的最盛大的排场,连任何一点微小的细节也要像军国大事一样高蹈唯美的。 每年的大朝会例行在奉天门举行。 大朝会的日子定好,就是刮风下雪,也都要照例进行,因为这是一个国家从天子到臣子一年当中最要要的礼仪。 华夏自古以来就是礼仪之邦,礼乐是君臣们最重视的。 今日一大早,天还没有亮,文武百僚就开始在午门外排班。负责议程的内侍更是神气活现,即便是公爵大臣也要被他们呼来喝去地支使。 小人得志是要有气候的,大朝会的庄严隆重赋予了他们骄横跋扈的底气。他们逐队厉声喝问:“班齐未?” 禁卫人员逐一应答:“班齐!” 那阵势就像军队结集时检查口令一样。 队伍整顿完毕,宫门尚未开启,大家只好瑟缩在寒风中等待五更报时。 皇宫内计时的更漏比民间短,宫中五更过后,民间四更才结束。 因此宫中打过了五更,梆鼓声就交替响起,称为攒点,也就是发布标准时间的意思。 五更攒点的梆鼓声终于在城楼上响起。 这时候,透过大庆殿殿角上的鸱吻犹见疏星点点。 于是宫门缓缓打开,门轴吱吱呀呀的磨擦声尖利地划过晨光熹微的夜空,百官蹑手蹑脚而又神情整肃地鱼贯而进, 洪武二十五年的年末大朝会开始了。 东宫。 朱雄英已经穿戴好象征大明继承人的冕服。 他看着全身镜中的那一个一个英姿挺拔的少年,忽然咧嘴一笑。 “好看!” 不得不说,大明的服侍是真的好看。 红色绣着金线五爪团龙储君袍服,微微束腰,加上下面带褶儿的,同样夹杂了金线宽大又不臃肿的裙摆,让朱雄英整个人显得长身玉立。 腰上,是一条镶嵌了二十块上好和田玉,刻着龙凤图案的玉带,脚下,是软底儿绣着二龙戏珠的黑色朝靴。 戴上有些沉重的九旒冕,让朱雄英神秘而又威严。 “殿下!” 李忠看着朱雄英,笑道:“真好看,像极了太子,若是太子还在……” 说到这里,李忠突然停住了,眼眶不由得红了。 他以前服侍太子,如今又服侍太孙,可以说是服侍了朱家两代储君,在他的心里,主子就几乎是他的一切了。 明朝有许多权倾朝野的太监,鼓动明英宗亲征,结果做了蒙古人俘虏的王振,刘瑾为首的八虎,万历年间的冯保,魏忠贤等等。 但是现在,旭日初升的大明帝国中,无论是朱元璋,还是朱标,都极其反感太监。作为国家的掌控者,他们在历史中看到了太多宦官作乱,导致的国家衰落。 所以朱元璋下令,宫中除了在皇子皇孙后宫伺候的太监之外,其余的太监只能用来干粗活。不许他们识字,甚至不许他们随便乱说话。 这个政策并没有持续太久,到了明宣宗朱瞻基的时候就被废除了,主要的原因是他需要信得过的奴仆去处理私密的文件,而除了宦官外,其他的集团都不能提供这样的忠诚和机密性。 这样一定程度上使办事更加迅速和有效率,但也促进了宦官势力的崛起。 谷分  宦官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的身体有一部分的缺失,同时他们也是掌权者最亲密的人之一,这样的特殊性也造成了他们在华夏的历史上多次影响了朝局。 对于宦官的处理,朱雄英还是比较赞同老爷子的做法,宦官不应该参与到政事中来,不过朱雄英也不会因此而看低了他们。 “有心了。” 朱雄英拍了拍李忠的肩膀,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李忠的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老奴失礼了,殿下恕罪!” “走吧。” 朱雄英摆了摆手,便往谨身殿而去。 谨身殿,老爷子同样沐浴更衣完毕,今日的他,难得的穿上了明黄色的龙袍,头上是一顶金灿灿的金线编织而成的皇冠,上面两条栩栩如生的金龙,二龙戏珠,很是精神。 “孙臣,参见皇爷爷!” 朱雄英拜下,叩首。 朱元璋连忙扶起朱雄英,笑道:“快起来,地上凉!” 朱雄英起身,走上前去扶着老爷子,笑道:“爷爷,孙儿没有那么娇贵。” “爷爷知道,不过你病刚好,还是要多注意些,懂吗?”朱元璋一脸慈爱的看着眼前这个仪表堂堂,风姿不凡的孙儿,一双大手伸出,抓住朱雄英的臂膀,道:“咱大孙真的长大了,前段时间是爷爷偷懒了,把所有重担都往你身上压。” “爷爷……” 朱雄英刚想说话,却被朱元璋打断:“听咱把话说完,咱这把老骨头还能折腾个几年,以后有什么事,你就放心大胆去做,不必顾虑太多,咱还能给你兜底!” “孙儿知道了!”朱雄英心中一暖,重重点头。 “好了,咱们走吧,别让百官等久了!” 爷俩一动,刘保在殿门口唱道,“陛下起驾!”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外,一顶御辇以及仪仗队已经在等候,还有一队侍卫跪下叩首。 朱元璋搭着朱雄英的手,在众人谦恭的叩拜之中,上了御辇。 仪仗队开始往奉天门进发。 皇帝的仪仗队伍很长,所过之处,宫人们纷纷拜倒,垂头看着地上,他们是没有资格见到皇帝的。 而朱雄英就走在御辇的边上,一只手扶着十六人御辇的杠子,另一只手扶着他自己腰间的玉带。 腰杆挺直,目不斜视。 御辇在奉天门前停下,朱元璋从御辇上下来。 “大孙!” “孙儿在!” “扶着咱的手,咱爷俩一块过去!” “是!” 老皇帝苍老的手臂,搭在了朱雄英充满生机的手上,一柄金龙黄罗伞下,一老一少缓缓向奉天门最高处走去…… 而此时,奉天门前的广场上,已经站满了官员,足有上千人。 京师七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参与。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太孙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臣子们山呼海啸的朝拜声中,洪武二十五年的最后一次朝会,也是一次规模最大的大朝会正式开始…… 第152章 如日中天的大明! 大朝会,相当于一次年终的大会。 它不像是年终的小朝会,只有各部堂大员参与,大朝会是京师七品以上的官员都参与,规模巨大,足有上千人的大会。 所以在大朝会上,并不会提什么问题,而大都是汇报当年的成绩。 需要讨论的问题,在之前的小朝会上已经讨论完了。 当!当! 随着绵延厚重的钟声响起,大朝会正式开始。 “诸位臣工平身!” 朱元璋洪亮的声音响起:“过去一年,仰仗诸位臣工的通力合作,咱大明虽遭遇了不少事情,但仍旧蒸蒸日上,今日朝会,各位臣工畅所欲言。” “臣,有本要奏!” 户部尚书赵勉站了出来,朗声道:“今年,大明田亩较之去年新增十三万三千一百七十一顷,时下,官田民田总数为三百七十六万八千六百五十七顷,田亩之多,堪为中华千年未见!” “好!” 朱元璋听罢,笑着喝了一声好。 这个时代,农业为根本,田亩数的多少,代表着一个国家农业的发展程度。 自从朱元璋成立大明朝以来,他就十分重视开垦农田,同时也让大明朝的农业发展到了一个很高的程度。 听到赵勉的汇报,他自然是相当的高兴。 赵勉继续道:“今年的赋税,较之去年,更是振奋人心,自洪武四年一来,各地方的发展基本上是平稳的,洪武二十五年,岁入米、谷、豆,共计两千零八十万石,较前元平均岁入增加了足足两倍,而且,大明的岁入还以每年一层的速度在继续增长!” “其中,今年最大的变化是,安南那边开通了茶马互市,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就为大明增加了共计白银,二十六万三千二百四十一两!” 话音落下,群臣哗然。 很显然,大部分的人没有想到,一个和安南这样的小国开通的茶马互市,竟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如果把周围的国家都开通了,那岂不是很大一笔收入? 朱元璋在小朝会的时候已经得知了此事,不过如今在群臣面前吹捧他的大孙,他可是比吹捧自己还要来的高兴。 “好!” 朱元璋再次爆喝一声,有些骄傲的看向身旁的朱雄英。 “臣,有本要奏!” 赵勉退下后,盐运司使韩雍站了出来:“禀陛下,今年盐运司可是有了翻天地覆的变化,朱桥镇那边的盐矿已经开始全面开采,开采出来的矿盐不仅量大,而且比之海盐更为纯净,用太孙殿下授予的制盐法提取出来的精盐,更是味道纯正,洁白得像雪花一样!” “从今往后,咱大明的百姓不仅有盐吃,而且开始吃上干净的盐了,这是华夏千古以来未有之事啊!” “好事,好事!” 朱元璋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咱大明,不仅给百姓办了好事,财政也开源了!” “臣等为陛下贺,为大明贺!”群臣齐齐拜下。 “起来吧!”朱元璋笑道,“给咱贺啥?这都是咱家大孙捯饬出来的!” “臣等为皇太孙殿下贺!”群臣又拜。 这个时候,铁铉出列,拱手道:“臣,有本奏!” 铁铉如今跟着朱雄英做事,他性情刚决,聪明敏捷,颇受重用,是大明朝最有前途的几名年轻官员之一。 谷虃  这一次,他就负责无烟煤运转之事。 铁铉道:“禀陛下,岁末大寒,百姓们本是苦不堪言,冻死者不在少数,然,太孙殿下发现了无烟煤,让京师附近的百姓免遭寒潮之苦,自无烟煤推广以来,京师附近的百姓无一人冻死,预计明年,无烟煤将可推广至全国!” “好啊!好好好!” 朱元璋笑得见牙不见眼。 虽说每年年末的大朝会都是报喜不报忧,但是今年的喜事似乎特别的多。 而这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与他大孙有着联系。 这让朱元璋高兴的同时,更是满眼骄傲的望着朱雄英,他这个大孙,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优秀。 在场的群臣也是感受到了这一点,望着站在朱元璋身边那道长身玉立的身影,许多人心中思量,大明朝似乎出了一个比故太子还要出色的储君。 “陛下!” 这时,礼部尚书李原名站出来道:“今年万寿节,万国来朝,大明开国以来,扬威海外,怀柔天下……” 而此时的朱雄英,听着一个个臣子慷慨激昂的汇报,心驰如电,心潮澎湃。 “这,就是如日中天的大明!” “朱雄英,这将是你要继承的大明!” “朱雄英,能够来到这样一个时代,是你的荣幸,你要守护好这个时代,让大明,永远这般强盛下去!” 看着奉天门前广场上一张张骄傲的面孔,朱雄英的内心更加坚定。 明年,将是他大展拳脚的一年。 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和阻挠,他都要这片山河永远日月昌明! …… 大朝会在君臣的欢声笑语中结束,这也意味着忙碌了一年的大明机构进入了休沐状态。 洪武二十五年,在磕磕绊绊中总算结束了。 大朝会以后,百官休沐,大明帝国的机器,也彻底开始停止运转。 家家户户门前已经挂起了桃符,屋内也从绍兴黄酒换成了年关期间特有的屠苏酒。 街肆上随处可见扫雪的奴仆和丫鬟,门前更是挂上了大红对联,富贵一些的人家,狰狞的石狮子脖子上也挂上了红丝绸。 岁末年关,趁着一日的好天气,应天府的街道热闹非凡。 辛苦了一年的人们,也趁过年的这个机会偷得浮生半日闲,纷纷走上街道,享受着即将过年的热闹气氛。 而朱元璋也是拉着朱雄英出来了。 从朱雄英晕倒的那日之后,朱元璋就不允许朱雄英插手任何的朝廷事物,让他好好休息,这让朱雄英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不过他也没有忤逆老爷子的意思,老爷子说的是对的,身体是最重要的,有了身体才有一切。 偶尔停下了并不是什么坏事,停下了是为了更好的出发。 今日朱元璋带朱雄英出宫,还叫上了一个人,那便是徐达的小女儿,徐妙锦。 老爷子走在前面,而朱雄英和徐妙锦则是肩并肩,三人走在应天城最热闹的街道上…… 第152章 洪武盛世 徐妙锦从朱雄英进宫以后,就上次朱雄英来徐府的时候见过一面,自那之后,就再没见过朱雄英。 说不想念,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竟然是老皇帝带着朱雄英登门去把她叫出来的,让她意外的同时,又满心欢喜。 徐家三兄弟也是高兴得紧,特别是老大徐辉祖。 自己的一个妹妹嫁给了燕王,如今这个妹妹如果能嫁给皇太孙,那就意味着,她将成为未来的皇后,而他们几个也就跟着沾光,成了国舅爷。 此时,和朱雄英并肩走着的徐妙锦,不知为何没了往日的冷静,芳心乱跳,但表面上却强装镇定。 朱雄英看在眼里,心中好笑,随意从怀里掏出一瓶香水,漫不经心的递给徐妙锦。 “送你的。” 徐妙锦收回故意看向两旁的目光,踟躇的看着小瓷瓶:“这是……啥?” 朱雄英笑道道:“香水,擦身上的,嗯,能留住香味。” 徐妙锦嗅了一声:“香水?” 她倒是没听说过这东西,她只知道香囊香粉什么的,而且她自己的小店本就是卖胭脂水粉的,不差这些。 但是! 这是朱雄英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 至于是什么东西,那已经不再重要了。 徐妙锦虽然对东西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是她可不想辜负了朱雄英的一番心思,于是便象征性的打开瓶盖。 轻轻拔开瓶塞,一阵清香使扑面而来,意蕴悠远,芳香流长。 徐妙锦瞬间愣住了。 “这……是抹在身上就行了么?”徐妙锦转头看向朱雄英,眨眨眼,脸上的笑容像三月的阳光。 朱雄英点头:“嗯,可以擦在手上试试。” “嗯!” 徐妙锦小鸡啄米点头,轻轻倒了一点在手被上,一瞬间,便散发出淡淡而且非常好闻茉莉香味。 这香味,延绵不绝,久经不衰。 徐妙锦鼻子耸动,眼中放光。 这味道! 一发入魂!!! 她从未闻过,而且香味清新醇厚,着实让人沉迷,就连她身上带着香囊的香味,也完全被忽略掉了。 徐妙锦顿时觉得自己小店卖的胭脂水粉一文不值了。 “喜欢吗?”朱雄英问道。 徐妙锦重重点头,双眸熠熠生辉:“太喜欢了!” 走在前面的朱元璋,显然也注意到身后两个小娃娃的情况,不禁哑然失笑。 这浑小子,搞出这么个香水,如果当初真被他拿出去卖,那可不得把全天下的男人迷得七荤八素? 他还清楚的记得,那日郭惠妃也是涂了这个香水,差点儿没把自己累死…… 不过这臭小子的讨女人欢心的手段比自己强。 要知道当年自己追求马丫头的时候,就只知道送烧饼。 朱元璋当然不会不识趣的去打扰他们两个,而是颇有兴致的看着应天府的繁华的街道。 他这不是逛街,而是在看人间百态,看百姓们的日子。 此时的大通街,热闹非凡,街肆张灯结彩。 “大孙,好好看,好好学,对你以后有帮助。”朱元璋一边走,一边意味深长的对朱雄英道。 朱雄英点头:“恩恩,好。” 望着这繁华的一幕幕,朱雄英都不免感慨盛世难得。 他亲眼见证了这属于古代封建社会的繁华,心里也有些澎湃。 这一份美好的洪武盛世,是洪武皇帝一手缔造的! 身处这个时代的风口浪尖,朱雄英才知道盛世多么的难得。 谷猧  寻目再次望去。 街上耍把戏的、卖小吃的,川流不息。 今天是小年,许多百姓都涌上了街头,就是平时难得一见的那些豪门千金也都在侍婢豪奴的陪同下上街游玩。 以致整个应天府内车水马龙,人潮汹涌。 若是平时这般拥挤,难免有些性急的人会忍不住叫骂,不过如今是过节,要的就是这股热闹劲儿,倒是无人觉得不耐烦。 每个人都迈着八字步,东张西望,指点笑谈,小摊小贩,还有街头卖艺的,都吸引了许多人位足观看。 有些卖爆竹的小贩用驴子拉着耸立如山的竹竿沿街叫卖,有些人家会端了火盆出来放在门口,掏钱买了爆竿堆在火盆上立即点燃,一时“噼噼啪啪”声不绝于耳。 宽敞的大街上,还有一些组织了青壮进行“牵钩”游戏,所谓牵钩就是拔河,中间立一杆大旗为界,两个坊各出数十个壮小伙子拉着绳索拔河,旁边无数的大姑娘小媳 妇挥着手绢娇声呐喊助威。 最数秦淮河更繁华,秦淮河内,一艘艘画舫恣意遨游,船头上无数青年才俊手持折扇,目光朝岸上望去,数不尽的风流之姿。 龙蟠虎踞金陵城,古来六代豪华盛。 就是徐妙锦,也难得一见的显露出好玩的性子,东瞅瞅西看看的,脸色显得十分的高兴。 徐妙锦下意识的拉了拉朱雄英的袖子,“诶诶,那边有猜谜游戏,咱们去看看吧!” 朱雄英倒是少见徐妙锦露出少女风情的样子。 不过想想,如今的徐妙锦也就十六岁,这才是她本该有的样子,只是她平日里在生人面前不显露出来罢了。 “走,看看去!” 朱雄英还没回答,朱元璋倒是哈哈一笑,倒是率先走了过去。 朱元璋背着手,一身布衣趿拉着布鞋,就跟寻常人家老翁似的,走到猜谜的摊贩面前,随口问道:“闽女,猜谜咋个猜?” 摆摊的妇女有四十的样子,陡然听到别人叫她闺女有些不适应,不过看到朱元璋的年纪,便也释然,她笑着道:“老爷子,咱这便宜,两个钱猜一次。” “这还便宜?”朱元璋瞪眼道,“一个大肉包才一个钱!” 朱雄英无奈的拉着朱元璋:“爷爷,这文化事儿,都精贵,都精贵的!” 说着,朱雄英赶紧对摊贩道:“别和我爷爷一般见识哈,老人家都精贵着钱。” 摊贩笑笑:“没事儿。” 朱元璋依旧觉得这猜灯谜太贵,直摇着头:“不猜不猜,浪费两个钱。” 摊贩笑着道:“老爷子话不是这么说,您猜中了,咱这有奖励的,自亏不到哪儿去。” 朱元璋陡然来了兴趣,“原来这么个章程,那有啥奖励?” 摊贩妇女道:“这些布偶娃娃呀,碟盆菜肉啊,猜对一次,随便您挑。” 朱元璋再次询问道:“那你字谜好猜不?” 摊贩妇女不知道该怎么说,沉思片刻道:“这……” 后面围着的读书人有些不乐意了,纷纷嚷嚷:“老爷子,您究竟玩儿不玩啊。” “就是呀,咱在后面看着干着急。” 朱雄英赶紧回头,安抚身后才子们,道:“玩,我们玩儿,抱歉抱歉,老人家舍不得花钱。” 说着,他偷偷拉着朱元璋衣袖:“好啦,别问了。” 说着便给摊贩二十个钱。 朱元璋心疼的道:“给这么多钱干啥?不是都浪费啦?” 摊贩笑着道:“指不定您家孙子都能猜出来呢?呵呵!” “扯淡,要是都猜出来了,你还能赚个啥钱?你做这行当,就一定会让人猜不出来。” 朱元璋瞪着眼。 朱雄英赶紧拉着朱元璋,不让老头砸人招牌。 “老爷子甭说了,人家也是趁年关出来赚两个钱,咱亏就亏点。” 朱元璋白了一眼朱雄英:“嘿,就你小子心善!好,咱猜!” “闺女。” 朱元璋看向摊贩,笑道:“我这孙子孙媳可厉害得紧呢,一会输了可不许耍赖哦!” 第154章 就……挺开心! 第154章 孙媳? 徐妙锦闻言,俏脸不由得浮起一抹红晕。 不过这话可是老皇爷说的,她可不敢多说什么。 倒是朱雄英乜了朱元璋一眼:“爷爷,这都哪跟哪啊,八字还没一撇呢!” 朱元璋轻哼了一声:“是你不喜欢徐家的丫头,还是徐家的丫头不喜欢你啊?” 朱雄英:“……” 徐妙锦:“……” 见两人无言以对,朱元璋咧嘴一笑:“那不就得咯!” 朱雄英看了一眼羞红了脸的徐妙锦,连忙摆手道:“猜谜猜谜,咱猜谜!” 说着,朱雄英便随意取下了一个谜面,拆开一看。 “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 朱雄英笑了笑,道:“这是柱子的柱字,对吗?” 摊贩微微怔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朱雄英猜的那么快,嘴角扯了扯,道:“恭喜公子,猜对了,这些礼物您挑一个吧。” 朱雄英看向徐妙锦:“你挑一个。” 徐妙锦也不客气,拿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布娃娃。 身旁一位围观的年轻女子看了眼朱雄英,掐了掐男伴的腰,嗔道:“你看看人家,真没用,这都没有猜出来。” 男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就差一点,让他抢了先。” 朱雄英刚想要来第二个,不料徐妙锦却抬起玉手,笑道:“轮到我了。” 朱雄英微笑着点了点头。 看来这小妮子是想要和自己比一比了。 徐妙锦拆开谜面,笑道:“三尺之内左右开弓,这是白粥的粥字。” 摊贩嘴角又扯了扯:“恭喜小姐,您猜对了!” 徐妙锦眉毛一挑,看先朱雄英:“你挑一个。” 朱雄英笑着挑了个礼物,反手就送给徐妙锦:“送给你了。” 徐妙锦微微一怔,旋即嫣然一笑,跟一朵盛开的花似的,煞是好看。 轮到朱雄英拆开一个谜面:“三春去后诸芳尽,这是石榴的榴字。” “公子真是……厉害!” 轮到徐妙锦:“山上有洞洞下有山山洞相连顿见新颜,这是一个容颜的容字。” “嘿嘿……厉害,厉害……” “少驻江头迷望眼,果然秋水浅笼,这是一个缥缈的渺字。” “……” 摊贩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僵住了。 半盏茶功夫过后,摊主的脸已经铁绿铁绿的了。 这老爷子没骗他,他的孙子孙媳是真的厉害,不,不止是厉害,这纯纯是来砸场子的! 朱元璋在一旁笑得跟朵盛开的菊花似的,一脸的骄傲。 摊主悄悄的靠过来,往朱元璋的衣袖递来一串铜板,压低声音,讪笑道:“老爷子,让你孙子孙媳算了吧,小本生意不好做啊!” 朱元璋笑着摆了摆手:“咱也就玩玩,没有想赚你的钱的意思,娃娃们要是喜欢就留着,剩下的都还给你!” 谷凢  徐妙锦只留了一个自己喜欢的,把剩下的都还了回去。 这么一来,反倒是摊贩不好意思了:“这……” 朱雄英道:“老爷子让你拿着你拿着就是了!”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啦!”摊贩忙不迭的道谢。 朱元璋笑呵呵的摆手:“没事,谢啥啊!闺女,咱问你个问题,可好?” 摊贩忙点头道:“老爷,您问。” 朱元璋笑着问道:“你这买卖咋样?一天能挣上几个钱?” 妇女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回道:“不瞒老爷,要是不碰上您孙子孙女这样的,一天下来,多少能够一家子嚼谷儿!” 朱元璋呵呵笑道:“就是说,生活还过得去,对吗?” 妇女笑道:“托洪武皇帝的福,这生活啊,是越过越好了,十年前,咱一家子逃难到京师,那会吃一口饱饭都难,现在好了,儿子儿媳有工作,加上我们两老挣些外快,一家子吃得饱穿得暖,呵呵!” 老爷子听了妇女这话,心里可乐开了花。 他就爱到民间来听一听老百姓们的说辞,这可比那些大臣们的说辞可靠多了。 上一次他在泗水镇带着朱雄英喝羊肉汤那会,也是跟那老头子聊了半天。 朱雄英见老爷子高兴,便故意问道:“这么说,你们都很感激洪武老皇爷咯?” “可不是嘛!” 妇女看朱元璋三人面善,话匣子打开了:“就拿今年来说,咱家竟然偶尔能吃上雪花一样白的盐了,你敢信?” “对啊!” 旁边看热闹的一个汉子开腔了:“这搁以前啊,盐都吃不上,那些好盐都是达官贵人才能吃,现在咱过年也能买上雪花盐了,以前咱是想都不敢想啊!” 这话一出,便引起了周围许多人的共鸣。 又有一个汉子嚷着大嗓门道:“还有今年的官煤,要是没有这东西,咱老娘就要被冻死咯,你说咱能不感谢洪武老皇爷吗?” 朱雄英:“……” 他本来想让百姓们拍一拍老爷子的马屁,让老爷子高兴高兴的,不想却拍到了自己的身上。 不过老爷子似乎笑得更开心了,咧嘴一嘴大白牙,凑近朱雄英道:“感觉咋样?” 朱雄英挠了挠脑袋,道:“就……挺开心!” “哈哈!” 朱元璋闻言大笑。 “要是没有洪武老皇爷,哪有咱们的今天啊!”这时,一个和朱元璋差不多年纪的老人家出声道:“你们是不没有经历过元狗统治时的黑暗啊,咱经历过,咱知道今天这个太平日子有多难得,这都是托洪武老皇爷的福啊!” 事实上,无论在那个年代,老百姓们都喜欢谈论朝野之事。 就在众人还在那里聊着洪武皇帝过往的功绩时,老皇帝已经悄然带着朱雄英和徐妙锦离开了。 “大孙,古人说,得民心者的天下。” 朱元璋一边走,一边道:“这话啊,以前不会错,以后也不会错,咱希望你永远都能记住。” 朱雄英郑重点头。 在华夏历史上,有那么多位皇帝,但是真正把老百姓们放在心上的,洪武皇帝算是第一位。 三人在应天府又转了一圈,快要回到皇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轰,轰,轰! 漆黑的夜空中,皇宫中突然燃起了几道烟花,这烟花仿佛意味着洪武二十四年即将过去,洪武二十五年即将到来…… 第155章 老爷子的神助攻! “好美的烟花!” 朱雄英看着空中璀璨的烟花,忍不住轻声感叹。 火药,是华夏的四大发明之一,然而古人们的智慧在明朝以前大都用到了极尽浪漫的烟花上面。 到了明朝,华夏的火药技术已经非常发达。 连带着烟花技术,更是已经到了四夷想象不到的高度。 小年夜这晚,天色漆黑,夜色微凉,月影斑驳。 皇宫内,冲天而上的烟花,一浪接着一浪,天空红、黄、绿、紫烟花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明人对色彩的工业技术掌握,已经和后世不相上下。 就说烟花这一项技术已经领先世界千年。 据传佛朗机人的佛朗机炮,也是看了明人烟花之后,才有感而发造出来的。 朱雄英看着望着天空上的姹紫嫣红,突然响起了前世的家乡,在那里,是一个真正的盛世。 盛世烟花,朱雄英前世看多了。 但是在大明,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所以不由得发出感叹。 朱雄英望着天空中刹那烟火,盛世烟花,感受着寒风吹面,手上的拳头渐渐握紧! 这才是自己登上太孙之位的第一个念头,以后还有无数的难题在等着自己,他需要让自己更加强大起来! 让自己的眼光、智慧、格局,更加出类拔萃! 想面对封建社会这群智慧超高的一群人,想完全了解并改变如今的一些制度,他依旧还需要不断努力! 朱元璋看了眼朱雄英,道:“孩子,没怎么看过烟花吗?为何那么痴迷?” 朱雄英道:“是啊,好久没看了。” 听到这话,朱元璋笑了笑,道:“去吧,送徐达家女娃回去,咱一个人回去就行了。” …… 夜晚的秦淮河,那么的安宁祥和。 武定桥两岸的河水在平静的流淌,一片片灰墙百瓦的建筑,在秦淮河两旁鳞次栉比的排列开。 朱雄英和徐妙锦肩并着肩的踏着武定桥不高的台阶,一步步走上去。 这并不是徐妙锦第一次单独和朱雄英在一起,但是今晚的情绪却有些微妙。 有几分娇羞,几分期盼,几分窃喜。 她洋装将眼神朝秦淮河水面望去。 河里碧波一片,在两岸灯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朱雄英率先开口。 “嗯。” 徐妙锦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道:“其实那不是我第一次见你。” “哦?” 朱雄英露出好奇的神色。 徐妙锦有几分得意的笑道:“那一次你买小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 “难怪。”朱雄英笑了笑。 “难怪什么?” “难怪第一次见面,你就让我进入你的雅间听琴,原来你很早以前就已经注意我了啊!” 徐妙锦闻言,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朱雄英突然道:“冬猎那天,我和燕王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吧?” 徐妙锦点了点头。 谷呀  “我知道,你们中山王府和北平燕王交情匪浅,如果……” 朱雄英继续道:“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和燕王站到对立面去了,你会怎么做?” 徐妙锦一怔,有些听不明白朱雄英的意思。 朱雄英知道,历史上的朱棣会打着靖难的名义造反,虽然说随着自己的到来,历史有可能会改变,但是人性是很难改变的,朱棣真的甘心做一名藩王吗? 而且中山王府和朱棣走得很近,特别是徐家的老四徐增寿,他可以说是朱棣的心腹也不为过。 徐妙锦冰雪聪明,当然立即明白了朱雄英的意思。 不过她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如果真是那样,你会怎么对我們中山王府?” 此时晚风拂过,吹乱了徐妙锦胸前乌黑的秀发,映出那精致的脸蛋,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朱雄英,丝毫没有怯弱,在等着朱雄英的答案。 “我?” 朱雄英想了想,轻声道:“我当然是以朝廷为重,以大明为重,但是……” “但是,我也不想看到你伤心啊,也不想看到你难过,更不想让你做选择。” “我觉得你应该一直是徐家铺子里抚琴的少女,永远都那么高傲,那么自信,那么冰雪迷人。” 徐妙锦眨眨眼,看着朱雄英,狡黠一笑:“我有你说的这么好吗?” 朱雄英点头道:“有啊,我估计如果我松手了,哪天你出现在应天大街,追你的人能从长安桥排到武定桥!” 徐妙锦娇咯咯的笑道:“有这么夸张?我咋不知道?” 朱雄英道:“因为你很少出来抛头露面啊,等哪天,万一你徐家来一个比武招亲,比文招亲啥的,怕整个应天城都会疯了呀!” 徐妙锦掩嘴,偷偷笑了笑,然后认真的看着朱雄英,道:“可我看不上别人怎么办?从那天在大通街开始,我的脑海里面就一直有个身影。” “他很有爱心,他大义凛然,他不卑不亢,他有才华,他既能救百姓于水火,又能作出很好很好的曲子,让我睡觉的时候都在想着那些曲子。” 朱雄英状若惊恐的道:“啊?这谁啊?这么有本事?” 徐妙锦白着朱雄英:“你讨厌!明知故问!” 朱雄英笑笑,继续拉回正题,看着徐妙锦道:“妙锦,你还没回答我,如果有一天,你们中山王府真的走到我对面了,你会怎么办? 徐妙锦认真想了很久,道:“不会有那一天的。” “就算真到了那一天,我也不会抛弃你的呀,就好像我大姐一样,他现在是燕王的王妃,如果真有一天,像你说的,燕王走到朝廷的对立面,你觉得我大姐会离开燕王吗?” 朱雄英摇头:“不会。” 徐妙锦笑了:“那就对呀,我和我大姐一样,我徐妙锦认定的人,只会一心一意的对他,除非……那个人不要我。” 徐妙锦就是这么一个敢爱敢恨的女人,她和她姐姐一样,是这个时代少有的,拥有自主意识的女人。 朱雄英听了徐妙锦的话,深情的望着这张好看的脸庞:“我朱雄英认定的人,我也会一心一意的对她!” 一个俊朗的大明皇太孙,侧脸带着刚毅,那招人爱的模样儿,看在徐妙锦眼中,不知怎地,心中便是一阵悸动。 就在这时,仿佛是约定好了一般。 轰,轰,轰! 天空中,七彩斑斓的烟花突然不断升空,在漆黑的夜空中绽放。 皇宫中的老爷子在大吼道:“怎么就炸几个,宫里有多少烟花炸多少!” 知道朱雄英好久没看过烟花了,朱元璋仿若是为了弥补一般,极其卖力的对朱允熥和小宝,还有那些尚未就藩的皇子们等人吼叫。 皇宫中,朱元璋带着一群孩子们,脸上洋溢着笑容,在洪武二十五年岁末,点燃了这一年当中最盛大华丽的烟火! 武定桥,漫天的烟花映照着两张年轻的脸庞。 如此盛大的烟花,就是徐妙锦也是平生仅见,她感觉这一刻的烟花就是为她而绽放的。 此时的她芳心乱跳,脸颊发烫。 情到浓处,徐妙锦情不自禁的地贴上去,在朱雄英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第156章 老人家的愿望! 洪武二十五年,腊月三十,晴。 今天便是除夕,除夕是岁除之夜的意思,意为旧岁至此而除,另换新岁。 除夕,在华夏人心中是具有特殊意义的,这个年尾最重要的日子,漂泊再远的游子也是要赶着回家去和家人团聚,在爆竹声中辞旧岁,烟花满天迎新春。 百姓们辛辛苦苦一整年。岁末了不管怎么说,都要过得有模有样,而宫里面的过年,更是讲究,要有天家气象,彰显皇家的风范。 紫禁城中,一片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在这一日,还有一项有特殊意义的活动,那便是贴春联。 王安石说的,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说的就是春联。 不过春节贴春联的民俗虽然起于宋代,但真正盛行的是在明朝。 推动这项民俗活动的,不是别人,正是洪武皇帝朱元璋。 朱元璋虽然起于微末,但却酷爱对联,不仅自己挥毫书写,还常常鼓励臣子书写。 朱元璋大力提倡贴对联。他在金陵城定都以后,除夕传旨:公卿士庶家门上须加春联一幅。 他不仅传旨贴春联,而且微服私访,四处查看,亲自督导。 这使得当时的文人也把题联作对当成文雅的乐事,写春联便成为一时的社会风尚。 可以说,春联日盛,终于华夏大地形成了经久至今不衰的风尚,朱元璋的贡献首屈一指。 有一年的除夕,朱元璋在金陵城里走街串巷,见一家人家没有贴春联,大为诧异,便进去问是何原因?原来这家人家是一阉猪户,自己不会写,又请不到人写,于是,朱元璋便命随从拿来文房四宝,亲自为阉猪户写下一幅春联。 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 此联对仗工整,意境豪壮,紧切户主身份,联语幽默风趣,联意双关深远。 在这里,朱元璋借用阉猪为题,抒发自己打天下的豪情壮志和惬意心情,一时传为佳话。 今年的除夕也不例外。 不过今年和往年不同的是,朱元璋不再是孤身一人,身边多了一个朱雄英。 爷孙俩穿着便装,悠闲的走在金陵城的街道上。 “人勤春来早家和喜事多!” 朱元璋看着一家的春联,道:“大孙,你觉得这副怎么样?” “不错,对仗工整,寓意吉祥。”朱雄英笑着回道。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大孙你看,百姓們的愿望其实都写在春联里了,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平平安安,家庭和睦!” 朱雄英笑道:“爷爷,您这哪是看春联啊,您这是看人间百态啊!” 朱元璋哈哈大笑,背着双手继续往前。 “大孙你看这个有点意思哈!”朱元璋指着一户看着有些破落的人家门上那崭新的对联。 “策马还乡,一路春潮滚滚,围炉祝酒,九州喜气洋洋” 朱雄英点了点头:“嗯,恢弘大气,志气不凡,看来这家有一个有志气的孩子,以后这一家子的生活一定会蒸蒸日上!” “哈哈——” 朱元璋大笑,指着朱雄英道:“孺子可教也!” 朱雄英这个时候也明白了,老爷子为什么这么喜欢除夕出来看家家户户的春联,可不单单是取乐,他更要看的是在他治理下的大明的人间百态。 确实蛮有意思的! 爷孙俩陆续又津津有味看了好几户人家的春联,朱元璋突然说道:“大孙,咱寝宫正缺一副春联,你帮咱想一副?” 朱雄英知道老爷子是春联高手,哪会缺什么春联,摆明了是想考考自己。 看着老爷子期盼的目光,朱雄英也不忍心让老爷子失望,可是普通的春联好写,契合老爷子寝宫的春联可不好写啊! 思虑片刻,朱雄英缓缓开口,道:“天恩春浩荡,文治日月华。怎么样?” 闻言,朱元璋顿时目露精光,爆喝了一声:“好!” 此联表面的意思是,天公开恩,春风浩浩荡荡,国家在朝廷的文治武功下像太阳、月亮般散发出夺人的光辉与华彩。 联中的“春”正切合了春节这个主题。 既歌颂了盛世之象,实际上又暗赞了帝王的恩威与功德。 如果是朱元璋自己写,难免有自我炫耀之意,但如果是他大孙写,那意味就完全不一样了。 此联豪迈雄伟,有帝王气象。 更难得的是,当中的日月,又契合了大明的明字。 “走!” 老爷子眉开眼笑,拉着朱雄英:“咱们回去,写春联!” 回到皇宫,朱元璋迫不及待的让人拿来文房四宝,让朱雄英亲自挥毫泼墨。 朱雄英也不好推辞,执笔蘸了蘸墨水,便在崭新的红纸上写了起来。 字体苍劲有力,笔走龙蛇,比之当今大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个时候,朱元璋的贴身太监刘保走来,笑道:“陛下,高丽那边差人送来了二十五颗东珠,您看怎么处置?” 谷駷  朱元璋看着朱雄英写字,头也不抬的道:“送到东宫去。” 朱雄英写完,朱元璋拿起对联笑呵呵的,连忙招来几个宫人,亲自监督把春联贴了上去。 贴了春联,接下来就到年夜饭了。 年夜饭设在九五飞龙殿。 朱雄英对朱元璋笑道:“皇爷爷,我去叫三弟还有小妹小宝他们一起。” “成,一家人热热闹闹。” 老爷子说话,忽的有些呆怔。 朱雄英自然知道老爷子想什么,道:“皇爷爷,前些日子我已经派人召二弟回来了,不过二弟想在寿州过年。” 朱元璋叹口气,道:“应该的,他现在是藩王,也不能说进京就进京,让他好好治理寿州吧!” 朱雄英没多说什么,或许这种结局对朱允炆来说是最好的了,只是希望这过程不要再出什么么蛾子。 朱雄英不再多想,去叫了朱允熥和两个妹妹还有小宝过来,一行人热闹的朝皇宫走去。 此时,九五飞龙殿中已经摆满了桌椅。 整个大殿都被挂满了红灯笼,随处都可见红丝绸,场景十分喜庆热闹。 所有嫔妃和子嗣都跟在母妃旁边,恭敬的站在殿外外的广场,等着朱元璋到来。 少顷,老爷子在朱雄英一行人陪同下走来。 后宫所有妃子和皇子们齐齐对朱元璋拜礼。 “臣妾,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儿臣,参见父皇万岁万万岁。” 朱雄英定睛望去,前方目测最少三十余妃子以及六七个小孩子。 头疼的是,这些孩子都是朱雄英的叔叔。 “都免礼,进殿吧。” 老爷子说了一句,朱雄英便搀着朱元璋殿中走去。 “参见太孙殿下!” 众人又是对朱雄英行礼,如今的朱雄英是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大过年的,无需多礼!”朱雄英笑着抬手。 众人起身,这时最小的朱??突然上前,用漏风的牙口道:“红......红包!” 朱雄英闻言哈哈一笑:“都有,都有!” 东宫早就准备好了红包。 “我的,别抢!” “我的,我还没得!” 虽然几个小皇子顽劣,当初还一起欺负朱允熥,但是有时候,他们又是快乐的催化剂。 发完红包,朱雄英笑了笑,道:“几位王叔,我身为储君的红包发给你们了,可你们身为王叔,是不是也应该给侄子红包呢?” 平日里要叫皇叔,这个皇叔可不能白叫了。 闻言,几个皇子纷纷啊了一声,一时之间不知所措,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皇太孙竟然找他们讨红包。 不过按理确实是应该给的。 朱元璋在一旁看着一众吃瘪的皇子,笑得一口大白牙尽露。 这个时候,那些妃子们纷纷暗暗在下面手忙脚乱的准备红包,然后拿上前去给自己的儿子,再递给朱雄英,还有朱允熥和小宝她们。 这个时候,朱元璋也拿出一个大号的红包上前,递给朱雄英:“大孙,你的红包。” “爷爷……” 朱雄英接过红包,心中不由得一暖。 “打开看看。”朱元璋满脸笑容。 “嗯。” 朱雄英点肉,然后打开红包,只见红包里面除了几枚精美的金币以外,竟还有一个包成三角形的护身符。 “这是?” 朱元璋看着朱雄英,满脸笑容的道:“这是你奶奶当年给咱求的护身符,现在咱把它给你,保佑你以后岁岁平安,身体健康。” “这……” 朱雄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也太贵重了,这可是马皇后留给老爷子的啊! “拿着,这是你奶奶的愿望!” “嗯。” 朱雄英手中握着护身符,眼眶忍不住泛红了,是啊,儿孙平安,家庭和睦,就是老人家最大的愿望,不论是寻常百姓家,还是帝王家! 第157章 孙臣,有本要奏! 对于京师的百姓而言,今年的春节过得往年要温暖许多。 因为有了便宜无烟煤的存在,所以几乎家家户户都能够用上无烟煤来取暖,无烟煤不仅便宜,燃烧的时间还比木炭要来得长久。 所以京师的人无不感念洪武皇帝的好,但也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这是皇太孙捯饬出来的。 大明朝似乎有了一个了不得的继承人。 然而此时此刻,朱雄英望着窗外飘飘扬扬的大雪,却是眉头紧皱。 京师的百姓是享受到了无烟煤乃至雪花盐带来的诸多福利,但是大明的疆域很广,还有许许多多的百姓忍受着寒冷的侵袭。 归根结底,还是大明如今的货物没有流通起来,也就是大明的商业,堪堪处于萌芽时期,加上朝廷对商人的打压,导致了只有极少部分的人从事商业活动。 然而一个国家,只有商业发展起来了,货物才会流通,因为有了利益的存在,人们才会去做许多事情,甚至挖空心思去做。 但是商业发展对于这个古老的国度而言,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在历史上,大明产生了最为明显的商业萌芽,但到最后都被扼杀了,否则大明的商业将更早于西方国家的发展。 商业是必须的,但也不能照搬西方的那套。 朱雄英希望,大明走的是一条具有自己特色的商业之道…… 新年之后,还有五天的闲暇时间,五天之后,大明这台庞大的机器又重新运转了起来。 正月十四。 宫中的灯笼已经点起。 宫里的规矩比民间早一天点灯,这天所有的太监宫女都要在丑时末起床,寅时初点灯。 人影幢幢,西苑各处殿宇的屋檐下一盏盏灯笼次第点亮了,渐渐粘连成一片片的红。 远远看去,那一片片的红映衬着天空无边的黑,一座座巨大的殿宇檐顶就像漂浮在下红上黑的半空中。 武英殿。 殿中几个铜炉烧着无烟煤,那火红里透着青,没有一丝烟,所以温暖如春。 詹徽,杨靖,赵勉等六部尚书,翰林学士刘三吾,钱唐等文官排成一行在右边站定,颖国公傅友德,凉国公蓝玉,中军都督府府事徐辉祖,左军都督府府事李景隆等一众武将在右边站定,两行人面对正中坐着的朱元璋跪了下去。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的第一场朝会就这样在武英殿召开了。 这一次由洪武皇帝朱元璋亲自主持会议,皇太孙朱雄英只是旁听。 “新的一年开始了!” 朱元璋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各部,各地,各军,要把心收回来,春耕马上就要开始了,尔等务必要保证今年春耕的顺利开展,不能放松!” “臣等遵旨!”大臣们躬身答道。 “咱知道,去年诸位辛苦了一年,不是咱苛刻,更不是不尽人情!”朱元璋挪动下身体,随意的靠在龙椅的扶手上,“在其位谋其政,诸位都是国家大臣,当了人上人,就要吃得苦中的苦,光享福不干活可不成。” 说着,又看看朱雄英,“大孙,你说咱说的对不对!” “所谓居安思危,臣子们自然明白皇爷爷的苦心!”朱雄英笑道。 谷胗  朱元璋咧嘴一笑,道:“新的一年,诸位臣工有什么想法,或者有什么问题,大胆提出来!” “臣,有本奏!”左军都督府府事李景隆出列道。 “说!”朱元璋道。 李景隆不经意的往朱雄英那边看了一眼,开口道,“这些年,大明和北元战事不断,然立功之人多是边关将领,京城之中,许多青年才俊之辈,却因资历无法领兵。” “臣请陛下,于五军都督府中派遣青年将领,选拔喜爱武事的功勋子弟,去边关就职。” 说着,李景隆抬头道,“武人,唯有经历战场方能成才!” 朱元璋点了点头,“景隆言之有理,自古以来,名将都是打出来的。”说着,看看朱雄英,“大孙,你觉得如何?” “孙儿觉得李爱卿所言极是!”朱雄英笑道,“古人云纸上得来终觉浅,在京城之中,不过都是纸上谈兵,只有去了边关厮杀,才能成为真正的将领。咱们大明,以后还有很多仗要打,总不能总是依靠老将们,大明确实需要培养新一批的将领了。” 闻言,李景隆拱手道:“臣不才,愿请命前往边关,杀敌建功!” 朱雄英:“……” 看来大明战神李景隆上战场之心不死啊! 如果真不让李景隆上战场,恐怕他一辈子都觉得自己很能,被屈才了吧。 朱元璋刚想应允,旁边的朱雄英却抢先道:“皇爷爷,孙臣以为,西北之地,经过这几年的连番作战,北元已成丧家之犬,不成气候,李爱卿及京中才俊报国心切,不一定要去北方,还有一个更需要他们的地方。” “哦?”朱元璋露出好奇的神色,道:“说来听听!” “倭国!” 朱雄英没有犹豫的回道:“倭国纵容倭寇骚扰我大明东南沿海,沿海百姓苦不堪言,甚至皇爷爷派使臣过去,还被他们斩杀,其罪当诛,皇爷爷宽宏大量,绕过他们一回,但是他们不知悔改,变本加厉!” “如今齐王虽然领兵暂时压制住倭寇,但是治标不治本,孙臣以为,我大明当一举建功,清除后患,扬我大明国威!免得让一些肖小之国起了觊觎我大明之心!” “正好,李爱卿上奏想要选用青年将领去边关历练,这仗,就让他们去打!” 朱雄英的话音落下,举殿哗然。 钱唐站了出来,道:“陛下,太孙殿下,臣有话说!” “打仗要钱啊!打一次仗,国家耗费银钱千万,去年两淮盐税收了一千三百万,军饷钱粮就用了九百四十万。” “年前定下的预算,今年的军务预算开支,高达九百多万,加上皇太孙追加的二百万造战船经费,已经超千万!” “若是对倭国开战,国家又要调拨钱粮,一调,恐怕又是百万计的开支!” “这钱从何而来?总不能加重百姓们的赋税吧?” 钱唐的一番话,说出了一众文臣们心中的担忧。 朱元璋很想支持他的大孙,但是钱唐说得确实不无道理,他不由得看向朱雄英,看他有何话说。 果然,朱雄英站起身来,递上了一本本子,肃容道: “孙臣,有本要奏!” 第158章 开源之策! “奏来!” 朱元璋笑眯眯的看着朱雄英,这是朱雄英的第一次上奏,他实在很好奇他大孙又有什么出人意表的想法。 “朝廷乃至地方的财政,无非四个字,开源节流。” 朱雄英缓缓开口道:“孙臣以为,咱大明其实还有很多地方是可以开源的,譬如驿站!” 驿站? 朱元璋和一众文武大臣闻言都是一怔。 驿站是这个时代专供传递官府文书和军事情报的人或来往官员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 华夏是世界上最早建立组织传递信息的国家之一,足有三千多年的历史。 到了大明,驿站更是发展到了空前的规模,已经几乎遍布整个大明,分陆驿,水驿和水陆兼并三种,各驿站都设有驿舍,驿丁,驿马,驿驴,驿船及驿田等。 然而这个时期的驿站,主要是为官府服务的。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朱雄英继续道:“大明共有驿站一千八百余处,主要用于传递公文接待过往官员。一驿有驿丞,驿丁十数人,大的驿站则是数十人,还有驿马,驿驴,驿船及驿田等。” “呵——” 朱元璋轻笑了一声,臭小子倒是做足了工夫,对这些调查的倒是很精确嘛。 “大明成立之初,朝廷有令,非官府文书和军事情报不得用驿,驿站只为官府所用,但各地情况不同,驿站亦有不同。” “西北边塞之地,战事频发,驿站使用频繁,自不能对百姓开放。可是南方诸地,国泰民安,朝廷耗费钱粮供养驿站,岂不大材小用乎? 朱元璋点点头,这话说得到也在理。 北疆的驿站作用多大,朱元璋心里有数。 不过相较于北疆来说,南方太平之地的驿站,着实有些闲置耗费钱财。 就是一众文武大臣也都暗自点头。 事实上,每年朝廷在驿站上的开支并不在少数,是一笔相当大的费用,但是没有这些驿站也不行,因为一个地方一旦没了驿站,官府文书极难送达朝廷。 就拿上一次山东河南水灾来说,如果没有驿站,估计灾情文书送到的时候,灾区早就已经不知道成什么样了。 朱雄英继续说道:“江南之地富饶,天下商贸频繁,南方诸地除运河外商队往来亦繁多。若驿站可开设商业用途,对百姓们开放,为百姓传递信件,为商旅提供住处,为货物提供仓储等等,诸如此类,孙臣以为,其收入,足以提供此次出兵倭寇军费所需!” “且不说军费之事,诸省之地,驿站闲置成风,每日耗费成本不知几何,今欲改驿站为官民两用,一可增加财政,二可恩惠百姓,何乐而不为呢?” 话音落下,举殿默然。 文武大臣们都听得很认真,有些武将脑袋反应慢的,还捋不清太孙殿下的意思,只是不明觉厉。 听明白的大员们则是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而朱元璋听到这里,震惊之余,不免暗自好笑。 果然。 这臭小子还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风格。 但,这确实是一个朝廷开源的好法子! 驿站与其闲置,不如发挥他的作用,如他大孙所言,一可增加财政,二可恩惠百姓,这可是大大的好事啊! 然而朱元璋绝非草率之人,他明白好多想法听起来是非常好的,但真正落实下去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所以任何一项新政策的推行,他都需要反复论证。 因为他知道,他所决定的每一项政策,都事关全局,特别是这样全国性的政策,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朱元璋开口问道:“大孙,那咱问你,你说将江南驿站从官用,改成官民通用,那若是出了紧急的军政大事,当如何?” 朱雄英回道:“自然是官民两道分开。” “怎么区分?”朱元璋再次问道。 朱雄英显然是有备而来,回道:“据孙臣的了解,驿站里面可不止只有马驿,还有大量的骡驿、驴驿,这些牲口脚程慢,完全可以作为民用,它们闲置在驿站也是闲着,平常也不会有那么多官吏进京驮行礼。” “嗯……” 谷矯  朱元璋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众文武大臣:“咱问完了,轮到你们问了。” 户部尚书赵勉率先站出来,道:“驿站发展之今,于部分之地确有许多闲置,白白耗费国家财政支出,譬如皇太孙殿下刚才说的,将驿站开放给百姓们用,此计妙矣,如此一来,驿站不但不用花钱贴补,反而可能会有些许结余。” “国朝每年耗费驿站的维修、人工、畜牧等开支,少说四十万两白银,若是能让其自给自足,且有结余的话,这可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啊。” 朱元璋点点头,又问向詹徽道:“你是吏部尚书,你也说说。” 作为领导、要懂得倾听,万事毋需亲力亲为,让这些人将其完善,朱元璋只负责总结即可。 詹徽出列,回道:“臣附议赵大人所言,此驿若改,应当确实能增加财政收入!” 两人都没有指出问题,显然是支持皇太孙的看法。 这个时候,刘三吾站出来,道:“臣有不同意见,臣以为,若用驿站给百姓使用,岂不乱了尊卑法度?” 这个时代有着明确的尊卑等级,衣食住行不是有钱,就能随便穿随便用的。 朱雄英笑着回道:“刘爱卿多虑了,刚刚孤已经说了,朝廷的文书以及官员是优先使用驿站,而且两者是分开的。” “官有官路,民有民路,岂有乱了尊卑一说?” “况且……就拿官道而言,难道说只能朝廷的官员走,而百姓不能走,有这样一个说法吗?” 事实上,朱雄英很讨厌尊卑等级一说,只是这个时代的观念深入人心,也不可能是一时之间就能改过来的。 “这个……” 刘三吾别朱雄英噎得有些哑口无言,点了点头,道:“那么,相较于镖局来说,驿站岂不是显得有些多余?” 朱雄英笑了笑,道:“那孤请问刘爱卿,镖局押镖走一趟要多少钱?” 刘三吾回道:“不下二十两银子。” 朱雄英笑道:“那不就得了,镖局押镖押的都是贵重物品,故而价格高,但是朝廷驿站可以替百姓传递普通信件,况且驿站人员那么多,两地之间经常联络,成本比镖局便宜多了吧?” 等朱雄英说完,龙椅上的老皇帝兴奋的一拍大腿:“说的对!老百姓有几个人能负担得起镖局高昂的费用呢?咱这个驿站本身就是充当人情给百姓带几封信件的,自然不能收太多钱!” 赵勉詹徽等人纷纷点头,对朱雄英这话表示很认同。 朱雄英看着众人,道:“那么孤试着引申一下,驿站呢,是不是除了传递邮件之外,是不是又可以给过往商旅提供住宿饮食,还有货物仓储呢?” 詹徽一喜,道:“若能给商旅提供住宿,那未尝不算是皇上老爷子的恩德,百姓一定会感恩戴德。” 朱元璋眯着嘴,笑吟吟的颔首。 刘三吾沉思一番道:“可是汝考虑过此举一开,岂不是让很多人认为朝廷做了商贾与民争利之事吗?” 朱雄英摇头:“于民争利我倒不认为,于民便利倒是真的,如此方便之事,百姓会觉得朝廷在赚黑心钱么?况且我们本身也不需要收多少钱,只不过将驿站改一改用途,顺带带着民间的信件货物罢了。” “开放驿站为民所用,乃是利国利民之事,朝廷何乐而不为呢?” 朱雄英说完,一众大臣都纷纷点头。 这个道理可是说到众人的心坎了,老爷子都微微咧嘴道:“有道理!” 刘三吾微微点头:“嗯,是臣鲁莽了,太孙殿下所言在理。” 事实上,朱雄英并不反感刘三吾挑刺的话语,因为正是他的挑刺,让他的策略得以解释清楚,看似反对,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形式的赞同呢? 这也是刘三吾的多年为官之道,绝非表面看起来的那么无脑简单。 见一众文武已经不再说话了,朱元璋这才笑呵呵的开口道:“好了,诸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吏部尚书詹徽脚步轻盈的站出来,先开口道:“陛下,臣以为皇太孙殿下之奏策,可行,臣附议!” 户部尚书赵勉也开口道,“臣附议!” 曹国公李景隆:“臣附议!” 颖国公傅友德:“臣附议!” 凉国公蓝玉:“臣附议!” 第159章 爷爷求求你 一众文武大臣纷纷站了出来表示赞同。 朱元璋笑眯眯的看着,如果是其他皇帝恐怕就要怀疑什么太孙党了,但是朱元璋反倒是希望所有人都是支持皇太孙好了。 “好了,大孙你具体说说看,这个驿站该怎么运转吧。” 朱雄英点头,道:“这并不难。” “以应天府为例,假定每月一号为百姓信件物品邮寄日!” “那么我们可以将区域划分为东南西北,驿站的驿卒分司东南西北信件传递。” “譬如朝南,在苏州府再有驿站,又将驿站分为东南西北。” “一驿站只需分门别类的将信件传到下个驿站,在由下个驿站继续朝外面传递。” “由点成网,那么全国的驿站网,很快就能被搭建起来。” “再有,每个驿站都会有几个驿卒相互监督,也避免了有人中饱私囊鱼目混珠,信件到了目的地,再让当地百姓过来认领,收信收货的人,凭着钱财来领取信件,或者发货的人,发出信件的时候付钱,都是可以的。” “如此一来,整个脉络便搭建完毕。” “至于钱财是入课税司还是驿站,这个户部这边还需要好好算计算计。” 在场的人,都是朝廷重臣,他们都不是傻子,相反各个都聪明绝顶。 朱雄英的话也不是晦涩难懂,大都通俗易懂,刚才说一遍,这些人便能听明白。 其实朱雄英说的就是后世的十分发达的物流体系。 听完之后,所有人都忍不住双目亮了起来。 詹徽道:“太孙殿下此言着实可行,但臣还有一问,朝廷如何收钱?” 这一问,众人瞬间望着朱雄英。 前面都是他们在乎关心的问题,但最在关心的,还是钱的问题! 现在朝廷缺钱,谁都清楚明白! 太孙殿下又是一个极其能用钱的主。 就连朱元璋,也抱着瓷杯,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朱雄英。 朱雄英想了想:“借住么,孤就不说了,主要说说如何收取邮运费便是。” 说着,朱雄英拿出了写着‘邮’字的纸张。 众人都有些好奇的看着朱雄英,也不知道他此时要做什么。 后世快递行业替代镖局,确实是从明后期开始的,到明后期,都有专门的朝廷邮差了,就是传递信件的脚夫。 不过那是民间的,官办的却很少。 朱雄英拿着邮字纸片,对众人道:“这个凭据孤且将他叫邮票,寄件凭票,我们可以分门别类,每一个邮票设置里程,按照里程的长短,折算价格,价格不必定的太高。” “唔,三五文,上限不超过十文钱!” 赵勉有些蹙眉:“这么少?够驿站人工、骡马和驿站的成本开支吗?” 朱元璋看着赵勉,心里满意的很,你赵勉都嫌少了,百姓还能嫌贵吗?如此亲民,那是对老百姓好,这就好呐! 朱雄英洒然一笑:“赵爱卿只是考虑一封信件价格低廉,那么赵爱卿可知道应天府的基数多大?不说别的,到春闱、秋闱时间,一天的寄信数量要以十万计,那么折算下来一天多少钱?少数千两白银吧?一个月呢?三万两吧?” “大明地大物博,那么多州府呢?一个月要多少?三五十万两是少的吧?” 一连串的反问,直接让众人脸颊开始震撼的僵硬起来! 嘶! 听到这里,在场的人无不是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一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朱雄英,欲言又止,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谷靝  这看似不起眼的小买卖,甚至可以说是绝对的利民事儿,居然能赚这么多钱? 最为关键的是,朝廷这还是惠民之举啊! 皇太孙殿下,这脑子怎么长的? 这居然都能想得出来? 一群文武大臣的表情皆凝固住了,久久不言,在消化,在吸收,在平复震撼的心情! …… 一上午的朝会开下来,朱元璋非常的开心,红光满面。 中午吃饭的时候,忍不住小酌两杯。 “大孙,你说的这个开放驿站给百姓们使用,实乃惠民之策,咱喜欢得很呐!” 朱雄英笑了,问道:“爷爷,您觉得此事算是商业行为吗?” 朱元璋拧眉沉思,片刻后表情严肃的摇头:“不算,顶多算是人情世故。” “看看如今的民间百姓,让人带信件去异地,都会给带信人一些腊肉、鸡蛋等等礼品,现在给朝廷不过是几文钱而已!” “这哪里算是商业?哪儿有异地孩子不念爹娘的?这是帮着他们达成心愿罢了。” 这不是朱元璋他一人是这么看的,而是天下百姓,乃至达官显贵,他们都是这么以为的。 这算什么商业?这是大家最喜欢的人情世故,以前打仗的时候,那可是要托十里八乡的百姓,才能带一封信回家报平安。 想将信件带回到异地,在这个时代是何其困难? 能给旁人捎带信件的,谁人不感激?就算是敌军,看到这些民间带信的脚夫,也不会轻易杀害,这是失民心之举。 由此可见,此项政策若是达成,百姓将会多感激他朱元璋,感激朝廷,还有主导这一切的皇大孙? 为什么朱元璋这么高兴?钱财之外,朱元璋考量的还有更深更多的其他事! “皇爷爷!”朱雄英笑道,“只要把这个政策推行下去,以后百姓们只要一寄东西,就会想起您!”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此言一出,朱元璋又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老爷子高兴,朱雄英也高兴。 朱元璋笑着笑着,突然看着朱雄英轻叹了一口气。 “爷爷,怎么了?” 朱雄英一怔,老爷子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朱元璋看着朱雄英,徐徐道:“大孙,难为你了!” 朱雄英有些摸不着头脑。 朱元璋继续道:“其实你今天的奏疏,咱之前就看过了,上一次你累得晕倒,就是为了写这个,对吗?” 朱雄英:“……” 他晕倒的时候确实是在写这个,但那是他太过专注,没有注意到这具身体已经超出了负荷。 朱元璋看着朱雄英眼神中满是怜爱,道:“大孙,你知道你对咱有多重要吗?” “如果没有你,爷爷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所以……” 朱元璋难得露出软弱的一面:“所以,就当爷爷求求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好吗?” “爷爷不能没有你,大明不能没有你!” 第160章 弹劾 邮驿的方案提出来,接下来便要去执行。 一个上位者,一般情况下都是提出纲领,真正执行的是下面的人,下面的人能力如何,也就决定着上位者的纲领贯彻执行得怎么样。 所以,一个有抱负的上位者,更喜欢能做事会做事的属下。 邮驿的差事,最终朱雄英交给了徐辉祖牵头去做,这是一个展示自己能力的机会,也是一次累计功勋的机会,所以朱雄英思来想去,最终定下了自己的大舅子。 事实上不单单是因为徐妙锦,而是因为徐辉祖对大明朝廷的忠心。 还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邮驿这件事本应该是交由户部去做的,赵勉之前在盐矿开采以及无烟煤的推广上都做得不错,为人圆滑,一丝不苟,也颇具能力。 朱雄英也是挺喜欢这个能办事的赵勉,但是昨日便收到了老爷子那边送过来的,两封弹劾赵勉的奏疏。。 老爷子的意思,显然是让朱雄英来处理。 毕竟这段时间赵勉都是跟着朱雄英做事,不仅有功劳也有苦劳,妥妥的太孙党,他想要看一看朱雄英是怎么处理的。 文华殿。 今日是朱雄英身体恢复后的第一次升殿。 殿上,朱雄英手中拿着两份奏疏,对下面恭然而立的众大臣道:“这是两份弹劾的奏疏!” 众臣闻言,原本轻松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凝重了起来。 “弹劾谁呢?” 朱雄英将奏疏扔回到桌子上,缓缓说道:“户部尚书,赵勉!” “啊?” 殿下的赵勉突然如遭当头一棒,微微张大了嘴巴,露出惊愕的神色。 他这段时间可谓是朝堂上的红人。 在得到岳父刘三吾的提点,他早早的抱上皇太孙的大腿,之后又跟着皇太孙顺利完成了朱桥镇的盐矿开采,以及雪花盐的分摊销售,还有就是去年凛冬时候无烟煤在京师的推广……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赵勉春风得意。 甚至在朝堂上,他感觉自己话语的声音都快要盖过了岳父刘三吾,就拿前不久商讨的邮驿来说,他岳父提出的问题全都是被否定掉的,而他则是坚决站在皇太孙这边。 当真是人红是非多。 赵勉很快便又冷静了下来。 殿上的朱雄英继续道:“孤想了想,还是把这事当着众臣的面公开了的好!这样呢,是非曲直自有公断!” “好了,该谁说话,谁说话,不必有任何的顾忌,孤对于诸位一视同仁。” 朱雄英的话语落下,大殿中陷入了沉默。 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并没有人站出来。 赵勉心中暗自得意,抱上皇太孙的大腿果然好,皇太孙如今是皇上最宠爱的人,谁又敢对他的人有非议? 不想这时朱雄英却是道:“孤记得,咱大明的官员,连皇上都敢顶撞,甚至有人抬棺进谏,怎么在孤的面前,诸位害怕了?这可不是孤认识的大明朝铮铮铁骨的大臣啊!” “弹劾不避权贵,就算是孤犯错了,诸位一样可以提出来,如今你们有话却不敢直言,着实让孤失望了!” 朱雄英的话说完,便有大臣站了出来。 “臣太常寺卿吕文弹劾户部尚书赵勉,自赵勉任户部尚书以来,擅权枉法,贪墨钱粮,洪武二十四年,朝廷重建太常寺,拨银三万五千两,户部实发三万两,还有五千两不知下落。” 谷爫  “臣后来查明,这五千两银子,被赵勉用于私宅的建设了,而核报时,这五千两银子,仍然记在太常寺的账面上,臣叩请殿下严查!” 话音落下,殿下大臣们都窃窃私语起来。 而刘三吾却是一语不发,看着自己的女婿,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赵勉站了出来,拱手道:“臣有话说,自古以来,户部大臣无不遭人怀疑,只是因为他一手把持着国库,一手控制着太仓,正可谓近水楼台。” “况且在太孙殿下的英明领导下,去年盐课等各方面都有所增长,所以难免招致怀疑,微臣也恳请殿下严查。” “不仅要查太常寺银这一桩,还要把微臣主持户部这五年来的所有账目,通通进行清查,微臣相信,严查之下,必然能查出一个至清至廉的尚书!” “如果不查,反倒是埋没了微臣的清廉呐!” 听了赵勉的话,朱雄英不动声色。 赵勉确实会说话,并不争辩,反而是顺着弹劾人的话说,一番话下来,立住了自己不怕查的人设。 朱雄英也不急着表态,而是道:“还有谁有话说?” 这时,又一名大臣站了出来。 “臣,都察院左副御史陈通州弹劾户部尚书赵勉。” “据臣所查,赵勉家中生活奢靡,家中夫人锦衣玉食,更是钟爱玉器珠宝,曾数次于应天府最大的珠宝商行购买大量的玉石珠宝。” “若赵勉真如他口中那般至清至廉,仅靠那点俸禄,又如何能供其夫人吃喝享乐,购买玉石珠宝?” 此言一出,殿中再一次议论纷纷。 刘三吾依旧一言不发,不过这一次却是闭上了眼睛,刚刚那大臣口中赵勉的夫人,正是他的女儿。 赵勉暗暗吸了一口气,以稳住自己的心神。 他再一次站了出来,道:“臣不否认,拙荆从小娇生惯养,确有奢靡之风,但是这些钱财都是拙荆祖上传下的,花祖上传下的钱财,应该不犯法吧?” 朱雄英点了点头,道:“还有谁有话说?” 这一次终于没有人站出来了。 “好,既然你们都说完了,那轮到孤说了。” 朱雄英扫视了一眼殿下群臣,徐徐开口道:“想必诸位也知道,皇上一辈子最痛恨的就是贪官,孤也一样。” “说实话,你们的俸禄虽然不高,但比起普通百姓,已经是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旱涝保收,有地位,有面子,还不用担心饿肚子,但孤知道,有些人还是不满足。” “民间那句话,升官发财,可是孤以为,当官就不应该为了发财,想要发财就不要来当官,大明的律法严明,在我大明朝当官还想要发财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所以孤奉劝诸位,想要发财的,就趁早退出官场,否则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这一次户部尚书赵勉的事情,孤会认真查仔细查,不冤枉一个好官,也不会放过一个贪官。” “于朝廷有功者,孤不会埋没了他的功劳,但如果是朝廷的蛀虫,孤一定把他揪出来!” 朱雄英铿锵有力的话语落下,一众大臣纷纷拜倒,齐呼: “皇太孙殿下英明!” “好了,退朝!” 朱雄英没有心情再商议其他事情,挥手让众臣们退下…… 第161章 查案的办法! 对于朱雄英而言,说对赵勉没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赵勉此人和他的名字一样,勤勤勉勉,而且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能够接受新事物,办起事来也是相当的干练。 这也是为什么赵勉只有三十出头,就已经坐上户部尚书这个高位的原因。 但若真是涉及了贪腐,朱雄英也保不了他。 因为朱元璋平生最恨的就是贪腐,定下规定,大明的官员只要贪腐超过六十两以上白银就斩立决。 按理说,既然法律这么严格,当官的老老实实就行了嘛,但是,就有官员冒天下之大不韪,贪污受贿,而且数额还特别巨大。 赵勉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他逐渐受到朱雄英重用的时候出事了。。 很显然是有人在搞他,更深的一层意思,当然就是搞朱雄英,让他亲手将自己的左右手砍掉。 朱雄英当然明白这个,但是他也无可奈何。 因为如果你身上有屎的话,朱雄英是不可能帮你擦这个屁股的。 只不过他想要知道,暗地里是否有人在给他使绊子。 如今第一件事就是先要把赵勉的事情查清楚了…… …… 户部。 按照朱雄英的吩咐,都察院御史詹徽负责调查赵勉贪腐一案。 詹徽带队到来,户部左侍郎李宝臣自然是连忙恭迎,如今赵勉被暂时停职在家,户部暂时由他代为管理。 如今户部是被查的对象,李宝臣各方面招呼得自然是极为周到。 詹徽也不过多废话,第一时间就提出了要查勘户部的账本。 因为各部堂各州郡每年都要向户部报账,户部每年都要整合账目,这些账目都是要闭合的,从账簿入手,最容易查出问题。 户部左侍郎李宝臣也不慌,举双手表示欢迎。 然而当户部的账册展现在詹徽等人面前时,詹徽傻眼了。 因为每年各部堂,以及从下面报上来的账簿累加起来,竟约莫万余本,想要查账,那可是一個浩大的工作量。 况且就算是做假账的时候,一定都是相当隐蔽的。 看着满满一屋子的账本,詹徽带来的几个都察院官吏都犯难了,一脸愁容。 一位都察院经历幽幽的叹了口气道:“詹大人,这……我们只有十几个人,这要查到什么时候去啊!” 詹徽听后,心下也犯起了难。 如此浩大的工程,着实为难了都察院。 一时之间,詹徽也没有了办法。 “万余账簿,想要抽丝剥茧查出造假,此事非易。” 经历看着满面愁容的詹徽,想了想,道:“不过下官倒是有个办法,可以稍稍提高效率。” 詹徽双眸一亮,道:“你说。” 经历道:“结合史料去查!” “嗯?” 屋内所有人十分迷茫,结合史料去查账?这什么个章程? 经历解释道:“查去岁和今岁大明的史料,查天灾人祸,随后和赋税的增加和减少进行对比。” 经历说罢。 屋内几人豁然开朗。 詹徽看了一眼经历,笑道:“很好,此法确实能省力许多。” 经历摇头道:“只是比正常核账稍稍节省一点时间而已。” 詹徽摆手道:“一点点时间,对皇太孙殿下来说也是弥足珍贵的!” “那就赶紧开始吧!” 詹徽说罢,其他户部的官员也只好苦着脸点头…… 万余本账簿,真的是个浩大的工程。 都察院的十几个人从上午忙到中午,勘勘才捋出来不到一百本账册的头绪…… 最后捋出来的账本都是没有问题的! 詹徽也是始终在陪着…… 中午时分,李宝臣笑眯眯的来了:“詹大人,已备好酒菜,各位大人辛苦了,赶紧去吃东西吧,别累坏了。” 李宝臣对查账本自始至终都很配合,甚至可以说鼎力相助,户部的人随詹徽调用,但如今户部有问题,詹徽不敢用罢了。 不过他那笑眯眯的眼底藏着一抹嘲弄,可逃不过詹徽的眼睛。 憋屈。 詹徽只感觉到憋屈。 就仿佛是一记重拳打到棉花上面一样,非常难受。 但是他又没有办法。 吃完饭,中午也不休息,一群人又投入了账本海中。 一直到掌灯时分,所有人都是晕晕乎乎,眼睛都出现了重影,但是詹徽在一旁坐着,他们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 詹徽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心里面却是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不过詹徽的犟劲也起来了,他知道户部一定是有什么的,越是有恃无恐,越是有可能有问题,这是他这么多年办案的经验。 户部越有恃无恐,他就越要查清楚这些账簿不可,狠狠的打那群滚刀肉的脸。 三日之后,朱雄英来了。 詹徽有些惶恐的来到朱雄英的面前。 “查的怎么样了?”朱雄英喝了一口茶,淡淡的问道。 “这……” 詹徽支支吾吾了一下,回道:“回殿下,都察院的人三日都没有合眼了,不过仅查了不足一层的账本,并没有发现明显的错漏。” 朱雄英点了点头,他显然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从来想要查清户部,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也是为什么历朝历代,户部总是存在贪腐,却又极难查出的原因。 因为想要在浩如烟海的账册中制造假账并不是一件难事,可是查起来就是极难的事。 这几天里,朱雄英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所以今日朱雄英抽空过来了一趟,就是要提高他们的办案效率,否则户部一个案子查上个一年半载,搞得人心惶惶,户部这个至关重要的部门就相当于停转了。 如今春耕在即,这可要不得。 朱雄英徐徐开口道:“詹徽,孤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在所有的账目数据中,首位是一的数字占总数据的几成?” 詹徽闻言一怔,不知道皇太孙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稍稍沉思片刻,回道:“下官没有统计过,但所有的数字,首位无非是从一到九,按照常理来说,首位是一的,应占一成有余。” 朱雄英点了点头,道:“可是有一种说法,在一堆从实际生活得出的数据中,以一为首位数字的数的出现概率约为总数的三成,接近期望值九分之一的三倍。反而,首位数字越大,出现的几率就越小。” “这个说法……你觉得可信吗?” 第162章 妖孽! “这个说法……你觉得可信吗?” 面对朱雄英的问话,詹徽愣住了,问道:“殿下,您这说法是从何而来的?” 朱雄英淡淡说道:“你不用管孤的方法从何而来,你就说你信不信?” 詹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事实上,朱雄英说的这个是后世一个很出名的定律,称为本福特定律,是一個常用于检测财报的定律。 自然界和日常生活中获得的大多数数据都符合这个规律,但是这些数据必须跨度足够大,而且人为规则的数据不满足本福特定律。 正规的财务方面的数据,基本上都满足本福德定律,因此,它可以用作检查财务数据是否造假。 本福特定律是一个乍听起来有点奇怪并违反直觉的现象,但它却是客观存在的。 认真思考了好久,詹徽这才徐徐开口道:“恕臣直言,臣觉得此法不可信,按理说,一到九,这九个数,出现的概率应该都是一样的。” 朱雄英也没有反驳,而是道:“去,拿一本你们验证为真的账册试一下。” “这……” 詹徽有些为难,毕竟这听着明显就是错的方法,还花费人工去验证,着实是费时费力了。 不过詹徽心思玲珑,知道这位太孙殿下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主,便改口道:“好,我让人试一下。” 很快,詹徽便拿了一本账册过来,他要亲自来验证。 账簿不厚。 詹徽细细的翻了大约两千条账务,然后心中默默计算。 算着算着。 詹徽的脸色全变了。 “去!再拿一本!” 又一本账簿过来,詹徽继续心算。 莫看他年纪不大,但是三十多岁就已经是朝堂二品大员,身兼吏部都察院两个关键部门的负责人,对于心算,天下没有几个人能超过他的。 此时的詹徽,拿着账簿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怎么会这样?再去拿一本!” 很快,又一本账簿拿来。 等詹徽验证完。 他嘴唇已经开始哆嗦。 长呼一口气后,詹徽默默喝上账簿,然后闭目。 整个人显得异常激动。 “怎么样?” 一旁的官吏焦急的不行。 詹徽睁开眼睛,激动的看着朱雄英:“天才,不,是妖孽,殿下真是妖孽!” 说罢,詹徽又觉得不对,哪有说当今殿下是妖孽的?于是老脸微微尴尬,清了一下嗓子道: “直觉上来说,首位是一的,应该是占比九之一。” “如果造假的人,定然也会相信直觉,造出来的账册数字应该也是如此。” “但实际上,根据殿下提出来的规则,以一为首位数字的数的出现概率约为总数的三成,接近直觉得出之期望值九分之一的三倍!” “所以,臣等只要查一查账簿,看看哪一批账簿首位为一的数据占比为九分之一的,大抵就能判断出哪一批账簿造假。” 詹徽说着说着,全身已经剧烈颤栗。 “如此一来,若是辨别造假,根本不需几个月,只需几天便可!” “这太匪夷所思!太匪夷所思了!” 静! 全场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每个人都在皱眉思索,消化詹徽刚刚的话。 他们全都是数字方面的高手,理解得相当的快,但同时也惊诧殿下怎么会找出如此违背常理的规则来。 迫不及待。 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验证这个规则的正确性。 一个人拿起账簿,两个人拿起账簿……所有人都拿起了账簿。 “嘶——” “嘶——” “嘶——” 倒吸冷气的声音不断响起,周围的空气变得燥热起来。 事实证明,朱雄英提出的规则完全是正确的。 朱雄英走后,詹徽缓缓坐到太师椅上,喃喃自语,道:“此法……近乎于逆天,皇太孙殿下还真是妖孽……” …… 翌日,户部。 这里早已被朱雄英派人封锁好,没有他的手谕,便是一只蚊子也休想飞进来。 账房内。 所有人激情满满的投入到盘账大军中。 二十几个核账官一样,分坐在一个案牍前。 每个人面前案牍的账册,都堆成山高。 草草吃了早饭,便开始投入盘账工作,不过这一次不像之前繁杂无序的,一摞摞账簿被快速的拿来,又快速的拿走。 一时间。 账房内内算盘和纸张的声音交错…… …… 五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朱雄英的面前摆了一摞子账簿。 这些,便是詹徽他们从无数的账簿中甄选出来的假账。 看着这些假账,朱雄英震怒了。 没想到,管着大明财政的户部,贪腐竟然这般严重,而且是团体犯案。 以赵勉为首的户部官员,竟然联起手来,从各项财政支出中获利,而且层层把关,相互串通,账册做得密不透风,如果不是朱雄英提出这个史无前例的方法,恐怕还真不好查出来。 最关键的是,朱元璋吏治严苛,对于贪腐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严酷,但是仍旧是有官员冒天下之大不韪,贪污受贿,居然还团体作案,而且数额还特别巨大! 这让朱雄英不得不感慨,从古至今,贪官,都是杀不完的。 感慨的同时,朱雄英也是无限的惋惜,惋惜赵勉。 赵勉是穷苦人家出身,办事得利,而且如他的名字一样勤勤勉勉,不想竟走上了贪腐的道路…… 朱雄英轻叹一口气,看向蒋瓛:“去,将户部尚书赵勉,以及户部的一众大小官员,通通给控制起来!” “遵命!” 蒋瓛领命而去…… …… 另外一边,赵府。 赵勉显然已经得到了一些消息,整个人坐立不安,虚汗连连。 在方建中来回踱步不知道多久后,赵勉终于忍不住想要出门了。 刚到门口,就被锦衣卫的人拦住了。 “我要见太孙殿下!”赵勉朝锦衣卫的人怒吼。 锦衣卫面不改色,依旧挡在身前:“对不起赵大人,没有太孙殿下的命令,谁也不能离开。” “呵——” 赵勉轻哼了一声:“你还知道我是赵大人?我有要事要禀报太孙殿下,还不快去通报?要是耽误了,伱担当得起吗?” 锦衣卫道:“赵大人就不要为难小的了。” “你不去通报,那我自己去!” 赵勉说着就要往外走:“我倒要看看你们敢怎么样,够胆的就把我这个二品官员就地正法!” 赵勉强行冲关,锦衣卫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 毕竟对方是堂堂的二品大员,在没有手续的情况下,总不能真的将他就地正法吧? 就在他们为难的时候,一道声音响起了: “赵大人,不用去通报了,太孙殿下现在就让我来请你过去。” 赵勉闻言望去,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蒋瓛…… 第163章 处置赵勉! 是夜,大明皇宫显得愈发的威严。 春和宫,正殿。 往日里已经该是熄灯的时候,此刻却仍旧掌着灯。 赵勉进来的时候,便见到朱雄英在那里看着书,急忙快步急趋的走上前去,直接拜倒在地:“臣,赵勉,见过太孙殿下!” 朱雄英似乎是没有听见一般,仍旧在看着书。 赵勉匍匐在冰凉的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来之前,他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所以此刻的他心中忐忑至极,他在朱雄英还在民间的时候就开始跟着他了,但一直以来,朱雄英一直都是忙于国政,从安南的茶马互市,到石炭的开发,再到如今的驿站,鲜少有处置过官员一类的事情。 有也只是敲打过蓝玉罢了。 所以,赵勉也不知道朱雄英对于他和户部这一次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想的。 见朱雄英没有动静,赵勉忍不住微微抬头偷看了一眼。 只见朱雄英一张脸依旧挡在书本后面,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大殿中静悄悄的,空气也是越来越凝固。 如今虽是年关刚过不久,天气还是非常的寒冷,但是赵勉的额头却满是汗珠。 许久。 赵勉感到双膝已经酸痛难耐,身上似乎有蚂蚁一般在爬,他终于忍不住了,提高了声调,道:“臣,赵勉,见过太孙殿下!” 朱雄英这才缓缓将书本放下,道:“哦,赵大人来了?快起来吧。” 赵勉如获大赦,这才有些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擦干额头的汗珠,便道:“臣听到殿下召唤,马上就赶过来了!” 朱雄英点了点头:“这些天还好吧?” 赵勉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就是想着驿站的事情一直拖着,心里着急得很呐,就想着赶紧回来,把殿下的政策给贯彻下去!” 朱雄英闻言笑了笑,道:“赵大人费心了,不过驿站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其他人去做了,就不劳赵大人挂心了。” 赵勉一愣,面皮微微抽了抽。 大殿中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当中。 片刻,朱雄英开口道:“你知道吗,孤本可以不跟你耗那么多时间的,孤一直在等你,可惜……孤没有等到。” 这话一出,赵勉开始有些坐立不安,脸上露出了挣扎的神色。 朱雄英继续道:“赵勉,洪武十八年进士,洪武二十三年,迁户部尚书之位,从进士到二品大员,仅仅用了六年,升得够快的呀!” 赵勉僵住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殿下见笑了,与殿下的英才比起来,微臣这点能耐不值一提。” 朱雄英道:“说实话,孤很欣赏你,为人机敏,而且务实勤勉,是个称职的户部尚书。” 赵勉连忙拱手:“谢殿下夸奖!” 朱雄英轻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你少了一份担当。” 赵勉面皮微微抽了抽,勉强笑道:“呵呵,多谢殿下提点,以后微臣会注意改进的” 朱雄英摇了摇头:“孤现在已经提点过了,可是你还是没有担当。” 赵勉一下子僵住了。 “伱还是要逼孤说出口啊!” 朱雄英叹了一口气,道:“据这些时日调查户部的账目所得,你在位期间,一共做了五十六笔假账,贪墨银两二十八万六千七百四十三两。” 闻言,赵勉如遭雷击。 愣了一会后,赵勉仍旧挣扎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微臣这段时间跟在殿下左右,一定得罪了人,或者是遭人嫉妒了,微臣被人冤枉了!殿下明察啊!” 显然,赵勉不相信朱雄英能够这么快查清户部的账目。 因为户部账目的数量他是知道的,而且那些假的账目都是他非常用心做的,每一笔数目他都是小心至极,就是让他自己来找,一时半会都不一定找得出来。 他相信朱雄英他们一定是找不出来的,就算找出来也是很小的一部分,所以他一直坚持着。 “冤枉?” 朱雄英冷笑:“你自己看吧!” 说罢,朱雄英将案台上的一摞东西全部推倒在地。 赵勉一怔,看了一眼朱雄英后,缓缓弯下腰捡起了一本,翻开看了起来,表情逐渐凝固…… 很快,赵勉又捡起了一本,冷汗开始冒了出来。 又是一本…… 赵勉彻底慌了,看向上位的朱雄英,脸色终于彻底变了。 扑通一声。 赵勉终于跪了下来,再也坚持不住的他,表情开始扭曲起来,流下了泪水。 “殿下!” 赵勉涕泪交加:“臣糊涂,臣错了,臣该死!还请您念在臣为殿下办了不少事情的份上,绕臣一条贱命吧!” “哎——” 朱雄英长叹一口气:“早知如今,何必当初呢?” 赵勉磕头如捣蒜,尔后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殿下,臣是穷苦子弟出身,臣也厌恶贪官,可是……可是我家夫人,她从小家境很好,跟了臣以后,臣那点俸禄根本就无法供养起她啊,还需要她娘家接济!” “臣是个男人啊,臣也有尊严,当那些商贾拿着钱放在我面前时,臣是一再拒绝的,但是有一次,臣终于忍不住了,拿了人家三百两银子……” “您不知道,臣拿了那点钱,三个晚上都睡不着觉,可是很奇怪,有了第一次之后,第二次臣就没那么慌了,到后来……后来臣都感觉是理所当然的了……” “直到遇见了殿下,臣想要收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说着,赵勉的泪水扑簌簌的流下。 其实这种心理,朱雄英也很能理解。 大明的俸禄不高,有时候一個二品大员,甚至都比不上一个商贾的收入,这定然会造成一些官员心里的不平衡。 有权,就会有人想着要谋私。 物质的诱惑确实是很难抵御的,可是这不是官员贪墨的理由。 老爷子对于贪官是绝不手下留情的,可以说是历朝历代最为严苛的,甚至残忍至极。 不过,朱雄英认同老爷子的做法。 当官,就是不能发财! 朱雄英肃容道:“皇爷爷常说,我朱家就是穷苦百姓出身,最是看不得贪官。你身为朝廷二品大员,知法犯法,孤不会保你。” “孤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有什么要说的话,要做的事,抓紧时间去做吧。” 说罢,朱雄英摆了摆手,站起身来,走出了大殿。 赵勉对着朱雄英的背影拜了一拜:“臣谢过皇太孙殿下!” …… 第二天一早,天气有些昏沉。 刚刚起床的朱雄英就收到锦衣卫传来的一道消息,赵勉带着他的家人于家中一起自尽了…… 第164章 高薪养廉! 赵勉带着全家人自尽而亡。 听到这个消息,朱雄英一颗心猛的一沉,愣了好一会以后,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赵勉是个人才,但也是自作自受。 这也许是他最好的结局了,否则若是让朱元璋来处理,搞不好来一个剥皮实草,那只会死得更加痛苦。 朱雄英的心里并不好受。 一個跟着自己一起施行了诸多政策的户部尚书,就这样被自己查出来并亲手处置,有自断一臂的感觉。 其实赵勉有一点说得是对的,他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事。 这个时候正是他赵勉仕途蒸蒸日上的时候,也正是驿站改革的关键时候,看来这其中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或者说,有人要对付他朱雄英。 朱雄英心中正寻思着的时候,贴身太监李忠迈着急趋的小步伐来了。 “殿下,老皇爷请您过去,一起共进早膳。” “知道了。” 朱雄英应了一声,便起身前往御膳房…… …… “来了?” 朱元璋这段时间精气神不错,红光满面的,抬眼看了一眼朱雄英:“咱爷俩之间就别搞那么多繁文缛节了,坐吧。” 两人如今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就像是普通的爷孙那样。 朱元璋也喜欢这样的相处方式。 朱雄英点了点头,便坐到了朱元璋的对面,拿起一个汤包咬了一口,味同嚼蜡一般的咀嚼起来。 朱元璋看在眼里,一边吃着咸菜就粥,一边道:“大孙,心里不好受吧?” 朱雄英点了点头。 朱元璋继续道:“赵勉是个不错的人才,不过他该死!朝廷已经给了那么多的俸禄给他们,难道还不够他们使的吗?还要贪!愚蠢!” 朱雄英想了想,道:“爷爷,孙儿以为……大臣们的俸禄是不是少了些?” “少?” 朱元璋眼睛微微眯起,看了朱雄英一会,道:“大孙,你是不是以为给的俸禄多了以后,他们就不会贪了?” 朱雄英点了点头:“高薪养廉。” “呵——” 朱元璋闻言轻笑了一声:“大孙,那你觉得加多少合适呢?翻一倍,够不够?” 朱雄英哑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朱元璋笑笑,道:“说不出来多少合适吧?大孙啊,你很聪明,但毕竟年少,经历得还是少啊,人心不足蛇吞象,爷爷年轻那会见得多了!” “当初爷爷给放牛的那个地主每年得的钱粮够多的了吧,可是咱爹娘死的时候,连一小块安身之地都不肯给咱爹娘!” “还有那些贪官,两咱家里的谷种都要抢去!” 说到这里,朱元璋的嘴角忍不住微微的颤抖起来:“贪官!咱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贪官!当官就应该为民请命,可是你当官却是鱼肉百姓,你说咱不杀他,杀谁?!” “你看看那些贪官,咱抓一个杀一个,可是依旧有人敢贪,他们连命都惜,伱觉得多给些俸禄,他们就会不贪吗?咱敢跟你说,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前宋的俸禄很高,但是你看看宋廷的官员,腐败到骨子里去了!” 朱雄英听罢,深以为然的点头。 高薪养廉,这是后世某些人提出来的法子,但事实上,在宋廷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施行过了,宋太祖在开宝年间就曾提出:“与其冗员而重费,不若省官以益俸。”,宋太宗则表示:“廪禄之制,宜从优异,庶几丰泰,责之廉隅。”。 可以说,从太祖到徽宗,宋代的皇帝们都坚持给百官“加薪”以“养廉”。 但最终腐败之风不可遏制,包拯就曾指出当时官场上“黩货暴政十有六七”,最后更是“廉吏十一,贪吏十九”。 老爷子说得在理,这些人连命都不惜,又怎么能用高一些的薪水养住呢? 贪官的问题,从古至今都是一大难题,没有哪一朝哪一代能够真正解决,洪武一朝已经可以说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可以说朱元璋严苛的吏治,还是给了贪官们极大的威慑。 朱雄英开口道:“爷爷,是孙儿欠考虑了!” 朱元璋也没有生气,点了点头,道:“大孙,你能提出问题来,很好,咱还在,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出来,咱可以给你把把关,不然咱走了以后,你可都要靠你自己了!” 朱雄英展颜一笑,道:“爷爷,您会长命百岁的!” 朱元璋也笑了,道:“大孙,你就莫说这些好听的了,咱也想长命百岁,可是这不是咱能决定的。” “对了,刚刚你还有一点没有说对。” 朱元璋话锋一转,道:“咱大明的俸禄其实并不低。” 朱雄英微微愣了一下,只听朱元璋继续说道:“你看看钱唐,他够清廉了吧?但是他是能够正常生活的,甚至还能养几个幕僚,这与底层的百姓比,好了多少倍?” “你不要以为咱傻,咱给他们定俸禄的时候,是考虑过的,每个月吃穿住行需要多少,养幕僚需要多少,还有多少留给他们花销,咱都算得得清清楚楚,所以下一次哪个敢跟你抱怨俸禄低,你就去查他!” 朱元璋说着,眸中露出一抹精明。 细细一想,朱雄英发现还真是。 都说明朝的官员,如果光靠俸禄的话,那基本上就得要饭,但那其实是明朝的中后期。 因为老爷子制定俸禄的时候,并没有考虑通货膨胀,后来的皇帝参照老爷子的俸禄制度,这才造成了明朝中后期,官员基本就难以靠俸禄活下去,导致贪腐现象很严重。 朱雄英不由得竖起大拇指,道:“爷爷英明!” “英明啥啊!” 朱元璋晒然一笑:“治国跟治家一样,都要精打细算,咱以前当家的时候,一块铜板都是掰开花的,现在咱当了天下的家,当然也要保证咱的子民能过上日子!” “所以说,不要因为一个官员,而伤了朝廷的威信,咱告诉你,就是咱的弟兄们犯事了,咱也绝不留情!” 朱雄英知道老爷子说的是真的。 如果不是他在,如今的蓝玉坟头都开始长草了。 也许后世有人说老爷子晚年倾轧,但是他们又怎么知道,老爷子这是在维护他的天下,他的子民。 越是对老爷子了解,朱雄英就越是敬佩。 突然想到了什么,朱雄英的眸子一亮,道:“爷爷,这一次孙儿在查账簿的时候,发现现在的计数的时候,使用的是一二三四这些数字,这样的数字极易篡改,孙儿觉得,这样不妥。” 朱元璋目露精光:“说说。” 朱雄英继续道:“孙儿以为,朝廷应该定下规定,凡记录钱粮等要紧物品时,一律将现行的一二三四等数据后面,加上汉字壹贰叁肆的计数,以绝篡改之弊!” 朱元璋听罢,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般的神色。 稍稍想了片刻。 朱元璋突然一拍案台,大笑道:“好!太好了!大孙你这个建议太好了!” 第165章 彻查! “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 朱元璋念着这几个数字,脸上满是笑容:“好啊,这个建议太好了!数据被篡改,乃历朝历代最头痛的事,如果在重要数据后面加上汉字书写的数据,此难题可解也!哈哈!” 他大孙总是能给他惊喜。 有时候,朱元璋也在感慨,在经历了丧子之痛以后,上天给他将他的大孙送回来,是他剩下的时光里最好的礼物。 看着心情大好的朱元璋,朱雄英道:“爷爷,孙儿还有一个建议。” “哦?” 朱元璋咧嘴一笑,连忙招手道:“快说,快说!” 朱雄英道:“孙儿在查帐的时候,还发现了一個问题,就是各地收税粮时计量的斗不统一,一些地方的官吏或者地主刁恶,稻农交谷时,所用的升斗不均,克扣严重,孙儿建议,朝廷尽快打造铜斗,作为标准量具下发各地方,各地方需以朝廷铜斗为母斗,翻造斗具使用,违者重办!” “嗯,很好!” 朱元璋笑道:“这两个政策,从今年开始就要施行。” 说着,朱元璋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大手一挥,道:“来人,去把户部尚书叫来!” 话说出口,朱元璋就感到不对,当即有些不爽的摆摆手:“算了算了,去把詹徽叫来吧!” 户部尚书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掌管钱粮民生经济等重要事宜。 如今户部尚书赵勉畏罪自杀,户部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许多事情都要受到影响。 詹徽已经身兼吏部与都察院两大要职,已经忙得分不开身,但是现在还是要找他,显然工作量就有些超标了。 而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各部的工作量也是拉满。 如今赵勉的事可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很有可能涉及到户部的很多人,如今赵勉虽然已经自杀,但是户部的人已如惊弓之鸟,哪里有什么心思做事? 春耕在即,各项政策也在等待推行,户部必需今早稳定下来。 朱元璋看向朱雄英,道:“大孙,你觉得户部那边还需要继续查下去吗?” 朱雄英思索片刻,回道:“查!” 朱元璋点了点头:“好,咱也是这个意思。” 想了想,朱元璋又道:“可是你想过没有,一旦查起来,户部的空缺如何填补?” 朱雄英笑笑,道:“爷爷,咱大明可是人才济济,这点空缺还怕填补不上吗?今年的春试就要开了,正好为户部填补人才!” “嗯。” 朱元璋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就照你的意思去做,不过你小子可要给咱注意身子,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咯,否则你就给咱静养去!” 朱元璋是真的怕,害怕朱雄英再出事,要是朱雄英真有什么,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知道了!” 朱雄英笑道:“爷爷,快吃!” 说着,朱雄英自己也是拿起碗筷,大口的吃起来。 “臭小子!” 朱元璋笑骂了一句。 和老爷子说说话,朱雄英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他和老爷子一样,真的害怕失去对方,他实在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老爷子不在了,自己该有多伤心,碰到事情再也没有人一起这样商量了。 …… 吃完早膳,朱雄英把刑部尚书杨靖招了过来。 “臣,杨靖见过皇太孙殿下。” “起来吧。” 朱雄英摆手,让杨靖站起身来。 杨靖早在当初对付周骥的时候就已经认识朱雄英了,当初的他,直接被朱雄英的手段给吓到了。 后来朱雄英入宫以后,两人反倒少了许多交集。 因为朱雄英的心思很少放在刑狱之上,大都放在了民生经济这一块。 不过杨靖是一个干吏,这一点朱雄英是知道的。 朱元璋在编制《大诰》的时候,列举通政使蔡追、左通政茹常、工部侍郎秦逵及户部侍郎杨靖以勉励之,谕日:“此亦进士、太学生也,能忠于职守以称我心。” 杨靖等被誉为奉法遵理的循吏,作为群臣百僚的楷模。 “杨大人,孤把你叫过来,想必伱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吧?” 杨靖点头,道:“臣明白,是为户部之事,臣也曾为户部尚书,实在是想不到,户部今日竟陷入贪腐的泥潭,可悲可叹!” 朱雄英道:“孤想彻查户部,你意下如何?” 杨靖沉吟片刻,回道:“臣同意殿下的看法,臣一定秉公处理,明察真伪!” “很好!” 朱雄英满意的点头:“户部一事就有劳杨大人了。” 杨靖拱手道:“这是为臣的本分!” 朱雄英继续道:“孤找你来,除了户部一事以外,还有一事,想要交代杨大人。” “太孙殿下请讲!” “孤想要你查一查,户部尚书赵勉被举报的这件事情后面,是不是有什么人在主导着些什么。” 听了朱雄英的话,杨靖微微一怔。 他何其的聪明,一听就已经了然朱雄英的意思,确实户部这一次的事情来得有些巧合了。 这也难怪皇太孙殿下会怀疑了。 杨靖回道:“臣明白,臣一定尽力而为!” 朱雄英道:“此事你知我知,不可传至第三人,明白孤的意思吗?” “臣明白!” “那好,你先退下吧!” …… 朱雄英相信杨靖更甚于相信锦衣卫的蒋瓛,杨靖此人为人机敏,而且光明磊落,但是蒋瓛不一样,他武功高强却心狠手辣,贪图名利不择手段。 这一次户部的事情,朱雄英也想了很多。 如今的局势,远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风平浪静,如今之所以表面上风平浪静,是因为老爷子还健在,那些风浪只敢藏在水里。 如果老爷子一旦出现什么闪失,那么这些风浪就会涌出水面,兴风作浪。 所以朱雄英就想着,一定要趁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把这些风浪全都摁住或者清除掉。 他倒不是怕,而是想让老爷子能够安心。 不然按照历史上的发展,老爷子驾崩的时候,甚至不敢让自己的儿子们回京奔丧,就是怕他不在的时候,镇不住这些风浪。 所以,朱雄英不能再被动的任由某些人在背地里搞小动作了…… 第166章 咱早该带你来看一看的! 户部尚书赵勉自杀而亡以后,户部的官吏全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特别是那些参与其中的官员,日不能食,夜不能寐。 所有人都知道朱元璋对付贪官的手段,就拿洪武十八年的郭桓案来说,除了涉案的六部官员以外,词连直省诸官吏,系死者数万人。 甚至因为追踪脏款,还牵涉到全国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地主,遭到抄家破产的不计其数,地主对此怨恨极深。 总之,有杀错,没放过! 郭桓案与之前的空印案是朱元璋重典肃贪的表现,让明朝官员警戒恐惧,时人谓:“郡县之官虽居穷山绝塞之地,去京师万余里外,皆悚心震胆,如神明临其庭,不敢少肆。” 所以这一次户部犯案,别说是户部的官吏,就是其他的官吏也都忧心忡忡,害怕牵连到自己。 朱元璋这一次却没有过问太多,全权交由朱雄英来处理。 而朱雄英并没有将这一次户部的贪腐案交由锦衣卫处理,要知道锦衣卫专门罗织官员吏民的罪名,使人感到随时有杀身灭家的恐怖。 所以朝中许多官员也都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朱雄英将整个案件交由杨靖来办理,并嘱咐杨靖一定要秉公办理,不得牵连无辜。 杨靖领命,一律秉公处理。 他治狱明察真伪,而不以刑律苛细严究。对供词案情稍有不实者,必定亲自过问,彻底查明,他量刑平允,不偏不倚,经他复查审理,结果多所平反,活人甚多。 此事,也受到老爷子的赞许。 户部一案,算是落下帷幕,最终赵勉畏罪自杀,户部牵连十数人,通通被处死,不过祸不及家人…… 户部经过一轮清洗,尚书的位置也空缺了出来,不过一年一度,由户部主持的春耕却是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到来…… ……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大清早的,朱雄英如往日一样早起。 日子似乎又回到和以前一样,一样的慢条斯理、有条不紊的推进着。 东方泛起鱼腩白,朱雄英就开始起床锻炼了,打了一趟军体拳,又跳了一段第八套广播体操。 朱雄英经过上一次晕倒的事以后,开始早睡早起,注重身体锻炼。 身体是最重要的,只有健康的身体,才能有一切…… 锻炼完,朱雄英休息了一会,然后去找老爷子吃早点。 一起吃早点已经成了爷孙俩默契的一件事情,因为在吃早点的这点时光,他们可以讨论许多事情。 老爷子每天的胃口都不错,吃了几个肉包子,最后喝一碗豆浆一壶清茶,早饭便算是彻底结束。 东方的红彤彤的一轮日出,照耀在大地之上。 老爷子咂摸咂摸嘴,对朱雄英道:“出去走走。” 朱雄英想了想,左右也没太多事,这些日子处理户部的事情闷了许久,也想出去转转。 最主要的是,他想看一看大明春耕的情况。 “成!” 说着,两人便换上常服,带上蒋瓛,朝宫外走去。 迎着清晨春日的微风,晨曦掀开了晴朗的一日,应天城房屋鳞次栉比,傍水而建,一列列鱼鳞瓦房,灰墙百瓦排列开,安静祥和的矗在那里。 典型的江南徽州建筑,看上去心旷神怡。 人家烟火随着春日微风开始冒出袅袅炊烟。 秦淮河堤岸的青石板台阶上,妇人们挽着篮筐,在水中卖力捶着衣衫。 一幅太平盛世的景象。 不过爷孙俩这一次的目的地,却是应天城外的乡下……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应天府的城郊,大地上都铺了一层绿色,空气中都带着阔别已久的春日清腥味儿。 乡村的田埂之上。 朱雄英搀着老爷子席地而坐。 朱元璋也不嫌脏,大喇喇坐在田埂,随手抽了一根狗尾巴草在嘴里嚼着。 一切都那么随意。 这个让满朝文武惊恐到极点的铁血冷漠的皇帝,在朱雄英面前再次恢复和蔼老人的一面。 朱雄英抬头看去。 农田里已经有许多春耕的百姓开始一年的春日农耕。 看着看着,朱雄英突然咦了一声。 朱元璋随口问道:“怎么了?” 朱雄英有些疑惑的道:“咱大明不是已经普及牛耕了么?怎么……” 朱元璋抬头看了一眼。 前方农田内,一群百姓正手扶曲辕犁卖力耕种,放眼望去,用牛耕的却鲜有几户人家。 朱元璋叹口气,道:“你也知道,去年严寒,百姓虽然有你的无烟煤,勉强度过寒冬,但是牛就不行了,去年,京畿各地不知死了多少耕牛。” “牛崽子还没长起来,老一点的牛,也舍不得继续用,百姓和牛是有了感情的,能让牛歇歇就歇歇。” 大明的耕牛和战马一样,都是稀缺物。 要不是实在难以耕种的土地,一般百姓人家舍不得用耕牛,有些是无耕牛所用。 “原来是这样!” 朱雄英自言自语的说道:“这样一来,耕种的效率不就大大的减弱,长期使用人力,也会让一部分人累出问题?” 朱元璋叹口气:“那又有啥办法?” 朱雄英似乎想起什么,忽然道:“为什么不将田埂两端架起代耕架?” 朱元璋不解的道:“啥是代耕架?” 代耕架是明末农耕器具发展的一大进步,明末战乱纷争,耕牛锐减,于是伟大的劳动人民便想出这样的省力耕种器具。 朱雄英想了想,道:“就是在田地的两头,各设起一個人字形的木架,每个木架各装一个轱辘,轱辘两头安上十字交叉的橛木,手板橛木,犁自行动……” 说着,朱雄英拿来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 朱雄英在努力回想着,虽然这种农耕器具在明末农耕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可对于后世的朱雄英来说,这东西始终还是太过陌生。 他只能凭着自己的理解去画。 等他画完,再去看朱元璋,不知何时,朱元璋已经一动不动的盯着朱雄英,表情有些痴呆。 朱元璋呆呆的看着地上画的代耕架,神色渐渐有了变化,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恍然大悟,时而激动的面色潮红…… 他似乎渐渐搞明白朱雄英说的代耕架的用处了。 “你……你想出来的?” 朱元璋有些愣神,只是一双眼睛看起来像是要吃人一样。 “有……有问题?” 朱雄英不确定,也不知道对这个时代来说,这种东西是算好还是不好,但从用途上来说,朱雄英觉得应该没多大问题啊。 不知道老爷子为什么这副表情。 朱元璋拍着朱雄英,目光赤红,一脸懊恼的大呼:“咱早该带你来看一看春耕的……” 第167章 恩科大典 朱元璋是泥腿子出身,除了打仗以外,最熟悉的就要数种地了。 对于各种农具,更是手到擒来。 所以朱雄英说的代耕架,他稍微思索一下就已经明白。 耕牛在这个年代特别的珍贵,这也是为什么历朝历代都禁止私自宰杀耕牛,牛肉虽然好吃,但是吃了可是要犯法。 特别是因为去年的酷寒,又冻死了不少耕牛,更是捉襟见肘。 耕牛缺少,许多百姓就只能用麻绳拉着犁耙,非常非常的费力,但又无可奈何。 这个时候,如果真的有一个耕具,能够稍稍顶替一下耕牛,那就已经是非常大的作用了。 代耕架是利用一根长索将两個辘轳连接在一起,两人分别站于辘轳两侧,一人于其后持犁保持犁前进的方向。辘轳两头安装十字交叉的橛木,两人通过手扳橛木,使得“代耕架”带动着犁向前进。 手扳橛木,辘轳滚动代替纯粹的人力拉犁,如此便达到了节省体力的目的。同时三角形的人字架有利于保持架子的稳定性。 三人合作,轮流协作,从而提高了生产效率。 清末傅增湘称赞“代耕架”道:“咸丰乱后,浙省无牛,以此代耕,人咸称便”。 “好东西啊!” 朱元璋目光灼灼的看着朱雄英:“回去就让赵勉给推广开来……” 说到这里,朱元璋突然愣了一下。 他这才反应过来,赵勉已经畏罪自杀了。 “哎——” 朱元璋轻叹了一口气:“多好的苗子啊,怎么就搞贪污腐败的事了呢!” 对于赵勉,老爷子心里还是比较惋惜的。 赵勉是老爷子一手提携起来的,而且赵勉是刘三吾的女婿,刘三吾又是朱元璋比较敬重的一个文人,可以说是根正苗红。 事实证明,盛世的许多贪官往往是能吏。 因为只有做更多的事情,他们才能从其中捞取更多的利益。 而这些利益也驱使着他们去做更多的事情。 但是,不管你多能干,单单是一个贪字,老爷子就不会放过他。 朱雄英看着感慨的朱元璋,安慰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闻言,朱元璋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好,好一句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是啊,大明不会因为少他一个赵勉而停止运转,我泱泱大明,不缺少人才!” 朱元璋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从不沉溺于过去的悲伤,一辈子都在进步,一辈子都在向前。 “走,咱回去!” 朱元璋站起身来,便招呼朱雄英回宫。 休闲的时光当然好,但是朱元璋可不想将时间消耗在上面,他不知道自己还剩多少年的光阴,他要用这剩下的时间,为他一手创立的大明做更多的事情。 回到皇宫。 朱元璋便带着朱雄英直往国子监而去。 “寒窗十年苦,功成天下知!” 朱元璋笑呵呵的说道:“学子们一旦金榜题名,那就是跃身龙门了,哈哈!” “大孙,咱想尽快举行恩科,为朝廷网罗人才,你觉得怎么样?” 朱雄英点头,笑道:“孙儿举双手赞成!” “哈哈——” 朱元璋大笑,对一旁的礼部尚书李原名道:“咱大明的这一次恩科,一定要办好咯,要让天下学子都看见,咱朝廷重视科举,崇尚儒学,一旦学子们有所成就,朝廷定会量才录用!” “要让他们觉得,在咱大明朝里为学,是大有前途的!” “臣,遵旨!” 李原名拱手说道:“禀陛下,考院已经准备好了,各省的会试去年已经完成,恩科考生的数量,以及朝廷预备的粮米路费,也都颁知各省了,只等陛下定恩科大典的日期了!” “好啊!” 朱元璋点头道:“日子都看过了吗?” “看过了。” 说着,李原名递上了一份日子的名单。 朱元璋扫了一眼名单,道:“那就宜早不宜迟,定在下个月的初三。” “臣,遵旨!” 李原名拱手领命。 朱元璋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对了,恩科总监之职,人选定了吗?” “定了。” 李原名回道:“年前定了总监人选是刘三吾,可是……” 李原名没有说下去,但是朱元璋知道,他想要说的是刘三吾女婿赵勉的事情。 朱元璋摆了摆手,道:“古人云,举贤不避亲,赵勉是赵勉,刘三吾是刘三吾,恩科总监人选就定刘三吾了,没必要改。” “是。” 李原名拱手回道。 “去,把刘三吾叫来。” “是。” …… 片刻之后,刘三吾便到了。 一进门,刘三吾当即拜倒在地:“臣,刘三吾,见过陛下,见过太孙殿下!” “起来吧。” 朱元璋抬了抬手。 然而刘三吾并没有起来,依旧跪着:“臣,教女无方,臣有罪!” “呵——” 朱元璋轻笑了一声,道:“刘三吾,如果咱没有记错的话,你有一次曾经弹劾皇子们顽劣,现在你知道子女们不好教了吧?” “臣,知罪!” 刘三吾匍匐在地,磕头如捣蒜。 朱元璋看在眼里,心中不免一阵爽快。 他子嗣众多,难免良莠不齐,特别是有几个皇子就藩以后,更是为非作歹,数次被朝中耿直的大臣弹劾,刘三吾就是其中一个。 但是他们说的是实情,朱元璋也不好拿他们怎么样,只得生闷气,恨那几个皇子不争气。 如今,刘三吾恐怕也深切感受到了这种感觉吧。 生儿育女不容易,特别是不争气的子女,更是让父母累心。 不是人人都能像他大孙那样的。 想着,朱元璋忍不住骄傲的看了朱雄英一眼,把朱雄英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知罪就好,起来吧!” 朱元璋再一次出声,刘三吾这才肯站起来。 “刘三吾,咱这一次把你叫来,不是问你的罪,而是有重任委托于伱。” 闻言,刘三吾一怔,只听朱元璋继续道:“咱想让你继续主持这一次的恩科大典,如何?” 刘三吾又是一怔。 他原本已经做好被皇帝弃用的准备了,没想到皇上委以自己如此重任。 “皇上……” 刘三吾眼睛有些泛红,当即跪下:“皇上天恩,令臣感慨万千,臣领旨谢恩!” “记住。” 朱元璋开口道:“这一次恩科,一定要保证公平公正,为我大明朝网罗有用之才!” “臣,遵旨!”刘三吾叩首。 一旁的朱雄英却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一次的恩科,不是那么好主持的,恐怕要出事…… 第168章 完美解决南北榜大案! 三年一度的恩科大典如期举行。 为了选拔新鲜的血液,历朝历代的科举考官一般都是由皇帝来亲自点将,大明朝也不例外,朱元璋经过反复权衡以后,终于决定派遣八十多岁高龄,德高望重的翰林学士刘三吾为主考。 果然如朱雄英所料,出事了。 在经过了九天三场四科的考试以后,刘三吾等一行考官也马上投入到了阅卷当中,经过了严格的阅卷程序后,取录宋琮等五十一名学子,在经三月廷试后,以陈安为第一名﹑尹昌隆为第二名,刘仕谔为第三名。 但是,在发榜后没多久,就有北方的学子发现榜单上所录取之人都是南方人,所以又被人戏称为南榜。 这个消息在北方学子中不胫而走,北方居然没有一个人被入取,北方学子心中十分不满。 没几天,落榜的北方学子就联合起来,到明朝礼部鸣冤告状,认为考官刘三吾等一行人肯定和南方学子暗中勾结,收受贿赂,在阅卷上明显偏向南方学子。 甚至有一些北方学子沿路喊冤,拦住官员轿子上访告状。 街头巷尾小道消息满天飞,有说主考收了钱的,有说南方士子集体作弊的,种种说法都有声有色。 没多久事情就闹的满城风雨,也传到了朱元璋的耳中。 朱元璋大怒,要求彻查此事,于是下令让侍读张信﹑侍讲戴彝﹑右赞善王俊华等人成立了一個“调查小组”,彻查此事。 张信等人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不敢马虎,调查小组第一时间就对所有的考卷进行了仔细的复查,最后呈报给朱元璋的调查结论是试卷评判没有问题,所有录取的南方五十一位学子都是真才实学,并无任何猫腻。 结论出来,再次引起各界哗然。、落榜的北方学子们无法接受调查结果,朝中许多北方籍的官员们更纷纷抨击,要求再次选派得力官员,对考卷进行重新复核,并严查所有涉案官员。 有人上告说刘三吾暗嘱张信等人故意以陋卷进呈。 舆论的发酵,让朱元璋震怒。 朱元璋想要以雷霆之势平息舆论。 因为五代十国之后,各朝代已经开始逐步向南方发展经济,到明朝时期南方经济便已远远超过北方,正所谓经济带动文化教育,南方经济水平的提升,也全面带动了其文化教育。 所以这个时候,南方的教育是优于北方的。 会试中出现南方全员上榜的情况也并非全无可能。 朱元璋当然知道这个,科举上榜竟无一北方人事件,对国家政局稳定一定会产生影响,为天下格局,只能用几十人性命换取。 用几十人性命,平衡南北方政治,笼络北方士子,阻断文化专制的现象,朱元璋的做法虽然强制,独断且极端,换取了政局稳定,天下太平。 这就是老朱的政治智慧。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朱雄英站了出来。 “南人善文辞,而北人厚重务实,何不出两套试卷,最后综合得分评判,如此,方显公平。” 朱雄英将后世考公那一套拿了出来。 事实上,当下的科举更像是后世的申论,而如今朱雄英将行测加了进去。 这样一来,更加务实的北人也有了自己的优势,而且行测加申论,也更加能选拔出有才学,又有行动力的人才来。 朱元璋听罢,大喜过望。 如今的他有了朱雄英,早就没有了之前的暴戾,他不想再沾染鲜血,不过为了整个朝局不得已而为之。 “好办法!不愧是咱大孙!” 忧愁多日的朱元璋终于重新展露出了笑容,当然命朱雄英主持这件事情。 刘三吾等主考官如获大赦,对朱雄英感恩戴德。 按照朱雄英的想法,刘三吾等人重新出题。 在朱雄英的指导下,刘三吾等人终于完成了两套试题。 恩科大典重新举行。 全天下也都在关注这一事情,对皇太孙出来重新主持此次科举议论纷纷。 终于,在千呼万唤之下。 科举发榜了。 一如朱雄英所料,更加注重行动力的行测果然削弱了南人文辞上的优势,而北人厚重务实的优势展现了出来。 榜上,南人占六,北人占四。 至此,舆论风波停止,所有人都夸张皇太孙的智慧。 朱元璋更是对朱雄英大加奖赏。 刘三吾等一众主考官,还有负责调查的张信等人,以及一众上榜的考生,莫不对朱雄英感恩戴德。 朱雄英在朝堂中的势力已然形成。 时人称“皇太孙党”。 历朝历代的皇帝最害怕党羽的生成,但是此时的朱元璋不同,他非常乐意见到“皇太孙党”的生成。 甚至巴不得将所有能人都推到朱雄英的身边。 接下来,朱雄英也要一展自己的抱负,将大明朝带上一条崭新的道路…… 第169章 大结局! 洪武二十八年,四月。 此时,距离太子朱标薨逝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朱元璋永远忘不了三年前的那一天。 那天和今天一样,京师应天府下起了绵绵春雨。 不一样的是,那年的春雨让人忧愁,今年的春雨让人喜悦。 今年一场及时的春雨,让太孙的春耕计划得以执行,那神奇的红薯和土豆种子种下,可以想象得到秋天时候的丰收。 这两年,在皇太孙的操持下,大明朝饿死冻死的人越来越少。 人人都说皇太孙好。 反倒是自己的影响力越来越弱。 朱元璋对此很高兴。 今天是故太子朱标的祭日。 老爷子带着朱雄英来到了明皇陵。 按照祖制,进行了一些列的祭拜活动。 祭拜完成后,老爷子将一干人等打发走,单独留下了朱雄英。 一老一少并肩走着。 “太孙,你还记得咱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吗?” “当然记得。” 朱雄英点头,道:“当初孙儿啥都不懂,自以为是,说了让爷爷伤心的话!” “哈哈!” 老爷子大笑,道:“你还认咱作爷爷,当时把咱都给整懵了!” 笑罢,老爷子忍不住感慨道:“谁曾想,你竟真是咱的好大孙,当时标儿走了,咱的心都碎了,咱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还好这个时候,你出现了!” “你的出现,就像是一把火,烧掉了咱心中的所有阴霾,如果没有你,咱一定会带着遗憾走的,但是现在不会了。” 朱雄英一边扶着老爷子,一边道:“爷爷,孙儿会陪您一直走下去的。” 老爷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紧了紧抓着朱雄英的手,道:“大孙,咱这些天一直在考虑一件事情,咱现在想明白了!” 老爷子一脸肃容道:“咱现在就要把皇位传给你!” “爷爷……” 朱雄英顿时大惊,他显然没有想到老爷子这么快就禅位。 老爷子却是微笑着道:“大孙,你听咱说,你这两年的成绩咱都看在眼里,内安天下,外御强敌,可以说,你的能力更在标儿之上,也更在老四之上!” “咱是一百个放心把江山交到你的手中!” “咱之所以这么快把位置交给你,是想留点时间看一看,你能把咱的江山带到什么样的高度!” …… …… 半个月之后。 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禅位皇太孙朱雄英的诏书昭告天下。 天下沸腾。 皇太孙这两年的成绩有目共睹。 提拔将领,训练军队,抵御倭寇,杀得倭寇不敢再靠近沿海一带。 完美解决南北榜争议,创立更加完善合理的人才选拔机制,让天下文人信服。 推广新型农作物,红薯,土豆,棉花等物,让天下百姓免于饥寒。 提高商人的地位,促使资本主义萌芽,让天下物品流通起来,让大明的经济开始发展。 强化军队,制作杀伤力强大的枪支弹药,让大明的军队成为当今世界最强的军队,打的北方的外敌连连败退,几近臣服。 开海,命郑和组建船队,开始探索海外世界…… 一连串举措,过程虽然曲折,但结果无不令人信服。 即使是朝中的固守派,也不得不承认当今的皇太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就是镇守北方的朱棣,也小心翼翼地收起了他的狼子野心。 然而姚广孝依旧固执的劝说朱棣做好起事的准备。 最终却被朱棣一剑穿心,含恨而终。 死前,姚广孝仍旧高呼:“皇太孙非人哉,乃妖也!” 不过这并没有动摇朱棣的臣服之心。 如今天下臣服,民心所向,皇太孙登基俨然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 洪武二十八年,十月二十一。 朝野一片欢腾。 今日不仅是开国皇帝朱元璋的诞辰,亦是大明第二任皇帝登基的日子。 老爷子起了一个大早,穿上了最隆重的冕服。 朱雄英亦然。 徐妙锦亲自服侍朱雄英穿戴。 戴上有些沉重的十二旒冕,朱雄英登基的礼服算是穿戴完毕,一张脸被十二条玉串挡住,让朱雄英显得让人难以看透,而又端庄威严。 “爹爹真威武!” 一旁的小儿子奶声奶气的说道,让朱雄英和徐妙锦不免相视一笑。 “走吧。” 朱雄英轻语一声,便率先走出门外。 门外是等候多时的文武百官,百官之前是一辆金银车,由六匹高头大马拉着,用天子车服銮仪,出警入跸。 朱雄英登上金银车,在文武百官,无数将士的簇拥下,前往登基封禅之地。 应天城,紫金山。 一片巨大的空地上,筑起了一座登天高台,高台四周是无数披甲执兵的将士,黑压压一片,场面之大,出乎常人想象。 高台的白玉阶梯一共九十九层。 在登上高台之前,朱雄英先在高台下的巨大的鼎前祭天。 祭完天,在全场无数双的目光下,朱雄英一步一步登上高台,而高台之上的礼官开始念继位诏书: “洪武二十八年十月壬午朔,告祀天地于紫金山,其祝文曰:嗣天子臣雄英敢昭告于,昊天上帝厚土皇地祇,昔我皇考太祖高皇帝当元季之乱平定群雄受,天明命奄有天下海内安二十余年……” 在礼官宣读诏书的声音中,朱雄英一步一步,缓缓登上高台。 走到朱元璋的面前,双膝下跪。 “爷爷!” “好好好!” 朱元璋眼含热泪,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转身拿起玉玺,交到朱雄英的手上。 朱雄英手捧着玉玺,站起身来,递给了一旁的内务官,尔后,他转身看向身穿隆重吉服的文武百官,以及无数的将士。 朱棣等一众皇子带头,向着朱雄英,跪了下去。 哗啦啦! 紧接着,文武百官齐刷刷的跪下,在场的全部将士齐刷刷的跪下,当然除了朱元璋以外。 “臣等,拜见皇帝陛下!” 一众皇子率先开口。 “臣等,拜见皇帝陛下!” 在场所有人齐声高呼,呼声冲破云霄。 万人齐呼的场景,让一向冷静的朱雄英都不禁心绪潮动,提了一口气,中气十足的道: “吾朱雄英上承天意,继承大统,即日起,改元天和!” “万岁!” “万岁!” “万万岁!!” 数万人心潮澎湃,高声齐呼,呼声冲破云霄,声势浩大至极…… …… 洪武二十八年,朱雄英继承大统,改元天和,大明朝的历史从此发生开天辟地一般的重大改变。 在朱雄英的带领下,大明风华无双,日月昌明,海纳百川,四方来朝……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