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我是万历他爹》 01章 我是隆庆皇帝? 我尼玛! 什么玩意儿? 王超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越了。 穿越到了隆庆皇帝身上。 很冷门的一个年号是不是? 没错,不仅仅这个皇帝年号冷门,连他的名字叫什么都有不少争议。 有些史料中,他叫朱载垕。 还有些史料中,他叫朱载坖。 看到这个姓,聪明的你已经知道了,这是一位明朝皇帝。 他在明朝十六帝中确实不怎么出名,历史上没什么存在感。 但是他周围的人一个比一个都是大名鼎鼎的存在。 他爹是嘉靖。 他儿子是万历。 他的内阁班子是徐阶,高拱,张居正。 另有海瑞,戚继光,李春芳等等臣子。 “这也不错呀!”王超想道,“有这么多能臣,我就可以安心做个太平天子了!” 不过悲催的是,他是明朝历史上在位时间第三短的皇帝,在位一个月的明光宗和十个月的明仁宗是第一短和第二短。 此人30岁继皇帝位,36岁英年早逝。 据说死的时候还趴在女人身上… 他去世时的这个年纪可以说是明朝皇帝的平均寿命了,有明一朝,活过40岁的皇帝只有7个。 一半多皇帝都30多就死了! 而且很多还死的莫名其妙。 众所周知,明朝皇帝易溶于水,两个落水而死,两个吃丹药而死,还有个病死的,剩下的都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劳累过度而死。 一句话,都是突然暴毙而死,大部分走的都很很匆忙。 像老朱,永乐,嘉靖,万历这种活到50—60的就这么几个。 而且还有宫中失火,发生大爆炸,宫女掐脖子,夺门之变等等一系列危险事件。 总的来说,明朝皇帝是个高危职业。 老朱家的天子,不好当啊! 想到这里,王超刚刚穿越为皇帝的兴奋和高兴都被一扫而光。 王超在上一世是个历史博主,写写文章,发发视频,死的很悲催,死的很委屈。 他是被自己帅死的。 没开玩笑,真的是被帅死的。 刚洗完头,来到阳台透透气,在窗户玻璃上欣赏自己盛世美颜的时候,脚滑从18楼掉了下去。 你就说是不是是帅(摔)死的吧! 他脑海中现在都有自由落体的那种恐惧感和刺激感。 这时,脑中自己的记忆和本体的记忆开始融合。 这感觉就像脑袋进水了一样,头顶很凉快。 王超叹了口气,不得不接受自己变成了朱载坖的事实。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没办法回去了那就好好当这个皇帝吧。 从此之后他就是朱载坖! 什么?为什么不叫隆庆呢? 这不能多写一个字嘛… 码字数嘛,不寒碜! 作者:咱就是这么坦荡磊落之人! 隆庆皇帝朱载坖,这个人该怎么说呢。 不太爱管事,历史上任由徐阶,高拱,张居正他们互相斗争扯皮,他都不管,而且国家大事上还很听臣子们的话。 就是跟宋仁宗一样的老好人,还在当裕王的时候就很多人瞧不起他,甚至户部发放俸禄的小官也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说的好听是老实人,难听点就是窝囊! 本来这皇位跟他没什么关系,嘉靖帝有八个儿子,全都不是嫡子,这里面他排行老三。 既不是嫡子,也不是长子,老妈还不受宠,自然在嘉靖这里也没什么好脸色给他。 但是他的这些七个兄弟,长大成人的包括他在内只有三个,其余两个还死在他之前,最后他由老三变成了独苗。 嘉靖很不喜欢他,所以在当亲王的时候一直都是唯唯诺诺的,连一个小官都敢给他甩脸色,甚至嘉靖去世的时候也没有明确要把皇位传给他。 传位遗诏那是徐阶写的,嘉靖临终前没有下令写传位遗诏。 最后嘉靖去世,做为他的仅存子嗣,皇位就落到了他头上。 此时的大明王朝,无论是内部问题,还是外部威胁,都是集中爆发的时候。 内部问题有土地兼并严重,税收越来越少,文官和地主豪绅不断吸收国家财富,藩王越来越多,贪污腐败严重等等。 外部问题有,北方蒙古威胁,南方倭寇作乱,西域和南洋诸国也不断骚乱明朝边境,更远的还有欧洲殖民者已经开始进军亚洲… 这情况,不能说是内忧外患吧,那至少也是内忧外患。 “大明啊!”朱载坖叹了口气,“多少人心中的遗憾呐!” 当然,封建王朝都好不到哪去,本质上都是可恶的。 但明朝如此特殊,一个是因为他是最后一个汉人王朝。 第二个原因就是后面的辫子王朝的衬托。 明朝再怎么不好,至少对外的态度上比辫子王朝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华夏的落后在明末就开始和西方拉开了差距,但不是很大,远没有完全追不上的地步。 明末从西方进口的红夷大炮,明朝自己就可以仿制了,而且水平还很不错。 和葡萄牙人的海战中,这些仿制大炮大放异彩。 而且,虽然明朝也实行海禁,但是对外的学习和接纳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并不像辫子王朝那样对世界潮流不闻不问,视而不见,捂起耳朵装聋。 装的久了连自己都信了。 我带清自有国情在此啊! 辫子军面对后来的西方人坚船利炮时拿出来的火器都是明末时期的! 若是明朝来面对他们,可能也同样不是对手,但是差距会有那么大吗? 会有动不动就光速下跪,打赢了还要割地赔款的局面吗? 还会有对华夏文化的异化,奴化和摧残吗? 看看大明,周边几个国家虽然偶尔不服,经常闹事,但是还是认他这个儒家文化圈老大的地位的,比如朝鲜,越南。 再看看后来的辫子王朝,这些周边国家都不愿意挨一下子。 甚至还生出了小中华意识,认为中华正统在他们那里,你就说辫子王朝这人缘有多“好”吧。 朱载坖想到这里,明白了自己的历史使命。 如果说崇祯一朝大明两百年弊端全面爆发,天灾人祸接踵而至,非人力能改。 那么天启,万历二朝就是大明最后一次自我拯救的机会。 现在,也就是隆庆朝,则是大明称霸东亚的最后一次机会,更是跟上世界潮流局势的最后一次机会。 之后的大明就再无能力对外扩张,扩大生存空间了。 称霸东亚! 这就是朱载坖的历史使命。 也是自己穿越过来的理由! 称霸东亚,占领各个土地!扩大华夏民族的生存空间!给后人留下一个广大的帝国! 把土地给儿孙们打下来。 把生存空间给打下来。 当然,还有那岛国… 对岛国,朱载坖肯定是要赶尽杀绝的。 不然穿越过来干什么? 不揍岛国你穿越过来干什么? 把这么个时时刻刻对华夏大地垂涎三尺的毒蛇留给后人? 让这毒蛇继续在卧榻之侧威胁着后世子孙? 宁可背一时之骂名,也要造福子孙万代! 现在是十六世纪,大航海时代已经开始,欧洲的葡萄牙,西班牙已经开始了全球殖民。 大明必须也跟上! 看看后世的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后裔。 不就是靠他们祖辈的掠夺和殖民才有的他们的逍遥生活吗? 才有的他们的发达地位吗? 殖民扩张和侵略对吗? 不对。 好吗? 那可真他妈的好! “朕发誓,在这个时空,华夏子民再不会被别人骑在头上!” “朕必将打造一个日不落大明!” “天佑华夏!” 02章 保证自己的安全 给自己的下半生定了目标之后,朱载坖接下来要做的就很简单。 开始行动! 嘉靖一朝,堪称是历史上党争最激烈,最残酷的一个时间段。 因此留下来的那都是人中龙凤,绝顶聪明之人。 因为不聪明都被政敌弄死了… 便宜老爹嘉靖虽然有万般不好,但是却给自己留下了全明星阵容的内阁班子 徐阶,高拱,张居正。 还有海瑞,戚继光,谭纶,赵贞吉等等家喻户晓的名臣。 上面这些臣子堪称豪华,给朱载坖带来一些希望的同时也带来了不少疑虑。 自己真的能驾驭他们吗? 在穿越过来之前,自己只是个历史博主,经常在网上发布一些自己对各个时期历史的看法。 这些人可是嘉靖朝筛选出来大臣们。 嘉靖是谁? 论聪明和智商的话,嘉靖那可是明代排的进前三,封建王朝历史上排得上前十,甚至是前五的皇帝。 朝堂大臣,文武百官,全国最聪明的一群人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各个分化,互相争斗不止。 每一个都是嘉靖手里的棋子。 二十年不上朝却把国家大权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的狠人。 朱载坖坐下来冷静想了想,没过多久便得出结论。 自己是个普通人。 自己不可能和嘉靖那样控制他们,让他们卖命,让他们像棋子一般各司其职的乖乖打工。 自己有的,只是一腔热血,来自未来的眼光和历史知识,还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吗? 难道这还不够吗? 自己可是皇帝,自己能感染和影响多少人? 自己能改变多少人? 答案是很多很多。 自己做不到操纵棋子那样控制朝臣,但是自己可以感染和影响他们。 因为如今的明朝官员还有些良知,还有些为民请命的心。 还没有像明末那样失去廉耻和底线。 还没有进化成铁骨铮铮水太凉的无耻之徒! 想到这里,朱载坖那颗担心的心又安定了一些。 “万岁爷,您醒了吗?” 这时从屋外传来声音。 朱载坖看着声线猜应该是个太监。 “进来吧!” 果然进来的是一个太监。 他看了一眼此人,他历史上有名的大太监冯保。 冯保的历史口碑不错,历史上忠实辅佐万历,和张居正一内一外相互配合,对万历中兴有着不小的贡献。 “万岁爷,您睡得可好?” 冯保一脸谄媚的走过来,跪在地上,帮隆庆轻轻的捶着腿。 “还好,只是昨日登基大典有些累着了。” 现在的时间线是嘉靖45年12月26日。 嘉靖去世已经过了十多天,朱载坖登基大典昨日刚刚办完。 “奴婢知道您累,也就一直没叫醒您,这屋里也没进来,怕扰着您!” “你来干什么?” 朱载坖看了看他脸,看上去是很和善可靠的人,外貌就是个人畜无害的老实人模样。 冯保在历史上嘉靖朝就进了司礼监了,并且已经做到了二把手,也就是秉笔太监的位子。 现在司礼监一把手位置空缺。 而冯保就是最有希望登上这个位子的太监,所以前来谄媚奉承的呗! 朱载坖记得,历史上隆庆朝的司礼监一把手是高拱推荐的一个叫孟冲的太监。 从这也开始了冯保和高拱的对抗。 之后孟冲天天给隆庆找女人,找各种丹药,高拱看不下去了,又推荐陈洪做司礼监掌印太监。 这彻底惹毛了冯保,两次他都被高拱横刀夺位,近在咫尺的掌印太监都因为高拱失之交臂。 随后就是大家都知道的冯保和张居正联手,除掉了高拱。 “奴婢就是看皇爷累着了,想来给您捶捶腿!” 呵呵! “冯保,你现在掌管着东厂吧?” “是!” “我这里…朕这里有个差事,你要不要?” “请皇爷吩咐!” “朕刚刚登基,对百官们还不太熟,朕要好好了解了解他们。” “你掌管东厂这些年,对这些百官很熟悉吧?” 冯保眼珠子转了转,“是,皇爷!” “你也知道,如今国库空虚吧!” 冯保顿了顿,没有立即回话。 他听出来了,皇帝要宰了几头肥羊充实国库。 但他还需要再确认一下。 “嗯?”朱载坖看后者不回答,便加重了语气。 “奴婢知道!” “嗯!” “你也知道,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个位子,如今也空虚吧?” 冯保顿时眼睛一亮。 “奴婢明白!奴婢明白,皇爷!” “朕今晚就要你交差!” “是!” 朕刚刚登基,来个新皇上任三把火不过分吧? 朕初登大位,处置一些腐败分子很合理吧? 什么? 朕绝对不是为了赚小钱钱哦,你们不要诽谤朕哦! 明日就会有大朝会,到时候在朝会上会有一系列的人事任免,各种职位调动。 有两个人的任用上,他要改变历史。 一个是冯保,自己明天就让他上任司礼监掌印太监。 毕竟自己是肯定要早日除掉徐阶的,冯保这样懂事的太监当然要用到点子上。 除掉徐阶是为了尽早让高拱和张居正掌握权力。 这二人历史上都是改革派。 著名的一条鞭法不是张居正首创,早在嘉靖朝就有人提出来了。 之后高拱任内阁首辅的时候在一些地区实验过。 后来张居正成为首辅之后推广全国。 为了早日开始改革,徐阶这个江南豪绅代言人要尽快除掉,早点让改革派掌权。 第二个是张居正,明天就让他任户部尚书。 这是为了让张居正提前接手户部,为后来的一条鞭法铺垫。 历史上他全国推广一条鞭法还是有比较多的问题和隐患,自己做为穿越者,这点上可以帮助帮助他。 他尽早掌控户部也能更详细的了解大明经济的里里外外,未来更好的推行改革。 但这些问题暂时先放一边,隆庆有个更重要的事要考虑。 “你回来!” “奴婢在!” “这乾清宫,还有宫里的守卫们都换了吗?” “回皇爷,早就换了,都是裕王府出来的亲兵们,还有负责皇爷饮食的厨子们又都换成了裕王府的老人。” 听到这话,朱载坖才放下心来。 “好,好!”他满意的点点头,“去,把这些从裕王府出来的亲兵,太监们都集合起来,我…朕有话对他们说。” 冯保点了点头,马上走出乾清宫,召集所有太监们,传递皇帝的命令。 “冯保,给朕弄一弄头发。” 刚刚自己随手盘了盘,还是没弄好这长发,这要是洗澡起来得多麻烦呐! 毕竟是穿越的自己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而这身体的原主人也不可能亲自动手盘头发。 “是!” 冯保走过来,三下五除二就盘好了,每一根头发都乖乖的待在最合适的位子上。 不一会,乾清宫前面集合了很多人,密密麻麻的看上去有一百多人,有太监们,有护卫们。 当然,这些来的都是管事的,真正干活的那些人是不可能有这个机会的。 朱载坖身穿灰色长袍,走出乾清宫。 “参见陛下!” 众人纷纷下跪。 “都平身!” 朱载坖走到他们面前,清了清嗓子。 “你们都是从裕王府出来的人,都是看着朕从千岁到万岁的人们。” “你们是朕最亲近的人!” 众人听到这些突如其来的话语,有些不知所措。 冯保在一旁有诧异的听着。 “朕的安全,朕的饮食,都在你们手中,朕的半条命在你们手中!” “你们是朕最信任的人,朕把自己的安全交给你们,就相信你们绝不会辜负朕。” “你们所做的是无上光荣的事,你们干的不是脏活累活,而是为朕这个皇帝负责,你们都是光荣的!你们和那些朝堂大臣们一样令人尊敬!” 一时间,有些护卫们眼睛湿润了起来。 “你们绝不是什么下贱之人,反而你们是伟大的,没有你们,朕就不能高枕无忧,了。没有你们,这皇宫的安全无人保障。” “毫不夸张的说,你们就是撑起大明半边天的人!” “朕!在此谢谢你们!” ……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呆若木鸡。 他们何时见过这样的场景? 所有人不由得感动起来,有些上了年纪的太监们泣不成声,泪流不止。 “陛下…” “皇爷,能侍奉您奴婢死而无憾呐!” 朱载坖想做的很简单:尊重他们。 太监和军人,前者本来就心理扭曲,很在乎自己的自尊。 而军人,在这个时代,也是大多数人所看不起的。 而这些人直接负责自己的安全,想要他们真正的忠于自己,很简单,就是要尊重他们,奖励他们。 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和牛,驴一样一文不值的干活的工具,而是在做十分伟大的事。 这是皇帝亲口说的,对他们有多大的心理冲击可想而知。 对皇帝来说,有两个人是惹不起的。 一个是给你做饭的厨子,一个是给你看病的医生。 这两类人要害死你简直不要太简单。 连老朱这样的霸主也对自己的厨子没说过一句重话,还动不动就赏赐厚礼。 如此一来,自己的安全方面暂时不用太担心了。 之后,朱载坖更是亲自和一些护卫和太监们聊天,了解他们的日常,并且鼓励他们。 最后,他下令每人赏一百两银子。 国库是没钱,但皇帝的私库有点钱。 鼓励了,奖励了,当然还有警惕之心也是不能放下的。 等众人散去之后,朱载坖开始下令。 “冯保。” “奴婢在。” “之后,朕的膳食都要经过三人试毒才能送上来。” “奴婢明白。” “还有,这宫里所有的太监和宫女,入宫前的家属情况都要做个记录,没有家属的,是孤儿的,都给朕踢出去,不得留在宫内。” 冯保怔了怔。 这些太监宫女大多在十几岁就入了宫,家属当然是有的。 但是所有人都是穷人家孩子,要么被买了进宫当太监的,要么就是吃不起饭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出来的。 但是只要有家属,就能找到他们。 因为明朝的户籍制度比较完善,只要纸面上这个人在,就能找出来。 这可能就是他们唯一比较牵挂的东西了吧。 以后谁出了问题,直接连带着家人一起遭殃。 反而是那些孤儿,没有家人的,这些才是tm的最不怕死的。 因为无牵无挂。 所以最容易被想陷害自己的人利用。 “还有,传朕的旨意,此后每一个进宫的太监宫女都要查明底细,家庭情况之后才能入宫。” “孤儿绝对不能要!” “而且,每年都要对这些太监宫女家属们的地址,家庭情况做核查。如果家人迁走了或者死光了,那么这名太监就要被清理出去。” “奴婢明白!” 冯保这算是明白过来了,这位爷和前面那个一样,多疑,不信任其他人。 连太监都要这么防着。 朱载坖这不是多虑,而是尽量把风险降到最低。 毕竟活得久才是硬道理。 对吧,司马宣王? 老子还要再干三十年呢,可不能死在半路上。 总之,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03章 成立内军 好了,现在宫女和太监的问题暂时不用让自己担心遇害了。 还有其他的安全问题慢慢来,不能一口气全部整改。 接下来就该见见锦衣卫了。 经过嘉靖一朝,锦衣卫的权势恢复到了巅峰状态,在那之前一直都被东厂所压制,锦衣卫头子都要看东厂厂公的脸色。 因为嘉靖帝疑心重,几乎不相信任何人,又是个十分没有安全感的人,所以他的情报系统应该很不错。 这倒是让朱载坖有些期待。 “冯保!” “皇爷!”后者前来俯首听命。 “去,把锦衣卫指挥使给朕叫过来!” “是!” 不一会,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忠便来到了乾清宫。 此人是靖难功臣朱能的后人,陆炳死后接替锦衣卫指挥使。 但是在此之前,他就已经是成国公,提督十二团营及五军营。 是绝对的忠于皇权之人。 “进来吧!” 里面传来皇帝的声音,外面的朱希忠赶忙调整了一下衣冠,走了进去。 “臣,朱希忠参见陛下!” “成国公不必多礼,起来吧!” 朱载坖亲自把他扶起来,还派人赐座。 现在的锦衣卫可以是在巅峰时期,在陆炳掌权的时候,锦衣卫就是权势很大的存在,甚至一度压过了东厂。 并且锦衣卫直到万历年间都在发光发热,在抗倭援朝战争中,在前线刺探军情等方面都有很大的贡献。 但在那之后的锦衣卫就开始一步步烂掉了。 “成国公,朕叫你过来是想了解一下锦衣卫的情况。” “你是朝廷勋贵,是自家人,朕信得过你,所以你给朕透个实底,如今的锦衣卫如何?” “回陛下,臣以为现在的锦衣卫可堪大用!” “在京锦衣卫有多少人?” 朱希忠在陆炳死后就一直掌管着锦衣卫,陆炳是嘉靖三十九年死的,算下来朱希忠掌管锦衣卫已经五六年了。 “回陛下,在京锦衣卫,除去宫廷守卫的之外,有近八千多人!” “那么…”朱载坖放慢了语气,“各个勋贵和大臣之家呢?有几个?” 朱希忠脸色一变,慌张起来。 嘉靖帝那种猜忌的性子,怎么可能在大臣们家中没有眼线呢? 说不定连曾经的裕王府都有不少。 朱希忠没想到皇帝上来就问这么隐秘的问,他以为皇帝见自己只是熟悉熟悉锦衣卫而已。 毕竟之前因为碍于身份,朱希忠可没少针对隆庆,虽然这都是嘉靖的意思… “回…回陛下,在京四品及四品以上官员,每一个家中都有锦衣卫!” 好家伙! 大臣们家中有东厂的眼线,还有锦衣卫的眼线。 怪不得嘉靖天天待在西苑就能对朝局了如指掌! “勋贵之家呢?” “在京所有勋贵家中也是如此!” “嗯。” 虽然如今的勋贵们已经和大明开国初期衰落了很多,几乎都没有实权,但看来嘉靖帝对他们也选择了一视同仁。 锦衣卫大致上有三部分。 一个是负责宫廷守卫的。 一个是北镇抚司,专门负责查案和刺探情报的。 另一个是南镇抚司,相当于锦衣卫纪委,专门负责锦衣卫内部的审查和评审。 朱载坖现在要了解的是负责宫廷守卫这一块。 毕竟这直接关系着自己的生命安全。 你看谨慎猜忌如嘉靖都遭遇过暗杀,还差点被大火烧死。 这让朱载坖对明朝皇宫的防备制度很是怀疑。 “那,之前的裕王府呢?” 朱载坖不喜欢磨磨唧唧,直接进入主题。 朱希忠一惊,立马跪下。 “陛下,这这这…” 当时成为独子的隆庆可没少被嘉靖防范和监视。 朱希忠一时语塞,冷汗直流。 那时候因为职责原因,朱希忠不得不如此,嘉靖去世之后他也一直在担心新帝会不会报复自己。 这么快新帝就要针对自己了吗? “陛下…这个…那个…” “此事朕体谅你,不再追究!” 朱希忠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皇帝,随即又立马低下来。 “臣谢过陛下!” “别急着谢朕!”朱载坖语气冰冷,“朕体谅你的难处,那么朕的难处你也是不是该体谅体谅呢?” “朕问你,如今的锦衣卫还能保护这皇宫吗?” 刚刚心里的石头落地的朱希忠又紧张起来。 “锦衣卫乃天子亲军,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当然能保护陛下平安。” 我尼玛! “那先帝为何两次遭遇生命之危?” 宫女掐脖子事件和宫内着火事件。 那一次大火,要不是有陆炳舍命相救,没准嘉靖就葬身火海了。 “这是不是说明皇宫护卫有问题?”朱载坖又说道,“朕不是在责怪你,而是你觉得现在的锦衣卫守卫皇宫有什么不足之处吗?” 朱希忠这才听明白皇帝的意思,松了一口气。 看来皇帝是对锦衣卫安保工作不满,不是对自己不满。 “陛下,守卫皇宫的锦衣卫都是百里挑一之人,统领大多是功勋子弟,对陛下足够忠诚,身手也是非常不错。” 朱载坖心里对此嗤之以鼻。 勋贵子弟,对皇室是足够忠诚,但要说他们身手嘛… 呵呵! 天天喝酒吃肉玩女人的勋贵子弟,能有什么身手呢? “从此之后,宫里的锦衣卫从你的锦衣卫中剥离出来,单独成一军!” 朱载坖也不再废话,单刀直入主题。 当然,护卫皇宫的不只是锦衣卫一个力量,还有其他亲军。 先把锦衣卫整顿好,然后其他的亲军慢慢来。 毕竟自己才刚刚登基,还没有军权,不能动作太大。 现在能直接指挥的就是锦衣卫了,就从他开始整顿吧。 朱希忠听到这句,心里咯噔一下,对皇帝的决策有些不理解。 “还请陛下详细示下!” “朕要改变现在的宫廷守卫结构!”朱载坖道,“第一个就从锦衣卫开始。” “宫里护卫的锦衣卫自成一军,不再归你管,现在的皇宫守卫很庞杂,什么这个军那个军。” “既然都是天子亲军,分那么细干嘛?” 明朝天子亲军上十二卫负责皇宫安全,是禁卫军,但是分成了锦衣卫,金吾卫,虎贲卫等等。 虽然这样很好的避免了将领大权独揽,威胁皇权,但是同样也造成了禁军体系复杂,指挥不方便,成分也良莠不齐。 朱载坖:tmd,这么复杂连名字都记不住,日后直接合并了! “这些护卫就叫内军吧,负责皇城内部完全,简单明了!” “你来挑选这些人,人数暂时定为三千人吧!” “成国公,你可得给朕仔细筛选这些人,朕给你提几个要求。” “请陛下示下!” “第一,当然一定要武力高强,以一敌十的那种,锦衣卫中不缺乏这样的人才,还可以从上十二卫中挑选身手不凡之人,这是第一个要求。” “第二个,背景要干净!南镇抚司对这些人要审查,祖上四代都不能有作奸犯科,破坏律法之人!不仅如此,自己品行也要端正,平日里不能有偷鸡摸狗之事,明白吗?” “臣明白!” “第三个,要年轻,内军从十八岁到四十岁之间的人中挑选,其他年龄段的人不准入选。” 这些就是他对内军的要求。 护卫皇宫的锦衣卫武艺高强才能保护自己的安全。 足够年轻才会足够忠诚,容易灌输忠于君主的思想。 底子干净才能可以有效拒绝不怀好意之人的渗透和策反。 “陛下,那这些内军的统领之人是不是要从勋贵子弟中考察?” 从这命令来看,朱希忠感觉到这位爷和前面的一样,猜忌,多疑,没有安全感。 在嘉靖手中工作五六年的他当然知道该怎样伺候,那就是事无巨细什么事都要请示他,宁可把他问烦了,也不能擅作主张。 “对!”朱载坖点点头。 一般勋贵子弟都会在宫中,或者军中任职,都会担任一些军官职位。 “你是成国公,对这些勋贵们比朕更熟,内军设有…三个统领,从勋贵子弟中你考察一下,看那些人可堪大用。” “然后!”朱载坖话锋一转,“做成个名单给朕奏上来,朕要亲自筛选!” “臣遵旨!” “一周!成国公多辛苦辛苦,一周之内完成此事!” 朱希忠心里发苦,三千多人,一周之内筛选出来难度不小。 看来南镇抚司那帮人要加班加点了。 “臣明白!” “来人,给成国公赏蟒袍一件!” 04章 朕可不会顺着他们 让人办事你可不得给点好处? 就算你是皇帝又如何,也得给他们一些赏赐。 成国公,世袭国公爵位,又是军方高官,他可不缺钱。 那只能一些其他的东西了。 像他这种锦衣玉食的人更在乎精神层面的荣誉和嘉奖。 就是所谓的面子! 不一会,一件崭新的红色蟒袍送到朱希忠面前。 明代蟒袍是赐服,也就是只有皇帝赏赐才能拥有而且不能随便乱穿,一般只有王公大臣和皇帝极为信任的人才能穿。 它不属于官服,属于明朝四大赐服当中的一种,其他三种为麒麟服、飞鱼服、斗牛服。赐服有着比普通官服更加强大的地位,看作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人。 是一种恩宠。 tmd比黄马褂好看太多了! 果然,朱希忠看着眼前华丽的蟒袍惊奇不已。 “臣…臣何敢受此大礼!” “起来起来!”朱载坖再一次扶起他,亲自把蟒袍放到他手上,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朕说了,你是自己人!你我不必如此多礼,朕只希望你能像你祖上辅佐成祖一样,辅佐朕!” 朱能可谓是靖难之役中朱棣的得力臂助,可惜死的早。 朱棣为了纪念他的功劳封他为成国公,世袭罔替。 朱希忠顿时泪流满面。 “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也不怪朱希忠没见过世面似的。 嘉靖帝对臣下比较苛刻,少有赏赐,以至于朱希忠这个成国公当了五六年锦衣卫头子也没得到一件蟒袍。 虽然国公之身也有蟒袍,但这个可是皇帝亲自赏赐的啊! 跟那些勋贵们人手一件的蟒袍有本质的区别。 这传出去在勋贵们之间多有面啊! “成国公不必如此。” “朕还有一些事要你办!” “把李时珍给朕找回来!” 如今的太医院朱载坖也不信任,只有李时珍回来接管太医院才能让自己放心。 李时珍在嘉靖朝就当过太医。 如此一来,宫内的负责自己日常起居宫女太监,宫廷守卫,和太医院都可以放心了。 没办法,这些都是能直接威胁朱载坖生命的地方。 …… 送走了朱希忠之后,朱载坖开始思考。 明天的朝会是自己登基之后的第一次朝会。 这才是重中之重。 “冯保!” “皇爷!” “朕今天不见任何人了,内阁大臣和皇后他们也不见!” “遵旨!” 之后,又派人拿来十几本户部账册,闭门不出的研究起来。 其实,朱载坖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情况。 众所周知,大明是穷死的。 皇帝没钱,朝廷没钱,百姓没钱,前线将士没钱。 钱都在宗室和文官集团手里。 果然,打开户部账册一看,大明人口,土地,整整百年没有更新! 而且土地还越来越少! 人口呢?从永乐朝开始就tm没涨过! 这扔到走进科学都得拍一千集! 看到这里,朱载坖有个疑惑。 那就是这些朝堂大臣,全国最聪明的这帮人难道还没意识到情况有多严重吗? 他们当然明白! 他们什么都知道! 但是,愿意做出改变的人,寥寥无几。 因为这套体制的受益者就是他们! 他们又怎么会砍断自己的特权和人上人的生活保障呢? 他们甚至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不耻卖国! 那些大批大批投降多尔衮的地主豪绅,官员不就是为了自己的财富吗? 他们不算卖国贼吗? 这天下姓朱还是李,姓爱新觉罗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照样是地主豪绅,照样是朝堂大臣。 所以他们勾结多尔衮把李自成给卖了呀! 因为李自成要打倒他们,用皮鞭抽他们,要榨干他们,要拿走他们的钱财和鱼肉百姓的权力。 结果怎样? 你看李自成刚刚推翻明朝的十几万大军,还尚有战力。 哗一下子! 说没就没啊! …… 朱载坖陷入了沉思。 改革的阻力之大可想而知! 难不成自己要学辫子王朝入关那样大开杀戒? 先杀他个几百万压压惊? 没错! 改革就是战争! 改革就是资源和权利的重新分配,一伙人上台,一伙人出局。 战争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像是阿美莉卡的南北战争不就是北方资本家和南方奴隶主之间,争夺权利,争夺资源的战争吗? 朱载坖下定了决心,杀再多的人,他也要完成改革。 改革不流血那还叫什么改革? 改革就是战争! 杀一百个人不成,杀一千人,一千人不成杀一万人!十万人! 直到给大明杀出一条未来之路。 想想后世的儿孙们,因为落后受了多少窝囊气? 难道华夏子民受洋人的苦还没受够吗? 难道要在这个时空还要再受一遍吗? “朕决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朕没有造飞机大炮的本事,朕只有一颗热烈的心,和一颗为华夏民族重新选择一次的决心!” “谁也不能阻挠朕的改革,哪怕他们是全天下的人!” 现在他们可能不会理解我。 但他们在未来会感谢我的! 哪怕像雍正一样,得罪全天下的人,身后骂名一片,自己也要让大明的一只脚跨进大航海时代的大门。 朱载坖现在三十岁。 自己多锻炼锻炼身体,养生护体,不像历史上那样被女色掏空,按照嘉靖的寿命来看,自己应该也能活到六十岁。 三十年,敢叫天敌换颜色! 足够! 之后朱载坖又看了看户部账册,对全国的税收,经济情况有了大概的了解。 之后他找来了几十张纸,要把自己解决的问题一个一个写在纸上。 “税制改革”,“户籍制度改制”,“军队改制”,“科举制改制”,“宗室制度改制”,“土地兼并”,“贪污腐败”,“太监祸乱”,“江南士绅”。 这些都是大明内部的问题。 在另一些纸上,他写下了,“蒙古”,“倭寇”,“琉球”,“朝鲜”,“西域”,“南洋”,“安南”,“欧洲殖民者”。 这些是大明外部面临的问题。 这其中,有些地区需要收复,有些地区需要占领,有些地区需要驯化。 总之,大明周边不能有一个强国,或者政权! 写完了之后,朱载坖把他们都贴在了自己的床边。 要每天早上醒来就看到这些纸张,以此来提醒自己不要放松警惕。 做完这些,他接着思考明天的朝会要宣布一些什么。 其实大部分内容朱载坖在举办登基大典之前就和内阁大臣们商量好了。 当然,原本的隆庆都是顺着这些大臣的意思来。 自己可不会。 正好这个时候,屋外传来冯保的声音。 “陛下,徐阁老前来求见,说是有些圣旨的事!” 果然! 朱载坖冷哼一声,现在的内阁已经有了代写圣旨的权力。 而老实人隆庆几乎什么事都顺着徐阶他们的心思来。 圣旨在明朝初期由翰林院的人来代写,或者是皇帝亲自来写。 朱元璋,朱棣都是亲自写圣旨,偶尔也会让翰林院帮忙。 老朱的圣旨里就有很多大白话,朱棣也曾在圣旨里自称“俺”。这些应该都是他们亲自写的圣旨。 后来内阁权力越来越大,加上正德,嘉靖都不喜欢自己动手,代写圣旨的事就落到了内阁手里。 现在应该变一变了。 朱载坖要亲自写圣旨。 并且不会被徐阶这个阁老牵着鼻子走。 “让徐阁老进来吧!” 门外,胡子发白,捧着几个圣旨的徐阶直了直身子,迈开步走了进去。 05章 朕的圣旨,朕说了算 “老臣参见陛下!” “徐阁老免礼!来人,给徐阁老赐座。” “谢陛下!” 朱载坖看着徐阶的举止,心里不免冒出一团火气。 我尼玛! 嘉靖面前你敢这么泰然自若吗?现在在我面前这么沉稳冷静。 看不起朕呗! 的确,历史上的隆庆就是个普通人。 当嘉靖和群臣们神仙打架的时候,这位爷只能呆呆的站在一边。 但这也不怪他,这些臣子可都是科举考上来的,官场混迹几十年。 那可都是全国最聪明的一帮人呐! 朱载坖自己也没有那个本事跟他们斗法,他只会简单粗暴,直来直往。 “陛下,内阁已经拟好了明日的几个圣旨,陛下过目一下,没问题的话就可以盖玉玺了!” “好,朕来看看!” 第一个圣旨就是走个程序。 简单来说,就是哎呀先帝怎么就走啦,这天下我一个人扛不起啊,我怎样怎样惶恐啊,怎样怎样万不得已才登基的啊… 注意,这不是登基诏书,不是登基诏书! 登基诏书在登基大典就已经发布了。 朱载坖直接跳过,看下一个。 这张就是纠正前朝的一些错误。 比如,释放那些因为冤假错案入狱的官员,并且官复原职。还有宫里那些道士都抓起来,宫里的一些工程全部停止,全国免税一半,嘉靖43年之前的欠税不追究等等。 这也可以,没问题。 第三张是册封皇后和太子的圣旨。 隆庆帝有好几个儿子,但和嘉靖一样,前面几个早夭,现在老三朱翊钧和老四朱翊镠活着。 前者就是未来的万历,跟隆庆一样,由老三变成老大。 下一章就是官员人事任免了。 “隆庆啊隆庆!”朱载坖心里大骂,“连人事权都下放到内阁了吗?这他娘的内阁首辅不就成了实际意义上的皇帝了吗?” 人事权,财政权,军权。 这是一个皇帝无论如何都绝对绝对不能失去的权力。 这三个权利没了,你就被架空了。 有这些权利在,哪怕你嘉靖一样半辈子不上朝,也能牢牢地掌控国家。 这里插一嘴,很多人拿嘉靖二十年不上朝说事,其实这还真没什么。 首先上朝那就是个形式,一个朝会几百个人,半天时间能解决多少问题?还不如和几个内阁大臣商讨来的效率高。 第二就是嘉靖只是不上朝,但人家该管的事一件也没落下,奏折都是自己亲自看的。 后来的万历就不一样了,那tm是真摆烂啊! 下面基层官员都空缺了也不管,奏折就堆积着,也根本就不看。 最要命的是这孩子是明朝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 整整48年! 嘉靖,隆庆,万历。 祖孙三人统治明朝近一百年时间,他们的怠政懒政,加速了明帝国的进一步衰落。 朱载坖暗暗下定决心,这辈子可不能让万历再懒惰了。 虽然他的懒惰有被文官逼得无奈的成分,但你懒惰就是懒惰,这是怎么推辞都推辞不掉的。 在这辈子他要敢懒惰,朱载坖就会让他尝尝来自父亲的关怀! 现在他四岁,五岁开始就给他安排课程,参照辫子王朝那一套。 高压学习安排上! 有一说一,辫子王朝对皇子们的教育那真的没的说。 有点扯远了。 圣旨上,是这样安排的: 李春芳内阁次辅,高拱和郭朴是群辅。 张居正吏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推荐入阁,陈以谨推荐入阁。 朱载坖一眼就看穿了徐阶的布局。 李春芳中立,张居正是徐阶的学生,陈以谨是张居正的同窗。 如此一来,内阁六个人,两个是徐阶的人。 高拱和郭朴是一伙的,他们在徐阶对立面。 看得出来,其实徐阶的安排不是很过分。 他做为内阁首辅,多安排些自己的人也无可厚非,况且他也在注意着内阁的平衡。 可能是想年纪大了,归隐之前就想这样保持平衡,安全着陆吧。 历史上的徐阶也是这样的。 事事都尽量和高拱和平相处,尽量不发生争执。 反而是高拱一直在找徐阶麻烦。 这是因为他想仗着曾经当过皇帝的讲师这个优势,尽快掌握大权。 那他为什么这么猴急呢? 后面的张居正也一样,掌权之后变得十分霸道,动不动就罢官夺职,打入牢狱。 都变得十分暴躁。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没时间了。 高拱今年都50多了。 后来的张居正真正掌权的时候也差不多年近50了。 他们来不及了。 可能他们也知道,来不及的不仅仅是自己,是整个大明。 如今的大明就和年迈的老人一样,全身上下一大堆毛病。 万历中兴,大明吃了点药,病情好转了不少。 万历朝后期的大明卧病在床。 天启朝大明直接瘫痪了。 崇祯朝抢救无效,宣布死亡。 所以高拱和张居正这么激烈的改革就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老了,大明也老了。 而后世穿越过来的朱载坖,更深刻的知道这些道理。 所以他要做的事,高拱和张居正尽快上来,徐阶赶紧滚蛋! 但因为张居正是徐阶的学生,又不能让他和高拱闹矛盾。 改革派两大头子水火不容这怎么行? 所以徐阶不能由历史上的那样高拱赶下台。 得自己这个皇帝来! “前面三个圣旨都没问题,但这最后一个,朕要改一改!” 徐阶微微一怔。 皇帝说要自己改! “陛下,这些都是臣等…” “徐阁老!”朱载坖毫不客气打断他,“你别跟我说这圣旨高拱,李春芳他们都满意!” “他们都知道这事吗?” 历史上,徐阶的确和高拱他们没有商量就私自给皇帝上了这个提议。 从而引发高拱的不满,这更加加剧了他们之间的斗争。 “陛下,臣以为…” “朕不要你以为!”朱载坖说道,“朕要朕以为!” “这三个圣旨可以明日发布,而这张”朱载坖收起张开的圣旨,“朕要亲自更改!” “徐阁老明白了吗?” 徐阶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位非常陌生的皇帝。 以前他可没有这么强势。 基本上下面的人说啥他都会采纳的,如今怎么不一样了? 难道他之前那副人畜无害,谁都好说话的样子是装出来的? 顿时,徐阶似乎想起了曾经被嘉靖支配的恐惧… 06章 天子家也没有余粮啊 嘉靖可是15岁就敢单挑满朝文武的狠人,是个政治强人啊! 什么是政治强人? 就是能把自己的政治意志强行施加在别人身上的人。 朱元璋,朱棣,嘉靖,都是这类人。 能强行把个人意志施加在百官和整个朝廷之上,这就是政治强人! 给他们打工你只能乖乖干活。 你敢跟他们讨价还价试试。 所以好人当不了好皇帝,因为要当个好皇帝,你要强硬且视人命如草芥。 祖龙,汉武帝,隋文帝,唐太宗,唐玄宗,宋太祖。 这些都是有作为,对历史有着正面贡献的皇帝。 你看看他们杀了多少人? 恨起来连自己儿子,同袍兄弟都能杀! 连几乎没有差评汉文帝都杀过不少人呢。 好皇帝,指的是他的政策好,是他的治国效果好,而不是他这个人好。 徐阶半辈子都活在嘉靖的高压统治之下,看到一直以来唯唯诺诺的朱载坖突然强硬起来,心中不免发苦。 这位爷又不会是个乾刚独断的人吧! “之后的圣旨都不用劳烦内阁了,朕亲自来!” 明朝的文人们一直有个幻想。 就是想恢复宋朝那样的文人至上和文官特权。 他们满脑子都是君王与士大夫公天下。 所以对独揽朝纲的皇帝们,文官们十分抗拒和反对。 但朱载坖对他们的态度是:qtmd!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想当官的人多的是! 国子监,翰林院一帮寒窗苦读十年的学子们可都如狼似虎似的盯着这些官位呢! 你不想当,有的是人当听话的臣子。 朱元璋杀了多少文官? 空印案,胡惟庸案死了多少文官? 也没见你们闹上天呐?还不是乖乖吃老朱家的俸禄? 贱性! “等老子慢慢掌握军权,你看我削不削你就完了!”朱载坖心里暗道。 “陛下,这恐怕不妥吧?”徐阶还想挣扎一下,好不容易尝到代写圣旨甜头,他不想那么轻易放弃。 “朕又不是残废了!”皇帝说道,“徐阁老,几百字的圣旨朕还是可以自己来的!” 挣扎无望,看来皇帝是铁了心不给自己面子。 “老臣明白,明白!” 君臣二人都沉默了一会。 “海瑞怎么样了?”朱载坖打破沉默问道。 “回陛下,依然在大牢里,听说听到先帝驾崩的消息他都哭晕了好几次!” “给刑部打个招呼,让海瑞今日洗漱一下,换一换干净衣服。” “陛下是明日要把他放出来吗?” “对!” 对海瑞这个人,朱载坖也要大用。 很多人说海瑞只是清官,直臣,没什么真才实学,不堪大用。 来来来,说这些话的人一个个排队跳黄浦江去。 海瑞没有真才实学,那黄浦江是谁疏通的? 每一个出生在魔都的人都应该感谢海公! 没有海公的治理黄浦江就没有后来的魔都。 还有那吴淞江。 这个自永乐朝就开始一直肆虐,耗费钱粮无数,人力无数的难题,海瑞去到那里,三个月,几万人就给疏通了。 这是不是真才实学?这算不算真本事? 历史上的海瑞几乎都在地方任职,因为收到排挤和打压,根本就没得到重用。 就这,吏部的考核海瑞年年都是优等,所到之处百姓无不感恩戴德。 百姓称他为海青天! 历史上只有另一个人有此称呼。 包青天! 而对朱载坖来说,海瑞还有另一方面的作用。 那就是大明文人最后的脊梁骨! 土木堡之变,斩断了大明武人的脊梁骨。 夺门之变,则斩断了大明文人的脊梁骨。 (这两个都是明堡宗朱祁镇搞得!) 因为夺门之变,朱祁镇复辟之后,杀了于谦。 拯救大明半壁江山的于谦被斩首弃尸。 从此文人和老朱家离心离德。 朱载坖要做的,就是要把海瑞打造成新一代的文人楷模,重新把天下文人的心给拉回来。 海瑞要成为一个符号,一个标志,一个模板。 朱载坖要把他的影响推广全国,让所有青年学子都以他为榜样。 海瑞可能是最后一个愿意为朱家效死忠的文人了,而且历史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历史上海瑞最后死都是死在任上,十分的称职和敬业爱民。 算是为国为民服务到了人生的最后一刻。 “臣也觉得海瑞应该释放,几乎朝中大臣们都盼望着他出来。” “海瑞朕自然会释放的。” 再简单聊了几句后,徐阶走了。 海瑞上疏一顿痛骂嘉靖,算是为敢怒不敢言的百官们说出了些心声,因此所有人都在等待海瑞被释放出来。 徐阶感觉到了皇帝的强硬,恐怕接下来,这位爷不会再跟以前那样那么好说话了。 内阁的苦日子似乎还没结束… 晚上,冯保把东厂情报带回来了。 如今国库只剩下一百多万两银子,马上就是新年了,官员俸禄,边疆将士军饷都要发放,而这点钱根本就不够塞牙缝的。 朱载坖打开册子一看,好家伙! 冯保把他们的罪证都给准备好了。 呐,这个就叫专业! 有证据朕不就好抄家…好打击贪污腐败了嘛! 排名第一个就是大贪官:殷正茂! 这哥们可是隆庆朝第一大贪官啊! 历史上仗着高拱重用,可贪了不少钱。 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这不巧了吗这不是… 他的家产有整整三十万两! 一个言官,兵科给事中,居然有三十万两家产! 朕仿佛听到了小钱钱的脆响声! 罪名很简单,贪污受贿,而且东厂已经找好了证据。 名单上第二个就吏部主事方岩空。 家产有十万两! 这名单上几乎每一个官员都有五万两以上的家产! 咱大明的官员很富有嘛! 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俸禄不够养家糊口的样子呢! 嘿嘿嘿… 别着急,一个一个来,朕会很温柔的对待你们…的家产的。 现在没人比朕更缺钱! 明天抄了几个官,国库本来有一百多万两,抄家之后国库应该能有两百万两。 燃眉之急可以短暂缓解缓解了。 “冯保,你做的很好!” “谢陛下夸奖!” 冯保暗自高兴,司礼监一把手看来自己是稳了。 “各地前来吊丧的藩王们还没回去吧?”朱载坖问道。 “回皇爷,都还没走呢,全都在京城的王府里。” 真想一口气全给他们扣押下来,把家产都抄了! 但是奈何自己还没有兵权,不能随心所欲的处置他们。 明朝土地,百姓只有一半,甚至更少。 另一半就在各地藩王和地主豪绅手里。 这些藩王按照规定,又什么都不能干,从军从商从政都不允许,也不能从事其他行业,那除了疯狂敛财和生孩子之外,还能干什么? 刚刚好,十几天前嘉靖的葬礼,昨日自己的登基大典,明日的大朝会他们都要参加,现在还在京城里。 朱载坖:各位家人们来一趟多难得,好不容易回一趟老家,朕不忍心让你们空手回去啊! 给朕借点钱再走吧! 皇帝家也没有余粮了啊!… 07章 大明全明星阵容 第二日清晨。 朱载坖昨晚只睡了两个时辰,四个多小时左右。 因为大朝会开始的很早,天微微亮就开始了。 乾清宫内,宫女们伺候着朱载坖穿戴龙袍。 大明皇帝龙袍虽然基本款式是固定的,但是几乎每一个皇帝的龙袍都有些不同。 明后期的龙袍基本上都是琵琶袖十二章纹衮服。 十二章纹是日月,星辰,龙,山,华虫,火等等各种纹,纹在龙袍上的。 哦,这是从大明战神明堡宗开始加入龙袍的,在那之前的龙袍没有这么多花里胡哨,基本都是黄色或者红色的单色龙袍。 穿好龙袍,系玉带之后,还要戴上二戏龙珠翼善冠。 之前的翼善冠没有二戏龙珠的装饰,通体就是黑色,也没有各种颜色的珠宝装饰,这是从朱载坖开始有的。 翼善冠戴上去很轻,还很透气,几乎没什么重量。 不得不佩服老祖宗的手艺活。 “陛下,可以上朝了!”冯保说道。 朱载坖照着铜镜欣赏了一会自己的盛世美颜。 “真tm帅!” 就是这略显单薄的身子再壮硕一些就好了。 “陛下驾到!” 不一会,朱载坖就来到了皇极殿。 下面文左武右排列好了,还有各地藩王,诸后宫嫔妃等等,塞得皇极殿内都是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载坖缓缓坐在龙椅上,下面的软垫很是舒服,就是左右不能依,前后不能靠,必须直直的坐着。 可能寓意就是皇帝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吧。 帝王者,无依无靠,乃孤家寡人也! “呼!”朱载坖深吸了一口气。 “众卿平身!” “谢陛下!” 行礼之后,百官都在等待皇帝开口说话,主持朝会。 但是朱载坖从左到右看了他们一遍,并没有马上开口。 他沉默了一会。 他的眼睛不停的扫过每一个人的表情。 他们脸色也浮躁,有对未知的恐惧,更有雨后春笋般想要破土而出的跃跃欲试。 不只是皇帝在看臣子们,臣子们也在看着这位新皇帝。 朱载坖就是要让他们好好看看他们的新皇帝。 毕竟皇极殿已经快30年没有大朝会了,大家都比较生疏了些。 大家都要熟悉熟悉。 大概过了三十秒。 这一段沉默把在场所有人的精神都绷紧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朱载坖身上。 这就是沉默的力量。 奉天殿内一片死寂,甚至下面的官员们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所有人都偷偷的瞥了他一眼。 他们的新皇帝看着挺和善的呢! “宣旨吧!” 第一道圣旨就是登基之后的一些官方话语。 哎呀我很害怕带领不好国家呀,哎呀我德行浅薄呀,哎呀先帝怎么就走了还不如带我走呢呀… 就是走个程序嘛! 第二道圣旨就是各种减税免税啦,纠正以前的冤假错案啦,停止一切非必要工程啦,冯保接管司礼监掌印太监啦等等。 等宣读完这道圣旨之后,朱载坖突然插了进来。 是插话。 (误会的都去罚站去!) “成国公。” “臣在!” “这道圣旨里提到的那些江湖术士,道士,都给朕抓到锦衣卫诏狱中,看管起来!” “臣领旨!” 下面的张居正注意到了皇帝的说辞。 是看管起来。 张居正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这些以前给嘉靖炼丹,算命,做法会的江湖术士们,按理来说应该都赶出宫去,打入刑部大牢。 明朝有很多大牢,有刑部的,有锦衣卫的诏狱,还有东厂的。 打入刑部那就是走国家流程,打入诏狱那就说明皇帝想私自处置这些术士们。 “有问题!”张居正心里念叨。 第三道圣旨宣布了下来,封朱载坖继妃陈氏为皇后。 朱载坖之前当裕王时,第一个王妃死了,陈氏是第二个王妃。 嫔妃李氏封为贵妃,这位就是万历的生母。 大儿子朱翊钧封为太子。 终于,流程来到了第四道圣旨。 官员人事任免! “这道圣旨的内容就朕亲自来说吧!”朱载坖说着,起身走下台阶。 “首先是内阁班子。” 下面的关院门一阵躁动,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肃静!”徐阶维持现场秩序。 “内阁成员如下:徐先生,任内阁首辅。” “高先生也入阁。” 人们都知道皇帝说的高先生就是高拱,因为曾经当过他的老师,朱载坖对他的称谓上自然要客气一些。 “杨尚书入阁。” 这是现任吏部尚书杨博,嘉靖8年进士,在军事上颇有成就,深受嘉靖倚重,被严世蕃称为天下三才之一。 “李爱卿,你也入阁,任次辅。” 这是李春芳,嘉靖10年,李春芳乡试中举,26年再赴会试,得第十名。殿试鼎甲第一,高中丁未科状元。 那一届还有张居正中了进士。 李春芳最大的优点就是中立和平稳,做人做事都很少树敌,是大家眼中公认的老好人。 由他这个中立的人担任内阁二把手,内阁不会太激烈的竞争。 历史上是高拱在这个位子,上来就和徐阶争斗,刚刚又平息下来的朝廷又卷入党争之中。 “郭朴入阁。” 郭朴,嘉靖14年庶吉士,是个非常实干的人,一贯秉公办事,惟才是举,知人善任。虽然手握重权,却从不滥用,虽然深受皇上宠爱,他从不恃宠专横。所以,《明史》称郭朴“为人长者” 而且还劝谏过嘉靖不要杀海瑞,为他求情。 他是朱载坖心中未来科举的主考官。 “赵贞吉入阁” 嘉靖7年,21岁的赵贞吉中四川省乡试第四,嘉靖14年庶吉士。 历史上的赵贞吉可不是苦一苦百姓的不粘锅,人家是堪比海瑞的直臣。 嘉靖17年,道长开始沉迷方术,赵贞吉就是第一个上书,直言不讳的指出了嘉靖的错误。 嘉靖29年“庚戌之变”,他第一个站出来呼吁朝堂要硬抗俺答汗,不能一直顺着他,坚决主战。 嘉靖36年,又因为不满意严嵩的各种行为,又上疏把严嵩骂了一顿,称严嵩为“权门犬” 史书记载,严嵩对其大恨。 听到这里,徐阶的表情已经不对了。 他已经知道了皇帝会对内阁洗牌,但是没想到现在内阁已经六个人了。 徐阶:我的张居正呢?我的陈以勤呢? 在文官一排,站在高拱身后的张居正也开始慌张起来。 首先,内阁通常不会有这么多人。 其次,难道皇帝不想让自己入阁? 正在他们各有心思的时候,朱载坖故意停顿了一会,缓缓开口。 “张居正,入阁” 张神童不必多介绍,大家都认识他。 你看看。 嘉靖朝人才井喷式爆发。 这一套内阁班子,地位最低,资历最浅年纪最小的居然是张居正! 宣宗的内阁三杨也没有这么豪华吧! 可这也是嘉靖帝历史评价很低的原因。 手下这么多能臣干吏,你自己又那么聪明,可却把天下治理成什么样了。 而且,前期的嘉靖有很多优秀表现,各种治国举措都颇有成效,史称“嘉靖新政”。 明朝颇有一番中兴的样子。 但最后却变成了家家皆净。 他就像是一个学生,前面学习用功,月考,期中考都是全班第一,但是临近期末却沉迷游戏,不听讲,逃课期然后末不及格。 而海瑞就像是对此恨铁不成钢的老师,上疏试图把嘉靖骂醒。 你不是没能力,你手下也不是没有能臣,你甚至做到过中兴之举,为什么要沉迷修仙呢? …… 朱载坖算是明白历史上的隆庆皇帝为什么不管事了。 看看这全明星阵容,谁也会想摆烂的好吧。 这么多人才,国事都交给他们,老子天天在后宫玩耍不好吗? 朱载坖:卧槽,朕有点想夜夜笙歌不早朝的冲动! 08章 你是嫌自己人少了吧 “陛下!”徐阶站不住了,“内阁七个大臣,是否有些过多了呢?” 在他身后的高拱炸了毛的猫似的瞬间警觉起来。 “你tm是嫌自己人太少了吧!” 朱载坖心里暗骂,嘴上还是和颜悦色道,“人多力量大嘛!朕想做个有为之君,但是朕德薄才寡,就需要内阁多多出力啊!” 仔细看看,这内阁阵容里面只有张居正是徐阶的人,他不是嫌弃内阁人多,他是觉得别人太多。 李春芳是中立派,历史上就没卷入过任何党争。 赵贞吉,郭朴都是从不结党的实干派,性格正直的人,这二人跟当年的严嵩,和在他之后的徐阶都有过摩擦。 不过都是公事上的,个人恩怨倒是没有。 而杨博,威望资历,甚至年纪都和徐阶差不多,他们可能会联盟,但绝不会铁板一块。 高拱则是巴不得徐阶马上下台呢。 所以徐阶担心的是自己掌控不了内阁,现在这个名单他的人太少了。 “可…陛下,老臣担心内阁人太多的话,事务繁杂,太过臃肿,臣觉得可以…” “那就摘出去几个人!” 朱载坖不再给徐阶说话的机会,把话语权抢过来,“就把年纪最小,资历最浅的张居正摘出去吧,徐阁老你说好不好呀?” 张居正猛地抬头,看了看皇帝,又求助似的看着徐阶。 朱载坖走到徐阶面前,调戏似的看着他。 徐阶咬咬牙,很不情愿道,“臣觉得还是不必了。” “不委屈吧?” “臣不委屈!” “真不委屈?” “真的不委屈,陛下。” 徐阶感受到了皇帝的意思:要么你只能有一个人,要么这一个人也别要了,你自己看着办。 徐阶前面问的也拐弯抹角,他明明想要多安排自己的几个人,却从内阁太臃肿入手,把一些人踢掉,过一段时间再安排自己人进内阁。 但朱载坖可不会惯着他。 你江南第一大地主就别跟我这样了。 你的作用就是暂时稳住内阁,直到朕要拆你这个大礼包的那一天。 传言徐阁老有40万亩土地。 嘿嘿嘿,这小钱钱不赚都对不起自己… 徐阶又不好意思在大厅观众之下,直接说那个谁谁谁不应该入阁,陛下不能这样啊。 这样就属于的还没开始工作呢撕破脸了。 那被徐阶拒绝的那个官员以后不都得跟他反着来,处处找他的麻烦? 这就是内阁制度的弊端。 内阁的好处的可以帮皇帝分担压力,集广思益,做出最合理的决定。 坏处就是非常容易滋生党争。 内阁刚刚创立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参谋机构,人数一般只有两三个人。 到后来内阁的权力越来越大,人数也忽多忽少,基本上在三个人到六个人之间徘徊。 而且内阁成员是临时的,皇帝让进就进,想摘出去就摘出去。 内阁说白了就是进去了,你就能和皇帝一起讨论下面写上来的奏章,各种国家大事你都能插上嘴,而不入内阁的话你只能做你自己一部的事。 比如你是户部尚书,你的职责决定了你只能干户部的事。 而如果你进入了内阁,其他五部的事,还有其他军国大事你都能发表自己的意见。 而且内阁随叫随到的性质意味着你天天能见到皇帝,跟皇帝的距离比一般大臣们都要近,自然就能更容易获得恩宠。 所以进入内阁就代表着你的权利,你掌握的政治资源,你的发言权,你的人脉,你的威望几乎仅次于皇帝。 那真tm的可谓一人之下了。 内阁成员少的原因是因为内阁很容易引发党争。 你进了内阁,那自然会有一大把人给你站队,巴结你,为你鞍前马后。 为什么呢? 因为内阁的那几个人就是整个朝廷官员的代言人。 皇帝不可能一个大臣一个大臣的问他们的意见,那么就需要内阁那几个大臣代表下面几百个几千个官员来跟皇帝说话。 比如你是个南方的官员,但你见不到皇帝,你的上疏也因为人微言轻皇帝不会听从。 那么这个时候,如果内阁也有个南方的大臣,甚至跟你是一个省的,你是不是要走他的门路? 你是不是要成为他的人才能获得更多的利益和发言权? 你是不是要给他送礼,巴结他,指望着他在皇帝面前多说你两句好话,没准你就飞黄腾达了。 所以明末才有那么多地域党。 什么东林党,齐党,楚党,浙党,昆党… 所以内阁的副作用就是容易引发党争。 因为每一个内阁成员背后都有一股势力支持他,让这个人为他们的利益排除异己,争权夺利。 军机处就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军机处里面不仅有文官,有军方高官,有宗室,有八旗贵胄,各方势力都有代表人物。 而内阁全是清一色的文官。 那为什么不像军机处那样有各种势力呢? 这要说回到内阁成立之初。 那会的内阁只是个参谋机构,所以成员都是博学多问,通古博今的翰林院大学士。 在翰林院一板砖下去,能砸到一大片状元,榜眼,探花。 所以翰林院全是科举升上去的文官。 所以内阁都是文官。 后来这就成为了一种规矩,叫“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那老朱家皇帝就没想过改变这种情况吗? 朱厚照就想过,然后就落水了嘛… 他成立了内阁之外的办公场所,所有国家大事都从这里发号施令,直接绕开内阁的束缚,名曰报房。 文官们在史书上给它写下了“豹方”两个字,还说那里面全是奇珍异宝,美女猛兽。 他成立了镇国府,想直接从文官手里接过北境防线的军权,以此来提高武人地位。 然后文官们在史书上形容镇国府是朱厚照酒池肉林,各种吃喝玩乐的场所。 之后朱厚照看武将们扶不起来,就开始培植太监们跟文官斗去。 然后刘瑾就“被造反”了。 一个根都没有的东西,想造反自己当皇帝,家里还搜出了龙袍… 连太监造反的戏码都使出来了… 呲呲呲… 之后朱厚照直接亲自下场,不顾文官的围追堵截跑出京城,御驾亲征,想培养自己的武将,跟蒙古人亲自对砍。 然后文官们史书上记载十几万人火拼一整天,就死了60多个人。 朱厚照还亲自跑到江南培养和提拔自己的人,继续跟他们争斗。 然后就落水了。 感受到明武宗的绝望了吗? 文人就是最无耻的! 只要保证他们的特权,那么下江南花几千万两的十全老儿就可以是明君,花了十几万两的朱厚照就是昏君。 所以之后的嘉靖就从内部瓦解文官集团,让他们内斗起来,自己当裁判,以此来巩固皇权。 而这一切的源头,还要怪咱们的大明战神朱祁镇。 一个土木堡之变,就把大明朝堂上有头有脸,有影响力的武将,勋贵给团灭了。 文官集团迅速填补了他们留下的权力真空,从此死死地压着武将和勋贵集团再也不能抬头。 明初文官,武将,勋贵组成的朝堂势力彻底被打破,就此文官一家独大。 09章 诸神归位 朱载坖对内阁是肯定要改革和重组的。 只不过要慢慢来,先掌握了军权再说。 而且不能和同样想掌握军权的朱厚照一样,一举一动都能被文官们看出真实意图,文官内部的拉一帮打一派也不能停止。 让高拱和张居正为首的改革派冲在前面,自己在后方偷偷发育。 “内阁的成员就这么定了!” 被点到名字的几个大臣们纷纷出列下跪。 “臣等谢过陛下!” “先别急着谢朕!”朱载坖道,“有个东西需要你们内阁来带个头。” 朱载坖拿出了一张长长的纸。 众人都好奇的看着这是什么? “既然是新朝新气象,朝廷的风气之后也要变一变,咱们事先约法三章,肃正肃正一下我们的风气。” “这是我们君臣之间的保证书,这上面写的是为官为臣之人,之后要做到清廉,忠君爱国,爱护百姓。” “若做不到这些,违反了朝廷律法,甘愿受罚,罢官免职,甚至是人头落地!” “你们都要在这上面签字,写上自己的名字,日后若做不到这些,就不要怪朕对你们不义了!” 大臣们一个个目瞪口呆。 没想到皇帝竟然拿出了这么个东西! “如果自以为做不到的,不想签字的,现在就站出来,朕马上让你回家养老,你以前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朕也不追究!” “有不想签字的人吗?” 朱载坖环视一周,官员们除了有些躁动,窃窃私语之外,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这保证书签字了,以后你们可千万别让朕带着你们犯法昂! 明后期的党派之争有个非常不好的气氛,就是对人不对事。 如果你跟我是一派的,不管你有没有错,有没有犯法,我都坚定支持你。 如果你不是,也不管你是不是对错,我都要反对。 甚至为了保住自己人,官员们集体反抗皇帝,逼迫皇帝妥协和让步的事也没少发生。 现在你们都签字了这保证书,以后谁还敢这样,不顾自己人犯法也想要保护他,偏袒他,劳资就把朋党的帽子给你扣上去。 “好!既然没有人,就说明你们都同意这份保证书!” “内阁带头签字吧!” 站在文官一排第一位的徐阶接过保证书,看也不看就拿过太监送来的笔墨,开始签字,写完递给后面的李春芳。 “你们一个一个慢慢写,朕现在来宣布一下六部的人事任命。” “首先是吏部。” 吏部掌管官员们的考核,升迁下放等,权利很大,甚至内阁首辅也不敢轻易惹这个位置上的人。 吏部尚书一度被称为天官。 “杨尚书,你就不要再管吏部了,让高先生来担任吧!” 高拱出列,“臣谢陛下圣恩!” 刚刚宣布自己入阁的时候,他还埋怨为什么自己不是次辅,结果没想到皇帝居然给自己留着这么个大惊喜呢! 徐阶想开口反对,但是一想高拱的资历和威望在这个位子也没什么问题,自己再反对就有打压他的嫌疑,索性就闭口不言。 他也不希望一上来就矛盾公开化。 “杨先生,你转职到兵部尚书的位子上去。” 杨博心想自己原来只是重操旧业,也出来拱手称是。 此人在军事上有不小的成就,曾经经略蓟州、保定军务,两次击退蒙古首领把都儿、打来孙的进攻,又长期负责边境军务,累官至兵部尚书、太子少保。 连视百官如家奴的嘉靖都对他尊重有加。 “接下来是户部。” 户部是第二重要的部门,掌管国家财政。 “张居正,任户部尚书!兼兵部左侍郎!” “徐阁老,你说没问题吧?” 张居正早点掌控户部,为日后丈量全国土地做铺垫。 底下肯定有不少人想反对这个任命,毕竟张居正资历有些浅,所以赶在他们之前朱载坖直接问徐阶,后者当然会同意自己的学生担此大任。 内阁首辅都同意了,其他人反对还有什么?你敢当众反对,你看徐阶回头办不办你吧。 “臣以为太岳当此大任。”徐阶欢喜道。 “好!” “工部尚书是…把潘季驯叫回来,工部尚书之位,非他莫属!” 此时的潘季驯正在老家。 嘉靖29年,29岁的潘季驯参加科举考试,荣登庚戊科三甲进士榜,及第入仕。 这位可是治水大才!大明治水第一人! 历史上四次奉命治理黄河,前后27年。极大的改善了黄河的泛滥和洪灾问题。 清初的杨方兴、朱之锡及靳辅等治河名臣都继承了潘季驯的方法治理黄河,清末一些德国专家给清政府提出建议,采用“双重堤制,沿河堤筑减速水堤,引黄河泥沙淤高堤防”的方案治理黄河。 之后他们发现原来300年前的潘季驯已经用了这个方法了,纷纷自愧不如。 “礼部尚书之位,郭先生你来吧!” 郭朴为人无私正直,这么多年他带了很多年轻人,却并没有任何党争的举动,朱载坖相信他来主持科举,一定能选拔几个很好的人才。 科举一般都是礼部尚书主持的,这一科的学子们都会以主考官的学生自居,认作师傅。 朱载坖希望新上来的年轻人都和郭朴一样无私正直,认真踏实。 毕竟这朝堂上浑水摸鱼,只会读书不会办事的人不在少数。 “臣领旨!” “刑部尚书还是毛恺担着。” 此人嘉靖14年进士,也是个严明法纪,秉公执法之人,几十年官宦生涯,没有什么污点。 “刑部右侍郎,海瑞出来之后,由他担任。” 突然,刑部左侍郎洪朝选站出来说到,“陛下,海瑞先前一个六品户部主事,一下子升到刑部右侍郎,恐有不妥!” 朱载坖一看,我尼玛,这不是徐阶的狗腿子吗? 和徐阶一样,江南名门望族,势力庞大。 此人是个投机分子。 严嵩在的时候,跪舔严嵩,他倒台之后又跪舔徐阶。 “洪侍郎说的有理!那就让海瑞跟以前一样,到地方做知县,就到同安县吧,如何?” 洪朝选一听,卧槽,同安县是我老家呀! 把海瑞派过去,以他那个性子,不得把我的家族弄得鸡飞狗跳,那些贪赃枉法的事不也会被扒出来? “陛下,海瑞毕竟是户部主事,下放到如此,恐怕…” “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你要干什么!” 朱载坖大吼。 “要不朕把玉玺给你,你来给海瑞写个你满意的任命,怎么样?” “陛下息怒!” “今儿是大朝会,别这样浪费大家的时间,有什么不满明日再上疏!” “是是是…” 嘿!你们的反对的奏疏劳资根本不看! 不服你咬我呀! “赵先生。” 赵贞吉一脸坚毅的出列。 “臣在!” “都察院左都御史,你来任职!” “臣领旨!” “都察院由都御史,海瑞来担任。” 下面不少人脸上出现了嫉妒的神色。 海瑞从六品直接升级成二品。 大获恩宠啊! 赵贞吉和海瑞这二人当都察院一把手(左右都御史都是都察院一把手,名义上左都御史更大),让他们来好好整顿整顿朝堂风气。 同时,让海瑞在刑部,好好查查有没有什么错假冤案。 毕竟嘉靖朝,出现了很多冤案错案,深深刺痛了官员们的心。 10章 放你娘的屁! “以后日子不好过了!” 这是大部分官员们的心声。 都察院相当于纪委,前身是御史台,专门负责督察百官。 赵贞吉和海瑞这么两个铁面无私,刚正不阿之人接管了都察院,万一犯了个错栽在他们手里,他们可不会给你留任何情面。 其中海瑞最甚! 深信太祖律的海瑞,完全不鸟那一套官场潜规则,也不鸟现在的文官们修改的有利于他们自己的律法,拿着一本太祖律,在腐朽的大明官场硬生生划开了一道口子。 太祖律,既是当年朱元璋亲自编写的律法。 乞丐出身的老朱,对权贵阶层有着天生的敌意,所以在编修大明律的时候,对他们很不友好,反而是对百姓们很有利的。 历朝历代,益百姓者,莫过于洪武! 太祖律有很多著名的针对官员们的制度,比如,贪污60两银子,剥皮充草。 比如,大诰制度,允许百姓控告官员,只要你遭遇了不公,拿着一本大诰,直接来京城找朱元璋,一路上谁也无权阻拦。 拦者,斩首! 老朱大概是历史上第一个允许民告官的皇帝了。 所以,百官们对海瑞的排挤和打压就是出于他手中的那本太祖律的恐惧,他们害怕朱元璋的各种恐怖规则又复活过来。 因为太祖律是朱元璋亲自制定的,大明没有任何法律比它更高,更权威,所以他们拿海瑞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总不能说,老朱已经死了,他制定的律法无效吧? 这可是大逆不道之言! 官员们的人事任命到此结束了,现在是嘉靖45年12月27日,马上要过年了。 基层官员们的变动吏部来负责,朱载坖自己只需要变动一下内阁和六部就好。 百官这边已经在保证书上签好了字,接下来,咱们马不停蹄,无缝衔接,马上就开始处置贪污分子! 坐回龙椅的朱载坖冲冯保使了个眼色。 冯保心领神会,马上出来道,“陛下,奴婢有事要奏!” “准奏!” “陛下初登大位,又是新年在即,如此时节,东厂却收到了数封匿名举告信!举告朝廷几位大臣贪赃枉法,收受贿赂!” 此言一出,朝野震动! 朱载坖假装震惊,立马开口,“什么匿名信?拿上来。” 冯保送上去,朱载坖看完问,“居然有如此事情?” 朱载坖沉默了一会,怒视着下面。 百官们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隐隐约约觉得皇帝好像要杀人。 “殷正茂!方岩空!赵云峰!” 正在打瞌睡的殷正茂听到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出列。 其他两个也眼中满是恐惧的上前称在。 “这上面有你们的名字,说你们受贿几千两!你们怎么解释?” “陛下!臣等冤枉啊!” “冤不冤枉不是你们说了算!冯保,既然举告信是东厂收到的,那就把他们几个打入东厂大牢看管起来!” “奴婢遵命!” “东厂派人去查是不是真有此事!” “是!” “来人!把他们带下去!” 三儿如同即将被宰杀的鸡一般,被几个大汉将军拖了出去。 “陛下我等愿冤枉啊…” 大臣们都一脸懵逼。 还来不及反应就有三个官员被打入大牢了? 嘉靖朝无数惨案的恐惧在此萦绕在他们心头。 此时,有人出列道,“陛下,初登大位,便大兴牢狱…” “放屁!”朱载坖直接爆粗口。 众人都被这句震惊的愣在原地。 “你说朕大兴牢狱?朕说的是打入大牢看管起来,这算tm什么大兴牢狱?” “那陛下在新朝第一次朝会就如此处置朝臣也有违和气啊!” 有违和气? 哎哟我这个暴脾气。 “这上面举告他们一周前收受贿赂三千两,一周前!先帝刚刚驾崩之时!” “他们都不在乎有违君臣之道,朕还在乎有违和吗?” 听皇帝这么一说,这位臣子甲无言可对,乖乖的退了回去。 其他人则是满脸愤怒。 嘉靖再怎么不好,那也是皇帝,人家刚刚驾崩就迫不及待捞钱了。 畜牲啊! 这还没完,臣子乙出列说道,“陛下第一次朝会,文武百官,各地藩王宗室皆在场,陛下如此粗言粗语,实在是…” “放你娘的屁!” 明朝言官们有个很不好的毛病,喜欢一直盯着皇帝的吃喝拉撒,一举一动。 只要你稍有不合适的举动,他们马上会戴着不放,一点点小事都能给你扯到归家存亡上面。 比如你去上个大号,便秘坐久了,他们就蹦出来说,陛下如厕如此之久,这是浪费时间啊,如果这个时候突然有个奏章你来不及看可怎么办呀,你多上一刻厕所,全国就多一份情况你错过啦… 就这么离谱… 这位大臣没想到皇帝这下更粗口,“陛下如此…” “放屁!” “陛下” “放屁!” “……” “放屁放屁,放屁!” 陛下臣可没说话啊! 看来这些言官因为嘉靖20年不上朝给憋坏了,有一肚子的言语要说。 问题是你说正事啊! 户部缺钱,兵部缺兵,边境不安宁,刑部有一大堆的冤假错案要处理,这些事上你不说话,劳资爆个粗口你就逮着不放。 娘希匹! 在场的所有人算是看出来了,这位新皇帝和前面那个就是两个极端。 嘉靖那是不高兴了,生气了不会挂在脸上,各种阴阳怪气,各种打谜语让你自己认错。 眼前这位爷则是一点就炸的炮仗。 其实这也挺好的,像嘉靖那样什么嗖都埋在心里,喜怒无常的主太tm难伺候了。 朱载坖对这些言官们早就准备好对策了,那就是你说得对,但是朕不听。 你指出我的错误,啊你说的对对对,但是朕还会如此。 就这样不理睬他们,久而久之人家自己就烦了。 反之,你越跟他们较劲,他们越亢奋,甚至以挨打,受罚为荣。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睬他们,不处置他们,对他们的话不要做出反应。 但是现在是第一次朝会,朱载坖必须立威,同时也让大家都看看自己的性格是什么样子,提前适应适应。 因为之前的隆庆太tm窝囊了! 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这人好欺负。 他们可都在试探呢,看看你是不是好说话,是不是好忽悠。 自己要给他们释放一个信号,劳资不好惹! 11章 国威不是送礼送出来的 就好像嘉靖刚刚继位时硬抗百官一样,朱载坖绝对不能给这些文官们想象空间。 他们以为,先帝独揽朝纲40多年都是一个人独治,现在上来了新皇帝怎么着也该群臣共治天下了吧。 朱载坖是会君臣共治天下,但这个臣是真正的像张居正,高拱那样敢于变革,为国为民的臣子,而不是你们这些只会之乎者也的书呆子。 百官们看皇帝如此不雅之词,心里很是鄙视。 俗!俗不可耐! 望之不似人君啊! 张居正和高拱更是交换了一下眼神,好像在说,这是我们教出来的学生吗? “退下!” 那人还想再抗争一下,却看见徐阁老使了个眼色,便退了下去。 “还有事要奏吗?没有的话就退朝吧!” 朱载坖等了一会,没人出来。 “那朝会就到此为止。” “各位宗室藩王们,先别回去!” 一直在打瞌睡的朱家藩王们好不容易等到了退朝,却听到还不能离开,脸上出现了不解之色。 “咱们朱家好久没有一起聚一聚了,传旨光禄寺,今晚设宴,朕要跟亲戚们好好叙叙旧!” 老朱家确实很久没有聚一聚了。 嘉靖本来就是个孤僻的人,他连儿子都不怎么见,更别说各地藩王们了。 而新年呀,祭祀呀等等藩王们可以回京参加的活动本来可以见一见皇帝,但是嘉靖连朝会也不上,更不会参加这些活动。 所以老朱家已经40多年没有好好聚一聚了,已经快两代人都没好好见过皇帝了。 当然,朱载坖找他们根本就不是为了亲情,而是为了借钱。 借钱不找亲戚找谁啊? 明朝的藩王们的确是国家财政的很大负担一个,但是这锅的源头不在朱元璋。 朱元璋把儿子们都封为塞王,他们都是在边疆领兵,偶尔出去打一打蒙古,拱卫中原的。 老朱这么做估计是觉得军权还是掌握在自家人手中比较安全。 而且那时候藩王的们福利和特权也没这么多。 那会的藩王们也不是现在这种什么也不会的废物,起码人家手里有兵,偶尔可以平个叛乱什么的。 更别说宁王,秦王,晋王这种自身军事能力不俗的藩王们。 现在的藩王制度是朱棣搞出来的。 话说老四造反成功之后,也害怕别人效仿自己,于是把藩王们都迁到内地,江南,削了兵权,加大了各种福利,给钱给粮食,好吃好喝招待着。 你就在封地混吃等死一辈子享受就可以了,别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而且藩王的每一个儿子都会有爵位,这些在封地无事可干的朱家人就只能哐哐生孩子,几十个孩子生下来,嫡长子继承王爵,其他的都有其他的爵位,而这些费用都要朝廷出钱。 朱载坖昨天看户部的账册,国家财政支出,40%军费,20%官员俸禄,10%宫廷费用,其他的27%都用来养这些藩王们了。 用于赈灾和各种工程的只有3%。 这样的大明怎么可能有钱! 在各位藩王们惊讶的目光中,朱载坖走出皇极殿。 内阁大臣们紧随其后。 乾清宫,朱载坖进来就先换了身常服。 我尼玛,这龙袍穿着又热又闷,而且上面各种金线银线什么还挺重的。 “朕有几件事先交代下去,之后你们就去各自办公吧。” 朱载坖一边洗脸,一边对内阁大臣们说道。 “首先,就是国库的问题,太岳。” “臣在。”张居正道。 “国库的钱只有150多万两,京师的各大粮仓也没多少粮食了吧。” 隆庆初年,十分艰难。 几乎到隆庆三年,国家财政还是没恢复过来。 张居正点了点头,如今的情况就是这么穷。 “回陛下,京师中只有三个月的粮食可用,而且临近新年,各国使节前来朝贡,还有他们的回礼,各种赏赐等等。” “开源节流嘛,开源一时半会开不出来,先从节流开始吧,先把一切没必要的开支都停了”朱载坖擦着脸,“传旨光禄寺,宫里的开支,压缩到每年10万两。” “陛下!”徐阶惊呼,“陛下天子之身,如此辛苦自己,有损于皇室脸面。” “死要面子活受罪!”朱载坖道,“这国家都穷成什么样了?现在宫里每年的花销就100-200多万两!让百姓挨饿受冻,朕自己在宫里享受奢华?朕如何安心?” 高拱也站出来,“陛下如此委屈自己,叫臣等如何…” “此事朕心意已决,无需再议!” 其实大明皇室开销真的很大。 常年在100—200万两之间徘徊。 要知道,辫子王朝以奢靡享受著称的十全老儿那时候,宫里也只有每年200多万两的开支。 康麻子平三藩平的差点退回山海关的时候,宫里的花销压缩到了7万两。 所以啊,老爱家在财政这方面确实比老朱家强不少,你看看清末赔款都赔了多少次了,还有钱从欧洲买战舰。 张居正看着这位自己的学生,心里不禁感叹起来。 “大明复兴有望啊!” 高拱也欣慰起来,虽然自己的学生极其罕见的打断了自己的话,也并没有听从自己的意见,但是不得不说这事皇帝干的没错。 毕竟这些人都是从百姓嘴中挤出最后一粒粮食为嘉靖修宫殿的那段时间中走过来的,新帝能这样明事理,让他们的心安定了不少。 “来朝贡的各国使节,不要像以前那样三五倍的回礼了,拿来多少东西,就回多少礼,嗷,除了北边的那几个部落,来朝贡的话就以两倍回礼吧,暂时稳住他们,他们不来骚扰边境咱们就算赚了。” 李春芳站了出来,“陛下,各国来朝贡若是回礼寒酸了,只怕他们心里会轻视天朝,有损国威啊!” 朱载坖最不爱听的就是这种话。 历史上无数次教训告诉我们,金钱买不来和平,和平是要一刀一枪打出来的,怎么这些天下最聪明的一群人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你看看阿美莉卡,不坑周边国家,不割他们韭菜都算是轻的了,他们有一个敢对阿美莉卡不满吗? 有一个敢指责阿美莉卡援助少了,支持少了吗? “李阁老!” 李春芳是次辅,也可以称阁老。 “国威是要靠拳头打出来的,不是送礼送出来的!” “送礼就能国威远扬的话,那宋朝送了上百年的岁币,辽国,金国,前元,有一个拿他当人看吗?” 林春芳一时无言以对。 “太祖实录朕看的不比你们少,大明建国初期对朝贡国的回礼也是很少的,有一个吭声的吗?” 老百姓都吃不饱饭了还要打肿脸充胖子。 从此之后这种恶习必须断掉。 12章 有其父必有其子吗? 自己家里都tm快揭不开锅了,还要给那些蛮夷回礼。 不做明朝的朝贡国就不用做了,反正劳资早晚会打到你家里头。 “先缓缓过这一阵子再说吧,如果国库有上千万两银子,朕倒是也不想吝啬那点钱。” 闻言,内阁众臣都不再这个话题上逗留。 “太岳,国库留下20万两做底子,新春多灾多难,以防万一。其他的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发给边关将士,这个时候是鞑子犯边的高峰期,得让将士们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安心过个好年。” 这个时候蒙古草原正是各种物资紧缺的时期,入春是他们侵犯边境最多的时候。 当然,朱载坖知道这些钱肯定会被贪污一部分,这个自己暂时没办法,他们贪了就贪了点吧,只要不过分就好。 “另外一部分,就给百官发了俸禄吧,有欠薪的不少,朕暂时发不了全部,但是也不能让你们空手过年!” 朝堂本来就欠着不少官员们的俸禄,这嘉靖45年更是国库亏损十分严重,基本上快发不出官员们的钱了。 “臣明白!” “注意!”朱载坖加重了语气,“是要五五分!五分边境将士,五分官员俸禄。” 随后他警告道,“如果因为将士们拿不到银子而无心防备,鞑子突破进来烧杀抢掠,到时候我们要花更多的钱安抚边关百姓,而这些钱就要户部自己想办法,到时候别跟朕来哭穷!” 张居正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看了一眼徐阶。 意思是你是老大,等会你给大伙传达一下会议精神。 但是心里又不太信任自己老师的张居正,决定自己也要亲自盯着下面的人。 毕竟皇帝已经把话说明白了,如果因为贪污引起的边关危机,劳资可不管,你们自己想办法。 而到时候最为难的就是自己这个户部尚书。 徐阶也明白过来,如今朝堂上大部分人是清流,自己这个清流头子得警告警告他们。 朱载坖明白,文官,各地镇守太监,肯定会一层一层拿这笔钱,钱也不多,大概50-60万两,其中只要一半送到边关将士手中朱载坖就能接受。 超过这个限度,劳资就要杀人了! “另传旨,此后各地就不要给朝廷上供任何东西了,需要什么朝堂从京师中购买。” “而且,给各地藩王们的赏赐也停了,圣旨里就直白说明朝廷没钱了,反正他们又不是靠朝廷的俸禄活着,停几年赏赐饿不死,饿死了朕来担这个罪名!” tmd,这些藩王… 劳资早晚要拆了这些超级大礼包! 但话又说回来,大富大贵的只是那些继承了王爵的朱家人而已,其他的底层宗室,什么镇国中尉,镇国将军什么的,这些底层爵位的朱家人日子不太好,甚至可能不如老百姓。 明末很多底层朱家宗室改名换姓成为了流寇,强盗,甚至是农民军。 就是因为活不下去了。 按照规矩他们什么也不能干,只能等朝廷的俸禄活着。 但是这些无权无势的宗室们,谁也不怕,谁也不在乎,所以他们的俸禄基本上克扣了不少。 而他们的俸禄其实也很低,多不到哪里去。 朱载坖默默的在心里记下了这些话,宗室制度改革要快点推进,起码要允许这些底层宗室从商从军。 清末京城不就有一大帮卖菜的,擦皮鞋的姓爱新觉罗吗? “还有,宫里的太监宫女要裁减不少人!”朱载坖皱着眉头,“朕昨晚看了十二监和六局的名单,发现人太多了。” 十二监就是十二监是明代所设管理皇室内务的十二个衙门,各有掌印太监一员。明代宫廷置司礼监、内官监、御用监、司设监、御马监、神宫监、尚膳监、尚宝监、印绶监、直殿监、尚衣监、都知监等十二监,各设掌印太监等主管。 六局全是宫中女官,分别为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六局的合称。掌管侍奉皇帝和后妃日常生活之事。 明朝的宫女和太监人数是历朝历代最多的。 这就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甚至很多老人是在成化,弘治年间入宫的,黄土都埋到下巴了还在宫里!留这些人有何用?还不如把他们放出去让家人,后人养着来的舒舒服。” 一旁的冯保赶紧应道,“万岁爷放心,此事奴婢明天就给您一个名单!” “嗯。” 朱载坖把朝会前准备好的事务都交代了下去,之后就让内阁各忙各的去了。 之后自己就准备补个觉,毕竟晚上还有宴会要应付,为了今日的早朝自己没睡够呢。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自己还要奋斗30年,不能过早离开大明人民。 而此刻已经回到了内阁值房的众人都一言不发的坐着。 一个个心里都是对新帝的惊讶和疑惑。 “裕王…哦不,陛下怎么,突然性情大变,变了个人似的?” 高拱的自问自语打破了沉默。 “老夫也是大为受惊啊,陛下之前可不是这样的性子,怎么登基几天就…” 一般来说人是角色突然转变之后会不知所措,迷茫一段时间,性情大变也是逐渐习惯了自己的新角色之后才会有的事。 毕竟权利和地位真的可以完全改变一个人。 比如严嵩。 你敢相信严嵩年轻时候是个朝廷上下都点赞的好青年吗? 之后他在南京做了九年官,回来就变成我们熟悉的严阁老了。 谁也不知道这九年他在南京经历了什么。 人们只知道以前那个不满皇帝胡来,太监乱政而罢官回家,为民为国尽心尽力,朝堂上下无人不夸的严嵩死了,回来的是一个历史上标标准准的奸臣。 徐阶本来就觉着皇帝以前就懦弱窝囊,性子又跟绵羊一样温顺,刚刚登基为帝,心里一定惊慌失措,肯定会依赖自己这个内阁首辅,帮忙他处理朝政。 但完全没想到皇帝就好像是已经当了很久的天子那样老练沉稳,并且和很多举措也完全没有手忙脚乱的迹象。 这种巨大的变化和不确定性让他心里恐惧。 因为两个原因。 一,自己熟悉的那个裕王似乎完全不见了,俗话说熟悉的敌人胜过陌生的朋友,自己以为自己对皇帝的所有的了解现在却快要被推翻了。 徐阶自以为对新帝很是了解,现在看来,是自己错了。 自己不了解他,但是新帝却完全明白自己是什么人,毕竟自己这些年的表现都被新帝看在眼里。 但新帝过去几年的表现好像是装的。 这种被人里里外外完全看透的感觉让他很不安。 二,这个原因徐阶倒是希望自己想错了。 因为裕王登基之后的性情大变让他联想到了嘉靖。 嘉靖当年登基之前也是很谦虚,很有礼貌的人。 礼貌低调到给所有百官都一种错觉,觉得他们可以让皇帝顺着自己来。 但人们都知道之后的大礼议事件,15岁的嘉靖硬生生的跟百官们对峙了整整三年。 寸步不让! “难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吗?”徐阶叹了口气道。 13章 这届内阁不好带啊! 虽然之前的嘉靖阴阳怪气,喜怒无常,但是只要把他伺候好了,给他搞钱,给他各种奇珍异宝,拍马屁他就对你满意。 可是眼下的新皇帝好像对这些不太感冒。 宫里的开支压缩到10万两,可能皇帝绣一个新龙袍都不止这么点钱。 “各位”想到这里,徐阶开口了。 李春芳,赵贞吉等人坐在徐高张三人对面,随着徐阶开口,向他们看过去。 “陛下把宫里的开支压的这么紧,这可不行啊!这也太寒酸了,咱们是不是要再劝劝陛下?” “李阁老,你说呢?” 被点名的李春芳调整了一下坐姿,“俭省确实是太过俭省了,太祖高皇帝可以说是大明最为节俭的天子了,可洪武朝的宫内开支也有30多万两。” “但是我觉得不应该当面劝谏陛下。” 高拱问道,“那要如何?” 李春芳看向了张居正。 后者心领神会,“李阁老的意思是不是,户部和光禄寺在宫内的开支上,再加一些?” “正是!”李春芳道,“陛下刚刚登基,锐意进取,欲做明君,节俭自律是好的,但我们作为臣子的却不能看着君父如此受苦!” “但当面劝谏恐怕陛下锐气受阻不说,陛下可能也不会同意,所以我们倒不如直接在陛下定的限额上再加一些。” 张居正思考了一下,觉得有道理,便点头同意。 李春芳的打算是,从刚刚皇帝的表现来看,他对此很强硬,内阁又回去劝谏恐怕会让皇帝对刚刚组成的内阁产生厌恶。 他真的是不想再经历嘉靖朝那样皇帝和大臣们仇敌一般对着干的情况了。 既然如此就在皇帝给的限额上,再加点钱,这样皇帝就是知道他们抗旨了,估计也不会追究。 这就好比老板说今天开始我中午和你们一起吃饭,你们中午吃啥,你就给我送啥。 结果你真的天天给人家买街头小吃,你家老板真的心里不会介意吗? 怎么着也得加个茶叶蛋吧? “那就这样!”徐阶点头,“也不要告诉陛下了,就在10万两的基础上,再加10万两,怎么样?” 张居正点头,“那户部就按照二位阁老的意思办吧!” 一旁的高拱没有插话,只是心不在焉的手里玩弄两颗狮子头,脸色似乎有些不愉快。 “我不同意!”赵贞吉突然插话道。 “陛下说的旨意是10万两,那就要是10万两,加一文钱都要经过陛下同意。” “赵大人!”徐阶说道,“我们也是不想陛下过的太辛苦嘛!” 赵贞吉铁着脸,“我只知道陛下的旨意臣子是不能随便改的!” 他身旁的郭朴也应声道,“今日为了陛下好,增加皇宫的开支,明日是不是要为了陛下好,也增加一下百姓的税收啊?” 这两个人都是铁面无私之人,他们不是反对给皇宫增加开支,而是反对徐阶他们私自违反圣旨的内容。 毕竟嘉靖朝就有太监和严党打着为皇帝好的名义做了不少孽。 徐阶他们的行为触碰到了赵贞吉他们的神经。 “你们…” 徐阶转身看向高拱,“肃卿,你觉得呢?” 高拱这才转过头来,没好气的说道,“我觉得陛下过的好不好,辛不辛苦不是我们说了算。” “如果陛下嫌10万两不够花,日后再可以下旨增加嘛!” 徐阶无奈摇摇头,“既然这样,还是我明日再向陛下进言吧。” 张居正还是点了点头。 初来乍到,他只能紧紧跟随老师的脚步,还没轮到他来发表自己意见的时候。 徐阶很不愉快,自己只是想给皇帝陛下表个忠心,顺便试探一下这位爷的性子,但是自己又不想单独承担被皇帝骂和反感的风险,拉上内阁一起看看皇帝的性子倒地如何。 结果除了自己的学生居然没人鸟自己! 果然,这届内阁班子不好带啊! “没什么事的话,那各位就回去忙吧。” 闻言,高拱第一个冲出内阁值房大门。 赵贞吉和郭朴随后。 只有李春芳迟疑了会,跟徐阶告了别,走出去了。 只留下张居正在自己身边。 “哎!” “阁老莫要叹气!”张居正道,“学生会一直跟你走完这条路的。” 徐阶满意的看着张居正,慈祥的点了点头。 随后又道,“只怕这路是更难走哇!” ~~ 傍晚,皇极殿。 设宴的所有准备已经做好了,殿内摆了几十张,上面都是珍贵的桌布盖着,各种金银餐具也琳琅满目的摆放着。 但是,好酒好菜一个都没上。 而殿内,朱家各位藩王也很冷清,很尴尬。 虽然他们都姓朱,但是已经和陌生人差不多了。 明代藩王都不能离开自己的封地,以至于现在大明100多年了,这些藩王的后人们几乎都互相不认识。 代王朱廷埼看着这场面,心里顿时来气,随便揪住一个太监吼道,“怎么还不上菜啊?桌椅都摆好了,不上酒又不上菜是搞哪样?” 小太监颤颤巍巍道,“回大王,酒菜稍后就来,稍后就来!” “一群废物!” 朱廷埼一脚踹过去,把小太监踢倒在地。 这一举动被暗处的冯保尽收眼底。 他是明太祖第十三子,代王朱桂的后人,第七代代王。 现在这些藩王们中年纪最大的一个,所以跟那些略显胆怯的朱家人不同,胆敢在皇极殿咆哮。 不一会,一群小太监开始忙活上菜,但上的不是菜,却是一碗碗普通的白米粥。 坐在一起鲁王朱颐坦和沈王朱恬烄互相看了看,眼里满是震惊和不解。 代王朱廷埼看到又火冒三丈。 “大胆奴婢!竟敢上这些猪都不吃的东西!” 随即站起身又开始殴打离他最近的太监。 “无鱼无肉,你叫本王怎么吃得下?狗东西!” 年纪稍长一些的鲁王看不下去,起身制止,“代王!这是皇极殿!” 代王朱廷埼怒目圆睁,“是又怎样,让这些狗奴婢就这么侮辱我们?” “我…” 鲁王被他的样子震慑了一下,不再说话,又坐了回去。 “谁让你们拿这些东西上来的?狗东西,猪都不吃!狗奴婢!”朱廷埼又自顾自的踢着躺在地上的太监。 这时,从乾清宫外传来一声冷峻且刺耳的声音: “朕叫他们上的!” 14 章 猪都不吃这玩意儿 众人随着声音向殿外看去,映入他们眼帘的是换了身灰色长袍,头发随便用木簪子扎起来的朱载坖。 “臣等参见陛下!”沈王反应最快,立马起身说道。 跟着他几十号人都纷纷起身,行礼拜见这陌生的天子。 朱载坖一脸冷峻,并没有立刻让他们平身,而是死死地盯着一只脚停在半空中的代王。 包括代王在内的朱家藩王们都感受到了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好像一股股冰锥刺入他们血管里。 随着朱载坖的到来,一股无形的墙倒塌在他们身上一样,让每个人呼吸都紧促起来。 “这就是龙气吗?”沈王心里说道。 在他身旁的鲁王心里想,“这位爷朝会时看着挺和善的,怎么现在是这样的气场?看来也不是个善茬啊!” 朱家藩王们,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种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了。 朱载坖冷酷的表情一秒切换成微笑,“代王叔好身手,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如此灵巧!” 众人被这丝滑变脸惊呆了。 代王不知所措,刚刚还一脸铁青的皇帝怎么突然这么亲切了,于是试探道,“陛下恕罪!臣不该如此殴打陛下的奴婢!” 朱载坖看着他只是微微躬身并明天跪下的打算,虽然心里但嘴上说到,“代王叔不必如此,我们都是朱家人,太祖高皇帝的后裔!不分你我!” “朕的奴婢就是你们的奴婢,没什么打不得骂不得的!哈哈哈…” 随着这一声清爽的笑声,众人的紧张才缓和了些。 代王道,“哈哈哈,谢陛下厚待!陛下说的是,天下都是我们朱家的,陛下的也是我们的哈哈哈哈!” 朱载坖身后的冯保一副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瞥了代王一下。 “来来来,都坐吧!今儿是家宴,没那么多君臣规矩!” 众人将信将疑的坐下。 朱载坖坐到龙椅上,“代王叔,来来来!坐到朕身边来!” “陛下,臣何德何能…” “哎!都说了今日没什么君臣,你是这一些藩王中年纪最大的,长者为尊嘛!” 代王欣喜若狂,松了松勒的大肚子难受的玉带,笑呵呵的走到朱载坖身边。 “那臣就不客气了昂!” 朱载坖拍了拍代王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来来来,那些小的也坐,这些都是你们的叔辈,侄辈,都是一家人,正好你们也熟悉熟悉!” 被朱载坖点名的几位小藩王,带着躲闪的眼神看了看他,彼此推搡着坐下。 今日在场的并不是朱家宗室的人全部,只是20多个藩王而已,还有其他爵位更低的宗室们俸禄和财富根本没办法和这些藩王们相比,等朱载坖收拾这些大礼包们之后,再给那边底层宗室随便找个活法就行了。 等所有人都坐下之后,却看着眼前的一碗白米粥,一个个不知所措。 “咱们朱家已经好多年没有聚一聚了!”朱载坖看着他们,“今日我们就好好吃个饭,一起叙叙旧!” “陛下,我们也是很久没有面见圣颜许久了!”代王眯着眼,挤着三下巴,“但是您看,这些奴婢胆子大的呀!”他看了一眼刚刚自己打的的太监“居然敢上这种猪都不吃的东西!” 说完,回过头来,却看见正在喝粥的皇帝拿着勺子看着自己。 顿时,代王眼球差点炸裂开来。 沈王和鲁王一副幸灾乐祸的眼神彼此对视了一眼。 他们二人自来到京城之后就天天一起聊天吃饭喝酒,彼此的性格很合得来,在如今这群形同陌路的朱家人中算是关系最好的两个人了。 其他藩王们也都惊呆了,一个个低着头假装没看见。 殿内一片死寂。 “代王叔说什么?”朱载坖微笑道。 “陛…陛下!”代王口吃起来,“臣…臣说他们…招待…不…不周” “哦,是朕这样安排的,说起来惭愧,国库啊,现在就剩下20万了,宫里都没有像样的开支,不瞒你说,朕都好几天没吃肉啦!” “所以不得不如此,委屈委屈你们了!” 代王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不委屈,不委屈…” 马上吃几口白米粥,一脸挣扎的咽了下去。 娇生惯养的他哪里吃得下这种东西呢? “陛下,国库真的快没钱了吗?” 沈王突然插话道。 朱载坖看到他脸上的表情,那是忧虑的神色。 顿时,对沈王的第一印象还不错的留在了朱载坖心中。 “是啊,各位有所不知,国库过去一年都是亏损的状态,甚至官员们的俸禄,都已经欠了好几个月的了啊…” “哎…” 众人啧啧称奇,满脸震惊的窃窃私语起来。 第一次听说国库穷的皇帝都吃白米粥了! 真的假的! 鲁王也随即开口,“没想到陛下艰苦至此,臣等远在封地也帮不上什么忙,无法为君分忧,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啊!” 朱载坖心里冷哼一声,你们这些大礼包的帮助可是大大的有! 见皇帝没有回答,鲁王意识到这波马屁拍到马蹄上了,低头乖乖吃他的粥。 沈王想开口说自己可以帮助国库出点钱,但是又不敢做出头鸟,于是干脆埋起头喝起粥来。 他敢第一个开这个口,剩下的那些藩王肯定会吃了自己的。 “陛下,国库真的只剩20万两了吗?原来朝廷这么辛苦的吗??” 喝不惯白米粥的代王吐了口粥,放下勺子说道。 朱载坖顿时火冒三丈。 我尼玛! 什么意思? 朕都重复两遍了国库没钱,你说是不是真的? 朱载坖立刻恢复到冷酷的表情,“假的,朕可能是算错昨日户部的账了!” 此言一出,空间再次安静下来。 小藩王们吓得手中的碗都差点落下来,纷纷放到桌子上看向龙椅。 代王意识到自己惹毛了皇帝,刚刚开口,“陛下,臣绝无…” “看来朕就是算错账了!” “陛下!” “那朕现在来算算几笔账,代王看看朕的数术如何?” “陛下,臣不是那个意思!” 代王终于知道跪了下来,宽长衣袖把碗勺连带着摔在地上。 玉碗玉勺碎裂在地上,随即一片白色在它们下面扩散开来。 “第一笔账,你刚刚殴打朕的奴婢,皇极殿内无礼咆哮,这怎么算?” “陛下,我…我…” “第二笔账,你刚刚说朕是猪,这又怎么算?” “我没有!陛下!我没有…” “第三笔账!”朱载坖语速飞快,根本不给代王反应时间,“过去一年中朝廷收到了五次弹劾你杀人夺妻,擅自开矿,贪墨盐税的奏疏,这一笔账又怎么算?” 朱载坖一声怒吼,头发胡子发白的代王彻底无力的倒在地上,手脚不停的颤抖。 像是待宰前的猪一样。 皇极殿所有人都迅速站了起来,一个个低着头沉默不语。 他们又感受到了那该死的龙气! 15章 臣绝对不委屈陛下! “代王,朕的数术好不好?”朱载坖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代王。 后者颤颤巍巍,声音都带着颤音,“陛下…臣没有…贪污…” “那前面两笔账你要怎么赖呢?” “这…这…” 代王知道自己赖不掉,因为那是所有人都看到和听到的。 “再说你在封地上的那些事?你说没有就没有?那些弹劾你的官员们,朝堂大臣们,还有朕,难道我们都在污蔑你吗?” 代王世子看不下去了,立刻上前跪在自己老爹旁边。 “请陛下恕罪,父王年老岁长,他…他说话没大没小…” “他打朕的奴婢的时候可没有一点年老的样子!” 一句话,怼的世子无法反驳。 沈王和鲁王一脸严肃的看着这一切,心中不免对新皇帝忌惮起来。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代王看自己儿子也帮不上什么忙,连忙磕头如捣蒜,想着皇帝博得皇帝同情这些事就不了了之了。 “臣老糊涂了,耳朵嘴巴不好使了!臣真的是老糊涂了呀陛下!”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朱载坖瞄准的第一个藩王就是这个年纪最大的代王。 当然,第一个杀的肯定不会是他,要杀鸡儆猴也要从嘉靖那一辈挑一个出来。 让其他藩王们都看看,只要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就是真的叔叔劳资也照样杀。 朱载坖打算分三步走。 第一步,利用他们的各种犯罪行为敲诈一笔钱,解一解燃眉之急。 第二步,以他们可以离开封地为代价,要求他们交税,或者在当地兴修水利,或者救济百姓。 第三步,嘿嘿嘿… 以他们的性子,可以自由出入封地后肯定会和官员商人勾结,吞并更大的土地,谋取更多的私利。 然后再把他们一网打尽。 养肥了再杀嘛! 温水煮青蛙嘛! 朱载坖想着这些,一时间差点笑出来。 “你说老糊涂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你说说吧,该如何此事才能平息?” 代王惊讶的抬起了头,皇帝这意思是不是说自己在封地上干的那些事都可以好好商量? 对了! 皇帝刚刚不是说国库没钱吗? 自己给钱就能买罪吧应该! “臣…臣…愿拿出3万两,送入国库!” 朱载坖脸色难看起来。 我尼玛! 自罚三杯是吧? 就这么不痛不痒的3万两,糊弄鬼呢你? “代王家产这么少的吗??” 朱载坖也懒得装了,劳资就是缺钱了,你们想回到封地自己看着办! 底下一众藩王一听,简直三观都要被震碎了。 卧槽,皇帝,你再穷也不能如此直白吧! 而代王一听心里顿时踏实了。 果然,他是要钱的,你早说呀! 花钱能办的事那还叫事吗? “回陛下,臣家底就这么点啊陛下!代藩的日子过得也不富裕啊!” 虽然花钱能平息这事,但自己也没有慷慨到陛下您随便开价的地步。 “看来,不只是朕穷,藩王们也穷啊!”朱载坖感叹道。 “对啊陛下,藩王的日子也不好过呀!” “那朕就派锦衣卫,给代藩送些丝绸棉花和几车金银去吧,代王你说好不好呀?” 卧槽! 代王心里说道。 “好不好?” “陛下,臣忽然想起臣家产还有一些,臣可以拿出10万两救急国库!” 朱载坖邪魅一笑。 就你们这些藩王有几个经得起查的? 这么多年了在地方上鱼肉百姓,贪钱敛财! 一个一个换了多少个藩王了,有不贪的吗?都是换汤不换药啊! 百姓也有理由说的,以前我养的是朝廷和军队,你朱家藩王什么成色你现在叫我养? 朱家藩王现在什么状态? 就这么几个藩王你这个王那个王都在吸百姓和国家的血! 没那个良心知道吧! 这些人封下去要贪土地,兼并土地后再勾结商人,勾结商人再贪税收,贪矿产,贪完矿产再贪粮食,到最后没得贪了,一个省都养不起一个藩王了。 朱家的天下被朱家人快吃垮了。 这情况朱元璋活过来都得说一句: “脸都不要了!” …… 眼看皇帝还没有说话,代王咬咬牙说出,“陛下,臣愿意拿出20万两!” “哄!” 底下的一众藩王纷纷窃窃私语起来,都在交头接耳的说这些什么。 世子紧张的扒了扒老爹的衣袖,示意他你疯了? 代王:劳资不疯不行啊,现在不疯锦衣卫过去也会让我疯的啊! “代王家产果然雄厚啊!” 朱载坖起身,拍了拍代王的肩膀。 “哎!代王你何必如此呢?朕也不敢过是想训斥你几句而已嘛!” 一众藩王们就这么默默的看着狗皇帝飙演技。 啊对对对,刚刚哭穷的人是谁来着? “陛下不必为臣发怒,伤了龙体,臣愿意将功补过,救济一下国库也是我朱家人应该做的!” “应该尼玛!”鲁王心里破口大骂 “好端端的你拉我们下来干什么?皇帝说的是你,又不是我们!” 代王就是不能就我一个人倒霉的心态,我赔钱不要紧,你们也得赔! 皇帝都说国库没钱了,最年长的藩王都“主动”表态了,其他藩王是不是都得有所表示? 不表态你等着锦衣卫上门送温暖吧! 朱载坖又拍了拍代王的肩膀,“代王叔!这样会不会太委屈你了?” “不委屈陛下,绝对不委屈!都是臣应该做的!” “会不会太为难你呀?” “不会不会!陛下您不要这样自责,臣绝对不为难!” “是真的吗?” “真真切切陛下,臣恨不得现在就去把藩王府搬过来献给陛下!” 朱载坖心里乐开了花。 “那好!世子,把你爹扶起来!老人家怎么能跪着呢!” 世子心里骂骂咧咧的扶起老爹。 这生在天家一个个都是演员呐! 之后,朱载坖带着慈溪的脸庞看向诸位藩王们。 那神色简直就是双眼冒光! 藩王们也明白皇帝的意思:都愣着干嘛呢? 沈王还是第一个跪下。 “臣不忍陛下如此艰苦,愿拿出15万两送入国库!” 他是不想当出头鸟,但现在已经有人出头了,自己第二个主动出来既能获得皇帝的好感,又能不背锅,简直是一举两得! 鲁王心里道一声“得了,这下不出钱都不行了!” 随即极其敷衍的跪在沈王身后,“臣愿拿出12万两送入国库!” 他的敷衍被暗处的冯保看在眼里。 随后一众藩王们纷纷跪下。 “臣愿拿出17万两!” “臣拿出10万两!” “臣拿出21万两!” … 16章 释放海瑞 一个时辰后。 被白米粥招待的肚子咕咕响的藩王们众脸忧愁的走出了皇极殿。 皇帝向藩王们借钱,历史上闻所未闻。 而今天却真实的发生在他们身上。 代王和世子庆幸皇帝没有追责,对他们来说花钱消灾是很划算的买卖。 “爹,到了封地后咱们还是夹紧点屁股吧!”世子开口道,“不然下次可能就不是20万两的事了!” 一向听不进人劝的代王这会却格外的听话。 “儿啊,你说的对!你说得对!皇帝是不敢杀我们的,但是不能再给他把柄,免得被人家薅羊毛啊!” “到了封地,你走动走动,把那些见不得人的买卖都洗一洗,都洗干净了!” “爹您放心,保证洗的比您还白!雪白雪白的!” “……” 随即,二人便上了轿子离去。 在他们身后,并排站着的的是鲁王和沈王。 鲁王一副被割了二斤肉一样的表情,看着远处的皇极殿。 “沈王啊,你说这陛下得多缺钱啊,要我们出钱?” 沈看着星空,“可能他是真的缺钱了吧!” “其实代王说的也没错这天下是我们朱家的,我们都不出力,其他人更不会在乎大明江山!” “哎!我好不容易攒的那么点的钱呐!” 鲁王仿佛没听到沈王说话一般说道。 沈王轻轻一笑。 “真正难的是陛下啊!我们这些藩王,一辈子也没几个烦恼事,什么都不用操心。” “可皇帝要操心整个天下,各种各样的问题最后都要他拍板决定!” 突然,他看着鲁王,“其实我感觉,陛下也挺孤独的!” ~~ 刑部大牢。 灰暗的走廊两侧是一个又一个牢房,地面上的石板十分潮湿,表面上还有一些黏糊糊的神秘东西。 “就是这了!”冯保在一处牢房前停下脚步,对身后之人说道。 他身后是朱载坖。 牢房内的人从沉睡中醒来,仿佛提前感觉到了来人一般,慢慢起身,梳理一下头发胡子,再整理整理衣服,毕恭毕敬的站起来面对着牢房门前的众人。 “罪臣海瑞,参见圣上!” 一束月光打在海瑞的脑袋和肩膀上,显示出他凌乱的头发,宽厚的肩膀。 这一身轮廓看上去就给人十足的踏实感。 “免礼!钢锋赶紧起来吧!” “谢陛下!” 一个牢头上前打开牢房门,走进里面,在海瑞面前放下一个凳子。 “海大人,您如今可不是什么罪臣呐!”那牢头谄媚一笑,“您如今可是正儿八经的高官厚禄啦!” 在海瑞带着不解的神色看向他时,一旁的冯保怒喝起来。 “少废话,赶紧出来!” “哎!是是是!” 朱载坖手上拿着一坛酒和两个碗,缓缓走进牢房内,坐在凳子上。 随后示意海瑞也坐下。 “陛下不该来此腌臜之地,更不应该和我这样的罪臣同座!” 朱载坖一边倒酒,一边笑了起来。 “果然是至刚至阳的海刚峰啊!” “第一,此地不是什么腌臜之地,这是给那些被关在这里的人渣们,所残害的百姓们实行天道的地方!” 海瑞一惊,没想到皇帝会对牢狱做出这样的一番解释。 “第二,你也不是什么罪臣,早就不是啦!” 第二次听到自己不是罪臣,海瑞的表情更疑惑了。 站在外面的冯保看他这样子急得跺脚,马上解释起来,“海大人,您的罪已经被陛下免了,你早就是无罪之身啦!” “哎!”朱载坖纠正道,“说清楚点,是被先帝已经给免了!” 海瑞一时没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看向朱载坖。 “陛下,是真的吗?” “是真的,不杀你确实是先帝的意思!” 历史上,嘉靖不杀海瑞有多个原因。 第一点是嘉靖不想让别人说他是昏君。这一点,嘉靖心里非常清楚。如果他杀了海瑞,天下人是肯定会骂他是昏君的。他自己都说过:“此人可方比干,敌朕非纣耳。” 像他这么维护名声且自私的人肯定不会愿意在历史上留下骂名。 二是嘉靖心里多少也承认海瑞骂的有道理,他说的都是事实,不仅仅是他,几乎所有朝堂大臣们都这样看自己。 第三就是想把海瑞留给裕王用。 “当然,赦免你的圣旨是朕下的,但若不是先帝饶你不死,朕也没这个机会啊!” 海瑞颤了颤身子,震惊的不能自已,慢慢的扶着墙壁瘫软下来。 朱载坖看着他,亲自把酒碗放在他的床边。 历史上,听闻嘉靖驾崩之后海瑞哭晕了好几次。 在这个忠君体国思想在大多数人的嘴巴上,而不是心上的年代,像他这样真正的直臣几乎只剩他一个了。 讽刺的是,严嵩只拿嘉靖当捞钱的合作伙伴,徐阶他们也只是把嘉靖当老糊涂的道士,当他驾崩的时候,可能整个北京城真正的,发自内心为嘉靖哭丧的只有这个曾经把他骂的狗血淋头,自己在一怒之下要他命的臣子了。 “你也明白了吧,先帝的意思?” 海瑞眼底湿润道,“臣明白,臣听到先帝驾崩那日就明白了。” “只是陛下您亲自告诉臣的时候,臣还是有些心痛!” 朱载坖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予他鼓励。 “朕要重用你!先帝不杀你的用意就是要把你留给朕!海瑞,你愿意为朕效力吗?” 后者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严肃的跪下道,“陛下,自古以来只有皇帝选臣子,哪有臣子选皇帝的道理?” “臣中了举人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做好了为国为民赴死的准备!” 朱载坖把他扶起来,在他坚定的目光中蹲下,拍了拍海瑞的长袍,给他擦一擦脏了点污渍。 真不是他这学曹老板的收买人心,而是在这个几乎唯一一个和自己拥有同样百姓至上价值观的人,朱载坖打心底里感觉他很亲切。 也因为海青天历史上的意义和影响力,朱载坖对他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 “陛下!陛下不可!” 海瑞惊呼道。 朱载坖起身让他坐下,“对你,朕再怎么尊崇都不过分!” “来!你我君臣饮一杯!” 17章 臣坚定支持陛下 “臣谢过陛下!” 海瑞拿起碗,等着皇帝开始喝之后在自己喝酒。 一碗烈酒下去,冬日的寒冷和这几天的悲伤,连带着苦闷一起消失不见。 “真是好酒啊!” 朱载坖笑笑,起身又给海瑞倒了一碗。 “这酒啊,据说是宫里藏了三十年的老酒,朕也不知道真假,反正先帝喝过几次,就想着肯定差不了,便给你拿来了,咳咳咳…” 海瑞担心的抬起头,皇帝便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思,边咳嗽着边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朕喝不来…咳咳…喝不来…酒” “但是今日必须喝一杯!一来是缅怀过去,二来是为了迎接明天!” “过几天就是隆庆元年了,新朝新年新世界,朕希望我们都能告别过去的种种不快,继续努力,创造一个新的未来!” 海瑞举着碗,听到皇帝的话坚定的点了点头。 正如海瑞给朱载坖莫名的踏实感一样,海瑞也从这位新天子身上感受到了朝气,一种无法言喻的温暖感。 皇帝的每一句都说的很轻,但就是给人感觉不可置疑的权威和温暖的亲切感。 海瑞觉得,新天子肯定能开创新朝气象! 喝完酒,气氛轻松了些,俩人又聊了下家常之后,朱载坖开始给海瑞安排工作。 “钢锋啊,朕给你升了刑部右侍郎,而且还给了你都察院右都御史的位子,你可知道朕为何如此?” “请陛下示下!” “刑部右侍郎,是朕希望你给前朝的那些冤假错案都再查一遍,虽然其中很多人已经不在了,但是他们值得一个真相!” 海瑞点点头,对此深以为然。 嘉靖朝党争剧烈,不知道有多少人沦为了牺牲品,各种冤假错案,各种污蔑抹黑的罪名,朱载坖想都不用想,肯定不在少数。 重整朝纲,重新恢复朝堂扭曲的氛围,就从这些冤假错案开始! 而这工作自己交给海瑞才能放心。 “第二,这个都察院右都御史呢,你也知道,管的是言官,但是现在的言官已经偏离了初衷!” “臣深以为然!”海瑞点点头,“皇帝有错误,任何大臣都可以劝谏,那并不是御史言官的特权!” “对呀!”朱载坖道,“言官,本来是为了帮助皇帝监督百官,纠察百官而设。但是现在的言官呢?动不动就找皇帝的毛病,皇帝的一举一动只要不合礼制,不合传统就要谏言。” “而且还以死谏为荣!明明是一点点小事,却非要闹到谁都下不来台的地步,而且还逼迫皇帝采纳自己的谏言,这还算话吗?这是御史言官设立的初衷吗?” 这情况说到底还是文官做大的原因,言官们,本来应该帮助皇帝找百官茬的机构,反而变成了文官们束缚皇帝手段,实在是可恨。 所以在明末皇帝想做点事很难。 看似皇帝的权力不小,想任免谁就任免谁,但无论皇帝怎么选择,上位的都是同一群人中的一个,而这个人不可能背叛文官群体去和皇帝共进退。 所以朝堂上绝对决绝对不能一家独大,要有各方力量才好用,不会上下铁板一块和皇帝过不去。 正因如此,明后期就越来越多的皇帝们直接摆烂了,反正朕什么也做不了,一举一动你们都管着,那就你们去玩吧。 这种风气必须扭转! 海瑞就是扭转这种风气的关键! “所以朕希望,你上任都察院之后,好好整一整这种风气,管好下面的言官们。” “朕不想一举一动都被他们指正,纠错管束着,你明白朕的意吗?” “臣明白,臣一定不负陛下重托!” 如果说其他人这样说,朱载坖会半信半疑,但海瑞这样说他想象海瑞一定会做到。 海瑞的作用有很多,会很大,朱载坖恨不得再有一个海瑞就好了,一个在中央,一个在地方,这样就不会担心自己的政策推行不下去了。 其实现实中海瑞这种人也并不是完美无缺,比如他也在历史上休过妻子,纳过妾,至于饿死女儿那完全是野史。 海瑞对母亲怎么样? 可以说的上是儒家标准的孝子了吧! 对母亲这样孝顺的人怎么可能活生生的饿死自己的孩子。 知道历史上海瑞要个后有多难吗? 三个儿子都夭折了! 海刚峰终生纳妾五人,可惜最终都没有子嗣! 真要有个孩子海瑞不知道得捧在手掌心宠成什么样子,怎么可能饿死呢? 可能海瑞身体有些问题吧,得让李时珍回宫之后开个方子,让海瑞要个孩子才行。 朱载坖不希望这个时空中,这个一辈子都为国为民操劳的好官没有子嗣了。 “海瑞啊!朕得问你个问题。” “陛下请问。” “朕知道,你忠民不忠君,或者说在你眼里,百姓比皇帝更重要,朕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朕想问的是,如果朕做出一些你不太能理解的,甚至是与你的信念违背的事,你会支持朕吗?” 海瑞低下头,思考了几秒钟。 “臣是臣子陛下是天子,所思所想肯定是我无法企及的高度,陛下对天下,对大明,对百姓的理解也肯定比臣更全面,更详细。” “但只要是有利于百姓的,百姓能受益的,臣再无法理解也会坚定的支持陛下的!” “如果是有违孔孟之道,圣人之言的事情呢?” 朱载坖打断了海瑞,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后者的眼里有不少的震惊和质疑。 “陛下,圣人之言,孔孟之道是不会错的!只要陛下跟着孔孟之道去治国,圣人之言去立身,就不会错的!” 朱载坖心里并不奇怪这个回答,因为在这个时代,圣人之言就是全大明的共同价值观,那就是不变的真理,和可以解释一切的道理。 这些科举上来的学子们学了一辈子的儒家经典,是绝对不会质疑他们的话的。 “朕知道,孔孟之道是对的,但是,生活中你没有发现一些圣人之言有一些不太合理的地方吗?” 海瑞懵懵的摇摇头。 “算啦!朕只是随便问问。”朱载坖苦笑起身,“但今天得到了你会坚定支持朕的决心,这是朕最大的收获!” “朕就先走了,你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就开始进宫办公吧!” 18章 足够你们诛九族了! 在刑部大牢看望过海瑞之后,朱载坖又来到了锦衣卫诏狱。 白天下令把宫中的那些江湖术士们都关在这里。 在百官眼中,皇帝陛下这是清除前朝弊政,肃正朝纲,新帝有明君之姿!但是朱载坖眼里,这些道士,方士,那可大有作用。 不一会,冯保在右,朱希忠在左,拥护着朱载坖来到了诏狱内部。 眼前的一排牢房内,就是嘉靖朝得宠的一众道士方士们了。 现在他们在锦衣卫的一顿伺候之下遍体鳞伤,一个个哀嚎着躺在地上。 朱希忠在下朝之后问过皇帝陛下,该怎样对待这些人,他得到的指示是:先揍一顿再说! 随即锦衣卫开始拿出看家本领,使用十八般武艺让这些方士们体验了一把从头到脚全覆盖式vip服务。 “王今,刘文斌!”朱载坖低沉的声音在诏狱内回荡。 横七竖八躺着的人群中有两个人艰难的抬起头来。 “那位大人?” “陛下来了,还不快行礼!”冯保怒吼道。 俩人愣了愣,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揉了揉眼睛再看去,没错,面前坐在椅子上的人就是曾经的裕王,现今圣上。 “都起来!都起来!皇帝陛下来了!” 他们马上起身,开始催促躺在地上的人们。 众人听闻皇帝来了,纷纷起身,然后又跪下。 “草民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今,刘文斌!” “草民在!” 朱载坖对朱希忠摆了摆手,“把他们两个拉出来。” “是!” 两名锦衣卫上前,把牢内的两人抓鸡似的抓着脖子拎出来。 二人吓得直哆嗦。 “先帝吃的那么多丹药,都是你们制作的吧?” “回…回…陛下,是…是我们…炼的。” 嘉靖沉迷于修仙问道,从民间召集了不少道士方士,让他们带着自己一起修行,炼制丹药,以图长生不老。 嘉靖还是藩王世子时,他父母就是道教的信奉者,因为他也从小受道教信仰的影响。 当了皇帝之后更是花几百万两修宫殿,就是自己修炼的地方,还给道士方士们大肆封赏,动不动就赏几万两银子。 但同时,当年的关中大地震,拨款4万两,辽东百年未有的大饥荒史书记载人相食,朝廷拨款6万两。 但是嘉靖自己花钱就十几万,甚至几百万的大手笔。 朱载坖还没穿越之前,很好奇,嘉靖吃了那么多有毒的丹药都能活到60岁,如果不吃那些东西该活多久。 但是穿越过来之后,他以为嘉靖还是活的久了。 嘉靖如果不吃丹药活到70—80岁,可能大明tmd不到200年就没了。 嘉靖和李隆基,一样,早死20年肯定是个不错的明君,中兴之主。 “朕听说,这些丹药里面有很多毒素,你们可知道?” “草民…草民…我们…” “那就算是知道了!” 王今,刘文斌不再敢说话,埋着头哆嗦着。 是啊,那些丹药里面有各种各样化学元素,重金属,甚至有宫女的经血! 嘉靖被宫女暗杀掐脖子就是因为这些宫女实在受不了给皇帝陛下献经血炼丹了。 这丹药任何正常人看一眼就知道不能吃好吧! 而炼丹的王今,刘文斌更知道,这玩意儿也吃不得。 虽然在嘉靖面前修炼时他们会逢场作戏吃一两个,但私底下打死他们也不愿意吃的。 朱载坖摸着下巴,“那么,朕是不是可以以为,先帝英年早逝,就是因为你们的丹药害的呢?” 闻言,王今,刘文斌惊恐的抬头。 “陛下,我们…” “陛下,我们也是皇命难违,陛下要我们炼丹,我们不敢不炼呐!” 哟呵! 典型的谁不在谁背锅! 你看看,死去的皇帝也可以背锅的嘛! “朕把你们的解释放在百官面前,你们觉得他们会信吗?” “他们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现在一个个都上书要求朕处死你们!” 二人对视了一眼。 tmd文官们! 劳资就是骗皇帝赚钱那也是劳资有本事,我们招你惹你了? “朕现在也难办呐,百官都想你们死,而朕新登大位,不得不从,哎…” 朱载坖低下头,轻轻叹气一声。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二人这算是听出来,原来陛下也不太想杀我们的嘛,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狗命的嘛! “陛下饶命啊!草民等愿意为陛下做任何事啊陛下!” “对对对,陛下尽管吩咐,什么事我们都能为陛下效劳啊!” 朱载坖猛地抬起头,邪魅一笑。 “此言当真?” “我们为陛下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朱载坖摆了摆手,示意冯保他们都退下。 冯保和朱希忠退到十步之外等候。 朱载坖低下头,靠近跪着的王刘二人,压低了声音。 “朕要你们炼丹!” 王刘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皇帝,随即又想起这样是大逆不道,马上把目光转移到皇帝的靴子上。 “陛下…是…真的吗?”王今问道。 朱载坖点点头。 “不过不是你们以往炼的那种丹药。” “而是吃了会让人上瘾的,同时对身体有危害的丹药,能做出来吗?” 王刘二人看了看彼此。 想起以往炼丹的经验,也没有这样的丹药啊。 “陛下,道教丹药都是为了成仙,或者延年益寿而炼制,敢问陛下,这样让人上瘾的丹药是要作何用途?” “用途你别管,你就说能不能炼出来?” 王刘二人意识到这是他们活命的机会,马上答应下来。 “草民等可以做出来!” 朱载坖满意的点点头。 “朕给你们一些要求,第一,要让人上瘾,最好吃过一次之后就欲罢不能的那种!甚至是为了吃这个丹药可以卖儿卖女,倾家荡产!” “第二,这些丹药吃下去之后,会让人飘飘若仙,神志不清,感觉自己来到了天庭一样幸福,要有这种迷幻性,知道吗?” “明白!明白!” 朱载坖抬起头,冷漠的看着地上的二人,幽暗的灯光下黑黝黝的影子笼罩在跪着的王刘二人背上。 “注意,这是你们活命的机会,如果炼不出来,朕要杀你们全族!” “炼制有毒丹药,致使皇帝身亡,这罪名足够你们诛九族了!” 19章 就是我们伪造的呀! “在炼出此丹之前,你们都要在诏狱待着,什么时候炼出来了,就什么时候回家!” “草民等明白!一定早日为陛下炼出丹药!” 朱载坖满意的笑了笑,扭头道,“成国公!” “臣在!” 朱希忠两三步就走到皇帝旁边。 “诏狱里还有多少死刑犯?” “回陛下,大概有60多人。” “都犯了什么罪?” “几乎都是人贩子,贩卖小孩的!” 朱载坖顿了顿。 古代有很多人贩子,尤其是对小孩下手的。 为什么古代几乎一发生灾难,或者战争,很多人莫名其妙就失踪了? 就是tm人贩子干的! 而在人口就是一切的封建时代,人贩子们几乎都是历朝历代严厉打击的对象,几乎一发现就是凌迟。 但还有很多人落到他们的魔爪之中,尤其是可怜的孩子们。 本来朱载坖心里还想着,虽然这些人都是死刑犯,自然是死有余辜,但是拿他们来实验丹药的瘾性,让这个从后世穿越过来的人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但听说是对小孩下手的人贩子? 那没事了! 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这几位方士呐,要替朕炼一个新丹药,中途需要给人吃,试试效果怎么样…” “臣明白,诏狱中这些死刑犯都可以给他们用!” 朱希忠虽然突然听到皇帝也开始炼丹,心里是想阻止,但听到不是自己吃的,索性也就不反对了。 “你们听到了?” “草民明白了陛下!” “需要什么材料,尽管跟成国公提,他会给你们采购回来的!” “还有…”朱载坖望着朱希忠,“炼丹期间,就不要为难他们了,看管起来就好。” “臣明白!臣会转告下面的人的!” 交代好了所有的事情,朱载坖走出诏狱大门。 时间已经来到了半夜。 12月的冬天,还是寒风刺骨的冷,外面的星空,在后世的天空很久没看到的银河十分醒目,看的朱载坖如痴如醉。 在还是孩子的时候,他就希望看星星看月亮,在无数个孤独的夜晚,它们都陪伴着朱载坖。 如今,自己穿越为皇帝,更是成为了孤家寡人,无依无靠,面对的挑战却比以前更艰难和巨大。 而这16世纪的天空,却比自己那个时代更靓丽,更清澈,它们还会陪伴朱载坖的无数个独孤夜晚。 “成国公。” “臣在!” “朕今天没来过诏狱,对不对?” 朱希忠眼珠子转了转,随着话锋回答,“是!陛下今晚没来过诏狱!” 他明白了,皇帝希望刚刚的事情任何人都不知道。 在一旁的冯保也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回乾清宫!” 朱载坖在十几个人的拥护下回到了乾清宫。 宫里已经换好了灼热的木炭,宫内温暖无比,而且还带着浅浅的牡丹花香。 宽带解衣之后,朱载坖沉沉的睡了过去。 待皇帝休息之后,冯保轻轻的关上了门,来到外边,招手叫来一个小太监。 冯保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陪在皇帝身边,主要是他有司礼监掌印太监和东厂厂公的职责,所以白天还可以跟皇帝形影不离,但晚上他也要休息,还有事要办。 而眼前这个小太监就是负责晚上伺候皇帝的。 冯保的干儿子,冯亮。 “记住了,陛下睡眠很浅,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好醒过来,脚步都给我轻点!” “是!” “还有,时刻准备好温水,陛下有半夜口渴的习惯。” “咱家就去东厂了,陛下定要照顾好!” “您就放心吧干爹!儿子不会出错的!” 冯保正要迈出脚步,冯亮却从后面叫住他。 “干爹,晚上冷,您加衣!”,说完就把早已放在怀里暖好的衣服掏出来送上。 冯保这才诧异起来,原来自己一直没发现冯亮的肚子鼓着的。 拿过来披在身上,冯保的身体和心里都是暖的。 但嘴上却还是冷道,“半夜别睡过去了!小心万岁爷醒来没人伺候!” 冯亮憨厚的笑了笑。 镜头一转来到了东厂诏狱。 在阴森潮湿的牢房内,坐着一个人。 微亮的火光照射在他的脸上,照出一副鼻青脸肿的脸庞,此刻他低着头,嘴角流着口水,眼睛直直的盯着地面发呆。 不知是口水滴的还是别的原因,他的裤裆湿了一大片。 “嘴硬得很呐!” 牢门外,一个身形魁梧的太监擦着手。 在他后面另一个太监坐在椅子上,喝着桌上的茶水。 “甭费劲啦!”他喊道,“等会干爹来了,自然有法子让他们开口!” “也是哈!”魁梧太监说道,“招亦或是不招,没什么意义,反正明天你们照样得死!” 他们就是东厂太监里最擅长审讯的那一批人。 如果说进了锦衣卫诏狱,全身而退很难的话,那么进了东厂诏狱,活着出去更难。 因为这些人太监的身份,人格心理本来就扭曲,自然而然在审讯,招供等方面的手段更加变态。 甚至比锦衣卫更凶残。 这时,冯保来到来了。 “干爹!”刚才两个太监一齐跪下。 “招了没啊?” “还没呢干爹!嘴出奇的硬!” 冯保冷哼一声。 “看来也不是所有人都惧怕肉体之痛啊!” 冯保走过去,站在牢门前,看着里面的人。 “嘴硬什么呀?这证据都确凿了嘛不是?” 里面的就是白天被捉拿的殷正茂。 此刻他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半死半活。 “证…据…是你们…伪造的!”他吃力的喊道。 冯保脸上出现了邪魅的笑容。 一旁的牢房内的房岩空好像精力比较旺盛,大喊道,“死太监!那些所谓的匿名举告信,都是你们写的!” “是我们写的啊!”冯保点头。 一时间,房岩空都不知道该先愤怒还是该先惊奇。 身后的两个太监也摸不着头脑,这厂公怎么还承认了呢? “哈哈哈…我就说是你们!仅凭几封匿名信就想弄死我们,冯保,你想得美!” 冯保摆了摆手,身后的魁梧太监心领神会,搬来一把椅子。 冯保坐在上面,看着房岩空。 “谁说那几封信可以扳倒你们的?” 20章 你敢得罪全天下的人吗? “什么?”房岩空一时想不明白冯保在说些什么。 “哎呀!”冯保拍一下大腿,“那些匿名信只是为了把你们请到这里来!杂家当然知道那些根本就不足以弄死你们!” “那你还不赶快放了我们!不然我的同僚们肯定在圣上面前参你!” “哦?参我?什么时候?” “明日!” 冯保不屑的冷哼一声。 “你根本就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杂家来告诉你吧!” 他后仰靠在椅子上,“你今晚会吃好喝好,然后累的睡过去,但因为伤痛和臭气熏天没睡多久便会醒来。” “而我们呢?杂家会派人去你家里搜查,找出写匿名信的人,因为其中一个是你府上的下人。” 房岩空惊慌起来,他根本不知道那些匿名信的内容。 “然后你的家奴家丁会奋起反抗,最终举告之人会被他们杀人灭口,东厂可能也会死伤几个!” 冯保掏了掏耳朵,仿佛就在聊家常一样轻松。 “再然后呢,东厂会汇报宫里你们公然抗旨,还打死了证人和东厂的人,紧随着锦衣卫会出动…” 房岩空静静的听着,表情越来越惊恐。 “你知道当时会发生什么吗?”冯保突然兴奋起来,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那会儿就不是简单的贪污腐败了,是谋反!是杀人灭口!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等…等你的同僚们的上奏送到陛下御案前时…那里…哈哈哈哈…那里会摆放着你们谋反的罪证!” 房岩空已经彻底的傻了,呆呆的张着嘴巴。 “到时候…为你求情的人们…哈哈哈…都同党!” 后面的两个太监听着冯保渗人的笑声,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冯保停住那病态的笑声,上前握住牢门的木桩。 “所以,是你们自己招呢?还是杂家派人去查呢?” 房岩空心理防线彻底崩塌,软弱无力的坐在地上。 随即使出全身力气大喊。 “你个阉人!” ~~ 第二日一早,朱载坖坐在御案前,看着东厂的奏报。 眼前的这两份份奏报,足矣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但是朱载坖暂时不需要这场大风暴。 是暂时不需要。 御案下面,跪着的是冯保。 “情况真的是这样吗?”朱载坖问道。 “回万岁爷,下面的人绝不敢谎报!” 朱载坖摸了摸胡子,迟疑了一会,把两个奏报都扔到冯保面前。 冯保一脸懵逼。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殷正茂等人抄家,家属一律发配辽东,其人斩首示众!” 对现在的朱载坖来说,最重要的是抄家!抄家!抄家! 赶紧搞钱! 虽然昨天20多个藩王已经表态,都愿意救助一下自己这个贫苦天子,但是他们的钱从封地来到北京,最少要花一个月时间。 朱载坖算了算,20多个藩王都出钱,总共可以为国库送入300万两银子。 是纯银子,不是粮食布匹什么的。 这个就相当于大明一整年的税收银子了。 足以让国库支持半年时间。 但是在那之前,还是要靠殷正茂他们的家产支撑一下。 毕竟三人加起来有60多万两家产。 娘希匹! 都是六七品的小官,居然有这么多家产! 他们品级虽然不高,但是六科给事中这个官位很重要啊。 典型的官小权力大。 六科给事中有很多职能,其中之一就是监督六部。 察院的御史着重监察全国官吏和一般机关,那么六科则是对六部的业务进行对口监察,二个机构互不统属,可互相弹劾。 每科各设都给事中一人,左右给事中各一人,给事中四至十人不等,其职责是“掌侍从、规谏、辛卜阀、拾遗、稽察六部百司之事”。 所以这个职位自然有很多人赛银子。 监督部门嘛!朕懂! “奴婢明白!”冯保兴高采烈的捡起地上的奏报。 “那…陛下,这第二个奏报呢?” 这第二个奏报就是冯保对那些人拔出萝卜带出泥的奏报,牵扯了很多人。 朱载坖现在好不想搞大清洗,因为手里没有兵权,一旦乱起来镇不住场子。 所以暂时按下这件事。 “那奏报还有语法上的一些错误,你拿回去改改,朕问你要的时候,你再送上来!” 什么语法上的错误? 问的很好,朱载坖也不知道有什么语法错误。 这个让冯保自己琢磨去吧,重要的是这个奏报暂时消失。 冯保一听就明白皇帝暂时不想搞大动作,于是点头道,“奴婢明白!” 冯保出去后,朱载坖也从乾清宫走了出来。 他想去内阁值房看看。 看看新一届的内阁班子怎么样。 不一会,朱载坖便来到了内阁值房。 值房内只有张居正一个在默默的看书。 听到脚步声,张居正抬头一看,居然是皇帝! “臣参见陛下!” “太岳免礼!” “看什么呢?一大早的?” “回陛下,臣看的是左转!” “哦!和资治通鉴一样的神书啊!” 朱载坖说到这里,心里不禁想到,真的是越优秀的人越努力啊! 张太岳张居正张神童!十几岁就闻名全国的人物,如今已经是大明最高领导层的一员,却依然保持着学习。 学无止境! “不愧是张神童啊!”朱载坖说道。 张居正却不想多停留在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陛下来的这么早是?” “哦!朕就是想看看,新的内阁班子都怎么样,朕很期待你们的表现呐!” “回陛下,内阁所有人都很努力,想为君分忧,为民造福!” 朱载坖对此表示怀疑。 你们给朕少争斗一些就算是阿弥陀佛了。 走了一圈,看了看他们平日办公的场所之后,朱载坖坐了下来。 “来,太岳,你也坐下!” “陛下面前哪有臣坐的资格!”张居正惶恐道。 “哎!叫你坐你就坐!” 张居正不好再推辞,边小心翼翼的坐在朱载坖旁边的椅子上。 怎料刚刚坐下,皇帝便开口问张居正,“太岳,你是敢得罪全天下人的人吗?” 张居正很意外,不明白皇帝为什么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 但是看皇帝的语气又不像是在试探。 张居正纳闷了一会,虽然不明白皇帝的真实意图,却依然道,“回陛下,臣自以为没有那个魄力!” 21章 意气风发的张太岳去哪了? 张居正曾经是裕王府的侍讲,也算是朱载坖的老师之一,但是二人之间的关系远没有和高拱那样亲近,所以成了皇帝之后,张居正和朱载坖之间的距离又远了一些。 海瑞,张居正,高拱,这是朱载坖设想中推行新政的铁三角。 对海瑞那样理想主义者,要跟他掏心掏肺,说家国情怀,说百姓疾苦,这样才容易让他共情,认同自己的政策。 但是张居正是现实主义者,虽然在历史上他也和海瑞一样几乎得罪了整个明朝官场,但是他敢不敢和海瑞一样一往无前,坚定的支持自己,这个朱载坖还不确定。 因为这个时空中,推行新政的皇帝是自己,新政的力度和覆盖面比历史上的更大更强,这也就要求了张居正等人要背负的比历史上的更重。 尤其是江南文人集团,这个庞大的群体几乎垄断了整个明朝的朝廷高层,而新政最大最锐利的矛头就是要对准他们。 到时候,张居正敢背叛自己的阶级吗? 朱载坖不是怀疑张居正的忠诚,而是到了那个时候,新政的推行几乎就是一场战争! 这些新政先锋,包括朱载坖之间,只要有一人稍微退后半步,那就会引发雪崩式的崩溃。 “太岳,你以前辞官回江陵,是亲身体验目睹过百姓疾苦的,你以为,咱们这个国家的根本是什么?” 看张居正还是小心翼翼的思考着,朱载坖不耐烦道,“朕要听你真实的想法,不要给朕说那些修辞过的话语!” “昔日给朕讲课时意气风发的张太岳去哪了?” 被皇帝训斥一番,张居正愣了愣。 随后轻轻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头坚定的看着皇帝。 确实,自己以前那般小心翼翼是为了掌握权利,早日实现自己的抱负,现如今已经入了阁,虽然地位最低,但也算是国之重臣了,自己还唯唯诺诺什么呢? 在江陵的那一段日子,他到乡间做实地考察,发现了大地主兼并土地、贫民失业的现实,也发现了政府对农民的横征暴敛。 为了感同身受农民之苦,他亲自下地务农,而且就住在田地边简陋的房子里,风雨无阻。 因此张居正对基层的认知和理解,恐怕整个朝廷中只有常年为知县的海瑞可以相比了。 “回陛下,臣以为,历朝历代之根本,不是皇族,不是百官豪绅,而是农民!” “臣斗胆直言,从始皇帝到现在,王朝换了一个又一个,皇帝变了一个又一个,试问现在他们都在哪?那些贵族豪绅,今天亡一家,明天又兴起一家!” “始终只有老百姓在!始终只有百姓在默默的支撑着整个天下,滋养着天下,而其中农民为最多,因此,天下之根本在农民!” 朱载坖满意的笑了笑。 这才是历史上大明第一权相该有的样子嘛! “朕深以为然!想当年太祖也不过是农民之家,若不是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谁又会铤而走险造反呢?” “你说得对!贵族豪绅,文武百官,天下大乱之时只会审时度势,只想着保自己的富贵,农民不一样,农民为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是会拼命的!也是最忠诚于朝廷的!” 张居正点点头。 “是,陛下!也因此往往改朝换代之时,最大的力量都是农民军!历史上的那些朝代都是他们推翻的!” “陛下听说过有哪个商人,有哪个贵族豪绅,官员就能改朝换代的吗?即便是那王莽,也是因为全天下百姓对刘家不满,寄希望于当时的当代圣人王莽带来更好的生活吗?” “朕知道后面怎么样了,即便当时被认为是道德完人的王莽,后来也搞得天下民不聊生,直接或者间接害死了千万百姓!百姓活的更艰难了,照样推翻了新朝!” 聊到这,朱载坖心里踏实了一些,好在,张居正的目标和自己一致。 跟如此千古能臣同心同德,还担心什么事干不成呢? “因此,臣以为…” “朕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皇帝抢过话锋,“朕要推行新政!朕要摘掉农民头上的这些大山!” 张居正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刚刚皇帝的问话居然是这个原因。 “朕的新政会减轻农民的负担,巩固国防,肃清倭寇,大明的里里外外要变革的的地方太多了,朕都会一个一个慢慢解决!” 朱载坖不再磨磨蹭蹭,直接明示自己的意图,因为此刻君臣二人的目的是相通的那就不需要藏着掖着了。 张居正这才意识到了皇帝原来也有一颗变革之心! 顿时,他心里有了一点温暖。 此前他见证了嘉靖朝斗的你死我活的党争,不管事的皇帝,生活艰难的百姓,张居正对自己的理想一度怀疑了起来。 这也是年轻的他辞官回家,远了这个让他是失望的地方的原因。 但是后来,亲眼目睹了百姓的水深火热,官府的贪污腐败,民间的苦难深重之后,他实在是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他内心的学识和良知深深地折磨着自己。 最终,他又回到了这个肮脏的朝廷。 不过回来的不是以前那个英姿勃发,义愤填膺,对贪污和罪恶没有一点点容忍的张太岳,而是深受自己老师影响,开始懂得隐忍,懂得保护自己,开始伺机而动的张居正。 既然这个世界一团糟,人们都不想着改变他,只顾着争权夺利,排除异己。 那我就要掌握最大的权利,强行按照自己的理想去改变这个世界。 这是重回朝堂的张居正走的道路,而正统历史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为此,他不惜和太监冯保勾结,除掉自己昔日的同僚高拱,不惜外面的谣言得到万历母亲的支持,不惜给予年幼的万历巨大的压力,给他灌输自己的思想。 不知这个时空中的张居正看到自己历史上的结局,会怎么想呢? 想到这里,朱载坖想起自己在后世看过的一本科幻作品。 里面就有一个人物,他的口头禅是“前进!前进!不择手段的前进!” 后来推行变革的张居正跟这个角色多少有些相似,都为了自己内心的理想,不顾一切的向前冲! 22章 君臣首次议政 可以说张居正在一定程度上延缓了明帝国的衰落和灭亡,只可惜万历太年幼了,无法传承他的思想。 而导致这一切的原因是隆庆过早的离世。 朱载坖不知道穿越过来的自己好好保养的话能活到多久,但最起码要活到万历25-30岁吧! 到时候自己再死了,万历也到了可以好好做一个皇帝的年纪了。 想到这里,朱载坖心里不由得同情起张居正,历史上这位权相的结局让人唏嘘。 小万历架不住文官们的集体反抗,无奈之下叫停了一切新政,还派人抄了张家,张家一众人口身甚至被围困,活生生饿死在张府。 这样的大明,活该灭亡! 于谦,王阳明,海瑞,张居正,戚继光,这么多能臣良将! 大明对得起谁? “太岳,朕不会负你的!” 朱载坖忍不住说道。 张居正诧异的看着皇帝,皇帝这么突然一句又是何意? “朕给你透个底,你也知道内阁大部分阁员都老了,新政无法长期依靠他们,而朕心目中,新政最重要的力量,是你!” 皇帝这句话感情十分真切,张居正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皇帝的诚意。 对见证了几十年嘉靖朝君臣不太和谐的他来说,真诚才是必杀技! 对张居正而言,此刻认识到皇帝同样也有着富国强兵的心,他急着掌权的心思不再那么急切。 但皇帝一番真情流露,让自己这个臣子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报答。 “臣,定当万死不辞,为陛下冲锋陷阵!” 张居正情到深处,跪下来,向皇帝重重的磕了个头。 “起来起来!”朱载坖把他扶起来,拍了拍脏了的衣角。 这一套下来感动的张居正热泪盈眶。 “对了陛下,昨日内阁对皇宫开销一事颇有争议,徐阁老还是以为宫内10万两开支太少了。” 朱载坖听到没有感到意外,毕竟这些人心里也深深地印上了辛苦百姓也不能苦了皇帝的思想。 “等会阁员们到齐了,你告诉他们,朕宁可自己苦一些,也不要把本可以用在百姓身上的钱花在自己身上!” “10万两就是10万两!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你管着户部,把开销定下来!光禄寺那边朕已经传旨了!” “臣明白!” 交换了真心,君臣坦诚相待,接下来就该讨论正事了。 “太岳,朕知道你有很多想法,朕很想听一听,你现在是户部尚书,对大明的财政情况有什么看法?” 张居正思考了一下。 “回陛下,臣以为,现在最刻不容缓的有一件事!” “那就是,取消军田的税粮!” “你说的是军屯纳税吗?” “是!陛下,臣在江陵亲眼所见!军户,卫所的士兵,很多人的日子还不如普通老百姓!不仅要自己种田养活自己,还要纳税,而军户一代代只能从军,所以军官就成为了他们的地主,军户就成了他们的奴隶!” 是的,这也是为什么前期卫所兵打不起倭寇,而募兵的戚家军能把倭寇打的落花流水的原因。 tmd饭都吃不饱还要纳税,本来军田就被军官,豪族士绅们占的越来越少,我tm还要纳税! 就这敌人来了我还得上前打仗! 不得不说,军户制度是明朝国防越来越弱的直接原因! 你只要被征兵了,你这一户就算是军户了,你战死了,补偿通过层层克扣到你手里的很少,你家中男丁还得来补上你的位子,没有成年男丁那就小的也可以,称为幼丁,成年后还是要当兵。 什么?你这一户没有男丁了?没事!你不还有亲戚嘛! 就这样的军队还真tm是放两枪就算对得起皇上了! “朕早就想改变这样的情况了,咱们就先行取消卫所兵纳税开始,如何?” “臣也是这样以为的,陛下!” “先从几个卫所开始改,看看效果怎么样,其中也必然会有新的问题,先实验看看,不要急着推广全国!” 在人口这么大,政治体制这么庞杂的封建王朝中,任何一项政策推广下去,必定会产生很多个新问题,通过层层下放,到了地方上也会变味。 “臣同意陛下所言,如果卫所兵不用纳税的话,他们的负担就减轻了许多,出逃的人也就不会那么多了!” 逃兵现象在明朝十分普遍,几乎每一个卫所都有逃兵。 原因很简单,上述的那些条件,有多少人能坚持下去在卫所当兵呢? 而这种扭曲的余户籍制度,朱载坖肯定是要取消的,但是这牵扯到上百万人,要慢慢来。 这时候,内阁成员们纷纷开始来到值房。 一个个看到皇帝起这么早惊讶,又因为皇帝来到这里再惊讶。 等所有人都到齐了最之后,朱载坖开始向他们说明刚刚和张居正一起商量的事。 第一个跳出来支持的是高拱。 “臣以为此乃仁政!让士兵们少了些负担,不用纳粮,也就不用花那么多精力在种田上,多抽出些时间来练兵,还能多些余粮吃饱肚子。” 高拱做为皇帝的人,他肯定是说啥也支持。 其他人也纷纷表态这个政策好。 但是为君者这个时候不能满满得意,以为自己天下无敌,简单动动脑子就解决了百万人的苦难。 朕还真是个聪明的皇帝呢! 一般当你周围所有人都支持一件事的时候,恰恰才是此事最有问题的时候。 “杨大人,你对军务了解最深,自己也带过兵,你觉得如何?” 一直以来一言不发的杨博这才开口。 “回陛下,臣斗胆直言,此事就是推广下去了,对军户们来说,也没什么好处!” “杨博!”徐阶喊道,“君前慎言!” 此言一出,内阁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卧槽,皇帝难得这么积极的关心国事,你这就泼凉水不好吧! “各位,我知道你们是不想打击陛下积极的心态,但是,以我的经验,军户们如此痛苦的最大原因就在军官们。” “取消军户纳税,根本就推行不到地方上去,我们在这里批一批公章,下了指令,但这消息根本就不会传到基层军人们耳朵上!” 23章 朕会退缩吗? “卫所的那些士兵,早就沦为了军官们的奴隶,他们生活的一切都指望着军官们的施舍。” “朝廷发下去十两银子,最后士兵们能拿到二两就算是很不错的了!” 听到这话,朱载坖丝毫不意外,明后期和晚期的贪污腐败是历朝历代出了名的。 “而普通士兵们,平时只顾着种田和操练,朝廷的消息他们靠什么渠道打听呢?还不是靠那些军官!” 杨博继续说着,“军官们对朝廷,那肯定会点头哈腰,但是转头该税收还是税收。” “反正底层士兵们又没办法打听到朝廷真实的消息,取消军田纳税反而会肥了那些军官们呐!” 顿时,内阁一片死寂。 张居正不由自主的深深叹了口气。 “陛下!”高拱开口道,“此事不是近几年才有的,早在很久前开始有了,陛下不必…” “高先生是怕朕会退缩吗?”朱载坖笑道,“高先生多虑了,这也不会打击朕的心态,因这么点事朕就退缩的话,朕这个皇帝就是白当了!” 众人闻言都期待的看着皇帝。 从前几天以来,新皇帝以前的那种慌张,不知所措消失了,而现在的皇帝仿佛什么都胸有成竹,面对这个内外一塌糊涂的帝国,新皇帝并没有展现出丝毫的怯懦。 这一切被张居正看在眼里,也更让他坚定了皇帝可以带来真正的新政的想法。 “朕想取消军田纳税的政策,最先从九边军镇开始吧!” “要说辛苦,边疆的将士们才最辛苦的,他们的很多条件都比内地卫所的士兵们还要艰苦。” “朕知道,内地卫所之下,很多军户们都和商人,官员勾结,赚些额外的钱,那法子和门路多的是!远不如边疆将士们那样条件恶劣!” 边疆那边,人口本来就不多,自然也不如内地那样繁华。内地卫所的军人们,虽然说军户只能当军人,不能涉及别的行业。 但是很多情况下,内地卫所的军人们的田地比边疆将士们的多一些,而且还偶尔可以赚点外快,给商人,豪富们建个房子,盖个寺庙什么的。 但边疆将士们没有这条件呀,那地方人口本来就不多,自然也没什么豪富商人们,而且辽东这样的地方那更是苦寒之地,种田的粮食收成也不比内地。 和那些蒙古人,女真人也不是不可以做些生意,但是这些收入都会被拿到军官们手中,普通士兵能赚个毛啊? 最要命的是还动不动就要面对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敌人偷袭和攻击。 “所以朕想,减轻军户们的负担,最先从九边开始吧!毕竟他们最苦最危险。” “圣明不过陛下!”高拱道。 他看着自己的学生,如今这么有主见和办法,脸上的欢喜都藏不住了。 皇帝的老师本来就是千秋留名的职业,更何况如果这个皇帝还比较优秀呢? “那朕就开始安排了!杨大人?” “臣在!” “你是兵部尚书,朕要麻烦你亲自主持通州下三河,武清,香河,漷县四县的取消军田纳税一事,你亲自来主持!” 这下所有人懵逼了,不是要从九边开始取消吗?怎么开始从京师最近的通州开始了呢? 张居正敏锐的察觉到了皇帝的意图,还没到杨博发出疑问,他抢先答道,“陛下是想在通州先实验一下成果吗?” 朱载坖摇摇头。 “不是实验,而是九边军镇和通州四县同时进行取消军田纳税!” “这边兵部尚书亲自主持,那边九边军镇也各自推行,然后,半年之后,我们要拿两边的数据比对,以此可以看出军田取消纳税真正的成果。” 众人这才明白了。 通州这边离京师很近,而且兵部尚书亲自盯着,应该没有人敢隐上瞒下,那自然政策推行的效果也是最好的,最理想的。 而九边那边,军官们肯定会有隐报瞒报的情况,半年后,和通州这边的数据相差过大的话,那就是说九边的军田取消纳税根本就没有推行下去。 到时候,九边都会收到皇帝里里外外的一番整理。 徐阶眯着眼看着皇帝。 小皇帝心思还挺不错的嘛! “臣会定时去通州,亲自盯着此事!”杨博明白过来,立马回应道。 杨博见惯了军队里面的那些事,所以这些都瞒不过他的眼睛,由他亲自盯着,军田取消纳税的效果就能保证最好的成果。 再然后抛开土地,收成,气候等因素,就可以得出取消军田纳税的平均数据。 到底军户们可以有多少收益,能有多少粮食留在手中,朝廷心中会有个大概的数。 之后朱载坖会突击检查。 如果让朕发现你的手下的军户们手里的粮食跟平均值相差太大的话,你就看朕办不办你吧! 当然,做这些还不够把政策彻底推行下去。 “另,传旨!” “九边军镇,各镇守太监,和总兵…是副总兵,十五日之内入京觐见,朕要亲自见见他们,了解一下边疆防御。” 太监做为皇帝的耳目的代言人,在一些重要的城镇都有镇守太监,而九边重镇这样的国防重地,那派去的镇守太监更是皇帝相当信任的了。 而朱载坖根本不是要见他们,而是要让他们回到京师之后,让冯保做个评估,看看哪些人信的住,哪些人信不住。 因为这些镇守太监都是嘉靖时期的人,有必要重组一下,都安排成冯保的人。 而见副总兵,那才是真正的了解九边重镇真实情况的。 总兵,是当地最高军队长官,一般都是朝廷直接委派。 但是这些一把手肯定是报喜不报忧,你从他们那里只能听到好消息。 反而从副总兵这些二把手打听情况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首先,一般的二把手都有取代一把手的心思吧? 有了这个心思,只要不是和一把手同流合污,那地方上的那些事,也就不会全是粉饰的漂亮话吧? 也就根本没必要隐瞒一把手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甚至可以把自己的事也推给他们嘛! 当然,添油加醋的情况也是会有的,但朱载坖乐意看到这一点。 一是敲打敲打那些总兵,在边境上都把屁股夹紧了。 二是可以从内部松动一下这些军人,他们常年在军队一起操练,一起生活,那感情自然也是很好的。 但是谁会拒绝在皇帝面前喷死一把手,成为一把手的机会呢? 而且二把手见了皇帝之后,回到地方上一把手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吧?这样也不怕回去后被威胁,自然也就会把当地真实的情况说出来吧? 嘿嘿嘿,朕还真是个机灵鬼皇帝呢! “对了,还有一个事要通知一下你们。”朱载坖拍了拍龙袍上的灰尘,“昨日的殷正茂,房岩空,赵云峰,贪污受贿的案子东厂已经结案了。” “朕下了旨意,这三人斩首示众,抄家充公,家属发配辽东!” 24章 朕!是你们的皇帝! 内阁成员们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显然,皇帝突如其来的这一番处决让他们都感到吃惊。 特别是高拱,他深知自己的这个学生是从骨子里就是柔软之人,在以前当裕王时,就经常救济灾民,对下人也很温柔,甚至是对家禽动物们也有着一颗仁慈之心。 但现在,他轻描淡写的说出要斩首三个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就只是在说吃喝拉撒等轻松的事一样。 而在他身后的张居正却满脸欢喜。 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强硬派之人,虽然现在在人人看来是个老实人,但是内心却是个十足的强硬人物,而这样杀伐果断的皇帝,更符合他的胃口。 “你们也不必感到惊讶,从昨日他们被拿到东厂之时,就应该料到了他们不会有好结局!” 张居正心里说道。 朱载坖观察着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其中徐阶的最耐人寻味。 因为上面这三个是他的人。 皇帝一上来就要弄死三个自己人,这让徐阶虽然不心疼(他当然不会心疼了),但却让他怀疑起皇帝是否是在针对自己。 “徐阁老!”朱载坖开口道,“这三人的贪污证据东厂已经找到了,贪污的银子也从他们府上找到了,对这个判决,你有什么看法?” “回陛下,如此的话,这三人确实该杀!” 徐阶还是一如既往的稳。 其实他心里也很清楚,东厂说证据确凿,那就一定毫无破绽,就是没有证据东厂也能给你创造证据,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且皇帝打的是反腐的口号,其他人也不好保他,你要是反对让别人会浮想联翩。 而且,也就三个七品小官而已,死了就死了,又不影响徐阶的党羽。 “陛下刚刚登基大位,而且年关将至,这时斩杀三人,虽然他们是贪官该死,但是可能会影响新年新朝啊!” 朱载坖看向声音的主人,这是李春芳在说话。 古人也不是说封建迷信,但是新年对人们来说都代表着新希望,新的开始,而且大年初一开始皇帝就要改年号了,算是正式开始帝国新朝,这时候见血,总归不太吉利。 “哈哈哈!李阁老,昨日大朝会你可能没听清楚,朕再来给你讲述一遍吧!” “东厂已经查清,他们所受贿的银子是在一周之前送到他们府上去的,那可是先帝刚刚过世的日子啊!” 李春芳愣了一下。 卧槽!确实啊!自己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他随即起身道,“请陛下降罪,臣竟然一时忘了这一点。” “不必如此阁老!”朱载坖搀扶住想要下跪的李春芳,“朕护不是在责怪你,而是朕要说明,反腐倡廉,打击贪污腐败,这是本身就是个吉利的好事!哪里管什么新年新朝啊?” “发现了一个贪官,就减少了他鱼肉的百姓,就减少了他对百姓和朝廷带来的伤害,一旦发现,只要证据确凿就应该立刻该斩首斩首,该流放流放!” “如果说其他罪犯的处置,可以考虑新年新朝即将到来缓一缓,但是对付贪官污吏,哪一天处决那都是良辰吉日!” “臣等谨遵陛下教诲!” “户部?” “臣在!”张居正起身。 “赶快抄了这三个人的家产,充入国库,东厂会配合你们的!” “是!” “传旨给刑部,以后凡是要流放的罪犯,全部流放辽东!” 辽东啊辽东! 自穿越以来,朱载坖对这一块地区就一直在潜意识里完全不放心。 老奴现在只是个八九岁的小孩子,隆庆三年他母亲喜塔喇氏会去世,万历二年李成梁会讨伐建州女真,捣毁王杲寨。努尔哈赤与其弟舒尔哈齐被俘,收在李成梁帐下,充当幼丁。 辽东的情况几年后再去动,暂时不是最大的问题,辽东真正的隐患从来就不是李成梁,或者努尔哈赤,而是朝廷对辽东的控制。 军阀世家那也是对辽东的控制越来越弱之后的产物,只要中央始终掌握着对那边的控制,一个人,一个群体根本就不会是心头大患。 先不想这些了,暂时就给辽东多流放一些罪犯,把人口给它增加一些吧。 “殷正茂他们今日下午就会斩首,传旨朝廷四品以上的文武百官,武将勋贵都要去观斩!谁都不准告假!” 说完,朱载坖大袖一挥走了出去。 留下一脸惊恐的众人跪在原地… 下午,西市。 明朝的刑场是在西市,位于后世的北京市西四附近,专为处决官吏之用。 刑场已经布置好了,人们都好奇的围观起来,现场有官兵,有锦衣卫在维护秩序,防止人们拥挤。 在刑场左边,由内阁带领的在京四品以上官员们已经排列好了,整齐的站着。 右边,是在京的勋贵们,还有各京营的各位总督们,也一个个惊慌惊恐的站着。 不一会,皇帝在一众锦衣卫和太监们的拥护之下,坐着龙辇来到了刑场。 朱载坖下来,看了看周围的百姓们。 “跪!”一个锦衣卫喊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在场的所有人都齐刷刷的跪下。 朱载坖摆了摆手,那个锦衣卫心领神会,又喊,“起!” “谢陛下!”众人又起身。 朱载坖慢慢的走上邢台,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从冯保那里接过一个自己弄的喇叭一样的东西扩音器。 本来文武百官看皇帝上邢台就惊呼不已,现在皇帝又拿出了这么个东西,这又是哪样? 不合礼仪啊! 望之不似人君啊! 朱载坖清了清嗓子,拿着扩音器喊道,“父老乡亲们!” 这一声传播的极远,在百步之外的人都听到了皇帝的声音。 百姓们啧啧称奇,皇帝竟然用如此亲切的称谓来称呼他们! 而且皇帝也跟人一样,声音也是人的声音呀,不是龙吟呐! “朕,是你们的新皇帝!朱载坖!” “今日,我们要在这刑场,斩首这三个狗官!” 底下的文官们早已经脸色铁青。 朱载坖知道,内阁每天会收到几十个甚至几百个奏疏,很多人会说皇帝今日的举动不合理不合规。 管他呢! 反正劳资又不看那些奏疏! “贪官!是国家的蛀虫!是我们所有人的公敌!” “乡亲们知道吗?现在国库快没钱了!百官们的俸禄,也快发不起了,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百姓们都注意力集中在皇帝的话中,思绪也跟着皇帝的思维走。 “京营的各位将士们,你们有多久没看到雪白的银子了?” 下面无精打采的军人们也都眼里有了光,一个个抬起头看着皇帝。 皇帝竟然关心自己这些丘八? “各位百姓们,你们知道为什么你们赚的钱永远也不够交官府的税吗?” 文官们已经站不住了,不少人干脆都不好好排队了,直接上前走到内阁成员们身前,嘴里说着什么,一个个面目狰狞。 “朕来告诉你们,不是朕好财,也不是你们不够努力干活,更不是国家没有财富!而是这些钱,都进了这些tmd狗官们的口袋!” “国库没钱,百官没有俸禄,百姓没钱,将士们也没钱,那么钱去哪里?都被这些狗官给tmd贪污了!” “你们说,朕该不该杀这些狗娘养的狗官?” 现场顿时陷入沉静中。 几乎每一个人都惊呆了,今天不止看到了活着的皇帝,还看到了他的脸,听到了声音,甚至还听到了他说脏话?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而另一旁,勋贵们和文官们已经坐不住了,甚至有几个翰林院学士已经惊讶的晕了过去。 皇帝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说这些腌臜之语! 昏君!昏君啊! “该!” 突然,一个小男孩稚嫩的声音打破了现场死寂一般沉默。 朱载坖看过去,那小男孩也就七八岁,坐在父亲的背上,双手抓着父亲的头,眼神炽热的看着自己。 “吾皇万岁,该杀!” “对…陛下做的没错!” “杀…贪官就该杀…” 人们的声音慢慢的多了起来,最终汇聚在一起变成了滔天巨浪。 “杀!杀!杀!” “吾皇万岁!吾皇万岁!” 朱载坖展开双臂,沉浸在这些声音当中,聆听着来自百姓们的声音。 这都是他的子民,这就是他敢于改革的底气,和永不言退的后盾。 为了他们,自己得罪这个天下又如何? 底层老百姓永远是最可爱,最善良,也是最单纯的!他们就是小孩子一样,让人充满着希望和快乐。 而朝廷对官员们已经吓傻了,他们又何何曾见过这些万民的力量? 朱载坖示意百姓冷静下来,等所有人都不说话之后,朱载坖走到刑台的一旁,公布了这些人的罪名和官职,以及贪污腐败的具体数额。 随后,他对着那些刽子手示意上前准备。 “斩!” 朱载坖做了个劈砍的手势,刽子手们高高举起的刀落下来… 三颗人头落地,鲜血喷洒在刑台之上,久久不能停止… 25章 比他老子还难伺候 京师,茶馆。 “咱就是说,原来这皇帝老子也没钱呐?”一个老人喝了口茶说到,“刚刚斩首的那些贪官,嘿!居然硬生生是贪了几千两银子,那得多少钱呀?” 坐在他对面的人嗑着瓜子,“反正咱们这种平头老百姓是一辈子也赚不了那么多钱吧!” 一边的年轻人也插话进来。 “原先一直以为,是皇帝收咱们那么多税,听刚刚的皇帝那么一说,似乎也不是这样啊?” “肯定不是啊!你想想,皇帝他就一个人,可是下面的官员,只是这顺天,那就要几万个人,他管的过来吗?下面的人合起伙来,他皇帝老子就是真的是条龙也不可能把这些猫猫狗狗都看的一清二楚啊!”老者道。 几个人喝着茶,嗑着瓜子,在夕阳的余晖下聊着天。 “这么一看皇帝也挺可怜的!”对面的人轻声道,“你看看啊,全国这么多官员,就算一个贪一两银子,那就是几千几万两银子就没了,然后皇帝这边他也不知道!还傻乎乎的以为国家真的穷!” “对啊!而且你看,就那紫禁城那么大点地方,一辈子就在那里头,而且全国每天都那么多事都要他操心,怪不得这皇帝都短命,这么折腾下来任谁也受不了是不是?” 老者闻言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瓜子,起身拍了拍屁股。 “行啦,今日这么一闹,咱们这位新皇帝看着也不错,就盼着日后少点税就好了哈哈哈…” “都回家吧,再晚一些就该宵禁了!” 皇宫,乾清宫。 第一次见识到人头落地的朱载坖正在疯狂呕吐。 太监们拿来几个盆子热水和毛巾,正在伺候着他。 就在刚刚斩首三个人时,喷出来的鲜血久久不能停止,就算自己在十步之外也能闻闻到那股恶心味和鲜血的热烈。 “tmd,早知道就不装这个逼了,呕…” 旁边伺候着的冯保一头雾水。 什么是逼? 为什么要装它? 再吐了一会,把早餐吃的几个馒头和炒萝卜丝都吐出来了之后,朱载坖终于舒坦了些。 但还是没闲着,擦了擦嘴,喝了些热水缓过来之后道,“冯保,昨日要你整理的那些宫女太监的名单呢?” “在这里,万岁爷!” 朱载坖递过来看了起来。 果然,宫里的老太监,老宫女们有不少人,而且都是年龄都很大的那种。 除了这些,还有即将裁减的6000多人。 tmd宫里太监宫女的总数居然有足足14500人! tmd要给这么多人发放俸禄,怪不得宫内开支每年有那么大。 这些人只要留下8000多人,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甚至不少人都是在宫内养老的! 明代宦官数量最多时期也没有超过15000人,与《清实录》记载的十万太监,相差甚远。但是对比前朝,包括阉寺之乱严重的汉、唐两个朝代对比,这个数据依然是很恐怖的。 这其中太监和宫女最多的就是嘉靖一朝。 众所周知,嘉靖沉迷修道炼丹,需要女人的月经入药炼丹。嘉靖也是明代皇帝中采选宫女最频繁的皇帝,他曾九次采选宫女,累计采选1100多人。所以嘉靖时期的2575人,应该也是一个高峰期。 而因为自己是个宅男,很多事都不放心交给大臣们办,就让宦官去做,这也导致了宦官数量的大增。 明实亡于万历,始亡于嘉靖! “好!就按这个数留下8000人,剩下的都放出宫去吧!” “是!” 在另一处的内阁值房,所有人都惊愕的坐在椅子上。 空气中都是震惊的气息。 经过这一次斩首,皇帝以往的形象在他们心中彻底扭转,再也没人拿他当以前的那个平平无奇还有点懦弱的裕王了。 更让他们害怕的是,皇帝对百姓说的那些话! 本来这些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所有人都默契的规则,但是现在皇帝这么一闹,直接把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给公开了。 而且把矛盾在百姓和百官之间挑起来,甚至他把自己也说是贪污腐败的受害者! 其中只有赵贞吉和郭朴一脸的不以为然,其他人则多多少少有些恍惚。 在大明朝干事,谁还没收点过银子啊! 就是张居正此刻也脸色不太好看。 咱们的张神童也不是那么高大上的人物,这官场的潜规则人家也是顺从的。 所以这也是之前朱载坖对他远没有海瑞那般放心的原因,海瑞敢得罪整个官场,敢背叛所有的文官,你张居正敢吗?他海瑞出身一般,他敢两袖清风,身无分文,买个肉都能上全国热搜,你出身江陵名门的张居正敢一贫如洗吗? 不过这也不怪张居正,海瑞他没有什么牵挂,也没有庞大的家族需要他在各方势力中斡旋,但张居正做不到那样。 不过人都有自己最适合的地方,朱载坖不要张居正的廉洁,他要张居正干事。 “今日都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明日内阁都该被各种奏疏塞满了!” 徐阶扶着额头道,他是一脸的精疲力尽。 他是真的被刚才的刑场给整怕了。 一边怕皇帝突然这么暴虐。 一边怕皇帝对百姓说的那些话。 一边又怕百姓们的反应,最起码他们心中已经埋下了对官员们的质疑。 这三件事都深深地刺激到了文官集团们的神经,而且身为清流头子,他明日又该怎么面对几百个奏章呢? 这些奏章皇帝是肯定不会看的,要么留中不发,要么就假装看过了又退回给内阁。 没想到皇帝上午还好好的,一度有着明君的样子,没想到转脸就变成了刑场上煽动百姓,亲自观斩,看着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都无动于衷的人。 把贪污这个官场斗潜规则公布在百姓中,肯定会一传十,十传百… 这也就意味着嘉靖朝拿着皇帝拿六成,臣子拿四成的局面不会再继续存在了! 这tm有点可怕啊! 到底哪一个是皇帝本来的面目?这让急需摸到皇帝性子的自己更加被动了。 更要命的是,皇帝似乎就没有固定的性格和脾气,都是上一秒和蔼可亲,下一秒就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暴君! 徐阶疲惫的按了按太阳穴。 “这尼玛比他老子好像还难伺候啊!” 26章 内阁被包围了! 第二日。 “诏戚继光和谭纶入京觐见!” 乾清宫,朱载坖手上拿着以往的边关奏报,若有所思的说道。 历史上,隆庆朝自初月开始边关危机就没停过。 仅是隆庆元年,在初月,二月,三月,七月,九月五次蒙古攻击边境,极大的威胁了京师和国防安全,耗费钱粮无数,死伤惨重。 一个国家,周边没有敌国才能安定发展,最起码和周边国家政权要和和平相处,不能处处树敌。 有明一朝居高不下的军费就是明朝极其糟糕的国际关系的直接体现。 要安心发展经济,人口和技术,和平是必须的! 但现在困扰明朝最大的两个难题:北边蒙古,南边倭寇,都是闹得最厉害的时候。 历史上倭寇问题因为隆庆开海终于消停了,可以出海贸易了,那些倭寇也不用走私来烧杀抢掠。 tmd!说是倭寇,但里面相当一部分人都是沿海地区的本地人!就是因为明朝的海洋贸易是官方经营,说白了就是海贸的钱都进了宫里,民间不准私自出海。 然后就有很多亡命之徒看到了出海贸易的巨大利润,不惜跟倭寇同流合污来走私赚钱。 南边的问题可以通过开海来解决,而北边的问题,历史上的隆庆也通过隆庆义和来解决了。 但是在朱载坖看来,这些还不够完美。 比如,虽然开海关了,全世界三分之一的白银流入了中国市场,也为一条鞭法的施展提供了基础,但是这些白银的流入把国内经济搞得是一团乱麻。 还有跟蒙古议和,虽然双方开互市,通过贸易都得到了彼此需要的,但是双方依然是敌对和隔离的状态,明朝没有趁机拉拢和分化草原各方势力,渐渐的为老奴的崛起制造了大环境。 朱载坖把精力首先放到北边防线上来,南边现在倭寇还不是闹事的时候,一般都是到了夏天他们才会来犯。 在朱载坖看来,永远解决北边防线问题的办法只有两个,第一个是联姻,第二个是马克沁。 因为草原恶劣的生存环境决定了只要这片蒙古高原还在,这里就会源源不断的产生世界上一流的骑兵。 直到马克沁问世。 但是朱载坖别说机关枪了,就是燧发枪要怎么弄都不知道,自己指望不上几个世纪后才问世的马克沁。 火器是必须要搞得,自己不懂可以让别人去搞嘛!华夏大地永远不缺天才! 而且也可以从西方引入技术,再自己仿制。 但是单纯依靠军事优势来维持的和平远还不太稳妥,只有联姻+火器才是永远解决北患的根本之法。 联姻只是第一步,在它之后的经济控制和军事控制是第二步,第三步就是彻底把蒙古高原从文化,思想,经济,政治全方面纳入大明,彻底成为明朝的一部分。 什么?明朝不是不和亲吗? 确实是不和亲,但是可没说不能联姻。 比如,朱元璋的嫡次子朱樉,第一代秦王,就娶了王保保的女儿为王妃,其中的原因就是朱元璋知道蒙古和明朝不能永远处于敌对状态,因此想要在立国之初想通过联姻来拉拢王保保。 还有一个例子就是后来篡位成为皇帝的燕王朱棣,身为王爷时期也娶了蒙古军阀吴允诚的女儿。 当时朱老四镇守北平,是第一个面对北方蒙古的藩王之一 朱棣上位后,吴氏被封为惠妃。换句话说,这个蒙古女人成为了大明皇帝的妃子。 类似的皇族通婚还有几个,但都是汉族王爷娶蒙古族女人,并不是明朝的主流。 所以啊,明朝官方从来就没有说过不能联姻哦! 有点扯远了。 朱载坖诏戚继光,谭纶,等人入京,有自己的几个打算。 这些人都是东南抗倭的骨干力量,趁现在东南沿海倭寇还没有出海的时间,自己要见见他们。 因为朱载坖要巡视九边! 亲自去看看九边重镇真实的情况,不然自己心里实在是无法踏实。 而这就需要戚继光,谭纶的兵马,和他们跟着自己一起,巡视北境防线。 历史上隆庆帝就对九边重镇和京师的军队情况看不下去了,把戚继光召回来,在北方防线练兵。 俞大猷和刘显他们就留下东南吧,虽然现在不是倭寇出海的季节,但是也以防万一嘛。 戚继光他们从接到圣旨再动身来到京城,起码需要一个月时间。 到那个时候,九边重镇取消军田纳税的政策已经落实下去了,自己正好去看看执行的怎么样,顺便在边军中挑选一下几个有实力的年轻人来培养。 毕竟戚继光,谭纶这样练兵,打仗的奇才一身的学问可不能没人继承,因为军队的技战术和信仰是需要不断的传承的。 这也是军队必须要职业化的原因,只有职业化的军队才能不断的传承信仰和技战术经验。 而没有职业化的军队,大部分情况下的战力就无法保障,只有出现少数几个天才将领的时候可以鼎盛一阵子,这些将领去世之后就又回到了原来的弱鸡样子。 这也是朱载坖考虑的,趁现在大明还有不少军事人才,尽早把军队职业化提上日程。 至于在九边重镇中提拔几个年轻人,是因为自己也需要在军中有那么几个忠诚的心腹存在。 接下来这一个月自己好好看看京师三大营:五军营,神机营,三千营! 当然,这些营现在可没有什么战斗力,都tm多少年没上过战场了,指望他们上战场砍人自己会成为第二个朱祁镇。 自己是要把京师三大营的整顿提上日程,最后重新把三大营的指挥权拉回到自己手中。 为什么说重新呢? 因为朱老四创立的这三大营,一开始是直接听命于皇帝的私人武装,但是因为… 哎,又要说到让人血压飙升的朱祁镇了… 因为大家众所周知的一场变故啊,这三大营的指挥权掌握在了兵部手里。 而tm兵部全是该死的文官! 自己想要军事改革就要从把三大营的控制器拿回来开始! “让戚继光带浙军一千人,谭纶带着两千兵马吧!” 另一旁的冯保警觉起来,皇帝这是要干嘛? “万岁爷,旨意要经过内阁吗?”冯保问道。 “不经过内阁,靠着中旨,谭纶戚继光他们要带着几千人入京,方便吗?”朱载坖瞥了他一眼道。 中旨就是直接绕开内阁,皇帝私自发布的旨意。 一般来说圣旨需要经过内阁批准才会是正式的公文,但如果内阁不通过,皇帝也可以选择中旨,由司礼监直接下放,但是这不算是政府公文,算是皇帝的私人信封。 而调动军队这样的大事,当然需要内阁的点头。 布置完这些工作后,朱载坖有些疲惫的闭下眼睛休息会,已经看了半天奏折,眼睛都看疼了。 不一会,去内阁传旨的冯保慌张的跑回来。 “万岁爷!” 朱载坖被惊了一下,眯着睁开眼睛道,“怎么啦?大呼小叫的!” “内阁值房被百官们围起来了!” 27章 一顿争吵 内阁值房中,张居正,高拱,赵贞吉,郭朴,杨博等人怀惴不安的站立着,其中高拱不断的走来走去,看上去十分的急躁。 一向稳重的杨博也擦擦汗,看向外面。 在值房外,内阁首辅徐阶和次辅李春芳正在面对几十名官员们的包围质问。 他们都是来对昨日皇帝的言论不满,来上疏劝谏皇帝的。 “内阁为什么不对陛下秉公直言?”一个山羊胡问道,“我们昨日就上了疏,但是没有任何回复,内阁也没有回复,请二位阁老解释一下此事?” 原来,他们昨日就已经不少人上了疏,但是皇帝根本就没看退回内阁了,而面对这尴尬的情况内阁也不知道怎么回复,这些奏疏就留在了内阁中。 这些官员得知此事之后,今天有更多的人来亲自把奏疏交给内阁,并且质问为什么昨日的奏疏都没有回复。 其实就是对昨天朱载坖对一番言论不满罢了。 在他们看来,皇帝和他们这些文官是一伙的,我们是帮你统治这个天下的,既然如此就是我们贪污了,鱼肉百姓了你也应该向着我们,怎么能在那群刁民面前公开这些见不得人的事,还骂我们是狗官呢? 更让他们害怕的是,老百姓被皇帝煽动之后那股好似还毁天灭地的力量让他们恐惧。 好在这是天子脚下,京城重地他们才不敢拿百姓怎么样,如果是在偏远地区这些人早就被造反的名义拿下来。 “皇帝陛下在那些百姓面前,口无遮拦,说了些脏话,我们身为臣子就应该纠正陛下的错误,二位阁老,这些奏疏是你们没上报,还是陛下根本就没看?” “对!对!对!” “陛下之前大朝会是就有骂脏话的前例了,如今还这样,这是君道不正!” “殷正茂他们虽然说是贪官,但依然是朝廷官员,斩首本就是重罚了,陛下还在那些刁民面前公开侮辱他们,这是什么道理?” “士可杀不可辱!” “内阁必须给个交代!” …… 徐阶面对一连串的这些质问,脑子一片空白,本就年事已高的他,以前也没见到过这种情况,心跳开始加速起来。 李春芳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之色。 “肃静!”他大喊一声,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你们如此闹事,身为臣子的本分何在?” “昨日才上疏,今日就又来上疏,陛下日理万机,看不过来本就很正常,而且内阁也没说不给回复!” 这些文人集团,总是抱有着一个士可杀不可辱的所谓自尊心,你可以处置我,但是不能侮辱我。 当然,到底是怎么侮辱的是他们说了算… 你骂我两句重话是侮辱,你公布我去跟青楼妹子畅聊人生是侮辱,你让我在朝堂上挨骂也是侮辱。 反正,他们不仅道德底线十分灵活,对侮辱的定义也是十分灵活的。 70年后女真主子要他们剃头的时候他们不觉得是侮辱,还觉得这个通古斯发型还挺清爽的。 要他们三拜九叩的时候不觉得侮辱,跪的那叫一个真真切切。 杀他们几百万人的时候不觉得侮辱。 给女真主子献金银珠宝和闺女的时候不觉得是侮辱。 归根结底就是tmd朱家对他们太好了! 一个字,蹬鼻子上脸! 当然,其中也有很多文官是好的,虽然他们的品德并没有多么高尚,也没有多么为国为民,但是对皇帝和朝廷是忠心的。 比如有几个官员真的是为皇帝说脏话而谏言的,毕竟新皇帝第一次出现在百姓面前,他的形象十分重要。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所谓的皇帝的形象对百姓带来的是恐惧大于尊从,反而是昨日爆粗口的朱载坖,更能给他们带来亲切感。 封建王朝的统治就是这样。 “尔等都是一片为国之心,内阁明白,陛下也明白,今日都回去吧!别这样围着了!” 李春芳说着看看徐阶,意思是你tm倒是吱个声啊! 李春芳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这里面好几个不tm是你的门生吗?你就任由他们这样闹腾? “各位!”徐阶知道不能再装死了,便开口道,“都回去等消息吧!大家都不容易,你们的意见自然会有回复,你们这样内阁也不好办!都回去吧!” 果然内阁首辅的的话就是有人听,刚刚还在渣渣呜呜的好几个官员已经安静了下来,看了看彼此,准备回去。 “慢!” 一道声音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说话之人是个小官,青色官服说明他的品级只有五到七品。 “在下王林,户部给事中,我有疑问。” 徐阶看过去,应该不是自己的门生便摆出一副冷脸,“什么事?” “殷正茂他们的案子走的是东厂,既没有经过内阁,也没有经过刑部,都察院,既是贪污案,本来应该交给上述两个部门,内阁难道对此没有解释吗?” 在内阁值房里面走来走去的高拱听到这句实在是忍不住了,直接夺门而出。 tmd,徐阶和李春芳这两个谁都不得罪的老油条,竟然让这些芝麻小官质疑到皇帝头上去了。 “你!”高拱脸红脖子粗的出来,大声道,“你是在质疑陛下的处理结果吗?” “属下质疑的是内阁,陛下私自任由东厂处决三明朝廷名官,内阁难道就不闻不问吗?” “陛下怎么处理那是陛下的事,我们做臣子的领命照办就是,难道陛下做什么都要经过你们的同意吗?” 高拱气的是他们在这里质疑自己的学生。 于公于私,高拱都是绝对支持皇帝的,几十年的师生情抛开不说,单就是在嘉靖朝要不是没有裕王的处处维护,他高拱早就被严嵩弄死不知道多少次了。 因为高拱暴脾气,直来直往的性子可没少得罪严嵩,若不是他身后是裕王,他这样什么人都不怕得罪的人可能象历史上的海瑞一样一辈子就是个底层官员。 “既然你是给事中,你的职责是监督户部的工作,而不是在这质疑陛下!而且六科是直属于皇帝的,你别忘了!” “正是因为直属于皇帝,所以我才不能对陛下的错处视而不见!” 高拱气的双耳冒烟。 “你…你…反了!” “老徐,你也不管管!” 身旁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徐阶莫名其妙被怼了一顿,也生气了。 “我管?要说管他们,我内个首辅的权力可没你户部尚书大!” 高拱瞪了他一眼,又看向李春芳。 李春芳无奈的摇摇头。 正当这里一团乱麻,热火朝天的时候,一声尖刺的声音让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陛下驾到!” 28章 朱.pua.载坖 “臣等参见陛下!” 朱载坖注视着王林,内心若有所思。 其实说的还真对! 六科给事中是独立存在的体系,而且直接隶属于皇帝本人,这是朱元璋在开国之初对六科做出的颠覆性改变。 六科给事中的具体设置是:每科设都给事中一人,正七品;左、右给事中各一人,从七品;给事中,吏科四人,户科八人,礼科六人,兵科十人,刑科八人,工科四人,均为从七品。 给事中品级虽低,但权力很大,皇帝交给各部办理的工作每五天要到六科注销一次,如有拖拉或办事不力者,六科可直接向皇帝报告。 除此之外,六科还参与官员的选拔、御前会议以及审理有罪官员。最重要的是六科有封还皇帝敕书的权力,皇帝的旨意如果六科认为不妥可以封还,不予执行。 典型的官小权力大! 而且失控的言官们也成为了大明王朝加速灭亡的一个推力,明末的言官们早就变成了党同伐异的工具人。 tmd都南明了还在党争,争吵不止,这其中就有不少言官们的功劳。 “王林?是吧” “是!陛下!” “你说朕让东厂处置殷正茂他们,朕错了,对吗?” 王林胆怯了一些,刚刚自己只是想在同僚们面前装个逼,然后在说几句为国为民的话就回去,像个英雄一样在同僚们的拥护下散班之后去青楼找妹子。 没想到皇帝竟然亲自到场了! 皇帝不应该都是宅男吗?不应该都宅在乾清宫和皇后畅聊人生让文臣们随便吵架去吗? 你这个皇帝怎么跟你爹不一样呢? “回陛下,臣…臣是以为他们应该由刑部…” “徐阁老!”朱载坖打断他的话,扭头看向徐阶。 “臣在!” “东厂有没有处置贪官污吏的权力?” “回陛下,东厂自成祖皇帝时成立以来,一直都有此项权力!” 朱载坖点了点头,看向已经开始跪着哆嗦王林。 “所以你在反对什么呀?朕也好,东厂也罢,都是正当使用权利,但你却说朕错了!徐阁老?” “你tm放过我吧!”徐阶心里叫苦道。 以前嘉靖就这样,出了什么事自己不表态,直接来问徐阶这个内阁当家人,逼着他表态,然后在他做了恶人之后嘉靖在做出决定。 皇帝继续英明神武,骂名继续自己来担。 “臣在!” “朕明明没有过错,王林却说朕错了,这算不算是污蔑朕啊?” 听到最后一句,王林终于镇定不下去了,豆大汗珠从额头流下来。 “回陛下,他也是为了陛下考虑,虽然做的说的不合理,但是也是一片赤诚之心。” 我尼玛! 你才是真正的不粘锅吧徐阁老! 都tm是内阁一把手了还这么圆滑就不合适了吧! “哼!希望有一天他们弹劾你的时候,阁老也能如此善解人意!” 徐阶心里一惊,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后面的张居正也抬起头看看老师,这是皇帝第一次说这么严重的话。 看来皇帝对自己的老师有着不少的成见? 高拱脸气的通红,对徐阶更加不满了。 老子学生挨欺负了,你个百官之首不为他说话? 还好内阁有刚正不阿之人,要不然朕还真是没办法为自己申冤了。 “赵贞吉!” “臣在!” “把朕明明做的合理合法的事说成是错的,这算不算在污蔑朕?” “回陛下,这就是赤裸裸的污蔑君父!” 漂亮! 朱载坖心里暗爽,真不愧是堪比海瑞的直臣。 “王林刚才说,六科给事中直属于朕,那么朕怎么处置自己的属下,自然是朕说了算了!” “陛下…臣…是没表达清楚…臣的意思…我…我” “身为言官话都说不清楚,朕要你何用?” “来人,罢黜王林官职,打四十大板,限三日内离京回乡!” 冯保对身边的几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他们立刻上去摘了王林的乌纱帽,拉到不远处按在地上就开始打板子。 “陛下…臣错了…陛下…啊!啊!” 朱载坖从他那里收回了鄙视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一众官员。 不出意外的话,王林离京的时候他们会上去恭送他离开,王林会以英雄般的姿态离开这里,回到老家之后收到热烈欢迎,人们会歌颂他是不屈于宦官势力的直臣,敢于直言的忠臣。 这就是封建王朝的皇权不下县,回到地方后这边的消息会变成什么版本谁也不知道。 但有一条,那就是笔杆子在这些人手中,事实无论扭曲成什么样都会变成有利于他们的版本。 看来报纸得搞起来了。 现在,对王林朱载坖有自己的法子。 “成国公。” “臣在!” “王林离京之时,安排几名锦衣卫护送他回家,一路上沿途都给人们讲述他犯了什么罪,又因为何被罢官夺职!” “免得有些不明真相的老百姓被他给骗了!还以为朕这个昏君又迫害了一个忠臣呐!” “是!” 官员们一听,卧槽,皇帝这个招恨呐! 直接把王林回乡以后的那点打算给堵的死死地。 你王林本来就以诽谤圣上的罪名罢了官,现在回到地方上又传出什么对皇帝不利的话,那锦衣卫可就能按照很多个罪名跟你比划比划了。 高拱心里暗爽,嘴角上扬起来。 爽! 皇帝太会对付这些玩意儿了! 朱载坖解决了王林,该解决下一个口无遮拦的人了。 “哎!那个…那个谁,刚刚说朕君道不正的那个,站起来!” 一名官员听到皇帝的声音看了看周围,唯唯诺诺的站起来低着头。 “你刚刚说朕君道不正?怎样讲!” 这句话出自《晏子春秋》,原文是“君道不正,则臣职不明;臣职不明,则上下不通,此三代之所以衰也。”这句话表达了晏子对于政治秩序的看法,他认为君主应该以身作则,端正言行,明确臣子的职责,这样才能建立起良好的政治秩序。 “回…陛下,臣说的是陛下…在刑台上说的那些…粗话,脏话。” 看他唯唯诺诺的样子,朱载坖心里顿时气消了大半,这位不像是王林那种一看就是为了博名,逻辑链条都不连贯。 他说的没错,皇帝确实不该说那些脏话,尤其是在公共场合。 “朕知道,你也是为了朕这个皇帝考虑,你的本意是不错的。” 那官员眼里立刻有了光,松了口气。 “但是朕告诉你!太祖,成祖也经常爆粗口,说脏话,甚至是在圣旨里也有不少粗言粗语,但你能说他们说君道不正吗?” 闻言,那人又跪下来惊慌失措,这个大帽子扣在任何一个大明官员身上都扛不住。 “陛下…臣不是…” “君道不正!更应该看的是皇帝做了什么,干了什么,而不是说了什么!” “话说的再漂亮,再优雅,正事一件没干那依然是昏君!所以朕希望你们这些言官,日后不要总盯着朕说什么,更应该看朕说什么!朕就这个脾气,动不动就会爆粗口。” “这个朕是改不了了,但是若朕体恤百姓,使得国泰民安,朕嘴巴脏了些又有何妨?” 那官员早就感动的泪流满面! 虽然皇帝刚刚还罢了一个人的官,那人还在旁边挨打,而且皇帝好像在忽悠我,但是我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 “再说了,若事事都能顺朕的心意,你们这些臣子都能多干些好事,朕就不必动怒了,朕不动怒也就不会爆粗口了,对不对?” 朱载坖就像一个哄骗妹子的渣男,我看路边的女生不是我渣,而是你不够漂亮,如果你是这条街上最漂亮的妹子我又怎么会看别的妹子呢? pua嘛!上位者多少都得会点嘛! 果然,刚刚还在似乎要闹翻天的这些官员们都被皇帝忽悠瘸了,一个个痛哭流涕。 再加上刚刚处置的王林的衬托,更显得朱载坖赏罚分明,对事不对人。 众臣心里都感慨陛下是个明君啊! 赏罚分明啊! 都是臣等没做好所以才让陛下说了那些脏话呀! 29章 就你叫陈洪啊? “臣等认罪!陛下不必自责!” “是啊陛下,都是臣等不好啊!” “陛下注意千金之体,少些动怒啊!” 徐阶看着刚刚还要闹翻天的官员们,现在竟然被皇帝几句话就说哭了,还把罪名都担在自己身上,这让他看的目瞪口呆。 上一次百官们集体痛哭,是严嵩父子倒台的时候来着 “你们是好心,朕也是好心!” “你们想想,朕刚刚登基就想砍人吗?朕把这些事都推给你们,自己在后宫夜夜笙歌不早朝,天天陪伴太子和皇后不好吗?” “再每月上两次大朝会,国事都交给你们去办,你们做好了朕捞个美名,你们没做好朕撇开关系,处置几个人就依然是明君。” “朕亲力亲为,是为了什么呀?” “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大明朝!这大明不仅仅是朕的,也是你们的啊!朕想我们君臣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隆庆皇帝是好皇帝,那一朝臣子们也都是好臣子吗?”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跪在地上的官员更加感动不已了。 甚至不少人捶地大哭,嘴里不断的念叨着什么辜负了先帝什么的。 其实朱载坖心里是很喜欢这些正直的人们的,他们很可爱,爱恨分明,嫉恶如仇,直肠子,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 身为皇帝,这样的臣子很好用,身为一个人,有这样的朋友那也很好相处,他们都是可爱的一群人。 朱载坖就是不希望这样正直的人们被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们给带坏了,当成枪使。 这样的臣子们可能没什么本事,但是心里很干净!如果国家有难第一批殉国的就是这样的臣子们。 “算了!都起来吧!” “陛下,臣等确实是误会陛下了,请陛下责罚!” 朱载坖笑笑。 “责罚就不用了,你们给内阁几位大臣道个歉就行了,然后都回去忙吧!” 内阁做为皇帝和百官之间的屏障,和百官不能太和睦相处,但也不能太过对立起来。 刚刚还在怀疑皇帝也和嘉靖一样玩弄人心的徐阶,看到这一幕心里竟有些感动。 这是内阁好久没感受到的来自皇帝的敬意。 看来皇帝还是个厚道人啊! 闹事的官员们集体向内阁鞠了个躬,口中道,“各位大人请恕罪!” 内阁在徐阶的带领下也回礼。 “不敢不敢!” 等双方都握手言和之后,所有人都其乐融融的回去了,内阁会值房,皇帝回乾清宫,闹事官员们回各自衙门。 唯独剩下王林摸着屁股在地上半死不活,染红了身下的几块砖。 ~~ 回到乾清宫的朱载坖,没有坐下来继续休息,而是派人把那个晚宴上被代王拳打脚踢的太监叫过来。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小太监被人领了过来,颤颤巍巍的跪在皇帝面前。 要把笔杆子握在自己手里,跟文人集团争夺话语权,就从报纸开始。 所谓的皇权不下县,指的就是舆论权在当地的豪绅和官员手中,朝廷的政令,他们想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律法条文,他们想怎么解读就怎么解读,一句话,在地方上所有的一切,都是豪绅和官员说了算。 而大明官员的俸禄是历朝历代最低的,一个知县一年的俸禄只有40两,养家糊口勉强才够,甚至多生几个孩子都养不活。 所以基层官员们通常会和当地的豪绅沆瀣一气,从他们那里赚点钱,为了他们的利益说话,自然而然朝廷对什么政策到了地方都变成了有利于豪绅的政策。 舆论权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比如后世的辫子王朝,修明史修了快tm一百年,还严禁民间的所有明史,以此给明朝抹黑了很多。 一般朝代修前朝的史书也就三五年,再长也就十几年的事,毕竟前朝也就几年前的时候,很多资料都齐全,你拼凑在一起就行了。 但是咱大清的明史从顺治一口气修到了十全老儿,那可是内内外外不知道改了多少内容啊! 比如,张献忠屠杀了六万万人这种稍微有点常识就知道是不可能的记载,就是舆论权的重要体现。 什么?当时的中国没有那么多人口? 当时的四川没那么多人? 泥腿子们tm懂个屁! 笔杆子在豪绅和通古斯贵族手中,他们说啥就是啥,泥腿子们吃点红薯,种点粮食,再生点孩子当包衣奴才就行了,他们哪来的心思质疑这些啊! 再比如,通古斯贵族们说明朝有十万个太监,咱大清只有几千人,以此来显示自己的节俭和英明。 但是稍微有点常识的都知道,紫禁城才多大,十万个太监那得挤成什么样啊? 难道皇帝每一次出行都是这样的画面: 来来来把腿挪一下,皇上来了,让一让让一让啊!躺着那几个站起来! 这tm不得一个人放个屁整个皇宫都得团灭啊! 所以啊,笔杆子从长远来说甚至比枪杆子更重要要! “你叫什么呀?”朱载坖喝了口茶道。 “回陛下,奴婢叫陈洪!” 卧槽! 朱载坖一惊,自己还没找他呢,他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陈洪,这可是相当棒的工具人啊! 历史上的陈洪心狠手辣,腹黑,只忠于皇帝,而且权利欲还很旺旺盛。 这样的人太好用了! “知道朕叫你过来是为什么吗?” “请陛下示下!” “你认字吗?” “奴婢认字!” 其实,明朝一开始是不允许宦官参政议政的,在老朱那时候,他们只能干宫里一些最苦最累的活,老朱和臣子们商议的时候要站在十步之外,无故靠近的门前守卫都可以斩了,不必请示皇帝。 重用太监从老四那里开始的。 诚然,马三宝是个奇才,而且是从小在自己面前长起来的,你篡位的皇帝没有安全感用自己人也无可厚非,关键马三宝的功绩也配得上千古名宦了。 但是坏的是东厂这东西,是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纪刚越来越膨胀,甚至给老四物色的秀女都敢插手,最后还打算谋反。 从此老四觉得锦衣卫一家独大,得有个力量制衡,而且锦衣卫指挥使很多时候不在宫里,怪没有安全感的。 所以老四设立了东厂,也是和锦衣卫一样纠察百官,刺探情报的组织,唯一的区别就是东厂的一把手是皇帝身边的心腹太监,用着放心。 后来到了宣宗朱瞻基那会,这位好圣孙实在受不了皇帝直接统领六部的工作压力,便设立了内书堂,开始给身边心腹宦官们教书认字,让他们参政议政,以此来分担自己的压力。 再后来太监开始延伸到明朝的各个角落,逐渐开始泛滥,这也是葬送明朝的一大原因之一。 确实,宦官也有马三宝,汪直,冯保,一样有能力的太监。 也有王安,王承恩一样忠诚的太监。 但是更多的是王震,刘瑾,魏忠贤这样的祸国殃民的玩意儿 30章 陈洪的嘴角微微上扬 而土木堡之变后的文官一家独大,更加剧了朱家天子们对宦官的依赖,用他们来制衡文官集团。 对朱载坖来说,宦官集团是一定要铲除去他们体系的。 但不是现在,如今的自己还没那么多可以依靠的人,现在对他最值得信赖的人依然是身边的冯保。 “朕这里有个差事,你要不要?” 陈洪诧异的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皇帝。 “大胆!”冯保怒喝一声,又赶紧反应过来磕头如捣蒜。 朱载坖摆了摆手,示意无所谓。 “奴婢…奴婢…愿为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这个时候的陈洪还没有进入司礼监,是很多底层太监中的一个而已,虽然很突然的被拿到皇帝面前,皇帝还要给自己差事,很是紧张。 但同时他也明白这是个机会,咸鱼翻身的机会。 富贵险中求嘛! “自今日起,你进入司礼监。” 先把他的位子提高起来,不然没身份没权利的怎么办事? 冯保惊讶的望向皇帝,一个小心的尚膳监太监竟然莫名其妙就进入了司礼监? 刚刚自己是不是有些大声? “奴婢谢过万岁爷!” 陈洪兴奋的重重的一声磕头。 “别急着高兴!”朱载坖笑了笑,“进入司礼监并不意味着你就可以参政议政了!” 听到这话,冯保和陈洪同时疑惑起来。 司礼监不就是给皇帝处理政务的吗?陈洪为什么不能参政议政? “让你进入司礼监,只是个身份而已,你真正的差事另有其他。” “朕要你组建一群识文断字的太监,组建一个新的衙门,就叫大明日报。” “不同于邸报,这个衙门要直接刊印朕的话,朕写的一些文章和公文,而且这些报纸要直接面对老百姓,用大白话书写!” 邸报那都是给官员们看的,说白了就是官府的公告,给各地的部门和官员们都传达一下朝廷最新的动向,跟老百姓一点关系都没有。 冯保听到要用白话文时,跪下来劝谏道,“陛下千金之身,您的话语和亲手写的文章公布给百姓看已经是天大恩赐了,用大白话书写有损天子威严呀陛下!” 这就是封建王朝对百姓的统治,永远都是威严大于亲切,而百姓对官吏和朝廷对第一反应也永远是恐惧,而不是热烈欢迎。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封建王朝的生产力和思想约束摆在这,官府也根本就没想过为百姓服务,在他们眼里所谓百姓更像是一群牛羊一样。 “朕说了,这报纸就是写给百姓们看的,百姓们听得懂那之乎者也吗?” “奴婢斗胆问陛下,那百姓有少有识字的,这报纸发不出去几张吧?”冯保又问 朱载坖笑了笑,看向陈洪。 “不识字的百姓,你可以找一些说书的读给他们听,而且还有街头上的那些小孩子,他们的记性最好,你可以安排人让他们背下来报纸上的内容,说给其他人听!” “是!” “冯保,你给五城兵马司,锦衣卫,巡城御史,还有那些巡捕营打个招呼,这大明日报,是朕的私产,叫他们不要动!” “奴婢明白!” “而且,那些百姓们读这些报纸,议论这些报纸都不能以任何妄议朝政什么的罪名抓起来,明白了吗?” 封建王朝言论并不自由。 相比于清朝的文字狱,明朝也有文字狱。 虽然说老朱家皇帝的朱字,民间不必避讳,但是依然产生了一些因为说错话,写个字刺激到皇帝而死于非命的案子。 主要是朱元璋的洪武一朝有过不少惨案,但正史上没有记载,大多是野史里出现最多,也不知道是辫子王朝为了给自己找个先例还是明朝不敢记载在史书上。 比如,武安府学训导吴宪,为祝贺皇太孙写了篇贺表,当中出现了“帝扉”二字,老朱以为这是暗示“帝非”,或者“帝废”,就喜提满门斩首大礼包。 再比如,翰林编修高启作诗“小犬隔墙空吠影,夜深宫禁有谁来”,老朱以为这是在影射他监察百官,被腰斩。 御史张尚礼作诗:“梦中正得君王宠,却被黄鹂叫一声!”,下狱处死。 兖州知府卢熊把“兖”错写成“衮”,被朱元璋视为不敬,斩首。 知道海瑞能活下来有多幸运了吧! 当然,这些都是野史记载,这些案件中错漏百出,比如因作诗死于文字狱的翰林编修高启,实际上因为犯案连坐,却被写成了文字狱。 僧人德祥因诗被斩,实际上这个僧人活到了永乐年间。 僧人来复因用字而被杀,实际是他与胡惟庸合谋而死,与文字狱无关。 还有张尚礼、陈养浩这两个《明史》及《明太祖实录》都没有记载的人,被编出来作为明太祖文字狱的证据。 大概是老朱死后被压制了很多年的文人和士绅们编的吧。 但这也再一次表明舆论权的重要性。 所以朱载坖下这个令,就是要告诉那些不怀好意之人,朕的报纸只是给百姓传达朕的意思的工具而已,他没有任何政治色彩,你们别想用它来搞事情。 “陈洪,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陈洪明白了自己的任务,开口道,“奴婢有一事请示陛下!” “说。” “奴婢在有需要时,能否借用一些东厂的人手?” 冯保瞬间炸毛,警觉的向陈洪看去。 “你推广报纸为什么会需要东厂的人手?”朱载坖问。 “回陛下,奴婢以为,此事在民间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同的声音,如果有人曲解了陛下的意思,或者打着这个报纸的幌子闹事,那时就需要人手去查明和捉拿!” 朱载坖一惊。 确实啊,报纸毕竟会刺激到传统的士大夫阶层的话语权,指不定有人拿着这报纸搞事情,或者打着解释错了和误解自己报纸的意思为幌子,去搞出一些乱子。 比如自己在报纸上说,我们今天在边境又斩杀了几个敌人,本来的意思是庆祝战事胜利,振奋一下人心。 然后下面的官吏们就拿着报纸说,你看,边关告急,有战情,有了战情就要干什么? 加税啊! 你看皇帝都说了边关在打仗,我们要支持陛下,所以要加税军粮啊! 这tm就完犊子了,报纸的名声搞臭了等于皇帝自己的名声也就搞臭了。 所以陈洪考虑的还真不是没有道理。 想到此处,朱载坖扭头看向冯保。 冯保点点头,对着陈洪道,“今日起进了司礼监,我们都是天子家臣了,都是为陛下办差,需要东厂的人手跟我说就是!” 陈洪低着头道,“谢陛下,谢冯公公!” 但朱载坖却看到,他的嘴角是微微上扬的。 31章 我TM只走了十步! 等再和陈洪交代了一些报纸的细节,比如多少钱买一份,说书的要怎么说,街头上的那些小孩要怎么组织起来等等之后,陈洪退了下去。 朱载坖看着他刚刚的嘴脸,心里一阵恶心。 “冯保。” “奴婢在!” “日后这个陈洪会惹大麻烦的,你时不时的得紧紧他的皮!” 冯保神秘的微笑道,“奴婢明白!” 之后朱载坖实在没心思看奏章了,就换了身便衣,带上几个人直接来到了五军营大营。 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明初跟着朱棣北上南下,横扫大明周边一众不听话小弟的军事力量,其核心骨干都是从靖难之役跟着老四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 这也是明朝军事力量最辉煌的一段时间。 三大营兵种和分工不同,五军营是步兵和骑兵混合组建,是主要攻坚力量。 三千营,最早是向老四投降的三千个蒙古骑兵组成,最早就是雇佣兵性质,在老四五次北伐中有不小的贡献,后来扩编成7万人之多,主要由骑兵组成,是突击和冲锋,以及袭击为主要任务的侧翼军队。 神机营,世界上第一个火器部队,也是第一个采用三段式射击战术的部队,领先西方200多年。 土木堡之变葬送的20万精锐之师,绝大部分力量就是京师三大营。 景泰三年,明代宗朱祁钰命兵部尚书于谦整顿京营,于是他从三大营中共选15万人,分成10营,称团营。但在明英宗朱祁镇复位后,于谦被杀,团营制被废除,恢复三大营旧制。 到了明宪宗成化年间,京军制度再一次变更,明宪宗朱见深恢复团营建制,由原来的10营增为12营。 这就是现在的十二团营,也是京营军事力量的主体。 三大营还在,但是早就不是以前的级别了,精锐都在十二团营,三大营只剩下一群老弱。 京师的主要防备力量也变成了十二团营。 朱载坖打算来个突击检查,来到军营前,派人去把朱希忠叫过来。 朱希忠不仅是锦衣卫指挥使,还担任着十二团营和五军营的统领,神机营的统领之前也担任过。 朱载坖在军营前就默默等着,不一会,成国公朱希忠就颤颤巍巍的来到了皇帝面前。 “臣…” “嘘!”朱载坖示意他不要说话。 朱希忠一脸惊恐,刚刚自己正在国公府里正以我要打十个的架势跟几个小妾探讨人体结构呢,突然几个人进来就说皇帝要视察五军营。 什么! 皇帝已经出宫了。 什么!! 已经到了五军营大营前了 什么!!! “tmd,要不要这么惊吓,容易吓痿的啊喂!”看着马背上的皇帝,朱希忠心里叫苦。 “你tm跟你老子截然相反,一个打死不出门,你是一天不出门就难受,你是真闲不住啊!” “谁家好皇帝不待在皇宫,天天东奔西跑的?” “陛…陛下…”朱希忠看着皇帝。 朱载坖下了马,拍了拍朱希忠的肩膀。 “今日你带朕好好视察一下五军营,也看看你担任五军营统领之后是怎么治军的!” 朱希忠一时愣在原地,头脑一片空白。 “还有,敢在别人面前暴露朕的身份,有你好果子吃!” 朱载坖瞪了他一眼,却站在他身后,乔装成他的属下一样。 顿时,朱希忠感觉后背冰凉。 朱载坖在他身后道,“今日朕就是你家的一个下人,你就带着朕看看这五军营的日常,好不好?” “好…好…” 朱希忠咽了下口水,腿脚发软的向前走着。 大营前有十几个士兵正在站哨,看见朱希忠来了收起之前嬉皮笑脸的嘴脸,认认真真站好。 朱载坖一看就知道这些人tmd连站都站不正,一看就是虚。 “公爷!” 一个士兵谄媚着道。 “哎…哎…” 朱希忠完全没心思管别人只觉得后面随时有一个巨口要把他吞下去一样。 进入了军营之后,朱载坖看到了十分可笑的一幕。 之前这里面没有一个人披着甲,刚刚外面的那十几个货看来就是给外人看的,所以才披上了甲。 一眼望去,军营内大部分都是40-50岁的中年人,一个个瘦骨如柴,肤色发黑。 有那么几个聚在一起斗鸡,还有一群人正在喝茶聊天,另有些的在帐篷后面正在吹着口哨小便。 一个个都看到朱希忠,点头哈腰,脸上尽是谄媚之色。 “公爷!” 朱希忠被这一声吓一跳,怒视着前来找自己的一个士兵。 “干啥?” “您之前派去给定国公他们家修陵的那几百个兵,已经昨日给派过去了。” ……… 朱希忠当场石化。 双脚仿佛钉死在地面上一样,一步也挪不开,根本没胆子向后面看过去。 朱载坖低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十步! 从大营正门进来只走了十步,朱希忠就让他见识到了出色的治军效果。 朱希忠听到了皇帝的叹息,心想今天算是完了。 壮着胆向后看过去,没成想皇帝早已经转过身,正在往回走。 那士兵还在喋喋不休的汇报着。 “定国公他们家还说,等修陵好了之后亲自上门拜谢公爷…公爷?” “陛下…陛下” “公爷,这里没有人叫毕夏,公爷?公爷?” …… 回到乾清宫,冯保见皇帝脸都黑了,便知道肯定是军营的情况让皇帝很不满意。 他走上去一边上茶,一边默默的拍着皇帝的背,想让他气顺些。 朱载坖冷着脸,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奔过。 姗姗来迟的朱希忠轻轻走进来,一言不发的跪倒在地。 “冯保!”朱载坖气的声音有些发颤。 “奴婢在!” “你来给成国公上上课,给他讲讲庚戌之变。” “是!” “成国公,嘉靖二十九年六月,俺答率军犯大同,总兵官张达和副总兵林椿皆战死。因贿赂严嵩子严世蕃而任宣大总兵的仇鸾惶惧无策,以重金贿赂俺答,使移寇他塞,勿犯大同。 八月,俺答移兵东去,八月十四日,入古北口,杀掠怀柔﹑顺义吏民无数,明军一触即溃,俺答长驱入内地,营于潞河东二十里之孤山(今通州东北)、汝口等处,京师戒严。 自土木之变以后,京师百年无警,如今俺答突然兵临城下,一时极为震恐,手足无措。当时京师兵籍皆虚数,禁军只四五万,半为老弱,半为内外提督大臣之家役使。又缺少战具甲仗,无力守为京师!” “那次死了多少军民?”朱载坖看着朱希忠,话确实问冯保的。 “庚戌之变,蒙古部队所掠州县人畜二百万头,使朝廷颜面尽失!死伤军民几万余人!” 32章 他老子还想不想要回去? 朱希忠深深地低下了头。 庚戌之变,这个自土木堡之变后大明再一次被蒙古人打的兵临城下的一次耻辱,当时身为神机营提督的他怎么会不知道有多严重呢? “朱希忠!” 朱载坖一声怒吼。 “当时你还不是锦衣卫指挥使,但已经是神机营提督了,你应该知道当时俺答汗兵临城下,京师各兵营是什么状态?” “臣知道!” “当时纸面上,京师有14万士兵,可真的到了危机时刻,你才调出来多少人?5万!5万!5万!”朱载坖咬牙切齿道。 “把军队不出城迎敌,任由俺答汗烧杀抢掠的责任当时推给了严嵩,好,朕体谅你了,可是今天呢?” 当时俺答汗都打到蓟州了,严嵩下令所有军队不许抵抗,任由对方一路横扫。 现在看来严嵩做的还真他们挺有道理,京营吃空饷的事都这么严重,更何况其他地方呢? 这么点兵力出去应战,可能京师都被俺答汗突破了进来。 而当时还是不得已成为严嵩狗腿子的朱希忠一顿给他送钱,这才保住了自己,没有收到惩罚,可是当时京营只凑出一堆老弱病残,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关外蒙古人再突破进来,到时候你打算还给朕拿出15年前的5万老弱病残吗?现在京师连这点人都没有了吧?” “陛下!”朱希忠惊恐,“臣…臣…这个…那个…” “还是说,给敌人退敌的金银由你你成国公府来出?还是朕要派你去前线击退来犯之敌?” “这…这…我我我…” 朱载坖看着他语无伦次的样子,彻底失望了。 这tm是怎么当上锦衣卫指挥使的? 他连京营都带成这样,锦衣卫呢? 自己指望着这样的人当自己的人肉摄像头? 算逑吧! 这还不算离谱的,历史比这个更离谱。 俺答兵破古北口,兵至京城近郊之后,朱希忠部署兵力,昼夜捍御,敌知有备,遂撤而去,京师戒严。为此,加希忠兼太子太师。 御敌有功,加封太子太师! 可是tmd京营的兵力按照纸面上的人数来说是不用龟缩防守的,是应该直接平推过去在蓟州就干掉俺答汗的三万多人的。 这么离谱的加封背后就是严嵩搞的鬼。 “召集内阁!” 只见皇帝一声令下,门口的小太监便立马点头去了。 不一会,内阁所有人都集合在乾清宫。 领头的徐阶进来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成国公,便心里猜到了一二。 京营吃空饷那点事人尽皆知。 但看皇帝的表情就知道,这事的严重程度超乎想象。 于是他立刻打起了精神,明白了这事上不能袒护成国公了。 嘉靖最后的那几年,身为锦衣卫头子的朱希忠可没少孝敬百官之首徐阶。 多少次地方上徐阶的族人鱼肉百姓的案子都是朱希忠派锦衣卫按下来的。 等所有人都被赐座坐了下来之后,朱载坖开了口。 “要不朕直接给我儿子传位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慌的看着皇帝,随即都齐刷刷的跪下。 “陛下不可这样说!陛下刚刚登基大宝,怎能如此言语!”徐阶道。 其他人也纷纷随和。 “哎!”朱载坖叹了口气,“可是有人巴不得朕像英宗一样啊!” 朱希忠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既然有些人如此期待朕离开,朕传位给朱翊钧就是了,反正他只有四岁,有些人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多好啊!” “臣等有罪!” 大臣们都明白了皇帝在生气,但是具体为什么生气有人猜到了,有人没猜到。 而有人可不管你生不生气,他只管你作为皇帝的举止。 “陛下请收回此言!” 朱载坖望过去,不出意料的说话之人是赵贞吉。 “这里没有人想害陛下,也没有人盼着陛下离开,若有什么臣等的罪过陛下惩罚便是,但不可如此自暴自弃。” 朱载坖莫名其妙的笑了笑。 不愧是从嘉靖,严嵩,严世蕃都骂过的人! 赵贞吉一脸坚毅的问,“敢问是何事让陛下如此,臣等尽力为陛下分忧!” “朕今日去看了京营!” 一句话,众人都明白过来了。 喝兵血吃空饷的事呗! 这下赵贞吉也不再质问了,默默的跪了下去。 “京营实际士兵数量不到纸面上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少,如今新春之际,就是蒙古犯边最频繁的时候。” 闻言,徐阶,李春芳他们都惊讶的望向朱希忠。 他们知道京营有吃空饷的情况,但没想到空饷这么严重,即便是事先猜到了的徐阶也是一脸震惊。 “再来一次庚戌之变,京营还能拿出多少人?这么多年了,武将不管,文臣不奏,如此这般不就是盼着敌人打进来,把朕这个皇帝掳走吗?” “再来一次天子北狩!再来一次北京保卫战!京师易主了,还有些忠君体国会殉国,剩下的转头换个主子磕头就依然是荣华富贵!” 朱载坖气的满脸通红,口干舌燥。 所有人都感受得到皇帝的怒火和怨气。 “是啊!”张居正心里想到,“刚刚登基几天,现实国库空虚,再是贪官贪污,然后又一大堆的事情在年后等着他,现在又发现这等事,换我我也会想杀人的!” “万岁爷!”冯保过来,端了一杯温水给皇帝。 眼看皇帝差点被自己气个半死,朱希忠赶紧请罪。 “臣请陛下重重降罪!” 朱载坖喝完水缓了过来,在冯保一顿按摩肩膀和后背之后气顺了过来,死死地盯着朱希忠。 “你确实该重罚!” 朱希忠汗流浃背,皇帝的每一句都带着寒气。 “拟旨,朱希忠治军不力,罔顾圣恩,即刻打入刑部大牢!” “收回府上所有赏赐,摘了成国公的牌匾!” 朱希忠差点吓晕过去。 他根本没想到惩罚来的如此严重。 他本来就是以皇帝消消气的目的请罪的,没想到直接把国公之位给请没了。 徐阶一看朱希忠的罪过确实不少,毕竟你管了十多年的京营,现在军队亏损这么严重你再怎么罚都不过分。 “臣来拟旨!” 看着徐阶站起身,朱希忠便知道没人能捞自己了。 他哭着磕头。 “臣,领旨谢恩!” 冯保一个眼神过去,乾清宫外的小太监叫唤一声,即刻来了几个锦衣卫,扒了朱希忠的官服,卸下身上的香囊什么的装饰,一把架起抬了出去。 正在拟旨的徐阶再次听到了皇帝声音。 “再传口谕,问问朱希忠长子,他老子还想不想要回去?” 33章 早说了把腚擦干净 朱希忠锒铛入狱。 但是问题还摆在那里,那就是京营需要有人整治。 暂时也说不上整顿的能征善战,但最起码兵部的名单得是实的吧! 朱载坖还是需要有人来彻查京营,来把把那些吃空饷的都揪出来,除掉那些只在名单上有,现实中早就死了几十年的幽灵兵。 而这个人最好的人选就是朱希忠长子,朱时泰。 这人现在还年轻,现在只有24岁,后世刚刚大学毕业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个孩子都会打酱油的人了。 这人历史上万历二年接替父亲的爵位,成为第八代成国公,但是当年就去世了。 他和徐阶的儿子是连襟,上一任锦衣卫指挥使陆炳的女婿。 陆炳有五个女儿,一个嫁给了严嵩的孙子,一个嫁给了朱时泰,一个嫁给了徐阶的儿子徐瑛。 再加上嘉靖的发小的身份,这才成为了历史上权柄最大的锦衣卫指挥使。 并且死后他的家族也没有被清算,虽然最终依然被隆庆抄了家,但是子孙们也没有被杀头,最后在张居正的求情下,被万历放出狱了。 也算是历代锦衣卫头子中结局最好的一个了。 “徐阁老?” “臣在。” “再拟一份圣旨,诏谭纶,戚继光,带着两千浙军一个月内入京。” “你们也看到了,京营如今都废成这样了,诏他们回来练兵吧!” 朱载坖扶着额头,疲惫的说道。 “陛下,谭纶,戚继光离开东南,恐怕…” “没问题的,阁老!”杨博开口,“倭寇这个时节还不会闹腾,况且还有俞大猷他们在,料不会有问题。” “实在不行内阁再给东南诸省发个文,密切关注倭寇东西,有什么风吹草动再派戚继光和谭纶回去也来得及。” 朱载坖望过去,这是高拱在说话。 果然,自己的老师还是坚定站在自己这一边。 “我来帮忙!”张居正起身过去给徐阶磨墨。 朱载坖看到这一幕不禁心里温暖了一些。 至少这几天这些臣子们的表现还是挺给力的。 让所有人都再起来之后,朱载坖也慢慢消气了。 “朕以为,整顿京营的人就派朱希忠的长子朱时泰去干吧,好让他成国公一家以功功抵罪,你们怎么看?” 众人听着皇帝的意思,似乎还有些偏袒成国公他们家? 其实也并不是,而是京营空响在底下牵连着很多人,那些在京的国公勋贵,不少武将们,还有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人,多少人在这里面牵扯着? 换成其他人来干,肯定会顾虑这些因素,怕得罪人,最终会糊弄自己这个皇帝,而到时候自己不满也没办法,还得释放朱希忠。 但如果是朱时泰来干这事的话,阻力就没那么大了。 第一,成国公他们家就是嘉靖朝最受欢迎的勋贵家庭,也是嘉靖最信任的人之一,因此勋贵们那边比较好说话。 第二,朱希忠这十几年来,京营中的大多数人都是他提拔的,神机营,十二团营,五军营,都有很多人是受他的恩情的。 现在他的儿子救父心切,那些人也不好视而不见,肯定会帮助朱时泰的差事,底下那些看不见的空额也能加大力度搜查出来。 “陛下圣明!” “陛下,兵部可以配合朱公子彻查京营!”杨博道。 庚戌之变进一步加强了文官对京营的控制,现在的京营名义上是直接听命于皇帝,但其实被兵部管着的。 “冯保。” “陛下。” “东厂配合兵部,全力协助朱时泰彻查京营!” “奴婢领旨!” “杨大人就对军田取消纳税的事多上上心吧,京营的事,太岳你协助朱时泰。” “是!” 兵部彻查京营?开玩笑呢? 你查你自己? 但是朱载坖相信张居正,派东厂的人协助也是为了最大程度上方便张居正查空饷。 朱载坖起身,深吸了一口气。 “再传口谕给朱时泰,一个月后谭纶和戚继光会带着浙军到京,到时候若还没查好京营的空饷,就带着他家人回南直隶怀远老家去吧!” “他老子就别想要了!” 说完,不等其他人插话,朱载坖摔碎了手上的茶杯,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内阁一众阁员愣在原地。 皇帝敢杀朱希忠吗? 这是他们很多人的怀疑。 朱希忠,可是当年从大火中和陆炳一起救出嘉靖的人呐! 这些年除了英国公他们家,最有权势的就是成国公一家了。 张居正还兼任着兵部侍郎的官职,他决心这件事要好好盯着,必然不能让皇帝失望。 高拱也皱着粗眉,内心想到皇帝第一次这么生气,自己这个老师可得在内阁好好帮助张居正办好这个事情。 尤其是如果有人牵扯到徐阶不好办的话,高拱就会插手进来。 一个时辰后,成国公府。 一群东厂番子正包围着宅子,一个个脸若冰霜,手放在腰上的剑柄上,散发出一股威严之气。 宅子内,一个小太监正在宣读圣旨。 “朱希忠治军不力,导致京营空饷严重,欺上瞒下,身为统领,不尽责,身为臣子,不尽力,着,罢去国公爵位,其人打入刑部大牢,收回府内一切赏赐,钦此!” 朱时泰领着朱家众人,跪在地上跪迎圣旨。 在他后面一群女眷和下人哭哭啼啼的。 “都别哭了!”朱时泰接过圣旨后道,“朱家已经够丢人的了,要嚎回屋内嚎去!” 闻言,众人哭声戛然而止。 “公子,咱家还有圣上口谕要说给你听。” 朱时泰又恭恭敬敬的跪下。 “陛下说:你还想要老子的话,一个月内彻查京营空额空饷一事,给朕一个交代,替你老子戴罪立功,若不想你老子出来,赶紧收拾收拾,回南直隶老家去吧!” 小太监微微躬身,随后带着一群东厂番子抬着府内从嘉靖朝就开始赏赐一群金银珠宝,陶瓷蟒袍等等,还有拆下成国公府的牌子,一股脑的走了出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朱时泰心里道,“老爹啊,早说了大宝易主,把腚擦干净,您老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吧?” “啊啊啊啊!” 后方传来一声惊嚎。 朱时泰回头一看,是自己的老母亲晕了过去。 34章 英国公登场 第二日。 朱时泰穿着一身素衣,站在乾清宫外。 本来这种寒酸的衣服他是打死也不会穿的,但是经过昨天那些事之后,他现在是想能多低调就多低调。 今日一早,他就奉旨前来面见皇帝。 乾清宫内,御案前站着几个礼部官员,正在给朱载坖汇报新年的一些事宜。 “陛下,前来朝贡的有朝鲜,朵颜三卫,喀尔喀部,东番(小湾湾),西番各土司琉球,还有安南等国使团。” 听到这些国名字,朱载坖再一次对大明儒家文化圈老大的地位多了几分肯定。 朵颜三卫虽然早不如明初那样直接受明朝控制了,但名义上还是明朝册封的臣子,现在明朝换老板了,老的老板他们几十年没见着,新的老板得见见啊! “嗯。”朱载坖满意的点点头。 “回礼的事徐阁老已经给你们说了吧?” 几位大臣面露不太情愿的神情。 “回陛下,臣等还是以为回礼寒酸了些,怕是有损新朝威严啊!” 朱载坖本来挺不错的心情一下子被这句话给打乱了。 他放下手中的礼部准备新年各项事宜流程的奏报,冷冷的盯着这位官员。 “寒酸了?那你自己可以出些钱加上去嘛,反正国库是没钱再像以往那样三倍五倍的回礼了!” “这…” “行了,其他的事就按内阁的意思去办吧!” 再没心情听他们汇报的朱载坖,下了逐客令。 “臣等告退!” 众人退出乾清宫,看到正在站着的朱时泰,也不敢像以往那样赔笑脸,只是浅浅的点了点头。 朱时泰也向他们点点头。 真是讽刺,昨日他还是众星捧月的成国公长子,就是三四品大官见了他哪个不得点头哈腰的打招呼? 可皇帝一句话,他今天就变成了那个姓朱的。 皇权的恐怖之处就在于此。 这也让一直玩世不恭的朱时泰第一次体会到了勋贵集团,真的是一切都来自于皇帝的恩赐。 与此同时,冯保从里面走出来,走到朱时泰面前。 “朱公子(明朝时期并不避讳朱字),万岁爷叫您进去呢!” “冯公公!”朱时泰直了直身子,抓住冯保的手,“家父如何?” 冯保脸上没了笑意,看看周围,又看看乾清宫里面,道,“令尊如何,那要看公子接下来一个月的表现呐!” 朱时泰听出来了,老爹只是下狱了,但应该没受什么肉体之痛。 “谢公公!” 最后一个公字还没说出来,一颗红色宝石就被放到了冯保掌心上。 冯保一惊,连忙推辞。 “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公公,一点心意,家母昨日听到圣旨之后晕了过去,至今还在以泪洗面,还望公公在我救出家父之前,您多多照顾照顾!” 眼看朱时泰又要跪下去,冯保便不再推辞,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宝石放在怀里,道,“陛下久等了!” “哎哎哎,我们快进去吧!”朱时泰道。 “朱时泰,参见圣上!” “免礼!” “罪臣不敢!” “那你就跪着吧!”朱载坖不耐烦道。 卧槽! 朱时泰心里一惊,皇帝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怪不得老爹被他揪住了把柄,这么不以常理言行谁也摸不准脾气啊!” 朱载坖靠着椅子,翘着腿。 “要你彻查京营空额空饷,有什么难为的地方吗?” “回陛下,有东厂和兵部张大人协助,罪臣没有什么难的!” “好,等戚继光他们来了,朕还会去京营亲自查看,若到时候再让朕发现有什么空额空饷的,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罪臣知道!” 这时,冯保悄悄过来说道,“陛下,英国公来啦!” 朱载坖立即起身,“哦?快快请进来!” 朱时泰看到皇帝的态度骤然大变,心里不免开始嫉妒起张家。 他们朱家虽号称是嘉靖朝最得圣宠的家族,可朱时泰心里知道,跟英国公张家根本没法比。 英国公张家,那可是明朝最尊贵和最忠诚于皇室的一门勋贵了。 一门二公的徐家,和的一门三爵张家堪称是明代最尊荣的两大家族了。 徐家当年在徐达被封为魏国公之后,靖难之役时两边下注,长子徐辉祖支持建文帝,三子徐增寿支持朱棣。 后来他们一个自尽殉国,一个暗中给朱棣送情报被建文所杀,二人都没能活到朱棣打进南京城。 朱棣念在徐家是自己老丈人家,又佩服徐辉祖的忠心,给他这一脉恢复了魏国公爵位,世袭留在南京。 徐增寿这一脉,给了定国公爵位,后来随着朝廷迁都搬到了北京。 这就是徐家的一门二公。 而张家的一门三爵,相比于徐家更是不遑多让。 张辅张玉父子在靖难之役中堪称战神一般的存在,特别是张玉,几乎跟着朱棣前前后后20多年一直在南征北战,打安南和五征漠北也是张玉鞍前马后的跟随着老四。 后来,老四死在榆木川,张辅更是掌握着禁军力量辅佐朱高炽安安稳稳的坐上了皇位,再到朱瞻基时期汉王叛乱,也是张辅在大军阵前。 再后来战神朱祁镇在土木堡送走了这位四朝元老,75岁的英国公张辅,大明的定海神针就这样惨死在土木堡。 再后来,夺门之变朱祁镇复辟,张辅的两个胞弟张軏、张輗,与石亨、徐有贞等人一起,迎立朱祁镇复位。朱祁镇重新登基后,封张軏为太平侯,张輗为文安伯。此时,张氏一门三爵,一时风光无限。 对张家,朱载坖是十分放心的。 英国公一门一直就在军中任职,是勋贵们中几乎是最后一个保留军权的,而且历史上也是十分忠心,对天启和崇祯的继位都出了大力气。 英国公几乎和朱家皇室共存亡,最后一任英国公张世泽宁死不降,破城后被李自成所杀。 真正做到了与国同休! “臣,张溶,参见圣上!” 进来的是一个十分魁梧,面容冷峻,浓眉大眼的中年人。 “快快请起!” 朱载坖亲自过去扶他起来。 张溶如今已经50岁了,但身上没有一点肥肉,十分硬朗,浑身充满了力量感。 脸上也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看上去比十几年龄更年轻20岁。 “给英国公看坐!” “谢陛下!” 张溶也不推辞,接过冯保拿来的椅子就坐上了。 这时他才注意到地上跪着的朱时泰。 朱载坖也不客套,给张溶解释。 “朱希忠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虽是治军不力,但朕念在他的功劳,特命其长子朱时泰,彻查京营!” 张溶点点头。 “但是你,除了东厂和兵部的协助之外,你英国公也需要好好帮助他,毕竟你的官职摆在这呢!” “臣明白!” 张溶话不多,但每一句都回的很精准。 张溶现在的官职是左军都督府左都督,是一把手。 左军都督府是五军都督府的一部分。 左军都督府初分领在京留守左卫、镇南卫、水军左卫、骁骑右卫、龙虎卫、英武卫、沈阳左卫、沈阳右卫,并领在外浙江都司、辽东都司、山东都司所领卫所及南京左军都督府所领卫所。 毫不夸张的说,现在的英国公手里有着天下五分之一的兵马。 但是他没有任何调兵权和带兵权,仅仅是负责日常的管理和训练而已。 35章 给老子往死里查! “冯保!”朱载坖道。 “奴婢在!” “北镇抚司,你暂时借给朱时泰查京营吧,东厂的人马就别掺和了,锦衣卫去也就够了。” 冯保怔了怔,警觉的看向朱时泰。 北镇抚司,就是锦衣卫负责侦查的部门,此前是一直有镇抚使管理,但是在嘉靖朝北镇抚司就归司礼监直接领导了。 这也给宦官越来越做大埋下了雷。 像是后来的九千岁,就是同时掌握着司礼监,东厂,锦衣卫,才那么无法无天的。 像是之前的朱希忠,虽然说是锦衣卫头子,名义上南北镇抚使都归他管,但实际上他做什么都要收到司礼监的牵制。 因为冯保同时指挥东厂和北镇抚司。 冯保心里感到不安。 皇帝这是要从自己手里拿走北镇抚司的权力吗? 朱载坖偷偷瞄了一眼,看到了冯保的表情。 “东厂前天才杀了三个官员,正是被百官议论的时候,朕想了想,这件事再掺合进去,东厂的名声可能就更臭了。” “还是锦衣卫来吧,毕竟朱希忠前面是锦衣卫头子,他儿子去指挥比东厂方便的多了!” 冯保无奈,只能半信半疑的吃下了这颗定心丸。 “奴婢领旨!” 下面的朱时泰大吃一惊。 虽然自己也在锦衣卫任职,但是碍于父亲的原因,在锦衣卫只是个指挥佥事,平日里就是负责浑水摸鱼。 因为这个官职他就是管训练和纪律的,通常都会给这些勋贵子弟当个闲职。 就这样的休闲职位朱时泰也没去过几次北镇抚司衙门办差,平日里一直都沉浸在花花世界里。 如今皇帝让自己掌管北镇抚司,虽然是暂时的,但心里还是挺胆怯的。 可又回头一想,这是为了救出自己老爹,便想不了那么多了,壮着胆子接下了。 “罪臣谢陛下圣恩!” …… 出了乾清宫,拿着皇帝给的手谕,朱时泰一时不知所措。 “英…国公,咱…咱们从哪开始查起啊?” 张溶面无表情的向他看过来。 “你想从哪开始就从哪开始,我只是协助你的。” “呃…” 朱时泰一时不知怎么开口,愣在了原地。 此刻他是第一次面对没有父亲的独自办事。 以往在他老子的影响下,这位小公爷可谓是办啥啥成,干啥啥能,就没有他办不到的事,长此以往,朱时泰这辈子几乎就没碰到过什么不顺心或者他办不着的事情。 但是现在他老子入狱了,国公爵位也没了,家里祖上几代积累的赏赐也被收走了,大有一副从此朱家陨落的样子。 “我们先去见老爷子怎么样?”朱时泰呆呆向张溶问道。 后者轻轻点点头,但心里已经开始看衰这孩子了。 “叫你们这些烂泥平日里靠着老子的荣华富贵作威作福,没本事,没胆量,真到了危难时刻tmd一个个比娘们还软!” 张溶和朱希忠的关系很好,做为在朝堂有着不小权力的两大家族,他们之间的来往也不少,互相之间的感情也是挺好的。 平日里很是尊重彼此,而公务上是没什么交集的。 这也是勋贵这一圈子里的常态,虽然很多勋贵,这个侯那个伯的没什么实权,可私底下关系不错,明面上都没什么交集,但平日里都是交集不少的。 不一会,二人就到了刑部大牢。 之前朱希忠坐在牢房内,身上很干净,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脏东西,闭着眼睛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废话,虽然说皇帝废了他的成国公爵位,但也给了他们家将功补过的机会,谁会蠢到这个时候去对付朱希忠。 “老爹!” 朱时泰连忙走到牢门前,握着门柱子道。 朱希忠慢慢的睁开眼睛。 “来啦?” “爹,您老还好吧?” “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朱希忠笑着,“家里人都怎么样啊?” “都没事,就是老母一直哭啼着,担心您呐!” 朱希忠不以为然。 “这娘们出事了就知道哭哭哭。” “现在老子这条命握在你手里了小子,陛下怎么跟你说啊?!” “哟,老张也来啦?” 张溶还是一副毫无表情的脸,上前轻轻点点头。 “老朱。” “爹,陛下让儿子暂领北镇抚司,还有兵部张大人也会配合,还有英国公也会协助儿子,您放心,陛下没真想那您怎么着。” “儿子保证一个月内查出京营所有的空额空饷,救您老出来!” “哈哈哈!”朱希忠大笑着起身,“小子,没你老子平日里罩着,你自己一个人行吗你?” 朱时泰先是犹豫了一下,接着坚定的点点头。 “不行不能啊老爹,陛下说了,一个月后谭纶,戚继光进京练兵,到时候京营再有什么空额空饷发现,您老就不用出来了!” 闻言朱希忠收起笑容,认真了起来。 “兵部那边张太岳查,你就不用掺和了,记住,张太岳给你报多少数字,你就照样给陛下呈上去就是了。” 朱时泰一脸不接,看着老爹道,“可是,陛下说的是…” “记住了小子!”朱希忠打断他,“你老子我曾经就掺和过文官们的破事,结果给严嵩老贼送了不少钱才保住自己。” “那是先帝任由他们争斗,我不得不站队,可是眼下这位爷似乎不是先帝那般人,从他这几天的行为可以看出来,这位爷是干大事的!” 朱时泰还是不明白,等待着老爹的下一句。 “刚才你也说了,陛下不会真拿我怎么样,但是你不一样,如果这事办好了…入了陛下圣眼,我就隐退下去,你来接老子的班!” “这次对我们朱家不仅仅是一次危险,更是一次机会!” 朱时泰听着,瞳孔越来越大。 “而陛下有着雄心壮志,我隐隐约约觉得这位爷会闹出很多大动静!” “未来朝堂上的党争可能会比以往更激烈,规模更大,你想以后有出息,就不能跟文官们有瓜葛!咱们勋贵之家跟好皇帝的脚步就行了!” 信息量太大,朱时泰一时不知道该听哪一句。 而他身边的张溶也完全没有避讳老朱的话语,仔细的听着。 对他来说,这次也是看看这位新帝到底是怎样一个性子的好机会,可以更好的为自己孩子们铺路。 “爹,您说的儿子怎么听不懂啊?” “听不懂没关系,反正这次你就记住一点!” “文官们那边的事不用掺和,勋贵们和武将们这边给老子往死里查!” 36章 老朱家的油腻饮食 “他妈的!平日里他们可没少给老子送钱送礼,没少求我办事,现在是时候该他们还人情了!” 朱希忠清了清嗓子,吐了口浓浓的痰。 “我睡房里,檀木书架的最下面,有个小盒子,里面就有那些人的小九九,往军营塞了多少人,吞了多少军饷,做了多少买卖,老子这些年可都一笔一笔的记着呢!” “这些年凡是找我办事的,都记在那里面了。” 张溶听着这些,冷峻的脸上有了淡淡的笑容。 同为统军勋贵他可太清楚这些人的那些事了。 有了这个侯那个伯的爵位,在军中,或者在锦衣卫也就任个闲职,手里头没什么要紧的公务,那就只能打着自己的爵位敛财了。 在京勋贵,谁手里头没点产业啊? “老爹,您这也…忒损了吧?” 朱时泰冷不丁的一声,引的朱希忠和溶张同时向他看过去。 “您这不厚道啊!” “放屁!老子在宫中,军中当差30年,靠的就是这点小心机,不然你老子早就被人害死了!” “滚滚滚!赶紧查军营去!” 朱时泰犹豫了一会问道,“老爹,既然您有这东西,咱们直接把它交给陛下就行了啊?” “这傻孩子!”朱希忠摇摇头,“你老子我以什么罪名下的狱?” “治军不力啊!” “那这些东西能把我从牢里摘出来吗?” “不能!” “再说了,出了这么大事,得有人出来收场吧?你现在把那些人的小九九交给陛下,事捅的更大,你让陛下怎么下台?” 朱时泰有些听懂了。 “行了,赶紧滚吧!” 老爹下了逐客令,朱时泰也不再多逗留,看望过老爹安全之后心里也踏实了不少,于是便后退两步,重重的给他老爹磕了个头。 “老爹,儿子再来就是一个月后了,这期间您吃好睡好!” 望着这一幕,朱希忠心里软了一角,但嘴上还是一副严父的样子。 不管在别人心里儿子再怎么窝囊,或者不成器,但在父母眼里他永远都是最好的那一个。 但男人同男人注定不会流露出软弱的一面,即便他是你亲生儿子。 “滚吧!” “好勒!” 朱时泰起身,缓缓向出口走去。 “老张啊!” 看着朱时泰背影的张溶听出朱希忠语气里多了些柔软,还没等他继续说出下半句,便明白了意思,头也不回的说道: “放心吧老朱,我会多看着点他的。” “嗯,拜托了!” 午时,乾清宫。 朱载坖看着冯保手里的大红宝石,嘴角上扬的都压不下去了。 “这么大一颗,市面上值多少钱?” 冯保笑着抬起头,“怎么着也值几万两银子吧!” “嚯!”朱载坖捧起宝石,“一出手就是几万两,真有钱啊!” 冯保起身,走到朱载坖身后,拿起象牙梳子,开始给他梳头发。 “不瞒您说万岁爷,这京城里随便拎出一个勋贵,商人,高官,那都比您有钱呐!” “您的内帑也就只剩下20万两了,国库也的钱您也留着以防万一,说句砍头的话,这朱家的天下最穷的就是您啊!” 朱载坖淡然笑一笑。 “暂时而已!等这一阵子过去了,朕有的是赚钱的法子!” “万岁爷天资聪颖!” “万岁爷,那成国公他们家,您这么一敲打,可得把那些勋贵吓个半死不可!”冯保道。 这么一闹下来,兵部,在京很多人可都得上冯保这里来打听情况,试探皇帝的态度,他得准备个说辞对付那些人。 “吓个半死?”朱载坖放下宝石,“那最好,不这么一整,他们不知道朕的决心呐!” 对朱载坖来说,成国公辈分,功劳,资历摆在那,一个治军不力的罪名实在不值得摘了爵位,打入大牢。 但不这样,这京营的空额空饷实在是难以查清,这些军中武将,勋贵们关系错综复杂,这个跟那个有生意来往,那个跟这个是亲家。 “不来点吓人的,他们还以为给皇帝送个看的过去的单子就行了,糊弄糊弄了事啊!” 冯保明白了,皇帝要的是京营没有空额空饷。 那么自己也得给那些人摆出个京营必须彻查的态度来。 这时,乾清宫外的冯亮进来汇报。 “万岁爷,午膳来了!” 随即指挥几个小太监,端来了几碟小菜,一碗米饭。 冯保加快速度梳了几下头发,然后拿起一根木簪子三下五除二就盘好了朱载坖到腰的长发。 朱载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头发丝。 “不知你是怎么弄的,这盘头发朕好几天都没学会。” “奴婢从小伺候人,习惯了!” 等坐下来之后,端到朱载坖面前的是油腻的一些菜,羊肉水晶角儿、丝鹅粉汤、三鲜汤、菉豆棋子面、炒羊肉、猪肉炒黄菜、蒸猪蹄肚、两熟煎鲜鱼。 全tmd重油重盐。 看着这些菜,朱载坖不由得想到了那些历史上早逝的明朝天子们,是不是这些高盐高油的饮食导致的三高所致。 看来自己得改变改变饮食结构了。 虽然说厨子都是曾经的裕王府的老厨子,但是除了早餐自己吃的比较少和清淡之外,其他时候的饮食都是按照宫里的传统来的,都是大鱼大肉的。 想到这里,朱载坖起身走到御案前,拿起笔墨写下几个饮食清单,交给了冯保。 “传旨光禄寺,朕以后的饮食就按照这个标准来!” 冯保好奇的拿过来一看,这上面的饮食都十分奇怪。 早膳是几个鸡蛋,水果和几个馒头! 馒头? 皇帝怎么弄吃这些东西呢? 午膳是羊肉肉,豆腐,一些青菜。 晚膳是米饭,水煮鱼肉和几个小菜。 “万岁爷,这这这…” 朱载坖坐下来开始吃饭,边吃边问。 “怎么了?” “您这吃的也太寒酸了!这传出去得让人笑话,这平常百姓都能吃的这些,您怎么弄跟他们一样呢?” “你确定平常百姓顿顿有肉吃?”朱载坖问道,“真要那样朕这个皇帝就不用那么操心了!” 这些看着简单,但是各种营养足够了,而且朱载坖特别表明了要清淡。 来自后世的他太知道高盐高油饮食所带来的危害了。 就说他老子嘉靖,饮食就很清淡,基本上全是素食,所以跟其他胖胖的明朝皇帝不一样,朱厚熜比较精瘦。 而且还活得久! 朱载坖可是要为大明人民再奋斗30年的,想要活得久饮食就得健康点,清淡点。 在这个普通感冒都能夺走人命的年代,万一肠胃出了点问题,再有三高的任何一种,基本上就可以过早跟大明人民告别了。 而且自己身为裕王时就吃的很不好,身上一根根清晰可见的肋骨告诉朱载坖,这个身体的主人以前吃的并不营养和健康。 毕竟朱载坖打算以后是要经常自己带兵亲征的,身子骨得壮实一些,不然可能几十斤的盔甲都穿不动。 37 发威的张居正 吃完了油腻但可口的饭菜之后,朱载坖转头又开始看各种文书。 这几天内阁的票拟朱载坖基本上都批红了,没错,朱载坖不仅把内阁代写圣旨的权力拿了回来,批红也是自己来。 这顿时让冯保空闲了不少。 但也并不是全部奏本题本都是朱载坖亲自来,那样的话朱载坖每天都得看几百张。 朱载坖亲自看和批红的都是户部,兵部,和刑部的奏本,因为朱载坖在这一年把工作重心就放在了经济,国防和刑部的各种冤假错案上。 大明王朝现在正是新老交替,迈向新朝的时候,所以很多事情不必变动,保持原来就好,这就是为什么朱载坖基本上把内阁的票拟都通过的原因。 批红虽然说只是用毛笔写几下的事,但朱载坖这几天下来还是觉得,要是有盖章的话就好多了。 比如很多奏本就可以直接盖“通过”,或者“驳回”这样的章,这效率远比用毛笔写字来的快多了。 毕竟驳回的奏本内阁拿回去要重新商量解决方案再拿到皇帝头上,这样一来直接有两个盖章就能解决很大一部分需要手写的奏本。 “冯保!” “万岁爷!” “传旨尚宝监,叫他们做两个印玺出来,一个刻上通过,一个刻上驳回!” “万岁爷,您这是要…” “朕看看用印玺来批阅奏折怎么样!” 冯保最近是越来越迷茫了。 本来司礼监和东厂一把抓的太监一把手,现在镇抚司被朱时泰拿走了,皇帝嘴上说是临时的,但是冯保隐隐约约觉得镇府司应该是就此拿不回来了。 现在批阅奏折的权力又一大半被皇帝拿走了,本来这都是司礼监的工作,但是现在司礼监的工作量直接减半了。 眼前这位爷在裕王时期就对嘉靖身边的几个太监没什么好脸色,当时很多人都以为裕王厌恶太监。 现在看来,真的是这样! 在嘉靖朝习惯了底下所有的奏折都要司礼监的批阅的冯保,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万岁爷,这批红都是百年的老规矩了,您现在这样…” 话还没说完,朱载坖冷脸起身,走到他面前。 冯保连忙跪下。 “朕是不是最近几天给你笑脸给的太多了?” “奴婢不敢!” 皇帝就是这样,刚刚还在有说有笑的梳头发吃饭呢,现在就又变脸了。 伺候他的一众太监觉得嘉靖比他好伺候多了。 “奴婢…奴婢现在就去!”,说着起身,赶忙溜了。 “死太监!” 朱载坖骂了一声,接着又坐回去开始批阅奏折。 …… 内阁值房,徐阶和张居正正在核对殷正茂他们家产。 60万两,这是三个六七品小官的家产。 当然,这对见识过严嵩严世蕃父子二人抄家后的近千万两家产的师徒二人来说,简直就是见怪不怪了。 而且给事中这种监督部门历来就是人们热衷于晒银子的部门,那更是不想贪都难。 “徐阁老,已经清算完了,确实是60万两没错,和东厂报的数一模一样,并无错差!” 徐阶摘下了眼镜,慢慢的抬头揉了揉眼睛,说道,“你觉得这些钱该怎么分配?” “弟子以为这笔钱可以分成三部分:一部分20万两送入国库,如今的国库只有20万两,新春多灾多难。若是再发生一些意外,二十万两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还有一部分分成20万两,给底层官员们发放俸禄。在京的官员们是已经发了俸禄。另外一些。四品、五品等官职比较高的官员们也都领到了俸禄,但是前几年欠下的一些俸禄和基层那些县令等七八品的官员,他们的俸禄也应该给一给了!” 徐阶默默的点点头。 “陛下最近在彻查京营,肯定会查出来一些老旧的,甚至是已经无法使用的军备器械,这些是需要替换的。还有戚继光谭纶,他们带着浙军入京练兵的话,陛下也肯定少不了一些赏赐,弟子以为这20万两就留给陛下用吧!” 户部和内阁在商议完了之后,总是会给皇帝留下一部分零花钱,这是自嘉靖朝以来的潜规则。大臣们把国家的各种开销计算完了之后,要给嘉靖本人留下一部分“零花钱”。 比如,当年在严嵩家里,抄出了黄金三万两,白银二百三十万两,以及各种名器、瓷器、书画等等,总共竟有千万两的家产送入了国库,在那其中就有给嘉靖留下了250多万两的“零花钱”。 “好!很周到!那你就这样称报给陛下吧!” “是!” 徐阶这个时候还是在安静地观察着。皇帝的性格,再加上之前有不少次在皇帝面前被批评,所以这个时候他想的是张居正去汇报内阁的事情,自己暂时就不要频繁出现在皇帝面前了。 这时,一个小太监来到值房门口。 “张大人,户部几个官员已经到了!” “哦,带进来吧。” 徐阶不解的问起来,“这些人是…” 张居正笑了笑,“哦,徐阁老,这些人就是户部负责给边境将士们发放和运送银子的那几个官员。您也知道陛下十分看重这个事情,所以弟子就把他们叫过来,再仔细的交代一番!” “嗯!是该好好交代交代,不然边境又该不安宁了!” 不一会,小太监就带着几个来到了他们面前。 “拜见阁老,拜见张部堂!” 张居正刚刚还在对徐阶微笑的脸立刻暗了下来,严肃的坐在那里。 “客套话就免了!” 徐阶坐在一旁静静的欣赏自己弟子训人的样子,嘴角开始慢慢上扬起来。 “长话短说,本官就告诉你们吧,给边境将士们送的这近五十万两银子,要一文不少的送到他们手中,尤其是九边。” “你们也知道,这个时候是鞑靼犯边的高峰期。陛下已经说了,如果因为边疆将士们没收到银子,装备没能更换,武器没能更新,而边境被突破进来的话,到时候我们整个户部所有官员都要受罚!” 那几位官员被张居正严肃的话语震到了,都开始变了脸色。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底下人那点本事,层层克扣,以各种名义拿点钱,我告诉你们!”张居正拍了一下桌子,桌面上的茶杯倒翻了好几个,“九边的银子要10日内送到!其他个边境的银子也要在35天之内送到!” “谁没按时按量送到银子被查出来,本官一一向陛下申请抄家流放!” 38章 徐高之争,初现端倪 之所以定下这么短的期限,就是为了防止底下人私吞。 银子虽然说是金属,但是在运输过程中还是会有些磨损和损耗的,贪官们就在这份损耗上做文章,拿点钱,本来就运输过程中会有所减少的银子被他们这么一贪,底下人更是雪上加霜。 而见识过民间疾苦的张居正自然是知道他们的这点小九九的,所以才定下了这么短的期限,十五天,银子就是一直风吹日晒的也不会有多少损耗。 到时候你再拿损耗说事,锦衣卫可就要上你家请你喝茶了。 这还只是作为金属的银子已经算是很好的情况了。 大明税收大部分都是粮食布匹,这些东西的损耗那就更大更多了,留给贪官们的操作空间也更大大。 所以,朱载坖抄了殷正茂他们几个家之后,下令把九边重镇的军饷都要给银子,不能再像以往那样给粮食和胡椒什么的。 其他地方的边军也都换了银子之后发放的。 张神童不愧是名相,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几天就把他们所有的家产换成了雪白雪白的银子。 “殷正茂他们的例子就在眼前,你们都把底下人都给我看紧了!” 眼下,他还在恐吓着自己的手下们。 对自己的恩师,同僚和皇帝,张居正都是谦逊礼貌的人,可对下属就不是那样好相处了。 历史上他推行的考成法,可把浑水摸鱼了几十年的大明官员们折腾坏了,以至于他死后几乎所有朝臣都上的第一个疏,就是要万历废除考成法。 考成法几乎就是拿着鞭子鞭打着官员们干活,曾一度大大提高了政府工作效率。 “若被本宫查出来有人贪了哪怕一文钱军饷,本官都会奏请圣上砍了那人的头,挂在城墙上!” 张神童那又长又浓密的大胡子夹着胡夹,不然实在是束缚不住。 现在他每厉声一下,那胡夹就松动一下。 那几个户部官员早已经俯首贴耳,都乖乖的站立着。 “行了,办好你们这次的差事,本宫管自有好处更大差事会交给你们去办!” 徐阶边喝着茶边无声笑着。 那几人听张居正这么一说,刚刚胆战受惊的样子立刻变换成谄媚的笑容。 “谢张大人!谢张大人!” “都回去吧!” “是是是!阁老,张大人,属下们告退!” 等他们无声退下后,张居正才恢复了平和的样子,站起身过去给徐阶倒茶。 “没想到短短几天,你就把户部整顿的如此之好,老夫果然没看错人呐!” “哈哈哈,恩师过奖了,还是陛下的大力支持,和您的威望在这里,弟子才能这么顺利的接任户部!” “哈哈哈!” …… 师徒二人正愉快的喝着茶聊着天,突然值房外传来一声暴怒之音。 “一群鳖孙!” 二人向门口望过去,映入他们眼帘的是怒气冲冲的高拱,一路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 脾气来就暴躁的高拱如今成了吏部尚书之后,面对着一大群人事调动,六部九卿乃至全国上上下下所有的官员的任命和变动,如今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这让他看上去似乎更加暴躁了。 “肃卿啊,何事如此暴躁啊?”徐阶问道。 高拱脸气的通红,直接来到徐阶面前。 “阁老,我是来向您举告几个人的!” 张居正识趣的站起身,扶着高拱坐下来慢慢说。 原来有那么几个官员,在临近年度考核的时候想要在新的皇帝面前有个好印象,所以就开始走高拱的门路,给他送了些银子,希望他能把自己的位置往上调一调。 “我高拱为官几十载,从来没有拿过一分不义之财。也从没受过别人的礼!如今我刚刚接任吏部没几天,他们就如此这般!简直是把我高某人当成什么了?” “若是我高拱想要敛财,早在严嵩当政的时候,我就跟他一起大把大把的捞银子了!多少次那老贼派人给我送银子,送田产我都没要!如今会要他们那点银子?” “徐阁老,这些人名单都在这了,你看着办吧!” 被高拱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的徐阶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还是拿着单子戴上眼镜看了起来。 一旁的张居正把刚刚泡好的一杯茶拿到高拱面前,高拱朝他点了点头,接过来一饮而尽。 徐阶慢慢的放下那张名单,脸色不快的看向高拱。 因为这几个人,都是徐阶的学生,是他几个最年轻的弟子! 虽然没给看,但张居正还是在单子反着放在桌面上的一刹那瞥了一眼上面的人名,便认出了几个徐阁老带出来的新人。 “这就开始斗上了?” 他心里想着,便离开高拱身前,来到徐阶身边坐了下来。 “高大人!”徐阶不再叫他的字,“这几人,确实走了你的门路?送的东西都在哪?” 高拱道,“都在我府里,几箱人参,名酒名画,价值不菲!” “这就奇怪了!这大明官吏条例中,也没有把这种逢年过节送礼的行为,定义成贿赂上司啊?” 徐阶现实确定了赃物是在高拱手里,而且还价值不菲。 这就有行贿的嫌疑。 但是他把这事的性质悄悄的换了个性质。 现在是什么时候? 马上就是大年初一了! 这个时候下面的几个人给你这个刚刚上任的吏部天官送些礼物,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吧? 高拱感受到了徐阶对弟子们的庇护,立马站了起来。 “大明官吏条例是没有这样定义,可是他们当时话里话外都是希望我,给他们升职,照顾照顾他们的意思,这还不算巴结上司和行贿吗?” “我高拱刚刚接管吏部,就出了这样的事,若这几个人不处置,以后谁还听我的话,我吏部尚书的威严何在?” 张居正低着头沉默不语,这时候他出去也不是,继续坐着也不是,只好忐忑的站起来。 “高大人!”徐阶也硬气起来“你也知道这几个人很年轻,进入官场没几年,需要上司照顾照顾,提拔提拔也是人之常情啊!” “那就找他们的直属上司去!找我高拱干什么?”高拱大怒,“我是吏部尚书!按照徐阁老你这么说,难道大明朝所有的官员,我都是他们的上司吗?” 39章 皇后在里面? “照您所言,大明朝几万个官吏,都可以求我高拱提拔提拔,照顾照顾吗?” 没错,高拱今天就是来找事来的。 再加上他性子很直,不会也不能忍着看着对徐阶的不满,于是正好没地方找徐阶的茬呢。 高拱:哎呦不错哦!正好没理由找徐阶的麻烦呢! 那么咱们徐阁老新帝继位以来也没什么对高拱不好的地方,后者为什么要莫名其妙的对付他呢? 理由有两个: 一,皇帝已经在很多场合表明了徐阶的不客气和不满。 尤其是前日对徐阶说的那句希望言官们弹劾你的时候,你也能如此善解人意! 这话放出来信息量就很大了。 虽然现在还很多朝堂名官不是徐阶提拔的就是徐阶在科举选出来的,但有头有脸有权利的很多人对徐阶不满已经很久了。 高拱就是最大的一个。 首先,三十多岁才中了进士的高拱,对年少成名的徐阶有着骨子里的嫉妒。 再来,高拱性子直,官场上得罪了不少人,而徐阶很擅长装孙子,处事圆滑,这让高拱更看不起他。 最后就是,高拱觉得自己身为曾经的裕王老师,成为一人之下的首辅是应该的,自己的入阁也是应该的。 但徐阶觉得,老子在嘉靖45年就推荐你入了阁,你却不感激我?还处处跟我阴阳怪气? 所以这二人的矛盾就越来越大 第二个原因就是,徐阶前面几次都没有完全站在皇帝这边。 这对他的老师,完全支持皇帝的高拱来说,那更是不忠的表现! “老夫没说所有的官员都应该照顾,我说的是年轻人需要我们这些老的带一带!” “就像徐阁老你年轻时那样?”高拱冷笑道,“可怜我高某人没你们这种福气,出入官场没人带,也不是熬过来了?他们就是打着这种旗号想给我安上一个收受贿赂的罪名!” 确实,徐阶已经当了好几年官的时候高拱才刚刚中了进士,而一路得罪人的他升迁的也不如徐阶快。 高拱这个人人如其名,性格高傲且极其难拱,很少能成为他的朋友,因为他不但自负才高,且常常藐视同事和上级,动不动就是一句:你们这帮鳖孙! 所以徐阶上面的话更踩中了高拱的雷区。 意识到自己首辅身份没必要因为这点事和天官闹矛盾的徐阶软了下来。 “高大人,这个单子我收下了,等会交给都察院,看看他们怎么说吧?” “毕竟这过年过节的,互相送礼的官员们也不少,单单责罚这几个,也不合适!” 但高拱却不肯罢休。 “阁老,逢年过节送礼送那么贵重的东西?你既然说那几个是年轻人,那他们何来这么多的钱?我高拱好想知道啊,让我也富裕富裕可好?” “你…” 徐阶一时语塞,站起身又不知如何反驳,又气冲冲的坐下来。 自己竟然被高拱喷的不知如何反驳! 一旁的张居正不能再看下去了,便开口道,“阁老,弟子就不耽搁了,把刚才的账目拿进去给陛下看吧?” 徐阶心领神会,摸着额头装着很累的样子。 “去吧去吧!” “顺便,既然高大人不同意把这名单交给都察院,那就劳烦你一趟,带给陛下看看吧!” “是!” 张居正仿佛完全不知道他们刚刚为什么吵架一样,准备去拿过名单。 手伸到一半,突然出现高拱的手把名单给拿了下来。 “这么点小事还麻烦陛下,这是丢内阁的脸!” “小事你还哪来这里闹?”张居正心里吐槽一句。 徐阶也找到了突破口,赶紧说,“既然是小事,那老夫回去教训他们几句,肃卿你呢,把他们的送的礼退回去也就罢了吧!” 高拱瞪大了眼睛,看看张居正,又看看徐阶,只好作罢。 “我就没别的事了!”说完便走了出去。 高拱出去后,师徒二人也松了口气。 张居正这才上前拿起那张名单仔细看着,怪不得高拱这么生气,原来这几个人都是刚刚被安排进吏部。 徐阶的学生加上刚刚进来吏部就这样送礼,也难免人高拱怀疑这是徐阶安排的。 虽然徐阶没必要跟他过不去。 他也不敢跟高拱公开撕破脸皮。 人家那帝师的身份是跟你开玩笑的吗? 缓了口气这才气顺了的徐阶也消气了,便带着满意的眼神向张居正看过去。 “太岳啊,你这手出的恰到好处啊!” “恩师过奖,弟子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您被欺负!” 张居正从一个官阶仅仅五品的翰林院侍讲,一年多的时间里经过礼部、吏部侍郎,礼部尚书而入内阁,实际是得到了徐阶的大力引荐与提拔。 在封建专制主义集权时期,这种带有知遇之恩的官场上的被提拔者是提拔者的学生,而张居正也一直对徐阶执弟子礼,自言:“不肖受知于老师,天下莫不闻。” 在嘉靖朝后几年,张居正和高拱关系还不错,经常在一起称兄道弟的。 但嘉靖驾崩之后,徐阶发现内阁里高拱和郭朴是一伙的,李春芳又是老油条谁也不得罪,谁也不深交。 他需要一个对自己忠诚的人进入内阁。 而这个人就是名义上裕王的老师之一,自己的门生—张居正。 但嘉靖驾崩之后,徐阶在拟遗诏的时候,耍了一手,彻底让二人从朋友变成了普通同事。 那就是徐阶在拟遗诏的时候,偷偷的瞒着其他阁员,只和自己的学生张居正商议了。 这让暴脾气高拱直接破防了。 张居正是谁?一个连内阁都没进来的后辈凭什么跟你一起起草先帝遗诏,他什么身份?什么份量? 徐阶这一招,也让高拱和张居正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友好相处,彼此之间有了不少间隙。 也之后只能让张居正不得不紧紧跟在徐阶身后,虽然他的政治理念和高拱更相似。 “但是老夫还是告诉你,千万不要跟高拱有了矛盾。”徐阶道。 “你是前途无量的人,年轻一辈中难得的聪明人,老夫希望你不要树敌啊!” “恩师放心,学生私底下跟任何人都没有矛盾!” 张居正这话倒是真的,想当年连严嵩都没找出他党争的证据,他明明是徐阶的人,但就是找不到党争的痕迹。 张神童厉害就厉害在这! “好了,赶紧去跟陛下汇报这些吧!” “是!” 来到乾清宫前,张居正却突然发现门前的守卫和太监比平日里少了很多。 看到他捧着一些奏章,封保赶紧上前拦住。 “张大人,此时不宜进去!” 张居正看了看大门,又看看封保慌张的样子,嘴角压不住的上扬起来。 “皇后娘娘在里面?” 40章 春色芬芳乾清宫 此处省略9999个字… 乾清宫内充满了春天的味道… 床上躺着裸体的二人,一个是朱载坖,一个是陈皇后。 他们在干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啊! 可能是在一起探讨宇宙的意义吧! 陈皇后在女性当中也算是高个的了,朱载坖目测自己175左右,陈皇后在170左右。 这身高在古代女性中很高了。 她的体香很独特,朱载坖闻起来好像有些苹果的香味。 皮肤雪白雪白的,还是十足的大长腿… 肉都长在了该长的地方! 陈皇后陈氏的父亲叫陈景行,之前屡试不第,郁郁不得志。没想到,如今他靠女儿翻了身,被授为锦衣卫正千户。 朱载坖即位后,陈氏被册立为皇后,陈景行再次因为女儿得以封为固安伯,食禄千石。 毕竟马上就是正月初一了,是隆庆元年的第一天了,因此今天朱载坖有很多奏章都要看,比平日里的还要多很多。 就这个时候陈皇后给自己送来了汤,还给自己按摩按摩肩膀,然后下一秒就她就在床上了。 一番学术交流之后就现在这样了。 “等李时珍来了,应该给她看看到底是什么毛病!” 朱载坖心里道。 陈皇后贤德,历史上多次规劝隆庆不要纵欲和怠政懒政。 但是却被隆庆厌恶,赶出了自己住的宫殿,移居别宫。 就是因为陈皇后一生无子。 她是隆庆的第二任裕王妃,第一个是李氏,她给当时还是裕王的朱载坖生了两个孩子,可惜都早夭,之后自己也去世了。 “陛下是不是该起来了?”陈氏抬起头看向窗边。 “急什么,外面又没人。” 陈氏笑起来很温暖,“这大白天的,臣妾说了不行不行嘛!” “嘴上说不要,身体不是挺诚实嘛!” 陈氏惊呼,“陛下!” “知道了知道了!马上起来!你来给朕盘头发吧!” 要说朱载坖前世是个单身狗,你说他不想要个自己的孩子,那是假的。 自己一个穿越者,说实话对小万历有感情,但不多。 比如昨日他和李贵妃前来问安的时候,他极力想表现出一副好父亲和好丈夫的样子,可是心里实在是对母子二人没什么身为丈夫和父亲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有适应这副新身体的原因。 要是陈皇后能给自己生个孩子,无论男女,朱载坖都很高兴。 因为那才是真正意义上自己的孩子。 待穿着好了之后,陈氏也简单穿戴了一下,然后就叫外面的宫女们前来给自己穿衣。 皇后的服饰很复杂,自己一个人根本穿不起来。 等她走后,在外已经等了不少时间的冯保走了进来。 “万岁爷,刚刚张大人拿着几份奏本来了,奴婢劝他回去了。” “哦?”朱载坖道,“那就现在叫过来…算了,朕自己去找他们吧!” 说完,等朱载坖走出去后,跟在后面的冯保给门前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后者点了点头,进入乾清宫开始吩咐。 “把门窗都打开,通通风!” “把床单被子都换了!” …… 镜头一转,朱载坖已经坐在内阁值房,手上拿着殷正茂他们的家产数目的总结。 现在这60万中,20万发欠奉官员们的俸禄,20万送入国库,20万留给皇帝。 朱载坖眉头皱了起来。 嘉靖除了给自己留了各种贤臣,完善的情报系统和百废待兴的天下之外,还有26万两的私库钱财。 国库现在有40万了,再加上一个月后陆陆续续到达的各地藩王的银子,总共300万两,这一年的税跟往年收上来的税持平了。 眼下这些就是这一年基本的总收入了。 还有一些部分是八月的夏税和十月的秋税。 但这些都是粮食布匹,白花花的银子就这300多万两。 “京师的各大粮仓,太岳你打算怎么办?” 之前京师的粮仓只有够三个月的粮食了。 “回陛下,等下个月各地粮仓的情况报上来之后,臣再以各个地方的情况,请陛下下旨调地方上的粮食入京!” 江南丰硕之地,下旨之后地方上的粮食通过运河十多天就可以到京。 其他地方的粮食慢一些,一个月时间也足够入京了。 “那你们这20万两的心意,朕就领了!”朱载坖也不客气。 毕竟自己要赏赐戚家军,而且巡视九边的话也少不了赏赐一大群人。 这20万两不要白不要。 “一定要让九边的将士们看到白花花的银子,让他们安心过个好年!”朱载坖再次强调。 “是!臣已经安排下去了!” “彻查京营空额空饷,兵部是怎么个章程?” 一旁的杨博和张居正换了下眼色,之后杨博道,“回陛下,兵部正打算联合五军都督府,先把兵部名单上的兵都彻查一遍,从嘉靖35年开始,近十年的兵册都要彻查一遍!” “朕已经交代了朱时泰一个月内彻查,兵部跟得上他吗?” 近十年的兵册,光是名单上的就有19万人! “回陛下,这个正是臣等今日想请示的,兵部要一个月内清点兵册上的近20万人,着实压力不小,可否从国子监调一些人手过来?” 国子监是国家最高学府,都是以往的科举上来的学子们。 先在这里当几年编修,做一些文书工作,熟悉熟悉官场,然后放出去之后起码就是知县的官了。 这还是最低的! 更优秀的那就直接进入朝堂当京官了! 朱载坖点点头。 “当然可以,国子监的年轻人这点事还是能应付的来的。” 随后他摸着下巴思考了会,再说到,“传朕的旨意,国子监的贡生们,参加这次清查的,在今年的人事安排中,吏部要优先考虑!” 国子监的贡生们,除非你是状元榜眼探花,或者地位比较高你可能出来就是四品大官,但是就这,你还需要在国子监熬个三四年。 其他的一般人就更不用说了,要在这里待更长时间! 谁不想早点出来当官呢? 可以说,这道圣旨对这次参加兵部清点兵册的贡生们,诱惑力是十分巨大的。 想都不用想,这一个月他们会十分卖力的去干活! 皇宫内的事就此告一段落,咱们把镜头挪到皇宫外看看这里的情况。 北镇抚司大门前,停下了一辆马车。 守卫的几个锦衣卫上前去,正好耀武扬威的质问谁家马车不长眼。 “哪来的人呐?” “没看见这是锦衣卫的地盘吗?” “下来下来下来!这么寒酸的马车一看就是普通人,来这里干什么啊你!” 结果窗帘一拉开,里面出现那一张冷峻且剑眉鹰目之容。 那是锦衣卫指挥同知陆绎! 41章 北镇抚司易了主! “卑职拜见陆爷!” 几个锦衣卫看到陆绎的面孔之后,立马下跪请安。 车里的陆绎却并未在乎他们,而是朝着坐在他对面的人微笑道,“,姐夫您也看到了,北镇抚司这些人呐,个个都是狗仗人势的东西!” 他对面的人脸被车窗挡着,看不到,但是从陆绎的举止谈吐中可以发现是位尊贵之人。 “哈哈哈,底下的人们都这样!不打紧不打紧!”那人只是轻声笑笑。 陆绎点点头,这才转头看向车前跪着的那几个人。 “你们几个好大的威风啊?” “看马车就能看出尊贵贫贱,真是长的一双好眼睛!” 那几人听到这顿阴阳怪气垂着的头放的更低了。 “卑职们不敢!” “别介啊!看门狗嘛,鼻子就得灵点,张嘴就得凶点!” “呃…谢…谢陆爷夸奖!” “快点着,拿个垫脚的东西过来,把你们新头子扶下车来!” “是是是!” 说罢,几个人争先抢后的拿来一个车凳过来,放在下面。 之后,一个人打开车门后缓缓的走了下来。 此人便是朱时泰! 今日他就带着皇帝的手书来到了北镇抚司。 在他之后那几人脸上尽是谄媚之色,扶着车凳乖乖等着陆绎下车,但是后者却不屑的看了一眼,边一脚踢开车门直接跳身了下来。 “陆爷好功夫!” “陆爷好样的!” 几人立即开始喝彩。 陆绎依然像是没听见他们一样抖了抖披风,拍了拍飞鱼服上的灰尘来到朱时泰身边。 “姐夫,之后这北镇抚司就是您的了,您要安排什么就吩咐,下面的人不听话您直接跟我说,我南司就好好教教他们锦衣卫家法!” “不敢不敢,我也只是暂领锦衣卫而已,一个月后就会回交司礼监的!” “哎!”陆绎大笑着,拍拍朱时泰的肩膀,“暂领也是领嘛!领一天是您的,领一个月也是您的,更何况还有陛下手书,总之这一个月您千万别客气!” “往死里用他们,这些东西命硬,死不了!” 朱时泰无声笑着点点头。 陆绎,前锦衣卫指挥使陆炳的三子,如今掌管南镇抚司。 陆炳的大女儿嫁给了朱时泰。 之后陆绎转身,向后面的几个锦衣卫说道,“都听好了!这位就是成国公家长子!小公爷!我的姐夫!” 那几人听到介绍之后,纷纷惊讶不已。 “见过小公爷!” “不必不必,都起身吧!” 朱时泰脸色说不上好看。 平日里整天在家,骑马射箭去青楼,玩的不亦乐乎,以至于他虽然名义上兼着锦衣卫佥事的职位,却并不经常来这里。 “tmd丢人呐!”朱时泰心里道,“竟然还要靠小舅子介绍!早知道会这样以前多来北镇抚司露露脸了!” 跪着的几人没有随着朱时泰的尾音起身。 陆绎接着说,“都听好了,自今日起,北镇抚司就暂归小公爷带领,这是皇帝陛下亲自下的令!” “之后一个月,北镇抚司一切都是小公爷说了算!司礼监这段时间管不了这里!” “都明白了吗!” 几人的回声震耳欲聋。 “是!” 朱时泰越看越尴尬,赶紧对陆绎道,“小陆,咱们还是进去吧!” “请请请!” …… 一刻之后,北镇抚司办事厅就占密密麻麻的几十个锦衣卫。 整个北镇抚司百户以上的长官都在这里了。 集合了人,宣读了圣旨之后,随着朱时泰换上乌纱帽和飞鱼服(锦衣卫高级官员也不是天天穿着飞鱼服,日常打扮跟文官们差不多太多,最常见的就是乌纱帽+飞鱼服。),走上前台正式摆出从司礼监拿来的印玺,正式宣告北镇抚司易主了! 既然是初来乍到,自然就需要南镇抚司的头子陆绎来给他镇镇场,不然这些粗犷的锦衣卫们会不会乖乖配合朱时泰还真不好说。 “你们都听好了,小公爷救父心切,差事你们都办好了,成国公他老人家出来之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说完,他那和白头鹰一样的眼睛,盯着在场的所有人威胁道,“可是!若本官从小公爷这里听到对你们的一句不满!” “未来两年你们所有人就别想升迁了,给南司那边送多少钱老子都不会让他升你!” “都听明白了吗?” “是!” 南镇抚司,相当于锦衣卫纪委,对锦衣卫内部的审查,评估和升迁都是归他们管。 听陆绎这么说完,所有人都神经都紧绷了起来,一个个都表情严肃。 因为北镇抚司被司礼监直接领导,所以没有镇抚使,但是南镇抚司却有镇抚使,也就是自己的一把手。 但因为司礼监在上面,北镇抚司这些年一直骑在南镇抚司头上,后者也只能忍气吞声多年。 可是这和陆绎现在的威风没关系。 谁不知道他的威望完全是靠自己积攒出来的! 呃…是有那么些子凭父贵的嫌疑。 可即便是是以前的司礼监和朱希忠,即便有陆家公公的身份在这摆着,可也是对他客客气气的。 所以这些人都不以为陆绎这是在替南司出口恶气,报复报复平日里被压抑的权力和尊严。 而是他这个一直都这样! “姐夫?” “呃…哎!” 被刚才陆绎的威风秀了满脸的朱时泰竟然看愣了,这才回过神来。 “您家老爷子之前,在整理锦衣卫内部,依陛下之令成立内军,拱卫皇城,姐夫可知道此事?” 朱时泰点点头。 “老头提过的。” “是这样的,这些人呢有3000多人,基本上无论南北镇抚使,锦衣卫的精锐都在里面,还有不少从军中挑选的。” “我们南司这几天一直在忙活这个事情,名单在这里!” 陆绎递过去一张厚厚的名册。 “这上面已经有2500人了,还剩下500人要挑选,宫里的限期还有两三天就到,那一天之前我们得交差啊!” 朱时泰看着沉甸甸的名册,点了点头。 “我的意思呢,北镇抚司这些人您随便用,剩下的人我从南司抽了,提早把差事交给陛下,保证绝不给您的差事当绊脚石了!” 朱时泰心里是很感动陆绎的这番举动,毕竟自己要一个月内彻查京营十几万额人的空额空饷确实需要整个北镇抚司全体出动。 但是,内军的要求相当严苛,第一点就是身手要好,你们这帮南司的天天坐府衙喝茶看文书的,不像北镇抚司那样经常在外办案,身手有他们厉害吗? 这是朱时泰的疑惑。 42章 张溶的配合 快要到十万字了,还望各位读者大大们多评论多催更! 给钥匙孔加加油… 爱你们! … 毕竟现在这事发生的时间段也很难办,如果因为自己要彻查京营,给内军送了些歪瓜裂枣,往后皇宫内出了问题朱时泰可是担不了那个责任的。 “陆爷,恕我直言,南司的人更多的是些内部审案和作文书的,身手比不了北镇抚司吧?” 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刚才外面可以叫人家小陆,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要客客气气的。 陆绎愣了一会,随即大笑道,“小公爷多虑了!” 陆绎摆了摆手,马上有两个锦衣卫拿来两把椅子,陆绎自己示意朱时泰请坐,看着他坐下之后自己在坐下来。 “是!北镇抚司经常在外办案,杀人放火的事都是他们干的,身手自然更厉害些!” “但是南司的人也不是一无是处,虽然比不上这些干脏活累活的,但是也有自己的长处。” 朱时泰仔细听着。 “什么长处呢?” “你tm在锦衣卫混了这么多年都干嘛了?”陆绎心里道。 脸上还是还出笑容,耐心解释。 “小公爷跟南司没多少往来,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朱时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丢了人,脸上都红了一片。 “这次陛下亲自下令组建的内军,筛选标准十分严格,身手好只是其中一个而已!”陆绎便倒茶给朱时泰,便慢慢道来,“小公爷觉得守卫皇宫的内军,最大的要求是什么?” “以一敌十的功夫?” “还是要有千里眼顺风耳?” “都不是!” 陆绎继续道,“最重要的一个要求,就是底子要干净!” “保护陛下安全的人,武功高不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要让人放心!足够忠诚!” 朱时泰听着觉得有理,点点头等待下一句。 “而南司的人,最大的优势就是底子足够干净!” “跟刀枪打交道的这边不同,因为南司的工作又安稳,又不容易会出什么错漏,所以有很多人争着抢着进入南司。” “在南司一板砖下去,就能砸到一大片世袭锦衣卫!” “他们祖上几代都是锦衣卫官职,世代深受皇恩!而且您想想,既然这锦衣卫的官职能世袭数代,个人品行也没什么可挑剔的!是不是?” “对!”朱时泰道,“要不然干了点什么事,早就没这份事业了!” 陆绎认同道,“所以说,这些人身手是差一些,当然对付几个普通人还是没问题的哈!底子干净,往上数代都能查的清,这些人用着就放心!” 锦衣卫确实有很多世袭职位,大多数都是皇帝赏赐的,给那些有功之臣的后人,或者是心腹太监的亲戚什么的。 所以这些人其实跟勋贵们一样,完全就是靠皇帝的恩赐才有了如今的一切! 所以他们对皇室足够忠诚,而且也很难被外部势力渗透进去。 再加上南司其实说白了就是一群坐办公室的,安全没有风险的工作,所以这些世袭职位大多数集中在南镇抚司。 与之相比北镇抚司那就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了。 而且因为经常会掺和进各种军国大事,皇家秘闻,因此经常有人会莫名其妙的失踪! 听陆绎这么一通解释,朱时泰也算是放心了。 他起身抱拳道,“谢陆爷耐心解释,刚才是我无礼了!” “哈哈哈哈!”后者大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亲戚,不打紧不打紧啊!” “都是办公事,多问几句没什么不好!” “那我就不在这妨碍小公爷了,您慢慢忙!” 朱时泰赶紧道,“陆爷这就走了?不喝点茶?” “哎!”陆绎摇摇头,“茶…还是南镇抚司的好喝,哈哈哈哈!” “走了走了昂!” “那我就不送您了!” 随着陆绎走下台,下面的几十个锦衣卫自动排成两排,给陆绎打开一条通道。 “恭送陆爷!” 好几十个人的喊声,差点没把大厅屋顶震下来。 朱时泰目送陆绎离开,之后目光又落在了这几十号人身上。 而他们也同样回过头打量着这个比较瘦弱但长的十分俊俏的小伙子。 这感觉就像是一头幼狼正面对着几十头老狼一样。 …… 傍晚,英国公府客厅。 张溶并未卸下一身戎装,反而连头盔都严密的戴着,一脸冷峻的坐在主座上。 他对面也密密麻麻的坐着几十号人。 他们这些都是当今京师中任有军职的世袭勋贵们。 朱时泰接管了北镇抚司,他去查京营里的空饷,查的是花钱买进来的,或者军队的将领们为了吃空饷,纸面上把已经死了几十年的兵也写成活着的情况。 而张溶很清楚,皇帝让自己帮助朱时泰的用意,就是为了用他英国公的爵位和作为军职最大勋贵的权力,来跟这些世袭勋贵们说话。 毕竟这时候老朱已经下狱了,小朱的话又差着辈分和威望,他们不一定会听。 什么?这不是皇帝的命令吗?他们敢不听? 呵呵,皇帝的命令多了去了,也没见到每一条都执行的完完整整的! 况且,到时候皇帝追责的是成国公朱家,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你要说他们不眼红朱希忠近20年来的恩宠那是假的。 成国公父子倒台,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不好的,反而趁机能分尸他的权力,往军队里塞更多自己的人,谋取私利! 所以,勋贵们这边朱时泰说话还真不好使。 得张溶这个勋贵扛把子来! 就算是徐达之后的定国公他们家也不敢在张溶面前放肆,毕竟他的权力和几十年的恩宠摆在那里。 而且这些勋贵们也知道,成国公他们可能倒,但是英国公张家要倒? 除非大明亡了! 而这些勋贵们,经过上百年的时间,早已经在各个地方形成了密不透风的利益链。 互相联姻,军队,外面的各种买卖,他们都是互相包庇和互助的利益团体。 盘根错节,错综复杂。 “各位!”张溶开口道,“老朱的事情,各位都知道了吧?” “情况就这么个情况,新帝刚刚登基,京营就出了这么大的丑事,在座的各位,我们都得给朝廷,给陛下一个交代,定国公,你说是不是?” 被张溶点名的徐延德点了点头。 徐延德,七代定国公,现在领着中军都督府,京师的一些卫所也在他的管辖之下。 而且他作为仅次于英国公张溶的统军勋贵,军中的买卖,空饷那些事,不知道有多少人走了他的门路。 43章 必须有问题! “老张说的没错,其实,不只是军中任职的勋贵们,就算是没有军职的勋贵们,也跟京营有着见不得人的事,这是我们的都心知肚明的。” “所以,老张你说吧,怎么个章程,我回头就按你说的办就是了!” “各位!”张溶站起身,身上的甲胄叮叮作响,“陛下可是派了三路大军来彻查京营,一个就是我,还有一个是老朱家老大,这第三路就是兵部的那群文官们了!” “你们也知道,那些文官以前可是跟裕王殿下很亲密的,但是陛下这次只是让兵部查兵册,但真正的下面的工作交给了小朱和我,你们可知道是为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也没人说的上什么。 “陛下这是在给我们面子!”张溶边走边道,“想想看,那群书呆子本来就看不惯我们,如果让他们来下面查…” “急着在新帝面前立功的他们,可得使劲折腾死你们呐!” 徐廷德在他身后说,“这么说,陛下是希望我们军中勋贵们自己来查,不要落到了那群书呆子手中?” “正是!”张溶半回头道。 “兵部清点兵册需要好几天时间,这段时间就是你们擦屁股的机会!” 这下众人才明白过来皇帝的用意,都恍然大悟,纷纷议论起来。 “所以,我就长话短说了,既然陛下给了我们面子,那陛下的面子我们也得给,我话撂在这,谁不给陛下的面子,别怪我老张翻脸!” “老子管的卫所!”张溶仿佛平日里军营中骂那些士兵一样,“一个空饷都没有,你们不信的可以去查!老子敢这样保证,你们敢吗?” 兴安伯徐梦旸在一旁说到,“这个自然是没人怀疑的,毕竟要说治军,最严的还得是英国公,我们可不如您呀!” 徐梦旸的祖先徐洋,早年追随陈友谅,后於江州归顺朱元璋,积功至燕山右护卫副千户; 建文元年,随朱棣起兵累升指挥使,朱棣即位,论功封兴安伯。 是个老牌统军勋贵了。 张溶的这份自信来自于他严格的治军。 京圈中有传言,张溶是个铁面无私之人,在勋贵圈子们中风评很差,当然明面上他们说是不敢对张溶有意见的。 “我老张性子直,不会说好话,各位多多见谅!” “我是不怕陛下,或者兵部来查,但是想必各位底下的军营,经不起查吧?” “怀宁侯,你往军中塞了多少七大姑八大姨,不想被人知道吧?” “灵璧侯,你倒卖了多少铠甲和火药,是不是以为没人知道啊?” “宁阳侯陈维藩!神机营的火器多少年没有翻新了?十个中有两个是不会炸膛的吗?” “广宁伯,前军都督府下面的几个卫所,这几年少了多少军田,要不要我给你来数一数?” 被张溶这么一顿扒了老底,几个勋贵们都害羞的低下了头。 这些都是不成文的规则,一般没人会搬到台面上来说,这样是会得罪人的。 什么? 这人是英国公?那没事了! 那是我得罪不起的人! 几乎所有的勋贵们都在心里有一个意识,那就是其他的勋贵们皇帝可能会杀,撤爵,打入牢狱。 毕竟这些年被杀了或者贬为庶人的勋贵们也不是没有。 但是! 只要朱家皇室在,英国公张家就会在!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共识! “平日里你们都怪我老张不讲情义,今日,我老张给各位一个面子。” 闻言,在座的勋贵们都看到了希望一般,纷纷抬起头看着他。 张溶伸出三根手指。 “三天!” “各位只有三天时间,劳烦大伙把军队里的那些猫猫狗狗都揪出来,自己领回去!” “新年过节的兵部这几天暂时不会派人下来!” “还有那些买卖,缺了的,请补上,多了的,请自己想办法给它们找个去处。” “不要求各位做到多么完美,只要和兵册对的上,账面上能交到的过去就行!” 张溶回去坐下,慢慢卸下头盔。 “我再冒着砍头的风险,给各位揣度一下圣意!” “陛下真正想要的,只是个没有空饷的兵册而已!” 此言一出,客厅立马就安静了下来。 徐廷德看了看周围,怕突然就冒出来个人一样。 毕竟嘉靖朝谁家没个锦衣卫和东厂的探子啊! 给整怕了! “老张,这个是陛下真正的意思吗?” “是啊是啊英国公,请给我们再说明白一点!!” “对对对!” 众人纷纷跟问。 “兵部的兵册有国子监的那些书呆子来帮忙,说明陛下不打算让文官或者宦官直接来掺和京营底下的事情。” “兵部真正要排查的是他们内部,你们想想,难道兵部里的那些文官就没有吃空饷,倒卖兵器的吗?” “兵册上出了问题,是谁的责任?” 张溶环视着每一个人。 “是兵部的!” 徐廷德率先反应过来。 张溶点点头,表示正确。 “你们只要把下面的军营里的,名额也好,兵器,军田也罢,都摆平了就好,到时候兵部查下来,跟账册有了出入,那就是兵部他们的事了。” 毕竟平常这些数据都是兵部统计的,比如,一个兵册上记载的军队人数跟实际人数多了或者少了,那么这是统军长官的问题,还是兵部的问题? 如果你的军营下面军田,名额,各种兵器都安排好了,没有虚假数据,那么责任不就是兵部的了吗? 张溶给的一周时间就是他们自救的时间! 你的军营里人数少了?你找好理由,交代清楚就好。 多了,你就裁去几个人,不要超过标准。 各种军资少了,你想办法买过来几个补上! 军田也一样,多了这几天赶紧给他找个主人。 少了就这几天弄个以前开垦过的痕迹,说这片地废了,长不出东西了。 这样下来,军营中各种问题的责任都落到了兵部头上! 你统计多了?多出来的是不是被你兵部吞了,给我找出来! 你兵部统计少了?失职!接受处罚吧! 什么tmd叫甩锅啊! 而且狗皇帝还安排了国子监的学生们协助查兵册,还给了他们谁表现好优先升官的诱惑。 到时候他们查下来,发现军营实际情况都没问题,那有问题的只能是兵部了! 什么?兵部也没问题? 为了老子的官职,必须有问题! 话都说清楚了,说透了,说明白了,张溶也就送客了。 但他知道,这些人会不会真的心甘情愿的交出自己的那一份利益,这个难说。 张溶望着他们的背影,轻轻的叹了口气。 “你们要是识相,今天的话就好好听进去。” “要是不识相,小朱手里的那本册子,呵呵呵…” 45章 隆庆元年(一) 时间瞬间就来到了正月初一。 新一日的太阳慢慢升起,夜晚的寒霜开始慢慢褪去,阳光开始唤醒沉睡的世界,慢慢的,新的一年第一天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了朱载坖的侧脸上。 这代表着隆庆元年正式到来! 整个皇宫从昨天半夜就开始忙活着,打扫洗刷的太监们,皇城守卫的锦衣卫们,以及早早的醒来就开始准备的官员们都要比朱载坖起的早。 倒也不是朱载坖赖床,实在是这一日的各种活动流程太枯燥,太漫长,所以他多睡了一会,补充精力。 几个宫女正在伺候他穿着冕服。 冕服不比龙袍,虽然老朱家也算是历代天子家中比较随和,毕竟有家庭气息的了,也免不了几乎两三天就要穿一次龙袍。 但冕服不同,衮服一年之中只有在祭祀和新年的时候才会穿。 所谓冕服,就是比龙袍更严肃,更稀有的帝王服饰,按照大明的规制,皇帝的衮冕服为12旒,外加玄衣。玄色,就是黑色。 所以玄衣其实就是黑色的衣服。而亲王只能穿青色。皇太子也穿黑色,但其他的装饰同亲王一致。也就是说,皇帝、皇太子,黑色衮服;亲王、世子、郡王,青色衮服。 其实冕服的意义比后世人们理解中的更重要。 衮冕服作为中华衣冠中的重头戏,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只要汉人王朝一出现,就必然会随之而复兴。 它具有超强的生命力——因为它是皇权的终极象征。 即便是到了近代,袁世凯建立了它短暂的“中华帝国”之时,登基的那一天他身上穿的也是这种衮冕服。 在几个人的帮助下戴好冕的朱载坖,一时很不习惯眼前晃来晃去的12旒。 比较重,等会走路估计要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迈步了。 接着,宫女们又给他披上了冕服衣服部分。 除了日月星辰,在衮服的袖子上,绣有龙纹和华虫,在裙子底下还绣有斧子,等等。这些都意味着山河一统,天下归一,同时也象征着皇权和皇帝的责任。 上面是短衣,下面是裙子的冕服,虽然穿戴比较麻烦,但跟龙袍不同,还挺透气,挺凉快的。 穿戴好了之后,朱载坖又命人拿着小梳子,梳了梳不是很长的胡须,来到了铜镜面前打量着自己。 “太tm帅了!” 此刻,朱载坖真想拿出手机来个夺命百连拍! 货真价实的人工做出来丝绸衣服跟后世那些还原的根本就没法比。 单论那份厚重感,就完全是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老祖宗的审美是跟你开玩笑的吗?”朱载坖自言自语起来,铜镜里的自己怎么看怎么帅,“华夏衣冠,风华绝代!” “比什么僵尸服,洋服好看太多了!” 就冲着这身华夏衣冠,朱载坖也决不能让大明重蹈历史的覆辙。 这么好看的衣服要传承给后人们吧? 这份承载了几千年历史的服饰要让后人们看到吧? “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朱载坖眼眶湿润,“就冲这身衣冠不被僵尸服和洋服替代,就冲这份传承不要被断掉,我也得好好努力改变历史啊!” 正感慨着,冯保就抱着朱翊钧走了进来。 “万岁爷,太子和皇后,还有贵妃他们来了!” 朱载坖擦了擦眼镜,转身看过去。 “参见…父皇!” 才四岁的朱翊钧也穿着量身定做的冕服,头戴小小的九旒冕。 “起来吧!”朱载坖笑道。 “谢父皇!” 小家伙的发音还不是很清晰,但朱载坖听着依然欢喜。 虽然说自己对这个便宜儿子多少有些距离感,但是眼下他就是很可爱的一个小娃娃。 前世母胎单身多年的朱载坖本来就喜欢和小伙子玩耍,更何况朱翊钧这么可爱的小胖娃。 “臣妾参见陛下!” 朱载坖随着声音看过去,陈皇后和李氏也到来了,二人头上叫不上名字的头饰金光灿灿。 她们这一身也十分豪华,袖子上有着肉眼可见的金线和各种珠宝。 “朕安,起身吧!” 李氏,就是朱翊钧的生母。 但是因为陈皇后没有子嗣,太子之无位又不能一直空虚着,所以以老朱定下的“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原则,老大朱翊钧名义上成了陈皇后的儿子,这样才能被立为太子。 朱载坖平日也不太管后宫的事情,朱翊钧平日里还是和李氏生活在一起,但是小家伙很懂事,每天都会去看望陈皇后。 历史上也是朱翊钧不仅对生母李氏孝顺,对陈皇后也很孝顺,在隆庆瞪眼伸腿之后,陈皇后伤痛欲绝,是朱翊钧天天陪在她身边帮她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 (初,神宗在东宫,每晨谒奉先殿、朝帝及生母毕,必之后所问安,后闻履声辄喜。 ——《明史?卷一百十四?列传第二?后妃二》) 陈皇后和李贵妃也并没有因为儿子之争互相争斗,反而在历史上,万历刚刚登基的那一段日子,陈李二人联手稳住了动荡的朝廷,稳住了人心。 你万历别的方面可以批评,但是论孝心,万历还真是个标准的大孝子。 “都来了?看来都起的很早嘛!倒是朕这个皇帝赖床了一些,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父皇是个大懒虫!” 朱翊钧也跟着大笑起来。 “朱翊钧!李氏刚开口要制止,却看到朱载坖摆手制止她。 “今天一整天,他都要像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布,私底下就放松点吧!” “是啊,我们这些大人今天都会累的半死,更何况是孩子呢?” 陈皇后本来就长了张国泰民安的慈祥脸,被小朱翊钧这么一逗笑,脸上更加温暖了起来。 李氏家教十分严格,历史上小万历一边是堪称干爹的强势老师张居正,一边是严于律己的李氏,真是把孩子给整惨了。 一直严肃的她这才脸上有了些放松的神情“是,陛下皇后说的是!” “是啊!”朱载坖道,“今日过去,明日朕可能胳膊腿都抬不起来了哈哈哈哈…” “朱翊钧,祭拜和上朝时的那些礼仪,你都记住了吗?” 朱载坖蹲下来,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蛋。 朱翊钧呆呆的望着父亲。 “回父皇,儿臣一觉起来就全忘了!” 46章 隆庆元年(二) 朱翊钧这一句,把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此前一周内,这小家伙可是没日没夜的在礼部官员的指导下,练习各种礼仪。 “哈哈哈哈!” 朱载坖再一次被他逗笑了。 “无伤大雅!忘了就忘了吧,等会跟着你两位母亲学着做就行了!” “好!” 按照礼仪,接下来皇帝应该拖家带口的去拜访皇太后。 但是朱载坖的母亲杜康妃早在嘉靖33年就去世了,去祭拜她的陵墓,那又是来去花半天功夫的事,所以这一个流程就免了。 第二项流程就是去太庙、历代帝王庙举行盛大的“祫祭”仪式。所谓“祫祭”就是将明朝列祖列宗的牌位供奉在太庙里面,举行合祭。 文武百官,各地藩王们此刻都已经集合在了太庙前,等待着皇帝到来。 偌大的太庙,历代帝王庙,已经好几十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宅男老道长嘉靖打死不出门,所以这些年这些礼仪也就荒废了。 历史上的隆庆,后来的万历都是不喜欢这些活动,一般就指派个勋贵,或者驸马代替自己去祭拜。 这就是朝纲不正的源头:朱家天子们带的头。 不一会,朱载坖就拖家带口的到达了太庙面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家天子和储君,正接受百官们的跪拜。 太庙前,礼部的人拿着各种各样朱载坖不认识的乐器,太庙大门前的大汉将军也换上了金灿灿的盔甲,拿着各种各样金器银器把朱载坖朱翊钧父子俩看的眼花缭乱。 下面,文武百官,宗室藩王们都穿着礼服,恭恭敬敬的跪着。 “免礼!”朱载坖道,“朕先带着太子去祭拜列祖列宗!” 一旁的冯保也换上了鲜亮的红色袍服,精致的官靴,整个人闪闪发光。 “陛下有旨,陛下和太子祭拜列祖列宗,众人在此等候!” 之后太庙大门被走起来身上的盔甲“叮叮”作响的大汉将军推开,朱载坖带着朱翊钧走了进去。 陈皇后和李贵妃则和众人一样在外等候。 前面就是历代明朝皇帝的画像被牌位了。 看着在最中央朱元璋的画像,朱载坖心里不由得感慨起来。 一代天骄老朱,是历代大一统王朝中出身最卑微的皇帝。 你刘老三好歹也是个亭长,手下管着一千户家庭和几千个人口,但老朱是真真正正的白手起家,从乞丐和尚到天下之主,小说都不敢写的剧本! 在朱载坖心目中,论历代皇帝,老朱绝对能排的进前三名。 就凭一个再造华夏之功,他就是个千古一帝! 没有老朱,自唐末乱世开始分裂的南北就不会再次融合在一起,燕云十六州也不会回归,华夏也很可能不会再次成为一个整体。 这时朱载坖想到了自己在后世看过的一个明朝电视剧里面的一句台词: “若这样下去,可能再过30年我们的孩子连唐诗宋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句充分表达了老朱的再造华夏之功有多重要! 之后就是老四的画像和牌位了。 老四你不厚道,朱允炆人呢? 登基之后把建文4年的年号改成洪武35年,直接抹去了朱允炆的存在。 太庙也没有画像和牌位。 朱载坖突然想起地底下老四是不是正在被老朱打屁股! 放眼过去,看到牌位上的成祖二字,朱载坖心里憋着笑。 老四有没有挨揍他不知道,但嘉靖肯定会被暴揍! 老四:我tm是太宗!太宗!不是成祖! 想当年嘉靖也想让自己的父亲进入太庙来着,但是百官不同意。 你老子又不是皇帝,凭什么进入太庙? 而且宗这一块的牌位也满了,你也没地方放啊? 结果嘉靖直接把老四的太宗改成太祖,跟朱元璋放在一起,然后把朱高炽这个当时在位最短的皇帝的牌位扔了,这才把自己老爹搬进太庙去。 此事的影响极为恶劣! 直接打破了臣子们一直在信奉的祖宗之法! 连皇帝都这样不守规矩,底下的百官就更不会遵守了。 之后是仁宣之治的开创者,朱高炽,朱瞻基父子二人的画像了。 不过让朱载坖大吃一惊的是,这个在后世各种电视剧中都是大帅哥来扮演的好圣孙,竟然是这些皇帝里肤色最黑,模样也是几乎最丑的! 他们之后就是大明战神朱祁镇了! 叫门天子! 看这个玩意儿朱载坖就来气! “艹,看将来老子把你移出太庙!” 再然后就是成华帝朱见深了,一代中兴之主,把战神留给他的一个烂摊子收拾好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什么?朱祁钰呢? 他没进太庙!朱祁镇复辟之后干的好事,而且不仅是太庙,明十三陵他都没能进去! 可谓是十分悲惨了! 后面就是模范夫妻朱佑憆了! 这绝对是被最高估的明朝天子,事实上他这个皇帝相当不合格。 什么?他不是节俭吗?不是很节约吗? 节俭个毛啊! 他要真节俭后面的正德就不会把他的葬礼办的那么寒酸了! 朱厚照登基之后国库的钱都不够按照规格办他的葬礼! 而且这哥们还废除了《问刑条例》的贪污死罪,花钱就能赎罪! 卧槽!这不是咱大清的议罪银吗? 没错,就是这货搞出来的。 朱载坖心里想道,“老朱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把他掐死?” 所谓的弘治中兴就是tm文官嫩吹出来的东西,因为朱佑憆就是和宋仁宗一样的老好人,文官们随意拿捏,你要是文官你也说他好。 之后的正德朱厚照,看着他的画像,朱载坖沉沉的叹了口气。 厚字辈聪明绝顶的皇帝可不止嘉靖一个,朱厚照也是。 朱厚照会说5种语言,而且御驾亲征还亲手砍死过敌人,堪称文武双全,而且后世的很多人推测,所谓豹房里面的各种奇技淫巧,其实就是朱厚照研究各种器械和武器的地方。 至于玩女人和开动物园,这种爱好身为皇帝难道不是和很正常吗? 而且他的下江南和后面十全老儿的下江南完全就是天壤之别。 朱厚照几次下江南总共花了十几万了银子,跟十全老儿的千万两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47章 隆庆元年(三) 之后的嘉靖更不用说了,这位更是重量级。 极端的聪明和极端的自私都完美的体现在这个人身上,以一人之心夺万民之心,老百姓闹灾了发几万两银子赈灾,自己修宫殿却几百万几百万的花钱。 而且各种礼仪和规矩都被他严重的破坏了,开了非常不好带头。 晚明“岭南三忠”之首的陈邦彦,在《中兴政要》中是这么描述的: 大明王朝在嘉靖皇帝和隆庆皇帝之前,读书人崇尚的是名节,如果有人去外地做官回来,亲朋好友问他赚了多少钱,这人肯定会当场翻脸,破口大骂。 但是到了嘉靖皇帝和隆庆皇帝的时候,当官的人在上任之前,亲朋好友就替他们算好了账:如果要去的地方很富裕,有大量油水可捞,亲朋好友就提前去祝贺他。 再加上嘉靖的自己七,臣子们三的分法,更加加剧了贪污腐败,甚至最终成为了明王朝覆灭的一个原因。 再一个对海瑞的处置方式,抛开自己的问题不谈,以君父自居,给海瑞按上了儿子辱骂父亲的罪名,导致后世之君学的有模有样。 直接导致了后面几百年几乎完全没有一个直臣敢直言皇帝的错误。 “这就是我要抱下海瑞并且重用他的原因!”朱载坖心里想道,“海瑞就是大明文臣最后的良心,若他像历史上的一样,那自己所做的一切也就早晚会覆灭的!” “爹?”朱翊钧清脆的一声,把朱载坖的心思拉回现实。 “哎。” “他们都是谁呀?” “他们都是列祖列宗!”朱载坖道,“太祖成祖皇帝他们!” “皇爷爷也在吗?” “在的,那个就是你皇爷爷的画像!” “我们为什么要来看他们呢?”朱翊钧呆萌的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 “为了未来!”朱载坖微笑道。 朱翊钧再想问,朱载坖却不再理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一脸严肃的开始跪拜。 朱翊钧也收起好奇心,开始有样学样的跪下来。 外面的冯保转过身,面对着前面的百官和宗室藩王们,清了清嗓子。 “跪!” 跟随着这一声,所有人都齐刷刷的跪了下去。 “不孝子孙朱载坖,叩拜列祖列宗!” 其实他心里很矛盾,自己又不是真的他们的后代,但这些礼仪是必要的,因为所有人都看着自己,还有一旁的史官也会记载自己的一言一行。 “承蒙各位列祖列宗保佑,载坖虽体弱多病,但也登上了皇位!” “然,臣以为,我大明亦有诸多不足之处,列为先祖更是有不少不明之举!” 一旁的史官和礼部官员都惊呆了。 皇帝没有按照事先写好的来说,反而言语里充斥着对现状的不满,和对列祖列宗的不敬! “啪!” 史官跪了下来磕头,引起朱载坖道注意。 “陛下,臣万死不敢记载此番言论!” 朱载坖冷漠的注视着他。 “有何不妥?” “陛下祭拜列祖列宗,不能说这种大逆不道之言!” “大逆不道?”朱载坖皱起眉头,“难道对各位先祖们的错误视而不见,对大明的各种问题不刨根究底,就是敬他们了吗?” 看史官答不上来,礼部几个官员也跪了下去。 “陛下,若祖宗有错误之处,身为后代陛下改进弥补就是了,但不能明着…” “正因为没人敢明着直言,所以前朝才如此破烂不堪!”朱载坖怒吼。 这一声,太庙外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如果有人早早出来直言,阻止先帝沉迷修仙,二十年不上朝,嘉靖朝会如此国贫民弱,倭寇肆虐,家家皆净吗?” 这下,礼部的这几个官也惊恐不已的低下了头。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文死谏,武死战乃国之大幸!什么时候直面过错成了大逆不道了?” “就算真的是大逆不道,列祖列宗在地底下生气的是朕,不是百官和天下臣民!” 说完,朱载坖便看着儿子。 “朱翊钧。” “儿臣在!” 本来挺放松的朱翊钧刚刚还叫爹呢,皇帝这么一发火小家伙立刻严肃起来了。 “你觉得父皇说的做的对吗?” “父皇是皇帝,自然是对…” “错!”朱载坖严肃的说着,“皇帝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 “不能因为只看身份不顾对错!你要敢质疑一切,也要敢亲身去验证对错,你才能知道什么是对的,记住了吗?” 朱翊钧已经快哭了起来,被朱载坖这么严肃教育一顿,眼眶瞬间红了。 “儿…儿臣…记住了!” “你还小,现在听不懂这些,但记在心里,早晚会有懂的那一天!” 接着,朱载坖不再理会其他人的眼色,自顾自的继续跪拜在先祖面前。 “臣以为过去所谓盛世,是士大夫和皇族的盛世,但臣所求,乃是庶民之盛世,百姓之盛世!” “试问自始皇帝一统天下至今,天下换了多少姓?换了多少共主?唯有老百姓一直在,唯有老百姓一直支撑着这个天下!” “是以,为民谋福,为民图强,乃是臣一生之追求,为此,臣将不得不改变一些自古以来的规矩,甚至是列祖列宗的规矩,望各位能体谅!” “若不能体谅,臣到了地底下,自会接受列祖列宗的批评!” 说完,重重的一个磕头。 史官和礼部官员眼看皇帝这样,只好回去拿上笔墨继续写着。 这一切,实在是颠覆了这些人的三观。 是的,在这个时代,实事求是这四个字,比登天还难! 儒家思想的糟粕之一就是对权威的奴性。 当然,这是董仲舒和历朝历代不断的改进之后的儒家思想,为了方便统治百姓才这样的。 在这样的思想下,你是绝对不能质疑支配你的权威的。 这个权威是朝廷,是读书人,是豪族士绅,是你的父母师父。 就算他们是错的你也不能直面说出来。 对其他更高的权威更是如此。 十全老儿那一朝有个案子,是一个老秀才给皇帝上了折子,讲述了治国的几种方法,还有怎么让百姓更富足起来。 十全老儿看了之后大怒,立刻下了旨,直接把那老秀才凌迟了,家属发配为奴。 这个老秀才叫吴英。 什么为民请命这个时候早就不存在了。 在封建专制达到顶峰的辫子王朝,底层百姓连思考都不能思考。 你只能被统治。 这就是商鞅的愚民之术的巅峰! 秦国也有类似的案子。 商鞅变法之后,一群老贵族利益受损,就说商鞅变法不好。 商鞅跑过去把他们砍了。 之后新的利益集团收到了商鞅变法的好处,就夸商鞅之法好滴很呐! 商鞅又跑过去把他们砍了。 此乃愚民之术,泥腿子是不能思考的。 商君书,该tm烧尽! 朱载坖知道,任何一种社会生产力的发展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思想的开放。 而这种开放,就从朱载坖这个皇帝自己开始。 48 章 隆庆元年(四) 朱载坖带着朱翊钧拜完了太庙之后,按照流程接下来就要去历代帝王庙。 洪武六年,南京钦天山之南修帝王庙,祭祀古代贤明君王,供奉三皇五帝和夏禹、商汤、周武王、汉高祖、汉光武帝、唐太宗、宋太祖、元世祖共17位开国帝王。 嘉靖九年,嘉靖帝拟定祀典,乃决定按南京历代帝王庙的样式,在北京兴建历代帝王庙。 在步行一段时间后,皇帝和百官就来到了处于太庙之侧的历代帝王庙。 虽然说是历代,可是里面有三个大一统王朝并没有入选。 秦始皇虽说是千古第一帝,但在儒家观念里,他是暴君,秦朝也有“暴秦”称呼,所以秦始皇这个帝王并不被认为是贤君。 西晋,则是中国古代最差的大一统王朝的,开国皇帝晋武帝得国不正,后代基本没一个靠谱的皇帝。 隋朝,隋文帝算是不错的皇帝,明初一开始祭祀的17位帝王就有他,但洪武二十一年隋文帝的塑像被撤出南京历代帝王庙。 因为老朱以为隋文帝以外戚身份篡位女婿宇文赟的天下,而且对宇文家族进行了严厉的清洗,非贤君也。 进去之后,朱载坖和朱翊钧再次虔诚的磕头跪拜。 相比于太庙里的心情平平,在这里的朱载坖比较激动。 看着历代帝王们的画像和牌位,朱载坖再次感受到了自己肩上那个沉沉的使命,那是一代又一代华夏子民,一个又一个为国为民的皇帝们接力棒式的传承到现在的使命。 历史上无数人为了这种传承,为了这个使命前仆后继的贡献了自己,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正因为有他们,华夏才伟大,才璀璨绚烂! 或者说,正因为华夏的璀璨和伟大,才有那么多人保护它,爱护它,为它付出一切! 朱翊钧抬头,看到了朱载坖眼眶湿润。 “爹?” 朱载坖看着前方,久久不能平静。 “朱翊钧。” “儿臣在。” “你要记住了,将来你当了皇帝,你身上肩负着的不是只有我们朱家的天下。” “而是自三皇五帝到现在,历代帝王和百姓们的期望,历代华夏子民的重托,你要牢牢记住这句话!” 朱翊钧不懂这些话有什么含义,父皇说的也和师傅们教的不太一样。 “儿臣记住了!” 一个男人,什么都可以没有,唯独不能没有责任心,更何况是一个皇帝。 那个位子的责任是无数华夏儿女穿越时空的期盼和嘱托! 和庙内激动不已的皇帝和潜心受教的太子不同,外面的大臣们就轻松很多,甚至还有些人在窃窃私语的聊着什么。 张居正正看着跪拜了许久的恩师,心里正在担心老人家能不能承受的住。 突然,一个人从后面慢慢靠近他。 “张部堂!” “谁?” 张居正扭头一看,是兵部的人。 “怎么了?” “紧急军报!” 张居正差点大声喊出来,惊讶的也顾不得跪不跪了,直接蹲着拿过军报看起来。 眉头紧皱的他神色十分严肃,看了看前面疲惫的徐阶,又抬头看了看庙内的皇帝,轻声一叹,把军报放进怀里。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 祭拜仪式结束,朱载坖起身的时候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自己这副身躯竟然如此虚弱。 还是前天跟陈皇后一番切磋伤了内力? “tmd,老子赶紧要把身体养好,可不能像历史上的隆庆一样英年早逝啊!” 朱载坖正这么想着,陈李二位女人抱着朱翊钧回去了。 剩下的流程跟她们母子没什么关系了。 “冯保,叫你带的你带了吗?”朱载坖被冯保搀扶着站在龙辇前。 “万岁爷。”冯保从袖子里拿出几个颗葡萄。 朱载坖接过来,一口一个狼吞虎咽。 按照规矩,为了这一天的祭拜从前一天开始就不能吃东西,朱载坖基本上靠喝水过来的。 到现在已经快tmd30个小时了,本来就虚弱的朱载坖需要吃点东西。 垫了垫肚子,朱载坖正准备上龙辇,却看到不远处的徐阶他们正神情严肃的围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正好,张居正和自己对视了一下,朱载坖便挥手把他们都叫过来。 “众卿是何事,神情为何如此紧张?” 徐阶眼神逃避的说到,“回陛下,臣等实在是老了,跪拜了这段时间,刚起身就有点头晕目眩,臣等在聊这些呢!” 朱载坖自动屏蔽了徐阶的言论,一直在看着高拱和张居正的表情。 “不对,出什么事了?如实说来!” 徐阶刚要开口,张居正抢先道,“陛下,紧急军报,俺答犯山西,劫掠数座城堡!” 说完,便把军报交到朱载坖手里。 朱载坖目光飞速游走在军报上。 “伤亡如何?” 张居正道,“回陛下,俺答突袭,军民们来不及戒备,死伤100多人!” 朱载坖实在没想到隆庆元年第一天就接到了边关告急的军报,北方边境的安全有多么恶劣,可想而知。 “可恶!” 朱载坖大怒,把军报狠狠地扔在地上。 众人都低着头,紧张的站立着。 “俺答老贼!我朱载坖迟早要跟你好好算算这些年的账!” “陛下息怒!” “内阁通知山西那边,给伤亡的军民们每户按照规矩发放抚恤金!” “军户有死亡人口的,其家属延迟一年再征兵!” 军户人家,一个家庭出一壮丁当兵,如果这个人战死了,这个军户还要再出一个壮丁补上。 久而久之,军户人家所以壮丁都当兵了,没有劳动力了。 “是!” “告诉地方上的那些人,千万别碰这些人的卖命钱,若后面被朕查出来谁碰了这些钱,老子要诛他九族!” 朱载坖知道,边境的军户家庭们一年,按照纸面上的说法,一年能有20两银子的收入,当然这些是按照粮食算的。 有士兵死亡的军户,一户可以拿到30两抚恤金。 划重点,这是纸面上的说法。 朱载坖面色阴冷,气冲冲的上了龙辇。 “太岳,刚刚你为何不等等为师先说,你看看,把陛下气成什么样了!” 徐阶带着责备的口气道。 “恩师,军情如火,延误不得啊!” 刚刚自己也犹豫了会,要不要明天才呈给皇帝,但是自己良心过不去。 他知道,皇帝和自己一样,把平民百姓的伤亡放在第一位。 所以,这一次他不再听从恩师的话了。 “饶是陛下明日知道了,恐怕也会发更大火,我们这里延误一天,百姓那边就要多死几个人呐!” 徐阶看着张居正,眼里有了不一样的神情。 49章 勋贵们不配合? 朱载坖回到乾清宫,脱下冕服之后洗了洗脸,再吃了点饭菜。 生气归生气,但不能影响吃饭和休息。 因为下午就是给各国使节们和百官藩王们赐宴的时候了。 这种宴会那都是走个流程,根本没办法敞开了吃。 所以先垫垫肚子。 下午,换了龙袍的朱载坖来到了皇极殿。 百官和藩王们也在中午休息了一段时间之后,一个个才有了精神。 之后按照规矩,礼部宣读了圣旨。 上面巴拉巴拉一大堆都是翰林院和礼部写的祝词,朱载坖懒得听这些。 之后朱载坖下令,传各国使节上殿。 朝鲜,安南,吕宋,琉球,暹罗,爪哇,朵颜三卫,喀尔喀部,东番,西番各土司等等使节们,一个接一个入殿,跪拜明朝皇帝。 当然还有建州女真。 龙椅上的朱载坖看着最后进来的女真朝贡团,嘴角抽了抽。 心里劝自己道: “不着急不着急,有的是时间,分清主次矛盾…” 之后,宴会就开始了。 朱载坖在这次宴会上的重心放在了北边那几个部落身上。 他着重接见了他们,并且跟他们商谈了更加开放与他们的互市的问题。 当然,朱载坖只是希望给他们释放一点善意,摁住他们几个月时间。 反正这段时间别跟着俺答一起搞事情就好。 什么?俺答汗不是被明朝册封了吗?他怎么没来? 来了啊,不是在山西那边敲门呢嘛! 庚戌之变,明朝确实册封了俺答汗,达成了朝贡体系。 但是没过几年明朝又反悔了。 关闭户市,限制贸易,禁止俺答派使团过来。 然后俺答又开始犯边了。 为什么? 因为开放互市之后的俺答依然不消停。 不是在边境强买强卖就是欠钱不还,就是懒得走远路贸易,直接又开始抢掠边疆。 所以,开放互市不是万能解药,当你实力不如人的时候,这些都是徒劳的。 毕竟要让人守你的规矩,拳头就得比对面的大。 现在的明朝对边境依然是防守为主,像朱老四那样打出去是妄想。 说来可笑,如果老四地底下知道了自己为了方便出兵和控制漠南蒙古迁的都,被迫成为了天子守国门,会不会气的吐血。 没错,老四迁都是为了更好的打出去,而不是为了防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堡宗:我不到啊! 这里面的朵颜三卫来朝贡就是为了点钱财而已,历史上隆庆二年他们就进犯蓟州,气的张居正调戚继光来负责北边的防守。 要想蒙古各部落乖乖听话,朵颜三卫是关键。 他们西边是鞑靼,东面是辽东女真各部,战略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 老四五征漠北,出长城进入荒漠的主要路线就是朵颜三卫一带。 而现在的朝廷连tmd这几个货都摆平不了,更何况是俺答汗呢? 朱载坖逐渐冷静下来,接受了短时间内自己拿北边几个部落没办法的事实。 要带着兵去揍朵颜三卫,要等戚继光来。 而且他还得练兵一段时间。 那这几天自己还真的没什么事干了。 视察军器监,看看那些火器? 那要等到京营彻查之后,才能去查那些火器。 改革锦衣卫也要等到一个月后。 于是这两天,朱载坖就一直忙着这个仪式,那个仪式,各种祭拜活动。 朱家天子近30年不参加的各种国家活动迎来了新生。 千万别小看这些祭祀活动的意义,最起码对朝廷的纪律性,它很有意义。 你想想,班里各种各样的活动老师都不参加,学生们能自觉参加吗? 第三日,朱载坖去籍田亲手翻了土,播了种子回来。 所谓籍田,就是皇帝每年春节要亲手耕作的田地,寓意这一年国家粮食丰收,民间无饥荒。 下午回来时,朱载坖收到了陆绎呈上来的内军名单。 这还算是一件好事,最起码皇宫内的安全稍微让自己放心了些。 “陛下,这是内军统领的名单,请陛下筛选几个统领!” 陆绎又拿出一份名单。 内军,是朱载坖的最后一道防线,因此统领必须是绝对信得过的几个人。 内军的三个统领,朱载坖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人选。 张溶之子,张元功是一个。 英国公张家是朱载坖现在最信任的一些人了,所以他们家中来一个护卫皇宫,朱载坖放心。 或者是,朱载坖暂时只能放心。 勋贵们和文官沆瀣一气的情况也不是没发生过,但现在朱载坖没有更好的选择。 饶是历史上与国同休的英国公,朱载坖也不敢确定他们永远不会变心。 毕竟自己未来要触碰太多人的利益,没有谁是永远值的信任的。 有的话,海瑞算一个。 第二个,就是自己的老丈人,陈皇后之父陈景行。 历史上隆庆对他就很是信任,很多祭祀活动的时候带在身边,隆庆三年进行阅兵仪式,当时负责京师安保工作的就是陈景行。 这是自家人,加上陈皇后的身份,不管将来她有没有孩子,陈景行的忠心只会只增不减。 第三个就是,驸马都尉,李和。 他嘉靖的唯一在世的女儿宁安公主朱禄媜的驸马。 宁安公主,朱载坖唯一活到现在的妹妹,是他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血亲了。 嘉靖的后宫是朱元璋和朱棣的总和,总共有83人之多,儿子生了9个,女儿也生了4个,但是最后只剩下隆庆和宁安公主了。 其他人基本上都走在了嘉靖之前。 古代医疗条件有限,有明一代即便是皇子也有不少夭折和早逝的,但是像嘉靖这样死亡率这么高的是独一份。 穿越过来之前朱载坖已经夭折了两个孩子。 很是可疑! 回到李和的话题上来。 是的,明朝驸马基本上没有实权。 明初还可以带些兵,驻守地方,比如朱元璋的驸马梅殷,靖难之役时手握40万大军镇守淮安,阻拦老四南下。 当然,最后老四还是南下了,咱们这位老朱最喜欢的驸马也投降了。 然后过几年就被人推河里淹死了。 所以明初的驸马是可以带兵的,而内军就是皇帝的保安团,也是兵嘛! 李和,自己这位妹夫来统领内军,不需要他懂军事,也不需要他带兵打仗。 让朱载坖能安心睡觉就可。 这三个人统领内军,有勋贵,有外戚,有驸马。 三人互相制衡,从身份上也不可能走到一起,朱载坖可以放心。 朱载坖象征性看了看名单,很快又放在一边。 眼下他对眼前的陆绎更感兴趣。 以后的锦衣卫改革他能担任什么职位呢? 不急,锦衣卫和京营还会出更大的乱子,到时候再看看你的能力吧! “你干的很好!” “臣不敢当,都是成国公之前办的好!” “朱时泰这几天怎么样?有遇到什么阻力吗?” 陆绎道,“回陛下,朱时泰这昨日已经查清了几个军营的空饷,臣没发现他遇到什么困难!” “勋贵们那边有什么动静?” “勋贵们…”陆绎犹豫了一会,“陛下,他们不太配合!” 50章 北镇抚司朱时泰 感谢各位小伙伴们的支持。 作为第一部作品扑街再写第二本的新人作者,朋友们的支持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果然写明朝是最有流量的哈哈哈哈…) 我觉得作为新人把这一本写到百万字就算是成功了。 当然我还有很多硬伤,这点我会随着朋友们的纠正不断的改进。 昨晚看着越来越多的数据很兴奋,我会继续努力加油的! 感谢各位! ~~ 勋贵们不配合,早就在朱载坖的预料之中。 毕竟这是摔人家饭碗。 所以朕把成国公他们家推出去做这个恶人了呀! 这么一闹腾下来,成国公一门算是彻底和勋贵们闹翻了,往后除了效忠皇室没别的路可走。 这对朱载坖来说很有利,又多了一个可以信任的勋贵之家。 “如何不配合?” “回陛下,昨日朱时泰带着北镇抚司去查立威营,查出了50多人的空饷,还有很多兵器的数目也对不上。” “朱时泰一查,这背后是武平侯!” “之后朱时泰找上门追究,结果武平侯概不承认,还赖在军营里不走了,阻挠朱时泰继续查!” 朱载坖脸色已经黑了。 “只有他一家吗?” “暂时还没有别的勋贵们闹事。” “此事有什么结果?” “暂时还僵持着。” “知道了,你回去忙你的吧!” “臣告退!” 朱载坖站起身,思考了一会。 第一代武平侯陈友,注意不是陈友谅! 在天顺元年因军功封侯,一辈子都在瓦剌,兀良哈,宁夏,贵州等地方参加军事行动,立功不少。 现在的武平侯是陈大策,第五代武平侯,嘉靖13年袭爵。 这是勋贵们开始反抗了。 但是朱载坖现在就要亲自下场吗? 当然不能! 第一,这个武平侯身份太低,勋贵集团里面最垫底的那一种,自己没必要现在就做出反应。 第二,说实话这个事还不是很严重。 现在就下场,那让朱时泰他们家去查这事就没有意义了,那勋贵们的不满都来到了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朱载坖把张居正叫了过来。 咱们的张神童这几天一直在加班加点,户部的各种事情给他的压力不小。 “臣参见陛下!” “免礼!” “谢陛下!” “太岳,兵部的兵册,查的怎么样了?” “臣请罪,兵部这几天的精力在各种军报,军官们的升迁降职,装备替换上,兵册已经在点了,但是还没有下放人去各个京营里去清点。” 朱载坖体谅这件事,虽然一个月时间是限制,但是这几天兵部收到的都是必须立刻处理的急递,兵册的事就暂缓一会了。 “那目前,兵册上有没有什么问题?” “回陛下,最大的问题是兵部的兵册更新问题!” 朱载坖边听着张居正说,边示意他坐下。 张居正坐下来继续道,“主要是兵册上的人员更新根本就不及时!比如,在昨日的兵册中,竟然出现了嘉靖10年的一些士兵的名字,而这些人在五军都督府的兵册上,早就死了很多年了!” “再比如,有不少士兵在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的兵册上对不上,再兵部上,这个人在辽东,五军都督府上,这个人在河南,总之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 朱载坖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 他早就做好了面对比这更荒唐的准备! 肯定会这样啊!嘉靖又不爱管事,下面的官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不怎么过问那我也不管了,自然而然这些往年的兵册肯定会出现问题。 “这是臣等失职,请陛下责罚!”张居正又跪下来。 朱载坖笑着把他扶起来。 “你进兵部才几天呐?别说是你这个侍郎,就是尚书杨博也接任兵部才几天?还轮不上给你们降罪!” “这些问题朕丝毫不意外,等兵部的人拿着整理好的兵册,下去查京营的时候,那才会是鸡飞狗跳的场面!” “对了,杨博今日已经去三河,武清那边了对吧?” 张居正回答道,“是!” “杨大人今日一早,带着几个兵部的人去了三河县,那边的卫所是杨大人第一个落脚点!” 朱载坖靠着椅子,脸上隐隐约约有些期待。 “你觉得,杨博这次在通州四县,会捅出多少人呢?” “呃…陛下,通州四县离京师比较近,应该不会有军官欺压军户的事情吧?” 朱载坖看着手掌,慢悠悠的开口。 “希望没有吧!” …… 立威营。 帐篷里,一群锦衣卫和士兵们正在对峙着。 站在锦衣卫前头的朱时泰脸色不好。 “武平侯,晚辈再说一次,请您离开军营,不要妨碍我查空饷!” 帐篷内中央,坐在椅子上的陈大策掏着耳朵,不屑一顾。 “说了多少次了?俺军营内没有空饷!” 我尼玛! 朱时泰心里大骂。 都查出50多人的空饷了还说没有? “既然武平侯说没有,那就请营内的士兵们集合,晚辈照着兵册一一核对就离开,绝不再给您找麻烦!” 陈大策此时心里烦躁的很。 他这个在勋贵圈里处于鄙视链的最底层。 其他勋贵都是传承百年,祖上都是有大军功的人,他这种祖上只是从指挥使出身的人,人家看不起! 就好像贵族学校的学生都看不起考试考上来的平民孩子一样。 你以为你很励志啊? 没有! 在那些人眼中你不够纯正!你是串! 不是他们那种出身高贵的人。 所以,这些天要查京营愣是没人告诉他。 是,皇帝下了旨,成国公下狱这种大事也足够震撼的,但是京师中依然有很多人不知道这件事。 就好像后世你所在的城市的市长悄悄摸摸的换了个人一样。 你知道的时候人家都上任好几个月了。 像陈大策他们底层勋贵,没有渠道从宫里打探消息。 他的消息来源只有上面的军官们和其他勋贵们。 但是这个勋贵圈子,陈大策他们家已经尝试了几十年,还是处处受人歧视,进不去。 “俺说了,这里没有空饷,你要查别人军营的空饷更大更多!” “那些是兵部的兵册搞错了,我的士兵们人数都是实打实的!” 朱时泰无语了。 大哥我都拿着证据找上门了,你还不承认? “现在我们要操练,请各位都离开本营!”陈大策说到,“新春边关多变,京师要戒严好一阵子,操练不能松懈!” “陈大策!”朱时泰也不肯让步,“你这是抗旨!” 陈大策笑了笑。 “旨意你想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俺没什么文化,俺可以给陛下上奏疏,言明本将军营没有空饷,不必非要接受你的检查!” 朱时泰是真的生气了。 你上奏疏自己说明军营没有空饷,把人这么当弱智吗? 你上了别人也学的有模有样,我老子还救不救了? “那好,我现在不是旨彻查京营的朱时泰。” “我是北镇抚司指挥使朱时泰,现在怀疑你军营内有贪污,接受锦衣卫的调查吧!” “你敢!” 陈大策怒拍桌子,身后的亲兵们纷纷抽出了刀。 锦衣卫也都拔出了刀。 一时间,寒光凛凛,杀气逼人。 51章 当然是TM诏狱呗! “我不敢?”朱时泰冷笑,“我有陛下手书,再有锦衣卫北镇抚司掌印,我要调查,谁敢阻拦?” “谁敢!” 果然,拿出身份和特权威吓别人是最有效的。 朱时泰这一句大喊,对面的家兵们已经开始胆怯了。 在这个时代,别说是这些勋贵们,大户人家都有自己的私人武装,只是勋贵们的因为装备良好且大多是老兵,所以战斗力很高。 甚至很多正规军都打不过他们,明末辽东只能打的就是李如松李成梁,吴三桂他们的家兵们。 但是在巅峰时期的锦衣卫面前,他们也不敢造次。 “俺说了,这些赃物俺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军营里,但肯定跟俺没关系!” 陈大策道,“俺明天就请求面见陛下,参你无法无天,颠倒黑白!” 本以为这句话能吓一吓初出茅庐的朱时泰,没想到后者根本就不怕,甚至还上前几步来到了家兵们的刀刃前。 “你糊涂了,武平侯,现在不是朱时泰在查京营空饷,而是锦衣卫在办案!” 陈大策慌了一下。 “大胆!朱时泰只有你有弟兄吗?,你知道俺军营内有5600人都是我的弟兄吗?你tm才带了几个锦衣卫啊你?” “敢对俺动手?老子倒要看看你今日能不能走出我立威营的大门!” 顿时,帐篷内一片死寂。 朱时泰挥了挥手,后面一个锦衣卫白户心领神会。 他慢悠悠的拿出无常谱,打开,又拿出笔。 (无常谱历史上是否真实存在存疑,但是锦衣卫这样的情报部门肯定有随时记录的小本本。) “武平侯说,立威营内的5600人,都是自己的兵!还说,立威营大门是自己的!” “你…” 陈大策语无伦次。 朱时泰又上前一步,盯着他的脸。 “杀锦衣卫以谋反论处!今日我的这些兄弟们只要有一滴血留在这里!”朱时泰指了指背后的锦衣卫们说到,“你们就见不到未来几天的太阳了!” “老子老子都已经关在刑部了,我还能被你吓到了?”朱时泰笑笑,“我飞鱼服在身,有本事,你动刀!” 说完,朱时泰摆了摆手,后面的锦衣卫们齐齐上前把他们都包围起来。 帐篷外的士兵们也早就被更多的锦衣卫控制起来了。 “来人!”朱时泰喊道。 “在!” “把武平侯和几位兄弟们请到外面晒晒太阳,本堂看他们脸色不好,应该是虚了!” “是!”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朱时泰你敢动俺!” 刹那间,陈大策和他的家兵们被几十个锦衣卫七手八脚拿下,各个卸了刀,双手在背,掐着脖子控制了起来。 “俺是侯爵!你们敢动俺?老子要参你!老子…” 帐篷外的士兵们看到陈大策强制性的拉了出来,再看看好几个身穿麒麟服的锦衣卫高官,不敢反抗,乖乖的听锦衣卫之令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这些人平日里都是对高官点头哈腰的,根本没有勇气跟他们对抗。 所有,虽然朱时泰只带了200个锦衣卫,但这营内的几千人只能乖乖听话。 朱时泰之后命令手下们全军营内搜查,拿着兵册,上面的士兵,军械,战马,军田一个一个清点。 过了一个时辰,这里所有的一切问题都已经查清了。 陈大策被两个锦衣卫强摁在地上,看着一个又一个锦衣卫走到朱时泰面前汇报。 看着朱时泰渐渐扬起的嘴角,他的也跟着提心吊胆起来。 一旁刚才的那个百户更是奋笔疾书的记录着一切。 等一切都弄好了,朱时泰乐呵呵的来到陈大策面前坐下来。 “哎呀!武平侯啊,你知道这里有多大的惊喜吗?” “晚辈初来乍到,您老就备好了如此大礼,这tm就是惊喜啊!” “我给您娓娓道来嗷!” 陈大策低着头,呼吸开始紧促起来。 “您刚刚说这立威营有5600人,可是现在这营内只有4931人,那剩下的669人呢?去哪了?” “啊?武平侯?晚辈找不着他们啊?” 陈大策头埋的更低了。 “然后是军械,按京营兵制,每一营至少要有三分之二的人披甲,不管是什么材质的。” “可是这立威营军库里面的盔甲,远远不够这个数啊?” 朱时泰说的很大声,目的在于想其他士兵也听听陈大策到底吞了多少东西,不把他的罪名给他们说明白了,等会带人走他们可能要闹。 陈大策还是不言语,默默的低着头。 “火器就更过分了,也跟京营兵制相比少了整整34把火铳,弹药也少了近一大半,呲呲呲…” “武平侯,您这是赶着起兵呢?” 陈大策再无法冷静,抬起头歇斯底里道,“朱时泰,你小子以为就俺一人这样吗?” “陛下下令彻查京营,你放心,查不出什么的!” “里面有这么多人的利益,你一个世家公子,涉世未深,这里面的水比你想象的更深!” “这么多人都在吞,都在喝兵血,你为什么就逮着俺不放啊!” 朱时泰冷笑。 “谁让你没擦好屁股呢?英国公张叔已经提醒过你们了吧?晚辈也有没有给你们三天时间?” “前面几个军营一点问题都没有,我也没逮着人家不放啊?” “晚辈给了你时间,你没洗干净这些事还怨我?” “俺…俺…”陈大策委屈起来,眼眶湿润。 “没人告诉俺呐…啊啊啊…” 朱时泰被这一出整懵了。 没想到这么大个男人,还统兵几千的人居然委屈的哭了起来? “行了行了别哭了,反正出这么大空饷你是免不了责罚的。” 周围的其他士兵也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一来是惊讶陈大策竟然吞了这么多钱,二来是平日里耀武扬威,把他们像牛羊一样使唤的侯爷竟然孩子一般哭了? “还有军田,你也至少吞了近千亩!这些事我都会一一禀报给陛下!” “等着治罪吧你!” “来人!把陈大策带走!” “是!” 四个锦衣卫走过去,扛着陈大策就走,任由他哭喊不止。 随后,朱时泰告诉士兵们,陈大策到底犯了什么事,朝廷的彻查京营又是怎么回事,告诉他们这几天会有人来暂时领着他们。 毕竟这些人的心要安抚,不然会出乱子。 之后,他就带着锦衣卫离开了。 一个小兵向身旁的老兵问道,“这侯爷被锦衣卫是带哪去了?” 老兵道,“还能是哪,当是tm诏狱呗!” 52章 有本事你把我弄死! 隆庆元年正月初五,午时,乾清宫。 已经批阅了一百张奏疏的朱载坖伸了伸腰,喝点茶提提神。 此时的他不得不感叹朱元璋简直就是个超人。 废除宰相之后皇帝直接统领六部,既是国家元首又是政府最高长官,据说老朱曾在八天内批阅了1600个奏疏,还处理了3200件国事。 和后面的四爷一样,几乎全年无休的工作狂人,996看了都要自愧不如啊! 当然,朱载坖不是那种猛男,处理国事也不能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为君者把握大方向和基本盘就行了,细节的事情就不用多干预。 正在喝着茉莉茶,活动活动颈椎呢,外面的冯保突然喊话了。 “万岁爷,固安伯,李驸马,还有英国公之子都到啦!” “哦,快快请进来!” 朕的保安团队长们来了! 朱载坖从堆成山的公文中起身,照了照铜镜。 下一秒,三人就陆续进来了。 “臣等参见陛下!” “免礼免礼!哎呀我的老丈人哎!你这是折煞我了!” 陈景行还没来得及下跪就被朱载坖扶了起来。 “这几天国事繁忙都没能请您到宫里喝茶,我本来就很惭愧了!您老也就别行此大礼啊!” 陈景行显然被朱载坖的贴脸热情吓到了,只是轻轻的点着头。 “谢陛下!谢陛下!” 朱载坖亲自扶着他坐在加了软垫的椅子上,这才转过身看向跪着的那两个。 “老李!朕的妹夫!起身吧别跪着了!” 李和觉得眼前的皇帝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以前的裕王可是唯唯诺诺,待人也比较冷漠的人,怎么现在变成这样这么大大咧咧的了? “臣谢过陛下!” 只剩下一个张元功了。 “来,张元功起身让朕看看,英国公长子如何?” “臣谢过陛下!” 随后张元功起身站直了,比朱载坖还高出一个头。 “壮实!不愧是自幼出入军营的孩子!” “谢陛下夸奖!” 张元功和他爹一样,不善言辞。 “坐吧,都坐吧,你们来了呀,朕就放心了!” 朱载坖边说边拿了把椅子坐到他们那一桌上,四人围绕着坐着,三人惊恐的要起身 皇帝这是要跟他们打麻将? 三人又被朱载坖强行摁回去了。 “你们三位,都是朕信得过的人!”朱载坖开始跟他们拉近距离,“有两位是朕的自家人,而英国公一家,朕早在裕王之时就多有往来。” “小张啊,你的大婚朕当年还去过呢!对吧?” 朱载坖的本体记忆告诉自己,自己当年因为这事可没少被嘉靖阴阳怪气。 “是!当时陛下还亲手给臣送了宝刀,臣一直在家里珍藏着!” “哈哈哈…” “老丈人呐,这几天身体怎么样?” …… 一顿嘘寒问暖之后,朱载坖就开门见山了。 “找三位来的目的,你们都已经知道了,之后,朕的安全,乃至整个皇宫的安全就在三位手里了!” “臣等绝不负陛下重托!” “朕是相信你们的。” 之后,朱载坖拿出三个小册子,给他们发了下去。 “这是朕早就写好的关于内军的各种部署计划!” “三千人,你们三位每人领一千人,分成三队,每一队一日值勤,一日休息,一日训练,三队轮流着来!” 陈景行看着册子上的各种学习安排脑袋一片模糊。 “臣敢问陛下,这些学习什么的臣看不太懂,陛下能否简略的讲解一番?” “所谓内军的学习,主要分两种,一个当然是军队的操练,而具体的操练朕也都写好了。” “还有学习就是思想教育!” 众人面面相觑。 “思想教育?” “是,内军既朕的私人军队,也是朕的最后一道防线,所以每一个人都有学习要忠于君父,保护皇帝的思想教育!” “要每天给他们灌输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朕的思想!” “并且还要站在想加害朕的人的角度,进行演习,包括皇宫内的各种设计,毒药,各种陷阱,暗器,他们也都要精通!” 一直沉默的张元功突然道,“此乃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朱载坖眼前一亮。 “总结的很精准!” 他又喝了口茉莉茶,继续道,“当然,身为统领内军的人,这些训练你们也要参与!” 听到这一句,陈景行和李和都变了脸色。 这训练内容听着就很辛苦,一直养尊处优的他们当然害怕了。 倒是从小混军营的张元功一脸的无所谓。 朱载坖道,“总不能大热天大雪天的他们在外面训练,你们坐在屋里喝茶吃火锅吧?” 陈景行尴尬的笑了笑。 “呃…陛下说的是,说的是,哈哈哈…” “而且!”朱载坖道,“内军可不止说守卫皇宫这一个职责,作为朕的保安团,自然是朕走到哪,内军就要跟到哪。” “如果朕出了京城,或者去其他地方,内军都要不离朕左右。” “如果你们不训练,到时候怕是跟不上下面的小伙子们呐!哈哈哈哈!” 这场景不出一个月就会到来,等浙军到了,休息几日之后朱载坖就要带着他们北上,巡视九边。 上一个巡视边境的皇帝是正德朱厚照,也是上一个离开京城的皇帝。 这举动很冒险,毕竟朱厚照没有子嗣的情况下都被他们弄死了,更何况自己已经立了太子,他们肯定更乐意弄死自己。 所以这次内军的挑选中朱载坖才十分强调出身。 内军的这些年轻人都是功勋之后,世受皇恩,而且都是从锦衣卫和军队中挑选的,天生和文官们走不到一起。 呃…走不到一起…吧? 老子不和朱厚照一样单枪匹马,老子带着五千人出来,有本事你把我弄死! 而且老子会游泳! 没想到吧! 我tm在高兴什么,朱厚照又不是溺水而死,人家是落水之后重病身亡。 不怕,咱有李时珍也贴身带着! 看看还有谁能害我! 你不把我弄死,回头回了京老子也要弄死你! 陈景行一边听着皇帝继续滔滔不绝,一边又翻着册子,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一行字上。 上面写着内军的品级和俸禄。 每一个人都是三品,而且年俸250两! 53章 朕可负,天下万民不可负! 好像鼻炎了,每天都流水不停。 朋友们注意防护哈! ~~ 内军不仅仅是俸禄高,品级高,而且武器装备和伙食也是最好的一档。 一个巡抚,一个省的一把手,一年的俸禄才150多两! 武器装备这一块自然也是披甲率要达到100%,等以后弄出了好的火器,自然也是第一时间就会给内军安排上。 陈景行本想对内军的品级和俸禄说点什么的,但是一想这些人是皇帝的私人军队,又护卫皇宫,这么一看这样的待遇也很正常。 另外朱载坖在训练内容里加上了一些后世军队的训练项目,虽然自己不是很懂兵,但是他相信这些训练项目更科学和合理一些。 “各位要牢牢记住,内军只对朕负责,内阁和兵部,五军都督府,锦衣卫,都没有管内军的职权,内军只听从朕的命令!” 保安团肯定要成为一个独立的体系,并且不能受任何部门的束缚。 甚至内军的俸禄都是朱载坖会亲自发放的。 “内军朕就交给你们了,朕很期待各位日后的表现!” “臣等绝不负陛下!” 之后,再跟他们交代了一些防刺客的训练细节之后,他们就领了兵符下去了。 没错,前些日打造印玺的时候朱载坖顺带也打造了四个内军兵符。 内军只有在自己的手书和兵符的情况下才会被调动,并且日常皇宫的换防也需要兵符。 这下,朱载坖才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如果有最怕死皇帝排行榜,朱载坖绝对能排的进前三。 不怕不行啊,这紫禁城动不动就失火走水,爆炸打雷的,安全隐患很大的喔! 历史上万历朝失火就多达20余次,平均每两年就会失火一次! 就这样,朱载坖的好消息开始越来越多了。 到了第二日,李时珍也来了! 朱载坖亲自出皇城大门迎接这位神医! 嘉靖35到37年,李时珍曾在太医院工作过两年。 后来可能是因为看不惯乌烟瘴气的官场,亦或是他的意愿不只是做一个太医,总之李时珍离开了太医院,回归民间。 “先生可让朕久等啊!” 朱载坖上去就握住了李时珍的双手。 后者虽然有点不适,但还是微笑道,“陛下不必如此,东璧乃是一介草民而已!” “哎!天下何人不知先生是神医?” “走走走,朕已经安排了好酒好菜,先吃了饭再说别的!” “陛下…这这…” 李时珍就这样慌慌张张的被朱载坖拉着走进了乾清宫。 更让李时珍没想到的是竟然还有皇后在这里! 一国之主和一国之母都这样待自己,是李时珍完全没想到的。 一顿饭过后,李时珍也不再那样紧张,几杯酒下肚人也轻松了不少。 之后陈皇后和宫女们收拾了一下退了下去,乾清宫内只有朱载坖和李时珍了。 “先生啊,知道朕把您召进宫是为何吗?” 朱载坖一边给他倒茶,一边问道。 “请陛下明示!”李时珍站起道。 “朕登基以来啊,您坐坐,不用紧张!”朱载坖笑笑,“朕登基以来,几乎每一天都会收到地方上闹灾的奏报。” “这里地震啦,那里洪水啦,一个灾情奏报,几十个字,可背后不知道有几百几千个家庭在受苦受难呐!” 李时珍表情严肃,点点头。 “灾情之后必是瘟疫,这才是最要命的,灾情咬咬牙可以挺过去,但是疫情百姓几乎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草民深以为然!”李时珍道,“这些年我游历民间,深知百姓之苦难,灾情瘟疫,还有…” “还有人祸!”朱载坖道,“先生,朕这里没什么是不能说的!天灾人祸,加上瘟疫这三个重拳下来,地方百姓几年都缓不过来!” 李时珍喝了口茶,叹着气低下了头。 “所以,朕诏先生进宫,是想写一本手册,专门指导当地官府灾后如何防范瘟疫!” 李时珍眼睛一亮。 本以为皇帝诏自己当然是因为自己的医术,来给他们皇亲国戚看病的。 皇帝的命令难以拒绝,所以李时珍一路上想到自己以后恐怕再也难以救济百姓了,心里不免一阵苦酸。 但没想到皇帝开口第一件事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百姓! “先生也知道,各地的郎中们良莠不齐,而且也不是人人都心系百姓,灾后的瘟疫,官府就找他们来应付,自然效果好不到哪去!” “而且他们用药,医治方法也各不相同,所以就导致了灾后的防疫工作很难有成效!” “朕是这样想的,先生游历民间这些年,对民间的这些情况肯定清楚,所以由先生,还有太医院,京师的那些有名有姓的郎中都集合起来。” “写一本手册,专门讲述如何灾后防疫,如何用药,如何区分各种各样的病,又如何对症下药,这些都统一写清楚了。” “如此一来,地方官府也有了个章程,也有了思路如何安治灾民,先生觉得如何?” 朱载坖看着李时珍的脸。 “先生?先生?” “草民!”李时珍突然跪下来,“草民替天下千千万百姓谢陛下圣恩!” “先生快快请起!请起!” 李时珍很是激动。 确实,这个时代对灾后的防疫,重建工作没有统一指导思想,所以很多地方官府都应对的不充分,不合理,往往是给灾民一口吃的饿不死就行了。 至于灾后的瘟疫,这些父母官可不会亲自到现场指挥工作,随便找几个民间郎中就行了。 而这些郎中又大多数是见钱眼开的东西,根本就不会好好治理灾民,更别说给他们熬药和把脉了。 况且,还有医户制度的弊端。 没错,朱元璋定下的户籍制度不仅有军户匠户,还有医户。 这些人的医术怎么样那就更难说了。 “天灾人祸和瘟疫,天灾我们都没办法,但是后面两个我们却可以解决!”朱载坖拍拍李时珍的肩膀,“人祸,朕来解决,瘟疫就交给先生了!” 李时珍眼含热泪。 “草民必不负陛下重托!” “不!”朱载坖摇摇头。 “朕可负,天下万民则不可负!” 54章 朱时泰遇刺了? “只要百姓能安好,朕无所谓的!” 朱载坖知道,对李时珍,海瑞这样为国为民的臣子,这些话是肯定有好的效果的,但是其他人就未必了。 你跟他说朕可负百姓不可负,他还真敢负你。 没办法,自己身为皇帝,用人嘛,就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有些人适合掏心掏肺,有些人就适合威逼利诱。 “吾皇圣明!”李时珍道。 “先生过奖了!” “对这件事,朕还有些提议,比如用药这方面,药材要尽量便宜,常见,这样灾民才能用的起。” “还有统一标准,药材的重量,颜色,是湿的干的,熬多久,正确的熬出来是什么样,错误熬出来是什么样,什么样的人能喝,什么样的人不适合喝,反正越详细越好!” 说到这里,朱载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外行指导内行了。 李时珍行医多年,这些地方他很清楚。 而且他见过的灾区灾民比自己见过的还要多,人家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哈哈哈,朕这是外行指导内行了,先生这方面自己拿主意就好!” “陛下过奖!” 之后,朱载坖拿出来早写好的圣旨。 这圣旨早就写好了内阁又盖了印,就等着李时珍来呢。 “李时珍接旨!” “草民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李时珍医术过人,救济万民,品行端正,爱国爱民,着,委任为太医院掌院院使!” 太医院院使,太医院一把手。 “臣,李时珍领旨谢恩!” 朱载坖亲自把圣旨交给李时珍,再服他起来。 “太医院交给先生,朕放心。” “朕知道,你内心还是更想做一个救世济民的医者,但是,今天朕告诉你!” “游历民间的郎中李时珍能救世济民,掌管天下药品和医书的太医院院使李时珍也可以救世济民!” “郎中李时珍,一生只能救济百人千人;但是院使李时珍,可以救济成千上万人!” “朕全力支持你著书立作和研究医术,朝廷乃至全国的资源都可以给你用,给你研究!” 朱载坖一直以为,在这个封建时代,越是关键的事情,资源和权力越集中在少数人手中就好。 就好比朱载坖的日常,大朝会几百个人叽叽喳喳的开半天会也决定不了几件事。 但内阁几个人和皇帝一起商议,一个上午就能解决好多事情。 “草民…臣谢过陛下!”李时珍道,“若真能如此,臣这辈子什么也不干,就研究各种药材和医术,死而无憾!” 朱载坖拿出太医院掌印,交给李时珍。 “朕相信你!太医院所有人,所有书籍,所有药材都任你使用!” “当然,诏先生回来,要说朕没有私心那是假的,先生知道朕的私心吗?” “陛下乃千金之躯,早年在太医院臣就听闻裕王殿下身子薄弱,想必陛下是为了这个。” 朱载坖尴尬道,“是的,朕,皇后,太子都需要先生好好把把脉,我们都健康不到哪去,哈哈哈…” 朱载坖记得万历天生瘸腿来着,一腿长一腿短,而且还有心脑血管病等等一大堆问题,趁现在孩子还小,早点给他看看吧。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先生早年在太医院待过,对那些人有何看法?” 李时珍顿了顿,思考了一会。 “不瞒陛下,太医院御医要么是从民间招募的,要么就是医户出身,据臣以前的经验来看,这些人医术都不太好。” “而且在医治皇族之时,因有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理,往往无法敞开了医治病人!” 朱载坖十分认同。 “所以朕交给先生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把太医院筛查一遍!” “筛查?” “没错!先生早有神医大名,想必没人会怀疑先生的医术,就由您来安排一场考试,看看太医院的御医们都是什么水平!” 朱载坖实在信不过太医院那些人的道德和医术水平。 在咱们人才辈出,奇葩遍地都是的大明朝,有个太医十分出名,叫刘文泰。 他为什么出名呢? 因为明宪宗朱见深和明孝宗朱佑憆父子二帝都是被他治死的! 而且这人最后还tm的善终了! 刘文泰这人医术不怎么样,但是官场那一套却是玩的炉火纯青,从皇后到皇帝的贴身太监,所有人都被他巴结的很好。 明宪宗晚年病重,吃了太医们的药之后更是病情加重,没几天就死了。 后来有人弹劾刘文泰是庸医,应该治罪。 但接任的明孝宗是个老好人,觉得太医院那么多人这也不是刘文泰一个人的责任,就没有追责。 他万万没想到18年后自己也会死于这位太医手中。 明孝宗在驾崩前几天得了热症,他接见的几个大学士发现孝宗一直在说热,喝酸梅汤,吃西瓜解暑。 然后八天后孝宗就下不了床了。 大学士们拿来太医院的药方一看,开的药全tm是热性的,热上加热直接没几天就把孝宗送走了。 最后这人还只是发配了广西,没有问罪! 再比如正德的死亡。 明史纪事本末中记载,朱厚照出水之后嘲讽自己是水中出来的皇帝,完全没有慌张的样子。 回京之后也打了一次猎。 但是后面杨廷和亲自带着太医要给他看病,然后朱厚照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到最后卧病在床的朱厚照想要换个太医给自己看病,但愣是从头到尾没人听他的。 这些种种都无法让朱载坖信任太医院。 “臣明白陛下心意,臣明天就写一份考卷,给陛下过目!” “哈哈哈,朕就不看了,反正朕又看不懂!” 对李时珍,朱载坖是十分信任的,也完全不用怀疑他的职业操守。 “是!臣领命!” 送走了李时珍之后,朱载坖高兴的坐在椅子上。 保安团问题解决了,太医院的问题解决了,乾清宫的护卫都是裕王府出身,光禄寺的厨子也是裕王府的老人。 能够威胁自己人身安全的几个大隐患都已经解决好了。 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睡觉啦! 这下可以放开了和陈皇后造人玩啦! 正高兴的朱载坖重新开始批阅奏本的时候,外面传来冯保的声音。 “万岁爷!朱时泰遇刺了!” 55章 朕不会让他们活着的! “什么?”朱载坖一起身,把御案上堆成山的奏本题本都碰倒了一地。 “朱时泰遇刺了?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回万岁爷,东厂的密报,就在二刻前,朱时泰在家门口遇刺!” 来了! 他们动手了! 一出手就是这么狠吗? 朱载坖知道勋贵集团会反抗,会抵触这次彻查京营,所以他才从勋贵和兵部两方面入手的,就是不想把反对派的火力都集中在张居正或者朱时泰其中一个人身上。 但是朱载坖没想到他们一出手就是奔着要人命去的! 这让他想起了历史上的李邦华。 崇祯也曾经想过彻查京营,于是找来了李邦华来办,过程中确实遇到了很大的阻力。 直见后来建奴来犯,京营的火炮竟然开始自己人打起自己人来了! 直接负责京营的李邦华被数十人弹劾,崇祯无奈让他回乡,整顿京营就这样没了下文。 朱载坖本来想他们反抗也不会突破底线的,没想到这些人这么不要脸。 “我尼玛!怎么到了朕这里剧本难度就加强了呢?”朱载坖心里道。 “现在朱时泰怎么样?” 冯保道,“朱时泰在府里,幸好陛下英明,事先就安排了东厂的人在附近,不然…” 朱载坖此时完全没兴趣听马屁,他更担心的事还有另一件事。 “冯保,此事有没有扩散开来?” “东厂的人及时救下了小公爷,电光火石之间附近应该也没什么人瞧见,应该没几个人知道!” 朱载坖一边换着衣服,一边开始下令。 “马上诏李时珍来!” “再安排东厂的人出动,把朱时泰家附近的,所有可能看见此事的人都给拿了!” “把朱希忠放出来,传张溶去成国公府!” 冯保脑子里飞快的记着。 “是是是!” “来人!”朱载坖换好靴子道。 “朕要出宫!” …… 不一会,一个轿子来到了前成国公府前停下。 还好,朱时泰他们家不是在京师中心地带,周围的人比较少,东厂比较好控制。 此时的街道上无一人影。 朱载坖披着黑袍,遮挡着面部下了轿子,随后就带着贴几个身侍卫进去了。 在房间里,朱时泰血淋淋的躺在床上,整张床都是血红色,还在滴答滴答的往下面滴。 院内站满了锦衣卫和东厂番子,除了那间房其他地方都安静的可怕。 朱载坖远远的就听到了房间内的声音。 “我的儿啊!” “夫君!夫君!” 朱载坖站在原地摇了摇头。 若朱时泰有个什么事,自己怎么面对朱希忠啊? 这时,李时珍,陆绎,朱希忠,张溶等人也纷纷赶到了。 朱希忠眼神空洞,没有看任何人一脸惊慌的就直接进去了。 “陛下,东厂已经拿下了周围的人们,锦衣卫也已经行动起来了,小公爷的几个兄弟家和妹妹家,已经保护起来了!” 陆绎汇报道。 朱载坖点点头,看向李时珍。 “先生,这小伙子死不得!一定要救救他!” “请陛下放心,臣一定竭尽全力!” 随后几人进入房间。 “陛下驾…”冯保刚开口,朱载坖就拍了他脑袋一下。 “这时候就别给他们添乱了!” “是是是…” 朱时泰的妻子和母亲看到朱载坖来了,便纷纷跪倒在他身前。 “陛下!请陛下救救我儿啊陛下!” “请陛下救救夫君!” 朱载坖把她们的都扶起来,擦着她们的眼泪。 “老夫人放心,朕带来了神医,李太医会救下他的!” “现在你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不如在外面等着吧。” 李时珍不管别的,已经蹲在朱时泰床边开始忙活起来。 朱时泰的妻子和母亲也只好听话,捂着嘴哭着走出去。 房间内只剩下几个男人和几个下人。 朱希忠似乎已经失了身,拍打着朱时泰的脸。 “老大,老大你醒醒啊,老大?” “你可不能出事啊老大,你还没给你老子多生几个孙子呢?你有个万一你让老子怎么活呀老大?” 张溶上前安慰他道,“老朱,陛下带来了李神医,没事的没事的!” 陆绎也说道,“叔,姐夫福大命大,身子骨硬朗着呢!您不用太担心!” 朱载坖站在原地,满脸的愧疚,也不知道上前说些什么。 只好冲着冯保发火。 “东厂怎么还没抓到行凶之人?” “万岁爷,行凶之人有好几个,事出突然,东厂暂时也…” “一群废物!” 一脚把冯保踢倒在地。 可马上,朱载坖又收回了这份怒气。 冯保又没有天眼,凶手是谁一看就能找到。 终究是自己轻敌了! 这时,李时珍说话了。 “二位,请把成国公拉开!公子周围不能有人围着,会妨碍他呼吸的!” “老朱,李神医的你也听到了,来这边站吧!” 朱希忠却没有听到似的,还是握着儿子血淋淋的双手。 “老大…老大…” 之后陆绎也上前拉扯着他。 “叔!您这样也帮不了什么,还是交给李太医吧,咱几个在一旁站着就是了!” 两个壮汉才好不容易把朱希忠拉扯开来。 朱载坖这才看清楚朱时泰的伤势,貌似肚子上被捅了几刀,大腿外侧也有几个伤口,手掌心也是被刀划了几下。 李时珍指挥着几个下人,用细布包扎住伤口,然后又不知道涂些什么药粉。 一旁的朱希忠这才回过神来,看到朱载坖在身旁就跪下了。 “陛下!一定是他们!请陛下让我来查!臣一定把他们都通通揪出来!” “我家老大对付不了那些东西!我可以!我死了没事的,孩们不能有事啊!” 朱希忠抱着朱载坖的大腿泪流满面,声音也是十分凄惨。 朱载坖听着也红了眼眶。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改制的阻力。 他这也才感觉到那帮东西是多么的不择手段。 “老朱,朕保证老大不会有事的!” “原本朕想着此事朕不宜亲自下场,文官那边有张居正来查,勋贵这边有你家老大来查,他们怎么着也会收敛一些。” “哪怕是糊弄一下朕!哪怕是纸面上能说得过去朕就心满意足了,可朕实在没想到才刚开始他们就受不了了。” 朱希忠抬头望着皇帝。 映入他眼帘的是皇帝杀气腾腾的黑脸。 “你放心,朕有一个算一个,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凶手和幕后主使活着!” 56章 朕把他们想的太好了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朱时泰母亲和妻子,在祠堂内正跪拜着先祖。 “我们朱家这辈子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老天爷!你可不能夺走我儿啊!” 人在最无助,最慌张的时刻总是会对这些超自然力量寄托希望。 或者说,这是一份无能为力的挣扎。 房间内,朱希忠已经冷静下来了。 朱时泰的血止住了,李时珍已经安排人在院子内熬药了。 “公子命大呀!”,李时珍擦着满是血的双手,“这几刀捅的力道很足!但好在公子里面穿了个软甲,所以不是很深!” “特别是胸口这一刀,再往右偏那么一寸,心脏就没了!” “血是止住了,内脏的伤势也不是很严重,但是一年半载的也不能下床了!” “谢谢神医!谢谢神医!”朱希忠连忙磕头。 “成国公不必如此!请起请起!” 朱载坖长舒一口气。 张溶面色阴暗,在思考着什么。 朱载坖知道,如果朱时泰就这么走了,他是真的一辈子都没法再面对他们家了。 作为一个普通人,虽然说是贵为天子,但是他还没适应起来,满打满算自己当皇帝的也只有10天左右啊。 “没事了!太好啦!姐!姐夫没事了!” 陆绎高兴的蹦蹦跳跳着向祠堂走去。 朱载坖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张溶赶忙走到他身边。 朱希忠也反应过来。 “陛下?” “朕无碍!” “老朱啊,朕差点愧对你们家呀!” “陛下不必愧疚!身为臣子为君丧命是光荣!没什么愧疚的!” “而且臣也相信,就是真出了什么事,陛下也会为我们家报仇雪恨的!” “朕把他们想的太好了!” 朱载坖不再说话,闭着眼摇摇头。 他还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因为自己的命令去赴死。 但是理性告诉他这是必须的。 “慢慢适应吧!”他对自己说道。 外面朱时泰母亲和妻子哭声变小了,转而开始出现了些欢快的声音。 一家子算是从危机中解脱出来了。 等所有人都冷静了下来之后,朱载坖开始下命令。 “冯保,传旨九门提督,封锁京师所有出入口!” “是!” “传旨五城兵马司,城中戒严!” “是!” “朱希忠!” 朱希忠擦了擦泪水,一脸坚定的跪下。 “臣在!” 朱载坖把血淋淋的本镇抚司腰牌放在他手上。 “朕令你官复原职,即刻领锦衣卫倾巢出动,围了所有勋贵之家!” “臣领旨!”朱希忠咬牙切齿道。 “英国公。” “陛下!” “把你手下的所有兵马都调起来,即刻把京营所有军营给围了!” “是!” “再传旨,皇宫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 “是!” 众人都领命下去之后,朱载坖把陆绎和冯保叫到眼前。 朱载坖冷着脸。 “陆绎,各大臣和勋贵之家潜伏的锦衣卫没有收到什么风吹草动,此事你怎么看?” 每天往皇宫送消息的暗探并没有因为北镇抚司换了主人而消停。 “回陛下,臣想先听听冯公公的说法。” 冯保看了看躺着的朱时泰道,“东厂这几天也没有收到什么消息,奴婢自陛下下令彻查京营以来就严密关注着各勋贵之家。” “并没有什么可疑之举!” 朱载坖看向陆绎。 后者道,“那么只有两种可能,第一,这次事件不是勋贵们联合起来办的,应该是某人自己所为!” “二,锦衣卫和东厂都烂了!” 冯保被这话吓一跳,脸色都变了。 朱载坖摸着下巴思考了起来。 “朱时泰里面穿了个软甲,说明他料到了自己会横遭不测,也就是说他已经把某人逼到绝路了,或者拿捏了他致命的秘密!” “朱时泰的无常谱呢?” 叫来平常跟着他的几个锦衣卫过来问话,据他们所言,朱时泰这几日并没有见什么陌生人,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朱时泰的无常谱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陛下猜的没错!”陆绎道,“肯定是他发现了某人的秘密,这秘密是如此之大,姐夫甚至都来不及向宫里汇报就被刺了!” “而且从姐夫的伤口来看,行凶者所持凶器应该是军刀!” 冯保也点点头。 “在这个风口用军刀,谁都会往京营那方面想,不是栽赃嫁祸就是仓惶出手!” “冯公公说的是!” 朱载坖觉得事情越来越可疑起来了! 这次自己要亲自下场为朱时泰做主,现在事情越扑朔迷离,真相大白之时自己就会砍越多的人头! 这下自己再不会顾忌什么了。 “朱时泰这几天家里的情况怎么样?” “回陛下,这几日他在家里也都是早出晚归,并无异常。” “跟文臣们那边有联系的可能性有多大?”朱载坖问道。 冯保和陆绎二人对视了一眼,犹豫道,“不排除这个可能,毕竟找几个杀手的事他们也有权利能做到!” “知道了!”朱载坖疲惫的揉揉眼睛。 …… 京城外,正阳门。 杨博带着几个人,骑着高马缓缓而来。 离正阳门还远着不少,便看见京师大门聚集了很多人,马车牛车堵在一起。 “你去看看是什么情况!”杨博对手下吩咐道。 那手下领命便快马加鞭过去。 刚刚从通州主持取消军田纳粮的他,心情忐忑。 看着属下拿着的一大沓文书,杨博知道,这事报上去皇帝又得发怒了。 不知道多少人会遭殃。 虽然说前面几年自己管的事吏部,跟军务没有关联,但毕竟是老军人,管了大半辈子军事,骨子里他就是个军人,地方卫所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也是觉得丢脸。 更何况通州离京师那么近,也算是天子脚下。 “那九边的情况…” “怪不得陛下又是召见副总兵,又是召回镇守太监的,不这样不行啊!” 正感叹着,前去打听情况的手下回来了。 “大人,京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反正这会儿正九门戒严,谁也不得进出呢!” 九门戒严! 这四个字让杨博心里咯噔一下。 “知道了,那我们就在此休息吧,什么时候能进去了再进去。” 几个人在路边找了个茶铺。 杨博拿了个小凳子刚准备坐下来,却被后面的一个人碰了一下,差点没摔倒。 “他奶奶个腿的!谁呀!”暴脾气的杨博踉踉跄跄一阵后站稳了,回头一看,对方居然是个熟人。 “潘季驯!” 57章 谁家平头百姓带军刀啊? “潘季驯!” “潘小个子!”杨博大声道。 对面的人尴尬的笑了笑,起身行礼。 “杨大人!” 杨博的怒气立马就不见了,反而高兴起来。 “圣旨发出去不是没几天吗?你这就到京城啦?” “是,晚辈接了圣旨之后不敢怠慢,水路日夜兼程,也是刚刚才到此!” 杨博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笑呵呵的示意潘季驯坐下聊。 他们身后的几人也从刚开始的紧张变为放松。 潘季驯倒着茶道,“大人知道这京师是出什么事了吗?如此戒严,实属罕见呐!” “老夫不知道,我是刚刚从通州那边回来,也是才知道京城戒严了。” “看来,这新春新朝,不太太平啊?”潘季驯笑道。 “那是!你可不知道啊,咱们这位新天子…”杨博停住,扭头看看周围,靠近潘季驯小声道,“特别能折腾!” “子不类父啊!前面那位爷是怎么着也不肯出门,宅在西苑几年也见不着一回圣颜,这位截然相反!那好家伙神出鬼没的!冷不丁的突然就从哪个地方冒出来吓你一跳!” “以往是臣子找皇帝,现在是皇帝找臣子,好几次早上一进内阁值房就能看见他!” “哈哈哈哈!”潘季驯忍不住笑起来。 坐在他们前面的几个陌生人人隐蔽的看了他们一眼。 “真的!虽然说这是好事吧,但是我们这些老的一时半会也不习惯呐!直接上来就是一顿翻天覆地!我告诉你,就这几天的工作过去那都是几个月的量!” “哈哈哈,您…您这么一说,不怕传到圣上耳朵里呀?” “怕什么呀!这位跟前面的不一样,说话这方面比较宽容!”杨博握住潘季驯的手,“你以后也不用怕,不像以前那样顾虑那个顾虑这个,有什么想法就大胆的提出来!” “咱们这新朝最不忌讳的就是嘴巴!哈哈哈!” “那晚辈就谢过大人提醒了!” 二人茶继续喝着,天继续聊着,时间过得飞快。 “对了,你家里怎么样了?”杨博问道。 潘季驯之前因为母亲离世了,才回了老家一段时间。 “家里都安好!母亲的后事都办好了,亲戚朋友们也都见过了交谈过了。” “我们兄弟四个,我排行老四,本来一路上我就担心赶不上发丧,没想到家人们都等着我。” “还好来得及见母亲最后一面,换了孝服,来得及在她老人家棺楟磕头,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杨博知道他是个孝顺孩子,此刻收起了大大咧咧的性格,安静的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老人家四个儿子都是好样的,而你更是未来的国之重臣!相信她在天上也会欣慰的!” 潘季驯喝了口茶,苦笑道,“什么重不重的,都是学以致用而已!读书不就是为国为民的嘛!” “哎!”杨博笑道,“你现在可是潘尚书了啊!入阁也是这几年的事情,就不用这么谦虚了哈!” “大伙都看到了,朝会的时候陛下可是指名道姓的指定工部是你的!这不,等你来这几天工部的文书都堆成山了!” “哈哈哈哈!”二人同时大笑。 …… “这他娘的城里是闹贼啦?都快半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开呢?” 杨博看了看城门的方向,皱着眉头道。 “这天气也真是的,这个冬季就没见过雪,奇哉怪也!” “上天再不下雪,这新春的农耕也好不到哪去,貌似新春不吉啊!” 对面的潘季驯又拿来几个木炭,开始热茶。 他们已经喝完了一壶茶了。 “晚辈看天象,可能过几天就下雪了。” 杨博回头看着他。 “哟,时良还会观天象了?” “略懂略懂!” 潘季驯道,“这些时间在家,脑子不肯闲着,就找了些书看了看,顺便学一学观天象。” 前桌的几个人不喝茶,也不说话,就在那默默的坐着。 潘季驯看看他们,来到杨博身边坐下来。 “大人,看见前面桌那几个了吗?” 杨博迅速切换严肃的表情,认真的点点头。 “城里戒严如此时长,不是闹贼了就是失火走水了!” “哈哈,闹贼得闹的多大京师九门都戒严了!” “晚辈看他们几个虎背熊腰,还一直看着城门那边,恐怕是…” 杨博直了直身子,伸头看了看潘季驯背后的几人。 “气质不凡,定不是平头百姓!” “莫非跟城里的事有关?” “就算不是也很可疑!”潘季驯点头道,“一般出再大的事,京师九门都很少同时戒严,除非陛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杨博挠了挠胡子,眼神变得狠戾起来随和道,“而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出人命了才会如此!” 说完,他看向潘季驯。 后者点点头。 杨博把前面的一碗茶一饮而尽之后起身,来到那几个陌生人桌前。 “你们几个,什么人,路引拿出来看看!” 几人瞬间警惕起来。 “老头子,看您这身似乎也不是管这事的吧?您是哪个官哪个吏啊?” “少废话,路引有没有,拿出来我看看,看你们贼眉鼠眼的准不是好人!” 几人的领头秃子压着怒气,眼里还有一丝的心虚。 “老头!我们几个就是路过的。” “路过你tm在这坐半个时辰?”杨博一声大吼,他的人上去围住了那几个。 “路引,拿出来看看?” “我们…我们就是平头百姓,老头子你跟我们是有仇吗?” “路引?” “路引在此!” 突然,领头秃子起身试图攻击杨博。 但杨博反应也不慢,转眼间躲开,直接身旁抽出随从的佩剑。 “你奶奶的!就这样被你偷袭了,老子这几十年的兵是白带的吗?” 潘季驯和杨博的随从们也上前帮忙,刹那间近十人厮杀在一起。 杨博带的都是自己的家兵,武功高强,普通人根本招架不住。 但眼下,这几个可疑之人居然和他们打的有来有回! 杨博的直觉告诉他,这几人不是土匪就是人贩子。 对面秃子武功高强,打退几个家兵的攻势之后试图逃跑,杨博在一旁来不及指挥人去拦住他。 眼看着他要逃走,一直在一旁观战的潘季驯迈开步伐,三两步追上前去。 秃子刚刚注意到背后的潘季驯,猛地横劈,后者迅速躲过去,顺势转身来到他右边,一个侧踢在秃子的膝盖侧面。 “咔嚓!”一声,秃子哀嚎着倒地不起。 秃子的右腿肉眼可见的扭曲。 其他人也被杨博他们控制起来。 “潘小个子你可以啊!身手不凡嘛!”杨博大笑着走过来。 潘季驯面无表情的盯着地上翻滚的秃子,“我大明不是宋朝,文人可不是软弱无力之辈!” “哈哈哈哈也是!不然那几次匪患你也平不了!”杨博走到秃子身前,停顿了一会,捡起地面上的什么东西。 “你奶奶个腿的!还平头百姓?” “谁家平头百姓随身带军刀啊?” 58章 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都给老子围起来!” 朱希忠一脸杀气的指挥着锦衣卫们。 自己的长子遇刺,并没有让他失去理智,反而如今的他很清醒。 凶手和幕后主使出手很仓惶,这种情况下抓人比较好抓,因为匆匆忙忙的他肯定会留下线索。 不过,对自己的儿子,朱希忠也比较欣慰。 “呵!你小子到底把什么人逼到绝路上去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老子就知道没看错你小子,你还是有两下子的!” 这时一个千户前来禀报。 “公爷!定国公府已经围起来了,水泄不通!” 朱希忠点点头,望着眼前的定国公府。 这是最后一家被围起来的勋贵之家了。 看着腰间血淋淋的腰牌,朱希忠握紧了拳头。 “老朱!这怎么回事啊?你要造反啊?” 定国公徐延德站在府门口,双手叉腰质问道。 在他身后还站着几个面色不善的家兵。 朱希忠握着腰间绣春刀刀柄,缓步上前。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我知道什么?” “我家老大遇刺了,你别跟我说这事你不知道!” 徐延德眼中闪过一丝心虚。 “什么?朱时泰遇刺了?什么时候?伤情怎么样?” 朱希忠摇摇头,直接抽出绣春刀两三步就来到了徐延德眼前。 冷冰冰的刀刃架在他脖子上。 在场的锦衣卫们一个个目瞪口呆,连徐延德身后的家兵们都没反应过来,甚至都来不及拿起腰间的佩刀。 “老子没功夫跟你打太极!说,谁安排人干的?” 朱希忠面若寒霜。 “你干什么?真要造反呐?你儿子又不是我刺杀的!” 徐延德吓得不轻,举着双手扭着头。 “你徐延德手眼通天!谁tm知道你在京城有几个眼线啊?这么大的事你能不知道吗?” “我真不知道啊!” 朱希忠一拳砸在徐延德脸上。 徐延德捂着鼻子,鲜血不断的从手指缝中流出来。 “哪个地方官进京都会来你这里买消息,宫里出点什么事也是你第一时间知道的!” “你每年花几千两银子给各个富贵人家,高官府上送扬州瘦马,他们不是眼线?” “甚至是街头上乞讨的那几个要饭的,珠宝店那个杨老板,买棺材的山东人不都是你的眼线吗?!” “你每年靠卖消息收入几万两银子,以为锦衣卫不知道是吧?” 一下子被扒了老底,徐延德不再强势。 双脚也已经开始发软。 “朱希忠!你…你休要冤枉我,那些人可不是我的眼线,你…你这么诽谤我可有凭证?” 朱希忠收起绣春刀,从怀里拿出数张血淋淋的纸张。 “那凭证老子是没有。” “可是你自从嘉靖33年开始向我行贿的每一笔钱,还有你这些年在外办的田产,总共12万亩,都在这里!” “你自己看着办吧!” 看着眼前的铁证,徐延德紧张的不知所措。 可恶!这老贼竟然记录着这些东西! 加上前面朱希忠几乎把自己所有的眼线都供出来了,徐延德知道,如果有必要锦衣卫可以让他们都指正自己。 或者从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过去就变成了他的眼线。 再看朱希忠野狼一般的眼神,终于他妥协了。 “原来这些年你一直记着账呢?” “是!老大开始办案那一天我交给他的,里面可不止你一个人的黑料。” “老大身上一直带着他,你可以摸摸看,上面血迹还是温的。” 徐延德无奈苦笑。 “好好好!” “我知道,若你儿子没能挺过来,那上面的所有人都得给他陪葬!” “这么多年别人都以为你是圆滑谄媚之人,但只有我看清了你,你老朱骨子里就是个狠人!” 朱希忠面无表情。 一直以来,他都极力在文官,皇帝和勋贵这三方之中游走,谁也不得罪,尽量让所有人都对他满意。 经过几十年的努力,他成国公一家终于威望,地位都走到了勋贵们的前列,说的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了。 为此,他在内讨好嘉靖,助他寻仙问道,从民间招各种江湖术士。 在外,他极力谄媚严嵩,给他送钱,给他办各种各样的脏活累活。 终于,在看到了新皇帝的强国富民的决心之后,他知道自己一家依然会被重用,所以他打算把新皇帝的恩宠引到他儿子身上。 他甚至做好了退居养老,让朱时泰接替自己的打算。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些人,这些从儿童时就开始认识的这些人,竟然会为了一己私利加害他儿子! “少废话,有屁快放!” “我在两个时辰前收到消息。”徐延德道,“备武营千户张大力,他那里有一个扬州瘦马是我去年送的。” “她说,张大力这几日鬼鬼祟祟,府上的几个家兵突然消失不见了。” “他自己也变得狂躁不安,甚至昨日晚上一整晚都在府里穿着甲胄练武,很是可疑,你可以从他那里查看看!” 朱希忠听着,脸色越来越阴沉。 他指着徐延德说道,“你要是敢骗我,老子死也要拉上你全家!” 徐延德没有说什么,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那几张纸。 朱希忠又突然掐住徐延德的喉咙,把那几张纸揉成团塞进了他口中,又捂住他的嘴。 徐延德身后的几个家兵按耐不住,想抽刀上前,却被徐延德一个摆手阻拦。 徐延德面目狰狞的挣扎着才把那一大团纸嚼碎了吞下去。 朱希忠这才放开他,拍了拍手上的口水。 “喝点四磨汤,助消化!” “你们几个百户跟我走,去备武营拿人!” “是!” 徐延德弯着腰干呕着,一个老兵上前拍着他的背。 “老爷,这姓朱的也太嚣张了!” “好歹您也是定国公,论爵位,论财力,还是论威望也不比他差,他怎么敢这样对待您呢?” 徐延德接过另一个老兵的递过来的水袋,灌了自己好几口这才缓过来。 “你是不知道啊!”他捂着肚子,“朱希忠为了家人,他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59章 你来的正好 备武营。 张大力正在匆忙的收拾着衣物,地上摆着几个大箱子,左边那个装满了金银珠宝,宝石瓷器。 右边那个装满了各种文书,还有一身麒麟服和几把宝刀,远远的看上去,刀鞘上镶着几颗红的蓝的宝石。 张大力满头大汗,正在翻找着什么东西。 “大人!大人!” 屋外传来一个人的叫声,张大力停下寻找,眼神期待的看向外面。 “大人不好了!”一个小兵进来说道,“皇…皇…皇宫封锁,任何人不得出入!” “咱们的人完全进不去啊!” 顿时,张大力眼神中的期待变成了恐惧,双脚无力,瘫软在椅子上。 “大人!大人没事吧您!” 张大力灵魂出了窍似的,自言自语着。 “完了!皇宫进不去!完了完了!” “大人也不用怕…”那小兵刚开口,便看到了地上的几大箱子。 “大人这是准备跑路了吗?” “刚出事大人就想跑?您跑了我们几个怎么办?而且你能跑到哪去?” 张大力无力哽咽。 “我…我…总会有办法的!” 小兵皱皱眉头,怒火攻心。 “大人能有办法可我们几个呢?锦衣卫和东厂随便一个来了这事都藏不住!” “派我们去的时候你怎么说的?不是信誓旦旦的说给我们安排好了后路吗?啊?” 备武营大门。 朱希忠带着人赶到。 门口几人见了锦衣卫自然不敢阻拦,他们知道这几日锦衣卫都在查京营。 朱希忠进了营内就掐住一个小孩的脖子。 这种情况很常见,军营内老的小的都是混杂的状态。 “小子,千户张大力,认识吗?” “认…认…认…” “带路!” “呃…呃…哎!” 不一会,朱希忠他们就来到了一间小屋前面。 “就是这!”小孩道。 朱希忠盯着方子,从腰间拿出一小袋扔给那小孩。 袋子落在他手掌,发出清脆的声响。 “给你娘买点好吃的去!” 小孩打开袋子一看,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 “谢大人!谢大人!” “别自己花了昂!”朱希忠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张千户,张大力!”朱希忠喊道,“北镇抚司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屋内的张大力听到这一声,更是恐慌起来。 抓住小兵的手问道,“锦衣卫来了!锦衣卫来了!他们果然来了!” “动手之前就知道他们会来啊!”小兵怒吼道,“你安排的人呢?不是说好了会有人接我们出去吗?” “人?啊对对!我安排了人!他们…他们在…此刻应该已经来京城了才对!” “那就好!想办法逃出去!”小兵道,“你千户的身份拿出来!实在不行就杀人!” “杀人?”张大力语无伦次,“杀…人?那可是锦衣卫!杀锦衣卫等同造反!” “你他娘的已经造反了知道吗!派我们去刺杀朱时泰,人家是锦衣卫头子!” “我们几个落网了,都不用动刑就会招你出去!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们一起逃出去!” 说完,小兵过去拿起箱子内的几把宝刀,顺便拿几个珠宝放进怀里,又紧张的看看外面的情况。 他全然不知,瘫软在椅子上的张大力微声的念叨着。 “招我?招我出去!落网?造反?” 小兵双手持刀,戴好了面罩,腰上也系了几把军刀。 “只要我们能出去,那就…” “噗呲!” 小兵面目狰狞,颤抖几下吐出一口鲜血。 背后是张大力变态似的笑着,抽出了插在小兵后背上的刀。 “你…你…” 小兵嘴角流血不止,不可思议的看着张大力。 “想把我拱出去?” “那还是你先走一趟吧!反正横竖都是个死!” “噗噗噗!”小兵又一次大吐血,便倒地不起。 屋外的朱希忠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刀具的声音,便联想到了儿子身上的刀伤。 预感不好的他跑到门前,一脚踢开,直接提刀闯了进去。 身后几个锦衣卫百户跟随其后。 “张大力!” 朱希忠怒吼一声,一进来就看到了满手鲜血的张大力站在尸体旁边。 “拿下!” “是!” 几人蜂拥而上,团团围住张大力。 “朱希忠!”他说道,“你要干什么!” “锦衣卫办案还要跟你解释?”朱希忠摆好架势,“老子亲眼目睹你杀人,这个理由怎么样?” “我…我…”张大力警惕的看着周围的锦衣卫们,“他是我的家兵!我想杀就杀!怎么了?” “那你刺杀我儿子这个理由呢?” “你有何凭证?” “把你抓起来伺候一顿,证据自然会有!” “拿了!” 一瞬间,张大力和几个百户扭打在一起。 屋外被这些动静一下子聚集了几个好奇的士兵们。 他们听到刀和刀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火花四溅。几人的嘶吼声交织在一起,桌椅断裂的声音也不断的传出来。 “嘿哈!” “铛铛铛!” “咔嚓咔嚓!” … 突然,屋内没了动静。 正当几人好奇的靠近窗户想一探究竟之时,突然一个身影破窗而出。 几人吓得退后几步,抓紧了手上的兵器。 定眼一看,是满脸鲜血的张大力。 “千户大人?” “大人这是怎么了?” 几人看着自己的上司这副模样,一头雾水。 张大力则像一头野兽一样,充满杀意的看着他们。 “哐哐哐!” 几个挥刀和劈砍下来,几个士兵当场死亡。 “张!大!力!” 朱希忠也像发了疯似的怒吼着破门而出。 他的一只眼睛已经血肉模糊,鲜血覆盖了半张脸。 张大力看到他出来不再停留,拔腿就跑。 “站住!” 朱希忠也即刻追了上去,镜头没有跟着他,而是慢慢推进到了屋内。 那几个锦衣卫百户早已经断头断脚,横七竖八的倒在血血泊中。 “让开!让开!让开!” 朱希忠一只眼睛完全看不见了,在营内人最密集的大直通大营正门的路上追赶着张大力。 “抓住他!张大力谋反!抓住他!” 朱希忠边追边喊。 每喊一声受伤的眼睛就疼的要命。 右眼的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 只见张大力离大营正门只差了近百步左右,朱希忠的脚步却越来越沉重,右眼的视线也因为受了刺激涌出了眼泪,更加模糊了起来。 “锦衣卫之令!张大力谋反!生擒者赏金十两!” 朱希忠大喊。 此事他的念头只有一个:绝对不能让张大力跑出备武营的大门。 出去了人就抓不住了! “抓…住他,抓住…咳咳咳咳!” 道路两旁的士兵们看着飞奔的二人根本不知所措,只是呆愣在原地。 “抓住他!”朱希忠的声音开始嘶哑起来。 “别…” “别让他…跑…跑了!” “咳咳咳咳!” 朱希忠顿时感觉口腔滚烫起来,但是他顾不上发生了什么,只是死死地盯着前面的张大力。 五十步… 三十步… 二十步… 朱希忠眼看张大力要逃走了,手脚却越来越不听使唤。 终于,他再没有力气追赶,单膝跪地,手上的绣春刀插在地上这才没让自己倒下来。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嘴里满是鲜血。 来不及多想,朱希忠向前看去。 正当张大力马上越过备武营大门时,突如其来的一支飞箭狠狠地扎在他小腿上。 张大力翻滚倒地。 远远的,朱希忠眼帘映入了一个魁梧高大身影。 朱希忠气喘吁吁的笑了笑。 “张溶!” “你他娘的来的正好!” 60章 还算个好哥哥 朱希忠在大半夜时醒了过来。 果然,左眼已经看不见了,而且喉咙也跟烧了木炭似的火辣辣的疼。 “我…我这是在哪?” 他感觉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这里似乎是个房屋内,桌子上点了两盏灯,灯光微亮。 “你醒了?”一道粗哑的声音道。 “认识你的时候咱俩都十几岁,从那时开始你就是个马马虎虎的人。” “这不,追个贼竟然还能把舌头给咬破了!” “怎么,追不上人家就气不过咬舌自尽呐?” 朱希忠太熟悉这声音了。 他使着全身的劲才翻过身来,左眼又刺痛了一下,忍着痛有气无力的说到: “张溶,你大爷!” “嘿嘿!”张溶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我大爷早就死了!你要没醒过来没准还可以去找他老人家。” “张大力那畜牲呢?” “就在隔壁屋里头。”张溶起身倒了碗水递给朱希忠,“你手下正在大刑伺候呢!” “没想到此人武功如此高强!”他拍了拍双手,坐回椅子上,“在军中当差可惜了,在锦衣卫中凭这身本事,肯定能立大功!” 朱希忠喝口水,干涩的嘴唇感受着冰凉的快感。 “你来的太晚了!” “是你来的太早了!我带着手下的兵,把那么多的军营一个一个围起来费了不少功夫,没想到我这边还没完事呢你这边已经开始拿人了。” “问出什么没有?” “问出来了,行刺时泰的那几个人是他的家兵。” “缘由呢?” “缘由呢?” 狭小黑暗的屋内,张大力五花大绑的躺在地上,浑身是血。 对面站着几个黑脸锦衣卫,一个个五大三粗的。 “我说了,无人指示,是我自己看不惯那小子,派人刺他的!” 张大力缓缓说道。 “逗我们呢?”一个胖锦衣卫开口,“差点把朱公子送走,就是因为你看不惯他?还大费周章的埋伏在人家门口?这理由你自己信吗?” “我信呐!现在不信的是你们呀!” “小子嘴还挺硬的哈!我劝你还是招了吧,能死的痛快点。” “你杀了锦衣卫数名百户,还把我们老大,哦不,是先后两个老大都刺成了重伤,无论那个罪名你都会死,区别就是死的痛快一些和难受一些。” “你今天不招我们也不急,明天到诏狱试试,在那里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说死就死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 “哈哈哈哈”张大力大笑,口水顺着嘴角流出来。 “你们不敢让我死,我死了,背后之人你们也找不到。” “畜牲!” 那锦衣卫拿起茶杯向他砸过去。 不过这也是事实。 那几个家兵只负责刺杀,这背后更大的人物他们也不认识。 “我…我不怕死!也不怕你们折磨,老子派人去刺杀朱时泰那一刻就没想过全身而退!” “是吗?” 屋外传来一个人的声音,紧接着朱载坖就踢开屋门走了进来。 “参见陛下!” “免礼!” 张大力一脸惊讶的望着朱载坖,刚刚的那一份泰然自若完全消失不见。 皇帝竟然亲自来了! “招了没?”朱载坖冷着脸问道。 “回陛下,认罪是认了,可何人指使还没招!” 一名锦衣卫搬过来一把椅子,朱载坖解下披风扔在地,坐在了椅子上。 “朕问你最后一遍,是何人指示你去刺杀朱时泰的?” 张大力望着他那一双眼睛,心跳开始加速。 但嘴还是很硬。 “我不知道!” “行!” 朱载坖拍着大腿起身,撸起袖子看着周围寻找着什么。 突然,他的眼神停留在角落边上的的一把铁骨朵上。 走过去拿起来拳头般大的铁骨朵,朱载坖来到张大力面前。 “把他靴子脱了!” “是!” 那几个锦衣卫上前控制住张大力,脱了靴子露出他的双脚。 “来,把腿摁好了!” 在张大力惊慌的目光中,他举起铁骨朵,狠狠地砸下去。 “咔嚓!” “啊啊啊啊!” 骨折的声音伴随着张大力的凄惨叫喊声,回荡在屋内。 他的脚背已经被打碎了。 朱载坖面无表情看着他像条虫子一样扭曲狰狞。 “来,换条腿,你们摁好了。” “我说!我说!” “朕不听!” “来,把左腿脚掌露出来。” “咔嚓!” “朱载坖!”张大力哭喊道,“你杀了我,背后之人也找不到!” “朕答应过朱希忠,你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朕都会杀了!” “没了你,幕后之人朕能找到就杀掉,找不到就算了!” 张大力的恐惧达到了最高点。 这皇帝疯了! 这是疯子! 这次朱载坖更用力,张大力的脚背被几根骨头刺穿了皮肤露出来,露出白白的骨头。 “晕过去了吗?”朱载坖面无表情。 “还没有陛下!” “那继续,来,把双腿张开。” 到这里几个锦衣卫也有点不适应了。 但是皇命难违,几人拉扯开张大力的双腿,露出中间那块最脆弱的地方。 朱载坖举起缓欢铁骨朵。 “我说!我说!” 张大力杀猪般嘶吼。 “是兵部郎中李元!是他!是他指使我的!” “朱时泰查到了他在京营上动的手脚,还意外发现了他跟鞑靼人的走私!” 朱载坖停下来,恶狠狠的盯着他问道,“李元在京营吃了多少空饷?” “他早在几年前就把京营的火器走私给鞑靼人!还有大同那边的军田,他也有近千亩地盘!” “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我…我这些年一直在给他跑腿啊!”张大力眼泪停不下来。 “前天他找我说,他怀疑朱时泰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他说兵部的张太岳也查的很紧,自己很害怕!” “所以他让我去刺杀朱时泰,这样搅乱了局势他好趁乱辞职回家,金蝉脱壳!” “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他威胁我!”张大力怒吼着,泪流满面,“他派人去我老家,把我唯一的亲人,我的妹妹给绑了!” “妹妹本来在家,她才16岁!我想的来年给他物色个男人,就派她回老家学习琴棋书画什么的,盼着找个读书人嫁过去好好过日子!” “我当了一辈子武夫,不想妹妹也找个糙人。” 朱载坖冷笑一声。 “你他娘的还挺疼自己家人嘛!” “有证据能证明李元的事情吗?” 张大力摇摇头。 “刺杀朱时泰这事没有,但是他贩卖火器给鞑靼人,我可以作证!” “物证呢?” “那就要靠你们自己找了!” 朱载坖放下染血的铁骨朵。 黑脸锦衣卫拿起地上的披风戴在皇帝身上,他看着朱载坖脸上的几滴血,但那张脸却冷漠的可怕。 朱载坖走到门前,扭头看向张大力,露出半张脸。 “看你还算是个好哥哥的份上,朕不杀你妹妹!” 61章 皇帝的醉意 朱载坖走到外面,深吸了一口气。 鼻尖上都是血腥味。 “张大力老家是哪的?” “回陛下,在福建!” “传旨那边的锦衣卫,把他妹妹保护起来!” 身后的锦衣卫不解道,“陛下,你真的信张大力的话?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他家属也应该连坐啊?” 朱载坖冷笑起来。 “危及命根子的时候,没有哪个男人会说假话!” “如果他骗了朕,到时候再满门抄斩也不迟!” “是,臣领命!” 身后的锦衣卫无声退下。 朱载坖望着星空,古代的天空就是清晰度高,不像后世那样,星星都没几个。 仰天长叹一声,朱载坖这时候想抽根烟。 男人在思绪紊乱,烦躁不安的时候没有比一根烟更好的镇定剂了。 转身走入旁边的屋子,里面躺着只剩下一只眼的朱希忠,还有正跟他聊天的张溶。 朱载坖接到朱希忠受伤的消息之后就匆匆忙忙赶到了,自己只带了几个锦衣卫。 “臣参见陛下!” “陛下?臣…参加…哎呀!” 朱希忠捂着受伤的眼睛还想行礼,朱载坖上前制止住他。 “老朱,你就躺着好好休息吧,别折腾自己了!” “英国公也起来!” 朱希忠的伤势李时珍已经看过了,话说刚刚上班的他就碰到了接二连三的意外,今天也给他累的够呛。 “李太医说了,眼睛是看不见了,但是幸好不会危及生命!”朱载坖道,“眼球子差点就整个掉下来了!” “哈哈哈!”朱希忠笑道,“臣这条老命没什么,荣华富贵享过了,家庭也圆满,死了没什么遗憾的!” “你也是!都当爷爷的人了怎么还咬到舌头了呢?朕来看你的时候满嘴都是血,差点没被你自己给淹死!” 一旁的张溶也难得的笑了起来。 “陛下可能不知道,这老不死的从小就这样鲁莽,新婚之夜那啥的时候,差点没把命根子弄断了!” “第二天走路都跟螃蟹似的!” “哈哈哈哈!”朱载坖笑得合不拢嘴! “张溶你大爷!”朱希忠脸红道,“你比我好到哪去?你他娘的18岁还尿床呢!军营里有多少次早早的起来,把你的湿衣服扔给我,把我的给穿走了?” “没事!你不介意!” “我tm明明就很介意!” …… 就这样谈笑间过了不知道多少时间,三人心情的好了很多,脸上的愁容也消散了不少。 朱载坖看着他们,感觉自己的两个左膀右臂算是彻底的亲近了起来。 通过这一连串的事,朱载坖也对他们的忠诚不再怀疑。 这时,冯保从外头走了进来,拿着一壶酒。 “嘿!”朱载坖站起来,“这酒来的正好!” “刚才就一直觉得别扭,总感觉缺了点什么,原来是缺了酒啊!” “来来来,我们几个都喝一喝!” 朱载坖亲自倒了几碗酒,又亲自扶起朱希忠半躺着,好让他也能饮饮酒。 几人碰碗,一饮而尽! “爽!”朱载坖狠狠地把碗砸在桌面上。 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朱载坖好久没有过了。 “朕…咳咳咳!” 冯保赶忙上前拍拍朱载坖的后背。 “我们君臣几个,今日同心协力算是共同度过了这个难关啊!” 其他人点点头。 “老朱!凶手是查出来了!下一步就是拿人砍头了!” 朱希忠刚醒喝酒的动作停顿下来。 “找到了?” “对,兵部郎中李元!就是他指使张大力的!” “那赶紧派人抓啊陛下!可不能让这家伙也跑了!” 张溶道,“你不用急!宫里早就被陛下下令封锁了起来,谁也跑不出去!” 朱载坖也点点头,“没错,抓李元不急,等张大力这边的口供出来了,拿到他的铁证再去抓人也不迟!” “而且朕告诉你们哈!”朱载坖就像跟朋友们说悄悄话的小孩子一样,“李元的还有个罪名更严重!” “有这个罪名,朕就可以趁机闹事,把京营,勋贵,兵部都好好清理一番!把那些蛀虫都通通烧尽!” 朱希忠和张溶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跟朱载坖隔着距离,面对他也更放松了些。 “我就说陛下肯定会为我家老大做主的,哈哈哈哈…哎呀疼疼疼!” “那肯定!朕的心腹爱将差点被人捅死,朕不做主谁做主?” 冯保看着朱载坖发红的脸知道,自己这主子一向不胜酒力,才一碗就这样了。 “朕的人啊!”朱载坖拍着胸脯,“朕的人那就是天塌下来了这也会在背后撑着!别说是得罪一小圈人,就是得罪了全天下的人朕也会护着他!” 张溶听着皇帝的发言,他知道,这位爷的话是不会假的。 今日他真的为朱时泰做主,为他不顾一切的样子张溶可是看的真真切切。 他低着头,想到了自己即将统领内军,贴身保护皇帝的儿子。 “儿子!遇上这样的皇帝,你小子有福了!” 一旁的朱载坖还在滔滔不绝。 “只要我的这些爱将们不负朕,朕是绝对不会负他们的…” 这时,从外面走来一个小太监。 “陛下,干爹!二位大人!” “怎么了?”冯保皱眉道。 “九门提督那边来的消息,说是成为有潘季驯潘大人和杨尚书逮到了一群可疑之人,身上发现了军刀!” 听到军刀二字,朱载坖的醉意立刻消失了。 刚刚还在驼背的人立刻挺直起来,一脸严肃。 “传旨,把二位大人和那几个盗匪都带到这里过来!” “那几个盗匪让锦衣卫好好审一审!” “是!” 小太监退下去之后,那醉意又爬到朱载坖脸上。 “朕跟你说啊老朱!朕这个对人掏心掏肺…” 身后的冯保摇头笑笑。 …… 临近期末,感觉疫情又抬头了。 希望考完试,回到家之前不出什么意外。 也祝各位身体健康,学习和事业顺利! 62章 我们闲的没事干? “你从哪里弄的醒酒汤啊?” 朱载坖擦着刚洗好的脸,看着桌上的热汤问道。 “毕竟陛下一会儿要接见杨大人潘大人,酒气散散一些的好!” “朕酒量怎么不好了?朕那是高兴!短短一天此事就反转的如此彻底,还可以一石三鸟,朕高兴的很!” “陛下说的是!陛下说的是!” “行了!”朱载坖随便扔下擦脸巾,喝了口热汤道,“传他们进来吧!” 杨博和潘季驯一起走进屋内。 “臣等参见陛下!” “免礼!” 二人起身这才看到床上的朱希忠,满脸的不可思议。 “京师的事你们应该已经听说了!朱希忠查案过程中受了伤,朕就暂时不回宫了,我们就在这里拿出关键证据再回去!” 之后朱载坖短暂的介绍了一下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张大力安排接应的人应该就是臣等捉拿的那几个了!”杨博道,“如果是这样,不到天亮应该就能拿到李元的走私证据了!” 其实朱载坖完全可以只凭张大力的口供拿下他,之后再一边审讯一边找证据。 但是现在杀心四起的朱载坖并不想这样。 他要把此事闹到最大,并且十分迅速的处置,不给其他人反应和报团对抗的机会。 毕竟勋贵,京营,兵部这三个地方要借这一次事件清理干净,要杀很多很多人。 想要要以雷霆之势解决,李元的证据必须充分和无可辩驳。 “是的,朕已经让锦衣卫审讯你们带来那几个人了,想必没过多久便会有结果的。” 果然,在锦衣卫的记忆召唤术之下,那几个人交代了一切。 原来他们就是李元的手下,他们兵分两路行动,一路在接应了张大力他们之后,负责灭口。 另一路在张大力老家,收到京师这边的动静之后也会把张大力妹妹灭口。 这王八蛋根本就没想过给张氏兄妹一条活路! 知道了他的恶毒之后,张大力也同意在朝堂上指正他,扒开他的所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李元和鞑靼人走私火器的线路也被找到了,是几个经常来往京城的山西商人负责一路把火器护送出长城。 出了长城之后鞑靼那边有几个汉奸,没错就是投奔蒙古人的汉人会跟他们接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李元走私火器有多久了?”朱载坖问道。 “回陛下,他…他是从嘉靖43年就开始了!” “据张大力所说,这几年他已经贩卖了至少500把火铳,硫磺,火药,铅弹更是总共近万斤!” 朱载坖握紧了拳头,脑海里已经开始为李元挑选一个解气的死法了。 “那几个山西商人呢?” “他们刚好三天前来了京城还没有离开,下面的人已经去捉拿了。” 朱载坖脸色铁青,缓缓起身。 朱希忠也在床上坐了起来,完全看不出是刚刚受过重伤的人。 杨博和潘季驯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看向朱载坖等候命令。 “回宫!” …… 内阁值房,几位内阁大臣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天一夜,皇帝不知为什么突然出了皇宫,又封锁了这里不让任何人进出。 内阁值房十分的安静,徐阶张居正坐在一起聊这些什么,高拱和郭朴在下棋解闷,李春芳和赵贞吉则是默默的看着书。 桌面上摆着几盘糕点给他们垫垫肚子,出恭也是两个人跟着。 内阁大臣都是如此,那下面的六部九卿的官员们就更不用说了,没有一个人离开自己的办公区。 突然,外面来了一个小太监喊道,“陛下有旨,半个时辰后早朝!” 几人还来不及多问些什么,那小太监又离开了。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了。 皇帝登基以来是比较勤政,但是像这样突然通知早朝是头一回。 时间到了,众人来到皇极殿。 不一会朱载坖也换了龙袍来到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 “今日早朝我们只讨论一件事!”朱载坖道,“想必大家都一头雾水吧,这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朕来给大家解惑吧!” “朱时泰彻查京营,踩到了某些人的尾巴,然后遇刺了,差点死去!” 大臣们一个个目瞪口呆,殿上是出奇的安静! “之后朕封锁了消息,当然也封锁了皇宫,亲自带着朱希忠查凶手,你们猜怎么着?” “朱希忠,出来给大伙看看你吧!” 朱希忠一身是血的衣服没换,包扎眼睛的布也摘了下去,露出恐怖的伤口。 朱希忠走到殿中央,让所有人都好好看清楚了自己的伤势。 “朱希忠查凶手时遭到了反抗,差点命丧黄泉!”朱载坖道,“凶手是备武营千户张大力。” “把他带进来!” 张大力也被带到殿上来。 “事情就这样,某个人不想让朱时泰再查下去,就在家门口把他刺了,儿子受伤了,老子去找人,结果老子也查的被弄死!” “好啊!好得很!”朱载坖怒气冲冲,“没想到我大明还有这样的人物,不送他去关外杀敌可惜了!” 大臣们大致了解了都发生了什么。 有的满脸惊恐,有的义愤填膺,有的观察局势。 “兵部郎中李元,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李元颤颤巍巍的走出来跪下。 “陛下,臣不懂该说些什么?” 朱载坖起身,缓缓走到大臣们中间。 “就说你是怎么指使张大力刺杀朱时泰,以及怎么以张大力妹妹威胁他的吧?” “陛下!臣怎么会干这些?臣是朝廷大臣,我…我读圣人之书…臣…” “哦,你没有啊?”朱载坖的语气变得和蔼可亲,“原来东厂,锦衣卫,五城兵马司,京师九门这些人这一整天都在玩呀?闲的没事干冤枉一个大臣玩玩?” “你是说我们都是为了好玩才这样的,是不是呀?” 李元语无伦次。“臣…我…这个…那个…” “把那几个人带进来!”朱载坖不再给李元说话的机会。 侍卫们把张大力的家兵和城外接应的那几个人,还有几个商人都捉拿了进来。 朱载坖把他们的口供都发给大臣们看。 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道,“都看完了吗?” 63章 皇遁.九族剥离之术! “徐阁老,你看完了吗?” “回陛下,臣看完了。” “你来说说,此人该如何处置?” “臣以为李元乃丧心病狂之徒!”徐阶怒道,“身为朝廷大臣,不为国家出力,还攻击锦衣卫指挥使父子,臣以为该杀!” “其他人呢?都说说看!” 大臣们一看阁老都已经表态了,也就不再犹豫,既然皇帝和阁老说该杀那就杀吧! 最先跳出来的是兵部几个大臣,生怕被李元牵扯,赶紧划清界限! 兵部尚书杨博和侍郎张居正是内阁大臣,他们自然会安然无恙,最着急的是在他们下面的几个兵部郎中。 “臣等附议!” “李元平日里就是贪财好色,欺上瞒下,嚣张跋扈之人,臣等早就想弹劾他了!” “臣以为如此歹毒的人就应该满门抄斩!” … 顿时,朝堂立刻就变成了批判李元大会。 平日里经常和李元一起出入青楼的官员们也摆出一副不共戴天的架势来。 甚至还有人想上前去打李元,被朱载坖下令制止了下来。 明朝文官们的武力值可不是开玩笑的。 朝堂上打死人的事他们又不是没干过。 对吧,马顺? “肃静!”徐阶一声大喊,朝堂慢慢安静了下来。 “各位爱卿和罪恶不共戴天,朕心甚慰啊!” “所以,朕给你们再上一道压轴菜压压惊!” “把那几个商人带上来!” 等所有巨角色都到场之后,朱载坖声形并茂的开始给百官们讲述李元的走私传奇。 “好家伙,能人啊!”朱载坖冷笑道,“天子脚下,京城的火器能卖到长城外,没想到鞑靼人背后最大的助手竟然是大明皇帝自己!” “硫磺,铅弹和火药运的跟不要钱似的!啊对,本来就不要钱,花的都是老百姓纳的税嘛!” “没想到我大明朝的文官们各个身怀绝技!啊?” “前有殷正茂先帝驾崩时贪污,后有李元彻查京营时买凶杀人!这么点紫禁城是不是太委屈你们的才华了!是不是?” “陛下息怒!臣等失职!” 朱载坖瞥了徐阶一眼道,“谁知道还有没被查出来有多少人呢?” 徐阶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心虚。 皇帝的这一眼别有深味! 而朱载坖和徐阶的这一对视同样被张居正看在眼里… 李元此刻已经彻底没了力气,瘫软在地上。 他知道了,今天这个大朝会就是皇帝为了弄死自己而开的! 意识到已经没必要反抗的李元闭着眼跪着,等待着皇帝的审判。 朱载坖走回龙椅旁,摸着龙椅的扶手。 殿内也安静下来了。 “传旨!” “李元通敌卖国!行刺朝廷命官!倒卖京营火器!” “着,即刻押入刑部大牢,本人三日后凌迟处死” “并…诛灭九族!” 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朱载坖大步流星离开皇极殿。 下面的一众大臣都一动不动的跪着,以一种异常冷漠的眼神望向李元。 而后者早已经两眼泛白,抽抽搐了几下便晕了过去。 徐阶摇摇头,带着内阁大臣们静静的离开了,随后殿外的侍卫们就把李元抬走了。 来的乾清宫的朱载坖正在脱龙袍。 徐阶等人进来。 “陛下,李元此人是该罪不可赦,可是…灭九族…是否太过…” “太残忍了?” “臣只是觉得我大明朝已经很多年没有诛九族的案子了,新朝刚刚开始就…” “徐阶!” 朱载坖冷冷道,“您老记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好了?” 徐阶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朕早就说过,朕杀贪官污吏,哪一天杀都算是良辰吉日!更何况李元此等通敌卖国之贼!” “我大明朝很多年没有诛九族了?好!那朕就来一次,好让某些人醒醒脑!” “我大明不仅可以灭九族,还可以灭十族的!” 张居正听朱载坖这么一说,心里也十分认同。 毕竟皇帝做的已经够意思了,勋贵这边给时间给面子,兵部这边也没有给压力,任由他们自己查自己。 皇帝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没有空饷的京营,很过分吗? 他又看到了后面的高拱嘴角微微上扬。 他明白高拱为什么高兴。 一来是皇帝对徐阶的不满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二来是皇帝并不像以前那样软弱怯懦,反而开始越来越强硬。 这点倒是也很符合张居正的性格。 “从小就受排挤和冷眼长大的高拱对文人集团可没什么同情心。”张居正心里想道。 “再说了他是北方文人,又不是江南文人似的跟士绅集团盘根错节的联系在一起。” 这时,陈洪从外面走了进来。 “陛下,大明日报的所有准备工作已经做好了,即刻可以发布文章!” 大明日报? 什么日报,内阁怎么没听说过。 “一天可以卖多少份报纸?” “回陛下,最少一千份!” “好,朕现在就写!写李元的案子,写朱希忠父子遇刺的事情!” “写京营和兵部都烂成什么样了,让老百姓都好好看清楚,我大明朝廷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在群魔乱舞!” “是!” “你们都回去休息一天吧!”朱载坖对徐阶他们说道。 “朕也累了,今天没心情办政务,你们也被锁在皇宫这么长时间,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臣等告退!” 下午,京城。 “大明日报!大明日报!” “成国公父子彻查京营皆遇刺!” “兵部郎中李元通敌卖国,凌迟处死,诛灭九族!” 一群小孩怀里抱着厚厚的报纸,一份一份的叫卖着。 “小孩,这报纸是何物啊?” “此乃大明日报!皇帝陛下有亲手写给百姓看的!” “皇帝老子写的?小孩这是可不能开玩笑哦!” “没有开玩笑,这是司礼监的掌印”小孩指着报纸下方的印迹道,“司礼监陈公公负责这大明日报!” “怎么卖的?” “一文钱一份!” “我买十个!” “我也买,我也买!” “给我一份!” …… 64章 有没有你们的名字? 隆庆元年正月初八。 朱载坖今日在乾清宫接见九边副总兵。 前面给他们传旨来京城觐见,今日终于等来了这些人,朱载坖心情很不错。 仿佛他前天根本没有把一个朝廷大臣处以凌迟和诛灭九族的重罪似的。 “你们来的正好!”朱载坖喝了口茉莉茶,看着前面的副总兵们,“明天正好是凌迟李元,斩首张大力的日子,你们都参观之后再回去吧!” 九位副总兵在边关根本就没想到有生之年会得到皇帝接见,虽然他们都是从二品武官,但是很少有机会见到皇帝本尊。 而来到京城之后更是被朱载坖亲切接见,还带进乾清宫赐座上茶,跟他们这些武夫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这些人觉得现在就是去战死也值了。 但没想到皇帝云淡风轻的说着凌迟处死和诛灭九族这种恐怖的刑罚,转眼又让他们紧张起来。 “朕知道!边关的武夫们都是什么德行!今日招你们见面就是想真真切切的想了解一下九边都是些什么情况。” 朱载坖自朱时泰遇刺那头开始性格变得更粗鲁了。 “你们要说真话,说实话!硬是跟朕说边关比你们的脸还干净,小心回去的路上被雷劈死!” “臣等不敢!”九人再也坐不住,起身回答道。 “朕好声好气的见你们,就意味着朕不会把你们怎么样,趁这个机会把平日的那些肮脏的事情都老实交代了!” “不然被锦衣卫找出来那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了,是吧?” “呃…是是是!”九人尴尬道。 朱载坖首先就是从李元在大同的一千亩军田入手。 “大同副总兵哪个?” 一个强壮魁梧的大胡子站起来。 “臣,麻锦,是大同副总兵!” 麻锦? 朱载坖听着有点熟悉。 好像在哪听过? “麻锦?你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叫麻贵?” 麻锦惊讶的抬头正视着自己。 “陛下了解臣的家世?臣弟弟是叫麻贵!” 果然是! 朱载坖内心十分兴奋。 麻贵!抗倭英雄,明朝一大悍将啊! 朱载坖这才想起来,麻贵是将门出身,家族有30多人在军中任职,而他自己就出生在大同。 麻贵在历史上万历初年才走上大同副总兵的位子,万历20后年开始才名将之路,先后平叛乱,退蒙古,再后抗倭援朝担任备倭兵总兵,击溃倭寇,万历40年才告老还乡。 这是明朝的一位常胜将军,不老宝刀! 想到这里,朱载坖再次感慨,明朝任何时候都不缺能臣良将,就是缺一个好皇帝啊! “朕想问问你,李元在大同的一千亩军田是怎么回事?这事在那边有多少人知道?又为何没人禀报呢?” “回陛下,大同的几个参将,还有我们都知道此事,只不过李元他经常给上面送银子,我们想禀报,一是不敢,二是…怕…” “怕禀告不成被报复是吧?” “是!陛下,大伙基本上家室都在大同,不少人甚至都是土生土长的大同人,不敢冒险呐!” 朱载坖欣慰的点点头。 这不朕又可以多砍几个人了吗? “你能承认自己知道此事,朕很欣慰!很多时候你们也难,人微言轻,抗不过上面的人,朕理解你!” 麻锦一时委屈的哭了出来。 “臣…谢过…陛下!” “这么说,前面几个大同总兵也都拿过李元的钱了,是吗?” “是!” “下面的人呢?” “也有不少!” 朱载坖朝着外面喊道,“冯保!进来!” 朱载坖议事的时候不喜欢太监在场,所以通常太监们这个时候都滚的远远的。 “陛下!”进来的人却是冯亮。 “冯保呢?”朱载坖问。 “回陛下,冯公公这会儿在见九边镇守太监们呢!” “哦!” “陛下,冯公公走之前都交代奴婢了,您是想问李元的供词吧?” “李元这几年贿赂的人员名单上面有没有大同总兵?”朱载坖道。 “回陛下,有,还有好几个参将!” 朱载坖摆摆手,冯亮无声退下。 “麻锦,你等朝廷处置了这些人之后再回去吧!” 众人都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一把手被处置了,那就是二把手上位的机会啊! 皇帝都已经明说了晚一点再回去。 这是朱载坖做给他们看的榜样。 你看,只要你好好配合朕,我弄死一把手,你上位一把手,九边都迎来了一次洗牌和整顿。 你升职加薪,朕整顿军务和安插自己人,这真是始皇帝有了双胞胎,双赢啊! “臣…臣谢过陛下!”麻锦战战兢兢道。 之后,九边副总兵们和大明皇帝就如同村口老太太一样展开了热烈的聊天,双方热情高涨,表情丰富,积极性很高。 各位副总兵对各自军镇所存在的各种不法事情和军官们进行了踊跃举报。 不知道此刻九边的总兵和那些干了见不得人的事的军官们耳朵有没有发热。 唯有宣府副总兵董一元对宣府总兵马芳极力维护,直言宣府的马芳和自己的兄弟们绝对没有任何对不起朝廷的事情。 这话朱载坖倒是比较信任的。 嘉靖是这样评价这位悍将的: 勇不过马芳! 这位也是个名将,也是大明的不老宝刀! 这副总兵董一元也是历史上有名的名将,先祖董仲舒,也是将门出身。 但是! 下面军户们的军田有没有被侵吞的情况呢? “有,而且很严重啊陛下!”董一元痛心疾首道,“军户们的日子都很难过!军官和豪绅们都在侵占军田!” “还好马总兵来了之后此类情况还减少了一些,在那之前还有好几个军户孩子都饿死了!” “我们此前嘉靖44年就向朝廷汇报过此事,没了下文,现在陛下想要替军户们做主,臣请陛下…” 董一元跪下道,“请好好整理那些军官和豪绅们,他们都在沆瀣一气,耗尽边关将士们的军田和战力啊陛下!” 朱载坖亲自上前把他扶起来。 “你放心,朕既然召你们来了,就肯定会替九边几十万军户们做主!” 之后朱载坖向他们打听了取消军田纳税的事情,果然,阻力很大。 这是意料之中的,毕竟这政策刚刚开始落下去,朱载坖希望九边洗牌一次之后这政策能更加有成效。 聊了一会,跟副总兵们的距离拉近了不少,大家也都放松了很多。 甜枣给了,那大嘴巴子也应该来了。 朱载坖坐回去拿出了一本册子。 “这是兵部在前些天上的册子,上面弹劾了嘉靖45年至今,收受贿赂,侵占军田,跟商人做买卖的九边军官们。” 朱载坖缓缓起身道,皮笑肉不笑。 “你们猜猜看,上面有没有你们的名字呀?” 65章 九边镇守太监们。 几人立刻就没了放松的样子,纷纷慌慌张张的跪下来。 唯有麻锦和董一元昂首挺胸的站着。 “你们没有见不得人的事吗?”朱载坖笑道,跪着的几人觉得皇帝的这笑容很是可怕。 “臣以项上人头单担保,臣绝对没有违反朝廷律法的任何一件事!” 董一元自信道。 “臣也是,若是这些年臣有半件见不得人的事,陛下就在此赐死臣吧!”麻锦道。 跪着的几个人抬头看向他们两个,眼里有一分崇拜和一分佩服,还有八分的怀疑。 仿佛在说你们两个好勇哦! “呵!”朱载坖冷笑,“连胡宗宪都有那么些个罪名,你们敢说你们没有?” “臣没有!”董一元摇头笑笑,“陛下,我们没有胡宗宪那么高的位子,我们还有的选!” 朱载坖看向麻锦。 后者也点点头表示认同。 “臣不敢保证大同上下都廉洁,但是我麻家人,臣和弟弟,都是干干净净的人,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明朝后期开始出现了诸多将门,马芳的儿子马林是辽东总兵,死在萨尔浒,麻家将几十人在军中担任军官,还有李成梁家族等等。 其实这就是朝廷开始慢慢失去对边关的控制的体现。 明朝未来的威胁是老爱家,还是这些将门世家?还是倭寇和西方殖民者? 都不是! 只要朝廷的控制力没有提上来,没有老奴也会有其他人起兵,也会有更多的将门世家垄断边关贸易和军队高层。 这也是朱载坖暂时对辽东不太着急的原因,只要朝廷的控制力加强了,老奴那一窝子就那么点人翻不了天! “哈哈哈哈!”朱载坖大笑,“看你们如此信誓旦旦,想必你们也不敢欺君,那朕就相信你们两个吧!” “至于你们几位嘛…”朱载坖在众人面前摇晃着那册子,突然收起嬉戏的表情,一脸严肃的把册子扔进远处的火炉上。 册子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燃烧殆尽。 “过去朕不是皇帝,没有权利管你们,所以过去的事情嘛…就过去了吧!” 朱载坖走到窗边,推开通通风。 “臣等惭愧!”跪着的众人道。 “没什么可惭愧的!”朱载坖望着窗外,只不过朕不会次次都学曹操!” “今日是朕这个君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包庇你们这些臣子,往后谁再犯法,一律以国法处置!” “你们回去之后,最重要的是要落实取消军田纳粮的政策,让下面的军户们吃饱肚子!” “还有各个军镇中的腐败现象,也要配合朝廷派下去的人选!” “明白了吗?” “臣等明白!” …… 与此同时,在紫禁城某座不起眼的屋内,好几个太监坐在一起。 他们前面站着满脸笑意的陈洪和一脸冷峻的冯保。 这屋子就是大明日报日常刊印皇帝的文章的地方,不仅是皇帝的文章,还有宫中各种各样的大消息,以及对各种国策的解释都会以白话文的形式在这里刊印发布。 此刻,在陈洪眼前的就是九边重镇的镇守太监。 镇守太监说白了就是皇帝不放心地方大奖,专门派家奴去看着那些人的。 永乐八年,“敕内官马靖往甘肃巡视”,这位大概就是明朝第一位镇守太监了。 “冯公公,您老站着累!您坐吧!” “是啊是啊冯公公,您站着我们几个也坐不踏实啊!” “对啊对啊!” 司礼监换了老大,这些宦官自然要讨好新任老大,毕竟镇守太监那可是肥差,地方是的豪族士绅,文武官员都要给自己不少好处。 “就只有他站着!我呢?”陈洪心里不服道。 “各位的心思咱家知道!”冯保确实一副不近人情的表情,“咱家告诉你们,这京城内外这么多宦官,咱家只有一个干儿子,冯亮!” “那是先帝时期就认得儿子,除此之外咱家没有任何儿子,也不是谁的祖宗!” 旁边的陈洪瞥了特一眼。 “装吧你就!” 冯保对冯亮的爱护绝对少见,整个皇宫姓冯的宦官就他们两个。 也就一个冯亮敢叫冯保为干爹。 “咱家知道,你们几个之前在九边都没少受过好处!” “陛下对九边的看重点呢,也就两个,一个是军户,一个就是贪污腐败。” 各位太监终于坐不住了,纷纷到冯保面前跪下。 “冯公公救命啊!” “救救我们吧!” 冯保一脸的不耐烦。 “嚎丧!” 一声尖音,众人立马停止了哭声。 “救你们命的不是咱家,是陛下!只有陛下才能救你们!” “而关键就在陈公公交代的差事你们能不能干好!” 众人听到一个刚刚进司礼监的太监能救自己,都不太相信,于是都疑惑的看向冯保。 陈洪咬牙切齿的克制住自己的怒火。 没办法,他要有威望还需要很长时间。 “大明日报,你们刚刚到京城还不知道,陈公公就管着这大明日报,接下来你们何去何从,就看陈公公在陛下面前怎么言语了。” 太监们手脚并用从冯保面前横移到陈洪面前,一个个都谄媚之色尽显于脸。 看的陈洪一阵恶心。 “这大明日报,就是天子玉音!代表的是陛下的声音!”陈洪解释道,“有时候还会发布陛下亲手写的文章!” “各位公公在过去地方上的事,理应该罚!” 众太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陈洪虚晃一枪,“如果各位接下来的一个月内,能在九边都建立大明报社,向边关军民传递陛下最真实的声音。” “冯公公和我,可以为各位在陛下面前求情!” 66章 对太监体系的尝试 (论一个正在准备期末的大学生存稿快被用完了这件事…) 边关苦的不只是军人们,还有百姓。 在外,他们要承受接二连三的敌人的骚扰,富贵人家有力量防备,不怕外敌,但他们不一样,一亩三分地就盼着冬天不饿肚子好好过去。 朱载坖收到的每一个边关奏报,寥寥几个字背后受苦受难的都是他们几百上千人。 在内,他们会收到地主和高官的剥削和压迫,甚至是军人们偶尔也会来抢他们的东西,边关走私的不法商人有时也会带走他们的儿女。 更别提还有多少借老乡人头一用的事情是没有露出水面… 老乡人头剃个发就能冒充女真人或者蒙古人的首级领赏了不是吗? 任何封建王朝后期的日子那都不是人过的,更何况是边关地区了。 而这些地区也是最需要优先听到朱载坖的声音的地方。 前面出了这么大的事,京营整顿的更彻底了,勋贵们的不法生意也收敛了很多,不少勋贵都在向朝廷请罪。 兵部更是在李元这个重量级罪犯的影响下,正在里里外外彻底清理一遍,张居正和高拱正在办这个事。 朱载坖对京营和兵部短时间内不用担心了。 接下来他的注意力自然放到了边关上。 为了九边的军田的整顿,朱载坖决定在九边重镇开设大明报社,也就是大明日报的分身。 因为离中央遥远,政策传到他们那里并且真正落实需要的时间会多一些,历来都是如此,对吧? 所以,军户们和普通百姓非常需要听到朝廷和皇帝真实的声音,避免被他们唯一的消息通道:地主和长官们联合起来骗了。 或者曲解朝廷政策。 大明之大,任何政策层层落实下去的过程都肯定会被扭曲和偏离初衷。 这就是为什么朱载坖的军队改革先在中央进行的原因,先在某个地区实验一下,成功之后其他地方直接抄作业就行了。 历史上的高拱就是现在一些省份实验一条鞭法,之后张居正推广全国的。 “所以,之后你们在地方上只负责对大明日报的工作,不再执行镇守太监的责任!” 听到最后一句,冯保的眼睛暗了下来。 皇帝床边的那一张张纸他可是看过的。 里面就有一张写着“太监祸乱”。 他知道这位皇帝不喜欢太监,终有一日会把太监踢出行政体系。 而对九边镇守太监的这次命令就是尝试。 这不会让武将们彻底倒向文官集团吗? 不会。 除非武将们一直想被文官踩在脚下,不想恢复明初那种尊崇地位的话。 明初开国六国公可都是武人。 李善长?人家是萧何一样的军队后勤大队长哦,不是纯粹的文官。 明初的武将从品级上也是比文官高。 废除宰相之后,在中央官员中,全国最高军事指挥官五军都督就成了最大的官,级别是正一品。而文官最大的官是六部尚书,级别是正二品,并且,文官官级要升为正一品,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再看看地方官级,负责一省军事的都指挥使级别是正二品,相当于六部尚书的官级,而负责一省行政的布政使级别只是从二品。 此外,就连掌管几千人的卫指挥使级别都得到了正三品,而一个知府的级别仅仅是正四品。 朱元璋吸取了赵宋重文轻武的教训,始终把武将的地位保持在文官之上。 建文上台之后文武官职品级上平等了,因为建文一个庶子上位的人,不受勋贵集团待见,他需要拉拢文官。 后来随着内阁的逐渐强大,和明朝不再对外经常征战,文人地位就开始反超武将集团。 最终在弘治一朝彻底膨胀成了足以架空皇权的庞然大物。 这也是朱厚照重用刘瑾的原因。 (啊对对对我又开始分析各个皇帝了…) “皇帝陛下的意思就是你们要保证边关百姓和军户们可以听到最真实的声音。” “陛下的声音!”陈洪道。 朱载坖也不是要把报纸全交给宦官,此事终究会落入文官手中,但暂时朱载坖只能先用太监们了。 至少他们的奴性和对文官的敌视可以保证他们不会擅自对报纸动手脚。 “三个月之后,司礼监会根据你们的表现进行审查,如果你们都合格的话,继续在九边负责报社。” “如果不合格,那就只能回到宫里干最苦最累的活,或者直接被赶出宫去!” 什么?三个月时间太长了? 你以为这是写穿越小说吗? 你力挽狂澜吗? 十几天或者一个月就能看到一个新的政策带来的所有问题了? “这是陛下亲手写的大明日报注意事项!”冯保拿出一些册子说道,“里面详细的写了你们要所遵守的所有规则,以及违反规定的惩罚措施!” 这是朱载坖靠着后世的记忆,靠着对新闻学的那么一点了解而写的规则。 他万万不会想到,若干年后,这些册子会在历史课本上被评为现代新闻学的鼻祖。 “好了,公事谈完了,我们就来谈点私事。” 冯保示意跪着的太监们起身。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起身,脸上写满了疑惑。 “之后,你们的工作都要向陈公公汇报!”冯保说道,“按理说咱家也没什么好教你们的,但咱家还是说那么一句。” “你们都记住了,你们谁都可以骗,可以瞒,唯独陛下和陈公公绝对不能欺上瞒下!” 听到自己的名字,陈洪脸上出现了满足的表情。 同时对冯保帮助自己立威的行动心底里也多了一份好感,少了些一开始敌视。 “陈公公咱家知道,他是绝对不会隐瞒陛下什么的,所以你们都不能对陈公公有所隐瞒。” “这报纸,就是天子玉音,一个字都不能被曲解,一个音儿都不能被篡改!”冯保恶狠狠地盯着他们,“记住,你们都是天子家奴。” “你们唯一的能耐就是对主子的忠心!” “先前和地方的那些有钱人和文武官员们的往来都给咱家断了!” “对吧,陈公公?” 陈洪点了点头。 “大明报社,绝对不能被任何官员和豪绅们影响,大明日报也不会被影响!” “如果因为…咱家不管任何原因,大明日报上的所有的字都要真真切切的传到百姓和军户们耳中。” “否则,咱家就会问你们的罪!” 67章 有什么区别吗? “卖国贼!畜牲!” “皇帝老子杀的好!” “此等贼子就应该诛九族!” …… 京师某酒楼第二层,窗边的酒桌上坐着两个人。 桌上摆满了大鱼大肉,远远看去能看出有烤鹿肉,田鸡腿,带冻姜醋鱼,爆炒羊肚等等。 这些菜其中有好几个是宫廷饮食,皇帝的御膳菜单,但好在朱家天子对这些菜在民间的推广并不介意。 所以在明后期那些达官贵人,只要你想,你甚至可以吃的比皇帝还好。 申时行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桑落酒,正起身要给对面的张居正也满上,谁知张居正直接挥手示意让他坐下。 “我从小喝烧刀子习惯了,你喝你的,我喝我的。” 申时行摇头笑了笑。 “这桑落酒芳香悦人,酒体醇厚又入口绵甜,南方人喝的更多一些。” “我也是南方人!但要我说呀,京师这等苦寒冬日,就应该喝烧刀子!暖身醒脑!”张居正嘴里嚼着羊肚,“这什么桑落酒那是夏日当茶水饮的!” “就是矫情!给你扔到黄河边挨几天雪花子,脸都冻裂了你就知道烧刀子有多美味了!” “哈哈哈哈!大人这是对南方人的口味有意见呢?还是对南方人有意见呢?” “有什么区别吗?” “那倒没有!” 二人碰杯,相视而笑。 楼下的年轻人们聚在一起,热烈的讨论着报纸上的文章。 张居正看了他们一眼,“没想到这报纸,竟有如此威力!” “是啊!”申时行道,“陛下相当于和百姓,尤其是那些年轻人直接对话了。” “是个好东西!”张居正笑道,“平头百姓几辈子都只知道县太爷,不知道皇帝老子。” “这报纸直接绕开官府,给底层百姓传达最真实的朝廷声音,朝廷的政策不偏离初衷,我们这些跑腿的也不用多费心了!” “那件事你是怎么个章程?” 申时行紧张的放下筷子。 “这要看高大人如何指示啊?” “拉倒吧你!”张居正不屑的冷笑一声,“这事高拱那老东西能说什么?” “说我们结党营私?” “学生也是怕给大人带来一些风语!”申时行低着头,捏着指甲,“毕竟徐阁老还在,学生就这样…” 屋内热气腾腾,窗外却寒冷无比,正当二人说话间,有几片指甲盖大小的雪花落在窗边上,又马上被窗内的热气融化。 “我们都知道!”张居正道,“进了内阁,想背后没有人站,可能吗?” 申时行,嘉靖四十一年状元,当时的主考官就是张居正。 这次兵部要清洗那么多人,张居正当然不会让自己青睐的年轻人再待在翰林院跟书本过日子。 他需要跟自己一样,跟皇帝一样实干的人,而眼前的小伙子虽然有些怯懦,但张居正不会看错人,这小子也是个埋头苦干的人。 只是胆子小了些而已。 “李春芳那老小子倒是做的不错,你能指名道姓的说出朝中有谁是他的人吗?”张居正擦擦额头的汗珠。 “说道李阁老,他是不是去祭拜孔庙去了?”申时行好奇,“陛下本应该亲自去的才对。” “你认真的吗?汝默?孔庙大明天子已经快50-60年没去过了吧!” 今日一大早,内阁次辅李春芳就代表皇帝去祭拜孔庙,带着国子监和翰林院一大帮学子上百人隆重的祭拜孔老夫子。 张居正半路杀出,硬是把申时行拉到这里来喝酒。 李春芳这个内阁次辅也不敢多说什么。 “陛下不想去这不是很正常吗?”张居正不解的看着申时行。 “可是…可是陛下登基以来,各种礼仪活动都没落下啊!”申时行道,“大人可还记得陛下去籍田吗?那天多冷啊!又是狂风又是阴天的。” “可陛下还不是亲自去打理了那些籍田?还亲自查看了粮仓中的种子,怎么轮到孔夫子这里…” 他突然顿住了。 张居正剔着牙,一脸“你才明白过来啊?”的表情看着他。 没错! 按照皇帝想要中兴大明,重整朝纲的抱负,他绝对不会轻易错过任何这种可以重新整顿风气的活动。 除非他不想去。 可是…为什么? 皇帝为什么会不想去孔庙? “我不明白。” “陛下自己就是从小读圣贤之书长大的,为何当了皇帝却…” “你是不是有病!” “我有病…啊?”申时行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是不是有病!”张居正又重复道。 “我没有啊!” “没有你为什么会觉得陛下必须尊重孔老夫子呢?” 张居正看着他,“我问你,孔夫子当过王吗?” “没有。” “孔夫子让鲁国,或者让任何一个国家称霸天下了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觉得圣人之言就一定可以富国强兵呢?” “…” 申时行脑子顿时一片混乱。 “你看看,你看看!”张居正嘲笑他道,“我就说你应该来兵部了吧!看看你才在翰林院待了几年就成这样了?” “学生,不明白,难道古今往来皇帝不都是靠圣人之言治国的吗?” “古今往来?哪个古以来?”张居正一脸认真,“齐桓公?晋文公?秦孝公?汉文帝?隋文帝?唐太宗?” “他们都是靠儒家学说让国家强大起来的吗?” “这…这…后面那两位?” “隋文帝开创科举只是为了削弱大家族而已!唐太宗时期也没说人们只能读儒学!” “宋之前的皇帝们选择有很多的!” 申时行顿时无语,满脸不解。 这些话出自他的老师之口,实在是对他的冲击太大了。 “可是…汉武帝独尊儒术不就说明圣人之言是真理吗?” “刘彻是独尊儒术了,可也没完全罢黜百家!” “他独尊儒术只是为了自己能更方便的集中权力,满世界折腾而已!” “你想想看,汉武帝时期汉朝疆域扩大了一倍,整整四十年都在打仗,天下户口减半,但汉朝居然没有灭亡,为什么?” “学生不知!” “就是因为独尊儒术!” “这二者有什么关系?” “正是儒术的人分三九等,才在汉朝新开拓的疆域上思想上驯化了新的人口,真正让汉朝消化了新的版图和人口!” “而内部把被汉武帝剥削的活不下去的百姓因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思想没人敢揭竿而起,推翻汉朝的统治!” “孔老夫子的圣言当初可能不是这个意思,但董仲舒的儒学说白了就是只教你四个字的。” “哪…哪…四个字?” “驯化百姓!” 张居正大笑几声,看小孩子一般看着申时行疑惑的脸。 “要不然为什么有代天子牧民一说呢?牧人,牧牛羊,有什么区别吗?” 68章 沈王(一) 申时行表情复杂,内心仿佛有海啸在汹涌着一样。 “你这孩子不是腐儒啊?怎么会想不明白这些事呢?”张居正白了他一眼。 申时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默默的喝了杯酒。 张居正知道,这些话对一个还没有真正进入官场的小伙子而言冲击很大。 但再大也没有自己当年的经历大。 因为张居正自己进步的很快,所以他不希望跟当年的自己一样的聪明孩子绕歪路。 “老师这些话,确实让学生大受震惊!”申时行叹气道。 “你不会接下来怀疑自己毕生所学,然后自暴自弃吧?”张居正笑道。 “这东西叫现实!你越早想明白越好!” “进入官场第一课:把什么圣人之言都忘掉!” 申时行本来就没有那种年轻人的狂妄自大,又没有状元的自视甚高,他一直都是个很安静,情绪不会轻易外露的人。 是个安静的孩子。 但安静的孩子一般心里想的就多,接受新事物比别人更慢一些。 此刻他眼里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想听听我的经历吗?”张居正开口道。 “老师我啊!这辈子喝过两个当头棒,都让我受益匪浅!”也不管申时行想不想听,张居正开始自顾自的说起来。 “第一次是在我十三岁的时候,本来那一年我可以中举人的,但是当年的湖广巡抚顾璘大人让我落榜了。” “学生听说过老师都事迹,您是天纵奇才!” “哈哈哈,我不仅不怨顾大人,我反而很感激顾大人呐!没有他老人家,你想想十三岁中举的张居正得狂成什么样啊?” “可能还没入官场就得罪什么人被弄死了,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两个字,他的笑容僵持在脸上,眼中闪过一丝苦涩… “第二次就是回江陵的时候!若没有那一段时间的思考和苦难,我也学不会沉住气,伺机而动的道理!” “更不会在你死我活中活下来!” 申时行点点头,正在消化老师的教诲。 他知道老师的性格,他对下面的人都严苛,但是对自己喜欢的部下又很爱护。 他的这些经验更是万金都买不来的宝贝。 “一帆风顺的人最经不起挫折!”张居正指了指他道,“我看你小子就很一帆风顺!” “十岁熟读四书五经,写八股,十二岁就能作诗,闻名吴中!” “跟我很像!而且你还是状元!到现在为止学业上没什么阻碍吧?” 申时行尴尬的挠挠头。 “是!” “你这样就进入官场会被人玩死的!”张居正看着窗外,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我又不会容忍你在一群书呆子中间浪费年轻时光!” “所以啊!你要赶快,把信奉了半辈子的圣人之言当作是脚底下的狗屎一样,蹭在地上弄掉,然后做好进兵部的准备!” 满杯烧刀子一饮而尽,张居正起身准备离开。 “不用怕别人说闲话,我知道,很多人会说张居正内阁有老师,兵部有学生,这是结党营私!” 申时行也起身,给老师披上外衣外衣。 “但是,老子根本不在乎!”张居正莞尔一笑,拍拍申时行的肩膀。 “学生进兵部,高大人和您之间…”申时行欲言又止。 “怕他做甚?”张居正轻松道,“他高拱趁着新一年的吏部尚书的位子安插了那么多自己人,我张太岳带个自己的学生进兵部也不过分吧?” “你是状元,反正过几年也会是四五品的大官的。” “走了昂!” “学生恭送老师!” “酒菜钱我已经付了,你吃不完的也别浪费!” “学生知道了!” 望着张居正离开的背影,申时行目送良久。 直到完全看不见人影,他才坐回位子上,把小二叫过来。 “把这些剩菜剩饭都包起来,我带回去。” “公子是个节俭之人哈!”小二拍马屁道。 “本来两个人就没吃几口,让你们处理你们宁可喂狗也不会给街头上的那些乞丐,还不如我打包回去自己发给他们呢!”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朱载坖日子开始规律了起来。 李时珍正在筛查太医院,医术不合格的正在面对他的考试绞尽脑汁,还有人希望走后门直接被李时珍拉到了朱载坖面前。 这让朱载坖有了借口在未来对医户制度开炮。 医户和民间那种医学世家的世袭不一样,后者是家族产业,没有一定的水平和信誉你的口碑也保持不下去是不是。 但医户是强制性的,你只能当医生别无选择,你猜这些人有几个是热爱医学的,又有几个是医术精湛的? 明朝一刀切的户籍制度是个大弊端,先从医护制度开始看看改造吧。 朱时泰苏醒了,暂时下不了床,身体上那些伤势看起来不会让留下残疾。 他老子朱希忠也在家休息,正在治疗他看不见的眼睛,不是为了重见光明,只是为了伤势不扩大,影响另一只眼睛。 李元被凌迟了,酷刑持续了整整三天,大明日报也整整三天都在报道他的罪名。 张大力被斩首,他的妹妹被保护了下来,朱载坖并没有为难她。 杨博正在负责京营的后续事项。 兵部也在张居正的指导下内部重组中。 朱载坖批准了他的请求,申时行由翰林院进入兵部,当职方清吏司主事,从五品。 皇后的病李时珍也开了药,陈氏满怀希望的正在服用。 九边的军田不纳粮和反腐行动开始推行下去了。 通州四县的军田情况非常不好,近在天子脚下但是军田竟然近半数都被侵占了。 朱载坖不再客客气气的给时限让那些豪绅们和官员们退田,不顾徐阶的劝谏直接下令砍了四个官员,六个豪绅之家。 抄了他们家之后国库又多了些银子。 隆庆元年正月还没过一半,皇帝就已经杀12个人,这让官员们议论纷纷。 大明报社也延伸到了那四县中。 这一天,各地藩王中之中只剩下沈王还没有离开。 他想回封地前再见皇帝一面。 69章 沈王(二) “臣,朱恬烄,参见陛下!” 乾清宫,沈王得到准许可以跟皇帝私自见面。 “沈王免礼!” “谢陛下!” 朱载坖起身,放下手中的奏疏,从御案上堆积着的一层又一层公文中走出来。 “京师的藩王都巴不得早日返回封地呢,见朕跟见鬼了似的避而不及。” “你倒是主动想见朕,有意思!” “搜刮了人家几百万两能不避你吗?”沈王心里道。 可脸上还是一副温顺的模样。 “臣,没有多少机会见先帝,心里很是遗憾,陛下为裕王之时也没能见上几次。” “因此,臣想能多见陛下就见一面,我们朱家人,也不是年年有这个机会!” 朱载坖一身宽松道袍(明代道袍是常规服装,并不是只有道士才能穿。),坐在龙椅上打量着沈王。 那一天,他可对这位第一个主动响应自己的藩王好感可不少。 当然,还有更“主动”献银子的代王,朱载坖可喜欢他了! “沈王坐着说话。” “难得你有这个心思啊!”朱载坖感叹道,“今时今日,朱家藩王们跟皇帝形同陌路,叫人寒心啊!” “陛下不必伤心!”沈王坐下来,“臣等在封地也经常惹事,很是惭愧!给太祖高皇帝,给陛下丢人…” “你沈藩一脉可不是这样!”朱载坖笑道,“沈藩可是我大明难得的贤王一脉啊!” “这…也不算是…谢陛下夸奖!” “你不必谦虚!你父亲朝廷给的谥号是宪!这可是个难得的美谥呀!” 朱恬烄是嫡长子,他父亲就是沈宪王朱胤栘。 “宪”是美谥,有博闻多能、赏善罚恶、行善可记等含义。 整个沈王一脉沈藩自肇基之祖沈简王朱模起,一直是宗室贤王的典范,遵纪守礼不说,关键是历代沈王在文学上也多有成就,这得益于他们家族一向重视教育传统。 在这个年代藩王在封地不闹事就是好藩王的标准下,沈王家族简直是非常优秀的存在。 “臣家族也是爱好使然,只是爱读书写字,不好其他而已!” 沈王尴尬一笑,拘紧身体也不敢舒展开来的坐着。 “是!先帝就曾给你世子送《恩纪含春堂诗》、《四书大全》等书,家风优良啊!” 《恩纪含春堂诗》可是嘉靖的父亲朱祐杬的诗集! 历史上,这位世子也是赫赫有名的贤王,不仅跟他父亲和爷爷一样有诸多文学作品,还屡屡收到朝廷的表扬,当地的官员们对他也是赞不绝口。 万历22年和47都捐款给朝廷白银数千两,充当辽东边军军费。 还经常救济灾民,捐金助赈。 万历特地“颁敕旌劝”,将他立为宗室典型。 沈王实在受不了朱载坖的表扬,立刻站起来。 “陛下这样表扬臣,臣实在是无地自容!” 朱载坖被他逗笑了,连忙示意他坐下来。 “好好好!那朕就不这样肉麻了!” “那就开门见山吧,见朕何事?” “你这转换的也太快了吧,是不是戏班子出身呐?” 看着无缝切换语气和表情朱载坖,沈王心里一阵吐槽。 只看了一会就移开了目光,毕竟这可是皇帝,虽然看着有点不靠谱… “臣是来请求陛下的!” “请求什么?” “臣求请陛下,沈藩这两年的俸禄,朝廷就停了吧!” 言毕,沈王又起来跪下了。 “沈王何出此言呢?” 朱载坖嘴角上扬,翘着腿问道。 “臣知道陛下很难!”沈王情真意切,语气诚恳。 “臣看着陛下,日理万机,操劳国事却帮不上什么忙,心里过意不去!” “现今国库紧张,沈藩有土地不少,不领两年朝廷俸禄饿不死人!臣既然帮不上陛下什么忙,那就帮陛下节省银钱粮食吧!” 朱载坖愣了一愣,表情有些不可置信。 他知道沈王一家子每一代都是名声好的,但其实内心里也把他想的跟其他的藩王一样是个守财奴。 但… “你想好了吗?沈王?朝廷的俸禄指的可不仅仅是你沈藩的口粮,而是指所有的婚丧嫁接,底下的郡王郡主的分封的全部开销!” “两年时间可不短,你…自己能支撑吗?” “臣可以!”沈王毫不犹豫的点头。 “那好,朕也就不客气了!” 沈王从怀里拿出一份奏书,呈给皇帝。 “这是臣写好的奏书,里面就提到了刚才的提议,陛下立刻可以过目!” 朱载坖看着手中的奏疏,呆了一会。 “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你…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无缝连接呀你!哈哈哈!” “嘿嘿!臣也没别的本事,嘿嘿!” “好好好!朕现在就批了!” 朱载坖也完全没有架子,走到御案边拿起朱笔就批了。 “说吧,想要什么?”朱载坖边批边问身后的沈王。 “呃?臣不要什么!只是为君分忧…” 朱载坖批完扔在御案上,回头坏笑。 “真不要什么?朕脸皮可厚的很,你说不要朕真的不会给!” “……” 沈王犹豫一阵,傻笑一会,最后上前一步。 “陛下,臣对报纸十分感兴趣!” “我就说嘛!被朕猜到了吧!” 二人相视而笑。 “臣看了那大明日报,简直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沈王激动道,“还有陛下在报纸上的那些文章,臣也是爱读!” “所以,臣想准许陛下,能不能在臣的封地开一所大明报社,臣想时不时的看报纸上的新消息,更不想错过陛下的一字一句!” 沈王好文学,报纸这种新东西,和死板严苛的邸报不同,因为大白话的形式,上面的新闻和文章读起来轻松愉快。 最重要的是可以和皇帝拉近思想距离! 70章 惦记上我儿子了? “当然可以,朕不仅可以在你的封地开大明报社,还可以让你亲自负责!” 沈王这个咬文嚼字的爱好,根本不用担心他会对报纸做什么手脚。 是为了更好接受朝廷的消息搞事情? 按照历史上这祖孙三代的所作所为,这种可能几乎没有。 这个时候的藩王们老实的很。 闲的没事干弹劾个藩王玩玩是明朝御史们的娱乐活动。 “这…陛下,臣不是那个意思!”沈王大惊,连忙跪下。 “臣只看报纸的内容就行了,这大明日报是朝廷…” “不是朝廷的职位,大明日报是朕的私人产业,你来负责完全没问题!” “而且你只负责发行和刊印而已,朕又没让你在上面写什么东西!” 沈王缓缓抬起头,眼里稍有欢喜。 “这…当真没问题吗陛下?” “你不想要就算了!” “要要要!臣要!” 朱载坖咧嘴一笑,上前扶起他来。 “你帮了朕,帮了朝廷,朕自然不会亏待你!” “除此之外,朕还给你无诏返京的权力!” 各地藩王没有朝廷的宣诏不能离开封地。 而朝廷也只有在重要时期才会让他们来京师,前期可能立太子,逢年过节的还可以申请来,但后期往往只有皇位交替的时候才会宣诏他们了。 朱载坖认为,他的所有改革中可能藩王制度改革的阻力是最小的。 因为朝廷官员们看不惯他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啊…陛下不可!不可因为臣坏了祖宗之法!” “朕没有坏祖宗之法!” “这…这…”沈王面露难色,话都说不要利索了。 “祖宗之法就是各地藩王没有朕的命令不准离开封地,来往京师。朕给你无诏来京的权力,相当于就是你每一次申请过来朕都批准了啊!” 沈王听到这话,一时愣在原地琢磨这里面的逻辑。 听起来没问题,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臣还是觉得陛下不应该为了臣而开这个头!臣年岁不小了,也不太喜欢离开封地走动…” “那你儿子呢?” “……” “你家世子现在也是30出头,跟朕差不多年纪,他半辈子已经待在封地过去了。” “没见过外面的风景,人,山水和天空!” “你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你儿子不想吗?从潞州(今山西长治)到京师的距离可不短啊,能看到很多东西的!” 这些话让沈王倒是认真思考了起来。 其实他心里也厌烦了那个破地方,几代人都生活在那里,什么好玩的好看的都体验过了,没什么意思了只能看书写字来度日。 潞州有多少棵树沈王都能背出来,哪个池子有多少王八也是早就烂熟于心。 “那…臣只是怕朝臣们给陛下压力!” “朕都不怕他们,你怕什么?” “那臣就厚脸皮,谢过陛下圣恩了!” 第二日。 朝臣们本来就对素有贤名的沈王有好感,再听到主动推辞了两年的俸禄之后更是不少人感叹沈王真乃贤王也! 所以后面朱载坖提出他可以无诏回京的时候,并没有引起较大的争议。 毕竟之前也有过皇帝的儿子,兄弟迟迟不就藩,逗留京师的事情,他们把这看作是皇帝的沈王的圣宠,大部分人也就同意了。 当然有那么几个头铁的反对,但是我无伤大雅。 至于报纸的事情,朝中除了极少数人,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它的威力。 以为皇帝也是和沈王一样喜好写写画画然后发布出去炫耀,也就没几个人反对了。 沈王回去了。 他来京师的路上就没带多少人,只有十几个护卫而已。 因为皇位交替的时刻,自己能有多低调就要多低调,免得被一群人找麻烦。 沈王不喜欢坐轿子,而是骑上了一匹高壮黑马,身边跟着自己的贴身侍卫。 “殿下?臣看您不太高兴啊!” 一直在发呆的沈王被这句话回过神来。 “什么?” “圣上如此圣恩,臣以为您一路上会很高兴呢!” “这圣恩是福是祸还不知道呢,孙九!” 孙九,掌握着沈王府所有的护卫,算上他在内,孙家已经四代人担任这个职位,保护三代沈王的安全了。 “难不成还能是祸?”孙九疑惑道。 “无诏回京,多好啊!世子殿下可以跟着您出来透透气了!” 世子? 沈王一愣,拉住缰绳停下来。 “殿下?”孙九也停下。 “世子和陛下有哪些共同点?”沈王心里想道。 “呃…年龄差不多!然后…陛下之前的性格和世子也类似,再有就是…” “心系百姓!爱民如子!”沈王想着,“还有对自己信得过的人很好,对其他下属就很严厉了!” “说道世子殿下”孙九自顾自说着,“今日您进宫的时候,我收到了世子的信。” “世子说他和地方官们正在商讨修桥的事情。” “世子经营沈王府多年,上下几千口吃喝拉撒睡都归世子管,来京城之前,臣还看到有几个地方官来到府上。” “是向世子讨教赈灾的学问呢,虽然朝廷禁止藩王参政,但每次都是他们自己主动找过来的…” “还有前些年安置流民,修复矿井,世子也是收到了地方官们的夸奖!” “殿下?”孙九说着说着,扭头一看好久没有吭气的身沈王。 此刻他的面色很难看。 “您怎么了?” 沈王深叹一口气,回头看向京师的方向。 紫禁城只能看见小小的一角。 但它的压迫感从这里也能感受得到。 “老孙。” “在。” “你说,他是不是惦记上我儿子了?” 71 章 戚继光来了! 两日后,紫禁城外。 张居正双手在背后,看着前方的两个人在太监的带领下走过来。 左边的人是戚继光,身材魁梧,身高高出普通人一个头,威风凛凛。 右边的是谭纶,长的眉目清秀,文官出身的他走路还是带着读书人的气质。 张居正看着他们靠近,微微一笑。 “元敬,子理,你们来了!” “卑职见过张大人!” 戚继光谭纶二人先后拜见张居正,后者大笑着把正要下跪的二人扶起来。 “太祖高皇帝恢复揖拜礼,我大明上下级官员无需跪拜!” “整个大明唯一能跪的人就是皇帝!” 二人一愣,诧异片刻。 是的,元朝开始流行的跪拜礼,在洪武年间就废除了。 所有人原则上只对皇帝下跪,官员之间无需下跪。 百姓除了在法堂上之外,其他场合原则上也是不需要跪拜官员的。 划重点,原则上。 海瑞被称为海笔架就是因为见高官不跪而闻名。 这个年代这些早就被人们抛之脑后了。 “当今圣上十分厌恶官场那一套。”张居正说道,“我还记得,有一日陛下召见户部的人,有一人膝盖有伤不便下跪,我便斥责此人大逆不道。” “陛下笑着说,忠孝节义在心里,不是在膝盖里,就特许那人在伤好之前无需跪拜。” 张居正转身走着,戚继光谭纶跟在他身后。 二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适应。 平日里的张居正对属下可不是这般亲和的人。 “呵,也就是在京城,换个地方你试试看!”谭纶心里道。 烈日当头,阳光照的人很舒服。 “陛下对你们很看重,前程似锦啊!”张居正摸着胡子道。 “都是大人栽培!”戚继光道,“往后也需大人多多关照!” “哎!”张居正摇摇手“都是为国为民罢了。” 谭纶无言,僵硬的动了动嘴角。 “子理跟我私交不多,不如元敬和我,但是我们三人之后,在军务上会有很多交道。” 说到这,张居正突然转过身来,后面一直跟着的谭纶差点没反应过来,撞倒他。 “我就直说了吧,我的性格很强势,很难接受别人的观点,元敬是已经习惯了,但是你子理嘛…” “我是不会变的,以后若我们有了什么摩擦,你自己找原因!” 言毕,张居正也学着刚才的谭纶假笑,转过身继续走着。 戚继光尴尬的向谭纶点点头。 好像再说他这让就这样,你别介意。 “难道他看见了?”谭纶没看到戚继光的点头,反而想着刚刚的假笑怎么跟自己的很像呢? “京师的情况你们都路上知道了吧?” “是!” “知道以后你们面临的是什么局面吗?” 戚继光和谭纶说到国事,表情立刻认真了起来。 “卑职不知!” “我也不知!”张居正道,“但我猜测,可能往后的几年,我们不会再龟缩在长城之内了!” “难道朝廷有对北方作战的计划吗?”戚继光率先问道。 “暂时没有,但陛下绝对有这个意思!” “哦,子理别以为我是个揣摩圣意的人,陛下这些天找我谈话,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 “只跟我一个人!” “行了行了知道你是皇帝心腹了!”谭纶心里道,“我就是个小官,你这样的下马威不用给我!” “而今日陛下特地安排我来见你们,自然不是巧合,所以我也就不忌讳什么了,把我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好让你们有个准备。” 走向乾清宫的路比较长,戚继光暂时还没看到乾清宫的影子。 他很好奇这位新皇帝会是什么样的人。 但好在从张居正的言论中他已经知道一二了。 “子理心里是不是在说我坏话呢?”张居正笑道。 “……” 谭纶一时顿住,好一会才开口说不是。 “我知道,很多人都讨厌我的性格,但是我刚才说过了,你想办法适应适应。” “因为从此之后不管你们愿不愿意,你和元敬一样是我的人了!” 谭纶大惊,连忙看向周围,生怕别人听到这句招来祸害。 而戚继光果然已经习惯了他的性格,脸上看不出丝毫慌乱。 “不用怕!”张居正回头看看他,“我这人不喜欢绕弯子,所以有什么就说什么。” “你猜陛下为什么让我出来接你们?因为我是兵部二把手?因为我是内阁大臣?还是因为我跟元敬的私交?” “都不是!而是陛下也跟我一样是个务实之人,追求脚踏实地,都不喜欢什么虚头巴脑的东西。” 张居正知道他是皇帝将来的得力大将,他也很清楚皇帝的改革会有多激烈。 因此未来的朝廷党政是避免不了的。 所以也就没必要假惺惺的假装自己是个无党无私之人,况且他本来就不是无党无私之人。 “从此之后,不管你们愿不愿意,别人都会说你们是我张太岳的人!你们办事别人也会因为忌惮我,所以会便利你们一些。” “我告诉这么多的原因就是想要你们明白…” “大人就不怕言官们弹劾大人结党营私吗?”谭纶打断他问道。 张居正看着他,微微一笑。 “你谭子理曾经亲自带兵冲杀在前线,还受了伤,你怕对面刀剑吗?” “我不怕!” “为什么?” “因为我责任在身,将士们有时候也需要我冲锋在前!” 张居正点点头。 “张某也是如此!” “所以,让那些闲的没事干的御史言官们放屁去吧!哈哈哈哈…” 不再等他说些什么,张居正指了指前方的乾清宫,示意他们快到了。 谭纶停留在原地,表情复杂。 “元敬,这人你什么时候认识的?” “快10年了吧!”戚继光道。 “他一直都是这样吗?” “他跟那些江南文人不同!”戚继光看着乾清宫方向,“他们家族是军户出身,骨子里带着一些傲慢和粗野。” “怎么?你这个上阵杀敌的儒将倒先受不了他了吗?” 谭纶叹气道,“慢慢习惯就好了!” “走吧,该见陛下了!” 72章 戚继光练兵 皇帝亲自接见戚继光谭纶,三人把酒言欢,交谈军事,君臣之间不再那么生分和僵硬了。 第二日,一身戎装的朱载坖带着张居正,杨博,张溶等人来到浙军军营。 还有今日值勤的内军统领张元功。 内军头子在接管皇城护卫之后一般都跟在皇帝身边,随时待命。 “臣,戚继光参见陛下!” “免礼!” “谢陛下!” “戚继光,今日朕和兵部的几个官员都在这了!久闻你练兵如神,今日就让我们开开眼界吧!” “是!” 一声令下,军营内的所有人迅速集合,排成整整齐齐的队伍。 朱载坖突击来访,因此士兵们根本就没有任何准备,包括戚继光自己都不知道。 士兵们既没有穿着铠甲,又没有手拿兵器,就那么站着。 但见过血的军队就是不一样,即便都是素衣打扮,但眼睛里的杀气还是让在场众人啧啧称奇。 戚继光在前面指挥着,士兵们随着口令整齐划一的做着动作。 这里面很多都是年轻人,基本上都是从农村走出来的,一辈子应该也没见过什么大人物,但是看着台上的朱载坖和诸位官员,他们眼里并没有畏惧和怯懦。 这是一支血气方刚的部队。 甚至在朱载坖看来,他们的纪律性和协调性已经很接近后世的军队了。 甚至他们还有《凯歌》这首军歌! 此时此刻,两千个小伙子们正在高声歌唱它。 “戚继光,朕不是空手来看你们的,宫里的御酒,朕带够了量,告诉儿郎们,都给朕放开了喝!” 戚继光咧嘴一笑。 “是!” “陛下有令,今日都放开了喝酒!” 众人欢呼之时,朱载坖起身,身上的铠甲钉钉作响。 “儿郎们!南边的倭寇杀完了,你们还想不想再上沙场去?” “想!想!想!” “好!昔日你们跟着戚将军,在沿海杀倭寇,之后我们出长城,去草原荒漠上杀鞑子,好不好?” “好!好!好!” “来人,给小伙子们上酒!” 宫里带来的御酒从十几个马车上卸下来,开始发放。 朱载坖则带着戚继光跟众人坐在一起大碗喝酒。 “张溶,你管的军营和戚继光的比起来,可切磋一番否?”朱载坖问道。 “陛下,实不相瞒,京营暂时还是有老弱有幼小,良莠不齐,平日的操练也才刚刚正规起来,跟浙军完全没有切磋之力!” “英国公过奖!”戚继光抱拳道。 “君不密则失臣,朕不太认同这句话,所以今日跟你们再透个底!”朱载坖道,“京营彻查的差不多了,浙军从东南赶来也辛苦了。” “过一段时间,浙军休息好了,京营也彻底查好了之后,我们要北上!” “陛下真是要如此?”杨博道。 “不然朕叫浙军来京干什么?” “让他们来不是为了训练京营和九边防线吗?” “是!但那是把朵颜三卫收拾一顿之后的事!” 众人安静下来,思考着这件事。 朱载坖看他们的表情,又开口。 “朵颜三卫本来就是我大明的臣子,但在鞑靼和大明之间反复横跳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其次,他们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西面是鞑靼,东面是辽东女真,如果他们不控制在朝廷手里,朝廷要在蓟州一带年年都要投入大量军费,没完没了!” 朵颜三卫本来是朱元璋的儿子宁王朱权手下的一群蒙古雇佣兵,后来靖难之役时被老四成功骗到自己手下。 无论是靖难之役,还是后来的五征漠北,他们都出了很大的力气。 但是他们的忠心一直都很让人怀疑,老四还活着的时候他们就摇摆不定,所以无论是老四自己还是后来的好圣孙朱瞻基都亲自带兵狠狠地捶过他们一顿。 这种人就得时不时的锤一锤,让他长长记性,分清谁是大小王。 但是大明已经很多年没有锤过他们了。 而且朱载坖要做的不仅仅是让他们长长记性的问题。 为了给后面的辽东做铺垫,朱载坖必须彻底吃下朵颜三卫,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 他可没有精力三番五次的去平叛。 “臣赞成陛下决定!”戚继光道。 “当年太祖高皇帝也不是对长城外一味的用武,想要北方永远和平,我们必须尝试被动防守之外的更多的策略!” “而这第一步就是要打出长城去!” 张居正看了看戚继光。 “臣也赞成陛下之意!”张居正点头。 张溶道,“京营就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刀,陛下指哪,京营就打哪!” 杨博看着所有人都支持皇帝,自己的那么一点迟疑也不在乎了。 虽然他是带了几十年的兵,但往往是打仗的人才最慎战的。 “兵部来了很多年轻人,就给他们多加一些负担吧,臣也赞同陛下!” 朱载坖举起碗道,“好!来!干他娘的!” 众人碰杯,一饮而尽。 “但是,此事暂时保密,只有你们四个人知道!”朱载坖道,“内阁也不能知道此事,就你们几个藏在心里就可。” “朕不是要擅自行动,到了该宣布的时候朕也不会藏着掖着。” “臣等明白!” 回到乾清宫,朱载坖脱下三十斤重的铠甲,顿时感觉手脚酸的不行。 还好近一个月时间自己在锻炼,饮食当中也多了很多肉类,比之前弱不禁风的自己还是好了很多了。 正当他热水泡脚休息的时候,冯保从外面走进来。 “陛下!” “怎么了?” “成国公父子来啦!” “什么?” 73章 成国公父子 朱载坖马上把他们宣进来。 朱希忠遮上了已经瞎了的左眼,除此之外整个人看不出什么虚弱的样子。 朱时泰走路一瘸一拐的,但不是很严重。 “参见陛下!” “都快快起来!” 冯保给他们看坐,上茶。 “朕上次去看你们都是在十天之前了,伤势都怎么样了?” “谢陛下关心!臣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左眼的疼痛消停了。” “这小子也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胃口,现在只是腿上的伤伤及了骨头,走路有点不便而已!” 朱载坖欣慰的点点头。 “你们父子二人劳苦功高,彻查京营多亏了你们出力。” “时泰!可惜你是嫡长子,未来会继承你父亲的爵位,不然朕都想给你单独封个爵位了!” 当然朱载坖只是说说而已。 “陛下过奖!”朱时泰道,“此前我们父子二人也是玩忽职守,辜负了陛下的期望!” “功是功,过是过,没有你揪出李元这个贼子,往后的事物也不会如此顺利的进行下去!” 之前朱时泰苏醒的时候朱载坖亲自去看望过他一次。 “李时珍说你一年半载不能下床,怎么才不到一个月就出来了?” 朱时泰犹豫了一会,硬笑道,“能走路就行了!又不是残废了,那矫情什么呢!” “哈哈哈哈!” “内脏什么的没问题吗?” “臣让太医看过了,没有问题,就是也不能再饮酒了!” 朱载坖之前安排了一名老太医就住在成国公府,全权负责他们爷俩的病情。 “因为中刀的时候肺部也被捅了个小口子,太医嘱咐我不能再饮酒了,只能喝温水和茶!” “多亏你们,现在查出京营的火器一大半都有问题,有好些个直接不能用!” “各军营有点清了人数,远没有纸面上的十九万人那么多,真正的可战之兵只有7万人左右!” “朕算是对京师的军备有了真实的了解!” 朱希忠父子满脸震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如果说上次庚戌之变是突如其来的意外,所以19万人最后只有5万人勉强可以理解,那这次皇帝提前通知了的情况下,居然比上次也就好一点点。 “弄的朕好像是个笑话一样!”朱载坖自嘲道,“勋贵,文官,武将,朕都找人打招呼了,收拾烂摊子的时间朕也给了。” “可能他们也想给朕这个新皇帝一个下马威吧!” “陛下不必灰心!”朱希忠拍着胸脯,“别人臣管不着,反正咱们成国公府上下都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就是陛下现在叫我们去死,我们都不会犹豫的!” “臣父说的没错!”朱时泰也附和,“其实我们父子二人这次来,就是想看看有什么能为陛下分忧的地方!” 朱载坖食指敲着龙椅的扶手,思考着什么。 “你们父子再回来任职…往后你们可能还会遇到风险!” “臣不怕!”朱时泰道。 “臣这些日子在家里思考了很多,起初只是想弥补父亲的过失,把他捞出来而已!” “虽然臣之前在锦衣卫任职,但一直没有认真去审视自己的职责,以及成国公长子这个身份所带来的责任。” “但后来查京营的过程中,我慢慢想明白了!”朱时泰低着头,声音有些颤抖,“回想父亲在我这个年纪已经独当一面了,但是我却什么都不会!” 朱希忠一脸欣慰,力咧着嘴点点头。 “后来查到李元头上,我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害怕!” 朱载坖猜到了原因,开口道,“因为事情闹大了,感觉失去你的控制了,对吗?” “陛下英明!”朱时泰道,“臣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你小子还是有那么点脑子在的,知道先穿个软甲保命!”朱希忠笑道。 “我当然怕死了!本来京营这边就得罪了不少人,结果又牵扯出兵部的高官,我真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啊!” “不愧是你的孩子!”朱载坖看着朱希忠,“最起码的安全意识还是有的,第一次出来办差就有这个脑子,不容易!” 听到皇帝的夸赞,朱希忠洋洋得意。 “他没出息不行啊!我们家所有的未来可都压在这孩子身上了!” 朱希忠心里想道。 “看看吧老张!我儿子也不比你儿子、差!哈哈哈哈!” “但臣后面想着,这不仅仅是为我父亲,也是为了朝廷,为了国家!所以臣就毅然决然的继续查下去了!” 朱载坖心里对朱时泰的满意又多了几分。 老实说,自己刚刚登基就对京营勋贵们下手,又对兵部下手,弄不好就是两面都厌恶的情况。 自己的皇权可能还没开始伸展开就被懒腰折断了。 但是幸亏朱时泰,这个以前只会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不仅铁面无私的(其实他不铁面也不行,自从他接了这个差事开始不管他怎么做,冒犯了勋贵们长久的利益,注定他们父子二人接下来除了效忠皇帝之外没有别的选择。)查出了京营巨大的亏空。 还带出了李元这个意外的惊喜! 如果没有这个大惊喜,京营很难继续查下去,朱载坖也没有借口把兵部重新洗牌一遍。 自己的皇权也不会伸展下去。 如果没有这样自己的皇权其实也会伸展下去,但真正听话的人肯定不会多。 “臣说些大逆不道的心里话!” “说吧,朕这里没人会以言获罪!” “臣当初想着,陛下不过也就比我大那么五六岁,却要面对大明这么大一个烂摊子!” “朱时泰!”朱希忠听到最后一句,惶恐起来。 这不是在说先帝的不是嘛! “没事没事!”朱载坖拦着他。 嘉靖的不是早就在徐阶写的在遗诏中里里外外扒了个遍了。 “臣就想我就查个空饷就这么累这么凶险了,陛下管理着整个天下,肯定比我更凶险更累!” “相比之下我这点苦算的了什么?成国公一脉,没有历代皇帝的恩宠,什么都不是!” “没有陛下,就没有我们父子的一切,想到这臣就什么也不怕了!” “嘿嘿嘿!” 朱时泰说完,尴尬的笑了笑。 朱载坖指着他说道,“你小子这么些天不见,拍马屁都学会了!” 74章 朱载坖的礼物。 “不是拍马屁,而是臣有感而发!”朱时泰说道。 “其实这次我们父子二人面见圣上,就是不想看陛下面对这么多事情,因此前来为君分忧!” “陛下有什么差事,臣等都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说完,朱希忠和朱时泰同时跪下。 朱载坖看着这一幕,心里还是比较感动的。 抛开成国公一家因为彻底得罪了勋贵们常年喝兵血的利益,他们在这京圈算是告别了好的口碑了,因此除了效忠皇帝他们没有别的路。 什么?朱希忠不是曾经舔过严嵩吗?难道他不会跟文官们勾结到一起去吗? 问得好! 朱载坖不是嘉靖,他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一日,张溶,你还有朕饮酒,朕说过你二人是朕的左膀右臂!” “既然左膀的儿子已经统领内军,身居要职了,那你右臂的儿子闲着也不合适!” “朱时泰!” “臣在!” “你回来,继续统领锦衣卫!” “臣领命!” 朱载坖说完,看着朱希忠思考着什么。 见皇帝久久不语,朱希忠道,“陛下!他们背刺我们爷俩的事情臣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去!” “陛下尽管吩咐,脏活累活臣都不会推辞!” “哈哈哈!”朱载坖大笑,“成国公,你可是一把年纪了,当真不怕危险?” “呵!”朱希忠冷笑一声,“大不了拉几个人陪葬就是,臣这辈子男人该有的都有了,权力,美人,儿子,尊崇。” “臣还巴不得最后死在办差的过程中,羡慕死那一帮废物勋贵们!” 朱时泰看着父亲的背影,脸上有一份担忧之色。 他知道,他的父亲把家族的一切都压在了他的身上,所以他才不顾一切的帮助皇帝,保自己未来的平安。 “老头子!”朱时泰鼻尖一酸,扭过头去。 “好!”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朕也就不假装舍不得了!” 朱载坖起身,跟他们招了招手。 “跟着!” 三人一路在锦衣卫的护送之下来到了锦衣卫诏狱。 “朕之前不是把宫里那几个江户术士关押起来嘛!”朱载坖一边走着,一边跟身后的二人解释着,“朕交代了他们一些任务,现今有了一些结果!”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朱希忠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之前皇帝还来看过他们,然后那几个道士就得到了皇帝的许可,在诏狱里炼着什么东西。 不一会,三人就在锦衣卫的带路下来到了一间大一点的牢房,里面有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还有几个炼丹炉。 牢房内冒着白烟,一团一团的飘向牢房上方的一个小缺口,飘出外去。 “王今,刘文斌,陛下来了!” 锦衣卫大喊一声,里面忙碌着的三五个人停下来,连忙跪下,向他们根本就没看见的皇帝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别磨叽,赶紧滚出来!” “是是是!” 王今,刘文斌二人灰头土脸的走出来。 “陛下!” “带我们去见一见实验体!” “好好好!” 朱时泰一脸懵逼,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 “没错,朕让他们炼丹了!”朱载坖笑道,“不过不是给朕自己吃的,更不是给大明的任何一个人吃的!” “而且也不是什么延年益寿的丹药,那就是一团慢性毒药,会吃死人的!” “啊?”朱时泰大惊。 在他心中皇帝是个忧国忧民的贤君啊?怎么会有这样的龌龊行为呢? 众人走到一个牢房前,里面关着一个人,面黄肌瘦,皮包骨头,那脸色就像是一头野兽一样恐怖。 朱时泰看着他,立马想道此人是不是被鬼魂夺走了魂魄。 “陛下,就是这个了!” “这家伙是个人贩子!”朱希忠道,“北镇抚司不仅负责刺探情报,纠察百官,还负责一些治安工作。” “近些年,京师附近陆续出现了贩卖小孩的人贩子,其中牵扯到好几个豪门富商,因此北镇抚司是有抓获过一些人贩子。” “本来按照大明律该凌迟他们的!”朱载坖捂着鼻子道,“但这种东西,凌迟也便宜他们了。” “陛下,前面的甲号丹药就是实验在他身上的!”刘文斌道,“瘾性还不错,现在他已经到了每日必吃一颗的地步了!” “不吃会如何呢?”朱时泰好奇的问道。 “不吃就会浑身被蚂蚁啃食一样难受!”王今道,“睡不着,吃不下,全身疼痛!眼前一片幻觉,被各种妖魔鬼怪包围着一样!” “简而言之,就是会疯掉的!” 朱时泰整个人一惊,张大了嘴巴。 朱希忠也才知道这东西的威力,不解的看着皇帝的脑后。 “对人体的破坏性如何?”朱载坖问。 “这个…从近半个月的时间来看,对人体倒是没什么破坏力!” “实验时间太短了可能!”朱载坖道,“但是,这方面你们还得加强!” “成瘾性足够了,破坏力不足!接下来就冲这个方向炼吧!” “是!”二人俯首听命。 看完了这边的炼丹,以及各种实验数据之后,朱载坖和朱希忠父子三人就准备回宫去。 走在诏狱通往出口的走廊,朱时泰忍不住问道,“陛下,此为何目的?” “这个嘛…”朱载坖笑笑,“朕自有打算,你就不要过问了!” “臣是怕若此物泄露到民间,那后果万不可设想!” 朱载坖倒是挺意外朱时泰只是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东西的危害。 “朕就说你小子嗅觉不错,很好!锦衣卫头子就得这样灵敏!” “臣可以冒昧请示,陛下这些东西究竟要拿来对付那些人吗?”朱时泰追问道。 “你小子没听到陛下刚才的话吗?”朱希忠呵斥道,“陛下自有主张!” “无妨!”朱载坖的脚步慢了下来,“朕就来告诉你吧!” 朱载坖停下来,转过身看着父子二人。 邪恶一笑。 “此物乃东瀛专供!” “这是朕送给它们的礼物!” 75章 讨论开海 傍晚的京师车水马龙,夕阳让世界抹上了一片红色。 小伙子们奔跑在街边,妈妈在叫他们回家吃饭。 五城兵马司的人为夜巡做准备,街头上几个人在准备着几个灯笼。 一辆马车摇摇晃晃的赶着。 “爹,陛下这是何意啊?” 车内,朱希忠父子二人都思考着什么。 “我不知道!”朱希忠摇摇头,“想那么多干什么?按照陛下的意思办事不就可以了吗?” “儿子知道我不该多过问!但是…” “可能是因为倭寇的原因吧!”朱希忠道,“陛下出生到成人的那些年,恰恰是倭寇肆虐最严重的时候,几乎每个月都能听到倭寇袭扰的消息。” “可能对东瀛的报复心就是在那些年里,在陛下心中种下的吧!” 朱时泰听着父亲的解释,回想起刚刚皇帝的眼神。 说到那些恶毒的丹药一个不落的全部会售卖给东瀛的时候,皇帝眼里的那种东西…该怎么说呢… 是一种仇恨,是他从未从皇帝身上看到过的恶毒和冷血。 朱时泰不否认皇帝的做法,毕竟倭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派您去检查南京锦衣卫也绝不是只查锦衣卫那么简单!” 朱希忠看了看他,没有言语,把头就过去看着窗外。 “倭寇,十有七汉,长江以南没有一个士绅富商干净的!”他感叹道。 “官商勾结则是永远不可能根除的东西,南京锦衣卫不干净,说明官员们也不干净,他们不干净也能顺便把背后那几个富商给揪出来!” 说到这,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爹?您笑什么?” “小子!咱们爷俩得罪完北京的人,接下来要去得罪南京的人喽!” “哈哈哈哈!”父子二人一起大笑起来。 ~~ 晚上,内阁众官员集合在乾清宫。 朱载坖下令晚膳和他们一起用,于是太监们准备了所有人的菜饭。 因为朱载坖拉高了饮食结构中肉类的占比,内阁这几个老头虽然嘴馋,也不敢多吃。 反倒是张居正和高拱没个吃相在那跟比赛似的狼吞虎咽。 “内阁今日的文书比较多,看把太岳和高大人饿得!”朱载坖笑道。 “是真的饿坏了!”高拱满嘴油,“虽然这么吃晚上回去肯定不舒服,但臣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多喝点茶吧!”朱载坖亲自把一杯茶放到他面前。 “谢过陛下!” “朕就不浪费你们的时间了,所以咱们就边吃边聊,今日辛苦了一天,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请陛下明示!”众人停下吃饭,擦擦嘴。 “朕想开海!” 众人面面相觑,乾清宫顿时鸦雀无声。 “陛下是想开海关吗?”徐阶问道。 “是,放开海禁,允许私人海贸!你们怎么看?” “臣以为可!”高拱第一个说道,“眼下国库空虚,倭寇作乱,开海恰好都可以减轻这两个问题。” “开海,大明的茶叶,丝绸,瓷器等等可以卖到海外,赚银子!” “还有就是,相信各位都心知肚明,倭寇和东南沿海居民,富商是有勾结的,就是因为大明禁止私人下海贸易!” “如果允许的话,这种情况会减轻,倭寇之乱想必也不会那么猖獗了!” 朱载坖一边听着,一边吃着羊肉。 “其实很多人在先帝时期就有这个想法!”张居正道,“只不过当时正在跟倭寇激战,所以就没敢拿到明面上来说!” “高大人说的不错,倭寇没有沿海那些人的配合是不可能猖獗这么多年的!开海对朝廷来说没什么坏处,起码暂时没有!” 对于系统的海关制度的制作,朱载坖暂时没有兴趣。 别误会,他不是不想赚钱,而是对他来说现在开海最需要的作用就是平静海面,而不是赚银子。 东南安定了,那边的军费可以省下来,专心经营北方防线。 历史上隆庆元年二月就有谭纶上书朝廷,请求开海。 朝廷真正开始赚钱也是张居正改革之后了,在那之前的国库该亏损还是在亏损。 历史上隆庆开关的几个港口总共每年也就能赚十几万两银子,并没有特别盈利。 开关最主要的作用还是倭寇消停了。 可以的话朱载坖也希望现在就制定详细的制度,多开几个海关,再管理管理贸易国库立马就能充盈起来。 但隆庆元年十几次的北方危机,让他实在是无法视而不见。 北方不安定,朱载坖睡不着。 蒙古不安定,就算自己弄死了老奴,但辽东那边依然会出另一个狠人。 无论是为了辽东,还是为了往后的改革,蒙古各部都必须消停。 “臣以为此乃利国之策!”杨博道,“陛下,前朝我们在海边设置了那么多卫所可荒废了不少呢!最后还得靠募兵来打倭寇。” “臣每每看到沿海地区的那些卫所,臣心如刀绞!几万人逃亡!投降倭寇的更是不在少数!” “若开海真能让朝廷腾出手来解决这些卫所的问题,臣绝对敢保证兵部没人会有异议!” “谁敢反对老臣亲自找他家去!好好跟他唠唠!”杨博摩拳擦掌道。 “你个老杀才!”朱载坖笑道,“找人家去是可以,但是别弄得第二天青一块紫一块的啊!”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 “那就没人反对了?”朱载坖看着诸位内阁大臣们。 看没人说话,朱载坖严肃道,“那内阁就发文,从东南几个省选推荐几个港口开放!” “内阁多听听东南那些地方官的建议,他们熟悉东南的真正情况!” “之后内阁再详细制定个计划,把开关所会出现的各种问题都考虑进去,之后再给朕呈上来!” “是!” 之后再吃了些饭菜,内阁众臣就回家休息去了。 朱载坖找陈皇后玩耍去了。 “臣妾参见陛下!” 朱载坖一把抱住她,久久不语。 朱载坖自己也奇怪,对万历他娘自己没什么感觉,但是对陈皇后却越来越欲罢不能! 鉴于历史上的隆庆帝就是掏空了身体英年早逝,朱载坖穿越过来之后一直在克制着自己。 陈皇后除外… 乾清宫整夜无眠…… 76章 载字辈的那个男人 时间飞速的流逝着,转眼已经过去了两周时间。 朱载坖这些天一直在密切关注着京营的各种装备,在该淘汰的淘汰,该修复的修复之后,京营的装备总算是勉强说得过去了。 而边关的奏报也没消停着,二月刚刚开始就收到了土默特部袭扰边境的奏报,但好在并没有造成大规模伤亡。 土默特部,当年鞑靼部首领孛儿只斤.巴图孟克统一蒙古各部落之后,分封了六个万户,其中之一就是土默特部。 巴图孟克就是俺答汗的祖父。 朱载坖会恨得牙痒痒,心里默默的记下了这笔账。 “老子迟早会跟你们好好讨回这些年的账!” 在这一天,朱载坖又找来了一对父子见面。 朱厚烷!还有他的嫡子朱载堉! 没错,此二人就是宗室成员。 朱厚烷和嘉靖同样是厚字辈,郑藩的藩王! 第五代郑王。 他之前给嘉靖道长上书,劝他不要吃丹药,迷信修仙。 结果被腹黑道长贬为庶人,圈禁高墙之内。 朱载坖登基大赦天下,他就被放了出来,朱载坖也给他恢复了爵位。 但朱载坖今天见面的重点不在他身上,而是他儿子朱载堉。 朱载堉,说起明代的科学家,这位是可以和徐光启,宋应星,李之藻等人相提并论的! 他不仅在音律,历法上有成就,还有在数学,天文,计量学等等方面都有好很深的研究。 创建十二平均律(新法密律)是朱载堉最大最著名的成就。 朱载堉在十二平均律的研究中,使用算盘进行开方运算精度达小数点后24位!他自己设计了81档的特大算盘,最终解决了十二平均律这个千年难题。 他还有其他的成就:最早使用算盘进行开方运算;完成九进制和十进制的小数换算;首次找到了四项等比数列的求解方法和求解公式等等。 “臣朱厚烷(朱载堉),参见陛下!” “郑王请起!世子也起来吧!” “谢过陛下!” 朱载坖看着父子二人精瘦的脸庞,心里五味杂陈。 在朱厚烷被圈禁的那些年,身为世子朱载堉也收到了牵连,只住在一间土屋内,专心自己的研究。 从嘉靖29年到现在隆庆元年,整整16年。 “郑藩的王府荒废了很久,朕已经令下修复了,在那之前,你们就住在京师吧!” 京城有专门给藩王们来的时候落脚的宅邸。 “臣等谢过陛下!” 这些年一直在受折磨的父子二人,已经变得十分小心翼翼。 “你们不用怕,朕当年也不少劝谏过先帝的行为,若不是他只剩我这么一个儿子了,朕的遭遇不会比你们好到哪里去!”朱载坖道。 跟别人说一些相同的经历可以拉近一些距离,不是吗? 当然,朱载坖当然没有真那样做过,嘉靖都巴不得天天找他的麻烦呢,自己躲都来不及。 “郑王在这段时间好好养身体,朕会派太医去给你把脉的!” “世子,朕知道你好学,有什么想看的书给朕提,朕都给你弄来!” “谢陛下!” 三人一起吃饭,聊着天,朱厚烷父子看皇帝礼贤下士,心里的防备也慢慢的放下了。 吃完饭,朱载坖终于亮出了自己的目的。 “走!朕给你们看样东西!” 朱载堉这样有才,朱厚烷也不会差到哪去,《操缦古乐谱》、《旋宫》等作品就是父子二人合力完成的。 朱家不仅皇帝有各种各样的爱好,藩王们也是。 有爱好文学的比如沈王他们,有爱好植物学和医学的,比如朱橚,有改进茶文化的比如朱权等等… “陛下,这是…” 朱载坖带着他们来到一间偏僻的房间内。 朱载堉看到一个个有着各种颜色的方块东西。 “闻闻!” 朱载堉拿过一块闻闻。 “是桂花香!” “这边还有兰花香的!”,朱厚烷手里拿着一块道。 “此乃香皂!”朱载坖解释道。 “胰子?”朱载堉下意识问道。 肥皂在古代并不是异常稀缺的东西,宋代就有了相关记载,明朝的时候肥皂技术进步了很多。 但制作粗糙,里面还有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清洁作用是有的,但是气味嘛… 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就记载过明代肥皂。 朱载坖只是根据后世的记忆,小小的改造了一些制作方法,然后加了些颜料和香料,就有了这些香皂。 当然,跟后世的相比这依然很粗糙,但在这个时代已经足够用了。 “此物有何作用?” “沐浴啊!”朱载坖笑道,“跟胰子(猪胰肥皂)一样可以洗身体,但这个香皂带着各种颜色和香味而已!” 朱载坖穿越过来第二天就秘密安排人办这件事了。 都写到76章了,朕也该搞一些发明了吧? 朱厚烷和朱载堉满脸惊奇的看着这些香皂,爱不释手。 科技宅朱载堉进宫以来一直沉默寡言,但看到这样新奇的东西跟小孩子一样开心起来。 “陛下天资聪慧啊!”他一手一个香皂道,“这些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啊!” 果然是科学家,对新奇事物带着很强的好奇心。 “你想学吗?朕教你啊!” “不不不!”后者连忙摇头,“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就是很好奇是怎么做出来的而已,别无他念!” “哈哈哈哈!你不必谨慎!”朱载坖拍着他的肩膀,“这些时间在京城,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天天进宫,朕有很多有趣的事情跟你一起玩!” 朱载坖叫的出名字的科学家,在这个时候能用的只有朱载堉一个。 李之藻现在只有两岁,宋应星20年后才会出生,徐光启现在也只有两岁。 朱载坖相信,跟自己同为载子辈的这位世子,自己可以引导他慢慢的成为明代科学崛起的引领者。 加上他科技宅的性格,实在是太适合那种实验室工作了。 历史上可能是因为受了父亲被圈禁的刺激,更可能因为讨厌复杂的人际关系,专心研究,朱载堉三番五次上书朝廷,最终辞掉了自己的爵位。 为了科学放弃王位的男人。 77章 你准备好了吗? 还没来得及欣赏完香皂,朱载坖又把他们带到了一处院子内。 朱载堉看见里面几个小太监在弄着什么粘稠的东西。 看见皇帝到来,太监们立刻跪下。 “还是不行吗?”朱载坖看着那东西问。 “回陛下,还是不成!” “应该是比例的问题,再弄!” “是是!” 朱载堉看的目瞪口呆,上前去仔细看着那东西。 “这又是什么?陛下?” “水泥,现在还没成!” 看来朱载坖还是太急了,刚穿越两个月就想弄出水泥。 当然更可能是因为这些太监。 看来还是得正经安排一些知识人去干啊! “此物何用?” “用处多了去了!”朱载坖道,“加固城墙,铺路,甚至是盖房子也不是行!” “真的吗?”朱载堉脸没有出现朱载坖期待的不可思议。 也是,这个时代也有青砖,石灰,三合土等材料,很多城墙都是用的它们。 朱载堉的怀疑也合情合理。 “朕本来想着此事暂时保密,就让这些太监们按照朕给的大体思路和配方试试。” “看来还是不行啊!”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东西不是真正的水泥,是吗?” “对!”朱载坖点点头,“如果真成了,那真的是会成为国之利器啊!” “臣想看看陛下的配方和制造方法!” 朱载坖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 终于让你上钩了! 过一会,看完配方和制造方法的朱载堉兴奋的看着朱载坖。 “如果此物成了,铺在地面上应该会很平整!如此一来就大大减少了通行时间和难度。” 朱载坖欣慰的点点头。 “水泥如果成了,下雨天下雪天就不用再满世界泥巴了。” “水泥铺上去会有多平整?” 朱厚烷看看皇帝,又看看自己已经沉迷水泥的孩子,疯狂的使眼色。 但后者注意力完全在水泥上,根本就没看见老父亲急切的表情。 朱载坖低头,踩了踩脚下的地面。 “跟宫里的地面差不多吧,就这么平整!” “臣能否试试看?” 哎! 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当然可以!你从小就以聪慧闻名,如果你真弄出来了那真是帮朕大忙了!” “呃呃…陛下!咱们爷俩过段时间就回封地了!”朱厚烷提醒道。 “没事,世子可以多留一些时间,对吧?” “臣完全可以!”朱载堉回答。 朱厚烷现在是巴不得离开这里。 他老了,已经没有那个热情为皇帝和天下人做事了。 况且上次自己只是劝了一下皇帝就这样了,自己的世子,未来的继承人,如果没搞好眼前这个劳什子水泥,那怎么办? “陛下,臣不想让他…” “你放心!”朱载坖道,“不管他做没做成,朕都不会怪罪他,你们爷俩不会再被人关在高墙之内了!” “这…这…” “君无戏言!”朱载坖大声道。 朱厚烷无奈,闭着眼点点头。 朱载堉则完全没听见他们谈话似的,已经完全沉浸在了眼前的半成品水泥上面,戳一戳,摸一摸。 ~~ 时间继续流逝着。 朱载坖和内阁商议,再让东南地方官们上书讨论之后,最终决定宁波,泉州,广州三地开关。 海关放开了,倭寇不闹腾了,东南安静了,朱载坖就可以专心上草原砍人去了。 隆庆元年三月刚刚开始的这一天,卯时。 戚继光看着眼前在前日接到的密旨,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皇帝居然要亲自带兵北上! 同样接到密旨的还有朱时泰和张溶。 三人都一夜无眠。 不一会,朱载坖就带着张元功和几个内军出宫,来到了军营。 接到密旨的几人都前来面见皇帝。 “陛下,臣坚决反对您亲征!”戚继光一脸严肃。 “朕不是亲征,对外说的是朕巡视九边。” 朱载坖穿着铠甲,几个内军正在给他戴头盔。 “可陛下明显是奔着朵颜卫去的!”戚继光道。 “对!此一去,朵颜三卫会彻底老实几十年!到时候大明会发展壮大,就由不得他们想不想当大明的臣子了!” 朱载坖心里已经有了想法,真的可以让朵颜三卫的首领很多年乖乖不闹事。 “可是…若陛下出了什么…” 说到这,戚继光才惊讶的发现,一直在反对的人居然只有自己! 朱时泰,张溶父子都沉默不语,并没有反对皇帝的意思。 难道他们不知道上一个御驾亲征的皇帝是怎样了吗? 戚继光可也是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的。 “小小的朵颜三卫,根本不值得陛下亲自出动,我大明还没到皇帝也要上沙场的地步!” 朱载坖不再理会他,穿戴好盔甲,检查佩剑,走了出去。 “这…这…你们几位倒是劝劝陛下啊!”戚继光急得跺脚。 张溶张元功父子没有说什么,看了朱时泰一眼也走了出去。 “指挥使大人?”戚继光眉头紧皱。 “戚将军!”朱时泰语气平稳,“朱某相信陛下是拿你当心腹爱将看待的,因此我向你透露一些事情,是有必要的。” “之前,张居正是你的靠山,之后,你的靠山只有陛下!” “……”戚继光一时反应不过来,欲言又止。 “陛下此行绝不是脑子一热做出的决定!陛下这是要收拢军权!” “什么?” “京营这个卫那个卫,大多数归兵部管,我知道,你觉得兵部有张居正,他会反对皇帝把军权拿到自己手中吗?” “可能会吧!”朱时泰自问自答,“可能他为陛下着想,毕竟继位才两个月就闹出了这么多事;或者他张太岳关键时刻会站在文人那边,你知道大明文官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下一个成祖和武宗吧?” 戚继光哪知道这些权力的游戏,听朱时泰一说只绝对弯弯绕绕的,一时分不清楚里面的利害关系。 “你不是笨人,从今往后不管陛下下达什么样的,你无法理解的命令,你要做的就只有遵守!” 朱时泰走到营帐前,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戚继光。 朱时泰眼里满是坚定和不容置疑。 这一回眸,跟朱载坖真有那么几分相似。 “可以的话陛下也不想这样冒险!” “但军权这东西不是你坐在深宫里,它自己从天上掉下来的!” “陛下要的是,京营完全归属自己,还有九边上都有自己人!” 戚继光叉着腰,眼珠不停的左右移动。 他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 “所以戚将军,准备好为你的皇帝浴血奋战了吗?”朱时泰笑问道。 78章 德胜门 两千浙军,一千内军,两千京营将士,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军营中。 前面的台上,朱载坖,戚继光,张溶,朱时泰,张元功戎装而立,目光严肃的看着将士们。 朱载坖腰配天子剑,甲胄是鱼鳞甲甲片,身甲上还有两条金龙。 除此以外,环臂也为金色甲片组成,其头盔酒盅盔,但是加上了金色凤翅和华丽的盔缨,上面还有六甲神像,底层还有四色彩穗。 整个军营严庄肃穆,没有任何声响。 朱载坖上前,拿出那个自己制作的“扩音器。” “明军威武!” “将军威武!” “明军威武!” “吾皇万岁!” 五千个青壮年战士们的嘶吼声,震响天穹,犹如一条巨龙的怒吟。 “今日,朕就要带着你们,北上草原砍鞑子,有人怕吗!” “不怕!不怕!不怕!” “你们来自四面八方,有的已成婚成家,有的还是才20出头的小伙子!你们说着不同的方言,吃着不同的家乡菜!” “但你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明军儿郎!” “他妈的朵颜三卫,本来应该是我大明恭恭敬敬的臣子,但是快100年了,一直在大明和鞑靼之间反复横跳,左右逢源。” “经常骚扰我大明边境,掠我牛羊,杀我军民,辱我妇孺!” 朱载坖青筋暴起,眼带杀意。 旁边戚继光等人也被皇帝的这情绪干扰到了,都握紧了剑柄,呼吸紧促起来。 “新年大朝会,朕还给朵颜卫使者赏赐厚礼,给他们还想多开放几个互市,朕还想给他们多派几个太医治治病呢!” 朱载坖在当时确实释放出了这个善意,但三个月下来并没有任何行动。 朕就是忽悠他们的! “眼下,朕收到密报,朵颜卫欲联合鞑靼,在下个月侵犯我边境!” 戚继光疑惑的看向激动演讲的皇帝,他什么时候开始有长城外的消息了? 若真是这样,鞑靼朵颜卫东西夹击,那京师还真的是有危险! “朕刚刚登基皇位,刚刚才整顿了京营,让将士们不再被喝兵血,你们才刚刚能看到真金白银的军饷!” “东南的儿郎们,东南倭寇才消停下来,你们刚刚来到京师繁华之地,都没吃上两口热菜呢他朵颜卫又不让你们消停了!” “你们说,这样养不熟的白眼狼,不懂报恩的跳梁小丑,该不该打?” 将士们果然被朱载坖调动了情绪。 跟这些热血小伙子讲什么大道理没用,你得把这次出征跟他们的贴身利益拉到一起。 你看,朕才刚让你们能拿到白花花的军饷,朵颜三卫和鞑靼不让你们好好享受这些银子啊! 你看,浙军刚刚来到京师,都还没逛几条街呢,几十两军饷还没想好怎么消费呢,该死的朵颜三卫又害的你们去打仗! 将士们恨不得现在就去撕碎那这辈子根本就没见过却严重伤害了自己的朵颜三卫。 “打!打!打!” 朱载坖很满意这个士气。 浙军的完全不用担心,戚继光招的兵和亲自训练的,自然是战力保障。 虽然浙军装备不算差,但朱载坖对他们的火器覆盖率还是不满意,于是这一个月京营最好的火器都给了他们。 火器装备率从刚来的40%提升到了70%。 其次是内军,张元功统领的这一队,作为守卫皇宫的军队,披甲率自然是100%,武器精良程度也是没的说。 京营还差点意思,武器盔甲的空饷太大,目前披甲率只有三分之二左右。 但他们的全是骑兵,京营里好的战马也给了他们,两千个骑兵,身着铁甲,手持长枪。 这些小伙子都是京营的年轻人,从小就在军营长大,骑马射箭那是从小就练的东西。 所以虽然临时给他们备了战马,朱载坖也不担心他们扮演不会骑兵的角色。 “随朕出征!” “吾皇万岁!” “万岁!!” 一阵阵龙吟般的呐喊声,一大早就震惊京师。 很多人才刚刚起来就被这动静吓到了。 很多人还以为是地震了。 或者什么火药库又爆炸了呢! 京城九门那边朱载坖早就打好了招呼,等朱载坖骑着高大黑马赶到德胜门的时候,城门早就被九门提督内官打开了。 京师九门是按照后天八卦命名的。 西北方为乾卦,有勇往直前之意,乾金象征兵戈,因此出兵打仗要出德胜门。 德胜门承载了太多太多的历史。 永乐大帝五次北征,都是从德胜门走出第一步。 之后的于谦,也在这里守住了大明的半壁江山。 李自成也是从这里进入,给明朝盖上了棺材板。 再往后康老三三次亲征准噶尔,也是从德胜门走出。 再再往后一点,八国联军攻入北京时,慈禧太后从德胜门逃离。 朱载坖看着这见证太多故事的城门,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跟他一样的还有路边稍显惊恐的百姓。 一大早就见到这支军队,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看到了一身戎装的皇帝。 还看到了一群年轻小伙子目光坚定的向前着。 “吾皇万岁!” 一声清脆的声音,吸引朱载坖看过去。 是那个小娃娃! 他依然骑在父亲身上,双手抓的他头发凌乱。 小男孩的眼睛仿佛要喷出火一般,满眼炽热的看着皇帝。 朱载坖笑了笑,取下随身的匕首,扔给那孩子。 “啪!” 匕首飞落在小男孩怀中。 精致的刀鞘上刻着龙纹,刀柄镶着小小的一颗绿宝石。 小男孩惊喜的抬头看过去,朱载坖笑笑,对他眨了一下眼睛。 “崩!崩!崩! 军队有条不紊的迈着整齐的步伐前进着。 朱时泰骑着白马跟在皇帝身后,那个小男孩,他记住了。 戚继光和张溶则在另一侧并排前进着。 “陛下的那一番讲话,煽动性可不小啊!”戚继光感叹道。 张溶默默一笑。 他可是见过皇帝在处决殷正茂他们的时候是如何煽动百姓的。 对皇帝鼓舞士气,或者说煽动百姓的能力他早就不奇怪了。 “但年轻人们就喜欢这种讲话,不是吗?” “是!”戚继光点点头,“陛下这种方式,连我都学不来!” 戚继光犹豫了一会,最终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陛下说的,朵颜卫会跟鞑靼部联合攻击我们,这个情报真实吗?” 张溶仿佛没听见一样,默不作声。 戚继光明白了过来,看着皇帝的后背,轻轻的叹了口气。 军队浩浩荡荡走出德胜门,路边的百姓们也开始各回各家。 小男孩从父亲身上下来了,站在路边不舍得看着即将关闭的德胜门。 城门缓缓合拢在一起,此时太阳也慢慢出来了。 阳光摸着最后一个士兵的身影,照射进小家伙的眼睛。 顿时,那一双小眼睛亮了起来。 “哎呦我的亲娘嘞!”父亲道,“这是皇帝老子给的东西,这…这…得拿回家供起来啊!” “龙儿,你以后的路要平步青云了!” …… 79章 说文解字 从京师出来,朱载坖可兴奋了。 五千人行军的场面他什么时候见过? 一路上看着这些兵他都激动的小孩子一样活蹦乱跳。 男儿就该上马背,沙场报国! 其他人倒是见惯了这个场景,从小就跟军队打交道的他们,心里多少有些惆怅。 真正打过仗的人才真正的畏惧战争。 像朱载坖这样,还有那些兵部的文官们根本没见过血,只有他们才会为了一场战争而兴奋。 朱时泰和张元功平日里因为职责的原因,二人是不会往来的。 现在有了这样的机会,朱时泰也想多了解了解这位跟自己一样的勋二代。 虽然他们父亲的交情很好,但他们对彼此不是很熟悉。 “还记得娘当初给我起的名是知涵!”朱时泰主动开启话题,“后来老头死活不同意,觉得这名太阴柔了,硬是改成了时泰!” 张元功很意外。 “知涵?很好听啊,男孩女孩取名都很合适啊!” “我也不知道老头子怎么想的,这么诗意的一个名字怎么就改了呢?” “如涵如封,如随如从,而不知其功!”张元功道,“也不怪你老子觉得阴柔,这名字确实给女孩子更合适!” “哟呵!元功你还是个读书之人啊?” “个人爱好而已!”张元功向前看去,不让朱时泰看到他眼睛,“若不是生在国公之家,有爵位要世袭,我不得不跟刀枪棍棒为伍。” “若不是如此,我可能更愿意做一个秀才!” “平日里读读书,看山看水看苍穹!教教孩子们识文断字,晚上回家煮些茶叶!赏着月亮喝着茶,岂不快哉?” 朱时泰听着这话,也开始认真起来。 “我小时候想当个采虫人!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收集了很多虫子,给它们分门别类,起名字,甚至是想给他们做衣裳!哈哈哈哈!” 人啊!小时候的梦想长着长着就没了… “你现在的名字,时泰的含义是什么?” “运开时泰嘛!”朱时泰笑道,“可能我老子被那时候的激烈党争吓坏了吧,希望我这一代吉利太平!于是就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 确实,嘉靖朝因党争而死的人可不少。 越中四谏,戊午三子… 还有多少连名字都未能留在这世间的小人物们沦为了牺牲品。 就像后世的电视剧里说的那样,那些人只是奏报上的数字而已,没人在乎他们… “那你的名字呢?张元功!” “元者,首也!”朱时泰自己接自己的话开始分析起来,“功,功劳功臣之意,英国公是希望你成为新朝头等功臣呐?” “哈哈哈哈!” “都聊什么呢?” 过足了骑马瘾的朱载坖,狂奔够了之后牵着马走到他们身边道。 “陛下,臣等在分析彼此的名字呢!”朱时泰道。 “来来来!咱们仨年纪相仿!把朕的名字也分析分析看看,先帝为何给朕起了这么个名字!” 朱载坖这一年30岁,朱时泰24岁,张元功25。 四舍五入以下三人也算是同龄人了。 听到皇帝的话张元功依旧沉默不语,朱时泰则尴尬道,“陛下千金之躯,陛下之名何等尊贵,怎能由臣等玷污!” “别矫情!”朱载坖笑骂。 朱时泰只好硬着头皮分析龙名。 “那臣就大逆不道了!” “嗯。” “陛下是载字辈,这字辈是太祖高皇帝定下的,先帝做不了什么文章!” “陛下的最后一个字,按照木火土金水的规矩也必须带有土行,那么先帝能做的文章就只有这最后一字的一半了!” “坖,上元下土!元字臣刚刚也给张元功分析过了,含有首的意思。” 明朝对这些方面比较开放,平民百姓不必避讳皇帝的姓名,皇室内部也不避讳先帝们的名字。 你看嘉靖给自己的大儿子起名朱载基,就不避讳朱瞻基的名字。 “可是朕也不是长子啊?朕是老三!” “元字在这里可能也不是指辈分吧!”朱时泰尴尬道。 “元字也有天,君之意,证明陛下这大明天子之位乃命中注定!”张元功突然插话道。 朱时泰带着意外的眼神回头看着他。 这龙屁拍的! 听到这话,朱载坖也愣了一会。 嘉靖道长真有这么稀罕自己? 还是早就算出了这皇位是自己的? “还有先帝的道号!”张元功继续解释,“里面也有元字,臣以为先帝对陛下的重视由此可见!” 嘉靖第一次自封为“凌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元真君”。 第二次加封为“九天宏教普济生灵掌阴阳功过大道思仁紫极仙翁一阳真人元虚玄应开化伏魔忠孝帝君”。 第三次变封为“太上大罗天仙紫极长生圣智昭灵统三元证应玉虚总管五雷大真人玄都境万寿帝君”。 嘿! 嘉靖三次自封的道号,果然都带有元字! 而且嘉靖给自己起道号的时候朱载坖已经出生了。 好大儿嘉靖不仅给自己起道号,给他的父母也起了道号。 给他老子起“仁化大帝”! 给他母亲起“妙化元君”! 嘿嘿!又一个元字! 想到这些隐隐约约的暗示,朱载坖想起了后世自己在网上看到的关于明朝皇帝的各种阴谋论。 难道嘉靖的太子真的是被害死的? 然后嘉靖故意不待见自己来保护朱载坖? “不太可能吧!”朱载坖心想,“我出生的时候前面有老大老二,大家都是庶子,无嫡立长的话这皇位也轮不着我啊?” “难道嘉靖真会算命?自己刚出生就算到了自己会变成独苗?” 这…… 朱载坖还想到,嘉靖的第一个孩子叫朱载基,可惜早夭。 第一次当父亲的嘉靖应该很喜欢这孩子,而后面几个儿子中,唯有自己的坖跟这位长子的名字读音相同。 “还有嘉靖父亲叫朱祐杬!” 也是带有元的读音,而且撇开木字旁,也只剩下一个元了! 杬?坖? 卧槽! 难道自己真的是天命所归? 嘉靖如此喜欢青词,喜欢咬文嚼字的一个人。 又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给自己起名字的时候肯定不会随便起的。 “哈哈哈,朕还真没想过自己的名字有这么多学问呢!” “陛下平日想的都是国家大事,也没人敢直呼陛下之名,因此这些事臣等来咬文嚼字就行了!” 说完,朱时泰攀比似的瞥了张元功一眼。 不就是龙屁嘛,谁不会拍? 80章 算了? “简直就是胡闹!” 内阁值房,徐阶愤怒的拍着桌子。 “身为皇帝,刚刚继位,更是边关多事之时,居然带兵北上去了!” 高拱和郭朴互相看了一眼。 张居正沉默不语,只是看着皇帝留下的圣旨。 冯保在一旁微微叹口气,无奈的摇摇头。 所有人都没想到皇帝竟然毫无征兆的亲征去了! 当然,杨博和张居正虽然知道皇帝接下来会对朵颜卫有军事行动,可他们也没想到竟然是以这种方式! 自那一日以来,他们二人就对历年来对朵颜卫的战争记录进行了研究,就等着皇帝一声令下,兵部拿出详细的行动计划呢。 他们的注意力放在了朵颜卫身上,朵颜三卫的核心就是他,他臣服了,剩下那两个也一样在掌控之中。 但万万没想到皇帝瞒着他们自己带兵走了。 “难道皇帝想和武宗皇帝一样留下荒唐之名吗?”徐阶不解道。 “谁说的这是荒唐之举?”高拱坐在椅子上,“本来我大明皇帝都是武德充沛,太祖高皇帝的天下就是自己打下来的。” “成祖皇帝,宣宗皇帝,武宗皇帝都曾御驾亲征,大破敌军,大明威名远扬,这有什么不好的?” “就是就是!”郭朴点头赞同,“而且陛下圣旨上说的是巡视九边,身边有戚继光和内军,再加上边军将士,皇帝不会有微危险的!” 徐阶回头,不善的目光盯着他们。 “冯公公!”他转而看向冯保道,“陛下如此乱来,你怎么不拦着呢?” “第一!”冯保语气冰冷,眼睛盯着地面,“陛下这不是乱来!” 徐阶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尴尬的目光下移。 内阁也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听冯保讲话。 “第二,咱家说的好听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人称内相,但说到底也只是天子家奴而已!” 冯保看着徐阶,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徐阁老,奴才是不能抗命的!” “这…这…” 徐阶当然是担心再出一个朱厚照。 朱厚照的种种荒唐当然有他贪玩的原因,但是同另一个贪玩的皇帝朱瞻基相比较你就能看出来,皇帝贪玩和治国是耽误不到一起去的。 朱厚照的那些荒唐事也有和文官争斗的部分。 如果他有朱瞻基那种权利,这孩子的结局应该也不会如此凄惨吧… 文官,尤其是江南文官最怕的就是皇帝染指军权。 洪武,永乐二朝文官的卑微日子他们可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怕什么嘛!”高拱慢慢起身,“该做的事陛下都安排了,国事司礼监和内阁商量着办,再安排锦衣卫把重要事项送去陛下面前亲自裁决就可以了。” 反正内阁也体验过朱老板不管事的日子嘛… 郭朴和高拱是一条线的,高拱不反对,他也没话说。 杨博和张居正知道皇帝的真实目的,只好心里祈祷不出意外。 冯保则早早就表态了,我就是个传话的,别看我。 李春芳是谁也不会得罪的老油条,要他谴责皇帝的擅自行动,还不如指望自家狗子在外面突然挖到一条金条带回家呢! 徐阶突然发现,内阁竟然只剩下自己了… 不对!不是还有赵贞吉吗? 他那么刚正不阿的一个人,肯定会对皇帝不满吧! 徐阶满怀期待的向他看过去。 “孟静,你管着都察院御史,你得说两句话呀!” “陛下绝不是干荒唐之事的人!”赵贞吉道,“陛下是不会做无用之事,他这样做,肯定有他的目的!” “御史虽然有劝谏皇帝职责,但也不能盲目发言!” “且等陛下回来之后再说吧!” 是啊! 徐阶无力的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 先不说御史言官近一半都是高拱的人。 但就说赵贞吉这种实用主义者,是绝对不会逮着皇帝的小毛病纠缠的。 而且皇帝老早就说过了,不希望言官们过多干预自己的决定。 赵贞吉深知这一点,所以这三个月一直在压着下面的言官们。 更何况还有海瑞这个二把手。 他也不是腐儒,大是大非人家分的很清楚。 “看来陛下任命他们接管都察院的时候就安排好了今日的事情啊!”徐阶心里想着。 “换成别的皇帝,做点什么出格的事,言官可能肯定会趁机上奏,博得美名。” “赵贞吉和海瑞能不知道他们的心思?” “而且御史言官的责任更多的是纠察百官,而不是只盯着皇帝一人。” 张居正察觉到徐阶把最后的期待放在自己身上,抬头一看,果然,老师正看着自己。 “太岳,你怎么看?” 张居正站了起来。 “学生以为,大明东南随着开海会慢慢平静下来的,那剩下的就是北边的问题了。” “这几个月京营出了这么大,这么多的空饷,陛下放不下心,想要亲自过去看一看,也无可厚非!” 京师都出了这么丢人的事你还有脸拦着皇帝查军务? 皇帝砍了那么多人头不都是因为军务吗? 连自己的学生都不支持自己… 徐阶的那个感觉终于被证实了。 那就是自己对这个内阁的掌控力越来越弱。 而皇帝的皇权在慢慢加强。 成国公,英国公两家已经彻底站队皇帝这边。 其他勋贵们因为京营的事情都躲在窝里,生怕皇帝哪天找他们麻烦。 而冯保,如他所言只是家奴而已,他只有执行皇帝的意志才能保住自己的一切。 锦衣卫在陆绎和朱时泰手里,此二人也彻底是皇帝的人了。 内阁和六部有高拱和郭朴。 张居正更是和皇帝走的越来越近。 才三个月… 皇帝的集权速度简直令人胆寒。 这一去九边,不知道有多少皇帝的自己人会被提拔上位。 再回来提拔几个跟着自己的士兵掌管京营,九边和京营算是彻底在皇帝手里了。 兵部刚刚迎来了一次肠子都快被扯出来的翻新,他们暂时还不能团结起来。 而皇帝就看准了这个时机,趁着兵部还不来不及内部团结跟自己对抗,就马上着手收军权。 “我看错你了!” 徐阶闭着眼,仰着头,揉揉酸的不行的肩膀。 “你小子比你老子更狠!” “收复军权之后你又会干嘛呢?” “你还会做出什么我意想不到的举动呢?” 随着徐疲惫的阶手一挥,众人不再逗留,都离开内阁值房管自己的衙门去了。 高拱和郭朴出门时还笑了两声。 这两声荆刺一样插入徐阶耳中,让他睁开眼睛整个人直起来。 “要不然辞职回老家算了?” 81章 蓟州镇马芳 朱载坖设计的路线跟历史上的朱瞻基宽河之战前的行动路线一致。 先到蓟州镇,那里有谁也勇不过的马芳,还有边军精锐。 在那里补充五千将士之后,再到达喜峰口。 历史上朱瞻基也曾来这一带巡视,恰好碰到朵颜犯边。 好圣孙十几岁就跟着朱棣上过战场,果然没怂,带着三千骑兵上去就是干。 根据明宣宗实录和明史记载,这一战朱瞻基亲自射杀三人。 明军大胜。 朵颜三卫也就是兀良哈三卫。 其核心就是朵颜卫,其他那两个基本可以忽视。 因此朱载坖这一次瞄准了朵颜卫。 突然袭击可不是草原部落的专利,明军也可以。 寇可往,我亦可往! 张元功带着皇帝的手书和两千骑兵先行离去。 剩下的三千步兵几天后到达蓟州镇。 蓟州镇总兵官马芳带着副总兵董一元和一众官员出城迎接皇帝。 这一年的马芳50岁,正是一个将领统帅的战术素养,心理素质,指挥技术都在巅峰的时候。 身体素质也不用担心。 毕竟马芳可是在五年前,也就是嘉靖40年任宣府总兵的时候,有过连夜急行五百里的炸裂记录。 温馨提示:明代一里大约550米左右… “臣,马芳,率蓟州镇全体官兵军民,参见陛下!” 马芳带头,城门密密麻麻的人群开始齐刷刷下跪。 朱载坖在高大黑马背上冷冷注视着他们。 不是他装高冷,震慑这群人。 而是连续三天都在马背上,对于朱载坖这个身体负担还是比较大的。 此刻的他很累。 “免礼!” “谢过陛下!” 进城之后的朱载坖并无过问其他事情,甚至都来不及吃一顿饭倒头就睡。 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等自己起来的时候肚子早就饿扁了。 吃了一大盆羊肉才缓过劲来。 下午的时间朱载坖就带着人查看了粮仓,大明报社,还走访了几个军户之家。 朱载坖比较满意。 军田不纳粮带来的效果已经开始看到了,军户们不再军田上花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有更多的时间去操练了,负担减轻了不少。 等农收时节来到,免了向朝廷交的粮食,预计军户们的粮食比往年会多一倍左右。 再让朱时泰安排几个锦衣卫扮成百姓去打听,果然朝廷的每一个政策都落实到了。 大明报社的作用也开始体现,几乎每一个军户都知道他们的军屯不纳粮了,往年被侵占的军屯也开始被归还原主了。 自己看到的一切不是弄虚作假的。 前面董一元拍着胸脯保证马芳治理下蓟州绝对没有问题,现在看来他是有这个底气的。 晚上,召集军中主要人员开会。 “马芳,你来给各位具体说一下安排!” “是!”马芳点头道。 嘉靖42年马芳被降了职,朝廷令其戴罪立功。 朱载坖登基之后马上给他官复原职,还给了他一封密信。 马芳可是在草原上生活了足足11年,算得上是半个蒙古人了,对草原的情况没有比他更了解的明朝将领了。 “各位,此前在正月那会,陛下就已经给我下了秘令,要我刺探朵颜卫的情况。” 这是朱载坖早就给他的密信中交代的任务。 听到这话,戚继光惊讶的看着一脸悠哉的朱载坖。 本以为之前他收到朵颜卫和鞑靼会联合的消息是假的,只是为了鼓动士兵们的借口而已。 没想到居然这么早就做好了安排。 之后他带着你们知道吗的眼神看向张溶他们,却看到和自己一样迷惑的几张脸。 “了解我的人都知道马某年幼时被劫掠到草原,在那里生活了很多年!” “所以,我在草原有一些卖消息的人,当然也有我自己的家兵,可以装成蒙古人刺探情报。” “当然,投降和俘虏的蒙古人也是有的,马某说这么多的原因是想告诉各位,我们的情报十分准确,来自多方渠道。” 朱载坖手指相插放在桌面上,满意的点着头。 果然专业的事情就应该给专业的人来办。 “朵颜卫,其可战之兵不会超过一万五千人!” “剩下的泰宁卫,福余卫加起来可战之兵不会超过三千人!” “整个朵颜三卫加起来拿的出手的兵马也只有不到两万人!” 朵颜三卫人口本来就不多,到了明末更是只剩下几千个兵马而已。 而朵颜卫一直成为这三个货的核心的原因就是他的人口一直比较多,而且他占据着其他两个卫进入明朝的主要道路。 而且他们就生活在很靠近长城的一带,几乎出了喜峰口就能遇见他们。 也正是因为如此,庚戌之变的时候俺答汗在朵颜卫首领影克的带路下突破长城进来。 本应该是战略缓冲地带,却成为了悬在明朝头上的一把剑。 而且这货跟鞑靼联合就算了,跟辽东女真各部也眉来眼去的,跟他们一起骚扰边境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 这就触碰到了穿越者朱载坖的神经了。 辽东,女真… 这两个关键词一出现朱载坖嘴角就不可控制的抽抽。 你勾搭谁不好去勾搭他们… 你说你这么贱该不该揍! “根据这一个多月的情报,朵颜卫驻点在聂们附近!” “聂门?离长城这么近吗?”戚继光不解道。 “这很正常!”马芳解释到,“首先这些年朵颜卫一直南移,不断的靠近长城附近!” “第二就是往年这个时候,他们的过冬粮食差不多吃完了,为了方便劫掠大明边境他们也会有意的靠近长城居住下来。” “还有就是!”朱载坖插话,目光扫过各位将领,“我大明军队很少出长城,主动攻击他们,所以他们也就不担心,大摇大摆的住下来了呗!” 马芳点点头。 就算是对蒙古各部最了解的马芳,历史上主动出击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其他地方的边军就更不用说了主动出击那多麻烦啊! 现在的大明不是洪武,永乐之时,动不动就会北上草原捶人的。 82章 巴特尔的草原。 “你们都要记住,此次出兵的目标,是为了把朵颜三卫彻底控制在朝廷手里,并不只是为了杀戮。” 朱载坖起身,来到马芳身边,面对众多将官。 “所以终极目标是包围朵颜卫,拿下他们的首领和贵族!” 众人一听,面色严肃。 朱载坖很明白大国对付这种小势力的手段,主要控制住他们的上层建筑就可以了。 就好像后世的阿美莉卡,对他的那些小弟们做的一样,如果小弟开始不听话了就换个听话的人上来。 毕竟任何时代任何群体都会有叛徒可以收买和控制,对吧? 当然这是在军事力量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大明现在还不能随心所欲的出征塞外。 所以这次朱载坖要偷袭嘛! 打他个措手不及。 谁让你就住在长城外那么近的地方呢? “马芳,蓟州镇能拿出多少骑兵?” “回陛下,臣可以拿出五千匹战马!” 马芳深知边关地区战马的重要性,所以经常会利用草原上的人脉购买蒙古人的战马。 再从其他地方调集一些,五千个战马可以凑齐。 加上朱载坖带来的两千个骑兵。 两千浙军,还有一千内军,总兵力一万人。 突袭朵颜卫绰绰有余。 而且长城有那么多出口,随时可以调兵支援。 如果朵颜卫比较远的话朱载坖会犹豫这个难度,但它现在这么近,长城其他地方支援完全不是问题。 “马总兵的情报上说的是朵颜卫能拿的出手的总兵力是一万五千人!” “如果我们突然杀过去,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惊慌失措之下他们断然拿不出这么多兵力!” “电光火石之间,能组织起几千人反抗就算他们厉害!”戚继光在下面赞同道。 朱载坖观察着每一个将领的表情,显然马芳和戚继光这两位赫赫有名的将军的话,让他们自信了不少。 朱载坖自己内心也对此次行动信心十足。 “骑兵”,“突袭”。 这两个词放在一起是多么的恐怖。 接下来几天,马芳开始调集战马,戚继光则在操练着浙军准备在草原上的第一战。 三天后,马芳的几个线人最后一次确定朵颜卫的位置和情况。 朱载坖带兵分两路北上。 七千骑兵一半跟着半朱载坖和戚继光这一路两天后大军到达喜峰口。 马芳则是亲自带着剩下的一半骑兵到达青山口。 马芳和戚继光商量之后决定,为了达到朱载坖提出的尽量活捉朵颜卫高层的目标,骑兵分两路包夹聂门。 朱载坖还需要朵颜三卫在长城外充当战略缓冲地带和策应点,因此他没有对将士们下放开了杀的命令。 朱载坖要的是听话的朵颜三卫,不是折损一半实力,草原上随便一个部落都能过来捶他一顿的累赘。 因此朵颜的实力也不能遭受重创,否则他战略缓冲地带的作用就没了。 要不然的话朱载坖就让七千个骑兵趁着夜色直接推平他们的据点了。 ~~ 长城外。 三月的草原冷的吓人。 虽然见不到冰雪,但这股寒意足以冻碎一切东西。 狂风肆虐,半夜的天空竟看不到一颗星星。 巴特尔站在一座蒙古包外。 远远的看上去,他就像一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那,手中的弯刀被大风吹起来的尘沙拍打着。 这蒙古包是他的住处。 里面发出欢笑的女人是自己的老婆。 但里面的那个男人是唯一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巴特尔。 给自己起了这么个寓意为勇士的名字的父亲,若在另一个世界知道自己的儿子有这么懦弱,会不会气的活过来?抽自己一顿马鞭子? 懦弱到不敢把那对奸夫淫妇斩杀在自己一点一点亲手立起来的蒙古包之内。 风很大,夜很黑,心很冷。 巴特尔能听到里面的狗男女正在欢笑。 手中的弯刀似乎怂恿着他去割开他们的喉咙。 但是巴特尔不敢。 因为里面的男人是董狐狸。 朵颜卫的首领。 蒙古人的生存法则跟狼群相似,强者为尊。 强者可以支配部落里的一切。 当然包括女人。 当然,董狐狸不会光明正大的霸占自己的老婆,不是因为他不好意思,而是这有损自己的威望。 所以他通常会选择自己晚上出去的时候会来找自己的女人。 因为他是养马的。 负责部落里的养马工作。 眼下正是三月刚刚开始的时候,过冬的粮草吃的差不多了,但是马群的食量惊人。 需要他出去,给马群找刚刚冒出绿头的草吃。 这样它们才不会饿肚子,夏季才会壮硕起来。 而巴特尔一去就是好几天时间。 这就给了董狐狸趁虚而入的机会。 “他妈的!” 巴特尔带着恨意和鄙视朝地上吐了口痰。 “他们什么都知道!除了我不知道!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女人被他给霸占了!” “我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此事的!” “我可以杀了他们两个,反正我跟那女人还没有孩子,我不会有心理负担。” “对!” 巴特尔眼睛发着红光,犹如一头狼。 “不仅是这两个人,其他人也该死!” “他们瞒着我,谁也不告诉我!” “我终于确定了他们平日里看我的眼神中,那一股奇怪的东西是什么?” “是嘲笑!是鄙视!是我被践踏的尊严在他们眼里的反射!” 不远处董狐狸的马似乎察觉到了巴特尔的杀气一般,开始惊恐起来,试图挣脱绑着自己的缰绳。 “我要砍下董狐狸的头!我要把父亲留给我的弯刀插进那女人的肚子里!” “不…不…不不” “他们不配!他们不配我玷污父亲的遗物!” 巴特尔走过去,来到董狐狸的马身边。 马背上有一个包。 这个包是人们放杂物的,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会放在里面,不出意外的话会有小刀啊什么的。 马屁惊慌失措,看着眼前杀气满满的人类吓得连连后退。 巴特尔从小就跟马打交道,一个快速上前就抓住缰绳,控制住它。 翻了翻包,果然里面有小刀。 自己突然杀进去,捅死那对狗男女完全足够! 83章 巴特尔的草原(二) 巴特尔拿着小刀,把缰绳解开,放走了董狐狸的马。 他静悄悄的靠近蒙古包… “董狐狸!谁让你好色成性,连一个侍卫也不带!” 侍卫? 想到侍卫,董狐狸身边形影不离的那个刀疤去哪了? 刀疤是董狐狸的贴身侍卫,平日里总跟他形影不离。 脸上有着长长的刀疤,所以人们渐渐忘了他们真名,就叫他刀疤。 据说他脸上的不是刀疤,而是被熊爪爪伤的… 来到蒙古包边,巴特尔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动静。 可恶的狗男女开始滚床单了! “你男人不会突然回来吧?” 这一声,瞬间把巴特尔的杀气冲散。 这是董狐狸的声音。 “你放心吧!”女人道,“他一去就是四五天,那么多匹马,他要带很长时间的!”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们成家这么多年为什么还没有孩子?” “当然是他不行呗!” 女人笑道。 巴特尔默默的听着。 “那你万一有了我的种怎么办?” “怎么?你怕了?” “老子是首领,有什么可怕的?” “那不就行了!就是有了又怎么样,他又看不出来!” “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 …… 里面的笑声越来越猖狂。 巴特尔忍无可忍,举起小刀靠近门口。 “下个月我们就抢汉人去!”董狐狸的声音传来。 “我已经开始点兵了,几千人足够抢几个月的好东西回来!” “给我带什么呀?”女人的声音都是满满的期待。 “汉人的女人都用胭脂,我给你顺手带几个回来。” “我不太喜欢那种东西,能给我带银手镯,或者戒指吗?!” “当然可以!怎么?你男人没给过你这种东西吗?” “他就是个木墩子,哪懂得这些啊!” 巴特尔想起了曾经他和这个女人相恋的日子。 那时他们才十三四岁,巴特尔也曾加入大人们劫掠长城,给心爱的她带来了精致的银手镯。 上面染了他一层血。 那时被明军队箭所伤的。 果然,这女人谎话连篇。 再也忍不住的巴特尔一股脑冲进蒙古包。 “啊啊啊啊!” …… 明军已经出了喜峰口。 两天后,太阳刚刚落山之时来到了聂门附近。 派出去的探子最后一次确认了朵颜卫的位置。 就在十几里外一条小河边上。 这也是探子们一来到草原就会先找水源的原因。 有水的地方就有人。 “报!” 一名探子骑马而来。 “说!”朱载坖道。 他的脸已经被大风吹的红红的。 明军出喜峰口之后一直没有点任何照明之物,怕打草惊蛇。 夜色中,只能看到马的身影,人就看不清楚了。 “抓到一个蒙古人,应该是朵颜卫之人!” “带上来!” “是!” 几人把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带上来。 军队里有懂蒙语的人,他上前问话。 “你叫什么?哪个部落的人?” 男人低头不语。 朱载坖却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让他开口!”他下令道。 侍卫抓起他的头发,让他抬起头来。 灯火照亮这才看清楚男人满脸是血。 这让朱载坖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计划泄露了? “我叫巴特尔,兀良哈人!” “你们杀了我吧!” 巴特尔认出了眼前几人是汉人。 但他没想那么多,一心求死。 “你遇到了什么事?为何满脸是血?” “宰了几匹马。” “那又为何离开你们的大本营,在这一带干什么?” “逃。” “逃什么?逃哪去?” “逃董狐狸,逃向长城。” 朱载坖瞬间意识到此人应该是被部落追杀的逃犯。 “你可知我是何人?” “知不知又有什么?” “朕乃大明皇帝!” 巴特尔一脸诧异的看着他,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汉人的皇帝在这一带干什么?他们不应该都是在深宫里待着吗? 虽然自己是听过祖先们被汉人皇帝征伐的故事,但那些都是快100年前的事了。 一直以为那些都是传说故事的巴特尔没想到自己此生竟然能看到汉人的皇帝。 他怀疑过眼前的人的真假,但瞬间又自己打破了自己的幻想。 如果是假的他应该冒充别人啊!冒充皇帝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几乎一瞬间,他脑子里有了一个想法。 “你是来夜袭兀良哈人的吗?” “大胆!敢对陛下不敬!”朱时泰抽出刀,架在他脖子上。 “无妨!”朱载坖说道,“没错,朕就是来打你们的。” “你们快打吧!” 巴特尔兴奋道。 “董狐狸正打算着下个月突袭你们!劫掠长城!他的兵马还没准备好,趁现在赶紧弄死他!” 朱载坖和戚继光,朱时泰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个蒙奸? 他为什么看上去一脸高兴的样子? “你听到自己的同胞将要惨死,还如此高兴,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戚继光鄙视道。 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类人。 “哈哈哈哈!”巴特尔大笑,“什么同胞!都是只会站立行走的狗而已!” “我跟董狐狸有仇!如果你们能杀死他,我愿意帮助你们!我要他死!” 巴特尔那一晚是冲进去了蒙古包。 但不出意外的,没打过董狐狸。 被他一顿羞辱之后,他的女人也不再掩饰了,开始光明正大的住在董狐狸的蒙古包里。 这一天,巴特尔宰了董狐狸最爱的几匹宝马,匆忙逃出来。 我打不过你,我还打不过你的马吗? 然后就和朱载坖他们就这样相遇了。 朱载坖嘴角上扬,下马走到巴特尔面前。 巴特尔这才看清楚朱载坖的长相和一身的黄金盔甲。 这下他彻底相信了这人就是大明皇帝,毕竟这一身打扮这天底下没几个人穿的起。 “起来!” 朱载坖把他扶起来,屏退左右。 一开始朱时泰还不同意,但仔细检查了巴特尔全身上下,确定没有暗器之后才退后。 只有翻译留在皇帝身边。 “来,告诉朕你经历了什么以至于要背叛你的首领,背叛你的部落?” 朱载坖和巴特尔坐在两块大石头上,朱载坖亲自给巴特尔递水袋。 “我被侮辱了!”巴特尔喝口水,擦着嘴道,“我的女人跟董狐狸勾结在一起,我想杀了他们却打不过他!” 朱载坖屏退左右就是他察觉到了眼前的蒙古人有天大的委屈。 可以利用! 84章章 巴特尔的草原(三) “所以,你想借明军的手,报你的仇?” “是的,大皇帝陛下!” 巴特尔被皇帝保护自己隐私的举动温暖了心,这下懂规矩了,恭恭敬敬的磕头道。 “可是!”他又抬头道,“还请大皇帝陛下放过我的族人!” “为什么?你不是刚刚还说他们说狗吗?” “我是恨他们!但是他们平日对我隐瞒那件事之外,并没有什么愧对我的地方!” “若我为了一己私欲就让无辜的他们失去生命,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失去了男人的尊严,不想再失去蒙古人的尊严!” 朱载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内心却想这人还算是有些良知。 “而且,如果换作是别人被董狐狸霸占了女人,我也没有那个胆子告发他!很多人只想好好活着而已!” 巴特尔看大皇帝没有同意自己的意思,又补充了一句。 “你在你们部落是干什么的?” “我…我是养马的!部落有一半的马匹是我养着!” “那你知道它们都在哪些地方喽?” “当然!” “好!”朱载坖站起身,对后面警惕着的朱时泰招了招手。 “陛下!” “这位巴特尔勇士,愿意帮助我们行动!” 朱时泰瞥了他一眼。 虽然他也鄙视背叛自己人的人,但是眼下有内应可以利用,那自然不能浪费。 “来人!给他一份干粮!” 巴特尔吃饱喝足,洗了洗脸。 朱载坖,朱时泰和戚继光,张元功四人看着他。 “我们破晓时分就会发起冲击,在那之前朕需要你返回去,把你们的战马都控制住起来!” “不用返回去!马匹都在河下游的马场!大皇帝陛下派人随我一起就接管就行了!” “你需要多少人?” “20人足矣!马场没几个人看守” 朱时泰转过身开始安排锦衣卫随他去控制马场的战马。 一旦有意外,敌人肯定会第一时间找这边来。 失去战马的蒙古人在战斗中什么也不是。 “先派人去接管马场,然后再增加人手,坚决不能让朵颜卫混乱时拿到一匹战马!”朱载坖吩咐道。 “臣明白!” “你们几个跟他走,控制马场之后报信!” “是!” 20个锦衣卫跟着巴特尔离去。 朱载坖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对自己的那个想法又多了几分坚定。 “陛下,吃点干粮吧!” 大军从喜峰口出发的时候只带了10日的干粮。 身为皇帝的朱载坖也没有区别对待自己,自己也带了干粮出来。 明朝的军队在历朝历代的军队中饮食比较好的了,这个时候所谓干粮就是饼子。 不一会,朱时泰就带着巴特尔回来了,马场已经被控制了起来。 朱载坖一声令下,向马场那边增派人手。 带了两百个人,朱时泰去镇守马场。 两个半时辰后,快到了破晓时分。 选择这个时候突袭是军中常见的战术,因为值守的敌军往往此时最疲惫,而其他人都在睡觉的时候。 “巴特尔,董狐狸的住处是哪个?”戚继光问。 “那个最大的蒙古包,就是它!”巴特尔指着营地中央最大的蒙古包说道。 “他有多少守卫?” “他住处周围的那些个小蒙古包看见了吗?那里面都是守卫!大概有100来人!” 朱载坖看向戚继光。 “有问题吗?” “没问题陛下,臣就是怕骑兵冲锋之时不小心把董狐狸踩死!” “踩死拉倒!”朱载坖冷冷道,“你只管冲进去就是了!” 戚继光年轻时候也曾经负责过北边的防守,骑兵战术他也是很熟悉。 过一会,戚继光看看地平线。 “陛下,马总兵那边应该也准备好了!” 马芳此刻在另一端也带着骑兵埋伏着呢。 “准备准备吧!”朱载坖下令。 两千骑兵战士齐刷刷上马,身着铁甲,手持长枪。 在他们身后是两千浙军步兵。 距离朵颜卫大营有一段距离,骑兵冲击一波之后,就是浙军大开杀戒的表演时刻了。 毕竟他们技战术水平最高,火器装备率最高。 前方的一个小坡,很好的保护了大军,此刻就是朵颜卫大营有人醒过来了,从他们那里应该也看不见这边的情况。 “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巴特尔道。 戚继光看着他。 “你想干什么?” “我要手刃董狐狸!” “你没这个权利!”戚继光摇摇头,“所有俘虏的生死只有陛下说了算!” “那那个贱人我总可以杀吧?”巴特尔皱着眉头,“按照我们部落的传统,她应该被乱石砸死,还不如让我自己来,一解心头之恨!” 当然,这个传统之前所有人畏惧董狐狸而被选择性遗忘了。 此刻没准她就在他的蒙古包之内。 巴特尔不想再懦弱下去。 戚继光回头看向马背上的朱载坖。 朱载坖点点头。 一人迁来一匹马交给巴特尔。 “也好,正好混乱之中你可以帮我们迅速抓捕朵颜贵族!” 两千骑兵严阵以待。 朱载坖在骑兵方阵前来回巡视了一遍,让每一个战士都看到自己的身影。 战士们看到皇帝,他们知道,这次战争中他们可以放心死去。 皇帝不会辜负他们的家人。 之后他拿起号角,它是用一个巨大的牛角做成的。 提前一个月朱载坖就开始练吹号角,就为了这一刻! 吹号角的当然不止一个人,在另一侧还有十来人也拿着号角,等待着皇帝吹响之后他们跟上。 “呜呜呜呜!” 朱载坖拼尽全身力气吹响第一下,大概吹了十秒钟就坚持不下去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 之后十几个号角兵跟上,号角声响天阵地久久回荡。 方圆几十里都能听到这巨龙苏醒的沉吟声。 戚继光带头在前,手中长枪挥舞。 “杀!” 将士们跟着大喊。 “杀!杀!杀!” 所有战马仿佛被点燃了一般,不安的扭动着身体。 而年轻的将士们肾上腺素的加持下,呼吸紧促,心跳加快。 一个个瞳孔放大,热血沸腾。 他们的眼睛,他们的铁甲,他们的长枪都散发着冷冷的杀气。 “冲啊!”戚继光战马率先飞奔起来。 之后,两千个骑兵震天动地的开始冲锋,朱载坖在一旁看着,听着明军铁蹄的“哒哒哒哒”声,仿佛要把大地刺破一样。 “明军威武!” 85章 明军的冲杀 “砰砰砰!” “铛铛铛!” “咚咚咚咚!” 从朱载坖这边看过去,两千个骑兵仿佛一把巨大的黑刀,正毁天灭地的向无数个蒙古包横着砍过去。 骑兵方阵保持着冲刺的速度,儿郎们一个一个举着长枪,充满激情的嘶吼着。 “杀!杀!杀!” 朱载坖在这里都能感受到地面的振动,骑在马背上都能感受到来自地面一跳一跳的冲击力。 靠近朵颜卫营地,骑兵两翼如同巨大的翅膀一样展开,沿着营地的两侧伸展,开始包抄。 还在睡梦中的人们惊醒,纷纷衣服都来不及穿就冲出蒙古包,有的光着身子,有的只穿着上衣。 营地正中央,从最大的蒙古包里董狐狸惊慌失措的走出来。 他光着身子,但是却穿上了身铁甲。 作为首领的他的警惕性非常高。 冷兵器时代,夺命的武器和保命的盔甲,后者永远是更重要的第一选项。 这也是为什么古代私藏武器处罚不会太重,但私藏铠甲一般都是灭门起步的原因。 “什么情况?” “敌军骑兵!”刀疤也从蒙古包冲出来。 “哪来的骑兵?” 还来不及看清楚敌军的样貌,一个接一个的惨叫声吸引董狐狸看过去。 还来不及拿起武器的人们,在骑兵的第一波冲击之下直接被战马撞飞,最前面的战士们用身体从后面支撑着长枪,笔直的举着它。 “凹呜!”(威廉尖叫) (调皮的作者路过…) “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 董狐狸亲眼看到,冲在最前头的敌人一个突刺,手中的长枪狠狠地插进对面的男子体内,那人犹如被串在铁签上的蚂蚱一样被整个人举起来,之后随意的扔在一边,被后面的战马们踩成肉饼。 戚继光拿下第一个人头,依然不停歇,带着身边的亲兵队直奔着董狐狸这边而来。 远远的,他的目光和董狐狸交叉在一起。 “冲我来的!” 只是一瞬间,董狐狸就确定对方是奔着自己来的。 “备马!快逃!” 戚继光的杀气让董狐狸根本就没想起来反抗,他只想逃命。 刀疤接到命令,直奔着蒙古包旁边被绑着的几匹马而去。 朱载坖看着骑兵已经冲进去了一半,对身后的浙军下令。 “压上去!” “是!” 两千个浙军,前面的队列举着盾牌,中间的队列举着长枪,最后面的准备好火枪,像一个移动的钢铁墙壁一样有条不紊的慢慢压上去。 这是戚继光专门为这次突袭安排的阵容。 很类似在东南把倭寇揍得哭爹喊娘的鸳鸯阵。 骑兵冲击之后的敌军就由他们来对付。 骑兵所到之处,蒙古包在倒塌,有大有小的羊圈被冲散架,女人和孩子在尖叫。 “去马场!”一个光头喊道。 蒙古人只要上了马背上,就什么也不怕。 几个十几岁的小伙子听到这一句,想要拯救族人,必须把马场的那里放出来,这样他们才能逃命和对抗敌军。 几人骑上马,狠狠地抽着鞭子沿着河边向马场赶去。 后面的族人在被骑兵踩死,传来一声声惨叫… 自己刚刚还在睡觉的蒙古包着火了。 亲人们可能还没醒来就被踩死了。 几个小伙子根本不敢回头看,快马加鞭的沿着河边赶过去。 “呜呼呼呼!”小孩们拉住缰绳,疼得马发出嘶吼。 他们赶到了马场。 却看到了前面的几队举着火枪,后面的几排拉着弓箭的敌军等待着他们。 几个小孩瞬间绝望… 进无道,退无路。 朱时泰握着刀柄站在第一排。 他认出了这几个只是乳臭未干的孩子。 “驾!” “啊啊啊啊!” 孩子们手无寸铁,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向他们冲来。 朱时泰咬咬牙。 不好意思,战场上只有敌军。 连俘虏那都是分开胜负之后的事。 “准备!” “吼!”火枪手们举起火枪,开始瞄准。 “啊啊啊啊!” 最前面的小孩或许是被寒风刺激了,还是知道自己九死一生,眼眶瞬间充满泪水。 后面不远处,一个个蒙古包在倒塌,代表着自己的族人接二连三的死去。 “打!”朱时泰一声令下,之后立马捂住耳朵蹲下来。 “砰砰砰!” “啪啪啪!” …… 一阵白烟过后,站起来的朱时泰看见了前面几十步处人仰马翻的场面。 最前面的小孩因为在巨大的冲击之下,从马背上摔下来之后,右腿硬生生的被当场摔成两截了。 在营地的另一端,几个男人慌慌张张的奔跑着,他们来不及找马匹,也根本没胆子反抗敌军,只顾着向和冲过来的骑兵反方向跑。 可他们还没有跑出百步,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另一个骑兵军团。 几人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带着颤抖的双手无力的摆在身体两侧。 怎么会… 怎会如此? 四面八方都是敌军骑兵,难道这是长生天对他们的惩罚? 他们做错了什么? 最无力的是,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跟兀良哈人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们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却要死在他们的铁蹄之下。 男人们绝望的闭上眼睛,默默的站在原地,等待着死亡。 “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 “吾皇万岁!” “杀!” “把长枪举起来!” 马芳一马当先,率先冲过来低下身子,握紧了长枪。 靠近前面的几个男人,猛的扎下去。 “噗呲!” 银枪扎在敌人的肩膀,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连带着他的整个右臂和半块胸部从身体撕裂出去。 “妈的!扎歪了!” 马芳吐了口痰,继续冲锋着。 …… 女人从骑兵的冲击中侥幸躲过,披头散发的她疯了一般的冲向一个蒙古包。 这蒙古包早已经没了一半。 她走了进去,看到了翻倒在地的摇篮。 上面自己的孩子没有受伤,只是满脸通红的哭着。 好在宝宝绑的紧实,所以没有从摇篮上掉下来。 女人跑过去,解开包裹着宝宝的一层层布,紧紧的抱在怀里冲出来,慌张的看向前面。 此时的敌军骑兵在前方收拾着一群反抗者。 她要想办法逃出去。 可刚转身,却愣住了。 一排排杀神一般的步兵迈着整齐的步伐,面带杀气的走过来。 “轰!轰!轰!” 敌人的脚步声仿佛野兽的怒吼,向他们母子慢慢靠近。 这时候,突然前面从羊圈旁边突然冲出一个男人,举着弯刀向他们砍去。 敌军前排的盾牌兵挡下他的挥砍,后面的长枪兵上前直接一枪捅死。 女人看着这一幕吓的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不要杀我的孩子!” 女人紧紧的抱住孩子,闭上眼睛。 “轰轰轰!” “叮当叮当!” “嗒嗒嗒!” 最后,脚步声,铠甲部件的撞击声慢慢变小了。 女人想象中的刀剑声没有传来。 她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敌军步兵仿佛没看见她一般,从她的两侧绕开,慢慢前进着。 86章 新的首领 残破的营地被红色染尽。 中午的太阳照射在大地上,勾勒出聚集在一起的兀良哈人的影子。 他们战战兢兢的,犹如一群羊群一样聚在一起,带着恐惧的眼神向眼前的敌军看过去。 骑兵冲锋和浙军的清点结束之后,兀良哈人才看清楚对面是明军。 此刻,他们都想起了先辈们被汉人暴打的故事。 原来那不是故事! 明军已经结束突袭,大获全胜。 帅台之上站着朱载坖,张远功,张溶。 英国公父子和一千内军没有参与冲锋,一直护在朱载坖身边,只参与了冲杀之后的控制俘虏工作。 “嗒嗒嗒!” 戚继光和马芳骑着马赶来。 二人身上染了不少血,手中的银枪更是变成了红枪。 右边,结束清点的浙军整整齐齐的排列着。 左边,是已经冷静下来的骑兵军团。 朱载坖看到这些小伙子们眼色冰冷,见过血之后,亢奋的身体冷静了下来。 有些人经过战争的洗礼,眼神变得更坚毅,有些人则还没恢复过来,还有些人则面色不太好看。 战争并不会让每一个军人都兴奋和坚强起来。 “禀告陛下!朵颜卫首领董狐狸,其侄子长昂已经活捉,请陛下下令!” 戚继光和马芳下马跪道。 历史上这二人可没少侵犯长城,董狐狸更是在被戚继光镇守蓟州时打的找不着北。 “带上来!” “是!” 董狐狸和长昂五花大绑的带上来。 “松开他们!” 随着朱载坖的命令,几个锦衣卫上前把他们两个松开,绑着嘴巴的绳子也被剪掉。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董狐狸汉话说的十分标准,连忙带着侄子长昂磕头。 “臣?别介啊!您董狐狸大人,我怎么敢拿你当臣啊!” “陛下!”董狐狸披头散发,身体上有不少刀伤,“之前臣都是被俺答汗逼迫的!臣部族只有四万多人!他俺答只是兵马就有六万人!臣拒绝不了啊!” “臣对大明忠心,对陛下忠心,臣从没想过侵扰陛下的土地!” 朱载坖走下帅台,来到董狐狸面前。 董狐狸颤颤巍巍,连忙额头贴地。 朱载坖蹲下来,一把揪着他的头发。 董狐狸被拉扯着头发,忍着疼痛抬头。 “朕也没有警告过你?不要再跟鞑靼部眉来眼去?” 新年大朝会,朱载坖把最大的热情和最好的态度留给了朵颜三卫的使者。 给他们的回礼也是最多的。 “臣没有拒绝鞑靼的…” “你可以向大明求救啊!”朱载坖皱着眉头,“你派人去北京了吗?” “臣…臣没有。” “你若告知朕鞑靼胁迫你,好,朕理解你被逼无奈,可那之后呢?一封书信都送不到北京?给朕的父皇说说你的苦衷?” 朵颜卫多次和鞑靼勾结,都是在嘉靖朝。 朱载坖登基以来他们俩还没走到一起。 这不,下个月就打算故技重施,被朱载坖提前截取情报。 “朕对你的使者好言相劝,赏赐厚礼,好吃好喝的招待,回去的时候又见了他们。” “朕告诉了你,朕打算给朵颜卫多开放几个互市。” “朕告诉了你,不要做背叛大明的事。” “你就是不听!非要朕杀上门来才会乖乖听话,是不是?” “陛下!”长昂说着蹩脚的汉话道,“我们…没有勾结鞑靼…” “那你这一个月清点兵马干什么?”朱载坖怒视长昂,威严不容置疑,“你打算下个月跟着鞑靼一起南下,朕没说错吧?” 董狐狸一惊,没想到自己的行动居然一直在大明皇帝的视线之下。 “臣…臣并没有…” “要不要朕拿出证据?” “这…这…” 董狐狸彻底无言以对,没有证据他还能辩驳几句,可真要实锤了自己就没有辩解的余地了。 巴特尔站在帅台一侧,手中拿着黑乎乎的一团什么东西。 是那女人的人头。 巴特尔看着董狐狸狗一般卑微,轻蔑地“切”了一声。 朱载坖回到帅台,把巴特尔招到自己身边。 “给你的族人翻译朕的话。” “是!大皇帝!” 朱载坖怒视着俘虏们。 “董狐狸,及其祖上,乃是我大明册封的臣子!” “大宁!你们祖上曾经居住的地方,也是成祖皇帝赐给你们的!” 现在那边几乎没人了,朵颜卫这些年一直向南边迁移。 “可是朵颜卫一再背叛大明,侵扰长城,杀人放火,劫掠人畜!” “朕此次赶来,就是要问罪朵颜卫!” “董狐狸,你家族世代都是大明册封的朵颜卫首领!奈何你们每一代都背叛大明,不思报恩。” “朕,乃大明皇帝!你是大明的臣子,朵颜卫所有人都是大明的臣子,朕的子民!” “朕现在罢黜你朵颜卫首领的身份,取消你家族世代统领朵颜卫的资格!” “而你自己,背叛大明,背叛朕。” “传旨,董狐狸斩首,家族满门抄斩!” 台下兀良哈人纷纷惊呼。 董狐狸世代统领他们,他们统治者的身份已经深入人心,无人怀疑和反对。 可眼瞎,出来一个自称皇帝的汉人,把他们的首领像狗一样绑着,还要满门抄斩。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董狐狸疯狂的挣扎着,企图保住性命。 张元功抽出刀,走下帅台,来到董狐狸身边,揪着他动物头发,一刀砍下去。 他高高举着血淋淋的人头。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将士们跟着怒吼。 俘虏们则是被将士们的怒吼声吓得纷纷下跪。 朱载坖面色冰冷,现在的他已经习惯了人血横飞的场面。 “马芳!” “臣在!” “安排人,把董狐狸和长昂的人头送到泰宁卫和富余卫,告诉他们,朕只等他们明日一天!” “是!” …… 晚上。 董狐狸昔日的蒙古包缺了一角,朱载坖让人简单补一补之后,带着人就住进去。 朵颜卫伤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两千人死在明军的铁蹄之下。 而明军只有一百多个战士受伤,无人死亡。 英国公父子主持着记军功的工作。 蒙古包内有马芳,朱时泰,戚继光和巴特尔。 董狐狸的蒙古包很大,里面可以住几十个人。 还有几个箱子的金银珠宝,还有各种狼皮,狐狸皮什么的挂在墙上。 “巴特尔,从此之后朵颜卫的首领就是你了!” 朱载坖冷不丁的这么一句,把在思考接下来自己跟着汉人回去还是继续留在草原的巴图尔吓得语无伦次。 “大…大皇帝陛下说什么?” “从此之后朵颜卫的首领就是你了,世袭!” 87章 收复三卫 (从头读到这里的兄弟们,是喜欢一开始那种的风格呢?还是喜欢现在这种风格呢? 不管怎样,钥匙孔都会努力水…不是,努力更新的。 期末周又开始熬夜复习了呜呜呜…) 对朱载坖来说,朵颜卫必须掌握在对大明忠诚的人手中。 “这…这…大皇帝陛下,我怎么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朱载坖笑道,“你帮助了朕,朕自然也会回报你好处!” 巴特尔之前只是一个放马的,他从没想过自己的未来会有如此大的改变。 “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当你祈求朕不要屠戮你的族人时,朕心里就决定把朵颜卫交给你来统领了!” “虽然造成了两千人死亡,但你应该明白,这并不是朕屠戮你的族人,跟朵颜卫几十年来对大明的背叛来相比,你们这点代价还是轻的!” “若朕真要一命偿一命的话,你四万人全屠了也还不了这么多年的罪过!” 巴特尔自己就曾经参与过劫掠长城的行动,这一点他是无法反驳的。 而且他明白,皇帝绝不是在吓唬他。 眼前的大皇帝虽然笑着,但全身的气场犹如一头随时可能暴怒的熊一般。 “是!大皇帝陛下!” “那就这么说定了!此刻开始你就是朵颜卫首领!” 巴特尔脑子一片混乱,各种思绪缠绕在一起。 但最终,他还是跪下了。 “臣,巴特尔,谢大皇帝陛下厚恩!” “起来吧!” 就这样,昔日的放马人,头顶青青草原的巴特尔,一跃成为了统领四万兀良哈人的首领。 第二日,朱载坖在所有兀良哈人面前宣布巴特尔的新身份,并且亲自赏赐给他一把宝剑。 昨日还在犹豫的巴特尔,曾经尊严被按在地上摩擦的巴特尔,感觉这一刻他再一次站起来了。 皇帝给了他更大更高尚的尊严。 巴特尔心里下定决心,这辈子跟着这皇帝混了。 下午,泰宁卫和富余卫的首领亲自赶来请罪朱载坖。 他们甚至来不及多带几个护卫,只带着三五人就赶到了这里。 这跟朱载坖设想的如出一辙,果然,只要控制了朵颜卫,其他两个也会跟着臣服。 那么朱载坖就这样可以回去了吗? 开什么玩笑? 这跟历史上老四锤朵颜三卫有什么两样? 朱载坖有自己的安排。 朱载坖晚上召集所有心腹爱将,和朵颜三卫的首领,召开了会议。 朱载坖下了几个命令。 第一,三卫不得迁移,就在如今这个位置定居下来。 为了保障他们的粮食,大明会给他开放更多的互市。 第二,三卫所有人口都要登记造册,把具体的人数确定下来,方便管理。 大明必须时刻掌握三卫具体的实力。 第三,确定具体的户口之后,每一户只能留两匹马,其余剩下的所有马匹大明要带回去。 并且,三卫以后每年都要向大明上供这个数量马匹。 蒙古人草原上不能没有马,你放牧总不能徒步吧? 但朱载坖只给每户留两匹马,剩下的每年都要上供朝廷,一方面暂时解决了大明缺好马的问题,一方面可以限制三卫的活动范围,好让他们更好的定居下来。 没有马我看你怎么满世界折腾! 第四,三卫首领的家属,和所有贵族的子女都要跟着大军回到北京,充当人质。 并且,在京师他们要接受大明的儒家教育,学习大明礼法。 待够五年时间之前他们都不能返回草原,但三卫的人可以每年来探望他们两次。 只是首领的家属还不够,把所有贵族都要控制起来,他们才会乖乖听话。 第五,三卫首领都是世袭职位,但是接任的是他们的哪一个儿子,要大明说了算。并不会像以前一样,他们内部推荐个人上来,然后请求朝廷册封。 本来三卫是受到大明的影响,是嫡长子继承制,但是这制度很多时候都被蒙古人强者为尊的思想破坏了。 既然如此,这两个方法都不要了,谁接班大明来决定人选。 一方面可以保证每一任首领都对大明忠诚,控制在大明手里,一方面又可以让他们的子女更主动的靠拢朝廷。 以前是嫡长子继承制,其他人没希望接任首领。 但现在谁接任是大明来决定,所有人都有希望,那你们几位首领的子女是不是都要讨好我大明? 第六,大明要在朵颜卫驻军,并且开设大明报社。 鉴于朵颜卫反骨太严重,大明要在这里驻军,明军不受他们的控制,也并不在他们法律的管辖之内,发生战争时首领要听从明军指挥官的指挥。 大明报社会让他们天天都听到明朝的新闻,潜移默化的影响他们的思维。 第七,朵颜三卫不能和其他蒙古部落有贸易往来。 朱载坖知道,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私底下他们还会来往的。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先把这个政策提出来,为后来大明真正的经济控制做铺垫。 毕竟你草原上的盐铁,布匹,粮食,都要靠我大明续命吧? 等朕后来发展这些领域,到时候看我掐不掐你脖子就完了。 经济,军事,政治三管齐下,朕就不信拿不下你蒙古高原。 还有联姻手段。 实在不行还有咱大清缺德的绝户计可以拿上来嘛! 巴特尔听到这些政策倒是没有反对,他现在最要紧的是考虑如何巩固自己的首领地位。 那么对大明他只能言听计从。 泰宁卫和富余卫的首领听到明朝一下子有这么多控制要下来了,心里比较抵触。 但是看见皇帝背后的朱时泰,戚继光和马芳凶神恶煞且摩拳擦掌的盯着他们,二人也不敢再说什么。 就这样,朱载坖对朵颜三卫的控制达到了彻底胜利! 这是个好的开始。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大明对朵颜三卫的控制将空前加强,蓟州一带的防线也不用再年年花大钱了。 更重要的是,这是大明控制草原的第一步。 等朱载坖发展军事,发展经济,这一套组合拳自然也可以打在其他部落身上。 后来几天,朱载坖把董一元调过来,把一千骑兵留在这里当驻军。 还没有威望的巴特尔自然坐立难安,因此董一元刚来就跟他称兄道弟,热烈欢迎。 再过几天,三卫的家属和所有贵族的子女都集合到了一起,准备跟大明军队返回京师。 至于统计人口的事需要朝廷派人来干,但战马巴特尔还是很识趣的送给了朱载坖五千匹。 更识趣的是,因为巴特尔单身,他向朱载坖承诺一年内就会成家。 “只可惜,有太祖祖制,大明女子不能外嫁,不然朕就挑一个勋贵女子嫁给你了!” 当然,这只是朱载坖的鬼话,安慰安慰巴特尔的。 你是大明的臣子,你才四万人的部落你有什么资格跟大明联姻。 大军准备出发,巴特尔和其他两卫的首领相送皇帝。 临走前,朱时泰来到巴特尔身边。 “指挥使大人,还有什么事?” “好听的话陛下都已经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就由我来说吧!” 巴特日还不明白朱时泰的话,不理解的看着他。 “你要记住,我明军可以来一次,也可以来第二次,第三次!” 朱时泰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 “你是个有良知的人,不要学董狐狸!” “朵颜三卫只有一种未来,那就是永远做大明的臣子。” “如果你觉得这次被袭击是因为太靠近长城了,心想我躲远点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话。” 朱时泰假笑起来。 这笑容假的不能再假。 “你可以试试看!” 放完狠话,朱时泰头也不回的赶马离开。 只留下巴特尔脸色复杂的留在原地。 88章 返回京城 就好像在庆祝朱载坖打了胜仗似的,回去的路上连太阳都明媚了起来,三月的草原难得迎来一次温暖的日子。 朱载坖心情很不错,一路上有说有笑。 虽然说偷袭说起来有点丢人,但是兵不厌诈,这是战争。 朱载坖只在乎结果,不在乎过程。 而这是朱载坖的收获怎么样? 那可太多了! 张元功和他老子并列骑着马,看儿子面色凝重,张溶问道: “怎么了?” “儿子在怀疑巴特尔能否镇的住手下人!” 张溶呵呵一笑。 “镇不镇的住是他的问题! “儿子不明白?” “你看哈,他无权无势的就这么坐上了首领的位子,如果他不能令手下臣服,有人造他的反,他就小命难保了吧?” “是!” “而为了避免这样,他只能尽快巩固自己的地位,这就需要他不断的靠拢陛下,对咱大明言听计从!” 张元功点点头,赞同道,“可如果他真死了呢?出了乱子就难办了!” “那一千个驻军是摆设吗?就是出了乱子,我们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至于巴特尔嘛,死了?死了就死了呗!” “死了咱再把一个巴特尔扶上来就行了!哈哈哈哈!” 另一边,戚继光和马芳也在聊着天。 他们后面跟着几十个骆驼,上面有大包小包的各种包裹。 而骆驼队后面跟着的就是朵颜三卫的首领家属和贵族子女,前面的骆驼队带着的是他们的各种金银首饰,生活用品。 他们中间有老人和小孩,也有女人和年轻男人。 他们恐惧的看着正在慢慢靠近的长城,各个之间说着蒙古语交流着什么。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啊!”马芳自豪道,“好久没打过这么爽的仗了!” 戚继光笑着点点头。 “陛下安排的好啊!当然还有马总兵的线人,话说马总兵是怎么找的这些线人啊?” “我当年在草原,认识了很多人!”马芳叹口气道,“因为我是被俘虏的,所以跟很多孤儿同病相怜,就成为了朋友!” “后来回到大明,参军之后慢慢往上爬。” “有了那么点权利之后,我就开始接触昔日的朋友们,或者在草原上找孤儿,成为我的线人!” “他们对本族人没有什么感情,给口吃的就跟你,也没有什么复杂的心思,好用!如果有了反骨呢?也随时可以弄死!” 戚继光仔细的听着,心里想起了那些给倭寇当内应的东南百姓。 那些大户人家给倭寇传递情报的时候,也是用的孤儿。 被抓了不可惜。 被打死了更好,线索就断在他那了。 “哎!这世道可怕啊!” 戚继光道,“希望这世间,汉人也好,蒙古人也罢,都少一些苦难吧!” “人们只是活着,就已经很难了!” 马芳也有了共鸣,伤感的点点头。 历史上的名将们从来都不是只因为会打仗就名垂千古,会打仗的人多了去了,更多的是因为他们爱护百姓,为国为民,救万民于水火,才被铭记在心。 当然铁骨铮铮钱谦益和忠君体国吴三桂这样青史留名的就另当别论了。 …… 五天后。 户部衙门,张居正正在带着几个人对比着历年来的土地数据。 这个想法压在他心中很多年了,那就是大明需要来一次土地清查! 正想着皇帝归来的时候,趁着他心情好,向皇帝请求清账土地。 户部册子上的那些数据张居正一个笔画都不信。 正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申时行突然冲进来。 “老师!” “汝默?”张居正诧异道,“公办时间,你不在兵部衙门忙活来到这里干什么?” 张居正在上班时间一向很严肃。 “来了!他们来了!” “什么来了?” 还没等张居正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几个锦衣卫就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张尚书何在?” “本官在此!” 张居正板着脸走出来。 户部的官员们看见是锦衣卫,虽然恼怒他们私自闯入,却也只能忍气吞声。 “陛下凯旋归来!”领头的锦衣卫说道,“我军大破朵颜卫,陛下正带着人质和牛羊马匹回来的路上,下午就到达德胜门。” 大破朵颜? 张居正虽然知道皇帝是找他们干架去了,肯定会大胜归来,但听到确切消息的这一刻,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好!我会通知内阁,带着百官出城迎接陛下的!”张居正带着颤音回答。 “那我们就去城防那边传消息了!”领头的锦衣卫抱拳道。 “辛苦!辛苦!” 等锦衣卫退去,申时行和户部一众官员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张居正。 什么情况啊? 张居正没有跟他们解释,走出大门向。 不一会,内阁大臣们相继集合在内阁值房。 “张太岳!杨博!” 高拱最后一个姗姗来迟,进门就咆哮。 “你们两个明知道陛下是去亲征草原了,居然一直瞒着我们!” “若陛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诸位阁员都脸色沉重。 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他们都赞同高拱的说法。 巡视边关和御驾亲征这根本就是两个性质的事。 而张居正和杨博,身为内阁大臣,国之栋梁,居然帮助皇帝胡来。 这下赵贞吉的表情都不好看了。 “老高先别急着问罪!”杨博道,“陛下是向我们两个透露过,打算对朵颜卫出手,可是陛下从没说过要御驾亲征!陛下带兵离开的那一天,我们两个都被吓了一跳。” “那你们瞒到现在又是何意?”高拱气的鼻孔冒烟。 “跟你们说了又能怎样?”杨博也来了脾气,不善的看着高拱。 若高拱再咄咄逼人,杨博会毫不客气的给他一拳。 毕竟我大明文官的优良传统之一就是互相掐架,就算是内阁大臣,拳脚切磋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过。 “陛下人都已经离开了,跟你们说了,你们还能把陛下追回来?强摁到龙椅上去不成?” “你…你…” “好了好了!”李春芳上来劝道,“不要吵了,事都已经过去了!” “还是安排好迎接陛下的事情吧!” 高拱却愤怒的瞪了他一眼,把怒气转向他。 “鳖孙!” “啊?” 89章 大明万岁 高拱为什么一肚子火? 是因为自己的学生,当今天子以身涉险,御驾亲征吗? 有那么七分是因为这个原因。 剩下的九十三分是因为自己被忽视了。 高拱觉得自己是帝师,是皇帝的心腹和最亲密的人。 但这种机密的事情自己却什么也不知道,反而是张居正和杨博这个老东西竟然一直在保密。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从隔壁老王那里才知道你老婆怀孕了一样。 听上去没什么。 但总感觉有什么不对。 高拱气的就是自己感觉被皇帝疏远了。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哼!” 怒气冲冲的高拱坐下来,大口大口喝着茶。 李春芳莫名其妙挨了顿骂,无奈摇摇头也坐回去。 “吵完了?”徐阶坐着道,“吵完了准备去迎接陛下吧!” 众人只好收起情绪,起身走出值房。 扶着摇摇晃晃的徐阶,张居正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几天的徐阶太安静,太和气了。 刚刚那几人都吵起来了老师也没有制止。 他也见过老师发脾气是什么样子,也见过为国事废寝忘食的老师。 但他从没见过这几天一样安静的老师。 “老师这几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啊?”徐阶扭头道,“也不是,就是突然就很累,这一整天呐,只想躺着不动!” “晚上啊,就睡俩时辰,还翻来覆去的睡不好!胃口呢?也不好不坏,半碗饭就能饱一天!” “不服老不行啊!” 张居正看了一眼徐阶憔悴的脸庞。 老师比自己矮,个头只到张居正道下巴。 这几个月,老人家也的确是消瘦了很多。 “要不,明日向陛下请几天假,您老好好休息休息?反正这个月也没什么大事,内阁应付的过来!” 徐阶轻轻笑笑。 “还是算了吧!我啊,害怕一闲着就不能再忙活起来了!” …… 德胜门。 内阁领着百官出城迎接皇帝归来。 还有礼部的乐手,几十人时刻准备着奏乐。 城墙上挂满了各种颜色的旗帜。 仪仗队排起长队,准备欢迎皇帝。 城内,大路两边聚集着数不清的百姓,都好奇的望向城门口。 他们身前长长的一排锦衣卫站着队,严肃的目光扫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五城兵马司的人则是在城门口列队,严肃的等待着皇帝入城时检阅。 朱载坖远远的就看到这隆重的场面,内心自然是很欢喜的。 “搞什么呀!这么麻烦!” 但嘴上却还是谦虚道。 “陛下凯旋归来!自武宗皇帝之后,我大明又一个皇帝武威远扬草原,实在是可喜可贺!”张溶在一旁道。 “哈哈哈哈!” “朕凯旋什么?朕又没加入战场,还是将士们辛苦!” “没有陛下的筹备和领导,这些生兵蛋子能打什么胜仗啊?”张溶笑着,“此一役,草原各部落会想起曾经被我大明摁在地上摩擦的日子,看他们以后老不老实!” “你这拍马屁的功夫是不是朱希忠那个老家伙教你的?” “哈哈哈哈!” 赶到城门,内阁和百官先上前跪迎。 “臣等恭迎陛下凯旋,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免礼!” 朱载坖在马背上,看着乐手们道,“奏乐就不必了!叫他们免了吧!” “是!” 冯保热泪盈眶的上前准备搀扶朱载坖下马。 “陛下!可担心死奴婢了!” 他背后一众司礼监太监们都一脸假笑的站着。 笑的是冯保,不是朱载坖。 “你这不活的好好的嘛!”朱载坖笑骂,却没有下马的意思。 “朕不下马,把车驾都撤走!” “朕要让百姓看看他们的皇帝,戎装归来的样子!” 还没等徐阶他们插话,冯保就赶紧指挥太监们撤走车架。 冯保知道今天的皇帝可不想听这些文人说什么不合祖制的话。 “陛下!臣等想陛下舟车劳顿,行军疲惫,今日就没有在宫中设宴,陛下今日好好休息休息,礼部明日再准备宴席吧!” 徐阶上前道。 “徐阁老想的妥当!” 之后朱载坖带着兵开始进城,刚进来就看到道路两旁所有人齐刷刷下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载坖在马背上,皱了皱眉头。 这不是朱载坖想要的。 如果只是跪一下还好,朱载坖已经习惯了,但是按照规矩皇帝车驾前前后后那么长,完全经过的这段时间他们都要跪着。 据说这是为了防止刺客,让所有人都跪着,这样一来刺客刚站起来就会被发现了。 “传旨,所有人不准跪,站起来!” 众臣诧异,面面相觑。 张居正明白了皇帝的心思,大喊: “陛下有旨,所有人站起来!不准跪!” 听到这话的军民也是不可思议的纷纷抬头望着城门口。 “陛下有旨,所有人站起来!”冯保跟再重复一遍。 城内军民百姓这才敢起身。 “这场胜利不仅仅是朕的胜利,京营将士们和浙军的胜利!” “更是所有大明百姓的胜利!胜利之日,他们应该昂首挺胸的,而不是额头贴地的跪着!” 朱载坖郑重说道。 军事胜利就应该与民同乐,举国同庆,而不是,哦,他们军人打胜仗了… 而应该是我们打胜仗了。 “礼部改一下规矩!”朱载坖向郭朴下令,“从此以后,凡是打胜仗的日子,无论军民,一律不得下跪!” “臣领旨!” 就这样,在无数个百姓的目光之下,朱载坖浩浩荡荡的开始进城。 人群中有小孩,有老人,有妇女。 将士们都骄傲的昂起了头,手中的长枪拿的更加笔直了起来。 就连战马们也都像是感受到了这个隆重的气氛,一个个兴奋的伸直了脖子。 “大明万岁!” 所有人随着声音看过去,是朱载坖,双脚稳稳踩在马蹬上,单手握着缰绳,站起了身。 “大明万岁!百姓万岁!” “大明万岁!”戚继光紧也学着朱载坖,马背上起身大喊。 “大明万岁!”将士们也跟着呼喊。 百姓也被彻底点燃了起来,人们举着手,探出头,都不再畏惧的低着脸,而是都想目睹皇帝真容一眼。 皇帝在喊他们万岁! 他们顿时感觉和皇帝之间的距离没有那么遥不可及了。 “大明万岁!百姓万岁!” “吾皇万岁!大明万岁!” “吾皇万岁!” 90章 第二天 来到皇宫的朱载坖直奔陈皇后寝宫,去做不可描述的事情。 这一去二十多天时间,可把他憋坏了。 第二天,大明日报刊登新闻,对皇帝的这次御驾亲征进行了如实报道。 朱载坖甚至安排陈洪去军营当“记者”,把戚继光,还有几个表现优秀的将士们的亲身经历和内心感受也登在了大明日报上。 这一天,大明日报的销量蹭蹭往上涨,报纸直接被卖空了。 各大酒楼茶馆的说书人也在绘声绘色的说着故事。 皇帝的名声在京师,九边,还有附近几个有报社的县迎来了顶峰。 朱载坖此刻也明白了历史上那些皇帝为什么会亲征,是真的能把威望拉的很高啊! 还有,受伤的将士们,立功的将士们名字都刊登在大明日报上,一时间那些人的名字也口口相传起来。 上午宫中赐宴,给将士们又庆祝了一遍之后,下午朱载坖就召开了御前会议。 内阁大臣悉数到场。 朱载坖给说了对朵颜卫的那些对策,他们都十分赞同皇帝的手段。 只有两件事比较有争议。 一个是那些人质。 高拱觉得,这些人可能在京师闹出事,毕竟他们的生活习惯和习俗都大不相同。 杨博是从军务角度出发,他十分敏感的以为这些人会在京师如果知道了朝廷国策,可能会对长城外贩卖消息。 经过一阵商讨之后,决定对这些人严密监视,并且限制他们的活动范围。 而第二件事就让内阁炸开了锅。 就是让这些人质家属,尤其是小孩子们学习儒家经典,学习大明礼仪。 大部分人觉得朵颜三卫乃是蛮夷,怎么弄能学圣人之言呢? 只有杨博,张居正,赵贞吉这三个实用主义者看到了这项政策背后的用意,表示赞成。 其中对皇帝的野心最了解的张居正,跟朱载坖一样看到了这套组合拳对未来控制草原十分有力。 前面接见戚继光他们的时候张居正就透露过皇帝的野心,这件事也确实朱载坖只跟他谈过。 不知道高拱日后知道了张居正又有一个皇帝秘密,会不会气的吐血。 “各位!”张居正站起身道,朱载坖跟他们商讨时让他们都坐着谈话。 “你们这话就有失偏颇了!” “朵颜三卫是什么身份?是我大明的臣子啊!” “既然是我大明之臣,为何不能学圣人之学,读圣贤之书?况且孔子老人家也说过,有教无类嘛!” 同是兵部的杨博也赶紧跟着赞同。 “对对对!陛下刚才提到说,那什么狐狸的汉话非常标准!说明朵颜卫已经向我们靠拢了嘛!” “让他们的孩子,读大明的书,说大明的话,吃穿大明的衣食,五年十年后那就是半个汉人啊!放回去统领朵颜卫,何不美哉?” “这一代是半个汉人,那下一代就是个汉人了,这样大明才能永远控制那三个卫嘛!嘿嘿嘿!” 说完,杨博摆出一副奸计得逞的邪恶笑脸。 “咦咦咦!”朱载坖笑道,“老杨你收回去,搞得好像我们是坏人似的!” “嘿嘿嘿,臣失态,一不小心又露出军中那副德行了!” 眼看其他人还有些犹豫,朱载坖直接拍板。 “那就这么定了!吏部从国子监安排一些年轻学子,给那些蒙古孩子教学!军中有一些会蒙语的人朕也带来了,需要的话请他们过去!” “臣等领旨!” 晚上,朱载坖在乾清宫奋笔疾书。 李贵妃端着热汤找他来了。 李贵妃长的很精致,皮肤嫩滑,身材完美,如果在后世妥妥的当明星的料。 但朱载坖穿越以来一直冷落了她。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是跟她亲近不起来,远远的看见她就有种想走开的感觉。 朱载坖曾经怀疑过历史上的隆庆帝是不是压根就不喜欢自己的这位妃子,否则为什么这副身体对她有些排斥呢? “臣妾参见陛下?” 朱载坖放下手中笔。 那是他正在写的大明第一个五年计划。 “见朕何事?” “陛下日夜操劳,甚是辛苦,臣妾于心不忍,便熬了热汤前来送给陛下!” “朕明白了,放那吧!” 冯亮过去把接过热汤,放在桌子上。 之后就悄悄的走了出去。 眼看李贵妃还有些犹豫,朱载坖问道:“还有何事?” “呃…陛下,您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太子了!” 小万历现在还没有功课,朱载坖看他只有四岁,于是这一年没给他安排课业,即便张居正和高拱为这事经常经常较劲。 前者想我曾经是陛下的侍读,现在太子的老师怎么着也应该我来吧? 高拱则是想获的两代帝师这个美誉,也不肯落下。 即便朱载坖一再表态这一年不会让万历读书,孩子还小,多玩一年吧! “一个月了?时间过得这么快吗?”朱载坖尴尬的说道。 虽然没有课业,小万历也需要天天来问安皇帝,但朱载坖免了这规矩。 于是小万历贪玩,又有两位妈妈陪着,经常玩的好几天都不会出现在朱载坖视野中。 而朱载坖其实有很多天忙的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好大儿呢! “臣妾不是对陛下不满,陛下之前也二十多天在征战,刚回来又有一大堆国事…”李贵妃低着头,“只是,陛下之前免了太子每日来问安,臣妾看…” “朕明白了,明日起开始恢复吧!” “朕之前也只是不想让孩子每天起那么早,趁现在多睡几天懒觉,你知道,来年有了功课,就没有多睡一会这个说法了!” “但你说的也在理,不能让孩子只顾着玩,忘了老子!” “那臣妾就告退了!”,李贵妃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 朱载坖起身,缓缓来到了李贵妃身前。 即便是这层层衣服也掩盖不住她的凹凸有致。 “陛下?”李贵妃瞬间脸红。 “呃陛下…嗯…” 云鬓花颜金步摇, 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 从此载坖不早朝。 …… 91章 海瑞(一) (兄弟们考试考砸了呜呜呜…) “我就说之前怎么身体本能的抗拒这女人呢?” “原来是自我保护啊!” 清晨,朱载坖扶着墙边走出乾清宫,一手扶着墙,一手扶着腰缓缓的走着,看上去脸色苍白,双腿些许发软,微微颤抖。 “这以后要离远点!” 李贵妃“身”“手”了得… 把朱载坖折腾的够呛。 早起的朱载坖甚至生怕再被纠缠,趁着李贵妃还没睡醒就跑了出来。 没办法,虽然说她儿子小万历都会打酱油了,可她也才20出头的年纪,正是这方面最厉害的时候! “看来朕还需要强身健体啊!” “朕的李太医在哪?” …… 京师,东城,海瑞府邸。 本来海瑞刚来京城时,只能租一个非常简陋的房子,一家人就住在里面,虽然多少有些拥挤,但也自有乐趣。 而现在的海瑞可不是六品小官了,随着朱载坖的提拔,他的衣食住行也发生了变化。 明朝四品以下官员都住处叫宅,四品以上才能称府。 海瑞如今是刑部右侍郎,都察院右都御史。 刑部三把手和都察院二把手。 抬头看去,就能看见一大横匾写着“海府”。 本来按照规矩,应该写上他的官职,比如“海御史府”,或者“海侍郎府”等,可是海瑞执意只挂上“海府”就够了。 海府甚大,门口有两座栩栩如生的石狮子,大门上刚涂上没多久的红漆明光锃亮。 前院很大,有前堂数间,修饰华丽,后面就是后堂,这里更宽广,高贵典雅,所用家具都透露着新鲜感。 祠堂还来不及摆弄,因此里面只挂着海瑞父亲的画,正堂摆着一些花花草草,还有朱载坖赏给他老母的一些精美瓷器和画像。 海母正坐在楠木圈椅上,悠闲的喝着茶,老人家往往醒的早,没有睡意就自己来到后院泡茶喝。 后院的花草修的精致漂亮,满院都是淡淡的花香,青草树木的独特香味也柔和的飘进老人家的鼻孔里。 心旷神怡啊! 海瑞此刻已经醒来,一身布衣的走出睡房,用手简单梳了梳头发和大胡子,便轻步无声来到老母房间准备问安,却发现里面无人。 海瑞回到睡房拿出长衣,急忙来到后院。 “娘!” 来到老母身边,海瑞赶紧把长衣盖在老人家双腿,不露缝隙的包裹上。 “京师不比南方,大早上还是很冷的!” “你醒啦?”海母轻言道,看见儿子堆起满脸的皱纹微笑起来。 “您老又睡不着了吧!”海瑞蹲下来,握着老母皮包骨头的手,“儿子如今怎么说也是朝廷大官了,您怎么就不愿意请个丫鬟呢?” 海瑞之前常常伺候老母睡觉,天冷了按摩腿脚,天热了扇风驱虫,生怕她睡不好吃不香,可谓照顾孩子一般照顾老母亲。 新帝继位之后,海瑞一下子成了大官,有了钱了就不用再像以前那样简朴了,于是海瑞就打算请几个丫鬟,日夜照顾老母,奈何老人家就是不同意。 “我没几年了!费那个心思没用!”老人家摇头,“有没有人照顾都一样,该睡不着还是会睡不着啊!” 海瑞搬来一把矮椅坐上去,轻轻的捶着老人的小腿。 人老了哪都疼,虽然老人不言,但身为儿子的海瑞知道,捶几下老人家还是会舒服一些的。 “您别这样说!您老是这个家的支柱,您会长命百岁的!” 这时,王氏和韩氏一同前来,来到海母前请安。 王氏是海瑞的第三个正妻,而韩氏则是小妾。 并非海瑞好色,而是他的婚姻实在是坎坷。 第一任正妻是被海瑞休了,有些人说是因为她迟迟生不了儿子,因此被海母厌恶,因而被休。 第二任正妻姓潘,结婚没多久二人就分道扬镳,原因不明。 二人也是朴素的打扮,头上也没有什么金银首饰。 老人家微微点头,二人开始退去厨房做饭。 看着二人的背影,海母久久沉思,叹了口气又闭上眼睛。 “李太医给你的药方在吃吗?” “是!儿子在吃!” “哈哈哈!”老人家突然笑起来,拍拍海瑞满是茧子的手背道,“你…你这个皇帝还挺有意思的哈!管你管到生儿子的事上来了哈哈哈哈!” 海瑞无声微笑,有些害羞的低下头。 没错,这又是朱载坖安排李时珍给的药方。 海瑞不是生不出儿子,此前他就已经有过两个儿子,可惜都早夭。 朱载坖考虑到他们家三代单传的情况,觉得可能是遗传病的问题,这才让李时珍给他看看,开了些药方。 朱载坖结合后世的几种遗传病,都没有发现哪一条是符合海瑞的情况的。 因为前面两个儿子都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正常的地方,都好好的突然就没了。 “当今圣上乃是难得的明君!”海瑞道,“不只是对儿子,对其他官员们也是很好的!” 海母点点头,慢慢的从海瑞的大手掌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你今天不是要去忙吗?早点去吧!” “再忙也不急于这一时,我看着您吃饭再走,不然儿子不安心!” “再说了,儿子今日没有公务,不急着出门!” 没过一会,王氏和韩氏便做好了菜饭,四菜一汤,刚还有蒸好的精米,热腾腾的一桌子让人食欲大开。 海瑞扶着老母坐上主座。 海母看着眼前白白的一碗精米,低下头闻着扑鼻而来的香气。 “这也是你那皇帝赏赐的?” 海母闻着高兴,喜笑颜开的表情中带着点好奇和疑惑。 “是!”海瑞湿布擦着脸,“准确的说,是陛下赏给您老人家的!每月都有精米,精肉给送来,这是皇恩,儿子也不好拒绝!” “嘿嘿嘿!”海母一脸的骄傲,“不愧是我儿子!皇帝老子都这么稀罕你,哈哈哈哈…” 一家人整整齐齐坐在一起,由海母开始动第一筷,剩下人才开始吃饭。 海瑞的两个女儿已经远嫁,现在第三个女儿也到了嫁人的年纪。 话是这样说,可小孩子也才14岁而已。 但在这个年代已经不小了。 “中午我出门,去接玲花他们,需要我买些什么回来吗?”海瑞问王氏。 玲花,就是海瑞早已嫁人的大女儿。 海瑞被捕入狱时,远在他乡的女儿听到这噩耗哭晕了过去,但在这个女人不能随便出门的年代,没能来京师。 现在听到海瑞又出来了,那好女婿竟然主动带着玲花要来京师看望他们。 王氏一听就明白了里面的猫腻。 不就是那小子看老丈人升官了,所以才来讨好吗? “家里也不缺什么,就是…” 看王氏怯懦的看了一眼老母,海瑞便道,“说吧,我难得给家里带点东西。” 看海母没什么反应,只是小口喝着热汤,王氏这才说道,“我听说那集市有一摊子是卖炒羊肚的,夫君能否买一份回来?” “哦?炒羊肚?” “韩妹妹近些日子十分想吃,但这京师人生地不熟的,妇女人家也不好出门…” 海瑞听完看向韩氏,后者略显羞愧的低下头。 看她这样子,海瑞莞尔一笑。 “好!” 韩氏高兴的嘴角上扬,看向王氏点了点头。 热菜甜,精米香,热汤浓。 吃完饭,又伺候老母睡觉了之后海瑞才来到海府大门准备出发,一个小的正在给他准备马。 92章 海瑞(二) (熬夜写了一张补偿兄弟们!奥利给!) “嘀嗒嘀嗒嘀嗒…” 海瑞骑着灰色高马,因为赶着出门,没来得及换上一份体面点的衣服,就穿着早上的那个布衣出门了。 看见老母亲安静的睡过去之后他才放心出门,这会儿已经快中午了。 海瑞的府邸过两条街就是集市,当初朱(载坖考虑到他老母亲的情况,让他选一个没那么清冷的宅邸,最后海瑞就相中这里了。 有烟火味,热闹,却又没那么吵。 这个时候正是集市最热闹的时候,集市中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摊子,大人们忙碌着做生意,小孩子们玩耍的玩耍,也有那么几个跑腿送东西的。 人们看见骑马的海瑞人们也只是抬头瞥一眼,然后继续忙活自己的。 京师大地,什么样的高贵人家这些人都见过。 临近午时,空气中全是吃食的香气了,诱的海瑞停下来看过去。 是那些卖吃食的摊子被很多人围着,看得出来生意很好。 “大饼!刚做好的大饼啊!” “包子哎!热腾腾的肉包子哎!” “刀削面!刀削面嘞!” …… 一个又一个香味刺激着海瑞的鼻腔,顿时让他下定决心下次一定要带着全家人来这边吃一顿街边早饭。 海瑞身后那个下人也骑着一匹黑马,这是专门为了迎接海瑞的大女儿而带出来的。 过了集市,再走过几条街之后,海瑞和下人来到了一座酒楼面前。 只见那酒楼面前围着很多人,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你个脏东西!” 人群中传来一声咒骂声。 海瑞和下人停下马来,试图听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人群把前面围的水泄不通,即便骑在马上到海瑞也看不清人圈内是什么情况。 “他明明说过会对我负责的!” 传来一个女子的哭喊声。 海瑞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这些年在民间他可见过不少的案子,直觉告诉他这事比较严重。 眼看自家大人变了神色,后面下人提醒道,“老爷,咱还要去接人呢!” 海瑞听到提醒,犹豫了一会,最终摇摇头调转马头准备离开。 这是京师,可不是小县城,即便是刚正不阿的海瑞也要慎重再三。 海瑞是刚正,但并不不是莽撞。 “你个贱人!” “啪!” 随着这一声,人群躁动起来。 海瑞听到后再忍不住,缓缓下马。 “老爷…哎呀!”下人拍下大腿,只好骑着马过去控制住海瑞递过来的缰绳。 海瑞冷着脸,挤进人群里。 人群中央站着一个趾高气昂的贵妇,穿着上好的丝绸长衣,在这个男人都普遍消瘦的时代,这贵妇却一身赘肉,那胳膊简直比男人还要粗。 地上躺着另一个女人,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脸上还有鲜红的巴掌脸。 很显然是被那贵妇打的。 “我还没告你勾引我男人呢!” 地上的女人哭哭啼啼,捂着脸摇摇头。 “我没有…” “你没有?”贵妇叉着腰,“我男人是谁?你又是谁?他想要睡女人有的是大把大把的狐狸精投怀送抱的,他还用勾搭你个农妇啊?” 海瑞这下总算是有了些眉目。 原来是两个女人争夺一个男人的事情。 估计是某个纨绔子弟,背着自己的妻子搞小三,然后被发现了。 “哎…”旁边的老人摇摇头道,“这是什么世道啊?哪有女人会拿肚子里的孩子作假啊!” (事实证明真的有人会作假……) “什么?”海瑞一惊,扭头看过去。 “你刚才没听到吗?”老者道,“地上那女人被搞大了肚子,打算找男人来要个说法却发现人家早就有了家室!” 原来是这样的事情! 海瑞仔细观察了一下地上的女人,果真,肚子已经肉眼可见的隆起了。 “赶紧滚啊!”贵妇朝地上吐了口水,“哪来的野种自己找爹去,我家男人可清白的很!” 说完,转身大摇大摆走进酒楼。 围观群众纷纷向地上的女人投来各种复杂的眼光,有同情的,有怀疑的,有嫌弃的… “我没有…我…我不是贱人…” “我…我冤!” 女人泣不成声,在地上蜷缩着身子。 海瑞看到她身上是湿的,肩膀上还有一些菜叶子。 这是被泼了水,而且还是洗菜的脏水。 “散了散了!没什么好看的,都散了!” 酒楼门口的小二叫喊着,想赶紧驱散人群,别影响酒楼的女人们拉客。 海瑞身边的老者摇摇头,不少人也只能发出一声叹息,缓缓转身。 “且慢!” 海瑞洪亮的一嗓子顿时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店小二和老者都看着这个一身素衣的男人想搞什么名堂。 海瑞走过去,扶起地上的女人,拿掉她身上的菜叶子。 向后面招招手,下人心领神会,从马背上的包中拿出一件长衣送过来。 海瑞轻轻盖在女人身上。 “唉唉唉!”店小二走过来道,“你谁啊你?这是你家娘们吗?是就赶紧领走,别妨碍做生意!” 海瑞冲着女人严肃的点了点头,示意她不要害怕。 他缓缓起身,向自家的下人下令。 “报官!就说这里有人欺辱民女!让他们派人过来!” “老爷…这…” “快去!” “是!” 下人跑到马身边,把海瑞的那匹马的缰绳扔给老者,自己骑上灰马。 “老头!看紧了奥!我马上回来,别弄丢了!” 老者握着缰绳,注意力却完全在海瑞这边。 刚刚还准备散去的人群又围了上来。 “哟呵!”店小二戳一戳海瑞的肩膀,“咋的?想英雄救美啊?还是想出名啊?” 海瑞不搭理他,看着酒楼里面的那个贵妇道,“那是你老板娘吧?去,叫上她,跟我们一起走!” 店小二没想到这人如此大胆,竟然敢说要把自己的老板娘告到衙门去,他不知道老板娘是谁的女人吗? 海瑞不管那些,拿过小二手中的手帕,转过身来擦着女人的脸。 “不怕!” “我给你做主!” “我们告到顺天府衙门去,他们会还一个清白的!” 女人顿时不知如何感谢,语无伦次起来。 “谢…我…这个…” “但是!”海瑞强调,“若查出来你有罪,是你犯了法之后恶人先告状,自然也是要受罚的!” 93 章 海瑞(三) 顺天府衙门。 周亮正在后堂悠闲的躺在竹椅上,闭目养神。 后堂修饰的甚是华丽,地面上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几个小吏正在擦拭着桌子椅子。 正中央上方挂着一块大大的“自律己身”的横匾,右上角有些灰尘和蜘蛛网隐隐若现。 一个下人正在给他洗脚,周亮的双脚非常白嫩,指甲修的整整齐齐,茧子和死皮更是没有,乍一看去还以为是女人的脚呢。 洗脚的水十分讲究,并不是热水,而是满满一盆五香汤,上面飘着几片青木香,白芷、柏叶,随着水汽一股香气慢慢上升,飘到周亮鼻中。 明朝是个香气四溢的年代,各类香料,香囊,香汤都有各种各样的款式和配方,因为收到嘉靖的影响,道教的各类熏香,佩香也大受欢迎。 “老爷,明日您老家的那几个茶商就要到京了,小的已经给城门那边打好了招呼,没人会查!” “嗯!” “接待他们的酒楼小的也联系好了,按六品官的待遇来接待,明日晚上您办完公务就可以见他们啦!” “你小子打小就聪明!”周亮舒服的笑道,五香汤被那下人一下一下的洒在双脚上,又温又香。 突然,一个小胡子师爷急步来到后堂。 “老爷!” 周亮慢慢睁开眼,懒懒散散的问道,“怎么了?” “有刁民来告状啊!” “什么?”周亮一下子坐起来,眉头紧皱,“什么刁民?告什么状啊?” “一个娘们儿!”师爷道,“破破烂烂的,还有一群刁民!” “嗨!一个娘们儿能用多大的冤屈啊?还告到顺天府衙门来?当老子是闲的没事干啊?赶走赶走!” “好了!”师爷点头,走到一旁召唤十来个衙役,匆匆走开。 衙门门前,聚集了很多人。 海瑞站在那女人身边,看了一眼对面的贵妇,眼中满是愤怒。 原来,他让下人去报官没报成,下人骑着马奔走在京师大路,被五城兵马司的人逮着一顿鞭子抽。 海瑞眼看不成,只好带着成群的人们直接来到衙门门前。 人群中有个五大三粗的黑脸男人默默的观察着海瑞。 “来了来了!” 衙门打开,从里面走出十几个佩刀的衙役。 “散了散了!”师爷喊道,“今儿官老爷忙,没时间审理案子!” 顿时人群躁动起来,这么大一个瓜来都来了,怎么可能就这样索然无味的离开呢? 海瑞上前一步问道,“周大人可是休沐了吗?” 明朝官员也是可以请假的! 除了守孝和各种节假日,比如元旦,冬至,元宵等节日有几天假之外,按照品级的不同一般的请假时间也各不相同。 当然这是后期,若在朱元璋手下你一年只有三五天休息日。 “你…你是何人?”师爷一下子惊慌道。 一般老百姓是根本不知得顺天府推官这种大官的姓名,眼前这人素衣打扮,一身贫相,怎么知道自家老爷的名字的? 顺天府推官六品,主管民事诉讼,品级不高,但好歹也是京官,还手握实权,因此非一般的六品小官可相提并论。 “你别管我是何人?如果周推官休沐了,休了几日?何日归来?” “若他不在,府丞大人是京府二把手,他在不在?他能管此事!” “大胆刁民!”师爷后退一步大喊,“大人休沐几日,什么时候回来关你何事?给我打!” 眼看几个衙役举着长棍就要打,围观群众彻底吵了起来,都向前推挤着,嘴里叫骂着,大有一股你动手我死这儿的架势。 因为来的路上他们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家都不相信一个女人会用肚子里的孩子去污蔑一个男人。 因此心理上大伙是站在怀孕女人这边的,可眼下官府二话不说就要打人驱散人群,他们就不乐意了。 “反了!你们反了!”师爷惊恐的看着眼前步步紧逼的人们,赶忙溜进去关上大门,跑着来到后院。 “大人!” “又他妈怎么了?几个刁民都解决不了吗?” 已经洗好了脚的周亮擦着脚。 “老爷,人群中好像有个读书人,不知道秀才还是贡生,举止言语颇为威严,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哦?” 周亮眼珠子转了转。 “换官服!” 如果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在中间,此事就不得不重视了。 不一会,升堂开门,孕妇和贵妇走了进来,海瑞被误以为是有功名的读书人,也被请了进来。 其他吃瓜群众就没这个福分了。 “升堂!” 衙役们排列在两侧,手持水火棍。 大堂上挂着“为民做主”的匾额,民字的下面被风吹日晒的快看不清了。 “威武!” 不一会,周亮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从后堂走出来。 他刚坐下来就看见海瑞其貌不凡,便质问道,“尔何人呐?” “在下只是国子监贡生而已!”海瑞鞠躬行礼。 国子监并不都是年轻学子,也有一些年岁大的,贡生中有一类叫选贡,就是地方上来的读书人,因为通常排资论辈,所以年岁就比较大。 贡生毕竟不是平民,周亮还是要态度好一些的。 “不在国子监逮着来这干什么呀?” “在下看到大街上此二女子争扯不断,甚至是动起手来了,因此建议他们告官,所以就跟着她们来了!” 周亮这才把目光移到俩女人身上。 “妇女人家能有什么事啊?” 孕妇这才把事情都一五一十交代出来。 原来,她是一商人家的独女,名叫张溆,又因为家里颇有家资,所以家人就没有催她嫁人,而是支持她找自己喜欢的人。 然后她就认识了一个男人,男人长的十分俊俏,翩翩有礼,所以二人很快就好上了,男人称自己也是商人之子。 再往后二人就偷吃禁果,女人怀上了,男人之前说自己会暴露之前来提亲,结果一走就消失不见。 后来肚子越来越多,女人便从家里搬出来,来到了姐姐家里一边躲避,一边找那个男人。 找着找着就找到京师来了。 结果却发现这男人早有家室,甚至还有四岁的儿子! 然后就是海瑞之前看到的那一幕了。 94章 海瑞(四) 周亮捋顺了事情的头尾,看向贵妇。 “你是何人?” “民妇李氏,拜见大人!” “这女人说她的孩子是你丈夫的,你怎么说?” 李氏狠戾的瞪了一眼李圆,随后道,“大人可知我丈夫是何人?” 周亮警惕看了看身边师爷,后者微微点头。 这京师大户人家,高官子女多的是,所以这些人都十分小心翼翼。 “是何人?” 张氏抬头挺胸,一副傲慢的样子。 “欧阳贺!其父乃是礼部郎中欧阳谷大人!” 海瑞微微一笑,静静的点了点头。 “啊!” 周亮大惊失色,瞬间没了淡定的样子。 六部郎中这个职位高不高? 不高,正五品而已。 但那可是六部的官啊! 整个六部的郎中加起来就那么20几个人! 而且这个职位的人一般外放出去那就是知府级别的大官起步。 “这…这…”张溆也被吓了一跳,惶恐的看看张氏,又看看海瑞。 他不知道海瑞是什么身份。 “叔!”张溆呼吸紧促道,“你快走吧!人家上面有人,别连累了你!” “我…我大不了就不告这官了,我…我回乡下老家生孩子去!” 话还没说完,眼泪便汪汪掉下来。 “呵!你告啊!你再告啊!”李氏双手叉腰道,“我怎么跟你说的?” “我家男人有的是给他投怀送抱的女人!还用得着他去勾引你吗?”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模样,就你那点家世,咱家狗子都比你尊贵!” 海瑞被这话激怒,握紧了拳头。 但他没有马上开口,他想看看推官是什么反应。 “这…这…”周亮的乌纱帽都戴歪了,“嘿嘿嘿!这…欧阳公子家世显赫,人品教养肯定也差不到哪去,是吧?” “是是是!”师爷赶忙捧哏。 “那…那这案子就没什么可审的嘛!肯定就是…你!” 周亮咆哮起来,手指着张溆道,“肯定是你认错了人!” “这位夫人说得对,欧阳公子肯定不是风流之人,就算…就算他是,也轮不到你这种贱商之女!” “定是你自己在外狗混,有了狗崽子就像攀高枝,是也不是!” 对此刻的周亮来说,这个案子的性质已经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案子了,他背后关系着自己的仕途。 他要做的不仅仅是把这案子办好,而且要办的极为漂亮,办的跟欧阳大人没有任何瓜葛。 这样他才好跟欧阳谷大人攀上关系嘛! 然后嘛…嘿嘿嘿,你懂的! “大人!”海瑞打断他。 “大人审案手段真是了得!竟然不传唤另一个涉案人员就定下结论,在下甚是佩服!” 周亮立刻就没了对李氏的慈眉善目,转而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 “大胆!” “你个老贡生胆敢咆哮公堂,来人,打!” 几个衙役得令后怒目而视,举着水火棍就冲海瑞而来。 “谁敢!” 海瑞的声音犹如一声惊雷,震的把那几个衙役顿在原地。 海瑞不紧不慢从怀里掏出牙牌。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一把扔给周亮。 牙牌拿在手上十分雅致,轻便又不失雅气。 这是明代官员们的“身份证”。 周亮拿过来,眼睛自动忽略过最上面的名字。 名字不重要,先看官职再说。 看着两行字,周亮的眼睛越睁越大拿着牙牌的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第一行:都察院右都御史。 第二行:刑部右侍郎。 后面的师爷好奇的探了探头,不明白这老东西为什么会有牙牌。 “这…这…” 周亮再看向最上面,那里明明白白的写着两个大字: 海瑞! 周亮犹如被一阵雷劈中,双脚无力的差点摔倒。 不对!不对! 再看一遍… 真tm是海瑞啊! 周亮一瞬间好像要哭出来。 这两个名字对大明官场形同瘟神一样恐怖,人人避而远之,生怕跟他一起工作。 海瑞一到那,百姓欢呼庆祝,官员们则痛哭流涕。 海瑞离开的时候就反过来了,官员们放鞭炮庆祝,相拥而泣,仿佛他们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而百姓们恨不得直接把海瑞绑在衙门大堂上,拦着不让他走。 “这…我…那…” 海瑞冷冷的看着他,等他主动开口说话。 “右大人…不是…海…海大人!” 周亮即便是有师爷扶着也无济于事,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周边的人们,衙役,李氏,张溆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 “下官拜见海侍郎!海御史!” 师爷这才看清楚掉在地上的那个牙牌。 紧接着他也跪了下去。 “下官有眼不识泰山…” “把牙牌捡起来!”海瑞温和道。 “是是是!” 周亮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走到海瑞面前,递着牙牌。 “为民做主!”海瑞举头看着那陈旧的匾额,“好一个为民做主的父母官呐!” 周亮紧闭着眼,心想今天出门怎么没看黄历呢! “太祖律,我大明官员之间无需跪拜,你起来吧!” “是是是!” 一旁的李氏,刚刚还趾高气昂的站着,下巴都要昂到天上去了,这会也乖乖下跪,神色紧张。 人外有人,官上有官。 张溆更是今天收到了太多的刺激,捂着发痛的肚子面色苍白。 “本来,我是不想亮明身份的,可看你的样子,若本官再沉默下去,这案子恐怕是再也不会审下去了,对不对?” “这…下官也…那个…” “你吃着百姓交的粮,穿着百姓织的衣裳,坐着百姓建的衙门!” “这样!”海瑞不想再说下去,“今日,这案子我旁听,你继续审!” 除了皇帝亲自下令交给锦衣卫和东厂的之外,刑部过问天下一切案件,海瑞这个刑部三把手,自然有资格旁听。 若非迫不得已,平常的海瑞不愿意动用自己的权力。 可眼下他再不干涉,恐怕过几天这张溆就会一尸两命了。 毕竟让这案子永远沾不上欧阳谷的最好办法就是杀人灭口。 不要以为海瑞不知道这些门门道道,官场的黑暗,人性的黑暗他见多了。 “大人!小的就是个六品小官,那…那欧阳谷大人我得罪不起啊!” “哦!”海瑞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得罪礼部郎中,你怕。得罪太祖律法,你不怕?” 周亮顿时无言以对。 “我…这律法条纹毕竟是死的嘛!”周亮道,“它不会明日过来绊我一脚,是不是?” “但欧阳大人会啊!” 95章 海瑞(五) “开门啊!” “怎么不让我们进去啊?” “就是就是,都等半天了都!” 黑脸男人站在人群中,左看看右看看大呼小叫的人们。 “海瑞啊海瑞!果然你到哪都会闹出动静!”黑脸男人摇摇头苦笑。 衙门内。 海瑞脸色铁青,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站在他前面的周亮颤颤巍巍,十分难为情。 “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就放我一马,成不成?” 让他得罪欧阳谷,审他儿子欧阳贺的案子,周亮是一点也不敢。 大家都在京城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礼部郎中怎么说也是朝廷大员,要捏死他一个顺天府推官,易如反掌。 海瑞的目光不在他身上,而是在张溆身上。 海瑞看出了她难受,又看看她的大肚子。 “你先别急着求情,给她找些厚衣,找个椅子坐下,再拿点热水!” 张溆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再加上挺着大肚子跪着,爱干净的周亮让人刚洗过这地面,又湿又冷。 “师爷!快去快去!”周亮回头摆手道。 师爷讨好的笑了笑,赶紧去使唤手下。 “先不论她是不是罪有应得,就单凭她那怀胎数月的大肚子,你竟无半分怜悯之心?” 海瑞指着鼻子骂起周亮来。 “对待孕妇尚且如此苛刻,便可见平日里对你母亲,你也好不到哪去!” 周亮低着头,看看张溆再看看海瑞,双手无力的在空中比划来比划去。 这不是在说案子吗?怎么又说到我老母头上去了? “我还兼着都察院的官职,我明日就派言官弹劾你!”海瑞怒火冲天。 “这…那个…这个” 周亮语无伦次,慌手慌脚的不知该做些什么,索性就直接给海瑞又跪下了。 被都察院二把手盯上,他手下的男那帮御史们还不得喷死他? 官职保不住是次要的,关键要背上虐待孕妇,不孝生母的名声,这一辈子他都别想升迁了。 话这东西啊,传着传着就会变味的! 甚至可能会变成他周亮让良家妇女怀孕了的传闻! “大人…大人您救救我呀!” “我再也不敢了!我…我明日就把老母从老家接回来,我…我天天给她洗脚,天天给她买肉吃!” “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啊!” 你惧怕高官是人之常情,审案不公是辜负职责,海瑞都可以理解,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无惧无畏,公平公正。 但你要没有人情味海瑞可就要鄙视你了。 “好!我给你机会!” 周亮猛地抬头,眼里冒出光。 “你马上传唤欧阳公子,当着群众的面,把这案子给审了,我就不计较你了!” 刚刚还想着要起死回生了的周亮瞬间崩溃。 不是,就不能给我个人走的路吗? 我tm太难了! “大人,我人微言轻…” “你别怕欧阳谷会报复你!首先,他儿子是不是有罪还不一定呢!”海瑞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其次,如果你真把他儿子给办了,我保你!” “我明日给陛下上奏疏,表扬你的英勇事迹,如此一来欧阳谷也不敢打你的主意!” “我明日是写弹劾的奏疏,还是表扬你的奏疏,你自己选!” 周亮怀疑自己听从了,回头看看师爷,后者点头没听错后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 “大人…此话当真?” 海瑞像哄孩子一样说道,“所以我让你当众审案啊!大家都看到了我在此,明日我就是想反悔也不能啊,是不是?” 反着海瑞来,得到欧阳谷好感,但被皇帝厌恶。 顺着海瑞来,得罪欧阳谷,但有机会得到皇帝的青睐。 这还犹豫什么啊! 该出手时就出手啊! 周亮猛地起身,拍了拍官服上的水渍。 “欧阳你个锤子的!” “来人呐!给老子把欧阳贺给绑过来!” 李氏看着眼前的一切,捂着嘴巴的手难掩她震惊不已的表情。 …… “学生拜见…” “拜你个锤子!跪下!”周亮一声大喊,一下子把欧阳贺给弄的一头雾水。 “大人,学生是国子监的学生,我有见官不跪之权!” “权你个锤子!”周亮指着他,“你小子现在是嫌疑犯,跪下乖乖听审!” 衙门大门已经大开,几个衙役横举着水火棍,阻挡着伸头伸脖子的围观群众。 黑脸男人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看着一旁静静坐在椅子上的海瑞,默默一笑。 “大人,我…” “我什么我?好,你不跪是吧?来啊,让他跪下!” “唉唉唉,不是,我老子是欧阳…” “你老子痛痒也没用,跪下!” 三衙役走过来,三下五除二就控制着欧阳贺跪下了。 李氏站在一旁,举着手想说点什么,可却看到周亮咬牙切齿的表情,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已经猜到了会发生什么。 “我们废话少说!”周亮撸起袖子,“这张溆女士,控告你侵犯了她,指使她有孕在身,你认不认?” 好家伙! 本来二人你情我愿的事,在周亮嘴里直接变成了侵犯之事。 反正已经得罪欧阳谷了,我也就不怕那点分寸了,直接往最重的判! 这是周亮的想法。 “怎么可能!”欧阳贺立马否认道,“我根本就不认识她!哎,你谁啊,无缘无故你可休要冤枉我!” “你…我们明明就…” “啪!”周亮猛地一拍醒堂木,对着张溆说道,“张溆,本官知道你不会冤枉别人!你不用说别的,你就说有没有证据?” “只要有证据能证明他侵犯你,你放心!”周亮举手指了指那块匾额,“本宫一定会照着这四个字,为你做主!” “我…我…” 眼看张溆有些犹豫,海瑞觉得帮她下决心。 “张溆,你要明白,如果你无法证明孩子父亲是他,那么你就是污蔑之罪!” “你孩子还没落地,就已经是贱籍在身了!” 其实海瑞在侧面提醒他,如果不趁着我给你做主这个机会彻底把欧阳贺打入大牢,以后他们家就会报复你的。 张溆下定了决心,坚毅的点点头。 “大人!我有证据!” “哦,说来听听!” 张溆低头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再转头看了看欧阳贺。 对方慌张失措的样子,终于让她丢掉了幻想。 如果对面是个男人,根本就不会成亲之前碰自己。 “大人!欧阳贺肚脐眼上方,有胎记!” 围观群众爆发出一阵阵“嚯!”的声音,大家都上前挤了挤,准备亲眼看看这临终时刻。 衙役们挡不住人群的躁动,连连后退。 “肃静!” 周亮怒拍醒堂木。 “大人!她…这女人是疯的!她信口雌黄!她污蔑…” “污蔑你个锤子!是真是假,脱了衣服看看不就知道了?” “脱!” 底下的人群也鼓动起来。 “脱!脱!脱!” 李氏看丈夫唯唯诺诺的,难以置信,一股热泪涌上眼眶。 合着原来你来真的啊! “不脱是吧?”周亮看欧阳贺迟迟没有动作,便下令道,“来啊,给他扒了!” 衙役们直接上手,扒拉着欧阳的上衣。 不一会,人就光着膀子呆立在那里。 周亮走到身前一看,嘿!还真有个指甲盖大小的胎记就在肚脐眼上。 “来,把他转过去,给百姓们看看!” 这一下更是那一小块胎记被最前面的人看的清清楚楚。 “好家伙!还真有胎记!” 欧阳贺欲哭无泪,不敢看自己的正妻,更不敢看其他人,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证据确凿!欧阳贺侵犯民女,罪不可恕!” “带下去,打入大牢!” 四个衙役上前把欧阳贺扛起来,扛猪去屠宰似的就带了下去。 下去的路上欧阳贺还在大喊“我没有侵犯,我们是自愿的!冤枉啊!” 之后,周亮给了些银子,让她买身衣服,找个住几天的地方,自己会派人去她老家把他家人叫过来。 走到衙门口,海瑞正准备离去,还未散开的人群看到送海瑞出来的周亮,纷纷欢呼着。 “真是父母官呐!” “大人是个好官!” “青天大老爷!” 人们好一阵之后才离开,今天所有人都知道了京师有个周老爷是个大好官。 看着这些人的背影,周亮脸红了一圈,羞愧的连连苦笑。 海瑞笑的很舒畅,他看着周亮说道,“看吧!做个好官没那么难!” “是是是!”周亮连忙赞同。 “为老百姓说两句好话,人家一辈子感恩戴德!给他们主持公道,没什么坏处!” “大人说的是!” “明日我就写奏疏,好好表扬你!” 周亮如释重负,赶忙抱拳。 “谢大人!” 说完海瑞也握住下人睇来的缰绳,骑着高慢慢离开。 身后的周亮久久立在原地,若有所思。 时间已经过了午时,夕阳的红色已经开始出现了。 这阳光,甚是暖心。 “师爷!” “老爷!” “告诉那些我老家的商人,以后不要来了!” “让他们别再走我的门路了!” 96 章 锦衣卫密报 “哈哈哈!” “不愧是海刚峰啊!” 北镇抚司衙门,大堂。 朱时泰坐在椅子上嗑着瓜子,面前的桌上还摆着几盘小菜和一壶酒。 在桌子旁,黑脸锦衣卫拱着身子,正在给朱时泰讲述着所见所闻。 “海瑞是真刚啊!”朱时泰笑道,“陛下放他出来不到半年,所到之处鸡飞狗跳!” “实话实说,跟这种人搭班子,换我我也不乐意!” 海瑞自从担任刑部右侍郎以来,朱载坖给了他一个任务,那就是把前朝那些冤假错案都重新审理一遍。 所以,自嘉靖朝无数个案卷被翻了出来,海瑞带着手下没日没夜的过目,有疑点的,证据不足的案件通通给翻了出来。 结果十分惊人,足足有130多份冤假错案。 连朱载坖都被震惊到了。 要知道这可仅仅是在刑部有存档的案子,那地方上那些小案件呢? 一时间,朝廷震动,刑部更是忙成了孙子,天天加班加点的重新审理过往的案件。 “老大,这海瑞无惧无畏,谁都敢得罪,京师这么个卧虎藏龙的地方,他要闹出的动静可不会越来越小啊!” 锦衣卫和东厂在每一个高官家里,或者住宅附近都有眼线,朱载坖并没有因为海瑞的历史名声而对他特殊对待。 本来,这黑脸锦衣卫也没有刻意跟踪海瑞,只是恰好碰到了昨日的案子而已,于是就观察了一会,今日就给朱时泰汇报了。 “陛下还是很看重海瑞的!”朱时泰思考了一会,“还是跟往常一样,观察就行了,不要暴露!” “只要没人找他的麻烦,那就随他去吧!” 黑脸不解的看了一眼朱时泰,只好拱手领命。 锦衣卫的眼线也不是天天偷听人家说什么吃什么,穿什么颜色的内裤,他们没这么神通广大的。 日常情况就是这些眼线都会观察这些官员,然后觉得不对劲,或者有必要上报的情况才会报告。 只有确切的命令下来了之后,他们才会更仔细的监视,像偷听,翻书桌,截获信件这样的操作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会出现。 朱时泰知道皇帝要的就是海瑞的鸡飞狗跳! 因为这样的人太适合当一把刀子使用了,无论是皇帝还是内阁那群人都想利用他,但朱时泰要保证这把刀只握在皇帝手中。 “哎!如果他是我手下,我也会忍不住往死里用他的!” 朱时泰感叹一声,伸手拿起桌上的瓜子,继续嗑起来。 黑脸锦衣卫眼看没什么事了,准备告退。 刚行完礼,还没迈开步,就有一个千户急匆匆冲进大堂,来到朱时泰身边,递给几个文书。 “老大!九边军镇的!” 翘着腿,吃着瓜子的朱时泰立刻放下手中的瓜子,表情也严肃起来,嘴唇上几片瓜子皮粘着。 “终于来了!” 拿过文书,朱时泰一封一封的翻阅着,目光飞速游走在上面的文字之间。 纸张“哗哗哗”的发出着摩擦声,朱时泰越看越高兴! 终于等到你! “进宫面圣!” …… 冯保闭着眼嘴里念叨着什么,站在乾清宫门口。 皇帝不喜欢办公的时候有人在身旁,因此平常皇帝批阅奏疏的时候冯保只好站在外面。 并且还要随叫随到,以及各种情都要了然在心,比如今天有多少奏疏呈上来啊??宫里太监宫女的情况呢?京师的粮价如何呀?六部大臣们有没有打架啦等等。 冯保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应该知道这些东西,也不知道皇帝问的都是这些零碎的芝麻小事。 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竟然每天忙着应付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冯公公!” 一声招呼让冯保惊醒,一下子就没了睡意。 定睛一看是锦衣卫指挥使朱时泰。 “朱指挥使!” “在下有要事禀报陛下,麻烦您通告一声!” “好好好!”冯保满脸笑意,转身就走进乾清宫。 不一会,他便走了出来。 “朱指挥使,可以进去了!” “谢冯公公!”朱时泰点头感谢,摆弄了一下飞鱼服的衣裙,确认没有瓜子皮后才走进去。 刚刚来的路上他才发现嘴唇上的那几片瓜子皮,差点没给他吓死。 冯保看着穿红着绿的朱时泰,眼中冒出几分嫉妒,咬咬牙。 他的猜想终于被确认了,那就是他再也不可能掌控北镇抚司了。 自从彻查京营开始,皇帝就“暂时”把北镇抚司交给了朱时泰,可已经几个月时间过去了,皇帝丝毫没有把北镇抚司还给司礼监的意思。 锦衣卫恐怕要恢复最初的样子了。 证据就是朱时泰身上御赐的飞鱼服。 “臣,朱时泰参见陛下!” “免礼!”朱载坖正在批阅奏书,头都没抬就问,“你有什么惊喜给朕啊?” 朱时泰无声一笑,举起手中的文书。 “陛下猜对了,这真的是惊喜!而且是您等了很久的!” 停下手中笔,朱载坖猛地抬头。 “成了?” “成了!” “拿过来,朕亲自看看!” 朱时泰急忙把文书递上去。 朱载坖飞速看完,高兴的一拍桌面而起身。 “好!” “好得很!” “锦衣卫已经出动了吗?” “回陛下,人已经被控制起来了?要不要即刻押送京师?” “那肯定啊!”朱载坖笑道,“人都拿了就那么干放着啊?七天内押入京师!” “是!” 文书上写的是什么? 是字。 调个皮嘿嘿嘿… 那是锦衣卫的密报。 上面写的是九边军镇的几个总兵们贪赃枉法,收受贿赂,侵吞军田,西屯军饷的罪状。 并且连带着朱载坖之前接见的副总兵们弹劾其他军队高层军官的奏疏。 九边总兵这会已经被早就派去的锦衣卫给拿了,副总兵们的奏疏并没有按照流程走通政司这边,而是直接跟着锦衣卫密报来到了朱载坖面前。 并且因为朱载坖之前就和副总兵们通了气,总兵被逮捕并没有引起九边的混乱,副总兵们迅速接管军防,稳住了场子。 “好!锦衣卫干的不错!”朱载坖高兴道。 “锦衣卫只是尽责而已,不敢领陛下夸奖!” 朱时泰其实内心已经乐开了花。 他老子已经去了南京,以钦差的身份调查南京锦衣卫。 肯定又会捅出很大的乱子。 因此朱时泰这个时候最需要立功,给自己,给朱家增加更多自保的机会。 97章 押解进京 四月的清晨,空气鲜如新泉水,闻一口让人心旷神怡,耳目清新。 高拱府上的下人们还没有起来,他就已经起床了,这是他一直保持的习惯。 想当年自己没日没夜的背书之时,自己近乎抛弃了睡眠,早起也就变成了一种本能。 他脸上的毛孔很大,也许是因为每日用冷水洗脸的原因吧,也可能是因为上了年纪的原因。 人们说他人如其名,又高又难拱,岂止是个子和脾气,他连表情都是一副臭样子,就像现在,明明就是闭目养神的坐着,但远远的看上去就很冷漠。 “徐阶啊徐阶!不管你乐不乐意,那首辅之位都是我的,你也老大不小了,该给我们这些后来者让位了!” 主要是朱载坖的态度,让高拱本来就跃跃欲试的野心又加了几把强心针。 虽然皇帝明着没有斥责徐阶,前不久还让他负责主修世宗实录,看似这位大明首辅依然权柄赫赫,不可一世,但只有这些内阁的人知道,徐阶在这一年之内肯定会退养。 高拱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 在七月之前,徐阶若是主动退养,自己不会咬着不放。 可到时候还赖着不走,自己手下的那群人也不是吃素的,管你是首辅还是次辅,照样能给你弄下去。 李春芳?高拱手下的人能把他屎都给骂出来! “我有什么底气?皇帝就是我的底气!”高拱心想到这里,握紧了拳头,重重的捶在了红木桌面上。 “本以为这小子就是一个小白鼠,没想到上位以来的表现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斩贪官,重组内阁和六部,震慑勋贵,洗牌兵部,用赵贞吉和海瑞纠察百官,让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争斗!” “掌握京营,重编皇城护卫,收复英国公,成国公二家,打服朵颜三卫!” 这和之前小绵羊朱载坖完全不一样。 高拱一方面忌惮这样的皇帝,不仅仅是因为君臣本分,更是因为现在的朱载坖更杀伐果断了,自己和他之间的师生情早晚有用完的一天。 不能仗着自己是帝师就为所欲为。 当然可以的话高拱是不会拒绝试试的… 一方面他又看到皇帝的改革之心,欣喜若狂。 改革是不是会得罪人? 而得罪人正是我高拱最擅长的事啊! “我一辈子都在得罪人!学生时同窗们不喜欢我,当了官,同僚们也都不喜欢我!从翰林院,国子监再到六部各内阁!” “这么多年老子靠的是什么?” “靠的就是坚韧不拔!靠的就是头铁!” 高拱是治国之才,但脾气嘛… 他是那种你对他好,他也对你好,但给他记恨上一次,一辈子都会报复你的那种人。 等自己得到那个首辅宝座,自己心里的抱负,这么多年一直想治国治民的各种想法,都可以展开了。 多年后的高拱,回想起皇帝之后的一系列改革,回想起那一段腥风血雨的几年,弥留之际的他才想明白,自己当初的这个想法是多么的可笑。 朱载坖的所思所为远远超出了高拱都没有料想的程度。 后世的历史教科书上,把这一段时间称为隆庆大变革,是整个大明乃至整个世界局势突如其变的三十五年。 高拱慢慢起身,身上是豪华丝绸睡衣,看上去就又柔又滑,早上的天气确实冷,但多年冷水洗脸洗浴的高拱已经免疫了这些冷冻的刺激,此刻他穿着一件薄睡衣就来到了后院了。 他开始打太极。 很早高拱就开始锻炼身体,立志要成为天下名臣的他知道,身子骨硬朗,长寿是成为一名名臣的基础条件。 纵观历史上的那些名臣,哪一个不是活的长久,哪一个不是身体健康。 最朴素的一个道理,寿命短你也没有足够的经历成不了名臣啊! 当然,如果你是霍去病,周瑜那种年纪轻轻就名震天下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高拱步伐飘逸,动作灵活,身体柔韧且充满力量感,他是河南人,典型的北方糙汉子,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又硬气。 打完收工。 一套动作下来,高拱血液热了起来,身子暖和了起来,这时候正是读书的好时机。 跟张居正每日必读左传一样,高拱也每日一大早就会读资治通鉴。 高拱的双手关节肿胀,手背的皮肤看不出血管,反而满满的都是褶皱和大大小小的伤疤。 “嗯!” “我可以当王安石!因为当今圣上可不是宋神宗!一旦走上变法之路,陛下断然不会负我!我的家人!” 突然,他停下翻阅着书页的手指,向对面的屋子望过去。 他不仅比王安石更强硬,背后的支持更强大,他也没有王安石一样顾虑的家族。 高拱至今尚无子嗣! 至今和一个糟糠之妻,没能耕耘出一儿半女。 高拱没有后顾之忧。 “如果我是皇帝,我也会让高拱这样的人去主持变法!” 轻叹一口气,抿了抿嘴,高拱继续看书。 突然,宅子外传来一阵阵马蹄声,还有吱呀吱呀的马车轮子发出的声音。 一大早,大部分人还没醒来呢,谁啊这是? 好奇的高拱拿着书本,快速来到前门,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这一阵噪音也吵醒了府里的下人,几个下人揉着眼睛走出来。 映入高拱眼帘的是长长的一排押解人犯的车队,身着飞鱼服,腰间佩刀和戴弓的锦衣卫骑兵护着前进。 “哎!我是吏部尚书高拱,下来一个回话!” 一个锦衣卫听到是高尚书,立刻下马拱手。 “卑职参见尚书大人!” “这都是谁啊?”高拱皱着眉头,“锦衣卫这么大阵仗?” 那锦衣卫茫然抬头。 “高尚书不知情吗?” “什么呀?” “这些九边押解进京的军官们呐!贪污腐败,侵占军田,甚至还有砸大明报社的!” …… 兄弟们,今天回新疆老家。 上海到新疆两天的火车之旅,我会在车上努码子存稿的。 这两天大伙理解理解,14号咱们开始恢复正常更新哈! 爱你们! 木啊! 98章 通通夷三族! 第二日,大朝会。 朱载坖面无表情的坐在龙椅上,托着下巴。 下面的文武百官都低着头,忐忑不安。 话说是文武百官,但这个时期能上朝的武官基本上都是勋贵们。 连戚继光和马芳都还上不了大朝会。 最前面的徐阶闭着眼,昏昏欲睡。 自从朱载坖御驾亲征回来后,徐阶就一直是这个状态,国事也撒手不管了,基本上都是李春芳在处理。 “发生了什么事?诸位应该都听说了吧?”朱载坖道。 百官们纷纷点头。 被押解进京的九边重镇的武将们,足足有30多个人。 有贪污的,有倒卖人口和器械的,有侵占军田的,有私吞军饷的。 最让朱载坖忍无可忍的有两件事。 第一,大明报社被砸。 大明报社可是朱载坖的私人产业,并不属于朝廷机构。 你把报社给砸了,不就是直接打朱载坖的脸吗? 朱载坖是真的没想到这些人连这样的事都干的出来。 第二件事,就是杀良冒功。九边的锦衣卫和副总兵,还有现在负责大明报社的太监们的一起调查,发现了好几个镇居然这几年一直都有杀平民百姓领赏的行为! “都哑巴了?” 想到这里,朱载坖突然暴怒道。 “朕还是裕王之时,常听民间风言,说边关将士杀敌不行,杀自己人倒是刀子利落的很!” “本以为只是传言,没想到是真的!” 杨博出列,跪下请罪。 “陛下,边关重镇竟然出了如此丧尽天良之事,臣身为兵部尚书,竟然毫无察觉,请陛下治罪!” 朱载坖望着杨博,手指敲打着龙椅扶手。 说实话,杨博任兵部尚书不到半年,这些事情还怪罪不到他头上。 但是… 朱载坖想要把事情搞大,就不能再庇护他。 “虽然你杨博接管兵部不到半年,但是你也是老军务了!”朱载坖道,“边关的军事,内阁里面没有人比你更了然于心。” “这么多年都在跟军务打交道,难道这些事你就一点都没有耳闻吗?” “而且你负责的军田不纳粮,除了蓟州镇之外其他军镇推行的也不好!尽是欺上瞒下的谎报!” 其他军镇这项政策是表面上推行下去了,但底层的军户们仍然变着花样的被压榨。 朱载坖语气平稳,并没有太明显的指责之意。 杨博也明白,这么多人落案,自己这个全国军务一把手不领点罪,皇帝也不好大规模的查。 “臣知罪!臣该死!” “死倒是不至于!”朱载坖站起身,缓缓走下台阶。 “罚俸半年,摘了你兵部尚书的职务,但仍在这个位子上工作!眼前这些事情有个结果之前,你还不能离开兵部!” 走个形式嘛,意思意思也就够了。 罚了俸禄,再摘了官职,等完事之后官复原职就是朱载坖一句话的事。 杨博再次叩头。 “臣谢过陛下,臣定会戴罪立功,好好整治一顿九边军镇!” 怪罪完了最高军事人物,那接下来就该问责下面的人了。 “陈洪!” “奴婢在!” 陈洪表情惊恐,呼吸紧促。 当他听到大明报社被砸了的消息时,整个人差点晕过去。 这个事情,皇帝真追究下来,砍了自己脑袋都不冤枉。 “朕大明大明报社交给你,意在让边境百姓能听到朝廷的声音,不再让他们的田地被侵占,军户们能吃饱肚子,让将士们的俸禄不再被克扣。” 朱载坖本来以为,有了大明报社,朝廷的政令脱离行政体系,直接传达到民众耳朵里,那些贪官污吏也好忌惮一些。 但他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还敢胡作非为。 这让他想到了那句话,当利益足够高时,这些人甚至生命都可以出卖。 “陛下请治罪!奴婢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陈洪“砰砰砰”的磕头声传进冯保耳朵里,让他愉悦的想笑出来。 “你死了有什么用?”朱载坖厉声道,“大明报社被砸,相当于朕被人抽了一耳光,皇帝的威严何在?你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了?”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请陛下给奴婢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那些下面的人,奴婢一定好好收拾他们!” “来人!” 随着朱载坖一声令下,几个锦衣卫走进皇极殿。 “把这狗奴婢拖出去,打四十大板!” 陈洪劫后余生,长舒一口气。 皇帝还愿意罚他,就说明自己还有的救。 说明皇帝同意了自己刚刚戴罪立功的请求。 “奴婢谢过陛下!” 几个锦衣卫拖着陈洪出去,不一会便传来挨板子的声音。 朱载坖坐回龙椅上,开始下一步安排。 “刑部!” 毛恺出列,俯身听命。 “先把杀良冒功的那几个军官给砍了,而后通通夷三族!”朱载坖咬牙切齿的说道。 “大明百姓没死在鞑子的弯刀之下,却死在自己人的军刀之下,这是莫大的耻辱!” “朕不管这些人有什么功绩,有什么苦劳,就算是家有百岁老母,也给他砍了!” 朱载坖暴怒,怒喝之声让下面的官员们缩了缩脖子。 这位爷看着挺和蔼可亲的,实则骨子里跟汉武帝一样是个暴君。 区别就是他不会像汉武帝那样杀丞相跟换袜子一样频繁,但是对下面的人朱载坖可谓是狠的不要不要的。 “臣领旨,刑部一定以最快速度办!” 说完,朱载坖把目光缓缓移到赵贞吉身上。 “都察院!” “臣在!” 赵贞吉和海瑞上前道。 “每一年都有御史到地方上去,边关更是派去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御史们,难道这么多年他们就没发现边关有这些情况吗?” 赵贞吉回答道,“回陛下,要说他们没有发现,臣不信!” “臣一定好好整顿一番都察院,看看到底有多少人良心被黑了!” 朱载坖点头,十分满意。 认错不是万能药,认错之后如何改正才是关键。 “这些案子中,查到最早的从嘉靖43年开始,那就从那一年被派到九边的御史们都召回来,一个一个查!” “臣领旨!” 99章 好机会! 御史言官们近半年时间来都被海瑞和赵贞吉压的死死地,不敢再像嘉靖朝那样随便乱喷。 这倒是让朱载坖道耳朵清净了不少。 但这些御史并非都是好东西,每一年他们都会去地方上视察工作。 要说他们对九边发生的这些事,朱载坖的脚趾头都不信。 那就有没有受贿,被那些军官收买的人? 肯定有啊! 朕趁着这次机会清理一下九边,御史言官们也顺带清理一下,很合理吧! 这时,被打的狗血淋头的陈洪一瘸一拐的走进来。 百官们看到他被打的不成人的样子,本就提心吊胆的心又哆嗦了一下。 “奴婢…奴婢谢陛下赏罚!” 朱载坖皱着眉头,并没有被陈洪这样子搞得心软。 “滚下去,办好你的差事!” “是是是!” 冯保使了个眼色,司礼监几小太监赶忙过去搀扶起陈洪。 一瘸一拐的陈洪走过的地方留下带血的脚印。 等走出皇极殿,陈洪怒的一下甩开那些小太监,咬牙切齿的独自一人走着。 他的眼中满是愤怒和恨意,却并没有疼痛带来的折磨。 皇极殿内,朱载坖继续说着话。 “敢砸朕的大明报社?好啊!好得很!” “有胆子!是个好汉!” “朕就喜欢胆子大的人,就喜欢铁骨头硬汉子!” 顿时,徐阶猛然惊醒。 听到这话的张居正,高拱等人感觉眼前的皇帝有那么一刻被嘉靖附体了一样。 这语调,这发怒的狰狞之目,确认完毕,是嘉靖亲生的! “传旨!” “整个顺天府,都推行大明日报,每一个县都开设大明报社,年底之前,报纸必须覆盖顺天府所有县!” “国子监,翰林院那些整天抄抄写写的学子们都放出来,写什么不是写?让他们也写一写朕的话语!” 朱载坖这一股倔强气上来了。 你不是砸我报社吗? 好! 我正好借这个借口扩大报纸的影响力! 其实朱载坖想过整个北方都推行报纸。 但现在财政预算年年赤字,一下子推行报纸,增加那么多人手,钱从哪来? 哎,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呐! 这一年就靠藩王们凑的银子,凑合着过吧! “你们也都知道!”朱载坖话锋一转,“鞑靼俺答汗,在新年第一天就侵犯山西!” “眼下,九边重镇,除了蓟州镇之外几乎每一个镇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朵颜三卫安定了,辽东暂时也没什么出不了什么乱子!” “那我们就该把注意力集中到俺答身上了!” 朱载坖言毕,张居正便出来道,“陛下所言甚是,眼下处理了边关这么大军官,臣担心俺答老贼趁虚而入!” “那应该怎么办呢?”朱载坖装傻道。 “臣请求陛下,由兵部推荐人选,陛下亲自筛选一批武将入驻九边,充实军队名额,安定国防!” 这不,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朱载坖刚刚打哈切,张居正就给他递了枕头。 这不正好朕就可以安插自己人了嘛! 正好,内军和京营出征打了个大胜仗回来,基本上可以说是每一个人都有功。 回来之日他们的军饷是给了,由朱载坖的内帑出钱。 那现在给这些有功将士再升个官也很合理吧! 这样一来九边的整个中高层不都是朱载坖自己的人了吗? “嗯!张居正所言有理!准了!” 朝臣质疑的话有张居正在前面挡着。 其实整个换血九边的行动就是由朱载坖主导的。 为的就是对付鞑靼。 蓟州镇这边这几年出不了什么事,辽东那边也是,老奴还是个小屁孩呢! 那么朱载坖要担心的就是俺答汗这个老东西了。 历史上,就在这一年九月,鞑靼入侵,发生了惨绝人寰的石州之屠。 鞑靼近十万人马一路突破,在大明境内烧杀抢掠,在石州更是屠杀近五万男女老少。 更tmd气人的是,俺答汗那边有几个汉奸,也就是叛逃到草原的汉人。 这几个人跟白莲教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历史上,明朝在机缘巧合之中达成了隆庆议和,跟鞑靼部停止兵戈数十年。 其中一项条件就是俺答要交出几个汉奸,还有一众白莲教信徒。 而朱载坖要日后全心全意对付南方士绅集团,北方就得不出乱子,乖乖安定。 所以俺答汗必须死! 不是死于其他原因,而是要死在明军的刀下。 只有这样明朝才能彻底推翻黄金家族的统治,彻底覆灭北元。 之后就可以再慢慢收复群龙无首的蒙古草原。 “退朝!” 朱载坖头也不回地离开皇极殿。 徐阶望着朱载坖离开的背影,心中的那个冲动只能被暂时摁下来了。 这位爷登基以来真的是一件接着一件,大事小事就没消停过。 徐阶觉得自己在嘉靖朝任首辅的那几年都没有这几个月累过。 众人纷纷退出皇极殿,各回各衙。 张居正回到兵部衙门,立马找几个人过来开始翻找兵册。 皇帝已经放出了声音。 这正是给戚继光和谭纶某得圣宠的好时机! 御驾亲征回来后,戚继光带着浙军呆在京师,偶尔跟皇帝去军器局研究一些武器和火器。 谭纶,本来张居正为他想在兵部谋个差事,但朱载坖没有同意,谭纶只好在京师过悠闲日子。 现在正是把他们推荐到九边重镇的机会! 而其实这两个人也正在朱载坖的打算之中。 安定鞑靼,弄死俺答汗更是关系到朱载坖正在写的大明第一个五年计划,是关键中的关键。 100章 王崇古 第二日。 乾清宫内,戚继光和谭纶正在忐忑不安的坐在椅子上。 眼前的御案上摆着上好的瓷器,上面有着青色的龙像,那条龙眼睛炯炯有神,看的谭纶一时恍惚。 里面泡的是皇帝最爱喝的茉莉茶。 御案刻着龙纹的桌腿很是粗壮,看着就感觉万斤沉重,上面的黑漆非常锃亮。 今日,他们被皇帝召见。 上次接见他们的是张居正,当今皇帝众人皆知的心腹。 自从那一日,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二人是张居正的人,更知道了二人从此以后将平步青云,前途无量。 而且此二人本身就军功赫赫的情况下,很多人已经开始将他们视为隆庆一朝的军队领军人物。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阵脚步声。 戚继光和谭纶以为是皇帝来了,赶忙起身拍了拍衣裙,准备行礼。 首先迈进门的是冯保那无声的脚步,接着跟进来的是稳健且沉重的一双脚。 “王大人?” 谭纶首先认出此人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崇古! 跟胡宗宪一样的重量级人物!明朝的一员封疆大吏! “王大人?”戚继光先是疑惑的看了看谭纶,而后反应过来看着眼前的老人道,“莫非是王崇古王总督?” 王崇古捻须一笑,说道,“哈哈哈,子理,你小子变了大样啊!” “想必这位就是戚将军吧!果然是一身英雄气啊!” 此刻的王崇古年龄比戚继光大12岁,比谭纶大5岁,而且官职都比他们大很多。 刚刚戚继光说他是王总督,这个时候的王崇古统领西北几个省的军政大权,特别是西北地区跟鞑靼,还有河套地区的蒙古人的防备上,整个大明都找不出比他更优秀的人。 如果说浙直总督胡宗宪是东南一柱,那么说一声王崇古是西北支柱,完全不过分。 历史上,他最大的成就便是在俺答封贡上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当时朝廷很多人拿嘉靖朝的先例,说不应该封贡俺答。 但是身处边境前线的王崇古上书,坚决支持封贡,最后达成了这历史性的大明和鞑靼的和解。 再有就是河套地区,此时已经不在大明手里了,王崇古不断的安抚这片地区的蒙古人和各少数民族,才有了长达十几年的和平时光。 “晚辈参见王总督!” “晚辈参见王总督!” 戚继光,谭纶二人又激动又高兴的行礼道。 毕竟这位可是大明官场上的巨星级人物,在偶像面前,已经算是国之重臣的戚谭二人也跟小孩子一样高兴。 “哈哈哈哈!二位不必如此!” “王某也不过五十岁,不比你们大多少,你们自称晚辈可是嫌弃我是老骨头了?” 一旁的冯保插话道,“王大人可不老!五十岁正是一名臣子的黄金岁月啊!” “您老还要辅佐陛下几十年呢!” 王崇古咧嘴一笑。 “当今圣上雄心壮志,我这个老东西还真想多干几年,沾些明君之光捞点名声哦!” “哈哈哈哈!” 众人哈哈大笑,场面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王崇古看上去不像是久经沙场的人,脸色红润,有光泽,语气也坚韧有力,完全不像是五十岁的老人。 众人纷纷拥着王崇古落座,他也不推辞,上去就坐上了。 “各位,陛下正在忙着一些事,您三位稍等,陛下等会就来!” “咱家也去陛下那边了!” “冯公公慢走!” 等冯保离开,乾清宫内就只剩下他们三人了。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谭纶看看左右两边的人,戚继光,皇帝都亲口说的练兵如神的人物。 他就是那种你给他什么兵种,他都能练出好兵的军事天才。 王崇古是个老军务,西北支柱,资历和威望不可忽视。 自己则是大明壮年一代的军事人物,甚至他自己心里也觉得,未来几年很有希望接任兵部尚书。 毕竟杨博那个老骨头年纪也大了,没有几年仕途了。 这三人出现在同一个场合,要说没有什么用意,谁也不信。 “王大人,您老觉得我们三人同时被陛下召见,是因为什么呢?” 谭纶打破这安静的气氛道。 王崇古看看他们两个,想了想道,“肯定跟西北军务有关!” 这不是废话嘛! “昨日,砍了三十多个边关军官,此刻已经入夏,正是俺答犯边最密集的时候!” “因此,想来我们三人可能要被派到西北重镇,一起共事了!” 王崇古分析道。 戚继光认同的点点头。 谭纶道,“东南开海不久,效果便十分良好!近段时间的倭寇之乱比往年少了很多!” “相信再过半年,东南便会安静了。那么北方就是朝廷未来几年的重点工作了!就” 戚继光其实在刚刚到达京师的时候,就或多或少猜到自己未来的职业生涯了。 新帝刚刚继位就召他进京,这个信号本来就很不一般。 再加上之后的彻查京营,剩下来的算是青壮年军队了,但是没见过血。 所以后来皇帝御驾亲征,一来是为了锻炼京营,二来就是因为自己。 这一战下来,皇帝和自己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很多,亲切了不少。 那么他和张居正之间的特殊关系…… 张居正一定是未来的内阁首辅,再不济也是次辅。 而过几年自己再立军功,再上几个台阶。 到时候,文官之首和武将头子,断然不能再过去那样关系好了。 所以昨日张居正派兵部的人来找自己的时候,戚继光十分忐忑。 这份忐忑持续到现在。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呢?” “皇帝为什么似乎不在意这件事?” “如果他在乎的话,张居正为什么还兼任着兵部左侍郎?这也是张居正自从聂门大捷之后还跟往常一样和自己来往的原因?” 戚继光不顾王崇古和谭纶二人的侃侃而谈,低着头思考着。 皇帝的用意实在是猜不明白,真的猜不明白。 起码戚继光自己想不明白。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说话声。 “聊的这么热闹,都在聊什么呢?” 101章 三人组合 朱载坖突然驾到。 “臣等参见陛下!” “免礼!免礼!” 等朱载坖落座,众人也才缓缓坐下。 几个小太监上了几盘小点心,再拿来满满一大壶茶壶。 朱载坖指着茶壶笑道,“今日啊,咱们君臣几个要高谈阔论许久!所以朕就备了一大壶茶,我们边喝边聊!” 朱载坖酷爱茉莉茶,几乎整日的饮品都是这个。 他自己也不吝啬,也不管别人喜不喜欢这个口味,每当和朝臣们商议国事的时候都会上茉莉花茶。 “臣等谢过陛下!” “召你们三位过来呢!”朱载坖道,“一句话,就是为了在日后对付鞑靼!” 三人一愣,准备喝茶的动作顿时停住。 虽然事先三人都有预料,但皇帝亲口说出来的时候,他们心里还是有些兴奋。 这意味着他们三人日后立功的机会将大大增加。 虽然他们都不是贪功名利之人,但又谁能拒绝自己的功劳谱上多添几笔呢? “注意朕的用词!”朱载坖清调,“是对付鞑靼!不是防备鞑靼!” “朕绝不会再龟缩防守!大明对鞑靼的窝囊气已经受够了!” 三人齐齐点头。 大明近200多年历史上最让它头疼的,跟大明对敌时间最长的不是瓦剌,不是女真,是鞑靼部。 瓦剌在土木堡之变之后很快衰弱,草原的霸权又回到了鞑靼手中。 自孝宗一朝开始,鞑靼就开始频繁骚扰边境。 之后朱厚照御驾亲征打败了鞑靼部,他们就消停了一段时间。 但是之后在嘉靖朝卷土重来,而成化一朝被拿回来的河套地区也再次丢失。 “想必你们都知道!历朝历代不是亡于农民起义,就是亡于外敌入侵。” “但无论是哪一种,王朝末年,华夏大地东北和西北地区都是多事之地!” 仔细想想,就知道东北和西北地区对中原王朝有多重要了。 几乎每一个大一统王朝末年,要么东北出乱子,要么西北出乱子,然后就是要么少数民族南下,入主中原。 要么就是王朝内乱,改天换地。 历史上的大明的灭亡,很不幸的这两个帝国命角都出现了百年不遇的猛男。 东北有努尔哈赤,皇太极两代狠人,西北出了个快递小哥李自成。 最终,李自成给大明盖上了棺材板,而女真则直接南下换房本了。 所以,这两个地区都是中原王朝最大的威胁来源地。 “陛下说的是!”王崇古道,“老臣在西北待了很多年,深感那片土地对大明的威胁有多大!” “虽然东北我没去过,但是老臣猜,那边的情况也和西北差不多!” “这两个地方都是汉蛮杂居,有各种矛盾和冲突,要一再慎重处理!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多方不满,直接把人家的怒火引到大明身上!” 戚继光之前只是在大明南北都待过,但只是单方面的防备军务,没有接触过边境复杂的问题,王崇古的这些话让他听得啧啧称奇。 这也是朱载坖把这三个人放在一起的原因,三人各有所长,可以完美弥补相互之间的不足。 有这些人在西北,朱载坖就可以把他的计慢慢推进了。 “那么朕就不藏着掖着了!” “王崇古听命!” 朱载坖似乎在下军令一般。 王崇古起身,撩开衣裙跪下。 “臣听令!” “朕任命你为陕西总督!陕西境内的军政大事都交给你,关键时刻你可以便宜行事,朕给你这个权力!” 王崇古似乎一点都不意外自己的新任命,泰然自若的接旨。 朱载坖接下来把目光移到谭纶身上。 后者目光和朱载坖接触的那一刻,难掩激动,下跪听令。 “谭纶,朕任命你为陕西巡抚!” “臣领旨!” “戚继光!朕任命你为宁夏镇总兵!把你在东南练兵的法子使出来!” “臣领旨!” 王崇古这个人不必多说,西北工作很多年,经验丰富,对很多棘手的问题更是信手拈来。 有他在,西北的局面可以保证下线,王崇古在,西北就乱不了。 谭纶担任巡抚,虽然不比总督,但可以利用权力,把陕西整个省境内的力量调动起来,为对抗鞑靼服务。 有他们两个人在,西北的局面可以调动更多资源,兵源,器械,城堡等等。 而戚继光被派到宁夏朕练兵,可以期待他在未来如何打哭俺答。 秦兵耐苦战,自古以来就是华夏大地非常重要的兵源。 历史上戚继光担任蓟州镇总兵,十几年外敌不敢来犯。 他还很有创造性,历史上就搞出了一种战车,很好的克制蒙古骑兵。 有这三个人,从军政,行政,军务方面来互相配合,相互协力,再加上朱载坖的特别命令,相信俺答够他喝一壶的了。 谭纶和戚继光本来就关系好,二人的军事才能也是经过历史验证的。 两个敢打敢拼的年轻将领(其实没有多年轻…),再配上成熟稳重的老军务,三人组合堪称完美! 朱载坖只要在后方支持三人,保证他们没有矛盾,再让他们去执行自己的战略就好。 三人纷纷跪着,接令。 朱载坖起身,把他们亲自扶起来。 “各位,朕对三位期望重大!” “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朕只要你们好好做事!” “臣等必不负陛下重托!” “好!” 朱载坖走到桌边上,拿起茶壶,给他们三人重新倒了杯茶。 “现在,朕就给你们说出朕的期望!” “朕,要在五年之内夺回河套地区!” 朱载坖目光坚定,严肃的看着他们。 三人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河套地区,对中原王朝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无论是它的产马量,还是战略位置,通西域,北方,还南边的藏区,河套地区都能畅通无阻。 而身为穿越者的朱载坖,肯定对这些地区有想法。 “臣等肝脑涂地!” 说实话,在这一刻朱载坖想起了袁崇焕五年复辽的故事。 但这次的五年和袁崇焕的五年不一样。 这次有皇帝的意志,有能臣良将。 朱载坖对此十分自信。 102 章 严嵩死了 王崇古,谭纶,戚继光三人组合拍马上任,在京师准备几天之后,三人就立刻离开,赶往陕西。 离开之前,朱载坖特意命令他们一定要赶紧检查城墙是否固稳。 历史上,戚继光上任蓟州镇总兵之后发现这边的城墙破旧不堪,这个史料上次御驾亲征时也被朱载坖本人证实了。 连治军非常严格的马芳治下,边境的防御工事都是这副德行,陕西那边本来就比较贫穷,长城和大大小小的各类城堡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修复这些防御工事肯定会花钱。 钱朱载坖准备好了,前面不是砍了30多个军官吗?他们的家开始抄了。 等王崇古他们检查一遍,再给朝廷上预算起码要一个月时间,这段时间正好准备好钱。 朱载坖的主要目标是防止历史上的石州之战不再发生。 戚继光几个月也练不出什么兵,因此这一年主要目标不是练兵。 等开始练兵了,那才是真正花钱的口子。 想到这些,站在地图面前的朱载坖,把目光移到了两淮地区。 朕的钱! 盐在古代多赚钱不用多说,即便是在后世,盐也是十分重要的战略物资。 明朝初年两淮地区的盐税足足有千万两! 洪武朝老朱发了疯似的九次北伐,永乐朝朱棣五征漠北,打安南。 靠的是什么? 国库吗?不完全是! 有相当一部分靠的就是皇帝是私人钱袋子,也就是两淮的盐税。 正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打仗打的就是真金白银。 而这个巨大的钱袋子现在才几个子啊? 每一年才一百万两出头! 这是打发要饭的呢? 唉,朱家本来就是要饭出身… 朱载坖眉头紧皱,自己的第一个五年计划一开始,具体执行交给高拱张居正他们就好。 而自己这个皇帝只需要搞钱!搞钱!再搞钱! 两淮的盐税下降了这么多,动动脚趾头就知道这里面贪污腐败有多严重。 要不要把海瑞派过去呢? 朱载坖突然想到。 不行不行。 海瑞要留着收拾徐阶为首的江南士绅集团。 等徐阶一倒台,江南士绅集团的末日就会开始倒计时。 “朕也还是缺刀子啊!” 朱载坖摸着下巴道。 朕也难啊! 有明一代的臣子们都十分强势,这种问题朱载坖也面临着,即便他是穿越者,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想到这里,朱载坖想到了严嵩。 他奸臣是奸臣。 可试问哪个臣子不想跟他一样身居高位,大权在握? 也试问哪个皇帝不想要这种抬一下眼皮就能知道你想法的好臣子呢? 目前朱载坖有正反两把刀。 海瑞和陈洪。 但他还需要几只疯狗。 …… “陛下!徐阁老求见!” 乾清宫外冯保一声细音,打破了朱载坖的思绪。 徐阶那老头装死了快一个月,今日怎么突然求见了? “宣!” 朱载坖走到御案,坐了上去,立马摆出一副烦躁难耐的表情。 毕竟朕第一次大朝会立的人设就是暴脾气,这得保持下去不是? “老臣觐见陛下!” 一声颤音过来,朱载坖黑着脸看过去。 这一幕被徐阶用余光看到了,心里咯噔一下。 徐阶苍老了很多,头发胡子也发白了不少。 走路更是摇摇晃晃的,很多时候都需要人扶着。 “徐阁老!” 朱载坖起身赶到他身边,把他扶起来。 “您老就不必跪了!朕说了多少次了?” “来人啊,给徐阁老拿上软垫!” 一顿相互假笑过后,君臣二人面对面坐着。 “徐阁老来此何事?” “臣…老臣…”徐阶躲闪的看了几眼朱载坖,而后道,“严嵩…严嵩死了!” 朱载坖一惊。 自己刚刚还想了会严嵩呢,现在就接到了这样的消息。 这时朱载坖才想起来,严嵩的确是隆庆元年死的。 死相极惨,活活饿死的。 他儿子严世蕃被处死,严嵩因为本来也没几年可活了,嘉靖就留了他一条狗命。 “严嵩啊严嵩!”朱载坖感叹道。 “老臣也是刚刚才得知这个消息!”徐阶道,“老臣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朱载坖看着他,观察着他的表情。 怕了。 看来徐阶是怕了。 “徐阁老啊!”朱载坖道,“当年可是以你为首的一群忠良之人扳倒了严嵩这个一代巨奸啊!” “您老在史书上会被纪念为忠勇之士,千古美名!您有什么可忐忑的呢?” 徐阶听着这些话,表情越来越难看。 忠良之人,忠勇之士… 可能当年严嵩父子也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吧? 毕竟从嘉靖的角度来看,他们确实是一切以皇帝的意志为准,都是为嘉靖他老人家办事啊! 虽然手段腹黑,贪污腐败… “臣只是感叹!张璁,夏言,严嵩,一个接一个首辅,在嘉靖朝斗争激烈…” “这些人争来斗去,你死我活的,所为何物?” “可现在,臣有些理解这个位子为何如此吸引人了!” 朱载坖点点头,没有说话。 首辅是如此,皇帝也是如此。 一旦习惯了权力,就成为了权力的奴隶,对它言听计从,被它像猪狗一样呼来唤去。 毕竟舒服久了,人就不愿意离开舒适圈了,对吧? “幸好陛下乃是百年明君!”徐阶拍来突如其来的一个龙屁,“内阁在陛下的带领之下,和谐相处,并没有前朝的斗争!” 没有吗? 朱载坖心里冷笑道。 没有你近些日子跟张居正越来越亲密干什么? 103章 徐阶流泪 大明朝的内阁首辅,在嘉靖一朝是个高危职业。 吸取了朱厚照落水教训的嘉靖并没有跟他堂哥一样跟文官集团正面硬抗,而是选择了拉一帮打一派,分化他们。 因此对于文人党争,只要不影响自己捞钱修仙,嘉靖是乐见其成的。 这也是嘉靖朝文官整的你死我活的原因之一。 在那之前,虽然他们也争,但并不会下死手。 毕竟很多文人都是同窗,老乡,赶尽杀绝不仅败坏自己名声,也可能在未来降临到自己头上。 但是自从夏言开始,文官之间的厮杀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最终严嵩自己也步了夏言的后尘。 大明已经两代首辅惨死了,现在的徐阶难免会担心一些。 “朕不贪这个功!”朱载坖摇摇头道,“还是你这个内阁首辅带的好!” “没有你这个定海神针定着局势,朕也不会刚继位就处理好朝政!” “你功不可没!” 朱载坖这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一个政治人应该有的基本功。 “陛下既然如此说,那老陈有一请求不知当说不当说…” 谁知徐阶这次没有谦虚,直接由此提出一个请求。 朱载坖:玛德,上套了! 自己前面吹嘘了一段徐阶,现在人家求你个事你不同意也不行。 “徐阁老请说!” 徐阶调整了一下坐姿,仿佛下定了重大的决心一样。 “臣想告老还乡!” 朱载坖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刚刚徐阶进来时的冷脸又出现了。 徐阶自知这话皇帝恐怕不会轻易答应,便从椅子上站起来,缓缓跪下。 “徐阶…” 冷冷的一声传过来。 “朕可曾薄待你否?” 徐阶浑身一颤。 他能感觉到皇帝本来的面目这才露出来。 平日的温文尔雅不是这小子的把本性。 杀伐果断,杀人不眨眼才是这坏小子的真正面目。 别惊讶。 生在皇室,感情对这些人来说是累赘。 “陛下!臣深受两代皇帝厚恩,陛下对臣尊崇有加!” “可是…可是…” 徐阶欲哭无泪。 眼前这个皇帝跟他老子一样,明明把你整的想辞职,却还要你尽心尽力的打工。 而且tm还把自己摘出去,搞得好像是你自己愧对了皇帝一样。 “老徐,听到严嵩的死讯,是不是怕了?” “臣不敢!”徐阶一惊,猛地抬头。 眼里满是惊恐。 朱载坖扭头,向冯保看过去,点了点头。 冯保心领神会,马上静悄悄的走出乾清宫,对站值的守卫和几个小太监摆了摆手。 一瞬间,乾清宫内外只剩下皇帝和阁老二人。 “徐阁老!” “你是不敢,还是不想?”朱载坖问道。 党争,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朝廷分党分派上至皇帝,下至七八品小官都内心一清二楚,但这是不能拿到台面上的。 现在朱载坖问徐阶是不是怕了,直接公开了内阁的党争情况。 严嵩是你弄死的,现在看人家惨死,是不是也害怕自己以后被人清算? “臣…臣…” 徐阶老泪纵横。 “是!朕是继位以来对你苛刻了一点,高拱那边是不是误会朕的态度,跟你杠上了?” 高拱:陛下诽谤我呀! 高拱根本就没有理解错皇帝的态度发出来的信号,二人不仅是师生,君臣,更像几分父子,高拱怎么可能理解错呢? 此事纯粹就是朱载坖搞的鬼。 若不是御史言官们被压制着,历史上这个时候,高拱的人早就开始弹劾徐阶了。 赶走徐阶难不难? 很简单,只需要朱载坖一句话。 但是… 朱载坖怎么跟张居正交代? 张居正不敢拿皇帝撒气,但高拱会被他盯上一辈子。 如果这二人不合,朱载坖的新政也推行不下去。 而且这二人从历史上的变法之路来看,高拱比较温和,稳扎稳打。 张居正十分强势,一言不合就开干。 他们两个领导新政,可以互相调和一下。 只要新政坚持几年,扎下根来,到时候朱载坖也就不那么依赖他们了。 “朕!现今就来安你的心!” 朱载坖又起身,再次把徐阶扶起来。 “你不会死!”朱载坖郑重道。 徐阶比朱载坖矮一头,看着年轻的皇帝,他顿时心中有多种想法飘过。 年轻皇帝的眼神跟嘉靖一样,让人看不透真假。 “朕跟你保证!你不会惨死!你不会被政敌弄死的!” “一方面,朕敬重你!朕的老师是你推荐入阁的,朕的侍读是你的学生!从某种程度来说,朕既是你的晚辈,也算得上是你的学生!” “若朕刚刚上位没几年,先帝留下来的首辅就被赶尽杀绝了,天下人会怎么说朕?” “史书千百年后,人们又会如何评价朕这个皇帝?” 朱载坖语气温柔,跟哄小孩似的一字一句的慢慢说道。 说话的同时还握着徐阶的手,让他更放心一些。 当然,这些话根本不是朱载坖的根本目的。 朱载坖真正担心的是高张二人。 这二人说未来的两位内阁首辅,当然,如果朱载坖的内阁改革提前的话,张居正可能就赶不上当首辅了。 如果徐阶也被迫害致死,那么大明就已经连续三代首辅被政敌弄死了。 夏言,严嵩,徐阶。 那么未来登上首辅宝座的高拱呢? 他可是朱载坖改革的先锋,肯定得罪很多人的利益。 如果跟秦国的相国一样,大明首辅也成了谁也无法善终的魔鬼之位,那怎么行? 自己可指望着给万历留下一批有近代知识和思维的政治班底,好能持续自己的改革。 如果朱载坖自己嘎嘣一下,党争又起来了,万历的班底一下子就没了,自己的改革不是白改了吗? 从近来说,如果首辅高拱死了,首辅张居正也不得善终,朱载坖自己的改革能不能完成还难说呢! 所以不杀徐阶不是朱载坖有多喜欢他,而是为了他后面的高拱和张居正考虑。 跟棒子总统一样谁下台准被清算,万一大明未来的皇帝又出现几个短命鬼,政权顶层班子频繁更迭,对一个国家来说,这不是好事。 本来大明首辅,是都会善终的,而且很多人甚至是名利双收,德高望重的,光荣退休,只留下一群后辈羡慕的目光。 但是经过嘉靖朝,首辅这个位子就不是人干的。 “今日朕给你保证!” “如果你想告老还乡了,朕绝不会让朝廷上的人再对你赶尽杀绝!” “当然,你今年是别想回去了!哈哈哈哈!” 104章 三个人头 徐阶走出乾清宫,年事已高的他颤颤巍巍的走着。 身上的官服布料很新,跟他满是皱纹的脸形成强烈的反差。 风中他的衣裙漂浮起来,瘦弱的身体包裹在宽厚的官袍里,让徐阶看起来更消瘦了。 朱载坖看着他的背影,轻叹一口气。 明朝有一点他很不喜欢,那就是名臣难以善终。 卸磨杀驴,其实是明朝一开始就有的。 前有老朱大开杀戒为朱允炆铺路,后有老四屠杀建文旧臣。 再有于少保斩首弃尸。 再后来高拱罢官,张居正死后被抄家。 再到明末的一帮能臣良将,大明其实亏欠很多人。 这也是为什么明末边境军官们纷纷开始养寇自重的原因。 连戚继光都失去了张居正的支持之后郁郁而终,更何况是其他将领呢? 朱载坖不想让自己统治之下的大明再这样下去。 虽然身为一个皇帝,他更多的应该考虑政治层面,但他依然不想对徐阶赶尽杀绝。 当然,他的家产朱载坖也是绝对会抄回来。 自己的土地改革就从徐阶的24万亩田产开始! ~~ 镜头来到一处荒凉山头。 地面上长满了刚刚发芽的嫩草,草木之间还残留着一些白雪,下面是黑乎乎的土地。 那是辽东肥沃的黑土。 山头后面是茂密的树林,他们光秃秃的,树叶还没有长起来。 这些死寂沉沉的树木都注视着一起惨案。 山头上站着几个兵,身上的棉甲仿佛刚刚经历过战斗,上面有刀砍的口子,露出里面白白的铁甲片。 但是他们的身形都很小,不像是成年人。 其中个子最小的一个甚至连腰间的佩刀都需要双手握着,才能让自己轻松点。 其中一个中年人,人配有军刀,铠甲覆盖了全身上下,手中还拿着短火铳。 他威风凛凛的站在几个跪地的俘虏面前。 眼里满是杀意。 他身后站着的士兵们表情严肃,毕恭毕敬。 “???????????” 身后的年轻士兵开口道。 “???????????”中年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俘虏们。 中年男人戴着头盔,从侧面只能看到他半张脸。 身后的年轻士兵想再次开口,却话到嘴边不知如何组织语言,求助似的向身边的几个人看过去。 年轻稚嫩的几人以摇头回应他的求助,很明显他们也怯懦眼前的中年男人。 没办法,年轻人再次开口。 “???!” “这个…那个…” 中年人却头都没有回,上前去,粗暴的揪起俘虏的细长辫子。 很明显,这几个俘虏是辽东女真人。 他们身受重伤,地面上的一大片红色是他们的血。 “?????????????????!” 年轻人猛地扭头盯着父亲。 “父亲!” “??!”男人怒喝道。 年轻人不敢再忤逆父亲的命令,闭上眼深深吸了口冷气,缓缓的抽出刀。 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 而父亲抓捕几个俘虏,就是要他见血,真正的成为一个战士。 但这些俘虏不是真正在战场上捕获的,而是他父亲以交换猎物为由,骗过来埋伏突袭的。 这让信奉传统的军人精神的年轻人十分难以接受。 父亲这么做不仅仅是几个无辜生命的问题。 如果被朝廷发现了杀良冒功,杀降冒功,他们一家子都会被问罪。 而自己父亲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得到的家族世袭军职,很可能也再次被剥夺。 年轻人身为长子,可是跟父亲一起经历过那一段四处奔波,到处求人的辛苦日子的,他十分清楚父亲的所作所为都违反朝廷律法。 几个女真人浑身是伤,被中年男人揪着辫子,艰难的抬着头。 流鼻血的流鼻血,流口水的流口水。 流口水是因为他们牙被打碎了。 他们的眼睛都在求饶,无助的盯着年轻人。 年轻人于心不忍,手中的军刀颤抖几下,再一次看向父亲。 中年男人脸上满是不容置疑的权威。 身后几个小的鼓励他道,“大哥别怂!” “大哥威武!” “?????!” 年轻人咬咬牙,军刀缓缓举到半空中。 年轻人用满语说了句,“闭上眼!我会很快!” 几个女真俘虏自知无法逃命,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死亡前的那一股恐惧不是谁都有勇气面对,闭上眼起码可以安心一些。 年轻人本来想表达歉意的。 但是他知道父亲不允许他软弱,更不允许他对敌仁慈。 “唰!” 一声挥砍声过去,紧随其后又传来血肉裂开的声音和骨头断裂的声音。 “噗通!” 无头尸体接二连三倒下。 年轻人只一下挥砍,就砍掉了三个脑袋。 冒着热气的血液流成一大片,缓缓流淌到年轻人脚下。 年轻人挪开脚底不愿意染上这个无辜之血。 “好!” “大哥好样的!” 后面的弟弟们欢呼雀跃道。 中年男人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 他的脸很瘦,几乎没有什么肥肉,一笑起来颧骨凸起,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哈哈哈哈!” 中年男人走上前,脚底下的雪被他踩的咔咔作响。 他拍了拍儿子的头盔。 “好!” “这么一来,你今日算是真正成为一个见血的军人了!” “只是你这母语,还需要再练呐!” 年轻人强颜含笑,把冒着热气的手中刀扔在地上。 父亲不在乎他的难受,转过身对几个儿子说道,“如柏,如桢!” “在!” 男人举着还在淋血的人头交给他们。 二人接过来,把辫子绑在腰上。 “这两个人头就算你们的了!” “谢过父亲!” 这一下子,二人也算是有了军功,可以回去之后多领几分赏。 “走!我们回家!” 男人在两个儿子兴高采烈的笑容之下,一手一个抱着他们,向前方被拴着的马匹走去。 而年轻人却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他想起了父亲曾在那些达官贵人面前说的什么英勇报国,恪尽职守,肝脑涂地等华丽的词语。 可如今他却手把手教自己屠杀无辜,教自己违反朝廷律法,教自己怎么骗取军功,骗取赏赐。 男人和两个孩子骑上马,准备离去。 “子茂!”男人喊一声,“走!回去了!” 可年轻人却没听到一样,一动也不动。 父亲见儿子没有服从自己的命令,再次怒喝。 “李如松!” …… 兄弟们,我当然知道那个年代没有韩文。 写那些韩文主要是想表达这一家子是朝鲜族的身份。 谢谢各位支持! 105章 圣旨 寒风刺骨,大雾笼罩着全世界。 天上地面一片雪白,抬头看去,看不到半点太阳的轮廓。 马匹边走边抖抖身子,似乎身上有什么东西让他不舒服。 原来是那几个人头流出的血已经冻在了马肚上。 “所以啊!咱们家族还是有头有脸的!” “可惜到了你们老子这一代,家门没落,好不容易才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世袭军职,你们可不能再重蹈覆辙!” “结交权贵,杀敌建功,然后拼了命往上爬!记住了吗?” 李成梁正在教育着儿子们。 此刻他们正在返回军营的路上。 “当然,不仅自己的母语不能忘,女真语和蒙古语你们也要学!” “我们李家世代扎根于辽东,这边女真人,朝鲜人,蒙古人混居,只会汉话可不行!” 李氏一门祖上是归顺明朝的朝鲜人,世代居住在辽东地区。 这边有很多民族,想要混的好,自然避免不了和上述的那些民族打交道。 年轻时候的李成梁很穷,甚至没有路费去北京办理自己世袭军职的手续工作。 后来他遇到了一位贵人,在他的帮助下不仅拿到了军职,还得到了一些钱财。 自从那时候开始,李成梁就不择手段的往上爬,只为了不想再经历年轻时候的苦难日子。 “可是…这是违反朝廷律法的事啊!父亲!” 一道不和谐的质疑之声,瞬间打破了其乐融融的气氛。 那是年轻稚嫩的李如松在马背上面色沉重的话语。 李成梁止住笑容,扭头向长子看过去。 “违反朝廷律法?所以呢?” “所以这是不对的!” “老子知道我不对的!”李成梁皱起眉头,“可是这几个人头,能换银子!能帮你们几个小子进上面那些官老爷的眼!” “我告诉你!老子正是因为年轻时按照你说的那样规规矩矩!所以才到了40岁还只是个参将!” 他眼中闪过那些不堪的回忆,怒气更大了。 “如果你想跟我一样,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一大把年纪了还跟别人点头哈腰,你就一辈子规规矩矩,做个老好人吧!” “规矩,只是用来压榨弱者的!” 李如松内心不服,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他不仅是父亲的儿子还是他的下属士兵,但父亲似乎很多时候把他当成了后者。 “儿子…儿子只是不想手染无辜之血!” “呵!”李成梁冷哼一声,“无辜?那群野人有什么无辜的?他们就是今年老老实实,以后还是会来扰边!” “你是长子!我已经老了,这几个还小,李家的未来在你身上!” “若不是老子八面玲珑,你们连这全身的棉甲都穿不上!跟隔壁老张那几个孩子一样,大冬天的穿个薄衣就上去当炮灰了!” 李如松无法反驳父亲的说法,只能无奈的低下头。 没错,这几年他们李家是开始好了起来。 有了些田产,俸禄也提高了不少,当别人家孩子光头光脚冲击敌阵的时候,他们几个就穿上了普通卫所兵一辈子也穿不上的棉甲,还是保护全身的那种。 甚至李成梁自己装备了短铳这种罕见的火器。 但这背后,有多少战功是真的,又有多少无辜之血,几个弟弟不知道。 只有李成梁和李如松二人清楚。 可从小就崇拜岳飞的李如松梦想当岳飞那样的将军,正直之人,所以他一直接受不了父亲的做法。 过了些时间,父子四人总算是赶到了家中。 李成梁口中的家,其实就是军营内的几个房子而已。 辽东天寒地冻,很多卫所兵都住在草屋之内,年年都有人冻伤。 李成梁看到房子的大门,嘴角上扬,笑了起来。 想当年自己也是住在草屋里,差点冻死。 如今,他李家有了成色,儿子们开始超越同龄人,这几个木屋代表着他的努力,和儿子们美好的未来。 外面挂着一排腊肉,左边堆积着木柴,不远处还能看见地面上一大片木门,那是菜窖的木门。 “如柏,如桢,晚上咱们吃白菜炖肉,好不好?” 两个小家伙红红的脸堆积着笑起来。 “好!” 这个年代很多士兵都营养不良,别说是肉了,冬天能吃上一口热菜都不容易。 “如松,带着你的弟弟们,去登记军功吧!” 李成梁用手中的鞭子指了指远方的一处,那里摆着几张桌子,很多人堆积在一起聊着些什么。 “好!”李如松道。 “老二,老三,走!” 一阵马蹄声之后,李成梁来到房门前,开始拴马。 屋内传来几声脚步声。 “老爷来了?” “老爷回来了!快快快!” 拴好马进屋,妻子和几个小妾纷纷出来迎接李成梁,给他卸甲,卸刀。 其中一个小妾挺着大肚子。 李成梁卸甲之后一身轻松,赶紧上前抱住那小妾,抚摸着肚子,引来其他人一阵羡慕的眼光。 李成梁已经有三个儿子,但想要振兴家族,这点男丁还不够。 对他们这样的军户世家来说,男丁就是生产力男丁就是战斗力,男丁就是未来的希望。 想要改变命运,就需要依靠男孩子未来参加科举,或者用军功来升迁。 明朝军户是可以参加科举的,后期很多朝廷大员都是军户出身。 现成的例子就是张居正,军户人家出身。 晚上给孩子们做白菜炖肉吧,小子们杀了敌,该好好吃一顿!” “呐!”随后,他拿起一袋什么东西递给怀孕的小妾。 小妾拿过来,诧异的看着李成梁。 “鹿肉!从女真人那里缴获的!你补补身子!” 小妾脸一红,高高兴兴拿着袋子去厨房。 李成梁坐下来,刚准备喝口茶,外面传来急促的几阵脚步声。 “爹!” 李如柏赶到,推开大门匆忙进来。 “怎么了?见鬼啦?”李成梁怒道。 李如柏面色苍白,张开着嘴巴呆立在那里。 “说呀?怎么了?又跟谁打架了?” “老大老三呢?” “领赏了没有?三个人头可不少钱呢!” 李成梁边说边举起茶杯拿到嘴边,吹了吹上面的茶叶,一口喝下去。 李如柏这才组织起语言,大声喊道。 “圣旨!” “朝廷给您的圣旨到了!” 李成梁一惊。 “噗噗噗!” 106章 滚犊子! “什么?” 李成梁刚喝下去的茶被吐的满脸都是。 圣旨?朝廷的圣旨? 自己不过是年四十犹为诸生的人,一个落魄的老将,朝廷看上他什么了? 而且这圣旨的内容是什么还不好说呢。 李成梁的双手颤抖起来,慌乱的拍着衣领上的茶叶。 “父亲!儿子不骗您,来了个公公,说是有朝廷的圣旨给您!” 李成梁飞起身,连厚点的衣服都来不及穿,撞开门口的李如柏,走了出去。 不远处站着一群人,有李如松他们,还有几个军营的军官。 一个穿着华丽的太监站在他们中间。 所有人都齐齐的看着李成梁。 “老李!” “愣着干啥,过来啊!” “你个瘪犊子玩意儿,快点!” 李成梁脚步匆忙的赶过去,李如柏跟在他屁股后面。 “过来过来!” 那些军官们脸上都挂着谄媚的表情,不清楚的人还觉得他们跟李成梁的关系有多好呢。 “你小子腾飞啦!”一个军官抱着他的肩膀道,“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兄弟们呐!啊!” “对对对!” 众人热烈欢迎李成梁,把他围在中间起哄。 仿佛他们根本就没欺负过他,吞过他的俸禄,贩卖过朝廷赏赐他的盔甲兵器似的。 “好说好说!” 李成梁一个个抱拳回应,众人走到那太监面前。 “呐!这位就是朝廷派来的李公公!” “公公好!公公好!” 李公公裹着厚衣,双臂藏在里面。 “咱家还赶着回去复明呢!快点接旨吧!” “是是是!” 李公公此言一出,众人立刻整整齐齐的站在他面前,跪成一排。 “臣,辽东险山参将李成梁,接旨!” 李如松,李如柏,李如桢三个儿子在李成梁之后。 他的家人也被叫了出来,跪在最后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辽东险山参将李成梁,英勇无畏,出身将门,深知底层百姓军民之苦难!” “今,令李成梁接任辽东镇副总兵一职!” “望尔忠君报国,莫要罔顾圣恩!” “钦此!” 宣读完了之后,李公公把圣旨收起来,递到李成梁手上。 圣旨的材质是上好的蚕丝,上面绣着祥云瑞鹤。 李成梁顿时觉得这圣旨比女人的皮肤还要光滑细嫩。 李成梁被众人扶起来。 “李副总兵,咱家恭贺您啦!”李公公面色大变,瞬间切换成慈祥的笑意。 李成梁拿着圣旨的手颤抖着,在李如松的搀扶下起身。 父子二人在马起身的那一刹那就感受到了周围人的目光变得不一样了。 “谢过李公公!”李成梁道,接着转过头吩咐,“如柏,去,去家里把床底下那木盒拿过来!” “给李公公拿些喝茶的银子!” 李如柏点头,即刻飞奔回去。 人群围着李公公,后者假装推辞不要银子,但哪能拒绝呢,在一阵嘘寒问暖之后,李公公拿过李成梁递过来的一袋银子。 那一袋有一个人头那么大,里面传来金属的碰撞声。 那几乎是李成梁所有的家底。 临走前,李公公交给李成梁一封书信。 “这是陛下的手书!” “李副总兵!天恩浩荡啊!您的未来不可估量啊!” 确实,皇帝给书信一般是尚书级别的高级官员才会有的恩宠。 这一封信和圣旨,不知道有多重,李成梁拿在手上竟弯起腰来,双腿更是顿时软弱无力。 李如松扶的更紧了。 过一会儿,李公公等人离开了军营。 只留下安静的可怕的人群。 是啊! 李成梁缓缓的环视一圈,好好的观察着这些人的脸庞。 几个孩子眼里更多的是激动。 女人们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她们知道此事隆重,她们都很严肃。 而平日里那些军们呢? 恐惧! 恐惧! 别无他物! 辽东镇副总兵!那是什么职位? 这些年大明边境不太平,尤其以辽东为甚。 其他地方的总兵可以好好的任职四五年,甚至十几年。 但是辽东,过去十年已经换了五六个总兵了! 这就意味着李成梁,活到四十岁的年纪,得到了辽东镇副总兵的位子,没几年就会是辽东总兵! 总兵,一个省的军方一把手。 仅次于总督这个手握军政大权的封疆大吏之下。 当然,这里指的是仅仅是军事权。 “老李…不是!” “李大人!” “拜见李大人,李副总兵!” 昔日那些对自己欺上瞒下,苛刻对待的这些军官,眼下双方身份逆转过来。 “哎!各位这是干什么?”李成梁道。 “我等过去对李大人多有不是,还望李大人海涵!” 李成梁看着他们低三下四的样子,并未说话,而是向背后的李如松看过去。 看着大儿子,他露出一副“怎样?老子没说错吧?”的表情。 李成梁曾经对儿子教育过,不比引因为自己对这些人又是送礼,又是把自己的军功让给他们,甚至给他们修院子挖水井。 他说,终有一日,这些人也会向自己低头。 李如松看着父亲仿佛赢了对赌一样的意思,只是僵硬一笑,并无说话。 “诸位不必如此!”李成梁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李如松,对那些军官抱拳道。 “李某曾多受恩于诸位,来日去辽东镇上任,李某必不会忘了各位,竭尽我所能,带着兄弟们一起发财!” 众人半信半疑的看着彼此。 “杀敌建功,蛮子的好东西,朝廷的赏赐,我李某比当和各位一起分享!” “谢过李大人!”众人笑道。 李成梁本性如此。 虽说升高之后必是发财,但是他要去的是九边重镇最危险的一个辽东镇。 李如松无奈的叹口气,父亲面对如此危险,前方不明的安排,第一反应不是害怕和军务,竟然是发财! “嘿嘿嘿!” “大哥!咱家发了!” “嘿嘿嘿,听说辽东镇那边的女人都很水灵!老三!咱们去之后可以…” 后一句还没说出口,老三李如桢就戳了一下老二李如柏。 李如柏顺着李如桢的表情看过去。 李如松恶狠狠的盯着口无遮拦的老二。 随即传来一阵熊吼一样的低音。 “滚犊子!” 107章 陕西民变! 六月。 天气开始炎热了起来,北京本来就比较干旱,午日的太阳更是把紫禁城晒的闷热。 乾清宫内的朱载坖换上了清凉的白色薄衣,像老人似的提起了裤腿,露出白嫩的小腿。 夏天的热,让他顾不上仪态,反正在乾清宫每天见的也就那么几个内阁大臣,他们习惯一下就好了。 御案上摆放着几个奏报,朱载坖正一个一个过目。 第一张是朱希忠的密报。 “臣,朱希忠拜见陛下!” “臣已经在南京待了有十几日,如陛下所言,这边的情况比北京更棘手,更错综复杂。” “勋贵们和江南士绅,朝廷文人已经形成了犹如树根一样密集的关系网。” 朱载坖看到这里,一点都不意外。 自从老四迁都北京之后,南京依然保留了原来的朝廷架子,那里也有六部架构。 而且,在南京还留下了不少勋贵。 再加上对商人和商业不怎么上心控制的明朝政策下,可以想象,这一百多间南京城有多么庞大和复杂的势力。 在明末,他们还对北方的战事袖手旁观,直到最后被建奴攻破,引来了大刀片子咔咔一顿乱杀。 甚至明朝税收越来越少的原因,也跟南京失去控制有关。 毕竟北京的粮食和各种经济交易都要依靠南方通过运河输血。 而在明朝初年还是国库最大贡献者的江南地区,往后的税收却越来越少。 甚至万历派去捞钱的太监都被他们打死了! 从这就看得出这些人已经膨胀成什么样子了! 朱载坖继续看下去。 “这边的锦衣卫,恕臣直言,已经完全脱离了锦衣卫体系!臣的到来让他们充满了警惕。” “因此臣打算先不暴露自己,避免打草惊蛇!” “虽然对外宣城的是陛下让我监督工事,但是他们依然十分小心,臣想,当那一日来临时,非要陛下亲自到场镇压不可!否则,南京可能会有巨变!” 朱载坖看完,后仰靠在椅子上。 朱希忠对外号称是监督皇陵修复之事,毕竟那可是老朱和马皇后的安眠之地,派个成国公这个皇帝眼前的红人去监督也比较合理。 但朱希忠的真正目的还有其他。 而手下他要整理的就是南京锦衣卫。 毕竟是皇帝的暴力机关,朱载坖想要在未来整顿南方,南京就是第一站。 未来几个世纪是得海权者得天下,朱载坖也不期待自己有生之年,大明从一个农业封闭国家一下子转变成海洋贸易型国家,但是这个头,朱载坖还是可以带一带的。 朱载坖更不期待短短几十年大明就成为一个海洋霸权国家,跟欧洲那一帮昂撒人一样,满世界奔腾。 但最起码,南洋那些海域,近海地区必须在大明手中吧? 而且还有马六甲,大明发展的好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拿下。 这样一来,大明在未来可以更从容的面对欧洲殖民者,也不会落下世界大局势,继续保持亚洲乃至世界一哥的地位。 而且,这样还可以更好的封锁东瀛。 倭寇手中那几把枪不就是从南洋地区的洋人手中买的吗? 我tm直接把整个南洋都封锁了,又给你国内搞乱,给你保持个几个世纪的围追堵截,我看你退不退回原始社会。 好好控制南洋,只要大明想,东瀛就可以一直生活在16世纪。 除非未来再来一艘黑船从西面过来开化它们。 而且,朱载坖还要不要留它们还一说呢! 朱载坖放下密报,又看起下一个。 这是一封军报。 “我去!”朱载坖刚打开就惊呼,“斩首八百!大明好多年没这么大捷了呀!” “李成梁这个疯子!朕果然把你用对地方了!” 历史上,李成梁是在这一年面对蒙古土蛮部的进攻,有着出色的救援表现,因而被升为辽东副总兵。 这一战,李成梁的部队斩首三百,重创土蛮部。 但因为朱载坖收复了朵颜三卫,有他们在关外输送情报,虽然历史上的这一场土蛮部的进攻如约而至,但大明的准备就充分了很多。 边关并没有被打的手忙脚乱,而是提前得知消息,联合各个地区的部队,给土蛮部来了一场漂亮的围剿行动。 其中就有刚刚上任辽东副总兵的李成梁。 还记得朱载坖的手书吗? 那里面的内容就是让李成梁别急着上任辽东镇,而是先去永平,然后再去辽东镇上任。 不知道当时接到这个命令的李成梁有多懵逼。 但接下来,看到土蛮部大举进攻永平的李成梁会不会更懵逼。 其实这就是朱载坖送给李成梁的军功。 虽然他知道历史上的李成梁有多能打,但是他还是想见识一下,只带着少许人马去永平的李成梁,面对突如其来的对土蛮的围剿行动,会有怎么样的表现。 本以为李成梁会中规中矩,或者因为自己没有带多少人马,会表现不佳。 万万没想到,这个李疯子仅是带着六十个多个亲信骑兵,追着被打退溃散的土蛮部穷追不舍,竟直接追出了长城外! 一路上对土蛮残余部队赶尽杀绝,斩首八百多人! 两千人的土蛮残余部队,被六十多个人追着打,还打掉了八百多人! “卧槽!”朱载坖感叹道“这不应该是铁血强宋的剧本吗?” 没错,看到这里朱载坖想起了两千个大宋军队被十几个金兵追着打的故事。 李成梁这么能打? 李成梁手下的亲兵,也就是大名鼎鼎的辽东铁骑的雏形就是这么强悍吗? “早就听说李成梁的家兵十分厉害,今日算是见识见识了!” 战报上还说,李成梁一路上什么都不要,不要战马,不要俘虏,不要土蛮部的盗抢盔甲。 就是死死地追着敌人然后斩首。 “这是在给朕表现自己啊!” “呵!” “为了第一印象连命都不要了?李疯子!你这个棋子朕算是下对了!” 晚期李成梁的养寇自重不说,但早期的李成梁确实十分狠辣。 刚上任辽东总兵的头几年,辽东被他血洗了一遍,女真各部的首领几乎都换了人。 就是被李成梁杀的。 而朱载坖这几年只需要辽东不出事,等自己搞定了鞑靼之后再亲自操控辽东的局势。 而这些时间,就需要李成梁这样一个狠人给那边放放血。 朱载坖十分满意李成梁的表现,龙颜大悦。 但紧接着下一个奏报就让他脸色大变。 “陕西民变!” 108章 反民 “啪!” 朱载坖拍案而起。 陕西民变? 虽然已经穿越过来了半年的朱载坖也不是没收到过百姓造反的奏报,但看到这份奏报时,内心依然不安起来。 “莫非是鞑靼那边的几个白莲教余孽又搞事情了?” 这是朱载坖的第一反应。 白莲教确实让人十分头疼,更何况如果跟鞑靼联合在一起,那就更难办了。 “戚继光他们此刻已经到陕西了吧?”朱载坖走到地图前问道。 门外的冯保早在听到朱载坖的拍案之声就已经走了进来,立刻回答,“回陛下!此刻应该是刚刚抵达陕西!” 一瞬间,朱载坖的眉头开始舒展开来。 “嗯!”他满意的点点头,“有他们三个在,陕西就乱不了!” “那朕就不担心了!”说完,朱载坖又坐回到御案前。 刚坐下来,冯保说话道,“陛下,您看看这奏报,有什么不对劲?” 朱载坖诧异的看看冯保,再看看奏报上面的内容。 “没有问题啊?” “内容是没问题,奴婢说的是呈奏之人有问题!” 朱载坖这才反应过来,目光移到下面的人名上。 “咦?环县百姓造反,怎么是清平关的守将报的信?” ~~ 陕西,安阳府。 戚继光和谭纶刚刚从驿站出来,二人只带着几个下人在城内闲逛。 戚继光身材十分魁梧,即便只穿着单薄长袍,那宽厚的背部和圆鼓鼓的肩膀却隐藏不住,路边的人都投过来好奇的目光。 “这陕西果然干燥,以往在东南,这个气节还没这么热!”谭纶擦擦汗道。 戚继光点点头。 “土地贫瘠,人口稀少,所以鞑靼每次犯边时,掠夺的最多的是牛羊和人口!俺答老贼实在是可恶!” 这就是当年汉武帝必须打匈奴的原因。 因为北方游牧民族每一次南下掠夺,都不单单是抢劫财物。 财物和牛羊还好说,最受不了的是他tm的抢人啊! 在一场普通感冒就能夺走一条人命的古代,人口资源是最珍贵的。 而青壮年劳动力最为重要! 恰恰草原民族劫掠的主要对象也是这个,所以历朝历代不可能一直忍让他们一直劫掠,不然边境线都给你抢的没人了。 “但同样,这边的城堡群也是九边之中最密集,最多的!”谭纶道,“但从以往俺答数次进犯的情况来看,那些城堡,呵呵…” 就在此时,二人突然听到几个人匆匆跑过来。 “造反了!果真造反了!” “打听到了,确实是有人造反了!” 戚继光听到造反一词,瞬间严肃起来。 谭纶也跟上他的脚步,几人打算前去了解情况。 还没上任呢就碰到百姓造反,这让他们很是意外。 几个男人跑过来坐在一家茶馆前,大口大口喝着凉茶,手中的手巾不断的擦着汗。 一群人围在那里,都好奇的竖起耳朵。 “哎!三儿!赶紧说呀,是不是真的造反了!”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用手背擦了擦嘴巴,道,“当然了!我是亲耳听到官府的人说的!那边正封锁消息呢!要不是咱俩跑得快,没惹人注意,早就被官府扣下来了!” “唉唉唉!环县那可人不少啊!官府它管的过来吗?” “造反的那些人没有迫及无辜,只是攻占了粮仓!” 戚继光和谭纶二人相视一眼。 造反先拿下粮仓? 确实,起事的话粮仓和武器库是首选目标。 弄到一些武器,然后再拿下粮仓,基本上整个城的人都得听你指挥,也就成为了你的军队。 毕竟在古代人们可不是天天吃得饱的,你可以一方面开仓放粮来拉拢他们,或者以断粮威胁他们。 歹徒已经攻占了粮仓,这事可见很危险了。 “而且我听说,他们最早只有几个人,现在已经壮大成几百个人了!” “哎!”一个老者叹气道,“俺早就说官府都是一起呢软柿子,这都多少天了?还没能解决几百个人,那几千个卫所兵是吃干饭的?” “人家占着粮仓呢!”三儿说道,“那就是几万个官兵也不敢贸然出手啊!万一歹徒急眼了把粮食都烧了呢?整个县都得饿肚子!” “环县的官府是什么反应?”戚继光插话道。 人群齐刷刷的把目光移过来,都看向戚继光谭纶二人。 “你俩是谁啊?外乡人吧?”老者道。 “是!我们几个正打算去环县来着!”谭纶道。 “没辙了!那你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这位小哥刚刚说官府在封锁消息?你还是亲眼看到的?” 一听到眼前这些人竟然质疑自己,三儿立马怒道,“当然了!” “我告诉你们啊!这事已经拖了半个月了!” “环县的城门都封死了!我俩是因为那边有亲戚,所以才几天前偷偷溜进去的!” 庆阳府离环县不远,一两天时间的路程。 戚继光目光严肃。 目前来看,庆阳府这边是没什么风吹草动的。 可是,既然是环县那边在封锁消息,怎么这边的百姓都知道了半个月之久了呢? 既然百姓都已经知道了这么长时间,庆阳府怎么没有动静。 “小哥,那庆阳府有没有支援环县呢?” “什么啊!”三儿摇摇头,“环县人造反那是环县的事,跟咱们这边有什么关系?” “难道你们就不怕,那边闹大了,身为大城市的庆阳府,收到反民的攻击吗?” 戚继光诧异道。 旁边的老头一脸的不爽。 “哎你这后生,咒咱们呢是不是?” “我只是说万一!” “那来就来呗!”老头笑道,“历来百姓造反都是对付官府,关我们小老百姓什么事?” “他们打庆阳府,官老爷是第一时间跑的人你信不信?” “咱老百姓有奶便是娘,反民来也好,官府也罢,谁对咱好就是好人!对不对?” 周围的人群此刻已经多很多了,众人纷纷表示同意。 “对!” “说的是啊!” 老头继续道,“其实造反的无一例外都是快活不下去的人!是不是?你就说咱大明的太祖高皇帝吧!但凡能吃两口饱饭,他老人家也不至于起兵反元呐!” 109章 反民(二) 戚继光听完,若有所思。 身为武将的他可不是粗汉子,他书法写的不错,颇有学问,他知道历朝历代的农民起义绝大多数是真的活不下去了才会揭竿而起。 其实华夏封建历史上的一次又一次王朝的更迭,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土地问题。 刚开国那一两代还会对百姓好一些,因为他们见识过老百姓的力量,还是有敬畏之心的。 但越往后的统治者,生下来就活在荣华富贵之中,就觉得压榨百姓是应该的,合理的,把这一切都当成了理所当然。 那些书上的教训对他们来说只是寥寥几个字而已。 戚继光知道,农民是不会无缘无故造反的。 吃饱了撑的呀?好好的地不种去造反? 嘿!今儿无聊,造个反玩玩! 根本不可能嘛! 于是,谭纶二人带上几个手下,急匆匆赶往庆阳府衙门。 “这个情况很少见,我们必须再三小心!”谭纶说道。 “我虽是武将世家,但也见识过淳朴的百姓,他们都是很可爱的人!”戚继光叹息道,“因此从心底里就偏向他们,我是不相信老百姓会无缘无故造反的!” 戚继光口里的百姓,其实指的就是浙军那一帮年轻人。 戚继光在东南募兵,打击倭寇,招的都是农村里走出来的光脚小伙子,浙军基本上全是由他们组成。 因此,戚继光是真正见识过老百姓的可爱之处的,也是深入了解过他们的。 镜头来到庆阳府府堂。 庆阳府隶属陕西,是陕西内比较大的一个府了。 王立,庆阳府知府,此刻正在府堂内坐立不安。 府堂内跟往日一样,有书吏们正在整理各类册子,有粮册,有户籍册等等庆阳府的详细数据。 没人注意到王立的以往不同。 没错,他知道环县百姓造反了,也知道那些刁民围了粮仓。 但是他不能往上报,因为环县的那些官员,他需要保。 无他,纯粹是曾经,不是曾经,是他王立一直在拿下面的人送来的“孝敬”银子,其中环县知县送的银子最多。 短短四年,王立已经收了他十万两银子。 早在半月前,当他得知环县刁民造反时就第一时间秘见了环县知县,可当时一来规模不大,二来他以为只是普通的刁民闹事,就相信了对面七日摆平叛乱的承诺。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咱们的王立同学当时正在数环县知县送的银子,一不小心忘了上报此事… 自己何必操那个心呢? 若叛乱荡平,那就是自己的政绩,那时候才可以往上报。 若没有,那就自己带兵去平叛,还是政绩!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其中的缘由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而刁民也不只是几十人的小规模骚乱,而是上百人的规模,而且还拿下了粮仓! 正当王立汗流浃背的时候,一个书吏走进来道,“知府大人,有两位自称朝廷派来的二位,要见您!” 王立听到朝廷二字,顿时后背都凉了。 “什么朝廷派来的人?姓甚名谁,何官何职?” “官职他们不愿意透露,只是告诉小人他们二位,一位姓戚,一位姓谭。” “小的看他们带着朝廷文书,不敢怠慢就来找您了。” 王立擦了擦汗,思考起来。 什么又是戚又是谭的,这都是谁啊? 朝廷?姓戚姓谭? 还带着文书? 突然,一个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浮现。 王立马上起身,加快步伐走去。 敢上门来找自己,而且不透露官职… 等王立赶到大门时,戚继光和谭纶二人正威风凛凛的站在那。 拿在身后的朝廷文书露出一角。 看到二人威严的样子,王立顿时声音都软了。 “二位…大人…是?” 戚继光开门见山,直接亮出自己牙牌。 上好的象牙制作的牙牌,光滑细腻。 这也彻底坐实了自己的猜想。 “下官拜见谭大人!戚总兵!”王立吓得直接跪下道。 戚继光拿回牙牌,说道“你见过谭巡抚就行了,我是宁夏镇总兵,你无需向我行礼!” “而且就算是谭巡抚,你也不用下跪吧?” “是是是!请二位大人上府堂喝茶!”王立擦擦汗。 “不必了!”谭纶摆摆手道,“我们现在只问你一件事,环县的平民造反是怎么回事?” “这…这…” “你别想假装不知,我们二人已经在民间听了大半天了!” “如果你说知道,那你就是视而不见,你是渎职!”谭纶指着他大怒道,“若你说不知道,人家造反已经半个月了,你一个知府不知道此事,你是失职!” 戚继光知道自己总兵暂时不能插手谭纶的职责范围,只好安静的站在一边。 一般这样的情况都要掌管军政的指挥使出动兵力去平叛。 他这个总兵严格来说没有权利管环县百姓造反,但一般情况下没人会拒绝他这个总兵的介入,更何况是大名鼎鼎的戚继光。 但他依然不会乱干涉别人的职权。 谭纶这个巡抚是连三司都要归他管的职位,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知府,他当然训得。 “若你是渎职,本部堂就上书朝廷弹劾你!” “若你是失职,那本部堂身为朝廷委任的陕西巡抚,则完全有权利处罚你!” 一瞬间,王立就被弄成了里外不是人的处境。 “这…这…” “巡抚大人!卑职这个…那个” “我难啊!”王立竟然开始哭泣起来。 谭纶和戚继光交换了一下目光,二人相视一笑。 “王立!” “卑职在!” “本部堂是不是太为难你了?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王立的哭声戛然而止,擦着眼泪的手指打开一个缝隙,露出一只眼睛。 “巡抚大人?” 谭纶笑道,“若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如实招来,本部堂会谅解你的难处。” “可若不是如此,那你就是对环县百姓死活视而不见,是严重的失职,渎职!”谭纶突然挽起袖子,咬牙切齿起来“你看本部堂这个握过刀枪摸过火炮的拳头揍不揍你就完了!” 110章 反民(三) “这么说,你小子拿人手短啊!”戚继光听完王立的解释说道。 “是!您二位相信也看见了,这边穷!而且这几年朝廷的俸禄又欠了很多!不收钱怎么养活这么大一个衙门呢?” 虽然朱载坖刚继位之后补发了官员们的部分俸禄,可是朝廷自从嘉靖40年开始就很难正常发放俸禄了,因此朱载坖的补发也是杯水车薪。 “你小子!”谭纶把他叫到身前,仔细看了看他的双手,那上面满是茧子和硬皮。 并不是那些贪官一样白嫩嫩的猪蹄子。 “看来你还是干些事实的!”谭纶道,“你还算是有些良心,你收的那些钱,真用在衙门的账上了?” “那是当然!”王立立刻点头,“卑职有记录,他们送的每一笔钱我都记着呢,大人可以和衙门时的账册对比!” “一般收到银子,卑职当月就花在衙门的各种开支上了!” 谭纶转过头,看向戚继光。 后者点点头,表示王立看起来没有说谎。 “既然你有把柄在人家手里,你保环县知县不上报我可以理解,可如今反民已经围了粮仓,你为何不带兵差去平乱?” “卑职…卑职也是今日才知道真实情况!之前那环县知县跟我说很快就可以平叛,卑职就被蒙在鼓里了!” 谭纶立即意识到了这里面有很复杂的事故,连一个知府都不清楚真实情况,那环县知县到底在隐瞒什么? 之后,谭纶就带着庆阳府兵房的所有兵差,准备去环县。 明朝府州县衙仿中央六部之制,设吏、户、礼、兵、刑、工六房,与中央六部相对应。 其中兵房就是管理当地治安的部门,里面的人员叫兵差。 不过他们人数和装备都比不得卫所兵,兵差就是警察,卫所兵就是军队。 戚继光此行只是跟在谭纶身边,并未干涉。 一来是因为,从编制上来说,戚继光只是一个总兵,跟巡抚谭纶有着很大的差距。 二来,戚继光只是宁夏镇总兵,只能指挥一个镇的兵力,平时只负责练兵和防御工事,战时还需要收到朝廷的监督。 但谭纶在给各当地卫所发命令的时候,还是带上了戚继光的名声,他希望可以凭借戚继光的威名让当地军官们都乖乖带着兵马过来,或者不要趁乱搞事情。 古代的官兵可不是后世的军队,趁乱抢劫的,扰民的,甚至强暴民女的事情可不在少数。 就这样,他们二人带上庆阳府知府王立,和兵房的兵差几百人即刻出发赶往环县。 环县城内,粮仓。 破衣烂衫的一群人,蓬头垢面的站在一起,他们手中举着火把,表情严肃。 镜头从这些人身上挪开往上拉,这才显示出整个粮仓的全貌,以及站在仓门前的几百个人。 这些人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泪流满面的妇女,有颤颤巍巍的老女人,也有目光坚定的小伙子。 尽管他们有些人站不稳,有些人害怕,但他们都坚定的站在一起,并没有退却的意思。 人群前站着领头的一个人,长相粗犷,一脸的糙皮。 此刻正在和他们对峙的,就是不远处的一群官兵。 还有一个穿着官袍的大黑胖子在那跟大黑缸子似的站着,腰间的革带勒的他整个肚子分为两截,上面的肥肉往下垂,遮住那若隐若现的革带。 “柱子!”那人大喊,“赶快放下火把!都乖乖投降!否则粮仓少了一个粒儿,本官要你好看!” 柱子并未理会耀武扬威的知县-刘荣,而是看了一眼身后的族人们。 投降? 为什么降价? 自己只是带着族人想要讨个公道而已,自己的族人什么时候成了反民了? 他身后的族人都是老弱幼小,壮丁只有自己,自己死不死不要紧,重要的是族人不能再有人死去了。 在自己的身后,不仅仅是族人,还有那些左邻右舍,亲戚朋友,几百个人为了自己对抗官府,自己不能让他们收到伤害。 想到这里,他开口道,“刘荣!我可以投降!但是你要放我族人和亲朋好友们一命!你答不答应?” 刘荣摸了摸细长的胡子,思索片刻。 “好!本官答应你!” “放你娘动物猪屎狗臭癞蛤蟆屁!”柱子大怒,“我老婆都死在了你手里!你还会放过我的族人?” “况且,老子知道你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你这个畜牲肯定会斩草除根,今日我若投降,环县一夜之内就会消失孙姓几十人!还有剩下的人!” “告诉你!老子死也不投降!” “你敢动手,老子就敢火烧粮仓!整个环县一个夏季没吃的老子看你怎么给朝廷交代!” 说完,柱子不甘心的咬了咬牙。 是啊! 自己就算烧了粮仓又如何,朝廷问罪刘荣的罪又如何? 他只是会被罚俸,降级,再严重一点也是回家教书,朝廷的俸禄也是照样领着,一辈子活的滋润。 而自己呢? 真那样的话,不仅自己死,好连累了族人,整个环县孙姓被灭门也只能给刘荣带来一点点伤害而已。 这太不公平了! 难道就没人能治得了这些狗东西吗? 皇帝老子呢?难道他只知道养这些畜牲来欺负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 顿时,不甘的泪水默默的划过他的脸庞。 “大胆刁民!”刘荣怒道,“你老婆是投河自尽!跟本县有何关系?” “你现在是造反的反民,还我的见不得人的事?呸!等朝廷派人来查,你看看他们是信你们这些反民的话,还是本县这个知县的话!” “粮仓你也烧吧!尽情的烧!环县老百姓不会恨我,他们会恨你孙铁柱!老子不会饿死,但是没了粮仓的环县百姓会!” “他们只会对你孙家被灭门拍手叫好!而本官好会是平乱有功的知县,踩在你的尸骨上升官发财!哈哈哈哈!” 柱子的族人们纷纷怒火中烧,恶狠狠的盯着刘荣,一个个摩拳擦掌,咬牙切齿,仿佛要吃了刘荣一般。 柱子看着官兵们手中的弓箭和三眼火铳。 若一下子全发过来,自己还是有机会点燃粮仓的。 而对面的刘荣双手在背后,微微颤抖。 自己也只是吓唬吓唬他们的,如果真是自己说的那样,刘荣也不会让他们僵持到现在。 111 章 环县 柱子的老婆很漂亮。 整条街都会嫉妒的那种。 当然,这不是什么俗套的大官人欺负良家妇女的故事,柱子老婆的确死在刘荣手里。 但原因是因为开酒馆的柱子夫妻俩,发现了刘荣跟某位高官之间的勾搭。 一日,几个官差来酒馆喝酒,当几人酩酊大醉之后,某位官差怀里的几封书信落在了酒馆被柱子夫妻发现。 其中一封就是环县知县刘荣和那个高官之间的往来。 夫妻二人顿时惶恐不安。 正打算趁着官府还没发现就离开环县的孙姓家族天亮刚刚到达城门,就被官府的人守株待兔,一举拿下。 接下来就是惨无人道的各种折磨和刑讯逼供。 至于那封信,柱子在当晚就烧了。 这封信内容尺度之大,覆盖面积之广,别说是他一个普通老百姓了,就是一个知府来了都会被吓得屁滚尿流。 最好的选择就是让这封信从未出现在酒馆之中。 但是刘荣可不信,他拿柱子老婆的性命威胁,逼着他找出信奉。 柱子再三告知,自己把信烧了,除了自己谁也没看过信的内容,恳求刘荣不要牵连自己的老婆和族人。 可第二天,他看见了老婆湿漉漉的尸体。 据说是半夜逃出牢房,在官府的追捕之下失足落水了。 这时,柱子才彻底意识到,不管自己怎么做,就算把已经烧了的信挖出来给刘荣,他也不会放过自己和族人。 至于他老婆,很明显就是被他害死的。 所以,后来他们一起反抗,从大牢中跑了出去。 明白自己走投无路的柱子,只好带着族人占领粮仓,希望把事情闹大,为自己博得一些筹码。 “大人!”一个小兵的叫声,顿时打破了紧张的局面。 “什么事?”刘荣皱眉道。 “刚刚收到的消息,王知府带着人马正在赶过来!随行的还有从京师来的新任巡抚和总兵!” “什么?” 刘荣没有可靠的情报系统,是不可能隐瞒这么多年的。 谭纶戚继光他们刚刚出发,就有人把跑出庆阳府府堂,抄小路向环县骑马而去。 而这消息现在就送到了王立耳中。 甚至连谭纶和戚继光都打听明白了。 刘荣脸色大变,额头还是冒出汗珠。 事情真的闹大了! 自己曾经答应那个人,几日就能平乱,把和那封信有关联的人都消失。 可是如今连新来的巡抚都被惊动了。 虽然那位也是个大人物,可这个巡抚可是谭纶啊! 论文,他是可科举上来的进士,论武,他是在东南实打实的亲手杀过倭寇的狠人。 更别提如今他背后是张居正,张居正是当今皇帝的心腹爱将。 刘荣深吸一口气,止住了双腿的颤抖。 如果事情在这样扩大下去,不用谭纶出手,那个人就会灭了自己,弃车保帅。 他恶毒的看向了对面的人群。 都是他们!都是因为他们! 为什么你们不去死! “打!”刘荣下令道。 将士们面面相觑,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一个一个扭头看着刘荣。 “看我干什么?本官说打死他们!开火!” 士兵们不可思议的张大了嘴巴。 对面可是粮仓啊! 一旦着火,那后果谁也承担不了! “用弓箭!” “大人,反贼手中可拿着火把呢!” “是啊!万一粮仓失火了,全县几十万人今年就要挨饿,我们可担不起这个罪名!” 几个士兵反驳道。 刘荣走到前,指着他们。 “你们好大的胆子!” “我这个知县都不怕失火,你们几个怕什么?朝廷问罪会问我,不会纠缠在你们身上!” 几人半信半疑的看着彼此。 虽然刘荣的话有那么几分道理,可是也打消不了他们的疑惑。 平时这个刘知县就恶名在外,现在又要冒着粮仓失火的风险也要打死对面的人群。 莫非他们真的如柱子所说那样不是反民,而是被逼的走投无路? 刘荣看这样行不通,就换了个方法。 “传本县的令,得贼首人头者,赏黄金十两!” 士兵们躁动起来。 黄金十两,刘知县是绝对能拿的出来的,谁都知道他平日里榨取民脂民膏,早就富得流油。 十两黄金,足以让自己一家过上人上人的生活,从此不愁吃喝。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果然,士兵们中已经开始有人准备好弓箭,开始瞄准柱子。 刘荣笑了笑,立刻走到士兵们身后,发号施令。 “不要顾及什么,都打死了!” “打!” 一个斜眼小兵拿起三眼火铳,开始点火。 “砰!” “什么声音?” 刚赶到城外的谭纶猛拉缰绳,马匹停止。 “是火铳的声音!”,戚继光盯着城门道。 二人一同看向王立。 “怎么回事?” “这…这…可能是官府在平乱吧?” “十几天视而不见,现在就突然开始平了?再说,那群百姓不是围了粮仓吗?他们怎么还敢开火?” 王立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拿出自己的牙牌,赶马来到城门亮明身份。 “本官乃是庆阳府知府,赶快叫刘荣给我出来!还有巡抚大人和总兵大人!” “打开城门!本官要进去!” 城头毫无动静。 “喂!有没有喘气的啊?” 城楼上的士兵们仿佛这才慢慢开口表示现在城内正在有反贼作乱,所以出入口禁闭,任何人不得出入。 “什么?老子可是朝廷亲自任命的庆阳府知府,整个庆阳府老子什么地方进不去?啊?” “大人请谅解,城内反贼包围了粮仓,而且他们手中还有武器,如今的局面很混乱,我们也是为了大人的安全着想!” 岂有此理! 谭纶暴怒,握紧了拳头。 戚继光也变了脸色。 此刻他们都已经确定,城内的所谓叛乱定是又一个官逼民反的情况。 谭纶怒道,“可恶!没想到老子带着兵马来了,却进不得城!” “要不我们直接攻城如何?”王立在一旁道。 “胡闹!”戚继光道,“我们是来主持公道的,不是乱上加乱的!我和谭大人刚刚到陕西就攻陕西的城,朝廷会怎么想?” 谭纶也一时半会没了办法,只得咬咬牙。 这时,突然传来了几个声音。 “没想到啊没想到,堂堂几位封疆大吏,却拿一个小县城竟毫无办法!” 谭纶,戚继光和王立顺着声音看过去。 “哎,你们几个谁啊?”王立用马鞭子指着他们问道。 王立不认识他们,但谭纶和戚继光却认识。 那几个就是之前他们碰到的出入环县的几个人! 112章 等你很久了 “小心!” “都躲开!” “保护孩子们!” 在刘荣下令的下一秒,几十个飞箭冲着人群突刺过来,其中一个命中柱子的肩膀。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后退几步,顺势向后倒去。 正在组织人群躲避的柱子倒了下去,人们顿时呆住了,一个个愣在原地。 咻! 噗呲! 又一个飞箭狠狠地扎在名白发老人身上,击中的一瞬间,一大片血花喷发出来。 “火铳!火铳!都打死!用火铳打死他们!” 刘荣在对面歇斯底里道。 士兵们站成一排,齐刷刷举起火铳。 “打!” 砰砰砰! 一股股白烟冒起,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味道,非常刺鼻。 等烟雾散去,士兵们看到对面的人群已经倒下一大片。 刘荣欣喜若狂,高兴的握紧了拳头,再来一轮火铳射击,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下来。 而柱子这边的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分散而避,一小群一小群躲在粮仓之后。 柱子艰难的爬起来,耳边却传来一声噼里啪啦声。 顿感不妙,柱子扭头看过去。 粮仓! 粮仓木板上的几个孔映入眼帘,孔中还冒出一丝丝黑烟。 那是火铳的射击击穿了粮仓! 而那小小的黑烟表明粮仓内部已经开始有东西燃烧了起来! “不好!救火!” 柱子一把扭断箭身,这个时候想要行动方便一点只能这样,不能把箭头拔出来,否则他就会失血而死。 柱子冲上去,摸了摸那几个弹孔,果然,温度很高。 “救火!粮仓被点着了!”柱子冲着已经呆愣在原地的士兵们大喊。 “粮仓不能有事!”柱子自言自语道,“我一家的冤屈事小,环县百姓的肚子事大!” “刘荣你个王八羔子!真敢打火铳啊你!” ~~ 城门。 戚继光站在城墙上,恶狠狠的看着刚刚还在鄙视自己的士兵们。 在三儿他们的帮助下,戚继光带着几个护卫,从三儿他们几个上次偷摸跑出来的地方钻了进去。 戚继光威名赫赫,刚刚还在硬气的城楼守军眼看他已经站在自己眼前,只能认怂,乖乖束手就擒。 “去!把城门打开!” “是是是!” 几个小兵跑过去,开始打开城门。 谭纶骑马进来,没有片刻停留,直接快马加鞭冲刺而去。 戚继光知道,他是赶去粮仓那边了。 种种迹象表明,环县百姓造反就是官逼民反 而其罪魁祸首,当然就是环县一把手,刘荣。 看着谭纶身后的尘土飞扬,戚继光默默走到守城士兵面前,一把拿过他手中的长枪,慢慢向城墙下走去。 “戚将军!” 身后几个护卫准备跟上来。 戚继光一个摆手,几人的脚步戛然而止。 戚继光冷声道,“别跟过来!” 随后,扛着长枪走去。 县衙之中。 刘荣带着打包好的金银财宝,看着手中的腰牌,表情慌张。 事已至此,柱子那些人不管有没有被毁尸灭迹都已经不重要了,就是他们都死光了,粮仓燃烧殆尽,全县百姓挨饿几个月的罪名也会被摁到自己头上。 上面那几个混蛋拿钱可以,但真到了关键时刻,只有眼前这个腰牌可以保住自己。 现在趁着局面混乱,自己需要赶紧跑出去。 带上包裹,蒙上脸,换上一身布衣,咱们的刘知县立刻就变得跟普通百姓并无两样了。 从县衙后门走出来的刘荣,看了一眼远处的黑烟滚滚,笑了起来。 “烧吧!烧吧!再猛烈的燃烧吧!最好把所有知情之人都烧死!” “只要联系上那个人,谁又能奈我何?哈哈哈哈!” 刘荣身后带着几个随从,一个个贼眉鼠眼,也跟着他邪恶的笑起来。 说完,几人加快脚步鬼鬼祟祟的离去。 粮仓已经变成了一大团火球,连在城墙上的士兵们都已经看见那滚滚黑烟了。 正当他们的注意力被大火吸引的时候,刘荣带着随从们,偷偷的跑出城。 一个人在城外牵着几匹马等待着他们。 此刻,谭纶带来的军队已经进入城里,正在准备灭火,谭纶也已经身处火灾现场,正在指挥灭火行动。 柱子身受重伤,不仅有肩膀上的箭伤,还有背后的火铳的子弹伤,更有被烧伤的双腿。 当谭纶赶来的时候,他看见了柱子正在组织人们灭火,自己却身上流着鲜血,身体越来越站不稳。 相比于正在积极灭火的人群和半途而来相助的百姓,士兵们反而却被吓破了胆,畏手畏脚。 甚至有些人以为这大火不可能灭的了,竟然丢盔卸甲的跑了! 谭纶怒视周围,却死活找不到环县知县。 他知道这小子畏罪潜逃了。 谭纶只能把怒气咽下去,恢复理智,眼下最重要的是灭火,还有把大火带来的伤亡降低到最低。 区区一个知县,还是如此失职的一个知县,刘荣他跑不了多远。 正好此时王立带着人手赶到,在谭纶的组织下,他们很快就加入了灭火行动之中。 柱子早已经精疲力尽,双腿也烧的无法站立,最终倒了下去。 他躺在地上,看了看粮仓,再看了看一旁受伤的族人。 顿时感觉,自己所做的一切好荒唐! 这算什么呀? 妻子被杀,自己非但没能报仇,族人和其他支持自己的朋友们也没能保护好。 “无聊啊!” 说完这一句,柱子彻底晕了过去。 另一边,刘荣他们骑上马,奔驰而去。 一路上是有不少好奇的人注意了他们,但都没有阻挠他们。 刘荣心情大好。 谁说恶人有恶报的?自己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他撤下裹在脸上的布,露出标准的奸人嘴脸。 他们的速度慢了下来,此刻他们已经离开了环县的范围,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刘荣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神清气爽。 却在睁开眼睛后,看见前方有一个人一匹马站在那里。 仿佛正等着自己一样。 对面的人低着头,脸色黑乎乎的,刘荣看不清他是谁。 “知县大人去哪儿啊?” 刘荣脸色大变,大声质问,“尔何人?想怎样?” 那人缓缓抬起头,露出刚毅的眼神,棱角分明的脸庞和那又黑又硬的胡子。 手中的银色长枪寒光凛凛,那枪刃仿佛刚磨过一样,不由得让刘荣发了个寒战。 “在下戚继光!” “刘知县,戚某等你很久了!” 113章 戚继光 “戚继光?”刘荣脸色大变。 皇帝亲自点名王崇古,谭纶,戚继光三人坐镇陕西,不仅对外有长远的考虑,对内也是有着想法的。 要知道明末,西北地区可是最先崩溃的! 朱载坖想要改变历史,就要经营好陕西,帝国的西北角对内对外都是十分重要的咽喉,不能再像历史上那样崩溃。 天灾谁也没办法,但是人祸朱载坖可以拼尽全力遏制。 不然没有李自成也会再出现张自成,王自成,赵自成。 朱载坖倒不是惋惜明朝的灭亡,封建王朝灭亡是历史必然,这是谁也奈何不了的。 但可再来一个什么自成揭竿而起,天下大乱,对百姓是灭顶之灾。 刘荣万万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戚继光居然已经来到了环县。 他从上面听说过这几日他和谭纶就会到,但没料到这二位大佬竟然会亲自来这里。 “胡说八道!”刘荣强装镇定道,“戚将军乃是总兵!怎么会在此?而且你单枪匹马的,堂堂戚继光身边会没人保护?” “怎么想那是你的事!”戚继光低沉道,“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今日,你必须回环县去!” “闯下这么大祸就想走?” “若你背后无人,你怎会狂妄至此!” 刘荣手伸进怀里,摸了摸那个人的腰牌。 不行!今日自己必须逃出去! 没人可以阻拦自己,就算是戚继光也不行! “大人!他就是一个人而已,我们有20多人,怕什么?” “我们掩护您,您赶紧走就是!” 身后的随从头子说道。 “不!你们应该害怕!”戚继光轻轻踢了下马肚,胯下战马开始缓缓上前走。 “若戚某带着官差,衙门的人,你们可以庆幸。” “但戚某单枪匹马是何用意,难道你们还没看出来吗?” 刘荣一听,顿时瞳孔放大。 对啊! 身边带着官府的人,那就是捉拿行动,是官府行为了。 可若是戚继光独身一人呢? 朝廷总兵亲临环县处置百姓造反之事,半路却遇到丧心病狂的劫匪们袭击…… 而后… 刘荣顿时张大了嘴巴,向戚继光看去。 莫非… 如果现在对戚继光动手,那就变成了丧心病狂的劫匪劫持了知县,还袭击了半路上遇见的总兵大人。 到时候劫匪是死是活都活该。 而自己被戚继光“解救”,就要回到环县去! “呵!” 刘荣咬牙道,“原来他一开始就没想走官府这条路!他是想准备私下处置!” 戚继光的战马越来越近,而刘荣他们的马匹却好像感觉到了杀气一样,连连后退。 “所以…”戚继光举起长枪指着刘荣,“你是自己回去呢?还是戚某陪你回去呢?” “戚继光!”刘荣扯着脖子喊,“你知道我是谁的人吗?你知道我背后是谁吗?” “你知道我背后是谁吗?”戚继光笑着反问道,“你背后的人大的过我背后的人吗?” “……”刘荣无言以对。 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他自己也不能后退半步,只能拼了。 ~~ 粮仓的火终究是灭了下来。 里面的粮食烧没了一半,整个粮仓也只剩下半个架子。 但好在还有一半多的粮食安然无恙,环县百姓也不至于秋收之前饿肚子了。 谭纶满脸灰,正在给手背上烧伤地方擦拭着药水,他亲自投身灭火,头发都烧焦了一段。 “部堂大人!”王立走进来道,“卑职已经安排人了!按照朝廷发下来的那本救急册子,里面有写到怎么对付烧伤,衙门的人已经开始准备药材了!” 之前朱载坖要求李时珍写的那个册子,里面不仅有各种病情的救治办法,还有各种烧伤,骨折,感染,冻伤的紧急救治都有写。 朱载坖利用穿越者的身份,把这些整理成了后世那样的急救册,内容简单明了,而且里面的药材也都是十分常见的,可以在第一时间就防止病情加重和扩散。 虽然很简单和基础,但可千万别小看这第一步,古时候其实很多人都是第一时间得不到治理和急救才病情加重,最后病死的。 而这些急救册作为重要医护书籍,第一时间就发给了九边重镇和边境地区。 “好!你做的很好!”谭纶道。 “陛下真是爱民如子啊!这小册子一看,里面还有画图,甚至一些药材根据各地方言的发音都有标注,很是方便啊!” “百姓们呢?” “都安顿了,军营里拿来了一些帐篷,被褥什么的。” 王立继续说着,“只是这环县知县刘荣,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就说这是官逼民反吧?”谭纶满头大汗,手背的灼烧感迟迟不退,“不然他怕什么呀?粮仓着火,朝廷还能砍了他不成?这每年着火的粮仓又不少!” “是是是!以卑职的了解,这刘荣手下就有很多冤假错案,这回肯定也是,老百姓冤屈得不到审理,才铤而走险的呗!” “那叫什么柱子的醒了没有?” “回部堂,那人严重烧伤,再加上箭伤和火铳伤,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不过您放心,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其他人是怎么说的?” 王立尴尬道,“其他人不肯跟和卑职说明情况,他们说要么部堂您亲自升堂公开审理,要么就等柱子醒来他们才会说。” 谭纶苦笑一声,默默低下头。 看看啊! 这都把老百姓逼成什么样了? 自己这个巡抚刚刚来陕西没几天,就碰到了这样的事情。 谭纶这才明白皇帝的苦心,原本他以为王崇古和戚继光他们三人放在一起,是不是有些太重视陕西了,毕竟三人分在三个地方也完全可以独挑大梁啊? 可现在来看,皇帝的决定是准确的。 再联想到皇帝五年之内夺回河套地区的战略,陕西的整顿肯定会来一次里里外外的翻新,没有王谭戚三人上中下,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的配合,这个任务还真完不成。 此时,突然帐外一声“戚将军来了!”,吸引了谭纶的注意。 他吹着手背走出帐篷,向城门方向看过去。 城门前,马背上的戚继光满脸是血,手中银枪早已染成红枪。 他身前还有一个人五花大绑的横挂在马背之上。 城楼上下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滴嗒滴嗒滴嗒…” 几声马蹄声过后,戚继光进入城门。 空气中的紧张气氛这才散开一些,城门和城楼上的守军们这才开始继续呼吸。 “哎,你看清楚了没有?” “我数了数,足足22颗!” “我滴个亲娘嘞!这不就是万人敌吗?” 两个城门守军边说着,边看向戚继光的背影。 他就像铁人一样坚挺的坐在马背上,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而在下面,马尾巴上绑着密密麻麻的人头,面目狰狞,表情恐怖。 104章 腐败 “混账!” 冯保刚刚一脚踏进乾清宫,却被飞来的一张奏报直接打在了脸上。 “哎呦!”冯保连忙蹲下身子,顾不上一瞬间模糊的眼眶,下意识的去接那个奏报,这上面可都是军国大事,岂能落在地面上。 “王八蛋!畜牲!” 冯保一边收拾着,一边看向眼前暴跳如雷的朱载坖。 “一个知县!居然活生生逼反了几百个百姓!” “出了事居然还想逃?这东西是哪个瞎了眼的提上来的?” 冯保听着这些话,再看一眼奏报下面的几行字,立刻就明白了一切。 这是他这么多年在司礼监练出来的能力,只看上一眼就能记住几行字的内容。 朱载坖还在咆哮着。 “白费了养他的粮食!最可恨的是,他还连累了戚继光,单枪匹马面对20多人,若是戚继光有个三长两短,他刘荣长十个脑袋朕都要砍了!” 戚继光啊! 虽然他这样的武将肯定会避免不了枪林弹雨的战争场面,可那是另一回事,而独自面对几十个手里有武器的匪徒那更危险。 戚继光,朱载坖可是还要再用他20年呢!国家栋梁之材怎么能这样冒险呢? 文臣,科举可以上来一大批不缺才华的人,可是戚继光这样的将领是没办法批量培养的,没了就真的没了,没人能填补他的位置。 所以才会有“传庭死,大明亡”的说法,而从来没有某某首辅死,大明亡的话。 “陛下说的是!”冯保走上前,把奏报擦了擦,整齐放在御案上道,“陛下要杀谁,谁就一定会死,陛下不必为此发怒!” “而官逼民反,此事的确很严重,更细思极恐的是,若那清平关的守将不是孙柱子的相识,这消息根本就不会来到紫禁城…” 朱载坖微微回头,看了一眼冯保。 没错,环县百姓造反的报信是清平关的守将奏报上来的,那里的守将是孙柱子的老相识,孙柱子他们本来也是准备逃出环县之后投奔他的。 若不是如此,这几百人就这样被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环县。 顿时,朱载坖有一种被架空的恐惧。 自己这个皇帝,如果下面的人选择性上报消息,自己不就是被架空了吗? 自己没了了解真实世界的渠道,谈何改革? 整个大明几千个县,鬼知道这样的事情没露出消息的还有多少呢? 朱载坖缓缓落座,脸上看不出来一丁点情绪。 当了半年多的皇帝,朱载坖已经有了一些政治家基本的素养,其中之一就是隐藏自己的情绪,自己的心思。 至少表情上冯保能获取的信息越来越少了。 “你说的没错,这刘荣胆敢隐瞒不报,甚至整个县都能被他说封就封,可见他下面的人也是一丘之貉!他还贿赂了那么多人,他拿来的那么多银子?啊?” “等他被押送过来了,让朱时泰好好伺候他一顿,把背后的人挖出来!” “再给押送他的守备们传话,刘荣若死了,朕拿他们是问,一路上给朕保护好他!” “是!” 下面的人隐瞒不报的事情朱载坖有对策,现在暂时不考虑这个。 现在该考虑的是大明官场的腐败,这事让朱载坖很是头疼。 他知道,腐败是人类永远的毛病,即便后世,再往后的后世,腐败都是人类一直要警惕和防范的问题。 而封建社会是人治社会,一个知县的权力在当地简直就是土皇帝一样,所以人们叫他县太爷嘛! 而大明王朝灭亡的一大因素也就是腐败。 从商人到官员,从普通人到边关守将,大明深入骨髓的腐败才让建奴越来越做大。 而大诰制度看似给了百姓告官的权力,但是对普通人来说,成本太大,危险太高,因而慢慢没落。 “看来四爷的反腐手段朕可以提前用了!” 朱载坖心里想到。 雍正的反腐手段有几种? 不考虑满清皇权专治巅峰的情况,四爷的反腐手段也是比较了得。 比如法律上,他制订了很详细的律法条例跟大明简单粗暴的法律精进很多,再比如罢免官职,永不录用。 以前的官员,就算他被处置了,因为有功名在身,所以还是可以从朝廷领粮食,基本上不愁吃喝。 但是雍正同学直接连贪官的功名也给罢免了,关你是状元还是举人秀才,只要贪污,官没得做,几十年的书也白读了。 再比如,追回赃银,你一个人腐败了,那就要把你贪污的钱全部吐出来。 什么?你还没换完就死了? 没事! 你还不完你儿子来还,儿子还不完孙子来还,直到还完为止。 既震慑了官员,让他们贪污之前掂量掂量,又追回了国家财富。 想到这里,朱载坖有了自己的打算。 虽然这里是中央,不能因为地方上的事情就一惊一乍的,但反腐行动决不能犹豫半刻。 本来自己就刚上来就斩了几个贪官,跟贪污腐败势不两立的气势已经立起来了,那么自己再做出一些其他的举动,相信别人也不会意外的。 “冯保。” “奴婢在。” “东厂这么些年,处置的贪官污吏不少吧?” “回陛下,东厂是处置过很多贪官!” 东厂跟锦衣卫都是针对官员的机构,因此它们都有权限处置贪污。 “那么,这么多年,这些贪官是怎么个贪污法,都用那些办法,东厂应该都有记录吧?” 冯保一愣。 “陛下的意思是?” “你下去之后,跟朱时泰见个面,你们就一起写一份奏报,根据东厂和锦衣卫这么多年的记载,详细写下官员都是如何贪污的!” “用了什么办法来藏银子?怎么收受贿赂?又是怎么榨取民脂民膏的?如何巧立名目的?” “跟当地的地主豪绅如何勾结的?都有哪些不为人知的潜规则?暗号?统统给朕详细写下来!” 冯保明白了过来。 这也是古代社会的一个不足之处,大明朝对付腐败是挺狠的,但是往往杀人砍头,抄家就结束了。 没有反思,没有总结经验,没有学习。 朱载坖有理由相信,在官场之中,在地方,民间,贪污腐败,收受贿赂的方法和规则都是有传承的。 也就是说,东厂和锦衣卫记载的那些贪污方法,至今都有人在用,在收益。 “奴婢明白!” “好!你去东厂。” “而朕么,则去见一见国子监的年轻人们!” 朱载坖笑着起身道。 105章 君父 国子监,是明朝最高学府,全天下的聪明人,为将来的科举这个独木桥准备的精英们,都在这里。 如果说翰林院是状元榜眼探花们的第一个实习之地,那么国子监就是其他出身的学子们的实习之地了。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就是那么多,状元他们是起步就是六品的编修,外放出去就是知府起步的大官。 而国子监里更多的是平凡之人,这里甚至很多人一辈子都混不到像样的官职,只抄抄写写,拿点朝廷的俸禄勉强度日。 也正因为如此,这里不仅有年轻人,也有怀才不遇的中年人,甚至老年人。 朱载坖知道,这样的群体只要给他们一次机会,也许他们就能给自己带来惊喜。 徐阶,高拱初入官场都是在国子监任职,再后来一步步往上爬。 所以这次朱载坖带上了他们二人。 君臣三人同乘一车,朱载坖在中间,徐高二人在两侧。 徐阶胡子发白,一路上闭目养神,安静的坐着。 高拱则不同,国子监那几年是他一生中最发奋图强的几年,也是在这里,他遭受了最多的白眼,这些,他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看高拱不断留意着窗外的景色,朱载坖道,“老师想起以前的日子了?” 高拱从窗外收回目光,微微一笑。 “是!” “可否说来听听?” 高拱先是看了一眼朱载坖,再看向徐阶,很显然,他不愿意在老对手面前谈起过往。 “是!” 皇命难违,再不情愿也只好同意。 “臣当年赶了几天几夜的路,刚到京师之时,蓬头垢面的,简直没个人样!” “在随便找个地方过夜之后,第二天就换了身干净点的衣服赶往国子监。” “人们看着我油腻的头发,脏兮兮的脖子耳朵,无一不投来鄙视的眼光!” “而臣则是完全沉浸在国子监的景色之中,全然不知周围异样的眼光,直到我被人拦了下来。” “莫非是他们不让您进去?”朱载坖问。 “是的!一个老者在门口拦下了我,说我是什么人,我拿出朝廷文书给他看,结果您猜他说什么?” “什么呢?” “他说,就算是进士出身,行头不干净还是不能进国子监,国子监是学府,不是谁都能进来的茶馆!” 朱载坖捂嘴一笑,他倒是很想看看当时的高拱是什么表情,肯定很好玩。 “臣就气不打一处来啊!我说国子监既然是学府,那就看的是学子们的真才实学,而不是行头打扮!而你却只看人不看我进士的身份!” “臣即刻后退几步,朝国子监门口的那大缸走去,用手从里面接了一些水,当场就开始梳洗起来!” “刚开始臣也只是洗了洗脸,可谁知那糟老头子还是不让我进去!” 朱载坖点着头,心里却想原来你这人缘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啊! “他还是说我不干净!嘿!我一下子来了牛脾气,直接当着国子监门口来来往往的人,脱光了衣服,一下子就跳进那大缸里去,在里面痛痛快快的,把全身上下都洗了一遍!” “哈哈哈哈哈!” 朱载坖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 高拱这暴脾气也不知道是继承了谁的,一点就炸的炮仗似的。 高拱也跟着朱载坖大笑起来。 他们二人平时很少这样开怀大笑,无论是之前的裕王府内,还是如今的紫禁城内,二人都越来越不苟言笑。 像现在这样温馨的时刻并不多见,仿佛这一刻二人不是君臣,而是真正的师徒一样。 高拱也把为数不多的好脾气都留给了,朱载坖。 估计是当年那个小心翼翼,生怕让别人误会,被别人曲解的裕王,让高拱想起了自己的过去,高拱对朱载坖总是有着一种对晚辈的保护欲。 徐阶这时睁开眼睛,也跟上二人的笑声,无声一笑。 高拱瞬间停住笑声,瞥了徐阶一眼立刻又恢复了冷冰冰的脸色。 “徐阁老,你当年在国子监没有什么趣事吗?”朱载坖转而问道。 徐阶闻言想了一会,道,“臣老了,不太记得了!” “不过,老臣记得国子监的日子,老臣是过得很舒服的!” “臣在这里结交了很多年轻人,他们都才华横溢,与众不同,也有一些上了年纪来混日子的人们,肚子里也没什么墨水。” “臣待人接物这方面比较从容,无论是谁,臣都能跟他聊上两句,从天象到山川河流,从历史到庄稼!” “因此臣人缘比较好,大家都挺喜欢我的!” 一旁的高拱咬咬牙,不服的把头扭过去,继续看着窗外的风景。 “不愧是徐阁啊,到哪都是如鱼得水啊!哈哈哈哈!” 这话一出,轮到徐阶笑不出来了。 “哈哈哈,臣也只是八面玲珑而已!” “臣从小就习惯了跟各种陌生人打交道,以前臣家里总是隔三差五的就会来一些陌生人,家父为了让我们学习,经常把我们几个孩子留在身边。” “我们几个也是跟着模仿父亲的一举一动,父亲拱手我也就拱手,父亲笑我就笑,父亲敬酒我就敬茶,久而久之都慢慢学会了!” “父亲的榜样!”朱载坖点头道,“朕从小就封了王,自己一个人在王府长大,先帝更是几年才能见上一回!” “有时候朕在想,如果先帝也把我多带在身边,让朕看,让朕听,让朕学!朕如今也不会这样焦头烂额的了!” 徐阶以为这是皇帝又在数落臣子们出力少,未能帮自己分忧,才让自己焦头烂额。 正在他不知所措看向高拱时,朱载坖却继续自言自语。 “但是办办法,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朕虽然没接受过正儿八经的帝王训练,但这个君父,朕还是会当好的!” “嘿嘿,是!陛下天纵之才,学什么都很快的!”高拱拍龙屁道。 “哦,是吗?” “当然是!陛下登基这大半年,干的很好啊!给天下万民当了称职的君父啊!” 朱载坖摇摇头。 “不不不!这还不够!” 随后他看着窗外国子监的墙道,“当君父?朕这个君父当的还不够称职!” “所以!今日给国子监的年轻人们,朕来好好当一回君父!” 106章 天下兴亡 来到国子监,朱载坖站在齐刷刷跪成一片的人群面前。 国子监虽然说是大明最高学府,但存在感不是很大。 一方面真正的顶级文人都在翰林院,进入翰林院也是进入内阁的前提,因为“非翰林不入内阁”。所以地位上,国子监比不上翰林院。 二来,国子监成分良莠不齐,这里层层选拔上来的年轻人,有地方推荐的老读书人,还有各种渠道进来的富贵子弟,官员亲人等等。所以这里出来的人才质量,也不是很高。 但这都不重要,朱载坖不需要他们有多高的才学,只要他们血气方刚就可以了。 说人话就是好忽悠就行。 “都免礼!起来吧!” “臣等谢过陛下!” 在场的各位学子们很是激动,不少人脸上有惊慌失措的表情。 这些人平日里可见不到皇帝,而老朱家天子向来比较宅,来国子监探望学子们更是史书上都没看见过的事情。 这里的人们唯一可以露脸的场合就是某个大臣接了旨意,代表皇帝来带领国子监学子们祭拜的时候。 比如上次李春芳带着他们去祭拜孔子。 朱载坖说道,“朕今日特意来看望你们,大家都是大明未来的人才,都是朕的天子门生,大家说对不对?” 上来先把人们的意识凝固到一点,这样接下来才方便忽悠他们。 众人纷纷点头。 天子门生,并不是只有科甲出身的学子们才能这样叫,按理来说国子监的学生们所有的机会,还有各种各样的便利都是朝廷提供的,而朝廷自然是皇帝带领的嘛。 所以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可以说是天子门生。 当然皇帝这样说可以,你要敢自称那就另当别论了… 徐阶和高拱站在一旁,给各位年轻人们做示范,二人笑眯眯的点着头。 “你们都是心怀天下的年轻人们!大明律法规定,国子监贡生不能参政议政,但是!” “朕,今日想跟你们聊一聊当下的局势!” 人群一阵躁动,不少人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什么。 大明朝规定这些学生们不能参政议政。 国子监十分接近后世的大学,它甚至有学分制度,月月都有考试,考试挂太多,学分不够休想毕业。 甚至在老朱那个年代因为有学子破坏国子监律法,被老朱斩首示众,脑袋在国子监门口挂了好几天。 因此,这里的规矩可是很严格的。 当然,天天都在学习的年轻人们,怎么可能按的住那颗躁动的心,他们天天都在关心国家大事,却不能讨论,只能把各种想法和主张埋在心里。 “朕,对官场贪腐是深恶痛绝!” “想必你们也知道,我大明朝的贪腐是从上到下的!” “前有严嵩父子,抄家抄出近千万两家产,后有殷正茂之辈,欺上瞒下,贪污公款!” “再后来,朕在通州几个县砍了不少的豪绅脑袋,为什么?” 朱载坖看着学生们,眼光一个个经过他们。 “因为他们贪污军饷,侵占军田!” “有人说啊,朕初登大宝才半年,就杀了这么多人,这不好!” “嘿嘿嘿,他们大错特错了!正因为朕当年身为裕王时,见识过官场腐败成什么样子,所以朕才会对贪官污吏赶尽杀绝!” “朕对贪污腐败之人,绝不会手软,哪怕代价是朕在史书上留下暴君的名号!朕也要让他们为榨取民脂民膏的行为付出代价!” 朱载坖挥舞着双臂,动作幅度极大,他的声音响彻全场,他的脸因为激动变得血红。 不会演说的政治家不是好皇帝。 从古至今,只要是出色的政治家他的眼演讲能力都是十分厉害的。 你总不能靠沉默寡言去感染群众的情绪吧? 徐阶内心复杂,他可是见识过皇帝演讲的能力的。 再加上这次演讲,明日大明日报一发表,他对贪官污吏的态度就更路人皆知了,到时候大明官场很多潜规则也就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没错,在大明官场办事哪有不花钱的呢? 处处都要! “看来需要给江南老家带个信了,让他们清点一下这些年来的家产,心里好有个数!” 朱载坖继续扩散着自己的感染力。 “朕前些日子,给陕西派去了三员大将!王崇古,谭纶,戚继光!” “你们说,朕为何如此重视陕西啊?” 跟听众的互动也很重要,别只顾着输出自己。 “来,你说!”朱载坖直接指着一个年轻人道。 那人慌慌张张的起身,带着颤音道,“前段时间,陛下御驾亲征…大…大获全胜,明军武威震撼草原,而…而接下来就该重点防范鞑靼了!所以陛下才如此重视…山…陕西!” 朱载坖笑着道,“看你这么年轻,却对军国大事如此关注上心!很好!” 随后,他直接扔给对方自己手中的玉佩。 “给,朕赏你了!” 年轻人仿佛拿着一块烧铁一样小心翼翼的拿着玉佩,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无法挪开。 “他说对了一半!朕如此重视陕西,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腐败问题!” 朱载坖当然不会告诉他们崇祯时期最先崩溃的就是陕西!所以自己才那么急着要整顿陕西。 “朕派去的三员大将,刚刚抵达陕西,就发生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民变!” 众人一惊,现场顿时聒噪起来。 “朕知道!朕知道,你们想是什么原因是吗?朕来告诉你们!” “这就是一次妥妥的官逼民反!” “因为当地知县贪污腐败,而导致他不得不灭口一家良民百姓,甚至杀了人家的妻子,这才活生生的逼反了一个普通人家!” 当然,刘荣那个王八蛋到京师以来牵扯出背后的人,死的人会更那么多。 朱载坖已经做好了推算,几种可能性都做好了预案,反正刘荣背后是什么大人物,朱载坖都能把事情闹大,然后再达到自己的目的。 “贪污腐败,就是国朝日渐崩坏的罪魁祸首!” “贪污腐败,就是大明所有人的敌人!” “大明不仅是朱姓一家的大明,更是你们所有人的大明!”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明万岁!” 107章 匹夫有责 全场突然安静下来。 朱载坖高举右手,拳头握紧,振臂高呼。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大明万岁!百姓万岁!” 包括徐阶和高拱在内的人群都目瞪口呆的望着朱载坖。 刚刚还在山呼海啸的现场突然就冷静下来,朱载金坖不免尴尬的看了看他们,有些不知所措。 朱载坖连忙向高拱和徐阶看过去,谁知二人也已经呆住了。 “怎么回事?朕说错了什么吗?”他内心想到。 “顾炎武的名句啊!用在这样的场合也十分合适,正好给年轻人们打打鸡血,他们为什么一个个都目瞪口呆的啊?” 突然,高拱上前一步,拱着双手跪下了。 “高拱…你…” 高拱刹那间泪流满面。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陛下所言真乃千古名句!此一句,道出了自古以来无数个爱国志士的信仰,更是为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定了一个标准!” “陛下这一句,必定响彻天下!万古留名啊!” 高拱身后的徐阶也跟着下跪。 “陛下雄心壮志,一定是一代明君!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就浓缩了臣等毕生所求!若天下人人都这样想,我大明何愁不兴啊!” 朱载坖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合着你们是被激动坏了啊! 果然,历史上的名人之言什么时候拿过来用都是合适的。 有两位内阁大佬带头,他们身后的一大群人也跟着跪下。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大明万岁!百姓万岁!” “……” 这群年轻人更加激动,甚至不少人已经泪流满面。 这些人几乎年年都泡在国子监读书,很少接触官场和民间那一套行为准则,所以他们的思想还是比较单纯的。 朱载坖并不是在利用他们,他十分认同这些人的爱国之心。 朕只是准备给他们搭建个舞台,好让他们发泄一下年轻人的洪荒之力嘛! “没错!大明万岁!”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这大明的未来就是你们年轻人!国家的命运就在你们手中!大明将有你们来守护,将由你们来让大明远名海外,万国来朝!” “大明不是皇帝的大明,大明是你们每一个人的大明!大明是我的,也是你们的!” 好了,鸡血打够了,接下来就该步入正题了。 来吧四爷!你的一套反腐小连招让朕来用用! 虽然说腐败不可能把一个国家腐败死,但是明末那么多例子活生生的摆在眼前,那么多人投靠建奴,很少一部分是被胁迫的,绝大多数都是收了银子的。 就说晋商给长城外输送了多少物资?倒卖了多少粮食和武器?真以为建奴那么多年跟大明是啃树皮死扛的吗? “朕今日来找你们,就是要给你们应该匹夫有责的机会,让你们去为了大明,为了千万百姓去一展拳脚!” 徐阶和高拱突然一愣。 皇帝今天来的路上可没说有事要安排给他们啊? 果然这小子憋着坏呢! 年轻人们听说皇帝要给他们机会,先是有些不可思议的左顾右盼。 相比于翰林院,国子监是比较自卑的。 这里的学生以后参加科举也没比别人有多大的优势,而且一般他们都是外放出去担任一些小官小职,做大官比较难。 皇帝不去翰林院找人办事,找他们这些人干嘛? “朕想了想,刘荣之辈,在陕西必定不在少数!” “而陕西又身处边境,大动干戈,恐怕会让俺答汗趁虚而入,所以朝廷难以对陕西官员们来一次大清洗!” “为了避免出现以上这些情况,还为了让官府的工作正常运转,朕决定…” “从国子监贡生们当众任命一些人为朝廷特使,巡查陕西地方!” “只要查出谁贪污腐败,鱼肉百姓,谁就可以取而代之!” 这就是雍正刚刚上位的时候用的手段。 任命一群年轻人为御史,让他们去地方巡查。 只要你查到哪个官员贪污腐败,你就可以取代他的位子。 这一招真是把人性之恶研究的透透的! 谁不想做大官?谁不想用这个捷径去得到正常路子一辈子也得不到的官位? 而朱载坖更坏,给他来了个升级版。 升级的地方就是他派一群国子监的贡生们。 第一,他们官场经验少,也就是短时间内难以被官场潜规则同化。 反正朱载坖只需要他们查贪污,又没指望他们长期治理陕西。 至于他们不懂官员们贪污的手段? 东厂和锦衣卫不正在制作“教材”嘛!你就按照上面的一个一个查就ok了。 朱载坖就不信,古代官员们贪污的方法能有几十种花样。 无非就是老生常谈的那几招而已。 第二,这些人郁郁不得志,对官场的高官们,比自己顺利的人们有着一些偏见。 这些人本来就没有那些科甲出身的天之骄子们顺利,之后的仕途也比他们低一些,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可以取代他们的机会,你觉得他们会放过吗? “朕会命人从你们之中选一些人为朝廷特使!” “放开手脚去查吧!此次反腐行动上不封顶!无论查到哪个大人物,朝廷都会严惩不贷!” “为了大明!为了百姓!” 激动的年轻人们站起身,怒吼,“为了大明!” “大明万岁!陛下万岁!” 朱载坖上前跟他们握手,一个个的拍拍他们的肩膀,给他们加油打气。 这种场面他在后世电视上看的多了,他知道这是必要的。 毕竟接触活的皇帝,这个诱惑谁能抵抗的住? 看着被年轻人们围在中间,山呼海啸中毫无皇帝架子的朱载坖,高拱宠溺的笑笑。 “陛下的惊喜可真是连连不断啊!” 徐阶则是有些心虚的,带着颤音说,“是啊!” “陛下看来这辈子是铁了心跟腐败斗争到底了!” 就这样,在国子监一顿语言轰炸之后,朱载坖傍晚才坐上了回宫去的车驾。 回去的车上,三人都没有言语。 他们都知道,一场风暴会来临。 朱载坖更知道,他接下来要带给大明更加震撼的东西。 ~~ 朋友们新年快乐! 爱你们! 108 章 御前会议 数月之后。 刚入秋的北京城彻底热了起来,路面上的热浪肉眼可见的在上升着,空气中满是干燥的味道,树叶虽然已经绿油油的了,但是没有一点风,似乎他们也被晒得有气无力的挂在树枝上。 天空之上有一块巨大的白云,正好笼罩在紫禁城之上,它遮挡住了阳光,地面上看上去只有紫禁城这一块地方比较阴凉,就好像白纸上滴了一滴墨水一般。 内阁值房前,一个身穿青袍的宦官正在指挥几个小太监收拾着里面,擦拭桌椅,准备茶水,椅子上加上软垫。 因为等一会这里会进行御前会议。 等等,御前会议不应该在乾清宫吗? 天气彻底热起来之后,朱载坖只在乾清宫批阅奏疏和读书,议事会议他会来到内阁值房跟内阁大臣们一通商议。 无他,实在是因为乾清宫太热了。 而且长期在自己居住吃睡的地方办公,人很容易丧失注意力,不够严肃。 反而换个清凉一些,严肃一些的内阁值房更精神一些。 要不说这朱家天子们千奇百怪的性格啊!老朱的基因怎么会有这么多变异版本呢! 虽然这让朱载坖自己舒服了,但是对内阁大臣们来说可不轻松。 本来他们就兼着六部的官职,个个身居要职,从早忙到晚,还有被皇帝随叫随到,参议军国大事。 本来内阁大臣是不能再担任六部官职的,防止某人大权独揽。但是朱载坖刚上位,为了权力稳固,更为了让自己的政令更好的上通下达,朱载坖就决定苦一苦他们几个了。 郭朴来到内阁值房前,他揉着肩膀,刚刚从礼部衙门抽出身来,便马不停蹄来到了这里。 “哦,郭尚书来的早啊!”那名青袍太监上前打招呼道。 “李公公!” 李公公,李芳,司礼监太监之一。 他是早在嘉靖去世那一年就进入了司礼监,为人老实巴交,见谁都是一副笑脸。 “郭尚书真是老当益壮啊!辛苦您了!”李芳上前扶着他的手。 确实,郭朴年纪比较大了,今年56岁。 并不是每个内阁大臣都和严嵩徐阶一样活得久,这个年纪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黄土埋到下巴的时候了。 历史上他隆庆元年就致仕,万历21年去世。 也正因为如此,朱载坖暂时不想让他辞职,只要身体健康没问题,就再多干几年。 “哈哈哈!我这个老东西只要陛下不嫌弃,我就要拼命干活啊!等那一天骨头架子散了,到时候再回乡养老呗!” “哈哈哈哈!”二人一同笑起。 “养老多好啊!能睡足!” 二人看过去,原来是高拱也到了。 “高尚书!”李芳道。 “嗯!”高拱没有搭话,只是简单点点头。 李芳并不在意高拱对自己的态度。 因为他进入司礼监就是高拱推荐的,算是他的恩人。 “老高啊!你睡不足怨不得谁,谁叫你天天早起看书呢?啊?” 郭朴打趣道。 “你看我!回到家倒头就睡,有时候连饭都来不及吃,早上离上朝前半个时辰才起,刚刚好好能赶到宫里来,像我这样掐着时间,还能睡不足喽?” 高拱,笑道,“你小子几个妙龄小妾暖着被被子,又香又温暖的,你不倒头就睡还能怎样?啊?” “哈哈哈哈!” “而我高拱呢?还是一个糟糠之妻,这么多年了,有几根头发我都能闭着眼睛数过来,自然没你睡得香!” 说到这,高拱眼眸下垂,笑的也没那么自然了。 确实,老高到现在也是个糟糠之妻。 但一直膝下无子。 历史上,晚年的时候高拱不甘心高家烟火断在自己手里,再娶了一个小妾,可惜,还是没能生下一儿半女。 也有民间传言说他后来过继了一个亲戚的孩子。 郭朴也没再笑下去,而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知道自己这位老伙计命运坎坷。 学途不顺,仕途坎坷,个人生活也谈不上多圆满幸福。 他心里知道,老高早上早起看书锻炼,哪是因为睡不着,而是他不甘心啊! 他唯一能保持自尊,找到人生归属感的也就是官场上的那些事了。 所以他才会这么拼,一大把年纪了还在努力学习上进。 “高尚书对夫人的爱实在是让人羡慕,必是一段佳话啊!”李芳安慰道。 李芳也算是高拱的自己人了,所以在他面前他和郭朴二人才这样放松自然。 “嘿嘿嘿,她是我最苦难日子里遇到的人,后来我步步高升了,怎么能辜负她呢?”高拱脸上竟然有了些害羞的神色,“没有她一直陪着我,我高拱早就消沉下去,一辈子就当个小官认命了!” “刚开始我只想养活自己就行了,后来遇见了她,我就再也不满足平凡日子了,我只想让她的日子越来越好,嘿嘿嘿!” 李芳不懂这些,但还是一脸笑容。 他一个太监早就断了情欲男男女女之间的事对他来说过于陌生。 “做官先学做人!”郭朴点着头,“老高啊!我佩服你这一点!” “哎!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了!”高拱摇摇头,一本正经道,“还是商讨一下,等会的御前会议,会聊些什么吧?李公公?” “咱家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李芳看了看后面的一群小太监,压低了音量,“司礼监看到的奏疏,内阁也能看到,倒是我想请教高尚书,有没有什么异常之事啊?” “没有啊!”高拱疑惑道,“吏部没有什么新鲜事,哎,冯公公呢?他没有什么事告诉你吗?” “哎呦!”李芳轻轻叹气,“合着您二位还不知道啊?” “知道什么啊?”郭朴问道。 “冯公公今日病啦!被陛下特许养病,人正在休息呢!” 郭朴心里的疑惑这才得到解释。 李芳在司礼监级别不高,存在感是比较小的。 平常御前会议,皇帝带的都是冯保,如果是晚间的紧急会议,也是带着冯保的干儿子,冯亮。 “我说怎么今日轮到李芳来内阁值房了,原来是冯保病了!” 109章 惩罚 “都在聊什么呢?” 突然一声,把三人都吓一跳。 三人一看,原来是朱载坖到了。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朱载坖简单扎起头发,身上的红袍让整个人都闪闪发光。 “看你们三人聊的热火朝天,什么事这么有趣啊?” “回陛下,臣等在聊冯公公的病情呢!”高拱答道。 “哦,他呀,就是着凉了而已,休息几天就好了!” “走吧!我们先进去,其他人也快到了。” “是!” 内阁值房不大,就一张长桌子,几把椅子。 值房两边都有窗户保持着通风,而且因为紧靠着宫墙,它的影子常日都盖在值房上,这让内阁值房始终保持着阴凉。 刚一落座,小太监们就开始上茶,还是朱载坖酷爱的茉莉花茶。 配合着天气的变热,这茉莉花茶也是冰镇过的,口味十分清爽。 没一会,各内阁大臣们也纷纷到来,徐阶拄着拐杖,走路一瘸一拐的,这些日子他老的比较厉害。 张居正还是雄鹰一般的眼神,不管多疲惫,他的眼睛永远是炯炯有神的。 其他人虽然也脸上带着疲惫,但是尽量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点。 没办法,大明朝官员们休息日不多,双休什么的不存在的。 “都来了啊!”,朱载坖开口道,“先喝口茶压压热,然后我们再聊。” 几人领命,喝着冰镇茉莉花茶,感受着内阁值房的凉爽,脸上的焦躁和烦热逐渐退去。 “找你们来说想说一下陕西的情况!” 朱载坖此话一出,所有人顿时愣住。 谁都知道,陕西上上下下被彻查了一遍,几十个如狼似虎的国子监贡生们在那边查了几个月,是时候出结果了。 而且这结果用脚趾想都知道,肯定会很大。 “经过这几个月巡查,朝廷…朕就直接说结果吧!”朱载坖把手中的奏报一扔,双手扶着桌面。 “陕西官员有35人落网,抄出的家产近1500万两!” “什么?” “竟然有这么多人?” “不可思议!”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表达着自己的不可置信。 他们想过陕西肯定是腐败的,但没想到腐败到如此程度。 “最大的有知府级别,最小的有知县级别,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官!” “最气人的是,呵呵呵…”朱载坖被气笑,“一个村的里长,竟然被查出了几千两家产!而且他还说不出这么多银子的来路!” 明朝乡村执行里甲制度,长官就是里长。 张居正道,“陕西本来就贫瘠如此,没想到贪污腐败竟如此严重!” 此刻他心里不免想到,怪不得皇帝前一次没有答应自己丈量全国土地的请求,当时皇帝说的是,还不是时候。 张居正想着皇帝现在有军权,京营已经恢复了三大营建制,控制着京师,内军三千人,护卫皇宫,九边重镇也提拔了皇帝自己人,可以说此刻皇帝整个北方的军权都在自己手里,他还犹豫什么呢? 直到刚刚听到陕西的腐败情况,张居正才明白了过来。 地方上的腐败如此严重,就是重新丈量全国土地,得到的数据又有几分真实性呢? “徐阁老,上次朕提出新的惩罚腐败者的律法,你们几个人没同意,那么现在,这35人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十几天前,朱载坖搬出了雍正的几个招数,既对腐败者剥夺功名,追回贪污的银子,子孙三代不得科举等等。 当时徐阶,李春芳,赵贞吉几人因为这些措施太过决绝,提出反对意见。 这在朱载坖的意料之中,因为这些措施就算自己有雍正一半的魄力,也要有他那样高度集中的权力才行,但明朝的集权程度还是不如满清。 就算自己此刻已经有还算可以的军权,朱载坖也得小心翼翼。 改革不是写穿越小说,换几个人说几句振奋人心的话就成的。 “这…这个…”徐阶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什么。 这太打他的脸了。 主要是当初自己也没想到陕西竟然这么腐烂啊! 现在好了,上次你不同意,说情况没那么严重,皇帝妥协了。 可结果呢?情况比你说的严重多了,皇帝又提出了上次的意思,你还要反驳? 可别忘了朱载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 “陛下,臣以为惩罚措施可比往日的严厉一些,但毕竟涉案人员太多,还是不要流血过多的好!” 徐阶道。 朱载坖满意的笑了笑。 以前自己也学朱元璋,贪污就砍人,但砍了几次之后他发现大明的腐败已经不是砍人可以解决的了。 相比于老朱的直接肉体消灭,还是雍正的几套办法好使。 成体制的反腐才能更长久的震慑那些贪心之人。 徐阶的意思我同意你上次的几个办法,但这次你不能再杀人了,再杀人矛盾也更激化了。 朱载坖也明白这一点,于是说道,“那好!对这35人,朕想这样处置!” “贪污万两以上者,,本人罢官夺职,打入牢狱至死!家属流放辽东,20年内不得从商从农从军!后人三代不得科举!” 李春芳点点头,这三不从直接掐断了他们的谋生之道,也就是说,他们20年内只能干最苦最累的活去勉强养活自己不饿死。 谁让他们家家主贪那么多钱呢? “贪污千两以上者,罢官夺职,打入牢狱15年,家属流放辽东,同样三不得从,子孙三代不得科举!” “贪污百两以上者,打入牢狱十年,后面几个也是一样的措施!” 内阁大臣们听着皇帝的说法都点头同意,相比于大明律贪污60两以上就砍人的一刀切式的惩罚措施,这样详细具体的反腐条例比较合理一些。 “外加!” 朱载坖再接着话音,让众人都始料不及。 “抄家充公,贪污的银两子朝廷还要追回!” “追回?敢问陛下怎么个追回法?”郭朴问道。 他的意思是抄家充公不就是追回赃款吗?现在抄家不够还要怎么追回呢? 而且人都给关大牢里了,怎么还钱? “子孙后人还呗!”,朱载坖轻描淡写的说道,“本人在牢里也不能白养着,可以干一些体力活去换钱,织布,做衣服,做一些手工品什么的!” “可是…可是这些银子杯水车薪啊!”郭朴又追问。 高拱不等朱载坖说话道,“是啊!” “所以他还不完,儿子来还,儿子还不完孙子来还,总有一天可以还清赃款嘛!” 朱载坖笑道,“没错!” “朕就是要他们干最苦最累的活去还赃款!” “国家给着权力,给着功名,结果贪污了那么大银子进了牢狱,或者人一死就不了了之了?没门!” “朕就是要威慑那些贪钱敛财之人,如果不怕子孙后代几辈子抬不起头做人,如果不怕几代后人都过着奴隶的日子,那就让他们贪去吧!” 110章 分钱 内阁值房内安静了下来。 徐阶低下头,思考着皇帝的这些措施。 他知道,虽然嘴上说是这次对陕西的官员采取这些举动,但是只要开了这个口子,往后就可以慢慢变成常例。 对做官的人来说,这些举动真的比直接砍人更有威慑力。 朱载坖看着他的神色,手指敲打着桌面。 也许他们这些人觉得太严厉了,但是朱载坖自己知道,他还没拿出剥夺功名这个最大的绝杀。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 没错,他不敢。 这个口子只要一开,那就是与全天下的读书人作对。 朱载坖现在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实力。 自己笔杆子和枪杆子都还不够粗。 剥夺功名相当于直接抹去了读书人半辈子的寒窗苦读。 本来做官就是为了当人上人,大把大把赚钱。 可大明官员的工资不高,勉强够养活自己。 不贪污还怎么挣钱呐? 朱载坖本来就把他们的操作空间压缩了很多,不能再逼人家了。 这就是政治游戏的规则,即便你是皇帝也要妥协。 不然下面的人可以马上就给你来一场倭寇入侵,或者百姓叛乱。 真以为大明那么多叛乱都是百姓自发的啊?其中有没有一些官员的推动? 肯定有! 跟粮仓面临检查时突然失火一个道理。 “好!既然你们都没有异议,那就这样定了!” 朱载坖看没人吱声,直接跳过这个议题,进入下一个。 “那下面就来说说,这1500万两该怎么弄?户部?” 张居正调整了一下坐姿,挺直了身子道,“回陛下,眼下京师各大粮仓已经补满了!” 朱载坖满意的点点头。 想当初自己刚刚继位时,京师的各大粮仓没剩下多少粮食。 还好自己抄了那么多家产,给张居正找了钱,他这才想法调来那么多粮食。 再加上自己给天下减税一半,税收收入也比以前更少。 “户部的存银只剩下60万两!”张居正道,“需要留下200-300万两准备不时之需,以防天灾或者突发的战事!” 确实,国库的钱不能用光,需要留一些钱以防万一的。 “兵部和工部还需要一些开支,总共300万两,还有年底官员们的俸禄,如果可以的话补上以前的欠俸呢?” 朱载坖知道,自己这一年对官场下的手不轻,是应该给他们多发一些钱了。 安抚安抚他们嘛! “朕同意,官员也比较辛苦!” “是!” “戚继光他们那边,边境的城墙要维修,毕竟俺答之前几个月没有动静,这很不正常,臣推测他会在入冬之前来一次大规模劫掠!” 张居正看看杨博道。 后者也点头同意。 “这笔花销不能吝啬!”朱载坖道,“俺答确实安静了很久,这不太像他!” “陕西内部又经历了一场大地震,外部再来一次强敌攻击,老百姓的负担就太重了!” 朱载坖相信历史上的石州之战肯定会发生,这是下半年的重中之重。 几万人啊!就被一场战乱夺走了性命! 自己可是刚刚立志要五年内夺回河套地区,决不能迎来开门黑,第一次跟俺答的冲突就吃败仗。 人,朱载坖安排了。 钱,朱载坖给了。 官场,朱载坖整顿了。 该做的自己这个皇帝都做了,接下来就看戚继光他们的表现了。 “好!紧急的开支都不能剩下,把钱花在刀刃上就算我们赚了!” “臣回去后马上给陕西取信,看看他们需要多少预算…” “不用去信,直接把500万两留在那里吧!” 石州之战给朱载坖的阴影太大了,对鞑靼的作战更加关系到自己的第一个五年计划。 “这…”张居正略显犹豫,很明显不认为陕西需要这么多钱。 “还剩下多少了?”朱载坖道。 又一次强行通过议题,讨论都不带讨论的。 皇帝说跟你讨论那是客套话而已,打工的永远是打工的,没有资格讨价还价。 “还剩下400万两!” “还有几颗窟窿眼?” “上个月云南发生民变!”杨博道,“平乱持续了20多日!” “100万拨给那边吧!够不够?”朱载坖问。 “够了够了!”杨博笑起来,“民变的开支最主要的是安抚所用的钱,百姓安抚好了其他的可以慢点来,不急!” 平乱也是需要消耗人力物力的,卫所兵要补齐装备,老百姓要安抚,房屋粮食器械也是不少的钱。 还剩300万。 “给工部拨一百万!” “潘季驯正在巡查黄河往年决口的河堤,大修黄河近几年没钱,但修修补补还是可以的,给他一百万!” 潘季驯是六部尚书中唯一没有入阁的。 倒不是朱载坖对他有什么偏见,而是他这个人跟海瑞一样,是个脚踏实地干实事的人。 留在朝堂中心反而束缚了他。 海瑞也是不会一直留在北京的,他是一把神剑,自然要往最腐烂,盘根错节的地方砍去。 久久不语的徐阶突然开口,“陛下,内帑也没多少银子了吧?” “上次御驾亲征之后赏赐了很多人,还有京营恢复三大营建制,陛下的内帑本来就不多,应该是空了!” 为了方便自己指挥京营,朱载坖又恢复了三大营建制,淘汰老弱,精兵强将,又再次加强了他们的武器装备。 而这就花光了朱载坖本来就不多的内帑银子。 “哈哈哈哈!确实,朕的私房钱也花完了,哈哈哈…” “陛下日夜劳累辛苦,操劳国家大事!老臣想这剩下的200万两,就进入内帑吧!” “好!” 朱载坖很丝滑的答应下来,把所有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 皇帝老儿这么迫不及待的吗? 这吃相就有点难看了啊昂! 剩下的大臣们一时也不知道说啥,又尴尬的沉默下来。 这时李芳端来一杯新茶,稳稳的放在桌边。 刚要退后下去,谁知朱载坖的胳膊碰到了那杯茶,落地碎了一地。 “陛下恕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李芳连忙下跪,惊恐不已。 111章 李芳 “该死的狗奴婢!” 朱载坖怒喝道,随即起身踢了李芳一脚。 李芳被踢的人仰马翻,起身后哭腔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额头砰砰砰砸在地面上。 各位大臣们也站起身来,低着头站在原地,眼睛只盯着地面。 朱载坖继续暴怒着。 “冯保不在一天,让你端个茶倒个水都干不好!朕要你何用?”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张居正瞥了一眼李芳,地下了眼眸。 今天的处处都透露着不对劲。 先说冯保,作为皇帝的贴身太监,他怎么可能生病?怎么敢生病? 皇帝身边的人是那么随便换的嘛? 再说今日伺候皇帝的李芳,他在司礼监也是级别最低,年纪,资历也最浅,哪轮得到他来伺候皇帝的起居呢? “不对劲!”张居正心里想道。 那边随即传来朱载坖的声音。 “来人!把这奴婢拖下去!打板子!” 李芳猛地抬起头,眼泪直流。 像极了第一天实习就被老板骂的大学生。 (也不知道是谁那么笨手笨脚) (肯定不是我!绝对不是我啊!) “陛下…” 门外的几个小太监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开始架起李芳往外拖。 “带下去!好好让他长长记性!”朱载坖指着李芳道。 李芳被带了下去,叫喊声渐渐消失。 几个小太监正在收拾着地面上的茶水污渍,还有破碎的茶杯。 “陛下息怒!”高拱抬起头,“陛下为这点小事发怒不值得!大大的不值得!” 这种时候也只有身为帝师的高拱能说上几句话了。 他心里倒是洋洋得意。 “哎!死不了!”朱载坖坐在椅子上,摆了摆手。 一旁的张居正权当是因为往日形影不离的贴身太监不在身边,皇帝才有些暴躁,没有在多想。 “那个…说到哪了?啊对!是内帑的问题!” “既然你们这么为朕着想,体谅朕的不容易,那朕也就不假装客气了!” “早点安排人把200万两银子送入内帑吧!” “臣等遵旨!” 随后朱载坖起身,对着他们道,“好了好了!把你们从衙门的事情里揪出来,已经耽误事了,都回去继续办公吧!” “办好了都早点回去休息!别太累着了!” 你看,朱载坖都知道在工作时间开会,不耽误臣子们下班回家! …… 在另一方,李芳被几人拖着进入了东厂的牢狱。 可怜的李芳哪里见过这样的场合,此刻已经吓坏了,语无伦次的说着什么。 “这是东厂牢狱?” “我罪不至此!罪不至此啊!” 每一个人都知道东厂的牢狱比锦衣卫的诏狱还可怕几分,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活的进去,死了出来。 “我只不过是打翻了茶杯,吓了陛下一跳而已啊!至于来东厂吗?” 太监们把他扔在那里,一言不发的退出去。 李芳脸贴上牢狱的大门,扯着脖子大喊。 “我在宫外有一套院子,我可以买了换银子赎罪啊!有管事的没有啊?有人吗?” 空荡荡的牢狱只有自己的回声。 李芳一屁股坐下来,心想自己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没想到那皇帝如此暴虐。 难道自己的命真的如蝼蚁一般不值钱吗? “你呀你!还是那么胆小!” 李芳扭过头去,看见了一个人。 “冯公公?” 冯保从阴影处缓缓走出来,满面笑容。 “看把你吓得!真是比兔子还胆小!” “身为宦官就是带着一条命闯荡,早死一天晚死一天有什么区别呢?啊?” “冯公公救我!” 今日一整天都消失的冯保赫然出现在东厂牢狱里。 然而李芳没功夫去注意这个细节,只顾着保住自己。 “冯公公!救我!您说什么我都答应您!” “哎呀你死不了!”冯保粗暴打断他。 “……” 李芳顿时摸不着头脑,还没有捋顺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 “咱家说你不会死的!刚刚只是陛下演了一出好戏而已!” 李芳站起身,不可思议的望着冯保。 “陛下演戏…不对,冯公公您不是病了吗?为何在此?” 冯保来到牢门前,拿过来一把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 “今日演戏的不止陛下,还有咱家!咱家装病也是为了你啊!哈哈哈!” “冯公公,我不明白?” “李芳!”冯保突然大声喊道。 “在!” “今日,陛下想要给你一个流芳千古的机会,你要不要?” 李芳虽然不知道这前后都是什么事情,但他听懂了机会两个字。 管他是什么机会,先保住命再说。 “冯公公,我要这个机会!我想活命!” “很好!”冯保微笑着起身。 “你要做我大明第二个马三宝!” 马三宝,也就是郑和。 大明朝最功勋卓著的太监,也是所有太监们崇拜的对象。 “做第二个马三宝?难道陛下要我…” “出海!” “出海?去哪?” “南洋!” “马三宝去的不是西洋吗?” “咱家不知道!这是陛下的意思!南洋!” 李芳揉了揉眼睛,甩了甩头。 “等等!让我捋一捋!” “今日冯公公故意缺席,陛下又这样惩罚我,都是在演戏,而原因是为了让我去南洋做准备,秘密出京?” 冯保满意的点点头。 李芳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有价值,皇帝和司礼监掌印太监都为了自己演戏! 自己哪有这么大能耐? “你还没傻到无可救药!” “可是?可是这些事为何要选我?”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角色!”冯保说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选你,一个司礼监最年轻最卑微的太监,无权无势!” “没什么过人之处,也没有什么靠山,可能这就是陛下选你的原因吧!” 李芳也承认冯保说的没错,他说的一点都没错。 高拱?文官和太监是天然对抗的集团,虽然他对自己有恩,但不可能做自己真正的靠山。 “反正就是你了!陛下做的决定我们这些天子家奴不懂也要支持!” “那为什么此事要隐瞒满朝文武呢?”李芳问道。 (定时发布弄错了哈哈哈…) 112章 寻种 “为什么要隐瞒满朝文武?”冯保重复道。 “是啊!内阁大臣们不是和皇帝一条心吗?最起码明面上如此吧?” 冯保像是看着孩子一样看着李芳。 “陛下刚刚没有拒绝几百万的银子进入内帑是吧?” “是!陛下没有任何思索就同意了!” 冯保双手在后,像是给学生讲课的老师一样娓娓道来。 “那200万是给你准备的啊!” “给我?” “出海不要钱?海关不需要打点?乘坐的船只不需要钱?你也是从民间来的孩子啊?怎么几年就变这么痴呆了呢?” 李芳这才回忆起刚才朱载坖答应的很快,快到那些内阁大臣们都没反应过来。 是啊,皇帝自己能用什么钱呢?吃穿都有人伺候着,国家大事有国库拨款着,除非皇帝有自己想干的事不受阻拦,才需要用私房钱啊! “而这些事儿隐瞒的原因,跟你的任务有关!” “皇帝陛下要你去南洋寻种!” 李芳不解,眼睛睁的大大的,“寻种?寻什么种?” 冯保笑了笑。 “陛下说南洋有很多粮食种子,带回来可以让大明百姓饭桌上多几种菜!你的任务就是去南洋,把那些种子都带回来!” 终于搞明白了自己的任务,李芳不再那么迷茫,但是内心还是有很多雾水。 什么粮食种子值得皇帝花200万去带回来? “这…大明就是天下最富庶之地,大明都没有的粮食,南洋那些荒芜之地能用有吗?” “南洋是荒芜之地?” 镜头回到几天前,冯保和朱载坖在乾清宫的谈话。 冯保正在按摩着朱载坖的膝盖,后者坐在椅子上写着些什么东西。 “对啊陛下!全天下的好东西难道不都在大明吗?茶叶!瓷器!丝绸!奴婢可听说这些东西在西洋跟黄金等价呢!” “哈哈哈哈!”朱载坖笑道,“大明确实是全天下最富庶的地方!大明之大,天下无双,大明之明,亘古未有!” 冯保也跟着乐起来,此刻他不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内相,现在他就是朱载坖的奴仆,主子高兴他也跟着高兴。 “但是!”皇帝突然严肃道,“大明还不够富庶!还不够大!远远不够啊!” “陛下?” “据朕所知,南洋那些粮种能带回来的话,大明的粮产会增加很多!亩产八石十石都有可能!” “八石!”冯保惊呼,按摩的双手停顿下来,“陛下,奴婢可也是从农民家里走出来的,民间三四石就算是十年罕见的大丰收之年了!” “南洋那些贫瘠之地,能有这样的宝贝吗?” 朱载坖不言而笑,继续写着手里的东西。 是啊! 华夏几千年,其实就是一部挨饿史。 整个华夏文明的进程其实就是填饱肚子的路程。 即便是后世,20世纪后半叶也常常有老百姓挨饿的情况发生。 直到21世纪后,这种情况才改善了不少,人们才真正开始不为粮食发愁了。 华夏民族真正吃饱肚子才几年啊? 朱载坖可是记得,万历年间就有很多外来农作物开始传入大明,但是因为战乱和时局动荡,并没有大规模种植起来。 再后来满清入关,天下太平了之后才在民间开始普遍种植,这也为清朝人口大爆炸提供了基础。 万历时期,红薯,番茄,马铃薯,花生等东西开始一点点传入大明,而其中很多就是从南洋传进来的。 更别说南洋那些岛屿本身就有很多香料,金矿银矿等等宝藏。 所以欧洲殖民者进军亚洲之后的第一个落脚点就在那些南洋岛国,有资源,还方便航海,更方便占领。 根据朱载坖的推算,美洲的一些产物这个时候应该也已经传入亚洲了,南洋那片地区应该有。 “要不咱们打个赌?” “奴婢是什么身份啊?敢跟陛下打赌?” “来来来!”朱载坖来了兴致,停下手中笔,“朕跟你打赌,如果带回来的粮中里有亩产五石以上的,你就给朕当众跳个舞呗?” “奴婢不会跳舞啊?” “朕不管!就这么定了哈!” “那若陛下打赌输了呢?”冯保笑问。 “那朕就给你个当众起舞的机会!” “啊?” “赶紧开始练吧你!哈哈哈哈!” ~~ 李芳听着冯保讲述皇帝给他讲的那些话,陷入了沉思。 如果真有亩产那么多的粮食,把他们带回来真的是不亚于马三宝的不世之功啊! 不!甚至比马三宝的功劳还大! “他马三宝七下西洋也没带回来什么可以世代相传的东西,可若我是带回来那些粮种,那是一辈子都不会被遗忘的功绩啊!” 李芳心里想着朕这些,不禁嘴角上扬起来。 “陛下是皇帝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啊!”冯保感叹道,“至今为止陛下事先预料的事情就没出过错!相信这次也不会!” “如果那些东西在南洋那荒芜之地能长起来,在我大明更可以长起来,而且长的更多更好!” 李芳这才明白了自己的任务有多重要,开始严肃起来。 “所以陛下才要保密此事,为的就是防止心怀不轨之人坏了这伟大的事业,对吗?” 冯保点着头,“总算是懂了啊你!” 内阁大臣们就算是和皇帝同心,那也才七八个人。 可底下有几千几万个官员啊!如果这事是公开的,谁能保证没有人铤而走险去赚这个关系百姓肚子的钱呢? 尤其是江南那帮人,朱载坖还怀疑他们跟倭寇有联系呢,怎么可能把这样的国家大事公之于众? 而且,如果官员们听说花费200万两去找什么粮种,他们只会觉得皇帝胡闹,想学成祖皇帝一样铺张浪费,才不管你有没有穿越者的眼光优势呢! 最好的办法是拿成绩说话。 先把种子弄过来再说。 这样一来,即便朝廷没能推广,民间它也会推广起来慢慢的成为人们的口粮之一。 朱载坖决不允许有人坏他的这些有利于千秋万代的事业。 “而且先把种子带回来,真有那样的高产,朝臣们也不会说什么,到时候再配合朝廷的力量,可以让多少人免于饥荒啊!” “说得对!”冯保道,“所以你这个也必须不引人怀疑的离开,而最好的办法就是你犯了错,被陛下驱逐出去!” 李芳听到这里,心里竟然有些感动。 一来是感动皇帝是真的爱民,到处都为老百姓考虑。 二来是感动原来皇帝什么都替自己想好了,钱,名正言顺离开京城的理由,甚至后路也顺便替自己给断了。 事已至此李芳有拒绝的选择吗? 他胆敢拒绝,不愿意去马上就会被打死在这里。 “哦,忘了告诉你!”冯保再次开口,“30个熟悉农耕的老农,15个水性极好的水手,陛下都替你准备好了!” “而且,你需要带回来的粮食长什么样是何颜色,甚至是味道陛下都给你写好了!” 李芳眼眶湿润,万千思绪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冯公公,请转告陛下,李芳必不辱命!” “只要是在大明没有的粮种,我都会带回来的!” 113章 大明 桌面上的灯光变小了,牢房内的人影却却越来越长。 一闪一闪的,幽暗的灯光让这个本来就阴森寒冷的牢房变得更更加恐怖,毛骨悚然。 但此刻李芳的内心是炽热的。 “哈哈哈哈!”冯保开怀一笑,“就该这么干!那些蛮夷怎么能配得上那样的宝贝呢?一个不剩全给我带回来!” “是!全都带回来!” “不仅如此,还要把当地知道这些宝贝的人,全给咱家杀了!” “听说那边全是毛都没褪净的野人,呵呵呵,他们要那些宝贝干什么?简直是暴殄天物,也不问问自个儿配不配?” 李芳坚定点头,“明白!这些好东西只能是大明的!” 冯保转过身拍拍手,两个强壮的太监从一旁走出来,一人去打开牢门,一人手上拿着一些文书,毕恭毕敬的给冯保呈上。 一起供上的,还有一道中旨。 没办法,圣旨要经过内阁,暂时只能给李芳绕开内阁的中旨。 “李芳接旨!” 从牢房放出来的李芳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调整了一下帽子,这才跪到冯保身前。 “奴婢接旨!” “朕想让你做朕的马三宝!此去南洋,务必要把大明没有的粮种都带回来!” “民以食为天!若你能做到,必将是我大明,乃至华夏民族之英雄!” “待你归来之日,朕亲自出城相迎!钦此!” 李芳猛地磕头,额头碰地的声音响彻牢房之内。 “奴婢…领旨谢恩!” 冯保把他扶起来,把中旨交给李芳。 “我们这些天子家奴啊!”冯保道,“说实话,身为主子不应该这样对待自家奴婢,有失帝王身份!” “但咱们这位主子啊!向来不在意这些,你也应该知道,这里面都是陛下的心里话啊!” “是!是!” 随后,冯保把刚才的那些文书呈上来。 那些都是朱载坖亲手写的,各种粮食的描述,有颜色,口感,形状都写的很明白。 如此一来,大大降低了李芳寻找这些粮食的难度,又节省了时间。 “陛下…陛下真的是…”李芳捧着这些文书,眼眶湿润,“有史以来有陛下这样爱民如子的天子吗?” 朱载坖又一次对太监委以重任。 其实太监这个群体,是有很多劣性,一个王朝想要长治久安是不能让这些畸形群体参与政治的。 但是说这些人也是揣摩圣意的人,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如果皇帝本身就是贪财好色,视百姓如草芥,那么作为他权利的延伸,这些太监也会是跟他一样的人。 但如果这个皇帝爱民如子,忧国忧民,手底下的太监就不会坏到哪里去。 “呐,快走吧,今夜你就要出发!” “咱家送你出宫去,之后的事有人会安排!” 冯保一边披着长衣,一边准备向外走去。 不一会,二人就出了紫禁城。 这就是内军的好处,夜晚的皇宫完全处于封锁状态,朱载坖想让谁进出,谁就能进出,不想让谁出,谁也出不去。 比如上次彻查京营时,不到半个时辰内军就完全封锁了皇宫,才让罪魁祸首没有逃出去。 紫禁城外,黑夜之中目光所及的范围都没有任何人。 “内军的人呢?”李芳左顾右盼着。 “哎!他们都是神出鬼没的,无所不在!”冯保笑着道,“别看现在没人,等会咱们散开之后这里就全是人了!” “哦!” “哦什么哦啊!” 朱时泰突然现身在前方,一身飞鱼服,精致的长靴显得他腿更长。 “朱指挥使!”李芳赶忙行礼。 “哎!李公公客气了!”,朱时泰来到他们面前,抱着拳,“朱某可是在此等了你很久啊!别哦了,赶紧走吧!” “哈哈哈哈!小朱说得对!”冯保拍了拍他的飞鱼服,手掌在上面停留了稍长。 李芳瞬间的注意到朱时泰出现后冯保的笑容没那么自然了。 朱时泰全当没发现冯保的不自然,依然笑呵呵。 “周边都清场了!无一活人!” “等冯公公进宫去之后,朱某还要带您去见见那些老农呢!” “什么?老农们已经准备就绪了?” 朱时泰点点头,“那是自然!30个老农,每一个都有15年以上的种地经验,还有不少人是识字的!真是又有学问,又有农务经验的人才啊!” 这是朱载坖一个月前就让朱时泰办的事,老农们面对新的农作物比李芳这个太监自然更有把握一些。 并不是所有种地都有相关农业知识。 这些人是锦衣卫经过考核筛选之后的30人,并不是普通的农人。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回来后就是朱载坖即将成立的农务院的班底。 “那十几个水手呢?”李芳问道。 “他们人在广州呢!李公公先带着这些人去广州,然后那边的事情自然有人接手。” “当然,船还得您自己掏钱找!” “明白!明白!” 朱时泰和冯保的眼神突然交叉在一起,二人眼中同时冒出一丝寒光。 冯保还是对自己的北镇抚司耿耿于怀,总觉得是朱时泰抢走了他的权利。 远处走来一个锦衣卫,朝三人拱手。 “老大,好了!” “走吧李公公!” “好!” 李芳点点头,再次向冯保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递给冯保。 “冯公公,此一去,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来,这个您拿着!” 冯保拿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包茶叶。 “这是…” “我家乡的茶叶,谈不上多好喝,但是味儿也不错!” 冯保莞尔一笑,把茶包放进怀里,小心翼翼的抚摸了一下。 “这茶…咱家留着,等你归来时,我们一起喝!” “咱家先回去了,你一切当心!” “冯公公!”等冯保转过身去,李芳又一声把他叫住。 “您…您…”李芳擦了擦眼睛,“一定要照顾好陛下!” “您二人都要好好的,等我带回粮种!” 冯保内心暖了一块,朝他点了点头。 随后加快脚步进去宫里。 李芳深情的看一眼紫禁城,这是自己十几岁就进来的地方,是自己的家。 在这里,他经历了很多,有暗无天日的受欺负的日子,也有意气风发被人们尊称李公公的时候。 而如今,自己将隐姓埋名消失一段时间,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自己的主子更,为了自己的大明。 他一直记得皇帝的那一句话。 “大明是我的,也是你们的!” 114章 徐府 夜晚。 太阳即将落山,白日的余热还残留在地面上,踩上去脚底是温的,但空气中已经充满了晚霞的凉爽。 阳光把人影和房屋的影子拉的长长的,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拉长了一样。 徐府中,徐阶疲惫的躺在竹椅上,身边的丫鬟轻轻的扇着扇子,少女的手软的像没有骨头似的,轻柔飘逸。 徐阶的睫毛很长,又细又长,长在他那眼袋较大的脸上,显得很突兀。 少女的轻扇来回扇着,不仅给徐阶送去了凉爽的空气,还送去了诱人的体香。 “老爷!” 管家从外房轻步走进来。 “嗯?” “老家来信了,一切平安!” 徐阶摆了摆手,丫鬟无声退下。 “官府那边的人也打了招呼,徐家的产业安然无恙。” “各大田产也并没有异常,酒楼,林园,渔场,织布行,山林庄园都是安全的,并没有任何消息能表明朝廷有盯上的意思!” “是徐陟回的信吧?” “当然了!老爷!二老爷亲自盯着呢,您就放心吧!” 徐陟是徐阶的弟弟。 这么多年来,都是他在管理徐家的家产,也是在他的管理下,徐家的各种产业越做越大。 虽然历代内阁首辅都是家财万贯,这是明朝政治的潜规则,历代皇帝们也不会拿此事说事,但像徐阶这样富可敌国的实在是很罕见的。 听到家里一切安好,徐阶缓缓睁开眼睛,劫后余生般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 “皇帝最近又抄了几十个贪官的家!国库这一年来几乎就是靠抄家维持过来的!我们还是要小心为上啊!” “给他们去信,这一年就不要再扩张产业了,保持现状最稳妥!” 现在朝廷的局势让他看不清,皇帝的集权是在他的预料之中的。 但是皇帝接下来会对内阁如何安排? 官场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即便自己功成身退了,徐阶也不可能独立存在,朝廷的各种风波还是会影响到自己。 “老爷,您以为皇帝会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吗?” “哈哈哈!”徐阶轻声一笑。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他登基又不是靠我,哪来的什么兔死狗烹啊?哈哈哈!” “先帝就剩他那么一个儿子了,除了严党,朝臣们哪一个不敢站队他呀!” 当年严嵩严世蕃父子一党,支持嘉靖的另一个儿子景王,可是这位儿子死在嘉靖前面,嘉靖44年去世,年仅29岁,并且无后,景藩撤销。 曾经他是让嘉靖比较偏爱的孩子,但是封建礼法摆在那里,嘉靖再喜欢景王也不敢破坏规矩,于是让景王离开京城去就藩,让朱载坖继续留在京城。 这一下朝廷的局势瞬间明朗了起来,严当失去了景王这个大靠山,随后立即崩塌。 “而且,先帝早就让我去了裕王府,这是皇命在身,难以违抗。” “他才不会以为我对他有拥立之功呢!” 管家听到这些话,显得有些忐忑。 “可是…毕竟您是四五年的首辅啊!” “这…这陛下再怎么绝情,也不可能把刀砍在您头上啊!” 徐阶朝他摆摆手,管家连忙上去把他扶起来。 “你啊!还是去早点给老家回信吧!” “是!” “注意不要留下字迹,口头传达就可以了!” “明白!” 管家走了出去,房间内只留下徐阶一人。 徐阶走到书架前,翻找着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刚才那名丫鬟在暗处静悄悄的听着刚才的一番话。 东厂和锦衣卫的眼线有着双重保险,像徐阶这样的位高权重之人更是家里卧底遍布。 ~ 三日后。 南京,在一家饭馆之内,二楼。 桌面上摆着几盘小菜,香油干萝卜丝,煎豆腐,羊肉汤,再加上一碗鲜鱼汤。 饭菜看上去就已经凉了,羊肉汤上面的油脂开始凝固起来,煎豆腐也没有刚端上来的那种鲜亮感。 饭桌上的人托着下巴,从二楼看向外面的,街头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 男人对眼前的美食毫无食欲,瞥了一眼,轻叹一声又继续扭过头去。 男人胡子拉碴,肩膀粗宽,手上满是茧子,身上的精致绸衣鲜的发亮,贵气逼人。 男人面相凶狠,而且还戴着眼罩。 突然,男人摘下眼罩,露出带着刀疤的瞎眼,把经过的小二都给吓了一跳。 “他娘的!你说你瞎了就瞎了呗,还他妈瞎的不安分,天一热你就痒,天一热你就痒,娘的!” 男人使劲揉了揉刀疤,并不止痒,随后男人索性直接闭上眼睛就挠起来。 那刀疤又丑又长,而且还很深,谁见了都会愣一下子。 没瞎的那只眼睛看见小二吓得像个兔子,怒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帅的瞎子?啊?” “滚!” 小二吓得惊慌失措。 “是是是!” “哎呦!” 一转身,脸却碰到了一个黑衣男人的胸脯。 那男人长的很高,比小二高出两个头。 小二抬头看去,对方也是个长相凶狠的人,他瞬间绕过去,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黑衣男人像根柱子一样纹丝未动,整个身体显得很硬。 黑衣男走上去,赶到那刀疤眼身前。 “公爷!” “哦?小王来了!来来来,坐,你看我等你等的黄花菜都凉了!我可先告诉你,这些菜我可不会付钱昂,反正我又一口没吃!” 小王撩开衣裙坐下来,整个上半身直直的,仿佛一个硬板子一样。 “老子来了南京几个月!”朱希忠笑着指着桌面道,“还是吃不惯这边的菜,你就说这羊肉汤吧,哪有煮的这么甜的?羊肉的那个味都没了!” “我算是知道当年成祖皇帝为什么要迁都了,这边太安逸了,纸醉金迷,而且地形也不好,万一有倭寇打进来,长驱直入啊!” 小王手捧着酒杯,面无表情。 “倭寇打到南京的事又不是没有过,成国公!” “所以啊!这南京就是个大温床!待久了人骨头都变软了!” “话说…”朱希忠翘着腿,“你小子一来准有好消息,说吧,今日的惊喜是什么?” “北京徐府来人传话了。” “哦?然后呢?” “这次更谨慎,是口头传达,并没有任何书信。” “嗨!”朱希忠开口道,“没有就没有呗,反正先前的信已经被我们截获了。” “那徐老头还以为那是他弟弟写的信呢?哈哈哈哈!” ~~ 打个条,今天先欠一章,明天再补。 115章 老黑 “锦衣卫手眼通天,更何况徐阶这样的首辅,那是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呢!” “只要陛下想知道,那徐老头半夜出了几次恭,多长时间,做了什么梦,都可以知道的!” 朱希忠靠着椅子,拿着牙签剔着牙。 陆绎之后,朱希忠以国公的身份带领锦衣卫,虽然最后几年嘉靖不想再搞大动静,锦衣卫便沉浸了一段时间,但是暗地里,朱希忠可是早就给朱载坖准备好了官员们的黑料。 这点政治嗅觉他老朱还是有的,毕竟给下一任皇帝纳投名状,是飞黄腾达最好的办法,也是保命的最好办法。 虽然徐阶名义上也是朱载坖的老师,但朱希忠也对他们表示了一视同仁。 “哎!我这把老骨头什么时候能放下这一切啊!他娘的,天天勾心斗角的,累!” “您可是国公之身,这就是您的命!”黑衣男说道,“比如我,我老子是锦衣卫,爷爷也是锦衣卫,世袭职务,生下来就是当锦衣卫的命,没办法啊!” “老黑啊!你这话说的可别带着生无可恋的语气啊!”朱希忠笑着指着他,“你他娘的狗鼻子灵着呢!老子来南京第一个靠拢的就是你啊!” 朱希忠来南京,就是带着任务来的。 老黑,南京锦衣卫的副指挥使,二把手。 永乐年间,朱老四迁都北平,南京留为陪都,不仅还保留了朝廷六部的框架,也保留了锦衣卫。 后来跟南京六部一样,南京锦衣卫也慢慢不再是皇帝鹰爪,丧失了原本设立的初衷。 南京六部变成了官员们养老,或者给族人安排职务的地方,南京锦衣卫也是成为了勋贵子弟,有功官员的族人养老的地方。 而南京锦衣卫跟豪族士绅,官员们勾结在一起,甚至成为了他们的打手的情况有没有呢? 肯定tmd有啊! 而且很严重! “所以老子来南京,可谓是万众瞩目!多少人都警惕的盯着我呢?” 黑衣男起身给朱希忠倒酒。 “毕竟北京的勋贵来到南京,此事确实很少见,换谁都会紧张啊!” “况且,您老人家先前在北京闹了那么大一桩子事情,突然就被派到南方了,人们都看不清陛下的意图是什么!” “而这!”朱希忠食指敲打着桌面,“才是让他们最害怕的东西!未知就是恐惧本身嘛!” 朱希忠饮下一杯酒,酒杯重重摔在桌面上,随后擦了擦嘴。 “说实话啊!老子刚来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 “官绅勾结,官商勾结,军队又那么腐烂,锦衣卫也变成了一群疯狗,谁给肉就朝谁摇头摆尾的,那六部就更不用说了!” “而且,陛下让我特别注意的两个问题,一个是漕运,一个是倭寇,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当地豪绅勾结官员,把自己的代言人送进朝廷,然后这个人不纳税,豪绅们就把家产土地都隐藏在他名下,兼并更多的土地!” 朱希忠收起刚才玩世不恭的表情,严肃了起来,眼中甚至多了几分担忧和挂念。 “而咱大明商税本来就不高,商人们又跟官员豪绅们勾结在一起,商人出钱,豪绅出土地和人,官员提供特别关照,这利益集团,牢不可破啊!” 老黑听这些着话,点点头。 老黑身处锦衣卫高层,南京黑暗的一面他是见识过很多的,朱希忠代表着皇帝的意志前来,说明不久的未来,南京将会有巨变。 “陛下担忧的没错啊!正如陛下所说,这三角形真是牢不可破,你知道更可怕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老黑问道。 “江南是赋税重地,可是这边收上来的钱却越来越少,你应该明白了吧!” “明白!江南豪族士绅有商人提供钱财,豪族士绅们控制基层老百姓,再加上他们在朝廷有代言人,一旦朝廷想要对南方做些调整,他们就会联合起来反抗!” “煽动百姓造反,利用读书人造谣抹黑,或者…” 老黑说到这里,停下来,看向朱希忠,眼睛带着躲闪。 老朱被他看的笑了起来,说道,“或者…勾结外敌!” “是!”老黑抿了抿嘴。 “当内部不利于自己的时候,若有一股外部力量来犯,内部的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这是陛下的原话!” “在国家安全面前,一切内部问题都是微不足道的,羊圈内两只公羊争夺交配权,局势剑拔弩张,如果这时突然闯进一头狼,两只公羊瞬间会一致对外,握手言和!” 朱载坖在穿越之前就一直听到一些阴谋论,说是明朝一直无法根除的倭寇之患,原因在于南方士绅养寇自重,为了抵抗朝廷的税收,才养了这么一个外敌。 这一点,穿越以后的朱载坖终于可以确认了。 朱载坖看了历年的税收报表,南方的钱越来越少,而大明状元三分之二都是出自于南方。 所以,控制着南方漕运来供养北京的南京朝廷六部,可以说是控制着北方的经济命脉。 一旦朝廷想对南方士绅动手,百姓造反,运河堵塞,少数民族叛乱,倭寇来犯,那都可以变着花样来。 随便一个都可以给你断了运河输送的粮食物资钱财,你就看北京慌不慌吧! 所以,想要对南方动手,漕运先要脱离南京六部的控制,在那里插上自己的人。 “你查了几个月,那些豪绅勾结倭寇的证据,齐了吧?” “还差那么一两家,您是急吗?” “不急不急!别丢三落四的,整整齐齐的一起打包嘛!” “是!” 老黑本来就不是那些仗势欺人,见钱眼开的人,在锦衣卫高层混了这么多年,哪个豪门干什么勾当,哪个豪绅有什么黑买卖,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朱希忠正好需要南京锦衣卫有人投靠自己,又需要收集南方士绅们的黑料,老黑这个人正好,可以帮自己同时完成这两件事。 于是,锦衣卫二把手和突然降临南京的国朝勋贵,一拍即合。 而当二把手跟外面的人勾结的时候,往往是一把手快要覆灭的时刻。 116章 码头 月黑风高杀人夜,初阳昼起放火天。 南京,某一处码头。 夜色中,码头前站着几十个黑森森的人,身材挺拔,目露寒光。 杀气腾腾。 码头停靠着几艘船,船板上也站着几十个人,一个个神色紧张,仿佛在跟下面的那群人对峙。 从外面看,这就是个普通的货船,并无任何异样之处。 下面的那群人最前面站着一个人,五大三粗,人高马大。 男人的腰牌在夜色中若隐若现,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是象牙材质的,上面的编绳也十分精美。 “唐大人!我钱某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逼我至此?” 船板上的一个老人大喊,老人一脸的大白胡子,身着上好布衣,腰带香囊,典型的商人打扮。 本来,向来仇富的朱元璋规定商人只能穿粗布麻衣,但是如今,商人不再是朱元璋规定的贱卑之人,人家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甚至万历时期民间已经可以穿代表皇权的黄色衣服,尤其是江南地区,衣食住行甚是奢华。 “老钱啊!这不是你得不得罪我的事,而是你得罪了大人物,如果你乖乖的,没发现那件事的话,我也就不会咬着你不放了,对不对?!” “来!听话!赶紧下来,我保证你可以上书朝廷,好好说一说你的委屈,好不好?” 钱老人激动道,“我信你个鬼!你哄孩子呢?” “我老钱一辈子光明磊落,从没做过一件亏心之事,奈何生在一群恶狼之间!” “我告诉你们!老子才不怕你是不是锦衣卫老大,我发现了你帮助那些官老爷们走私赃银,算我倒霉!“” “可是想要我死?老子偏要好好活着!” (以上人名均是作者自己编的,历史上并没有这些人,或者这些官职都是其他人在当。 嘿! 又水了好多字!) 姓唐的那人见状,不准备再浪费口舌,朝着身后的人群摆了摆手。 “准备!” 一声令下,身后的几十人齐刷刷拿出弓弩,瞄准船上的那些人。 那些是锦衣卫标配的短黑弩箭。 “唐斌!好歹你也是锦衣卫指挥使,想杀我灭口随便派个百户来就是,何必你亲自出动呢?啊?” 唐斌,南京镇抚司指挥使。 跟北京的南北镇抚司不同,南京锦衣卫只有一个镇抚司。 镇抚司老大就是指挥使。 “哈哈哈哈!” 唐斌大笑,“你也不是说了嘛,你到没呗!哥几个走个私,运些银子赚点钱,偏偏叫你给碰着了!” “如果这些钱是我的呢,我还可以让你隐姓埋名离开,可是你也知道,我就是个跑腿的,现在是上面几位爷要你的命!” “这事可马虎不得,老子当然要亲自上阵了!” 此事说来也有些蹊跷。 老钱原本确实如他所言只是一个老老实实的商人,因为常年交保护费(这里大家理解就好),跟锦衣卫的关系也很不错,可以得到一些特殊关照。 五天前,他像往常一样运输一些商品之后,停靠码头。 卸货之时,突然发现一个锦衣卫死在自己船舱里。 杀锦衣卫等同造反。 这个晴天霹雳让老钱顿时失了身,竟然去找唐斌这个锦衣卫老大去汇报,说恳请他调查此事。 而死了个锦衣卫是大事,要汇报朝廷的,若有必要甚至要立案调查。 后来,一封信射进自己院子里,打开一看,里面写了让他赶紧跑,唐斌要把他杀人灭口。 慌不择路的老钱拖家带口的赶紧跑路,果然,一个时辰后锦衣卫闯进了他的豪宅里。 第二天,老钱全家被通缉,罪名是杀锦衣卫,谋反。 东躲西藏几日之后,他又得到了某个神秘人的帮助,得到了这艘船,带着钱财的他雇佣了几个亡命之徒,充当保镖。 没想到今夜正打算离开,唐斌竟然亲自带人追来了。 “放!” 唐斌一声令下,锦衣卫黑弩短小精悍,杀伤力极大。 “唰!唰!唰!” 几十支箭向船板上射去,瞬间射倒几人。 老钱躲避起来,咬牙切齿的向手下们下令。 “杀!” “杀!杀!杀!” 保镖们也拿出箭反击。 可谁知,锦衣卫随后竟直接拿出了火铳! “砰!砰!砰!” 弹药瞬间击穿船舱,又打断了几个人的手脚,船板上顿时血流成河,血腥味带着硫磺的刺鼻气味。 “登船!” “诺!” 几十个锦衣卫解开身上的黑披风,扔在地上便开始冲锋,前面的手持长刀长枪,后面的装填着火铳,井而有序的开始登船。 唐斌乐呵呵的站在下面。 锦衣卫,虽然说他们天天喝酒吃肉,灯红酒绿,但是他们的装备可是远远高于那些船上的亡命之徒的。 电光火石之间,锦衣卫们已经攻陷了船板,老钱被揪着头发,踩在地上,刀架在他脖子上。 其他人则是横七竖八的躺在血泊之中,早已经没了气息。 这些人都是黑市常见的那种人,花钱就能让他们买凶杀人,拐卖人口,杀人放火等等,锦衣卫根本不拿他们当人看,杀起来自然不会手软。 唐斌大摇大摆走上船,来到老钱旁边。 “老钱呐!老钱!” “你说你抵抗我干什么呢?啊?你不抵抗还好,顶多是涉案人员,你现在反抗锦衣卫查案,那就是谋反之罪啊!” “呸!老子家都被你们封了,下人都被你们打的半死不活,不反抗我还能如何?干等死吗?” 唐斌狠狠地踩在老钱脸上,后者鼻梁骨瞬间被踩断,牙齿也被踩断好几颗,从嘴里蹦出来,散落在地。 “老子就是要你死!又怎么样?咱们锦衣卫容易吗?一年就那么点俸禄,买块肉大半年的俸禄都没了!” “本来就穷,从你们这些商贩收点钱维持日子,不给那些官老爷跑腿,怎么发财?啊?啊?” 老钱的脸被他一遍遍猛踩,踩的面目全非,满脸是血。 突然,一阵箭雨袭来,噼里啪啦扎在船板上,毫无防备的锦衣卫们瞬间倒下七八个,哀嚎遍地。 唐斌连忙退后,抽出佩刀戒备起来。 “谁啊?谁?胆敢袭击锦衣卫,你不想活了?” “老子tm以前就是锦衣卫!” 唐斌诧异的看过去。 朱希忠神出鬼没的出现在码头边,身边还站着老黑。 而他们身后,是密密麻麻的上百个锦衣卫,还有东厂番子。 117章 下跪 唐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成国公朱希忠来到南京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唐斌当然认识他。 老钱血肉模糊的躺在地上,他没见过成国公,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模样。 但是对方身上的那一身蟒袍可太显眼了,让老钱不得不相信眼前之人就是成国公。 毕竟整个大明朝能穿的起蟒袍的人有几个? “救命啊!成国公!我是被冤枉的啊!” “他们要杀人灭口!杀人灭口啊!” 老钱即刻抓住这棵救命稻草,歇斯底里的大喊。 朱希忠双手在背,还是那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脸。 “老唐啊!你这是干什么呢?什么人需要你镇抚司指挥使亲自上阵?” “成国公明鉴!”唐斌行礼道,“此人乃是杀我们一位兄弟,这可是谋反大罪!在下当然要重视……” “唐老大!” 老黑打断他的话,厉声一喝。 “你看到我背后的人了吗?睁大眼睛看清楚,不仅有锦衣卫,还有东厂的人呢!” “你还想演戏到什么时候?” 朱希忠斜眼看了他一眼。 这下南京锦衣卫清洗一遍是不可避免的了,老黑当然要时时刻刻表明自己不是唐斌的人。 “唐斌!”朱希忠喊道,“你的那些勾当,我都已经知道了!” 唐斌后退几步,早已经不再淡定。 朱希忠的话还有下半句没有说出来。 我已经知道了你的事情,你猜我有没有上报朝廷呢? 唐斌知道,不管有没有,自己都早已经没了退路。 “都放下武器!跪地抱头!成国公方可给你们一条生路!” 船上的锦衣卫们听到老黑这么一说,都有些动摇,看看朱希忠,再看看唐斌。 要说他们敢反抗,他们自然是不敢的。 毕竟朱希忠万一有什么意外,那可是大事。 派朱希忠过来很明显是朝廷不想把南京锦衣卫的事情抖到明面上。 但朱希忠有个万一,那就是相当于南京和北京撕破脸了。 “老唐!”朱希忠上前一步,语气平稳,“赶紧投降吧!事情再闹大了对你不好!” “本国公倒是无所谓,反而南京闹得越厉害对我越有利!” “但是现在投降,本国公可以上书朝廷,请求留你一条狗命!” 唐斌陷入了沉思。 朱希忠说的没错,他现在手中还有筹码可以保命。 南京那么多官员的勾当,自己都有证据可以证明,朝廷也不可能如此大费周章只为了换掉他一个镇抚司指挥使。 唯一的解释就是朝廷要对南京的方方面面都要动手。 但他还是不能放松警惕,紧紧的握住刀柄,死死地盯着朱希忠。 “成国公,您在说些什么啊?” “那老黑的话能信吗?他可没少收银子啊!您以为那些煽人放火的勾当他干的就少吗?” “他的勾当我没看见!”朱希忠摇摇头,“可是你的好事,我是亲眼所见啊!” “成国公!”唐斌大吼一声,“兄弟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您别逼我!” 这一句直接戳到了朱希忠的怒火。 “他娘的!老子是不是给你脸了?” 他上前来到船下,鲜亮的蟒袍在夜色中也是那么光鲜亮丽。 “还别逼我?老子就是逼你怎么了?难道还请你吃饭呢?” 朱希忠三下五除二就上到船板上,一个人面对几十个持刀持火铳的锦衣卫。 唐斌后退几步,声音开始带着颤音。 眼神也开始越来越慌乱。 “成国公!我…我…我可是先帝亲自任命的南京镇抚司指挥使!” “啪!” 朱希忠上去就是一巴掌。 “老子还救过先帝的性命呢!” “我说最后一次!放下武器,跪下抱头!” 唐斌连连后退,越来越站不稳。 他身后的锦衣卫们也没了刚才的杀气,呼吸紧促起来。 “难道你想跟我火拼?” 这一吼,瞬间把唐斌拉回现实。 成国公突然来到南京是什么意思难道还不明显吗? 而且人家本来就是带着巡视镇抚司的工作来的啊! “成国公!真能否给我们这些兄弟一条生路?” “当然可以!我知道,下面很多弟兄都只是领命办事,他们知道的也没那么多!你都能保命,更何况其他人呢?” “好!” 唐斌一把扔掉佩剑,缓缓跪了下去。 后面的锦衣卫们也纷纷扔下武器,下跪抱头。 老黑大手一挥,他后面的锦衣卫们蜂拥而上,马上控制住了唐斌他们。 其实唐斌除了投降没有第二个选择。 老黑手下那么多人跟来,就表明他这个锦衣卫老大已经被架空了。 东厂的番子们在场证明此事皇帝的贴身太监,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也是知情的。 再说了,自己正在杀人灭口的现场被逮住了,成国公当初弄死自己也无可厚非。 毕竟他之前就是锦衣卫老大。 无论怎么讲,自己都只有一条路。 “我愿意配合成国公,我手中有很多官员们的黑料!” “您想办谁,我都有他的黑料,您随便说!” “这些能换我活路吧?成国公?” 老钱被人扶起来,奄奄一息。 一大把年纪了,被人这么一顿揍当然受不了了。 老黑亲自把他扶起来,安排人给他看护。 这可是关键证人,老黑随时能弄死唐斌的关键人物。 朱希忠来到唐斌面前,笑着道,“这要看你提供的情报有多大多重喽!” “先把他们都带回去!” ~~ 第二日。 谁也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但是锦衣卫内部已经在发生着悄无声息的改变。 以没能快速找到杀锦衣卫的“逆贼”,锦衣卫内部开始处置一些人。 千户有一半人都被莫名其妙的调离。 百户有不少人被降职,提拔了一些新人上来。 这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毕竟办事不力下面的人定罪也是老传统了。 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镇抚司在给上面一个交代而已。 南京的官员们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 而朱希忠继续混在南京勋贵圈子里,整日饮酒作乐,仿佛根本就是来南京享乐一样。 只是指挥使唐斌已经几天没现身了,对外说的是卧病在床。 并且唐斌还点名老黑来暂领镇抚司,老大不在的时候自然是老二代班,这也没引起人们的怀疑。 118章 缺人 朱载坖这就算是彻底掌握南京锦衣卫了吗? 开什么玩笑! 锦衣卫里面有多少勋贵子弟,官员族人,甚至是花钱送进来的士绅们的亲戚。 如果真以为皇帝说什么就能办成什么事那你就太天真了。 十日后,朱载坖收到了朱希忠的报信。 上面说,南京锦衣卫最高层已经在老黑的控制之下,这些日他已经是实质上的镇抚司指挥使。 而中下层锦衣卫们的调动,则是打破了以往密不透风的利益关系网。 朱希忠特别表明,降职和调任的都是勋贵子弟。 “这有没有引起他们的警觉呢?” 朱载坖好奇起来,继续读下去。 千万别小看这些勋贵的势力,他们已经在南京发展了上百年,所拥有的财富,可以调动的力量超乎想象。 “臣这几日一直在各大勋贵之家走访,名义上是拜访,一起跟他们吃喝玩乐逛青楼!” “这个老杀才!”,朱载坖笑道。 “臣没有发现他们对唐斌的几日不露面没有怀疑,这点臣是肯定的,但是他们的子弟被调任离开南京,他们旁敲侧击的问过臣,老黑那边也有人敲敲卖个为什么。” 确实,突然大规模调动勋贵子弟肯定会引起勋贵集团的怀疑,毕竟这些人很少离开南京。 朱载坖放下书信,抬头看着御案前站着的朱时泰笑道,“俗话说知子莫如父,你们爷儿俩倒是反过来了,你们是知子莫如父啊!” 朱时泰低下头笑笑。 “毕竟臣父亲是个粗人,他哪能想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呢?若臣不留意一些,到头来他还是会给陛下添乱子!” 朱希忠他们说怎么交代勋贵子弟从锦衣卫中大规模调离的呢? 朝廷安排。 什么安排? 锦衣卫比武大会! 因为勋贵子弟生来就靠军事吃饭,所以这些人虽然整日无所事事,但耍刀摸棒还是有两下子的。 因此锦衣卫比武大会,让他们去,虽然不至于完全堵上勋贵们的嘴,但也至少让他们无法怀疑哪里不对。 而这件事,身为北镇抚司指挥使的朱时泰,三天前就发了令,令全国锦衣卫派出代表来北京参加比武大会。 而且这还是可以在皇帝面前露脸的好机会哦!诱惑很大哟! 这比武大会听着是比较荒唐的。 但是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皇帝想干什么干什么,众人也不好说些啥 而且朱载坖继位以来干的事也不少,其中也不乏让人们难以理解的,所以其他人对这次锦衣卫比武大会也没有什么怀疑。 什么?你觉得仅仅为了稀释南京锦衣卫中勋贵们的力量这样做太大费周章了? 那简单粗暴的办法也有。 朱载坖直接带着京营和内军杀过去,包围南京,然后把勋贵们血洗一遍,这样多省事啊是不是? 可这样行吗? 南京城里面可是躺着朱元璋呢! 明孝陵就在那里,怎么简单粗暴? 只能这样来了。 “朕就知道,你才是朕最想要的锦衣卫头子!” 朱载坖满意的点着头,“你做事不受束缚,既大胆,又敢打敢拼,而且你年轻,很多新鲜的想法你也可以快速接受,不像那些老人似的,顾及这个顾及那个!” “说人话就是不怕得罪人!” “我谢谢你嗷!”朱时泰拱着身子心里道,“我tm是想得罪那些人吗?这不是被你推着得罪的吗?我还有的选吗?” “先让我上来就查京营,那些军官,勋贵都被我得罪了个遍,你还搁这笑呵呵的,我根本就没得选好吧!” “现在又让我老子去南京得罪那边的人,我们爷俩是被你薅个没完!” 等北京的命令过几日到达南京,朱希忠他们也就能有个交代了! 朱载坖心情舒爽,自己对南京的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接下来第二步就是名正言顺的换人。 换老黑上任南京镇抚司指挥使。 为什么不能从北京派人去呢? 因为人生地不熟嘛! 新人到那边又要摸索各种关系网,浪费时间。 而老黑是第一个投靠朱希忠的,不仅表明这个人有不错的政治嗅觉,还有一颗想进步上位的心。 这样的人就可以利用! 一些新来的领导不也喜欢用一些不怕得罪人,和横冲直撞的年轻人吗? 老黑虽然自身也干净不到哪去,但短时间内,既熟悉南京的各种情况,又可以为自己所用的就他一个了。 “下一步,你知道该怎么做吧?”朱载坖问道。 “臣明白!”朱时泰回答,“陛下听闻杀锦衣卫之凶手还未落网,龙颜大怒,于是安排臣做出人事任免。” “把无能的唐斌换下来,把老黑顶上去。” “然后老黑查明真相,换那个老钱一个公平,立了大功,北京这边在夸奖一番,他的位子算是站稳了!” 朱载坖看着朱时泰的脸,越看越喜欢。 锦衣卫除了交给他还能交给谁呢?这么贴心的人,又忠诚,又够阴险。 实在是个好鹰犬。 “下去办事吧!” “臣告退!” 朱时泰退下,朱载坖看着御案上的书信,笑容逐渐消失。 “臣以为,臣那犬子不堪大用!统领锦衣卫者需要像老黑一般心狠手辣,毫不留情!” “犬子从小没见过什么人心险恶,心肠子软,指望他干这些刀口上舔血的事情,恐怕是活坏了陛下大事!” 朱载坖后靠在龙椅上,闭目沉思。 父子二人都说对方不堪大任,会坏了陛下的大事? 这么凑巧么? 恐怕是彼此都在保护对方吧! “老朱啊老朱!”朱载坖思考着,“你儿子可不像你说的那样没本事啊!” “朕知道你想保护他,你这是在南京被那么多方盘根错节的力量吓到了?” 当天,朱载坖召见父子二人,当着朱希忠的面让朱时泰带领锦衣卫。 当时他的脸色就很难看,让朱载坖一下子就看出了他的不情愿。 虽然他觉得自己隐藏的挺好。 “朕知道,你怕自己已经没了退路,但想给你儿子争取一些余地。” “但是…朕缺人手啊!” ~~ 赶紧又写了一章。 不能再欠章了,再欠就还不上了… 爱你们! 119章 老丈人 清晨。 夏日的气候很舒适,既不冷又不热,清爽的微风吹动军帐,仿佛正在慢慢唤醒它一般。 军营内的地面硬邦邦的,上面的松土早已经被将士们踩的僵硬。 空气中饭香味扑鼻而来,早起的厨子们正在准备饭菜,远处的马鹏里有马叫声,它的旁边还有一个猪圈,可他们没有马匹那么早醒,还在呼呼大睡。 这就是内军军营。 和一般的军营不同,内军军营不在居民区内,周围当然是没有居民的,戒备森严,做为皇帝亲自单独划分开来的军营,它的位置平时也比较隐蔽。 陈景行披着一身铠甲走出军帐。 老人家一大把岁数了,明显看得出这套铠甲对他还是比较重的,但是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不情愿。 “国丈爷早啊!” “哎!早早早!” 一个端着猪腿的厨子从猪圈方向走过来,路过陈景行面前,停下行礼道。 “嚯!这么大一猪腿!怎么?你要偷回家啊?”陈景行指着猪腿道。 “嗨!这不赶着去做饭呢嘛!这内军的伙食就是好啊!”厨子道,“我之前在卫所做饭,几个月见不到一块肉,这里倒好,天天有肉吃!” “毕竟是陛下的私军嘛!待遇自然是好的!” 内军天天有肉吃,那一圈猪就是养给他们吃的。 别觉得是个士兵待遇就会比老百姓好,即便是京营的士兵们,也跟普通百姓人家吃的差不多,肉那是逢年过节才能吃上几次。 陈景行直了直身子,尽量不让人看出来他被这套盔甲压的驼背。 厨子告辞,陈景行带上兵符,准备到紫禁城去交接城防。 “十里跑啊!” “我爱你啊!” “一天一个!” “身体好啊!” “……” 陈景行早已经熟悉了这些早跑声,内军很早起就要开始训练,第一个就是跑十里。 然后下午又有各种身体锻炼,骑马射箭,打木桩,拳脚功夫都要练。 这些训练项目都是皇帝亲自过问的,这让陈景行对自己这个身体薄弱的女婿有些意外。 毕竟他以前可是都讨厌这些的,相比之下他更喜欢跟那些文人一起猜谜写诗读书。 但当了皇帝后,他就突然性情大变。 陈景行路过一块沙地,那里摆放着各种巨木,巨石,还有一些沙袋,这都是皇帝安排的训练项目。 陈景行不懂这些,只是觉得皇帝不懂兵事在胡闹。 但英国公之子张远功却十分认同皇帝的这些项目。 陈景行全当对方在迎合皇帝而已。 骑着马绕了几个路后,他来到了军营东侧的讲堂。 这里也是皇帝的授意下建立的,跟私塾一样,内军的将士们平日里要在这里读书! 读书!舞刀弄枪的臭丘八居然还要读书! 陈景行马背上看着自己不理解的讲堂,无奈摇摇头。 “呐!这就是百草枯!”,讲堂里面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他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一盒什么东西,下面坐着几十个内军将士们正在认真听。 “这玩意儿啊!银针测不出来!若是砒霜,银针可以测出来,但是要把人毒死的砒霜,量不会小,靠闻也能发现不对劲!” “另外一些毒花毒草的汁,银针也毫无办法,所以你们记住一个道理,只要你怀疑宫里的茶水,饭菜,甚至是衣裳,只要你怀疑它们有毒,别管这是不是真的,一定要上报!” “衣裳?是因为有些毒可以涂在上面吗?”台下一个年轻小胡子问道。 “对!这些我们以后会讲到。所以只要怀疑任何东西有毒就一定要上报!” “毕竟事关陛下安危,就算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都要把他当成一定会发生的危险来看待!” 年轻人们听得聚精会神,纷纷点头。 墙壁上挂着紫禁城的画图,方便将士们熟悉紫禁城的构造,研究哪里最脆弱,可能会溜进刺客。 当然,这些一般人是肯定看不到的。 外面的陈景行听不懂讲的这些东西,继续轻抽几鞭胯下马,离开这里。 这些也是皇帝亲自写的一些东西,他说内军不仅仅要会拳脚功夫,还要学很多东西。 他亲自写了很多书,有很多人来给这些年轻人来教书,刚才的是太医院的一个御医,专门教授一些毒类方面的知识。 甚至太医李时珍都曾经来过这里一次,专门给军医们教授抢救知识。 马背上的陈景行笑着自言自语道,“当皇帝就是好啊!为所欲为!” “陛下甚至下个月要进行什么?防刺演习?演戏?这又是什么鬼东西?要听戏找戏子去啊?扯上内军一群大老爷们儿干什么?” 走出军营,今日换防的士兵们已经准备完毕。 陈景行不参与内军的训练和学习,他平日里只会待在军营,偶尔跟士兵们一起吃点饭菜,假装自己在和他们同甘共苦。 在他眼前,一千个内军已经整整齐齐的穿戴好盔甲,带好佩刀,手持长枪。 他们的武器和铠甲都擦的十分干净整洁,阳光洒在他们的头盔上会反光,他们的军靴擦的十分鲜亮,一尘不染。 腰间闪闪发光的腰牌既是他们的“身份证”,又是他们的荣耀。 做为守护皇宫的军队,仪容仪表自然十分重要。 而陈景行虽然对军事方面不了解,但对这些却很上心。 只见他下马来到第一排的一个瘦黑年轻人面前,上下打量着他。 年轻人被他看的紧张,咽了咽口水。 “指甲没剪掉啊!” “回陈统领…” “叫什么?编号多少?”陈景行吼道。 “齐胜军!1378!” 内军单独发放军饷,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编号,腰间的腰牌上姓名和编号写的清清楚楚,而军职一般经常会有调动,就暂时没有写。 “你是不是觉得没人近身靠近你,所以没人会看见你有没有剪指甲?是不是?” “不是!” “那你是忘了?” “是!” “你他娘的说什么?”陈景行怒拍他的头盔,陈景行锦衣卫出身,好歹也是当了几年的锦衣卫千户,虽然本事不大,但脾气还是很暴躁的。 “陛下亲手写的仪容准则怎么写的?你看没看?甚至怕你们看不懂字陛下找画师都画了出来,你们平日应该有的样子!” “剪指甲这点小事你都忘了,老子还能把紫禁城放心交给你看护吗?” “属下知罪!” “你知罪?如果现在突然出了什么事,需要我们即刻赶到皇宫,你丢三落四的跟不上,你该看护的岗位老子找谁去?我自己去吗?” 陈景行虽然对他们的训练不上心,但这几年的准国丈身份和几年的锦衣卫千户生涯给了他一颗小心翼翼的心,如今带领内军,他更是谨慎无比。 “统领,我就没剪…”年轻人委屈道。 “老子说的不是指甲,而是这背后你的粗心大意和懒惰!” “如果刺客正在观察皇宫,发现你这人这样不修边幅,他就会知道!对自己的样貌都不上心的人,对自己的工作也不会专注到哪里去,他就会从你这里想方设法进入皇宫!你明白吗?” 陈景行怒气冲冲,从马背上的布袋里拿出给牛羊剪毛的大剪刀,来到年轻人面前。 “把手伸出来,你没剪的指甲,老子来给你剪!” 120章 堂兄弟 紫禁城,城墙上。 内军已经换防完成,陈景行和往日一样来到城墙走一走。 紫禁城城墙上也是有守军的,出了紫禁城四大门日夜有人守护,城墙也是内军要守卫的地方。 明朝皇帝贴身侍卫,设有“锦衣卫大汉将军”、“府军前卫带刀官”、“三千营红盔将军”、“保总指挥”、“明甲将军”等侍卫官职,人数各异,总计8300人。统领者为“侍卫官”,共6人,均为公、候等贵勋任职,实行轮值制度。 这一点朱载坖暂时没有动,因为已经动了京营,再把皇城守卫交给了内军,皇城内的锦衣卫也单独剥离了出来,自己对皇宫护卫体系的改动已经不小了,剩下的再慢慢改。 某位师爷说过,步子太大了,容易扯着蛋! 新老制度之间还会有摩擦和碰撞,这个还需要时间去验证。 陈景行扶着腰从城墙上下来,却看见一个手下正飞奔过来。 “哎!怎么了!赶着吃席去啊!” “国丈爷!陛下…陛下…” 陈景行心脏一顿狂跳,刹那之间甚至已经忘了呼吸。 “陛下要出宫,马上就到了!” 陈景行松口气,隔着铠甲拍了拍心脏的位置。 “你他娘的说话别大喘气!老子还以为…” “您以为怎么了…” “行了行了!赶紧去见陛下吧!”陈景行朝对方屁股踢了一脚。 城门下,朱载坖背着手观察着城墙上的内军士兵们,看着自己的亲卫队兼保卫团,朱载坖甚是满意。 看着就让人安全感满满。 当然,朱载坖知道没有绝对安全的护卫制度,自己还是不能放松警惕,避免非自然死亡。 “臣,陈景行,参见陛下!” 朱载坖转过身去,看见了已经跪下了的陈景行。 “固安伯!朕的老丈人!您可赶紧起身吧!” 陈氏当为裕王妃之后,陈景行被授予了锦衣卫千户身份,朱载坖继位之后,按照惯例册封陈景行为固安伯,食禄千石。 朱载坖一看到他就十分亲切,还总爱拿他来开玩笑,这让陈景行不是很轻松。 “陛下太抬举臣了,臣乃是大明之臣,自然跪得。” 大明很限制外戚的权力,基本上不给任何权力,只给爵位和一些虚职。 并且外戚都是从民间挑选,大多数是出身一般,或者略有家产的中产之家。 比如陈景行,家境不错,曾经参加过很多次科举,但一直没什么结果。 朱载坖倒是对他放心,并且因为是带领自己的私人军队,徐阶又不想跟皇帝增加矛盾,群臣们对陈景行担任内军统领的事情就被压下去了。 “行行行!您赶紧起来吧!” 陈景行强笑着起身。 他注意到皇帝只穿了平常的灰色长袍,虽然知道皇帝平日喜欢穿一些素衣,但今日这身难免太素了。 “见过固安伯!” 朱载坖背后传来声音,后者看过去,竟然是郑王世子朱载堉! “见过世子殿下!” “嗯。” 这位世子不善言辞,比较内向,几个月前郑王被放出囚禁高墙之后,爷儿俩都留在了京师。 朱载堉得到了特许,整日在宫里折腾着一些什么东西,经常跟皇帝一起探讨着什么。 “今日啊!朕带着载堉出去透透气!见见京师繁华!” “京师繁华你裕王之时没见过吗?”陈景行心里想到,“哦,你没见过,那会儿你天天被老爹盯着不出门呢!” “是!陛下要微服私访,臣马上安排人!” 说完,陈景行转过身去。 “不必了,固安伯!”朱载坖伸手制止他道,“就出去转一圈,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的!” 跟影视剧表演的不同,历史上几乎没有一个皇帝微服私访过。 就算出去皇宫,那也是带着几千人的大场面。 就算是历史上武力值爆表的李二,赵大这样的皇帝,微服私访也不可能就带着几个人,几十个人出去。 当然,朱厚照这样爱玩的,高洋这样当众裸奔的精神病,同治这样“不近女色”的皇帝们另当别论,而且他们微服私访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体察民情。 “陛下!这怎么可了得!臣负责今日的护城工作,陛下微服私访万一…万一…” 自己刚刚带来内军换防完成,气还没顺呢,皇帝就带来这样的惊喜。 万一皇帝有个三长两短,满朝悍臣不得活生生吃了他。 “老丈人放心!”朱载坖笑道,“朱时泰已经安排好了,宫外自有人护卫朕的安全,您就别担心了啊!” 朱时泰? 听到有人负责,陈景行也不好再阻拦,只能默默送皇帝出宫。 身后跟着几个便衣锦衣卫,朱载坖朱载堉二人坐上马车。 郑王这一脉算是跟朱载坖血缘关系比较近的了。 第一代郑王是朱瞻埈,明仁宗朱高炽庶二子,是明宣宗朱瞻基的弟弟。 嘉靖虽然说是朱厚照的堂兄弟,但总体上也是朱高炽这一脉的,所以朱载坖和朱载堉不仅同为载字辈,也是比较亲密的兄弟了,也算是堂兄弟。 马车上,朱载堉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想家了?”,朱载坖问道 “没有!” 其实他咽下去了后面一句,那就是他们有家吗? 朱载堉15岁就被父亲牵连,圈禁起来,他对家,没什么感情,也没什么执念。 “你父王是不是一直想回去?” 朱载堉依然望着窗外。 “父王说京师乃是非之地,我们应该赶紧离开!” “你放心!”朱载坖握住他的肩膀道,“朕不是先帝,朕不会因为别人忤逆朕就将他圈禁几十年!” “特别是,朕的近亲!” 朱载堉看着他,眼里有些躲闪。 “臣…” “别说臣!”,朱载坖打断他,“就我们兄弟二人在,别这么生分!” “那陛下刚刚还说朕呢?” “朕…我说顺嘴了!”,朱载坖笑道,“而且不是说到了先帝嘛!说我,感觉不太尊重他老人家!” “我,我想留在京师,我想帮陛下做事!” 朱载堉说完,仿佛泄了气一样,低着头身体蜷缩起来。 121章 世子 “想留在京师?” 朱载坖意外的看着朱载堉。 后者严肃的点点头。 “不是,我是想留在陛下身边,替陛下解忧!” 朱载坖实在没想到这样的话能从朱载堉口中说出来。 从君臣角度来说,朱载堉这话是大逆不道,有违祖制。 从亲戚角度来说,他朱载堉一个无权无势的藩王世子凭什么替皇帝解忧? 如果在这里的是嘉靖,他一定会理解为朱载堉是要权。 但穿越者朱载坖知道,历史上的朱载堉并不贪恋权力,他三番五次上疏朝廷,硬生生辞掉了唾手可得的藩王之位,他能留恋什么权力呢? “是什么让你有了这个想法呢?”,朱载坖好奇问。 按理来说,就算他是一个科技宅,天天待在皇帝身边哪有待在封地来的轻松快乐呢? “在研发水泥的过程中,臣见到了陛下不一样的一面!” “哦?” “臣见到了真正为国为民的皇帝!”朱载堉笑道,“当初臣还以为这水泥能有什么用,但当陛下在水泥成功的那一天,铺在院子里时,臣就明白了这东西有多重要!” “虽然马蹄可能还受不了这样坚硬的路面,但这水泥刮风下雨都坚挺挺的,作用自然非凡!” 朱载坖笑着看了一眼车窗外,道,“马蹄不是有马蹄不是有铁吗?应该不会那么快磨损吧?” “陛下可知,能装的起马蹄铁的人又有多少呢?” 朱载坖点点头,对方说的没错。 “但臣还是以为水泥路大有可为,即便是穿着草鞋走路,整理平坦的水泥路还是比土路好很多!” “所以臣觉得,陛下应该还有一些利国利民的东西需要研究,臣愿意为陛下效劳!” 朱载坖看着对方的脸,笑道,“要说研究东西,你回去封地,在王府里研究岂不是更好?” “臣才疏学浅!”朱载堉惭愧道,“只能弄一弄音律,历法而已,研究这些百无一用啊!” “如今有这么一个为国效力的机会,臣岂能白白浪费!” 朱载坖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说实话,他很想把朱载堉培养成宗室领头人,去跟自己一起参政议政。 这样自己也就不会孤家寡人,孤零零的在北京被文人欺负,起码朝堂上有坚定支持自己的一个人。 但朱载堉并不适合成为宗室大臣去参政。 一来是因为他实在是没那个才能。 二来是因为他前半生已经因为政治风波囚禁了半辈子,朱载坖于心不忍又把他扔进未来的风暴眼。 再说他的性格,孤言寡语,为人内向,并不适合搞政治。 他就是个实验室人才,一个人埋头研究的那种。 “载堉啊!”朱载坖道,“朕也喜欢你这个人!身边多个能人总归是好的,可是你父王会怎么想呢?” “这…” 朱载堉无言以对,默默低下了头。 已经被政治害惨了的郑王怎么可能把朱载堉留在北京,自己一个人去封地安享晚年呢? 朱载堉可是嫡长子啊!未来的郑王! “臣…臣…”朱载堉为难道,“大不了臣不要这个世子之位了!” “臣明日就上疏朝廷,请求废除臣世子之位,这样一来臣没了包袱,父王也不怕家业无人继承,总可以安心回去了吧!” 朱载堉像是宠溺一个孩子一样,伸手摸了摸朱载堉的头。 自己这位堂兄弟,果然跟历史上的印象如出一辙。 你看看,这样一个心思单纯的孩子,让他成为宗室大臣不是把他推上火坑吗? “这倒不至于!”朱载坖嘴角上扬道,“世子之位说辞就辞,成何体统?” “可是臣…” “朕不给你下旨返回封地就行了!” “你呢,跟往常一样,有什么好点子随时可以进宫,朕有需要研究的东西也扔给你!” “怎么样?” 朱载堉被说的呆住了,大黑眼睛一眨一眨的。 “你父王如果回去了,朕就不说什么,到时候你提出要留下,朕也同意!” 藩王返回封地这本就是应该的,如果郑王一家要回去,朱载坖也不说什么。 朱载堉提出留下来,朱载坖也有一大堆借口留下他。 朱载堉喜从天降,嘴角慢慢上扬,最后开心的笑了出来。 “臣谢过陛下!” 朱载坖为什么比较偏爱朱载堉呢? 两个原因。 一个是朱载坖缺人手,尤其是科研方面,几乎就朱载堉一个拿的出手的人了,自己不能埋没他的才华。 第二个,是因为朱载坖在原本的生活中,就是一个独生子。 没有体验过兄弟姐妹的欢乐,没有体验过兄友弟恭动物生活。 因此,当他看到自己的堂兄弟朱载堉时,心里就自然而然把他当成了亲兄弟,加倍关照。 朱载堉历史上本来就是个全才,音律,数学,天文,绘画等方面都有很高的天赋,朱载坖相信,只需要自己引导一下,以朱载堉的功底,他研究一些近代科学知识完全不成问题。 “话说陛下,我们不是要去集市体验民情吗?这马车怎么还没停下?” 朱载堉问道。 “嗷!逛街我们是肯定会去的!朕也懒得出来体察民情,当然不会空手回去!只是在那之前,朕要去见个人!” “什么人需要陛下亲自出宫去见?” “载堉啊!你觉得那些肥皂如何?” 朱载堉思考了一会,随后道,“回陛下,说实话,肥皂除了泡沫多一点,香味和颜色丰富多彩之外,似乎跟平常的胰子也没什么不同?” “说得对!你说朕研究这个干什么呢?” “总不可能只是为了陛下自己取乐吧?”,朱载堉笑问。 “你猜对了!朕要用这个赚点钱!” “赚钱?能有人买这个东西吗?”,朱载堉疑惑道。 “平常人家买不起,但那些富户人家肯定喜欢!” “有香囊在,这肥皂也就女孩子们可能有点稀罕!,朱载堉直言直语,换个人在朱载坖面前绝对不敢这样说话。 朱载坖笑了笑。 “告诉你吧朕的堂兄弟,做女人的生意,永远能赚钱!” 122章 黄文。 黄文慢慢睁开眼,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套四合院宅子。 他左右看看,刚刚那些抓自己来的人不在这里,似乎整个院子里只有自己一人。 思考到这里,黄文赶紧跑到大门前推了推,果然,已经上锁了。 “有人吗?有没有人?救命啊!” 黄文脸贴在门上,冲着外面大喊。 他身上的青色精美锦衣有被粗暴抓过的痕迹,衣衫不整,头发也乱糟糟的。 “完了!完了完了!” “我得罪谁了?我老母还怎么样?” 黄文双腿一软,坐了下来。 自己到底得罪谁了? 自己就是一个普通商贩,生意也好不到哪去,一日也就能多赚那么点利润,日子还可以,但不比普通老百姓家强多少。 什么?普通商人为什么穿精美锦衣? 这衣服是黄文花大把钱定做的,专门用来跟另一些大一点的商贩谈生意时穿的。 他就这一套好一点的衣裳。 “莫名其妙就被人绑到这里来,我造了什么孽啊?”,黄文语气带着哭腔。 “还是说我得罪了谁家大少爷?没有啊!这几日就没几个人到我铺子上啊!” “难道是隔壁王老板娘派来的人?准备霸王硬上弓?她可是没少纠缠我呀!” 黄文三十多岁,人长的很是秀气,看起来就像十几岁的小伙子。 正在思考着还有没有其他可能性呢,突然大门从外面被推开,黄文吓得连连后退。 门外出现了一个冷脸男人的身影。 男人长的很是壮实,特别是两个肩膀又粗又大。 男人看了一眼黄文,随即一摆手,身后突然冲出几十个人来。 “唉唉唉!你们要干什么?” 黄文吓得大喊大叫。 人群却并没有停留在自己身前,一个个闯进各个屋内。 冷脸男人嘴上叼着牙签,双手插在胸前。 “嗒嗒嗒嗒!” 一阵脚步声之后,人群从各个屋内冲出来,火速来到冷脸男人面前,单膝下跪。 “禀告统领!排查完毕,并无危险!” “好,都散了!” “是!” 人群又带着噼里啪啦一顿脚步声,冲出了院外。 “你…你是谁?绑我的是不是你?” 黄文惊慌失措道。 冷脸男人来到黄文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已经吓倒在地上的黄文。 “黄老板!” “你…你…” “我叫张元功!” 黄文不认识对方,但从气场上看就知道他是个狠人。 “并不是张某绑来你的,但是,张某要保护的人,等一下会来见你!” 黄文被说的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这个看上去也不像是个恶霸啊?自己也不认识他。 “请你起身!”,张元功冷声道。 “你…你要干什么?” “搜身!” “我…” 不等黄文说出下一个字,张元功一双大手拎玩具似的把他拎起来,随后开始搜查他的身体。 “哎哎哎!别乱碰…嘿嘿嘿!痒!我肚子怕痒!” 张元功从他身上搜出两块碎银,一小个铁锁。 看着对方把这些东西没收起来,黄文道,“我身上可就这么点啊!你再要钱可没用了!” “我不要钱,我要你身上的一切坚硬物体!”张元功道。 “好了,没有别的硬东西了!”,张元功收起那些东西,一遍看着黄文道,“你准备一下见人吧!” ~~ 半个时辰后,朱载坖,朱载堉,张元功,朱时泰坐在屋内左侧,右侧则坐着黄文一个人,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所以…陛下为了此事居然亲自找到了草民?” “对,你帮朕卖东西,香皂!” 黄文显得很难为情。 他这辈子也算是见过一些达官大人物,他们经常会跟一些商人们有商业往来。 但是皇帝亲自来找一个商人这还是闻所未闻。 “这…朝廷不是有织造局吗?”,黄文不解道,“而且都在商贸繁华之地,按理说朝廷要做买卖应该从那里开始啊?” 明朝朝廷在南京,苏州,杭州三地有织造局,每年都给宫里织丝绸,织布。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哎,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朱时泰指着黄文怒喝,“陛下都亲自来找你了,哪有那么多问题?” “哎,你别乱吓唬他!”,朱载坖制止他道。 得到指令,朱时泰即刻闭嘴。 “是这样的黄老板!朕需要有个商人来帮朕做些事情!有些事情,朕需要商界配合朕,但朕又不好意思直接下场。” “这肥皂是最最简单的第一步,若你答应,之后朕还有很多东西要注入商业,都可以交给你来办!” 朱载坖的一番话算是让黄文冷静了下来,毕竟当今天子在面前,还有事要委托自己,黄文难免紧张过度。 “当真只是替陛下卖肥皂而已?” “是!后期朕甚至可以把配方给你,让你自己单独卖!” 说完,朱载坖使了个眼色,朱载堉拿出五颜六色,香味各异的香皂给到黄文手里。 黄文看着眼前这些细腻,嫩滑,又五颜六色的香皂,顿时爱不释手。 “这…朕肯定能大卖啊陛下!” 商人就是商人,一看到好东西连刚才的紧张都没了。 “怎么样?成色还可以吧?” “何止是可以啊陛下!这…这简直就是…” 好,既然黄文这样的商人都觉得没问题,肥皂的市场也没问题了。 朱载坖暂时还不能只能自己去营业,他需要有一个挡箭牌在前面,替自己赚钱。 毕竟明朝言官们的嘴巴子利索点很,自己的一点商业活动可能在他们嘴里,笔里就变成了与民争利,榨取民脂民膏。 “除此之外,朕还给你带了一本册子!” 黄文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流水线生产”几个大字。 “肥皂的配方朕给你,原料也不难找,再加上朕的这个流水线生产,你的肥皂买卖能大爆!” 黄文知道自己没有权利拒绝。 看来皇帝想让他当钱袋子。 那就乖乖当呗! 有皇帝做靠山,自己还能怕发不了财不成? “草民!谢陛下大恩!” 就这样,朱载坖有了自己在商界的扶持力量。 这很好,毕竟不久的将来,朱载坖对商业做一些调整,总需要一个绝对响应自己的人来带动政策推行。 123章 阿勒坦 草原。 夏日的草原并不是印象当中的那样绿油油的,蓝天绿地,满山青山绿水,即便是今夏算是近几年来最温暖的一次夏季了,可草原的草木长的还是不好。 牧民正在赶着放了一天的羊群回家,他的脸色跟这片草原一样,没有那么绽放开来,脖子上挂着铃铛的领头羊走带领着羊群走在这没一日都会来回的道路上,不知道是麻木了还是没吃饱,它的脸色也不好看。 “叮铃铃!” 领头羊抬起头伸直了脖子,它们快到家了。 眼前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坐落着数不清的蒙古包。 羊圈内刚刚出生的羊娃子(小羔羊)们路都走不稳,却扯着脖子喊叫着,小家伙们还小跟不上羊群,只能待在羊圈里,等待母亲回来。 蒙古包外面摆放着一个木架子,上面摆放着酸奶疙瘩,各种风干肉,甚至还有小孩子们的嘎啦哈(羊拐,羊骨制作的玩具),几十颗一堆放在那里,也不怕隔壁小孩半夜偷走。 蒙古包正中央,有一个超大的蒙古包相当亮眼,远远的看过去,像一个宫殿一样宏伟壮观。 超大蒙古包内举行着晚宴,几十人在这里吃喝玩乐,刚刚演奏完马头琴的少年擦了擦汗,大人们夸奖他手巧,割下一大块肥瘦相间的羊肉递过去。 这些人分左右两排而坐,而在正中央,坐着一个威严强壮的男人。 “索多汗!”下面一个年轻人开口道,“这草原的情况您也知道,水不美草不肥,这新出生的羊娃子都比往年少了很多!” “是啊!”,对面一个胖子赞同道,“这片草原已经算是比较好的了,我听说往年我们常去的草原,已经快要荒废了!这牛羊马匹夏日吃不饱,这冬日可怎么办呢?” 羊群和牛马要在夏季吃肥了,吃壮实了,才好过冬,不然身子不好的在寒冷的暴雪之下很难挺过去。 特别是战马,如果他们在夏日没吃肥了,冬季就会很瘦,没有力气,这样即便想南下劫掠汉人也变得困难。 更别提后面的春日了,草原在四五月份才会彻底解冻,即便勉强挺过了冬日,春日它们也无力交配。 被众人称为首领的人,正是土默特部首领—俺答汗! 自统一蒙古各部,一举让整个草原都拧成一股绳的达延汗去世之后,没有了强人首领,蒙古各部又开始各自为政,明争暗斗,蒙古高原又陷入了混乱之中。 他还有一个名字,叫阿勒坦。(以后都称阿勒坦) 阿勒坦沉思一阵道,“本汗乃成吉思汗十七世孙,黄金家族后裔,达延汗之孙!” 听到他开口,下面的众人都即刻洗耳恭听。 “自本汗兄长过世后,土默特部在我的带领下,逐渐强大,如今,我已经成为右翼三万户事实上的首领!” “有了这样的功绩,本汗到了地底下也算是有脸面见先人了!” 众人纷纷低下了头,仿佛正在回忆他们那一段辉煌的日子。 那一年,阿勒坦和兄长一起击溃兀良哈,强行把它编入其他五个万户之中,名声大振。 随即,蒙古大汗博迪汗封阿勒坦为索多汗,意思是护卫汗庭的小汗。 没错,因为和明朝之间有剧烈的摩擦,再加上后来被明朝封为俺答汗,很多人的印象中阿勒坦是鞑靼乃至整个蒙古的大汗。 但其实并不是。 现在的蒙古大汗是博迪汗。 虽然是小汗,但阿勒坦依然可以自称本汗。 “本汗不愿意频繁作战,可是可恶的明朝人!”,阿勒坦话锋一转,怒道,“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本汗卑躬屈膝的请求,就是不肯打开互市!” “互市上有我们急需的铁!盐!农具!” 阿勒坦是个务实的人。 历史上,他在已经荒漠化的蒙古高原开始推行农耕,对整个漠南蒙古的农耕事业都有极大的推进。 既然草原已经开始不适合大规模放牧了,那就耕地。 这也是后来清朝可以让蒙古各部乖乖待在划分区域的原因之一,不仅有满蒙联姻,沙俄南下,气候变化等原因,还有农耕在蒙古高原的普及,让他们不再需要年年迁徙。 “大汗!汉人简直是给脸不要脸!”,刚刚的胖子怒气冲冲,“既然他们不愿意开放互市,那我们就去劫掠他们一番!” “对对对!” “实在是欺人太甚!” “出兵吧,大汗!” “……” 众人被点燃了起来,大呼小叫着要起兵南下。 右翼三万户,本来就是蒙古六个万户中实力比较强的,再加上阿勒坦骁勇善战,他的手下有几万骑兵,这些年来在草原横冲直撞,无人能敌。 即便是有高墙火炮的明朝,不也是被他差点打到了京师吗? 因此,明朝在右翼三万户这些首领眼中,那就是个巨大的钱袋子,什么时候穷了就去劫掠一番。 而明军这么多年来,对他们简直是谈虎色变。 当鞑靼铁骑赶到时,那些明军将领根本不敢带兵应战,一个个只会做缩头乌龟,禁闭城门,等待着阿勒坦自己罢兵回去。 一个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打不过阿勒坦,第二个是因为如果打输了,朱家天子可直接拿你当平息众怒的工具,以你的人头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这些年,在九边重镇,有不少的将领吃了败仗之后,无一例外下场惨淡。 虽然说军人打了败仗就应该收到惩罚,但是明军将领们还是选择了更保险的策略,闭门不出。 只要我不应敌,你就打不赢我。 什么?被阿勒坦劫掠的老百姓怎么办? 谁在乎老百姓啊! 看到各个部落首领战意盎然,阿勒坦开怀大笑。 “好!不愧是跟随本汗的人!” “传令!”,阿勒坦站起身,拿着一碗马奶酒,信誓旦旦,“明日开始整点兵马,都给本汗准备好!并且给明朝朝廷发去文书,再一次提及开放互市!” “明人肯定不答应,如此一来我们也就有了出兵的借口!” 124章 铁木尔 这是阿勒坦的老套路了。 明朝之前也不是答应过他,可是贸易哪有抢劫来的快,来的暴利,一来二去双方之间也没了信任,一言不合就开打。 当然,阿勒坦是比较聪明的,他知道要动员右翼三万户的青壮年需要有个借口。 “也不见得!” 突然一声不和谐的声音让晚宴安静了下来,正在给男人们倒马奶酒的奴仆们停止了动作,向声音的主人看过去。 “铁木尔!你在质疑本汗吗?”,阿勒坦低声道,语气中充满了威严。 “不知道各位有没有打听明人最近的动作?”,铁木尔环视一周,“长城有很多地方都换了守将了!” “那又怎么了?明人软弱无能,换谁来都是软脚的羔羊,我们的勇士照样可以踏平他们!谁来也一样!” 阿勒坦看着胖子露出满意的神情,接着又向铁木尔看过去。 “你永谢布万户兵强马壮,每次劫掠长城你拿的仅次于索多汗!你当然不怕!”,铁木尔冷道,“可我鄂尔多斯都是老弱病残,铁器都凑不出几百个个!你们乐意打仗你们自己去,我鄂尔多斯部没那个力气了!” 蒙古右翼三万户,土默特万户,永谢布万户,鄂尔多斯万户。 现在,这三个当中土默特的力量最强,永谢布其次,垫底的是鄂尔多斯。 鄂尔多斯人口和牛羊也不如他们多,青壮年战力也少,特别是最近几年,劫掠长城之后的赃物,阿勒坦的占比越来越重,其他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鄂尔多斯得到的也越来越少,这让他们的出兵意愿不是很强。 “哈哈哈哈!”阿勒坦突然大笑起来,拍了拍大腿,“铁木尔啊铁木尔!你好歹也是一个万户的首领,怎么气量这么小啊?” “搞了半天你是不满意分赃啊?哈哈哈哈!你放心,这一次我多给你两成!” “我要三成!” “你…” 铁木尔当众拒绝阿勒坦的“施舍”,无意是不给面子,打击了阿勒坦的威严。 “不去就不去!”,胖子怒道,“索多汗!就我们两个万户去也能打的明军满地找牙!少一个人更好,多一份财物!” “伤亡也是!”,铁木尔面不改色的说道。 胖子怒目圆睁,却无法反驳。 “我打听到消息,如今明军九边重镇,八个都换了主将,而且陕西还一口气换掉了总督,巡抚和总兵,明人如此大的举动,你们都不在乎吗?” “跟你们一起去,这是送死!” 众人哑口无声,不知道是不是马奶酒让人醉酒的原因,还是大家一直以来的印象,他们似乎真的太轻敌了。 眼看人们眼中有些思考,铁木尔赶紧补道,“而且明人新上来的皇帝似乎也不是泛泛之辈!朵颜卫的事情你们想视而不见吗?” 阿勒坦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并没有因为铁木尔的反驳恼羞成怒,而是仔细思考起来。 明人的皇帝在他们的概念中都是一群软弱的人,而那些老一辈口中无人能敌的明军铁骑,那都是遥远的传说了。 阿勒坦虽然不爽铁木尔的不配合,但不得不说他说的有道理。 “咱们的邻居有了这么大的变动,你们一个个还拿着以前的经验去思考他们,岂不是狂妄自大吗?” 右翼三万户其实并不团结。 当初达延汗分封六个万户,其中就有不少部落不满自己的封地,以为自己应该得到更肥美的草原,牧场。 所以,被阿勒坦这个强人首领强行凝聚在一起的右翼三万户,其中矛盾不少。 铁木尔是鄂尔多斯的首领,自然有胆子公开跟阿勒坦表达不满,阿勒坦还不至于那么残暴,那么傻,不可能因为一点口头争吵而去杀掉他。 他若真是这样的人,明朝也不可能被他近半个世纪折腾的防不胜防。 “俗话说,熟悉的敌人胜过陌生的朋友!”,阿勒坦喝了一口马奶酒,“明朝能打的将领就没几个,本汗就忌惮一个马芳!” “而其他将领,换来换去都一样,毕竟明军的尿性我们还是清楚的!” 铁木尔听着,轻微点了点头。 “至于朵颜卫的情况,第一,它只是个几万人的小部落,而且又那么靠近长城,被明人再次收复是早晚的事情,没什么可意外的!” 阿勒坦还不知道,五年之后他绝对会后悔自己对朱载坖的轻视。 “而且明军是突袭!清晨突袭!”,阿勒坦大笑道,“突袭算什么本事?砍下睡梦中敌人的头颅,我孙子养的猴子也能做到,哈哈哈哈!” 气氛被阿勒坦拉回了有利于自己的一边。 “就是!就是!”,胖子在一旁附和道,“朵颜卫是什么体量?我们是什么体量?我们的骑兵比朵颜卫的总人口还要多,明军能奈我何?” “哈哈哈哈!” “说得对!” “……” 阿勒坦起身,亲自倒了一碗马奶酒,来到了铁木尔面前。 铁木尔双手交叉在胸前,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敬意。 “铁木尔啊!”,阿勒坦递给他马奶酒,“是!本汗之前对你多有亏待,鄂尔多斯的封地也比较荒凉,本汗可以理解你的不满!” “这次南下,本汗就答应你三成的分成!” 众人面面相觑,眼前的阿勒坦虽然说不是那种动不动就杀人的暴君,可也很少有这么友好的时候。 这个雄鹰一般的男人可没那么平易近人。 “好!” 铁木尔毫不客气的起身,双手接过马奶酒,“若这次我鄂尔多斯部能多得到一些盐铁粮食,来年我再多出五百个青壮!” “并且!下次南下的先锋军就交给我了!” “爽快!”,一旁的胖子刚刚还在跟铁木尔呲牙咧嘴,这会却喝彩了起来。 铁木尔把碗举到嘴边,一饮而尽。 仰头饮酒的一瞬间,铁木尔仿佛看见了阿勒坦冰冷且凶狠的眼神。 他慌了一下,即刻低下头看过去,那一双眼睛却又变成了刚才笑呵呵的模样。 阿勒坦回到主座,又举起一碗酒。 “长生天的勇士们!” “在!” 众人纷纷起身,庄严肃穆,蒙古包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清点兵马,擦亮你们的弯刀,我们抢好东西去!” 125 章 把汉那吉 一阵欢呼之声过后,大家都放开了架子,开始狂喝酒。 男人喝多了就胡乱称兄道弟,刚刚还在彼此对立的铁木尔和胖子,这时已经肩并肩聊着天,二人都脸色发红,很明显是喝醉了。 阿勒坦抱着身边的微胖小妾,捏了捏腰间的赘肉,后者因为在人群之中害羞的低下了头。 阿勒坦开怀大笑,随即吩咐人安排舞女给晚宴助助兴。 正在这时,一名侍卫过来说道,“索多汗!把汉那吉来见您了!” 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即便是已经喝的烂醉的胖子,也闭上了嘴,努力让自己不失态。 阿勒坦笑道,“这小子还是来了啊!去去去,赶紧请进来!” “是!”,侍卫领命退下。 “哎,那个谁!舞女们就不用来了,把汉那吉讨厌那些搔首弄姿的女人,让她们退下吧!” “是!” 过了会,从外面走进一个圆脸白嫩,瘦高健壮的青年。 “把汉那吉,见过索多汗!” “哎哎哎!你他娘的咒我死呢?啊?”,阿勒坦指着眼前少年道,“老子是你亲爷爷,什么这个汗那个汗的,你当这是给我祭祀呢?” 这个青年就是阿勒坦最爱的孙子,把汉那吉,年芳十五岁。 他是那种所有爷爷奶奶梦中情孙,长的白白胖胖,还非常听话,乖巧,脸上还带着代表着健康和茁壮的红润。 “爷爷!” 把汉那吉直接跳过眼前数人的餐桌,惊动了人群,脚后跟还碰到了一碗酒,倒在胖子身上。 “哎,我的好孙子!” 阿勒坦敞开怀抱迎接向自己飞奔过来的大孙子,爷孙二人说快快乐乐的互相拥抱了,就是旁边的小妾被无情推开,很是尴尬。 把汉那吉坐在阿勒坦的大腿上,搂着他的脖子,玩弄着密集的胡子。 “都看看都看看啊!”,阿勒坦毫不在乎,反而向众人喊道,“我孙子长的壮不壮实?看看这个肩宽!看看这个大粗腰!” 草原上的出生率不低,但这里的人口一直上不去,原因就是草原恶劣的环境带着极高危险性。 孩子夭折率很高! 医疗条件和医学装备更好的中原王朝的皇子们都有那么高的死亡率,更别提苦寒之地的漠北大草原。 因此,这里的人们看一个孩子健不健康,就是要看肩宽,看腰围,这两处越粗宽,证明孩子越健康。 就好像买马匹和牛也要看腰围一样。 “小殿下果然是英武之姿,非同凡响!”,胖子竖着大拇指,“才15岁就这般强壮,即便是一头熊也能给它打死了!” “说得好!”,阿勒坦满意道。 “爷爷,爷爷今日我去狩猎了!”,把汉那吉道。 “哦?快,给你这些叔叔们说一下战果!” “我是只身一人去的!一人一马十支箭,我就打下了三只野兔,一头野猪!还有一匹母狼!” 阿勒坦先是听到宝贝孙子只身冒险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后来听到此次狩猎战果累累时,再也掩饰不住自豪的情绪,摸着孙子的头大笑起来。 “好孩子!果然是我亲生的啊!哈哈哈哈!” “那母狼有一窝小崽子,我全给它杀了,母狼的皮我也剥下来了,几日后晒干了送给您,毛发很温柔的!” 阿勒坦听到这里,问道,“小子,那几个狼崽子有多大?” “嗯…”,把汉那吉思考了一会,“也就一两个月大吧!” “狼就是个祸害,有母狼就会有将来的公狼,有公狼它早晚会组建自己的家庭,成为狼群!” “爷爷说过,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些畜牲就应该把它们杀绝!” 阿勒坦转头向众人看过去。 “你们觉得怎么样?” 胖子第一个回答道,“小殿下不仅武力过人,更是聪慧无比!我十五岁的时候还分不清母狼和公狼呢!真是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小殿下威武!” “果然很聪明!” 巴特尔不屑的冷笑了一声,没有参与拍马屁,自顾自的喝着酒。 阿勒坦看着这孩子,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怎么的,突然悲伤起来。 如果这孩子的父亲还活着,见到这一幕该有多高兴? 把汉那吉的父母双亡,他的父亲就是阿勒坦的嫡长子,铁背台吉。 把汉那吉刚出生,他父亲就离奇死亡。 死因查来查去没查出什么,只能对外说是心脏病,可是阿勒坦没找到令自己信服的答案,便把丧子之痛的怒火向自己的儿媳妇们发泄出来。 他以为是这些女人争风吃醋,争宠斗争所以才害死了自己的儿子,随即命令铁背台吉的所有女人一起殉葬。 其中就包括把汉那吉的生母。 后来,这孩子由祖母抚养长大,因此,是真正的在阿勒坦眼前长大起来的孩子,心肝宝贝。 也是众人皆知的土默特部未来希望最大的的继承人。 草原的传承法则和中原王朝不一样,中原王朝是嫡长子继承制,而草原上一般是兄终弟及,或者是长子继承制。 但除此之外,草原上还有另一个继承规则,幼子继承制。 既由最小的孩子来继承家产或者是汗位,其他年长的儿子分封出去,自立门户。 虽然阿勒坦还有其他的儿子,但是明眼人都知道,阿勒坦比那些儿子们相比,更喜欢这位大孙子。 让人难免浮想联翩的是,如果阿勒坦打算给某一个儿子继承汗位,早应该让他相伴左右,让众人都知道这孩子是自己的化身,也是未来的继承人,早早的给他打通道路和人脉。 但现在跟阿勒坦形影不离的是把汉那吉这个15岁的小娃娃。 铁木尔看了一眼爷孙二人,又转过头去看着另一个略显落魄的男人。 阿尔斯兰。 “说来可笑,阿尔斯兰?雄狮?可眼前这位索多汗长子有那么一点雄狮的样子吗?流浪狗还差不多!”,铁木尔心里想道。 他以为把汉那吉会大概率继承汗位的原因之一,就是阿勒坦尚在盛年,却早早的把几个儿子分了出去,早让他们成家立业。 如此一来,这些儿子们有了自己的牧场,自己的家庭,部族,一年到头只能回来见几次父亲。 都不在大汗身边还怎么继承汗位呢? 突然,阿尔斯兰也向铁木尔这边看了过来,二人都目光交叉在一起。 126章 朕给你盯着 “将军,人已带到!” 戚继光默默放下手中宝刀,无奈的摇了摇头。 三分摇手下们还是把自己叫将军,如今他是总兵,可即便他再三告知,人们也更习惯,更愿意叫他将军。 即便总兵的权力远大于将军,可戚继光也全当人们叫将军顺嘴了,并未放在心上。 而剩下的七分,则是摇陕西如今的情况。 想到这里,前来禀告的小兵听到了戚继光沉重的叹气声。 “带进来!” “是!” 不一会,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被五花大绑的带了进来,几名士兵把他死死地按在地上,强行让他跪着。 戚继光唰一声宝刀入鞘,起身转过去。 “张雷山!”,他语气冰冷的低沉道。 “嗒!嗒!嗒!” 戚继光走到他身边,每走一步身上的甲胄就嘀嗒作响。 张雷山低着头,脸上写满了不服。 “你知道吗?”,戚继光开口道,“戚某曾在北京,深受天子礼遇,离开之日,陛下再三嘱咐我定要守好陕西,定要护我大明百姓!” “陕西官场糜烂,陛下为我清理了官场,城墙崩坏,裂痕遍及,没钱!陛下又为我送来了银子!” 戚继光脸色铁青,跟平时温和的他完全就是两个人。 屋内安静的只有戚继光的声音,仿佛没有别的活物一样。 “而我呢,且不说刚来陕西镇的第二天你们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还不配合我的人事安排,好!我戚某才浅德薄,我理解!” 突然,戚继光的一双大手突然捏住张雷山的肩膀,后者触电一般吓了一跳,脸色苍白。 戚继光的手掌铁皮一般刚硬,捏的张雷山很疼。 “可是你…可是你为何还要顶风作案呢?你知道你闯下的祸我要用多少老百姓儿子的命去弥补吗?” “你可知,陕西城堡群年久失修,此地本就贫穷,再加上北患不断,民兴凋零,你嫌老百姓受的苦还不够多是吧?” 张雷山,陕西镇红城堡守将。 红城堡,是陕西镇最前沿的城堡。 虽然更前面还有宁夏镇,和更多的城堡防备敌人,可是陕西镇依然是整个陕西的关键心脏。 陕西的情况有多严重? 九大重镇三个在陕西! 这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无论是大明还是鞑靼都在这里布置了重兵。 说回来,历史上的阿勒坦为什么可以在草原推行农耕?为什么可以平地而起草原重镇库库和屯(也可以读呼和浩特)?就是因为蒙古人占领着甘肃以西的青海等大片地区,招募了大量的工匠和农业人才,再加上从明朝叛逃和抓过来的各类人士发挥了重大作用。 也就是说,阿勒坦在历史和明朝罢兵之后还能保持发展,占领着甘肃以西的地区是主要原因。 更别提后来给满清以宗教控制草原奠定基础的藏传佛教也是从甘肃以西的地区传到蒙古高原的。 所以,陕西地区无论是对内对外都是十分重要的地方,是大明朝的西北咽喉。 这就是为什么朱载坖把戚继光放在正中央的陕西镇的原因,宁夏镇太靠近边境,常常有摩擦,延绥镇兵力最多,但和蒙古的贸易也是最密集的地方,不易大动干戈。 而陕西镇坐居中央,进可攻,退可守,加上戚继光指挥全局的才能,正好可以发挥到最大。 王崇古把控全局,谭纶在行政层面调动整个陕西的资源,加上戚继光的军事才能,这三人组合堪称完美。 “戚继光!我张某和你无缘无故,你不必如此羞辱我!” “再说了,这红城堡的城墙几十年没有整修了,历任守将贪墨工款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这城墙倒塌了能怪我一个人吗你?” “放肆!” 戚继光身后的吴惟忠扇了张雷山一巴掌,后者一时被打的头晕目眩。 这是戚继光手下的一员悍将,从台州大捷亲斩倭寇5人,再到后来的平壤之战中弹受伤,他都是明军的重要将领,直到万历29年才告老还将,是个真正的不老将军。 从嘉靖40年开始一直跟随着戚继光,后来朱载坖把戚继光调到北方,他也跟着来到了陕西。 “我们刚来的时候,第二日你们便私自调兵说追击什么山贼,全都离开了军营,目无军法!,戚将军大度,才没有计较!” “现在你还在这里跟我扯什么无冤无仇?这里是军营!只讲军法,不讲冤仇!红城堡倒塌在了你的手上,以军法你就要负责!” “你…”,张雷山怒视周围,气急败坏,却看到屋内都是戚继光的亲信,又胆怯了几分。 戚继光摆了摆手,制止了吴惟忠。 “张雷山啊!”,戚继光叹气道,“红城堡是陕西镇的最前沿,若外敌来犯,支援前方的宁夏镇,还是退守陕西镇,它都是绝不可少的重镇啊!” “如今,一,红城堡城墙倒塌了,而你就是守将!二,你贪墨工款的证据也都确凿,你还没有悔恨之心吗?” 张雷山地下了头,不再言语。 戚继光是爱护手下的人,直到此刻,他还在想着给张雷山争取一些余地。 不是因为他来这里不久根基未稳,想收买人心,而是他一直都是如此,无论是将领还是普通士兵,他都是像兄弟一样爱护的。 可眼前的张雷山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他还是那样没有悔恨之意。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张雷山仰天大笑。 “你笑什么?” “我笑你威风啊!”,张雷山道,“你知道这边的水有多深吗?你知道这边的情况有多难吗?你知道…” “我不知道!” 戚继光大吼一声,打断张雷山,随后唰一下抽出宝剑,盯着他的喉咙。 “我知道老百姓把孩子交给我,他们可以死在沙场!死在敌军的冲锋下!而不是一个豆腐一般的城墙脚下!” 戚继光稍微用力,张雷山的喉咙马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红线。 “我只知道不管有多严重的事情,皇帝陛下都会坚定的支持我!你可知为何?” 戚继光盯着张雷山,一字一句道,“放心去干,天塌下来朕给你顶着!” “这是陛下送别戚某时的原话!” 127章 长城 “给我压下去!” “是!” 张雷山被带了下去,戚继光闭目良久。 红城堡城墙倒塌,压死了33个士兵。 今日早时,戚继光才得知他们都是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是只有十几岁的娃娃兵。 里面甚至有三个人是家里最后一个男丁了… “上书朝廷,如实报告这里的一切,另…”,戚继光开眼,眼中满是悲悯,“给那三个孩子的家人送些钱财,让兄弟们都出一出碎银!” “我再自掏腰包!”,说着,戚继光拿出一小包递给吴惟忠,“这里面都是我的俸禄,共100两,也一并带过去。” 一户人家30两银子,足够普通百姓一年的开销。 “明白!” “再传令下去,明日就开始修复红城堡的工作!” 吴惟忠得令,默默退下。 而戚继光卸下甲胄,无力的躺在地上,手指微微颤抖。 “一条人命才几十两…吗?” “这些时间可千万别有来犯之敌啊!我是不想再把这些苦命小子送到长城脚下送死了…” 言毕,一滴热泪掉落在地上。 …… “要我说,你名不副实!阿尔斯兰是雄狮的意思,可你看看你,如今哪有什么雄狮的样子?” 铁木尔和阿尔斯兰带着皮帽坐在一小山坡上,嘴里叼着草,手中拿着鞭。 “呵!”,阿尔斯兰一阵冷笑,“名字是老子给我起的,又不是我自己选的!” “家产,名分!甚至是尊严也都是老子给你的吗?” 阿尔斯兰的笑容戛然而止,冷冷的扭头看向铁木尔。 “你什么意思?” “打抱不平而已!”,铁木尔懒散散的双手在脑后门躺下来,看着天空,“明明是长子,跟着你老子没少出生入死,可如今,连家都难回几次,哎,可怜呐!” “你他妈的不要挑拨离间!”,阿尔斯兰怒斥道,眉头紧皱,眼里却若有所思,“我本来就不是长子!是铁北台吉死了之后我才是老大!我…我…” 铁木尔斜眼瞥了一下后者,继续冷嘲热讽道,“是!你只接受了铁北台吉的顺位而已,可是其他东西呢?” “尊重?荣誉?兵马?人脉?或者是汗位继承资格?” 阿尔斯兰明知道铁木尔是在挑拨离间,可却没有立即反驳。 因为他说的都是对的! 老大死了,老二变成了老大,按理来说自己也应该得到铁北台吉曾经的一切!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老头子宁愿选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也不选择年富力强的自己? “从小到大老头子就很偏爱老大!”阿尔斯兰目视前方道,“好马他先挑!金银他先拿,甚至是女人都…” “哈哈哈哈!”,铁木尔送来无情嘲笑,“做父亲的就这样,往往会非常莫名其妙的偏爱一个孩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呗!”,铁木尔耸了耸肩,“你大哥出生的时候,你老子正是打天下的时候,那些年整个草原都在打仗!不仅是跟汉人,女真人,还有蒙古人自己!” 阿尔斯兰知道这些历史,那是自己的父亲年轻的时候,当时的他还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小子,远不是现在雄狮一般的男人。 “可是为什么?后来他身边最得力的不是我们几个小的吗?我们去打仗,我们去袭击长城!我们去劫掠隔壁部落的牛羊,而他却天天坐在后方…” 说到这里,阿尔斯兰突然有一阵委屈涌上心头,竟然眼眶湿了起来。 “因为你们几个死掉没事啊,傻孩子!”,铁木尔拍了拍他的皮帽,那是狐狸皮制作的上好皮帽。 “而你大哥却死不得,所以那些要命的事儿他才不去!” 阿尔斯兰知道的。 他13岁就跟着父亲开始南征北战,征服了很多个部落,打溃了很多的敌人,收获了无数的财富和女人,可是一回去,第一个挑选和享受这些的往往都是他的亲大哥,嫡长子铁北台吉! “难道就因为我是庶子吗?”阿尔斯兰低声道。 “你他娘的怎么跟汉人一样?” “想当年成吉思汗也把位子交给了第三个儿子窝阔台,草原上强者为尊!谁管你是天上的凤凰生的还是地上的落汤鸡生的?” 草原上斗争不断,这并非是他们不文明,而是每个文明有每个文明的生存法则。 作为游牧文明,他们的一切都来自大自然,包括生存思维也是。 而草原恶劣的生存环境又难以维持中原王朝那样的政治体系,汉人的皇帝可以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但蒙古人的首领不行。 中原王朝只要保持大致的稳定性,就算皇位上坐的是个白痴,王朝也能依然保持运转,但蒙古人时时刻刻会收到别的部落的人祸和大自然的天灾。 年龄意味着经验,经验意味着更高的生存率,因此在首领的问题上,他们更倾向于强者。 “你知道吗?中原曾经有过一段非常混乱的时期,在那之前,人们都以为皇帝是神圣的,是上天指派的!” 铁木尔开口说起故事,引的阿尔斯兰向他看过去。 “但在那个时代,天下大乱,各个军阀纷纷登基称帝,这就打破了人们对皇帝的崇拜和尊敬,当时流传一句话,叫,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阿尔斯兰点点头,尤其是听到最后一句时,眼里出现了别样的什么东西。 “汉人还有一句话,叫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铁木尔咧嘴一笑,起身看着他。 自那天宴会之后,近半个月时间,他们二人一直都有往来。 而因为即将对明朝用兵,阿尔斯兰也没有回去封地,留在了父亲身边帮忙。 二人一拍即合。 “我可以跟你合作!”,他说道,“但你得让我安心!” 铁木尔闻言,把脖子上的狼牙吊坠扔给对方,说道,“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狼牙,阿勒坦也见过这东西,我的传家宝啊!” “若我们计划败露,或者我出卖了你,你可以拿这东西指认我,拉我一起死,哈哈哈哈!” 阿尔斯兰放心了,把狼牙收了起来,看了一眼远处的长城。 他们的巡查工作结束了,该回去了。 “我要把汉那吉的人头!”,阿尔斯兰不动声色道。 “我也要胖子的人头!”,铁木尔道。 “我要在乱军中弄死他容易!”,阿尔斯兰起身,拍打着身上的草根,“但是那小子估计会留在后方,你怎么弄死他?” 铁木尔无声一笑,吐掉了口中的草根道,“你知道曹冲是怎么死的吗?” “啊?草…草冲哪种草?” 128章 朱珵墝 八月的北京经历了持久的干旱之后,终于在八月中旬迎来了一场瓢泼大雨。 这雨下的不大不小,雨滴温柔的落在地面上,天上也不见乌云,更没有怒吼的雷声,仿佛这雨就只是为了给北京降降温下的似的。 马路边几个孩子在,戏耍,他们光着脚丫子欢快的踩着雨水,这片道路上面都是石板,周围也尽是繁华的商铺高楼,即便是在北京城,这也是足够繁华的地带了。 但几个小孩子身上的麻衣很明显和这里格格不入。 人的三六九等就是从最鲜艳的衣着上开始的。 突然,前方的道路冲出一辆马车,马匹好像收到了什么惊吓,不顾马夫的抽打依然失控的跑着。 转眼间,马车朝着几个孩子而来,这突如其来的危险也让几个孩子顿时愣在原地,寸步动不得。 “嘶嘶嘶嘶!” 马匹一声嘶吼,在距离小孩们两步之时总算停了下来。 孩子们还是木头一般愣在那里,眼睛都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甚至似乎呼吸都停止了。 马夫骂了一句畜牲,随即立刻起身看过去。 “喂!你们几个没事吧?” 小孩子们不回话,还是直愣愣的站着。 “小孙!你没事吧?” 从马车里面传来一声柔和点男声。 马夫看了看几个孩子,回头道,“世子殿下,我没事!就是差点撞倒几个娃娃!” “什么?孤看看!” 随后,马车里走出白脸红唇,双肩挺拔,粗黑眉毛的男人,带着担忧的脸色走到前面来。 男人身着束腰圆领暖白色袍,头上是玉的发簪,白袍上印着金线的花鸟图案,整个人显得玉树临风。 男人走到孩子面前,蹲下来握着他们的肩膀。 “怎么样?是不是吓到了?有没有受伤?” 身后的马夫走过来道,“哎呀世子殿下!几个小孩子又没撞倒,能有什么事呢?” “啊啊啊啊!” 孩子们这才突然清醒一样,哭了起来,眼前的男人被他们弄的不知所措,只好轻声安慰。 这时,原本在马车身后跟着的护卫们这才跑过来。 看见他们的殿下安然无恙,众人松了一口气。 这位殿下可不是一般的世子殿下。 人家是唯一一个拥有无诏返京之权的沈王世子。 而其父沈王又是唯一一个在封地被授权开设大明日报的藩王。 “殿下,我们别耽误了还是快点进宫吧!”,马夫在身后说道。 世子看了看孩子们的破烂衣服,于心不忍,从怀里拿出一袋银子,交给身后的护卫们。 “你们把这几个孩子送回家,并且把这些银子给他们的父母,告诉他们,再苦不能苦孩子!让他们给孩子买点好衣裳穿!” “是!” 几个护卫抱起孩子们就走,边走边问他们的家在哪里。 在他们身后,马夫喊道“别他娘的自己吞了啊!老子回头会查的!” “知道了!孙老大!”,护卫们头也不回的应声。 世子扶着马车的车门,看着几个孩子若有所思。 “愿这世间命苦的孩子越来越少吧!” …… “臣,沈藩世子,朱珵(cheng)墝(qiao),参见陛下!” 半个时辰后,乾清宫。 朱载坖看着眼前的清秀男人,有些嫉妒。 这人长的很是好看,而且估计是从小沾染文学的缘故,带着浓重的书生气,两道大粗眉更是把白色的脸庞衬托的更立体。 而自己这个隆庆帝的身体说不上有多帅,甚至有些苍白。 “你是千呼万唤使出来啊!世子!”,朱载坖笑道。 跪着的朱珵墝没有抬头,道,“陛下天恩浩荡,给了沈藩莫大的恩宠,父王年老体弱,不堪路途之苦,只好拜托臣定要当面致谢陛下!” “沈藩一脉素有贤王之称!朕只不过是对自己的亲戚们好一些而已,谈不上什么天恩浩荡!” “起身吧!” “谢过陛下!” 冯保给端来加了软垫的椅子,朱珵墝规规矩矩,不慌不忙的坐上去。 “你与朕同岁!”,朱载坖突然道,眼里带着一些同病相怜的意味,“朕先前也不出王府半步,也没见过外面的世界,现如今更是被困在这巴掌大的紫禁城内,哎!” 朱珵墝肉眼可见的有些不知所措,全然没了刚才的淡定。 第一次面见皇帝,自己本想给对方留一个有礼数,举止得体的印象,但朱载坖一句话就让朱珵墝破了功。 朱珵墝摸了摸膝盖,道,“臣无能!无法给陛下分忧,请陛下责罚!” “哈哈哈哈!你才来北京,朕罚你什么呀?” “听说刚才你的马车差点翻了?” 朱珵墝被皇帝这突然调转的话锋弄的有些慌张,这位实在是捉摸不透,定是个不好伺候的主。 自己还是表现的乖乖好,早点回去封地就再也不回来了吧! “是的陛下!是个偶然!” “马夫不尽责啊!”,朱载坖皱眉道,“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朕跟其他藩王们,跟你父王怎么交代呢?” 听到皇帝居然责备起自家马夫来,朱珵墝立马开口,“不是他的错!那马夫乃是我们王府世代侍卫,其父乃是父王的贴身护卫,叫孙十一!” “平日里尽心尽责,方才是个意外,是马匹被路人吓到了而已!” 朱载坖看着对方慌乱的表情,笑道,“朕不过就说了一句,你大可不必如此慌张!” “额…是…是!” 几句话的功夫,朱珵墝已经坐立不安,满头大汗。 跟皇帝对话压迫感太大了。 “咱们朱家一般都是性子铁一般执拗的,很少有你这样书生气的哈!” 又是冷不丁的一句,朱珵墝不知如何回话,求助似的向一旁的冯保看了一眼。 后者一直盯着地面,根本没有帮自己解围的意思。 “哈哈…臣…臣从小锦衣玉食,没什么让我愁苦和生气的,脾气自然随和一些!” 朱珵墝说完低下头,深深呼了口气。 “是啊!” “藩王们的生活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至极,然后闲的没事干就开始插手不该插手的事,做不该做的主!” !!! 朱珵墝瞬间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脑子里快速回想着自己这些年管理的王府事务,确认没什么非法乱纪的事情,壮着胆子开口。 “陛下指的是?” “陕西的庆王!刘荣那个狗官的后台!” 129 庆王的罪行 “庆王?” 朱珵墝震惊了一下。 他来的路上是听说了陕西出了那么大的事,一大批官员落马,皇帝一巴掌几乎打碎了陕西官场的一半官员。 不用想也知道,这背后有着怎样错综复杂的关系。 当时他就后悔自己来京的日子选的不对,或者是内心有些埋怨这位皇帝实在是太能搞事了,几乎每个月都会闹一件大的。 “刘荣那狗官,之所以敢如此目无王法,每年花几十万两银子去贿赂各级官员,背后的金主就是庆王!” 朱载坖叹息着继续。 “宁夏周围的土地已经被庆王吞的差不多了,现在开始把手伸到陕西北方来了!难道偌大的一个庆王府,还有朝廷给的那么多粮食还养不活他吗?” “刘荣近五年总共花了近60万两银子去贿赂官员,他一个知县每年的俸禄才几十两银子,庆王给他的那么多钱从哪里来的?朕是越想越气啊!” 朱珵墝看着叹息扶额的皇帝,顿时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不会是要让我说上两句吧?庆王怎么说也是太祖皇帝他老爷子的直系血脉,我一敢说些什么呢?” 明朝藩王们之间也是有等级高低的。 当然地位最高,最尊崇的就是朱元璋的儿子们的血脉,秦王,晋王,韩王都是太祖遗脉。 沈藩也是太祖遗脉的藩王,但朱珵墝只是世子,自然不敢多言。 庆王,是当年朱元璋庶十六子朱?的王号,洪武二十四年封庆王,洪武二十六年就藩韦州,建文三年迁宁夏。 现在的庆王是第十一代庆王朱鼒枋,嘉靖三十一年袭封。 当初朱载坖看着眼前的藩王分布图,对陕西老百姓很是心疼。 那地方日子本来就不好过,还经常外敌来犯,再加上陕西境内的几个藩王,老百姓更是雪上加霜。 可千万别以为这些藩王是好东西。 欺男霸女,侵占民田,杀人放火,贪污税收,霸占矿产这些罪行做起来可一点都不手软。 特别是朱元璋封的几个藩王,仗着自己的血脉经常干违法乱纪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朱载坖看到沈王就爱不释手的原因,实在是物以稀为贵啊! 既然老子是好人,儿子自然也坏不到哪里去。 朱珵墝想了又想,再看看皇帝是有意让自己把话锋接下去,随即道,“父王返回封地时曾说,朱家藩王们不给陛下添乱就是万幸了,哎!” 说完,也学着朱载坖叹气低头。 我擦! 朱载坖怎么可能让这个太极又回到自己手中,再道,“你看看,这是陕西那边落马的官员们的口供,还有不少人提供了物证!” 随即,在朱珵墝一脸茫然之中朱载坖把御案上的一摞文书直接塞进他怀里。 这下轮到朱珵墝接不住了。 本性和稀泥打太极,没想到皇帝今日是非要自己回答这个问题不可。 “你也别说身为藩王不能看朝廷奏疏什么的,你爹当天也看过其他奏疏的,朕没说什么!” “你是一点退路都不给我啊!”,朱珵墝心里一阵酸苦。 只好颤颤巍巍的打开奏疏,一份份简单略过。 果然,这人类不怕报恩,就怕报复。 自己落马之后,众官员也没有放过庆王,纷纷列出了自己这些年来受贿的详细记录。 朱珵墝更犯难了。 身为藩王,他自然是不能完全站在官员这边。 但很明显,现在这不是个选择题。 “没想到庆王府侵占了这么多军田和民田!”,朱珵墝感叹道,“这些可养活多少老百姓啊!” “最可恶的是这么多田不用交税!”,朱载坖插话道。 “这天下免税的田多一份,老百姓要交的税就多一份!陕西百姓不容易啊!” 这一句话,让朱载坖对这位养尊处优的世子刮目相看。 明末陕西大饥荒,是实实在在的人吃人的地狱,可即便再那个时候,这些朱家藩王也不愿意拿出一些银子救济灾民。 而历史上的朱珵墝就多次支援朝廷,捐款军队,多次被万历皇帝表扬。 这也是朱载坖可以一再肯定此人能够担当自己即将发起的宗室改革的领头人的原因。 先别管他能力怎么样,就这一份惦记朝廷和百姓的心,就十分难能可贵。 “你觉得朕应该如何?” “啊?” “你有什么建议?朕现在十分需要另一个朱家人的心里话!” “这…” 朱珵墝看着朱载坖的眼睛,不像是要坑自己的样子。 他老子也只是负责了封地上大明日报的发行,而自己也只是个世子,皇帝应该不会为难自己。 “珵墝啊!朕一个人在北京,孤单啊!” “大臣们几百个人,朕天天要跟他们斗心眼,斗来斗去,很多时候朕一个人…没人始终坚定的站在朕这边啊!” 听明白了! 朱珵墝听到皇帝略带一些哭腔的语气,心头一软。 他明白孤家寡人不只是说说的而已。 一个皇帝,虽然贵为天子,但始终都是一个人。 “臣支持陛下!”,朱珵墝点头道,“陛下不必怕什么!想如何处理臣都支持陛下!” 反正我过几天就走! 朱珵墝心里想到,口头上的支持他还是可以不吝啬的。 “你说什么?”,朱载坖问。 “臣支持陛下!庆王之事,陛下大可严肃处理!” “好!” 朱载坖突然起身,抓起朱珵墝的袖子就开始拉。 “陛下…这…这…” “庆王就被圈禁在京师的王府里,你跟朕前去看看!” “……” “朕还带上了郑王及其世子,正好你们见一见面!” “……” 130 都问了 京城某处,天气阴凉,雨后的下午即刻转变成了冷冷的,没有了雨前的闷热,叫人很疑惑这天气怎么变来变去的。 一处宅邸,大门红色鲜亮,门前的阶梯有些破旧,右边的第一个缺了一角,大门木板有些破损,鲜亮的红漆也掩盖不住,门墙上也有着蜘蛛网和落叶。 这就是关着庆王的王府。 京城在这一带准备着几个王府,藩王来京时就会住在这里,但很显然,这里荒废了很久。 一个黑影推开大门走了进来。 院内满山灰尘和落叶,还有几个老鼠的尸体已经腐烂,里面的树木花草已经枯萎,仿佛空气都变得沉重了几分。 庆王此刻正在屋内吃着白菜煮面。 “这帮狗东西,竟敢给本王吃这种东西,这怎么下咽呢?看本王出去了一个个剁了你们!” 屋内传来碗筷被打碎的声音。 “本王是正儿八经被陛下召回来的,不是被戴着枷锁押解过来的,你们胆敢这样对我?老子可是太祖高皇帝的六世孙!” 门外的黑影走到院子中央,露出了一张愁苦的脸。 他是陆绎。 “不是我说,我一个南镇抚司的头子为什么会被卷进朱家人的家事?派陛下眼前红人不应该派朱时泰那个竹竿子吗?” 挠了挠脑袋,陆绎便不情愿的推开门进去,一瞬间就切换成职业假笑。 “下官,南镇抚司指挥使陆绎,参见庆王殿下!” 怒气冲冲的庆王坐在矮木凳上,衣服上沾着一些茶叶,地面上是被打碎的碗筷和黏糊糊的面。 “陆绎?陆兄弟!” 庆王站起身,敞开怀抱向陆绎走来。 “谁tm是你兄弟!”,陆绎暗骂一句,又保持着跪姿道,“下官给殿下带了一些好酒好菜,这就给您送进来!” 说完,直接避开庆王的怀抱,跑到屋外拿进一个饭盒。 一打开,里面就是大鱼大肉,还有一坛美酒。 庆王也顾不上礼仪,直接用手抓起饭菜猛地往嘴里塞。 陆绎一边给他倒着美酒,一边道,“陛下为什么派我来面见殿下,下官倒也知道一二!” “哎!”,庆王边嚼着饭菜边道,“因为这京城中我就跟你比较熟悉啊!” 陆绎白了下眼,仍笑道,“这…殿下,我们也就先帝葬礼和陛下继位那几日才见过几次啊!” 庆王掰开一条外焦里嫩的鸡腿,扒下上面的皮塞进嘴里,嘴边全是油。 “嗨!这不当时都以为你能接你老子的班,成为新的锦衣卫头子嘛!所以就跟你多接触了一些,但那几日巴结你的藩王可不止我一个呀?” “哈哈哈哈…”,陆绎苦笑几声,缓缓放下酒坛。 虽然当时的锦衣卫老大是朱希忠,但他之前跟裕王关系不冷不热,倒是之前的陆炳跟裕王比较好,所以很多人都以为朱载坖继位后,陆绎很可能成为锦衣卫指挥使。 对此事,陆绎的内心复杂。 你要说他没有想法那是假的,谁不想进步上位啊! 朱载坖派陆绎来找庆王的原因也是因为如此,陆绎完美继承了他老子的社交能力,短短几日就跟朱家藩王们打好了关系。 当然,更多的情况是他们去找陆绎,后者不好拒绝,先帝葬礼又不敢躲着不露面,只好来者不拒。 “我说小陆啊!这朱载坖到底是什么意思?二话不说就把我关在这里,这圈禁也应该是在凤阳高墙啊!关在这里是什么说法?” 陆绎顿时被吓了一跳,惊诧的看着庆王的脸,手中的酒杯摔落在地上。 锦衣卫二把手在眼前,他竟还敢直呼皇帝姓名! 这是该夸他勇敢呢?还是该骂他愚蠢呢? “庆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陆绎严肃下来,瞬间没了刚才和和蔼可亲的样子。 庆王也不装了,用袖子擦了擦嘴道,“本王知道!那刘荣,还有30多个官员被抓,其中不少是我的人!所以陛下诏我回来要个说法,给各方有个交代?是吧?” “你敢直呼陛下名讳!” “哎!大家年岁都差不多嘛!” “那是天子!而且陛下辈分是也比你更大,你不应该如此!” 庆王完全没注意到陆绎的用词从“您”变成了“你”,依然自言自语着。 “是是是!他是成祖这一脉的,我庆藩是当年太祖高皇帝的第十六子,老四自然比老十六更大嘛!” 庆王环视一周,从地上捡了个鸡骨头当成牙签剔着牙。 陆绎摇摇头,心想这是没救了。 先有代王在宴会上不知死活的发言,后有庆王直呼皇帝名讳,这朱家藩王都这么勇敢的吗? “庆王殿下家财雄厚,你真的给那些官员帮助了那么多银子吗?” “哈哈哈哈!本王是颇有家资!” “这…这几年,秦王去世,世子还没继位,秦藩没有做主的人,韩藩也是如此,世子还等着朝廷的文书继位呢?” “如此一来,这几年陕西最大的藩王就是您庆王了啊!”,陆绎假笑道。 “可不是嘛!”,庆王拍了拍大腿,“我告诉你哈,庆王府这两年的田产,田园,盐矿,铜矿,额…还有茶叶贩卖什么的都增加了两倍之多!” 在陆绎一脸震惊的眼神中,他继续说着自己的辉煌战绩。 “如今啊!不过分的说,庆藩的家产已经比秦藩还要多一些!本来本王还打算从蒙古人那边走一些战马,可是边境不太平也是没这个机会啊!” “庆王殿下,这些…陆某没记错的话是朝廷不允许的吧?” “哈哈哈哈!”,庆王指着陆绎大笑,“这所有的藩王都在这么干,一百多年了有人说什么了吗?” “这里面有多少老百姓的心血啊!”,陆绎叹气道。 “老百姓算个屁!”,庆王道,“生为贱民这就是他们的命!那么多土地在他们手里也早晚会荒废的!” 陆绎起身,拍了拍飞鱼服衣裙上的菜渣,问道,“殿下真是泰山崩于眼前面不改色啊!” 庆王也起身,打了个嗝。 “哎!这么多年朝廷的戏码不都是这样嘛!太祖高皇帝一系的藩王们皇帝又敢怎么样?” 在庆王带笑的注视下,陆绎突然转身,几步走到门前,朝外面鞠躬行礼。 “陛下,您交代的问题,臣都问了!” 131朱载坖没看错人 朱载坖站在门前,双手在背,平静的看向朱珵墝。 后者满脸的不可思议和恐惧。 陆绎推开门,拱手上前。 屋内的庆王瞪大了眼睛,看到了皇帝的影子。 “陛…下?” 突然,他双腿一软,像是泄了气一样瘫倒在地。 朱载坖轻叹一声,摇摇头,缓缓离去。 朱珵墝刚来时还不明白为什么不进去当面质问庆王。 后来随着庆王言语越来越放肆,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皇帝在试探这位藩王。 因为当着皇帝的面,谁都可以说好话,谁都可以是忧国忧民的忠臣良将。 但那不是他们的真面目。 朱珵墝知道庆王凶多吉少,惋惜的看了一眼,无奈追赶皇帝而去。 陆绎也早已跟着皇帝出院了,大院内只剩下庆王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屋内,仿佛呼吸都停住了。 “这就是朕的亲戚们!” 朱珵墝刚跟上来,就听到了皇帝的话音。 “每次看到他们一切都好似理所当然的样子,朕都很是恼怒!” “鱼肉百姓是应该,侵占民田是应该,强抢民女是应该,不思报国更应该!难道他们以为这天下真的是朱姓一家之私产吗?” 朱载坖走的飞快,身后的陆绎和朱珵墝不紧不慢的跟着,没人敢搭话。 “庆王的罪行可不止这些!”,朱载坖继续说着,“两年前,宁夏地震,百姓流离失所,他不仅拿出一些钱财救济灾民,反而把落难的童男童女抓了足足300个!” “他要干什么?培养死士?发泄兽欲?还是拿来炼丹长生啊?” 这种情况历史上出现过很多次。 比如第一任秦王朱樉,就曾经阉割几百个小男孩进王府当太监,又强抢百姓少女。 而古代为了长生炼丹更是一直伴随着对童男童女的折磨和迫害。 好一点的用血液或尿液加入丹里,没人性的直接用他们的身体来炼丹,惨绝人寰。 “侵占民田近8万亩!辛苦宁夏的百姓本来就不好农耕,还被他霸占了这么多土地!” “还有名下各种矿产,田园,茶叶贩卖,矿产近30多处!” 朱珵墝越听越惊悚,这还没有论庆王最大的罪名,贿赂官员。 光是这些就完全可以把庆王圈禁一下长长记性了。 看来皇帝还是讲究亲情的。 “仗着自己的血脉,除了给朕丢脸,除了给朕添麻烦还会干什么?该死的!” 朱珵墝刚刚的想法又瞬间被打碎,他来到皇帝身侧轻声道,“陛下息怒!他们在封地没人敢惹,嚣张跋扈惯了!这…这…” 朱载坖脚步放缓,看着他道,“你没有理由为他求情吧?” 朱珵墝顿时愣住,但很快恢复了思绪,道,“当然和臣有关系!既同为太祖高皇帝后裔,大明宗室,臣当然要为此事说上两句!” “若臣不知道此事还可,但如今臣亲临现场,无法视而不见!” 朱载坖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容。 “臣还要纠正陛下!臣不是为他求情,庆王之罪着实是恶劣之极!但陛下还是要妥善处理!” 朱载坖冷声道,“这不是废话嘛!” 朱珵墝又愣了一下,接着壮着胆说起来。 “陛下已经处理了被庆王所贿赂的官员,对朝廷,对官员们算是有个交代了,但这还不够!” “哦?朕看满朝文武都有就此打住的意思啊?” “老百姓呢?”,朱珵墝皱着眉,“陛下不在乎这些年他们所受的苦难,不想给他们一个交代吗?” “那你的意思…朕应该圈禁庆王,罢免王位?” 朱珵墝吓了一跳,连忙道,“那倒不至于啊!” 朱载坖眼里的欣赏顿时又没了。 “原来你也和他们一样么?”,他心里问。 “给老百姓一个交代,消除民怨,不只有圈禁夺爵这一个办法!” “那你有什么办法?” 陆绎发现朱载坖冷下来的脸色又好看了一些。 “臣的意思是!人庆王赔偿这些年贿赂官员的钱财,补偿朝廷!而老百姓那边,拿出一半田产退还百姓!” “并且!还要让他在宁夏扫街半年!让他多看看,多听听民间对自己的评价!也让他磨一磨性子!好好反思自己!” 朱载坖低下头,思考着这个方法。 的确,朱珵墝的办法又顾全了百姓,又让庆王狠狠的流了血,不致命却疼痛难忍。 最好的是又让自己赚到了一笔钱! 但问题是全天下都是我们朱家的这种思想深入骨髓的藩王们会以此为戒吗? 庆王会反思自己吗? 见皇帝还在犹豫,朱珵墝继续道,“陛下,庆王是太祖高皇帝亲封地藩王,若陛下处置过严,天下人会怎么想?诸位宗室又会怎么想?” “说实话,陛下和先帝亲情冷淡此事众人皆知,若陛下如今又苛待宗室,对陛下的名声怕是…” “我去!”,一旁的陆绎心里惊叹,“这朱家人胆子都这么大的吗一个个的?” 听到朱珵墝敢公然说自己和先帝关系不和,朱载坖也挺意外的。 这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你敢说朕和先帝关系不和?” 朱载坖假装生气道。 朱珵墝眼里闪过一丝胆怯,可深呼吸一下之后又道,“臣怕陛下发怒,但臣必须说实话,一些只有朱家人才能同陛下说的话!” “陛下和先帝不和,此事…” “朕明白了!” 朱载坖留下一句话,快步离开。 陆绎跟上去,走到朱珵墝身前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后者不明所以,愣在原地。 朱载坖走出巷子,进了一辆普通的马车之内。 “陛下可满意否?” 驾车之人朝车内问道。 那是平民打扮的朱载堉。 里面传出朱载坖的笑声。 “驾好你的车!别跟人家的马车似的,摔了朕要你好看!” 朱载堉默默一笑,示意赶来的陆绎赶紧上去。 陆绎距离马车两三步的位置一跃而起,跳出很高,却轻飘飘落在马场上。 看着朱载堉惊讶的眼神,陆绎笑道,“我们陆家祖传的轻功!据说当年我们家老爷子救下先帝,就是用的这套功夫!” “哦!” 陆绎的笑容瞬间不见了。 马车开了出去,朱载坖在里面满脸笑容。 “朕果然没看错人!这世子跟历史记载的一样是个好人!” 正当他笑得开心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声音。 “等等我呀!我还没上车啊!” 那是举起衣裙以非常怪异的姿势追着马车跑的朱珵墝。 132章 板升城 长城从周朝开始修起,一直修到了明朝,一千多年间,它的作用也一直在变化。 起初只是为了抵挡游牧民族的战马,毕竟下了马的陆地战,中原王朝谁也没怕过。 后来信号塔的作用越来越重要,哪里有了敌情,放个狼烟就能看见,调度军队防守。 在明朝,在初期长城变成了北伐的起点站,防御作用反而没那么重要了,后期明朝没了初期的武力值,长城又变成了防御工事。 但这个时候,它除了防备敌人之外,还有一个作用更重要了,那就是阻止逃亡草原的人。 元朝北退草原时就有不少人跟着元庭离开,而明后期随着民生凋零,也有不少逃亡草原的人。 再加上蒙古诸部南下劫掠带去的人口,草原上的汉人数量不在少数。 丰州的板升城就是这一带最大的汉人城市。 丰州在黑河旁边。 嘉靖45年,阿勒坦兴建板升城,丰州开始成为蒙汉杂居的半农半牧区。 也就是这里5万多的汉人人口,才为后来阿勒坦推广农业提供了基础。 但这5万多汉人,成分极其复杂,有白莲教余孽,有被蒙古人劫掠来的,也有在边境活不下去主动逃出长城的。 其中卫所兵不在少数,而且因为明朝“你家没有了男丁,亲戚邻居补上当兵”的政策,这些人往往一逃就是几十户几十户的离开。 明朝边防军对蒙古军队守城不出,但对自己人是重拳出击,每年都能抓到很多人抓回到长城内。 “攻城车再打造20个来得及吗?” 板升城内,阿勒坦在一处工坊内正打量着新造出来的攻城车。 别以为蒙古军队是草原飙车党,人家可不是骑着马嗷嗷叫唤搞突袭的,攻城器械人家照样有很多。 不然怎么抢足够的钱财和女人呢? 几万大军出动就在长城边抓几个人回去? “明朝军队胆小如鼠,哪一次我们兵临城下他们都是闭门不出的?我看攻城车少一些也无妨!” 阿勒坦随着声音瞥了一眼身边的胖子。 眼下已经是九月份了,下个月开始草原就会下雪,这是他们入冬之前最后一次大规模南下了,如果收获不大,那么冬天将会很难熬过去。 “索多汗!我看准备的都差不多了,何时发病?” 阿勒坦为什么要修板升城? 就是因为需要一个南下之前的补充站。 板升城内有很多工匠,每一次阿勒坦南下之前,都会在这里补充战甲,武器和攻城器械。 “本汗看武器装备也都差不多了,再准备两日,两日之后发兵南下!” 胖子显得很兴奋。 “太好了!我的部众们已经等待许久,就等着您一声令下呢!” “索多汗,还是和上次一样,去山西"走访"吗?” 阿勒坦呵呵一笑,边走边说道,“山西上次我们去过了,明军应该有重兵把守,再去岂不是我自讨苦吃?” “那我们要去…” “发兵之前,你和铁木尔别闹矛盾!” 阿勒坦话锋一转。 他已经很明显的察觉到了铁木尔的不满和反抗情绪。 虽然他不敢明面上和自己过不去,但对自己的心腹胖子一直在针对。 而且自己已经答应了给他三成的战果,这更加引起了胖子的不满。 二人表面是没什么仇怨,但私底下却水火不容。 “你永谢布近几年可是占了鄂尔多斯不少的牧场啊!那铁木尔本来就不甘人下,可别逼急了他!” “这…”,胖子挠挠头,“这牧场的事…索多汗,他鄂尔多斯本来就人口不多,要那么多牧场干什么?反而是我永谢布近两年人口有所增长,这…吃饭的嘴多了嘛不是!” 阿勒坦面无表情,脸上看不出情绪。 胖子这话其实也有他自己的委屈。 土默特实力第一,永谢布不敢惹他,只能欺负垫底的鄂尔多斯。 草原逐渐荒漠化,能用的牧场年年都在减少,各个部落之间的纷争也在越来越多。 如果这次战果不好,回去之后阿勒坦要怎样控制矛盾重重的右翼三万户? 恐怕到时候只能采取更强硬的手段了。 …… 铁木尔和阿尔斯兰正吃着奶疙瘩和肉干。 这就是游牧民族可以频繁作战的原因,中原王朝每一次战灾都要消耗巨大粮食,民工,但草原部落不用,带上奶疙瘩和肉干就可以吃上一段时间,没有运粮的压力。 “所以,你要杀胖子一来是因为对阿勒坦不满,二来是想拿回以前的那些牧场?” 阿尔斯兰问道。 “对!胖子如同阿勒坦的奴仆一般俯首称臣,如果可以弄死他,阿勒坦少了这么个左膀右臂,对三万户的控制就会减弱,到时候说不定我鄂尔多斯甚至换个封地也不是不可以?” 阿尔斯兰嚼着肉干,这羊肉甚是僵硬,他下巴都嚼累了。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老头子失去了胖子这个鼎力支持者,有没有可能会召我们几个长子回来,以继续保持自己的统治?” 铁木尔惊奇的看看阿尔斯兰,他完全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已经考虑到了这一层。 “哈哈哈哈!如果阿勒坦不怕引起土默特内乱的话,他就让你们哥几个都回来吧!” “你们几个长子在土默特内部的影响力不弱,现在土默特内部一致认定把汉那吉是继承人,如果你们哥几个回来,那就会分裂土默特内部这种共识,阿勒坦敢冒这个险吗?” “所以你这个老狐狸啊!”,阿尔斯兰指着铁木尔嬉笑,“那你为什么还答应我除掉把汉那吉?” “互利啊!”,铁木尔道,“弄死胖子对我有利,弄死把汉那吉对你有利!” “老头子心爱的孙子死了,有机会的可不止我一个,我还有好几个兄弟们呢!” “那是阿勒坦还高压控制着三万户的情况下!”,铁木尔冷峻道,“胖子死了,三万户内部不稳,此时阿勒坦再在继承人问题上不能服众,他自己也危险!” “本来跳过你们几个孩子,立孙子为继承人已经引发了很多人的不满,如果把汉那吉死了的情况下,他再不立你这个年纪最长,支持者最多,打仗最勇猛的儿子,土默特立刻就会内乱起来!” 133章 鞑靼南下 阿勒坦率领右翼三万户七万大军集结在板升城,三日之后,也就是大军启程南下之日,一封密信就已经摆在了王崇古的桌案上。 朱载坖发挥了穿越者的优势,亲自给王崇古写密信,让他严加关注长城内外。 防范长城外可以理解,为什么内也要防范呢? 因为阿勒坦手下有很多汉人带路党! 历史上这次南下阿勒坦打的是山西,但自从隆庆元年正月阿勒坦攻打山西之后,朱载坖也命人严加防范,还换了守将。 历史上这次阿勒坦南下明朝损失惨重,几万百姓被杀,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守将惧战,几个军镇的守将们打太极,相互推卸责任。 根据这种情况,朱载坖让新上任的大同总兵立了军令状,若治下守将有闭门不战者,皆斩! 这样一来,山西还是陕西都有充足的准备抵御此次进攻。 反攻草原,目前的大明还做不到。 就说最简单的问题,战马不足。 守好阿勒坦的鞑靼铁骑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王崇古得到密信,一方面立刻派出投降的蒙古人作为斥候出长城打探消息,一方面立刻给谭纶和戚继光也送去了信。 这一招久在边关的王崇古自然是有一手的,明军很多将领都有投降的蒙古人,作为斥候进入草原打探消息。 比如马芳,比如后来的李成梁。 当阿勒坦大军抵达单于城之时,王崇古这边也确认了消息。 王崇古大为震惊! 不是震惊于皇帝的未卜先知,是震惊于阿勒坦四月才南下过一次,短短几个月竟然又能拉出七万大军。 这不仅意味着阿勒坦强大的军备能力,还意味着在很久的未来他一直会以巨大的威胁一直骚扰明朝边境。 王崇古这才知道皇帝要拿下河套的决定有多么准确。 河套不在手中,那里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就给了蒙古人大规模养殖战马的机会,并且河套也可以成为随时定在中原王朝咽喉的一个前哨站。 而且鞑靼右翼还占据着青海。 只要这里不在明朝手中,那么阿勒坦一直都会得到兵源,战马,人口补充,并且这里还有很多农业,手工艺,文化和宗教的连接地带的作用。 自秦朝开始,中原王朝和北方游牧民族对这里就争抢了几千年,你说这里有多重要? 王崇古随后和谭纶开始集合陕西境内的资源,粮食和各种物资开始运送北境,戚继光则是带动其他镇总兵一起,操练军队,检查武器装备,修补城墙。 陕西抄了几十个家,朱载坖给陕西留下了500万。 这些钱都用在了军备上,特别是戚继光过段买入很多马匹,极大解决了陕西境内的“马荒”,给缺少马匹的各个重镇都买入了大量的马。 而长城外,阿勒坦带着大军连日奔波。 其中四万骑兵是直属于自己的土默特部族,一万人是胖子带来的,铁木尔带了鄂尔多斯部的五千青壮,阿尔斯兰作为长子,有有着属于自己的两千人武装。 其他的人则是来自其他大大小小的部落的人们了。 五日之后,大军到达兔毛川,距离长城一步之遥。 但第二日,阿勒坦突然调转方向,向陕西方向行军。 铁木尔质疑这次操作。 “陕西经历了重大调整,文官武将,行政到军事方面的大官都给换了个遍。” “本汗知道!” “知道您还调转方向?” 阿勒坦怒拉缰绳,胯下宝马立停,随之停下的还有身后的诸位大将。 “你以为本汗攻打大明仅仅是为了金银财宝吗?” “年年兴兵,累苦族人,你别忘了,本汗的最终目的是和明朝达成互市…” “上次明人答应了互市,可您还是带兵攻打了他们!” 阿勒坦怒目圆睁,握紧了手中的鞭子。 铁木尔一直很不给他面子,不少次让他当众难堪。 “本汗说的互市是我们满意的互市,不是明人打发流浪狗似的给的那点施舍!” “只有如此,我们才能修身养性,才可以摆脱这年年打仗的苦日子!” “那您也不应该攻打明朝最近才大调整的地方!那朱家皇帝跟以前的可不一样,他敢打出长城!恐怕这次调整陕西也是奔着我们来的!” “正因为如此,本汗才更应该打陕西!”,阿勒坦怒道,“明人突袭了朵颜卫,多少重拾了以往的自信!” “本汗也知道,陕西换那么多人就是为了防备我们!” “所以我们要彻底打垮他们的自信!让他们知道,除了开放让本汗满意的互市之外,明人没有第二个选择!” “攻破陕西,让新皇帝的一切努力化为泡影!到时候朝堂上他威严尽失,这对我们达成互市更有利!” 铁木尔神色复杂的看着阿勒坦。 糊涂啊! 自己只顾着为了把汉那吉死时拉拢足够多跟自己一样不满阿勒坦的力量,近来才一直跟他作对。 可是自己忽略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阿勒坦是一头恶魔! 杀人不眨眼的暴君! 他不敢杀鄂尔多斯首领,但他完全可以杀自己的一群下属,从而架空自己! 回过神来的铁木尔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雄狮一般的男人。 “请原谅我的无知,索多汗!” 言毕,铁木尔低头表示歉意。 后者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指挥千军万马的阿勒坦从来就没有情绪波动的时候。 “想明白就好!” “不懂就多问,别乱说些什么动摇军心的话!” 阿勒坦用鞭子指着铁木尔警告。 铁木尔忍气吞声的收下了这次警告。 在蒙古人中,用鞭子指人是很不礼貌的举动。 两日后,鞑靼七万大军攻入陕西。 仅仅七日,永兴堡,木瓜堡,保宁堡相继被攻破。 虽然失守很快,但王崇古提前下了军令,守城不战者皆斩! 所以三个城堡的守军拼死抵抗,虽然没能守住阵地,但也给鞑靼铁骑造成了不小的阻挠。 谭纶接到消息,即刻奔赴边境,向榆林卫方向赶过去。 戚继光也得到消息,整顿兵马,随时备战。 这场战争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不被人们重视,后来随着大明对北方的控制不断加深,人们才意识到,大明和北方游牧民族之间的命运,就是从这次战开始有了变化的。 134章 谭纶感觉不对劲 谭纶日夜兼程。 上路前他给各府州县都下了令,要严防戒备。 而此时王崇古的军令也下来了,各卫所和军镇都进入备战状态。 短短几天,陕西北方迅速做出反应,随时准备支援北线。 半路上,谭纶得到了鞑靼已破二堡的消息。 按照以往的经验,老百姓在这种时候不仅面临敌军的威胁,还有来自自己人的危险。 各种妖魔鬼怪此时会冒出来,给老百姓苦上加苦,难上加难。 “传令下去,让各地方衙门一定要妥当处置避战百姓,要严加注意山贼盗寇祸害民间!” “是!” “拒收逃难百姓者!本堂之后会一个个亲自过问!” 说完,几个快马驿卒快马加鞭向前线赶过去。 事虽如此安排,但谭纶知道这些话几乎不会起到什么作用。 下面的人真的听话的话当今圣上也不会那么累了。 “加快速度!我们要最快时间稳住民心,甚至组织反抗敌军的行动!最起码不能让百姓四处逃窜,给前线将士们徒增烦恼!” “是!” 谭纶狠狠地抽了一鞭胯下马,加快速度。 轻装上阵的几人日夜兼程,几日后便到达了榆林镇。 榆林镇总兵董一奎带着一众将领出城迎接巡抚谭纶。 董一奎,就是董一元的兄长。 当初朱载坖更换除了马芳以外的所有九边总兵。 董一奎凭借这些年的军功,干净的家底,以及历史上的一系列表现最终入了朱载坖的法眼。 万历三大证其二,董一奎都有参加,宁夏之战八十多日不卸甲,致使铠叶被汗水浸蚀透孔。 抗倭援朝战争董一奎也参加过。 回顾他的职业生涯,一个字,稳。 从未出过什么失职失守的情况。 “说说百姓的情况!” 谭纶刚入城,便问董一奎道。 “百姓都从边境逃来,本镇也近300人避战而逃,末将估计近一周避战百姓会有近2000人!” “安排你的兵马,放开你的粮仓沿途设置粥棚,多派一些骑兵护送他们到最近的县衙避难!” “末将正有此意,已经安排人去办了!” 谭纶满意的点头,紧绷的脸色这才有了缓和。 “你做的周到!此战结束之后,本堂会给陛下如实禀报你的功劳!” “末将不敢!” “说说前线是什么情况吧!” 进了军帐,谭纶疲惫的坐在椅子上,双腿的颤抖使他不得不用双手支撑着身体。 按理说,巡抚是管地方三司的,军务这方面的一号人物是总督。 但谁都知道谭纶是文武双全之人,再加上背后有张内阁的居正,还有皇帝的亲自接见,恐怕此刻谁也不会以为他越权了。 “一日前,清平堡已被攻破!从前面传来的消息来看,俺答兵分两路,一路似乎打算从榆林卫突破进来,第二路,已经赶到宁夏卫那边了!” 榆林卫包括榆林镇在内的一众大大小小的军事堡垒和要塞,是陕西东北方狭长的地区。 宁夏卫则是整个陕西向北方最突出的一片地域,三面受敌。 “俺答老贼此前打山西也是这个套路!”,谭纶专注道,“大军人马分开,自己则是带着小股部队在两军之间来回切换指挥,确实难防啊!” “是!四月山西那次就是如此!我军斥候一时竟无法找到俺答老贼在何处,而敌军两路也是来回进退变换,牵扯整个山西的兵马来回被奔走,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无妨!疏散百姓交给我,你们只要守好…” “报!” 一个小兵突然闯进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紧急敌情,鞑靼骑兵突然现身红儿山!目测敌军有两万人!” “什么?” 谭纶和董一奎皆震惊无比。 榆林镇,又称延绥镇,是整个明代九边重镇里无论是兵力还是城墙规模都名列前茅的,重兵屯守,粮草充足。 对敌军来说,这里应该是最难啃的骨头。 “鸣鼓!所有人戒备!城楼上的火炮赶紧准备好!” 红儿山,距离榆林镇非常近。 到达红儿山,再抵达榆林镇不过半天左右的时间。 “董总兵!” “嗯?” 准备出军帐的董一奎回首。 谭纶握紧拳头狠狠地砸了几下大腿,双腿瞬间就不抖了。 随后他起身,活动活动脖子道,“请给我备一套甲!” …… 红儿山上,阿尔斯兰和胖子正在目视着前方的榆林镇高大的城墙。 在他们二人身后,是一群如狼似虎般的鞑靼骑兵。 各种云梯和攻城车也一应俱全。 “小子!第一次见这么高的城墙吧?”胖子问道。 阿尔斯兰不屑的哼了一声。 “老子十几岁就见过长城了!” “哈哈哈哈!”胖子捧腹大笑,“长城上可没有黑压压的一片守军啊!” “更没有火炮会从天而降,砰的一下!半个马身子就没了!攻城之时你可别尿裤子哈!” “什么?”,阿尔斯兰惊讶的扭头,“父汗给的命令是围而不攻!牵扯榆林镇的兵力!你想抗命不成?” 胖子道,“说你是个孩子你还不承认!” “围困城池,真就只围不攻啊?不真刀真枪打一次,人家反应过来了依然可以在背后调兵增援他处!只有真打一次,他们才会一直防备着我们!” 阿尔斯兰心有不服,但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打仗这方面还是有很多地方需要向胖子学习。 而榆林镇城墙上,八门火炮已经准备就绪,后续还有不少的火铳也在被士兵们抬上来,城内顿时忙作一团。 谭纶穿上了一副铁甲,握紧腰中剑向黑压压的一大片敌军看去。 “确实只有两万多兵马!”,董一奎目测之后说道。 “三分之一的兵马来打我陕西最坚硬的城,俺答老贼是怎么想的?”,谭纶自言自语道。 “不自量力!”,董一奎自信道,“我城内有三万五千守军!陛下精兵简政之后又补充了很多年轻人,只论守城的话,敌军两万人真不算多!” 谭纶看了看身后正在忙碌的将士们确实一个个有精神,被眼前情况吓到手忙脚乱的很少。 又看看眼前远处的敌军,谭纶摸了摸胡子。 “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135章 后方的故事 “俺答老贼果然在入冬之前来了个大的!” 乾清宫内,朱载坖和杨博正相对而坐,朱载坖一身圆领轻薄灰袍,拿着手中的军报感叹道。 杨博眉头紧皱,神情严肃。 “这小子明明就是冲着折损陛下威信而来!”杨博道,“朝廷在陕西花了几百万两,又安排了那么多人。” “之前的几次敌我双方都知道是小打小闹,这次俺答老贼倾巢出动,可见其人不仅仅是个部落首领那么简单!” “呵呵!”,朱载坖笑了笑,把军报放到御案上,“他要那么简单,朕也不会把戚继光和谭纶一同派过去伺候他了!” 杨博点点头,摸着银灰色的大胡子向旁边瞥了一眼。 一旁的朱珵墝感受到了异样的目光,面对内阁大臣兼兵部尚书,他显得有些胆怯。 而皇帝则是完全没有放他离开的意思。 “朱珵墝,你有什么看法?” 闻言,朱珵墝更紧张了。 自己一个藩王世子,怎么能参议这种军国大事呢? “这…臣能有什么看法…我…” “合着你不姓朱呗?”,朱载坖双手交叉,冷声道,“所有朱家人都你这么想,那受着天下供养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其他地方的钱财粮食跟你们没关系呢?” “这…” 皇帝这是明摆着让他回话了,而且当着杨博的面。 这对文臣们来说可大可小。 想了想所有的利害关系,朱珵墝慢吞吞道,“既然陛下已经在此前做好了所有安排,那臣觉得我们坐在深宫里也帮不了前线将士们什么,不如就相信他们,支持他们吧!” “正值战时,此时陛下最大的作用是安定人心!让人们知道朝廷足以应付俺答老贼,更可以安置所有百姓!” “其他的,就交给将士们应付吧!” 说完,朱珵墝迅速瞥了一眼皇帝和杨博。 朱载坖没有什么表现,杨博也只是规规矩矩的坐着。 看自己嘴巴还算是灵活,朱珵墝终于松了一口气。 “如何安定人心?朝廷的文书到达陕西需要很多时间啊!” 杨博问道。 “老尚书可是忘了,九边重镇各个都有大明报社?” 朱珵墝的一句话,让朱载坖瞬间眼睛一亮。 这小子这么快就意识到大明日报的宣传作用了吗? “报社的文书没有朝廷文书那般金贵,驿站运送不必小心翼翼,可以加快速度送过去!” “而且臣还以为,不仅仅是陕西镇和榆林镇,九边各镇都要对此做出报道,让整个北方的民众都意识到,这是关乎他们所有人的大事!不是隔壁军镇被揍了然后哈哈大笑的谈资!” 朱载坖内心十分满意,但脸上还是没有流露出喜爱之色。 杨博被说的愣住了。 老派军人作风的他,对舆论和信息流动这些还不够重视。 但对面毕竟是世子,自己不好反驳,因此只好向皇帝看过去。 “世子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老杨觉得呢?” 杨博思考了一会道,“臣不太懂,但若大明报社此物真能帮前线军民稳定人心,那臣自然支持!” 朱载坖点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冯保。 后者心领神会,派人去通知陈洪。 …… “那老夫就拜托几位了!” 王崇古站起身,对眼前几人举起酒杯。 设计人蓬头垢面,眼神凶狠,皮肤黝黑,长的五大三粗的。 下人给王崇古倒满酒,又给这几人倒满了酒杯。 “此行危险!一旦被发现,可能诸位性命都要交代在那边!还有种情况比死更难受,可能诸位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却一辈子不得与家人相见!” “王公无忧!”,第一个人说道,“我本就全家战死,无忧无虑,若不是您老,我这条命早就交代在寒冬腊月的长城脚下了!” “您放心,自从那一天开始,我这条命就是您的手中鞭!想往何处使全凭王公做主!” 说完,满杯热酒一饮而尽。 之后,中间的长着大门牙的人举起酒杯。 “王公,十年来都是您养着我,拱我孩子读书,给我安排了饭碗!”说着,他哽咽起来,“当年我为报恩,求做您军中死士,王公未从!今日,总算有机会报答恩公!” 眼泪流进酒杯,一起进到肚子里。 王崇古满脸不舍,眼含热泪,手中酒杯开始颤抖起来。 只剩最后一人。 “王公!” “昔日在下只是个放马奴,母为敌所害!在下无心复仇,逃到关内,是王公给了我希望,给了我军械,好让我成年后返回草原,手刃仇敌!” “今日王公有所嘱托,在下虽不懂汉人那些忠信礼仪什么的,但草原上亦有知恩图报之理!” “多的不说了,王公交代,在下定会完成!” 王崇古看着他喝完酒,自己也一饮而尽,随后满是褶皱的手擦了擦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诸位虽不是汉人,但亦是我王某好友!若非今日实在是军情复杂,否则王某也不愿麻烦诸位!” “但为了大明!为了长城内外不再有诸位一样遭遇的孩子们,只能狠心把诸位送到虎口!” 大门牙哈哈大笑。 “我们不懂为了什么大名,但我们知道王公是百年不出的好人!为了您守护的东西,我们愿意献出性命!” 王崇古握紧他们的手,信誓旦旦道,“诸位请放心,以前王某是如何照看各位家人的,今后会更好!” “我们相信王公!” 说完,一名将领走了进来,把三人请出去。 王崇古久久不能平静。 久在边关的他,手底下自然有一套间谍团队。 但里面鱼龙混杂,大部分蒙古人或者其他民族的间谍,都是在自己家乡活不下去,来大明找个活法而被王崇古使用。 但这三个蒙古人不一样。 他们是王崇古最信任和最珍惜的人。 自己养了他们整整十年。如今,意识到鞑靼和大明之间未来很长时间都会苦战的他,把这三个王牌扔进草原去了。 王崇古擦干眼泪,目光向桌面上那本皇帝亲自写的“间谍战”看了过去。 136章 好消息和坏消息 铁木尔站在盐场堡护城楼之上,满脸得意。 盐场堡,是靠近宁夏后卫的一处堡垒,作为这一带长城最后一个城堡的它,驻军不多,只有500多人。 几个月的修复工作虽然让曾经破破烂烂的它重获新生,坚固了起来,可事先谁也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城堡会遭到几千敌军的围攻。 这一次鞑靼大军没有选择以往的集中力量突破进来,抢劫一番就开溜的战法,冲进长城之内便立刻兵分多路散开,多支小股部队各自为战。 阿勒坦也没有选择两路大军并进,自己来回切换指挥的思路。 比如此次,铁木尔这边的军队就被派来靠近陕西卫的地界。 这倒是给了铁木尔很大的自由权,也算是阿勒坦给他释放的善意,让他多抢一些财货。 “胖子和阿尔斯兰围着榆林镇这个最大的威胁不让它有出兵之路,好让其他路大军没有掣肘!” “眼下我已经拿下了盐场堡,顾名思义,不远处就有一大片盐场,拿下它我也就可以大赚一笔了!” 草原几乎不产盐,再加上游牧民族各种肉类奶类食品需要盐加工来长期保存,所以盐一直都是蒙古大军拿下的主要抢劫对象。 盐在任何时代都是极其重要的战略物资! 而宁夏有很多互市也是因为这里有很多盐场。 “只怕宁夏后卫的援兵不会让我们安心采盐啊!” 一个手下叹气道。 “不必多虑!”,铁木尔道,“我已经安排人去攻打了,他们自保都难,哪有精力来这边呢?” “宁夏后卫城池附近也有一大片盐场,本帅不去找他们的麻烦就算仁慈了哈哈哈哈!” 手下这才安心,众人信心满满的第二日就便向盐场赶过去。 铁木尔带的两千人是自己的嫡系部队。 另外三千人被派去围攻宁夏后卫。 铁木尔血洗盐场,看着白花花的粗盐,他眼里满是欣喜。 什么?为什么不是细盐? 细盐价比黄金,那都是江南老财爷吃的,咱这是边境地区,你别闹。 即便是粗盐,这么大一片盐场也足够让铁木尔在冬季大发横财。 赶紧组织人带走这些盐,骑兵用来携带兵器盔甲和粮食的马匹背上多了几袋盐。 骑兵一般带两匹马,无论是换着骑,还是另一匹携带物资都十分方便。 几千人,每个人都带上了一两袋盐,乐呵呵的大军准备回去。 可正在回去之时,铁木尔收到了两个消息。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按照惯例先说坏消息,那就是他的三千骑兵死伤惨重。 本以为明军还是和以往一样做缩头乌龟,没想到这次的明军一反常态。 宁夏后卫城内驻扎1800兵马,竟把3000鄂尔多斯骑兵打的溃不成军。 这战斗力是明军应该有的吗? 铁木尔一脸错愕,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自己可才带来了5000人,亏不起多少兵马。 “损伤如何?” “近百人被俘,溃散之后重新集结两千多人,还有近600人不知去向!” “盐呢?宁夏后卫附近有大盐场,你们总不可能空手而归吧?” “这…明军死守盐场,我等无可下手之机?” “什么?” 铁木尔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明军死守盐场?他们出城应战了?” “是!” “不可能!”,铁木尔大怒,“明军向来畏敌如虎,守城不战,今怎会出城交战?” 小兵详细的给铁木尔讲述了自己看到的场景。 明军一开始死守城楼,小城堡没有火炮,只有廖廖几把火铳。 第一轮守城不利之后,鄂尔多斯骑兵收回,开始整顿休整。 万万没想到他们连营地都还没建好,明军几百个骑兵突然出城,鄂尔多斯骑兵手忙脚乱,3000人竟然一盘散沙,被几百个骑兵冲乱了。 随后,明军全部出城,与敌厮杀。 随后,当他们念着不能空手而归的想法,来到盐场之时,却碰到了另一个股骑兵。 足足有上千人! “明军哪来的那么多骑兵!” 这就要问朵颜卫新首领巴特尔了! 自从朱载坖亲征,从朵颜卫带回了一大批骑兵,迎来重新组建三千营之后,巴特尔又给朱载坖上供了近两千匹战马。 原来,诸多朵颜卫贵族不服巴特尔的领导,居然想暗地里推翻他。 带着兵马驻守在此的董一元直接带兵把他们都杀的片甲不留。 而他们的财产,几千匹战马,自然而然就送到了朱载坖这里。 呐!这就是驻军的好处! 而后来这些战马全部送到了陕西。 “天杀的阿勒坦!” 铁木尔怒道,“老子早就说过陕西不能打,陕西不能打!我就知道这边的明军肯定和以往会不一样!” 虽然对他来说600人的损失不算多,可那也是十分之一的兵马呀! 而且一个小小的宁夏后卫都这样,其他路大军更是凶多吉少。 “还有一件事,那盐场遭遇的骑兵,领军的不像是汉人!” “什么?不像汉人?” “是!” 铁木尔道怒气迅速平静了下来,他开始思考这一带有没有其他外族人在明朝领兵的,毕竟这里有很多民族混居。 思考了以后,铁木尔想到了一个人。 “莫非是他?” …… “通知各路兵马,三日后都退出长城,在兔毛川集合!” 阿勒坦看着眼前的地图,十分满意自己的部署。 明军的人气势已经被压下去了,自己的土默特骑兵已经连续攻破了多个城堡,虽然没有拿下一个像样的大城市,但这些城堡里的财物和人口,也足够让阿勒坦满意。 自己这次让大军浪潮一般扩散开来,整个陕西北部各处都有鞑靼铁骑的影子。 这样做,可比攻破某个大城市带来的影响更大。 只要自己在这片土地上留下足够大的阴影,那哪个新皇帝的威信也将荡然无存。 也正因为如此,这次的大军比以往更残忍一些,所到之处皆是杀戮。 “索多汗!不好了!” 美滋滋但欣赏自己规划的阿勒坦瞬间皱起了眉头。 他也收到了两个消息。 不过却都是坏消息。 一个是胖子在围困榆林镇时中箭受伤,命在旦夕。 第二个,也是铁木尔听到的好消息。 自己的好孙子把汉那吉被毒蛇咬了,命在不测 137章 美好的世界 我叫阿尔斯兰。 尽管这个名字有着雄狮的寓意,但我的一生却如野狗一般。 受尽白眼。 而这一切都来自那个男人,我的父亲阿勒坦。 或者是,我的大哥。 草原上的严寒冬季,狼群会把最虚弱的幼崽扔掉,免得浪费奶水,这个道理用到草原人身上也是一样的。 当然,你不会像幼崽一样被扔掉自生自灭,不过你也就仅仅是活着而已,一个健全的人该有的一切,你都不会有。 特别是,当你的家庭是一个黄金家庭,还是成吉思汗后裔的时候。 虚弱无力的人得不到任何资源和尊重。 如果你能忍受一辈子的白眼,那就另当别论了。 六岁那年,我学会了骑马,草原上不会骑马和残废无异,那日我正兴高采烈的骑着高背灰马,小短腿甚至够不到马蹬。 我很高兴,来到了父亲面前,跟任何一个孩子一样希望得到肯定和夸奖。 但我得到的是,大哥四岁就学会了骑马的冷言冰语。 我当然没有伤心。 后来,九岁那年我就可以拉开重弓,击中五十步之外的靶心。 在同龄人之中,我这算是天赋异禀了。 当时六岁的三弟也跟着我学,我告诉他,等他到了九岁也能和我一样厉害。 可他说的是,“大哥在六岁已经能打鸟了,我要做也要做跟大哥一样厉害的人,你一般般。” 我当然没有伤心。 后来,十二岁时,父亲让我可以选一个女孩作为未来的妻子。 别惊讶,草原上十几岁的夫妻很常见。 因为大多数人三十多岁就死了,传宗接代就越早越好。 我看中了一个脸脸蛋胖胖的,红红的姑娘。 父亲告诉我,脸圆腰粗的姑娘有福气。 新婚之日,我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主角,所有人都应该围着我转的。 可是那日,大哥的孩子也出生了。 父亲放下手中的羊腿,立刻站了起来,准备去大哥那边。 母亲更是把本来准备送给我们的别斯克(摇篮)顺手带去大哥家了,即便那边已经有了别斯克。 我又一次不出意外的成为了配角。 我当然没有伤心。 大哥对我很好,经常给我一些长辈的建议,我也很受用。 但这个环境注定老大和老二是不可能和谐相处的。 一直被相互比较,就是老大和老二的命。 十五岁的大哥独领一千人南下,十日后他带来了好多盐铁茶叶和金银首饰。 一个襄着玉片的刀鞘我很喜欢,大哥毫不吝啬送给了我,那一夜我都在欣赏这精致的刀鞘,幻想带着它砍下第一个敌人的人头。 第二日,我睡眼朦胧中挨了一鞭子。 没错,父亲冲进来就向睡觉的我抽了一鞭子。 我脑袋一片空白,不知发生了什么。 “你大哥第一次凯旋归来,你就从他的战利品拿了一把刀鞘,你想干什么?” 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不过是身为弟弟向哥哥索要了一个礼物而已啊? “刀鞘是何物?那是控制刀的!不让刀翻身,动弹不得的器物!” “你大哥第一次出征,独自带兵就大获全胜,实为我土默特之年轻利刃,而你却跟他要了刀鞘?你要干什么?” “莫非你想包裹着部落的希望,期待他犹如刀鞘内的刀一般束手束脚,翻不得身?” “还是说你想坐上我这个汗位,再来控制你的弟兄们?” 这些话我过几年之后才明白了过来。 可当时我只有十三岁。 我也不知道一个小孩子是怎么被亲生父亲当成有争位野心的狼崽子的。 我当然没有伤心。 后来大哥来找我,跟我道了歉。 我相信他,我相信当时他也是没有多想什么,我更相信他不会在背后说我坏话。 但我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讨厌他了。 他对我很好,可是我依然恨他… 再后来,我也成为了马背上英勇杀敌的的少年将军。 可每当我出征归来之时,我不会看到父亲脸上的笑容,它只属于大哥。 后来… 后来大哥死了。 葬礼上我确实哭的很伤心,但心里却总是有一种松口气的感觉,犹如胸腔内堵塞了满满的沙子让我不堪重负,但这一刻这些全消失了一样。 父亲是个有雄略的英主,如今老大没了,无论对部落未来的发展,还是如今越来越多的部落跟汉人一样实行嫡长子继承制的原因,我觉得这下你不得不对我笑了吧! 万万没想到。 那个十几岁的小毛孩坐上了他的膝盖,玩弄着他的胡子,高高在上的注视着我。 大哥… 跪在你身前,我心服口服,如果你将来继位,我肯定会是你左膀右臂,得力大将,甘愿辅佐你称霸一方。 可为什么? 为什么你都死了,我还要跪着? 为什么?老头子的一双眼睛,一只只有你,一只只有你儿子。 我呢?我在哪? 难道我是野外捡来的野种不成? 看着王座上的老头子侃侃而谈,说着孙子是他儿子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延续,各种夸耀那小子如何如何聪明,如何如何像他父亲,我越来越沉默。 我终于知道了。 有些东西,不是你努力了就能得到的。 同样有些东西,不是你祈求别人施舍就能得到的。 狼窝中,刚刚生下的小幼崽,眼睛都还没睁开,他就会伸开四腿去蹬,去踢,去挠。 为的就是希望减少一个竞争者,好让自己多喝一份奶水。 想到这里,我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胖子奄奄一息,一支飞箭正中他心脏,深深的插入了进去。 军医跪在我面前,双手颤抖着握着我的双脚,祈求我放过他的全家老小。 我告诉他,只要坚持对外宣称,胖子是因为自己拔了飞箭而失血过多而亡,我保证他一家安全。 军医泪流满面,磕头如捣蒜。 此时,军帐外两个卫士押进来一名男子。 他就是被我安排射杀胖子的人。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我不可能留下隐患。 对两个卫士使了个眼色,二人就带着浑身是血的男人拖了出去,不久便传来人头落地的“咚!”一声。 太阳落山了,微风吹的人很舒服。 空气温适,满天繁星,军营内灯火通亮。 你看,这世界多美好! 138章 亮起来了! “快点!快走!” 茫茫草原,一大群人手脚被铁链所困,一个接着一个,破衣烂衫,浑身是伤。 这长长的俘虏队伍,不断的有鞑靼骑兵靠近过来抽他们几鞭子,或许是嫌弃他们拖累速度,或许是战争后虐待俘虏的常例,又或许根本就没有任何理由。 铁链磨的他们脚踝,手腕和脖子全是血,不少人光着脚,秋时的草原草木开始硬起来了,十分扎脚。 “快点走,狗东西!” 一个骑兵逮着一名瘦弱的俘虏就是一顿毒打,鞭子狠狠地抽在那瘦子脸上,空气中飘落着几滴血珠。 放眼望去,这支撤退的鞑靼军队是长长的一行队伍,最前面是最精锐的骑士们,再之后是军队的将领们,再之后是本次南下抢劫过来的各种金银珠宝,一袋一袋的挂在马背上。 最之后,就是这些被俘虏的汉人了。 没错,蒙古大军每次南下也会劫掠人口。 不然仅仅靠逃跑草原的人们,板升城根本不会有五万汉人人口。 视角往后移去,可以看到有几个俘虏跪地求饶着眼前的军官,他们双手合十,痛哭流涕。 可军官没有犹豫,直接抹了他们几个的脖子。 只因他们伤口感染,会传染别人。 “成王败寇啊!”,铁木尔看着这场景感叹道,“是不是当年,大明皇帝前后十几次北伐,我们的祖先是否也曾和他们一样求饶无果呢?” 一旁的阿尔斯兰道,“你从哪学会的这么多汉人的成语?” “我家养了个汉人,足智多谋!”,铁木尔笑道,“你别说,汉人的脑子就是好使,特别是算计人这方面!” 最后一句引起了阿尔斯兰的警惕,盯着铁木尔道,“你别跟我说毒杀老头子爱孙就是那汉人出的主意!” “哈哈哈哈!你猜对了!他告诉我,历史上曹操的幼子曹冲十分受宠,甚至大有接位之意,结果就被他的兄长投放毒蛇咬死了,曹操虽然猜到了凶手,但无凭无据,毫无办法,你看看,跟你多切合啊!” 距离兔毛川不足一日的地方,从两个方向赶来的铁木尔和阿尔斯兰,带着剩余的大军在此集合。 阿勒坦则心急火燎,自己就带着几百个护卫先回去了。 “回去就把他杀了!”,阿尔斯兰冷冷道。 “你不必担心!他三年前从长城内逃到这里,我考察了他甚久,他绝对不会走漏风声。” “我不能冒险!最起码现在不能!” “不是我说!”,铁木尔不满起来,“老子把祖传宝物都给了你,你小子还不放心?再说了那汉人手无缚鸡之力,我要杀他,比杀鸡都要轻松!” “若他有走漏消息的可能,我亲手给你呈上他的脑袋!” 见铁木尔信誓旦旦,又想到自己手中确实有着可以拉他下水的信物,阿尔斯兰的疑心也就慢慢消退了。 “倒是你啊!胖子就这样死了,你打算怎么交代?” “胖子不听劝阻,饮酒醉心,发了酒疯子亲自带队攻城,结果中箭受伤,而后又拔出飞箭,流血过多而亡! 二人并排骑行,仿佛就像聊家常一样。 铁木尔看了看前方胖子的棺木,满意的点了点头。 “还算是合理,毕竟人人都知道胖子一日不离酒,阿勒坦就是怀疑你也拿不出什么证据!” “报!” 一名骑兵赶过来,道,“公子!大帅!这些汉人俘虏严重拖累我军速度,按照这个进程,我们明日要到达兔毛川,那就得夜间行军了!” “留下工匠和女人,健壮男丁,其他的都杀了!”铁木尔下令。 “是!” “慢着!”,阿尔斯兰道,“父汗喜欢农耕之才,精通种地的也留下吧!” “明白!” 铁木尔默默一笑,心想这小子已经开始摸索父亲的喜好了,把汉那吉那孩子死不死还不一定呢,他就已经展开了行动。 不得不说,阿尔斯兰行动力很强,且善于隐忍。 “千万不能让他记上仇!” 铁木尔暗念。 “阿勒坦喜欢农耕我不理解,我们蒙古人就是靠山水吃饭的,这样生活了上千年,干嘛要和汉人一样盯着几粒种子过日子?” 阿尔斯兰看着他诧异道,“你那汉人谋士没告诉你吗?” “告诉什么?” “当年成吉思汗征服半个世界,仅靠十几万骑兵而已,忽必烈一统中原也不过二十万兵马,而汉人两千年前就开始打几十万人规模的战争了,你可知为何?” 铁木尔摇摇头。 阿尔斯兰道,“就是凭借你看不起的那几粒种子!” “表面上看起来游牧之人战力更强,但其实农耕之人的战争潜力远远超过其他生活方式,这也是汉人为什么两千年来一直都稳定生活在中原的原因!” “你那汉人谋士不称职啊!连这么基本的道理都没告诉你,还是听我的回去杀了他吧!” 铁木尔问,“可是我依然不解解,阿勒坦为什么想在草原荒漠推行农耕?” 阿尔斯兰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目视前方轻轻摇了摇头。 “这就是为什么老头子可以当大汗,而你只能是部落首领的原因啊!” 再向胖子的棺木看过去,铁木尔看到一个手脚捆绑,被挂在马车之后的几个男人。 几人连嘴巴都被封上了。 “哎,那几个汉人是何人?” “我随便抓的,送过去给老头子泄泄怒,毕竟胖子就这样死了,总要有几个替死鬼死上一死,就说他们几个是明军射手呗!” “哎哟,你还挺孝顺啊!” “哈哈哈哈!” 二人相视一笑,心情很是不错。 大军依然缓慢的行军着,远远看上去大草原上就好像一棵巨大的蛇在爬一样。 “敌袭!” 突然,一阵号角声让所有人都神经紧绷起来。 “敌军来了!敌军来了!” “怎么回事?” “赶紧上前应敌!” … 铁木尔只看到乌泱泱的人群像是收到了惊吓的羊群一样四处乱窜,人影晃动,他根本没看见敌军在哪?是谁? “看那边!” 阿尔斯兰惊恐的指着一方道。 铁木尔顺着方向看过去,远远的看到了一面大纛。 那上面的汉字铁木尔从未见过,他并不认识这个是哪一方明军。 “明军居然敢追击?”,阿尔斯兰惊讶道。 已经见识过明军反扑的铁木尔没有惊慌,他此刻更关心敌军将领是谁? 不会是恶鬼马芳吧? “喂!汉人!那大纛上写了什么字?”,铁木尔急问。 一个汉人俘虏道,“那是个戚字!” 不知为何,阿尔斯兰看到所有汉人的眼睛亮了起来。 139章 戚继光vs阿尔斯兰 “戚?” 铁木尔靠着手下的几个汉人,对长城内的情况还算是颇为了解,可是诸多守城大将,姓戚的他却闻所未闻。 “呵呵,管他是谁,只要不是马芳,老子谁也不怕!” 行军队伍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人的恐惧和慌乱是会传染的,因此这种情况下,只要有一个人慌乱起来,所有人都会跟着慌乱。 铁木尔反应也是迅速,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应敌之策之后,他扯着嗓子大喊,“所有人不要慌!有马的都上马应敌,没马的集合在一起,列阵!” 阿尔斯兰拉起缰绳,扭转马头,对身后的亲兵使了个眼色。 后者心领神会,立刻立起了大旗。 紧接着,几个全副武装,披着铁甲的亲兵卫士们迅速集合在大旗之下,把阿尔斯兰护在身后。 鞑靼骑兵不愧是马背上的男人们,虽然遇到紧急敌情,慌乱了一阵,可铁木尔下令之后,立刻行动起来,有马的上马,手拿武器准备应敌,没有马的,或者来不及上马的干脆集合在一起,列阵以待。 “嘟嘟嘟嘟…” 地面传来一阵震动,即便是坐在高马之上的铁木尔都感受到了剧烈的震动。 “这…不会吧?” 铁木尔瞳孔放大,表情慌乱,立刻向前方看过去。 “不可能!这不可能!” “这…明军什么时候有的这么多马匹?” 铁木尔几乎是怒吼起来的。 印入他眼帘的是黑压压的几千个骑兵! 而且是已经冲起来的骑兵! 铁木尔按照以往的经验,错误的估计了这支明军骑兵的数量,以为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排兵布阵。 可他没想到,明军骑兵居然已经开始冲锋了! “吴惟忠,包抄左路!” 马背上一身银甲的戚继光吩咐道。 “得令!” 说完,吴惟忠带着一群骑兵向敌军左路奔驰而去。 “王如龙,右路!” 王如龙点点头,立刻分兵而去。 戚继光完全没有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几乎鞑靼人发现他们的那一刻,戚继光就已经带着几百个前锋骑兵冲了起来。 这次戚继光足足带了五千个骑兵! 朱载坖留给陕西的钱,足足有一百万都花在了这里! 当然,这些人只是有战马,只能发起一些简单的冲锋和包围,远远达不到精锐骑兵的程度。 戚继光来到陕西就发现了这里战马严重不足的缺点,身为多民族混居,边境又经常起战火的地方,骑兵是必须要花钱弄的。 想要弄精锐骑兵军团,可能一两万人就要花五百万两银子。 “别害怕!” 阿尔斯兰淡定道,“看他们冲锋的样子,似乎不是精锐骑兵,应该是刚刚匹配马匹的杂军,没什么好怕的!” 铁木尔也看出了对方不少骑兵骑术并不熟练,但这是大军遇到突袭,这样的大规模冲锋即便是杂军也不容小觑。 “我只是担心这个陌生…哎你干什么?” 铁木尔话还没说完,阿尔斯兰突然带着亲兵卫士们应着敌军的冲锋就冲了起来! “你不要命了吗?” 铁木尔大喊道。 几十人对上千个敌军发起反冲锋?这和送死无异! 阿尔斯兰没听到似的怒抽胯下马,恍惚之间,铁木尔看到了他竟然在笑… 戚继光也看到了阿尔斯兰的反冲锋。 顿时觉得这应该就是敌军大将了,原本直直冲锋的他也调整方向,向阿尔斯兰的方向冲过去。 “大明将领,可不是吓大的!” 另一边,左路的吴惟忠已经带着几百个骑兵赶到了敌军阵前。 这一侧的敌人明显没有来的及准备,上马者寥寥无几,而列阵的步兵又满眼都是恐惧。 “妈的,给老子踩死他们!” “吾皇万岁!大明万岁!” “吾皇万岁!大明万岁!” “吾皇万岁!大明万岁!” 明军发起震天动地的怒吼,地面在震动,快要被撕破一样,几百个战马嘶吼着冲向敌军。 明军的盔甲叮当作响,人和马匹都大口的喘着气。 距离越来越近。 距离敌阵一百步,吴惟忠命令后方的射手们放箭。 而此时敌军的飞箭也正在冲着他们而来。 “噗呲!” “嘶嘶嘶嘶!” “铛铛铛!” 一阵箭雨落下来,已经有几十人落马。 明军的箭也放到了对方的许多。 骑兵冲锋到了六十步。 “都给老子狠狠地打!” 吴惟忠一声令下,前排的三十多个明军从马侧抽出三眼火铳,架在腋下。 左手腾开,点火,扶直火铳,明军迅速低下头。 “砰砰砰!” 一阵白烟之后,对面又有几十人倒下。 火铳发出的白烟被剧烈的冲锋速度一下子就甩子后面,这也是明军点火之后要低头的原因,不然这玩意儿吸入鼻腔或者眼睛,那是会从马背上掉下来的。 三眼火铳一直被边军喜爱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可以在马背上就使用,是个非常适用骑兵的火器。 终于,明军赶到敌阵前十步。 敌军开始仓皇而逃。 把后背暴露给敌人,是最愚蠢的做法。 吴惟忠拿起长枪,瞄准了前面逃跑的敌军,一个扔出去,长枪直直的扎在敌军后背,巨大的冲击力连人带枪飞出去几步远。 “杀!” 骑兵对步兵,还是溃散的步兵,应该是世界上最没有悬念的对决了。 骑兵阵好似一堵巨大的锤子,粉碎着挡在前面的一切。 人被马匹撞飞,落地后又被马匹踩成了肉泥。 长枪被马匹的冲锋赋予了巨大的冲击力,好似牙签穿叶子一般穿过人体。 骨头断裂的声音,尖叫声,马匹的嘶吼声,怒吼声,铠甲破裂的声音,火铳的射击声,飞箭穿梭空气的声音… 如果此时有外星人路过这里,它一定会逗留下来记录下这个盛大的"演唱会" …… “嗒嗒嗒!” 另一边,戚继光和阿尔斯兰的骑兵阵也冲撞在一起。 几匹马瞬间摔倒,断头断腿。 “驾!” 戚继光怒拉缰绳,转头不顾周边其他明军的冲锋方向,直奔着阿尔斯兰去。 阿尔斯兰的亲兵也被打掉了一半,这人他更记恨上了戚继光。 二人相视一会,纷纷举起了长枪冲了起来。 140 章神勇无敌戚继光 双方胯下宝马奋起四蹄彼此冲来,戚继光目露凶光,寻找着对方的弱点。 阿尔斯兰却一如既往的狂傲,只见他挥舞着手中长枪,冲锋之余竟然还腾出手捋了捋胡子。 两马交错之际,戚继光卯足了劲就是一个突刺,银枪发着寒光撕裂空气而去。 阿尔斯兰被对方的震惊到了,不过反应也快,后仰躺在马背上顺势躲过突刺。 余光扫见对方已过,阿尔斯兰迅速起身,调转马头,借着马转身的力道,右手举起长枪横扫过去。 “当啷!” 却不料戚继光转身驭马调头的速度更快阿尔斯兰扫过来时,他已经调整好了姿势,横挡敌枪,结结实实的拦下了这一击。 阿尔斯兰手中的长枪在剧烈的抖动。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别麻烦我砍下你的狗头之后,还要找人确认你的身份!” 戚继光没有回答,一把推开他的长枪。 阿尔斯兰再一次顶不住戚继光的力道,长枪差点从手中脱落。 “吾乃大明陕西镇总兵戚继光!” “狗贼,尔等侵我土地,杀我百姓,完事了就想如此轻轻松松回到草原?没门!” “换我万千百姓命来!” 另一边,铁木尔眼看着明军骑兵左右两侧包抄之后,开始有了包围之势,于是当即决定集中力量突破出去。 环视一周,铁木尔却发现鞑靼骑兵已经混乱不堪,各自为战。 想要集合像样的力量突破一处看来也很难了。 “哎呀!” 铁木尔怒拍大腿叹息,“早在盐场堡之时,我就应该想到明军会追击的!” “我之过也!” 这就是骑兵的恐怖之处。 无论对面是步兵方阵,还是骑兵方阵,最前方的骑兵只要不顾一切冲进去,冲乱敌阵,已经算完成任务了。 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骑兵军团往往可以以少胜多的原因。 如果是正面战场,戚继光可不敢就带着这点骑兵追击几万敌军。 但如果是撤退,或者是行军中的敌军,那5000骑兵完全足够。 历史上有太多骑兵以少胜多的案例了。 从项羽的3万胜56万,到萨尔浒之战,再到近代即便是面对热武器依然威力不减的战例,足以证明骑兵军团的恐怖战力。 眼看振兴已经被冲散了,无法在组织有效的反击,铁木尔赶紧召集自己的亲兵卫士们,组成了一支20多人的小部队,开始寻找明军的空隙弱点。 吴惟忠的部队完全冲垮了左路,明军光是马匹踩踏就踩死了近百人。 剩下的步兵们更不是对手,面对骑兵地震海啸般的攻势,早就丢盔卸甲的开始跑路。 吴惟忠安排一部分人马追击溃逃的步兵,剩下的人马继续留在这里来回穿梭,利用速度优势绞杀敌军。 右路的情况不太理想,这边的鞑靼骑兵人数较多,且已经摆好了架势应敌,明军的冲锋速度一下子就减弱了下来。 但王如龙如名字一般直捣黄龙,一把长刀割麦子似的一个挥砍便带走一个敌军,加上身边的装备精良的亲兵们,几十人深入敌中,硬生生的把井然有序的阵列撕开了一道口子 铁木尔的一干人马左右为难,左边是已经溃散了,右边虽然还没崩溃,但估计被自己人踩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突然,远处的一阵银光闪了一下,吸引了铁木尔的注意力。 定睛一看,阿尔斯兰和明军将领竟然正打的热火朝天。 阿尔斯兰身边的亲卫们寥寥无几,戚继光身边则是一个人都没有。 “不可思议!” 铁木尔惊叹道。 莫非是这个汉人将领以一敌多,竟把阿尔斯兰的亲兵队杀了一大半? 那阿尔斯兰岂不是危险无比? 阿勒坦孙子生死不明,得力臂助又死了,若自己带回一个受伤的,甚至是失去性命的阿尔斯兰,阿勒坦非砍了自己不可。 “阿尔斯兰!” 铁木尔大吼一声,直奔着那一边赶过去。 这边的激战还在继续。 阿尔斯兰原先还是和戚继光一对一的,可后来被冲散的亲兵卫士又集合到他身边,阿尔斯兰便带着他们围殴戚继光了。 战争不是礼貌谦让的茶会,战争是不择手段的弄死对方。 戚继光以一敌多,斩了对方三个亲兵之后,胯下战马已经气喘吁吁。 明军是半夜出长城,趁着也是马不停蹄赶来的,战马自然更疲惫一些。 戚继光的银甲多了几道砍痕。 突然,一阵冷箭击中他的腋下,但因为角度问题,箭矢并没有狠狠地破甲而过,而是变了方向滑开了。 戚继光冒出一身冷汗,向后看过去,是铁木尔在举着弓,搭着箭而来。 “不好,被包围了!” 这一边,阿尔斯兰心领神会,大吼一声冲过来了。 戚继光观察了一会局势,调转方向,直奔着铁木尔这边冲刺过来。 铁木尔扔掉弓箭,抽出弯刀,准备应敌。 亲兵们率先冲起来,试图阻拦戚继光。 双方交锋的一瞬间,戚继光握住长枪尾部,转动整个上半身横着扫过去。 三人瞬间落地,还有一人战马胸口被划开了巨大的伤口,立刻倒下。 “什么?” 铁木尔大惊,仅仅是一个交锋,自己的亲兵们就死伤大半。 那可都是水里进火里出的老兵啊! 杀敌不回头,戚继光不顾身后正在调转马头的亲兵们,直直向铁木尔奔来。 “擒贼先擒王,这是冲我来的!” 咬咬牙之后,铁木尔强压着恐惧,举起手中弯刀冲了起来。 远远的,阿尔斯兰眼看着铁木尔单枪匹马应对戚继光,面不改色。 马蹄声震天动地,戚继光仿佛一个射出去的箭一样以极高的速度奔驰而来。 临近敌人两三步,铁木尔发挥高超的骑术,仿佛蜘蛛爬在墙上一样挂在马背一侧,向着马腿看过去。 戚继光提前预料到了这一招,因此早早就减缓了速度,胯下马没有躲避对方刀刃一跃而过,而是顺着戚继光向上拉缰绳,直直一跳,前一双腿离开地面跳了起来。 铁木尔贼计不得逞,空砍一刀。 不过紧接着,他突然想到自己此刻完全暴露在对方马蹄之下! 蒙古人娘胎里带的骑术发挥了优势,几乎是一瞬间,铁木尔就从马肚的位置坐到了马背上。 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 前一双蹄子离地的战马此刻开始慢慢下落。 戚继光借着这道力,高高举起长枪。 “唰!” 长枪笔直的向下垂直砍过去,铁木尔反应也迅速,摆出架势抵挡。 可是弯刀怎么可能挡得住长枪。 “当啷!” 长枪碰到弯刀的一瞬间,弯刀立即断裂。 长枪的枪头,在铁木尔一脸惊愕的表情中迅速下落,狠狠地砍在铁木尔肩膀上。 141章 鞑靼溃逃 “滋滋滋!” “噗通!” “啊啊啊啊啊!” 枪头甚是锐利,切豆腐似的切下铁木尔一整个手臂,随后喷出血,右臂便脱落身体落到地面上。 铁木尔疼痛难忍,大叫起来。 整个人失去平衡,从马背上重重摔下来。 血液喷了戚继光满脸,他倒是满不在乎,胡乱擦了擦。 胯下马转身,开始迎接身后的敌军。 阿尔斯兰睁大了眼睛,铁木尔虽说不是武艺万中挑一之人,可也不算是手无缚鸡之力之辈。 竟然只是一个回合就被戚继光砍了一臂! 看来这个叫戚继光的是个硬骨头,以后鞑靼骑兵要常年与他为敌了! “杀!” 随着阿尔斯兰下令,铁木尔道亲兵们也合并到一起,十几人直冲着戚继光杀过去。 “将军小心!” 突然,戚继光身后嗖嗖嗖飞来一阵箭雨,在空中飘逸了一会便极速下坠,直接命中了那十几个亲兵们。 人群瞬间犹如割草一般通通倒下。 戚继光看身后之人也是明军,便道,“在下戚继光,敢问将军是?” “榆林镇总兵董一奎!谭巡抚知道将军出长城的那日,便命令在下火速支援!” 戚继光欣慰一笑,抱拳感谢。 此时,鞑靼人已经开始溃逃,刚才顾着冲锋陷阵的戚继光的兵马也回过神来,几十人赶到戚继光身边保护他。 众人看到这场面皆惊愕。 电光火石之间,戚继光已经,斩杀了这么多人! 董一奎只带了500骑兵,也赶来戚继光身边,等待命令。 虽然按职位来说他们同级。 阿尔斯兰看到这场景,攻守瞬间异形,便知道自己胜算不在,今日只有逃跑的耻辱了! “尔何人?戚某不斩无名之辈!” “索多汗之子阿尔斯兰!戚继光,我记住你了!” 说完,阿尔斯兰扭头就跑。 “戚将军!当迅速捉拿此人啊!”,董一奎道。 戚继光看着正在远去的阿尔斯兰,伸出手道,“弓来!” 身后一人递上弓箭。 戚继光长枪狠狠插在地上,搭箭瞄准。 阿尔斯兰仿佛是预感到了什么一样,边奔跑边回头一看。 戚继光脸上满是刚才的血色,银甲上都是砍痕和血滴,冷峻的脸庞正死死的瞄准着自己。 这一画面,深深地刻入了阿尔斯兰脑海中。 “嗖!” 戚继光松开弓弦,箭矢直冲高空,高高的上升再开始下坠,空中画出巨大的弧线。 阿尔斯兰使出吃奶的劲儿抽打着战马,战马更加快了速度。 箭矢仿佛锁定了阿尔斯兰一样,直奔着他而去。 戚继光身边的将士们表情越来越夸张,一个个惊讶的张开了嘴巴,众人都以为此箭必中! 谁知,阿尔斯兰突然拉起缰绳,迫使战马突然改变方向。 最终,这一箭狠狠扎在了马屁股上,战马嘶吼一声,倒了下去。 董一奎率先反应过来,抽出大刀立刻策马向着阿尔斯兰赶去。 一阵尘土飞扬之后,屁股中箭的战马抽搐在地上,阿尔斯兰却站直了身子,劫后余生的兴奋感表现在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戚继光和他远远的目光交错。 戚继光咬咬牙,暗念可惜了。 董一奎刚没跑出几十步,便来了数名鞑靼骑兵,带上阿尔斯兰逃跑。 董一奎自知再无希望,停下马来,气的直骂,“狗贼!有本事别跑啊!” 后方的戚继光看着鞑靼人溃逃的场景,又看了看留下的汉人俘虏跟无数物资,知道这次行动达到目的了,所以只下令前队跟随敌军,确认其溃逃即刻,不必追击交战。 可回头一看,刚刚被自己砍下手臂的铁木尔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方才此处的人呢?” “将军,没看到这里有谁啊?” 戚继光叹气惋惜,这个鞑靼人一看就是大人物,好不容易打下马来,竟然在眼皮子底下让他给逃了。 “算了,解救百姓,收回物资吧!” “是!” 阿尔斯兰这边,溃逃的鞑靼骑兵已经跑出去很远,后方的明军只是在后方跟着,没有交战的意思。 “可恶!此战乃我一生之耻也!” “老子日后必亲手斩戚继光!” 此时,后面有一人,马背上托着个人,阿尔斯兰看上去,那人少了个手臂。 “是铁木尔吗?” “是!” “死没死?” “还有呼吸!” 阿尔斯兰看着一路流血的铁木尔,眼里有了别样的神色… 明军开始收拾战场。 汉人俘虏有800多人被救下,马匹缴获几千匹。 鞑靼人投降的也不少,500多人。 铁木尔和阿尔斯兰会合之后的几万大军,就这样被戚继光五千骑兵突袭的分崩离析。 这次鞑靼南下持续了半个月。 明朝损失不少,近一万百姓被杀,无数物资被抢走,虽然戚继光部追回了一些,但跟损失相比依然是杯水车薪。 鞑靼方面的损失更大。 两大部落首领,一个阵亡,一个断臂。 未来继承人生死不明,右翼三万户内部摇摇欲坠,危机四起。 明军不再龟缩防守,在王崇古的强硬命令下多地明军纷纷主动应战,后来根据朝廷的统计,鞑靼损失兵马18000多人,马匹两万匹,明军损失近一万多人,马匹5000匹,器械,粮食,金银无数。 这是穿越者朱载坖第一次面对如此大规模的战争。 这是戚继光第一次在北方大地打响名声。 这是鞑靼近20年来第一次南下有如此巨大的损失。 王崇古根据朱载坖写的“间谍战”,在草原撒下了一张间谍网,从此明军不再对长城以北云遮雾罩。 并且,因为穿越者朱载坖带来的影响开始改变历史,历史上被阿勒坦强硬手腕统治的右翼三万户内部没有多大的裂缝,但如今,在一系列的蝴蝶效应下,右翼三万户内部不稳。 十日后,捷报传到京师,皇帝龙颜大悦,下旨犒劳三军将士,戚继光则单独下旨,收到了封赏。 同时,这次会战也在影响着明朝朝廷内部,皇帝的军权又加强了,对此有很多人有不同的看法。 其中,徐阶的反应最有意思。 听到战报之后,听说徐阶整整躺了一天没下床。 142章 朕被架空了吗? 秋日的早晨开始有些冷了,但张居正还是穿着单薄的红袍,不是因为他不怕冷,只是想让自己在面君之前保持清醒。 天还没亮,皇帝就召见张居正入宫。 空气有些湿润,这对干旱的北京来说很少见,张居正看了看乾清宫周围的护卫们,这些都是曾经裕王府的老人,听说他们的家属也和内军一样,被单独迁到了某一处,那里平时外人进不去。 与之相比,朵颜三卫那些人的居住区就比较热闹了,蒙古人可能习惯了广阔的草原,在小院子里待不住,那些人京城外出醉酒闹事。 “张尚书!” 冯保一脸微笑走过来,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 “公公!”,张居正礼貌行礼。 “哎!不敢不敢!” 冯保对张居正一向有着好感,如今的内阁当家人徐阶不喜欢这些太监,高拱也不喜欢,内阁里面和司礼监关系最好的就是张居正了。 因为阉人最看重的尊重,冯保在张居正这里得到的最多。 张神童从小就知道,尊重他人,是获得他人好感最廉价的方式,几乎不要什么成本。 “陛下今日早醒!咱家看着心情还不错!今日早膳都多吃了俩包子呢!” “多谢公公!” “张尚书不必如此,咱家也就跟您投缘,相处着舒服!要是别人啊,咱家都不会告诉他这些!” “张某记得公公的好!” “咱进去吧!陛下也该洗漱好了!” 乾清宫内,还是那么闷热,不知道这宫殿当初是怎么建的,张居正看到了开着两扇窗,但里面依旧闷。 “臣张居正…” “行了行了!起身吧!” 朱载坖不知道是没洗漱好还是怎么的,没有束发,穿的也是宽松的圆领轻薄衣服,光着脚,手上拿着茶杯就从寝宫走了出来。 乾清宫是皇帝居住和办公的地方,当然,睡觉的房间就叫寝宫,平日里任何人进不得,连冯保,都要请准才能进去。 来到御案前,两边堆着厚厚的两层奏疏,都摆放的比较混乱,张居正竟一时不知道哪些是批阅过的,哪些是还未批阅的。 “坐!” 张居正坐下来,捋了捋大胡子。 “陕西的军民这次很辛苦啊!朕之前就说过,这次只要守住就算赢了,可没想到边军将士竟然还能出关追敌,实在是勇气可嘉!当重赏!” “是的陛下!”张居正道,“特别是戚继光部,不仅救回了被俘虏的百姓,还缴获了上千匹战马,一下就解决了陕西边军缺马的困境,如此一来,陕西边军这几年是有了在外野战的…” “为时尚早!”,朱载坖打断道,“骑兵不是有了马就可以野战的!” 张居正尴尬一笑,“陛下说的是!是臣轻浮了!” “你是轻浮!”,朱载坖突然变脸道,“前些日是你第二次向朕提议一条鞭法了!” “朕之前就说过,时候未到!你还谨言以旧?” 张居正被这突如其来的变脸弄的不知所措,皇帝对他一向挺温和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冯保。 不是说皇帝心情不错的吗?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凡事不问能不能办,但问应不应该!如今我大明新君锐意进取,有中兴之志,而一条鞭法早在前朝就已经正面确实可以富国强兵!” “既如此,为何不早些推行,早些让国库充盈起来,早些让我大明四夷宾服呢?” 朱载坖擦了擦满是茶渍的手指头,看着张居正,“朕说过一条鞭法有不足之处!” “世间哪有十全十美之法?陛下,此法早些推广,好为后世之君早早打下基础,好让此法可以代代延续啊!” 朱载坖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张居正那股子冲动劲儿又回来了。 他知道,之前的隐忍沉默不是张居正的本性,杀伐果断,强硬铁腕才是他的作风。 此前那样,是因为整个朝廷都是歪风邪气,嘉靖又摆烂,自己只好等待时机。 可现在自己上来了,整顿朝纲,训练新军,处置贪官,整顿军屯。 自己也确实有中兴大明的志向和张居正是一致的。 所以原本的张居正又回来了。 一条鞭法很好,但还有些缺陷。 朱载坖从不相信后人的智慧。 你这一代人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后人就能解决了? 你今天写不完的作业,明天写起来会更多。 大明的各种弊病也是如此,问题会一直累积增加,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当然,如果你像曹老板一样准备好了一切,就差临门一脚的程度,那你可以完全把事业托付给后人去办。 但是… 朱载坖看向冯保。 “冯保啊!” “奴婢在!” “你是否精通音律?” 张居正和冯保都一脸不解,好端端的聊天怎么突然扯到音律上去了? 跟冯保又有什么关系? “哈哈哈…陛下说笑了!奴婢一宦官,哪懂这些高雅之技呢?” 朱载坖笑了起来。 “这样啊?哈哈哈哈!” “那张居正送你的那张琴,你要来何用啊?” !!! 乾清宫内顿时一片死静。 朱载坖脸上依然挂着纯真的笑容,冯保和张居正的表情则僵持住了。 冯保拿着拂尘的手开始抖起来,双腿发软,终于坚持不住跪下了。 “奴婢知罪!” 一旁的张居正脸色铁青,眼里带着一丝慌张,此时他也起来跪下。 “臣知罪!” 朱载坖站起身,不怒自威的气场瞬间笼罩在整个乾清宫内,压的张居正和冯保二人呼吸紧促起来。 “张白圭,朕这是被架空了吗?” 这句话很重! 一般臣子听到这话就可以去自尽了! 张居正原名张白圭。 古人,即便是君臣之间,君王直呼臣子大名也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冯保开始抽自己耳光,打的啪啪作响。 “请陛下降罪!” 张居正重重磕头,语气却没有冯保那样慌乱。 “臣愿领死!” 143章 君臣再议政 人是很复杂的。 历史上能留下名字的人更复杂,不能用简单的眼光去看他们。 张居正和冯保就是如此。 历史上他们有对大明,对国家积极的作用,而且还很大。 但一方面,他们也有很多被人诟病的毛病。 张居正霸道,内阁变成了他的一言堂。 冯保贪财,嚣张跋扈,连万历的妹妹都敢欺负。 朱载坖一直觉得,越是身居高位的人,性格就越复杂,越有互相矛盾的地方。 比如老朱,比如李二,赵大。 仁慈和残暴,爱民和消耗国力,果决和多疑,这一些矛盾的性格他们都有。 无他,环境所致。 历史上,内阁和司礼监本应该是互相制约和监督的机构,到了张居正和冯保手里,却变成了紧密配合,和谐相处的画面。 张居正需要借冯保盖章签字,来让自己的一系列改革可以执行下去,冯保需要张居正的支持,让自己可以一直掌控司礼监。 朱载坖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一切的矛头在隆庆朝就已经开始萌芽了。 高拱不喜欢冯保,这导致他去和张居正勾搭在一起。 自己登基以来,冯保可没少在自己耳边明里暗里说高拱坏话。 朱载坖一直当他空气,没有在意。 可如今,这情况已经到了不得不管的地步了。 “冯保,朕几个月前才敲打过你,这么快就忘了?” “奴婢…记…得!” “记得你还敢?” 司礼监掌印太监,人称内相。 皇帝的家奴和朝臣勾结到了一起,哪怕是小小的暧昧之举,这都是任何一个封建帝王不能忍受的! 冯保没有解释,只是赶紧而认错。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给朕一个朕非用你不可的理由!” 冯保顿时愣住,一时没听懂。 “司礼监那么多太监,大明那么多宦官,给朕一个非用你不可的理由,说出来,朕恕你无罪!” 朱载坖面色冰冷,语气跟结了冰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冯保知道,往往这时候皇帝才是最生气的时候。 “这…这…” 冯保脑子迅速运转,自己这一生的履历,各种政事的经验,伺候人的本事,写的字是否比别人好看,读的书是否更多… 可最后,他绝望的发现自己并没有任何一点,别人不能替代的本事。 一个都没有。 “奴婢…奴婢无能!奴婢能干的事,别的宦官也都能胜任!” “这意味着什么?”,朱载坖问。 “这意味着…陛下随时可以踢走奴婢,让…让别人替代!” 说完,冯保重重磕头。 他不想让皇帝看见自己湿红的眼眶,他知道,皇帝此时更讨厌他这副样子。 “好!”,朱载坖悠闲的走了两步,背对着他们道,“既然你亲口说了,那朕的如你所愿!” “去,到御马监铲马粪去!” 御马监在明初确实只有“掌御马及诸进贡并典牧所关收马骡之事”的功能,但后来随着宦官越来越权重,御马监也慢慢衍生出了军事和部分财政功能。 张居正看着冯保,心里有了一些愧疚。 这次算是自己害了他了。 冯保擦了擦眼泪,眼眶更红了一些,毕恭毕敬的把手中佛尘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拿下腰牌,再重重磕头。 “陛下,奴婢领罪!” “陛下还要龙体保重,切勿太过劳累!” 张居正始终没有插话,不是他对冯保见死不救,而是这个场合只要皇帝不问你话,你就不能多嘴。 皇帝都已经龙颜大怒了还要多嘴吗? 朱载坖没有任何表示,冯保刚站起身,身后突然出现两个强壮的太监,夹着他就往外拖。 冯保被拖出去了,乾清宫内只剩下张居正和朱载坖二人。 “你!” 朱载坖厉声道,“不想替冯保解释解释吗?” “回陛下,臣确实给冯公公送了把琴!” “为何?” “臣想让他在陛下面前多说一说或丈量土地,或开始推行一条鞭法!” “陛下!”,张居正激动道,“我们都知道这一年您是怎么过来的!抄家,向宗室借钱那不是长久之计!” “来年您打算如何?再抄30多个官员的家产吗?” 朱载坖不易察觉的笑了笑。 这话确实也只有张居正敢说出口了。 “朕问你,我大明权力最坚毅,能力最强的皇帝是谁?” “当然是太祖高皇帝!” “太祖老爷子丈量全国土地用了几年?” 张居正顿时欲言又止。 “说!你熟读太祖实录,几年?” “近十年左右!”,张居正不甘道。 “英明神武如太祖他老人家也用了足足十年,你打算用多少年清丈土地?” “三年?五年?十年?” 张居正不敢确切回答,十年后的大明会变成怎样?甚至十年后自己还在不在朝廷还两说呢! “三年!” 张居正咬着牙道。 “你是户部尚书,你知道自从永乐年间之后大明人口和土地就没涨过多少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朱载坖坐下来,盯着张居正。 “这意味着近百年,大明的土地和人口数字有很大的水分!土地兼并持续了近百年!” “所以仅仅三年就能查清近百年被吞并的土地吗?” 张居正怒的站起身,吼道,“可这总比现在的一潭死水要好啊!如今的大明内忧外患,犹如枯木!此时哪怕是一点点的养分,对这棵枯木来说都及其珍贵啊陛下!” “但时间如此仓促,报上来的土地肯定不真实,你以后的一系列改革都要在这个虚假的数据之上进行吗?” 朱载坖也不管了,怒拍桌子而起。 历史上,张居正确实用了三年丈量土地,确实比往年多出了上百万万顷的土地,可这些数据,有多少是真的呢? 可别忘了,后来的一系列改革都在这个数据的基础之上。 封建王朝,想要知道真实的土地数据,几乎不可能。 “再说你的一条鞭法,大明非富银之国,你把税收都变成银子,就没考虑过如果民间银子不够了会有什么后果吗?” “臣考虑过!但真出现银子不足,那也是20-30年后的事情…” “所以!”,朱载坖怒道,“只要解决眼前的困局,就可以无视未来的问题吗?”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张居正也不退步,眉头紧皱,“况且,如果能国库丰盈,富国强兵,就是民间受了些苦难又如何?” 144章 气晕的阿勒坦 “世间哪有诸般完美之事,若功大于过,就是犯一些过又如何?” 其实朱载坖有时候也怀疑自己对变法的谨慎是不是多余了。 变法,改革不是一腔热血就能完成的,朱载坖又不是穿越小说男主,上来就咔咔乱杀然后就从南海砍到漠北眼睛都不眨一下。 别问,问就是眼睛不干。 他也不是畏惧改革的阻力,朱载坖都杀了那么多人了,已经是别人眼中的暴君了,他还怕什么。 他只是希望利用自己的优势,可以让历史上的张居正改革更健康,更让大明长寿和壮大一些。 但总是有一些方面,他未来的思维和这一代人有些出入。 “冯保受罚了,说说你该如何?” 朱载坖不再跟他辩论,直接准备处罚了。 张居正也这才意识到自己君前失仪,面露难色,缓缓跪了下去。 “臣勾搭内侍,此乃大罪,听凭陛下处置!” 朱载坖叹了口气,手扶着桌面。 “去陕西吧!” “一来带着圣旨,去见见戚继光,谭纶和王崇古三人,替朕好好犒赏他们!” “二来,你好好考察一下民情,仔细看看大明到底有多缺银子!” “此去路途较远,又要考察民情,没有一两个月时间你是回不来的,一路的吃穿费用你自己承担,就当是朕罚你的俸禄了!” 张居正刚抬头,诧异于皇帝的如此安排,一名太监又一次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已经拿着犒赏戚继光他们的圣旨来到了张居正面前。 这下张居正感觉更对不起冯保了。 自己要替陛下犒赏陕西诸将,这是多大的恩宠和多少人羡慕一辈子的机会? 他这一去,基本上整个陕西都是他的关系网了。 当然,张居正不会主动拉帮结派,可下面的人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而冯保却被自己连累,铲马粪去了。 “陛下,冯…” “退下吧!” 朱载坖仿佛预知到他要说什么似的,提前强行闭麦,让他退下去。 白脸太监把圣旨递给张居正,后者接过起身,又想说些什么,却看见皇帝已经开始埋头批阅奏疏了,之后轻叹一口气。 “臣告退!” 张居正轻步走开,刚走到大门前一步,皇帝又开口了。 “太岳!” 皇帝又叫自己的号了。 这算是皇帝对自己的恩宠,内阁诸多大臣,只有他有这个荣誉。 “陛下?” 张居正转过身,刚升出阳光照在红色官袍上,整个人闪闪发光,朝气蓬勃。 是啊! 朱载坖何尝不知道张居正是闪亮的一颗星呢? 怎么会不知道他就是能让大明再获新生的闪亮之星呢? “不要爱朱家!” “你应该爱天下!” 张居正神色茫然,只见自己的皇帝眼里有一份期待和委托。 他感受到了这份重量。 满清入关,许多官员打着大明可灭,天下不可亡的口号剃发易服。 膝盖软的人,总有跪下的理由。 同样,总有些人,有着死也不能放弃的理由。 “臣…” “臣…遵旨!” 张居正退下去,乾清宫内也开始热了起来。 那白脸太监无声的来到朱载坖身后,开始给他扎头发。 长发及腰的朱载坖,不知道这生命力是不是都消耗在了头发上,身体不怎么长肉,头发却比登基前长了不少。 朱载坖揉了揉眼睛。 “陛下,是不是该下一步了?”,白脸太监问道。 “不急,等太岳出城之后再行动。” “若张居正临走前要见他呢?” 朱载坖睁开眼,一双棕色瞳孔里面满是冷漠。 “不能让他们见,必要时刻你可以便宜行事!” “奴婢明白!” …… 板升城内。 一顶大帐内,躺着满脸通红的少年,身边围了一群人。 “大汗!王孙体内毒素渗透已深,在下已经尽力了!” 阿勒坦坐在主座上,疲惫的扶着额头。 “真当没办法了吗?” 跪着的几位御医中有蒙古人,有汉人。 “我等已经尽力,王孙能否安然无恙,只能看天意了!” 阿勒坦一把后仰着身子,一把闭着眼道,“拉出去砍了!” 几位御医还来不及惊慌失措,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就过来,拎羊羔一样一手一个拎着他们走了出去。 御医们的惨叫声慢慢消失。 与此同时,一个下人前来禀报。 “大汗,大军回来了!” 听到这话,阿勒坦马上打起了精神。 “可算是来了…” 不过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大军返回,按照惯例还有两三天的时候就要派人前来通知,做好兵权转交和接待的准备。 他们为什么没有派人来? 莫非… 阿勒坦带着众手下出城,远远的就看到了残军败将的状况。 “父汗呐!” 阿尔斯来直接跳下马,抱住阿勒坦的大腿。 “阿尔斯兰,这是怎么回事?胖子呢?铁木尔又在何处?” “天杀的明军啊父汗!” “我大军围住榆林镇,一兵一卒不让出,可胖子不知道怎么想的,喝醉了就就要去攻城!” “儿臣手下不过几千兵马,胖子的两万大军不听我言,结果胖子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竟然自己扛着云梯就过去了。” 阿勒坦听着,表情越来越狰狞。 “胖子身中箭矢,未来得及救治便拔了出去,活生生流血而亡啊!” “什么?” 阿尔斯兰嚎叫的是听着很惨,可是却没有一滴眼泪挤出来。 “军医们止都止不住啊!” “儿臣和铁木尔会合之后,赶紧撤退,却没想到又遭到明军追击!遇到偷袭,死伤惨重!” “不可能!”,阿勒坦直接踢倒阿尔斯兰,厉声怒喝,怒气冲冲,“明军哪里来的胆子敢追击?他们又哪里来的那么多马匹?” “索多汗!大公子说的不假,明军这次的确有很多马匹,目测不下三千匹!” “是啊大汗!” “明军变了!” “……” 阿尔斯兰的狗腿子们一顿迎合,帮助阿尔斯兰分担火力,也让阿勒坦越来越不可置信。 “明军哪个将领竟如此神勇?竟然一人斩18人落马,还都是你和铁木尔道亲兵?” “是一个叫戚继光的!自称是陕西镇总兵!连儿臣都差一点死在他的箭矢之下!” 在听到兵马损失之后,阿勒坦站都站不稳,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 “大汗晕倒了!” 145章 皇帝请客吃饭 徐府。 宅子很大,大红门鲜亮新颖,惹的人不由得多看几眼,墙上满是绿藤藤的爬山虎,大门上方挂着大灯笼,带着几分喜庆。 门前停着几辆马车,都是上好的车辆,身为阁老府邸,这点排面徐府还是有的,更别说不远处拴着的几匹马,可见平日里拜访的人有多多。 张居正站在门前,手中拿着木盒。 去陕西之前,他还要见一见老师,一来是师生情分,二来是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还需要老师替他在朝里说说话。 冯保是否彻底失去皇帝贴身太监的职务,这个暂时还没有结论呢! 毕竟前朝也有过皇帝惩罚贴身太监去别的低等部门,然后又调回来的情况。 如果就此让冯保憎恨上自己,他要是一直铲马粪还好,如果将来又回到皇帝身边,那是相当头疼的事。 再好的君臣情分也架不住贴身太监天天在皇帝那里说坏话啊! 张居正等了许久,身后几人来的早一些,但都识趣的让出位子。 “吱呀!” 大门突然被打开,里面走出徐府的管家,快步来到张居正身前行礼。 “张尚书!” 张居正微微点头。 “您来的不是时候,我家老爷三刻前进宫了!” “您没从宫里出来?没看到老爷?” “见不到了吗?”,张居正沉默了一会,自言自语着低头,摸了摸托着的木盒。 自己下次回来就是入冬甚至是开春了,老师身体又越来越虚弱,怎能叫自己不担心。 “这是我老家的一些药膏!”,张居正把又黑又亮的木盒递给管家,“市面上很少,都是我自己常用的!” “恩师身体不好,平日里可用一些,特别是关节疼痛,可以晚上让他老人家睡的舒服点!” 管家拿着木盒,眼眶瞬间湿润。 “我这一走就是几个月,你们要照顾好恩师!告诉他,累了就多休息!若有需要,居正尽可数日内返回!” “张尚书,您…”,管家哽咽着,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老爷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特别是上次陕西那边传来捷报之后,就卧床不下好几日!” “半夜我听着,老爷子唉声叹气,他睡不着!” 听到这些,张居正更担心了。 “是不是…老爷子在朝上被欺负了?”,管家问。 “怎么可能!” “有我在,谁敢欺负恩师!” “那倒也是!”,管家擦了擦眼泪。 深吸一口气,张居正朝皇宫的方向看去。 离老师告老还乡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老师早在先帝登基时间告诉过自己,他那副老身体,也就这一两年了,到时候告老还乡,让自己多写书信。 最近一个月老师彻底把内个大事都交给了李春芳和其他人,自己则是托着瘦弱的身体,勉强保持一整天笔直的身形,好不让别人看出来他越来越佝偻的背影。 他说,不想给朝里的年轻人留下自己枯萎的模样。 想到这里,张居正的眼眶也湿润了。 “我是恩师此生最好的学生!” “恩师朝廷上的日子不多了,如果这时谁敢欺负他老人家,我张某下半辈子定会让他加倍奉还!” 说完,张居正转身就走。 身后的管家拿着木盒,默默的注视相送。 ~~ “来,徐阁老坐!” 徐阶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内心复杂。 乾清宫内,皇帝摆了宴席,而宴请之人只有自己。 桌上是近十盘佳肴,有香气扑鼻烤鸭,红烧鱼,豆沙饼,杏仁豆腐,还有冒着热香气的三丝汤,凤尾鱼翅,晶莹剔透,色香味俱全,乾清宫内竟一时空气都是香的。 “太祖嘱咐后世之君要四菜一汤!”。 朱载坖今日也打扮的十分精致,一身黄色的圆领袍服,裁剪精致,十分贴身,上面的龙纹针法细腻,栩栩如生,龙鳞闪着金光,头戴翼善冠,整个人都显得庄严肃穆。 这让徐阶越发感到不安。 平日里皇帝可没这么正经。 “但今日朕就破一次例吧!近来听说你身体不好,朕比较担心,因此叫你过来,你我君臣吃些饭,聊聊天!” “陛下登基以来简朴节约,每日三餐不过四菜一汤,从不奢华浪费,也是应该偶尔吃些好的!”,徐阶露出标准的假笑,缓缓坐下。 几名小太监又送来两盘,小心翼翼的还在徐阶和皇帝面前。 徐阶仔细看过去,这是两盘菜,但确是徐阶没见过的。 “朕前几日自己在厨房动了手!倒腾出这么两个菜!”,朱载坖笑道,“这一道,朕给他起名叫宫保鸡丁,而这一道,则是佛跳墙!” “宫保鸡丁?佛跳墙?” 朱载坖记得佛跳墙可以追溯到嘉靖年间,自己派人查了查,果然,此时的佛跳墙还只是福建那边的小菜,于是不要脸的狗皇帝稍微改进了一些就变成他发明的了。 而宫保鸡丁难度也不大,自己大概说了一些要求和配料,宫廷厨子们就弄出来了。 “来,尝尝!” “谢陛下!” 徐阶尝了尝,果然是美味无比。 这样的恩宠让许久不被皇帝正眼相待的徐阶顿时感动不已,但宫保鸡丁的辣味又迅速把他拉回现实。 今日的一切都透露着不正常。 先是宫里来人把自己叫进来,一路上也没见到宫里的老太监来给带路,以前这是冯保亲自干的事。 冯保的事情他自然知道了,张居正也被皇帝罚去陕西,自己还想他走之前见上一面呢。 “哎呀!”,朱载坖喝了杯酒,细细品味道,“若不是朕吃这些个好酒好菜啊,平日劳累,饮食简单,朕都快忘了自己是大明天子,也是可以奢华一些享受的了!” “哈哈哈陛下乃九五至尊,自然是可以享受一些的!”,徐阶迎合道,“况且陛下登基不到一年就做出了不少功绩,奢华一些人们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朱载坖吃了口鱼肉,道,“但是朕不能如此,人一旦养尊处优惯了,身边就没有真话,真事,真人了,若朕自己在奢华享受起来,那如何行,你说对吧?” 徐阶渐渐意识到皇帝的话不太对劲,支支吾吾没有回答。 “身边没有真话了,下面的人,甚至是自己的家人,闯了什么祸,造了什么孽都不知道!一家之主一国之君,都不能如此昏聩,你说是吧?” “陛下…这…” “人啊!很容易被环境麻痹!一国之君也容易被堵塞言路!” “下面的人闯祸,那就是一家之主家教不严,一国之君,威不能服人!” “所以啊,人不能在一个环境待久了,鱼池不换水那是会死鱼的呀!” 徐阶手中的筷子掉落下来,落到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146章 弹劾高拱张居正 朱载坖也停了下来,嘴里嚼着肉,面无表情的看着徐阶。 顿时,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委屈,不甘,恐惧,疑惑,还有一丝丝侥幸的期待… “陛…陛下,这是嫌臣老了吗?” 说完徐阶就后悔了。 身为一个老臣他不应该把心里话说出来,更不该如此直白的问皇帝,这话一说出来,接下来的主动权都在皇帝手里了。 可现在徐阶心情很复杂,顾不上这些平日里的忌讳了。 朱载坖没有回答,只是依然吃着菜。 “陛下是想臣清辞,告老还乡了吧!” 既然已经失去主动权了,徐阶索性不再隐瞒心思。 “哈哈哈!” 朱载坖轻声一笑。 “徐阶啊!你以为自己可以告老还乡,然后再抱着十几万亩田地的地契,美滋滋的睡觉吗?” “什么?” 徐阶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朱载坖也不再挑逗他,起身来到身边,亲自倒酒。 徐阶表情惊恐,手开始哆嗦起来。 “24万亩田产,仅华亭一地,年收租一万三千石,银近万两!” “织妇千人!年收布万余匹!” “田园百座,商铺83家,丝绸坊60多家!” 眼看徐阶呼吸越来越紧促,瞳孔放大,朱载坖担心他一个气不顺倒下去,便离开他身前,拉开距离,留大空间。 “朕还听说,松江府的税收,先去徐家打个折,然后再送到京城来,是不是?” “陛下何出此言呐?” 徐阶彻底坐不住了,一跃而起,随即眼前一黑,但也强撑着自己。 刚刚皇帝拉开距离,自己还以为皇帝是想让自己放松一些,没想到后面还有这么吓人的一句。 徐阶:你人还怪好嘞! “陛下,这…这…” “臣是颇有家资,可那都是祖宗留下来的家产,并没有上述这些那么夸张!” “这松江府的税收也不是我徐家一家之产呐陛下!” 朱载坖笑了笑,回到座位上松了松袍服的圆领。 “你的反应很快,朱希忠去到南京的第三日,你的书信随即也到了老家!” 徐阶吓的说不上话。 朱希忠去南方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让自己家人这段时间安分点。 “你一直还谨慎,可是小瞧了一个人呐!” “陛下,臣没有…” “常年腰缠万贯的徐家人,已经习惯了横收敛财,怎么可能因为你的一纸书信就松手大半年的钱呢?” “他们不仅没有按照你的吩咐收手,反而更加过分,朱希忠去的几个月内又兼并了上千亩土地!” 徐阶瘫软无力的坐在了地上,身旁的几个太监也没有过去扶他。 朱载坖起身,走到窗户边看着外面的天空。 “当年严嵩失去了对严党的控制,底下人对他隐瞒,让严嵩错估了朝局。” “没想到谨慎了一辈子的你,居然也犯了同样的错误!”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啊!” 徐阶眼眶湿润,眼带哭腔。 “臣…难道,臣家人真的如此横征暴敛?” 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脸老太监,脚步无声走到徐阶身边,在地上扔下一大把文书。 徐阶还没反应过来,那老太监又无影无踪的消失了。 “这些是南京锦衣卫几个月来搜查的证据!你徐家的家产,八九不离十都在上面了!” 徐阶低头看去,没想到最上面的就是自己收到的,老家人回复自己的书信。 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身为内阁首辅,自己家里有皇帝的耳目他不意外,可是这信一直摆在自己书房,为什么… “这信是朱希忠带人截获的!” 朱载坖平静的说着,手擦着窗户上的落叶。 “从始至终,你和老家人都没有真正联系过,当然除了最开始你派去的人之外。” “从那之后,你们之间所有的书信都在锦衣卫掌控之下了!” 看着满地的各种账单,地契,书信,徐阶彻底绝望了。 怪不得! 自己总觉得今天的一切都不对劲,原来是有个大惊喜在这里等着呢! 算了! 本来自己也打算来年就告老还乡。 现在就看皇帝的意思如何处置自己吧! 这么多钱财,不管自己如何狡辩,既然皇帝发话了那就是贪污腐败。 况且硬要说这么多土地都是别人自愿买给徐家的,徐阶自己也不信。 “臣…领死!” 徐阶重重的额头砰地,整个人身形更加佝偻了一些。 朱载坖转过身来,脸上带着邪恶的笑容。 “你想死吗?” “臣当然不想!可这么多罪状,臣说一句身在京师不知情就能免罪的!” 历史上徐阶就是这么狡辩的,所以朱载坖刚开始就堵死了这条路。 “老陈臣罪状朝野得知,不知多少人会上疏要求陛下严惩老臣,届时陛下为平息众怒,自然…自然…” “你心里竟如此看朕?” 朱载坖来到身前,蹲下来道,“朕是那么坏的人吗?” 这下徐阶更害怕了。 莫非要我自裁? 太狠了吧! “朕当初说过,你不会惨死!若言而无信,朕岂不是成了无信无义的昏君?” 徐阶猛地抬头,嘴角抽抽,心跳加速。 “老臣明白!” “明白什么呀?” “朝野皆知,老臣近来身体不好,这几日可能会饮酒过度,肝裂而死…” “只是…只是…臣的几个孩子…是我徐阶最后的火苗了陛下!” “朕请你吃了顿饭,没几天你就死了,这史书上会如何写朕呢?” “册那!”,徐阶气的爆出家乡话,“死也不行,不死也不行,侬啦做撒?” 瞬间,徐阶的恐惧和害怕,变成了委屈和愤怒。 自己好歹也是助你上位的恩人,要不要这么耍我? 朱载坖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怜悯。 “陛下,臣好歹也是做了几年的首辅,老臣…陛下到底要老臣怎么做?” “朕既不要你自裁,也不要你身死!” “那陛下意欲何为?” 徐阶怒吼出来,引的周围的太监们立刻警惕起来,眼带杀气注视着他。 “朕既然答应过你不会死,你就是不会死!” 朱载坖缓缓起身,双手在背走着。 “朕要你弹劾高拱和张居正!” 147章 仁慈的皇帝 徐阶双手撑着单薄的身子,跪在地上不解的抬头看着朱载坖。 “弹劾高拱,张太岳?” “是!” “为何?” 朱载坖又坐回位子上,手拿玉筷打量着桌上的饭菜。 “你是国朝老臣,文臣领袖!就是平平安安的告老还乡,对朝局的影响也十分巨大。” “而如今,你都有了这么多罪证,朕总不能视而不见,不处罚你吧?” 说完,朱载坖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小太监过来扶徐阶起来。 “臣甘愿受罚!只是…高拱是帝师,不久之后的朝堂领袖!太岳是臣的学生,弹劾他们二人…臣实在是不理解!” “那高拱心胸狭小,睚眦必报,臣得罪了他,还能安然回乡吗?” “朕思来想去,也就这一个办法是最好的结局了!” 徐阶老眼昏花,眯起眼睛想仔细看看皇帝的表情,可惜这桌子比较长,他没能看清。 只听的皇帝深叹一口气。 “你一退下来,高拱会是内阁次辅,李春芳接任你,成为首辅,对吧?” “按照传统,是应该如此!” “可你也知道,高拱性格强势,霸道刚硬!而李春芳呢?老实软弱,以和为贵!” “如此一来,恐怕到时候李春芳可拦不住高拱找你的茬啊!” 历史上的情况就是如此,身为首辅的李春芳在强势的高拱面前根本没有首辅该有的威严,高拱没多久就开始找已经告老还乡的徐阶的茬,安排海瑞去松江府清查田地。 海瑞刚到,就收到了上千封百姓的诉讼。 而按照海瑞的性格,大家也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高拱对臣的确是不满许久!” “所以你已经被老高盯上了!”,朱载坖夹起一块鸡肉,放进嘴里,“无论你现在得不得罪高拱,反正他将来都会找你的麻烦,只是轻重之别而已!” “而张居正是你的学生,但次辅高拱面前,他能给你提供多少帮助?你一走,原来你的门人多少人会倒向高拱这一边呢?张居正对付得了那么多人吗?” 别看现在徐阶的人很多,他一走,至少一半人立刻会成为高拱的人。 大部分人只求个平安,换个大腿抱不是什么有愧于道德的问题。 “可是,你的这位学生你也应该知道他是怎样性格。” “臣知道!”徐阶道,“他善于隐忍,伺机而动!重情重义!表面和善和气,可骨子里的果决强硬,一点都不弱于高拱!” “重情重义!”朱载坖重复一遍,笑道,“所以你是说走就走一身轻了,可留下这么大问题给朕,朕该怎么解决呢?” “看着高拱清算你?看着张居正记恨上高拱?看着将来的大明首辅和次辅水火不容?” 朱载坖放下筷子,认真起来。 “你知道!朕锐意进取!大明百年弊病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若要改制,必要坚刚不可夺其志的悍臣不可!” “除了高拱,张居正,再加上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海瑞,朕还有谁啊?” 徐阶眼神空洞,缓缓点头,明白了过来。 自己的离开会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 皇帝要改制,就需要高拱和张居正这两个强悍的臣子,而他们之间,非但不能水火不容,还要同心同德才行。 也就是说,自己的离开不能让这两位之间滋生矛盾。 “臣明白了!” “臣,先是弹劾高拱,给别人留下党同伐异的口实,再弹劾张居正,向外界表明师生之情已经破裂!张居正不再是徐阶的人!” “臣老年昏聩,不仅攻击同僚,还不恩不义污蔑自己的学生!” 朱载坖听着,眼光躲开徐阶,望着地面。 “之后陛下顺应人心,除掉臣这个老奸贼!也让高拱和张居正之间没有了矛盾!到时候陛下就拿着这些证据,处置老臣!” “届时,欲上位高进的张居正不会再被视为我的学生,顺利上位,而高拱也不会再追着我不放,老臣则苟活保命!” 说完,嘴唇颤抖,徐阶流下一行热泪。 一切都安排的天衣无缝! 皇帝只有30岁,却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而自己修炼了一辈子的内功,在他面前,此刻却什么也不是! 不知道是感叹世态炎凉,自己这辈子到头来居然要落得和严嵩一样的晚年骂名? “臣不甘心啊!” “年少成名,官场平步如云,而后逐渐站稳脚跟,再后来在严当的衬托之下,臣是清流的领头人,希望!” “国之栋梁,门生故吏满天下!竟…晚年竟…如此悲凉?” 头发凌乱,眼睛红成一片的徐阶大哭起来,哭的泪花带雨,喘不上气,仿佛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 朱载坖心一软,命人递给他手巾,安慰道,“时局使然啊!” “朕不是针对你!换成其他人,王阶,李阶,张阶坐那个位子,朕依然会如此!” “没办法,朕需要高拱,需要张居正!” 徐阶哭着点头,擦拭着眼泪。 他知道,这是自己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若放任高拱报复,自己可能会家破人亡。 老年惨死也是可能的。 而目前皇帝还需要他干好最后的任务,自己还能争取一些优待。 “自杨一清开始,张璁,夏言,严嵩,你方唱罢我登场,大明已经几代内阁首辅一个接一个都未能善终!” “虽然你将来也会被抄家问罪,但朕可以让你比他们更好一些,晚年过上普通的生活是没问题的。” 徐阶情绪慢慢平复,脸上的皱纹似乎变多了,显得更苍老,更可怜。 “陛下,只怕那高拱,非要我家破人亡不可啊!” “朕不会让他那样!” 朱载坖强笑安慰道,“因为老高未来也是要当首辅的,他之后的张居正也是!朕善待你的原因之一,也是为他们考虑!” “朕不想让他们退位之时也被口诛笔伐,清算惨死!大明首辅不得善终的恶例,该在你这里结束了!” 朱载坖看着徐阶眼睛,点着头。 “朕会对你从轻处置的!” “臣…”徐阶起身,郑重行礼,语气里满是真诚,“臣谢过陛下天恩!谢陛下天恩啊!” 148章 一锅粥 第二日,早朝。 高拱早早的就醒了,像他们这些重要官员,就住在皇宫很近的地方,方便进出皇宫,处理国事,但高拱本身就有早起的习惯,因此站在皇极殿内不由得打个哈欠。 一旁的监察御史们中,一个看着年轻的小伙子提笔就要记高拱仪态不整,却被身旁的老御史拦了下来。 高拱看见了这一幕,瞪起大眼睛狠狠地向他们看过去。 “哼!几个小屁孩刚上来就想出名?老子的体态陛下都没说过什么,你们这些猫小子又能怎样?” 皇极殿内,文官在左,武将在右。 文官一排,最前头是徐阶和李春芳,高拱在他们身后。 “张居正一走,内阁都忙碌了许多!”,高拱心想,“徐老不死当甩手掌柜,本来我们事务就多,这张居正一走,其他人的压力更大了。” “喂,徐老不死,既然不干实事就赶紧走吧!别占着茅坑不拉屎!给我们这些年轻人腾地方!” 高拱是内阁里最勤奋的一个,早出晚归,精力体力也就内阁里最年轻的张居正可以相比了。 二人说公认的夜不归,天天忙到很晚才回家。 “陛下驾到!” 朱载坖身穿龙袍来到,轻步走到过去,坐在龙椅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免礼!” “谢陛下!” 一拜三叩之礼过后,高拱惊愕的发现皇帝身边的太监竟然是陈洪。 虽然冯保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可之前的大朝会皇帝没有带太监,都是礼部官员在主持朝会。 “有事启奏,无本退朝!” 陈洪夹着嗓音喊道。 先是吏部侍郎出列,汇报入京离京官员,以及上辞呈的官员的情况。 朱载坖只是象征性的感谢了要辞官的官员们,这些人入不得皇极殿,只能在外跪拜行礼。 之后开始各部官员上奏。 兵部杨博出列,言辽东李成梁上任几个月,已经在辽东打了三次胜仗,歼灭女真人总共500多人。 “且辽东境部的山贼土匪,也被李成梁扫去十之六七!” 朱载坖坐在龙椅上,满意的点头。 “李成梁打仗是真的猛!照例犒赏李成梁功劳!” 之后就是各种各样的琐事,朱载坖都认真倾听,做出部署。 顿时,皇极殿内部安静了下来,好似六部官员都差不多上奏完了。 朱载坖目光扫过去,在确认是不是还有人要出列。 “陛下,臣有事要奏!” “终于来了!” 朱载坖看到出列之人是胡应嘉,吏部给事中。 “哦,爱卿何事啊?” “臣弹劾内阁大臣,吏部尚书高拱,专横跋扈,屏蔽圣上,堵塞言路!” 满堂哗然! 朱载坖特别认真的问道,“高先生,可有此事?” 群臣震惊之中,高拱手持芴板,冷静的出列道,“陛下,臣是性格强势了一些,但要说我高拱独断专横,臣可没那么大的本事!” “吏部不是我高拱的一言堂,自陛下登基以来,臣是强硬处置了一些人,但行事均符合国朝律法!臣看这是有些人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浑水摸鱼,偷懒怠事了,才如此弹劾老臣!” 朱载坖摸着胡子,思索片刻道,“朕自然是相信高先生的,可是现在弹劾你的人是你的吏部之下,这…” 六科给事中虽然不直接受吏部控制,但吏部给事中弹劾吏部尚书自然让人多想一番。 当然,吏部给事中不是只能监管吏部,他们也可以弹劾别的部门。 高拱听到这话,眼里闪过一丝意外和慌张。 “陛下!臣兵部给事中欧阳一修!” “臣,辛自修!” “臣,御史陈联芳!” “我等联名弹劾高拱!” 这么大的阵仗的确顿时让高拱猝不及防,而上面的朱载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默默的看着他们表演。 “卿等联名弹劾吏部尚书?当朝阁臣?所为何事?” 这一下,皇极殿内不再嗡嗡作响,人们停止了交头接耳,聚精会神的关注着这场景。 因为这种多名官员联名弹劾的情况在嘉靖朝出现了很多次,如今在此看到,他们都发觉有大事要发生。 “陛下!”,欧阳一修上前道,“今辅臣高拱奸险横恶,无异蔡京,将来必为国巨蠹!” “哎!”,高拱气的鼻孔冒烟,满脸愤怒。 “尔等其心可诛!骂我可以,你们不能骂陛下!” “我等从头到尾都在弹劾你高拱一人,何时辱骂陛下?” “你等把我比做蔡京!蔡京是宋徽宗的宠臣!”,高拱直指他们几人,“蔡京祸国殃民,宋徽宗一大昏君!难道你们暗指陛下是宋徽宗那般丢失半壁江山的昏君吗?” 果然,解决矛盾最好的方式是激化矛盾。 高拱不愧是嘴仗从没输过的男人,以一敌四还能强势输出。 特别是最后一句出来时,一直装死的徐阶都被吓了一跳。 他可是想安全保命,可不想临走前让皇帝的名声有污。 “陛下!您看看!当年严嵩父子就是如此!把对他们的弹劾抗议跟皇帝挂钩,使脏水都泼到陛下身上!高拱乃当世严嵩啊!” “是啊陛下!高拱是绝世奸臣,这下已经明白了然啊!” “你们…”,高拱气的大喘气,粗大的眉毛皱成一片。 朱载坖差点没笑出来。 不愧是万中挑一的进士们呐!反应速度和语言逻辑就是强。 既然你试图拉着皇帝保护自己,那我就说你是当世严嵩。 这下你总不能拿皇帝当挡箭牌了吧?你敢说先帝是个昏君? 虽然这是人人皆知的事实,但没人敢张口说出来。 这时,高拱的盟友郭朴站了出来。 “此言差矣!严嵩何等奸贼?高尚书清廉勤奋,办事认真,一心为公!尔等把高尚书比做严嵩,这是攻击同僚!” 随后,郭朴看向皇帝,急道,“陛下,这已经不是正常的弹劾了!这是有预谋的党同伐异!” 高拱投去感谢的眼光,随即也附和道,“陛下,若臣真是国之奸贼,天诛地灭!” 看着乱成一锅粥的局势,朱载坖没有慌张,局势越闹越大才好。 朱载坖移动目光,向胡子都发白了的徐阶看过去。 “徐阁老,你以为如何?” 徐阶颤颤巍巍上前,手中的芴板都拿不直了。 “陛下,臣想上奏另一件事!” “说!” “老臣要弹劾张居正!” ~ 实习结束了,开始恢复一日两更朋友们。 前段时间一日一更愧对大家了… 谢谢你们! 149章 都疯了 疯了! 都疯了! 徐阶这话一出,诺大的皇极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空气中都是紧张和不可思议的气氛,还有人们紧促的呼吸声。 连皇帝身边的陈洪都不可思议的看看徐阶,再看看皇帝的脸色。 朱载坖也特别“震惊”,手扶龙椅边起身道,“徐阁老!你说什么?” “回陛下,老臣要弹劾张居正!” 一旁的高拱和那四个人似乎忘了自己还在激烈交锋,目瞪口呆的看着徐阶。 那四个人是徐阶的门人,此时他们表情复杂,好像在说:昨天排练的时候没有这个剧情啊? 站在后面不露脸的海瑞都被吓了一跳。 “张居正是朕的侍讲!你的学生!内阁最年轻的阁臣,户部尚书!徐阁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徐阶顿了顿道,“回陛下,曾经臣也是因为有这么好的学生而骄傲,可是近来臣才看明白,张居正就是个奸臣!” “张居正表里不一,收受贿赂,结党营私,祸国殃民!他上的《陈六事疏》更是害国害民的恶政啊!” 《陈六事疏》是张居正给朱载坖上的奏疏,里面包含了张居正想要推行的一系列改革,后世大名鼎鼎的考成法,一条鞭法都在里面。 “他贪财揽权,目中无人,勾结内侍,欺君毒民!居心叵测!” “够了!”,朱载坖怒吼,“徐阶,张居正朕也认识近十年了,难道朕看错了人,朕眼瞎了不成?” “陛下!”,徐阶也强硬道,“那都是张居正戏演的好!我认识张居正比陛下还要早呢!老臣都看错了他,何况是生长于深宫,没怎么见过人心险恶的陛下呢?” 徐阶步步紧逼,大有一副权臣的样子。 “老臣身为大明首辅,百官之首,花甲之年难道还会污蔑他人不成?” 朱载坖非常“慌乱”的指着徐阶,语气有些颤抖道,“你可有证据?” “老臣说的话就是证据!” 朱载坖后退了几步,眼里都是忌惮的神色。 “徐阁老请注意言辞!”,高拱站起身来,“即便你是百官之首,也不应该这么嚣张!” “我也与张居正相识近十年了,按你这么说,这张居正是能魅惑所有人的妖精不成?” 高拱这话既维护了皇帝,又维护了张居正。 可是今天的徐阶却格外强硬,颇有一副我要打十个的架势。 “哼!”徐阶冷哼一声,“人以群分嘛!你高拱自身都被数人弹劾,你为之辩解的张居正,还能好到哪去?” 张居正和高拱二人,私交甚好,因为两人都是实干派,又都有一颗变革之心,于是情意相投成了好朋友。 后来二人闹掰,不仅有高拱不放过徐阶的原因,还有就是受都辅位置的权力诱惑,让张居正不择手段。 当然这里也有历史上的隆庆的怠政的原因,如果他不当甩手掌柜的,张居正应该也可以和高拱和平相处下去。 “哼!也不知道当年是谁深夜拉着张居正起草诏书的,不会是阁下你吧?” “要说我物以类聚,你还不够格!” 高拱指的是嘉靖去世后,徐阶不和其他重臣商议,只带着张居正起草传位诏书的事情。 这件事高拱耿耿于怀。 既然你说我人以群分,和张居正一样是奸臣,那么当天偷偷起草诏书的你也跟张居正一样是奸臣。 “陛下,臣说张居正居心叵测正是此事!当晚是张居正言起草诏书乃是从龙之功!应当人越少越好!” “老臣说内阁重臣有权参与,不料诏书被张居正夺过去,关闭锁门便开始起草,老臣无力阻挡!” 朱载坖惊讶的眨了眨眼睛,整个人僵住了。 皇极殿再次死静一片。 满堂众臣都被雷击中了一样,无人说话,似乎连呼吸都忘了继续。 “徐阁老?你说什么?”,高拱瞪大了眼睛道。 “老臣说的话句句属实,皆是真相!” 高拱不再质问,眉头皱成一片,思考着什么。 这罪名太狠了,如果属实的话,完全可以处极刑。 五马分尸都不为过! “陛下!请立即罢黜张居正!明正典刑!” 徐阶说完,缓慢的跪了下去。 额头碰地面之时,他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此刻心里是何感受。 “请陛下处罚高拱!” 欧阳一修等人也跪下,他们没有提张居正,还是一如既往的咬死高拱不放。 郭朴道,“陛下,现今边疆战事刚刚结束,朝局还是以稳为本的好!不可动荡不安啊!” 朱载坖看了看众人的反应。 他们都不好判断现在的局势,还没有早早站队。 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接下来几天会更精彩! 徐阶现在彻底得罪了高拱,也和张居正撇清了关系,那么剧本就可以按照朱载坖都设计加快速度了。 看完人群的反应,朱载坖二话不说直接走了。 两件事,两个人,朱载坖都给了应该给的反应,接下来每个棋子各司其职就好。 “哎…陛下?” “陛下走了?这是退朝了吗?” “……” 朱载坖走出皇极殿,走步而行,憋了很久的笑容终于可以放开笑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申时行?” 突然,从后面跟来的脚步声吸引了朱载坖的注意,宫里的太监们不会这么大声。 朱载坖一看,是申时行跟来了。 “大胆申时行,跟踪陛下意欲何为?” 朱载坖还没来得及发话,陈洪便恶狠狠的开口了。 “陛下!请救我恩师一命啊!” 申时行泪花带雨的哭了起来,让朱载坖颇为意外,没想到这个平时跟面谈一样情绪稳定的人,居然也会有这样的表现。 “臣不知道徐阁老和恩师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恩师肯定不是奸贼!” “恩师待臣多有援助,奸贼是不会帮助一个出入官场的普通家孩子的啊陛下!” 朱载坖看着他的眼睛。 申时行家境普通?别开玩笑了。 江南文人哪一个是普通家庭出身的? “申时行,此事朕自然会依法行事!” “朕也不希望张居正出事的!” 150章 徐阶的结局 这一日的朝廷混乱不堪。 早朝退下来,六部九卿都差点没罢工,人们都无心工作,在讨论着早朝的内容。 而下面,不少人已经开始互相进攻,表明立场,扯皮拉勾。 大佬们是没有表态,可是小的们必须表态,不然这种敏感时刻,你的不坚定会引来麻烦。 于是乎,众多芝麻小官们为了表明自己的忠诚,就去攻击其他派系的同僚们。 朝廷乱成一锅粥。 “陛下,大明日报要如何刊登?”陈洪问道。 “徐阶的事情注重细节,高拱的事廖廖带过就行了!” “奴婢明白!” 第二日,全城哗然。 一时间,舆论的热度完全倒向了徐阶和张居正之间,高拱则是被忽视了。 这对朱载坖有利,徐阶和张居正被舆论打造成对立两面,对张居正的一路升迁就越不会有任何质疑。 这一日下午,高拱想要面圣被拒绝,朱载坖还下诏高拱暂停职务,回家反省。 朱载坖为什么对高拱远没有张居正那么亲和? 有一件事让朱载坖比较介意。 历史上高拱被张居正扳倒之后,他写了一本书,里面讲述了自己在当首辅的这几年的故事。 在里面他评价皇帝不太聪明,好近女色,庸碌平凡。 虽然也算是客观的评价了历史上的隆庆帝,可是言语之间可以看出他对自己的这位学生没有多少敬意。 所以穿越者朱载坖对高拱的忠诚是不怀疑的,但他也无法跟尊敬张居正那样跟高拱亲密起来。 什么?张居正对万历也不是很强势吗? 是,可张居正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不尊重万历的举动,对他的强势也只是在学业上而已。 高拱愤愤不平,没见到皇帝的面让他很郁闷。 高拱从乱局中摘出去了,该轮到张居正了。 朱载坖给他发了特发圣旨,就是专门给一个人下的圣旨,里面是同样的说辞,事情还在调查,张居正暂停职务,暂留陕西。 然后,朱载坖深居乾清宫不出,任外面乱成一片躲了起来。 在京师的郑王父子害怕极了,本来就因为朝廷斗争而被圈禁的他们,想马上离开京师,回到封地。 可是皇帝不见人! 朱珵墝也害怕了,可是他也见不到皇帝。 顿时,大明朝感觉要运转不下去了。 内阁也是焦头烂额。 徐阶装死不管事,李春芳老好人谁也不服他,赵贞吉和郭朴经常吵架,杨博看热闹不嫌事大。 第三日,陈洪带来皇帝的旨意,让群臣就高拱的事情发表看法,都要上疏。 半夜,朱载坖躲在被窝里看着支持徐阶的一众人员名单邪魅一笑。 都露出尾巴了昂! 这样才好清理嘛! 第四日,徐阶称病在家不出。 朝堂三巨头都不在了,这让许多人顿感不解,也让很多人感到危险不安。 第五日,皇帝命海瑞检查众人举报的高拱,看看是不是确有此事。 而张居正的事情,则派赵贞吉 第六日,南京锦衣卫举报徐阶家属鱼肉百姓,肆意妄为,贪墨税收,横行乡里。 举告奏疏来到京师,北京城更乱了。 本来前面的事情就闹得人心惶惶,现在又来了个大炸弹。 第七日,徐阶上疏认罪。 没错,徐阶一点都没有为自己辩驳,而是马上认罪了。 之后,皇帝重新出山,走出多日宅居的乾清宫,主持大局。 紧接着,高拱和张居正的调查也都出了结果。 高拱无罪! 张居正无罪! 北京城又一次哗然! 大明日日报开足马力宣传徐阶污蔑同僚,污蔑学生。 再加上南京锦衣卫的举告,徐阶的名声很快就烂掉了。 各种忘恩负义,世之巨奸,松江老贼等等名号都开始往徐阶头扣上去。 徐阶自己倒没什么,可是他手下的那么多人都懵了。 老徐你身怀绝技啊! 还以为接下来你一家独大,徐党掌控朝廷,一统江湖呢,你怎么关键时刻拉了? 还拉的这么彻底,这么丝滑? 老徐,你要脸不要? 徐阶:我要命!我tm要什么脸呢? 此后,徐阶的一系列罪证非常“偶然”的落到锦衣卫头上,正当朱时泰摩拳擦掌好好伺候徐阶的时候,案子却转交给了东厂。 无他,只因为朱时泰未来还有更大的作用,抓捕徐阶的这种案子,不管徐阶本人有多罪该万死,但它一直会成为他人攻击朱时泰的借口和黑历史。 而陈洪本来就是朱载坖的刀,他也不需要考虑陈洪的未来,死了就死了,朱载坖不心疼。 陈洪倒是不这么看,他以为这是自己出名和巩固权利的好机会,办案特别认真,连着几天不睡不休的追查各种线索。 高拱没有立刻返回,朱载坖不能让这一切看起来都太顺利。 果然,转头就有无数官员的奏疏雪花一样来到乾清宫,差点淹没朱载坖。 徐阶的手下写的朱载坖没看,反正没多久他们就会离开朝廷,他关注别人的态度。 高拱的人自然是希望弄死徐阶。 张居正的实力还弱小,但也有那么一小撮人,这群人虽然领头的张居正不在,但对张居正被老师污蔑这事义愤填膺,要求严惩徐阶。 第十日,皇帝下旨,徐阶家属鱼肉百姓,无恶不作,本人污蔑同僚,冤枉学生,祸乱朝廷,着革职查办。 而此时,远在陕西的张居正也终于收到了京师巨变。 听到恩师对自己的污蔑,张居正震惊无比。 那一晚明明是自己说起草诏书不能瞒着内阁大臣,最好把高拱他们也叫过来的好,可是徐阶说,高拱的身份足够特殊,不需要其他的功劳了。 当时自己一再反对,可是徐阶说有了这份从龙之功,你以后在高拱面前也不需要低三下四。 张居正知道,这其中肯定有徐阶的小心思。 那就是如果未来高拱要搞我,你得照顾照顾我。 可现在竟然把事情都推到自己身上。 愤怒,质疑,懊悔,恐惧… 各种情绪游走在他心头上,数日没有好好睡觉。 可就在今日,皇帝的圣旨到来了。 看完圣旨,张居正流下了一地热泪。 “陛下何至于如此待我!” 第151章 下雪了(一) 两个月后。 隆庆元年十一月初,北京城西华门,申时行抖了抖身子,搓搓手。 虽贵为状元,家境也不错,但现在这个风口浪尖之上,申时行依然谨慎无比,甚至于准备入冬了,还是穿的单薄官服,避免惹人注意。 不一会,肉眼可见之处出现了一众人,申时行眯起眼睛看了看,确认是自己所等之人,便上前迎接。 “学生拜见恩师!” “见过王总督,谭巡抚,戚将军!” 来人正是在陕西待了两个月之后返京的张居正。 雪花都落在他又长又直的胡子上,好似一胡子发白的老人。 跟着他一起返京的,还有陕西三巨头,王,谭,戚三人。 “恩师?” 张居正哀声道,“你的恩师还尚在,可我的恩师呢?” “叔大,慎言!”,王崇古警惕起来,“进了城,见了陛下你就是位极人臣了,切莫在这个时候胡乱说话!” “是啊,尚书大人,如今朝廷内人人谈徐色变,人人都怕被扣上徐党的帽子,不管您承不承认,您已经不是他的学生了!”,谭纶也给跟着劝起来。 听着这些话,张居正缓缓抬头向乾清宫方向看去,深邃的眼睛让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皇帝啊皇帝陛下,不管你怎么筹划,千百年后史书上我都会是徐阶的学生啊! 而你偏偏选择了让他身败名裂的方式! 你叫我怎么心安理得的加官进爵? “算了,进城吧!” ~~~~ 乾清宫,暖阁之内。 皇帝又要请客吃饭了。 上一次请人吃饭,结束了一个时代。 这一次,一顿饭将开启新的时代。 火锅的热气慢悠悠的飘过高拱清瘦的脸庞,飘逸着落到他的鼻子上,将那一片的毛孔又放大了一些。 几盘小菜,下火锅的羊肉,鱼肉,丸子,豆腐和一壶酒,就是高拱一进来就看见摆在桌子上的东西了。 “烽火燎烟燃四方,无边风月一锅汤!”朱载坖坐下来,看了看汤底,再看看高拱,“今日没有烽火烟燃,只有我们君臣三人和...一锅汤!” “哈哈哈哈,陛下好雅兴!” “张居正等一会就要来,正好,今年下雪早,我们就吃个火锅热热身!” 高拱也不客气,没有接皇帝的话,拿起筷子就放了几片羊肉到锅里。 徐阶认罪下狱之后,高拱火速复出,官复原职。 李春芳进阶首辅,高拱也名正言顺的成为了内阁二把手。 手握吏部尚书职权的高拱迫不及待就想要清算徐阶一党,被朱载坖不允。 他就是想趁着这个空档扩大自己的势力而已,虽然这个是朱载坖一定程度上默认的,但他可不希望高拱一家独大。 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 “陛下,臣前些日提的那事?” “再等等吧!马上就过年了,到时候吏部自然会处理一大批官员!” “呵呵....臣就是怕有些人,会趁这个时间混淆视听,毕竟这些人也狡猾,到时候…” 朱载坖有些无语的放下了筷子,不悦之色冲上脸庞。 “眼前的乱子够大了,上一个新年没能过好,这个新年起码要平稳一些吧?” “这事就这么定了!” 朱载坖强行封麦,高拱只好有些尴尬的捞出肉片,粘了粘调料就开吃。 高拱的性格就这样,一旦抓住了突破口绝不松口。 这样的心思用在敌人身上多好!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因为不久之后,他和张居正就会有共同的敌人,而且还很多! “徐阶的家产…抄出什么结果了?”,朱载坖问道。 不出意外,徐阶抄家了。 一听到这个,高拱立马来了精神。 “回陛下,民间传言徐家在江南有24万亩土地,根据这两个月来的清查,此言并非传闻!现在已经确定的田地有18万亩了!” “白银一千万两!黄金一百万两,各种家具,古董,字画还在变卖当中,这一份钱也是不少的,估计也有个几百万吧!” 朱载坖对此并不意外。 历史上徐阶并没有被抄家,只是退还了一半田产,几个儿子也结局惨淡,自己之后搬去了别处,死都不敢落叶归根。 可即便是只有一半田产,当时也足足有六万多亩土地! 这一次,他没有历史上的那样退下来好好整理家产的时间,更没有张居正在朝中的保护,因此数据比历史记载更多了。 “黄金,白银,各种钱财该怎么办怎么办!” “臣明白!”高拱嘴角上扬着回答。 “土地…暂时不要归还百姓!” “什么?” 高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问,“陛下,这些田地本来就是徐家这些年鱼肉百姓,放高利贷,或者直接强占的民田,不退还百姓…莫非陛下想并入皇庄?” 皇庄,顾名思义就是皇帝的个人财产,里面包括土地,盐茶铜铁等各种物资,直接进入皇帝的私人钱包,也就是内帑之中。 明朝后期土地兼并激烈到什么程度? 激烈到皇帝的皇庄都越来越少,越来越没钱! 万历后来实在是没钱憋的不行了,派宫里的太监去收矿税,得来的钱六四分成。 万历拿四! 就这,派去江南的太监都被人直接打死了,万历还屁都不敢放一个! 好不容易省吃俭用赚了一百多万,结果一月天子朱常洛上位后直接把这些钱分给了官员们。 万历:孝死我了。 之后的天启皇帝朱由校没办法,只好派九千岁给自己赚钱。 崇祯上来之后,国库光的都能跑老鼠了,几场大战用了内帑的钱,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煤山上吊去了。 一个穷字,贯穿了明朝的一生。而土地兼并最剧烈的就是江南,自南宋开始,这些世家大族,豪族士绅们就享有了极大的特权,到现在整整300多年! “朕说的是暂时!暂时不退还!” “新年之后,朕会把田地都分给老百姓!” 高拱一头雾水,但也只能答应称是。 这时,陈洪进来说道,张居正来了。 朱载坖赶忙把人带进来。 “臣,张居正,参见陛下!” “免礼!” “谢陛下!” 第152章 下雪了(二) 朱载坖观察着张居正的脸色,但其实他知道这是多余的,不管怎么说,自己这个皇帝毁了人家老师的名声,让他和严嵩一样遗臭万年,张居正心里肯定有情绪。 “高阁老!” “哎!张大人客气了” 朱载坖起身来到张居正面前,亲手把他扶起来。 “没想到短短两个月京师巨变,还好,还好爱卿的清白朕给你保住了!” “徐阶弹劾你的时候,朕都以为自己在做梦,没想到啊没想到,哎....” “还好,爱卿无碍,平安归朕身边!” 后面的高拱怎么听怎么肉麻,不由得露出嫌弃的神情。 “承蒙陛下厚爱!臣现今已回到中枢,必当为陛下尽心竭力,死而后已!”,说完,张居正准备再跪谢。 “爱卿大不必如此!卿和高先生乃朕之左膀右臂,有二位在,朕必能扫清大明百年弊病,重振华夏,问鼎四海!” 张居正原先冷漠的眼睛里冒出一丝光亮。 抛开别的不说,他们君臣三人在重振大明这条路上的初心是不变的。 张居正想起了自己这两个月在陕西的所见所闻,那里不同于自己的老家江铃,西北之地显然比江南水乡更苦更难。 而在那里,张居正也看到了商品经济不怎么发达,农耕又不如中原,还屡次遭到边境战乱的老百姓过着怎样的日子。 十个家庭甚至都拼凑不出半两银子! 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竟然那么危险。 自己本以为只要国库丰盈,就是一些地区出现贫银现象也不足为虑,但现在,他十分感谢皇帝让他看到了大明边境贫困地区的真实面貌。 如果假设此刻的陕西百姓正在按照一条鞭法交税不交粮食,交银子,那就会出现这样的现象: 老百姓手里没银子,官府却只收白花花的银子,老农无奈只能拿着手中的粮食去卖,换了银子载交税。 银子在谁手上? 豪绅,地主,官僚,藩王,商人。 明末著名的晋商就是一个证据。 如此一来,老百姓银子没了,手中的粮食也没了。 只能把土地卖给地主,才能躲避处处找银子的苦日子,如何土地兼并更剧烈了。 所以明末最先揭竿而起的就是陕西,无他,皆因饥饿! 一句‘闯王来了不纳粮’背后,只是老百姓想活下去,想吃饭的最基本的诉求而已。 想到这么多,张居正刚刚的冷寒之气消散了一些,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笑容。 朱载坖拿出一份圣旨给高拱,“高先生,这是给张居正的圣旨,你替朕宣读一下吧!” “臣遵旨” 高拱接过圣旨,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张居正再次跪下,俯身倾听。 "张居正才思敏捷,忠君体国,实乃国家栋梁,着,加封武英殿大学士,太子少保!” 张居正磕头谢恩。 高拱收好圣旨,递到张居正双手之中。 圣旨内容是寒酸了一些。 这两个都是荣誉头衔,没有实权。 这两个头衔想要安抚张居正很难,但却可以不刺激高拱的情况下让张居正感受到自己的圣恩。 现在高拱是太子太保,建极殿大学士。 张居正再升一个大学士就和高拱平级的大学士了。 如此安排,既能给二人一些进取的动力,又能让他们不至于上来就争风吃醋。 重新归坐,三人开始吃火锅。 “陛下,臣到京之后便匆匆入城,那徐阁老…先今如何?” “朕没有杀他的意思!”,朱载坖先给张居正吃一颗定心丸,“但是家已经抄了,毕竟弄的当地民怨四起,松江府都快成徐家后花园了!” 张居正点了点头,当他听到徐阶有那么多家产时,着实被吓了一跳。 当时他以为,因为皇帝前面已经推行了新的贪污处决法,徐阶可能也被这个刑法处置,那样的话他全家性命都难保了。 但皇帝看在徐阶主动认罪,配合朝廷调查的工作的份上,只给他们家留了一百亩地和白银一千两。 看似很多,但徐阶家族人数众多,这么点家产对他们来说,饿是不会饿死,但也不会吃的太饱。 只能说皇帝这该死的分寸感,总是拿捏的那么恰到好处。 “臣…离开…离开京师之日未能见到恩师,臣想见一见!” 朱载坖轻轻点头道,“正好,三日之后徐阶全家要搬迁到山东,你送他一程吧!” “也算是你们这对师生,最后的体面了吧!” 张居正放下筷子,先看看高拱,再看看皇帝。 “徐家举家搬迁到山东?” “对!”朱载坖道,“松江府百姓深受徐家苦难,民怨沸腾!如今他们家失了势,徐阶还能在当地颐养天年吗?他也没几年了,就让他在异乡过几年安心日子吧!” 张居正想了想,好像也只能如此了。 现在来看,皇帝对徐阶已经够仁慈了。 相比于前任首辅严嵩,最好抄出来的家产都没有徐阶这么多,嘉靖虽然也没杀他,可是晚年严嵩沦为行尸走肉,饥寒交迫中活活病死在郊区。 相比之下,徐阶还有家产,还有银子在钱袋里,还即将搬到其他地方安居,这待遇可比严嵩好太多了。 一时间,张居正心里对皇帝的抱怨再一次削弱了一大半,甚至还有感恩的情绪冒了出来,感谢皇帝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给恩师一个善终的机会。 对面的高拱看着张居正思索的表情,严肃的脸庞也放松了一些,脸皮没那么紧绷了。 他对徐阶的怨恨说到底只是因为权利的斗争而已。 如今,徐阶满盘皆输,不仅没了千万家产,连声誉都要一辈子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至于他最后为什么丧心病狂的污蔑张居正,几乎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份答案。 事实有时候就是这样,真相反而不利于团结。 “对了,吏部给各省,府发文,每一个省的三司,巡抚,总督,还有每一个府的知府都要隆庆二年正月来京!” 高拱和张居正不解的同时问道,“这是为何?” 朱载坖擦了擦嘴,笑道,“我们好好开个会!” 153章 重设宗人府 京师,沈藩府邸。 这里是藩王们在京师暂住的府邸。 自从朱载坖登基之后,朱家藩王们虽然被割了韭菜,但也得到了久违的宽松。 朝廷不再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反而恢复了在京师荒废已久的各藩府邸。 而沈藩自得到皇帝特许之后,沈藩的人们也来往京师不断。 虽然沈王自己不来看看儿子,却也送来了沈藩的一些家臣,护卫,侍读等等,生怕儿子在京师不舒服。 “这是还没有放我回去的打算?” 此刻,朱珵墝一身厚重长袍,保暖着全身,虽然府邸里生着火,但不知为何,朱珵墝就是适应不了京师的冬季寒冷。 看着眼前正在没心没肺烤着羊肝的皇帝老儿,朱珵墝心里都是埋怨。 “老头子也是,非要把我送过来当面致谢皇帝,你自己离开北京时没谢够吗?害得我一个人冷落在此!” “还有你这个皇帝!快过年了不在皇宫陪着后宫,到我这儿来干什么?我这里有什么好招待你的?” 朱载坖翻给烧烤了个面,抓起一小撮胡椒粉撒上去,羊肝上冒着油脂碰到胡椒粉,仿佛火焰都是香气四溢的了。 “你这胡椒粉不行啊!”,朱载坖道,“朕回头给你赏一些好的,你看你这个都颗粒粗大的!” “我谢谢你啊!”,朱珵墝暗念,“托你的福,我在京师都小心翼翼,不敢吃住奢华一些,要不然你当我稀罕这劣质胡椒啊?” “就是就是!”,一只黝黑的手伸进装胡椒粉的木盒里,拿起一些就放在那人嘴里,嚼了嚼不满道,“这也没怎么啦呀?” “他来就算了你怎么也跟来了?”,朱珵墝顿时抓狂道,“朱呆堉!” 这是朱珵墝给朱载堉起的外号,因为平日里的朱载堉整天就抱着书本研究这个研究那个,整个人都呆头呆脑的。 对面二人烤着火,吃着肉,自己穿着厚袍还搓手搓脚的,朱珵墝也顾不上生疏了,学着二人拿来一把矮凳,张开上头就靠近火坐着。 一股暖流瞬间沿着手臂和裤裆进入厚袍里面。 舒服! “敢问陛下,新年之时还有宴席,为何陛下只带着郑王世子就来到臣这里了?” 朱载坖笑问,“怎么?不欢迎?” “那倒不是!只是疑惑几日后宴会上也能见到臣,陛下国事繁重,不必浪费时间亲自来看我臣的!” “嗨!国事繁重有内阁,让他们焦头烂额去!” “临近年关,六部都忙疯了!他们忙着自个的,朕倒清闲了几日,至于你的问题…”,朱载坖看看他道,“宴会上全是娘们儿!一个个木头似的,没意思!” 一旁吃着半熟肝片的朱载堉哈哈一笑,肝片从手中脱落,掉到地上,后者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尘,一口吃下去。 “咦咦咦!”,朱珵墝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嫌弃起来。 “再说了,朕怕你一人孤单啊!这府邸里也没个女眷,不然朕给你父亲去个话,把世子妃她们也接过来如何?” 朱珵墝一惊,连忙推辞。 “陛下不必如此!不必如此!臣没事的!” “真没事?”,朱载坖逗弄的眼神看着他,挑了挑眉,“来京师几个月了,当真没事?” “这…”害羞的朱珵墝立马红了脸,“那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嘿嘿嘿…” “那就发旨,让世子妃她们都过来!” “哎…” 来不及朱珵墝说什么,不远处站着的小太监领了命,向外跑去传达口谕。 “得了,我是一时半会回不去了!” 这时,上好的羊肝在朱载坖的蹂躏之下已经变成了黑乎乎的肉片,送到了朱珵墝面前。 “尝尝!” “这还长个毛啊!这都已经看不清是什么玩意儿了!你这手艺就别出来祸害人了啊!” 朱珵墝无奈,拿过来也不管热腾腾的样子,一口吃下去。 嚼了几下后发现,其实还不错,挺好吃的。 朱载坖早有预料搬笑了笑,“肝就要多烤一烤,烤焦几分更好吃!” 三人三下五除二解决掉几十片羊肝,吃饱喝足。 “几日后的大朝会,记得来!” “陛下?” “你也应该听说了,大明下到各府知府,上到六部九卿,内阁大员都要参加这次会议!” “大明第一个五年计划!” “国家未来五年的走势,全都在这场会议里了,你不能落下!” 朱珵墝点了点头 他自己本来就在京师闷得慌,原先他总管沈王府一切事物,打理的井井有条,如今突然闲了下来,除了时不时的进宫见见皇帝,陪他聊聊天之外,只能呆在府邸里。 什么?在外吃喝玩乐? 那他还不敢! 朱家藩王们被整怕了!生怕一个意外自己就被贬到凤阳高墙去。 参加这样的大朝会,正好解解乏,也更好了解一下大明全国的情况。 “还有啊!你以后是不能闲着了!朕给你找了个差事!” 听到皇帝有事要给自己干,朱珵墝颇为意外,但又高兴,终于不用憋在这里了。 “敢问陛下是何事务?” “朕打算把宗人府的事务从礼部摘出来,重新让宗人府来管理!并且打算让你接宗人府!” 明朝初年,朱元璋设立大宗正院,管理宗室事务,后来改名宗人府。 这时候的宗人府是亲王来管理,秦王朱樉为宗人令,晋王、燕王为左、右宗正,周王、楚王左、右宗人。 后来朱棣当了皇帝,对宗室藩王多有防范,便慢慢把宗人府的事务移交给礼部。 从此宗人府名存实亡。 而官员们自然管不住嚣张跋扈的朱家番茄们,除了御史们弹劾一下,举告一下,朝廷也不会贸然处罚他们,所以也就导致了藩王们越来越没规矩。 归根结底,宗室的事务还是需要朱家人自己来管。 “陛下!这…这…陛下不可!”,朱珵墝吓得站起来,“这会让满朝文武口诛笔伐的啊!” “朕不怕他们。” “臣…臣人言微轻,这…各地藩王们不会服臣!” “没事!你的背后是朕,朕会给你威严和权利!由不得他们服不服!” 154 大明第一个五年计划 就这样,朱珵墝不管他乐不乐意,皇帝留下了命令就离开了。 几日后,新年来到,京城内喜气洋洋。 鞑靼自从上次之后没有再南下,整个陕西,陕西,都安分了几个月。 蓟州那边朵颜三卫的屏障作用开始体现出来,每每长城外有异动,明军第一时间戒备,几大军镇互相策应,也已经几个月没有战火了。 李成梁在辽东咔咔乱杀,那边也暂时安静了下来。 就这样,隆庆二年在一片祥和,安定平静中到来。 正月十日,朝廷召开了大明第一个五年计划会议。 137个府的知府,朝廷和在京的大部分官员,在职勋贵都有参加,皇帝亲自主持会议,规格比一般的朝会还要大。 因为会议要长时间举行,所以皇帝给所有人安排座椅,软垫,所有人坐着参会。 这倒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虽然有违背祖制的嫌疑,但大明的朝会这些年来无论是皇帝还是官员都被摧残的受不了,因此所有人都默契的选择了坐着。 皇极殿内一下子都是人,塞得满满当当。 说是会议,但皇帝和内阁已经都商量好了,今天只是让这些高级官员学习学习。 “诸位都明白了五年计划是什么意思,就是朝廷未来五年,要做那些事?做到什么程度,要定下要求和目标!” “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朝廷才不会被内外诸事扰的自乱阵脚,不然,今天出什么事应付一下,明天出什么事应付一下,煌煌大明这艘船,就停滞不前了!” “一艘船不动了,沉没只是早晚的事而已!” 一开场,皇帝就说出了大胆的话语,特别是最后一句话,在新年新气象时确实有些不吉利。 但请放心,今日没有那些讨厌的言官御史们,没人会盯着这一句抬杠。 “首先,朕有一组数据分享给各位!” 人们开始交头接耳,数据这个词皇帝京常用,有些新人不太懂是什么意思,老官员们在给他们解释。 陈洪拿出一些文书给皇帝,小太监们也在下面转发给官员们。 “这上面是洪武朝,永乐朝,和嘉靖朝,以及隆庆元年的大明人口,国库收入,兵员数据!” 官员们认真的翻阅着。 “洪武24年,全国有6000万人口,洪武35年,人口却降到了5600万!” 洪武35年其实就是建文4年,朱棣后来登基时抹去了建文年号,并入了洪武。 以此来彻底否认建文的存在,并且自欺欺人的表明自己的皇位是从老朱那里继承的,不是抢大侄子的。 “难道一场靖难之役打没了大明1500万人口?” “接着是嘉靖45年,全国人口6253万,而隆庆元年呢?”,说到这里,朱载坖突然冷笑一声,皇极殿内气氛变得严肃起来,“是!去年朝廷没有进行人口统计,因为十年一次嘛!但朕派人从地方上得到了数据!” 朱载坖一登基,就开始不断的派人去各府或偷偷摸摸的,或光明正大的突击检查,得到了大概的人口数据。 “合并在一起,哈哈哈哈…你们知道有多荒唐吗?去年的登记在册的人口居然也是6253万!哈哈哈哈!” 一声声冷笑,让官员们开始汗流浃背。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些数据水分多大,并且很多佃户,奴仆,等人群是不纳入计算体系的,所以人口出现巨大的波动和下降也可以理解。 但你tmd一模一样就很过分了! “更可笑的是,这还是大致估算的!若按照朕拿到的真实数据计算,去年的人口只有6100万!” 朱载坖站起身,手中拿着文书,缓缓走下台阶,走到官员们中间去。 每一步都有巨大的压迫感向他们压去。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朕才登基一年,大明就没了100万人?朕是绝世昏君吗?有这么大能耐?” “这个暂且不论,那两年的人口数据一模一样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下面的人平时都根本不做统计,朝廷要数据的时候给个大概的数,应付了事?” “这些都说明,地方人口多统计有严重的问题!” 在按人头收税的社会,人口统计不准确,那你的收税也会有问题,这也是为什么历朝历代到了末年几乎都会经济崩溃的原因。 土地兼并越来越剧烈,隐藏的人口越来越多,交税的人越来越少,承担的税额却越来越多。 最后实在活不下去了,反了他奶奶的! 其实明朝也有跟后世十分接近的“身份证”,“户口本”,就是黄册,已经很先进了,但在信息闭塞,交通不便的人治社会,这些数据就很难真实的交到中央手里。 所以尽管朱元璋规定每十年一次人口统计,但明朝的真实人口依然无法得到。 “并且,各类户籍统计混乱!民籍由户部统计,军籍由兵部管,匠籍由工部管,如此统计,怎能不出乱子?” “所以,大明第一个五年计划的第一个决定,以后,凡天下户籍人口,皆由户部统计!” 张居正看着手中文书,眼睛透着亮光,缓缓点头。 这倒是和他想要清丈土地的心思类似,只不过自己感兴趣的是土地,不是人口。 这样说增加了户部的工作难度,但依然比三个部门各管各的好一些。 并且,这是为未来的废除贱籍,改变大明的户籍制度做铺垫,先把统计人口的权力拿到户部再说。 “陛下英明!”高拱带头喝彩,一众官员跟着高拱的节奏高喊英明。 朱载坖倒是有些意外,竟然没有人拿着祖宗之法不可变来反对,就这么顺利了? 只是一会,朱载坖又瞬间清醒过来。 怎么可能呢? 任何政策下面执行的时候都会出问题,偏离初衷。 他们现在虽然不发声,但执行的时候肯定会给自己添麻烦。 “接下来就是第二个新法!” 果然,新法这个词一出来就碰到了他们的神经,所有人都望着皇帝,等着下一句。 朱载坖轻声细语道,“隆庆二年二月开始,全国正式推行考成法!” 第155章 考成法 考成法,张居正新政的主要政绩之一。 简单来说,考成法就是对官员们的kpi考核。 此时的大名官员懒惰不办事,政务互相推搡,打太极,政府效率慢的要命,导致很多政令推行不下去,张居正成为首辅之后,最先推行的便是考成法。 “我大明立国二百余年,官员数量不断增加,但朝廷的政令推行的越来越慢,拖拖拉拉。” “朕和内阁商议之后,决定推行考成法,以督促官府办事认真,政令便捷,国朝法令疏通无阻!” 当听到和内阁商议这句话时诸位内阁大臣都愣了半晌,随后都反应过来。 皇帝没有和他们商议,但他必须那么说。 这种得罪整个官场的决定,朱载坖当然要拉着内阁分担火力。 考成法就是内阁拿着鞭子在官员们后背狂抽,督促他们不能偷懒,好好打工。 当然招人恨了! (当然催更的彦祖们肯定不是!你们是最可爱最帅的!) 还记得前面的六科吗?专门负责监督六部和朝廷官员的部门,级别不高,权力很大。 “此后,凡朝廷政令,政务大事,当地官府,六科和内阁分别存档,并且定下期限和标准。” “六科定期催促当地官府政务进展,并且汇报内阁!” 这样,每个工作该什么时候完成,都有明确的标准,六科盯着进展,并且内阁那边也有存档,政务的推进速度朝廷了如指掌,当地就没办法和稀泥,一拖再拖。 “每项政务都有完成期限,若到期之前完不成,主持者警告一次且罚俸半年,若还有第二次逾期,待罪留任,罚俸一年,大明月报通报全国!以观察后期表现。” 没错,大明日报变成月报了。 什么?月报速度还不够快? 一份圣旨从京师传出,到达广东,云南等偏远地区地只需要22日。 别小看大明驿站哈。 毕竟是李小哥失业了就造反的岗位肯定很好吧! “若第三次逾期,革职查办!” “陛下还是宽容啊!”,张居正暗念道,“如果我来做主,一次逾期就该滚蛋!” “大明已经千疮百孔,烂的不能再烂,乱世重典没有错,他们每个人都偷懒一点,大明官吏十数万,加起来要祸害多少正事?” “能干就干,不干就滚,大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想当官的人!惟有读书高嘛,呵呵呵!” 这倒也不是朱载坖宽容,而是历史上的考成法太霸道,太不讲道理。 它只看你有没有完成任务,没有完成就卷铺盖走人,但你为什么没有完成,考成法一点都不在乎。 天灾人祸,当地情况,这些都会影响政务的推进,一次逾期就开除,实在是对部分认真干事却因为不可抗力逾期的官员有些不公平。 制度不仅要有弹性,还要有人性。 违反人性的东西注定不会长久。 这种不讲人性的严苛,甚至导致了一些官员在政务逾期之后倒行逆施,报复式的对百姓横征暴敛。 反正我已经逾期了,那就离开之前多贪点钱。 反正大明官员革职以后还有不纳税不纳粮的特权,回家抱着银子过舒服日子去喽! 或者搞一些破坏,比如逼迫百姓造反等等手段表示抗议。 况且,历史上的考成法因为主要看重税收,又毫不体谅的制度特色,直接导致了很多官员为了按期完成任务,对百姓拳脚相加,不择手段。 没错,压力通过一层层下传又一次成功的变成了百姓头上的鞭子和拳脚。 朱载坖说完,眼神游走在每一个人脸上,观察神色。 果然,皇极殿内顿时躁动起来,不少人都摆出厌烦和抗拒之色,督促人干活就是这样,不招人喜欢。 朱载坖冷笑起来,这些好吃懒做习惯了。 这种风气从嘉靖本人带头开始,后来蔓延到整个大明官场。 皇帝都摆烂了还努力干什么? 所以,朱载坖也对自己做了要求。 “为了起到带头作用,朕也给自己定了标准!”,朱载坖笑着道,“避免官员们心里埋怨,说朕当甩手掌柜的!” “想当初,太祖高皇帝每日批阅200多封奏疏,朕比不得他老人家,就打个折吧,朕每日要批阅150封奏疏!” “若完不成,朕就不睡觉!” 众人听着,更是连连惊讶,头次听到皇帝给自己定规矩的呢! 不少人感觉心里瞬间就没那么抗拒考成法了。 皇上都要加班,你还想偷懒? 随着皇权的集中,皇帝慢慢职业化是注定的,就好比后来的满清皇帝们,除去后面几个没有实权的,他们还真没懒政怠政的皇帝。 当然,这跟皇权的高度集中有关,你不勤奋权利难保。 在下面,最前面的高拱不太高兴。 考成法相当于分走了吏部的部分权利,因为官员政绩对他们的升迁十分重要,而现在评定这份权利的一部分在内阁手里里。 但一想到自己已经是次辅,将来大概率也不能兼任吏部之责了,高拱的大脸挤兑出满是皱纹的笑容。 四舍五入一下,这失去的一部分权利又转回他的手上了呀! 右手过左手而已。 “嘿嘿嘿!该让你们尝尝苦头了!老子一直以来睡得最晚,醒的最早!那时你们看不起我,觉得我惺惺作假,现在得意了吧!” “皇帝陛下干得好!该让你们这些虫豸们精疲力尽了,一个个的游手好闲,正事都推给下面,还一个劲的敛财,对朝廷,对国家只有害处的东西,就该这样治!“ 想到这里,再看到那些人便秘一样难受的表情,高拱内心别提有多高兴了。 “陛下也聪明,以身作则堵住了他们的嘴,再加上前面人口清查的跟满是窟窿的破布似的,漏洞百出,他们也不好反驳考成法的成立。” 朱载坖坐会龙椅,正色道,“当然,干不好有惩罚,干得好自然就有奖励!” “提前完成者,大明月报全国表扬!并且吏部在考核中优先考虑!“ “而且,还有年终奖!” 156章 反贪局 来自后世的朱载坖可太会玩这种考核机制了。 对考试法进行了一些修整之后,接下来就该轮到贪污腐败的问题了。 朱载坖之前基本照搬了雍正的反腐措施,唯独两点没有采取,一是养廉银,二是取消功名名的惩罚措施。 第一条很简单,没钱。 第二条也很简单,刀子还不够锋利。 取消读书人功名相当于否定了他一辈子的努力,这群体很注重名声,你可以惩罚我,你可以对我罢官夺职,但你不能革我的功名。 功名就是特权,有这东西你就算不做官,不任职,在民间也有相当大的特权和名望,还有很多特权。 所以革去功名,读书人跟你是要拼命的,朱载坖不是四爷,大明不是大清,朱载坖还不敢把读书人往绝路上逼。 目前这些反腐措施效果不是很明显,毕竟前不久才推行,朱载坖还需要对腐败这一块再砍一刀下去。 “朕决定,再设立一个新的部门,反贪局!” 所有人都注意力再次被皇帝吸引过去。 谁都知道这皇帝仅一年就处置了多少贪官污吏。 仿佛朱元璋在世一般。 现在又要成立一个只看名字就知道谁是干嘛的部门,人们自然警惕了起来。 “朕知道!这一年朕处置了不少贪官,处置的足够多了!” “但是贪污腐败是永远都不可能根除的东西,只要人的私欲还在,贪污就不会消失,因此反贪反腐是长期战争,不能松懈的打下去!” “此前处置贪官,太过随意和残暴,完全靠皇帝一人之言,这样止不住腐败的,所以朕制订了详细的律法,让后世之君处置贪官时,有法可循!” “但!这还远远不够!” “御史言官,六科给事中,大理寺,刑部,都兼有反腐之责,但近几年大家看看,腐败之况越来越旺盛!” 朱载坖面色平静,注视着下面的官员们。 人人都说海瑞清廉,但这并不准确。 海瑞不是清廉,是清贫。 买个肉都能上全国热搜的那种贫。 明代官员数量历朝历代最多,官员俸禄也很低。 而且地方他们的支出,朝廷完全不管的,全都要知县负责。 一本书叫《宛署杂记》,里面记载了万历年间一个知县的流水账,各种开支十分清楚。 这位知县刚上任时,县里仅有50两库存。 他一年的俸禄加上各种其他收入,一年有100两。 但是这个县一年的支出有多少? 6000两! 地方开支中央不管,只能由地方自己想办法。 所以才会有地方政府胡乱加税的情况。 所以才会有有明一朝都止不住的贪污腐败。 当然,这只是一个原因,并不是主要原因。 证据就是后来的四爷设置了养廉银,给官员们弄了退休金,可是贪污腐败止住了吗? 四爷在时有些效果,乾小四上来之后还是老样子。 所以提高待遇就能止住腐败是不可能的。 但官员俸禄这么少的情况下还要他们都学海瑞更不可能,这是违反人性的! 这下知道为什么地方官和地主豪绅会合作了吧? 没有他们出钱你这个衙门根本就运转不下去。 然后就是汤县长和黄四郎三七分成的局面了。 “所以,既然这些部门兼任反腐之责都没有效果,那还不如专门成立新的衙门,专门负责贪污腐败之事!” “海瑞!” “臣在!” 海瑞一身红袍,满脸坚毅的拱手听命。 “朕新设立反贪局一部,专门负责官员贪污腐败之事,你来做这个局长!统领反贪局!” 海瑞还没有跪下领命,下面就出来几个人反对。 “陛下,海瑞只是一举人,承蒙陛下厚恩才得刑部侍郎和都察院都御史之职,如今让他统领一部,身居高位,实在是有些不合适啊!” “是啊陛下,用人之道在于井然有序,若一个举人都可以统领一部,那还要我们这些进士何用?” “用人混乱无序,是国之大患啊!陛下!” 张居正看着海瑞,心里捣鼓着,“此人是至刚至阳,坚刚无比,但不会变通,更没有大局观,认死理!可能会因小理而误大事!陛下重用此人,真不知对与不对啊!” “老子喜欢他!”,一旁的高拱却是另一种想法,“性子跟我接近,六亲不认,用好了或是一把神剑!” 朱载坖看着他们的样子,突然冷笑了起来。 张居正知道,皇帝每次这样笑都会爆发的。 “这么说,朕用海瑞用的危及天下了是吗?” 海瑞只盯着地面,不卑不亢,像个插在地上的宝剑。 “陛下,举人一般任知县都算是破格提拔了,陛下就是再喜欢海瑞也不能如此乱来!” “你叫什么?” “回陛下,臣乃江西瑞州府知府,方邦庆…” “朕知道你!”,朱载坖不等他说完,“嘉靖29年二甲进士出身,对不对?” “陛下聪慧无比!” “哼,先别急着拍马屁,你说朕这是乱来,是海瑞没有这个才能?还是朕没有明君之姿?” 方邦庆立刻慌了神,这皇帝的问话实在是凶险。 他一个回答不好就会引来别人的攻击。 高拱可是在那边摩拳擦掌盯着自己呢! “这…臣只是觉得以后别人也跟着海瑞有样学样,那岂不是…” “学什么?”,朱载坖拉下了脸,直直盯着方邦庆,“学海瑞奋笔直书?还是学海瑞清廉勤奋?” “有样学样?那好啊!朕还高兴别人学海瑞呢!若大明再多一个海瑞,朕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你们一个个说他举人的身份,朕问你们,那杨士奇是何功名?是进士吗?照样是五朝老臣,内阁首辅!” “按你说的,用他的成祖到英宗,都是乱来?还是跟他同朝为臣的那么多官员是乱来?” 朱载坖彻底生气了,怒目圆睁道,“用人当论才论德!不论出身!论才,海瑞不虚你们任何人,论德,海瑞的清廉和正直,你们都比不上!” “你们谁敢拍着胸脯说你们比海瑞更清廉,更不畏权贵!为何当初只有他一人敢敢上治安署!” “你们谁能做的比海瑞更好?站出来!朕马上把海瑞的刑部和都察院的官职给你!” “这反贪局局长非海瑞莫属!” “可有异议者?” 全场鸦雀无声。 “既然你们都同意了,朕也同意!” 157章 直隶省 皇极殿内一片死寂。 高拱幸灾乐祸的笑了笑,心想,“你说你惹他干嘛呀?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海瑞是皇帝的爱将,跟他作对不是自讨苦吃吗?” 朱载坖坐回龙椅,顺了顺气道,“既如此,内阁拟旨,成立反贪局,局长海瑞担任。” “这班子嘛…海瑞,明日你来乾清宫,我们详细商谈!” “臣领旨!” 一时间,海瑞感觉背后有无数个异样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但他没有畏惧,端端正正的坐回座位,喝了口清水,翻阅着文书。 “好,政令暂时就这些,接下来朕公布一下这五年的目标!” “大明第一个五年计划,从隆庆二年正月开始,到隆庆六年正月结束!” “这五年间,朝廷要做一些大事。” 经济上,朱载坖举例了隆庆元年的2200万两的收入,但支出却达到5000万两。 因此,朱载坖定下到隆庆六年正月时,国家财政收入要达到4000万两的目标。 先翻一倍再说。 张居正脸色大变,短短五年怎么可能收入翻倍,而且亏空呢?那也不是一下子就可以解决的啊? 如果没达到目标,自己这个户部尚书不知道要被多少人弹劾。 “陛下!臣知道陛下增加收入的心情,但事缓则圆,如此急躁想要国家收入翻倍,这很难啊陛下!” 当然,这些只是张居正的心里话。 身为改革派头子的他,不能当着百官的面拆皇帝的台。 仔细想想,如果进行一系列变法政令,整顿吏治,貌似4000万两也不是很遥远的数字,毕竟在更困难的嘉靖年间朝廷收入都一时到达过3000万两。 皇帝继续说道,“大明月报要在隆庆六年之前推广全国每一个县!” 推广到每一个村,那不现实。 光是增加的人手都是数以万计,朱载坖没那么多钱发俸禄。 县每一个县都设立大明月报再说。 再来一个就是军屯。 经过一年的实验,军屯不纳粮的各个试验点都有了不错的成绩。 以前卫所的军人又要操练,又要种田,边军还会,偶尔可以打一打,但内地的卫所兵已经跟普通的农民没有区别了。 反正这边没有战乱,操练也不练了,天天种地。 再加上给朝廷上交粮食,很多人根本吃不饱。 军田不纳粮了,军人吃饱了,不用再天天忙活种地了。 最重要的是卫所兵不再出逃了,吃空饷的事情也少了。 但这样一来会不会减少太仓的粮食呢? 答案是肯定会的。 但是相应的,军队的情况也变好了些。 军屯制设立的初衷不就是不想从国库花钱养兵嘛!如果军队吃饱了,吃空饷少了,那京师太仓的粮食少了一些又何妨? 这也是朱载坖一开始的谨慎选择。 一上来就插手军权,很容易引起文官集团的反抗。 所以他从军屯入手,开始试探一下他们的反应。 当知道文官集团并不是很抵触之后,朱载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子就把九边军镇和京师的军权握在了手里。 朱载坖偷袭的不仅仅是朵颜三卫,还有文官集团。 他们被打的措手不及,却又无可奈何。 当然,这还没完,不断的收复军权是朱载坖慢慢要做的。 “朕决定,把陕西,辽东,广东和云南划分为直隶省!” “敢问陛下,何为直隶省?”,李春芳问道。 明朝只有直隶和省,没听说过直隶省。 “直隶省就是归朝廷直接管辖的省份!” “和南北直隶类似?” 明朝已经有了和后来的直辖市比较类似的行政单位,就是南北直隶。 也就是北京和南京,南北直隶就是这两个京都管辖的范围。 因为特殊性,直隶归中央朝廷管理。 而朱载坖把大明四个边境省份划入了直隶省。 “没错,直隶省的经济,军事,农耕和发展计划都会由朝廷直接领导!” “因为这四个地方很特殊,陕西和辽东不必多说,广东随着朝廷开海,重要性也不言而喻!” “而云南嘛,近年来当地叛乱众多,安南也时常骚扰侵犯,云南不安,西南不定!因此云娜也将由朝廷直接领导!” “不仅如此,内阁中,将有四个大臣担任四省顾问!” 这下百官又听不懂了,什么叫顾问呢? “就是内阁中要选出四个人,每人负责一个省,直隶省的军务,政务,财政,农耕等方方面面顾问大臣都要关注和过问,以方便朝廷的领导!” “地方上,还是由三司和巡抚,总督负责当地事务,朝廷上,由顾问大臣来直接负责!” “为了避免顾问大臣专权的情况,直隶省的巡抚和总督有权利绕开通政司和内阁,直接给朕汇报!奏疏可以直达御前!” 朱载坖为什么要设置顾问大臣? 朝廷上各地派系林立,官员们根据自己的身份分成各种党派。 而且明朝的南北对立问题一直都贯穿着它的寿命,直到明朝灭亡,那南北对立和地域派系之争依然没有解决。 因此朱载坖人让内阁大臣担任直隶省顾问,就是为了让位高权重的大臣负责这些直隶省,免得别的部门不配合直隶省的工作。 给这些直隶省给任命一个内阁大臣,顾问大臣朝中说的上话,可以给这些直隶省多分派资源。 而为了避免顾问大臣成为这些直隶省的土皇帝,朱载坖给予了当地巡抚,总督可以直达御前的权力,地方官和皇帝直接沟通,省去中间环节,可以让皇帝更真实了解地方情况。 “赵贞吉!” “臣在!” “你是四川人,挨着云南,你就来当这个顾问大臣吧!” “臣领旨!” “杨博,陕西顾问你来当!” 杨博出列行礼,“臣领旨!” 顾问大臣只能是内阁群辅,不能由首辅和次辅担任,不然这个人人权利太大了。 所以,高拱,张居正,李春芳肯定不在顾问大臣行列。 “郭朴,你负责广东顾问!” “臣领旨!” 最后一个,朱载坖都目光停在了陈以勤身上。 徐阶离开内阁,陈以勤补了进来。 他当年也是裕王府侍讲之一,跟历史上的隆庆关系密切。 “陈以勤,负责辽东顾问!” 158章 李春芳请辞? 六部九卿和各个省都安排了具体的任务,如农耕产量,战马养护,清查人口等,并且当场开始实行考成法,立册子递交六科和内阁,这才解散了长达两个时辰的会议。 接下来就是内阁会议了。 “海瑞,你也跟上来吧!” 突如其来的一声,海瑞在众内阁大臣们的目光中,缓缓跟在皇帝身后,向着乾清宫走去。 这是朱载坖的习惯,时常会召集其他大臣参加内阁会议。 乾清宫内灯火通明,香炉中点着龙涎香,殿内都是香气,长长的红木桌上摆好了茶杯和点心,太监们看到皇帝进来识趣的退下去。 海瑞第一次进到这里,只看到很多房间,每一间都摆放着床,和桌椅,上面还有第二层也是一样的设计。 这是嘉靖遇到刺杀后为了避免再次发生,就摆放了很多床和房间,这样刺客就很难知道皇帝谁在那里。 当然,多疑的嘉靖随后还是不放心,就搬到西苑去了。 朱载坖偶尔也会换个房间睡,但是他这个人比较挑剔,换了地方睡不好。 现在他们来到的是进入乾清宫之后右侧中间的暖阁,面积不大,但容纳几个人开会是够用的。 "徐家没收的土地,朕说一下如何处理。” 张居正眼睛亮了一下,慢半拍落座。 “徐家在松江府的所有土地,没入皇庄!” “陛下不可!”海瑞站着道,“徐家的田地多是抢夺而来,多少百姓被迫成为他们的佃户,如今徐家被贬,多少人等着复得田地啊!” 朱载坖打了个哈切,带着略有疲惫的语气道,“你别急着训斥朕!这些田只是保护在皇庄的名下,并不纳入真正的皇庄。” 张居正最先反应了过来,“莫非陛下想在这些田上试行新税法?” “神童就是神童啊!”朱载坖笑道,“你猜对了!” 众人交换了一下目光。 皇帝对大明的税法不满不是一天两天了,高拱记得早在裕王时,朱载坖经常扬言大明税制有大问题。 “这些土地并入了皇庄,其他人也不好插手,皇帝的新税法也可以试验下去!”,海瑞心想,便为自己刚才的行动有些愧疚了起来。 这一年他见证了皇帝爱民的一面,他确实不是以己之心夺天下之心的皇帝。 怎么就看低皇帝了呢?一听说并入皇庄,自己竟然以为皇帝是为了钱而这样。 “新的税法废除人头税,在一条鞭法的基础上稍作调整,按照土地多寡来交税!” “如此一来,恐怕...”,高拱盯着桌面,整个人呆住了,断断续续的说到,“他们...." 朱载坖严肃起来,“他们?朕怕谁?是觉得这新税法以后可能落在他们身上的地主?还是不能趁机分食徐家那么多土地的豪绅?还是怕在当地不能像以往那样榨取民脂民膏的官员?” “此乃利国利民的好政策,难道朕还要问他们乐不乐意吗?” “还是说,有些人眼中老百姓就不是民?我大明百姓都做牛做马,穷天下而富他们,朕才算是他们眼中的好皇帝?” 暖阁内鸦雀无声。 人头税持续了几千年,皇帝要废除他绝对需要巨大的勇气。 凡是皇帝都爱惜自己的名声,不愿在史书留下半句坏话,可眼前这个皇帝貌似完全不在乎这些。 海瑞想起此前朝会上皇帝的一句话,他说,文人拿起笔就想以史书威胁皇帝,那是欺负老百姓不认字而已,但老百姓心中的温良他们是欺负不来的,老百姓知道谁对他们好。 真正的史书不是文人雅客的笔墨,是老百姓的怀念。 煤炭你再怎么洗,他都不会变成白玉,而白玉,你再怎么涂鸦他也不会变成煤炭。 “陛下此乃圣人之举也!",海瑞下跪大声道,"几千年来,多少老百姓都受苦于人头税,王朝末年,甚至老百姓都要杀婴来逃避交税! "按土地交税,老百姓可以放心大胆的生孩子,人口增长比什么都来得好!“ 海瑞眼眶湿润,对常年难求一子的他来说,传宗接代是个严肃的,如果这个政策推行下去可以预见人口一定会增长,这戳中了海瑞的心,发自内心的为老百姓高兴。 “刚才还在批评朕呢!”,朱载坖笑道。 “臣知罪!” 朱载坖让海瑞起来。 有了海瑞这一番上价值,估计没人再会犹豫了,不然你就是不爱护百姓,不政治正确了。 高拱挨着椅子,若有所思。 “若依田纳税,那么无田之人呢?” “无田就不纳税!人又不是只有种地一种活路,为什么非要盯着那一亩三分地呢?出海打鱼,做买卖,进城做工都可以啊!” “人口的增长是很快的,但全天下土地就那么点,如果指望所有人都靠着种田会下去,大明将止步不前!” “而朕说过,止步不前就是慢慢等死!” 其他人的脸色还有犹豫。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取消一个几千年来的制度,没有例子可循,前方是未知的。 “既然没人反对,内阁明日就发文,一定要在春耕之前把土地都退还给百姓!” 人头税取消了,没田就不用纳税,那么豪绅大户手下的佃户们就会另谋生路,这将带出很多以前被隐藏的人口。 江南地区手工业又比较发达,这些人可以进工坊,织坊打工。 教科书是怎么说的? 明后期已经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 而现在,朱载坖就给它来一个加速。 内阁散会,众人三言两语聊着天走出乾清宫。 陈以勤对杨博说道,“恐怕这新税法不只是在松江府上推行喽!” 后者点点头,“那是肯定的!就看我们几个老骨头,和皇帝陛下能不能撑得住!” 暖阁中还有几人没走,分别是海瑞,张居正和李春芳。 “海瑞,朕还有一个任务交给你!” “请陛下吩咐!” “你组成了反贪局的班子之后,火速赶到两淮,查盐税!” “盐税的问题有多大朕就不说了,你们都心知肚明,如今是多事之秋,盐税茶税收国库的支柱,千万不能再这样腐烂下去了!” “臣领旨!” 从永乐年间的1200万两,到嘉靖年间的100万两,两淮的盐税可不止说糊弄人这么轻的了。 还有更过分的,明末这边的盐税和茶税只有几万两! 区区几万两! 不用想就知道这里面有系统性的腐败。 当然,明朝自己的盐税制度问题也很大。那要慢慢整改。 海瑞退了出去,只剩下张居正和李春芳。 朱载坖看出他们二人都有私密话题要谈,就先让张居正当旁边的暖阁等候,先跟李阁老谈一谈。 而李春芳开口就是让朱载坖顿住的话。 “陛下,臣前来请辞!” 159章 割烂肉 “请辞?” 朱载坖坐在加了软垫的椅子上,手中正要送往嘴边的茶杯停在半空中。 “李阁老,你才刚进位首辅只有几个月,这就要请辞走人?” “这隆庆二年刚刚开始,朕又打算开始推行新政,你在这关键时刻不干了,叫朕如何应对呢?” 李春芳低头笑了起来。 “陛下,臣虽然老实,但却并不愚蠢!” “陛下如此倚重张江陵和高肃卿,朝内朝外人尽皆知!陛下又打算推行新政,此二人自然是不二之选!” “既如此,我这个老头子还占着首辅的位置干嘛呢?天天受高拱白眼吗?” 说完,李春芳笑容停止,深深吸了口气。 “你这样说,倒是好似埋怨朕不重用你似的!” “臣绝不是如此!只是臣知道自己的能耐!”,李春芳调整了一下坐姿,“臣是有一些墨水,却既无变法改制的魄力,勇气,又没有治理天下,蒸蒸日上的本事!” “如果让臣做一个维持现状的掌柜,臣则可!但若要臣做赚更多钱的师爷,臣不行!” 朱载坖点点头,李春芳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 李春芳在这个牛人扎堆的时代,确实不怎么耀眼,但这是因为他身边的光芒太亮,而不是他本人本事不行。 他也是个天才级别的人。 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八岁熟读四书五经,十二岁经史子集倒背如流,二十岁轻松中举人,三十七岁中状元。 隔壁范进都羡慕哭了。 历史记载,李春芳是笑着走出考场的,并且对身边朋友说,状元就是我了。 很多人可能还不知道,“青词宰相”不是指严嵩,而正是李春芳。 进入翰林院的没几年的李春芳被嘉靖挑选去他身边写青词去了。 嘉靖是个多挑剔的人啊!他能看上一个刚刚入职没几年的人,那只能说明李春芳确实厉害。 他也不是个贪恋权利的人。 历史上他曾五次上表隆庆帝,想要告老还乡。 高拱和张居正天天眼馋的首辅之位,在他眼里就这么无所谓。 可能是因为他的人生太一帆风顺了吧,天才大佬径直上升的职业生涯远没有张高二人有戏剧性,所以他的知名度不太高。 “朕先处罚了徐阶,现在你又请辞,这天下让怕是要说朕刻薄寡恩吧?” “哈哈哈,陛下未来要干的事会得罪那么多人,您还在乎名声吗?” 朱载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朕…朕就是不想表现的太…无动于衷嘛!这君臣告别不都得有个三辞三让不是?” 李春芳又调整了一下坐姿。 “臣知道陛下心思,也知道陛下不屑于这一套东西,故而就这般唐突的请辞了!” “既然你说真话了,那朕也坦诚相待!”,朱载坖起身,亲自给它倒茶,惶恐起身又被朱载坖按了下去,“其实朕一点都不意外!” “你是有学问的天才!如果是太平盛世,君主又是宋仁宗那般老好人,你绝对是最完美的宰相!” “可是朕非宋仁宗!如今之天下既不太平,也不是盛世!朕要锐意进取,改革励志!朕要四夷宾服,恢复汉唐盛威!朕的宰相可以是猛兽!也可以是凶禽,唯独不能是温柔的老实人!” 虽然早就有准备皇帝会这样评价自己,但真耳听到时,李春的还是有些失落的。 这一切都看在朱载坖都眼里。 “你看,椅子不舒服,坐姿换来换去你也不敢跟朕提换一把!若是高拱在这里,他自己就搬起一把坐上去了!” “这…臣…臣还真的是…哈哈哈哈!” 李春芳这一笑声音不小,引得隔壁的张居正好奇的看了看这边。 朱载坖也跟着笑了起来,二人就好像终于面对了真实彼此朋友一样,已经没有君臣之间的拘束和距离。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这个宝贝还是多待一阵子吧!” “臣就不必了,陛下!”,李春芳摇摇头,眼睛里有着释怀的安分感,“如今大明表面上威武雄壮,但我们都知道,大明内部已经是半身之躯了!” “如此情况当下猛药医治不可!越早越好!所以臣就不耽误陛下的宏图伟业,和张高二人的满腔热血了!” “那既然你这宝朕留不住,那就留一些你的智慧吧!”,说完,朱载坖起身,深深的朝李春芳鞠了一躬,“请先生教我!” 徐阶: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李春芳看到这一幕,先是手忙脚乱的起身不敢受,但朱载坖速度比他快一步,已经鞠躬了下去,李春芳只好接受。 思虑片刻,李春芳温声道,“陛下确实爱民如子!实乃一代明君!但陛下有些时刻太过冒进!” “大明几十万个将士的生命,千万百姓的生计在陛下手上!万一有个闪失,谁还来替他们说话?” 朱载坖点点头,没有发声。 “再一个就是…陛下身为九五至尊,有些时候会捅破一些不应该捅破的东西!陛下!很多话可以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唯独不能从陛下嘴里说出来!” “比如?” “比如斩首殷正茂那一次,天下人都知道贪官是怎么回事,但陛下却捅破这窗户纸,实在是不妥!” “还有在国子监,臣听说陛下说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之前,又说了一些士绅们的坏话,这也是不妥的!” 朱载坖这次没有虚心接受,他看着李春芳道,“李阁老,这就是您的不对了!” “人们都说皇帝是不会犯错的,朕不以为然,维护皇权的神圣性固然没错,但若这个皇帝要颠倒黑白才能维护声望,那还要这种威望何用?就为了让自己入土时安心一些吗?” “再说你举得例子,朕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大明百年弊病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 “李阁老,难道你身上的伤口捂住了,视而不见它就会自我痊愈吗?” “正是因为大明已经烂到了根里,朕才越要撕开这些遮羞布!朕就是要以此告诉天下人,朕要创造一个新的大明!新的世界!在那之前,自然要把旧大明,旧世界的烂肉一块一块给割掉!” 160章 朕愿为宋神宗 “若要改制,非手握最高权利不可!而大明最高权利者就是朕!” “朕是不会妥协任何人的!” “朕宁可史书鞭策,也不愿让百姓继续受苦受难!” 李春芳想要说些什么,顿了顿,只轻叹一声。 “看来臣的确是老了!而陛下正值壮年,陛下的锐气…臣跟不上了!” 李春芳心善,朝廷内也是人人都说好的好人。 李春芳坐着,回想起自己的一生。 自从记事开始,自己好像就是人缘最好的那个,后来无论是官场还是生活里,自己都没有过什么阻碍和苦恼,每一步都一帆风顺。 “呵呵,或许这也是老高那小子嫉妒我的原因吧!自己坎坷不易,自然最看不惯的便是我这个一帆风顺之人!” “朕还要讨教你!”,朱载坖打断他的思绪,“高拱和张居正二人,没了你这个润滑油,只怕内阁之后会一些火花啊!” “他们二人,朕该怎么办?” 李春芳想了想,开口道,“此二人都是性格烈如火,坚硬刚毅,一有政见不和,便会擦出火花来。” “依老臣看,陛下不能以皇帝的威严去强迫二人友好,这只会让他们更敌对!要他们和好相处,陛下应该以朋友的身份去调解他们!” 朋友? 朱载坖思考片刻。 “朕受教了!” “临走之前,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吧,朕无有不准!” “臣没什么奢求的了!”,李春芳摇摇头,“年少成名,读书高中,辅佐大明两代君王!位极人臣!该体验的臣都体验过了,此生无憾矣!” “你…哎!你还是你啊!”,朱载坖无奈发笑,“临走都不想跟朕要点什么?” “臣还是有些自视清高的!不想跟历史上的那些老臣们一样!来朝廷的时候两袖清风,告老还乡的时候金山银山的!臣不稀罕那些硬疙瘩!” 说完,君臣二人相视一笑。 临走时,朱载坖叫住了他。 “李先生,你跟西游记有什么关系吗?” “西游记?什么西游记?” 朱载坖前世就很好奇,民间传言说西游记的作者不只有吴承恩,还有李春芳。 “臣从未听说什么西游记。” “哦哦,朕就随便问问。” ~~ 出了暖阁,等待许久的张居正立马打起精神,走上前来。 却只看见皇帝是亲自送李春芳出来的,君臣还在那里互相行礼告别。 “李阁老!” 面对行礼的张居正,李春芳只是微微点头,握住他的手道,“太岳,你要多努力啊!” 张居正不明所以,只能再次行礼。 三人走出乾清宫,朱载坖目送李春芳离开。 “呐,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外面凉快一些。” “是。” 今年的冬日比较暖和,雪下的虽然大,空气却不是寒冷的。 半夜的乾清宫外,一身黄的一身红的二人边走边聊。 陈洪在后面远远的看着他们,顿时被冻的手脚冰凉。 “真冷啊!”,看见旁边的冯亮穿了暖和的,陈洪面色不爽道。 “是啊!” 冯亮只是敷衍了一声,又戴上了厚帽子。 看对方完全不搭理自己,陈洪气的咬咬牙,暗暗记下这件事。 朱载坖松了松腰带道,“这冬日的龙袍也真是重啊!” “说吧,朕看出你有心事了。” “这个…”,张居正尴尬的咬了咬嘴唇,躲闪的看了几眼朱载坖后道,“臣是来请罪的!” “哦?”,朱载坖停下脚步,“爱卿何罪之有啊?” “实不相瞒,臣对徐阁老之事一直耿耿于怀,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臣这几个月来不止一次埋怨陛下,为何就不能让徐阁老善始善终呢?毕竟当年陛下为裕王之时,徐阁老虽不是钦点的王府侍讲,但在朝局中也是毕竟偏偏袒您的!” “臣躺在家里,辗转反侧,臣还依稀记得当年,徐阁老握着我的手说,若此后有什么闪失,还望太岳能关照一二!” “因此,当徐阁老被贬时,臣不仅未能尽到学生的责任,又未能做到他老人家的嘱托!这让臣内心难安。” 朱载坖看着满天繁星,双手叉腰,“但看你的语气,今日不像是来责怪朕的?” “是!”,张居正低着头,“臣今日才明白陛下用心,臣看错陛下了,为此请罪!” “看错朕什么了?” 朱载坖早就料到张居正会对自己赶走徐阶一事不满,特别是自己还毁了二人之间的师生佳话,让老徐永远成为了欺徒欺君的恶人。 “臣看错了陛下的用心!” “臣原以为陛下只是在继续收拢权力,毕竟徐阁老当朝这些年,背后的势力已经不小了,陛下已经收复了一部分军权,人事权在高拱手里就等于是在陛下手里,那么陛下接下来就该清理朝堂了。” “朕确实清理了朝堂啊?"徐党"被打到的可不少?”,朱载坖道。 “这只是顺势而为的事情,陛下的用心不在于此。” “当听到陛下的新税法,臣才明白陛下这么做是为了大明!” “徐阁老政策告老还乡,高拱必然赶尽杀绝!而臣也不会放过高拱!陛下为了不让这件事发生,只能让徐阁老自己认罪受罚。” “同时,安排臣到陕西去,还让徐阁老污蔑臣,都是为了把臣头上的"徐阶弟子"这个牌子给摘掉!” “入戏一来,徐阁老也算是保全了自身,高拱如愿以偿,而臣也被疏远徐阁老,更没有了和高拱交恶的理由。” “而陛下如此大费周章,皆是为了新政!” 朱载坖听明白了张居正的意思。 之前他只是以为朱载坖是为了自己的权力才赶走了徐阶。 而现在他看到了皇帝新政的开端,既松江府的新税法,同时也看到了这项政策以后必然推广全国。 “说实话,若让臣来做主,臣只敢推行一条鞭法,不敢推行这个新税法!” “陛下之勇,臣不能及!” 夜日星空闪耀,雪地洁似白玉,君王傲如雄狮,红袍锐比飞鹰。 朱载坖笑了。 来到这个世界一年了,自己才算是找到了可以说些真心话的人。 一个无论如何都会站在自己这边的人。 一个跟自己有着同样的目标,不顾死后名声的人! “朕愿为宋神宗,卿可愿为介甫否?” “臣亦愿为商君!” “商鞅被四分五裂了!”,朱载坖看着张居正的眼睛道。 后者抬起头,豁然一笑。 “但秦国也开始称霸天下了!” 161章 新的朝局 第二日。 李春芳请辞的消息在大朝会上才被公开。 短短几个月,大明两个内阁首辅接连退辞,让隆庆二年,以一种沉重且不安的气氛开始了。 朝廷的权力格局也引来了一次洗牌。 高拱如愿以偿,得到了首辅之位。 按照内阁的接班顺序和潜规则,内阁就是熬资历和讲究身份的地方,因此谁接班谁,大体上人们心里都有数。 张居正接任次辅。 张居正也是朱载坖的师傅之一,身份仅次于高拱。 资历虽然不如其他人,比如郭朴,他在嘉靖45年就已经入阁。 比如赵贞吉和杨博,虽然是和张居正同一年入的阁,但论资历,张居正要叫他们一声长辈。 他们都是可以对张居正说“老子当尚书的时候,你小子还在翰林院抄书呢!”的那种资历。 但皇帝都已经如此明目张胆的偏爱张居正了,人们也只能认命。 皇帝可是一上来就让张居正接管户部了,这可是仅次于吏部,甚至比吏部更重要的职位啊! 而如今,他们都位高权重了,自然不能再担任六部尚书之位。 而其他几人也已经担任了直隶省顾问,同理不能再兼任六部尚书。 六部的洗牌是这样的: 张居正之前担任的兵部左侍郎空了出来,这个职位由王之豪补上。 这个在军务上表现不俗从边境到京营都有任职,是从底层出来的官员,任知县,主事,员外郎,检事,以平定叛乱升迁,再到布政司,地方上的经历十分扎实。 隆庆五年的大阅兵就是他指挥的,这次大阅兵精兵强将,威震四边,是明朝隆庆年间新气象的一次浓缩表现。 户部尚书,朱载坖让马森来担任。 这位资历更老,嘉靖十四年的进士,跟赵贞吉同一届的。 朱载坖选他的理由就一个:抠门! 管钱的就应该抠门,不是吗? 他抠门色特性从职业生涯早期就开始表现出来了。 早年任江西当巡抚的时候,就疏通了粮道,每年节省了几万两银子。 后来又上疏私盐的危害,有效禁止了地方上的私盐现象。 历史上,隆庆二年,隆庆帝想要花六万两买些金银珠宝,内阁通过了,卡在了户部这里,就是时任户部尚书的马森硬抗皇帝,最后隆庆只好收回命令。 他还有一个历史表现让朱载坖很欣赏他,那就是他是极力支持一条鞭法的重臣之一。 吏部尚书,是高仪来担任。 历史上,隆庆帝临终之前安排了三个顾命大臣,前两个是高拱和张居正,最后一个就是高仪。 此人历史上没有特别出名的政绩,但为人温和,吏部和礼部他都当过尚书。 朱载坖选他的原因和隆庆帝的选择动机是一样的,那就是中立。 虽然历史上高仪由高拱推荐担任礼部尚书,却并没有依附于高拱。 估计这也是隆庆帝临终之前安排他当顾命大臣之一,让高拱和张居正之间扮演调和,调解的角色。 高拱被张居正赶出宫去一个月后,高仪寝食难安,吐血而亡。 虽然朱载坖信任高拱和张居正,但自己还是要在吏部尚书位子上安排一个相对中立的人。 一来是为了避免一家独大的情况出现,因为历史上高拱就控制吏部尚书这个位子多次铲除异己。 二是在有些关键时刻,朱载坖可能需要强行推行政令,这个时候就需要换掉一些人。 所以,吏部尚书还是中立一些,听话一些的好。 礼部尚书,是吕调阳吕调阳,嘉靖29年榜眼,以清廉闻名朝野,嘉靖,隆庆,万历三朝老臣。 礼部这个位子,朱载坖暂时不太重视,整个大明的文教这方面,朱载坖暂时也没空大力发展,就先按部就班的弄吧。 吕调阳已经步入官场20多年,资历,经验,名声都足够。 历史上他在礼部尚书这个位子上的表现也令人信服。 海瑞的刑部右侍郎由王宗沐接任。 杨博在内阁,并且已经担任了陕西顾问,所以也不能再当兵部尚书了。 霍冀,是朱载坖新任的兵部尚书。 霍冀,嘉靖23年进士,山西人,早年担任过陕西巡抚,在宁夏任职三年。 考虑到朱载坖未来五年的军事重心在西北,山西出身,任职陕西的霍冀来担任兵部尚书,自然是最适合的人选。 刑部尚书毛恺,过去一年让朱载坖满意,原地不动。 工部尚书潘季驯,虽然过去一年朱载坖的工作重心并不在治理水患上,但潘季驯的工作表现让朱载坖满意。 至于为什么治理黄河为什么不是朱载坖的重心工作? 很简单,没钱。 过去一年拨给工部的钱不多,河道衙门能得到的预算就更少了。 就算如此,潘季驯省吃俭用依然修补了不少河堤,黄河决口的数量比嘉靖45年少了整整8次。 这是潘季驯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下交出的成绩单,堪称优秀。 人事变动就到此为止。 可别忘了今年有科举考试,要给新上来的新人留下一些位子。 比较让人欣喜的消息一个。 去年开关之后,收上来的关税非常可观。 广州,宁波,泉州三地开关之后,去年一年收上来了60万两关税。 什么?太少了? 历史上的隆庆开关只开了一个福建月港,一年的关税只有6.5万两。 这还是朱载坖多开两个海关,并且放开了很多商品贸易的限制后的收入,已经不少了。 这60万两可不是粮食布匹,而是实打实的白银。 “朕,还要发布一条新的政令!” 朱载坖洪亮的声音响彻在皇极殿内,百官集中了精神,听着皇帝的话。 “清查天下庙产!” 寺庙,一直都是隐藏大量人口,土地,财富的最佳场所。 历史上那么多次灭佛行动,可不仅仅是统治者对佛教,或者对和尚的偏见,而是有着更现实的理由。 唐武宗灭佛,大量的佛像、钟磬全部销熔铸钱,铁铸的交本州销铸为农具,大量人口还俗,带来了可观的收入。 后周国库空虚,因此有了柴荣灭佛,有了大量的钱财,第二年就开始攻打南唐。 162章 清查寺庙 其实,佛教和明朝有着非常不一般的联系。 像是众所周知的朱元璋起兵造反之前就是当的和尚,再比如朱老四起兵靖难时身边有个黑衣妖僧姚广孝,再到几乎每一任明朝皇帝都会修一个寺庙,明朝和佛教颇有一股纠缠不清的暧昧关系。 甚至有传言说,明朝国号由来的明教,跟佛教也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因此,无论是朱元璋时期的南京,还是朱棣迁都之后的北京,都有大量皇室资助的寺庙。 而这也不可避免的助长了民间佛教的发展和寺庙数量的增加。 “但是其实这股子歪风,从元代就开始了。” 散朝之后,朱载坖带着内阁和礼部尚书众人来到了乾清宫,准备对清查寺庙给出具体要求和标准 当年徐达大军攻入大都就发现了数量巨多的寺庙,上千个和尚尼姑。 张居正道“元代本来就是放牧式治国,除了税收什么也不管,再加上每逢乱世必定有很多人为了避免战乱出家为僧,这才有了虽然太祖皇帝在南京自助几个寺庙,他自己也是和尚出身,但依然在开国之后拆毁许多寺庙的举动。” “元代寺庙道观很多吗?”,朱载坖好奇问道 “元代有统计的寺庙就有42318所!僧人数量30多万!” “什么?” “造孽啊!” 众人皆啧啧称奇。 “朕说的清查天下寺庙,不仅仅是佛寺,还包括道观!” 嘉靖信奉道教20多年,民间各种骗人钱财的道观也增加了不少。 无论是真正的佛教,还是真正的道教,那都是不会贪恋钱财的。 但某些寺庙你一看,那佛像,大门,甚至是地上的砖都是黄金白银,宝石宝玉修的,这里面没有鬼才怪了! “朕初登基时,就捉拿了先帝身边的众道士,他们也亲口承认过打着修仙的名号,骗取先帝赏赐,被抄家时那都是几万两银子的家产!” “连宫里的道士,术士都尚且如此,那民间的寺庙道观呢?朕说一个个都清白如水,你们信吗?” 高拱笑道,“那臣等自然是不信的!” “先帝在位时,就对诸多佛寺颇有不爽,皇姑寺就差点被先帝亲手给拆了!” “当时不知道有几位在现场,反正我在,亲眼目睹那一个个金灿灿,闪光光的佛像,僧人手中的那些佛珠,都是上好的玉石之制作的!” 皇姑寺,民间传言说朱祁镇出征瓦剌之前,有一位尼姑半路拦着,说此次出征凶险,朱祁镇不理会,然后就被瓦剌人抓走俘虏了。 夺门之变又一次当上皇帝后,朱祁镇对这尼姑所在的寺庙大加封赏,民间把它叫做皇姑寺。 当年嘉靖想强拆的就是这所寺庙。 “而且,这些寺庙占着那么多土地,一个个都不用交税!”,户部尚书马森咬牙切齿的说道,“很多人还把田产挂在他们名下,实在是可恨至极!” 朱载坖指着马森笑道,“这一点老马跟朕想到一块去了!不交税的和尚不是好和尚,对吧?” “哈哈哈哈!”众人嘿嘿一笑。 “那就先从京师开始!额…京师有多少寺庙?” “整个顺天府,总共有700多座佛寺,道观有近300个!”,张居正最先开口,“僧人和道士数量,臣估计不下4万!” 朱载坖摸着下巴,背靠在椅子上,内心的震惊却无法压下去。 顺天府才多大? 辖下不过5个州,22个县而已! “朕在此出生,生活了30年,竟然一点也不知道顺天竟然有这么多道观,寺庙!” “哎呀!这要都是良民百姓,要交多少税啊!可惜了那么多钱!” 马森一开口,各位大臣又一次被逗笑。 广济寺,大慧寺,白塔寺,崇化寺,法海寺,智化寺,真觉寺… 这些都是明朝皇帝直接下令建造,或者修复的寺庙。 “既然诸位都知道这些寺庙的危害,那朝廷就必须要整顿这些寺庙,道观!可有异议否?” 见无人应答,朱载坖开始下令。 “首先,从元代遗留下来的寺庙开始!” “这些寺庙都几百年了,不知道里面都是什么情况呢!到底是和尚们的祷佛之所,还是一些人的聚宝盆!” “礼部,从真觉寺选一些年长的老和尚,带着他们一个一个查!把这些寺庙的僧人一个个查!看看他们会不会念经,做法事!” 真觉寺,是当年朱棣在北京修建的寺庙,是明朝朝廷来北京后最先修的寺庙,地位自然也不用多说。 用他们来考验其他僧人,相信没人会不服。 “再查这些寺庙,近10年来有没有做善事?有没有救济灾民?有没有为老百姓教识文断字?” “它修的那么金碧辉煌,天天有几百上千人拜着,香火钱给着,总不能养一些什么用都没有的废物吧?” “户部和刑部再派人,联合锦衣卫和大理寺一起查他们的产业!看看有多少土地,多少金佛银佛,哪些什么长老,是不是有隐藏的个人财产,都给朕查!” “天天吃素的和尚一个个肥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看看他们肚子里到底是佛经还是金银财宝!” 所有人都明白了皇帝的用意,这次清查天下寺庙,不搜出个几百万,皇帝估计也不会罢休。 “陛下,南京的那些个大寺庙…该如何处理?”,陈以勤问道。 “这让朕想想!”,朱载坖犹豫了一下,“南京有太祖皇帝下令修建的寺庙,成祖皇帝修的也有,那些都不是轻易动得的!” 这些人可奸着呢!一旦动这些寺庙,马上给你扣上有违祖制的帽子。 “这些洪武朝,永乐朝修建的寺庙,朝廷下令修建的不用查,但要他们出来主动表态!” “让他们主动向朝廷提交占地面积,庙内财产,香火钱收入!给其他寺庙带个头!” 有了这些大寺庙带头,其他寺庙也不敢反抗。 “礼部,让僧录司和道录寺制定一个标准,要求寺庙和道观每年必须做一些善事!而且对其财产和规模要有限制!” 163 清查寺庙(二) 朱载坖一声令下,国家机器开始运转起来。 先是朱载坖亲自拜访真觉寺,手拿着经书去考一考那些所谓的大师。 方法也很简单,皇帝抽查的内容能答上来就行。 朱载坖凭借丰富的前世被课堂老师提问的经验,一会要求主持背出经书的内容,一会要求写出某些细语的注解,一会故意说错一些故事,看僧人会不会发现。 真觉寺不愧是朱棣亲自下令建造的寺庙,僧人水平很不错,除了一些年纪小的不太精通之外,大部分僧人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临走时,朱载坖看着大大的金色佛像恋恋不舍。 “这要是拿回去溶了,得多少钱啊!” 礼部官员倾巢出动,带着真觉寺的和尚们,一家一家的开始检查顺天府的寺庙和道观。 其中朱载坖特别强调,必须拆毁那些给王振立的祠庙。 没错!就是朱祁镇的真爱,土木堡之变的罪魁祸首,大太监王振! 朱祁镇复辟之后,给这位差点葬送大明的死太监立了碑,立了雕像,还建了寺庙。 看吧!朱祁镇不仅成事不足,还败事有余! 而全国范围,也开始了清查寺庙的运动。 大明月报也已经开始全国扩张,按照朱载坖定的每一个县都要要一个大明报社的目标,陈洪都要忙疯了。 在清查的第三天,顺天府就有九个寺庙被礼部判不合格,建议拆毁。 朱载坖大笔一挥:拆! 拆毁寺庙,里面的金银铜铁全部收回,僧人全部还俗。 朱载坖还给了期限:三天! 三天后还不还俗的,直接打入牢狱! 反正朕让罪犯们从事生产的工作已经展开了,不愿意还俗,就去陪那些贪官污吏们种田开垦,运送石料木料,制作家具去吧! 仅仅十天,强制拆毁80家寺庙,强制还俗5000多人! 朝廷没收田产近万亩! 其中有一些和尚十分恶劣,不仅有隐藏私产,甚至还有众多嫔妾们! 白天念经,晚上耕耘,好一个辛苦的长老法师! 有私生子的长老就有五个! “可恶!都给朕砍了!” 乾清宫传出朱载坖的咆哮声。 闲了几个月的锦衣卫重出江湖,当天下午这12个僧人就被当众斩首。 “大明月报刊登,明日就发报!让所有人都看看这些秃驴的真面目!” 在朱载坖生气的面色背后,是他快压不住的嘴角。 怪不得柴荣灭佛之后第二年就开始打南唐了! 原来灭佛的收入这么可观! 清查行动继续推行,内阁和礼部又发出了新的政令。 从此以后,凡出家为僧者,第一,必须有家人或者亲人的同意。 第二,必须到房地官府去登记注册,当地官府开出凭证,再结合僧录司或者道录司的度牒,这才算是个合法的出家人。 度牒就是朝廷给这些出家人发的证明,但礼部的统计方式太过简单粗暴,而且也不管这人是怎么出家的,什么来头,会不会念经,反正给了钱就能拿度牒。 现在,新的政令规定不仅要有朝廷度牒,还要有当地官府的凭证。 双重保证,可以很大限度的杜绝度牒滥买的情况。 有本事当地官府和朝廷的僧录司你都贿赂一遍! 而且这些度牒和凭证,每三年一次更新。 此前的度牒是一次性发放。 就是你一旦获得了度牒,这一辈子你都免税,免徭役。 没错,从大明宝钞到度牒,明朝政府一如既往的只负责发放,绝不管回收! 这一次,度牒的弊端就暴露出来了。 和吃空饷,喝兵血一样,出现了度牒的所有者已经死亡很多年,但在朝廷名册上这个人还活着的“幽灵僧人”。 为什么? 可以免税免徭役嘛! 对此,朱载坖规定,主动交出已经过期度牒的,可以从轻处理。 但若是故意隐藏的,加倍惩罚! 而且新的规定中,对僧人的年龄也做出了要求。 男人女人都要年满15岁才可出嫁。 你个小孩子懂个屁的佛法!八九岁就要出家? 对僧人道士的考核也做出了新规定。 在僧录司原先的考核基础上,再加上有没有做善事?有没有救济灾民?有没有教平民百姓认字?讲解佛法?这些都被录入了新的考核标准。 朱载坖:朕最擅长考核! 一座寺庙,必须一年做一次善事。 还对僧人做出了等级划分。 出家五年以下的是学僧,必须一年出去一次教百姓识文断字。 出家十年的为小僧,必须一年出去一次讲解佛法,或者主持葬事等。 出家二十年的为大僧,必须每两年主持一次法会。 出家三十年的为高僧,他们要更专注学术研究,必须每两年向朝廷提交一份论文。 没错,朱载坖凭借后世的经验,把这些僧人的一生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当地官府的凭证,其实就是这些僧人的等级证书。 就好像领毕业证一样,时间到了就要领证书,五年,十年,二十年等等。 什么? 有些僧人修了十年佛法,还不会讲解怎么办? 你都学了十年还不会讲解,那你不是白学了吗? 朱载坖就是要通过这样的安排,让出家人变成一份并不轻松的职业,以此来断绝那些各怀鬼胎,剃了光头就想逃避各种责任的流氓僧人们。 朱载坖的这种安排,若不是真的无处可去之人,真心向佛之人,一般人还真受不了。 而且还有对他们的考核呢! 两次不通过,强制还俗! 其中出家三十年的高僧不用考核。 这也就是说,不管你出家十年,还是二十年,二十九年,只要考核不通过,强制还俗! 你要不想老了的时候被迫去还俗,孤苦伶仃的艰难维生,那就好好学习! 清查令推行半个月,整个顺天府鸡飞狗跳。 混日子的那些僧人马上开始加班加点的背经书,收拾寺庙,恨不得把那些金佛银佛自己溶了藏起来。 考成法的威力也开始显现出来,没有官员敢怠慢朝廷政令,全国各地紧紧跟随顺天府的进度,浩浩荡荡的开始了清查寺庙。 164章 反贪局开门大吉(一) 冬日的寒风尚未消停,天上的太阳又躲了起来,满天的乌云仿佛是给天空盖上的巨大的黑布,地上的人看不到一点蓝色,白色。 锦衣卫北镇抚司门前,身着麒麟服的两名锦衣卫站在一起,磕着瓜子,地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瓜子壳,麒麟服的衣裙上也粘了不少。 二人疑惑的看着北镇抚司旁边的院子。 “哎我说,这帮人胆子可不小啊!敢在镇抚司旁边开院办公!什么来头啊?” 另一个瞥了他一眼,“这你都没听说过?你这麒麟服怎么混上的?” “我托付舅姥爷买的!花了20两银子呢!一年的俸禄全都垫上了!”,回话的高个锦衣卫吃着瓜子,“话说,这麒麟服跟我问得问题有什么关系啊?” “呵!你小子刚来的,得多长个心眼!记好了,这院子里就是新成立的反贪局!” “反贪局?刚成立的?”,高个子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没听说过呢!” 另一个笑了出来,指着院子道,“衙门你是没听说过,带这衙门的人还没听说过吗?” “谁呀?” “我他妈…”,那锦衣卫恨铁不成钢的举起拳头就是一记猛捶!沉沉的砸在高个胸口上,打的后者顿时喘不过气来。 “耳朵灵敏点!机灵点!干锦衣卫的全靠这点机灵劲儿吃饭呢!” “还他妈是谁?海瑞海老爷!大明官场谁都要避着走的男人!”,说着,再次看向那院子,语重心长道,“这反贪局跟锦衣卫一样,只对陛下负责,又挨着我们这里,你以后要小心点儿!” “别看你是表哥拜托我的,惹到了海老爷,给我添乱子,老子连你和表哥一起收拾!” 高个此时恢复了呼吸,断断续续道,“明…白…明…白!” 不久,顺了气的高个看见院子门口形形色色的人群,问道,“这反贪局什么人都招吗?我看各种人都进进出出的!” “反贪局招揽人才,不看功名,不看名声,只看出身和能力!” 镜头一转,画面来到反贪局大院内一处侧堂,一个大胡子男人穿着官服,看着桌案上的文书,口中继续说着,“你们三个是进入到最后面试的人,能不能进入反贪局,在此一举,诸位都好好发挥!” 男人对面,坐着三个年轻人。 右边的年轻高贵,身上透露着读书人的秀气。 中间的留着山羊胡,双眼露着单纯,像是涉世不深的年轻人。 左边这个长的虎背熊腰,长相凶狠,让人怀疑是不是进错衙门了,他这个身板应该去北镇抚司。 面试官问道,“假设现在本官贪污了500两银子,你们要如何查我?” “你先回答!”,面试官指了指右边的年轻人道。 那人站起身,手中拿着别扇,毕恭毕敬鞠了一躬。 “学生名叫王礼,山东人,学生不才,只是秀才而已!” 面试官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问道,“看你年纪轻轻,有大好时光可以奋进,怎么没准备考个举人?而来到这里呢?” “本来学生打算参加今年的乡试的!可惜…”,说着,王礼突然悲伤起来,“可惜,学生老家不能举办乡试了!” “为何?” “去年,学生老家发大水!半个县的百姓被淹死!今年都没缓过劲儿来!哪还有举办乡试的条件呢?” 面试官望着他,目光温柔了起来。 “不容易啊!” “学生来参加反贪局招人也是因为此事!发大水是因为那狗官贪墨河道的银子!那一日,那个大坝就跟纸糊的一样,一下雨就被冲垮了!” “山东?去年?”,面试官思考了一会,“是德平县吗?” 王礼一惊,“就是德平县!大人怎会记得?” “哦…呵呵…这去年陛下不是砍了那贪官吗?当时我是京官,大明月报那时还叫大明日报,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就记住了!” “回到正题,你要如何查出本官贪污的500两呢?” 王礼自信的笑了笑,抬头挺胸道,“自然是先控制住大人,然后搜查府邸!” “本官会愚蠢到把贪污的银子藏在自家吗?如果我是高官,知府甚至是布政司呢?” “这…”,王礼犹豫了一下,强笑道,“那就向陛下汇报!有了陛下的命令,即便是总督也不敢不从!” 面试官已经有些无奈了。 “假设你在广东,云南,送往朝廷的奏疏走急递往返也要12日!这12日本官完全有机会毁灭证据!” “这…这…” “真他娘的啰嗦!直接抓起来拷打一夜不就行了?哪还需要这么麻烦呐?” 右边的粗糙大汉插话进来,引得面试官向他看去。 “我们只有找到赃款赃污才能定罪,找到部分赃款赃污时才能用刑!若上来就拳脚伺候,跟隔壁有什么区别?跟东厂又有什么区别?” “而且,本官还没问你话!你不应该吱声!” “哼!”,大汉扭过头去,一脸不屑,“老头还挺有范!” 面试官继续看着王礼,开口道,“你年轻!也确实曾收到贪官之害!但你游走于书面,短缺于实际!” “反贪局专门捉拿贪官,每一次都是在斗智斗勇!若只靠反贪局的特权办事!就不能服众!不能服众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王礼不再嬉皮笑脸,严肃了起来,又鞠了一躬。 “学生谨记大人教诲!王礼受教了!” 面试官示意他坐下,目光移到中间的年轻人身上。 后者心领神会,还未等到面试官开口,便站了起来。 “大人!我叫石佟!是小小的市井之徒!之前是卖酒的!小时候读过书,后来就子承父业了!” “好!请你证明本官贪污,并且找出那500两的赃银,你要如何做?” “嘿嘿嘿!第一步当然是搜集情报了!大人有所不知啊,这贪官啊!他都有喜好!有人就喜欢实打实的银子,有人喜欢以文玩宝物的形式受贿,比较朴素的就贪同价的粮食,布匹什么的,这些是必须要查清楚的!” 165 反贪局开门大吉(二) “而这些呢?老百姓和商人最清楚!”,石佟眉飞色舞的说着,“您看哈,这县衙什么东西,什么人进的最多,老百姓看的清清楚楚,而求官办事的最多的就是商人!因此查一查来往的当地商人,大概也就能搞清楚贪官的喜好了!” “然后呢?”,面试官问道。 “然后就可以按着他的喜好查呀!只要他贪污,肯定会留下痕迹!” “若…” “若我们实在查不出来…”,石佟预料到面试官的话,抢下话锋,“我们可以钓他嘛!反正摸清了喜好!” “只要他收了好处,那绝对贪官没得跑!” “如果人家就这一次没忍住谈了呢?” “哎呀!怎么可能那么巧呢?世上任何事,当你发现的时候绝不可能是第一次!就好比…嘿嘿嘿…好比当你发现老婆给你戴了绿帽子,当你发现的时候决定不可能是第一次了!对不对?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众人乐成一片,连面试官都被逗笑了。 王礼手握着扇子,皱眉道,“原来是这样啊!” 笑完了,面试官恢复正色,“你这市井经验的确很符合反贪局,但你貌似不太守法呀?” “嗨!大人这就腐愚了!君子是斗不过小人的!我们要抓贪官,就要比他们更奸诈才行!不然怎么对付这帮人呢?” “以暴制暴,以恶制恶,以奸惩奸!这世道从来就是如此!即便是朝廷律法,那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暴力呢?” 旁边的王礼被这话惊呆了,警惕的看着警告道,“这位仁兄,隔壁可就是镇抚司啊!” “嘿嘿嘿,既然反贪局招人,那就应该也保护我们周全,大人您说是不是?若不然,谁还替反贪局卖命啊?” 面试官点头,满意的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文书。 那时是这些人在笔试时的试卷,上面有他们详细的个人信息。 “这上面说你是山西人…额…乐平县?” “正是!” “方才你说小时候读过书,可为何后来子承父业卖酒去了?” “呵呵呵!”,石佟一声冷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但这黄金和玉颜,不在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书中!而在那些官宦子弟的书中啊!” “我应该比你年长几岁!”,石佟看着王礼道,“我小时候本可以中秀才的!” “家父卖酒为生,小有家资!拜了师傅,读了书,考了院试,本来是胜券在握,后来…” “仁兄可是遭人陷害?”,王礼问。 “嗨!陷害倒不至于,就是被顶替了!后来家父告诉我,原来那主考官竟然公开售卖名额!” “考试不看试卷,看谁出的钱多?这是什么道理?前面几场考试我都是名列前茅,院试也有把握,就因为家父出不起1000…两银子…”,石佟哽咽了一瞬间,又立刻恢复到玩世不恭的状态,“呵呵呵,就无缘秀才之位啦!” 面试官听着,面无波澜,只是轻轻的示意石佟坐下来。 接下来,就轮到那边的粗糙大汉了。 “来,这才轮到你了!” “俺叫李大虎!前些年从辽东逃荒过来的!”,李大虎一条腿挂在椅子扶手上,挠了挠胡子,“俺是个糙人!俺不是通过笔试过来的!” “那你是怎么到这个环节的?好家伙,不会是行贿吧?”,石佟笑道。 “滚犊子!老子几年前还在逃荒呢!哪来的银子行贿?就算有钱老子也不认字,当不了这什么官!” “明白了!”,面试官道,“有几个名额是可以免笔试直接来到面试的,你就是其中一个!” “啊对对对!”,李大虎开心起来,回忆着自己的经历,“刚来的时候俺都打算走了,不认字嘛!可是有个考官跟我说,看我骨骼惊奇,进入面试看看,说不定当不上什么官,也能给海老爷当个护卫什么的!” “那你为什么想加入反贪局呢?” “还能为什么?老子听说是抓贪官的衙门招人就过来了!这是好事啊!哪个贪官不是人人喊打?” 面试官笑了笑,“你倒是实诚!” “那当然了!俺可听那些说书的了啊!说咱大明的太祖皇帝,小时候家人都是饿死的!为啥呀?除去天灾,还有人祸!” “主要是人祸!” “都他娘的颗粒无收了那些狗日的贪官还在收税!这不,就逼得太祖皇帝乞讨要饭,后来就参加义军造反去了!” 面试官饶有兴趣的继续问,“看来你是贪官是有偏见啊?” “呵!不只是贪官,那些豪门富商没一个好东西!”,说着,瞥了石佟一眼。 后者立马炸毛,“别看我,我只是小有家资,算不上富贵人家!” 李大虎继续说道,“反正那些大户人家都好不到哪去!官商勾结!军商勾结!” 面试官捕捉到了敏感词,马上追问,“军商勾结?” “可不是?俺在辽东可见得不少哇!军屯都是几十亩几十亩的卖给大户人家!跟不要钱似的!” “而且我跟你说啊,老头!边关的军人还跟蒙古人和女真人勾搭呢!” “从买卖人头,到走私盔甲,粮食,盐,好家伙!就没有什么事是不能拿钱解决不了的!有些军人还把自己穿的盔甲给卖出去呢!不过这类应该不是贪官,应该是活不下去了,被逼如此!” 面试官开始收拾面前的文书,然后站了起来,对面的三人也跟着站起来。 “好!” “那么现在,本官宣布面试结果!” “你们三人都被录取了!” 一时间,三人都没反应过来,互相对视了几下,最后由王礼问道,“大人…大人说…我们三个都…可以进反贪局了?” “对!” “这…这反贪局用人还真是海纳百川哈!”,石佟不敢相信似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书员快步跑进来,进入堂内。 “老爷!老爷!昨日的那些官员们又来了!” 面试官放下文书,整理了一下,然后抬头问,“多少人?” 书员会,“30多人!而且我看他们的官服有蓝有绿的,可不妙啊!” “嗨!老子刚进入反贪局就来了找事的?俺出去会会他们!”,说着,李大虎看向面试官,握紧了拳头,“老头你别出去啊,可能会见血!” “不必!” 见识过洪亮的声音响彻堂内,只见他对书员吩咐道,“通知银甲!前来驱散闹事官员!” “是!”,书员领命,又大步流星走出去。 听到银甲这个词,众人顿感不妙,连一直咋咋呼呼的李大虎都无声了。 面试官走到他们面前,轻笑道,“认识一下,我叫海瑞!” 随后看向李大虎,“我可不是老头!我还年轻着呢!” 166 洪朝选的“祝贺” 反贪局院内各个房间打开了门,官员们开始走出来,有的探出个脑袋观望,有的拿起慌张的向海瑞看过去。 海瑞来到院中央,身后跟着李大虎,石佟,王礼三人。 王礼这才惊讶的发现,院内九成的官员都是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 海瑞看出了他的惊讶,解释道,“应陛下要求,反贪局招募的多是年轻人,有市井之徒,有落魄秀才,还有初入官场的新人!”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什么共同点?” “全是家境贫寒之人啊!”,海瑞感叹道,“年轻,天不怕地不怕!初生牛犊不怕虎嘛!而家境贫寒,自然不会跟那些富贵之人走到一起!” 石佟不以为然,“穷人反而是最容易被贿赂的!” 海瑞抚须一笑,慢慢道,“贪欲乃人之本性!谁都有可能被贿赂!但只因为如此我们就视而不见了吗?” “我们只能尽量挑选不容易被贿赂的人!如此方能惩治贪污!如此方能给百姓一个公道!” 石佟脸上不服,但眼神松动了一些,看着这些一个个稚嫩怯懦的脸庞。 说完,海瑞对院内的年轻人们说道,“诸位!那些官员又来闹事了!看看他们有多大胆!” “即便反贪局在锦衣卫隔壁!即便我们反贪局甚至还没开始工作!他们就要来围堵我们!” “我知道你们害怕!但我们不能后退!你们大概都见过官场贪污!陛下成立反贪局,就是要为那些被贪污所害的黎民百姓喊冤!为他们诉苦!为他们惩恶扬善!” “今日,是我们反贪局开门之日!也是我们的立足之日!我们绝不能后退!” 众人听着,面色逐渐变得沉重。 但随着海瑞的声音慷慨激昂,他们逐渐勇敢起来,他们都是20出头的年轻人,正是热血沸腾,敢于抗争,对这个世界抱有理想的年纪。 而如今,海笔架海瑞亲自护着他们,这给了他们足够的地气。 “他娘的!”,李大虎一把抢过旁边人手中的扫帚,喊道,咱咱海老爷是皇帝都他娘的敢骂的人!如今他在,我们还怕甚?” “咱反贪局开张第一天就来了踢馆的!咱不能孬!是裤裆带把的都跟着海老爷出去!干他丫的!” 说完,李大虎一把折断扫帚,一手一半,气冲冲的就出了大门。 海瑞看着胡闹的孩子一样,宠溺的笑了笑,带着剩下的人也跟着出了院去。 隔壁镇抚司门口也涌出了许多锦衣卫,站在一旁看热闹。 “哎,这反贪局的咋跟奔丧似的,一个个都穿着白色官服呢?咱大明朝好像没有白色官服吧?” “我听说啊!这是陛下亲自设计的官服!说是这白色意味着纯洁,干净!廉洁!而且白色多是平民百姓所穿,代表反贪局啊!是站在百姓这边,为百姓说话的!” “我看是因为白色布料便宜!省钱!” ~~ 海瑞带着一众人走了出来,看见十步之外站着一众官员,各个凶神恶煞的。 为首的是刑部左侍郎洪朝选,他的背后站着大概30多人。 “洪侍郎!”海瑞抱拳致敬,“我反贪局开业第一天您就亲自来贺喜啦?何必如此啊!发个贺涵就行了嘛!大家都是老同事了!” 洪朝选,是朝廷上最会选边站的官员。 前朝跪舔严嵩,之后跪舔徐阶,现在徐阶没了又跪舔张居正,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颇有一份泰山崩于眼前,我自岿然不动的老艺术家的丝滑。 “呵!海举人!”,洪朝选开口道,“你自己就是举人出身,通过上疏先帝赚了名声,又通过蛊惑当今圣上,创立了反贪局!你这个恶贼!” “你自己举人出身,招揽的人也是一群不入流的家伙!”,说着,看到五大三粗的李大虎,鄙视道,“你看你!乡野村夫都被你招进来了!你…哎哎哎!” 话还没说完,洪朝选只见半个扫帚把子向自己飞奔过来,来不及躲避就举手格挡,那扫帚把子结结实实的打在手臂上,疼得洪朝选嗷嗷大叫。 海瑞看过去,是李大虎扔出去了扫帚,怒道,“老子是乡野村夫怎么了?谁往上追个三五代不是乡野村夫?你不是啊?你他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石佟捂着嘴偷笑,王礼和身后的年轻官员们一样,被这阵仗吓到了,脸色紧张起来。 “你…你…你知道本官是谁吗?”,洪朝选身后涌上一群人扶着他,“老子是嘉靖20年的进士!进士!你个乡野村夫敢打我?我是刑部侍郎!殴打朝廷命官…你死定了!” “你吓唬谁呢?刚才海老爷说了,老子已经进入反贪局了,四舍五入一下老子也算是朝廷命官,有什么打不得你的?” 海瑞按住李大虎即将举起来的另一只手,严肃起来,“别再打了!这样下去我们陷入不利得局面!” 李大虎看看海瑞,又看看洪朝选,只得叹气一声,扔下手中扫帚。 “海瑞恶贼!” “反贪局都是乌合之众吗?” “尔等村野野人!无教无礼!” 一时间,那些官员开始声讨海瑞,并且步步上前,开始压过去。 海瑞一脸坚毅的站在原地不动,站直了身子,李大虎握紧了拳头,准备干架。 王礼看着海瑞有些孤单,对身后的同龄反贪局的官员们喊道,“诸位!保护海大人!反贪局可不能被人踩在脚下啊!” “说的对!” “海大人没错!反贪局没错!” “海大人是忠臣!你们不能污蔑他!” 洪朝选他们进一步上前,离海瑞他们只剩下几步的距离,双方都丝毫不退,开始口水战。 海瑞张开双臂,护住身后的弟子们,没有动手,也没有动嘴,只是静静的忍受着对面的辱骂。 “嚯!”一名锦衣卫笑道,“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些书呆子干仗的一天哈!” “瞧你这记性!曾经的锦衣卫头子就是被这些书呆子在皇极殿活活打死的!你没听说过吗?” 突然,一只大手从后面握住他们的脖颈。 二人吓了一跳,惊恐的回头。 “额…七…七爷?” 被他们叫做七爷的锦衣卫穿着飞鱼服,威风凛凛,不怒自威。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想给老大惹麻烦吗?滚进去!” 朝他们的屁股一脚踢过去,二人向前踉跄了几步,三步并作两步走进镇抚司大门。 “都滚进去!” 原本看戏的锦衣卫们都默默的进去大门,镇抚司门前只剩下这位七爷一人。 看着这边的乱局,七爷慢慢悠悠的上前几步。 海瑞回头看过去,顿时一笑,行礼道,“七爷!” 七爷回礼,眼神却盯着洪朝选他们。 “海老爷,可是有人找麻烦?” “不是如此!这几位都是给反贪局祝贺的同僚们!” “哦!在下知道了!不过沈某还是提醒海老爷,镇抚司周边不可喧哗!”,说完,握紧了拳头,盯着洪朝选,“若是有人大声喧哗,扰乱宁静,我镇抚司是可以拿人的!” 167 护卫而已 “海某明白!不会扰了锦衣卫同僚们的宁静!” “那在下告辞!” 说完,七爷迈着大步走进镇抚司大门。 七爷,人们只知道他姓沈,在锦衣卫里颇有名望,人人尊敬。 看他姓沈,有些人推测他就是当年沈炼的后人。 有人说他是沈炼的族弟。 他来历不明,什么时候进的锦衣卫?什么来路?谁推荐的? 谁都不知道! 一段插曲之后,洪朝选这边明显有些畏惧了起来,海瑞身后的年轻人们反之亦然。 “哈哈哈!”,石佟一脸挑衅的样子,“洪侍郎!要不我们说悄悄话如何?可别惊扰了锦衣卫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洪大人声音可更高些!” 被后辈年轻人如此羞辱,洪朝选脸憋的通红。 “你们!你们这些无耻之徒!” “尤其是海瑞你!所谓反贪局不过是你的一言堂!只是你用来铲除异己的工具而已!” 海瑞无奈一笑,刚要开口,身后的王礼走到前面,“洪大人此言差矣!海大人今年多大了?” “54岁!,知天命的年纪!他老人家还能在任干几年谁知道呢?海大人这把年纪了铲除异己他图什么?” 洪朝选被问得乱了分寸,支支吾吾道,“他…他…司马懿70岁还谋国呢!” “谋你奶奶!”,李大虎再也忍不住,一脚踢翻洪朝选。 司马仲达,这可是在官场很严重的指控。 李大虎虽然是普通百姓,刚刚才成为反贪局的人,但他也知道洪朝选这句话是非常过分的。 官场上有个潜规则,如果你想除掉某个人,只要上书皇帝说他有司马仲达之相,基本上这个人就完蛋了。 这属于是官员们最后,最没底线的手段。 死孔明吓走活仲达流传千年。 但死仲达却可以持续吓哭千百年来的无数名臣良将。 明初的例子就是李善长,当年都70多岁了,被胡惟庸案牵连,老朱毫不犹豫,抬手就是咔嚓。 最近的例子就是前些年的严嵩,也被人称为司马仲达,80多岁被活活饿死。 李大虎这一脚力道很重,洪朝选倒在人群之中,紧接着一大片人也跟着倒下。 “大不了老子这官身不要了,我非打死你不可!” 说完,李大虎就要上前去继续打人,被身后的石佟和王礼一起拦下。 海瑞走到洪朝选身前,把他扶起来,无奈道,“洪大人,去年在刑部你今跟我多次过不去,今天这般又是为何?” “我海瑞究竟怎么得罪你了?” “哼!”,洪朝选官服上留下大大的脚印,任洪朝选怎么拍都不消失,“老子就是看不惯你一个举人,凭什么跟我们这些进士一样高官厚禄?” “你再看看反贪局招募的这些人!有的甚至连功名都没有!” “我是秀才!”,王礼突然插话道。 “闭嘴!穷酸腐乳!本侍郎是进士出身,你们这些乌合之众,凭什么当官?” “你们可以当高官,那还要我们这些苦读十年,拼命考进士的人干什么?你们连恩科考试都没资格参加,凭什么跟老子一起吃皇粮啊?” 突然,洪朝选和海瑞同时疑惑的向地面看过去。 地面上的小石籽在震动。 不对!是整个地面在震动! 不远处,街道拐弯处尘土飞扬起来,一阵急躁和狂怒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众人好奇的齐刷刷扭头看过去。 视线内,出现了身着银甲,腰配银刀,手持银枪的骑兵,他们胯下的马也是白色的,在正午的阳光反射之下,众骑兵闪闪发光,犹如天兵下凡。 “咚咚咚!” 银甲骑兵震天动地的过来,围住人群,刚刚还在强势输出的洪朝选等人已经吓得不知所措,手指颤抖。 前方,一个看似主帅的骑兵,骑着胸口带斑的白色高马,银甲覆盖全身,脸上戴着银色面具。 “海大人,是否需要驱散人群?” 海瑞不再忍让,看着洪朝选冷冷道,“那要问洪大人是否想继续逗留?” 洪朝选慌的声音都变细了,“你…你…海瑞!你这是要谋反吗?这些都是哪来的骑兵!” “我这…这就回宫禀报圣上参你!”海瑞看了一眼白甲骑兵,深深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身后的李大虎看着这些装甲精良的骑兵军团也不敢再闹事。 后面的年轻官员们哪有见过这么多的全甲骑兵,一个个的大气都不敢喘,只是看着海瑞的后背。 “明白!” 那个骑兵应了一声,举起手,“银甲听令!” “是!” “把这些人赶走!” “诺!” 骑兵们开始慢慢合拢在一起,围住洪朝选等人,之后开始慢慢向前驾马。 马上前一步,人群就后退一步。 银甲们手中的银枪闪闪发光,腰间的银色佩刀寒气凌人,胯下的白马狂躁吓人。 “海瑞!我这就回去告你谋反!” “你这恶贼!你蛊惑圣上,你结党营私,你铲除异己,你是严嵩第二!” 银甲骑兵不管他的歇斯底里,胯下白马嘶吼一声,就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跑着离开。 前面的书员这才赶来,到海瑞身边问道,“大人,人叫的是否少了一些?” 海瑞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刚刚好!” 随后,他看向身后的年轻人们,说道,“行了!大伙都回去办公吧!” 李大虎呆呆的站在原地,仿佛不认识似的看着海瑞。 海瑞也正要带着他进去,李大虎却看着远去的银甲骑兵出了声。 他旁边的石佟和王礼也愣在那里。 “都走啊?怎么了?” “海大人,这…这您不需要解释一下吗?” “哦!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陛下派来保护我的一队骑兵而已!” “而已!!!” “走吧,本官明日要起程去扬州,看你们三个是可塑之才,我就带上你们吧!” 海瑞说完就回头走去,进入院内。 那三人这才恢复过来,面面相觑。 “我这个大腿可抱对了!”,石佟高呼一声,跟了上去。 石礼听说要去扬州,自言自语的跟着。 “扬州有哪些好吃的呢?我想吃肉!” 李大虎是最后的。 “哎,海大人!我不当官了,我当那银甲行不?” 168章 信我信你? “砰!” 一声撞击声夹杂着骨头断裂的声音,铁木尔仰天后退了几步,沉沉的摔了下去。 “他没死!他没死!” 阿尔斯兰咆哮着,擦了擦拳头上的鼻血,揪起铁木尔,朝他脸上再打一拳。 “咔嚓!” 铁木尔的鼻子又断裂了。 在一个小山头上,带着皮帽的阿尔斯兰怒气冲冲的站在那里,而刚刚剃了头发的铁木尔血肉模糊的躺着,鼻血流成一大片红色。 “你是怎么跟我说的?我干掉胖子,你干掉把汉那吉,你我都没有嫌疑,我照做了,你呢?” “把汉那吉没死成!他没死!” 铁木尔起了半身,捂着鼻子,忍痛挤出里面的血,连带着鼻涕。 “没想到你小子拳头这么硬啊?哈哈哈哈!” “你他娘的笑什么?” 阿尔斯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这个冬天他长胖了不少,肩膀更宽厚了,脖子更粗了。 这才有了一些跟他的名字比较符合的气质。 “我笑你没长大啊!哈哈哈哈!” “你是办了胖子,可是我也如你所愿办了把汉那吉啊!” “可是他没死!我要的是死掉的把汉那吉!不是半身不遂的!” “那他妈跟死了有什么区别?”,铁木尔的光头在冒气,血堵住了鼻子,让他不得不用嘴呼吸,“毒药量过大了!本可以让他安安静静死去的!现在虽然活过来了,却双腿残废,马都骑不上!那跟死了有什么分别?” “阿勒坦何其英明?即便是再喜欢他这个孙子,也不可能让他当首领,继承汗位!” 阿尔斯兰被说动了,但依然担心着,随即问,“你怎么那么肯定?他曾经选过那小子!未来也可能再选一次!” “呵呵!”,铁木尔不屑一笑,“你见过哪个狼群的狼王是残废的?啊?” “一个残废的人,必不能服众,不能服众,他自己都有被杀害的风险!阿勒坦那么爱他的大孙子,他会让孙子冒这个险吗?” 那一次,把汉那吉中了蛇毒,差点死去。 御医都说没办法,只能期望把汉那吉自己挺过来。 他挺过来了,少年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却失去了双腿。 他瘫痪了。 阿勒坦庆幸无比,活着就好,总比死了要强。 随后大赦草原,释放囚犯,救济灾民,做了一系列善事给大孙子祈福。 右翼三万户的局面也开始慢慢稳定下来。 阿尔斯兰没有被责罚,胖子嗜酒如命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而且阿尔斯兰权力不大,确实也管不住他。 阿勒坦把他的兵马增加到五千,另送两片牧场。 阿尔斯兰假意推辞,想回到妻儿身边。 阿勒坦并没有让他回去,也没有让他把家人接过来在土默特部本部居住,只是给他安排了一些军务,就让他忙去了。 铁木尔的收获也不小。 虽然他并没有收到来自阿勒坦的直接赏赐,但是这次打回来的金银珠宝他分了一大半,而且自己带回来的盐,也让他在这个冬天大发一财。 并且,胖子死后永谢部并没有立刻选出首领,几个比较有威望贵族在争权夺利,阿勒坦也在观察他们,或者说在看他们哪一个更好控制,于是也没有下令让他们某个人当首领。 这就给了铁木尔机会。 他开始慢慢收复曾经被胖子霸占的牧场。 永谢部内斗之中,也没人出来管此事。 就这样,上一次南下的最大受益者成了铁木尔。 阿尔斯兰虽然没有被阿勒坦怀疑,但众人也有不少猜忌他的。 阿尔斯兰脱下皮帽,看着铁木尔咽了一口气,伸出手把他拉起来。 “但你终归是办事不利!知道老头常说的那句话吗?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他南征北战这么多年,可曾留下过哪怕是一个不肯臣服于他的人?一个都没有!” “连雄鹰都知道把对手鸟巢里的鸟蛋都扔下去!那瘫痪的把汉那吉也是把汉那吉!我怎能安心!” 铁木尔的鼻血止住了,寒风中很快干了起来,像是涂在脸上的红漆一样。 “放心!若阿勒坦真的把汗位传给那残废,不用你开口,你其他的兄弟们都会先跳出来不服!” “之前,看他是你们大哥的孩子,阿勒坦有留恋这可以理解,可如今他都残废了,若他还是老样子,其他人肯给一个残废下跪吗?” “阿勒坦若不想让他的宝贝孙子死的凄惨,就应该不会愚蠢至此!” 见阿尔斯兰还有些犹豫,铁木尔再次开口。 “明朝的永乐皇帝,就是五征漠北那个!当年也不过是一个藩王。” “朱元璋留恋太子,立孙子为皇帝,结果怎么样?被永乐皇帝起兵造反,赶下了龙椅!是生是死至今都是个谜!” “这也是你那个汉人谋士告诉你的?” “我会读书,阿尔斯兰!”,铁木尔笑道,“我不会跟你一样,除了打仗就是睡女人度过大好时光!我会思考!我会分析问题的本质!” 阿尔斯啦看着他的眼睛,总觉得有什么他读不懂的东西。 他开始壮大起来了。 若自己没能继承汗位,或者没有这个希望,他凭什么要继续跟自己合作? 阿尔斯兰手里有他共同作案的证据。 可谁能保证他不会为了更大的利益出卖自己? 他曾经说跟自己合作只是为了夺回被胖子侵占的牧场,可是看他现在的势头,他的野心远不止于此。 谁知道那老头子会不会突然发疯,硬是要把汗位传给他,再把自己这些人赶回边缘牧场呢? 到时候把汉那吉能镇的住谁? 老头子会不会为了给宝贝孙子铺路,对他们这些兄弟动手? 别觉得这不可能,草原上的人伦观没那么高尚。 “行!我再相信你一次!” “但是!你买盐的收入要分我一些!” 说到分收入,铁木尔瞬间警惕起来,面色不善。 “凭什么?” “就凭把汉那吉还活着!你总得给我一些诚意,让我相信你不会泄密吧?” “不然我就把胖子的死和把汉那吉的瘫痪全推到你头上,你看老头子是信我还是信你?” 169章 鞭子 “阔阔伊,身长一丈,外貌就像一根带着血的大肠,没有头,没有腿,没有眼睛。” “它是最可怕的猎食者,它会隐藏在沙丘之中,若有猎物靠近,它会从沙漠底下突然冒出来,张开人头一般大的血盆大口咬上去。” “它有72颗牙齿,每一颗都有剧毒,任何生物只要触碰到便是必死!它生活在荒漠最荒凉的地方。” “它在沙漠底下游刃有余的行走,它的速度快到连兔子都反应不过来就会被咬死。” “它是守护者,它全身歹毒,永生不死,它们守护着成吉思汗的陵墓,那里有着足够让全世界的人躺着吃三年的宝藏!” 病床前,阿勒坦讲完了故事。 把汉那吉躺在铺着狼皮的床上,身上盖着金丝棉被,头上留着的小辫子象征他孤儿的身份,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丝。 “爷爷,成吉思汗的宝藏真的能养全世界的人三年而不用劳动吗?” “当然!当年他打下了多少国家?半个世界都被他征服了,那些财富自然也会是他的!” 把汉那吉笑笑,“他可真是个自私的人!” 阿勒坦脸上出现了意外之色,问道,“这话怎么说呢?” “钱财乃身外之物,他却死也要保密守着自己的财宝不让后人享用,难道人在另一个世界真能花那些金银不成?” “如果真有一个神掌控着阴阳两界,如果天堂和地狱真的由神来决定能不能进入,那还要那些财宝何用?” 阿勒坦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孙子会是这个想法。 如果别人来说这话,阿勒坦肯定会勃然大怒,因为成吉思汗是所有蒙古人的信仰。 而阿勒坦自己本就是黄金家族后裔。 但下一刻,阿勒坦只是温柔的拍了拍孙子的手背,笑道,“我孙子真聪明!年纪轻轻就这么有思想!” “多少人为那金银财宝而死,死到临头都不能放下贪欲,我孙子才15岁就这看开了!” 把汉那吉看着床尾,那石头一般毫无生机的双腿。 “孙儿在鬼门关走了一回,当然看的开了。” “孙儿看见父亲了!” “孙儿在一个黑黝黝的山洞里,周围安静的可怕,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到。”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缕光,我便朝着那边走去。” “到了山洞口,对面是绿油油的草原,有一棵参天大树,上面都是各种水果,流淌着纯洁的泉水,数不清的牛羊,马和骆驼,香甜的空气,蓝天白云…” 阿勒坦静静的听着,眼眶逐渐湿润起来。 “父亲在洞口见到了我,他看上去很开心,穿着一身白云一样干干净净的衣服,整个人闪闪发光!” “他说,他很想把我带到另一边,但是他不能!他说…我还没到时候!” “醒来就看见爷爷您了!” 阿勒坦擦了擦眼泪,强笑道,“毕竟你昏迷了近十天!头脑都紊乱了!一有些幻觉也是正…” “爷爷!”,把汉那吉打断他,带着颤音哽咽道,“您知道父亲还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 “他…他说…我必将死于血亲之手!” 阿勒坦愣了一下,强笑了几下,但孙子一直凝重的看着自己的眼神,慢慢让他冷峻了起来。 其实,阿勒坦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答案。 他也反思了自己,确实,近些年来太偏爱孙子了,以至于让人轻而易举的看出来,他就是最有希望的继承人。 怀疑的对象不仅仅是自己的几个儿子,还有那些虎视眈眈的盯着汗位的人。 他们一直在不择手段的给自己制造障碍,想要自己伤心欲绝,想要自己没有信得过的人。 一旦自己失去了心爱的孙子,他们就会趁机夺位! “你放心,孩子!” “爷爷已经派人去库库诺尔(青海地区)请那边的得道高僧!听说那边有个火神仙,法力无边,甚至能复活死人!” “爷爷给你请1000个僧人,另外在库库和特修一个城,在里面造很多佛像,寺庙,保你平安!” 把汉那吉沉默了一会,会心一笑,“爷爷真疼我!” 阿勒坦点点头,深邃的双眼里满是温柔。 “对了爷爷,把二叔家人都接过来吧!”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家里需要有人辅佐爷爷您!” “怎么?你觉得他手里的兵马还少了吗?” “嗯…”,把汉那吉犹豫了一会,“孙儿只是看现在这个样子,也帮不上您什么,家里还是要多仰仗二叔啊!” “还有铁木尔!他也是上次南下的主要功臣,爷爷还没赏赐他呢!” 阿勒坦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严肃道,“这些事你不用担心,爷爷自有打算!” 说着,阿勒坦心想道,“多善良的孩子啊!此二人是他中毒的怀疑对象之一,他还如此信任他们,善心的孩子!” 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侍卫,单膝跪下。 “大汗,那巫婆找来了!正在外等候!” 把汉那吉不解的看着阿勒坦,后者解释道,“给你做法祈福的!” “哦!” 说完把汉那吉打了个哈欠。 阿勒坦给孙子调整了枕头,再盖好了被子。 “好好睡吧!” “好的爷爷!” 后面的侍卫机灵的吹灭了灯,静步跟着阿勒坦走了出去。 门刚刚关好,把汉那吉便睁开了眼睛。 转过身来,看着门口,嘴角一斜,狰狞的笑了起来。 ~~ 在外面的阿勒坦来到一个巫婆面前。 巫婆拄着神杖,面色灰暗,蓬头垢面,头发上挂着各种金银宝珠。 “听说你能从人生前的物品,可以看到他生前的场景,对吗?” “看到的从来不是我,是长生天!他让我看我就能看到,反之亦然。” “我不管!”,阿勒坦咬咬牙道,“若你敢骗我,我让你五马分尸而死!” 随即,身旁的侍卫递上了一条鞭子。 “好好看看,他死前的场景。” 巫婆接过来,打量着这鞭子。 “这…死者死的好冤呐!” 她手中拿着的,是胖子生前带在身边的鞭子。 ~~ 少数民族作者文笔还是要努力提高啊! 加油! 爱你们! 170章 草原上的白莲教 巫婆坐在地上,放下手中的拐杖。 从背袋里拿出一些坛坛罐罐之后,巫婆给脸上涂了一些颜料,再拿起一小撮不知是什么动物的毛,在上面撒了一些五颜六色的粉。 接着,巫婆闭上眼念了些什么咒语,手中突然出现了蓝色的火焰。 阿勒坦身边的侍卫被吓到了,抽出弯刀警惕起来,阿勒坦却摆摆手,一脸沉稳的样子。 巫婆睁开眼,把左手中的蓝色火焰扔到右手中的毛发上,毛发绕烧起来,顿时产生诡异的粉色烟雾。 拿起鞭子,让粉色烟雾经过它的全身,那烟雾就好像有意识一样,很诡异的围绕在鞭子左右,远远的看上去,就好像舞动的粉色精灵一样。 巫婆睁开了眼睛,没有黑色的瞳孔,全是白色的眼球。 “凶手是肋骨之下有胎记的男人!” 阿勒坦不被人察觉得慌张了一下,立刻又恢复威严,眯起眼睛。 “是他直接动手的吗?” “非也!既是谋害,又是见死不救!但不是他亲自动的手!” 阿勒坦伸手进怀里,拿出一袋金子,扔到巫婆面前。 巫婆手中毛发此时也已经烧尽,粉色烟雾一瞬间消失不见,巫婆也从梦中醒来似的,一脸懵懂的看着周围。 阿勒坦头也不回的离开,步伐沉重且缓慢… “弥勒佛保佑!” 铁木尔所在的蒙古包内,他鼻青脸肿的坐在精致狐狸皮座椅上,几个美女正在给他擦拭伤口。 “若你的弥勒佛真好保佑,把汉那吉就应该死!” 铁木尔毛巾敷着脸,眼神不善的盯着一个汉人道。 “哈哈哈哈!既然他没死,就说明他命不该绝!阎王不收,你是送不走人家的!” “嘶!”,铁木尔咬咬牙,拿开毛巾,旁边的侍女接过来,正在打湿,“今天我听到的坏消息够多了!你有好消息吗?让我开心开心!” 那汉人留着长长的胡须,细细的眉毛,长的尖嘴猴腮的。 “将军可知道,那明朝皇帝又瞎折腾了!” “哦?怎么说?” “朱皇帝下令清查全国寺庙!没收寺庙财产,强制僧人还俗!”,那人笑笑,“将军可知,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机会啊!” 铁木尔思考了一会,饶有兴趣的说道,“你是说,我们可以趁机拉拢那些秃驴?” “正是!朱皇帝清查庙产,背后暴露的问题更严重,那就是国库空虚!中原之土,历朝历代凡是灭佛,整顿佛教的皇帝无一不是为了钱财!别看去年明军有所反击,但依然只是强弩之末而已!” 说到明军,铁木尔脸上阴沉下来,眼球转动看了看自己的独臂,满带恨意的咬牙切齿起来。 “明军…” “那戚继光实在是…我平生从未见过这么生猛的男人!” 鞑靼军回到草原以后,戚继光的名声开始在草原流传起来。 之前的马芳,蒙古人称他为马王爷,草原流传他有三只眼,四个手臂,一只手就能举起一匹马。 特别是嘉靖45年的马莲堡会战,让马芳的名声彻底闻名草原。 那一次,马芳以少敌多,阿勒坦派自己的儿子辛爱率领十万大军攻打全右卫。 马芳只带着几千人应战,大张旗鼓装作有几万人,还大开城门,撤掉城墙上的守军,鞑靼十万人马看到马芳的旗帜竟然不敢上前,只能射箭骚扰,仓皇撤退。 而如今,戚继光的名声不在马芳之下。 “阿尔斯兰的50个亲兵都是常年作战的老兵,是最勇武的一批人,竟然被戚继光单枪匹马硬生生打掉一半!” “由他坐镇陕西,我军南下的局势,真是不好说啊!” “戚继光此人,在下有所耳闻,是明朝抗倭的将军,在东南威名赫赫!” “朱皇帝把他调到北方来,足以说明朝廷无人可用!” “再说了,山西依然被我军打的溃不成军,莫非他戚继光每次都能来支援山西不成?” “好!你安排人,去迎接和拉拢那些出逃的僧人,只要是对朱皇帝憎恨的,讨厌的,皆可为我所用!” “再加上阿勒坦最近沉迷佛教,给他送一些秃驴,对我有利无害!” 那人眯起眼睛,微微点头。 这人就是嘉靖年间叛逃鞑靼的白莲教头目,赵全的徒弟赵山。 白莲教在南宋形成,在洪武年间就被朱元璋定性为邪教,严厉打击,一人参与,满门抄斩。 但这个持续造反近千年的组织并没有就此销声匿迹。 嘉靖年间,是白莲教最猖獗的时候。 不仅在陕西,山西等地方接连造反不断,甚至还出现了朱家宗室勾结白莲教,引入鞑靼骑兵来长城内,烧杀抢掠的情况。 嘉靖信奉道教,对佛教严厉打击,对白莲教却是不管不问的态度。 后来,有个叫赵全的人成了白莲教新的头目,叛逃草原,投奔阿勒坦,成为了阿勒坦的心腹。 由他带路,加上长城内的白莲教余孽配合,嘉靖30年到隆庆4年,阿勒坦发动了19次的南下劫掠行动,平均每年一次。 山西也成了白莲教余孽潜藏最多的地方。 板升城的五万汉人,有一大半都是白莲教教徒。 他们对鞑靼推行农耕,刺探情报,发展工程技术,宗教等方方面面都有了巨大的带动作用。 赵全是阿勒坦的心腹,而他几年前收的徒弟赵山就是铁木尔的军师,心腹。 铁木尔这些年有意无意的模仿着阿勒坦,像他一样读汉人的书,接纳叛逃草原的汉人,广纳贤士。 身为鄂尔多斯部的首领,他完全有资格这样做。 但当他上面还有个阿勒坦为右翼三万户的共同的大汗时,这些举动就有别的解读空间了。 而阿勒坦为了安抚鄂尔多斯部,也是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时,从外进来一名侍卫。 “将军,索多汗召集各部首领,说是要商讨南下之事!” “知道了!” 铁木尔走出蒙古包,赵山跟在身后。 “跟你师傅好好商量一下,收拢僧人的事不能瞒着阿勒坦!” “是!” 171 阿勒坦的儿子们 “陕西既然有戚继光,还囤了重兵,那这次就以山西为目标!” 军帐内,阿勒坦居高临下的坐在王座上。 军帐很大,里面容得下几十个人,在阿勒坦的下面,左右两边摆着长桌,各部落贵族和首领落座在两旁。 长桌上有长盘,上面是脂肪滋滋作响的烤全羊,大碗的马奶酒,几小盘奶酪,各类糕点和酥饼。 两个长桌之间有几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在端茶倒水的忙活着。 千万别小看这些小伙子,能够有资格给这些人端茶倒水的无一不是孩子们中的佼佼者。 是公认的部落着重培养的孩子们。 毕竟这种讨论军国大事的场合,他们也会耳濡目染,长大了也都会是独当一面的首领。 普通孩子想进还进不来呢! 铁木尔坐在右侧最前面,阿尔斯兰坐在左侧最前列。 阿尔斯兰看了一眼铁木尔,后者也瞪了他一下。 山西本来就是阿勒坦最喜欢的地区,上次在陕西吃了败仗,让他更坚定了下次打山西的决心。 “这个冬日粮草不足,牛马消瘦,”,阿勒坦开口道,“皆因上次获利不足!” 铁木尔冷笑一声,默默的喝了口马奶酒。 他的不屑被阿勒坦看在眼里,没办法,他不能发火。 毕竟上次他在军中公然一再劝阻自己不能打陕西,很多人也见到了。 “赵全!” “臣在!” 从下面出来一个穿着道袍,消瘦细眼男人,手中拿着拂尘。 白莲教本来就吸收了佛教和道教动物很多东西,而且为了隐藏的目的,白莲教信徒常常会伪装成道士。 而赵全,不仅仅是单纯的白莲教头目,他还是佛教和道教兼修的人。 他最大的偶像是姚广孝,希望自己也能成为他那样屠龙的妖僧妖道。 “山西内部是什么情况?” “回大汗,那朱家皇帝已经清查天下寺庙一个月有余,山西已经有上千僧人强制还俗,臣准备把教徒派入山西,拉拢这些僧人,为我们所用。” “军备方面,山西守军并没有像去年的陕西那样更换守将,更换官吏。” “只是大同镇换了五千守军防备!” 阿勒坦摸着下巴,听得认真。 白莲教的人在长城内能打探的情报也有限,他们更大的作用是大军进入长城后带路。 “这五千人都是哪一路大军?从哪调过来的?”,铁木尔问道。 “这个没有探到,只知道这些人马是十日之前突然调入山西的,来路不明!” “五千…” 阿尔斯兰低下了头,脑海中出现了戚继光满脸鲜血的模样。 当初他率领的就是五千兵马,把他们几万大军打的丢盔卸甲。 “兵马变动不足为惧,主要是守将!”,他说道,“现在明军东边一个马芳,西边一个戚继光,我们都需要警惕!” “呵!偷袭算什么本事?”,阿勒坦长子幸爱冷笑一声,“被五千兵马偷袭得手,那是老三你没本事!” “是啊!我没本事!”,阿尔斯兰笑起来,“当时我手里聚拢的只有四五万兵马!不像大哥你强悍,没机会领十万兵啊!” “你…” 幸爱怒喝一声,怒拍手中酒碗在桌面上,奶白色马奶酒洒了一片。 阿尔斯兰说的是辛爱被马芳兵不血刃打退的那次。 那次之后,本来最有希望继位的阿勒坦二儿子辛爱彻底失宠,从此在部落中间,还是阿勒坦的三位儿子之间,都威严不再,被人轻视。 “我看还是先派使者去北京,看看朱皇帝是什么态度,如果他能答应重开互市,对我们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说这话的人坐在左侧,位置在辛爱的下面,长的秀气,前面还放着几本书和羽毛笔。 “哼!老四你别长敌人的威风!”,辛爱把怒火转移到他身上,“朱皇帝开的互市就那么点东西,够谁吃的?” “那你来看看存粮!”,那人举起书本道,“粮草只够吃一个月,粮食只够吃40天,去年牛羊繁殖的本来就少,今冬更是一个个皮包骨头!” “你觉得再次南下有绝对的把握胜利吗?”,他瞥了一眼阿勒坦,“若还没有像样的收获,损失兵马不说,朱皇帝再把私盐和私铁禁了怎么办?” 这就是阿勒坦第四子,不彦台吉。 老大铁北台吉本来是公认的继承人,可惜早逝。 老二辛爱不知兵,彻底掉出继承人行列。 老三阿尔斯兰凶猛善战,手下兵马更是扩张到五千。 老四不彦台吉是部落的当家人,吃喝拉撒都归他管理,但他本人没有野心,根本没有争夺汗位的打算。 他更像是个书生,最主张开放互市,减少战争。 现在把汉那吉又残废了,乍一看阿尔斯兰似乎根本没有对手了。 私盐和私铁是互市之外,汉人商人和蒙古人之间的走私生意。 两边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朝这边已经关闭了互市,不想再把人家逼得太紧。 蒙古人这边,草原不产盐铁,没了这些东西他们就生活不下去,所以想方设法都要得到。 “老四的担心有道理!”,阿尔斯兰看着阿勒坦道,“那新上来的朱皇帝是个疯子!他敢御驾亲征,敢一次把一个省的高级官员都杀尽,如果他被逼急了,说不定真的会禁了私盐和私铁,那时我们从哪里弄这些?” “去抢其他部落!”,辛爱抽出匕首,狠狠地插在桌面上,“反正我绝不干任何长朱皇帝威风的事!” “父汗有称霸草原的志向!不能单靠武力去征服其他部落!有朵颜三卫的例子在前,你就不怕把更多的部落排挤到朱皇帝那边吗?”,不彦台吉冷静的分析起来,“今日靠抢他们是解了燃眉之急,明日呢?我们就要求着人家来帮助我们!” “草原本一家!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弯刀指向自己人!” 他的话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很多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不彦台吉。 阿勒坦看着他们的反应,沉思了起来。 172章 锦衣卫研究报告 《论圣宗皇帝时期锦衣卫改革对后世情报机构的启发作用》 国防大学讲座 光德三年(1867) “在明朝诸多皇帝中,圣宗朱载坖是个非常神奇的皇帝,他当皇帝之前的人生和当皇帝之后的人生判若两人,从他前期的表现根本想不到他日后会成为那么有作为的一个皇帝。” “圣宗皇帝开创了很多对于现代有着重要借鉴作用的制度和发明,本文将主要研究当时圣宗皇帝手下的锦衣卫,在隆庆二年四月的变革。” “明朝本身就有锦衣卫,东厂,还有短暂存在的西厂等情报组织,在很多时候,这些情报组织都是作风十分简单粗暴,底层腐败,排除异己,是皇权的一种延伸。” “但在圣宗皇帝手下,尤其是隆庆二年四月的那场厂卫变革之后,锦衣卫和东厂才真正变成一个情报组织。” “那一场变革不仅对华夏近代的情报机构提供了最早最完善的初期结构,也是世界首个专业化,职业化,国防化的情报组织。” “接下来,我们会对变革之后的厂卫组织架构进行分析。” “变革之后,首先是东厂并入锦衣卫,东厂的原班人马也加入了锦衣卫班子。” “但此锦衣卫非彼锦衣卫,变革之后的锦衣卫分为北院,南院,中院三大部分。” “锦衣卫北院,负责国外情报工作,北院组织架构如下: 一局:负责暗探和间谍在国外的工作安排,制定作战计划,任务目标,一局分为五处。 一处:负责北方蒙古和辽东各部落。 二处:负责朝鲜和东瀛。 三处:负责西域,乌斯藏。 四处:负责中南半岛。 五处:负责南洋诸岛国。” “二局:负责在大明朝贡国之间,策反,拉拢,收买,对方官员,指导在朝贡国的间谍,暗探的行动,并评估和检查与大明直接接壤的领国兵力。” “考虑到二局评估接壤国兵力的特殊职能,二局局长通常兼任理藩院右副院长。” “三局:锦衣卫南北中三院的资料库,锦衣卫人员名单,组织机密,行动计划,各种数据都在此记录存档。” “四局:负责暗号,谜语编写,国外暗探和间谍的联络工作。” “五局:负责培训,培养暗探和间谍,并且安排他们插入外国内部。” “六局:负责刺探国外军备,武器,军队结构等消息,确定国外军事官员,军事人才中的铲除,拉拢,策反目标。 并且兼任监视国内军事官员,军事人才,以防止他们联络外国,出卖军国机密,泄露军情。” “七局:负责暗杀,绑架,国外皇族,官员,人才,以及叛逃的我方暗探,间谍,官员,以及担任过军职的叛逃人员。 并且以炸毁,烧毁,爆破等手段破坏外国军事器械,武器,火药,以及下毒战马。 行动队伍为名玄虎。” “八局:负责在国外散播虚假消息,混淆视听。” “九局:负责武器装备研发,以供我方暗探间谍在国外使用,还负责研制各类毒药。” “十局:负责反间谍工作,筛别大明境内的外国间谍,细作。” “十一局:负责记录我方暗探,间谍的国外行动,编录成教材供我方培训人员学习。 总结每一次行动的经验,完善作战计划和不足之处。” “我们可以看到,圣宗皇帝比以往的任何一个皇帝都非常重视国外情报的刺探工作,并且已经成立了非常完善的情报机构。” “再结合后来他再对国外的各种军事行动,可以判断很早之前,圣宗皇帝就对国外有了很大的野心。” “接下来是南院,既负责国内的锦衣卫部分。” “一局:负责监视国内中高层军官,确保他们不会勾结外敌,出卖军械,泄露军情,拉帮结派。 最初的南院一局只有举告权,没有行动权。 后来随着宪兵团和军事法庭的成立,南院一局常常联合宪兵团抓捕违法军官,并且最终送到军事法庭受审。” “二局:主要负责监视在京的官员们,监视他们的日常行踪,言论舆情,以防止官商勾结,官军勾结,官员拉帮结派,结党营私。” “三局:负责监视财政系统,防止财政系统的官员们侵吞,变卖国有资产,聚敛家财,收受贿赂,任人唯亲,为家族谋利。 和反贪局不同的是,反贪局主要监视官员们收受贿赂,贪污腐败情况,而锦衣卫南院三局主要负责监视财政系统,必要的时候可以和反贪局联合行动。” “四局:负责监视官员们家属的违法犯罪情况,防止官员们以权谋私,袒护家属,违法为家属谋利。” “五局:负责监视和打击国内非法邪教组织。 此前,大明国内的邪教打击工作没有明确的组织架构,那一层行政机构都可以打击和逮捕,圣宗皇帝清查天下寺庙之后,深感国内各类宗教林立,因此专门成立南院五局,特别负责对非法宗教,和朝廷定性的邪教组织。” “六局:主要负责官员们的品格评估和背景审查,根据他们以往的表现,言谈举止,写作作品来鉴定对朝廷和皇帝的忠心,对其人品进行评估。” “七局:负责监视国内商人,防止他们违法犯罪,倒卖军资,侵占国有资源,非法走私情况。” “八局:负责监视在大明境内的外国商人,闲散人士,学士,宗教人士和投降大明的外国军事人员。” “九局:负责监视国内有可能谋逆,叛乱,谋反的可疑目标,深入灾情,战乱,瘟疫地区,评估民心,民心动荡时发出预警。” “十局:负责国土测量工作,也是后来的国土管理局的前身,圣宗皇帝深知封建王朝测量土地工作的艰难性,为了得到准确的土地数据,圣宗皇帝成立了南院十局,秘密测量全国土地。” “十一局:负责民生调查,圣宗皇帝执政前期,官场腐败,效率低下,很多数据都有造假的成分,他不相信六部九卿的各种数据,选择绕开官僚机构,直接和老百姓沟通来了解民生,这就是十一局的工作。” 173章 锦衣卫研究报告(二) “南北院制下的锦衣卫脱胎换骨,正式成为了国防利器,在外帮助朝廷了解大明周边的世界,在内帮助皇帝了解真实国情。” “当然,这种情报机密组织还需要好的监视和纠察系统,在锦衣卫初期就有指挥使谋逆的案例存在的情况下,圣宗皇帝成立了中院,全面监察,监视南北院锦衣卫。” “中院,由原先的南镇抚司,和东厂部分成员改组而来。” “中院也分为好几个局。” “一局,负责锦衣卫人事任免,南北两院的中下层锦衣卫升迁和变动,由中院负责安排,中高层官员升迁由南,北,中三院和国政院(彩蛋在此!)联合推举,三院各局长则是由皇帝直接任命。” “二局,负责锦衣卫三院的财政支出,是整个锦衣卫的经济命脉所在,各局的开支预算也是由中院二局来申报户部和国政院。” “三局,负责评审锦衣卫三院人员的政治背景,道德评估。” “四局,负责逮捕,抓捕违法乱纪,反叛国家,造反谋逆的锦衣卫成员。 行动队名称为白蛟。” “五局,由南北两院锦衣卫组成,负责监视中院本身,考虑到中院本身也可能有腐败和叛乱的可能,由南北两院的锦衣卫来制衡中院权力。 要特别提出的是,圣宗皇帝对南北中三院的权力格局十分谨慎,因此给了三院院长都可以密奏上报的权力,很好的避免了锦衣卫内部因权力失衡而导致的争斗内乱情况。” “并且,圣宗皇帝在战争年间,或者大明周边不太平的时候,常常由内帑直接拨出经费给北院,这更现实的体现了圣宗皇帝对国际局势的敏感。 当然,为了避免北院趁着战乱时间,经费增加的好处尾大不掉,圣宗皇帝也设立了一系列条款。 比如,北院经费增加时,中院五局会减少北院名额,好让南院和中院更大力度的监督北院。” “可以说圣宗皇帝的这次锦衣卫变革是历史性的。它不仅为后世的国家情报组织提供了雏形,和建设思路,还在之后的各类战役中很好的保障了帝国的利益。” “在圣宗皇帝一生中无数个历史性的创造中,锦衣卫变革是历史教科书寥寥几笔带过的的话题,很多学生和老师都没意识到这次变革对大明未来的走向究竟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圣宗皇帝在这次变革中,给后世儿孙留下的最宝贵的财产是制度!圣宗是个十分重视制度建设的皇帝,他深刻的明白,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不能单单靠皇帝个人的修养,靠某个大臣的修养来决定国家的命运。” “锦衣卫变革就是最好的证明!起初,锦衣卫是太祖皇帝为了更好的收拾文官集团和贪官污吏而创立的,它绕开了朝廷机构,直接执行皇帝的旨意。” “在太祖皇帝,成祖皇帝一样的坚毅,勇猛,百折不挠的强人皇帝手中,这样的锦衣卫确实是利器,但封建王朝的规律就是越往后皇帝会越平庸,这种时候只执行皇帝意志的锦衣卫就没那么厉害了。” “在去年国防大学的讲座上我就提到过,大明皇帝传至如今已经22代,其中只有三个皇帝是分水岭!第一当然是太祖,第二便是成祖,第三,也是对近代历史贡献最大的圣宗皇帝!” “大明从一个农业经济型国家变成海洋经济国家,圣宗皇帝面临的阻挠是很大的!但他依旧完成了大明经济跨向海洋的第一步,成功让大明也加入了大航海时代,参与到了全球殖民当中!” “给圣宗皇帝一个再造大明的历史功绩,我觉得无可厚非!” “这次变革锦衣卫为什么要加上一个革字呢?为什么不是变化?重组?改组呢?就是因为这次锦衣卫的变化是革命性的!” “同学们可以看到,虽然如今的科技发展已经和200多年前的圣宗皇帝时期可谓是天翻地覆,但是锦衣卫的组织架构还真没有较大的变化!200年前的组织架构放到现在依然可用!” 这时,底下观众席站起一名学生,他穿着一身交领青袍,腰配玉带,黑色网巾把长发束的整整齐齐。 “敢问王教授,从圣宗皇帝继位之前的生平来看,他貌似并不是一个强悍的人,也很难想象那时的他将来会变革锦衣卫,您觉得圣宗的这种变化是怎么出现的呢?” 王教授推了推眼镜,笑道,“这也是历史学家最疑惑的点,按理来说强悍的雄主在早年就会有征兆,或在性格上,或在行为上。” “但裕王时期的圣宗,生活过的是战战兢兢,性格懦弱,没有主见,一个懦弱的男人该有的性格他是一个不少!” “历史上有不少皇帝也是这样的,比如汉文帝,比如汉宣帝,唐宣宗。” “用我们研究历史的这些人的话来说,这类人就是天生当皇帝的料,除此之外,我们实在没办法解释这种前期和后期变化如此之大的人生了!” ~~ 北京,紫禁城,乾清宫。 朱时泰,陆绎和陈洪看着皇帝手中的《锦衣卫改组方案》,久久不能平静。 更不能平静的是朱载坖。 在穿越之前,他就听到过嘉靖年间锦衣卫已经有15万人规模的传言,当时的他根本不相信这个数字。 但是,自己穿越过来之后,对锦衣卫的数量有了清晰的认知。 15万人的数字确实是假的。 只有“区区”8万而已。 朱载坖对锦衣卫的职能并不怀疑,但是它太臃肿了。 而且现在的锦衣卫也不是朱载坖想要的锦衣卫。 因此他制定了这个方案,并且叫来了三个人。 “改组之后,北院由朱时泰负责!” “南院由陆绎负责!” “中院…陈洪来负责!” 朱时泰已经证明了他的侦查天赋,完全可以担任北院院长。 陆绎本就是锦衣卫世家,而且皇帝最危难的时候也跟随左右,完全可以胜任。 监督南北两院的中院,必须有皇帝的亲信来担任,贴身太监是很不错的选择。 “朱时泰,你觉得改组之后锦衣卫数量会有多少人?” “臣估计…锦衣卫数量会减少至三万多人!” 174章 准备科举 三万多人的锦衣卫,倒是也符合朱载坖的预期。 锦衣卫其实对明朝财政也是一个比较重大的负担。 普通锦衣卫一年的俸禄20两,那八万人左右的锦衣卫得多少钱? 朱元璋时期,锦衣卫主要集中在京城,大概有2000多人。 后来废除之后,朱棣时期重新成立,开始慢慢遍布全国。 嘉靖时期,据说锦衣卫已经到了八万人左右。 再加上这里面有多少关系户,皇帝给爱臣族人赏赐的世袭职位,数量庞大的同时质量也没有保证。 倒不如改组他们,留下精兵强将,精简组织架构,引进新人,保持活力。 三万多人看似很少,但已经绰绰有余了,比较后世鹰酱的fbi也就不到四万人的规模,带鹰的军情六处也不到四万人。 抛开后世的交通和通讯技术的优势,再加上朱载坖需要锦衣卫北院只在大明周边领国活动,不需要去更远的地方,三万多人的规模已然足够。 “那就按照三万多人的预期来整改锦衣卫!南北中三院的印已经做好了,腰牌也在加班加点的赶!” “拿着这朕亲手写的规划,你们三个回去就开始改组锦衣卫!” 三人拿上《锦衣卫改组方案》,默默退下。 打了个哈欠,朱载坖揉了揉眼睛。 随着新政的推开和朝局的变化,他也越来越忙。 睁开眼睛,看着走来准备禀报的小太监,朱载坖笑问,“是不是礼部和翰林院的?” “是!” “叫进来吧!” 朱载坖不是笑别的,而是笑自己这个皇帝还是太不成熟了。 今年有一个很重大的事情啊! 自己却并没有把主要精力放在这事上面,实在是不妥。 “臣等参见陛下!” 新任礼部尚书吕调阳,礼部侍郎殷士儋,翰林院学士陆树声,王希烈,张四维等人齐齐行礼。 朱载坖看着这几个人,心里是既兴奋又忐忑。 徐阶走后,朝廷大臣几乎没有不挪屁股的,全都换了位子,换了人。 这不,这四人中有三个都是朱载坖刚刚调上来的。 “众卿免礼!” “谢陛下!” “今年的科举是重中之重!朕对此甚是期待,所以召来你们商量一下七月份的科举殿试!” 明朝科举,分为乡试,会试,殿试三部分。 乡试,顾名思义是在各省之内进行的地方考试,可以中秀才,举人。 会试,是在京城举行的全国考试,录取者为贡士。 最后的殿试就是皇帝亲自主持的考试,基本上之前的贡士们都会参加,只不过排名要由皇帝来决定。 而这几个人,除了吕调阳,其他人也是大有来头。 张四维,嘉靖32年庶吉士第一。 之后入翰林院当编修。 他在翰林院有两个重要政绩,一个是参与编修《世宗实录》,还有一个就是参与重修《永乐大典》。 隆庆帝继位时候,为生母荣淑康妃杜氏上谥号的册文诏书是他写的。 年纪轻轻就参与这些重要工作,足以证明张四维有多优秀。 历史上,他也是张居正逝世之后的内阁首辅,人称救世宰相。 而陆树声就更厉害了。 他是朱载坖亲自下令抬过来的人。 是真的抬过来。 朱载坖看中他的两点,一个是出身,他是真正的农民的孩子,贫农出身,却勤学好问,还是嘉靖20年的会试第一名。 第二个就是他刚正不阿的性格。 他在历史上三次辞官,淡泊名利,不避权贵,敢于直言,是真正的那种适合做学问的人。 历史上他第三次辞官之后,万历多次派人去找他回来,屡辞不归,死后被万历给予文定的谥号。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他是徐阶的老乡,朝中也那么多徐党被处理掉的情况下他依然被朱载坖下令回朝任职的原因。 不出意外,陆树声还是不肯回归,结果朱载坖下旨,让松江府卫所兵把他强制带回来,朱载坖在圣旨里明言,“就是抬也要把他抬到京城来!” 从此民间把他叫做陆抬京。 再加上内阁中的郭朴,赵贞吉等人,如今的朝廷中正直,务实,不畏权贵,敢于直言的大臣数量也不少了。 朱载坖把他们叫做务实派。 对于皇帝来说,这样的大臣多一些是好事,但不能太多。 因为说实话,这类人三观很正,也很是爱国爱民,但办事的能力嘛… 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海瑞那种魄力和赵贞吉那样的宰相之才,若国家大事全靠这种人,国家可能会崩溃。 所以朱载坖也没有透露出对这类人的喜爱,不然有那么多表演艺术家,一个个都装成刚正不阿的,朱载坖也难办。 海瑞可以有一两个,但不能人人都是海瑞! “会试就定在七月举行!”,朱载坖说道,“消息比以往早一个月放出去!” “北方去年,今年几个大省还算安然无恙,陕西,山西今夏肯定不会太平,这个朕就明确告诉你们吧!” 吕调阳拱手,“敢问陛下,可是因为俺答?” “正是!内阁,兵部,还有九边诸将前些日都讨论了一下!俺答今年犯边的次数,力度,可能会比往年更大!” “所以,朕想的是,是不是应该给这些省的学子给一些优惠!比如朝廷来承担他们的路费等等!你们怎么看?” 其实这次朱载坖的一次试探。 试探看看这些南方出身的官员对北方学子的态度。 因为朝廷上的官员南北比例太失衡了。 南方主要是江浙地区的官员非常多。 而北方是以山东和河南为主,上面的两个边境省份,还有辽东出身的官员,寥寥无几。 特别是江浙一带,官绅勾结最为严重,许多官员甚至本身就是地方豪绅大户。 五个人看了看左右,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还是官最大的吕调阳开口。 “陛下,陕西山西确实是遭遇战火,学子赶考不易,可是我大明南有南场会试,北有北方会试,为的就是便利学子交通。” “陛下已经要比往年早一个月放出消息,各地学子有充分的准备时间呐!” 175章 考题 朱载坖为什么要试探南方官员?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先回答另一个问题,朱元璋为什么伟大? 抛开诸多历史功绩,老朱最大的功绩就是整合了华夏南北。 唐末,北宋以来分开的华夏南北,加上连南战乱,南人北人的歧视链已经深入人心。 当年明朝大军收复山东,河南的时候,甚至需要当地人翻译才能听懂当地方言! 朱元璋虽然强行合并了南北,恢复华夏故土,但南北之争贯穿整个明朝。 洪武年间著名的南北榜案,其实就是在元朝被黄金家族宠坏了的南方官绅对新生明朝的一次试探。 不然你怎么解释几十个进士一个北方人都没有? 巧合?可能吗? 朱元璋给官员们涨薪的可能性都比这大! 如果老朱那一次妥协了,从此朝堂就不会再有北方人的身影! 多可怕啊! 明末,多尔衮都攻破山海关了,南明朝廷还在内斗,还在观望,甚至都没有一次像样的北伐。 归根结底就是南方官绅打心底里以为北方战乱跟他们没关系。 你辽东打仗关我江西什么事儿? 哎,清朝初年,又是这帮南方官绅又闹腾了,抗拒交税。 当然他们找的理由很充分,我们哭庙啊!我在哭皇帝啊! 只是顺便抗个税而已。 这一招在明朝肯定好使,但这时这帮人似乎忘了他们已经剃发易服了。 他们似乎忘了在明朝高喊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的他们,这个时候连自称奴才的资格都没有。 老爱家可没有老朱家那么好说话,老爱家真敢杀读书人,士大夫,官员。 老爱家杀人也不需要理由,你哭皇帝我也可以杀你。 清初江南三大案死亡人数跟洪武四大案死的人数差不多。 所以,南北问题是朱载坖这个皇帝也要考虑的问题,因为他一直存在。 他想的第一步就是先提高北方官员数量。 现在朝廷的南方官员大概占六七成。 需要减少这个比例! 陆树声道,“陛下,臣附议!” “陕西,山西去年多次遭遇俺答侵犯,伤亡几万人!多少家庭家破人亡?多少学子迫不得已放弃求学?” “陛下此政乃是仁政,显示陛下仁爱之心,必将被边境学子感恩戴德!” 朱载坖笑着点点头,刚要开口,王希烈便反驳道,“这个特例口子不能开!” “边境地区何止北方?南方呢?西南呢?沿海诸省呢?这些地方的学子是不是也要朝廷承担路费?” “陆学士可知,这将是多大一笔开销?” “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往后的恩科怎么办?朝廷总不能只恩惠一次就收手吧?” 朱载坖看着这些人,脑海中回忆着他们的籍贯。 张四维,山西人。 殷士儋,山东人。 吕调阳,王希烈,陆树声是南方人,分别是广西,江西,南直隶籍贯。 陆树声站在北方学子这边,也算在北方人之列。 三比二。 “你们都发表一下意见,之后朕在决定!”,朱载坖暗笑一下,“支持的举手?” 张四维,殷士儋,陆树声举手。 朱载坖看着吕调阳和王希烈问,“诸位,民心如此!” 还来不及他们搭话,朱载坖朝乾清宫外的小太监喊道,“传口谕,内阁拟旨,陕西,山西,辽东,去年遭遇战乱的地区,驿站免费接待赶考学子!” “另,从内帑拨款,给那些因战火而不能赶考的,学习的学子们,由当地学政供给学子们文房四宝,书本,纸张!” “若有寺庙为落难学子提供,大明月报当表扬全国!” 人们通常最容易忽视的古代读书群体就是和尚。 朱元璋当年也就是个放牛娃,当了和尚后才学了几个字。 毕竟他们要读经书,不认字可不行! 朱载坖的清查全国寺庙正在推行,但丝毫不妨碍继续让他们为朝廷服务。 当然,实质性的奖赏是不可能有的。 “臣等替落难学子谢陛下天恩!” 北方三人跪地高呼,激动不已。 其他两人也不好再坚持,只能跟着高呼陛下英明。 吕调阳倒是没那么难过,他只是不想刚上任就陷入南北话题之中。 倒是王希烈,面目狰狞,显然不服气。 “行了!都起来吧!” “若真想造福万千学子,还要看你们接下来如何进行会考!” “会考考题,你们是个什么想法?” 会考一般由翰林院和礼部官员主持,考题也是他们商量着出。 “回陛下,臣等商议了,考题有三个!” 吕调阳说道,“第一题是《知人安民说》!” 这是问国家政论,君王该如何治国,怎么治理天下。 会试的题目比较开放一些,回答的自由度也高,并没有殿试那样要求具体性和针对性。 “好!是你出的吗?” “是!” “好!忧国忧民是每一个读书人应该思考的问题!出的好!” 吕调阳继续说着,“第二题是陆树声所出,《论我朝贪官污吏之害》。” 朱载坖眼前一亮。 大明的贪污腐败问题一直为人所知,无论是百姓还是清廉的官员都深受其害。 陆树声和徐阶一样是松江府的人,当地除了徐阶这么个大贪官,他出这么个考题也正常。 “好!很好!” “吏治,便是朕的心头病!特别是贪污腐败,朕跟它是要永远斗争下去的!学子们也应该有这样的觉悟!” “第三题是《论宋仁宗得失》!” “这是由殷士儋出的考题!” 宋仁宗的得失? 朱载坖疑惑起来,难道是把朕比做宋仁宗? 朕是仁慈的皇帝吗? 好像不是吧? 顿时,朱载坖明白了过来。 是啊! 哪一个文臣不喜欢宋仁宗这样的皇帝呢?任自己拿捏,任自己控制! 是朕登基以来太强势了吗? 拿这个考题膈应人呢? 朱载坖看了殷士儋一眼,慢慢道,“殷士儋,何以出此题啊?” “回陛下!宋仁宗的确是仁慈之君,但太过优柔寡断,被大臣屡次违抗君令,但也在仁宗时,宋朝到达了鼎盛!” “臣是想考学子们,皇帝的性格和天下兴盛的关系!” 176章 学子 一个月后。 陕西,巩昌府,会宁县。 在一座依山而建的黄土窑洞房上,已经稍有绿色,今年的新春来的比较早,花花草草开始发芽。 这片黄土蓝天,实在是有些不适合它的经历。 这片土地孕育了华夏第一个大一统王朝,那个叫秦军的军队,由无数个从这片黄土走出去的儿郎组成。 曾经的强汉定都于这片土地,羽翼大展,让全世界都知道有个强悍的民族叫汉人。 巨唐也曾定都在这片土地上,扩土万里,四夷宾服,在海外的无数个唐人街,也都由从这片黄土走出去的人组成。 几百里之外,就是咸阳,就是西安。 后者有个更熟悉的名字,你叫他长安也可以。 总之,这片黄土寄存着华夏最原始的血性,野性,和礼性。 这片土地上,寄托着华夏最辉煌,最美丽的记忆。 华夏前一千年的辉煌,离不开这片土地。 从黄色的窑洞墙壁中的窗户看过去,一个青色长衫的年轻人正不急不慢收拾着屋内。 他身后的木桌上靠着另一个年轻人,不过他并不是栗在庭那样清秀的长相,而是个标准的庄稼汉子,黄铜色的皮肤,头上戴着白毛巾。 “你确定要走了?” “昂!家人都死光了,我还留在这里做甚?” “没家人有老乡啊!” “你们对我够恩深义重了!不想再麻烦你们!” “俺知道你心灰意冷,可是…这还有几个月就是会试了!你临到这时放弃会考…你娘也会不高兴的啊!” 栗在庭停住手上的动作,愣住了一会,之后轻轻叹气,“等我剃度了,多给她老人家念两遍经呗!” “你不怕别人说你是孬种啊?”,那汉子问道,“俺换做是你,俺早就从军去报仇去了!” 栗在庭,会宁县的读书人,今年21岁。 13岁中秀才,18岁中举人,是会宁县人尽皆知的天才孩子。 可惜上天注定对这般才子不会怜悯,不仅不助他一臂之力,反而接二连三的加苦加难在他身上。 先是父亲病死,而后弟弟摔落马下而去世。 最后,在今年,母亲也去世了。 整个家庭只剩下他一人。 去年俺答南下,有一路几十人的兵马长驱直入,直接杀到了会宁县。 西北人彪悍无畏,军民老少合力打退了这些人马。 可栗在庭回家探亲的母亲,却惨遭他们毒手。 撤退的鞑靼人一路沿着几个小村子烧杀抢掠,正好杀到了栗在庭母亲的娘家。 当时栗在庭正在外跟几个同窗研习,母亲告诉他,他出去了自己也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就回娘家探探亲吧。 栗在庭想着自己几天后就回来,也就给了母亲一些碎银子,好让她开开心心的给娘家人买些东西带回去。 但,悲剧就发生在这几天… 当栗在庭得到消息的时候,粟母已经死了两天了。 晴天霹雳,栗在庭当场晕了过去。 等自己昏迷醒来,时间已经过去四天。 会宁县的人们自发的安葬了粟母,还在这几天一直照顾他。 粟父去世的早,粟母一个女人带两个孩子着实不容易,因此乡亲父老经常帮助他们家,所有人都很喜欢这俩孩子。 老大栗在庭聪慧过人,从小就懂事。 老二年纪尚小,虽然没有大哥那样聪慧,却也是孝顺的孩子,是母亲身边的得力助手。 16岁那一年栗在庭中了举人,每年可以从官府领一大笔银子,从此粟母再没有下过地,放过羊。 全县父老都期待着栗在庭未来做官,对他寄以厚望。 但如今,粟家就剩他一个人了,他再无心思考功名,去做官。 他只想出家,从此当和尚,日日为家人的在天之灵念经祈祷。 “行了!我该走了!”,栗在庭收拾好书本,又带了几件衣服,走到那汉子身前,“给!” “什么?” 汉子低头看向手心,却看见几块碎银子的。 “你这是…” “快要出家了,要身外之物何用?给你吧!给嫂子买点衣裳!” 汉子正不知怎么拒绝,栗在庭却环视屋内,“等我走后,告诉乡亲们,这些家具都分了吧!” “谁想住在这里就进来住吧!,我都打扫好了,收拾收拾就能住进去!” “对了老王,你没告诉他们吧?我可不想伤了乡亲们的心,更不想跟他们一一告别,你那张大嘴一向憋不住话?” “我当然没有了!”,老王开口道,“我平日里再怎么没心没肺,也不能在临走前骗你啊!” 老王是粟家隔壁的邻居,跟粟在庭从小就是一起玩到大的朋友。 “我还想你走后拿走你几个碗,我才不要告诉别人,让他们捷足先登呢!” “哈哈哈哈!这里你改成羊圈养羊娃子都行!随便你!我是不会留恋这些了!有人用总比荒废的好!” 二人走到外面,看着周围的一切,眼里却并没有任何不舍。 曾经这里在自己的规划中,这里将来会盖房子,窑洞房子母亲不舍,留着继续用,外面盖几间房,弄个菜园子,给弟弟买匹骏马,乐呵呵的骑着在这里奔来奔去… “在剃度之前,我要去县衙,从今年的会考名单中划了我的名字!” “省的几位大人临近会考还找我,徒增麻烦!” 告别老王之后,粟在庭来到了县衙。 知县亲自接见了他。 毕竟以他的才华,中贡士,再参加殿试那是妥妥的! 这不仅对会宁县老百姓是好事,对自己这个知县也是好事,培养出了这么优秀的孩子,自己也脸上有光。 可粟在庭一开口就惊的他掉了手中的茶杯。 “出家?剃度?” “是!” “粟在庭,本官也知道你的遭遇,但…但…就这么放弃了大好前程,本官替你可惜啊!” 粟在庭摇摇头,“学生已经孑然一身,无欲无求,就是中了进士,进了内阁又如何?我还是孑然一身!” “母亲的生前一直希望我好好活着,她告诉我,人要知足!我已经是举人了,就是什么也不干,每个月都可以从官府领银子,免税免徭役。” “但这非我所愿也!” 177章 学子(二) 知县看着粟在庭的眼睛,不能平静。 “在庭啊!你的名字是你父亲给起的!在庭!在庭!他就是希望你身在朝廷啊!” “如今,陛下下了旨意,对边境的落难学子们朝廷有优惠!” “各地驿站会全程承担落难学子们的衣食住行,根本就不要钱!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去震一震会考呢?” “以你的才能,肯定会名列前茅,高中啊!” 粟在庭听着这些话,脸上满是惊奇。 “陛下英明啊!” “如此一来,多少因无钱无力被迫放弃赶考的学子们,奔赴会考,我大明会少损失几个人才啊!” “是啊!尤其是你这种人才!朝廷更不应该失去啊!” 这位知县也是本地人,非常受本地人喜欢,当年朝廷要把他换到其他地方去任知府,结果当地百姓死活不同意,满大街的拦着他求留。 这感动了当时的陕西巡抚,上书朝廷求情,被允许之后就一直在这里当知县。 抵抗鞑靼兵马的时候,他也是亲自指挥军队,指挥民众最终打退了鞑靼人。 他对这片土地有感情,非常希望有一个年轻的才子可以进入朝廷,为会宁县,为巩昌府,为整个陕西百姓造福。 “隔壁山西前几年出了一个状元张四维,我们也希望咱们陕西也出一个状元!” “大人说笑了!在庭没有宰相之才!” 眼看粟在庭说什么也没有动摇,知县只好提起另一个话题。 一个粟在庭不怎么愿意回忆的话题。 “你可知道,那李家公子也考了举人,正准备去赶赴会考呢!” 这一句犹如闪电般击中了粟在庭。 人多少有的无力抵抗的东西。 比如色相,比如钱财,还比如地位比你高,家产比你多的坏人。 17岁那一年,会宁县大户李家少爷犯了个案子。 案子涉及到一个贫农的土地上,原来是李家少爷李阳想造一个马场,看中了贫农的土地。 李阳提出出钱买,但贫农因为这是祖上三代传下来的土地,又因为父母陵墓也在这片土地边上,不肯卖给李阳。 没错,然后就是典型的电视剧剧情了。 大户公子雇佣打手,打伤了贫农孩子妻子,硬逼着他在地契上签字。 最后贫农无力回天,在邻居街坊们的帮助下来到县城报官。 当时李阳邀请了自己的同窗粟在庭当自己的状师,因为粟在庭名气很大,而且也是整个县唯一的举人,所以李阳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读书人和豪门大户向来都是一起的,粟在庭怎么可能会帮助这帮刁民呢? 结果粟在庭根本不理会李阳的暗示,直接帮助贫农赢得了官司,拿回了土地。 李家脸面丢尽,李家家主只好赔偿一大笔钱才息事宁人。 而当时也正在准备考秀才的李阳也因此差点被剥夺了参考资格,还是他父亲花大钱才能顺利考试。 从此,李阳就记恨上了粟在庭。 李家在会宁县影响力很大,虽然粟在庭的正直行为帮他赢得了底层百姓的尊重爱戴,却也得罪了整个县的豪门大户。 从此,粟在庭无论在生活上,还是在学习过程中都遭到了针对。 之前也帮助他,给他捐款助学的那些豪门大户从此开始排挤他。 不帮他们说话的读书人他们是不会扶持的。 甚至有民间传言,粟在庭弟弟的死亡就是和李家有关系。 “他…中了举人了?” “是!当然不是凭着真本事!还是他老子花钱买通的关系!” “你看看,他要是过了会考,当上了大官,李阳会放过你吗?” “我不怕!”,粟在庭说道,“我从小吃的是百家饭,街坊邻居们送的衣服,我的才华从来忽视靠那些豪门大户的施舍,我不是他们的棋子!” “我就算是出家,也不会离开会宁县,我生在此,也要葬在此!如果那些人要报复我,那就来吧!” “我粉身碎骨浑不怕!” 知县笑了笑,慢慢起身。 “在庭啊!本官就该死你实话吧!未来五年朝廷在陕西会有大动作!” “这正是你发光发热的机会啊!你是年少成名,又深受百姓爱戴,又是本地人的身份,朝廷未来对陕西的规划上你是占尽优势啊!你懂不懂?” “大人!学生告辞!” 从县衙出来,粟在庭来到了白林寺。 长老得知他要出家,也是感到十分可惜。 但心底里又觉得这样一个天才少年,说不定在佛法上也能闯出一片天来,于是就安排他住在白林寺。 要出家没那么简单。 因为朝廷的新规定下来了,因此准备出家的人必须在当地官府拿凭证才可以出家。 第二天,粟在庭来到僧会司登记。 官府告诉他等三天再来拿凭证。 下午回到白林寺,粟在庭却碰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只见此人灰色圆领长袍在身,气质不凡。 “你觉得这白林寺如何?” 那人走过来也不嫌生分,好似老友似的问粟在庭道。 “敢问阁下是?” “你就是那个要出家的举人?” “是!” “你不应该放弃会考!”,那人说道,“我也听说你母亲是怎么死得了!” “若当初你不是留下她一人出去,她又怎会回娘家探亲?又怎会遭遇刀刃?” 粟在庭顿时觉得冒犯,厌烦的走开。 那人却继续跟着。 “承认吧!你就是个懦夫!” “你出家不是因为心灰意冷,你是不想面对自己内心的愧疚!” “若不然,你要么从军去杀敌报仇!或者当官去保护其他孩子的母亲!” “你明明有这个能力,你却选择逃避!” “不过也罢!”,那人笑起来,“有才无胆的人不当官也好,关键时刻你这样的人只会误事!” 粟在庭再也忍不住,转身举起手臂就是一击直拳打过来,怎料那人不慌不忙的接住了。 “君不见还有多少跟你一样的孩子在努力奋斗?” “当今圣上说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你有能力造福一方百姓,但你却没有,将来鞑靼骑兵再兵临城下,你要看着多少人的母亲死去?你拿什么来保护这些百姓?” “念经念死他们?还是用你的扫帚?” 粟在庭怒吼,“你是谁?” 那人无声一笑。 “在下谭纶,陕西巡抚!” 178章 学子(三) “谭巡抚?” 粟在庭的拳头立即收了回去,短暂的慌张了一下,却又恢复镇定,伸出手,“牙牌?” 谭纶拿出来,象牙制作的牙牌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以及几行文字。 粟在庭看了看,确实没错。 谭纶看着粟在庭的眼睛,没有对高位者的畏惧,也没有对高官的慌张。 穷苦人家的孩子就是这样,他们无路可退,他们只能冷静的面对一切。 就算他们恐惧,他们也没有富豪老子,高权母亲来帮助他们。 粟在庭并不算穷家孩子,但他的命苦。 而且,家庭略略富裕也就是他中了举人后的这几年而已。 “不错!眼里有光!眉目棱角锐利!是个好苗子!” 谭纶收回牙牌,笑道,“你们县是巩昌府最早完成清查寺庙的,本堂就来巡查看看!” “结果知县苦苦哀求让我见一见你!” 粟在庭消了怒气,面色暖和起来。 “学生见过大人!” “不过您来晚了!学生毅然决定出家,绝不会半途放弃!” “不过您的激将法还是有…” “本堂这可不是激将法!”,说完,谭纶来到铜制佛像前,自从清查寺庙开始之后,每家寺庙只被允许留下一座铜制佛像,其他的金银铜的佛像均要上交。 “本堂昨日听到知县的求情,还以为碰到了什么百年不见的天才呢!” “其实你心底里也挺得意自己的才能的,是不是?但本堂告诉你,这天下比你强的人多了去了!” “全大明十几岁中举人的可不止一个,在朝廷中更是数不胜数!” 粟在庭听着,悲愤道,“学生此生,只辜负了家母和养我的街坊邻居,除此之外,学生并不亏欠任何人!” “学生感谢大人理会我这个不才之人,但学生胸无大志,浪费大人宝贵时间了!” 粟在庭一直没有从母亲的死亡走出来。 他愤怒的原因和你女朋友生气的原因一样,就是他心里的那点东西被猜对了。 他是在逃避。 说起来很矛盾,但粟在庭的内心就是这么矛盾。 既自责为什么偏偏是那几天出去研学,又不愿承认是自己造成了母亲的死亡。 “百无一用是书生!本堂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 “毕竟一个即将出家的懦弱之人,就算他有宰相之才又如何呢?只会误国而已!” “大人自己也是书生,可不是百无一用之辈啊!” “本堂初入官场那几年就担任过一些文职!”,谭纶笑道,“之后的十几年一直负责兵事,我骨子里是个武人!” 这时,从身后走来一个书员,递上一封文书。 “部堂!边境骚动!” 粟在庭看着那封书信,面色严峻起来。 “是几十个鞑靼骑兵在游走!”,谭纶看完报信,还给书员,看着粟在庭道,“应该是斥候!” “算算这时间,也应该是他们南下的时候了!” “部堂有何准备?” “哈哈哈!鞑靼都是老朋友了,花样就那么几招!咱们应对的手段也就那样。” “本堂明日就回去了,俺答老贼还等着我伺候呢!” 粟在庭跟在谭纶身后,二人走出白林寺,寺前有马车等着谭纶。 寺前来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自从整顿寺庙之后,寺庙多了对百姓承担的责任,救济贫困人家,给上不起私塾的孩子们教字认字。 这反而让老百姓更拥护起了寺庙,来上香的香客也更多了起来。 “看看这些人!”,谭纶感叹道,“其实大家都知道什么菩萨神佛是不存在的,只是需要找个依托而已!” 粟在庭看见一个孩子牵着母亲的手,温暖童真,无忧无虑。 香客们中还有老人,被儿孙搀扶着,不知道是放不下什么。 看着这些人,粟在庭莫名的心安。 “鞑靼再次南下,不知道还会有多少老人孩子失去至亲,家庭破散?” 谭纶忧愁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的进入粟在庭耳朵,仿佛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一样,扎的他难受不已。 “你知道吗?我曾经是晕血的人!” “年少时连杀鸡的场面都不敢看,看见血就莫名的恶心和晕厥。” “那您后来是怎么带兵的?”,粟在庭吃惊道。 谭纶双手在背,深吸一口气。 “硬撑呗!” “我年少爱读兵书,排兵布阵也算有天赋!” “我可以去当个知府,知县去混日子,但那非我所长,文治方面我给不了百姓太多!兵事才是我最擅长的!” “而且…” “我更希望溅在我脸上的血是敌人的,而不是大明百姓的!” 说完,谭纶上了马车,悠悠散散的走了。 粟在庭站立在原地,若有所思。 晚上,知县来到了谭纶住的驿站。 “大明不缺有才华的人!”,谭纶对知县说道,“你这么爱惜这个孩子,在我看来是害了他!” “如果以一个普通人的要求来看,这孩子足够优秀!” “但从一个国之栋梁的要求来看,他完全不及格!” 知县尴尬的捏了捏手指甲,解释道,“我是喜欢这孩子,不想荒废了他的才华!” “心气不足,再大的才华都没用!”,谭纶严肃道,“靖康东京陷落,满朝文武哪个没有才华?” “北京保卫战,哪个官没有才华?” “可为何大明没有重蹈北宋的覆辙?是因为每次国家危难之际,总会有一个于少保一样的人站出来,力挽狂澜!” “大明之所以伟大,是因为总有一些人爱它爱的深沉!” “这孩子虽然悲惨,却没有那份与才华匹配的骨气!不考就不考吧,这样的人将来遇到困难,会连累百姓!” 第二日,知县送谭纶来到城门,亲自送谭纶离开。 谭纶交代知县,准备好打仗,鞑靼又开始在边境骚动了。 若战事扩大,到时候需要每个县都派出人手运送粮草物资。 正准备离开,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 “部堂大人等等我!” 二人看过去,是粟在庭换了白长衫,带着包裹,跑了过来。 “部…部堂大人…载我一程可否?” 谭纶和知县对视了一下,笑着问道,“干嘛去呀?” 粟在庭挺直了身子,笑起来。 “我去给会考的满堂诸公一点小小的震撼!” 179章 争人 “我要!” “我要!” “我要!” 房间里,朱时泰和陆绎二人都扯着一本文书,相互拉扯。 “姐夫!我可是你亲小舅子啊!好东西不应该给我吗?” “去!你还知道我是你姐夫!好东西不应该给长辈吗?” “姐夫,你再不松手,回去我可告诉我姐,你跟武安侯闺女睡的事情啊!” “去!老子那会才14岁,还不认识你姐呢!” ~~ 一番争吵下来,二人谁也也不让着谁,最终把文书放在桌面上,二人在两旁休息喘气。 自从皇帝下了改组锦衣卫的命令之后,这哥俩就忙疯了。 特别是挑选人才这方面,短时间内又不可能大规模招募新人,那原先的锦衣卫只能分配到新的部门中。 因此,他们经常出现分歧。 “我说姐夫,这七爷可是非常适合我们南院的人才啊!我这边都安排好了!就差五局没人带呢!我想让他带五局!” “五局负责打击国内邪教,你也收到了王崇古的报告吧?陕西山西白莲教猖獗,我正急着呢!这么心狠手辣的人,正适合去干那些邪教徒!” 桌面上的他的档案。 朱时泰喝了口茶水,气道,“哎呀?你还看上他了?” “我跟你说啊!这沈七本就是我北镇抚司的人,现在改北院了,那理所应当继续在北院任职啊?” “我还想让他带七局,带玄虎呢!你知道七局的责任有多重吗?” “暗杀!毒杀!刺杀!这都是七局的活!就专门干脏活累活的!你也说了沈七心狠手辣,玄虎要在国外搞暗杀,必须由这样的人带嘛!” “他…他还名字带七!这…简直是为了七局生的人才啊!” 这其中,其实朱时泰的工作比陆绎更难。 陆绎负责南院,只负责国内的事情,此前的南镇抚司本来就有这方面的职能,他不需要多大的变动,只需要把南镇抚司改一改就行了。 而朱时泰就不同了,因为北院负责国外的工作,他在挑选人的时候要更慎重一些。 而且他还需要把这些人重新熟悉自己部门的职能,虽然之前北镇抚司有刺探情报的经验,但这么细致的对外情报组织,别说别人了,朱载坖自己都可以经验。 朱时泰也没有。 所以这几天更累的是他。 他这边也是所有部门都安排好了,只剩一个七局迟迟没有人选,最后决定选沈七来负责,结果陆绎上这里抢人来了。 “行了姐夫!我就不跟你废话了!”,陆绎挑衅的笑道,今天这人我是拿定了!我不可能空手回去!” 朱时泰气不打一处来。 “哎呦呵!你他妈上我北院来抢人,老子还能让你带走不成?那老子还怎么带北院呢?” “哎!不是!”,陆绎说道,“之前的八万人,裁撤至三万六千人,这工作谁干的?我!当时你还说得好呢!按期干完要啥你都给,怎么现在还反悔了?” “管理锦衣卫档案那本来就是你南镇抚司的工作啊?再说了,什么叫你干的?那不是陛下的意思吗?” “昂,现在中院负责锦衣卫档案,你还指望陈洪那没卵子的货去整这事啊?” “冯保的话还好一点,那家伙比较靠谱一些!” 二人谁也说不过谁,只好又坐下来喝茶。 喝着喝着,又聊起冯保了。 “听说现在冯保还在挑马粪呢!” “该!谁让他收张居正的礼呢?人心不足蛇吞象!” “不过这么以来,冯保可是恨透了张居正吧?将来有机会再当一些官职的话,我看冯保要弄死张居正!” 宫里多有传闻,冯保每晚都会诅咒张居正全家才会入睡。 张居正倒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照常工作。 而皇帝也没有惩罚他,好似冯保的离去一点都没问题一样。 但又让人浮想联翩的是,冯保的干儿子冯亮,却还侍奉在皇帝左右。 因此很多人又觉得,只要冯亮在,冯保就有返回司礼监的机会。 最起码,不可能一辈子挑马粪过日子。 “我看未必!”,朱时泰笑道,“你看看这几个月司礼监被陈洪整顿的?上上下下没人敢对陈洪说不!” “一言堂啊!陛下难道会允许陈洪这么嚣张下去吗?不可能!” “我看反之!”,陆绎摇摇头,“之前冯保跟朝臣们走的太近,虽然陈洪把司礼监变成了他的一言堂,但是跟朝臣们他不对付啊!或许陛下正看中他这一点!” 二人正说着,外面走来一个小旗,递给朱时泰几封书信。 朱时泰当场死开,看起里面的内容。 “什么呀?”,陆绎问。 “嗨!王崇古和马芳的一些建议!” “北院要在一个月之内对长城外安插进入几十个间谍!我不知道怎么弄啊!” “这俩人有经验,正好跟他们请教一下。” “不是有陛下亲手写的的计划书吗?” “那玩意儿只是个框架而已!”,朱时泰收拾着书信,“陛下是给了很多建议,但我也要看看那是不是都适合推行啊!” “你不怕陛下猜忌啊?” “废话!这是我早就请示过陛下才敢请教他们的!不然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啊?” 说着,从怀里拿出另一些文书,交给小旗,吩咐道,“告诉一局一处和五局,今年的首要任务是绘制一份长城外的北方地图!” “要着重探测水源!有水的地方就有人!再告诉九局,今年首要任务是研制一些可以在水里投的毒!研制好了批量生产!” “毒死人的一种,再有让人腹泻拉肚子,恶心头疼的另一种!还有还有…给马下的泻药也要加大研究!” “是!” 小旗领命出去,留下一脸惊愕的陆绎。 “还是姐夫你狠呐!”,他竖起大拇指道。 “嗨!北镇抚司以前的伎俩而已!” “一直以来,我明军的手段只有烧荒,诈马,但陛下表态了,以后要多一些主动出击,捣巢!就是主动偷袭敌人后方!” “这需要锦衣卫的情报啊!” 180章 扬州行 市井之内,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彩旗招展,茶楼、酒肆、客栈、钱庄等应有尽有,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街头巷尾,卖艺人各显神通,杂耍、歌舞、评书等表演精彩纷呈,引得众人驻足观看,欢呼喝彩。 琳琅满目的商品摆满了货架,丝绸、瓷器、文具、美食等一应俱全,吸引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客商。市民们穿着华丽的服饰,穿梭于繁华的市井之间,或购物,或品尝美食,或与友人谈笑风生。 运河之上,船只往来如梭,装载着各种货物,街道上,人们熙熙攘攘,来来往往。街头巷尾弥漫着各种香味,小吃摊主们高声叫卖着,引得路人驻足品味。街边的商店琳琅满目,顾客们精心挑选着自己心仪的商品。 茶馆和酒楼里更是热闹非凡。 茶馆中,人们围坐在一起,品尝着香醇的茶水,畅谈着天下事。有的人在切磋棋艺,有的人则听着评书,好不惬意。 酒楼里,宾客满座,欢声笑语。美味佳肴摆满了餐桌,人们尽情享受着美食的盛宴。店小二忙碌地穿梭在桌椅之间,为客人们提供周到的服务。一派繁忙景象。 “不愧是扬州啊!” 李大虎放下手中茶杯,看着这琳琅满目的光彩世界感叹道。 茶桌上,海瑞,王礼和石佟,李大虎四人坐在一起,品着上好的菊花茶。 反贪局一行人来到扬州,就是为了查盐税的情况。 扬州是江南大城,也是两淮地区盐买卖的集中点。 大明几十年来私盐猖獗,官府的盐逐渐没人买。 明初,官府严格管控盐,为了应对北元的威胁,朝廷给商人卖盐印,就是合法买卖盐的凭证,而作为回报,这些商人给边境军队提供粮食。 朝廷省下了一大笔军费,商人也赚到了钱,双赢的局面。 可是后来,这种局面慢慢的崩坏了。 明朝一大特色就是户籍制度,这其中就有灶户,就是专门生产盐的户籍,跟军籍,匠籍一样,世世代代不得从事别的行业,只能产盐。 官府从他们手中收购盐,再给老百姓和商人销售。 后来,吏治败坏,私盐情况越来越多,朝廷眼看止不住腐败,干脆直接卖盐印给盐赏。 本来这些商人需要用粮食来换盐印,现在花钱就能买了。 可结果就是导致私盐猖獗,盐的价格严重失调,官府的盐太贵,私盐便宜。 朝廷亏损了起来。 朝廷亏损,只能廉价收购灶户的盐,慢慢的,灶户也亏损了,选择把盐偷偷卖给盐商,而不是朝廷。 之后就是朝廷既少了实实在在的盐,又少了盐税。 嘉靖年间,每年的盐税只有一百多万。 万历年间,经过张居正整顿之后,盐税提高到了每年四百万。 可后来张居正改革也被全面推翻,盐税更少了。 “扬州乃九州交通之地!两淮盐商九成都会在这里转运私盐!” “这里有运河之便,商贸发达,人口又多,自然也就成为了盐商聚集之地!”,海瑞解释道,“要查盐税,必须从扬州开始下手!” 王礼端庄的坐着,低声道,“可若真有腐败情况,必定是官商勾结,我们要同时对付官府和盐商啊!” “怕什么啊?”,李大虎磕着瓜子,弄得前面全是白花花的瓜子皮,“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些文人墨客最怕拳头了,抓几个好好伺候一顿就行了,反正咱们不是有哪个…哪个什么权吗?” “拘留权!”,王礼纠正道,“反贪局可以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拘留任何官员两日!” “这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用的法宝!”海瑞低着头,思考着什么,“不然,贸然抓人就打草惊蛇了!” “这样!我们分头行动!” “大虎,你去灶户那边,打听打听情况,他们盐产量多少,给官府卖多少?给盐商卖多少?都要问清楚!” “好了!” “王礼,你是贵公子形象,你就去找茶馆酒楼中的富贵人家,跟他们打听打听情况!” “领命!” “石佟,”你本就是市井商人,去扬州最繁华的街道,跟路边的摆摊的小贩们打听打听!” “正合我意!” “那老爷您干嘛去?”,李大虎问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官场上人们开始叫海瑞为海老爷。 “我嘛…” “我去见见那些大盐商啊!” 想打探两淮盐税的真实情况,最可靠的消息还是要从商人内部来。 喝完茶,三人各自散去,海瑞徒步回到驿馆,乔装一番,转眼就变成一个盐商模样就出来。 来之前,海瑞已经对扬州的商人集团研究过了。 扬州几大商帮,徽商,晋商,浙商,苏商,粤商。 其中,走私盐最多的就是晋商和徽商。 晋商有几大家族,杨家,同家,季家。 徽商有李家,万家,赵家。 海瑞打算假扮商人,去找徽商的同家打探消息。 同家去年死了家族掌门人,因此生意中损失了不少产业,现在上来了新的掌门人,为了弥补亏损,今年同家把生意重点放在了盐业上。 而且因为老一辈的矛盾,同家跟季家关系不好,这是海瑞可以利用的晋商内部矛盾。 别忘了大明严重的南北矛盾,晋商和徽商之间也有不少争斗。 总之,海瑞可以利用的矛盾很多。 下午,海瑞就来到了同家的商会。 此时,同家新的掌门人同谦正在大堂里算着账目。 家族亏损严重,他急需一笔钱解决燃眉之急。 “老爷!有个姓海的来到咱们商会,说是要见您!” “叫他滚开!老子没时间见人!”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他说…他说他手里有十万斤盐,想找个买家!” “什么?”,同谦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再问,“十万斤盐?” “对!” 同家刚刚进入盐业,正忧愁着没有好的供货商呢。 “快快快,把他请进来!” 181章 扬州行(二) “在下海思齐!是山东人!” “前来扬州是想寻得一买家,卖上我那十万斤盐!” 同谦听着海瑞的讲述,脸上挂满了笑容。 “海先生是山东人!怎么跑来扬州卖盐呢?” “北方的盐不好卖啊!尤其是山东,那地方本来就产海盐,老百姓都吃那个,这细盐能卖的达官贵人不多,说到底还是穷啊!” 听到对方是北方人,同谦心里也不免得亲近起来。 之前的同家老家在山西,南方的生意有人替他们家管理,但现在不一样了,同家都来到了南方,不然这边的生意都要被其他人瓜分完了。 因此,这一年多时间来,同家可没少收到排挤和歧视。 尤其是本地大户和徽商,对他们家的厌恶简直是挂在脸上,丝毫不掩饰的。 “是啊!北方不比南方!这边富足啊!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扬州又是闻名的大城市!” “所以海某就来到了扬州!天下盐商一半都在扬州,我想,肯定能寻得个好买家的!” 同谦点点头,眼睛却不离海瑞身上。 “海先生言谈举止颇为得体,不像是一般的商人啊!” 说完,同谦死死地盯着海瑞的脸。 这个时代,每一个阶层,甚至是每一个行业都带有严重的特征,标签。 久为官员的海瑞,仪态举止肯定不像那些商人,千万别觉得这些商人也是端庄大方的人,私底下龌龊的事多的是。 “哈哈哈哈!” 海瑞大笑之余,余光看见了对方在观察自己的脸色,于是不慌不忙道,“不满同先生,海某之前读了几十年的书!” “奈何无缘功名,只能出来从商了!” “哦哦!怪不得!怪不得!” “海某初来扬州啊,第一笔买卖就想找个靠谱的人!同先生是大商户,又是同为北方人,所以海某就不请自来了!” 谈到盐,同谦也严肃了起来。 “海先生真有十万斤盐不?同某怎么觉得可疑呢?” 海瑞内心慌了一下,他知道十万斤盐是什么级别的货物。 除非打仗,否则很少会用到这么多盐。 “是!” “真的十万斤?”,同谦直接站起来惊道。 “在扬州的只有三千斤!其余的都在山东!” “哦!哦…” 同谦这一下就暴露了自己新任掌门人的生疏,内心暗骂自己愚蠢。 十万斤盐怎么可能带到扬州来呢? 那不得第二天就被抢光? 别说百姓夜间偷了,那就是官府也不可能让你赚这十万斤的钱啊! “海某的船就停靠在运河边,三千斤上好的细盐!保证同先生会满意的!” “怕您不满意啊!海某这还带了一小袋过来!” 说完,海瑞从怀里拿出一小袋,解开系绳,放到同谦身前。 后者仔细看了看,品色是很不错。 但他内心也知道,那三千斤也不可能都是这样的好。 “那同先生的意思是?” “买!我买!” 同谦深知自己的决定有些草率,但没办法,扬州这边盐的来源都被官商瓜分完了,自己的确需要一个新的供货商。 而且自己打算走私盐,暂时又找不到那么多盐,只能接受眼前这个供货商了。 “那么…同先生可否为我介绍一下这扬州的规矩?”,海瑞试探着问,“海某初来乍到,怕坏了人家的规矩,吃了亏啊!” 同谦心领神会。 这规矩无非就是官场的,商场的规矩呗! 官场上怎么打通关系,怎么利用法律漏洞,怎么避祸,这都是学问,没人带可不行! 同家好歹也是在这里打拼了一年多了,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规矩。 “同某也来扬州不久,知道的不多!” “这扬州啊!走私盐的大户,有两个!” “一个是晋商的杨家!一个是徽商的李家!” “此二家不仅有官府的保护!而且,本族就有当官的!所以他们的私盐可谓是一路顺风!” “但是…”,海瑞插话道,“据我所知,这扬州府的知府是去年刚刚新换的!” “难道他不制止这私盐吗?” “制止?”,同谦笑着反问,“制止?他敢吗?” 海瑞内心震惊无比。 这些商人居然如此猖狂,甚至不把知府放在眼里! “这私盐生意掺和着多少人的利益?就算这知府自己不拿油水,可是几百上千人靠这个吃饭呢!”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一个知府,不敢得罪那么多人!” 也是,这下商人大户本族就是当官的,再加上银钱开路,这个知府敢阻拦,明天就有一大批人弹劾他。 “哦!那海谋就放心了!” “那么这些大户的盐…从哪里来呢?海某突然从外面拿来那么多盐,他们会不会针对我?” “这个海先生请放心!”,同谦道,“李家的盐都来自于东边几个村的灶户!杨家的盐有一部分是从其他地方来的,一部分是从南边的那些灶户来的!” “运河上的那几个关要是需要打通的?” “主要是巡河运使,还有税吏,还有运河沿途上的几个地方官。” “呵呵…” 海瑞心里冷笑起来。 就这么几个芝麻官糊弄谁呢? 巡抚呢?漕运总督呢?员外郎和主事呢? 他们都很干净? “哈哈哈哈…还…还挺简单的!” 同谦听出来了海瑞的讽刺,但目前为止,他也不能说太多。 毕竟二人还没有真正达成合作,同谦不可能给他透露真正重要的消息。 再聊了聊一些有的没的,海瑞和同谦达成合作之后,晚上回到了驿馆。 同时,其他三人也都回来了,开始向海瑞汇报工作。 “灶户那边是什么情况?” 李大虎怒气冲冲道,“他奶奶的!几个灶户是向朝廷交盐的,他们是可以造访,但他娘的其他灶户每户都有人把守,进不得门口啊!” “市井传言呢?” “几乎人人都知道私盐的情况!路线我也打听到了,都在这里!”,石佟交给海瑞一份册子,说道,“我们可以沿路打听消息,还有些人说了官府的几个官员,私盐的油水他们吃的不少!” 海瑞看着册子,沿途路线和官员名单,满意的笑了起来。 “不过,我倒发现了一大隐患!” “什么隐患?” “这地方有人要造反的话,太容易了吧!” “运河给整个北方供给着粮食,如果足够位高权重之人,拉拢官员,拉拢商人,再把运河一掐!”,石佟做了个捏住的手势,看着海瑞道,“北方能坚持多久?” “能坚持到夺回运河吗?” 182章 扬州行(三) 众人一惊,没想到石佟竟然考虑到了这个境界。 自从永乐皇帝迁都北京之后,不仅仅是北京,还有许多个北方城市需要漕运来养活。 原因很简单,北方人口少,粮食少。 此时的北方已经不是汉唐时代的粮仓,经过元朝几十年的圈地放牧,和元末乱世,北方人口已经很稀少了。 这也是洪武皇帝朱元璋可以用屯田制来寄养天下大军的原因之一。 人少,未开荒的土地多,军队当然可以自给自足。 再加上四年的靖难之役,原本休养生息三十年的北方大地再次在战乱中损失了不少人口。 永乐皇帝迁都的一大考虑角度就是打算用京师的政治,军事中心的作用,加上南方的赋税,强行拉动北方的人口和经济增长。 随着人口的增长,北方越来越依靠南方的粮食和赋税输送,漕运也因此越来越重要。 “我之前做过户部主事!你的考虑并非虚言!”,海瑞点着头道,“但也正因为我做过户部的差事,我可以告诉你,京师太仓的余粮常年在足够食用一年的存量之上!” “若真有人造反,打算掐断运河来断绝北方供养,威胁京师,让他先问问自己,能不能挡住北方的整整一年的攻击!” 石佟恍然大悟似的微微点头,尴尬的看看周围,笑了笑。 海瑞看出他的难堪,柔声道,“这是你的长处!” “未雨绸缪嘛!多忧虑一份总归是不会错的,”说着,无声笑道,“我明日就给陛下写奏疏,提一提你的看法!” “谢海公!”石佟行了个礼,高兴的合不拢嘴。 在皇帝面前自己露个姓名,哪怕只有一次,那也是多好的机遇啊! “来吧,王礼,说说你的消息!” “我今日尽在高档酒楼,茶馆,接触和认识了很多学子,还有富贵子弟。” “他们指出,当然我不知道说的是不是真假啊!他们说扬州的灶户卖给盐商的盐是卖给官府的十倍之多!” “仅仅是免税,免查的盐商运船就有20多家!” “这些纨绔子弟知道就这些,没什么重要的情报!” 海瑞轻轻敲打着桌面,琢磨起来。 盐商和官府合作,再加上运河上的那些官员,那么多的灶户… 毫无疑问,这是个庞大的利益链。 “如果能查到这些盐的走向就好了!”,石佟懒散的躺在椅子上,“而且,这好像是反贪局必查的情况吧?” “要不然海公给我增派一些人手,我跟着那些运盐的船,看看都去了哪里?” “这个我自有安排人手盯着了,最多半个月,我们就能知道一大批船都去了哪里!” 海瑞想着,已经掌握了盐商和运船的情报,接下来就该是官场的情报了。 按照同谦的话来说,扬州府知府去年新来,貌似没有沾染这些油水,但也不敢激起群愤,就视而不见了。 海瑞决定去见一见他。 “海公,锦衣卫那边不协助我们吗?他们打探情报有一手的!”,王礼问道。 “锦衣卫忙着重组呢!”,海瑞摇着头,“暂时帮不了我们。” “这次,只能靠我们50多个反贪局的弟兄们了!” 没错,扬州一行,海瑞只带了50多人过来。 一个是因为反贪局刚建立,规模不大,二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毕竟这边很多人都是老相识了,一旦出现很多陌生面孔,还是很容易惊到他们的。 “嗨!还怕人手不够啊?”,李大虎开口,“去外城,往那贫民窝里扔一把碎银,马上有几十个人出来给你卖命!” “海老爷,您要担心人手不够,随便给我十几两银子,我一个时辰就给您找50个打手来!” 海瑞摆摆手,止住李大虎。 “反贪局不是锦衣卫,不能刑讯逼供,要用正当手段!” 李大虎话被打断,不服的哼了一声,手指在桌面画起圈来。 “石佟!” “在。” “你今晚辛苦一趟,去码头租几艘船,然后买两袋细盐放在上面,我明日要用。” “钱从反贪局的番库里拿!” “卑职明白!” “王礼。” “在。” “你陪我明日一早就去见个人,今晚好好休息。” “是。” 说完,海瑞便起身,离开桌子。 李大虎看没有任务安排给自己,在海瑞身后喊道,“海老爷,我呢?” “你明日休息!没有任务给你!” ~~ 第二日一早,海瑞带着王礼前往扬州府知府衙门。 来到衙门时,衙门才刚刚开门,海瑞跟书员说自己是扬州府知府孙吴川的旧友。 得到禀告的孙吴川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哪有姓海的旧友。 书员出来,带来了孙吴川的命令。 “知府大人说没有姓海的旧友,叫你二人赶紧离开,不然就把你们抓起来问罪。” 海瑞扭头看了看王礼的表情。 年轻人明显被吓到了,慌张的咽了咽口水。 “你先看过这个再说话!”,海瑞笑了一番王礼的稚嫩,随即掏出反贪局的新型牙牌:一块小小的白色象牙牌,半个手掌大小,比一般官员的更小,更轻便。 书员看了一眼牙牌,慌张的扔给海瑞,脚步慌乱的跑了进去。 “大人!大人!他…他…” “怎么了?”,练完太极的孙吴川洗漱着。 “反…反…是反贪局来了!” “什么?” 孙吴川吓得丢了手中的毛巾,心跳加快。 “反贪局找我做甚?” “我也没贪污啊?” 带着自己的疑惑,孙吴川换了衣服,立刻就出去亲自迎接海瑞。 一番交谈之后,孙吴川明白了海瑞的来意,心里却更紧张了起来。 把二人请进书屋后,孙吴川亲自倒茶给海瑞和王礼。 “请海公救我!” 海瑞和王礼屁股还没着椅子,孙吴川就噗通一声跪下了。 “大人这是做甚,请快快请起!” “海公!海公啊!”孙吴川哭了起来,“这扬州就是活脱脱的屠宰场啊!” “海大人有所不知!说实话,卑职早就想离开这个扬州了!” “这里的水深的啊!卑职把握不住啊!” “所以!”,海瑞扶起他,带着粗壮有力的声音,“我们反贪局解救你来了!” 183章 扬州行(四) “行!行!” “只要海公有办法把卑职从这地方摘出去,你要打听什么卑职都知无不言!” 孙吴川停住了哭泣,恢复了冷静,双手紧紧的人握住海瑞的衣袖。 “这扬州盐商的情况我是了解的差不多了,这官场的问题,还需要你来告知!” “好!” “首先是扬州本地,有哪些官员是两大家族的后台?” “卑职是去年九月来到的扬州!”,孙吴川说道,“安顿好之后,第一日,就是几个知县来给卑职送礼!” “这些知县还在任,大人明日就可以去抓他们!” “他们送的礼呢?” “哎!第一次卑职没收!” 王礼瞬间叫起来,“第一次?” 孙吴川脸红了,躲闪的看了几眼海瑞。 海瑞轻声一笑,扭头看向王礼。 “好好学学!” “啊?” “孙知府请继续!” “第一次我当然是没收!可是后来,又来了几个商人送宝石,话里话外都是让我照顾私盐的意思。” “我拒绝了,我堂堂知府怎么会跟几个不法商人同流合污呢?” “可是…可是后来…他们查到了我老家的地址!” “找到了我儿子读的书院…” 王礼震惊的无以复加,记录谈话的手中笔都停下来了。 没想到这些人的这么阴狠毒辣,不择手段。 孙吴川刚来扬州,也没有表现出要对私盐集团动手,他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只是想明哲保身而已。 怎能料到这些人居然拿家人做威胁。 “可大人毕竟是陛下钦点的知府!他们怎么敢…” 王礼话还没说完,海瑞冷冷道,“朝中有人呗!上面没人罩着,他们怎敢如此大胆!” “其实,也不是明确的有谁罩着他们!”,孙吴川悠悠开口,“扬州府隶属南直隶管辖,想必二位也知道,南直隶出身的官员占据着朝廷的半壁江山!” “他们无一例外不是大户出身,富贵人家,有些商人会资助私塾,书院,或者干脆直接给有天赋,年少成名的学子家里送钱!” “南直隶的官商如此密切联系在一起,朝廷中就算没有特定的一个人照顾私盐生意,可毕竟出身一同,南直隶出身的官员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集体默许啊!” 海瑞看着孙吴川的样子,不由得回想起自己给嘉靖上的那份奏疏。 其实,他那份奏疏不只是骂皇帝,也骂了满朝文武。 但海瑞心里知道,大明的症结从来就不在某一群人身上。 换了一批人,大明还是那样。 真正的问题出现在体制上。 体制这个词,是他从皇帝口里听到的。 当时皇帝把体制比做是人身上的衣服。 人在什么年纪就穿什么衣服,国家政策也是一样,国家的情况怎么样,国策也应该怎么来来。 “人无终年不更之衣,国无百年不变之法!” 皇帝的这句话海瑞深深地记在心里。 而孙吴川无力的模样,正是低下无数个官吏,百姓的苦境。 简单来说,如今大明的各种国策,受益者只有掌握着权力的那一部分人而已。 有权的,不愿改变。 没权的,改变不了。 “所以,孙大人家属是被他们…” “那倒没有!他们只是给了我老家的地址,我儿子书院的先生,老师们的姓名,籍贯,出身。” “那意思不就是说,你不乖乖听话,我们完全有能力做掉你家人吗?” 而也正因为朝廷上南直隶出身的官员太多,孙吴川也不敢上报朝廷。 “所以我告诉他们,我不收他们的礼,不上他们的贼船,但是也不会阻碍他们的私盐生意。” “这下更难了!海公!”,王礼说道,“孙大人不收礼,也就是说大人手上没有确切的证据能证明他们的罪行!” “所以,孙大人对他们的指控和弹劾肯定是没有用的!” 孙吴川瞪大了眼睛。 自己的确为了保命如此。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人听到自己的答复后放弃继续私盐生意的原因。 孙吴川一个人弹劾那么多人,如果他们反过来弹劾孙吴川呢? 谁的胜算大,不言而喻。 “除非我们能找到证据!” 海瑞握紧了拳头,“按照规矩,反贪局只需要找到一个人证,一件物证即可弹劾他们!”,随即,他看向孙吴川,“人证我们已经有了孙大人,接下来我们找到物证即可!” “而且同家我们也可以拉拢!”,王礼兴奋起来,“同家不是还没开始私盐生意吗?我们让他协助反贪局,把扬州的私盐都平了,然后再帮他向陛下申请盐业上的照顾,想必同家也会同意的吧!” “同家?”,孙吴川听到后说道,“海公,这些商人可信不得啊!” “谁能保证他不会转眼就卖了你们,给盐商们交投名状呢?” “他敢!海公是反贪局局长!正三品的大官!陛下眼前的红人!且领刑部尚书衔,他一个商人还能翻了天不成?” “海公想要弄死他,跟踩死一条虫子一样简单!” 海瑞听着二人的话,思考着拉拢同家到底可不可行。 人证已经有,如果同家再能从打入他们内部,获的私盐物证,自己就可以申请陛下彻查扬州。 到时候这些人,是官是商,一个都逃不了。 “王礼说的有道理!但我们对同家还不了解!” “正好,今日下午约好了跟同家掌门人在运河边见面,我再试探一下他,看看他是否值得信任。” 此时,衙门厨房的小房间里,一个小伙子正在洗菜。 他看了看周围,从身后正在烧火的男人问道,“哎,这一大早的,怎么衙门里还来人了呢?” “我哪知道去,咳咳…反正听老王说,好像是姓海的什么人!说是咱大人的旧友!” 小伙子眼珠子转了转,停下了手中洗菜的动作。 “哦…这样啊!” “哎,你看着点火啊!我带去库房拿点菜!” “菜不是够呢吗?还拿什么呀?” “够个屁!到时候饿不死你!我去了!” 说完,小伙子绕了路,悄悄从衙门后门溜了出去。 184章 这个家就靠你了 四月的草原,恰似一幅翠绿色的画卷,无垠地铺展到天际。 河边的草原上,蒙古军队严阵以待,他们身着陈旧的甲胄,皮甲多,铁甲少。 他们手持锐利的弯刀,长枪,斧头,宛如一群饿狼,士气如虹。 远处,成群的蒙古包宛如洁白的花朵,错落有致地绽放在辽阔的草原上。微风轻拂,碧草如茵,如波浪般起伏,与蒙古包的洁白相互辉映,美不胜收。 这是右翼三万户准备再次南下前的动员。 各部落大军已经整装待发,而首领们则是坐在一起商讨着进军路线。 “阿尔斯兰带土默特部大军,总共两万人,从迎思堡进入,一路深入朔州,在沿着灰河东进,直逼大同!” 阿尔斯兰并不满意阿勒坦对自己的安排。 虽然自己独自领兵了,是个扩大势力的好机会,可是这个作战计划却透露着那么点诡异。 “为什么不直接向大同逼近呢?” “深入山西,然后再沿河东进,这不是很危险吗?” 正在地图上画标注的阿勒坦停下动作,看着阿尔斯兰道,“我们南下是为了什么?” “抢粮食,抢财宝啊!” “大同那么好打?你能攻入大同,洗劫一空?” “本汗这个安排是因为有内应告诉我,这个路线上村庄最多!”,阿勒坦环视一周,“这次主要是抢粮食,解决燃眉之急!所以县,村是我们的主要目标!” “想发财的沉住气,夏日还很长,我们会第二次,第三次南下,到时候有你们抢的!”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质疑什么。 阿尔斯兰低下头,老爹说的还挺有道理。 大同有重兵把守,确实没那么好打。 “铁木尔,你带着你的部落,从老牛堡进入,把太原府给好好抢一遍!” “遵大汗令!” 铁木尔开心的回应道。 阿尔斯兰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开口道,“他不用制定路线吗?” “当然不用!大同府最重要的是大同!如今的明军已经敢出城应战了,我那样给你安排路线,就是为了避免被大同守军从后偷袭。” “而铁木尔这边不同!太原府除了一个太原,一个山西镇,没什么好顾虑的地方!” “这两个地方也没有大同那么重兵蹲守,铁木尔没有你的顾虑!” “哼!” 听完,阿尔斯兰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火勒真!你带着永谢部人马,从助马堡进入山西境内,在大同周边徘徊,吸引大同的注意,免得阿尔斯兰那边被他们顶上!” 火勒真,是永谢部这次南下的带兵将领。 永谢部还是几个大贵族共同决定部落的事情,但带兵将领总需要有人站出来,于是他们共同选出这个年轻人,让他带兵。 “是!” 领命之后,火勒真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永谢部之前有胖子,不用担心没人带兵,但胖子死后,部落里竟然一时找不出带兵之人。 这是火勒真第一次带上万人的兵马,自然非常紧张。 永谢部做主的几个贵族,谁也不肯让自己吃亏,于是选了这个最能平衡他们利益的年轻人来带兵。 因为他年轻,足够听话,可以任由几个贵族拿捏。 部署完了任务,众人自行散开。 阿勒坦却叫住了阿尔斯兰。 父子二人坐在毛毯上,身前身后忙碌大军路过,有的拿着甲胄,有的拿着武器,马鞍。 “这次出征之后,回来,你就开始慢慢接手部落事务吧!” 冷不丁的一句,把阿尔斯兰吓得直接跪下了。 “父…父汗!您别吓唬儿子!” “父汗正是春秋鼎盛,英明锐武,草原没有比您更伟大的人了!儿子怎么敢…” “嗨!累了!”,阿尔斯兰叹着气,“你大哥,我培养了十年,结果他走了。” “你侄子把汉那吉,我又培养了十年,他也变成那样了…” “我累了!再无心力为部落的事情操心!” “几个孩子中,也就你老三最像我!老二无能,成不了大事!老四是个书生,百无一用!” “如今…这个家…全靠你了啊!” 阿尔斯兰的心中充满了惊喜,但脸上却努力保持着恐惧和紧张的表情。 嘴角微微上扬,想要露出笑容,却又迅速地收敛起来,害怕被人发现。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却又不时地低下头,避开别人的视线,好像在掩饰着什么。 双手微微颤抖,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却又不敢轻易伸出去。身体微微前倾,好像想要更靠近一些,却又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语调也带着一丝不自然,似乎在努力压抑着内心的喜悦。整个人仿佛处于一种矛盾的状态中,既想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又害怕被人看穿。 “即便父亲这样想,儿子也不敢一丝一毫的这样想!” “把汉那吉是人尽皆知的接班人!是大哥的长子!您…您把家业传给幼子,我们这些大的都分出家去,自立门户,这才是符合规矩的啊!父汗!” “我…我就是个只会打仗的莽夫!保护把汉那吉的汗位,这才是我该做的!” 看着埋着头的儿子,阿勒坦眼中尽是冷漠。 “肋骨之下有胎记的男人,不就是你吗?阿尔斯兰”,他暗念道,“害死胖子,我忍!但你竟然连把汉那吉都不放过!” “是不是有一天,你连我都要杀呢?” “如果汗位之上的人为了那个位子可以抛弃一切,那么他没资格坐在那里。” 接着,他又若无其事的笑道,“傻小子!一个半身不遂的残废怎么当大汗呢?” “说到把汉那吉,我听说汉人有个木制的轮椅,可以给双腿残废的人坐。” “你这次南下,能不能给把汉那吉带一个回来?” “儿子记住了!” 阿勒坦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随即起身离开。 身后,阿尔斯兰咧着嘴起身。 随后,他来到军帐,换了甲胄,换了靴子,来到大军面前。 他知道老头子讲的话不可能全是真心的。 但就是压不住内心的喜悦。 “全军听令!” “南下!” 185章 阿勒坦的清算 第二日,大军开拔。 阿勒坦这次选择留在本部,没有出征。 除了昨日部署了军队路线之外,在那之前的阿勒坦都对外宣称不舒服,好几日没有外出。 把汉那吉已经可以坐着了,虽然双腿残废,但也仅仅是只能坐着而已。 大军出发之后,阿勒坦独自一人来到了一个山谷,坐在一块巨石上面。 “出来吧!” 突然,从阿勒坦身后冒出一个脸上带疤的瞎子,无声无息的站在阿勒坦身边。 “说说,你都查到了什么?” “回大汗,您的猜测没错嘿嘿嘿…铁木尔这个冬日贿赂了很多人,可谓花了重金嘿嘿嘿。” 阿勒坦双手交叉着放在大腿上,看着地面。 “三万户都有吗?” “是啊嘿嘿嘿,甚至是您手下的阿克拜,可兰,兔兹等将领也被他贿赂了一遍嘿嘿嘿。” 阿勒坦低下头,左手遮住半张脸,闭上了眼睛。 “阿尔斯兰呢?” “不知道怎么回事嘿嘿嘿,铁木尔每个月都会分他一部分卖盐的钱,我估计他们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嘿嘿嘿。” “把汉那吉那日是怎么中的毒?好端端的哪里冒出来的毒蛇?” 虽然说草原上各种昆虫蛇鼠遍地都是,但这些东西也是知道避开人类的,不会莫名其妙出现在人类居住的地方。 而且,草原上毒蛇是很罕见的,大部分都是无毒的蛇类。 怎么会那么突然就出现在把汉那吉的蒙古包呢?还单单把他给咬伤了。 “我发现两个巧合嘿嘿嘿。” “说。” “上次大军回归之后,随军军医中有一个人这次没有跟随。” “而且他从上次回来之后就搬到了其他牧场,家里牛羊也多了起来嘿嘿嘿。” “第二个是就在您孙子中毒之后,铁木尔手下的一个孤儿莫名其妙没了踪影,您猜,他最近一次出现是在什么时候?嘿嘿嘿。” 阿勒坦睁开眼睛,露出恶狼一样狠毒而野蛮的眼神。 “不会是…”他咬着牙说道,“不会是我大赦草原的时候吧?” “正是嘿嘿嘿!”,那瞎子笑起来,“他出现之后,就混在赦免的那群人里面,去了鄂尔多斯的草原嘿嘿嘿。” 一切都说通了! 阿勒坦很深很深的吸了一口气,捶了几下胸口的位置。 因为他的心很疼。 自己的亲儿子,联合自己最提防的手下… 二人的配合竟然还这么精妙! 精妙的阿勒坦都想给他们鼓掌。 二人都去对对方想弄死的敌人下手,不仅洗清了彼此的嫌疑,还达到了目的。 他们事后还处理的很精妙! 要不是瞎子这个阿勒坦安插在部落内部的幽灵,自己甚至都查不出他们的尾巴! 好精妙啊! 好恶毒啊! 阿勒坦不再说话,起身慢慢走去… 晚上。 永谢部的几个贵族聚在一起,喝酒吃肉。 “这下看看铁木尔怎么弄哈哈哈哈!” “阿勒坦早就对他的器械盔甲做了手脚,他最好别碰上明军骑兵哈哈哈哈哈!” “冬日里铁木尔跟我们说,忍一忍,夏日里就让铁木尔好看,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等铁木尔吃了败仗回来,他以前夺取的那些牧场,我们又可以拿回来了!” 这就是冬日里永谢部对铁木尔的吞噬行为没有反应的原因。 但当时的阿勒坦并没有多想,只是本着不能让铁木尔壮大的心思,用上面的借口搪塞了一下永谢部。 “但是阿勒坦也太敷衍我们永谢部了!”一名络腮胡说道,“说是要收拾铁木尔,但是对我们的牧场,牛羊也没有关照多少。” “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跟铁木尔勾结好了,转过身来欺骗咱们呢?” “我倒是不这样认为!”一个小眼睛开口,“虽然阿勒坦对咱们是不照顾,但是这次南下的份额多给了我们两成啊!” “那还要看大军回来的时候收获了多少!” 自从他们几个一起担任永谢部的首领以来,原本胖子独裁统治的永谢部,反而在几个贵族互相掣肘,互相制约之下竟然变成了右翼三万户最和谐的部落。 永谢部虽然在胖子的统治下,成为了右翼三万户仅次于土默特部的大部落,积极的向外扩张,获得了很多人口和土地。 但内部矛盾挤压了很久。 胖子死后最开心的不只是铁木尔,还有这几个贵族。 “不管回来多少,反正比胖子那个时候好很多!以前他一个人独吞所有东西,现在我们三个平分,多好?” “但我觉得阿勒坦给咱们安排的路线有问题!”,说话的是一个小胡子,“现在来看,铁木尔的路线是最轻松,最容易抢到好东西的!” “而我们呢?在大同镇周边徘徊,还要给阿尔斯兰做掩护,我们能拿到多少财宝?” “你不知道大同有以前的互市吗?”,小眼睛说道,“那互市里面的好东西就不少啊!虽然是两年前关闭的互市,但里面肯定有不少宝贝!” “对对对!”,络腮胡笑道,“而且我听说,大同周边的几个县和镇都有不少人!这边有很多商人做买卖,私盐,私铁都很多!” “而且火勒真也不攻击大同,只要在周边洗劫,吸引大同兵马不外出就好!没什么危险的!” “哈哈哈哈!” 突然,外面顿时传来奇怪的声音。 首先传来的是女人的尖叫声,然后是小伙子的惊吓声。 随即就是各种木头断裂,牛羊乱叫,马匹嘶吼,金属碰撞的脆响声。 “怎么回事?” “是刮大风了吗?” 草原上经常会有突如其来的大风,惊吓群,大一点的甚至能把蒙古包吹散架。 三人刚刚起身,蒙古包的门就被从外面一股巨大的力量踹开。 走进来的是脸上带有巨大的刀疤,一只眼睛瞎了的恐怖面庞。 “瞎子?” “瞎子不是五年前就死了吗?” “你是谁?” 众人的惊呼声中,蒙古包又进来另一个人。 “阿勒坦?” 阿勒坦穿着黄金的锁子甲,脸上洒满了鲜血,手中握着斧头。 随即,阿勒坦对身后的几个随从摆了个手。 “杀了他们!” 186章 太子的教育 朱载坖身着一袭朴素的明黄色龙袍,袍上绣着精致的云纹,却无过多繁复的装饰,显得既庄重又随和。他坐在御榻之上,神态从容,手中轻抚着一只精致的瓷杯,杯中盛满了清香四溢的茶水。 墙壁上挂着几幅山水画,笔触苍劲有力,意境深远。宫殿中央摆放着一张长案,案上整齐地摆放着文房四宝和一些书籍。 张居正和高拱坐在他对面,二人身着红袍,目光锐利。 张居正长的很是帅气,五官端正,眉目清秀,眼睛火亮,一束大胡子更是带着野性和雄壮。 而高拱嘛… 他的坐姿很端正! 三人安静的喝着茶,朱载坖瞥了他们一眼,突然想笑。 这三人的坐姿,颇有一股“大明三巨头”的架势。 三人难得今天这么清闲,上午朱载坖就批完了奏疏,恰好内阁也没来什么公文,于是朱载坖就把他们二人叫了过来,一同品茶。 “太子今年可以开始授课了!” 朱载坖看着窗外道,“今年太子也六岁了!早点开始功课的好!” 高拱笑着刚要说什么,朱载坖却道,“你们二人也别争他的老师之位了!” “朕就明确告诉你们吧!朕会自己安排太子的课程,朕会给他安排很多老师!你们二位就别争这点银子了,昂?” 张居正笑起来,放下茶杯。 “陛下这是不舍得给我等两份俸禄啊!” 高拱看看张居正,又看看皇帝,见他们云淡风轻,自己也不好严肃起来,就勉强笑了附和笑了几声。 “那当然了!朕可是很抠门的!” “哈哈哈哈!” “朕开个玩笑!朕就是不想再给你们加负担了!内阁的工作那么忙!忙完公事还要给太子授课!朕于心不忍!” “而且…你们已经位极人臣!再当上太子的老师!难免让人说闲话!这不好!” “哼!”,高拱开口就是先冷哼一声,“他们就是嫉妒人呗!自己没本事上来,只能背后说人闲话了!” “臣从小到大这种人见多了!已经习惯了!” 张居正和朱载坖同时瞥了他一眼。 老高这暴脾气啊! 要不说他到处得罪人呢?就这个性格,谁能喜欢他? 动不动就人身攻击。 朱载坖在心里给他起了个外号,吹风机! 因为他到哪都咆哮着! “朕觉得咱大明皇子的教育有大问题!”,朱载坖直接绕开话题,“你们二位都做个朕的侍讲,心里是否也是这么想的?” “说实话,臣早就想说这个问题了!”,高拱又无缝切换了思绪,“就说当年在裕王府给您讲课吧,那玩意儿,臣都觉得很枯燥啊!” 这东西在明朝叫经筵日讲,主要是针对皇帝和太子的,经筵每月有三次,分别是初二、十二、二十二。 可是这项制度并没有得到很好的遵行,只有明太祖、明宣宗经常举行,其余皇帝很少举行,有些甚至一次也没举行过。还有就是日讲,顾名思义,日讲应该每天都讲读,这是对皇帝、储君最重要的教育方式。 而且这玩意儿的教材就是基本儒家经典,天天读来读去那当然枯燥了! 而且明朝皇子们读书比较晚,常常十岁左右才出阁读书,接受教育。 皇子们的教育体系一成不变,就是儒家学说和程朱理学之外,没有什么了。 “陛下说的是!”,张居正也开口,“俗话说学以致用,但若学不能致用,那学又有何用呢?” “但是这些话也就我们君臣关起门来说而已,放到外面…” “有什么不能说的?”,朱载坖皱起眉头,“孔夫子和朱子的书,用来立身尚可,用来治国,那是祸国殃民!” “那些御史言官们不是天天说朕有违祖制吗?那你们看看洪武朝,太祖皇帝的那二十多个儿子!” “虽说有那么几个品性不足,但哪一个不是能文能武?上马能治军,下马能治民的男人?” “哪一个不是狼一样的性子?” “再看看现在,包括朕当年受的是什么教育?朕甚至连拉弓射箭都是去年征朵颜卫的时候才学的!” “所以要改!大明的皇子,无论是储君,还是其他皇子,都应该有学问在身,不能成为废物!” “那是在给太祖皇帝丢脸!” 其实这种情况是因为明朝的嫡长子继承制所导致的。 为了保证嫡长子的绝对优势,储君接受的教育和其他皇子接受的教育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但你看看,就是储君的教育都有那么多问题,那其他皇子能好到哪里去? 崇祯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藩王出身,十七岁继位,可能登基的时候他还没读几年书呢! 你再这么一想,是不是他的那些匪夷所思的操作就很合理了? “朕要废除那些枯燥的经筵,教的老师受罪,听得皇子也受罪!那还留它何何用?” 张居正和高拱对视了一眼,无奈摇摇头。 皇帝给他们两个说这些,就是告诉他们替朕堵住哪些官员的嘴呗! “这是朕已经给太子安排的课程!你们下去之后拟旨,明日就开始施行!” 二人拿开一看,只见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课程。 这上面给皇子分了年龄段。 6-10岁是基础教育,包括识文断字,儒家经典,地理,历史,算数,绘画,乐理, 武的方面有骑马射箭,太极拳。 12-18岁是高级教育。 没错,朱载坖把皇子的成人年纪改成了18岁。 古代皇子14岁基本上就算成年了,开始结婚生子了。 朱载坖觉得这可能也是影响他们健康和寿命的因素之一,过早生育。 14岁的孩子骨头都没长开呢,还娶什么老婆呀? 高级教育就更丰富了。 文有基础教育的底子上,再加上农学,商学,海洋学,外交学,天文,医学,军事理论 武又加上了摔跤,赛马,格斗。 这些都是朱载坖深度考虑过后加上的课程。 特别是海洋学和农学,军事理论,商学这四门功课是重中之重。 这些都和大明的未来息息相关的学科,太子必须学。 187章 太子的老师 “陛下考虑的真是周到!”,高拱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课程说道,“只是,臣看这上面的时间,太子一日光是听课就要听四个时辰,另有一个时辰的骑马射箭的功课,还有半个时辰的午休和半个时辰的演讲课…” “这…太子殿下才六岁啊!” “怎么?太多了吗?”,朱载坖问道。 “额…臣是觉得有些多了!” “一点都不多!”,张居正看着课程表说道,“正因为小,所以才要多吃苦!陛下这个六个时辰的课程不仅仅是让太子学习知识,还要磨练他的心性。” “太子是储君,以后面对的压力只会更大,不会更小!趁早累一些,臣以为无可厚非!” “你怎么今日尽替陛下说话?搞得好像我是跟陛下意见不合的一样!”,高拱心里不满起来。 其实高拱只是想借此机会表达一下对太子的疼爱之心,他不是真的觉得太子辛苦,比较自己当年读书更刻苦,更累。 但今日的张居正几乎跟自己唱反调一样,自己说什么他都反着说话。 “死不了的!”,朱载坖拿回课程表,“朕还没听说过读书能读死人的!” “身为太子,这是他的命!” “从娘胎里出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这辈子不会轻松惬意!” 朱载坖是真的不觉得多,六个时辰才十二个小时,很长吗? 早上五点到到下午五点而已,中午还午休一个小时,跟后世的学校时间表有什么区别? 这些课程中,演讲课是朱载坖特意给他加上的一门课。 这特殊的课程朱载坖是考虑到两个原因给加上去的。 一个是考虑到历史上的万历就是个严重沉默寡言的人,半辈子不上朝还不算,人还很内向,甚至一度让新来的官员以为皇帝是个哑巴。 每天演讲一个小时,就是朱载坖预防他又变成历史上的那种皇帝而设计的。 第二个是演讲可以提高逻辑思维能力还能培养口才。 对一个政治生物来说,无论是皇帝还是储君,口才都是必备技能之一。 不会不行。 “臣敢问陛下,这太子老师的人选…是否已经定了?” 听着张居正的发问,朱载坖拿出背后的软垫,抱在怀里。 “朕已经选了三个人!” “这三个老师只是暂时的…朕以后会再增加几个人。” 听到皇帝已经有了人选,高拱迫不及待的问道,“陛下选中的都是那些人呢?” “张学颜!许国!王赐爵!” 高张二人脸色大变,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暗觉不妙。 因为这三个人既不是“高党”,也不是“张党”。 是完全脱离他们两个派系的人。 “陛下这是想彻底断开我们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啊!” “这三个人,既不是任何一派,又年轻!都是30,40岁的年纪!可以陪太子十年,二十年的时间!” “到那个时候,我们也差不多死了,太子也正值壮年的时候!他会带着自己的班底上台啊!” 张居正想着这些,偷瞄了一眼高拱。 很明显他不服气。 也可能在生气为什么皇帝这样排斥他们跟太子有关系。 “榆木脑袋!陛下是不想把你我之争带到太子身边去啊!” “朕亲自考察过了这几个人,都正值壮年!为人正直!朝中又没有什么党羽!是适合的人选!” 除了这些原因之外,朱载坖选他们还有另一个原因。 他们在历史上是支持张居正的改革派! 更难能可贵的是,虽然他们支持张居正改革,却并没有在张居正死后遭到清算! 王赐爵甚至一直工作到了万历22年。 这说明他们既有改革的想法,他们知道大明有问题,需要通过改革来解决,但又并不因此去攀附张居正。 不然如果他们被以为是张居正党羽的话早就被清算了。 这样的人,正是朱载坖心中最好的太子老师。 朱载坖不喜欢那些传统的保守派,又不能让他从小就接受高拱张居正这些激进派,以免影响小万历。 上面的三人,他们这种状态是最适合目前的小万历的。 知道国家弊病,却又按部就班,既不保守,又不激进。 现在六岁的小万历最重要的是培养三观和对世界的理解! 真正的知识,本事那是十几岁的时候学的东西。 这三人无疑是最佳人选。 “王赐爵是嘉靖四十一年的榜眼!他当太子老师无可厚非!”,高拱说道。 殿试前三名,即状元,榜眼,探花,在明朝很多情况下都是东宫讲师。 比如宪宗,孝宗等皇帝的东宫讲师都是殿试前三名出身。 “可是其他两个人,许国只是翰林院侍读,张学颜是兵部员外郎,这…” “恐怕不妥吧,陛下!” “翰林院出过很多东宫讲师,这个高先生你不会不知道吧?” “再说许国,兵部官员任东宫讲师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啊?” “弘治年间的兵部尚书马文升,后来就当了太子讲师,还有王琼,也是从兵部官员成为东宫讲师。” “这有何不妥?” 高拱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记性这么好了。 以前这样的事情高拱说一句无先例可寻就能停住,皇帝也不会深究。 而这也是今天朱载坖比较反感高拱的原因。 还像当年那样拿捏我呢? 你都已经一人之下了还想要继续忽悠我? 这就有点不厚道了吧? 朱载坖也不是什么天才,记性比高拱好,只是他经常在宣布这样会引起争议的决定之前,都会查一查有没有先例。 有最好。 没有,那就准备硬通过吧! 这就是皇帝要多读书的原因,不然真容易被这帮读书人给忽悠瘸了。 “行了行了!”,朱载坖起身,放下怀中的圆软垫,张高二人也紧跟着站起身。 “二位先生都回去吧!朕就不留你们吃晚饭了,哈哈哈哈!” “臣等告退!” 二人退出去后,朱时泰紧跟着走进来。 “陛下,臣刚刚完成了您交代的任务!如今,整个北方各个部落,每一个部落我们至少有两个暗探!” “太好了!”,朱载坖鼓掌起来,“这下我们不再是两眼一抹黑对长城外什么也不知道了!” “臣刚刚布下暗探,就得到了消息,鞑靼又发兵了!” 188章 扬州行(五) 张文璧来到了另一处衙门,从一个暗门走了进去。 在里面的官员就是扬州同知山胡风了。 “姓海的的旧友?”,胡子稀薄的山胡风一边听着张文璧的报告,一边吃着苹果,“那又怎么了?孙吴川的旧友来了就来了呗?” “卑职只是觉得…就算是旧友,也不至于来这么早吧?大早上的就来拜访?” 山胡风看看张文璧的脸,又眼睛乱转思考了一会。 “嗯…你小子说的有道理!一般旧友不会突然造访!突然造访的要么是讨债的,要么是求人办事的!” “还有可能是借钱的!”,张文璧补充道。 “这个消息是你安插在知府衙门的暗探给的是吧?” “当然了!他给的消息不会错!” “姓海…姓海…”,山胡风思考着,“这孙吴川来扬州也快一年多了,该来看望他的亲戚朋友我们也知道了,没听说过有姓海的呀?” “在我大明官场姓海的官员也很少啊?” “不会是反贪局那个海瑞吧?”,张文璧说着,紧张起来,“咱扬州不会那么倒霉吧?” “哎!一惊一乍的跟个娘们儿似的!”,山胡风推了他一下,“那海瑞是京官!陛下眼前的红人!他来这边干什么?” “再说了,那反贪局喊了几个月也没见抓谁啊?” “可是…可是我北京的表叔说反贪局很神秘,成立几个月,人们除了海瑞之外还不知道有那些官员!” “万一他真的来了呢?这扬州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你我心知肚明啊!” 反贪局的衙门就在镇抚司旁边,普通人根本近不得,反贪局正式的官员,人们也只知道一个海瑞。 平时也没见其他官员跟着海瑞入朝汇报工作。 一般这种新部门突然成立,都带着强烈的目的性,要么就是为了解决一群人,比如当年朱元璋收拾胡惟庸一党之前就突然成立锦衣卫,再比如宪宗朱见深为了打压文臣只存在了五年的西厂。 要么就是带有临时使命,又比如朱元璋的锦衣卫,晚年收拾完一帮勋贵之后就废除了锦衣卫。 而反贪局已经成立几个月了,全国都知道了,没有一点风声。 正常情况下,这样的部门成立后肯定会办个大事立立威。 但是反贪局似乎并不急着立功。 以至于几个月了,全国的官员们都似乎忘了它。 “这样吧!你给北京的表叔去个信,打听打听看过去十日之内海瑞有没有出现在朝廷之上。” “好!” 张文璧点点头,“我们也看看接下来几日的情况,这个姓海的走了最好,如果没有,卑职就要派人跟着他了!” ~~ 古朴的石桥横跨其上,桥上行人络绎不绝,他们的身影倒映在水面上,与过往的船只交织成一幅流动的画卷。运河两岸,白墙黑瓦的传统建筑依水而建,错落有致,青砖黛瓦在晨光中更显宁静祥和。 河边偶尔传来船夫悠扬的号子声,伴随着桨声粼粼,远处,画舫徐徐驶过,船上琴瑟之声隐隐可闻。 这是扬州运河。 这是南北方的生命线。 “都说秦始皇暴政,可是历朝历代都在修长城!” “都说隋炀帝祸国殃民,可运河每朝每代都在用!” 岸边,站着海瑞和同谦,望着运河的壮丽,同谦不禁感起来,说了上面的两句话。 海瑞害羞了起来,红着脸道,“那件事…还望同先生见谅!” “哈哈哈哈!海大人是官!在下是商!自古以来,士农工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商在官面前什么也不是!” 说着,他看着海瑞道,“其实海大人既然想让我配合反贪局,不用前面那样大费周章的试探我呀!” “同先生有所不知,反贪局成立几个月来一直沉默无声就是为了彻底洗一洗扬州!万不能走漏任何风声!” “迫不得已啊!” 几日前,海瑞和同谦来到运河边,讨论盐的买卖,当时海瑞还没有坦白身份。 他带了李大虎在身边。 正当二人谈的深入的时候,李大虎却突然暴走,打伤了同谦的几个随从。 买卖没谈妥,只能作罢。 可接下来海瑞细致观察着同谦的一举一动。 同谦十分优待府上的下人,即便家族生意急需一笔大收入,他却也依然给着他们很高的工钱,甚至比扬州本地的几大家族还要高。 而李大虎打伤那几个人也是海瑞刻意的安排,为的就是看看同谦会如何安抚下人。 爱护手下的老大,肯定坏不到哪去。 同样,爱惜下人的商人,也坏不到哪里去。 这证明他们心里还有着最基本的同情心和尊重。 看到同谦给了那几个下人整整一年的工钱,还自掏腰包给他们看病,甚至登门拜访去看望他们,海瑞就知道,这个人可以合作。 他家族生意都那么难了还那么爱护自己人,这样的人当合作伙伴肯定也守信用,值得信任。 “说实话,海某一向看不起商人!这类人逃税避税,走私敌国,压榨百姓,农民一年的劳作常常被他们三言两句,几块碎银子就给拿走。” “对国,对民,百无一用!” “但同先生改变了我的偏见!原来商人中也是有君子的!” “我是少数的几个,海大人也是少数的几个!如今哪一个官员家里没点买卖?产业?捞钱的时候可没见他们鄙视商人啊?” “我们这是有缘分!海大人是官场的另类,同谋是商场的另类,这就是上天助力海大人旗开得胜,轰轰烈烈的整顿整顿扬州啊!” 海瑞笑了笑,也觉得他说的不错。 这次的扬州行顺利的海瑞自己都有些不舒服。 他这一生磕磕绊绊,少有这样顺风顺水的时候。 “有了孙吴川大人,同先生作为人证,加上我们反贪局自己搜集的各类物证,足以上疏陛下,请求下令彻查扬州盐税!” “我明日就上疏陛下,让朝廷迅速派人查案!” “陛下的回复大概七日就能到扬州!” “那之后,海某亲自觐见陛下,给同先生谋个好处!” 同谦激动的难以言表,眨了眨湿润的眼睛握住海瑞的双手。 “我同家谢过海公!” 189 章 只要海瑞平安 自从当今圣上重组三大营之后,京营淘汰老弱,只留青壮,且训练更加严苛了起来。 一年前京营被皇帝和朱时泰里里外外清理了一番,众多掌兵勋贵纷纷退了军中产业,手中军权。 接着皇帝迅速重组三大营,选贤任能,军中大多要紧职位由跟随自己亲征的军官们担任,彻底断了那些不法勋贵继续扰乱军队的可能。 但皇帝不可能让勋贵们彻底放手军权,目前只有几个大勋贵还依旧在军中任职。 同时皇帝也从九边军中选了一些年轻人来到京营任职,不仅补充了京营,又用跟随自己亲征的军官们填补这些军官在九边的职位,一石二鸟。 至今为止,京师官场和军中人们依旧对皇帝的这个操作啧啧称奇。 “喂!站好了!” 军营内,骑兵们骑着战马,在教官的指挥下练习着各种战术动作,铁蹄踏过地面,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声响。 几个小兵忙碌着搬运盔甲,他们的肌肉结实,皮肤被阳光晒得黝黑,汗水沿着脊背滑落,滴落在地上,化作一片片水迹。他们相互协作,将沉重的盔甲一件件搬往指定的位置,准备供其他士兵穿戴。 而在另一边,光膀子的军人们正在练习射箭,他们裸露的肌肤在阳光下显得更加健硕。弓弦的响动和箭矢破空的声音此起彼伏,他们在专注地调整姿势,瞄准靶心,每一次拉弓放箭都凝聚了全身的力量和精神。他们的目光坚定,呼吸平稳。 在这一片繁忙而有序的场景中,麻贵身穿铜黄色的盔甲,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俯瞰着下面的一切。他的目光如同猎鹰一般锐利,观察着每一个细节,评估着士兵的表现,铜黄色的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让他整个人都闪闪发光。 “拉弓的!手臂要稳!腰不动!” 教官正呵斥着士兵们。 “那边练火铳的!速度再快一些!三千营的要求是单手拎火铳,马背上装填火药!” “你们现在站着都这么慢,以后上了战场,马背上能使唤的了火铳吗?不能使唤还要那玩意儿干啥?” 麻贵每日的习惯就是无论早上有没有操练,他都会穿着盔甲巡视大营一周。 年芳三十的麻贵正值壮年,腰粗脖子粗,肩宽腿壮,胯下的高马比一般的马高出两个头,才显得麻贵的身材不大不高,若是一般的马匹,估计麻贵骑着跟骑驴一样的场景了。 突然,军营大门一阵骚乱,有马匹的嘶吼声,有人们的嘈杂声,麻贵皱起眉头,骑着马赶过去。 “一大早的就如此吵闹,成何体统?” 胯下高马腿也长,没过一会就来到了军营大门。 麻贵只见门口站着几个人,右边的穿着上好的锁子甲,红披风,气宇轩昂。 左边的比他矮一个头,穿着环臂金色鱼鳞甲,没有戴头盔,却长的剑眉锐目,留着八字胡,短鬚。 麻贵定睛一看,确认自己没看错之后惊慌的跳下战马,几个大步来到那二人面前。 “臣,三千营主将麻贵参见陛下!” “见过英国公!” 顿时,军营内人们都被麻贵的这一声定住了一样,愣在原地。 “陛下驾到!” 皇帝身后的几个太监高喊起来,众人这才缓过神来,缓缓下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载坖怒目圆睁,旁边的英国公脸色也不好看。 麻贵身穿重甲,按理来说可以不用下跪,因为甲胄在身,不方便跪下。 但皇帝来的实在是突然,麻贵没想那么多,就硬是跪下了。 这下好了,甲胄勒的自己生疼。 “麻贵!” “臣在!” “你是怎么来到京营的?” “臣是隆庆元年十月,陛下亲自下令让臣从大同镇来到京城,担任三千营主将的!” 朱载坖语气冰冷,目光恶狠狠的盯着前方。 “如今朕被人欺负了,你应该怎么做?” 麻贵诧异了一下,这天地之间谁敢欺负真龙天子? 完了!看来皇帝要出动军队! “只要陛下一声令下,三千营一万两千骑兵必倾巢出动!陛下说灭谁,三千营就灭谁!” “好!” 朱载坖俯下身子,亲自扶起跪的摇摇晃晃的麻贵。 但因为自己也穿着甲胄,朱载坖的身子无法弯曲。 于是画面就变成了一个皇帝硬邦邦的扶下上半身去扶起跪的摇摇晃晃的麻贵,二人都行为不便,场面顿时有些好笑。 “陛下…这是有什么战事吗?”,麻贵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朕要带着三千营去一趟扬州而已!” “杨…” 麻贵刚刚开口,就看见皇帝身后的英国公使劲给他使眼色。 麻贵心领神会,不再追问。 “臣明白!我们去扬州!” “朕给你一刻钟时间,马上整备三千骑兵!” “我们去扬州!杀人!” 最后两个字是皇帝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臣遵旨!” 随后,麻贵又跑回去飞身上马,大喊道,“第一团,第二团,第三团!” “一刻钟时间!马上整顿兵马,一人二马!” “第三团所有人带上火铳!” “第二团披重甲!” “第一团装备长枪,弓箭,锤子!” 麻贵下令完毕,马上就从人群中出来三个光膀子男人。 “第一团得令!” “第二团得令!” “第三团得令!” 随后,三人退下忙去,跪着的士兵们也站起来,开始忙碌起来。 皇帝改编京营,恢复三大营。 而且对军队编制做出了改变。 三千营一万两千骑兵,十二个团,一团一千人。 团之下还有营,连,排,班。 ~~ 一刻钟后,三千骑兵已经准备就绪,整整齐齐的集合在大营门外。 朱载坖巡视军阵,眼神冷的吓人。 “将士们!朕的虎狼们!” “你们可知道,三千营是朕最费心血,花最多的钱,买最好的装备?” “朕每个月就要在三千营身上砸近五万两银子!” “知道朕为何如此看重你们吗?” “吾皇万岁!大明万岁!” 三千骑兵齐声大喊,声音如同雷霆万钧,震撼人心。那声音如此之大,以至于连远处的皇宫似乎都被这股力量撼动,回音在军营外之间久久回荡。 马匹们原本平静的眼神变得狂野起来。它们扬起前蹄,嘶鸣着,仿佛也在响应着骑兵们的呼喊,躁动的情绪在它们的身体里蔓延开来。 “我们要做的事很简单,第一步,去扬州!” “第二步,杀人!” “为什么?” “因为朕派去扬州的心腹被刺杀了!” “扬州的商人,官员,沆瀣一气,贪污盐税!朕派人去查,他们竟敢刺杀!” “这些畜牲!”,朱载坖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老百姓养着他们,供着他们,朝廷给着俸禄!他们还有贪污老百姓交的税!” “朕当初改组三千营时说过!京营第一个任务是什么?” “保护老百姓!” “而现在!扬州百姓水深火热!我们要不要解救他们?” “杀!杀!杀!” 动员完毕,朱载坖一脸通红,血脉喷张。 一旁的麻贵脸色沉重。 没想到三千营重组以来的第一仗竟然就是要打自己人。 皇帝给他们设置的课程,每日都会接授“爱护老百姓,保护老百姓”的思想。 虽然这些人刚开始不屑一顾,但慢慢开始不少人也真心为民着想,开始接受这个思想。 而如今,虽然说去扬州不一定会有大战,但毕竟会惊吓老百姓啊! 想到这里,麻贵向皇帝看过去。 他没看过皇帝上次御驾亲征似的神情。 他不知道这位天子不仅对敌人心狠手辣,对危害老百姓的人更残暴。 之后,大军开始启程。 一路上,英国公张溶在给麻贵讲解详情。 “今日一早得到的消息,海瑞在扬州遇刺了!” “海大人?难道陛下说的派去扬州的人就是海大人吗?” “对!此事极为机密,连我都是今日一早进宫时才知道的!” 麻贵却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既然是机密,扬州那边是怎么识破海大人身份的?” “这就是陛下最恼怒的地方!”,张溶叹声道,“反贪局成立以后,海瑞很少在朝中现身,因此当他突然离京去扬州时,没人应该发现异常才对!” “如此保密都被人发现了,陛下能不恼怒吗?” “也是!”,麻贵点点头,“费劲心思却依然泄露,坏了大计,换我我也会恼怒至此啊!” “而且这证明扬州私盐的背后有地方和朝廷的联系!还很大!” “地方和中央这么亲密,这是任何一个皇帝都是无法容忍的!” 麻贵是个军人,不懂这些政治利害。 但他觉得这次扬州不死上几个人,事情无法收场。 军队在道上缓缓前进着,五城兵马司的人在前方开路,挡住两旁围观的老百姓。 突然,麻贵和张溶的前队突停了下来,,后面围着皇帝的方队也差点撞上他们,场面顿时乱了起来。 “怎么回事?前方怎么开路的!” 张溶咆哮着骑马走出队中,来到前面。 顿时,张溶的脸色变了。 前方,最前面站着两个红色官袍的人。 在他们身后,整整齐齐的跪着三排红色官袍的四品以上官员,七品以上的蓝袍官员足足四排。 前后七排,足足有上百人。 这是文官们前来阻拦皇帝来了! “高阁老!张阁老!”,张溶喊道,“此次出征,二位阁老前来尚可有理!可二位身后这一众红的蓝的是怎么回事?” “这可是阻拦圣驾,此乃大罪也!” 高拱上前一步。 “英国公,既然你尊称我一声阁老,我也尊你一声国公!” “陛下身为九五至尊,决不能亲临前线!你非但不劝谏,还跟着陛下一起胡闹!你这是老国公该干的事吗?” “谁tm胡闹了?” 一阵低沉之声从身后传来。 皇帝冷着脸从身后驾马赶到。 “陛下!” “陛下!” 高拱和张居正一起上前下跪。 “高拱,海瑞遇刺了,此事在你眼里竟是胡闹啊?” “陛下别急着问罪!”,高拱也来了脾气,竟直接怼起皇帝来,“臣等只是一片忧君之心,不想陛下以身涉险!” “是啊陛下!”,张居正也拱着手,“上次陛下瞒着满堂诸公亲征,臣帮陛下隐瞒了,可这次陛下还要不听劝阻,臣不能再任由陛下乱来!” “劝阻?呵呵呵!”,朱载坖冷笑起来,“张居正,高拱!你们看看这架势!”,朱载坖用下巴指了指跪成一片的近百个官员,“朕没有看到劝,只看到了阻!” “陛下…” “时间紧迫!”,朱载坖怒吼,“海瑞遇刺,生死不明!你们却还在这里阻拦朕!” “若海瑞死了!你们能承担责任吗?” “都给朕滚开!” 张居正起身握住缰绳,高拱也寸步不让。 他们或许心里是支持皇帝的,可是身为百官之首,官员们都统一反对皇帝时,他们只能站在官员这边,没办法支持皇帝。 看着他们的举动,朱载坖顿时觉得委屈。 历史上的海瑞那么苦,没见这些人给他援助过什么。 而如今他好不容易遇到了支持自己的皇帝,替自己说话的皇帝。 现在他生死不明,这些人却还在阻拦自己。 “难道你们就这么盼着海瑞去死?” 想到这里,朱载坖第一次把心里话怒吼出来。 “朕明白了!”,接着,怒而发笑,“你们就是盼着海瑞去死!让朕失了臂膀!孤立朕!” “是因为朕不受你们控制!不任你们摆布?是也不是!” “你们就是见不得有一个臣子跟朕爱尊有加!因为这样你们的行为就显得悖逆!” “海瑞跟朕君臣相得,就显得你们跟朕离心离德!” “你们所有人!都试图控制朕!限制朕!这时突然冒出一个为朕效死忠的臣子,你们就没办法再装下去了是不是?” “陛下!”,张居正差点哭了出来。 “难道陛下眼中,除了海瑞,所有人都是逆臣不成!” “陛下再次御驾亲征,不是去杀敌!而是去杀自己的子民呐!” “什么子民?海瑞遇刺必是官商所为,朕惩治的也只会是他们!哪来的子民?” “陛下难道就不怕在史书上留下屠杀百姓的恶名吗?” 第一排跪着的赵贞吉站起来,指着皇帝怒吼。 “朕不管!” “朕只要海瑞平安!” “若海瑞有个三长两短!朕宁可留下暴君之名,也要整个扬州官商给他陪葬!” 190章 各方乱局 张居正眼中泛着泪花。 他何曾不知道海瑞对国家的重要性! 他又何曾不忠于皇帝? 可是接二连三的亲自出征,这是会得罪整个官场的行为。 文官群体肯定不希望再有一个皇帝像朱元璋和朱棣一样掌握兵权,因此他们一定会极力阻拦皇帝亲征。 这会加剧皇帝和官员们的矛盾,让以后的政策更难展开。 而张居正以为,政治斗争中,有时候为了大局是可以牺牲一部分人的。 他不认为皇帝救海瑞是错的,但不应该以这种方式。 “太岳…” 愤怒之后的朱载坖语气软了下来,面色冰冷。 “陛下…” “你没有在朕最需要你的时候站在朕这边!” “陛下!” 张居正再也受不了,松开缰绳,直直跪下。 “陛下!百姓在看着呢!朝廷百官在看着呢!难道您还不明白臣的心思吗!” “若要表忠心,臣现在就可以以死明志!但陛下您救海瑞也不是这么个救法!日后的局面您就没想过吗?” 说着,一滴情泪从他脸上流下来,滴到了大胡子上。 皇帝胯下的战马骚动了几下,仿佛代表着皇帝内心积攒的愤怒。 “我们不能这样…” 张居正说着,却突然看见皇帝竟然也哭了起来。 随即高拱也发现了,不知所措的看看张居正,既想站起来,又觉得还是跪着好。 “太岳…” 皇帝脸上流着两行泪,却听不到一点哭声。 “我朱家已经对不起一个于谦!” “不能再对不起一个海瑞!” “海瑞…哪怕朕战死在扬州,也是要亲自去救的!” “若换作是你们二位!朕也会如此!” “朕…爱你们啊!” 张居正目瞪口呆的愣在那里。 高拱也捂着面哭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在皇帝心中是特殊的。 但没想到这么特殊。 三个大男人就这样,像是受了巨大的委屈,又像是舍不得彼此的兄弟一样抽泣着… 他们的过去,只有自己知道。 而他们的未来,将所有人见证。 抛开政治的算计,这三个男人之间的利益关系微乎可微。 皇帝不是非要依赖他们不可,而他们也不是非要当权臣。 但现在把他们三个都泪流满面哪个东西,叫友情。 是对抗全世界的惺惺相惜和怜悯。 朱载坖擦了擦眼泪,脸上的表情迅速切换为冷峻。 “陈景行!” 皇帝大喊一声,后方传来一阵盔甲的叮当之声,慌乱无序的脚步声。 “臣…臣…臣在!” 皇帝的老丈人狼狈的从后面跑出来,站都没站稳,而且头盔还戴歪了。 “给你姑爷开路!” “额…额…是!” 国丈的声音因为紧张变得尖刺,他面色苍白的走到后方的内军前,把颤抖的手握成拳头。 “壁…陛下有旨…开…开路!” “喏!” 一千名拿着闪亮亮的长枪,盔甲干干净净的内军井然有序的移动到前面,绕过高拱张居正,开始向他们身后的官员们走去。 最前方的赵贞吉,陈以勤等内阁大臣们站了起来。 “匹夫!安敢对内阁大臣动手!” 然而内军可不惯着他们,直接用手中的长枪两个人一组的,把长枪塞到他们腋下,直接夹起来往街边拖走。 陈以勤边被拖走,边扯着脖子喊,“武夫误国!陛下决不可亲征啊!不可亲征啊!” 接着,越来越多的官员们被内军夹开,拉扯到街边,扔在那里。 这些士大夫代言人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侮辱? 再加上大明朝廷说不过就物理交流的传统,竟不少人开始对内军拳打脚踢起来。 “臭丘八!竟敢对本官动手?” “我是四品侍郎!你们竟敢如此待我?” “陛下就是被你们这些人带坏的!” “……” 内军大多由勋贵子弟和世袭锦衣卫组成,那也是从小没受过委屈的主。 “去你妈的!” 一个内军实在是受不了对面文官的抓挠,捂着脸上的抓伤,直接一脚踢过去,后者飞出四五步远。 “内军打人啦!” 不知道谁喊一声,文官群体更变本加厉的殴打内军。 而内军也开始还手。 最终,这场驱赶竟然变成了文官和武将的斗殴! 皇帝看着这荒唐的一幕,不为所动。 “太岳,高先生,等他们打完之后,你们就带他们回去吧!” 留下这句话,皇帝开始继续驾马前行。 军队开始缓缓走过,另一边的红袍蓝袍官员们和盔甲闪闪发光的内军还在互殴。 高拱和张居正听着对面的咒骂声,身体的撞击声,长枪的落地声,互相看着彼此,无奈的摇摇头。 “臭丘八!” “书呆子!” “我打死你!” “啊打!” “……” ~~ 阿勒坦坐在蒙古包之内,切着眼前肥嫩多汁的羊腿,一边切着吃,一边看着眼前的三个人。 在他们三个人两边,还有数十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握着弯刀的刀柄,恶狠狠的盯着他们。 “永谢部从此开始并入土默特部!”,阿勒坦把一块肥瘦相间的肉块放进嘴里,又舔了舔手指上的油渍,“我不管你们怎么跟永谢部的人们解释!” “那三个蠢货陷害铁木尔,已经被我诛杀!我希望你们三个也不要不识好歹!” 那一晚,阿勒坦带兵屠杀了永谢部大本营。 之前共同担任永谢部首领的三个贵族被阿勒坦灭门,连别斯克里面的婴儿都没放过。 还有永谢部绝大部分贵族也被他全家灭门,收缴了他们的财富,牛羊,奴仆,只留下这三个向阿勒坦投降称臣的贵族。 同时,阿勒坦也把自己对铁木尔的盔甲兵器动手脚的事情转移到被杀的三个贵族身上,称他们陷害铁木尔,破坏部落和平,因此被讨伐。 而阿勒坦的秘密,也随着他们三个人去见长生天去了。 现代永谢部死伤惨重,贵族被赶尽杀绝,剩下的都是没什么主见和势力的牧民。 阿勒坦现在要吞并他们。 “你们三个人都很聪明!知道向强者臣服!” “只要你们说服那些牧民…哦不,而是你们必须说服他们!” “如此,本汗可以考虑给你们在土默特部内部封一些官职!” 三人磕头如捣蒜。 “我们一定照办!” “嗯!去吧!” 与此同时,在把汉那吉幽暗的蒙古包内,他正在见一个蒙古人。 虽然屋内没有别人,但把汉那吉还是做戏做到底,依然躺在床上。 “呵呵!” “果然!从长城内来的带着轻微的口音!仔细听跟纯正的草原口音还是有区别的哈!” 他的对面,黑暗中坐着一个人,只能看见大概的轮廓,而看不清脸。 “所以…你是代表汉人的皇帝来跟我接触的?”,把汉那吉问道。 “我原先是王崇古先生的派来的!上次你们被戚继光打溃败的时候混进来了!” “但后来,我被编入了锦衣卫北院,所以,我现在是代表大明皇帝来跟你接触!” “有意思!”,把汉那吉笑起来,嘴边的笑窝让他显得更邪魅。 “你觉得说服我来干掉我爷爷,这可能吗?朱皇帝莫非疯了?” “你不是普通的小孩子!你应该很清楚权力面前亲情什么都不是!” “也对!毕竟我现在是残废,至少所有人都这么以为,而且我还有三个叔叔盯着我!” “如果我不同意,你们是不是会找他们三个去!” 那人停顿了一会。 “是!” “而且我被授权可以告诉你,我们甚至更希望扶持你的四叔!他是个读书人!明事理,听得进去人话,而且讨厌战争!他比你更符合我们的利益!” “所以…”,把汉那吉抚摸着被窝上的狼毛,柔软舒服,光泽鲜亮,“我拒绝的话,你们就扶持其他人!” “是!” “我很好奇!你也是蒙古人,为什么反而为朱皇帝卖命呢?” “我只是编制上隶属皇帝,但其实我是王崇古先生的手中刀!他要我服从皇帝,我就服从了,仅此而已!” “为什么呢?” 那人的身影挪动了一下,沉重的叹了口气。 “王崇古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知道草原的规矩,谁救了你的命…” “你就要为他去奉献你的一切!”,把汉那吉接过话锋,“我明白了!明白了!” 随即,他的眼神立刻变得冷酷。 “可如果我杀了你呢?” “无所谓!”,那个人说道,“我的妻儿在长城内,他们会一生无忧的活着!” “而且,如果我死了,那下次来找你的可就不是来拉拢的了!” 听出对面语气中的威胁,把汉那吉咬咬牙,握紧了拳头。 他这一生最讨厌别人威胁自己。 可他知道现在的局面,于是咽下了这口气。 “如果我同意了,条件是什么?” “河套!” “若你当上了鞑靼大汗,你要从河套地区撤兵,让给我们!” “朱皇帝的回报是什么?” “农业和宗教!”,那人道,“你应该知道,草原逐渐开始凋零,仅靠放牛放羊,是没办法再继续养活这么多人的!” “我们可以为你提供新的粮种!可以在草原多种粮食!” “你们也就没必要一年到头只看着那十几头牛羊过日了!” 把汉那吉仰起头,看着蒙古包顶思考起来。 他深知对方说的都是实话。 草原已经放牧了几千年,早已经开始沙漠化。 如果还是靠放牧,那么鞑靼的经济结构将十分脆弱,一个天灾下来,牛羊全死,部落就崩溃了。 走向农业是草原无法逃避的命运,这是阿勒坦告诉自己的。 而把汉那吉也承认这一点。 “我依然可以下去抢你们呐!” 他还是继续试探道。 “你可以看看这次南下的成果!然后再重新考虑考虑你的这句话!” “看来你们对这很有信心?” “还好!起码我们这次掌握的情报更多一些!”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答应了你们,杀了阿勒坦,可三叔手握兵权,四叔掌握着部落的粮食命脉,二叔虽不成气候,可也有自己的人马。” “如此情况下,你们要如何助力我上位?” “你可以参考朵颜卫的巴特尔!” 巴特尔就是明军突袭朵颜卫,干掉当时的首领和一批贵族之后,扶持他上的位。 “朵颜卫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们相比?你可知道,如此情况下,你们至少要带四万人才能铲除其他势力!” 把汉那吉怒笑。 “这tm是来帮我上位的还是来灭族的?” 那人耸了耸肩。 “随便!” “我们不是只有你一个选择!” “但你呢?” 把汉那吉又一次感觉被挑衅,压着怒火咬了咬嘴唇。 “你在部落孤立无援,谁会支持你?” “虽然你怀疑我们,但我们提供的兵马是实打实的!” “放眼草原,还有谁可以给你提供几万兵马?即便是你亲爷爷都不会吧?” 说着,那人站起身,黑暗中的轮廓十分高大。 “我们只是想要一个安静的,不闹事的,乖乖种地的鞑靼而已!” “可你却只有得到了汗位才能保住性命!” “孰轻孰重,你自己选!” “告辞!” 说完,那人后退几步,便消失在黑暗之中,无影无踪,无声无迹。 ~~ 扬州。 山胡风和张文璧跪在大堂之上。 “一个同知,一个通判!” 大堂之上,一身红袍的巡抚王沐怒视着二人。 “海瑞…反贪局局长,正三品!” “突然到访扬州,必然是带着任务来的!搞不好还是陛下的意思!” “你们两个不要命的竟然敢刺杀他?” 说完,王沐无力的靠在椅子上。 他是皇帝钦点的巡抚,皇帝刚刚继位就派他来了。 当时很多人反对皇帝,说自己品行有愧,有贪污的嫌疑,但皇帝还是力排众议让自己出任巡抚。 他在任一年多,也没贪多少钱。 他只想在这里安安分分干上几年,让自己的履历更厚重一些,然后找机会进入朝廷,进入六部。 只要安稳躲过了巡抚这一关,自己可以说是平步青云。 但是… 为什么就… “大人!救救我们啊!” “我们只是派人跟踪海瑞,没有想刺杀他!” “只是…只是…” “谁知道我们安排的人哪天喝多了,被海瑞发现了!” “然后他就想杀人灭口…就…就…” 191章 扬州的慌乱 荒唐! 荒唐至极! 足以把整个扬州府拉下水的祸害竟然是因为如此可笑的原因事发的! “卑职等…发现的时候,海瑞受了伤,但还没死!” “可是我等却又不敢真的杀人,于是就把他关起来了!” “之后怕走漏风声,把海瑞身边的几个随从也绑了!” 王沐极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却发现怎么也做不到。 这两个家伙现在又奔着拉自己下水的想法来找自己的。 怎么办? 杀了他们?然后救出海瑞? 不可!不可! 这样还没等朝廷派人来,自己就会被扬州官商生吞活剥。 大局之中个人是无法独善其身的。 “现在有多少人知道?” “只有我们三人!” “你们是怎么发现海瑞身份的?” 张文璧战战兢兢道,“卑职…在京师有关系…从那里打听的来着!” “那你们觉得现在海瑞知道多少了?” 扬州的水很深,牵扯各方势力。 “卑职…卑职…”,张文璧和山胡风互相看了看,“卑职从京师得到的消息就是,海瑞两个月前就离开反贪局了!” “两个月?”,王沐带着哭腔笑了出来,“两个月…我们就算他是骡子,路上慢吞吞花了一个月,那剩下的一个月…” “足够掌握弄死你我的情报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无力的笑声回响在大堂内,笑中带着一点悲惨。 现在的情况是,海瑞杀不得。 却也放不得! 但他又不能死在扬州! “这tm就是个火星子,拿着烧手,不拿着烧身…” 王沐自言自语的环视一周,眼珠子乱转,咬牙切齿。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 张文璧和山胡风迅速抬头,好似捉住救命稻草一般。 “请大人赐教!” “把…把此事嫁祸给孙吴川!” “等朝廷的人来了,我们动员整个扬州府上下几百个官员,联名弹劾孙吴川!” “到时候,罪名他担着,海瑞发现的那些消息也都移到他头上!” “扬州府几百个官员联名上奏,别说是海瑞,就是皇帝老子来了也要掂量掂量!” 张文璧和山胡风劫后余生般的擦了擦汗,脸上挤出诡异的笑容。 “好!” “卑职等马上去办!” ~~ 阴暗的黑屋中,有一束光从窗户打进来,落在海瑞刚毅的脸上。 他的周围坐着李大虎,石佟,还有几个反贪局的官员。 海瑞闭着眼睛,沉思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这是害苦了王礼啊!” “那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为了我…” 说着,海瑞竟捂着面哭了起来。 “悔不该当初让他扮我!” 李大虎挠了挠手背上的疤,靠在泥墙上。 “老爷请放心!他们不敢杀老王!” “他们把老王当成您了!您是谁?堂堂反贪局局长!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老王动手!” 石佟也开始安慰起来。 “还好!王礼只是受了轻伤!死不了的!” “而且他们还没拿同先生和孙大人!说明他们不知道我们掌握了多少情报!” “只要这些情报还在,即便他们销毁了物证,也足够陛下彻查扬州!到时候那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是啊大人!” “海大人不要担心啦!” 那一日,海瑞的确发现了自己被人跟踪。 他当时和王礼约好在一家伞店见面。 王礼通过孙吴川给出的数字算了一下,算出来扬州每年至少有20万斤盐不知去处! 王礼很聪明,只是一个人就算出了这么多年的私盐情况。 海瑞高兴至极,当时他已经写好了准备给皇帝的申请书,就等着明日发出去。 但被人跟踪的他心生一计。 他提议自己出去引开那跟踪之人,然后王礼去搬救兵,等自己把那人引到指定的地方,再把他一网打尽。 但王礼不肯,他觉得如果那人不是那些人派来的,或者只是单纯点贪财的劫匪,海瑞会很危险,于是建议更年轻,手脚更轻便的自己去当诱饵,让海瑞去搬救兵。 海瑞推辞不过,只好同意。 可当自己搬救兵到达指定地方时,王礼不见了… 而自己带着人回到驿馆后,也被一群蒙面人劫走了。 驿站是官府专门安排给官员休息,和用来传达紧急情报的。 这个地方哪个不要命的敢抢劫? 所以,所有人都已经清楚了答案。 海瑞擦了擦眼泪,手中的铁链叮当作响。 他知道王礼是个善良的孩子,又是穷苦人家出身,懂得民间疾苦。 虽然只是个秀才,可跟那些科举上来的进士们相比,王礼好太多了。 “他们最好别碰王礼一根汗毛!”,他冷着脸,呼吸声紧促起来,“否则我海瑞跟他们没完!” 石佟倒是显得自在很多,拿起地上的枯草就剔起牙来。 “可惜,银甲在城外,取不得联系,不然,200个银甲足以踏平这牢房了!” “我们也是大意了!”,李大虎摇头道,“我们三个都围在海老爷身边,很容易被一网打尽,应该至少留一个人在银甲那边,一旦情况不对,直接杀进去!” “哟呵!老李长大了!会用脑子了!” “石佟你大爷!” ~~ 孙吴川躲在衙门后堂内,抱着桌腿瑟瑟发抖。 旁边的柱子上插着一枚箭矢。 孙吴川手里拿着的纸条就是从那箭矢上拿下来的。 “亥时,沉青楼。” 孙吴川可太熟悉这字迹了。 这他娘的就是张文璧的字迹! 这二人,一个通判,一个同知,编制上都隶属于自己手下。 但是同知是管理着一方抢粮赋税的官,扬州的盐,明面上的都在同知山胡风手里。 而通判具有监督之权,张文璧可以合理合法的监督自。 更别提他们和几大家族联合起来时刻盯着自己。 而今晚亥时约自己,不知道有什么危险。 “老子刚攀上海瑞,这帮家伙又要干什么?” “能不能让老子平安离开扬州啊啊!” 抓狂一阵后,孙吴川冷静了下来。 找海瑞! 让反贪局把他们都抓了! 想到这里,孙吴川哆哆嗦嗦站起身,缓缓向后门走去… 192章 商量一下? 第六日。 三千营极速行军,六日便从北京赶到了扬州。 朱载坖大腿内侧已经磨出血了。 一路上遇到的卫所和城镇,朱载坖都会派人现前去通知,因此没有遇到什么阻拦。 毕竟三千骑兵可不是什么小动静。 而且为了避免走漏消息,凡路过之处所有卫所,城镇闭关锁门,一人不得外出。 因此,看着眼前毫无戒备的扬州城,朱载坖的心颇为安静。 扬州城高墙厚,但城楼上可能就几个放哨的士兵,门口检验的士兵们也是懒懒散散的靠在墙上睡觉,避暑。 “纸醉金迷!”,一旁的张溶厌恶道,“就这些人,一旦有刁民造反,或外敌入侵,能指望这帮人干什么?” 朱载坖身边只带了30人,剩余骑兵由麻贵带着埋伏在二十里之外。 由于刚抵达这边就直奔着扬州城来了,因此城外突然出现那么多骑兵的消息似乎还没传到这里。 “这扬州!奢华之风不输京师啊!” 国丈陈景行一辈子没出过京师,从没想过天底下居然还有别的城市能跟京师一样金碧辉煌。 “直奔巡抚衙门!” “咦?巡抚衙门不是在应天吗?” 张溶一边驾着马,一边轻声笑道,“国丈大人不问政事许久,可能还不知道吧!” “去年陛下就下令,把南直隶的巡抚衙门搬到扬州了!” “哦!”,陈景行恍然大悟。 却也看着自己的皇帝女婿笔直的背影,心里不禁毛骨悚然。 “难道…去年就准备好了对扬州动手吗?” “这…皇帝心思得有多缜密啊?” 巡抚衙门内,王沐正睡到中午才起来,正在洗着脸。 突然,外面传来几声喊叫声。 “干什么?” 他怒吼着走到前堂,他这个人起床气比较大,最讨厌睡醒之后周边环境吵闹。 走到拐角处,一只又大又长的脚狠狠地瞪在他胸口上。 “哎呀!” 王沐整个人飞出两步远,落地后又翻滚一圈。 紧接着,他还没清醒过来,朱载坖从腰间抽出佩刀,一个大步上前就狠狠地扎在他手背上。 佩刀刺穿了骨头和血肉,刀尖狠狠地扎在石砖的地面上。 “啊啊啊啊!” 王沐被巨痛刺激的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刚抬起头就被朱载坖一拳打下去。 “朕只问你一次,海瑞在哪里?” 虽然大脑被疼痛和一连串的疑问环绕,可王沐却还是捕捉到了那个关键词。 朕! 一瞬间,王沐觉得手不疼了,挨踢的胸口也不麻了。 他只觉得自己没睡醒,做梦了。 “陛下?” 抬头看着熟悉的皇帝面庞,再看看扎在手背上的刀,王沐更疑惑了。 可是接下来朱载坖的又一个直拳告诉他,他并没有做梦。 “陛下?真…真是您哪?” “朕去年力排众议让你来扬州,就是为海瑞接下来的反贪局调查做铺垫!” “可是你tm的竟然让海瑞遇刺了?” 皇帝的一字一句银针一般扎入皇帝耳中,他这才回想起去年皇帝面见自己时说的那句话。 “朕盼着你在扬州盼,关键时刻可以让朕安心!” 准备离开的时候,皇帝还指着自己的官服说,“这官服回去好好洗一洗吧!这么陈旧,过两年应该就穿不得了!” 当时他以为这个意思是过两年皇帝就要给他换个官服了,这是暗示他在扬州好好待两年就可以进入中央。 可万万没想到,自己忽略了皇帝的那一句“关键时刻”。 皇帝并没有说期待他在扬州的最终表现,而是特别强调“关键时刻”。 该死! 自己听到反贪局成立的那一天就应该反应过来的! 该死啊! 手背冒出滚滚热血顺着手指流下来。 “海瑞在哪里!回陛下的话!”,张溶站在一旁厉声怒喝。 “海…海瑞…在…孙吴川手里!” “是他!是他绑架了海瑞!” “扬州上上下下几百个官员,已经在四日前向朝廷发了弹劾书!” 朱载坖听着,慢慢的转动手中刀。 刀人割着王沐的手掌,切管血脉,隔开肉,跟骨头摩擦着发出“嚓嚓嚓嚓”的声音。 “朕六日前就收到了海瑞遇刺的消息!” “那就是孙吴川干的呀!陛下!” 皇帝抽出刀,王沐在地上疼得直打滚。 “英国公,把三千营兵马都招进来!” “是!” 又指着王沐的一个书员说道,“你!拿上王沐的官印去传消息。” “第一,英国公带兵进城之后,扬州城防由他接管!” “第二,立刻召集扬州所有官员!在巡抚衙门集合!” 书员早被吓坏了,听到可以离开这里,想都不用想,马上走到书桌旁,抽屉中拿出官印就离开。 半个时辰后,英国公已经接管了扬州城防,当然主要是看管住了出入口,并不是整个扬州城。 而所有的官员也已经集合在巡抚衙门大堂,齐齐跪在皇帝面前。 大堂内安静的仿佛空气都凝固了,所有人的心都提到我了嗓子眼。 看着流血不止的王沐,张文璧和山胡风更是瑟瑟发抖。 没想到皇帝竟然真的来了! 没想到皇帝竟然来真的! “海瑞,乃是朕亲自下令潜入扬州,调查私盐的!” “即便朕没有下令,可按照新律,反贪局依然拥有秘密调查之权!” “说,现在孙吴川在哪里?” “回…回陛下!孙吴川已经…已经畏罪自尽了!” 张文璧说完,深深地低下了头。 可皇帝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样惊讶,反而是冷笑一声。 “杀人灭口是吧?” “陛下!臣等忠心耿耿,忠君爱国,时刻不敢忘君恩!陛下何故如此恶意揣测臣等?” 众官员很默契,孙吴川已经是替罪羊了,只要他们死死咬住了就是他害了海瑞,皇帝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难不成还杀了他们所有人不成? 朱载坖没有回答他们,而是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拿出一封信。 “这是海瑞在遇刺之前就发给朕的密信!” “上面说扬州知府孙吴川和商人同谦,愿意当证人,指控扬州所有官员和四大家族走私盐!” “并且!走私盐的路线海瑞也已经调查清楚了!” “以免你们否认,朕再给你们普及一下新法律,反贪局具有密奏之权!不经通政司,或者任何一个部门,直达御前!” “现在!”,朱载坖站起身,眼神冰冷的看着众官员冷笑着,“你们要不要重新商量一下怎么骗朕?” 193章 人头滚滚 “陛下!臣早就想举告王沐和山胡风贪污腐败了!” “只是臣一直被他们裹挟着!没有办法向朝廷倾诉啊陛下!” 张文璧泪花带雨的频频磕头,凄惨的哭喊声响彻着大堂。 突如其来的背叛让王沐和山胡风顿时愣住,像是见到陌生人似的看着张文璧。 “他们…他们裹挟着臣!拿臣的家人做威胁!还在臣府邸上安排奸细!硬逼着臣接受贿赂!” 孙吴川:他说的都是我的词啊! 朱载坖看着这狗东西的嘴脸,厌恶的吐了口痰。 “朕不关心你们的肮脏之事!朕只要海瑞!” “马上把海瑞还给朕!” “臣!知道海瑞在哪里!”张文璧站起身,撩起官袍的袍裙,脸上还带着一丝期盼,“臣马上带陛下去见海瑞!” 愣住了了王沐顿时被闪电击中一样,即刻恢复了意识。 张文璧是要把绑架海瑞的罪嫁祸到他和山胡风身上,来把自己摘出去! 这怎么能? “张文璧你个奸贼!陛下不可相信他!” “张文璧!你还好意思说被我们裹挟?那你府上的十个幼女是怎么躺到你床上的?” “你在星悦楼包养的六个妓女又是怎么回事?” “每年几大家族给你的分红少了?瘦马你没玩过?” “你…你…你甚至还跟几个龙阳之好的商人一起玩的很开心嘛不是?你禽兽不如!” 朱载坖听到最后一句也被惊呆了! 他知道这些官员好色是屡见不鲜的。 可是张文璧玩的也太花了吧? 不挑食啊! 等等,关键是这些事情王沐是怎么知道… 想到这里,朱载坖更嫌弃的瞥了他一眼。 “胡扯!”张文璧瞬间脸红,扯着嗓子喊,“我从没拿过私盐的一分钱!我私底下生活混乱一些怎么了?伤天害理了?还是妨碍政务了?” 众官员们恨不得把头埋到地底下去。 因为这些人沆瀣一气,平日里都来往不少。 但他们更多的只是上贼船,一起分点钱而已。 但绝对没有张文璧这么变态。 “没拿过钱?”,山胡风也站起身来,走到张文璧身前扯着他的衣领,“老子去你府上时亲眼所见几个大箱的银子!那tm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星悦楼的那六个婊子身上,你一年就要花3000两银子!你一个通判一年的俸禄才100两!你不受贿哪来的那么多婊子让你包养?” 张文璧已经歇斯底里了。 他一把咬开山胡风的手,来到朱载坖面前抱住他的腿。 “陛下!他们这是想臣同归于尽!” “臣赶紧带您去见海瑞吧!” 王沐也不管流着血的手,站起来道,“就你一人知道?陛下!您现在就砍了他吧!臣带您去见海瑞!” “我也知道陛下!”,山胡风紧随其后。 朱载坖朝着老丈人点点头,陈景行带着30个内军一直守护在皇帝身边。 明白皇帝的意思,陈景行举起手,做了个向前的手势。 几个内军赶紧上前,二人一个的把已经疯狂的三人都控制了起来。 之后,朱载坖问出海瑞关押在哪里,就押着三个人一起来到了一间破旧的小屋之前。 陈景行推开门一看,里面躺着一个瘦弱的白面男子。 之见那人即刻站起身,不顾被绑着的手脚,冲着陈景行大喊道,“你们最好赶快放了我的同僚们!” “我海瑞一人死不足惜!但如果反贪局班子没了!你们整个扬州府都承受不住朝廷的怒火!” “快放了他…们…” 吼着吼着,那人发现了陈景行的精致盔甲和披风,顿时呼吸紧促起来。 “官军勾结!看来我海瑞今日非死在这里不可!” “我还要劝你们!赶快放了我的同僚们!他们不知道扬州的详细情况!我还没跟他们说过!” 朱载坖走了进来,只是一只脚跨进门后就停住了动作。 他回头看看王沐三人,又看看屋里面。 又看看他们,再看看屋里。 “你们tm是在戏耍我是不是?”,他被气笑了,皮笑肉不笑的回头看着他们。 “这是海瑞吗?” “啊?” “啊啊?” “啊啊啊?” 三人都一头雾水,皇帝这是疯了吗? 自己任命的反贪局局长都不认识了? “这…这不是海瑞吗?” “这是海瑞吗?” “他不是吗?” 朱载坖看着他们三人的认真且严肃的表情,猜到了那种可能。 他走进屋里,来到陈景行身边。 “不是海瑞!”,陈景行低声道。 “你是谁?”,那人紧皱眉头看着朱载坖,眼里的慌乱虽隐藏的深,却还是被朱载坖捕捉到了。 “你谁?为何冒充海瑞?” “你又是谁?凭什么说我不是海瑞?” “狂徒!”,陈景行抽出宝刀,架在那人脖子上。 后者紧促的呼吸在冰冷的刀面上瞬间形成薄薄的雾。 “这位就是当今圣上!皇帝陛下!” “六日奔袭不停,前来扬州营救海瑞!你却在这里冒充他!说!是何居心!” 那人一听说是皇帝,不可置信的看着朱载坖的脸庞。 “有人告诉我,陛下脖子上有一颗痣,你让我看看!我才告诉你我是谁!” “好!朕佩服你有种!” 随即,朱载坖俯下身子,用手扯开盔甲的边缘,扭过头让那人看清楚自己的脖子。 那人绑着手脚,又被陈景行架着刀,没什么好怕的。 “真…真和海大人说的一样!” “海大人?你是他手下吗?” 反贪局成立之后,为了保证组织的神秘性和隐藏性,再加上朱载坖十分信任海瑞,于是除了海瑞时常进宫汇报工作,朱载坖还没见过反贪局的其他高层。 “草民…额不是,臣,反贪局主事王礼!参见圣上!” 说完,手脚被绑的王礼用尽全身力气,稳稳的给朱载坖磕了个头。 但因为无法保持平衡和力道,王礼的额头重重砸在了石砖上,留下一摊血迹。 “王礼?朕听海瑞提起过你!秀才出身,他说你有过目不忘和快速心算的本事,是真的吗?” “臣…不才!” “恰好,张居正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有机会你们俩切磋一下!” “现在告诉朕,你知道你上司在哪里吗?” 194章 人头滚滚(二) “那一日,我假扮海大人被他们抓到这里来了!” “那就是说…”,朱载坖转身看着屋外的三个人,“真海瑞在被你们抓的另一波人里面!” 张文璧慌乱的冲进屋内看着王礼。 “我就是海瑞怎么可能这么年轻呢!”,随后就被陈景行一脚踢开。 王沐和山胡风倒松了一口气。 人是张文璧的手下抓的,他们二人本来就在这事上没多大责任。现在听到海瑞抓错人了,那另一波人只是关着,并没有动刑。 海瑞不仅安然无恙,还毫发无损。 没过多久,关押着海瑞他们的牢房门被朱载坖一脚踢开。 “海瑞!朕来啦!” ~~ 一个时辰后,整理好衣装,头发胡子的海瑞,还有其他反贪局的官员们齐坐在朱载坖两旁的一排椅子上。 朱载坖身后是内军统领陈景行,三千营主将麻贵,京营统领,英国公张溶。 中央跪着王沐,张文璧和山胡风为首的扬州近百名官员。 他们跪成长长的一排,后一个人的头紧贴着前一个人的脚趾。 他们两边,是盔甲闪闪发光,眼神凶狠,站姿笔挺的内军。 朱载坖看了看海瑞,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些。 论私,朱载坖对海瑞很看重,也因为他历史上的清贫,与整个大明官场为敌而心疼,因此决定这辈子绝不会让海瑞再过那样的日子。 论公,海瑞下扬州是反贪局铺展全国的第一战,绝对输不得。 更深层次的来说,这是朱载坖向南方开的第一枪。 什么?第一枪不是徐阶被没收的土地吗? 这个暂时还没写…朱载坖暂时还没安排。 所以,无论从哪一点出发,朱载坖都绝对不能让海瑞输。 海瑞必须赢。 而且大赢特赢! 如此才能给反贪局立威! 旁边的桌案上,堆积着厚厚的一堆奏书。 这都是朱载坖给这些官员半个时辰的时间写的认罪书。 这些人都详细的交代了走私盐的情况,谁和谁联手啦,这个暴毙哪个啦,钱怎么分的啦等等。 而在大堂之外,还跪着一批人。 他们就是大堂内的官员们供出来的灶户,商人,还有基层的一些吏员。 因为身份卑贱,他们没有资格见到皇帝的真容。 “王沐!” “臣…罪臣在!”,王沐声音哆嗦着,全身颤抖着。 “朕去年杀了很多人!”,朱载坖靠在椅子上,完全舒展开身体,君临天下般的俯视着他,“其中,最少有两次你都在场见过吧?” “罪…罪臣见…过!” “哪两次?” “斩首殷正茂和李元被诛九族那两次!” “嗯,这就很奇怪了!”,朱载坖道,“你应该知道朕是多可怕的一个人啊!怎么来了扬州还敢同流合污呢?” “是朕砍不动人了还是你太飘了?” “罪臣…呜呜呜…罪臣无话可说,罪臣羞愧难当!陛下曾经亲自面见臣,对臣寄予厚望!臣罪有应得!” “你错了!朕从没对你寄予厚望!” 王沐惊愕的抬起头。 “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弹劾你过去有贪污之嫌,品德有愧,朕却还是把你派来了扬州吗?” “朕就是看准了你会贪污这一点才派你来的!” “不然朕怎么有借口成立反贪局?怎么有借口让反贪局进入扬州密查?” “朕又在你上任之前把巡抚衙门从应天搬到了扬州,这一年多来你就没猜出为什么?” “就是为了方便你贪污!就是为了让你离开南京六部的监视,使劲贪污啊!” “哈哈哈哈哈!” 后面的英国公无奈的沉叹一口气,视线转到地面上。 这位皇帝老子就是这样。 特别是针对贪污腐败的官员,在处死他们之前就喜欢玩弄一把,让他们彻底崩溃,彻底绝望的死去。 张溶觉得这种死法比死在战场上还要恐怖。 “哈哈哈哈!” 皇帝的笑声带着几分癫狂和计划得逞后的得意,看的王礼,李大虎,石佟三人目瞪口呆。 上一刻还平常安静的皇帝这一刻就性格大变。 王沐彻底瘫痪在地,双眼无神。 原来… 自己一直是棋子而已吗? 恍惚之中,他看到了海瑞那张悲悯又纠结的脸。 如果是他…会像自己一样吗? 他会抵住诱惑,硬抗整个扬州官场? 不!皇帝不可能让他这样冒险! 一股委屈从他心底涌出来,转化为泪水从眼眶流了出来。 “朱载坖!”,他指着朱载坖嘶吼道,“你如此利用臣子!就不怕天下众官心寒吗?” “朕不怕!你如今被抓不是因为朕利用你,而是你自己的贪心!” “孙吴川可以抵住诱惑,海瑞也可以,同谦作为商人也可以遵纪守法,为什么你们就不行?” “这你都要埋怨朕吗?” “可…可不是人人都是海瑞和孙吴川呐!俸禄那么低,你叫我们怎么不贪?” 朱载坖最不屑这样的说辞。 贪污还能找出理由? 俸禄高就不贪了? “宋代官员俸禄历朝历代最高,官员俸禄占财政支出近一半!他们就不贪了?” “宋代百姓的生活就飞上天了?” 王沐还想辩解两句,谁知朱载坖一挥手,他就被两名内军拖走了。 “海瑞!” “臣在!” “反贪局是否可以认定,这些官员和商人,灶户,吏员违反了刑法?” “虽然证据链条还没准备好,人证也死了一个,但现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可以认定他们违反了新法!” “而且,他们绑架臣等的事,还需要移交刑部去审理!” “好!朕就以你的建议…” “陛下!” 山胡风撕心裂肺的哭喊,“陛下!臣甘愿赴死!可是臣家母已年近百岁!” “臣还未多家母尽孝!臣希望暂时不要杀臣家母没几年了!让臣最后再尽尽孝!然后随母而死!” 朱载坖本准备起身离开,可听到这么不要脸的话,他又转过身来了。 这就跟后世的那些抽烟喝酒,早恋,纹身夜不归宿,乱交,骗人的小王八蛋们说自己是爱父母的好孩子一样。 你信吗? 反正朱载坖不信。 “朕不允!” “陛下!本朝以孝治国啊陛下!我死了百岁家母可怎么办呐?” “那她就应该后悔为何没有在娘胎里就打掉你这个畜牲!”,朱载坖红着眼怒道,“你想尽孝?杀孙吴川的时候你们怎么没想过他也有老母啊?” “祸害百姓,贪墨盐税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因为你们的贪污,多少人的老母吃不上热饭,穿不上像样的衣服?” 本来朱载坖想按照朝廷制度办事,自己带头破坏自己定制的新贪污法也不好。 可是看着这帮王八蛋的样子,朱载坖决定违背自己的法律。 “麻贵!” “臣在!” “这这138名官员!22个商人!67家灶户!87个吏员全部拖到城外!” “砍了!” 195章 两路大军 铁木尔大军抵达了武州。 这一路的进城十分顺利,从老牛堡进入之后,各个军堡严守不出,除了在八角堡挨了几发火炮之外,没有遇到什么阻力。 没有遇到阻力,但也没有遇到粮食和钱财。 所有地方都闭门不出,严防死守了起来。 上次在陕西可不是如此啊? 那次不是所有城堡,大小军镇的明军不是疯了一般出城应战吗? 铁木尔这一路上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从行军路线上看,确实是自己这一路是最轻松的。 可是这一份诡异感又是怎么回事? “大帅!我们的军粮已经所剩无多,是不是要放弃城镇,转而去劫掠那些村子?” “什么?”,铁木尔大惊,“进入山西不过六日!军粮怎么就快没了?” “你们是怎么准备的?” 根据以往的经验,每次南下至少要准备半个月的粮食。 “我们的干粮有一部分被替换了!” “肉干被换成了皮带和木板!奶疙瘩被换成了石头!” “不知道是谁想置我们于死地,很狡猾的把粮食的后半部分全替换了!” 军粮的吃法也是有讲究的,不能乱吃。 因此这几日只是吃前面的军粮的铁木尔大军没发现异常。 今日吃完了前面,轮到后面的粮食时才发现了一堆皮带,木板和石头。 “天杀的阿勒坦!是想借刀杀人吗?” 铁木尔仰天怒吼。 难道自己和阿尔斯兰的勾结被他发现了? “阿勒坦那个王八蛋还真有可能狠到杀自己的儿子!”,他自言自语道,“难道他想把我们都埋葬在此?” 现在摆在铁木尔眼前的有三个选择。 第一,先劫掠周围的几个村庄,缓解一下燃眉之急。 第二,原路返回,回到草原,回到自己的部落再说。 第三,东进大同,跟阿尔斯兰汇合,杀回草原,斩首阿勒坦。 沉思片刻,他选择第二条路。 第一条路行不通。 这一次的目的主要是粮食,不能逗留太久,如果劫掠村庄,原本闭门不出的各大军镇可能也不得不出城应战。 这一路各大军镇没有像样反抗的原因之一就是铁木尔没有去屠杀那些村民。 再说了,粮仓都在大城镇里,村里没有多少粮食,毕竟才刚进入夏季。 “还有吃几日的口粮?” “在下点过了,不足四日!” “足够了!” “全军东进!目标大同!” ~~ 扬州城。 城门上,挂着一排排人头,他们的表情还停留在死前的那一刻。 有的恐惧的张大了嘴。 有的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有的不知道是疯了还是怎么的,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 城墙被染成了红色,石砖和石砖之间的缝隙被干涸的血液染成了浅浅的红色。 城墙之下,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吏员,手中拿着官府文书,张开着,大声的给前方聚集的人群宣读着。 其实他并不会认字,只是在官府背了下来。 “此等国贼!贪墨盐税,坑害百姓!暗杀朝廷大员!多年来,鱼肉百姓,对国对民百害而无一利!” “因此,朕替天行道!带兵来杨,此等国贼皆诛之!” 他的声音夹杂着恐惧,每一字都带着颤抖。 百姓围听着,纷纷高呼雀跃。 巡抚衙门大堂内,朱载坖一身红色麒麟服,戴着圆顶大帽,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中的军报。 朱载坖喜欢各式各样的飞鱼服,麒麟服,闲暇之时很喜欢穿这些。 无他,全因帅而。 在朱载坖面前,朱时泰和陆绎单膝跪着。 “陛下,鞑靼的目前为止的每一步都在我们预料之中!下一步是不是?”,朱时泰问道。 朱载坖摸了摸胡子。 “陆绎,告诉陕西那边,可以开始了!” “是!” “再告诉山西那边,不顾一切代价,都要把鞑靼围困在山西!陕西那边有进一步的消息之前,山西死多少人也要拦住鞑靼!” 朱时泰负责国外锦衣卫。 陆绎负责国内锦衣卫。 这样的特殊军事行动,就需要两个人互相配合。 朱时泰撒下的间谍网带来消息。 陆绎的国内锦衣卫传达皇帝的密信。 朱载坖放下军报,起身走了几步。 “如果这次计划成功,朕在隆庆四年就可以进军河套!” “老天…你就让大明赢这一把吧!” ~~ 阿尔斯兰在朔州周边洗劫了几个村子,可是没什么收获,于是打算快速离开。 老百姓家没有多少余粮。 之前自己没发现阿勒坦的计划布置有什么不对,可是身临其境之后,他才发现朔州这个地方有多危险。 它沿着恢河,自然定居的人群很多。 但他们的粮食都被收在了大城镇里的粮仓里。 而攻城的话势必会陷入持久战。 而且朔州南有山西镇,东有马邑,山阴。 一旦自己在吃僵持不下,明军一旦给包饺子,四面楚歌,十分危险。 “这么一看,老头子的计划倒也对!除了东进大同,盯住这个最大的威胁之外,我还真无路可走!” “姜还是老的辣呀!” “将军!这些村民要如何处置?” 手下来报,询问刚刚洗劫过的村民要怎么办。 阿尔斯兰骑在马上,目光盯着前方。 他的侧脸跟阿勒坦颇为相似。 “都杀了吧!这次我们深入内地,带着也是累赘!” “属下…我怕如此会引起明军气愤!”,那人说道,“一路上我们没遇到什么阻碍,大概率是因为明军看见老百姓也没有什么死伤,因此闭门不战!” “老子还怕他们?我是阿尔斯兰!索多汗之子!黄金家族的后裔!” “老子有两万兵马!明军都是缩头乌龟,他们就是出城应战了又如何?打的过我吗?” 那人看着咆哮的阿尔斯兰不敢反抗,只好匆匆离去。 那一日,村边273颗人头落地… 傍晚,几个明军斥候赶到,看到此景纷纷下马痛哭。 其中一个人哭喊道,“他们都杀成这样了还不动手?” 在中间跪着的男人脸色铁青。 “还不到时候!” “忍一忍…再忍一忍…” 196章 铁木尔被包围了 粟在庭在大同。 阿尔斯兰赶到大同 马芳出站。 铁木尔遭到围困。 粟在庭站在路边,等着老王在小溪边洗手洗脚。 等的无聊,就坐下来解开包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哎你这小子!说没带书就真的没带啊?” 老王从后面擦着脸靠近道。 “带书有何用?反正里面的东西都记下来了!会试能难到哪里去?” “而且皇帝老子考试也不从里面出!” “嘿嘿!那倒也是哈!不然的话俺这样的大老粗,那些字画都能画上去,没准能中个秀才玩玩!” “你那些个字!马尿出来的都比你写的好看!亏我还教过你一阵子!以后出去别说字是跟我学的啊!给我丢人!” 老王呵呵一笑,拿出自己的大饼和葱,递给粟在庭。 后者也不客气,甚至还多拿了一根葱。 “我说老王!你跟着我干啥?”,粟在庭边吃边问,“你家耕地怎么办?嫂子怎么办?” “死不了!俺娘说了!你我是光着屁股长大的,胜似亲兄弟!你小子要去考会试,路上一个人凶险万分!俺得护着你!” “长的跟牛似的大男人了!我还怕护不了我自己啊?” “少废话!吃你的饼!不吃给我!” “滚!老子还没吃饱呢!” ~~ 突然,地面开始振动起来。 仿佛在地底下有着无数个虫子要蹦出来一样,松土,沙子,碎石都开始蹦跳起来。 “怎么回事?”,老王站起身,警惕的看着周围。 粟在庭知道,不管是谁,这个动静不是几十个人能搞出来的。 他来不及解释,赶忙带着俩包裹,拉上老王的手,急忙向前方的密集树林跑去。 阿尔斯兰带着兵马赶到这里,看见有小溪就停了下来。 脱下冒着热气的盔甲,下了马来到小溪边洗着头。 “告诉后队,不下马,马饮水人不饮,休息一刻便开始赶路!” “是!” 粟在庭和老王趴在地上,躲在一根粗木之下。 他们听不懂蒙古语。 单听这千军万马的声音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应该是鞑靼!”,粟在庭分析,“陕西和陕西是鞑靼最近的选择!除了他们,没人会深入这般内地!” “鞑靼?那…那咱老…” “放心!鞑靼不敢陕西山西同时用兵!那样的话就算他有十万兵力也不够分的!” “哦…” “俺脑瓜子笨,俺相信你,你说没事俺就不担心了!” 这时,远处的阿尔斯兰敏锐的听到了什么动静。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树林这边。 几个手下也顿觉不妙,纷纷拉起弓瞄准这边。 粟在庭他们看不见这边,根本就不知道敌人已经架起了弓瞄准这里。 可是,嘈杂的军队突然安静下来也没过多久就引起了粟在庭的恐惧。 他赶忙用嘴捂住嘴巴,老王看见也跟着学起来。 阿尔斯兰死死地盯着这边,屏住了呼吸。 他缓缓举起手,向前一指。 “嗖!” “嗖嗖嗖!” 几个飞箭过去,树林中风飞出一只野鸡,连滚带爬的逃离去。 “哈哈哈哈!” 阿尔斯兰大笑起来。 “看来我是不杀人太久了!都变得这么敏感了!” “走!我们去前方的村子染染血!” 大军继续震动着地面离开了。 树林中,粟在庭不可置信的看着脖子中箭的老王身体扭动着。 一滴血溅到了他鼻子上。 ~~ 铁木尔的霉运还在继续。 现实口粮不足了之后,紧接着盔甲,兵器,马鞍等都开始出问题了。 马鞍脆弱之极,骑了几天就脱落了,连都连不上。 盔甲到处有漏洞。 因为骑兵也不是时刻穿着盔甲,只是准备作战时才会穿戴,因此这些漏洞也现在才被发现。 有些人骑着骑着马,突然马蹬断了,直接摔下来被踩踏成肉饼。 铁木尔越来越确定这就是阿勒坦的阴谋。 他是想让自己死在这里! “你要我死!老子偏活着回去给你看!” “阿尔斯兰的两万兵马,我的一万兵马!” “怎么着也能跟你掰掰手腕!” 可是他哪知道,他在东进的同时,阿尔斯兰也在东进。 大军抵达神池口时,突然遭遇守军出城袭击。 本来铁木尔的大军就在惊慌和焦虑中,粮食短缺,装备接二连三出问题,整个军心不稳的时候又遭遇袭击。 一下子铁木尔的大军就溃散了数百人。 铁木尔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发泄呢,一看小小的神池口竟然也敢袭击,于是立刻整兵,发了疯似的向神池口攻击。 多年后的顺天国防大学陆军系的课程教材中,铁木尔的的这一举动被列入十大最愚蠢的战时判断。 因为装备短缺和本来就没带多少攻城器械,神池口硬是在一万大军的进攻中坚持了两日。 第三日,铁木尔知道自己做了个愚蠢的决定,准备撤军。 刚撤出十里,神池口又派出五十个拿着烟花的骑兵骚扰敌军后方。 铁木尔大军又乱作一团。 第四日,铁木尔又怒火攻心,准备进攻神池口的时候,山西镇直接派出了两万前来支援。 山西镇总共五万兵马。 第五日,八角堡,五寨堡,义井屯堡,所有兵力倾巢出动,利民堡甚至拿出了所有的一千里马匹。 这些军队总共组建成了七千人的骑兵,开始包围铁木尔大军。 本来就因为拿不下一个小小的神池口,鄂尔多斯的骑兵们就心灰意冷,这下又看到数千名明军包围了上来,虽然自己兵力占优势,却已经没有了气势。 乱了心态,失了往日的冷静的铁木尔没有看到,神池口的就是山西镇抛在他身前的诱饵。 神池口距离山西镇不过几十里,兵力不过一千人,怎么能打它呢? 六千骑兵和两万两千步兵死死地把铁木尔的一万大军围困在神池口外。 铁木尔无力的瘫痪在军帐中,心底涌起一股恐惧。 明军几大军镇和军堡联合行动,调度如一。 难道明军提前就知道了自己的行军路线? 现在又围而不攻是怎么回事? 197章 大同镇 皇帝的政策这个时候显现了巨大的作用。 下个月就要会试了。 各地学子们正在赶往北京和南京准备会试。 南方尚可,北方因为鞑靼深入,往年这个时候学子们会有很多人无缘会试。 但现在皇帝的命令下,朝廷来承担他们的路费,伙食,各地驿站提供住所。 因此,背着大小包裹的学子们甚至比往年更多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兼容。 同一片土地。 一边在打仗。 一边在备考。 大同镇总兵麻锦站在城墙上,看着十里外的敌人军营。 皇帝上位之后,他依靠敏锐的政治嗅觉察觉到了皇帝想要军权的渴望。 因此,当他和九边副总兵一起出现在乾清宫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未来一定是荣华富贵。 不出所料,皇帝准备追究九边总兵的罪责,以此踢开他们,在九边安排自己人。 大明全国不过20个总兵。 麻锦有幸成为了第一批向皇帝表忠心的军方大官。 “不,而是我很幸运!有机会向皇帝最早表忠心!” “很多人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表忠心的机会都没有!” “我麻家如今更上一层楼!我是大同镇总兵,弟弟麻贵是三千营主将!” “这要感谢上天!感谢让我有机会向皇帝表忠心!其次感谢皇帝!接受了我们几个背刺自己上司的属下们!” 九边总兵因为副总编兵们的举告和指控之下,下狱的下狱,问罪的问罪。 罪魁祸首就是如今登上了总兵,当初身为副总兵的他们。 那一次清洗,九边军镇除了蓟州的马芳,八大总兵几乎无一人幸免。 “倘若有一天,我的属下也背刺我,在未来的皇帝面前卖了我…” 想到这里,麻锦双手撑着城墙的砖石,低下了头。 “那是我活该!” “君以此兴,必以此亡!背刺上司上位的人,终究也会被属下背刺!” “我麻锦做到了忠臣,却没做到忠将!若未来也落到那样的下场…我认…” “只是我的家人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什么都决定不了…这个选择是我代表整个麻家选择的…” “为了避免祸及家人,我只能尽力的保护他们!” 所以,他把弟弟麻贵推荐给了皇帝,担任三千营主将。 而接下来,他要和弟弟分裂… 这样才能保证麻家在未来不会因为自己一个人的倒下而全家遭殃。 所以他把家族在军中的人数从30多人提高到了50多人… 主动和弟弟决裂。 主动培养势力,引起皇帝的警惕。 皇帝那么聪明,肯定会明白自己的用心吧… “总兵大人!陕西那边有动静了!” 耳边一声嘶哑的人声,打破了麻锦的思绪。 “刘潭啊!” “他们是否已经出塞?” “回大人,他们明日应该就能出塞了!” 看着刘潭一张刀疤脸,麻锦忽然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 “是啊!皇帝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穿自己的心思呢?” “眼前这个刘潭不就是皇帝智慧的代表吗?” 新的总兵们上台以后,下面的副总兵,参将,游击将军等人员也换了一遍。 这些中层军职主要由两个势力组成。 一半是跟着皇帝亲征的内军,京营的军官们。 另一半就是原先在别的军镇的副手们。 比如麻锦眼前的刘潭,原先就是马芳的部下。 二人刚刚相处的时候可没少摩擦出火花。 这样既最大程度的保证了九边的战斗能力,又打乱了人员结构,不用担心他们会结党营私。 瞬间,麻锦想象到了皇帝坐在乾清宫,看着锦衣卫举告自己结党营私的密报,脸上露出了轻蔑笑容的画面。 是啊!自己的把戏在皇帝面前是何等的可笑? 前有严嵩,后有徐阶都可以一句话弄死,弄走,更何况是全国足足有20名的总兵这么不值钱的职位呢? 听到刚刚的消息了吗?陕西那边开始出动了! 制定这样密集计划的皇帝能看不出自己的把戏吗? 想到这里,麻锦身上的那一股压力莫名其妙的消散了。 他不是忠将,可他是忠臣。 他个那个是土生土长的大同人! 这里是他的家乡!自己的脐带落在这个地方! “集结军队,准备出城应战!” 刘潭愣了一下,质问道,“你想跟对面的一万人马对战?” “不是!”,麻锦直起了身子,目光盯着前方,穿戴好头盔。 “老子是要一个不留的杀光他们!” “这里是大同!我的老家!” “不是蛮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马圈!” “今日老子要他们有来无回!” 他是大同人。 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今日,只要有一滴百姓的血流在这片土地上,那都算自己失职。 愧对乡亲父老。 “我反对!”,刘潭道,“按计划你应该…” “你知道的计划跟我知道的计划不是一回事!别忘了你只是个参将!不是所有军国机密都是你能知道的!” 刘潭咬咬牙,怒气冲上脸上的刀疤。 麻锦不再理会他,快步经过他身边。 “大军集结!” “火铳,战马!弓箭都给老子备好了!” “两刻时间!快快快!” 刘潭僵持在原地,身后的麻锦在指挥着军队。 自己在马芳手下可是副总兵,如今在姓麻的手里却只是个参将! 自己当年第一次砍鞑靼人的时候,姓麻的还没断奶呢! 他越来越愤怒。 他握紧了拳头。 “喂!” 一个厚重的手掌拍在他肩膀上。 “马总兵!”,刘潭猛地回头。 “你小子还是那么招人烦!在我手下的那个时候这样易怒,我罩着你!可你如今在别人手下!” “人家说的没错!你只是个参将!” “老子当年也从总兵被贬到过参将呢!有什么大不了的?” 刘潭羞愧的红了脸,低下了头。 “哈哈哈!我知道你不想在小辈面前放低姿态,可是世态就是如此!” “想知道更机密的军情吗?想在别人面前甩性子吗?” “那等会出城就多杀几个敌人!立立功!” 这时,麻锦从二人身后走了过来,朝这人拱手行礼。 “马总兵!您的五千重甲骑兵,据说是陛下花费整个顺天府之力打造的!” “等会…就看您的了!” “哈哈哈哈!” 那人大笑着,叉着腰。 “我是谁?” “我是马芳!是鞑靼人口中的索命鬼!” “老子打他们还从来没输过!” 198章 鞑靼惨败 次日。 阿尔斯兰带着兵到了锦屏山。 大军才刚刚安顿好,阿尔斯兰正在检查劫掠的粮食如何了,只见一个小兵来报。 “什么?” 阿尔斯兰怒踢一脚,那名小兵应声倒地。 “火勒真不是围困大同吗?他怎么撤退了?” “小的不知!” 阿尔斯兰火速回营,带上几名侍卫就离开营地。 走了十里,他们就遇到了火勒真的兵马。 只见他们丢盔卸甲,残破不堪,死伤惨重。 “火勒真!” 阿尔斯兰看准了带头的火勒真,上前质问。 “大同呢?大同呢?” “我…我…” “永谢部怎么尽是一群孬种!若胖子在,他就不会离开!” “你走开了,没人看住大同!那我的兵马怎么办?我还没抢到像样的粮食,回去怎么跟父汗交代?” “我…”,火勒真精神恍惚,好像被吓傻了。 “我…我遇到了可怕的敌人!” “明军能可怕到哪里去!”,阿尔斯兰不接受这样的说法,“你有一万骑兵!大同虽重兵把守,但也没有你的骑兵多!” “只要你围而不攻,他们就不敢出城!难道他们要用几万步兵来打你的一万骑兵不成?” “我看到了索命鬼!” “马芳!马芳!马芳潜伏在大同啊!” 说完,火勒真哭了起来。 “我的兵马死伤过半!大同…大同不仅有马芳…还有重甲骑兵!” “全身披甲的重甲骑兵!甚至连马都披上了棉甲!” “我带出来的亲兵们,帖儿汗,阿勒日萨可瞻…都死了…都死了…” 阿尔斯兰顿时愣在原地。 怎么可能? 马芳在蓟州?怎么可能出现在大同? 莫非… “等等!你说多少重骑兵?” “五六千吧!” “朱皇帝哪来的钱?哪来的钱养五千重甲骑兵?” 朱载坖是绝对不会告诉他,这些钱是从那些佛心不正的秃驴手中来的。 他也就欺负鞑靼人不懂历史。 其实在朱载坖开始整顿天下寺庙的时候他们就应该紧张起来的。 有钱不买装备还干啥?留着当赔款吗? 只可惜朱载坖的钱还是不够多,给马披上的是棉甲,不然他会给它们披上铁甲的! 人马都披甲的重甲骑兵,在坦克和加特林出现之前依然是陆地上的王者。 带着铁甲的马,几百公斤的体重产生的冲击力,加上骑兵手中的武器,那就是一个小型坦克。 能踏碎任何阻挡的人类兵种。 “我看到了马芳的旗帜!绝对不会错!” 阿尔斯兰瘫软在地上,被身边的侍卫们扶起来。 “马芳…” “那可是…插个棋子在城墙上,只身一人出城就能吓退十万兵马的人啊!” “老二就是从他手里吃了败仗,从此彻底失宠的!” “上次是戚继光,现在又是马芳…朱皇帝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火勒真看见他也慌张了起来,更是打起了退堂鼓。 自己第一次领兵就遇到了马芳,这是什么顶级霉运? “阿尔斯兰…我们撤退吧…” 撤退? 阿尔斯兰猛地抬头,仿佛梦中惊醒一般,冷汗直流。 撤退? 现在自己撤退那跟老二的结局又有什么区别? 失宠? 被夺兵权? 对把汉那吉俯首称臣? “不可以!” 阿尔斯兰红着眼怒吼,“绝对不能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 “还没抢到足够的粮食!回去了我们也会很快就回来!” 火勒真脑袋一片空白,他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 “回家…我要回家…” “我不管!我要回家!阿尔斯兰!我不想死在这里!” “马芳已经冲破了我们!那大同镇可是有足足七万兵马!” “他们能在城内秘密养五千匹马!就能养一万匹马!阿尔斯兰!大同绝对不只有马芳手里的那么点骑兵!” 阿尔斯兰站起身,抽出弯刀。 “嘶!” 下一刻,火勒真人头落地。 人头滚落到地上,被阿尔斯兰踩在脚下。 “告诉将士们,永谢部将军火勒真英勇牺牲!” “本将不得不收编永谢部剩余人马!” “是!” 侍卫们散开,开始去远方的军营传达消息。 “贪生怕死的懦夫!”,阿尔斯兰擦着弯刀上的血滴,“我是怕马芳,可我不会一战未打就退出长城!” 随后,阿尔斯兰下令原路返回朔州,然后进入太原府,跟铁木尔会合。 然后再应战马芳。 他知道以马芳的性格肯定会跟踪自己,于是安排了两千人断后,自己则收编了剩余的四千永谢部兵马,总共两万四千人,浩浩荡荡撤退。 第二日下午,明军果然追了上来。 留下来断后的永谢部兵马根本没有反抗的意志,看见“马”字旗投降了。 可是被俘虏之后,他们发现明军数量不太多,似乎没有五千骑兵的规模。 一个老兵告诉年轻人们,“阿尔斯兰和铁木尔要完蛋了!” “为什么?” “这伙明军根本不是马芳的部队!” “我哥哥曾经就死在马芳手上!他绝不是躲在军阵背后的人!” “就算是单枪匹马,他也会冲锋在前!你们看这么久了,我们没看到一个总兵一样的军官!也没看到马芳本人!” “因此我推测,这支部队是大同的骑兵!马芳自己则是一路追随阿尔斯兰去了!” ~~ 四日后,阿尔斯兰大军到达朔州。 听到铁木尔被围困在神池口之后,阿尔斯兰陷入了两难的地步。 神池口的明军有数万,而且铁木尔是狼一样的男人,很少会放弃抵抗。 被围困这么久都没突围出来,肯定是大军内部发生了什么! 那这样的铁木尔还有救的必要吗? “放弃铁木尔!” “让他死在这里,反正我已经吞并了永谢部的人马,回去最后争取永谢部支持我!来代替铁木尔!” “将军,这样索多汉会不会…” “不会!”,阿尔斯兰冷笑道,“说不定老头子还会感谢我呢!” “哈哈哈哈!” 当天晚上,马芳夜袭敌军营地。 之后还有从大同,马邑,平虏卫,安东中屯卫,雁门关聚集而来的三万骑兵前来支援马芳。 阿尔斯兰这才意识到,原来之前明军的不抵抗就是等着让自己持续深入,放松警惕,最终包围自己。 “铁木尔…你也是这样被包围的吧?”,阿尔斯兰在营帐中绝望道。 他没想到明军这么能忍! 自己劫掠了那么多村庄,杀了几百个村民,明军依然能闭门不出。 而现在,他们又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 这是什么样的组织能力? 这是什么的行动能力? 三日激战之后,阿尔斯兰只带出三百个骑兵逃出长城。 剩余两万四千兵马,被明军歼灭六千人,剩余的俘虏。 次日,在神池口被围困了七天,弹尽粮绝的铁木尔投降。 至此,第二次大明-鞑靼之战,以鞑靼人五万兵马进入长城为开始,以阿尔斯兰带着三百骑兵逃出长城为结束。 阿尔斯兰在夜色中跑出很远,找到一处水泉之后才停下来,安顿休息。 “好歹我亲手斩杀了十二名明军!也算得上是好汉吧?” “可是…就这样回去…我算是彻底失宠了!” “长生天啊!你还是不想让我坐上那个位子吗?” 与此同时,在鞑靼人群居的牧场之外,月光照亮了一片军旗。 那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戚”字。 ~~ 通知:火勒真就是前面永谢部统帅巴特尔,因为作者疏忽,把他的名字和朵颜卫的巴特尔搞混了。 惩罚:明日三更。 散会! 199章 夜袭鞑靼 在鞑靼营地十五里之外的小盆地上,五千明军骑兵正如一个巨大的黑盘子一样覆盖在地面上。 戚继光正在给军队布置最后的战术复盘。 “王如龙,你带着陷阵营,第一时间要冲入敌军营地!” “末将得令!” “火把带够了吗?” “将军放心!我的小子们每人带了五把火把!用引火绳点燃火把,到时候毡帐见一个烧一个!” “还有他们的工坊,炼铁坊别忘了!最主要是烧了它们!” “明白!” 陷阵营是装备最精良的方队,全身披甲,装备长枪,主要是负责第一波冲锋,打穿敌阵营地。 “吴惟忠,你的主力营分成三部分,一批去马圈,把所有的马都给放走!第二批去营地东侧,根据锦衣卫北院一局一处的情报,鞑靼人的牛羊骆驼主要圈养在东侧!” “第三批你自己亲自带人,去营地右侧,那里是人口最密集的地方…”,戚继光犹豫了一下,深叹一口气,“尽量多杀几个敌人!” “末将得令!” 戚继光一直都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他不好杀,不嗜血,无论是自己人还是敌人,他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温和一些,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会不留情的下杀手。 可是这次的行动是突袭任务。 要给敌方造成最大规模的损失之后立刻撤退。 皇帝的战术要求就是如此,戚继光只能执行。 如果是自己来做决定,他会对牲畜和马匹痛下杀手,但对人口不会无辜残杀。 但奈何,这是为了大明长时间的和平… 根据锦衣卫北院的情报,鞑靼人粮食消耗殆尽。 这意味着他们在这一年南下的次数会增加。 如果两个人要同时死去的话,戚继光身为大明将军,皇帝爱将,更因为是大明人,他会选择让鞑靼人去死。 没办法,战争就是这么残酷。 “剩下的,我会亲自率领一千人去进行斩首行动!” “据情报,鞑靼人的贵族,权贵,大多集中在营地西侧…” “能多杀一个是一个!” “本将还要提醒你们!”,戚继光严肃道,“我们打完就撤!鸣鼓收兵之后我们就会离开!” “若谁深陷敌阵到时候撤退时出不了,本将不会等任何人!” “得令!” 半个时辰后,明军开始行动。 王如龙大军率先开始冲锋。 一千五百人的陷阵营,前三排装备长枪,后三排是弓兵,火铳手在最后,开始井然有序的冲锋。 鞑靼人的营地看似混乱,实则区分严格,并且十分警惕,营地前有前哨和拒马。 然而他们还是放松了警惕。 可能也没想到会有人敢攻击他们的营地吧。 几个前哨和一排拒马完全抵挡不住一千五百人的大军。 “将士们!冲啊!” “吾皇万岁!大明万岁!” 明军喊着整齐的口号,马蹄声震天动地,全世界都在颤抖,将士们的长枪在月光下寒光凛凛。 靠近营地,弓兵开始放箭,箭雨带走了营地前门放哨的敌人。 紧接着一支支火箭带着尖锐的啸声划破夜空,落入营中,引发一阵阵熊熊烈火。 第一波冲击就直接撞碎了敌方营地的进口,木头做的栅栏被踩的粉碎,战马们血液沸腾起来,眼睛红了起来,野蛮的踩踏着眼前的一切。 冲入营地后,前三排长枪兵没有停下来,继续冲锋。 弓箭兵收起攻击,开始点燃火把,烧蒙古包,烧干草堆,烧一切能燃烧的东西。 最后的火铳兵速度最慢,用腰刀和火铳开始解决零零散散的,开始组织反抗的第一批敌人。 其实严格来说,这里是土默特部的大本营。 鞑靼有三个万户,其中最大的就是土默特部,也就阿阿勒坦的本部。 朱载坖派戚继光的五千骑兵来袭击这里,从军事角度来说有些不自量力。 因为土默特部巅峰时期有七万兵马可以发动。 但朱载坖选择赌。 赌铁木尔和阿尔斯兰会在长城内落入自己的圈套。 赌山西的明军可以严格执行自己的计划。 赌戚继光一如既往的战无不胜。 说来可笑,当初陕西民变时,朱载坖还在大怒戚继光被卷入了危险之中。 而现在,自己却派遣他去攻击数倍于自己的敌军营地。 第二波冲击紧跟上,吴惟忠带着两千人,分三路并进。 营地在陷阵营的冲击之下一片混乱,到处乱窜的明军骑兵,光膀子奔走的男人,哭喊的女人跟孩子,乱叫的狗和牛羊,倒塌的蒙古包…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马圈旁边。 这边有三个巨大的马圈,养着上千匹马。 这当然不是敌人的所有马匹,这里的只是日常需要的,而军用的战马是长期养在另一个牧场,需要打仗时才会带过来。 那边才是真正的上万匹马。 三下五除二,几个马圈被打开了,混乱的营地惊动了他们,几千匹马在明军的驱赶和营地震天动地的惊吓下,开始四处逃散。 另一伙人则是来到圈养着牛羊的一侧。 牛羊对草原民族来说,既是财富,又是粮食。 甚至是重要的饮品。 各种奶制品是草原民族不可缺少的饮食。 所以杀了他们的牛羊,比杀了他们本人还难受。 你可以换位思考,如果敌人来烧了你的庄稼和过冬粮食,顺带各种农具也毁了,是不是比直接杀了你还难受? 吴惟忠自己则是带着人来到了人口密集区 这里有很多人,每个蒙古包旁边也拴着不少的战马。 而且他们还有自己单独的牛棚,羊圈。 正因为比较棘手,所有吴惟忠自己来了。 他的将士们都装备着铁甲和长刀长斧。 好处就是不用下马,一旦敌人被自己刮上一下,在战马的冲击力下非死即伤。 戚继光注视着乱成一片的营地到处都在燃烧,战马的嘶吼声,人们哭喊声,男人们的怒喝声响彻全世界。 “来人!” “在!” “留下五百人,随时准备接应!” “待本将鸣鼓收兵,开始撤退之后,你们就开始放火!点燃整个草原!” “是!” 说着,戚继光带上银色头盔,红缨长枪,腰配短刀,上前停顿。 “将士们,我大明百姓能否安稳过几年好日子,就看我们了!” “杀!” 怒吼一声,戚继光一马当先冲锋起来。 “吾皇万岁!大明万岁!” 200章 戚继光VS阿勒坦 戚继光带着最强的五百亲兵,飞速冲入营地。 刀光剑影在火光中闪烁,一时间,喊杀声、战马嘶鸣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首悲壮的交响乐。 地面上刚长出来的嫩草一片血色,鞑靼人,明军的,牛羊的… 铁蹄与盾牌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刺激着戚继光的耳朵。 这里是贵族住宅区。 他们有独立的护卫。 有独立的工坊,武器库,马圈。 戚继光带着亲兵们并无阻碍的来到了这里。 月光下,寒风吹起了杂草。 前面,站着一群武装好了的骑兵。 他们中甚至有火铳。 这些人身后,一个凶神恶煞,像狮子一样的男人骑在马背上。 “来者何人!” “吾乃陕西镇总兵戚继光!你又是谁?” “戚继光?本汗正打算下次亲自去找你,没想到你自己却急着送死来了!” “吾乃鞑靼大汗,阿勒坦是也!” 戚继光一惊,握紧了手中长枪。 自己本就是被奔着砍贵族,权贵来的,没想到刚开始就碰到了最大的一条鱼。 鞑靼大汗,阿勒坦。 也就是明朝人口中的俺答汗。 如果能杀了他,鞑靼三万户立刻就会分裂。 从此鞑靼再无精力布兵河套,大明不出两年就能收复。 阿勒坦身穿锁子甲,胯下战马也披上了铁甲。 手持狼牙棒,背后戴着两把短弯刀。 “第一旗紧跟着我,目标:斩杀阿勒坦!” “都做好死在这里的觉悟!即便是全军覆没,也要带着他一起下地狱!” “只要阿勒坦一死,朝廷就能收复河套!” “吾皇万岁!杀!” “杀啊啊啊!” 旗是明军骑兵方阵中的一个单位,由20多到30多人组成。 另一边,阿勒坦的第四子不彦台吉爬到了一处箭楼之上,搭弓瞄准明军。 一个拿着火把烧草料的明军进入了他的视线。 “咻!” 一个飞箭过去,正中那名明军的脖颈。 “噗通!” 后者应声倒地。 排行老四的他是以文弱书生形象示人,但那是他的政治面目。 骨子里他依然是成吉思汗的后裔,正儿八经的黄金家族。 论武力他可不弱! “咻!” “嗖!” 又是两次出手,两名明军中箭,空气中又多了两份血腥味… ~~ “嘡!” 辛爱的弯刀擦着火花砍过吴惟忠的盔甲,发出刺耳的声音。 “汉贼!竟敢偷袭到此!” “把你的脑袋留下!老子要盛酒喝!” 因为这里人口密集,蒙古包林立,吴惟忠不慎和亲兵们走散了。 突然一个人冒出来袭击自己,却被自己躲过。 “你是谁?敢留下姓名吗?” 辛爱听得懂汉话,于是说道,“我是索多汗之子辛爱!” “辛爱?哈哈哈哈!” “你小子就是被马芳单枪匹马吓走十万大军的辛爱?” “你小子怎么还待在部落里啊?要是我啊!我都没脸继续在此生活!早就找个山洞当野人去了!” 辛爱:我就这一次败绩怎么全世界都知道了? “我要杀了你!” 辛爱挥着长刀驾马过来,速度快到吴惟忠一时没反应过来。 “唰!” 一个横砍过来,吴惟忠来不及躲避,拿起短刀抵挡。 “铛!” 巨大的力道震的吴惟忠手臂一顿麻… 阿勒坦的儿子们在参与战斗,他自己更是被戚继光盯上了。 明军全身铁甲,而土默特士兵却没有,而且因为是匆忙应战,皮甲他们都没来得及穿上。 可即便如此,即便戚继光的亲兵是跟着他南征北战的精英,可依然有十多人被拉下马,当场被肢解。 四面八方的土默特士兵像是狼群一样扑上来,把他们砍得粉碎。 可阿勒坦身边的护卫依然拦不住所有的明军骑兵,他们可是足足有五百多人,一部分人马已经开始绕道后方,在击杀贵族和官员们了。 戚继光又一次面临和敌方首领的对决。 上次,他遇到了阿尔斯兰和铁木尔的联合对抗。 结果是铁木尔失去了一只胳膊,阿尔斯兰狼狈逃跑,差点被自己射死。 面对他们,戚继光心里没有任何波动。 虽然对方也是跟自己一样,十几岁就开始上战场的男人,可他们依然稚嫩。 而眼前的阿勒坦,却让戚继光的防备心拉到了很高。 他仔细又隐蔽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腰带,盔甲的缝隙,马蹬和马鞍。 如果说阿尔斯兰和铁木尔是恶狼,那么阿勒坦给戚继光的感觉就是一头猛虎。 “驾!” 戚继光突然发力,冲出亲兵们组成的围护圈,提着红缨枪,直奔着阿勒坦而去。 阿勒坦也没有怂,也冲出亲兵们的保护圈,举着长长的狼牙棒而来。 双马交错的一瞬间,阿勒坦率先猛地向下发力,狼牙棒撕裂着空气在下垂。 戚继光反应不慢,举起铁制的长枪横挡。 一瞬间,两个人都用双腿控制住了躁动的战马,保持住了稳定的平衡。 阿勒坦紧握狼牙棒,向自己一拉,上面的那些狼牙摩擦着枪干发出火花,喷散到戚继光面部。 “哼!我看你躲不躲!” 果不其然,火花逼得戚继光闭上眼扭过头去。 “好机会!” 收回狼牙棒的阿勒坦蓄力,准备发出整个上半身的力量完成这一击。 不出意外,这一击将直接击中戚继光面门,或者脖子。 可突然,阿勒坦余光扫到一阵红光。 戚继光的红缨枪横着在向自己扫过来! “什么?” 戚继光保持着横档的样子,在闭眼扭头躲避火花的同时,手臂也发力,红缨枪向对面扫过去,避免对手趁机偷袭。 阿勒坦来不及用狼牙棒抵挡,直接举起右手保护面门。 “嚓!” 枪头划过,阿勒坦右臂上的皮革护肘裂成两半落地。 戚继光睁开眼看过来,看见裂成两半的只是护肘,有点失望。 “可惜了,落地的不是你的脑袋!” 之后,他看着阿勒坦的脸,有些惊讶。 只见那张脸慢慢扭曲,肌肉慢慢堆积,最后变成了一张狰狞的笑容。 刚刚那一枪给自己带来的不是砰砰心跳,也不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而是沸腾的血液! 201章 阿勒坦VS戚继光 戚继光看着瘆人的笑容,鄙视的吐了口痰。 阿勒坦继续狂笑着。 “恭喜你,你唤醒了一头野兽!” 说完,阿勒坦率先发动攻击,他大喝一声,挥舞着手中沉重的狼牙棒向戚继光砸来。 那狼牙棒上的狼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带着死亡的气息。 然而,戚继光却丝毫不惧。他坐在马上,身体微微后仰,轻松地躲过了阿勒塔的致命一击。 若不是月光的反射,这副身体的灵活性甚至让阿勒坦忽视了对面是全身铁甲的战士。 躲过阿勒坦的攻击后,戚继光立刻发动反击。他紧握手中的红缨枪,瞄准了阿勒塔的胸口,用尽全力猛地一刺。 然而,阿勒坦却似乎早有防备。他迅速转身,同时抽出挂在马背一侧的弯刀,一个下劈挡开了红缨枪。 挡住了戚继光的攻击,又呵呵一笑,把弯刀放回刀鞘。 戚继光看见这一幕,满足的回回应了一声冷笑。 对对手最大尊重就是全力以赴。 阿勒坦如此谨慎,就是对戚继光最大的尊重! 两人在马上不断变换着攻击和防守的姿势,他们的身影在空中交错、碰撞,仿佛两道闪电在空中疯狂地舞动。 “叮!” “铛!” “呲啦!” 狼牙棒和红缨枪在月光下疯狂碰撞,交错,摩擦。 他们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汗水从额头上滴落下来,但他们却都没有放弃的意思。 今天只能有一个人活着走出这里! 这时,戚继光突然佯攻阿勒坦右侧,枪头擦着阿勒坦的头盔划过。 “糟了!” 阿勒坦顿感不妙。 这一次攻击明显慢了很多。 戚继光堂堂总兵,不可能这么快力竭。 同时,左耳传来的一阵冷风证实了他的猜想。 枪头佯攻,让自己的身体重心处在右侧,接着左侧的枪尾才是真正奔着自己来的。 戚继光眼神凶狠,咬着牙发出全身力气。 “嘿哈!” …… 枪尾扫空了! 阿勒坦身体中心明明在右侧,可是这一瞬间,他顺着重心扭转身体,竟然在马鞍上以屁股为中心,硬生生的整个身体绕了一个圈! “他们是马背上的民族!生下来就会骑马!” “他们的女人甚至能在马背上生孩子,然后继续在马背上给孩子喂奶!” 戚继光回想起了王崇古曾经的两句话。 这一下,他才真正领悟了什么叫马背上跳舞。 可是来不及感叹,阿勒坦的身体就转了过来。 这下轮到戚继光的重心在右侧了。 他余光一扫,知道阿勒坦的狼牙棒会借着身体扭转的力道向自己砸过来。 既然重心转不过来,那么他也索性不转了。 “呼!” 狼牙棒撕裂着空气横扫过来。 阿勒坦并没有听到想象中的铁器碰撞声,或者骨头碎裂的声音。 等视线稳定下来一看。 “啊?人呢?” 马背上的戚继光消失了! 不对!阿勒坦看到马鞍上有一只手。 等他慢慢看过去… 戚继光竟然整个人挂在了马肚子上! 他竟然整个人,在电光火石之间躲到了马肚子! “算你厉害!骑术了得!” 阿勒坦敬佩道。 戚继光握着长枪支撑着地面,一个发力又回到了马背上。 “你也不简单!没猜错的话你快六十了吧?毕竟你儿子都那么大了!” “在这个年纪还能跟我打的有来有回,你很强!” “嘿嘿!如果你真佩服我的话,就把脑袋留在这里!我要盛酒喝!” “那可不行!我的皇帝不准我死!我不能违抗他的命令!” 二人开始第三回合。 阿勒坦上来就拉开距离,又拿出马背上的弯刀,向戚继光扔过去。 趁着戚继光用红缨枪打掉,阿勒坦一下子驾马逼近。 狼牙棒高高升空,极速下坠。 然而,戚继光却突然侧身躲避。他操控着战马迅速后退,躲过了阿勒坦的攻击范围。 阿勒坦的攻击落空,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向前扑倒。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本能地将狼牙棒向前一抛,试图作为最后的挣扎。 狼牙棒在空中划过,带着破空的呼啸声,直逼戚继光。戚继光见状大吃一惊,他没想到阿勒坦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做出如此迅速的反应。 他试图侧身躲避,但狼牙棒的速度太快,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狼牙棒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将他的头盔砸飞,然后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戚继光摇摇晃晃地失去重心,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他试图稳住自己的身体,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咚!” 阿勒坦摔下马背。 “咚!” 紧接着戚继光也摔了下来。 阿勒坦率先起身,戚继光却还没有动静的脸朝下躺着。 “天助我也!” 阿勒坦抽出腰间小刀,狰狞的笑着向这边走来。 “拿命来!” 正当阿勒坦离戚继光三步远,已经举起小刀打算结束戚继光的一刻。一声巨响传来。 “砰!” 一摊血肉喷洒在后面的草地上,二人的马被这声巨响惊的跑开。 阿勒坦后退几步,失去平衡,直直的向后倒了下去。 接着,一股浓烟飘来… 戚继光手上拿着银制的短铳! 这是今年皇帝特地命人打造给自己的。 皇帝告诉他,不要把它当传家宝放在屋里,让它见血!然后还给自己。 “朕要用你"开光"的短铳,来处置那些贪官污吏!还有你献给朕的俘虏!” “这是我们的约定!你不能食言!” 戚继光站起身,小心翼翼的把短铳收起来。 银制的短铳月光下绝美至极,上面雕刻着金龙上有几滴血,显得它凶神恶煞。 “陛下!臣这下不仅给它开光了,还要献上俘虏!” 说完,他拿起掉落的红缨枪走到阿勒坦身边。 阿勒坦半张脸被烧焦,右眼被打穿了。 “应该活不了了!但是以防万一…” 他缓缓举起长枪,瞄准了阿勒坦的脖颈。 “咻!” 正好发力,一枚飞矢飞来,狠狠地扎在戚继光的肩膀上。 “什么?我的盔甲?” 戚继光猛地看过去,原来刚才倒地时,盔甲之间的裂缝被撑开了。 而这枚飞箭正正好好扎在这里。 “父汗!” 不彦台吉骑着马飞奔过来。 戚继光来不及补刀,彻底杀死阿勒坦,飞身上马。 “撤退!传令兵!鸣鼓!” ~~ 明军纷纷撤出营地。 戚继光染了一身血,撤退的路上他又斩杀了几人。 大军在原先埋伏的地方短暂集结了一会,数了数有多少人回来了。 幸亏营地那边一片混乱,没人追上来。 总共有差不多三千多人安全集合到了这里。 粗略计算明军损失六百多人。 王如龙失去了一根手指。 吴惟忠被砍掉了一边耳朵。 “损失已经很小了!抓紧时间撤退!” “除了盔甲和武器,其他东西统统扔掉!天亮之时赶到长城!” “喏!” 待他们撤退后,从他们埋伏的小盆地上,一股火势开始慢慢向对面营地蔓延。 火光和月光的交汇中,把汉那吉躲在一辆马车下,紧张的东张西望。 “索多汗被击倒了!” 听到这里,他的嘴角慢慢上扬了一下,却又很快收了回去。 他见到了明军的实力。 他相信了明军的实力。 ~~ 营地外,两名蒙面人正在拿着一些瓶瓶罐罐站在河边。 “这是北院七局第一次在外执行任务,会被载入史册的!我们两个这辈子值了!”矮的那个兴奋道。 高个子把一瓶绿水倒入河中。 “九局研发的第一个毒药!人喝了最多拉肚子,可是畜牲喝了嘛…嘿嘿嘿…” “我们好像坏人啊!”,矮个子笑问道。 “是吗?” “那我再倒一瓶!” 202章 南京(一) “臣等参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京紫禁城,午门外,南京六部所有官员聚集在这里,迎接皇帝。 皇帝在扬州大开杀戒之后,扬州官场一下子就没人了,政府架构都空了。 可是皇帝并未着急,没有发令让北京吏部速速补充官员,而是留下海瑞在那里暂时打理政务,顺便把盐税贪污彻查到底。 自己却带着兵马来到了南京。 午门作为南京紫禁城的正门,是皇帝接待出征回来的军队和外国使臣的地方,也是亲征回来后进入皇宫的第一门。 可是这午门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高大,雄厚,反而露出着一股虚弱的样子。 朱载坖并不满意。 “众卿免礼!” “谢陛下!” 以户部尚书张应治,吏部尚书魏尚纯,刑部尚书杨文明为首的南京众官员慢慢起身。 他们都忐忑不安。 自从永乐皇帝朱老四迁都北京之后,朱家皇帝很少来到南京。 明宣宗在太子之时来过南京。 之后就是明武宗朱厚照来过一次。 嘉靖曾经南巡过,不过他只是去曾经的老家,没来南京逗留。 看着朱载坖身后杀气腾腾的三千营和内军,这些文官们又本能的反感起来。 听说皇帝在扬州又杀了上百人。 “这些臭丘八!皇帝定是被他们带坏了!” “身为皇帝,把政事交给臣子,自己掌握最后的决定权,然后老老实实呆在北京,多生孩子就行了!” “瞎出来溜达什么?” 杨文明内心感叹道。 “陛下!”,吏部尚书魏尚纯上前道,“臣等已经在奉天殿摆好了宴席,为陛下接驾!” “请陛下移驾!” “不!朕要先去太庙,去孝陵!” 其实朱载坖对奉天殿并不感兴趣。 这个时期的奉天殿已经不是朱元璋那时候的规模了。 不知道真的是天灾还是南京这帮人为了骗朝廷的钱故意弄得,南京三大殿总是莫名其妙的起火。 朱老四攻入南京,奉天殿就被烧过第一次。 中间又着了几次。 最近的一次是嘉靖三十六年的大火,直接把三大殿都给烧毁了。 现在的奉天殿经过修复,已经不是原本的大规模了,没什么好看的。 倒是明孝陵值得去看一看。 他就是要亲自去看一看,tmd朱元璋的陵和太庙挂的是不是那个腰子脸画像。 其实那个画像一看就假,漏洞百出。 而且老朱真要是那种腰子脸,当时的一方豪强郭子兴的干女儿马皇后又怎么会看上他? 她口味独特? 还是军营里其他男人都死光了? 再说了,从遗传学看腰子脸也不合理啊! 啊对对对,朱元璋是腰子脸,然后从朱标开始朱家就基因突变了,一个个大圆盘子。 但有些人就是愿意相信朱元璋是腰子脸,还长着麻子。 他们特别愿意相信,朱元璋的脸就应该tm长着麻子。 百官有些为难,皇帝不给面子,但是去祖宗陵墓去看看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恭迎皇帝入宫。 下午,朱载坖来到了朱元璋的陵墓,之后又去了太庙。 朱家太庙在北京有,南京也有! 果不其然,朱载坖没看到腰子脸画像。 奉天殿的宴席拖到了晚上,在那之前朱载坖单独会见了已经在南京待了一年半的成国公朱希忠。 “老朱!你辛苦了!” 看着朱希忠已经瞎的干涩的眼睛,朱载坖心里很不好受。 他们对刚登基的自己效了死忠,是朱载坖最先依靠的人。 “时泰很好!朕前些日子还给他赏了一些人参!你不用担心!” 听见儿子的平安,朱希忠也不免得动容。 短短一年半的时间,他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国公变成了在官场和勋贵圈里人人喊打的独眼龙。 而朱时泰,却从一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变成了大明栋梁。 “臣不辛苦!臣都是为了大明!” 君臣二人坐下来,吃着瓜子开始聊天。 “你的密信朕都已经收到了!你收集到了很多情报!” “但是有些地方臣还是理不清!倭寇跟他们的关系太密切!而且,臣担心的是…” “大明抗倭这么多年,居然还有那么多人跟他们眉来眼去,陛下想要收复河套,北边也会不会?” 朱载坖摇摇头。 “这个你放心!鞑子和倭寇不一样!倭寇能给南边的这些人带来实打实的利益!鞑子不会!他们抢起来才不管你是谁!” “臣明白!” “而且随着陛下开放海禁,他们已经露出了尾巴!臣推测过几年您会发现海关的收入越来越少!那就是他们开始侵吞海关银子的时候了!” “哈哈哈哈!他们不侵吞海关收入,朕放开海禁干什么?” “吞!让他们使劲吞去!到时候朕会让他们怎么吃进去,就怎么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朱希忠嘿嘿一笑。 “哈哈哈,臣那时给陛下当打手!臣已经很久没揍人了!手痒!” ~~ 晚上,在奉天殿开始了宴席。 南京的六部尚书,诸多勋贵,还有一些军官们都出席了,虽然人数不多,但整个南京最顶层的人们全都在这里了。 朱载坖和气的喝着酒,吃着菜,给他上来拍马屁的官员们也是笑脸相迎。 “南京负责整个南方的赋税!漕运!诸位爱卿的压力,朕明白!” “你们不容易!” “因此朕有两样赏赐要赐给你们!第一样便是钱!给在座的每位爱卿,每人赏赐200两!” 这已经不少了,一个巡抚一年的工资才一百多呢。 众人惊喜,本以为在扬州大开杀戒的皇帝会是暴躁之君,不曾想眼前的皇帝这么上道。 “臣等谢过陛下!” 朱载坖知道这点钱他们不稀罕,但不拿白不拿。 果然,没有一个人推辞宫女送上来的赏赐。 “这第二样赏赐!十分贵重!你们这辈子都没见过!” “朕要亲自给你们看看!” 朱载坖走下台阶,来到了奉天殿的中央。 一名内军送上一个盘子,上面用黄布盖着什么东西。 朱载坖笑嘻嘻的接过盘子,一把掀开黄布。 那上面是一个血都已经流干净了的人头。 203章 南京(二) 漕运唐一正,吏部尚书魏尚纯,刑部尚书杨文明,户部尚书张应治。 “啊啊啊啊?” 宫女们的惊叫声响彻奉天殿。 远处,国丈陈景行和三千营主将麻贵面色冰冷的看着众人的反应。 吏部尚书魏尚纯,刑部尚书杨文明,户部尚书张应治三人已经瘫软在地,手中的酒杯掉落,酒撒了一地。 朱载坖狠狠地抓着那颗人头的头发,举着鸟笼一样晃悠在半空中。 “魏尚纯!”,朱载坖笑着来到他面前,“你认识吗?” “张应治,你认识他吗?” “臣…臣等…呜呜!” 张应治还没回答,一旁的魏尚纯已经把刚刚的美酒好菜都吐了出来。 “朕来告诉你们,这是负责扬州漕运的唐一正!” “噗通!” 朱载坖把他扔在桌上,人头滚了几下,打翻了几个碗和盘子。 南京六部的官员主要有两个来源。 一个是从北京来的,他们又分为老年派和少壮派两个两个部分。 老年派顾名思义,就是来南京养老的。 少壮派则一般是朝廷打算重点培养的年轻人,来南京实习,熟悉熟悉朝廷架构。 而另一部分就是江南派官员。 他们中了科举之后就直接来到南京任职,或者是之前一直在江南工作,然后来到了南京。 无论是哪一方,他们都没见过活生生…死翘翘的人头。 “张应治!”,朱载坖问道,“你是户部尚书!整个江南的赋税钱粮都在你手里!” “眼皮底下的扬州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别跟朕说你不知情!” “陛…下…下…下…” “臣确不知情啊!” “哈!”,朱载坖冷笑一声,“唐一正死之前也是这样说的!” “魏尚纯!你身为吏部尚书!扬州所有官员都在贪污私盐!唯一一个清白的孙吴川还被他们弄死了!” “你竟然还有脸笑呵呵的迎接朕?” “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喝酒吃肉?” “孙吴川的家属怎样了?他的老母和孩子怎么安排?朕有没有给抚恤金你是问都不问啊!” 突然,朱载坖又转过身看向一旁的史官。 “如实写!朕说什么做什么一字不改!若不属实,朕要砍你的头!” 接着,朱载坖又说道,“你们都别想以留骂名和暴君的名号来威胁朕!朕本来就是暴君!朕本来就骂名震天!” 朱载坖主动堵死了文官们常用的道德绑架那一套。 只要朕没有道德,你们就绑架不了我! 而且依照这帮读书人的尿性,只要自己做的够好,自己治下的大明足够富强。 那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朱希忠在后面咧着嘴,皇帝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反而越来越…怎么说呢…变态了? 他喜欢! 孙吴川其实在朱载坖心里是一个痛点。 他没有什么大志向,不追求政绩,但也不折腾百姓。 从他以前的政绩来看虽然平平无奇,可是地方百姓对他的评价不错。 就这么一个人,被卷进了他无法挣脱的旋涡。 即便是海瑞也没能救下他。 他家有老母,有妻儿。 能做到知府也算是人中龙凤了,可是他就这么毫无意义的死了。 这才是朱载坖心痛的点。 比死更可怕的是毫无意义的死。 可怜的孙吴川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死有什么意义。 “陛下!”,张应治强装镇定,“臣…臣知罪!” “臣在这个位子已经三年了,盐税却越来越少,臣有责任!” “朕也觉得你有罪!不管怎么说,扬州的事情比北京户部更应该负责的是南京户部!” “朕令你待罪留任!朕只给你一年时间,把两淮的盐税恢复到永乐年间的水平!” 永乐年间,两淮的盐税每年都有一千二百万两! 而现在呢? 每年最多两百万! 就算我朱家是要饭出身的,你也不能这么打发人吧? 还是说两淮的盐这几十年都被朱家吃光了? 怎么可能! 两淮地区在宋代就以盐富饶,以盐昌盛。 张应治不知道怎么回话。 回答行!可是两淮那么大,那么多人靠盐吃饭,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况且只有一年时间,自己能应付的来吗? 回答不行? 自己可是在扬州的买卖上也有一份羹啊! 他抬头看了看皇帝。 皇帝给他回了个高深莫测又奸诈的笑容。 嘿!你猜朕知不知道你也贪污了盐税呢? “皇帝知道为什么不说出来?” “皇帝不知道?” “怎么可能!整个扬州城的官都被他杀没了!自己的名字怎么可能不出现在贪污名单上?” “可是…皇帝知道为什么不说…” 张应治恍然大悟。 让一头牛完全听从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它穿个鼻环。 牛鼻是牛身上最敏感的部位,鼻环往那边拽,它就会疼得往那边走。 “捏住命门才是驾驭一个人最好的办法!” “皇帝这是也给我上了个鼻环!” “我听话,乖乖整顿盐税,他有钱了,如果群情激愤拿自己平息众怒就可!” “如果不听话,突然会有哪一天某个御史把扬州的事情翻旧账,然后把我抖出来,该砍头砍头,该流放流放…” “狠!” 张应治咬着牙说道。 “臣不需要一年!” “半年!半年即可!” 朱载坖愣了一下。 这货是疯了吗? “好!这是你自己说的!在这里你给朕立个军令状!” “臣必将半年内整顿两淮盐税,提高到永乐年间的水平!若食言,臣愿领死!” 白来的疯子不要可惜了。 朱载坖欣慰的点点头,离开了奉天殿。 第二日,朱载坖准备离开南京。 他就是想来南京震震场,告诉某些人这个天下姓朱。 不要因为皇帝远在北京就得意忘形。 而离去的时候,朱载坖下旨,让南京的所有勋贵去北京一趟。 “朕要举办一场阅兵仪式!”,皇帝当着众勋贵们说道,“南京的勋贵们也有军务在身,平日去不了北京。” “正好趁这个机会跟北京的勋贵们比试一下武艺!” “特别是你!徐鹏举你是魏国公!多少年没去北京探望探望定国公他们家了?” 徐达的后代一门二公,定国公在北京,魏国公在南京。 魏国公在南京也自然是勋贵之首。 徐鹏举思考了一下。 不去,那是不给皇帝面子,而且是不念血亲。 去,总感觉皇帝没怀好意。 “臣领命!” 没办法,最后还是抗不过皇帝。 204章 法治? 从红墙那一头望过去,这只是一间普通的小房子。 房子前面的两排红墙,中间的道路狭窄而修长。 不过这小房子的位置十分的不规则,它并没有处于两排道路的正中间,反而更靠近左边的红墙。 如此使得它终年被墙的影子所覆盖,在夏日凉爽解闷,冬日又温和暖热。 这就是如今整个地球上最高规格的政事处理中心,一份份影响东亚大陆的一个又一个政策就是从这里发出。 它就是大明帝国的核心-内阁值房。 自从隆庆二年开始,内阁大臣们不再兼任六部尚书,因此去年不怎么见人的值房,如今却是人满为患。 内阁大臣们在这里处理政务,也随时准备皇帝的召见。 但跟前面深居西苑的宅男皇帝相比,当今圣上却更愿意自己来值房开会。 但这里也并不是只有内阁大臣能来,偶尔可以来其他几位大臣。 比如宗人府宗正朱珵墝。 还有其他几位年轻人,有时会被传唤进来汇报工作。 比如正在汇报军事的申时行。 作为兵部职方清吏司主事的他,算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了。 且不说内阁次辅的老师,就是如今这个小小的五品主事职位,那也是很多状元望而不可及的。 同样是高拱学生的张四维,论辈分还算是申时行的前辈,但混了这么多年还在翰林院出不来,只负责一些起草诏书和修撰工作。 虽说有非翰林不得入阁的这条潜规则在,但很明显这个五品的兵部主事工作比翰林院学士更重要。 证据就是现在申时行正在汇报的工作。 “此次鞑靼南下,我军大获全胜!” “根据兵部统计的有功将士名单,此次战役中,神池口和大同镇的将士们功劳最大。” “神池口将士们仅仅只有一千三百人,却硬生生的扛住了铁木尔一万大军的进攻。” “而大同镇在关键时刻彻底扭转了战局,功不可没!” “兵部推举,戚继光总兵,马芳总兵吴惟忠将军,王如龙将军,麻锦总兵,都当予以重赏!” 说完,申时行收起了名单册子。 张居正在皇帝身边闭着眼坐着,听着学生的汇报,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看看,这样的工作跟翰林院学士有的比? 申时行的职位就是负责各省的兵舆图,统计士兵名单,各级武将的升迁和犒赏也是由他负责。 对面的高拱看看申时行,也露出了欣赏的神色。 这个工作看似只是统计,但却是很容易得罪人的职位。 特别是推荐武将升迁和犒赏这一块。 申时行的这个汇报让高拱都能满意,足以见他平衡各方势力的能力。 皇帝听完没有说什么,而是盯着手中的锦衣卫报告。 “两位阁老怎么看呢?” 张居正和高拱对视了一眼,默契道,“臣等无异议。” “那就如此办!” “但朕觉得如此还不足以庆祝这次大胜!” “这样吧!”,皇帝合起手中的报告,看着众人,“下个月的阅兵仪式上,朕要亲自犒赏戚继光,马芳等一众将士们!” “召他们进京!” 内阁响起了短暂的嘈杂之声。 阅兵仪式这件事众人的意见本来就不统一。 阅兵仪式以往也不是没有,而是这次有些特别。 第一,以往的阅兵仪式都是京营统领主持。 但这次皇帝要亲自出面。 鉴于他刚刚在扬州砍了一百来人,这让很多人的敏感神经又紧张了起来。 第二,皇帝要在这次阅兵中召集各国使者。 甚至朝鲜的使者已经进入大明境内了。 第三,这次阅兵仪式皇帝要召集各个藩王,南京勋贵,各地将领入京。 第四,皇帝要求兵部,往年参加过战争的老兵们,残疾士兵们都要进入京城,参加阅兵仪式。 这些都是以往的阅兵所没有的。 众人心里都不太舒服。 不能控制的东西,素未谋面的东西都令人不安。 皇帝这是又要搞什么花样? “陛下,这阅兵仪式紧挨着殿试,这个…”,高拱为难道。 “有什么问题吗?” “臣是担心到时候京师人多眼杂,影响后来的殿试!” “殿试在宫里进行,怎会影响?” “怎么?堂堂大明京都连一个殿试和阅兵都无法连着举办吗?” “若没有这份体量和规格,那说明北京是不合格的京都!” 申时行低下了头,紧张的捏着册子。 皇帝自从扬州回来之后一直很严肃。 听到他在扬州杀了一百人,当时的京城一片哗然。 朝廷直接炸锅了。 很多人义愤填膺,以辞职威胁。 留在京师负责政事的高拱和张居正遭遇围攻。 皇帝带着军队回来后,一百多个官员跪在德胜门前,请求皇帝允准辞官。 皇帝当场架起帐篷,准备立刻批阅他们的请辞奏疏。 这一下把所有人搞懵了。 卧槽皇帝,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文官们当然不会辞职,他们又拿出自己擅长的道德绑架那一套。 什么皇帝弑杀啦,为君暴虐啊,失了天下民心啦,君王与士大夫公天下啦… 皇帝没有跟他们扯皮,当场把带头闹事的钦天监的一二把手,都察院的四个官员和大理寺,刑部,礼部的近30名官员全部强制辞官,批阅了他们的奏疏。 其他人看着皇帝身后杀气腾腾的,手握刀柄的军队不敢再造次,纷纷离去。 这一幕深深地震撼了申时行的内心。 以前在书里学的那一套君臣相礼啊,君臣和睦啊统统被震碎了。 皇帝的意志无人可挡。 张居正开口道,“这倒也不是,陛下,只是很多官员们对您的出席略有…担忧!” “担忧什么?”,朱载坖笑问,“朕是莫名其妙就会杀人的疯子?朕砍了那么多人,哪一个不是罪有应得?哪一个不是朕查明了罪行之后砍的?” “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坦坦荡荡怎会怕朕的刀刃?” 张居正无奈的扭过头去。 皇帝文官们矛盾越大,遭殃的却是他和高拱。 被夹在中间,放在火上烤。 这时,从长桌的另一角传来一阵声音。 “陛下,您和军队掺和的太深了!” 205章 法治?(二) 朱载坖随声看过去,说话的是赵贞吉。 赵贞吉此时一脸惆怅,眼睛无神。 “赵贞吉,你在给朕扯什么犊子?” “全天下的军队都是朕的,朕还不能掺和太深了?” 一瞬间,内阁值房的气氛紧张了起来。 一年多了,皇帝和赵贞吉之间从来没闹过不愉快。 赵贞吉掌控都察院之后,无理取闹,对皇帝指手画脚的御史言官们消停了很多。 这倒是让朱载坖的耳朵清净了不少。 这一点,他还是感谢赵贞吉的。 同时因为他的督察,刑部自从海瑞离开之后,很多冤假错案被赵贞吉查明,还了很多人的清白。 同时也在他领导的御史们的催促之下,朝廷的办事效率在考成法发布之前就提高了不少。 综合来说,赵贞吉对朱载坖,对大明功不可没。 可是… “赵贞吉!你在说什么胡话?天下所有的读书人都是陛下的学生!所有的武人也都是陛下的属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拱暴跳如雷的站起来。 “陛下!您和军队掺和的太深了!”,赵贞吉又一次重复道。 “你…” 高拱刚开口,被朱载坖扯了扯袖子。 “让他说话!” “陛下!”,赵贞吉起身,深深地鞠了个躬。 “天下所有的军人都归陛下统管,这没错!” “可是您看看!这两年多来您都干了些什么呢?” “亲征朵颜卫,虽收复了曾经的土地,可代价是内军和京营势大!” “上次陕西大战,虽重创鞑靼,可在那之前您可是杀了整整三十多个官员啊!” “此番在扬州又杀了一百多个官员,整个扬州官场都被杀空了!” “您掌握的军权越来越多!可是也越来越杀人不眨眼!此非君臣正道也!” 安静。 令人不安的安静。 众人也不敢再坐下去,站起身都低着头,沉默不言。 “呵呵!”,朱载坖冷笑一声。 “归根结底,朕掌握的军权越多,朕杀的官员就越来越多,是这个意思吗?” “臣最担忧的不是这个!而是您已经成为了脱离律法之外的存在!” “您亲手制定了新的贪污法!详细规定了所有贪污者的各类罪名!” “可是扬州这次呢?您走司法流程了吗?你带头没有遵从您亲手制定的法律啊!” “如此下去,你不仅给后世之君立了恶例,还践踏了您的法律!您又如何叫天下官员去服从您的法律呢?” 朱载坖的脸认真了起来。 那是真正的,没有情绪的,思考的脸。 张居正暗叹一口气,瞥了一眼赵贞吉。 其实这也是他们很多人的心声。 可皇帝总是占理的。 “你说的没错!” 皇帝的一声赞同,把所有人诧异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刚刚还被气笑了的皇帝又怎么随和了? “可并非全对!” “第一,朕虽然亲自制定了贪污法,可是最终的审判权依然在朕的手里!” “朕可以按照法律处置他们,也可以把他们处以极刑!” “第二!朕处死那么多官员并非因为他们贪污盐税,而是他们刺杀海瑞!绑架反贪局高层!” “他们还暗杀了一个知府!” “如此罪行,扬州城上上下下都有参与,都有获利!因此就算不用贪污法,以太祖律他们依然是要被处死的!” 太祖律就是此时的大明最高的政治正确! 就算它有很多不合理之处,但你依然不能说它不对。 赵贞吉目光松散,渐渐低下了头。 “第三,你说朕是脱离法律之外的,这是对的!可是朕依然要告诉你,自秦始皇开始至今,所有的皇帝都是脱离于法律之外的!” “这是皇帝制度的天生弊端!不是朕一个人弄出来的!” “你以为皇帝也要和官员们一样遵守律法?你以为天下可以法治?” “这是妄想!法治时代会来临,可那是几百年之后!现在,甚至往后的几百年,天下依然是人治天下,而非法治天下!” 朱载坖起身,走到了窗户边,看着外面那长长的走廊。 大明未来的路可不像这走了一样直直的,毫无凹凸的。 “如今可以实现法治,但只能在很小的范围之内!这范围自然是不包括皇帝的!” 申时行瞳孔放大,脸色苍白,手中的册子开始抖起来。 这是他从未听说过,也从未想过的问题! 放在别人口里,这是大逆不道之言。 可是从皇帝嘴里说出来,反而更加震撼。 “那…即便如此!您也不能…” “赵贞吉!天下有些事不是靠法治就能解决的!” 朱载坖厉声怒喝。 “法治能杜绝贪污?那为何太祖高皇帝成立锦衣卫?” “法治就能惩恶扬善?那你亲自推翻了那么多冤假错案是怎么来的?哪些案件哪一个不是走的司法流程?哪一个不是明面上合理合法的?” 赵贞吉顿住了。 这个问题他没办法回答。 “你是不是还想说,朕身为皇帝,不遵法律的影响更恶劣?” “朕告诉你!有时候天下需要的正义,法律带不来!只有暴力可以!” “你想想,如果朕走司法流程,让刑部和大理寺审那些扬州的官员,他们背后的那么多地主,富商,江南豪族会眼睁睁看着吗?” “南方出身的官员们会不偏袒他们吗?” “到时候南北矛盾又加剧!又一次引发朝堂之争!你来帮朕摆平吗?” 说着,朱载坖深呼吸,平稳了气息。 “死了那么多人南方为何还没有动静?那正是因为朕亲自下场处死的他们!” “若走司法流程,他们肯定会针对某个官员,某个部来把事情搅混了!” “正是朕!没有给他们这个时间!” “正是因为朕!他们没办法开口指责任何人!” “朕杀人从来就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不杀更多的人!” 说完,朱载坖怒摔手中锦衣卫报告出门而去。 一直站在门口外的陈洪赶紧跟上去,并且从窗户向赵贞吉投去了恶毒的眼神。 内阁值房一片鸦雀无声。 206章 张家 “锦衣卫北院院长,臣,朱时泰报告: 此番行动,戚继光大军共斩首1081人,其中,土默特贵族53人,官员44人,土默特首领阿勒坦被戚继光重伤,生死不明。 此后,北院七局和九局联合行动,在土默特部聚集的河边投放毒水,此毒对人无害,对牲畜致命。 在戚继光部撤退时放火烧了牧场刚刚长出来的嫩草后,原本就弹尽粮绝的土默特部,在投了毒的河水被牲畜喝下去后更造成了大规模损失。 北院估计土默特部至少有5000头羊,800头牛,3000匹马被毒死。 接下来,土默特再无精力南下,结合阿勒坦擅自吞并永谢部,铁木尔被我军俘虏,阿勒坦自己生死不明,土默特部即将内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期间,土默特部肯定会遭到其他部落的打击,正是大明夺取河套的最佳时机。 臣已向河套撒下间谍网,下一年,大明将得到一份详细的河套情报。” 拿起落在地上的锦衣卫报告,张居正迅速瞥了几眼便读完了所有的内容。 锦衣卫北院在这次行动中功劳巨大,已经证明了皇帝的改革初步生效。 张居正的眼睛亮了起来。 前朝几十年了,大明从未对俺答汗造成这样的伤亡。 而朱载坖登基不到两年就做到了几乎让俺答半身不遂的损失。 他内心的那一颗火种又燃起来了。 可以的! 皇帝一定可以的! 自己只需要坚定的跟随他就行了! 他收起报告,轻轻的放在桌上。 “赵贞吉!” 这个称呼十分不礼貌。 要知道,赵贞吉可是比张居正足足大17岁!几乎可以算作是张居正父辈的人了。 即便此时的张居正是内阁次辅,也不应该如此称呼他。 赵贞吉还没从刚才的忧愁中走出来,他愣了一下,然后眼里带怒的看向张居正。 “你将来还会是这样的想法吗?”,张居正瞪着眼,走到他面前“你也要跟他们一样阻碍陛下吗?” “这不关你事!” “若是如此,你应该明日就递交辞呈,离开内阁!” 高拱在后面被张居正的突然转变吓到了,一言不发。 “陛下选内阁大臣是为了政令下达,而不是阻挠新政!” “张居正!我没有反对新政!我只是觉得陛下杀人太多了而已!” “陛下说过!”,张居正怒吼道,“变革不是过家家!变革是要流血牺牲的!” “一句话!你要继续阻挠陛下!你应该早点离开!天底下没有谁离不开谁的事!大明没了你依然是大明!” “哼!” 说完,张居正甩袖而去。 申时行在后面颤颤巍巍的跟着… 全国的清查寺庙行动还在继续。 朱载坖打算把它持续半年之后再停止。 但眼下,仅仅是过了三个月,朝廷就已经没收了几十家寺庙,收回了了几千尊金银铜佛像。 强制还俗三万多人。 而经过扬州彻查之后,仅仅是抄家和追回的盐税赃款就高达两千万两。 清查寺庙已经有了一千万两的收入。 国库已经有了三千万两,朱载坖虽然被赵贞吉气了一顿,却也很快就平复了心情。 钱好啊! 有钱好啊! 钱包鼓鼓心不慌。 肥皂的买卖果然不是很多,一个月也就一千两而已。 果然,朱载坖在前世还是穿越小说看多了。 但苍蝇再小也是肉,这笔钱虽然不多,但直接进入内帑。 皇帝也需要私房钱啊! ~~ 回到乾清宫,朱载坖在门口遇到了一个年轻人。 “臣,张元德,参见陛下!”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年轻男人。 第一眼朱载坖有些不满意他消瘦的身材,脸颊两边也没多少人,看上去好像有些营养不良。 个子也不高,朱载坖对自己的这副身体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身高,前世一米八的男人这一世只有一米七。 但眼前的男人,比自己还要矮一些。 “进去说话!” “是!” 落座之后,朱载坖把自己经常练的弓扔给他。 乾清宫那么多房间,朱载坖已经把其中一个改造成了健身房,里面有自己经常锻炼的武器。 明代成年男子使用的弓大约有33斤重,拉力有80斤。 朱载坖练了一年才从60斤拉力上升到这个高度。 这即便是在军中都算是中等上的水平了。 “来,给朕拉拉看!” “拉多久?” “啊?” 想考验一下张元德身体素质的朱载坖被问的懵了。 “你想拉多久?” “成曾经在军中拉了90斤的弓近一刻!” 一刻大概是十五分钟。 朱载坖难掩心中的震惊。 张元德瘦小的身体怎么会有这么大力量。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他的臂力十分夸张,手臂和肩头应该粗壮有力才对。 可朱载坖根本没看出来他有多强壮。 “一口气拉个…50次吧!” “您的爱弓弄坏了,陛下您可别怪我!” 说完,张元德面无表情的开始拉弓。 朱载坖平日练习的时候,拉15下就已经开始腰酸背痛了。 朱载坖在心里默数着。 10… 25… 35… 50… 不到一分钟,张元德已经拉完了50次。 他的呼吸很平稳,面色也没有红起来。 “好!” 朱载坖高兴道,“张溶的儿子们都是好样的!” “臣不敢!” “如今勋贵子弟已经鱼龙混杂,能骑马的都没几个人,更何况像你这么厉害的!” “准头怎么样?” “不出意外的话十发八中!” “好!下个月的阅兵仪式!你上去表演一番,好好给那些南京北京的勋贵们开开眼!” “朕看他们害不害躁!” 不知道是不是老张家的男人们都不善言辞还是因为在君前,张元德也话很少。 “是!” “今日叫你来!朕还有一份差事要拜托你!” 在朱载坖的观察下,张元德没有慌张,没有害怕。 这是20岁的孩子能有的镇定? “朕想让你来负责太子的武课!骑马射箭,摔跤什么的!” 张元德点点头,起身行礼。 “臣谢过陛下!” 207章 张家(二) “你不害怕吗?” “臣有拒绝的权力吗?” “你没有!” “那害怕有何用呢?”,张元德说道,“臣不怕陛下笑话,臣甚至心底里以为这是臣应该得到的!” 朱载坖的好奇心更大了。 “怎么说呢?” “因为我们张家和皇室早就绑定在了一起!” “英国公就是大明最高级,最受信任的公爵之家!历代英国公也都在各位先帝身旁出入!” “太子身为储君,那就是未来的皇帝,因此他身边也有一个张家人,是应该的!” 在一旁的陈洪罕见的紧张起来,看看张元德,再看看皇帝的脸色。 周边的小太监们也都害怕的低下了头。 这小子太敢说了! “你小子…你老子和大哥都是沉默寡言,在朕面前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你倒好,一开口就如此胆大!” “你不怕朕生气吗?” 张元德的面无表情的看着朱载坖。 “您会因为实话而生气吗?” 的确,张元德的话是大实话。 张家早已经和朱家皇室绑定在了一起。 嘉靖朝有一个喷子御史叫欧阳一敬。 当时无数人都倒在他的弹劾之下。 一个侯爵,两个伯爵,总督,巡抚,尚书一个不少的都栽在他的弹劾之下。 有一次,欧阳一敬弹劾众多武将,多达十几人。 其中也有不少勋贵。 嘉靖大怒,处罚了欧阳一敬弹劾的所有人。 只有一人除外。 就是英国公张溶。 像嘉靖那样阴狠暴虐的皇帝都不会轻易处罚张家,足以见得他们家的尊崇。 张家早已经成为了皇室的绑定家族。 每一任朱家皇帝身边都有英国公跟随着。 “你很厉害!朕20岁的时候可不敢在皇帝面前这样说话!” “臣知道忠心皇帝,就是我们张家的责任!” “因此臣以往,对陛下实话,不隐瞒自己的想法,这是最大的忠诚!” “臣宁愿被您怀疑,冒犯您,被别人误会,也不愿意欺骗陛下!隐瞒陛下!” 朱载坖满意的点点头,向他投去了欣赏的眼神。 历史上,张溶死后,英国公的爵位在张元功,张元德兄弟二人身上流传。 张元功年纪轻轻就去世,只当十四年的英国公。 没错,张元功没有子嗣。 而张元德也跟比他哥更短。 只当了两年的英国公便去世。 他儿子就是经常出现在明末穿越小说里的英国公张维贤。 “朕喜欢你的坦诚!” “太子的武课,朕这里有一些课程计划,你拿过去看一看!” “明日开始你就可以进宫,给太子授课了!” 张元德拿过来看了看。 武课在这个阶段主要是骑马和射箭。 而朱载坖设计的课程先从站军姿开始。 在前世经历过很多校园军训的朱载坖深知,想要身体好,站军姿是很好的开始。 张元德也没有露出一个明朝人接触21世纪体育教学时应该有的惊讶。 仿佛这世界什么都不会让他惊讶一样。 ~~ 陕西宁夏镇。 “这么多俘虏,要如何是好?” 王崇古和戚继光,谭纶三人坐在一起。 王崇古和谭纶下棋,戚继光在一旁观战。 “足足八千多人啊!” 铁木尔尝试突破围困时牺牲了两千多人马,一万大军只剩下八千多人。 最后弹尽粮绝之后,无奈投降。 “铁木尔和他的几个亲信是一定要送到北京去的!”,谭纶吃下王崇古一枚棋子,“但其其他人就不好安排了!” “全关押了?恐怕需要整个半个陕西的牢房才能装的下这么多人!” “全杀了?” “杀降不祥!”,戚继光加重语气道,“历来杀降的军人都没有好报应!” “人家已经投降了,我们接受了,那就是答应了要养着他们!不杀他们!” 谭纶笑道,“你怎么还认真起来了?” “我当然只能不能杀降,毕竟皇帝陛下的野心是整个河套和北方草原,是吧?” “杀了降军,日后哪个部落敢投降大明呢?” 王崇古趁其不备也吃下谭纶一枚棋子。 “还是考虑河套的情况吧!”,他说道,“日后陛下出兵时,肯定是西北的陕西出人,出力,出粮食!” “若是能像戚继光一样,闪电袭击,一战定乾坤还好!可若陷入久战,陕西可怎么办呐!” “还好陛下取消军屯纳粮,卫所逃跑的人少了很多,各地军队也有了些余粮!” 来到陕西的一年多,王崇古的头发白了很多。 陕西不仅不富裕,还很大! 再加上接连两年都有战事,更是雪上加霜。 而戚继光,脸色苍白的坐着,注意力分散开来。 阿勒坦死了吗? 撤退的时候自己很确定阿勒坦没了一只眼睛。 但来不及再补刀,他就遭遇了攻击,因为自己体力消耗也大,只能立刻撤退。 万一他没死怎么办? 本可以彻底让鞑靼四分五裂的大好机会就这样没了。 “不可能吧?那么近的距离,火铳直接打没了一只眼,怎么可能存活下来呢?” “若他不死,鞑靼能稳住局面,必然会南下复仇,甚至是联合其他部落…” “那又要死多少士兵?又要祸害多少百姓?” “可恶啊!当时我观察他的伤势做什么?有那个时间,我直接上去砍下脑袋不就彻底安心了吗?” 几日后,皇帝的旨意也来到了陕西。 戚继光部发放了抚恤金。 朱载坖腰包充足,奖赏自然大方。 死亡者,残疾士兵,不能再上战场者,统计了名单,发放了足够他们家庭好几年开销的抚恤金。 而且这些士兵们也命令参加下个月的阅兵仪式。 铁木尔的他的亲信们被“打包”,准备一起带去北京。 至于剩下的俘虏,朱载坖给王崇古写了密信。 陕西有很多投降明朝的蒙古将领。 朱载坖的意思是,把投降的这些人编成军队,建立军营来看管他们。 不管他们是否愿意当兵,都找几个蒙古将领跟他们谈谈心。 王崇古也明确告诉他们,回到草原上不可能的,大明不会允许他们回去。 但是,如果他们想安定下来,在大明境内生活,或者跟那些蒙古人一样给大明效力,大明也欢迎他们。 ~~ 今天状态差的离谱,这两章写的很难受…… 208 二徐之饮 半个月后。 北京某一个酒楼的大门敞开,露出里面金碧辉煌的装饰。高大的屏风上绘着山水花鸟,栩栩如生,仿佛将自然美景带入了室内。 精致的桌椅上铺着绣花的桌布,摆放着银质的餐具,显得既华丽又雅致。宾客们穿着各式各样的华服,有老人,有孩子,有女人。 他们围坐在桌子旁,脸上洋溢着喜悦和满足的笑容。小二们穿梭在宾客之间,端着托盘上的美食和美酒,恭敬地为宾客们服务。 宴席上的菜肴琳琅满目,山珍海味应有尽有。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道道精致的点心和糕点,它们小巧玲珑,造型精美,色彩缤纷,仿佛是艺术品一般。 徐鹏举和徐延德一起坐在圆桌之上,互相敬酒。 “来!魏国公!晚辈敬您一杯!” “不敢不敢!定国公不必如此!” 徐鹏举和他碰了碰酒杯,脸色相当不自在。 徐延德比自己小很多。 而从爵位脉络上,定国公一脉在魏国公一脉面前也算是小辈。 严格来说魏国公一脉是大宗,定国公一脉是小宗。 很简单。 魏国公这个爵位原本就是赐给徐达的,后来落到了徐达嫡长子徐辉祖身上。 而定国公是徐达的三儿子徐增寿这一脉。 所以,徐延德在徐鹏举面前自称晚辈,无论怎么来说都是合理的。 但是… 这两家不愧是一家人,一个在南京,一个在北京,名声都不怎么好。 徐延德在北京消息网遍布,各个官员,武将,商人他都有利益链埋藏着。 而徐鹏举在南京,是南京勋贵之首,家财不可估计,名下田产,矿井无数。 可怜堂堂徐达,徐辉祖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他们的后代却是这副德行。 如今他们聚会在这酒楼,互相认识认识。 毕竟勋贵们没有命令不可离开京城,因此这两家人已经很多年没有来往了,形同陌路。 在朱载坖收拾勋贵们之后,虽然很多不法勋贵被罚了款,收敛了很多,但在军中的职务还是在身的。 没办法,勋贵集团是大明政治体系的一部分,朱载坖也离不开他们。 唯有徐延德在朱时泰被刺杀一案中因为知情不报被朱载坖夺去了所有军务。 在北京,有一个和朱家皇室绑定的英国公,父子两代都受宠的成国公就行了。 朱载坖不需要再有一个定国公继续掺和军队。 况且是有独立情报网,和各方势力都深度融合的定国公。 能入朱载坖的眼就见鬼了。 可别忘了朱家人都是多疑症患者。 虽然后来徐延德上奏请罪,并声称已经在北京没有任何产业了,但这话谁信呢? 朱希忠说过,徐延德每年光是靠卖情报就能收获几万两银子。 因此,定国公一家在北京被冷落很久了。 这不,南京的勋贵们都来北京,准备参加阅兵仪式了。 对于冷落许久的徐延德来说,这可是个露脸的好机会。 “魏国公!我不吹牛!我徐延德在京师就没有不认识的!” “这阅兵仪式前前后后怎么着也要半个月才能收场,您一家休息整顿再回南京,那也得是一个月以后了!” “有什么想了解的,想知道的,您尽管问!” 远处的桌子上,一群孩子们正乐呵的玩耍着,女人们脸上挂着一模一样的笑容,聊着彼此的衣服,首饰。 “定国公客气!” “不过我是真的想了解一个事情!” “魏国公请讲,晚辈肯定知无不言!” “您在军中是什么职务?” “……” “阅兵仪式上您的军队会不会上场?” “……” “成国公跟您关系好吧?” “……” 徐鹏举看着对方支支吾吾的样子,心里瞬间就有了判断。 都是老狐狸玩什么聊斋啊? 徐鹏举才不在乎那接近于没有的亲情,他只在乎对方能不能给自己家族带来利益。 不然我干嘛认识你呀? “呵呵…”,徐延德苦笑几声,说道,“晚辈身子弱,军务就没有掺和,也因此少出门,认识的人不多…呵呵…不多…” “不能以武立功,那只能静心赚钱了!晚辈在这方面有些成就!” “哦,定国公可否细讲?” 徐鹏举已经老了,相比于财富,他更渴望地位和政治上的体面。 但如果徐延德在北京能跟他合作,一起赚钱的话,徐延德的确是有兴趣尝试一下的。 “也不多!”,徐延德假惺惺的谦虚起来,“也就几万亩田产,山东那边的几处海盐,还有茶马生意而已!” “也就每年收入七八万两吧!”,他提高了嗓音道。 朱载坖剔除了勋贵们在军中的生意之后,他们的收入下降了不少。 但每年七八万两的收入依然是巨大数额。 毕竟历史上,明廷开海之后,每年的关税也才六万两。 徐鹏举强忍住笑意,吃了口鱼丸。 徐延德期待着看向他,却并未见到他期待的表情。 “魏国公在南京肯定比晚辈好吧?” “不敢!不敢!” “南京没有北京大!能做的买卖不多!赚钱的门路也少!” “也就几处矿井,几万亩田产,陶瓷,茶叶,糖,丝绸的买卖而已!” “也就年收十万两而已!” 徐鹏举也提高了嗓音,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他们不怕锦衣卫在隔壁偷听,毕竟勋贵们的收入那都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 徐延德狠狠地握紧了酒杯,手指发白。 果然亲戚聚会攀比是少不了的… “哈哈哈哈!” “魏国公不愧是像岳飞一样的男人!果然是忠君体国,爱国爱民!” “来来来!喝酒喝酒!” 徐鹏举,相传他老子当年他还未出生的时候,梦到了岳飞。 所以给他取名叫鹏举。 但是现在的徐鹏举很显然跟历史上的岳飞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吧,也能说是毫无相关。 徐延德这是讽刺他的名字和他的为人截然相反呢! “呵呵呵…” 徐鹏举只能冷笑一声,一饮而尽。 而此时,对面的另一座酒楼传来了吵闹之声。 209 南北勋贵 “你以为穿上这身衣服,一口流利的汉话你就是汉人了吗?” 毛国器躲过李言恭挥舞的拳头,推开了他。 人群围住了这里,纷纷伸头看看发生了什么。 只见酒楼二楼一处雅间内,站着三个男人,坐着几个男人。 他们都穿着华丽,精美的丝绸长袍绣着栩栩如生的飞鸟走兽。 腰间的精致丝绸香囊,镶了宝石的腰带,上好的玉石制作的玉佩,都显示着他们的尊贵身份。 但他们的身材和举动,却十分肥胖和粗鲁。 特别是坐着的那几个,膀大腰圆,一个个都带着双下巴。 站着的这三个还好一些,身材毕竟消瘦,但刚刚这几个人还在挥拳,彼此推搡,这才引来了这么多人看热闹。 邓继坤站在毛国器身边,冲着对面的李言恭喊道,“世子,你这话就不对了!挥拳动手就更过分了!” “我说错了吗?”,他盯着毛国器道,“蛮夷就是蛮夷!不是换了身皮就能掩盖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毛国器咬咬牙带着怒气。 “李言恭!你是世子,我和邓继坤也是世子!说话是不是应该尊重一些?” “我毛国器,虽然祖先是蒙古人,可已经归顺大明百年有余!” “我吃汉食,穿汉衣,我束发种地,行汉俗,说汉话!” “我也读圣贤之书,我也立寺庙拜祖宗!我夷在何处?” “你…你…”,李言恭支支吾吾道,“你毕竟身上的血不是汉人的血!” “血统?”,毛国器笑道,“畜牲才看血液!人看的是心,看的是行!若我心行与汉人无异,那我蛮在哪里?夷在何处?” “再说了,自唐末以来,北方轮番沦陷在胡蹄之下,真要讲血液,北方哪个汉人的血液是真真正正纯正的?” “不只是北方,你李家祖籍安徽,战国时期是楚国之地,你可知楚国曾言吾乃蛮夷也?” “你!你!”,李言恭彻底急了,指着毛国器,手指胡乱颤抖,“你…你祖先背叛前元,归降大明!你们不忠不义!” 不等毛国器反驳,邓继坤看着毛国器道,“他说的对!” “这一点你好像确实比不过他!” “对吧!我就是说邓继坤毕竟还是汉…” “毕竟他的先祖是大明战神李景隆!那可是大大的忠心忠义之人呐!”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原来是李景隆的后人啊!” “就这血脉还好意思说别人不忠不义!” 顿时,整个二楼都是笑声。 那笑声带着讥讽,带着鄙视,带着嘲笑。 没错,李言恭是临淮侯李庭竹的世子,曹国公李景隆的后人。 曹国公李景隆是大明战神,大明门神,这是大明两百多年经久不衰的笑料。 “你们…你们竟敢嘲笑我?” “那是我先祖干的事,与我何干?” “那我毛国器的先祖归顺大明也非我所选,你又因何怪罪于我?” 李言恭身边的几个胖子少年小声道,“言恭,我们还是走吧!” “对啊!刚来北京还是安分点吧!你爹知道了会打你的!” 他们分别是明初悍将郭英的后人武定侯世子郭巩,安远侯世子柳懋勋。 南京来了一大批勋贵,和北京本土勋贵们不仅有相识,还有摩擦。 本来这几个同龄人都年轻,双方都好面子,刚认识没几天就开始出入酒楼,茶楼,夜夜笙歌。 但毛国器和邓继坤是今日才来跟他们相识的。 二人有军务在身,身材强壮,皮肤黝黑。 毛国器是南宁伯世子。 先祖毛胜是蒙古人,祖父为元朝右丞伯卜花,伯父那海洪武中归附,以靖难功至都指挥同知。 先后参加麓川之战、北京保卫战、平定湖广、贵州反贼之战。 也因为平定反贼受封南宁伯。 邓继坤就是定远侯世子,大名鼎鼎的邓愈的后人。 一群花花公子哥跟干练冷峻的军职勋贵,自然聊不到一起去。 过程中,李言恭看不惯他们不饮酒的习惯,而且他们还频频聊到军务上,让李言恭很不舒服,以为他们两个在讥讽他们。 于是双方就这么吵起来了。 “都闭嘴!”,李言恭向身边的两人说道,“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们!” “我们南京勋贵不比他们这些北京勋贵差!你们看不起谁啊!” 接着,他走出雅间来到走廊上,握起拳头。 “来!鞑子!老子要跟你决斗!” 毛国器看看他白嫩细长的手指,再看看自己满是茧子的手掌。 “我会打死你的!” “哈哈!鞑子就是鞑子,改变不了本性!哈哈哈哈!” 邓继坤拦住跃跃欲试的毛国器。 “老毛!他是傻子你也跟着傻?” “我们有军职在身,我们见过血,杀过敌!不是他们这些软柿子能比的!你急什么呢?” 看着李言恭挑衅的嘴脸,毛国器终究没忍住,推开邓继坤,也来到了走廊。 他脱下手臂上的护肘,卷起袖子撸上去,露出带着刀疤的,粗大,肌肉棱角分明的前臂。 “既然你不承认我是汉人,那我就当一回蛮夷,满足你!” “我警告你!按照蒙古人的传统,发起决斗者和应战者会不死不休!” “投降没用!必须有人死才能结束!” “来吧!” 李言恭看到他前臂的刀疤心虚了,瞳孔放大,脸色一下子就苍白了起来。 邓继坤说他们杀过敌? 他们杀过人? 李言恭的腿一下子就软了。 “呀…呀…我只是开个玩笑…别认真…” 不等他说完,毛国器举着双臂,护着头就向他眼镜蛇一般冲刺过来。 “咦?哎!哎!我真的开玩笑啊!” 毛国器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右拳向他挥过去。 李言恭吓得闭上了眼睛,胡乱挥拳。 没想到这是毛国奇的假动作。 他收起右拳,转身来到李言恭身后,双手掐起脖子,一脚踢在腘窝。 李言恭顺势倒下,保持着跪着的姿势,头被毛国器的双手一上一下包裹着。 “不好!” 邓继坤张大了嘴巴,狰狞着向这边跑起来。 毛国奇火气上头了。 这是军中的杀人的招式。 他要扭断李言恭的脖子! “不要啊!老毛!” “吾乃蛮夷也!” 毛国器低沉一声,随即发力。 “砰!” 一张巨大的手掌完全握住了毛国器粗壮的前臂,一把拉开。 受这股巨大力量的拉力,毛国器竟然整个身子向一边倒去。 他踉跄了几步,摇摇晃晃中稳住了身子,没有倒下去。 “谁啊!” 毛国器回头一看,李言恭身后站着穿戴盔甲,腰配长刀的男人。 “犬子无礼!打扰了!” 210章 铁木尔的决定 来人就是临淮侯,李庭竹。 李庭竹身材高大,长胡子跟头发是一个颜色,呈现出深褐色的光泽。 他的脸庞轮廓分明,线条流畅,高鼻梁,大眼睛。 据说当年的李景隆就是个美男子,好像李家这个基因都不错。 他穿着蓝色圆领袍,肩头饱满粗大,手臂悠长,手掌很大。 李言恭转过来看到亲爹,脸上挂起了兴奋的笑容。 “爹!” “你来的正是时…” “啪!”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让李言恭险些晕过去。 他踉跄几步,站不稳身子,快要倒过去的时候,李庭竹的大手又把他拽过来。 看着摇摇晃晃的儿子,李庭竹的怒气到达顶点。 “啪!” “去年陛下御驾亲征,毛国器的大哥就在军中!” “啪!” “毛家世代为军,南宁伯去年操练军队还摔断了腿!” “啪!” “第一代南宁伯毛胜,参加过北京保卫战!” “啪!” “毛家为大明流过血!那他们就是自己人!你这股臭脾气是怎么来的!啊!” 毛国器眼看李言恭脸颊通红,留下了大大的红手印,李言恭眼神飘离,逐渐发白,主动上前制止。 “临淮侯!您再打下去会打死他的!” 李庭竹看看毛国器。 虽然他嘴上说犬子无礼,可眼睛还是露出了护犊子的情绪。 毕竟没有谁会真的完全理想对待这种事,肯定会偏向亲儿子一方。 “告诉南宁伯,李某会择日登门拜访,亲自道歉!” “临淮侯不必…” 不等他说完,李庭竹拖着扫帚一样拖走了儿子。 下楼之际,李言恭看向埋怨的眼神,彻底抹去了毛国器心中一丝丝的尊重和怜悯。 “哼!活该!” “你吓死我了!”,邓继坤过来,轻拍自己的胸脯,“我看你的架势,还真以为你要扭断他脖子呢!” “哈哈哈哈!手无缚鸡之力的花花公子,我一只手就能捏死!还不需要用军中招式!” “只是想吓吓他,让他见见太奶奶!” “哈哈哈哈!老毛啊老毛!你是真不怕得罪人!你就不怕临淮侯记恨上你?” 毛国奇安静了下来,看向楼梯口。 “人生在世,难免会得罪人!” “我毛家只要不得罪皇家就好!什么可怕的!” “行了!走吧!下午还有操练军队呢!” 邓继坤点点头,二人一同走下楼梯。 “哎!英国公要求的那个正步走,你的方阵练的怎么样了?” “哎!别提了!你的呢?” “我还好些!不能说是进退如一吧,只能说是群魔乱舞!” …… 马车内,腮帮子肿得鼓鼓的李言恭,从车窗看着走出酒楼的二人,怒火冲天。 “哎!还想挨揍呢?” 身后一道沉吟,让他关上车窗,乖乖坐好。 “你小子!刚来北京,屁股还没坐稳呢!就给老子惹事!你还当这是南京街头呢?” “儿子不敢…” “你他娘的已经敢了!”,李庭竹怒道,“记住!回南京之前,把屁股夹起做人!” “可别忘了这是天子脚下!不是你给几两银子就能不负责任的地方!” 李言恭低着头,双手紧捏着裙摆。 “儿子…儿子只是…他们笑话我李家!” “是你先排斥人家的!再说了…”,李庭竹说,“他们笑话李景隆也合理!谁让他老人家那么丢人呢?” “你不服,就参军立军功,证明你跟你祖宗不是一个货色!” “若你杀敌百千,威风八面,加官晋爵,你还会在乎人家嘲讽你祖宗吗?你比祖宗强,你还怕人家嘲讽?” 说完,他看着窗外感叹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努力,就是想证明我们李家不是草包!” 然后,看看自己儿子。 “哎…” 李言恭知道这声重叹是叹给自己的。 他父亲已经算是南京勋贵里很好的一个了,他有五军都督府的差事,治军严格,从没有什么绯闻。 再看看自己… 邓继坤和毛国器不过比自己大几岁,已经是一支军队的老大了。 自己不争气啊! “爹!我决定了!” “嗯?” “回南京后,我要要带支军队!我也要像毛国器一样年轻有为!” 李庭竹冷笑一声。 “有志气是好的!” “不过老子告诉你!我可不会帮你的!” “能不能年轻有为,全看你自己争不争气!” “儿子会的!儿子不会再沉沦下去!” “嗯!你先学会骑马再说吧!” …… 黑暗的大牢内,铁木尔抖了抖身上的铁链,挠了挠披头散发的头。 牢房外,一个男人坐在红漆檀木椅子上,阳光只照在他的下巴,看不清脸庞。 “听说你想见朕?” “是!”,铁木尔说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来!” “无礼!那人旁边的两个护卫抽刀怒喝。 “呵呵!朱皇帝!你会杀我吗?” “有必要的话…朕很乐意送你去见铁木真!” “哈哈哈哈!那会是我的荣耀!” “说吧,见朕干什么?” “交易!” “你如今还有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跟朕交易?” “这次出征之前,阿勒坦曾经收到过情报,他知道你搞得清查天下寺庙!” “你应该知道草原有很多白莲教吧?” “阿勒坦派他们去联络那些秃驴,你啊你!可把不少秃驴都逼到了我们这边!” 皇帝没有说话,摸着下巴等着铁木尔继续。 “罢了!反正之前阿勒坦很有兴趣拉拢长城内的那些秃驴,可是从那次之后,阿勒坦就再没提过这事了。” “按理来说,长城内也有不少白莲教余孽,最好的方法应该是先煽动山西的莲莲教闹事,等你们忙着围剿他们的时候,我们再南下!” “你知道阿勒坦为什么没有如此吗?” 皇帝轻蔑地笑了几声。 “你当朕傻?” “朕从二月开始高清查天下寺庙,最起码要两个月时间,山西那边才会出现大量强制还俗的秃驴!” “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联系他们的?在那之前?若不是,你们凭什么以为那些爱财如命的秃驴会跟着白莲教一起送死?” 211 铁木尔的决定(二) “再说了,你们这次是为了解决粮食短缺的问题,白莲教闹事真的对你们有好处吗?” “你觉得朕会派多少兵马去平定他们?你觉得朕会比你们还重视他们?” 铁木尔沉默了一会,站起来鼓掌。 “我还以为能忽悠你呢!哈哈哈哈!你不像深宫中长起来的汉人一样愚钝。” “那你准备好去见铁木真了吗?” “当然没有!刚刚只是试探你够不够让我透露足够的真情报而已!” “阿勒坦陷害了我!我要报仇!想跟你合作!” “他对我的粮食做手脚,对我的武器,装备做手脚!看起来他已经发现了我的秘密!” “什么秘密?”,皇帝问道。 “”我和阿勒坦三子阿尔斯兰联合起来,害死了永谢部的胖子,还害的阿勒坦爱孙把汉那吉半身不遂!” “然后呢?” “啊?” “朕在你们刚刚进入山西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情报!” 铁木尔瞪大了眼睛,嘴巴缓缓张开。 “你…你竟然…怎么会…” “看来你没有别的情报了!”,皇帝翘起腿,“那朕来告诉你一些最新的状况吧!” “阿勒坦死了!” “什么?” “你在神池口被围困的时候,你的[老朋友]戚继光率领五千人袭击了土默特本部!” “土默特如今死伤近万!牧场被烧,牛羊被毒死,而阿勒坦也被戚继光一枪打掉了半个脑袋!” “还有,你知道阿尔斯兰是带着多少兵马撤出的长城吗?” “三百骑!” “不可能!阿尔斯兰足足有两万大军!他怎么会?” “你知道朕动用了多少兵马来&欢迎你们吗?远超两万!” “朕动用了整个山西的力量来招待你们!你看朕多欢迎你们啊?哈哈哈哈!” 铁木尔的第一反应是朱皇帝在骗他。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是俘虏,能不能出去还两说呢,朱皇帝有什么理由骗自己? 可是… 这一切都来的太突然,让铁木尔一时间难以接受。 “你可以不信,朕不需要你信不信。” “现在,你还有什么用呢?” 铁木尔后退了两步。 “你不能杀我!你…你杀了我,以后谁敢投降你?” “人的死法可以有很多种嘛!”,皇帝身边的男人笑道,“比如坐在牢里,突然天降巨雷啦!闹鬼被吓死啦!吃饭被噎住呛死啦!喝凉水塞牙被撑死啦等等!” “啊?” “人生在世,难免会有意外嘛,对不对?” 另一个也赶紧附和起来。 “是啊!是啊!比如上茅房的时候被毒蝎子咬了啦!睡觉的时候蜈蚣爬进耳朵里啦!” “左脚先跨出牢房摔死啦!说话的时候咬到舌头被疼死啦!三更半夜的钟馗显灵被吓死啦!” “啊?” “哎呀!人难免会碰上接二连三的意外嘛!” “你们别闹了!”,皇帝开口制止,随后看向铁木尔,“你还不知道吧,阿勒坦趁你们南下的时候私自吞并了永谢部!” “现在鞑靼右翼没有三万户,只有两万户了!” 铁木尔突然靠近几步,刚刚还在嬉皮笑脸的两名护卫瞬间警惕了起来,连忙抽出刀警戒起来。 铁木尔身上的铁链叮当作响,走到牢房门,单手抓住门柱。 “你胡说!” “不是胡说!” “我的族人!我的族人!”,铁木尔抓狂道,“阿勒坦已经发现了我和阿尔斯兰的勾当!按理来说他应该吞并我的部落,他为什么…” “因为他没有决定性的证据!” “当时的永谢部群龙无首,部族松散;而鄂尔多斯部由你在领兵作战!” “他不敢惹手握兵权的你!” “所以选择了更弱的永谢部来壮大势力。” 听完,铁木尔的头下垂了。 朱皇帝说的有道理,阿勒坦没有决定性证据证明自己的罪行,强行吞并鄂尔多斯部只会让手握兵马的自己杀回去跟他决裂。 这个险是阿勒坦不敢冒的。 尤其是阿尔斯兰还在统兵的情况下。 “可是你说阿勒坦死了!永谢部也应该…” “阿尔斯兰也好,辛爱也罢,你觉得他们会放走永谢部这块肥肉吗?” “应该…应该不会,换作我,我也不会放走永谢部的。” “所以,阿勒坦的死不会改变你的族人的危险处境。” 铁木尔猛地抬头,眼眶已经积有泪水。 “你…你能否…” “我不能!”,皇帝斩钉截铁的拒绝,“我大军刚刚结束战事,需要休养生息。” “再说了,即便鞑靼右翼四分五裂,那对朕是好事!” “反正死的又不是朕的子民,朕不在乎!” 言毕,皇帝起身就要走。 两名护卫收起椅子,也跟在皇帝身后。 “朱载坖!” “我求你了!” 两声叫喊声,一次比一次撕心裂肺。 皇帝站住了。 “我的族人是无辜的!他们不应该被牵连!” “鞑靼分裂在即,我的族人群龙无首,肯定会内乱丛生,生灵涂炭,我不想他们死去!” “我只想保护我的族人!” “再加上部落的青壮年都被带出来了,而他们现在被俘虏在山西,一旦草原有变,鄂尔多斯会被灭族的啊!” 皇帝转过身来,来到了牢房门前。 他死死地盯着铁木尔。 “嘉靖36年,你第一次亲自领兵南下。” “十年有余!你手上有多少汉人的命?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吧?” “鄂尔多斯人口六万左右,若你们被灭族,朕也算对死在你手里的百姓有了个交代,不是吗?” “冤冤相报何时了?”,铁木尔道,“草原不只有一个鄂尔多斯,你知道若所有鄂尔多斯人都被杀光了那还算你赚到了!” “可你心里明白,这不会发生!” “他们会并入别的部落,壮大你的另一个敌人!” “朕不怕!” 皇帝又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铁木尔看对方无动于衷,眼里满是绝望。 自己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他自己都不会心疼自己的死亡。 但是他的族人有孩子,有老人,有一辈子都没离开过牧场草原的女人。 他们不懂什么战争,不懂政治局势。 他们只知道自己有几头牛,几只羊,过冬有多少粮草。 他们只知道自己的儿子,自己的丈夫,自己的父亲能给自己带来救命的东西。 皇帝的身影越来越远… 尊严?族人? “啪!” 铁木尔抽了自己一巴掌。 “我在犹豫什么呀?” “尊严是个屁!只要能保护我的族人!” 皇帝走到了拐弯处,他的身影快消失了。 “鄂尔多斯可以效仿朵颜卫!臣服大明!” 212 铁木尔的决定(三) “只要你愿意出手相助!” “鄂尔多斯也可以臣服大明!” 皇帝的身影在拐弯处停下了。 他回过头,望着满眼泪水的铁木尔。 鞑靼一旦内乱,其他部落也会趁虚而入,到时候没有首领,大部分青壮年都被明军俘虏的鄂尔多斯就是所有人眼中的肥肉。 草原上虽然有一句“恶狼也不会伤害同胞”的谚语,但真正到了那个时候,人类比恶狼更可怕,更凶残。 “你拿什么让朕信服?你身在牢狱,无权无势!” “而且,朵颜卫是就在长城底下生活,靠近大明,方便管理,你鄂尔多斯身处漩涡之中!” “怎么?为了收复你们,朕还要派戚继光冒死出征吗?” “你不用如此!”,铁木尔道,“既然你已经暗探遍布草原,你可以想办法让把汉那吉,阿尔斯兰,辛爱他们都忙于争位内斗!争取时间!” “这段时间他们应该不会对鄂尔多斯动手!他们能按住永谢部不叛乱就算那几个兔崽子厉害!” “然后呢?” “你们的俘虏中,我有一个非常忠心的部下,我给他一封亲笔信和我的信物,你让他拿着这些回到草原,密谋逃离!” “反正你迟早会对内斗中的鞑靼给出致命一击!你不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的!对吧?” “到时候,鄂尔多斯可以协助明军,完事之后鄂尔多斯一起南下,来到长城附近定居!” “你怎么收复的朵颜卫,你就怎么收复鄂尔多斯就好!只要他们不受伤害!” 朱载坖抖了抖身上的披风,仿佛这阴寒的牢狱让他冷的发抖似的。 确实,铁木尔的计划很有条理。 步骤也都不错,紧密相连。 最重要的是,朱载坖嘴上说着不会让戚继光再冒死出征,但他肯定不会放过鞑靼内乱的这段时间。 他要彻底粉碎黄金家族在鞑靼的统治,肯定会出兵征讨。 “那你怎么处理?” “随你!”,铁木尔没有丝毫犹豫,“杀我也可,流放我也罢!” “但我有个要求,若真的成功了,我想在被你处置之前,再看望一眼我的族人们!” 朱载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作为一个21世纪的灵魂,他敬佩爱戴子民,为民谋利的领导者。 但身为大明皇帝,他不能这么做。 尤其是对整个北方草原都有巨大野心的皇帝,他不能在此透露出对铁木尔的敬佩。 “鄂尔多斯会乖乖听你号令吗?毕竟你身在牢狱呢!” “我的族人!他们是爱我的!” “虽然看不到我本人,但看见我的信物,看见我的字迹,他们应该不会拒绝我的命令!” 朱载坖点了点头。 “好!” “朕试试!” “但朕要告诉你,朕何时出兵鞑靼,完全看哪个时候对大明最有利!” “如果这期间你的族人被屠杀,被奴役,甚至是你族人的苦难对大明成为最好的战机…” “朕可不会心疼他们的!” 铁木尔把手从门柱上拿开,后退了几步。 透进来的阳光下,他蓬头垢面的,看不清脸,独臂在光亮中显得很突兀。 他缓缓跪下。 对着大明皇帝做出了草原上最高规格的跪拜礼。 “拜托大皇帝陛下了!” ~~ 内阁值房。 “赵贞吉还是没来吗?”,张居正不耐烦的问道。 “说是病假!”,高拱一边整理着眼前的几张卷子,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 “不来拉倒!大明不会因为少了谁而活不下去!” 张居正愤怒的扔下手中的卷子。 他很少有这样烦躁的时候。 赵贞吉已经五天病假没来了。 可张居正知道,这哪是什么病假?这就是在抗议! 抗议皇帝的军政,抗议自己的表态。 “哎!这小子不错!” 高拱笑开了脸,拿出那张卷子,看着上面工整漂亮的字。 会试已经结束。 会试考官们给出了成绩,给出了排名。 最后再通过内阁审核一下,做一下调整就可以了。 会试成绩重要吗? 重要,因为排名越往上,越容易进入皇帝和大臣们的眼睛。 但也没那么重要。 因为最后决定你的官途的是殿试成绩。 而所有通过会试的人都有资格进入殿试。 会试第一,不代表你殿试也会第一。 比如,历史上隆庆二年的殿试状元罗万华,会试成绩第351名。 榜眼黄凤翔,会试成绩是第226名;探花赵志皋,会试名次第77名。 高拱看着这字体,很是满意,文章内容也十分了得。 会试成绩是第七名。 “粟在庭?”,高拱疑惑道,“这是来自陕西的小伙子?” “厉害啊!那边都多少年没出个像样的成绩了?看来啊!这小应该是有希望了!” 张居正火气降下来了,也考试拿过来看粟在庭的卷子。 他的目光落在了《论宋仁宗得失》一题上。 “仁宗天资仁厚,忧勤爱民,在位多所改作,力兴治道,然性过温裕,喜于听断,致朝多波折。 仁宗微弱,却辽、夏之间,不能有所守持,使疆埸时扰,宗社阽危,又于内治虽有建立,如行庆历新政,而更张历数,徒动权幸,多所厘革,未获其效。 仁宗晚年,国势虽强,然以其柔懦不改,加以权臣柄政,致宋之政日摇,仁虽得民,未为国家大本,而留诸隐患。 仁宗之治,虽文治有所成,而军政不足,尤辽、夏之弱,为衰世伏笔;其术明,仁必合智,临机不慈,必以社稷四夷为至计。 学生以仁宗内仁,外示柔懦,为一王者,有大敌在卧榻之侧,须思一切以除之。 故门人以谓宋仁宗仁慈者少,软弱者多也!” 张居正瞪大了眼睛,放下卷子之后,看向高拱。 “你没看到他这个题目吗?” “我看到了!我非常支持他的想法!” “这…” 要知道,这个时代,宋仁宗,汉文帝一类的君主,那是绝对的政治正确,绝对的圣主明君。 而粟在庭却对宋仁宗大放厥词,以为他仁慈少,软弱多,特别是在宋朝国力鼎盛时期,却对辽和西夏软弱,留下了巨大隐患。 “可这对一个学生来说还是太张扬了些!” “哈哈哈!初生牛犊不怕虎!年轻人嘛!就应该狂一些!” 213 池塘和父子 宗人府。 朱珵墝和朱恬烄坐在一起,在后面的小院子内,树荫之下的池塘边撒着鱼食。 阅兵仪式会很隆重,因为所有藩王们又一次来到了北京。 沈王也见到了自己许久不见的嫡长子。 “没想到你会这么忙!”,朱恬烄说道,“这宗正府的活,看来也不好干!” “也还好吧!也不能说不好干,儿子就是…还未适应。” “哈哈,毕竟不是自家下人,这些官员们不好指使对吧?” “毕竟他们都是天子门生!而我只是个藩王世子!虽然陛下让我全权负责宗室事务,可儿子也不敢僭越!自然是小心为上!” 朱恬烄看着儿子的侧脸,欣慰一笑。 “你瘦了!” 朱珵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撒下一把鱼食。 “以前在王府不怎么动身子!现在倒好,天天要进宫,每夜都会腰酸背痛的翻来覆去入睡很晚!” “男人嘛!累一些也挺好的!你老子我就是一辈子锦衣玉食,写写字,喝喝茶,然后就没有其他运动了。” “现在呢?临老了气喘吁吁,没精神,都很久没有酣畅淋漓的出过汗了!” “可想活动活动呢?身子骨已老,走几步都要韵一下呼吸。” 朱珵墝知道,父亲老了。 以前天天在他身边,没什么感觉,现在离家快一年了,再次见到父亲才发现,老爷子已经是两鬓斑白,奔六十的老人了。 人,总是会忽视身边的人,身边的事,离别后才会发现他的可贵。 朱珵墝年近三十,却是第一次离家这么久,这么远,也是第一次认识到父亲原来是个老人。 “爹,您本可以不用来的!陛下不是特准您了吗?” 朱恬烄轻轻的拍了拍儿子的脑袋。 “傻孩子,虽说陛下允许我可以不来,是考虑我的身体,毕竟我上个月才给他上奏疏,他知道身体最近不太好。” “但这份恩宠,会让更多人记恨上你老子的啊!” “咱们家的荣华富贵已经够了,再耀眼就不合适了!” 朱珵墝低下了头,回想了一下近半年来的情况。 沈藩有无诏反京的权利,这个特权其他藩王是不嫉妒的,因为他们都不喜欢离皇帝太近。 而大明日报这就是让其他藩王咬牙切齿的了。 沈王是唯一一个拥有在封地刊印,发放大明日报的藩王。 这不仅让他们可以第一时间得到京师的消息,还可以看到皇帝时不时的在上面刊登的文章,诗句,讲话。 这背后代表的政治暗示就已经足够让所有其他藩王发疯了。 正因如此,沈王府集结了许多年轻人,学者,读书人来拜访,为的就是想看看皇帝的作品。 特别是年轻人,对皇帝的两次战争胜利十分赞赏,皇帝的武功成了他们日日歌颂的事迹。 所以,这次沈王还真不得不来。 不来很多人的怀疑和嫉妒就越发张狂了。 “哎!身为天家宗室,真难!” 听到儿子发牢骚,朱恬烄开口道,“有陛下难吗?” “那倒没有!”,朱珵墝道,“以前我觉得当皇帝是天底下最舒服的事,可这么长时间下来,儿子从皇帝身上没看到这一点!” “他每天都有看不完的奏疏,谈不完的国事,见不完的大臣!哎…光说就觉得很累!” “哈哈哈,你这才算有点嫡长子的样子了!” “能体谅皇帝的不容易,你也就能体谅你老子的不容易!懂得体谅的人不会坏到哪里去!” 宗正府内官员的身影来回穿梭着,有的抱着厚厚的文书在搬,有的聚精会神的记录着宗室来京的名单,有的在翻着以往的记录比对… 所有藩王来京,那人数可不少,每8一个都要详细的记录下来。 “爹,有件事我在犹豫要不要告诉皇帝…” “儿子掌管宗人府以来,发现…” “其实很多底层宗室的日子很不好过!每个月的俸禄被克扣,又不能离开自己的府邸,又不能从商从军…” “都看着那点俸禄过日子…” “本来他们还可以多生孩子来领取按人头给的俸禄,可是先帝砍掉了一半,很多底层宗室又穷,又孩子多…” “而不能干别的行业,他们对民间一无所知,无知到把他们扔在街上,恐怕他们都活不过三天…” 朱恬烄停下了撒鱼食的动作,眼睛盯着池塘。 “爹?” 朱珵墝没等到回答,就疑惑的看了过去。 目光随着父亲看的方向看过去。 池塘中,有两条鱼纠缠在一起。 朱珵墝仔细看过去,原来是一条红鱼身上缠住了绿色的什么东西。 再看,那是一摞绿草缠住了红鱼。 而身旁的黄鱼这是在啃食那个绿草。 “你能心疼他们,这很好!” “是否要告诉皇帝,你自己决定!我不是你,你这个官职有你自己该考虑的东西。” “王阳明说知行合一,心存良知。” “只要你在未来的某一天,当你老了躺在竹椅上,当你失眠在床上坐着时,当你回想起今天的年轻时光,不后悔就好!” 朱珵墝闭上眼,整理着思绪。 他可以袖手旁观。 他如今最大的不安全感就是未来。 “孩子!你应该多考虑!” “什么?考虑什么?” “什么都该考虑!父王之前把你保护的太好了!虽然你负责王府的所有事务,但那时你并不独立!” “现在你才是真正独立的男子汉了!” “所以你要多考虑,多加思考,要三思!” 朱珵墝睁开双眼,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他深吸一口气,微笑着对父亲说:“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朱恬烄看着儿子坚定的神情,满意地点了点头。 朱珵墝起身,对老子鞠了个躬,然后转身走向前堂。 儿子的身影越来越远,朱恬烄的眼神也越来越没落。 历史的潮流中,个人的命运无关紧要。 朱恬烄相信这句话。 但… 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嫡长子,未来会继承自己所有的孩子。 自己能预见他的未来,却没有能力去改变他的未来。 他能做的,只有在这历史的潮流中,演好那一滴小水滴。 214 阅兵(一) 隆庆二年七月,下午。 德胜门外。 丁应斗站在城楼之上,瞠目结舌。 他看到了密密麻麻集结的百姓们。他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脸上洋溢着期待和激动的神色。 有的手持彩旗,有的挥舞着扇子,还有的带着孩子,一家老小齐上阵前来观看这难得的盛事。 他们的欢呼声、交谈声汇成一片,仿佛海浪般汹涌澎湃,将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欢乐的氛围之中。 丁应斗的目光又转向了五城兵马司的士兵们。他们整齐地列队站在城楼下,每个人都身披铠甲,手持长矛,眼神坚定而锐利。 孩子们骑在父亲的脖子上,伸头看向这边,女人们挽着夫君的手腕,略有羞涩又有些激动。 城墙上插满了旗帜,各色大明军旗在热风中飘扬,仿佛它们也期待着接下来的阅兵仪式。 “敢问吕大人,天朝当真是要在此阅兵?” 他身旁白瘦,颧骨凸显的男人笑了笑。 “皇帝陛下的命令!” “可是…外臣刚刚来京就被带到这里,并且…”,说着,他扭头看了一些身后的各国使者,还有一些蒙古人,女真人,“貌似各国使者也是刚刚到京,估计也没见到皇帝陛下的尊容吧?” 丁应斗的意思很明确,各国使者来到了京城来见一见大明新的皇帝,可是皇帝并没有设宴接待他们。 反而是直接从驿馆被拉到这里来了。 来了才被告知皇帝要举行阅兵仪式,然后再设宴接待他们。 “你们可以在这里见到皇帝!”,礼部尚书吕调阳道。 “外臣惶恐!”,丁应斗声音低了下来,“只是如此接待,颇有些…” “有些不合适吗?” “以儒家礼法来说,是如此!” “礼你个酸菜大萝卜!”吕调阳暗道,“我们接待你就算是给你脸了!还挑三拣四的?” “还跟我扯儒家礼法?你们这些棒子不过学了些皮毛就装的人模狗样的,还想跟我扯礼法?” “你朝鲜王李家都是卖主上的位,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讲礼法?跪舔前元的时候怎么不遵守儒家礼法呢?” 吕调阳勉强笑了笑,说道,“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丁外使,你要入乡随俗啊!” 丁应斗听了,脸色很难看。 这话的意思就是我的规矩就是规矩,你脚下的土地是我的,我可以不考虑你的感受。 “哈哈哈” 他苦笑几声。 “是!是!” 吕调阳走到他身边,不想再被他搅乱心情。 唠到城墙左侧,看着城内一半新,一半旧的城门楼,吕调阳深叹一口气。 皇帝是故意把阅兵仪式定在这里的啊! 德胜门!德胜门!德胜门! 这座城楼见证了大明的如日中天。 也见证了土木堡之变后于谦的力挽狂澜。 更见证过庚戌之变,俺答兵临城下的举国震惊。 德胜门,仿佛就是大明的起居注一样,从年少力壮到中年颓废,它都见证过。 而当所有人都以为大明已经步入老年,至少自己是这样以为的时候,皇帝出现了。 他撕开了一切遮羞布,他用鲜血和报纸告诉人们:大明不老! 想到这里,吕调阳回头看了看远处的朵颜卫首领巴特尔。 是啊! 永乐皇帝五征漠北的鞑靼。 宣德皇帝御驾亲征的兀良哈。 俘虏英宗的瓦剌。 兵临城下的土默特。 如今哪一个还有跟大明为敌的实力? 有的已经消失,有的已经摔落,有的遭遇重创,有的俯首称臣。 大明一直都在! 大明一直都屹立在这片土地上,对一个又一个来犯之敌说,“去你妈的!” 巴特尔仿佛感受到了吕调阳看过来的一眼。 他这是第一次进京。 新上任的礼部尚书,是他要重点交谈的对象。 他走了过去,绕开拥挤的人们,来到了吕调阳身边。 “吕尚书!” “总督大人?”,吕调阳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才一年”,您的汉话就这么流畅了?” 总督,就是大明给巴特尔的官方职位。 朵颜卫总督。 当然跟内地的那些总督不一样,虽然是一个品级,用来表示大明对朵颜卫的统治和对他们居住的草原的所有权。 但巴特尔的权力比一般总督更大。 他身边有大明驻军将军和统计文书是朝廷直接派去的,其他的地方巴特尔自己管自己的部落。 统计文书你可以看作是户部主事一样管理钱财人口的官职。 直接负责多朵颜卫的人口,土地,牲畜方面的管理和统计。 “哈哈哈哈!”,巴特尔摸头笑笑,“尚书大人笑话我了!” “身为大明的官员,汉话流利是应该的!虽然巴特尔前半生一直没离开过草原,没接触过汉人,不过如今是一家人了,我自然不能再说胡话了!” “说,也要回到草原再说!” 吕调阳瞬间就对他有了好感。 “好啊!好!总督大人对国忠心,吕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总督大人见过族人了吗?” 吕调阳问的是朵颜三卫在北京的贵族家属,官员子女。 “见过了!感谢朝廷对他们的照顾!”,巴特尔道,“虽然他们依然多有不适,并且在北京也无法来去自如,但日子还是挺好的!” “比草原上风吹日晒相比,如今都住在大院里,干净,舒适,冬暖夏凉,也算是他们的福气!” 这些蒙古人在北京,朝廷有安排人看管,但也不是限制人身自由。 他们数量也不多,也就几百人,也构不成什么不稳定因素。 倒是他们自己有些放不开,似乎还没完全适应城市生活。 “总督大人客气!您也说了都是一家人,应该的!” “甚至陛下都已经打算让他们读书了!等科举上来一大批年轻人,陛下会马上安排人去给那些孩子们教书!” 巴特尔脸上飘过一丝不愉快,但又马上笑脸相迎。 “皇帝陛下圣德啊!” “吕尚书,此番前来,见阅兵,请奏皇帝陛下之外,巴特尔还有一个事要请求。” “思来想去,反正这事到时候会落在您头上,于是我就先跟您说了吧!” “哦?总督大人请讲!” “我想请求朝廷赐婚!” 215阅兵(二) “赐…婚?” “总督大人还是孤身一人吗?” 巴特尔脸红了一圈。 “大人您不知道吗?我还没有女人!” 吕调阳愣了一愣,这才懂了。 在这个时代,一个部落的首领没有女人这确实是很少见的,以至于人们一听见巴特尔是朵颜卫首领就会下意识的以为妻妾成群。 “我之过也!”吕调阳行礼道,“吕某也接手礼部才半年,很多细节还不是很熟,失职失职!” “回头我请总督大人喝酒!好好赔一赔今日之失礼!” “尚书大人不必如此!其实…巴特尔想娶妻也有功利的一面。” “哦?” “鞑靼右翼三万户分裂在即,阿勒坦又死了,草原必将大乱!” “虽说我朵颜卫有朝廷保护,还有驻军,可是我心里总是…放心不下!” “于是您就想请陛下赐婚,求个安稳,是吗?” 巴特日没有说话,难为的点了点头。 吕调阳正色道,“您能如此坦诚,足以见总督大人对朝廷的忠诚!” “皇帝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你对他越是坦荡磊落,皇帝越喜欢你;你对他越遮遮掩掩,他非要扒开你看看不可,若结果失望了,便不会再信你了!” “巴特尔的一切都是皇帝陛下给的!巴特尔没有什么乱心思!” “我只希望我的族人能过上和内地汉人一样的生活,因此,巴特尔也没有什么要对皇帝隐瞒的!” 吕调阳满意的点点头,握住了他的手。 “您是个好的首领!” 远处的几个女真人看着这一幕,满脸的嫌弃和鄙视。 他们留着金钱鼠尾辫,大胡子,皮肤晒得黝黑,身体很精瘦。 他们双手交叉,满脸不屑。 “你看看他们的嘴脸,塔克石!”,左边的那个说道,“一个蒙古人和一个汉人,竟然自称一家人!何其荒唐!” “朱元璋听了都要气活过来吧?” 塔克石两鬓悠长,胡子又细又硬。 “一切都是利益而已,大哥!”,塔克石说道,“利益可以让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成为家人,也可以让血浓于水的一家人形同陌路!” “什么?” 被塔克石叫做大哥的男人就是觉昌安的长子,爱新觉罗.礼墩。 “你不会以为朵颜卫的做法是对的吧?你这个想法可是离经叛道啊!” “不是离经叛道,是现实!”,塔克石指了指巴特尔,“你看看他,来这边的路上应该听说了吧,朵颜卫现在的日子如何?” “汉人的粮食,钱财他们用的比任何部落都要多,丝绸,美酒,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拥有!” “他只需要做每年给朱皇帝献上千八百匹马,然后草原有风吹草动的时候跟狗一样吠几声!” “哼!”,礼墩不以为然,“蒙古人就应该过蒙古人的生活,女真人就应该过女真人的生活!” “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像他那样对汉人摇尾巴!” “若不是李成梁威胁,老子才不会走那么远来北京呢!” 塔克石无奈的摇摇头。 大哥是怎么把打不过别人就认怂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不过李成梁却是很可怕,他在辽东这些时间,没有一个人敢触碰他的逆鳞。 到任辽东不到两年,李成梁歼敌两千多人! 建州各部被他揍了个遍。 还有土蛮这个蒙古部落也被他打的溃不成军。 第一战就斩首土蛮五百八十人。 插汗部也被斩首三百多人。 李成梁就像发疯的狼一样,一刻不停的到处寻找猎物。 最让人闻风丧胆的是他不留俘虏。 就这样,在李成梁的淫威之下,辽东各部使臣瑟瑟发抖的来到了北京。 “我倒是没那么固执!”,塔克石说道,“如果能过上汉人这样的生活,我觉得跟巴特尔一样臣服大明也没啥不好的!” “你!”,礼墩怒起来,“那你去吧!回去就做李成梁的狗去吧!” “李成梁早晚有一天会遭孽的!我们不能跟他太近!” “我倒是喜欢他儿子李如松!那是个好相处的孩子!” ~~ 在城内,陈景行正在最后一遍检查着自己的方阵。 “从头到脚都看看!仔细的看!有一粒灰老子要弄死你们!” “老子是锦衣卫出身,折磨人也是学过两招的!” “老子之前管的是内军!你们看看那内军去!远处一看一个个都是琉璃做的人似的!闪闪发光!锃光瓦亮!” “一个字!干净!” “等会我们要第一个出去,整个京城的老百姓看着我们!那些蛮夷胡人看着外面!陛下,太子!皇后也都会出席看着我们!” 他扯了扯嗓子,眼睛盯着侧排的盔甲和旗帜。 “别人面前,老子这张脸还丢的起,没事!” “可你们要是赶在陛下和皇后面前让我丢人,老子要一个个的剃光你们的头发!” “听懂了吗?” 他的方阵由一百五十人组成,是第一个出场的。 仔细看这个方阵有好几排,每一个排的盔甲都不一样。 有锦衣卫,有内军,有京营,有边军,有卫所兵,甚至还有水军。 他们都是各个军队中的精英,高个子,虎背熊腰,不少人脸上还有疤。 起初陈景行还不同意,脸上有疤的怎么能出现在阅兵仪式上呢? 这不是给朝廷丢脸吗? 但是皇帝说,“那不是疤,那是他们的荣誉!是大明的荣誉!” “脸上有疤总比后背有疤好!他们都是朕的好将士,没什么丢脸的!” 脸上有疤,证明就跟敌人正面对抗过。 后背有疤,更多的时候是因为逃跑被敌军追着砍的。 “我的这个皇帝女婿啊!脑子里总是一些奇思妙想!” “我不懂,但我只好乖乖执行他的命令!” 而此刻,在内城的另一端,英国公张溶和兵部尚书霍冀正忐忑的整理着仪表。 “按理来说,我不应该去!应该由杨博杨大人去的!” 张溶紧了紧腰带,检查着上面的刀鞘。 “国家职位不是讲资历的地方!陛下最讨厌的就是摆架子,讲资历!” “可是怎么说…让我和您一起带头,在众目睽睽之下请示陛下开始阅兵,我…我怕…” “那您别去了?” 张溶冷冰冰的堵死了霍冀再讲下去的欲望。 “您是兵部尚书,我是京营统领,我们二人就是大明军方最高的两位人物。” “我们去请示陛下开始阅兵,这一套我虽然不理解,但是没毛病!” 216 阅兵(三) 霍冀听着张溶的话,明白这个时候紧张也没有用,只能抚了抚胸口,调整了呼吸。 “两位大人!”,冯亮这时赶来道,“陛下马上就登楼了!” 张溶抬头挺胸,沉默的向冯亮点点头。 霍冀刚刚调整好的呼吸又紧促了起来。 “知…知道了!” “英国公…等…等等我!” 城楼上,所有人都已经接到了消息,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城楼了另一端,石阶处缓缓的,一点一点的出现了代表皇帝的龙纛。 城墙下的百姓看到了龙纛,立刻就被吸引了注意力,他们也都安静了下来。 “叮叮嘡嘡!” 一阵金属碰撞声之后,紧接着就是一阵混乱的,很多人的脚步声。 朱载坖穿着金灿灿的黄金甲胄,环臂灵活又壮丽,鱼鳞甲在阳光下一闪一闪,钵型头盔由六块盔片铆接而成,盔片连接处有金质盔梁,盔帽顶部为金质盔顶,盔帽底部有一圈帽沿。 錾金神像,帽沿以香草纹金片包裹,并镶嵌珍珠数十颗。 这是皇帝专门打猎,或者举行仪式的时候穿的盔甲,因此一向简约的朱载坖也保持了它的豪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城楼上,张居正和高拱为首的文武百官,南北二京勋贵,宗室藩王,各国使臣皆喊着万岁下跪。 平常朱载坖不耐烦这些礼节,但今日他要接受众人的跪拜。 “众卿免礼!” “谢陛下!” 皇帝身后的一众锦衣卫,大汉将军和陈洪带领的宦官们都散开,皇帝只身一人来到了屹立在前方的龙旗旁边。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城墙之下,五城兵马司的士兵,男女老少的大明百姓,看到皇帝身影高呼万岁。 朱载坖拿出了斩首殷正茂那一次的“喇叭”。 “免礼!” “谢陛下!” 人山人海的现场,让朱载坖不免激动万分。 他很想喊一句“父老乡亲们”,可这是阅兵仪式,要严肃。 “今日,朕要举行阅兵仪式!” “为何?” “因为我大明以武立国,以武安邦,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因为大明浴火中诞生,铁火中锤炼!” “因为没有军人,就没有太祖高皇帝的再造华夏!没有军人,就没有成祖皇帝的永乐兵威!” “军人!就是大明的脊梁!华夏的脊梁!” “吾皇万岁万岁!” “吾皇万岁!” 城外的大道另一端,已经准备好阅兵的各个军队方阵,总共几千人的欢呼声震天动地,响彻整个北京。 “告诉朕,你们为何能在北京安然无恙的过日子?” “你们为何能每日早上安心的起床?” “文武百官,乃至朕,为何每晚都能睡得着?” “不是因为朕英明神武!也不是文武百官支撑天下,而是九边的大明将士们,华夏儿郎们日日夜夜的守护长城!守护大明!” 自宋代开始,出将入相不再是男人最终极的梦想。 将被拿掉了,变成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军人,在任何一个时代都应该收到尊重和敬仰。 武人跋扈,不能掌权那是文官们用来吓唬皇帝的说辞。 是,唐末天下大乱,五代十国神州大陆蹂躏于刀戈之下。 那是唐朝军事制度的崩溃导致的。 单纯把天下大乱全部归咎于武人身上是不公平的。 以文制武是没错,可以制武,但不能抑武。 “大明由明军铁蹄锻造而成!” “大明军魂永不灭,华夏儿不惧战!” “大明万岁!” 朱载坖高高举着手臂,握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 “大明万岁!” 下面的老百姓中,年轻人们已经热血沸腾,崇拜的看着皇帝。 年轻人们对皇帝的崇拜不是偶然,因为朱载坖已经铺垫这个情绪很久了。 朱载坖经常在大明月报刊登一些文章和诗句。 他也会在处置了贪官之后,用大白话站在百姓这边说话。 甚至会对贪赃枉法的官员们在报纸上破口大骂,亲切的问候他们的家人和祖宗。 这让老百姓,尤其是年轻人们很喜欢皇帝的接地气,他们的距离和皇帝拉近了,思想上共鸣了。 他们对皇帝,准确的来说对皇权已经少了一些恐惧,多了几分支持和崇拜。 “大明万岁!大明千百万岁!” 年轻人们举着手臂高喊,跟着朱载坖的声音。 “大明万岁!吾皇万岁!” “隆庆皇帝万岁!” 一阵沸腾的高潮之后,现场再次安静下来。 朱载坖把“喇叭”交给了申时行,自己则来到另一边,站在一群武将和勋贵前面。 朱载坖点了点头,鼓声开始响起,代表着阅兵正式开始。 英国公张溶和兵部尚书霍冀站在一辆复古的马车上。 它很像战国时代那马车,两个人站在上面,右臂贴在胸前,行着大明军礼。 马车缓缓来到了城楼之下,正在朱载坖的正下方。 “臣,京营总督,五军都督府都督,英国公张溶!” “臣,兵部尚书霍冀!” “大军已准备完毕!请陛下检阅!” 朱载坖一挥手。 “准!” “是!” 二人的马车掉头驾走,来到了大道的最前端,已经整装待发的军队方阵前。 “吾皇有令!” “阅兵开始!” 大军开始对齐队形,准备待发。 最前面的就是九边方阵。 作为此时的大明最有战力的军队之一,他们也是最艰苦的军队之一。 去年朱载坖御驾亲征回来时,就考察了蓟州镇的情况。 在马芳的管理之下,蓟州的情况算是九边最好的一镇。 但依然有很多需要提高的地方。 这也是朱载坖的目标之一。 “嗒嗒嗒嗒!” 九边方阵开始缓缓向前移动,迈着正步,抽出长竖刀举在身前,眼带杀气。 正步的巨大声响引得无数人踮起脚尖,伸头看过来。 边军将士见过血的杀气,加上崭新的盔甲和武器,配合上嗒嗒作响的正步,盔甲金属的碰撞声,说不出的壮观。 本来他们的甲胄下半身是厚重的,朱载坖考虑重量,就减轻了下半部分,同时又留下了一些甲片。 所有人都动作整齐划一,从那个角度看都是整齐的一排。 地面在震动,空气在扭曲。 这种全新的步伐给所有人带来的震撼是巨大的。 他们从未见过一个军队可以犹如一人一样整齐。 这种气势甚至比九边方阵自带的杀气更让人兴奋。 领队的是戚继光和马芳。 这方阵有九排,每一排都是来自一个军镇,代表着大明国防最精锐的力量。 戚继光和马芳的动作更不用说,他们本来就是治军非常严格的人,自己的动作更不会出错。 来到皇帝身前时,申时行赶紧递上了“喇叭”。 朱载坖拿过来,看着自己的将士们。 “大明万岁!” 回应他的是杀气震天的威音。 “吾皇万岁!” 217 阅兵(四) “不愧是边军!”,杨博在城楼上看着,摩拳擦掌的,“看的老夫也想下去耍耍!” 郭朴轻声道,“你就不要了!闪了老腰给陛下丢人!” “去!” 另一边,吕调阳在一群他国使臣中间介绍着。 “九边军队!大明仅次于京营的最强战力!” “各个镇的总兵也都是陛下的心腹爱将!” “那位就是前阵子大破鞑靼的戚继光总兵!” 下一个挎着正步走来的就是京营了。 其实很多人在之前向皇帝建议,让京营第一个上。 但朱载坖一定要边军第一个出场。 京营是尊贵,战力强。 但远没有边军辛苦。 京营三大营的统领带领着京营方阵出场。 五军营全军披包裹全身的重甲,戴着面具,远远就能感到气势。 他们装备长枪,刀盾,腰间有鸡蛋大小的锤子。 别看大小只有鸡蛋那么大,但是破坏力极强,对付重甲最是好用。 三千营骑着高马,背后有弓箭,腰间有短刀,手持银枪出场。 朵颜卫提供的战马质量比较好,三千营主要马匹就是草原来的战马。 他们是轻骑兵,一般甲胄只在上半身,大腿只有几片铁片保护。 神机营是世界上最早的火器部队。 他们装备着火铳,还有弗朗基大炮,穿着棉甲,装备小刀护身。 看着他们一人一个的火铳,方阵后面那个八人才能推动一台的弗朗基炮。 正德时期引入欧洲技术,此时已经实现本土化制造的弗朗基炮,是大明火器的重要支柱。 此时的大明钢铁产量比整个欧洲还要多,火器方面跟欧洲相对有差距的只是制造技术而已。 塔克石和礼墩睁大了眼睛。 特别是那一个个巨大的大炮让他们感到恐惧。 因为这东西天然克制骑兵。 “哼!那么笨重的家伙,有本事你们推到黑山白水的辽东去!” 站在中央吕调阳仿佛听见了礼墩的心声一样,猛地扭过头去。 后者目光和他相撞,尴尬的点了点头。 吕调阳瞪着眼睛扭过头。 除此之外,还有将军炮,飞火铳,手铳,虎蹲炮,抧马丹(类似手雷)各几十个。 “大明万岁!” “吾皇万岁!” 老百姓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火器,自然好奇的争先恐后。 京营之后就是卫所兵方阵了。 他们的装备分两档。 军官有棉甲,可以保护全身,一般装备长刀。 普通卫所兵则是只有短袖棉甲,甲片数量较少,重量只有20来斤。 装备三眼火铳,盾牌和长矛,方阵后面还拉着云梯,攻城车,碗口炮,竹节神炮,火箭,火枪,还有应对骑兵的战车。 领队的是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和右都督。 虽然都是从五个军来的精锐,但他们的动作并不整齐。 但他们都是参加过平定叛乱,平定流寇的卫所兵,见过血,杀过人,精气神还是很好的。 朱载坖看着他们皱起了眉头。 对现在的大明来说,已经减轻了种地纳粮重担的卫所兵,逃兵变少了,也可以部分自给自足了。 对现在的大明来说,足够了。 但对朱载坖来说,还不够好。 军户这个大弊端不解决,大明军队又很快会衰落。 “这就是我们的卫所兵!全国大概有200万!”,吕调阳抬高了下巴,掩饰着心虚,“每个县都有几千个卫所兵!都装备火器!棉甲!” “他们是大明的根基!” “看看他们的装备!火器充足!兵器齐全,无论是攻击还是守城,卫所兵都是二者兼顾的!” 十几个外国使臣纷纷惊呼,左顾右盼的交流着。 虽然吕调阳的说辞夸张了一些,但前面有了那些精锐军队的铺垫和震慑,这些外国使臣也半信半疑了起来。 巴特尔全神贯注的观察着这些卫所兵。 他听说过大明边境很多次被攻破。 但这些身处内陆的卫所兵,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的第一个想法是:大明真有钱! 这每一个卫所兵身上都有几十斤的铁啊!奢侈啊! 巴特尔是跟朝廷官员们站在一起,不在使臣们那边。 “接下来是抗倭兵方阵!”,吕调阳说道,“倭寇骚扰大明边境几十年,可如今已经烟消云散!靠的就是这些儿郎们!” 俞大猷和刘显,邓子龙三人领着抗倭军登场。 俞大猷虎背熊腰,身上的铠甲都显得有些紧,刘显留着山羊胡,宽额剑眉,邓子龙是国字脸,脸方鼻宽,短胡子。 三人都是著名的抗倭将领。 抗倭军由戚继光的浙军,俞大猷的晋兵,和南方沿海的一大众抗倭部队整合而成来参加阅兵。 抗倭兵有这是一种结合了枪和叉功能,既可以用于刺杀,也可以用于防御的镗钯,狼筅,类似于炸药包的火砖,多管火箭的驾火战车,涂有毒药,可以远程操控的的暗弩-夜伏耕戈,可以勾住敌人身体,也可以砍伤的-蝎子尾,还有一人高的斩马刀。 还有俞大猷建造的福船水军不好弄过来,不然朱载坖也想带过来让所有人瞧瞧。 这些军队都是招募的士兵,比如“戚家军”主要来自浙江,俞大猷的“俞家军”大多是晋江子弟。 朱载坖的目光停留在邓子龙身上。 这位抗倭名将最后死在朝鲜战场,很壮烈。 “放心!这一世朕不会让你们死在鬼子手下,不会让你们埋骨他乡!” 想到这里,他不禁红着眼,湿润了眼眶。 “大明万岁!!!” 他使出了最大的劲大喊,喊的嗓子有些撕疼。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抗倭军的回应气势磅礴,犹如巨龙咆哮。 张居正和申时行站在一起,眼里满是骄傲,满是欣慰。 他们师徒二人都是对军队十分看重的人。 很早他们就明白了皇帝要进行阅兵的原因就是一来震慑周边他国,二来就是给老百姓和官员们看的。 让这些人看看,是谁在保护他们。 让这些人看看,皇帝的钱都花在了哪里。 让他们看看大明真如他们口中那样强大吗? 而这师徒二人,也是最支持皇帝军事改革的。 围观群众一片喝彩声和万岁声中,阅兵仪式第一阶段结束,第二阶段就是授勋章仪式。 218 金戈铁马 所有方阵走完仪式,朱载坖下令开始第二环节。 授勋仪式。 勋章这种代表着荣誉和忠诚的东西,应该是军事史上最好的一项发明了。 当然,大明也有自己特色的表彰方式。 升职,加俸禄,给爵位,给麒麟服,飞鱼服等赏赐。 这些依然是具有鼓励性和荣誉性的。 但能够传给子孙的勋章,相信也没有哪个军人会拒绝。 “下面是授勋仪式!”,申时行拿着“"喇叭"喊道,“皇帝陛下将会给近几年表现突出的将士们颁发勋章!” 下面的老百姓和他国使者们交头接耳起来。 “什么是勋章啊?” “不知道啊?” “给这些东西还不如赏银子来的痛快!” 在人们的窃窃私语中,城楼的石阶上爬上来一群武将。 戚继光,马芳,俞大猷,刘显,邓子龙,麻锦,王如龙,吴惟忠,董一奎,董一元接二连三的登上了城楼。 朱载坖手里的武将主要是对朵颜卫作战和对鞑靼作战的战役中立下功劳的。 他们排成一排,右臂贴胸。 朱载坖来到他们面前,身后的陈洪送来一张红盘。 朱载坖掀开上面的红布,十几个闪亮发光的勋章露出来。 第一个是戚继光。 朱载坖望着他的心腹爱将,敬了明军军礼。 君臣相得,无需多言。 朱载坖拿出一个长矛矛头形状的勋章,黄金制作的。 其实本来朱载坖想搞秦军盔甲上的红色花结一样的勋章的。 那样直接能结在将领的专属盔甲上,又有不同凡响的意义,又威风凛凛。 但转念一想,自己的将士们是要上战场杀敌护国的,盔甲不能华而不实。 所以还是参考后世的种种勋章制作了三类军功勋章。 “陛下!” “将军辛苦了!” 矛头形状的金色勋章被朱载坖轻轻拿起,别在了盔甲里面的衣领上。 然后又拿出另一份圆形的红黄色相间勋章。 “这是抗倭勋章!纪念你在南方抗倭的日子!” “臣不敢当!” “你不敢就没人敢当了!”,说着,朱载坖举起勋章到眼前,“为什么是圆形的?” “臣不知…” “像什么?” “盾牌!” “没错!我们是抗倭!不是攻倭!我们还只是防御而已!所以这抗倭勋章是圆形的,代表盾牌,代表我们只能固守本土的防御!” 戚继光看着勋章,不知道是不是回忆起了那些日子,看的出神。 “戚继光,朕答应你,未来我们会打到倭寇本土!让他们为洪武年间就开始的杀戮血债血偿!换我大明几十万冤魂一个安息!” “那一日,我们一起把这枚勋章换成尖刀形状的,好不好?” “好!好!” “你要答应朕,一定要活到那个时候,亲眼见证尖刀形状的勋章戴在你的身上!” “臣…臣…遵旨!” 戚继光已经不能自已,泪流满面。 这时,陈洪在双手递给戚继光一个新的官服。 明代官服用上面的图案来区分文武,文官是禽,武将是兽。 所以,衣冠禽兽这个词最早是指的那些达官贵人,朝廷官员,是个好词。 “陛下,这是…” “新的官服,这勋章的图案已经纹在上面了!明日大朝会,穿上这个去!” “陛下…” 戚继光流着泪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 “以后你每立战功,得一个勋章,就换一个官服,新的官服上会多一份勋章纹绣!” “吾皇万岁!”,戚继光哽咽道。 “大明万岁!”,朱载坖再一次行军礼。 矛头形状的勋章是“金戈”勋章,多用于表彰攻击性武将,或者是军功较大的军人。 然后就是马芳。 马芳的命运在历史上比较坎坷,史书上记载只有几个只言片语,官途上也当了一阵总兵之后就没有在进步了。 他就是如今明军中,最能打骑兵野战的将领。 比较可惜的是,他已经五十多岁了。 未来的建功机会已经很少了。 “陛下!” 马芳的精气神足,一点都不像五十岁的老人。 “大明感谢你近二十年的镇守边疆!” 马芳也得到了一枚金戈勋章。 “嘿嘿嘿,老臣别的不会,就会杀鞑子,是陛下和先帝让老臣人有所用!” “在京城多逗留几日,朕和你们几个武将要好好喝一顿酒!” “好!吾皇万岁!” “大明万岁!” 递上勋章和官服之后,朱载坖来到了俞大猷面前。 俞大猷一个月前入京,这才第一次见到朱载坖。 俞大猷性格豪爽,不拘谨,又带有男人的野性。 历史上久闻俞大猷棍法十分了得,当场让他演示了一遍。 朱载坖这才了解到古代武术是真的杀人技,一招一式皆是杀招,而且不像后世的那样舞蹈似的。 而是每一招都硬朗狠辣,每一个动作都是实战可用。 “俞大猷!” “臣在!” “南方抗倭大业,少了你绝对成不了!好样的!” “为了大明!” 拿起抗倭勋章,朱载坖费了好大劲才把它别到盔甲里面的衣领上。 俞大猷身体强壮,身上的盔甲都显得有些小。 “俞大猷啊!你年纪大了,应该是看不到我们反攻倭寇本土的日子了!” “嘿嘿嘿,人生自古谁无死啊陛下!”,俞大猷笑道,“臣不怕死,只求陛下到时候在臣的坟墓前杀几头倭寇,让我在阴曹地府高兴高兴就好了!” 朱载坖也笑了起来,频频点头。 “朕答应你!” “吾皇万岁!” “大明万岁!” 朱载坖继续来到了麻锦眼前。 朱载坖对他十分有好感,毕竟是第一个投靠自己的武将。 这次让深入内地的鞑靼惨败而归,麻锦是有功劳的。 他的忠心,能力,朱载坖不会怀疑。 不然他也不会让麻锦把守大同这个关键的军镇。 朱载坖给他准备的是“铁马勋章”。 毕竟他的功劳确实没有戚继光和马芳那么大。 “陛下!” “麻锦,你在大同表现的很好!朕心甚慰!” “这都是臣应该…” “但是你爱胡思乱想!”,朱载坖打断了他,“这毛病得改一改!” 麻锦低着头,不安的咬了咬牙。 皇帝话里有话。 “朕最看重下面人的忠心,能力其次!你的忠心朕是第一个看到的!” “你放心!朕绝不会让效忠朕的人寒心!” 219 金戈铁马(二) 朱载坖知道麻锦的心思。 毕竟自己是皇帝,底下人的动作一看就能猜到大概的意思。 朱载坖绝不是卸磨杀驴的人。 额…是不会对自己忠诚的人卸磨杀驴。 麻锦壮大自家势力尽可能的让家族有自保能力,他还准备接下来跟弟弟麻贵决裂,以此来保全弟弟。 但是他忘了一个规矩。 在这个皇权时代,皇帝要保的,谁也无法扳倒。 皇帝要弄死的,谁也保全不了。 所以,当朱载坖看到麻锦的所作所为时,他真的如麻锦所料,笑了出来。 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其他的那些武将们,刘显,邓子龙等人得到了金戈勋章。 王如龙,吴惟忠,董一奎,董一元等人得到了铁马勋章。 什么?李成梁呢? 朱载坖从没尊重过李成梁。 他是一枚棋子,用完就要扔的。 什么?太残忍了? 当皇帝的有几个不残忍的? 毕竟这货历史上的名声够臭的,朱载坖信谁也不敢在辽东问题上信李成梁。 董一元带着一千骑兵驻扎在朵颜卫,功劳还是挺大的。 “一元,在草原辛苦你了!” “不辛苦,陛下!为了大明!” 未来大明会在很多地方驻军,董一元这第一步走的很稳健,没有让自己费心。 “吾皇万岁!” “大明万岁!” 颁完勋章,这些武将们纷纷上前一步,对着下面的百姓和军队行军礼。 “吾皇万岁!” “大明万岁!” 山呼海啸的万岁声又一次响彻德胜门。 等这些人下去后,申时行拿起"喇叭",又喊道,“下面是一支特殊的部队!” “他们经历了战火,受了伤,但活了下来,他们是战场上厮杀的好汉!他们是大明的骄傲!” “刚刚陛下说,大明军队应该是受人尊敬的,应该是崇高的!因为他们在保护我们老百姓!保护我们的达官贵人!” “但诸位可能对这些还没有直接的体会,所以…” “吾皇有令!” “伤病方阵入场!” 随着申时行的一声呐喊,大道的尽头一处大门缓缓打开。 “准备!走!” “吾皇万岁!大明万岁!” 当这支特殊的军队缓缓走出时,周围的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百姓们原本推搡的身影停下了脚步,他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这些身披战甲的战士,虽然步履蹒跚,但却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和力量。 文官武将们则是一脸肃穆,他们的目光穿过混乱,定格在那支缓缓前行的队伍上。 他们只看了一眼,就纷纷泪水涌上眼眶。 而那些来自远方的使者们,他们的脸上则是一片惊愕。他们原本以为来到天朝国度,会见到的是繁荣和富强,却没想到会亲眼目睹这样一场悲壮的场景。 “咚!咚!咚!” 城楼上的军鼓开始打起来,带来严肃有序的节奏。 “嗒嗒嗒嗒!” 整个场地在这一刻都变得异常安静,只有那支伤员方阵的正步声在回荡。 这次的争步声不太大,甚至是很混乱。 因为这些都是缺胳膊少腿的残疾伤兵! 前两排是拄着拐杖,跟着军鼓的节奏一步步一步的艰难行走,却目光坚定的望着城楼上的皇帝陛下。 中间两排是已经无法站立的,半身不遂的伤兵坐在木轮椅上,后面推着他们的是独臂的伤兵们。 最后几排是伤势比较轻的伤兵们,眼瞎的,没了耳朵的,断了手腕的,少了手指头的。 但他们身上的杀气比任何方阵都要强烈。 路边的小孩子们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女人们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脸上带着异样的目光。 城楼上的文官们争先恐后的靠近城墙,伸出脖子看向伤兵方阵,他们已经顾不得礼仪,这场面的震撼让他们无法冷静。 “吾皇万岁!吾皇万岁!” 伤兵们脸上是肃穆和自豪,他们没有因为残疾而自卑,他们没有因为受伤而觉得自己是懦夫。 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在战场受的伤! 刀枪之下无懦夫! 上了战场那就是好汉! 除了逃兵。 “大明万岁!” “大明万岁!” “大明万岁!” 这一次,不只是朱载坖在回应伤兵方阵的口号,站在城楼上的所有武将们都一起呐喊。 震天的声音同时感染了年轻人们,他们站在下面,拥挤的人群中高举手臂。 “大明万岁!” “你们是好样的!” “诸位都是英雄啊!” 随着几个年轻人带头呐喊,越来越多的声音开始爆发出来。 最后,无论是五城兵马司警戒的士兵们还是已经完成阅兵的方阵军人们,普通老百姓,文臣武将皆高声呐喊! 伤兵们热泪盈眶,走到皇帝正下方停下,齐齐转身,面向皇帝。 “儿郎们辛苦了!” 朱载坖接过"喇叭"嘶喊。 “大明万岁!吾皇万岁!” 巴特尔,塔克石,礼墩人们已经看的目瞪口呆,愣在原地。 “儿郎们!有人说残兵败将是耻辱!朕不这么觉得。” “败将可能是耻辱,但残兵决定不是!” “只要是在战场上受的伤,那不是耻辱,那是永远的荣耀!” “你可以骄傲的告诉村里的孩子和老人们,老子是被敌人砍伤的!” “被敌人砍伤,比盗贼流氓砍伤好!你们要记住!只有勇猛的狼脸上才会有疤痕!因为它无畏敌人!因为它正面迎敌!” “现在,有些人觉得大明老了!国力衰弱了,汉人不行了!” “告诉他们,大明是怎样的?” 皇帝的眼睛带动了所有人的情绪。 军人们和老百姓,甚至是张居正和高拱也在举臂高喊。 “杀!杀!杀!” “杀!杀!杀!” 连站在外国使臣中间的礼部尚书吕调阳也激动的挥舞着手臂。 “杀!杀!” 使臣们被吓到了,惊恐的后退了几步。 “来!给朕的虎狼们颁发龙匕!” 龙匕是朱载坖专门为了上次残兵们打造的匕首。 柄上刻着“大明英雄”四个字。 城楼下,几十个小太监纷纷举着托盘走了出来,把金光闪闪的,上好的铁打造的龙匕颁发给每一位伤兵。 220章 炸死人而已 黑夜如墨,星辰隐匿,唯有微弱的街灯透过雾气,洒下斑驳的光影。 街道上空无一人。 突然,一名黑衣蒙面男子穿梭于幽暗的街道,他的步伐轻盈而迅速,如同幽灵般穿梭在夜色之中。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宁静,几位身穿白黄相间锦衣,的男子手持火把,砍刀,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的脸上露出凶狠的表情,目光紧紧锁定在黑衣蒙面男子身上。 黑衣蒙面男子心中一紧,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追上。 他迅速环顾四周,寻找逃脱的路径。只见前方有一座小屋子,屋顶边缘隐约可见飞檐翘角。 他猛地加速冲刺,身形如闪电般划过街道,来到了小屋前。 纵身一跃,抓住了屋顶的边缘,用力一撑,便翻了上去。 白黄锦衣的男子们紧随其后,也翻上了屋顶。 他们四处搜寻黑衣蒙面男子的踪迹,但夜色太黑,加上黑衣蒙面男子动作敏捷,他们一时间竟找不到他的踪影。 “咻!” “砰!” “啊啊啊!” 一阵声响从下面传来,屋顶上的人群倾巢出动,鸟群奔飞一般纷纷落到地面。 蒙面男人小腿中箭,血流不止。 地上的人们齐齐抬头向对面的二层高楼看去。 楼顶上站着一个男人,头戴缠棕帽,披半身环臂甲,里面穿着白黄锦衣,手握弩机,腰配细剑。 月光之下,男人的腿裙随风摇摆,那上面绣着蛟头。 男人一跃而下,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竟直接从二层高楼跳了下来。 “沈七!你个王八蛋!” 蒙面男子摘下遮面巾,嘴角带血。 楼上跳下的男人靠近那人,从手下那里接过灯笼。 灯光照亮了他的脸,正是沈七! “邓三马!” “中院三局小校,贪墨经费,倒卖兵器甲胄!” “以陈公公之命,前来捉你归案!” “我倒卖盔甲?”,邓三马愤恨道,“分明是你们四局栽赃陷害!” “我不管!”,沈七道,“这是白蛟第一次行动,不能失手!” “白蛟不过是陈洪的一条狗!四局局长还没下逮捕令,你拿我是不合法的!” “逮捕令?把你捉回去,局长可以再办!” “这是陈公公的意思!局长他也不敢抗命!” 邓三马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忍着疼痛,折断了腿上的弩箭。 众人围困着他,把空间围的水泄不通。 “沈七!我跟陈洪连见都没见过,他为什么会下令逮捕我?” “还有,我贪墨经费是不假,可你要说我倒卖兵器甲胄,我一个小校连自己穿的盔甲都没有!我上哪倒卖去?” “你好好想一想,不觉得蹊跷吗?” 沈七低下头,貌似在思考。 “你这是怎么了?”,邓三马继续着,“当年在北镇抚司,你是我们的大哥!朱时泰多看重你呀?” “锦衣卫改组,陆绎也来抢你!你去谁不好,你来一个阉人手下!” “当年的豪侠沈七去哪里了?您为什么变得如此冷血!” “够了!” 沈七暴怒而起,一脚踢在邓三马脸上。 后者牙齿和鼻血混在一起横飞半空,后脑勺重重着地。 “带走!” “是!” ~~ 中院四局,诏狱。 中院四局的职责是捉拿,逮捕违规,贪污,通敌卖国,不尊皇命的锦衣卫,因此原先的诏狱也搬到了这里。 “路上这家伙还想咬舌自尽,被属下及时发现,嘴了塞上毛巾再绑上,这才安然无恙带到!” 牢房前一桌一椅,桌上点着一盏灯。 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沈七用余光瞥一眼牢房内的邓三马,又接着向椅上坐着的陈洪报告。 “局长已经发了逮捕令,回头您再敲个章就行了!” “嗯!做得好!”,陈洪尖声笑道,“果然,当初把白蛟交给你是对的!” “公公过奖!” 行礼致谢之后,沈七又看了一眼邓三马,微微摇头而去。 陈洪穿着红色蟒服,手上玩弄着邓三马的腰牌。 “你说…这人,为什么就不能独自一人生活呢?” “有人就有社会,有社会就会被强加上自己不想要的责任和使命,以及角色!” “比如我!如果没有这该死的社会,我本想当一个画师来着!奈何…” 说着他看向邓三马,突然笑了起来。 “人只要不是独自生活,就不可避免的会被别人打扰人生!扰乱人生!” “比如我!比如你!” “我因为家里穷,不得不阉了自己谋求活路!而你,因为大局需要,不得不去死!” “到了地底下别埋怨我!告诉阎王他老人家,你不死,我就得死!” 他把手中的腰牌扔到一边,腰牌撞到墙壁裂成两半。 接着,陈洪环视一周。 “这诏狱有多恐怖,你是知道的!” 牢房内的邓三马嘴里塞着毛巾,又从外面绑着。 这样他就没办法咬舌自尽。 他的手脚也上了镣铐,全身被铁链稳稳固定在墙面上,也没办法撞墙自尽。 “咱家不要你现在就死!” “咱家要你活一段时间,然后去死!” 说着,陈洪从阴暗的墙角拿出了一个黑色的木箱子,那木箱在阴暗里一直没有被发现。 “这个是个宝贝!叫炸药包!”,陈洪打量着它说道,“是兵仗局的几个小太监秘密弄出来的!” “当然已经被灭口了哈!” “这玩意儿据说威力巨大!炸死几十个人都没问题!” 说完,把木箱子放在桌上,缓缓来到牢房前。 “邓三马,你有妻儿,还在襁褓中的闺女,是吧?” 死心如灰的邓三马没有反应。 他知道,进了诏狱,全家遭殃。 “咱家可以保他们不死!” 邓三马猛地抬起头。 “你儿子已经十二岁了,咱家可以给他一个仕长的位子!一辈子也算衣食无忧了!” “闺女嘛…按律应该被带去教坊司当技女…” 邓三马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眼泪哗一下子奔涌而出。 “当然,这是你不愿意帮咱家做事的情况下!你愿意那就另当别论!” 邓三马全身颤抖着,拼命点头。 “嘿嘿嘿!乖哈!” “咱家要你干的也简单…” “就是拿这炸药包,去炸死几十个人而已!” 221 祖制? 宗人府内,书员们穿梭于红木案间,手握朱笔,眼神聚焦于文书之上。 他们时而眉头紧锁,似在思考难题;时而低声交谈,似在密谋大事。 书架上的竹简和书籍静默无言,诉说着他们的焦虑。 大堂正坐上,朱珵墝眉头紧皱,脸色阴沉。 对面站着十几个宗人府的官员,他们神色紧张,拱手而立。 “殿下,兹事体大,赶紧呈报陛下吧!” “是啊殿下!” “宗人府的职责不就是如此吗?” “……” 朱珵墝摸着胡子,放下手中案卷。 “明日就是大朝会了!那么多外国使臣,宗室藩王,文武百官都在!” “先压几天吧!” “压不得啊!殿下!”,一位白胡子老官说道,“这…这已经出了人命了!您还想压几天?” “那你让我怎么办?”,朱珵墝反问,“大朝会那样的场合,你让孤怎么开口?” “再说了,大朝会上此事能有结果吗?除了丢脸之外,还能有什么?” 是的,在大朝会的前一天,也就是今日,出了大案。 宗室成员杀人了。 是底层宗室。 奉国中尉朱翊锯,当街杀人,已经被官府捉拿! 他是荆王府的底层宗室。 官府的案卷上说,朱翊锯疯了一样冲上街头,随便抓起一个男子就捅了十几刀。 这还不是不可思议的。 最不可思议的是动机! 案卷上清清楚楚的说,朱翊锯杀人的动机是为了去凤阳高墙圈禁! 朱珵墝不用看下去就知道,这又是一位活不下去的底层宗室。 什么?朱家人活不下去就杀人? 还真是! 倒不是因为他们暴脾气,或者精神有问题。 “殿下!”,那老人又说道,“宗室杀人已经屡见不鲜,难道殿下忘了先帝时期的镇国中尉朱勤熨的案子了吗?” 嘉靖27年,镇国中尉朱勤熨上疏嘉靖,把朝廷和嘉靖都骂了一顿。 大概意思是我们这些底层宗室快饿死了,你tm还炼丹呢? 朱厚熜!我的俸禄呢? 咱嘉靖道长的脾气所有人都知道,这还能忍? 捉!凤阳高墙圈禁!吃牢饭去吧! 气消了之后的嘉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中计了? 果不其然,朱勤熨的目的就是去吃牢饭! 不然自己快饿死了! 几年之后,朱勤熨的儿子也"子承父业"又快饿死了… 然后他看了看大明律法。 嘿!原来宗室成员只要不是谋逆大罪就不用死! 然后他也学他老爹,又上疏把嘉靖痛骂一顿。 然后他也去吃牢饭了。 太好了!这下不用饿死了! 不知道朱元璋看到自己的龙子龙孙是这样的生活会怎么想? 你以为这就离谱了吗? 还有更离谱的。 嘉靖十三年,就有韩府宗室八人到北京去奏讨禄粮,为了索要拖欠的工资不惜打伤守门官军。 几人皆被嘉靖废为庶人。 贬为庶人对几人来说不是惩罚,而是奖励。 因为终于可以种地,经商,进城打工了呜呜呜… 嘉靖四十三年,韩王府宗室(朱元璋第20子朱松的后代)共140多人为了向黑心老板嘉靖讨要拖欠他们的工资,不得不离开家,去省会西安集体声讨。 他们不仅围攻了当地官员侮辱谩骂,还公然抢劫手无寸铁的无辜老百姓。 然后被嘉靖暴力驱逐,该抓的抓,该圈禁的圈禁。 嘉靖二年,代王府的奉国将朱充灼也活不下去了。 但是他没有像上面几位一样另辟蹊径,或者上京讨薪。 他选择了从朱元璋,朱棣,朱高煦再到朱宸濠的老朱家祖传技能—造反。 朱充灼伙同代藩奉国将军俊桐、朱俊榄、朱俊棠、朱俊槂,以及结识的大同地痞流氓张文博、李钦等人,仗着宗室身份,在大同做些鸡鸣狗盗之事。 最后几人甚至打起了抢劫官府的主意。 最后,几人的罪行越来越大,收到了朝廷的惩罚。 罚俸一年。 (嘉靖真损呐!) 朱充灼人都懵了。 我因为吃不起饭当了山贼,你居然还罚我一年的俸禄? 嘉靖二十四年三月某日,朱充灼邀请被罚奉的宗室,以及地痞流氓张博文等人前来聚酒议事。 一群臭味相投的人,果然一拍即合,摩拳擦掌准备起事。一是联合国内的白莲教,二是勾结关外的蒙古人。 然后就造反了。 声称自己是“大顺皇帝”。 他打出了“平反冤屈”、“恢复正统”、“除暴安良”的旗号,试图获得民众和士绅们的支持。 震惊!大顺正统在大明! 咦?好像本来就在大明… 终嘉靖一朝,宗室因禄米与地方官的冲突,仅在陕西一省就发生多达百起。更何况其它藩王较多的河南、湖广、山西等省份。 河南,湖广,山西每年都要向朝廷交几百万税,还要倒贴几十万去养当地的宗室。 咦?宗室俸禄不应该朝廷承担吗?为什么地方发放呢? 因为朝廷承担不起了,就甩锅给地方了… 朱珵墝自从掌管宗人府以来,才真正了解到原来朱家人生活锦衣玉食的只有那十几个藩王而已。 剩下的郡王,这个中尉那个将军,日子都很艰难。 此刻,看着眼前的案卷和宗人府的十几个官员,朱珵墝第一次怀疑起了祖制。 他能理解太祖皇帝穷苦出身,想让子孙后代都衣食无忧的心思。 可是如今九成,甚至更多的宗室日子越来越难,甚至已经饿死了好几个人,这又违背了太祖皇帝的初衷… 他想起了父亲的话。 要做到这辈子不后悔。 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眼睁睁看着自家人水深火热… 他的良心难安! 朱珵墝缓缓开口。 “你们以为,把此事呈奏陛下,就完事了吗?” 宗人府的官员们面面相觑,不知此话何意。 “今天出一个朱俊锯,明天又会出一个朱某人,后天又会出一个朱家人…” “解难不如解根源!” “如今我朱家宗室最大的阻碍就是祖制!” 这话一出,大堂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惊恐的呆住了。 “要上奏,就奏祖制!” 222 赵贞吉走了 第二日,大朝会。 皇极殿门外站列着金盔铠甲,手持长斧的大汉将军。 殿内是文武百官,宗室藩王全都到齐。 武将这边人更多了,因为有来自南京色勋贵也在,队列更长了,也更拥挤了一些。 最前头,英国公张溶,成国公朱希忠,和魏国公徐鹏举在批次推搡。 “魏国公!您在前头!” “对,对,魏国公好不容易来北京一趟,而且爵位也比我们几个后封的更尊贵!应当在前!” 徐鹏举被张溶和朱希忠一人一边的架着,推到最前面。 “不是…” “二位是陛下眼前的红人!我只是个闲散勋贵,怎么也比不得您二位啊!” 张溶和朱希忠对视了一眼,笑了起来。 “魏国公啊!这朝廷站位您可得学点!” “是啊!”,朱希忠道,“说实话啊,我们是羡慕南京的勋贵们的,不用上朝,也不用在军营流汗晒日!” 徐鹏举听糊涂了。 “不是…我明日就回去了,学什么呀我?”,他心想,“这俩人贼眉鼠眼的一看就没怀好心!” 徐鹏举刚开始推辞,拉着张溶企图让他上前。 “陛下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极殿内顿时肃静了起来,朱载坖穿着身灰色布衣,慢悠悠的走出来。 皇帝身后,跟着两位身着飞鱼服的男人。 二人来到龙椅周围的台阶一侧,手握刀柄而立。 群臣还跪着,朱载坖也没有下令起身。 “梅晨,钱枥,叫进来吧!” “是!”,二人行礼,走到殿门挥了挥手。 刹那间,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引得群臣向门口看去。 一群穿着红色麒麟服,黑皮鞋,腰上挂着刀的年轻锦衣卫们跨入殿内,分成两队,站在殿内两侧。 “这是?” “怎么回事?” “锦衣卫怎么能进皇极殿呢?这可是商议国事之地!” 朱载坖这才让群臣站起来。 众人看到皇帝不是龙袍而是布衣,也目瞪口呆。 要知道,今日的朝会还有一些外国使臣也在,皇帝怎么能这般打扮呢? 朱珵墧看了看皇帝的脸。 看来皇帝已经有了决定。 “赵贞吉!” “臣在!” 一脸苍白的赵贞吉双眼失了神。 “阅兵仪式你缺席,朕记得要所有人必须出席,不许缺席吧?” “回陛下,臣身体抱恙…” “内阁会议你也不来,阅兵仪式也不来!” “既然身体抱恙,就别占着茅坑不拉屎!把你的位子让给身体好的年轻人吧!” 顿时,皇极殿内空气都凝固了。 皇帝居然要辞退赵贞吉? 张居正和高拱都平静着站着。 “陛下!”,御史王金辰出列道,“赵大人确实身体抱恙,臣前些日去看望时,赵大人已经下不得床了!” “那他应该请病假!”,朱载坖道,“假不请,朝不来,是什么意思?” “陛下!赵大人于国有功!岂能轻易辞退啊!” “朕这是关怀他的身体!而且这些日因为他缺席,都察院和内阁很多工作都延误了,朕没罚他就很不错了!” “赵贞吉?” “臣在!” “既然你不来就应该一直不来,你今日来…朕看不懂了!” 赵贞吉深呼吸一下。 “陛下,臣是来提交辞呈的!” 高拱猛地回头,接着又冷笑一声。 张居正脸上阴暗了起来。 “这个老东西!”,他心想,“离开就安安静静的离开,如此举动,岂不是要御史言官和陛下敌对起来吗?” “提交辞呈就私下提交,这样一弄搞的好像是你被陛下逼走的一样!” 不等朱载坖发言,张居正来到赵贞吉面前。 “赵贞吉!你缺席了四次内阁会议,加上阅兵仪式,你已经半个月没有入宫了!” “你一句身体抱恙就想走?” 随后,他转过身来,眉宇间带着杀气。 “陛下!臣弹劾赵贞吉目无君父,无视律法,心怀祸心!” “请陛下即刻把他拿下!论罪!” 高拱也站了出来。 “臣附议!” 张居正和高拱的手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一般在朝廷上要弹劾谁的话会提前通知他们,是会有剧本的啊! 这两位大佬怎么即兴表演起来了? 片刻之后,看到张居正和高拱还站在那里,众人不再犹豫。 “臣附议!” “臣附议!” “请陛下罢黜赵贞吉!” “……” 一旁的南京勋贵们哪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二位!”,徐鹏举站在张溶和和朱希忠身后,“这北京…经常这样吗?” “嘿嘿嘿!”,朱希忠笑起来,“魏国公放心!没打起来就不算严重!” “还带动手的啊?” “我大明武德充沛!”,张溶憋着笑道,“很多文官都略知拳脚!比如张阁老就是军户出身!耍的一手好剑!” “看来马顺死的不冤!”,徐鹏举点着头。 朱载坖摆了个眼色,陈洪点点头,而后大喊。 “肃静!” “肃静!肃静!” “互相拉扯的那几个轰出去!” 一顿厉声,皇极殿又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赵贞吉拿出怀里的辞呈,双手托着下跪。 “陛下!臣请辞退!” 朱载坖知道,扬州杀百官的事情严重刺激到了赵贞吉。 因为那一次是不走朝廷程序,皇帝私自杀人事件。 因为这冲击了赵贞吉心里的士大夫观念。 他虽然平时敢于直言,廉洁无私,但他本质上依然是士大夫。 明朝的士大夫们有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以为自己不是皇帝的奴隶,跟皇家只是合作关系而已。 但他们不知道,70多年后他们连做奴才的资格都没有。 “朕成全你!” “拿来!” 都察院的御史们急得跳脚。 “赵大人!不可啊!” “赵大人请三思啊!” 赵贞吉不予理会,上前把辞呈交给陈洪。 “那你现在就走吧!”,朱载坖盯着他,“此刻开始你就不是官了,脱下官服,上交牙牌!” “还有,把府上所有的赏赐之物全收回!” 赵贞吉仿佛解脱了一般,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臣…草民遵旨!” 223 参与朝政 赵贞吉走了。 他没有犹豫,脱下了官服,革带,牙牌,乌纱帽。 安安静静的走了。 朱载坖知道以后都察院的御史们会跟自己没完没了。 但他不绝不容内阁里有和自己政见不和,甚至是相悖的人继续待下去。 因为在未来,朱载坖不可避免的会使用军事手段来解决政治问题。 如果赵贞吉继续跟自己唧唧吾吾,甚至以不上班的方式来抗议,朱载坖也绝对不会容许他。 “怪不得今日殿里进了锦衣卫呢!”,陈以勤暗想,“原来皇帝是准备干大事了啊!” “第二个问题!”,朱载坖完全没受影响,仿佛刚刚走的不是一个内阁大臣,都察院老大一样。 “朱珵墧!” “臣在!” “你来说说吧!” “是!” 朱珵墧如实的报了昨日的情况。 全场震惊。 不少文臣已经面红耳赤。 丢人啊! 今日还会有他国使者前来朝拜。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怎么能把家里事在外人之前摆出来呢? 朱珵墧继续说道,“陛下!底层宗室违法已经是惯例!” “这背后是宗室制度的崩溃!” “臣斗胆进言,宗室祖制如今依然不合国情,请陛下祭祖,在太庙告知列祖列宗如今之情况…” “而后,改制!” 朱载坖提前捂住了耳朵。 一… 二… 三… “大逆不道!” “朱珵墧祸国殃民!” “祖制岂能随意更改?” “乱臣贼子!” 朱载坖目光移到藩王们这边。 他们没有任何反应! 只有少数几个露出担忧之色,其他人仿佛跟自己没关系一样,还待在那里左顾右盼。 朱载坖看到沈王脸上色欣慰的笑容,轻微点头。 “肃静!”,高拱出来主持局面。 “陛下!”,朱珵墧道,“如今所谓祖制是什么情况,我们都看到了!” “难道所谓祖制不就是为了让子孙后代衣食无忧吗?” “如果祖制已经让龙子龙孙吃不饱饭,穿不上衣,只能靠着微薄的禄米艰难度日,那还要这祖制何用?” 朱珵墧的声音洪亮沉稳,响彻整个皇极殿。 “而且,此事早在前朝就有争论!” “嘉靖八年詹事霍韬上疏,告知山西境内宗室俸禄欠俸!” “嘉靖三十五年,陕西巡抚向皇帝报告,目前陕西省已经累计拖欠藩王宗室俸禄20万石!” “嘉靖四十一年监察御史林润上疏称,宗室俸禄亏空高达四百万!” “诸位!”,朱珵墧转过身,面对百官,“大明立国百余年,宗室亏欠俸禄之案已经如此众多!” “如今还坚守这不合理的祖制有什么用?” “如果还有下次,底层宗室杀人,饿死,叛乱事件,你们来负责吗?” 众臣被朱珵墧的气势所震惊,一时间竟无一人说话。 “臣是朱家人!”,朱珵墧向皇帝说道,“别人可以眼珠子看着朱家人饿死,臣不能!” “臣请求陛下,给底层宗室找一条活路吧!” “臣附议!” “臣附议!” 沈王和朱载堉一同出列,跪下附议。 郑王在一旁使劲的给儿子朱载堉使眼色。 朱载堉看向了父亲,缓缓摇头。 郑王看看皇帝,再看看儿子跟沈王,无奈摇摇头,出列跪在儿子身边。 “臣也附议!” 朱载坖靠在软垫上,看向吕调阳。 “吕调阳,如今我大明宗室有多少人?” “回陛下,根据嘉靖四十三年的统计,大明宗室有八万五千六百三十八人!” 殿内一下子躁动了起来。 估计很多人都没想到原来宗室有这么多人! 朱希忠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被张溶推一把后反应过来,马上恢复严肃。 “户部?” “臣在!” 户部尚书马森上前。 “这么多人的俸禄每年有多少?” “回陛下,按照刚才的数字估算,总是俸禄不下一百五十万两!” 果然,宗室的开销真不小! “你们都听到了?刚才那些反对改制的人,还要继续吗?” 刚刚那几个反对的蠢蠢欲动。 却转念一想,以皇帝的性子,只要他们站出来皇帝就会把宗室俸禄压在太庙身上,让他们每年赚一百五十万,那怎么整? 再看看皇帝一副“你再叫啊?”的表情,几人乖乖回到战位上去。 “高阁老?张阁老?” “回陛下,臣等以为,这祖制确实改变一变了!” “皇室宗亲被活活饿死,这种事历朝历代亘古未有!记在史书上也是个笑话!” “好!朱珵墧!” “臣在!” “朕命你在五日之内给朕一份改制计划,详细写一写如何改制!具体要怎么改!” “臣遵旨!” 自从朱珵墧被强制留下,朱载坖就一直在铺垫。 让他参与庆王的案子,让他跟朱载堉相识,再把宗人府从礼部剥出来,让他接手。 朱载坖知道,历史上屡屡救助灾民,给朝廷捐款的朱珵墧,一定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而心地善良的人,看着自家人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没办法无动于衷。 “传旨!” “沈王世子,宗人府宗正朱珵墧,为国为民,敢于直言,自明日起,赐朱珵墧御前行走之权!参与朝政!” 张居正和高拱惊的看向朱珵墧,后者自己也满脸的不可思议。 “臣…臣…接旨!” “退朝!” 沈王赶紧过来扶起儿子,发现他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儿子!你好样的!” “只是爹没听明白,这御前行走是什么东西啊?” “是在皇宫内自由行走的意思!”,陈洪笑眯眯的走过来,“也就是世子殿下,明日开始能去皇宫的任何一处,随时可以进宫面见陛下!” “再有了参与朝政的权利,世子殿下基本上算是跟陛下形影不离了!” “奴婢恭喜殿下了!” “我的天呐!”,沈王自己都差点站不稳,“儿子…儿子你…陛下真是恩重啊!” 朱珵墧脸上的汗更多了。 自己本来就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提出改制,现在又被加上了参与朝政的权利。 可是祖制是明确规定宗室藩王不得参政的! 朱珵墧惊恐的看向前方。 他看到了高拱和张居正吃人一般的眼神。 224 身怀绝技 李言恭伸出手,恐惧的看向举着酒坛的随从。 “公子?您真要如此?” 李言恭那一日被父亲抽了几巴掌之后,开始勤练武功,但终究底子不好,今日练朴刀时弄伤了手掌。 平日里这点伤肯定是李府上下鸡飞狗跳,但一想到毛国器,李言恭硬是咬牙,谁也没有告知,带着随从来自己处理。 “倒酒!” “是!” 随从没有犹豫,一大坛酒直接倒在了还在流血的伤口。 “呜!呜呜呜!” 咬着衣领的李言恭发出痛苦的声音。 “好了!好了!”,随从停下来,准备擦干包扎。 这时,军帐外传来脚步声,随从停下手中活,赶紧上前准备不让任何人进来。 “老爷?” 李言恭猛地抬起头,门口站着自己的父亲李庭竹。 “嚯!红烧猪蹄?” 李言恭看看自己的手掌,果然红的夸张。 “你小子对自己挺狠的啊?直接倒酒搞不好会发炎,烂肉!” “烂肉割了就行!”,李言恭道,“身体上的烂肉割的,性格上的烂肉更要割的!” “行!你先割着吧!然后收拾收拾!” “干嘛呀,爹?” “陛下召见南京勋贵!”李庭竹道,“看样子我们这几天就可以回去了!” ~ 乾清宫内,朱载坖数了数桌上的饭菜,足足有16盘。 对一日三餐只有几碗小菜的朱载坖,属实是破费了。 而长桌两旁的勋贵们一言不发,场面一时清冷。 “北京如何?比南京冷吧?” 朱载坖主动开口。 徐鹏举作为南京勋贵之首,率先回应。 “回陛下,南京也挺冷的,不让北京!” “哈哈哈,二京冷的各有千秋!北京冷的干燥,南京冷的湿寒,都冷!” “但是南京繁华啊!”,朱载坖笑着,“北京也就周边看着还行,离远点没什么风景!” “南京好!又美,又繁华,还好玩!” “陛下想的话随时可以来南京散散心!”,刘荩臣道,“臣可以接待陛下的日常,好好散散心!” 一瞬间,乾清宫内安静了下来。 朱载坖看着刘荩臣,心里暗自惋惜。 诚意伯刘荩臣,刘伯温之后。 虽然真实的刘伯温并非民间那样可以媲美诸葛丞相一样多智近妖的存在,但他依然是明初文人中最出色的几个之一。 说实话,刘家和朱家的关系不太好。 刘伯温在洪武年间就早早去世,爵位由儿子刘琏接任。 但是后来牵扯胡惟庸,跳井而亡。 刘琏弟弟刘璟,因为靖难时跟随李景隆北征,在朱棣上台后回到家乡躲避祸患。 但狠人朱老四不会放过他,把他召入京。 刘璟也是刚,直接对老四说“百世之后,逃不掉一得一篡字!” 然后就死在牢里了。 之后的刘家一直不太好过,直到嘉靖年间群臣提议刘伯温应该配享太庙,恢复诚意伯爵位,子孙世袭。 嘉靖同意了。 刘世延,也就是刘荩臣的爷爷,成为了第四代诚意伯。 那为什么现在坐着的是刘荩臣呢? 因为刘世延作死。 嘉靖39年,南京振武营因为缺饷发生兵变。 这个营的负责人就是刘世延,虽然他很快平定了兵变,但功过相抵,朝廷就没有奖赏他。 谁知道他怀恨在心,屡屡上疏,言辞中对朝廷多有不敬。 再加上他在南京横行乡里,鱼肉百姓,作奸犯科,违法乱纪,隆庆二年正月被朱载坖捉拿下狱,连带着儿子也被牵连。 最后由年幼的孙子继承爵位。 这是他打乱南京内部的第一步棋。 刘荩臣很年轻,只有14岁。 “哦?你来接待朕的日常?你很有钱嘛?” 刘荩臣也意识到了自己说错话,赶忙摇头。 “臣没钱!” “哈哈哈!”,朱载坖被逗笑了。 在场的大人们也跟着笑,气氛轻松了一些。 徐鹏举低下头,笑容暂停在脸上。 只有他知道,刘世廷真正的死因是因为他插手魏国公爵位传承,拉拢官员,还打算和徐家联姻。 这说的轻一些是扰乱国法。 严重一些就是结党。 刚开国时期勋贵们之间还有联姻,但自那之后人们都独善其身,勋贵之间基本上少有往来。 这个时候暗中打算联姻的刘世廷…死不足惜! “钱好啊!”,朱载坖起身,走到书架拿起几个册子,“朕也喜欢钱!谁不喜欢呢?你们也喜欢钱!对不对?” 徐鹏举和李庭竹对视了一眼,发觉不对。 朱载坖坐回来,开始翻开那几个册子。 “徐鹏举!” “臣在!”,徐鹏举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占地六万亩!房产48家!酒楼20家,私烟,私茶,私酒共16家买卖!还有…”,朱载坖瞥了一眼,继续道,“妓院10家!” “陛下!”,徐鹏举冷汗直冒,噗通跪下。 “李庭竹!” “臣在!” “盐井4座!”,朱载坖换了个册子,“贪墨当地税收,抢占茶园8个,弘治年间还是官府的3个铁矿如今在你手里了!” 李庭竹也承受不住,连忙跪下。 “陛下!那铁矿当初是…” “很好!打造盔甲兵器足够!到时候你也可以学李景隆来一次北伐了!” “臣不敢!” “怀宁侯孙世忠!囤积粮食高价出卖,在府暗藏10套盔甲!名下田产4万亩,金矿一座!” “陛下!”,孙世忠差点晕倒。 “你们个个都身怀绝技啊!”,朱载坖笑道,然后看看刘荩臣,“你不用跪,你还小,家里的产业跟你能有多大关系?” “南京果然好啊!天高皇帝远,官少财富多!华丽甲天下,不贪待如何?” “你们是不是如此想的?” “臣等不敢!” “你们已经敢了!”,朱载坖冷笑,“当收益远比风险多几百倍的时候,谁都会拿命去贪!” “你们来京一个月了吧?朕一直在等,等你们其中哪怕一人主动来找朕,坦白自己。” “其实简单想一想就能明白,朕去南京真的只是顺路去一下而已吗?” “扬州出了那么大的案子,难道你们以为,朕就没听到南京的一些消息?” “不…”,朱载坖摇摇手指,“你们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愿意失去财富,不愿意坦白自己,不愿意成为出头鸟!” 说完,他坐下来,玩弄着茶杯。 “哎!” “看来扬州的人还是杀少了!” “一点警示都没有啊!” 225 草原,右翼 无论是北京勋贵,还是南京勋贵,朱载坖其实都不想找他们的茬。 可是如今的勋贵集团已经变成了文官集团的分支。 朱载坖要的是把他们重新变成站在皇帝这边的勋贵集团。 要达到这个目的,有两个办法。 威逼利诱。 对忠心的,有潜力的的勋贵给利益,给官职,给好处。 其他的只能捏住把柄让他们乖乖听话了。 只可惜南京全是只能拿捏的勋贵,实在是没有可以拉拢和培养的勋贵。 你看看南京勋贵之首徐鹏举是什么德行? 妓院,青楼背后是人口买卖! 而且他开的全是那种高档的,华贵的青楼,很显然普通人消费不起。 那么他招待的是谁? 消费过程中是不是就能把握别人的把柄,或者绑定利益? 这还怎么利诱? 只能威逼了! “陛下,臣等死罪!请陛下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这是朱载坖第二次跟他们一起吃饭。 第一次是在南京,配菜是一颗人头。 当时他们就被恐吓过一次。 来北京一个月了都没有主动跟朱载坖交代问题,这不是贪财,这是在赌自己不会掀桌子。 赌自己会顾及脸面,赌自己不会对南京下手。 “一群傻子!”,一旁的陈洪心想,“北京的勋贵们陛下都说收拾就收拾了,更何况是你们呢?” “难道你们比这边的勋贵更重要?更有情分?荣华富贵多了脑子都变小了是吧?” “怎么个戴罪立功法?” 徐鹏举一看还有机会,赶忙道,“献…献出贪墨之财!” 朱载坖没有说话,继续喝着茶。 “臣…臣可以献出一半家产…” “你嫌朕穷?” “臣不敢!” 虽然朱载坖也确实需要钱,但现在国库有几千万,也不差几个勋贵的家产。 李庭竹问道,“请…请陛下指条明路!让罪臣等可戴罪立功,为国尽责!” “这还算是人话!眼里别光有钱!还应该有几分国!几分朝廷!几分百姓!” “若真想戴罪立功倒也不难!”,朱载坖转过来看着他们,“徐鹏举,李庭竹,孙世忠!刘荩臣!” “臣等在!” “你们三日之内上书朝廷,公开自己的罪行,并且要求留在北京接受朝廷监督!” “如此,朕保你们余生无忧!” 众人面面相觑,掩饰不住内心的震惊。 皇帝居然想要合并南北勋贵? 这可是成祖皇帝留下的祖制啊! “南京勋贵诸多不法之事,已经到了不得不收拾的地步,若要彻底整改,唯有在北京安家,接受朝廷监督!” 徐鹏举和李庭竹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南京那么多勋贵,今日来乾清宫的只有他们四个。 因为他们四个就是南京勋贵势力最大的! “好手段!让我们众叛亲离,既当出头鸟,又提及了南北勋贵整合一事,还让我们四个不得不效忠皇帝,站在他那边!” “好算计啊!” 皇帝打了个哈欠。 “朕在等人回话!” “臣遵旨!”,第一个回答的是小刘荩臣。 其他人也没有办法,只能磕头领命。 ~~ 板升城。 赵全和赵山秘密来到这里,聚集在一处道馆之内。 “教徒们!”,赵全高呼,“阿勒坦已经死了!鞑靼右翼内部即将崩乱!” “把汉那吉和阿尔斯兰已经成为了汗位竞争的最大力量!” “战时崩溃,于我不利!本座打算返回朱明,再图大事!” “朱皇帝的清查天下寺庙已经快结束了,至今,朱明境内有六万多强制还俗的僧人!” 一众教徒皆高呼。 “弥勒降生!观音救世!白莲花开,天下安定!” “朱明境内的几万个和尚就是我们的目标!右翼崩溃,必祸乱白莲!” “南下!反攻朱明!” “反攻朱明!” “反攻朱明!” 等分配好任务,以及派人去和僧人们联系之后,众人皆散去。 板升城内部就可以打造盔甲,兵器,攻城器械,赵全来到这边就说明白莲教准备拿下这里了。 “师父!”,赵山问道,“若我们支持阿尔斯兰,让他得到汗位,不也是可以继续在草原发展吗?” “他不是阿勒坦!”,赵全说道,“他不知道宗教可以控制百姓的道理!他就是个只会打仗的莽夫!” “还有你的那个铁木尔也是傻子一个!所谓的阴谋那么轻易就被阿勒坦识破了,自己还落在了朱明手里!” “一来,很多阿勒坦旧臣支持把汉那吉,一个残废更好控制,符合他们的利益!” “军中诸多年轻人支持阿尔斯兰,想重新分配权利!鹿死谁手还不一定,我们不能选边!” “二来,铁木尔知道多少我们的信息?若他是透露给朱皇帝,我们还能待在草原吗?” “因此,无论怎么考虑,都不能继续留在草原了!” 赵全说的是有道理,可是赵山总觉得这样有些冒险。 “可是…朱明在陕西,山西境内都有重兵把守,连蒙古人都没能全身而退,我们能吗?” “呵呵,有那些秃驴在就可以!我们可以借助他们起义,情况不对再扔下他们迷惑朱明朝廷,再图大事!” 镜头来到把汉那吉又昏暗又闷的那个蒙古包内。 他依旧躺在床上,和上次来的大明暗探对峙着。 “这下好了!白莲教准备南下,朱载坖不想管也必须管了!”,把汉那吉说道,“如此,他可以顺便帮我弄死阿尔斯兰,然后我再上表称臣!” “双方都有利!” 暗探挠了挠胡子,摆出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 “阿尔斯兰上位一样可以上表称臣!而且等你们两败俱伤后明军再来,岂不是更好?” 把汉那吉咬咬牙,握紧了拳头。 “你想我怎么做?” “我知道阿勒坦没死!”,暗探说道,“你们是秘不发丧!” “是 “右翼三万户已经开始分裂了,外面都在传阿勒坦死了,秘不发丧有何用?” “汗位需要他的传位书啊!”,把汉那吉道,“不然我和阿尔斯兰谁继位,另一方都会拒认继承者合法性!” “那你去干掉阿勒坦吧!” “什么?我这是自掘坟墓!” “再提供详细的军力分布,牧场情况,战马数量,皇帝可以看在你的诚意上发兵!” “你提供内部机密,我们的损伤也会少一些!” 226 太监(一) 霍冀在乾清宫门外等了许久都未见皇帝。 锦衣卫北院传来情报,土默特部已经内乱,支持把汉那吉的老臣们和支持阿尔斯兰的少壮派们摩擦越来越严重。 皇帝召集内阁诸臣商议,决定趁他病,要他命。 派遣大军给内乱中的土默特部致命一击,好确保未来收复河套时后方无忧。 皇帝这次没有和以往的一样,跟内阁几位大臣和几位将领商议之后就决定出兵,而是破天荒的把制定作战计划的任务扔给了兵部。 霍冀以为可能最近皇帝和大臣们矛盾比较严重,皇帝不想扩大分歧,所以妥协了一次。 现在,内阁值房里全是文武百官的奏疏,堆积成山 一部分是都察院的御史言官们纷纷为赵贞吉求情,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破口大骂皇帝无情,不守君臣之道。 另一部分是南京和北京的勋贵们弹劾魏国公徐鹏举,临淮侯李庭竹等人。 因为他们上书皇帝主动坦白近些年来的不法之事,请求皇帝惩罚,并且请求朝廷把他们搬迁到北京来,更好的接受朝廷监督。 这一下勋贵们炸锅了。 最急的当然是南京勋贵们,无论是坦白不法之事,还是请求搬迁都踩到了他们的敏感神经。 他们纷纷上书皇帝要求严惩上疏的四个勋贵。 北京勋贵们倒是没那么跳脚,他们生怕被皇帝再割一次韭菜,只是上疏表忠心,表廉洁。 还有一部分是文官们弹劾朱珵墧。 其实上次皇帝把宗人府从礼部剥离出去让朱珵墧掌管,已经让很多文官感觉不对劲了,但因为有祖制先例,很多人没办法插手。 但这一次可不一样了,御前行走,参预朝政已经严重违反了皇明祖训。 颇有一股臣等忧国忧民,陛下何故不信任我们的感觉。 因此,朱载坖近几日又使出了他老子的手段。 宅! 不见人! 已经四天,皇帝谁也不见了。 也正因为如此,突如其来的传唤才让霍冀更难以理解。 他看了看门口守着的陈洪,上前道,“陈公公,这陛下为何迟迟不见老夫呢?” “老大人啊!”,陈洪道,“陛下这几日神烦气躁,咱家也不敢多叨扰!您还是再等会吧!” “有了圣意,咱家马上带您进去!” “哎,好!好!”,霍冀点点头。 这时,从殿内走出冯亮。 冯亮,宫内唯一一个冯保公开认得义子。 冯保因为张居正和其他大臣们送礼被皇帝处罚,在御马监挑马粪,但是冯亮却没有收到牵连,还是一如既往的伺候皇帝。 甚至皇帝还把宫内锦衣卫的调动权交给了他。 皇帝很怕死。 调整经验,现整合了所有天子亲军,为后面的彻查京营,整改京营做铺垫。 京营恢复三大营旧制,更好调度,结构更简单,能更好的拱卫京师。 再后来成立内军,分成三军,守卫皇城。 并且永远有一支一千人的内军处于备战状态,随时准备出动。 锦衣卫也被内外分离,宫内锦衣卫又称大内锦衣卫,领头的就是上次朝会上殿的梅晨,钱枥。 二人都是裕王府出来的老兵,各领一千锦衣卫,守护皇城内。 其中,梅晨归冯亮领导,钱枥归陈洪领导。 再加上守护乾清宫的还有一支由裕王府老兵和仆人出身的300人的军队,独立存在于禁军体系之外,只听从皇帝的命令。 如此重重保护才能让皇帝在晚上睡得踏实。 “霍尚书!” “冯公公!” “陛下说了,本来想交代一些作战计划的事,可想了想又没什么好说的。” “听完下一句您就可以回去了。” “啊?不是…老夫在这等了大半天,兵部的人都已经在王恭厂等候多时了!” “老尚书别急!陛下说了,此次出征不同于当日,要打的土默特十年不敢南下!” “嗯嗯。”,霍冀点点头,似乎是在不瞒皇帝,“请转告陛下,老臣明白!” 冯亮点点头,随即转过身去。 在那之前,他看了看陈洪身上的蟒袍,扫了个白眼。 “哟呵?这是瞧不起我?”陈洪内心怒道,“嫉妒啊?有本事你也讨好陛下产生蟒袍啊!” “你穿不上!连冯亮那狗东西都穿不上!只有我有此殊荣!哈哈哈!” “羡慕去吧你!” 想完这些,回头一看霍冀已经走了很远。 “老尚书!”,陈洪追上他,“兵部所有人都到王恭厂了吗?” “对啊!”,霍冀不爽的回答,“这兵部衙门不是在修护嘛,正好此次发兵要带很多火器,所以干脆就在王恭厂商议作战计划,顺带兵部视察一些火药火器!” “哦!明白了!” “陈公公问这个干嘛?陛下叫您去旁听?” “没有,没有!咱家就是随便问问,等会啊,咱家去找工部催一催,让他们赶紧把兵部衙门给修好了!” “那感情好!老夫谢过陈公公!” “您客气!” 送走霍冀,陈洪留下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 “你就这么忍着?”,朱载坖躺在床上,冯亮给他捏着腿,“陈洪针对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嘿嘿!”,冯亮傻笑一下,“针对就针对呗,反正陛下还要我,谁也奈何不了奴婢!” “呵!”,朱载坖被逗笑了,“你这句陈洪听到了,要告你大逆不道!” “他爱告人!进入司礼监以来,内阁,六部,皇城内外谁没被他告过啊!” 朱载坖缓缓落下盖在脸上的湿毛巾,露出凌厉的眼色。 是啊!他爱告人! 他还爱整人! 接管司礼监之后,原先的那么多太监被他换了一大半。 赶走的都是跟着冯保的人。 朱载坖右手动一动,拿起枕边的一封密报。 陆绎弹劾陈洪。 原因是陆绎在一次行动中,竟然指挥不动南院三局,四局! 一查,这两个人是经过中院一局的任命上位的。 中院一局掌管着锦衣卫人事任免! 由陈洪直接掌管。 中院一局局长司马军更是陈洪给朱载坖直接推举的。 朱载坖摇摇头,拿起另一份奏报。 南京的勋贵们求人求到陈洪这边来了。 三日前,他们找到陈洪,两大箱子金银珠宝相赠。 英国公,成国公等北京勋贵们这几日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这群人找门子找到朱载坖身边来了! 更别提宫内传闻中,陈洪经常欺负冯亮,逮着一点小毛病就大肆惩罚,还经常向朱载坖告他。 扔下奏报,朱载坖又把湿毛巾盖上了脸。 “冯亮。” “奴婢在!” “快下雨了!收衣服!” 227 太监(二) 半夜的马鹏,天上尽是满天星光,破旧的马鹏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仿佛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庙一位衣衫褴褛的太监正默默地挥动着破旧的扫帚,他那件曾经或许还算整洁的蓝色长袍,如今已被岁月的风霜和日复一日的劳作磨损得不成样子,上面布满了斑驳的污渍和破洞。 他的身影在朦胧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他的双手,因长期的劳作而变得粗糙而有力,紧紧地握住扫帚,一遍遍地在地上划过,试图将那些令人厌恶的马粪扫进他那破旧的筐里。 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尘土味和马粪的恶臭,让人不禁掩鼻。 远处,几匹马正在悠闲地吃草,偶尔发出几声嘶鸣,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冯保!快点快点!还有这边呢!” “你是残废了吗?还是没吃饭呢?你已经不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了,手脚麻利点!” 外面传来一阵呼唤声。 那冯保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默默地承受着周围的指指点点和冷嘲热讽,仿佛这些声音都与他无关。他 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奈,但却也夹杂着一丝坚定和执着。 很多时候他更乐意待在马棚里,相较于外面的人,这里的马更可爱一些。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冯保终于干完了,回到自己的小屋。 屋内的家具简陋至极,一张破旧的木床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床上铺着几块补丁满满的旧毯子,勉强提供着一丝温暖。 屋内的墙壁因年久失修而显得斑驳陆离,几处霉迹在墙角处蔓延开来,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气味。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每当有风吹过,便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吃了点发硬的馒头,喝了点凉水,冯保换了身还算是干净点的衣服,上了床。 他是个爱干净的人,虽然屋内破旧,但尽力保持着干净。 “张居正去死!张居正去死!张居正去死!” “陈洪去死!陈洪去死!陈洪去死!” “陛下万岁!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闭着眼念叨几声,冯亮盖上被子准备睡觉。 不过片刻,外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冯保猛地抬起头。 “是皮靴的声音!” 他紧张的站起来,随手拿起藏在床底下的木棍。 “果然!陈洪要杀我灭口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冯亮!你要好好活着!先保住自己,再有机会的话向干爹报仇!” “干爹!” 冯保看着门口,瞪大了眼睛,手中的木棍随即落地。 “冯…冯亮?” “干爹!儿子来看您来了!” 门口,冯亮探出圆滚滚的脸,笑眯眯的举着饭盒。 “烤鸡!黄花酒!都是您最爱的!” 冯亮披着黑披风走了进来,随手关上门窗。 “干爹!” 他走过来,打量着已经呆愣在原地的冯保,眼眶的泪水喷涌而出。 “干爹!他们真坏啊!干爹!” 带着哭腔的声音把陈洪的思绪拉回了五年前。 当时的冯亮只有17岁,宫里打杂的众多太监之一。 一日夜里,冯保出恭时看到了冯亮躲在一边狼吞虎咽的啃着鸡腿。 他没认出来自己,半夜的冯保也只是便服出行,没有穿司礼监太监的官服。 “你也是来偷鸡腿的?”,冯亮说道,随即把手中的鸡腿撕下一块热气腾腾的肉,“给你吃!” 冯保笑了。 冯亮也跟着笑了。 询问一二才知道,冯亮因为笨手笨脚,经常被罚挨饿,这才过来半夜偷鸡腿吃。 第二日,冯亮莫名其妙被调进了司礼监大院,在院内打杂。 不久他知道了冯保的身份,向他因为偷吃鸡腿的行为请罪。 冯保说我都没想处罚你,你为什么主动请罪? 冯亮说,人总要为自己的举动杜泽负责。 如果今日承担责任,后日会付出更大的代价来偿还。 冯保又观察了他几日,确实干活笨手笨脚。 但他却很疼爱小动物,跟周围的太监们也相处的很好。 笨,是他最大的优势。 在这个整个大明天下最聪明一群人扎堆的宫里,大臣,皇帝,太监,宫女,后宫… 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人物。 在这样的地方,蠢笨的冯亮反而成为了司礼监团宠。 后来冯保又发现了他的按摩手法很好,就把他带在身边,照顾自己的我日常。 白天说错一句话就要丢面的紧张心情,晚上在冯亮的按摩之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再后来,冯保把他认为义子。 整个紫禁城,冯保最信任的就是他了。 “没事!没事啊!”,冯保强忍住眼泪,“干爹命硬,没那么好死!” “来,干爹!热的,您赶紧吃吧!” “好!” 烤鸡的皮金黄色的,肉质饱满,外皮酥脆,上面满是油脂,色泽均匀,鲜美多汁。 冯保却依然吃的手指和嘴边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肉沫和油脂。 黄花酒也是热的,香甜,甘爽,厚醇。 “干爹,最近出了很多事!”,冯亮倒着酒,“陛下很累!” 接着,冯亮把最近的所有事都跟冯保一一说了出来。 冯保一个一个听着,思考了一会。 “恐怕更大的事还在后面!你要伺候好陛下,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别管其他事!” “是!还有干爹,这陈洪是越来越嚣张了,今日连陛下都对他有些不瞒!” 冯保的眼睛闪过一道亮光。 “仔细说说!” 听完陈洪最近的种种表现,再结合皇帝的表情和语气,冯保得出了结论。 “看来干爹很快就能回去了!” “你!现在就回去,找陛下磕头请罪!” 冯保愣了一下。 “快去啊!” 反应过来立刻点头,慌慌张张披上黑披风走了出去。 来到乾清宫,陈洪站在门口拦住了他。 “干嘛?陛下已经休息了!” “送温水!陛下半夜口渴!” 进来一看,果然,皇帝没睡着,在说桌上看着书。 “陛下!奴婢该死!奴婢请罪!” 朱载坖披着长发,目光不离书面。 “冯保叫你来的?” “额…是!” “既然去都去了,怎么没带点衣裳啊?” “这个…奴婢走的急,忘了!” 朱载坖笑了一声。 “你是他干儿子,去看一看又没什么!鬼鬼祟祟的晚上去干嘛?白天去说不定还能让震慑一下他周边的那些狗东西!” “奴婢笨,没想那么多!再说…陈洪盯着奴婢,只能晚上去了!”,冯亮起身,倒上一杯温水递给朱载坖 “行了行了!朕知道了!” “把灯灭了,然后滚吧!” “嘿嘿嘿,奴婢遵旨!” 228 爆炸(一) 太庙。 朱载坖很少私下来到朱家太庙祭拜。 因为他的身体是朱载坖。 灵魂却不是。 可是朱载坖过去的记忆和情绪又会一定程度上影响着他。 试问如果一个人的记忆是另一个人的,那他还是原来的自己吗? 或者人身份的决定因素是记忆还是身体? 有时候他需要来到这里提醒自己,你是穿越者,不是朱载坖。 以此来压抑不断的增生的原主身体的感情。 有时候他甚至会怀疑自己在做梦。 庄周蝶梦? 还是梦蝶庄周? 太庙内空无一人,只有挂在墙上的历代大明皇帝的画像和牌位。 他们沉默的注视着双手合十的朱载坖。 霍冀在内阁值房内和诸位内阁大臣们商讨出征计划。 “兵部衙门修好了吗?”,一旁的高拱问道。 “嗨!说起来丧气!还没修好!搞得我们兵部还在王恭厂议事呢!” 张居正疑惑的把目光从地图上移开。 “工部办事什么时候这么慢了?要不我去催一催?” “不用劳烦张阁老!”,霍冀道,“陈公公已经催过了!” “可能是潘季驯忙着观测夏日水情吧!” “哦。” 众人的注意力又集中到地图上。 锦衣卫北院来报,把阿勒坦之孙把汉那吉愿意配合大明。 等到大明这边准备好大军,把汉那吉在那边杀了阿勒坦,土默特内乱即刻爆发。 明军此刻再趁虚而入,彻底摧毁土默特军事力量,扶持把汉那吉上位。 毕竟明朝需要的是一个安分不闹事的土默特,拥兵几万的他们是保持草原平衡的一大力量。 高拱和张居正为首的内阁以为,只要长城外是四分五裂的状态,那就是对大明最有利的。 而现在的草原虽然内部矛盾是存在的,但名义上还是鞑靼部一家独大,统领所有草原部落。 如果鞑靼右翼这次可以崩溃,草原的分裂就无法再制止,大明只需要坐享其成就可以了。 “历史上的无数例子证明,只要长城外归一,就会南下,中原便改朝换代!”,张居正道,“契丹,金国,蒙元皆是如此!” “因此,长城外绝对不能再出现独霸草原的霸主!” 霍冀和高拱等人点点头。 这次行动之所以要筹划这么久也是因为考虑到右翼其他两万户会阻挠明军。 因此从出兵规模上,粮草器械,还是火器准备上都要多考虑几分。 “对了,申时行呢,这几天去哪了?”,陈以勤问道。 “哦,那小子去了大同!”,霍冀笑着,“这上个月不是俘虏了几个白莲教嘛!我派他去查一查是怎么回事!” 说到白莲教,众人都变了脸色。 “该死!”,高拱怒捶桌面,“倘若这次出兵,能把草原上的白莲余孽都杀干净就好了!” ~~~ 王恭厂内。 兵部侍郎王之豪带着兵部的人在厂内摆弄着各种大炮和器械的缩小模型。 这种东西在明代并不是稀奇货,工部就有很多宫殿,大桥,城堡的缩小模型。 叫做“扎小样”。 兵部最近和工部走的近,就拜托工部做了一些小样,以便很好的观察王恭厂内的火器器械。 总不能把那些烧火棍和大炮一个一个搬出来检查不是? “这大炮轮子,两边尺度要一样!”,王之豪打量着小样道,“铜炮很重,轮子大小不一会裂开!” “这上面准备几块厚油布,或者皮革,草原夏日多雨,别把火药给淋湿了!” “火铳都检查一遍,炸膛的一个都不能出京师!要送回兵仗局重造!” 仔细的检查完了火药之后,众人又开始商讨出征路线。 考虑到戚继光是唯一一个有深入土默特阵地的将领,王之豪已经请旨皇帝,让他也参与到商讨之中。 但皇帝以为戚继光不久前才返回陕西,再叫回来不合适,于是就让戚继光把经验和想法都写奏折呈上来,以供兵部参考。 王恭厂后门,几个锦衣卫小校热的冒汗,坐下来脱下靴子休息着。 “多味啊!”,高个子锦衣卫捂着鼻子,“你tm给我穿上!” “我闷啊!”,另一个说道,“这王恭厂也没个窗户什么的,又满是火药味!” “真不该答应表哥把你接到锦衣卫来!”,捂着鼻子的那个嫌弃道,“这里当然是封闭的了!开个窗户,一点火星子进来,整个厂都完蛋!” “嘿嘿嘿,那挺好!我们都不用遭罪了!” 在他们身后,一个把圆铁头盔戴的很低的男人不紧不慢的吃着肉馅饼,手里还拿着一小壶酒,吃的津津有味。 “哎我说!”,脱鞋子那个靠过来,“你是怎么带进来的?” “呵呵,要不要喝点?” “那感情好!” 后者接过来,一饮而尽。 “你是真不客气啊!”,头盔锦衣卫笑道,“一滴不剩!” “兄弟,看着你面生,哪里人呢?”,高个子锦衣卫说着,把对面蹬了一脚,“喝酒不给我省点!” “嘿嘿,我嘴大嘛!” “我是辽东人!”,那人继续吃着馅饼,把油腻的手指在袖子上擦了擦,“刚来调来北京没几个月!很多人都不认识我!” “哦!贵姓啊?” “邓三马!” “辽东的人很少见哈,在北京!”,高个子点点头,“邓兄多大了,是否成家?” 听到这句话,邓三马停下吃饼的动作,脸色暗淡了下来,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有老婆孩子!” “好啊!有家好啊!我快30了还没娶媳妇呢!屮!” “这锦衣卫的俸禄也不高,要攒够钱娶媳妇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邓兄看着年轻,多大?” “6寸多吧。” “没问这个!年龄!” “哦,不出意外的话,今后都是27!” “啊?” “哈哈哈哈哈…” ~~~ 朱载坖一脸苍白的,浑身冒着汗,颤颤巍巍来到太庙门口,一只脚跨了出去。 他停在了那里,回头看过去。 他盯着朱元璋的画像。 “老朱…我会下地狱的吧?你会在那里吗?” 突然,西南角爆发出强烈的白光,一下子照亮了整个天空。 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龙吟般的爆炸声。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冲击波震碎了太庙的琉璃窗户,把朱载坖震的狠狠摔在地上。 王恭厂… 爆炸了… 229 爆炸(二) 张元功捂着眼睛,看向爆炸方向。 “怎么回事?” 今日皇城内军是他值班。 “都动起来!”,张元功第一反应是刺王杀驾,“赶紧的!把所有出入口都封了!” “任何人不的进出!就像演习时的那样!快!” 刚布置完,一顿强烈的冲击波把很多人都震倒在地。 张元功这一下更慌了神,赶紧进入宫内,向乾清宫跑去。 内阁值房内的众人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脸上都挂着惊恐未定之色。 “怎么了?” 张居正最先反应了过来。 “王恭厂!” 校场内,张元德正在给太子朱翊钧教骑马。 太子刚骑上去,一阵冲击波把马匹惊到了。 高头大马向后腾起,马背的太子毫无防备。 “殿下!” 张元德纵身一跃,用肉身硬生生的接下了摔落马背的太子。 有惊无险! 太庙外,陈洪赶忙召来锦衣卫把太庙围起来。 他自己则是进去看皇帝如何了。 “陛下?陛下?” 朱载坖额头流血,刚刚摔的不轻。 “陛下!” “死不了!”,朱载坖厉声怒喝,“大惊小怪的!怎么了?” “王…王恭厂爆炸了!” “救火了吗?” “这…奴婢担心陛下…” “赶紧去救火啊!” “呃…是是是!” 陈洪出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皇帝,不解的摇了摇头。 内军众人即刻赶到,看着王恭厂已经变成了一团巨大的火球,愣在原地。 张元功在乾清宫没找到皇帝后,知道了他在太庙,丢盔卸甲的跑来这边。 “陛下!” “朕无碍!”朱载坖擦着头上的血,“王恭厂爆炸了!赶紧组织人手救火!” 张元功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框。 “还好!还好!” “王恭厂和皇城之间隔着三道厚墙!陛下无碍就好!” ~~~ 第三日。 王恭厂的火经历了一天一夜终于灭了。 主要是里面的火药和火器一直让火势无法降下来。 爆炸剧烈的原因也是因为他们。 最终,京营,内军的几千人用水的用水,用土的用土,最终剿灭了火焰。 这次的爆炸是如此的剧烈,甚至连天津卫那边都感受到了震感。 整个京师一片混乱。 乾清宫外密密麻麻的都是人,有内军,有锦衣卫。 英国公,成国公,麻贵,内军三大统领,张元德,陆绎等人也亲自穿戴甲胄围在这里。 皇帝受伤了,躺在床上。 床下是一众内阁大臣们。 “朕的兵部…那么多忠臣良将…都没了?” 皇帝听着呈奏诧异的问道。 “陛下,王恭厂有多少万斤火药您也是知道的…”,高拱说道,“如此大的爆炸,人…人根本不可能存活!” 霍冀老泪纵横,哭的不能自已。 “臣有罪啊陛下!”,他猛地磕着头,哭红了眼睛,“那…那兵部都是陛下半年前提拔的青年才俊啊!” “尤其…尤其是王之豪!十年难得一见的兵才啊!” 张居正身后的申时行手指颤抖的止不住。 他一方面庆幸自己当时不在场。 另一方面又难以接受那么多同僚片刻之间化为灰烬。 整整100多人,兵部上上下下,甚至包括低级都是文书,吏员,各种副职人员全部遇难。 甚至连骨头都没找着,直接炸成灰了。 “请陛下责罚工部全体臣工!”,潘季驯一脸忧愁的上前道,“兵部衙门损坏,工部却迟迟未能修好!” “若早早完成了…兵部也不需要在王恭厂待那么多天…” “你说得对!你们工部确实该罚!”,霍冀擦了擦眼泪,随即猛地起身,冲过去一把揪住潘季驯的衣领。 “把王之豪还给我!” 一些朝廷大官都知道,霍冀把王之豪当成自己的接班人来培养的,早在皇帝调他们进入兵部之前,二人的交情极好,堪称师徒。 朝廷内有王之豪那样从最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官员也很少,在兵部就更难能可贵了。 这也是霍冀这个老尚书看重他的一大原因。 霍冀给了潘季驯沉重的一拳,又开始殴打周围的工部官员。 眼看情况乱做一麻,高拱和张居正把英国公他们叫进来,里面的所有人都被拉了出去。 “陈洪!传旨,从内帑拨款20万两,补恤给兵部殉职臣工们的家人!” “家中有老弱病残的,由皇庄给置田产!多给一些,卖了也好,租了也罢,起码是个不错的生计!” “奴婢领旨!” “再传旨,吏部看一看他们的后人,同胞兄弟,族人,合适的给个一官半职吧!” “大明日报把所有人的名字昭告天下,把…把他们列入英烈祀!呜呜呜…” “陛下!” 高拱和张居正也跟着哭泣起来。 “陛下如天之仁!” 这二人也是性情中人,向来是大哭大笑,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辍朝五日,以表朕心!” 陈洪领了命,慢慢退出去。 “陛下,此事要查啊!”,张居正不甘道,“堂堂大明,一整个兵部的人都没了,这…朝廷要怎么交代天下万民呐?” “对!要查!严查!”,朱载坖擦了擦眼泪,咬牙切齿道,“兵部三分之一的人都是朕新年提拔的青年才俊!是大明的未来栋梁!”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没了,别说万民,朕第一不答应!” “张居正!” “臣在!” “朕命你,联合刑部,大理寺,彻查此案!朕不管它是天灾,还是人祸,一定要查出真相,给一百多个家庭一个交代!” “陛下放心!臣绝对不会让那么多同僚死的不明不白!” 说完,张居正跪着的身体刚刚要起身,却被皇帝的一番话惊的愣在原地。 “北征不能停!” 皇帝盯着丝绸金被上绣的五爪红龙。 “如此机会千载难逢,十年不见一次!因此…虽然兵部已经瘫痪了,但是北征不能停!” “不能把问题留给后人!更不能给鞑靼右翼喘息的时间!” “只要分化了他们!半个…半个草原就就算安稳了!” 张居正和高拱对视了一眼,然后齐齐不解的看向皇帝。 “陛下,您也说了兵部瘫痪…这…”,高拱疑惑道。 “再给兵部填充人好像也来不及,一时半会上哪找一百多个知晓兵事的人去?”,张居正也问。 “你们说的都对!可是战时不等人!”,朱载坖深呼一口气,缓缓开口,“所以让五军都督府暂时接管军权吧!” “就像洪武,永乐时期那样!” 230 忽兰忽失温1 皇帝是以辍朝为名躲了起来,但焦头烂额的就是内阁了。 北征在即,战时不等人。 既然兵部被团灭了,那么五军都督府就顶上,继续作战计划。 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趁现在国库丰益,朝廷有钱赶紧把草原危胁给解决了。 因此,这一天内阁召集了在北京的所有勋贵,一起商讨五军都督府接管兵权的工作。 首先勋贵之首的英国公张溶已经是京营提督,他不能再进入五军都督府了。 成国公朱希忠是左都督。 武安侯郑崑担任右都督。 明朝初期,这两个职位因为位高权重,基本上不会有人任职到这个高度。 但现在是战时需要,只能如此了。 南北二京勋贵们虽然没上过大规模战场,但好歹也是干了几十年的军务了,对北征会有很多帮助。 本来,大明的兵部并没有过去那么大的权力。 开国初期,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相互牵扯,相互制约。 五军都督府有统兵权,但没有调兵权。 兵部有调兵权却没有统兵权。 每逢战事发生,由皇帝命将为帅,调领五军都督府所辖卫所之兵佩印出征。军还即归印于朝,兵回卫所。 说白了,此时的兵部只有筹备军粮器械和调动军队来往的权利。 而出征的将领和兵马由五军都督府出。 而五军都督府的高官基本上都是战场立功的将领和开国勋贵。 “户部,粮草筹措准备的如何?”,高拱看着马森问道。 “可供五万大军征伐三个月!”,马森没好气的回答,“可惜了,好不容易攒到那么多钱,一下子没了一百万!” “战争烧钱啊!幸好彻查寺庙和扬州官场抄家得来的钱还有三千多万,不然,我可不会同意这么大开销!” “哎,行了行了!知道你抠门!”,高拱赶紧手动闭麦,接着看向张溶,“英国公,京营的情况如何?” “三大营粮草,器械,盔甲火器完备!随时可以出征!” 张居正开口,“陕西那边怎么样?” 杨博道,“戚继光已经准备好了,还有谭纶,董一奎已经整备好榆林镇的五千精兵!” 兵力方面,戚继光那边的陕西镇五千,榆林镇五千,马芳的蓟州镇五千,京营的三万主力,再加上五军都督府从各地抽调的五千卫所兵,五万大军足够摧毁土默特。 “火器呢?王恭厂那么多火药都没了,火器会不会捉襟见肘?” “张阁老放心!京营火器足够!”,张溶说,“神机营火器编制是满的,还有上个月兵仗局和军器局新交的五千把火铳和60门弗朗基炮。” 张居正点点头,大明火器天下无敌,只要火器足够,张居正就放心。 接下来,朝廷开始飞速运转起来,草原上的锦衣卫探子也多了起来。 半个月后,由南北二京勋贵组成的五军都督府,向皇帝汇报进度。 皇帝选择戚继光和马芳为先锋将军,京师三大营由张溶统领,成国公为朱帅,定远侯,南宁伯,临淮侯李庭竹等人为副将,五万大军分两路出发。 兵发土默特! 这里面朱载坖唯一担心的就是临淮侯李庭竹。 不是因为他是李景隆的后人,而是这些勋贵中,他是实战经验最少的一个。 成国公,英国公,南宁伯不用说,经历过庚戌之变,也跟随朱载坖出征过。 定远侯虽然没有跟随自己打仗,但有镇守湖广,镇守辽东的经历在,一些小规模的流血是见过的。 唯有李庭竹,在南京太安逸了,只有统领几千士兵的经验。 说的好听的统领,难听就是操练。 但五军都督府你不塞几个南京勋贵进来,怎么把他们留在北京呢? 什么?朱载坖要把南京的勋贵留在北京干什么? 嘿嘿嘿…(歪嘴一笑) 锦衣卫北院也不冤枉朱载坖在他们身上花的钱,很快就给出了土默特的位置。 并且,探子还带来了鄂尔多斯,也就是铁木尔的部落愿意配合明军的意图。 把汉那吉也交来了投名状,阿勒坦的脑袋。 土默特即刻内乱。 各方势力已经不隐瞒了,开始明争。 戚继光和马芳的先锋军,八千骑兵这下更肆无忌惮了。 右翼三万户内部已经弹尽粮绝,由于水源被污染,牛马羊群大量死亡。 三万户不得不搬迁到另一个草原,更远离明朝的忽兰忽失温。 也就是后世的乌兰巴图一带。 这就是为什么户部筹备的粮草只够三个月的原因。 太远了思密达! 要不怎么叫北征呢? 这也是草原部落最难打的地方,打不过我就逃遁。 我的牛羊马匹都可以是粮食,你呢? 你敢吃胯下战马吗? 吃了你怎么回去? 不敢吃你的粮食后勤就要不可避免的拉长。 你是不是要花费更多的人力去保护你的后勤? 没错,虽然这次投入作战的明军只有五万,可是却动员了十二万民兵去维持后勤。 这也是中原王朝几千年来一直无法根除北方威胁的原因。 是,你可以像唐朝一样驻军控制,但有两个前提。 一,你要打得他们俯首称臣。 二,你的财政要吃得起长期驻军。 戚继光和马芳作为先锋,先是派出轻骑试探了一下。 果然,内乱中的土默特骑兵反应很慢,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守。 戚继光和马芳没有继续试探,而是先等大部队到来。 这几天土默特内部也停止了斗争,开始一致对外。 但隔阂已经埋下,不可能再亲密无间。 果然,自家兵力已经有了损失的各方都不愿意派出骑兵试探敌情,免得中了埋伏,损失更大。 于是八千骑兵就这样硬生生安营扎寨了整整四日,居然都没有敌人来骚扰。 土默特大本营也没有逃走。 后世的燕山军官学校的历史教材中,这一页是笑声最多的一节课。 因为土默特部完美避开了所有正确选项。 第五日,大部队到来。 跟着他们来的,还有一万把火铳,200门弗兰基炮。 神机营主将邓子龙向京营提督英国公展示了皇帝给他的密信。 那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全他娘的打出去!” 231 忽兰忽失温2 “打吗?”,邓子龙问道。 “既然是陛下说的,那就打吧!所有火炮全打出去!” “喏!” 戚继光和马芳的骑兵蓄势待发,准备随时追击溃散的敌军。 三千营也在马贵的带领之下准备冲杀敌阵。 五军营是众步兵,摆好了阵型待战。 神机营摆好了200门大炮。 “报!鄂尔多斯部已经叛乱了!” “后军骑兵去接应!”,成国公下令道,“告诉他们,只有半个时辰留给他们与我们会合!” “不然,大炮可不长眼!” “喏!” 鄂尔多斯部的青壮主力都在大明境内被俘虏。 为此铁木尔苦苦哀求朱载坖放一千人回去接应族人。 朱载坖当然不会答应。 你以为这是热血小说吗? 你骑马与砍杀吗? 朱载坖愿意帮助他们就已经是最大的善意了,能不能死里逃生就看他们的本事。 反正朱载坖只需要他们战前叛乱,让土默特内乱更严重一些。 能逃出来,那自然是好事。 逃不出来,对明军来说死的不过是敌军而已,没什么损失。 半个时辰后,已经有很多鄂尔多斯骑兵跑了出来,多半是孩子和老人。 妇女很少。 一个管事的赶到明军阵前。 “我是铁木尔的侄子萨乌特!我就是现在鄂尔多斯的带头人!我要见你们老大!” 成国公朱希忠见到了他。 “将军!”,萨乌特气喘吁吁道,“我的族人已经撤离了一半,请将军再给我两刻时间,我再多带一些人出来!” 朱希忠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参谋部。 朱希忠不知道参谋部是什么,只知道这些人都是从九边军中调过来的文人。 他们既有军职,又是文臣出身,跟谭纶一样的能文能武。 皇帝出征前说他们可以帮你解决很多问题。 果然,出征后遇到的很多棘手的问题,他们都可以迅速的分析问题,并给出解决办法。 经过商讨和情报分析,参谋部一致反对。 原因有二。 一,土默特骑兵在后面追击,明军不能冒险。 二,明军不能延误战机,趁现在土默特内部分崩离析,应该立刻出击。 朱希忠点点头,心里多了几分侥幸。 刚刚自己看着萨乌特浑身是血,还有些于心不忍。 但经过参谋部极快的分析战况,自己收回了那份怜悯之心。 “我不能答应你!抱歉!” “把他带下去!” 萨乌特疯了一样大喊大叫。 “一刻!一刻也行啊将军!” “我的族人啊!” “我才带出来两千人啊!我要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啊!我要怎么见铁木尔!将军…” …… “打!” 神机营阵地,邓子龙大笔一挥。 第一批炮弹犹如流星一般划过天空,化作从天而降的火球落在敌阵之内。 “砰!” “砰!” “砰!” 轰炸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神机营带来的三千发炮弹快没了。 (这是什么阿美莉卡打法?) “嘡!” 一声巨响,炮阵远端一阵骚乱。 “怎么了?” “回英国公!大炮炸膛了!” “不愧是工部正品!”,张溶叹气到,“赶紧撤!炸膛的赶紧撤!” “炸膛的大炮火铳都记下来!上面不是有编号吗?回去老子要宰了制造这些东西的匠人!” “砰!砰砰!” 最后几十发炮弹打出去,神机营彻底熄火。 旗语汇报后方。 朱希忠下令骑兵出击,两翼包抄,追击敌军。 戚继光在右,马芳在左,三千营在正面,一万五千骑兵开始冲锋。 接着五军营重步兵压上,解决残余的骑兵。 火铳和长矛,刀盾结合的几百个简略版鸳鸯阵之后再压上去。 这种推土机式打法是朱载坖突袭朵颜卫的时候才用的。 简单粗暴,但实用。 当然,前提就是敌军骑兵已经摧毁了的前提下。 火力压制打掉骑兵,之后骑兵横扫解决残余敌骑。 重步兵紧随其后,打掉残余阵地。 鸳鸯阵刀盾在前,两侧是长矛,蝎子尾,后面是火铳,压上去解决零散的敌人。 …… 把汉那吉躲在自己的蒙古包内,外面是尖叫声,嘶吼声,火铳的响声。 他坐在轮椅上,双腿上盖着狼皮毯。 阿尔斯兰满脸是血的走进来,看了看周边,警惕的紧握着弯刀。 “放心!没别人!” 把汉那吉笑道。 阿尔斯兰走了进来,确定没人之后关上门。 “你好啊!大侄子!” “三叔是在找我吧?真是辛苦,看看您厮杀的一边眼睛都没了!” 阿尔斯兰的右眼被打瞎了。 他冷笑一声,三根手指伸进那血肉模糊的眼窝。 不断的搅拌着,好似感觉不到疼似的。 终于,他捏住一块烂肉,拉着丝的扯下来。 把汉那吉看的震惊,呼吸紧促了起来。 “你啊你!老头子那么疼爱的,你却砍下了他的脑袋,还送给汉人交投名状!”,阿尔斯兰咬牙切齿,“饿狼都不会伤害自己的家人!你禽兽不如!” “要说禽兽不如,你我彼此彼此!三叔!我这下半身是莫名其妙,稀里糊涂就瘫痪了是吧?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本来多乖啊!”,把汉那吉道,“我原本是一个好孩子!所有人眼中的好孩子!我是被你们逼成这样的!” “哈哈哈哈!”,阿尔斯兰靠近他,“明军来了,部落死伤大半,土默特算是彻底完了!” “我们两个的私事,也应该做个了断了!” 说完,阿尔斯兰举起弯刀就冲了过来。 把汉那吉岿然不动的坐着,双手握紧了狼皮毯。 只剩下几步的距离了。 把汉那吉突然发力,把狼皮毯向前一扔,阿尔斯兰的视线瞬间被挡住了。 阿尔斯兰挣扎着,扒开了裹在头上的狼皮。 等他恢复视线时,却看见把汉那吉站在自己眼前。 几乎是脸贴脸的。 “啊!” 把汉那吉一个手速极快,从腰间抽出一把宽度只有小拇指宽度差不多的细长匕首,一把刺进阿尔斯兰的脖子。 “噗…呼…呼!” 这一刀直接插穿了声带,阿尔斯兰开始像野兽一样阵阵低吼。 “噗呲!” “噗呲!噗呲!” 又是极速的几下,阿尔斯兰的脖子已经被捅了四五刀。 后者捂着脖子,甚至来不及挥一次刀就连连后退,轰然倒下。 把汉那吉抖了抖已经麻了的双腿,走过去向阿尔斯兰的尸体吐了一口痰。 “我早说过了,我们的甲胄对脖子的防护基本没有!需要改进!” 232 帅帐内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曾经繁花似锦的草地上,如今只剩下焦土和断壁残垣。夕阳缓缓落下,将天空染成了一片血红,映衬着远处倒下的战马和战士,他们的身体已经被鲜血染红,静静地躺在那里,让人不禁感到心头一沉。 周围是烧焦的蒙古包和焦土,这些都是战争留下的痕迹。一阵风吹过,带来了阵阵悲凉的气息,让人不禁打颤。远处的野狼发出凄厉的嚎叫声,替无力的人们哀嚎着。 孩童抱着已经没了气息的母亲。 麻木的父亲手中提着血肉模糊的肉团,那是他还在襁褓中的孩子… 李庭竹看着这惨景,呼吸困难,眼睛布满了血丝。 战争是如此残酷… “怪不得战事刚结束他们就喝的烂醉如泥!”,李庭竹盯着远处的几个士兵。 他们靠在马车车轮上,无力的坐着,每人手中一坛酒。 “也许是累了,想睡个好觉,也许是不忍这场景困扰自己一辈子吧!” 李庭竹也瘫软在地,顿感一阵压抑。 他准备卸甲,好好通口气。 “不怕卸甲风你就卸吧!”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李庭竹循声而望,原来是邓子龙。 他的盔甲上满是灰尘,远远的就能闻到烟硝味。 “开平王就是死于卸甲风,40多就撒手人寰!你想赴他的后尘吗?” 邓子龙口中的开平王即常遇春,人称常十万。 当年北伐的主要将领,明朝开国之前就去世了。 “多谢提醒!”,李庭竹点点头,只能喝水凉快凉快。 “惨烈吧!”邓子龙声音低沉,“但这是必要的!” “我不觉得!”,李庭竹扭过头去,避免右侧的孩童尸体映入眼帘,“起码孩子们是无辜的!” “呵呵!当年蒙元在中原圈地放牧,且不说屠了多少城,你知道当年大都(北京)附近的马场为什么那么肥沃吗?” “我知道!元军把不听话的人都杀了,埋在地下做肥料嘛!” “我不想说风水轮流转这种书生话!我也不觉得他们活该…”,邓子龙道,“但我知道这个残酷的世界不会怜悯弱者!” “阎王爷不会因为你是妇女老弱,就在生死谱上划了你!” “人间如此残酷,唯有拼死一搏而已!” “你知道陛下当初对我们说过什么话吗?” “什么?”,李庭竹好奇的转过头来。 “他说,杀人是为了不杀人!” “啊?这是什么道理?” “太平世界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它需要流血和牺牲!” “朕不是好战,朕正是为了汉人的子孙后代,和四夷的子孙后代不再残杀而战!” “这是陛下的原话!” ~~ 朱希忠和张溶在帅帐内接见了把汉那吉和一大众土默特大臣。 “哎,我该叫他们什么?殿下?”,朱希忠顶了一下张溶。 “那tm不是自降身份吗?” “那叫什么?老子也不知道啊?” “嘿嘿,你不是老吹自己当年是俊书生吗?” “我当然是!不然你以为我那么多妻妾是怎么来的?真当我朱家钱财如山啊?” 眼看场面有些尴尬,朱希忠强笑几声,请把汉那吉上座。 “阁下能弃暗投明,吾皇深感欣慰!”,朱希忠思来想去也就这一句合适把汉那吉的身份了,“接下来,阁下和诸位请放心!” “明军会保护诸位!直到阁下坐稳汗位!避免土默特又内乱!” “大皇帝陛下英明神武!”,把汉那吉拱手道,“在下也是夹缝中求存,没有大皇帝陛下果断出兵,恐怕此刻已经身首异处了!” “哈哈哈,皇帝陛下威震四海!自然是愿意出兵的!” 把汉那吉又露出了他标志性的假笑。 “既然阁下在书信中表示愿意臣服大明!那么接下来也就应该走这个过程了!”,一旁的王崇古开口。 他也跟随戚继光大军来到了草原,毕竟战后的各种事情的处理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了。 “是!只是…” “阁下是有何疑虑?” “大明和土默特之前是互有攻守,摩擦不断,如今突然变成了君臣之别,我…我对未来有些不确定!” 张溶一听立刻皱起了眉头,怒拍餐桌。 “什么意思?吾皇金口玉言!说到做到!阁下担心什么?” “不不不!”,把汉那吉立刻解释,“在下当然相信大皇帝陛下,只是对这个臣服后的各种变化…” “明白了!”,王崇古轻声道,“阁下见到一人,便会打消疑虑!” “谁!” “朵颜卫首领巴特尔!他原先就是朵颜卫的一个马夫,是吾皇看他的忠心,仁慈,爱民,才推翻了董狐狸的暴政,扶持上位!” “如今朵颜卫已经是三卫之中最富的一个!丝绸铁器,香料,香皂,粮食完全无忧!” “朵颜贵族们的家眷甚至在京师生活华丽,锦衣玉食,大府宽宅,奢华金蜜!很多人来了京师就不愿意回去了!” 这一边的贵族官员们听着,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脸上有了期待之色。 “而朵颜卫每年只需上供几百匹马,然后草原有什么风吹草动的时候派人进京,说一声就可!” “可在下听说朝廷还在朵颜卫驻军?”,把汉那吉警惕起来。 “确实!”,朱希忠点点头,“但这是为了朵颜卫考虑!” “巴特尔毫无根据,驻军是为了保护他!不瞒您说,就在大军回到京师几个月后,巴特日就遭遇暗杀,差点身死!” “正是驻扎的明军救了他一命!吾皇真是仁慈啊!” 一旁默默喝酒的戚继光和马芳,谭纶暗中憋笑。 朱希忠和王崇古忽悠人来脸都不带红的。 “也不能说是忽悠人!这是阳谋,一个愿意打,一个愿意挨的事情。”,谭纶心想,“陛下这一手玩的是真妙啊!” 把汉那吉的忧虑缓解了一些,摸着下巴点点头,随后问,“那这位巴特尔,我们要如何见到呢?莫非他在军中?” 王崇古摇摇头。 “不在。” “那要怎么见他?” “去京师!” 234 三个人 把汉那吉不想去京师 一,路途遥远,自己还没稳固权利基础就要远行?这怎么看都不合适。 二,去京师意味着要带很多牛羊献给朱皇帝,但如今土默特部崩溃,没有那么多好东西。 但只思考了一会,把汉那吉就点头答应。 原因很简单:自己没兵! 万一朱皇帝下了密令,自己不愿意来的话被明军杀了怎么办? “土默特部是鞑靼第一个臣服大明的部落!意义非凡!因此吾皇要当面册封阁下为新汗,昭告天下!” “一来震慑草原各部,让他们好好看看和吾皇作对的下场!” “二来显示阁下尊崇地位,如果将来有更多的鞑靼部落臣服大明,阁下也可能是他们的领头羊啊!” “在下感谢大皇帝陛下之恩!”,把汉那吉道,“烦请天使稍等几日,以便在下准备金银牛羊献于大皇帝!” “那倒不必!”,朱希忠笑了笑,“我们知道土默特内部崩乱,你们自己也不够吃的,吾皇仁德,不愿为难你们!” “大皇帝陛下犹如太阳一般仁慈!在下感激涕零!” 张溶咬了一口鸡腿,狠狠地嚼着。 “他娘的,一口一个在下,为什么不称臣?看来陛下说的没错,这孩子远比阿勒坦更狡诈!” “但是有两个人!吾皇交代本帅一定要带回去!” “是否是在下的三位叔叔?” “很上道嘛!”,朱希忠暗惊一下,笑道,“阁下真是聪明伶俐!” “三人早已经为大帅准备好!马上命人带上来!” 不一会,五花大绑的辛爱和不彦台吉,还有阿尔斯兰的尸体被端了上来。 “大帅!” “这…这怎么死了一个?” “他是阿尔斯兰!最凶残的一个!死的好!也不知道是死在了谁的手下!” 戚继光一惊,连忙上前看着阿尔斯兰的伤口,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庆幸这位老虎一样凶猛的敌人死了,不然明军的损失会更大。 但另一方面,他又可惜阿尔斯兰死的这么憋屈。 死在一个小人手里。 虽然他自己也伟岸不到哪里去。 另外两个人支支吾吾,朝着把汉那吉嘶吼着。 戚继光仔细一看,二人的牙齿都被拔光了! 戚继光猛地看向把汉那吉。 这是个才十五岁的孩子啊! 后者又露出了假笑,微微点头。 ~~ 整顿十日之后,把汉那吉带领着文武百官,跟随着明军一起南下。 明军五万大军,死伤一万多人。 但战绩十分耀眼。 明确统计的斩杀敌军就有一万五千人。 大多数是被火炮炸死的。 俘虏五千多人。 缴获战马两万匹,盔甲,兵器无数。 至此,原本阿勒坦手中的六万土默特骑兵,已经只剩下不到两万人。 鄂尔多斯部损失最大。 只剩下五千多人存活。 永谢部人口也降低至两万多人。 至此,鞑靼右翼三万户彻底崩溃,人口锐减,军事力量更是一落千丈。 留下五千多明军驻守土默特本部之后,在隆庆二年八月十五这一日,浩浩荡荡的大军和归降人员进入长城。 镜头来到京师。 朱载坖威严的坐在龙椅上,龙袍犹如金色神龙盘在他身上一样,闪闪发光。 底下跪着三个年轻人。 他们就是本次科举的前三名。 朱载坖望着他们的卷子,津津有味的翻阅着。 状元,粟在庭! 他在朱载坖亲自出的殿试题目《国朝之未来》中提出的观点,和朱载坖简直不谋而合。 “明之国,地跨东西,海涵万里。自太祖启运以来,四海宾朋,朝拜而来。今观天下大势,大明之未来,必在西域与海洋。 昔汉武开疆拓土,通西域之道,使丝绸路畅通无阻,中华之文明远播四方。 而今,大明承汉武之遗志,复振雄风。西域之地,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其富饶之资源,足以支撑大明之繁荣昌盛。 若能开拓西域之地,则可进一步巩固大明之国基,拓展大明之疆域,使大明成为真正的天下共主。 再者,海洋者,国之重器也。 大明之地,东临大海,若能善加利用,必将开创出一片新天地。 海上贸易之利,非金银可比,若能通海外之商道,则可获取无尽之财富,使大明之经济更加繁荣昌盛。且海洋之地,亦有诸多未知之处,若能探寻其中奥秘,必可发现新地新民,为大明之未来奠定更加坚实之基础。” 朱载坖对这篇策论越看越喜欢,已经看了十一遍。 很难想象,一个来自陕西的贫苦孩子能有如此高的眼界。 特别是对海洋的看法。 目前朝廷内,支持开海是因为南方世家大族能赚到盈利。 他们只看到了钱财。 但粟在庭的目光是更长远的新世界! 榜眼,叶兴!河南人。 他因为在《论吾皇之新政》题目中的策论深入朱载坖内心,被选为榜眼。 “皇帝新即位,锐意改革,以清贪墨,通商海,利百姓。然新政虽有成效,犹存不足,亟待改进。 夫商业者,国之根本也。今新政虽通商海,然商业之政策尚有不足。或限制过严,或利益不均,皆不利于商业之发展。宜放宽政策,鼓励民间贸易,使商业繁荣,国家富强。 又军制者,国之保障也。今新政虽有所改进,然军制仍存弊端。或训练不严,或装备不足,皆拉低军队之战力。宜加强训练,提高军备军资,使军队成为保卫国家之坚强柱石。 辽东女真者,边疆之患也。今新政虽有所应对,然辽东之局势仍未稳定。宜加强边防建设,提高警惕,以防女真之侵扰。同时,可通过和亲等手段,缓和与女真之关系,争取和平共处。 总之,皇帝之新政虽有成效,仍需改进。一在商业政策,二在军制,三在辽东女真之患。若能妥善处理,则大明之国基将更加稳固,未来将更加光明也。” 叶兴,河南南阳府人,军户出身。 他的策论大胆的批评了朱载坖新政的不足之处。 特别是他看到了辽东女真的隐患。 235章 寂静 探花,古乐民,山东登州府人。 沿海地区出身的他因为在《论新朝开海之政》一题中的策论而被选中。 “新朝开海,助济倭患,市舶增入。 朝廷开海无启农出海,土旷事荒,报可济馀业。 海洋于大明为重,昔成祖皇帝六下西洋,万国来朝,金银入华,大明之境不知陆,犹在海上。 海可以恢廓将来,加外邦与大明,令大明不止束缚于九州之内。” 朱载坖对这份策论中的远见很满意。 想要大明不重蹈覆辙,两个问题是关键。 一是北方草原问题,不能再高压大明国防。 二是海洋必须扩展大明的势力。 如此,大明才能重新兴起,不再保守内敛,不再内耗衰败。 “朕对你们三人予以重望!”,朱载坖缓缓开口,“朕有一番雄心,想要恢复汉唐之雄风!” “你们身为本朝第一批栋梁之才,一定要牢记朕未来的心愿!” “希望我们君臣四人可长久合力,共创大业!” “臣等必不负陛下信任!” ~~ 内阁值房内,高拱黑着脸,抖着腿。 张居正烦躁的拿下乌纱帽,整理着烦人的长发。 科举结束了,皇帝选出了自己的爱将。 但这里面问题很大。 “状元,榜眼,探花全是北方人!”,高拱有气无力的开口,“陛下也真敢选啊!” 张居正一愣,起身把大门和窗户的关紧了。 “你也是真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 “陛下选才是刻意如此!陛下对南方学子,尤其是南直隶和江西学子霸榜科举,已经不瞒很久了!” 朱载坖在科举考试前,对历代科举做过计算。 其中,中了科举的进士中,南方学子占55%,北方学子只有33%。 虽然明朝实行南北卷制度,就是为了更好的照顾其他地区的学子,但这制度似乎并未带来多少改善。 朝廷中枢官员中,南方官员也占据着半壁江山。 南方本来就是朱元璋起家的地方,相对于其他地方更早安定下来。 再加上经济更发达,又是理学浓厚地区,就导致了以上的结果。 但朱载坖不信这个邪。 如果说明初是这样,他还可以相信。 可是这都建国多少年了? 大明迁都北京以来都经历九代皇帝执政了,这样的不平衡局面还未改善? 这很难说服朱载坖。 “可是…改善北方学子的情况可以慢慢着手,娓娓道来嘛!”,高拱道,“多建学府,多发书本,慢慢几年他们的占比也会上来嘛!” 张居正摇摇头。 高拱身为帝师,应该是最了解朱载坖心思的人。 但是却常常无法跟上皇帝的思绪。 看看他登基以来都搞出了多少大事? 他是娓娓道来的性子吗? “大明之弊端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娓娓道来不行!需要下猛药才可!” 高拱看着张居正说话,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句话是皇帝说的。 “太岳,我很奇怪!” “怎么?”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才是那个更激进,更强硬的人!怎么如今反而是沉默稳健,我却是这般急吼吼的模样呢?” “哈哈哈哈!”,张居正欢笑几声,“我是没到强硬的时候而已!” “总硬着也不合适!对吧?” 高拱反应了过来,脸一红,扭过头去。 “你小子也不正经!” 张居正笑完,坐到椅子上开始检查已经看完奏疏。 这几日的奏疏是越来越少了。 这不,今日的奏疏少的,内阁几个人半天时间就看完了。 以至于其他阁臣下午没事就早早回去了。 高拱憋的难受,又起身打开门窗。 “不对啊老高!”,张居正疑惑道。 “怎么了?” 张居正放下奏疏,看着他。 “这次科举不只是前三甲是北方人啊!” “何止啊!”,高拱加重了语气说,“二甲77人,三分之二是北方人!” “这是大明开国以来都没有的事情!” 高拱激动的直敲桌子。 “我不是说这个!” “那是什么?这都不对劲吗?” “我是说…”,张居正皱起了眉头“发榜这么久了,朝里朝外…怎么这么安静呢?” “咦?”,高拱诧异,“安静好啊!怎么?你盼着又出事呢?” 张居正不理会他,盯着桌上的奏疏,思考了起来。 按理来说,南方学子常年霸占科举三分之二的名额。 这一次却反过来了,南方学子落榜了那么多人。 他们竟然没闹事! 以张居正对他们的了解,每一个南方学子背后可都是一个甚至几个大家族在支持。 就算学子们不闹,那些江南大家族就这样乖乖接受了这个结果? “不正常!很不正常!” “哎呦我的张神童啊!”高拱冷道,“怎么你还不乐意了?” “新朝首次科举出了事,最先问罪的就是我们两个首辅和次辅!” “平安无事就算是老天保佑了,你怎么还一副失望的语气呢?” 张居正也知道这个道理。 但现在这种寂静让他很不习惯。 “怎么会这样呢?” 带着自己的疑惑,张居正回家了。 也行吧,平安无事就无事,自己也少一件烦恼事。 至于那些人没有动静…大概是因为皇帝近来的龙威吧。 毕竟刚走一个赵贞吉,底下的人也不想做出头鸟。 上几个奏疏,装的自己义正言辞就行了,更过分的他们也不敢做。 就这样,隆庆二年的科举算是彻底完结了。 京师郊外,赵贞吉坐在马车上,准备返乡。 走了没多久,车被一群人拦住了。 “老爷,好像是一群年轻学子!” 赵贞吉听得不解,下了车。 定睛一看,有都察院的御史们,也有一些年轻的生面孔。 “你们这是干什么?还有后面这些新生,这又是干什么?” 236章 老人和年轻人 原来,他们都是四川来的学子。 跟赵贞吉是同乡。 “既是学子,上榜的就赶紧准备,落榜的就赶紧回家,跟着都察院的人成何体统?” “赵公!我们来送送您!” “这些学子也没有别的心思,您是川人的骄傲,临走前他们就想一睹您的真容,还请赵公见谅!” “请赵公见谅!” 众学子鞠躬行礼道。 赵贞吉内心有些温暖。 自己几十年官场生涯,鲜有如此被人珍视的时候。 “行吧!” “我赵某人初进官场是独身一人,如今却不想独自离开,有人送送也挺好的!” 都察院的人带头的是都察院右都御史,欧阳礼。 他们带来了酒,每人一碗。 赵贞吉素来不饮酒,但这个场合他也是感动,也接过了满满一碗。 “赵公!这是成都的鹅黄酒!是川土的味道!” 酒味醇香,香气诱人。 赵贞吉不会喝酒,却也被这份诚意所打动,忍着口腔的火辣一饮而尽。 快入秋了。 赵贞吉也已经人老心老,枯萎了很多。 张居正说得对,大明没了谁依然是大明。 岁月不饶人,时代终年轻。 “赵公,您这么一走,都察院可如何是好?” 欧阳礼擦拭着眼泪。 “这叫什么话,以往如何办事,以后也要如何办事!” “都察院是大明的都察院,不是我的都察院!” “可是…陛下对您也太不讲情面了!”,欧阳礼道,“都察院重审了多少冤假错案?还了多少人的清白?” “陛下要反贪,我们也鞍前马后,陛下要整顿吏治,我们也一马当先!陛下要实行考成法,虽然院内多有异议,可也是赵公您拍板,带着那么多御史言官全力支持!” “如今…反贪有海瑞了,吏治有考成法站稳了脚跟,他…他就马上翻脸不要您了!” “闭嘴!”,赵贞吉大怒,“大胆!” “身为臣子,哪有跟陛下讨价还价的道理?” “臣子就应该为皇帝一马当先!披荆斩棘!陛下的理念你认同,那就全力以赴!你不认同,那就安分守己,专心做好自己的事!” “这才是臣子应该做的!” “可是…可是…好歹您也是帮他巩固权利的重臣之一,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赵贞吉望着这些年轻人,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青春岁月。 是的,他在都察院带出来一批优秀的年轻人,这一点他骄傲,也应该骄傲。 但他们和年轻的自己一样,横冲直撞,容易得罪人。 “你们听着!”,赵贞吉朗声道,“敢于直言不讳是好的!不比权贵也是好的!” “但你们要明白!皇帝才是最终的决定人!天下要怎么发展,走向哪个方向!那是皇帝决定的!” 国朝大政,不会,也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都满意!” “身为御史,身为年轻人,要热血,要有敢于斗争一切的心态!” “但这不是说,朝政不合己心就要跟皇帝反着来!一个臣子乱不了天下,同样一个臣子单枪匹马也不可能让天下突飞猛进!” “要激情,但不要莽撞!” 赵贞吉看着欧阳礼不解的眼神。 他是自己和你看好的年轻人,甚至内心有一点点私心,如果都察院他接班就最好了! 他拍了拍欧阳礼的肩膀。 每一下都很沉,很重。 “记住!都察院是皇帝用来监察百官的!不是反而帮助百官检查皇帝的!” “都察院处事,不站皇帝,不站百官,只战朝廷律法!” 赵贞吉知道,如今的都察院已经成为了文官利益集团的一部分。 反过来成为了他们控制和批评皇帝的工具。 所以自己提拔了很多年轻人,想要改变这种风气。 如果都察院还是老样子,那么… 以皇帝的性格,他什么都能做出来! 甚至废除都察院也不是不可能! “你们以为是皇帝抛弃了我?是皇帝逼走了我?” “反而!是我抛弃了皇帝!是百官逼走了我!” “我因和皇帝逐渐政见不和,开始罢工,不朝,罢事!按律来说,陛下砍了我都没问题!” “陛下已经很仁慈了!” “你们再想想,当天皇极殿那么多人!除了你们几个御史,有谁为我求情?都在看戏!” 赵贞吉已经得罪了很多人,刑部,各省法司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他推翻冤假错案而被问罪,罢官夺职。 不知道有多少贪官被都察院弹劾,流放砍头。 确实,对皇帝来说都察院已经不再那么重要。 但对百官来说,一个考成法已经要了他们半条命,还有一个都察院虎视眈眈。 所以他们都孤立了赵贞吉,孤立了都察院。 他们都巴不得他离开朝廷。 而赵贞吉不能允许都察院因为自己的雷厉风行,被所有人孤立。 他已经看到了这个势头。 这样下去,都察院既不亲近皇帝,又得罪了百官,最终会变成如何下场? 所以他故意和皇帝政见不和! 他连嘉靖那样阴狠暴戾的皇帝都伺候的过来,严嵩都敢骂是狗,他什么场面没见过? 就因为皇帝不遵法纪,太集中军权,杀了太多贪官污吏就反对他了? 怎么可能! 反而他对皇帝每一件事都十分支持。 皇帝亲征朵颜卫,京师大乱,除了几个皇帝爱臣,还有谁支持他? 赵贞吉! 皇帝杀了那么多贪官,是谁一直在坚定不移的支持? 都察院! 赵贞吉一直都十分支持皇帝。 但是他不能看着都察院走向死局。 所有他要牺牲自己,触犯皇帝逆鳞,让他更集中军权,压制百官。 让皇帝罢黜自己,给新政立威,告诉所有人,敢对抗皇帝的步伐,皇帝可是会掀桌子的。 同时让位给年轻人,在皇帝和百官之中赢得一段缓冲期。 让都察院可以从中斡旋。 反正自己已经老了,没几年官命了,还不如为都察院御史们创造未来。 “来!我就料到你们这群小屁孩会来送我!” 说着,赵贞吉从怀里拿出一封信。 欧阳礼茫然的接过来。 “里面是我想对你们年轻人说的话,你回去好好看看!” “如果捂了,你将继承我的意志!若不然,就当是我这个老头子胡言乱语,烧了就好!” 237章 御花园 马车走出了几十里地,没有停顿,丝毫不留恋身后的景色。 因为这个世界也从不会留恋一个人而停顿。 赵贞吉受不了车内的摇摇晃晃,于是让下人停车,休息一顿。 他的一生平稳有序,一直有演好自己该演的角色。 该青涩时青涩,该热血时热血,该急流勇退时果断离开。 想到这些,看着远处的黄河,赵贞吉骂了起来。 “龟儿子!” “你他妈的黄了污了几千年,怎么就不能清一清呢?老而不死是为贼,老百姓都叫你母亲河,叫了几千年,也到了你该清一清的时候吧?” “该涨的时候枯涸,该清的时候污浊,该干的时候走水!” “你学学我!” 说完,他有气无力的叹了口气,又把头缩回车内。 “老爷,怎么您和善了几十年,这临走了这么暴躁呢?” “我闷!驾你的车!” “知道了!” 可过了好一会,马车还没有动静。 赵贞吉疑惑,又从车窗伸出头。 “怎么了?天王老子给你堵上了?” 定睛一看,车前站着几位麒麟服之人,看不出是锦衣卫还是内军。 他们身前男人是飞鱼服,干干净净的靴子闪闪发亮。 车夫回头看着赵贞吉。 “好像…还真是天王老子!” 赵贞吉赶忙下车,来到了那些人面前。 “国丈大人!” “哎!赵大人客气!” 来正是陈景行。 “今日我请了假,专门来送赵大人一程!” 赵贞吉顿了顿。 这很明显是皇帝的安排,不然一个外戚国丈打死也不敢擅自离京这么长距离。 “国丈大人,陛下…” “嗯!”,陈景行点点头,接着从怀里掏出三本书,递给了赵贞吉。 “陛下说,他什么都知道!” “陈景行替陛下谢赵大人所为!” 说完,在赵贞吉目瞪口呆的表情下,陈景行和身后的几位壮汉毕恭毕敬的拱手作揖。 “这三本是陛下送给您的!代表陛下的心意!” 赵贞吉紧张的翻阅着。 三本书,分别是《大明第二个五年计划》,《大明第三个五年计划》,以及还有一本《川蜀前景》。 都是皇帝亲笔。 赵贞吉眼眶湿润。 原来皇帝一直都了解自己。 “陛下是想告诉我,他不会辜负老臣的愿望,是吧?” 打开《川蜀前景》,里面满满的都是对蜀地未来的规划和布局。 哪一个心怀家国,心系百姓的文人看到了这些还能不感动? 赵贞吉奔波一生不就是为了大明,为了百姓吗? 同时,两个五年计划是在告诉他,皇帝的一切都是有规划,有原因的。 也就是说大明的未来是光明的!朝廷不会朝令夕改! 皇帝的眼光已经放到了十几二十年后,自己还会不放心吗? 他用外衣包过去三本书,捧着易碎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的放在车内。 接着,赵贞吉整理了一些头发胡须。 朝着北京的方向,跪地磕头。 ~~ 紫禁城,御花园。 皇帝设宴款待前来朝拜的土默特众人。 说的好听的朝拜,难听就是投降。 御花园留住了入秋之前最后一抹夏色,园内有无数假山泉水,楼亭林立,花草树木精致有型,奇珍异草,百香奔发。 池塘清澈,虫鱼戏耍,富丽堂皇的一切都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既富美,又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巴特尔被这副压迫感闹得没有食欲,只能拿出自家的马肉干,咀嚼起来。 一旁的毛国器恶狠狠的盯着他,那一张有着疤痕的大手死死地握紧了酒壶。 无他,因为这家伙巨涛娶自己的妹妹了! 南宁伯的女儿!毛国器的亲妹妹,巨涛要嫁给一个只有三四万人口的小部落首领? “都怪你!好好的不在长城外待着,你他娘的来求什么赐婚?” “你知道我妹妹有多金贵吗?你知道多少皇亲国戚就等着她成年好娶走他吗?” 无奈,这些话只能埋在心里,只得干喝酒。 身边的邓继坤看出了好兄弟心中苦闷,只能拍拍肩膀,碰杯一起喝。 对面文官们的一排中,礼部尚书吕调阳一边招待着土默特部的人们,一边又时不时的看看巴特尔这边。 “这家伙可不笨呐!”,他心里想到,“看看土默特这些人的惨状,巴特尔真是有先见之明!” “难道说?他接到来京参加阅兵的时候就想到了这吗?” 想到这里,他身子一抖。 “这么聪明还怎么驾驭啊?不行!他有了孩子后也必须都接到北京来!朝廷替他养着!” 而嚼着干硬的马肉干的巴特尔低着头,内心复杂。 “完了!” “我就想趁着大明和土默特第二次大战结束,赶紧来京城表个忠心,就打着赐婚的随便帽子说了几句,怎么真的给赐婚了?” “朱皇帝也是!当时有那么多人反对,硬是把婚给赐了,要不要这么玩人啊?” “我就是趁着你打胜仗高兴,过来拍拍马屁,表个忠心,顺便再多买一些盐和铁器回去,居然…哎!” 南宁伯毛邦倒是没有说什么,皇帝询问他的意见时,第一时间就同意了。 因为南宁伯祖上也是蒙古人,而这次赐婚算是大明第一次主动和草原部落联姻,所有朱载坖选择了他们这一对岳婿。 毛家不仅是有着草原血统,还是世袭勋贵,代代富荣。 因此无论是草原平民还是贵族对毛家姑娘的抵触会更小一些。 朱载坖一向喜欢第一步走的稳妥一些。 毛国器的妹妹毛绣凤,年芳十八。 北京有一大堆的公侯之家等着这姑娘成年就来提亲。 因为毛家就这一个女孩子,因此谁娶的了他,就代表娶的了毛家的一半势力。 可没想到半路被一个草原来的中年人给截胡了。 这也是毛国奇愤怒的一点。 一个刚盛开的鲜花,和一个胡子邋遢的中年大叔。 造孽啊! 这时,一阵动静打破了现场安静的氛氛。 把汉那吉率着土默特贵族官员,向着大明皇帝朱载坖敬酒后,动作别扭的下跪,磕头。 因为在那之前都是别人给把汉那吉跪。 238章 孝恭汗 朱载坖难得在炎热天气下穿了龙袍,端庄的坐在那里,尽力给土默特众人一个威严的形象。 但是这御花园的除虫清扫工作显然没做好,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小虫子进入袖子里,痒的朱载坖咬牙切齿的忍着仪态。 “大明皇帝陛下如天之仁,拯救了土默特,拯救了鄂尔多斯,永谢部,拯救了整个右翼三万户!” “我们今日虔诚归顺大明,为陛下之臣,大明之臣!” “请皇帝陛下册封右翼三万户诸首领!以示皇威!” 把汉那吉用蹩脚的汉语说着自己刚背完的话语。 一旁的史官们和画师们快速的记录着一切。 右翼三万户崩溃,三大部皆有大规模伤亡。 但右翼可不仅仅是他们,还有很多个大大小小的部落。 三大部是领头羊,但草原真正的主体,就是那些大大小小的部落。 因此朱载坖的表现他们也都看着。 大半个草原在看着。 “爱卿弃暗投明,朕心甚悦!”,朱载坖开口,脸色还是严肃着,“中原草原本一家,能回归正途,是右翼三万户的幸运!是草原的幸运!” “既然爱卿已臣服大明,朕自然是要册封你的!” 把汉那吉微微抬眸,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他知道接受了大明的册封就意味着和鞑靼左翼彻底的分裂。 但如今都这样了,孰轻孰重,把汉那吉还是分的开的。 而且,如果明军按照现在这个势态壮大下去,左翼三万户被收入囊下也是早晚的事。 “朕册封你为孝恭汗!世袭统领土默特!”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汉人都愣住了。 把汉那吉不明所以,只能按照事先排练好的礼仪动作,磕头跪谢。 接着,圣旨发布,算是官方册封了把汉那吉为土默特大汗。 只是这个孝恭汗的称号… “陛下也是够坏的!” 底下的高拱强忍住笑容。 “这个小畜牲手刃了自己的爷爷,还抓捕了两个叔叔献给朝廷。” “如此恶毒之人,给个孝恭汗,呵呵!” “在恶心人这一块,陛下功力深厚啊!哈哈哈哈!” 把汉那吉献上的不只有二位叔叔,爷爷的脑袋,还有右翼三万户的牧场分布地图,人口统计,地形地貌图(这个锦衣卫北院早就有了)。 为数不多的牛羊金银也是必不可少的。 “听闻陛下给朵颜卫总督赐了婚,臣新归大明,而土默特百废待兴。” “因此,为了土默特长治久安,臣也请求陛下赐婚微臣!以安草原!” 朱载坖的胳膊奇痒难忍,本想着赶紧结束册封仪式就去换衣服,不料把汉那吉又提出了这种要求。 朱载坖冷下了脸。 “我想要赶紧挠痒痒啊喂!” “放肆!” 高拱怒拍桌面起身,来到把汉那吉身边。 “尔等新归,吾皇亲自款待,亲自册封依然是皇恩浩荡!尔等竟敢得寸进尺?” 张居正没有动静,只是看着眼前十五岁的少年,内心深感危胁。 这孩子才这么大年纪,却如此心狠手辣,又果断聪慧。 张居正觉得这样的人很难服从管教的。 未来惹是生非是必然! 赐婚背后谁不知道是政治关系的捆绑? 无论怎么说,这孩子都太过聪明了。 “留不得!”,张居正起了杀心,“此子妖孽,断不可留!” “爱卿此意朕明白!”,朱载坖语气都冰冷了几分,“但是,朕现在不能赐婚!” 土默特众人也跟着变了脸色,方才的毕恭毕敬瞬间全无。 “赐婚你一个,那么鄂尔多斯,永谢部的大汗要不要赐婚?” “若单单赐婚你一人,草原其他部又会怎么看你?” 朱载坖直接转移矛盾。 “如果其他部落以此为借口征伐土默特,你如何应对?” “这…”,把汉那吉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松就被落了下风,“又或者,你新登汗位,你就能保证内部没人会反对你?” “朕这边,皇亲国戚的女儿刚送过去,就被人害死了,或者出了什么乱子?,你怎么跟朕交代?” “所以,不是朕不想给你赐婚,而是时机未到!” “等右翼三万户安稳了下来,朕自然会给你赐婚!以示大明对土默特的重视!” “臣明白!谢陛下!” 朱载坖这话是说给把汉那吉背后的诸多蒙古贵族说的。 请求赐婚的另一个层面就是想看看,朝廷对他们是什么态度。 恰好,朱载坖的回答给了他们一颗定心丸。 那就是朝廷暂时不会对他们强硬。 毕竟大战之后,这些贵族最在乎的是会不会有安稳的环境,好让他们重新聚集家财,保护自己的财富。 所以他们对北征大军暂时留在土默特本部没有反对。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们是在帮自己看家护院。 万一他们这些贵族来北京时,老家被人偷袭,人财两空怎么办? 而且一旁的巴特尔也给了他们一个信号:大明就算真的派遣官员和驻军,他们这些上位者的权势不会受影响。 就这样,朱载坖终于有机会换衣服,挠挠痒了。 ~~ 入秋之后,闹着要回南京的勋贵们消停了一些。 因为临淮侯李庭竹立了军功,被授予了五军都督府的差事。 皇帝也没有过问他之前的诸多不法之事。 兵部的重组工作还在执行,五军都督府暂行军权。 朱载坖悠闲的躺在竹椅上,想着接下来的 秋风还没有冷起来,吹起来很舒服。 右翼三万户基本构不成威胁了,那么不久就可以开始行动,收河套了。 还有明朝在西域的哈密卫,也要收回来。 陕西陕西的边防压力减缓了,也应该适当的放松政策,恢复经济了。 科举也完成了。 粟在庭身为状元之神去了松江知府,他将在那里实行新的税法。 之前徐阶的几十万土地并入皇子就是为了等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人出来,施行新税法。 粟在庭也不怕,表示自己愿意大闹松江府。 叶兴和古乐民,二人都去了江西任职。 一个任布政使,一个任按察使,主管一省行政和司法。 朱载坖躺的正美滋滋,外面传来一阵尖音。 “陛下!李芳回来了!” 239章 大明新的农作物 李芳的回归速度快的有些出乎朱载坖的意料。 历史上,就算是驾驭宝船,精英军队护航的郑和出一次海都需要两三年的时间。 况且,李芳要找的粮食种子很多,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回来呢? 时间来到半夜,皇宫戒严,内军甲士隐藏在黑暗中,枪头在月光下杀气腾腾,无数锦衣卫围起乾清宫,即便是一个苍蝇也飞不进去这么密集的防守。 “奴婢…参见陛下!” 殿内,李芳和几个随他出海的锦衣卫跪着,身后还有几个老农。 久未露面的朱时泰也在一旁站着,脸上带着笑意。 “陛下!奴婢…总算是不辱使命,带回了粮种!都是大明未有之物!请陛下检阅!” 接着,李芳身后的几大袋东西都倒在了地面上。 殿内灯光亮度不高,但朱载坖依然认出了那几个东西。 马铃薯,花生,玉米,西红柿,向日葵。 来自后世的朱载坖看着这些,眼里发出了欣赏的亮光。 它们个头不大,特别是玉米,远没有后世那样粗大饱满,它现在的大小跟普通辣椒一样。 但即便如此,这几个东西依然是现今地球上最皮实的农作物。 耐寒,耐旱,产量大,生命力强。 “朕很满意!尔等未负皇恩!” “谢陛下!” 李芳又讲述了船队寻找这些粮食的经历。 西红柿原来已经在两广地区有了,只是大多生长在山里,而且人们也不敢食用。 不少人以为这红透透的东西看着瘆人,应该是有毒。 后来一个山村发生了粮食短缺。 饿得发黄的人们豁出去了,吃了几个西红柿充饥。 没想到却意外的好吃。 发现没毒之后,就在那个村里小规模种植了起来,正好被船队中的水手们发现了。 其他的农作物是他们在吕宋,也就是菲猴子那里发现的。 在那里这些东西已经成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田庄。 李芳以钱利诱,又以大明船队的武力威逼,把所有看得见的粮食全装上了船,遗留的的种子烧了。 那些田庄的老板能绑的绑了,没能绑的扔海里喂鱼。 反正大规模种植这些粮食的人要么被带回了大明,要么被送去见了阎王爷。 “虽然是太监,可也是心狠手辣的人呐!”,朱载坖心想,“朕喜欢!” 菲猴子跟棒子一样,就不能对他露出一丁点好意。 不然就会蹬鼻子上脸。 “你干的不错!对那些人不能心慈手软!” “朕给你画的那些红夷人,你们遇到了吗?” “回陛下,遇到了!” “有交流吗?他们说自己来自哪里吗?”朱载坖直起身子,瞬间警惕起来。 朱时泰注意到了皇帝的异常。 他的锦衣卫探子们目前还在陆地上,南洋上的几个岛国还没来得及撒下网。 他也一直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什么国会让朱载坖一直记在心里? 难道这天下还有比大明更武德充沛的地方? “交谈了几伙人!”,李芳点点头,“一波人自称来自英吉利!” “还有一群人自称来自弗朗基!” “但这些弗朗基让好像内部还分为两排,彼此看不顺眼!” 朱载坖明白了。 英国人,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 明末,后两波人大明都成为弗朗基人。 16世纪末,这几个国家已经开始进军亚洲。 特别是葡萄牙和西班牙。 葡萄牙已经在印度洋有了大片殖民地,已经占领了马六甲海峡,开始和中国有贸易往来。 西班牙已经在菲猴子那边有了殖民地。 英国人这时候还不是日不落帝国,势力最小。 “他们的装备怎么样?” 这是朱载坖最关切的问题。 “奴婢看了看,他们的战船没有咱们的大,但速度很快,很灵活。” “他们的火铳跟大明的不相上下,但火炮射的更远!” “奴婢亲眼看见50几个弗朗基人就占领了一个村庄,大肆屠杀那些野蛮人!” “50几个人?”,朱时泰问,“一个村子少说几百人,多说几千人,怎么可能50人就占领了呢?” “是真的!他们的火器很厉害!射的更远,更快!一排射过去,几百人就没了!” “竟会如此猛烈?”,朱时泰瞪大了眼睛。 本以为大明的火器已经是天下无敌了,没想到这些人的火器更厉害。 怪不得皇帝一直对他们隐隐不安呐! 这是大明的威胁啊! 朱时泰立刻反应了过来。 “陛下,臣下去之后即刻安排人手,向南洋诸国散布眼线!” 这就是朱载坖选择让他来接管锦衣卫北院的原因。 年轻,反应快,这个时代的观念还没有封闭他的大脑,更容易接受新事物。 如果换作是他爹,或者是另外一个人,不会这么警惕的对待一个素未谋面的潜在对手。 “要快!”,朱载坖说道,“南洋是大明的后花园,朕决不能容许其他人来插足!” “如果他们彻底占领了南洋诸国,大明在海洋一步都迈不出去,这是很危险的!” 李芳听着皇帝的话,说道,“陛下,奴婢还买了几条他们的火器回来!” “十把火铳,一门大炮!花了奴婢三百两银子!” “这么贵?”,朱时泰惊呼,“工部一把火铳的成本是二两四钱,一门大炮的成本是十四两二钱!” “那些弗朗基人的火器是金子做的吗?要三百两?” “在哪?” 朱载坖惊喜的站起身,恨不得马上去看这些火枪。 “自然没带进宫里!” “好!很好!你考虑的很周到!”,朱载坖连连道,“很好!” 这一下朱时泰也更好奇了,到底怎样的火器火炮要这么多钱? 其实这时候大明和西方的火器差距不大,大明水军也不输他们。 比如在嘉靖二年,广东江门西草湾,大明水军和葡萄牙船队发生激烈交火。 最终明军大获全胜,俘虏42人,斩首35人了。 即便是到了天启年间,大明水军依然能打退荷兰人,西班牙人。 大明进口又自己本土化的弗朗基炮在这些战役大放异彩,依然能让荷兰人付出9艘舰队全军覆没,50多艘海盗船沉海的惨痛损失。 240 研发难题 面对这种局面,朱载坖当然会让大明跟上西方列强的步伐。 如今北方草原的威胁告一段落,他也该把注意力集中在火器升级上了。 收复河套和哈密卫,只要自己提供钱,戚继光和谭纶会完成这件事的。 而且新的火器还可以给戚继光投入使用,说不定他能研制出更好更廉价的火器。 可别忘了他不仅仅是个将领,还是军事发明家! 自己身为穿越者,只能给大明军方提供一些思路和想法,自己并不是精通火器的理科生,实际帮助甚至可能还不如朱载堉来的大。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想到这里,朱载坖又问,“跟你一起出海的水手们呢?有损失吗?” “有5个病死了,剩下200多人安然无恙!” “好!马上把他们接到京城来!”,朱载坖对着陈洪道,“我要你保护好他们每一个人!决不能再有损失!” “还有,把他们的所见所闻都要记录下来,编成书!” “奴婢明白!明天就派中院的人去!” 日后的松江海军大学大堂中,这200多人的名字会被刻在校园历史碑上。 其中,圣宗皇帝的一句批语非常醒目。 “他们是大明海军的基础,是大明开拓团的先驱,松江海军大学最早的一批开校老师!致敬勇敢的他们” “天佑大明!” ~~ 朱载坖继续问了一些细节问题。 之后,朱载坖赏了李芳一身蟒袍。 “朕说过,朕要你做大明第二个马三宝!” “朕希望你在未来和郑和一样,屡下南洋,攻城拔寨,开拓疆土!” 李芳颤颤巍巍的接过了红色蟒纹长袍。 这时候大明的规矩还是很严的,并不像天启崇祯时期,随便有点地位的人就一身飞鱼服,大蟒袍的。 要知道朱载坖堂兄弟辈分的朱载堉都没有得到过如此厚赏。 “奴婢谢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不必如此!”,朱载坖道,“郑和七下西洋,你我主仆二人就来他的二倍,十四次下南洋!” “把南洋所有的好东西都抢到大明来!好不好?” “好!好!” 接着,朱载坖又赏了李芳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位子。 既然未来要继续出海,必须有一个说得过去的身份。 而且这个身份也方便他出入皇宫,传递消息。 陈洪也明白了这个赏赐的意义,既然李芳常年不在宫里,自然也威胁不到他。 只是那一套蟒袍,陈洪越看越眼红。 “改天自己也穿一个玩玩?” 接着就是要种这些带回来的农作物了。 宫里有已经施了半年肥的土地,正好适合种他们。 大明皇室比较接地气,宫里有种菜的习惯。 一些后宫娘娘民间出身,闲的没事干就喜欢种点花草瓜果什么的。 即便是冬天也有类似暖棚的技术可以种。 先种一批适应大明土地,等产量上来了再推广民间。 那些出海的老农朱载坖也下令留在京师。 他们又有农务经验,又出过海,种植和推广这些外来农作物离不开他们。 第二日,朱载坖带着朱载堉来查看那些武器了。 朱载坖一看就认出来了那个半蛇炮。 也就是加农炮的一种。 这是西班牙舰队主要用的舰炮。 青铜制造,前装滑膛炮,威力一般,射射程远,适合海上作战。 对目前的大明水军来说,这东西是非常先进的。 诚然,之前提到的几个冲突中大明水军只是大退了敌人。 而且敌军也没有拿出真正的实力,朱载坖不能掉以轻心。 毕竟大明还是农业国,跟工业国的战争潜力不是一个等级的。 朱载坖让朱载坖和兵仗局的几个老匠研究研究这些火炮,看看能不能仿制过来。 而火铳,就是西班牙人的火绳枪了。 火绳枪解决了点火问题,火枪渐渐开始超越弓箭。 但火绳枪后坐力大,又沉重。 之后西班牙人发明了枪架,使得火绳枪可以成排射击,战场上的发挥更大了。 1527年,一名意大利枪手200米开外用穆斯克特火绳枪射杀了一名法国统帅。 之后西欧各国开始疯狂在火枪上投入研究经费。 但火绳枪的问题也很多,笨重,火药消耗量大,一分钟只能射两发子弹。 典型的数量越大威力越大,火力覆盖面积大,但不太精准的早期火器。 这一点上,朱载坖有信心可以引导大明技术工作人员提前进入燧发枪时代。 火绳枪在历史上嘉靖年间进入中国,万历年间由赵士祯改良,大明官方叫它为鲁密铳。 是从奥斯曼土耳其进口研发的改良版火绳枪。 之前大明军中的鸟铳也是火绳枪的一种,是从倭寇那里缴获研制的。 嘉靖26年第一次研发就制造了一万把。 鲁密铳比鸟铳射程更远,更长,更重一些,即便火药射完了,也可以当做钝器投入战斗,因此比东瀛人的火铳更先进。 东瀛人的火铳主要是葡萄牙人的火绳枪。 看着朱载堉戴着眼镜跟几个匠工仔细的研究着火炮,朱载坖又感觉到了研发人员的短缺。 (朱载坖:啊可恶的作者,为什么别人家主角都是理工科大佬,一个人就能拉动工业革命的天才,为什么我就这么苦逼? 作者:因为我也不会那些…) 朱载堉毕竟不是专业的军事人才,虽然他在数学方面有一些成就,但对火炮能提供的帮助不大。 但研发鲁密铳的赵士祯现在还是个14小孩子。 难道自己要招他进宫然后把大明火器的未来压在他身上? 想到这里,朱载坖灵机一动。 分两条路走。 第一,找戚继光,让他研究研究这半蛇炮能不能改进和本土化。 第二,历史上的赵士祯在北京认识了奥斯曼土耳其的一个商人,从他那里了解了火绳枪,然后改造的。 这么一说,现在的京城中的外国商人应该不少。 开海已经快两年了,沿海地区的外国人更多。 自己可以学赵士祯,发布公告,招募天下精通火器之人啊! 来到乾清宫,朱载坖招来南院八局局长。 锦衣卫南院八局,专门监视观察大明境内,尤其是京城内的外国人。 现在,是时候从他们里面挑一两个精通火器的人了。 241 什么是权力? “松江府炸锅了!” 内阁值房,张居正正在给皇帝汇报工作。 徐阶的良田收入皇庄,避免别人动手脚。 等本朝状元破例去松江府当了知府之后,就开始在那里实行新税法。 也就是摊丁入亩。 这个方案是皇帝亲自给粟在庭解释了整整一天,二人交谈甚欢。 粟在庭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刚到了松江府除了施行新税法之外,又借着查荒田的名义,开始整个松江府的耕地进行清查。 一时间,松江府两种声音不绝于耳。 一个是老百姓的欢呼声。 新税法减轻了他们的负担,让老百姓尽可能的获得了最多的土地。 而士绅那边则是怨声载道。 果然,才过了一个月,就开始有当地官员弹劾粟在庭了。 本来,状元一般都到翰林院任特编修什么的,被那一帮文人墨客教一教社会规矩,官场规矩,然后调教成自己的人送到皇帝面前。 朱载坖何尝不知道他们的心思? 于是打破常规,直接给了粟在庭松江府知府的位子。 相当于是州长级别了。 松江府就是上海的前身,在朱载坖的海洋经济计划中,它是重中之重。 而江西嘛,江南文官群体一半都来自江西,一半来自南直隶。 科举中北方学子占比剧增,榜眼探花又破格任职一省之长,封疆大吏,也是朱载坖为了压一压江南文人的气焰。 你们刚刚在科举吃了哑巴亏,现在朕又给你们一点压力。 看你怎么办? 顺,那你就给朕忍着。 不顺,朕正好有借口动你们。 而因为科举选上来的都是青年才俊,兵部暂时也没来得及补充重组。 趁此机会,五军都督府又整理了一番各地卫所的土地和军户数量。 也是为了巩固五军都督府的军权。 南京勋贵们要嚷嚷着回去的声音也小了很多。 因为海瑞查税查到南京去了。 五军都督府已经补充不少南京勋贵子弟,他们不愿意离开来之不易的实权。 而海瑞查税,实际就是查他们的家财去了。 剩下人也都闭嘴,因为都知道南京是回不去了。 回去干嘛?海瑞都查干净了回去抱着一堆罪证等皇帝收拾吗? 倒不如把责任推到管家和下人身上,给皇帝跪下,乖乖留在北京算了。 高拱忙着拉拢新上来的北方学子。 南方学子义愤填膺的在找张居正告状。 朱载坖难得清闲下来。 下午,他来到了文华殿,看看自己的太子学习怎样。 文华殿门口,几个太监被莫名其妙出现的皇帝吓了一跳,连忙跪下。 朱载坖不喜欢在宫里坐轿,也不喜欢摆几十人的皇帝仪仗。 身后跟着那么多人烦不烦? “太子在里面?” “回陛下,是!” “哪位先生?” “王先生!” 原来是王锡爵。 他负责的是太子的历史和算数。 朱载坖在外面听着,王锡爵厚重又清朗的声音时高时低。 “太子殿下,皇帝又称天子,是因为代天牧民!” “因此,殿下必须身怀德,善,方可有储君之姿!” “历朝历代,改天换地无一不是因天子失德,天降灾祸,万民饥荒!” 朱载坖听着,慢慢的皱起了川字眉头。 王锡爵好歹也是榜眼,又在官场混了几年了,怎么给孩子讲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自己已经交代过他们了,太子现在不需要理解那些深奥的讲义和书经,他最需要了解的是学好怎么做人。 是,王赐爵说的没错,德行对一个人很重要。 但对一个政治生物,储君,未来的皇帝,德是最没用的东西。 人的能力和德行是不挂钩的。 皇帝也是,臣子也是。 历史上,除了秦桧这种东西和石敬瑭那种昏君,很多人被称为奸臣暴君,但能力很强。 单从能力方面说,反面教材有和珅,严嵩,李林甫,哪一个不是业务能力拉满的? 皇帝有隋炀帝,纣王,哪一个不是能文能武? 正面教材有李世民,朱元璋,刘邦,赵匡胤,近乎完美的政治机器乾隆。 能力很强,但私德这一块就不好评价了。 朱载坖才不相信一个人的德行不足就能亡一个国家,那都是所有当事人甩锅给他而已。 德行和能力没关系,和是不是明君圣主也没关系。 天人感应都是文官集团为了控制皇帝而编造的洗脑术而已。 如果德行足就能天下太平,国富民强,那么天天拜佛念经,行善积德的萧衍应该是最伟大的皇帝。 “哈哈哈哈!” 小万历看见皇帝进来了,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下来,屁颠屁颠的来到面前。 “爹!” “哎!” “陛下!”,王锡爵因为上课被打断了,脸色不太好看。 “先生辛苦!太子还乖吧?” “回陛下,太子听讲认真端正,就是容易走神,刚刚您也看见了…” “哈哈哈,孩子小,肚里有虫,爱动也是正常!” “是!” 王赐爵拱手。 他才不是那些头铁腐儒。 皇帝疼自己孩子就疼呗,自己不会说什么“陛下说得不对,太子今日听课都不认真未来巴拉巴拉…” “先生讲完了吗?朕找太子有些话要说?” “爹要带我出去玩吗?” 小万历抱着朱载坖的大腿,大亮眼睛一睁一眨的。 “哪有这好事?功课没完,不能出文华殿!” “哦…” 王赐爵看小万历失落,又看看外面的阳光。 “陛下,臣看时间也就剩半个时辰了,太子若是想早退,臣觉得可以破例一次!” 王赐爵还听不出来吗?皇帝要自己走。 小万历的大眼睛又亮了起来。 “哈哈哈,先生既然这么说,那朕就带走他了。” “但是!”,朱载坖认严肃来,“今日早退的半个时辰,明日要补上,知道了吗?” “儿臣知道了!好耶!” 没等朱载坖继续,小万历蹦蹦跳跳的出了文华殿,带着门口的几个小太监就要去玩。 “回来!随朕去乾清宫!然后再玩!” 来到乾清宫,朱载坖关上门,把人都清了出去,缓缓来到小万历身边蹲下来。 “今日,爹给你上上课,想不想听?” “爹也要讲那些圣人曰吗?” “当然不是!” “那我想听!” 朱载坖摸摸他的头,说道,“爹给你教教什么是权力!” 说完,朱载坖举起手,狠狠地扇了儿子一耳光。 242 权力的根基 小万历懵了。 脸蛋火辣辣的疼,仿佛有无数个虫子在那里撕咬着皮肤一样。 眼泪一下子就涌入了眼眶。 “爹?” “我为什么打你?知道吗?” 小万历摇摇头。 “啪!” 又是一耳光。 “是什么理由?” 小万历快哭出来,却依然咬着牙控制住眼泪。 “儿…儿臣…不知…” “啪!” 小万历这下彻底没忍住,捂着脸瘫软在地,号啕大哭。 长这么大没人打过他。 皮肉之痛第一次狠狠地游走在这孩子的每一条血脉里。 朱载坖面无表情,又把他拉起来。 “来,换手!” “爹?” “换手!只要你让爹觉得疼,爹马上让你出去,还放你三天假,不用去读书!” 孩子已经懵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在笑呵呵的父亲突然打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还手才能走出乾清宫。 “儿臣怎敢!” “啪!” 朱载坖毫不客气的一巴掌又打在他脸上。 “知道爹为什么打你吗?” 小万历捂着脸,眼泪如同小溪流一样流在脸上,白嫩嫩的皮肤已经被打的通红。 “说话!” “儿臣不知!” “不,你知道!你还没发现而已!” 朱载坖坐在地上,拉住小万历的手。 他当然不会再打下去,引导孩子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朱载坖握着儿子的手,把它握成了小笼包大小的肉乎乎的拳头。 然后继续握着它,轻轻的打在自己脸上。 “父皇!” 小万历已经吓得爹都不叫了。 “朕告诉你了,你知道朕为什么打你,只是你还没发现而已!” “父皇?” “朕现在就在告诉你答案!好好看!” 父亲的一声厉喝,小万历的眼泪瞬间停止,呆呆地看向自己的拳头。 大拳头握着小拳头,打在父皇脸上。 “握紧了!” 小万历如实照做。 却又一次有气无力的打在父皇脸上。 “明白了吗?” “朕为什么打你?” “因为…因为父皇是君父,儿臣是儿臣,父皇打骂儿臣是天经地义!” 小万历带着哭腔说道。 朱载坖愣了一下,之后内心又满意了起来。 这个时候还能跟着自己的思路走,还能忍住恐惧回答问题,这份反应已经超过很多同龄孩子了。 普通孩子这时候连思考都不会了。 “不是!” “朕打你,是因为你打不过朕!” “啊?” “朕可以随心所欲的打你,不是因为朕是君父,而是因为朕是大人,你是小孩子,你打不过朕!” 小万历愣住了。 朱载坖扶着他坐下来,擦了擦眼泪。 “这就是朕今天要给你上的第一课,你要永远记住这句话:” “权力的根基是暴力!” 小万历呆愣的眼神一下子有了精神,直勾勾的看着父皇的眼睛。 “父皇…您…您说什么?” “这是那些教书先生永远不会告诉你的!爹来告诉你!” “权力的根基是暴力!谁掌握了最大的权力,谁就拥有最大的权力!” “而不会是道德!” “刚刚王锡爵说,天子是因为德行,代天牧民,所有才是天子,但是朕告诉你,那都是扯淡!” “历史课读到哪了?” “正在读…太祖皇帝实录。”,小万历轻声回答。 “好,朕来问你,大元是怎么没的?” “大明推翻的。” “用什么?” “用…用刀!用枪!用几十万北伐大军!” “没错!大明是太祖皇帝和一群武将,带着几十万大军推翻的!那是靠德吗?德能变出几十万大军吗?德能让大元自己跑回草原去吗?” “你再想想,刘邦,刘秀,杨坚,李世民,赵匡胤,太祖皇帝,是靠德成为皇帝,干掉敌人的吗?” “是暴力!是兵权!是天下兵马的指挥权!” 小万历已经目瞪口呆。 这些话跟教书先生们每日的课完全不一样。 “第二句,权力的稳固是利益的分享!” “这是朕教你的第二课!要牢牢记住!” “你想想,你养的那些狗,鸟,小马驹为什么乖乖当你的宠物?为什么乖乖让你抚摸,玩弄?” “儿臣…因为儿臣养它们啊!” “没错!”,朱载坖高兴道,儿子的悟性很不错,“因为你可以让它们衣食无忧!” “还有!还有儿臣可以决定它们德生死!” “不对!你想想那小马驹比你大,狗也比你大,即便是鸟,想要弄瞎你的眼睛也是轻而易举,它们不是怕你才顺从,狗急跳墙,没有什么是真正怕死的!” “皇帝和百官也是如此!” “天下官吏数万,军队上百万,老百姓几千万,难道他们都怕你的生杀大权?你能杀的过来吗?” “他们服从你,拥护你,支持你,全因你可以让他们荣华富贵!” “可是…可是那些先生说圣人之言…” “那是忽悠老百姓和天下学子的!真实的世界远比书中的残酷!无情!” “圣人的书是拿来给别人看的,拿来做事,做人,百无一用!” 朱载坖说到这里,想到了海瑞。 他就是严格遵循圣人之言的人。 可他只是运气好,遇到了自己。 正统历史上,海瑞在大明朝也没有掀起多大风浪。 反而是被批奸臣的张居正翻天覆地。 朱载坖知道,对一个小孩子来说,这些太深重,太深奥。 但他是太子,是储君,必须比别人更早成熟。 如果他不想历史上一样被架空,被文官集团逼得罢工几十年… 不对! 他必须如此!这是他背负的历史使命! 他必须做到! 大明的未来必须经过父子二代人的接力棒式的发展来彻底改变! “总之,这两句话你现在可能无法理解,但是你记在心里!永远记在心里,爹是不会害你的!” 小万历经历了剧烈的情绪转变,茫然的点点头。 他看到了父皇眼里的温柔和关切,还有…一丝丝担忧。 “好了!出去玩去吧!” “把脸洗一洗,换个衣裳,形象是给人看的!” 送走儿子,朱载坖坐在高榻宝座上,若有所思。 未来真的会改变吗? 还是时间之神让大明在自己这一世得了便宜,而在未来变相的让大明付出更惨痛的代价来弥补? “管他呢!” 朱载坖闭上眼。 “无悔一生便好!” 243章 司礼监 昏暗的半夜,天空看不见几颗星。 宫里地面的石板也一片朦胧之下若隐若现。 乾清宫外,冯亮小心翼翼的关上红门,轻步无声的退了出来。 皇帝劳累了一天,晚上的睡眠也不太好。 起初,皇帝是睡不着的。 冯亮因为乖巧听话,又憨厚,晚上是由他来伺候皇帝,皇帝才能睡的踏实点。 而现在,皇帝早已经不是初登基时的嫩龙了。 文武臣服,四方来拜,说一不二,龙威震天。 现在的皇帝,是真真正正的真龙天子。 冯亮也不用去年一样彻夜守护在乾清宫外,可以回去司礼监休息休息了。 “都别闹出动静!陛下醒了立刻去喊我!” 吩咐了殿外护卫,冯亮回到了司礼监。 虽然说司礼监是一个辅政机构,但它更像是一个大院子,皇帝身边得宠太监们的院子。 在嘉靖朝,司礼监是当仁不让的内廷老大,甚至能够和内阁抗衡的存在。 历史上,万历皇帝登基后,在冯保和张居正二人的领头下,内阁和司礼监有过一段相当亲密的蜜月期。 其他时候,二者大多数是对立的状态。 但当今圣上独揽大权,做事果断,又对太监干政深恶痛绝,因此现在的司礼监太监们早已经没了“内相”的权势。 只是一群伺候皇帝和跑腿的奴婢而已。 冯亮刚进大门,就听到了一阵尖嗓子怒喝声。 “狗奴婢!你闯下大祸!” “这都能出错,你是葫芦脑袋!陛下最在乎这些细节!” “都进了司礼监还能如此无能,看我怎么治你的罪!” 冯亮顿住停几句,摇摇头苦笑。 陈洪的声音还是那么难听。 是,司礼监老大训斥手下没什么。 但陈洪是个小心眼。 刚刚掌管司礼监的他,首先就是清除冯保的人。 比如当时的三把手曹公公,陈洪以金银贿赂,又在宫外的良田豪宅为诱惑,把他拉拢过来。 再比如跟随冯保一起进司礼监的金公公,和冯保是老乡,却被陈洪以老眼昏花,看不清公文为由挪走了。 还有钱公公,宇公公,被陈洪在皇帝面前告状,移出了司礼监。 收买的收买,打压的打压,告状的告状。 不到半年,冯保的司礼监彻彻底底变成了陈洪的司礼监。 当然,冯亮他是不会更不敢动的。 “怎么了?” 冯亮进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屋内中央圆桌的一头,陈洪穿着睡衣,披头散发,手里拿着几纸公文,怒目圆睁。 一旁的几个司礼监太监靠墙站着,低着头不敢和陈洪对视。 前面跪着国字脸小太监,战战兢兢。 “哟,冯公公回来了?您来的是时候!”,陈洪立马笑起来,“您给咱家评评理啊!” “陈公公当朝内相,司礼监老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您还需要我评理?” “哈哈哈!看冯公公说的,再高也是天子家奴,没什么可说的!” 接着,他收起笑脸,指了指跪着的太监。 “这狗东西,在给苏州的公文中批错了几个字!” 第一年的朱载坖为了巩固权利,确实所有奏折自己亲自批阅。 而现在,内阁完全支持自己,司礼监也不过是呼来唤去的家奴,朝中已经没有天子忌惮的人了。 除了军务和户部,吏部奏疏,其他公文奏疏自己只给出回复想法,部分的批阅和回复由内阁和司礼监来办。 当然,锦衣卫和反贪局的公文是直接秘密呈到皇帝眼前的,只有皇帝能批阅回复。 冯亮看过去,跪在地上的正是自己带进司礼监的年轻太监,周温。 再看看靠墙站成一排,大气都不敢喘的那些太监。 无一例外全是陈洪提拔和收服的。 这很明显陈洪又开始找自己的茬了。 “狗东西!白长了眼睛!”,冯亮也不看看陈洪递过来的公文,上前怒斥周温,“咱家看你年轻伶俐才想着给陛下培养培养一个好奴婢,你却这么不争气!” “给咱家丢人!” “出去!自己领板子去!” 慌慌张张的周温听出来了冯亮是在偏袒自己,立刻点点头,一声不吭滚了出去。 其实,公文上的错误可大可小。 司礼监那么多人办公,怎么可能一点纰漏都没有呢? 公文回复错了几个字,改一改就行了。 陈洪这厮就是这么小心眼,小题大做。 冯亮也是不得已为之才把周温这个20岁的太监带进司礼监。 司礼监再不进一些年轻人,真的全变成陈洪的人了。 “陈公公,这些年轻奴婢都不懂事,该打打,该骂骂,用不着客气!不用手下留情!” 陈洪听着,眼角抽抽。 “但是,年轻人嘛,毛毛躁躁的很正常,谁没年轻过啊?我们不都是从那个时候走过来的吗?” 陈洪有气无处发,正好放下公文,给冯亮赔笑。 “是!冯公公说的有道理!” “咱家就是有个坏毛病,心细!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既然看见了这错误,我也不能视而不见是不是?” “我不就是你容不得的那一粒沙子吗?”,冯亮暗想,嘴上却道,“陛下身边出入的,自然该是这个觉悟!陈公公严的好!严的好!” 冯亮也不跟他争别的,保护自己的人就好。 就像他对皇帝说的,只要皇帝还要他,没人能把他怎么样。 受点气无所谓的。 “那陈公公早点睡觉!熬夜伤身体啊!” “您说的是!您也早休息!” 出来之后,冯亮带着不知道是多挨了板子还是少挨了的周温,一起回自己的住所。 只留下身后的屋内,陈洪只能无奈的对那些刚刚还在些许幸灾乐祸的太监们发火。 回去的路上,周温不解的问道,“冯公公,这陈洪如此嚣张跋扈,为什么陛下却还是这么宠他?” “您也是对他客客气气的,好歹您也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为什么不压一压他呢?” 冯亮笑了笑。 “天要其亡,必让其狂!一个残缺的家奴嚣张跋扈的结果,绝对不会是好的!” “我们什么也不用做,慢慢看他自取灭亡就好了!” 244 给底层宗室找活路 朱载坖坐在内阁值房,听着朱珵墝的汇报。 朱家宗室数量不少,足足有八万多人,怎么给他们一条好的生路是需要仔细计划的。 “臣调查过了!”,朱珵墝道,“底层宗室被臣问过的一百人中,有三成希望从军从商,有一成希望朝廷可以允许他们从政,剩下的人说,只要可以自由生活,他们无所谓!” “是自由的从军从商从政,还是需要朝廷给着便利的从军从商从政?”,张居正质问。 “对!”,高拱点点头,“既然要改祖制,他们的意愿没人在乎!重要的是朝廷能安置到什么地方,什么程度!” 朱载坖瞥了一眼二人,示意朱珵墝继续。 他知道,高拱和张居正不希望看到有宗室干预国政。 二人都是很在意自身权势的人。 而朱载坖的办法也很鸡贼。 他没有明确说朱珵墝可以参加国家大事的决策。 但却给了随时进宫,在自己眼前跑腿的工作。 你说他干政吧,他在内阁没有明确的职位和实权。 你说没有干政吧,他可以天天见到皇帝。 这让内阁众人很难受。 “臣以为,底层宗室的教育和培养存在很大的问题,因此想要参政的,必须慎重选择!” “年轻一些的可以读几年书参加科举!” “世子殿下!”,郭朴站起来,皱着眉头,“殿下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也知道老大人要说什么!” “宗室想要从政,必须经过科举!” “那不是天和天下学子争功名吗?此举有损皇家威严!再说了,那么多宗室参加科举,如何保证其公平?廉洁?” 郭朴怀疑的有道理,这也是朱载坖担心的。 隋朝的宗室可以做官,唐朝的宗室可以参加科举。 宋朝后期宗室也可以参加科举当官。 清朝的宗室从老奴时期就是不可缺少的力量,入关后的满清高官也几乎全是老爱家的亲戚们。 宗室,在朱载坖的计划中是必须参加国家政治的。 明朝宗室制度一开始就开了历史倒车。 亲王戍守边疆是只存在于朱元璋理想中的世界。 常见于各种明穿小说中的把宗室亲王分封海外政策也是。 那需要把大明彻底转变成秦国一样的战争机器。 每一任皇帝都需要开疆拓土才能延续这个政策。 朱载坖知道,帝国的扩张是有极限的。 他也不要跟那些穿越男主似的殖民全球。 只需要把未来一百年会成为全球热点的地方拿下来就行了。 还有一些宝藏地方也沾染一下,好给后人留下自古以来的论据… 至于后人争不争气,能不能拿下那些地方就看命数了。 随着朱载坖的不断变革,他需要一个任何情况下都支持自己的人在身边。 他可以是宠臣,但这玩意儿毕竟容易出事。 那就宗室来吧。 毕竟是一家人,利益共同体,好控制也好摆弄。 “我指的是,只参加乡试和会试,不参加殿试!” “天下学子们依然是该状元状元,该探花探花,宗室不跟他们争!” “只是让宗室参加乡试和会试,做一些地方官就行!我也没想让他们做封疆大吏!干预皇权!” “或者…或者可以单开一科,参加的都是宗室考生们,和普通学子分开来也可以!” 内阁众人面面相觑,交换着眼神。 “这不是汉唐古制吗?”,高拱问。 “我说了只是类似!”,朱珵墝强调,接着看向皇帝,“陛下,恕臣言大逆不道之语!” “哈哈哈,什么大逆不道的,朕又不是无道暴君,随便说!” “各位,说实话那些底层宗室除了姓朱,除了祖上和陛下是同一祖宗之外,他们还跟皇家有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果然有些话只能朱家人来说。 只有朱家人敢说。 “已经形同陌路了!他们跟皇家有半两的亲戚情谊吗?没有!” “那他们跟那些官吏又有什么分别?” 眼看众人有些被说动了,朱载坖趁机一锤定音。 “那就这么办!” “想从政的,都集合到国子监来,命国子监单开一科,为宗室们读书学习准备!” “想从商的,朝廷只允许他们自由走动的权力,不会给任何特权!想挣钱靠本事弄去!” “想从军的…”,朱载坖想了想,“也要考核一遍!身体状况,胆略,心思,反应,武力都要考察!” “但即便考察结果出类拔萃,也要从普通小兵做起!朕不会给他们任何军职!” “五军都督府可以考虑从宗室挑选一些身强体壮者,组成一支由宗室成立的军队!” “练好了可以去边境见见血,如果成气候了,可以适当的让他们上战场!朱家天下,朱家人流血天经地义!” “读书还可以,过了乡试会试的,吏部可以考虑给一些地方官职做!特别是边境和草原!那些江南水乡阴柔男子们不是嫌弃苦寒之地,不愿意去吗?让朱家人去!” “右翼三万户归顺大明,十几万人啊!偌大的草原,需要人去驻守,统计户口,治理地方,牧民治民!” 朱载坖等着时机,是时候给那些草原部落派流官去治理了。 朵颜卫是小部落可以自治,但右翼三万户不行。 体量太大了。 万一又造反呢? 那可是半个草原的人啊! 这也是对草原汉化必须走的一步。 “臣等领命!” 等所有人都出去后,朱载坖看着朱珵墝,说道,“是不是感觉被朕坑了?” “臣没有!”,朱珵墝慌张说,“臣也只是不想让陛下孤身一人面对天下!想帮陛下分分担而已!” “臣不才,没有多大的本事,但犬马之劳臣还是可以的!” 朱载坖高兴的笑了笑,拍了拍朱珵墝的肩膀。 无论是穿越者的他,还是历史上的隆庆帝,都是没怎么感受过兄弟情感的人。 朱载坖为他们弥补了这一点。 如今,朱载坖身边有朱珵墝,朱载堉。 虽然还说不上是自己的得力臂膀,但也让朱载坖感觉有了一点兄弟们在身边的温情。 (爷爷,你关注的作者终于更新了… 太爷爷,你关注的作者又断更了…) 245 该收拾藩王了 隆庆三年。 宗室制度已经改革了半年之久,许多底层宗室都找到了活路。 一时间,他们对皇帝感恩戴德的声音传遍了民间。 原本只能足不出户,勉强度日的他们,如今有的出海经商,有的在草原担任基层官吏,有的参军戍守边疆。 更有一批人在国子监埋头苦读,正在准备隆庆五年会到来的科举。 但是朝廷对宗室的开支还是没有减少。 因为藩王们还在。 本来朱载坖想把他们和南京勋贵一起都扣留在北京的。 但转念一想,还是先解决底层宗室的问题,让所有人都确确实实的看到宗室制度的不合理性,然后再收拾藩王更好一些。 而且,陕西,云南,辽东,广东已经开始推行商税了。 大明商税很低,主要是靠农税和人头税过日子。 朱载坖给这边境四省都制造了有利于商业的环境,现在是时候提高商税了。 陕西已经没有北方威胁了。 辽东的女真也被李成梁杀的乖的很。 广东因为解除海禁商业正在蒸蒸日上。 云南也因为在中央有顾问大臣直接负责,获得了比往年更多的优惠政策。 但现在的商税政策还比较粗糙。 朱载坖也知道,朝廷收了商税,民间物价会被抬高,最终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商人总是不会吃亏的。 这也是朱元璋定下很少的商税的原因。 但朱载坖不能因此放商税这块肥肉不管,大明要摆脱闭塞内耗的经济,商业是最重要的一环。 还是老话,先弄出来,然后再慢慢细化。 这一日,朱载坖叫来了陈洪。 这个刀子是该出鞘了。 “奴婢参见陛下!” “陈洪,朕收到了锦衣卫密报,代王在封地又开始贪墨税收了!” 这个代王,朱载坖在第一次跟宗室要钱的时候就已经被列入了死亡名单。 他是典型的那种又蠢又坏的人。 聪明的藩王已经自己留在京城,称病不走了! 比如沈王,郑王。 陈洪愣了一下。 “陛下是…要奴婢查此事?” 陈洪有些不情愿。 自己好歹也是伺候天子的太监,为什么一个藩王的事要自己出马? 让冯亮去不好吗? “因为朕只信得过你啊!”,朱载坖说着,拿出几封密报拿给陈洪看。 “奴婢不敢!” “无妨!朕信得过你!” 陈洪狂喜,克制住自己快要露出的笑声,假装慌慌张张的接过密报。 好家伙啊! 代王在大同居然侵占屯田,还养了私兵? 还…私藏铠甲? 这是妥妥的谋逆罪啊! 要知道明朝对藩王造反是十分敏感的。 只要有这个苗头露出来,哪怕这个藩王不是真的想造反,那也会被发配凤阳高墙,永远囚禁。 打压藩王可是明朝的政治正确啊! “派别人去,朕不放心!” “你是个懂事的,做事有分寸,深得朕心!” “事成之后,朕赏你一件蟒袍!” 顿时,陈洪的眼睛亮了起来。 蟒袍! 这可是很多藩王都穿不得的荣誉啊! “嘿嘿嘿,看我穿上蟒袍到冯保面前炫耀去,我羡慕死他!” 内心大喜,陈洪接受了皇帝的命令。 要说代王这一脉是真的莽。 初代代王是朱元璋十三子朱桂,在封地有所欲为,祸害百姓,被建文贬为庶人。 朱棣上台后恢复了他的王位,朱桂却还是老样子,弄得当地百姓苦不堪言。 子类父,老子这样,他儿子也是路上随便砍死老百姓扬长而去的主。 气的朱棣直接在圣旨上破口大骂。 他的后代也是喝酒乱性的,勾结蒙古造反的,手足相残的比比皆是。 这一脉藩王简直就是个祸害。 相信除掉他大明上下都不会有人反对。 数日后,陈洪和陆绎来到了大同。 大同总兵麻锦来迎接他。 “麻总兵!” “陈公公!” “陆指挥使!” 陆绎负责锦衣卫南院,其中九局就是负责监视一切可疑的,可能的,潜在的造反目标。 因此陆绎亲自带着九局的人也来到了大同。 “各位,事就这么个事,都明白了吗?”,陈洪交代事情后问道,“那我们分头行动?” “好!” 麻锦负责调兵,只要代王府有异动马上包围起来。 陆绎和陈洪则来到了代王府。 王府内,代王和儿子正在热水池中赤身裸体的和十几位同样裸体的美女们戏耍。 这间屋内摆满了金银花瓶,上好瓷器,水池旁还扔着金线银线的丝绸锦袍。 即便是那些姑娘们手腕和耳朵上都是金灿灿的装饰品。 “什么?陈洪?陆绎?” 正在戏耍身前美女熬人双峰的代王停了下来,诧异的看向门卫。 “陈洪是谁啊?” 陆绎他倒是知道,大名鼎鼎的陆炳的儿子嘛。 “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 “那阉人不是姓冯吗?” “哎呦我的大王!”,门卫无语道,“这都换人几年了您还不知道吗?” “爹,皇帝又要找咱们的茬!”,代王世子怒道,“这家伙,没完了是吧?” “好像是!”,代王点点头,接着吩咐门卫,“去,告诉管账的,把那些做好的账本准备好,他娘的!如果皇帝还要钱,给老子使劲哭穷!” “把他们引到侧殿中,那里早就摆布好的,里面没有一个值钱的东西!” 接着,挺着肥大的肚子,在双人德搀扶之下,代王走出了水池。 换好了粗布麻衣,却看见儿子在戏耍刚才的美女,代王怒道,“臭小子!赶紧滚出来!” “让你老子一个人面对那些人啊?” “我干嘛去啊?”,世子看着老爹,双手不停的游走在美女身上。 “笨!这些年外面的那些买卖不都是你在管吗?他们问起来,让你老子怎么回答?” “啊行行行!”,世子不情愿的走出水池“跟你去行了吧!” 一边换衣服,一边吐槽道,“这个家没有我都得散啊!” 246 大王别怕,我只想弄死你而已 “装的像模像样的哈!” 陈洪在侧殿打量着周边。 偌大的侧殿内,梁柱和地板已经老化,掉漆,踩上去有“咯吱咯吱”的声音。 殿内摆设也简单,几个书架,几张桌子椅子,再来一些普通的瓷器装饰一些,一个普普通通又略显穷酸的王殿就有了。 这一切的用意怎么骗得过陈洪的心思。 虽然代藩中途被废过几次,但好歹也是太祖后裔,传承百年的藩王,怎么可能这么穷酸呢? 代王和世子一身布衣坐在那里。 “陈公公,王府穷苦,招待不周,请见谅啊!” “哈哈哈哈,大王说笑了!咱家也是从村里走出来的,比这更苦的日子都过过!没什么见不见谅的!” “敢问陈公公,光临寒舍…是有何事?” 陈洪没有回话,看向了陆绎。 “我和陈公公本来是来大同镇的!” “这不是鞑靼安分了嘛!于是陛下就派陈公公和我来看看,大同镇几万兵马,是不是应该裁撤一些!” “顺便…来看看代王!” 上次各藩王和勋贵集合北京,代王称病没去。 当时朱载坖还写信安抚他,以叔叔称呼,告诉他好好养病,不用来也行。 从那一刻开始,全国都知道代王已经凶多吉少了。 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原来如此!” “那请二位留宿,代藩虽然穷苦,但照顾二位几日还是可以的!” “孤摆个宴席,请大同的达官贵人都来见一见二位!” “你是真该死啊!”陆绎咬咬牙,内心大骂,“这朱家人都有病吧?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不怕死呢?” “皇帝的贴身太监都来了还搁这摆席呢?还想请达官贵人,你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你是吗?好日子过多了脑子生锈了吧?” 他是真不想趟这一个浑水。 上次一个庆王就已经让自己吓得不轻,宗室之间也传开了恶名,连沈王世子都离自己远远的。 “他奶奶的!以后老子得学朱时泰,常年在外办案,离京师远一点吧!” “谁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陈洪笑了笑,说道,“留宿就不必了,我们还要早日回去交差,代王的心意我们领了!” 又聊了一会,二人就要离开,到了王府门口,却看见大同参将带着一队兵马来到了这里。 “哎!谁啊你!知不知道这是代王府!”,世子怒喝一声。 参将下了马,来到陈洪面前行礼。 “怎么了?这阵仗吓到了代王可怎么办?” “回陈公公,事出有因!” “什么事?” “末将正在军营周边巡逻,突然听见一个说人话的乌鸦在天上乱飞!” “末将以为这是不祥之兆,于是就一路追着它来到了这里…” “哦?”,陆绎及时接过话锋,“说人话的乌鸦?说什么?” 那个参将看了几眼代王,沉默不语。 “说!” “是!那乌鸦说…代王兴,皇更替!” “还飞进代王府去了!” 代王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吓得破音。 “哎!哎!你可别胡说八道!” “陈公公…这…这指定是有人诬陷本王啊!” 世子更是怒的要上去揍参将,被下人们拦住了。 “大王放心!咱家相信你!” “不过…咱家都碰到了,也不能不管是不是?” “为了还大王一个清白,撇清关系,咱们进王府,把它抓出来!真是说人话的畜牲,咱家亲手把它送到陛下面前!” 代王慌的失了神,一时间连连点头。 “那好!你们赶紧进去,给大王抓鸟去!” “是!” 参军领了命,带着兵马就闯进代王府。 代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坑了,连忙阻挠。 “哎!你们要干什么?闯王府是大罪!老子要向陛下告你们!” 军队不管不顾的排着长队进着王府,肥头大耳的代王被撞翻在地。 “你们!老子是太祖皇帝后裔!你们竟敢如此无礼!” “大王息怒!”,陈洪笑道,“这不是帮您还个清白嘛!” “陈公公,他们这是…您刚刚说什么?” 代王眼睛瞪的大大的,扶着世子肩膀的手紧张的握紧,呼吸急促起来。 “咱家说…”,陈洪放慢了语气,“大王息怒啊!” “你!你!你!你是那个…被…被我踢过的…” 磕磕巴巴的代王指着陈洪,手指不断的发抖。 刚刚的一声大王息怒勾起了他的回忆。 因为这个声音太特别了。 是那种卑微的隐忍中夹杂着怨气的声音。 代王第一次听见太监这种声音,就是皇帝在皇极殿摆宴席,让他们喝粥的时候。 原来陈洪就是曾经自己踢过的太监! 世子则是完全忘了陈洪,拍着父亲的后背问,“爹,您怎么了?” 陆绎在一旁嫌弃的退后几步,离满身汗味的代王远一些。 “真是又坏又蠢!” “让你不来京师!让你称病告假!让你天天玩女人!” “京师都发生了什么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打过的天子家奴也不记得,站在眼前愣是没认出来!该!” “一辈子嚣张跋扈惯了,这下傻眼了吧?” 陈洪没有理会代王,转头就走进王府。 没过一会,代王府就搜出了五十套甲胄。 王府后院内,整整齐齐,闪闪发光的五十套甲胄摆在院内。 代王已经吓得站不起来了。 士兵们杀气腾腾的抽出刀,举着长枪控制着王府内的下人们。 陆绎的锦衣卫也在赶快记录着,有的素描师还在画现场画面。 这是皇帝亲自培训的一群画师,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描绘出画面。 这也给锦衣卫办案提供了很多帮助。 “我说大王啊!”,陈洪摸着那些精致的铁甲,“您这是要…起事了?” “没有!绝对没有!这是污蔑啊!陈公公!” “您看看代王府这么穷,怎么养的起五十套甲胄啊!” 代王刚说完,锦衣卫就拿来了王府账本。 上面清清楚楚的记载着代王收的礼,贪墨的税收。 “呵!原来陛下早就搞定记账的了?这是一年前就开始谋划了吗?这心思真吓人!”,陈洪暗惊。 接着,陈洪把摸过甲胄的手伸进袖子里,偷偷的擦掉了手指上的漆。 南院九局这帮人办事不太专业啊! “行了!咱家一定会转告陛下!代王私藏甲胄!蓄意谋反!” “通知麻锦,派兵把这里围了!” “来人,把代王关起来!” 三日后。 皇帝的圣旨加急送了过来,公开了代王的罪。 惩罚是取消王号,贬为庶人,全家圈禁。 代王单独关押在破屋内,断食抗议。 这一日,陈洪亲自来看望他。 “陈公公救命啊!” 刚进屋,代王噗通一下就给跪了。 陈洪最鄙视贪生怕死之人。 做恶做的那么多,临了死亡却又那么怕。 贱! “来,代王,这烤鸭!您吃着!” “来,代王,这丝绸袍服您披着!” “来,代王,这上好的皮靴您穿着!” “来,代王,这鹤顶红,您喝着!” 247 我爱京师 三日后,大明京师收到了沉痛的消息。 代王因为被贬为庶人,承受不住心理打击,居然饮毒自尽了! 朱载坖:哎呀呀!好可惜啊! 大明月报通告全国,代王过早的离开了大明人民。 他这一走,大同那边也就轻松了很多。 可恶!代藩在大同居然已经有两千多人了! 大同一大半的土地都被他侵占完了! 本来大同就囤积重兵,土地紧张,这家伙还侵占了一半! 要不是朱载坖免了军屯要缴纳的粮食,指不定大同有多少军户会逃亡呢! 朱载坖动作很快,代王直系子孙去凤阳高墙圈禁,其他旁支无罪,全部来京城。 这样一来代王的土地就空出来了。直接分发给老百姓。 消息传开全国,藩王们一片惊恐。 虽然皇帝杀宗室在前面几个皇帝身上也发生过,但像代王这样直接撤去王号的情况是从未有过的。 一般藩王绝嗣了也会从旁支过继一个来继承王号。 毕竟断了太祖系藩王血脉的罪名谁也不想担。 可朱载坖硬生生直接抹去了代藩。 这一日,各地藩王不约而同的上疏皇帝,请求去北京见一见他。 好,震慑过了,就应该让他们好好听一听自己的想法了。 十日后,全国的藩王又自发集结了京城。 这次是真的自发的。 来到后沈王府邸就被他们围的水泄不通。 毕竟朱珵蹺管着宗人府,理所应当找他了解一下情况。 “世子殿下!”,他们都客客气气的,“请殿下给我等指一条明路吧!” 朱珵蹺看着他们带来的几大马车金银,内心很是鄙视。 “各位找我找错了!我能帮你们什么呢?” “殿下啊!您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又管着宗人府,能随时觐见皇帝,我们不找您找谁啊?” “对啊对啊!” “殿下帮帮我们吧!” 朱珵蹺笑了笑。 知道自己是皇帝的红人还带什么金银财宝啊? 那是自己缺的吗? 自从底层宗室可以自由谋生以来,朱珵蹺的名声大震,传遍天下。 人们都称赞他是好世子。 官员们见到了真正的底层宗室的苦难现状之后,也对他不再排斥,反倒对他钦佩起来。 “陛下的意思很简单!” “跟代藩的那些人一样,来京,定居!” 藩王们目瞪口呆。 虽然他们在路上已经假设过这个最坏的情况,却依然震惊于皇帝竟然敢打破祖制。 朱载坖本来也挺害怕宗室改革会引来巨大阻挠。 但没想到百官一点动静都没有。 想来也是,这都是你朱家内部的事,又不损坏他们的利益,犯不着因为此事被皇帝记恨上。 现在他们的注意力都被松江府和江西的土地新政吸引了去。 “这…是真的吗?” “皇帝当真要如此绝情?” “那我们的产业怎么办?” 藩王纷纷叫苦连天,烦的朱珵蹺起身就要走。 “那你们可以回去!回封地去吧!” 可他们哪敢? 万一皇帝又找上门呢? “殿下!那我们来京之后的待遇…” “爵位呢?俸禄呢?可以像那些奉国将军,奉国中尉一样可以自由行走吗?” 这就是藩王对未来的担心,爵位钱财和自由。 “爵位也会变!”,朱珵蹺道,“看陛下的意思,以后子孙后代不会生下来就有爵位了!” “什么?这…这不是有违祖制吗?” “变得就是祖制!”,朱珵蹺笑了笑,“具体的我没有打听,但听着好像子孙后代可以从军从政从商,于国无功,爵位会一代代降下去,有功可以保留,有大功可以升爵!” “也就是说,你们的后代,爵位要靠自己争了!” 藩王们彻底沉默了下来。 看来皇帝是不会再跟他们讲血脉亲情了。 朱载坖被他们气的暴跳如雷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他们都和沈王一样,对国家,对老百姓有一些好处,朱载坖都不会如此逼迫他们。 哪怕他们出些钱,在当地修个桥,通个水渠,开个书院也行啊! “皇帝为什么如此绝情?”,蜀王怒吼道。 朱珵蹺没有回答他们。 他的立场是皇帝一起的,他也支持对宗室的改革。 他不需要跟他们解释过多。 “那…”,鲁王问道,“我们的钱财呢?” “鲁王殿下,您还是那么爱财!”,朱珵蹺对这位跟父亲关系不错的藩王是比较了解的。 “不是爱财,如果我们都搬到了北京,吃穿用度得有保障吧?还是说你们连这个都不管呢?” “我说了,看你们的儿孙争的爵位有多高!” “不过嘛,你们的钱财倒也有条路,可以处理!” “什么路?” “基金会!” “鸡精会?那是什么?不会要我们去养鸡吧?” “所谓基金会,就是类似钱庄的东西,你们出钱,皇帝也出一份钱,共同管理起来!然后用这笔钱可以投资海军,或者在灾年救济百姓!” “然后呢?” “然后你们的爵位有可能保住世袭罔替的资格!” “如果你们出钱救济灾民,当个贤王,陛下可以考虑给你们爵位保留!或者投资海军,打造战船,雇佣水军都可以!” 诸位藩王们倒是理解前者,就是花钱买名声嘛。 但是投资海军他们就不懂了。 不是不懂投资这个词,听到类似钱庄他们就明白了。 钱庄在宋代就已经有了一些银行的职能,投资,入股,分红这些概念人们并不陌生。 但是投资海军有什么好处?海外有什么好的? “好处多多!”,朱珵蹺解释道,“你们知道锦衣卫北院这短短半年在海外撒下了多少暗探吗?” “大明周边有近千个咱们的暗探!海外的世界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富裕!东瀛满地都是银矿!南洋遍地都是香料和金矿!” “还有什么叫六甲的海峡,全世界的船只路过都要在那里交过路费!” 朱珵蹺的思想还没有那样固化,自然更容易接受新鲜事物。 “你们和皇帝一起出钱,雇佣海军,带回来的财宝按出钱占比分红!” 藩王们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消化这些。 可朱珵蹺知道,他们别无选择。 四日后,藩王们纷纷上疏,请求入京居住,更改祖制。 次日,皇帝祭拜太庙,昭告天下,更改祖制。 藩王们入京定居,爵位不变。 他们纷纷高呼:我爱京师! 248 张居正的仇恨 一个月后,所有的藩王已经入住北京。 这些事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文官们几乎是在旁观。 在这些藩王中,又有一个不怕死的居然赖在封地不走。 那就是辽王。 辽藩是朱元璋第十四子朱植的王号。 辽藩最早在辽东,后来搬迁到了荆州。 也就是张居正的老家。 而现在赖在封地不走的,就是第七代辽王朱宪?。 他不来北京的原因只有一个,怕一个人。 怕谁? 张居正! 他和张居正之间可是有深仇大恨的! 故事要从嘉靖年间说起。 朱宪?是第六代辽王朱致格唯一的儿子。 他这个人跟嘉靖有共同的爱好:修仙! 嘉靖得知自己还有道友之后很高兴。 给他赏赐道袍,法器,还起了“清微忠孝真人”的道号。 仗着皇帝的同行身份,朱宪?在荆州街上乱逛。 逮着个路人就要给他做法,驱鬼。 那他和张居正的仇恨是怎么来的? 张居正的爷爷张镇,是辽王府的护卫。 张居正的爸爸和海瑞同病相怜,读了几十年书只得了个秀才,再无进步。 不知他看到自己儿子13岁中秀才,16岁中举人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总之,张居正从小就是神童,这就让朱宪?的母亲看不下去了。 从朱宪?成年后的人生也能看出来,这孩子从小就顽皮捣蛋。 惹得他妈很不高兴。 动不动就说你看看人家张居正,人家爷爷还是咱们的护卫,你咋就没人家出息呢? 说来说去,朱宪?就记恨上了张居正。 都怪你太优秀了! 成为辽王后,朱宪?邀请张居正爷爷喝酒。 老爷子身体不好,喝不得酒。 但朱宪?不肯,硬是逼着人喝死了。 第二条还假模假样的给老人家哭丧。 年少的张居正当然知道是朱宪?搞的鬼,但此刻人微言轻,只好隐忍。 后来的故事我们很熟悉了,张居正从张举人变成了张阁老。 接着皇帝又要所有藩王来京定居。 这就让朱宪?吓到了。 历史上,张居正在隆庆二年就弄死了朱宪?。 因为隆庆帝也很讨厌这个叔叔,自然就默许张居正报仇。 朱载坖知道这段过去,于是这天就叫来张居正。 “太岳,辽王的事,你如何看?” 张居正脸上毫无表情,只是规规矩矩的说道,“朝廷似乎应该派人去看一看是怎么回事?再做定夺!” 朱载坖观察着他,呼吸平稳,瞳孔正常,脸色淡定。 太能忍了! 朱载坖心想,跟这样的人做同学,同僚,也挺可怕的。 杀祖父的仇恨都能忍几十年。 还有什么事他是做不出来的? “那你说,该派谁去呢?” 既然历史上的隆庆帝都不在乎这位辽王叔,那么朱载坖也更没必要保护他。 他决定顺从历史,给张居正这个复仇的机会。 他不是宋江,不会要求林冲放走高太尉。 更不会要他忍杀亲仇人一辈子好好活着。 他们是君臣,也是朋友。 如果自己真的和历史上的隆庆一样在位六年就没了,朱载坖相信,张居正可以延续他的改革。 他能了却自己的心愿。 那么朱载坖也应该了却他的一桩心愿。 朋友就应该如此,不是吗? 张居正眼睛定了一下,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说道,“既然要查,自然要快!” “从中枢派人会慢很多,臣提议,由湖广按察使施笃臣,亲自去看看!” 荆州府隶属湖广,由湖广按察使去调查,自然很快。 最重要的是,这个施笃臣是张居正的人。 这也是朱载坖为了在南方实行摊丁入亩埋下的伏笔。 朱载坖先计划在阻力更小的北方实行,有了一定的群众基础后再在南方实行。 “好!既然如此,拟旨吧!” “是!” 十日后,施笃臣来到了辽王府。 看到是一省之长亲自来了,朱宪?不敢怠慢,大摆筵席。 宴会上,朱宪?问施笃臣,自己应该如何? “大王不愿去京师,奏疏上恐怕说不明白!” “而且您也知道,当今圣上非常厌恶修仙长生那一套,您上疏,陛下也没那个耐心听您娓娓道来吧!” “大人说的是啊!那本王该如何?我是不愿意进京的!” “以我看,大王只要把自己的无辜告知于众,让所有人都知道您是清白的,不就行了吗?” “这样,朝廷查的速度也会快一些,皇帝也会更信任一些!” “大人说的有道理啊!本王悟了!” 接着,给施笃臣行贿了5000两。 第二日,朱宪?弄了一套大旗,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讼冤之纛! 施笃臣出来一看,人都乐坏了。 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这不就落入自己的事情圈套了吗? 数日后,巡按湖广御史陈省弹劾他“僣侈乱伦,多杀无辜”。 御史郜光先弹劾朱宪?“冒请封名、淫乱从姑、殴死仪宾、禁锢县君、勒诈宗人”。 施笃臣上书皇帝,称辽王行贿自己,已经揭竿而起!请求重兵包围辽王府。 朱载坖直接批阅:准! 于是乎,辽王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被拿下来了。 朱载坖问张居正,想不想见一见他。 张居正摇摇头,说不用了。 “朕可以秘密安排,你确定不想见见他吗?” “陛下,眼下最重要的是收复河套,北方推行新政,和鞑靼右翼!” “国事繁巨,我们君臣怎能松懈呢?” 确实,只要辽王被收拾,张居正已经算报仇了。 如今的张居正有更大的事要考虑,更多的事要思考。 私人仇怨,反倒没那么重要了。 看到张居正表态,原本想赐死的朱载坖也收回了心思。 辽藩裁撤,开除宗籍,辽王圈禁凤阳,儿孙去往边军效力。 圣旨中朱载坖表示,如果他们这些孩子表现得力,皇帝可以考虑释放朱宪?。 ~~ 四月的春日异常温暖。 土默特部已经南下定居,离开了原本的草原。 他们在距离长城不远的地方,既为了明朝更好的控制,也为了加大和明朝的交流,进一步融合。 孝恭汗把汉那吉醉醺醺的回到了蒙古包内,只留下身边几个女仆伺候。 衣服还没脱完,把汉那吉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半夜,一个蒙面男人举着匕首,悄无声息的靠近狼皮床。 床边的几个女仆毫无察觉。 远处的铜镜在微弱的月光中反映了那个人的身影。 他少了一个胳膊… 249 历代帝王庙 北京,紫禁城。 朱载坖率领文武百官,还有朵颜三卫,右翼三万户在京的贵族家属,一起去往历代帝王庙。 走过上绿色下红的影壁,历代帝王庙前集合了几十人。 戴冕旒,穿冕服的大明君臣,还有草原各部的贵族家属,穿着高领长袖蒙古袍,皮帽皮靴,安静站立着。 不出意外的,朱载坖的这个举动引来了满朝文武的一致反对。 都反对这些蒙古人怎么能一起去祭拜历代帝王呢? 朱载坖没有跟他们解释,强行下了旨意。 庙门前,十二旒微微摇晃在朱载坖忧愁的脸前。 群臣不懂自己的顾虑。 他们不理解自己啊! 话说五日前,朝廷收到了孝恭汗把汉那吉遇刺身亡的消息。 文武百官倒是没什么波动,但在北京的各部家属就紧张起来了。 毕竟在他们的观念里,土默特部依然是右翼三万户的老大。 把汉那吉死了,他们自然人心惶惶。 因为他是在土默特的最后一个黄金家族后裔。 本来阿勒坦的儿子就不多。 把汉那吉又把好叔叔们全收拾了,一个活口都不留。 他自己又尚小,还未娶妻生子。 他一旦没了,土默特的黄金家族传承也就断了。 因此,今日来历代帝王庙,朱载坖不仅要为孝恭汗“悲痛的”怀念一番,还有带上各部家属,安抚他们。 同时,他要对大明上下深入骨髓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观念批评批评。 历史上,后金吞并草原各部就意味着,大明的民族政策做的很失败。 这是不得不承认的。 其中一个核心原因就是,虽然大明统治层嘴上华夷一家,但心底里依然对周边蛮族有着深深地鄙视。 甚至崇祯都不敢把与后金义和拿到明面上说。 朱载坖穿越以来,一直坚持对草原汉化。 朱载坖知道,武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要不然大明和草原也不会敌对200年。 朱载坖既不要大明的天朝主义,也不效仿后金分化,拉拢草原各部。 他要的是民族大融合。 是,他完全可以效仿清朝,在草原推行盟旗制度。 也搞它个几十旗,来打破草原的部落生态,淡化蒙古人的民族概念。 盟旗制度还可以把蒙古贵族和平民分化开来,巩固统治,彻底把蒙古贵族和皇帝绑在一起。 成为利益共同体。 但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因为利益走到一起的团体,也会因利益而相互倒戈。 只要长城内外一直怀着“他们是不可信任的”思想,草原就永远不会安稳下来。 各个大门缓缓打开,朱载坖率领众人,来到了历代帝王牌位前。 中央是三皇五帝的牌位。 左右则是夏禹王,商汤、周武王。 刘邦,刘秀,唐宗宋祖。 以及,元世祖忽必烈。 这是朱元璋亲自选的十六位帝王。 可以看到朱元璋是不搞民族主义的。 事实上,明初时期,朱元璋并不是一味的对草原用武。 他给元顺帝写的信中强调自己承认元朝的正统性。 还强调“华夷无间”,“四海之内,皆为赤子”的思想。 在永乐二年,朱棣在给马哈木的诏书中就劝说道:“天下一统,华夷一家,何有彼此之间?” 朱载坖一直以为华夏文明是世界上包容性最强的。 而大明两个世纪都未能真正的同化草原,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抛开时代的局限性,那只能从大明自己的政策中找答案了。 点香,奏乐,说祭词,缅怀把汉那吉等程序过后,朱载坖转过身来,面对所有人。 “孝恭汗遇刺,朕知道有些人惶恐不安!” “也有些人幸灾乐祸!” “对这些人,朕想请你们看看,元世祖的画像和排位!” 众人抬起头看过去。 “当年太祖皇帝把元世祖供入此庙,就意味着长城内外是一家!” “既是一家人,那些幸灾乐祸的,朕是不是可以认为,他们不认同华夷一家之理?” “而那些惶恐不安的,是否也是如此想的?” “甚至还有很多人说,朕收复朵颜三卫,右翼三万户,把家属都搬到北京来,是为了控制和威胁草原贵族们!” 虽然朱载坖是有这个考虑,但他是不会承认的。 朕明明是不忍心看着他们在戈壁荒漠受苦好不好? “朕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若朕真想彻底控制归顺大明的各部,把黄金家族全屠了,岂不是更方便?” 一旁的蒙古家属们哆嗦了一下,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他们在京城也是过的战战兢兢。 皇帝设立书院,专门安排宗室,勋贵子弟和蒙古贵族家属们一起读书,一起学习。 从七八岁的孩子,到二三十的成年人都有。 而平时只要他们不犯法,朝廷也不会管他们。 但恰恰就是这份宽松让他们更惴惴不安。 “朕如此,意在交流融汇!让草原的孩子们看看,大明是不是如他们长辈所说的那么可恶,奸诈!” “让大明的孩子们看看,草原的孩子们是不是如长辈所说哪有茹毛饮血,野蛮无礼?” “朕如此,是不想长城内外再敌对二百年!” “难道你们愿意吗?” 文臣这边率先躬身。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说到这里,朱载坖回想起了那一晚。 ~~ “什么?” 铁木尔不可置信的看着牢门外的朱载坖。 “你要放了我?” “对!” 铁木尔搞不明白朱皇帝打得什么算盘,谨慎的盯着他。 可转念一想,他确实救出了自己的族人,遵守了答应的事。 至于部落死伤惨重… 铁木尔并不怪罪朱皇帝,战争就会死人。 那是谁也无法控制的。 “什么条件?” “嗯?” “你不可能无缘无故放了我!”,铁木尔道,“你肯定有什么条件吧!” “朕说了你会照办吗?” “…哈…哈哈哈哈哈…” 铁木尔拍了拍身上的绸缎长袍上的灰尘,拿起酒壶喝了一大口,坐了下来。 皇帝招待他很好。 除了被关着,铁木尔的衣食住行…(哦,没有行)都很好。 好酒好菜好衣裳。 “大皇帝啊!没想到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在这件事上就糊涂了呢?” “我的部族已经安稳了下来!这一点我很感谢你!” “我最大的牵挂已经无忧了,我活着也没什么奢望了!” “你指望这样的人去替你做事?怎么想的?” 朱载坖调整了一下坐姿,深呼一口气,接着也笑了起来。 “你小看朕了!” “朕还是比较了解你的,铁木尔!” “如果你真的已经没了活着的意义,了无牵挂,怎么啃羊腿啃的那么香呢?” 铁木尔伸出准备拿烤羊腿的手停在了半空。 “你看看你,吃得好,睡得香,穿的贵,这是一个了无牵挂的人做的出来?” “我…我…好死不如赖活着!”,铁木尔慌张了一些,“老子反正是个死人了,早晚被你要了命,我享受几天不行啊?” “相信我,铁木尔!”,朱载坖摇摇头,“朕见过真正了无牵挂的人!” “他们…他们面对死亡,是直面的,是无畏坚毅的…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 不知为何,朱载坖在这里想起了谭嗣同,想起了李大钊。 想起了岳飞,于谦,文天祥。 “你还有仇没报吧?”,朱载坖问。 铁木尔立刻扭过头看着他。 “把汉那吉?” “你要放了我,让我去刺杀把汉那吉?” “不,朕只会放了你!给你个报仇的机会而已!” 把汉那吉被自己奉为孝恭汗之后,回去就屠杀了铁木尔一家。 满门诛杀。 然后扶持了远的不能再远的旁系血亲来统领鄂尔多斯部。 当然,此事是朱载坖默许的。 不然把汉那吉不敢这么放肆。 得知这个消息的铁木尔没有哭。 只是好几晚都看着牢窗外的星空发呆。 朱载坖相信这样一头恶狼,不会就此沉沦下去。 能咽下这口气,他就不是铁木尔了。 “你就不怕我回去后起事反你?” “你求朕把族人从战火中拯救出来,就是为了带着他们跳入另一个战火吗?” 说完,朱载坖起身,给一旁隐藏在暗影里的锦衣卫使了个眼色。 锦衣卫上去打开牢门。 “一路不会有阻拦!你可以自由离去!” 说完,朱载坖和锦衣卫离开了牢房。 朱载坖不怕他回去又统领鄂尔多斯。 鄂尔多斯已经安稳了下来,已经有了新的首领。 他回去可能会被拥立上位,甚至鄂尔多斯部众更愿意跟着他。 但是他不会回去的。 他不会因一己私利,让皇帝怀疑上鄂尔多斯。 这样对他的族人很危险。 数日后,铁木尔偷偷潜入了把汉那吉的寝房… 等侍卫们发现把汉那吉死了时,同时在一旁又找到了一个独臂男尸。 他喉咙有一道大口子,流尽了血… 他脸上带着笑意… ~~ 回想结束,朱载坖睁开眼。 是,他是要加快长城内外的融合。 但为了这个目的,必须打掉草原对黄金家族的信仰。 历史上的满清也是如此做的。 血统最为纯正,名义上的蒙古大汗林丹汗众叛亲离。 那时草原各部已经开始不认同黄金家族了。 后金趁机拉拢其他部落,分化统治。 包括葛尔丹反清,也是有个黄金家族梦,大蒙古帝国梦在作祟。 这也是康熙对他赶尽杀绝的原因。 老爱家好不容易把黄金家族的影响力去除,决不能让它再死灰复燃。 这也是朱载坖的想法。 只不过他会更温和一些。 “内阁拟旨,此后在任官员谁再说华夷之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不团结的话,一律罢官!” “同时传旨给草原各部,既然归顺了大明,就不要再说什么蒙汉之别!” “前元,大明都是天下之主!大明即大元!大元即大明!” “草原上谁嚼舌根,说光复前元,反明复元,什么黄金家族的血统才是草原的主人…” “朕会很不高兴!让各部首领严禁!如果他们禁不了,朕亲自去教教他们!” 高拱出列作揖。 “臣下去就办!” “大明月报在草原都开始办分报!既然都是一家人,草原不能对内地陌生如异地!” “同时,内地的大明月报也要多多介绍草原的人土风情,让内地百姓明白,如今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臣等遵旨!” “再传旨,下个月,右翼三万户,朵颜三卫各首领聚集板升城!朕要和各部首领商议土默特的首领之位!” “陛下要亲至板升城吗?”,张居正一脸担忧。 “是!总不能一直要求大汗们来京城吧?朕也去一趟草原!” “让草原百姓也看看,传说中的皇帝长什么样!” 朱载坖除此之外,还打算顺道进入陕西看看当地情况。 明末,陕西几乎每个月都会发生灾荒 接着就是大饥荒。 朱载坖要去看看,能不能从黄河引水过去,改善一下陕西贫瘠的地貌。 还要顺嘴一提的事,新的农作物已经开始推广全国了,其中优先提供给陕西。 它们长的怎么样也要看看,长的好马上开始推广草原。 同时和戚继光他们商议一下收复河套的具体计划。 因为甘肃和青海随着阿勒坦的死,当地的蒙古人已经纷纷自立,脱离了鞑靼的控制。 他们要怎么弄,那也是个大问题。 强人政治就是这样。 当地的蒙古人服的不是鞑靼,是阿勒坦个人。 现在阿勒坦死了,没人能压得住他们了。 回到乾清宫,朱载坖开始思考草原的另一面。 左翼三万户。 他们和辽东女真紧挨着。 如今,右翼投靠大明,肯定会加剧左翼和辽东女真的关系,让他们走到一起。 因为左翼的兵力不如阿勒坦强,不然也不会允许他在草原横冲直撞几十年了。 但如果他们和辽东女真走到一起就糟了。 该给他们之间制造点裂痕了。 此前朱载坖允许李成梁在辽东大开杀戒,一来是想压一压辽东女真,看看他们的忍耐度。 二来是想看看,都有哪些部愿意和左翼走到一起。 而这两年来的高压逼迫也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辽东的叶赫部,哈达部最跳跃… (观众老爷们留言看看,四千字两章看着舒服,还是四千字一章看着舒服) (傻逼钥匙孔,你要写得好,一万字一章老爷们也爱看呐!) 250 挑拨离间?朕是专业的! 五日后,国子监发布了皇帝的新书。 一共有三本。 《国防论》,《华夷之辨》,《华夏饥饿史》。 分别对应了朱载坖现在的工作重心:国防,民族融合,农业。 而此举动虽然在朝野之中引起了热议,不过却是正向的。 大家都在热烈讨论皇帝的新书。 历史上,很多皇帝都有著作书本。 但那都是背后的几百个当世大儒们合力编纂出来的。皇帝挂个作者名而已。 自宋朝开始,皇帝们为了彰显自己的文治,修书几乎成了必要工程。 宋太宗的《太平御览》,宋仁宗的《庆历危竿论》,明成祖的《永乐大典》,清代的《康熙字典》,《四库全书》等等。 都是花费不少的国家工程。 但朱载坖的这三本,真的是他一个人写出来的。 字数也不多,三本加起来不到十万字。 里面没有娓娓道来,没有之乎者也,没有圣人之言,没有引史举典。 全是干货。 全是来自21世纪的唯物主义观点和历史观。 朱载坖登基之后就开始慢慢写它们了,写了两年,终于完成。 文臣们没有反对皇帝公然宣扬自己的思想吗? 想反对,但没有路子。 早在太祖皇帝时期,朱元璋就亲自在国子监发布过亲手修改的《明会典》,供学子们精读。 所以,朱载坖这算是有先例可循。 除了宣扬自己的思想,跟文臣们争夺思想解释权,朱载坖这么做还有一个目的。 但这是伏笔,我们暂且埋着。 让国子监继续热闹着,我们把镜头拉到内阁值房。 “左翼现在是土蛮汗在统治,他的手腕极其强硬,要在其内部制造矛盾,恐怕不易啊!” 杨博看着锦衣卫密报,又抬眸看看没心没肺的,正在吃鸭血粉丝汤的皇帝。 一大早的叫人来开会,你自己倒吃的那么香! “土蛮汗20岁继位,当时的草原有阿勒坦做大,察哈尔部的正统权威,也开始受到冲击!”,高拱科普历史起来,“但是不出三年!三年!土蛮这小子就硬生生的整顿了左翼三万户!” “如今他是说一不二,政令上通下达,左翼内部还没有哪个部落敢跟他反着来!” “阿勒坦巅峰时手握六到十万兵马,可是呢?24岁的土蛮召开库里台大会,他还得乖乖去,接受他的律令!” 朱载坖喝了口热汤,擦了擦嘴。 这个时代的胡椒还是有很多杂质,根本就不辣。 好在也算是过了点嘴瘾。 接着,他思考了起来。 高供说的没错,土蛮汗是并不好对付的。 右翼三万户这么快崩溃,主要原因还是内部的斗争让大明可以趁虚而入。 但左翼就不一样了。 正处于土蛮汗的高压统治。 历史上的他,正如高拱所言,继位没几年就把左翼几个部落收拾的服服帖帖。 再加上他是察哈尔部的大汗,成吉思汗—忽必烈—达延汗的直系血脉。 纯正的不能再纯正的黄金家族血统,让不可一世的阿勒坦也要乖乖给他下跪行礼。 他召开了库里台大会,给各个部落制订了新的律法。 没有人不敢不接受。 本来土蛮的父亲打来孙是个庸君。 他为了不和右翼兵强马壮的阿勒坦起冲突,暂避锋芒,东迁来到了辽东到山海关这一带的草原。 土蛮汗,也就是历史上的图们汗,又称札萨克图汗。 明史官方记载的土蛮部,就是指察哈尔部。 土蛮汗的势力不俗,虽然没有阿勒坦巅峰时可以派十万人攻击明朝那样威风,但手中依然有五万骑兵。 特殊时刻,召上一些小孩子们,逼急了土蛮汗可以拿出八万兵马的实力。 近些年又在辽东经常欺负一些小部落,实战经验也是不少的。 但熟悉历史的朱载坖知道,他也只是强弩之末而已。 原因有二。 一,察哈尔部虽然近些年捡回了一些正统蒙古大汗的威严,但此刻的左翼已经东迁,在靠近辽东的地方。 日子艰难。 东边有辽东女真和明朝,西边有右翼三万户。 反而把自己陷入了三面受敌的困境。 第一面是大明,第二面是辽东女真,第三名就是已经臣服大明的右翼。 第二个原因就是朱载坖正准备说的。 “连砖头砌的墙都有缝隙,更何况是一个部落联盟呢?” “杨博,你要记住,只要是由人构成的社会,一定会有内部矛盾!” “狼群都会争狼王,争交配权,更何况是人呢?” 之所以左翼三万户看起来是铁板一块,那是被土蛮汗的高压统治掩盖住了。 压力越大,崩溃的就越惨烈。 “你们想想看,庚戌之变阿勒坦为什么进攻大明?” “是为了逼迫我们开放互市!”,陈以勤说道。 “没错!当时内阁都同意了阿勒坦,可为什么对土蛮没同意呢?难道他不想开放互市吗?” 张居正回忆了一下,道,“当时朝廷的条件是,阿勒坦先接受朝廷册封,然后我们再开互市,而土蛮不想被册封!” 历史上的隆庆议和就是如此。 阿勒坦接受大明册封,给个面子。 然后大明就有了台阶下,就开放互市了。 相当于阿勒坦给大明单膝跪下了。 但土蛮不一样。 他可是成吉思汗的直系血脉,代表着草原最高的正统性。 他怎么能接受大明册封呢? 那不就是承认草原屈服明朝了吗? 土蛮:我要站着,还把钱挣了! 结果大明把戚继光派往蓟州镇,把李成梁派往辽东镇。 左右夹击这位草原猛男。 大明:这个钱你挣不成! 土蛮(左手拿起弯刀,右手握紧马鞭):挣不成? 大明(坚定的摇摇头):挣不成! 万历前十年的张居正:过去的大明已经死了!你看我的!土蛮! 一分钱你都带不走! 铁木真来了也不行! 我说的! 然后未来的十年时间里,土蛮一直在被戚继光和李成梁暴揍。 “土蛮不愿意屈服大明,觉着丢人!”,朱载坖喝着茶,漱着口,“呵呵!” “挣钱嘛!有人觉得寒碜,就有人觉得划算!” “他不愿意被册封,左翼内部肯定有人愿意被册封!” 接着,他看向众人。 露出了一副要使坏的表情。 “给土蛮汗去信,朕愿意册封他,开放互市!” 张居正和高拱一下子没忍住,噗一声笑了起来。 皇帝真是蔫儿坏! 这个信一旦去了,左翼内部就会有意见分歧。 如果土蛮愿意,朱载坖有机会插手他们的经济。 如果不答应,内部有不同的声音,土蛮强行镇压,更会让他离心离德。 这是阳谋。 土蛮就算猜到了朱载坖的意图,也横竖都会吃亏。 虽然没有太大的影响,但有些事只要埋下一点点种子,就可以慢慢的培育起来。 最后破土而出。 好,左给翼三万户使坏的事情已经有了法子。 接下来就是辽东女真了。 特别是叶赫部和哈达部。 从地理位置上,他们靠近察哈尔部和科尔沁部。 他们两个又是辽东女真最强的两个部落。 之前他们和察哈尔之间有摩擦,但也有可能走到一起去。 科尔沁处于察哈尔和叶赫部中间。 虽然曾经几次跟随土蛮征伐过女真,但这几年,科尔沁可没少两边通吃,两头拿好处。 朱载坖的计策是双管齐下。 一方面给察哈尔和女真内部添乱,制造矛盾。 一方面又在蒙古和女真之间再添乱,防止他们走到一起。 而这个计划的绝佳场合就是科尔沁。 出几条人命就可以。 只要有任何一方,无论是察哈尔,还是叶赫,哈达。 只要有一方的人死在科尔沁的地盘上,朱载坖就可以一边吃爆米花,一边欣赏科尔沁手忙脚乱的解释,赔罪的表演。 “说说吧,怎么给叶赫部和哈达部之间制造裂痕?” 高拱笑了起来。 “这还不简单?陛下,臣有一计!” “说来。“ “简单,叶赫跟哈达不是建州女真最强的两个吗?” “我们就这样,把朝廷往年给他们的赦书裁撤,然后把这些赦书都集中在一起,让他们出价,价高者得多!” “如此一来,叶赫跟哈达就会心生间隙,毕竟谁都不愿意看到另一方强大起来!肯定会为了赦书打起来!” 所谓赦书,简单说就是经营许可证。 是明廷发给女真各部的,拿着它可以到互市买卖,交换东西。 朱载坖愣了一下。 好家伙!拍卖是吧! 高拱这家伙…也是一肚子坏水! “可朝廷已经发了那么多赦书,突然收回再发,女真各部难免会心有不服啊!” 张居正担忧起来。 “不怕,我们可以说朝廷发新的赦书了,之前发的一律作废嘛!”,高拱洋洋得意的说。 那是! 从只发不收的大明宝钞,到亏欠军饷,拖欠宗室俸禄,再到不等价的盐引。 赖账这方面大明可没服过谁! “不稳妥!”,陈以勤语重心长,“不能失信于各部啊!否则日后还怎么管止他们?” “图一时之谋,失了来日诚信,堂堂大明朝廷,怎能如此?” 高拱刚准备开口反驳,朱载坖却先点了点头。 陈以勤说的有道理。 朝廷不能再耍流氓了。 右翼三万户就搁哪看着呢!万一他们觉得大明不可信,又跑到左翼那边去,朱载坖还要牺牲多少儿郎? 大国不能无信。 (什么?阿美莉卡?那没事了!) “臣有一策!”,张居正开口,“已经发的赦书不用收回,也不用作废!” “新的赦书也发!” “只是面额上动点手脚,然后互市的物资储备不变就可以了!” … 朱载坖好一会才反应了过来。 简单来说,一份赦书能换的东西是有限的。 新发的赦书,能换的东西多一点,但互市的物资数量不变。 慢慢的,旧的赦书就不值钱了。 而意识到这一点的叶赫部和哈达部,自然要展开竞争。 历史上,赦书是间接促成了女真统一的因素之一。 万历初,每年都有近两万两白银流入辽东,就是通过互市。 再加上民间黑市,就奔着几万两去了。 再加上李成梁以夷制夷玩失败了,努尔哈赤从30份赦书,到500份赦书,只用了五年时间。 因为此刻他已经统一了建州女真。 赦书加强了各部的斗争,也加进了女真各部的统一。 毕竟谁赦书多,谁就拥有更多的铁器,甲胄兵器,粮食,丝绸。 朱载坖在隆庆元年,就从辽东互市上砍了一万两的物资。 所以最主要的还是提高生产力,粮食产量。 因为战争的本质就是对资源的争夺。 而生活艰苦的女真人,经过不断的内斗征伐,慢慢的变成了东亚最强战力。 环境越恶劣,战力越高。 蒙古高原是如此,辽东也是如此。 历史上满清入关后,八旗子弟沉浸花花世界中,战力很快就下滑了。 反而是生活方式接近野人的索伦部,却一直是狼群一般的能战。 甚至被乾隆从东北拉到西藏去打仗。 明末的辽东就是一个巨大的养蛊场,最终养出了努尔哈赤这个一代狠人。 “那就如此!按照张阁老说的去办!” “至于女真各部的出价…用马匹吧!辽东可是好马场,他们不缺马的!” “正好弥补一下辽东镇的马匹!” “再派申时行,去辽东压一压黑市走私的情况!最少给朕拿五个人头回来!” 朱载坖内心还是不放心。 黑市走私,一直是明朝的痛点。 历史上的后金起家到成为大清,不知道明朝内地的走私商肯帮了多大的忙! 八大煌商! 还有长城那边的一大群晋商! 高供看了看张居正,抿了抿嘴。 不知道是否嫉妒张居正的学生又出去办差了。 当天晚上,朱时泰来到了乾清宫。 朱载坖要派最信得过的人,去科尔沁草原杀几个人。 刺杀也好,炸死也罢,毒死也行… 反正死的是女真挥着察哈尔部的人就可以。 “臣查到,科尔沁一直有一伙商队,不断的在建奴和察哈尔之间往来,既有叶赫,哈达的人,又有察哈尔的人!” “臣请陛下,允许臣拿一些炸药,去炸一炸他们!” “完事之后,只要再散播点消息,说这火药是科尔沁花钱从大明买的…” “臣相信,那科尔沁的首领,就是长了四个舌头都解释不清!” 朱载坖点点头。 这可真是天选之队啊! 果然,挑拨离间什么的,朕最擅长了… 251 杨博请辞 乾清宫正殿,杨博打了个哈欠。 随着困意的侵扰,老臣的眼睛似乎更朦胧了一些,随着下巴而动的胡子发白,看上去更稀薄了。 门外,陈洪探头看了看驼背的老人,又不解的转动着眼珠子。 “明明是咱家先报的信,陛下为什么让冯亮来招待这老东西呢?” 凌晨,锦衣卫来报,杨博府上有异常。 今日没有大朝会,朱载坖也告知内阁,因为这几天都忙,众人都为了皇帝去草原,和给土蛮汗去信,派遣使者忙的不可开交。 皇帝安危,自然是做多少安保工作都不嫌少的。 而给土蛮汗去信,那也不是指一张纸条的事。 要带着礼品,要带着一大堆文书,金银珠宝,大明特产。 工作量不小。 朱载坖看内阁众人累,今日就特许放一天假,自己和他们都好好休息休息。 因此,在这样又没有大朝会,内阁又休息的日子,早早起身,洗漱备轿,穿戴官服的杨博,自然引起了锦衣卫的警觉。 消息来到乾清宫外,被陈洪拦住了,自己去给刚起床的皇帝告知。 监察京师百官是南院二局的工作。 而陈洪不管南院的。 皇帝正在做一种叫俯卧撑的动作,一大早的光着膀子,嘴里还喊着数。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可是当他知道后,却把陈洪晾在了一旁,让冯亮去招待即将进宫的杨博。 心里痒痒的陈洪哪里知道,别的日子,皇帝可以让他招待杨博。 但今日不行。 必须更尊重人,更温柔,更懂事的冯亮来招待。 红漆木椅上加了皇帝软榻上的垫子,杨博一身红袍坐在上面,好不自在。 不一会,冯亮端来了一杯热茶,几盘点心。 “老大人!陛下正在洗漱,马上就来!”,接着,笑呵呵的指了指茶杯,“您先垫着?” “哎!好!”,杨博转过来。 “今日起的早,早上没吃吧?” “倒也没有,又不是上朝,不急嘛!就吃了个肉包子。” “可没想到,都黄土埋到下巴的人了,刚进宫又饿了!哈哈哈哈!” “您老别仗着身子骨结实就乱吃!油腻的会堵血管!”,冯亮道,“您看,所以这几个点心,我特意去点心房拿的,素的!” “多谢冯公公!我那没心没肺的糟老婆子,心思有您这般细腻就好了!” “哈哈哈哈!”,二人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一阵阵欢快的笑声,门外的陈洪越听越咬紧了牙。 朱载坖从精舍走出来。 圆领白长袍,头发随意的扎了起来,几根长发落在两边太阳穴上。 “老臣参见陛下!” “老大人不必如此大礼!”,眼看杨博要下跪,冯亮连忙搀扶他,“陛下不在乎这些礼节的!” 这话,也就冯亮敢说了。 “那不行!”,杨博严肃起来,“老臣必须规规矩矩的行大礼!” 朱载坖没有制止,而是瞥了一眼身后好似没睡醒的太监。 看了一会他都没反应。 无奈,只好自己去拿了把椅子搬过来,坐在杨博身前。 后面的太监这才反应过来,惊恐的赶忙额头贴地。 “行了行了!”,还来不及开口求饶,冯亮走到他身边,“没眼力见的东西!去,自己找陈公公领板子去!” 小太监犹豫了一下。 落到陈洪手里,自己算是倒霉。 这下没有半个月是下不了床了。 踢走了小太监,冯亮又端上几盘吃的,皇帝爱喝的茉莉茶,放在皇帝手边。 然后就默默的退了出去。 “陛下圣安!”,跪着的杨博开口道。 “朕安!”,朱载坖缓缓开口,接着扶起他,笑着道,“最后一次行礼,朕就不跟你客气了!” 杨博愣住了,表情凝固在脸上。 “哎呀陛下!”,杨博这才尴尬的笑着起来,脸红了一圈,“这…一开口就点破了臣的心思,多没趣啊!” “怎么?在史官面前,想跟朕来个三辞三让吗?” “那倒没有!臣是糙人,来不了那些!别扭!” “哈哈哈,你别扭,朕更别扭!”,朱载坖扶着他坐下来,“既然你我君臣心知肚明,就别让彼此都别扭了!” 二人都坐下来,吃口点心喝杯茶。 其实杨博的心思很好猜。 内阁都休息,他一大早就见自己,还穿的这么正式。 联想一下最近一个月和未来一个月的大事,那也只有出使土蛮一事了。 如果他想随自己去板升城,上个奏疏就好,自己不会不给他面子。 “朕…本想着穿的正规一些,但一想,那样你也放不开,朕也端着架子。” “既然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朕就给你看真实的朕吧!也算是朕对你坦诚相待了!” “陛下理解我!”,杨博点点头,“虽然你这样子有些邋遢,但也比较亲切!” 二人都笑了笑。 朱载坖望着杨博佝偻的后背,心里颇为触动。 他并不是高拱张居正那样的从龙之臣,也不是徐阶,赵贞吉那样的科甲名士。 他只是踏实肯干的老人。 朱载坖的第一年,如履薄冰,不惜打破潜规则,让内阁诸臣兼任六部。 同赵贞吉一样,杨博在帮自己巩固权利的路上,出了很大的忙。 军屯不纳粮的事,也是他亲自监督着办的。 于国于大明,杨博都居功甚伟! “那就开门见山吧!见朕是不是想去察哈尔啊?” “陛下真是太了解臣了!臣正为此事而来!” “你看看你!一大把年纪了,去阴冷草原干什么?路途遥远,你这身骨头受得了吗?” 这个年代,走远路是真的会走死人的! “而且,那察哈尔在草原上黄金正统,对朕可不是,他哪来的身份要朕的内阁大臣亲自去送信,出使?” “他不配!” 杨博摸了摸因风湿隐隐作痛的膝盖。 “老臣…其实有私心!” “既然陛下看穿了臣的心思,那应该也知道,臣老了!没几年了!” “臣说的私心,即有功利之心,又有急流勇退之心!” 他看着皇帝,眼眶湿润。 “陛下!恕臣在最后…怕了!” 朱载坖没有说话。 靠在椅子上,深呼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臣的功利之心,是想体体面面的告老还乡,最好给陛下完成一件大事再走,臣也算是青史留名了。” “而臣怕的意思是…因为陛下新政,得罪很多人,他们必定会爆发!” “臣…不想最后时刻被卷进此事,臣也再没那个精力…替陛下冲锋陷阵了!” 朱载坖明白了。 出使察哈尔,不仅对国家有实际帮助,而且出使的人脸上还有光。 不出意外,此人回来之后必定出名,美誉上头,官运通畅。 拿着这样的一份荣誉退休,自然是很圆满的。 而他害怕的是,他看到了新政带来的矛盾是巨大的,早晚会有爆发的一天。 而那一天,杨博可能在文人之间,天下士子之间,会落得个骂名。 朱载坖理解他,他不是高拱那种,不管死后身后事的人。 也不是张居正那种,为了国家可以不择手段,不在乎声誉的人。 他是传统的文人,传统的士大夫阶层。 “臣…臣也害怕,那一日到来时,臣已经年老体衰却身居高位…怕出不上力,让陛下吃了亏,打了败仗啊!” “陛下…呜呜呜…” 朱载坖忍不住这小老头子哭泣,赶忙制止。 “朕理解!朕理解!别哭了!” “你能这么坦诚,朕反而很高兴!” “人都有私心,都有私欲,朕不会怪你的!” 好一通安慰,杨博才止住了眼泪。 话说人老了也是个孩子,这一点,刚刚目睹杨博哭的像个孩子一样自责,委屈的朱载坖算是有体会了。 他也感动杨博的坦诚。 一方面,他表明了私欲。 一方面,自己的道德又不允许自己这个时候离开皇帝。 这才自责,又委屈。 “好,出使土蛮朕答应你了!” “不过,你要带上太医院的陆仁鸣,他是李时珍的弟子,路上好照看你的身体!” “可别在草原病倒了!又丢脸,又危险!” “那甚好!甚好!”,杨博擦着眼泪起来,“放心陛下,老臣不会在蛮子面前给大明丢脸!” “就是死!,老臣也要爬进长城内再咽气!” “另外,老臣想请陛下的允许!” “什么事?但说无妨!” “使团回来时,老臣想直接回老家!就不回京师,再演一出戏了。” 看来他是不愿意面对众人送自己的场景啊! 和赵贞吉不同,他是被皇帝赶走的,离开时没有多少人敢送别。 但杨博,他是正正经经的告老还乡。 为官几十年,他的门生故吏也不少。 送他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场面自然是宏大的。 “行!朕给你写个手谕就好了!等使团回京,朕再明发圣旨,给你封赏!” 历史上的杨博在万历二年去世,享年六十六岁。 但在此之前,万历元年他就辞了官,在老家被重病折磨了一年。 他不仅受嘉靖倚重,更受隆庆帝喜爱,前后请辞三次才离开朝廷。 他抵御蒙古,兴修水利,经营甘肃,调节党政,守卫京师,修复长城。 他是大明军务上的一颗亮星。 也正因为知道他晚年被通病折磨,朱载坖才不忍心继续挽留他。 按照历史,他也就剩下三四年生命了。 就让他的最后时光,舒服一些吧… “陛下,臣临走有一事不放心!” “是什么?” 朱载坖不担心杨博的才能,他出使土蛮,一定会办好的。 杨博也知道皇帝信任自己,也就没有聊这件事。 “内忧!”,杨博严肃的皱着眉头,“陛下,扬州杀百官,整顿私盐断了多少人的财路?” “土地新政又得罪了多少士绅?” “科举…又打碎了南方人对朝廷的掌控,这些事处处砍向他们的要命之处!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跟陛下斗了两年,他们学聪明了!” “科举之后他们不闹事,不是怕了,而是在等待时机!” 朱载坖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朕明白!你放心,朕有对策!” “原来如此!那臣就放心了!”,杨博长舒一口气,“有对策就好!有对策就好!” “朕去板升城,就是给他们这个机会啊!” “来一个斗一个,来两个斗两个,多麻烦呢?”,朱载坖摊手笑笑,“倒不如朕给他们机会!” “让所有人露出尾巴,朕好一口气收拾!” 杨博顿了顿。 扭头看看殿门,再回过头。 “果然…还是陛下您坏啊!” “哈哈哈!以恶止恶罢了…”,突然,朱载坖想起什么,“对了,你这一走,军务上就少了个得力干将!” “谁可以接你的班呢?” “谭纶!”,杨博毫不犹豫道,“他既是文臣,又有几十年的军旅生涯,跟臣的经历很相似!” “他又是无党之人,进入内阁可以调和调和那二人!” 那二人,指的自然是老高和老张。 “而年轻人中,如果陛下考虑平衡的话,申时行和张四维!” “申时行是张居正的学生,张四维是高拱的学生!二人也年轻,可以培养在军务上!” “可是…”,杨博犹豫了一下,“如果陛下不要娓娓道来,而是要平地惊雷!那自然是天子门生,您的状元—粟在庭合适!” 朱载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以文制武是未来必须的要求。 即便在后世,所有国家的国防部长,军事上的老大,几乎都不是纯正的武人。 像杨博和谭纶这样的官员,是未来军事的必要人才。 朱载坖是会军事改革,改变现在的武人对文人毕恭屈膝的卑微。 他已经把出兵权抓在了五军都督府。 但兵部尚书也好,内阁中管军务的也好,必须是文人。 懂军事的文人。 杨博的这个建议,又有立竿见影,中立的谭纶。 虽然张居正以为谭纶是自己的人,但谭纶可不这么想。 或者说,他想进入内阁,就不能是张居正的人。 杨博又提到了可以慢慢培养的,维持平衡的青年才俊。 又提到了可以平地惊雷的朱载坖的人。 最后一刻,他还在为朱载坖考虑,为大明考虑。 “朕谢谢你!杨博!” “谢谢你为大明,为先帝,为朕,为天下百姓做的一切!” 252 英雄出少年 五月的天空,多了几团白云,少了几股春风。 此时的辽东依然较冷,人们还没脱去棉袍棉裤。 又黑又高的城墙笔直的竖立在护城河之后,巨大的石砖建成的墙壁冷酷,肃穆,远远的看上去,好似一张大黑臭脸。 城墙上摆着四门大炮,每一个垛口都有一个红棉甲士兵,举着长枪,腰别短刀。 城下,护城河的这一头,一众士兵拥护着大肚子,脸颊凸出的大耳朵男人。 那男人穿着二品狮子补绯袍,头戴乌纱帽,双手在背的望着前方。 “父亲!” 两刻后,一名少年骑兵驰马赶来。 马匹一下子没停住身子,往前踉跄了几步。 而那个少年却不管这个,一个跃身,从没挺稳的马背上飞身下来,稳稳的落在男人身前。 “父亲!” “如柏,来了吗?” “来了!” 李成梁捋了捋胡子,被李如柏扶上马,带着众甲士骑兵前进。 申时行穿着飞鱼服,悠然的跟着马的节奏左右摇晃。 他身后,一座轻飘飘的轿子被四个人锦衣卫举着。 可那四人却步步小心,眼睛时不时的斜着看看轿子,豆大的汗珠不断的从额头上流下来,滴肩膀上。 “申大人!” 李成梁大老远的就喊了一声,接着卷起一片土尘,几十个骑兵策马而来。 “喻喻喻!” “哈哈哈哈!申大人呐!我老李等你甚久啊!” 李成梁下了马,也不管乌纱帽是不是灰尘一片,乐呵呵的走到申时行面前。 后者一脸淡定的下马,捂着鼻子挥了挥空气。 “李总兵!,晚…咳咳咳!” “晚辈见过李总兵!” “申大人客气!您是英雄出少年,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是张阁老的学生!” “张阁老对我李成梁也是恩人啊!” 申时行斜眼看着地面,不耐烦的咳嗽了几声,打断了李成梁。 “这就开始套近乎了?”,申时行暗想,“还张阁老是你的恩人?恩什么人?” 李成梁说的是隆庆二年九月,李成梁被辽东巡抚方缝时弹劾的事。 隆庆二年九月,李成梁率兵征伐女真。 朱载坖为什么要用李成梁? 为什么说他是棋子? 来,这个数据可以告诉你答案。 嘉靖35年,殷尚志战死,这是第一位战死沙场的辽东总兵。 嘉靖40年,辽东总兵云冒战死。 嘉靖41年,辽东副总兵黑春战死。 嘉靖42年,辽东总兵杨照战死。 隆庆元年,辽东总兵王治道战死。 (此人历史上是隆庆四年死于蒙古之手,这里我就安排他隆庆元年死了… 就算做是穿越者带来的蝴蝶效应吧… 不然怎么凸显李成梁的能耐鸭…) 十六年,四位总兵,一位副总兵战死辽东。 要知道,整个大明也才20多个总兵啊! 知道辽东有多危险了吧? 李成梁上台之后,朱载坖告诉他,放开手脚打,蒙古也好,女真也罢,往死里揍就是了。 朱载坖需要李成梁的刀子狠狠地杀他们。 这样自己后面给他们软糖才有效果嘛! 才能拉拢人嘛! 但是方缝时为什么弹劾他呢? 李成梁这杀才,出征女真董鄂部,直接把一个村子,七百多人全灭了。 没错,就是顺治的董鄂妃那个董鄂部。 据乾隆年间的内阁学士董鄂.铁保考证,他们董鄂氏的祖先是宋神宗第14子赵偲。 宋徽宗和宋钦宗及北宋皇族分批作为俘虏被押送回北方。 其中第四批中就有赵偲的家族。 这个家族最后定居在辽东,慢慢成为了建州女真的一部分。 李成梁一个活口没留。 这对一个人口只有一万多的部落是个沉重的打击。 于是,辽东巡抚方缝时就弹劾李成梁,说他杀戮太过,恶化女真和大明的关系。 毕竟这些年,大明在辽东最大的战果,也就是斩首五百多个女真兵。 虽然斩首了七百多人,但那大部分是老幼妇女。 真正的男丁有没有三百个都难说。 消息传到北京,一开始朱载坖吓了一跳。 这不会又养成一个努尔哈赤吧? 但考虑一番后,他放下了担忧。 自己是绝对不会,真的努尔哈赤也好,还是另一个努尔哈赤也好,自己是绝不会给机会成长的。 于是对此事就没有表态。 但高拱就咬着不放了。 因为方缝时是他举荐的辽东巡抚。 张居正一看,好嘛!正好让李成梁借这个机会欠我一个人情。 于是跟高拱反着来了。 而朱载坖也没有打算严惩李成梁,就从了张居正的建议,罚李成梁两年俸禄。 并把李如松送到北京来,跟着麻贵和邓子龙他们学习。 这对李成梁是一个警告,却又是机会。 干的不好,先拿儿子开刀。 干得好,李如松升官升职。 从此以后,李成梁记上了张居正的人情,处处以张党自居。 申时行作为张党的"太子",李成梁自然会想着法子巴结他。 “李总兵客气了!恩师乐于助人!受他恩情的人很多!不止你我呀!” 李成梁听出了申时行的排斥,于是马上转变话题。 “哈哈哈,申大人来的正好!可算是解我一忧啊!” “不瞒您说,这帮走私贩子,我老李一直没办法对付,狡猾啊!跟兔子似的逮不着!” “我李成梁只会打仗,也不会跟这帮狗孙子斗脑筋!” 申时行这回是穿着皇帝赏赐的飞鱼服,带着兵部侍郎衔来的。 可见皇帝对走私贩子的痛恨。 申时行点点头,没有搭话的意思。 此时,后面的轿子被四个锦衣卫抬了出来,小心的放到地上。 “李总兵,有圣旨!” “哦!” 李成梁等人一听,即刻跪下来。 申时行从轿子掏出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李成梁,申时行就是奔着杀人去的!这帮畜牲有一个给朕杀一个! 走私粮食和布匹的,抓起来先揍一顿。 走私盐铁的,好好伺候一顿,但别伺候死了! 走私甲胄,兵器,铁器的,不用请示朕,直接给老子砍了! 抄家,满门流放海南!家主就在那旮瘩腰斩!” 众人不禁一惊,纷纷抬头,嘴巴微微张,眼睛瞪的老大。 这皇帝…真tm接地气! 一帮大老粗杀才,头一次听到皇帝大白话的圣旨,不免啧啧称奇。 “臣,李成梁接旨!” “请陛下放心,只要是申大人查出来的走私犯,臣一定会协助严惩!” 这句话,就是说给申时行后面的那帮人听的。 还不等李成梁等人起身,申时行又掀开了那轿子的轿帘。 刀柄为上等美玉所制,其上镶嵌宝石,金桃皮鞘上匝黄金箍,刀穗上还缀着东珠的尚方宝剑,就横在里面! “天子剑?” 李成梁大感不妙。 看来这次是没办法糊弄过去了。 “临行时,陛下赐我尚方宝剑!”,申时行对着宝剑行了个礼,接着转过身面对众人,带着傲气,“陛下告诉我,总兵之下,违法乱罪之人,皆可斩!” 申时行注意到李成梁身后的几个人哆嗦了几下。 “哼哼!就辽东这么个蛮汉混局,鱼龙混杂的地方,背后没人谁敢走私?” “陛下这哪是要砍走私犯,他是要连带着背后的那些人全部揪出来!” “也好,辽东很久没清清毒了,也是时候砍一批人!” 耍足了威风之后,申时行带着人进入城内。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 蒙古人卖着矫健的骏马,这些马匹高大健壮,毛色光亮,吸引了众多买家驻足观看。 女真人正在出售他们的人参和貂皮,貂皮则柔软光滑,是制作高档服饰的绝佳材料。女真人们将这些都挂上去,远远的就能看见。 汉人则在市场中出售着农作物,稻谷、小麦、水果… 摊主们大声吆喝着,招揽顾客,人头攒动,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申时行低头看了看地面。 “可惜了!这么肥沃的黑土,却不能大力种粮!” “其实种得!”,李成梁道,“女真人,蒙古人多少也种,不过这庄稼和放牧一样脆弱,一个天灾下来,一年白忙活了!” “自己不够吃,那就得抢!所以这里才不安分啊!” “生产资料不足!”,申时行听着点点头。 “生产…字…什么?” “陛下的《华夏饥饿史》里说过,中国历史上的所有战争,背后不外乎都是为了吃的而打!” “每一次改朝换代,北胡南下,都是因为活不下去!都是为了一口吃的!” “华夏几千年,其实就是挨饿的几千年啊!” “陛下大才!” 李成梁只能勉强附和一句。 这种书生气言论,他插不上话。 来到李成梁府上,申时行遣散了其他人,单独留下李成梁。 “李总兵,晚辈不瞒您,这次我不带几个人头是回不去的!” “天子剑和圣旨您也看了,您如实交代,这走私犯里面…有没有您的人?” 李成梁脸冷了下来,恶狠狠的看着他。 “申大人,我李成梁好声好气招待你,你倒好,进了我的门,坐着我的椅,开口就问我有没有走私?” “我李成梁说不上什么高尚之辈,但也是怕死的!” “是吗?”,申时行反问,“那抚顺的胡家,怎么您来辽东之后身价翻了三倍呢?” 李成梁眼角抽抽,掩盖住了心虚。 他本想拿出长辈和军人姿态吓唬吓唬这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没想到刚刚还在一身书生气的他,进了屋就变了气质。 眼前叉着手,挑着眉,挑衅似的看着自己的年轻人,更像是一个街头混混。 而不是状元郎。 “李总兵,没有一些调查,晚辈是不会不明不白的来这里的!” “而且,我能调动的锦衣卫,也不止您刚刚看到的几个!” “晚辈一旦查出来那些人有问题,就必须见血!如果伤到了您的人,最主要是把您牵扯进去…那就麻烦了!” “所以,请不要敌视晚辈,我这是尽量向着您呢!” “如果真有您的人不干不净的,现在就说出来,晚辈可以妥善处理!” 这个年轻人… “不愧是状元郎,就没有不出息的!”,李成梁暗道。 “如果有富商什么的,您打个招呼,我抹了您的痕迹就是。” “如果是军人什么的,晚辈也可以给您处理的时间!” 再怎么说,申时行也是张居正亲自调教的,再加上状元的智商,两三年时间足够申时行学到张居正几分功力了。 李成梁内心很不服气。 是,是有那么几个人是自己的人。 身为辽东总兵,总会有人绞尽脑汁接近他,成为他的人。 军队也好,商人也好,蒙古人,女真人… 怎么可能没人呢? 但他又不想对眼前的年轻人点头哈腰。 人就是这样,即便曾经身处低位,但有了傲气,就很好再低调了。 “申大人果然是少年英雄!” “是,李某是有那么几个人!” “李某可以给陛下上请罪奏本,然后弄死这帮人。” 李成梁是告诉他,你不用施舍我,我有不需要你的法子可以自保。 是啊! “哼!我说自己被这些人骗了,再杀人灭口。” “朝廷能把我怎么着?” “皇帝再厉害也不能从死人嘴里套话吧?” “李公误会晚辈了!”,申时行说,“晚辈不是想羞辱您,也不是想跟您攀关系!” “纯粹就是不想局面更乱而已。” “晚辈来的稳稳当当,也想走的稳稳当当!” 李成梁没有说话,别过头去喝着茶。 申时行也没有恼怒。 他知道,只要自己办好了这个差事,李成梁等武夫再不服自己,也要屈膝行礼。 他犯不着跟一个中年莽夫较劲。 “对了,方中丞呢?” 既然李成梁没有表态,自己就给他几日时间擦屁股。 擦好了,大家安然无恙。 擦不好,自己也已经提醒过了。 到时候牵扯李家,那就不怪自己。 于是他决定先去见见方缝时,一来一回三四天也就过去了。 这是张居正告诉他的对策。 先去李成梁那里,然后再找方缝时。 虽然按照规矩,应该先去找方缝时,但跟李成梁相比,他出问题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这不,李成梁的回答又一次证实了张居正不会看错人。 “代子河(太子河)发水,方中丞在河边督工,抢修河堤,已经鏖战三日了!” 253 板升城 张四维回忆着阁老临走前的交代,面色忧愁的看向皇帝的车驾。 “申时行去了辽东,开始接触边防了,你也不能落下!” “这一行好好表现,皇帝带你去是给我面子,不偏袒任何一方,他老人家是为了朝廷平衡考虑啊!” “因此,来回路上千万不要说张阁老的一句坏话!” “就给陛下表现一下自己,让别人看看我高拱的学生也是好样的就可以了!” 皇帝的这次出行队伍,文官很少,九成都是勋贵和军队。 一万京营,一千内军,三千锦衣卫。 虽说规模不小,但皇帝没有选择黄色绸帘,金丝绒纹于车身,车顶说不上名字的一堆珠宝玉石的标准车架。 反而选了更舒服,更宽大的大将军车架。 皇帝是要去草原开会,本来就路途遥远,选个舒服点的车怎么了? 虽然这个举动在史官们那边已经和威武大将军朱寿联想起来了… 最前面,是锦衣卫仪仗骑兵,穿着麒麟服,举着军旗,充当排面。 之后是三千营骑兵们随行。 最后就是一群步兵和伺候皇帝的几十个太监了。 走远路,军队自然不可能一直披甲。 于是朱载坖干脆下令,麒麟服,飞鱼服的锦衣卫在前面装装样子行了,其余人在后面怎么舒服怎么来。 “陛下真是不拘小节,爱护将士们啊!” 车内,戚继光拨开车帘,从窗户看着外面道。 “倒也不是小礼,进入草原后,该装还是要装的。” “长城内就不必折磨人,沿途都提前通知了,再加上这龙纛,谁会不认识我这个皇帝呢?” “陛下说的是。” 看着书的朱载坖好不容易逮到戚继光主动说话的机会,马上问道,“洋人的大炮研制的如何了?” 戚继光先是看了看对面的朱载堉。 后者闭着眼,张着嘴巴,昏昏欲睡。 “他都睡过去了,你回答吧。”,皇帝笑道。 “朕走之前听了比利亚的,似乎是精准度…不符合我们的标准,是不是?” 比利亚,西班牙军火贩子。 皇帝昭告天下,招揽天下精通火器之才。 比利亚以一口流利的汉话,和朱载坖听不懂但感觉好厉害的专业演讲,入了朱载坖的眼。 跟着戚继光,朱载堉一起搞火炮的仿制工作。 果然,他一加入,反正听戚继光说进度加快了很多。 “是,陛下。”,戚继光点点头,“弗朗基人的火炮,多用于海战,短小精悍,射程远,威力大。” “大明主要是陆战火炮,按照我们自己的火炮仿制,灵敏度和精准度自然就差了许多。” “会不会是材质的问题?”,朱载坖回忆着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军事知识,“弗朗基人的火炮多是青铜,而咱们的火炮,有一半的铁制的!” 即便是到了衰落的明后期,明朝的冶铁技术和产量,仍然吊打整个欧洲。 青铜火炮延展性好,不易炸膛,自然适合海战。 但重量大,笨重,只能安装在船的一侧,框框乱射。 早期的海战就是这样,跟海盗火拼没什么区别。 戚继光思考了一会。 “陛下说的是!铁制的比青铜制的更轻便,如此一来,不牺牲威力和射程的情况下,也能增加灵敏度!” 而且,朱载坖知道,铁制火器是未来必然的趋势。 很简单,如戚继光说的一样,铁制的更轻便。 铁矿也比青铜更多,制造廉价。 “那就用铁制的再试一试!朕觉得,无论是水战还是陆战,精准度不是最重要的!” “嗯?”,戚继光不解的看向皇帝。 “如果火力足够大,覆盖面广,即便是不大精准,也是可以接受的!” “大明火炮,一用击胡人骑兵,二用守城退敌!” “如果射的远,覆盖广,即便不太精准,倒也可以…吧?” 朱载坖越说越没底气,因为戚继光一张冷脸在盯着他。 “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你一个外行扯什么犊子啊!” 然而他不知道,戚继光不是在质疑他,那是他忙着思考时的表情管理失控。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戚继光才恍然大悟。 “对啊!”,他一拍大腿,“如果是铁制的,陆战更好运送,方便控制方向!” “而且铁制的更好加工,一个青铜炮的时间,足够造几个铁制火炮了!” “正如陛下所言,我军火炮多用于破敌冲锋,灵敏度反而没那么重要!” “呃?”,朱载坖不知道自己真的点拨迷津了,还是戚继光给面子,只是尴尬的笑了笑,“呃…哈哈哈。” 戚继光本就是脑子十分灵活的军事家,朱载坖也只能给出一个未来人的建议。 反正不管如何,火器铁制化这个大方向是不会错的。 铁的大规模开采和运用,也是工业化的前提。 这一点,大明未来半个世纪都不用担心铁不够用,或者用不好。 “陛下之言,真使臣醍醐灌顶!” “朕是个外行,说得对,卿采纳之,说的不对,卿驳之,要记住,你我君臣所思所想,皆为实用!” 戚继光回想起过去,他的记忆中,皇帝确实是一切为了实用。 难能可贵的是,皇帝用人不疑,身为外行却能给他足够的权力。 戚继光说要修复陕西的城墙堡垒,皇帝马上给他钱(抄家陕西官员那次)。 戚继光说要突袭鞑靼,皇帝发来圣旨,命陕西境内所有武将听戚继光差遣。 他要突袭右翼本部,皇帝二话不说,马上动员民夫,筹集粮草。 他说要诱敌深入,包围剿灭,皇帝只是和谭纶,王崇古商议了一下,就即刻发了军令。 “朕一直以为,越是关键时刻,做决定的人越少越好!” 这是皇帝召他回京,研制火炮时说的话。 “虽然这很危险,但回顾历史上的那些存亡时刻,还真就是极少数人决定了所有人的结局!” “这就是为什么朕从不会跟你讨价还价,问来问去的原因,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中间省掉争论,省掉争议!” “虽然这看上去,像是朕把责任推给你,谭纶,王崇古他们,但朕不在乎,只要你们几个心腹理解朕,信任朕就行了!” 前朝经历了多少次君臣猜忌,同僚党政,中央动乱。 虽然眼前这位爷,只对自己人才这么好,对贪官污吏,悖逆将士,不良商人是堪比太祖皇帝的主。 但戚继光依然觉得,自己是遇到了难得的明君。 “臣谨遵陛下教诲!”,戚继光道,“臣知道,陛下想收复嘉峪关到哈密卫的旧土。” “臣答应陛下,臣就是舍了这条命!也一定要在哈密插上大明军旗!” 朱载坖看着这个坚毅的男人,内心安全感十足。 当然不是少女对成熟大叔的那种安全感。 而是对战争的安全感,对收复旧土的安全感。 只要戚继光在,朱载坖不怕任何一场战争! “你可不能死!朕要用你的地方还多着呢!” “我们私底下说个悄悄话!”,朱载坖靠近戚继光耳边。 “收复哈密之日,便是卿封爵之时!” 大明祖制,没有军功不可封爵。 不管文臣武将,只要军功够大,足以封爵。 文臣,明初的李善长不是纯正的文人。 那只有一个刘伯温是封爵的了。 后来,有三个姓王的文臣以军功封爵。 王骥,王越,王守仁。 后来,封爵慢慢变成了皇帝犒赏皇后娘家的工具,而失去了激励群臣的奖励作用。 文人的终极目标变成了入阁拜相,武将因为文人彻底做大,也放弃了封爵的幻想。 再加上后期的大明越来越言而无信,比如嘉靖就答应过好几个武将封爵,而又反悔,慢慢的,就没人相信“以军功封爵”这个故事了。 朱载坖的打算是,如果收复哈密故土,那可是一大片土地。 就是撇开戚继光以前的所有军功,单凭这个功劳都足以封爵。 更别说他的抗倭奉献。 再就是,借着这个机会,把皇权的信誉,朝廷的信誉再找回来。 让所有人看看,皇帝是守信的。 军功封爵依然是可行的。 以海瑞,张居正挽回文人的心,以戚继光挽回武将的心。 这也是朱载坖要把发兵权重新拿回五军都督府手中的原因。 让打仗出兵这事不再被文官老爷们阻碍,控制,让武人看到希望。 “你回京后,再研制两个月看看,行自然是好的,不行就回陕西,开始制定出兵计划吧!” “是!” “这次你放心,中央的支持远会比以往更大!” “是因为国库丰盈吗?” “还有另一个原因。”朱载坖卖起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朱载坖指的自然是谭纶接替杨博入阁的事。 有了真正懂兵的人在内阁,朝廷对此次战事的支持自然会更大。 “还有,粮草也会比以往的更丰盛!” “朕会让将士们一路上都吃的饱饱的!” ~~ 十五日后。 皇帝车驾赶到了板升城。 右翼三万户,鄂尔多斯,永谢布的首领们,还有群龙无首的土默特贵族们,以及跟随皇帝而来的朵颜三卫首领,皆在此集合。 本来朵颜三卫在蓟州镇那边,靠近辽东,跟陕西这边的右翼三万户没什么关系。 他们要走的比皇帝更远! 为什么? 还不是朱载坖这个一肚子坏水皇帝的手笔。 朵颜三卫可是左翼三万户的一部分啊! 当初朱载坖为什么从它开始下手? 一来是为了保证蓟州到北京一带的安全,让它充当长城外的屏障。 二来是因为,朵颜三卫虽然身为左翼,但常常收到右翼阿勒坦的威胁。 左翼不管它,右翼欺负它。 简直是完美的收服对象! 收复朵颜三卫,同样可以对左翼和右翼的名誉造成影响。 对左翼来说,你的小弟被右翼欺负,现在又被朱皇帝收服了,你丢不丢脸? 对右翼来说,你经常欺负的弱者被拉拢到朱皇帝那边了,你还能一如既往的霸道吗? 你再强势下去,别的部落会不会萌生效仿朵颜的想法? 朱载坖看似莽撞,但每一步都是精心设计的。 而如今把朵颜带到板升城,更是恶心左翼。 你看看,右翼对我服服帖帖,朵颜更是被我遛狗似的大老远带过去了。 朱载坖这也是相当于抽了土蛮一个大大的耳光。 逼着他拒绝册封。 这样才能让你内部不满嘛! 毕竟如果可以好好做生意,谁愿意打仗呢? 你土蛮每一次出兵,消耗的都是那些贵族们的牛羊马匹,青壮兵力。 朕就不信他们更乐意打仗,而不愿好好做生意。 以前阿勒坦欺负朵颜,那是你们蒙古人的家事,内部的丑事。 再好面子的土蛮也可以忍一忍。 但现在朵颜,右翼全被汉人收服了,你还能忍下去? 所以说,土蛮的拒绝是必须的。 你同意,其他部落会觉得你软弱,半壁江山都被人制服了还没有表态。 你反对了,相当于夺走了那些贵族安全做生意的机会,更会被他们记恨。 毕竟我大明都主动来找你了,我足够有诚意吧? 土蛮这是横竖都是死。 无论他怎么选择,察哈尔内部的不满和分歧一定会发生。 “臣等参见大皇帝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好好!都免礼!免礼!” 皇帝揉着肩膀走下来,踩着绿油油的草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啊!大草原的味道!” “空气真好啊!” 皇帝这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蒙古首领贵族们都习惯了。 朱载坖也是迎合他们粗糙的性格,而装出这样子。 毕竟他们可没有那么讲究礼仪。 “大皇帝陛下远途跋涉,劳累疲惫,臣等请罪!” 哟! 怎么都这么懂事了? “陛下!” 鄂尔多斯的首领,铁木尔的侄子萨乌特,端上了一碗马奶酒。 身后的张元功拦下来,自己要试试。 “哎!朕的臣子岂会害朕?” 朱载坖拿过来,一饮而尽。 这个举动顿时就拉近了皇帝和各位首领之间的距离。 “好喝!” 草原各部还没有胆大到下毒害自己。 “请陛下移驾城内!臣等已准备好宴席!” (没有存稿一直写到五十万字,我也算是牛逼了。 但代价就是更新不稳定,辛苦了支持我的读者老爷们。 因此,为表诚意,连夜在火车上更了一章。 望老爷们喜欢。) 254 新的土默特首领 板升城内升起了36扇哈那(巨大的蒙古包),可容纳500人。 这个蒙古包有三层楼那么高,直径接近三十步,中央有四根巨大的支柱支撑着屋顶。 “呵!这是拿出大汗的待遇来了!”,朱载坖坐在中央的宝座上,看着貌似很小,实则直径有5米多的天窗,啧啧称奇。 确实,如此巨大的蒙古包,一般只用来招待大汗的。 朱载坖转念一想,自己也配得上这个待遇啊! 接着,他乐呵呵的看着下面的众人。 首先,按照蒙古人的传统,端茶倒水的小孩子们是少不了的,此刻他们就奔走在中间。 左边和右边都摆了长桌。 左边自然是朱载坖的文武从官们,毕竟明朝以左为尊。 右边就是众部落首领们了。 本来他们都自称大汗,也会给自己起个汗号,比如什么什么汗等。 但把汉那吉遇刺后,他们都很默契的没有再提这事了。 张四维坐在左边中间,观察着各位首领们的反应。 前面那几个畏畏缩缩的就是土默特部的几大贵族了。 下一任土默特首领,就在他们之间。 “孝恭汗遇刺,朕心甚痛啊!” “他是个难得的少年英才!小小年纪就统领一个万户,史书难寻!” 首先开场白要意思意思,也是给现场定下预调。 “陛下保重龙体,请勿过于忧心!” 朱载坖回应诸臣,微微点头。 “朕看…天妒英才,把汉那吉年纪幼小,却太过锋芒!夺了天机!安能长寿啊?” “陛下说的是!” 戚继光为首的大明官员们只负责附和皇帝。 “因此,朕觉得,这下一任首领,应该平庸一些为好!” 众人一愣,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在蒙古人看来,平庸就是懦弱,软弱。 “朕知道!朕知道!平庸这个词,很多首领们会看不起!” “但那是以前打打杀杀的那种环境下!如今诸位投靠大明,已经不用再过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了!” “互市开放,牧场按照部落人口多寡分配,再加上有大明驻军,各部可以安心的,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了!” 没错,大明对右翼各部的驻军已经完成了。 人口最多的土默特部三千,永谢部两千,人口最少的鄂尔多斯五百。 驻军不多,主要就是起一个警示和预戒作用。 这也是朱载坖对北方草原的思路。 既然蒙古高原恶劣的环境无法改变,那就尽量提高生产力,粮食产量。 一边拉拢各部首领,让他们的子女接受汉化教育,一边改善其民生。 这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满清那种就是高威压迫,各部明面上畏惧,但一有机会马上跳脚。 要不然康雍乾三代一直跟蒙古死磕呢? 你没把人家当自己人看,可不逮着机会就反你吗? “之后就是长城内外,各部之间是一家。” “既然是一家人,那就不用再打打杀杀!” “这首领是个平庸的,脾气好点的,也是挺好的,对不对?” 戚继光等人没有急着回应皇帝,而是纷纷向对面看过去。 意思很明显,总不能一直是我们吭声吧? 你们也发发声! 众首领们被他们盯得不自在。 “是!是!” “大皇帝陛下此言有理!” “是啊!是啊!” 朱载坖笑了笑。 这几个贵族明显就是其他首领们选出来的,对他们利益最大的人。 可是朱载坖在乎你们的利益吗? 他只要大明的利益最大。 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小贵族。 而且这个人跟土默特贵族们有过节。 唉!这样的人才是大明想要的首领嘛! “朕了解土默特内部是什么情况!”,朱载坖走下宝座,目光扫视着右边长桌。 “乖乖!把汉那吉把反对自己的人都清理完了啊!” “这么短时间内!这小子还好死了,要不然长大成人了会是个什么妖孽?” 朱载坖知道的几个,之前的内乱中阿尔斯兰的人,忠于阿勒坦的旧臣,全都不在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土默特内部的利益集团只有一股力量。 即便把汉那吉人已经死了,但这股利益集团依然会抱团取暖。 “艾巴尔!” “嗯?” 皇帝突然点名,引得各位首领们左顾右盼。 他们的目光寻找着,交头接耳着。 因为这个叫艾巴尔的,根本就不在桌边! “臣…小臣在!” 从靠近墙边的一个小桌边,站起来光头瘦男人。 “艾巴尔?” “臣在!” “来,站到朕的身边!” 其实朱载坖也才一个月前才知道有这么号人。 朱时泰的情报工作很卖力,但毕竟不是21世纪,消息传递比较慢。 朱载坖看上他,不是因为他本人,而是因为他老婆。 打住!朱载坖可没有孟德之好。 他的妻子是也儿克兔哈屯。 难念是不,没事,你知道他的另一个称呼是三娘子就行了。 这位三娘子可是位了不得的女性。 她是蒙古大草原上的一代传奇女子,因为一生辅佐三位首领,为维护明朝和蒙古边境的和平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被万历皇帝封为一品忠顺夫人。 为什么朱载坖知道把汉那吉杀了阿勒坦时没那么惊讶? 因为这爷俩,在正统历史上也是爷慈孙孝极了! 历史上的把汉那吉,到了结婚的年龄,就看上了这位三娘子。 结果,他爷爷阿勒坦也看上了她。 要不怎么说是亲爷孙呢?口味都一模一样的! 阿勒坦多霸道,也不管这女人是不是孙子的爱恋对象,硬是纳为了侧妃。 把汉那吉也是随他爷爷的性子,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龄。 一气之下带着人马直接投奔明朝了! 老阿勒坦一听孙子进入了长城也是急了,毕竟是亲孙子。 之后就派人,向明庭委婉的要人。 明朝方面意识到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和阿勒坦谈判了起来。 最终,明朝遣返把汉那吉,阿勒坦把草原上的白莲教,也就是赵全他们打包送给明朝处置。 也可以理解为,双方交换人质了。 阿勒坦也从了明朝册封的要求,接受了明朝“顺义王”的封号。 双方开放了互市,结束了敌对关系。 没错,这就是历史上的隆庆议和,俺答奉贡的由来。 因为一个女人! 255 老高的面子 之后的几十年中,三娘子凭借着巨大的影响力,一直在维持着大明和鞑靼的友好关系。 更难能可贵的是,三娘子非常痴迷汉文化! 但朱载坖改变了历史,三娘子没有落到阿勒坦手中。 而是落到了这个艾巴尔手里。 而艾巴尔,在土默特内部是出了名的软弱胆小。 一个软弱胆小的男人,加上一个聪慧有文化,历史上甚至一度掌控鞑靼近十年的女强人。 简直是完美的扶持对象。 不出意外的话,艾巴尔一定会被三娘子牵着鼻子走。 “朕听说了你的事迹,你是个贤柔的人!”,朱载坖拍着他的肩膀,“去年内乱,你的部众是受损最小的。” “朕听说你当日是亲身涉险,冒着乱箭和火炮去营救,疏散你的部众!” “真是有一副菩萨心肠啊!” 艾巴尔先是难以置信的听着,接着又呆呆地看向皇帝的脸。 他已经听懵了。 不是皇帝… 我的部众受损小,是因为一开战我就逃走了呀! 我哪来的胆子箭雨和火炮去救人呢? 你从哪里听说的啊? 一旁的蒙古首领们也听懵了。 这艾巴尔平日里连未驯的马都不敢碰,哪来的胆子在战场救人? 不是,就算他想救人,也不可能亲自涉险啊? 好歹他也是有八千多牛羊的牧场主啊! 唉! 艾巴尔是不是那样的人,不重要。 他在皇帝嘴里是那样的人,很重要! (申遗!申遗!) 朱载坖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反正各首领又不可能,也不敢质疑自己。 事情的真相,他们也不可能挖掘。 毕竟这个时代有没有录像机,战乱时刻谁管你在干嘛啊! “陛下…小臣没有…” “你不想炫耀!朕懂!” “不是陛下,臣真没有…” “你是个真诚的人!” “臣不可能…” “你不可能拿这事向朕讨好,你太谦卑了!” 后面喝着羊肉汤的张四维拼命的忍住笑容。 皇帝说起瞎话真是脸都不带红的。 “你们看看,艾巴尔对自己的部众,都敢冒着生命危险去救。” “倘若有一天,各位遇难了,相信他也会舍命相救的!” “朕决定,由艾巴尔担任土默特新首领!” 好嘛! 合着你召集各部就只是为了当面宣布任命是吧? 那几个土默特贵族的脸都黑了。 这些天他们拉拢各部,金银贿赂,打通关系。 就是为了让他们的利益最大化。 他们几个是利益共同体,无论谁上位,对他们来说都可以接受。 但不料皇帝完全没想跟他们商议。 直接宣布了任命。 “吾皇圣明!” “恭喜土默特新首领!” 明朝文武这边带头恭贺,右边的蒙古人也不情不愿的跟随。 “恭喜土默特新首领!” 反观艾巴尔,顿感眩晕,天旋地转,差点没站稳。 本来自己在美美的吃着羊舌,突然就被皇帝拉出来,莫名其妙表扬了一顿,然后就是土默特首领了。 接着皇帝坐回宝座。 给众人机会,让他们给艾巴尔敬酒。 这个流程走完,算是彻底坐实了艾巴尔的首领身份。 宴会就在敬酒,吃喝玩乐,一片欢笑声中结束。 朱希忠为首的勋贵和军人们,拉着那群蒙古贵族首领喝酒。 马奶酒没意思,朱希忠拿出了一坛酒。 一打开,刺鼻的香味就充满了整个蒙古包“嘿嘿嘿,这马奶酒要醉,那得喝多少斤?” “谁敢喝这个白酒!陛下亲自酿的!” “我就这么说吧,在场的所有人,没人能挺得过五杯!” 本来蒙古首领们就马奶酒喝的有些微醺,经过朱希忠这样一刺激,好胜心就上来了。 而且这可是皇帝亲手酿的酒啊! “老子不信!我来!” “我也来!喝不了五杯我今日倒立出去!” “五杯下不去肚,老子把这个宝刀输给你!” “好!”,朱希忠年轻时候就是个花花公子,这种场合对他简直如鱼得水。 “都不许走啊!谁走谁娘们!” “今日老子就要看看,草原勇士和中原汉子,谁tm娘们,谁爷们!来!” 没一会,蒙古首领贵族们,和汉人文臣武将们勾肩搭背,红着脸晕着头。 这个嘲笑那个,那个戏耍这个。 连一向沉稳的戚继光也喝上头了,拉着萨乌特在那比较彼此的盔甲。 一时间,朱载坖想起了大学宿舍中,和几个少数民族同学们喝酒,逛网吧的日子。 “这就是我的愿望,我期待的大明啊!” ~~ 朱载坖带着张四维和张元功走出去,任由他们在蒙古包内乱作一团。 来到自己的蒙古包,朱载坖换了衣服,让张元功安排了护卫,就准备休息了。 至于张四维,朱载坖当然不是要他侍寝。 而是给他一点提示。 “随着朕来这一趟,右翼和左翼算是彻底决裂了!” 朱载坖望着天窗,观察着天上的首领星星们。 张四维看看周围,确认只有自己后道,“陛下说的是!” “再加上杨中堂挑拨一番,土蛮对右翼更会恨之入骨!” “你不觉得朕的这些手段,有那么些…见不得人吗?” “臣不是那些腐儒,陛下!”张四维笑笑道,“只要有利于社稷,军国大事,何谈见不得人呢?” 朱载坖点点头。 “你这么年轻,却不是那些认死理的,这很难的!” “朕和你们这些群臣,国朝当权者,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千万百姓生计。” “我们做事,只问对国,对百姓是否有利,而不是犹豫正不正确!光不光明” 张四维毕恭毕敬的作揖。 “臣,谨受教!” “那么你说说,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在草原插个针,让右翼和左翼的交流更难,更断绝!” 张四维猛地抬眸,脸上是一片惊喜之色。 他心中一下子就有了答案。 但他不敢立刻说出来。 “这个…臣还年轻…” “行了,退下吧!” 没想到自己只是谦虚一下,好为后面的分析做铺垫。 没想到皇帝直接赶人走了。 “陛下休息,臣告退!” 等张四维退出去,朱载坖躺到了床上,闭着眼道,“老高啊,你的面子朕给了!” “就看你的这学生,悟性高不高,敢不敢做事了!” 而外面张四维蹲在地上,在草地上用几块石子摆弄着,模拟这一带的地图。 “果然!”,他高兴的跳了起来,“要左右之间插个针,哪有比库库和特(呼和浩特的前身)更绝佳的地方呢?” 256 请陛下驻军! 要在军事上控制草原,修筑军事中心是不可避免的。 库库和特靠近长城,本来阿勒坦就修筑了几年时间。 大有一副要打造成草原大都的架势。 随着右翼三万户南迁,库库和特就成了左翼时间的一个针眼。 朱载坖要的,就是在这里插上几万兵马。 意在阻隔左翼对右翼的威胁和拉拢。 而暗示张四维,不过是考虑高张平衡后的施恩罢了。 果不其然,得到了暗示的张四维,第二天就去找了艾巴尔。 此刻的艾巴尔家里一团乱麻。 忙着搬迁不说,一个上午就有近百人来拜访,送礼。 一时间,艾巴尔的牧场都显得小马圈似的了。 “张学士!” “大汗!” “不敢当不敢当!天子在此,岂敢自称大汗!” 艾巴尔脸色苍白,很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身份转变折腾的。 特别是… 上一个土默特大汗死于暗杀的情况下。 而且,自己就是一个小牧场主。 土默特内部随便一个大贵族都能捏死他。 艾巴尔也知道,这就是皇帝选择他的原因。 “张学士,在下无权无势,怕是坐不稳这个位子。” “还望张学士指教!” 张四维满意的点点头。 小光头很上道嘛! 艾巴尔之所以这么尊重张四维,是因为皇帝的随从里,文人里就属他官最高。 艾巴尔自然知道该巴结他。 这倒也符合了张四维此行的目的。 “首领,现在这个情况,您除了跟紧皇帝的步伐之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吧?” “自然是!”,艾巴尔点点头,忧虑道,“不然…我这个位子不稳啊!” “那你知道…现在皇帝陛下最想要的是什么吗?” 艾巴尔眼睛亮了一下,赶紧靠近张四维。 “嘿嘿嘿,望张学士赐教!” “陛下想要安稳的右翼,这也是对各部有利的!”,张四维说道,“但是…有人估计不会让你们安生!” “土蛮?” 张四维点点头。 你看看,这些人就没有一个是笨的。 “你们离开了原先的牧场,南迁至此,无论是为了那些牧场,还是为了蒙古大汗的名义,土蛮一定会带兵侵犯!” “如果您可以为陛下解忧…您的困惑也迎刃而解!” 艾巴尔难为情的低下了头。 “张学士,我能为陛下解什么忧啊?不怕您笑话,我现在可能连一百个骑兵都调不动!” “张某为您想了一个办法,您只需要说几句话就可以!” “哦?请张学士说来!” ~~ 半个时辰后,艾巴尔送走了张四维,来到了寝房。 “娘子,张四维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各大贵族根本就不服我,我要是说出那句话,整个右翼都得恨死我!” 三娘子绣着刺绣,抬起又黑又大的双眸看了过来。 三娘子脸蛋是红的,常年暴露在风雪中的皮肤已经裂开。 但她德身材十分丰满,凹凸有致,肉都长到了该长的地方。 再加上蒙古女人常见的大骨架,更显得她珠圆玉润。 “夫君,这确实是危险,可也是机会啊!” “什么?” “您猜,张四维为何来找您?” “他跟您昨日才认识,今日就跟您透露皇帝心思,你们之间的交情有好到这个分寸吗?” “娘子的意思是…” “他应该就是皇帝派来的!” “啊?怎么会…” 艾巴尔一边吃惊,一边回想着刚才张四维那个深不可测的表情,一阵后怕。 还好自己没有明确拒绝! “皇帝想要控制库库和特,但是这个当头又不想主动开口。” “毕竟此时安抚各部才是最重要的。” “他只能如此旁敲侧击的,找您,让您主动开口,求着他在库库和特驻军!” 三娘子放下刺绣,来到艾巴尔身前,坐在他的大腿上,搂着脖子。 “您觉得…我们有拒绝的权吗吗?” “若拒绝…恐怕把汉那吉就是我们的结局!” “而且…各大贵族应该也乐意看到我们身首异处吧?” 艾巴尔越听,瞳孔越大。 三娘子的声音在他耳边,犹如迷惑人心的海妖之音一样,久久回荡。 “娘子说的是!”,艾巴尔说着,把头埋在娘子的胸襟中,“我们无法拒绝!” “汉人的心思真是弯弯绕绕!” ~~ 第二日的宴会,土默特首领艾巴尔,按照三娘子的办法,先是大力陈述右翼内部的脆弱。 接着,他抛出了问题。 如果这时候外地来犯怎么办? 外敌指的自然是同样是草原上的土蛮。 虽然大明在各部都有驻军,但那无济于事。 土蛮可是能拿出五万兵马的! 皇帝恰到好处的问,艾巴尔有什么建议。 他就抛出了由大明和各部出钱,出人,修筑库库和特,在那驻军。 大明驻军两万,各部出兵五千。 总共三万五千兵马驻守库库和特,抵御来自东部土蛮的威胁。 一开始,各部落首领没有急着表态。 直到皇帝非常“凑巧的”,“出人意外”的收到了消息。 土蛮果然拒绝大明册封。 他反而要求大明和自己签订兄弟之盟。 他兄,明弟。 这一下,彻底绷紧了各部首领的神经。 他拒绝与大明修好,而且也拒绝了开放互市的好意。 猜猜他物资匮乏时会对哪里动手? 这时人们想起了艾巴尔的铺垫。 这一下他们的恐惧就瞬间放大了。 人就是这样,很难相信别人直接告诉你的。 但对自己推测出来的,深信不疑。 这就是心理战常用的暗示战术。 比如你直接告诉朋友,隔壁的男人看着有问题。 他可能没几天就忘了。 但如果让他意外得知了隔壁姓王… 他会一直防着他! 现在各部首领就是这种状态。 “请大皇帝陛下允准,请天朝兵马在库库和特驻军,维护草原和平!” “臣等请求陛下,驻军库库和特!” 朱载坖满意的笑了笑。 然后,就理所应当的奖赏艾巴尔。 封顺忠汗,赐钱十万两,赏飞鱼服一件。 ~~ 在草原的另一面。 杨博站在蒙古包内,望着宝座上的男人。 他就是土蛮汗,名义上的蒙古大汗。 他长的十分清秀,皮肤嫩白,眼角细长。 鼻梁挺直,唇色红润,手指修长。 虽然已经见过一次了,但望着这张颇有几分女性特征的男人脸,再看看他的白泽皮肤,杨博实在是想象不出,这是经历过数次大战的大汗。 257 各方局势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了。 第一次见面,土蛮果不其然的拒绝了封贡。 这在杨博预料之中。 但出乎意料的是,土蛮并没有生气。 也没有发怒,依然好吃好喝的招待了大明使团。 而现在,就是第二次见面了。 “大汗!” 毕竟明廷还是承认土蛮权力的,称呼自然要正式一些。 “吾皇仁德!草原右翼已经平定,归顺大明!” “数次战乱,无论是中原百姓,还是草原百姓,都是最大的受害者!” “吾皇派我出使,意在平定南北两方近二百年的对峙!休养生息,安顿百姓!” “开放互市,于草原,于中原皆有利!望大汗三思!” 朱载坖比较大方。 他开的互市比以往的朱家皇帝更大方,物资更多,更便宜。 如果用一些布匹铜铁换来边境安定,这种买卖哪个皇帝都不会拒绝。 当然,朱载坖更深的用途在于以此来控制草原经济。 毕竟舒适的生活,一旦享受了,谁又愿意回到天天刀口上舔血的日子? 朱载坖也不是胡乱大方。 朵颜三卫,鞑靼右翼,那都是军事上痛击之后,才开放的互市。 “朱皇帝这一招…甚是奸诈!”,土蛮拿着一个人头骨做的酒杯,“你们以为,本汗会眼睁睁的落入你们的圈套吗?” “大汗何出此言!”,杨博怒声质问,“吾皇好意来使,您却说是奸诈?” “老朽知道草原粗糙,可没想到连大汗都是如此无礼的吗?” “大胆!” 杨博尾音还没收过来,一大群留着奇形怪状辫子的侍卫们围了过来,弯刀抵在脖子上。 后面的几个鸿胪寺官员吓得后退几步。 杨博岿然不动,反而一脸嘻嘻的望着他们。 “大汗,您会杀我吗?” “不用大汗下令,我现在就砍了你的狗头!” 黑脸侍卫举着砍刀就要挥下去。 宝座上的土蛮喝着酒,没有阻拦的意思。 杨博见状,上前一步,迅速出拳,狠狠地打在黑脸侍卫的腋下。 “啊!” 杨博力道十足的一拳,让他的整个右臂的瞬间瘫痪下来。 “哈哈哈哈!”,土蛮大笑着,挥手让侍卫们退下。 “你两鬓斑白,消瘦老枯,没想到缺失一个老勇士!” “不愧是掌管军务的内阁大臣,本汗佩服你!” “嘿嘿嘿,大汗过奖!”,杨博也笑笑,“老朽虽然黄土埋到下巴了,可也算是沙场老兵,也不是谁都能动手动脚的!” “当年您的父亲打来孙大汗,率军攻打蓟州,老朽可是衣不解甲,守了足足四天四夜啊!” “这根手指,就是那时候折的!” 这充满挑衅的话语,让屋内的气氛又紧张了起来。 土蛮的文武大臣们咬牙切齿,握紧了拳头。 鸿胪寺的官员们虽然被吓得不轻,却也不失天朝威仪,抬头挺胸的站在一起。 “嘿嘿嘿,你的攻心术确是了得!”,土蛮边说边走向宝座,“但是,在本汗面前不管用!” “你以为,这些年来挑衅我的人还少吗?” “但在您面前如此得瑟的,老夫肯定是第一个!” 土蛮不再跟他废话。 “把他们带上来!” 话音刚落,三个体无完肤的大肚子男人被拖了进来。 “杨博,本汗尊重你是明使,好生招待,可你呢?” “你贿赂这三人,想让他们在朝堂上配合你!” “当他们接到那些财物的时候,本汗就已经得到消息了!” 三个人被打的皮开肉绽,昏昏迷迷。 纵然久经沙场的杨博也一难免惊到了。 不过他很快恢复了镇定。 “大汗,使者来访,对您的心腹大臣们好好结交一番,认识认识,这无可厚非吧?” 杨博吃定了土蛮不敢杀自己,又没有确凿的证据指控自己。 “是!” “这无可厚非,你贿赂他们,你也可以说是你家皇帝的心意来搪塞过去。” “但是本汗告诉你,如果你们想以那些弯弯绕绕来离间察哈尔,你大错特错了!” “你以为本汗会束手无策?你以为本汗会不得不妥协?那你家皇帝太小看我了!” 接着,土蛮挥了挥手。 三个男人被拖了出去,没一会就送来了血淋淋的三颗人头。 屋内,无一人吭声… 土蛮把玩着那些脑袋,仿佛在思考着哪个更适合做酒碗。 “想和他们一样,了解朱皇帝,靠近朱皇帝,都随便!” “本汗允许!” “但千万别被我逮住了!” “朱皇帝这一招是想离间我们内部,迷惑你们的眼睛!” 杨博嘴角一撇。 得了,目的达成了。 土蛮不是年轻,也不是糊涂。 而是皇帝这一招实在是毒辣,饶是杨博自己,也没站在土蛮的角度,想出破解之策。 因此他只能以杀人威胁。 “阿肯,尔别克,塔赖!” “臣等在!” “这三个人的所有东西,牧场,家产,女人,都归你们了!” “谢大汗” 土蛮这是恩威并施了。 这三个人土蛮掌控察哈尔的得力干将,掌握着兵马,各部贵族,还有一个金矿。 是土蛮的钱袋子,刀刃子,话筒子。 有他们三人坚定站在土蛮这边,察哈尔是彻底没人敢站出来了。 “至于你…回去告诉朱皇帝,互市的东西,本汗带兵亲自去北京取!” “只怕大汗是有去无回!”,杨博甚至上前几步,“倒也省事了,免得我大军深入荒漠,费事劳众!” “老夫告退!” ~~ 第二日,土蛮就决定讨伐女真辉发部。 察哈尔内部很多贵族都知道,他这是在转移矛盾。 杨博刚刚离开,还来不及内部有不满的声音,土蛮就要把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这场战争中去。 另一个原因也是让人们看看,我们可以欺负软柿子来获得财宝,不必乞求朱皇帝的施舍。 大军很快准备好了,出发在即。 可一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土蛮一时不知所措。 科尔沁草原,马市大爆炸,炸死了女真和察哈尔商队。 察哈尔这边死伤近百,这是察哈尔最大的一个商队了。 女真那边主要是叶赫部的商队,死伤30人。 女真人也并不是一味的渔猎,他们也耕种,贸易。 三十人的商队,在辽东这边是大商队了。 土蛮一时间脑子里全是杂乱的信息。 草原哪来的火药?威力还这么大? 商队该有个怎样说法? 要不要兵发科尔沁? 女真会有哪些反应? 与此同时,辽东这边也受到了这次爆炸的影响。 叶赫跟哈达本来就因为赦书的事一直明争暗斗。 又遇上这个档口,两部更是互不信任。 哈达怂恿叶赫出击,跟科尔沁打仗。 叶赫又怕得罪土蛮,又害怕哈达背后搞动作,也在犹豫不决。 就在双方都犹豫不安的时候,草原上不知道从哪个角落传出,这次爆炸的火药是明朝的。 正所谓造谣动动嘴,辟谣跑断腿。 科尔沁一下子就成了众矢之的。 所有人都在怀疑科尔沁密谋私通明朝。 本来思绪混乱的土蛮,听到这个谣言下定了决心。 无论是不是真的,他必须去镇场子! 于是,三日后他就带着两万兵马,向科尔沁赶去。 叶赫这边也把怒火洒向了科尔沁。 科尔沁如果真的和明朝密谋,它背后的察哈尔,自然也免不了嫌疑。 虽然此事也有明朝主动提供火药的猜测,但毕竟吃人嘴短,叶赫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怀疑大明。 最后叶赫派出一些人,去科尔沁讨个说法。 杨博回去的路上,停留在了多罗特部。 多罗特部,是朱载坖交代的,要杨博亲自去拉拢的部落。 原因有二。 一,地理位置。 它居住在大凌河于小凌和一带。 从山海关到大凌河一带的辽东土地,前一段,即山海关到锦州这一段,是朵颜三卫潘局在长城外。 而从锦州到义州卫(义县)一带,则是多罗特部在外盘踞。 历史上,建奴做大,成了明朝和蒙古各部的威胁。 其中,多罗特部主张联明灭金,屡次劫杀女真残部。 客观上缓解了辽东地区的防守压力。 可惜林丹汗这货胡乱用兵,不仅把喀尔喀,科尔沁全推向了建奴,还把多罗特部赶尽杀绝。 之后,金兵就笑呵呵的进入林丹汗已经帮他们清除了反抗力量的草原。 而现在,也因为察哈尔越来越做大带来的压力,多罗特对它多有不满。 对辽东女真它也持有敌对态度。 这对明朝很有利。 第二个原因就是,上述已经聊到了。 即,它靠近朵颜三卫。 多少会受到他们的影响,对明朝的看管法也更容易改变。 如果它也可以拉拢过来的话,有它和朵颜三卫做屏障,辽东在草原这边的防守压力会少很多。 此后就只专心对付女真方向就可以了。 “参见明使!” 多罗特首领亲自迎接杨博。 “首领阁下!”,杨博客气道,“吾皇着重交代于我,要我一定要亲自拜访您!” “天子很看重你们啊!” 杨博敢说这句话,是因为多罗特和察哈尔的关系。 多罗特并不像其他部落一样是察哈尔的一部分,听命于土蛮。 它只是察哈尔的藩属。 一向强硬的土蛮,也不敢把靠近长城的多罗特彻底逼反,只好妥协。 所以它还是有较大的自主性的。 “谢天子挂念,我等感激涕零!”,多罗特首领说道。 “相信朵颜三卫的近况,首领了然于心!”,杨博开门见山。 “是。”,首领点点头,“着实令人羡慕!如今他们的食增衣丰,牛羊成群,三卫之间也少了擦枪走火!” “巴特尔那小子还跟大明勋贵联姻了!” “有了大明的绸缎丝绢,他们的女人也更有了姿色,哈哈哈哈!” “吾皇希望草原安定,对两边都好!可是有些人不希望如此啊!” 杨博矛头直指土蛮。 “哼!土蛮堂堂蒙古大汗,去跟那些女真野人眉来眼去!丢人!” 多罗特因为地理位置,常常和进入草原的女真残兵游勇会有摩擦。 而且多罗特也算是在明朝和察哈尔之间熏陶了那么多年,以文明自居,看不起辽东女真。 对土蛮向他们的示好,多罗特很是鄙视。 “如今又拒绝了天子善意,断绝了长城内外休兵的可能。” “他日南下劫掠,遭殃的还不是我多罗特部!” 杨博点点头。 多罗特南方是长城,北方是察哈尔部东面是明朝控制的辽东,西面是已经投降大明的朵颜三卫。 关键是,杨博以身入局,来到了这里。 万一日后土蛮以擅自接近明朝的罪名征伐多罗特该如何? 多罗特完全可以杀了杨博,以他的人头向察哈尔表忠心。 但他们没有。 “杨大人请讲来,需要我多罗特部做什么?” “哈哈哈哈,首领这话就见外了!” “我会向天子转达您的意思,具体的事物,还需他老人家做决定!” “但老夫猜测,应该和朵颜三卫做的差不多就可以了!” “那有什么难的?”,首领大笑,“我这就派人,跟随您一起进京见驾!” “好!那可太好了!” ~~ 辽东镇。 申时行看了看左边的山羊胡方缝时,又看看右边的李成梁。 李成梁还是听进去了人话。 这不,方缝时和申时行刚刚从河边回来,他就抓捕了八个商人。 “钦差大人!”,李成梁抱拳道,“第一批走私犯已经抓捕,请大人处置!” 申时行看过他们的案卷了,都是一些小商人。 但非常可恶的是,这些人给辽东女真各部走私甲胄和兵器!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李成梁,眼里满是指责。 他知道这些人是李成梁的人。 毕竟他要控制局面,有时候就不得不暗线手段扶持谁。 但他娘的这上面走私的盔甲已经快30套了! 这要是训练有素的三十个披甲士兵,攻陷一个百人的城堡绰绰有余。 李成梁也估计不知道下面人这么猖狂,躲闪着申时行的眼神。 “该死!”,申时行咬牙切齿,“还真是一粒芝麻也能噎死人哈!” “狗东西们,身份不大,罪过不小!” 他本来就在兵部,对武器甲胄这方面很敏感。 知道历史的朱载坖也亲自强调过,只要是贩卖盔甲,铁兵器的,哪怕是半套,半件,也要杀全家。 毕竟历史上的老奴就是靠十三副铠甲起兵的。 “陛下说的很明确,走私甲胄,兵器的,一律处死,满门抄斩!” “喏!” “斩!” 258 蓄势待发 天空高远而湛蓝,几朵白云悠闲地游弋其间,与大地上的黄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阳光洒在黄土地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让这片土地显得更加古老而神秘。 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如同巨龙蜿蜒伸展,山脊线上隐约可见一些村庄的轮廓,炊烟袅袅升起,与天际线融为一体。 山脚下,水流缓缓流淌,波光粼粼,仿佛一条银色的丝带,镶嵌在这片黄土地上。 这里是华夏文明的摇篮,是华夏历史的中心。 “大好河山啊!” 小山坡上,朱载坖身着黑色轻薄袍服,头上是乌纱帽。 一旁满脸苍苍的潘季驯望着天空,轻轻叹口气。 他手上满是皱子,关节处有着大大的茧子。 眼角满是鱼尾纹,带着不深不浅的黑眼圈,晒得发黑的皮肤。 似乎连他的胡子都跟着这片土地发黄了。 这是当代治河大才的容貌。 这是一个工部尚书的担当和责任。 “辛苦你了!”,朱载坖望着这位爱将,感觉他老了十岁,“朕…朕是往死里用你们呐!” “陛下这话就见外了。” “如果累死在这工部尚书的位子上,那是臣的本分!” “如果死在水里,那是臣的荣耀!” “陛下用臣,不就是为了给老百姓当爹做娘的吗?当爹做娘哪有不累不辛苦的?” 说完,潘季驯瞥了一眼皇帝。 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朱载坖发白了的几丝头发。 这一下,潘季驯更不心疼自己了。 “都不容易啊!张居正才44,胡子已经白了几根,高拱这一年已经掉了两颗牙。” “海瑞也全国奔走,食量比去年少了一半!” “朱时泰,朱珵蹺,朱载堉,陆绎…都没有三年前年轻了!” 封建王朝,如果皇帝真心要治理国家,一定是辛苦的。 自宋开始,皇权越来越集中,万事决于君前。 权臣,权相,骄兵悍将已经很难再阻碍皇帝了。 正因为如此,朱载坖相信,只要皇帝用心,是一定可以治理好国家的。 干了三年皇帝,朱载坖愈发觉得,这个职业最累,最难。 但也十分简单。 也是因为如此感触,他也愈发鄙视嘉靖和历史上的万历。 隆庆帝还好,他知道自己没能耐,于是给予了臣子们极大的权利。 让有能耐的人去干。 “太平盛世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朱载坖道,“想要造福子孙,我们就要连带着他们的苦一起吃了!” “我们多吃一点,他们少辛苦一点!” 潘季驯无声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眼里进沙子了,眼眶多了几滴水。 ~~ “朕就是这么想的,治河,挖渠,种植三管齐下,干他个十年,朕就不信陕西发展不起来!” 朱载坖说的三个路子,分别是治理陕西境内的水系,挖一条大水渠入陕西境内,以及种植新的农作物,和西域一些耐旱耐涝的植物。 兴修水利是农业发展的前提,这个不难。 因为陕西境内的几大水系都在陕南,在陕北的较少。 这个问题让潘季驯向北疏通一些就可以了。 挖水渠,朱载坖有更长远的考虑。 无论从陕西的角度考虑,还是为即将收复的西域,推行新农作物的蒙古高原考虑。 反正在陕西这个四通八达的四方交汇处挖个大水渠,总归是不亏的。 至于植物种植,朱载坖知道这是治理陕地黄土的必要措施。 即将收复的西域,就有很多耐旱植物。 红枣树,胡杨,樟子松,长柄扁桃,班克松,沙柳,元宝槭等等。 其中一些在蒙古高原就有,朱载坖已经派人培育种植了。 如果它们可以大规模种植起来,整个大西北都可以添上不少的绿色。 “陛下深思熟虑!臣深以为然!” “治水不能只治水,要连带着植被,土壤一起,方能根治!” “至于挖水渠,陛下有什么想法?” “要长!要大!”,朱载坖毫不掩饰自己大老粗的性格底色。 他就是这样,了解的事自然会头头是道,但不了解的只能给个大概的要求。 “朕有个理想哈,最好这个水渠的分支水系网,可以覆盖蒙古高原和部分西域地区!” “因为,光是治理陕西的沙化,荒漠化,但周边依然是荒滩戈壁,陕西早晚也会受其危害,对吧?” “自然是这个道理!”,潘季驯赞同道。 “所以,这个水渠要长一些,大一些为好!” “当然,具体的要卿和河道的官员们筹划!朕只是提个想法!” 这个项目十分巨大,要消耗的钱财粮食人力是天文数字。 要知道,朱棣仅仅是疏通了京杭大运河,就发动了十六万民夫,花费近千万两,花了五年时间才完成。 而朱载坖要在土地贫瘠,黄沙满天,干涩枯涸的陕西挖开一条水渠。 困难程度不言而喻。 “你们商量好之后,给朕上题本,具体怎么挖,花费多少,做个大概的预估!” “钱你别担心,朕就是砸锅卖铁也会支持你挖渠!” “此渠,朕志在必得,绝不退缩!” 潘季驯领命行礼。 “还有,就在此地立个石碑,待水渠完工之日,朕会再一次回到此地,看看陕西的变化!” “臣遵旨!臣恭候陛下!” ~~ 陕西镇。 谭纶缓缓放下了皇帝的密信,看向了戚继光和王崇古。 皇帝车驾进入陕西之后,戚继光来到了陕西镇。 他还带来了两个消息。 第一,命陕西镇派遣人手,到边境接收两万头羊。 什么?哪来的两万头羊? 朱载坖从右翼各部身上薅的。 打仗的消耗很高,是时候让蒙古各部承担一些了。 反正他们的牛羊多的是。 因为这次明军是远征,所以方便携带的牛羊是军粮第一选择。 毕竟要从嘉峪关一直打到哈密。 而且,一路上的主要敌人就是鞑靼的散兵游勇,当地游牧民族,明军每收复一个城池都能得到牛羊补充。 还记得朱载坖答应过要让将士们吃饱吗? 指的就是这两万头羊。 除此之外,七十万斛粟米油炒面也在准备之中。 也是因为路途遥远,明军减少了主要的干粮-蒸饼和土炒豆。 粟米虽然难吃,但饱腹感强。 国库早就备好了1100万两的军饷开支。 大军暂定三万人。 第二件事,十日后,皇帝会来到陕西镇。 皇帝给他的密信上,说了他会入阁的事情。 因此,大军具体的战术,出征计划这几日必须商量出来。 皇帝来到之后会检阅,然后带走谭纶。 “陛下要我们在他来到之前,必须拿出具体的作战计划。” 戚继光和王崇古对视了一眼。 王崇古拿出地图和几本册子。 镜头从地图特写拉到后面的朱时泰脸上。 头发凌乱,眼睛布满血丝的他看着桌面,表情有些复杂。 这是从嘉峪关到哈密的地形地貌图,还有一路上各个部落,军阀,当地贵族的关系说明书。 今日凌晨才由朱时泰亲自送过来。 哈密,上明朝最执着的一片土地。 从洪武年间到嘉靖年间,五失五得。 从明初的帖木儿帝国,到成华年间崛起的吐鲁番,一直对哈密垂涎三尺。 历史上的数次争夺,明朝一直是坚决出兵的。 在弘治十七年,明朝再一次扶持当地首领,控制哈密。 正德七年,满速尔攻占哈密。 甚至一度把战火烧到了嘉峪关。 嘉靖三年,明军又一次收复哈密。 但仅仅一年后,又失去了。 至此,明廷再无心思收复哈密。 历史上,中原王朝要收复西域,都是因为北方威胁。 汉武帝是想在匈奴身后插刀子,于是经略西域。 唐太宗是彻底打垮了突厥之后,才经略西域,彻底锁死突厥死灰复燃的可能。 明朝时期,西域也一直是草原各部的拉拢对象,甚至可以说是大后方。 朱载坖是不会把这么大的战略空间,白白扔在那里不管的。 只有控制了西域,才能让草原彻底安定! “如今我朝已经平定西北,草原之祸不会再席卷了。”,王崇古开口,“我最担心的是我们会被迫分兵!” “从西宁卫到昆仑山一带,是土默特残部在盘踞!山高路远,两万多骑兵来去如风,难打!” “而且,背后的吐鲁番也不会坐视不管!”,一直不言的朱时泰开口,“我得到消息,去年他们就多了很多生意往来,唇亡齿寒的道理,吐鲁番也是知道的!” “土默特残部一半集中在青海湖周边,分成好几块!根本不会统笼在一起!一有风吹草动,全都尥蹶子跑路!” “还有一半在昆仑山脚下,青海湖一有动静,他们是去投靠吐鲁番,还是进入昆仑山都可以,我们都很难打!” 正是因为当地局面如此复杂,所以朱载坖决定一鼓作气,连续拿下土默特残部和哈密。 “必须分兵!”,戚继光冷道,“青海湖这边我来带骑兵!” “尽快剿灭敌人,然后在哈密跟你们汇合!” “元敬,不可鲁莽!”,王崇古急说 “我没有鲁莽!朱指挥使说的很对,一旦我们在青海湖,或者嘉峪关外陷入久战,吐鲁番,土默特残部都一定会攻击大明!” “到时候,大军都压在青海湖或者嘉峪关,另一边突袭,我们就来不及支援了!” “你我都清楚,此役只能速战速决!陷入久战,陛下都会地位不稳!” 一时间,屋内气氛冷清了起来。 他们都知道,这次出征是皇帝力排众议的,本来就有很多人反对。 再加上刚刚在草原耍威风,又拉拢多罗特部。 还有,皇帝在内部已经推行新农政,新税政。 如果此战失利,皇帝这一年的所有内政外交都算是白干了。 “而想要下一次发兵西域,那还要等到猴年马月?” 王崇古无言以对,只能看向谭纶,询问他的想法。 “我觉得元敬说的对,除此之外,我们别无选择!” “我来组织骑兵和火器!”,戚继光说,“另外跟陛下上奏,看看能不能调一些蒙古骑兵协助!” “听说元敬在京师研究新的火器,那如何?” “进展不大!”戚继光摇摇头,“荒漠戈壁,火炮用处不大。” “但是火铳嘛…我催一催比利亚和郑世子!如果新型火铳赶上出征,哪怕只有几百把,也是很好的!” “锦衣卫也会尽力支持!”,朱时泰来到桌旁,指着地图上的几处,“我已经留下了杀手,只需各位一声令下,可以暗杀这些将领!” 说着,他从王崇古手中接过一份册子,指着上面的人名。 “土默特残部断了草原的支持,粮草减半,生活艰难,各位到时不用太担心它,戚总兵很快就可以平定!” ~~ 十日后,皇帝来到的陕西镇。 听了出征战术,皇帝思考了很久。 朱载坖知道这一场难打。 但总觉得谭纶他们的计划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朱时泰,锦衣卫要混淆视听,一切可以扰乱敌方判断的消息,全给朕放出去!” “是!” “还有,暗中拉拢也别停!朕从土默特本部拉来了一些贵族子弟,在内部颇有声望,他们会随军出征,需要拉拢敌人时,可以让他们出马!” “青海都是一群残兵败将,四散逃离,不足为虑!” “对他们要攻心为上!” “是!” “另外,朕带了一个人来协助你们!” 朱载坖拍了拍手,随即从外面进来一个男人。 “巴特尔!” 众人惊呼。 “你怎么来了?” “跟随大皇帝陛下来板升城嘛!” “不!”,朱载坖笑了笑,“你是在板升城被朕欲杀之,仓皇逃跑,带着五百随从逃出嘉峪关,投奔吐鲁番!” 众人明白了。 这是皇帝让巴特尔当内应去了。 到时候和明军里应外合。 戚继光和王崇古不免有些感动。 好说歹说也是一个几万人部落的首领,居然以身涉险,深入敌内。 “巴特尔总督,此行危险,您还要多注意安全!” “哈哈哈哈,放心,我不会死的。” “因为啊…我老婆怀孕啦!” “我还要回去抱孩子呐!” 259 米脂县 十五日后。 陕西,米脂。 朱载坖的车架在烈日之下慢悠悠的行进着。 谭纶被皇帝拉进自己的车内,一起同行。 说来有趣,皇帝来的时候是戚继光在车内。 回去的时候是谭纶在车内。 东临巍峨的山峦,西接黄河支流的浩荡水域。 无定河如同一条蜿蜒的银带,将这片土地温柔地拥入怀中。 在这里,大地的轮廓被巧妙地塑造成一个巨大的天然“凹”形,东西两端高耸入云,而中央则缓缓下沉。 “这环境也挺好的啊?” 朱载坖心里想着,继续打量着外面。 远处的几个村庄貌似在办喜事,朱载坖隐隐约约的听到了喜乐。 山坡上的绿色还算浓厚,山脚下有数十个白点。 那是在放牧的羊群。 “事态多变啊!” 谁能想到,就是这一片土地,在短短五十年后天灾人祸不断。 粮食不收,天气干旱。 最终让一个叫李自成的年轻人活不下去,揭竿而起。 米脂,就是李自成的老家。 朱载坖此行特地要经过这里。 他自己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就是想来看看。 他对这个葬送大明的人,有着悲悯之心。 乱世出枭雄。 老朱家自己把天下搞乱了。 那皇位易主也是理所当然的。 李自成也只是不想饿死,冻死,累死的普通人而已。 谭纶听着皇帝的感慨,问道,“陛下可是想起了什么?” “是啊,一些人,一些事。” “臣也想起一个人。” “谁?” “粟在庭!” “朕知道你们的故事!”,朱载坖把目光从车窗外收回来,“感谢你,拉了他一把!” “不然,就可惜了一个未来之星!” “皇帝对他的评价这么高?”,谭纶心想,“看来到了北京,得多跟他书信往来,巩固一下情分!” 谭纶不是圣人。 他活的很真实。 他是进士出身的青年天才。 也是深通军务的栋梁之材。 更是见有利可图,便会付出行动的官员。 只不过在大是大非面前,他往往能把国家的利益放在自己之前。 对穿越者朱载坖来说,这应该是一个青年才俊最基本的认识和素养。 但你看看这个年代。 有几个谭纶? “哈哈哈,其实臣也是有私心!” “当时他们县的知县苦苦哀求。” “我想,如果这孩子真是天才,我拉他一把,让他欠我人情,没什么不好。” “如果他不是,我就权当去白林寺烧香拜佛,就当没见过这个人!” “还记得他们知县写信告诉我,粟在庭得状元的圣旨直接送到了他们县衙。” “因为粟在庭的家…没了,是吗?” “是,陛下!他唯一的邻居也莫名其妙搬走了!于是圣旨只好发到县衙。” “臣叫一个懊悔啊!” “你懊悔什么?” “都怪那知县不早说,我要知道他是孤儿啊,去赶考前就收了做义子啦!” “哈哈哈,坦诚!足够坦诚!”,朱载坖笑了笑,“朕就喜欢你这种性格!” “对君父坦诚,也是忠的表现!臣没什么本事,只有忠心尔!” “别这么谦虚!入阁之后,大战的事务还要指望你!你没本事可不行!” “别指望那二位阁老会帮你!他们忙的事足够多!” “嘿嘿嘿,臣自然不会让陛下失望!” ~~ 下午,皇帝的车驾停在了县外的一处草地之中。 大部分人马都进了县城内。 皇帝不愿意挤在城中,一千名士兵列阵警戒后,就搭个帐篷休息在了那里。 皇帝来到,县内自然要戒严。 但就在这所有人都不准外出,全城戒严的夜晚,一个寺庙地底下,聚集着数百人。 “赵山,你要害死我们吗?” 黑暗的地下密室里,一个老人正在质问对面的年轻人。 他们就是赵全,赵山师徒。 “师父!如今的情况下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自从朱皇帝收复右翼之后,我们很难在长城内外行动自如了!” “前段日子,朱皇帝亲临板升城那些蒙古人可是砍了一百个教众的脑袋,来给他助兴啊!” “而那些秃驴呢?刚开始还加入我们,可没几个月又四散逃离!” “他们本就是乌合之众,要成大业,还要靠我们白莲教徒!” 赵山心里也实在是窝囊。 本来,他们悄悄潜入陕西后,联络那些秃驴。 一时间,规模增加到了几万人。 但是那帮东西,在寺庙富贵惯了,根本就不适应白莲教徒清贫的日子。 更无法忍辱负重,克服困难,耐住性子。 再加上因为边境常有战事,很多秃驴心怀惶恐,自己就逃了。 “为师说过了!要徐徐图之!不能心急!” “师父,朱皇帝这次进入陕西,那是自投罗网!” “这次放过,朝廷还计划着西征,谁知道他们是走出嘉峪关打仗的,还是奔着我们来的?” “我们只能先下手为强!” “朱皇帝就在城外,我们完全可以刺杀!” 赵山跺着脚,怒气冲冲。 “你!你居然敢顶撞为师?” “来人!把他拖出去,打死!” 单膝跪地的几百个教徒,无一人应声。 “你们聋了吗?” “本尊说把他拖出去打死!你们要违抗我吗?” 人群还是纹丝不动。 “呵呵,师父比老了,唯唯诺诺了!” “时代该交给我们年轻人去征伐了!” 说完,在赵全震惊的无以复加的眼神中,赵山转过身。 “起来!” 三百个教徒齐刷刷站起来。 赵全背后一阵发凉。 “你们?你们…” “你们要谋反吗?” 赵山被这句话逗笑了。 “哈哈哈哈,师父,白莲教不谋反还干什么?我们本来就是谋反的!” “您老就乖乖待在这里吧,徒儿们前去擒龙!” “你怎么擒?就几百个人你怎么擒?你会暴露我们的!” “徒儿已经通知了在山西,四川,河南湖广潜藏的众教徒。” “你…你…” “明日一早,徒儿会有两万兵马在城外集合!” “明日破晓之时,便是改朝换代之日!” “白莲万圣!” ~~ 凌晨,城外,马圈。 一名马夫在给军马喂饲料。 麦麸和豆类为主的精饲料,混合着盐,马儿吃的那叫一个香。 “李海!” “哎!” “那一排不用加盐,白昨已经吃过了!” “好了!” 李海,米脂本地人,在驿站当马夫。 他养的马都是壮大肥厚,是驿站内公认的养马好手。 因为这些军马是皇帝随行军的军马,它们的喂养也落到了李海身上。 喂完了马,李海来到了自己的住所—一顶简陋的帐篷。 他进去取了一壶酒,来到外面生了火,喝着酒。 “嗨,军马就是好啊,又高又挺。” “跟咱们驿站的奇形怪状的那一群畜牲比,云泥之别啊!” “那是!这些都是上好的蒙古马啊!” 身后传来的一阵人声把李海吓了一跳。 “哎你谁…” “哟,官老爷!” 李海本很烦躁这个打扰自己喝酒的家伙。 但定睛一看,那一双上好的官靴,说明此人来历不凡。 “别!不用起来!”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半夜未睡,略显疲惫。 “我睡不着,出来走一走,”,年轻人睡着,“老汉你这酒好香啊!” “嘿嘿嘿,官老爷是想讨酒喝?那你找对人了!” “这酒可是秦酒啊!味很正宗的!” 秦酒,也就是桑落酒。 在明代是传遍天下,人人皆知的名酒。 “那敢情好啊!” “官老爷贵姓啊?” “姓陆名绎,字与成。” “官老爷年轻有为哈!还不到三十岁吧?看您跟我小儿子差不多年纪。” “老汉猜对了,还不到三十!” “但也说不上是年轻有为,主要是有一个好爹,哈哈哈…” “好爹好啊!”,李海倒着酒,递给陆绎,“老汉我已经年过半百,尽力养活一家老小,累的苦的很呐!” “我也想要好爹,那样我就不用吃这么多苦了!” “投胎不能自己决定嘛!” “哎…对!官老爷这话在理!” “我想…我没个好老子,但我是几个孩子的老子啊!” “我就想努力赚钱,当个好老子,好好养几个儿子。” “把老大送去边军。” “老二接我班,去驿站…” 李海说着,忽然发现对面的陆绎一声不吭。 “呃…官老爷?” 只见陆绎全神贯注的盯着右手边,远处的草丛。 “官老爷?” “嘘!” 陆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放下酒碗。 李海顺着看过去。 只见一阵夜风吹动了草丛。 微弱的晨光下,沉闷的黑色中,隐隐约约有几分异样的白影。 陆绎缓缓起身,拿出随身望远镜看过去。 越看手越颤抖! “嗖!” “嗖!” “嗖!” 刹那间,数十个白影冲出草丛,举着刀,直奔着陆绎而来。 “不好!有刺客!” 李海大喊一声,从火堆中抽出一根烧了半截的粗木。 “陆大人!快跑啊!” 白衣刺客们越来越近了! 李海看着陆绎还没有逃跑的举动,急的原地跺脚。 “陆大人!” “不行!我得上去保护大人!” “可是…可是我一个糟老头子,上去就是死啊!” 李海犹豫着… “哎呀不管了!” “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陆大人!我来了!” 李海是个瘦弱老头,但跑的极快。 几个眨眼的功夫,李海就来到了陆绎身后。 “陆大…咦?” 陆绎在笑! 他在笑! 刺客只有十步之遥了。 “你他娘的在笑什么!”,李海拽着他的胳膊,急吼道,“还不快跑!” 陆绎举起右手,在半空中停下来。 他握紧拳头,做了个捏爆的手势。 “砰!” “砰!” “咻!”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后,几只箭擦着李海的耳朵飞了过去。 “啊!” “啊呜!” 狂奔而来的刺客们瞬间倒地。 李海反应过来,向后看去。 只见从自己的帐篷后,走出十几个披全甲的士兵,举着火铳,弩箭。 陆绎这才转过身来,拍了拍李海的肩膀。 “陆大人!” “老汉胆子挺大啊!不怕死啊?” “我他妈能不怕吗?要不是你小子跟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老子早就灰个跑咧!” “哈哈哈!你现在跑也来得及,走,我们快进城!” “好!好!” 陆绎和众人带着甲士们,又召集了陆绎的侍卫队,总共五十多人,向城门方向跑去。 李海的帐篷在马圈旁,本来安排的人不多。 而凌晨又是人们睡的最香最甜的时候。 很明显敌人是算准了时间进攻的。 “啊?那你刚才还抖抖瑟瑟的,我看你连那个,一拉那么老长的东西都拿不稳了!” “我是演给他们看的!引蛇出洞!” 李海一阵后怕。 这人什么胆量啊? 十几个刺客拿着刀冲着自己来。 他还演习,他还掐时间。 “陆大人胆子真大!” 李海的恐惧此时也消停了,自然又用回了敬语。 一众人马骑着马,冲出营地。 外面已经是火光冲天,人仰马翻。 到处都是白衣刺客们。 “不好!营地正门已经被突破了!” “报名要紧,我们赶紧进城吧!” 李海马术了得,即便是到处都是人的混乱中,也驾着马,把前面的情况探了回来。 “听你的!快!进城!” 陆绎一声令下,所有人往城门方向而去。 营地的另一侧,赵山亲自带着人,放倒了几个大汉将军。 “呵?大汉将军?” “朱皇帝疯了吧?把大汉将军放大门口干什么?” 不管这些,脱下他们的甲胄,杀死之后,众白莲教徒开始深入营地腹地。 这里更是惨烈。 士兵们围城一圈,保护着内门。 内门是保护皇帝御营的最后一关! 果然,抵达内门,赵山就看见了龙纛。 象征着皇帝所在的龙纛! 赵山一身白衣,已经被血透成了红衣,脸上还有几道刀伤。 “哈哈哈,快活捉朱皇帝了,兄弟们,快!” 远处,城头已经是一片大乱。 官兵们松懈久了,有的甲胄没穿好,有的挪不开火炮,更有的在临阵磨刀。 真.临阵磨刀。 李海跟陆绎他们挤着最后一波人群,终于进入了城内。 刚刚安顿好,下马来,也不知道城头谁喊了一声。 “龙纛倒啦!” 260 燧发枪:我TM来啦! 赵山亲手砍倒龙纛,在黄色金丝绸缎大纛上狠狠地踩了几脚。 在上面留下了血脚印。 营地已经没有多少明军了,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支小队被困在左翼。 “哈哈哈哈,朱皇帝死期到了!” 赵山提着刀子,嗜血的野兽一般笑呵呵的走到御帐前。 “白莲下凡,万民翻身!” “大劫在遇,天地皆暗,日月无光” “今日,便是万民翻身之时!” 赵山和几个手下砍烂了帘笼,大步跨进御帐内。 里面空空如也! 没有人,没有家具,甚至都没有一点脚印。 就完全是在草地上立了个军帐而已。 “什么?” “朱皇帝居然如此卑鄙,敢拿龙纛诱骗我们?” 城头上,陆绎递给朱载坖望远镜。 朱载坖看着远处的军营火光冲天,人仰马翻,白尘连天,嘴角勾起。 “龙纛算个屁!” “真以为朕对你们一无所知啊?” “老子好不容易来一回西北,不把你们这些祸害清干净了,朕能回去?” “陆绎,你干的很好!” 陆绎没有说话,只是行了个军礼。 龙纛,乃是皇权的象征。 它在哪里,皇帝就在哪里。 无论是出行,巡视军营,还是亲征指挥,龙纛都是皇帝所在。 它是神圣的,不可侵犯的。 更是不可抛弃的! 但朱载坖不管这些,他只想要这些白莲余孽死。 用一个龙纛把他们都引出来,不划算吗? 天子威严,皇帝礼仪是做给百姓看的。 战场上百无一用。 谭纶在皇帝身边,披着甲,头上却还是乌纱帽。 “谭纶,开始吧!” “是!” 皇帝一声令下,谭纶给旁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手下点头领命,赶紧跑到城头一段,从木箱里拿出烟花。 放好,点燃。 “咻!” “砰!” 一片火花撒开在凌晨的朦胧夜空中,响彻云霄。 赵山走出御帐,一拍大腿。 “糟了!中了狗皇帝圈套了!” 李海在城楼下脱了鞋,清理着里面的碎石。 烟花的巨大声响把他吓得一哆嗦,鞋子从手中掉落。 “他奶奶的,谁啊?这个时候放烟花,玩呢?” “皇帝老子也是,不好好呆在宫里做什么?” “这下好了,倘若您老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整个县的人都得陪葬!” 骂骂咧咧的李海蹲下来,伸手拿鞋。 正在此刻,他注意到地面上的小石子在一蹦一跳的。 在跳动! 接着就是一阵整齐而有旋律的哒哒哒声。 “地震了?” 李海抬头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戴着面罩,圆顶头盔,环臂甲,手持火铳的军队。 蒙着脸的面罩上画了骷髅下巴。 “哎呦卧槽!” 李海像受惊的猫似的原地蹦起来。 “哒哒哒!” 城内本来乱糟糟的局面也被这一支军队震慑的鸦雀无声。 “陛下,炽狼营准备就绪!” “上城头!准备作战!” “是!” 对面的赵山在混乱的中心。 白莲教众已经得知中了圈套,惶恐不安。 在人群中,最容易散播的情绪就是恐惧。 “完了!我们完了!” “狗皇帝早知道我们的计划,有内鬼!” “弥勒佛啊!你快显神通吧!” “……” 眼看教众们有打退堂鼓的意思,赵山厉喝一声。 “都闭嘴!” 这一声嘶吼喊的震天动地,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投了过来。 “谁说我们中计了?” “啊?” “湖广,四川的教众们已经进入陕西,他们就在一百里之外埋伏着呢!” “师父早就看穿了朱皇帝的阴谋!于是将计就计!” 知道赵全被架空的只有赵山的几百个心腹,其他人并不知情。 “我们攻入营地,让朱皇帝以为他得逞了。” “实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他召集所有军队护驾时,被四川湖广的弟兄们一举歼灭!” 赵山几句话就稳定住了教众们。 人的动物性就在于集体性。 在人多的场合,个人是没办法独立思考的。 就好像没有一只羊可以脱离羊群一样。 “现在,我们肯定被明军包围了。” “但是不要怕,我们分两路行动。” “右路突围,别让明军包围县城!” “左路跟随我,攻城!活捉朱皇帝!” 赵山的话有着很明显的漏洞,但众人没有察觉。 或者说…没那份冷静去发现漏洞。 “冲啊!” 在望远镜又圆又扭曲的视角中,白莲教众分成两部分,从中间慢慢分开。 “他们要分头行动,赶紧!” “是!” 谭纶指挥炽狼营上城头。 陆绎发现这些人的枪是全新的火枪,他之前从未见过。 “火绳呢?” “这叫燧发枪,比火绳枪更便捷!”,朱载坖一边观察着敌军,一边解释着,“弗朗基人的火绳枪朱载堉已经研究的透彻了。” “再加上有比利亚的加入,半年前就已经攻克了燧发枪!” 也是,弗朗基人的火器研究了快一年。 有比利亚这个地道的军火商,有朱载堉这个理论天才,再加上自己的引导,燧发枪已经生产了三百多把。 这是它们第一次亮相。 也是为后面的西征做个实验。 “白莲下凡,万民翻身!” 白莲教众已经叫喊着冲锋而来。 他们用营地的木头做了简易的云梯。 事实上,米脂只是个小县城,城楼也不高。 简易的云梯完全可以爬上去。 “白莲下凡,万民翻身!” 他们疯了一般爬上云梯,红着眼,扯着脖子。 “不要急!”,谭纶下令道,“二排三排准备好,交叉换队要快!” “杀啊!” 第一批白莲教众爬上云梯顶端,离城头只剩下几个身位。 第一排士兵们已经准备好。 “杀啊!” “开火!”,谭纶举剑一挥。 在第一个白莲教徒刚爬上城头时,一个小小的黑洞就顶在了他的脑门上。 “砰!” 那人的脑袋犹如摔落的西瓜一样四分五裂,脑浆喷了士兵一脸。 “砰!” “砰!” “砰!” “第二排,上!” 燧发枪的射速比火绳枪更快,再加上三排轮流射击,一时间,城头尽是噼里啪啦的射击声。 还有不断破碎落地的脑瓜渣子。 261 李海救驾 “燧发枪果然厉害!”,陆绎心想,“就是射了这么久了,没有一个炸膛的…” “工部什么时候这么尽职了?” “昂!皇帝亲自盯着的,自然不敢不尽责,哈哈哈哈!” 燧发枪三排轮流射击完,一时间云梯上已经没几个人了。 刚刚还在疯了似的最前面,此刻已经停住脚步。 燧发枪的威力可以让任何歹徒束手就擒。 但后面的教徒们还在上前挤。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场面:看似教徒们在波浪似的奔涌向前,但云梯上的人不见增加。 “好!”,朱载坖满意的点点头,“回去就加快速度,争取给戚继光造个几千把!” 燧发枪不是十全十美。 但未来一两个世纪,在火帽枪被发明出来之前,它就是全球顶流。 朱载坖无法让大明领先世界几十年。 只是快欧洲半步就可以了。 “你们在干什么,赶紧上!” 赵山在后方,看着教徒们不敢上云梯,怒喝道。 “火枪有什么了不起的?火药没过多久便打完了!” “都给我上!” 教徒们迟疑的看了看城头。 没动静。 于是开始蹑手蹑脚的爬云梯,慢慢的上去。 而城头此刻已经有官兵,京营上来支援,石头,木块,火油等也都准备完毕。 燧发枪只是利器,给敌人致命一击,或者抢开局的利器。 它不可能一直强势。 现在的战争形式还是要靠原始的冷兵器。 “再发信号,三千营可以出动了!” “咻…砰!” 又一支烟花之后,一直埋伏在外围的三千营骑兵倾巢出动。 这时,本去突围的白莲教徒们也都回来了。 “你们回来干什么?” “明军围的水泄不通,根本出不去!” “有…有很多兵马!不下两万人左右!” “什么?”,赵山大惊,“朱皇帝的一万京营此刻在城内,还有哪来的两万…” 赵山的声音渐渐消失。 朱皇帝啊! 原来把京营摁在这里也是诱饵吗? 外面的那些不是京营。 是地方官兵。 朱皇帝…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吗? 还是…这次去到板升城,巡视陕西,全都是为了剿灭他们而设的噱头吗? 一举多得啊! 安抚右翼,巡视陕西,顺手灭了白莲余孽。 皇帝的心思到底有多深? “嗖!” “嗖!” “啊呜!(威廉尖叫)” 一阵箭雨射来,一下子扎死几十个教徒。 “冲啊!” “登城,杀朱皇帝!” 赵山歇斯底里的大喊,举着剑带头冲锋。 如今已经回天乏术,只有占领城池一个选择了。 但城内仅仅是官兵就有五千多人,加上皇帝的兵马,足足有两万人。 赵山组织过来的不过两千人而已。 那些从四川,湖广,河南来的教徒们,想必也已经被摁下来了。 也就是说,赵山他们… 必死无疑! “死局,名副其实的死局!” 谭纶站在皇帝身后,用余光瞥了一眼皇帝面无表情的脸庞。 “赵山他们…会死的很绝望!” 赵山冲过来,刚爬上云梯,一旁就传来了叫喊声。 “骑兵!” “都闪开!” 赵山看过去,只见从远处的树林中冲出一个留着辫子的骑兵。 他左眼是瞎的,鼻子没了一半,有从眉毛到嘴角的长刀疤。 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哟,哱拜来了!”,朱载坖笑道。 哱拜,万历三大征之宁夏之役的主角。 他早在嘉靖年间就投靠了大明,这些年一直在陕西军中。 如今他加入了三千营,担任冲锋队参将。 历史上的宁夏之役的发生,本就是一系列意外事件导致的。 虽然哱拜这个人本身就暴虐,狠戾,但在朱载坖手里,他会是一个合适的砍刀。 死了,朱载坖不心疼。 没死,一场又一场硬仗等着他。 哱拜直奔人群而来。 胯下的高头大马带着巨大的冲击力,一下子撞翻五个人。 速度却没有减下来。 哱拜的武器是一个狼牙棒。 一个白莲教徒壮着胆子,上去就要砍他。 哱拜在他之前举起狼牙棒,重重的打下去。 “噗呲!” 那人的脑袋凹陷了下去,连脖子都看不见了。 哱拜胯下一紧,高头大马心领神会,加速冲刺。 把刚刚那人的尸体踩出几个洞。 在他身后,又冒出几百个骑兵,山呼海啸般冲来。 地面在震斗,空间在撕裂,战马在嘶吼。 城内,赵全和几个老白莲教头目被抓,此刻关押在牢房内。 因此朱载坖不用担心城内生乱。 城门这边,孩子们躲在母亲怀里哭泣,女人们抱紧了孩子的耳朵,搀扶着老人,颤颤巍巍的躲在角落。 军人们在搬运物资,兵器,处理伤兵。 其他男人警惕的护着家人,观察着周围的隐患。 李海本来也打算进入内城,但不知道怎么走的,阴差阳错的上了石梯,来到了城头。 反应过来后想下去,却被上来的士兵们挤开,摔倒在地。 恍惚间,他看到了陆绎的面孔。 “陆大人?” “本以为和你走散了,没想到你在城头啊!” “陆大人!” 李海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想站在陆绎身边,或者他可以安排人把自己送下去。 “陆大人!” 李海穿梭在来来回回的士兵们之间,向陆绎走过去。 战事当头,没人发现城头多了一个老头子。 外面已经是一片血海。 地上满是被战马踩踏的肉泥。 肉泥之上,是他们白色的衣服。 那些衣服被踩的卷起来,在城头看过去,好似一朵朵盛开的白玫瑰。 赵山孤身一人被包围着,手中持弓,全身都是伤。 他是白莲教头目,明军自然要捉活的。 哱拜的狼牙棒上,狼牙之间全是一块一块的人肉,中间还塞了几根骨头。 “赵山,吾皇仁德,乖乖归降,能留个全尸!” 赵山擦了擦满是血渍的眼睛,看向城头。 那个被众人拥护的年轻人映入眼帘。 “皇帝?皇帝…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皇帝?…皇帝!” 赵山突然暴怒,就在几个眨眼的时间,他搭弓上箭,朝城头射了过去。 “拦住她!” 哱拜的反应迟了一步,扔出狼牙棒,狠狠地扎在赵全的脸上。 “嗖…咻!” 箭矢直奔着朱载坖的肩膀而来! 陆绎,谭纶的注意力已经从战场转移,正在处理伤兵。 “陛下!” “护驾!” “噗呲!…吱吱…” 李海倒在朱载坖的怀里。 那支箭扎在了李海的肩膀。 262 朕被李自成他爷爷给救了? “陛下,此次闹事的两千个白莲余孽,斩首三四十人,赵山,赵全被俘虏,其余人全部抓获。” “另外,四川,湖广,河南等地支援而来的白莲余孽,也被各地提前拿下,总共三万多人!” “该如何处置,请陛下示下!” 第二日早,县衙内,朱载坖一边刷着牙一边听陆绎汇报。 孝宗发明的软毛牙刷很粗糙,配上李时珍的牙粉(类似牙膏),口腔勉强可以保持干净。 “李海如何了?” “呃…御医已经看过了,并无大碍!” “那就好,他必须万无一失!” “臣明白!” “至于那些白莲余孽嘛…全部押送到陕西来。” “潘季驯不是要疏通陕北水系吗?让他们全部做苦力去!” “全都割了舌头!脸上刺字!” “赵山,赵全送至京师,在西市凌迟处死!三千刀,一刀不能少!” “臣明白!” 白莲余孽被歼灭了,北方会暂时安稳一段日子。 下午,朱载坖去见了李海。 老头子伤得不轻,虽有御医照料,但伤口处已经有了碗口大的紫色。 他也是幸运。 一大把年纪了,这一下可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 “陛下?陛下!” “莫动!莫动!躺着!” 李海脸色苍白,嘴唇干涩。 朱载坖看看他,他看看朱载坖。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朱载坖忍不住率先开口。 “这么着,咱们两个大老爷们儿,也不说那些叽叽歪歪的了!” “两件事!” “第一,你是朕的救命恩人,朕不会亏待你!” 说着,转向一旁的太监。 “传旨,李海护驾有功,救朕于危险,功勋卓著,忠诚可嘉!” “着,封李海为勇国公,赐金印紫绶,享世袭罔替之荣!” 小太监领命,拱着身子退出去。 “第二件事,朕三日后启程回京,已经派人去你家了,跟朕一起走!” “在北京,已经命人备好了宅邸,去了就能入住!” 李海本来就浑浑噩噩的。 现在听着自己飞黄腾达了,一时间更是神志不清。 他红着脸,眼睛发白,喃喃自语着。 “勇国公…世袭罔替…京师宅邸…” “爹!我出息了!” 出字还没说出口,老头子咧着嘴晕厥了过去。 “御医!”,朱载坖大喊,“朕是不是刺激到他了?” “他可不能死!” 御医把把脉,又查看呼吸。 “回陛下,李海就是过于高兴,脑中血气不足便晕了过去,并无大碍!” “那还好!” 从李海那里出来,朱载坖望着天空摇头笑。 “哈哈哈哈!” “你说扯不扯?” “朕竟然被李自成的爷爷给救了!” “哈哈哈哈!” 其实,在昨日朱载坖已经有了预感。 米脂县,姓李,驿站工作… 这几个关键词一听,他心里就顿感不妙。 后来派人查,果然,李海的儿子中有一个名字。 李守忠。 正是李自成他爸爸。 一开始他心里还有点难受。 毕竟这是埋葬大明王朝的人。 但转念一想,自己又胡思乱想了。 明末那个情况,没有李自成,也会有王自成,赵自成,孙自成。 自己担心一个没出生的人干什么呢? 相反,历史记载李自成从小聪慧机敏,勇武过人。 如果好好培养一番,成为小万历的左膀右臂也不是不可能。 ~~ 辽东谋小镇。 朱时泰包了一座酒楼。 第一层密密麻麻都是提刀锦衣卫。 老板在后厨躲在桌底下瑟瑟发抖。 第二层,几个手下正在汇报工作。 “察哈尔和科尔沁起了冲突,双方皆有损失!” “察哈尔大约损失五百多人,科尔沁损失一千多人!” “女真这边,叶赫部跟哈达部就在擦枪走火的边缘!” “并且,叶赫部跟科尔沁也交恶,双方对商队各持己见,互不相让!” 朱时泰揉了揉满是血丝的眼睛。 “既然打起来了,就别让他们停下来!” “记住,除了察哈尔,我们谁都可以拉拢,亲近,示好!” “女真各部那边先观望着,如果叶赫不想腹背受敌,跟科尔沁,哈达任何一方和好…” “那就再拱火,让另一方继续跟叶赫交恶!” “我看叶赫跟科尔沁和好的可能性最高!”,一个矮个子锦衣卫说道,“毕竟他们之间,除了商队也没什么矛盾。” “而且之前双方就有合作的前科!” 朱时泰喝着酒,思考了起来。 科尔沁联合叶赫。 哈达联合科尔沁。 谁更不利? 答案是都不利于大明。 科尔沁跟察哈尔已经刀兵相向了,他一定会尽力让后方安定下来。 如此一看,跟叶赫较好的可能性确实最大。 毕竟科尔沁跟叶赫是直接交界的。 “那就让叶赫跟哈达走不到一起!在他们之间拱火吧!” 李成梁和方缝时,申时行忙着处理走私。 辽东镇一段时间不会出兵了。 那朱时泰便要出手,让叶赫,哈达之间互相消耗。 以便李成梁下次出兵更方便。 “派玄虎!” “弄死几个哈达的高层,想办法嫁祸给叶赫!” “让七局在七日内想好计划,一个月后,我要看到几个女真人的头颅!” “是!” ~~ 察哈尔这边,土蛮很是恼火。 本来出兵就是为了转移内部矛盾。 结果跟一向软弱的科尔沁交兵,还损失了不少兵马。 这就是老大的悲哀。 只要没赢,那就是输。 输气势,输威严,输舆论。 就好比老美。 胡赛开火的那一刻,不管有没有击中,老美就已经输了。 “朱皇帝啊!朱皇帝!” “早知如此,本汗早应该杀了那杨博!” 而那则传闻在草原越传越大,越来越动摇人心。 科尔沁投靠大明! 朱载坖听到这个谣传肯定会笑死。 这就是舆论的威力。 本来的谣言是,那一场爆炸的火药是从大明来的。 传着传着就变成了科尔沁投靠大明。 而和察哈尔的冲突,又几乎是焊死了科尔沁的嘴,百口莫辩。 正当土蛮懊恼又烦躁的时候,他收到了更坏的消息。 多罗特亲近大明! 蒙古包内传出土蛮的暴怒之声。 “先是朵颜三卫,现在又是多罗特!” “一个个登鼻子上脸是吧?” 263 计划书 一个月后。 沈七跪在御案前。 半夜,乾清宫安静的很,静的沈七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皇帝隐身在黑夜中,看不见轮廓。 门外,冯亮警惕的打量着周边。 乾清宫的护卫们握着刀柄,戒严以待。 二十步外,锦衣卫们在放哨。 “准备好了吗?” 皇帝的声音传过来,回响在黑暗中。 “回陛下,已准备妥当!”,沈七面不改色道。 “都收齐了?” “是!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黑暗中传来皇帝的几声轻蔑笑声。 “弄死倒不至于,一个奴才而已。朕一句话就能要了命,重要的是那些事要说通了!” “是!” 沈七像个没有感情的回复机器,似乎什么问题都不会让他有表情变化。 ~~ 第二日,内阁值房。 谭纶刚开宫门就来到了这里。 战事准备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他这个阁臣也更忙碌了起来。 推开门,一阵寒风袭来,刺激的谭纶全身抖一抖。 “这值房位子选的,什么时候来都有冷风!” “哟?高阁老!” 值房内,高拱一如既往的第一个到了,正在悠闲的喝着茶。 “愚弟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了呢!没想到您更早!” “哈哈哈!”,高拱得意的笑起来,“你们几个弟弟,还不如我手脚轻便呢!” 高拱不会放过每一次得意和比较彼己的机会。 即便是比别人早到,也能让高兴半天。 而他叫的弟弟们,指的自然是张居正,谭纶二人。 高拱,陈以勤,郭朴等人都年近六十。 最年轻的便是48岁的谭纶,45岁的张居正了。 因此高拱叫他们为弟弟,其实很合理。 “哈哈哈,阁老老当益壮!” 谭纶说着,来到自己的座位,开始做事。 内阁每一人都有自己的办公区域。 就好像谭纶,他是阁臣,可以参与所有军国大事的议论。 但他身上又有负责大军出征的所有事务。 其他阁臣们也是如此,既群议国事,又有自己专项负责的事务。 杨博走了,他不在的时间,落下的军务也不少,够谭纶忙活许久了。 “什么情况?” 谭纶翻阅着桌上的文书,边翻边怒。 “前日就交给司礼监了,怎么还不见踪影?” “怎么了?子理?” “阁老,您评评理!”,谭纶起身道,“出征的呈报,前日就交给司礼监了,今日还没回复!” “军务紧急,怎么能拖沓至此?” 各类奏疏,要在内阁校拟,由司礼监分类整理上呈皇帝。 皇帝给出批复,然后司礼监披红。 “陈公公确实办的不妥!”,高拱道,“陛下曾下令,军务大事不得拖延一日以上!” “按理说,司礼监此时应该送过来的。你再等等看,可能一会就来了。” 谭纶皱着眉点点头。 “我先干别的。” ~~ “陈公公!你是怎么办事的?” 一个时辰后,谭纶闯进司礼监。 “陈公公,难道你还没给陛下上呈我的计划吗?” 司礼监内,正在吃面的陈洪不爽的瞥了他一眼。 “谭中堂,您怎么这么急呢?” “您的计划司礼监这边有异议!我们几个商议了一番,拿不定主意,故而留下来。” “什么?”,谭纶鼻子都要气歪了。 “有异议您派人找我啊!” “或者上奏陛下!截下了算怎么回事?” 谭纶本就对军务很严格的人。 戚继光为什么跟他一拍即合? 因为戚继光也是对军务异常严肃的人。 “这叫什么话?”,陈洪大怒,一个菜渣粘在嘴唇上,“呈上皇帝,自然会问司礼监是什么看法!” “这间屋子都七嘴八舌的,能就这么送到陛下面前吗?” 谭纶咬咬牙,脸黑一圈。 谁不知道司礼监你陈洪一手遮天呢? 那几个奇形怪状的玩意儿不都是你的让吗? 冯亮他是不敢耽误国事的人,他不可能在国事上跟陈洪反着来。 那你哪来的什么意见不合呢? 谭纶回想起第一天到内阁的场景。 当时陈洪就在那里。 谭纶没说什么,只是暗暗不爽陈洪坏了规矩。 司礼监和内阁的人,是不能私下来往的。 而当听到陈洪来的目的,谭纶更是直接反驳。 他竟然想来看看一个题本! 这个谭纶简直忍不了。 虽然司礼监也乐意看到题本,奏疏,但那是内阁票拟之后才是。 程序不能乱。 你不等到内阁票拟,直接来到这里看是什么意思? 越权? 影响内阁票拟? 当时他就请陈洪出去,否则就去皇帝面前告状。 陈洪脸上挂不住,出去前恶狠狠的瞪了谭纶一眼。 当时陈以勤就说,陈洪是看不了题本的。 内阁众人不会白看着他乱来。 只是谭纶这样太莽撞了。 谭纶说,我是武人,不会文人那一套。 嗯,进士出身的武人… “陈公公,你这是在报复我吗?” 谭纶直直的站在那里,步步紧逼。 “谭中堂,你别不识好歹!这是司礼监!” “要么,你现在把我的计划上呈皇帝陛下,要么就还给我!” “谭纶,你司礼监不是你乱来的地方!” ~~ 晚上,朱载坖听着陈洪的告状,一脸的不耐烦。 “本来就是你逾期了,朕说过不能拖沓过一日!” “奴婢…奴婢也是为了此次大战!”,陈洪泪如雨下,“奴婢知道陛下看重,对军务的文书比较上心!” “司礼监意见不合,也是因为大家都很谨慎,不想大军吃败仗…” “闭嘴!” “大战在即,你在此说什么不祥之言?”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奴婢这就…”,说着,陈洪挺直身子,开始打自己巴掌。 朱载坖烦躁的看了他一眼。 “要打回去打去!” “打一宿,打到天亮都随你!” “滚!” 陈洪狼狈的,连滚带爬的走出乾清宫。 一路上,一旁的侍卫们都是笑脸。 陈洪脸憋的通红,嘴唇被咬的发紫。 “这是怎么了?” “咱家早上出门左脚先埋的吗?” “还是黄历没看清楚?” “哼!” “当我是冯保吗?对你百依百顺的?” 264 都察院联名弹劾 沈七最后看了一眼谭府的大门,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 第二日早。 谭纶慌慌张张的来到乾清宫,请求面君。 但皇帝昨夜留在了皇后那里,还没回来。 冯亮问道,“怎么了谭中堂,什么事惊动您了?” “哎呀!您就别问了!” “我一个时辰后再来!” 看着谭纶火急火燎的背影,冯亮慢慢的笑了起来… “张阁老!” “我…我实在不知找谁,只能找您来了!” 张居正被谭纶单独约出来。 “子理遇到什么事了?” “您看这个!” 说着,谭纶递上几个文书。 张居正慢慢打开,原本疲惫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子理!这…这些你是从哪里弄的?” “我没弄!有人想把我当刀使!” 只见那些文书上,密密麻麻的人延时弹劾陈洪的话语。 而且,里面把他犯的不可饶恕之罪全部罗列出来,还提供了证据。 甚至证人都白纸黑字的写在上面。 顿时,张居正有些后悔跟谭纶出来。 “早上一起来,这东西就在我府里了!” “我来不及多想,直接进宫了。原本想见陛下,但没见着!” “这就来找您了!” “糊涂!”,张居正严厉道,“这上面这么多,这么大事,怎么能去找陛下?” “这不是有违陛下圣名吗?” 谭纶这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瞪大了眼睛。 “对!我确实糊涂了!光想着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了!” “看似你扔不出去!这上面的案子,时间跨度大,且每一个都是足以震动全国的案子,必定是蓄谋已久!” “他是看准了你初来乍到,无根无据。” 谭纶低着头,思考了起来。 弹劾陈洪这个事,的确只有适合干。 初来乍到,除了皇帝没有别的依靠。 背后之人先看自己被皇帝看重,后看跟陈洪起了冲突,这才把自己当枪使。 “陈洪…这阉人确实该死!”,谭纶咬牙切齿道,“但…风险太大了!” “毕竟他不是冯保。” “如果把这个呈上去,皇帝会陷入两难。” “罢黜陈洪,上面的这些事自然跟皇帝没关系了。” “但罢黜陈洪,皇帝能找到替代品吗?” “冯亮呢?”,谭纶问。 “他不行!”,张居正摇头,“他没冯保那么聪明,又没陈洪那样心狠手辣!” “他不是办事的奴婢!” “冯保呢?” “陛下一句话把他放出来就是了呀?” “冯保?” 张居正心虚起来。 他就是因为自己才贬到御马监去的。 皇帝故意明天惩罚自己,就是想冯保和他彻底决裂。 “那一次,确实我错了!” “可正如谭纶说的一样,皇帝要罢黜陈洪也是一句话的事…” 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萌生在他的脑海里。 “是皇帝干的吗?” “是想让我们弹劾冯保,又让我们把冯保…保出来?” 他看向了谭纶。 “应该就是如此了!但不能让谭纶知道…” 之后,他镇定的说道,“我看…把更多人拉下来最好!” “一两个人不好办的事,几十个人,几百个人就好办了!” 谭纶微微眯起眼睛。 “张阁老的意思是…” 张居正把文书塞回谭纶怀里。 “都察院的何川,跟陈洪多有冲突!” “我也把这些扔到他宅子里?” “不行!你带着这些找他!不然日后调查起因,查到你头上,你有嘴说不清!” “明白!” “谢张阁老指路!” ~~ 第三日,早朝。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都察院御史何川,有本要奏!” 朱载坖坐在龙椅上。 “奏来!” “陛下!都察院所有御史联名弹劾司礼监掌印太监陈洪!” “哦?详细说清楚!” 何川上前行礼。 “臣等都察院御史,恭承天命,监察百官,以清君侧,以正纲纪。今有司礼监掌印太监陈洪,行事乖张,罪恶昭彰,臣等不敢默然,谨陈其罪状! “一、毒杀代王,逆乱宗室。代王素以仁厚著称,无辜遭此横祸,实乃人心痛惜。陈洪身为宦官,竟敢擅自杀害皇亲国戚,其心可诛,其罪难逃!” “二、铲除锦衣卫,削弱皇权。锦衣卫者,朝廷鹰犬,专司侦缉,维护皇权。[姓名]擅自剪除锦衣卫,意在削弱皇权,其心险恶,不可不察!” “三、以权谋私,贪赃枉法。陈洪利用职权,收受贿赂,卖官鬻爵,败坏朝纲。其贪婪无度,已至令人发指之地步!” “四、私下制作蟒袍,僭越无度。蟒袍乃皇帝赐予功臣之殊荣,陈洪擅自制作,穿戴于身,显露出其野心勃勃,欲图不轨!” “五、暗杀兵部诸位大臣,扰乱朝政。兵部乃国家军事重地,大臣们为国家安危日夜操劳。陈洪竟然胆大妄为,暗中杀害多位兵部要员,致使朝政动荡,国本动摇!” “综上所述,陈洪之罪行,罄竹难书,若不严惩,恐将贻害无穷。” “臣等恳请陛下明鉴,依法严办,以儆效尤,以安民心。臣等不胜惶恐,伏乞圣裁。” “臣等都察院全体御史,联名上奏!” “臣等都察院全体御史,联名上奏!” 何川说完,整个都察院的御史们纷纷出列,下跪叩首。 乾清宫的空气都凝固了! 平日里跟陈洪不对付的官员们面露喜色,满怀期待的看向皇帝。 跟陈洪亲近的官员们则忐忑不安,额头冒汗。 其他人表情严肃,静慎的观察着局势。 “陛下!” 陈洪跪下来,鬼哭狼嚎。 “奴婢冤枉!奴婢冤枉!” “奴婢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朱载坖站起来,走到朝臣们眼前。 “何川。” “臣在!” “你所弹劾数项罪名,可有凭证?” “稳了!” “稳了!” 张居正和谭纶纷纷嘴角微微上扬。 “请陛下过目!” 看着那些文书,朱载坖的脸色越来越黑。 “谭纶。” “臣在!” “都察院的联名奏疏上说,这些文书是你送到何川手里的?” “是!” 陈洪猛地回头,满眼杀气的盯着谭纶。 “臣身为阁臣,对任何人的违法乱纪,不能视而不见!因此收到这些文书后,便交给了何御史!” “收到?这么说,你也是被人匿名投了这些文书?” “是!” “臣以为,弹劾陈洪之人必是被他打压,迫害的卑微之人!” “他不敢光明正大弹劾陈洪,只能寄希望于臣这个京师新人!” “臣请陛下,暂时关押陈洪,详细探查上述罪行!” 265章 陈洪下狱 陈洪被押下去,暂时关押在锦衣卫牢狱。 皇帝的反应证实了张居正的猜想。 这事就是皇帝在暗地里推动。 不然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天下宦官之首,皇帝怎么可能几句话就下狱了? 虽然嘴上说是暂时关押,但皇帝想要一个人死,那还缺证据吗? 其实朱载坖心里也是有些丢人的。 整倒个阉人还要如此大费周章,说出去害臊。 但不如此,他干的那些事就说不清了。 他是皇帝,国家和政府的象征。 有些事他可以担。 有些事只能由别人担。 “陛下,臣有话要奏!” 皇极殿外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是谁?上殿来!” 片刻后,沈七上殿。 他是锦衣卫中院四局,白蛟的老大。 品级不高,自然无法上殿说话,只能在外面候着。 “你是…沈七?朕没说错吧?” “回陛下,正是臣!” “何事要奏?” “臣可以证明,陈洪中院内部铲除以及,结党营私,暗杀锦衣卫同僚!” “王恭厂爆炸,就是他一手策划,并且从锦衣卫内部挑了一个替死鬼去办的!”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一张张惊愕的脸中,已经有一些人表情沉重。 他们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什么?你如何证明?” “因为那个炸王恭厂的锦衣卫,正是臣亲手抓的!” “什么?” “你也是帮凶?” “罪大恶极!” “不可饶恕!” 一次又一次震惊四座的言论,彻底炸开了皇极殿。 “肃静!肃静!”,高拱出来维持秩序,“都安静!先听他说完!” “臣是中院四局,白蛟的领队。” “四局的职责是抓捕,逮捕违法乱纪,不尊皇命,反叛国家,造反谋逆的锦衣卫!” “白蛟做为直接抓捕的行动队,即归四局局长领导,又可以中院院长直接下达指令!” “而白蛟的第一次行动,就是栽赃嫁祸三局小校邓三马!” “之后呢?” “之后人被陈公公带走,从此没了踪影,直到…” “直到王恭厂爆炸那一日,在现场的一具尸体的伤口和邓三马一模一样!” “抓捕邓三马那一日,臣亲自出手,一箭射中其小腿。” “王恭厂爆炸时,中院几个锦衣卫随着陈公公一同前去,他们可以作证!” 沈七作为陈洪两项罪名的直接证人,无疑会把陈洪置于死地。 两个罪名,只要有一个坐实,陈洪便必死无疑。 “按你的描述,陈洪在中院的罪行,你也有参与?” “回陛下,是!” 文官群体中,跟陈洪亲近的几个官员刚想攻击沈七,责备他也是罪人之一。 可没等他们说出口,沈七自己就先承认了。 同为罪人的证词更有说服力! “在抓捕邓三马的行动中,四局,白蛟,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朱载坖问道。 沈七微微低头,嘴角动了动。 露出了难以言说的表情。 “回陛下,不管怎么说,都是臣领着白蛟的弟兄们去的,他们事先并不知情!” “要罚请陛下责罚沈七一人,不要连累其他弟兄们!” “至于四局局长…他是事先知情的!” “朕明白了!”,朱载坖摸了摸胡子,“你先下去,暂时关押着!” “臣…领旨!” “中院,一局,二局,五局,联合调查沈七所言。” “三局和四局由于牵扯案件,暂时停止一切行动权限!” 从殿外走进来几个锦衣卫,跪地叩首。 “臣等遵旨!” 这个安排中,五局才是真正的主干力量。 一局管人事,二局管财务,他们只是陪跑,以显示这次行动的公开透明。 五局是由南北二院联合组成,本就有监视中院职责。 从职能上,从成分上,它跟中院是无法走到一起的。 “朱珵蹺!” “臣在!” “你扣留跟陈洪随行的那一批人,详细探查毒害代王一案!” “是!” “冯亮!” “奴婢在!” “马上带人,查陈洪住处,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私制蟒袍。” “奴婢明白!” “兵部?” “老…臣…在!” 54岁的霍冀颤颤巍巍的出列。 他的眼睛红了一圈,手脚颤抖,面色发白。 王恭厂的爆炸一直是他的阴影。 那么多年轻人,青年才俊… 自己带了他们半年,本以为再干几年,就可以安心的把兵部交给他们,告老还乡了… 没想到… “霍冀,你带着兵部查王恭厂爆炸一案,刑部配合你们。” “臣…臣谢陛下圣恩!”,霍冀哽咽着,长跪不起。 “退朝!” ~~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这些狗奴婢!竟敢如此待我?” “陛下只是说暂时关押,又没定我的罪!” “我还是中院院长,我还是司礼监掌印太监!” “你们这些狗奴比,我要杀了你们!” 牢房内,头发凌乱,眼神要杀人似的陈洪,歇斯底里的喊着外面的小太监们。 几个小太监没有理他,继续吃着瓜子,喝着酒。 “听到我说话了吗?你们这些狗奴婢!” “等我出去,我要杀了你们!” “杀了你们!” 桌上摆了几盘小菜,拍黄瓜,瓜子,鸡爪,韭菜炒虾仁。 几个小太监吃的不亦乐乎。 这时,圆脸小鼻子的冯亮走了进来。 “冯公公!” 小太监们慌忙下跪。 冯亮没有理会他们,搬了把椅子,来到陈洪的牢门前。 这几个太监,之前靠着陈洪的权势,对冯亮多有不敬。 现在却又是这般卑微。 这就是世态啊! “都出去!” “是!” 牢房内的陈洪收起刚才的张狂,转而整理了头发衣服,一脸笑意的坐在土床上。 冯亮面前,他有自己的自尊和傲气。 “冯公公来了?” “袖子里是不是有圣旨?赶紧读吧!” 冯亮摇摇头。 “那是…哦,明白了,放我出去用不着浪费圣旨。” 冯亮又摇摇头。 “那你干什么来了?” “你说…这人,为什么就不能独自一人生活呢?” 冯亮轻声细语道。 “有人就有社会,有社会就会被强加上自己不想要的责任和使命,以及角色!” 牢房内的灯被一阵阴风吹灭了。 黑暗中,陈洪的两个眼睛在发光。 “这…这是我对邓三马说的话?” 266 陈洪死了 “是!” 冯亮那胖乎乎的脸,此刻却冷的可怕。 “这…这…” “我带人去搜了你的住处!” “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其实陈洪的野心,一直在被朱载坖有意的,刻意的纵容着,引导着。 以皇帝的耳目,他不可能不知道陈洪私下制作蟒袍。 而这份纵容,从他看李芳的蟒袍时的眼神就开始了。 因为那个眼神,朱载坖见过。 冯保看朱时泰的蟒袍也是这个眼神。 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彻底放弃了陈洪。 一开始他还是想好好调教陈洪的。 不然也不会把报纸交给他办。 但奈何,他也是个有野心,私心重的。 他可以容忍一个有野心的冯保,却不会再容忍有野心的陈洪。 “私制蟒袍,你过分了!” “那蟒袍是你能穿的?” “没有陛下的赏赐,谁敢穿蟒袍?谁敢私藏蟒袍?” 陈洪捂上了脸,揉着眼睛。 “唉!” “不就是一件蟒袍吗?” “你说什么?”,冯亮眼放怒火,“你再说一遍?” “我替他办了那么多脏活累活,穿个蟒袍怎么了?” “你放肆!” “你这厮,这下终于露出尾巴了!” “犯了僭越之罪,你还不思将功补过?” 陈洪那一张蛇形脸突然盯着冯亮,慢慢的开始狰狞起来。 “哈哈哈哈!” “你…你果然是个好奴才啊!哈哈哈哈!” “这么跟你说吧,从你跨进这间房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蟒袍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凭圣意!” “哈哈哈哈!” 冯亮在此刻,对陈洪的厌恶也不再隐瞒。 “哼,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个东西!” “你没了根,成了阉人,却还保留着之前的心思,谁看不出来?” “你以为你独身一人就没了顾虑?没了后顾之忧?” “恰恰相反,独身一人最容易收拾!” 冯亮的这番话似乎触碰到了陈洪的敏感处。 他再次抓狂。 “你知道什么?” “我为他做了这么多,他不能干的,不想干的,我都替他干了!” “凭什么?” “凭什么你这个只会夜间端茶倒水的比我更得圣宠?” “你要杀要刮,随你的便!” “但你不能在这里羞辱我!” 冯亮站起身,拍了拍手。 从他身后的大门,进来几个壮硕的高个子太监。 “好,我不羞辱你。” “我再尊称你一声陈公公!” 接着,冯亮从红木托盘上拿起一小瓶子,扔给陈洪。 “陈公公…请自便!” ~~ 御马监。 朱载坖难的穿一次黄龙袍,却被这里的环境给恶心到了。 冯保跪在冰冷的土地上,手指发白。 他的衣服已经掉了色,脸上尽是灰尘,指甲缝满是黑黑的脏东西。 “陛下!” 冯保强忍着眼泪不掉下来,眯起了眼睛。 “还没死呢?” “奴婢…没有陛下的指令,奴婢怎敢擅自去死!” “奴婢权力熏心,野心不断,常常吃着这锅饭,惦记着那锅饭。奴婢应该…应该以最痛苦的死法离开人间!” “奴婢一直在等!在等陛下的口谕!” “因为奴婢知道,我不知道浪费圣旨!” 朱载坖走了几步,看着远处的一众太监们。 “他们有欺负你吧?” 冯保微微抬头,看过去。 只见平日里,恨不得骂死自己,饿死自己的那些太监们,此刻眼里满是求饶和哀鸣。 他嘴巴动了动,却是没声。 “嗯?” “回陛下,没有人欺负奴婢!” “真的?” “是真的!” “以后可不会有报仇的机会了,确定他们没欺负你?” “你再说不,就意味着日后,你要天天看着他们好好的活着,在你眼前晃晃荡荡!” 冯保沉默了。 他多沉默一时,那边的太监就多恐惧一分。 最终,冯保开口了。 “回陛下,奴婢不跟他们计较!” “刚开始,奴婢是想着,如果有一天能出去,一定要弄死他们!” “可慢慢的,奴婢觉得,他们也是可怜人!” “奴婢曾经站的比他们更高,见的更多,书也读的更多!” “奴婢眼中的世界,他们一辈子都未曾见过!” “既然如此,奴婢又有什么必要和他们计较呢?他们不过是蝼蚁罢了。即便…即便奴婢在挑马粪,奴婢也依然站的比他们高!” 朱载坖听听闻,点了点头。 “那可是救了你自己一命!”,他说道,“你知道朕从哪里来吗?” “诏狱!” “陈洪死之前还在喋喋不休的诅咒冯亮,诅咒朕,诅咒这个世界!” “他自命不凡,却忘了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介家奴而已!” “所以,朕来看看你,想听听你是不是和陈洪一样的看法,看看你…有没有变!” 瞬间,冯保的后背冒出滴滴汗珠。 原来刚刚,自己经历了一场生死! 且皇帝的语气没有一丝丝温度。 虽然额头贴地,看不见皇帝的容貌,但冯保又一次,结结实实的感受到了那股龙气。 皇帝…真的是真龙天子了! 只听声音,只见影子就让人瑟瑟发抖的真龙天子! “你能袒露内心的想法,朕很高兴!” “这几年的马粪算是没白挑!” “奴婢不敢!” 皇帝在冯保背后拍了拍。 “没死就滚回去工作!” “一切照旧!” “奴婢遵旨!” 皇帝走后,那些御马监的太监们爬到冯保面前。 “多谢冯公公!多谢冯公公!” “冯公公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呐!” 冯保拍了拍手上的冷土,笑了笑。 “你们误会了!” “不是我救了你们。” “是我救了我自己!” ~~ 风雨十里,阴阳变革,新的到来,旧的离去。 时间从不会因为谁停下脚步。 偌大的大明也是如此。 并不会因为没了谁,而运转不下去。 又一个新年,又一个新世界。 冯保回到了皇帝身边。 陈洪带着宗室,文武百官,还有一大批人的怒气死去。 这倒是让朝廷一时间和气洋洋。 燧发枪已经造好了三千把,交给戚继光。 西征在即,忙碌了大半年的锦衣卫也带回了详细的资料。 土蛮和多罗特打了一架。 但不等李马芳出兵相助,科尔沁偷袭察哈尔,让土蛮自己就退兵了。 辽东,哈达的几个首领接二连三的遭遇暗杀。 他们内部把矛头直指叶赫,双方也开战在即。故事的时间线慢慢也慢慢来到了隆庆四年八月。 267 隆庆四年八月 “还是不行吗?” 京师郊外的炽狼营靶场,一阵白烟冒起。 自从炽狼营在陕西大放异彩后,神机营不再是唯一的满编火器部队。 当然,京师主力还是神机营。 而炽狼营更像是精锐特种部队,归皇帝直接管理,平时成员都撒在各个军营,战时调集,回归炽狼营。 并且,锦衣卫北院九局,兵仗局,火器局,朱载堉和比利亚等大明火器的先驱们,也在这里实验各式新武器。 皇帝也会时不时来视察。 比如今日的实验。 “陛下,这虎蹲炮的炮管不能再小了,再小就架不住了!” 比利亚蹲在虎蹲炮旁边,摸着那比平常更薄的炮管道,“您的要求,臣以为难以实现!” “那叫薄!”,一旁的朱载堉纠正道。 接着,他看向皇帝给的图纸。 “炮管要更细更长,也就意味着更轻便!” “陛下,这虎蹲炮本就是在山地,丛林中用的,还要更轻便何用?” 耳边多了几丝白发的朱载坖笑了笑。 “伯勤,你没上过战场,也不怪你不理解!” “世子殿下!”,皇帝身后,国字脸大长胡的邓子龙说,“虎蹲炮虽然三个人就足以操作,但并非真正在山林里方便!” “哦?为何?” “邓谋曾在沿海抗倭,也用过这虎蹲炮!” “沿海地区,树林里是好用,但到了山地,虎蹲炮难以控制距离,精准度不高,还容易暴露位置!” 嘉靖年间,邓子龙一直在福建,江西,贵州,云南等地方任职。 “邓谋多次剿灭山贼,蛮族野人,多为山地战。” “虎蹲炮往往不堪大用!” 朱载堉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原来如此!” 朱载坖一向对朱载堉的呆呆很包容,这次也不例外。 把一个数学基础不多,以艺术留名历史的世子,硬是拉到火器行业来,朱载坖也不逼他什么。 尽管如此,他对大明火器的贡献已经不小。 比如,此刻正在西征的明军所用的火包,就是朱载堉的杰作。 火包就是微型炸药包。 多亏前朝火器专家曾铣发明的延时炸药,朱载堉调整了火药比例,缩小体型,制作了类似手榴弹的火包。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虽然炸药包是朱载坖给予提示,火器局制作而成的,但这个火包,完全是朱载堉独立完成的。 多亏这些新式火器和足够的钱粮支持,西征到此为止是十分顺利。 青海湖到敦煌的土默特残部,已经被剿灭。 另一路大军也从嘉峪关平推到了卜隆基河。 不出半个月,两路大军就可以汇合,前往哈密。 而随着战事从草原转移到更复杂的山地,戈壁,明军火器的更大需要也暴露了出来。 那就是火炮。 弗朗机炮攻城,守城还可,但要拉着几千斤的大炮去戈壁滩,山地高原去打仗,确实很难。 于是朱载坖把目光定在了虎蹲炮上。 因为这个东西让他想起了迫击炮。 从很多方面来说,虎蹲炮和迫击炮比较类似。 但不是一种东西。 朱载坖想要做的,就是把虎蹲炮变成简易的迫击炮。 但在这个时代,得到射程不短,威力不小的迫击炮,需要从两个方面入手。 第一,带有引信的手榴弹。 二,更好的冶铁技术。 为什么? 因为简单来说,迫击炮的炮弹和手榴弹是有一些相似的。 如果可以研制出带有引信的手榴弹,可以把它做大,变成带有引信的迫击炮炮弹。 第二个问题,是因为虽然虎蹲炮体积小,轻便,两三个人就可以携带和操作,但是炮管太粗。 炮管太粗就无法做出大的炮弹。 但大明现在的冶铁技术,眼前大约有八厘米厚的炮管,也就是最薄的了。 虎蹲炮很好,但还不够好。 而且不能调整角度,后坐力大,威力小等一众问题。 这一次西征给朱载坖提了个醒,需要迫击炮了。 别的不说,大明日后从东南半岛找出海口,东南亚那个地形,传统火炮根本无法发挥。 所以,迫击炮是大明未来必须的火器。 一如既往的,朱载坖设计了绘图,功能,和大概的要求,让朱载堉他们去做。 这个虎蹲炮就是他们按照要求做出来的。 远远达不到朱载坖的要求。 历史上,万历抗倭援朝之战,虎蹲炮就已经表现出弊端。 当时明军已经攻克了平壤。 一股倭寇小队躲在山林中,一直无法剿灭。 此前攻城中大放异彩的虎蹲炮,到了山地根本无法操作。 “朕看…分两步走吧!” “伯勤,你按照这个,再研究研究火包!” 朱载坖递给他刚刚画的手榴弹草稿图。 “你可以参考燧发枪的燧石,火绳和击锤等机关。” 朱载堉接过来,看着草稿图愁眉苦脸。 “这可比火包难多了!” “简单朕用找你吗?”,朱载坖笑道,“努力努力,改良虎蹲炮就看你了!” “臣领命!” “第二步,从冶铁技术入手,务必要制作出更细,更轻的炮管!” 朱载坖想了想,这个时代有哪些历史留名的冶铁专家吗? 呃… 好像没有… “传旨,遵化,佛山,辽东,着当地官府派遣炼铁好手来京师。” 既然没有明星专家,那就走人多力量大路线。 以上三个地方都是明代冶铁中心。 等冶铁技术有了突破,朱载堉弄好了带有引信的手榴弹… 火器领先世界半个世纪的大明,就可以在全世界横着走! 冯保的身子,从御马监回来后就没直过,脸上也多了几分皱纹。 “奴婢这就去传旨!” 陈洪死后,冯保官复原职,接管了司礼监。 冯亮接管了锦衣卫中院。 皇帝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中,已经裁撤了全国一半的太监。 司礼监的的地位也一再下降,不再拥有影响地方的权力。 过去,司礼监由太监掌握的那些职位,来影响地方。 如今的司礼监只是一个内庭机构,披红权也被限制,只能在皇帝身边披红,而不是带回司礼监再处理。 这是在为内阁逐渐转变为类似军机处的机关做铺垫。 因此需要废除宦官政治。 268 雍正的剧本? 回到乾清宫,粟在庭已经等着皇帝了。 “臣,参见陛下!” 粟在庭规规矩矩的叩首。 “起来起来!朕的状元哎!朕怎么舍得你额头碰地呢?” 扶起粟在庭,朱载坖顿时愣住了。 他的皮肤虽依旧白皙,但已不再像昔日那般娇嫩,而是多了一份坚韧的质感。 下巴的线条更清晰了。 眉目更硬朗了。 眼角多了几道细微的纹路。 “这这么一看,倒也不用你汇报工作了!” “你这张脸,已经说明了一切!” 粟在庭是朱载坖亲自挑出来的状元。 是他寄予厚望的,真正的自己人。 这种自己人和高拱张居正那种自己人还不一样。 高拱对他和父亲一样。 张居正更像是他的朋友。 而粟在庭,是朱载坖带出来的学生。 就好像自己养护着长大的骏马一样。 “臣惭愧!” “这一年没能干的更好,待会要让陛下失望了!” 小伙子眼里没有年轻人的稚嫩。 只有严肃和冷静,极其的冷静。 “你在松江府已经做的够好了!”,朱载坖示意他坐,“短短一年,你交出的数据,已经证明摊丁入亩的新政是可行的了!” “松江府的税收比去年涨了三成,农民得到了更多的土地,粮食收入也增加了两成!” “同时,松江府几十年模糊的土地数据,也被摊丁入亩的新政带了出来,土地更清晰了!” “国朝新政,你功不可没!” 粟在庭到了松江府之后,先是按照皇帝的指示,把皇庄的田(徐阶的田)以摊丁入亩的政策发放。 得到了老百姓的支持之后,他拿来了鱼鳞册和黄策,得到了交税的土地数据。 接着又秘密勘察了不入鱼鳞册的那些隐藏田地。 接着他宣布,以嘉靖20年的鱼鳞图册为标准,把那些不入册的土地标注为无人田。 十日内不出来认领,直接没收到皇庄,再分发给百姓。 这一下松江府直接炸锅了。 士绅:那些可都是我的田呐! 粟在庭:不,那些是无人的荒田! 士绅:你看看长着庄稼呢!怎么就荒田了? 粟在庭:有人?有人这些为何田不交税? 这一招实在阴损,一时间整个松江府的士绅们都在问候粟在庭的祖宗十八代。 你不想交税? 可以! 但你隐藏起来的田地我就收走了哦! 什么?你出来认领了? 既然自己站出来了,顺便把税交一下哦,亲! 什么?即不交田,又不交税? 关门,放狗! 这也是朱载坖几次三番,拒绝张居正清丈土地的原因。 摊丁入亩开始推行,隐藏的土地自己就冒出来了。 “臣确实鲁莽!一口气抓捕了三个大户,抄了五个士绅之家!”,粟在庭说着。 “但臣以为,他们就是被惯坏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有藏着那么多土地而不交税的道理?” “既不交税,又不交田,臣看他们是忘了这天下姓什么!” 朱载坖满意的点点头,露出了笑容。 粟在庭不仅有魄力,还有手段和决心。 以雷霆手段镇压士绅反抗,尤其是在南直隶的松江府,这魄力不是常人都有的。 该关就关,该抄家抄家。 “你的两个同窗,叶兴和古乐民也干的不错!” “他们甚至比你更狠!江西试行火耗归公,第一个月,他们就砍了两个大户!” “第二个月,朕就收到了34个弹劾二人的奏疏!” 朱载坖是非常护犊子的人。 你搞我的人?老子搞你! 海瑞!查这34人去! 火耗银在明代已经有了,是官员灰色收入的一部分。 朱载坖不是没想过回收大明宝钞,再发行新的纸币。 但信任崩溃的货币,想要再次变得可信,在民间流通起来,恢复稳定,那需要很长时间。 朱载坖要干的事太多,他等不起。 而且,开放海禁,流入了不少白银,国内目前银子不缺。 从未来考虑,他也想找机会,把大明的注意力引到东瀛丰富的银矿上。 让大明永远盯着这个不稳定因素。 以此来控视它的威胁。 “江西的士绅力量甚至比南直隶更强,他们二人能有如此魄力,臣自愧不如!” “他们…比臣更难!” 朱载坖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确实,你要的是地主豪绅的命,他们要的是官员们的命!” “士,永远比官更好对付!” ~~ 交代完工作,皇帝留着粟在庭吃饭。 几个炒鸡蛋,一碗米饭和两盘素菜,就是皇帝的晚膳 晚膳皇帝吃的一向不多,但也营养均衡。 粟在庭看着,一时出神。 “怎么了?” “陛下吃的居然如此简谱,臣…心疼陛下!” “嗨,饿不死人就行了,那么挑剔干什么?” “陛下您是不知道,民间…特别是那些士绅大户,那都是怎么说您的!” 朱载坖来了兴致,放下筷子。 难道朕的剧本和四爷一样吗? “是不是说朕昏庸好色之类的?” “比这过分多了!”,粟在庭擦了擦眼睛,“他们说,您一餐要上200道菜,您只吃几口就饱了!” “遇到不好吃的菜,那厨子第二条莫名其妙没了!” “还有更过分的,说您在宫里天天以幼童幼女享乐,说…说您有龙阳之好!” “甚至…甚至有先帝是被您和张阁老,高阁老一起毒死的说辞!” 说到这里,粟在庭也压不住气火,怒拍餐桌。 朱载坖听闻,无声笑笑。 这些话,怕是只有粟在庭敢跟自己说了。 “果然是雍正的待遇吗?呵呵!” “还有什么?有没有诽谤高阁老,张阁老他们的?” 快点把他们的绯闻也说出来,让朕好受一些啊! “有!说张阁老那方面不行,地方官进京觐见都要带壮阳丸,否则张阁老不批他的事!” “什么张阁老有30多个小妾,有皮肤病,脸上都是脓包,晚上还会流黄脓!” “高阁老被说成是杀人不眨眼的权臣,生了孩子因为…因为是水猴子模样,被高阁老活活溺死。” “说高府有几千万两家产,连茅房铺的都是金砖!” 267 粟在庭的看法 果然! 老高和老张都没有幸免。 朱载坖心里感到欣慰。 并不是他有喜欢挨骂的癖好,而是这份待遇,和雍正简直一模一样啊! 况且,这些谣言此后可能会越传越离谱。 毕竟老朱家还是让人说话的。 朱载坖心里,雍正可是大大的好皇帝啊! 大概那些人以为,皇帝就算不爱惜自己的名声,总算也要爱惜自己心腹大臣们的名声吧? 但朱载坖想借用四爷的话回复他们: 跟大明天下相比,和大明几千万百姓相比,皇帝的名声,老高老张的名声算什么? 什么也不是! “你自己呢?你被骂的最恨吧?” 粟在庭有些害羞的笑了笑。 “哈哈哈,那自然是!” “他们说臣功名官位是买来的,说臣把松江府的税都拉到后院里,挖口井埋藏起来!” “粟在庭,他利用百姓的疾苦来煽动民变,意图颠覆王朝,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说臣不仅贪恋女色,更喜好人妻,凡是有姿色的官员夫人,无一不被臣染指,其道德败坏至极!” “还说什么…”,粟在庭气的发笑,“说臣在江南,每个月挑选十几个美女送往宫里,给陛下享乐!” “哈哈哈哈!” 朱载坖也跟着扶额长笑。 要不怎么说读书人的嘴能杀人呢? 古代信息闭塞,交通不便。 人们别说对京城,朝廷,就是对隔壁县,隔壁村都了解的不多。 一些骂名一旦传开,那就会流传几百年。 “你对这些是怎么看的?” “臣?臣当然不在乎了!” “不是臣自吹自擂,臣从小就在别人的嫉妒和摸黑中长大,早就习惯了!” “狗会狺狺狂吠,鸟会自行高飞,流言蜚语伤不到臣的!” “臣生气的是他们对陛下的抹黑!哎!” 粟在庭轻叹一口气,看来小伙子还是沉不住气。 “你准备怎么应付这些口舌?” “以不变应万变!陛下,流言蜚语这种东西,你就不能理它!越理它越上劲!” “臣是不会理他们的,臣继续施行新政,再在大明月报刊登朝廷的成绩。” “臣相信,世上还是好人多的!” “对!最好的回应就是没有回应!”,朱载坖肯定的说,“让他们继续狗急跳墙吧!” “我们君臣行的是天道,走的是大义!” “身前是万里河山,身后是千万百姓!” “臣也是如此想的!” ~~ 吃完饭,君臣二人还在聊着。 既然两项新政可行,那下一步就是推广了。 “朕和二位阁老商量过了,我们一致以为,先在北方六省推行摊丁入亩,更为简单一些!” “很有道理!”,粟在庭点点头,“眼下正是大战,南方毕竟是赋税重地,不能再刺激他们了!” “缓几年,等百姓足够了解新政了,抵触也就少了,更容易推行了!” 粟在庭的句句都说到了朱载坖的心里。 虽然他心里也挺急的。 已经过了四年,他想尽快新政覆盖全国。 但战事不得不让他妥协。 倒不是担心南方造乱。 河道漕运都是老张和老高的人,不用担心漕运受阻。 南京的锦衣卫是陆绎的心腹。 两淮的盐税也被整顿过了,每年千万两的收入是有保障的。 现在推广南方,会给粟在庭他们难上加难。 “你有如此想法,想必古乐民和叶兴,也会明白的!” “缓几年…缓几年…”,朱载坖思考了一会,“两年吧!” “如今北患已平,收回西南故土也就这半年了。” “到时候,你在南直隶也待了三年,可以回到中枢,在六部磨练了!” 后面还有一句朱载坖没说,但粟在庭听得出来。 天子门生,封疆状元。 在六部磨练几年,下一步是什么? 入阁拜相! 当时粟在庭可能只有30岁! 这种速度恐怕是历朝历代都未曾见过! 虽然这彰显了皇帝的爱意,但粟在庭脸上却没有欣喜之色。 “怎么?怕应付不过来吗?” “没事!不会的可以慢慢学嘛!” “陛下!” 突然,粟在庭起身,跪地叩首。 “陛下,请恕臣狂悖之罪!” “臣…臣不想入中枢!” “为何?你可是状元呐!” 朱载坖以为,粟在庭觉得自己太年轻就入阁不好。 但状元本来就是当预备宰相培养的,早了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臣…臣不想封侯拜相,只想在地方自由伸展手脚!” “请陛下允准!” “这倒是朕没有想到的!你…是有什么忌惮,疑虑吗?” “臣没有!” “事实上,臣更想到草原任职!” “什么?” 朱载坖一下子站了起来。 草原上,明廷已经设置了不少官职。 有朱家宗室,有编织的京官,也有不少国子监的老少青壮。 虽然朱载坖对蒙古各部是足够重视,但… 把一个状元,还是自己的第一个状元放在那里,怪浪费的。 “是…是因为你的朋友吗?” 粟在庭猛地抬眸,眼里瞬间都是泪水。 “朕听说了!他就死在你身边。” “你的家庭受北乱伤害,朋友也是,所以朕更不理解你想去草原的想法。” 粟在庭擦了擦泪水。 “陛下说的没错,老王和臣是光屁股长大的手足兄弟!” “他从家里好好的出来,却被官府用草席运了回去!” “臣…臣对不起他!” “是谁害了他?” “除了臣之外,还有那该死的战乱!” “可如今,陛下英明神武,北方已是一家人!” “臣想去亲眼看看,看看草原上的孩子们,看看他们的手足兄弟!” “看看…看看老王是不是死得其所!” “臣想治理草原,让长城内外的孩子也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真正的成为一家人。” “臣想…想让长城内外的孩子们…不再失去兄弟朋友,不再受战乱之火!” 朱载坖把他扶起来。 “你很仁慈!” “朕同情你的遭遇,也佩服你的理想!但朕还是不能同意你!” 皇帝深知,粟在庭只有在中枢,在内阁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虽然自己剥夺了他的愿望,但受益的是千万百姓。 “臣明白!” “臣谨遵陛下安排!” 说着,他又行了大礼。 只是,盯着地面的眼神有了丝丝别的东西。 268 紫金卫 “粮食运输要加快!” “火药多准备两个月的量,未雨绸缪!” “两路大军汇合之后,按照陛下的意思,戚继光总管一切军务。” “本堂要三千营要有五千骑兵随时准备开拔!” “通知甘肃镇,随时准备支援嘉峪关!” 内阁值房内,户部,兵部,五军都督府的南宁伯,定远侯等人围在谭纶的办公桌。 天已经黑了一半,值房内点着微弱的几盏灯。 时亮时暗的灯光照在谭纶颧骨凸出的脸上。 其实,不是颧骨凸出,而是他瘦了很多。 大军出征后的一切后援,都是谭纶在筹备,疏通,谋划。 前方戚继光,后方谭纶,战事因此才如此顺利。 “看时辰宫门快关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谢中堂!” 回到府上,管家快步上前。 “老爷,您今日在宫里,见到粟在庭了吗?” “啊?没有啊,怎么了?” “他托人送来了礼品!”,管家指了指门口的两小盒子,“可您老来京之后就没收过礼嘛!” “但这粟在庭海跟您有些关系,您也跟他有几次书信往来,所以我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就放那了!” 空广的前院,只有寥寥几个下人在打扫着。 水潭旁立了个木人,那是谭纶每日早晨打拳的对象。 他的私生活很简谱,一年多来一心扑在军事上,也没心思装饰装饰宅子。 “打开看看是什么!贵重就换个包装退回去!” 老管家上前拆开。 “老爷,就是几坛酒!” “名酒吗?” “不知道!里面留了个纸条,老爷您看看!” 上面写着,这是松江府衙门里,几个年轻人酿的酒,就是普通的黄酒,只不过是松江特色,别有不同。 谭纶笑了起来。 “呵呵,小伙子还挺谨慎!” “送酒的人说什么了?” “粟在庭已经回去了!”,管家说道,“刚跟陛下见完面,马不停蹄又上路了!” 脱下官服,换上起球的粗布长衣,谭纶不解的看了过来。 “走了?” “二位阁老那边没去见见?” 但下一刻,谭纶就明白了过来。 这小子玩什么独身无党啊! 二位阁老,还有翰林院继位学士,都算得上是他的老师。 结果可好,进了宫,见了皇帝,招呼不打,面也不见,直接走人了。 “真不怕得罪人!” “老高那人忒小心眼,下次进京看他不玩死你!” 系着衣服的扣子,谭纶又思想连篇。 “挺好!” “这样的年轻人才值得托付国朝的未来!” “现今朝廷,已经有了高党和张党,除了我和陈以勤,郭朴等几个老头子,没几个中间派了。” “这样的时刻,更需要他看清形势!” “独善其身,不结党,更不掺和麻烦。” “呵,张四维和申时行那两个后生,都没有这个意识啊!” “陛下没看错人啊!” ~~ 青海高原的一片开阔地带,四周被连绵起伏的山脉环抱,形成自然的屏障。 明军军营背靠一座巍峨的山峰,山峰上覆盖着终年不化的雪帽。 即使在现在八月,也能看到山顶上的皑皑白雪。 军营附近有一条清澈的溪流,源自不远处的雪山融水,溪水潺潺流过。 防营地的外围用土石筑起了简易的防御工事,有的地方还设置了瞭望塔和箭楼。 营地内部按照功能划分了不同的区域,指挥帐,士兵营帐、马厩、粮仓等。 周围是一片开阔的草原,绿草如茵。 远处可以看到放牧的牛羊。 他们是明军的口粮。 天空湛蓝,白云朵朵,星空璀璨,银河清晰可见。 夜色中,营地左侧中,一张写着“紫金卫”的军旗随风飘荡。 朱谊濕在夜色中,在一大木盆中倒满了水,稀里哗啦的洗着什么。 朱载坮从营帐走出来,手里提了个灯。 “喂!” “大半夜的不睡觉,干什么?” 朱谊濕手中不停的洗着,开口,“哟,营长大人怎么醒了?” “你他娘的还问我?但凡你洗的轻一点,动静少一点,老子在梦里已经和娘子准备第三回合了!” 说着,朱载坮抬起腿,踢了朱谊濕一脚。 “嘿嘿嘿!” 朱谊濕笑着,从水中拎起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靠近灯光才看清楚,那是一颗挖了双眼,两边的太阳穴留着辫子,大鼻宽额的的人头。 “我洗干净了!明日一早就记军功!” “好家伙!”,朱载坮仿佛司空见惯一般,“原来是洗着军功呢!” “那可不!这么完整的敌首可难的啊!”说着,朱谊濕吐吐了口痰,“他奶奶的,老子十二个人头,只能四个算数!艹!” “哎我就不明白了,这战场上胳膊腿乱飞的,敌首怎么可能保持脸部完整呢?军功处凭什么不认账啊?” “那脸锤的亲爹都认不出来,不正好证明老子英勇杀敌吗?” 朱谊濕把人头扔回木盆里,那里还有三个同样的人头。 “因为有很多老赖杀良冒功啊!”,朱载坮坐在他旁边,递给水壶,“脸都砸烂了,谁知道你送过去的是敌人,还是自己人?” “哎!不过你这样已经算好的了!” “咱们紫金卫,都是宗室组成,都是第一次上战场。” “500人的满编,战事才过半,已经死了42人!” “我这个营长,不合格啊!” 朱谊濕喝着水,嘲讽似的看着他。 “该!等回到北京,你就等着那些人的家属要你命吧!” “陛下那边,你应该也交不了差!” “不是我说!”,朱载坮道,“你好歹安慰我一下啊,要不是老子,你抢那两颗人头的时候,已经被敌军战马踩死了!” “那我不管!谁让你这个淮王世子,不好好待在北京,跑这来玩命呢?” “比身世?你祖上还是秦王呢!你不也来了吗?” “那不是一回事!”,朱谊濕耸耸肩,“我是奉国中尉,跟平民差不多!沙场建功也算是活路!” “但你可是世子啊!” “现今世子不值钱了!”,朱载坮躺了下来,看着星空,“我不努力,那么多孩子就会挨饿!” “艹,早知道就不生那么多了!” 269 安抚营 两路大军在敦煌汇合后,只休整了四日,便又开拔了。 在他们身后,甘肃镇已经派出五千人进驻青海,控制大军拿下来的地盘,以保证他们后方无忧。 这给了戚继光更多的操作空间。 如果后方不稳,他必须速战速决。 但在谭纶的帮助下,后方已经在明军控制之下,戚继光就可以娓娓道来了。 明军总共三万人,巴特尔带来了两千蒙古骑兵。 这一点朱载坖很欣慰。 因为朵颜三卫,在明初的巅峰时期,也不过万余兵马。 两千人已经是很大的诚意了! 青海那边俘虏了四千土默特残部,马匹两万匹。 本来三万明军有一万都是骑兵,战马共三万。 朱载坖登基以来,一直在养马上砸重金。 加上蒙古各部的支持,四年时间,朱载坖已经养了十万匹马。 相比于汉武帝举全国之力,八年时间养了四十万匹马相比,十万,已经是朱载坖的极限了。 皇帝大手一挥,三万匹都给了西征军。 战争告一段落,西征军的马匹反而增加了两万。 戚继光这次并没有选择闪电战,而是步步为营。 因为敦煌到哈密的路线,有戈壁,有沙漠,有山地,有峡谷。 行军缓慢,难以加速,只能选择稳扎稳打了。 其实朱载坖也是这个意思。 他之前连续拿下土默特残部和哈密的意思,本就是不让他们走到一起的意思。 并不是要快速拿下哈密。 哈密地理位置太重要,急不得。 历史上,大明和吐鲁番之间,为了哈密从明初一直争到了嘉靖年间,哈密城连续五次易主。 有历史教训在前,明军更不能操之过急。 匆忙拿下哈密有什么用?不彻底解决隐患,周而复始,没完没了。 明朝和吐鲁番对哈密的争夺主要是由于哈密地区的战略位置和资源价值。 哈密位于西域东部,自古以来就是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控制了东西方的商路。 明朝初期,哈密被纳入中央政府的版图,设置了哈密卫,作为防御北方蒙古势力和维护西域稳定的前沿阵地。 吐鲁番汗国则是东察合台汗国的一支,位于哈密的西部,具有较强的军事力量和政治影响力。 明朝中后期,吐鲁番汗国逐渐强大,开始觊觎哈密,并在瓦剌势力衰落后成为明朝在西域的主要对手。 吐鲁番汗国通过军事征服和政治手段,多次占领哈密,试图切断明朝与西域的联系,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 明朝为了维护在西域的利益和领土完整,多次派遣军队反击吐鲁番的侵略,尝试收复哈密。 然而,由于地理位置偏远、军事补给困难以及政治、军事上的种种挑战,明朝在与吐鲁番的争夺中处于劣势,最终在嘉靖朝放弃了哈密。 此外,哈密地区的水资源和土地资源也是各方争夺的重要原因。在干旱的西域地区,水资源尤为宝贵,控制哈密意味着掌握了重要的水源和农业生产基地。 因此,对哈密的争夺不只是拿下一座城那么简单。 背后是大明和吐鲁番的博弈。 明军有情报上的优势,对哈密城的结构,薄弱处,周围城堡村庄一清二楚。 三万多兵马,号称十万,浩浩荡荡向哈密进发。 在先锋军中,有两个特殊的军队。 一个是紫金卫。 他们都是身份显赫的宗室成员,虽然跟皇帝不是直系亲戚,但依然是皇亲贵胄。 戚继光也不是派他们去送死。 原因是听闻明军赶来,沿途百姓惶恐逃亡。 这些皇亲贵胄的到来,可以安抚有投降之意的百姓。 一个紫金卫战士上前去,老子是太祖皇帝后裔,按辈分是当今皇帝的叔叔巴拉巴拉… 一顿摆设身份,足以震慑,安抚那些人。 第二个,便是安抚营。 顾名思义,这不是作战军团,而是主要负责宣传,安抚,拉拢当地百姓的。 皇帝教了戚继光三招。 第一招曰打豪绅,分田地,开仓放粮。 第二招曰报纸宣传。 第三招曰八大纪律。 后世的某个人类历史上最坚韧,最亲民的军队,已经证明过这三招的威力了。 特别是打豪绅,分田地。 连战后朝廷统计田地,丈量屯田的事都省了。 直接让军队解决土地矛盾。 而安抚营,就是干这些事的。 戚继光治军本来就非常严格,以纪律严明闻名,无疑可以完美施行这三招。 他们之中有朱家宗室,有国子监文人,有投降的敌军将领。 为什么戚继光那么快就可以清扫盘踞青海的土默特残部? 主要原因就是安抚营的工作做的很好。 在青海,甚至有当地居民得到了田地后,主动组织人手,进山抓贼的事情。 而俘虏们,明军也没有为难。 戚继光对待俘虏还是比较仁慈的。 他让俘虏们自由选择,跟着那些土默特贵族子弟回去也好,还是跟着明军打仗也好,都随他们。 在有一部分人回草原之后,前面说的几千个俘虏,直接转换成了战斗力。 半个月后,路程走了一半。 一路上,明军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因为安抚营和紫金卫组织当地居民,在明军赶到之前,和当地人沟通。 其他人一看,索性也就不抵抗了。 他们的抵抗意志本来就不强,知道自己不仅不会被屠杀和奴役,反而会得到土地,甚至不少地方不等明军赶到,把地主豪绅绑了,开城门迎接王师。 这一天,在拿下了一处城堡之后,朱载坮被派去附近的村子安抚。 “这村人少,不用世子殿下亲自来的!” “只有八百多人,都以耕地为生!” 朱载坮身边带着二十个骑兵,带着当地带路党,靠近村子。 “战事之中,再小的村子,哪怕只有一个人,安抚营和紫金卫也一定会去!” “殿下仁德!” 不听带路党的马屁,朱载坮观察起这里来。 只见村子在峡谷之间,两边高,中间陷了下去。 满目尽是悬崖峭壁。 “这地方…真是易守难攻啊!” 270 有密道 “出入口只有一个,道路狭小,地形险要。” “还好大军仁政做的到位!” “不然,这小小的地方,也会流不少血啊!” “就算是十万大军来了,也拿这里没办法!” “即便断了水源,那山峰地缝间流出的小溪,溪流,依然不会让他们饿死。” 分析着这里的情况,朱载坮警惕了起来。 这就是大军善待沿途百姓的好处,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流血牺牲。 村长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带着孙子站在人群前。 朱载坮看得出来,村民们眼里还是恐惧为多。 “父老乡亲们!”,带路党笑嘻嘻的说着,“这位,就是咱们明军的世子殿下!” “他可身份尊贵着呢!” “他是大明天朝淮王的世子!” “也就是未来的淮王!” “按辈分呐,是当今大明皇帝的叔叔辈!” 朱载坮厌恶的瞪了一眼带路党。 自从宗室改革以来,他最讨厌别人说他的身份。 每次有人说他是淮王世子,朱载坮都觉得像是在羞辱他。 皇帝把话说的很明白了。 各位藩王的爵位,在他们这一代保留。 但从下一代开始,每一代都降一级。 科举考了功名,爵位保留到下一代。 参与政务,有了重大政绩,爵位升一级。 立了军功,看军功大小,爵位可以保留到下一代,也可以升爵。 经商的宗室,也可以通过资助军队,接济灾民等手段争取爵位的保留,和升级。 不过可以经商的都是底层宗室。 镇国将军以上的爵位禁止经商。 因为他们爵位比较高,很容易腐败,损坏国家。 反正就一句话:混吃等死的没有爵位! 因此,朱载坮决定靠自己的本事,争取爵位。 而别人每次提自己世子,就好像是嘲讽自己现在的努力。 “我上过战场了,见过血,杀过人了,我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淮王世子了!” “你们都看着,我会凭本事继承兴王的爵位!” 朱载坮下了马,身上的甲胄叮当作响。 他笑着,给众人拱手行礼。 这些人都是汉人。 只是脱离明朝控制有一段时间了。 看着所谓的淮王世子,他们既恐惧又好奇。 朱载坮对安抚工作已经驾轻就熟。 他回答了村民最关心的几个问题。 第一,钥匙孔什么时候能日更万字? … 第一,明军会不会伤害他们? 在这个民智尚愚的时代,普通老百姓不太关心什么国家大事。 他们只关心自己的生活。 这个问题,朱载坮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们。 只见他拍拍手,后面的两个骑兵,从马背上拿下两个袋子。 两人拎着袋子,走到众人面前。 一倒下去满是,金银珠宝。 另一个布袋,里面全是地契。 “这些金银珠宝,都是从城里的几大家族府上拿的!”,朱载坮举着几串珠宝,“想必各位也听说了,明军所到之处,皆打豪绅!” “现在,他们几大家族,已经被明军抄家!” 明军所到之处,不拿百姓一分一毫。 戚继光带的军队,颇有一股岳家军冻死不拆屋的气势。 “他们这些豪绅,平日里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我王师为不仅为讨贼而来,更为解解救百姓于水火而来!” 朱载坮的这话,也是明军的官方态度。 此地本就是大明故土。 那这里的人自然也就是大明故民。 明军为解救自己的百姓而来,一点毛病都没有! “这些钱,就发给你们了!” 可对面的反应依然是小心谨慎,不敢上前。 “世子殿下没有说谎,真的是给你们的!都上来拿呀!” 带路党急得挥挥手。 可依然无人上前。 朱载坮接着走到那些地契面前。 百姓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些,是你们给那些大家族卖地,卖身的契约!” “如今,他们都没了,这些自然就不作数!” “我大明皇帝,不认这些!” 说完,他从怀里取出打火石。 “噗!” 一把火数十个白纸黑字的地契,卖身契,点燃了起来。 … 第二日。 军队没有进村。 三十几个大老爷们,就搭了三四个帐篷,硬生生挤着过了一夜。 接下来,安抚营的十个人会留下一段时间,其他人便要回去了。 朱载坮打着哈欠,脱下靴子,拍了拍里面的杂草和土灰。 西北的天气白天热,晚上冷,他并没有睡好。 但是有规定,任何人不得擅自进村。 即便是前些日拿下来的城堡,明军也没有进入,在外搭帐篷。 只是接管了城防,其他的一律照旧。 顶着早晨的凉风,吸着草香味的空气,朱载坮走出了帐篷。 却只迈了一步就愣住了。 “欢迎世子殿下!” 在他眼前,村里人排成几排,鞠躬行礼。 妇女们手里拿着篮子,有的有菜,有的有鸡蛋,有的装了水果,还有布匹。 “乡亲们这是干什么?” 村长缓缓上前。 “世子殿下,乡亲们不忍你们在外苦寒,特意拿了点心意。” “本来,昨日我们还不相信你们。” “但我们都看到了,你们分发了珠宝,烧了地契,卖身契,让我们重获自由。” “还没有摆军爷的架子,说不进村就真的不进村!” “这些都是一些小心意,以表昨日怠慢之歉意!” “不不不!”,朱载坮连连摇头,“老人家,我军有规定,不拿百姓分毫!” “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不好意思,这些东西,我不能收!” “您给任何一个明军战士,也不会收!” 接着,他看向百姓们。 “各位父老!” “我朱载坮昨日说了,皇帝陛下爱民如子,各位都是自家人,大明子民!” “既然是一家人,我们来帮助各位那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 “给家人做事,谁会要报酬?” “安抚营的十个弟兄会留下来,帮你们重新丈量土地,平均分配农田,在官府那里登基造册!” “大军还要开拔,我们还要去收复哈密!” “凯旋之日,我等再来拜会乡亲们!” 说完,朱载坮叫醒了其他人,准备离开。 “世子殿下,村里后面的山谷,有一条密道,直通哈密!” 271 立功心切朱载坮 “什么?” 朱载坮又惊又奇。 惊的是,从这里到哈密城,至少还有半个月的路程。 什么样的密道这“什么?” 朱载坮又惊又奇。 惊的是,从这里到哈密城,至少还有半个月的路程。 什么样的密道这么长? 奇的是,如果这条密道真的直通哈密城… 那是吊在眼前的军功啊! 如果村长所说属实,这个密道足以改变战局,让明军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哈密。 “老人家!此话当真?” “殿下,我等为何躲在这峡谷山崖之中?”么长? 奇的是,如果这条密道真的直通哈密城… 那是吊在眼前的军功啊! 如果村长所说属实,这个密道足以改变战局,让明军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哈密。 “老人家!此话当真?” “殿下,我等为何躲在这峡谷山崖之中?” “就是逃避吐鲁番的奴役啊!” “现今吐鲁番之主,昏聩无道,迫害百姓,徭役繁重,榨取民脂!” “不瞒您说,我等本来就是哈密人!” “受不了官府压榨,就逃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了!” “虽然到了这里…也被逼得卖身卖地,却比哈密那边少了许多徭役,我等也是喘了口气!” 朱载坮点点头,倾听着他们的过去。 “然而,这里您也看到了,荒漠戈壁,盐铁茶绢稀少!” “因此我们就是沿着那密道,偶尔去哈密弄点日用品回来!” “这么说,这条路应该没问题!”,朱载坮想着,问道,“路程多少?” “比常路近多了!五日便能来回!” “请马上带我去看看!” ~~ 密道的入口隐藏在一片荒芜的山谷之中,四周是被风蚀的岩壁,岁月在这里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一块巨大的岩石看似随意地横亘在山谷的一侧,但仔细观察,会发现岩石下方有一条缝隙,这便是密道的入口。 缝隙不大,仅容一人侧身进入,且被周围的植被巧妙掩盖,若非知情者,很难察觉其存在。 进入密道后,光线骤然黯淡,只有微弱的光线透过缝隙渗透进来,勉强能辨认出前行的路径。 密道内部的空间并不规则,像是自然行程挖掘而成,墙壁上残留着水流冲刷的痕迹,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贝壳和鱼类的痕迹。 墙壁上偶尔会有一些发光的矿石,它们像是夜空中的星辰,为这幽暗的通道带来一丝神秘的光亮。 地面是已经干涸的河床,虽然历经风雨,但踩上去依然硬实。 密道的宽度时有变化,最窄处仅能一人通过,而宽敞处则可容纳数人并肩前行。通道的顶部高低不一,有时需低头弯腰,有时则可以昂首阔步。 密道并非直线前进,而是蜿蜒曲折,似乎在避开地下的坚硬岩层或是暗藏的地下水脉。 通道中偶尔会出现一些分叉口,这些分叉口或是通往死路,或是通向其他隐蔽的出口,只有熟知密道的老村民才能准确无误地选择正确的路径。 在密道的某些段落,可以听到远处传来细微的水声,那是地下暗河流淌的声音。 这些水声为密道增添了一份生命的气息,让朱载坮感受到了一丝清凉。 空气略显湿润,带着泥土和石头的味道,偶尔还能嗅到一丝霉味,这是长时间封闭空间中不可避免的现象。 “鬼斧神差啊!” 朱载坮随着村民们参观着密道,发出感慨。 “外面的那些溪流,源头是这里的地下水吧?” “殿下真是聪慧!”,村长道,“地下水经过各种土层的层层过滤,比甘泉水还要干净!还要甜美!” 听到这里,朱载坮更欣庆明军的怀柔之策做的太正确了。 试想一下,如果明军犹如野人一般烧杀抢掠,奸淫妇女,把这村人彻底推到对立面去了。 靠着这密道,靠着这地下水,靠着这地形… “那可真够我们喝一壶的!” 出来之后,朱载坮安排两名士兵,在几个村民的带领下,把这密道走到头,看看出口如何,过程是否安全。 “正常路程是五日来回,但现在时间紧迫,我要你们三日来回!” “不许被任何人发现!” 接着,他又征求村长的同意。 “老人家,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们探测路上被敌军发现了,我请求炸掉密道入口,保护这里,不让敌人过来!” “您怎么看?” 村长犹豫了一会。 他看向了村民们。 他们也知道密道暴露意味着什么,都冲着村长点头。 “殿下考虑的是!我们同意!” “好!” 朱载坮接着吩咐那两个士兵和村民。 “最晚,第四日中午之前回来!” “否则,我就权当你们被敌军抓获,暴露了密道!” “我会炸掉入口,晚了你们就死在里面了!” “是!” 几人带着干粮和水,即刻出发。 朱载坮自己则是亲自回到军营,向戚继光汇报。 “本帅不同意!” 在朱载坮报告密道之后,戚继光确实有意从这里出奇兵,打哈密一个措手不及。 但当朱载坮提出自己也要去时,戚继光果断拒绝。 “为什么?这密道是我发现的!” “朱载坮,平日里本帅都叫你的名,因为军中只有兵将帅,没有世子。” “但现在我叫你一声殿下!” “殿下,您知道这从密道发兵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那之后是你从未经历过的厮杀!” “攻城战最难打!死亡最多!本帅不能派你这个新兵蛋子去!” 朱载坮不甚理解,脸上尽是委屈。 “我…我发现的密道…” “那是你的职责!”,戚继光板着脸,“既然在你安抚的地方发现了密道,汇报上级是你的责任!” “朱载坮,我知道你立功心切,但发现密道已经是不小的功劳了!” 戚继光的脸色暖了起来,放缓了语气。 作为将领,他清楚的知道每一个手下的秉性。 “若沿着它,突袭哈密成功,你就是第一功臣!” “你还要去最危险的地方做什么?” “大帅…您是碍于我世子的身份吗?”,朱载坮说,“若您不想担让一个亲王世子战死沙场的名声,我可以立遗书!” 啪! 戚继光怒拍桌岸。 “朱载坮!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273 拆分比北直隶 “放肆!” “无视军令!” “自作主张,目无军法!” “若是他们暴露了位置,会连累整个三万大军!” 帅帐内,戚继光正在暴怒。 足足一日之后,紫金卫才传来消息,朱载坮和朱谊濕不在了。 与此同时,火器营也足足少了几十个火包。 但更让戚继光暴怒的是,他们带走的火药威力,根本无法炸开城墙。 这也就意味着,一旦他们擅自行动攻城,将必死无疑。 他派的一小队人马已经出发。 十几个人都是经验老道的老兵,身经百战,以一敌十。 “但愿他们可以追上朱载坮他们吧!” “大帅!”,王如龙愤愤不平,“要不要给陛下上奏,弹劾他们二人?” “简直就是乱来!” “将军(戚继光手下叫习惯了)手下,还从未有过如此狂悖之徒!”,吴惟忠怒道,“您给我两个人,三日之内,我把这两小子抓回来!” “不必!” “给朝廷的战报还没发出去吧?改一下,就说他们是领了本帅的令出去的!” “将军!倘若有个万一,您这不是替他们背黑锅吗?” “是啊将军!”,王如龙也急了,“您忘了陛下说什么了吗?此战打赢,回去你就是公爵!” “没必要因为两个黄口小儿,就丢了这来之不易的富贵啊!” “都按我说的做!”,戚继光坐在帅椅上,轻声道,“我是大军统帅!” “战事的方方面面,我都要担责!” “就这么给朝廷发报吧!” 王如龙和吴惟忠知道,将军一决定的事不会再改。 只得愤愤不平的离开帅帐。 “朱载坮这个王八蛋!”,路上,王如龙咬咬牙,“他要是争气还好。” “可若是因为他,害的将军没了富贵,老子一定不放过!” 吴惟忠拍了拍腰刀刀鞘,怒视前方。 “我也是!” ~~ “拆分北直隶?” 乾清宫内,朱载坖没有一如既往的去内阁议事,而是叫来了二位阁老。 乾清宫内的闷热的喘不过气来,让人莫名烦躁。 即便是四壁的龙凤浮雕,也被这股闷热捂的失去了光泽。 厚实的御案上摆放着几堆文书,墨香很重,配合着檀木御案的沉香,散发着让人舒适的气味。 宫外的细雨如丝如缕,轻柔地拂过琉璃瓦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雨水沿着屋檐滴落,形成一道道晶莹的水帘,将宫内的闷热与外界的清新隔绝开来。 雨中的乾清宫,宛如一座孤独的岛屿,矗立在纷飞的雨幕之中。 高拱看了看手中的文书,再看看皇帝。 “陛下为何想拆分这北直隶呢?” 北直隶,也就是后世北京、天津和河北省大部分地区,在当时是京师的直接辖区,具有极高的政治地位。 “因为北方即将推行摊丁入亩,这个我们早就一致通过的!”,朱载坖喝了口茶,“但是,这北直隶跨度大,层级繁多,各州府之间矛盾不少。” “朕知道,北直隶直接归朝廷管理,意在统筹中原之兵力,武力,财力,来拱卫京师,抵御北敌。” “但现在,北方的威胁不大,北直隶这么大一个框架,是否还有保持的必要呢?” 张居正手上的文书,则是写了另一个事情。 追缴山东欠款。 “自弘治十年开始,山东的税就越来越少。” “这是锦衣卫南院和户部一起算的结果。” “足足有300万两!” 张居正心里想着,一边听着皇帝的话。 “明白了。” “这是在推行摊丁入亩之前,从北方最大的两个省找麻烦啊!” “好让摊丁入亩的阻力小一些,施行的顺利一些,彻底一些!” “山东是北方税额最大的一个省,占全国税收的近两成!” 准确的来说,是国库的17%左右。 如此大的钱袋子,欠了这么多税款,朝廷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以此来打压山东的士绅。 以拆分北直隶来减弱它的体量,削弱它的士绅力量。 在北方全面推行摊丁入亩前,这两个省是必须敲打的。 而在朱载坖的计划中,他不仅要拆分北直隶,还要让南直隶,湖广一分为二,为多。 此举不仅是削弱江南的手段,也是给朝廷行政效率,朝廷统治带来便利的手段。 这一点张居正也深以为然。 其实,在历史上,明末已经出现了拆分湖广,南直隶的声音。 但因为改朝换代的乱世,就被搁置了。 反而是清朝,和明廷一样发现了这些省份体量大,人口多,管理复杂混乱的问题。 连续拆分了湖广,南直隶。 “陛下圣名!” “臣以为,如今草原已经安定,土蛮不足为虑,京师的局面也不服往日那般严峻!” “拆分北直隶,可以减少开支,减轻朝廷负担,臣以为可!” 朱载坖瞒不住笑意,点了点头,而后看向高拱。 高拱,作为一个北方人,却第一个提出摊丁入亩在北方率先执行。 一如往常,他以大局为重。 虽然这会让他背负上整个北方士绅的骂名,唾弃。 “既然张阁老和陛下都如此想,那臣也同意!” “听高阁老这意思…不太情愿啊!”,朱载坖问。 “没有!绝对没有!”,高拱笑道,“臣是故意在张阁老之后才说的!” “这…臣率先提议北方摊丁入亩的事,已经在民间为我带来了不少骂声!” “这拆分北直隶的事,再传出去是我高拱带的头,那骂名更多了!” “老臣这不是…想让张阁老替我分担一些嘛!” “哈哈哈哈!” 张居正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因为朱载坖,这个时空的张居正,不再是历史上的那个隐忍善谋,不择手段,强硬坚韧的张太岳。 因为,皇帝已经把他的理想,提早变成现实了。 甚至皇帝比自己更勇敢。 甚至皇帝的手段比自己更硬,想法比自己更天马行空。 因此,看着正在慢慢恢复昔日荣光的天下,张居正也温柔了许多。 只要自己的理想实现了,自己是不是身居高位,大权在握… 有那么重要嘛吗? 272 一意孤行朱载坮 “我怕担责?” “陛下把这几万大军交到我手里,我还怕担责?” “我戚某17岁开始带兵,第一战就死了十几个弟兄!” “我怕担责?我躲得了你皇亲贵胄的责任,我还躲得了几万大军的责任吗?” “我要是真的怕担责,就不会让你跟在前线!” “我直接把你们扔在后面,做做样子,助助威不好吗?” “我要是怕你死,你还有机会拿那两颗人头吗?” 一连串的质问,让朱载坮第一次感受到了戚继光的威严。 他说的有道理。 但最后一句,又触碰到了他那要强的自尊心。 即便戚继光是他的上司,即便戚继光有资格这么说他,可朱载坮依然觉得冒犯。 老朱家后人,遗传朱元璋聪明才智,坚刚心智的没几个。 但遗传了他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的,那是一抓一大把。 “大帅说的是!属下领教!” 说完,朱载坮就走了出去。 三日后,探测密道的小队回来了。 密道的出口,在离哈密二十里外的一个秃山头之中。 位于哈密城后方。 出口隐蔽,群石环绕,周围别说是人,连鸟叫声都没有。 “天助大明!” 戚继光马上开始谋划。 鉴于密道能容纳的人不多,这些奇兵的数量自然不会多。 想要少数人对哈密城直接构成威胁,只能带炸药。 哈密是一个孤城,周围只有几个零星的城堡。 明军到来之前,他们肯定会收缩防守,清空周边的粮食和人口,木材。 那就是说,密道那边根本就不会有敌军! 戚继光做出以下部署。 第一,派出消息,号称明军有20万,让哈密敌军早早收缩城内。 第二,大军压上,包围哈密。 第三,派出骑兵,横扫周边城堡,歼灭零星敌人。 第四,围城不攻,提高城内紧张情绪,从心理上给予敌人压力。 第五,夜间佯装攻城,吸引敌军力量于一侧。 第六,密道奇兵携带大量炸药出来,趁机在城墙炸出缺口。 这第六步,也是朱载坮坚持要去的原因之一。 有大军保护,暗流行动,炸出缺口。 这个任务不危险啊! 凭什么不让我去? 但戚继光也有他的理由。 这行动看似很简单,但其中变量太多。 虽然明军会事先进行模拟演练,但也不能因此就确定,到时候不会出意外。 毕竟敌军会不会在后方留一手,这不是戚继光能控制的。 戚继光本就没打算把这个密道当制胜法宝用。 他永远都会做好几手准备。 而且… 紫金卫是什么部队? 你还真想把他们当大头兵使唤啊? 如果是未来几十年,这些人爵位降级,家族没落,不得不立军功,那还另说。 但现在这些人,依然是皇亲贵胄啊! 皇帝说他们可以像普通士兵一样陷阵杀敌。 但戚继光不能当真! 让他们捡几个人头,意思意思就行了。 再说,五百人的紫金卫,死伤已经接近五十多人。 十分之一! 已经很多了! 对于一个初次上场的部队,已经很多了! 因此,在模拟演习之后,戚继光把紫金卫调到了最后面。 哈密之战是攻城战,无论如何他们都应该在后方。 ~~ 朱谊濕跟在朱载坮身后,悄悄的走进了密道之内。 村长的孙子在他们身后放哨。 半夜的黑色着凉了小孩黝黑的额头,同时也让地面上的几大炸药包更显眼了。 这是几十个火包组成的炸药包。 “我说栽坮,你确定这些分量的火药可以吗?” 朱载坮低着身子,举着火把,小心翼翼的收拾着干粮和水壶。 “不是很准确,但也大差不差了!” “你开玩笑吧?”,朱谊濕停下捆绑炸药包的动作,“什么叫差不多?” “差不多就是差不多!” “………” “怎么?你怕了?” “废话!攻城战不同于往日之战,我们就两个人,万一炸药分量不够,闹出了动静,敌军会把我们捅出一万个窟窿的!” “呵呵,老子当天看见你以一敌二,把二人挑下马来,还以为你不怕死呢!” “那不一样!”,朱谊濕严肃了起来,“那日我们是以多打少,对面只是亏兵败将,好打多了!” “不然你真以为,我这个平生鸡都没杀过的人,会那么勇敢吗?” 朱载坮没有回话。 其实他的心也在狂跳不止。 他也和朱谊濕一样,自己的军功只是捡个便宜,并不算战场上正面杀敌。 可是他不愿被人轻视。 相比于被有些人看不起,议论纷纷,他更愿意以死出名,让自己的名字永远被尊敬。 收拾好了东西,二人准备出发。 他们比大军早三日出发。 到了出口之后,他们还要在密道内隐蔽几日。 等大军赶到之后,再看情况行事。 朱谊濕还在犹豫。 他没有朱载坮那么强烈的,建功立业的心思。 这么多年,以那么低的爵位他没有饿死。 他随军出征只是为了改善一下生活。 前些日的军功足以让他的爵位再升一级。 眼看朱谊濕还在犹豫,朱载坮拍了拍他的肩膀。 “喂!” “嗯?” “再好好想想,真不想去就回去吧!” “我已经下定了决心,再回去…丢不起那个人!” 说完,朱载坮开始把东西一个接一个挂身上。 炸药包之间的麻绳在噌噌作响,几个水壶砰砰相撞。 火把在噼里啪啦的烧着。 “算了!”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啊?”,朱载坮转过来,吃惊的看着朱谊濕,“戚将军的诗?” “对!”,朱谊濕点点头。 “人都是有私心的,虽然他嘴上说的那么淡泊名利,但我不信真侯爵摆到了眼前,他会拒绝!” “现在我算是看出来了!” “你的私心也很重!重到甚至不要命!” “但我有我的私心,我要好好活着,享受生活!” 朱载坮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深呼一口气,缓解了心跳得速度,朱载坮毅然决然的转身。 “砰!” 身后一把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但…戚将军为了家国大义,出生入死!每战亲至。” “他的每一战都可能会死,却依然冲锋在前,为什么?” 朱载坮愣住了。 “随军之后我明白了。” “因为总有一些事,比私心更重要!” “你救过我的命,这份恩情比我的私心更重!” “我不欠你这个人情!我跟你去!” 274 推举人选 想着这些,他看向了皇帝。 皇帝的胡子,此刻显得有些凌乱,不再如往日那般整齐划一,它的边缘略显松散,仿佛是长时间未曾细心打理的痕迹。 胡须中混杂的几缕灰白,在阴天的昏暗阳光下的显得尤为明显,它们像是疲惫的标志,悄然爬上了皇帝的脸颊。 胡子的末梢微微翘起,不再平顺地下垂,这微小的变化无声地诉说着皇帝的忙碌与辛劳。 他的嘴角紧绷,胡须也随之紧贴着皮肤,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那些原本应该柔软服帖的胡须,现在却显得有些僵硬。 “陛下…疲惫啊!” 接着,他又看看自己的胡须。 《明史·张居正传》的记载,张居正“颀面秀眉目,须长至腹”,这表明他的胡须不仅长,而且与其英俊的面容相得益彰,展现出古典雅致的美男形象。 甚是很多人都叫他美髯公。 浓密,坚挺,又长又细的胡须,是原始的雄性美。 “白圭啊白圭!” “你未能为君分忧啊!” 张居正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自责,他觉得自己的努力还远远不够,未能替皇帝分担足够的忧愁。 皇帝的胡子,那稀疏的几根,仿佛在默默地诉说着他的劳累与付出。 张居正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责任感,不让再如此疲劳。 “山东的事,难度很大!”,朱载坖说道,“孔孟之乡,新政的阻力是巨大的!” “对朕,对朝廷来说,是个难啃的硬骨头!” “两百万的欠款…要说那些士绅们会乖乖配合补上…信他们,朕还不如信土蛮会主动归降呢!” “所以,二位阁老,有什么推举人选吗?” “高阁老?” 毫无疑问,这是个烫手山芋。 接这个差事,就意味着此人将会得罪半边天下。 山东是孔圣人的故乡,在儒家统治的年代,山东士绅所掌握的舆论力量是超乎想象的。 而且,不仅仅是舆论,动武力方面他们也不差。 明朝末年,顺军进入山东。 济南城归降顺军。 但顺军是个巨大的,极端仇富群体,进城就开始严刑拷打官员士绅,抢夺钱财。 一个月后,济南士绅们揭竿而起。 他奶奶的,反了! 他们组织乡兵,联合力量,杀掉了顺朝官员。 并且硬生生的打退了城内的几千顺军! 并且昭告天下,重归大明。 所以啊!这帮人不仅嘴皮子厉害,控制基层,武力值还不俗。 前去追缴山东欠款的人,甚至有可能落水! 高拱犹豫了一下。 他是河南人,河南是北方诸省仅次于山东的经济强省。 虽然他也仇富,为民着想,但还没达到为了百姓不要声誉,不要身后名的程度。 “回陛下,臣想先听听张阁老的想法!” “不想说也行!”,朱载坖看到高拱把皮球踢了回来,不耐烦的说道。 “张阁老?” “回陛下!”,张居正起身,“臣举荐山西右参议,郑洛!” “郑洛?”,朱载坖回忆了一会,“朕记得他,嘉靖四十一年,奉旨查办严嵩党羽鄢懋卿、万寀,万虞龙等贪污盐课案” “名声大震!” “且曾辅佐王崇古,在边境大败鞑靼!” “正是!此人是嘉靖三十五年进士,任登州府推官时,复审聚众盗矿案,改原判之误,使得上百名无辜百姓获释!还了百姓一个清白!” “查纠已判孙华抢劫案,使冤屈昭雪,真凶获捕!几十名百姓被平反。” “深得民心。遂被征入朝中为御史。” “而且,他少事寡母,以孝著名,出身艰难!” “家境一般,地方经验丰富,肯为民做主!是朕喜欢的类型!”,朱载坖喜笑颜开,“有没有被弹劾的经历?” “隆庆二年被被山西道御史弹劾暴行虐民,横行乡里,处事严酷!” “哦?事实是怎样的?” “事实上,那是因为郑洛在山西查处贪污!” “太原士绅王家的儿子奸杀了一名良家妇女,王家势大根深,找人顶罪!” “把府上一个下人的独子扔进了大牢等死!” “郑洛查着贪污案就查到了被王家贿赂的官员身上!于是这个案子也被扯了出来!” 朱载坖已经知道结果是什么了。 “那个山西道御史,不会就是被王家贿赂的官员之一吧?” “正是!” “王家找他求情,并隐瞒了案情!郑洛果断处理,才揪出他这个御史!” “朕想起来了!” “郑洛二案并查,一下子揪出了十一个巨贪!” “但因为擅杀王家儿子,朕以不升不降处理的!” “是!”,张居正点点头,“郑洛以孝成名,对母亲会很是维护!” “在审案时,王家之子一直对郑母出言不逊,反复羞辱,郑洛再三警告无果,忍无可忍之下,亲手斩杀!” “杀的好!”,朱载坖拍案叫绝,“这种畜牲,就该如此!” 说完,皇帝看向了高拱。 张居正说完了,该你了! “陛下!”,高拱的不情愿都写在了脸上,“这个…” “臣举荐方缝时…” “就定郑洛吧!” 高拱一时怔在原地。 “我是糊涂了吗?” “辽东现在的局面如此关键,方缝时怎么能离开辽东呢?” “完了!被皇帝嫌弃了!” 朱载坖起身,看向张居正。 “内阁拟旨,让郑洛进京觐见!” “是!陛下,臣还有些想法,以为可以准备!” “说。” “第一,将山东的报社数量增加三成!” “第二,让山东官员们就欠款一事上述表态!” “第三,选一个可信的武将人五军都督府,左军都督!” 皇帝露出了笑意。 张居正的三个提议都很好。 增加报社是控制舆论的必要手段。 让地方官员表态可以看出他们的态度,准备相应手段。 让亲信勋贵出任掌管山东卫所的左军都督,是最后的暴力手段。 三个提议,层层递进,环环相扣。 “好!内阁分别拟旨,发放下去!” “臣遵旨!” 高拱被皇帝冷落了一阵子,十分尴尬。 最后,皇帝甚至都没有让太监们送送他,就让他们回内阁了。 (应届毕业生已经在工作,今日加班,暂亏欠一章…) 275 郑洛(一) 在静谧的后院中,菜地宛若一张绿色的地毯,细腻地铺展开来。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陆离地洒落在叶片上,形成一片片跳跃的光斑。泥土的颜色深沉而质朴,上面布满了细碎的土粒。 菜地被精心划分成几个区块,每个区块里的蔬菜种类各异,排列有序。 绿翠的黄瓜壮硕而粗大,旁边是翠绿的菠菜和韭菜,它们的叶片肥厚而充满生机。 在菜地的另一侧,几行豆角沿着细绳向上伸展,它们的嫩绿与天空的蔚蓝相映成趣。角落里,几株辣椒挺拔地站立着,火红的果实挺拔又亮丽。 菜地的四周,是用旧石块垒成的围墙,岁月的痕迹在它们身上留下了斑驳的印记。 墙角处,放置着一把老旧的木椅,它的表面已被时间打磨得光滑如镜。 在它的表面,反射出一张黝黑的人脸。 棱角分明,眼角细长的黑脸盯着地面停顿了尚久,突然蹲下。 血管粗大的大手,抓起地上的杂草,连根拔起。 接着,那人又翻了翻土,仔细的寻找的草根。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粗麻短衣露出他饱满的肩膀,小腿肌肉如刀刻的一般锋利。 锄完了杂草,他又拿起椅子上的《治安疏》,吹了吹上面的土灰。 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在几个砖头上。 那上面,还有一本《平黎策》。 再上面还是几张报纸。 《反贪局局长海瑞,又破贪污案!》 又大又粗的标题下,是细致内容。 “四川南川县知县,欺负老百姓,抢他们的地,收受贿赂达五万两! “海瑞接到举报,他亲自带着白骑,奔赴几日赶到,知县拒不配合,被海瑞强硬搜查,府邸搜出四大箱白银,总值三万两。” “皇帝听闻很高兴,特此通告全国,给海瑞赏发双俸。” 第二个头条还是海瑞的消息。 《大明神剑!海瑞再抓贪官数十人!》 “反贪局接湖广保康百姓举报,局长海瑞亲赴现场。” “当地县衙数十人主动坦白罪行,退还贪污公款。” “皇帝惩罚他们徒步走到北京来认罪。” “局长海瑞再立功劳,皇帝命全国官员提交一篇学习海瑞的文章。” 左下角依然是海瑞。 《河道公款被贪?看海瑞如何揪出幕后黑手!》 “广西道御史弹劾融县知县,柳州府知府贪墨税收,反贪局局长海瑞火速赶到,立案调查。” “不出一个月,一个知县,一个知府全部认罪。” “鉴于此二人六年来贪墨税款近六万两,调查时态度恶劣,拒不配合,皇帝昭告天下,以贪污法第二条第四款,判处二人秋后处斩。” “皇帝亲自提笔《国家之栋梁,百姓之青天》牌匾,高挂反贪局大堂。” 放下手中《治安疏》,男人望天长叹。 “海公!我要追上你的步伐的了!” 此人就是山西右参议,郑洛。 就在刚刚,他接到了朝廷的邸报,进京觐见。 突如其来的通知,让他的家人惶恐不安。 去见皇帝,谁知道是什么事呢? 邸报里又未明确说是什么事。 郑洛身上没有高官的影子,他的家人也是。 郑母年老体衰,人老了少不了多想。 这不,朝廷邸报一到没多久,郑母已经泪流满面。 郑洛怎么劝都劝不听,只得来后院菜地透口气。 “夫君!” 一曼妙女子推开木门,走进后院。 郑洛很廉洁,生活拮据,但依然有一妻一妾。 人到中年的他,和两位女人育有三子。 “娘还在哭吗?” “姐姐正在陪她,老人家好多了!” “你倒是比他们淡定!”,郑洛笑着,握住她的手,“不愧是读书的!” 这件事,一直是郑洛内心的亏欠之事。 李氏,郑洛之妾,豪门千金。 这个时代,即便是豪门大户之女,也很少读书。 李氏是山西大户李家之女,独女。 他们之间的爱情故事很复杂,很狗血。 总的来说,郑洛正妻赵氏,是郑洛的初恋。 后来一场洪灾下来,赵氏下落不明,失踪数年。 而官运畅通,步步高升的郑洛年岁也上来了,开始了下一段感情。 正当他和李氏二人谈婚论嫁之时,失踪十年的赵氏回来了。 原来,那一场洪灾带走了赵氏的所有家人,只剩她一人。 和郑洛走散的她,徒步跋涉近千里,去投奔远方亲戚。 等安稳了下来,有了少许积蓄后,赵氏踏上了找郑洛的路程。 三人相识,郑洛成了最为难的。 因为无论怎么选择,他都会亏欠另一个女人。 赵氏自知读过书,豪门千金的李氏是必然的正妻,于是表明心意,愿意接妾的名分。 但李氏觉得郑洛纳赵氏为妾,太过亏欠这个苦命的女人。 于是把正妻的名分让给了她。 李家自然以此为奇耻大辱,不肯。 但奈何就这么一个香火,不敢不认这个女儿,只能吞下这个怨气。 “我这个人…生活清廉,既未能给你名分,又让你千金之身涉贫,唉…” 李氏微微一笑,眼里尽是亮光。 “妾是别人叫的,在家是不是妾,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姐姐,婆婆,夫君待我皆如正妻,名分…有那么重要吗?” “朝廷此次召唤夫君,想必不是坏事。” “哦?怎么说?” “这么大的事,张阁老不会来信?” “如果是坏事,肯定有消息提前来了!” 二人之间,并不是隶属关系,也不是好友。 但新帝继位以来,张居正主动接近郑洛,开始经常帮助他。 虽然郑洛不想欠张居正人情,每一次的帮助都会还回去,但很多人依然认为郑洛就是张居正的人。 “有道理!我也是这么想的!” “张居正此前一直对我施恩,是摸准了皇帝的喜好,在我身上强加上一个张居正的人的标签。” “如果这次是危险之事,张居正肯定会提前通知我,不然,此后谁还敢跟着他呢?” “妾以为,朝廷可能在北方有大动作!” “什么?”郑洛问,“什么大动作?老丈人又收到消息了?” 276 郑洛(2) 这世界就是这么现实。 高官厚禄和世家大族哪一个更有势力?恐怕是后者。 因为前者一旦官身不在,势力就会转移,甚至消亡。 从这个价脚底来说,我们不是选择者,而是被选择者。 而世家大族就不同。 即便是在后世,家族的力量依然是很重要的。 李家作为豪门大户,生意遍布全国,消息自然更灵通。 郑洛从不依靠岳家。 认识李氏之时,他就已经是御史了,不存在依靠岳家才发达的说法。 但李家带来的很多消息,确实也帮了他不少。 “爹说,最近山东的大明报社增加了很多!” “你知道,咱家在那边生意最多,对自然局势敏感。” “不过我觉得,大明摆设增加似乎也不是什么敏感的事!” “这几年不是到处都在修报社吗?” 郑洛托着下巴,思考了起来。 作为一个官员,他对报纸这种舆论工具自然更敏感。 “应该是因为战事吧!”,他对李氏说道,“最近民间的谣言也不少,关于戚继光关于西征军!很多人说皇帝劳民伤财,哈密不收也罢,白白耗费国力!” “山东乃孔孟之乡,那边的街谈巷议也很重要的!几乎能左右四分之一的朝廷官员!” “为什么是四分之一?”,李氏问。 “哈哈哈,这朝廷势力啊!由最大的,最富的四个省组成!” “北方是山东和北直隶,南方是江西和南直隶!” “他们的士绅力量最强,出来的官员最多!” “原来如此!” “咱们这位皇帝啊,对这几个省颇为关注!” “南直隶和江西在施行新政,之前被海瑞查了一大波贪官,南京勋贵又拉到北京去了!” “北直隶这四年处着的官员也不少!” “但就一个山东…皇帝对它还没有动作!” 说着说着,郑洛瞳孔一下子放大。 “……” “明白了!” “这个时间段绝不是巧合!” “皇帝要对山东动手了!以我为利刃!” 郑洛是进士出身,那智商绝不仅仅是聪明的程度。 因为他的级别,郑洛能接触的信息不多。 很多时候,消息也就比事情本身早几日才到。 “会是什么事呢?摊丁入亩?火耗归公?” “但这两个新政都暂在试行,还没有推广全国的消息。” “即便是要推广,也应该从北直隶开始啊!毕竟直接归朝廷管!” “会是什么事呢?” 李氏柔软的白手摸了摸他的脸,这才把他的思绪拉回来。 “瑾乔!我到北京之后,会给家里写信,到时候就能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做好随时去你娘家的准备!” “如果…我是说如果,出了什么事,你带着孩子们,娘和静琬(赵氏)他们,回家去!” 这话,郑洛也就能和李氏说。 如果是赵氏,郑母,郑洛还没说完就号啕大哭了。 李氏思考了一会,表情严肃了起来。 “明白!” “放心,我们不会是你的后顾之忧,不会是你的软肋!” “更不会拖你的后腿!” “我李家,别的地方不敢说,在太原,还没人敢欺负我们!” 左右参议是一省之长布政使之下的三把手,正四品。 山西布政司衙门在省会太原。 而李家早在洪武朝就是太原望族,势力巨大。 只要他们一家子不离开太原,没人能把他们怎么样。 ~~ 五日后。 在那个幽闭的角落,朱载坮与朱谊濕的身影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孤寂。 他们的呼吸在这狭小的空间中回荡,每一次吸入都是小心翼翼,每一次呼出都是压抑不顺。 三天的时间,对于他们来说,犹如三秋之久,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考验着他们的意志和耐力。 密道内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墙壁上的青苔仿佛在诉说着这里的岁月流转。 他们的衣物早已被湿气浸透,紧贴在皮肤上,带来阵阵寒意。 饥饿如同一头潜伏在暗处的猛兽,时不时地袭击他们的胃腹,让他们感到一阵阵的绞痛。 干粮虽能暂时缓解饥饿,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便是平日里最简单的食物,也变得难以下咽。 夜晚的寒冷更是无情,它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切割着他们的肌肤,侵蚀着他们的骨髓。 他们紧紧靠在一起,试图在这冰冷的世界中找到一丝温暖,但寒风依旧从四面八方袭来,无情地剥夺着他们的体温。 他们的牙齿因寒冷而不自觉地打颤,身体也因长时间的蜷缩而僵硬。 在这不见天日的三天里,他们的精神状态也受到了极大的考验。 恐惧和不安如同幽灵一般,时常在他们的心头游走。他们不知道何时能够重见天日,也不知道是否能够安全离开这个地方。但即便如此,他们依然相互鼓励,用坚定的眼神交流着对眼前的困境。 “他奶奶的,大军怎么还不到呢?”,朱谊濕埋怨道,“都怪你!好端端的逞什么英雄呢?你看这三天,老子我脑袋都快成鸟窝了。” “啊对!我求着你来的!” “哈哈哈哈,你还真是求着我来的,只不过嘴里逞强罢了!” 他身下垫着几个炸药包,铺在身下当被窝了。 “大军行军当然会慢,这不是在我们的预料之中吗?” “现在我们藏的很好,不会被发现的!我倒是担心戚继光派人追我们,闹出动静!” 朱谊濕吃了口干粮,扯着嗓子艰难咽下去。 “这里这么潮湿,为什么干粮却越来越干了呢?” “不知道!”,朱载坮翻了个身,揉了揉麻了的大腿,“不知道,这里甚是奇怪!” “你说潮湿吧,出去了就很干。” “你说干吧,里面都是水系,空气都透着湿气!” 正因为如此,他们用体温保持着炸药包的干燥。 炸药包下面铺了衣服,地面的湿气也不会侵染。 “我很奇怪!”,朱载坮突然说起。 “怎么了?” “虽然说这密道出口隐蔽,但哈密城的人那么多,来回商队密集,难道一个人都没有发现吗?” 话音刚落,出口处传来了几个人的脚步声。 277 小孩子 朱载坮竖起耳朵听着,眼睛瞬间警觉起来。 “来人了!”,他拍了拍朱谊濕,示意他安静。 后者立刻从腰间抽出短刀,咬在嘴上。 听动静,好像是几个小孩子。 “进入密道了吗?”,朱谊濕问。 “不确定!”,朱载坮摇摇头。 其实他们早在几天前就观察过了,出口所在的山头几乎没人会来往。 甚至连动物的身影也看不到几只。 这说明这个山头是荒凉的,连生活的动物都很少,或者说没有。 那理所当然的,人也不会来这里。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朱载他几乎肯定,这些声音来自于几个孩子。 “巴合兰,你真的在这里看到蛇穴了?” “那还有假?我告诉你嗷,蛇穴有五个车轮那么大!” “里面的蛇啊,跟你的腰一样粗!好几百个!” “啊!”,小孩的声音颤抖着,脚步声也轻了起来,“那…那我们还是别去了吧!” “那可不行!”,这是第三个男孩的声音,“我们出来之前,可是敲锣打鼓的出来的!对不?全胡同的人们都知道我们来抓蛇了!” “就这么知难而退,就这么空手而归,你羞不羞?” “是啊!是啊!”,巴合兰赞同,“好说歹说,咱们也是胡同老大,就这么回去,多没面子?以后还怎么抢别人糖吃?” 听着孩子们银铃般的稚嫩声音,朱载坮的警惕松了下来。 他也有孩子,很多孩子。 虽然跟朱谊濕说,生那么多不好养,但每一个孩子都是他亲手换过尿布,洗过屁股的。 他不像那些大家长,朱载坮是很爱孩子的父亲。 并且对他们的照顾很上心,并不会嫌弃那些脏活累活。 所以他一定要争取亲王爵位,要把自己童年的荣华富贵,过渡到孩子们身上。 要如此,只有立军功这一条路子。 他从小吃好喝好,别的没有,就有一副健硕的身子。 和别的藩王世子整日纵声欲色,又胖又虚,乱吃补品阴阳不调不同,朱载坮的身子从小就好。 骑马射箭,舞刀弄棒样样精通。 宗室改革之后,他思考起未来。 经商,他不会。 走仕途,他不会读书。 所以只能在战场立功了。 看着朱载坮的脸,朱谊濕踢了他一脚。 “怎么了?” “你他娘的认真一点!现在有多危险你知道吗?”,朱谊濕低声吼着,“别放松警惕!” “就几个孩子而已!” “孩子怎么了?战场上只有敌人!没有年少老幼!” “蒙古人的孩子,五六岁就会骑马冲锋!” “女真人的孩子,七八岁就会设陷阱!” “你知道老子当年在四川,跟那些山杂蛮人缠斗有多难吗?” “从四十岁的男人手里扔出去的石子能杀人,四岁的也可以!” 朱载坮一时间愣住。 他从未见过朱谊濕着那严肃的时候。 上次,自己在乱军之中救下他时,他还是乐呵呵的。 现在怎么面对几个孩子,便如临大敌呢? “你没事吧?” 朱谊濕虽然是秦王后裔,也可以说是朱元璋的直系血脉,但他只是个奉国中尉。 随着王朝的延长,秦王这一脉的子孙不只只限制在陕西。 朱谊濕就是被安顿在四川。 虽然说是安顿,其实就是把他扔在那里自生自灭了。 朱谊濕曾在荒山野岭打猎,在深林之中住过一阵子。 那时,他就遇到了很多野蛮人。 差点没死在他们手里。 那时他就见识过战争的残酷。 这些经历让他的神经十分敏感。 “上次你不是这样啊?” “那有的比吗?”,朱谊濕皱起眉头,“上次是追击溃逃敌军,我们已经赢了!” “可现在呢?” “只有我们二人,一旦被敌军发现,连累的是三万大军!” “哎你这个…” 看着朱载坮犹豫又茫然的眼神,朱谊濕气不打一处来。 “你不会没做好这个觉悟吧?” “什么觉悟?” “你…喂!你可别吓我啊!”,朱谊濕又生气又害怕,“你不会以为,我们手上不会沾血,干干净净的,唱着歌跳着舞去炸城墙吧?” “我…我…” “你现在就告诉我!如果这几个孩子发现了我,该如何处置?” “这…孩子嘛…能有什么?” “你要说放他们回去,我他妈现在就捅死你!”,朱谊濕握紧了匕首,“你这样会坑死我的!倒不如老子先弄死你算了!” “那…哪绑了他们?” “他们的家人不会找?我可听得清清楚楚,他们整个胡同都知道,这些孩子来这边了!” “引来敌军怎么办?” “大军的攻城计划被打乱了怎么办?” “密道被发现了怎么办?” 一连串的逼问,让朱载坮的大脑彻底停止了运转。 恐惧,懊悔,自嘲,犹豫… 各种情绪冲击着他的心,让他一时没了反应。 “真是坑人!老子下次再跟你出来,我就不姓朱!” 朱谊濕骂骂咧咧的转过身,紧盯着前方的动静。 “啊!” 一阵尖叫声,让朱载坮和朱谊濕都浑身一颤,惊吓不轻。 “有蛇!” “啊啊啊!” “快跑!” “别推我!” 几个小孩一瞬间乱成一麻,吵吵闹闹。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镇魂未定,又传出一阵笑声。 “巴合兰!哈哈哈哈!” “阿依儿,你笑什么?” 前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语气带着怒。 “你…刚刚还说亲眼见过蛇穴,见过蛇王呢!哈哈哈哈,怎么吓唬一下,就怂成这个样子?” 原来,是这个叫阿依儿的孩子恶作剧,吓唬了他们一通。 “蛇穴!哈哈哈哈!蛇王!” “哈哈哈哈,人腰那么粗的蛇!哈哈哈哈!” 阿依儿肆意嘲笑着巴合兰的虚伪。 小孩子爱吹牛,尤其是在朋友们面前。 可这一下子,巴合兰脸上就挂不住了。 “你!…你!” “哼!我不玩了!” “要找你们自己找去!老子好心带你们来,不是丢人现眼的!更不是跟你们开玩笑色!” “巴赫兰!” 阿依儿叫住了他。 “这就是你的胆量!” “不存在的假蛇能吓你一跳,众人面前丢脸你也不敢面对!” 九岁孩童的这一句,直接击中了一旁的朱载坮。 278 张四维和晋商 他又何尝不是和巴合兰一样呢? 在别人面前,在朱谊濕面前,在戚继光面前,他是悍不畏死的,他是勇往直前的。 可是真的遇到问题时,他是欠考虑的,怯懦的。 孩子们的脚步声变乱了,一时间听不出方向。 朱谊濕已经放弃了朱载坮反应过来的念想。 他的眼神变得凌厉,面色阴沉。 如果那些孩子,哪怕只有一个出现在他眼前,那么其他所有人都会被朱谊濕拿下。 战争是残酷的,被卷进它的大部分人是无辜的。 但这不是朱谊濕冒着风险,去仁心泛滥的借口。 “只能全杀了!” “等等!” “什么?” 朱载坮压住朱谊濕握着匕首的手臂。 “活过来了?” “昂!” “那你也应该拿好对策了?”,朱谊濕问。 “首先,我不杀孩子!”,朱载坮认真的说着,“但我也不会连累三军。” “那你想干什么?” “我跟他们出去!” “什么?”,朱谊濕的脸部肌肉扭曲,变成一张又疑惑又烦躁的表情。 “你疯了吧?” “无妨,孩子是最好骗,最守口如瓶的了!” “我把炸药包留给你,在大军赶到之前,我会尽量找出出来,回到这里!” “如果…大军赶到时我还在里面,你要答应我,不会不炸城墙!” “你疯啦?”,朱谊濕差点站起来,“就为了几个素未谋面的孩子,你要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孤儿吗?” “有我爹在,他还有那么多小妾,我是嫡长子,孩子们不会过的很苦!而且…如果我战死了…皇帝…皇帝也不会看着他们受苦吗?” 来不及朱谊濕继续质问,孩子们似乎又折返了回来。 朱载坮把匕首,火包,炸药包,还有一个短铳拿下来,交给朱谊濕。 之后,头也不回的站起身,向前方走去。 ~~ 内阁值房。 张居正正在看着一本蒙古文的书,翻来翻去,看的津津有味。 他看的深入,以至于完全忽略了身前站了三刻的申时行。 好奇的他踮起脚尖,望了望书的内容。 密密麻麻的蒙古文看的他头晕。 恢复正常站姿,一个不小心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啊?汝默来了?” “嘿嘿嘿,打扰恩师了!” “来多久了?”,张居正揉了揉眼睛,看上去很疲惫。 “刚到!弟子刚到!哈哈哈!” “恩师这是…” “哦,右翼各部的历史文献,我研究一下!” “老师竟然还懂蒙古文?”,申时行再掩不住惊讶。 “本来不认识,学一个月就学会了!” “对了,汝默来此何干呢?” “一个月?”,申时行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都40多岁的人了,这是什么脑子啊?” “这让我出去怎么好意思说是张阁老的学生?” “殿试时的策论我都记得七零八落了,说出去丢恩师的人啊!” “茹默?” “噢,是有这么个事!” “来京的山西官员透露,张四维和晋商…似乎掺和的很深!” 张居正知道,地方官是不会随随便便得罪京官的,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事。 “那些晋商…干净吗?” 申时行摇摇头,说道,“那几个山西官员透露,张氏家族在边贸,互市上多有出格之举!” “而张四维本人,似乎也有经营的产业?” “哈哈哈,弟子是不太相信这些话的,你看哈,这张氏家族,在张四维考科举之前就是著名的商业家族,在山西影响很大!” “这陕西总督王崇古,又是张四维的舅舅,他瞎折腾自己做买卖干什么呢?哈哈哈…” 张居正放下手中书,摘下了眼镜。 “这小子也学会暗示了?” “虽然我朝有明文规定,官员禁止经商,但现在,官员有私家产业都是常态。” “张四维自己家和舅舅家都是有名的商业家族,跟他本人经商也没有必然的联系。” “呵,这是暗示张家在西北做大了,晋商抬头,以此让皇帝戒备,借皇帝的手打击张四维?” 想完这些,张居正开门见山。 “汝默,你是不是想整张四维?” “啊?这…弟子当然没有了!” 张居正半信半疑的笑了笑。 时光荏苒,现在的申时行早已不是那个愣头青。 相反,赛张党之内,他是默认的“太子”,也是年轻一辈中,在政治斗争上最卖力的。 “汝默啊,如今朝堂平稳,不应该出什么乱子,西北大战还没结束呢!” “再说了,整张四维,不管是不是你我师徒所为,不管是不是你我亲自动手。” “在陛下和高拱那里,就是我们坏了规矩!” 申时行既然是张党太子,那么张四维也是高党太子。 “你让陛下怎么想?让高阁老怎么想?要知道,我和高阁老私交甚好啊!” “你俩可不得脸上笑嘻嘻吗?”,申时行吐槽,“一个首辅,一个次辅,难不成还能天天刀光剑影是咋的?” “你们可以脸上笑嘻嘻,心里弄死你。” “但我们这些小的不行啊!” “我们这些跑腿的,下面的人都和你俩一样一团和气,那陛下就该睡不着了啊!” “弟子不是这样想的!”,他低着头,一副为难的样子,“就是此事也不好办!张氏家族在边境和互市太过招摇。” “弟子既然知道了,就不能隐瞒!” “否则就是渎职!但真要处理吧…一个不小心,此事会乱了西北稳定!” “眼下大战正在进行时,王崇古是西北的定海神针,不能有任何污点和嫌疑!” 听着弟子还是以大局为重的,张居正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他何尝又不是忍着高拱,忍着高党的人蹬鼻子上脸。 但国家大局在前,千万百姓在后,他不能惹得天下大乱。 他也知道,他和高拱谁当首辅都差不多,因为国朝的核心政策都是皇帝在推行。 但陛下选择高拱为老大,那么一定有原因。 所以他一直对高拱忍着。 他有自己心中的宏图大业,不能因为凡夫俗子而耽误了。 “这事难办吗?” “那就别办了呗!”,张居正说道。 “啊?恩师,万一山西道御史,或其他地方官上了题本说明此事,弟子不就落下啦知情不报的罪名吗?” “傻孩子,你自己不办,可以让别人办呀?” 申时行立刻反应了过来。 “陆绎?” 279 郑洛进京 五日之后,郑洛已经来到了京城,面见皇帝。 沿途上,不断的有人送礼示好,可把这个耿直的男人给为难坏了。 被皇帝觐见不是什么稀罕事。 每年都有那么一两个地方官会被召进京师,以供皇帝了解地方情况。 而沿途的官员们,自然是会平等的巴结这些官员。 不求他在皇帝面前说自己好话,只求别说自己坏话。 郑洛刚刚启程一日,他的喜好全被传开了。 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书?酒?家里需要什么? 官员们有自己的一套消息系统,速度很快。 被他们弄烦了的郑洛只好加快速度,一刻不歇,五日便赶到京师。 到了京师,除了一些人,他也都没见。 郑洛见的就是反贪局的年轻人们。 无论海瑞怎么撇清,外界都以为反贪局是他的一言堂。 而这些反贪局的年轻人也自然是他的学生们。 遇到他们,郑洛冲着海瑞的名字,跟他们交流了一番,喝了杯茶。 “臣,山西右参议,郑洛,参见陛下!” 乾清宫内,郑洛撩开绯色官袍裙摆,郑重磕头。 朱载坖一看就满意他。 身为皇帝,他喜欢能臣干吏,踏实肯干的廉臣。 而这样的官员身上,往往有着别人所没有的稳重。 好歹是当了四年的皇帝,朱载坖的识人之术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这时他才同感历史上的那些帝王,为何莫名其妙就对一个臣子尊崇有加,又为何在关键时刻敢于大胆启用年轻人。 因为是不是自己需要的臣子,人家一看就知道。 而面前的郑洛身上,朱载坖也感受到了那一股稳重。 他喜欢的官员都是爱民如子,为国为家,吃苦耐劳的类型。 他们身上的稳重气质,来自于他们秉公爱民,民心所向,不惧挑战的性格。 同时他们也不会装腔作势,费尽心思讨好皇帝。 就好像海瑞当初跟他说的一样。 他上治安疏,不是博名,只是因为想那样做,就做了而已。 当初释放海瑞的那一晚,他对朱载坖说,他不是针对先帝。 如果是汉文帝,宋仁宗在那个位子上,做出那些事情,他一样会上治安疏。 张居正,高拱,戚继光,王崇古,谭纶,杨博,赵贞吉,郭朴等人也是如此。 朱载坖只是他们的推进器而已。 换一个皇帝统治,他们依然会做那些利国利民的事。 他们的行动力来自于内心的良知。 所以他们不需要讨好皇帝。 “起来吧!” “谢陛下!” “朕就长话短说了!”,了解朱载坖的人们都知道,皇帝越是直接对待谁,就说明越欣赏那个人。 反而是那些不亲近的官员,皇帝反而跟他们更客气,更有礼貌。 “叫你来就一件事,追缴山东亏欠国库的银子!” 郑洛瞳孔微微放大,随即又马上恢复原样。 “看来你是早料到了,是吗?” “回陛下,臣算是料到了半分吧!”,郑洛点点头,“臣来之前就知道,此事在北方,一定会是个大事!” “哦?为何肯定是北方呢?” “南方最难啃的两个硬骨头,陛下已经派人在啃了!”,郑洛笑了笑,“如果是江南的事,陛下不用特地找臣,您直接下旨就是!” 果然,能混到四品官的人,也是绝顶聪明。 “山东是北方的税收大省!却从弘治年间就开始亏欠国库。” “户部保守估计,山东亏钱了200万两!” “少了!” “什么?”,朱载坖问。 “户部估计少了!” “陛下,从弘治年间至今已经60多年了!” “山东的税收占北方诸省的近两成,如果把历年2000多万两的税收拆分,北方交1000多万,那山东每年的应交之税就接近200万!” “怎么可能60多年来才欠了200万呢?” 朱载坖低下头,嘴角不可控制的上扬了几下。 是的,他是皇帝,怎么可能看不出这里面的问题。 但他和内阁一直没有拆穿,就是想用这个问题来考验郑洛。 也是想借此事给他立威。 郑洛上来就拆穿了户部的失职,往后还有谁敢骗他? “传旨给内阁,再好好算算山东历年亏欠总额。” “再把给出200万结果的户部官员,全部扔到地方任职去!七品之内!让他们从头开始好好学学怎么算账!” 冯保悄无声息的出去,乾清宫内只剩下君臣二人。 “前程会有多困难,想必你自己也清楚,但朕还是要提醒你,此事很难办!” “是因为孔家吗?”,郑洛问。 眼光果然凌厉,一眼就看出问题本质。 “对!” “你也知道,曲阜算是孔家的国中之国。” 孔家族人任曲阜知县,衍圣公有各种福利,免赋税,免徭役,甚至只要不是谋逆大罪,孔家免一切刑法审判。 “孔家在山东的土地,不只在曲阜!很多人把田产挂在他名下,以免赋税!” “朕说个数字,你扶住椅子,别惊倒了。” “朕派锦衣卫和刑部,都察院,工部联合查了两年多,保守估计,孔家在山东有60多万亩土地!” 什么?为什么不派户部? 户部刚刚是什么样都看见了吧? “什么?”,郑洛惊呼站起,“比徐贪还多?” 徐阶案之后,作为比严嵩还贪的大地主,他获得了徐贪的光荣名称。 本以为严嵩和徐阶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还有孔家还来了个大惊喜。 “这…怎么会?” 孔家后人是什么德行,天下人都清楚。 但他们仍然代表着儒学正统,代表着孔子的威望。 孔家世袭统治曲阜,很多人都知道,他们不可能干净。 郑洛也是。 但他实在没想到,孔家竟会猖獗至此。 要说这60万亩土地,都是靠赏赐和合法买卖,你信吗? 地主的土地怎么可能一滴血也没有呢? 就好像渣男说每一任女朋友都是自愿的一样。 谁信呢? “这还不是最多的!”,皇帝喝了口茶,语气淡定,“山东,北直隶,辽东,河南,皆有孔家之田产。” “预计108万亩!” 280 郑洛进京2 108万亩! 郑洛从未想过,孔家名下的土地竟然有这么多! 怪不得国朝税收越来越少。 怪不得山东亏空越来越多。 有孔家这么个大窟窿,怎么可能不亏空? 税收怎么可能不减少? “当然,这只是粗糙的估计,还没有经过严密的计算核实!” “但朕觉得…最终数据也大差不差!” “所以,你在山东最棘手的不是官员,地主士绅,而是孔家!” 郑洛沉沉的坐下来,目光呆滞。 “怕了?” “臣不怕!” “臣是在恨!”,郑洛的目光逐渐充满杀气,语气渐渐变得咬牙切齿,“恨这些道貌岸然的虫豸们!” “臣是在痛心疾首!”郑洛的声音颤抖着,“痛心那些贪官污吏,他们只顾自己的利益,不顾国家的安危,不顾百姓的生活!” “他们的心已经被贪婪所侵蚀,他们的眼中只有权力和金钱!”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愤怒和失望,“正因为如此,我华夏才屡遭异族践踏,屡遭灭顶之灾!” “臣是在愤慨!”郑洛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慨和无奈,“愤慨那些地主豪绅,他们巧取豪夺,欺压百姓,只因为他们拥有土地,就可以随意践踏国家的尊严和法律!” “臣是在哀伤!哀伤那些被孔家隐藏的土地,那些本应该属于国家的土地,却被他们藏在暗处,任由他们随意处置!”,郑洛握紧拳头,“亏他们还以孔子后人自居,圣人要是知道子孙是这么个东西,非把他们都砍了不可!” 接着,他看向皇帝。 “陛下,什么都不用说了,臣去山东!” “臣不仅要为国库追回欠银,还要好好跟那些士绅,孔家斗上一斗!” “不放他们几桶血,臣誓不回京!” 朱载坖眼珠转了转。 是个热情男人。 是个对士绅大户痛心疾首的官员。 尤其是对孔家的那一番言论,还没有几个官员敢如此直白的说出来。 其实,孔家在明初也是遭遇质疑和不待见的。 尤其是朱元璋时期。 朱元璋对衍圣公持有一定的尊重,认为孔子及其后裔是维护国家统一和思想正统的重要力量。 这是身为帝王的眼光。 他不仅赐给衍圣公府一区宅邸、马匹、米粮等物资,还赐给衍圣公正一品光禄大夫的官阶,并规定他班列文官之首,先于丞相。 然而,朱元璋也对衍圣公持有警惕和不满。 尤其是在孔克坚不亲自前来朝见朱元璋时,朱元璋表达了不满,并最终决定不授予孔克坚官职,而是让其儿子孔希学袭封衍圣公。 这是身为天之骄子的强硬和蔑视。 朱元璋的不满部分源于孔克坚在元朝末年的行为,孔克坚曾在元朝做官,并在元朝灭亡后表现出左右逢源的态度,这让朱元璋对其家族的忠诚度产生了质疑。 不仅仅是元朝,在那之前的金,宋,都有衍圣公。 三位一体! 流水的王朝,铁打的衍圣公。 此外,朱元璋对儒家思想的实用性持怀疑态度,他认为《论语》不足以指导治国,因此对孔子的嫡系子孙进行了打压,甚至一度禁止全国范围内对孔庙的祭祀。 后来天下太平了,大明也站稳脚跟了,朱元璋才放松了对儒家和孔家的打压。 朱载坖也和朱元璋类似。 他更多的是在对太子的教育上,异常警惕那些老师们夹带私货。 儒家最可怕的就是思想和心灵的洗脑。 但朱载坖一直强调,皇帝不需要道德。 因此,在太子上课时,他会专门安排人盯着,把老师所说所讲都记录下来,以供自己过目。 如果发现老师夹带私货,什么治国当仁为先啊,皇帝一定要慈悲啊,治国之道在德不在权等等,朱载坖会把老师们叫回来臭骂一顿,甚至惩罚他们在文华殿外罚站。 储君需要的只是知识,不是价值观。 “朕就相信张居正没看错人!” “既然如此,对山东之行,有什么计划?” “请问陛下,山东欠款最多的地方是哪些?” “临清,济宁,济南!” “那就先从他们开始!”,郑洛说道,“臣会拉拢和分化当地官员,士绅,先把一批人拉到臣这边。” “然后,从这三个地方查起,一个一个解决。” “听劝的,臣会以礼相待。” “不听劝的,臣非要他们半条命不可!” “孔家…你怎么办?” “臣会以太祖年间的赏赐土地,田产为标准,核查他的家产!如果在曲阜县内,臣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曲阜之外,呵呵!” “朝廷给个面子叫一声衍圣公,真把自己当圣人了?” “臣有甜枣,也有刀子!” 朱载坖算是看出来了,这郑洛杀气不小啊! “朕听说你以海瑞为偶像!” “是!” “但他可没你这么大杀气!”,朱载坖笑问,“你和海瑞确实类似,但你比他狠多了!” “一条狗一个喂法!”,郑洛严肃道,“有些人可以好好说话,有些人就得用刀片子逼着赶着去听话!” “他们损害朝廷利益,鱼肉百姓,让陛下,让臣难受,还指望臣对他们彬彬有礼?”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好!郑洛,你在京师休整几日,任命你的文书过几天就下来!” “陛下,臣还有几个要求!” 朱载坖再一次露出了欣赏的神色。 有要求是好事。 有要求就意味着他心里已经有了详细的计划。 “第一,臣要山东境内所有大明报社的指挥权!” “准!” “第二,臣要先斩后奏之权!” “准!” “第三,臣要锦衣卫协助臣!” “准。” “第四,臣需要一支部队严密盯防曲阜,臣去曲阜之前,那里的所有动静,我都要知道!” “临淮侯李庭竹,已经任左军都督,朕已经和兵部打过招呼了,山东境内的卫所,他都可以调动。” “若需要动兵,他会配合你的!” 郑洛满意的笑了笑。 “陛下真是信任臣。” “有陛下鼎力支持,山东的事,臣一定让陛下满意!” 281 哈密城 当晨曦的第一抹曙光温柔地拂过天山之巅,哈密城便悄然苏醒。 这座位于丝绸之路要冲的城市,如同一颗镶嵌在西域大地的宝石,静静地闪烁着它的光芒。 与此同时,城中的市集也开始活跃起来。回回商贩们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忙碌地整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 丝绸的光泽在晨光下流转,瓷器的精致在摊位上熠熠生辉,而那些来自异域的香料,更是散发出诱人的芬芳,吸引着过往的行人驻足品味。 在城市的边缘,畏兀儿的农民们早已开始了他们的劳作。他们在肥沃的土地上辛勤耕耘,播种希望,收获丰饶。 田野间,偶尔传来他们用本民族语言交流的声音,那声音中带着泥土的芬芳和汗水的味道。 而那些蒙古牧民,他们的帐篷在晨风中轻轻摇曳,马匹的嘶鸣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炊烟从帐篷顶上升起,与晨雾交织,悠悠长去,他们的生活虽然简朴,却充满了自由和奔放,那是草原赋予他们的天性。 哈刺灰的市场更是热闹非凡,商人们在这里讨价还价,市场的喧嚣声中,夹杂着各种语言的欢笑声,吵闹声。 “蛇王,你看!” 巴合兰牵着朱载坮的手,高兴的指着前面的商贩,“糖葫芦!” 朱载坮看过去,笑了起来。 “那也叫糖葫芦啊?” 巴合兰指着的,是用核桃仁,葡萄干混合着的,外面用蜂蜜包裹起来的甜品。 “啊?我们这就叫它糖葫芦啊?” “蛇王,蛇王,你没吃过糖葫芦吧?” “哈哈哈,我还真没吃过!” “你等着,我给咱买两个回来!”,巴合兰迈开腿,又回头,“别乱走啊!那边有清真寺,佛庙,道馆,都是抓妖怪的!” “你被抓走了,你的族人肯定会来找我们麻烦的!” “哎,好好好!” 看着巴合兰兴高采烈的样子,朱载坮心里更是不忍。 那一日,他走出密道,主动向孩子们暴露自己。 他说自己是蛇王,化为人形,出来参观人间。 几个孩子还真就信了,偷偷摸摸的把他带回来,藏在巴合兰家后院里。 因为朱载坮随身带着的几个蛇肉干,更让这些孩子确信他就是蛇王。 其实那是他的口粮之一,在密道藏的那几天吃的。 好在哈密城车水马龙,人流巨大,什么人都有,也没人发现混进来一个陌生面孔。 他和巴合兰这才能出来逛早市。 “虽然这里汉夷混局,但也算是其乐融融,相处愉快了!” 从小在王府长大的朱载坮,头一次见这么多民族,这么多各色各样的建筑和食物。 这个新世界,甚至一度让他忘记了自己的目的。 “蛇王,给你!” 巴合兰买回来所谓糖葫芦,递给他一个。 “巴合兰,这城内各色各样的人,相处如何啊?” “啊?还能如何?就那样呗!” “怎样?” “人们都是过日子的,这城内住久了,什么人都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回回人的小孩很聪明,从小就会算数,算账啊,计算啊,讨价还价啊他们最拿手了!” “我们几个钱不够的时候,就带上几个,他们就能帮我们砍价,买到糖葫芦,嘿嘿嘿!” “蒙古人的孩子很壮士,他们摔跤很厉害,但他们都是耿直的性子,没有坏心思,跟他们玩捉迷藏老有意思了!好骗!” “畏兀儿的孩子会唱歌,声音很好听,各种乐器抬手就有,他们还会做各种各样的手工品,有时候还会送我们一些残次品,够我们玩好久好久!” 巴合兰用袖子擦了擦鼻涕,吃着糖葫芦。 “那你们这里…有打过仗吗?” “很久没有了!听老人说,好像几十年前打过一回,死了好多人!” “我们隔壁那个白家,你知道吧?那一家的爷爷好像就死在那次战乱中。” “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们再去那边看看吧!” “好!那边有羊皮鼓表演,走!” 朱载坮笑不起来,只是跟着巴合兰走。 “不久之后,这些人…这些场景…都会没吧?” “或死于明军之手…或死于自己人之手。” “亦或是死于瘟疫?战乱?”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一觉醒来就有了战争。” “后勤运输,城防协助,守军趁机搜刮民脂民膏…” “他们要承受的不仅仅是来自我们的影响啊!” 可转念一想,这些又是不可避免的。 “这就是这该死的世界!” “不好意思…你们是无辜的,是可怜的…” “可我们不得不如此做!” “有些拳…必须打出去!” “希望…希望那一日,你们的城主可以看清局势,早日开门投降吧!” ~~ “他说他会攻城前回来的!”,朱谊濕吃了口肉干,喝着水说道。 胡守仁向身后挥了挥手,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明军随即蹲下来。 胡守仁,戚继光手下一员猛将 戚继光评价他:攻则必克,天生英勇。 如果说王如龙和吴惟忠,最适合快速的突袭战,骑兵战。 那么胡守仁就是攻城战最拿手的将领。 在东南抗倭时,他就经常担任冲锋陷阵的任务。 戚继光挑他,还有十几个老道的老兵,来支援朱谊濕他们。 来了才得知朱载坮已经进城了。 “大军什么时候到?” “还有两日的路程!” 胡守仁脖子粗鼻子大,说话声却是柔美的男音。 “那应该来得及!他不会傻到在城里待三天!” “真是太胡闹了!”,胡守仁卸着上身的钢甲,“等回去啊,你俩非得挨一百个军棍不可!” “我倒是没问题!皮糙肉厚死不了,就是朱载堉那小子,屁股得开花了哈哈哈哈!” “大军的使者,明日就到!” 明军这次是收复失地,自然要光明正大,提前派使者去哈密说清楚。 之前跟鞑靼作战,双方都是不宣而战,都是偷袭,那是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他最好能跟随使者出来!”,胡守仁说道,“不然,除非他匹马单刀炸开一个大窟窿,否则横竖都逃不了责罚!” 282 我是敌人 鸟语花香的后院之中,有一块被树木环绕的小空地,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了斑驳陆离的光斑。 一群孩子围坐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圈,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个中年男子身上。他的皮肤黝黑,眼眸深邃,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显得神秘而又威严。 他就“蛇王”,朱载坮。 "蛇王"坐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手中拿着一根弯曲的树枝。在地上画了一只别扭的蛇画。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围成一圈的孩子们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在很久很久以前,蛇族生活在这片森林的最深处。它们是夜晚的主宰,是森林的守护者。每当月色朦胧,星辰点缀夜空之时,它们就会从各自的巢穴中悄然滑出,展开它们的夜行之旅……" 孩子们听得入迷,有的紧紧抓住同伴的手,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蛇王"继续说道:"蛇族有着敏锐的感知,它们能感知到地面的微小震动,能嗅到空气中最细微的变化。它们的舌头,就像是天然的探测器,每一次伸缩都能捕捉到猎物的踪迹。" 一个小男孩忍不住插嘴问道:"那它们是怎么捕猎的呢?" "蛇王"微微一笑,耐心解释:"蛇族捕猎的方式多种多样。有的蛇会悄无声息地接近猎物,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起攻击;有的则是埋伏高手,它们会耐心等待,直到猎物走进它们的攻击范围。而一旦咬住猎物,毒液便会迅速注入,即使是再强壮的动物也难以逃脱。" 孩子们听得目瞪口呆,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问:"那...那蛇会不会很危险?" "蛇王"摇了摇头:"每一种生物都有它的生存法则。蛇族虽强,但它们并不轻易对人发动攻击。只要我们不去侵犯它们,它们也会与我们和平共处。" ~~ 朱载坮和孩子们已经亲密无间,相处的很快乐。 但是,今日一早一个消息让他脸色突变。 明军使者来到了哈密! 这意味着开战在即。 于是,朱载坮突然消失在城中。 第三日,果然不出所料,哈密守军已经做好了准备,并且想吐鲁番的王都求援。 全城都在戒严准备。 在哈密城的城墙上,烽火台上的士兵们正紧张地巡视着远方。 城墙之下,工匠们忙碌地修补着破损的防御工事,铁锤敲打在石块上的声音此起彼伏,回荡在空气中。 城内的街道上,一队队士兵有序地集结,他们的铠甲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芒,手中的长矛和弓箭整齐地排列着,。 城中的百姓们也在做着准备,妇女们忙着缝制军旗和绷带,孩子们则帮忙搬运物资。 老人们聚集在一起,为即将出征的士兵祈祷,祈求上天的庇护。 城中的铁匠铺里炉火通红,铁匠们汗流浃背地打造着兵器。 这倒是让朱载坮意外。 平日里这座城休闲自在,各色各样的人们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仿佛城外和他们没关系一样。 可战事逼近,哈密城一下子就动员了起来。 巴合兰和朋友们推着驴车,给城墙下的粮仓运输粮食。 “你们知道蛇王去哪了吗?”,巴合兰说完,警惕的看了看周围。 “没有。”众人齐齐摇头。 “他突然就消失了,不会被谁发现了,回去了吧?” “有可能被捉妖人捉走了,我前些日看到几个和尚在胡同周围做法!” “啊?” “听说,被和尚们捉住的蛇妖,会被压在高塔之下,永世不得超生!” “而且,塔内有一股力量会天天吸收蛇妖的骨髓!直到有一天蛇妖彻底死去!” “不行!”,巴合兰越听越担心,“今晚我要逃,去找蛇王!” “你疯啦?”,阿依儿说道,“现在是战事,族长怎么说的?所有人夜间不能外出!” “再说了,明日一大早还要运送粮食,你赶得上吗?你身体撑得了吗?” “我不管!蛇王是因为相信我才来哈密的!我不能让他受到伤害!” “至少…至少要把他安安全全的送出城去,我才能安心!” 半夜,十几个孩子们趁着夜色,从胡同周围开始寻找。 他们石头下找,水井里找,墙壁缝里找,草丛里找。 一夜无果。 次日,明军使者最后一次确认哈密守军的态度,便准备回去复命。 中午,一个黑衣人突然冒出来, “蛇王?” “嘘!”,朱载坮捂住巴合兰的嘴,“嘘!别说话!” “我是来救你们的!” “明军给一日时间,让百姓撤离!你们今夜,最晚明日一早就要想办法出去!躲开战火,否则…” “蛇王你没事呀?” “……” “你知道吗,这边要打仗了!全城戒严!我们昨晚找的找的好累哦!” “你等一下,我回家给你拿点肉干,你好几天没吃猎物了吧?” “城内的鸡鸭鹅可不能吃,不然你会暴露的!城内不见血,否则…” “我不是蛇王。” “我是明军暗探。” “啊?” 朱载坮眼神冷漠,语气冰冷。 “我是明军暗探,来城内是刺探情报的!” 其实,要不要坦白身份,此事朱载坮犹豫了很久。 他想帮这些孩子逃出去,让他们的家人逃出去。 可他不想给孩子们一个幻想,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蛇王。 如果… 如果他们未能逃避战火,死了呢? 朱载坮不希望这些孩子,临死前还困在自己的谎言里。 “你…你说什么?” 巴合兰嘴巴张的极大,停止了眨眼,脸上的血在一瞬间被抽干了似的,瞬间苍白。 “你…骗了我们?” “是。” “你…你不是蛇王?” “我是敌人!” “巴合兰,你现在可能脑子一片乱,但你一定要记下这句!一字不改告诉你父母。” “这座城的所有漏洞明军了如指掌,不过几日,城门就会被攻破!” “如果没能逃出去,一定要躲起来!明军不会杀百姓,但守军一定会抓壮丁,抓苦力!” 巴合兰目瞪口呆,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283 收复哈密1 次日黎明,明军发起了最后的劝降通告。 由于哈密已向吐鲁番请求援军,明军被迫迅速行动,给予城内居民最后投降的机会。 巨大的投石机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蓄势待发,向城中抛掷了几大包鼓胀的麻袋。 这些麻袋显得异常沉重,似乎装满了某种物品。 王如龙凝视着空中飘荡的麻袋,拉满弓弦,一箭射出。 “嗖!” “啪啦!” 箭矢如同闪电般穿透了麻袋。 刹那间,守城的士兵和城内正匆匆赶往城门的平民百姓都停下了脚步,仰望天空。 “是下雪了吗?”一个小孩子好奇地问道。 “不,是纸张!” 有人恍然大悟。 数千张纸如同纷飞的雪花,从天而降。 “二刻后,若城主不开门投降,明军将发动攻城!” “这是明军的劝降文书!” 不知是谁识字,拾起一张纸,大声朗读起来。 这一消息让城内的百姓更加惶恐不安。 巴合兰的父母紧紧握住他的手,背着沉重的包裹,挤在人群中,几乎无法呼吸。 因为守军已经开始在城内强行征召壮丁。 起初,守军承诺,只要百姓协助备战,便会允许他们撤离。 但现在,守军却以明军会加害他们为借口,阻止百姓离开。 尽管明军一再声明不会伤害无辜,并且已经给予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供百姓撤离。 这些“雪花”般的纸张落下,进一步加剧了百姓与守军之间的矛盾。 这是明军惯用的攻心战术。 也是他们在战前必须执行的程序。 戚继光率领的军队纪律严明,至今为止,所有主动归降的城市,明军从未伤害过任何一人。 “让我们出去!” “你们当初是怎么答应的?” “不能出去!明军会利用你们来威胁我们开城!” “胡说八道!明军昨天就说了,会给百姓一天时间撤离,他们要是想攻城早就动手了!要想绑架百姓,沿路多得是机会!” “明明就是你们不想放我们走,想要拉着我们一起送死!” 守军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放过任何人离开。 这简直是天大的玩笑!敌军已经逼近城墙,多一个人就意味着多一份抵御的力量。 他们怎么可能会让百姓离开? 两刻时间过去了。 戚继光望着依旧紧闭的城门,挥了挥手。 十几名传令兵迅速穿梭于方阵之间,传递着军令。 十个投石器已经精确调整好了发射的方向和角度。 弓箭手和床弩手们也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前排的盾牌手们深吸一口气,紧握盾牌,目光坚定地锁定着城门。 “发射!” 随着一声令下,十个投石器同时启动,巨大的石块如同半个人身般大小,被高高抛向城墙。 “轰隆!” “轰隆!” “轰隆!” 一连串的巨响,城墙上震动不已,成片的士兵因站立不稳而纷纷倒下。 哈密城的将领塔儿目睹明军的猛烈攻击,心中充满疑惑。 “奇怪,他们为何不使用火炮?” “那些巨大粗壮的火炮难道只是摆设?” 一轮石雨过后,紧接着便是密集的箭雨铺天盖地而来。 明军的箭矢射程更远,足以避开敌军的反击,同时对城内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此时,朱载坮已经返回密道,与胡守仁、朱谊濕汇合。 “这份地图并不完全准确!”朱载坮指着锦衣卫提供的城防图说道,“虽然这里是薄弱环节,但周围人口密集,一旦攻击会造成大量无辜伤亡!” “然而,这里的情况就不同了!”他指向另一处城墙底部,“此处人烟稀少,因曾发生火灾导致部分塌陷,无人居住,城墙的地基也较为松动!” 胡守仁和朱谊濕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朱载坮面无表情,语气冷静。 “如果情况确实如此,那么这里无疑是最佳的攻击目标!” “而且距离原定目标不远,仅有几十步之遥,援军到来时也能迅速进入!” “那么,我们就行动吧!” 朱载坮刚刚站起身,胡守仁突然出手,一记重拳将他击倒在地。 “这一拳,是因为你违反军纪!” 紧接着,又在朱载坮的腹部猛踢一脚。 “这一脚,是因为你让我们在此遭受了数日的苦难!” “来之前将军已经明确,我是此地的最高指挥官,现在我命令你,攻城行动中不得参与!” “老老实实待在这里!” 十几人的小队每人背负着一个炸药包,身穿盔甲,装备上火铳和弩箭,整装待发。 “等一下!” 朱载坮忍痛叫住他们,捂着受伤的腹部跪在地上。 “敌军可以消灭,但请对百姓,特别是孩子们手下留情!” “你们都是经验丰富的战士,容易在激烈的战斗中失去理智。” “请不要伤害无辜的孩子!” 朱谊濕一边检查着手中的火铳,一边不回头地说:“放心吧,不伤害儿童是我们的军纪!” “我们可不像你那样!” 朱谊濕在最后关头看到朱载坮仍然牵挂着孩子们,不满地讽刺了他一句。 在城门这边,明军仍旧只使用投石机和弓箭进行攻击。 塔儿越发迷惑不解。 “喂喂喂,哪有这样攻城的?你们的石头和箭矢难道是免费的吗?” 戚继光骑在一匹高大的黑马之上,眉头微微皱起。 “开始第二步行动!” “遵命!” 五六个人推动着十门佛朗机炮缓缓前进。 “火炮即将发射!”塔尔大声呼喊,“所有人做好掩护!” “原来是在这里藏了一手!”他心想,“之前的攻势不过是心理战,让士兵们在投石机和箭矢的威胁下逐渐丧失勇气。” “接下来推出火炮,进一步放大他们的恐惧!”塔尔用力捶打着城墙,“不知道我们能承受住几轮炮击呢?” 哈密城虽然人口众多,规模庞大,但其城墙却是由砖墙和土墙混合而成。 砖墙部分是早期明军修建的。 土墙部分则是后来吐鲁番进行扩建和修缮的。 塔尔心里没有把握,不知道这样的城墙能否抵挡住火炮的多轮轰击。 “不行!我们不能一直被动挨打!” “如果实在不行,只能选择出城迎战了!” 就在这时,塔尔身后突然闪现出一道强烈的光芒。 随后,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如同天空崩塌一般响起。 “轰隆!” 284 收复哈密2 一片尘土飞扬… 尘埃弥漫,视野变得模糊不清。 胡守仁高举盾牌,手中紧握短斧,与身后的十几名老兵保持紧密的战斗队形,谨慎地向前推进。 “啊啊啊!” 突然间,一把弯刀划破漫天的尘雾,猛烈袭来。 “咚!” 胡守仁迅速用盾牌挡住攻击,顺势将对手推开,随即一斧劈下,那人身躯如同薄纸般被撕裂成两半。 小队成功炸开了城墙,并开始渗透入城内。 他们并未深入太多。 他们的首要任务是守住这个突破口,直到援军抵达,确保他们能够顺利进入城内。 “啊啊啊!” “哈啊啊!” 随着尘埃渐渐落定,视线逐渐清晰,对面的几名敌人也随之冲了过来。 “砰!砰!” 几声燧发枪的射击声响起,那几名敌人应声倒地。 朱谊濕戴上了面罩,以便过滤掉空气中悬浮的尘埃和杂质。 他手持燧发枪,腰间悬挂着一把锋利的短刀。 “拿命来!” 又一名敌人从暗角中冲出,朱谊濕迅速举枪射击,那人的小腿被子弹贯穿。 燧发枪的装填速度极快,不等那人重新站起来,朱谊濕再次扣动扳机,将其彻底击毙。 “发生了什么事?” 塔尔心中那个一直挥之不去的不安预感,似乎终于得到了证实。 “将军!东南方的城墙被炸出了一个大缺口!” “快去!立即修复!” “遵命!” 与此同时,戚继光这边也察觉到了异样的动静。 “执行第三步计划!” “遵命!” 传令兵疾驰而去,直奔骑兵方阵。 “大帅有令,骑兵出击,进入城内!” 吴惟忠咧嘴一笑,高举手中的长枪。 “勇士们!跟随我,踏平哈密!” “遵命!” 三百骑兵如猛虎下山,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刀盾手、长枪手、火枪手,全体出动!” “遵命!” 紧随骑兵之后,数十排由刀盾手、火枪手和长枪手组成的方阵迅速行动,跟随着骑兵的脚步赶往战场。 “攻城部队,冲锋!” 为了牵制敌方大部分主力在前线,一直按兵不动的攻城队也加入了战斗。 “呼!呼!呼!” 十几台床子弩发射出如同长矛般粗大的箭矢,深深地扎进了土墙之中。 攻城队员们一边推动着云梯和攻城车前进,一边有些身手矫健的士兵已经顺着扎在墙上的床子弩箭矢,开始艰难地向上攀爬。 巴合兰从废墟中挣扎着抬起头,他的脸上和头发上沾满了灰色的尘埃,嘴角还挂着几滴血迹。 “爹?娘?” 他环顾四周,只见城墙的碎片和废墟下压垮了一大片人群。 巴合兰站起身,刚一迈步,脚下就踩到了某种柔软的东西。 “咦?” 他低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摊模糊的血肉。 再细看,似乎是一些散落的肠子。 巴合兰没有尖叫,也没有表现出恐惧。 在极度危险的环境中,他的大脑已经自动屏蔽了恐惧这一情绪,以便让他保持最大的理性和清醒,从而获得最大的生存机会。 “爹?娘?” 满地都是破碎的瓦砾,视线所及之处尽是血肉模糊。 忽然,一阵微弱的呻吟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父母一直牵着他的手,应该就在附近。 “爹?娘…” 话音未落,巴合兰愣住了。 他的父亲已经被分成了两截,一截被埋在废墟之下,另一截则躺在几步之外的木板上。 母亲整个人被压在一个巨大的木门下面,只有头部露在外面。 “娘!” 母亲的头发湿漉漉的,被鲜血浸透,脸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口中不断涌出鲜血,偶尔还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母亲的眼神中交织着痛苦和不舍,但她的声音却透露出一股坚定的力量。 话语断断续续,却依旧坚持着对巴合兰说:“孩子…快…逃吧…离开这里…要活下去…” 巴合兰站在那里,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他的眼中映射着母亲痛苦的面容,但他的内心却是一片茫然。 他没有哭泣… 也没有言语… 只是默默地凝视着母亲… 紧接着,母亲的身体突然一阵剧烈的颤抖,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眼中的光芒迅速消逝。 她的喉咙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噜声,紧接着,一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从她的口中喷涌而出,洒落在地上。 几股热气掠过巴合兰毫无生机的脸。 他的心跳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 母亲的眼睛失去了光彩,身体无力地瘫软,最终完全静止。 巴合兰缓缓跪在母亲的尸体旁,他的眼神空洞,泪水在眼眶中徘徊却始终没有落下。 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面无表情地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母亲的脸颊,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 他又看了一眼父亲。 然后,他缓缓站起身,转身离开了这片被死亡笼罩的废墟。 朱谊濕听到了隐隐约约的马蹄声。 “哈哈哈哈,稳了!”,他兴奋的喊了一声,“你们这些兔崽子,我援军到了!看他们不踏平你们!” 此刻,破城小队被几十个敌军包围。 他们排成一列,和对面对峙着。 “援军马上来,我们得再往前进一进!”,胡守仁说道,“第一批进来的肯定是骑兵,战马不分敌我,别被自己人踩死了!” “喏!” “杀啊!!” 十几个人突然发了疯一样,向前面冲刺过去。 没过一会,吴惟忠挥舞着长枪,胯下战马一个跳跃进入城内。 “哈哈哈哈!你吴爷爷来了!” 随即,他身后冒出骑兵的波浪,向着两边汹奔而去。 “啊!” “啊凹!”(威廉尖叫) “饶命啊!” 由于这一带人烟稀少,正好给了骑兵冲锋的空间。 对面四五十人的包围圈,在仅仅十几个骑兵的冲锋之下,转瞬即逝。 随后越来越多的援军赶来。 …… 两个时辰后,城头上换上了明军军旗。 守城将军塔尔自焚而死,被戚继光命令厚葬。 守军战死一千多人,随即投降。 阔别中原三十多年的哈密,重新回到明朝手中。 285 孩子,血,眼睛(一) 清晨,哈密城的天空泛起了淡淡的鱼肚白,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城外的尘土在晨风中飞扬,那是明军铁骑的蹄声激起的尘埃。 随着最后一抹夜色被晨曦吞噬,哈密城的城墙上,守军的旗帜缓缓降下,取而代之的是明朝的军旗,随风飘扬,宣告着这座边陲重镇的旧主人已经到来。 城门缓缓打开,发出沉闷的嘎吱声。 明军的先锋部队,身披铠甲,手持长矛,步伐整齐划一,踏入了哈密城。 城内的居民们站在街道两旁,目光中交织着好奇与敬畏。 孩子们躲在大人们的身后,露出半张脸,偷偷观察着这些新的守卫者。 商贩们则忙碌地整理着自己的货物,准备迎接可能带来的新生意。 明军的将领们骑着马,穿过人群,他们的目光锐利,扫视着四周,确保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随着军队的深入,后勤部队也开始忙碌起来。 运粮队驱赶着驮马,载着沉甸甸的粮食和物资,沿着指定的路线进入城中,确保军队的补给充足。 士兵们在将领的指挥下,迅速分散到各个城楼和哨所,替换原有的守军。 他们检查着城防设施,修补着可能存在的漏洞,加固城门,确保城池的安全。 城墙上的弓箭手和投石机操作手也迅速就位,他们的目光警惕,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可能的威胁。 在城中的广场上,明军设立了临时的指挥所,将领们聚集在一起,讨论着城防的布局和未来的战略。 城中的工匠们也被召集起来,开始修复战争中损坏的建筑和设施,他们的锤声和锯声交织在一起,成为了这座城市复苏的序曲。 巴合兰的眼神空洞无神,犹如一具失去灵魂的躯体,在明军的护卫之下,缓缓步入一座静谧的寺庙。 他的周围,是一群与他年纪相仿的孩童,他们的眼中闪烁着不安的光芒,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四处张望的动作透露出内心的恐慌。 这些孩子,曾经有着温馨的家庭,如今却成了孤儿,他们的世界在一夜之间支离破碎,战争的残酷夺去了他们亲人的生命。 战火的余烬虽已熄灭,但它留给这些无辜生命的创伤却难以愈合。 为了不让这些孤苦无依的孩子流浪街头,巴特尔肩负起了责任,引领他们在城中寻找新的依靠。 然而,并非所有孩子都能幸运地找到新的家园,那些无人问津的孩子们,只能被送往寺庙或道观暂时寄居。 最初,寺庙的长老对于接纳这些孩子心存犹豫,但在巴特尔毫不犹豫地拔刀示威后,长老的态度立刻变得热情起来。 吴惟忠率领的第一批冲锋陷阵的骑兵中,有一半是由巴特尔带来的勇士组成,他们是最先冲破城门的英勇战士。 与以往归降的部落仅提供物资支持不同,巴特尔的部落首次直接派遣战士支援明军,这一创举无疑为明军的胜利增添了一份力量。 巴特尔为自己的行动感到骄傲,他坚信皇帝的奖赏定会如期而至。 那些原本还在哭泣的孩子们,在看到巴特尔威慑长老的一幕后,也都止住了泪水。 “世子殿下!”一声呼唤打破了巴合兰的沉思,他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世子殿下,请随我来,”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恭敬地说道,“我们已经为您准备了丰盛的晚宴,城中的显贵们都期待着您的光临。” “当王师的后续部队抵达时,恳请世子殿下能够美言几句,善待我们。同时,也希望殿下能在皇帝面前为我们全城的老少求个情。” 巴合兰好奇地望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小胡子男人正在殷勤地讨好着脸色略显苍白的朱载坮。 随着城防的顺利接管,明军开始进驻哈密城,朱载坮和他的紫金卫、安抚营也不例外。 之前在其他城镇,明军并未进城,主要是为了赶路,且那些小城镇容纳不下庞大的军队。 但哈密不同,这里是明军的终点站,未来可能还会有战事,因此大军必须进城。 “明白了。”朱载坮回应道,他的双臂无力地垂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孤儿身上。 “这些都是孤儿吗?”朱载坮问道。 “是的,世子殿下!”小胡子男人回答。 “巴特尔总督?”朱载坮转向巴特尔。 “哈哈哈,殿下太客气了,叫我巴特尔就好!”巴特尔笑着说道,“正如您所见,这些孩子失去了双亲,一些百姓已经收养了几位,剩下无人认领的,我们只能暂时将他们安置在这里。” 朱载坮凝视着这些孩子,眼角微微颤动,“不能将他们带回去吗?”他突然问道。 “嗯?”巴特尔有些疑惑。 “哈密不久后可能会再次陷入战火,孩子们留在这里并不安全。”朱载坮继续说道,“等后续部队到达后,能否让他们带上这些孩子,和我们一同返回?” “这个……”巴特尔挠了挠头,“这事儿我也做不了主,您得问问戚将军才行。” “好的!”朱载坮急切地转身,“我这就去找他商量!” “哎呀,殿下!现在恐怕不是时候啊,殿下!”巴特尔急忙上前劝阻。 巴合兰身后的蒙古士兵被巴特尔急促的声音所吸引,纷纷转头望去。 “戚将军此刻正忙于处理后续的事务,城内城外诸多事宜都需他亲自决断!”巴特尔解释道,“至于这些孩子们的安置,稍作延迟也无妨,您何必急于一时呢?” 他轻轻拦住朱载坮的去路,轻拍其肩膀以示安慰。 朱载坮仿佛失了魂魄般,反应迟缓。 “啊?是吗?”他喃喃自语,“好吧…那我晚些再找他。” 巴特尔察觉到朱载坮的不妥,关切地询问:“殿下…您是否感觉不适?我看您的状态似乎有些异常。” “我没有…”朱载坮的话音未落,突然间,他踉跄了几步,双手紧紧抓住巴特尔的肩膀,身体摇摇欲坠。 “啊…”一声痛苦的呻吟从朱载坮口中溢出。 “殿下!”巴特尔惊慌失措,立刻扶住朱载坮,仔细查看发生了何事。 在朱载坮身后,面色苍白的巴合兰手中紧握着一把染血的短刀。 而那把刀的锋刃,已经完全刺入了朱载坮的腰部… 286 孩子,血,眼睛(二) “呔!”巴特尔的脸色瞬间阴沉,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气,他猛地抬腿,一脚精准地踢中了巴合兰的胸口。 孩子的身体轻盈得如同一张薄纸,被这一脚的力量带飞,重重地摔落在几步之遥的地面上。 刚才站在巴合兰身后的蒙古士兵这才恍然大悟,他伸手探向腰间,却发现自己的短刀不翼而飞。原来巴合兰手中的凶器正是他的。 “小兔崽子!看我不捅死你!”士兵怒吼着,周围的同伴也迅速聚集过来,他们手持长矛,矛尖寒光闪闪,齐齐指向了巴合兰。 旁边的孩子们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力场面吓得四散奔逃,宛如受惊的小鹿,纷纷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朱载坮感到下半身一阵麻木,整个人几乎瘫软在巴特尔的怀里。 他感觉到腰部传来一阵温热,回头一看,只见鲜血正从伤口处涌出。 “快叫军医!”巴特尔大声疾呼,声音中充满了紧迫感。 巴合兰艰难地抬起头,望着朱载坮那摇摇欲坠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深不见底的恨意。 他不顾周围士兵的警告,挣扎着站起来,仿佛视而不见那些指向他的长矛,一步一步坚定地向朱载坮走去。 “停下!我命令你停下!”士兵们的喝斥声此起彼伏,但巴合兰似乎充耳不闻。 明军虽有规定不得伤害孤儿,但眼前的情景显然已经超出了这一限制。 “小畜生!我可不管那么多了!”那位丢失短刀的士兵愤怒地说道,“你既然敢伤害世子殿下,就已经不再是孩子,而是敌人!” 话音刚落,他猛地向前一刺,长矛带着风声,狠狠地穿透了巴合兰的肩膀,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襟。 巨大的冲击力让巴合兰瞬间倒地,尘土飞扬中,他的身体显得格外脆弱。 朱载坮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世界逐渐被黑暗吞噬。 “别…”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别伤害他…” “什么?殿下?”巴特尔紧紧抱着呼吸愈发微弱的朱载坮,焦急地将耳朵贴近他的唇边,试图捕捉那几乎消失的话语。 “不要…伤害…那孩子…”朱载坮的声音断断续续,却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殿下,您怎么还想着那小子?”巴特尔焦急万分,但他还是尽力倾听着朱载坮的请求,“保护他…” “军医呢?军医在哪里?”巴特尔环顾四周,急切地呼唤着,但迟迟不见军医的身影。 时间紧迫,巴特尔顾不得等待,他迅速地将朱载坮背在背上,准备亲自送往治疗之处。 “你们几个,把那小子给我关押起来!”巴特尔一边疾走,一边对着士兵下达命令。 “遵命!”士兵们齐声应答,随即行动起来。 巴特尔步伐匆匆,心中焦急如焚,他知道每拖延一刻,朱载坮就多一分危险。 在他的背上,朱载坮的呼吸越来越浅,生命之火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巴特尔心中暗自发誓,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住这位心地善良却又命运多舛的世子殿下。 军队里打造的关系是世界上最牢靠的,没有之一。 经过漫长的战事,巴特尔和朱载坮,戚继光,王如龙,吴惟忠他们几乎成了亲兄弟一般。 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民族之分,没有中原和草原的隔阂。 有的只是手足之情。 巴合兰的肩膀穿了一个大洞,露出白泽的骨头。 但他几乎不知道疼一般,又站起来。 那骇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逐渐远去的巴特尔,和他身上的朱载坮。 “这小子,妖童是吧?” 一位刀盾手被巴合兰诡异的状态吓到了,连忙一脚踢飞。 哪个蒙古士兵用长矛的杆打在巴合兰头上。 小孩子顿时被打的血流满面。 可他没有倒下,依然站起身,朝朱载坮放心迈开步子。 几个士兵不再忍耐,一把抓起他,狠狠地扔出去。 “噗通!” 脑袋撞击地面的巴合兰,浙西没有站起来,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在这个世界上,军队中铸就的兄弟情谊是无与伦比的坚固,它超越了一切的分歧与界限。 经过无数次战火的洗礼,巴特尔、朱载坮、戚继光、王如龙、吴惟忠等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升华到了如同血脉相连的亲人。 在他们之间,没有民族的差异,没有中原与草原的隔阂,只有那份深厚的兄弟情谊。 巴合兰的肩膀被贯穿了一个可怕的伤口,白色的骨头清晰可见。 然而,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再次顽强地站了起来。 他的目光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死死地盯着渐渐远去的巴特尔和他背上的朱载坮。 “这小子,简直是妖孽!”一位刀盾手被巴合兰那诡异的状态所震慑,忍不住一脚将他踢开。 紧接着,那个蒙古士兵用长矛的杆重重击打在巴合兰的头上,顿时,鲜血如注,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 但即便如此,巴合兰依旧没有倒下,他挣扎着站起来,朝着朱载坮的方向迈出了步伐。 看到这一幕,几名士兵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震撼与愤怒,他们合力将巴合兰抓起,然后狠狠地抛了出去。 “噗通!” 巴合兰的头部重重撞击在地面上,这一次,他终于无法再站起来,双眼一闭,陷入了昏迷。 ~~ 戚继光望着刚刚苏醒的朱载坮,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真是丢人到家了!堂堂淮王世子,紫禁卫营长,竟然差点被一个小孩子给捅死!”戚继光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 巴合兰毕竟年纪尚幼,尽管他出手狠辣,直指要害,但终究力道不足,未能真正伤及朱载坮的内脏和血管,因此朱载坮的伤势并不严重。 帐篷内,巴特尔、王如龙、吴惟忠、胡守仁、朱谊濕等将领齐聚一堂。 “行了,别装了,没死就赶紧起来,别像个娇滴滴的女人似的!”朱谊濕半开玩笑地说道。 “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朱载坮醒来后的第一句话,竟是对巴合兰的关心,这让在场的将领们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已经被关押起来了。”戚继光回答道,“我一向主张不滥杀无辜,特别是对孩子和妇女。” “但那小子既然拿起了武器,就已经不再是孩子,而是我们的敌人!”胡守仁插话道。 “我打算把他带回去,交给潘季驯处理,让他终生劳作,以此赎罪!”戚继光虽然不嗜杀,但也绝非心慈手软之辈。 在战场上,判断一个人是否为敌的标准很简单,那就是看他是否持有武器。 对于巴合兰这样拿起武器的孩童,戚继光也不会轻易放过。 “等等!”朱载坮急忙阻止,“让我带他回去吧!” “陛下不是在京城设立了一个孤老院吗?就让他在那里成长吧!” 287 月琴楼1 江南的八月,华亭县中,树木葱郁,绿叶在烈日下更显生机勃勃。 街道两侧,杨柳低垂,枝条随风轻摆。 此时正值盛夏,天气炎热且湿润,阳光炽烈,使得午后的户外活动减少,人们多在阴凉处避暑。 偶有雷阵雨,雨后的空气清新,带来片刻的凉意。市井之中,喧嚣不断,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小吃摊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茶馆内,人们品茶交谈,书肆里,学子们挑选书籍,沉浸于学问之中。 在松江府的衙门前,粟在庭已经换下了官服,身着便装,准备乘坐轿子离去。 他细心地系紧了腰带,再次回首望向那庄严肃穆的正门,却发现没有任何同僚前来送行。 陪伴在他身边的,只有一个忠诚的书童。 “大人,这些人真是太不给您面子了!”书童不满地嘟囔着。 粟在庭却淡然一笑:“无人相送便是无礼?若能因此让我专注于公事,我倒愿他们永远如此。” “大人您的胸怀真是广阔!”书童由衷地赞叹。 粟在庭并不在意衙门内的同僚们对他的冷漠与孤立,因为他深知,一旦踏入这扇大门,他便是这里的权威,无需过分介怀他人的眼光。 “他们是否已经预定了酒楼?”粟在庭坐进轿子,书童则跟随在一旁。 “已经订好了,是名声显赫的月琴楼!松江府的几位重要人物都已经聚集在那里,正等着您的到来。” “明白了。” 就在这一天,松江府的几位顶尖大户突然向粟在庭发出了邀请,希望他能在月琴楼共进晚宴。 用脚后跟都能想到,这是一场暗藏玄机的鸿门宴。 “大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设这个饭局就是想给您设陷阱,您怎么还这么积极地去呢?”书童担忧地问道。 粟在庭微微一笑,带着几分自嘲:“呵,这哪是什么正经饭局,简直就是恶霸请流氓的戏码。” “项羽请刘邦啊?”书童打趣道,“大人,我还真没听过您这样自嘲的呢。” “我自嘲算什么,外面骂我的声音还少吗?”粟在庭耸了耸肩,“我粟在庭在江南的名声,都快变成第一恶毒了。” “难道您就不在乎这些吗?”书童好奇地追问。 “名声?那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粟在庭拍了拍衣领,语气坚定,“人生无常,一旦生命终结,名声也随之消逝,它能让你起死回生吗?名声,不过是世间最无用的附属品罢了。” “名声啊!羞耻啊!道德啊!不过是上位者为了控制人们弄出来的戏法而已。”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大人,您真是豁达!”书童由衷地赞叹。 粟在庭并不畏惧外界的流言蜚语,他坚信只要内心坦荡,无愧于天地,那些虚名便不值一提。 月琴楼位于市中心,其外观以朱红和金色为主,门前挂有刻着“月琴楼”三字的匾额,两侧石狮子庄严。 内部大厅铺设有青花瓷砖,中央设有假山水池,四周摆放各类桌椅,包括圆桌和包厢。 酒楼提供各地特色美食,由资深厨师制作,同时设有舞台,每晚有艺人进行戏曲、舞蹈、杂技等表演。 这里汇聚了商贾、文人和其他宾客,是这里最热闹的地方。 粟在庭来到约好的包间。 “见过粟大人!” 粟在庭放眼过去,好家伙!松江府最大的大户们尽在于此。 华亭县的首富,主要经营丝绸生意的张家。 他们在县城中心拥有多家绸缎庄,销售各种高品质的丝绸制品。此外,张家还在周边地区拥有大片桑园,控制着丝绸生产的源头。 李氏家族以经营盐业起家,逐渐发展成为华亭县的重要盐商。 他们在县城及周边地区拥有多个盐仓,掌控着当地的食盐供应。 华亭县的知名茶商赵家,他们拥有自己的茶园,种植多种名优茶叶。 赵家的茶叶以其独特的风味和高品质而闻名,深受文人雅士和上层社会的喜爱。 除了茶叶生产,赵家还开设了多家茶馆,成为当地文化交流的重要场所。 “倾巢出动是吧?”,粟在庭暗道一声,慢慢上了主座。 刚一落座,便迎来了赵员外的奉承:“粟大人真是年轻有为,状元出身,天子的得意门生,能请得您光临我们这等俗地,实在是不易啊!” 赵员外边说边笑着为粟在庭斟酒,而旁边的李员外也不甘落后,接过话茬:“确实如此,粟大人初来乍到松江府,对我们这些人和许多事务可能都存有误解。一直没有机会深入交流,这是我们的疏忽。” 粟在庭的到来,让整个南直隶地区如同鸡飞狗跳一般不得安宁,与邻省江西的动荡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新推行的各项政策让当地大户和官员们都感到焦头烂额。 “之前若有冒犯之处,或是产生了误会,我们在此向粟大人表示歉意,并恳请您的谅解。”赵员外和李员外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粟在庭微微一笑,他早已看穿了这三人的心思:“谅解?你们倒是说说,如何个谅解法?” 听到这话,三人相视一笑,显然是在等待这个时刻。 随后,他们各自拿出精心准备的赔礼——十尊金光闪闪的蟾蜍雕像,四个洁白无瑕的白玉碟盘,以及一份位于福建的一座盐井的转让契约。 “太俗了吧!”,粟在庭没有隐瞒心思,直接脱口而出,“各位,太俗了!” “虽然我是知府,可论年龄跟你们儿子差不多大吧?” “那么大费周章请来,一口热菜还没吃呢,就搞这一出?” “你们是在羞辱我粟在庭呢?还是在羞辱你们自己呢?” 说完,粟在庭拿起筷子,自顾自的吃起菜。 “开玩笑!” “你们也不看看到此之后,多少人试图贿赂我?说实话,金银珠宝见的我眼睛都累了。” “我老粟什么场面没见过?!” “非蠢即坏!” (又要加班了,通宵~~明天补上三章哈) 288 月琴楼2 粟在庭的一番犀利言辞,让在场的几位大户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尽管他们并非富可敌国,但也算得上是地方上的豪门巨贾。 过去,哪一位知府不曾对他们恭敬三分? 然而现在,面对这位年纪与他们儿子相仿的知府,却被当众羞辱,着实令他们颜面尽失。 李员外紧咬牙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粟大人教训得极是!我们这些粗人,书读得不多,礼数不周,还望大人海涵!” “正是,正是!”其他员外附和着,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但我们这份心意,确是出于对大人的敬重。若大人觉得不妥,尽可随意处置便是。” 粟在庭斜眼瞥向李员外,只见后者努力睁大了那双深邃的黑眸,仿佛要在额头上刻下“真诚”二字。 他的眼神似乎在暗示: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不就是常见的欲擒故纵之计吗? “既然如此,我就将这几箱礼物从窗口丢出去,想必各位也不会介怀吧?”粟在庭故意挑衅道。 听到这话,赵员外手中的酒杯不禁握得更紧,而李员外的笑容也瞬间凝固。 “何必再拖延时间呢?赶紧亮出你们的底牌吧!这不是一场鸿门宴么?”粟在庭心想。 他有意激怒对方,以此打破他们的计划,迫使他们不得不提前揭开隐藏的手段。 张员外重重地放下手中的筷子,眼中闪烁着怒火,直勾勾地盯着粟在庭:“原本我们打算以和为贵,没想到你却步步紧逼。官绅本应是一体,但你却逆行倒施,不断的逼迫我们。” “你究竟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他继续质问道:“如果没有我们这些士绅的支持,那些失去土地的百姓将会变成多少流离失所的难民?没有我们的慷慨解囊,地方上连一口水井都无法修建起来;没有我们的商业往来,那么多人将如何维持生计?” 眼看对方已经撕破脸皮,粟在庭也不再保持克制:“官是官,士是士,两者并非一体!你只看到我对你们的压制,却无视了自己曾经的暴行。” 他语气坚定地反驳道:“你声称自己在帮助那些无地可耕的百姓,避免他们沦为流民。但事实是,他们的土地原本属于自己,是你们通过强买强卖的方式夺走了他们的生计!” “你提到你们的捐赠使得地方得以开展建设,但实际上,这些工程最终受益的往往是你们自己。” “对于有利于你们的工程,你们自然愿意出资支持,但对于那些真正惠及民众的项目,比如修路、开垦荒地或是在偏远山区建立学堂,你们又是否曾捐献过一分一毫?” 粟在庭的情绪愈发激动:“你说没有你们,许多人将面临饥饿。的确,他们为你们工作能够勉强糊口,但也仅限于此!难道离开了你们,他们就找不到其他雇主了吗?” 他愤怒地质问:“反而是在压迫妇女、克扣工资、强迫加班,甚至涉及非法的人口买卖等方面,你们却选择视而不见!这些行为,你们又何曾反思过?” 粟在庭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显然已经怒不可遏。 “你…” 张员外压制着怒火。 李员外眼见已经无法在和谈,只好走那一步棋。 “来啊!” 他拍了拍手。 片刻后,几个妙龄少女就走进了包间,不敢看几位男人,注视着地面。 “粟大人,你信不信,五日后就会有弹劾你强奸民女,好色酒女,强抢良家妇女,杀人灭口的弹劾奏本会摆在陛下面前?” 粟在庭看着那几位少女。 当李员外说到杀人灭口时,几人都不可控制的的颤抖了起来。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少女们的脸庞,尽可能多的记住她们的特征。 “粟大人,你信不信,你若继续逼迫,现在就有人会跳下去?明日就会爆出你在月琴楼逼死婢女的传闻?” “原来如此…”,粟在庭低着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失望。 无比沉重的失望。 他本以为这几个货能有什么手段,没想到却是如此老掉牙,如此可笑幼稚的手段。 他是谁? 状元之身,天子爱徒! 只要皇帝不点头,天王老子也收不了他! 这一句是皇帝亲口说的! “你们啊…哈哈哈哈!” “确实该多读几本书!” 接着粟在庭突然站起身,大步向窗口走去。 三个员外不知所措,面面相觑。 粟在庭一把推开窗户。 “快来看,快来听啊!” “松江知府粟在庭,和李员外,张员外,赵员外,在月琴楼调戏婢女,强暴少女啦!” 他的声音很大,一下子就吸引了路人的目光。 接着,他低下头,在人群中寻找着某个人。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包子铺旁。 那里正站着粟在庭的书童。 二人目光对视,互相点点头。 “快来看!快来看!知府和几位员外调戏婢女,强迫民女啦!”,书童大喊。 “好色之徒啊!强迫少女啊!” “什么?什么? “知府大人?” “嘿嘿嘿,有大瓜吃了!” “……” 一下子,熙熙攘攘的路人纷纷往月琴楼前走去。 “完了!”,李员外率先反应过来,“谁他妈能想到这小子会同归于尽啊!” 粟在庭是天子门生,只要皇帝不点头,天王老子都收不走他。 况且,他本就已经被造谣抹黑成什么样了? 反正已经骂名缠身,那多来一个骂名又如何? 那么多谣言都毫无根据,人们渐渐的会厌倦了,又有谁会较真现在这个情况的真伪? 粟在庭没有给三人任何操作的空间,而是带着他们一起自爆。 他会没事。 因为自己放出去自己调戏婢女,强暴少女的消息,本就不合逻辑,不可信。 但那几个员外呢? 粟在庭顶多会面临一顿训斥和象征性的调查,任其毫发无损。 等他出来,收拾那几个员外还不是易如反掌? 反而是他们,被丑闻缠身,又被粟在庭记恨上,不出几日便会众叛亲离。 “先生们!”,粟在庭转过身来,唏嘘的看着他们,“商人是玩不过官的!” “但凡你们多读几本书,就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哈哈哈哈!”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289 老来得子 乾清宫内,朱载坖缓缓放下手中的奏章,站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到悬挂的地图前。 粟在庭的应对策略虽出乎意料,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那几名士绅的手段确实显得拙劣不堪。 然而,更让朱载坖欣喜的是边境战事的捷报频传。 收复哈密故土,这对沉沦多年的大明王朝而言,无疑是一剂强心针,激发了人们的民族自豪感和复兴希望。 从嘉峪关至哈密的广阔疆域,大明已有数十载未能踏足。 嘉靖时期,可谓是大明国威日渐衰微之时。即便朝廷中涌现出众多才俊,却也从侧面映射出国势的颓败。 回想正德年间,尚能击溃蒙古小王子,尽管军事力量已然衰退,但至少威名犹存。 如今,面对国家的复兴大业,收复失地无疑具有重大意义。 吐鲁番虽可能卷土重来,但只要严阵以待,便不足为惧。这让朱载坖对实现自己的五年计划充满信心,甚至有望提前达成目标。 回到御案前,朱载坖开始书写给粟在庭的密信。 “卿之所为甚佳,以雷霆之势应对奸邪之徒,乃明智之举。然须谨记,吾等之终极目标在于为民谋福祉。在执行过程中,务必审时度势,灵活变通,恰如其分地运用权衡之力。” “放心大胆的去干,还是那句话,只要朕在支持你,天王老子都奈何不了你!” 朱载坖写毕,又陷入了深思之中。 他手中握有江南二百余豪门大户通倭的确凿证据,却始终未能寻得恰当之机将其公之于众。 与预期迥异,南方在层层压力之下,竟展现出惊人的韧性与顽强。 这便是正史中所记载的,那群敢打死万厉派来的太监的江南士绅吗?为何如今却异常沉默? 作为一位深谙权谋的政治家,朱载坖的本能驱使他不断揣测背后的真相,构想各种可能的情形及其应对之策。 “陛下!”冯保尖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何事?”朱载坖抬起头,目光锐利。 “大喜讯啊!”冯保兴奋地说道。 “喜从何来?”朱载坖好奇地问。 “高…高阁老老来得子!他的夫人怀孕了!” “当真?”朱载坖猛然站起,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高拱年届五七,膝下一直无嗣。 他与结发妻子相伴三十余载,不知是何原因导致两人未能育有子女。 然而,他们曾经有过几个早夭的女儿,这似乎暗示着双方并无生育上的障碍。 “看来李时珍的医术果然名不虚传!”朱载坖微笑着,心中暗自庆幸。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朱载坖与他的几位重臣皆是勤勉的工作狂,同时也都面临着健康问题。 相比之下,朱载坖还算幸运,四年来身体逐渐强健,增长至少许肌肉。 但高拱、张居正、海瑞等人则不然,他们的健康状况令人担忧。 因此,名医李时珍时常为他们开具药方,尤其对无后的海瑞和高拱格外关照。 如今,高拱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子嗣,这不仅是个人的喜事,更是对整个朝廷士气的极大鼓舞。 “那还真是好消息啊!走走走!给老高贺喜去!” ~~ “大明崇文抑武,自古以来,有延益公(于谦)、阳明公(王阳明)等辈,皆文臣出身而能征善战。” “今时,亦有惟约(杨博)、子理(谭纶)之属,皆以文臣身份执掌军事。是以,未来文人主宰国家军力,乃必然之势也。故,兵部尚书之位,实为国防要冲。” “然则,文臣多书面知识,而少实战经验,更乏带兵治军之历练,是以对军事带来莫大隐患。” “如庚戌之变,兵部尚书丁汝夔竟不知京营兵数,而戚继光、俞大猷、马芳等名将,亦因兵部尚书不明兵事而屡遭弹劾。” “故此,臣以为兵部尚书之位,统摄天下军事,非深谙兵事之文臣莫属!” “臣有一议,以兵部侍郎充任地方总督,使之历练军务,若能显其才干,则擢升为兵部尚书,庶几战时兵部尚书可担重任矣!” “臣之意,欲求国家军事之稳固,必先择贤能之士,使之历练于军旅之间,而后可委以重任。” “如此,方可确保兵部尚书于战时能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 桌案之上,静静躺着高拱方才落笔的奏章,字里行间透露出他对大明军事发展的独到见解与执着信念。 提及谭纶,高拱曾多次力荐其担任兵部尚书,即便皇帝赐予他入阁之荣,心中仍存几分不满。 然而此刻,这些纷扰暂且搁置一旁。 内阁值房内,欢声笑语盈室,而高拱本人却有些愣神。 “哈哈哈哈,老高,真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啊!你这家伙真行!”郭朴的笑声最为响亮,“你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能不能分我几粒?哈哈哈哈!” “恭喜高阁老!”谭纶与张居正齐声道贺,态度恭敬。 “想不到嫂子在这个年纪还能怀上,老高,您最近还是请假在家好好照顾嫂子吧,内阁的公务就交给我们来操劳!”陈以勤与高拱同龄,两人早在裕王府便已相识。 面对同事们的祝福与关怀,高拱的表情却显得复杂难解。 原本他已对生育之事不抱希望...岂料命运弄人,竟赐予了他再次成为父亲的奇迹! “老高啊!今后高府的老大可就不是你了,哈哈哈!” “你会换尿布吗?需要我来传授你技巧吗?哈哈哈!” “以后你得比以往更早起身,否则,嫂子和孩子们可不会轻易放你安稳入睡的!” “郭朴,你大爷!”高拱笑着回击,“走走走!别在这儿跟我贫嘴,快去为你嫂子准备贺礼吧!” “我先把话说清楚,各位务必低调行事,切莫张扬,免得闹得沸沸扬扬。” “记住,空手而来是不行的,必须带上贺礼才能踏入我家门槛!” “特别是你,郭朴,别想蒙混过关!” “哼,你想得倒美!我告诉你,贺礼我是不会带的!你要是不让我进门,我就去找嫂子告你一状!” “说不让进就是不让进!谁来求情都没用!” “哦?那朕说话呢?” 290 河南酥鱼1 “陛下!” “陛下!” “参见陛下!” 皇帝的突然出现,犹如一阵冷风,吹散了内阁中欢快的谈笑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肃静。 皇帝久未亲临内阁值房,如今他逐渐习惯于在乾清宫处理政务。 众人的目光一时间有些迷离,仿佛穿越了时空。 “高阁老,朕今日并未携带贺礼,不知是否有幸踏入您的府邸?”朱载坖带着微笑,悠然坐在高拱的位置上。 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了桌上的奏本。 高拱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急忙起身整理奏章。 尽管只是短短几秒,但朱载坖的记忆如同刻印般清晰,他已将奏本的内容铭记在心。 与一群智者共事的经历,让他的洞察力变得更加敏锐。 “嘿嘿嘿,陛下自然是欢迎之至!欢迎之至!您的到来,对臣而言,便是无上的荣耀和最珍贵的礼物!嘿嘿嘿!” 看着老高憨厚的笑容,朱载坖也把奏疏的事暂时甩至脑后。 “朕看你们刚刚是欢声笑语啊!朕一来,是不是扫兴了?” “没有!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郭朴上前道,“只是刚刚臣等言语多有粗鄙,在陛下面前有些害羞而已!哈哈哈!” 郭朴这把老骨头! 杨博离去后,内阁里大大咧咧的就只剩这么一个老头子了。 “那这么着,今日我们都放一天假,去高阁老家里看望看望夫人!” “也顺便尝尝老高家里的饭!” “好不好?” “那敢情好啊!”,郭朴第一个跳出来,“让老高破费这事,谁会不乐意呢?哈哈哈哈!” 皇帝点头笑笑,内阁的氛围也轻松了一些。 既然皇帝都这么说了,高拱也不好推辞。 “既然如此,那就请各位光临寒舍,我老高亲手给各位炒菜吃!” “那就走!”,朱载坖站起身,第一个冲出值房。 ~~ 高拱的宅邸宛坐落在一条不起眼的巷弄深处,远离了市井的嘈杂,仿佛是一处遗世独立的桃源。 宅邸的大门并不张扬,简单的木质结构上雕刻着一些简约的花纹,既不失庄重,又不显得过于繁复。 门前的一对石狮,历经风雨,依旧威严地守护着这个家。 跟高拱本人一样,严肃,坚挺,不懈。 步入宅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精心布置的庭院。 宅邸规模不小,但并不张扬,它的朴素之中透露出一股淡泊名利的高洁气息。 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蜿蜒其间,两旁种植着各式花卉,春有桃花娇艳,夏有荷花清逸,秋有菊花傲霜,冬有梅花香远。 这些花花草草,虽非名贵品种,却因主人精心照料而生机勃勃,四季常青。 院中的亭台楼阁,虽不雕梁画栋,却也古朴典雅。 屋檐下,几只燕子筑巢安居,偶尔传来它们的呢喃细语,更添几分生机。 宅内的下人并不多,他们各司其职,井然有序,使得整个宅邸保持着一种宁静而整洁的状态。 他们的服饰简单朴素,举止谦和有礼,显然有着良好的教养。 在高拱的客厅之中,一幅王安石的《登飞来峰》书法作品悬挂其上,笔力遒劲,气势磅礴。 尤其是那句“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格外引人注目,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高拱的抱负与志向,隐含着一种自比王安石的雄心壮志。 此时,朱载坖与随从们坐在上座,他们都褪去了朝服,换上了朴素的装扮,显得亲切而随和。 朱载坖环视四周,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关于那本奏本的疑虑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高拱对于物质生活的要求确实不高,客厅中的瓷器,无一不是朴实无华,见惯了名牌极品德朱载坖,一个都不认识。 高府的节俭程度,甚至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 据史书记载,高拱去世后,其夫人张氏向朝廷申请发放安葬费,可见其家境之清贫。 而此刻,这位夫人正坐在一旁,指挥着丫鬟们端茶倒水,她的身份虽为内阁首辅之妻,却毫无架子,平易近人。 张氏并非寻常女子,她的才华横溢,客厅左边的几首诗便是她亲手所作。 更难得的是,她的胸怀与格局远非常人所能及。 在历史上,尽管高拱与张氏未能育有子女,但高拱始终不愿纳妾,与张氏恩爱如初。 然而,张氏心怀家族血脉传承之忧,不忍见高家香火断绝。 于是,在一个平凡的日子里,高拱下班回家,意外地发现了几位妙龄少女,她们是张氏为他物色的,希望以此延续高家的血脉。 高拱对这个在自己年轻穷苦时遇到的女人绝对的忠诚。 妙龄少女们被遣返回去,高拱并没有碰他们。 引的张氏大哭一夜。 而他们二人的相识也有着各种版本德传说。 朱载坖听得最多的一个版本,就是年轻时的高拱进京赶考,但兜里没几个钱,跟随行的几个朋友耽搁在路上几日。 又饿又渴的他们经过一片西瓜田,也不管主人是谁,高拱带着朋友们上去就是一顿啃。 结果不出意外的被抓住了。这片田的主人就是高拱未来的岳父,老张头。 老张头没有为难他们几个,而是请去家里住了一晚,第二日又以盘缠干粮相赠,支持他们赶路。 而高拱的注意力却在张氏身上。 离开之时,他承诺老张头,如果得了功名,回来就提亲张氏。 这是老张头并未预料的。 因为张氏的长相,不能说是一般,甚至可以说是丑。 脸盘又黑又大。 当时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却因为相貌迟迟前来无人提亲 而高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看上了张氏。 “夫人辛苦!”,朱载坖拿着丫鬟倒满了茉莉茶的茶杯,对张氏点了点头。 今年的张氏已经40多岁了。 放到后世都是很高的生育年龄,很危险的。 “今日不论君臣之礼,既然大家都是来贺喜的,那朕也就不摆谱了。” “老高是我师父,按规矩我得叫您一声师娘!” 291 河南酥鱼2 在大明王朝的朝堂之上,朱载坖对高拱的情感是真挚而深沉的。 这种情感不同于他对海瑞那种近乎执念的期盼,海瑞的命运仿佛成了他心底的一块石头,沉重而难以释怀。 它也不似他与张居正之间的情谊,张居正的刚毅性格与朱载坖如出一辙,他们是战场上的铁血战友,亦是心灵深处的知音。 而高拱,给予朱载坖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感。 他并非一味迎合,时而会直言进谏,两人因此没少发生激烈的争论。 然而,这些分歧的背后,是对大明江山社稷和亿万百姓福祉的共同忧思。 高拱对权力的渴望,是他早年遭受打压后的自我保护,也是他推动改革的必要手段。 他自比北宋的王安石,坚信自己就是那个能够引领时代变革的关键人物。 在朱载坖的眼中,高拱不仅是他的左膀右臂,更是他政治生涯中的一股清流。 高拱从不掩饰自己的私心,他的坦荡和磊落,在尔虞我诈的政治环境中显得尤为珍贵。 他对待权力的态度,既不是张居正那种将之作为实现理想的工具,也不是单纯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而是一种希望通过掌握权力,真正为国家和人民带来实质性变革的执着追求。 高拱的这种真实和坦率,让他在朱载坖的心中占据了特殊的位置。 他不仅是一位得力的助手,更是一位值得信赖和依靠的朋友。 “陛下,万万不可!”张氏急忙起身,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即便夫君曾为陛下授课,那时陛下身为裕王,夫君依旧是您的臣子,君臣之礼不可废,怎能因我这区区妇人之故而乱了分寸!” 就在这时,高拱笑吟吟地领着仆人,端着几盘热气腾腾的酥鱼走进了厅堂。 “诸位,快来尝尝!”他热情地招呼着,“这可是我们河南的特色美食——酥鱼,是我家乡的骄傲!你们若到了开封,别的可以不吃,但这酥鱼绝对不能错过!要知道,早在北宋之初,这酥鱼便已得到宋太祖的青睐,被封为宫廷御膳呢!” 那酥鱼,经过巧妙的油炸,鱼肉酥软至极,色泽金黄如同秋日的丰收。 它的香气扑鼻而来,既有油炸食品特有的诱人焦香,又有鱼肉本身的鲜美,再加上各种调料巧妙融合,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妙香味。 朱载坖按捺不住好奇与期待,率先夹起一块酥鱼送入口中。 果然,这酥鱼的鱼骨已经酥烂至极,外层的鱼肉酥脆可口,内里却是细嫩多汁。 调料的味道深深渗透其中,咸甜酸三种口味恰到好处地结合在一起,层次分明,让人一尝难忘,忍不住连连称赞。 “真是美味极了!” “确实不错!” “没想到老高还有这么一手,真是深藏不露啊!” 众人边品尝边赞叹不已,而高拱则随意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然后温柔地将张氏扶回座位。 “这酥鱼,可是我童年时的最爱,”他回忆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时候家里穷,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次。后来考取功名,我便带着夫人回到邯郸,一口气吃了整整二十盘酥鱼,那滋味,至今记忆犹新!” 说完,他放声大笑,整个厅堂充满了温馨与欢乐的气氛。 “你瞧瞧你,吃得都要吐了,肚子鼓得像口倒扣的大锅,还不停嘴呢!”张氏嗔怪地说道。 老高,这个性格中藏着一丝倔强的人,即使面对儿时的美味,也非要以其特有的方式进行“反击”,哪怕是吃到自己难受也在所不惜。 “这样的性格,真是让人又敬又畏啊!”张居正心中暗自思忖,同时轻轻品尝着碗中的鱼肉。 “对了,老高,等李太医回来,你们夫妻俩可得亲自上门拜谢一番!”陈以勤提醒道。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高拱猛地一拍额头,恍然大悟,“光顾着高兴,差点把老李给忘了!” 不久前,李时珍远赴山西,主持了在太原新开的德仁堂的开业典礼。 这家药房与医馆,是由朱载坖和李时珍共同创办的,旨在为广大民众提供免费的医疗服务。 李时珍的学生们,如同播撒希望的种子,正逐渐在全国各地开设更多的德仁堂分号。 德仁堂的理念非常明确:所有的医疗服务和药物均对贫苦百姓免费开放。 朱载坖和李时珍怀揣着一个宏伟的梦想,那就是在全国每个县城都建立一所德仁堂,以此来救助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 当然,他们也清楚这个梦想的艰巨,于是暂时设定了一个更为现实的目标——五年内在各大城市建立起一百所德仁堂。 在明代,医疗行业多为家族经营,秘方不外传,这种封闭性导致医疗界的交流匮乏,整体体系显得脆弱不堪。 朱载坖正是看到了这一点,以德仁堂这一仁政项目为契机,开始尝试打破僵局。 随着德仁堂的发展,人手短缺的问题必然会出现,届时便可顺势而为,创办医学院校,逐步推进整个大明医疗系统的规范化、正规化和一体化进程。 不仅如此,朱载坖的构想还延伸至军事与政治领域。 他打算先创造出大量急需人才的职位,进而设立相应的教育机构来培养专业人才。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模式有望逐步改革现有的科举制度,甚至有可能推动全国义务教育的实施。 哪怕是最基础的一年或两年义务教育,对于提升大明近亿人口的整体素质和生活质量,都将产生深远的影响。 朱载坖对自己的定位不是改革者,而是一个耕耘者。 他不要,也不可能让大明这个一个亿人口的大国,短短几年就变成世界霸主,更不可能如某些小说一般,一顿操作就变成工业国,海洋经济国。 他是耕耘者。 在制度上,思想上,政治上,军事,经济上,埋下一系列的伏笔,开好一系列的好头。 为大明的未来引出一些引线。 至于大明五十年,一百年的未来,那就不是朱载坖所能控制的了。 292杨博与戚继光 “胳膊伸直!” “马步扎稳!” “背挺直,不然整个动作都会变形!” 乡下的练武场上,十几个赤裸上身的孩子整齐地排列在沙地上,汗水在阳光下闪耀。 在他们前方,一个老人悠闲地坐在简易帐篷下的竹椅上,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品茶,懒洋洋地指导着他们。 “哎,他让我们练这个干什么?”一个孩子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另一个孩子回答,“家里人说他是朝廷派来的老官,跟着练总没错。” “胡扯!他那样子连我都打不过,还朝廷老官呢!”第三个孩子不满地嘟囔。 “别这么说,”另一个孩子插话道,“我们是从辽东逃难来的,隆庆五年就有科举了,我们想出人头地,只能考武举。” “这老头子虽然只教些奇怪的站姿,但本事哪有那么容易学?就像厨子学徒也要先切几年菜一样,急躁不得。想成大事,必须脚踏实地。” “我不练了!”一个孩子突然说道。 “哎,你忘了老头子的规矩了?”另一个孩子提醒道,“规矩就是规矩,不能轻易违背。” “顶多就…” 男孩回过头去,却发现那竹椅上的身影不见了。 忽然,后背一阵发凉。 “你小子…想逃课啊?” “呃…呃…先生,我就去撒泡尿…哎呦呦,疼疼疼!” 话还没说完,老人那一只满是茧子的大手伸了过来,揪住了少年耳朵。 “疼疼疼!别扯坏了!” “哼!,小子,刚刚你们的谈话我是听得一清二楚!” “嘿嘿嘿,既然打算考武举,那就只能往死里练!老子当年也要每日读八个时辰的书,才考上的科举!” “你们应该庆幸爷爷我没让你们练上八个时辰!” 老爷子一阵怒喝,揪住耳朵的少年脸更红了,前面那些孩子的动作更卖力了。 老人放开少年滚烫发红的耳朵,往屁股上踢了一脚。 “去!你加练一个时辰,练不完不许吃饭!” “你们!”,他接着来到了孩子们身前,“别以为这些招式看着奇怪,这可都是当今圣上每日必练的!” “这还只是热身,后面还有京营和锦衣卫的杀人招式,想不想学?” “想!” “想就他娘的给老子好好练!” 说完,老人擦了擦汗,准备坐回去。 “爷爷!” 远处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 “哎!孙女!” “有个人自称是戚继光,找到府上来了,想见您!” ~~ 戚继光看着穿着短衣短裤的杨博,发现他瘦了很多。 之前一直听消息说杨博老了很多,却不曾想老成这样了。 大军返程,正好经过杨博老家。 戚继光就顺道来看看这位老臣。 “大军不到一日就攻破了哈密,甘肃的援军已经抵达,接管城防,我们也就回去了!” “吐鲁番后续会来犯,但大军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不会让哈密再次易手!” “哦?何故如此肯定?”,杨博好奇的问。 “首先,现今的哈密守军数量远超过去,足足有五千人!” “其次,我军沿途施行仁政,当地百姓踊跃拥护,他们不会再想回到吐鲁番的!” “第三就是,陛下热的命令我,在哈密留下几门火炮,只有骑兵的吐鲁番难以登城!” “嗯!陛下在收复故土的问题上,确实是舍得花钱,费人费力!” “哈密只是跳板,陛下的心思远远不止于此!” 说完,他看向戚继光。 意思是你们还有很多立功的机会。 “大人的意思是…我应该辞掉陛下答应的爵位?” “非也!”杨博摇摇头,“你的封爵,对大明军界是很励志的!也是振兴武备所必须的!你不能推辞!” “老夫的意思是,虽然你是一向很谨慎的人,可未来战事增多,你的地位也会节节高升!身边会凝聚很多人啊!” “良莠不齐,善恶难辨,要小心被别人连累啊!” “你看看,徐阶一倒台,六部几乎空了一半!” “对臣子也好,对皇帝也罢,多可怕啊!” 戚继光点点头。 “晚辈此行也确实来请教您的!还请老大人无所保留!” 杨博收起懒懒散散的样子,严肃了起来。 他对戚继光确实很看好。 大明的军务,未来二十年就是谭纶和戚继光为首。 他干了半辈子军务,自然希望此二人能撑起大明军事的半边天。 “有什么看不清的,尽管问我!” 戚继光看了看周围,下人们识趣的离开,只留下他们二人。 “晚辈…不知道此话是否大不敬!” “是觉得陛下好战?” “呃…”戚继光点点头。 “说实话,我也是如此觉得!”杨博道,“只是陛下打哈密,是以收复故土为理由;打鞑靼,是以自卫反击为由,不敢说啊!” “国虽大,好战必亡!”戚继光看着地面,“虽然我们这些武人,应该很乐意天天打仗,但您知道,晚辈并不是纯粹的武夫!” 这是大明公认的。 戚继光并不是单纯的武夫。 发明武器,战法,练兵,书法,著书立作,巴结朝臣样样精通。 历史上为了在朝廷找个好靠山,他也曾三番五次给张局长送礼,讨好。 没办法,不然他无法再继续为国效力,沙场杀敌。 说不定哪一天一个弹劾就被卸了权力,甚至是家破人亡。 “晚辈总觉得…国朝战事如此频繁,并不是好事!” “大明不可能一直赢下去,可若是一场大败…土木堡之祸,历历在目!” 最讨厌战争,最反战的恰恰是上战场的军人。 而动不动就要动刀,喊着嚷着要打仗的,反而是不知兵的文臣。 当一支军队连战连胜的时候,恰恰也是它距离失败最近的时候。 “皇帝从没有在一场战争上压上全部家底!”杨博摇摇头,否认戚继光的说法,“他是很清楚这一点的!” “在内阁,通常我们都会准备好好几种方案,包括每一次吃败仗的准备!” “你想想,自从你北上以来,哪一次大战朝廷是倾巢出动的?” 293 戚继光与杨博 “是我过于急躁了。”戚继光有些自责地说。 “不,你没有。”杨博摇了摇头,目光如炬,“你的思考很深入,对于兵法的理解也非常透彻。实际上,作为一名主帅,每次战事胜利,都应该反思,反思!你这一点做得很好。” “只会打胜仗的将军是不堪一击的!”杨博继续说道,“赢得起也输得起的将军,才是战火淬炼出来的好将军!” “您说得对。”戚继光点头表示赞同,“我会记住您的教诲。” 两人陷入了沉思,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 突然,杨博的腿似乎有些不适,他轻轻揉了揉膝盖。 “老毛病了,”杨博笑了笑,“当年在甘肃屯田时,顺便治理了一下河流。因为水不稳定,田也难以种植。” “我带着边军在水坝边待了几天,出来后就得了这个膝盖痛的毛病。现在想想,已经快二十年了。”他回忆着过去的岁月,脸上露出了感慨的表情。 “您当年的付出和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戚继光感慨地说,“正是因为您当年在甘肃屯田练兵、修筑城堡,我们今天才能源源不断地得到甘肃援军的支持。” “您的贡献将永远铭刻在我们的心中。” 谭纶替代杨博,是明朝军事的一个分水岭。 很多人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包括戚继光。 因此对于这位老先生,他只有无限的尊敬。 “哦,对了!” 戚继光突然起身,在手边的包里一顿翻找。 “怎么了?” “陛下给您的礼物!托晚辈送来的!” “啊?” 杨博文言赶紧起身,捶着的腿一下子没伸直,只能一手扶着桌边。 戚继光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 “之所以一开始未拿上来,是怕您老绷着情绪,放不开说话,您别介意。” “你小子!小心思也不少!” “这里面是火器局最新制造的短铳!陛下知道您喜欢火器,特意赠予!” 小木盒打开。 里面是亮的能反射出人脸的,银制的短铳。 它的枪身采用了黑色调。 在枪身的制作上,工匠们精心挑选了优质的红木,经过精细的打磨和处理,呈现出一种自然的纹理和色泽。 木质材料的使用不仅为短铳增添了一种古典的韵味,而且使得握持感更加舒适,仿佛与枪械融为一体 并且巧妙地在枪身上加入了金色的配件。 “这…” 杨博先是规规矩矩的磕了一头,然后起身洗手。 之后又小心翼翼的,捧着易碎琉璃似的,捧起那把短铳。 “哎呀!” “重量足,也份量!” “枪管不短不长刚刚好,枪身稳定又轻便!” “哈哈哈哈!陛下果然理解我的口味!” 杨博跟个小孩子似的,高兴的呲牙咧嘴。 “这辈子能遇上陛下这样的君主,我等皆有福气啊!哈哈哈哈!” 戚继光笑了笑,又从木盒中掏出一个小布袋。 “这里面是火药和铅球!” “陛下说,如果您想打几枪玩玩,也可以!” 要知道,在古代对武器的限制是的确严格。 这个时代,别说是火器,就是私藏刀剑都会被罚。 皇帝这是给了杨博,几乎是后无来者的恩宠。 也是用这样的特权,来肯定这位老臣的一生戎马。 “那就不必了!”杨博摇摇头,“我不能让地方官府难做!” “而且这玩意儿也挺危险的,用还是用在战场上吧!” 皇帝既然让他随意,杨博也自然可以选择不用。 收拾好东西,戚继光也该离开了。 杨博骑着马送他出城,二人在城门停留了下来。 ~ 在那个庄重而肃穆的时刻,杨博虔诚地磕了个头,然后起身去洗手。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把精致的短铳,仿佛捧着一件易碎的琉璃器皿。 “哎呀!”他轻呼一声,“这重量真足,份量也十足!” 他仔细观察着短铳,赞叹不已:“枪管长度适中,既保证了射击的准确性,又保持了枪身的稳定性。真是轻巧又实用!”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摇着头:“哈哈哈哈!陛下果然了解我的口味!这真是我梦寐以求的武器啊!” “这辈子能遇上陛下这样的明君,我等真是三生有幸啊!哈哈哈哈!” 戚继光也微笑着,从木盒中拿出了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火药和铅球。 “陛下说,如果您想打几枪玩玩,也是可以的。”戚继光解释道。 在古代,对武器的限制极为严格。即使是火器,也不允许私自持有。 皇帝这次给予杨博如此特殊的恩宠,无疑是对这位老臣一生戎马的肯定和认可。 “我还是不用了吧!”杨博欣然接受,“我不想给地方官府添麻烦。” “而且这东西也挺危险的,还是用在战场上吧!”他补充道。 既然皇帝已经允许他随意使用,杨博也就可以选择不用。 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告别戚继光。 杨博骑着马送他出城,两人在城门处停下了脚步。 “小子,一句话憋在我心里很久,本来不想说的,但看你大老远看望我一趟的份上,我还是告诉你吧! “晚辈洗耳恭听!” “你觉得…五军都督府德未来会如何?” “它已经恢复了洪武永乐年间的权势!”戚继光思考一番后答到,“由勋贵们把持的五军都督府,拥有出战将领的推举权,战场指挥权!” “未来卫所的管理和训练,也将从兵部手上收回来!” “嗯,脑子还挺好使!”杨博点点头,“不过…我有一个猜想,只与你一人说!” “我觉得…五军都督府,只是皇帝收回兵权的暂时机构,未来会有兵部以外的另一个部门,接管全国军务!” “并且这个部门…将会有文臣统领,但下属会有大量实权武将。“ “并且…他会完全绕开内阁和六部,只听从皇帝一人的指挥和管理!” 戚继光越听越惊。 杨博毕竟在内阁干了那么多年,应该是了解很多人不知道的信息。 或者说,他看到了一些端倪。 但这个部门也实在是…闻所未闻! 大明地方上实行军政分离,但中枢上却不是如此。 即便是明初,权势滔天的五军都督府,里面也有不少文人担职。 “怎么会…” “而且!”杨博继续着,“你练兵很厉害,未来可能会推广全国!” “届时你又有爵位在身,要更加小心!” “注意,只专心军事,千万别掺和政治! 294 大明海军研究报告 天盛十七年,一场盛大的开幕式在松江海军大学举行,标志着这所历经风雨的学府迎来了她的又一个辉煌时刻。 自隆庆年间创立以来,岁月如梭,已过去了整整两百载春秋。 作为大明帝国海军的摇篮,这所学府孕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名将名帅,他们从这里扬帆起航,书写着属于大明帝国海军的荣耀篇章。 今日,天启皇帝九世孙、大明海军东海战区总司令朱猷枻亲临现场,为新生学子们带来了振奋人心的战报。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传遍了整个校园:“同学们,我为你们带来了最新的战况消息!十日前,大明帝国和第二帝国联合海军在红海取得了一场辉煌的胜利,成功击退了欧洲联军的进攻!” 提及“大明国”,我们指的便是位于亚洲大陆的大明本土;而“第二帝国”,则是指已有66年历史的明澳帝国。 70年前,大明海军在澳大利亚驱逐了英军,开启了大规模的移民浪潮。 66年前,大明永仁皇帝颁布圣旨,在此建立明澳帝国,作为大明帝国的海外分支。 尽管名义上它是独立的帝国,但实质上更像是大明帝国的一个海外省份。 这里没有皇帝和分封的宗室,最高权力机构由宗室和商人组成的三议会构成。 作为帝国的分身,明澳帝国在过去的66年里出色地完成了守护领土、拓展海外利益的使命。 他们不仅成功驱逐了英国人,还有效阻止了日本人向西扩张的企图。 在过去的200年里,大明帝国对日本的海陆封锁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严密程度。 当那些还停留在农耕时代的日本船只在李芳海峡(即今天的托雷斯海峡)遭遇大明的钢铁巨舰时,他们的命运已注定无法改变。 大明海军甚至无需动用船上的180门火炮,仅凭坚固的船身便足以碾压那些脆弱的木制船只。 日本人在南洋寻找突破口、在澳洲寻求出路的梦想彻底破灭,他们只能在大明为他们编织的牢笼中继续苟延残喘。 “欧洲联军的撤离,意味着中东地区已失去了他们的势力范围!”朱猷枻的话语中充满了胜利的喜悦,“这是我们大明帝国海军走向世界舞台的重要一步,也是我们向全球展示大明力量的绝佳时机!同学们,你们是未来的希望,是大明帝国海军的骄傲!让我们携手并肩,共同书写更加辉煌的篇章!” 台下聚集着一群年轻而充满热情的目光。 隆庆十二年大明海军改革,是大明海军的开端。 不同于其他国家,大明海军并非国家正规军,而是皇室私家军,这一特点使得大明海军在历史长河中独树一帜。 隆庆皇帝在位期间,为了加强海贸并提升造船技术,为海军的改组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隆庆十二年,皇帝下达诏书,宣布由各宗室亲王以及皇帝本人出资合资成立基金会,承担新海军所有费用。 而皇帝本人,则成为该基金会的最大股东。 这一举措意味着当时的海军完全隶属于隆庆皇帝的私人管辖之下。 历史的进程证明了隆庆皇帝这一决策的正确性。 没过多久,大明帝国便面临了来自西洋殖民者在南洋地区的疯狂扩张和日本海盗的卷土重来。 作为皇帝私家军的大明海军,其决策过程不再受朝廷或统管全国军务的军政院的限制,而是直接接受皇帝的个人命令。 这种高度集权化的管理模式,使得大明海军能够在关键时刻迅速做出反应,有效地保卫国家的利益。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明海军在隆庆皇帝的领导下不断壮大,最终成为一支强大的海上力量。 尽管这种模式在某些方面存在争议,但不可否认的是,大明海军在关键时刻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为大明帝国的繁荣稳定做出了巨大贡献。 短短几年,大明疯狂的在南洋扩张势力,西击欧洲殖民队,东阻日本海盗船。 而依靠强大的海军优势,隆庆30年的关门之战,被屠杀了30万人之后,日本人彻底放弃海洋,龟缩四国,本州,北海三岛。 但隆庆帝对他们的封锁远远没有结束。 朝鲜在隆庆24年彻底把海军建设交给大明之后,朝鲜半岛的海军力量也归属了大明。 隆庆帝又下旨,以台湾道,琉球群岛,朝鲜海峡,吕宋群岛、大巽他群岛等岛屿组成第一岛链,开始在海洋上封锁日本。 万历朝,万历皇帝延续了父亲的计划,甚至更进一步,建设了第二岛链,大肆移民这些岛屿,扩建海军基地。 泰昌皇帝更是在拿下库页岛之后,移民六万人,建造了三大海军基地。 祖孙三代,历经六十多年,对日本形成了海陆无死角的全面封锁。 隆庆皇帝改造的大明帝国,形成了强大的海洋贸易,也引发了对银子的需求。 而日本作为最近的产银国,自然收到了大明的“特殊关照” 大明封锁的越紧,日本越与世隔绝,经济越封闭越脆弱。 为了生计,他们只能向大明卖银度日。 而且不仅仅是经济原因,隆庆皇帝《永远的隐患-狼子野心的东瀛》一书,也是发挥了巨大的影响。 书中提出,日本孤岛之国,封闭落后,容易滋生极端思想。 而岛国想要崛起,只能靠战争和殖民。 而中华作为距离日本最近最大的物资丰饶之国,必然是日本的首选进攻目标。 因此隆庆皇帝得出结论,即日本是大明永远的隐患。 因此就算过了200年,大明的封锁依然在继续。 “欧洲联军撤出红海,意味着他们只能走好望角,大大提高了成本,必然会导致欧洲经济波动!” “不久之后,欧洲必生内乱!就让他们内斗去吧!” “中东的石油,将由我们和中东各国共同开采!” “只要我大明帝国能保住中东和南洋,我们便永远如日中天!” 接着,朱猷枻用最新的电影技术,在大屏幕上放起了一些照片。 “但同时,欧洲的内乱自然也会导致他们向西扩张,向美洲发展!” “虽然美洲离大明很远,但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成为昂撒人的土地!” 下一张图片,则是天圣皇帝得出圣旨图片。 “我得到了皇帝的指令和国政院的支持,大明海军东海战区和库页(库页岛)战区,将联合行动,两年后开辟美洲!” “两千人!两千人的船队将会开往新大陆!复制第二帝国的发家史!” 台下的学生们欢呼雀跃,纷纷起身鼓掌。 295 回归京城 下午。 整个城市仿佛被点燃了一般,欢声笑语、锣鼓喧天。 街道两旁挤满了前来欢迎的市民们,他们手持彩旗,燃放鞭炮,欢庆着英雄的归来。 皇帝也带着满朝文武出了城。 收复哈密的的大军离此地只有二十里。 隆庆四年十月,冬日的寒温还未到来,似乎预示着今冬是个暖冬。 也意味着来春的农耕会不太顺利。 冬日的雪就如糖一样,没有不行,多了牙疼。 不一会,大军的先锋部队已经出现在朱载坖视线之内。 紧接着,那个高大威猛的身影也出现了。 “臣,西征大将军戚继光,参见陛下!” “快快起来!朕的鹏举!” 皇帝开口第一句,就把戚继光的地位拔了无限高。 也为往后的封赏定下了基调。 虽然,戚继光现今的功劳还不足以个岳飞相比,但无论是治军风格,理想抱负,对民亲和,忠诚坦荡的性格,二者有太多的相似之处了… 甚至二人的下场也有一定程度的相似。 虽然历史上的戚继光明天饮恨而死,下场却也很不好。 再加上这一次西征路上,皇帝定下,戚继光执行的一系列亲民政策,让戚继光在民间的名声,和岳飞越来越类似。 其实这也是皇帝默许的。 很多不报好意之人,故意拿这事弹劾戚继光。 为什么? 人们把你比做岳飞,言外之意是不是把皇帝比做赵构? 典型的文人鸡蛋里挑骨头做法。 朱载坖自然对这些不予理会。 反而,带着年轻人反骨的灵魂,别人越吹毛求疵,皇帝越要疼爱戚继光,厚赏戚继光。 而且,皇帝的"造星计划"里,就包括戚继光本人。 文有海瑞。 武有戚继光。 宗室有朱载堉,朱珵蹻。 对士气日渐沉沦,尊严许久离失的大明百姓,宗室,廉臣武将,造星计划是很有必要的。 千万别低估偶像的力量。 阳明公一句知行合一,影响了几代大明学子? “臣不敢当!” 戚继光规规矩矩的磕头。 “大军此行,多有不法之事,此臣罪一!” 队伍后面的朱载坮眼皮跳了跳,低下了头。 “行军程中,多有叨扰百姓,此臣罪二!” “战事指挥不当,损失了不少弟兄,此臣罪三!” “请陛下责罚!” 满朝文武皆惊愕。 虽然封赏之前贬低自己,以显得自己谦虚是传统流程,但戚继光这也有点过了。 “哈哈哈哈,军报朕和内阁一直在关注,卿居功至伟,哪有责罚的道理?” “再说了,打仗嘛,哪有不扰民,哪有不死人的?” 这就是被上级喜欢的好处。 上面看好你,喜欢你,犯错就不用担心。 皇帝亲自扶起戚继光。 “西征大将军戚继光,勇敢威猛,谋成略足,英勇无畏,收复故土,功劳甚巨!” “着,封戚继光为海波侯!” “陛下!” 戚继光眼含热泪,抬头久久不能自已。 诚然,这侯爵的爵号不太威武,不太显赫。 但其实另有深意。 历史上,戚继光有言“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海波,指的就是沿海,海面。 海波平,不仅仅意味着消灭倭寇,平定海面,也是希望国家安定,天下太平的愿望。 海波侯,即肯定了戚继光抗倭几十年的功劳,收复故土的功劳,也是希望他能继续努力,让国家继续安定,继续保家卫国的寓意。 后面,胡守仁,吴惟忠,王如龙等将领,眼里放光,面露喜色。 “高阁老,张阁老!” “臣在!” “率百官,给海波侯行礼!” 二人相视一眼,犹豫片刻。 “陛下有令,文武百官给海波侯行礼!” “这…这…陛下…哎呀!” 戚继光不知所措,一时呆在原地。 大明有多少年,文官给武将行礼了? 朱载坖有意提高戚继光的权威,有意抬高他的待遇。 “见过海波侯!” “不敢当!戚某不敢…” “直起腰来!” 朱载坖站在他身边,一拍腰椎。 “你值得!”,朱载坖握着戚继光的手,注视着行礼的百官,“你值得!” “好好看他们给你行礼!好好听他们的问候!” “以后这种场合会很多!总不能每次你都回礼吧?你是朕的人,抬头挺胸的,趾高气扬的接受他们的膜拜!” 戚继光忐忑的望着群臣,眼里有一丝欣慰,更有一丝满足。 试问哪个男人不想被人膜拜呢? 不想被视为英雄呢? “哈哈哈哈!” 王如龙大笑,“快看快看呐!文官老爷们给咱行礼呢!“ “你乐什么呀?”胡守仁打断他,“人家是给将军行礼,与我们何干?” “嘿嘿嘿,给将军行礼是因为大军凯旋归来,收复故土!” “既然如此,这份大功劳,我们人人有份呐!” “那这群臣之礼,给将军的,不也是给我们的吗?” “你…”胡守仁转过头去,“我竟然无言以对!” 眼看老兄弟吃了瘪,王如龙得意起来。 “哎,老吴…老吴?” 吴惟忠看着后面的朱载坮,面色冰冷。 “还会将军封赏并无阻碍!”他冷冷的说道,“不然老子管你是皇族不皇族的,一定会砍了你!” 朱载坮不语,目光转向别处。 “哎!算了算了!” “既然将军受封了侯爵,也没必要再咬着过去不放!” “朱载坮,晚上来跟我们一起,不醉不归!” 后者点了点头。 “李时珍何在?” “臣在!” “此次行军,半数军医皆出自你门下,朕心甚慰!” 军医在古代行军打仗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 他们不仅负责治疗战场上士兵的创伤和疾病,还涉及到预防疾病、防疫、以及动物医疗等多方面的工作。 军医的存在对于维持军队的战斗力和减少非战斗减员至关重要。 李时珍桃满天下,其中军医是最大的占比。 此次出征,大军损耗极少。 除了水土不服病死的之外,战死的士兵很少。 三万大军,损失只有一百人。 没错,只有一百人。 如果是别人,朱载坖不敢相信这个数字。 但如果是戚继光,那就没问题了。 毕竟戚家军的战损比是冷兵器时代之最。 在台州大捷中,戚家军在近一个半月的时间里连战五场,杀敌3300人,自己损失仅6名战士。 在王仓坪之战中,戚家军击溃倭寇万余人,己方无一伤亡。 林敦之战中,戚家军阵亡人数最多,死了69人,而倭寇被斩杀三千余人。 还有更夸张的王仓坪之战,戚继光以无一人伤亡代价,斩首177人,击溃万余倭寇。 除此之外,李时珍带出来的军医,也是此次损失最小的助力之一。 296 军事学院 这些军医也是军队最重要的一员。 他们不仅要照顾人,还要照顾马。 而马和跑车一样,需要维修,需要保养。 而他们的师父李时珍,自然功不可没。 “李时珍,你的功劳,无论是救灾指导册,还是德仁堂,军医,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朕要重重赏你!” “第一,你不是一直想编纂一本医书吗?朕从内帑给你拨款十万两!以供编撰,印刷,刊印之费用!” 本草纲目,不仅在中国传统医学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而且在世界医学史上也具有重要的地位。 它的科学成就和丰富的内容使其成为研究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窗口,并且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记忆名录”。 如此重要瑰宝,朱载坖当然舍得花钱。 “臣怎敢…” “第二,你的医术,相信满堂诸公无人质疑,民间你的口碑也是超一流!” “你是当之无愧的,大明医术第一人!” “朕赐你药圣之名!内阁拟旨,明发天下!” 李时珍比较呆,跟朱载堉一样只会埋头肯干,不会阿谀奉承。 “臣…臣…谢过吾皇!” 之后,朱载坖又接见了有功人员。 还特别跟紫金卫和安抚营亲密互动。 虽然朱载坮的事情他也不满,但紫禁卫终究是皇家脸面,公共场合只能鲜花靓丽。 安抚营也是如此。 他们代表着大明军队未来的新思想代表,也是典范,必须狠狠表扬。 之后,就是本次大战幕后最大出力者,谭纶。 “朕赐你太子少保衔,文渊阁大学士,领双俸,赐良田百亩!” “臣,领旨谢恩!” 谭纶就没那么矫情了,出来就谢恩。 主要是他自己也觉得配得上这些赏赐。 毕竟为战事后勤,还和戚继光商量好的战术调动资源,人力,忙了前后快一年。 朵颜三卫的收服针对的是人。 哈密的收复针对的是土地。 而且… 并不是朱载坖手中爵位和虚职不值钱。 而是此次战役,才真正算是大明第一次收复故土。 意义重大。 是要写入史书的大事件! 所以,赏赐不是赏赐,而是一种态度。 ~ 第一个五年计划最大的目标-收复河套,收复哈密,算是提前完成了。 而朱载坖也马不停蹄的开始了对军队的下一步动作。 首先,戚继光的三万大军算是大明最精锐的了,而且历经战火淬炼,是个拥有铁律的军队。 如此军队,只是养在京城实在是暴殄天物。 借着让戚继光发表心得,让所有中上层武将领悟的借口,军事学院的雏形就开始了。 军队素质的提高是必须的,武将也要读书学习。 特别是思想方面,军队不能有任何动摇和分歧。 权力的根基是暴力,最大的权力即最大的暴力。 而最大的暴力就是军队。 朱载坖先是选了一个简易的场所,随便装饰了一下,这就是讲堂了。 第一季的讲师有戚继光和谭纶,马芳,朱希忠。 成国公虽然上战场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毕竟在京营混了那么多年,管理军队也算是有经验了。 第一季的学生们主要是西征军的中高层军官,和京营的军官们。 打仗不只是冲上去砍人那么简单。 对主帅来说,打仗会涉及兵法战略,后勤,心理,医学,地理,天文气候,经济,政治外交的数个领域,缺一不可。 即便是对冲锋陷阵的小兵而言,你也需要听得懂旗语,根据战场随机应变,不断的思考。 所以,军人也是要系统化培养的。 二战前期德国为什么摧枯拉朽般的横扫欧洲? 除了闪电战之外,德国兵员素质也是重要原因。 当时的德国军队,军官普遍拥有大学学历。 普通士兵普遍拥有初中学历。 在那个年代,他们的高学历军事人才占比是全球领先的。 朱载坖现在还没钱让小兵也学习读书。 但先让军官们读起来,学习起来,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且,鉴于西北和一大半草原已经平定,这些深造的军官们也不用派往边境。 直接分配到全国各地,担任重要职位,间接拉动军队素质。 为后面全国性的军改做好准备。 其实类似军事学院,早在宋朝就有了。 但也没过多久就关了。 与此同时,李时珍的德仁堂也开始收徒,展开培养。 军医们的成功就摆在那里,也没人对李时珍开课讲学持有异议。 这就很好。 一旦人们接受了医学院和军事学院的雏形,之后的一系列人才培养基地,也可以慢慢的拉开。 有些事就是这样,只要一开始无人反对,那么后期也自然无法阻挡。 从武学堂的开幕式回来后,朱载坖回到了乾清宫。 刚坐下来,就看到了郑洛的秘奏。 山东的情况果然寸步难进。 “呵!” “让你们上书,表态度,一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捐了家财也要弥补亏空。” “可派人去呢?一个个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装糊涂打太极!” “你们是不知道郑洛也是个狠人吗?把他逼急了,朕可不保证会出现什么事哦!哈哈哈哈!” 原来,郑洛到了山东之后,追款之事遇到了阻碍。 表面上,山东官员们声声附和,可实际上,没一个办事的。 即便有考成法在,他们也依然在和稀泥。 郑洛来密奏就是问朱载坖,自己要动硬手了,给皇帝打个招呼。 意思就是,万一要是闹出什么事,皇帝你可得给我兜着点嗷。 朱载坖就喜欢这种简单粗暴的臣子。 回信给郑洛,朱载坖告诉他,放开手脚去干,天塌了,朕给你顶着。 刘邦为什么能收服那么多,本事比自己强的手下? 因为老刘赏罚分明之外,还,愿意主动负责,不会让下属压力过大。 垓下之战,他甚至能把全军指挥权交给韩信,自己也听从韩信的指挥,担任中路军主帅。 而不是在背后无所事事的站着。 敢于承担责任的老板,是所有打工人的梦中情老板啊! 第二天,大明月报刊登皇帝亲笔文章。 朱载坖表示,有些山东官员不配合追款,如果朝廷采用强制手段,只能怪他们自己。 297红夷大炮 朱载坖很鸡贼。 他说是有一些山东官员。 而不是一棒子打死所有山东官员。 就算他们不满皇帝公开批评自己,皇帝也有理由说的。 我说的是有些人啊! 没说你们所有人。 怎么?你跳出来跳脚,难道就是那些人之一吗? 那赶快!弥补亏空去! 且为郑洛接下来的强硬手段提供了合理性,合法性。 山东,济南。 “我的面子你们不给,你们的面子本堂也不顾了!” 衙门内,郑洛,山顶布政使王宗沐,按察使李豸,三人并排而坐。 下面,则是跪着的一大片官员们。 “呵呵,本堂一来济南,你们就拿几十年的老旧账目混淆视听,拖延时间,是我太客气了是吧?” 济南,是亏空最严重的地方。 不从这里开始,不从这里追回像样的欠款,其他地方更难推行。 郑洛喜欢办事从最难得部分开始。 最难得解决了,其他的也很快了。 不过这些济南官员也是打太极的高手。 先是一个个高病假,不配合工作,再是拿几十年的账目混乱为由,拒不认账。 郑洛还是不想较早撕破脸。 好,本堂带人去核对账目。 按察使李豸是个好官,主动配合郑洛。 布政使王宗沐,此人是张居正的人。 曾经接替海瑞的刑部侍郎职位,后来被张居正外派出去,历练地方。 在别的时候,从京城到地方任职,无疑是判了职业生涯的死刑。 但隆庆朝则反之。 从中央派到地方的,那都是皇帝培养的人,或者是高张二党得力干将。 本来,他和李豸之间并不对付。 因为李豸是高拱的人。 但在公务上,二人还是保持着不撕破脸的默契。 因为李豸想继续升职,王宗沐则想重返京城。 因此,追缴欠款这事上,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但几十年的烂账,哪是这三人就能查清楚的? 果然,郑洛不再查账,而是直接开干。 “中堂,这山东的亏欠又不是只有我们落下的,那以前的官员,他们也没少亏啊?” “这过去的账册不查清楚,您是打算把这一堆烂账全扣在我们头上吗?” 见这些人还想以账册拖延,郑洛怒了。 “好!好得很!” “账册我们不查了!” 底下传来几声笑声。 看来钦差是知难而退了。 “李知府,给朝廷的奏疏中,你表示倾家荡产也支持填补亏空,是吗?” 那上面的话一定要讲最好听的啦! “好,本堂很感动你的奉献精神!” “大人谬赞,为君分忧而已!” “恰好,本堂也是如此想的!”郑洛道,“既然李知府如此坦诚,那么我也坦诚相见吧!” “虽然本堂刚来没记日,但亏空追缴回来之前,我也会承担自己的那一份亏空!“ “自即日起,从本堂开始,到所有的知县,每一个官员都要公开家产!” 郑洛如此做,是因为官员们的亏空也分几个情况。 有些个是真的穷。 衙门开支又大,只能亏欠国库,自己多留一点税收。 对他们,郑洛相信皇帝也只能理解的。 而一部分人就是纯粹的贪了。 还美其名曰把账算在衙门的开支上。 这种人最可恨,也最常见。 公开家产就是要他们的命。 家产和开销不等比,你看海瑞闻着味儿就来找你! “啊?” “这叫什么话?成何体统?” “没听说过,哪有这样的规矩?” 贪官们自然反对,但清官们就乐意了。 再加上郑洛自己,王宗沐和李豸以身作则,这项政策在半推半就中推行了下去。 因为郑洛已经申请了锦衣卫的帮助,由本就负责国内财政系统监视的南院三局,来审查审核官员们公开的家产。 在几个人以家产作假,收入和财富差距巨大的嫌疑请走喝茶之后,官员们再无人敢以身涉险,只能乖乖配合。 那些清官得到了理解,郑洛向皇帝请请奏,分几年还清亏空,让他们慢慢来。 皇帝的恢复很快就来了,准! 这一下,郑洛又得到了清官们的热烈支持。 济南的亏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追回。 京师这边,皇帝也有新的进展。 新的大炮已经被研制出来了。 炽狼营靶场,几尊大炮闪闪发光的摆在众人面前。 红夷大炮的炮管长且内壁厚重,从炮口到炮尾逐渐加粗,这符合火药燃烧时膛压由高到低的原理,有助于提高炮管的强度和稳定性。 配备有准星和照门,这些瞄准装置使得火炮能够根据抛物线轨迹精确计算弹道,提高射击精度。 这就是标准的红夷大炮了。 作为16世纪最先进的火炮,它是个大杀器。 在意大利人卡瓦利发明的世界上第一门后装线膛炮之前,它就是战场上最先进的火炮。 比利亚和朱载堉的联合研究,在成本上也比历史上的红夷大炮更便宜。 明末清初,红夷大炮的成本在600两银子左右。 而这一款,成本只有200两。 经过测试,射程和威力却和历史上的红夷大炮一样。 虽然此刻西方的大炮和它差不多,但朱载坖也不要跨步太大。 现在,火枪和火炮算是和欧洲扯平了。 等新的炼钢法被研究出来,迫击炮问世,手榴弹也研制出来,朱载坖就不用再担心火器问题了。 这个时代,火力即一切! 而新炼钢法的出现,也会拉动社会的其他行业,随而带动整个大明的发展。 “火器真乃国之利器也!”张局长感慨道。 “是啊!有了此等神器,大明再无忧!” “还不够好!” 皇帝泼了众人一盆冷水。 华夏在古代有一个弊端,就是很多好东西发明出来之后,就停滞不前了。 抛去农耕社会追求稳定需求,进而遏制创造力的思想政策,统治阶层目光短浅也是一大原因。 “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火器永远没有最好的!对它的研究也不能停下来!要一直研究下去!” 朱载坖从不会在群臣面前露出对火器的满足。 因为对国防来说,武器永远没有可以高枕无忧的。 298 辽东风云 女真铁骑犹如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他们的冲锋如同死神的召唤,令敌人心惊胆战。 关键的战役在一片广阔的平原上激烈展开,女真勇士的特征鲜明可见。 他们的发型独特,头顶的发髻高高耸立,辫子垂挂胸前,身披素袍,汗水在阳光下闪耀。 随着号角吹响,叶赫骑兵如同脱缰野马般冲向敌阵,战刀挥舞,血肉横飞。 战马的嘶鸣声与战士的嚎叫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震撼人心的战争图景。 哈达也不弱,他们擅长运用战术,小部队在敌阵中穿梭,制造混乱,主力则伺机而动,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不一会战场上便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战刀沾满了敌人的碎肉与脑浆。 场面焦灼,一时间成对峙之势。 山坡上,叶赫二努-清佳奴和样吉努二兄弟,正密切的关注着战争走势。 “大哥,还是我去吧!”样吉努迫不及待。 清佳努咬咬牙,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父亲,狗咬狗真是热闹啊!”李如桢通过望远镜,看到了清佳努那阴沉的神色。 李成梁全身重甲,骑着马高高在上。 “建女真,就要如此分化治理!” “这是叶赫跟哈达今年第三次交手了,好!好啊!” “他们狗咬狗,我们渔翁得利!哈哈哈哈!” 李成梁说着,看向了长子李如松。 他还是那副严肃忧愁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孩子长大了,有主见了,他和李如松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 从治军到战事,对女真各部的态度,对北京方面的态度,父子二人经常吵架。 “如松,又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皇帝什么时候砍我们的头。” 如柏和如桢惊的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成梁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 “爹!”李如松道,“你以为皇帝为什么让我回来?” “我在北京待的好好的,突然让我回家看看,你就不觉得有问题吗?” 李如松本在京营服役。 但这件事人们解读到的信号却不同。 李成梁觉得李家要飞黄腾达了,总算在京城有关系了。 文官眼里这是皇帝对李成梁的警告。 毕竟上次辽东走私案,江湖传言有很多人都是李成梁的人。 皇帝自然也听说了。 而武将群体则是看到了皇帝打算培养李如松,在辽东接李成梁的班。 而现在,皇帝却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让李如松回家待几天。 美其名曰放假。 可是整个京营有那么多边关子弟,为什么就放自己一人回去? 要说这里没有文章谁信呢? 李如松到家之后,就明白了。 “哎呀,无非是什么流言蜚语嘛!说我李成梁不遵律法,跟女真私下往来!那有什么可怕的?” “父亲!您为何如此麻木!”李如松怒道,“您真应该去其他边关看看,看看那里已经肃正成什么样了,严肃成什么样了!” 说着,他看向了父亲身后的家兵。 卫所兵身单力薄,负责后勤装备的运输。 招募兵人高马大。 而家兵却是全副武装,火器装甲应有尽有,胯下马也是女真高马。 朝廷明令禁止:边关诸将,擅养私兵者,斩! 特别是皇帝以随自己出征的京营战士,分配到各个边关之后,大明各大边镇实际上完全被皇帝所控制。 以前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违法之事,现在也不行了。 “爹,您是皇帝掌权之后来到的辽东,朝廷规定您是知道的啊!” “我算是明白了,皇帝派我来,就是想让您好自为之!” 说完,李如松愤慨离去。 “哎!” 李成梁伸了伸手,想拦下儿子。 可是他却不觉得自己错了。 养私兵又如何?自己用来杀敌建功了! 自己哪来的钱养私兵? 自己是大明总兵,全国也才20多个,自己很有钱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哎算了,不理他!小孩子就是胆小!” “爹! “怎么了?” “叶赫撤兵了!” “什么?” 清佳努下令,全军撤退。 因为他刚刚收到了消息,科尔沁背刺叶赫,偷袭后方! 叶赫现在十分被动。 腹背受敌。 但哈达好歹也是女真人,可以谈,科尔沁却可能会赶尽杀绝。 因此清佳努下令,撤军回防。 大明对辽东的分裂计划十分成功。 察哈尔跟科尔沁,叶赫跟哈达,科尔沁跟叶赫,如今已经乱成一锅粥。 而且,从喜峰口-朵颜三卫一带到辽东抚顺关一带,针对蒙古和女真的包围圈已经形成。 察哈尔因为多罗特和朵颜三卫已经归顺明朝,彻底没了南下之路。 女真这边因为科尔沁和叶赫闹掰,断了西进之路。 如此,他们都算是被困在原地挣扎了。 丛林之中,有一伙人也观察着此战。 “李成梁狗日的,给叶赫,给哈达两头答应出兵相助,结果…” “我早说了,汉人都不是啥好鸟!” 塔克石和礼墩趴在草丛里,嚼着肉干。 建州女真,也来看热闹了。 他们是小部落,叶赫跟哈达这种大家伙打得越凶,对他们这些小的越好。 大鱼争霸,小鱼获利。 “行了,走吧!” 回去的路上,塔克石一直思考着建州的未来。 明朝在辽东的动作越来越频繁。 而曾经不可一世的蒙古,如今有一大半被朱皇帝收复。 “土蛮那个混蛋,能带领察哈尔走多远呢?” “只需一场!”塔克石自言自语着,“只需一场和大明的直接交火,察哈尔立刻四分五裂。” “届时草原尽归朱皇帝,我们女真人怎么办呢?” “听说明人在萨尔浒开始建城了。”礼墩不满道,“萨尔浒可是我们的土地,怎么能让他们建城呢?” “浑河部简直就是懦夫!眼睁睁看着明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建城。” “大哥,萨尔浒离我们也近,如果浑河投了明朝,我们建州该如何?” 塔克石点点头,思考起来。 哈达对他们比较宽松。 可若是投靠了明朝,哈达可能也不会放过自己,明人也会拿建州当炮灰,消耗哈达的力量。 “要不…我们贿赂李成梁探探口风?” 说话的是一个小男孩。 “努尔哈赤!别乱说话!” 299 草原风变 察哈尔内部。 随着局势越来越严峻,内部不同的声音开始出现了。 “大汗!”奈曼部首领道,“我们的物资越来越匮乏!” “盐,茶叶,铁锅铁器,如今…奈曼部只能烧瓷砖来过日子了!” 王座上的土蛮冷冰冰道,“所以?” “所以,我建议要么和大明通商,要么去去讨伐朵颜三卫,多罗特,解决内部物资短缺的问题!” 说完,奈曼部首领低下了头。 和大明通商,这是个敏感话题。 虽然内部很多人已经有这个想法,却无人敢直接说出来。 “大汗,明人已经开始光明正大的帮助多罗特了!我线人送来的消息,尤其是铁器和火器,他们正在运输往多罗特!”敖汉部首领道。 “还有更坏的消息!”这是土蛮的丞相,“库库和特,已经开始修城了!是右翼和明人一起修的!” “据说那里已经驻扎了几万人!” 土蛮的脸色更难看了。 一个是西面,正在修着围堵自己的城。 一个是南面,曾经的小弟正在和明人眉来眼去。 “该死的朱皇帝!” “早知道是如此,我就不应该放杨博那个老东西回去!本汗应该把他五马分尸!” 无论怎么来看,出兵是必须的了。 只是出往哪? “都说说,是打南边的多罗特,还是打西面的库库和特?” “我支持打多罗特!”奈曼首领说到,“库库和特太远了,且已经有重兵把守,打…胜算不多!” “我也支持打多罗特!敖汉部离多罗特比较近,可以打先锋!” 土蛮看向了丞相。 “臣以为该打库库和特!” “右翼心向中原,如此下去草原会分裂!” “库库和特城,绝对不能让他建造起来!” 双方各持己见,土蛮思索了起来。 最终,他下定了决心。 “打辽东!” “我们如今一切的困境,皆因北京!” “只要打明朝,让朱皇帝知难而退,一切困难自然迎刃而解!” … 蒙古包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明朝… 大明的军事实力,如今已经是谁也不敢小瞧的了。 边关的小摩擦不是没有,甚至蒙古人能经常获胜。 但对大的战略,无济于事。 谁都知道,如果朱皇帝动怒,大明的铁蹄和火器,将悬在他们喉咙上。 打辽东这是个巨大的危险。 如今在诸多部落心向大明的情况下,察哈尔主动挑朱皇帝,可能会遭到反噬。 “大汗,如果要打辽东,这科尔沁的后顾之忧…该如何?” “和亲!” “本汗想好了,把十一公主嫁过去,跟科尔沁修好!” 土蛮算好了账。 是,堂堂蒙古大汗主动和亲,确实丢人。 但如果可以大败明军,震慑朱皇帝从草原撤走,那么在科尔沁这边丢的脸,可以加倍加倍的挣回来。 “十一公主…年仅八岁…”丞相犹豫道。 “嗨,童养媳多了去了,过几年就长大了,无妨!” “另,以防万一,给叶赫跟哈达去信,本汗愿意带着他们一起攻打辽东。” “传本汗的令,给科尔沁去书,表明和亲之意。” “之后,整顿兵马,修整兵甲,准备攻打辽东!” 库库和特城,已经开始建造当中。 工部估计要花费一千万两,三年时间才能完工。 土默特,永谢布,鄂尔多斯总共一万名士兵,明朝的两万多士兵已经驻扎在这里。 工部工程队之外,这里还有一支奇怪的部队。 工兵部队。 他们是军人也是工人。 朱载坖已经开始尝试兵种的现代化。 确实,随着热兵器越来越厉害,战争的打法越来越复杂多样,工兵的作用也越来越重要。 修补城墙,挖壕沟,搭建临时桥,简易武器库,马鹏,修武器等等。 大明第一批工兵,就从库库和特的修筑开始。 而这库库和特的守将,便是李超。 李超,谭纶带出来的武将。 他这个人,可能是这个时代仅次于马芳的防守型武将。 什么?戚继光呢? 人家是统帅,他的方向是指挥几十万人级别的大统帅。 而且也能攻能守,论防守他也是大明最优秀的几个。 只是现在马芳离开蓟州镇为时过早,戚继光又大材小用,于是只能找来东南抗倭十年的李超。 李超专注于防守,曾在福建和南直隶一带,修筑了很多防御工事。 库库和特城暂时不需要主动出击,成为一个草原隔离点就可以了。 辽东某镇,小黑屋。 朱时泰看着简报,手指敲打着桌面。 “察哈尔想和叶赫和亲?” “为什么呢?这一年多来我在你们之间煽风点火那么多次…” “昂!” “是要出兵了,想要后顾无忧啊!” “那我自然不能让你们和成啊!” 几日后,草原上开始降雪了。 察哈尔的使者来到了科尔沁草原,见到了科尔沁首领,奥巴。 科尔沁近一年也不好过。 他不想你是蒙古和女真之间的桥梁,通商队看不到尽头,水肥草美。 但自从那次爆炸后,两边都断了和科尔沁的往来。 奥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部落有多脆弱。 平日里靠着地理优势赚的盆满钵满。 靠着丰饶草原衣食无忧。 可一旦没人通商了,天气不好了,科尔沁也没了好日子了。 “尊敬的首领,我带来了大汗的手信!” “呈上来!” 信里,土蛮表达了诚意,表示愿意和亲和好如初。 但奥巴半信半疑。 “使者,带给你的大汗我的回话,如果他能保证两件事,和亲之事可!” “请首领示下!” “第一,科尔沁和察哈尔要世代联姻!而不只是和亲这一次!” “我有十几个儿子,土蛮有十几个女儿,我们的孙子孙女也很多,让他们都联上姻,两家永远和好!” “第二,我们之间要以山河为界,谁也不得私自闯入。” “别以为我不知道,土蛮上次兴兵,不仅仅是因为爆炸,还是因为转移内部矛盾的需要!” “我可不想要一个动不动就起兵的亲家!” “我会如实转达!” 第二日,土蛮的使者离开科尔沁时,辽东新安关,玄虎小队出关北上。 301 海瑞有后 朱元璋自己和刘邦一样,是看不起读书人的。 但他也知道治天下离不开这些人,所有制定了很多优惠政策。 这些政策,在皇权绝对说一不二的朱元璋手里,微不足道。 但对如今的大明,就是掣肘和负担了。 你中了功名,一辈子不用交税,不用纳粮,徭役。 但这个世界自古以来都是人情社会。 你飞黄腾达了,有一大帮亲戚们等着沾你的光呢! 于是这些人的土地都纳在了你名下,不用交税,年年赚钱。 一个读书人背后,是几十亩,几百亩,甚至几千亩不交税的良田。 历史上,隆庆二年的科举录取了402个人。 想想这些人背后会有多少田被隐藏起来? 而这个时空中,朱载坖进一步减少了录取人数,根据官场未来三年的空缺而录取人数。 足足比历史上的减少了一百多人。 官员们的亲戚各种违法乱纪,是自古以来就难以解决的问题。 “好!郑洛是好样的!” 眼看山东被郑洛压的怪怪的,朱载坖也决定,开始在北方全面推行摊丁入亩。 “陛下,新良种的推广,哈密的治理和恢复,摊丁入亩的推行,辽东的摩拳擦掌,这…北方能承受的了吗?” 陈以勤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说实话,朕也担心,这么多事杂在一起,会多复杂,多难办!” “可是再难再复杂,有当年太祖皇帝建立大明难吗?” “朕想做个明君,各位也想做个名垂青史的名臣吧?” “既然我们都有私心,都有肩负的责任在,那就怎么可能不累,不难,不复杂的呢?” “只要大方向没错,天下就乱不了!” 众臣频频点头。 不仅仅是皇帝,他们也想干的事很多,既如此,便不可能安逸,步步为营。 最后,皇帝再交代了一些武学堂和医学院的正规化。 武学堂的校长是皇帝本人,每三个月为一个学期。 每个学期都会有来自边关,京营,地方的军官们接受学习,培训和考核。 戚继光担任武科讲师,谭纶担任文科讲师。 还有成国公,英国公,五军都督府的各位新兴勋贵,都会来讲课。 武学堂的建立主要是思想教育为重。 这个时代,这些武将们基本都是散养状态,谁也说不清楚他们内心是怎样的。 医学院那就是李时珍的事了,朱载坖也不懂医术,不掺和。 ~~ 在群山环抱的山野间,几名骑手驾驭着骏马,疾驰而过。 他们身着轻便的装束,头戴风帽,手中紧握着缰绳,仿佛与马匹融为一体。 马蹄翻飞,尘土飞扬。 为首的男人一脸刚毅,眉目间却露着丝丝急躁。 他身后,三个年轻人的紧张却写在了脸上。 “没想到消息来的这么突然!”王礼紧握缰绳,“师娘也早不怀,晚不怀,偏偏这个时候怀上了!” “还好俺们没走出多远!要是去了江南,断没有这么快。”李大虎道。 海瑞一个月前回京,待了几天又出去了。 等他们赶到湖广在收到消息,海妻怀孕了。 继高拱之后,又一个久未抱子的皇帝爱将,成为人父。 李时珍的方子算是彻底藏不住了… 京城,海府。 海母打着鸡蛋,起着火,菜勺已经在她手中有些生疏了。 儿媳妇怀孕之后,这个冷清的家难的热闹起来。 海母也把儿媳妇当祖宗伺候着,生怕凉了热了碰了磕了,一日三餐都包了起来。 老太太腿脚不利索,手艺确实不输当年。 节俭了一辈子的她,也难的奢华起来。 老太太拿手菜包括燕窝炖鸡汤、鱼翅羹和鹿茸炖肉。 燕窝炖鸡汤能够滋补润燥,增强孕妇的体质;鱼翅羹则以其细腻的口感和高蛋白含量,有助于胎儿的生长发育;鹿茸炖肉则是一道温补强壮的菜肴,能够帮助孕妇恢复体力。 此外,她创新性地将皇帝赏赐的龙眼干和荔枝干融入菜肴中,增添风味的同时,也提供了额外的能量和营养。 海瑞是个清廉的臣子,但如今他已经是朝廷大员,再加上皇帝多有赏赐,衣食住行自然珍贵了很多。 当然,还少不了海妻王氏的家乡菜-鲤鱼炖豆腐。 王氏生平第一次躺在千工拔步床,不知所措。 拔步床是明代晚期江南地区流行的一种大型床,因其庞大的体积和复杂的结构而被称为千工拔步床。 这种床通常只有富贵之家才能负担得起,它不仅是家庭财富的象征,也是家族地位的标志。 拔步床的设计允许床前形成一个类似小房间的空间,配备有睡铺、马桶箱、梳妆台等设施,提供了较高的隐私和舒适度。 很适合孕妇。 王氏拿起枕边玉佩,望着出神。 这是海瑞来到北京后,有第一次俸禄买给她的。 那是海瑞生平第一次买那么多东西,也是王氏第一次戴那么多珠宝。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引得海府管家走过去开门。 海母端进山珍海味,来到床边。 “娘!也才一两个月而已,不必如此的!” “哎,万事小心为上,娘不是信不过你,你又不是没怀过,生过!” 王氏也生过两个儿子,不过早夭了。 “李太医说了,孩子要从第一个月就开始保养!吃的喝的住的睡的,都要营养!” “哎,现在想想,那两个孩子,都是瘦骨如柴,骨头软!就是因为那时穷,在娘胎里就没吃好!” “如今咱家发达了,不愁吃喝了,你自然要吃好喝好!” 说着,老太太眼里泛起泪花。 “我是快死的人了,没什么担忧的!” “儿子有出息,又孝顺,儿媳妇体贴,懂事,娘已经比很多人都强太多了!” “就是啊…想死前看道一眼海家香火绵延,不然到了地底下,我能怎么见老头子啊?呜呜呜…” “老夫人!老夫人!”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天塌下来了?” 老太太生怕宝贝儿媳妇被吵着,怒气冲冲的走出来。 却顿时愣在原地。 “哎呀!” “陛下!” 300 隆庆五年 时间来到了隆庆五年。 朱载坖的第二个五年计划正在准备当中。 “农务局的搭建要快!” 乾清宫内,朱载坖和一众大臣正在议事。 “朕看了各地新农作物的推广,很不均衡!” “朕说过,优先在边境贫地和多灾省份推广,可实际上呢?第一批种子都去了南直隶,湖广,江西等产量大省!” “尤其是湖广!俗话说湖广熟,天下足,它那么个鱼米之乡,跟周围的穷省抢什么呢?” 朱载坖知道,这背后依然是江南利益网在作祟。 看来那个计划要加快了。 “臣等有罪!” 内阁诸臣起来背锅。 “内阁确实没做好监督!”朱载坖皱着眉,“但朕现在要的私事办好,罚你们也没用!” “下去之后督促此事,未来两个月,哪些贫困省份一定要得到足够的良种!” 朱载坖把天下十三省进行了等级划分,以便政策的优选进行和分类。 富裕省份:江南(南直隶),福建,两广。 特别是开海以来,福建和两广的商业,手工业发展很快。 自给自足省份:中原的河南,山东,山西,北直隶。 这些省份农业面积大,又是传统的人口大省,商业手工业不如江南,但农业份量大。 贫困省份:陕西,甘肃,四川,云南,辽东。 虽然辽东名义上是山东省的一部分,但独特的地理位置,让它除了没有省的名称之外,几乎没有依附山东的地方。 而四川和云南交通不便,极大的限制了经济发展。 陕西甘肃不用说,经常打仗的地方,经济自然好不起来。 “臣等领旨!” “农务局不仅要负责推广新良种,还有负责各地农业的监督。” “农务局要招揽天下农务之才,不断的培育新良种,让它的产量更大,适应性更强,更耐旱耐寒!” 不管是本地来的,还是外来的,农作物一定要杂交培育,不断的筛选,才能让粮食产量增加,让更多人吃饱肚子。 虽然各个朝代都有管农务的部门,但只是负责收集和采集,几乎没有专门培育研究的部门。 “农务局研究院,第一届院长是…金学曾!” 此言一出,内阁众人皆惊讶抬头看去。 金学曾,是隆庆二年的进士,如今也只是个地方知县而已。 朱载坖看出了众人的疑惑。 “金学曾在任上,积极推广新良种,他的县是山东第一个完成新良种全面推广的!” “对吧?户部?” 马森点点头,说道,“这孩子确实不错!特别是对农务很是上心,我听说半年前,他亲自视察耕田,耕地,差点被一头老牛撞死!” “他上任仅仅两年,范县的粮食产量就开始上升了!” “臣以为他来研究培育新良种,很合适!” 朱载坖也中意这位年轻人。 但他只是研究的,管理的还需要一个。 “卢维祯,统管农务局,全权负责新良种全国推广一事!” 此人倒是内阁大臣们一起推荐的。 他这辈子跟粮食有缘。 在光禄寺任职时,他根据库存情况上书建议减少派征,以避免粮食积压变质,从而减轻百姓负担。 他还建议光禄寺的良酝、珍馐二署应选派管粮署丞,以防止产生弊端。 在工部任职期间,卢维祯推动了对仓场的改革,惩处了污吏,调整了粮食的分配,确保了粮饷的合理调配。 正因为他有以上经历,很清楚地方上粮食的各种黑手,所有他来掌管农务局,朱载坖放心。 “第二件事,北直隶的拆分要从今年开始,两年之内完成!” “跟张居正提议的那样,把大部分拆分成河北省,其余的并入北京和天津。” “陈以勤,你负责此事。” “是!” “要注意,新良种的分配和北直隶的拆分不能相互阻拦,具体的事情你和各方要沟通好。” “朕不要因为拆分北直隶,就让老百姓挨饿!” 可以的话,朱载坖想在一年内就完成北直隶的拆分。 可是哪有这么简单呢? 历史上,清朝拆分南直隶就花了很多年时间,等具体的各项事宜安稳下来,明确下来的时候,已经是雍正朝了。 所以,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朱载坖和内阁没日没夜的拆分北直隶,有些县,村,山头湖泊的划分,绞尽了他们的脑汁。 还会,辛苦是值得的。 具体到县,村的划分,可以加快速度,避免因为各方矛盾而延迟进度。 所以朱载坖才放心大胆的给两年时间,完成拆分北直隶。 “山东都是追缴如何了?” “回陛下,郑洛干的真是不错,五个月时间,已经追回了56个县的欠款!共计一百万两!” 山东有105个县,五个月时间,郑洛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已经很厉害了 “只是…” 朱载坖看着郭朴。 “说。” “只是地方官员们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几乎每日都有弹劾郑洛的奏疏送到内阁…” 郭朴瞟了几眼皇帝,巡视低下了头。 “这…郑洛手段也是够狠的!”高拱接过了话锋,“官员们聚众抗议,他直接逮捕下狱,这还没完,非法闹事的官员有不少被他抄家了。” “士绅们抗议,哭庙闹事,他直接封了庙宇,还要拆迁到衙门正门前。还要查士绅的土地。” “臣只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张居正握紧了拳头,咬了咬牙。 “干得好!” “对这帮虫豸们就该如此” 皇帝也表态了。 “他干的没错!” “山东亏钱了那么久,那么多钱,追缴起来还哭爹喊娘的,孬种!” “他们要是敢做敢认,宁死不屈,朕还敬是条汉子!” “士绅们也该严打!” “他们不交税,不纳粮的确是祖制,可祖制也没让他们兼并土地,把别人的田纳在自己名下!” “郑洛查的是不是这个情况?” “回陛下,是!那些士绅,有功名的学子,的确把亲朋好友们的田都纳在自己名下,躲避交税!” “郑洛就是查的他们这一点!” 302 就留在京城吧! “陛下?” “还有…汝贤!” “娘!儿子回来了!” 皇帝身后,是满脸憔悴的海瑞。 朱载坖也识趣,把身后的海瑞拉到前面来,让老太太好好看看宝贝儿子。 “汝贤?” “你怎么…快快进来!” 走进府内,老太太径直拉着海瑞,走向王氏的寝房。 “哎…这么大个皇帝没看着啊?” 从一旁走出来的朱载堉看着母子二人疑惑道。 “算了,天天摆架子够累的了!偶尔这么被忽视一下,也挺不错!” 随着几人的步伐,朱载坖朱载堉也来到了王氏寝房门前。 朱载堉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干啥啊?”朱载坖拉住他。 “啊?进去坐坐呗?” “坐你个头!”朱载坖拍了拍他的脑袋,“整天研究这个研究那个,脑子研究傻了?” “人家媳妇寝房,你进去干啥?” “贺喜也没有这么贺的!” “哦…”朱载堉退回来,“那我就在这坐着。” 于是乎,两个大老爷们没让伺候,没让照顾,就这么坐在冰冷的台阶上。 … “失敬!失敬!” “光顾着高兴,忘了还有二位了!” 海母送来热汤,有羊肉,胡萝卜,还放了一点胡椒,闻着就香喷喷的。 “不怪老人家!天大的喜事就该天大的欣喜!” 朱载坖闻了闻热汤,确实香。 “臣竟然也忘了陛下,实在是丢人!”海瑞羞愧道。 “无妨!无妨!你也别一口一个臣的,出了宫就没那么多规矩,当我俩是一般客人就是!” “夫人就回去休息吧!” 欢喜过后,这一家子才想起外面好像晾着两个大男人。 做饭热汤伺候之际,王氏也走了出来,跟二人打招呼。 “天冷,别着凉了!” “老人家,你也别忙活了,这些够吃…了。” 老太太手脚灵活,还不等朱载坖说完,又进去厨房忙活去了。 “哎…” “老人家这是高兴坏了。” “不满陛下,家母最担忧的就是臣子嗣一事,如今终于有了后,家母也是…失礼了。” 虽然海瑞是好官员,但不可避免的带有这个时代重男轻女的思想。 朱载坖穿越以来深有体会。 不是人们重男轻女,而是这个世道,一个家庭确实没办法依仗一位女子。 给女人的谋生之路太少,从事生产活动太难。 从而人们也自然而然的会重男轻女起来。 你也不能说它不对,因为它是现实。 所以思想的落后是生产力的落后导致的,而不是人的劣根性。 它不是某一个国家,某一个民族特有的东西。 (没错我就是在说1450,公知,二狗子,地域黑…) 几口热汤下肚,朱载坖的脸色又恢复了红润。 “陛下是有事要讨论吧?请这边请!”海瑞站起来,指着书房。 “哎…这么个大喜日子,朕也不想扫你的兴来着…” “但是办办法,我也和老人家一样,期盼着你回来啊!” “朕常常跟人说,海瑞要是有两个就好了!哈哈哈哈。” 朱载堉只是陪同,他也不参与那些国事,知道这个的海瑞没有邀请他,任由他剔着牙看着窗外发呆。 “想必郑洛的事,你听说了?” “是。” “他给了朕一些启发,对反贪局,对像你这样的廉臣,对国朝,可能都有帮助,因此想找你商量一下。” “郑洛自己带头,公开家产的事…你觉得如何?” 海瑞顿了顿,思考着坐下来。 “陛下是想把它定为国策吗?”沉默良久,海瑞才开口。 “是!” 官员公开家产,这在后世都是很难的事情。 但朱载坖觉得,这可能是让官场变得透明一些的良药。 “朕想了想,此事最大的好处是对你们反贪局!” “反贪局监管天下一切贪腐之事,其中官员的占比是最多的!” “如果官员们公开财产,财产和家境俸禄匹配的,你们自然可以放心一些。反之,异常的就是你们重点关注对象了!” “家境穷的官员们,自然不会夸大其词,反而是那些富足官员们,他们报上来的家产也不会太离谱。” “多了,反贪局请喝茶是名正言顺的,少了,反贪局依然可以怀疑!” 海瑞听着,点了点头。 “陛下考虑的是,如此可以轻松辨别清廉官员,国朝用人可以优先考虑他们!” “清廉的人,品德不会差到哪里去…哈哈哈,臣是不是有些自吹自擂了?” “没有,你说的很对!朕用人能力其次,品德为先!” “这也可以震慑那些贪官,保护那些人言轻轻的清官!” 反贪局近三年来,全国到处把奔走,处置了很多贪官。 但朱载坖也发现,人微言轻的清官们,是缺乏保护的。 他们被裹挟在各方势力中,难以抗衡。 很多贪官刚开始就是热血青年,然后就慢慢向现实低头了。 公开财产,不失为保护他们的一种方法。 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清廉,让所有人都明白他是不贪不占的好官。 公开,既是最高级的赞扬和保护。 “而且,朕相信,官员个人的行为也可以带动衙门。” “一衙之首正了,衙门也歪不到哪去。” “如此,让衙门更透明,更得人心,也是肃正国朝不正之风的办法之一。” 说实话,朱载坖作为穿越者,早就想这样干了。 但因为烦事缠身,一直没有重视它。 直到郑洛的带头,让他看到了这一制度是可行的,是可以整顿官场的。 所以,他就来找海瑞了。 “陛下思虑的很对!” “反贪局众人,愿带头公开家产,登报通告!” “先从臣开始!” “反贪局有问题的人,臣亲自审问!” 朱载坖满意的一笑。 “你已经在外奔波三年了,之后没事就别出去了!” “反贪局的框架已经很成熟了,你手下的人也得力,好好待在北京,也好照看老婆孩子!” “臣…谢过陛下!” “想必陛下还有事要交代臣吧?” “……” 朱载坖有些难为情的摸了摸胡子。 “哈哈哈…被你看透了吗?” “朕还想给你加加担子。” “税务局,你要不要?” 303 来回横跳科尔沁 夏日的科尔沁草原,水草丰美,草原如画。 但天气却不太好。 天空没有一片白云,乌云遮住了阳光。 本应该群鸟奔飞,生机勃勃的水泉边,也是不见一个活物 蒙古使团的队伍缓缓前行,马蹄踏在柔软的草地上,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声音。 马背上挂着精美的马鞍和鞍包,上面绣着复杂的图案,显示出主人的尊贵身份。 驼铃声随着队伍的移动,发出悠扬而动听的旋律。 可这一声,在死寂一片的草原,确实那么不和谐。 草原上的羊群悠闲地吃着草,偶尔发出满足的咩咩声。 骑士们骑着马在远处巡。 一股突如其来的邪风卷起了地面的尘土,吹得人们睁不开眼,同时也带来了一丝阴冷的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息。 蒙古使团的领头人眉头紧锁,他感受到了这股风中蕴含的不安。 他环顾四周,只见草原上的骆驼们也变得焦躁不安,羊羔开始奔跑,奶牛发出低沉的吼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 蒙古使团的成员们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他们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铁蹄声。 使团首领听着,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瞬间警觉。 “戒备!” “保护好公主!” “可恶,这地方无一人烟,前有低谷,后有高山!” “这是他们精心准备的场地!” 多年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让使团首领一下子就分析出了以上信息。 “对手不是蒙古人…” “察哈尔的使团,在草原上行走时,连蚂蚁都要避开,蒙古人不会害察哈尔!” “要么是女真,要么是…汉人不可能,只能是女真人了!” 前方令人不安的铁蹄声渐渐靠近。 首领看清楚了。 他们是一队黑甲骑士,戴着面具,看不清是什么人。 胯下是强壮的战马,装备精良,全副武装。 “准备战斗!” ~~ 二十里之外。 科尔沁迎接公主的队伍正从谷底慢慢走来。 奥巴的幼子,科尔沁王子叶儿特斯,正是这个使团的领头人。 “哎,老爷子也是霸道!” “我都是二十岁的人了,居然要迎娶十岁的小屁孩?” “怎么想的这些老头?” “土蛮?呸!” “叫一声大汗还真以为自己是成吉思汗了?哼!” 随行的几个骑兵原本跟叶儿特斯保持着距离,却突然快马加鞭,迅速靠近前方。 叶儿特斯注意到了他们。 “怎么了?后方有情况要汇报吗?” 突然,叶儿特斯发现这几个蒙古人有些陌生。 “你们…” “呲!” 一支短弩射出箭矢,狠狠地扎在叶儿特斯肩膀上。 “啊!” “保护我!” 他身边护卫空虚,一时半儿甚至没让听到他的惨叫声。 因为后方骆驼,牛马,人群的叫喊声更嘈杂。 “呲!” 第二支弩箭射在他大腿上,整个人从马背上摔下来。 三个骑兵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块肉,扔在后面的骆驼身上。 其中一人手臂上托着猎鹰。 打开眼罩,松开绑绳。 猎鹰马上就看见了肉块,飞过去一口咬下去。 骆驼被咬的的疼痛难忍,脱离身上的行李,狂奔起来。 这一下子引发了更多骆驼的恐惧,他们也混乱的奔跑起来。 一下子,队伍就乱如泥石流。 几人没有继续射杀叶儿特斯,而是趁着混乱消失了。 “什么情况?我人缘那么好,不记得跟谁有仇啊?” 半个时辰后,叶儿特斯包扎着伤口。 “报!” “察哈尔公主的护送队遭遇袭击,全军覆没!” “察哈尔公主也死了!” “什么?” ~~ 不出两日,察哈尔和科尔沁都收到了消息。 同时到来的刺杀,让土蛮和奥巴都意识到了,有人刻意阻拦二家联合。 “会是谁呢?”奥巴思考着,“我和土蛮联手,对谁最不利?” “叶赫女真?”一名手下道。 奥巴摇摇头。 虽然也和跟自己是不对付,但还没有胆大到深入草原,刺杀自己的儿子。 “土蛮自己?” “不可能,土蛮是真的想求和,他已经四面楚歌了。不可能亲手破坏这个机会。” “那只能是明人了!”奥巴分析着,“不久前朱皇帝想召抚土蛮,但是失败了。” “而且,那一次的爆炸,也和明人有说不清的关系!” “现在想想,朱皇帝想要召抚土蛮,为的就是继续分裂草原,让我们内斗下去。” 奥巴很聪明。 如果是往常,玄虎小队肯定会栽赃嫁祸。 但如今,却保持神秘。 因此刻为留下悬疑就是最好的选择。 嫁祸女真,土蛮可能对会想方设法说服奥巴共抗外地。 如果栽赃察哈尔自己,他可能再送上一个公主也要忍下这口气。 栽赃科尔沁也同样,结果不会变。 所以只能留下悬疑,让草原人心惶惶下去。 并且这个可以有效的打击土蛮在察哈尔的威望。 如果有明确的对手,土蛮可以解决它。 如果没有明确的对手,土蛮束手无策,会显得无能且胆小。 果然,土蛮不久又派出了使者,前往科尔沁继续和解。 他想的是,自己死了一个幼女,奥巴也伤了一个幼子,奥巴应该不会继续对峙下去,跟自己作对。 但情况出乎了他的意料。 奥巴拒绝议和,并大骂一顿来使。 为什么? 答案就在辽河上游出现的李成梁。 还有他的一万兵马。 李成梁的大名,在这一带的蒙古人和女真人中,那真是如雷贯耳。 科尔沁素来和明朝关系一般,既不友好,又不敌视。 奥巴一方面畏惧李成梁的大名。 他出现在辽河上游这么靠近科尔沁草原的地方,就是赤裸裸的离开威胁。 我敢带兵开你周围! 如果你和土蛮联合,我可不保证手下一万人不识路,不小心闯进科尔沁草原哦! 参考李成梁近几年来深入敌人腹地的打法,奥巴畏惧了。 他知道草原的西半天下已经臣服大明,和大明开战,所遭遇的力量是空前巨大的。 他没必要为了土蛮,而去得罪大明。 最主要的是,李成梁很意外的,不小心的,特别偶然的丢失了十份赦书,被科尔沁人捡到了。 科尔沁本就在草原靠着商贸为生。 如果能跟明朝搭上关系,那对奥巴是最好的补偿。 304 反了算了 “土蛮威信大跌,内部会有更多人不满!” 朱载坖看着草原地图,自言自语。 “加上锦衣卫散布谣言,察哈尔内部的撕裂会更大!” “土蛮哪!土蛮!落得如此境地全怪你自己!” “当初朕打阿勒坦,你就不应该袖手旁观!是你自己眼睁睁把半个草原让给我的!” 科尔沁拒绝跟察哈尔恢复关系,这让土蛮颜面扫地。 赔了公主又折威。 有李成梁的军事威胁,加上开放互市的一手刀子一手甜枣,科尔沁自然知道,不应该和大明作对。 而这次的暗杀,也几乎是挑明了大明,就是搅乱草原的那个幕后黑手。 察哈尔内部的很多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们来看看,他们视角下土蛮都干了些什么: 1.拒绝明朝的册封,白白错失了开放互市的机会。 2.和科尔沁交恶,让察哈尔四面楚歌。 3.迟迟无法解决内部问题,缺粮,缺草。盐铁,瓷器茶叶等必须品,也日益减少。 4.放下姿态打算跟科尔沁联姻,却失去了女儿。 5.还继续讨好科尔沁,被无情拒绝,察哈尔颜面扫地。 他们并不知道,也不关心土蛮作为大汗的考量。 他们只看到了土蛮越来越无能,越来越威信大跌。 于是,很多之前俯首称臣的人,也慢慢开始露出来。 毕竟察哈尔下面依然有很多部落,土蛮的汗位是靠他们承认才有效,靠他们才名正言顺。 明末的林丹汗就是个反面例子,把所有人都得罪完了,从而轻轻松松就被皇太极击败。 “大汗!” 奈曼首领在大会上气势汹汹。 “您打算现在怎么办?” “我们内忧外患,粮食短缺,科尔沁又断了商道,加上今年的牲畜都不知道染了什么怪病,都不怀种,再这么下去,我们就要去啃树皮了!” 土蛮的身姿也不再高高在上,蜷缩着坐在王座上。 “如今察哈尔成了草原上的笑话!”奈曼首领继续发泄着不满“女真人,蒙古人,汉人,都笑我们是窝囊废!” “小公主的事就这么算了吗?” “我们就要对科尔沁这么卑微吗?” 现场一片死寂。 众人都望着土蛮,蒙古包内只有一个个质疑的目光和紧促的呼吸声。 草原政权是极不稳定的。 一旦领头人表现出怯懦,疲惫,力不从心等状况,牛逼叛乱,以下克上,内斗战争那可是分分钟就来。 因此,保持权威,保持不可置疑性,是十分重要的。 “你说得对!” 空气中回荡着土蛮有气无力的声音。 “我确实小看了朱皇帝,强看了阿勒坦。” “我确实束手无策,被朱皇帝耍的团团转。” 奈曼首领和众人一样惊呆了。 “但我答应你们,察哈尔还有别的选择,可以解决眼前的困境。” “哦?不会又是和亲之策吧?”奈曼首领道,“大汗,要不我们派人去长城内,和朱皇帝再和谈一些,看看互市能否开放!” “反正察哈尔丢的脸已经够多…” 一阵亮光闪过… 下一秒,奈曼首领的脖子仿佛被扎穿了的气球一样,喷出血,长长的洒在毛毯上。 而刚刚还在王座上的土蛮,手握着短刀,阴森的站在一旁。 “你…呃…” 奈曼首领的大动脉被切断了! 鲜血涌泉似的喷出来,空气中一下子就充满了血腥味。 “还有人反对吗?” 土蛮握着刀,冷冰冰的问。 “还有谁不服我?都站出来!” “本汗用草原最传统,最男人的方式来和你们一决高下!” “如果你对我不满,那就上来杀死我!” “如果你没那个胆子和本事,就给我夹紧屁股,好好听话!明白了吗?” 众人一时不知所措,幸好有丞相带头起来下跪,他们才有了动静。 “大汗万岁!” “大汗万岁!” “大汗万岁!” ~~ 经过草原上的消息网层层传递,土蛮擅杀部落首领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草原。 朱时泰又惊又喜。 “哈哈哈哈,土蛮是彻底压不住手下人了!” “但凡他能用权势压着服他们,就没必要亲自动手!” “土蛮呐呐!土蛮!我老朱想早日回去休息,你是追着赶着帮我?是吧?哈哈哈哈!” 奈曼部,虽然跟察哈尔本部难以相提并论,可也是堂堂正正的部落。 并且,一直以来都是察哈尔最核心的几个部落之一。 就算奈曼部,真的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部落,在这样内忧外患,人心动荡的时刻,土蛮也绝不该擅自杀人。 几日后,傍晚。 某个帐篷内漆黑一片,只能听见人们的声音,而看不清脸。 “土蛮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奈曼部好歹也是历来大汗尊敬的部落,现如今却被一个毛头小子野狗一般肆意虐杀,不成体统!” “老子决定反了!你们呢?” 这是一个老者的声音。 “我也反了!”另一个粗壮的声音紧跟着说,“土蛮无能!再让他折腾下去,我们迟早会被连累死!” “既然如此,想必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的吧?可问题是反了之后呢?我们该何去何从?” “投靠大明!”一个年轻人毫不犹豫,“各位,我派人去看过库库和特那边了,投靠大明的几个部落日子过得相当不错!” “而且,朱皇帝还给他们发放了新的良种!据说在整个漠南草原都可以种,产量还不俗!” “真的假的?” “我敢拿命担保,绝对是真的!” 一阵沉默… 不久之后,第一个人站起来。 “各位,鄙人先回去了!” 这就是同意了。 紧接着又有更多人站起来,告辞回家。 几日后,锦衣卫暗探悄悄来到了察哈尔内部。 内部的贵族们本来就心向大明,又商量好了一起反土蛮。 暗探的到来让他们更自信了。 和他们几个详细商量过后,锦衣卫北院院长朱时泰的亲笔手书,摆在了他们面前。 这就是表明诚意了。 贵族们也因此相信了锦衣卫。 双方一拍即合。 锦衣卫提供帮助,支持他们推翻土蛮的统治。 305 三方联合绞杀叶赫 冬日的草原,银装素裹,一片宁静祥和。 河流在冰封的土地上流淌,清澈见底,河面上漂浮着几片枯黄的落叶,随着水流轻轻漂荡。 两岸的白雪像是被精心铺就的地毯,无边无际,直到远方的天际线。 两人坐在河边,一位手持鱼竿,专注地等待着鱼儿上钩;另一位则静静地欣赏着河面上的景色,手中拿着一杯热茶,不时地喝上一口,以驱散寒冷。 河水在寒风中缓缓流淌,发出潺潺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冬日的故事。 “科尔沁才是真正的四面楚歌!”戴着皮帽的男人说道,“前得罪察哈尔,后征伐叶赫。” “它投靠明人,也就不奇怪了!” “叶赫不想惹事!”说话的是辫子男“但明人不想辽东安分,我们也不会,也不能坐以待毙了!” 说着,他站起来,看着河对面的牛群。 部落没了粮草,牛群只能出来吃雪层下的枯草。 坚硬的枯草如利刃一般,划破了它们的嘴唇。 “我主带来崇高的敬意和问候,叶赫愿意与察哈尔联手!” 皮帽男也站了起来,二人握手。 “大汗以黄金家族的名义担保,察哈尔定会支持叶赫!” ~~ 在辽东的黑土平原上,晨雾轻绕,太阳初升,一缕金光穿透薄雾,照亮了村落的轮廓。 女人们忙碌于家中,用木炭炉子烧水煮奶茶,准备一日之餐。 男人们则开始整理工具,准备去打猎。 一处偏僻的小黑屋,热炕上坐着两个人。 “我们的情报核实过了,察哈尔跟科尔沁联合不成,想要和叶赫联手,入侵辽东!” 此人一看发型就是汉人。 对面的女真人留着金钱鼠尾辫,抽着烟草。 “这玩意儿真好啊!比茶,酒还让人上瘾!” “洋人的玩意儿!”汉人喝了口奶茶,“草原上这东西价比黄金!我可是费了老大劲才给你找来的!” “叶赫…我们哈达和它是死对头,或者说,是你们让我们变成死对头的!” “不能怪我们!”汉人摇摇头,“没有朝廷赦书,你们也会因草原,水源,牧场,森林互相征伐,互相为敌!” “我们也只是争取对自己最好的局面而已!” “好!我会转告首领的,你们会派李成梁吗?”女真人口吐白烟。 “会!不仅有他,还有科尔沁也会配合!” “那感情好!”女真人兴奋起来,“叶赫这下要被灭族了!哈哈哈哈!” ~~ 三日后。 李成梁重甲在身,从后面看上去,好似一头熊背。 在他之后,是几百个李家士兵。 他们也武装到了牙齿,全身披甲,有火器,有铁骨朵和斧子。 “爹,您可是把全部家底都带出来了啊!”李如柏道,“一个叶赫,还是三方联合围剿的叶赫,不至于您如此吧!” 李如柏说的家底,不只是李家私兵。 还有哪些压箱底德武器。 朝廷最先送来的燧发枪,火包,还有地雷。 即使是平日里仅配备一把短刀的卫所兵士们,在这特殊的时刻也意外地获得了简陋的皮甲作为额外的防护。 “嘿嘿嘿,小子,今日跟你老子好好学着!” “不只是学打仗,还学审时度势!哈哈哈哈!” 左边,哈达部的女真精锐们也准备好了。 他们装备硬弓,短刀,身上没有甲胄,只有领头的几个军官有破旧的皮甲。 “汉人就是富裕啊!”他们羡慕道。 哈达部首领王盅,亲自带兵出发。 可见哈达部想要一触即溃,一战彻底打废叶赫。 “老王!”李成梁点点头。 “李总兵!”各位女真首领的汉话说很厉害的,“别来无恙啊?” “哈哈哈哈!好!好!” “你看我的这些小伙子们,一听说要打仗,一个个摩拳擦掌的,等待不及了!” “叶赫对你我都是祸害!”王盅伸出手,“希望此番一战,能根除祸首!” “好!”李成梁爽快的跟他握手。 “科尔沁那边怎么说?” “他们昨日已经出发了,直奔着叶赫而去!” “当然,它就不跟我们汇合了,毕竟人家在叶赫后方嘛!” “了解。” 李成梁带了两千人,尽是辽东精锐。 哈达部带了八百青壮。 虽然人数不多,但也是常年厮杀的老兵们。 兵不在多,在精。 “老王,你的人熟悉山间野路,你先走着,我们慢慢赶到!” “明白!路线就按地图上画的走!” 说完,哈达部率先开拔。 ~~ “大哥!” “大哥不好了!” 样吉奴大喊着跑进来。 “怎么了?”清佳奴好奇。 “我们…我们和察哈尔联合的事败露了!” “现在,科尔沁,哈达,明朝三家联合出兵,要讨伐我们!” “他们…他们说叶赫图谋不轨!” 清佳奴瘫坐在热炕上,顿时眼前发白。 “完了!” “是明发天下的讨伐,不是私下出兵的冲突!” “察哈尔…察哈尔不会来救我们了!” “那怎么办?”杨吉奴扶起哥哥。 “只能…拼死一战了!” “亡族灭种近在眼前,告诉部落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幼,妇孺老小,只要是扔的起石头的,全给我上战场!” “是!” 科尔沁大军最多,足足有五千多人。 因为明朝和哈达在前方吸引注意力,自己在后方偷袭的可能性,叶赫肯定有所防备。 所以兵力要多。 科尔沁将军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发起进攻,而是提早一日就开始了。 既然叶赫对自己早有所防备,那只能尽量出其不意,快打快进。 因此科尔沁已经连续三日所向披靡,屠戮抢掠村庄几十座。 当叶赫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的时候,深山老林中又冒出了哈达人。 一时间,前后受击的叶赫手忙脚乱,没组织起像样德抵抗。 但毕竟体量摆在那里,人多地广,很快,叶赫守住了防线,战事陷入僵持。 “李成梁呢?已经三日过去了,他就是王八也该爬到了啊?” 王盅迟迟等不来李成梁大军,怒不可遏。 他不知道,李成梁此刻已经出现在察哈尔草原,直奔着土蛮而去。 306 明军大败 李成梁骗了科尔沁和叶赫。 但同时也违背了朱载坖的谋划。 给叶赫一次重击,足以震慑辽东女真各部好几年。 而科尔沁也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回应大明的拉拢。 如此一来,辽东的防守压力会减轻很多,自己便可以趁机完成对它的整改。 没错,九大军镇中,只有辽东镇还未完成彻底的整改。 虽然打击了走私商人,让地方吏治严肃了一阵,但对朱载坖来说,远远不够。 接二连三的军事冲突,是迟迟无法整攻辽东的关键原因。 朱载坖谋划那么久,就是为了给辽东创造几年轻松日子,好彻底的,里里外外的整改它。 “爹,前方有敌军!” 大军偶遇敌军,李成梁没有慌,阵型铺开,骑兵两翼埋伏。 敌军也发现了他们,瞬间戒备,后派出几个人来问话。 “你们是谁?哪来的?” “你又是谁?是察哈尔人吗?” “正是!你们汉人来此…” 一道光影闪过,那人咽喉中箭,瞬间死去。 “骑兵出击!” 李成梁一声令下,全副武装的骑兵们恶狼般的冲刺起来。 ~~ 叶赫的抵抗顽强了起来。 先是科尔沁这边,很快疏散村民进入深山老林中,只留空荡荡的村子给他们。 女真本来就穷,没什么东西可抢的,于是科尔沁骑兵也接连几日空手而归,疲惫了起来。 哈达这边,因为都是老对手了,彼此间很熟悉,从而倒也没什么阴谋诡计,只有堂堂正正的正面对决。 在问了李成梁祖宗十八代之后,深入敌后的王盅只能派人叫增员。 他知道,李成梁可以退,科尔沁可以退,但哈达不能退。 一次,就这么一次机会,去除哈达心腹之患,身为首领的王盅是绝对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 明朝是坐山观虎斗,这么个绝佳机会,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来一次。 于是,双方展开了血腥的肉搏战。 女真还是部落体制,兵力动员和消息传播很慢。 因此刚开始几日,大量的叶赫人遭到屠杀。 而兵力动员起来后,轮到只有八百人的哈达人被屠杀了。 王盅损失了两百多人后开始撤退,直到碰见增援而来的两千哈达军。 占据了几个村子为营地,双方就僵持不下了。 两日后,锦衣卫密报传回紫禁城,朱载坖勃然大怒。 “反了!” “不顾朕的命令,竟然私自改变行军路线!” 乾清宫外的太监们跪成一片。 “现在还不是跟土蛮直接交手的时候,他倒好,为了军功竟然不顾大局!” 在朱载坖的设想中,对察哈尔的攻击,是为了达到彻底铲除黄金家族的目的。 因此,大明不能过早和他直接交手。 而是要等他离心离德,众叛亲离的时候,大明才主持公道,天降正义,彻底打掉黄金家族的正统性,神话性。 如此一来,草原才能真正意义上,彻底归顺明朝。 而现在李成梁把一切都打乱了。 朱载坖说过李成梁是棋子,用完后要扔的。 他也知道他是好利好名之徒,所以这些年来一直给他机会厉害,让他肆意的欺负女真各部。 但这次行动再一次证明,人的贪心是无限的。 即便朱载坖把他儿子当人质了。 即便派儿子回去敲打。 “看来朕对你还是太客气了。”朱载坖面色冰冷。 四日后,李成梁大军已经悄悄靠近了土蛮驻扎的山谷。 他早就收到了消息,土蛮以打猎的名义,带兵出来靠近兴中(后世朝阳)一带。 “还好老子主动来了,不然土蛮都这么靠近辽东了?” “爹,看起来带的兵不多!” “只有五千多人!” 明军抓捕的俘虏开口道,“既然是以打猎的名义出来的,自然不能带太多人。” “后续部队在哪?” “驻扎在孟克河边,只要土蛮一声令下,三日就能赶到这里!” 李成梁盘算着。 两千打五千,自己还是有胜算的。 他突然愣住了,抽了自己一巴掌。 “我他妈还犹豫什么呀?你人都已经到这里了,还有的退吗?” “如柏!” “在!” “传令,二刻之后开始进攻!” “是!” 传令兵在夜色中,轻轻驾驭着马,到处传令。 突然,一道火光划破夜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和尖锐的号角声。 蒙古军队如同黑色的旋风,席卷而来。 他们的铁骑在夜色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如同死神一般。 明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他们试图组织抵抗,但在蒙古军队的猛烈攻击下,很快就陷入了混乱。 山谷中顿时响起了混乱的喊叫声和兵器撞击的声音,火光和硝烟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惨烈的画面。 蒙古军队的铁骑在战场上纵横驰骋,他们的长刀在火光中闪烁着寒光,每一次挥砍都带走了一个明军的生命。 血肉横飞,鲜血染红了地面,求救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准备突破,离开这里!” 李成梁一声令下,家兵们迅速行动起来,他们按照李成梁的指示,排列了队伍。 李成梁亲自挑选了一支精锐部队,作为反击的主力军。 他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手持长剑,目光如炬,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蒙古军的包围圈越来越紧,他们的铁骑在战场上奔腾而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李成梁深吸一口气,紧握长剑,准备发起冲锋。 突然,他一声令下,家兵们齐声呐喊,向蒙古军的包围圈冲去。他们的速度极快,如同闪电般穿梭在战场上。 蒙古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他们试图组织抵抗,但已经晚了。 家兵们火药火包一路火花带闪电的突破包围圈,硬生生的撕开一道口子。 李成梁,逃出来了。 但两千明军,足足有一千七百多人在此次丧命… 望着李成梁狼狈逃跑的身影,高处俯视的土蛮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朱皇帝,本汗的这个礼物,希望你喜欢!” “哈哈哈哈!” 307 郑洛查孔家 “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乱来啊!” 山东,曲阜。 孔子第六十四代孙,第十九代衍圣公,孔尚贤,说出这话后,得意的挺直了腰杆。 话说那郑洛在山东一顿折腾,不仅把官员们折磨的酸爽,还把士绅地主们也玩的头疼。 先是钓鱼执法,假装愿意受贿,逮捕了一大群士绅大户们,接着又因鱼鳞册(土地记录册)混乱为由,重新清查土地。 他是带着皇帝的意志来的,拥有其他官员约束不了的权限。 比如,户部关于山东的所有黄册,鱼鳞册记录,他都可以查看。 地方上的数据和中央的数据一对比,官员,士绅大户们侵吞的土地就暴露出来了。 然后郑洛就开始吃着火锅唱着歌,请一个个黄老爷们回去喝茶。 山外有山,官上有官。 平日里靠着贿赂知县,知州,布政使,巡抚而鱼肉百姓的大户们,遇到郑洛这位天官,瞬间萎了。 萎了的还有地方官员们。 要知道,平日里他们在地方上的权势大的跟土皇帝一样。 要不一个小知县怎么叫县太爷呢? 太爷是谁? 爸爸的爸爸! 于是乎,这些被降维打击的官员大户们,准备占领道义的高地,来找衍圣公了。 毕竟儒家正统是国家最高意识形态和政治正确。 “皇帝年轻,少时有多在王府,少知民间事,被奸臣迷惑也是情理之中!” 孔尚贤说道,“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历来如此,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倒行逆施!离经叛道!” 看到没?他们的论调? 你一个皇帝懂什么国情国策呀? 侵犯他们的利益,他们能说的全世界都是错的,只有自己是正直的。 “是呀衍圣公!” “我们听说,摊丁入亩这东西是高拱高阁老提议的,火耗归公是张居正提议的,这次追缴山东欠款,是陈以勤提议的! “他们可从小就是当今圣上的老师啊!” “可见这些奸臣祸乱天下之心早存矣!” “对啊!” “这些欠款都欠了那么多年了,几代人的账,怎么能都算在我们身上呢?” “衍圣公,昔日您正面硬抗严嵩老贼,今日国朝又是奸臣作乱,您还得主持公道啊!” 不知道是是不是嘉靖道长把严嵩清算的太厉害,弄成了全民倒严,以至于现在扔一块砖,都能砸倒一大片曾经怒骂严嵩,不愿同流合污的“正人君子”。 孔尚贤就是其中之一。 当年严嵩倒台在即,清流的攻势一浪接着一浪。 严嵩感觉自己好像要完,于是想拉拢衍圣公,给他写信,送财送美女。 想让他给皇帝进言一番,给自己说说好话。 但孔尚贤的本质跟这些大地主,士绅们没什么不同,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他怎么会投资日落西山的严嵩呢? 这件事也被当作是他正直无私的标签,一直流传在民间。 古人也是精通打造人设的嘛! 说来有趣,后来孔尚贤自己也尝到了被拒绝的滋味。 高拱出任首辅后,整个北方都把宝押在了他身上,希望能分到更多的利益。 但高拱一个都没答应,包括孔尚贤。 他以祝贺生日的名义,给高拱送去了纯玉的宝驹像。 足足有三岁小孩儿那般大小。 结果当日去祝贺的所有人都是空手而去的,这是高拱要求的。 唯一带礼的孔尚贤受尽了白眼,丢了大脸。 “嗯…” 孔尚贤假装犹豫起来。 “衍圣公,我们知道您老人家清廉,不收金银,于是带来了几本好书!” 众人齐齐送上几本书。 孔尚贤睁眼一看,是“论语”,“李白诗集”,以及一本“管子” 眼看衍圣公不为所动,众人又暗示打开看看。 一打开看,嚯! 几个矿的契书! 官府已经盖好了章,主人那里是空的! 这意味着只要写下孔尚贤的名字,这几个矿就是他的! “咳咳!” “书得读啊!” “读书好啊!老夫也喜欢读书!” “哈哈哈哈!”双方都满意的笑起来。 “诸位放心!老夫一定秉公直言,好好劝劝那郑洛!” “老夫曾经斗得严嵩,如今也斗得一个狂妄的年轻人!” “到头来啊!他还得亲自到老夫面前,低头认错呢!哈哈哈哈!” 管家匆匆忙忙走了进来。 “老爷,郑洛大人来府了,带着一大群官员!” “还有…还有官兵!” “什么?”孔尚贤慌张起来。 一个皇命钦差带着兵来了?这意味着什么? 反正肯定不是串门来了的。 “哼!” 孔尚贤怒拍桌面而起。 “太过分了!” “就算他是钦差,也不能无缘无故的,毫无说法带着兵就来!拿我衍圣公当什么了?” “要是惊动了百姓,他能负责吗?” 孔尚贤的意思是整个曲阜县都是我老孔家的,你进县敢不经过我的同意? “正好,老夫还没找他,他就送上门来了!” “走!我们去会会这位钦差有多狂!” 来到孔府门前,郑洛正剔着牙,拖着靴子,一副草莽气质。 他身后,是临淮侯带领的五百个官兵。 五百个官兵,灭掉几个村子是不成问题的。 “郑大人!” 孔尚贤带领着诸士绅出来,走到郑洛面前。 “郑大人!您…您怎么带兵来了!” “你想干什么?” “这里是孔府!不能由这些臭丘八玷污!” 郑洛伸了个懒腰,仿佛没听见孔尚贤说话一样。 “哟,都在这呢?”他看着后面几十个士绅大户们。 他们畏惧的退了几步,又求助似的看向孔尚贤。 郑洛的意思是,哟!到这告状来了? “百姓行走自有自由!倒是郑大人无缘无故带兵而来,不合规矩!” “您只是钦差,又不是按察使,又不是总督,您没有权力带兵!” 郑洛被孔尚贤说烦了,双眼一瞪。 “你谁啊?” “啊?” “本官前来办公,你带着众人在此挡路,还喋喋不休,是何居心?” “你是谁,报上名来,多大年纪?饭量多少?家住哪里?” 果然是奸臣之流! 孔尚贤心里鄙视道。 “哼!吾乃衍圣公,孔尚贤!” “哎呀!原来是衍圣公啊!失礼!失礼!”郑洛惊喜的握着他的手,“我还以为是哪一家老流氓来闹事了呢!哈哈哈哈!” 308 衍圣公挨打了 “衍圣公可是冤枉我了!”郑洛睁着个大眼睛,写满了真诚二字,“晚辈真的是来办公务的!” “哼,什么公务需要你钦差大人带兵来办寒舍啊?” “给令尊扫墓啊!” “啊?” 孔尚贤和众士绅直接懵了。 不是… 你带着杀气腾腾的官兵来,然后跟我说扫墓? “令尊和陛下早年是见过几次的,您还记得吧?” 孔尚贤没了刚刚的硬气,眼神瞬间就清澈了。 嘉靖35年,上一任衍圣公孔贞干,带着儿子孔尚贤去北京,出席国子监的祭拜孔庙仪式。 当时,裕王朱载坖和衍圣公就见了几次面,双方交谈甚欢。 作为儿子的孔尚贤是记得清清楚楚。 因此正是那一次北京之路,去时的衍圣公是他父亲,回时的衍圣公就是他自己了。 孔贞干死在了北京,孔尚贤当初继承了衍圣公名号。 “陛下前几年国事缠身,对衍圣公一家是怠慢了。” “登基元年时祭拜孔庙都没能邀请您!陛下一直心里愧疚啊!”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朱载坖哪是国事缠身,而是登基以来从来就没理会过孔家。 你要是跟丞相一家似的满门忠烈,朱载坖还能尊重尊重你。 可你他娘的世修降表,金,蒙古,宋三个衍圣公同时存在的“国之忠良”,有什么资格拥有如此特权和财富? 你不配! 明初朱元璋就没给孔家好脸色。 当时的衍圣公还摆架子,朱元璋召唤,居然称病不来! 老朱是受那气的人吗? 直接派人强行"请"过来,按着孔克坚的肩膀说,老弟你有点飘啊! 还以为天下姓孛儿只斤呢? 之后和孔克坚的谈话中,老朱严厉批评了孔家的"忠良"事迹,甚至骂他是老秀才。 还拆除了许多孔庙。 没错,老朱不仅不喜欢孟子,孔老人家他也不喜欢。 但后来天下平定之后,为了拉拢读书人,老朱还是给了孔家衍圣公的名号。 “这近日不是令尊的忌日吗?陛下特地下令,让晚辈过来,好好给老人家扫扫墓!” 众人疑惑的看着孔尚贤,不知道如何应对。 毕竟人家是拿了圣旨来的。 你不让进是抗旨。 让进,没准这五百个官兵会干出什么事呢? 孔尚贤左右为难,最终还是圣旨为大。 “老夫…误…会大人了。” “请!” 郑洛客客气气的跟着孔尚贤走,离开时给了众士绅你们等着的眼神。 把他们瞪的愣在原地。 来到孔贞干的陵墓,官兵们还真就在郑洛的命令下,乖乖的打扫了起来。 毕竟是衍圣公,陵墓很大,更像是一个小公园。 “您也知道国朝之事,近几年一直忙着跟北边打仗,国内文治的事,陛下确实怠慢了!” 郑洛谦卑的站在孔尚贤身旁。 看他们如此乖巧,孔尚贤也重新拿回了架子。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陛下也确实有些事干也不地道!” “晚辈请教!好进言陛下!” “一、圣上创刊报纸,广纳众言,其中不乏离经叛道之辞,惑乱民心,实非圣明之为。” “昔人云:“言为心声,文如其人。”今报纸上刊载之辞,多有悖于传统伦理,误导百姓,使人心惶惶,道德沦丧,实乃国之大患。圣上应明辨是非,慎选刊载之文,以正视听,安民心。” 郑洛点点头。 “二、圣上好战,连累军民。昔有古训:“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今圣上屡兴兵戈,虽有胜绩,然军民之苦,不可不察。兵连祸结,民不聊生,此非治国之良策。” “圣上应审时度势,以和为贵,减少战事,以安民心。” “三、圣上不善待士绅,士绅乃天下之根本,不应如此。” “士绅者,国家之栋梁,百姓之师表,其德行学问,影响深远。圣上应善待士绅,以德为先,以礼相待,使其发挥才智,为国为民,而非以权势压人,使其心生怨恨,此非治国之良策。” “圣上应明辨是非,以德服人,以礼待人,使士绅心悦诚服,为国思福!” 郑洛嘴角上扬起来,却又很快收了回去。 “衍圣公真是国之大才!” “晚辈一定将您的话原封不动转告陛下!” 说着,郑洛看了看周围。 嗯,那些士绅果然都被拦在了外面,此刻衍圣公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扫墓完成,众官兵重新集结。 郑洛只留了十几个人,让其他的都退出去,自己要和衍圣公谈一些私密事情。 “来!衍圣公,您坐下!” 郑洛搬来了一把椅子,扶着他客客气气的坐下来。 “说实话啊,晚辈也是为难啊!” “毕竟山东这几百万的亏空,陛下不可能不发现,而发现了就不能视而不见是吧?” “嗯…”孔尚贤点点头。 “晚辈啊,是这么想的,我就严厉几个月,给朝廷,给陛下看个样子,追个两三成,晚辈也就回去交差了。” “不然您说…我总不能跟地方官员们和和气气的,跟士绅们喜气洋洋的相处吧?不然陛下怎么想?” 孔尚贤满意的笑了笑。 果然,这小子就是妥妥的奸臣啊! 哼,我连严嵩都没服过,还能服你个毛头小子? “不能敷衍!”他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还年轻,入了陛下的眼睛是好事,未来富贵少不了。” “但你也不能太得罪士绅们。” “毕竟身后名这东西,还是他们和读书人说了算!百姓懂个屁的是非啊!” “你说是不是…啊!” 孔尚贤刚转过头,面对郑洛,却见一个大手掌径直向自己打过来。 “啪!” “哎呀!” “你!你他娘的竟敢打我?” “衍圣公,晚辈什么时候打您了?”郑洛十分无辜的扶着他,满脸担心的问道。 “你…我…我的脸?咦?刚刚你没打我吗?” “绝对没有!” 孔尚贤疑惑的看了看周围,发现十几个官兵满脸阴森的围着他。 “难道是我的错…” “啪!” 又一巴掌。 “你!” “老匹夫!”郑洛掐着孔尚贤的脖子,“老子给你脸了是吧?” “老子告诉你,你孔家老子是搞定了!” “只要你一天不顺从,老子能把你干到家破人亡你信不信?” 309 衍圣公告状 郑洛离开了。 留下一脸懵逼的孔尚贤独自在风中凌乱。 从他出生以来,还没有哪个官敢跟他这样! 竟还敢威胁衍圣公! 反了天了! “郑洛!” “你给老夫等着!” 他立刻召集刚刚的士绅们,煽动他们去济南府,找布政司衙门告状。 “可是…衍圣公,这郑洛是皇命钦差,布政使管不了他啊!” “而且我们也听说了,布政使大人是前两年从朝廷调过来的,没准和郑洛穿的是一条裤子呢!” “如果老夫也去呢?” “什么?” 衍圣公亲自去告一个官,即便他是皇命钦差,也会落得全天下读书人的唾弃。 毕竟人是很容易糊弄的。 很多事情当你弄清楚真相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可太好了!” “如果衍圣公也一起去,布政司衙门即便不敢管郑洛,也要认下这口气,只能任由我们而去!” “太好了!” “衍圣公真是当世圣人啊!” 说走就走,两天后,衍圣公就带着十几个大户踏上了路程,准备到济南府告状。 路上,越来越多的被郑洛迫害的人们,纷纷加入队伍,声势浩大。 到了济南府,已经变成了几百人的大队伍。 “老李!” 布政使王宗沐快步走近他们,急得连乌纱帽都掉了。 “老李!闹大了!” “郑洛胆子真大啊!敢去找衍圣公的麻烦!” 按察使李豸玩弄着狮子头,慢悠悠的抬头。 “闹上门来了?” “可不是嘛!足足几百人呢!” “你是按察使,你能调动狱卒,赶紧叫他们来控制局面啊!” “哎呀老王你急什么呢?来来来,坐!” 李豸强行把他拽过来,坐在身边。 “衍圣公你敢惹吗?” “不敢!” “你说的过他吗?” “嘴皮功夫我不输一个老头,但毕竟对方是衍圣公,要是倚老卖老,那就十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那你还叫着跳着干嘛?躲起来得了呗!” 王宗沐睁着个眼睛不明所以。 “哎,老王你是个好官,就是有一个地方得该!” “你不会装糊涂!” “准!大哥,我还在娘胎里的时候…” (不好意思走错了~) 王宗沐皱了皱眉头。 “我确实不如你机灵,这事你支个招,我挺急的!” “这就对了!”李豸看了看外面,“这事啊,咱俩不能露面!让小的们顶去!” “那不是把他们往火坑里推嘛?下面的人顶得住吗?” “哎呀!小的们不就是用来推的嘛!往上推和往火坑里推都差不多!” “你是大人,不能事事亲力亲为!” “你要眼疾手快,反应迅速,不是到手的功劳绝对不能露面!” “歪理!” “卧槽!”李豸道,“哥们你就说你听不听我的吧!” 王宗沐看了看外面,又看看大堂。 “仅此一次!哼!” ~~ “衍圣公在此,为何无人出来迎接!” “哎,不要摆架子嘛!” 孔尚贤走下八抬大轿,一身珍贵丝绸大衣闪闪发亮。 嗯,确实很低调。 衙门门口几个小衙役手忙脚乱,不知道如何应对。 放他们进去,衙门不是随便谁都能进去的。 不放进去,几百个人他们也拦不住啊! “衍圣公,大人们今日不在,请您改日再来!” 衙役们只能使出这个万能借口。 “老夫体弱气衰,来来回回万一病倒了怎么办?” 衍圣公也开始倚老卖老。 “这个…这个” 几个小的自然也不敢承担让衍圣公病倒的责任,只能语无伦次。 “呵呵,我说不过郑洛,我还说不过你们吗?” 正当衍圣公强硬的跨入衙门时,后方突然来了一个年轻人,递给他一个东西。 那是大明月报。 上面几个大字甚是入目。 头条是皇帝命人打扫上一任衍圣公的陵墓,并对此进行了详细的报道,大加赞赏。 紧接着下面就是衍圣公前些日对郑洛说的一系列政见。 标题是:“何时有了议政之权?衍圣公大谈国策,不满情绪强烈。” “我特么…” 孔尚贤差点没晕过去。 “这些问题,明明是郑洛自己问的,什么时候变成了老夫擅自议政了?” 要知道,明代衍圣公是没有议政之权的。 甚至连地方学府和国子监学生也禁止议政。 这个问题一出现,衍圣公在道义上就先输了郑洛一大步。 没办法,谁让人家拥有整个山东报社的管理之权呢? 而且,郑洛这个心思也是特别坏。 上面放皇帝命人打扫自己父亲的消息,下面就放衍圣公擅自议政。 这谁看了都会觉得衍圣公不够意思,皇帝太好了。 看到自己常用的舆论手段和道德高地被郑洛抢占了,孔尚贤只能恼羞成怒,愤愤跺脚。 “回!” 与此同时,郑洛压根就没有离开曲阜。 孔府家主不在,正是调查家产的好机会! “大人,您不能这样不讲道理啊!” 孔府管家拦下郑洛。 “家主不在,很多事我们这些下人也不清楚…” “所以本官直接看账册就行,不问你们!” “不行!” 管家知道郑洛就是故意找茬来的。 “孔府的一切都是私密,没有家主的许可,即便是你也不能擅自查看!” “弄坏了圣人之书,你担的了责任吗?” “你家账册,土地册是跟圣人之书放在一起的?” “这…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急什么?走开!” 郑洛强行推开官家,带兵闯入孔府。 五百个官兵把孔府里里外外围的水泄不通。 门外,李庭竹对着曲阜县的官员们送着茶酒。 “这是郑大人和我的心意!” “如果礼物不够,或者诸君不满意,李某可以回军营再带一批过来!” 众官员听出来李庭竹这是在威胁他们。 我能带五百人来,不是因为我手里只有五百人,而是收拾孔府只需要五百人。 你们猜,如果需要收拾曲阜县,我能不能带足够的兵来呢? 友情提示,李某左军都督的身份,整个山东的卫所兵他都能调动起来哦! “下官不敢!不敢!” “谢过临淮侯,谢过钦差大人!” “我们告辞!” 李庭竹看着他们畏畏缩缩的样子,满足的笑了出来。 “权力…真他娘的是个好东西!” 310 亦正亦邪郑大人 土地册,人口册,各种买卖合同,地契,租借和抵押的文书,还有府内日常开支的账册,都齐刷刷的摆在郑洛眼前。 郑洛带来了一大批年轻年轻商人子弟。 他们家都是因为亏空问题被郑洛盯上的。 来之前郑洛告诉他们,好好帮自己查孔府的账,自己就不追究他们了。 因此,这些人正在十分认真的计算着。 找读书人来不靠谱,他们会偏袒孔家的。 还是这些更自私的商人子弟好使。 郑洛主要是查土地册。 只要找出孔府兼并土地,强买强卖的证据,郑洛就算是彻底抓住了孔尚贤的辫子。 孔尚贤只是出了丑名而已。 而郑洛会得到一个乖巧的衍圣公。 这可比一百个大明报社更划算。 但郑洛也知道,各种册子他们都会抹去不正常之处,因此仅凭查账,很难找到疑点。 “派几队人,到曲阜县附近实地调查一下,问问有没有给孔府种地的!” “只要有强买强卖的,统统带回衙门,录笔录,保护起来!” “是!” “大人!” “什么事?” “这里有几个矿契不正常!” 管家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郑洛走过去,拿在手上观察的,正是那帮士绅们给他的矿契。 “哪里不正常?” “大人,您闻一闻!” 郑洛问问签名,又闻闻官印。 官印的气味几乎没有了,签名的墨水味却很重。 “签名是后签的!” 年轻人点点头,“这个手法在商界是很常见的!新的行贿形式,给官府一笔钱,什么契书都能盖印!” 郑洛的脸严肃了起来。 “隆庆二年陛下下旨,各州府县限制私矿,私矿不能超过当地矿产的一至两成!” “可这上面,文水县四座矿产,有两个在衍圣公名下,太谷县五座矿产三个在衍圣公名下!” “呵呵!” “你家主人犯法了哦!” 郑洛收起那几个矿契,放进怀里。 管家见此形,突然站起来,往外跑去。 他看郑洛的眼神就知道,这小子不整死孔尚贤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必须突出去! 只要突出孔府,自己管家的身份,足以调动一大批人,为衍圣公争取时间。 他跑的很快,一时间周围的兵们没反应过来。 距离府门十步的距离,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他。 临淮侯李庭竹,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猛男。 挡在管家面前,犹如一座小山。 一双大手捏住了他的头。 “你再动一步,老子捏死你信不信?” ~~ 孔尚贤躺在驿站里,气喘吁吁。 而外面,那一份让他颜面扫地的报纸,正在疯传。 甚至连士绅们都动摇了。 “要不?咱们回去得了?” “是啊,就别再惊动官府了吧?” “怡我看呐,这个郑洛背后是皇帝,咱们是只有服软一条路了!” “你们听说了吗?青州府,八个县十二个大户就是因为哭庙闹事,被郑大人下狱了八个!” “还把他们的节奏太庙搬迁到衙门正对门了!谁在哭哭啼啼的闹事,一律捉拿!” “啊!郑大人真是敢啊!” 里面的孔尚贤听着,越听越愤怒。 他们哪是在议论郑洛,他们是在议论自己这个衍圣公无能啊! “哼!” “我是圣人子孙,比什么草根泥腿子高贵多了!” “你控制了报纸又怎么样?全天下的读书人都会替我说话!报纸还能拼得过人嘴不成?” “皇帝?这一切都是皇帝搞得!” “哼!你不是尊敬衍圣公吗?你不是关心我吗?好!我到北京找你去!” “我以死相逼,看看你怎么做?支持我你就是让郑洛心寒,支持他你就是里外不一,君有戏言!” 他走出房间,坚定的看着众士绅。 “诸位,北京敢不敢走一趟?” “衍圣公,您这身子骨…” 一份报纸就差点让他晕过去,山东到北京的路,万一出了什么事,这些士绅可担不了责。 “放心,死不了的!” “老夫到北京前绝不会死!” “诸位,相信朝中有不少有识之士也是跟我们一边的,锄奸为民,是每一个读书人的责任啊!” 众士绅:我们又不是读书人! “随我前去,面见陛下,老夫要当面致谢陛下对家父的尊敬和怀念!” “顺便…”孔尚贤笑了起来,“去国子监看看,拜拜圣人!” 国子监,全国最高学府。 那里没人质疑孔子,没人质疑圣人之后。 如果他们动起来了,就算郑洛控制了整个北直隶的报纸,也无济于事。 众士绅面面相觑,他们已经见证了孔尚贤两次败下阵来。 他们不再坚定跟随他。 孔尚贤也发现了他们的犹豫。 “诸位不想去也可以!” “只是老夫面见陛下时,陛下会知道只有衍圣公收到了郑洛的针对,并不会知道其他人在受什么苦!” 看孔尚贤如此说,士绅们也打算最后搏一次了。 没办法,山东完全是郑洛的天下,他们玩不过人家啊! “我等愿意跟随衍圣公!” “很好!”孔尚贤挑起眉头,“在那之前,我们需要做些事!” 下午,衍圣公就出现在某茶楼,身边聚集了几百人,都是年轻学子。 “什么?“ “那郑洛竟如此大胆,居然敢打衍圣公?” “哎!老夫不愿意追究他!算了,算了!” “也许郑大人也是不小心的。” “哼!哪有不小心拳头打在人身上的!那姓郑的分明就是故意的!” “猖狂!” “亏他还是读书人!” “厚颜无耻!” “衍圣公,晚辈们愿意跟您去北京,跟皇帝讲讲理,让他老人家管管这匹夫!” 孔尚贤嘴角上扬,喝了杯梅花酒。 而此刻在京城,皇帝正做客于次辅张居正家中。 府邸的外墙用青砖砌成,高大的院墙将府邸与外界隔绝,形成了一片独立的空间。 大门是典型的明代建筑风格,朱红的门扇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 门楣上悬挂着一块金光闪闪的匾额,上面刻着“张府”两个大字。 府邸内部,是一片广阔的庭院,庭院中央有一座精致的假山,假山周围种满了各种花卉和树木,四季花开,景色宜人。 庭院的一角,有一口古井,井水清澈见底,井旁有一座凉亭,亭中摆放着石桌石椅,是主人夏日避暑的好去处。 “人人都说张太岳奢华,看来的确如此!” 朱载坖和张居正坐在石椅上,吃着葡萄。 他们身后,张居正的次子张嗣修正在端茶倒水。 311 皇帝做客张家 在反贪局局长海瑞领衔,反贪局全体成员公开家产之后,天下震动。 海瑞果然没让人失望,家产只有一千两银子。 这还是朱载坖对他多有赏赐的情况下。 海瑞虽然是清官,但开支却很大。 无他,这个男人太无私了,救济慈善和对家乡海南的援助,主要是援助学堂和学子们,占了很大的支出。 即便是生产力进一步提高,人口更多的情况下,海南依然是不毛之地。 大明近三百年,这个小岛只出了64个进士,是进士人数第三少的地方。 第二是贵州,只有32人。 倒第一是辽东,23个进士。 而中枢大臣们中,张居正也主动响应皇帝,成为了内阁中第一位公开家产的大臣。 总共三万多两。 这个数字和朱载坖预料的差不多。 此前朱载坖就以为,这个时候的张居正家产,应该不超过五万两。 历史上,万历亲政后抄没张居正家产,抄出了17万两家产。 抛开十年首辅生涯的收入,各种渠道的收礼很难有这么多钱,张居正本人也不是贪钱的人。 再说了,当时派去的都是跟张居正有私仇的人,水分有多大可想而知。 这些人是真狠呐! 长子张敬修遭遇了非人的折磨,最终自尽,并留下血书,称审讯他的官员们为活阎王。而张府也有许多人活活饿死在府内。 所以,这个时候的张居正只有三万家产,是很合理的。 “陛下,请!” 朱载坖近来爱逛大臣们家了,今日又来到了张居正府上。 二人坐在石椅上,吃着东西。 “陛下,这是臣家乡的特产稻米,人称平良大白黏。” “其粒大、晶莹剔透、质地坚硬、粘性好、口感细腻和香甜,平良大白黏的米饭煮熟后,颗粒分明,不易断裂,且具有良好的适合冷食!” 朱载坖吃了一口冷饭。 确实比热的好吃很多。 “朕还第一次吃到冷的比热的好吃的米饭!” 虽说冷饭,却是温的,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冷。 热气去了之后,这米更具香气,香嫩粘稠,拌着鱼肉炖土豆吃真是一绝。 土豆经过几年的研究培育,比刚来时的大了一些,也在豪门富贵们中开始普遍。 朱载坖这个穿越者,也渐渐找回了自己那个世界的一些影子。 “嗣修,去,你大哥快回来了,让他赶紧换衣服过来,给陛下磕头!” 张敬修,张居正长子。 张居正结婚早,生儿育女也早。 老大老二相差不大,只有两岁。 如今的老二,也就是朱载坖和张居正背后伺候的小伙子,目前还在家里学习。 老大张敬修已经入了国子监学习。 是的,是的,朱载坖当然知道,历史上的张居正利用权势,让他家老二得了状元,老大得了进士。 从公义来说,这确实不好。 但如果是张居正料到了自己大限将至,为了延续自己的改革而如此做的呢? 那朱载坖可以理解一些。 今日来张府,也是想考察考察这两个孩子。 如果小万历不靠谱了,或者需要一个强力的助手来延续改革,张居正的两个儿子是合适的苗子。 如果他们本人足够有本事,朱载坖可以考虑慢慢培养他们。 毕竟张居正的人政治班底和影响力总有人要继承,申时行不好的话,张家二子为何不行呢? “大哥!快点!” “来了!来了!” 身后传来两个小伙子的声音,朱载坖应声看去。 张敬修个子很高,接近一米八,在张家清一色的较矮个子里,十分突出。 “学生…拜见陛下!” “呵!老张家的老大!起来!起来!” “学生谢过陛下!” 不卑不亢,行止得体,朱载坖第一印象不错。 “多大了?” “十七!” “该成亲了啊!”朱载坖道,“有心意的姑娘没有啊!” 张敬修胆怯的看了一眼父亲,不敢作答。 这个时代,结婚是轮不到当事人自己做选择的。 “这个…陛下,孩子还小,臣不打算让他早婚!” 那是,以张居正现在的权势,等着张敬修娶亲的人从这里能排到山海关。 老张可不得精挑细选嘛! “嗯!你想的不错,男孩子嘛,晚点结婚不碍事!” “学业如何?”这话是朱载坖看着张居正问的。 后者害羞的摇摇头。 “一般般,只能说是平庸吧!” 国子监是卧虎藏龙,老子是天才儿子也不见得是,那一堆年轻人中平庸也算是不错了。 “张敬修!” “学生在!” “朕现在给你个差事,敢不敢接?” 张居正顿时一惊,不可思议的看向皇帝。 张敬修和张嗣修也吓得不轻,头垂的更低了。 朱载坖以为,能成大事者,只看两方面。 第一,胆子。 第二,责任心。 有这两个,这个人可能杰出不到哪去,却很难搞砸一件事。 三岁看老,张敬修值不值得培养,就看他的回答了。 张敬修微微抬头。 “别看你父亲!” “朕是在问你!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张敬修脑子飞快运转,揣摩着皇帝的心思。 “考验!” “一定是在考验张家!我必须接下!” “学生…愿意为陛下赴汤蹈火!” “好!”朱载坖也没有在开玩笑,“朕给你一个海关,一年内查清它过去四年的所有收入情况!” 张敬修吐了口痰,紧张的呼吸紧促了起来。 皇帝身后的张居正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只能阴下脸色,深深叹气。 皇帝经常如此,突然能把所有人都打得措手不及。 “开海也有几年了,虽然税收一直在增长,但朕不相信下面一点猫腻都没有,你去查一查!” “先给朕看看你的能耐!” “学生尽力!” 而后,朱载坖看向张居正。 “太岳,不要怪朕。” “朕的用心你应该明白!” 张居正明白皇帝的用心,不过他此刻想的也不是自家的安危。 “臣是怕…此事给人以话柄,影响新政!” “无妨!” “只要有你和老高在,新政必将会继续下去。” 312 拳脚相向 药房内部昏暗而阴沉,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草味,混合着潮湿与陈旧的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光线从几扇狭窄的窗户中透进来,但因为厚重的窗帘和堆积的灰尘,光线变得模糊而微弱,只能勉强照亮周围的一小片区域。 在这样的光线照射下,药房内部的景象显得更加阴暗,阴沉。 药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瓶和药罐,瓶瓶罐罐上贴着模糊不清的标签,有的甚至已经脱落,让人无法辨认其中的内容。 这些药瓶和药罐排列得密密麻麻,几乎占据了整个墙面,仿佛这里是一个无尽的迷宫。 李成梁满头大汗,咬紧了牙憋住了气,才勉强让军医清理干净伤口。 没错,他受伤了。 “我一生之辱也!” “土蛮这个王八蛋!” “老子要把他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军医看了一眼满嘴脏话的李成梁面无表情的继续清洗着伤口。 在门口,李如松,李如柏,李如桢三兄弟并列而立。 老大李如松愤愤不平,老二老三小心翼翼,生怕被正气在头上父亲的父亲谩骂。 兵败草原已经是足够耻辱,更耻辱的是回来的路上,骑了一辈子马的李成梁过河时竟然从马鞍上滑落下来,摔断了腿。 颇有一股高粱河车神的风采。 “想好怎么面对陛下的怒火了吗?” “大哥!” 老二李如柏赶紧制止开口的大哥。 父亲本来就对大哥不满已久。 这种不满不是从他去北京才开始的,而是很早就有了。 他跟这一家人都格格不入。 太不像父亲,又不像弟弟们。 就这样的孩子,还偏偏是长子的身份。 长兄如父,虽然三兄弟年龄相差不大,但李如松依然是二位弟弟心中,仅次于父亲的威严。 也正因此,每当二人冲突的时候,二位弟弟是最难受的。 而李如柏德性格跟李成梁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甚是火爆,对大哥的不满也历来已久。 “大哥,你身为长子,不仅不想着为父分忧,还在想落井下石,你好意思吗?” 双手叉腰靠着墙的李如松看向这位弟弟,被气笑了。 这位大哥对弟弟们,尤其是老二也早有不满。 想当年父亲经常夜不归宿,是谁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带大的? 是谁教他骑马射箭的? 是谁从那么多小妈小娘手中保护他的? 回想起来,他的第一个尿布还是自己给他洗的! 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到头来竟然一点都不理解自己! “你小子…在跟你大哥说话吗?” “你对父亲尚且如此说话,我为什么不能跟你这样说话?” “正因为你们几个,不顾对错,一味跟随父亲,才造成今日之祸!” “你们也都到了懂事的年纪,可却跟疯狗一样只会跟在他背后乱咬人,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你们考虑过吗?” “你以为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义无反顾的支持你就是孝子了?” “而我说了几句为李家的话我就是不孝了?” “愚蠢!” 李如柏愣了一下。 大哥从小到大很少发脾气。 即便是自己偷了女真人的鹿皮时,他也会瞒着父亲,带着自己去找女真人摆平,从而避免自己受到父亲的惩罚。 可如今… “啊对!” “如今你发达了,入了皇帝严了,去了京城了,看过花花世界了,你眼界高!就你聪明!” “你远在天边你知道什么?” “父亲也是为了李家,也是在为我们铺路!” “不然你还想回到那不遮风不挡雨的破草屋吗?” “啊,我忘了,你如今已经是京营百户大人,你荣华富贵多着呢!” “你这个…” 李如松也被气到了,举着拳头就给了李如柏一拳。 “干什么!” 方才一直被疼痛折磨的李如松这才注意到儿子们已经打起来了。 “如柏住手!他是你大哥!” “如松!别打你弟弟!” 李如松正是火气大的年纪,身体也已经发育开来,虎背熊腰的像他父亲,一拳下去,李如柏一边脸已经紫了。 “我踏马弄死你!” 李如柏也是经历过数次沙场的年轻人,虽然身体不如大哥一样强壮,却也敏捷灵活。 他马上起身,一个跳步来到如松身后,勒起脖子。 “大哥!二哥!” 最小的李如桢热锅上的蚂蚁蚂蚁似的,不知道拉谁,只在一旁干着急。 “都别打了!”李成梁也起身道。 “你嘴里从小就是什么这个不对那个不对,什么仁慈诚信忠诚,老子早就听烦了!” “你看看那些恶人,一个个飞黄腾达,家财万贯,哪一个好人是靠自己的好而发达的?啊?” 李如柏加强了力道,诉说着对大哥的不满。 “如柏…” “我…” “早就想好好揍你一顿了!” 李如松手伸到背后,巨大的手掌仿佛一张网一样掐住如柏的脖子,向前一扔。 李如柏狠狠落地,整个药房都震动了起来。 “二哥!” 如桢走过来,却也挨了大哥一巴掌,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你也是!” “没主见,没勇气,甚至连如柏一样的戾气也没有!窝囊废一个!” “够了!“ 李成梁走过来,赤裸的上半身满是刀疤。 “如松,出去!” “昂!”如松拍了拍肩膀,“我可不得出去嘛!出去想想怎么救你们这些笨蛋!” 说完,李如松摔门而出。 “二哥!” 李如柏捂着后脑勺,被老三李如桢扶起来。 “如桢,别听他胡说八道,你厉害着呢!” 李成梁呆在原地,目送着大儿子愤愤离开。 他无法对他说些什么。 因此这次出兵,确实是自己错了。 自己擅作主张,不遵军纪,身为总兵带头犯法。 然而,外面的李如松知道,自己的老爹也仅仅是这点反思而已。 先进火器落入土蛮之手,破坏了科尔沁和哈达对大明的友好心态,让本摇摇欲坠的土蛮恢复了元气,破坏了皇帝精心布局的辽东计划,这些是他父亲不会想到,也不会在乎的… “陛下…臣愿代父谢罪…只求陛下留他一命!” 313 土蛮丧子 兴中。 在初春的辽阔草原上,万物苏醒,一片生机盎然。 嫩绿的草尖从黝黑的泥土中探出头来,点缀着这片无垠的绿色画卷。 明军的战士们正忙碌着,修筑堡垒,运送粮草、火器和兵甲,勾勒出一幅壮观的军事准备画面。 战士们身着整齐的军服,头戴坚固的铁盔,腰间佩带着锋利的刀剑,肩扛着沉重的工具和物资,步伐坚定。 在他们的身后,成千上万的马车和骡车,满载着粮食、火器、兵甲和各种军需物资,沿着蜿蜒的草原小道缓缓行进,形成了一条壮观的物资补给长龙。 草原的中央,一座座坚固的堡垒正在逐渐成形。 战士们挥舞着铁锤和铁铲,在堡垒的周围,火器兵们正在紧张有序地组装和调试各种火器,他们熟练地操作着,确保每一门火器都能在战场上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草原多变啊!” 巴特尔抱着刚出生的小儿子,看着眼前忙碌的人群,感叹一声。 “是啊!要不是土蛮不姓孛儿只斤,陛下早就亲征弄死他了!” 巴特尔身边,是脸冻的开花的毛国器。 说完,毛国器看向自己的外甥。 “喂!” “你干什么?”他突然大喊。 “干嘛啊!”巴特尔也被吓了一跳。 “你给他吃的啥?” “羊尾油。” “他能吃嘛?还是个孩子!” “哎呀没事!蒙古人的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巴特尔嫌弃的看着毛国器,“这不是要断奶了嘛,胃里空空的,也不能直接喂肉,米什么的,喂点羊尾油,让孩子吸点上面的油水,既营养又保护肠胃!” 毛国器顿了顿,半信半疑的。 “那么油腻的东西…没问题?” “我还能给自己孩子吃脏东西是怎么着?” “亏你祖上还是蒙古人呢!” “得得得!”毛国器坐回位子,“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 “一直困扰着过去是没有未来的!” “嘿嘿嘿,往上追个几百年,你祖上是不是蒙古人也难说!” “那倒是!”巴特尔倒是坦然,“蒙古人满世界打仗,谁知道有几个串呢?” “哈哈哈哈哈!”二人同声大笑。 ~~ “多罗特那边的意思很明确,不想我们驻军,但想要我们的火器!” 半个时辰后,孩子到了毛国器怀里。 巴特尔喝着奶茶,严肃了起来。 “李成梁给我们所有人都惹了麻烦!土蛮捞着了不少火器啊!” “这让多罗特寝食难安!” “按照原本的计划,这一步我们是该驻军的…可是眼看科尔沁和哈达被骗,他们暂时不完全信任我们,也是理所当然!”毛国器道。 巴特尔点点头。 他在游水多罗特这事上出力最大,毕竟是因为靠着它。 好不容易,巴特尔说服他们,像朵颜三卫一样接受明朝驻军,经济帮助,孩子们入京学习。 但一场大败,让多罗特动摇了起来。 “土蛮以前就说过要打多罗特,这回打败李成梁更是士气旺盛,又有那么多年物资缴获,多罗特怕了!” “他们只接受明军援军和火器援助,却不接受我们驻军。” “信任这个东西啊!建立很难,破坏很易!” 毛国器摸了摸外甥粉嫩的脸,“这我知道,所以我就来了嘛!还带来了火器,援军!” 毛国奇正式来援助多罗特来了。 兴中,就在朵颜三卫和多罗特之间。 在此驻扎的明军,既可以不侵犯多罗特草原,又可以随时支援他们,火器也可以很快运输过去。 这个中间地带,也可以随时保护朵颜三卫和多罗特。 毛国器和巴特尔家族的联姻,也让他的身份比一般的明军将领更使人信服。 ~~ 察哈尔草原。 正当土蛮大败李成梁,以英雄之姿回到部落时,玄虎暗杀小队也开始行动了。 朱载坖一向不喜欢以此等手段解决问题,但奈何,有时候它就是好用啊! 朱载坖,朱时泰知道,暗杀行动的结果可能会让土蛮直接跟明朝交战。 这正是朱载坖所期望的。 如果土蛮南下打多罗特,只要多罗特原因上表称臣,请求驻军,那么土蛮就是侵犯明朝,自己就可以直接出兵。 这和打阿勒坦不一样,不能由明军直接发动进攻。 朱载坖不是忌惮黄金家族的血脉。 他完全可以现在就出兵察哈尔,打上几年杀了土蛮。 但人心…朱载坖会失去。 他可不想跟康雍乾三代一样,一直来回折腾草原余孽。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做绝就做到一招根除,永不复发。 土蛮有十一个儿子。 随军出征的是从老大到老四,其他人还小,就留在家里了。 庆祝胜利的土蛮回来之后搞了一次赛马大会,过程中土蛮七儿子补大,马鞍突然脱落,摔死了。 另一边的两个儿子也因为食物中毒离开人世。 一下子莫名其妙失去了三个儿子,土蛮不愿意相信是天意所为。 但这三人的死真不是玄虎干的。 真的是意外啊喂! 本来,察哈尔内部准备叛乱的几个,因为土蛮打了胜仗而安静了一段时间。 现在因为他失去了三个儿子又跳出来了。 玄虎也立刻转变职能,原地从一支暗杀小队变身为游说小队,重新和他们沟通。 一个人抵达顶峰的时候,也是他最危险的时候。 几日后,土蛮果不其然的,把矛头指向了明朝…的小老弟多罗特。 土蛮早就想打它们了。 浙西也一样,他又派人去了后方的科尔沁。 不过这次不是和亲,而是武力威胁。 面对刚刚打了胜仗,打败了如日中天的李成梁,又失去三子,气在头上的土蛮,科尔沁不敢有什么想法,只能乖乖听话。 因为刚刚结束的辽东之战,他们的损失也不少,打叶赫付出了近千人德死伤代价。 没过几日,多罗特这边就收到了消息。 他们立刻派人请求毛国器支援。 毛国器带了四千士兵,其中一千是骑兵。 巴特尔也够意思,出动五百战士支持。 别说人家小气,打哈密他可是出动了几千人,几乎把全部家当都拿出来了。 于是,局势又诡异的,脱离了朱载坖的掌控之后又回到了他的设想之中。 (这几天感冒很严重兄弟们,断更的这几天实在不好意思,看着每日下降的数据我也很心疼。 今天开始恢复更新,爱你们!) 314 城上城下之泪 几日后,多罗特草原集结了数万大军。 察哈尔大汗土蛮拿出全部家产,倾巢出动,六万大军黑压压的一片,看不到尽头, 他亲自领兵,誓要把多罗特撕成碎片。 尽管他三个儿子的死亡和多罗特,甚至和明朝都没有关系。 但这头雄狮…真的是愤怒了。 他的六万大军有多兵种,比阿勒坦清一色的骑兵更难对付。 重步兵,轻步兵,弓兵,步兵,攻城队,还有临时组建的火枪兵。 从李成梁手里缴获的火器,他们还未熟练,但还是成了编制。 多罗特这边只有两万大军,但这也算是在诸多部落里,中等偏上的实力了。 多罗特缺少铁资源,因此没有重骑兵。 他们才接受明朝的援助没多长时间,来不及组建全副武装的重骑兵。 不过好在,明军提供的皮甲让他们的披甲率比察哈尔好一些。 双方对峙在敖木伦。 这个地方,说起来还颇有历史渊源。 明末,多罗特常常和明朝一起联合绞杀后金的零星残兵,惹怒了皇太极。 之后,皇太极就是在此地击溃多罗特,多罗特全族沦为后金奴隶。 后来他们抗争过一段时间,结果被林丹汗歼灭了所剩无几的力量,彻底消失。 而此刻,这里却要发生全新历史的一场战争。 多罗特首领和毛国器站在城堡上,不由得呼吸紧促起来。 二人都没见过这么大阵仗。 “这…新修筑的城堡,没问题吧?”多罗特首领担心道。 “有问题,我就不会跟你站在一起了!” “您放心,这些都是工兵们修的,他们和那些普通杂兵不同,个个都是能工巧匠!既是兵,也是工匠!” “城堡有问题,他们不被自己人惩罚,也会被冲进来的敌军杀死!” 首领半信半疑的看向脚下,用力蹬了几脚。 “我们说好了,首领大叔!”毛国器道,“明军是王牌,只会压轴上!” “那是必须!”首领点点头,“土蛮有火器,还需要明军来克制它,不到迫不得已,我也不会让你发兵的!” “首领大义!” 下午,双方都准备完毕,战争一触即发。 多罗特和明军藏在大大小小的城堡内,察哈尔大军则是攻城的一方。 倒不是多罗特首领不知道,如果在城外交战,把敌军第一波攻击打退,是最好的选择。 也不是他怕。 主要是这边没有重骑兵,明军又没有重骑兵,无法和土蛮的冲锋队-全副武装的重骑兵玩交战。 只能先躲起来消耗他的力量。 土蛮面色铁冷,挥了挥手。 对面的毛国器和首领看着,察哈尔第一波冲击要来了。 “咦?” 毛国器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这些人衣衫不整,没有甲胄,没有像样的武器,只有短刀和云梯 还都被剃了光头。 “是明军俘虏!” “李成梁手下的那些人!” 毛国器从望远镜看出他们是汉人。 这是他没想到的。 因为明军俘虏在草原上很吃香的,策反一个说不定就能找出蒙古人从未发现的山林小道,突破明军防线。 而且他们懂农耕,火器,不当兵当个农民,工匠也是对草原有益的。 所以一般明军俘虏皆会被重用,而不是当炮灰。 “可见土蛮是真的生气了!宁可不要这一千多人的明军,也要杀死他们!” “男儿可杀不可辱!”毛国器怒道,“连头发都剃了,还派来攻城,土蛮这个王八羔子!好歹毒的心!” 多罗特首领挥了挥手,他的手下也开始准备武器,迎接攻城。 “攻!” 俘虏明军们发起了冲锋。 拿着短刀,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两三个人扛着云梯就冲过来了。 他们的脸上有恐惧,有懊悔,有不忍有无助。 更有一丝…求生之念! 察哈尔骑兵们在后面用鞭子抽打着他们,迫使他们加速冲锋。 进入射程,多罗特士兵们举起了弓箭。 “毛小伙子。” “大叔?” “要不你回避一下?” 毛国器看了看一支支冒着寒光的箭头,又看了看对面的俘虏明军。 他们哭着喊着,冲锋着。 “不!” “您尽管下令,我不会动摇的!” 说完,他转向后方。 城堡内部,地面的明军好奇的看向了自己的将军。 他们只听到外面的嘈杂之声。 可能有些人已经隐隐约约的,听到了几句汉话吧… 毛国奇闭着眼,咬着牙,颤抖着。 “放!” “咻!” 几百支箭矢撕裂着空气射出去。 毛国器听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箭矢扎入人体的声音,人们摔倒的声音,仿佛呼吸都快忘了。 “啊!” “我的腿!” “娘!我不想死啊!” “救命…” 城下,一片哭泣之声。 距离毛国器几十步远的几个参将已经听到了这些声音。 “什么情况?” 几人走到垛口前,看到了惨绝人寰的场景。 光头…一大片血淋淋的光头… 不完整的…破碎不堪的光头… 一人的眼球掉出来了,连接着几根肉丝挂在半边脸上,那人还没死透,伸手去摸自己的眼球。 一人断了腿,流出白白的腿骨。 在他身后,掉落着不知道是谁的一张下巴,连骨带肉的。 “他们…他们是汉人?” “是汉人!” 几个参将情不自禁的大喊一声,响彻城堡内。 下面几百个明军都愣住了,满脸困惑。 “汉人?哪来的汉人?” “可是…我好像真听到了有人喊娘!” “听错了吧?” 几个参将转过身,他们已经明白了一切,对着剩下的明军大喊。 “李总兵损失的一千多兵马,被察哈尔俘虏的那些人辽东兵!” “什么?” 越来越多的明军冲上城楼。 他们都看到了这地狱一般的场景。 “他们…被剃了头?” “连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那谁手上的刀都生锈了…” 闭着眼一动不动的毛国器再也忍不住,一阵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堵住了嗓子眼后,终于变成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 他泪流满面… 发不出一丝丝声音… 箭雨过后,一千个俘虏明军,只剩下六个人呆呆地举着云梯,愣在原地。 城楼上,几百个大男儿尽皆垂泪… 这次… 轮到他们哭了… 315 礼尚往来 后面,察哈尔骑兵举着长枪威胁六个人继续前进。 六人却未曾上前一步。 因为他们看到了明军头盔! “城里有咱们的援军?” “看来是的!” “我们得救了吗?” 一个小孩子问道。 孩子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 他脸上有了希望,兴奋的问道。 但无一人回答他。 几个成年人很清楚,他们几个必死无疑。 自家军队不上前帮助他们这些俘虏,只有一个原因。 人手不足。 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几个成年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互相点了点头。 踩着满地的尸体,他们靠拢在一起。 “六子!” “嗯?”小男孩应道。 “等会…不顾一切向前冲!”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我…你们呢?” 几个男人没有回答,而是扔下了肩上的云梯。 马蹄声越来越紧促! “六子!” “跑!” 他们把六子向前一推,自己却转身向后,举起刀。 “我们这模样是没法回去见人了!” “六子你头发长的快!” “快跑!” 六子还没站稳身子,就听见一阵刀枪摩擦之声。 城楼上的明军也反应了过来。 “孩子!” “娃!” “快跑!快过来!” 无需言语,无需交流,保住六子,就自然而然的成了所有人的目标。 六子跑了起来,眼泪直流,不敢回头看。 跑到城墙边,上面的人扔下绳子。 六子抓起就爬。 “快!快!” “用力!你们几个快拉!” “小娃子,千万别松手啊!” “唦唦唦!” 绳子摩擦着垛口,把六子拉了上来。 “上来了!” “没受伤吧?” “快快!进里面来!” 六子却呆在原地,狰狞着脸,流着泪向后看去。 众人也这才发现,城外安静了下来。 数十个目光随着六子看向那边。 五个人,血淋淋的躺在那些尸体中间,无法辨认。 三个察哈尔骑兵也死了去,他们的战马正慌张的跑开。 六子看见第一个对他喊跑的男人,揪了一圈干草套在脑袋上。 远远的看去,好似一缕头发… ~~ “行了!把孩子带下去!”毛国器说道。 他脸颊上是两道泪痕。 六子被带下去,对面的察哈尔也在准备第二次冲锋。 “将军!” 明军将士们怒火中烧。 “让我们也出去吧!” “对啊将军!咱们就别等了! “将军!末将请命!我…我只要十个人就行!” 这些人,愤怒和仇恨已经涌上心头,完全失去了理智。 诚然,一般人很难在这种场合保持理智。 甚至一旁的多罗特首领都咬牙切齿德想冲出去杀察哈尔人了。 更何况是明军。 “都他妈给我闭嘴!”毛国器吼道,“战场上军令大于天!” “你们的任务是关键时刻摧毁敌军的火器阵地!而不是赶着去送死!” “忘了李成梁的教训了?” “没有他擅自抗命,这些人会死在这里吗?“ “都给我滚回去!” 将士们看了看城外的地狱。 他们也明白,这是土蛮送给他们的屈辱。 但他们更明白,如果自己早早死去,无法打赢这一仗,那么眼前的兄弟们也就白白死了。 此刻,他们只能吞下这份屈辱和仇恨。 “遵令!” 一张张坚毅且愤怒的脸,带着一个个憋着怒火的身体,整整齐齐的走下城头。 ~~ “步兵和重弓兵来了!” 土蛮派出了步兵,还有骑着马的重弓兵。 毛国器看清楚了,那些骑兵的弓是专门用来攻城的,很大很长的弓。 要是站在城头和他们对射,他们没有多少优势。 就算不被那些又长又重的箭矢射死,面对高速移动的骑兵轮射,守军也会被压制,到头来还是会让步兵攻上城头。 “火枪队!弓箭手!列队!” 城墙上,守军的士兵们如同一排排坚固的石柱。 火枪队的士兵们紧紧握着沉重的火枪,等待着命令。 当敌军进入射程,一声令下,火枪齐鸣,枪口喷出的火焰如同地狱的烈火,子弹呼啸着飞向敌军,带起一片片血雾,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腥味。 这一波攻城的敌军有攻城车,躲在下面。 对他们弓箭不管用,要上火枪。 几颗小铅球刺穿了厚厚的车顶,几名敌军顺势倒地。 火枪射击后,士兵们迅速后撤,让出空间给弓箭手。 弓箭手们迅速占据位置,他们拉动弓弦,箭矢如同雨点般密集地落下。 还有个更多的敌军举着盾牌,弓箭可以对付它。 几个劣质的盾牌直接被射穿,箭头狠狠地插进敌人的身躯。 质量好的盾牌没有被射穿,却也被箭矢的冲击力阻挡了脚步,一个没站稳摔倒了,随即被后面赶上来的自己人踩死。 一轮射击后,弓箭手迅速后退,火枪队再次上阵,形成一个无缝的射击轮换。 在城下,重弓骑兵们骑着战马,如同黑色的风暴在战场上穿梭。 他们手持重弓,速度和机动性让他们难以被守军射中,他们避开城头的射击,同时寻找最佳的射击角度。 他们的箭矢穿透了城头的防御,带走了几个守军的生命。 在骑兵的射击中,夹杂着步兵的攻城场面。 步兵们推着攻城塔,扛着云梯,试图攀上城墙,他们的行动如同一波波潮水,不断地冲击着城墙。 城头上的守军,有的被敌军的箭矢击中,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他们的军服,仿佛是一朵朵盛开的死亡之花。 有的被火枪的反冲力震得耳鸣,甚至有的被城头的石砖所伤,没了半个脑袋。 城下的敌军,有的被城头的射击击中,倒在地上,有的被守军的滚木礌石砸中,变成了肉泥。 有的被城头的箭矢射中,有的被战马的倒地拖倒,有的被攻城梯的倒塌压伤。 到处都是死亡。 到处都是厮杀。 这场战争,就是一场生死较量。 整整两个时辰后,城头也没有爬上几个敌军。 “该死!”土蛮看着前方的战况,“明人怎么还不出来?” “只要他们一出来,本汗的重骑兵就能把他们踩成肉泥!” 话音刚落,前方传来厚重的城门打开时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多罗特首领亲自率领着轻骑,冲了出来! 316 土蛮:优势在我! 多罗特轻骑犹如洪水般冲出城门,把那里的敌军踩的稀巴烂。 终究,兵力更少的多罗特还是没有忍住,率先开始反击。 土蛮不怕攻城战的消耗,他的兵力是对面的三倍。 明军修筑的城墙是稳固的,但多罗特无承受察哈尔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没想到土蛮的攻击如此强悍!” 多罗特首领一边率军冲锋着,一边思考着战局。 “不过,这个结果是早就预料到的,想要以少胜多,只能冒这个险!” “还好,这些城堡已经消耗了不少敌人!” 毛国器看着冲出的骑兵洪流,也开始下令,火炮准备点火。 “等多罗特骑兵靠近敌军阵地时,以一轮轰炸掩护他们!” “等敌军以火器反击多罗特骑兵时,以最快的速度摧毁火器阵地!“ “是!” 土蛮这边两眼放光。 没等来明军德出击,等来多罗特的出击也不错。 他挥了挥手,身边几个五大三粗的将领领命而去。 “弓!” “射!” 察哈尔阵地上,弓兵们齐齐射出箭雨。 但他们操之过急了,多罗特轻骑刚刚冲锋起来,还没进入弓箭射程。 “出击!” 突然,从察哈尔阵地里冲出几百个骑兵,直奔着多罗特轻骑而去。 城楼上的毛国器在望远镜里看到,他们是普通骑兵,既不是重骑兵,又不是重弓骑兵。 “土蛮在搞什么鬼呢?” “这种情况不应该使出重骑兵,扫荡敌骑,然后以普通骑兵而压上去吗?” 冲锋在前的多罗特首领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是不是想以普通骑兵缠住我们,减缓速度,再以箭雨覆盖?” “不,那样的话场面混乱不堪,还不如整齐划一的冲锋阵型好射呢!” 当两军相遇,察哈尔骑兵如同一道坚固的壁垒,试图阻挡多罗特轻骑的前进。 然而,多罗特轻骑凭借其卓越的机动性和速度,巧妙地绕过察哈尔骑兵的正面,如同灵巧的猎豹,从敌军的侧翼和后方发起突袭,将他们困在了骑兵洪流的中心。 察哈尔骑兵试图反击,但在多罗特轻骑的灵活机动面前,他们的努力显得苍白无力。 随着战斗的深入,多罗特轻骑逐渐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察哈尔骑兵困在了其中。 他们分成数个小队,各自占据有利地形,如同狼群中的狩猎者,耐心等待时机。 当察哈尔骑兵陷入包围,试图突围时,多罗特轻骑的弓箭手们如同雨点般射出箭矢,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箭雨,无情地射杀着敌人。 箭矢如飞蝗,密密麻麻,覆盖了整个包围圈,察哈尔骑兵在箭雨的洗礼下,如同被狂风暴雨击打的稻草人,无力挣扎。 轻骑就是轻骑。 多罗特骑兵以惊人的速度和灵活性,绕过察哈尔骑兵,形成包围圈,以乱箭射杀敌人。 “不愧是马背上的民族!” 城楼上的毛国器赞叹道,“这战术素养,真不是吹的!” 多罗特首领高呼一声,“杀!” 将士们跟着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呐喊。 “杀!” 随即,他们立刻组织起第二次冲锋,加快了速度。 可立刻,多罗特首领脸上的表情僵持住了。 “什么…” “什么时候?” 察哈尔阵地上,刚刚还在射箭的弓兵阵地,此刻却变成了火枪兵阵地。 一个个张开的弓,变成了笔直的火枪。 “怎么可能!” “两个兵种的阵地互换,哪有这么快的?” 城楼上的毛国器也惊讶的呆住了。 “那么多人,那么多装备,怎么可能说换就换…” “人…装备…” 要知道,阵型这东西是一旦确定好,几乎是不会再变得。 不明就里的变换两个兵种的阵地,不仅会改变你的战术安排不说,给自己的军心也会造成影响。 士兵们心里难免会胡思乱想。 而且,这么多人的换阵地,搞不好会自乱阵脚。 “我明白了!”毛国器恍然大悟,“他没换人!没换阵地,只是换了装备!” “那些弓兵,本来就装备着火枪!” “只是现在才露出来而已!” 说完,他担忧的看向多罗特骑兵。 刚刚经历小规模冲突的他们,此刻重新组织起来的阵型无比整齐,方方正正。 非常适合火枪射击。 “糟了!” 多罗特首领和毛国器异口同声道。 “我本以为,火枪兵他藏在了别处,是为了招待明军用的。重骑兵才是我们的主菜。” “没想到啊没想到!火枪竟是留给我们的!“ “可是…他为什么会事先把弓兵装备上火枪呢?又为什么隐藏起来,现在才用?” 突然,多罗特首领虎躯一震。 “难道说…至今为止的所有战况…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吗?” “他早就料到了我们会冲出来?料到了我会绕开,包围他的骑兵?” 没想到土蛮一直将计就计,就在这一步等着自己铺开阵型! 自己本以为混乱的战场不适合箭雨乱射。 没想到土蛮直接以普通骑兵为诱饵,直接等着自己为他铺开阵型。 如此一来就能解释得通了。 多罗特首领一时间恍惚起来,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土蛮不愧是土蛮。 自己是不是以卵击石了? 可很快,他迷惑,懊恼的表情瞬间变成坚毅的脸。 他知道,事已至此,唯有拼命! 为了军心,为了将士们心甘情愿的去赴死,他不能迷茫! 他不能迷惑! 他不能懊悔! “将士们!” “为了多罗特的自由!” “为了我们的孩子再不受战乱之苦!” “为了我们的母亲,女儿,妻子再不担惊受怕!” “多罗特的未来在此一战!” “若我们输了,全族上下皆是察哈尔的奴隶!” “冲啊!” “挨大笔失万岁!” 将士们群情激愤。 “挨大笔失万岁!” 挨大笔失,是多罗特部脱离察哈尔之后的第一任首领。 战场上呼喊祖先的名字,以此来给予自己勇气和荣耀,是蒙古人常见的口号。 “杀!” 毛国器放下望远镜,急促下令。 “快!” “瞄准敌军弓兵阵地,火炮射击!” “快!” “砰!砰!砰!” 毛国器背后传来枪响。 他赶紧转过身去,只看见一片血雾在战场飘扬。 317 轻骑兵vs重骑兵 毛国器一声令下,红夷大炮喷射出炽热的火舌,炮弹如同流星划破长空,直击察哈尔蒙古阵地。 炮弹在察哈尔阵地炸开,威力巨大,阵地瞬间化为一片废墟。 察哈尔战士在炮火中哀嚎,阵地上的拒马,马车等在炮弹轰击下土崩瓦解,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鲜血染红了草原,场面惨不忍睹。 察哈尔阵地遭受重创,战士们在炮火中挣扎,鲜血染红了大地,断肢残骸散布在战场上。 炮弹吞噬着生命,察哈尔战士有的瞬间化为灰烬,有的在炮弹烈火下痛苦挣扎,有的在尘土中迷失方向,有的在绝望中呼喊求救,但一切都显得无力,渺小。 巨大的炮弹一落地,便是人仰马翻。 不仅是人被打的血沫横飞,连好几匹马都没了半个身子。 在炮火轰鸣中,察哈尔阵地的防线崩溃,他们在炮火如同稻草,无力挣扎。他们的死伤情况触目惊心。 “怎么会?”土蛮大惊,“明军的火炮怎么会射的那么远?” 自己不是没有料到明军带了火炮。 李成梁那一路大军因为突袭急行,没有携带火炮,但俘虏透露给自己,明军有火炮。 新研制的火炮,这些大头兵自然是不知晓的。 所有,土蛮即便得知明军有火炮,也放心大胆的把火枪兵推到阵前。 因为以往的明军火炮无法射到这么远的距离。 “火枪兵回撤!” “阵型后移!” 土蛮下令,随即自己的亲兵们护送着自己,开始缓缓后撤。 烟雾散开,多罗特残余骑兵却冲了出来。 多罗特首领没了一个胳膊。 他用嘴咬住缰绳,用仅剩的手臂举着弯刀,第一个冲进火枪兵阵地。 在火炮的射击下,不仅仅是火枪阵地,整个察哈尔阵地都开始崩溃四逃。 “冲啊!” 多罗特轻骑在火枪的扫射之下损失了不少人,却依然义无反顾的冲进敌军阵地。 他们的冲击看似混乱不堪,实则具有章法。 他们以几十人为一队,冲进阵地后马上散开。 以小股兵力,冲击防线,把阵地分割成一个个小块。 察哈尔士兵们来不及后撤,却只见前后左右都是多罗特轻骑。 以有限的兵力分割撕裂敌人,把敌军阵型包围成一个个小的包围圈,再以弓箭长枪剿灭,这是自成吉思汗时代就流传下来的战法。 说来讽刺,本该依赖新式火器的多罗特,却以最原始,最传统的战法冲击着敌人。 而本应该传统又原始的土蛮,因为依赖火枪,而被打的节节败退 “报!” “大汗,我们的阵地已经乱了!” “什么?”土蛮一惊,“重骑兵出动!即刻反冲锋!给阵地争取重新组织的时间!” “是!” 土蛮拿出了杀手锏,一个个全身披甲,战马胸前都披了块铁皮的重装骑兵,开始向多罗特骑兵冲锋而去。 城楼上,毛国器看见这一幕,明白土蛮已经方寸大乱。 “骑兵!” 他一边穿戴着头盔,一边走下城楼。 “所有骑兵,城门前列队!” “我们去支援多罗特!” “本将亲自带队!” “炽狼营!用飞来剪把火炮放下去,待我们冲锋之后,向前能推进多少就推进多少…” “然后…” 毛国器抽出佩刀,寒光在脸上闪烁。 “把察哈尔阵地的后方…给老子炸的稀碎!“ “得令!” 飞来剪,是皇帝和郑王世子朱载堉一起设计的东西。 几根铁链和几个齿轮,就足以吊起一匹马,一个火炮送上城楼,又从城楼直接放下来。 这也是为什么工兵们可以很快搭建这个城堡,并把火炮送到城楼的原因。 前方,多罗特轻骑和察哈尔重骑兵已经开始交战。 多罗特轻骑散开兵力,行成一个个小队,快速的移动,躲避和察哈尔重骑兵正面对决。 从高空看上去,那些小队形成一个又一个小圆圈,不断的移动着。 察哈尔重骑兵则是紧密排列,队形整齐,形成一个长方形阵型,黑压压的一片。 他们没有发起冲锋,而是不断的徘徊,等待着对手露出破绽。 重骑兵主要靠冲击力战胜对手,而轻骑很灵活快速。 这两种骑兵的对决,历史上一直互有胜负。 多罗特首领简易的包扎了伤口,正思考着破解之法。 “报!首领,明军骑兵开始出动!” “太好了!”首领欣喜道,随后赶紧下令。 “所有人后撤,跟明军汇合!” 所有轻骑们得到军令后,齐齐调转马头,向后撤去。 察哈尔重骑兵不明所以,不敢追击。 因为轻骑对付重骑常用的办法,就是佯装后撤,诱导重骑追击。 等重骑的马匹因为厚重的盔甲疲劳的时候,轻骑再突然调转过来,围杀重骑。 后方的土蛮得知敌军后撤,自家重骑兵没有上前时,罕见的没有动怒。 “他们做的对,为阵地恢复阵型争取时间就好,小心敌人有诈。” 话音刚落,又一颗巨大的火炮正中前方。 距离土蛮只有几十步! “砰!” 巨大的冲击力击倒了周围的马匹,火焰燃烧了人群。 “怎么回事?我们已经后撤了,明军德火炮为什么还射的到这里?“ 土蛮再也止不住怒火。 “报!大汗,明军的火炮下了城楼,向前推进了!” “不可能!那火炮一个就有几千斤,汉人是怎么把它们弄下来的?” “砰!” 又一颗炮弹落地,带走了十几个人的生命。 “来不及思考这个了,令重骑兵冲锋!” “赶紧摧毁敌军火炮阵地!” 重骑兵得了令,虽然心里有疑惑,但也只能冲锋。 之所以心里有疑惑,是因为他们看到了远处的多罗特轻骑没有继续撤退,而是停留原地。 这看上去就很有诱敌深入的意思! 但为了摧毁火炮阵地,他们只能冲锋。 对面,明军骑兵也加入了进来。 明军确实没有重骑兵。 但有火骑兵啊! 这些骑兵不仅装备最先进的燧发枪,又有传统的三眼火铳。 别看三眼火铳老旧,对付骑兵最管用。 战马最怕的两个元素,巨大的声响和强烈的闪光,它都具备。 而且,关键时刻还可以抡起来,当锤子使。 耐用,皮实。 “首领大叔,您说土蛮我们可以活捉吗?”毛国器问道。 首领摇摇头。 “我不知道。” “不过我们肯定会让他后悔来到这里!” 318 衍圣公被绑架了 把衍圣公放回去,让它提心吊胆半夜闯入几个倭寇绑架衍圣公,要求他当内奸。 衍圣公看着眼前的几个衙役,怒火中烧。 碰上这个郑洛,自己真的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本来他和一群士绅们,在济南休整几日,就准备上京告状了。 衍圣公甚至准备好了大诰,准备一路敲锣打鼓的告郑洛的状。 说来讽刺,朱元璋设计的,用来民告官的大诰,在老朱死后被所有人选择性忽视了百年,几乎变成了废纸一张。现在却被衍圣公这个"民"又带出来了。 但一行人还没动身,就被郑洛派来的衙役围困在驿馆。 “你们敢拦我?我是衍圣公!” “衍圣公,请您看看这个!” 衍圣公拿过来看,是家人写的信。 他看完就萎了。 “这…这…” “衍圣公,请您回去,郑大人想跟您私下聊聊。” “呃…好…好…” 随即,衍圣公没有再说一句话,上车原路返回。 在士绅们看来,这是郑洛怕了,怕衍圣公告到北京去,所以才私底下找他谈话。 “衍圣公就是强硬啊!” “郑洛这下算是踢到硬疙瘩了,哈哈哈哈!” “走!回去看郑洛的笑话!” 一行人走了几日的路程,开到了曲阜县。 在一家酒楼,郑洛大摆筵席,招待衍圣公等人。 “衍圣公,路途劳累,辛苦了。” “呃…不辛苦,不辛苦!” “各位,我郑洛身负皇恩,不得不呕心沥血。但很多事,很多人,偏偏要跟我过不去。” “郑某不是什么大善人,说句心里话,我也想借这次机会入陛下的眼,飞黄腾达。” “所以,阻碍我的…郑洛绝不会心慈手软!” 衍圣公打了个冷颤,咽了咽口水。 他已经知道郑洛都发现了什么。 自己的家产有多少不合法的地方? 衍圣公自己也不知道! “哪个…郑大人…”衍圣公换了敬称,“寒舍的管家…” 郑洛喝着酒,憋着笑。 现在衍圣公就跟热锅上的蚂蚁蚂蚁似的,不知管家到底透露了多少黑料给郑洛。 但下一个瞬间,衍圣公就后悔问这个问题了。 “糟了!” “气势上已经输了!” “老糊涂!人家已经把该查到的,不该查到的全查出来了,你还问管家的下场有什么用?” 跟随他的一众士绅们也渐渐发现了不对劲。 这衍圣公气势全无啊? “呵呵呵…郑大人前几日光临寒舍,诸位还不知道吧?”孔尚贤赶紧找补,“我家管家礼数不周,听说被训了一顿。” “现在我等回到曲阜了,他也不出来迎接,看来真的是欠缺管教啊!待老夫回去好好教训一番!” 众人皆愕然。 宴席继续,整个过程中郑洛都没有再露出攻击性,温文尔雅,礼貌有致。 一时间,孔尚贤似乎都忘了和他的种种不愉快。 直到宴席散去,郑洛都没有透露自己真正的意图。 衍圣公孔尚贤就这样忐忑不安的回府。 回到府上,他也终于知道了管家的下场。 以袭击官军的罪名被抓走了。 还有很多府上负责管理财产的下人。 全部都被带走了。 晚上,孔尚贤左思右想,也没明白郑洛在玩什么把戏。 本来,这一切的开始,只是那可笑的面子和尊严。 而现在,却切切实实的关系到自己的家产了。 性命,这天下还是没人敢拿的,即便是皇帝也背负不了这个责任。 但家产被没收,有损声誉,还是很有影响的。 半夜无眠,孔尚贤出去解手。 突然… 两个身影,如同夜色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在孔府的阴影中穿梭。 他们的面容被黑色的面罩遮掩,只露出一双双锐利的眼睛,闪烁着冷酷而狠辣的光芒。 他们,是两个蒙面歹徒,他们的目标,正是孔府内的衍圣公,孔尚贤。 他们轻盈地跃过围墙,如同夜风中的影子,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府邸的庭院中。 他们的脚步轻如猫爪,呼吸微弱如风,他们穿过一条条长廊,绕过一处处院落,最终,他们来到了衍圣公孔尚贤的居所前。 一阵微风拂过,带起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刚刚出门的孔尚贤猛然抬头,只见两个蒙面歹徒,如同夜色中的死神,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眼前。 孔尚贤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寒意。 他们迅速而精准,一个歹徒迅速控制住孔尚贤,用布条堵住他的嘴,防止他发出声音;另一个歹徒则迅速地绑住了他的双手,让他无法反抗。 个蒙面歹徒如同夜色中的影子,迅速地将孔尚贤带离了孔府,消失在了无尽的黑夜中。孔府的宁静被打破,夜色中回荡着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孔尚贤在一间黑屋中睁开了眼睛。 绳子绑住了孔尚贤的双手和双腿,将他牢牢地固定在椅子上,让他无法移动。 绳子紧紧地勒在孔尚贤的身上,让他感到一阵阵的疼痛,越挣扎,绳子越紧。 “衍圣公孔尚贤!” 对方用一种奇怪的口音说着别扭的汉话。 “你滴,名气大大滴有!” “你们是谁?”孔尚贤用极快的语气掩盖着紧促的呼吸,“既然知道我是衍圣公,怎么敢绑架我?” “你们知道吗?皇命钦差郑洛大人此刻候在曲阜县!” “还有五军都督府左军都督,临淮侯李庭竹李大人!整个山东的卫所兵都在他麾下!” “你们是在找死!” 突然,夜色中冒出一个拳头,狠狠地打在孔尚贤的脸上。 “你滴,话太多了!” “你听话,我们是来自四国岛的东瀛武士!” 倭寇! 孔尚贤脑子里第一个冒出这个词。 没想到堂堂衍圣公,居然被倭寇绑架了? 难道今天是自己的末日吗? “你…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滴,想要登陆平山岛滴干货!” “皇城岛?距离登州府一步之遥,你们登陆平山岛,来找我衍圣公干嘛?” “你滴,可以把郑洛和李庭竹带到那里滴干活?” “什么?” “然后…我们就可以暗杀他们滴干活!” 319 平山岛(一) “什么?” 衍圣公毕竟不是普通人,一下子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倭寇不都是靠近沿海劫掠金银就回去的吗?怎么会想着暗杀大明官员?” “你们可知道,郑洛是皇命钦差,他出事了,整个山东都得鸡飞狗跳!” “再说,朝廷不是开海了吗?你们不都可以正常经商了吗?为什么还要来侵犯大明?” 前面的蒙面人在面罩之下露出了难听的笑声。 “你的问题太多了。” “不过我也可以解答你,不然你也不会尽心尽力配合我们。” “的确,朝廷是开海了,但海运海贸的大头,都被大家族们拿了去,我们还是什么都捞不着。” “而且,久而久之我们发现,海贸我们还是吃亏的!反而是你们明人赚到了钱!” “所以,我们打算再来一次登陆劫掠,平山岛就是我们挑中的藏身之地!” 孔尚贤顿了顿,又继续提问。 “此前你们大多数在南方,为什么这次选择北方呢?” “问得好!说实话,我们在内地有线人,他告诉我们,近期你们的朝廷在山东有什么…什么习来着?” 后面的蒙面人回答,“演习。” “对!演习!” 孔尚贤皱紧眉头。 虽然他也或多或少听说过,倭寇和沿海商人们走的近,并且有官员为内线,但头一次真真实实的听说,还是不免震惊。 “我们收到消息,演习时沿海守军都会调动到内陆,这是我们的好机会!” “我们也听说了,你和那个姓郑的有矛盾,正闹着呢。” “我们除掉他,山东大乱,等朱皇帝反应过来,我们早就占据平山岛了!” “所以,你思考思考!” 孔尚贤明白,他哪有拒绝的权利? “我…我试试…” “很好!你记住,我们可以随时潜入你的府邸,如果你敢胡来,等着去见你太爷爷吧! ~ 第二日孔府又集结了一大群士绅们。 孔尚贤已经安排人去证实了,山东的卫所兵近日确实要搞演习。 自从皇帝在内军开始这个概念后,全国各地守军也会常常进行演习,对这个时代的明军来说,这是全新的训练方式。 这个演习没经过郑洛点头是不会进行的,孔尚贤大概也能猜出他的用意。 郑洛:别以为老孔回来了,告状了,就觉得你们又行了。 全给我乖乖的! “各位,我们和郑大人硬碰硬是会吃亏的,斗了这么久,我们占到什么便了吗?” 众人一惊。 难道衍圣公要低头了? “因此老夫决定,在皇城岛摆宴席,我们出海玩一玩,顺便请请郑大人,说些私下话!” “昨日郑大人的态度你们也见到了,想让他退后,几乎不可能。” “我们最后再示好一次,如果郑大人还是百折不挠,我们索性也就鱼死网破!” “衍圣公,我们手里还有哪些牌?怎么个鱼死网破?” “这个嘛…”孔尚贤神秘一笑,“老夫登岛再告诉你们。” 于是乎,这几日孔尚贤一直在观察局势。 郑洛确实消停了。 临淮侯李庭竹倒是因为演习,频频露面。 孔尚贤继续派人打听消息。 首先,平山岛周围,还有沿海地区的守军,确实以演习的名义调走了一大半。 他还得到消息,平山岛出入口只有一个,且道路崎岖难走,多有暴雨,是个易守难攻之地。 这下,孔尚贤可以确认,这地方确实适合作为倭寇巢穴。 而就在今日下午,另一个线人,去跟倭寇接头的线人也带回了消息。 倭寇的身份是真的。 他们有三十多艘船,几千人的军队,就在平山岛不远处的一座小岛上徘徊。 这一下,孔尚贤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 如果能借刀杀人,除掉郑洛,他倒也不介意。 至于倭寇会不会骚扰百姓? 反正他孔府不会被骚扰! 他管那个呢? 半个月后,孔尚贤终于约到了忙碌的郑洛。 “郑大人许久未见,忙什么呢?” “演习!”郑洛道,“半个山东都要搞演习,可能会持续一个月!” “甚至还有海船加入,要搞什么水陆联合演习!我不太懂,都是李庭竹在搞,我就是作为钦差露露面而已!” “原来如此!” “老夫看您这么累,也是心疼,正好,我的一个远方表亲有个小船,且在达山岛有些田园,郑大人有没有兴趣去玩一玩呢?” “衍圣公…您这是准备贿赂我吗?” “没有!绝对没有!” “就是作为朋友,邀请您去放松放松心情,见见海嘛!”接着,他亲自给郑洛倒茶,“老夫知道,您来了山东这么久,一直绷着呢!” “男人嘛…谁没点喜好之物呢?是不是?” 郑洛明白过来,笑了笑。 “确实,郑某也挺累的!” “对嘛!而且这边人多眼杂,难以放松…是不是?” 二人相视一笑,心知肚明。 “哈哈哈哈哈!” ~ 平山岛,位于浩瀚海洋中的一片孤岛,其地形复杂,山势起伏,岩石嶙峋。 岛屿狭小,但地势险峻,山峰与山谷交错,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岛上的植被茂盛,树木郁郁葱葱,藤蔓缠绕,形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绿色森林。 在岛屿的中央,有一片宽阔的平原,被茂密的树林包围,如同一片隐藏在绿色海洋中的小世界。 平山岛的出入口只有一个,位于岛屿的东南角,那是一片狭窄的海湾,两侧是陡峭的岩石,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港湾。 这个港湾是平山岛与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易守难攻,任何想要进入或离开岛屿的船只,都必须通过这里。 此时,海平面上,一条大船正缓缓向平山岛驶来,船体庞大,船帆在海风中鼓起。 船上的桅杆高耸,船身雕刻精美,意味着这船价值不菲。 船上的船员忙碌而有序,他们熟练地操纵着船只,使其平稳地向平山岛靠近。 船头,一名年轻人手持望远镜,正密切注视着前方的航道,确保船只能够安全地进入平山岛的港湾。 大船的靠近,打破了平山岛的宁静,海浪拍打着岩石,发出轰鸣声,海鸟在天空中盘旋,发出阵阵鸣叫。 320 平山岛(二) 在平山岛的深处,隐藏着一处人间仙境,就是孔尚贤说的那个田园。 这里被茂密的森林所包围,阳光透过树梢,洒在柔软的草地上,映照出一片绿意。 而在这片草地的中心,是一片盛开的花海,各种花卉争奇斗艳,散发出阵阵芬芳,吸引着蝴蝶和蜜蜂在花间飞舞。 这片田园的中心,矗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宫殿的外墙镶嵌着珍贵的宝石和黄金,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宫殿内部更是豪华奢侈,墙壁上挂着名贵的字画,地面铺设着精致的地毯,每一件家具都是由名贵木材精心打造,镶嵌着金银和宝石,每一件装饰品都透露出主人的品味和财富。 宫殿的后花园中,种植着各种奇花异草,花园的中央,有一座山泉,水珠在阳光下形成一道道彩虹,美不胜收。 在这片田园中,还住着几位美丽的女子,她们穿着华丽的服饰,佩戴着珍贵的珠宝,她们或在花海中嬉戏,或在宫殿中弹奏古琴,或在花园中赏花。 “衍圣公,没想到这么个世外桃源你都能找到啊!” 郑洛换了身红色锦衣,平日里石头一样坚硬的脸有了笑意。 “来来来,我们都给郑大人敬酒!” “好好好!” 士绅们一拥而上,团团围住郑洛。 “郑大人!请!” “郑大人走一个!” “多有得罪,郑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 孔尚贤却从人群中脱离出来。 “衍圣公,您去哪?” 没想到郑洛却看到了他。 “呃…哈哈哈哈,老夫去出恭!出恭!” “我也一起!” 甩下周边的士绅们,郑洛跟上衍圣公,拉住了他的手。 “走!” “呃…好!好!” 来到一座假山后面的茅房,衍圣公指了指那里。 “郑大人,您先去着,我忘了厕纸,派下人去取!” (明代真的有厕纸,摸上去跟布一样柔软,它也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纸,混合了各种草,竹子,丝绸等。 又水了几十个字,欧耶!) “哦!郑某明白!那我先去了!” “好!您慢点!” 等郑洛离开,孔尚贤来到一处树林里。 “老爷!” 一个随从不知道从哪冒出来。 “咱们逃跑的船已经准备好了,倭寇那边也来消息了,今晚日落就开始登岛!” “咱们安排的人也埋伏好了,等咱们离开时,就把其他的船全烧了!” “等到了岸边,我们换小船,把大船也烧了就说自己大难不死,从倭寇手里死里逃生,完美无瑕!” 孔尚贤满意的摸了摸胡子,点点头。 “不错!” “确实是完美无瑕!” “郑洛那个王八蛋,这次死定了!” “你去吧!日落时分我自会出现在地方!” “遵命!” “唉唉唉!我的厕纸!” 等舒舒服服的出完了恭,回到宴会的孔尚贤发现郑洛还未回来。 “郑大人呢?“他询问左右。 “大人还未回来!” “哦。” 他的谈话是不可能被郑洛发现的他刚才很小心,这一点他不怀疑。 那就是郑洛真的只是坐久了茅房而已。 可渐渐的,时间流逝的越来越快。 整整半个时辰过去了,郑洛还未回来。 “怎么回事?” 其他的士绅们早已经忘了来此的目的,早就喝醉了,一个个躺在美人怀里胡言乱语。 “不管了!” “到了倭寇们登岛的时候了,我先离开为敬!” 刚站起身,岛的另一端就传来了黑烟。 “嘿嘿嘿,看来倭寇开始进攻了!” “好啊!好啊!” “最好把整座岛全烧光!烧的片甲不留!灰飞烟灭!哈哈哈哈(水字数的笑)…” 扔下满地横七竖八的士绅们,衍圣公孔尚贤开始悄悄离开。 这些人始终都只是孔尚贤的工具而已。 他们刚开始也是把自己当工具的,礼尚往来而已! 有他们陪葬,郑洛的死会更真实! 然而来到港湾,孔尚贤人傻了。 港湾的水面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映照着蔚蓝的天空和远处的山峦。 然而,这片宁静的水面却被一片庞大的钢铁森林所打破,密密麻麻的船只如同群星般点缀在港湾中,从简陋的渔船到雄伟的战舰,每一艘都承载着明军战士。 船上,全副武装的明军战士们个个杀气腾腾,他们身披铁甲,手持各种武器。 港湾的水面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战士们的身影傲立于水。 港湾的尽头,是平山岛的唯一出入口,那是一道天然的屏障,易守难攻。 “这…这是怎么回事?” 孔尚贤从未见过这么多兵,直接瘫痪在地。 “老孔啊!老孔!你真是老糊涂了!” 孔尚贤身躯一震,望着声音的来处望去。 “这么拙劣的谎言我家孩子都不会信,你怎么就信了呢?” 孔尚贤睁大了眼睛,顿时语塞。 “郑洛!” “哈哈哈哈!” 郑洛笑着走来,双手在背,脸上的得意都藏不住了。 在他身后,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你…什么意思?老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滴,耳朵坏掉了吗?我们滴,就是你勾结滴干活!” 左边的男人笑着开口。 这声音…就是孔尚贤被绑架那日,跟他面对面交谈的那个蒙面倭寇的声音! “这…” “你…你他娘的陷害我?”孔尚贤反应过来,“不对,是绑架我!” “可别冤枉好人呐!老孔!我绑架你?谁能?人证物证何在?“ “这…” “呵呵,你看看这些兵,都是以演习的名义调走的那些人!都在这里!” “他们…就是你的人看见的几千个倭寇!早就藏在平山岛附近了!” “你以为老子是好人吗?你他娘的都准备告我到北京去了,我还会留着你吗?” “可现在,你勾结倭寇,贿赂官员的证据确凿却是无比!” “而且…”郑洛靠近孔尚贤的耳朵,“说不定这里出了几条人命,老子扣在你头上,也不是不可以啊!” “你敢?”孔尚贤既愤怒,又羞辱的大喊。 “我就敢!怎么着?”郑洛怒道,“现在整个岛都是老子说了算!” 接着,他拎住孔尚贤的衣袖。 “现在,老不死的,你才可以去北京!” “要么,我以通倭之罪告你!这个罪名你不死也得扒层皮!” 孔尚贤惊恐的挣扎起来。 现在,自己的命运还真的在郑洛手里了。 而且通倭罪名,从海上抓几个不知道是那个地方的人就可以坐实了。 “要么,你去北京,皇帝会给你安排任务,乖乖完成它!” “你要和全天下的读书人做对!” 321 李成梁的挣扎 在山东的衍圣公和郑洛在斗智斗勇之时,对面的辽东,也在上演着好戏。 李成梁的战败,在敖木伦之战的胜利之下,显得更窝囊了。 可以说这一战让他彻底跌落神坛,再不是那个闻风丧胆的李成梁。 最起码文官老爷们是这么想的。 这不,今日下午,朱载坖收到了第53个弹劾李成梁的奏疏。 满朝文武群起而攻之,恨不得生吃了李成梁。 主要是两拨人最卖力。 一个是勋贵们。 他们好不容易获得了军权,生怕因为这次战败,兵部又把权力给拿回去。 第二拨人,则是旧党。 这不是官方称呼,但有很多人把保守派,即反对朱载坖新政的那些人叫做是旧党。 任何变法都会引发新旧党派之争,这是朱载坖也不可阻挡的。 不过对他来说,这也是好事一桩。 最起码,高党和张党,因为旧党的存在而一致对外,内部很少有冲突。 所以朱载坖需要清理一些人时,很好辨认他是什么人。 他不再像初登基时那样,在朝局斗争中花费那么多心思了。 不过,李成梁这事确实很难收场。 他的罪,不在抗命独走,也不在打败仗。 武将打败仗太常见了。 而且李成梁如果赢了,朱载坖不会太计较他抗命的事。 抗命独走也可以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糊弄过去。 他的罪在戏耍了科尔沁和哈达,把好不容易孤立察哈尔,叶赫的局面给打乱了。 要知道,明朝作为一个外部势力,在蒙古中孤立正统蒙古大汗土蛮,女真中孤立两强之一的叶赫,是很不容易的。 李成梁的战败让科尔沁和哈达寒心。 这意味着明朝再难挑拨离间,从他们内部制造分裂了。 “天不遂人愿!” 原本在他的设想中,李成梁是一个棋子。 一个高威压迫辽东各部,推行各种强势的汉化政策的推手。 等辽东和蒙古诸部民怨沸腾后,朱载坖会顺势拿下李成梁,再采用一些软刀子手段,开始慢慢的改变女真和蒙古。 但没想到,李成梁这个棋子,是个不安分的。 还没发挥真正的作用,就成了死棋。 “那也就没必要再怜悯他了。” “传旨,李成梁全家回京,辽东军务暂由副总兵接手。” “接旨后,十日之内必须到京!” 冯保顿了顿,犹豫一会才点头领命。 “怎么了?” 这一点犹豫怎么会逃得过朱载坖的眼睛。 “奴婢…就是感慨。” “李成梁是 陛下登基第二年提拔的,也算是第一批跟着陛下的人了,没想到…” 冯保可是从嘉靖朝活下来的政治人物,自然知道全家回京意味着什么。 李成梁,被皇帝彻底抛弃了。 “他不是你,不可能再有机会弥补过失。” “他也弥补不了!” 冯保低下了头,羞愧的脸一红。 从马厩重新回到皇帝身边后,他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仪态老混,举止迟钝,甚至语速都慢了很多。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干杂活的老太监。 但皇帝却开始更离不开他了。 从皇帝的语气中,冯保再一次确定了心中的那个猜想。 皇帝心里,根本就没有所谓不可饶恕之罪。 一切都看结果。 如果结果对皇帝有利,他并不在乎你是不是违反了命令。 如果结果不利于皇帝,甚至不利于全局,那你就准备好迎接狂风暴雨般的惩罚吧。 冯保在御马监想明白了,连自己的被贬,陈洪的上位,再到他的死,全都是为了皇帝自己的目的。 从这一点来说,皇帝比先帝更可怕。 先帝更看重忠心,只要足够忠心,搞砸了事他也是可以宽恕你的。 但这位爷就不一样了。 他更看重事情的结果。 如果你让他满意了,一切安好。 若不满意,你过去所有让他不满的都会被无限放大。 你会惊喜的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多了几十个罪名。 这种人真的很可怕。 ~~ 辽东,李府。 李成梁玩弄着佛珠,内心难以平静。 李如松不知去向。 没错,自从那一日后,长子就不知去向了。 老二易怒冲动,老三懦弱胆小,自己身边真的没有一个可靠的人。 北京那边对自己的议论,李成梁听说了。 不出意外的话,自己这次会彻底告别军旅生涯了。 该怎么办? 要不要给皇帝写密信求饶? “废物!” “你以为你是谁?皇帝那么看重你吗?” “我不求情!” “我的一切都是我拼死得来的,理所应当的!我为什么要求情?打败仗不是常有的事吗?“ “我也是想帮他争取最好的结果而已,如果那一日我胜了,砍下土蛮的狗头献给他,他不得把我供成爷?” 李成梁就是这种人。 永远看不清大局,更无法看见之的错误。 人有两种,一种是有感恩之心的。 还有一种是自私自利的,以为自己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李成梁属于后者。 他不是政治嗅觉不行,也不是智商不足。 他就是单纯的自私自利,不怀感恩之心,以为自己生下来就这么大能耐。 一前者,困难中伸与援手,他会感激,回馈你。 而后者,不仅不会感谢你,还会抱怨你为什么只帮了这么点?为什么不再多帮一些? 殊不知,如果他没有祖上流传下来的虚职,他连女人都娶不起。 那一日的李成梁,会想到自己是辽东总兵吗? 会想到如今的自己奢华的生活吗? “看来…我只能使出那一步了。” 三日后。 年幼的努尔哈赤坐在马背上,无聊的看着天空。 他们停在了一处草屋前。 听父亲说,那人是个十分尊贵的人。 如果能攀附上他,自己的家族就再也不愁金银铁器了。 屋内,李成梁和塔克石,礼墩面对面而坐。 “哼,野人!要不是老子有求于你们,岂能让你们和我平起平坐?” “论实力,论地位,你们只配给我跪下!” 他今日找来这两个人,是因为自己的未来。 “我要你们在建州多你们好出动静!” “我会提供马匹和武器,你们负责杀人!” “反正让北京觉得…辽东战火短时间难以平定就好。 322 李成梁的慌张 方逢时正在衙门内处理着公文。 他正端坐在书桌前,他的面前堆满了厚厚的公文和奏折。 方逢时的神情严肃而专注,手中笔留下一行行工整有力的批注。 书桌上散落着几枚铜钱和一枚小巧的铜墨盒,偶尔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一旁的茶盏里,茶水已经冷却,但方逢时似乎并未察觉 周边,一群年轻官员忙碌地走来走去,他们的脚步轻快而有节奏,手中或捧着公文,或握着毛笔。 “太多了。” “朕很不正常啊!” 方逢时抬头,眉头紧皱的盯着公文。 那是各地呈上来的公文,十几个说的都是一件事,女真来犯。 而且,并不是某个部落,某个首领带兵侵犯,而是整个辽东的边陲之地,都遭遇了多点开花的侵扰。 这种情况,方逢时来到辽东以来,从未见过。 虽然大明地方是军政分离,但这种大动静,身为巡抚的方逢时还是要管的。 战后军饷的发放,地方的恢复工作等责任,还是在他肩上的。 “李总兵回话了吗?” 一名年轻人停下脚步。 “回大人,李总兵带兵出去了,暂未消息。” “明白了。” ~~ 扶安堡,柴河河边。 李成梁带着兵马,和塔克石隔河观望。 “李总兵,别来无恙啊!” 双方带的都是自己打的心腹,大军在十几里之外,根本无人发现他们私下见面。 “你们干的不错!”李成梁道,“下一次,我要你们干的更大更重一些!” “请李总兵吩咐!” “你带上足够人马即可,路上你不会遇到太多阻拦,我要你直指抚顺!” 塔克石顿时一惊。 抚顺可是重镇,而且深居内陆,并且还有卫所兵守护。 谁知道李成梁是真的养寇自重,还是想借此机会消灭他们呢? 没一会,塔克石心里就有了对策。 “带上哈达!” “相信他们会很乐意劫掠明人的,哈哈哈哈!” “好!”他脱帽致敬,“李总兵的话我们是信的!您是个诚实的人!” 随后,李如柏下马,使出全身力气,向河对面扔去一个小包。 小包落地,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给你们!”李如柏道,“买些像样的兵器吧,做戏做到底,别被卫所兵一触即溃了!” 明军走了。 塔克石咬着牙下马,捡起了那一包银子。 “臭小子。” “汉人果然都一个样,傲慢,充满着偏见!” “走!” 第二日,礼墩去找了哈达部首领王盅。 把塔克石的计划全盘告诉了他。 “什么?” “李成梁开始养寇自重了?” “哈哈哈哈,看来那一次大败,让他的地位岌岌可危了啊?” “确实如此。”礼墩点点头,“他把你们和叶赫都得罪了,不敢再跟你们合作,于是找了我们。” “但我们担心,深入内地危险,于是想带上你们一起。” “抢到的好东西,我们只要四成!” 王盅摸着下巴,思考了起来。 他确实想好好报复李成梁,而且建州女真的诚意也不错。 “好!我答应你们!” ~~ 时间过去了足足半个月。 朱载坖很愤怒。 圣旨早就到了李成梁手里,但是他没有回京的打算。 还跟他玩养寇自重! 他倒说的漂亮,说什么因为上次失利,女真各部虎视眈眈,辽东多地遭遇劫掠,他忙着带兵击溃那些女真人,无法回家。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敢公然反抗自己的圣旨。 朱载坖感觉被人抽了一巴掌,十分愤怒。 这货竟然又跟历史上的自己一样,玩起了养寇自重。 李如松也是不知去向。 “看来朕也看错了他。” “本以为他在历史上是为国战死,值得信赖,没想到跟他爹一个德行!” 他握紧了拳头。 看来这一家人,一个都不能留。 他不是历史上的朱载坖,也不是一个受制于人的懦弱天子。 他会依赖别人,但绝不会离不开别人。 没了李成梁,辽东就经营不下去了? 没了李如松,未来的抗倭援朝战争就打不下去了? 正当他愤怒之际,一封密信来到。 朱载坖打开一看,立刻就消除了对李如松的愤怒和怀疑。 “看来,朕还是没看错人。” 他并不为刚才对他的怀疑感到羞愧。 他是天子,看别人只能看他做了什么。 像海瑞和张居正那样让他放心的人不多。 特别是他老子已经公开抗命的情况下,朱载坖也自然一视同仁所有李家人。 随即,他走出乾清宫,脚步飞快。 ~ 抚顺作为一座重要的军事重镇,其城墙高大坚固,由青石和砖块砌成,高达数十尺,厚实的城墙上布满了箭楼和炮台 。城门处设有重重机关,吊桥和铁栅门随时可以关闭,形成坚不可摧的防御。 城墙上,明军的火炮和弓弩手严阵以待,他们的目光如炬,随时准备迎击来犯之敌。 建州女真和哈达女真的联军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汹涌而来。 女真骑兵身着铁甲,手持长刀和弓箭,骑乘着健壮的战马。 他们如同一把尖刀,直插抚顺城下。 抚顺城内的明军并未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势吓倒,他们迅速组织防御。 城墙上,火炮轰鸣,箭矢如雨,将女真骑兵的攻势暂时遏制。 明军的弓弩手们精准地射出箭矢,箭矢偶尔命中要害。 而火炮的轰击更是让联军的冲锋陷入混乱。 在城内,明军的将领指挥着士兵们加固防御,他们将滚木礌石堆放在城墙后方,随时准备倾泻而下,阻止女真骑兵的攀爬。 同时,城内的预备队也做好了随时支援的准备,以防联军突破外围防线。 抚顺,第一次遭受了猛烈的进攻。 李成梁此刻就在沈阳。 女真人的进攻超乎了他的预料。 “该死的!” “建奴什么时候那么厉害了?” “报!” 斥候来报。 “敌军不只有建州女真,还有哈达部!” “什么?“ 李成梁大吃一惊。 “建奴…不知好歹!” “传我的令!全军出击,誓死守卫抚顺!” 李成梁是真的觉得该拼命一战了。 抚顺再出事,他真的会死的。 323 攻城和死亡 李如柏赶紧跟随在父亲身后,紧张的观察着战场局势。 举家来到辽东之后他曾多次来到抚顺,对这个城市,他了如指掌。 在马背上观望,女真人似乎还没发现城墙的弱点。 “爹,给我一支小旗吧!(二十来人的小队),我去西城门守着!” 西城门右侧,有一个新垒的缺口,李如柏很担心那个地方。 如果这一点被女真人发现了,城门会立刻被抛弃,转而猛攻那个点。 城墙有了缺口,那就是新的城门,还关不上的那种。 李成梁犹豫了一会。 不知道是不是心存侥幸,还是对敌人的兵力依然错误的估计,又或者对自家老二的信任,最终他点了头。 “给你一个局(三个旗),去吧!” “是!” “切记,守城即可,不必出击恋战!” “明白了!” 女真士兵们正对抚顺城的城门发动猛攻。 他们推着大型攻城锤,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坚固的城门。 城门上,守军正紧张地操作着滚木礌石,巨大的石头从城墙上滚落,砸向攻城的敌军,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同时,城墙上还有守军用沸水和热油进行防御,高温的液体倾泻而下,瞬间在攻城的士兵中引发一片混乱和惨叫。 李如柏赶到,城门边是安全的,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刻,他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女真人的一辆攻城车莫名其妙的失去控制,原本径直朝着城门而去的车,突然调转方向,直接撞破了那个刚垒好的地方。 女真人愣了一会。 之后就是恶狼般的群攻,几百个女真士兵猛烈的攻击着那个缺口。 “不好!” “全力堵住那里!不然抚顺就完了!” 说完,李如柏扔下一捆绳子,麻利的向下面下去。 “噗通!” 李如柏单枪匹马跳下来,刚落地就砍死了一个女真人。 剩下的女真士兵被震慑到了,一时间停住了进攻的脚步。 李如柏恶狠狠的盯着他们,单臂夹刀,慢慢的擦拭着上面的血迹。 “赶着去投胎的…尽管来!” “噗通!” “噗通!” 接二连三,李润身后跳下几个明军。 “杀啊!” 双方一触即发,厮杀在一起。 ~~ 王盅看着坚厚的城墙,内心一阵胆怯。 “汉人的城墙还是厚啊!” “只想着复仇李成梁,倒忽略了他们的守备力量一直很强!” 突然,前方一阵骚乱。 “怎么了?” “明军出城了!是骑兵队!” 一场激烈的交锋随即展开。 马蹄踏破了清晨的宁静,尘土在骑兵的冲锋下飞扬,遮蔽了视线,只听见马蹄的踏地声和兵器的碰撞声交织成一片。 王盅骑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身着沉重的铁甲,手持长刀,他的身影在骑兵队伍中格外显眼。 “骑兵准备交战!” “随我冲锋!” 他率领着女真骑兵,以惊人的速度向明军骑兵冲去,试图以速度和力量突破明军的防线。 明军骑兵则以阵型应对,他们手持长枪和刀剑,骑在战马上,利用马匹的冲力,以高速向女真骑兵冲去,想要在瞬间击溃对方。 骑兵们在马背上翻滚,躲避敌方的攻击,同时寻找反击的机会。 他们以马匹的冲力和自身的武力,试图击倒敌方骑兵。 王盅见明军骑兵的阵型乱了,想要收兵撤退。 但几个明军骑兵死死地咬着他们,阴魂不散。 突然,一名明军骑兵的长枪准确地击中了王盅的坐骑,战马受惊,前蹄抬起,然后倒地,王盅也被巨大的冲击力从马上摔下,跌落在地。 倒地的王盅成为了明军骑兵的目标,他们迅速围拢,试图结束这位女真首领的生命。 王盅的侍卫们看见这一幕,迅速调转马头。 混乱中,一名无名的明军骑兵冲出,他手持长剑,迅速靠近王盅,一剑刺下,王盅未能及时反应,被剑刺中,生命在战场上终结。 王盅被砍下的头颅挂在那名明军腰上。 他睁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同时,西城门这边,女真人的攻势,猛烈的有些超乎李如柏的预料。 自己带的八十多个士兵已经战死不少人,城头上的士兵们也忙着退敌,无暇顾及地面。 “喂!” “我是李成梁之子李如柏!快下来帮助我们!” 狭小的缺口堆积着一人高的尸体。 周边的地面和墙体都变成了红色。 这个缺口仿佛一个绞肉机一样,不断的绞着女真人和明军士兵。 看着身边的战友越来越少,李如柏后悔了。 “自己逞什么强呢?” “本想着力王狂澜,立大战功,没想到…没想到这次却…” “可恶,为什么没有早告诉父亲呢?” “啊啊啊!” 眼前一个家兵被砍死,又热又腥的血洒在李如柏脸上。 他一个慌张后退,却被一具明军尸体绊了一跤,沉沉的摔下去。 一瞬间,李如柏感觉周围的世界变慢了。 他看见敌军狰狞的脸庞,正嗜血的朝他跑来。 他看见身后的自己人,正恐惧的后退。 他看见城头的女真人,从垛口摔了下去,正满脸惊恐的坠落着。 他看见天上乌鸦的翅膀慢慢的扇动。 “这就是走马灯吗?” “爹!大哥!老三!” “你们在哪?” “我…我想回家…” 最前面的女真人卯足了劲,一个挥砍,斧头重重的打在李如柏的头盔上,打出一个陷进去的凹口。 李如柏瞬间昏死过去。 紧接着五个女真人冲上来。 一个短剑刺进了李如柏的喉咙。 一个长枪扎进了他的大腿。 一个铁骨朵打在他的胸口,昏迷的他吐出一口鲜血,流进了鼻腔,被堵住了呼吸道。 另一个斧头直直的砍下,从甲胄缝隙砍进去,直接砍断了他的右臂。 第一个打晕李如柏的女真人,率先蹲下来,摘掉他的头盔,揪住头发。 一手举着斧头砍下去,李如柏躯首分离。 ~~ 城正门,李成梁突然感觉心脏一阵绞痛,难以呼吸。 他卸下护胸镜片,让胸腔舒畅一些,却依然难以呼吸。 “这是怎么了?” 324 恶化的辽东局势 抚顺之战,明军惨胜,损失极大。 建州和哈达女真联手发起的进攻,因为有李成梁的纵容,终于变成了一次震动明朝上下的,失败的胜利。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辽东的局势,似乎一下子就失控了。 短短几个月,战场局势已经偏离了朝廷想要的方向。 内阁诸臣也发去了急递,严厉问责李成梁,还追究他违背圣旨一事。 “放肆!” “陛下,臣请斩李成梁!” 高拱暴怒。 方逢时是他的人,他是辽东巡抚。 辽东不安分,他也会被责罚。 高党会损失一员得力干将。 倒不如趁现在,把所有责任往李成梁头上扣,扣死。 朱载坖心知肚明,没有立刻回应。 其实不用高拱如此反应,这件事他也没打算拿掉方逢时。 要知道,新政之所以能够一直有所阻力,但还是平稳推行的原因之一,便是各省巡抚,总督等高官,均有高党和张党成员。 朱载坖也一直有意的保持着他们的平衡。 从现在的局面来看,高拱的人大部分在南方,张居正的人大部分在北方。 这是朱载坖刻意安排的。 而辽东的方逢时,是高拱为数不多的北方的封疆大吏。 “陛下,臣请陛下发兵科尔沁!” 说话的是陈以勤。 这位和高拱一样身为帝师的老臣,虽然进了内阁,但很少在军事上发言。 内阁诸臣的分工很明确,只有首辅高拱和次辅张居正可以插手一切,而剩下的人都是有具体的分管事务的。 虽然这不是明文规定,但皇帝有意如此安排。 比如,陈以勤不仅主管拆分北直隶的事,还是辽东顾问大臣,直接对辽东的一切事务负责。 但如此一看,他似乎更不应该让皇帝出兵打仗,毕竟辽东内部都乱成一锅粥了,还出去打科尔沁? 疯了吧? 然而张居正听懂了他的意思。 “震慑蒙古诸部?” 紧接着朱载坖也开口。 “重新挽回科尔沁的信任?” 陈以勤点点头。 “臣以为,如今的辽东之事,根结在外不在内!” “李成梁是可恶,但对他的惩罚无济于事,不会让辽东局势好转起来!” “抓他回来也不必陛下亲自盯着,内阁的急递加上陛下的圣旨,李成梁逃不出辽东!” “现在最紧要的,女真猖獗,蒙古势必也会来凑热闹!” “臣以为,陛下应该带兵去科尔沁,和他们"聊一聊",表达"诚意",拉拢他们重新回到大明的怀抱。” “如此,可以切断女真和蒙古之间的通道,不至于辽东腹背受敌!” 朱载坖托着下巴思考着,陈以勤德想法和自己如出一辙。 大明已经在女真这边丢了面子,势必会被人轻视。 而辽东这个养蛊场,一不小心就容易变成无穷无尽的战争黑洞。 历史上的明朝就是如此。 万历三大征确实耗尽了国库,但一直没完没了的辽东战场,才是真正耗尽大明气数的黑洞。 后世的苏联也是陷入帝国坟场不能抽身,导致解体。 因此,战争有时候必须打,但要极为小心,不要掉进没完没了的旋涡。 而朱载坖觉得,辽东已经有这个苗头了。 “朕判断错了!” “原本朕以为,一直在蒙古诸部和女真之间合纵连横,慢慢的分化和同化他们。” “但现在,朕觉得必须出重拳了。” “陈卿说的没错,大明已经被他们轻视了,接下来只会是进一步的侵犯边疆,没完没了!” “户部!” “臣在!” 马森起身,表情严肃。 这个小老头一直抠门的让朱载坖心疼,比如海军的投资和港口的建设,还有火器方面的开支,这家伙一直叨扰。 但他也是为国家好,他也明白,有些时候,有些仗必须打。 “钱够不够?” “陛下请放心!”马森胸有成竹道,“如今国库丰盈,光是三个海关和商税的收入,就足足有四百万两!” 朱载坖收起了商税,虽然还比较粗糙,但终究还是刺激了民间商业的发展,还有了朝廷的增收。 朱载坖也一直关注着各地物价,保证不会因为商税而导致物价上涨。 三个海关的贸易量也越来越大。 “四百万两啊!历史上万历抗倭援朝的几万兵马,打了几年的仗,总共花了六百多万!” “四百万,出兵草原两次都够了!” 听到这里,朱载坖不免有些感动,自己和他的臣子们,几年来的努力总算有了正面的回报。 朱载坖:儿子,你爹比我爹强啊! 国库收入这么好,万历未来估计也不用绝食摆烂,跟太监四六分成了。 “紧急银呢?有多少?” 朱载坖在国库,根据后世紧急基金的叫法设立了紧急银,也就是国库的红线。 这些钱是雷打不动的,专门为了应付突发情况而攒下来。 “两百五十万!” “等秋税收上来,臣估计会有三百万左右!陛下也不必有后顾之忧。” 朱载坖这下放心了。 “好!” “通知马芳,让他准备好蓟州的兵马,朕再从京营带一万兵马。” “我们去草原…逛一逛!” ~~ 辽东,某村。 黑暗的屋子不见一点光,朱时泰的眼睛似乎已经习惯了黑暗。 反而是开门时的亮光,让他眯起了眼睛。 “老大,就是他。” 开门进来的是两个人,前面的是个大个子年轻人,后面的带着腰牌,是个锦衣卫。 “那我就出去了!” 说完后面的锦衣卫离开,屋子里只剩下朱时泰和年轻人。 “你来找我…我是没想到的!”朱时泰开口,“虽然陛下十分信任我,但我不能自满!” “虽然你的请求对我来说只是顺水人情,但我依然不能向陛下隐瞒任何事!” “你知道吗?就是我今日吃了几顿饭,睡了几个女人,见了谁,说了什么,我都要如实上报!” “陛下可以不看,但我不能不报!这也是为什么我身为北院老大,却可以一直逍遥在外的原因!” “所以…李如松,我不能给你这个人情!” 来人正是消失多日的李如松。 “院长!” 李如松噗通跪下了。 “晚辈要救家父,救李家,只有铤而走险!” “请您一定帮帮我!” 325 李成梁遇到幼年老奴 朱时泰看着李如松的脸,有些犯难。 这小子想要加入玄虎,以刺杀土蛮来为父亲赎罪! 这怎么可能! 玄虎作为暗杀队伍,其成员身份严格保密。 整个北院,只有朱时泰和玄虎的队长知道他们的身份。 其他人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个暗杀小队的存在。 如此利器,是不允许任何力量污染的。 文臣武将,勋贵皇族,都不行! “我知道你救父心切,但你的这个提议,我真的办不到!” 李如松心如死灰。 年轻的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墙倒众人推。 朱时泰倒没有推,但也选择明哲保身,不趟浑水。 “我老李无权无势混了半辈子,下半辈子为了你们,为了李家的未来,却可不得使劲巴结那些高位之人吗?” 父亲的这句话回响在李如松耳边。 此刻他终于多少有些认同父亲的做法了。 他们都是草根出身,遇到真正的危险,没有任何自保能力。 “晚辈…明白了…” “谢过院长!”李如松再磕头,准备起身离开。 “毛国器如今和巴特尔一起在多罗特草原!” 李如松停住脚步。 “哎呀,这…他们跟土蛮前不久才有一场血战…” “他们的军队应该在补充兵力吧?” 朱时泰咳嗽两声,结束了说话。 李如松如获珍宝。 “院长…” “这份恩情…李如松记下了!” …… 李成梁带着家兵逃出了抚顺。 自从大战结束之后,李成梁知道自己凶多吉少,所以战事一结束,他就逃走了。 当方逢时拿着调兵的命令,和内阁的急递来到抚顺时,李成梁已经出逃。 只是… 老二李如柏惨死沙场,李成梁心如刀割。 他知道自己怨不得别人,只能怨自己引狼入室…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贪念。 如果自己不贪功,好好配合哈达,科尔沁,把叶赫灭族了,辽东不会有如今之祸,自己也不会家破人亡。 老大李如松不知去向,老二战死,老三不堪大用… 那一日,看着老二苍白的首级,李成梁才意识到,李家…算是彻底完了。 一行人逃入一片森林,准备在此过夜,第二日沿着浑河,逃往萨尔浒。 然后再一路南下,进入朝鲜。 李成梁家族本就是朝鲜人,祖上就是从那边过来的,李成梁至今自己也会朝鲜语。 倒是几个儿子,一直不好好学母语。 “哎…” “如桢,如今爹就剩你一个儿子了…” “你可千万别像老大那样认死理,也别像老二那样鲁莽冲撞…” “爹,儿子知道。” 李如桢身上已经没了以往的唯唯诺诺,如今他的脸上,颇有一股李如松的沉稳样子。 “母语现在学也来得及,到了那边…我们好好生活…” “爹,儿子知道。” 第二日晚,沿着浑河,趁着夜色逃出辽东。 抚顺关周边有很多小道是通向萨尔浒的,作为曾经的辽东总兵,李成梁很清楚这些小道。 这些地方都是山路,曲折难走,极其复杂,官兵把守也没什么意义,因此畅通无阻。 来到距离萨尔浒几十里的山头,李成梁等人迷了路,夜色中难以辨别方向。 辽东内,李成梁很清楚,但外面,女真人的地方就不清楚了。 半夜,脚步声靠近,李如桢迅速起身,拿弓搭箭。 “谁?出来!” 一声大吼,也叫醒了李成梁等人。 “出来!” 草丛中,一个留着金钱鼠尾辫的小孩子,颤颤巍巍的走出来。 “女真人?” 李如桢一看就杀心大起,准备射死他。 “等等!” 李成梁拦住儿子。 “孩子…你是谁?来此打猎吗?”他用女真语问道。 那少年点点头。 “我是建州人,跟我们的牛录走散了。” “你迷路了?” “并没有,这一带我很熟悉,我只是在一个人回家。” 李成梁思考着,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的牛录并没有找他,应该是回去了。 毕竟知道这孩子不会迷路。 “你们是汉人?是明军吗?” “我们不是!既不是汉人,也不是明军!” “不过我们确是从辽东来的,在此迷了路,你能给我们带路吗?” 少年怀疑的看着他们的兵器和马匹。 “我暂且信你们不是汉人,可你们的马匹是军马,你们不可能是普通人!” “爹,弄死他算了!”李如桢怒道。 “放心!”李成梁说道,“孩子,这里离萨尔浒多远?” “我知道你们在什么!想杀了我,你们可以动手试试,只不过明日早上,你们会被猪似的捆绑起来,被我的族人斩首!” “因为此地离萨尔浒不过三十里,走小道,半个时辰就能到!” “太好了,我们也想去萨尔浒!” “不满你说,我们是朝鲜人,倒卖马的!” 说着,李成梁故意表现出一些朝鲜口音。 女真人和朝鲜人常有往来,别的不说,那魔性的口音还是很多女真人听得出来的。 “原来如此!”少年解除了戒备,“给我一匹马,我带你们去萨尔浒!” “成交!”李成梁笑道。 萨尔浒有很多女真村落,到了那里可以再廉价买一匹马,补充物资,然后南下。 关外之地,多是荒郊野岭,一小队人马很难被发现。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爱新觉罗.努尔哈赤。” “你呢?” 李成梁笑笑。 “我叫李宋阳!” 李宋阳,朝鲜语发音中的李成梁。 ~~ “老大!老大!” “糟了老大!出大事了!” 李如松前脚刚走,后脚就走进一个锦衣卫,慌慌张张的看着朱时候。 “怎么了?” “探子来报,李成梁逃走了!” “什么?” 朱时泰猛然起身,紧接着眼前一黑差点遇到。 一手死死地扶住椅子,这才站稳了。 “李成梁身边不是没有暗探,他们怎么没看住他?” “抚顺之战,城内一片混乱,探子们就…” “连李成梁的副将都没发现他什么时候逃走的!”那名锦衣卫又补充道。 “完了!” 朱时泰瘫坐在椅子上。 “那位爷要亲自带兵来辽东了!” 326 科尔沁的合作 “戚继光听旨!” “"辽东之地动荡不安,李成梁,曾为大明之臣,国家危难之际,其背信弃义之,实乃辜负朕之信任,辜负天下百姓。 朕决定委任卿为暂代辽东总兵。 望卿能以国为重,以民为本,安抚辽东百姓,稳定动荡局面,以解朝廷一时之急。 卿需知,辽东安危,关乎大明稳定,关乎百姓的生计,卿的责任重大,使命光荣。 待朕从科尔沁归来,定会论功行赏,卿之贡献,朕定不忘怀。” “臣,戚继光接旨!” 接过圣旨,戚继光心里一阵惆怅。 皇帝这份圣旨,直接认定了李成梁不再是大明之臣,而是定义为叛国贼! 虽然他和李成梁之间只能算是点头之交,但毕竟是曾经的总兵,一眨眼就沦为了叛国贼,实在是叫人唏嘘不已。 他想起了杨博的告诫。 好好当你的军人,不要掺和政务! 如今看到李成梁的下场,他明白了杨博这句话有多么准确。 百战老将又怎样? 杀敌立功又怎样? 还不是那几个穿红袍的几句话就没了一切? 抬起头,他的眼睛深不见底。 “怪不得张阁老一来京就拉拢我。” “怪不得陛下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我是他的人。” “都是在保护我啊!” ~~ 科尔沁草原,皇帝的仪仗队远远的望不到边。 奥巴也没想到朱皇帝居然会直接来到科尔沁。 而且,他这个仪仗队看着都凶神恶煞,五大三粗的,怎么看着不对劲呢? 朱皇帝看着也文文弱弱的,不像是好战皇帝。 “欢迎大皇帝陛下!” “科尔沁草原真是水肥草美。”朱载坖边说着,边看着奥巴,“突然来到,不会吓了你的子民吧?” “大皇帝说笑了,他们也是常常目睹战火,不会绵阳一般担惊受怕!” 三句话,二人在气势上已经过了几招。 二人单独在一个蒙古包内谈话,外面都是各自的护卫们。 “朕就开门见山吧!”朱载坖示意奥巴坐下聊,如果他懂礼节的话,应该明白,这是皇帝对他最大的尊重了。 “辽东的乱局,想必你有所耳闻吧?” 奥巴点点头。 “女真,土蛮,可能会来拉拢你,你可以选择跟从他们,如果科尔沁有能力迎接朕无处发泄的怒火的话。” 奥巴笑了笑,但心里还是有点发怵。 这皇帝看着挺温顺,没想到一开口就是威胁。 “但朕今日来,不是树立敌人,而是来交朋友的。” “什么?” 奥巴多多少少知道,汉人对周边蛮夷都是鄙视的心理,非常傲慢,很少有人会谦虚温和。 几乎本能的,奥巴立刻怀疑起了这句话的真实性。 “朕要弄死土蛮和女真!”朱载坖面无表情道。 “这可能会是长久的战争,可能会持续几年,你看,你已经比土蛮更早得知了未来的情况。” 奥巴听着,皇帝是说自己的诚意足够。 “科尔沁位置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大明在内的三方势力都想要拉拢你。” “那么…奥巴。” “你是要朋友呢?还是敌人?” 皇帝死死地盯着自己,奥巴明白他是在观察自己的表情。 他心里想着先看看皇帝的条件。 “敢问大皇帝…如果是朋友的话…对我的子民有什么好处?” “痛快!”朱载坖拍了拍手,“敖汉,奈曼,亦或是女真人的草原牧场,你想要哪个,朕都可以给你!” “此外,和多罗特一样,大明的银子,铁器,粮食丝绸都可以进入科尔沁,还有火器!” 奥巴心里有些激动,毕竟皇帝的条件是诱人的。 特别是火器,奥巴会很是感兴趣。 “那么…代价是什么?” 有好处就有付出,这是交易的基本规则。 “协助朕弄死土蛮和女真!” “朕刚才说了,他们的牧场和草原你可以随意取之,但前提是打败他们,统治他们!” “还有…和多罗特一样,你的子民要定居,马匹也要上供一半给朝廷!你自己接受朕德册封!” 奥巴早就听说过鞑靼的现状,说实话,他们过得还不错。 特别是那些新的粮种,让蒙古人也过上了可以耕地的生活,不必再一年三迁,四迁。 “大皇帝诚意十足,小汗感动万分。” “科尔沁愿意配合大皇帝陛下,为草原替天行道!” “好!”朱载坖起身,走到奥巴身前。 “朕带来了朕的诚意,三百个全新的盔甲,用来装备你的勇士!” 这些年来,在资助蒙古部落时,明廷一直对盔甲和火器很谨慎。 一直在限制数量和质量。 火器上限制火药,没有火药那些火器就是废铁。 盔甲上限制质量和数量。 毕竟老奴十三副铠甲都能干翻那么多人人,养蛊还是要留一手的。 “什么?三百副盔甲?” 奥巴掩饰不住震惊。 这是明廷对外援助盔甲最多的一次。 “朕接下来要对女真动手!你要切断他们的北路,彻底把他们困死在松花江以南!” “大皇帝放心!我的勇士们很善战,不会让您失望!” “很好!但朕也要提醒你,小心土蛮咬你的尾巴!” “小汗明白!” ~~ 毛国器看着新来的兵,满意的点了点头。 上次一战后,各地边关都送来了兵员,都是些强壮的年轻人毛国器很喜欢。 同时,毛国器自己也派人,在辽东招了一批人。 这些人多和蒙古人来往,知道他们的习性。 慢慢的巡视着这些新兵,毛国器注意到了一个少年。 他很年轻,可能才20出头。 “你叫什么?” “回大人,小的李大牛。” “哈哈哈,这名字跟你倒是般配,看你虎背熊腰的!” “大人过奖!” “你牙口很好嘛!整齐洁白的。” 李大牛慌了一下,随即道,“嘿嘿嘿…小人天生的…” 这些年,普通人的牙口大多不齐,多是因为吃粗茶淡饭导致的。 “好!好!” 毛国器刚走出一步,却又转了回来。 他盯着李大牛的腰带,皱起了眉头。 因为,那个腰带的系法,是标准的军官系法,和普通士兵格格不入。 327 天神马芳 “你这小子…”毛国器盯着李大牛的腰带,“这个系法,最低百户起步啊!” 一句话,引的周围士兵们纷纷向他看去。 “这…大人,您折煞小人了!” “那你这个系法怎么解释?” 毛国器心想,要么他这个腰带是偷来的,看原主人怎么系就有样学样。 要么,这可能是个私自入伍的来路不明之人,别有用途。 如果真查出来他谎报身份,以军法足以斩首。 “大人,小人原先是大福堡守将亲兵,嘉靖43年因为犯了事被开了军籍,发配劳役,今上登基大赦天下才被放出来,只能重拾旧路,打仗卖命!” “这个系法,就是从那里学来的!” 毛国器盯着他的眼睛,很明显他的说辞和年纪不符。 但军中守将确实有挑选青少年为亲兵,特别是以孤儿为亲卫队的习惯。 而且军户犯事被罚,是不看成不成年的,都一样的量刑。 如此来看,李大牛的说辞没问题。 “你的守将名字?” “耿二春!” “我记住了,好好干!” 阅兵完,毛国器吩咐亲信手下,去查实一下李大牛德身份。 但他不知道,李如松争取的就是他们查的这一段时间。 ~ “陛下,周边的防守都布置好了,保证一头苍蝇也飞不进来!” 蒙古包内,马芳拱着身子,给坐着喝马奶酒的朱载坖汇报。 “嗯,朕信得过你。” “留下来喝几碗吧!” 马芳看了看皇帝身边的奥巴,再看看皇帝。 “陛下,臣还是去外面吧……这种场合臣放不开…” 奥巴诧异的看着马芳。 “哎,这位勇士说的就不对了!” “都是大男人,有什么放不开的?而且这可是你皇帝的命令!怎么能讨价还价呢?” “来,坐着跟我的勇士们喝几碗!认识认识!” “嗨!看朕糊涂的!”朱载坖拍了拍脑门,“你忙着军务,朕忙着谈事,居然忘了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奥巴,这位就是马芳马总兵!” “什么?马王爷?”奥巴的眼神瞬间变得敬畏,“大名鼎鼎的马芳!” 马芳在蒙古人中的声誉非常高,不仅是因为他特殊的草原经历,也是因为他恐怖的战力。 作战勇武,有勇有谋,身先士卒,体谅下属,马芳身上有太多的故事可以拍成电影,写成小说。 蒙古人中他的称号有很多,马王爷,马三眼(蒙古人号称马芳有三只眼,神化了他的形象。) “哎呀!大皇帝手下真是猛将如云啊!先有马芳,后有戚继光,在下真是羡慕了!” “不知道有朝一日是否有幸,能目睹另一位猛将天狼星戚继光呢?” 朱载坖放下了手中碗,好奇的问,“天狼星戚继光?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奥巴解释道,“天狼星在蒙古文化中和苍狼有关,是勇武和忠义的象征!而且戚继光总是夜间突袭,和天上的星星一样闪光,因此有这么个说法!” 朱载坖笑了起来。 马太师马芳,天狼星戚继光。 自己的两员大将都有朗朗上口的外号,他这个皇帝脸上也有光。 “既如此,马芳,就卸甲吧!” “是!” 几碗酒下肚,男人那点吹牛拍马的毛病又出来了。 奥巴身边的一个壮士,脖子十分粗,看着跟一头熊一样,不断的盯着马芳。 朱载坖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于是主动开口。 “奥巴,你身边的这位勇士一直在盯着马芳,是不是想跟他掰掰手腕啊?” 不等奥巴回答,那位壮士便站了起来。 他的双腿粗大,上半身又厚又宽,看似是个大胖子,实则力量感满满。 “在下失礼了!” “在下叫图木斯克,是个大力士,在部落里打遍草原无敌手,今日遇见马太师,很想切磋一番!” 朱载坖也很想看这一场对决,所以主动挑起了话锋。 马芳看出来皇帝的心思,笑了笑起身。 “虽说你是大力士,我是总兵,领域不同,但今日吾皇在此,我自然也不能丢了面子!” “请!” “请!” 双方体重相差一百多斤,即便是强壮如牛的马芳,在图木斯克身边就是一个玉米杆似的。 因此双方要比拼的自然不是摔跤。 他们要比举重。 图木斯克先来,他嘴里嚼着肉,来到羊圈旁,顺手就抓起四只羊,两个夹在腋下,两个抓在手里,轻轻松松的走了出来。 朱载坖此刻才开始对大力士的力量有了具体的认识。 四只羊加起来有四百多斤,可见图木斯克的握力臂力之强。 马芳脱下上衣,露出满身的伤疤。 其中,最深最大的五道刀痕异常醒目。 “大皇帝陛下,马芳这身伤?” “嘉靖三十四年,马芳率军在保安与俺答汗的蒙古军血战,表现出了极大的勇气和战斗精神,杀得俺答三万大军后退十数里。” “这场战斗中,马芳身负五处刀伤,坐骑也被射杀。” “可以说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回!那五个刀疤,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奥巴皱起了眉头,内心有些慌张。 虽说输给大名鼎鼎马芳没什么丢人的,但毕竟是在自家土地上,他还是不想输的。 马芳来到了牛圈。 他从里面挑选了一头两岁多的公牛。 看上去有500多斤。 叫人捆绑上双腿,在肚子和胸前又捆了一圈,马芳蹲下来,把捆牛身的绳子另一头绑在了自己身上。 “难不成?” 朱载坖瞪大了眼睛。 马芳咬咬牙,双腿发力。 “啊啊啊啊啊!” 只见那头公牛歪歪头,挣扎了几下,便四足离了地! 马芳硬生生的把一头五百多斤的牛背了起来! “我的天!”奥巴也被惊的目瞪口呆。 图木斯克脸色发白,内心的震惊溢于言表。 “啊啊啊啊!” 马芳背着牛,甚至还往前走了两步才停下来。 “马芳真乃天神也!” 朱载坖端着碗,甚至忘了继续喝他的马奶酒。 马芳拍了拍双手,甚至脸都没有发红,轻轻松松来到图木斯克面前。 “献丑了!” 328 历史的重演 辽东,冬日,天寒地冻。 一队人马在林间小道上艰难行走,雪深及膝,风如刀割。 队伍中,礼墩跌坐在雪地,他的左腿被深红的血染湿,血迹在雪地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 他咬紧牙关,忍受着疼痛,试图站起来,但又重重地跌回雪地。 他的军马被射死,撤回来的建州部也死伤惨重,没几匹马。 队伍的后方,一辆马车缓缓前行,马车的每一寸空间都被尸体填满,有的尸体被雪覆盖,有的则暴露在冷风中,他们的脸庞已经被冻得发紫,眼睛半睁,似乎在诉说着他们生前的痛苦和绝望。 空气是沉默的。 马车的车轮在雪地上压出深深的痕迹,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这是唯一打破林间寂静的声音。 队伍的前方,是一片无尽的雪白。 建州部和哈达部联手攻抚顺,以极大的损失告终。 “荒唐!” 礼墩擦了擦光头上的汗珠,甩了甩辫子。 “汉人,建州部,哈达部,谁也没占着便宜,都损失极大!” “那么…这场仗的意义是什么?” 礼墩思考着,却没得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咔吱咔吱…” 踩着冻雪,两个年轻人走过他的面前。 “嘿嘿嘿!” “这些年轻人,战前不是嚷嚷着要如何如何劫掠抚顺吗?” “不是谈着汉人的美女和金银哈哈大笑吗?” “不是要打到沈阳,辽东镇去吗?” “怎么现在垂头丧气的?哈哈哈,一群傻子!” “抚顺,对咱们来说是高山巨石一般岿然不动,里面的财富,对我们是一辈子都挣不来的金银!” “可对汉人来说,抚顺这样的城池有成千上万个!” “拿什么跟汉人斗?” 说来有趣,本来礼墩是对汉人蔑视的那一个,反而塔克世这个弟弟,才是对汉人谦虚谦卑的。 可这一年二人反过来了。 礼墩听说了朱皇帝的军队,在遥远的西方拓土千里,震惊天下,周边诸侯纷纷来北京进贡,以表臣服之新闻。 同时,在辽东的海岸,汉人也建立起了巨大的港口,礼墩生平从未见过的巨大船只来往不断。 这一切,都让他实实在在的,对大明这个巨无霸深不可测的实力产生了深深的敬畏之心。 同时,对朱皇帝,也多了几分敬佩和恐惧。 一个只有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是怎么把这么大的天下领着走呢? 礼墩无法想象朱皇帝到底有多厉害。 更无法想象大明到底有多么强大。 如果这次不是李成梁的异心,抚顺很可能是他们一辈子都打不到的地方。 “看来,塔克世曾经的看法是对的!” “只可惜,一直小心谨慎的他,面对李成梁故意给的几场胜利,冲昏了头脑,哎…” 说完,礼墩看向了前面的高大黑马。 那正是塔克世的坐骑。 但是,那上面却不见人。 “嗯?“ “塔克世?” 礼墩慌忙站起来,只见本应该在马背上的塔克世,却昏倒在雪地上。 ~ 村落坐落在辽东的山脚下,炊烟从每一户人家的烟囱中升起,弥漫在空气中的是烤肉和煮粥的香味。 村里的狗在巷子里悠闲地走来走去,孩牛羊在圈里叫喊,几家猎鹰们则在门口的柱子上晒着太阳,抖抖身体。 努尔哈赤背着弓箭,手提一只野兔,从林子里走出来,他的脸上洋溢着喜悦。 他的靴子上沾满了雪,头发被冷风吹得有些凌乱,但他的眼睛明亮,充满了活力。 今日是他第一次独自出去打猎,十分成功的打到了一只兔子。 因为这几天,阿玛可能就要回家了,他要给阿玛一个惊喜。 可走了几步,努尔哈赤疑惑的站住了。村口怎么不见人呢? 又隐隐约约的,他似乎听到了女人的哭声。 直觉告诉他,可能出事了。 跑过几个巷子,努尔哈赤遇见了坐在家门口的瘫痪大爷。 “大爷,村里出什么事?” 老人看见努尔哈赤,揉了揉眼睛。 “哎呦!努尔哈赤啊!” “你阿玛…你阿玛他…回来了!受了重伤,我家婆娘说没几口气了!” 噗通! 手中的兔子应声落地,努尔哈赤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随后,发了疯似的,跑向自己家。 “大哥…一家老小…拜托你了!” 火坑上,塔克世躺在上面,下面的被子若没有那一角,根本不会发现是白色的被子。 因为整个被子都被塔克世的鲜血染红了。 原来是塔克世受了内伤,外面看不出什么,但是里面的内脏早就破裂了。 甚至他自己也是摔下马才发现不正常。 礼墩紧紧握着他的手,眼眶湿润。 “别乱说话!你会好好的!阿玛兰(郎中)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塔克世摇摇头。 “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我已经没救了!” “对汉人的攻击…是我们错了!大哥!远离…察哈尔…朱皇帝不会放过黄金家族的!” “一个都不会!” 屋子里站满了人,女人孩子在外等候,男人们,特别是塔克世的手下和血亲,都在这里看着他。 “他…他也会对女真人下手…建州部…要和哈达划清界限!早日表心!” “唯有如此,方可保我部族,护我土地!” 或许是这一战让他恢复了曾经的理智,又或者是回光返照,塔克世不断的分析着局势,恨不得一口气全说出来。 然而,刺骨的疼痛让他再难开口。 一股热血冲到了他的嗓子眼,堵住了呼吸道。 紧接着,从嘴里喷涌而出。 “塔克世!” “老大!” 塔克世抽搐了几下,然后便是突如其来的安静。 努尔哈赤刚到达院内,就吸引了外面所有人的目光。 只听屋内传来的喊叫声,他颤颤巍巍的走了几步。 屋内,塔克世凭借最后一口气,拉住了礼墩的衣领。 礼墩心领神会,低下头听他说话。 “古伦…贝勒…丝必额哲…贝…尼雅尔玛…” 礼墩瞪大了眼睛。 这时的努尔哈赤也走了进来。 映入他眼帘的是,礼墩苍白的脸色看向自己。 还有… 还有阿玛突然落下的手… 329 老匹夫 “老匹夫!” “回话!” 朱希忠抬起腿,狠狠地在孔尚贤的屁股上踢了一脚。 孔尚贤踉跄了几步,捂着屁股低着头,一声不发。 房间中,在朱希忠和孔尚贤身前,还有个大胡子美男,优雅的喝着茶,仿佛这二人不存在一般。 衍圣公和郑洛在山东斗智斗勇被完败之后,他来到了京城面圣。 但是皇帝去了关外。 衍圣公松了一口气。 皇帝怎么说也是尊重他们老孔家的,只要皇帝回来了,自己再卖惨一把,保证让郑洛后悔招惹自己。 至于郑洛说的什么给皇帝办事,他是完全扔在脑后了。 给皇帝办事? 全天下的都在给皇帝种地交税啊?所有人都在给他办事啊? 结果,记忆中的皇宫没到,刚进了京城就被蒙了眼,强行带到了一间黑屋之内。 然后就是一顿暴打。 这帮人不讲理啊! 什么话都不说,什么话都不问,就是一顿揍。 堂堂衍圣公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 等睁开眼,就看到了瞎了一只眼的胖男人和大胡子男人。 或许是被打的一时失了神,又或许是自己曾经根本没留神,一时间孔尚贤根本没认出来眼前二人是谁。 直到大胡子男人一句“成国公”才彻底唤醒了他的记忆。 眼前的不就是皇帝心腹,大红大紫的成国公朱希忠,还有内阁次辅张居正嘛! 曾经来京祭拜他见过这二人,只不过是几面之缘,记忆不深。 所以一时间确实没认出来。 可这二人对他没有尊敬,只有鄙视和冷漠。 朱希忠更是拳打脚踢。 “老匹夫!张阁老问你话!回话!” 朱希忠第二脚,把孔尚贤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我回答!我回答!” “呃…” “张阁老问什么来着?” 张居正轻轻放下茶杯,拍了拍衣裙上的甜点渣子,声音洪亮磁性。 “你说,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孔尚贤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们把我揍了一顿,还绑架到这里来,结果问我为什么? “这…老夫…不清楚。” “哟呵!” 朱希忠冷哼一声,撸起袖子就要使拳头。 “别打了!别打了!” “再打我这把老骨头就散架了。” “那就好好想想!”朱希忠放下拳头,“回答不出来,别想回去! 孔尚贤擦了擦汗。 自己真是倒霉,先是郑洛,再是这两人。 自己造了什么孽啊? “老孔啊!”张居正语重心长道,“用你那榆木脑袋好好想想,想想我和成国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身份? 张居正和朱希忠的身份…经过张居正点拨,孔尚贤的思路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 张居正,内阁次辅,文官二把手。 朱希忠,五军都督府左都督,仅次于英国公张家的勋贵第二人。 因为五军都督府恢复了权力,勋贵们有了实权,文臣和勋贵一般不会明目张胆的走到一起。 不然就等着被都察院那帮御史喷死吧! 所以… “是皇帝的意思吗?” 张居正笑了笑,脑子还没坏掉,还可以用。 “郑洛已经跟你交代过了吧?” “呃…是。” “那现在我就告诉你是什么事!” 孔尚贤集中了注意力,静静等着自己的具体差事。 “你要反儒!” “啊?” 孔尚贤整大了嘴,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啊什么啊?好好听!”一旁的朱希忠训斥道。 “你可知道,吾皇对如今之儒家非常不满?” “我…我不知道。” 张居正继续,“因为如今的儒家已经不是原来的儒家了,用皇帝的话来说,它是夹带了历代统治者奴役天下的私货,只为给养一人的洗脑术!” 孔尚贤听着一堆莫名其妙的词汇,根本无法思考。 皇帝要衍圣公反儒? 这就好比要皇帝反明复元,投奔草原一样,有那么点难为人吧? 不合适吧? “皇帝不会白养活你们孔家,你们什么德行,你们自己心里有数,我们也是!”说着,张居正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 “你的儿子孔胤桂,侵犯幼女的事…以为没人知道吗?” “什么?你们…” 孔尚贤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仿佛一瞬间没了生命一样软了下来。 “11岁的女娃啊!”朱希忠摇摇头,脸上是嫌弃的表情,“呸!你是怎么养出这样一个禽兽的?恶心!” “你们孔府把此事隐藏的很好,以为天衣无缝是吗?”张居正冷下了脸,死死地盯着孔尚贤,“知道大明律,此罪何罚?” “大明律铭文记载奸幼女十二岁以下者,虽和,同强论!” “处以绞刑!全家流放云南边陲之地!” 大明律记载,即使是在幼女自愿的情况下,与十二岁以下的幼女发生性关系,也将按照强奸罪论处,处以绞刑,全家流放。 “恐怕你之前还以为,皇帝也不敢对你衍圣公怎样吧?” “你太小看他了。” 孔尚贤明白了。 郑洛就是个收集黑料的。 朱希忠和张居正就是跑腿传话的。 真正的幕后之人原来是皇帝! 他知道,这个罪名一出孔府非死即伤,恐怕衍圣公的名号都保不住。 之前他以为自己代表全天下的读书人,皇帝就算如何自己,他们也会为自己说话。 可谁愿意替一个奸淫幼女的人渣打抱不平? 哪个读书人愿意和他站在一起? 历朝历代,此罪都是最没人性,最不可饶恕,最该死的罪。 扔到大牢,牢头根本不管死活,进去第一晚就被其他人打死了。 因为即便是那些犯人也最鄙视这种人。 “我…愿效犬马之劳!” 孔尚贤别无选择,只能臣服。 得罪全天下的读书人,他也不敢得罪皇帝。 因为皇帝不仅能让他身败,还能名裂。 “很好!”张居正点点头。 “我该怎么做?反儒…说着简单,但做起来难上天。” “这你不用担心,只需要你衍圣公大人写写字,说说话即可。” “写字?说话?” 张居正拿起桌上的一本册子递给孔尚贤。 打开一看,上面写着“论儒-董仲舒之儒非圣人之儒也。” “你要快点!”张居正道,“离下一届恩科不远了,皇帝要考你的圣人之儒,淘汰董仲舒之儒!” “这是你要重新解释的圣人之言和策论!” 第二本册子递上去,孔尚贤麻木的接过来。 原来… 自己只是皇帝操控科举和儒家策论的工具。 这一刻,他的恐惧达到了极点,不寒而栗。 330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没想到真让你小子打赢了!” 毛国器笑了笑,拿起一把瓜子继续道,“为什么那么想去烧荒啊?” 李大牛顿了顿,没有回答。 毛国器补充军队之后,准备联合多罗特部一起到察哈尔草原烧荒。 所谓烧荒,就是派遣小队人马偷偷潜入草原,在对方重要的牧场,草原放火,烧掉草地和森林。 对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蒙古人来说,没有森林和牧场就意味着牛羊马匹要挨饿。 马吃不饱,蒙古人也没什么战斗力。 长久以来,这是明军让蒙古人防不胜防,非常头疼的战术。 因为放火不需要很多人,有时甚至只需要十人以下的小队就能干。 草原那么大,防不住啊! 当毛国器宣布要烧荒之后,新来的李大牛非常积极。 但毛国器没有理会他。 因为烧荒也比较危险,通常会选择熟悉道路,身轻如燕,野外求生能力强的老兵。 新兵李大牛自然不会进入毛国器的眼。 但奈何这李大牛一而再,再而三的恳求,毛国器都被整烦了,只好搪塞。 “只要你打赢你的仕长,我就让你去!” 仕长一般都是从军多年的老兵,个人武力比这些新兵蛋子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李大牛初来乍到,虽然也算是自幼军中长大,但毛国器看过他的武功,很差。 可没想到,今天李大牛和他的仕长就来找自己了。 李大牛就是打赢了仕长。 毛国器虽不情愿,但毕竟是当着众人的面答应的李大牛,只好答应。 “俺…俺想早点立大功,挣点银钱。” “为什么啊?本帅可是勋贵世子,从未克扣过士兵们的饷银,再等等半个月,钱也就到手了啊?” “那点钱不够使!”李大牛摇摇头,“俺要娶媳妇,得大把大把挣钱!” 毛国器点点头,脸上挂着笑容。 他就喜欢这种单纯,头脑简单的士兵。 “行吧,你就去!” “但本帅告诉你,死了外边,其他人有补偿银子,你没有!” 说完,毛国器立刻没了笑意,双眼死死地盯着李大牛的脸,想从上面读出一些什么。 谁知李大牛蹲下身子,整理着靴子,边说道,“反正活着回来有赏银就行。” ~~ 第二日晚。 小队人马已经深入察哈尔草原近百里。 他们来的靠近察哈尔部居住地的牧场。 这里,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下个月察哈尔人来放牧的地方。 “这里,还真是水肥草美之地啊!” 李大牛默默的绑着缰绳,没有参与老兵们的话。 “我也是蒙古人啊,看到这么好的草原被烧,得气死!” “哈哈哈哈!” “话说这毛国公(毛国器)要在草原待到什么时候啊?”多罗特士兵问道,他们是为数不多会说汉话的蒙古人,作为向导加入了这支小队。 毛国公,是他们对毛国器的尊称。 “不知道!”李大牛的仕长摇摇头,他也加入了此次行动,“反正待的时间不短,我估计着…察哈尔大汗死了那天,我们也就回去了!” 听闻此言,多罗特士兵笑起来。 “哈哈哈哈!” “那你们要待上十多年了!” “为什么?”仕长问。 “土蛮那小子也就三十多岁,年轻得很!” “而且啊,我们听说他身边有一群孤儿卫队,全是土蛮亲自养大的!” “他们甚至睡觉都睡在土蛮床边,寸步不离!” “听说,脸土蛮跟女人亲热,那些孤儿也在十步之外看着。” “土蛮那么年轻十年二十年死不了,战场又居后指挥,根本没有风险,所以要土蛮死,要呢我们在战场正面大败他,活捉弄死。” “要么暗杀,但他防护那么严密,暗杀几乎不可能!“ 仕长听着,也皱起了眉头。 “那还真他娘的难办!” 再聊几句,众人就准备睡觉,李大牛站岗。 看着满天繁星,李大牛久久出神。 他(李如松)知道,李家的状况,只能靠自己立奇功来挽救。 他找朱时泰时就确定了要刺杀土蛮。 如今,正是潜入察哈尔的好机会。 给马匹们喂了黄豆,避免自己的动静吓到他们。 之后,李如松就再确定一遍没让醒着,捡起包裹就骑马离开。 茫茫夜色,只有黑暗和混沌。 还有满天繁星。 走出一大段距离,李大牛停下马。 “出来吧!” 随即,从身后的小坡后,仕长骑着马走了出来。 “你这厮…” “大帅早就嘱咐我,要把你看紧了!” “没想到你小子真有问题!” “说,是不是要给察哈尔人传消息!” 李大牛转过马头,冷冷的看着仕长。 “早在跟我交手时,老子就发现了你这官军功夫的底子,你隐藏的再好,却也参不了那些电光火石之间的反应!” “我说了,我给边将当过亲兵!,没点身手还怎么当亲兵?” 仕长却抽出了刀。 “你的身份很快就能查实,回去等毛大帅的处置吧!” “那可不行!” 仕长双腿一夹,战马咆哮冲锋。 李大牛拿起盾牌,一手也拿起刀,正面迎战。 二人战马交错一瞬间,仕长一刀直刺,李大牛盾牌阻挡。 第二回合,李大牛横砍,仕长躲过,反手划伤了李大牛坐骑后退。 “该死!”李大牛怒喝一声。 第三回合,李大牛靠近时突然扔出盾牌,仕长竖刀抵挡,等盾牌落地,李大牛却直接跳到了仕长坐骑上。 “砰!” 一个头锤,二人头盔相撞,仕长被震的双目不清,摔下马来。 还没起身,李大牛大刀扔出,狠狠地扎在了仕长小腿上,让他动弹不得。 “李大牛!你是鬼是自己人,都应该给个说法!” “哪有这么一言不发就伤了自己人的?” 李大牛没有理会,把自己伤了的坐骑牵过来,交给仕长。 “跟你配!你们就一瘸一拐的回去吧!” “你要投靠察哈尔吗?你这个叛徒!” 李大牛骑着马走远,头都不回。 ~~ 科尔沁草原,朱载坖看着朱时泰的密报,深呼一口气。 “李如松啊!李如松!” “你们李家人在添乱这一块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331 我还挺幸运的? 在草原的深处,察哈尔军队正在为战争做准备。 蒙古包里,生活用品被整理打包,确保随军携带。 营地里,马车频繁穿梭,运输着必要的物资。 牛羊在牧民的驱赶下,缓慢移动,为军队提供食物和物资。 士兵们忙碌地搬运粮草,确保部队在征战期间不会短缺。 同时,兵器和盔甲被逐一检查和整理,确保在战场上能够正常使用。 整个营地的氛围忙碌而有序,每个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着自己的贡献。 马车的滚动声、牛羊的叫声和士兵们的谈话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备战的场景。 蒙古人正以他们的方式,为即将到来的挑战做足准备,确保军队在草原上的行动能够顺利进行。 李如松跟在老郑头身后,二人身上挂着半只羊,正在向制作肉干的肉房走去。 时间已经是四日之后了。 烧荒小队还是成功了,察哈尔部下个月准备放牧的草原,一把大火烧的尽剩灰烬。 得知这个情况,土蛮当机立断,即刻跟多罗特开战。 趁现在有粮食,赶紧打仗,没准还能缴获一些。 所以察哈尔部此刻正在准备战争。 李如松来到察哈尔之后,当然汉人的身份一下子就被认出来了。 好在他碰到的同样是汉人。 明军边军有很多蒙古人,同样草原上的汉人也不少。 老郑头就是李如松碰到的那个汉人。 老郑头年纪颇大,看上去有40多岁。 他说自己是嘉靖44年投奔的草员,已经在这里有了一定的人脉和信任。 李如松也挑明了自己的身份,明军逃兵。 老郑头接纳了他,带在自己身边。 对蒙古人解释是自己的远房表亲。 不是他老郑头多善心,而是因为李如松带了他一袋银子。 “咱们这里是后勤,主要管粮草运输。”老郑头边走边解释,“马吃的草,人吃的干粮,都是从这里拿走的!” “原来如此。”李如松点点头,随即眼神也忧虑起来。 “那…打仗的时候我们也在这里吗?还是跟着上?” “我们当然在这里!”老郑头道“粮食得有人看啊!再者说,我们上了战场有什么用?那些穿盔甲拿兵器的都打不赢,咱们上了就能逆转乾坤了?” “哦哦。” 直到晚上,军营里才停下忙碌,熄灯休息。 李如松无法睡,只能寻找机会。 他注意到,晚上这里巡逻的兵还真不少。 ~~ 夜色深沉,李如松轻手轻脚地从营帐中走出如厕,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四周的睡人。 月光如水,洒在草原上,形成一片银白色的海洋。 然而,就在他准备返回时,一群醉醺醺的士兵蒙古人突然从暗处窜出。 他们的意图显而易见——找茬。 李如松虽身手不凡,但在人数众多的醉汉面前,也感到了力不从心。 几个回合下来,李如松凭借敏捷的身手,击倒了几人,但双拳难敌四手,他渐渐感到体力不支,局势变得危急。 醉汉们围成一圈,步步紧逼,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气和紧张的气氛。 李如松迅速评估形势,他知道不能硬拼,必须寻找机会突围。 他利用醉汉们因酒醉而迟钝的反应,突然一个低身扫腿,将最前方的几人绊倒在地。 紧接着,他一个箭步跃起,利用倒地士兵的身体作为掩护,向后方退去。 醉汉们反应过来时,李如松已经退到了安全距离,但形势依旧严峻,他需要更多的空间和时间来恢复体力。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黑暗中冲出,动作敏捷,几招之间便将剩余的醉汉制服。 李如松定睛一看,竟是老郑头。 老郑头解救了李如松后,两人迅速回到营帐。 在昏暗的烛光下,老郑头揭开了自己的身份之谜:“我是锦衣卫。”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严肃,“你的情况我大概也了解了,成院长给我来了亲笔信,要我好好帮你接近土蛮。” 李如松听后,心中一震,他没想到老郑头竟然有如此身份。 更没想到原先拒绝自己的朱时泰竟然又帮了这么大一个忙。 “为什么?院长之前不愿意直接帮我的? 老郑头沉思片刻,开口“本来,我们锦衣卫就有计划,在察哈尔内部制造一番动乱。” “赖陛下和院长运筹帷幄,察哈尔内部对土蛮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多,已经有几个大贵族密谋造反了,我们再里应外合。” “奈何这战事一声再生,局面安稳不下来,这内乱也就一拖再拖。” “眼看着那几个大贵族快失去耐心了,院长说你正好想要刺杀土蛮去立功,正合我们的意。” 李如松听得出神。 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的努力,被人一句恰好就前进了一大步。 但正因为如此,李如松对朱时泰有了几分埋怨。 既然锦衣卫有这个计划,他为什么当初不答应帮自己? 是什么事,或者是谁让他改变了想法? “你小子,怎么刚才几个酒鬼都打不过?” 老郑头的话打乱了他的思绪,李如松道“不想惹乱子呗,不然来十个我都能打死。” “呵呵呵,小子心还挺缜密。” “说吧,什么时候安排我刺杀土蛮?” “明晚!” “什么?” “明晚土蛮要和几位首领贵族们议事,打仗之前必有的传统!” “我可以说服几个贵族,让他们带你进去,然后就靠你自己了。” 李如松还是很警惕的,他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既然如此简单,为什么之前你们没尝试过?” “因为之前没必要!”老郑头说,“我们只要察哈尔内乱,自我消耗,并不是要土蛮死。” “但现在,陛下似乎有点不耐烦了。” “连连战事对大明也并不利,我们不可能一直赢下去。” “应该有个了断了,但怎么个了断法?上面并不在乎了。” 这个说法李如松是比较认可的,毕竟他见过毛国器手下的军队是什么状态。 打一两场还可,但打久了绝对撑不住。 毕竟是在客场作战。 “原来如此…”李如松恍然大悟“这么说,我还挺幸运的。 332 海瑞请客陆绎 陆绎吃了一口西瓜,看着桌上山珍海味,实在想象不到这顿饭海瑞请的。 陆绎从小就在锦衣卫体系内长大,当朝高官光明正大的请自己吃饭,还真是第一回。 他是隐藏在阴暗里的刀子。 海瑞是光明正大的神剑。 两人…颇有一些同病相怜的意思。 干的都是得罪人的活。 酥油鲍螺,荷叶饭,酱煎猪肉,鸡枞炖肉,都是非常奢华的名菜。 “海大人真是破费了。” 海瑞穿着一身灰色布衣,裤腿卷到膝盖,光着脚,好似一个老农。 “陆先生此话倒是真,海某半个月的俸禄,四盘菜就花没了!哈哈哈!” “得,那陆某就更吃不下去了。” 二人相视一笑。 海瑞是清廉,但不抠门,这一点大明上下都知道。 平日里他也不是不求人,但从未听说他以如此隆重场合请谁。 纵使清楚百官秉性的陆绎,也难免惊讶。 陆绎毕竟是锦衣卫头子,更是管国内情报的锦衣卫头子,大明朝没有什么消息是他探不到的。 “海大人,我们就不拐弯抹角了,您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咱们就开门见山吧?” 海瑞点了点头。 “张四维…相信陆先生已经注意了吧?” 陆绎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海瑞当然注意到了他的表情。 “陆先生别误会,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我不是为了替他说话。” “你那样想是在侮辱我,也是在侮辱你自己。” “陆某不敢,只是…吃这口饭习惯了,看谁都像有问题。” 这一点海瑞深有同感。 锦衣卫南院在很多领域和海瑞的反贪局有合作,所有陆绎才会放心来到他的家里做客。 海瑞抓贪官抓多了,有时候难免也露出陆绎一样的表情,以怀疑的视角看清官廉吏。 毕竟他们的工作就是怀疑和证实怀疑。 “海某也开门见山吧,我们反贪局和刚成立的税务局,也注意到了张四维。” 陆绎这才脸色变暖。 原来是谈工作啊! 锦衣卫南院和反贪局同时盯上一个人是常有的事,毕竟南院也有着监督官员和官员家属的职责。 一般来说,被同时这两伙人盯上,基本上无药可救了。 但张四维毕竟特殊,是当朝阁老高拱的爱徒。 面对这样的大员,陆绎和海瑞私底下沟通沟通是很有必要的。 但海瑞的下一句,让陆绎警惕了起来。 “我以为对张四维…应该暂时不调查。” “为什么?” 陆绎问的是为什么不能暂时调查,而不是不动手。 他印象中的海瑞天不怕地不怕,皇帝都敢骂的人为什么会顾虑一个张四维? “为了大局!”海瑞深叹一口气,“其实,海某也想即刻把他抓起来,以国法审之!但是…” “如今战事不断,皇帝又远在草原,国内全靠高张而且阁老稳定着!” “如果这个时候对张四维动手,或者让他察觉到危险,会出乱子的啊!” “你我都清楚,虽然大家都不提,但高党和张党是真实存在的啊!” “这个时候对张四维动手,高阁老会怎么想?” 陆绎皱起眉头思考着。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可能性? 只是刚才海瑞一开口,他还以为海瑞也同流合污了呢。 “海大人是觉得…张四维如果被我们找上门,会使劲乱局,影响平稳,甚至影响新政?” “正是!”海瑞正色道,“哎,我海瑞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眼里不容一粒沙子,不管天翻地覆都要特立独行的人了!” “这些年,我走遍了大明东西南北,抓遍了无数贪官,托他们的福,我学会了事急从权,变通权变。” “我还亲眼看到了新政对百姓的好处,理解了皇帝的为民造福之心!” “陛下曾经私底下说过,有时候需要以暴制暴,以奸惩奸,虽然我不是很认同,但现实还是教会了我。” “所以…我觉得这次应该以新政为重,等时机成熟之时,张四维插了翅膀也飞不走!” 海瑞是正直,但并不蠢。 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才对百姓有利,对国家有利。 他也知道事情有轻有重。 “你们反贪局和税务局查到他什么了?” “反贪局查到的是张家的产业中,有很多钱权交易!张氏家族的产业…不太干净!” “税务局查到的是…张四维的两个堂弟是商人,他们交的税也有问题!” 税务局刚刚成立不久,这么快就盯上了张家。 陆绎可以肯定,海瑞不是那种以权谋私的人,他不会有税务局的权力去故意整张家。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张家在西北已经是让百姓怨声载道了。 “你呢?南院几乎覆盖全国,你查到的比我更多吧?” “最开始我没在意,只是以为是正常的揭发!”陆绎说道,“是谁我就不透露了,反正也是个张四维一样的年轻人。” 海瑞心里笑了几下,陆绎这话说的跟没说一样。 谁都知道,当今朝廷和张四维同样份量的年轻人,只有一个申时行。 “申时行向陆绎揭发张四维?张阁老知道此事吗?” “张居正不知道?” “申时行会擅自搞这种党争吗?” 想到这里,海瑞结束了思考,认真听陆绎接下来的话。 因为这些问题,陆绎不可能没思考过。 “二局(负责监视京官)反映,张四维官商勾结,三局(负责监视财政系统的官员)反映,张四维过去一直有任人唯亲,为家族谋利的情况存在。” “四局(负责监视四品以上官员家属)反映,张四维家族多有败坏国法之举!” “六局(负责官员品格审查)去山西巡查后,撤回了去年对张四维给出的优等评价!” “总之,这张四维是多点开花啊!” 海瑞也一惊,没想到张四维的情况比自己了解的还要严重。 陆绎吃口酱煎猪肉,注视前方。 “海大人说得对,张四维恶贯满盈,现在却还不能动。” “但是…海大人,咱们还是应该给皇帝打个招呼?” 海瑞很坚定。 “应该!十分应该!此事处置不好足以震动朝廷,陛下必须知情!” 333土蛮遇刺 “世子,查清楚了,大福堡根本就没有叫李大牛的当过亲兵!” 伤兵营大帐内。 毛国器咬着牙,听着手下汇报,握着伤员老兵腰牌的手,握得更紧了。 这些老兵都是他毛家以前的家兵。 虽然皇帝整顿勋贵之后没人在敢养家兵了,但毛家还是在一直帮着这些老兵,时常送银子给他们家。 来多罗特之前,毛国器就以防万一的带上了他们,自己是皇帝钦点的战将,是可以从各个军营要人的。 但这个李大牛,让他们死伤惨重。 十几个人,死了四个,伤了八个,只有三个人安然无恙。 还有一个是他娘的叛逃。 李大牛的叛逃让烧荒小队彻底暴露在草原。 撤退的路上不断的遭遇袭击。 “姓李的…老子迟早要你以命偿命!” ~ 察哈尔部备战完毕,过几日就发兵了。 按照惯例,土蛮召开了战前大会。 人们口中的察哈尔部不是一个单独部落,它是一个众多部落的统称。 作战的时候,土蛮也不是直接统领所有军队,而是各个部落都有自己的人马,按照作战计划,各自分工。 所以战前大会就是制定作战计划,给每个部落划分任务。 晚上,会议开始,各个部落首领开始集合。 敖汉和奈曼部首领姗姗来迟。 “参见大汗!” 土蛮心里不爽,但毕竟这两人是自己手下最大的两个部落,战前要稳,还是没有发火。 “都坐。” “各位,和汉人,多罗特的大战在即,快入冬了,草原又被烧,你们心里应该也清楚,过冬的粮草没有了,牛羊要挨饿了。” “为此,本汗把战事提早了。” “以往,本汗都会战前询问,各部是否愿意参战,不愿意的也不强迫。” “但今时非同往日,各部必须全部参展,不得找借口!” 各部首领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对于明军与多罗特的战争,察哈尔内部的意见并不统一。 “敖汉部,你的骑兵最多,本汗再给你五百匹战马,你还是和往常一样,负责侧翼攻击。” “是!” “胡拉巴特,你的人还是弓箭队,本汗再给你八千发箭矢。” “是!” “奈曼部,你的任务比较特殊。本汗要你假意投降明军,潜入内部,待本汗发起进攻时,里应外合,一举歼灭多罗特,还有汉人!” 奈曼首领猛地看向土蛮。 “大汗,您这可要我去玩命啊!” “打仗哪有不玩命的?” “那不一样!我带着族人去假降,明军肯定会收了兵器马匹,你让我怎么里应?赤手空拳打汉人的枪炮啊?” “你敢违抗我的命令?”土蛮怒视着他,杀气腾腾。 “好吧…” “我听你的!” 奈曼首领不太乐意的接受命令。 土蛮的权威收到挑战,接下来更强硬的安排任务,没有一个部落敢不同意。 大会结束,土蛮又去巡查了一遍军营,才安心的来到大帐,准备休息。 守卫却来报,奈曼首领来找他。 “这么晚了,他要干什么?” “说是有个人要引荐给您!” 土蛮皱了皱眉头,什么人值得自己半夜召见? “大汗!”奈曼首领进来,态度毕恭毕敬,满脸笑意。 “你带了什么人给我?如果是女人,那就不必了。” “我知道战前您不近女色。” “我带的人不是女人,是个对战争非常有帮助的人,你不见会后悔的!” “哦?”土蛮来了兴致。 只见一个黑袍人从奈曼首领背后走出来,低着头,看不清脸。 “他是谁?” 黑袍人抬头,是个男人。 是汉人。 而且…强壮如牛。 “汉人?”土蛮疑惑的看向奈曼首领,“投降的汉奸?” “正是!”后者眉飞色舞的介绍着,“而且是个边关军人! “更重要的是,他有汉人军营的地图!” “什么?”土蛮惊的站起身,同时心里又自然的升起警惕。 自己正要打间谍战,怎么突然就出现了一个汉奸? 奈曼又是怎么回事?刚刚还在还嘴的人,怎么突然又嬉皮笑脸了? “大汗,这是我为刚刚德顶嘴而赎罪,那么多人面前确实丢了您的面子,我即使不满,也应该私底下跟您说的。” “行了,大男人说完话就不要后悔。”土蛮打断他,注意力全在汉奸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土蛮会说汉话。 “回大汗,我叫李大牛,原高台堡守军,几个月前调入大军,来到多罗特草原!” “为什么叛逃?” 土蛮说完这话,就回头看了一下后面的几个小孩。 他们在后脑勺留着小小的辫子,那是孤儿的象征。 几个小孩凶神恶煞,满脸杀气的站起来,来到土蛮身后望着李大牛。 “朝廷无道,将领无德,克扣军饷害得我幼子无钱医治,活活病死!” “我要报仇!” 土蛮坐下来,打量着这个男人。 从身形上看,的确是个军人。 “你带了什么?土蛮为什么不早点把你引荐给我?” “我本是想就当个普通士兵,战场上杀几个明军报仇即可。但半个时辰前才听到,奈曼部要当内奸。” “所以才想来见您,给您送上地图!” “这样…能更多的杀伤汉人,我也就替我儿子报仇了。” “地图给我看看!” 李大牛看向奈曼首领。 “首领,还请您出去!” “啊?” “此图绝密,除了我和大汗,任何人不能看!” “哎…我是要去当内奸的人,地图我不能看?” “上面不只有明军军营,还有别的东西。” 奈曼首领看着土蛮,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既然他如此坚持,你就出去一下吧!” “行…吧。” 奈曼首领出去,李大牛拿出一张图,蹲在土蛮面前,缓缓张开。 “大汗请看,这是火器营。” “这是马厩。” “这是预备军军营,里面都是刚补充的新军。” “这边是多罗特军营!” “他们的粮草在这里,他们新补充了粮草,是明人援他们的。” 说着,李大牛突然从地图卷里面拿出一把小刀,向土蛮喉咙刺去。 “噗呲!” 半空中出现的一张大手狠狠地捂住了小刀,鲜血直流。 土蛮得意的看着李大牛。 “果然是刺客!” “不过你也太老套了。”荆轲刺秦,以为我没听说过是吗!” 334 土蛮已死 茫茫草原,天的一边和地面连在一起,看的人不由得眯起眼睛。 多罗特首领在马背上,看了看,吃了块奶疙瘩。 咸! 硬! 为了排出水分,保持干燥,奶疙瘩会放很多烟。 眼前,是死伤一片的沙场。 身后,是数千明军和多罗特士兵。 战场上,士兵们死伤遍地。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土地被炮火炸得坑坑洼洼。 伤员的呻吟和哀嚎此起彼伏,医疗兵在努力救治,但药物有限,许多人得不到及时救助。 战场上散落着武器和马匹,远处的羊圈牛棚被破坏,天空中阴云密布。 战争刚结束,一片狼藉。 这是明朝和多罗特联军,第一次在察哈尔草原获胜。 虽然有些那么…胜之不武。 这是一次突袭。 突袭察哈尔本部的分支。 为什么明军和多罗特会主动出击? 因为土蛮死了,察哈尔内乱丛生。 毛国器没有意识到,如此天大战机,是自己发誓要追杀的人引起的。 在草原的另一边,奈曼部草原,水草肥美,天空蔚蓝。 奈曼首领带着几个贵族,战战兢兢的坐在李如松对面。 那一夜,奈曼首领和其他几个贵族在土蛮帐外等候。 土蛮的护卫们眼看几位贵族来议事,也就没多想,戒备很松懈。 直到里面传出一阵混乱的声音,土蛮的守卫们赶紧起身。 但一个个有气无力,站不稳身子,头晕耳花。 原来他们的酒里早被下了药。 一刻之后,帐内走出浑身是血的李如松。 脸上满是刀伤,手指断了两根,身上也有十几处刀伤。 李如松却像没事人一样走出来,拿起奈曼首领的酒壶,清洗起皮开肉绽的伤口。 这一幕深深地印在几个大贵族的脑海中,除了佩服李如松的勇气,还有更多的是恐惧。 一个才20岁出头的孩子啊! 里面有土蛮的五个贴身护卫,虽然是孤儿,但却是养蛊似的养出来的。 土蛮每打一战,就会收集各个部落的孤儿,训练他们。 两年后,会有一场测试,几百个孤儿,只能有几个人活下来。 测试就是把他们都关在一起,扔进去一把刀子,关上门。 直到几百个孩子只剩下几个人时,大门才会被打开。 活下来的,就是已经经历过人间炼狱的,野兽一般残暴无情的战士。 可以说,这些孩子年纪小,但全都拥有着以一敌百的实力。 再加上土蛮自己已经是身经百战的男人,李如松以一敌六,安然无恙的走出来,这实力简直是恐怖如斯。 等李如松被秘密送走之后,帐内的场景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土蛮头都被削没了,脖子上只剩半张下巴。 一个护卫被开膛破肚,宰羊一般被宰了,内脏肠子流了一地。 还有一个,桌脚被拆下来,直接插进了他的眼睛,从后脑勺穿了出来。 更有甚者脑浆都被打出来了,脑袋粉碎。 “锦衣卫准备离开了,之后的事该怎么办,你们都清楚!”老郑头说道。 李如松腰间别着土蛮的人头,坐在木椅上。 “明白!我们都明白!” “好,我的任务完成了,该走了。”李如松站起身,腰间摇晃的脑袋让对面的几人打了几下冷战。 老郑头也站起来,准备离开。 “等一下!”奈曼首领起身道,“听闻大皇帝陛下就在科尔沁,皇帝返程的时候…会来察哈尔吗?” 皇帝去往科尔沁的消息传遍天下,整个草原都震动了。 若科尔沁真的投靠明朝,那就意味着草原东西两端全让明朝给收服了。 那么夹在中间的察哈尔就是最危险的了。 毕竟不客气的说,鞑靼那些部落首领,现在就是朱皇帝的狗。朱皇帝说往东,他们绝不敢往西。 因为他们的家人在北京做人质,而且草原的军事力量都在明廷派过去的将领手中。 不服管教的朱皇帝立刻给你换个人。 而且,他们也已经过上了比过去更好的生活,谁会冒犯皇帝来回到那个饮毛如血的日子呢? 毕竟日子好了很多人喜欢,变差却是所有人都不接受的。 而科尔沁,皇帝都亲自去见了,没过几年也会变成鞑靼一样。 但现在推翻土蛮的这些人,还不想过那种日子。 他们还不想臣服明朝。 人下人变成了人上人,再难接受又变回人下人。 “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想来,你们会不欢迎吗?” “倒不是这个意思!”奈曼首领笑着解释,“现在草原混乱,皇帝想来的话应该通知一声,我们好收拾收拾!” “你们是该收拾!”老郑头严肃的说,“我们合作的两个条件,第一是黄金家族必须从草原彻底消失!” “第二,就是大明要在此驻军!” “可现在察哈尔一片混乱,你们应该尽快平定!” “若如约之期时,你们还没搞好,那就我们自己来!” “皇帝陛下想要再次做客草原,轻而易举!” 奈曼首领等人感受到了老郑头话里的威胁意味,暗暗不爽。 但下一刻,老郑头拿出了一张纸。 “这上面,是黄金家族在察哈尔各部主要的成员,总共83人,你们要在两年内除掉他们!” “不白干,谁干掉的越多,得到的封赏越多!” 奈曼首领诧异的接过名单,心里难免惊讶。 没想到汉人已经把所有主要黄金家族的成员都查的差不多了。 “他们对草原的渗透有多恐怖啊!” “怪不得有底气说,你们不行的话前面自己来!” 一位光头贵族看了看名单道,“这三十多个是好解决,都是各部落首领,或者是大贵族,只是其他的不好办,名气太小了,听都没听过。” “你们…连这些小人物都不放过吗?” 老郑头点点头。 “对敌人最大的尊敬,就是赶尽杀绝!” “逃了的怎么办?” “不向北逃跑就行!”老郑头笑了起来,“往东有鞑靼,往西有科尔沁和辽东,往南是大明。” “以上三个方向,他们怎么逃,朝廷都可以,会上去要他们的命!” 335 人影匆匆 “炸了!” “炸了!” 皇帝的御驾从镇西堡进入辽东,一路上经过了喀尔喀万户的草原。 如今的大明不是正统年间的大明,朱载坖也不是朱祁镇。 御驾经过喀尔喀的地盘,喀尔喀万户首领屁都不敢放一个。 同样安安静静的还有东边的叶赫。 本来朱载坖还期待,他们来骚扰自己,那样自己的几万大军直接调转方向,进入女真人的地盘。 但叶赫也是看得清局势的,根本不敢以卵击石。 大摇大摆的走在草原,朱载坖没有得意。 因为按照自己的计划,他不应该,也不需要亲自出场,来震慑周边各部。 直到吏部尚书高仪带着新来的奏报,慌慌张张的走入朱载坖的帐内,才打破了他沉重的心情。 “怎么了?子象,慌慌张张的?” 自从徐阶罢官,朝局重新洗牌后,高仪就成了新一任的吏部尚书。 而随着皇权的越来越稳固,和高张二人羽翼日渐丰满,今年开始朱载坖有意无意的,时不时的把高仪带在身边。 现在的朝局有四股势力。 旧党,已经是保守派,多为南方官员。 新党内部分为高党和张党,分别是北方官员和支持新政南方官员。 还有都察院御史,赵贞吉告老还乡后明哲保身,特立独行,成为了一支独立的力量。 最后一个,也是最弱的一个势力,便是高仪为首的,摇摆不定的普通官员。 朱载坖称他们为平民帮。 官场称他们为寒士帮。 为什么是帮而不是党? 足以影响朝局的,大的势力才叫党,帮就是一小撮人过家家。 这些人由家境贫寒的官员,老实巴交的老官员,还有在各个党系间摇摆不定的官员们组成。 这也是朱载坖刻意把高仪常常带在身边,让他提高出镜率的原因。 因为朝廷上总有一群人不愿,或者是没资格结党。 那么他们总得有一个去处吧? 高仪的平民帮就是这样的性质。 高仪常跟随皇帝左右,对别人的信号就是高仪也是皇帝心腹,或者起码是皇帝常用的人。 然后他们想拉拢或者逼迫,残害平民帮的官员时,就被碍于高仪的影响,掂量掂量。 这样也挺好,各个派系间我守我的三分地,你卖你的大西瓜。 旧党虽然也在尽力阻挠新政,但不敢搞什么大动作,只能和新党互掐。 因为搞大动作的扬州百官,坟头草已经一人那么高了。 基层官员们也知道,自己只是手中刀,斗法的都是朝中大佬。 所以他们也不愿意重蹈扬州百官的覆辙。 而旧党的领头,在朱载坖的刻意打压和对新党的不断支持下,变成了历史上并没有多大名气的,却害死张居正很多后人的丘橓。 张居正死后被神宗清算,第一个去张府封锁的,就是这个丘橓。 朱载坖刻意打压历史上的这些反对派,以至于堂堂旧党领袖丘橓,官居区区刑部郎中,正五品。 可谓是所有穿越书中,职位最小品级最低的反对派领袖了。 哈哈哈哈。(作者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陛下…衍圣公…在报纸上刊登了一篇文章,全天下的读书人都乱了!” “北京来报,说…说国子监和翰林院都满城找寻衍圣公,那些学子和大学士,说要撕了他!” “好消息!” 朱载坖心中暗喜,郁闷了一天的心情终于好起来了。 “朕看看。” 标题,《论新旧儒学,董儒非孔儒也!》 下面还大大的提名了衍圣公的名字,孔尚贤。 “这衍圣公疯了吗?”朱载坖开始飙演技,“这不胡闹嘛!” “也不知道他是哪来学问。“高仪担忧道,“这临近恩科,孔家后人却出来说董儒非孔儒,这不是乱天下士子的心吗?” “哎,都一个个的给朕惹麻烦啊!”朱载坖用那奏报遮住脸,笑着叹气一声,“算了,既然是孔子后人,对儒评头论足自然是要好好听的。先让它闹一阵子看看有什么高论,剩下的等朕回去了再说。” 高仪点点头,准备离开,却又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陛下,有一件事臣觉得应该向您请奏。” “哦?什么大事惊到了你这位天官呢?” 吏部尚书,那可是连首辅都要客客气气的职位,权力相当大,毕竟是六部之首。 当然,高仪不是那种强势的人,因此势力和威严自然不大,所以朱载坖才会拉他出来,多亮相几次。 “哈哈…陛下又在抬高臣了。” “臣想说的是…张四维!” “张四维?” 听到这个名字,朱载坖的心里咯噔一下。 海瑞和陆绎的奏报他是看过了的,而且历史上张四维对晋商的壮大背后,也是站着这个张四维。 本来他就对张四维的好感不多,这年轻人的功利之心,那都写在脸上了。 自从自己暗示张四维,让他提出了在库库和特修城驻军之后,张四维就负责了这件事,长期驻扎在西北,协调各方力量完成修城工作。 没想到到了老家,那么快就惹出了这么多事。 “他怎么了?” “最近他举荐了几个人吏部,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些让吏部,在今年的考核给个优。” “这个对你不难吧?”朱载坖带着玩笑的意思,“举手之劳嘛!” “陛下,若这几人真的政绩…不说斐然,只要是合格,臣确实可以给张四维这个人情,毕竟全国几千几万个地方官,多有几个优也是好事。” “可是,一来朝廷有考成法,政绩如何看一眼就能知道,这几人实在是平庸。第二,就是这些人都是山西人。” “张四维的老乡?” “正是!张四维此举颇有些…任人唯亲的意味,臣不想给吏部找口舌之争。” 朱载坖犹豫了一会。 “朕知道了。” “臣告退。” 高仪退出去后,朱载坖起身走来走去。 很明显,张四维开始飘了。 但要说因为这几件事就要罢了他的官,是很难的。 毕竟还要看高拱是怎么想的。 历史上高拱万历二年开始,身体便愈发透支。 朱载坖穿越过来之后,又是班上加班。 去年就病倒了两次,朱载坖强制让他在家调理,并派了李时珍把脉。 但即便如此,朱载坖隐约能感觉到,老高归隐恐怕就在这几年了。 难道张四维…开始有别的心思了? 336 总兵府 几日后,皇帝的御驾来到了辽东镇。 戚继光也才来一个月,临时上火线的他一个月内能做的也不多,顶多就是做好安保工作,迎接皇帝到来。 辽东内部的情况,也算是安稳下来了。 李成梁玩火自焚,把朱载坖经营多年的辽东计划泡汤了。 所以路上的朱载坖是异常烦躁。 马芳进入长城之后就回蓟州去了,大明境内皇帝不需要他贴身保护。 进入辽东镇,皇帝的一万京营,马芳带来的一万蓟州守军在城外驻扎。 辽东镇内有三万大军,但真正可战之兵估计也就五千个。 “陛下!臣参见陛下!” “元敬,让你仓促上任,多有不适吧?” 戚继光笑着摇摇头。 “几天几夜在马背上吃喝拉撒的日子臣都过过,如今之情境简直十分舒服。”接着,他又皱起眉头,“只是…这辽东人心浮躁,内外观望,臣只能整顿好军事,其他的还要劳烦陛下亲自上阵了。” 朱载坖就喜欢戚继光这豪爽的性格。 “放心!你的皇帝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朱载坖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我君臣并肩作战也不是第一回了。” “那接下来,陛下是要去军营吗?” “去总兵府看看,看看李成梁的豪宅多奢华。” “是!” 这几年一直有传言说李成梁奢华腐败,朱载坖也知道历史上的他确实如此,但因为战绩好也没多在意。 反正辽东总体进程没有脱离自己的计划。 但这一次,朱载坖算是打了自己的脸。 只能硬着头皮去看看了。 李成梁出逃后,总兵府就封锁了起来, 里面有李家人,饭菜从一个小洞里送进去,吃喝拉撒都在府内,已经臭气熏天了。 来到总兵府前,从外面看没什么奢华的地方,只是空气中各种排泄物的味道已经十步之外都能闻到了。 “陛下,您还是等等吧,臣派人打扫打扫!”戚继光为难道。 “不必,朕不是娇生惯养的人。” 命人拆开大门,几十个官兵先进去,把里面的人都控制起来,赶羊似的赶到一块,包围起来。 府内已经是一片狼藉,满地尿渍和排泄物。 想来也是,从李成梁出逃,到皇帝去科尔沁,戚继光上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府内的垃圾出不去,只能如此。 戚继光拿出自己的丝绸手巾,递给皇帝。 皇帝也没问是不是戚继光自己用过的,拿上就捂起嘴鼻。 所有门紧闭,门缝里长出了杂草,门上积满了尘土。 庭院里的花园荒废,杂草和野花疯长,落叶堆积未扫。 正厅的地面和家具都覆盖了灰尘,瓷器和摆设表面出现裂纹。 厨房里,食物残渣引来鼠蚁,霉菌滋生,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卧室的床上散落着衣物,被褥开始霉变,散发出霉味。 书斋的书架积满灰尘,古籍和画卷泛黄,墨香被霉味取代。走廊昏暗,墙壁长出青苔,有些地方积水。 整个宅邸内部,因为长时间无人打理,显得十分脏乱和荒废。 “果然…曾经挺豪华的哈。”朱载坖没好气道。 虽然现在是破败不堪,但瓷器都是名贵家货,李家人身上的衣服也价格不菲,上面的珍宝珠饰也不少。 家具皆是红木,很多酒杯餐具都是银制的,后园更不用说,设计精致,有假山、水池和各种名贵的花草,还有专门的亭台楼阁供人休憩。 “看来对李成梁…朕的确太放纵了。” “朕之过也。” 身后的戚继光没有说俗套的“陛下,您就是被李成梁骗了,都怪李成梁欺君罔上,他该死!”这种话,而是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这一幕直接把其他将领和随从官员看呆了。 皇帝认错,你点个毛的头啊! 这大明官场的生存规则不是这样的啊? 但这是极少的,朱载坖的心腹才拥有的特权,即皇帝允许他们打自己的脸,指认自己的错误。 当然,这方面他不如李世民,可以忍受魏征天天找茬,甚至是抬杠。 所以说这是朱载坖的心腹们才拥有的特权。 谁都来说两句朕这样,朕那样,皇帝还干不干活了? 历史上的万历不就是这样罢工的吗? “元敬,你说得对,现在安抚人心才是最重要的。” 到目前为止,对李成梁的处罚只是圣旨上德那几行字。 但朱载坖要忍住想砍人的心,先发布仁政。 “传旨。” “抚顺大战中,只要是奋勇杀敌,穿戴盔甲,手拿兵器的军民,军户皆赏银钱,军田免税两年。百姓皆赏赐耕具,棉衣。” “不要吝啬这些赏赐,辽东的仓,库都打开。” 后面文官中走出一人,领命作揖。 “除了李成梁之外,朕不追任何人的责。” “再明发圣旨,辽东今秋的赋税…免一半。” 甜枣给了,那接下来就是巴掌了。 “明发圣旨,全国通缉李成梁,李如桢,还有一干随从亲兵。” “注意,朕除了李成梁,不追任何人的责任,以上人员,只要是主动自首的,都毫发无伤的送到京师来。” 朱载坖知道,如果自己不说清楚,下面的人为了政绩会玩命的扩大这件事的影响。 而且明朝还有结党罪,只要有人指证某某某是李成梁的同党,那这个就算完了。 就算是不是同党,他们也有的是办法让你变成同党。 要么胡惟庸案,蓝玉案能牵连几万人呢? 这个结党罪,是朱载坖一直想取消的。 徐阶罢官,也是在朱载坖的尽力控制下才没有扩大影响。 “李成梁,违抗皇命,欺君罔上,失职失责,通敌卖国,其行十分恶劣。” “着,以国法判处李成梁叛国罪,叛军罪,通敌罪,威胁国家安全罪,昭告天下,录入奸臣传。” “其家属…满门抄斩!” 李成梁幼子李如梅才五岁,听到皇帝的宣判,好奇的眨了眨眼睛,并不知道什么意思。 “陛下饶命啊!” 李成梁的九个妻妾嚎丧起来,磕头如捣蒜。 朱载坖眼里没有任何怜悯,挥了挥手,便转身离开。 “再传旨,李如松杀敌有奇功,着晋升炽狼营千户,赐飞鱼服,赐卫国将军称号。” 337 命案(一) 月光如水,洒在蜿蜒的河面上,波光粼粼,仿佛一条银色的丝带在夜色中缓缓流动。 河岸两旁,垂柳依依,轻拂着水面,偶尔传来夜鸟的啼鸣 河边,一家古色古香的酒馆静静地伫立着,酒馆的灯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洒在石板路上,形成一片温暖的光晕,与外面的幽暗形成鲜明对比。 酒馆的外墙被岁月染上了深沉的青苔色,木质的门框和窗棂经过无数个日夜的风吹雨打,显得更加古朴。 在这样的夜晚,酒馆本应是喧闹的,但此刻,一种不祥的寂静笼罩了这里。 往日里,酒馆内外总是人声鼎沸,欢声笑语此起彼伏,但现在,只有微弱的烛光在窗格上摇曳,映出酒馆内凝重的气氛。 酒馆门口,站满了几个圆帽锦衣卫,警戒四周。 酒馆内,杨矩昌举着灯,照亮了眼前尸体的脸庞。 那是一个毫无血色的,鼻子嘴唇发青的脸。 “真他妈扫兴!” 小旗曾光嗑着瓜子,扶着柜台,嫌弃变了表情。 “大半夜的也不让人消停。” “要死不死进点,来到湖南再死,害的我们大老远的从南京赶过来,烦人!” 酒馆门口的小方桌上,几个本地锦衣卫坐成一圈,喝着酒。 “呵,南京来的少公子们就是矫情哈!”其中一个小声道,“他们远?我们就近了?” “好好的一个湖广,皇上硬是要分成南北,百姓不动,动的都是官府和军队,还有我们锦衣卫!” 此地就是湖南平江县。 本来,平江县是归岳州府锦衣卫管。 因为地方锦衣卫也管一些刑事案件,就算皇帝改组南北中院,他们依然带着这个职能。 这几个,就是原本在岳州的锦衣卫。 但皇帝拆分湖广,他们岳州的锦衣卫一半去了长沙府,连平江县也归了长沙府的管辖内。 如此一来,他们到此的路程就变远了很多。 本来在岳州,坐船穿过洞庭湖,再沿着汨罗江直下,就能到平江县,可谓非常方便。 但如今从长沙到平江县,水路不通,陆路难走,可真是苦了他们。 只是如此,他们也不会阴阳怪气。 可等他们赶到现场,却来了南院的家伙们,把他们晾在一边了。 南院,也就是锦衣卫南院,负责国内各种工作的锦衣卫们。 “死远了边该管你也得管!”杨矩昌起身,示意手下几个锦衣卫抬走尸体。 把灯放在柜台,杨矩昌一拍曾光的脑袋。 “别吃了!” “死的是个文员,报社的,也算是官家人。” “若是寻常百姓,麻烦不了我们,可这是个官,芝麻大小也是官,别人想管还管不了呢!” 那几个本地锦衣卫一听,就听出了杨矩昌指桑骂槐,皆面露怒色。 “你要哦该咯?”刚才讲话的那个拍桌而起。 杨矩昌看戏一般看过去,笑道,“说什么鸟语?听不懂!” “我他妈弄死你!” 酒壮人胆,这几个锦衣卫似乎完全忘了,来自南京的这几个少爷公子,是南院六局的人。 南院六局,负责国内五品以下文武官员们(京城外)的品德评估和背景审查。 也就是说,只要这些人愿意,随时可以给自己打上思想有问题,心思不正的评语,从而影响他们的升迁和声誉。 明代官员的升迁,主要是靠吏部考核,大员推举两种方式。 但朱载坖发现了这两种方式的弊端,即都是文官内部的游戏规则。 于是他安排了南院六局这个外来因素,也成为官员升迁的一个标准。 “哟呵?反了天了还!” 曾光怒喝一声,抓起一把瓜子就朝他们脸上扔。 那几个,下意识横刀的阻挡,却也因此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曾光腾空而起,一个空中三连踢,把对面三人都踢倒在地。 “哎呦我…” “我的眼睛!” “腰腰腰!” 这些锦衣卫久在地方,早就荒废了武功。 那么他们还怎么执行公务呢? 老百姓怕的只是他们的腰牌而已。 没有锦衣卫这个身份,不知道在暗街小巷被人放多少闷棍了。 南京锦衣卫经历过整顿,不乏身手不凡之人。 “都混的不耐烦了是吧?”杨矩昌叉着手,一脸不屑“阻碍我们办事,你们上头也不好交代。” “闹到朝廷,你猜南京的话可信,还是长沙的话更可信?” “滚!” 曾光在他们屁股上又踢了几脚,一个个拎起来,扔小鸡似的扔了出去。 几人刚起身,其他的六局锦衣卫就赶到,架着他们走出酒馆。 “老子长途跋涉本来就难受,地方上又这副德行!” “看来这书员大人,是命中有数来折腾我们了!” 曾光无奈叹气一声,又回来挨着柜台,喝了口茶。 杨矩昌在无常谱上写着案发现场的细节。 “兹有案发于酒肆之夜,死者颈项伤口深浅参差,前深而后渐浅,躯壳未见他伤。” “闻其生前数日,常独酌于斯,沉湎杯中物,未有伴矣。” “逝者周边无搏斗之迹,酒肆诸人共处,竟无人察其异也。” “疑为自尽也。” “没办法!”他边写边说,“毕竟我们六局也盯了他几个月,他之前的言行举止,确实有点问题!” “谁让他写诗膈应皇上呢?” “这不是往咱们枪口上撞吗?” 朱载坖倒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抨击。 但专制就是封建王朝的底色,所以尽管朱载坖没下令捉拿对自己不敬的文人墨客,但下面的人都这样办事了。 毕竟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政治正确。 “读书人就是事多,嘴上一套背里一套的,该!就该皇上通通缝了他们的嘴,这世界就安静了!” 突然,外面传来几声沉重的脚步声,而且是上好官靴硬邦邦的触地声。 “怎么回事?还敢进来搅和?”曾光炸了毛,抽出刀盯着门口看去。 但出现在那里的,是头戴缠棕帽,披半身环臂甲,里面穿着白黄锦衣的男人。 摇摆的腿裙之间,隐约能看到金线绣的蛟龙头。 “呵!” 男人深呼一口气。 “六局三队百户杨矩昌!” 后者停下手中笔,冷冷的看过去。 看到男人的一瞬间,却心头一紧。 “你是谁?” “在下白蛟领队,沈七!” “劳烦您和我们回去,喝杯茶!” 338 命案(二) 寻常百姓被锦衣卫找上门,准没好事。 而寻常锦衣卫被白蛟找上门,那更没好事。 原则上来说,白蛟可以查的锦衣卫无上限。 如果有必要,北院院长朱时泰,南院院长陆绎,甚至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中院院长冯保,他们都可以请回去喝茶。 但这是原则上而已,现实中不太可能会发生。 就好像原则上廉政公署只对特首负责,但现实中也不大可能像寒战那样,动不动就请警队一哥去喝茶。 杨矩昌,曾光,还有酒馆内的一众锦衣卫瞬间警惕起来。 沈七站在门口,眼都不眨一下。 “白蛟?”曾光率先开口“请我大哥干嘛?” 沈七没有回话,只是再重复了一遍。 “六局三队百户杨矩昌,白蛟请你回去喝茶!” 杨矩昌脑内迅速把自己干的亏心事都回忆了一遍。 “倒卖胡椒,给那些大地主隐藏田地,贩运黄金…这都不至于把白蛟引上门啊?” “白蛟查的都是谋反的锦衣卫…我没有谋反哪?” “腰牌?”杨矩昌伸出手,向沈七索要腰牌。 “你还没资格看我的腰牌!” “那你也带不走我!”杨矩昌收起无常谱,握住刀柄“杨某不是违法乱纪之人,可若是有人故意找茬,我也是不会怂的!” 沈七仿佛失去了耐心,不想再和他们废话,转过头去,朝右边点了点头。 片刻后,右边走出来杨矩昌的顶头上司,南院六局南京分局千户。 “老大?”杨矩昌顿感意外。 就好像原本的锦衣卫在全国各大城镇都有分布一样,现在的锦衣卫也是,全国主要城市重镇都有设立分卫。 而一个分卫通常有指挥长一个,他下面是由四,五个千户来分管统领十一个局,各司其职。 杨矩昌的顶头上司龙千户,就分管着南京的六,七,八局。 “小杨啊!人家沈大人是从北京专程过来的!” “好好配合人家,有问题就老实交代,没问题人家也不会为难你。” “毕竟你才是一个百户,人家不可能为了专门整你,从北京特意过来找茬是不是?” ~~ “杨矩昌,四川巴州人,父母早逝,自幼被南京商人项为郎养大,嘉靖40年被辞退锦衣卫,隆庆2年又重新进入。” “今年40岁,尚未成家,锦衣卫改组第二年从小旗升迁至百户。” 小房间内,沈七和另一个年轻人坐在一起,对面是穿了常服,草鞋的杨矩昌,正在被审问。 “嘉靖40年为什么被辞退?”年轻人问道。 一般来说,锦衣卫退役的不少,但被辞退的几乎没有。 因为如果你犯错了,那自然有锦衣卫家法伺候。 没犯错,锦衣卫好歹也是铁饭碗,皇家鹰犬,平日里又能狐假虎威,很少有人不愿意干。 “花钱买的呗。” “花钱买的,也就是说你想离开锦衣卫?” “是。”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干了。”杨矩昌深叹一口气,“锦衣卫这工作,我20岁就开始干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身疲力尽。” “见惯了太多人心险恶,自然就不想干了。” 沈七冷笑一声,示意年轻锦衣卫继续。 “那隆庆二年怎么又回来了?难道人心就变好了吗?” “你们到底要干嘛!我又没谋反,白蛟只管捉拿造反叛逃的锦衣卫啊?” “回答我的问题!” 杨矩昌低下了头,看着脚尖眼角抽抽。 “呵。”他冷笑一声。 “本以为自己可以活的逍遥自在,搞个生意搞砸了。” “人到中年也攒不到几个钱,娶不到媳妇,只能回来继续吃皇粮了呗!恰好那时候,锦衣卫又在招人嘛。” “那几年在哪过的?” “宁国县。” “为什么没留在南京?好歹你也有多少人脉,生意不是更好做吗?” “不想靠别人。” “你这个理由…”年轻人还没说完,沈七便阻拦了下来,示意他出去。 年轻人毕恭毕敬的点点头,收拾各类文书走出去。 杨矩昌一时看不明白,警惕了起来。 “杨杰。” 只是一句话,杨矩昌便瞪大了眼睛,心跳加速。 沈七自顾自的喝着茶,悠闲道“这是你的本名。” 他没有在语尾加上吧,是吗?之类的,语气的干练透露出不可置疑的坚定。 “你…” “所谓做生意,其实就是走私贩卖嘛!” “怎么会…你…” “但沈某不是为这些事而来,如你所言,那不是我该管的。” “你也并未谋反,通敌卖国。” “但你并非无辜。” 杨矩昌…杨杰努力的均匀着呼吸,避免让沈七看出自己的心虚。 “其实…沈某关注你…已经很久了。” “杨杰,我理解你。” “你我都是一类人。也同样忍辱负重的活着。” 说着,沈七竟然拿出一小壶酒,自己喝了几口,剩下的递给杨杰。 看沈七自己喝,并且咽了下去,饥渴难耐的杨杰也赶紧喝。 “啊…呵…” “真他妈爽!” 沈七听到这一句,脸色微变,却又很快恢复原样。 这句话…语气,神态和那个男人一模一样! “你知道吗?杨杰,你不该杀哪个女孩子。” “她…命不该绝。” “你说的…是庆阳县那个吗?” “是。” 眼见沈七对自己的过去颇为了解,杨杰也没打算再装下去,索性摊牌了。 “我是孤儿,从小在别人的打骂中长大。”杨杰仰天一叹,“本以为,我人情已绝,没想到还能遇见她。” “但上天喜欢玩弄苍生,又偏偏让她背叛了我。” “我不怪她,只怪自己没多见几个女人,那样我就不会被她伤那么深了。” 沈七噗呲一笑,然后渐渐的开始仰天长啸,合不拢嘴。 正在伤感的杨杰不明所以,片刻后又生气了。 “有什么好笑的?” “我就是杀了她!让她找别的男人!让她玩弄我的感情!” 沈笑意未尽。 “哈哈哈,你…你确实好笑。” “那女人姓梁,山东人,她是这样跟你说的吗?” “她不是。” “她姓杨,四川巴州人。” “那是你亲妹妹。” 339 恶水(一) “啊?” “你…你说什么?” “胡说八道吧你!” 杨杰一头雾水的三连问,这沈七怎么突然开始胡言乱语了? 这…锦衣卫探子中有贪墨之人吧?不然为什么沈七会得到这么离谱的情报? 沈七慢悠悠的开口。 “这就要怪你的身世了。” “官府所有的文书记载中,你是父母早亡的孤儿,八岁被人扶养到了南京,对吧?” “可你我心里都清楚,那是假的。” 杨杰心头瞬间涌起一阵恐惧。 这是他保守了一辈子的秘密,怎么会全被沈七给挖出来? 不可能! “闭嘴!” “你是私生子,私生子弄个假身份,假父母不难。” “闭嘴!” “更何况…你的生父,当初还是挺有权势的。” “闭嘴!” 杨杰一把掀翻了桌子,茶杯碎了一地,茶水倒成一片。 沈七面不改色,继续说着。 “你所有的身份中,只有姓是真的。” “你…你背后是什么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是谁要害我!” 看着歇斯底里的杨杰,沈七眼里顿时闪过一丝怜悯。 说实话,那事不怪他。 但… 享受了父辈带来的荣华富贵,凭什么不用承担父辈的罪孽? 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我们回到杨莹的故事上。” “哦,忘了告诉你,她的本名叫杨莹。” 杨杰颤抖着双手,手腕上的铁链叮当作响,满脸通红。 “你和她相遇在嘉靖38年,那时你25岁,她18岁。” “你们在忠州相遇,具体时间是六月初三。” “你…你…你…”杨杰震惊的说不出话。 “我说了…”沈七看着他,“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我们继续。” 顺着沈七的话锋,杨杰的记忆回到那一年。 那年25岁的杨杰,正是疯起来不要命的年纪。 为了抓捕一个通倭商人,他带着人来到阔别多年的蜀地。 也不知道那商人是什么本事,上面要求他们秘密干掉他,决不能声张,还有带回首级才能交差。 来到蜀地的十个锦衣卫找到了那人的藏身之处,但商人嘛,有钱财护命,屋外三十多个亡命之徒,手持刀剑,密不透风的保护着。 没办法,既然来都来了,十人只能强攻。 虽然锦衣卫都是身手不错的年轻人,但双拳难敌四手,十个锦衣卫死了四个。 花钱买来的忠诚是不可靠的,亡命之徒其实比任何人都怕死,眼看锦衣卫势在必得,他们溃散四逃。 却没想到屋内还有埋伏,又折了两位弟兄。 损兵折将,终于是逮到了那商人,砍了头颅。 但杨杰和另外几人也身受重伤。 现在隐约记起来,也正是那一次任务,让他萌生了离开锦衣卫,换条活路的想法。 之后他们沿着山间小路撤退,却又遭遇了狂风暴雨。 任务紧急,不敢耽误的他们冒着风雨赶路,却在一处山林里走散了。 蜀地的地形,真的很难走。 凌晨时分,疲劳过度的得杨杰重重的晕了过去。 等再睁开眼,就在一家草屋之内,有个少女在给自己喂药。 杨杰以为自己在做梦。 三天后,他才彻底苏醒。 姑娘叫梁香,是个山里的姑娘,同样父母早亡,和姑姑生活在一起。 杨杰发现身上的伤都被包扎好了,梁香说是自己清洗包扎的。 “你知道我这身衣服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 “你不怕?” “锦衣卫再令人闻风丧胆,那也是人,是人能可怕到哪去?” 杨杰觉得,这姑娘很温柔。 一直缺少亲情的杨杰,见惯了人性卑凉的杨杰,在他身上看到了温柔。 炽热的温柔。 后面的故事,那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半个月后杨杰准备离开,回到南京报备自己。 离开时他说,下次自己会来提亲。 回到南京,把刀架在上司的脖子上,杨杰知道了那次任务的真相。 本来上面下的令是派50人。 但这狗上司自己吞了40人的饷银,只派十人去。 十人去,三人回。 第二日,杨杰和另外两个活着回来的锦衣卫,把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上司扔在南镇抚司门口。 一周后,杨杰升职,代替了上司的位子。 一个月后,他娶了梁香。 杨杰终于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血亲。 他格外珍爱自己的娘子。 可惜造化弄人,那一日… 那一日,他在别的男人怀里找到了他。 一怒之下,两人死在杨杰的刀下。 “当年你也是个热血汉子!”沈七颇为敬佩道,“只不过杀人之后没去自首,就有点懦夫了。” “为了一对奸夫淫妇配上我的后半生?不值当!” “所以呢?沈七?我的过去就是如此,一切都是我亲身经历的。” “所以梁香怎么会是我妹妹?” 沈七沉默着,没有回话。 “哈哈哈哈!” “回去好好查查你的手下吧!他们给你的消息不准确啊!哈哈哈哈!” 沈七站起身,弯腰捡起地上的半个茶杯,又从茶壶里倒上剩余的茶水。 茶的最后是苦的,是无味的。 真相也是。 “哎。” 在杨杰诧异的目光中,沈七拿下头盔。 他的左边太阳穴有一处是凹进去的。 “嘉靖37年腊月,在忠州,我和几个弟兄也在山头上摔了一跤。” “头摔成这样了。” “当时我也昏迷躺了几天,也是一个姑娘照顾的我。” 顿时,杨杰的瞳孔放大了。 “她叫梁香。” “时间往前推五六年,她叫杨莹。” “她老子…叫杨文略。” 杨杰一时吸不上气,感觉一团和了的面团堵住了胸腔。 他干呕着,在沈七面前直不起身子。 见状,后者又突然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的呼吸更加困难。 “没错,你老子也是杨文略!” “她…也是杨文略的私生女!” “凡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凭什么觉得,杨文略就你一个野种在外?裤裆管不住一次,第二次就能管住了?” “你是那样的幸运之子吗?” 杨杰脸色越来越紫,最终吐出一滩恶水来。 “杨莹…就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啊!” 340 恶水(二) 嘉靖三十二年,塞外,保安州。 远处一片广大的荒原延伸至天边,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尘土,显得十分干燥。 草很少,且颜色枯黄,随风摇摆,但听不到任何声音。天空是灰色的,没有云,没有太阳,只有持续的阴暗。 偶尔,可以看到鸟飞过,叫声在空旷中回荡,使地方显得更加寂静。 山脉在远处,轮廓在灰色的天际中模糊可见。河流干涸,只留下裂开的河床,显示出时间的痕迹。 风偶尔会带来沙尘,遮盖视线,使周围更显荒凉。 这个地方没有生命迹象,没有色彩,只有荒凉和寂静,像是被时间遗忘。 “和如今的大明多像啊!” “毫无生机,摇摇欲坠,苍凉悲悯!” 沈炼深叹一口气,把目光收了回来。 这是他被贬到保安州的第二个年头。 自从得罪了严嵩父子后,他一贬再贬,尽管身为陆炳手下的锦衣卫,也没能保全自身和家人。 没办法,陆炳是皇帝心腹,严嵩父子也是。 甚至…对如今摇摇欲坠的大明来说,皇帝心中严嵩父子比陆炳更重。 “纯甫,徐渭曾说你是"君生以奇惊一世",当初我招你进锦衣卫也是因为一个奇字。”陆炳曾对他说,“但…大明积病已久,非一人之责,也非一人之力能所扭转也!” “切莫引来杀身之祸啊!” 想到这里,沈炼满脸惆怅的摇了摇头。 嬴耀站在沈炼身旁,看到了他的表情。 “先生,你后悔来到这里了吗?” 嬴耀是沈炼众多学生里最好学的,也是性格和自己最像的。 沈炼被贬为民后没了俸禄,自然要找个活法。 他选择教书育人,手下学生众多。 毕竟是科甲出身,堂堂进士,教孩子读书是没问题的。 但塞外苦寒之地,富贵人家都有专门的师傅。 所以来沈炼这里学习的多是贫民之后。 幸运的是,老百姓是善良的,体恤的,常常力所能及的帮助沈炼一家,所以日子虽然清贫,但也过得去。 嬴耀知道先生之前是朝廷命官,因为惹怒了当权者,被贬至此。 因此看到先生苦愁之容,常会觉得他是后悔了。 “傻孩子!”沈炼摸摸他的头,“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怎么会后悔?” “那你为什么一脸不开心?” “我愁的是家国天下啊!” “现在的大明还不好吗?”嬴耀还是个孩子,不懂天下大事。 “不好!远远不够好!”沈炼道,“对百姓,对朝廷,都不够好!” “那对谁好?” 沈炼无声一笑,转过身去。 “对那些有好处的人的人好呗!” 嬴耀当初没听懂这句,但他知道,后来会懂得。 可后来当他懂的时候,却只有麻木和无动于衷,远没有纯甫先生这样忧国忧民。 沈炼在一次酒会上,被陆炳推荐给严世蕃。 权倾朝野的小阁老,眼里自然不会容一个七品锦衣卫。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小小的皇家鹰犬竟然敢对自己不敬。 当包括陆炳在内的所有人都在给严世蕃敬酒祝福时,只有沈炼面无表情的站在那。 还质问自己,在外传的严家贪墨户部存银的事是否为真。 当天晚上回家时,严世蕃在一张纸上记下了沈炼这个名字。 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攻击和污蔑。 要不是有陆炳一保再保,沈炼早就坟头长满草了。 后来,庚戌之变,俺答侵犯,严嵩父子蒙蔽皇帝,虚报战况。 等蒙古大军兵临城下时,才揭穿了他们的谎言。 皇帝询问对策,严嵩和徐阶都主张和。 当然也有一些人主张打。 其中让嘉靖帝印象最深刻的是两人。 一是赵贞吉,刚直不阿,当众骂严嵩是权门犬,是个可以利用的好棋子。 嘉靖对他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 二是七品锦衣卫小官沈炼。 丝毫不顾全大局,又难以为我所用,嘉靖讨厌他。 嘉靖三十年,沈炼又上奏弹劾严嵩父子,彻底惹怒了嘉靖帝。 结局就是打三十大板,贬官为民,贬去塞外。 即便在苦寒之地,沈炼依然关心家国大事,刚正勇猛,竭尽所能为民做事。 但他在保安,还是管不住嘴常常批评严嵩父子当政。 最终严世蕃忍无可忍,安排宣府总督杨顺污蔑沈炼,还逼迫白莲教徒指认沈炼是同伙。 最终,嘉靖三十六年,宣府闹市,沈炼被斩首,全家流放。 这一年,裕王朱舜斋正被户部小官为难,拿不到全额俸禄。 张叔大在翰林院修撰《大明会典》。 戚元敬在山东任都指挥佥事。 而在福建,一个叫海汝贤的教谕,正笔直的站在知县面前不肯下跪… ~~ 沈七看着快疯了的杨杰,内心流过一股热流。 那是复仇的快感。 当年纯甫先生在保安培育了很多学生。 其中有十人,亲眼目睹了他被斩首的场景。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些孩子早就把纯甫先生当做了父亲一般的男人。 那一天,那一具无首尸体,正是这十个孩子收拾完好。 后来,孩子们长大了,本来他们的先生把他们教的很好,乡亲们纷纷称他们有状元之才。 对人烟稀稀,贫瘠苦寒的塞外之地,他们是家乡振兴的希望。 但… 孩子们不约而同的追随起了先生的步伐,都加入了锦衣卫。 追随先生的不只是他们的事业,还有他们的姓。 孩子们纷纷改姓沈,以进入师门的顺序为名。 沈伯,沈仲,沈叔,沈季… 沈七,沈捌,沈玖,沈拾。 以其中官职最大的沈七为首。 他们分布在各地锦衣卫中,都身居高位,潜伏多年,只为为师报仇。 是,严嵩父子死了。 纯甫先生被心底正名了,追封了,立传了。 但那有什么用? 人都死了后改名有什么用? 于是孩子们开始疯狂追杀那些人。 那些,害死纯甫先生之人的后人们。 孩子们不解,不奋。 为什么? 为什么先生妻离子散,后人流浪。 而那些人,那些人自己死了一了百了,后人子孙却还好好的活着? 所以,他们开始复仇。 直接害死先生的杨顺的后人,他们留到了最后。 而他有一个儿子,叫杨文略。 他们找到了她,收养了她。 培养了她。 然后,让她和他相遇… 最后,让他杀了她。 这是最恶毒的复仇,也是最叛逆的背叛。 先生在地底下,肯定不认同他们的做法。 但孩子们不在乎。 他们只想那些人死的更惨烈一些。 哪有什么历经二十年的复仇故事,只不过是… 当初,亲眼目睹先生人头落地而无助哭喊的孩子们,长大了而已… ~ 杨杰还在呕吐,脸色白的跟死人一样。 沈七,或者说叫嬴耀,站起身,准备离开。 “哦,忘了告诉你。” “她死的时候…已经有一个月身孕了。” “是你的。” 沈七走出门外,这里是一个湖边的小屋,周边皆是密林,很难被人察觉。 门前,九个男人静静的看着沈七。 “啊啊啊啊啊!” 片刻后,屋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男人们脸上,却是欣慰的笑容。 “最后一个也完事了。”中间的男人递给他一片火腿肉,沈七接过来才发现,每人手里都有一片。 “我们也该去自首了。”沈七吃着腊肉。 九个男人也吃进去,点了点头,默契的转过身,开始离开。 沈七嚼着火腿肉,前所未有的开心。 “真咸啊!” “是啊!”另一个男人说,“但这是…先生生前最想吃,而吃不到的东西啊!” 341 还给我 朱珵蹻一脸的不高兴。 他自以为,皇帝的血脉跟自己比较远,但皇帝从来都是拿自己当亲兄弟看待,对他很好。 相比于只会埋头研究东西的朱载堉,朱珵蹻更像是皇帝的堂兄弟,里里外外帮他解决了不少政务。 在云南开垦荒地,在海南扩建20座学堂,三个海关的扩建和老城拆迁,摊丁入亩和火耗归公,农务局的推广… 皇帝恨不得每一件事都拽着他。 朝廷百官也知道,沈王世子无内阁之名,却有内阁之实。 国朝每一件大事,他都有参与。 他不抱怨累,不抱怨苦,毕竟当初是自己想替君分忧的。 但… 皇帝这事干的真的过了。 “嗨!日久生情嘛!慢慢相处下来就处出感情了,别害怕啊!” “我怕个屁!”朱珵蹻暗想,“你是皇帝,你当然可以高高在上,我不行啊!” “那科尔沁公主你也不是没见过,那粗壮如牛的身体,少说有二百斤吧?” “你嘴上说的轻松,想联姻你咋不娶他呢?” 皇帝仿佛能听见他内心的声音一般。 “朕娶不合适啊!” 朱珵蹻瞬间打了个冷颤,虚心的看向车外,掩饰自己的紧张。 “科尔沁确实很重要,想要长期拉拢,联姻是必要的选择,不然用武力和财富建立的盟友是不可靠的。” “朕出卖色相,怕它得瑟。让别人来,又显得没有诚意。那只能你这个朕的左膀右臂来喽!” “不是陛下,北京有那么多闲散宗室,有的是血脉比臣更尊贵,跟您更亲近的,为什么不让他们来呢?反正朝廷不也是白养着他们吗?” 皇帝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接着读自己的书。 朱珵蹻愣了愣,片刻后后知后觉起来。 “朱珵蹻啊!朱珵蹻!当真是被气晕了脑吗?” “和科尔沁的联姻可不仅仅是联姻啊!” 皇帝对草原的控制欲从未松懈过,他也不会,不能,不应该让草原继续脱离控制。 鞑靼那些达官贵人的子女可是在北京养了好几年啊! 当初来的时候一句汉话都不会,现在的他们北京话都说的倍儿棒。 他们也会断断续续的和宗室联姻,以此来彻底清洗黄金家族在草原的血脉。 等过了一两代人,长城内外就真的是一家了。 但朝廷对他们的援助和帮助也不会停止。 为什么? 皇帝详细的解释过,叫什么地理决定文明。 皇帝说,让蒙古人变得危险的不是别的,就是蒙古高原恶劣的环境。 那种环境下,你就是把汉人迁过去,半年后他们也会跟着蒙古人南下劫掠了。 所以朝廷要帮忙他们农耕,推广粮种,援助铁器丝绸。 科尔沁也是一样的道理。 要联姻和援助双管齐下,才能让它真正的掌握在朝廷手里。 知道自己的联姻意义重大,朱珵蹻也开始接受命运。 但那个女人… “老子要是被榨干了,看你上那说理去!哼!” “没准她哪天睡着,一个翻身就给老子压死。” “到时候那么多政务,你一个人手忙脚乱去吧!” 说话间,车架也到了地方。 这里就是萨尔浒。 皇帝处置李成梁家属后,邀请女真各部来萨尔浒议事。 大明和女真各部之间的议事,皇帝要一次性解决辽东问题。 说的好听是邀请,实质上是威胁。 特别是侵犯抚顺的哈达部和建州女真。非常恐惧。 他们的自不量力,结果迎来了比李成梁更可怕的存在。 大明皇帝! 攻击抚顺之前,哈达,建州对大明的实力没有清晰的认知。 但自那之后,他们就明白,之前想要入关的想法有多幼稚,多可笑。 大明,根本不是他们能撼动的。 朱载坖带着朱珵蹻,还有一个内军,三个人下了车。 “恭迎大明大皇帝!” 对面,是齐刷刷下跪的女真各部族长。 没错,朱载坖只带了两个人来萨尔浒。 什么?不怕变成第二个明堡宗? 今时不同往日,今日的大明皇帝不会再被俘虏。 因为周边的敌人,已经没那个能耐,承受大明的怒火了。 今年三十五岁的朱载坖,站在几百人面前,面色清秀,却不失威严。 长久的增肌计划终于有了肉眼可见的进步,他的身体从今年开始才真正的壮了起来,让他看上去更不怒自威。 朱载坖这才知道,他的体质是很难增肌的那种类型,自己足足训练了几年才有了明显的进步。 “都起来吧!” 大部分女真首领听不懂汉话,但他们有翻译,一个金头鼠尾的大脸男人,站在前面做翻译。 “请大皇帝陛下,饮酒作乐!” 翻译的汉话明显不达标。 “不必了,朕长途跋涉,累。” “宴席的事明天再弄吧。” 面对皇帝的不买账,众首领脸色不悦。 朱珵蹻从车内拿出一块毛毯,皇帝铺在地上就坐下了。 “来,都坐下吧!我们坐着谈话。” 最前面的十几个首领坐下了,其余的还站着。 朱载坖知道坐着的几个,都是女真最强的几个部落。 “咱们一件事一件事来,哈达部。” “小臣在。” 哈达部首领也是明朝册封的将军,名义上是朝廷命官。 王盅死后,这个脸上有痣的男人成为额新的首领。 “李成梁欺骗了你,让你损失惨重,此事朕给你赔偿!” “两千只羊,一千个棉衣,一百份赦书,你服不服?” 众人一惊,这大明天子做事谈话跟黑市流氓似的,闻所未闻。 “小臣…服!” “好,那你联合建州,攻击我抚顺的事,你要怎么赔偿?” “小臣听大皇帝的,您说怎么赔偿,小臣就怎么赔偿!” “这可是你说的!”朱载坖指着他“今日所言,皆有文书记录,若你日后反悔,别怪朕新仇旧账一起算!” “哈达部永远臣服大明!” 朱载坖点了点头,接着看向了礼墩。 建州女真新的首领。 塔克世死后,他成为了建州女真新的领路人,毕竟威望高,又和明朝接触深。 “朕待你不薄啊!建州女真,大明有亏待过你吗?” 礼墩理亏,低下了头。 “朕算了一下,从你和李成梁勾结,频繁骚扰边境,到抚顺之战,朕损失了百姓六百八十人,将士一千二。” “大皇帝陛下!”礼墩开口“我等皆是被李成梁所蛊惑,自不量力,您要如何赔偿,金银牛羊皆可!” 朱载坖摇摇头。 “朕不要金银牛羊,朕要人。” “从你的部落挑两千人换给朕吧!” 342 威胁你 礼墩顿时咋舌。 要知道建州女真,不,是整个女真族,人口都是很少的。 一般一个部落才几千人,万人以上那都是大部落了。 朱皇帝要两千人,对建州女真来说是巨大的损失,礼墩难以承受。 “大皇帝,两千人小臣难以承受,请您灵索他赔!” 朱载坖冷下脸,满满的不悦。 “要么你自己给,要么朕自己取。” “大皇帝,请您要些别的吧!臣什么都愿意!” 朱载坖内心已经乐开了花。 他知道礼墩难以承受这个赔偿。 他真正要的也不是两千个女真人。 而是一个城。 “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 “再不反悔?” “不反悔!” “好!”朱载坖一拍大腿,“朕要帮你修一个城。” “修赫图阿拉。” 朱珵蹻歪嘴一笑,这坏痞子又要在别人的土地修城了。 赫图阿拉,也就是以前的建州卫,是建州女真的核心地图。 努尔哈赤的发家地,早期的后金首都。 在这里修城,驻兵,建州女真再难成威胁。 李成梁叛逃后,朱载坖也反思过了。 再仔细的对比了一下锦衣卫收集的情报,和大明最新的各种数据后,他发现自己太把建州女真当回事了。 因为穿越者的缘故,他在潜意识里一直对建州女真高度戒备。 因此在辽东也玩起了对蒙古的那一套策略。 分化,拉拢,打压,同化。 但重新评估自己的改革成功后,他觉得直接平推就可以了。 礼墩直接站了起来。 “大皇帝,赫图阿拉…是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的土地,您怎么能在这里修城呢?” “你们的土地?呵!”朱珵蹻冷笑一声,从怀里拿出一份地图。 “你好好看看再说话!” 地图打开,那是一份永乐四年的奴儿干都司地图。 那上面,标注着一片巨大的土地。 东部边界至海,包括后来的日本海和鄂霍次克海,东北包有库页岛。 西部边界至斡难河(今鄂嫩河),这是与蒙古高原的分界。 南部边界接图们江,这是与朝鲜半岛的自然边界。 北部边界至外兴安岭,这是当时明朝北部边疆的极限。 这就是明初的奴儿干都司,也就是今日所有女真族生活的地方。 翻译在一旁读着上面的标注。 这回不只是礼墩,所有女真首领们都齐刷刷等等围过来,一脸震惊。 他们多多少少听说过奴儿干都司的传说,但只是当祖辈的谣传,真正看到证据时,内心的波动非常剧烈。 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一直生活在明朝的土地上! 因为明朝虽然对辽东外的女真族地区也进行管理,但并不强烈,当地具有很大的自治特色。 因此这些女真人根本不认为自己是明朝人,更不认朱家皇帝。 “这…哈哈哈哈,荒唐!” 礼墩表情复杂道“你们…怎么能凭借一张图,就说我们的土地是你们的呢?” “这里有多少汉人?这里有多少你们的遗迹?这里又有多少你们的耕田?” 朱珵蹻上前几步,走到礼墩面前。 “你应该庆幸吾皇还愿意和你们讲道理!” “朕收复了哈密!” 朱珵蹻背后传来皇帝的声音。 “你以为朕为何会如此?” “祖宗土地,近些年大明衰落时被别人拿走了不少,朕如今要一个个都收回来。” “奴儿干都司,将在这片土地上重新设立!” 说完,朱载坖起身,准备返回马车。 “哈达部,你说你为朕做什么都乐意?好,朕现在需要你带头,欢迎我明军走出长城,在你们那借个道。” “你…明白了吗?” 哈达部首领犹豫了一会,想一想自己已经答应了皇帝的赔偿。 如今皇帝不要什么,只要自己带头欢迎明军走出辽东长城。 似乎自己的处境比建州女真更好。 况且,皇帝筑城也不是在他们的地盘上,只是借道去赫图阿拉而已。 “哈达部永远臣服大明!” 得到了理想的答案,皇帝微笑着走上马车。 朱珵蹻冷哼一声,也转过身去。 “等等!”礼墩在身后紧跟“大皇帝,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赫图阿拉是我们的!” 朱珵蹻边走边道,“那个城我们是筑定了!” “要么你自己给,要么我们自己取。” “您是在威胁我吗?“礼墩愤怒道。 “就是威胁你!难道还请你吃饭呐!” 朱珵蹻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想想科尔沁两百斤的公主,自己就莫名烦躁。 他此刻是真的烦透了这些蛮夷。 “还有,两千人也是,要么你自己给,要么吾皇自己取。” “不然,戚继光在辽东镇准备好了三万人马,还有京师的十五万兵马,随时可以出发!” 礼墩果真被恐吓住了,一时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还有想打的吗?” 朱珵蹻怒喝一声,环视一周。 全场鸦雀无声。 “好,既然你们都没意见,日后就不要说这个说那个。” “重建奴儿干都司,不可阻挡!” ~~ “你小子,一直斯斯文文的,怎么刚才那么暴躁啊?”朱载坖笑问。 “陛下说过,蛮夷畏威不怀德,对他们不必斯文!” “就应该刀架脖子上聊!” 朱载坖憋着笑意点点头。 “陛下,只是有一事我们应该注意。” “叶赫部?” “是!”朱珵蹻点点头,“如您所料,他们没来。” “估计是因为我们和科尔沁的联盟而如此。” “那就随他去吧!” “这…”朱珵蹻不解的开口,但很快又想通了。 叶赫没来更好。 一来有叶赫这个后顾之忧,科尔沁才会乖乖和大明联盟。 二来叶赫还紧挨着哈达,没有叶赫这个死敌忌惮,他也不会乖乖同意明军借道。 孤立一个,拉拢两个。 皇帝这算盘打的挺精妙。 “给内阁去信,让他们拟旨,昭告天下。” “奴儿干都司的法理性?臣明白,臣马上办!”朱珵蹻心领神会。 “还有大明月报,也要通告全国。” “明白!” 朱珵蹻刚刚拿起笔,外面就传来敲窗户的声音。 “怎么了?” “陛下,南院急报!白蛟领队沈七闯祸了!” 343 赴汤蹈火 朱珵蹻心中一震。 沈七在锦衣卫中的名声仅次于朱时泰和陆绎,尽管关于他的背景和执行任务的细节鲜为人知,但他的名字依然是无数人口中的传说。 在锦衣卫,沈七的操守与品德几乎是无可挑剔的,多年来,他从未有过任何德行上的瑕疵,也从未有过任何失误。 朱珵蹻曾与沈七有过数面之缘,他那冷毅的面庞下,隐藏着果敢与冷静,第一眼便给人留下了极为可靠的印象。 然而,谁能想到,这样一位看似无懈可击的人物,竟然在锦衣卫中潜伏多年,只为了一桩复仇的心愿——为沈炼洗雪前耻。 曾经,确实有过一些流言蜚语,声称沈七与沈炼之间存在着某种血缘联系,或是远亲,或是族侄。 然而,在锦衣卫这样一个庞大的机构中,姓沈的人何其之多,这样的传言并未引起太多关注。 直到此刻,当真相如同破晓的曙光,照亮了过往的迷雾,朱珵蹻不禁将目光转向了正闭目沉思的皇帝。 皇帝,这位手眼通天的至高存在,其耳目遍布天下,真的对沈七的身世一无所知吗? 朱珵蹻目光深沉,轻声道:“好汉报仇,十年不晚。此话沈七倒是身体力行了。”他斜睨着御座上的皇帝,继续道:“只是,他们几个的手段,未免过于狠辣了些。” “严世蕃的几个儿子,明明已受流放之苦,却仍难逃追杀之厄。” “杨顺的几位女儿,竟也惨遭毒手,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人世。” “还有那诬陷沈炼为白莲教徒的御史李凤毛,其族人更是遭遇灭顶之灾,一场大火,全族尽灭。” 朱珵蹻一边述说,一边留意着皇帝的神色。 皇帝仍闭着眼,却加重了语气:“严党当年对沈炼的迫害何其凶残,今日的报应,不正是天意吗?” “可是,先帝已对他们施以惩罚,您登基后,不也昭雪了沈炼冤冤屈吗?” “他的长子不是已从边疆归来,重获安宁?” “可你要知道,沈炼原本有三个儿子。”朱载坖眉头紧锁,“朕明白你的言下之意,无非是‘祸不及子孙’的道理。但你可曾想过,严党加害沈炼时,可曾手软?” 沈炼的三个儿子中,老大与老三被流放他乡,老二在沈炼离世不久后,也神秘暴亡。 边疆的风沙最终也夺去了老三的生命。 唯有老大沈襄,历经千难万险,侥幸生还。 “明明是严党自己打破了‘祸不及家人’的江湖规矩,那么今日,他们就不应抱怨子孙惨遭毒手。” “陛下,这是否意味着您对沈七的行动表示支持?” “朕只是觉得,这实在是大快人心。” “颇有刘裕灭族司马家的快感。” 朱珵蹻一时语塞,这位陛下,他时而展现出明君的风范,时而又流露出江湖糙汉的气质,令人难以捉摸。 “憋闷极了,透透气!”朱载坖打开车窗,凝视着窗外的景色,思绪回到了那决定性的时刻。 那一日,陆绎带着沈七来到了乾清宫。 朱载坖对白蛟部队有着极高的要求,他不仅希望这支部队能够追捕叛逃的锦衣卫,更期望它能在必要时承担战争任务。 因此,他经常对陆绎提出各种要求。 在那一天,他想见到白蛟的领队,与之深入交流,以了解领队的为人,这对他如何更有效地运用白蛟至关重要。 在与沈七的交谈中,朱载坖对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位男人在各个方面都堪称完美。 临别之际,沈七突然提出忘记提交一份奏折,请求亲自放置于御案上,再行离开。 那一日,朱载坖处理了大量奏折,直至深夜才得以休息。在整理奏折时,他不经意间发现了沈七那份看似平庸的条陈,其中只是一些关于国内锦衣卫存在问题的见解。 朱载坖觉得内容乏善可陈,随手将其丢在桌面上。 然而,正是这一扔,却意外地掀开了条陈下的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仅书二字——沈炼。 朱载坖心头一紧,迅速将沈七秘密召入宫中。 “你真的是沈炼的族人?” “臣不是。” “臣是他的学生。” “你想干什么?” “复仇。” “向那些害死沈炼的后人报仇?” “是。” 即便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下,沈七依旧保持着一贯的沉稳与干练。 “你不怕朕抓了你吗?” “臣不怕,臣还有几位兄弟。” “就算臣被擒,他们也会继续复仇,直到被陛下抓捕的那一天。” “那些人,我们多杀一个算一个。” 朱载坖立刻洞悉了他们的背景,也明白了沈七的真正意图。 “沈襄和你们有关吗?” “无关,他甚至不知道我们的存在。” 朱载坖本来都站了起来,掌握了沈七的思绪后缓缓坐下,双臂张开。 “你求什么?” 既然明白了对方的目的,就不需要再弯弯绕绕得了。 “臣冒死…向陛下求个差事。” “陆文诏是吧?”朱载坖内心吐槽一声。 “索要一个差事即可以脱离困住他的白蛟,随处行走,完成他的复仇。又可以卖朕一个软肋,朕可以随时以办事不力的借口拿下他。” 朱载坖心不在焉的拿起一本奏疏,挡住自己的脸。 “的确有一件事,朕很需要人。” “臣,愿意为陛下赴汤蹈火!” 朱载坖沉默了一会,幽幽开口。 “你知道如今…陈洪很张扬吧?” “臣知道。” “哎!朕有难处啊!” 沈七猛地抬头,瞬间背后都湿透了。 皇帝…竟然要除掉陈洪! 当紧张无比时,皇帝又开口。 “最近,南院的锦衣卫有很多人不安分,你带着白却,要看紧了。” “详细的名单,你的上司几日后会给你。” 沈七嘴唇都在颤抖。 皇帝明面上给他的差事是清理锦衣卫内部的非法之徒,但真正的差事是协助皇帝除掉陈洪。 “臣…谢陛下大恩大德!” “臣告辞。” ~~ 与此同时,北京,南院总院。 外面九个男人赤裸上身跪着,暴雨中纹丝不动。 大堂内,陆绎指着跪着的沈七,气得脸通红。 “老七!” “你…” “你让我怎么舍得,把你亲手抓起来啊!” “你是我最得意的手下啊!” ~ 344 科甲之才 在河边的府邸深处,隐藏着一座花园,宛如一幅精心绘制的水墨画卷,静静地展现在月光下。 园内,曲径通幽,青石小径蜿蜒曲折,两旁绿树成荫,花香四溢。 古木参天,枝叶繁茂,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绿叶,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如同点点金光,为这幽静的角落增添了几分生机与活力。 花坛中,各色花卉竞相绽放,从早春的梅花、桃花,到夏日的荷花、牡丹,再到秋日的菊花、桂花,以及冬日的腊梅、水仙,四季更迭,花香不断。 池塘清澈见底,碧波荡漾,锦鲤悠游其间,偶尔跃出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假山奇石,错落有致,它们或屹立于水边,或隐匿于花丛之中,形态各异,山石之间,流水潺潺,清脆悦耳。 凉亭楼阁,古色古香。 月色如水,银辉洒满整个花园,使得白日的喧嚣与繁杂都悄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宁静与祥和。 萤火虫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如同点点星光,为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神秘与浪漫。 “没想到申时行这小子…竟敢找我的茬!” “老子又没惹他,又没阻碍他什么。” “有毛病吧?” 脸白皮嫩的男人喝了杯酒,优雅的放下酒杯。 他长的甚是貌美,大眼睛高鼻梁,眉毛刀刻一般的整整齐齐,下巴上的一小撮胡子在别人脸上是笑点,在他脸上是品味。 加上那肩宽,妥妥的就是美男子一个。 他就是张四维张子维。 在草原的筑城工作由他来接手以后,他就留在了这里,亲自指导修筑工作。 守将李超,是在东南抗倭十年的军人,作风稳健,刚毅不折,他是库库和特城军方第一人。 而张四维是主要领导修城的文官,也是李超的上司。 朱载坖知道,高拱这是想给自己的弟子一个政绩,于是也欣然答应了他的请求,张四维这才得到了留在这里的机会。 如果这座城修成了,草原上大明拥有了一个可以随时发动的武装力量,同时也可以更好的控制和监视右翼各部的军力,意义无疑是巨大的。 “申时行…这是张居正的意思吗?”张四维扭头问道。 他问的正是新科状元,天子门生,松江府知府,粟在庭。 他本来是回京报告皇帝新政的进展,作为天子爱徒,他自然是随时可以来回京城。 但皇帝不在,他只好给内阁提交了奏疏,并且交代了自己的看法,待了几天就回去了。 他没有回松江府,而是回了陕西老家。 到了老家后露面几日,对外称病,闭门不出。 实则已经乔装打扮,走进草原,找张四维去了。 “应该没有他的意思,不然申时行会直接动手。” 张四维喝一口烧刀子,躺倒床上。 “你久在松江府,又是官场新人,怎么会在北京有那么多眼线?”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哈哈哈,看来你在松江府敛财的消息,并不是空穴来风啊!” “随波逐流而已。” 对于粟在庭的投诚,张四维是警戒的。 他是高党太子,等老高一退必然会进入内阁,投奔他的人多了去了,他很少在乎那些人。 但粟在庭是皇帝的人,他的到来意味着很多。 他想脱离皇帝,因为这次的到来是秘密的,并且是高党和张党之间的党争问题,不可能是皇帝授意的。 其次,突然来到这里,他不可能没有诉求。 张四维不免为皇帝感到唏嘘,他得意洋洋的人才,他托付新政未来的人,却是如此的腐朽。 跟粟在庭相比,自己第一年进入翰林院时,更青涩,更书生气,也更相信自己的理想。 “说吧,想要什么?” “我想调回老家,陕西,山西,反正是边疆就可。” “你是状元啊!皇帝老子不会让你到苦寒之地的!屈才!” “调回北京也可。” “那需要政绩。” “一年!”粟在庭伸出食指,“我只需要一年,松江府的新政将彻底见成效。” “那好,南直隶总督恰好是我们的人,如果你在松江府大获成功,我可以带老师写信给他,让他在整个南直隶推广你的经验。” “如此一来,你调回北京也就顺理成章了。” “谢子维兄。有劳了。” 说完,粟在庭默默起身,准备离去。 “你调回北京本就是早晚的事,你那么急干嘛呢?” 身后传来张四维的声音,“你不必依靠我,依靠高阁老也能回北京,多给陛下写几封信不就可以了?” 粟在庭听出张四维还在忌惮他,于是转过身来笑着道,“子维兄,现在申时行的威胁远大于我。” “是,我是可以等几年自然调回北京,但我不愿意等。” “南方的封疆大吏都是北人,而北人大多是高阁老的人,所以我找你也是合乎情理的。” 张四维质疑的盯着他,想从眼里看出些东西来。 奈何,这少年比当初的自己更老辣,他隐藏的很深。 是啊! 藏的不深皇帝也不会看错他。 “还有,我在老家找了些人,可以帮你除掉在草原的那些书生。” 申时行口中举告张四维几个人,有山西道御史,还有几个早草原开堂教书的教谕。 他们和内地的教谕不一样,内的的见到县官也要下跪,但草原上最早的一批官就是教书育人的教谕,而且除了他们也没有多少别的官员在此,于是皇帝给了他们直言上疏的权力。 以便更好的控制对草原的教化,和对草原官员们彼此的监察震慑。 就是这样的几个教谕,也上书弹劾了张四维。 “好,正好我在草原缺人手,山西的御史我自己解决。长城外就交给你。” “告辞。” ~ “陛下,他…他也只是复仇心切,才乱了法度!” “况且…他们杀的那些人,也几乎都有违法乱纪的事,老七他们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吧!” “再说…除了蒙骗上司,欺瞒陛下,私自上刑处决,他们也没有别的违法事迹,后者在锦衣卫几乎是人人心知肚明的事,这陛下您是知道的啊!” 乾清宫内,陆绎正在为殿外赤裸上身跪着的沈七等人苦苦求情。 345 处罚与处罚 按理说陆绎没必要如此维护沈七。 早些年陆绎在南镇抚司,沈七却是北镇抚司的人,二人没有那么深的交情。 锦衣卫改组以后,沈七又在中院,也不是在陆绎手下。 朱载坖陆绎欣赏沈七,一直想把他挖过来,但没想到如此维护他。 “陆绎,你是为什么?”朱载坖问。 “当年家父欣赏提拔沈炼,处处维护,只因爱才!” “如今臣也是如此,您也知道,臣欣赏老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无论他多么罪该万死,臣都实在是不忍心眼睁睁看着我们损失一位大才!” “而且老七既未害民,也未害国,这是他义。虽说是以权谋私,但并不贪图权财,事后还主动自首,这是他忠。为师报仇,不忘师恩,此为尊师重道!” “抛开这些不谈,这么多年他也确实为朝廷做过很多事啊!” 朱载坖摸着胡子,看向了沈七。 “沈七,你怎么想?你是身心求死吗?” “臣…前来自首,不为求死,而是因为先生教诲,要敢作敢当,磊落坦荡!” “另一方面,也是我们对先生的赎罪,因为我们报仇的手段…阴狠龌蹉,违背师道。” “这么说,你依然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是陛下。再来一百遍臣还是会如此。” “并且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的,我等在进入锦衣卫那一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其实,朱载坖心里也没想处死沈七。 但他一定要受到惩罚。 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不管你达到了什么收获,欺骗皇帝,永远是不可饶恕的。 况且沈七他们的追杀和报复,自己也是默认的。 不然几个锦衣卫怎么可能有那么大力量,行动遍布全国而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最重要的是,他们杀的那些人,确实是罪臣后代,平日里危害百姓的事也没少干,死了谁也不心疼。 更何况从帝王的,理性的,甚至有些冷血的角度来说,这几个人还有很大的用武之地。 “传旨。” 冯保上前一步拱着身子,等着皇令。 陆绎紧张的看着皇帝,太阳系流过汗滴。 “沈七一干人等,家眷皆贬去保安州。” 陆绎长舒一口气。 保安州是他们的家乡,又是沈炼被贬的地方,等沈七他们的身世公开,当地百姓必然拥护。 这哪是贬,这是保护起来啊! 可紧接着,皇帝话让陆绎瞪大了眼睛。 “沈七一干人等,违法乱纪,欺蒙君父,以权谋私,草芥人命,着,流放海驴岛,终生不得踏入内陆!” “陛下!”陆绎大惊。 “你闭嘴!朕没有取他们的性命,已经是很仁慈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欺君罔上之罪,放在任何朝代都是一个死!难道你还幻想着把他招入你的南院吗?” “这…” “陆大人,陛下说得对,沈某等免得一死已经是万幸,大人不要再为难陛下了。” 接着,他额头碰地,深深一跪。 “罪臣谢陛下不杀之恩!” ~~ “砰!” 李如松的一拳重重的打在朱时泰的脸上,后者退后几步,踉跄倒下。 “朱时泰你怎么答应我的!” “我以身犯险,深入沙漠只为我家人的性命,我取了土蛮的头颅,察哈尔也尽在掌握了,结果呢?我全家都死了!” “死了!” 李如松火冒三丈,又踢了朱时泰一脚。 李如松立了大功,回来时却发现家没了。 而且是…早就没了。 “你和皇帝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是铁了心要杀我全家,还是只是拿我当棋子?” 朱时泰面无表情,极其冷血。 “棋子。” “本来陛下打算重点培养你的,但因为你老子的缘故,你是棋子。” 李如松气不过,打算再打,不料朱时泰飞身而起,一巴掌打在李如松正脸上,挡住其视线,接着就是一脚踢下去,李如松应声倒地。 “你李家才死了几个人啊?” “我,还有陛下,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都被你老子搞砸了,这些年枉死的士兵们的命不是人命?” “抚顺之战,死了那么多军民他们的命就不是人命?” “他养寇自重,屡屡引导女真烧杀抢掠,死在他们手下的百姓就不是人命?” “不是吗?啊?不是吗?朱时泰边问,边狠狠地踩踏李如松的身体,踩的满脸都是血。 接着进来两个锦衣卫,把一桶水撒在李如松身上,粗暴的擦拭着脸上德血迹,完事后一把扔到椅子上。 朱时泰也坐下来,看着李如松。 “我知道,你不服。” “但你给我记住!早在你来找我戴罪立功之前,你老子就已经叛逃出国了!” “你让我怎么办?去跟毛国器坦白你的身份?把事情搞得更复杂?” “对你隐瞒消息,让你继续发挥能力是我向陛下建议的,要不然你得知李家必死,你还能安心潜伏吗?” “呵呵,真是可笑!”李如松的鼻子歪的可怕,鼻孔不断的冒出鲜血,“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说到底还不是反正李家必死,倒不如好好利用我这个棋子,没准真能把土蛮宰了,你是,皇帝都是如此想的吧?” “是!” “我是锦衣卫北院院长,负责大明周边的暗探活动!我的准则只有一条,一条!那就是为大明争取最好的,最大的胜果!” “为了这个目的,别说是你,就是我亲儿子也可以去死!” “你应该感谢陛下对你保密消息。” “你看看你现在,立了奇功!马上获得爵位,李家还有你这个最后的香火,未来混的好,私底下可以派人安顿你父亲,你弟弟,甚至是明面上把他们接过来,请求皇帝赦免也不是不可能啊!” “要不然,你老子,你家老三是叛国罪,你出逃草原,寸功未立,你家老二战死沙场,那时你们李家才彻底完了呢!” 说完,朱时泰深叹一口气。 “不过你家老二确实值得尊重。” “论迹不论心,不管他生前知不知道你爹的事,只要他战死沙场,为国杀敌,那他就是英雄。” 椅子下,滴滴答答的不仅是血滴,还有一些透明的液体。 那是李如松的眼泪。 346 新世界 七日后,海驴岛。 沈七一行人登陆之后,送他们的船只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按照皇帝的旨意,沈七他们只有数日的干粮,几件衣服和鞋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海驴岛上倒也不是没人,但大多数是渔民,且常常来去内陆,很多时候都不在道上。 这里也没有多么像样的土地,房子。 可以说,这是真真正正的流放。 往后数年,沈七等人都要再次犹如野人一般绒毛饮血,艰难度日。 来的路上沈七听了一些传说,说是这里夜间有水鬼出没,吃人。 据说他们的前身是死在这片海域上的幼童。 “哼,什么他娘的水鬼,来一个老子宰一个!”沈叁有些心虚的说道。 “我倒是不怕鬼,就怕您老半夜突然溜达出去!” “那时候被鬼抓走,可就真神不知鬼不觉了!哈哈哈哈哈!” “我…我不怕!”沈叁握紧了怀里的衣物,“我已经四个月没有夜游(梦游)了,全靠自己睡前把自己绑起来!” “来人了!” 沈七淡淡的一句就平息了众口,男人们瞬间安静下来。 眼前的海滩边的树林中,走出一个渔民打扮的人,向他们走来。 沈伍下意识的去摸腰间,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锦衣卫了,索性就捡起地上的石头防身。 沈七岿然不动,等着那人走来。 片刻后,男人停在离沈七几步远的地方,摘下帽子。 “莫一?” “哈哈哈哈!诸位好久不见啊!” “你个老东西还没死呢?你怎么会在此啊!” 看到是熟人之后,众人这才放松起来。 莫一,往年的锦衣卫,老了后在诏狱从事尸体处理的工作。 就是烧尸的。 至于什么尸体进了诏狱还需要烧掉,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老莫子,你在这里干什么?” 一阵寒暄之后,众人重新回归正事。 莫一收起嬉皮笑脸的嘴脸,严肃起来。 “诸位!” “圣上口谕!” 别人还在发愣之时,沈七第一个跪了下来。 “罪臣等接旨!” 紧接着,其他人也陆陆续续下跪。 “圣上口谕:沈七,朕对不住你了。” “你帮了朕,朕也换了你的人情,你我君臣本应该好聚好散,但朕…恐怕要食言了。” 背后的众人微微抬头看向沈七,很明显他们不知道皇帝和沈七之间的交易。 “朕本应该放你自由,让你自在生活,但如今的大明依然危机四伏,看不见的危险,十几年后的危险在潜伏,你…还愿意帮助朕吗?” “臣…愿意!” “朕,谢谢你!谢谢你即将做的一切!” 说完口谕,莫一扶起沈七,递给他一本书。 书名叫《倭情备览》。 打开一看,空空白白,什么都没有。 但有几个章节写在了第一页:政局,民生,船只,火器,军事,宗教以及银矿。 “陛下的意思,要你们从这几个方面,完完全全的潜伏倭寇本土,打探他们的消息!” 沈七接过来,只是点了点头。 ~~ 高拱,张居正,陈以勤三人看着考题,陷入了沉思。 衍圣公的举动可以说是叛逆,离经叛道。 但皇帝居然真的同意了! “儒学都几千年了,如今还要分个旧儒和新儒,陛下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吗?” 陈以勤忍不住怒气道。 原因是衍圣公推出儒学的返璞归真,也就是否认董仲舒之后的儒学,回归孔子的儒学之后,又给皇帝上了奏疏,希望科举开始加入新旧儒学的讨论。 张居正一脸平静。 他知道内幕,他也不是纯粹的读书人,圣人之言不是他的信仰,而是实现理想的工具,他不在乎什么旧儒新儒。 高拱则是板着个脸,他虽有些不理解皇帝的做法,但也没有多反对。 毕竟这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主持科举了,出了乱子有衍圣公背锅,不出乱子,出了几个皇帝钟意的人才,那就算自己赚了。 只有一个陈以勤无法理解。 他不是腐儒,不然嘉靖帝也不会让他当裕王的老师,他只是觉得这没必要。 如果皇帝想以新旧儒学来拉拢自己人,那他这一步真的算是走死了。 毕竟想给皇帝当狗的人有的是,何必多此一举? 况且,推行新儒学,那也要最短十年后才能见成效,这对皇帝有什么好处? 科举试卷也没有全是新旧儒学的问题,只是最后一问,问了广大学子怎么看孔儒和董儒。 这几乎是个动摇天下学子们信仰的问题。 他们平日里背书研学也只是为了做官,根本就没有深入研究这个问题啊? 况且他们也不感兴趣。 陈以勤几乎可以预见到,全天下的学子都将在这个问题上狠狠地摔一跤,从而落榜。 “这个衍圣公!简直是胡闹!” “胡闹就胡闹吧,谁让皇帝喜欢他的奏章呢?” “不行!我要去面圣,此题绝不可上卷!” 陈以勤刚转身,被张居正拉住了衣袖。 “逸甫!别去了!” “太岳,你我都是皇帝曾日的师傅,如今就要看着皇帝如此乱来吗?” “新旧儒学之争一旦没控制好,那就是天下大乱!这是小问题吗?” 张居正看着,平静的摇摇头。 “别添乱了。” “什么?”陈以勤气得脸发红,“我添乱?” “你!还有高阁老你!你们都是皇帝心腹爱臣,现在却说我添乱?你们怎么不说那衍生公呢?怎么不说那沈王世子呢?郑王世子呢?” “皇帝变成现在这样,你们就是最大的帮凶!” 张居正身后的高拱悠悠坐下,惬意的泡着茶。 “嘿嘿嘿,你这个老东西!还真是硬骨头!” “可惜你只老了身体,眼界见识却没有啊!” “什么意思?” “逸甫啊!此情此景,我和太岳早就料到了!” “在我们没能成为太子师傅德那一日,我们就知道,陛下早晚要对科举下手!” “你还记得,陛下登记的遗诏里有这个词吗?叫"新天革地"” “什么叫新天革地?” “那便是你我都无法预料的,彻彻底底德新世界啊!” 347 皇后有喜 紫禁城乾清宫。 宫殿正中央,一张宽大的宝座矗立于显眼之处,它的底座由多层精细雕刻的石阶构成,宝座本身则采用了上等木材打造,表面覆盖着金色漆绘,镶嵌着各类宝石,彰显出皇家的尊贵身份。 宝座前方放置有一张红木的长桌,用于放置文书和印章等物品,方便皇帝处理政务。 四周墙壁上,挂满了历代名人的字画,从李白的诗到王安石的真迹,再到张泽端的《清明上河图》,构成了一个小型的艺术展览馆。 墙角处,特别设置了几个小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典籍和历史文献,供皇帝随时查阅学习。 地面铺设着精选的大理岩石板,纹理清晰,色泽温润,宫内却始终保持适宜的温度,即便是严寒时节也能感到一丝暖意。 朱载坖已经批阅了两个时辰的奏疏,腰酸背痛。 皇帝说是天下至尊,却也逃不过累成狗的命运。 高拱的夫人快生了,朱载坖给他放了假,等母子二人都安全之后再回来。 毕竟是老来得子,谨慎为上。 这就让朱载坖不得不亲自承担高拱的那一份工作。 朱载坖揉了揉脖子,闭上眼睛。 如今的大明,开始平步前行,貌似一切都在稳稳推进。 草原基本平定,黄昏家族开始被各部落追杀,科尔沁也用一招联姻控制得当,北方基本不会有什么变数了。 东北方向,先前说要御驾亲征从户部拿来的几百万都用来重设奴儿干都司,辽东镇有戚继光坐镇,兵力充足。 女真各部乖巧懂事,除了零星的抵抗,至少明面上还是平静的。 新的科举马上要开始,多招一些人,扔到辽东去,重设奴儿干都司也算是起步了。 西边,哈密卫的重设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西北支柱王崇古办事沉稳老练,朱载坖不必担心他。 吐鲁番上表认错,说是要称臣,但迟迟不见动作,朱载坖也不指望他们因为一座的得失城就向大明称臣。 但大明兵锋已经震动西域,这才是朱载坖想要的。 有了威慑,干事也顺利一些。 “看来是该修整几年了!”朱载坖睁开眼,打了个哈欠,“朕登基以来,几乎可以说是年年用兵,是该让天下休息一下了。” 至于东瀛和东南亚的局势,现在还不急,等锦衣卫的情报充足了,国力也积蓄了一些再做打算。 伸了个懒腰,朱载坖接着看奏疏。 突然,南直隶巡抚的奏文让他感到奇怪。 粟在庭的新政搞得如火如荼,以往都是弹劾他的,要去罢免他的奏疏居多,但夸他的奏疏,朱载坖还是第一次见。 “臣,南直隶巡抚刘为光奏:近闻松江府知府粟在庭大人自莅任以来,励精图治,推行新政,实乃国之幸甚,民之福也。兹事体重大,特此具疏上奏,详述其绩,以资朝廷嘉勉。” “得益于粟知府新政之施行,松江府境内风气焕然一新,人民安居乐业,商贾往来频繁,市井繁荣景象蔚为壮观。” “田畴丰饶,仓廪充实,赋税充裕,治安显著改善。百姓口碑载道,纷纷赞誉粟知府乃是当今贤良之士,堪比古之名臣。” “臣以为,粟在庭知府之所为,实为各地官员效仿之典范。恳请陛下赐予嘉奖,以彰其功,激励众臣效法,共襄盛举,以现国泰民安之愿景。” 朱载坖边读边点点头,自己这个开门弟子,天子门生搞得确实不错。 “似乎应该把他调回中央了。” “地方上已经待了几年,政绩斐然,口碑甚好,能力也足。” 正犹豫之际,冯保轻轻敲响大门。 “陛下?” “怎么了?” “皇后求见!” “皇后?” 朱载坖疑惑的抬起头。 皇后很少在自己办公时来,怕叨扰自己,有时候忙过头了,一连几天都难见到。 “请进来!” 现在已经天黑了,皇后来访,必是有什么大事。 陈氏今年三十多,身材微胖,圆脸大眼,虽不是美若天仙,但长的很端正,大气。 “臣妾参见陛下!前来叨扰,甚是惭愧!” “皇后免礼!”朱载坖笑着道。 他对这位皇后的感情很纯正,二人并非爱的死去活来的夫妇,感情可能没到相爱的程度,但二人都很尊重彼此。 朱载坖以为是穿越者,属于半道而来之人,对陈氏的感情自然不是特别深,但他喜欢这位皇后。 “臣妾…有一好消息要告诉陛下!”陈氏瞬间红了脸。 “是…什么?”朱载坖看着陈氏的红脸,有些不安。 “太医说…说…” “我去!”朱载坖内心一惊,赶忙站起来。 “皇后…莫非皇后有了身孕?” “嗯…”陈氏羞的低下了头。 是真的吗? 朱载坖一时难以置信,双手不由自主的抚摸起陈氏的肚子。 实话实说,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一直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小万历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是,也不是。 朱载坖承认,自己对小万历有父亲的责任感,但身为父亲的爱…很少。 这些年朱载坖和后宫诸妃都努力过,但都没有动静。 一度让朱载坖深夜失眠怀疑自己。 但现在,陈氏有了身孕,巨大的欢喜之情让朱载坖乐的蹦蹦跳跳。 “爹!妈!” “我要当爸爸了!” 陈氏惊的在一旁不知所措,她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皇帝。 “好事!好事啊!老冯?老冯?” “奴婢在!冯保拱着身子走进来。 “去!昭告天下!皇后有身孕了!普天同庆!” “皇后身边的宫女增加一倍,加两名太医随时把脉!还有…呃…还有…对!朕的老丈人,把固安伯一家子请进宫来,和皇后一起住几天,乐呵乐呵!” 冯保也惊讶的连忙跪下,给皇后贺喜磕头。 等他出去后,朱载坖才想起皇后还站着呢,赶忙扶她坐下。 “陛下,不必如此惊慌,不能失了威仪。” “去他的威仪!朱载坖抱着陈氏,“朕不要威仪,朕要你们安安全全的!健健康康的!” 348 上门祝贺 “哎呀!” “女儿终于是熬出头了!” 陈府内,陈母以泪洗面。 得知女儿终于有了身孕,同为女人的她别提有多高兴了。 虽然女儿贵为皇后,但毕竟是以继妃的身份当的皇后,又没有孩子,这些年在宫里不知道被议论了多少,欺负了多少。 虽然皇帝自登基以来就对女儿变好了许多,但曾经的裕王对女儿可是颇为不满。 若不是占了个礼法大义,早就被李氏那个女人抢走了位子。 还好,如今终于是熬出头了。 不管是男娃女娃,总比没有好。 “祖宗显灵!动不动就被谁翻白眼的日子总是要过去了,呜呜呜…” 陈母擦了擦眼泪,却看见当家的一脸阴沉。 “哎,你怎么被骗了银子似的愁眉苦脸?女儿有了身孕你不高兴啊?” “宫里不是来人,要我们进去陪姑娘一段时间吗?你不想去啊?” “你说话啊?” 陈景行烦躁的推开夫人推搡的手。 “哎!别闹!烦!” “烦什么呀?” “如果是儿子就麻烦了…”陈景行越说声音越低。 “什么?”陈氏一脸不解,“你还不乐意啊?是男娃那就是嫡子,将来封王一辈子荣华富贵,我们家也跟着飞黄腾达!你还熟的烂的挑上了?” 陈景行冷笑一声,不理会对朝局一无所知的夫人,独自走了出去。 来到后院,来回踱步。 “嫡子是好,但没嫡长子好!一字之差,便是一生的隐患啊!” “如果是女娃还好,可如果是男娃,我就得上奏请求陛下,辞去内军统领的职位。” “跟京城里的这些人,该切割切割,该敌对敌对…” “我们陈家,以后是别想有所作为了,只能当猪养在荣华富贵四字圈里!” 突然,他停住脚步,抬头看向月亮。 “可是…当真能独善其身吗?” “会由得我们吗?” “毕竟现在时代变了,各地藩王都收拾了,皇子还会封王封地吗?” “哎…” ~~ 第二日,一家老小收拾干净,正准备进宫。 管家早早的打开大门,却只见一个独眼男人火冒三丈的站在眼前。 “睡死啦?不早点开门?” “冻死老子了!” 男人推开管家,粗暴的往里面走去,身后紧跟着几十个家奴。 人人手上举着礼盒。 “老陈!老陈啊!我老朱!” 屋内的陈景行一听这动静,连连摇头懊悔。 “哎呀!糟了!糟了!” “昨日我就担心这厮上门献礼,所以才想的早早进宫,没想到还是被他堵上了!” “完了!今天是走不成了!” 来人正是成国公,朱希忠。 陈景行知道,这种时候府上不能来太多人祝贺,麻烦。 但没想到堂堂成国公第一个赶来。 不见他又不行,毕竟是顶级勋贵。 但见了他而不见后面的其他人,又得罪人。 所以他才说今日走不了了。 “成国公!您看您来的这么早!哎呀真是叨扰!叨扰!哈哈哈哈!” “老陈啊!别他娘的给我唱戏啊!今日你心里指不定最不想见的人,恐怕就是我了?” “成国公别开玩笑!我老陈是个老实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哈哈哈哈!请!里面请!” 金丝软枕,云锦被褥,蜀锦长袍,金线鞋,碧玉如意,珊瑚手串,翡翠玉佩,极其少见的釉里红瓷,就是成国公部分礼单了。 当然,这些只是主要的豪华礼品,其余的金银字画珍宝等,按照规矩自然也不会落下。 陈景行看着这些稀世珍宝,内心很挣扎。 “这要真生了个男娃,估计又得送那些听都没听过的珍宝,收不收?收了怎么换?头疼!” 送完了礼,朱希忠也没有逗留的意思,马上告辞。 “哎?成国公不多坐一会?早上没吃吧?至少喝杯茶再走啊?” 其实陈景行内心是这样的:“快走!快走!快跟我客气客气!我现在走还来得及!” “哈哈哈!老陈你不厚道!”朱希忠笑道,“估计心里都在想,这老东西千万别跟我不客气,是吧?” “哪有啊!哈哈哈…老弟我怎么会呢?”陈景行微微红了脸。 二人之前都在锦衣卫,朱希忠是锦衣卫头子,陈景行也只是个千户,见过几次朱希忠的面,算不上交情好的上下级关系。 加上突然富贵的身份,陈景行面对英国公,成国公这些老牌勋贵,心理是很自卑的。 又因是外戚,平日里跟他们的来往就更少了。 “你呀你!”朱希忠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固安伯的爵位再传个两三代,那时可以修成说多大谎脸都不红的本事!老弟你啊…还嫩!” 被当场揭穿,陈景行的脸更红了。 “哥哥我不是诋毁你,毕竟半路富贵,那份内功还没跟上来呢!正常!” “所以你更要谨慎!”朱希忠突然压低了声音,脸色也正经起来,“这勋贵不好当,外戚更难当!” “路上有很多人,很多事憋着坏!但有一条,你要记住:忠!” “咱们这位陛下,你碍于身份放不开,可能还未真正了解!我告诉你,你可以什么错都犯,什么心思都可以有!但唯独不能欺瞒陛下!” “只要不犯这一条,你这固安伯的爵位必然是无忧的!” 听闻朱希忠的劝,陈景行狂狂乱跳的心慢慢的平稳了下来。 毕竟,人在什么时候都需要一个带路的大哥,给自己解惑,给自己一些建议。 “小弟谨记!陈景行行礼道。 “哈哈哈哈!” “好!好!那我就走了!” “老弟啊,要走你可得快点,行李什么的别带了,宫里什么没有?” “张溶那小子属狗鼻子的,闻我到了陈府,可别让他赶上来了!哈哈哈哈哈!” “成国公慢走!谢成国公!” 送走朱希忠,陈景行按他说的,什么都不带了,赶紧进宫为先。 自己确实糊涂了,东西什么的,可以进了宫再派人来取嘛! “快点!婆娘!再慢几步,别又被这个公哪个侯堵在门口了!” 一家人终于收拾好,刚跨出大门一步,街那一头就听见了喊声。 “英国公拜访!” 349 双重变化 赵贞吉的眼睛已经模糊了很多,不如两年前明亮了。 回归蜀地养老之后,赵贞吉两耳不闻窗外事,在成都买了间院子,妻儿老小一起住。 成都气候适人,又是鱼米之乡,儿孙都在身边,对一个养老的老人确实完美。 唯一的缺点就是属地道路曲折难走。 但从另一方面想,道路难走就意味着进出都难,对于要养精蓄锐,不闻国事的赵贞吉来说,这一点也是好的。 别看朝廷上的赵贞吉刚正不阿,精力旺盛,家里的他反而懒到了极致,基本上不出门的。 但他还是忍不住打听外面的世界,府上每有下人回家探亲,或者出远门,他都要拉过来问上半天。 当然,身为告老还乡的官员,而且是朝中弟子不少的官员,朝廷的消息只要他想还是可以轻松知道的。 但他不爱听北京的消息,哪些不可信。 他只听民间的变化,只听老百姓口中的朝廷,老百姓口中的皇帝。 像极了后世那些天天最后一把的网瘾少年,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这不,他此刻又拉着管家,打听着外面的变化。 “朝廷确实在修路!还不止一条!”管家娓娓道来,“特别是通往陕西的道路,不仅原来的陈仓道,祁山道在扩建修整,还正在子午道修几个傍道,直通西安!” “如此一来,陕西和四川连成一片,陛下将功德无量啊!” 赵贞吉坐在亭子下,石墩上垫了软垫,眼前摆了几盘果干。 “还有通往云南的几条水路有也在相互串联起来,但这也只是听说,具体如何,小人也不知道。” 听闻管家所言,他只是会心一笑。 皇帝这是要把四川作为中点,把陕西和云南连起来啊! 修路必然会便利商贸,而云南和陕西是直隶省,在商业上得到更多朝廷的支持优待。 比如商税,在陕西和云南做买卖,要交的税比其他地方至少少两倍。 修路,也是为了让四川也吃上这两省的红利啊! 赵贞吉很欣慰,皇帝说到做到,的的确确为蜀地百姓做实事。 还有那些新良种,在四川适应的更快,也让粮食产量高了几分。 种种事迹挺过来,看过来,赵贞吉突然觉得自己退早了。 “哎!若知道还有那么多便民仁政,我说什么也要厚着脸皮再干上两年的!” 心里懊悔一会,却又很快释然。 “算了,我还是更喜欢亲眼目睹这些!” 接着,他转过头问,“那些民夫,待遇如何?” “比以前好太多了!”说到这管家也眉飞色舞起来,“小人问过他们,都是三年一征!” “而且他们还说,若天灾突临,官府临时征役,是雇的!” “不会让他们白白干活,给粮或给银子!” “陛下看似在大兴土木,实则每一个工程都慢慢推行,既不连累百姓,农时,又有条不紊的推行工,实属难得啊!” 赵贞吉撇了撇胡子,随即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些年皇帝既有军功,又有大工程铺展开来,却并非劳民伤财,民生经济虽不说不减反增吧,却也没有倒退。 这已经很好了。 毕竟历史上的李世民就一个,你很难要求皇帝大有所为,开疆拓土的同时,民生上升,家给富足。 “好,好啊!” “天不薄大明啊!” ~~ 另一边,皇宫后院也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太子本来每日早晨独身一人来给皇后问安,而现在李妃也跟着天天来了。 本来皇后和李妃的关系亲如姐妹,后宫也在他们的好关系下十分太平。 皇后不适新的变化,连忙让李妃不必多礼。 可后者却比以往更谨慎细心,硬是行完了礼再起身。 一旁每日乐呵呵的太子也拘束了很多。 皇后知道,自己的身孕让所有人都谨慎了起来。 奴婢宫女们再无白眼看人,各个都顺贴十分,百般从命。 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们也突然热情了起来,关心自己,疼爱自己,就差抢了那些宫女的位子亲自来伺候她了。 各种节日礼节,自己的话语也更重了,更多人俯首听命了。 这种感觉,皇后一开始不习惯。 可后来一想,反正人人都要如此倒不如好好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富贵。 只是唯一让她感到别扭的,太子不像以前那样亲近了。 自从太子出生以来,无论是在裕王府还是皇宫,皇后和李妃都一起养大的他。 虽不是亲生的,但皇后也很喜欢这孩子,经常和李妃抢着留在身边玩乐。 可如今连他也开始敬畏自己了。 这一日,李妃半夜着凉卧床之时,皇后来看望,随后趁机打发走身边人,独留下太子。 “禹斋,你告诉我,是不是你母妃说,以后不能再我身前嬉皮笑脸的?” 禹斋是太子的号,他没有字。 朱翊钧眼光躲闪着,低下了头。 太子不言不语的样子,并不出乎皇后的预料。 果然… “我告诉你,不论你娘是怎么跟你说的,你都要记住一点!” 朱翊钧抬起头,眼中有一丝不解。 或许这一切对不到十岁的他来说,有些沉重了。 “我也是你娘!属于你的爱不会变!那不是你多一个兄弟,多一个姐妹能左右的!” “给!” 说完,皇后拿出了朱翊钧最爱吃的果糖。 “娘说…朱翊钧突然开口,“娘说,大娘(皇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了,让我以后在您面前,要跟父皇面前一样有礼!” “还说…大娘以后不是以前的那个大娘了…” 皇后扶起朱翊钧的脸,温柔的摸了摸,然后把果糖喂给他吃接。 接着,又戳了戳他肉乎乎的小肚子。 “笑一笑!笑一笑!” “呃…哈…哈哈哈!大娘!痒!” “哎!这才是我儿子!”皇后起身,又喂了他一颗果糖“记住,大娘不是在挑唆你不听娘的话,但你只要记住一点,大娘从来没变!以后也不会变!” 朱翊钧脸红了一圈,微笑着点了点头。 “儿子记住了!” “乖!现在我们去好好照看你娘吧!” “嗯!” 350 子类父 人是复杂的。 你爱一个人和恨一个人的理由可能一模一样。 比如演义里的陈宫对曹老板的感情,当初追随他的原因是因为曹操野心勃勃,才华横溢。 而后来陈宫与他背道而驰的原因,他自以为是当初没发现曹操的真面目,实则不然。 曹老板一直没变,只是陈宫当初只看到了他的另一面而已。 能成大事者,必有常人未有之优点,缺点也是如此。 曹老板在乱世里定大事安天下,心狠手辣和争议的政治手腕是不可缺少的。 你可以和老刘那样仁义,爱民,但代价就是多年的东西奔波,居无定所 又比如朱载坖对李成梁李如松父子的感情。 用李成梁是因为他的本事。 但老李能改变自己注定被抛弃的命运,强行搅了局,也是因为他本事。 李如松被自己培养,放在京城不是因为历史的滤镜,而是这孩子确实爱恨分明,有情有义,忠信仁义。 如今君臣二人隔阂如渊,不再相得,也是因为二人的性格相近。 对帝王来说,保护国家的最高利益才是第一要义,况且你李家本来就罪不可赦,朕瞒着李如松,也是因为不想让李如松心烦意乱,在草原有了什么变故。 对李如松来说,你前口说好我可以救家人,为此孤身犯险,差点死了,你tm却让我李家团灭,你不厚道啊! 朱说朱有理,松说松有理。 乾清宫内的气氛,让行走官场多年的冯保都焦虑不安。 前一阵,就在此地朱载坖流放了沈七等一干豪杰。 没错,冯保对沈七他们的评价是豪杰。 而现在,皇帝又和他的爱将闹掰了。 “朕对事不对人,若要对人,朕也不会把刺杀土蛮那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去办!” “你看看成国公父子,当初朕一样责罚,先帝的各种恩赐说撤回就撤回,差点连爵位都给除了!” “更何况你父弟,除了如柏皆罪无可恕,背叛国家,屠戮自己的百姓!” “朕对战死沙场的如柏有恶意吗?朝廷战后追封的功臣有没有他?” 李如松一身白衣,跪着不语,眼睛只盯着地面。 其实,这些大道理他也明白。 况且,对方是皇帝,说破天也是他的道理更对,自己没什么可反驳的。 但他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这些天呆在京营里,许多老将都过来跟他谈心。 但心结这个东西,若是被舌头说开,就没有那么多郁郁而终之人了。 “陛下是皇帝,您怎么说都是对的。” 旁边的冯保一惊,这孩子也太胆大了。 “只是,您若告诉臣家父叛国之事,臣绝不会叛逃草原,臣只会取下土蛮的首级,再自尽谢罪!” “即要臣杀敌立功,又要臣忍受灭族之痛,这个…臣做不到!” “况且,臣以为…以为…” “你以为什么?” “臣以为,就算臣的家父,弟弟犯了那样的罪,以臣诛杀土蛮,为陛下去处一块心病的功劳上,他们也应该留一命!” “臣不奢求朝廷宽恕他们,但以臣的功劳,他们罪不至死…” 冯保完全被惊的目瞪口呆。 他看了看皇帝气的吓人的脸色,赶紧上前道,“李如松!你大胆!” “陛下自登基以来,从来就是功是功,过是过,依法治国!哪有你以为的这般功过相抵之说?” “况且,分明是你李家乱法悖逆在前,你李如松杀贼立功在后,就算是功过相抵,也没有你这么个算法!” 朱载坖看着李如松那一张稚嫩的脸,突然笑了出来。 那是一种无奈的笑。 是啊! 李如松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小孩子,他的心智,他的性格能保什么期待呢? 而且,李如松的遭遇放在任何人身上,也确实是难以度过的难关。 自己居然指望一个气在头上,痛在心上的小孩子理解自己的用心? 到底是自己因为他历史上的名声,而期望太高了。 海瑞,张居正,张四维,申时行这些人,自己也是因为历史上的名声而抱有巨大的期待,他们至今让自己满意。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他们那般,生活轨迹和历史轨迹变化不大。 按照历史上的时间进度,此刻的李成梁在辽东如日中天,李如松接受着最好的教育和资源。 真正挑大梁时,李如松已经是一个心智城府都成熟的男人了。 而现在的李如松却不失是。 到底是历史的变化,实在是令人预料不到。 “算了…”想到这里,朱载坖摆了摆手。 “李如松,朕是欣赏你的!”朱载坖起身,来到他身边,“其实你心里也清楚,换作是别人被臣下,还是叛臣之子如此对撞,早暴跳如雷了!” 李如松眼神松动了一下,赶紧移开视线。 “你可以憎恨朕,辞官不做,不为朕效力也行!” “甚至是…”朱载坖走到李如松身后,半转过身来,露出凶狠阴森的半张脸,“你想找朕复仇也可!朕自当坦然对之!” 李如松双腿一软,整个人差点摔倒,咬着牙稳住了身子,整个人都冷颤几下,连气都不敢喘。 “朕不再浪费口舌,劝你留在京师了,你想去哪去哪!” “陛下…”冯保赶紧开口,李如松是个不稳定的隐患,不能离开京师。 皇帝却抬手制止他。 “朕该赏你的,没缺一件,该罚你李家的,朕也罚的合情合理。” “可若日后,你想为国效力,血战沙场,看到大明顶峰辉煌之时,你想回来,朕的紫禁城宫门大开!” “陛下…李如松突然想说些什么,话堵在心里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现在,朕不是以皇帝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大明人的身份,送你一件礼物。” 朱载坖伸出手,打了几个响指,冯保心领神会,从御案上拿出一件册子。 “给你。” 李如松接过来一看,是一份计划书。 过里面的内容主要是军改和重设奴儿干都司过程中思考个计划。 李如松看到,这份奴儿干都司未来的设想,一直延伸到了海边。 海的那边,是敌人…(不好意思串台了) 李如松难受的走了,这一趟好像既没有发泄心中委屈,也没改善好君臣关系,满腔苦水。 “陛下,奴婢还是觉得李如松待在眼皮底下为上策!”冯保还是不放心道。 “不必。” “大明没了谁都可以转。” “他若撑过了这一段苦难,那就是蜕变为虎;过不去,朕也不会再留恋他。” 冯保磨着墨的手停片刻,又继续。 皇帝…越来越像先帝了… 351 财政之议 隆庆五年腊月。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来到了冬日。 皇后的肚子越来越大了,一向勤政严肃的朱载坖,近来也多陪在后宫,政事多由二位阁老处理。 朱载坖此刻完全没有新年即将到来的喜悦。 因为历史上的朱载坖,就死在隆庆六年。 是以,我们这位皇帝陛下日日夜夜陪在皇后和太子身边,也每日让太医把脉,查看身体的情况。 万幸的是经过几年来的锻炼,和刻意的保养,朱载坖的身体十分不错,这也让他多了几分扭转历史的信心。 今日,高拱与户部尚书马森,还有张居正三人来求见皇帝,皇帝也懒得去乾清宫,便就在一侧殿见了三位大臣。 其中,马森是来报告今年的税赋情况的,高拱则是来谈新科的事,张居正则是来汇报奴儿干都司的重设。 哦,因为皇后怀孕,朱载坖决定推迟今年的科举,等皇后生了之后再考。 再加上因为新儒一事,还有很多东西没确定下来,所以干脆就推迟了。 “陛下,我大明今年的国库收入为总计为一千八百四十三万九千五百两!相当于宣德五年的水平!” 本以为皇帝会高兴,但马森看到皇帝只是点了点头,示意继续。 其实朱载坖内心也挺开心的。 自己这几年来仗没少打,大明的财政体制也改动很小,可就这样达到了宣德年间的水平,可以说自己办的很漂亮了。 但不知为何,他高兴不起来。 “三个海关的收入,为纯银二百万两!” “多少?”朱载坖一惊。 “二百万!” 要知道,明朝很多时候的纯白银收入也只有这个水平! 是全国的! 看来自己的开海,和比历史上更宽松的商业政策,流入了更多的白银。 这是好事。 摊丁入亩已经实验开来,效果很好,土地压力的减少会使人口更多流向城市。 而白银的流入和前者结合在一起,会促使商业的快速发展。 而火耗归公的试行也取得了好成果,这也为银币和纸币并行的货币政策提供了基础。 有了新粮种,有了摊丁入亩,有了新的货币政策,大明的经济体制也能慢慢的健康起来。 再加上领土扩张和朱载坖自己埋下工业化的火苗,大明的未来当真是充满了希望。 “很好!诸臣工皆出力出功,这份成绩是所有人的!” 马森表情并未放松,反而严肃道,“那陛下,来年的预算…这次您可不能又临时要两百万去打仗了!臣上次是因为战事突起不得不答应,这…” 张居正和高拱都跟着皇帝笑了起来。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户部这个工作张居正也干过,深知管钱的不易,各方都要钱,难以面面俱到。 朱载坖笑道,“这个你放心!朕接下来几年都不会兴兵!” “太好了!那么臣就可以…” “但军费,你还是要多加斟酌!” “臣就知道有但是!” “虽然朕要休养生息了,但奴儿干都司的重设不能停!此事关系辽东乃至蒙古草原的安危,松懈不得!” 马森看向张居正,此事正在由他主持。 张居正点了点头。 “孔养(马森的字)啊!陛下的性子你也知道,该省就省,但不该省的决定不能心疼!奴儿干都司的重设,关系辽东几十年太平安稳,这个钱值得花啊!” “辽东稳了,草原稳。草原稳了,大明半边天下就稳!” “太岳说得对!”高拱也赞同,“国家大事,在祀与戎!在兵事上花再多的钱,只要天下安稳就值得花!” 马森也深知这一点,家户部这些年来,为了守护国土,平定百姓,他从未阻拦皇帝花钱。 “臣明白了!”他思考着,“那是不是可以这样,辽东往年那些荒废的城堡就不修了!省下这些钱不如多做几副铠甲,多造几门火铳!” 朱载坖想了想,点了点头。 “可以!重设奴儿干都司不是说要把过去的城镇,堡垒都修起来,这是大工程,花费不少。这几年对辽东还是以兵锋示威为主,你这个思路与朕不谋而合!” 朱载坖相信,一个陈旧的堡垒还不如几把崭新的火铳的震慑来的大。 而且火器虽然可能被偷,被敌抢,但没有火药那就是废铁,没有城堡那样要大量兵力驻扎镇守。 而火药的管控工作一直是朱载坖亲自把控的,铳药分管,大规模作战的火药还要从京城调拨。 零星几把火铳落入敌手,几乎没有影响。 “臣也是如此觉得!”张居正开口,“重设奴儿干都司,臣以为可以分两步走!” “太岳有何心得?”朱载坖喝了口茉莉茶。 “第一步,先挑选那些对大明忠诚的部落,互市上给他们一些优惠以拉拢。然后派兵到他们的地方,让他们也出部分兵力,和大明一同警戒地方,维持治安!” “这样,即可以分化女真内部各部,也不必大修城寨堡垒,我军直接驻扎在那些部落的地方上,朝廷只承担兵器甲胄和军饷就好!” “还可以节省明军兵力!”高拱看向张居正,“可以以最少的兵力,来控制收复女真各部,不愧是太岳啊!” “第二步呢?”朱载坖饶有兴趣。 “州县改制!” 张居正一开口,众人皆惊。 辽东,虽然人们一直在说辽东,但他在行政制度上,是属于山东的,并非独立的一个省。 这就是为什么,朱载坖要为它在内阁安排一个顾问大臣,以便更好调动自身的资源和行政效率。 而在辽东对女真各部的控制,主要是军事防御和朝贡体系的羁縻控制。 辽东的特殊之地就在于此,它的份量很重,但不是独立的行政体,对少数民族的控制又不像云南土司制度那样比较间接。 “州县改制?”高拱不明便问。 “是!让辽东单独成为一个省,并且重新安排州县!朝廷派遣官员直接控制!减少那些女真将军的世袭!” “类似改土归流吗?”朱载坖心想,“这个可以有! 352 成本之议 改土归流其实并非雍正首创,也不是清朝的专利,明末在一些边陲地区已经开始实行了。 从明成祖开始,明朝在云南一直在慢慢的废除土司,成立政府部门。 万历三大征之一的杨应龙叛乱平定后,朝廷没有在当地再设立土司,而是将播州土地拆解成遵义府和平越府,分别划归四川和贵州管辖,延续700多年的杨氏土司势力就此宣告灭亡。 可以说,西南地区,特别是云南虽然在元朝正式纳入中原版图,但其治理和真正消化,是明朝完成的。 有明一朝,朝廷在这片土地的治理和平叛上投入了海量资源。 甚至南明时期,朝廷也在此地花费了很多精力。 朱载坖知道,改土归流这一招用好了绝对是大功。 “不可!” 不等朱载坖欢喜太久,高拱便开口。 “太岳,此事不可!” “为何?” “陛下!”高拱看向皇帝,“西南边陲改土归流之事实行顺利,皆因当地蛮夷内不合,外不凝,各怀鬼胎。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分散隔阂,各部众见文化习俗隔阂甚大,又有山川地理阻碍,难成气候!” “可辽东女真不同,它虽也部落众多,却祖上根源一同,生活习俗,律法制度大多接近,生产农,牧,渔猎兼有!” “从宋金之时算起,女真也是经历几百年动荡的民族,可见其韧性顽强,难以磨合!” “改土归流之时,应当慎重啊!” 张居正皱起了眉头。 高拱这家伙老了,开始步步求稳了。 是,他说的这些情况确实存在,但他没提一个前提,那就是如今的草原已经被朝廷收复。 只要蒙古在一侧牵制封困,辽东女真便成不了气候,朝廷可谈笑摆弄。 与此同时,沉默不语的皇帝心里,也诧异于高拱的谨慎。 要知道就在几年前,他可是在内阁差点和杨博打起来的暴脾气。 “哈哈哈!”朱载坖心里一笑。 “有了孩子,身体又开始一日不如一日,自然也就谨慎求稳了起来。” “毕竟现在朝廷干的事很多,出了大问题他是第一责任人,而那些保守派就等着他下来算账呢!” 一时间,朱载坖心疼起了高拱。 一大把年纪了,那个位子又那么难,也是辛苦他了。 这一点上,他也是有些理解高拱的。 隆庆六年,这四个字如同梦魇一般一直在困扰自己。 只要撑过了今年,他就彻底改变了历史。 可若没有… 他已经安排好了身后事,内阁的排位任命也留下了遗诏。 还有一些自己要带到地底下的人,他也已经列成了名单。 等自己时日不多,冯保会一一除掉他们。 只要除掉一些人,为张居正,为万历,为自己新生的孩子,为自己的新政留下几年的缓冲期,大明就依然屹立不倒。 什么?朱载坖为什么这么平静? 因为没人见过他的眼泪。 他也曾彻夜不眠,泪流满面的恐惧死亡,恐惧又一次离开这个世界,恐惧一睡不醒。 但… 人力难抗衡天意,挣扎一段时间后,他又恢复了理性,开始准备好身后事,开始好好陪皇后。 “高阁老说的在理!”朱载坖点点头,“太岳,记得朕说过,只要蒙古高原还在,那一片草原就会源源不断产生最优秀的骑兵吗?” 张局长微微愣神,即刻明白了过来。 “女真啊!即可游牧,渔猎,也可农耕为生!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的生活方式,民族结构很难随着环境的变化而收到冲击!”张居正道。 跟了皇帝那么多年,很多后世的术语他也会说了。 毕竟朱载坖跟他讨论的时候,很多事都难以用古文古语去讲明白。 “这也是他们经历了几百年战乱,恶劣环境依然屹立不倒的原因!”朱载坖道,“也意味着,我们对蒙古各部的那些软刀子手段,在他们身上行不通!” 当然,历史上满清入关后迅速被汉化,民族结构和文化似乎没有朱载坖说的那么坚固。 那是因为入关时的清朝已经是旗人政治,而非女真政治了。 说到这里,朱载坖打算和他们说说自己的心里话。 “你们说,完颜阿骨打和成吉思汗有什么共同点?” “出身艰苦,经历磨难众多,却犹如天神一般以雷霆之势统一各部族,成不世之功!”马森回答。 “那么有朝一日,辽东也出现了这样的一个人呢?” 说到这,朱载坖眼里充满了杀气。 三位大臣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不知所措,脸色苍白。 “这…陛下,女真皆蛮夷,不可能…”马森心虚的说 “金朝女真和蒙古入住中原之前,中原王朝也是这样想的!”朱载坖冷冷打断。 “为什么?为什么北方这些民族都是出现一个强人,然后统一自身,再以雷霆之势扩张?为什么完颜阿骨打和成吉思汗都是这样的套路?这是巧合吗?” 朱载坖一直在有意无意的培养大臣们的唯物主义思维。 按理来说,能坐到这个位子的大臣,哪个不是绝对的实用主义,现实主义? 哪个不是把三纲五常,圣人之言当做工具?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这些接近唯物主义的生存法则用到治国上去呢? “因为…”最接近朱载坖思维的张居正一如既往的率先开口,“这些民族生方式很接近狼群!” “哦?”朱载坖饶有兴趣的听着。 “群狼必须有一个头,不然群狼无首是灭顶之灾。所以它们内心都一股奴性,绝对服从头狼的奴性!”” “而头狼者,必为强狼!否则难以驯服群狼!” “说对了一半!”朱载坖点头认可张居正,“还有一半,就是他们的生存环境恶劣!” “难以生存,因为勇猛刚恨才能活下去,所以无论是蒙古还是女真,普遍善战好战。” “这一点在中原王朝身上也有体现。” “历朝历代,开国哪一代都是最能打的?为什么?因为都是活不下去了才造反的!” “而二代,三代,则出生在荣华富贵,没挨过饿,没见过死,自沉沉沦。” 诸臣听了,犹如醍醐灌顶,频频点头。 “所以朕一再强调,对北患,对辽东一定要以软刀子为主!因为你的兵刃不可能一直强下去!” “当初朕在草原施行一系列仁政,你是第一个反对的!”朱载坖指着马森,后者尴尬苦笑,“还有你们,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未免理解朕。”皇帝又指了指二位阁老。 “现在理解了吧?” “每年花百万钱,把可能出现的完颜阿骨打,可能出现的成吉思汗都扼杀在安稳生活中,不划算吗?” 353 老臣凋零 侧殿内鸦雀无声。 皇帝的一番话在三位大臣脑子里掀起了一阵风暴,众人久久沉醉其中。 “听陛下一言,胜读十年书啊!”高拱感叹起来。 朱载坖却有些害臊的红了脸。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法子只能用在自己身上,其他人干不了。 历史上大明本身就贫穷,自己花的钱都不够,哪还有多余的钱做这种短期看不到收益的投资呢? 自己利用穿越者的优势,可以用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来赚钱,其他人就不行。 “算了,此事就聊到这里,接下来还有什么?” “臣对新科一事有想法!”高拱起身行礼。 他和郭朴是这一届的主考官,张居正因为上次任过考官了,就主动避嫌,让位给了郭朴这个长辈。 毕竟他和高拱都没多少年了。 “陛下,臣以为此次科举…应再推迟几个月!” “为何?高阁老遇到了哪些困难?” 高拱苦涩一笑。 “老臣确实诸事缠身,力不从心!” “就说衍圣公提的新儒一事,他就…他就根本不可能!” 朱载坖换了个坐姿,继续听高拱诉苦。 其实新儒一事也不是说,要把科举考题全换了。 只是新出一道题,让学子们聊聊对新儒旧儒的看法,以此来为下次科举改变考试内容做铺垫。 科举考试的内容是一定要改革的。 “此事一出,天下学子人心惶惶,难以静心备考,又听说推迟科举,臣知道陛下是想给学子们更多的适应时间,但他们更担心了!” “毕竟十年寒窗,突然得知要考什么新儒旧儒,难免担心,议论纷纷。” 朱载坖思索着,高拱确实难办。 “那朕写一篇文章,专门为学子们解惑,大明月报印而发之,以安学子之心,如何?” “至于你说的再推迟几月,朕看见不必了!拖的越久,麻烦越多!” 高拱犹豫了一会。 看来皇帝是铁了心要考这个新儒旧儒啊! 他不明白,纠结此事有什么好处,科举只要为帝王笼络天下人才即可,考什么很重要吗? 他正打算开口,冯保却突然急步赶来,在皇帝耳边说了些什么。 皇帝听完,脸色突变。 “郭朴…病倒了!已经昏迷了!” 张居正,高拱二人对视一眼,眼里的震惊溢于言表。 “怎么会…”马森也不可置信,“郭大人虽年迈,却身子硬朗,多年未见生病,怎么突然…” 郭朴的年纪比高拱还大几岁,却是几个老臣中身体最好的一个。 “走!”朱载坖起身,整理仪容,“我们去看看他!” ~~ 郭朴人如其名,简朴节约。 怎么说也是内阁大臣,但他的府邸却很低调,只有廖廖几个下人,也没有花园池塘,从外面看上去,跟一个一般富足人家的府邸差不多。 里面也很简单,没什么摆饰装饰,字画挂像,最多的只是书。 出乎朱载坖意料的事,郭朴非常喜欢读竹简,除了纸质书,还有几大箱子的竹简。 朱载坖理解这种感觉,就好像后世电子书虽普遍,但很多人依然爱读纸质书,甚至是很老很旧的纸质书一样。 家中独子郭灿正在照料郭朴,发妻也在一旁哭成了泪人。 “好好的…怎会突然如此?”朱载坖问。 这五六年来,自己没没听说过郭朴身体不适。 但一想他的年纪,这突然病倒似乎也合理。 “家父是今日在家中病倒的!”郭灿说着,“早晨刚换上官服,突然晕倒,没有任何征兆!” “李时珍到了吗?”朱载坖看向冯保。 “已经派人通知了!” 朱载坖急得咬咬牙,只好继续等。 郭朴,虽然他不是张居正,高拱那般心腹,却也是难得的正直之臣。 家有一老,犹如一宝。 这些年来,郭朴在任兢兢业业,从未出过问题,常为自己出谋划策,是个可靠的,能交代大事的臣子。 朱载坖看了看同为河南人的高拱。 郭朴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好友,脾气暴躁,看不惯就破口大骂的高拱,在官场上的人缘不怎么好,如今有高党这么个势力,是皇帝助力的结果。 郭朴是他老乡,二人脾气不合,但相互敬重,也算是投缘。 朱载坖内心慌了那么几下。 郭朴病倒了,高拱还远吗? 历史上的高拱万历六年病逝,按现在的时间算还有七年。 准确来说是六年半。 是继续用他震慑朝堂,还是见好就收,为他谋个安心的晚年,和幼子发妻享天伦之乐? 朱载坖意识到,他真的应该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了。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家奴急匆匆引进李时珍。 “东璧!快!” 朱载坖赶忙握住他的手,拉到郭朴身旁。 李时珍都来不及喝口水,马上开始把脉。 高拱看看郭朴,又看看李时珍,急得脸都红了。 没一会,李时珍又盖好被子,看向众人。 “质夫(郭朴的字)公…恐怕再难为官了!” “什么?”高拱惊道。 “怎么会…”张居正难以置信 “家父…太医…我…”郭灿语无伦次起来。 朱载坖没有慌张,而是问郭朴的病情。 “心血耗尽,心脏竭力,郭大人不能再劳累操心,喜怒起伏了!” 朱载坖想过了各种疾病,当然心功能衰竭在内。 很多疾病,在这个时代是无解之症,根本没得医。 “郭大人一直身体力强,从未生病,皆因心脏健康!所以各种毛病也被掩盖了。 “如今心脏衰竭,其他问题也一并爆发出来,身体一下子承受不住,自然就晕过去了!” “而心脏的问题嘛,事先无征兆,事后无余症,突然来突然去。好在虚惊一场,郭大人很快就能醒来。” “我开几个方子,让郭大人日日服用,静心疗养,若非要事,最好别出门了!” 李时珍直接宣布了郭朴官宦生涯的结束。 朱载坖和众人一时也无法接受。 “老臣凋零。” 赵贞吉,杨博,郭朴… 这是朱载坖心中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 说实话,自己虽然登基这么多年,但用的人都是嘉靖朝就准备成名的。 现在这么一想朱载坖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没有调教出一个可堪大用的臣子,至今吃的都是先帝的红利。 354 验验货 直到郭朴苏醒,朱载坖方才率领随行人员返程。 尽管他已脱离昏迷状态,意识尚未完全恢复,言语功能暂未恢复,所幸性命无忧,可谓不幸中之大幸。 朱载坖心绪难安,暂时搁置议政事宜,遣散群臣休息调整。 关于老高提出科举延期问题,已然不可再延宕,唯有加强宣传力度以期弥补。 为此,朱载壉让老高指派礼部官员在京师书院等学子密集区域张贴通告,确保信息传达到每位考生。 归返后宫,朱载壉郁郁寡欢,慵懒斜卧软榻之上,将头部倚靠于皇后膝间。 陈皇后堪称典范贤内助,每当帝王遭遇烦忧时刻,总愿意前往此处倾诉衷肠,寻求慰藉。她始终保持缄默保密,从不曾泄露任何秘密。 朱载壉孩童般依赖姿态对她而言习以为常,此刻她温柔抚摩着爱人耳畔秀发,低喃叹息:“人生何其脆弱啊!生死疾病往往突如其来,难以预料…” 正值陈皇后腹围日渐隆起之际,朱载坖格外小心翼翼,唯恐不慎触碰妻子敏感部位。 只将额头轻置于大腿边缘,仍生怕造成不便。 ~ 直至郭璞病重倒下,朱载坖深刻体会到明朝仍在用前朝储才,自己尚未培育出真正意义上接班之臣,以承继执政理念,推进革新举措。 “高拱身后有张居正,陛下早已妥善规划布局,”陈皇后温和提示。“单论才能,张居正、申时行等人确乎适宜人选。 “可若论德行品质,则另当别论……” 朱载坖闭目沉思,疑惑渐浓“是否朕行动过于激进?毕竟张居正尚能效力十年光阴,十年足以培植心仪后继者吧?” 闻言,皇后答曰:“妾身无法评判是非曲直,惟愿告知君主,太岳世间独一无二,彼等诸才相较之下难免黯淡失色!” “哈!皇后言外之意,朕设定标准过高乎?” “妾以为,担当陛下与张居正共倡新政策使命,延续明朝盛世局面,唯有超凡脱俗之士方可胜任!基于此,陛下自然抬高标准,潜移默化中始终以张居正作参照物。” 诚哉斯言!陈皇后见解独到且入木三分。 或许正因为张居正卓越成就,致使后辈难以超越,而选拔接班人时难度倍增。 毕竟,一个科甲进士成长为国家栋梁需历经重重考验:夯实政务基础、积累政治斗争经验、逐步升迁掌管重要部门,最终确立权威地位。 上述环节环环相扣,耗时漫长。 即便勉强赋予重责,恐怕亦难逃曹爽式悲剧命运。 少底蕴支持者,即使受托重大使命,同样无法驾驭众臣。 综上所述,十年光阴远远不足以完成这一系列蜕变过程。 固然冒进晋升可行,然后果堪忧。 缺乏必要历练支撑,无论才智、胆识抑或实力均难以满足挑战需求。因此,精心挑选、悉心栽培新一代百官之首至关重要,须持之以恒方见成效。 ~ 为确保朝局稳定,张四维与申时行被纳入朱载壉视野内,用以平衡两大派系力量。其政绩亮眼,然仍未达预期水平。经慎重考量,朱载壉决定先行考察两位潜力股。 冯保奉命搜集锦衣卫档案资料,详录二人公开记录下的行为轨迹,却未能挖掘致命破绽。对此,朱载壉暗喜。 随即下达诏令:“速召张四维、申时行觐见!” 遵旨行事。 半个时辰后,两人如约现身。 张四维刚从边疆归来,筑城项目既获得实质进展,又广受赞誉,气势颇盛;申时行依旧坚守兵部岗位。 相遇时,前者笑容满面问候后者,后者则保持一贯冷静态度回礼。 毕竟张四维近况更为光彩照人,申时行难免心存芥蒂。 “拜见吾皇!”齐声参拜。 朱载坖面无表情踱着步“今次邀诸位,欲商讨某项议题。” 随即目光转向申时行“卿长期任职兵部,熟知军事领域,倘若朕特派你加入郑王世子、比利亚等火器研发之列……意下如何?” 此番提议令张四维诧异,迅速捕捉圣上面容变化。 “臣…不谙火炮研制技艺!”申时行低头回答。 “蠢货!”张四维心想“皇帝岂不了解你的专长所在?此任命纯属名义性挂帅,具体科研由朱载堉等人负责,有何畏惧?” 朱载壉沉默良久,再度开口:“朕回顾过往数载,关注到兵部供应辽东前线炮台情况,产量增幅甚微,尔意见如何?” “禀皇上,臣长期供职于兵部,认为鉴于辽东地理特殊,攻防战术应侧重构筑工事、骑兵配合,而非单纯依赖火炮装备。”申时行解释。 此言得到张四维共鸣,诸多同行共同质疑火炮实用性。 随后,朱载坖视线转向他:“卿归朝日浅,职责分配已各有分工。现计划派遣卿至海关履职,君意若何?” 张四维试图洞察君主意图,无奈身旁徘徊不定的龙袍身影,令其思绪难以集中。 谨慎权衡后,毅然表态:“恕臣直言,臣不愿赴任海关督察!” “哦?缘由何在?”朱载坖追问。 “皇上明鉴,诚知陛下海运贸易获利丰厚,然关税收益有限,大明根基仍是以农为主,粮食安全关乎社稷民生。”张四维挺直腰板,“恳请圣上勿寄希望于海关盈余缓解财库短缺状况!” “朕懂了。” “退下吧。” 言毕,帝王转身离去,留给众人背影。 申时行与张四维始终无缘目睹全貌,只得默默跟随离开。 回到皇后身边,朱载坖难掩失望之色。 张四维功利之心太大,让它干立竿见影的事他乐意,让它干前途不明的新兴职位却不愿。 申时行因循守旧,跟历史上的他一样,圆嘴滑舌,谁也不得罪。 再加上二人背后的那些明争暗抢… 气量似乎也不大。 “气量?” 想到这里,朱载坖又有了想法。 “传礼科左给事中,刘继文!” 刘继文,是个既得罪过张四维,又和申时行历来不合之人。 “朕就皆你这个人,再验验货吧! 355 冤家路窄 刘继文,是今年年初皇帝破格任命负责京考的考官。 所谓京考,就是对在京官员的考核,每三年一次。 按照惯例,此事都是由吏部负责,或者内阁大臣来主持。 但因为朱载坖有意无意的暗示,内阁和吏部都不想接受这次京考。 内阁是因为已经有了考成法,官员平时成绩一目了然,再负责京考就难免落人口舌。 吏部是因为尚书高义,这一年频繁出现在皇帝左右,威望名气比以往高了很多。 高义本人因此想暂时遮蔽锋芒,毕竟他自己没什么争宠争权的心思,不想惹是生非。 何况京考本就是得罪人的事。 即便吏部的侍郎来负责,他高义还是会被以为是背后指使之人,无缘无故得罪人,他不趟这个浑水。 双方推脱之下,加之皇帝也想打破一次常规,于是就决定让御史,给事中们上书自荐,负责京考之事。 刘继文就这样入了他的眼,他是当时第一个毛遂自荐的人。 普通家庭出身的刘继文敢打敢拼,之前被张居正注意到过,是个谁都不怕的主。 礼部尚书对他也印象不错。 于是朱载坖就把京考交给他负责了。 果不其然,此事一出引起轩然大波。 一个小小的给事中凭什么考核全京的官员? 也就是此次考核,刘继续给申时行和张四维打了不及格。 朱载坖听到的时候也确实很惊讶,毕竟在别人看来,这是抽二位阁老的脸。 高拱和张居正倒是不计较,倒是申时行,张四维丢了大脸。 从此刘继文就被他们记恨上了。 回到礼部的刘继文自然被高党,张党的人没少为难,朱载坖都看在眼里。 当时自己只是以为,一是张四维申时行二人年轻气盛,放不下面子。二是因为刘继续科技成绩还是家庭出身都不如他们,自然难以让他们心服,所以他们才记恨刘继文。 现在一看,朱载坖隐隐约约觉得,那时候已经表现出二人气度如何了。 想到这里,朱载坖把刘继文找了过来。 给事中有监督,弹劾官员之责。 “臣,刘继文,参见陛下!” “永谟!起来起来!” 刘继文一惊,皇帝居然叫他的字? “你瘦了很多!这身官袍也都起球了!不愧是平淡清苦之臣!” “就是这旧官服也薄了很多,回去朕给你赐个新的!” “陛下…” 刘继文双眼积泪。 说实话,朱载坖内心对他有些愧疚,毕竟要用他来测试申张二人,难免他会受苦。 他是个单纯耿直的人,忽悠…说服他为自己办事不难。 “臣…” “不必多说!当年京考,那些二三品大员都在推辞,无一人敢得罪人,唯有你一往直前,为朕解忧!” 刘继文听明白了,皇帝又需要他得罪人了。 他很高兴。 毕竟大明官员那么多,能被皇帝需要的有几个? “食君之禄,自当为君排忧解难!” “只要陛下需要,臣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好!朕就知道你是可靠!” 随后,朱载坖给他说了张四维任人唯亲,申时行松散懈怠的事,希望刘继文可以弹劾他们二人。 皇帝特别强调,他只是想警示这两个年轻人,让他们别松懈,注意言行,绝没有要给他们加罪的想法。 刘继文听着,脸色越来越僵。 “臣…明白!” “申时行和张四维确实是年轻一代中的优秀者!” 虽然刘继文是嘉靖四十一年的三甲进士,但和嘉靖三十二年的庶吉士张四维年纪相仿。 这也是当初张四维强烈不服刘继文的原因之一,从科甲顺序来说,他是张四维的后辈,成绩更是没得比。 这一点刘继文自己也清楚,他们这成绩低下,没有后台,又没有才华的人想要出名得利,只能干脏活累活,剑走偏锋。 所以当年他毛遂自荐,第一个上书皇帝要求自己主持京考。 “臣自然为君忧所忧,为君乐之所乐!” “陛下放心,臣一定拿好力度!” “朕相信你!” 送走刘继文,朱载坖乐呵呵的回去找皇后去了。 ~~ 第二日。 张居正听说皇帝召见了申时行,张四维,心里一阵不安。 同时召见这二人,很不合理。 “可能看我们这些老的已经开始病倒了,准备让年轻人多承担一些压力吧!”他心想。 某种程度上,他猜对了。 所以等申时行来府上拜访时,张居正没有问皇帝问了他什么。 臣子不该问这些。 张居正从不问,就是申时行想主动告诉他请教,张居正也会呵斥。 皇帝足够信任他,他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学生…在陛下面前还是胆怯了些!倒让陛下会不会误会学生不愿为君分忧?” 虽然没有直接说发生了什么,但申时行还是请教张居正。 “力所能及之事吗?” “是学生不擅长之事。” “下次别拒绝了。” “还会有下次吗?”申时行诧异。 “陛下没那么小气!” 申时行内心安稳了一些,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或许…劝告学子一事,学生可以主动一些?给皇帝亮个态度?臣家乡来的考生也不少,跟其他学子一样浮躁郁闷。” 张居正想了想。 “还是别了,搞好了没功,搞砸了有责!” “学生谨遵老师教诲!” “只是…”张居正悠悠开口,“这几年你太一帆风顺,又功成名就,光芒太亮!这对年轻人不是好事啊!” “有机会…为师给你求个清苦差事,磨磨你的性子也是为你好!” 申时行带笑的眼角即刻冷了下来。 张居正久久不听回答,向他看过去。 被这么一盯,申时行才慢慢道,“学生…谢过老师!” “现在你会埋怨我!”张居正看着窗外,“才能,本事你不缺,就缺那么一口气!沉得住就鱼跃龙门,撑不住就…” “当年一有顾先生让我落榜,二有辞官回家沉浮三年,两次苦难才让我有了今日之心性,更何况是从未经历挫折的你呢?” “相信我,为师不会害你!” 申时行面无表情,拱手行礼。 356 放飞自我 申时行退回,张居正在后院散步消食,内心惆怅。 他怎么可能猜不到皇帝的心思。 其实他内心里,对申时行也有一些担忧。 为人处世上,他胆怯,尽量不惹事就不惹事,打太极是一手。 如此自保不是问题,可也成不了大事。 性情上,申时行无大量,心胸狭小。 曾经自己评估过申时行的仕途,当时给出的评价是,最多六部侍郎或尚书级别。 而张四维… 这小子好干事,想干事,这一点倒是和自己类似。 但同时他睚眦必报,难以容人。 这一点和早年的高拱如出一辙。 “后日早朝…陛下就要决定你们的未来了…” “若被人弹劾,上书自辩则未来无望,请罪请罚则续得圣心。” “如何做…我也和皇帝一起,看看你们的气量吧!” ~~ 一日后。 早朝一如既往的忙碌且枯燥。 好在很多事已经进入顺轨,不需要朱载坖早年时那般费尽心思。 早朝主要议论的是两个问题。 第一,鞑靼右翼三万户诸贵子女,族人,在京已经五年多,是否应该放回一部分,以出任职位。 毕竟这些年,右翼各部落的"前朝余孽"老的老,死的死,很多职位空缺。 各部落王子公主,贵族子弟在京师也学习了五年,已经可以放回去独当一面了。 对于这个问题,朱载坖也正有此打算。 毕竟这些人也是人质,再待几年,草原各部对朝廷该不满了。 放,要放回去。 但不能全放。 “礼部侍郎殷士儋!” “臣在!” “这些草原子弟要考!学问如何,品行如何?是否可堪大任,特别是…”皇帝加强了语调“心性如何?都要考察!” “臣明白!”殷士儋心领神会,“陛下请放心,学问不行,心术不正的,臣绝不会漏掉一个!” “名列前茅的几个,朕要亲自接见!以示对草原的重视!” “陛下英明!”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 第二件事,便是马政。 收复草原,打通西域,回收河套之后,明朝的马匹一下子就富裕了起来。 如今,国内马匹需求最大的就是各边军边关,和辽东镇。 要知道就在前朝,很多边关军镇长期缺马,导致他们只能龟缩防守,而无法主动出击。 这也是庚戌之变阿勒坦直接打到京城的原因之一,边军缺马,根本跟不上敌军踪影。 马政强,国防强。 这是封建王朝亘古不变的硬道理。 现在,不仅边军不缺马,京营中三千营的战马质量,也因为数量增加而提高了很多。 兵部请奏,为了更好的巩固西域和草原的经营,在陕西建立一座马场,再成立一支万人规模的骑兵军团。 如此,西可随时支援哈密卫,北可直出草原,抵达库库和屯城。 相当于在哈密卫和库库和屯城之间选了一个中间点,以免意外。 这个提议相当不错。 明朝马政,到了中后期已经出了很大的问题。 而官府一如既往的把压力扔给了老百姓,让很多马户苦不堪言。 现在既然马匹富裕了,减轻老百姓的压力也应该。 “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内阁商议,算出这万余骑兵的开支,朕看看再决定!” “另,再算一些每年从草原和河套产出的马,再统计各地马户,马场的产量!” “马户们的压力,可以释放一些了!” 官员们听着,这次没有高呼英明,而是脸色微妙。 毕竟马政也是地方官员们的灰色收入之一嘛! 皇帝这是又要砍他们一条腿了。 商议完这两件事,依照惯例,就是御史,给事中们打小报告的时间了。 就好像每次开会,各种通报批评都放在最后一样,朱载坖也把御史和给事中的发言时间压在了最后。 “陛下,臣有事要奏!”刘继文第一个站出来。 “准奏!” “谢陛下!”刘继文行礼完,恶狠狠的看向申时行。 后者正想着下午吃什么,被这么一盯,瞬间慌张起来。 “陛下,臣要弹劾兵部职方司郎中申时行!” 全场震惊。 申时行入官场也算多年,却是第一次被人弹劾。 对了,申时行这些年也升职了,从兵部主事升为了郎中。 正六品到正五品。 所有人都知道,无论申时行是否继续在兵部,下一次升迁那都是奔着侍郎去的。 再过几年升尚书,再几年入阁… 这是包括申时行在内的,几乎所有人的对他未来的共识。 因此别看他现在是一个小郎中,但无人敢轻视。 “弹劾?弹劾他什么?”皇帝问。 “申时行在兵部,多有懒政怠政之举,臣听闻,在兵部的事务,他每日只简阅查看,事实都是下面的人在做!” “而且申时行威严逼人,常逼迫手下超额超量做事,交接时再挂上自己的名字!” “而他自己在空闲时间在干嘛呢?出入胭香之所!广交好友,多识朝臣。他是要干嘛?是何用心?是否有结党之嫌?” 即便是高拱这个首辅,也被刘继文激烈的言辞惊到,看向张居正。 后者闭着眼,波澜不惊。 申时行在听到第一条时心虚的不行,因为他确实有那么干过! 不过不是他逼着人家干,是他们抢着给自己跑腿干活啊! 再听后面的几条,申时行越来越惊恐,似乎都忘了呼吸。 就在他后面的张四维低着头,肩一耸一耸的。 他在偷笑。 “哈哈哈哈!” “让你推辞皇帝!让你浑水摸鱼!” “哎,说到推辞皇帝,好像我…” “还有张四维!”刘继文还在滔滔不绝。 “臣听闻张四维,任人唯亲,利用职务之便为家族产业谋取便利!张氏家族在山西为非作歹,地方官民苦不堪言!” “且,张四维私底下对新政评头论足,多有不满之意!甚至…身为他恩师的高阁老,张四维背后都有说三道四!” “完喽!”朱载坖顿感不妙。 这老小子…彻底放飞了,收不住了! 我让你弹劾是不假,可没让你一棍子打死他们啊! 朱载坖赶紧开口,阻止已经放飞自我的刘继文。 357 双双遭惩 “大胆!” 张四维还是比申时行更胆大一些,面对如此指控,满堂皆惊之场景,他走到前面,直指刘继文。 “尔乃给事中,非御史也!” “尔所言多有听闻之事,但闻风奏事乃御史特权,给事中则纠察六部,六科各察一部,尔如今却闻风奏事,越权弹劾非六部之官,是何居心?” “刘继文,你这污蔑之心,之行也太拙劣了!” 朱载坖观察着众人的反应,他看到高拱嘴角满意的上扬了几下。 这老高… 是想起了打口水战的年轻时光吗? 朱载坖稍作思考边想明白了,二位阁老也知道这次是试探啊! 现在看来,相比于慌了神的申时行,张四维表现的更好。 可有一点朱载坖注意到了,张四维只在争辩自己的清白,却没替申时行说一句话。 按理说张申二人现在共同遇到风险,且申时行的事比张四维轻的多,张四维暂时放下成见,二人抱团是最好的方法。 “看来还是心胸不够宽广,又或者…哼!仗着二位阁老的宠爱,根本就没拿刘继文当回事吗?”朱载坖有些愤怒。 “是!吾非御史,没有闻风奏事之权!”刘继文毫不退让,“可吾乃礼部给事中,考成法给予我监督考察基层官员的权力!” “而上述所述,皆是地方官所反映!” “吾既听闻,便不能视而不见!” “尔放心,若先生查还清白,届时某亲自上门拜访,负荆请罪!” “你…”张四维被怼的无话可说。 “够了!”朱载坖开口,恰当的制止了争论。 “刘卿是敢言敢当之人,朕喜欢你这一点!” “可你行事不合规范!” “你说的恰似有道理,可日后若人人效仿,这朝廷就变成菜市场了!” 本得意洋洋的刘继文瞬间内心一虚。 “不是…这样做不是皇帝你交代的吗?” “既然是地方官所反映之事,你应该写成文书上于朕,而非朝会上弄的大家难办!” “臣…知错!”刘继文长舒一口气。 “申时行,张四维!” “臣等在!”二人战战兢兢跪地。 “刘卿所言之事尚无定论,你二人不必惊慌!” “陛下,这些风言风语有什么需要定论…” “张子维!”高拱怒吼。 “休要君前失仪!” 老高的威慑力还是很强的,一声怒吼之下不只是张四维,一大片官员都低下头去。 “高阁老,不必动怒!”朱载坖笑着,“既然此事已经搬到朝会上来了,那索性朕就查一下吧!” 张四维双腿一软,屏住呼吸。 “不然,这人心要惶惶到何时?” “高阁老,张阁老,此事你们吩咐下去!” 二人对视一眼,拱手行礼。 “陛下,我等以为…不必查的太深!” “哦?这是为何?” “臣等为此二子恩师,此事满朝皆知!”张居正道,“如今二人闹出如此多笑话,皆因臣等管教不严,监督不力!” “是啊陛下!”高拱也赞同,“您也看到了,此二子一个唯唯诺诺,一个桀骜不驯,数年栽培貌似无用!” “况且,方才刘继文所言之事,有一些确实属实!” “臣等代逆徒向陛下请罪!” 朱载坖内心不禁佩服高张二人。 很多人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就已经领会了皇帝的意图,并做出最优解。 不把调查权,处罚权下沉给别人,只限制在皇帝和自己三人之内。 如此,想要如何处罚张申二人,力度要有多大,就在他们意下了。 这是身为恩师的本责,当然要好好保护爱徒。 毕竟下面有一大堆都是新政的官员。 另一方面,他们也是真的觉得二人该好好历练历练了。 毕竟自己的爱徒自己知道是什么德行。 以前皇帝没提这个事,他们可以纵容,但如今皇帝在意了,他们就必须严教。 二位阁老同时发言,其他人无一不敢反对。 “嗯…所言有理!” 朱载坖抚须一笑。 “那你们说说,张四维,申时行二人该如何处置?” 此刻这二人已经头脑一片空白。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恩师不站在自己这边,怎么还帮自己请罪呢? 那些罪名叫罪吗? 那叫事吗? “回陛下,申时行家境优渥,仕途顺利,从未经历过大挫大折。”张居正微微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申时行,“臣以为,应该把他派到边关贫寒之地,去种地!去推广新良种!” “让他好好体验民间疾苦,国家不易,磨磨性子!” 张居正的提议朱载坖也满意。 既然申时行对未来的新方向,即火器海关不感兴趣,那就好好学学农学,新良种的推广,将来好好守好粮食这一块。 “可!” “就让申时行去…山东,去去年粮食收成最少的县,开垦农耕,推广新粮种!” “谢陛下赐罚!”张居正磕头谢恩,身后的申时行也只好跟着。 接下来,就是张四维。 张四维才能足,但心志是歪的。 对他的处罚,朱载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但他还是要问问高拱,给他个面子。 “高阁老?” “陛下!老臣此弟子聪慧睿智,少年得志,又屡得陛下赏识,心中那一股傲气是越来越大了。” 张四维闭着眼,字字惊心。 他万万没想到在恩师心中,自己竟会是如此形象! 自己品学兼优,富贵出身,人缘又好,为什么恩师会这样看自己? “老臣以为…”高拱继续说着,“应该让张四维停职反省,回老家闭门思过!” 朱载坖看着张四维慌张模样,冷笑一声。 怎么?怕回到老家,家族生意被查处? 晋商这些年来依靠张四维的权势,已经抬起了头。 这些晋商,后来成为了建奴最大的帮凶之一。 “张四维!”皇帝冷言冷语。 “臣…罪臣在!” “以上所言诸罪,你认吗?” 一旁的申时行抬眸,刚刚皇帝可没问自己认不认。 那么… 看来是皇帝要亲自决定对他的处罚了。 “罪臣…罪臣…羞愧难当!” “那朕就当你认了!”皇帝看向一旁。 “海瑞!” “臣在!” “张四维,就在你的税务局和反贪局都挂个职吧!” 海瑞一脸刚毅,出列领命。 同时,内心稍有欢喜。 终于可以查张家了! 358 躺下了 申时行,张四维双双被罚,一时间朝野震动。 首先跳脚的是刑部郎中丘橓,也就是反对派头子。 这家伙朱载坖一直留着,既不升迁,也不贬官,权当是反对派们的民意代表罢了。 其实反对派会如此不成气候,以至于他们的头子也只是一个郎中,这是朱载坖没想到的。 或者说,朱载坖的各种操作,以及穿越前后的转变太快,很多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已经巩固了权力。 他们以为高张二党的太子都受罚了,皇帝对新政也退缩了。 实则恰恰相反。 只有少数人知道,只要张居正和高拱二人在,新政就不会断档。 二人理想,脾气都不合,但在朱载坖的撮合下,二人的总体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富国强兵。 还有青史留名的私心。 恰好,朱载坖这两点都能满足。 于是这个铁三角共同努力,仅仅六年就让大明焕然一新。 虽然它还有很多问题,但比前朝好很多了。 其次,就是以吏部尚书高仪为首的平民帮,也就是左右摇摆的普通官员。 他们在观察,并不轻易发表意见。 最后,则是保申张二人的新党。 朱载坖相信张居正和高拱已经给下面的人打过招呼了,要他们不要上书保申张二人。 但还是有部分人坚持上书。 那朱载坖就有理由怀疑,这些人都是申张二人的私党了。 他们也让朱载坖再一次注意到了,明朝结党罪名和内阁制度导致的,日渐猖獗的党争之风。 前者本来是方便皇帝铲除异己的,通过冤案,和很多勉强的牵连而达到目的。 比如洪武四大案,解缙案等等。 既然皇帝如此想,那么普通官员们也干脆不明哲保身了。 既然我可能哪一日就被打成某某党,从而诛罪,那我还不如真结党,抱上当今最大的官的大腿呢! 后者,因为内阁官员有举荐官员和干涉任命的权力而导致党争。 一个人最信任的人通常是他的亲朋好友以及老乡,内阁官员们举荐人才是为了政绩,很难不用同乡,同窗出身的,自己信任的人。 说回申张二人,他们的私党,朱载坖不会处置。 毕竟对他们的考验还未结束,且处置他们就意味着官方表态,于是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 “皇后一切正常,陛下不必担心!” 几日后,李时珍又来查了查皇后的脉象。 当然还有女医专门看看皇后的肚子,查看胎儿状况。 综合观察后,李时珍给出了以上结论。 朱载坖长舒一口气。 他能注意到自己的精力很难像过去那样集中,在皇后安全生产之前,恐怕一直都要如此了。 “还有好消息,陛下!”李时珍笑了笑,“皇后诞育之日,恐怕就在下个月20-30日了!” 说完,李时珍行礼低下了头。 却并未听见预想中的皇帝笑声。 “下…个月?” 听完这句话,朱载坖没有欣喜,只有紧张。 毕竟严格意义上第一次即将为父,怎么可能不紧张呢? “好~好…”朱载坖声音有些颤抖,“那个…皇后身边…” “臣安排女医,乳医(接生婆)日夜看守!”李时珍抢答。 “还有…” “一切所需之药物,臣回去就准备好,以防突然!” 看到李时珍万无一失的神色,朱载坖吊着的心也逐渐安稳。 回到乾清宫,他又下令尚宫局,从宫里挑十个年长的,有接生经验的老宫女,到皇后寝宫服侍。 做完这一切,他才静下心来,看起奏折。 睡前看奏疏,似乎成了朱载坖的安眠药。 不看那么一两个,总觉得心里空空的,睡不安稳。 朱载坖以为自己可能有了强迫症。 冯保此刻打来热水,朱载坖泡进去,看起奏疏来,冯保慢慢给他洗着。 第一个奏疏就是兵部的奏请。 具体内容是说,请皇帝从李时珍每年的学生中调拨一半给兵部,以充军医。 因为五年开一百所德仁堂的任务,和太医院院使的身份,李时珍每年都会培养一大批学生出来。 虽然一年看似短促,但其实这些学生都是各地精英学子,甚至很多人就是医学世家出身,底子好。 李时珍考试也严格,优秀者继续深修,或去军队当军医,合格者派往民间主持各地德仁堂。 兵部的意思是,既然皇帝你表态了,未来几年不会兴兵,那么军医这一块就应该好好补充补充。 毕竟前几年连连打仗,军医的损失也不少,还需要一些新鲜血液进入。 朱载坖回忆着这几年德仁堂开办了几个,再计算军医的需求量。 要不直接开个学校算了。 反正未来几年自己不会主动兴兵,几年时间足够把这学校拉入正常循环,源源不断培育人才。 他打算把此事明日和李时珍好好聊聊,看看他那边压力会不会太大。 接着打开第二个奏疏,发现是粟在庭的。 “岁月流转,关津之税收岁增,举世共鉴。” “然则大明天下物货往来益盛,市舶之赋随之增长,微臣忖度,现今三处海疆榷场已难承重任,吾皇宜扩设新关以应时需,臣愿领此职,效劳社稷。” “兹事体大,关乎国库充盈与民生富庶,鉴于朝廷商贸日益兴隆,关税之重要性愈发凸显。” “今朝海上丝绸路畅,四方珍奇纷至沓来,是以广开门户,增设榷务势在必行。臣恳请圣上审时度势,增辟关卡,允臣躬逢其盛,担当新设之任,俾便朝廷财源广进,黎民共享繁荣。” 朱载坖越看笑容越灿烂。 “不愧是朕的天子门生!就是懂我!” 粟在庭松江府的新政大获成功,让皇帝很满意。 接着南直隶总督(南直隶还在拆分中,暂时就叫南直隶)上书朝廷,请求把粟在庭的经验推广整个南直隶。 粟在庭成功,朱载坖这个皇帝也脸上有光,所以一高兴就把粟在庭调到京师来了。 状元之才,地方已经历练了几年,调回京城,合情合理。 在朝廷中,粟在庭的新职位是户部郎中。 别看只是个正五品的官职,但户部是新政的绝对助力,又是之前张居正带过的,那是绝对的实权部门。 比翰林院那些书呆子有权多了。 “海关的经验,组织架构已经成熟,再把朕的爱才放下去…有些大材小用了。” “放到草原去吧,这一块需要有个年轻人领头,以保证未来的草原方针。” 朱载坖思考完时,冯保已经擦好了他的脚,默默出去。 朱载坖安了心,开开心心躺下了。 359 师徒谈话 第二日,粟在庭就来到了乾清宫,面见皇帝。 几年的历练,让粟在庭的眼神变得坚毅,稳健。 皮肤晒黑了很多,却也显得他更成熟了。 他还留起了胡须,一小撮山羊胡在圆脸上长的恰到好处,雄风满满。 状元不只看成绩,也要看外表。 不要信什么内在美,这个世界到哪都看脸。 “臣参见陛下!” “不必行礼,坐吧!” “是!” 皇帝爱徒就是比别人从容,没有推辞,没有惺惺作假。 “朕看了你的奏疏,朕心甚慰啊!” 皇帝一边说着,宫女们一边端着饭菜上来。 还是那简朴的几个小菜。 “陛下这头带的好啊!”粟在庭突然感叹。 “哦?此话何意?” “臣虽然入仕晚,但也知道朝廷官员们在过去奢华成风,铺张浪费是常态!” “可陛下登基以来,简约朴素,以身作则,且常年如一日。底下的官员们哪还敢明目张胆的奢华呢?” “臣…哈哈哈…臣来京之后常有所见,官员们之间以谁朴素无华,谁吃穿艰苦为比,喝些名酒都要回家偷偷喝!” 朱载坖听着,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自己没有在龙袍打补丁,各种必要的开支花销也不节省,更不在宫里养鸡。 但亲自带头遏制奢华之风,这一点朱载坖也确实自恋把功劳归咎于自己。 还有海瑞。 “谁啊?喝点好酒都要偷偷摸摸?朕是那么计较的皇帝吗?”朱载坖笑道。 “臣就不指名道姓了,臣下们总归是要有点自己的小秘密。” “哈哈哈哈!这话也就你小子敢跟朕说了!” “来,吃饭!” “是。” 一碗香菇汤,木耳炒鱼,炒韭菜,炒青菜,两个馍馍,便是皇帝的早餐。 粟在庭也只埋头吃着,不说话。 “说回你的奏疏,朕以为你对新政的热情,是年轻一辈中屈指可数的!” “谢陛下夸奖!” “但海关…朕觉得你屈才了!” 粟在庭夹菜的筷子停顿了片刻,眼睛闪过一丝欣喜,随即又变成迷茫。 那片刻的欣喜,他隐藏的极好。 至少目前为止,没人发现它。 没人。 “为何?陛下,海关日益权重,为国为民都是一大进项,臣想为陛下好好夯实…” “海关已经很成熟了!”朱载坖打断他,笑着喝了口汤,“帮朕夯实新政,你的心是好的。” “但另一个地方,更需要你!” “收复哈密后,王崇古的精力便一直在西北,那边的情况也很复杂,所以近两年草原上的事,少了一个领头人!” “你本就出生在西北,临近草原,且心向新政!” “朕想…”朱载坖后靠在椅子上,“有你去,草原的事朕十年不用愁了!” 随后,皇帝又立刻看向粟在庭。 “你别误会!朕不会把你扔在草原十年!” “臣明白!只要北方安定,最先受益的就是我大明百姓!”粟在庭严肃道,“如果再自私一点说,臣的老家就靠近草原,就算是为了老家的安稳日子,臣也会好好经营草原!” 朱载坖就喜欢粟在庭这真实的性格。 谁没有私心? “那好!”朱载坖看了一眼冯保,后者心领神会,从御案上拿来厚厚的几个文书,放到粟在庭一旁。 “这些…是北院这几年在草原上的大部分情报!”朱载坖指了指那些文书,“各部落的内部矛盾,外交关系,各种隐患弱点都在里面了!” 粟在庭诧异的看看文书,再看看皇帝。 随即立刻起身。 “陛下!” “如此机密,臣年纪轻轻不应该…”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皇帝说,“朕既然要你搞好草原,就要给你所有支持!” “之后的行动,北院一局一处,也会由你全权负责调动!” 冯保在一旁静静的站着,皇帝看不到的角度他能看到。 他看到了粟在庭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 冯保皱起了眉头。 “你要做的,主要是两件事!”朱载坖拉着粟在庭的手,让他坐下来。 “其一,是王化草原之事,力度要更深,范围要更广!” 所谓王化是官方说法,指的就是对草原的汉化。 文化认同,在这个时代并不引人注意。 但朱载坖知道,它是非常重要的。 草原和中原磕了两千多年,也算是老朋友,老邻居了。 其较量一直在军事上。 但强盛如大唐,也从未从文化认同这个角度使劲。 以至于依靠制度优势的中原王朝前期往往碾压草原,但晚期衰败就打不过艰苦环境里的套马汉子了。 唯一的例外就是宋朝。 前期打不过辽国是因为,辽不是传统的草原政权,其汉化,制度化已经很成熟了,那就是翻版的中原王朝。 朱载坖相信,只要打掉黄金家族这个品牌,再扶持主动王化的部落做大,耶律阿保机能在草原推行的汉化,自己也可以。 “臣明白!请陛下放心!”粟在庭点点头。 “二,便是对各部落的监察!” “你我君臣,明日要见见草原子弟中名列前茅的几个人!” “看看他们的心性!学问,礼仪是否过关!方可放回去任职!” “你跟他们一起走!” “到了草原,他们可能心怀鬼胎,也可能是你得力助手,你要看着用!” “心怀鬼胎的…一律报给朱时泰!” 粟在庭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得脊背发凉。 报给锦衣卫,哪些人还能活着? 粟在庭没想到,皇帝竟然在此事上如此杀伐果决。 毕竟这些王公子弟年纪也不大,大多数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只能说…皇帝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臣…遵旨!” 吃完早饭,再和皇帝聊了会其他政事,粟在庭就回去了。 走出乾清宫不远,冯保在身后追了出来。 “冯公公!” “粟先生!” “何事要劳烦冯公公亲自出来?” “哈哈哈,没什么事,就是有一些私话想说给粟先生听。” 粟在庭意识到不对劲,暗暗警惕起来。 “这草原上啊!还有一些人曾经至尊富贵,如今却死散流浪!” “虽被各部追杀,却难免有一些余孽包藏祸心,暴毙他们。” “这些人不扫干净,天不安呐!” 粟在庭明白,冯保是在说那些黄金家族的余孽。 “晚辈明白!请冯公公放心!” “还有…” 冯保拉长了语调,慢慢几步来到粟在庭身后。 “要注意,别人有些人骗了圣上!” “知人知面不知心!” “若粟先生没看紧,让那些心怀鬼胎之人骗了,伤了陛下…” “咱家也是经历过腥风血雨的人…” “咱家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粟先生,你说对吗?” 360 辽东镇 “兵仗局送到,棉甲500套,燧发枪300把,火药一千斤,火炮三门!” 吴惟忠往手掌吹了口热气,再捂了捂左耳。 只是那个位置只有一个骇人的肉疙瘩,却并没有完整的耳朵。 天寒地冻的辽东,让失了一个耳朵的吴惟忠难以忍受。 “哎,行了行了!”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海波侯的军需都是陛下点名让兵仗局负责的,错不了!” 正在核算军需的小兵看了看单子,再看看吴惟忠,点了点头。 辽东镇,终年似冬。 戚继光带着大军驻守在此,有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核算的军官示意手下,把军需都拉入库,自己则跟在吴惟忠身后,闲聊了起来。 “属下觉得…海波侯在此有些大器小用了!” “嗯?”吴惟忠听力不太好。 “底下的兄弟们也多有抱怨!此前我们在京城,在陕西,都是随时有大战,有大功的机会!” “可是这辽东镇…女真蛮子只会小打小闹,忒没劲!” “好你个臭小子!”吴惟忠揪住他的耳朵。 “军营待腻了是吧?” “太闲了老子给你安排斥候绘图的活,去外面闯荡几个月去!” 小兵摸了摸冻裂的脸。 “吴老大我错了!我还是呆在这里吧!” “滚!你们营明日开始操练加倍!”吴惟忠笑了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给你们惯的!” “当年老子带你们,57人打380个倭寇,泥潭水泡了几天都没见你们抱怨,现在阔切了,挑三拣四了?” “滚!” “好好好!”小兵笑笑,“吴老大,咱隔壁王老三他们营的操练也加倍呗?我看他们最近都长膘了!” “去去去!那是王如龙的人,老子管不着!” 赶走手下,吴惟忠走进帅帐,看抬头就看见戚继光忧思满脸。 “将军?” “啊?”戚继光回过神来,“汝诚来了?” “怎么了将军?何事困扰?” 边说着,吴惟忠拿起一杯热酒,直接倒在手掌中,再用手掌摩擦着残耳。 残耳又冷又痒,用热酒擦一擦好多了。 “没什么事。” “只是这辽东局势复杂,难免多想一些有的没的。” “都是蛮子,能有多复杂?比倭寇还复杂吗?”吴惟忠不以为然。 戚继光笑而不语。 打倭寇比这轻松多了。 辽东女真各部的情况,内内外外,真真假假,让人头疼。 并不是说戚继光智商不够,玩不转这些蛮子。 指挥千军万马的人,脑力都是万里挑一的。 只是他第一次遇到这么复杂的情况,有些畏手畏脚。 “当年陕西都没这么复杂!”戚继光揉了揉眼睛。 哈达部,是诸部落中对大明最忠诚的。 毕竟他紧挨着叶赫,还有潜在的竞争对手建州女真,对大明效忠是它最好的选择。 还有辉发部,哲陈部,浑河部等部众,也是站在大明这边的。 而这些部落上的大明驻军点,也已经铺展开,代表着大明的掌控力开始深入女真腹部。 二铁了心和要大明对峙的,叶赫部是一个,还有就是野人女真了。 前者跟大明有血海深仇,后者则是因为居地遥远,大明力量尚不可触及,自然不会归顺。 左右摇摆的就是一个建州卫。 毕竟他们之前还进攻抚顺,又和李成梁的叛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皇帝虽然不计较,但也让建州卫出了大雪。 朱皇帝霸道的在赫图阿拉修城,驻军也就不远了。 以上部落,每个部落首领都要派质子入京。 朱载坖可没有学古人,只要首领的一个儿子。 而是整个部落领导层,每个人都要出一个儿子。 如此一来,即便首领狠下心舍弃一个儿子也要反,他的心腹们,左右手不一定答应。 什么?你不给? 那就别想从互市拿到任何东西,抢别人的去吧。 辽东有内阁的直接支持,各种优惠政策和赋税的减免。 不出意外的话,随着海贸的越来越增加,辽东沿海经济也会复苏,到时候辽东更上一层楼。 到时候你们关外的别眼馋哦! 科尔沁和大明是联姻关系,再加上朝廷对草原越来越深入的控制,关外女真注定了无法逃脱这个包围圈。 要么听话,要么死。 戚继光也是接手辽东之后才明白,为什么皇帝对这里如此重视。 虽然他们也经常犯边,虽然几十年前就被针对性的成化犁庭了,但很多人,包括之前的戚继光,也从未拿他们当头号力敌来看待。 “大明之患,女真为大!” 这是皇帝曾经对自己说过的。 更匪夷所思的是,皇帝让他和朱时泰秘密寻找一个小男孩。 叫努尔哈赤的小男孩。 戚继光越想越迷惑,站起来走回卧房。 从床头上着锁的小木盒内,他拿出了几份地图。 有的地图画的很精致,有的则很潦草,似乎一个人仓促间完成的一样。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都在建州卫上打了个红圈。 “既然陛下已经给出了那个小男孩的住址,父亲姓名,为什么还要派锦衣卫一再搜查?” “直接派兵要人,女真人也不敢不给啊?”戚继光疑惑的叹口气。 他想不明白,在扬州杀一百个官员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皇帝,为什么如此忌惮这个小男孩? (别问了,皇帝眼睛不干。) 突然,戚继光想到了什么。 “王莽曾听信传言,大肆捕杀凡名刘秀之人…” “难道…” “怎么可能?皇帝…” “一个女真小男孩…” 戚继光一时间头疼起来,他的内心在抗拒他继续思考下去。 因为他似乎…想到了某种可怕的可能。 但下一刻就被抛之脑后。 “自隆庆六年开始,皇帝似乎变了。” “第一次出征朵颜三卫时,他都没有现在这样慌乱…” 是的,戚继光能从皇帝最近的各种举动,能感受到皇帝有些手忙脚乱。 到底怎么了? 在陕西,被白莲教差点射中箭矢,皇帝也临危不乱。 到底什么事,脱离了…或者在脱离他的掌控? 一头雾水。 戚继光想不出头绪,只能藏好地图,又走出帅帐去。 361 一片大好 王崇古回到了山西。 因为他的外甥,张四维被贬了。 严格来说不能叫贬,毕竟新城里的税务局和反贪局,都和新政有关,而且又是皇帝心腹海瑞统领。 当然,如果没有刘继文的弹劾,和高拱的代替认罪,这样的任命无疑是好的。 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年轻一代接班人级别的培养了。 但王崇古以为,这样的任命,现在的张四维宁可不做官也不想要。 “姐姐,事已至此,你们还是早早认栽吧!” 张四维的母亲王氏,便是王崇古的姐姐。 “什么?学甫啊!那是你亲外甥啊!”王氏以泪洗面,随即看向一旁的张允龄。 还未等张允龄说话,王崇古便堵死了他的嘴。 “姐夫!”他摆摆手,“我当年就反对家父把姐姐嫁给你,这是你知道的。” 张允龄听到,眼里闪过片刻的怨恨。 当年,这小子可拼了命的阻拦自己和王氏的婚事。 自己有钱又有权,长的也不赖,娶王氏说的好听是郎才女貌,说的难听是抬举你王家,你得意什么呀? 但是王崇古,年纪轻轻就看透了张允龄的真面目。 当然,在王崇古的父亲王瑶看来,当时的这门婚事是相当般配的。 首先,二家都是晋商大家。 王瑶在正德年间就在两淮经营盐商,大赚一笔,后来在边境生意上又大有所为。 而张四维的父亲张允龄,当时也在做买卖,而且很年轻,钱也赚的多。 本来商户大家之间相互联姻就是常态。 再拿王家举例子,王崇古的大姐,就嫁给蒲州的晋商沈家。 后者也是商家大户,财富无数。 二姐就嫁给了当时年轻经商,极具潜力的张允龄。 王崇古弟弟早夭,哥哥和他就背负起了家族在两条赛道的未来。 哥哥为商,继承家业。 王崇古读书为官,在官场多谋一路。 这没什么惊讶的,哪个大户大族不是如此? 但王崇古不像张四维,虽然出身晋商,却对自家生意,家乡的生意从未偏袒过。 (当然历史上的王崇古并非如此哈,和张四维一个样。) 而张允龄眼里的野心,他也看到了。 所以他才阻拦姐姐的婚事,张允龄未来会折腾出很多事,连累姐姐。 但奈何没人听他的,姐姐还是嫁给了张家,还生出了张四维。 后来,张允龄证实了王崇古的猜想。 他不满足于从商,开始从政,谋取官位。 王崇古知道,自古想从政谋利的商人,没一个善终的。 这不,报应不久就来了吗? “学甫啊!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张允龄胡子花白,眉毛修长,“但字维是你外甥,也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轻读书人,你…毕竟能在皇宫说的上话,总不能无动于衷是不是?” “我可以。”王崇古冷冷回话。 “你…” “姐夫,当年我就警告过你,想玩权的商人没有好下场!” “不然你为什么只当了三年官就辞了?张家产业差点被玩死那一次你不记得了?” 张允龄被怼的无话可说,失落的低下了头。 是的,官场他只混了三年就退了。 为什么? 玩不过那帮人呗! 官场比商场凶险太多了,堵住也更大。 毕竟商场,很少有人想着取你命,甚至灭你的族。 “学甫…我们就子维这一个有前途的孩子啊!他沉浮了…我张家几十年的谋划…” 家族谋划! 名门出身的王崇古最烦这句话。 从小父母就告诉他,家族谋划,家族谋划,一切都是为了家族! 他看着张允龄求救似的表情,内心却是一阵反感。 是啊! 你张家的家族谋划,没了张四维的权势也依然是豪门大族。 张四维弟弟张四端早早开始从商,继承家业。 三弟张四教已经在陕西接手盐业。 四弟张四象,也有几大晋商有意送女结亲。 你张家的胃口到底有多大啊? “陛下已经下令,让子维进入税务局,反贪局任职。” 说完,他还强调了一句。 “在海瑞手下。” “海瑞!!”王氏惊呼。 这些年海瑞可是大名鼎鼎的[催命鬼]啊! 那么多贪官,那么多官商勾结的案子… 海瑞杀了,关了多少人啊! “那么说…”王氏却还未彻底明白过来,看向张允龄。 “也就是说…皇帝针对的不是张四维,是晋商张家!” 张允龄的内心是崩溃的。 朝中自家儿子被当众弹劾训斥,这是他无法得知的消息。 他只听到儿子升官了,而且在皇帝新设立的,管商贸的部门。 这不是更有利自家产业吗? 可他也是聪明人,总觉得这背后有一股看不见的威胁。 从王崇古口中亲耳听到,他才捋顺了。 皇帝要考验张四维,也要考验张家。 谁都知道以海瑞那个性格,他会查到张家头上。 到时候如何表现,就决定了张家的命运。 可…就依着海瑞,他会彻底查死张家的!! “怎么办?进退都是死吗?” 而且,晋商内部也是危机四伏。 若配合海瑞,坦诚坦白诸多不法之事,那些对手们会在一旁乖乖看着,给张家东山再起的机会吗? “不行!” 张允龄内心有了决定。 “想办法团结所有晋商,抱团取暖!” “我几代家业,颠沛流离,受尽屈辱换来的家财,不能就这么没了!” “我不要再过穷日子,不要再对别人点头哈腰!” 王崇古发现了他的内心活动。 “姐夫啊!可千万别犯傻!” “皇帝是个雄主,他要干一件事,天塌下来也拦不住!” “而海瑞…忘了扬州惨案了吗?他可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啊!” “而且今年皇后有孕…可千万别触犯逆鳞啊!” 三人不欢而散,王崇古没有留夜。 张允龄的计谋不会得逞。 甚至不需要皇帝出面,随便一个知府来都能弄死所有晋商。 种地的硬着脖子,宁死不屈,人们会夸他有骨气。 商人如此…只有笑谈耳。 毕竟对他们的偏见并非无缘无故。 西北支柱王崇古,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人和关外蒙古人,女真人的勾结? 他只想事不要闹大,不要影响了一片大好的形势。 362 老高(一) 高府门前,停着几个大车,上面装满了袋袋粮食。 朱珵蹻看了一眼这些粮食,欣慰的点了点头,走进高府。 几大车粮食是高府准备施粥的粮食。 高拱老来得子,幼子降生之后更是低调,多行善事。 京城虽说是天子脚下,但外城依然有很多孤儿寡老乞讨。 孩子满岁之后,高拱更是每月施粥一次积德行善。 人老了之后,无论年轻时多么不信鬼神,年纪上来了依然会多多少少信一些。 自从夫人一大把年纪有了身孕后,高拱开始思考,一度以为自己子嗣不兴的原因,可能是在官场太强势,结仇之人太多了。 所以,近一年多来,老高变得温柔了许多。 对了,这孩子的名是皇帝亲自起的。 高璞。 璞,象征贵重如玉,意为玉石。 璞字还寓意着人的天真状态,质朴、淳朴。 璞,又代表未雕琢过的玉石,或指包藏着玉的石头,指天然美质。 高拱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他老高一辈子也是从不违背自己的内心,真正做到了自己,他希望孩子也如此。 朱珵蹻走入正堂,映入眼帘的是一对老夫老妻,正抱着襁褓中的孩子,轻哼曲子。 看到朱珵蹻来了,高拱把孩子抱给夫人,上前迎客。 “世子殿下!” “高阁老!” 朱珵蹻不是无缘无故来的,在二位阁老之间,他和高拱最先好了起来。 起初,权欲重的二人都对这位横插一脚的世子有所忌惮。 毕竟权力的蛋糕就那么大,别人多一口,你就少一口。 咦? 死作者你之前不是一直夸高拱张居正为国为民吗?怎么又说二人权欲重? 一心为国和旺盛的权利欲并不冲突。 李达康确实霸道独裁,但人家也确确实实能带来发展。 换成宇宙区长孙连城,权利欲是不重,可发展呢?能指望吗? 好在朱珵蹻也一直有分寸,知道新政是他们二人的重心,所有一直以来只做具体的事,而从不提出越界。 毕竟在前面为众宗室求情,不知道砸了多少人的饭碗。 不能再显眼了。 皇帝给什么事,他就做什么事。 皇帝不给事,那就乖乖待在京城,日日入宫待命。 “高阁老,老来得子不容易啊!怎么连个酒席都不摆呢?”朱珵蹻打趣道。 孩子已经满岁了,按虚岁算都两岁了,可高拱愣是一个酒席都不摆,不庆贺。 “哎,世子殿下有所不知啊!”高拱轻叹一口气,“高某年轻气盛时,得罪过很多人,因此也吃了很多苦。” “一路不得志,一路跌跌撞撞。” “不敢再盛气凌人了!低调些好啊!” 朱珵蹻点了点头,果然为人父母,是可以彻底转变一个人的。 二人边走向客院,边聊着家常。 “夫人身子可好?” “还好!就是遗憾不能亲自哺乳孩子,毕竟年纪大了嘛…” “不容易!不容易!”朱珵蹻道,“生育之事,对身体德摧残真的很大!” “当年家母也生育数子,虽贵为王妃,却依然落下了病根,吃了很多苦啊!” 说话间,朱珵蹻注意到了高拱眼球上的血丝。 一根又一根,多到吓人。 相比白天照料孩子,晚间又亲自照顾夫人,给这老头子累的。 摆上酒菜,听听歌曲,老高的疲惫肉眼可见的消散了许多,整个人精神不少。 片刻酒欢之后,高拱主动说起政事。 所有人都知道,朱珵蹻素来低调,不可能闲的没事干逛人家门。 他来,是为皇帝而来。 “世子殿下,心中有何所惑,老夫知无不言!” 朱珵蹻先是恭敬的倒上一杯酒。 “昨日部分官员奏疏送至内阁,皆是子维之事。” “陛下突然发难申时行和张四维,虽有二位阁老坐镇,底下却仍有很多人不安。” “阁老有何见解?” “对什么的见解?”高拱看着朱珵蹻,“殿下,老夫家重无外耳,不必那么隐晦。” 朱珵蹻无声一笑,接着开口。 “若张四维未能通关,高党将何处?” “那就没有高党了。” “什么?”朱珵蹻以为自己听错了。 高党是以高拱为核心聚集的利益共同体,就算高拱几年后隐退,这帮人依然可以在朝廷为高拱说话,谋利。 怎么高拱的语气这么不在乎? “这是殿下您的困惑吧?” “是。” 高拱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笑意。 他知道皇帝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困扰。 徐阶一党都能说死就死,若张四维这个高党太子都扶不起了,皇帝还要高党何用? 再去培养一个张四维? 没时间。 朝政不是打游戏,不是存个档还能再开始的。 “殿下啊!您以为所谓高党,是我高拱主动搞得吗?” “肯定不是!朱珵蹻摇摇头,“一来阁老不是这种人,没必要搞。二来阁老在那个位置上,许多人会自动攀附,这是您避免不了的。” “嗯!”高拱点头,“不党而党!身居高位,无可奈何啊!” “老夫说高党没就没了,原因就在此!” “所谓高党不过是想我身上捞好处的乌合之众而已!里面有多少人可堪重用,多少人真心为国,老夫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第二个原因就是…” 高拱欲言又止,看看朱珵蹻。 “阁老?”朱珵蹻不明所以。 “罢了,殿下还要为陛下干活几十年,未来的位子稳得很,有什么不能跟您说的。” 朱珵蹻皱起眉头。 自己好歹也是入阁几年了,参与无数机密国事,难道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吗? “第二个原因就是,我退之后,怕是不会再有文官结党的土壤了。” “啊?” 朱珵蹻瞪大了眼睛。 明朝结党的弊病从开国之初就一直存在,快两百年了一直无法根治。 皇帝有什么手段可以根治这弊病吗? 是什么? “也只是老夫的猜测而已!”高拱面色平静,“一想张居正至少还有十年的时间,所以我才应该就在我退之后了。” “是什么?”朱珵蹻有些急躁 “陛下…怕是要对内阁动手啊! 363 老高(二) 片刻的安静。 朱珵蹻一时捋不过来,愣在了原地。 虽然说皇帝和阁老形同父子,但上面的这话也未免… 内阁在洪武朝晚期形成,永乐朝正式固定,它可是陪着大明走过两百多年风雨的制度啊! 皇帝虽改的祖制不少,但那都是眼下不改不行的落后祖制,情有可原。 内阁制…一旦皇帝要改,即便是张居正都不会支持皇帝吧? “老夫挺欣赏你的。”高拱突然来这么一句。 “阁老…欣赏我?” 他可是清楚的记得,皇帝宣布自己参与朝政时,二位阁老吃人一般的表情。 包括到现在为止,朱珵蹻心里他和高拱的关系仅仅是来往不错的同僚,仅此而已。 “你年轻,有魄力,有胆量。” “更重要的是,你愿意为民,为国,为皇帝做实事。” “而且,殿下冷静理性,很少有冲动的时候,老夫尤其欣赏这一点。 “冷静理性?倒不如说是胆小怕事。”朱珵蹻自嘲。 “非也!非也!胆小怕事的人是不敢弹劾祖制的!”高拱欣慰的笑着,“这建议,我和太岳都犹豫了几年不敢提,殿下倒是来京几个月就提了。” “皇帝多有冲动之时,脾气硬起来什么人的话都不听,有时候这叫坚毅果决,有时候这叫乾刚独断。” “老夫希望殿下,日后多多劝谏皇帝,避免因一时冲动而获百时之乱。” 朱珵蹻渐渐明白了。 无论高党如何,高拱隐退之后,内阁的改变大概率是板上钉钉了。 到时候众事杂乱,虽然皇帝可能会步步为稳,但依然可能有一些事让皇帝冲动易怒,而乱了大事。 自己的责任,就是在这些时候劝住皇帝。 毕竟自己性格就谨慎,又加上宗室的身份,肯定比那些御史言官更有劝谏作用。 这么说,高拱也希望皇帝可以对内阁动手,以根除党争? 朱珵蹻内心肃然起敬。 这是真正的为国忧虑。 也就是说,他离开朝廷后不会留下自己的残余势力。 这也还为皇帝减少麻烦,以更好改进内阁。 “谢阁老美言!” “晚辈定当竭尽全力,为民谋福,为国谋荣!” “嗯。”高拱点点头。 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高拱也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光。 他从小就是个神童。 (嗯,名臣标准开局:神童) 三岁识字,五岁能对诗,八岁诵千言,十七岁中乡士。 趾高气昂的性格,也就是在这些年养成的。 但就从这一年开始,他一帆风顺的命运似乎…卡住了。 和一条龙似的横冲直撞的天才们不一样,从乡士—举人—进士的路程,他走了整整十三年。 入仕之时,已经是28岁“高龄”了。 之后又在翰林院待了足足九年。 有些人经历这些磨难,可能会消沉意志,松散懈怠。 也可能和张居正一样稳住性子,内敛隐忍。 但高拱偏偏和谁都不一样,他越来越亢奋,越来越硬气,充满斗志。 命运越让他看不到希望,他就越抗争,越不隐藏内心的热情和血性。 这一点也是他当初选中张四维的原因,这孩子也和自己一样热情洋溢。 高拱的性格,后来让他入了嘉靖帝的眼,让这么个强势,不服输的人去跳脚自己软弱胆小的儿子。 可性格也让他的人际关系变得极差。 毕竟没人喜欢这样的人。 直到年近六十,他才沉稳下来。 皇帝…也算是他的半个儿子了。 所以当他看到皇帝身边有这样一个退烧药,冷静谨慎之人时,他打心底里为他高兴。 毕竟自己伺候不了他几年了。 张居正看似内敛隐忍,但他在有些事上,比任何人都强硬。 朱珵蹻,才是将来为皇帝脑子一热时,泼泼冷水,清醒清醒的人。 饭后,朱珵蹻就准备回去了,高拱亲自送到大门口。 “殿下不看看犬子再走?” “空手来的,不好意思再麻烦夫人抱出来!”朱珵蹻尴尬苦笑,“下次,下次晚辈带着夫人同来!” 夫人? 高拱想起那两百多斤,壮如公牛的科尔沁公主,不由得为瘦弱的朱珵蹻担心起来。 “殿下…还降得住吗?” “殿下若有些吃不消…”高拱看看周围,靠近朱珵蹻耳朵,“有一些秘方,高某自己用了挺久的。” “高阁老!”朱珵蹻惊呼。 “一大把年纪了…您…老不正经!” “哈哈哈哈!” “您没有其他事的话,晚辈就回去了!” “稍等!殿下稍等!老夫还真有话要说。” “不会又是什么秘方吧?” “那倒不是。” 高拱一瞬间正经起来,眉头紧皱。 “皇后身孕之事…若是皇子…” “到时候陛下苦恼起来,殿下该如何?” 一身冷汗瞬间从朱珵蹻的毛孔中涌了出来。 “什么?阁老您…” “此乃天子家事,我虽宗室,却是旁枝远系,怎能胡言乱语?” “哎…”高拱看着远方的夕阳,眼里有数不清的疑虑。 “太子国本已固,若再来个嫡子…你我皆陛下心腹,岂能置身事外?” “陛下怎么可能不苦恼?问起你我,总该有个说法吧?” “其实…此事倒和我关系不大,毕竟老夫没几年仕途了,皇子长到要苦恼陛下,少说也要十年。” 朱珵蹻一惊,这又是高拱的一条善议吗? 他说的有道理,自己是皇帝心腹,若真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 “请…阁老赐教!” “有了我家孩子以后,此事就在我脑海中迟迟不去。” “老夫的建议是…当立强立英!” “阁老!”朱珵蹻双腿一软,差点摔下去。 “废长立幼乃取祸之道也!” “可若未来之君是无才软弱之人,陛下的新政,陛下所有的心血…都白费了!” “那也不能…” “大明国运自成化一朝之后一再颓势!”高拱语重心长,“好不容易出了个中兴之君,国运上升,重获洪武,永乐之时荣光,老夫不忍心这是灵光一现啊!” 朱珵蹻不敢再听下去。 “陛下英明聪慧,自有主张。” “晚辈告辞!”朱珵蹻拱手离去。 夕阳红光之下,高拱的身影被拉得很长,看上去有些孤伶。 “咳咳咳…” 高拱剧烈咳嗽起来。 下一刻,脚下的台阶多了几滴红点。 “快了…吗?” 高拱恍惚间,向院内看去。 那里有他的夫人,还有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