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机:神秘的机关术》 引子 朝堂上。 年轻的皇帝面带怒容,近乎咆哮般地吼道—— “朕要活剐了那颜其慎!朕要灭了颜家九族!” 殿下,群臣噤若寒蝉。 原本和颜家关系不错的大臣们,此刻也都怕引火烧身,不敢为颜家求情。 只有公输家的人拱火,一名和公输家交好的老臣站了出来。 “谋害先皇!此等大罪当真是骇人听闻!罪大恶极!罪无可赦!老臣建议,抄其家,灭其族,以儆效尤才是!” 一席话获得不少人附和。 “还有呢?还有呢?” 皇帝龙目怒视着群臣,想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对付颜家的法子,才能纾解他心头的恨意。 颜其慎身在户部,和不少官员交情匪浅,可此刻龙颜震怒,只能独善其身,缄默不言。 有心想巴结公输家的人,也不愿此刻多说什么,以免背上个落井下石的恶名。 大殿中一时安静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 就在此时,一名年轻的官员忽然越众而出,来到大殿中间缓缓跪下,良久不语。 皇帝冷冷地说道:“林爱卿,听说你和颜家的关系不错,是否想为他们说话?朕把话说在前面,任谁替他们求情都不行,朕金口玉言,绝不会更改!” 这位皇帝口中的林爱卿,名叫林凤阁,年纪轻轻就已身为大学士,而他不仅和颜家交好,就连和皇帝的关系也十分亲近,因为林凤阁在小的时候,曾做过太子的伴读,此后也一直跟在他身边。 两人年纪相仿,无话不谈,称他为新皇身边最为亲近的人,一点也不为过。 太子登基后,林凤阁在朝中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一跃成为京城最炙手可热的大红人。 关键他还很年轻,前途不可限量。 如今他一言不发,就是不想拿这个关系来要挟皇帝。 新皇登基,最重要的就是树立威信,他林凤阁如何不知? 然而害死先皇,是无论如何求情都不可能更改的大罪。 他知道此事定有蹊跷,只不过颜家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死罪,所以此刻他也不能提起。 他能做的,只有微乎其微。 “你只跪着不说话算怎么回事?” 皇帝有些不悦,换作其他臣子,说不定已经拖出去打一顿了,但面对林凤阁,皇帝依旧耐着性子温言以对。 能让皇帝都收着脾气的,全天下恐怕只有林凤阁一人!这是何等的荣耀! 然而林凤阁的头垂得更低了。 “抬起头来!”皇帝终于忍不住喝道。 林凤阁直起身子,脸上已是两行清泪。 “你……”皇帝心有不忍,“一个大男人,哭什么?” “皇上……”林凤阁声带哽咽,“殿下……”他连用两种称呼。 往事历历在目…… 当年林凤阁身为伴读时,便以太子殿下称呼皇帝。那时候皇帝和他要好,还曾让他在私下里称呼他的名字:“一个人若连名字都没人叫,那这个名字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您贵为太子,谁敢直呼您的大名?” “我当太子受到的约束太多了,还不如做个普通人……” “可是我直呼殿下的名字,那是僭越的死罪。” “那就在咱们两人相处的时候,你就喊我的名字,不要总是殿下殿下的。” …… 皇帝回过神来,温言道:“只要不是给颜家求情,你有什么要求,朕都会答应。” 一席话说得满朝大臣无不欣羡—— 以皇帝之尊,天下又有什么得不到的,又有什么给不了的? 然而林凤阁却哽咽道:“罪臣林凤阁!恐怕以后再也服侍不了殿下了……” 皇帝大惊失色,忙问道:“此话何意?” 林凤阁声音有些虚弱:“殿下,罪臣林凤阁在上朝前,已经服下了毒药……” 满朝文武登时哗然,谁能想到林凤阁会服毒?他是皇帝眼前的大红人,富贵无极,怎么会想不开? “太医!太医!快传太医!你们都是死人么?快去叫太医!”皇帝心中大痛,连声呼喝! 一群侍卫和太监飞奔而出,去请太医。 “迟了……殿下,林某服下的乃是鸠毒!殿下,请听林某一言……” 皇帝快步来到他身边,蹲在他身旁,扶着他的肩膀,感到生命正一点点地从林凤阁身体里溜走。 他贵为皇帝,拥有天下,有些事却依旧做不到!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皇帝带着不解、愤怒和无奈地质问! “罪臣不敢请求皇帝饶恕颜家大罪,林某只是想用我的一条命跟皇上换一条命……”林凤阁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谁?谁值得你这么做?是颜其慎吗?” 林凤阁摇了摇头:“不,不是……颜其慎,是他的儿子……颜凉……” 颜凉乃是颜其慎的次子,和林凤阁关系如何,就连皇帝也不知道,如今他竟要以自己一命,换取颜凉一命,两人显然是过命的交情了,此时的皇帝还不知道颜凉只是个孩子。 “为何……” “殿下……麟儿……请你开恩……” 麟儿就是皇帝的乳名,林凤阁的毒渐发,他已经有些神志糊涂了,竟直呼皇帝的名字,满朝文武无不大惊失色! “你……你要是不死,朕就答应你!全答应你!……他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做的?” 皇帝心中又是惶恐,又是难过,他眼眶已经湿润,只是不好在群臣前落泪。不过已经忍得很辛苦了。 林凤阁惨然一笑:“早知道……我就不用死了……我怕我不死,你会为难……皇上……你真要我含恨而去吗……” 皇帝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出:“朕……答应你!” “多……谢……” 林凤阁面上残存一丝笑意,身子一歪,侧身倒在大殿的青砖上,皇帝竟无力扶起。 大殿外,是匆匆赶来的太医…… …… 颜家被诛了九族,唯独留下一个颜凉。 对于外人来说,颜凉能够活下来是幸运的,是因为林凤阁这个过命的朋友,一命换一命换来的。 可是对于颜凉本人来说,他活下来,孤零零的一个人在世上,连一个亲人都没有,那种孤单和痛苦,又有几人能知? 他情愿去死!而死,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种解脱。 可是他又不能死,他誓要查出箭楼爆炸的真相! 第1章 神机大赛 京城。 近日各处客栈全都客满,身为悦来客栈店伙计的陈灵犀忙前忙后,累得差点背过气去—— 这边刚送完洗脚水,那边又要送壶酒,后面还要出去跑腿买吃的,虽然赏钱也赚了不少,但陈灵犀还是心有不满。 身为下等人的陈灵犀有着和他身份不太相称的一对灵活的大眼睛,高耸的鼻梁以及微微上扬的嘴角,始终带着讨人喜欢的笑意。 只不过如此灵动的脸庞此刻也挂满了疲惫,原本走路都带风的他,已经累得有些踉跄了,还差点把手里端着的洗脚水给洒了。 好不容易有了点歇息的时间,陈灵犀忍不住跟掌柜抱怨: “平时也就那么几个客人,怎么都好伺候,现在二十多间房全都住了人,就连杂房都腾出来住了人,长此以往,还不得把我累死?” 掌柜的笑道:“你这个傻小子,一定要伺候好这些客官,这几日辛苦一下,工钱赏钱也不会亏待了你,要是长此以往每日都能客满,我当然是巴不得,最多再招两个伙计,怎会把你累死?只可惜好生意恐怕就这么几日喽。” “啊,为什么……”陈灵犀想着只有几日的辛苦,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你没看到很多客人不是背着大包裹就是提着箱子么?” “客人们住店,通常不都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么?”陈灵犀不以为意。 “嘿,寻常客人带的大都是换洗的衣服或者干粮或者银两,你可曾见过他们的箱子竹篓?那里面装着的可都是宝贝呐。”掌柜的语气显得很神秘。 “宝贝?什么宝贝?”听到宝贝,陈灵犀的眼睛亮了起来。 “神机!他们有不少人都是来参加神机大赛的,自然带着神机了。”掌柜的因为陈灵犀干活勤快,所以不厌其烦的跟他解释道。 “神机大赛?那是什么?”陈灵犀愕然问道。 “说了你也不懂。”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快给我说说,我好歹也能跟客人说上点话,赚点打赏。” “这神机大赛呀……”掌柜慢悠悠地说道,“就是机关神器的比赛——鲁班你知道么?” “鲁班?就是那个木匠的祖师爷?我当然知道,听说就是他发明了什么锯子啦斧子啦墨斗刨子啦等工具的。”陈灵犀早就听说过鲁班的大名,自然说得头头是道。 “嘿,你是知其一不知其二,鲁班本姓公输,由他创立的鲁门乃是神机门派中最厉害的门派之一,如今身居工部的尚书公输宇就是如今鲁门的人,也是这次神机大赛夺魁最有希望的人。” “啊,原来如此,以鲁班这么大的名声,还不是最厉害的门派,而是之一,那其他的呢?” “其他的我知道的也不多,咱们开客栈,人家做神机,那是隔行如何山了,不过在京城,能够和鲁门所抗衡的,乃是当年墨门一脉,也就是墨子的后人,不过现在领导墨门的巨子不姓墨,姓颜,如今颜家族长颜其慎官居兵部郎中,比公输家官衔低了些,不过兵部权力比工部要大些,两家半斤八两吧。” “墨子?墨门?”陈灵犀挠了挠头皮,感觉有些错愕,在他浅薄的认知里,墨子乃是一个文学大家,甚至可以说是兵法家,怎么会和神机扯上关系? “索性再跟你多说点吧,你也好跟一些客官吹吹牛,鲁门的人擅攻,被称为鲁攻,墨门的人擅守,也就是墨守,许多年前鲁班所在的楚国准备伐宋,出身宋国的墨子不远千里赶去楚国都城郢,跟鲁班你来我往地争辩一番,鲁班用自己设计的云梯进攻,墨子就用自己设计的守城工具防守,最后鲁班用尽千方百计也攻不下来,楚王就放弃了攻打宋国的念头。” “哇……掌柜的,你懂得真多。”陈灵犀拍着掌柜的大腿称赞道。 “切,少拍我马屁,这两天辛苦些,千万别怠慢了客人,坏了咱们悦来客栈的名头。”掌柜的皱着眉头揉着差点被拍断的大腿苦哈哈的告诫他。 “行,只要有空时,掌柜的再跟我讲讲这些鲁攻墨守的事……” “小二,去给天戊号房送一壶茶水!”一个客人喊道。 “得嘞!”陈灵犀答应一声,跑了过去。 端着茶水来到天戊号房,房内一个客人正在整理行李,一个打开的木箱子里放着一个奇怪的事物,陈灵犀将茶水放在桌上,看着客人将木箱里的事物小心翼翼地取出来,其珍惜程度,不亚于对待一个未满月的婴儿。 那事物有四条木腿,中间托着一个大圆球,好像两口锅倒扣在一起,只不过锅耳不止两个,而有八个之多,锅耳上还悬垂着似是铃铛的东西,说不出的古怪,陈灵犀从所未见。 放下茶水后他又盯着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做饭用的炉子?” “炉子?哈哈哈哈……亏你想的出来。” “不是炉子是什么?上面这不是锅么?” “这是当然不是炉子,上面的东西也不是锅……嗐,说了你也不懂。”客人不想跟他多费口舌,专心擦拭着这件东西。 看得出这位四十多岁的客人有些少言寡语。 “啊,客官是来参加神机大赛的?那么这东西就是神机了!好精致!好精致!”陈灵犀嬉皮笑脸的说道,浑然不提刚才说这是炉子和锅的事。 “嗬,你也知道神机大赛?”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客人随口应道。 “略知一二略知一二,不知道客官的这件,和鲁门墨门的玩意儿相比如何?” “鲁门墨门的玩意儿?你说得倒轻巧,他们两家可以说是我们神机门派中的中流砥柱,做出来的神机也是让我等难以望其项背,嘿,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胡说八道。”客人笑骂。 “我怎么不知道?我知道鲁门主攻,被人称为鲁攻,墨家重守,是为墨守。” “嘿,你这些道听途说倒也能摸到一点皮毛,我问你,既然鲁门主攻,那么为何《鲁门营造法式》内却多为建筑屋宇这些主守之物?墨家主守,为何《墨家机关秘术》中多为连弩车这种进攻的器物?” 原本陈灵犀就是什么都不懂,客人这么一问,他自然是什么都答不上来:“这个……” “嘿,你要是知道那才活见鬼了。”客人轻蔑地说道。 听他这么说,陈灵犀有些不服气地问道:“那你说是为什么?” “唉,我也不知道。”客人叹了口气。 陈灵犀愕然看着客人,随即,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见客人笑的开心,陈灵犀趁机问道:“那你参赛的这个神机又是什么?” “看你这么乖巧,就跟你说了吧,这是地动仪,可以侦测某个方向地面的震动,借以判断某一个方向上行军的人数。” “哦。”并不是他想象中那种变化莫测的机关,陈灵犀顿时没了兴趣,转移话题道,“你说这次鲁门和墨门谁能夺得魁首?” 那人看出陈灵犀瞧不上他的神机,也不说破,只是淡淡地说道:“世事难料,或许他们都夺不了魁首,而被别人取得呢?” 看着陈灵犀愕然的神色,那人又笑道:“我逗你玩呢,魁首自然是在他们两家内,估计早就定好了,你小子很讨人喜欢,赏你两个铜板。” 陈灵犀得了铜板后却不立刻离开,他笑嘻嘻地说道:“最后再请教客官一个问题。” “你说。” “既然客官明知道参加神机大赛比不过鲁家墨家,那还千里迢迢的来京城参加比赛,那不是给人家做嫁衣吗?” 客人回答道:“谁说非要夺魁了?只要能被主审官看上眼的物件,就有机会被选入神机府任职,像咱们这种没有学问的人,若能有幸进入神机府,就算是有了品级,算得上光宗耀祖了,否则怎会有这么多人不辞劳苦巴巴的赶来参赛?” 陈灵犀点头道:“啊,是这样……” “不跟你啰嗦了,将洗脚水端出去吧,大爷要休息了。”客人说道。 忙到半夜,客人们都安歇了,陈灵犀才回了自己那间小屋,将疲惫不堪的弱小身躯平放在床上,枕着枕头,眼睛盯着屋顶的蜘蛛网。 想象着神机大赛的风采,他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好奇,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制造出什么灵巧的神机出来…… “若是能制造出一个假人替自己给客人端茶倒水送东西就好了,自己就能闲着干领月俸。” 想着想着,他带着甜甜的傻笑进入梦乡。 第2章 墨门巨子 神机大赛三日前。 颜家机巧堂。 颜其慎与其兄长颜其谨喝着茶,谈论着即将到来的神机大赛。 “咱们墨门和鲁门数百年来明争暗斗,这次神机大赛正好让世人瞧瞧,终究是咱们墨门技高一筹!”颜其谨言语中充满了自信。 “也别小瞧了鲁门,他们门人众多,其中不乏巧匠高手,咱们不过是剑走偏锋,有些取巧罢了。”颜其慎并不如乃兄这般自大,他对鲁门始终抱着谨慎的态度,一如其名。 “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们的箭……” “咳咳……”颜其慎用咳嗽声打断了兄长的话。 “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藏着掖着?到了这时候,就算让公输家知道咱们的底细,他们又拿什么来和咱们比?” “谨慎到什么时候,什么地步,都不为过,你又不是不知道公输胜那伙人的手段。”颜其慎看了看门口的颜家弟子,口气中有些不满。 “不说这个了,我刚打听出来,公输胜这次参加神机大赛的,还是祖宗留下来的那几个小玩意,什么木鸟和推车之流,拿什么跟咱们比?”颜其谨言语中充满了不屑。 “你别光盯着公输家,天下之大,能人巧匠数不胜数,这次来京城参赛之人,就连客栈都住满了,其他人你又看过几个?”颜其慎缓缓说道。 “也就那几个有名有姓的带来的玩意有些意思,其他野路子来的,泰半不值一提。”颜其谨道。 “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光把精力放在公输鲁门上,小心阴沟里翻船。”颜其慎对其兄劝说道。 谁能想到他的话在几日后一语成谶? “也不是都不值一提,你看那岭南丁家的暗器,江左梁家的农具,还有荆州宇文家的铁器,也都有两把刷子,只不过他们弄错了方向。”颜其谨言语中透露着得意。 “嗯,你怎么不提芙蓉门下,以及江南慕容家的人?他们难道没来参加?” “咱们的弟子几乎跑遍了所有的旅馆客栈,都未曾打听到关于这两家的丁点消息,按理说这种比赛他们不可能不来参加,但到现在也没出现……”颜其谨有些不解。 “芙蓉门富甲天下,在京城就有不少房产,怎么会去住客栈?唉,这也怪不得你,至于那慕容家,你可曾派人去过镜花苑打听过?”颜其谨问道。 “啊,我忘了慕容家的人会留宿镜花苑,我说呢,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慕容家虽然神秘,但咱们都知道他们的傀儡门上不了台面,只能在戏班子里演演戏,就算参加大赛,也无法和咱们相比,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颜其慎并未真个对着两家有所担心,近几日他总有些心绪不宁,感觉哪里不对,细想之下,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所以借着和其兄长的交谈,想要从中寻个蛛丝马迹。 “爹!你看我做的风筝!”颜其慎次子颜凉跑过来,炫耀他手里的纸风筝,一只栩栩如生的老鹰。 “啊,你小子也想参加神机大赛,是不是?这只老鹰可真威风,要是参加神机大赛,肯定能把公输家的木鸟给比下去!”颜其谨笑着说道。他知道这个小侄子最得其兄弟颜其慎的喜爱,言语中多了一份讨好的口气。 颜其谨虽是兄长,颜其慎却是颜家族长,墨家巨子,整个颜家上下,都是颜其慎说了算。 “阿伯,你说公输家的木鸟?那是什么?”颜凉问道。 颜凉这孩子今年十三岁,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木鸟嘛,就是木头做成的鸟。” “能飞吗?” “当然,不过也飞不了多高,还不如你这只风筝飞得高。” “真的?”颜凉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正说着话,颜凉的哥哥颜冰和其好友林凤阁走了过来。 林凤阁是太子身边的红人,颜冰和他是舞文弄墨,臭味相投,两人有着非同寻常的交情。颜其慎也让颜冰和林凤阁多交往,以后太子登基,林凤阁出入宫廷,对颜家来说,攀上这么一个朝中红人,实是大有裨益。 可颜冰却对父亲的这份私心暗中嗤之以鼻,年轻人以志向交往,倘若抱着巴结的心态,又怎能结交到真正的朋友? 两人跟颜其慎和颜其谨行了礼,又跟弟弟热情地拥抱了一下,就转入内堂去了。 “我给你看看我新写的一首诗……” “你不参与你们家的神机大赛?” “家里这么多人在做,不差我一个。” “……” 两人的谈话消失在关门后。颜其慎和颜其谨两人面面相觑,都觉无奈。颜冰与乃父之关系可见一斑,相比之下,还是颜凉这个次子更得颜其慎喜爱,小小年纪,已能看出将来继承墨门祖业的只能是他了。 “凉儿……” “爹!”一声脆脆的童音,让颜其慎老怀弥慰。 “你去叫三叔过来一趟,我和伯父有事跟他商量。” “三叔?” “他在后院的工房。” “哦,我这就去。” 后院的工房乃是专门制作配件的地方,但凡有所需要,就会在这里制作出来,颜家有许多老师傅,手艺精湛,做出来的配件严丝合缝,是颜家制作出各种神机的保障。 以颜凉三叔颜其栅的身份,原本不必在工房做工的,毕竟在这里算是做苦差事了。 但三叔颜其栅好赌,虽然颜家家底雄厚,倒不惧他败了家底,可是颜家弟子在外面赌钱,会令颜家名誉扫地,所以颜其慎罚他在这里干活,既算将他禁锢在家,也算是一种惩罚。 颜凉到工房的时候,就看到颜其栅像大爷似的躺在一张摇椅上,似睡非睡,好不轻松自在,而其他人无不在辛苦工作。 尽管年幼,颜凉也能看出颜其栅的好吃懒做,他心知肚明,父亲将三叔送到这里来,也能猜到他会耍滑头,不肯踏踏实实地劳作,可是工房有了一位他这样身份的人,谁都不敢偷懒,相当于让他做个监工了。 “三叔,父亲和伯父请你过去一趟。”颜凉行了个礼道。 颜其栅对别人都没有好脸色,对这位小少爷倒还算客气,他笑嘻嘻地站起身来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风筝吗?” “嗯,是我自己做的。” “好威风的大鹰,有出息,以后肯定能成为咱们颜家的顶梁柱!” 说罢,颜其栅走了出去。 第3章 木鸟于飞 京城郊外皇家猎场。 一滴雨水穿过千万里的虚空,滴落在禁卫军的盔甲上,发出轻微的声响,然后沿着冰冷的盔甲滑落到枯萎的草地上。 这里是皇家猎场,尽管是在秋雨时节,依旧挤满了人,围观的百姓,分开百姓和王侯的官兵,以及猎场中参加比赛的选手。 一排皇旗在猎场上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护佑王公贵族的卫兵伫立风中,纹丝不动,手中的兵器在秋阳的照影下,闪动着寒光,肃穆的场景显示出皇权的威严。 “皇上驾到!” 伴随着唱官的吆喝,华盖之下,皇帝携皇后缓步走向看台,几位皇子率领禁卫军跟在后面,在看台周围布控护卫队形。 下面官兵百姓呼啦啦跪倒一片。 等皇帝坐下后,这才宣布:“平身!”言罢一阵咳嗽,似是感染了风寒。 主使官站在场中朗声道:“大道兴国,国运昌隆,为国计,为民生计,特举行神机大赛,壮我华夏,扬我国威!” 百姓欢呼雀跃,似乎忘了边境正被匈奴袭扰,仿佛国泰民安。 主使官唱毕,回身跪请皇帝:“这些神机都是从各州郡县择优而录,共二百一十九件,请皇上监督选拔!” 皇帝:“准!” 主使官从怀中掏出旗帜,左右摇晃一下,一队士兵分列两旁,露出一条通道,供各路人士携带神机陆续前来。 这次御前比试非同小可,不但关系着公输家和颜家两家的命运,背后更关系着国运。北方胡虏犯境,来势汹汹,家国正值风雨飘摇之际,本不该这么处之泰然。然而国师献策:越是危难之际,越要好整以暇,让来犯之敌不明虚实,同时还可以安定民心。 何况,神机大赛也并非全然闲情逸致,其中包含汉人巧智,既能提拔人才,又能挑选有用器物,凝聚人心,继而团结一致,壮实国本。 从天南海北赶来的奇人异士各自带着自己制作的器物前来参赛。由初选官先淘汰一批不入流的物件,再由复审官挑选有资格入围的器物,然后由皇帝亲自品评神机名次。 百官看得眼花缭乱,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今次神机大赛参与之人比上一次多出一倍有余,看来咱们汉人依旧人才济济……” “上次筹备神机府,要选拔一些人才,其中颇有些平庸之辈入府为官,这些白丁哪个不想平步青云,进入神机府飞黄腾达?” “上次参加神机大赛的高手不多,官家留下这么多人入选神机府,那是千金买马骨,笼络民心了。” “这一回大赛倒有不少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看来争竞十分激烈。” “再怎么比,民间毕竟比不得官家,选到最后,也还不是公输家和颜家争夺魁首?” “我看也未必……”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神机大赛殿前比试正式开始。 首先出场的是京都公输家,公输家主公输宇贵为工部尚书,深得皇帝器重。自祖师爷公输班创立鲁门以来,数百年来隐隐有神机第一门之说。鲁家门人弟子众多,是此次夺魁的热门人选,因其声望最隆,所以获第一个出场的殊荣。 除此之外,为了博采众长,神机大赛本要求一个门下仅能展示一件神机,以示公平,否则单以鲁门弟子能拿出来的神机作品,就何止百十件?只不过这种约束对于人才济济的鲁门来说反倒是不公平了,所以特允鲁门展示两件神机。 在众人屏气凝神中,举着鲁字大旗的鲁门出场。 鲁门弟子越众而出,先向皇上行礼,然后展示其神机。 鲁门拿出来的第一件神机就是一只结构复杂的木鸟,说是木鸟,其实像猎鹰般大小。周围的人一见到木鸟,登时轰然叫好! 众人喝彩,除了木鸟之繁复精致外,还有一层因由,今日神机大赛虽然参赛者众,可是夺魁的热门人选则在鲁门和墨门之间,已是人人心知肚明之事。想当年,鲁门祖师爷公输班和墨家创始人墨翟二人都曾用竹木制作出木鸟来,公输班当年作出的是木鹊,墨翟做出来的是木鸢,名称虽异,却都有展翅而飞之能。 时光荏苒,因墨子认为木鸟是奇淫巧技,无益于人,竟然将木鸢的制作方法毁去,鲁班也是基于墨子的言其拙而同样被其舍弃,竟使得木鸟神技就此失传。后辈鲁门和墨门弟子想要复刻祖师爷神技,竟然无一成功。想不到籍此神机大赛之机,竟然让这种神物重现于世。 皇帝见到木鸟也欣然道:“此为何物?” “启禀皇上,这是神鸟。” “哦,有何神妙之处?” 鲁门弟子在木鸟腹部拨动了一个开关,那木鸟开始缓缓扇动翅膀,随着翅膀越扇越快,鲁门弟子将木鸟向空中一抛,木鸟盘旋而飞,犹如在空中盘旋的雄鹰!引得众人欢呼喝彩,赞叹不已。 唯有皇帝神色默然,看不出他对神鸟的态度。 飞了不过片刻,木鸟力竭,飘落下来,鲁门弟子赶过去将木鸟接住。 “尝听闻当年鲁班削竹木为鹊,三日不下,你怎么飞了这点功夫,就落下来了?”皇帝问。 那鲁门弟子面上一红,惭愧道:“祖师爷神通,我们难以望其项背。” 皇帝点了点头,勉励道:“也很不错了。” 这名鲁门弟子退下,另一名弟子牵出一头似牛非牛似马非马之物,皇帝一见此物,神色开始舒展:“这也是你们鲁门之物?” “启禀皇上,皇上慧眼如炬,此物正是我们鲁门之物,是为千斤驮。” “哦?有何神奇之处?” 鲁门弟子摇动千斤驮后一个尾巴似的东西,千斤驮受其驱使,前行后退无不如意,展示完毕,鲁门弟子介绍道:“禀皇上,此物可以驮上千斤粮草,不用喂食,只用摇动尾巴便可前行。” 皇帝欣然道:“好,不愧是神机!有了这千斤驮,自可将粮草源源不断送往边疆,抵御胡虏,好!神机府本就有不少你们公输家的弟子,看来本次神机大赛后,神机府中又要多添几个人了!” 能得皇帝夸奖自然说明了他对千斤驮的认可,鲁门弟子大喜,一起跪下谢赏。 围观众人也是对鲁门神机心悦诚服,纷纷议论道: “不愧是鲁班后人,让人大开眼界!” “虽然不如祖师爷,那也是十分了不起了!看来今日魁首当在鲁门!” “也只有鲁门能造出这种又机巧又使用的东西,其他人想要超越可就难喽……” 也有对鲁门展示出两件神机而生微词的:“也只有公输家在朝中的这般地位,方能打破规矩,接连展示两样神机……” “小声点,别胡乱说话,惹祸上身!”身旁的人好心提醒,打断了此人的话。 第二个出来展示的乃是百花谷芙蓉门下弟子,芙蓉门弟子多为女子,其中一名身形高挑的女子高举着一杆绣着出水芙蓉的旗帜走上前去,其后八名女子分作两排紧跟其后。 芙蓉门下神机如何暂且不说,单是她们过人的风采,艳丽的容貌,已让围观的人大饱眼福,齐声喝彩,让芙蓉门的女弟子们先声夺人,倒也不输给鲁门弟子。 一名芙蓉门的女弟子拿出她们带来的神机,乃是由极轻之物做成的蝴蝶,蝴蝶不过巴掌大小,色彩艳丽,在女弟子的操控下,那只蝴蝶从她捧着的纤手掌心展翅而飞,和鲁门神鸟不同,这只蝴蝶虽然小了许多,却可以一直盘旋飞舞。 八名弟子每人放出两只蝴蝶,十多只蝴蝶翩翩起舞,好似在花丛中交错穿行,又恍如歌舞姬跳着盛世乐舞。蝴蝶飞舞良久,也无落下来的迹象。 皇帝对这种奇巧之物不太感兴趣,只是淡淡地问了下,得知这是依靠风之力,浮空飞动的道理,便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芙蓉门女弟子们也是识趣地收了蝴蝶,躬身行礼,准备退场。 皇帝虽对这些奇技淫巧不感兴趣,一旁的皇后及妃子们却很喜欢这些艳丽的女弟子,招到身前询问了几句话,还每人赏赐了一只金手镯,女弟子们受宠若惊,齐齐下跪致谢。 第4章 慕容世家 芙蓉门退下后,跟着上场的乃是鲁东梁家,他们的旗帜上绘着一头砥砺前行的耕牛,表达他们梁家乃是鲁东大田主,拥有良田数万倾,因势导利,在经年累月的农忙经验下,制作出更为方便的耕种器械。 这次梁家带来的就是这么一件耕具,其形犹如马车车厢去了轮毂的车架,车架中还放着两个斗状的容器,两旁有似是犁状的前脚以及用于平整土地的横木。这件器物非但和神机似乎扯不上关系,就连机巧也谈不上,其中构架的横木,更像是去了皮的树干,只见其实未见其巧。 看到这么粗重笨拙的器物,很多人都笑出声来,纷纷议论:“这笨东西也能称之为神机?” “唉,这玩意还不如我屋子里的凳子精巧。” “这怕不是用来攻打城门的东西吧?哈哈哈……” “这么丑的东西,尚是头一次见……” 皇帝也有些忍俊不禁道:“此物看起来颇有分量,不知有何用处?” 梁家一名弟子跪下介绍:“禀皇上,此物乃是耕种犁,每年收粮后用耕牛拉着此物,在斗里放上谷物种子,就可以兼耕地犁地播种和耙地一道完成,可以节约不少人力物力,且比人力畜力翻耕土地更统一,播种更为均匀,故能产出更多的粮食。” 听闻此语,皇帝禁不住正色道:“啊,朕想起来了,你们就是鲁东耕种第一大户梁家?” “不敢当,皇上好记性,草民正是鲁东梁家弟子梁春庚。” “好好好!”皇帝闻言大悦,竟然站起身来道,“快平身!你们梁家世代务农,积累偌大家业却不忘本,上次豫南水灾,朕记得你们梁家所捐之粮竟占山东赈灾粮食的两成!好好好!此次又制作出如此利国利民之神器,当真是朕的好子民!梁家器物当选神机府之列,梁家弟子中可以选出两名人才纳入神机府!” 梁家虽然拥有良田数万顷,可毕竟没有官职,只是白身,如今由皇帝钦选入神机府,那是越过科举直接可以当官的殊荣!神机府内叙职官员品级最少在六品以上,这是光宗耀祖的福分! 皇帝连他神机都未令其展示,就给与这么大的肯定,非是神机使然,而是看中了梁家做为种粮大户的善意褒奖。也展现出皇帝明白民以食为天,国以民为本的深意。 在众人啧啧称羡中,梁家弟子一起跪倒谢恩! 全场人人欢欣鼓舞,唯有鲁门对皇帝的“偏心”微感不满,却也不敢表露出来。 梁家弟子欢天喜地地退下去后,跟着上场的是岭南丁家。丁家旗帜上绘着竹子,既有节节向上的好彩头,又有开枝散叶的寓意。 然而面对丁家,知晓其详的,却大都露出鄙夷之色,更有人暗中感慨,这丁家竟然也能在入选之列?他家的东西,也能搬得上台面? “上不了台面的旁门左道……” “他们也敢来,当真是胆大包天……” “也不怕圣上怪罪,嘿!” 尽管面对这么多人的白眼,丁家子弟却似乎习以为常,不以为意,跟皇帝行礼后,亮出他们携带而至的神机。 那是可以隐藏在袖子里,捆绑在手臂上的暗器机弩,禁卫军一见他们亮出的器物,当下将皇帝紧紧护卫起来:“大胆!面圣之际竟敢携带杀器!” 听到禁卫军的呼喝,丁家弟子们立刻吓得屈膝跪倒:“启……启禀皇上,这是我们丁家研制的器械袖里藏针,此物虽然是杀人利器,但机括中并未装填暗器,可请禁卫大人们查验!” 说罢,一人双手呈上这个袖里藏针。 一名护卫过来查验,丁家弟子跟他指明填装暗器的地方,里面果然没有填装。 此时就算是对丁家毫无所知的人也明白了丁家人为何不受待见,毕竟比起刀剑枪戟这类光明磊落的武器,暗器,尤其是隐藏起来的机括暗器,更是令人不齿,就算是用来杀坏人,也称不上是光明磊落。 皇帝挥退左右,对丁家道:“朕身为天子也知圣人教诲,兵乃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胡虏侵犯我华夏,这是害我百姓犯我国土之恶!咱们调动军队予以讨伐,这是正义之师。国家如此,个人亦然!无论暗器也好,刀剑也好,用来扬善除恶便是好,用来胡作非为即是恶,望尔等谨记此言!” 丁家弟子听到皇帝训诫,连头都不敢抬,等皇帝说完,这才齐声道:“恭听圣教!” “退下吧!” 皇帝对丁家称得上是不置可否,即未让其演示,也未否认其物,但丁家上下早已吓得汗流浃背,灰溜溜地退了下去,那个袖里藏针也留在了禁卫手中不敢讨回。 见皇帝如此气度,众人无不大为钦服。 丁家走后,跟着上来的乃是陕北关家,关家擅造各类车辆,比如平车,马车,独轮车以及各类畜力车等,旗帜上画的乃是一个轮子,倒也贴合其身份。 这次关家带来的是既能在陆地上用骡马牵引的车,又能化为在水中的船,着实让人大开眼界,皇帝也勉励了一番,准入神机府一人,关家得此意外之喜,无不跪倒谢恩。 接着又有闽南的细巧门,带来的精巧玩物,淮南韦家的编织器物,以及荆州黑铁门的精妙铁器,件件神奇,个个精妙,看得众人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纷纷议论赞叹。 但等到江南傀儡门的慕容世家出场后,又引起了一场轰动。 傀儡门的旗帜上绣着两条鱼,正做太极生两仪的追逐姿态。 这次傀儡门来的人不多,只有四人,其中一人举着旗帜往地上一插,接着四人一同向皇帝跪拜。 就连皇帝也说过傀儡门的大名,城内镜花苑就是慕容家在京城所开的分号,身在京城,多少都听说过他们家的傀儡戏法。 皇帝欣然道:“平身,不知你们带来的又是什么神机?” 台下四人相貌堂堂,其中一人双手合十,然后再摊开,手中多了一个木盒,此人打开木盒,从里面又拿出一个比木盒还大的瓷瓶,让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还有更神奇的,瓶子里又飞出数只鸟,鸟飞走后,又从瓶内倾倒出几尾鱼,鱼落在地上拍打尾巴,扬起尘土,尘土散去,鱼儿不见了,却多了一只新发出来的嫩芽,嫩芽顷刻间长大,化为一颗小树,小树不经寒暑,眨眼间又开了花,结了果,最后结出几枚蟠桃,此人摘下来放入盘子,躬身献给皇帝。 这一连串犹如法术的戏法让周围的人看的如梦似幻,难以置信,偏偏又在眼前发生。 皇帝大悦,命侍卫收了蟠桃,要对此人进行赏赐。 慕容弟子余下三人中的一人跪倒拜谢:“谢皇上赏赐,但他不配领赏,由慕容家第十七代弟子慕容风月代为领赏吧。” 皇帝不解:“不配领赏?这又是为何?” 只见变化出这些幻术之人缓缓解开自己衣领,露出里面木制的身子。 “啊……” 众人更为惊讶,原来刚才做出这些戏法的竟然不是人,而是傀儡! 慕容世家当真是名不虚传! 皇帝叹服:“不愧是傀儡门,朕尝闻镜花苑中戏法如何神妙,只可惜朕国务繁重,无暇前去,看来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一趟,欣赏欣赏你们慕容家的神奇戏法。” “多谢皇上金口玉言!” 能让皇帝都大开眼界的,自然要赏。皇帝赏了慕容家十斤陨铁,陨铁极为稀有,乃是做神机关键的顶级材料,价值更胜黄金百倍,而黄金常有,陨铁不常有。慕容家都是识货之人,包括傀儡在内,四人一起跪下谢恩。 慕容家傀儡门退下后,众人依旧沉醉在他们神奇的表演中不可自拔。 第5章 变生不测 其后还有一位来自西域波斯的胡人贾思德,贾思德带来一个连环机巧盒,机巧盒乃是用整块玉雕琢而成,既可以做一个小首饰盒,又可以延展成一个大的盒子,其工之巧,也令人叹服。 贾思德的连环计巧核算得上是巧器,还称不上神机,但因为在场的人极少见过外国人,所以对他的关注也不少。 最后压轴出场的,乃是和鲁门齐名的墨门颜家。 作为足以和鲁门争夺魁首的颜家自然让人期待他们带来的神机。只见一人举着代表墨门的绘着獬豸的旗帜,由其族长颜其慎亲自带领进入场中。 颜家弟子紧随其后,缓缓推动一件庞然大物。 这件庞然大物用麻布遮盖,一时看不出是什么事物。 跟皇帝请安后,面对这件庞然大物,皇帝满怀期待—— “颜爱卿,这次带来的是何神机?” “皇上请看!” 颜其慎微微一笑,拉开麻布,露出一件四轮小车承载的小楼,小楼设有许多小孔,孔中朝向后面的方向放置着数十枚箭矢。 “此乃何物?” “启禀皇上,此物名为箭楼,乃是以墨家连环弩为灵感改制而成,箭孔内填装箭矢,非是以弦射出,而是用火药击发,点燃引线,就可以发射箭矢,一次能射出五十枚箭矢,射完后更可快速填装,再次引燃击发,连环射击,络绎不绝,箭楼内备有上千支箭矢,却仅需两人即可操作,上阵杀敌之际,人又可躲在箭楼后,免遭敌人伤害……”颜其慎介绍道。 未等颜其慎说完,皇帝已站起身来,快步走下高台,脸上充满欣喜,仿佛这次神机大赛,他苦苦等候的,就是这么一件神机! 一个能驱除胡虏,保国安宁的神机! 见到皇帝亲自下场,禁卫军立刻跟上护佑,皇帝屏退禁卫军,仔细查看箭楼的构造,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可否在此给朕演示一番?” “遵旨。”颜其慎又惊又喜,跪倒回答。 起身后又对皇帝解释:“箭楼乃是兵器,击发时犹如雷鸣,且生烟尘,皇上万金之体,还请移驾……” “不用,朕要站在旁边,好能看得更清晰些!” 皇帝金口玉言,颜其慎无奈,只能安排箭楼准备发射。 颜家弟子早就有所准备,数十人连同禁卫军一起,将围观之人分开,腾出足够大的场地。 万众瞩目中,皇帝满怀期待地看着颜家箭楼的发射,一时场中全都安静下来。 颜其慎扬起手中令旗,负责发射的乃是其兄颜其谨,远处早就准备好了标靶。 只见颜其谨不断调教着箭楼的发射角度,他心中平静,期待墨门颜家能够籍此一战成名,力压鲁门千斤驮,夺得神机大赛魁首,重振墨门声威! 随着颜其慎的手中令旗挥下,颜其谨点燃了引线。 看着引线火花急速引燃,众人无不屏气凝神,要见证这箭楼的威力,见证此次神机大赛的扛鼎之作! 就连皇帝也忍不住凝神屏息,目不转睛地瞧着箭楼。 “嘭!” 随着一声天雷似的巨响,箭楼忽然爆炸! 偌大的箭楼被炸个粉碎!箭楼中的箭矢及碎木屑四散迸射,伤了不少人。 众人先是被震骇得不能做声,然而震惊不过带来短暂的平静,接着场上的人全都跟着混乱起来! “护驾!” “快护驾!” 二皇子率领着一群禁卫,临危不乱,指挥有方,围着皇帝的禁卫军人人亮出兵刃,紧紧护在了皇帝周围,防止有变。 箭楼早已经被炸得粉碎,负责操纵箭楼的颜其谨也被当场炸死,尸骨无存!距离箭楼比较近的观众,也都受到箭楼爆炸后的波及,被炸出的碎片击伤。 一名大臣忽然惊恐地喊道:“皇上……皇上受伤了!” 众人连忙向皇帝看去,只见皇帝胸前龙袍浸出一片血红! 皇帝受惊之下,不知道伤口深浅,一时惊慌失措,连声咳嗽:“咳咳咳……咳咳……怎么……咳咳……回事……咳咳……” 颜其慎距离箭楼较远,只是受了点轻伤,只不过比起这次箭楼爆炸的变故,仅受这点轻伤,也未必是什么好事了! 一群禁卫军立刻将颜其慎包围起来,防止其走脱。 四周的百姓见到箭楼爆炸皇帝受伤,顿时慌乱地四散而走! 大批侍卫将狩猎场团团围住,走得慢的百姓都被围了起来,不许离开。 皇帝的咳嗽声伴随着侍卫的吆喝声,中间还夹杂着受伤之人的呻吟声,显得十分惨烈。 “怎么……咳咳……回事……”皇帝怒问。 “回禀皇上,是……是箭楼爆炸所致,御医!御医!还不去看看皇上的伤势如何?”兵部曹尚书对随行的御医喊道。 两名御医连忙冲到皇帝跟前,查看他的伤势。 颜其慎一时还未曾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要过去查看箭楼爆炸的情况,也被禁卫阻止,防止他异动。 看着一地碎片,颜其慎脑中一片空白,浑浑然似不知身在何处。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颜其慎想不明白,箭楼在之前早不知道试验过多少次,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何况还炸伤了皇帝! 想到这里,颜其慎清醒了些,连忙对着皇帝方向跪了下来。 禁卫军以为他有所异动,将兵器一起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边皇帝也无暇理会他,而是心惊肉跳地由御医为他疗伤,皇帝咳嗽得愈发厉害了。 “禀报皇上,皇上万福,所幸受伤之处不在要害,只是起出木条时疼痛些,请皇上忍一忍。” 皇帝点了点头,微微放下了点心。 “啊!咳咳……咳咳咳……”随着御医抽出木条,皇帝痛得大喊一声。 听到皇帝痛苦的哀嚎声,颜其慎犹如利刃加身。 他知道颜家完了。不管箭楼是如何爆炸的,他们颜家都完了。 别说这次比试失败,单单是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炸伤了皇帝,也足以诛九族! 他心中一片空白,全然不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两名御医娴熟地给皇帝包扎,穷其两人一生,还是头一次给皇帝治疗这种外伤。不过两人手脚倒也麻利,一个抽出木条,一个立刻敷上金疮药,那血很快就被止住。 只不过让皇帝流血之人的命运如何,就非两人所能揣度的了。 等到皇帝包扎完毕,曹尚书上前禀奏:“皇上万金之躯,不能留在此处,这里善后之事交给微臣处理,还请皇上先移驾回宫,来人!” “慢!咳咳咳……”皇帝大手一挥,等咳嗽稍微平息下来一点,便又接着道,“颜家的人全都……咳咳……拿下!不要……咳咳……动他们……咳咳等朕……等朕……亲自审理……咳咳咳……” 曹尚书拱手道:“是!禁卫军护驾回宫,其他人跟我将颜家人拿下,听候发落!” 一群如狼似虎的侍卫扑过来,将颜家上下五花大绑。 颜其慎木然地束手就擒。 从青云端突然坠入污泥里是什么感受,颜其慎此时就是什么感受。 原本受到皇帝的推许,却忽然变成了惊驾的阶下囚。 颜其慎眼中一片茫然,尽管他身为兵部郎中,却还是被人像牵条狗似的,拖拉着向京城押送过去,其余颜家弟子也都跟在他身后,冒着冰冷的秋雨,走向绝望的深渊。 第6章 皇上驾崩 颜家箭楼爆炸炸伤皇帝一事瞬间传遍了京城,轰动一时。 茶楼酒馆中所谈论的皆是此事。 在这场神机比试之前,颜家为了保守箭楼的秘密,所以在制作过程中,全都在隐秘中进行,使得此事更加诡谲和分辨不清。 许多人都暗中认定,颜家的人想要谋害皇帝,只不过射偏了。 也有人认为事有蹊跷,毕竟颜家没有必要这么做,以颜家的势力,此举无非是自取灭亡。至于箭楼为何会爆炸,则多半是出于意外。 毕竟当时有许多围观的百姓,清清楚楚地听到颜其慎说箭楼乃是火药击发——火药么,不就是会爆炸的嘛。 也有人暗自揣测,这次行刺皇帝一事另有隐情,说不定还牵扯到皇子夺嫡之类的丑事。只是兹事体大,谁也不敢宣之于口。 更有人疑心颜家暗中勾结了胡人,如今胡人侵犯边疆,颜家炸了皇帝,好来个内外勾结…… …… 京城水牢。 颜其慎被单独关在一间水牢里。 这是公输家暗中买通了牢卒对他的特殊照顾。 下半身浸泡在污水中,颜其慎反而想通了一些事。 他认为箭楼爆炸一事绝非意外,多半是公输家暗中使了什么诡计,将箭楼的机关更改,使得引线一引燃就会爆炸。 可是颜家的箭楼全都是在秘密的场所进行研发,且所用的都是颜家的亲信,究竟是怎么泄露的? 除非……除非颜家出了叛徒,奸细! 想到这里,颜其慎只感心中一阵疲倦。 他也不想继续去推断谁是叛徒了—— 参与箭楼设计的人都是颜家最亲近的人,无论那个叛徒是谁,都会让他心痛不已的。 而且,这次的劫难,只怕颜家上下,无一人能够逃脱,所以叛徒是谁,都无所谓了。 命运的锤子已经砸在了颜家身上,将整个颜家的人都砸了个粉碎。 只不过颜其慎还是心有不甘。 如果……当初能够多检查几遍,如果自己早就预料到公输家的不怀好意,不给公输家的人收买自己亲信的机会…… 那么此刻的颜其慎应该站在颜家最辉煌的顶点,受到皇帝隆重的恩典和赏赐,朝廷上下一干人等都对他们颜家这个皇帝眼前的红人报以尊重。 一定还会被赐可以在宫中骑马,携剑入殿。 而兵部则采用了他的箭楼,动用大量人力建造上万座箭楼,杀得胡人丢盔卸甲,箭楼大展威风,让敌人望风披靡…… 颜家又成了大功臣! 想想都觉得威风。 可是这一切都只能幻想一下而已。 眼前残酷的现实,让颜其慎不愿面对。 当然,他心中还是抱有一丝侥幸。 希望皇帝英明,能够洞察真相,查出颜家乃是遭小人算计,还他们清白。 一厢情愿……一厢情愿呀! 颜其慎脸上一会露出微笑的神情,一会咬牙切齿起来。 看守他的几个狱卒见到颜其慎的神态不正常,无不面面相觑,心中都对他生出了怜悯之意:此人莫不是要疯了?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很快,又有噩耗传来。 在水牢中想明白有人对箭楼动了手脚后,颜其慎开始大喊:“我要面圣!我是冤枉的,是冤枉的呀!” “闭嘴!皇上正在宫里养伤,哪有空见你这个死囚?” “冤枉……我真的是冤枉……” “再大呼小叫,就对你不客气了!你自己做下的好事!皇上龙体如何,你还不知道么?” “皇上在……在养伤,那让我见见太子也行……” “哗!” 一盆污水泼在颜其慎头脸上,恶臭难闻,顿时让他说不出话来。 颜其慎一生养尊处优,何曾遭受过水牢这种酷刑,何曾遭受过污水淋身的羞辱? 但是他还是安静下来,他还希望有还他清白的可能。 “他妈的……什么玩意?一个阶下囚,还想见太子?”一名狱卒骂道,显然还有些不解气,还想再对他动手。 “走吧,别太过分了,毕竟是兵部的人……”另一名狱卒知道颜其慎的一些身份,连忙劝阻。 “兵部的人又怎样?被关进水牢的人,有几个会善终的……” 话是这么说,这名狱卒也没有做出更过分的举动。 两名狱卒骂骂咧咧的离开了,监牢内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绝望。 在水牢里战战兢兢饿着肚子等了一夜,颜其慎只希望皇帝的伤微不足道,很快痊愈,然后亲自审理他的案子。 翌日一早,天光刚亮,颜其慎就大声呼喊狱卒,想要不顾狱卒的羞辱,尽快申冤。 “来人呐!来人呐……冤枉!冤枉呀……” 颜其慎的喊叫在寂静的水牢中显得尤为刺耳。 “来人……有没有人?我是冤枉的!冤枉啊……” 只是喊叫声后的水牢更为死寂! “冤枉!我们颜家一片赤胆忠心!遭受小人陷害……” “皇上啊!我冤枉!冤枉呀……” “冤枉……” 喊得嗓子都哑了,本以为不会有人来搭理自己时,一名狱卒却跑过来,带着一脸愁苦和愤怒地回应:“你还想申冤?别痴心妄想了,你……你害死了皇上!等着砍头吧!” “什么!” 颜其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抓着水牢的栅栏,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是说……皇上……皇上驾崩了?” “嘿,谁敢拿这种事开玩笑?活腻了么?皇上被你害死,你……你死不足惜!” “不!不可能的……你……你别走……” 颜其慎的心变得比水牢中的水更冰冷,他的心沉到了谷底,一时恍惚起来。 皇帝驾崩了!是被他颜家箭楼害死的! 不可能! 皇上怎么会驾崩? 哈哈哈,怎么可能?不可能! “你一定是在骗我!” “你们都不是好人!” “皇上……” 颜其慎忽而大哭,忽而大笑,忽而又哭又笑,笑时满脸泪水,哭时一脸笑意,显是神智错乱,已然疯了! 继承大统的乃是太子,太子上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为父皇报仇! 而报仇的对象,自然就是颜家的人了。 不消半日,颜家上下人等,包括家丁奴仆在内一百余口,全都拿入大牢! 任谁都知道,颜家完了,墨门完了…… 第7章 以命换命 不曾想原本要被灭族的颜家,却因为林凤阁的死谏,独令颜凉活了下来。 颜凉虽然苟活下来,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他,而不是他的哥哥颜冰—— 毕竟林凤阁和颜冰才是莫逆之交。又或者是他的父亲,毕竟父亲乃是朝廷大臣。 又或者是跟这一切都毫无关系的母亲…… 为什么是他? …… 其实林凤阁早在颜冰被捉拿到牢里的时候,他就第一时间去探望过颜冰,希望能想出什么法子救他出来。 一对好友,如今却要隔着一道铁栏栅! 颜冰却一副绝然赴死的心态:“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怎想到昨日还在和你谈论风月,今日就要生离死别?生死无常,凤阁,你……看开些吧。” 说着说着反而露出笑容,只不过他扭过头去,没有让林凤阁看到他从眼角滑落的泪水—— 他即将赴死,反而让林凤阁看开些,岂不可笑? 他还年轻,有着大好的前程,他不想死,不想死!只不过他不想在林凤阁面前表现出来。 “颜冰!你……我不要你死!” 林凤阁抓着铁栏杆,神色显得有些狰狞。 “我的心已经死了,我父亲我母亲我的家人,都难逃此劫,我无法独生,我受不了活罪,死了反倒是种解脱……” 颜冰悠悠地说,他越是显得不当回事,越是让林凤阁听得心中泣血。 “我,我不能看着你死啊,不能!”林凤阁抓着栏杆的手青筋凸起。 “别傻了,这种大罪,非是天灾,乃是人祸,只不过已没人说得清,是我们颜家难逃此劫罢了。” 颜冰依旧没有转过身来,他背对林凤阁,泪水默默落下。 “我去皇宫外为你们颜家击登闻鼓鸣冤!”林凤阁咬牙切齿地喊道。 “不!你喊不了冤的!一切都被算计好了,你喊冤不成,反而会……会惹祸上身……” “我……我宁可代你入罪!”林凤阁真情流露。 林凤阁何尝不明白刺杀皇帝的罪行是如何重大?他抓着栏杆的手渐渐无力,心中充满了绝望。 “别傻了,这是我颜家之罪,你凭什么来代我?” “我和太子……” “别说了,你和太子就算是血亲又能怎样?可那是杀父之仇!” “我……难道到了此刻,我什么都做不了?不行,这样我会发疯的!”林凤阁狂乱地说道。 “你可以……”颜冰欲言又止。 “我可以做什么?你快说!”听到颜冰的话,林凤阁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 “算了,我不想害你,若是让你受到连累,我死了也不安宁……”颜冰转过身来,看着挚友为他的遭遇快要疯掉的神情在泪眼朦胧中变得越来越虚幻。 他不能连累他呀,否则怎能对得住自己的良心? “你快说!快说!让我做什么!你不说,我现在就撞死在你面前!”林凤阁急得都快跳起来了。 “你知道我的,颜家被灭族,我也不能独活,墨门一脉要延续下去,你知道我对这些机关器物并不感兴趣,凤阁,如果你有通天之能,能救出我颜家一条性命,我希望你能救出我弟弟颜凉,如若不能,我也不会怪你,不,你也别救他,那没可能的……”颜冰的话里充满了矛盾。 他既想让他们颜家留下一点香火,又不想让林凤阁受到牵连。 “为何不能是你?为什么不是你?……” 林凤阁话未说完先落了泪。 希望就像在空中虚无缥缈的烟雾,用力去抓,拼命去抓,终究是空。 “你救我我也是死,不救我我也是死,颜凉还小,你不能……白白浪费一次能救我弟弟的机会……你知道,颜凉是个多好的孩子呀……” “我……我知道……我知道……” 林凤阁喉头哽咽红肿,只觉说话都很吃力。 “你答应我!这样我死了也心安。”颜冰话中的渴望,犹如死灰中的一点星火。 “我答应你!”不知不觉,林凤阁已经眼泪如洗。 离开大牢,林凤阁就下定了决心,就算拼上自己性命不要,也一定要救颜凉一命! 这是他对颜冰的临终承诺! 可是该怎么救呢? 林凤阁想了各种办法,甚至想去皇宫内院去找年轻皇帝的爱妃胡妃—— 仔细想了想,又苦笑着否决了这个想法。 胡妃刚因新皇登基而荣升为皇后,此时的她根基不稳,贸然向皇帝替颜家求情,恐怕非但不能救颜凉于水火,反而会触怒皇帝,适得其反。 他太了解这个年轻的皇帝,以前的太子的脾气了。 去联系平时和颜家走得近的大臣,众人一起向皇帝求情? 也不行。 新皇登基,贸然有这么多臣子和他唱反调,必然会让皇帝为难,只怕到时候起不了什么作用,还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皇帝……皇上…… 颜冰…… 颜凉! 回想和颜冰相识相交的种种,那种莫逆于心的情谊,有时候并不需要说出来。 左边愧对皇帝,右边对不住挚友。 忠义两难全! 或许只有…… 林凤阁回到家中,提笔写了数封绝笔信,算是安排好了后事,然后将信悄悄藏在枕头下。 他已下定决心! 用自己的一命换取颜凉一命! 回首处,是父母逐渐苍老的容颜,他却已泪流满面。 …… 朝堂上—— 林凤阁用自己的一命,换来颜凉的一条小命。 这样既维护了对颜冰的义,也保住了新皇的威严。 他却带着欣慰的笑容,离开了这个世界。 “皇上!” 一名御医替林凤阁把过脉,没有说话,缓缓走到一旁。 又一名御医也为林凤阁把了把脉,也没有说话。 几名御医都把过了脉。 终于确认林凤阁再无生息。 皇上用手搓了搓脸,好像是让自己清醒一下,却趁机将脸上的泪水擦去。 他缓缓站起身来,刚才对痛失挚友的悲伤神态已从脸上敛去,只留一副冰冷的神情。 从此以后,他再无知交,这个世上再无知他懂他之人。 这就是成为皇帝的代价么? “公输胜!” “臣在。” “你去监管诛灭颜家一案——林凤阁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朕答应他饶了那个叫颜凉的,你去给朕将事情办妥当了。” “是!” 公输胜去监斩颜其慎一族,这是他代表的鲁门的绝对胜利。 然而他脸上并没有一丝欢喜之色,反而眼角流露出一丝不忍。 第8章 劫后余生 颜家被诛了九族,唯独留下一个颜凉。 对于外人来说,颜凉能够活下来是幸运的,是因为林凤阁这个过命的朋友,一命换一命换来的。 可是对于颜凉本人来说,他活下来,孤零零的一个人在世上,连一个亲人都没有,那种孤单和痛苦,又有几人能知? 他情愿去死!而死,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种解脱。 可是他又不能死,他要查出箭楼爆炸的真相! 只不过在京城,颜凉虽然被放了出来,小命却依旧岌岌可危。做出陷害颜家的恶人,岂能让他活下来? 颜凉孤零零地走回颜府,却发觉自己家已经被封了,门口被禁卫军把守,谁也无法进出。 “小叫花子!不想讨打就滚开!”看守颜府的官兵凶神恶煞地对颜凉吼道。 他们哪里知道,眼前他们口中的“小叫花子”曾经是这里的小主。 小叫花子? 是的,几日来,颜凉经历了被投入死牢,又被莫名其妙地从死牢中赶了出来,在街上流浪两日,早就变得蓬头垢面,就算想回家找一件换洗的衣服,也成了一种奢望。 可不就跟个小叫花子似的? 而在街角,几个黑衣人怀中带着凶器,准备择机而动,将颜凉这个颜家漏网之鱼给宰了,以绝后患。 只不过大街上人来人往,一时不好下手。这里毕竟是京城,天子脚下,光天化日当街杀人,毕竟有所顾忌。 可是这些虎视眈眈之人,面对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总能寻找到下手的机会。 浑然不知杀机就在眼前的颜凉,看着被封的家,想着被拿入大牢的家人,一股悲凉伤心之情从心底涌出,让他欲哭无泪。 天地茫茫,又让他一个孩子去往何处? 就在茫然无措时,一辆马车从旁边经过,车帷掀开,从中伸出一双洁白的手,将颜凉抱入车中。 车帘放下,马车疾驰而去。 原本盯梢的黑衣人见状连忙紧追过去,然而马车急奔,转过两个街角就消失不见了,让准备追杀颜凉的杀手们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马车直奔城门而去,被掳走的颜凉虽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但敢自己孤身一人,孤苦伶仃,就算是敌人又如何? 死了又如何? 心如槁木,让颜凉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小孩应有的反应。 “这孩子遭逢大难,竟然一声不吭,莫不是疯了?”马车中一名男子说道。 “不,他只是心如死灰。”另一名男子回答。 “真是让人怜悯,忽然间……” “别说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眼前就是城门,照例马车出城都要由守城官兵询问一番的。 赶车之人并未放缓马车的速度,他一边赶车,一边从腰间拿出一枚金牌,朝守城的官兵一亮,挡在城门处的官兵立刻让在两旁。 马车疾驰而去。 出了城,马车亦未放慢速度,反而加速前行。 马是好马,尽管拉着车厢,依旧像射出的箭一般,向南飞驰。 …… 京城神机府,机要堂。 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机要堂主位,神色木然地看着陆陆续续进来汇报的耳目。 “禀告主子,我们遍寻城内,皆无发现。” “禀告主子,守城的官兵严查每个出城之人,也无任何发现!” “他不过一个孩子,你们这么多人都是干什么吃的?竟然找不到他?”此人勃然大怒。 “请主子恕罪!” “继续给我找!城内继续翻找,城内找不到,就给我出城寻找,我就不信,一个半大孩子,还能消失不见?” “是!” …… “禀告主子,现已查明那带走颜凉之人,早赶在盘查之前就从南门溜出去了,当时官兵要去盘查,赶车人却亮出了兵部金符,避开了检查。” “可曾查到是何人的马车?” “尚未曾查明。” “继续查,同时派人继续前去抓捕那小子,无论死活,都要给我带回来!” “是!” 城南数十里地外,某处密林。 “我要去回去找我爹娘……” 沉默许久的颜凉终于开口。 “孩子,你爹娘犯下大罪,已经……已经伏法了。”说话的乃是慕容风月。 原来救下墨门遗子的,竟是慕容世家之人! “我不信我不信!呜呜……你们骗我,你们骗我!”颜凉大哭大喊起来。 “小声点!咱们尚未脱离险境!” “呜呜……” “此事太过蹊跷,唉,若非我们出手,只怕你也是小命不保。”慕容风月说道。 “我要爹爹,我要娘……”颜凉嚎啕大哭,浑然不顾此时依旧身在险地。 “别哭了,此处也非久留之地,他们在城中找不到你,肯定会查到咱们这辆马车上,咱们稍作歇息后,还要尽快赶路才是!”慕容风月劝说道。 “你跟他说这么多干什么?直接将他带走,再闹,就让他回去,看看他能活几日?”慕容风华冷冷的说道。 此时的颜凉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虽然出身墨门颜家,可是遭逢此难,他已经六神无主。从人人羡慕的颜家二公子,成为了落魄的逃难者。巨大的落差,再加上所有亲人都被诛杀,颜凉也是伤心到生不如死的地步。 浑浑噩噩,了无生趣,正是颜凉此刻的写照。 眼看颜凉嚎哭不止,慕容风月还要再劝,颜凉伤心至极,胸中气血上涌,随即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慕容风华探手把了把脉:“无碍,只是伤心过度,暂时昏厥,一会自会醒转,咱们不要耽搁,赶紧脱离险地才是。” 马车晃晃悠悠地载着几人继续前行。 当颜凉醒来后,人依旧在疾驰的马车上。 拨开车帷向后看,道路两旁的树木向后飞掠。 那是距离京城,距离那支离破碎的家,越来越远了。 颜凉不再哭出声,只是眼泪怎都忍不住地涌出。 “吃点东西吧,这是沧州肉饼,还有甜酱……”慕容风月将饼递给这个几日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的孩子。 颜凉没有接,他已伤心得麻木了。 “是你三叔么?”慕容风月为了开导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什么?”颜凉泪眼婆娑地问。 “你三叔好赌,你们颜家箭楼设计如此隐秘,外人如何能够动得了手脚?多半是你三叔收了别人的钱,所以……” “不会的,不会的!”颜凉虽然也看不起这位三叔,但他还是替三叔辩白,“我三叔也被下入大牢,恐怕……恐怕也活不成了,又怎么会是他?” 慕容风月也想不明白,他看了看慕容风华,慕容风华道:“或许他当时动手脚时,未曾料到箭楼爆炸会伤了皇帝。” “多半如此,看来是公输胜家的人出钱收买他的可能性最大,其他人又怎有这种财力?” “只可惜事实真相如何,已经无法得知了,你三叔颜其栅还没等朝廷砍头,就先死在了牢里,多半是为了防止他说出真相而灭了口。” “什么?”颜凉又是悲痛又是惊讶,“你们说,我三叔,死在了牢里?” “是啊,我们对这件事也感到很震惊,所以想要托人打听其中内幕,以我们慕容家在京城的实力,自然是轻而易举,却没想到,最有可能是你们颜家内奸之人,被人暗算死在大牢内,这个案子……只怕就此成为了糊涂案,再也难以查清了。” “快走!有人追过来了!” “驾!” “咻!” “追!” 第9章 江心惊变 七日后。 扬州城外,寒鸦渡。 带着孩子奔波一千余里,就连始终从容不迫的慕容两兄弟,也露出了憔悴之色。 看着趴在傀儡后背上的颜凉,一向神色冷冰冰的慕容风华也忍不住流露出温情之色。 “这孩子心志坚毅,是可堪造就之才,只看他脚底都磨出血泡了,却始终没有叫苦。” “我真怕他撑不住……” “嗯,他全家被诛杀,心中的苦实胜过皮肉之苦百倍。”慕容风华似是明白颜凉的心情。 “你说……墨门还有重生的机会么?”慕容风月迟疑着说道。 “那就要看这个孩子了,咱们躲过了十多次追杀,耗尽了心血,总算是来到了江边,算是度过了一场劫难,只希望他不要辜负了咱们这一路的辛苦才好。” “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只不过你所说的劫难我看还不算度过,有些人可能还不肯死心。”慕容风月看着滚滚东流的江水,眼睛里闪过复杂的神色。 “我倒不担心这个,我担心的是这一路上,咱们没有将追杀之人赶尽杀绝,泄露了傀儡的线索,只怕早晚会被他们纠缠上。” “哼!想来找咱们慕容家麻烦的这么多,还缺他们公输家一门?咱们在江南要是还怕区区一个公输家,傀儡门的脸那可都要丢尽了!” “唉,你是认定了幕后之人就是公输家,我却觉得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慕容风华大有深意地说道。 “倘若不是公输家,还有何人会因墨门消亡获利最多?别想这么多了,赶紧渡江吧!” 慕容风月说到这里,牵着颜凉的手走去江边。 颜凉形如槁木,任由风吹萍动。 “船家!请载我们一程!”慕容风月将手放在嘴边朗声喊道。 不远处的江面上,一艘渔船听到他们的呼唤,缓缓向岸上靠近。 过了江,就到了慕容家的势力范围,再也不用担心颜凉的安危。 驾船之人是个老渔夫,他放下踏板,搭在船帮和岸上以供踏足。 三人上了船,看到船头放着鱼篓渔网和一根钓竿,船舱内除了一张简陋的床,一张小饭桌外,竟然还有一个小火炉,小火炉上放着一口锅,锅内咕嘟嘟地炖着鱼汤。 这显然是一艘再正常不过的渔船了。 然而慕容风月却察觉出不对,在这摇晃的船上,那口锅竟会十分平稳,连一点汤都没有洒出。 这艘渔船显然不如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虽然察觉不对,但慕容风月并未流露出半点慌张,而是跟慕容风华交换了眼色。 老渔夫看着三人和傀儡上了船后,收了踏板后笑道:“你们五人碰到了我真是好运气,马上就要下雨啦,渡船都停了。” 这老渔夫故意装傻,将两个傀儡也说成了人。 说实话,在普通人看来,傀儡和真人并无多大分别。问题是……这老渔夫并非普通人。 慕容风月看着晦暗不明的天色笑问:“是么?” 渔夫点了点头,撑起竹篙在岸上的一块石头上一点,渔船就离开岸边,向江心缓缓驶去。 慕容风华一声不吭地看着江水,颜凉独坐船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两个傀儡倒是不知疲倦,站在船头面无表情。 这老渔夫说得没错,一片阴云从北面缓缓飘来,江面上也起了风,原本温柔的水波也开始变得湍急起来。 慕容风月看着正在摇橹的老渔夫,故意说道:“听说鲁门弟子颇有摇橹的特殊手法,能让船在湍急的水面上定住不动,不知是否如此?” “哦,有这种事?” 老船夫波澜不惊地应了声,可心中还是不免一凛,知道是被看破了身份,不过他还想掩饰一下,装作愕然道:“大风大浪前,什么摇橹的法子都没什么用,否则每年江上也不会有这么多船只出事了,客官说是不是?” “别人的船只会出事,这只船却不会。” “借客官吉言了,我这艘破船……能撑过这一趟就不错喽!” 慕容风月淡淡地说道:“这艘船也算是鲁门的杰作了,毁在江中岂不可惜?” “鲁门的杰作?嘿嘿……” 老渔夫放下船桨,看着慕容风月道:“我不是鲁门的弟子,你认错人了,不过我想你们也绝对猜不到我的身份,傀儡门虽然了不起,我们也没有放在眼里!” “是么?我倒要听听,你们连傀儡门都不放在眼里,凭得什么?” 这时慕容风华也来到船的另一侧,和慕容风月两人对老渔夫隐隐形成合围之势。 “是非皆因强出头,你们带走墨家这根独苗,还不是为了……”老渔夫放下手中的橹槁,不怀好意地说道。 “你说什么?”慕容风华向前一步,打断了老渔夫的话,既似要同他分辩,又像准备动手灭口。 “要想人不知……” 说着,老渔夫猛地跳入江中,溅起一阵水花。 “除非己莫为……” 一道大浪袭来,老渔夫和水花一起消失不见。 而渔船也于此时忽然齐齐地从中分开,江水涌入,船身顿时向下沉去,原来这船果然有古怪。 奇怪的是慕容风月和慕容风华两人并未流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那两个原本站在船边的傀儡忽然也翻身跳入江中,两个傀儡手拉着手,漂浮在江面上。 慕容风月抱起颜凉踏足傀儡身上,慕容风华也跟着站到了傀儡身上,傀儡载着三人,缓缓向对岸飘去。那船在身后已经沉没了大半。 江水更湍急了,豆大的雨点从万里高空坠落,雨果然下了起来。 那跃入江中的老渔夫依旧不见人影,慕容二人也无暇理会,而是从包袱中取出一把雨伞,为颜凉遮雨。 傀儡缓缓飘过江面,来到对岸,三人上岸后,傀儡从水中出来,跟在三人身后,除了衣服湿了,傀儡没有丝毫损坏。 颜凉终究是个孩子,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既然一开始就可以用傀儡渡江,为何你们还要上船?” 慕容风月笑道:“他们既然设计好了,咱们倘若不上去,岂不是让他们小瞧了?” 慕容风华道:“我们是想看看对方究竟是谁,不上来怎么会知道?” “那你们看出来他们的身份了么?”颜凉天真的问。 “没有,我开始也以为是鲁门弟子,但之后看起来又不像。”慕容风月踟躇道。 “此人绝非公输家的人,那是绝无可疑了,但……倘若他们不是鲁门的人,那么……” 慕容两兄弟对视一眼,都觉得此事大为蹊跷。 因为在他们看来,想要墨家一门斩草除根的,除了墨门的宿敌鲁门外,实在想不到还有何人。 如果不是鲁门的人,那么对颜家暗地里使用阴谋诡计也未必是鲁门所为了。 好在平安过了江,不管幕后之人是谁,想要在江南招惹他们慕容家,都需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经过这趟艰辛的长途跋涉后,总算快到家了。 慕容山庄已在眼前。 只是慕容兄弟是回到了家,可颜凉已经没有家了。 第10章 难窥其奥 神机大赛出了刺杀皇帝的大事,稍微听到点风声的外地人无不尽快收拾行李,能多快离京就多快离京,免得无辜受牵连。 一两日内,原本住满的客栈顿时走了七八成客人。 陈灵犀看到客栈里的客人纷纷收拾行囊去结账离开,想着这几日的辛劳终于结束,可以轻松些了,心中充满了愉悦。 那名张姓客人带着惶恐和不甘,将行李打包好后,就在准备出门结算房钱时,看到一旁正收拾房间的陈灵犀,心中一动,将他喊来。 他把自己的那个地动仪送给他:“千里迢迢,我将它带回老家也是用不到了,路上携带不便,扔了也是扔,不如送给你了,希望能发挥一点作用。” “客官,这次神机大赛,你没有……获得名次么?” 客人摇了摇头:“神机大赛发生了刺杀皇帝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谁都怕受到牵连,若是被攀诬惹祸上身,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我要走了,以后若是有缘,咱们荆州见吧!” 原来这名客人来自荆州,陈灵犀也是此刻方知。 “多谢……”陈灵犀战战兢兢地接过地动仪,目送客人匆匆离去。 虽然客人的地动仪并未在神机大赛上获得什么成果,陈灵犀依旧将之视若珍宝。 谁能想到,就是这个地动仪,成为让陈灵犀跻身神机大千世界的第一道阶梯呢? 客人走了个十之七八,客栈的生意随即跟着冷清下来。 外面到处都是捉拿颜家以及相关人等的官兵,不断有大队兵马的脚步声马蹄声从外面传来,整个京城都乱成了一锅粥。 与之相比,生意冷清下来的客栈却仿佛这混乱世道中的一片净土。 不需要频繁的去伺候客人,陈灵犀拿着地动仪回到自己的“狗窝”,开始欣赏客人送给自己的这个神机。 地动仪的制作原理跟传闻中张衡制作的地震仪有些相似,又有很大的不同。 当然,陈灵犀根本就不知道地震仪的原理,所以并没有因之困惑。 做为一个对神机最基本道理都摸不着边的外行人来说,这个地动仪只不过是由许多小零件组装成的小玩意。 还记得客栈曾请过几个木匠来这里做工,他们打造桌椅板凳柜子和床的时候,说起来也是这么一点点做出来,然后拼装起来。 那些原本不知何用的小木块,在拼装好之后,忽然成了板凳上的固定榫头,或者是床头繁复造型内的一片花纹。 而这个地动仪不过是更复杂些。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木匠的那些玩意而已,嘿,让我仔细研究研究……”陈灵犀将地动仪放在他屋内一个相对平整的板凳上,仔细查看其构造。 地动仪看起来就像一个四条腿支起来的两口扣在一起的锅,下面一口锅周围缒着一些算盘珠子似的圆球,上面一口锅则倒扣下面一口锅上,形成一个球状,在四条腿下面,还有更加精细的小木件,类似房屋的斗拱结构。 陈灵犀知道斗拱的作用,因为客栈里的几间房子就是采用了这种结构,据掌柜所言,具有斗拱结构的房屋,可以抵御地震和狂风,使得房屋屹立不倒。 轻轻戳动地动仪,陈灵犀欣喜的发现地动仪并非稳定的结构,而是一碰就会微微晃动,好像并不结实,其实那正是斗拱为了平衡而做出的反应。 “奇怪……怎么使用的呢?” 陈灵犀有着一股子钻研劲头,势要弄明白地动仪的用法。 客人走得太过匆忙,只将这个神机送给了他,并未跟他说明其中的道理,陈灵犀只好自己研究。 京城风云激荡,客栈中却宛如世外桃源,陈灵犀有的是时间。 在招待好一位本地客人后,他就立刻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内继续钻研地动仪的妙用,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掌柜的见到陈灵犀行色匆忙,问其缘故,陈灵犀哪有时间跟他解释,只是说:“我在研究神机,研究好了再跟你说吧。” 不明所以的掌柜还以为陈灵犀在瞎折腾,反正客栈也不忙,就由着他去了。 经过几日近乎不眠不休的研究下,陈灵犀终于琢磨出地动仪的使用技巧—— 首先,要将地动仪上八个缒着小珠子的绳子倒提上去,这八条绳子可以用来指代东南西北以及东南东北和西南西北八个方位,那些被他小心翼翼提起来的十颗珠子则是表示某个方位地面受到震动的大小,一颗大珠子好像是代表一万行军人数,不知道是一万骑兵还是一万步兵。 以此类推,小点的珠子代表千人左右,再小点的表示百人军队,再小的就没了,估计是灵敏度不够,监测不到。 为了证明自己的假设,陈灵犀将地动仪放在自己小屋内的中间。 摆放好地动仪后,陈灵犀在一个方位不停地跺脚,因为离得近了,再加上屋内地板晃动,很快,他跺脚的方向,一颗小珠子缓缓滑落。 若是放在空旷地带,则应表示此方位将有上百敌人前来进犯。 “啊哈,也不过如此嘛!”陈灵犀洋洋自得,觉得掌握了神机的一些奥秘。 来回摆弄了数遍后,陈灵犀原本的得意又开始消失。 因为他忽然想到,虽然他已经知道了地动仪的原理,也大致推测出各种珠子代表的行军人数,却无法知道相应监测的距离为多少。 是十里路,还是五里,又或是一里路? 如果像他这样,一抬头就能看到的距离,还要地动仪有何用? 行军打仗,在目视范围内还要用地动仪,自然只会成为笑话。 所以这个距离至少在十里地开外,上万人的大军,则需在三十里开外就要能够监测到大约的人数。 不知道荆州张是怎么测量的。 看来如果想要知道这位客人有关地动仪的监测距离问题,还得要去亲自请教他不可。 这一点陈灵犀倒是可以断定他应该清楚,否则连远近都搞不清楚,拿到京城参加神机大赛简直是笑话。 正所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其表不知其里,自己好像明白了一点地动仪的作用,却还不知地动仪为何这么制作,珠子大小,震动力道和人数的关系,斗拱的架构,甚至整个地动仪的关联,对于陈灵犀来说,都如同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唉,我虽然明白了地动仪怎么用,却不知道为何这么制作,看来我原先自以为是,以为掌握了神机的诀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于是陈灵犀决定将地动仪全部拆下来,再拼装上去,以此来体会制作它的原理。 第11章 鲁攻墨守 掌柜的察觉陈灵犀平时干活有些浑浑噩噩,偷偷跟到他的屋子,发觉他在摆弄地动仪,误以为陈灵犀是偷了客人的东西,忍不住喝骂道: “好你小子,竟然胆子这么大,敢偷客人的东西!” “啊,什么偷东西?”陈灵犀愕然问道。 “还敢嘴硬?你桌子上的那件东西应该是客人带过来参加神机大赛的神机吧?这么贵重的东西你都敢偷?赶紧给人家还回去,省得人家报官……” “掌柜的,你可别血口白牙的糟蹋人!这是客人送我的地动仪!客人说神机大赛被搅黄了,这东西带回去也没用,路上还是累赘,就留给小子了。” “真的?”掌柜有些难以置信。 “当然是真的,不然这么大的东西,我要是偷走了,人家还不早就发觉了?就是那个姓张的客官,他人可好了,跟我谈了许多关于神机的事情,这几天我都在琢磨这东西,掌柜的,你可不能冤枉人。” “啊,原来如此,嘿,你小子若是真的偷别人的东西,不用客人送你见官,我就将你扭送过去了。怪不得你这两日魂不守舍的,原来在琢磨这玩意。” “掌柜的,我……我想辞柜……”陈灵犀有些难以启齿。 “嘿,你小子,客栈好不容易清闲了,你不在这里享福,辞柜后打算去做什么?” “这个!我想去拜师学习制作神机!”陈灵犀拍了拍地动仪,“在你这里最多也就端茶倒水,帮客人买个点心,端个洗脚水什么的,总是荒废了,不如去学神机,也算能有一技傍身不是?” “开客栈,端茶倒水伺候客人不过是这个行当的皮毛,你娘当年把你送来,就是打算让你跟我学学,将来也做这个。客栈挣得虽不多,总也是个安稳的行当……” “可是不喜欢开客栈,我耐不住性子,掌柜的,我喜欢神机,当我一看到这些,我就知道,我是学做神机的料……” “你这还没学好一行,就想要转行?你让我怎么跟你娘交代?你知道神机门里的门门道道么?你是那块材料么?而且你在这里做工,好歹能领点饷银补贴家用,你想去学这些歪门邪道,又去哪里找人学?” 陈灵犀想起客人临走前跟自己说过的,希望有缘能在荆州相见,看来至少知道有个人在荆州制作神机,或许找到这位客人,凭借自己的聪明伶俐,能够拜入其门下,跟着学习这种神奇的制作技艺。 于是陈灵犀将荆州张姓客人的事说了,浑然没有想过荆州距离这里有多远。 “好小子,原来有了路子,怪不得有胆子说出这种话,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我自然不会阻拦,不过你凭什么认为你是学习神机的这块材料呢?” 陈灵犀一言不发,当着掌柜的面将客人留下的地动仪以非常熟练的手法将其拆卸,熟练得好像地动仪并无如何复杂之处似的,可是组成地动仪的零碎部件竟有一百多件。 拆卸到无可拆卸后,陈灵犀又以极快的速度给拼装好,索性没有多出来的零件儿。 掌柜的看得目瞪口呆,震惊之余,他终于答应下来:“好了,准你辞柜!往后我不再是你掌柜的了,还是你舅,你娘那里我去跟她说去,只要你能够有出息,舅舅愿意再资助你一笔盘缠,让你去外面闯一闯,学一学神机的本事!” “还有一事,外甥想要请教……只怕舅舅也未必知道……” “你小子就别抖机灵了,有话快说,有屁就放,别磨磨唧唧的。” “为什么墨攻却主守,而鲁守却主攻呢?” “这个问题你要是问别人,恐怕难以得到答案,你问舅舅,那可是问对人了。 墨攻主攻,一方面墨家的攻,乃是伐,主动出击是为攻,讨逆则为伐,所以墨家主张以守代攻,而且墨家的攻又是非攻,非攻不是不攻,也不是专门的守,而是想找到攻守平衡,这个一时半会也跟你说不明白,等你接触神机久了,自然而然就懂了。 而鲁守,哼,他们是以攻代守,和墨家相反,鲁门则讲究不进则退,在进攻中掣肘对方来达到守御的目的。 两家一开始的思想归根结底都大差不差,都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提出的想法,只是方式不同,所以说主张墨攻的墨家反而以守为主,主张守御的鲁家却以攻为纲,也难分孰强孰弱。 双方的想法几百年传承下来,各自越走越偏,终到了大相径庭的地步。” 掌柜的唾沫横飞地连比带说,越说越精神。 “啊,想不到舅舅学识如此渊博……” 陈灵犀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先把马屁呈上。 “嘿,那是当然,想当年……” 陈灵犀赶紧打断他的话,否则这个想当年一旦开始,就不知道要扯到哪里,要扯多久: “舅舅当年自然很了不起,这点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长大了要是能成为舅舅这样的人,那就心满意足啦!对了舅舅,你说他们墨门和鲁门究竟谁是好的,谁是坏的?” 虽然被打断了话头,可是陈灵犀一番吹捧,加上问的问题又十分幼稚,他也没有生气,反而耐心地跟这个外甥讲解道: “世间的事,哪有好坏这么分明的?不过,墨家的攻,很多都是以善意笼络对方,使得对方不再跟自己为敌,从而达到守的目的; 而鲁家的守则是想办法削弱对方,从而使得自己更显强大,双方都没有好坏,都是为了生存。 不过墨家的方法虽然像是好的,却难以实现,有些……把人都当好人看了,相对鲁门而言,算是好一点。 鲁门的主张则简单得多,他们的想法就是,好比山林中,有三匹狼对阵一只猛虎,猛虎若不宰了一两匹狼,自己就有被咬死的风险,而对狼而言,不将老虎咬伤,自己就有被吃掉的危险,所以没有什么对错。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觉得有些可笑亦复可悲,公输班出身鲁国曲阜,也就是周礼尽在鲁的鲁国,曲阜又是圣人之乡,却偏偏……” “是啊,圣人之乡却偏偏不拿人当人,反而视作野兽,是不是?” “你别瞎说,我这只是打个比方,并不是他们这么说的,不过拿野兽做比较,嘿,那也不能说是错。” 爷儿俩正谈得激烈,客栈外却忽然吵嚷起来。 掌柜的走出房门,准备下楼查看情况。 耳听的一名官差走到前堂喝问—— “荆州张君师何在?” 第12章 慕容老太 慕容山庄坐落在一片山麓的平坦处,依山傍水,鸟语花香,真是一片兴旺之地。 得知了慕容兄弟归来,慕容家上下几乎全都出来迎接,希望听到慕容携带的傀儡一战扬名的好消息,不料一见面就看到他身边的孩子,无不感到惊讶。 慕容家族里和颜凉年纪差不多的孩子都凑过来围着他看,热闹的场景和他形单只影形成强烈的对比,想起自己家里也曾是这般热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一阵心酸涌上心头,眼泪跟着滚落。 “嘿,这小子怎么哭了?”一个孩子说道。 “你长得这么难看,估计是被你吓哭的。”另一个孩子说道。 其他孩子哄堂大笑。 颜凉哭得更厉害了。他倒不是对这些人的嘲笑而哭,而是自怜身世。 眼前的孩子个个都是有爹有娘有亲人朋友的孩子,而自己不过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孤儿罢了。 “喂,这小子身世很可怜,你们不要嘲笑他!”慕容风月拉着颜凉的手进了厅堂,去拜见族长。 慕容家的族长是慕容兄弟二人的伯父慕容潭月——一个不苟言笑的严肃老人,坐在靠着北墙的宽大椅子上,东西两边以尊卑坐着慕容家有着举足轻重的男人。 慕容风月和慕容风华带着颜凉进来,向老人汇报此次参加神机大赛的经历。 当他们听到皇帝被墨门箭楼炸伤,颜家被灭门的经过时,就连古井不波的慕容潭月脸上也露出震惊的神色。 “这个孩子……” “这孩子名叫颜凉,是……是颜家仅存的一点血脉,我未曾禀报族长,擅自将他带来,还望族长体谅。” 慕容潭月不置可否,只是用眼神扫向在场诸人。 “我们已收到飞鸽传书,约略知道些京城中的惊天一案,嘿,墨门做下的动静可不小,就连皇帝都给伤着了……” “唉,若只是伤着皇帝也就罢了,你们前两日收到的飞鸽传书,已是之前的消息,皇帝……已经伤重不治,驾崩了。”慕容风月苦笑道。 “什么!”在座的慕容家长老还未收到消息,猛然听到皇上驾崩,如何能不感到震惊? “收留他不知会给我们傀儡门带来灾祸?” “若是成人也就罢了,是个孩子……” “我看那些人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 慕容家的人议论纷纷,虽有对颜凉做为墨门最后一支独苗该当挽救,可大部分人都觉得这是在引火烧身。 慕容风华和慕容风月二人在慕容家的地位虽高,可还是惹得其他人有些不满。 慕容风月和风华两人的奶奶,也就是家主慕容潭月的母亲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慕容家商议大事时,老太太一般都不参与,此次慕容风月兄弟二人去京城参加神机大赛,回来却带回个孩子,难免引起老太太的兴趣。 老太太在偏房听众人议论半天,大意就是将孩子当成了祸胎,会给慕容家带来灾祸,虽还没将孩子送走的话说出口,但显而易见,慕容世家容不下这个孩子,听到这里,老太太那是再也忍不住走了出去。 她来到颜凉身旁,将他揽到自己身边。 “家里规矩我又如何不知?可是此事非是关乎傀儡门的,而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京城朝堂刀光剑影下侥幸活下来的孩子,你们个个都怕招惹了灾祸,我问你们,慕容家的担当又在何处?” 听到老太太义正言辞的诘问,几个晚辈无不羞愧地地下头去。 老太太将颜凉搂在怀里,怜爱地叹息道:“可怜的孩子,跟我来……” 颜凉克制住自己难过的眼泪,不知这个慈祥的老太太要带自己去哪里,却又感觉去哪里都一定是安全的,于是就跟着去了。 老太太和颜凉走后,慕容风月才继续说起路上有人追杀颜凉,被他们两兄弟击退。 慕容潭月听他说完后,也肯定道:“看来追杀颜凉的,应当不是公输家的人,而是另一拨人。” “会不会是新皇后悔饶了他,暗中派人取这孩子的命?”说话的是慕容风月兄弟的父亲慕容观星。 “绝不会。”慕容潭月断然道,“要是皇帝公然下令要这孩子的性命,别说你们两人护着,就是合咱们一族之人的力量,只怕也保护不了他,更何况皇帝又怎会派出神机门的人动手?” “我看那沉船多半是出自公输鲁门之手,可是那老头又不承认自己是鲁门弟子,当真虚虚实实,让人难以琢磨。” “船可以是鲁门的,人却未必,更何况公输家也想除掉颜凉这个祸患,至于幕后之人是谁,咱们走着瞧吧,大家以后多加防范,这伙人有什么朵儿,咱们接着就是,诸位没事也不要远行,尽量留在山庄内,若是非要离庄不可,也切不可独行。” 众人纷纷答应,慕容潭月让大家回去,又留下慕容风月和慕容风华两兄弟。 “你们准备打算怎么安置这个孩子?” 一直没有说话的慕容风华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本旧书递给慕容潭月道:“这是我行险从颜家取来的《墨门机关要术》,不过里面有些地方风华也看不明白,或者能通过这本书,让颜凉以后重振墨门。” 慕容潭月接过《墨门机关要术》掀开翻了翻,然后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这上面的机关术太过深奥,他也看不懂,就让他跟着咱们慕容家的孩子一起,先学几年浅显的傀儡术,等他长大了,再让他看吧。” “是。” “去给孩子安排个住处,再找个人陪陪他,毕竟刚经历了这么大的祸事,理应安抚安抚,唉,可怜的孩子。” 颜凉随着老太太来到一间屋子,这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强忍了半天的颜凉再也没有克制,放声大哭起来。 老太太问明他的遭遇,颜凉边哭边跟她说了,说到后来,又忍不住恸哭起来。 老太太也被他的哭声感染,眼睛都红了,只能劝道: “这是千古奇冤,你能活下来乃是老天有眼,天子要灭你家,也非本意,实在是背后的恶人要至你家于死地,你偏要好好活着,你活着,就算是对恶人最好的报复,好好活下去,寻找复仇之机。” 泪眼朦胧中,颜凉刚要答应,忽然觉得天旋地转,一个立足不定,倒了下去,接着后脑勺一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13章 神机府邸 官兵来到客栈寻找的张君师,就是荆州张姓客官,也就是给陈灵犀留下地动仪的人。 “不知大人找他什么事?”掌柜的赔笑着问道。 “找他什么事还需要跟你说吗?他是不是住在这儿?” “是是是,不过他在昨日已经结了账走了……” “啊,张君师先生竟然走了,这这……”官兵一着急,连先生二字也说了出来,说明他们寻找张君师并没什么恶意。 “若是知道你们为什么找他,小的或许能帮上点忙。”陈灵犀心中一动,主动站了出来说道。 “他人都走了,你这小孩子能帮什么忙?”官兵虽然不信,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知道这位张先生参加了神机大赛,你们找他,为的可是他带来的神机?”陈灵犀大着胆子问道。 “咦,你倒真知道一点,你可知道在哪能找到他?”听到陈灵犀并非胡吹,官兵的语气也温和了许多。 “我自然知道,他启程回老家了,我看你们找他,多半是为了他参加神机大赛的地动仪,是不是?” “不错,不过他既然走了,只怕想要再拿到他的地动仪就麻烦多了,嘿,咱们回去禀告吧。”官兵心灰意冷地说道。 “请等一下!”陈灵犀大喊一声。 “怎么?” “如果我能找到张客官张先生的地动仪,能有什么奖赏?” “嘿……想要赏赐?我们做不了主,不过你要真能拿出来让我们回去交差的话……奖赏肯定是少不了的,我在神机营当差,姓冯,官居武翼郎,你可以叫我冯武翼,冯某从不骗小孩儿。” “好,我相信你!你等一会……” 不久…… “啊,你还真有这个地动仪!”冯武翼又惊又喜。 “当然……” “没有张君师,有他的神机,那回去也能交差了,走!” “等一下!”掌柜的忽然开口。 “什么事?”冯武翼愕然。 “你们就这么走了?” “还有什么事吗?” “这孩子倘若不给你们地动仪,你们又如何?现在给了你们,难道就白给了?” “哦,抱歉,这点我倒忘了,回头……咳咳,对了,小……孩子,你想要什么奖赏?”冯武翼倒也不含糊,直接问陈灵犀。 “我……”陈灵犀犹豫着不知该怎么说。 “你别说了,我身上有十几两碎银子,喏,全给你吧,够了吧?”十几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足见冯武翼也不是小气之人。 “不,我不要你的银子。” “你是嫌少?那等我回去再给你拿,你要多少?” “我不要银子,我要……我要跟你们去神机府。”陈灵犀的回答让人出乎意料。 “嘿,你去神机府干什么?”别说冯武翼不明白,就连掌柜的都有些奇怪。 “我要去……”陈灵犀刚要说要去长长见识,可以的话顺便拜个师傅,不过此时可不能给这几人透露自己的打算,“我们客栈前些日子接待了不少参加神机比赛的人,这些人带来的神机让人大开眼界,可是我听说神机营里的神机更厉害,我想去看看,也算长长见识。” “你这孩子……行,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想去我就带你去一趟。”冯武翼痛快地答应下来。 前往神机府的路途中,一群如狼似虎的神机府防卫陪同着,陈灵犀感觉自己就像县老爷出行,那真是神气得不行。 …… “到了。”冯武翼带头停了下来。 陈灵犀还觉得没有威风够呢,他抬头看去,只见眼前出现一座气派的府邸,门额悬挂一扁,上面阳刻着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神机府,下面用小篆写着某某某题,陈灵犀也不认识。 神机府屋檐下挂着一对白色的灯笼,这是皇帝驾崩后所挂,门两侧立着一对比陈灵犀还高的石狮子,左右各站着两名守卫。 四人一见到冯武翼,连忙行礼,冯武翼跟他们打个招呼,就带着手下和陈灵犀鱼贯而入。 进入神机府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堵照壁,绕过照壁,后面是一片开阔的庭院,庭院四面各有一排房间,对面还有一个月门,看得出府邸构筑宏伟,至少是个三进的院落。 “你自己去看吧,不过不要乱跑,看到有人在干活,也别去打扰,我去交差,回来再带你出来。”冯武翼叮嘱道。 “您去忙,我自己转悠转悠。” 冯武翼带人拎着地动仪去了。 陈灵犀左右看了看,听到一间屋子里传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好奇心起,便走了过去。 屋内有几个人正在忙活,有的人伏案写写画画,有的人在将一些木头钉在一起,叮叮当当的声音就是由此传出,还有的人在锯着木头,有的再用凿子凿,好不忙碌。 这些人听到动静,抬头看到是个陌生的孩子,愣了愣,又继续做活。 “你们做的是什么?”陈灵犀忍不住问道。 一个人抬起头来看了看他,忽然说了句:“这里是机关要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陈灵犀没的吃了个瘪,讪讪地退了出来,又去其他的地方。 刚来到另一间屋子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嗤嗤嗤……”的声响,他刚想探头去看看,就听到一个人的惊呼:“快闪开!” 陈灵犀吓了一跳,好在他及时缩回了脑袋,几道白光从门内一闪而过,消失在外面,白光太快,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一个大胡子从屋里快步走出来,揪起陈灵犀的衣领就要动手—— “住手!” 冯武翼及时赶到,阻止了大胡子动粗,“你干什么?” “干什么?我刚才试射‘袖里藏针’,这小子差点闯进来,要是射中他,要了他的小命,我不还得跟着挨罚么?” “丁家的那个暗器原来落在你的手里,哼,挨罚?你要是伤着他,何止是挨罚这么简单?恐怕你以后都不能再来神机府了!这是府司要的人,你也敢动?”冯武翼冷笑道。 “啊,府司要的这个跑堂的干什么?” 陈灵犀恍然这些人对自己如此不屑,原来他还穿着客栈店小二的服饰,所以这里的人都看得出陈灵犀不是什么有身份地位的人,以至于人人嫌弃,谁都能欺负。 这里是个以貌取人的地方呀!受到如此屈辱,陈灵犀那颗原本想要拜师的心顿时被浇熄了大半,他暗暗发誓,这个看不起他的地方,迟早会因为他所制造的神机而高攀不起!!! “走吧,府司说要见你。”冯武翼打断了他的幻想。 第14章 不祥之地 醒来后天已经黑了,颜凉躺在床上,屋内一片黑漆漆的,他只觉脑后有些隐隐的疼痛,其他的倒也不觉得什么,屋内没有别人,颜凉伸脚在床边够了够,没有找到鞋子,也不甚在意,就光着脚下了床,走到门外。 门外月亮高悬,照亮黑夜,秋夜凉如水,颜凉却好像没有多少感觉。只是这门外的树,树下的花草,树上的星空,一切都好像他在颜府的情形,只有那无尽的悲伤在告诉他,一切都不一样了,再也回不去了。 “你哥喜欢做学问,这是好事,我也不好阻止,不过咱们颜家的家业总要有人继承,我希望有一天,你颜凉能够撑起墨门的门面!”父亲的话语好像在耳旁响起。 “凉儿,你冷不冷,晚上出来玩,一定要多穿些衣服。”母亲的话也似乎在夜风里回响。 还有哥哥的话:“好好听话,小心挨揍!哈哈,逗你玩的……”谁能知道,他颜凉的命是哥哥用自己的命换来的? 来呀!来揍我呀!为什么不来?你不是挺凶的么?为什么躲起来了?嗯?出来呀! 无声无息中,泪水好像止不住,回忆的刀子狠狠地戳,戳在年幼的颜凉心中。 “那孩子好可怜……” “唉……别说了,他在哭……” “喂!小子!”一个大一点的孩子喊道。 “……” “叫你呢!”大个子男孩喊道,“你饿不饿?我们这里有好吃的。” 颜凉此时哪有心情去吃东西,他还在伤心呢。饿着的肚子好像能够让心中的伤痛减轻些,他摇了摇头,拒绝了大个男孩的好意。 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走过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哭啊?” 颜凉心中空空荡荡的,就连阿猫阿狗都有父母甚至一个栖身的窝,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只能寄人篱下。 他是想为颜家复仇,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只是个孩子,别说他没有能力,就算他有通天本领,还不知道仇家是谁,又如何报仇?向谁报仇? 月光寒凉,一如颜凉的内心。 “喂,想什么呢,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捉迷藏?”一个孩子热情的招呼他,这些孩子都是慕容家的孩子,他们都有爹娘,都有家。 颜凉摇了摇头,看着这些孩子呼啦啦地跑开,一动也不动。 “别管他了,你看他连鞋子都没穿,就像个傻子似的,咱们走吧……” 没多久,孩子的嬉闹声消失在远方,他依旧一动不动。 一个房间里隐隐传来说话声,颜凉本不想去听,可是交谈的话语中似乎提到了颜家,提到了自己。 颜凉连忙走了过去,那说话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在一片花丛后面的房屋内,昏暗的灯光从窗纸内透出,屋内几个男人在讨论收留颜凉一事。 “当年神机门散落在外的配件,咱们已经寻觅了十之七八,除了公输家保留的两件外,就只有墨门的那三件不知所踪,这次颜家被抄家,风月和风华你们就没有潜入颜家寻找么?”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找了,但这么重要的东西,颜家藏得十分隐秘,我里里外外搜寻了七八遍亦没有什么结果,等他们抄家时,我还躲在暗处查看,也没有察觉他们找到部件的迹象,我想颜家院内定有密室暗道之类的地方,恕弟子无能,竟然没有找出。”这是慕容风月的声音。 “墨门要是设计什么暗室密道——他们最擅长这个,以你的水平找不出很正常,不用自责,罚没后的颜家宅邸怎么处置的?”苍老的声音安慰道。 “回族长,我安排了镜花苑留意此事,一旦宅邸出售,就一定要购入……” 慕容风月话未说完,就被一人打断:“这种官家府邸不是被收回后然后赏赐给大臣吗?怎么会出售?” “二叔有所不知,一般抄家的府邸的确如此处理,可是颜家是被灭了满门,府邸被人视为不吉祥,所以接收颜府的人绝不会自己留着居住,只会低价卖出去,或者租出去,不过颜家这么大,有钱的不会买,没钱的又租不起,也够他们麻烦的。”慕容风月解释道。 颜凉听到这里一阵心酸,原来他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已经被视为不祥之地。 “这么说来,咱们只要买下颜府,就可以掘地三尺地去翻找那三件宝贝了?”那个被慕容风月称为二叔之人说道。 “诸位叔伯也听小侄一言,我和兄长在途中就已收到消息,颜家的宅子已经被售出……”慕容风月赶紧说道。 “那还不赶紧派人去找?”慕容风月二叔言语中充满兴奋。 “可惜咱们镜花苑没有买到手……”慕容风月小声说道。 “什么?别说颜府低价出手,就算是原价,咱们镜花苑里存着这么多银钱,还不够用?”族长也大为惊讶。 “不够用。”慕容风月言语中充满沮丧。 “这又是怎么回事?”其余几人也觉得不可思议,以他们的财力,竟然还有买不到的东西? “唉,觊觎颜府的,除了咱们慕容家外,还有公输家和芙蓉门,公输家自不必多说,人在京城家底雄厚,随便周转的银钱就是镜花苑数倍之多,如今颜家失势,公输家掌握神机府,独领风骚,更是势不可挡,在朝之人哪个不巴结他们?即使他们的银钱不够,随便问群臣借一些,也绰绰有余。” “啊,这么说颜府已经落入公输鲁门手中?”慕容风月二叔问道。 “不,颜府是被芙蓉门购得,据说是花费了卖价的三倍之多。甚至超过了新建宅邸的费用。”慕容风月道。 “嚯,芙蓉门好大的手笔!平时只听说芙蓉门豪富,想不到竟阔绰到这般地步!”族长倒抽了一口冷气道。 “芙蓉门手底到底有多少财产不得而知,可是听说遍布全国的亨通钱庄,就是他们所有。”慕容风月无奈地说道。 “颜府落入芙蓉门手中,我想公输家也不会就这么吃个哑巴亏,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可是在京城,有钱不如有权,公输家势力庞大,芙蓉门未必得罪得起。” “嘿,你忘了神机大赛上,芙蓉门甚得皇后以及皇妃们的赏识,有了这层关系,就算是公输家,也得掂量掂量……不管颜家之物最后落到谁手中,咱们至少不算空手而回,至少还有颜家最后一点血脉,若是能知道那三样部件的形状,咱们也可以制作出来。” “那孩子太小了,未必……” 颜凉听到这里不禁一头雾水,心中一片凄凉的同时又涌出无数问题来。 慕容家提到他的家已经转手到芙蓉门下,这个他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彻底跟他没了关系,可是慕容一家提到的神机盟究竟是什么,藏在他们家的三个部件又是什么? 慕容家得到了其中十之七八,又是什么? 这些人收留自己的目的,是好心还是不怀好意? 而他如何才能找出陷害他们颜家的凶手?又是如何才能报此血海深仇? 浑浑噩噩间,颜凉又折返回去,心中充满了对爹娘的想念,不知不觉中眼泪又流了下来。 第15章 神机府司 神机府府司相当于总管,本身也是一位神机高手。 冯武翼领着他过去的路上,陈灵犀一直在想,府司要见我干什么? “冯客官……” “我又不住你家店,别这么叫我?” “那冯大人……” “你直接叫我冯武翼得了,我做着武翼这么芝麻大的一个小官,没什么不能叫的。” “冯武翼,府司是谁?他找我什么事?” 刚才被人以貌取人,惹得陈灵犀心中抑郁,幸而冯武翼对他倒很客气,让他对冯武翼加倍的好感。 “府司就是神机府的统管,他姓宁,你可以称呼他宁大人,他听说那位张君师走了,地动仪却留了下来,宁大人感到奇怪,我就跟他说了原委……” 说话间两人就来到后院的主厅,厅堂极大,中间还用一道屏风相隔,靠屏风放着一把太师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坐在太师椅上。 “宁大人,这位就是张君师赠送地动仪的那个孩子。” “嗯,你先出去吧。” 冯武翼施礼后,拍了拍陈灵犀的肩膀,然后走了出去。 “坐。” 等陈灵犀坐下后,老人始问道:“张君师为何将地动仪送给你了?” “神机大赛出了事,他怕惹祸上身就结账走了,他说地动仪携带不方便,又见我对神机什么的很感兴趣,所以……” “你懂神机?” “不懂,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想学。” “嘿,想学很好,你回去找个师父,跟着学上十年八年,说不定就能来神机府任职。” “啊,这么久?我还想在这里跟着学呢。”陈灵犀闻言大受打击。 “哈哈哈哈……我们这里不招学徒,神机府负责招揽神机高手,负责为朝廷制作神机,就像太学院,若是不经考核就能进,那天下人人都想进来了。”宁府司的言语中充满了让人不舒服的轻视,他身为神机营府司,气度自然要比别人宽广些,可惜他的这种发自内心的轻视更令人绝望。 “……”陈灵犀的心冷了下来。 “我道你为何连十几两银子都不要,反而要来神机府,原来是想拜师,这样吧,毕竟你有心进入神机门,我就送你一样我们神机门的小东西……这间屋子里的十多样神机,你随便挑!”宁府司指着西边靠墙的架子说道。 从宁府司的语气中可以得知,地动仪对他们来说很重要,所以他才会这么“大方”。 陈灵犀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靠墙的架子上放着不少各种稀奇古怪的神机,有的结构精巧,有的端庄古朴,有的方方正正,有的形状古怪,有大的,有小的,大的未必粗陋,小的也堪大用,只可惜陈灵犀完全看不出这些神机的用处。 “可以随便选吗?” “嘿,当然,我府司说过的话还能骗你孩子不成?” “那好,我就要这件——”陈灵犀指向架子的中间。 这一下轮到宁府司怔住了。 原来陈灵犀索要的正是他刚带过来没多久的地动仪! “这个……”宁府司皱起了眉头,心道这小子好不知好歹。 陈灵犀走过去将地动仪拿过来,放在太师椅旁的茶几上,当着宁府司的面开始拆卸起来。 “你……”宁府司还以为陈灵犀拜师不得,一气之下要毁了这个地动仪。 可惜之前的话说得太满了,这地动仪已经答应送给他,既然送给了他,那他怎么弄都是他自己的事,若是阻止去,岂不显得他说话不算数? 陈灵犀早将这个地动仪拆解组装得娴熟无比,这次他有意在宁府司面前卖弄,更是拆卸到快得不可思议。 宁府司看着桌子上拆到拆无可拆的地动仪,简直欲哭无泪。 “这个地动仪是我带来的,我怎么可能再带回去?”陈灵犀淡淡地说道,这神机府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尤其是眼前的宁府司,他受够了。 看着眼前这位穿着店小二服饰的小孩,宁府司有火也发不出来,他此时倒不是心疼这件神机,而是惊讶于陈灵犀拆解地动仪的速度。 就算是让他这个神机好手来拆,恐怕也没这么快! 就在宁府司马上就下令逐客前,陈灵犀又以极快的速度,将桌子上一堆零碎的散件再拼装起来。 只片刻功夫,一个完整的地动仪又被他拼装好。 “我带来的那个地动仪被我拆了,这个是我在这里组装好的地动仪送给你吧。”陈灵犀笑道。 有那么一瞬间,宁府司有种自己掌控不了他,反而被他掌控的感觉。 “多谢,你……你还想要什么奖赏?”宁府司说出这句话后就想抽自己一巴掌——为什么要这么问?直接赶他走不就行了? “我只想要跟你们学点神机的本事,既然要选拔,那我就再去找师父好好学艺吧,或许你说的别人学个十年八年的,我只用个三五年呢?”陈灵犀倒是很有自信。 “你迟早会来的……我敢肯定……”宁府司喃喃道。 “告辞!”陈灵犀施礼道。 “等一下!” “嗯?” “我刚才说过的话依然算数,这架子上的神机你可以随便挑一件带走。” “不用了,不过还是多谢你的好意。” “不用了?” “不用了,你收下我的地动仪,让我随便挑,显然这些神机都比不上地动仪,这个道理我从一开始就想明白了。” “你……你很好,若不是碍于神机府的规矩,我一定会接受你的,希望你明白。”宁府司收起了之前瞧不起他的神态,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郑重道。 “你能这么说,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出了厅堂,阳光落在身上,陈灵犀还有些沉浸在刚才的自我感动中。 冯武翼这个人倒是相当不错,亲自送他离开。 可是等出了神机府的大门他就有些后悔了—— “嘿!我怎么那么傻,神机府的神机,哪一件拿出来不能卖个好价钱?我清高什么呀清高?” 即使收了冯武翼的银子也不错呀,至少抵得上半年的饷银。 然而此时后悔也已经晚了。 此行也不能说没有什么收获,至少让陈灵犀看到了神机府的轮廓,看到了里面的世态,让他以后踏入神机门的历程中,再不会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年。 他以神机府丈量整个神机门,方知天下之广阔。 第16章 龙头拐杖 慕容山庄虽然不大,各处屋宇的位置却错落有致,按照慕容家尊卑长幼排序,井井有条,不过井井有条只是对熟悉村子的人来说,对于颜凉,晚上走在慕容山庄,犹如走在一座迷宫内,转悠了几圈,都没有认出自己醒来的那间屋子。 来到山庄内一棵榕树下后,见到一位白发老人背对着自己,正仰天观月,月影凝滞,显得老人十分没落。 “喂!”颜凉走过去招呼一声。 老人缓缓转身,看到颜凉后有些吃惊:“你是何人?” “我……我叫颜凉。”颜凉看到老人眉毛都白了,脸上都是褶皱,显得极为苍老。 “你不是庄子里的人,怎么会来到这儿?” 看得出老人就是山庄中的人,识得山庄中所有的孩子,所以能够一眼看出颜凉不是慕容家的孩子。 “我……”颜凉想要解释,蓦然心中一阵凄凉悲苦,鼻头一酸,眼泪又止不住地落下。 “咦,你怎么哭了?有人欺负你了?跟我说是谁欺负的你,我要他给你道歉。”老人温言道。 颜凉摇了摇头:“没有人欺负我,是我自己心里难过……” “唉,小孩子能有什么为难的事?好孩子,你遇到了我,有什么事都能解决,来,过来,让爷爷看看你。” 颜凉没由来地感觉到一阵亲切之感,他走上前去,老人仔细瞧了瞧他的长相,赫然道:“你姓颜?” “你怎么知道?” “你和颜其慎是什么关系?” “颜……他是我爹。” “哦,怪不得长得如此相像,二十多年前我在京城时,曾和令尊有过一面之缘,唉,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爹……”提起颜其慎,颜凉眼眶中又涌出泪水。 “你爹现在怎么样了?” “我爹……还有我娘,我兄长,我全家人,都死了……呜呜……”说到这里,颜凉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来。 “啊?”老人忍不住惊讶,“你爹是墨门巨子,他……他是怎么死的?” 颜凉毫无保留地将事情经过都告诉了老人,老人同样感到震惊:“难道真是鲁门的人在背后搞鬼?” 慕容风华和慕容风月二人也一度疑心是鲁门的人收买了他们颜家的核心人物,才毁坏了箭楼,意外伤了皇帝,又导致了此后一系列的悲剧。 老人显然并未参与慕容家平时的会议,所以就连这些轰动天下的消息都不曾得闻。 “啊,我当年跟令尊会晤时曾跟他提醒,京城之地,波诡云谲,何必贪恋庙堂之上?以他在墨门的地位,去了哪里不受人敬仰?离开那争权夺利之地,才能静下心来研究神机……” “请问老人家尊姓大名?” “老夫不过是慕容山庄里的一个老仆人,我姓高……你叫我高老头就行,我在慕容家干了十多年,伺候过两任家主。这两年他们嫌我老啦,很多事都不让我做,就让我在庄子里享清福了。” “高老……” “不用客气,就喊我高老头,大家都这么叫我。” “高老头,你身为慕容家的老仆,怎么会……” “嘿,你想说像我这种下人,怎么会去京城见到令尊是不是?我以前是……” “咳咳咳……” 刚说到这里,他的话就被一阵咳嗽声打断,原来不知何时,慕容老太来到附近,她拄着一根龙头杖,看向高老头的目光中带着些许警惕。 “啊,是老夫人……” “你醒啦!我到处找你不到,原来你在这里跟小高说话呢,头还疼不疼?”这老头这样老,慕容老太却称呼他为小高,颜凉心中多少有些好笑,不过话说回来,以慕容老太的年纪,当年做下人的老高被她称为小高也正常。 不经慕容老太提醒,颜凉几乎都忘了自己晕倒的事,他摸了摸后脑勺,那里兀自肿着一个包。 “多谢老夫人关心,不怎么疼了。” “嗯,那就好,走,我带你回去……小高这人说话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你也不必太过在意,咳咳……” 听到慕容老太的话,高老头当即闭上了嘴巴。 跟在慕容老太身后,颜凉默不作声,他隐隐觉得慕容老太不让高老头继续跟她说话,似乎是在怕高老头说出些什么。 “怎么了,你觉得我不让高老头说话,是怕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我只是怕你被他骗了。” “被他骗了?” “嗯,他这个人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你不知他以前在外面做下的事,若不是我们慕容家好心收留他,恐怕他早就死了多少年了。” 慕容老太的话非但没有让颜凉对高老头敬而远之,反而引起了他的好奇和兴趣。 “原来他……” “谁!”慕容老太的一声断喝打断了颜凉的话。 院墙上,屋顶上忽然出现几个黑衣人影。 “什么人?”慕容老太年纪虽大,却丝毫没有惧怕之意,“擅闯慕容山庄,可是活腻了!” “老太太,我们跟你们慕容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只要将这个孩子交给我们,我们马上就走……”一名黑衣人客客气气地说道。 “胡说八道,这小孩是我们慕容家的客人,岂能容你来抢人?” “哼,我们好好跟你说话,你老可别不知好歹!”另一个黑衣人道。 “不知好歹又怎的?” 几名黑衣人从墙上房顶跳了下来,渐渐向颜凉和慕容老太的方向围了过来。 “你们当真敢在慕容山庄胡来?”慕容老太举起了手中的龙头拐杖。 “上!”一名黑衣人下令。 颜凉心中一凉,他虽不认得这几名黑衣人,也能想象到这些人多少跟京城有些关系,皇帝特赦自己不死,可是这些人依旧要斩草除根。 “嗖嗖嗖……” 就在黑衣人准备以多欺少,强抢颜凉时,慕容老太手中的龙头杖忽然从杖底射出几枚飞钉出来!原来她的这根龙头拐杖也是一种神机暗器。 “啊……” 一个黑衣人闪身躲过,另外二人没躲过去,被飞钉射在身上,顿时呼痛不已。 颜凉暗中数了数,一共有七名黑衣人前来对付他,慕容老太打倒两人,还有五人,他们一老一少依旧难逃被欺辱的命运。 “跟我走吧。”一名黑衣人一手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另一只手伸过来准备去拉颜凉的手,而慕容老太拐杖里的飞钉似乎射光了,一时也来不及填装。 “嗤——” “啊!”黑衣人惨叫起来。 颜凉这才看到,黑衣人的手已被一根不知从哪儿出现的短箭从手背到手心射个对穿! 第17章 喜从天降 若说比被神机府拒绝他进去学艺更糟心的是,就在他刚出门的时候,有一名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直接走进神机府。 “公输姑娘早。”四名守卫毕恭毕敬地施礼道。 这位小公输姑娘对四人理也不理,直接走了进去。 显然,陈灵犀对这位姑娘的身份感到好奇。 “喂,这位大哥,这姑娘是谁?”陈灵犀带着讨好的笑容问守卫。 “她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守卫的没好气道, “没有,只是问一下,看她这么趾高气扬的,莫不是宁府司之女?”陈灵犀推断道。 “嘿嘿嘿,宁府司大人姓宁,人家姑娘复姓公输,怎么会是他的女儿?你们说这小子傻不傻?”一名守卫嘲笑道。 其他三名侍卫无不哄堂大笑。 陈灵犀的脸红了,不过他也觉得好笑,跟着笑道:“是我发懵了,她姓公输,难不成是鲁门公输家的人?” “说你傻吧,倒也不算太傻,没错,人家姑娘就是鼎鼎大名的鲁门门主公输望之女。” “嗬,怪不得她这么牛气,嘿,她来这里做什么?” “人家来这里做什么,你管得着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被回呛了一句后,陈灵犀穿过大门,看到小女孩直接走进里面的屋子,屋子里的人无不对她礼敬有加。 唉,若我是鲁门或者墨门……呸呸呸,墨门的人都快死绝了,若我有这小姑娘的家世,想要在里面当学徒,这些人还不得争着抢着要来教我? 到时候反而是我对他们爱理不理了! 然而自己若是鲁门的人,又怎会来到这里当什么学徒?鲁门的神机也足够自己学的了。 “去去去,要发傻到一边去,这里可是神机府重地!”一名守卫挥手驱赶道,仿佛在驱赶一条野狗。 哼!神气什么?老子迟早要来这里制作神机的!到时候看你们对我尊敬不尊敬? 想是这么想,陈灵犀却知道想要进入神机府,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从神机府回来后,陈灵犀在客栈里整日闷闷不乐。 掌柜的也不是外人,而是他的舅舅,只不过在外人面前或者客栈内还是称呼掌柜的以及小二。 “这个月你辛苦啦,前几日忙活的时候,工钱给你加倍,对了,饷银是给你还是给你娘?”掌柜的问。 “给谁还不是一样?给我娘吧,反正她存下来早晚都要拿来给我娶媳妇。” “你倒看得明白,这两日店里不忙了,怎么你反而不高兴了?” “掌柜的,我想去学神机,学成了就去神机府争取个品级……”陈灵犀挺起胸膛道。 “有出息!我早就想让你学一门手艺,胜过在我这里糟蹋日子,神机府不肯收留你,你就去找别的师父,那神机大赛时不知多少人前来参加,可知天下会制作神机的高手不知有多少。” “很多高手都未必是真的高手,今年来参加神机大赛的张君师客官……肯定是位神机高手,我准备去找他学!” “咦,你怎么知道那个张君师是个神机高手的?万一他是个低手,你岂不白找了?” “不可能,他肯定是高手,宁府司让我在他屋里随便挑一件神机做为奖励,我跳上张君师的地动仪,他的脸马上就变了,你没见不知道,我就知道那个地动仪比他屋里所有的神机都厉害,还不算高手?” “可是他已经走了,天下这么大,你往哪儿去找他去?” “我知道他住在湖北,就不知道具体的位置,到了那边再慢慢打听呗。”陈灵犀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吓,张君师住在湖北,离这里怕不得有两千里路,你怎么去?”掌柜的毕竟见识多。 “你别担心,我又没让你陪我去,我自己去,大不了路上就讨点饭,还不至于饿死。掌柜的,我该怎么跟我娘说,她才肯答应呢?”儿行千里母担忧,陈灵犀明白他娘舍不得他出这么远的门。 “嘿,我劝你就近找个师父跟着学得了,别跑这么远,徒让你娘的心整天悬着,而且湖北这么大,你去了也未必找得着,若是找个一两年找不着,耽搁的功夫还不是先学点呢……”掌柜的提议。 “不行,我要么不学,要学就不能随便学,你没听人家说么,名师出高徒,没有名师,怎么会有我这个高徒?” “嘿,反正我也说不过你,你娘那边,你自己去跟她说吧,我要帮你说话,你娘到时候想儿子,还不得全都怪在我头上?我可不当这个冤大头。”掌柜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你……你还是我舅吗?”陈灵犀大感失望。 “我不是你舅妈,我是你舅!” “……” 陈灵犀无语,恨不能给他掌柜的舅舅那肥肚腩来上一拳。 两日来陈灵犀在客栈里心神不属,一直在盘算着怎么才能说服娘答应他前去湖北找张君师拜师学艺,好等学艺归来大展拳脚。 不曾想另一个机遇很快送到他眼前。 这天他正在客栈中忙活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大汉来到客栈。 他不是来住店的,而是来找人的。他找的人也不是别人,正是——陈灵犀。 “请问这里可有个名叫陈灵犀的少年……”中年大汉长相粗犷,言行却彬彬有礼。 正在擦桌子抹凳子的陈灵犀闻言将抹布往肩膀上一搭:“我就是陈灵犀,你是谁?” 掌柜的和陈灵犀二人都是头一次见过此人,又见他直接找上陈灵犀,都跟着提高了警惕。 难道如今先皇去世后世道这么乱了,人牙子都直接上门绑人了? “在下公输盘,奉家主公输胜所命,来找……来找你。” “啊,你是鲁门公输家的人,找我何事?” “还请借一步说话。” “什么借一步借两步的,你爽快地说了吧。” “家主听说你在神机府拆装地动仪之迅捷……所以想请你前去,不知道陈……你有没有兴趣?” “啊!哈哈……请我?太客气啦,你是鲁门的人?哈哈,我有兴趣!真的!什么时候去?”听闻是鲁门的人过来相请,他们无论名气还是本事,都绝对在千里迢迢外湖北的张君师之上,陈灵犀兴奋得几乎说话都不利索了。 “既然你肯答应,现在就可以过去。” 陈灵犀刚想甩开抹布整理一下仪容前往,就被掌柜的身手拦住—— “慢着!你说你是鲁门的人,凭什么让我相信你?”掌柜的还是为人谨慎。 来人对掌柜的怀疑也不以为意,只撩开一点衣摆,露出一块黄澄澄的铜牌,铜牌上篆刻着“鲁门”二字,这是鲁门的记认,那是再也错不了的。 第18章 宁死不屈 “胆敢半夜擅闯我慕容山庄,我真佩服你们几人的胆量!”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自一旁缓缓走出。 慕容风华! “你……” “你们一路死缠烂打,到了慕容山庄还不肯放弃,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慕容风月从另一边出现。 慕容风月兄弟二人身后,各有十几人,将这几名黑衣人团团围住。 “你们收留墨门余孽的目的以为我们不知道么?你们慕容世家虽然厉害,我们也没放在眼里,我奉劝你们一句,乖乖将这孩子交给我们便罢,否则……”否则什么,黑衣人没说,他缓缓将射穿他手掌的短箭用力抽出,脸上没有一丝反应,显然是个狠角色。 “风月,跟他废什么话?出!” 随着“出”字发出,慕容风华身后十几人直接冲了过去。 “跟他们拼了!”领头的黑衣人怪叫一声,面对冲过来的人,一刀捅进了肚子。 没想到对方中了这一刀非但没有受伤倒地,甚至连一点痛苦的神情都没有发出,而是双手拧住黑衣人的脑袋轻轻一扭—— “咔嚓!” 黑衣人脖子被扭断,当场毙命! 其他人见到慕容家的人身上插着一把刀都没有丝毫反应,惊恐下都不知如何是好,其中一人还不信邪,见到慕容家的人袭来,他拼命反抗,一刀将来人的脑袋都给砍掉了! 更可怕的事发生了,此人脑袋掉下来后依然像是没什么反应,继续攻击。 其中两人很快醒悟过来,这些人并不是真的人,而是——傀儡! 好高明的傀儡术!竟然以假乱真到让这些黑衣人分辨不出来的地步。 随着几声惨叫,又有两人被傀儡杀死,一人被傀儡的手钻进胸部,挖心而死,另一名黑衣人则被击碎了脑袋。 “住手!” 一名黑衣人显然已经有些崩溃,将手中的刀子扔掉,表现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潜入慕容山庄七人,两人中了慕容老太龙头拐杖中的飞针倒地,三人被傀儡杀死,幸存的两人自知难以幸免,干脆放弃了反抗。 也不见慕容兄弟二人如何下令,攻击的傀儡停了下来。 “你们究竟是谁?”慕容风月向两人走了过去。 “我们……”黑衣人说话的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 就连一旁的颜凉都知道,指使这些黑衣人追杀自己的幕后黑手,多半也是箭楼爆炸幕后黑手。眼看着那人即将说出真相,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谁指使的你们?”慕容风月继续逼问。 那名黑衣人惨笑一下,伸手入怀道:“你们看看这个就知道是谁指使的我们了。” 看他似要掏出什么东西,慕容兄弟以及慕容老太等人都露出警惕的姿态,万一他要是掏出什么暗器…… 也没看出黑衣人掏出什么东西,黑衣人已将手中之物猛地拍送到嘴里! “我宁可服毒自尽,也不要死在那鬼东西手中……” 其余几名幸存的黑衣人见状,也都有样学样,跟着服毒自杀。 “嘿,宁肯自己死,也不肯说出背后之人……” “这只会说明指使他们的人若是知道他们胆敢泄露自己的身份,他们会落得个比死还可怕的结果!”慕容老太叹了口气。 她虽是女子,然而见识却广,这些黑衣人宁死不屈,不是害怕背后指使人的手段毒辣,就是他们的亲人生死也在此人的掌握中,负责这些悍不畏死之人又怎肯乖乖赴死? “奶奶,让您受惊吓了,还请移步回房就寝,我来找人收拾。”慕容风月对慕容老太施礼道。 “回去给我查清楚这伙人究竟什么来头!老婆子我安安分分地在山庄里过活,多少年没有遇到有人敢半夜三更摸上门的事了,怎么你们两个去趟京城,回来就发生这些事?” “是!”慕容风月和慕容风华二人同时答应。 慕容老太也知道这些人过来的目的——就是她手中牵着的这个孩子,她不再多说什么,领着颜凉回房了。 等慕容老太走后,慕容风月兄弟二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暗起来。 慕容风华略施手段,就让傀儡去搬动黑衣人的尸首。 这种事让傀儡去做比让人做更安全,江湖阴险,许多人死后为了给自己报仇,会在自己身体上藏有毒针,一旦有人来搬动尸体,被毒针刺中无药可救,就算报了仇了。 傀儡便可不用担心这些小伎俩。 “原来我还不敢肯定,现在可以确定了,这伙人绝不是鲁门的人!”慕容风月笃定道。 这些人试图栽赃鲁门,却又不愿放弃颜凉,结果导致漏洞百出,越抹越黑。 “不错。”慕容风华说话依旧简洁。 “不是鲁门的人,还会有谁跟墨家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非要连墨门最后一点骨血也不肯放过呢?”慕容风月想不明白。 慕容风华也想不明白,索性就不问了。 这件事可以不问,但他们依旧要查清楚,否则以后慕容山庄可以别想清静了。 …… 跟着慕容老太回到房间。 “饿了吧?我屋里还有些点心……” “不饿,老婆婆,那些人是来找我的,你们把我送给他们,不就一了百了了吗?”颜凉摇了摇头,凄凉地说道。 “傻孩子,我们要将你送给他们,当初就不会让你进慕容家的大门,哼,敢欺负到慕容家头上,也不是这么容易的!”慕容老太已经老态龙钟,言语间还是颇有英豪之气,可见她能在慕容山庄里受到所有人的尊重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我困了……想去睡觉……” 颜凉想起刚才在院子里偷听到的话,心想这位老太太也许是个好人,可是慕容山庄里其他人对自己未必怀着好心。 “去吧,我就在你隔壁,想要什么喊我一声就行,我耳朵还没聋。” 慕容老太看着颜凉上了床,拉过被子盖住身上,脸朝墙壁。 虽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被子随着他肩头抽搐,显然是他在哭泣。 慕容老太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能走出门,轻轻将门关上。 屋外月光如洗,却洗不掉慕容山庄上空笼罩的几丝阴云。 第19章 鲁班锁考 经过前些日子的打听,陈灵犀也略知道些鲁门和墨门之间的恩恩怨怨。 当朝数十年来,两家明争暗斗,谁都不肯服谁,那是尽人皆知的事。 如今墨门一去,就只剩下鲁门一家独大,不管真相如何,陈灵犀和大多数人一样,都认定墨家箭楼爆炸是鲁门在暗中搞的鬼,毕竟墨家一去,他鲁门可是受益最多的一方。 但这也丝毫不影响他陈灵犀去鲁门学艺。 证明了身份后,掌柜的便不再阻拦,陈灵犀丝毫不愿耽搁,立刻跑去换了身干净整洁的衣服,随公孙盘前去。 “鲁大哥……” “我不姓鲁。” “啊,你姓公输,我心里只想着鲁门鲁门的,叫错了莫怪,不知道你们让我过去什么事?” “我不清楚,反正家主让我来找你,至于找你干什么,你去了自然就知道。” 陈灵犀当然希望公输胜慧眼识人,收他做弟子,就算当不成弟子,当个学徒也行,哪怕是让自己跟着鲁门弟子干些杂活…… 嘿,不能妄自菲薄,既然他们主动请我过去,总不会薄待我吧? 胡思乱想着,跟着公输望出了客栈,没走几步,路边停靠着一驾马车,车夫拉开车帷,陈灵犀看着车厢的高度有些为难,公输盘从后面托着他一把上了车,自己随后跟着上了车。 不旋踵马车驶入一座宏伟的宅邸,陈灵犀身在马车车厢内,看不到宅门上悬挂着“公输府”三个字的牌匾。 马车驶入后院停下,公输盘带着陈灵犀回到前院书房,拜见公孙胜。 不巧的是,书房中还有一名客人,公输盘只能拉着陈灵犀在一旁等候。 “咦,那人……”陈灵犀见到书房里的人颇感讶异。 “嘘……不要多嘴!”公输盘阻止了他的胡言乱语。 等这名客人出来后,公输盘方领着陈灵犀进去。 “那人长相好怪!”尽管公输盘不让说,陈灵犀还是小声嘀咕了一句。 公输胜相貌堂堂,和陈灵犀想象中那种做惯了木工活的木匠截然不同,自然,身为鲁门首脑,公输胜自然无需再亲自动手制作神机,且他在朝中为官,早养成了颐指气使的气度。 不知他刚才是送客,还是听说陈灵犀来了,人站起身子,显得随和有礼。 在他身后的桌子上,正摆放着那只张君师制作的地动仪。 “你就是陈灵犀?”公输胜捻着胡须问。 “不错,见过公输大人。”陈灵犀连忙跪下来磕头,这次倒没有叫错。 “嗯?哈哈哈……不用行这么大的礼,来,起来说话。” “是。”陈灵犀起身,拍了拍膝盖。 “我听宁府司说,你对这只地动仪的拆装很熟练?” “那也算不得什么。” “可否拆给我看看?” “当然可以。” 陈灵犀知道他是在考验自己,来到桌旁,卖力地拆解起来,比起在神机府,他认定这次拆装关系着他此后的命运,因此格外卖力。 刚拆到一半,一名小女孩走了进来。 “爹!” “是菁菁,你来干什么?” “娘让我学女工,我不愿意,她就训我……咦,他是谁?” 听到小女孩的名字,陈灵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女孩也认出了他。 “这不是昨天我去神机府碰到的那小子吗?” 陈灵犀的年纪要比小女孩大个两三岁,听她如此无礼地称呼自己为“小子”,心中颇感不舒服。 “别这么没礼貌,他叫陈灵犀,你看看人家干活时的认真样子,你要是能有他一半用心,凭你这么聪明,还有什么学不会的?你娘又怎会骂你?”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嘿,这几个小球好玩!”菁菁一把从桌上拿起两个小球。 这两颗小球正是地动仪的一部分,没有了小球,这地动仪也就不完整了,陈灵犀想要拿回来,手伸出去一半,又缩了回去—— 人家可是公输望的女儿呀,得罪了她,还怎么进入鲁门学艺? 公输望虽然对女儿十分宠溺,可是当着陈灵犀的面忽然变得严厉起来:“放回去!” “我不要!” “这是要……这不是咱们的神机,你别乱动,你想要这种小球,咱们仓房里有的是,你去那里拿,不准在这里捣乱!” “哼!我才不稀罕呢!还给你!” 女孩将两只小球一扔,转身跑开了。 “嗐,这孩子让人惯坏了!让人笑话!” 陈灵犀默默捡起被扔在地上的两颗木球,心中也对女孩生出些反感,只是不好表现出来。 “女大十八变,长大了就好了。”陈灵犀故作老成的说道。 “希望吧,你继续做。” 拆完又装好后,公孙胜露出满意的笑容。 “你以前跟人学过这门手艺?” “没……我一直在客栈里干活。” “那你跟谁学的这个地动仪的拆装?是张君师吗?” “不是,他没有教过我,是我自己琢磨的。” “啊,你自己琢磨的?”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我这里有个鲁门制作的玩意,你看看能不能拆了再装上。”公输胜掏出一件精巧的塔装结构。 “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鲁门最寻常的东西——鲁班锁,你试试看。” 陈灵犀还是第一次听说鲁班锁,他接过来后翻来覆去地仔细看了看—— 这个鲁班锁是由二十多根木条组合而成,因为木条上的隼构,所以可以相互卡住,让整个鲁班锁组合起来后浑然一体,完全看不出组装的顺序。 陈灵犀尝试着抽动其中的几根木条,但木条卡得很结实,全都纹丝不动。 他心里明白这是公输胜对他的再次考验,可是他却连一点头绪都没有,只感到公输胜两道目光盯在他身上,让他感觉火辣辣的疼。 “别着急,初次拿到鲁班锁的人都会这样……”公输胜越是安慰他,他心中越是混乱,脑子里更是一团糊涂。 不过他也没有放弃尝试拆卸,他接连尝试了几根可能是关键的木条,终于,在鲁班锁的底部找到一根略微晃动的木条。 就是这根关键的木条了——陈灵犀霍霍而动,他没有鲁莽地去抽动木条,而是仔细看了看这个鲁班锁的机构。 一瞬间,他的脑海恢复清明,整个鲁班锁的构造似乎出现在他眼前。 他轻轻拨动另一根木条,然后再抽动这根木条,从错开的一点空档中抽出第三根木条…… 鲁班锁的关键就在第一步和第二步,只要找到关键所在,剩下的全都可以迎刃而解。 看着桌子上散乱的二十多根木条,陈灵犀叹道:“好精巧的结构。” 不过他还记得公输望是让他拆装,而不仅仅是拆开,于是他又按照之前相反的顺序,不假思索地将鲁班锁再给装好。 就在他还不能确定有没有入公输望的法眼而惴惴不安时,公输望早已震惊不已—— 这个鲁班锁乃是鲁班锁中比较难的一个,即使是跟人说了如何拆解,那人也未必能够解得开,想不到陈灵犀不但马上就能找到关键,快速拆开,还能立刻给装上! 这种犹如璞玉般的天分万中无一,当真是可遇不可求! “以你的灵性,在客栈里过活可惜了,你愿不愿意拜入我门下,跟我学习鲁门神机的本事?”公输望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问。 “我……”陈灵犀只觉喉头发干。 “你不愿意?” “我愿意!”陈灵犀又要跪下磕头。 “不用跟我磕头,我早已不收徒弟,你可以跟……嗯,你跟我兄弟公输望学吧。” “谢……师伯!”陈灵犀开心地差点落泪。 终于不用去荆州找张君师了…… 第20章 寄人篱下 翌日一早,颜凉就听说了慕容风华和慕容风月两兄弟出门去查探昨夜擅闯山庄的人了。 昨夜几名黑衣人的尸体也早被处理干净,不过如果只治标不治本,以后慕容山庄可就没个清静了。 吃过早饭,颜凉就被安排着暂时和山庄里的孩子一起跟着慕容风云一起学习。 上午读书习字,下午学习神机的制作。 和颜凉一起学习的有八个孩子,两名女孩,六个男孩,慕容家的男孩分别是老大慕容云逸,老三慕容云岚,老五慕容云雾,老六慕容云岫,老七慕容云溪,两名女孩分别是老二慕容晴雨和老四慕容晴雪。 还有一个外姓人姓孟,叫孟子洲,是慕容风怀的妻子孟采薇娘家的孩子,跟着学些基础的东西,到了后期学习傀儡术前要回去的。 毕竟慕容家的傀儡术不传外人,即使是娘家的孩子也不行。 除了孟子洲外,其余七人虽然不是亲生,却都是慕容家几个风字辈的儿女,属于第三代弟子,是堂兄弟堂姊妹,不过他们整日在一块生活,所以“堂”字都免了。 慕容家的七个孩子里,即使是最小的老七慕容云溪也比颜凉大一岁,所以对颜凉来说,这些人都是哥哥姐姐。 不过几人显然很不待见这个无家可归还被人追杀的可怜小孤儿,对他们来说,有人敢夜闯慕容山庄,就是颜凉招惹来的—— 若没有他这个“祸胎”,他们又怎会提心吊胆的? “空谷传声,虚堂习听。祸因恶积,福缘善庆。尺璧非宝,寸阴是竞。……” 上午背诵的是千字文,几个孩子虽对颜凉不满,却碍于叔父兼老师慕容云雨在此,他们还不敢造次。 “外受傅训,入奉母仪。诸姑伯叔,犹子比儿。孔怀兄弟,同气连枝。交友投分,切磨箴规。仁慈隐恻,造次弗离……” 背着背着千字文,泪水又湿了颜凉的眼眶—— “入奉母仪”可惜想要尊奉母亲的言语也不可得了,人们常言“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哀,是颜凉永远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下午的神机制作时学习就宽松多了,慕容家的老师傅过来教他们制作小零件,指点了他们方法后让大家动手,随后就走开了。 这么一来,他们可如同山中的猴子,老虎一走,他们就成了霸王。 “嘿,这小子凭什么跟咱们在一起学?” “咱们山庄里多少年都没有出事了,怎么这小子一来,就有人半夜闯进来?” “我看啊,只要这小子在咱们这多待一日,咱们就一日不安稳!” …… 听着慕容兄弟几人对自己的指桑骂槐,若是放在以前他还是颜家二少爷的时候,他早就拂袖而去,甚至早跟这几人打起来了。 可如今寄人篱下,他还需要找到害死他一家人的凶手,只能隐忍——父母之仇,兄长亲人之仇尚能忍耐,这几个小屁孩的几句话又算什么呢? 他心中将那几人看作小屁孩,其实他还没有他们的年纪大。 “嘿,装聋作哑?” 看颜凉不出声,他们还来劲了。 “师父让咱们做的大小鱼尾隼可是咱们慕容家的独门技术,怎么能让外人学了去?” “就是!哎——” 随着这一声“哎”逐渐靠近,颜凉知道他们不怀好意,他当即向旁边闪开一步,只听—— “砰!” 稀里哗啦的一阵凌乱声音,身材矮胖的老六慕容云岫扑了个空,撞在颜凉身前的桌板上! 他身材肥硕,扑倒在桌子上后,双手胡乱拨动,又把桌子上的东西全给扫到了地上。 “好小子!你闪着我了!”当真是贼喊捉贼。 慕容云岫起身后对颜凉喝骂,接着头一低,整个人像一头小牛犊般向颜凉冲去! 颜凉身子瘦弱,哪里敢跟他硬碰?刚想躲开,不曾想老大慕容慕容云逸和老三慕容云岚两人隐隐挡在了两旁,让他躲无可躲。 眼看着慕容云岫硕大的头颅就要顶撞在颜凉肚子上时,颜凉将手中刚刚做出来的一块木头挡在身前。 他此举不过是防止自己被对方冲撞到的下意识之举,浑没有注意到木头的尖锐处若是被慕容云岫脑袋撞上会闯出多大祸来! “住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喝止了慕容云岫的行为。 慕容云岫本在往前冲,难以停下,可是他听到了这句话,偏偏在千钧一发之际硬生生止住。 “人家刚来,你就这么欺负人?” 说话的是老四慕容晴雪,慕容晴雪按年龄只排到第四,慕容兄弟几人却都对她非常忌惮。 “跟他开开玩笑,四姐……”慕容云岫显然不敢跟慕容晴雪顶嘴,挠了挠头,转身走开。 “原来只是开玩笑?哼,太奶奶交代过我了,你们不能把颜凉当成外人,更不能欺负他,否则太奶奶饶不了你们!而且我也不喜欢听到你们嘀嘀咕咕的说他不是,都是大男人,别像个村妇似的!”慕容兄弟几人有些惧怕慕容晴雪不是没有道理的,别看她岁数不大,说起话来却丝毫不给人留情面。 就连老大慕容云逸都不敢和这位四妹正面硬刚,其他几兄弟更是偃旗息鼓,不过显然他们都是心有不甘,不肯罢休,只是不好再当着慕容晴雪的面招惹颜凉而已。 看着慕容晴雪为自己仗义执言,让颜凉在这陌生之地略感一丝温暖。 “你用这块木头来挡老六的脑袋,不怕把他的头给撞破?”慕容晴雪还是看到了他手中尖锐的木头,低声笑问。 “啊,我没……没注意,只想挡一下……” “以后他们再敢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慕容晴雪故意提高了嗓门,看似说给颜凉听,其实在警告其他人。 “谢谢……四姐。” 不知是否碍于慕容晴雪的“威吓”,此后几日,慕容家几兄弟没再明目张胆地来找过他的麻烦,然而背地里搞点小动作却免不了,比如在他的凳子上撒上墨汁,比如将他做好的榫头破坏,或者将他的东西藏起来等等。 颜凉对这些小事浑不在意,还好,几个人里,老五慕容云雾和外姓孟子洲两人对他还算不错,算是他在慕容山庄里难得的能说上几句话的人。 如此浑浑噩噩地过了半个多月,慕容风华和慕容风月两兄弟从外地回来了。 第21章 名师高徒 公输胜和公输望兄弟二人身为鲁门首脑,一主外,负责鲁门在朝廷中的地位,一主内,管理鲁门内部事务。 正是因为公输胜认定陈灵犀在神机一道极具天分,才让他拜公输望为师,为鲁门以后培养人才。 公输望已经多年没有再收过徒弟了,再收徒也只是让他的弟子去教。 所以在庙堂上,公输胜是鲁门之主,在神机江湖,公输望却是和颜其慎齐名的神机门中的泰山北斗。 颜其慎死后,公输望的威望更上一层楼。 谁人不知神机门在明面上已是鲁门的天下? 或许只有陈灵犀这个门外汉不清楚公输望在神机门中的地位了吧。 比起公输胜的“官威”,公输胜就显得平易近人多了,也许是经常亲自动手制作神机,一双手上布满了老茧,骨节粗大,全然没有鲁门首领的样子。 不过也正是这种形象,让陈灵犀感到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你就是陈灵犀?听说你在神机上很有天赋啊!” 这是公输望见到陈灵犀的第一句话。 多年以后陈灵犀每次想起公输望初次见到自己的样子,都会有种莫名的酸楚。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这句话是陈灵犀在外面听人说起的拜师的话,也不管合适不合适,见到公输望后直接跪下行礼,高喊“师父”。 公输望没有那种师父的严厉,反而平易近人地赶紧将陈灵犀扶起来:“我已经十多年没有教过徒弟了,我兄长却给我送来你这么一个宝贝做为关门弟子,你拜得名师固然很高兴,我收得高徒却更开心。” 陈灵犀想不到公输望这么看重自己,起身后眼睛早被泪水浸湿。 他从小生活在乡下,父亲一生勤勤恳恳地在田地里劳作,生下他和妹妹陈灵珑,两兄妹尚未成年,父亲就因为操劳过度而生了病,不久后就撒手人寰。 此后就由母亲一个人拉扯着两兄妹,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艰苦了。 乡里人劝母亲改嫁,却遭到了母亲的拒绝,用她的原话说是,我若是没有儿子,改嫁就改嫁了,眼下有灵犀,我不能让他长大后责怪我…… 陈灵犀哪想过这么多? 后来年纪大些,懂事了些,他见母亲整日操劳太过辛苦,便主动要求出来帮工。 还好母亲的娘家人还算通情达理,立刻安排他到京城舅舅家的客栈当个跑堂的,饷银虽不算多,可是管吃管住还有结余,足够让母亲和妹妹在家中过得好一些了。 不管怎么说,他也有好多好多年没有见过父亲了,都快忘了小时候见到父亲的模样…… 此时忽得公输望这么器重,对于这个从小没有父亲庇护的孩子来说,自然是激动到不能行。 “师父,我没什么能孝敬您的,这是我这个月的饷银……” “傻孩子,鲁门收的都是能成材成器的弟子,可不是为了银子,你努力学习,以后能为鲁门发扬光大做出点贡献,就是给为师最好的礼物了,我这里还有点活,晚上再给你举行拜师仪式,你要不要来看看?” “嗯。” 公输望所在的做工之地是在城郊的一处宅院内,陈灵犀随着他过来时,宅院内外的人见到公输望无不露出尊敬的神色,恭恭敬敬行礼,有的叫“师父”,有的叫“师公”,只有一个小女孩喊他“叔父”。 这个小女孩自然就是让陈灵犀头疼不已的公输菁宁了。 “叔父来了,咦,这小子怎么也阴魂不散地跟过来了。” “什么这小子这小子的?以后他就是你师兄了,灵犀,这个丫头就是我兄长之女公输菁宁,调皮顽劣得很……” “什么?叔父,他……我师兄?” “不错,他是我收的关门弟子,年纪又比你大,你不喊师兄喊什么?” “哼,先入门者为大,他该是我师弟才是,师弟,你说是不是?” “去去去,别胡说八道,小心我让你爹来教训你。” “哼,你就知道跟我爹告状……”说是这么说,显然她是怕公输望去告状的。 公输望也不再理她,带着陈灵犀走向后院工房,路过公输菁宁时,她还朝陈灵犀翻了个白眼。 公输菁宁虽然对陈灵犀看不顺眼,但其他人无不对陈灵犀投来讶异和欣羡的目光,讶异的是公输望的亲传弟子,如今俱已中年,其他公输望的徒孙也都要比陈灵犀年长,蓦然多出这么一个娃娃师叔,谁能不惊讶和羡慕? 要知道,以公输望如今的名望,能成为他的弟子,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来到后院工房,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高大的如同碉楼的架子。 “你能看出这是什么吗?”公输望看向陈灵犀。 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高的架子,陈灵犀围着转了一圈,愕然道:“这……这不会是箭楼吧?” 箭楼,也就是颜家在皇帝面前试演的那个神机,后来爆炸将皇帝炸伤而死的神机,怎么……会出现在鲁门这里? “不错,这就是箭楼,墨家之前在神机大赛上展示的和这个差不多,不过我为了方便,没有安装轮子。”对于陈灵犀一眼就认出箭楼,公输望也没觉得太过惊讶,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陈灵犀从未见过箭楼。 “师父,你……” “你怀疑我是以这座箭楼为形,暗中做下手脚让他加的箭楼爆炸的?” “这个……”陈灵犀不知该如何回答,以前鲁门和墨家恩怨如何跟他没什么关系,是不是鲁门干的,他都不关心。 如今他入了鲁门,既不想鲁门暗中害人,又觉得除了鲁门外,没有别人会去做这种事,就算有心也未必有本事能做到,所以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你的神情我就知道,你觉得是咱们干的,是不是?”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我们鲁门不屑于做这种事。” “不是咱们干的,那又会是谁?” “现在还不知道,所以我凭借着印象加上对墨家的研究,尝试着做出这座箭楼,就是想从中查找出一点线索,唉,可怜颜其慎……” “师父,会不会是墨家的箭楼本身就有缺陷,并没有人动手脚,它自己炸了的呢?” “当然不可能,参加神机大赛的东西全都经过多次检验,绝不会出现这种离奇的事情,听说颜家还有个孩子幸存下来,若是还活着,我愿意亲自教他神机的本事。” 听到公输望这么说,陈灵犀心中又是庆幸又感糊涂,庆幸的是自己跟着学艺的鲁门不是那种卑鄙之徒,糊涂的是,如果不是箭楼本身的缺陷,也不是鲁门暗中动的手脚,那会是谁干的呢? 第22章 千丝傀儡 和上次进京参加神机大赛回来不同,慕容风华两兄弟对于这次出门查探显然没有查到幕后主使。 不过这十几日外出也不是一点作用也没有。 为了防止再有人擅闯慕容山庄,他们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设立了警戒,一旦有外地人或者陌生人靠近慕容山庄,他们会提前得到消息从而进行防范。 可是这种防范依旧属于治标不治本。 知道追杀颜凉的人可能还会来,慕容家的几个长辈坐不住了—— 有的认为以慕容山庄的威望和慕容傀儡术的本事,完全不用怕胆敢闯入的来犯之人,前些日子,那几名黑衣人不是来得去不得么? 有的则没有这么乐观,认为就算慕容山庄防范严密,可是架不住这些人不断来袭,万一哪一次没防住——这种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我们也知道这些人的目的是颜凉,可是万一他们找不到颜凉,恼羞成怒下拿慕容家其他孩子下手,来换取颜凉,到时候咱们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胆敢掳走咱们慕容家的孩子?我看他们是活腻了!” “嘿……人家都闯进咱们家里来了,还敢不敢的?幸而这次老太太没有受到伤害,否则咱们百死难辞其咎!” “那是咱们不知道会有人来,若是知道了,还能让他们这么肆无忌惮么?胆子我看你以前挺大的,怎么越老胆子越小了……” …… “别吵了!”慕容潭月阻止了众人的争吵,他转头看向慕容风华和慕容风月,“人是你们两个带过来的,你们怎么说?” “留下。”慕容风华的回答简洁明了。 人人都明白他口中的留下指的是让颜凉留下来。 “别忘了咱们收留颜凉的目的,别看他年纪小,墨家机关术的结构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却已经从小经历颜其慎旁敲侧击的指点,很多东西都刻在了骨子里,以后想要慕容家更上一层楼,非得指望他不可——所以我也同意这孩子留下。”慕容风月和兄长的意思一样。 “哼,你们两人还没有成亲,没有孩子,不知道我们这些人整日提心吊胆……”慕容风雅身为两兄弟的堂兄,对他们的决定很不满。 “三哥这么说可就见外了,我虽然没有孩子,可是对云逸和云岫不都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么?况且慕容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又能置身事外?” 后面这句话倒是慕容家规,不过亲父子和慕容世家之间,还是有些亲疏之别的,只不过当着族长的面谁能说得出口? “我倒不是怕了他们,只怕孩子们……”慕容风雅还想争辩,却被慕容潭月打断—— “孩子们呢,晚上就让他们睡在九宫阵里,我想他们就算再狂妄,也不至于大白天过来抢人吧?” “阿叔来看,这些人究竟是想要颜凉这个人呢,还是想要颜凉的命呢?”慕容潭渊忽然开了口。 慕容潭渊是慕容潭月的兄弟,也是风字辈的长辈,在慕容家里算是比较有智慧的人,经常只倾听不开口,一开口就切中要害。 是啊,这伙人一路如附骨之疽地跟着他们,若是只为了要颜凉的命,恐怕不会下这么大力气。 对于一个孩子,他们不会担心成这样,如此看来,他们的目的多半和慕容世家一样…… “这么说来,不管那幕后指使者是谁,咱们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这孩子了。”慕容潭月终于下定了决心。 听到族长这么说,其他人也都明白他的意思。 鲁门和墨家天下神机门里的两大支柱,两家虽然恩怨纠葛了数百年,可也正是在这种互相竞争,暗自较劲的情况下,才让神机不断得以改进,让神机江湖充满生机。 如今两大支柱已去其一,正所谓独木难支,除了独领风骚的鲁门外,必定会有另一个神机门随之崛起。 而崛起的关键就在颜家唯一的幸存者——颜凉身上。 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都没有摆上台面的说法。 颜凉是其一,另外一点就是颜家宅院,颜其慎所在颜府,所有人都知道,想要得到墨家神机的一些不传之秘,就着落在这两样人和物上,如今颜府已被芙蓉门购得,其他人就不用去想了。 所以争夺颜凉就成了最后的一招。 “可是这么决定,咱们以后可就要时时刻刻小心翼翼……”风字辈里老二慕容风尘忽然说道,不过他话未说完,看到众人的目光都投在他身上,他马上改口,“我倒不是对族长的决定有异议,而是想着既然这么决定了,那咱们就要商量好怎么抵御来犯之人……” “这个大家来研究一下,咱们库房里不少千丝傀儡都积了灰,是该拿出来的时候了。”慕容潭月缓缓道。 听到族长这么说,在场之人不无心中剧震。 他们都明白慕容潭月的意思,千丝傀儡是前一任族长时专门制作的。 当时慕容家和岭南丁家结了仇,要知道岭南丁家乃是有仇必报的主,且丁家擅长制作机关暗器,这些暗器精致小巧,可以藏在衣服内贴身携带,从外面丝毫看不出来。 为了对付丁家或者说防范丁家的偷袭,慕容家制作了一批专门以杀人为主的傀儡,这些傀儡不但能抵御暗器,且还能利用一种叫做“金绞缠丝”的细线将人杀死,且杀死的情景十分惨烈。 有了这种傀儡后,丁家果然不敢主动进犯慕容山庄,也让慕容世家在江南有了称霸的底气。 后来慕容家主动破费和丁家达成了和解,这些千丝傀儡也派不上用场了。 一次慕容家弟子操作失误,被千丝傀儡误杀,他们才知道这些傀儡其实在设计时就存在一些缺陷,当时着急抵抗丁家,明知有缺陷,还是花费巨资制作了一大批。 出了事故后,这些杀人傀儡便被封存起来。 如今再次将这些傀儡放出,那是为了留下颜凉同时保护慕容山庄而不惜一切代价了。 倘若颜凉知道慕容家为了留下他而甘冒风险且这般处心积虑,不知是喜是忧? 第23章 行拜师礼 公输望对箭楼的复原,一方面是凭借着在神机大赛上对箭楼的观察,另一方面则凭借着自己对墨家神机的理解,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和理解力,硬是按照墨家的理念,将箭楼给制作了出来。 “啊,师父真厉害,光凭借着印象能做出箭楼,依我看就算墨门没有遭受劫难,也绝不会是咱们鲁门的对手,师父,上次参加神机大赛是否有意荣让他们了?”陈灵犀对公输望自然是十分钦佩的,可是也不至于钦佩到这种地步。 和鲁门其他沉默寡言的弟子相比,陈灵犀因做惯了客栈跑堂的,以前为了讨好客人得到赏钱的那门溜须拍马的本事几乎刻在了骨子里,故而能时时奉上一通马屁。 即使身为公输望这种地位的鲁门领袖,平时也难道听到这种当面“真心”的夸赞,谁人不喜欢听奉承话呢? “你倒是嘴甜,墨家做出箭楼在前,我做出箭楼在后,那是拾人牙慧,没什么值得好说的,另外按照颜其慎当时的介绍来看,我只能模仿其大概,远不及墨家箭楼的精妙。”公输望毕竟有大家风范,对陈灵犀的马屁未敢照单全收。 “师父谦虚了,不知师父做出箭楼……”陈灵犀不解。 “我做这个,为的就是想查出箭楼被动了手脚是从哪里动的手脚,由此推测背后可能的凶手!” “咦,连这个都能查出来?”陈灵犀惊讶得嘴巴都快合不拢了。 “每个神机门派都有他们自己的特征,有些特征就连他们自己可能都不清楚,而是在平时养成的习性,比如山东梁家,他们以耕种为生,制作的东西都偏向结实耐用,不太注重外表的精致与否,比如芙蓉门则正好相反,制作的什么蜻蜓蝴蝶之类的,都是精致到不能再精致了,又比如岭南丁家的暗器,一定要留下一个小机关来做为保险,防止误触了暗器伤到自己,还有江西的转轮,荆州的铁器等等,他们在制作时都有自己的习惯,当然,也可以说是他们的特点,在制作审计时不知不觉地在手法中表现出来。” “我知道了,就像写字,有什么行书楷书或者草书,又或者是什么大篆小篆之类的区别,是不是?”陈灵犀道。 “不错,想不到你懂得还不少,你会写几种字体?” “啊,我会写一种。” “哪一种?” “鸡爪体……” “哈哈哈哈……”公输望大笑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好了,今天就做到这儿,轮廓差不多了,过几日就能试着还原一下那天的场景……” “师父,依你看,墨家那事会是谁做的?” “这个可不能乱说,世人都道是我们鲁门所为,若非我自己知道不是咱们干的,或许也会这么认为,有能力做到的人并不多,不过也有几家,各个都是得罪不起的主,以后不管是在鲁门,还是在外面,都不要胡乱推测谁是幕后指使,免得得罪了谁,以至于惹祸上身。” “是。” “行了,我带你去行拜师礼,以后就算正式入门了!” “谢师父!”陈灵犀施礼道。 行拜师礼是在鲁门工房后院的一间屋子进行。 这间屋子里供奉着祖师爷的塑像——公输班。 和其他祭拜的神像差不多,公输班像前有一张长条供桌,供桌上放着几样东西,分别是:锯子,斧头,刨子和墨斗。 这是公输班也就是鲁班最得意的四样发明,后人靠着这几样发明在建房或者打制家具或者制作神机甚至制作车马舟船都大大提高了精度,也提高了效率。 参与拜师礼的,除了公输望和陈灵犀外,还有公输望的其他几名弟子。 大弟子公输研乃是公输望本家子侄,他担心师父年事已高,教导弟子太过劳神,主动提议道—— “教导弟子这种事,不劳师父费心,交给徒儿就是,难道师父还怕我教得不好么?” “其他人让给你教都行,他可不行。” “为什么?难道师父不相信我……”公输研有些着急地问。 “这个你可以去问你爹,因为这小子就是你爹送来,指明让我这个老家伙亲自教的。”公输望道。 听到师父这么说,公输研当即闭上了嘴。 “当然,我收他为关门弟子,除了你爹交代的这个原因外,还有一个,你们知道为师膝下无子,老来无依无靠,这孩子秉性很好,跟着我也能陪陪我,纾解为师的寂寞……” 听公输望这么一说,其他跃跃欲试想要毛遂自荐想要收陈灵犀为弟子的人,都安静下来。 也许是因为公输望这次所收的是关门弟子,所以形式格外隆重,除了公输望和他的六名弟子,还有二十多名徒孙站在门外向里张望。这些人做为公输望的徒孙,看着他给自己找了这么年轻的一个师叔,无不面面相觑,感到荒唐。 公输研指点着陈灵犀焚香祭拜祖师爷,然后跪在蒲团上对着公输班的塑像磕了三个头。 之后再向坐在塑像旁的公输望磕头。 其后由公输研在一旁诵读鲁门的规矩: 其一,要尊师重道,忠于鲁门, 其二,要诚信重诺,恪尽职守, 其三,要勤俭节约,刻苦耐劳, 其四,要谦虚谨慎,友爱互助, …… “咱们鲁门的规矩并不多,只要行得正,坐得端,不欺师灭祖,不坑蒙拐骗,不懒惰耍滑等,时时谨记做个正人君子,受人尊重,也就不会做出违背规矩的事。”公输望教导道。 “是,谨遵师父教诲。” “行了,郑衍一,你去将咱们门里的两样东西给他,要挑好的……”公输望叮嘱道。 “是。”一名弟子答应后,走了出去。 这名叫做郑衍一的弟子是公输望的三弟子,为人敦实诚恳,让他挑选好的,他绝不会随便拿个过来糊弄。 陈灵犀不明白什么两样东西,还要挑好的,看来并非什么独有之物,也不知是什么。 在郑衍一回来前,公输望让陈灵犀和他的这些师兄们互相熟悉一下,几名师兄无不上前恭喜陈灵犀拜师成功,陈灵犀一一谢过。 很快,郑衍一回来,手里拿着两样东西:一件是代表着鲁门的铜牌,另一件则是一把形状古怪的折刀…… 第24章 兵分两路 在慕容山庄学艺的日子里,颜凉将全部精神都放在学习上,来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痛苦的事。 尽管慕容几兄弟大都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但好在有四姐慕容晴雪的护佑,他们也不敢太过分。 往后的日子里,一开始还是不断有人试图闯入慕容山庄掳走颜凉,可是慕容家的千丝傀儡实在是太可怖,来犯之人常常连慕容山庄的大门朝哪还没摸清,就被千丝傀儡给截杀。 坊间盛传被千丝傀儡杀死的人,整个人如同被薄薄的刀刃直接分解成十多块,惨烈无比。 徒劳无功也有去无回,甚至连尸首都无法保全,慢慢的,胆敢擅闯慕容山庄的人越来越少,直至再也没有人敢来—— 慕容山庄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 就在颜凉在慕容山庄学艺的日子里,北方胡人不断侵犯边疆。 皇帝励精图治,秣兵厉马,一开始并未对胡人做出激烈的抵抗,而是示敌以弱、诱敌深入。 在新兵训练好了之后,皇帝派出大将陆野率领二十万大军前往迎敌。 陆野不负众望,和胡人交手不久便打得胡人四散溃逃,不但很快收复所有失地,还一直杀入草原深处,斩敌首而归。 这次大胜令国人振奋不已,举国欢腾。 皇帝得知后龙颜大悦,当即大赦天下…… 若说这次胜仗中最不高兴的人,恐怕只有陆野了。 不知内情的人可能会很奇怪,他陆野打了大胜仗,加官进爵光宗耀祖自不在话下,为何会不高兴? 因为只有他清楚,胡人虽败,敌首虽枭,可胡人犹如野火后的杂草,不久后还会再生出来。 而他带过去的二十万大军和强悍的胡人征战,即使训练充足,依旧损失惨重,能随他归来的,只剩下十二万人…… 边境胡人犹如癣疾,即使连血带肉地挖出,还是无法根治。 最根本的原因,是胡人的骑射技超出他们太多,就算再拼命习练,和从小生活在马背上的胡人相比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所以他需要找出克制胡人马战之法。 如果墨家的箭楼没有爆炸的话…… 想到这里陆野摇了摇头,无限唏嘘。 …… 不知不觉间,颜凉已在慕容山庄学习了五年。 这一日,慕容风华和慕容风月两兄弟从外面带来一个消息。 神机大赛再次举办,不过这次规矩做了修改,参赛之人不能直接前往京城,而先在地方进行选拔—— 每县选出十人进入州府进行比试。 每州府则选出二十人前往京城进行初选。 再从这些初选人里选出一百人进行殿试。 经过层层筛选,可以说足以杜绝像上次那样的意外。 只要能前往京城参加比赛的,即使没能进入前一百名,每人也能得到一百两银子的赏钱。 “上次神机大赛出了这么大的事,这次比试可以说是小心多了。”慕容风雅感慨道。 “不错。”慕容风尘附和道。 “本来咱们慕容家上次至少可以夺得两个神机府的名额的,结果……”慕容风雅感慨道。 “别说那些没用的,咱们准备以哪个州府的名义参加?”慕容潭月打断了他的话。 “哪个州府的名义?这个还能选择么?”慕容风尘讶然道。 “当然,咱们山庄地处苏州、湖州的交接处,甚至距离常州也没有多远,常州就不说了,苏湖两地的官员都找上门了,希望咱们慕容家能以他们的地方进行参赛,他们负责提供所有的比赛费用。”慕容风月道。 “哼,咱们慕容家缺他这点钱?”慕容风光不屑道。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态度问题,两地都答应免除咱们的县试,直接参加州府的比试,只是要以他们地方的名义。” “哼,还不是想要咱们来帮他们提高政绩?族长觉得咱们以哪边的名义参加比试的好?”慕容风雅请教族长。 “唔,两边都想要咱们以他们的名义参加,实则选谁都会得罪另一边,这可是给咱们慕容家出了难题了,风华,你比较有主见,你觉得是苏州好还是湖州好?”慕容潭月看向慕容风华。 “都参加。”慕容风华简短地回答。 “都参加?难不成咱们慕容家的人兵分两路,到时候自己跟自己比?”慕容风雅愕然道。 “我知道风华哥的意思,他是让咱们本家弟子参加一地,而让颜凉和孟子洲参加另一处……”慕容风月解释道,“他们都是咱们慕容家的弟子,也不用得罪哪一方了。” “孟子洲还好一点,跟咱们家学得久一点,而颜凉不过是跟着咱们学了五年,以他的水平单独参加比赛,会不会……”慕容风尘沉吟道。 他的话虽未说完,但人人都知道,他是担心颜凉去参赛太过拉胯,给他们慕容家丢脸。 “这点倒不用担心,颜凉这孩子天分极高,这几年的学习水平非但早已超过了孟子洲,就算咱们本家的孩子,比他优秀的也不多。”作为平时教导颜凉最多的慕容风尘倒是给出很高的评价。 “什么?他只用五年,就能和咱们慕容家的弟子水平差不多?”慕容风雅有些难以置信。 “我看可能还不止,我让颜凉和他们比试的时候,他似乎并未倾尽全力,所以他真正的水平连我也不太清楚。”慕容风尘道。 “莫非墨家弟子从小就打好了基础……怎么说他也算是带艺投师,总归要比咱们的孩子要懂得多一些……”慕容风雅喃喃地说道。 “若是鲁门弟子还好解释,毕竟天下神机出鲁门,他们容易融会贯通还说得过去,墨家嘛,多是不传之秘,和咱们的傀儡术似乎……对了,前段时间让他做的纵线傀儡他也学会了?”慕容风光有些不信。 “学会了!我还故意将其中两样关键省略没有教他,让他自己琢磨,没想到他竟然用自己的方法把那两个关键给做了出来,这两处和咱们自己的方法不同,但是这两处就给了我不少启发。”慕容风尘道。 “这也是咱们容留他的本意,不过算起来咱们也不算是亏待了他,他墨家的一些本事零零散散地让咱们学到了些,咱们可也尽心尽力地将墨家的傀儡术毫无隐藏地教会了他。”慕容风雅并不觉得从颜凉那里学到一点墨家机关术的皮毛而有所感激。 “只可惜墨家最神秘的那些法式他并未透露出来,也不知他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不会。”慕容风尘道。 “总的来说,这两年他给咱们傀儡术改进上颇有启发,毕竟他还年少,不能过多的要求他。”慕容风月替他开脱。 “哦,听你的意思,咱们也只让第三代弟子去参加比赛,你们几个风字辈的都不去了?”慕容潭月愕然。 “不去了,让孩子们去长长见识,况且以他们的水平,足够进入神机府争取品级的时候了。” 第25章 鲁门神尺 鲁门第三代弟子学艺之初并无自己单独的房间,而是六个人住在一间通铺房内。 而二代弟子也就是公输望亲传的弟子则都可以拥有自己的单独房间,也可以搬出去住,就像大弟子公输研,已经娶妻生子,不方便再跟其他人住在一起就搬了出去。 身为公输望的关门弟子,陈灵犀住的就是公输研搬走后空下来的房间。 躺在房间的床上,陈灵犀对这几日的遭遇兀自如做梦一般,还好,做的是美梦。 美得简直不真实。 摩挲着鲁门的铜牌,上面的“鲁”字都快被他盘出包浆来了。 另外一把“折刀”更让陈灵犀感兴趣,这是一件用狭长的铁匣子翻转做成的工具,里面的东西可以拉出来,所以看上去有些像一把折刀。 拉开其中最像刀的一片铁片,翻转过来后才看到这根本不是刀,而是一把锯子。 再翻开其他折起来的铁片,则分别是凿子、锥子、钻子和一把尺子。这把尺子的一面开了刃,也可以当成刀子来用。 最妙的是在木匣子的一端还有个看似装饰用的流苏,拉开后其实是一条极细且坚韧的细线,细线上抹上墨,便可以当做墨斗来用,不用墨,这根细线也能在木头上压出痕迹。 原来这把形如折刀只有折扇大小的东西,是鲁门自己发明出来的多用途工具。 有了这个工具,出门做个木匠都不用携带那些沉重的工具了。 陈灵犀记得公输研告诉自己,这是鲁门专门为门下弟子制作的便携多功能用具——百折尺。 当然,这把百折尺并没有百种功能这么多,可是做得足够精致,拿在手里略比一把折尺稍大,重量适宜,合拢起来可以当做防身兵器。 打造百折尺所用的材料都是最上乘的,外面的这层“铁匣子”乃是用鲁门花重金让匠人用精钢打就,里面的每样折叠工具都经过千锤百炼,采用锻打刀剑的方法淬炼而成,就算用个数十年也不会出现什么磨损。 这也是其他神机门想要而不可得的鲁门之宝! 少年人的心性就是这样,陈灵犀来回鼓捣着这把百折尺,兴奋得折腾到半夜才入睡,若不是新入住的屋子,他肯定要拿桌子椅子之类的来试试百折尺中的锯子或者凿子钻子之类的。 翌日起来,公输望开始指导他鲁门里各种工具的作用,也让陈灵犀一尝百折尺的各种功能。 “师父,为何这把锯子中间还有一道细长的缝隙?”陈灵犀想不明白。 “拿块木头来。” 木头放在台桌上固定好后,公输望将锯子横过来,将那道细长的缝隙抵在木头上前后推动,一片片卷起的刨花从缝隙中出现卷曲。 “啊!竟然可以当成刨子来用!” “百折尺的功能多了,你以后需要用到的时候就会发现,这把百折尺外人称之为鲁门神尺,一把百折尺的价钱已经叫到了百金,可是这把百折尺是每个鲁门弟子用来吃饭的家伙,说是命根子也不为过,无论别人出多少金钱,都不能卖掉,也不能损毁,否则必将受到责罚!明白了吗?” “是,师父。” “你刚入门,先学点最基础的木工活,这块板子你先给我刨去一半厚度,要求刨面要整齐平整,细腻光滑,手指摸上去犹如冰面玉雕……” 接着公输望指点陈灵犀刨子使用的技巧,陈灵犀在这方面果然很有天分,只需教导一遍就能掌握到关键要领。 最苦不过基本功,从未干过这种话的陈灵犀在公输望走后开始一层层一遍遍地刨着木头,为了让陈灵犀训练有成,公输望给他的这块木头质地细密坚硬,刨起来尤其费力。 陈灵犀用尽力气,每刨一下也仅刨出薄薄一层,刨出来的刨花好像蝉翼般透明。 为了掌握神机术,陈灵犀自然不能让师父小瞧了,一开始就全神贯注兴致勃勃地卖力刨了起来。 午饭时有人送来饭菜,陈灵犀心道不如刨完再吃。 结果看山跑死马,要将这块看似并不怎么厚的木头刨去一半,似乎还差得远着呢! 在他身子周围堆积了不少刨花,他的手也开始隐隐作痛。 原本在他眼里觉得贵重且精妙的百折尺,此刻就如同一把粗粝的磨刀石,将他手心磨得钻心疼痛。 这和他之前想象的神机江湖有所不同。 在悦来客栈,张君师给他留下的地动仪让他以为只要会组装拼接就行,至多拆装的熟练些,他却忽略了那些神机的零件一个个都是自己制作打磨出来的。 不过陈灵犀坚信自己能够坚持下来,为了神机梦想,若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徒让人小瞧了! 尤其是在门口来回张望的那些三代弟子,似乎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坚持! 陈灵犀顾不得腰酸背痛,重复着刨木头的动作,手掌心里传来的钻心疼痛,那是为了梦想而付出的努力! 毕竟还是个少年,这种超越常人的痛苦让他的眼眶中噙满泪花。 手心先是磨出了水泡,水泡磨破后,血水染到百折尺上。 而距离一半还有不少的距离。 …… 公输望回来的时候,陈灵犀身子周围已经堆着坟头高的刨花。 “嘿,还没有刨好?” “快了……师父,这百折尺上的刨子每次只能刨出很薄的一片……” “哈,先停下,把你的手给我看看。” “嘶……”陈灵犀摊开手掌时,一片皮黏在了百折尺上,痛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傻孩子,百折尺乃是精铁铸成的,何其坚硬粗糙?你就不知道用东西包裹着来刨么?” “我……没想到……”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陈灵犀却欲哭无泪。 “不过若是你把手包起来刨,也就不会磨出血来,又怎会知道这中间的苦楚?你看,这把百折尺上有了你血的浸染,算是认了主,也让你学会在神机门中,决不能自负比谁更有天分,因为在咱们门里,勤奋实际上比聪慧更重要!”说到这里,公输望的口吻变得温和下来,“你能明白吗?” “嗯,弟子牢记于心!”陈灵犀大声回答。 “我这里有药膏,你拿去抹一抹,然后找块布条把手包扎一下——继续做!” “谢师父!” 本以为师父看到自己磨出血的手会心生怜意,想不到他还让自己继续练,陈灵犀只能咬着牙答应下来。 第26章 箭楼之因 入门的基础虽然艰辛,可是一旦熬过了这段时间,手上磨出了茧,身体适应了各种干活的姿势,就会发现原来之前做的那些根本算不了什么。 吃了这么多苦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那些原本瞧不起他这个“小师叔”的三代弟子,对他的态度明显改善了不少。 “师兄,练得怎么样了?” 一声甜甜的叫喊让陈灵犀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不用转头就知道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让鲁门上下又好气又好笑的大小姐公输菁宁。 “刚做完了一个斗转,又帮着师父挖了个卯眼。”陈灵犀本不想搭理她,可是他心知如果不搭理她,后果会更糟糕。 “啊,你才入门几天,师父就教你做斗转了?我跟着他足足学了一年他才开始让我做斗转的。”公输菁宁张大了嘴巴,有些吃惊又有些忿忿不平。 “也许是师父看我练得勤快些,所以就提前教我了,对了,你那个连枝做好了?”陈灵犀赶紧转移话题,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她纠缠。 “你别打岔,你做的斗转呢,拿给我看看!”公输菁宁并未上当,伸出手来。 当陈灵犀将斗转递给她时,公输菁宁刚要接,却陡然盯着他的手愣住了。 “怎么了?嫌我做的不好是不是?我也是刚学……”陈灵犀用另一只手挠了挠头发,解释道。 “不……”公输菁宁忽然眼睛红了,“你……你将来一定是咱们鲁门最有出息的人!我原来对你还有些不服气,师兄,请你原谅。” 说完公输菁宁还行了个礼。 她的这个态度的转变让陈灵犀愕然:这小妮子不会又再耍我吧? “师妹客气了……” “不不不,师兄,你的手……我从小到大都待在这里,你手上的茧和这些伤口,就连最用功的三师兄,也要在三个月后才有的,而你来到这里不过一个月……” “啊,你说的是这个?嘿,那也……算不得什么,反正我闲着也没事,就多做了点。” “这种苦差事谁闲着没事主动去做啊?你知不知道,前两天来了个胡人,师父不让我给别人讲……”公输菁宁连一点话也藏不住,“可是我觉得你又不是外人,就想跟你说说。” “胡人?嗬,咱们不正跟胡人打仗么?他怎么敢来?” “不不不,你不懂,胡人吃了败仗,这次可不是来打仗,而是来跟咱们送礼来啦,胡人的大王在皇宫里跟皇帝说话,他的一个手下就来到咱们这里。” “他给咱们也送礼了?” “你想哪儿去了,不过也不算说错,胡人想要用他们的宝贝换咱们的神机……”公输菁宁怏怏地说道。 “啊,这样,那胡人学会了咱们的神机,到时候不还会用在咱们身上?” “也不是这样,他们要换的神机不是打仗用的,而是一些锅子炉子之类的。” “嘿,这些东西也称得上神机?真是笑死人了,那些胡人真是没什么见识……”陈灵犀听说胡人要买他们的锅子,只觉得十分可笑。 “有什么好笑的?咱们鲁门就有这方面的神机,不过锅子也不是简单的锅子,而是一种不管怎么晃动都不会洒出来的锅,即使是在颠簸的马车上,锅里的汤汁都不会洒出来一滴。”公输菁宁道。 “吓,这么神奇?”陈灵犀完全像想不出那种锅子的形状,不过很快他就露出恍然的神色,“哈,那有什么难的,只要在锅子上加个盖子不就行了?” “嘿嘿……哈哈哈哈……” “嘿,你笑什么?我说错了?” “亏你能想的出来,锅子上加个盖子,那还叫什么神机?” 陈灵犀被公输菁宁这么一奚落,脸上顿时红了:“没有盖子,颠簸下还不会洒,真的有这种锅子?” “有的,师父说这种东西比较简单,就是在锅子外面加上三圈大小不一的铁环,按照一定的方法连接起来就行了,这东西虽然不能用来打仗,可是师父还是拒绝了胡人。”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公输菁宁不懂。 “可惜了胡人的宝贝……”陈灵犀只觉得如果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锅子,胡人拿着宝贝来换却被公输望拒绝,自然是非常遗憾的一件事。 师兄妹两人正说着话,公输望那边打发走了胡人后走了过来。 公输菁宁自知师父不让她说的话她全都一股脑地说给了陈灵犀听,心中有愧,跟师父打声招呼,就低着头灰溜溜地走了。 “师父,师妹也学神机,怎么没见你教过她?”陈灵犀问。 “哼,这小丫头,根本算不算是我的弟子,不过是挂了名,她爹也就是你师伯,他的本事并不比我差,要教她爹自然能教她,就算朝廷上的事情再忙,难道连教孩子的空闲都没有么?” 原来如此,陈灵犀心道,怪不得其他师兄弟师侄等人整天忙个不停,偏偏公输菁宁没事人一样。 “她刚才都跟你说了?”公输望问。 “什么?”陈灵犀想起公输菁宁不让自己说出去的话,他又不善于撒谎,更不能对师父撒谎,所以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小丫头的性子我能不知道?他是不是跟你说了胡人的事?” “啊,原来师父都知道,没错……师父,你为什么不把锅子卖给他们?”陈灵犀问道。 “这件事的原因很复杂……”公输望叹了口气,“很复杂……” “师父若是觉得不好跟徒儿说,那就不用说。” “你是为师的关门弟子,虽不说情同父子,总也是上下一心,我有什么好瞒你的?我怕你不懂,这件事和……唉,这么跟你说吧,颜家被诛灭满门,世人都说是咱们鲁门做的手脚,是不是?” “是啊,不过师父说了不是咱们干的。” “那当然,不是咱们干的,那么会是谁干的呢?我曾想过几个有能力干出这种事且有这么干的理由的,他胡人也是身负嫌疑的,咱们现在拎不清楚他们的底细,万一真是他们干的,而咱们和胡人有了来往,以后可就更难说清楚了。” “啊!胡人,他们也参加神机比赛了吗?” “傻孩子,胡人当然不能参加咱们汉人的神机比赛,可是你忘了颜其慎推出来的神机是什么了吗?” “是箭楼!” “不错,箭楼如果夺得神机大赛魁首,你想想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如果箭楼夺得魁首,先皇肯定要制造很多很多的箭楼,然后用来攻打胡人!我明白了……” “当然,我现在也只是推测,并无什么凭据,不过他们的确可以,别说不能翻倒的锅子,他们就是想从咱们这买块木头,我都不会同意的,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 第27章 师门弃子 不知不觉,陈灵犀在鲁门已经学艺多年。 不仅曾经少年的陈灵犀长成了大小子,他在鲁门中的地位也随着他迅速掌握了各种神机技巧而赢得了门中所有人的尊重。 这一日,陈灵犀正在搭建一个斗拱房屋的模型,一名三代弟子走进来恭恭敬敬地施礼道:“小师叔,神机府的人来了,师公请你过去一趟。” 神机府?陈灵犀眼睛一亮,当即放下手中的工具,随他前去。 犹记得自己当年拜访神机府,希望在那里学艺,结果被婉拒的事,如今他已经是鲁门中很有名望的关门弟子,难道神机府知道了这点,所以想要邀请自己去神机府? 不然为何要邀请自己去呢? 那自己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去了会有品级,能够光宗耀祖。 不去则尽显清高,退而在鲁门中做出一番事业。 有了鲁门的技艺傍身,想要进神机府还不是轻而易举? 胡思乱想中,两人来到厅堂外,这次前来的果然是老熟人——宁府司。 “啊,是陈师弟,几年不见,想不到长这么高了,哈哈哈……”宁府司对陈灵犀态度的转变让陈灵犀这么讨巧的人都觉得诧异。 他为什么叫我陈师弟? 难道师父已经答应他让我去神机府了,所以他连称呼都改了? 看到陈灵犀愕然的表情,公输望连忙给他介绍:“这位是神机府的宁府司,也是我弟子里比较有出息的一个,当年因为神机府有规定,要成为府司,不能和任何神机门再有瓜葛,为了宁府司的前程,为师的只能忍痛割舍断这段师徒关系。” “师父说笑了,是徒儿不孝,为了这点功名利禄而离开师门……”宁府司连忙解释。 陈灵犀听到这里才明白怎么回事,原来这位宁府司之前也是师父的徒弟,后来为了成为神机府的府司,只好放弃了鲁门弟子的身份。 当然,神机府让他来做府司,自然也因为他是鲁门弟子的缘故,若没有这层关系如何服众? “哦,原来还真是师兄,不知师兄这次来访所为何事?”陈灵犀故意喊他师兄,是让他在公输望这个师父面前不至于摆谱。 “也没什么事,这不马上就要举行神机大赛了吗?我想看看咱们这次准备了什么神机。”宁府司陪笑道。 “啊,原来是为了神机大赛,不知道神机府是每一名参赛的神机都要审查,还是……” “没没没,我这不是想提前看看咱们鲁门此次拿出的是什么神器,好做到心中有数嘛,毕竟我宁某人就是出身于鲁门,自然希望鲁门在比赛中大展神威大放光彩!” “原来不是每件参赛的神机都要查看,那宁府司也别费心了,神机还未完成,等比赛那天,府司定能见得到!”公输望道,看得出他对这位曾经的弟子还是怀有一定的戒心。 “师父多虑了,弟子并无他意……” “宁府司也不用多心,神机的确还没准备好,另外宁府司既然已经离开鲁门,师父二字还是少提的好,免得令心有之人拿来做文章。” 陈灵犀听师父的意思,似乎他既对宁府司怀有戒心,又并非真的和他决裂,否则就不是说“少提师父二字”,而是用“不许提”了。 看来师父和宁府司之间应该还有着他不知道的事情,让两人的关系变成今日这般复杂的局面。 “陈师弟,你还记得当年你去神机府,当着我的面拆装地动仪的事么?”宁府司忽然提起往事。 “记得,师兄……宁府司当年不肯让我在神机府学艺,我也没要你给我的神机,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后悔呢,哈哈……”陈灵犀笑道。 “哈哈哈哈……原来你还记得,当时我被你拆装地动仪之熟练所震惊,虽不能破例让你去神机府学习,可是师兄总算也没亏欠你,当日我就写了封信给师伯,跟他推荐了你……” “我原来也想到了是师兄跟师伯说了,师伯忙于朝廷之事,便送我来师父这里,还要谢过师兄的举荐,否则我还没机会来鲁门学艺呢。” 说到这里,陈灵犀发自内心地给宁府司鞠躬行了个礼。 “我常以不能在鲁门继续学艺为憾,当时一看到你,我就想起了自己当年拜师的事,承蒙师父不弃,收我为徒,若非师父倾囊相授,我宁某也不可能成为神机府的府司,这一切都拜师父所赐,弟子始终铭记于心不敢或忘!”这几句话,宁府司说的倒是发自肺腑。 “不敢,你能有今日成就,和你自己的勤勉也是分不开的,为师只是做个引路人而已。”公输望不让宁府司喊他师父,他自己倒自称“为师”,看得出他对宁府司这个弟子还是引以为傲的,又对他的离开耿耿于怀。 “我推荐陈师弟来鲁门,一是不想浪费了他这个天才,二来也算是弥补了我不能为师父尽孝的遗憾,师弟,你切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万不可学师兄,为了一点功名利禄成了师门弃子,以至于后悔终身!” “是,多谢师兄教诲!”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宁府司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除了要见见陈灵犀,还有什么事?”公输望倒是对宁府司十分了解。 “师父说笑了,弟子此次前来,除了看望师父师弟外,还想跟师父讨论一下上一回神机大赛的事……”宁府司说到这里,看了看陈灵犀。 公输望会意,对陈灵犀道:“我和宁府司有话要说,你先回去吧。” “是,师父。师兄,回头见。” “回头见。” 陈灵犀离开厅堂的时候颇有些不情愿,他也想听听两人讨论的事,而上次神机大赛的事天下皆知,墨家神机箭楼爆炸,害得先皇驾崩,宁府司来找师父探讨此事,可能就是对陷害颜家的人有了些眉目。 可是偏偏不让自己知道…… 离开厅堂,正准备去后院工房,刚穿过月门,差点和跑过来的公输盘撞在一块! 公输盘也是陈灵犀的师兄,这几年两人常在一起学艺,再加上公输盘还算是他陈灵犀进入鲁门的领路人,两人的关系相当亲近。 “五师兄,看你急匆匆的样子,是赶着去相亲吗?” “哈,是灵犀师弟,相亲?你别说笑了,你还不知道吧,菁宁师妹不见了!” “什么?她……她怎么会不见了?” “我哪里知道她怎么不见的?眼看着神机大赛就快开始了,菁宁师妹这时候不见了,还不知道……唉,我得赶紧去禀报师父!” 看着公输盘急匆匆的样子,陈灵犀想起公输菁宁那时而任性时而温情的神态,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第28章 奇技淫巧 颜凉和孟子洲被安排前往湖州。 两人准备以百戏门的名义参加神机大赛。 慕容家其他第三代弟子则以傀儡门的名义参加神机大赛。 说起来,百戏门也是慕容世家的一个门派,他们在京城开办的镜花苑就是百戏门的一支。 这样做既不用担心驳了两地官府的面子,也不会让人诟病他们以一个门派以双重身份参加比赛。 慕容山庄,神机亭。 包括颜凉在内,慕容家三代弟子齐集于此, “神机大赛说是比的神机,其实比的还是人,多少年了,神机大赛夺得魁首的,不是鲁门就是墨家,绝无第三家取得过,可是今年又有所不同,首先在旁人看来墨家是不会参加的了……颜凉做为墨家的遗孤,决不能以墨家名头参赛,否则定会招来杀身之祸。”慕容潭月看向颜凉,“你能明白么?” “弟子明白。” 经过这几年在慕容山庄的学艺生涯,那场发生在五年前的灭门惨案的伤痛,已被他掩埋在心底,那些随着伤痛而来的仇恨,也逐渐沉淀下来。 虽然被遮掩,却从未忘却。 “今年的神机大赛很多人都认为鲁门必定夺魁,我却不这么认为,否则神机大赛也就没有举行的必要了,也有失朝廷鼓励天下神机蓬勃发展的初衷,所以我推断即使将魁首送给鲁门,这次他也一定会推辞不受的。”慕容潭月笃定地说道。 “依族长的意思,如果不是鲁门的话,那么咱们都有争取魁首的机会了?”慕容风月眼睛亮了起来。 “不错,这次神机大赛才是咱们慕容世家扬名天下的机会,你们一定要万分重视此次难得的机会!”慕容潭月叮嘱道。 “既然这次比试这么重要,那就不让云逸他们几个参加了,咱们几个风字辈的弟子不妨老着脸再参加一次……”慕容风雅提议道。 “不用,我说了,本次比试比的不是神机,而是人,我想朝廷更希望看到的是神机门中的后起之秀,而不是老骥伏枥,如果我猜得没错,鲁门也不会让那些老家伙参加,而是让后辈弟子参与,云逸他们的神机如何,你们几个做长辈的难道还不能指点一二么?”慕容潭月大有深意地说道。 听到慕容潭月的话,慕容风雅等人无不心领神会,他们不参加,不能让他们的神机交给后辈拿去参赛么? “族长,咱们这般揣摩圣策,万一其他门派不这么想,咱们岂不吃亏?”慕容风光想不通,既然这次比赛这么重要,为何不让二代弟子前往参赛。 “所以咱们就要想深一步,朝廷这么大张旗鼓地举行神机大赛的目的为何?如果上次神机大赛箭楼没有爆炸,夺魁的又会是谁?” 慕容潭月道。 “原来咱们和胡人交战,先皇想要神机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跟胡人打仗,所以鲁门能够运送粮草的千斤驮和墨家的箭楼大受赏识,这我明白,可是如今咱们打了胜仗,胡人已不能袭扰咱们边境,难道这次比赛还要以打仗为主么?”慕容风月不解。 “神机大赛从一开始主办的初衷就是为国为民,否则像梁家那种粗苯的耕种器具就不会受到皇帝的赏识了,这么多年来,鲁门凭借着建造楼宇的模型或者实用的器具博得皇上青睐,而墨家弟子则依靠着甲胄或者兵器上的创新赢得嘉奖,咱们的傀儡哪个不比他们的精妙?为何次次不受重视?”慕容潭月的话让众人沉默下来。 “请族长指点。”慕容风华首先开口。 “皆因咱们的傀儡属于奇技淫巧,让人感到登不得大雅之堂……”慕容潭月感慨道。 “族长是否有些妄自菲薄了呢,咱们的傀儡术虽然名字有些不雅,可是在神机江湖中,谁不知道制作一个傀儡之难,所用材料之贵重,所涉及的神机方法之繁?称得上是集百家之所长,又有哪一家神机能跟咱们相比较的?”慕容风雅倒是毫不谦虚。 “咱们这么想,其他神机门派也这么想,可是朝廷不这么想,况且胡人虽然被暂时击溃,可咱们汉人军队也损失颇俱,以陆野大将军只能,也落得个惨胜的结局,而纵观历史,胡人何曾被彻底消灭过?即使他们吃了败仗,要不了几年,他们就能恢复元气,卷土重来,咱们能看到这点,朝廷也能看到,所以胡人虽吃了败仗,可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要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所以这次神机大赛的目的,也依旧脱不了这个圈子。” “可是咱们不论傀儡门也好,百戏门也罢,都不擅长战场冲锋,更遑论跟鲁门相较高下了……”慕容风尘悠悠地说道。 “是啊,若是论打仗杀敌,丁家的暗器也算是利器,不也从未获得过朝廷赏识么?”慕容风光也跟着说道。 “你也说了岭南丁家的神机是暗器,既然是暗器,比咱们的傀儡更加摆不上台面,更何况行军打仗靠得是明刀明枪,战场厮杀,你用不用暗器,敌人都会拼命和你厮杀,如果敌人穿上了皮甲铁甲,暗器的功效会大打折扣,更何况一旦机括暗器发射完,敌人更不会给他填装暗器的机会。” “那依族长看,咱们用什么神机能在这次比赛上展现出咱们慕容家的风采?”慕容风月问。 “傀儡不入法眼,可是制作傀儡中的不少技术难道不能用在别处么?”慕容潭月提醒众人。 “族长的意思是……” “你们自己回去琢磨琢磨吧,记住,这次比赛关乎咱们慕容氏在神机江湖中的地位,千万不要等闲视之,也可以让颜凉、云逸、孟子洲他们几人自己尝试着制作神机,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呢。” “是!” 回去后,慕容风光等几兄弟又把小辈召集在一起,让他们各自做出一样神机出来。 “谁的神机能得到大家的许可,就用谁的神机来参加比赛,将你们这段时间所学都发挥出来,云逸,你是大师兄,可千万别坠了慕容家的名头!”慕容风雅叮嘱道。 慕容云逸看着父亲,神情坚定地点了点头。 第29章 四翼蝴蝶 公输菁宁失踪的消息在鲁门工房炸开了锅,公输望不敢怠慢,一边差人去通知公输胜,一边派出所有的鲁门弟子全城搜寻。 公输胜正在上早朝,前去通知他的弟子在公输胜府上等候。 鲁门工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因为大部分的弟子都出去找人去了,剩下来的也没有几人。 陈灵犀和师父公输望二人就在这里等着消息。 “师父,师妹于此时失踪,会不会跟这次神机大赛有关?”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神机大赛牵扯的人众多,若是和大赛有关,那么就非常棘手了,不过……为了神机大赛而掳走鲁门的人,也说不通啊。” “如果不是和神机大赛有关,那还会是什么事呢?” “灵犀,这次菁菁失踪的时间非常蹊跷,不仅是在神机大赛的关键点,且是在我对箭楼的研究也有了些结果……” 刚说到这里,一阵“嗡嗡嗡”的声音由远及近。 师徒两人扭头看去,只见从窗户外飞进来一只蝴蝶,和寻常蝴蝶不同的是,这只蝴蝶体型庞大,足有手掌大小,更令人惊异的是,蝴蝶的足部还带着一根白色的东西。 “是芙蓉门的四翼蝶——小心!” 公输望一把拉开了陈灵犀。 “师父……”陈灵犀不明白师父为何如此大惊小怪,不就是一只蝴蝶么? 随后公输望从怀中掏出一团事物向前一扔,那团事物随即张开变成了一张细密的网,网子兜住蝴蝶,一起掉了下来。 “芙蓉门的四翼蝶?师父,那是什么?” “芙蓉门精于刺杀术,她们制作的蝴蝶蜜蜂或者飞虫之类,上面往往携带毒针,杀人于无形!” 公输望说着,又找来一双筷子,小心翼翼地伸向网中的蝴蝶,将蝴蝶带来的那根白色东西夹起,幸而这只蝴蝶再无暴起伤人的迹象。 蝴蝶兀自在网子里扑腾,不过随着它的扑腾,网子越收越紧,终于不动了。 公输望将这根白色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这时两人才看出这东西乃是一根卷起来的纸。 打开纸卷,上面写着两行字—— “公输菁宁在我手上,想要她活命,就将逍遥弩的制作流程和图纸送来虎丘桃花洞!” 陈灵犀和公输望看到纸卷上的字,你眼望我眼,都感到此事的蹊跷处。 这只机括蝴蝶是芙蓉门的招牌神机,虽然纸条上并未说明她们的身份,可是再明显不过了,不是她们掳走的公输菁宁还会有谁? 然而就是因为太明显了,所以又不得不让人感觉其中有诈。 那就像刺客杀人后还将刻着自己名字的兵器留在尸体上一样,不打自招,却又让人认为兵器的主人是被人陷害了。 “师父,除了芙蓉门,谁还能做出这样能飞的蝴蝶?” 公输望也在思索此事,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没听说谁能做到。”公输望最终叹道。 “嘿,这种什么四翼蝴蝶不过这么一点,咱们鲁门做的木鸟比之沉重多了都能飞起来,难道做不出来?”陈灵犀有些不解。 是啊,在人们的印象里,鲁门能够做出木鸟,做出芙蓉门中那些能飞的蝴蝶蜜蜂之类,岂非更是轻而易举? “此事知难行易,芙蓉门名垂西北,凭借的就是这些小玩意,这些东西看起来简单,实际上极为复杂精巧,咱们门下曾经试图照着做几只,却完全做不出她们这种水准的飞虫……不是飞着飞着就掉了下来,就是根本飞不起来,即使能够飞上一会,也完全做不到让它们飞到哪儿就能飞到哪儿。芙蓉门做出的毒尾蜂、四翼蝶、无翅蜓等,不但能一只飞而不落,而且能够随心所欲,想让它们朝哪飞就能朝哪飞,所以这些毒蜂蝴蝶用来杀人,让人难以防备。” “就连咱们都做不出来?那这……这就只有芙蓉门能做出这种事了,咱们鲁门和芙蓉门有什么仇怨,她们劫走师妹?” “我也想不通,咱们和芙蓉门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她们为什么要掳走菁菁呢?就为了那个什么逍遥弩?” “什么逍遥弩?” “这是咱们制作出来的一种神机弓弩,寻常弩箭射出一支箭就要再拉好机括装上下一支箭,逍遥弩则是经过咱们改良过,可以在机匣内提前装好十支箭矢,接连不断地发射。” “芙蓉门为什么要挟咱们的逍遥弩呢?难道她们想要用这个来赢得神机大赛?” “不,这件事十分古怪,菁菁是不是被她们掳走的还不好说,咱们所要面对的人如果不是芙蓉门,那就十分可怕了,不管是谁,能够掌握芙蓉门的飞蝶,还能用这种虚虚实实的计谋让咱们晕头转向,都是极其可怕的对手。”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把出去找人的弟子全都召集回来,我再亲自去拜访芙蓉门一趟,看看究竟是不是她们所为,如果真是她们干的,一把逍遥弩算什么?我把菁菁换回来就是,如果不是她们所为,那么有人诬陷她们,给她们泼脏水,她们也绝不会坐视不理,咱们也能多一个帮手,还能从四翼蝶上找到一些线索。” “芙蓉门?芙蓉门不是在陕西蝴蝶谷吗?这么远……” “芙蓉门虽然在蝴蝶谷,可是芙蓉门富甲天下,京城有几处钱庄都是她们的产业,另外她们几年前购入颜其慎的府邸,那里全都是她们的人,要找她们还不简单?” “师父,如果……如果真是芙蓉门干的,你这么直接前去,太……太危险了!”陈灵犀还是放心不下,毕竟芙蓉门精于刺杀,什么事干不出来? “哼!我光明正大地前去拜访她们,给她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京城对我怎么样,灵犀,你去师伯府上找大师兄,让他通知其他人,不要再找了,全都回来。” “是……师父,你千万千万要小心。” 公输望没有再理会陈灵犀,整了整衣服,就前去拜访芙蓉门去了。 陈灵犀看了看地上网子里兜住的蝴蝶,还是难以相信假的蝴蝶竟能做这么精妙,更好奇它是怎么飞的,正想伸手拿起来看看—— “住手!” 一声呼喝传来,陈灵犀一惊之下缩回了手。 喝止陈灵犀去拿蝴蝶的,正是匆匆赶来的公输胜! 第30章 街边孤儿 多少年来,颜凉一直默默无闻地苦练慕容世家的傀儡术,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用神机本领,找出给箭楼动了手脚,炸伤皇帝,害死自己一家人的凶手。 这个寻找仇人的希望十分渺茫,却成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所以他比慕容家其他三代弟子更加努力勤奋。 有一次,颜凉陪师兄弟们一起去街上采购材料,正好碰到一群孩子在欺负一个小孩。 小孩明显受到了羞辱和殴打,衣服也被撕烂了,身上因为在地上打滚而沾满了泥土。 颜凉对这个小孩感同身受,回思自己所经历的痛苦,是这个孩子的千百倍而已。 他看得出这个小孩不是这群孩子的对手,以己推人,若是换作自己是那个孩子,会怎么做呢? 慕容云岚叹道:“好可怜的孩子,咱们要不要过去帮帮他?” 慕容云逸道:“你帮得了他一时,你能帮他一世么?咱们若是帮孩子出头,等咱们走了,恐怕他要挨揍挨得更狠。” 众人都觉得有理,便没有再问下去。 颜凉因为感同身受,所以特别留意那孩子,甚至故意落在后面,想看看那孩子会不会回家跟父母告状,或者是找人来帮自己报仇。 不料这小孩等那些人走后,先是坐在墙角屈辱地哭了一会,随后擦干净眼泪,呆愣愣地站了半晌,正当颜凉认为他是不是被揍傻了时,那孩子的举动更加重了他的这种疑心—— 只见孩子将身上的脏污掸了掸,然后忽然伸手左右开弓,扇了自己几巴掌。 “啪!啪啪啪……” 颜凉吓了一跳,赶紧过去阻止,心中充满了对孩子无尽的同情和怜悯。 “喂!你干什么打自己耳光?有这力气,留着对付揍你的人不好么?” 那孩子看到颜凉这个陌生人,没有搭理,但也没有继续扇自己耳光。 “你爹娘呢?”颜凉问。 “我爹娘早死了,我是个孤儿,否则又怎么会天天被人欺负?”小孩冷冷地回答。 一瞬间,颜凉简直感觉这孩子跟自己的处境别无二致。 “原来是这样,你肚子饿不饿?我带你买点吃的……”颜凉柔声道。 “我才不要你假惺惺地可怜我!”小孩大声道。 显然,他还是有些自尊心的。 “嘿,你怎么这么说?我没有假惺惺……” “你没有假惺惺的,那我问你,刚才我挨揍的时候你既然都看到了,为什么不来帮我?”小孩质问道。 “我……我怕帮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我们帮你把打你的人赶走了,可是等我们走了,我怕他们会揍你揍得更狠,所以并不是不想帮你,而是担心……” “哼,你就是假惺惺的,嘴上说的好听,其实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小孩不信,或者说他宁可当时不再挨揍,哪管将来怎么样? 像他这样没爹没娘的小孤儿,又有什么将来可言? “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我也是个没了爹娘的孤儿……”颜凉悲哀地说道。 “你……你也是……孤儿……”小孩还有些不信。 “不错,这种事还能还能胡说么?我爹娘都被人杀死了,我却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啊,真是对不起了,刚才我不该这么说你的。” “没事,你饿不饿?我带你买点吃的去。” 小孩摇了摇头。 “你刚才……刚才怎么扇自己的耳光?”颜凉不明白他的举动,听他说话这么有条理,不像是被揍傻的样子。 “那些人殴打我羞辱我!就是因为我是个小孤儿,是个没爹娘的孩子,是个谁都能欺负的人,我要提醒我自己,纪连环——你就是因为自己太弱小才被人欺负,想要不被人欺负,就要记住现在屈辱的感受,以后变得强大,让他们都不敢再欺负我!谁再欺负我,我一定会重重地痛揍他们!” 尽管小孩的话还是带着孩子气,可是他眼神中流露出的坚定的神色却让颜凉大受震撼! “你一定能做到的,凭着你的心劲,这些孩子总有不敢再欺负你的一天。”颜凉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谢谢你……”小孩跟颜凉说了这会话,神态开朗了许多。 “有什么好谢的?你叫纪连环?” “嗯。” “好,我记住你了,你……” “颜凉!” 正说着话,慕容云岫来喊他,“你怎么在这?大家找不到你都吓坏了,快走。” “来了!”颜凉从怀中掏出一块银锭子递给纪连环:“拿着,买点东西吃……” 纪连环还想推辞,颜凉将银子硬塞给他,然后匆匆赶过去跟慕容几兄弟会合。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纪连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叫颜凉!” 和慕容氏几兄弟会合后,少不得受到几人的埋怨。 “我还以为你走丢了呢,吓得我们什么都不敢做,都来找你,你跟那孩子啰嗦什么?”慕容云逸不解。 “没什么,我看他可怜,就安慰了他几句,原来他也是个孤儿。”颜凉没有说出那孩子扇自己耳光的事,这种事若不是能够感同身受的话,是理解不了的。 这种古怪的举动在养尊处优的慕容几兄弟眼中,一定是发了疯病。 是啊,若不是心中的痛苦到了一定的份上,谁会揍自己呢? 是否身体上的痛苦能让心中的痛苦缓解一下呢? 有那么一瞬间,颜凉甚至自己都想找个没人的角落去扇几巴掌自己的耳光了。 回到慕容山庄,颜凉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制作神机。 如果连湖州的府试都过不了,还凭什么前去京城? 去不了京城参加神机大赛,就没机会去寻找仇人的线索了。 他想起纪连环说的话——只有自己变强大,别人才不敢欺负你。 也只有自己变强大,才有找到仇人给爹娘报仇的能力。 可是要做出什么神机才能从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呢? 慕容几兄弟去苏州参加比试,自己和孟子周以百戏门的名义去湖州参加比试。 双方都不会用傀儡术参赛。 一如慕容潭月说的,谁说傀儡术一定要用在傀儡上面呢? 想到这里,颜凉脑海中闪现出一道灵光。 第31章 尾中藏针 公输胜刚下了早朝,就听到了爱女公输菁宁被人掳走的消息,他来不及多想,径直赶来鲁门工坊找兄弟公输望商议。 公输望去找芙蓉门的人询问详情,公输胜一路没见到什么人,走到厅堂门口正看到陈灵犀想要摸摸那只“四翼蝴蝶”,当即出声喝止! 幸而陈灵犀还没有摸到。 “师伯。” 陈灵犀施礼道。 “你师傅呢?” 公输胜还不知道这只四翼蝴蝶正是公输菁宁失踪的关键线索,陈灵犀口齿伶俐,将他们看到这只蝴蝶,公输望出手将蝴蝶网住,看到纸条,公输望去找芙蓉门的人对质等全都跟他说了。 纸条被公输望带走了,不过还剩下蝴蝶在此。 公输胜从怀中掏出一把银筷子,小心翼翼地拨了拨蝴蝶,蝴蝶被网子缚紧,一动不动。 银筷子从蝴蝶翅膀和脚上掠过,都没有变色,说明没有毒。 公输胜将网子挑起一点,那蝴蝶立刻死而复生似的扇动起翅膀来。 “咦,这只蝴蝶……”公输胜略带惊讶地说道。 “这只蝴蝶怎么了?” “这只蝴蝶比起我见过的芙蓉门的那些飞虫还要精致……不过却没有毒……” 刚说到这里,那只蝴蝶的腹部忽然一勾,从尾部射出一根极细的牛毛针来! “叮!”一声轻响,那根牛毛针射在银筷子上,力道之强,让公输胜的筷子都微微抖动了一下,牛毛针反弹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对于这么细的牛毛针来说,能有这么大的力道,足见机括的强劲。 “嗬!”公输胜看了看银筷子,脸色跟着变了。 陈灵犀看过去,那根被牛毛针射中的地方,筷子有一段都变黑了,显然那根牛毛针上淬了剧毒! “这么厉害的毒?”陈灵犀或许不知道银筷子能够试毒,也能从筷子端头变黑而知道牛毛针之毒的剧烈。 想起刚才若非公输胜及时喊住自己,自己冒然摸了这只蝴蝶,此刻已经小命不保了,思之自己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陈灵犀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毒针倒和芙蓉门的毒针相似,难道真是芙蓉门的神机?咱们鲁门跟她们无冤无仇,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灵犀见师伯都想不明白,自己就更想不出原由了,只能将自己和师父的猜测说出来:“会不会是她们想要咱们帮她们夺得这次神机大赛的魁首,所以……” “绝不可能。”公输胜回答得毫不含糊。 “为什么不可能?她们芙蓉门不想夺魁吗?”陈灵犀问。 “像芙蓉门这种超然的神机门派,根本不会将神机大赛看得这么重,更不会为了什么夺魁而跟咱们鲁门结仇,灵犀,你想想,即使她们真想夺魁,掳走菁菁就能达到目的吗?”公输胜反问陈灵犀,心下却在思索如果真是她们干的,她们是否得不偿失? “嘿,她们不是要咱们把逍遥弩给她们么?她们会不会觉得用逍遥弩就能赢得比赛?” “不会,因为逍遥弩是鲁门以前的发明,按照规定是不能用来参赛的,就算是拿去参赛或者改装后参赛,也未必就能夺魁,她们想要逍遥弩一定另有目的,绝不是为了什么比赛。”公输胜倒是很明白这点,否则鲁门之前参加神机大赛不会不拿出逍遥弩来。 “如果要逍遥弩不是为了比赛,那还能为了什么?” “是啊,芙蓉门和鲁门往日无仇今日无怨,她们要逍遥弩干什么……” 两人说着话,公输胜已将网子松开,准备将蝴蝶拿出来仔细看看。 没想到网子一打开,那只蝴蝶便忽然冲了出来,如离弦之箭,飞一般撞向房梁。 “啪!”的一声响后,那只蝴蝶被撞得稀碎,从半空中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 这么一来,不仅陈灵犀瞧得目瞪口呆,就连公输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惊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这只蝴蝶之灵性,就像一只活物,在受到网子捕捉后,不堪羞辱愤而自尽。 可是从散落一地的蝴蝶残骸看来,这就是一只神机蝴蝶,而不是真正的蝴蝶。 除非早就设计好,一旦被捉住再逃脱后就撞墙自毁! “这不是芙蓉门的蝴蝶……”公输胜喃喃地说道。 陈灵犀刚想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时,公输望从外面回来了。 一见到兄弟回来,公输胜连忙冲了出去—— “菁菁呢?你见到她了没有?” “没有……而且我问过芙蓉门的人,她们根本就不知道菁菁失踪的事,我怕她们一家说谎,接连去了三家芙蓉门的铺子产业,均无异常,亦没人知道此事,看来此事多半不是她们所为,而是有人假借她们的名义干的……” “不是她们,阿望,你来看看这只蝴蝶是不是芙蓉门下的。” “蝴蝶?蝴蝶呢?”公输望看着空空的网子问。 “撞碎了。”陈灵犀指着地上的一片碎屑跟他解释了刚才发生的。 “嘿,你没有碰到蝴蝶算你运气!要是真中了她们的毒,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公输胜蹲在地上查看“四翼蝴蝶”的残骸,看了一会,实在难以看出什么端倪,这倒不是因为公输望水平不够哦,而是这只蝴蝶撞碎后的确难以看出原来的结构。 “嘿,不管原来怎么样,这只蝴蝶绝不是芙蓉门的东西,你又问了她们的人,两相一凑,说明多半不是她们干的,有人挑拨离间,希望咱们鲁门和芙蓉门结怨,两大神机门派斗法,此人就能坐收渔翁之利。”公输胜推断道。 “咱们和芙蓉门相斗又能带来什么好处?哪来的渔翁得利?”公输望也想不明白。 “这个就难说了,说不定咱们斗个两败俱伤,他们就能趁机崛起。” “嘿,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有一点可能,不过以这只蝴蝶的能力,甚至比芙蓉门做得还要像,以价钱来说,这只蝴蝶甚至比逍遥弩还要贵重,谁会拿出一块金子辛辛苦苦找人去换一锭银子?”公输望倒是没有妄自菲薄,这只蝴蝶的确十分珍贵。 “你这么一说,的确,芙蓉门经商,绝不会做这种亏本的买卖,那么还有那个门派能做出这种精妙的蝴蝶出来?”公输胜也同意他的看法。 “我能想到的只有慕容家的傀儡门!别忘了,他们连人都能做得惟妙惟肖,要做一只杀人蝴蝶,又算得了什么呢?”公输望道。 第32章 神机材料 慕容世家的傀儡术之所以名动天下,不仅仅是操纵傀儡这么简单。 傀儡从制作到操纵,到如臂使指运转如意,不仅需要傀儡制作得精妙绝伦,有慕容家的不传之秘,还需要通过专门的训练,从易到难,一点点地控制傀儡按照自己的心意行动。 街头表演的那种皮影戏,就属于最初级的傀儡术,用不同的手指通过牵线来控制傀儡的各个关节部位,来达到活灵活现的观感。 对应的慕容傀儡术名字便叫牵丝傀儡,牵丝傀儡需要用极细且透光的丝线牵扯控制,控制傀儡的坐立起行,控制傀儡的一举一动。 因为丝线透明,所以在外人看来,傀儡好像自己在动,若非凑近观看,难以看出傀儡和操纵之人的连接。 牵丝傀儡的高手可以用一双手操控傀儡数十处关节,让傀儡看起来和真人无异,其中最难的则是让傀儡的一举一动自然而然,而不显得僵硬,这就要看操控者的老练程度了。 除了牵丝傀儡外,还有连杆傀儡,镜面傀儡,机括傀儡,缠丝傀儡等。 连杆傀儡则是用竹竿链接操控,和牵丝傀儡差不多,就是控制傀儡的连接物不同; 镜面傀儡和控制他的人动作相反,人往左则傀儡往右,人抬右手,则傀儡举左手; 机括傀儡则用一种机括推动傀儡按照预定的动作去做,不过因为机括有限,所以傀儡并不能行动太久就会停止不动,好处是无需人在旁边控制,缺点就是能动的时间太短; 除了以上几种傀儡外,还有一种慕容氏绝不外传的遥动傀儡术。 这种操控傀儡的方法外人不得其奥,因为慕容氏和傀儡间什么连接都没有,却依旧能够隔空指挥傀儡行动,好像法术,神奇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不是慕容家的子弟,绝不会被传授这种遥动傀儡术。 上次参加神机大赛,慕容风华和慕容风月两兄弟就是用这种傀儡参赛的,只可惜当时先皇的注意力没有在这方面,再加上后来又发生了箭楼爆炸一事,慕容两兄弟连个名次都未取得,便带着颜凉返回。 这次参加比赛,由慕容家第三代弟子出面,慕容风字辈的二代弟子负责指点,由族长慕容潭月主导,让他们自己制作出神机去参加。 虽然没有明说,却暗示了这次比赛不能用傀儡去参加。 颜凉虽然不知道遥动傀儡的秘密,却已经熟练地掌握了牵丝傀儡术,所以他打算用牵丝法连制作一种神机。 说干就干。 颜凉找到孟子洲,将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 “这样能行么?若是不能通过府试,咱们可就丢人丢大了……” “没关系的,你别忘了,咱们两人去湖州参赛,用的可不是傀儡门的名头,而是百戏门的名义,就算真的落选,也不会影响到慕容山庄的名声。”颜凉安慰他道。 “那好,咱们来试试。”孟子洲总算被他说服。 就在两人紧锣密鼓地进行准备时,慕容云逸找上了他们。 “你们准备做什么去参加神机大赛?” “你们准备了什么?”颜凉不答反问。 “我先问的,你先说了我再说。”慕容云逸笑嘻嘻地说道。 “我们准备做斗转……”孟子洲毕竟实诚,跟他说了。 “我们做斗转,你们呢?”颜凉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追问道。 “嘿,我们还没决定好,等做好决定再告诉你们吧!斗转这么简单的东西,怎么能上得了台面?更别提夺魁了。”慕容云逸不屑道。 “你别瞧不起人,万一输给我们,那可就丢人丢大了。”颜凉也不甘示弱。 “走着瞧,我们的神机一定会打败你们的。” 慕容云逸说完后,得意洋洋地走了。 “你也真是实心人,怎么他问你就跟他说?”颜凉对着孟子洲抱怨。 “他是大师兄,既然问了,咱们能能骗他?” “你就是实心眼,你跟他说咱们还没想好不就行了?这小子骗咱们说出咱们的神机,自己却不说……” “别说了,咱们去准备材料吧。”孟子洲不明白颜凉为什么对这种事纠缠不放。 两人一起来到慕容家的仓房,仓房有一个教书先生模样的人负责看管,他并不参与其他的事,只负责登记入库和出库的材料,材料的名称和数量以及取走材料的人和日期。 颜凉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取材料,孟子洲已经来过几回,见到看管库房的人就招呼道: “李总管,请打开仓库,我们拿些材料。” “你们拿材料做什么?”李总管显然认得孟子洲,却依旧询问清楚。 “我们要参加神机大赛,师父让我们自己做神机……” “啊,原来是参加神机大赛,我这就给你们开门,老爷子早就叮嘱过了,为了参赛,这里面的材料你们随便用。” 平时孟子洲来取材料,少不得受他来回盘问,没想到此次他这么大方。 打开库房的门后,颜凉顿时被里面堆放的各种材料惊呆了—— 他以前只听说过慕容山庄家底厚,却不知道有多厚,看到库房里的材料后他才知道,慕容家在神机材料上的储备之巨。 从上好的木料到竹子丝绸,再到金银铜铁锡等物无不齐备,各种材料分门别类地堆积在各个架子上。 还有些架子上放着木箱,打开木箱,里面则是一些珍贵的宝石,玛瑙、刚玉、翡翠、猫儿眼、水晶等无不能找出来,也不知做神机怎么会用到这么多宝物。 存放金器的地方则占了四个货架的地方,有金锭、金线、金箔等,甚至还有金线和其他不知道材质的线绞成的金缠丝。 其他的还有陨铁和磁石等物。 木材更不用说了,是里面种类最多的材料,涵盖了各种铁木红木酸梨木等名贵木材,就连竹竿竹节等也都是各种罕见的竹子品种,有些竹子别说颜凉没有见过,就连听说都没有听说。 比如黑色的竹子,方形的竹子和实心的竹子等等。 可知慕容家库房材料之丰盛,绝非其他神机门派所能比拟的。 而且材料全都是最顶级的货色,看得颜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别愣着了,制作斗转需要什么材料,咱们都选最好的!”孟子洲道。 “那是自然……”颜凉也不客气,直接在货架上挑选起来。 第33章 芙蓉门下 “慕容氏的确能够做出这种杀人毒虫出来,不过他们恐怕没有这种胆子或者说没有理由,咱们鲁门和傀儡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公输胜思之不通。 “除了傀儡门,听说江湖上还有一个百戏门……”公输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公输胜打断。 “百戏门和傀儡门都是慕容世家门下,如果不是傀儡门就更绝不会是百戏门,阿望,你再想想,除了慕容世家外,还有谁能做出这种飞虫呢?”公输胜也在思索。 “按照神机门派排行来说,咱们鲁门能够做出来,还有……颜其慎的墨家能够做出来,现在就不必提了,其他的,不是慕容世家,难道岭南的丁家也能做出来了?除了他们,能够做出来的还有神机府或者波斯胡人……” “这些人包括咱们自己要做出带毒的蝴蝶,也许不难,难就难在做出来的这种四翼蝶和芙蓉门的如此相似……我不管是谁做出来的,现在我只要菁菁平平安安地回来,你去将逍遥弩给拿来——” “哥,咱们真的要把逍遥弩送给他们?” “哼,别说用逍遥弩换取菁菁,就算是用整个鲁门,我也不惜!”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拿。” 公输望正准备出门去库房取逍遥弩时,家丁来报,有人前来拜见公输胜。 公输胜和公输望两人闻言面面相觑,这里是鲁门工坊,向来由公输望在此坐镇,而公输胜则另外居住在公输府,方便上朝。 这次来人点名要见公输胜,说明此人对公输胜的行踪非常了解,如果对方怀有敌意,那么这将会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来人可曾说出自己的身份?”公输望问。 “没有,不过来拜访的人是两名女子,看起来不像有什么恶意。” “哦?是两名女子?快请她们进来……慢着,我和公输望两人过去看看。” 兄弟二人来到工坊门口,门外果然有两名相貌艳丽的女子在等候。 “在下便是公输胜,请问……” “小女子乃是芙蓉门下,前来拜见公输门主,来得冒昧,还望包涵则个。” “芙蓉门名动天下,是我们鲁门平时请也请不到的贵客,何来冒昧一说?快请进,请进来说话。”公输胜和公输望两人让在一旁,请两人入内。 此时的公输胜正为了女儿一事忧心忡忡,如同一团乱麻,如今有芙蓉门前来助臂,那是多了一份解救的希望。 来到厅堂,公输望安排仆女去沏茶,用的自然是他们最好的茶叶。 两名芙蓉门弟子自我介绍,两人算是芙蓉门下二代弟子,负责京城一代的事务,芙蓉门产业众多,除了神机和钱庄外,还有布匹和胭脂水粉的买卖,所以她们门下的弟子不仅要学神机制作的技巧,一些有天分的弟子还被安排学习经营各种产业。 这两人一人名叫薛玉凝,一人名叫林玉音,如今芙蓉门二代弟子都是玉字辈,所以入门后都要将名字中间的字改成玉字。 “贵门今日光临寒舍,询问四翼蝴蝶一事,我已问询过京城弟子,并无一人做出这种事。”薛玉凝道。 “我们对芙蓉门绝对信任,如今的情况就是,有人仿制你们的神机,还掳走我的爱女,我担心有人在其中挑拨离间,让你我两个门派生出嫌隙,那就不美了。”公输胜故意将幕后之人引到芙蓉门身上,好让她们不至于袖手旁观。 “我们这次前来为的就是此事,那只蝴蝶现在何处,劳烦门主带我们前去查看。”林玉音道。 几人来到四翼蝴蝶散落的地方,这些东西还没收拾,和刚撞过房梁后破碎的情景一样。 林玉音见到四翼蝴蝶后脸色有些变了,她蹲下来拿起一片似是翅膀的碎片,在手中捻了捻,回头看向薛玉凝。 薛玉凝也跟过来查看了一番,两人你眼望我眼,都是十分诧异。 “怎么了?”公输胜问。 “这些蝴蝶……材质和我们芙蓉门的材质很相似!若不是我知道不是我们做的,定会以为这些都是我们的神机……咦,不对……” 薛玉凝又拿起一块碎片。 “小心些……有的地方还是有毒的。”公输胜提醒她们。 薛玉凝拿起的那块碎片乃是一个连接翅膀,能让翅膀挥动的机括,她看了看放在一旁,又拿起另一块还未粉碎的构件。 “这些机括虽然和我们芙蓉门的蝴蝶机括相似,但绝非我们做出来的。” 薛玉凝站起身来,随手一挥,一只蝴蝶从她袖子里飞出,薛玉凝伸出手来,那只蝴蝶乖乖地落在她手心里,灵活得就像被驯服的真正蝴蝶。 “你们看这里——”薛玉凝伸出食中二指掀开蝴蝶的翅膀,在翅膀下面是几个结构精巧至极的机括,这些机括和那只破碎的蝴蝶机括相比较。 乍一看都差不多,不过在公输胜和公输望这种神机高手眼中,立刻就能看出二者其中的区别。 芙蓉门的机括做的繁而不乱,精而有序,仿佛生而如此,看起来十分自然。 反观那只自毁的蝴蝶,机括的连接就略显生硬,且联动的结构也只是为了功能而做,缺少美感。 二者之间的区别,就像是大师的画作和临摹作品,单独看临摹作品时未必能够看出真伪,可是一和真品放在一起比较,就能看出其中的区别了。 四翼蝴蝶是芙蓉门的绝秘神机,其中机括的构造更是不会向其他人展示,更别说鲁门门主这种神机高手了,让这种高手看一眼,不说就此能够制作出来,也能受用不少。 可见芙蓉门为了自证清白,不惜将本门之秘展示给公输胜看。 公输胜何尝不知他们的意思? 鲁门门主之女被人掳走,这种祸事她们芙蓉门自然不想牵扯其中,巴不得赶紧撇清关系。 不管是什么人干的,他们连鲁门都敢得罪,她们芙蓉门若是得罪了他们,又岂能幸免? “虽然有所不同,结构和运行之理却是相似,不管是谁做出的这种四翼蝴蝶,我觉得多少都和贵门有些关系……”公输胜是要老着脸拉芙蓉门下水了。 “公输门主所言不错,尽管这只蝴蝶非我们所有,掳走令爱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可是既然有人胆敢冒充我们芙蓉门,我们就会查探到底,绝不会置之不理。”别看林玉音只是一名年轻女子,说话倒很有担当。 薛玉凝虽然对林玉音揽上此事有些不满,可既然师妹答应了去查,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第34章 斗转星移 带回来足够的材料后,颜凉和孟子洲二人开始着手制作“斗转”的事宜。 斗转是傀儡上用的一种装置,用来维持傀儡行走时的平衡,让傀儡无论是跑动还是跳跃翻身都不会摔倒。 其中的原理就是用斗转来调节傀儡的重心,不管傀儡身子向哪边倾斜,都能站稳。 这次颜凉和孟子洲就打算用这种原理来制作他们的神机。 “天下神机出鲁门,你们墨家能和鲁门纠缠这么多年,肯定有自己独到之秘,这次参加神机大赛,你就别有所保留了,把你们墨门的绝技都使出来吧!”孟子洲道。 “我都跟你说了,当年我离开家时还年幼,根本就没学多少墨家的本事,否则我根本不需要依附慕容家,自己不就出去单干了么?跟你说了多少次,你还是不信。”颜凉有些气恼地说道。 “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虽然没学多久,可是你天天跟在你爹旁边,他做什么神机你不都在一旁看着吗?耳濡目染下,总归是比我们这些外行懂得多些,咱们这次去湖州参赛,若是输了,你们颜家……墨家不也跟着丢人吗?”孟子洲还是希望颜凉能用墨家秘术让他们赢得比赛。 “那时我虽跟在爹旁边看他制作各种各样的东西,却根本不明白他在制作什么,现在能想起来的,也不过是一些零件和拼装的方法,在用到的时候才会觉得似曾相识,孟师兄,这次比赛咱们一定要通过府试前往京城,我倒不是为了丢不丢人,而是我需要去京城打听一下当年那件惨案发生的原委!我要报仇!为爹娘为哥哥为那些亲人报仇!”颜凉斩钉截铁地说道。 听到颜凉这么说,孟子洲倒不好再说什么。 两人一起研究斗转的制作,一直到了晚上,才决定把斗转用在独轮上,制作一台独轮车,通过斗转的作用,让车子不能左右翻倒。 独轮车不翻倒倒是很容易就能通过斗转来做到,可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车子左右不倒,但前后容易倾侧,依旧难以运用。 两人尝试了多次,都难以解决这个问题。 晚上,孟子洲前去休息,颜凉一个人在研究斗转,一个老人默默出现在门外。 “高老爷子!”颜凉喊道。 “听说你们要去参加神机大赛?”高老头问。 “是啊,我们想用斗转来做一台独轮车,可是却无法解决车子前后仰倒的问题。”颜凉苦恼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高老头认识他父亲颜其慎的缘故,所以他格外信任他,愿意跟他倾诉这些烦恼。 “哦,你将斗转运用在独轮车上,这样车子就能维持左右平衡,达到两个轮子的目的,嗯,很好的创意,想要前后不倾翻那还不简单?”高老头微微一笑。 “啊,那该怎么才能做到呢?”颜凉闻言大喜。 “你怎么让独轮车左右不倒的,就能让它前后不倒,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就想不出来么?”高老头提示道。 “左右不倒用的是斗转,前后……也用斗转?”颜凉恍然大悟,兴奋得赶紧去加装第二个斗转。 是啊,谁规定一个神机上只能用一个斗转呢? 然而看似简单的假装一个斗转,并未能解决问题。 高老头看着颜凉在那里忙活,结果独轮车还是前后仰倒。 “唉,还是不行……”颜凉惆怅地说道。 “这样做自然不行,这其中的道理又简单又深奥,你自己琢磨去吧,另外,这几日慕容山庄可能不会太平,你小心些。” 高老头显然知道怎么才能让独轮车保持前后的平衡,却偏偏不说出来,又告诫他慕容山庄最近一段时日会有事发生,更让颜凉有些摸不着头脑。 慕容山庄会有什么事发生呢? 看着高老头离去的背影,颜凉心道,他已经这样老了,不知道还能活几年…… 收拾了心情,他再次研究独轮车,高老头的提示让他知道了怎么做的方向,可是还有些问题没有解决,导致无法成功。 到了第二日,孟子洲前来准备和颜凉一起继续研究的时候,才发现颜凉一夜都没有离开,困了就直接睡在了地上。 “喂,快起来,你怎么睡在地上?别着凉了!醒醒……” 颜凉睡眼惺忪地起身。 孟子洲指着已经拆卸得七零八落的独轮车道:“这下好了,原来只是前后倾翻,现在……是谁做的?” “是我。”颜凉老实回答。 “啊,你怎么拆成这样!”孟子洲心疼地说道,毕竟是两人一日的心血功劳,让颜凉一夜给毁了。 颜凉正想回答,慕容云岚正好从他们屋前经过,估计是想来查探两人做出的“斗转”神机进展如何,结果只看到一地散落的零件。 “哈哈哈哈……你们的神机制作得挺快的呀,部件准备如此充足!” 颜凉和孟子洲都知道他是在故意说反话,翻了翻白眼,并没有理会他。 “祝你们神机能够夺魁!”慕容云岚笑着走了。 等他走远后,孟子洲才开始埋怨起来:“你看看,你看看三师兄的样子,你要是不拆了咱们的独轮车,他还不至于得意成那样,你就算对这个神机不满意,也不至于……也不至于给毁了吧?” “嘿,你别心急,我昨晚经人指点,才想到既然一个斗转可以让独轮车不用左右翻倒,那么再加一个前后斗转不就解决问题了吗?于是我花了半夜功夫,结果……” “结果成功了?”孟子洲又惊又喜,他也感觉这种办法靠谱。 “要是成功了,我还拆了它干嘛?自然是失败了,我就琢磨怎么回事,后来我调整了一下顺序,先安装前后斗转,再安装左右斗转,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结果前后是稳了,可是左右却又站不住,不是往左倒就是往右翻……” “嘿,怎会这样的?” “这是因为斗转前后顺序的问题,先安装的斗转已经达到平衡了,再安装的斗转只会在其上保持平衡,咱们要是让车板不动,就像在地面上一样,那么上面的斗转也能保持平衡,我这才发现,第二个斗转跟前面的翻倒毫无关系。” “那该怎么办?” “办法我想出来了,那就是……” 第35章 逍遥神弩 送走芙蓉门的人后,公输望过去将逍遥弩拿了过来。 公输胜拿着逍遥弩仔细打量,这种弩箭曾获得过兵部的赞许,想要大量制作出一批,供边疆战士使用,后来因为弩箭的射程比弓箭近,威力不足,被退回更改。 结果再经过鲁门的研究后发现,如果想要增加逍遥弩的威力,就要更换力道更大的机括和弹性更好的弩弦,可是一旦更换后,却又跟着出现箭矢难以自动上弦,也就是发空箭的问题。 这两种情况的矛盾一直无法同时解决,他们快翻烂了《鲁门营造法式》《鲁班经》《小木经》和《鲁班秘笈》等书,最后才在一本《兵器考》中找出了问题所在。 原来当年制作逍遥弩之人并非神机门中人,他一心想要拜入墨门学艺,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于是便依靠自己的才情,制作了这把逍遥弩,算作是拜师的投名状。 可惜墨家秘技只传给颜家后人,外姓人即使入了门,也只能学习一些简单的东西,想要学习墨门不传之秘那是绝无可能了。 当时的墨家巨子看出此人颇有野心,进入墨门后早晚会成为祸患,所以干脆地拒绝了他。 此人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只能转投鲁门为徒。 鲁门和墨家不同之处就在于,鲁门广纳天下门徒,授艺也不藏私,甚至还能因人受教,激发学徒的创造性,所以鲁门弟子才能遍及天下,一些出身鲁门之人后来开宗立派,皆因从鲁门中获益良多。 如今天下各个神机门派,往上数几代人,或多或少都和鲁门有些关系。 以此人的才情,进入鲁门可说轻而易举,在鲁门学艺的那些年里,他专注于机括暗器,在鲁门学艺有成后便离开,前往岭南创立了暗器门。 此人姓丁,名先河,他创立的暗器门不断发展,也就是后来臭名昭着的岭南丁氏,现在之所以很少有人提及暗器门,那是因为丁先河的后人觉得暗器名声不好,就改名为神器门。 那把逍遥弩是丁先河年轻时进入鲁门之前制作的神机,其后便留在了鲁门。 鲁门中的高手也曾试图改进过逍遥弩,结果发现这把连射弩箭已到了某种极限的平衡,若是增加射程威力,则会影响到连射的功能,若是更改连射的结构,则又会把逍遥弩改得面目全非。 最主要的原因是限于铁器和弓弦的材质,无法让威力和联动兼得,这是早有定论的。 当然,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那就是增加逍遥弩的大小,将一只手可以拿起的弩箭做成大型的守城弩,就可以做到既增加射程威力又不影响弓箭连发。 可是这样一来,又何谈逍遥二字? 后来的岭南丁家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再没有改进过逍遥弩,却用了另外一种方法来传承—— 那就是把暗器做小,威力虽然跟着减小,可是发射出的钢针钢钉之类太轻,再淬以剧毒,所以用于杀人却是足够。 “这把逍遥弩上究竟有什么值得他们绑走菁菁的?”别说公输胜想不明白,公输望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别管这么多了,现在就将逍遥弩送往城外的虎丘桃花洞!”公输胜道。 “那让谁去送比较合适呢?”公输望问。 “我亲自去送,你们留神附近有没有菁菁的踪迹,一旦发现她,就将她带回来,着人好好看护!”公输胜父女连心,情愿自己冒险去送。 “是,不过……大哥,你去太过危险……” “不要多言,听我的话就是。”公输胜说着就走了出去。 公输望还想再劝,可是想起这位兄长说一不二的性子,再劝也是枉然,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公输胜刚出门,陈灵犀从一旁钻了出来:“师伯,这种事太危险,让我陪你一起去吧。” “哼,这种事既然危险,你陪我前去又有什么用?” “我会操控如意马车,总比什么防备都没有的好。”陈灵犀道。 他口中的这架如意马车也是鲁门的杰作,马车车厢不但厢体内夹钢板,坚固无比,且其中包含了各种机关利器,进可如战车慑敌,退可以自保,拉车的马也是百中选一的好马,加上车厢设计巧妙,非常轻便,马车跑起来犹如飞驰。 “嗯,那好,你就随我前去,毕竟你一个孩子,对方也不会太过防备。” 于是陈灵犀便去马厩牵来马儿套好如意马车,公输胜坐进车厢。 “驾!” 随着陈灵犀一声吆喝,两人一起向城门驶去。 就在公输胜和陈灵犀离开不久,公输望正召集弟子门人以及家丁分散各处查找公输菁宁的下落时,神机府的人再次登门。 不过这次来的人并非宁府司,而是神机府的薛总管。 “薛大人大驾光临,让本处蓬荜生辉……”公输望前往迎接。 宁府司比薛总管在神机府的职位还高,公输望却从未亲自迎接,这位薛总管他却不得不亲自接待,只因宁府司原是鲁门弃子,而薛总管却是宫里的人,进驻神机府,主要负责监视神机府的大小事务。 “公输先生不用客气,本总管这次前来是有要紧事要说。” “薛总管请进来详谈。” “不必了,公输先生,不知贵府上可有件名为逍遥弩的神机?” 听到“逍遥弩”三个字,公输望心中登时咯噔一声,连忙点头。 “那就没错了,陆野大将军想要看看这把逍遥弩,公输先生现在就拿着逍遥弩随我前去吧。”薛总管说话嗓音有些尖锐,盖因他本为宫里的公公之故。 “什么?陆野大将军想看看逍遥弩?” “怎么,大将军想看,你还舍不得?”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逍遥弩现在不在这里……”公输望心中大感蹊跷,怎会这么巧的,先是有人掳走公输菁宁来勒索逍遥弩,接着是陆野大将军想要看逍遥弩。 这把不知沉寂了多少年的“不堪大用”之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香了? “哦?不在这里,那在哪里?” 公输望只能将侄女被人掳走,要用逍遥弩来换的事简要地跟薛总管说了,不过他当然没提四翼蝴蝶的事,也没提芙蓉门的事。 “什么?竟有此事?不好!你快随我去,去跟陆野将军汇报!等一下,你先派人去拦截公输胜,让他千万别将逍遥弩送给他人!” “现在派人拦截已经迟了……他们乘坐本门最快的马车——如意马车前往的,现在说不定已经将逍遥弩送出去了……”公输望叹道。 第36章 七道难题 “那就是什么,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孟子洲也是个急性子的人。 “那就是将两个斗转放在一块,让它同时兼顾前后左右的平衡,而不用分出个先后来,这样就能同时保证四方的平稳。”颜凉异想天开地说道。 “嗯?怎么才能将两个斗转放在一起?” 斗转的形制就像一张弓的弓背,在弓背上开有一条细小的槽沟,槽沟内则勾挂着大小不一的铁球,这些铁球用机关连接,当一侧向下歪斜时,铁球就会顺着沟槽向另一边滑移,借助重力来让斗转维持平衡。 在颜凉的设想中,是将斗转从中间截断,然后进行十字连接,以做到前后左右都能维持平稳。 孟子洲对颜凉的想法持有怀疑的态度。 颜凉也不跟他啰嗦,直接拿出一把锯子,将斗转放在架子上固定好后就沿着中线锯起来。 然而斗转乃是慕容氏傀儡门中为了让傀儡站立不倒而历经多人一起钻研出来的精巧结构,不知耗费多少人的心智,用一句呕心沥血绝不夸张,才终于制作出斗转。 有了斗转,无论是牵丝傀儡、连杆傀儡还是遥动傀儡等,全都以此为基础制作。 如今颜凉想当然地要将两个斗转连接在一起,自然是十分困难的。 尤其是他在锯开斗转还没组装的时候,慕容云逸等几个师兄都过来围观。 “咦,你们的斗转怎么都两半了?” “哈哈哈……连斗转都给弄坏了……真是两个傻瓜……” “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可以指点一二。” “喂,师父只让咱们制作神机,可没让咱们破坏神机呀!” 听着他们这些人的冷嘲热讽,孟子洲的脸红了,他心下甚至有些责怪颜凉瞎折腾,结果什么都没做出来,反而受到这些人的嘲笑。 颜凉不是聋子,自然听到了他们的嘲弄,他抬起头,皱起眉头问:“咦,你们前往苏州参赛的神机已经做好了么?” 慕容云岫比较老实,直接回答:“没有。” 身后的慕容云岚和慕容云雾等人还拉了拉慕容云岫的衣服,意思是让他不要说,却还是迟了一步。 “啊,我还以为你们的神机做好了,闲着没事来我们这里游玩的,既然都没有做好,大家秃子就别笑话和尚了,该干嘛干嘛去吧。”颜凉冷冰冰地说道。 “嘿,你小子神气什么?要不是我们慕容家当年收留你……”慕容云雾口不择言地说道。 “老五!你胡说八道什么?”一声呵斥打断了慕容云雾的话。 说话之人正是平时对颜凉十分照顾的四姐慕容晴雪,刚刚听到五师兄对自己的奚落,心中难过时,四姐的话犹如暖阳融化了他心中的寒冰。 “四师姐,是他先……”慕容云雾还想狡辩。 “怎么,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敢不敢在师父面前再说一遍?”慕容晴雪瞪着眼睛道。 有慕容晴雪在此,几人再想欺负奚落颜凉已不可能,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多谢四姐!”颜凉对慕容晴雪的感激是发自内心的。 他对其他人的称呼都是师兄师姐,包括慕容晴雨这位二师姐在内都是如此称呼,偏偏对慕容晴雪只喊四姐。 在他心里,或许这就是委婉地表达亲近的意思吧。 慕容晴雪也知道颜凉这么喊她的意思,不过几年了,双方都没有说破,一个这么喊着,一个这么听着。 “谢什么?那几个小子再这么欺负你,你就跟师父告状去,看师父还不得罚他们劈一百根竹子?” “我要是跟师父告状,他们可就会欺负得我更狠了,四姐,你要跟着他们几个去苏州么?” “不去,跟着他们还不够我操心的,嘿,你在做什么呢,怎么把这些斗转都给锯开了?”慕容晴雪看着满屋乱糟糟的东西问。 颜凉也不瞒她,将自己要做连体斗转的想法跟她说了。 “你这么做恐怕不行,斗转是咱们傀儡门不知耗费多少心血才做出来的,你就算将两个斗转拼在一起,虽然解决了前后左右平衡的问题,却忽略了前左、前右、后左和后右的配平问题,即使做出来了,也没有用的,咱们几个前辈早就尝试过了。” 慕容晴雪的话犹如一盆冷水,直接将兴致勃勃的颜凉的热火给浇熄了。 “啊,我没想这么多……”颜凉承认。 “我也隐隐约约感觉不对劲,不过看你干得这么起劲,我也不好阻拦……”孟子洲这小子的话又马后炮地跟了一句。 “唉,白忙活了。”颜凉大感失望。 “你想要做独轮车吧?”慕容晴雪忽然问。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让颜凉和孟子洲二人都感到惊讶,两人只跟慕容云逸等人说过要做斗转,从来没说过要做独轮车,她是怎么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做独轮车?”颜凉还是问了出来。 “你们想要做两个连接在一起的斗转,其实早就有人做过了,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就像你们你们做了双筷子,我就知道你们要吃饭,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慕容晴雪道。 听到她的话后,颜凉更觉沮丧。 不用说,想用斗转做四向平衡的独轮车绝非他们的首创,可是慕容家始终没有这种神机,说明前辈们的尝试全都失败了。 至于用到两个斗转,他们能够想到,慕容家的前辈们自然也能够想到,甚至是将斗转锯断后再连接到一起,也不过是又一次失败的尝试而已。 “赶紧想想别的东西,或许还来得及!”孟子洲当即拍案道。 “不……我还想试试……” 颜凉还是觉得就此放弃有些可惜。 “可是距离府试的日子……”孟子洲对颜凉的执拗有些难以理解。 “如同四姐所说,斗转还有改进的地方,一定可以做到四面八方都兼顾到的。”虽然还不知道怎么才能兼顾到,他相信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或许就是墨家传人最后的执着吧。 “四师姐怎么说?若是晚了府试的日子,一切都完了。”孟子洲看向慕容晴雪。 “解决之道就在其中,我相信颜凉一定能够做出来的,独轮车的四向平衡难题是神机门中七道无法解决的难题之一,只要做出来,就足以直接夺魁,当然,你们若是放弃,我也能够理解。” 慕容晴雪指着斗转道,她的眼中闪烁着让人难以琢磨的光彩,难以分辨她是支持还是反对。 “原来这是神机门中尚未解决的问题,那么是我想简单了,孟师兄,你给我两日时限,到时候如果我不能解决这个难题,咱们就立刻更换其他的神机来做,行不行?”颜凉颇有自信地说道。 距离神机大赛府试的日子还有半个多月,两日的功夫浪费了着实可惜,可是万一真让颜凉这小子给解决了呢? 万一呢…… 第37章 陆公府邸 派出去的鲁门弟子果然没有追上公输胜,薛总管也等不及先带着公输望去向陆野大将军汇报。 一路上,前有开路兵,后有护卫军,公输望虽然坐在马车里,可是总有一种被押送去衙门受审的感觉。 他想不通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忽然对逍遥弩产生兴趣。 一者不惜掳走公输胜的爱女来勒索,一者是由当世最有名的大将军陆野指派薛总管前来索要。 等来到陆野的大将军府后,公输望总算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 陈灵犀架着如意马车箭一般驶向城外,出城时守城军按例要查探马车的,可是公输胜心急救人,直接拉开窗帷,亮出他御赐的鲁门金牌,守城官兵一见之下直接免于检查,直接放行。 从城门到虎丘不过二十多里地,一路疾驰,来到虎丘山脚下,如意马车又疾驰了一阵,再往上山丘陡峭,马车难以通行,两人只能下车,这里距离桃花洞已不足一里地。 公输胜拿着逍遥弩匆匆下了车,陈灵犀想要跟着过去,被公输胜拒绝。 看着公输胜这么大年纪还连奔带跑的样子,陈灵犀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怜悯。 想了想,陈灵犀从车厢中拿出一件东西,从后跟了上去。 虎丘之所以称之为“丘”,正是因为其地势低缓,看起来就像个大土堆,所以虽然有些地方陡峭些,总体来说还是称不上雄伟。 除了丘下有些树木外,虎丘上大部分都是光秃秃的,并未有什么遮挡,陈灵犀也知道桃花洞的方位,紧跟在公输胜身后,倒也不至于跟丢了。 公输胜一心想救爱女,一心赶往桃花洞,丝毫没有察觉陈灵犀跟在后面。 转过山腰处,在一块石台后会有一处凹陷处,不知何年何月,何人在此雕刻了一尊桃花娘娘的石像,从那以后,山洞中就多了几分烟火气。 看着公输胜的身影消失在山腰后,陈灵犀怕师伯责怪自己擅自跟上来,所以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他偷偷趴在一块山石后,伸出脑袋向那边窥探。 有两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正坐在两块山石上等待,看到公输胜前来,都跟着站起。 “东西带来了?”两人说话的口音颇为奇特。 “带来了,我女儿在哪?” “把东西交给我们,回家等着就行,你女儿平平安安的,毫发无伤!”黑衣人冷冷地说道。 “这……”公输胜似乎恢复了点神智,还想跟黑衣人讨价还价,想让他们先放人之类的。 “怎么,你若是不想把东西给我们,我们也不强求……” “别别别!给你们,给你们!请你们放了我女儿!” “哼,啰啰嗦嗦,我们……向来说到做到,你回家等消息吧!” 黑衣人接过逍遥弩后,两人不再跟公输胜纠缠,转身就走。 “你们就这么走了,怎么保证放了我女儿?”公输胜的声音里充满颤抖。 “你要是不相信,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这把逍遥弩你可以拿回去!”黑衣人的声音里带着不屑,甚至将逍遥弩向前递了递。 “我相信!相信你们!”公输胜连连摆手。 看着黑衣人离去,就连陈灵犀也觉得黑衣人万一不放人,他们岂非白白折了一把逍遥弩? 等黑衣人走远后,公输胜愣在当地半晌,这才无可奈何地怅然而回。 “师伯,他们……”陈灵犀见状忍不住说道,“他们就这么走了?” “嗬,是你?我不是让你留守在马车旁吗?你怎么跟过来了?”公输胜显然有些心神不宁。 “我放心不下师伯,所以……” “回去吧……”公输胜悠悠地说道,似乎已经听天由命了。 “他们若是……”陈灵犀忍不住开口。 “闭嘴!”公输胜打断他的话,显然他知道陈灵犀要说什么,他不让他说出来,就是不希望这种事会发生。 来到如意马车上,陈灵犀驾车后,扭头对公输胜道:“师伯,咱们现在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追过去,靠着这辆如意马车,咱们足够活捉了那两人……” 陈灵犀的提议让公输胜怦然心动,是啊,此时追上去,将那两名黑衣人活捉,或许能以此来要挟他们放过女儿。 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要是这两个人不过是前来取个东西的小喽啰,自己怎能拿爱女冒险? “不用了,咱们回去!”公输胜咬着牙道。 下山途中,他们就遇到了前来阻止他们交出逍遥弩的鲁门弟子。 “你们来干什么?”公输胜问。 “师伯,逍遥弩……已经给了他们?”一名弟子施礼后问道。 “给了,怎么了?” “唉,晚了,还是来晚了……” “究竟怎么回事?” “薛总管前来工坊,说是陆野大将军要这把逍遥弩……”前来的鲁门弟子将事情原委都给公输胜说了。 “什么?陆野大将军?他也想要看看逍遥弩?不好!灵犀,快,快调转马头,去追那两个人!”公输胜虽然关心爱女,却知道轻重,听到陆野大将军的名头,他感觉这中间一定有着自己想不通的阴谋。 否则事情怎会这么巧的? 陈灵犀二话不说,当即拨转马头,沿着虎丘下平坦的地方向黑衣人离开的方向纵马急追。 身后几名鲁门弟子看着如意马车风一样远去,无不面面相觑。 …… 陆野大将军自从击败了胡人,解决了边境问题后便交出了兵权。 他是个聪明的人,深知功高盖主的后果,同时他也没有像他的名字里那样具有野心,反而坦坦荡荡地把军队分割几处,每一处都交给其他地方掌管,自己无兵一身轻地返回京城。 如此一来,不仅博得举世名望,也获得皇帝的信任,赐征虏公,还在京城修建了一处宏伟的陆公府邸。 此刻公输望就是怀揣着胆战心惊的心情来到陆公府。 一路上他都在想,陆野大将军为什么要逍遥弩? 公输胜前去虎丘桃花洞究竟能不能换回公输菁宁? 那逍遥弩究竟有什么值得这么多人争夺的? 第38章 流转盘龙 看着工坊里乱七八糟的材料,颜凉就呆呆坐在一旁,竭力思索神机门中七大难题之一的独轮车难题。 其他难题还有葫芦榫难题,凿曲眼难题,百折尺难题,连动难题,三环连轴难题和一木难题等。 本来有九道难题的,其中慕容傀儡门的斗转解决了平衡稳定难题,鲁门的三分尺解决了夹角难题,所以还剩下七道难题。 这七道难题并非某个神机门派的难题,而是天下神机门都亟待解决的难题。 当年墨家好大名头,竟然连一道难题都解决不了,成了颜其慎的憾事,只不过颜凉并不知道而已。 既然是难题,自然不是轻易能够想通的。 孟子洲倒也没来打扰他,毕竟颜凉已经答应,两日内无法解决这个难题,他们就选择别的神机来做。 怎么解决前后左右全都平稳的难题呢? 用两个斗转不行,那用四个或者八个斗转呢? 不知怎的,颜凉想来想去,总会想到高老头的话上—— “谁规定一个神机上只能用一个斗转?” 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他在故弄玄虚,还是真的在提示我制作的方向? 四姐也说过:解决之道就在其中,难道四姐已经破解了独轮车难题? 保持平衡的难点就在于车子向一边倾倒时另一边增重来稳定,斗转就是利用这个原理。 可是斗转只能平衡一个方向,可是傀儡前进后退或者翻跟头都不会倒,又是如何做到的? 怎么才能在一个平面上做到呢? 从白天想到夜晚,又从夜晚想到了白天。 如果到了傍晚再没有个结果,他就只能放弃了。 间中慕容几兄弟又偷偷过来瞧过,看到颜凉在哪里发呆,一日夜间连姿势都未改变,无不暗道他是不是疯了。 碍于慕容晴雪的威慑,几人倒也不敢造次,回去后才开始悄悄议论。 想要四面八方全都能照顾到,那就要…… 无始无终…… 浑圆无极…… 对了!颜凉猛地站起身来,不过因为他身子长久保持一个姿势,腿脚都僵麻了,骨头缝也发出啪啪声响,差点摔个狗吃屎。 他想出来了,原理还是用斗转的原理,只不过要更改斗转的外形—— 改成圆形,或者说是圆环。 在圆环下开出环形沟槽,然后在沟槽内卡上用于配重的铁球,利用斗转内的结构提拉术,让配重在倾斜方的反面滑动增重,不就可以做到所有方向的平稳了么? 说干就干! 颜凉先做出一个圆环,中间用十字木来增加稳定,再开沟槽…… 孟子洲傍晚前来的时候,已准备和颜凉商量两人做什么神机才能脱颖而出,结果看到颜凉一个人在那里忙得不亦乐乎。 “你想出来解决的办法了?” “你来帮我开槽,就像这样开燕尾槽,我要做提拉构件,安装配重铁球……对了,忘了跟你说了,我想出来解决办法了!”颜凉兴奋地说道。 “真的?不会又像你那连接斗转似的,还没做出来就被四师姐给否决了吧?” “不会的!这次是真的解决了!” 这个困扰神机门上百年的一道难题,真的就这么被颜凉给解决了! 不过由于独轮车的承重问题,他们的配重铁球有时不足以维持太重的平衡,于是他们又再改进,增加了圆环的尺寸,又在大圆环内套小圆环,两个圆环上都安装了滑动配重的铁球,算是多了一重保障。 等他们将粗略制作出来的独轮车拿给慕容晴雪“炫耀”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嘿,丑是丑了点,只是我们还没来得及做精细,回头我们再打磨调漆上色,就好看了。” “别,别弄这么精致,这次神机大赛比的是神机能力,而非神机丑俊,小师弟,就凭着你解决了独轮车难题,那些评判神机高下的人都是神机行家,一看就知你这独轮车的高明所在,这次比赛的魁首肯定会是你,其他的精益求精不过是画蛇添足。”慕容晴雪倒是看得通透。 “还有些做得不够光滑的,我再去改改,大体上就这样了。” 说是不再更改外形,可是为了防止他们新做出来的神机给别人模仿抄袭,他们还是在圆环外又加了个盒子,将里面的玄虚给遮掩起来。 “师弟,这个难题是你解决的,你给这个神机起个名字吧。”慕容晴雪道。 “嗯,能防止两边倾倒的叫斗转,我这个……就叫流转吧。”颜凉喜滋滋地说道。 “好,就叫流转!”孟子洲也同意。 于是他们又一起调整了配重铁球的大小,以及改进沟槽滑动的流畅等问题,终于让这台流转独轮车臻于完美。 慕容兄弟那边也做出来一种非常新奇的玩意,看着是由不同三角块和金绞线串联而成的东西,拉开可成一条木棍状的东西,却能通过不同的卷曲折叠而化身为其他东西,可以做成一块方正的镇纸,可以做成盒子,可以做出宝剑形状,甚至可以粗略做出各种动物的形状,端的神奇有趣。 他们制作的这种神机乃是从傀儡术中牵丝和连杆中汲取的灵感,因展开时犹如游龙,折叠起来变幻多端,犹如神龙莫测,故而起名为——盘龙。 如此,代表傀儡门的慕容兄弟就携带盘龙前往苏州参加神机府试。 代表百戏门的颜凉和孟子洲二人则携带流转独轮车去湖州参加府试。 慕容氏二代弟子给盘龙提供了不少建议,二队流转独轮车则没有提供丝毫改进的提议,盖因流转独轮车已经十分完善,勿需增减一分一毫。 临出发前,慕容潭月召开了一场家族会议,除了鼓励参赛弟子们的话语外,就是让庄里给足双方盘缠路费。 慕容家在江南是数得上的大家氏族,所以给的盘缠也是怎么花都花不完的,况且苏州和湖州也都有慕容家的产业,即使花光了盘缠,也能前往那里拿钱。 “此次比赛一定要拿出慕容家的风度出来,数十年来,慕容傀儡门和百戏门一直被人轻视,希望从此之后,能让咱们慕容神机发扬光大,成就千百年的基业!” “是!族长!” 弟子们跪在地上,异口同声地回答。 第39章 未雨绸缪 和想象中大将军身材魁梧雄壮不同的是,陆野身形并不高,甚至面相也不算严厉,而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 难以想象就是此人大破胡虏,挥军横扫草原,斩敌首而归的大将军。 然而公输望还是能从他身上感受到那种渊渟岳峙的气度,毕竟是统领二十万大军的将军。 “回大将军,这位就是鲁门的公输望先生……” “是公输先生,请坐。”陆野邀请公输望落座的时候站起身子,显得对公输望很尊敬。 “大将军坐!”公输望诚惶诚恐地回答。 “有劳薛总管了,你先回去吧,我跟先生谈谈。” “是。” “我这人向来尊重像先生这样有真才实学的人,我是个粗人出身,没什么本事,只会打仗,哈哈……” “大将军说笑了,会打仗已是世上很了不起的本事了。” “公输先生,那把逍遥弩可曾带过来了?” 公输望忙将侄女被掳走,公输胜拿着逍遥弩去换人的事跟他说了。 陆野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小人想不明白,逍遥弩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神机,为何……” “时也势也,之前连我也瞧不上,逍遥弩的射程不足,打仗时还不如弓箭,可是你可曾听说波斯人那边已经制作出更轻便坚韧的钢片,如果替换掉逍遥弩里的机括,就足以让逍遥弩的射程加倍且丝毫不影响上箭?” “竟有这种事?”公输望大惊,如果逍遥弩因为机括的改进而射程加倍,那么这把弩箭若是用在战场上…… 怪不得多年没人在意的逍遥弩,忽然成了香饽饽,原因就在这里! “如果真有人不惜绑了令侄女而换取逍遥弩,那么幕后之人是谁已经昭然若揭了!”陆野看得很通透。 “是谁?”公输望还是不懂。 “哼,还能是谁?咱们和谁打仗,自然就是谁想要得到这种神机利器了。” “胡人?” “没错,就是胡人。” “可是胡人不是被大将军给剿灭了么?怎么还会有胡人?” “我剿灭胡人是在五年前,可是胡人之乱从数百年前就有了,往后几百年也未必就能斩草除根,斩杀了他们一个匪首,还会有新的胡人首脑出现,他们擅长马战,用马刀,冲锋的时候杀伤力极大,咱们针对胡人的冲锋制作出铠甲兵器,胡人也针对咱们用上了弓箭,最近边疆又不安宁了,现在还只是有些骚乱,等到养成气候,我便老了,更有谁来对付他们?”陆野不胜唏嘘。 “现在只是骚乱,就不能派些兵力镇压他们?”公输望不懂军事,只能想当然地问。 “草原上的人,你越是放纵他们,他们越乱,越是镇压他们,他们反而凝聚一心来对付咱们,可是放纵也不能一直放纵下去,否则他们依旧会在乱中形成自己的秩序,最后归于一统,所以打压也不成,放纵也不成,两难也!如今他们中有人来中原谋取逍遥弩,只能说明一件事!” “什么事?” “他们中要出现一位明主了……咱们朝代更迭,不知多少朝多少代才能出现一位明主,若是草原上出现这么一个人,在如今的情况下就能谋求逍遥弩这种杀器,那么……即使是我再次领兵出征,未必能讨得什么好去。” “这么严重?不至于吧……” “见微知着,当年我跟胡人厮杀,靠的乃是兵力优势和无穷无尽的补给,殊不知这种优势总有没有的一日,朝廷内各种势力的纷争已经初现端倪,幸而主上神明,还能震慑他们,等到……他们都成了气候,咱们自己一乱,就让胡人有了可乘之机……” “将军未雨绸缪,非是我等小民能够想到的。” “逍遥弩不过是一把神兵利器,就算再锋锐,等挡得住咱们上下一心么?往前看,草原上千百部落,形同一盘散沙,咱们浑然一体,这才能击溃他们,若是他们凝聚起来,咱们却乱了,又怎么抵挡?一把逍遥弩不过是个契机,我不在乎逍遥弩,就算逍遥弩的威力增加百倍千倍又如何?我总有破他之法,若是他们团结一心,咱们各自为营,即使他们只有万人,咱们有百万人也未必是他们的敌手。” 公输望觉得陆野有些言过其词了,不过他自然不会蠢得跟大将军争论。 “将军的意思是逍遥弩不算什么?”公输望还惦记着此事。 “你去吧,去帮我查明想要逍遥弩的人是谁,我自会派人解决掉他。” “大将军,逍遥弩不过是从前的神机,即使替换掉机括,也称不上是一等一的利器,岭南丁家在此之上还有连环弩、无缺神匣……”公输望还是有些缺根弦。 “你去吧,等到公输胜门主回来再让他过来一趟吧。”陆野对他的话毫无兴趣。 “是,大将军。” 离开陆公府邸时,公输望还在想着胡人即使有了逍遥弩,咱们再制作出比逍遥弩更厉害的兵器就是,何用这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 转过虎丘后就失去了那两个黑衣人的踪影。 “向西北去!”公输胜命令道。 “咦,你怎么知道是西北方向?” “那两人都有胡人口音,他们得手后自会向西北方向去!” 陈灵犀想起那两人口音古怪,听到师伯这么说才知道他们是有胡人口音,当即驾驶着如意马车向西北方向追去。 往前追了二三十里地后,依旧不见黑衣人的身影,以他们马车的速度,两个黑衣人即使比他们先走一段时间,也早该赶上了。 “停车!”公输胜道。 如意马车停下。 公输胜知道自己追错了方向,从虎丘下来,往西南是京城方向,西北是胡人方向,东边是绕过山头,可以去的方向就多了。 他凭借着直觉向西北追去,跑了这么远都没有追上,显然黑衣人不是从这个方向离开的,那么他们若不是早有逃走的路线,就是预知了自己会追来,再去追已经没有意义。 “回去吧……” 两人怏怏而回。 好消息是他们刚进了城门,就见到弟子来报—— 公输菁宁回来了! 第40章 太湖渡船 自从京城随慕容风华和慕容风月两兄弟逃难到慕容山庄,几年间颜凉就没有离开山庄多远,顶多去附近的镇子上买些东西。 即使是去附近的村镇,也都由慕容家一群人跟着,防止他被人掳走或者被人杀害。 好在慕容氏布置周到,这些年并未出什么乱子,即使有一部分人闯进慕容山庄布置的牵丝傀儡圈子,也尽数被解决。 如今要和孟子洲前往湖州,对颜凉来说依旧是个不小的考验。 慕容老太在颜凉出发前将他叫到自己屋,给了他一条腰带。 “老婆婆,这条腰带……” “这条腰带乃是我们跟岭南丁家和解时,他们赠送给咱们的一个小玩意,咱们送了他们一个傀儡,却没教他们怎么操控傀儡,可是他们倒也不含糊,教会了咱们怎么使用这条腰带。” “嘿,腰带谁还不会使——”颜凉感觉有些可笑。 可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老太太将腰带对着屋内的一根蜡烛,按动腰带上的机括—— “嗤!” 一声轻响过后,蜡烛火苗熄灭,颜凉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来到蜡烛旁,看到里面的棉芯连根折断。 “这条腰带可不是普通的腰带,而是丁家的暗器机关,我来教你怎么用,你这次出门冒着很大的风险,有了这条腰带说不定能保你一命。” 接着慕容老太详细跟他说了暗器钢针从哪里安装,从哪里射出,还有机括怎么锁住和打开。 这条腰带别看不大,却能安装二十枚钢针,而且能够接连发射,制作之精巧,让人叹为观止。 “多谢老婆婆!” 颜凉是发自内心地对慕容老太充满感激。 这些年里,慕容家的人基本都抱着一副我们收留你,你墨家的本事也该露两手,替他们改进傀儡术中的不足,都是抱着很强的功利心来对他。 唯有慕容老太从未试图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总是像长辈对待孩子一样对他。 一开始颜凉还认为老太不过是同情可怜自己,相处久了才知道慕容老太是天性善良。当然,自己是个孤儿这事自然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可是他不在乎。 “傻孩子,你住在这里,咱们都是一家人了,有什么好谢的?我这把龙头拐杖你也可以拿去防身……” “不不不,老婆婆,拐杖我就不拿了,你看看我,年纪轻轻的,拄着拐杖一看就不对劲,另外您腿脚不便,还是自己留着吧。” “慕容家的拐杖何止百十根?你不愿拿就算了,这次出门一定要保重,老婆子还要等你回来给我过九十大寿呢!” “是,老婆婆,我会小心的,您也……您也注意身子。” 不知怎的,颜凉有种一别再难相见的割舍感,他扑进老婆婆的怀里落了会泪,这才跟她辞别。 出门又遇到高老头,高老头倒没给他什么防身暗器之类的,不过给了他一块黑黝黝的铁牌。 “这是什么?” “这是……你遇到危险难以脱身的时候把这个铁牌拿出来,或许会有用。”高老头没有明说。 颜凉也不甚在意,将铁牌放进怀中,拉着高老头的手表达他这些年对自己暗中照顾的感激。 “去吧,我相信你将来一定会重振你们颜家的声威,重振墨门声威的!” 终于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慕容云逸和慕容云秀慕容云雾以及慕容云岚四兄弟更是跟各自的父母一一道别,别有一番热闹景象。 反观颜凉和孟子洲,只有慕容潭月一人殷勤嘱咐了他们几句。 离开慕容山庄,周围的一些村镇还有慕容家的眼线以及布置在暗处的牵丝傀儡。 等离开山庄二十多里地后,基本上就离开了慕容家的保护圈。 “这些年那些来找我的人已经消声匿迹了,这次因为神机大赛,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再找来,又或者在咱们前面等着堵咱们?”颜凉心有戚戚道。 “闭上你的乌鸦嘴吧,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话?” “吉利的话?咱们这次的流转肯定能通过府试!”颜凉连忙改口。 “通过府试算什么,能在神机大赛的殿试上夺魁才行,慕容兄弟做出来的盘龙也很厉害了,不过比起咱们的流转解决了这么厉害的难题,我真相看看到时候咱们的神机夺魁时他们的表情。”孟子洲道。 “嘿,听你的口气,似乎对他们几兄弟有意见?他们平时对我是刻薄了些,对你还算不错的吧?” “什么不错?别说他们平时几个一起玩从不叫我,就连学习傀儡术他们也是藏着掖着,说什么有的傀儡术不外传!他们始终将我当成外人……”孟子洲怏怏地说道。 “毕竟是寄人篱下,被他们当成外人就外人好了,好稀罕么?不过话说回来,我和你的情况不同,你好歹也是他们的亲戚,我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外人,不过我对他们收留我这些年,无论他们出于什么目的,我还是很感激的。”颜凉道。 若没有慕容氏的庇护,他未必就会丢了性命,也会被人囚禁起来,逼问他们墨门的一些神机秘要,慕容家虽然也是为了这种目的,可是他们表面上做的还算敞亮,让他跟慕容三代弟子一起生活和学习,不算亏待了他。 “这些年你给他们傀儡提出的建议也足够他们让你在这里好好供奉着了,有时候我真怀疑你还有什么本事没有展示出来,毕竟你们家当初可是和鲁门齐名的墨家呀!”孟子洲道。 “我上面还有个哥哥,只不过我哥对制作神机什么的不感兴趣,若是没有那件惨事,他说不定已经考取功名了……就是因为他不想接手墨门的事务,所以我爹从小就训练我做一些小玩意,他做的那些神机我只能隐隐约约记得一点轮廓,真要说我的出身给我带来什么,或许只有一些习惯或者眼界吧,毕竟我那时候还小,要是再多几年……”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来到了一片大湖边。 这片大湖就是太湖了,他们去湖州可以走陆路坐马车去,也可以走水路坐船去。 走陆路遇到的风险就多了,所以他们在出发前就决定坐船前往。 “船家!我们坐船!” 一条渡船闻言划了过来。 两人上了船,谈好了船资。 等到船离开岸边后,颜凉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条船。 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当年慕容风华和慕容风月两人带着他从京城一路南逃,在过江时乘坐的船,似乎就是这种感觉! 难道他又上了贼船? …… 第41章 祸起萧墙 公输菁宁并未受到什么伤害,只是气鼓鼓的,一个劲地让父亲给她出气。 公输胜怕她受到侮辱,让其他人都退下,亲自问了她事情发生的经过。 “我就是去那家店里去买桃花霜,他们一会说没货,要去其他店里取,一会让我试用他们店里新的脸霜……反正就是拖着,到了傍晚我要走,却被他们扣着不肯放我走,说我弄坏了他们家的东西要赔,我让他们来咱们家取钱,他们人一走就没有音信……” “他们……他们怎么欺负的你?”公输胜胆战心惊地问。 “他们困着我不让我回家,还不算欺负我?爹,快去找他们给我出这口恶气!”公输菁宁撅着嘴巴道。 “啊,他们只是拦着不让你回家,简直是太可恶了,他们还有没有欺负你其他的……”公输胜暗中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询问了一句。 “还有什么算欺负我的?对了,他们最后也没把桃花霜给我带来!” “太可恶了!”公输胜一拍桌子,“咱们这就去找他们,你说一下那店铺的位置,我让人去找他们去!”他嘴上说得凶,心中是彻底放下心来。 “我带你们去!”公输菁宁看来气得不轻。 “走!”公输胜原本还担心女儿受到惊吓,看她的样子,似乎只是因为被人困住而生的气。 当下他立刻召集鲁门内所有弟子,甚至还带了不少可以发射暗器的神机,比如袖箭或者机弩等等,一行人将公输菁宁护在中间,浩浩荡荡地向那家店铺赶去。 陈灵犀自然也随行在侧,好在店铺距离公输府并没有多远,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公输菁宁指着一间铺子喊道—— “就是这里!” 公输胜当先冲了进去,店铺并未关门,可是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几个人楼上楼下搜索半天,依旧是人影都没见到。 “去,你们几个去到旁边的铺子打听打听这家店铺的人呢,再问问他们知不知道这铺子何时开张何时营业,平时都有什么人在铺子里做买卖。” 十几名弟子应声出去打听询问了。 公输菁宁兀自觉得委屈,指点着自己被迫在那张椅子上坐着,店里的老婆子有多可恶,还有店伙计等人,凶巴巴地简直就像强盗! 打听后的弟子陆续回来禀报—— 这间铺子是在上个月刚盘下来做胭脂水粉之类生意的,店里通常有四五个人,两个老妈子样的人,还有两个三活计,从未见过掌柜的,平时这家铺子里的人跟人也不怎么说话,今日在公输菁宁回来前,他们就没再见过这些人。 “看来他们是为了那把逍遥弩,提前一个多月就开始谋划了。”陈灵犀道。 公输胜何尝不知道这点?他只是气不过这些人如此算计自己,气不过女儿受到委屈,气不过逍遥弩就被这么勒索了。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一把逍遥弩代表着什么。 明知道这间铺子里的人在得手后早就走了再也不会回来,公输胜还是安排几个人在附近看守,为的是让公输菁宁消消气,为的是让自己感到些许安慰。 等公输菁宁的气消了些后,他们才打道回府。 刚回到公输府,就见到公输望在门口焦急等待着。 “啊,菁菁平安回来了!你们几个要看好她,哥,陆野大将军要你过去一趟……” 他遂将陆野和他的谈话告知了公输胜。 “什么?胡人又死灰复燃了么?”公输胜大惊,如果胡人再来边疆作犯,所用的还是他们鲁门流出的逍遥弩,那他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也许是这个意思,我没听懂,他说的什么就怕胡人出现明主什么的,倒不是担心逍遥弩落入他们手中。”公输望跟着道。 “倘若胡人中真的能出现一名统一草原的明主,咱们汉人可以遭殃了!”公输胜立刻醒悟了陆野大将军话里的含义。 “哥,咱们汉人比他们胡人多上百倍,即使他们出现明主,咱们以一百当一,难道还不能将他们打败?”公输望还没有这么绝望。 “胡人来去如风,擅长马战,咱们在茫茫草原中想要找到他们都十分困难,不像咱们汉人居住在城池内,无论他们来与不来,咱们就在这里,咱们人数虽多,一来居住分散,二来参军打仗的不过二十抽一,守城军还要分走一部分,哪里还有多少大军?完全不是对手……”公输胜越想越觉浑身发凉。 “既是明主,哪里会那么容易出现的?何况他们来打咱们前还要先统一草原上的各个部落,咱们现在就想这么多,会不会太杞人忧天了?”公输望还是很乐观。 “你错了,胡人很少用阴谋诡计,这次却偏偏用菁菁要挟去逍遥弩,他们……” “怎么?” “没什么,去跟陈灵犀说一声,让他驾如意马车带我去大将军府。” “是。”公输望进去找陈灵犀。 陆公府邸。 “陆大将军!你我同朝为官,却没多少来往,是我这个户部的记名小官琐事不断,又怕大将军公事繁忙,一直不敢前来拜访……” “鲁尚书客气了,你们是文官,做学问的人,和我们武官说不来话实属寻常,那也没什么,我平时也不爱跟你们一起吃酒,说起话来酸溜溜的,我还听不懂……”陆野自嘲道。 “哈哈哈哈……陆大将军真会开玩笑,谁不知道陆公乃是文武双全,素有杀场诗家的美誉?那句:千里草原随风低,万颗人头滚落地!当真是道破和胡人厮杀的惨烈场景。”公输胜道。 “你说到正题上了,快请坐,请坐,唉,逍遥弩给了他们,你觉得他们要逍遥弩何用?” 胡人要逍遥弩何用? 这句话看似简单,胡人的敌人只有汉人,还能怎的,自然是用来对付汉人了! “逍遥弩对付汉人没用的,汉人有铠甲有披挂有盾牌,区区一副逍遥弩算得了什么?即使正面进攻咱们不是对手,退守城池他们的逍遥弩便没有用了,他们要逍遥弩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对付他们的自己人!”陆野大将军道。 “对付自己人?” “不错!要逍遥弩的人,就是为了对付他们自己人!” 第42章 孟家织造 时隔多年,颜凉的相貌早已大变,这次刚离开慕容山庄,就遇到了想要他命的人? 上次有慕容风华和慕容风月在侧,即使翻了船,还能靠着傀儡漂浮载他们上岸。 这次没有了他们的陪伴,更没有傀儡跟着,身旁只有一个孟子洲,若是遇到危险,他又能否顺利脱身呢? 颜凉摸了摸腰间的腰带,心中多了份底气。 船家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长年在太湖摆渡,皮肤晒得发黑,他站在船头摇着桨,渡船如同不费力似的向太湖深处行去。 “颜师弟,你看看湖上的风景啊,怎么老是盯着船看?”孟子洲不知道颜凉曾经的遭遇,所以感到奇怪。 “孟师兄,你看这船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没看出来。” “你不觉得……” “觉得什么?”孟子洲是南方人,经常坐船,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颜凉心中猛地一震,他知道为什么这艘船给他的感觉这么熟悉了——是船舱中的那口锅! 船在太湖上行驶,水波荡漾,锅中煨着太湖三白中的白鱼和银鱼,汤锅虽然未满,可是船舱摇晃之际,锅中的鱼汤竟然没有丝毫波澜! 显然,这口锅绝非普通的锅子,而不普通的锅怎会出现在一条普通的渔船船舱中? 颜凉决定不等船家发难,而是先发制人。 他来到船头,船家看着湖面划动船桨,这船桨乃是双桨穿插在一根木桩子上,微微摇动,渡船就向前划去。 “船家煮的鱼儿很香嘛!”颜凉试探道。 若是船家知道是一口锅出卖了他,他肯定后悔用这种锅…… “啊,客官笑话了,我们常年走船,没时间到岸上吃饭,我就钓些湖里的鱼虾煮来吃,也没什么烹饪,就放点盐巴……” 颜凉见他还在掩饰,心中冷笑,他将手暗中放在了腰带上的机括处,暗器口对准了船家后背,一等他有什么异动,立刻发射暗器! “你那口锅很厉害啊,船摇晃得这么厉害,锅里的汤竟然不会洒出来!”颜凉直接挑明了自己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 哪知道船家依旧没有什么异常: “你说的是那口锅啊!说来也有意思,两年前我载过一个客人,他见我在船舱里煮鱼时,非要我开船赶路,可是我说得等我煮好鱼吃了饭才能走,否则一开船,那鱼汤还不得洒得船舱里到处都是?那位客人却说他可以让我锅里的汤不会随船晃动洒出来,我自然不信,就跟他打赌,如果他能让汤不洒出来,我不收他船资,免费送他去湖对岸,结果……”船家说到这里卖了个关子。 颜凉听他说的合乎情理,心中的戒备心放下了一点,不过他的手还是不离腰带机括太远。 “结果怎样?” “结果那客人哈哈大笑,说让锅不洒汤的技巧可要比船资高多啦,我不收船资也还是赚了。我听他这么一说,以为他只是说大话而已,哪知道他随即从包裹里取出几根铁条,随手折弯,又用凿子和铆钉把我的锅接在他做出来的铁圈上,接着他说道,我着急赶路,就便宜你啦,以后你都可以边行船边煮饭了。” 说到这里,船家回过头来,冲颜凉微微一笑。 颜凉被他的突然回头吓了一跳,向后退开一步。 船家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说来也真神奇,经过他这么一弄,嘿,不管船怎么晃荡,锅都纹丝不动,锅里的汤自然也就不会洒了,他着急赶路,我便送他一程,到了地方,他还是给了我船资,还说若是有人看出他的锅里的汤不会洒,那么此人一定是位神机高手,客官年纪轻轻,就成了神机高手,真是了不起啊!” 船家说着话,手中的桨划个不停。 颜凉倒愣住了,如果船家说的是实话,那么还是自己多心了。 “原来是这样……”颜凉此时再看船夫,又觉得他不过是普通的一位船夫。 “怎么了,你跟船家说什么说了半天?” 船上风大,孟子洲没有听到两人的谈话,故有此问。 “你看看那口锅,不觉得很厉害吗?” “锅里的汤不会洒出来,嘿,这有什么厉害的?”孟子洲有些不屑地说道。 “这还不厉害?这里面的道理牵扯到三环连轴难题……” “这种锅是我从小就经常见到的,所以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而且这个锅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我叔父的手笔。”孟子洲解释道。 “你叔父?对了师兄弟这么多年,我还没问过你家里的事呢。你家是做什么的?怎么来的慕容山庄?”颜凉大感好奇。 “江南一带最厉害的神机门,慕容家的傀儡门和百戏门算是一家,另一家就是我们孟家织造门,只不过我们做的大都是纺线织布一类的神机,所以在名头上比傀儡门要小一点,江南养桑蚕的多,用我们孟家的神机,很容易将桑蚕丝纺织成丝绢,我们还有编绳机,倾轧机和切削机等神机,尤其是切削机,即使是一张宣纸,我们也能切削成四层而不破裂,很多神机门都采买过我们家的神机,像芙蓉门这样的神机门派买的尤其多。” 听孟子洲的口气,对他们孟家的神机颇感自豪,尤其是说到芙蓉门的时候,眼中都泛出光彩来。 换作是其他人,听到他这么一通吹嘘,或许已经惊讶得合不拢嘴。 可颜凉出身墨门,乃是神机门中的领袖门派,当年根本没将芙蓉门放在眼里。 “原来你也是出身神机世家,既然是这样,你不在你们孟家织造门学艺,来他们慕容家学傀儡术,岂不是学无致用?” “怎会学无致用?要知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傀儡术虽然是偏门,可是里面的神机要术涵盖了各个方面,我姑姑嫁给了慕容风云,有了这层关系我才能来这里学艺,等我回去后,能将在慕容家学到的本事用到织造门中,肯定能让织造门更上一层楼的。” 原来如此…… 颜凉走进船舱,仔细看了看那口不会洒出汤来的锅子。 “轰!” 一声巨响过后,船身剧烈摇晃起来,即使船晃动成这样,锅里的汤依旧没有洒出来一滴。 “发生了什么事?”颜凉惊呼。 “你们是什么人?干嘛撞我们的船?”船家的声音从船头传来。 “你把船上的人交给我们,饶你不死!” 一声阴恻恻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第43章 幕后真凶 听到胡人要逍遥弩所要对付的是胡人自己人,公输胜总算暗中松了口气。 他们不用逍遥弩对付汉人,他们鲁门至少不用因此成为千古罪人了。 “你是说他们是想一统草原?”公输胜问道。 “不错,有了逍遥弩这种利器,即使人数处于劣势,也能够取胜,再加上此人的心智才干,想要统一草原便不是什么难事,草原混为一统后,他们就要向咱们动刀了!”陆野大将军的眼光看得很长远。 “那该怎么办?”公输胜毕竟也是汉人,他的门人弟子甚至子女家人也都生活在汉土,若是胡人打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你还记得先皇举办的那一次神机大赛么?”陆野没有回答公输胜的话,反而问起看似无关紧要的事。 “怎能不记得?发生了那么大的事……” “先皇初心就是为了咱们在和胡人打仗时能有更好的神兵利器,才这么看中墨家的箭楼,看中你们鲁门的千斤驼,只可惜箭楼……你们鲁门的千斤驼已经被用在了军中,运送粮草时颇为省力。” “多谢大将军夸奖。” “那次比赛,有一个岭南的丁家,他们制作出来的暗器精致小巧,可以隐藏于衣服下袖子里,不过因为只擅长暗杀没有防备之人,在战场上就没有多少用武之地了,所以并未受到先皇的重视,是不是?”陆野大将军问。 “不错,岭南丁家的神器门平时也不怎么受人待见,盖因暗器伤人有些……有些上不得台面。”公输胜也不怎么瞧得起神器门,不明白陆野大将军为何提起此事。 “至今为止我还没有查到胡人中这个将要崛起的人是谁,不管是谁,咱们都不能让他真的做到了,趁此人现在根基不稳,正是刺杀他的好时机,做到防患于未然!”陆野大将军冷冷地说道。 “没错!大将军所言极是!” 听到这里,公输胜就算脑子不转圈,也明白了陆野大将军提起岭南丁家神器门的目的。 说起刺杀,谁还能比丁家更擅长的呢? “还有芙蓉门,他们的飞虫毒蜂一样能够杀人于无形,既然是为了咱们汉人江山社稷着想,就不能心慈手软,只要查到此人的身份,就让他们两家一起出手,将此人的野心和胡人的野望扼杀于萌芽中!”陆野大将军道,他之所以希望两家神机门出手,就是为了确保能将人杀死。 “我明白了,此事的难点就在怎么把此人给找出来,怎么杀他倒在其次。”公输胜道,实际上他们鲁门也有这种杀人的机括暗器,只不过鲁门志不在此,所以没有丁家神器门的暗器花样繁多。 “你跟他们接触过,多少能查到点线索,我这边派出探子前往草原去查此人的身份,我也希望你们鲁门能够……”陆野大将军道。 “我明白,即使大将军不说,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他们掳走我女儿,以此要挟拿走逍遥弩,这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我一起去查,鲁门弟子遍布天下,相信能查出个一二三来,到时候咱们将查出来的人核对一下,确认无误,再让芙蓉门和岭南丁家一起出手。” “是。” “对了,这次神机大赛你们鲁门准备得怎么样了?”陆野大将军问道。 “这次神机大赛我们准备让弟子们去参加,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从旁指点指点就行了。” “要不要我跟薛总管说一声,这次比赛的魁首……” “多谢大将军好意,却请免了,我还想跟宁府司说呢,这次神机大赛谁都能夺魁,就是我们鲁门不行。”公输胜断然道。 “为什么?”陆野将军愕然,竟然还有不想夺得魁首的。 “墨家……一去,天下人都觉得神机门只剩下我们鲁门一家似的,有违圣上让神机一门展现勃勃生机的美意,要是我们夺魁,自会让不少人觉的鲁门凭借着和朝廷的关系使然,寒了他人的心,而不管是谁夺魁,其他神机门都会受到激励,其前景自然大为可观。” “想不到公输门主的胸怀如此宽广!是我陆某小瞧了你们,行了,你去吧,一有消息就派人知会陆某一声。” “是!” 离开陆公府邸,公输胜悬着的心刚落下,又因胡人的事而提起。 “师伯……” 公输胜闻声看去,陈灵犀还在如意马车上等着他。 “灵犀,你来鲁门学艺已有……五年多了吧。” “不错,师伯记得很清楚,多亏了师伯推荐……” “嗯,五年足以出师,不过想要多学些本事,那就要七年或者九年出师,你很聪明,用不了这么久,我问你,你想不想到神机府去谋个功名?” “啊,我……我还不行,还要跟着师父多学几年呢,神机府,嘿,当年我就是被神机府赶出来,才进的鲁门,宁府司肯让我进?” “他肯不肯让你进可不是他说了算,只要你在本次神机大赛上表现优异,神机府自然不会放过你这个人才的,关键是在于你要不要进?” “我当然想进神机府,有了品级能够光宗耀祖!”陈灵犀回答不再犹豫。 “那好,这次回去你好好准备一下,凭借着咱们鲁门弟子的名头,要进神机府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师伯,我想进神机府,可不是现在,再等几年吧,我还想再跟师父多学些本领。” “也好,你不骄不躁,能够在鲁门学到真正的本领,师伯相信你,走,咱们回去!” 送师伯公输胜回了公输府后,陈灵犀一个人驾着如意马车回了鲁门工坊。 刚来到鲁门工坊,就见到一群娘子军站在工坊门口。 难道鲁门出了什么事?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陈灵犀顾不得其他人的眼光,大喝一声—— “驾!” 马车向工坊疾驰而入,那些娘子军见状纷纷避开,给他让出一条通道。 进了院子,就看到鲁门弟子都站在厅堂外,向里面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 陈灵犀下了马车,拉住一名师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芙蓉门的人来了,她们找到了制作假四翼蝴蝶陷害她们的人了……” “人呢?” “就在里面!”这名弟子指了指厅堂。 陈灵犀踮起脚尖,向厅堂看去,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制作的那只有毒的蝴蝶。 第44章 慕容神针 出了船舱,就看到一艘大船不知何时来到他们渡船旁,船上站着一群彪形大汉,恶狠狠地看着船家。 好家伙,真是阴魂不散了! 颜凉摸了摸腰带,准备在这些人杀害自己前或者掳走自己前拼一拼,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之前他还怀疑船家是坏人,现在看来是自己误会他了。 “你们这不是强盗行径么?”船家并未被他们吓住。 一名大汉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出来,一刀砍在渡船的船舷上! “嗤!” 那刀直接砍入船舷直到刀背没入,看得出刀锋锋锐,船舷如此坚硬都能砍进去,要是砍在人身上的话…… “真要我们动手,一刀砍翻了你!”大汉威胁道。 “你们是什么人?”颜凉走了出来。 “我们是什么人,孟子洲,你还要装傻么?”那名大汉看向孟子洲。 “啊,师兄,是你……” 颜凉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自己怎么一出门就被人盯上,肯定是慕容家中出了内鬼! 而这个内鬼竟然是孟子洲师兄! 这让颜凉万万没想到,亏他平时跟自己表现得这么和善,原来…… “不错,他们要找的人是我!梁老三,你横什么横?人家船家可没得罪你,你砍坏了人家的船可得赔!” 孟子洲夷然不惧。 颜凉有些摸不着头脑,听孟子洲的意思,他和这些人并不和睦…… “嘿嘿,我赔……我赔你个大头鬼!跟我回去!别逼我动手!”梁老三紧紧盯着孟子洲道。 颜凉到了此刻才回过神来,原来这批人的目标是孟子洲而不是他。 “你们想带走孟师兄?别忘了这里可是慕容家的范围……”颜凉搬出慕容家的字号,希望对方能够知难而退。 “慕容家又不是朝廷,在岸上我还忌他三分,在这太湖上,慕容家又怎的?你这小鬼又是谁?跟你没关系,不想缺胳膊少腿的就滚一边去!” “师兄,他们究竟是什么人?”颜凉不理会梁老三的威胁,低声问孟子洲。 “他们都是我大伯家的人……”孟子洲刚说到这里,一名大汉就试图跳到他们渡船上抢人。 “嗤!” 颜凉按动机括,腰带中暗器射出! “啊!” 大汉一声惨叫,倒摔在他们船板上。 “再敢过来,可别怪我不客气!慕容家的弟子,你们也敢碰?”颜凉狐假虎威道。 “章老二!怎么回事?” 那名受伤的大汉松开捂着脸的手,一根钢针牢牢钉在他脸颊上,一根寸许长的钢针只露出短短一截在外面。 “是暗器!” 看到钢针,那群大汉有些畏惧,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开两步,不过他们的船虽然大些,也没大上多少,退开两步,再想退也是退无可退。 “赶紧滚!谁敢再来招惹我们,可别嫌我下手狠辣!这次只是给你们一个小小的教训,下一次我就用淬毒的暗器了!” 颜凉腰带机关中装的都是普通的钢针,哪里有什么淬毒的暗器?他故意这么说,自是为了吓退这伙人。 “这是什么暗器?”一名大汉兀自有些不服气,却又不敢向前,有些找回场子的感觉。 “这是慕容神针!你想尝尝什么滋味么?”颜凉胡诌道。 “哼,算你厉害,孟子洲,回去跟你爹说,乖乖地将织造门的图纸交出来便罢,否则我们跟你没完!” 一名大汉撂下狠话,有些不情愿却又不得不下令离开。 “哼,当真强盗德性!”船家受到惊吓,自然说不了好话。 “孟师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颜凉虽然吓退这些人,可始终想不明白孟子洲也会碰上这种事。 “还不是我爷爷去世的时候,他们几兄弟分家产的事闹的,我爹和大伯二伯以及两个叔叔们为了那点家产已经闹得水火不容了!当年爹把我送到慕容家,也有不想我牵扯到这些纷争当中的意思,哪知道这些年他们已经闹到了这种想要绑了我来要挟我爹要织造机图纸的地步!”孟子洲依旧有些愤恨难平。 “有这种事你提前说一声,咱们也好有个防备。”颜凉心中松了口气,毕竟不是冲着他来的。 “我也没想到已经闹到这一步了,颜师弟,让你受牵连了……船家,他们撞坏砍坏你的船,需要多少银子,我来赔你。”孟子洲道。 “他们撞的地方需要修补,已经有些漏水了,还不知能不能修的好……”船家看着被撞破的地方心疼地说道。 “你觉得要花多少钱能补好?” “可得要……七八两银子……”船家往大了说,口气有些虚,显然是报得多了。 “算上船资,我给你十两银子,你也别心疼了,好好载我们过去。” 船家大喜,马上就不心疼了,当即卖力地摇起桨来。 “是你大伯派来的人,真正不顾一点亲情了。”他想起梁老三那恶狠狠的样子,现在兀自心有余悸。 “唉,分家之前还有点亲情味,分家后就全没了,亲情……嘿嘿,亲情哪里能抵得过钱财的诱惑?”孟子洲自嘲地说道。 “那你以后……”颜凉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以后在慕容家学艺出师,肯定是不想回去,可是又不得不回去,颜师弟,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次参加神机大赛这么想夺魁么?只要夺魁,就有了名望,可以进入神机府获得品级,有了名望和品级我再回织造门,大伯二伯他们就不敢再拿我怎么样了!”孟子洲感慨道。 原来孟师兄父母尚在,家境优渥,也有这么多烦恼……颜凉唏嘘着,他何尝不想要夺魁呢? 想要找出害了他家的幕后凶手,不拿出点实力怎么行? 一路顺利来到湖州,中途再未遇到什么人来找他们的麻烦。 跟船家辞别,两人上了岸继续赶路。 天色渐晚,两人投宿一家客栈。 江南富庶,神机门派系众多,前来参加湖州府试的人络绎不绝,客栈里除了他们两人,还有四五个人都是前来应试的。 这些人坐在前堂中嘻嘻哈哈地讨论着各自的神机,看得出他们并不怎么紧张,不像那些准备应试科考的书生,制作神机的人通常都是家境殷实之人,对于能不能取得名次不太看中,大都是为了图个乐呵,能通过府试,那都是意外之喜了。 看着几人略显粗糙的神机,颜凉和孟子洲相视而笑,这些神机若是都能通过,那就太儿戏了。 直到有一个人拿出来的神机,才让两人露出惊讶的表情…… 第45章 大开眼界 芙蓉门的四翼蝴蝶制作精致,构造巧妙,乃是神机中的上品。 即使是仿制,没有鲁门墨家傀儡门等家学渊源,小门小户的绝难做的出来。 看似简简单单的一只蝴蝶,需要用到多种工艺复杂的机括,蝴蝶翅膀的材质更需要轻巧坚韧兼具,公输胜甚至觉得可能是胡人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许多神机好手一起制作出来的。 哪知道被芙蓉门和鲁门弟子团团围住的,不过是一个二十多岁的书生模样的人,而且还是汉人并非胡人! “说!究竟是何人指使你做的?” “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了么?就是有人找上门来,付了金子,我便做出来了。” “胡说八道,这是你一个人能做出来的?” “的确是我一个人做出来的,又有什么好隐瞒的?你们将我囚禁于此,当真是没有王法了!” “王法?你协助胡人制作神机,不给你来个杀头之罪就已经是老天爷开恩了!”公输望冷哼一声。 “什么?胡人?来找我做蝴蝶的人明明是汉人……”书生嗫嚅道。 听到他的回答,芙蓉门的人立刻炸开了锅—— “你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就将神机卖给他了?” “你是怎么凭借一己之力做出的四翼蝴蝶?” “你知不知道这蝴蝶是我们芙蓉门的神机,你竟敢做出赝品?” “你……” 听她们质问不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公输望开了口: “请诸位稍安勿躁,既然这小子说自己能一个人做出四翼蝴蝶来,是是非非先放到一旁,我这里材料齐全,让他试着做一只出来不就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了么?” “不错,就让他做一只出来看看。” 本想着这个年轻人会推脱一番,不料他竟然说道:“做一只当然没有问题,你们愿意出多少钱?” 听到他的回答,众人更是炸了毛,差点没把这个年轻书生模样的人给拉起来痛揍一顿。 “好好好,只要你能做出来,那只蝴蝶人家出了多少钱,我公输望就给你多少钱!” “他们出了十两金子。”年轻人看公输望面不改色,随即问,“材料和工具在哪儿?我现在就做。” 当下由公输望带着他前往一间制作坊,芙蓉门的人和鲁门弟子等一大群人都跟在后面簇拥着,都想看看这年轻人是怎么凭借一个人做出这么精巧的蝴蝶的。 鲁门工坊材料齐备,几乎什么神机都可以做出来。 “给我一把锯子,凿子,刀子……” 陈灵犀把自己的百折尺递给了他:“用这个,这上面的工具够你用的了吧?” 年轻人接过百折尺,拉开里面的各种工具,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天下竟会有这么齐全的工具,当真是让我吴汀木大开眼界,大开眼界!” 陈灵犀这才知道他叫吴汀木。 “再给我一段青城山的扁竹,一块枣木,一根金丝线,一块白蚕丝绢布,几株铁线牛筋草……” 他要的东西有的是制作神机常用的材料,有的则是比较偏门罕见的材料,幸而鲁门的材料之齐全,天下罕有,很快就有人将材料都给他送了过来。 “等一下!”公输望忽然道。 “怎么?”吴汀木问。 “这些材料虽不算太罕有珍贵,可是搜集起来却有些麻烦,难道你那里也都有这些材料?”公输望有些不敢相信。 “我那里的材料并不多,不过来找我的人自己就带过来不少材料供我使用,说起来,这只四翼蝴蝶的构造巧妙,一开始我也只是尝试着做做,很多材料都是在制作的同时不断更换,最后才敲定的。”吴汀木解释道。 “嗯,没事了,你开始做吧。” 吴汀木看起来就像个书呆子,不怎么懂人情世故,可是一旦他开始动手制作后,他整个人就像变了一个人,变成一个极为专注将全副精力都投入其中的神机老手。 即使在这么多人的围观下,他依旧能够进入到一种心无旁骛的境界中。 他那双手也变得极为精巧,用刀子从扁竹上拉出细细的竹丝做篾,用白蚕丝做翼,比之丹青高手画出发丝还要精巧。 用刻刀雕琢瘤木时,不因瘤木之硬而勉强,不因雕刻繁琐而迟滞,不多时,几个小小的机括便略见雏形。 再用绷架法做出前翼,用纸鸢技法做出后翼,用金丝线小心串联蝴蝶腹部和机括,其手指之灵巧敏捷,就连公输望都要叹为观止。 到了此刻,就连芙蓉门的弟子也不再怀疑四翼蝴蝶是由他一个人做出来的。 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怎会有如此高超细腻的手法? 看着吴汀木制作这种细微的神机部件时,周遭的人不知不觉都屏住了呼吸,生怕一点动静影响到了他制作精密的部位。 等到四翼蝴蝶各部位全都做好后,最后重要的一步穿引衔接,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行了,我们相信你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做出四翼蝴蝶了,剩下的就不用做了。”芙蓉门弟子林玉音道。 “再等一下我就能做好……” “都说了不用做了!”薛玉凝道。 “可以了,我金子照给,你先来厅堂,我还有话要问你。”公输望明白芙蓉门是不想吴汀木当着他们的面做出四翼蝴蝶,让鲁门将此技艺学了去。 吴汀木听闻金子照给,当即住手不做,他站起身来,似有意似无意地将百折尺收拢后,做出一副随意的样子把百折尺放入怀中。 “拿来——”陈灵犀倒是不跟他客气。 “嘿,真是小气,不就是一把工具么,给你。”吴汀木无奈,只能将百折尺还给他。 这是鲁门之宝,岂能随随便便给人? 再回到厅堂,公输望让吴汀木以及芙蓉门弟子都坐好。 “你做这个的手法师从何人?”公输望问。 不仅他想知道,就连芙蓉门的人也都在纳闷。 做一只四翼蝴蝶,至少要在芙蓉门学艺四年以上才能够做出来,还不如吴汀木这么熟练。 “我没有师从什么人,都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胡说八道!这只蝴蝶乃是我们芙蓉门不知经历多少年才创作出来的!你又靠什么来琢磨?”林玉音叱道。 “我打小就喜欢各种机关器械,所以自己潜心钻研,一般的神机只要给我看过,我就能做出一个八九不离十的出来,小兄弟,你那把锯子尺子等工具,不需要你给我,我回去自己就能做一个出来,甚至功能还要更多!”吴汀木转向陈灵犀傲然道。 “唔……这么说来,你要看过才能做出来,那我问你,谁给你的蝴蝶让你照着做出来的?”公输望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第46章 墨门分家 湖州的湖景客栈只是从太湖上岸后的一家普通的客栈,若非湖州也有神机大赛的府试,断然不会有这么多客人入住。 坐在前堂说话的几个人拿出自己准备参加府试的神机出来后,颜凉和孟子洲都觉得这些粗糙的玩意很是可笑,不过却并未揭破,直到一个年轻人掏出他携带的神机。 一根手臂粗细普普通通的竹筒,看起来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可是随着这个年轻人在竹竿底部一按,从竹筒里伸出伞面,撑开后就可以当成一把伞来使用,竹筒内还有一把防身的剑,从竹筒内打开伞柄,又可以当成一个拐杖来使。 伞面的材质是用西域冰蚕丝混以人发和金丝编织而成,可以当做盾牌来用,能够抵挡住刀剑或者箭矢暗器的攻击,是一把攻守兼备且便于携带的神器。 颜凉感到惊讶的,不单单是这把多用伞会出现在这里,也不在于制作伞的难度和材料的珍稀程度,而是这把伞对他来说非常熟悉。 那种熟悉就好像曾有人提起过一个人的相貌,而多少年后你忽然见到了如此相貌的人。 “墨子伞!”孟子洲倒也是识货之人,张口就叫出了这把神机的名字。 孟子洲的话让颜凉原本模糊而遥远的回忆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没错,这把神机的名字就叫——墨子伞! 墨子伞听名字便知道是墨家的神机,可是他们墨门却并没有这把伞,表面上的理由是制作伞的技术已经失传,实际上则是另有隐情…… 小的时候,他爹颜其慎就跟颜凉提起过此事,他又怎能忘却? “你倒识货。”年轻人微微一笑,收起了伞。 “敢问兄台师承何门何派?”孟子洲找了张条凳坐下后问道,他隐约觉得墨子伞和颜凉的墨门一定有说不清的关系,所以替他问了出来。 “在下出身墨门,敢问兄台也是来参加神机大赛的么?”年轻人并不隐瞒自己的身份,起身回答,显得彬彬有礼。 “墨门”这两个字说起来轻飘飘的,却不啻一记响雷在颜凉耳旁炸响! 他……怎么可能是墨门的人…… “墨门不是被……被皇上给抄家了么,兄台怎么开这种玩笑?”孟子洲的疑问也是颜凉心中所惑。 “此事有关本门隐秘,所以不能跟你多说,不过在下的确出身墨门,倒没有胡说。”年轻人道。 “你是墨门的人!不然不会有墨子伞!”颜凉终于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也逐渐想起了小时候他爹给他讲的事。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孟子洲挠了挠头,完全不明所以。 “前面有一处酒家颇为清静,我来做东,请兄台过去喝一杯如何?”颜凉主动邀请道。 “恐怕有些不太方便……”年轻人虽然看起来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却也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 颜凉来到他身边,凑到他耳旁低声说了几句话。 “什么?竟然……那么看起来这杯酒我是非喝不可了!”年轻人站起身来,跟其他几人告辞,随颜凉和孟子洲走出了客栈。 孟子洲依旧不明白颜凉家的墨门已经被满门抄斩还牵连九族,怎么还有人自称来自墨门? 他不怕惹祸上身么? 来到酒肆坐下,三人互相介绍一番。 年轻人姓黄名太邪,他虽带着墨子伞,却并非来参加什么神机大赛的,而是另有要事。 “原来你们来自慕容家傀儡门……”黄太邪道。 “不不不,我们是来自慕容家,这次却是代表百戏门来参加比赛的。” “那也没多少分别,你们来自慕容世家,能认出我这把墨子伞就不奇怪了,你……你叫颜凉?就是器墨的遗孤?”黄太邪还有些难以置信。 “不错,我们墨家官拜三品,还以为能……没想到伴君如伴虎,一着之差,落得个满门抄斩的结果……” “当年就提醒过你们了……” 孟子洲听得一头雾水,感觉他们说的每句话自己都能听懂,却又在想听谜语,完全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 “这究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位……慕容家百戏门的弟子……”黄太邪有些犹豫。 “他是我师兄,只听他姓氏就知道他不是慕容家的亲传弟子,咱们说话不用顾忌他,我师兄人很好的。”颜凉为孟子洲说话。 “既是这样,你就跟他说说我的来历吧。”黄太邪道。 “孟师兄,你知道神机门中当年以鲁门和我们墨家两派为尊,可能却不知我们墨家曾经分家一事。” “分家?”孟子洲自会想到他们孟家织造门的分家。 “不是你们家分家产那种分家,而是在一百多年前,黄兄,有一百多年了吧?”颜凉看向黄太邪。 “嗯,从庚申年算起,到现在有一百零七年了。” “一百多年前,墨门就因为是要以神机为主还是以墨家思想为主而产生分歧,门内支持这两种方向的人数都差不多,谁也不服谁,最后为了防止墨门内讧,所以就依据神机门和侠义道两个方向分成了器墨和侠墨两家,我们颜家自然就是器墨,而黄兄则是出身侠墨了,当年我家……经历那件惨事后,只不过是器墨一门近乎覆灭,侠墨这边因为远离朝堂,所以并未受到波及,我说得没错吧?”颜凉问黄太邪。 “大致如此,墨家的分家其实也不是痛痛快快的,前前后后为了争夺老祖宗留下来的那些玩意也争过几年,双方闹得有些僵,以至于之后并不怎么来往了。”黄太邪感慨道。 “当时所争的,大部分都是机关神器之类,莫忘了我们是器墨,自然要这些神机来充当家底。”颜凉明知器墨已经完了,却依旧忍不住为器墨说话。 “话是这么说,可是老祖宗留下的不少傍身的东西,我们行侠仗义时也能用得着,结果呢,什么东西都要算作你们器墨的,到了最后,留给我们侠墨的,只有一把墨子伞和一把巨子剑,像护身软甲之类根本算不算是神机的,都被你们夺了去,哼,你来说说,这公平么?”黄太邪也一肚子气。 “不管公不公平,到了如今你们侠墨对我们器墨的气还没消么?”颜凉悲哀地问。 是啊,器墨已被满门抄斩了,若说还有气,又能向谁说去? “唉,哪里还有什么气?不过是借机诉诉苦罢了,听到你们器墨一门被诛杀的消息后,我们也觉得凄惨……同时也觉得奇怪,以你们器墨的本领,箭楼竟会爆炸,还炸伤了皇上!若说这中间没有问题,恐怕傻子也不信。你们出了事,我们侠墨也不能袖手不问,咱们即使分了家,那也是同属墨门!这些年我们东奔西走,想要查明当年箭楼爆炸背后的真相,奈何总感觉有人暗中阻挠,所以至今也没有查明白……”黄太邪道。 第47章 九宫连环 公输望根本就不相信什么看一看神机就能动手制作出来之类的鬼话,因为有的神机结构奇特,如果不知道相应的尺寸,就算明白其结构也做不出来。 更别说像四翼飞蝶这种机括藏于肚腹中的精巧复杂的神机了。 “跟你们实说了吧,当时来人是拿了只破损的蝴蝶给我,让我依着给造出来一只,那只蝴蝶的外壳已经破得不成样子,所以我能看到里面的构造,制作出来也就算不得什么,倘若那只蝴蝶是完好的,看不到里面的组成,我一时半会未必能做出来。”吴汀木悠悠地说道。 “破损的蝴蝶?”公输望看向芙蓉门的弟子。 “这不可能!我们放出去的飞蝶在完成任务后就会撞向墙壁而损毁……”薛玉凝道,“不可能还保留完整的结构!” 吴汀木做出来的那只蝴蝶最后就撞向房梁变得粉碎,他依样画葫芦,连撞墙的那个机括都给制作了出来。 “你们用四翼蝴蝶可曾对付过胡人?”公输望忽然问道。 “这个……”薛玉凝有些犹豫,她们芙蓉门对付谁乃是门中的秘密,不能向外人透露。 “对付胡人算不得什么不光彩的事,师姊,我们的确对付过胡人,没什么不好说的。”林玉音道。 “如果你们曾用蝴蝶对付过胡人,那事情就说得通了。”公输望道。 “什么意思?” “你们用这只蝴蝶对付胡人,得手后蝴蝶自会撞向周边的墙壁或者横梁而自毁,这一点没有人会怀疑,可是你们却忽略了一点,胡人住的通常都是用毡布做的帐篷……”公输望提醒道。 “啊!是了,如果是帐篷,蝴蝶未必能够撞毁!”薛玉凝和林玉音立刻反应过来。 “如果吴汀木没有说谎,那么就至少有一只蝴蝶大致完好地保留了下来,又被送到了这里,被这小子制作了出来,一切就都说的通了,不过,我还有几个疑问。”公输望看向吴汀木。 吴汀木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他现在心中也有些忐忑,一如公输望之前所言,真是胡人找他制作四翼蝴蝶而用来对付汉人,那给他安个通敌叛国的罪名,着实一点也不冤枉。 “还有什么疑问请说,吴某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好,我先问你,即使是破损的蝴蝶,你只看一眼就能了解里面的构造而制作出来?”这个问题非常关键,也是整件事真伪的基础,尽管他能做出四翼蝴蝶,焉知他不是通过偷师芙蓉门的技巧而来。 “若说只看一眼就能做出来,的确是有些夸张了些……”吴汀木说道。 众人听他这么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心中暗道果然还有内情,我早觉得不可能了。 “我看了得有一炷香的功夫才彻底记住了里面的结构,老实说,这只蝴蝶的构造只精妙,我也很少遇到,尤其是要做出一只出来,不但要做出一模一样的结构,还需要材料的轻巧坚韧等,否则刚一扇翅膀不就散架了?所以我依照原来蝴蝶的材质……”吴汀木滔滔不绝地说道。 “停停停!”公输望打断他的话,“我这里有一把九宫连环锁,虽比不得四翼蝴蝶这么复杂,其精巧可堪比拟,你不是只要看一看就能做出来么?你能做出一把差不多的,我就相信你有这个本事。” 公输望让弟子去拿来一把古朴地带有岁月痕迹的木匣子,打开木匣子,里面放着一把极为轻巧的锁,这锁也因年头久了而生出锈斑,不过并不影响锁的结构。 吴汀木拿起锁来两边看了看,又将锁放下。 “我做不出来。”他坦然道。 一句话登时让在场之人无不哗然。 这么说他之前说的什么看了四翼蝴蝶一炷香的功夫就做出来一只,都是吹嘘的? 九宫连环锁乃是鲁门祖师爷当年制作出来的小玩意,虽是玩物,却凝结了鲁门神机的不少技巧在里面,实是难得的神机宝物。 “哦?”公输望其实也不觉得奇怪,九宫连环锁别说再做一把了,就是不知道口诀的情况下,想打开这把锁都难。 “这么说来,你刚才说的一切都是胡说八道了?你那四翼蝴蝶到底是跟谁学的?”薛玉凝首先沉不住气地质问起来。 “我没有胡说,四翼蝴蝶的确是看了一炷香左右而做出来的,这把九宫连环锁的结构比四翼蝴蝶还要复杂,况且其机关构件都被锁壳覆盖,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你让我怎么做出来?”吴汀木依旧嘴硬。 “这么说来,如果你能看到里面的结构,就能做出来了?”公输望冷笑着问道。 “那是自然。”吴汀木依旧口气很大。 “嘿,你可能觉得这把九宫锁是件宝物,我不会损坏宝物让你看到里面,所以你才这么有恃无恐是不是?”公输望看着吴汀木接着说道,“你却不知这把锁当年做出来并非真是当做锁来用的,而是为了让我们鲁门的弟子体会鲁门神机之妙而用来启发我们的,所以锁壳能够打开看到里面的构造——让你失望了吧?” 随着公输望在锁的侧面拨动了几下,锁背后的盖子忽然翘起张开,再轻轻一掀,便露出里面精巧复杂已极的构造…… “哇,这把锁的构造如此精巧神妙!”吴汀木顿时被锁体的结构震惊得合不拢嘴。 比起九宫连环锁的结构,四翼蝴蝶的机括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不愧是鲁门绝学!一把锁竟然会牵扯这么多的机关巧器!”芙蓉门的弟子见到都叹为观止。 锁中各种结构纵横交错,不但有不知名的部件犬牙交错,还有十分精致的弹片和弦线贯穿其中,九宫解锁的部件更是按照术数累叠,犹如远观庐山美景,层峦叠翠,云山雾罩,近而观之,其景致又错落有致,井然有序,一把九宫连环锁,凝聚了公输班多少心血,实是鲁门绝诣的集大成之作! 如同四翼蝴蝶一样,薛玉凝和林玉音不愿他人学到了其中的奥秘,鲁门也有自己不愿让人知道的绝学,只不过这把九宫连环锁就是展示给外人看,又有几人能看得懂? 想偷学了去,那是提都不要提了。 “怎么样?你只看看能否做出来差不多的锁呢?”公输望的语气中充满了嘲弄。 “这把锁……实在太精巧了!若能多让我看上一会,哦不,让我看半天,我就能做出来……” “真会吹嘘啊……” “真不知天高地厚,简直在胡说八道……” 厅堂中充满了对吴汀木的嘲讽之声。 第48章 抽丝剥茧 当年器墨和侠墨分家时即使有些分歧,那也是墨门之间的争斗,如今器墨一门几乎覆灭殆尽,侠墨一支又岂会再跟他计较? “一点都没查出来?” 颜凉有些绝望,以侠墨的势力,这么多年都查不到什么线索,自己孤身一人,又有什么希望查明真相? “箭楼爆炸一案牵扯太多,我们多方查证,很多事情都被掩盖住了,我们好不容易打听到几个关键的人,可还等我们找过去时,这几人已经被灭了口……”黄太邪看到颜凉的神色安慰道,“不过你也别灰心,我们也没有放弃,一直在查,不查明背后主使之人绝不罢休!” “多谢黄兄……”颜凉心中凄凉,对黄太邪说的调查箭楼一案,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激。 “你别叫我黄兄了,显得生疏,我年纪比你大,你就叫我黄师兄吧,毕竟天下墨门是一家。” “黄师兄……”颜凉眼眶中已蓄满泪水。 “你在湖州参加府试,府试后就在这里等我,我来找你,师门有事要去处理,我必须要走了,这把墨子伞就送给你了吧。”黄太邪出手倒是十分大方,像这样一把墨子伞,即使拿等重的黄金也是不肯换的,他竟然说送就送了。 “师兄既然去办事,带着这把伞总归安全些……”颜凉不肯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 “啰嗦什么,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孟兄,咱们喝了这杯酒,就此别过。” 说罢黄太邪端起身前的一碗酒,一仰头喝了干干净净,起身拱了拱手,转身就走,说不出的潇洒。 看着黄太邪离开的背影,颜凉和孟子洲两人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恭喜颜师弟……”孟子洲道,想不到墨门竟然还有一支侠墨存留世上。 “我若知道他们这么对我,说不定我早就去投奔他们了。” 想起这些年在慕容山庄寄人篱下的滋味,颜凉感慨道。 不过在慕容家学艺的日子,也不尽是屈辱,还有孟子洲,还有慕容晴雪…… 想起慕容晴雪对自己的时时关照,颜凉心中总能感受到温暖。 “呸,这酒好辣,有什么好喝的,吃点饭就回客栈休息吧。”孟子洲端起那碗酒刚喝了口就吐了出来,惹得酒家对他侧目。 “我们这酒可是用今年的新粮酿制,用的还是太湖旁深井的水,多少人不惜赶上几十里路也要来尝尝我们家的美酒,这酒酒味醇厚,香气凝聚,后劲十足……我说这位客官,你究竟喝没喝过酒?” “以前从未喝过,原来酒是这种滋味……”孟子洲苦着脸道。 “哈哈哈哈……那怪不得,只要是酒国中人,哪个会说我们的酒不好喝呢?”酒家听他首次喝酒,也没了脾气。 颜凉也端起来喝了一口,忍着辛辣咽了,眼泪登时流了下来。 比起心中的苦楚,酒的滋味又算的了什么呢? 不过他也没喝第二口,两人将用来下酒的豆干花生和鸡头都吃个干净,算了酒钱回了客栈。 客栈里的人见那把墨子伞出现在颜凉身上,无不啧啧称奇,有的人甚至认为——莫不是这来回半天,颜凉将人害了,将墨子伞给抢到手的? 颜凉和孟子洲对此视而不见,直接回房睡觉去了。 他们来湖州时一路还算顺利,比府试时提早了三日,两人闲着没事,就在城中转悠。 城门的告示栏上张贴着神机大赛府试的地点和日期。 可能是担心参加府试的人太多,所以比试的地点放在了湖州有名的万寿寺内,日期则是在大后日的辰巳之交。 两人对将要进行的府试丝毫没有担忧,他们的目标是神机大赛的魁首,若是连府试都担心,那就不用比了。 “闲来无事,我带你去看看我家的产业吧。”孟子洲提议道,“我家虽在这里没有铺子,我家亲戚却在这里有字号的——孟家织造。” 这句平平无奇的话却让颜凉吓了一跳:“你莫不是疯了!在大湖上,那什么章老二梁老三两人差点没要了咱的命,你还要去……自投罗网?” “嘿,也怪我没给你说清楚,跟我爹闹到水火不容的是我大伯二伯,我还有两个叔父,他们跟我爹的关系以及跟我家的关系就好得多了,岂止是好得多了,简直就是亲如一家人,走吧,至少这两日不用再住客栈了。” 听他这么说,颜凉才放下心来。 江南种桑的人很多,桑蚕产出来的丝雪白细腻,和北方的柞蚕丝相比,制作出来的丝绸更顺滑舒适,所以价格昂贵,非是富裕人家舍不得拿来制作衣物。 孟家织造的缫丝机和抽绪机能够快速将桑蚕丝抽丝剥茧地纺成丝线,再用织造机纺织成绢,比起普通桑农用手抽丝,再用纺车纺出丝线,不仅效率更高,纺出的丝线粗细均匀,丝茧的利用率也更高,成品的丝绢更是蚕丝绢中的极品。 因此孟家的丝绢即使价钱比寻常的丝绢贵上一倍,依旧不愁买家。 有了名号后,一些养蚕大户干脆从孟家织造购买缫丝机和纺织机来纺织,打出和孟家丝绢一样的品质,照样能卖出好价钱。 孟子洲的姑姑孟怡婷能够加入慕容家,多半还是慕容家看中了孟家在江南一带的财力和势力。 “原来你们孟家在江南有这么大的名头,是我孤陋寡闻了,走,带我去见识见识。”颜凉对孟子洲家境之敦厚非但没有嫉妒,反而为他感到开心。 “我只听说了叔父在这附近,还没来过,咱们找人打听打听。” 两人边走边打听孟家织造的所在。 连问了几人都不知道孟家织造的名号。 “多半是能够买得起你家丝绢的人不多,这些人一看就不是有钱人家,没听说过孟家织造也不奇怪……” “不……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孟子洲可没这么乐观。 他们也是头一次来到湖州,只能沿途打听。 在一处大宅子门前,两人客客气气地询问了一位穿着华贵的人,这才问出了个结果。 “你们说的是那个卖上等丝绢的孟家织造?” “没错,就是卖丝绢的,请问这位兄台,孟家织造所在何处?”孟子洲心急地问道。 “那你可算是问对人了,孟家织造并不在城中,而是在郊外的桑林村,我曾经在那里买过两匹丝绢,价钱虽高,可是丝绢的品质的确优良,只可惜……”男人说到这里顿了顿。 “只可惜什么?”孟子洲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只可惜那家铺子在年前遭了场大火,给烧成了一片白地……” “什么?” 孟子洲和颜凉二人同感震惊。 第49章 天纵奇才 听到吴汀木自信的回答,公输望和那些嘲笑他的人不同,他心中反而打起了鼓—— 想要验证这小子是否能够做到并不困难,只要多给他半天的功夫就能得到验证。 问题是,他真的能做到么? 如果做到了又该如何? 九宫连环锁乃是鲁门秘术,真要便宜了这小子学了去? 可是此事牵连甚广,甚至牵扯到胡汉之争,一把九宫连环锁又算得了什么?总要将事情查个清楚明白! 至少陆野大将军那里还要给个交代。 想到这里,公输望终于下定决心。 “就给你半天的功夫,能够做出来便罢,做不出来的话,可就别怪我要送你去衙门了。” 没想到吴汀木非但没有丝毫胆怯,反而问出了一个能让人惊掉下巴的问题—— “可以,不过要做这个麻烦点,你能出多少钱?” 听到他财迷心窍的问题,公输望反而放下了些心事:这小子是个财迷,那就不会有多少心计。 “老实说这把锁的确要比四翼蝴蝶麻烦不少,你说要多少钱?” “看你也是个实诚人,加上刚才那只蝴蝶的钱,一共给我三十两金子好了。” 要这小子自证清白,反而还要给他钱,芙蓉门的弟子还好一些,鲁门的弟子无不哗然,纷纷议论: “竟敢要这么多!” “这小子真是想金子想疯了头!” “干脆直接送他去衙门拷问一番得了!” “他也真好意思开口……” …… 公输望一拍桌子:“住口!”随后扭头看向吴汀木,“三十两金子就三十两,只要你能做出来,金子就给你。” “师父……”公输盘还想劝一劝公输望。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非要看这人能不能只通过看一看九宫连环锁的结构就能做出来,这能证明什么呢? 尤其是还要给他这么多金子,师父莫非是急昏了头? “不用多言,让他安心地看!” 公输望自然有自己的斟酌,这小子自称看一看神机的结构就能制作出来,如果此事是真的,那他当真称得上是神机门中极其罕见的天才! 他若是能够做出九宫连环锁,那么他说只看了四翼蝴蝶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做出来的话就有很高的可信度,否则他就是在撒谎! 他也不是没想过用其他的神机来试探他,可是如果用比四翼蝴蝶差点的神机则说明不了什么;而能够比四翼蝴蝶构造复杂的,他能马上拿出来的,暂时只有这把九宫连环锁。 另外他还有许多问题想要问吴汀木,如果不能证明他说的话是否信口开河,那么无论他怎么回答都没有意义了。 众人都屏气凝神,有的盯着吴汀木看,有的盯着九宫连环锁看。 看向九宫连环锁的,不明白锁芯的原理,只会越看越糊涂,看到头晕眼花也没看出什么头绪来。 吴汀木还拿起九宫连环锁换了几个方位仔细查看里面的结构。 良久…… 一些人憋不住,出去如厕。 有的人被锁里复杂的构造弄得头晕眼花直犯恶心,也走了出去。 就连公输望都等得口干舌燥,将一杯茶水喝了个底朝天。 唯有吴汀木几乎连眼睛也不眨,仔细查看着九宫连环锁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处构造。 又过了良久…… 日头西移。 吴汀木终于放下九宫连环锁。 “行了,你们这里材料齐全,将这些材料准备好,我现在就能做出来。” 公输望朝几名弟子挥了挥手,让他们去准备材料。 “你那把工具再借给我用一用。”吴汀木对人群中的陈灵犀道。 陈灵犀将百折尺掏出来递给他。 “除了制作九宫连环锁的材料外,我还要几把小一点的刻刀、凿子、钻子、和镊子……”他说了一堆工具。 鲁门工坊各类工具齐备,他索要的工具全都有,甚至连工作台都给他搬了过来。 一切准备完毕。 吴汀木也不啰嗦,拿起工具就开始制作。 九宫连环锁就放在一旁,他竟然连看都不用看,仿佛整把锁的构造都印在他脑海里。 出乎众人意料的,吴汀木做出来的并非是九宫连环锁的外壳和众人想象的轮廓,而是各种看似无关紧要的小机关零件。 他的一双手十分巧妙,利用锯子刻刀凿子等工具将材料由大及小,先锯开成他要的大小再勾勒出轮廓,再随手雕刻几下,就做出一件小部件。 各种材料在他手底下犹如庖丁解牛,不片晌就做出一堆零碎的东西出来。 “他做的都是什么呀!这哪里是什么九宫连环锁……” “他不会是在瞎鼓捣吧……” 众人小声议论着。 唯有公输望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惨白,越来越难看。 他身为鲁门二把手,这把九宫连环锁他是早就研究熟络的,别人不明白吴汀木做出来的是什么,他却心知肚明,吴汀木做出来的这些零件不但形状相同,而且尺寸划一,让人难以相信他连绳尺都不用,就能做出做出这些配件。 等到吴汀木做完最后一个零件时,他拍了拍身上的木屑,将那些零件归拢起来准备装配。 “这把锁的确是我见过的最精巧的机关巧器了,一共由八百七十一个零件组成,难得的是这么多零件装配好后也仅有巴掌大小。” 半天没说话的吴汀木一开口就感慨道。 随后他就开始拼装,几个留下来的芙蓉门和鲁门的弟子,看到他拼装后才知道,九宫连环锁看似一个整体,其实是由各种散碎的小部件无缝拼接出来的。 等到吴汀木将最后一个零件安装上去后,天已经黑了,屋内点了几盏蜡烛,照得屋内十分明亮。 公输望接过这世上第二把九宫连环锁,试着开合,非但没有丝毫问题,就连锁设置的九宫顺序也和原来的那把锁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吴汀木非但将锁给做了出来,甚至连原来那把锁设计的“秘钥”也都给照搬了过来。 公输望看向吴汀木,看他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态,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 神机门中竟有如此天纵奇才的人出现!若让他在几处神机门派走一遭,还不得将他们的神机秘术都给学了去? “还有什么问题么?若没有问题,请将金子给我,天色晚了,我要回去了。” “等一下!” 公输胜从外面走了进来。 “门主!”鲁门弟子一起施礼。 原来自从吴汀木做出四翼蝴蝶后,就由弟子赶紧去公输府告知公输胜。 公输胜听说制作芙蓉门四翼蝴蝶之人被找到了,便赶了过来。 第50章 剪径毛贼 湖州城外有着大片的桑林,桑树因江南雨水丰沛而长得挺拔茂密,一条从太湖引出的小河流经此处,沿河有片小村落,是名桑林村。 此刻的颜凉和孟子洲两人却无心欣赏桑林村的景致,两人站在一片废墟前,心中同感凄凉。 “一定是大伯二伯他们干的!”孟子洲捏紧了拳头。 “他们胆敢在湖上试图将你掳走,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你也不用太难过,房子烧了可以重建,只要人没事就好。”颜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他们早已向村民打听过了,孟子洲的叔父一家人都从火场中逃了出来,只可惜偌大家业给烧得一干二净。 “我早晚要去找他们报仇!颜师弟,我原来不能理解你经历的那些……如今我自己经历过,才明白那种心情。”孟子洲叹道。 “孟师兄,你们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骨肉相残,亲兄弟闹成要杀人放火的地步?”颜凉也想不明白。 “当年我爷爷去世后,孟家织造门早已在江南开了十二家分号,江北还有两家,若是用心经营,还能再有所发展,爷爷甚至还动了要去京城开一家分号的念头,不过当时江南一带的桑树忽然得了一种怪病,桑叶干枯了十之七八,即将枯死,桑蚕以桑叶为食,自然大受影响,旦夕间差点让孟家就此没落,靠着以前积累的底子,再加上爷爷四处奔走寻找治疗桑树怪病的药,过了两年才将枯桑病给治好,我家也跟着慢慢缓过劲来,北上的念头只能暂时打消,爷爷决定先将这十几家铺子给经营好,守住根本再说……” “后来呢?” “后来爷爷因为太过操劳病倒了,那时候他就开始暗中留意能接手织造门并将其发展壮大的人,只不过他隐藏得很好,并未透露出什么端倪,大伯料定爷爷百年后他身为长子,理所应当地会继承家业,可是他整日吃喝嫖赌……” 听到整日吃喝嫖赌几个字时,颜凉不禁想起了自己的三叔颜其栅来,他就是这样一个人,难道真的是他……这么一胡思乱想,孟子洲后面几句话便没有听到。 “……二伯虽然不如大伯那般胡作非为,也做好了万一大伯不能继承家产时,便由自己接手的准备,二伯虽然空有野心,却缺乏真正的本事,只擅长空谈,自然不在爷爷考虑的范围内。唯有我爹不但没有纨绔子弟的坏习惯,又对各种织造机掌握得清清楚楚,甚至提出了不少改进的意见,所以尤其受到爷爷偏爱,我的两个叔父则从未想过去争什么家产,所以反得爷爷喜欢,后来爷爷病重,把他的几个儿子召集起来,直接说了家业由我爹继承,大伯二伯当时就发了飚,说我爷爷是乱命,还要跟生病的爷爷争论争论,结果两人都被爷爷赶出了门,还说要跟他们两个断绝父子关系,因此连家产都没给” “一点家产都没给他们两个?” “一点都没有,家里十几家分号,江北两家给了小叔,江南十二家有两家给了四叔,其余十家都由我爹接管,尤其是吴中的总号,毕竟十几家分号的各种织造机都是总号制作出来的。” “那他们两人后来怎么……” “你是说他们后来哪里弄来的人来对付我家和两个叔父家?” 颜凉点了点头。 “还不是我爹念及兄弟之情?爷爷分了家产后当晚就去世了,很难说他的去世和大伯二伯的争吵没有关系,就说爷爷是被他两个给气死的也不冤枉,本来奶奶不想让老大老二行孝子礼的,还是在爹的劝说下,他们两人才得以给爷爷送的终,爹把爷爷分家产的原话告诉了大伯二伯,两人自然大叫大嚷说不公平,要去衙门告状争家产,还是我爹顾念兄弟情义,当然他也不想惹上官司,就擅自做主,也给了他们两家一人两家分号……” “啊,你爹给了他们这么多……” “还不止呢!他们得了两家后还不满足,又让大娘二娘带着孩子天天来闹,搞得生意都做不下去,协商了几个月后,爹又给他们两人每人一家分号,这么一来,大伯二伯两家每家都有三家分号了,我爹继承了孟家织造也不过只有四家。” “就这他们还不感恩戴德?” “呸!他们若是知道一点感恩戴德,也不会在太湖上对我动粗,也不会将叔父的家业给放火烧了!他们有了铺子后,织造机缫丝机等各种神机还要向总号购买,他们要我爹将这些神机的图纸都给他们,他们要自己造,一来根本没有什么图纸,二来这是孟家织造门的根本,可不能让他们拿去败坏了,所以就没有答应,结果……” “你爹将你送到慕容家,也算有先见之明,让你远离这些纷争,你大伯二伯虽然横,却不敢招惹慕容家。” “他们哪有这个胆子?我们孟家虽然还有些名头,可是跟慕容家还是没法比,还是差得远了,再加上慕容山庄为了护着你,早就在周遭埋伏了数十名牵丝傀儡,孟家也知道这些,他们胆敢靠近慕容山庄一步,就会被牵丝傀儡给切割成一堆肉块……” 想起自己在慕容山庄这些年,虽然自己身为墨家传人给慕容家传授了一些墨门秘要,可慕容家对他也不薄,但是为了保护自己就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甚至不惜将自己也置身险地,不惜杀人…… “这么说来你的打算还是对的,你能进神机府,夺得个五品的官衔,你大伯二伯就绝不敢再动你家了,我不一样,我还要查明……”颜凉道。 “谁!”孟子洲喝问。 颜凉也看到了桑林间一道黑影闪过。 “难道又是你大伯派来的人?当真是阴魂不散……” “小子!你是墨门的人?”来人见自己暴露,便从桑林中走了出来。 “你是什么人?”颜凉看他形貌猥琐,但显然不认识。 “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你若不是墨门的人,手里怎么会有那把墨子伞?这样吧,看在你我往日无仇今日无冤的情况下,你把墨子伞留下,我就放你们两个离开如何?” 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来者不善,却不是冲着孟子洲或者颜凉自己,而是冲着他手中这把贵重的墨子伞。 “原来是剪径的小毛贼,不劳你放我们走这么辛苦,我们会自己走。” “哼,找死!” 第51章 行踪不定 即使公输胜没有及时赶来,公输望也不会让吴汀木这小子就这么走的,他满肚子疑问想要问个明白。 “见过公输门主!”芙蓉门的弟子很知礼数,前来参见。 公输胜跟她们寒暄了几句后,问起了他们审问吴汀木的经过。 公输望简要地跟兄长说了大概,还拿出那把九宫连环锁来—— “这是他刚刚做出来的九宫连环锁,就连开锁秘钥的顺序都一模一样……” 公输胜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越看越感到惊讶。 “神机门中有一派名为镜心门,镜心门本身并不创制神机,而是从小练就了一双手和一双眼睛,但凡只要看过一遍的神机,都能直接制作出来,就连尺寸都分毫不差,我原来只当是坊间传闻,没想到真有这种门派!” 吴汀木见自己身份被人揭穿,也不扭捏,当即承认: “不愧是鲁门掌门,见识渊博让人佩服,我若还是否认,那就是瞧不起人了,不错,我就是镜心门的人。” “镜心门的人向来洁身自好,又怎会跟胡人扯上关系?”公输胜不明白。 “老实说这件事我至今仍有些云里雾里的,公输门主,我们镜心门和你们鲁门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们现在这么质问我算是怎么回事?” 吴汀木没有被揭破门派时,还能表现出一副吊儿郎当的财迷相,如今牵扯到门派声誉,他自然要问个清楚明白。 “那是我们礼数不周了,公输盘、公输卯,你们快去让伙房置备一桌酒席,我要和镜心门的人芙蓉门的人一起喝上两杯。” 两名弟子应声去准备了。 “不愧是门主,风度自是不同,不像有的人,明知我饿了大半天的肚子,除了让我干活外,连口吃的喝的都没有……” 这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呢,公输望并不知他是什么镜心门的人,只当他是和胡人有勾结的神机天才,所以将他当成犯人一般对待,也实属正常。 因此他对吴汀木的话也权当没听到。 “得罪啦,公输胜这里替他们赔个不是。” “我那三十两金子拿来。”吴汀木向公输望伸手道。 “什么……三十两金子?”刚才公输望只给公输胜说了让吴汀木制作蝴蝶制作九宫连环锁的事,并未提及金子的事,弄得公输胜一脸茫然。 “行,我回头让账房的先生给你送来,不会少了你的。”公输望略显尴尬地说道,毕竟是自己答应的他。 公输胜问明原委后哈哈大笑道:“这些金子当然要给,这些都是吴先生的辛苦钱,公输望,你只花了三十两金子,就得到了一只四翼蝴蝶和一把九宫连环锁,还不是赚大了?” 像九宫连环锁这种祖师爷留下来的神机,就是有人出三千两金子也是不卖的,别说三十两金子了,就是出三百两金子,除了吴汀木外,更有何人能再做出一把九宫连环锁来? 这么想通后,公输望跟着释然了:“吴先生的金子必须给,必须给……” 不多时,酒席准备停当,几人前去那里说话。 芙蓉门的女弟子们不和男子同席,再加上她们找到了制作四翼蝴蝶之人,再留下来已经没什么意义,便跟公输胜等人告辞。 “有劳你们将人找来……如果有什么需要鲁门帮手的,你们芙蓉门派人来知会一声,本门必当竭力以待。” “多谢门主,这本也是我们芙蓉门自己的事。” “不知贵门今年可准备参加此次神机大赛?” “早已做好了准备,太后下了懿旨,我们想不参加都不行。” 太后……公输胜心里忽然想起上次神机大赛时,皇后赏赐过芙蓉门的弟子,先皇驾崩皇子继位,皇后不就成了太后了么? 上回太后十分喜欢芙蓉门的飞虫,这次怕她们不参加还专门下了懿旨,足见太后对她们的喜爱。 “有了太后的照拂,谁敢对你们的神机不敬?哈哈哈哈……开个玩笑莫怪,回去见到你们门主,请替我问候一声。” “多谢公输门主,公输门主请回,我们回去了。” 送走芙蓉门的弟子,公输胜脸上的笑容敛去。 镜心门的人难道也参与了绑架菁菁勒索逍遥弩的事了么? 酒席上,吴汀木无论如何都不肯坐在主位,客气了一番后坐在公输胜左下首上座,公输望在右下首相陪,还有几名鲁门的一代弟子坐在下座相陪。 “先吃饭再说话,吴先生一定饿坏了。” “请!” …… 酒过三巡,公输胜终于问到了正题上。 “以吴先生的本事,来找先生做四翼蝴蝶之人,相貌一定还记得吧?” “记得,来找我的人的确是汉人而非胡人,如果此人对门主很重要的话,回头我给门主画一幅他们的肖像,门主可以按图找人。” 镜心门既然连神机都能丝毫不差地制作出来,自然也是丹青高手,画一幅肖像当然不成问题。 “很重要很重要,公输某先谢过吴先生了。” “你们这番大张旗鼓地找我过来,又是制作蝴蝶又是制作九宫连环锁,究竟为的是什么?我至今还糊里糊涂的。” 公输胜和公输望对视一眼,看对方都没有对吴汀木表现出敌意,便将有人掳走公输胜之女,又借助四翼蝴蝶来勒索去了逍遥弩的事跟他说了。 “我们找不到胡人,只能按照蝴蝶的线索去找,芙蓉门因此找到了你,倒不是我们故意和你为难。” “就算你们不说,此事一开始我也觉得奇怪……”吴汀木回忆当时的情景。 “有什么奇怪之处?”公输望忍不住追问。 “镜心门和你们神机门不同,都是一脉单传,所以到了我这一代,说是一个神机门派,其实也就我一个人……” 公输胜听他东拉西扯谈些别的,有些不耐烦,又怕得罪他,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听,不过他本就对镜心门了解不多,所以听到镜心门一共只有一个人,也感到惊异。 “你们不要觉得我说话答非所问,我是想告诉你们原委你们才知道我在说什么,想找我的人非常多,有很多人的传家宝或者珍贵的神机,都想找我来制作,甚至还有杀人的机关暗器之流,像岭南丁家的暗器,原价极高,几乎等同黄金,而找我做一个则便宜的多,所以……” “所以怎样?” “所以我为了躲避这些人的打扰,一向行踪不定,前几日可能还在河北,这几日便来到京城,就连我的一些朋友都不知道我的下落,这伙人却能直接找上门来,就凭这个本事,我也知道他们得罪不起,所以不得不接下他们制作蝴蝶的活……” 第52章 黑杀令牌 随着小贼人的一声招呼,桑林中冲出七八个人,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子。 怪不得他们有胆子抢夺墨子伞,原来是仗着人多势众。 孟子洲知道颜凉有机关暗器,可是见到这么人手持凶器向他们冲来,他还是担心地问颜凉:“你那暗器够不够多?” “足够,里面有数十枚钢针!” 颜凉将手放在腰带机括上,正准备发射,猛然碰到怀里的一样东西。 黑铁牌! 这是慕容山庄老管家高老头临行时送给他的东西,让他在危难时拿出来,说不定会有用。 这伙毛贼连墨门都不怕,敢抢夺墨子伞,黑铁牌能不能吓退他们尤未可知。 聊胜于无,能不动手的话自然更好。 颜凉将黑铁牌掏出来,高高举起—— “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原本已冲到他们身前几丈远的毛贼们见状顿时止步。 颜凉心中忐忑,如果黑铁牌没用,那就只能用暗器射杀他们,这伙人太多,他也没有把我都给击杀,只要有一两个人冲上来,刀子砍过来,他和孟子洲都难以幸免。 “这是……是黑杀令……”一名毛贼认出黑铁牌的名字。 其余毛贼听到黑杀令三个字,腿都软了。 不知是哪个毛贼领头跪下,其他毛贼纷纷跟着跪倒。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您老人家虎威!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 “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们吧……” “恳求您老宽恕,我们是瞎了狗眼,冒犯了您……” 毛贼们丢下刀子,此起彼伏地磕头求饶。 颜凉不过想用黑铁牌让他们知难而退,没想到他们会吓成这样。 原来这块黑铁牌名为黑杀令,光听名字就让人感觉不好惹。 不过颜凉也不能表现得对这块黑杀令一无所知,他将铁牌放回怀里,心中虽然忐忑不安,可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一众毛贼见他走来,无不跪趴在地,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你们也知道这是黑杀令,哼,算你们还有点见识!你们可知道惹了黑杀令主人的后果?” “知道……那是走遍天涯海角,都会被追杀至死,包括小人的所有亲人在内……都不得……不得善终……”一名毛贼越说越害怕,声音颤抖。 “你们怎么知道我会带着墨子伞出现在这里的?” 颜凉也觉得奇怪,自己刚拿到墨子伞没有多久,这伙人就结伴过来抢劫,若说巧合也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是……是东郭……东郭老三……给我们说的……小人听到后猪油蒙了心,召集了几个不争气的朋友……” “东郭老三是谁?”颜凉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听着颇有点像孟子洲大伯家的走狗梁老三。 “他是小人的朋友……这东郭老三住在湖景客栈……他见你携带着墨子伞……又不是墨门的人……” 颜凉和孟子洲对视一眼,立刻恍然,原来自己早在客栈时就被盯上,自己和孟子洲一路打听孟子洲叔父的住址,后来听说宅子被烧,两人均是心神不定,身后被人跟着也没有察觉。 来到桑林村后,这里四周人烟稀少,他们便趁机出来抢夺墨子伞。 “滚吧,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几个,否则……”否则什么,颜凉也说不出来,干脆不说,还有威慑力。 “是是是!多谢您老大人有大量,饶恕小人的狗命!” “多谢不杀之恩……” 这伙毛贼连丢在地上的刀子也不敢捡,转身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颜凉和孟子洲两人把刀子收了起来,彼时这种长刀还算值点钱,七八把刀子也值个几两银子,可怜这几个小毛贼偷鸡不成蚀把米。 “颜师弟,你有暗器,这是慕容老太疼你,送你的防身之物我还能理解,你这块黑杀令牌又是从哪儿得来的?”孟子洲对颜凉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这是……算是我爹的一个故友送的吧,我也不知道拿着个就能将他们吓走,只是试试,没想到真会有用。” “这么说来你还不知道黑杀令牌的来历?” “不知道,孟师兄知道?” “我也只是听人说起个大概,说是在几十年前有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此君残忍弑杀,视人命如草芥,官府派出多少捕快捉拿追杀,这些捕快不是被他反杀就是连他的影子都摸不着,直到有一次这个魔头误杀了一个好人……” “哼,可笑,这种没人性的人杀人也能用到误杀?”颜凉有些不以为然。 “你听我说完,此人虽然残忍好杀,可是也不是没原则,他有三杀三不杀。” “怎么说?” “先说三杀,不忠不义不孝之人他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这是其一;其二,敢来杀他的人,也就是那些捕快或者像墨门这种自诩侠义想要诛杀他的人,他为了自保也会杀;第三种则是他看不顺眼的人他也会杀。” “什么叫做看不顺眼的?这不就是为了给自己胡乱杀人找的理由吗?只听他杀的第一种人,还让人觉得他是个好人呢。” “不错,说他滥杀无辜,主要就是杀的第三种人。” “那三不杀呢?” “一不杀妇孺老人或者伤残之人,二不杀忠君爱国的义士,三不杀行善乡里为民造福之人。” “这三不杀倒还算有点人性。那他误杀的……” “没错,在他三杀下,他又不能个个去打听明白被他杀的人出身来历或者过往行事,这才会有误杀义士之举,此人虽不在军中保家卫国,也不曾捐钱积德,可是三十多年前发大洪水时,此人奋不顾身,投身洪水中救出二十多条人命,直到自己被洪水冲走,洪水散后,人们都道此人已死,甚至给他立碑作传,没想到一个多月后,此人又回来了,成了人人口中的大英雄大善人。” “啊!那魔头将此人杀了?” “你猜对了,此人虽然做了这么大的好事,可是他平时性子急躁易怒,不知怎的得罪了魔头,被魔头一刀砍了头,还将他的头给悬挂在村口……” “好不残忍狠毒!”颜凉暗骂。 “此举激起了民愤,那魔头这才知道自己杀了不该杀的人,悔过无地下他给此人的家人留下了三块黑杀令牌,并保证持有此牌的人安危,谁要是得罪了拿着黑杀令牌之人,他就算是追杀到天涯海角也要将此人全家灭门!接着他便金盆洗手,不再滥杀无辜,从此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原来如此,不知他杀的那名义士叫什么?” “叫什么我不清楚,只听说他姓高。” “什么?!” 第53章 差之毫厘 镜心门一脉单传,吴汀木又行踪不定,能找到他来制作神机栽赃嫁祸给芙蓉门的人,绝对是个可怕之人。 吴汀木察言观色,知道自己得罪不起,只能乖乖照做,那也怪不得他。 “你在做的时候就知道那只四翼蝴蝶乃是芙蓉门的神机了?”公输望问。 “芙蓉门的蜻蜓蝴蝶蜜蜂天下闻名,若说我不知道,那是自欺欺人了,我知道他们不怀好意,毕竟自己小命要紧……只是没想到他们会用来对付你们鲁门……”吴汀木歉然道。 “这就奇怪了,此人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为何不让你直接制作一把逍遥弩给他,岂不简单?”公输望不解。 “这倒不是他们不想,只是吴某水平有限,只能做出我见过的神机,逍遥弩我没见过,不知里面结构,自然制作不出来,公输门主,吴某不知此人会用四翼蝴蝶对付令爱,得罪莫怪。” “好说好说,其实就算没有这种蝴蝶,他也会想别的办法来通知我勒索逍遥弩,他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公输胜问。 “那还用说?自然是想借此挑拨咱们和芙蓉门的关系,哼,此人心机歹毒,不将他找出来,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恶事来!”公输望恨恨地说道。 “要找出此人,我倒有一个办法,不知可行不可行。”吴汀木忽然说道。 “先生有何良策,快请说,我们正愁没有什么办法呢。”公输胜急切地问道。 “我的方法就是引蛇出洞,顺藤摸瓜。” “怎么说?” “他们想方设法地要逍遥弩,按照陆野大将军的说法,他们是想要逍遥弩来统一草原各个部落,咱们想要引蛇出洞,不妨借助本次神机大赛来放出消息,就说咱们制作出一个比逍遥弩更厉害的神机出来……” “嗯,想要制作一个比逍遥弩还厉害的神机出来,有些困难……”公输望倒是直言不讳。 “何用真正做出什么神机来呢?只要将此事传扬出去便可,此人不管是谁,听到这个消息自会找上门来,不过以此人的深谋远虑,当然不会亲自出手,到时候咱们先来个瓮中捉鳖,捉住他派来的人,再来个顺藤摸瓜,不就能找到幕后指使之人了么?” 吴汀木道。 “此计倒也可行,只不过需要神机府那边配合好,本次神机大赛正是由神机府主持……”公输望道。 “还要演得像真的一样才行,此胡人心机深沉,若是做的不像,惹他怀疑,只会适得其反。”公输胜道。 “不错,要好好安排一下才行……”吴汀木道,“一要有个听起来就很厉害的名字,二来要借着神机大赛的名义宣扬出去,如果能夺魁的话,自然能天下皆知。” “若是让一个并不存在的神机夺魁,那对天下各个神机门派都太不公平了。”公输胜道,“也不必夺魁,只要在神机大赛上让其大放异彩,众口相传就行。” “此计有个漏洞倒不好解决……”公输望虽有些不通世务,却偏偏想到了一点。 “什么漏洞?” “万一此人觉得凭借一把逍遥弩就足以征服草原,不上这个当又该怎么办?”公输望道。 “不错,若是此人不上当,咱们岂不白白筹谋……”公输胜道。 “这还不好解决?”吴汀木微微一笑,“咱们只要放出话去,他要不来,咱们就宣称要将此神机送给其他部落的人,不愁他不上当!” “此计甚妙!好,就这么定了,唔……要比逍遥弩听起来更厉害,叫什么才好呢?” “就叫九宫连环弩好了!贵门祖师爷的一把九宫连环锁让我见识到一件神机竟能如此繁杂如此精妙,改成弓弩的名字,更让人觉得高深莫测……”吴汀木提议道。 “好!吴先生高明!不愧是镜心门的高手!对了,吴先生此后有何打算?”公输胜问道。 “我的行踪已经暴露,此事过后胡人说不定会来找我麻烦,所以我会尽量隐匿起来……” “如果吴先生不嫌弃,何不就留在鲁门?那胡人绑走我女儿来要挟逍遥弩,足见他对鲁门还是心存忌惮,不敢硬来的。等到将那厮给捉到宰了,你再无威胁时再走,岂不是好?”公输胜劝说道。 吴汀木心中盘算了一会,终于同意下来。 “难得公输门主对我不嫌弃,那我就老着一张脸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 “像吴先生这种贵客,我们是求之不得,又哪来的嫌弃一说?来,喝酒!” …… 陈灵犀跟公输望学艺这几年来算是将鲁门基础打得见识牢固。 相比于其他神机门派,鲁门更注重切削凿钻接等基本功的练习,一名鲁门弟子未必能创制出别出心裁或者慧心巧思的神机,却一定能将学过的神机做得极其规整,质量方面更不用说了,坚固耐用,多少年都未必用的坏。 吴汀木留在鲁门工坊后,陈灵犀整日去向他“取经”,如何只用看就能知道尺寸,比之测量还要精准。 “天下万物,无不是熟能生巧,我从小就习练眼力和手力,自然在这方面有点擅长。”吴汀木谦虚地说道。 “那该怎么练呢?”陈灵犀不依不饶地追问。 “你们鲁门教的尺寸最小是什么?” “嗯,寻常咫尺,尺寸厘毫,最小尺寸为毫已经十分精准了。” “只到毫,对你们来说已经够用,可是当年我练眼力的时候,精准到一丝一忽!” “一丝一忽!”陈灵犀咋舌道,要知道一寸为十分,一分为十厘,一厘为十毫,制作一些神机关键的机括零件时,必须要十分十分精确,那么用到毫也算是极致了。 而一毫为十丝,一丝又为十忽,那已经不是眼睛能看到的尺寸了。 “如果不从最小的一忽来练,又怎么能练到精准呢?你看窗外的那棵树,我问你有多高?” “一丈多高吧,一丈五六……” “嗯,那有多少尺呢?” “十五六尺……” “多少寸呢?” “一百多寸……”陈灵犀越说越没有底气。 “嗯,要是让你估算有多少分多少毫,你更说不清楚了,现在你明白了吗?越大的尺寸越容易估算,越小越难,甚至会出现很大的差距,如果你知道这棵树大约有多少厘,那么在大一级的尺寸上就会精准许多,我从忽练起,即使看走了眼,也不至于差之毫厘,也就不会谬以千里了。” 陈灵犀本就聪慧,当即了然于胸。 “你很聪明,这次神机大赛你准备用什么神机参加?”吴汀木很喜欢陈灵犀,所以问道。 “啊,我还没做什么准备,根据神机大赛的规定,一个门派只能拿一件最多不超过两件神机参赛,我哪有什么资格用自己做的神机参赛呢?” “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来做,不管做成什么样,即使不能夺魁,至少也能取得很好的名次。”吴汀木神秘一笑。 “哦?”陈灵犀有些不敢相信。 “你就做——九宫连环弩,一定能受到赏识……” “什么?” 陈灵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54章 湖州府试 原来当年魔头误杀的人姓高,那慕容山庄的高老头和这位义士会是什么关系呢? 三十多年前的事,以高老头的年纪来看,绝不会是他的儿子,就连他的兄弟也不太符合,若说是义士的父亲那还说得通。 不管怎么说,他将黑杀令牌送给自己,这份人情可就难以偿还了。 “走吧,别想这么多了,你打算怎么对付那个出卖了咱们的东郭老三?”孟子洲问。 “这种小人,理他作甚?咱们是以参加神机大赛的大事为重,对了,那东郭老三似乎也是来参加神机大赛的,想不到这种人也能做出什么神机出来。”颜凉大感不平。 “神机本身没有善恶,主要还是看控制神机的人,神机主人不善,则什么神机都有可能作恶,反之亦然,牵丝傀儡杀人如切菜,不还是保护了你才解除封禁的么?” 牵丝傀儡杀人还能将人分成数十块,的确是残忍到不能再残忍的地步,可是颜凉想起来,却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孟师兄,这次神机大赛对你我都十分重要,咱们无论如何都要通过府试,所以……” “所以怎样?” “所以你一定要保持冷静,即使你对你叔父家被烧成废墟,也千万不能冲动去找他理论,否则——” “我明白,别说我不能在这关键的时刻去找他,就算他来找我,我也能避则避,能躲则躲,不能因小失大!” 师兄弟二人相视一笑,都感受到了对方真挚的情感。 没有了叔父可以投靠,孟子洲索性也不去找其他亲戚,两人找了家偏僻的客栈投宿,谨慎起来,连客栈门都很少出。 在客栈闲来没事,两人先确认了独轮车不会出现问题后又拿出那把墨子伞来欣赏。 伞柄是手臂粗细的竹筒,竹筒间的竹节处都做了贯通处理,内外皆用文火烤去了水分,然后用桐油浸泡数月,让竹子吸收油分,整根竹子就算是用个数十年也不会干裂。 墨子伞通体轻盈,就是因为主体为竹子的缘故,中间一柄细细的精钢剑,剑锋锐利,剑身隐隐泛着幽蓝的光,当真是一把神兵利器。 将剑插入竹筒底部,竹筒为剑鞘,剑身则和伞柄融为一体,将伞撑开,伞面阔约四尺,如遇暗器流失,则可以当做挡箭牌来用。 剑柄可以弯折,将伞收拢后又可做一把拐杖使用。 当年器墨和侠墨分家后,侠墨只分到了墨子伞和巨子剑,墨子伞攻守兼备,兼具墨子非攻的主张,若是分给器墨,只当做神机摆设,真会暴殄天物了。 “这把墨子伞看得我着实有些心动,甚至有种舍弃独轮车而想用这把伞来参加神机大赛去了,肯定能通过府试……” “那还用说?肯定能通过府试。不过却请免了,用墨子伞参赛,不但跟百戏门毫无关系,也会给咱们惹来无穷祸事,你不用没有信心,此次参加比赛的神机里,能有几人能解决神机门中的七道难题?小小的府试肯定不在话下!” 孟子洲又向颜凉要来黑杀令牌端详了一番后又还给了他:“想不到这一块不起眼的令牌,竟能让人退避三舍,能让人生杀予夺,真是料想不到。” “对了,那些小毛贼当时来个杀人灭口,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了咱们,那魔头又如何会知道?”颜凉回想起来,依旧有些心有余悸。 “这就是声望了,谁敢拿自己以及自己全家的性命来赌他不会找上门来?连这种敬畏之心都没有,又怎么行走江湖?”孟子洲解释道。 “如果你大伯二伯再找上咱们,咱们亮出这块黑杀令牌,他们会不会就此收手?” “你这个问题问倒我了,就好比我只给不给自己做神机的人做神机,那我该不该给自己做神机?” “什么意思?啊,你给自己做神机就违背了不给自己做神机的人做神机……” “没错,意思就是我跟大伯二伯再怎么争斗也是一家人,魔头如果要对付杀害持有令牌之人及其家人,又要保护持有令牌之人,要杀的人和要保护的人都是同一伙人,他又该如何决定?” “哦,哈哈哈哈……还真是,唉,这么说来,黑杀令牌对你大伯二伯便无所施用了。” “管他呢,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借你的光能在大赛中夺魁,就会让他们好看了!”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这天一大早两人早早起来前往万寿寺,一路上不管是参赛的还是看热闹的,都向万寿寺涌去。 万寿寺位于湖州城南云峰山上,是以当地人也称之为云峰寺。 来到山脚下,师兄弟二人抬头看去,山并不太高,不过峰峦秀郁,水石森爽,山野情趣盎然,山路乃是依照山石之形修建,逶迤蜿蜒,给人一种曲径通幽之感。 上山的人络绎不绝,大多都是看热闹的人。 这也是为何湖州府和苏州府两府都去邀请慕容氏到他们那边参赛,从他们这里胜出而去京城参加殿试的,自然都要算在当地的政绩中。 进了寺门后有一片极为宽敞的院落,本够这些参加神机比赛的人使用,可是到了后来,看热闹的人比参加比赛的人多上几倍,管事之人和寺里的僧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将比赛之地改为寺院后面开阔的山头空地。 于是众人又一窝蜂地涌向寺后。 府衙也派出了一队官兵负责维护秩序,奈何来人太众,只能让寺里的僧人都派上场,负责引导和指点方位。 “颜师弟,快过去吧,比赛就要开始了……咦,你怎么了?”孟子洲见颜凉忽然站在那里,看着参赛的和观赛的人群,一动不动。 “我……我想起了小时候……” 小时候颜凉跟随爹娘参加京城的那场神机大赛。 当时的人比现在的人还要多,甚至连皇帝皇后都前来观赛。 年幼的颜凉牵着母亲的手,跟随在看比赛的人群中。 人人翘首以待,希望看到比赛魁首花落谁家,希望看到谁的神机更精妙神奇,希望看到绝世神机出现…… “砰!”一声巨响响彻云霄。 小时候的噩梦似乎重现,颜凉吓得蹲下了身子…… 第55章 菁宁师姊 让陈灵犀制作九宫连环弩不过一句玩笑话,不过吴汀木转念一想,即使这把不存在的弓弩不过是个幌子,至少也要有个模样。 不如就让陈灵犀来制作,到时候再加以掩饰和吹嘘,就能成就一番“不世神机”出来,到时候别说超过逍遥弩,就算是超过传闻中的失传已久的千机弩也不在话下。 “九宫连环弩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陈灵犀没听公输胜和吴汀木的谈话,还不知道这把“弩”只是他们用来钓鱼的“饵”。 “弓弩你见过没?”吴汀木问。 “弓弩自然见过,工坊中就有好几把。” “那逍遥弩呢?” “逍遥弩?就是门主带着给人送过去的那把逍遥弩?见过一次。” “就是那把,九宫连环弩呢,就是要比逍遥弩更厉害的弩箭。” “这我怎么可能做的出来?”陈灵犀咋舌道。 “嘿,不是让你真的做出来,恐怕你也没有这个本事,你只要做出一个很厉害的弓弩的外形,不必真有厉害的功能就行。” “那有什么用?” “你别管,你只管去做,我来帮你夺得名次。” 陈灵犀看着吴汀木,以吴汀木能够做出四翼蝴蝶和九宫连环锁的本事,由不得他不信。 公输胜那边也没闲着,他靠着在朝廷的关系,在城中布下很多眼线,去寻找吴汀木画像上的两人,这两人就是不知通过何种手段找上吴汀木,让他制作四翼蝴蝶之人。 不知这两人是不是早已料到鲁门的人不会放过他,所以提前溜了,除了衙门中的捕快,鲁门弟子上下和芙蓉门那边都将两人相貌了熟于心,可是翻遍全城,却连二人的影子都没有摸到。 芙蓉门的人甚至透露如果控制四翼蝴蝶飞入厅堂送信以及最后的撞毁,那么神机之主必须在附近。 可是知道这一点也已经没有意义了,鲁门上下当时为了寻找公输菁宁,早就乱成了一锅粥,没有人会注意到鲁门工坊外的陌生人。 陆野大将军也派出不少人马前往胡人聚集地打听有哪个部落最近正在崛起,不知道是不是胡人隐藏得比较好,一时半会也没什么进展。 就在鲁门上下忙作一团之际,公输望也在准备参加神机大赛的事项,上次神机大赛鲁门受到先皇照拂,拿出木鸟和千斤驼两样神机,这次他们并没有夺魁的打算,所以只准备了一样神机——纵横梯。 所谓纵横梯,也是鲁门失传绝艺里的一种神机,比之当年公输班和墨翟第一次“止楚攻宋”的交手,公输班制作出来的大名鼎鼎的工程云梯来说,纵横梯更像是一种工具。 普通的梯子使用两根长竹杆做梯子帮,中间用次第减短的竹竿做横杆,供人上下高处所用。 而纵横梯则不仅有纵梯用来上下,还能做横斜梯,达到一般梯子到不了的高度,且不用上面支撑,具有一定的实用性,梯子还能折叠起来,便于携带。 《鲁经外篇》中曾粗略记载过这种梯子的外形和作用,却并未给出具体的结构和材质,所以公输望如果能够通过经书中的只言片语而做出来,就算不是奔着夺魁而来,也能在神机大赛中大放异彩,让人不敢小瞧了鲁门。 为此,公输望根本没有功夫理会陈灵犀在做什么。 一把从未有过的神机弓弩,应该从何处着手制作呢? 可惜公输胜将逍遥弩送出去前陈灵犀并未仔细看过逍遥弩的构成,否则也好有个参照。 “你在做什么呢?”许久不见的公输菁宁忽然来了。 “嘿,谁让你过来的?你不好好在家待着……”陈灵犀见到她就感到头疼,倒不是她性子乖张,而是眼下人人都忙着,没人有功夫去管她,万一…… “哼,我想过来就过来!要你管?……逗你玩呢,你不知道我央求了爹爹多少次他才肯让我出来,还派了十几个人跟着我,坏人不敢再来找我的,放心吧。” 想不到公输菁宁经历上次被掳走一事,古灵精怪的性子一点没变。 “啊,我想门主也不会再这么大意,嘿,上次你被捉走时害不害怕?” “小师弟,我奉劝你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你在做什么?”公输菁宁抱着膀子问。 “我在做一个神机,去参加神机大赛。” “哈哈哈,吹牛皮,参加神机大赛的不是我叔父正在做的什么纵横梯么?哪有你的份?”公输菁宁乜着眼不屑道。 “你不知道咱们鲁门可以用两样神机参加比赛吗?” “哦,那你准备做什么来参加比赛?” “我要做……咦,我干嘛要跟你说?” “臭小子……你说不说?”公输菁宁伸手就要去拧陈灵犀。 “我说我说,你别动粗,就算我说了你也不知道。” “别吹牛了,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神机?说来听听。” “我要做的东西名叫九宫连环弩,你听说过吗?”陈灵犀老实回答。 “九宫连环弩?九宫连环锁我倒是听说过,那是什么样子的?” “我也不知道……”陈灵犀依旧老实回答。 “好小子,你耍我……”公输菁宁又要动手。 “咳咳……”吴汀木路过,正好救下差点受到公输菁宁“施虐”的陈灵犀。 “吴先生!” “嗯?”吴汀木停下脚步。 “九宫连环弩怎么做,我是一点都想不出来,您能不能给我点提示?” 说完,陈灵犀向公输菁宁摊了摊手,表示我没骗你吧。 “九宫连环弩,嗯,九宫么自然不用多说,连环弩就是可以连续射出的弩箭,普通弓弩射出一支箭后需要再上弦才能射出第二支箭,连环弩就是在抠动机括时还能让弦再拉开,同时放好弩箭,然后射第二箭第三箭,接连不断地射出,不就是连环弩了么?那个九宫你不用管,只做个九宫的装饰图案就行。” “啊,是这样,多谢吴先生指点。” 等吴汀木走后,公输菁宁忍不住问道:“他是谁?” “他……他是鲁门的一名客人,我没骗你吧,我真的在做九宫连环弩。” “呸,你连什么连环弩什么样都不知道,还说要做出来?”公输菁宁依旧不信。 “是啊,该从哪里入手呢?” “这种连环弩的设计也属寻常,你想不想我教你呀?” “嘿,你会做?我才不信。”陈灵犀不肯上当。 “信不信由你,不过想让我教你,你得叫我三声好师姊才行!”公输菁宁微笑道。 “好师姊!好师姊!好师姊!”陈灵犀倒是叫得真甜。 第56章 争奇斗胜 “砰!” “砰!” “砰!” 爆炸声接连响起,让颜凉仿佛置身于无尽的梦魇当中。 孟子洲一言不发,伸手帮颜凉捂住耳朵。 双手间捧着的,好像不是一个可怜的师弟,而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 孟子洲记得颜凉刚来慕容山庄的时候经常哭泣,并不是受到慕容云逸慕容云岚等几兄弟欺负时哭的,他受人欺负时从来不哭。 他哭的时候只是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待在孤寂处暗自落泪。 那是他想他的爹娘了…… 只可惜他永远都没有爹娘了…… 直到后来四师姊慕容晴雪的出现,才渐渐安抚了他的情绪。 最近几年都没见他流过眼泪了,慕容晴雪人美心善,孟子洲同样作为外姓人在慕容山庄内看到慕容晴雪对颜凉如此照顾,心中还曾嫉妒过。 如今他和颜凉出来参加神机比赛湖州府试,一路上既看到了他的坚强,又体会到了他的脆弱。 颜凉的身子不断颤抖,显然是想起了他最不愿回忆的噩梦…… 爆炸声停了。 又隔了一会,颜凉才渐渐平复下来。 “是比赛前放的炮仗……”孟子洲松开捂住颜凉耳朵的手,轻声安慰道。 颜凉站起身来,脸扭向一旁,不让孟子洲看他眼角的泪水,可是他擦眼泪的动作还是出卖了他。 “走吧。”颜凉转过身来,似乎已恢复平静。 可是孟子洲却知道他心中的伤口又被撕扯开了,又岂是这么容易痊愈的? 万寿寺后面的空地十分开阔,依旧被人群站满,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丝毫不夸张。 自有府衙的人维持秩序,有点负责登记,有的指挥在何处展示,另有从神机府派来的考官负责评判。 江南富庶,民间颇有余粮,所以有闲暇鼓捣神机的人也非常多,前来参加神机大赛之人犹如各路神仙汇集,千般神机,万般变化,各种让人感觉不可思议的神机汇聚于此,争奇斗艳,让人眼界大开。 就连出身神机门的颜凉和孟子洲都看得眼花缭乱。 “这只公鸡做得栩栩如生!只可惜不会打鸣……” 一名不懂行的人评论道。 颜凉和孟子洲二人相视一笑,这只公鸡虽然外形做得形神具备,可惜在他们这种内行人眼里,实在是粗糙不堪,别说不能和慕容山庄神妙无双的傀儡相比,就算是慕容家的孩子制作出来的神机也比这只大公鸡要灵活得多。 还有拉线老鼠,虽然制作简单,可是却十分有趣,老鼠肚腹内藏有线轮,老鼠没有脚——没有真正的脚,取而代之的是老鼠身子下面的三个轮子,拉开老鼠的尾巴再松手,老鼠就会活灵活现地四处乱跑。 虽然这只拉线老鼠连神机都称不上,却十分有趣,吸引了不少孩子的围观。 “你看那只狮子!”孟子洲指着一只异常灵动的狮子说道。 “嗬,好厉害!” 颜凉看过去,顿时被那只雄壮的狮子震惊得合不拢嘴! 能让他们两人都感到震惊的倒不是狮子的外形有多相像,甚至让人一眼就能看出狮子是假的,他们惊讶于这只狮子跑跳摇头摆尾,都灵活到毫无斧凿的痕迹! 这种神机,恐怕足以和傀儡门里最厉害的遥动傀儡相媲美,甚至在一些方面犹有过之! 世间怎会有如此高手? 颜凉和孟子洲都觉得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难不成他们在神机门内坐井观天,不知天下更有厉害的神机好手? 可是很快他们就同时哑然失笑,被击垮的自信又拾了回来。 原来等那只狮子做出左冲右突假装捕食猎物等几个动作后便停了下来,随后从狮子肚腹处钻出一个人来! 这哪里是什么神机?分明是在舞狮,只不过不是舞狮子头,而是将整个人都隐藏在狮子身子里,别说神机了,就算跟机关巧器都沾不上边。 还有一些小玩意倒真有些水准,比如一盏七巧宫灯做得十分精致,手艺娴熟,非是高手做不出来,还有一座机关塔,由上百根小方木条拼接而成,让人一看就会想到鲁班锁,看得出此人即使不是出身鲁门,至少也和鲁门有些渊源。 主考官是神机府中指派来的高手,曾经也在神机大赛中排得上号的人,在神机府浸淫多年,手艺有没有进境先不说,眼力倒是练出来了。 其他考官有的是神机府的人,有的则是在神机门有一定声望的人,当时神机府曾想邀请慕容潭月等前辈耆宿,不过慕容潭月以身子不适为由婉拒了。 颜凉和孟子洲两人带着神机独轮车登记,造册之人乃是湖州府的一位师爷,听到二人登记的乃是慕容山庄百戏门时大感意外,又找来其他官员确认后,才郑重地登记好。 “原来是慕容山庄的人,这边请!”一名官员客气地说道。 “那这边的比赛……” “这边算不得什么比赛,不过是做个筛选而已,这次参加府试之人泥沙俱下良莠不齐,筛选后才能进入到真正的比赛,两位出身慕容山庄百戏门,那是不用再经筛选了。” 原来如此……颜凉和孟子洲二人跟着放下不少心来,有了慕容山庄兜底,通过府试绝对没有问题。 跟着官员来到一排椅子前,几名审考官坐在椅子上,官员走过去跟他们说了一下颜凉和孟子洲的身份,审考官闻言都站了起来。 “请让我们看一看你们带来的神机。” “请考官们过目。”颜凉掏出独轮车放在地上。 这只独轮车只有一只轮子,却稳稳地站着,丝毫没有歪倒的迹象。 “这……”一名审考官显然还没看出独轮车的奥妙所在。 孟子洲拿了一杯水放在独轮车一侧,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原本放上一杯水后独轮车看起来已难以维系平衡,会向一侧倾斜,结果杯子只是微微一沉,随后独轮车再度恢复平衡。 杯子里的水连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独轮车也完全没有歪倒的迹象。 “这是……” “这是神机门七道难题之一的独轮车难题,已被我这个师弟给解决了。”孟子洲欣然道。 “这……这怎么可能?” 哪怕独轮车真的做出来了,审考官们依旧感到震惊和不可思议。 第57章 神机重地 “看你这么乖我就教你一个乖……”公输菁宁笑道。 “师姊请说。”陈灵犀也跟着笑。 “你要做的连环弩我虽不知道,不过我却知道岭南丁家的连珠暗器。” “唉,我怎么没想到呢?”陈灵犀是个聪慧之人,公输菁宁的话对他来说一点就明。 岭南丁家能在神机门中博得威名,靠的就是精巧的暗器,杀人的机括,抛开丁家暗器的贴身小巧不说,其暗器的构造也足够精妙,尽管暗器不过是钢钉飞针之类,可是暗器能够做到连珠发射,如何拨动机括,如何填装下一枚暗器等等都做得巧妙异常。 陈灵犀虽不知其中原理,可是以小推大,既然连珠暗器能够做到连环发射,那么照着暗器做弓弩,多半也差不多。 说干就干! 不过鲁门中并没有丁家暗器,陈灵犀想起自己小时候去神机府拜师学艺,在一间屋子门口差点被暗器击中时的情景,知道神机府中有丁家暗器。 怎么才能从神机府中拿到这把暗器呢。 以陈灵犀现在鲁门二代弟子的身份,前去借用一下,神机府应该不会拒绝吧? “嘿,想什么呢?”公输菁宁见他忽然发呆,忍不住问道。 “哦,我在想怎么跟神机府开口……”陈灵犀有些为难。 真正是困了有人递枕头,正在陈灵犀为如何去神机府而感到苦恼时,公输望走了过来。 “师父要去趟神机府,灵犀,你陪师父走一遭吧。” “师父,去神机府干什么?” “眼看神机大赛逐渐临近,宁府司对于此次比赛的选拔规则还有些疑虑,想找为师的商讨商讨,你也好些年没去神机府了吧,如今神机府变化不小,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我也去!我也去!”公输菁宁自告奋勇。 “别闹,神机府可是闹着玩的地方?菁菁你出来乱跑,小心你爹又要……生气。”他本来想说小心你爹又要打你屁股,觉得当着陈灵犀的面说有些不雅,便改口生气。 “二叔,我爹最疼我了,绝不会生气,这次来你们这里,爹还派了十个人陪着我呢,二叔……你就带我去玩玩吧,我天天被关在公输府中,都快闷死了……” 公输望显然拗不过她的撒娇,只能带着他一块前去。 想着如何才能将神机府中的丁家暗器搞到手,陈灵犀还没出门就看到了吴汀木,想起吴汀木的本事,陈灵犀顿时灵光一闪,拉着公输望的手道: “师父,吴先生乃是镜心门的高手,何不让他也去神机府见识见识?” 公输望看着吴汀木,也跟着怔住。 “吴先生怎么说?” “神机府搜罗天下神机,吴某人早就心生向往,如能得公输先生提携,进去一开眼界,自是不胜感激。”吴汀木拱手道。 “那好,咱们就一起过去。”公输望也是无可无不可。 于是一行人加上公输菁宁的守卫等浩浩荡荡地向神机府而去。 途中寻个间隙,吴汀木低声问陈灵犀:“你小子让我去神机府,究竟是看上了那件宝贝?” “吴先生真是通透之人,都不用我多废话,先生不是让我制作九宫连环弩吗?我想不出来从何入手,师姊提醒我不如从丁家暗器中汲取些灵感,所以……”陈灵犀赧然道。 “所以你就想让我把神机府中的暗器给偷师出来?”吴汀木笑道,心道这小子知道自己有复刻神机的本事还加以利用,倒是个人才。 “正是如此,是否有些麻烦先生了呢?” “麻烦倒是不麻烦,制作丁家暗器,完全用不着我去神机府,因为此前曾有人找我依样画葫芦只做过几把,我早就记得其中的构造,所以随时都能给你制作出来。” “嘿,你不早说!害得我还要偷偷摸摸地去神机府找出丁家暗器给你看。” “唉,我真有点担心……”吴汀木悠悠道。 “担心什么?”陈灵犀不懂。 “我真担心你真把九宫连环弩给做出来。”吴汀木苦笑。 “嘿,你越说我越糊涂了,不是你让我做九宫连环弩的吗?怎么又怕我给做出来?”陈灵犀挠着头发问。 “我让你随便做出一个外形一个空壳的九宫连环弩就行,咱们又不是真的要制作出比逍遥弩还要厉害的东西,真要做出来又被胡人当真得手,那就是弄巧成拙得不偿失了。”吴汀木哭笑不得地说道。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吴汀木于是将他们如何定计,如何借助神机大赛的机会宣扬九宫连环弩,如何以此为幌子引诱胡人上当,如何找出掳走公输菁宁的幕后真凶,如何追杀胡人的后起之秀以消除汉人隐患等事情粗略地跟他说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吴先生能保证我能在神机大赛上取得名次,即使我拿个空盒子,那也必然成为人人追捧的神机了。”陈灵犀的热情顿时被浇熄了一半。 “不错,不过做戏做全套,要是让胡人看出端倪,那就功亏一篑了。” “既然是这样,那我更要做出来一把九宫连环弩了,真拿个空盒子或者普通的弩箭,又怎能骗得了狡猾的胡人?至少也要真的能用才行。” “你去做吧,这把弩箭要方便骑马时使用,才能引起胡人的兴趣,所以不能太大,要便于携带才行。” “我明白了。” 神机府和陈灵犀当年打算前来拜师学艺时果然大有不同,当年的神机府有的地方比较简陋,有的地方还未建筑完成,而且里面的人各行其是,显得有些散乱。 如今神机府内用十天干标记工房,用十二地支标记材料房,前后三进院落,每一进都有每一进的作用,专门有人巡逻看守,人人各司其职,一切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公输先生来了,快请进来说话。”宁府司亲自前来迎接。 “好,过来见过宁府司!宁府司,这几个都是我的徒弟,陈灵犀你是见过的了,这位是我侄女,这位是我……弟子,他们对神机府那是向往已久,咱们过去说话就让他们几人在府上转转,长长见识。”公输望倒是懂得弟子们的想法。 “现在神机府规矩很严,各处都设为神机重地,为了防止府中神机隐秘泄露,所以规定闲杂人等不得擅自行动,当然,你们是鲁门弟子自然不同,这是我的府司令牌,你们拿着可以在府中进出无碍。”宁府司将一块牌子递给陈灵犀,“你们三人可以在府中随便参观,下人嘛,就在门口候着。” “多谢府司!”陈灵犀大喜,想不到他这么好相与的,接过牌子,和公输菁宁以及吴汀木三人在神机府闲逛起来。 第58章 快意恩仇 “想不到真有人能解决独轮车难题!你们是慕容山庄百戏门的?”主考官又问了一遍。 “不错,不过考官们不用考虑我们的出身,亦不用看慕容山庄的面子,公平评判最好。”孟子洲回答得十分得体。 “以你们能解决独轮车难题来说,即使你们出身芥子帮又如何,你们的神机要是还不能夺得府试第一,也没有别的神机敢自称第一了!跟你们的出身无关,此件神机就是放在京城殿试上,那也要大放异彩的!”主考官欣然道。 任谁都没想到,府试刚一开始,就已经出现了第一名的神机! 其他考官也纷纷给出极高的赞誉,夸赞此神机不仅解决了神机门中的难题,更让后世制作神机之人可以以此为基础制作出更厉害的神机,可以说是功德无量! “若非是慕容家的弟子,也解决不了这道几百年没有人能解决的难题。” “大家风范大家风范呀……” …… 考官们交口称赞,既感欣慰又觉得脸上有光,但是这一件神机,已足以让湖州的府试永载史册了。 “考官过誉了,还是看看其他神机有没有更厉害的吧。”孟子洲大喜过望,却还是十分谦虚地说道。 “行,公平起见,就等到府试之后再定名次,不过你们能够通过府试那是绝无疑问的了。” 颜凉和孟子洲谢过考官们。 通过府试原在他们的预料之中,想不到主考官竟会给出如此高的评价。 “两位在此稍等,我去评判其他神机后再来。”主考官对两人都十分客气。 “大人请!” 闲来无事,两人就在府试的神机中查看着其他人带来的神机,各种神机犹如百花争妍,让人目不暇接。 经过筛选后的神机才能来到考官们身前,送来的神机有的外形奇特,让人过目不忘的—— 比如一根齐眉熟铜棍,可以分成三段,变成三截棍,还能分成九段变成九节鞭,棍子的两端一段能够射出短箭暗器,另一端则能伸出枪头,变成链子枪。 比如一个名为乾坤袋的布口袋,口袋材质独特,密不透风,吹足了气后能够变成椅子或变成床,放入水中还能够当做筏子来用,颜凉怀疑考官们之所以会让乾坤袋通过筛选,多半是因为带来口袋的人吹气吹得满脸通红之故。 还有一件用手遥动的扇子,利用风箱的原理,吹出来的风特别凉快; 还有一个大家伙,看着像一辆造型古怪的车子,不过因为车厢底部做了密封处理,所以不仅可以在地上跑,还能下水当船驶,江南水道很多,这个神机很能派得上用场。 还有一些说不出名堂的东西,都不得不让人赞叹其创意独特—— 比如一翻折桌椅,一般可以当作椅子用,可是翻折后又能变成一张桌子,将桌椅的腿抽拉出来,还能当作梯子使。 尽管这把多功能桌椅称不上什么神机,可是因为构思巧妙,非常实用,还是得到了考官的青睐。 比如一个长拱形的神机,通过简单的木条衔接,制作而成的一座桥,这座具体而微的桥之所以能通过筛选,皆是因为桥的结构虽然简单,可是此桥不用桥墩,不用钉子,只用九根木条就搭建而成,实是简约到了极致。 如果将此桥的结构用在真正的河道上,虽不兼顾持久,可是若用在行军打仗的途中,可以用很短的时间搭建出一个渡河的行军桥梁,加快行军的速度。 还有一个长明灯,能够自己点火,还能通过灯罩来调节光亮,虽只是很简单地将火折子和灯组合在一起,可是灯做得十分美观,具有推广性,也被考官们所接纳。 “嘿,你看那人眼不眼熟?”颜凉忽然指着一个人道。 “的确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嗬,这不就是跟咱们一起在湖边客栈投宿的人么?”孟子洲猛然醒悟过来。 “东郭老三!”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看他手里的东西,乃是一个笼子,不明白他带来的是什么玩意。 一名本地考官显然认得他:“东郭老三,你手里的这是什么东西?” 颜凉和孟子洲对视一眼,心道他果然就是东郭老三。 “顾大人,我这个乃是捕兽笼,你别看笼子简单,可是等我打开机关,里面放上诱饵,不管什么野兽进来觅食,后面的盖子都会随即关上,笼子里这些铁钉可就派上用场啦,小家伙一被关进来肯定受到惊吓,就会在笼子里乱跑乱窜,铁钉就会刺伤它们,时间一长,野兽就会流血而死,照着我这个笼子制作他娘的几百个,往山上一放,嘿,要不了几天功夫,山上的牲畜都会给捉得灭种绝户,你说厉不厉害?” 东郭老三得意洋洋地回答。 孟子洲在颜凉用黑杀令牌吓退一众贼子后曾问他:要怎么对付东郭老三。 当时颜凉以大局为重,不想因为跟他纠缠而影响了府试的大事。 如今他们府试轻松通过,这小子又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自然不能放过他! 颜凉不是恶人,却也不想滥做好人。 “走,过去看看。”颜凉对孟子洲说道。 孟子洲会意,将独轮车放在考官那边,两人随即走了过去。 “这破玩意也配称神机?”孟子洲阴阳怪气地说道。 “就是,你们看看,这种简陋的东西早已有之,不过是在笼子里加了几枚钉子就算神机了?”颜凉跟着讥讽道。 “你……”东郭老三听人如此贬低自己辛苦制作的捕兽笼,刚想发火,抬头一看竟然冤家路窄,碰到的正是他想要害的颜凉和孟子洲,尤其是颜凉,手里还拿着那把墨子伞,他还不知道他的那些狐朋狗友被吓退,不知颜凉怎么好端端的没有事,墨子伞也没有被夺走,“是你们……” “要知道古人的智慧无穷,你以为他们不懂得在笼子里加钉子?实是因为如果笼子里加了钉子,就会破坏畜生的皮毛,捕猎除了用来吃外,皮毛也值得不少钱,让你这么用钉子戳得千疮百孔,还卖什么钱?” 颜凉倒也不是一味地横加贬损,而是指出他捕兽笼的画蛇添足处。 倘若没有颜凉和孟子洲的搅和,考官们凭借着跟东郭老三的熟悉,说不定会让他通过筛选,如今一听他这愚蠢的设计,当即给他来了个淘汰。 东郭老三被颜凉搅了好事,可是因心中有鬼,一时不好发作,只能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提着笼子灰溜溜地走了。 “这种人心胸狭隘,咱们这番得罪了他,得小心他回头使阴招报复。”孟子洲低声告诫颜凉。 “咱们还怕他?”颜凉并未当回事,他怀中有黑杀令牌,腰间有丁家暗器,对付这种人可是绰绰有余了。 “颜先生,孟先生,请来这边!”一位考官招呼二人。 颜凉和孟子洲从未被人尊称为先生过,直到考官叫了几遍,两人才反应过来,跟着考官走了过去。 第59章 胡人细作 有了宁府司的令牌,在神机府中果然畅通无阻。 想起小时候前来神机府时的情景,那时候的陈灵犀穿着店小二服饰,处处受人嫌弃,在一间屋子门口,自己向里张望,还差点被里面的暗器射中,更差点被人痛揍一顿。 比起那时的寒酸落魄,如今的自己拿着府司令牌随意行走,当真有种衣锦还乡,踌躇满志之感。 神机府中的人并不多,因为不少神机府中的人都被派往各地监考神机府试。 剩下的不过是一些刚入府中打杂的新手。 “你们在做什么?” 三人随意走进一间天字号戊字房,里面有两个年轻人正在一块木板上用墨斗画线,在他们面前放着一张纸,纸上画有一些简易的图,上面还标注了尺寸。 “你们……”一名年轻人刚想质问他们怎么擅闯此处,猛然看到颜凉手中的府司令牌,当即乖乖回答,“我们在做龙床的龙骨。” “龙床的龙骨?” “不错,皇上的龙床有些松动,就指派我们神机府来修理,原来的龙床龙骨卯榫处连接不实,我们便重新做一根替换了就行了。” 公输菁宁闻言吐了吐舌头:“皇上真是节俭,我还以为皇上的床如果出现点问题,直接换一张就是,想不到……” “皇上励精图治,准备将节省下来的钱都送给兵部,他们多一份军饷,边疆就能多一份安宁。”年轻人老老实实回答。 三人没想到他一个做杂活的小工都有这般见地,便不再打扰他们干活,退出戊字房。 转身来到丁字房,这间房间没有人,不过靠东墙的一排木架子上放着几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把机括暗器。 陈灵犀退出房门看了看,立刻认出这就是当年差点射伤自己的暗器,他拿过来看了看,暗器周遭用铁皮包裹,看不到里面的构造。 “你来看看。”陈灵犀将暗器递给吴汀木。 吴汀木接过来,只看了两眼就找到了暗器的接口,他从怀中掏出一把薄薄的铁片,将暗器撬开,露出填装钢针的匣子以及各种复杂的机关结构。 “这是岭南丁家的暗器,放在丁字房倒也相得益彰,陈灵犀,你来看,丁家暗器的结构都是大同小异,分为暗器储藏盒,钢针滑槽,弹片机括,回转装置,弹簧和小轮齿结构,每射出一枚钢针,就会有另一枚钢针顺着滑槽过来填充,同时机括将暗器射出后又会在回转装置的带动下重新复位,为了保证暗器射出去的力道,这里面的弹片和弹簧都用多次淬火的精钢制作,保证就算用上几百次弹力也不会减弱。” 原本里面复杂的构造足够陈灵犀看得眼花缭乱,可是经过吴汀木这么一一介绍后,所有的结构都变得清晰有序。 他接过暗器,一边仔细观察里面的结构,一边思索着如何改进到九宫连环弩中。 机括暗器的构造和弓弩的击发射出道理不同,可是在连续填充钢针或者弩箭上倒有相通的地方,如何在射出暗器后让暗器顺势落入,如何让弓弩的弓弦射出后再拉上等等。 吴汀木和公输菁宁两人在屋内四处查看,都没有去打扰陈灵犀。 “我懂了……”半晌后,陈灵犀放下暗器。 三人又去了其他屋子,每间屋子里都放着不同种类的神机,有的制作了一半,有的已经将近完成,还有的只在研究阶段,地上桌子上散落着不少材料零件。 “想不到神机的种类竟会这么多,每一类神机又有这么多分支,那么天下神机不得无穷无尽?” “哪会有这么多?你看到的这些已经是从各处经过层层筛选出来的结果,天下神机门派就这么多,每个神机门派不过几种到十几种神机,再加上一些个人制作的神机,加起来也就这么回事吧,别忘了天下神机出鲁门,能比得上鲁门神机之多的还没有出现呢。” “当年墨家神机不亚于咱们鲁门,只可惜……” 师姊弟二人在讨论着神机府中神机的同时,吴汀木则如饥似渴地看着各种琳琅满目的神机。 对吴汀木来说,来到神机府参观犹如深入宝库,让他大开眼界,这里通过神机大赛的选拔以及平时从各处搜集而来,几乎汇集了天下最顶级的神机,镜心门出身的吴汀木自然是大长见识。 不过他并没有时间细细查看每个神机,若是能给他几个月的功夫,他能将神机府里的神机都给记下,回去再制作出来。 所以他只能挑选一些十分珍贵的神机,或者抢手货来记住几个,回去后制作出来,换些金钱来用,入宝山岂能空手而回? 就在三人在神机府中浏览各种神机之际,公输望和宁府司两人正在厅堂内一片愁容。 “想不到胡人竟如此嚣张……”公输望感慨道。 “谁说不是呢,咱们这次神机大赛声势如此浩大,根本没有办法来防范,各地府试又不禁参观比赛的人,胡人细作混迹其中,谁能分辨出来?” “我有个主意,不知可行不可行。”公输望忽然说道。 “哦,公输先生竟有办法,快请讲!” “府试时的神机各种各样,大多都不在胡人的关注范围内,他们要偷师的,多数都以行军打仗或者攻城伐地为主,咱们只要把这些和兵器打仗一类的神机单独进行府试,这样即使不能完全防范,总也能守住大部分神机不被胡人学了去。” “公输先生太高看他们了,他们的目的可不是什么学了去,他们没这个本事,他们只会像贵门勒索逍遥弩那样,巧取豪夺,将神机拿回去照着仿制。”宁府司忧心忡忡地说道。 “那就更简单了,咱们只要将那些和征战运粮厮杀有关的神机都由州府直接收走,去芜存菁后,将不够入选的神机退回,将上品神机统一送往京城直接参加殿试,不就行了?”公输望道。 “唉,若是先生此计在神机大赛前规定并实施,或许能够阻止胡人的奸细,现在恐怕已经迟了,各地府试都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即使现在下令,等令送达,他们的府试便已结束……” “那就只能指派各地州府将有关方面的神机以及制作神机之人全都监禁保护起来,但凡胡人有一丁点可能偷师的,都给他留在府衙,再从各地抽调守军护送他们携带神机入京,让胡人即使有心也无处下手。” “只好这样了,我去安排,这次神机大赛要宣扬的九宫连环弩,就劳先生费心了。” “这个自然,宁府司莫忘了到时候帮忙吹捧一番。” 两人对视一眼,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第60章 府试第一 颜凉和孟子洲两人随考官来到一众考官旁。 “府试就要结束,还请两位不要胡乱走动,待会将会宣布府试结果。” 颜凉和孟子洲看考官们对他们面露笑容善意,放下心来,身旁还有两人也随二人等候。 “本次湖州府试幸得诸位踊跃参加,神机一门犹如百舸争流,争奇斗胜,其中不少神机都充满匠心巧思,经过我们几位考官审核,只要通过府试的,我们会在之后张贴告示,现在先公布本次府试前三名的神机!” 主考官陪同当地考官一起站上一个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宣布。 此语一出,顿时惹起在场之人的一阵欢呼。 众人纷纷议论,不知是谁的神机如此幸运,能被考官青睐,选中为前三名。 “第三名,神算子!此神机是由普通的算盘改进而成,比寻常算盘计算得数目更多也更精确,而且具有两面同时演算来验证的优点,百姓人家或许用不到这种神算子,可是在神机门,在朝廷,都需要这种神算子来计算尺寸统计钱粮税金,乃是利国利民的好神机!” “好!” “让人心服口服!” 众人纷纷议论。 “制作出这把神算子的,乃是湖州通算门的徐承伯!” 一位中年男子站上台子,举起手中的神算子,底下的参赛人和观赛人又发出一阵欢呼声,显然他们对神算子夺得第三名感到实至名归。 作为神算子有这么大作用,且仅排在第三名,让众人更加期待其余两个神机。 “排名第二的神机名为多宝匣,也即是此物!”主考官举起一个狭长的盒子说道。 这个匣子有点像放置书画或者短剑的盒子,看上去平平无奇,并无什么特异之处。 然而等到主考官将匣子里的东西抽出来时,一时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这也能算作神机?” “那我家里也有……” “莫不是考官拿错了?” “哈哈哈……” 原来主考官手中的匣子一头是能开合的,打开匣子,主考官从里面抽出来一根鸡爪一样的东西,在场之人无不认识,那是每个人家中都有的——痒痒挠,俗称不求人或者孝顺子。 看到第一个抽出来的竟是这个,就连主考官都不禁莞尔:“这只是多宝匣诸多功能中的一种。” 随即他将“不求人”送入匣中,又抽出一件东西,却是一把尺子,众人依旧感到这个多宝匣平平无奇。 可是随着主考官将匣子里的东西一一抽出—— 一根锯子,一把扁平的利刃,一支狼毫笔,一把锉刀,一根笛子,一支抽丝钓鱼竿,一把折叠起来的镰刀,一根不知有什么用处的长钩子,一条擀面杖似的短棍,一个铁夹子…… 林林总总掏出来二三十样东西,让人瞧得目瞪口呆,若非亲眼所见,很难想象这么细长的一个匣子竟然能盛放这么多东西。 当然,这些东西做得都偏细偏轻,同时又设计巧妙,无论器具还是匣子都设计得严丝合缝,甚至给人一种榫卯嵌入的感觉,否则何以能放得下这许多东西? “好厉害!” “不愧是排名第二的神机!” “若非设计精巧,怎么可能装得下!” “有这么一个多宝匣,家里都能省了很多地方……” “你们觉得这个多宝匣排名第二如何?”主考官问。 “实至名归!”众人皆心服口服。 然而这还不算完,将东西都放入多宝匣后,主考官又将匣子调转过来,打开另一边的盖子,竟然又掏出—— 一把剪刀,一根钻子,一个锥子,一把小凿子,一个小扁铲,一块磨铁石……十多样东西掏出来,众人再无一丝疑虑,自是大为叹服。 “这个多宝匣乃是出自千机门的蒋星河老先生!” “原来是他,怪不得能制作出这种神机!” “千机门当真名不虚传!” “第二名已经如此厉害,不知道第一名又是何等样的神机?” “肯定比第二名厉害,这还用说么?” “别吊我们胃口了,快让大伙儿看看第一名的神机又是什么!” 在万众期待中,主考官拿出了颜凉和孟子洲的那台独轮车。 场上一时寂静无声。 这并不是因为众人钦佩得五体投地,也不是因为众人因独轮车的神奇而陶醉。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在场之人难以理解其中奥妙,所以全都安静下来,既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又不愿让别人认为自己无知,又不能贬低其简陋让人笑话自己。 所以大家都在等主考官介绍独轮车能够取得第一名的原因所在。 “这台独轮车乃是本次湖州府试中最得我们推崇的神机!外行人或许只会看个热闹,但凡是做神机这一行的多多少少都听说过神机门中的七道难题吧?” 看客中不少都是来看热闹的,自然没听说过什么七道难题。 可是但凡神机门内的人则无不大受震撼! “难道……难道这台独轮车竟然解决了数百年未曾解决的难题?” “是啊,独轮车难题被解决了?这怎么可能?” “如果真的解决了独轮车问题,那得第一绝对是实至名归!” …… “这台独轮车正是解决了神机门内七道难题之一的独轮车难题,诸位请看!” 主考官将独轮车放在台子上,又将一块石头放在独轮车上各个位置,不管石头放在何处,独轮车都能保持直立不倒。 “竟真的被他解决了!” “这台独轮车何止能夺得府试第一名,就算是参加殿试,那也是非夺魁不可……” “诸位都是懂行之人,自然明白其中的不易,从此以后神机门内七道难题只剩下六道!这是神机门之福,也是天下人的福气!”主考官举起独轮车,“本次府试第一名的乃是来自慕容山庄百戏门的颜凉和孟子洲二人!” 颜凉和孟子洲两人相视一笑,站在台子上,将独轮车高高举起。 台下神机门的同行无不欢声雀跃,发自内心地为他们表示祝贺。 可是看客们却不明白解决独轮车难题的意义之重大,附和欢呼的声音不多,比起第三名和第二名的神机,那是差得远了。 “慕容山庄?不是慕容傀儡门的慕容山庄吗?怎么又出来个什么百戏门?” “这你就不懂了,慕容山庄在咱们这里何等声望,就不能既有傀儡门又有百戏门?” “别说解决了什么难题,就算没有解决,以他们的出身来历,取得第一名又有谁敢有什么异议?” “嘘——小点声,小心祸从口出!人家慕容山庄能夺得第一名自有人家的实力!” 慕容山庄的名头太大,再加上又解决了神机门的七道难题之一,众人表面上虽表现得没有质疑,可是私底下却依旧有不少人觉得倘若他们不是来自慕容山庄,未必能夺得第一名。 就在主考官准备宣布府试圆满结束之际,一个尖锐的声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请问主考官,颜凉乃是出身墨门,又是当年害死先皇的元凶之一,皇上免他死罪已是皇恩浩荡,这种人依附慕容山庄来参加神机大赛,是否合规矩呢?” 第61章 林家母女 本以为有了宁府司给得令牌,神机府中便可畅通无阻,可是三人逛完前院又去了后院地支字号的材料房,其中一间没有字号的屋子非但上了锁,而且有两个人在门口看守。 “喂,这里面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们专门看守的?” “这是府中的秘密,不能告诉外人,还请见谅。”值守之人回答。 “我有府司令牌,你将门打开让我们看看。” “有府司令牌也不行,想要打开这间屋门,必须要有宁府司以及薛总管两人的手谕才行,宁府司的令牌只能算作一个人的手谕,只要再拿到薛总管的手谕即可。” 三人连薛总管都不认得,如何能从他手里拿到手谕?只能就此作罢。 “看守得这么严实,说不定是什么宝贝呢!”公输菁宁有些不满,他身为鲁门大小姐,对不能进去参观参观十分不满,“改天让我爹带我来,看他们让不让我进!” “说不定没什么好玩的,只不过是他们自以为是个宝贝,才看得这么重呢,不看就不看,有什么好稀罕的?就是请咱们进去看,咱们也未必答应呢。”陈灵犀安慰着师姊,其实他的好奇心也强烈,不会等别人来请他,只要门一打开,他就会第一个将脑袋伸进去。 吴汀木在一旁暗暗觉得好笑,其实不管里面有什么,对于这两个出身鲁门的人来说都不会怎么感兴趣,他们之所以如此忿忿不平全因为不让他们进,若是打开了门,他们进去很可能会觉得索然无味。 又在各处转悠了一圈,那边公输望和宁府司也谈的差不多了,陈灵犀将府司令牌交还给了宁府司,几人一同跟他作别。 回到鲁门,公输望还没有坐下来喝口茶,那边又有人来报—— “林家老太携女来访!” “林家?那个林家?”公输望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当然是那个林凤阁……林家了。” “啊,她又来了?”公输望大感头疼。 自从林凤阁在朝廷上为了救下颜家二子颜凉而自绝于皇帝面前后,林家就把他们鲁门当成了仇人。 也许有人会不明白为何如此,皆因林家和颜家两家十分交好,林凤阁和颜冰那是过命的交情自不必多说,颜冰和林凤阁的妹子林凤亭也是芳心暗许,两家都有撮合之心,若没有箭楼爆炸一事,此时他们二人的娃娃都已经生下来了。 颜家被诛灭后,林家四处为颜家喊冤,可惜诛灭颜家九族是皇上亲自下的御诏,加上颜家害死先皇的罪行辨无可辨,因此林家的举动也是徒劳无功。 林家何尝不冤?根本和林家半点关系都没有,林凤阁就跟着送了命。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箭楼一案,林家深知颜其慎的性子,知道他绝对不会做出伤害皇上的事,更不会大意到箭楼会出意外,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自然是遭人陷害。 世人都知道鲁门和墨门千百年来不和,所以任谁都会觉得此事跟鲁门脱不了干系。 林家亦是如此,所以头几年不断来找鲁门公输家的麻烦,在朝堂上告公输胜的御状,在私下里又不断调查鲁门参与箭楼案的证据。 公输胜被他搞得烦不胜烦,幸而皇帝英明,认定此事跟鲁门无关,林家还是纠缠不休。 直到公输胜亲自去林家解释明白,跟林凤阁父亲林渊海赌咒发誓不是鲁门所为,他们才勉强信了。 公输胜还答应他们将颜凉找到,交给林家抚养。 当时一句随口承诺,却被林家当了真,隔三差五就来打听找到颜凉那孩子没。 更让公输家发愁的是,林凤阁的妹妹林凤亭虽然并未和颜冰订下婚约,却始终未嫁,显然是要为颜冰守节了。 都说唯小人与女子难缠,殊不知守节的女子更为难缠,她能为了一个连婚约都没有的私下约定托付终身,还有什么事是干不出来的? 陈灵犀以前倒也见过这名貌美的女子,却不知她是为了颜家而来,更不知她和颜家的关系,以及和鲁门纠缠的始末。 这次陈灵犀和公输菁宁正在工坊中准备去做九宫连环弩,就见到林凤亭扶着母亲来找公输望。 “走,看看去!”公输菁宁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便怂恿陈灵犀过去。 “嗨,那有什么好看的?”陈灵犀不想去。 “你可知道她们是什么人?”公输菁宁问。 “不知道。” “那个美貌的小娘子,正是林凤阁的妹妹!” “林凤阁又是谁?”陈灵犀问道。 “唉,你怎么连林凤阁都不知道?墨门知道吗?” “这还用说,当然知道了,墨门颜其慎一家不是被株连九族了吗?” “你连这个都知道,还不知道颜家有个遗孤没死?” “听说了一点,这跟林家有什么关系?”陈灵犀不明白。 “唉,你不知道,颜家能活下来一个,还不是那林家唯一的儿子林凤阁用自己的命跟皇上换来的?” “什么?!” 陈灵犀大感震惊和不可思议,他想不通,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傻子,情愿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 “你小声点!别让她们听到了咱们在背后议论人!”公输菁宁低声喝止道。 “嘿,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难免感到惊讶。”陈灵犀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幸而林家娘俩都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现在你想去看看他们都会说些什么了吧?” “嗯,林家来找咱鲁门,难道还以为是咱们害的墨门颜家?”陈灵犀自然而然地将鲁门说成了咱们。 “这倒不是,爹亲自上门给他们解释清楚了,只是当时答应了他,如果找到颜家这个孩子,就交给他们林家抚养,说起来这林家也挺可怜的,就这么一个儿子,却跟人以命换命,唉,林家想要找回颜凉,估计就是想让颜凉来代替他们的儿子,可怜呢……”公输菁宁悠悠道。 “走,过去瞧瞧。”陈灵犀来了兴趣。 两人见林凤亭母女二人进入厅堂,公输望已来到厅堂门口迎接。 “你们来了……” “我们来了,得有半年多没来了吧?”林母面无表情地说道。 “劳烦您亲自前来,我若不是太忙,早就该去你们那儿了……”公输望显得很谦卑。 “你别说这些没用的,我们来找你的确有事。” “快请进来说话!阿盘,去烧壶茶送过来!” 第62章 银丝金针 听到取得湖州府试第一名的颜凉竟是当年墨门颜家的后人,众人无不大哗! 主考官当即醒悟,怎么忘了颜家颜其慎不正是姓彦么?至于颜家余孽究竟是不是叫颜凉他就不太清楚了。 “是啊,害死先皇的元凶怎么配取得第一名?” “连参加神机大赛都没资格!” 人群中又有两个人呼应道。 “你当真是墨门颜家的后代?”主考官看向颜凉。 “不错……”颜凉刚说了两个字,人群中再次发出惊呼声,大部分人都以为他会否认,没想到他竟然自己承认了。 “我虽然是墨门颜其慎之子,可是我不是罪人,更非害死先皇的元凶!我是皇上亲口特赦的!皇上金口玉言,你们也敢怀疑么?另外,墨门箭楼一案幕后另有真凶,颜家是被人陷害的,箭楼被人动了手脚……”颜凉大声疾呼,前几句里皇上金口玉言几个字他们还是明白的。 “你说是别人陷害的,有何凭据?”有一个人打断了他的话。 颜凉向说话之人看过去,一股怒火陡然从心中燃起—— “东郭老三!你还敢在这里血口喷人?你伙同他人来抢夺我的东西,这个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你还有脸在这里大言不惭?” 东郭老三听颜凉直接指认自己,一时不敢再说什么。 孟子洲更是跟颜凉站在一起:“我和颜师弟都是慕容山庄的弟子,是拜过师的,想要证明我们是不是慕容氏百戏门的弟子非常简单,只要去慕容山庄问一下就行,何必在这里争来争去的?” 提起慕容山庄,在场之人哪个不是混迹江南多年的人,没听过慕容山庄名头的都找不出几个,听到孟子洲这么说,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再跟他们纠缠? 至于什么去慕容山庄询问一番,那是提都不要提了,一个不好撞上慕容家的牵丝傀儡,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这里到慕容山庄两百多里地,你说让我们去问我们就去问?反正你就是……”还有人在阴阳怪气。 “闭嘴!”一声厉喝打断了此人的话。 众人一起向发声处看去。 “师叔!”颜凉和孟子洲两人同时惊喜交加地喊道。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收留颜凉的慕容兄弟,慕容风华和慕容风月! 说话的是慕容风华,他向来不爱多言,这次厉声呵斥,已是罕有的表现。 慕容风月走在前面,对主考官拱了拱手:“裴大人!幸会幸会,上次京城一别,想不到还能在此处见到,真是缘分!” 主考官原是神机府的人,上次在京城郊外举办的神机大赛,他也是考官之一,认得慕容兄弟,连忙客气:“原来是慕容傀儡门!你们来了,此事就好办了!请,请上台来说。” 慕容风月和慕容风华跳上台子,他们来的只有兄弟两人,却有四人来到台上,其中两个自然只是傀儡了。 “在下慕容风月,这位是我兄长慕容风华,想必在座的有不少人都认识我兄弟二人,所以刚才说的前往慕容山庄来询问就可免了,这两位的确是我慕容家百戏门的弟子。”慕容风月拱手道。 “慕容兄客气了,我们绝对相信他们两人的身份,第一名毫无异议!” 颜凉对于慕容风华慕容风月两兄弟的到来大感出乎意料,对于两人维护自己和孟子洲,无由地心中涌起感动。 不管当初两人收留自己的目的是否单纯,有没有想从自己身上学到墨门的秘技,一切都不重要了。 “师叔……”颜凉这声师叔,几乎是从踏入慕容山庄以来最发自真心的呼喊。 慕容风华和慕容风月两兄弟当初容留颜凉的确带有私心,可是五年了,颜凉不知不觉在慕容山庄已经生活了五年。 五年里的朝夕相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两兄弟已将颜凉和孟子洲视作自己人。 自己人受人欺负,他们当然看不下去。 另外他们之所以来到这里,正是因为两人放心不下颜凉和孟子洲,两人孤身在外都不太平,幸而来得还算及时。 “你们慕容傀儡门强抢……”人群中又有人暗中想要说些什么。 “嗤!” 一道金光闪过。 台上的一只傀儡出手了,只见傀儡一伸手,就射出一根银丝金针! 金针直接射中暗中躲在人群中说话的人。 “啊!我的眼睛!”此人话说到一半被打断,发出响彻山头的惨叫,听到的人无不感到心寒。 更残忍的还在后面—— 随着傀儡双手不断收拢,一个矮瘦的人从人群中跌跌撞撞地冲向台子,此人一手捂着眼睛,一边向前踉跄而行,似是被一只无形的绳子给牵扯着。 从一开始就是此人躲在人群中质疑颜凉神机夺得第一名的人,此人凭借着身材矮小躲藏人群中说话,一时让人难以察觉其人是谁。 慕容兄弟前来后,他本该闭嘴的。 可惜他没有这个觉悟,一开口就被慕容兄弟发现起躲藏处,直接控制傀儡用银丝金针射入眼睛里! 牵扯此人从人群中走出来的,正是银丝金针上的银丝,银丝异常结实,金针刺入眼睛后向后拉扯,不由得此人不走出来! 等众人察觉到这一点后,无不对慕容家出手狠辣感到胆寒。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事,究竟受何人指使?”慕容风月冷冷地问道。 “我……我是看不惯……并没有受人指使……啊——” 傀儡猛地一拉,将此人的眼珠子整个地给扯了出来! “如果你还想保住另一只眼睛,就乖乖地老实交代!否则……”否则什么,不用慕容风月说出,众人都知道他还会使出更残忍的手段。 “我……”此人也被吓得心胆俱裂,再加上眼睛忽然被挖出的剧痛,已经没有了分辨的毅力,当即就要开口,“我是受——” 然而最后的话终究没有说出。 一道幽蓝的光芒闪过。 此人一手捂着眼睛,另一只手想去摸喉咙处,还没等手伸到喉咙,便气绝而亡。 “是谁杀人灭口?” 慕容风月从左至右缓缓看去,然而人群寂寂,山风呜咽,竟没有看出丝毫端倪。 第63章 诰命夫人 分宾主坐下后,公输望勉强提起笑容—— “不知林家母这次前来还是为了颜凉的事而来吗?” “不错,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我都不知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林母点了点头。 “林家母,我也跟你说了,颜凉在慕容傀儡门,我派人去尝试着带他出来,结果……结果如何你不都是知道的么?” “这件事我们倒是听说了一些,不过现在的情况和以前又不同了,最近不是又要举行神机大赛了吗?那颜凉身为傀儡门的弟子,如果参加比赛,不就能找到了么?”林凤亭道。 “你们能想到的,公输望何尝没有想到,我们一听说傀儡门在苏州参加府试,就立刻派人前往打听,结果人家派去参赛的只有慕容家第三代弟子,颜凉根本就没跟他们在一块!”公输望苦笑道。 “这怎么可能?”林凤亭垂头说道,像是说给公输望听,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你想想,颜凉虽是墨门遗孤,对慕容家来说却也是异姓人,参加神机大赛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让他参与?况且颜凉身份特殊,想要得到他的人这么多,慕容家怎会放他出来?” “哼,你就会找借口,你们鲁门什么身份,他们傀儡门又算老几?你若是全力施压让他们放人,他们……” “话也不能这么说,鲁门在神机门中的地位是比傀儡门略高一些,不过也就……也就是名声响亮些,在京城,我跟慕容家说话他们还能听进去,到了江南,慕容家势力根深蒂固,强龙不压地头蛇,鲁门又如何?”公输望摊开双手无奈道。 “你总有说头,总有说头,只可怜我的凤哥……呜呜呜……”说着说着林母忍不住呜咽流泪,显然她与林凤阁母子情深,非是能够轻易割舍的。 公输望心中暗叹,这老太太毕竟是太子伴读的母亲,当年林凤阁一走走得倒是干净,却苦了皇上伤心难过了许久,还将林母封为三品诰命夫人,论起官衔,也不比公输胜低,可不是他能得罪的。 林凤亭则不仅想起了哥哥,还想起了颜冰,也在旁边垂泪。 “好了好了,请夫人节哀顺便,有什么是公输望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而为,至于颜凉那孩子,老夫……老夫再派人去跟慕容家的人好好商量就是……快别哭了……”公输望对这对母女大感棘手。 “此事跟我们鲁门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你们还赖上我们了?”一名少女的声音冲散了场中的悲伤气氛,原来是公输菁宁在门口偷听,听不下去就冲了进来,陈灵犀也只能尴尬地跟在她身后。 “你是谁?”林凤亭看向公输菁宁,语气中充满了敌意。 “哦,这位是我的侄女,年少不懂事,你们别介意……”公输望起身致歉。 “阿叔,你来说说,当年箭楼爆炸一案从头至尾就跟咱们没有关系,爹都亲自上门跟你们说得清楚明白,带走颜凉的乃是慕容山庄的人,我们鲁门得罪不起,你想要人,该去找慕容山庄去要!你们三番五次地纠缠我们又有什么用?我们帮你们打听出颜凉的去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公输菁宁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她娇小姐的脾气一上来,那语气也都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公输望破天荒地没有斥责公输菁宁没有礼貌,也没有打断她的话,也许在他心里,正如公输菁宁所言,我们鲁门何错之有?你们凭什么揪住我们不放? 这话公输菁宁年少不懂事可以说,他公输望可不能说也没这个胆子说,只能希望林家母能够听进去,以后少来鲁门工坊几趟。 “啪!” 林凤亭一巴掌打断了公输菁宁的话。 公输菁宁捂着脸,没想到对方会动手,一时怔住,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的眼窝中涌出泪水,强忍着没有流出来。 “你……你怎么打人?”陈灵犀站了出来,将公输菁宁护在身后。 “她没有规矩,我要教训教训她,打一巴掌都算是轻的了。”林凤亭不以为意。 “你……”若非看在对方是女子的份上,陈灵犀早就冲上去跟她干一架了。 唯有公输望站在那里,指责林凤亭不是,数落自己的侄女也不对,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不服气?”林凤亭打了人后还挑衅似的问了句。 敢在鲁门工坊殴打公输胜的千金,若非是林凤亭,其他人也做不出来。 “你们先出去……”公输望终于开了口,只希望公输菁宁赶紧出去,好息事宁人。 公输菁宁气愤不过,竟然不理会公输望的话,反手就想对林凤亭动手。 林凤亭只冷笑着看着她,一副根本不怕她还手的态度。 果然,不用其他人来阻止,公输望首先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公输菁宁的手腕。 “她是林凤阁的妹妹,菁菁,你千万不能冲动!” 公输菁宁虽有脾气,却不是傻子,听到”林凤阁“三个字当即冷静下来。 “连你也不帮我?”公输菁宁丢下这一句话,借机哭着跑了出去,陈灵犀叹了口气,跟着追了出去。 “你们家姑娘都这么没有规矩吗?”林凤亭故意在后面说道。 这句话更让公输菁宁听得刺耳,连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教女无方,还望林家母莫怪。”公输望赔笑道。 “这些都是小事,切记要找到颜凉,老身此生就这一个愿望了,若是找不到,我死都不会瞑目。” “这……公输望会竭尽全力去办。” “亭儿,咱们走吧,公输先生答应咱们了……” “是,娘。公输先生留步,我们回了。” 工房内,公输菁宁依旧坐在一旁垂泪。 她从小都未曾受过这种委屈,哪怕她被人掳走时,对方至少也当她是个人物,哪像今日,被林凤亭这一巴掌打得她现在都回不过神来。 “师父也真是,竟然都不帮着师姊说话……” “师弟,多谢你刚才帮我仗义出头。”公输菁宁受委屈时,还不忘谢过陈灵犀刚才护在自己身前。 “她亏得是个女的,若是个男的,我早上去跟他拼命了!”陈灵犀安慰道。 “叔父没让我还手是对的,刚才我若是真打了她,那就麻烦了……” “为什么?”陈灵犀还不懂。 “因为他的哥哥已经死了,皇帝已经够伤心的了,甚至觉得是圣上对不起林凤阁,所以封了他娘为诰命夫人,我若是一时冲动打了她,你猜皇上会怎么做?” “嗬,这么大的来头,我说呢,不过师姊你做得对,这叫做忍得一时气……” 第64章 云峰酒楼 动手杀人灭口的,即便不是幕后指使者,也多半是此人的同伙,看到他即将说出是谁指使他来针对颜凉的,就立刻出手。 山头上数千人,却没人知道是谁动的手,显然凶手擅长隐藏,且此人用了淬毒的暗器,一招封喉,用的当然是岭南丁家的杀人暗器。 找不到凶手,主考官将此事暂且放在一边。 “还有谁对第一名或者前三名有所异议,现在就可以提出来!” 刚才提出意见的人,已经被挖了眼睛再灭了口,又有谁还会嫌命长,敢再说些什么? 跟在慕容兄弟身后的两个傀儡,原本显得彬彬有礼犹如翩翩君子,可是自从它做出这等杀人不眨眼的事后,再看它们的时候,就觉得它们越看越可怖,似乎冷冰冰的,丝毫没有一点人性。 “既然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我宣布,今日的神机大赛府试圆满结束,诸位有序下山,会有官兵引导,谁要是慌慌张张,推搡他人,我就将谁送给慕容家的傀儡来处理!”主考官叮嘱众人。 但凡看热闹的,都站在外围,由人引导着逐渐下山。 并没有人敢推搡拥挤,甚至连催促前面的人走快些的都没有,若是被留下来交给慕容傀儡,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师叔,你们怎么来了?”孟子洲大喜之余前来拜见。 “还不是担心你们两个小子?颜凉就不用说了,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小命?而你孟家织造那些争夺家产的事也不太平,我们两个不放心,就过来看看。”慕容风月淡淡地说道,慕容风华则依旧站在一旁冷冰冰的,一言不发,不过他眼中的炽热还是隐藏不住。 “多亏了师叔们前来,否则这次府试就让我们搞砸了……”孟子洲依旧有些心有余悸。 “对了,还没恭喜你们府试夺得第一名的好成绩呢,走,我带你们吃点湖州的小吃,再回山庄准备一下,就要前往京城参加殿试了。” “慕容云逸他们几个师兄通过苏州府试了没有?”颜凉问道。 “我们没去苏州,不过以他们的水平,通过府试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不用担心。”慕容风月回答。 等到山上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师叔侄四人跟主考官等人作别,离开万寿寺下山去了。 不知是不是有了慕容兄弟二人在旁,炎凉和孟子洲再没遇到过找他们麻烦的人。 “那个东郭老三当真可恶……”孟子洲想起来依旧觉得生气。 当初颜凉怕惹上麻烦影响了府试大事,没有去找他麻烦,府试一开始遇到他后,两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冤家路窄的恶人,三言两语就让他的什么捕兽笼通不过筛选,所以让他嫉恨在心也是可以相见的。 只不过这恶人不思自己是咎由自取,还想在有人诋毁颜凉时推波助澜,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再遇到他肯定不会放过他。 “只可惜他胆子小,否则他再说两句,让师叔认准了他的方位,一针也将他的眼睛给挖出来,那就大快人心了。”颜凉恨恨地说道。 慕容风月问明了原委后笑道:“你们两个都是初次行走江湖,不知人心险恶,来到陌生的客栈酒楼一类的地方切记财不可露白。”顿了顿后又跟了句,“财不光指你们身上携带的钱财,也可指你们身上携带的宝物,就比如这把墨子伞,如今你身上的独轮车夺得府试第一名也成了宝贝,所以不要在人前显露。” 颜凉和孟子洲两人躬身受教。 此时此刻,慕容风月和慕容风华两人对待他们,就像长辈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路上都在跟他们讲述行走江湖的各种规矩。 来到湖州城中,慕容兄弟带颜凉两人去了湖州最大的一家酒楼——云峰楼。 湖州以云峰山最为有名,此酒楼就以云峰为名,隐然有湖州第一的意思。 四人两个傀儡进了酒楼,包括掌柜的和跑堂的,无一人发现两个傀儡不是真人。 慕容氏家底丰厚,虽比不得芙蓉门这种顶级豪富的神机门派,在江南已是屈指可数的世家大族,第一次带着师侄来酒楼吃饭,自然要最好的厢房,最贵的包间。 遇到这样的贵客,跑堂的喊来掌柜亲自招待。 “您来的不巧,最贵的那间甲字号上房已经被人预订了,不过乙字号也不差,靠窗临水,风景绝佳……” 不等掌柜说完,慕容风华直接掏出一锭金子丢在柜台上。 “我们不用乙字号房,不管甲字号房是谁预订的,你将订金加倍退给他,钱我们出。”慕容风月深知慕容风华的性子,替他把话说了出来。 “这……”掌柜的露出为难的表情,“订了甲子号房的人身份非同小可,小人也做不了主……” “哦,你说来听听,我倒要看看他的身份有多非同小可。” “订下此房间的乃是大名鼎鼎的孟家织造门的孟伯山和孟伯海,您说我这个小店怎敢得罪他们?” 颜凉闻言看向孟子洲,孟子洲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哈哈哈哈……没想到是亲家兄弟,很好,那就连退订金都免了,掌柜的,我们是一家人,你先招呼我们去做,等他们两人来了,高兴还来不及呢,对了,你先别告诉他们我们在里面吃饭,好等他们来了后给他们一个惊喜!” 慕容风月当然知道这两个人在孟家属于什么货色,而且两人一直都跟孟子洲的父亲孟伯川不对付,孟子洲虽未跟慕容风月提起太湖上遇袭之事,慕容兄弟却早就想会会这二人。 从慕容风云的妻子这个弟媳算来,他们和孟家兄弟称一声亲家兄弟绝对没问题。 掌柜的将信将疑,要将金子还给慕容风华,慕容风华不接,慕容风月解释道: “金子你先收着,我们又怎么会让亲家兄弟来结账呢?” 四人两傀儡随即跟着伙计上楼。 途中颜凉低声问:“这个孟伯山和孟伯海就是你的大伯二伯?” 孟子洲还没有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说。 来到甲子号房,伙计拿出菜单来让他们点菜,慕容风月连菜单看都不看。 “将你们店里拿手的好菜给我上一桌就行,去吧,对了,再送一坛你们酒楼最好的酒来。” 店伙计答应着去了。 “你们两个喝酒不喝?”慕容风月问颜凉和孟子洲。 两人想起之前和墨门弟子黄太邪喝酒的经历,一起摇了摇头。 第65章 太后寿辰 “咦,菁菁,谁惹到你了?怎么还哭了?”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是公输胜,他到底不放心公输菁宁,亲自过来了。 “是……”陈灵犀刚想回答,却被公输菁宁在大腿上扭了一下,痛得他“哎呦”一声。 “没什么惹到我的,是我想起上次被人捉走的事,心中气不过,所以哭了会,现在好啦。”公输菁宁掩饰道。 陈灵犀倒还算通透,马上明白过来,林凤阁的母亲妹子既然这么受皇上重视,就算以公输胜在朝廷中的地位,也是得罪不起的。 与其说了没用,还增加父亲的心事,让他跟着难过,不如不说。 “真是这样?”公输胜有些怀疑。 “的确如此。”陈灵犀违心地说道。 “既然那件事对你的影响这么大,就该好好在家待着,别出来乱跑了,刚才我听侍卫说你还去了趟神机府,真是荒唐,你不是跟我说只来工坊的么?”公输胜问。 “是叔父要去,我陪他去的,有他在,你还担心什么?灵犀师弟要制作九宫连环弩,我来帮他一起制作,爹你去忙吧!” 公输胜虽知道用九宫连环弩来引诱胡人上当,以报爱女被掳之仇,以及打断胡人对付汉人的野望,却不知这把弓弩的重任放在了陈灵犀身上。 不过一个诱导胡人的幌子而已,只要个轮廓就行,以陈灵犀现在本领,也算不得什么事。 “那你跟灵犀在这里玩一会,我去跟你叔父说会话,回头就带你回去。”公输胜撂下一句话就去找公输望去了。 “谁在玩?我们是在做正事!”公输菁宁在父亲身后忿忿不平地争论了句,不过公输胜可没功夫跟他拌嘴。 因为他有件重要的事要跟公输望谈。 本次神机大赛乃是皇上亲自下的御旨,既有继承先皇遗愿,又有开拓创新之意。 这本是好事,可是今日早朝后,皇上却将公输胜留下,私下跟他商议,神机大赛殿试的日子之后两日正好是太后的寿辰,所以神机大赛除了原本要制作的那些神机外,最好能再专门做出一个给太后祝寿的神机来。 “能给太后祝寿的神机,老臣能想到的只有慕容傀儡门,他们制作的神机别说祝寿,就算是翻跟头献寿桃都没什么问题……” “你误会了朕的意思,朕是说用来献给太后的神机,而非作为祝寿的,比如一个能展示盛世华彩的宝盒神机,比如一些能够展示吉祥话条幅的神机,比如一些能让太后开心的东西,这方面你比我在行,你来帮朕想想办法,到时候朕和太后一起参加殿试的评比,你们比赛后拿出来提前给太后祝寿,也好哄她老人家开心。” “是,这个交给老臣来办,到时候肯定会让太后高兴的。” “嗯,现在边疆暂时安宁,天下太平,实是难得的盛世之机,咱们一方面防止胡人再次坐大,一方面强兵练军,巩固自身,才能保持长治久安,维护汉人基业万世不倒,这次神机大赛既然是由神机门主办,你们鲁门也不要袖手旁观,回去跟宁府司和薛总管商议一下,还是以能强国能打仗的神机为主,多挑些出来供朕择优录用。” “是!皇上……皇上也听说了么?” “听说什么?”皇上一怔。 “据臣跟陆野大将军探讨,胡人中有一个不安分的,想要一统草原……” “朕听说了,也颇为重视,已命人前去诛绞,这方面的事不用你来操心,你做好本职工作,替朕把给太后祝寿的事办得漂亮些,朕就很满意了。” “是,臣这就去办。” 皇上亲口给公输胜下令,他当时答应得倒是痛快,出了宫就感到茫然没有头绪。 在朝为官多年,神机手艺已经有些生疏,至于什么创新之举,更是提都不用提了。 以前颜其慎在的时候,虽有墨家和他竞争,可是也帮他分担了不少神机上的担子,人人都说墨门陨落,鲁门是最大的受益者,神机门中再无跟鲁门相抗衡的。 可是实际上并非如此,如今朝堂上仅剩鲁门一支独苗,其他大臣但凡有点需要的,都会来找他,做不好自然承受骂名,做好了那也只是理所当然。 更糟心的还是那种背负骂名的感觉,虽然谁都不宣之于口,可是私下里指指点点或在背后说闲话那是免不了的,有多少人认定颜其慎的案子背后就是他公输胜在背后搞的鬼,谣言一起,原先跟他交好的人都逐渐疏远了。 问题是别人不当着他的面提起此事,让他有种欲辩无门的无奈之感。 公输望听了皇上让他们做的事,倒感觉没有什么。 “不过是给太后祝个寿,不至于把大哥为难成这样吧?” “没有什么?给太后祝寿比不得寻常人,既要太后高兴又要皇上满意,哪有这么容易的?一个不好,能谄媚的事变成对咱们公输家的祸事也未可知……”公输胜忧心忡忡地说道。 “哥,我早跟你说了,咱们鲁门早该远离朝堂,伴君如伴虎,每天都在虎视眈眈下过得小心翼翼的,值得么?” “爹当年把鲁门的担子交到我身上,我不能让鲁门发扬光大便罢了,总不能让其没落,否则怎对得起列祖列宗?天下神机门派众多,鲁门能维持今天的地位很不容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颜其慎一家还不是前车之鉴么?只不过如果我离开朝廷,咱们鲁门……那些天我一直在做噩梦,梦到咱们公输家的神机也出现了意外……如果当年没出那些事,咱们说不定已经跟颜家冰释前嫌了……那时候我就想,咱们和墨家若是不再争斗,甚至强强联手,天下神机门更有谁能跟我们抗衡?”公输胜唏嘘道。 “当初颜家下入大牢的时候,我就劝你跟圣上上书,替颜家求情,即使不能更改圣意,至少也能让其他人无话可说,你偏不听,现在这么多人背后腹诽,你在朝廷上受到排挤掣肘,非是无因。” “你看看林凤阁的下场就知道了……不说这么多无用的了,对于给太后祝寿,你有什么主意?”公输胜问。 “我虽然没有什么主意,可是有一个门派肯定给太后带来惊喜。” “哦?什么门派?” “芙蓉门。” 第66章 亲家兄弟 酒菜陆续送上来,慕容风华和慕容风月两人完全没有等他的“亲家兄弟”的意思,直接吃喝起来,还招呼颜凉和孟子洲—— 两人都因为孟伯山和孟伯海将要到来,都有些无心就餐。 “我听说你爹和你大伯二伯不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慕容风月问孟子洲。 孟子洲便将大伯二伯不争气,爷爷将家业交给爹爹后,二人不断争夺家产一事都跟他说了。 “哼,你爹倒是滥做好人!这种兄长全无半份做兄长的样子,要他门作甚?要是换成我,一个子也不会给他们!想要挣钱就去孟家织造门干活挣钱,你们这样纵容他们,家业迟早要被他们败干净!”慕容风月有些听不下去了。 “我爹也是顾及兄弟之情……” “狗屁兄弟情?你大伯二伯但凡能顾及一点兄弟情父子情,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来!兄弟情是一个人的事吗?人家不拿你当兄弟,你还涎着脸硬要念及兄弟情,这样非但不能相处好,反而会喂出两条白眼狼出来!” “师叔说得是,可是我爹就是那种性子……”孟子洲心道师叔看人倒是很准,幸而自己还没将大伯二伯想带走自己要挟父亲一事说出来,否则以他的性子,还不得火冒三丈? “这么是非善恶不分,早晚要吃大亏的。”慕容风月叹了口气,无论孟家怎么分家产怎么争夺家产,那始终是别人的家事,他一个外人也不好置喙。 “回去我会劝劝我爹的。” “现在再劝恐怕已经有些迟了,你没听说过升米养恩,斗米养仇么?你爹倘若一开始坚持不分他们家产,平时接济他们一点,或许他们还会念及一点兄弟之情,你爹这么大方,分了他们这么多,他们反而不会满足……不说这些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多谢师叔指点,师侄打算趁着这次神机大赛夺取一个名次,然后进入神机府,若是能够混个品级,以大伯二伯那样欺软怕硬的人,说不定会有所顾忌,不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孟子洲老实回答。 “这倒也是个办法,朝廷爱惜官员,你若是能进入神机府,我慕容家绝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帮你疏通关系,助你尽快获得官职。” “多谢师叔!”孟子洲情绪激动下,不知说什么才好。 正在师叔侄一团和气地说话之际,下面一阵吵杂声传来—— “胡说八道!什么亲家兄弟?我哪儿来的什么亲家兄弟?你将甲子号厢房让给的谁?给我将他叫出来!” “客人自己这么说的,小人也不知……” “别废话!去,将人给我从楼上叫出来!” “就是,抢占我们的包厢?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让他滚下来!” 听这蛮横不讲理的语气就知道,是孟家老大和老二来了。 正在掌柜的左右为难之际,一道人影“忽”的一声从窗口翻了下去,又从下一层楼的窗口翻入,身形之矫健敏捷,令人难以置信。 “什么人?” “强人……” 楼下顿时乱做一团。 “啪!啪啪啪……”一阵耳光声后,那人退到楼梯口。 孟家兄弟两人肿胀着一对犹如猪头的脸,怒不可遏地喊道:“给我宰了他!” 跟随在孟家兄弟身后的七八条大汉纷纷抽出凶器,准备上去动手。 楼上楼道口出现一个人冷笑着看着他们冲向楼下那人,似是毫不担心。 “住手!住手……快住手……”老大孟伯山倒是先开了口,不过他脸肿成那样,说话已经不怎么利索了。 “退……退下!”老二孟伯海也是同样的态度。 冲到楼梯口的几个人刚要动手,听到主子的话,当即一边用凶狠的目光瞪着打了孟家兄弟耳光的人,一边怏怏地退了回来。 “原来……原来真是……真是亲家兄弟……一场误会……嘿嘿……一场误会……”孟伯海对楼梯口的慕容风华拱手道。 原来刚才是慕容风华听到楼下的大呼小叫,心下不喜,便令傀儡从窗户下去,教训了他们两人。 “我们哪儿称得起你们孟家的亲家?你刚刚不还是让我滚下来么?”慕容风月出现在慕容风华身后。 “啊,你们兄弟一起来了……我原想风华兄弟和风月兄弟向来梦不离焦焦不离孟……嘿嘿,当真如此。”孟伯海赔笑道。 “这位兄弟肯定不知你我的关系,所以……所以起了误会……”孟伯山还没看出揍他的人是傀儡,试图找回场子。 傀儡伸手提起一条板凳,向上抛起,随后双手来回缠绕了几下,然后向两边一拉,一条板凳顿时被无形的利刃给切成十几块! “千丝傀儡!” 身在江南的神机门中人物,哪个没听说过慕容家最可怕的杀人傀儡? 那几个差点动手的人更是吓得几乎失禁,双腿软得难以站立,幸亏刚才被孟家两兄弟及时喝止,否则真要动上了手,他们恐怕已经成了一堆碎肉了…… 孟家兄弟二人心中更是惶恐,若说牵丝傀儡不是傀儡而是真人,还可说是慕容家的下人不知道双方的关系,愤而出手,尚可原宥,可是傀儡出手则代表着刚才那十几耳光实际则是慕容兄弟控制傀儡扇的,可他们亲自动手没什么分别…… “原来你们还知道我慕容家的一点小玩意,亲家兄弟,是你先订的甲字号房,我们从你们妹妹身上算起来,称你一声亲家兄弟,可还使的?” “使的使的……”孟伯海连连答应。 “没有事先告知你,原想给你们一个惊喜的,想不到……”慕容风月叹了口气。 “是我的错,我的错,我没想到你们会来湖州,真正一场误会,嘿,一场误会……”孟伯山不断解释。 “哦,既然是误会,便请上来喝一杯,都是亲家兄弟,若是连这点面子都不给,那真是说不过去了,是不是?”慕容风月悠悠地说道。 “当然,当然要去喝一杯,哈哈……”孟伯山虽然发出笑声,可是一张肿猪头脸却比哭还难看。 傀儡向旁边侧身,让孟伯山和孟伯海两人上楼,他们的几个喽啰还想跟过去,却被傀儡挡住。 几个人不过是孟家兄弟的打手跟班,遇到更狠的,自然也就怂了。 他们也听说过千丝傀儡的名头,又见到如此坚硬的条凳都被傀儡瞬间分成小块,那真是盛名之下其实不虚。 明知它只是个傀儡,并非真的人,几人却连跟傀儡直视都不敢。 “见过大伯二伯!” 孟伯山和孟伯海两人刚来到楼上,孟子洲便过来行见面礼。 孟家兄弟二人一见到这位师侄,未知是心虚还是有愧,本就难看的脸变得更加难看了。 第67章 为神机故 听到公输望提到芙蓉门三个字,公输胜一拍大腿道:“是了,我怎么将她们给忘了。” 太后很喜欢芙蓉门的弟子,上次神机大赛,她还赏赐了芙蓉门的神机。 鲁门不说做出来的神机粗糙,也总归是以实用为主,取巧的神机并不多,要是让鲁门来制作献给太后寿辰的贺礼,实在弄不出什么花样来。 芙蓉门就不同了,她们受到太后以及宫中女子的喜欢,自然也是心怀感恩,由她们出手制作给太后的贺礼,自然是相得益彰。 “先让芙蓉门去做,咱们再给掌掌眼,多半没什么问题。”公输望道。 “嗯,芙蓉门做出的神机都十分精细,需要功夫,现在距离神机大赛的日子很近了,得赶紧通知她们才是。”公输胜道。 “我这就去亲自跟她们说去,能用神机给太后作贺礼,这可不是谁都能获得的福气,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呢,肯定会加快制作。” 公输望起身就走。 公输胜放下点心事,盘算着是不是真的要从朝廷退出,想着朝廷上的勾心斗角,想着官场间的拉帮结派,心中也的确感到疲惫。 当年之所以入朝为官,一来是因为鲁门弟子在民间能够接到的活收入微薄,只能混口饭吃,哪有什么余暇去钻研神机?即使做出什么神机,也没多大影响力,仅仅在神机门间交流时才能拿出来炫耀一番。 鲁门弟子也接连离开师门,创立自己的门派,专做某一种神机,反而能够靠着专一而不断发展。 反观鲁门本身,因为什么都学,什么本领都不肯放弃,因为一旦放弃,很有可能师承无门,导致某种神机从此失传。 木鸟和攻城云梯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这两种神机因为做出来也没什么人需要,而学做这两种神机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和精力,导致最后没人愿意学而绝艺湮灭。 直到上回神机大赛,公输望才凭借着对鲁门技艺的理解,尝试着制作了木鸟,想要恢复祖师爷当年的荣光,只可惜他本事和祖师爷还是有一定的差距,做出来的木鸟盘旋一下就掉落,既受到先皇的嘲弄,也成了其他人口中的笑柄。 让人齿冷,让人心灰意冷。 所以想要鲁门依旧能够站在神机门之巅,当年公输家的唯一出路就是入朝为官。 可以凭借着朝廷的关系,拉来官活给鲁门弟子做,借以维持生计,再靠此不断推陈创新,制作出更多的神机,让鲁门的本事跟着发扬光大。 宿敌墨门颜家估计也有同样的困境,所以也跟着入朝为官。 和公输家不同,公输家把鲁门神机方面交给了公输望去打理,自己专心在朝廷做官,顺便接手一些朝廷摊牌下来的活。颜家则不分公私,颜其慎在为官的同时,还身为墨门巨子,管理墨家神机大小事务。 如今经过多年经营,鲁门有了一定的底子,可以从朝廷离开而不至于落魄,只要经营有方,依旧能维持鲁门在神机门中的地位。 可是朝廷中的事务错综复杂,岂是说走就能走得开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逐渐将手中的权利摊牌出去,到时候再跟皇上告个病休,或许能够全身而退。 一边思索着,公输胜一边走到了陈灵犀和公输菁宁的屋外。 两人身旁已经做出了几个匣子。 “你们在做什么?” “师伯,我们要做九宫连环弩,利用岭南丁家暗器连环激发的道理,看看能不能用在弩箭上,我们发现,如果弩箭和平常弩箭大小差不多,那整个弓弩就太沉重,不太适合用作马战,只要将弩箭做小一点,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可是弩箭小了,射出去的力道就会软绵绵的,不及寻常弓弩的一半……” 听到陈灵犀的问题,公输胜暂时抛开那些烦心的事,哑然失笑道:“这个问题我好像在那听说过……对了,是那把逍遥弩,因为逍遥弩的威力小,我们曾尝试进行过改进,可是因为材质的原因,无法让机括弹片增加更大的力道而作罢,后来胡人将逍遥弩巧取豪夺了去,据说是因为他们从波斯人那里得到一批材料,正好可以用作机括弹片,这么一来就解决了逍遥弩威力不足的问题,我不知你们的连环弩问题出现在什么地方,你们想想胡人的事做个参考吧。” “可是逍遥弩用的是机括弹片,我们连环弩用的是弩弦……”陈灵犀大感苦恼。 “威力小点就小点吧,反正又不需真正做出九宫连环弩出来,到时候我会和神机府的人为你的弓弩打好掩饰,比如在二十丈外放一张牛皮,你的连环弩能够一箭射穿,还能够连环发射,也就足以服众了。” “啊,二十丈外的一张牛皮,还要一箭射穿……”陈灵犀苦笑。 “傻孩子,真正的熟牛皮射不穿的情况下,我们不能用假的牛皮么?你只要让弩箭能射这么远,我保证只要碰到‘牛皮’就能穿过去,保证没人能够看出真伪来,哈哈哈哈……” 公输菁宁听到爹这么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唯有陈灵犀依旧挠着头,觉得这种方法固然可行,但心中总有些遗憾。 真要用这种方法来欺骗胡人么? 万一被胡人看穿了,不就功亏一篑了? “你好好做吧,只要能射出弩箭就行,最要紧的是外形一定要做得漂亮点,让人一看就认定这是个好东西!” “师弟,我先回去啦!”公输菁宁对陈灵犀甜甜一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公输菁宁对陈灵犀的态度逐渐温柔起来,时常让陈灵犀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看着公输胜父女离开的背影,陈灵犀又跟着陷入沉思—— 逍遥弩威力不足的问题,能够通过波斯人带来的改进后的材料来提高。 九宫连环弩用的是弓弦,是不是改了弦的材质就行了呢? 当然不行,如果弩弦的力道改了,那么上弦的力道也会相应增大,若是射出一支弩箭还要手动上弦,那和连环弩可就不沾边了。 此时的陈灵犀只想着怎么做出想象中的九宫连环弩,浑然忘了万一他做出的威力极大的弓弩又被胡人给夺走,那可就真的会闯了大祸的! 第68章 亲疏有别 被人打了脸反而还要吹捧对方,孟家两兄弟横行霸道多年,这还是首次出现这种事。 然而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孟家兄弟得在心中盘算一下,慕容兄弟算是横的还是不要命的? 传闻慕容家傀儡杀人如砍瓜切菜,将人命视作草芥,自然是不要命的了。 “哼!” 这是慕容兄弟对孟子洲跟他们打招呼的回应。 他们好不容易得知孟子洲将会乘船去湖州参加府试比赛,派出章老二梁老三等一干人,本以为绑走孟子洲乃是手拿把掐的事,熟料半途中杀出个颜凉,一把“慕容神针”暗器,杀得章老二等不敢再掳胡须。 他们自然不敢闯入慕容山庄去找孟子洲的事,所以隐忍多年,一来他们不敢招惹慕容家,二来不敢得罪慕容家,所以于太湖上将自家侄子带走,就算慕容氏知道,也是徒呼奈何。 结果一招错而招招错。 等到神机大赛后,他们得知孟子洲和颜凉二人竟然取得府试第一名,那更是嫉恨交加,盘算着怎么再对付他。 结果却在酒楼包厢一事上,被慕容兄弟拿住了把柄,把脸给扇成了肿猪头。 上楼时他们还心存侥幸,认为自己兄弟挨揍,都是因为自己口不择言,得罪了人家。 等见到孟子洲后,他们二人才心知不妙—— 这慕容兄弟是给孟子洲出头来了! 两兄弟打定主意,不管慕容风月和慕容风华怎么说,他们都一口咬定他们和孟子洲的事都是孟家的家事,轮不到慕容家来管。 你慕容家势力虽大,总不能仗势欺人,强行过问别人的家事吧? “亲家兄弟请坐,请上座……”慕容风月微笑着招呼道。 孟家兄弟就算再不懂事,也不敢坐在慕容兄弟上首,连连推辞,最后坐在了最下首,还在颜凉和孟子洲下首。 慕容风月不过客气一下,怎么可能让他坐在自己头上?甚至连孟子洲头上都不行,这叫做慕容家的弟子也要比孟家长辈的地位高。 “不知……”孟伯山想说些什么场面话。 “喝酒!”慕容风华冷冷地说道。 “是是!我们不知亲家兄弟在此,说错了话,原该自罚三杯,自罚三杯。”孟伯海抱着酒坛子倒了两杯酒,和孟伯山一起喝了。 接着又连倒两杯,每人喝了三杯。 两人被扇了巴掌后,嘴巴里早就破了,用酒一激,更是痛得两人龇牙咧嘴。 刚想去夹口菜压压酒,接过他们筷子刚要夹到菜,慕容风月夹手将菜端起来倒了。 “这……”孟伯山尴尬地说道。 “你叫孟伯山?”慕容风月收起笑容问。 “不……不错。” “听说孟家织造门也算得上江南名门大户,很多人都说我们傀儡门和千机门、神算门、织造门并成为江南四大神机门派……” “那是别人瞎说的,我们织造门跟傀儡门提鞋也不配,怎敢……怎敢和贵门相提并论?”孟伯海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既然有这种说法,自然不是空穴来风,最近听说织造门品行败坏,做出了不少天怒人怨之事,不仅损害了织造门的声誉,也连累到我们傀儡门声望大跌,可有此事?”慕容风月问。 “哪有此事,亲家兄弟说笑了,我们……”孟伯海赶紧解释。 “那你是说我在胡说八道了?”慕容风月打断了他的话。 “不不不!不敢!”孟伯海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溜下来。 “你们孟家声誉不佳连累到我们慕容家,这件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说说该怎么办吧,亲家兄弟?” “这……这不关我们的事……”孟伯山对慕容风月的质问连忙否认。 “哦?不关你们的事,又是谁的事?又该由谁来负责?”慕容风月咄咄逼人地问。 “是……是我那不争气的三弟,三弟孟伯川……”孟伯山此时只想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然后离开这见鬼的甲字号房,然后又那么远滚那么远。 “怎么说?” “他……他是孟家织造门的掌门,自然该他……该他来负责……”话一出口孟伯山就感觉上了当,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要再收回去也迟了。 “是么?是该织造门的掌门孟伯川负责?”慕容风月又紧紧盯着孟伯海问。 “是……是该织造门的掌门……孟伯川负责……”孟伯海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哪里还能想得了这么多? “哦,原来我们找错了人,该去找织造门的掌门孟伯川!”慕容风月一掌拍在桌子上。 “啪!” 桌子上的盘子杯子都被他这一掌震得弹跳起来。 “不错,该去找他……”孟家兄弟感觉这一掌何止是拍在桌子上,简直是拍在他们的伤口上。 得到孟家兄弟的承诺后,慕容风月又将目光转向孟子洲,不过冷冰冰的目光自然已变得温暖。 “差点忘了,孟伯川兄弟不正是师侄的令尊么?” “回师叔,孟家上伯下川正是家父的名讳。”孟子洲知道师叔心向自己,当即跟着恭恭敬敬地回答。 “哦,原来织造门的掌门是孟伯川,很好,听说孟伯川为人仗义,不至于做出损害门派名声的事……” 孟伯山和孟伯海此时才反应过来,他们一开始打定主意,只要慕容兄弟提及他们分家产的事,他们立刻就要以这是自己的家事来拒绝他们参与。 如今慕容兄弟早预料了他们的想法,所以根本提都不提他们争家产的事,只是以孟家声誉不好影响到傀儡门,他们二人为了撇清责任,一时情急下,说出孟伯川才是掌门的事实,企图推卸罪责。 话赶话说到了这一步,想要再说什么都变得徒劳无功。 “既然亲家兄弟已经认清了事主,跟我们二人没什么关系,我们还有点事去忙,你们先吃着……”孟伯海心一横,就打算告辞。 “若是孟家兄弟中途离席,那肯定是我们兄弟照顾不周了。”慕容风月站起身来,语气冰冷。 孟伯山和孟伯海闻言,赶紧坐好。 “令妹加入慕容家,你们孟家和我们慕容家其实已经荣辱一体,我们敬佩孟伯川的为人,所以同意收下其子孟子洲为徒,关系更是亲上加亲,说起来我们和孟伯川兄的关系要胜过两位亲家兄弟,不过你们兄弟如何纷争,那都是你们的家事,可是谁要是惹到孟子洲,惹到慕容家的弟子,那可别怪我们护短了。”慕容风月淡淡地说道。 不知何时,慕容风月的傀儡已悄然来到孟伯山和孟伯海身旁…… 第69章 一人千面 芙蓉门收到公输望的通知后果然是喜出望外。 自从上次神机大赛受到太后的赏赐以来,芙蓉门其实一直是心存感恩的,总想有这么一个机会,能够报答太后。 只可惜太后什么都不缺,即使芙蓉门这么有钱,也是欲报无门。 今年神机大赛一开始,太后就下了懿旨,希望芙蓉门能来参加神机大赛,这是对芙蓉门的喜爱,也是对她们的鼓励。 天下神机门派何其众多,可大部分都是男人的神机,像芙蓉门这种以女子为首的神机门派简直是凤毛麟角,太后自己就是女子,所以对芙蓉门偏爱也是人之常情。 多少年来,神机门中鲁门和墨门一直独领风骚,其他神机门派只能在这两家的锋芒下争夺二流神机门派的名头。 如今太后寿辰,鲁门将这个机会让给她们,这不仅是她们报答太后赏识的机会,也是她们芙蓉门的崛起之机。 “多谢公输先生给我们这个机会,我会立刻派人知会门主,由她来定夺。”林玉音对公输望福了一福。 “客气了,这是圣上的孝心,我们鲁门一群大老爷们也做不出让太后喜欢的东西,你们芙蓉门擅长精雕细琢,肯定能得太后欢心,该是说你们为我解决了一个老大难题,费心啦。” “公输先生能想到我们,这份人情我们记下了!对了,我们通过追溯得知,上次落到胡人手中那件损毁一半又让吴汀木做出来的四翼蝴蝶的确是胡人所有,我们相信如果没有吴汀木再帮他们制作,他们便五所施其技了,相信他们也没这个本事给制作出来。” “这是当然,谁不知道芙蓉门的神机乃是天下最精巧的神机?胡人笨手笨脚的,自然做不出来。至于吴汀木先生么?那就更不用担心了,他现在就住在我们鲁门,胡人的事情解决之前,他是不会离开的。” “不瞒公输先生,四翼蝴蝶被其他人给做出来后,我们已经改进了门下所有的神机,保证不会再出现会有神机落到对方手里的事出现。” “哦,那倒恭喜你们了,不知又增加了什么玄机……”公输望顺口问道,随后醒悟这么问不妥,便住了口。 “这次太后大寿就能知道了,殊小女子在这里先卖个关子。”薛玉凝笑道。 “哈哈哈……那好,到时候就看你们芙蓉门大放异彩了!事情交代完了,我也该回去了。” “等一下……” “嗯?” “我们门主对胡人偷师咱们的神机技艺还怀有忧虑,如今短短的时间内,我们门下的四翼蝴蝶,贵门收藏的逍遥弩,还有羽衣门的蛟丝软甲等物都被胡人谋夺,咱们一定要小心他们觊觎咱们其他的神机,并拿来对付咱们。” “啊,羽衣门的蛟丝软甲乃是他们门中的圣物,竟然……竟然也被胡人偷抢了去?” “不错,不过这次不是抢夺,而是巧取,他们派人和羽衣门的门主南宫浣花打了个赌,赌注就是蛟丝软甲,结果赌赢了,蛟丝软甲就由南宫浣花主动送给了他们。” “嗬,竟有这事,那以后胡人还不得……” “这一点倒不用如何担心,胡人是做不出来大量的蛟丝软甲的,一来这种软甲的制作工艺十分复杂,二来制作材料也是羽衣门的不传之秘,胡人顶多只能得到这一件,可是器物门的一块软硬盾被他们得了去,倒是有可能被他们学了去。” “什么?软硬盾也……” “所以门主才忧心忡忡,胡人在咱们境内搜罗之物,大都跟行军打仗有关,贵门乃是咱们神机门的领袖门派,所以希望公输先生能……能出个主意,让各神机门派的宝物不再流入胡人手中。” “这件事还在调查中,本次神机大赛后……或许就能有个结果。” “嗯,我们门主这几日会来京城,到时候她会亲自前往贵门拜访……” “啊,梅掌门大驾光临,自然由公输某前来拜访,不用劳动玉趾,若无别的事,公输某就先回去了。” “公输先生慢走。” 这次前来芙蓉门的地方,正是以前颜其慎的故居,被芙蓉门大手笔购入后,就暂时用作了芙蓉门在京城的联络场所。 公输望对这栋宅子说不动心就是骗人的,墨家的宅子里面暗藏不少机关,公输望是鲁门高手,自然能够破解其中一部分,找到颜其慎藏在其中的一些宝物,芙蓉门没有这个水平,一些机关别说破解,她们甚至都没有察觉。 颜家府邸落在她们手中,在公输望眼里简直是暴殄天物。 太后寿辰贺礼一事顺利交给芙蓉门去办,算是解决了公输胜的一道难题,却又让鲁门陷入另一个麻烦当中。 芙蓉门说得没错,胡人在境内四处搜索与打仗有关的神机,显然他们也知道这些神机中的价值,鲁门身为神机门挑大梁者,不能坐视不理。 如果这次引诱胡人上当的伎俩失败,他们只能另想办法。 公输胜的初衷倒还没有放在胡汉之争这么长远的事上,他只想为爱女被掳之事进行报复。 不过在跟陆野大将军一番交谈后,这种想法多少也会有些改变吧? 从芙蓉门这边出来,正往回走,刚走到一半左右,就看到陈灵犀匆匆赶来。 “灵犀,你干什么去?”公输望问。 “啊,师父,我在找你,人找到了!”陈灵犀一见公输望就大喜道。 “人?什么人?” “你忘了吴先生,就是镜心门的吴汀木先生,他画出来的那两个去找他做四翼蝴蝶的人,被找到了!” “哦,太好了,他们人呢,人现在在哪?” “问题是知道人在哪,却找不到他。” “这是怎么回事?”公输望一脸茫然。 “因为他们两个在无相门……” “啊,无相门!”公输望顿时明白了找不到他们两人是什么意思。 无相门发源于四川一带,原本不输于神机门,而只是一种江湖戏法,门内高手据说能够利用易容术化身为任何人,甚至连熟悉之人都难以分辨,有道是一人千般面相,是为无相。 无相门的易容术通常是用一些特制的面粉掺杂水粉调配成人脸的颜色,不过有些耗时耗力,后来为了快速易容,他们研制出一种面具,这种面具即使戴在脸上,也能通过揉捏或者改变颜色而迅速易容。 他们制作的这种人皮面具无论是制作技巧亦或是材质,都称得上是一种偏门的神机,因此也被归于神机一门。 第70章 风雨行舟 孟伯山和孟伯海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身旁的傀儡,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怕傀儡会因为两人某个动作产生了误会,将两人切成肉块。 “亲家……亲家兄弟……这算是……怎么回事?”孟伯海心惊肉跳地问。 “没什么,只是想给两位倒杯水酒而已。” 傀儡抱起酒坛,给两人满上酒,酒水齐杯而止,显示出傀儡惊人的准头。 “大伯二伯,你们以前做的那些龌龊事咱们都不提了,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去招惹我爹,你们招惹我爹就是招惹了我,招惹了我就是招惹了傀儡门,你们自个看着办吧,这两杯酒,侄儿陪两位伯父喝了。” 孟子洲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随后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咳咳咳……”辛辣的酒味呛得他涕泗横流,不过心中却感到十分痛快。 有了慕容氏的警告,大伯二伯就算是再嚣张跋扈,再想欺负三弟孟伯川前,都得要掂量掂量了。 孟伯山和孟伯海脸色之难看那也不用提了。 酒也不能不喝,两人看向慕容兄弟,他们完全没有举杯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把酒喝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位亲家兄弟,请了!”这两句莫名其妙的话,正是对眼前双方最好的注脚。 这是下令逐客了,可在孟家兄弟听来却犹如遇到特赦,赶紧起身跟慕容风华和慕容风月两人告辞。 “对了,我兄长的那只杀人傀儡脾气不好,你们下楼时需得笑着,否则若被它误会了,那可糟糕……” 孟伯山和孟伯海两人当即勉强提起笑脸,侧着身子从千丝傀儡身旁经过。 章老二梁老三等人见孟家兄弟脸上笑得这么开心,还以为他们和慕容氏谈得很愉快呢。 “那傀儡……” “闭嘴,赶紧走!”孟伯海脸上笑容,招了招手,带着他那帮虾兵蟹将赶紧溜了。 楼上几人无不笑得直打跌,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慕容风华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想不到惩治恶人是件这么痛快的事。 “多谢师叔为我出头。”孟子洲由衷地感激道。 “没什么,我早就看他们两个不顺眼了,此次有缘相遇,自然要略作惩戒,让他们不敢再欺负你爹,你也能放下心来,专心去京城参加殿试。” “是!” “这么一来,虽不能让他们把侵占你爹的几家铺子换回来,至少他们不敢再得寸进尺,再想得到你爹的什么织造机的图纸了。”颜凉也跟着笑道。 “真是两个不要脸的东西,你以后回去也要劝劝你爹,别再做老好人了……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师叔先祝贺你们取得府试第一的好成绩!” 慕容风月举起酒杯,慕容风华也倒了一杯酒。 颜凉却和孟子洲一起摆手:“算了,我们还是喝水吧,以水代酒。” 慕容风月和慕容风华两人见两人如此怕喝酒,都不禁莞尔。 饭后颜凉和孟子洲跟着慕容兄弟来到湖边等候渡船。 江南阴雨天多,不多时就下起雨来。 颜凉拿出墨子伞给慕容风月用。 慕容风华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颜凉给他介绍了伞的几种功能,慕容风月啧啧称奇。 “当年墨家能跟鲁门抗衡数百年而不倒,从这一把伞就能看出来,墨家祖师爷不愧是其中的绝顶高手!” “师叔,这一次我看你们的傀儡好像变得更厉害了,是否又给傀儡进行了什么改进?”孟子洲问。 “这你都能看出来,不错,我们傀儡已经用上了你们独轮车中的流转,原来傀儡上我们用了四条斗转来平衡,不但增加了傀儡的重量,也让傀儡在行动之际略显涩滞,换上你们的流转后这些问题全都跟着解决了,不仅如此,减轻重量的傀儡还能再增添一些功能。” 若在以前,慕容家擅自使用颜凉的东西,颜凉多少都会有些反感,可是经过今日慕容兄弟表现出来的对他们的关怀,颜凉只觉得他们坦诚且率真。 “依我看,你们也可以把墨子伞装在傀儡身上,这样傀儡也能多一层保护。”颜凉提议。 “哈哈哈,傀儡本身的材质就足以抵御寻常的攻击,且体内藏有各种兵器暗器,带了伞反而多余,不过还是多谢你的好意,这把伞材质很特殊,雨水淋在上面伞面不湿,水珠直接滚落,可知伞面涂着特殊的油料,既然伞面能够抵挡暗器刀剑,这么轻的面料一定是用极为贵重的金刚纱纺织而成,唔,这把伞柄所用的竹子除了去水浸油的工艺,竹子也是采用老料制作,要知道,竹子的年月越久,竹子的质地越坚密,不过也越重,拿着会有坠手感,而老料的竹子兼具坚硬致密的优点又十分轻便,这种老料竹子又这么粗细均匀的,怕得一万根竹子里才能找到一根。” 慕容风月毕竟是神机高手,欣赏神机的角度都不同。 “哇,师叔一眼就能看出这么多东西来!”颜凉适时地奉上马屁。 “等你们两个到了师叔这个年纪也能有这种眼力,毕竟我们做一副傀儡,就要用到上百种材料,为了比较每一种材质的优劣,所接触到的材料更是多达数千种,所谓见多识广,就是这个道理。” “师侄受教了。”颜凉和孟子洲躬身道。 渡船缓缓靠近,那雨下的越发紧了。 四人两只傀儡上了船,看到船家,颜凉忍不住笑道:“竟然会这么巧,又是搭了你的船。” 原来船家正是他和孟子洲来湖州时遇到的船家。 “快上船,雨下的这么大……” 慕容风华当先走了过去,船家一看到慕容风华当即放下船桨施礼: “原来是四少爷、五少爷。” “老黄,你还在湖上摆渡呢,怕得有二十多年了吧。” “二十八年啦。” “二十八年了?那还有两年你就能出来了。” “老啦,出来又能干什么?”老黄感慨道,“现如今我已经习惯了在船上风雨飘摇的日子,真要到了岸上,我反而不适应。” “师叔,你们认识?”颜凉没想到这个见过两次的船家竟然会认得他师叔。 “老黄以前在我们家做工,结果……” 老黄苦笑道:“别说了,给我留点老脸吧。” “哼,你倒知道那是不光彩的时!开船吧……” 慕容风月终究没再说起老黄的事。 风刮得更急了,雨也更大了,风雨中,老黄用船篙在岸上一点,船则向着湖中荡去。 “请等一等!” 这时岸上有人振臂疾呼。 风雨中也看不出来人的相貌。 “雨下得这么大,就捎他一程吧。”慕容风月开口道。 “走!”慕容风华则显然和慕容风月想法不同,他想要老黄开船就走,不用理会岸上的人。 第71章 无相傩舞 “师父,什么是无相门?”陈灵犀跟着问道。 “无相门就是门中之人都没有自己的面相,时时要以不同的相貌示人,无相门中的高手精于易容术,能够变成任何他们想要变成的人,无论是男女老少,他们都能模仿得惟妙惟肖,让人分辨不出真假。”公输望此时心中烦乱,不过因为是陈灵犀问的,所以他也耐住性子跟他解释了一番。 “男女老少都能易容,这怎么可能……” “现在无相门那边的情况如何?” “师伯通知了陆野大将军,大将军已经派出兵马将无相门给团团围住,就算是一只兔子都走不脱,不过无相门中有三四十号人,实在认不出那两个人有没有在其中。” “哼,雕虫小技,走,咱们过去认一认去!” 两人在赶路的途中,陈灵犀又问起关于无相门的事。 “师父,年轻人怎么能通过易容术变成老年人?” “年轻人变成老年人在易容术中是最简单的,只要用满是皱纹的带着老年斑的人皮面具戴在脸上,再用一顶发白的假发套在头上,换上老人的衣服,走路时身形佝偻些,显得不那么利索些,就很容易变成老人。” “原来是这样,的确简单,那什么才是最难的?” “最难的是老人易容成年轻人,迟钝和走路踉跄都很容易假装出来,可是年轻人那种精力旺盛,似乎永远都有使不完的劲,以及清澈无垢的眼神,则是最难装扮的。” “最难?这怎么可能能装扮出来?光是那双眼睛,怎么能做出来?” “的确很难,我听说无相门中有一种水晶做的薄片,只要将这种薄片贴在眼珠子上,就能蒙混过去,不过我倒没有见过,只是听说而已,除此以外,年龄大的人还要显得精神抖擞,做事不能拖泥带水,这就需要平时加以锻炼,时刻保持着旺盛的精力。” “那也很了不起了……” “还有男扮女装又或者女扮男装,这些在无相门中都属寻常本事,因为要想装扮成一个陌生人,就算有诸般困难,也总能想办法解决,最最困难的,则是装扮成你我身旁熟悉的人……” “嗬,装扮成身边的人,想想都觉得可怕……” 从他们所在的位置直接去城外的无相门有二十多里地,距离鲁门工坊则只有两三里地,两人便直接拐弯先回了鲁门工坊。 陈灵犀冲进去驾驶着如意马车出来,公输望等在门口,一见马车出来便飞身上了车。 “驾!” 随着一声吆喝,马车如箭一般向城门驶去。 公输望上了车厢后,车厢中已经坐着一个人,不过公输望显然并不觉得意外。 “吴先生,有劳了。”公输望欣然道。 “公输先生客气了,此事本就和我有关,我此刻前去岂非分内之事?”吴汀木回道。 “吴先生身为镜心门的传人,可曾听说过无相门?” “当然,无相门和我们镜心门等许多门派都被归为神机下九门,我们下九门无法改变这种称呼,只能惺惺相惜,互相慰藉,所以自然很了解。”吴汀木自嘲道。 所谓神机下九门,其实只是一种统称,就是那些勉强归入神机门,却只能归为偏门一类神机门派的统一称呼。 比如镜心门,从来不创作神机,而是将能力都放在怎么临摹其他人的神机上,不但不能给神机门带来新的神机,反而会因为做出来的仿品和真品难分真伪,而搅乱神机门的秩序。 又比如无相门,无相门仅凭借着一项易容术,勉强跨过神机门的门槛,且除了更精致的人皮面具外,似乎再无什么贡献。 还有神兵门,制作出来的兵器的确都是上品极品,却只能制作出前人已有的兵器,没什么创意,甚至不如岭南丁家的暗器门,当然暗器门如今已被改名为神器门。 又或者一些只制作一些偏门神机的门派等等。 总之,这些神机门派都被其他神机门派瞧不起,却又不得不承认他们是神机门内的一些人。 “你这话要是说给其他门派,或许会感觉愧疚,然而我们鲁门以下,出师后的弟子有多少成为下九门神机门中人?说起来我们鲁门还是下九门的祖师爷呢。” “吴某并无责怪鲁门之意,公输先生千万不要介意,我对鲁门佩服还来不及呢,怎么会……” “我明白,吴先生不用解释,我对无相门仅停留在听说过这么一个门派的地步,吴先生若是愿意,请跟我说说无相门的事。” 吴汀木长年混迹江湖中,所知果然渊博—— 据说无相门的创派祖师乃是一个跳神戏傩舞的人,名叫李凤仪。 古时候祭祀鬼神,都要带着傩面具跳一段舞,以前的傩面具不过是木头雕刻成鬼神的样子,借以驱吉辟邪或是求雨祈子。 没想到李凤仪别出心机,将傩舞面具不断改进,从坚硬的黄杨木雕换成牛皮硝制,再到后来吸收了戏子伶人的化妆术,做出更逼真更近似真人的面具。 结果这么一来,就打开了禁锢阴暗的封印,李凤仪借助自己制作的面具为非作歹,做出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结果遭到了侠义急先锋墨门弟子的追杀。 说来也巧,这名墨门弟子正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器墨巨子颜青洛。 颜青洛虽是器墨刚分家,却也受到过和侠墨一样的武学训练,身手非比寻常。 李凤仪落入他的手中,若是器墨侠墨还未分家时,颜青洛或许早就一剑宰了此人,可惜颜青洛在一剑刺出后,从他眼神中看出了那种认命般的悔意。 剑锋停留在李凤仪眉心,额头的皮都给划破。 “我错了,你杀了我也是我罪有应得!”李凤仪眼中的凶恶逐渐消散。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凤仪回思自己过往种种,到了现在才恶贯满盈受到惩处,实是太迟了。 “如果我饶你一命,你还会作恶吗?” 李凤仪摇了摇头:“我这一生罪孽深重,死不足惜,你杀了我乃是惩恶扬善的美事,唯一可惜的,是我这一身易容本领,都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绝诣,就要从此失传了。” “呸,你这身邪术倘若有了传人,那还不是教出更多的恶徒?” “易容术本身没有对错,就像这把抵在我额头上的剑,剑能杀人也能救人,作恶的不是剑,而是拿剑的人,只要我约束传人,将本事用到正途就行,也不枉我这一世所学……” 颜青洛这一剑再斩不下去了…… 第72章 无相千颜 “走吧,不用去管他。”慕容风月知道慕容风华的意思,对船家老黄说道。 江湖风雨中,不知隐藏着多少杀机,所以步步荆棘,需要处处小心谨慎。 就连孟子洲都理解师叔们的决定,唯有颜凉还不懂得这些人性险恶,起了恻隐之心。 “师叔,雨下得这么大,就让他同舟共济躲躲风雨吧。” 慕容风月看向兄长,慕容风华眼中露出苦笑。 “既然颜凉开了口,就让他上船吧,阿黄,把船划过去。”慕容风月一看到兄长的眼神,就明白了他的心意。 船靠岸,风大雨急,放不牢踏板,岸上那人不以为意,直接纵身一跃,跳上船头。 “砰!” 落地时犹如一块大石头,此人身子好沉重! 可是看此人身形瘦高,又不像身子沉重之人,莫非他身上带了什么重物? “多谢诸位援手,否则我还不知道要在岸上淋多久呢。” 此人一开口,声音轻软,自有江南文人那种书卷气。 可是船上几人见到他诡异的行止后再配上这种不着调的嗓音,无不感到心中恶寒。 首先,此人身手之矫健,绝非什么羸弱不堪负重的书生文人,其次,他这么瘦弱的身子怎么落在船板上如同砸下一块大石? 兼具这两种古怪的事情后,他还能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么一句阴柔的话,能不让人感到怪异? 慕容风华和慕容风月两兄弟早就暗自做好了准备,一旦这妖异有何异动,就立刻将其绞杀。 只有颜凉没看出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反而直白的问道:“你身上带着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重?” “是我身子蠢笨罢了。”此人顿了顿,接着换了副嗓调,“风急雨大,几位怎么站在外面淋雨?不到船舱里去?” 慕容风月闻到此人身上若有若无的奇异香气,不知香气里有没有毒,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们两个不是想要看看雨中太湖的美景么?就打着伞在外面看吧,船舱狭窄,也容不了这么多人。”说完慕容风月当先进入船舱,显然他艺高人胆大,不怕这人的魑魅魍魉。 颜凉和孟子洲两人何曾说过什么要欣赏雨中太湖的美景? 不过来人太过奇怪,两人即使没什么江湖经验,也能看出不对劲,当下打开了墨子伞,和孟子洲留在了船板上。 “多谢你刚才仗义执言,让我上船。”临进入船舱前,此人给颜凉福了一福,接着走入船舱。 颜凉和孟子洲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讶,颜凉向两位师叔请求让岸上的人上船避雨时,距离岸边很远,加上风雨声,对方依然能够听到的话,那只能说明对方耳力太惊人了。 而且此人不男不女,给人作福的动作更让两人感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不谢……”颜凉回答。 慕容风华看了颜凉一眼,也跟着进入船舱。 这一眼让颜凉终于醒悟为什么师叔们不肯对人施以援手,并非两人冷酷无情,而是在不了解对方是什么人的情况下冒然相助,很有可能将自己也陷入险境中。 可是此时后悔已经迟了。 船舱是两边通透的舱室,前后加了一道布帘,平时布帘都是卷起来的,下了雨,帘子便给放了下来。 两只傀儡站在船舱两头,并没有跟着进去。 傀儡不怕雨,但是没进去并不是因为里面太挤,而是慕容兄弟并未让傀儡进去。 疾风时不时将帘子掀开一角,颜凉和孟子洲透过缝隙看到三人在船舱里端坐着。 帘子落下后,则什么都看不到了。 蓦地—— 一只傀儡猛地冲进船舱! 另一只傀儡直接伸出,伸手从船舱侧面直接穿破船舱,伸了进去。 船家老黄此刻也像变了一个人,忽然操起一根船桨,向颜凉和孟子洲二人横扫过来! 好在墨子伞伞柄中藏剑,面对变故,颜凉临危不乱,从伞柄下面抽出那柄又细又长的剑来向船桨挥去。 “嗤!” 一声轻响,船桨被削成两端,长剑再次挥出,船家老黄似乎没想到两人手中会突然多出一把剑,更没想到剑刃竟然锋利如斯,大惊之下向后一闪,剑锋还是从他胸前掠过! “嘭!” 船舱从里面破开,慕容风月和慕容风华两人从容地从里面走到甲板上。 那妖里妖气之人身上缠满了几道如蛛丝一样的细线,细线缠绕在此人的双臂双腿以及腰部,将人牢牢捆住。 看到师叔安然无恙,颜凉和孟子洲都放下心来。 师叔没事,那就没什么大碍。 “你究竟是什么人?”慕容风月质问。 “常听人提起慕容傀儡举世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人没有回答慕容风月的话,反而夸起傀儡来。 “千颜!救我……”船家老黄露出极度惊恐的神色,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前。 原来刚才那一剑还是划伤了他,几个人看着他胸前的衣服裂开,一道鲜红的血花溅出! “你泄露我的名字,该死!”原来他的名字叫做千颜,和老黄是一伙的,但显然并未将老黄当成一回事。 “你……”老黄受伤处伤口极深,似乎已经知道自己难逃一死,老黄伸手到自己耳旁抓了抓,接着扯下一张人皮下来! 没了这层人皮的遮掩,“老黄”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无相门!”慕容风华惊道。 “没用的东西!”千颜看向“老黄”,非但没有一丝同情,反而露出嫌弃的表情。 “请转告……转告门主……我是……”是什么还没说出来,此人便一个倒栽葱,从船舷翻落,掉入风波不定的太湖中。 “我们傀儡门和无相门往日并无什么冤仇,你们为什么要和我们为敌?”慕容风月质问。 “没什么,就是看你们傀儡门不顺眼而已。”千颜似乎并未将缠绕在身上的细线放在心上,反而口出狂言。 “你在找死!”慕容风月沉下脸来。 “你那把墨子伞不错,能给我瞧瞧么?”千颜在生死攸关之际,还有闲情夸赞颜凉的墨子伞,显然有恃无恐。 “撕了他!”慕容风月双手一挥。 两只傀儡开始绞紧细线,这种特制的蛟丝能将人的骨头都给割开,将人分割成十多块。 千丝傀儡出手,还从未失过手,何况两只傀儡同时出手? 然而只听“崩崩崩……”几声过后,缠绕在千颜身上的千丝全都断开! 千颜身上的衣服被割开切碎,露出里面一身坚硬的金丝软甲!怪不得他如此有恃无恐,原来他早就对千丝傀儡有所防备! 也怪不得他这么瘦小的身子跳在船板上会发出这么大的动静,光是这一身软甲都差不多有一个人这么重。 不过就在他正准备还击时,一只傀儡忽然冲了上去,将千颜抱住,然后一个翻身,傀儡带着千颜一起跳入翻滚的湖水中! 第73章 男扮女装 当年因为器墨巨子颜青洛那一剑的迟疑,从此神机门中多了个无相门。 李凤仪也就此洗心革面,没再做出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而是真正收了几个弟子,传授他们易容技艺。 这种技艺如果不用来作恶,便只能到戏班子里去谋个营生。 李凤仪约束弟子不得作恶,同时以身作则,告诫弟子要走正途。 一开始他还能约束得住,可是弟子们明明学到了如此惊人的艺业,却只能苟活于梨园中,靠着演戏来赚取一点微薄的收入,时间久了,无相门的弟子们渐渐心生不满。 尤其是当李凤仪去世后,没了约束,李凤仪当年作恶的经历非但没能成为无相门弟子的警示,反而让他们心生怨怼:你当年是快活够了,这才安下心来收徒传艺,我们可还没享受过呢! 有了这种心思的弟子,逐渐沦落,甚至到了为了好处不择手段的地步…… “当年颜青洛那一剑斩下去,或许就没有了后来这么多事。”吴汀木感慨道。 “既然李凤仪已经洗心革面,为什么教出来的弟子却内心邪恶?依我看,当年李凤仪并非真心改恶向善,只不过生死关头,他强行将以前的恶给禁锢住,自己没再作恶,可是心底隐藏的恶意还是在不知不觉间随着易容技艺一起传授给了弟子。”公输望推测道。 “公输先生所言颇为有理,李凤仪如果一心向善,其弟子也不至于这么快走上邪路……” 无相门这群弟子聚集的地方并非无相门的总部根基所在,而是他们临时下榻的一个大院子。 外出行事,无相门往往以戏班子的幌子在各地走动,而这一次,他们在京城打着水月坊的名头。 京城最有名气的戏班子,当数江南慕容氏开设的镜花苑,无相门用水月坊,镜花水月,隐隐有打擂台的味道。 若只是开戏班,公输望绝不会去干涉,反而会抽空去捧个场,可是无相门牵扯到勾结胡人,绑架公输菁宁,那就决不能饶恕。 “无相门现在有多少弟子?”公输望问。 “不清楚,不过很多地方都有无相门的戏班子,大大小小不亚于二十个……” “嗬,这么多?”公输望咋舌道。 “不过每个戏班子人数不尽相同,有的五六个人,有的十多人,像水月坊这样有四十多人的大戏班子则十分罕见。”吴汀木解释道。 “嗯,那也不少了,若非另有所图,他们何至于……” 说着话,如意马车来到无相门弟子所在的一处大院落外。 下了马车,陈灵犀下马掀开车厢帘子,公输望和吴汀木下了车。 院子被上千名军官团团围住,院门上悬着一块新挂上去的牌匾,上书——水月坊。 “什么人?”官兵看到公输望等人,立刻警惕起来。 “我们奉陆野大将军之命,前来寻找通缉画像上的人。” “可有手令?” “我们匆匆赶来,还没来得及……啊,是关副将!” 公输望和值守官兵正争执间,陆野大将军的一个属下关山月副将走了过来,他认得公输望,连忙请他进去。 “这位是鲁门的公输先生,公输先生请。” “谁发现的那两人来到这里的?”公输望随关山月走进水月坊。 “是神机府的人发现的,一发现就报了官,我没有打草惊蛇冒然抓人,而是派人偷偷跟在两人身后,原想看看他们的落脚处再来个一网打尽,没想到这二人进了这处院子后,就消失不见了,我派人将院子包围,一个一个地辨认,却连那两个人的影子都没摸到,这不是活见鬼了么?”关山月抱怨道,听他的语气,对没有及时抓捕感到后悔不迭。 “你做得对,若是直接将两人抓了,他们来个拒不开口,咱们还不知道他们是来自无相门呢!”公输望微微一笑,“现在人在哪里?我这里有位高手曾见过二人,这二人使用易容术躲避在其他人当中,不过即使是化成了灰,这位吴先生也能将人认出来,是不是,吴先生?” “化成灰我也认不得了,不过只要两人还在这里,不管他们易容成什么人,指认他们出来倒也不算什么难事。”吴汀木谦虚道。 “太好了,你们再不来,我都决定要给这些人大刑伺候了,这些人全都被我扣在几个房间里,吴先生是前去还是……”关山月问。 “请他们全都来院子里吧。”吴汀木不想多费事。 “将屋子里的人全都带出来!”关山月当即下令。 不多时,一群官兵押着这些人从各个房间中走了出来,来到院子里的空地站好。 “我们犯了什么错,让你们像对待犯人这样对待我们?”一名穿着戏服的人叫屈。 “简直是没有王法了……”另一人也跟着起哄。 “啪!” “啪!” 在关山月的眼色下,士兵直接对嚷嚷的二人各来了一记重重的耳光,这两人当即老实安静下来。 “都乖乖的听从命令,没有人让你们说话就乖乖闭嘴,否则全都掌嘴!”关山月肃然道。 一共四十二人分成三排站好,官兵退到一旁,持刀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防止出现什么异动。 “是女人的全都站出来!”吴汀木喝道。 十七名女子款款走出,来到一旁。 只可惜还是有一个试图蒙混过关的,被吴汀木直接揪了出来。 “你……你干什么……”这名女子似是显得有些慌乱,不过声音甜美,长相清丽,众人也不知吴汀木将她揪出来干什么。 “我说的是女人,不是男扮女装的人……”吴汀木抓着女人的头发向上一拉。 “啊——”女人发出一声尖叫。 就连关山月都快看不下去了,这人明明是个女人,无论声音还是容貌又或者穿着打扮,是个如假包换的女人,怎么吴汀木非揪着她不放,还说什么男扮女装? 不过吴汀木可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他不顾“女人”的尖叫,再用力一扯,“女人”的一头秀发被他整个扯了下来,露出里面光溜溜的秃头! 之所以这么难扯,是因为此人的假发使用一种非常粘的胶给粘在了头皮上。 头发扯掉后,吴汀木又将此人脖子上的一条丝巾扯下,露出他的喉结。 此人果然是男扮女装,那是绝无疑问的了。 第74章 慕容之怒 “噗通!” 傀儡紧紧抱住千颜,千颜身上穿着金丝软甲,身子异常沉重,落入湖水中后迅速下沉,连抱着他的傀儡也跟着沉入湖中。 风雨依旧,湖水翻涌,转瞬间就失去了千颜和傀儡的踪迹。 慕容风华和慕容风月兄弟二人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盯着千颜沉没的地方。 “师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孟子洲问。 “此人对慕容氏大不敬,是自己找死!老黄是被人冒充的,那么真正的老黄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慕容风月恨恨地说道。 原来船家也是由人假扮的! 颜凉捡起就在船板上的那张人皮面具,慕容风月接过来看了看,随后拿出一块帕子将面具包了起来放入怀中。 没了船家摇桨,船就在湖中打着转,没了船舱,众人只能淋雨,颜凉将墨子伞递给慕容风月,慕容风月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滥施好心,让他上船的话,也不会……”颜凉愧疚道。 “不关你的事,这是他们早就预谋好的,船家老黄早就被他们害了又用易容术顶替,我们竟然没有发觉……跟你让不让他上船并无关系,即使你不让他上船,他还会有别的办法上船的。”慕容风月暗叹自己大意。 “老黄真在慕容山庄生活过?”颜凉问。 “不错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的事了。” “那这个顶替他的人怎么会知道老黄的事,还回答的有模有样的?”颜凉想不通。 “这当然是他们的手段了,无相门的人不仅能够模仿一个人的相貌,也会用药逼问此人一些问题,防止顶替的时候出现纰漏。” “这么说……无相门是早就开始算计咱们俩。”颜凉恍然。 “傀儡门和无相门本来无冤无仇……”慕容风月正说着,湖面又出现变化。 一道黑影从波涛涌动的湖面浮出,几人都跟着警惕起来,包括傀儡在内,都做好了防备,颜凉也将手放在了腰间的暗器机括上—— “哗……” 随着那道黑影浮出水面,众人看清后这才放下心来,飘上来的是傀儡,傀儡怀中的千颜则不见了踪影。 谁也不知千颜究竟是死在了湖底还是挣脱逃走了,只可惜傀儡不会说话,否则就能告诉他们湖中发生的事。 “不好,赶紧回山庄,他们在这里对付咱们,如此有恃无恐,说不定只是为了调虎离山,好对付……”慕容风月想起一事,大惊失色,连忙和慕容风华两人轮流操着船桨划动。 只不过刚才“老黄”临死前用一根船桨对付颜凉,被颜凉一剑砍断,现在只剩下一只船桨,船行甚是缓慢。 好在没多久他们就遇到另一艘大些的渡船,几人赶紧上了那艘船。 慕容兄弟拿出重金让船家加快行驶,行至苏州岸边后,几人下了船又换成马儿,仅半天的功夫就赶回了慕容山庄。 好在情况并未如慕容风月想象的,山庄内一切如常。 不过慕容兄弟也不敢怠慢,当即将路上的遭遇报告给族长慕容潭月。 慕容潭月召集慕容家二代三代弟子一起前来商讨。 不管慕容家内部有什么矛盾,在有外部威胁的情况下,肯定会团结一心。 人偶堂。 慕容潭月威襟正坐,让慕容风月将此行的经历讲给众人听。 听到无相门如此设计对付他们,在座之人无不大哗。 “他无相门凭什么招惹咱们傀儡门?” “无相门不过一群会改变容貌的跳傩舞的人,也敢跟咱们斗?” “当年他们祖师爷还来过咱们这里取经,没想到现在竟会恩将仇报。” “咱们可不怕他……” “安静!”慕容潭月一拍桌子。 慕容氏上下虽然闭上了嘴,可是都感到忿忿不平。 “咱们和无相门并无什么纠葛,你们之中谁曾得罪过无相门的人?”慕容潭月询问众人。 “没,我们平时就在周围活动,哪有什么机会遇到无相门的人?更别说得罪他们了。”慕容风光道。 “是啊,咱们傀儡门跟无相门虽然都有戏苑,可是咱们都是在某地固定表演,他们则是在各处不特定的地方演戏,而且风格截然不同,算得上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为什么要对付咱们?”慕容风云问。 “如果不是咱们先得罪的他们,那么咱们对付无相门就不算是有错在先……对了,慕容云逸几个还没从苏州回来吗?” “苏州府试结束了,几人通过了府试,不过……”慕容风光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不过他们觉得苏州此时风光正盛,所以想在苏州玩上几天。”慕容风光道。 “胡闹!尤其是现在,咱们慕容家正值多事之秋,赶紧让他们回来!”慕容潭月气道,“等一下,你们两个回头亲自前往苏州,将这几个小子带回来,路上千万要注意……” 慕容潭月指着慕容风光和慕容风云道。 “是。”两人明白慕容潭月的意思,既然慕容风华和慕容风月两兄弟都会在太湖遇袭,这几人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事呢。 “砰!”慕容潭月将手中的茶碗丢在地上摔得粉碎。 “向来只有咱们欺负别人的份,何尝让人这样欺辱过?”慕容潭月站起身来,“给我去找出无相门招惹咱们的原因,另外千丝傀儡往内收缩,看护好门户,其余人等,无论在何处遇到无相门的人,只要对方有何异动,都可以当先动手,生死勿论!” 显而易见,慕容潭月是动了真怒! “族长不必生气,以无相门的实力,跟咱们斗简直是自取其辱,他们身后肯定还有更大的一股势力撑腰,一个无相门咱们并不放在眼里,不过能够让无相门心甘情愿听从指挥的,那才令人觉得可怕!”慕容风月淡淡地说道。 在场之人闻言全都真正安静下来。 若是按照慕容风月所说,无相门背后另有一股势力在作祟,那么这股势力绝不会比慕容家的实力弱。 会是谁跟慕容傀儡门过不去呢? 几人你眼望我眼,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们说会不会是公输鲁门?”慕容风云问。 “为什么会是他?” “一来鲁门有足够的实力,指挥得动无相门,二来鲁门不是跟墨门是死对头么?咱们收留了颜凉,他们就将咱们当成仇人了。”慕容风云解释道。 “绝不会是他们,唉,我也说不上来原因,只不过如果鲁门真想对付咱们,也不会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手段,他们还不知道无相门根本不是咱们的对手么?”慕容风月道。 “不是他,还会是谁?”慕容风云有些不服气。 “我不知道,不管是谁,咱们都将有大麻烦了!” 第75章 明察秋毫 “你不就是那天找我做四翼蝴蝶的人么?今天怎么变成女人了?”吴汀木嘲弄道。 看来此人知道这些人就是来找他的,所以企图男扮女装来蒙混过关。 “拿下!” 关山月一声令下,自有士兵上前将他五花大绑。 排除女人外,还有二十五人。 再去掉年龄不太相符的,便只剩下六人。 六人虽然没有一个是当初来找吴汀木的人,可是吴汀木凭借着观察神机的眼力,很快又排除了两个耳朵不相似的人—— 人的容貌容易改变,可是耳朵不好改,这也是许多人注意不到的地方,偏偏吴汀木是一个观察入微眼力惊人的人,所以很容易通过耳朵来排除。 还有四人。 这四人里有一人佝偻着身子,一人鹰钩鼻,一人愁眉苦脸,一人瞪着眼睛。 无相门下,似乎任何人都能轻易易容成这种模样。 吴汀木先去扭了扭那个鹰钩鼻,结果还没怎么用力,鼻子便塌了,原来所谓的鹰钩鼻,不过是用面粉混合着粉脂颜料捏成的假鼻子! 除去此人脸上的装扮后,吴汀木摇了摇头,不是这个。 再看那佝偻身形的人,实际上此人在后背放了个小包袱,再配合着躬身弯腰,俨然一个天生残疾的罗锅。 不过在吴汀木看清了此人直起身子后的身高,又摇了摇头,也不是此人。 瞪着眼睛的那人就更好解决了,一个巴掌下来,他瞪着的眼睛就恢复了正常。 吴汀木摸了摸他的鼻子,又揪了揪他的头发,还是摇了摇头,显然也不是他。 最后只剩下那个愁眉苦脸的人。 人全身上下,最能够表达感情的,就是脸部,想要用四肢或者身子表现高兴或者悲伤,都需要很大的动作才能展现出来,可是脸上的一点情绪变化都很容易让人感知到。 此人之所以让人觉得他愁眉苦脸,正是因为他双目呈八字,嘴角向一侧歪斜,眼神中流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让人一看到都忍不住跟他一起愁苦起来。 吴汀木其实早就注意到了他,只不过他还不能确定,所以先用排除法,将其他人先排除,再仔细查看他。 无相门中最擅长制作的便是人皮面具,他们也是凭借着高超的面具手艺,才被接纳为神机门中的偏门。 “你的面具做得挺精致的!”吴汀木冷笑,伸手在此人脸上摸索,怎会有人天生一副愁苦的面相呢? 高明的人皮面具戴在脸上后,还会用一些接近皮肤颜色的水粉将交接处涂抹掩盖,让人看不出丝毫戴了面具的痕迹。 “我没有……”此人还欲狡辩。 吴汀木用指甲在他耳朵旁仔细寻找。 然而等他将此人脸上抠出血来,也没见什么面具的痕迹…… 如果说人皮面具做到能流血这种逼真的地步,那和真的脸皮也就没什么分别了。 “我天生就长成这样,真没戴面具。”此人再次说道。 “如果他没有戴面具,那么以前见到的那人会不会是他戴过面具后的样子呢?”公输望问道。 吴汀木知道这不可能,戴了面具后的面容只会增大而不会缩小,塌鼻梁容易易容成高鼻梁,而高鼻梁则很难易容成塌鼻梁,除非化装成一个肥胖之人,用大鼻子来掩盖掉高耸的鼻梁。 此人显然不是这样。 如果不是他,那就尴尬了,明明除了那个男扮女装的人外,另一个人也在水月坊中。 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吴汀木转了一圈,很快发现问题出现在哪儿了。 他走到这几个人身旁,忽然一把揪住原来那个身形佝偻之人。 此人故意装扮成一个驼子,把他后背垫高的东西拿出来后,他的身高明显比他见过的人要高。 吴汀木掀开他的袍子,露出他穿着加高了鞋底的鞋子。 “把鞋子脱下来!” 此人知道自己已被认出,索性不再隐藏,直接伸手将脸上的一层人皮面具揭下,露出另一副面孔。 “你们要找的人是我,跟其他人无关……” 不用关山月副将下令,官兵也直接冲了上去,将他也捆了个结实明白。 “这两个人押往将军府受审!跟其他人无关?你们无相门做的事,什么时候变成了单独行动?其他人都是共犯,全都单独关押起来,一个一个地审问!”关山月下令。 “是!” 每两个士兵押着一个无相门的人离开。 “多谢公输先生出手,否则他们死不承认,还真会被他们给瞒了过去。”关山月道。 “哪里哪里,这都是吴先生的功劳,既然犯人找到了,我也要跟着前往将军府一趟协助审问。” “请!” “请!” 离开水月坊,陈灵犀再次驾驶着如意马车,带着公输望和吴汀木赶往陆公府邸。 而那两个嫌犯,先一步被押送过去。 刚才吴汀木指认无相门弟子的事,让陈灵犀大感震撼,他虽从小混迹在客栈中,见惯了形形色色的行走江湖的人物,可是像无相门这种出人意料的易容之术,他尚是首次得睹。 江湖上究竟有多少诡谲手段,恐怕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 进城后,路过一名鲁门弟子时,公输望又让他去通知公输胜,告诉他找吴汀木制作四翼蝴蝶的人找到了,让他直接去陆公府邸。 公输胜若是知道和掳走公输菁宁有关的人被找到,肯定会亲自前来。 陆公府邸。 守门侍卫见到是公输望,直接给他放行。 陆野大将军正在厅堂上悠然地品着茶。 “大将军,那两人可曾审问出个结果?”公输望见他如此悠闲,还以为他已经审问结束,不过他们前后脚过来,审讯怎会这么快的? “啊,是公输先生来了,审问个结果?审问什么?”陆野一脸茫然。 公输望看向吴汀木和陈灵犀,三人的心同时沉到谷底。 “我们已经找到了那个委托吴汀木先生制作四翼蝴蝶的嫌犯,由官兵押解着来……来大将军这里,准备在此受审……他们还没来么?”公输望大感不妙。 “我没见到什么人被押送过来,一定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来人!” “在!”侍卫赶来。 “快!快派人随公输先生去找人!”陆野大将军下令道。 第76章 戏子无情 不出意外的,前往苏州参加府试的慕容云逸一行人还是出现了意外。 慕容风光和慕容风云赶过去后,竟没有找到他们的丝毫踪迹。 三个人包括他们携带的“盘龙”神机,一起消失不见了。 两兄弟在苏州寻找整整一日一夜无果后,只能先返回慕容山庄。 “肯定是无相门干的!”慕容风光虎目含泪道,慕容云岫就是他的儿子,他焉能不急? 慕容云逸、慕容云岚、慕容云雾以及慕容云岫四人都去了苏州,只有慕容云溪和慕容晴雨慕容晴雪三人留在山庄没去。 如今三代弟子几乎全军覆没,不仅慕容风光,慕容山庄上下无不震动。 “他们四个大活人,怎会消失不见?他们都去过什么地方?”慕容潭月问。 “他们……他们去了苏州一些唱曲的地方,又去了……又去喝了花酒……”慕容风光嗫嚅道。 “砰!” 慕容潭月一拍桌子:“胡闹!喝花酒?他们才多大年纪,就学人家上青楼?败坏慕容家风,败坏慕容家的名誉,干脆让他们死在外面好了,还找什么找?” 慕容风光和慕容风云等全都跪了下来。 “族长!” “族长千万别说气话,他们犯了错,无论如何都该咱们自己去教训,怎都轮不到别人……” “是啊族长,无论如何,先将孩子们救出来再说。” “恳请族长开恩!” 众人一起求情。 慕容潭月气得浑身发抖,拿起茶碗来喝茶,茶水都抖得洒了出来。 这口茶终究没喝,他将茶碗重重向桌子上一顿。 “然后呢?然后又去了哪儿?” “然后,然后他们就不见了……我问过青楼的人,青楼的人声称他们已经结算了花酒钱,一早就走了,之后我找遍附近的人,甚至让咱们在苏州的镜花苑派人出来打听,都再无他们的一丝音信……”慕容风光苦着脸说道。 “喝完花酒后就再也没有踪迹,四个大活人,这……这怎么可能?”慕容潭月捻着胡须思索。 “族长,我觉得青楼肯定在撒谎!”慕容风月忽然说道。 “哦?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们想,以慕容云逸这几个小子的性子,别说在青楼过夜了,就算是在咱们山庄里,若不是咱们亲自去叫起来,他们都还要睡懒觉,不睡到日上三竿绝不会主动起床,在青楼风流快活一晚,一大早就起来结账,这怎么可能?”慕容风月施施然道。 一听这话,其他几人纷纷附和。 “不错,风月说得有理,他们在青楼快活了一晚,哪里还有什么精神早起?就算云岚这小子一个人起来,其他三人不肯起,他也是叫不起来的,这其中肯定有诈!”慕容风云道。 “哼,我去找他们去!”慕容风光似乎又燃起了一丝希望,起身就要走。 “慢着!”慕容潭月叫住了他。 “族长,找人的事一定要越快越好……” “我知道,不过咱们不妨讨论一下,如果真是青楼的人说了谎,他们为什么要说谎,说谎是为了掩饰什么,有没有受人指使?真要是他们干的,咱们又该怎么应对?你不提前想好,又没什么真凭实据,冒不然地找上门去,人家给你来个死不承认,你又该怎么应对?”慕容潭月道。 “怎么应对?一个小小的青楼也敢扣押咱们慕容山庄的人,岂不是活腻了?我一把火给他烧成白地!谁不交出我儿子,我就将他们全都切成碎块!”慕容风光咬牙切齿地说道。 “哼,你就知道发横,云岫若真是落在他们手里,你这么胡来,不怕他们拿云岫来要挟你吗?”慕容潭月不虞道。 “我……”慕容风光一时头脑发热,没有想到这一点。 “咱们和苏州衙门的应捕头交情不错,他手下能人众多,对了,这几个小子喝花酒的地方叫什么?” “凌烟阁……” “嗯,先让应捕头带人将凌烟阁给围了,当然,先要让他登个谋财害命的案子才好差人办事,衙门那边你多拿些金子给他打点,务必不要让人说咱们慕容家仗势欺人,非得有理有据才行,然后咱们的人和捕快一起将凌烟阁里的人分开审问,闻名云逸他们真正的去向,记住,一定不能让青楼的人走脱了,若让他们偷风报信,将孩子害了可就……”剩下的话慕容潭月不说,大家也都知道什么意思。 “是。”慕容风光道。 “还有!” “还有什么?” “动手前一定要保持消息不泄露,千万不能走漏消息,别人跑了或者拿孩子来要挟,千万要谨记!” “是。” “去吧,让慕容风华慕容风月两人陪你一起去。” “族长,我也去!”慕容风云和慕容风波两人也跟着请命,毕竟还有他们的孩子。 “不行,不能去这么多人,否则慕容山庄谁来看守?若被人趁虚而入,山庄受到袭扰,那就舍本逐末了。” 慕容风云和慕容风波两人虽然不情愿留下,可是族长的话不能不听,同时万一真有人侵犯慕容山庄,也得需要人来值守。 慕容风光当即和慕容风华慕容风月二人一起以及他们的傀儡直接乘马车赶往苏州。 颜凉和孟子洲两人也听说了慕容几兄弟失踪的事。 原本他们的“盘龙”神机通过府试,山庄里正准备为他们庆贺一番,如今人不见了,庆贺的事一时也不用提了。 几个孩子在一起,慕容山庄现在乱作一团,很多人都在布置防御的事,根本没空理会他们。 “你觉得是无相门的人干的么?”孟子洲问颜凉。 “我也不知道,如果是无相门的人干的,他们多半和青楼的人勾结,嘿,我听人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无相门是戏子青楼是婊子,有所勾搭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颜凉回答。 “你别婊子婊子的,说的这么难听!”二师姊慕容晴雨皱起了眉头。 “咱们慕容家还有个百戏门呢……”慕容云溪悻悻地说道。 “哈哈哈哈……”颜凉想起来为什么他们这么忌讳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了,他忘了慕容家的镜花苑也是个戏班子…… “有什么好笑的?”慕容晴雪也走了过来。 颜凉一见到四姊,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第77章 芙蓉门主 沿途寻找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找到了押送二人的官兵的尸体,倒在路旁的一片草丛中,全都是头脸咽喉要害被割开。 十几名官兵在京城外被人谋害,此事非同小可,官兵立刻回报陆野大将军定夺。 “此事先不要张扬,否则容易引起恐慌,更不要让惊动圣上……”陆野深思熟虑后命令道。 “是,可是调查凶手的事……” “调查凶手的事就交给咱们军中偏将贺九龄去办,不要刑部的人插手。回头将调查的结果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是。” 公输望和吴汀木以及陈灵犀三人在敛房外等候。 贺九龄等人早将十二名官兵的尸首用马车偷偷运送了回来,尸首周围的脚印车辙印等都被拓下带回。 “都怪我想让将军亲自提审这几人,若是让他们就地审问也不会……”公输望懊恼地说道。 “这也怪不得你,实在是凶手太过狠辣,况且亲自提审这二人也是将军的意思。”吴汀木在一旁安慰道。 “那至少就地先审个一二三出来再送过去让将军审问不就行了?”公输望还是后悔不迭。 “天子脚下他们竟敢……” 吴汀木还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公输望,那边贺九龄已经从敛房走了出来。 “可看出什么来?”公输望赶紧走了上去问道。 “凶手用的都是弯刀,所以伤口才呈现中间深两边浅的特征,我跟随陆野将军在边疆跟胡人打仗多年,这种伤口见得多了,凶手肯定是胡人无疑。” “胡人?不是无相门的人?”公输望奇怪。 “无相门在水月坊的人都在咱们的控制下,哪里还会有无相门其他的人能来劫人?”贺九龄道。 “胡人在京城附近杀人,岂非太过胆大妄为?”公输望有些惶恐地说道。 “是啊,能一时间杀死十二名官兵的岂非……岂非得数十人的一队兵马?”吴汀木也觉得形势险峻。 “不,我看了下他们的伤口位置,动手的人应该不多,只有两三个人,且全都是高手!”贺九龄笃定地说道。 两三个胡人高手……十二名官兵…… 若非这些官兵太过窝囊,就是胡人的高手太深不可测。 “可有找到他们的线索?”公输望问,不过也没期待现在就能有什么结果。 “有!”贺九龄回答的倒是干脆。 “嗬,这都能找到线索!什么线索?” “我查看了一下,十二名官兵加上两名嫌犯,应该是十四双脚印,从水月坊押送的路上全都是十四双足印一点也没错,可是在十四双足印后又多了三匹马的蹄印,这说明他们在出了水月坊没多久就被人缀上了。” “仅凭足印和蹄印……”公输望不懂。 “官兵被杀处,多了一处脚印,这个脚印看得出正是胡人穿的那种靴子的印记,之后便只有三匹马离去的蹄印,你们猜猜发生了什么事?”贺九龄问。 “是这两个嫌犯上了胡人的马!”公输望恍然。 “不错,胡人动手时是从后往前奇袭的,他们在马上抽刀杀人,官兵跑不过马,所以尽数被杀,其中一名官名倒地后没死,一名胡人方下了马,补了一刀,随后离开的马蹄印里,有两匹马的蹄印变深,说明这二人的确是上了胡人的马离开的。”贺九龄娓娓道来,胡人如何动手杀人的经过被他说得犹如历历在目。 “贺捕头当真……”吴汀木钦佩道。 “贺某不是捕头,不过军中一偏将而已。”贺九龄谦虚道。 “贺将军观察细致入微,可是只有这些,怎么才能找到他们呢?”公输望带着渴望的目光看向贺九龄。 “只能从马找人,胡人骑的这三匹马全都是高大的大宛良驹,就连马蹄印都要比咱们的马大上一圈,非常好人,再加上胡人长相跟咱们稍有不同,只要在京城附近各条要道设卡拦截,再派出军中擅长追踪的高手,不怕他们跑上天去,我这就去禀告将军,请了!” 说罢,贺九龄匆匆去了。 “这位贺将军观察细致入微,留在军中真是屈才了,若是在官府中做个捕头,一定能成为一代名捕!”吴汀木叹道。 “水月坊的人绝非无辜,无相门如此胆大妄为,只要好好审,一定能审出个结果来……”公输望只能寄希望于其他无相门的人。 “我可没你这么乐观,和胡人勾搭的这二人肯定是最关键的人物,否则胡人不会冒险解救他们,其他人未必知道他们之间的勾当。”吴汀木摇了摇头道。 很快,陆野大将军便调动各处官兵,对三名胡人和两名无相门的人进行围追堵截。 公输望见留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也跟着告辞。 就在公输望和吴汀木刚坐上如意马车,准备由陈灵犀驾驶着回去时,公输胜也匆匆赶来。 “走吧,路上说。”公输望招呼兄长。 “怎么说的?那两人可曾招了么?” “别提了……”公输望将押送两人的十多名官兵被胡人所杀,二人被劫走一事给他说了。 本以为公输胜听后会大怒,或者会倾尽全力追凶,不料他关心的只有公输菁宁—— “胡人这么嚣张,咱们鲁门一定做好防范,防止他们再趁机对付咱们……我原本以为胡人不过是靠阴谋诡计,想不到他们其中还有这样的高手,神机大赛的殿试就要临近了,千万不能……不能再出什么事了。”公输胜忧心忡忡地说道。 多年庙堂生涯,让他变得谨小慎微,当年的锐气不再,只想着安安稳稳的生活。 “哥,依你的意思,咱们不给菁菁报仇了?” “报仇的事先放在一边,胡人如此嚣张跋扈,咱们先避其锋芒,唉……对了,吴先生,你以前不是做过岭南丁家的暗器么?”公输胜转过话头。 “做过几把。”吴汀木道。 “我的意思是,现在争执多事之秋,我希望吴先生能为我们做个几十把暗器出来,让鲁门弟子拿着防身,胡人这么凶恶,咱们也得有所防范才行,也不是让你白做,做一把暗器别人给你多少钱,鲁门照样给你多少,材料由我们来出,如何?”公输胜道。 “公输门主客气了,你们收留我在鲁门对我庇护,吴某已经感激不尽,何敢收什么钱呢?做些暗器不过是小事,正好还能让我打发时日。” 如意马车不多时就来到鲁门工坊。 刚下了车,就听到弟子来报—— “芙蓉门门主梅嫽大驾光临,已经在厅堂等候多时了。” 第78章 花开富贵 神机门中,鲁门和墨家绝对是其中的泰山北斗,实力和地位绝对没有人会质疑。 等到墨家衰落凋零后,鲁门渐渐有种独木难支的感觉,不少神机门派都跃跃欲试,想要取代昔日墨家的地位,即使不能和鲁门并驾齐驱,至少也是一门之下千门之上。 有这种实力的,慕容傀儡门算是一家,百花谷芙蓉门也算是一家,还有鲁东梁家,荆州铁器门,湖州千机门,苏州针织门甚至是无相门,都想趁机崛起,赚取功名。 在鲁门看来,真正有实力的,只有芙蓉门、傀儡门、千机门三家。 傀儡门让人感觉神秘莫测且行事毒辣,声誉不佳,缺乏大门派千机门实力足够,弟子却少,即使有野心,也难以支撑。 真正有实力有野心的,只有芙蓉门一家。 不过鲁门也并没太将芙蓉门放在眼里,毕竟芙蓉门以女子为主,神机门可说大部分门派都是男人主导,女人么,总难成大事。 如今芙蓉门门主梅嫽亲自造访,公输胜和公输望都感到欣慰,毕竟梅嫽还知道尊卑上下。 来到厅堂,梅嫽听到公输兄弟回来,率领弟子来到门口迎接,包括本就在京城的薛玉凝和林玉音也都来了。 “梅掌门大驾光临!让寒舍蓬荜生辉!” “公输掌门客气了,虽然咱们没有见过面,可是两派弟子也多有来往不是?” 梅嫽看上去有近五十岁,不过妆容精致,头发盘在后面,一张瓜子脸让人神驰想象梅嫽年轻时的美貌,不过眼角的鱼尾纹却显示出岁月不饶人的痕迹。 甚至让人生出岁月残忍辣手摧花的无情感触。 “公输某对梅掌门早就心生仰慕,只可惜俗务繁多,始终不得空闲……”公输胜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臂,邀请梅嫽进厅说话,“若是知道梅掌门来京,公输某定会亲自前往拜会!” “公输门主客气了,我一来到京城就听说了贵门将给太后祝寿的美差交给我们,这还不得登门拜谢?”梅嫽微笑道,显示出她们对鲁门并无敌意。 “咦,这么说来,梅掌门来京城,并不是为了此事才来的!”公输胜大感惊讶,百花谷地处偏远,梅嫽身为掌门,轻易不出来走动,这次远道而来,他认定梅嫽出山是想亲自来给太后祝寿。 听她这么一说,显然是他想左了。 “当然不是,我是……另有要事,此事十分蹊跷,正想向公输门主请教呢。” “哦,请说来听听,公输某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公输胜一肚子疑问。想不通她有什么要事,需要自己千里迢迢亲自来京一趟的。 双方分宾主坐下后,又有公输盘端上好茶。 “不知道公输门主可知道哪一家对木板雕刻比较擅长?”梅嫽没来由一句话问得公输望莫名其妙。 “木板雕刻技术属于比较基础的本领,擅长雕刻的神机门派更是数不胜数,就比如区区在下,鲁门当中擅长雕刻花木或者风景的,不管是阴刻还是阳刻,都是手到擒来……”公输胜本想调侃两句,可是看到梅嫽一脸严肃,当即住了嘴。 “我不是说普通的木板雕刻,而是精通此道……就好比普通妇人的针线活和针织门荣娘的神针工艺之间的区别。” “嗯,若是专攻此道的木板雕刻的话,我所知道的有王一刀,他不仅擅长雕刻木板,甚至能只用一把刀雕刻天下万物,故友一刀的绰号;还有冯瘸子,在木板上能刻三层山水人物,且每一层的粘连处都能巧妙地隐藏起来,让人看不出是在一块板上雕出来的,还以为是雕刻三层后再粘上的,这是属于冯瘸子的独门绝技,别人学都学不来的;又或者说是翠玉门,其门下弟子更是能在玛瑙玉石上按照纹路雕刻出山水人像,我这里就有两件他们制作的精品,梅掌门如果像看,我让人去拿过来。”公输胜将自己所知的几个雕刻高手都说了出来。 “如此有劳了。”梅嫽起身作福。 公输胜连忙起身回礼,他心中更感奇怪,刚才说的让人拿过来不过一句客气话,他料定梅嫽会说不用,或者说一句太麻烦了,不用客气,却想不到她会说有劳了。 既然梅嫽身为芙蓉门掌门不跟他客气,他也只好让公输望去取。 玉石取回来之前,双方一时不知道谈什么,气氛陷入尴尬。 “不知太后的寿辰……”公输胜打破沉默。 “哦,这个我早就有了打算,如果换作别人,我肯定要卖个关子,可是公输门主问询,我自然不敢隐瞒,我们准备给太后制作一份花开富贵的神机,希望能讨老人家欢心。”梅嫽道。 “花开富贵……”公输胜想不出是什么。 “门主请看——” 梅嫽站起身来,她双手摊开,从她宽大的袖口中飞出数十只蝴蝶出来,这些蝴蝶当然不是真的蝴蝶,而是芙蓉门自己制作的四翼彩蝶。 蝴蝶在厅堂中盘旋飞舞,似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举着,随后蝴蝶凑在一起,出现“花开富贵”几个字,随后蝴蝶又改变了队形,围成了大大小小不同的圈子。 “这是最后祝寿时的场景……”梅嫽提醒公输胜。 公输胜自是瞧得目不转睛。 突然,正飞舞的蝴蝶翅膀上着起火来,不是一只,而是数十只蝴蝶同时燃烧起来。 犹如用火在半空中画出来的图画,犹如烟花在半空中盛开的绚烂,原本飞舞的蝴蝶在着火后出现一朵火焰组成的牡丹图案。 “简直是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公输胜由衷地钦佩道。 飞舞的肆意彩蝶在燃烧后化为几点白色的灰烬,那火焰幻化出来的牡丹图案似乎还在半空中悬浮了好一会才渐渐散去。 “这是我们芙蓉门最擅长的玩意,能讨太后欢心我就心满意足啦。”梅嫽道。 公输胜这才明白芙蓉门更改蝴蝶损毁的方法是什么了。 以前四翼蝴蝶在实施完刺杀或者其他的任务后都要撞墙自毁,结果在刺杀胡人时,因胡人居住的是帐篷,蝴蝶竟然没有完全毁坏,反而拿出来让吴汀木给制作出来。 如今经过改进后的蝴蝶不用再去撞墙自毁,而是直接烧了起来,烧成灰烬后,谁想要再将蝴蝶留下制作出新的,也都不可能了。 第79章 傀儡画师 慕容山庄。 “慕容云逸他们很可能遭遇了什么不测,你们还有心情在这里说笑?”慕容晴雪有些生气。 说实话,颜凉对他们兄弟几个都没什么好感,平时受他们的欺负多了,有时候还巴不得他们出点什么事,算是给自己报仇了。 “四师姊!他们几个去青楼,我们还要替他们担心……”慕容云溪有些不服气。 “他们不管做了什么坏事,始终是你们的师兄弟,是你的堂兄弟,都是慕容家的人,咱们师父咱们长辈可以教训他们,别人不行!知道么?慕容家要上下齐心,别人才不敢来欺负咱们,若是自己先起了内讧,还凭什么来抵御外敌呢?”慕容晴雪义正言辞地说道。 “四姊教训的是,我们错了。”颜凉站起来主动认错。 他虽然和慕容云逸、慕容云岚、慕容云雾和慕容云岫有矛盾,说到底不过是孩子间的打打闹闹,只要想到慕容风华和慕容风月两人对子的关怀,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希望他们出事。 “都知道错了么?”慕容晴雪看向几人。 除了慕容晴雨身为二师姊外,其他人无不凛然:“知道错了。” “二师姊,你陪我一起去喂鸽子,你们几个也要自觉些,这几日庄子里不太平,你们如果不能帮上忙,至少也不要给其他人增加麻烦。”慕容晴雪转向二师姊说道。 “好啊。” 等慕容晴雨和慕容晴雪二人走后,颜凉问慕容云溪:“她们去喂鸽子?喂什么鸽子?” “当然是信鸽了,平时信鸽都有专门的人轮流看护喂养,这两日云逸师兄他们几个出了事,大家都去帮忙,也没人理会鸽子这种小事,四师姊心细,知道此时全靠鸽子来传递消息,所以她就接起了这个活。”慕容云溪跟颜凉解释道。 慕容云溪和颜凉年纪差不多,算是慕容兄弟几个里面算是对颜凉态度最好的一个。 不过当慕容云逸几个在的时候,慕容云溪就不敢表现得对颜凉太过友好,否则就会被视为胳膊肘往外拐。 “信鸽在哪,能带我去看看么?”颜凉在慕容山庄生活数年了,还没见过喂鸽子。 “不行,那里是外人禁止入内……”话说到这里,慕容云溪立刻明白自己说错了话,颜凉和孟子洲两人虽都是慕容家的弟子,可是毕竟不是姓慕容,所以在他们心中始终当他们两人都是外人。 看到两人脸色不对,慕容云溪连忙找补:“不过我可以带你们去看傀儡画师,这个也是十分有趣的。” “傀儡画师?”颜凉和孟子洲一听有趣果然来了兴趣。 “没错,慕容家的傀儡之所以看起来就像真人,惟妙惟肖,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画师的功劳,那里平时也是不准让人过去参观的,可是这两日山庄都乱作一团,我带你们过去也没人会注意,只是你们自己可不能说出去。”慕容云溪千叮咛万嘱咐道。 “你放心,我们绝对不说。”颜凉和孟子洲异口同声地答应下来。 慕容家的傀儡从一开始就由慕容家来制作各种骨架和关节,直到所有的功能齐备后,已经具备一个傀儡的雏形,这个过程都属于慕容家的绝秘,是绝不会传给外姓弟子的。 可是画师就不同了,画师本身就是外姓人,此人本身就是一个丹青高手,尤其擅长画人,画人物肖像,他用的颜料也跟人不同,是用各种类似人皮肤的石料和黑色的石涅或者铁锈制作出来的粉末做颜料,这样画出来的人脸唇鼻经久也不会变色。 另外制作傀儡的人皮和毛发也都是特殊的材质,人皮是由猪皮来替代,还要经过硝制浸泡挖孔等工序,再蒙在傀儡头上和四肢手脚上,毛发则用真发,一根根地植入猪皮。 最难做的不是眼睛口鼻,而是瞳仁和耳朵,不过这些都难不住画师。 颜凉和孟子洲前去画师居住的小房间里,看到的正是画师在制作眼珠子的过程。 “呕……” 孟子洲受不了眼珠子那种活灵活现,当即作呕。 颜凉倒还没觉得什么,他平时跟在慕容风华和慕容风月身后,两人无论走到哪里都随身带着傀儡,颜凉见得久了,有时候都有些分辨不出来他们究竟是不是真人。 如今见到傀儡形象的制作过程才知道,想要傀儡看起来让人难辨真伪,非要制作精良不可,否则顶着一个木头脑袋,任谁都能一眼看出。 “呀这些头发一装上,就和真人没差别了!头发是怎么扎进皮里的?”颜凉问道。 老画师抬头看了看颜凉,有些惊讶:“你不是慕容家的人呢,怎么可以来这里?” “我不姓慕容,可是也是慕容家的弟子……” “禀告林先生,这个是我的师弟颜凉。” “嗯,是慕容家的弟子,很好,你看到这些东西害不害怕?”林画师问。 “这有什么好害怕的?不过制作眼珠子的东西是什么?这眼睛这么有光彩,好像活的一样。” “这是黑晶石,你看看,无论你在那边,看向眼珠时都会觉得眼珠子在看你,是不是?这有才逼真,一个傀儡最重要的就是这双眼睛,只要眼睛有了灵气,整个傀儡就有了生气,这就是画龙点睛的意思。”林画师不疾不徐地说道。 颜凉试了一下,果然,无论他在左或者在右,眼珠子都好像在盯着他,尽管这副眼珠子还没安在傀儡头脸上,却已经给人一种“生”的诡异感觉。 “厉害……”颜凉赞叹道,“有这种眼睛,就算是装在不像人的傀儡身上,只怕也有人认为傀儡是人假扮的……” “这算什么,眼睛需要灵气只需要宝石有灵气就行了,耳朵则有些难度,既要做到活灵活现,还要保持使用的时间,则有点小难度。“林画师道。 “耳朵又是怎么做出来的?”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用人的耳朵,割下一对人耳装上去就行……哈哈,开个玩笑,用人的耳朵太残忍了,而且时间长了,耳朵也会因为失血变得干瘪,还是用硝制染色后的猪皮,不过要用两层猪皮叠放在一起,再压制成耳廓的形状,中间需用用到一种从鱼身上提炼的胶,制作完成后还需要泡软,让耳朵有灵性而不僵硬才是最难的。” 颜凉和孟子洲忍不住咋舌,原来一个傀儡,仅仅是一双眼睛一对耳朵制作起来便这么麻烦,他们学了一些神机制作技巧后难免有些志得意满,现在知道距离精益求精,还早着呢。 “我找了你们好半天,原来你们来这儿玩了,族长在让你们过去一趟。”慕容家的一名小厮匆匆赶来。 “族长找我们什么事?”孟子洲问。 “是去京城的事,慕容山庄也不安全,不如让你们先走一步。” 第80章 同生共死 两人匆匆来到人偶堂,慕容潭月坐在正位上,脸色却好像苍白得老上了十多岁。 “见过族长!” 颜凉和孟子洲进来后先行礼。 “坐下来说话。” “族长,发生了什么事?”孟子洲看出了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咱们有一只千丝傀儡被烧了……”慕容潭月颓然道。 “什么?”颜凉和孟子洲同时大惊。 千丝傀儡在颜凉受到慕容山庄庇佑时曾在周围起到防御外敌的决定性作用,多少想来掳走或者杀害颜凉的人都被千丝傀儡拒之在外。 况且千丝傀儡本体骨架都是竹子,外面的颜料还具有一定的防水防火的作用,怎么轻易地就给人烧了呢? 如果能烧一只,那么就能烧掉所有的牵丝傀儡,这么一来,慕容山庄再无法凭借傀儡来守御,只能靠人力来保护,威慑力自然大大降低。 “这……这怎么可能?”孟子洲兀自有些难以相信,他在慕容山庄的时日比颜凉要久,对傀儡的了解要更多,要知道傀儡在制作之初就考虑过遇到火的问题,所以傀儡是很难被引燃的,尤其是千丝傀儡,有不怀好意的人靠近时,千丝傀儡就会暴起伤人,绝不会给人慢慢引燃它们的机会。 “据回来报告的弟子所说,傀儡是被人先浇上了一种来自塞外的黑色的油料,这种油料遇火后难以熄灭,火势又大,烧去了外面防火的颜料,里面的竹骨虽说有一定的防火作用,可是在这种火势下,终究还是被烧成了灰烬……”慕容潭月无可奈何地说道。 “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孟子洲问。 “我已下令让所有在外的慕容弟子精干全都回来,又在附近招募了不少兵勇,同时知会了当地和咱们关系交好的守卫军,关键时候他们能赶来助臂,至于千丝傀儡,敌人已经知道了破法,留在外面也是无用,便全都召集回来,看看还有没有改动的办法。”慕容潭月身为族长,所考虑的,已是慕容山庄即将倾覆时所采取的策略。 “会不会是敌人偶然烧掉了一只……并不会……都给烧了……”颜凉问。 “你这么说是因为你不了解千丝傀儡的特点,咱们在外面埋伏的千丝傀儡可不是站在大马路上,而是一直隐藏在没人看到的隐蔽处,由其他负责巡逻的弟子时刻留意周围的陌生面孔,一旦发现有可疑之人,我们也绝不会上来就施加杀招,那不成了胡乱杀人了么?所以只有暗中盘查,经过三次确认,最终确定他来者不善时,我们的人才会悄悄地将人引向傀儡埋伏处,再将其绞杀,而这一次,根本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傀儡却不知怎的就被从隐藏处给诱出,再浇油放火焚烧,等到发现时,傀儡已经无救,这说明敌人已经厉害到咱们无法察觉的地步,再留在那里只能徒增损失。”慕容潭月耐心地跟颜凉解释了一通。 他也想通过复盘牵丝傀儡的遭遇,来推衍敌人是怎么做到的,可是终究不知道敌人鬼神莫测的手段。 所以选择收缩防御才能保证慕容山庄根本的方法。 至于从哪里忽然冒出来这么一支厉害的人物,慕容潭月却有些推断。 既然能用塞外黑色的油料,说明敌人多半是来自域外的胡人,别的不说,单单是将这种黑油千里迢迢地从北方偷偷地带过来,就非常人所能做到。 所以,不管来人目的为何,烧一只傀儡,都绝对是对他们傀儡门的警告,所以慕容潭月无论如何都要做好准备。 他从来没感觉距离亡族灭种这么近过。 “所以,慕容山庄的形势你们已经知道了,你们今早上路,我给你们准备了两张傀儡画师做出来的人皮面具,虽未必有无相门的更逼真,但是在路上使用还是能够遮掩一下你们的容貌。”慕容潭月想得非常周到。 “不,我们不走!”颜凉笃定地说道。 “什么?”慕容潭月不明白。 “是啊,我们不走。”孟子洲倒是理解了颜凉的意思,也跟着回答。 “你们别傻了,慕容山庄将遭大难,你们留在这里……”慕容潭月还欲劝说。 颜凉来到厅堂跪了下来。 “族长,我颜凉本是京城墨门颜家人士,遭逢大难,全家被屠,在我流离失所小命不保之际,是风华师叔和风月师叔二人救下的我,又送我来慕容山庄学艺,这些年慕容家用千丝傀儡帮我挡住了多少杀机,这一点徒孙岂能不知?如今慕容山庄将有劫难,这个时候我若是不留下跟慕容山庄共渡难关,我还算个人吗?族长,就让我留下来,生跟大家一起生,死,就跟大家一起死好了!”颜凉说的斩钉截铁。 最后一句没说出来的话是,反正如果再没了你们,没了四姊慕容晴雪,我更是孤家寡人孤苦无依了,还不如死了的好。 孟子洲虽然没说什么,却默默来到颜凉身旁,跟他跪在了一起。 “胡闹!”慕容潭月被颜凉的话语所感到,却还是硬起心肠,“你们以为慕容家会遭到什么劫难,哼,不过是有人想给我们一个警告罢了,慕容傀儡门开宗立派数百年,什么风浪没有遇到过?我只是不想慕容家多遇损失罢了,绝不是什么生死无法保证,你们两个留在这里能做什么?真有外人侵入,你们非但做不了什么,反而会因为要照料你们而分神,岂不是让亲者痛而仇者快?” “不管怎么说,我们就是要和慕容山庄共患难!”颜凉和孟子洲虽然心中觉得族长说得有道理,可是他们又认定这是族长为了维护他们,故意这么说好让两人独善其身的。 “咱们慕容家的弟子,必须要做到各尽其事,各尽其力,才是对慕容山庄最有利的,你们两个通过了湖州府试,族长还没恭喜你们呢,你们眼下最紧要的就是去京城参加殿试,以咱们慕容山庄百戏门的名义,真能通过殿试甚至取得魁首,让慕容山庄名扬天下,才是对慕容家最好的报答,不是么?” 颜凉和孟子洲你眼望我眼,一时不知怎么抉择。 “我有一个东西送给你们,这件东西原本是不传给外人的,你们两个对慕容家如此忠心,我若再将你们看做外人,就是我这个族长的不是了。” 说完,慕容潭月起身,从东房拿出一个木盒,郑重地交给颜凉。 “起来吧,你们两个立刻给我上京去参加神机大赛去,这个东西是慕容家的宝贝,你们一定要保存好!” 颜凉双手接过木盒,和孟子洲茫然站起身来。 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只一尺来长的精巧至极的小傀儡…… 第81章 真假银票 鲁门工坊。 公输望带着两块玉版雕过来的时候,数十只蝴蝶已化为一堆灰烬。 谁能从灰烬中看出刚才璀璨的“花开富贵”呢? 梅嫽接过这两块玉器,仔细看了看后,摇了摇头。 “不是他们……” 他们指的就是翠玉门,这两块玉雕能由翠玉门直接作为重礼送给鲁门收藏,足见玉雕之贵重精美,是玉雕中的极品。 可是梅嫽在仔细看后,却完全没当回事,放在了一边,还一脸遗憾。 “梅掌门,你在找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公输某始终觉得莫名其妙的。”公输胜虽然没有明说,语气中还是难免流露出一丝不满。 “公输掌门,不是我不懂是非,而是事情太过重大且卑劣……你让他们先退下。”梅嫽道。 “你们先出去,我跟梅掌门有话要说。”公输胜挥了挥手。 公输望本以为自己能够留下,可是看到梅嫽盯着自己看却不说话,只能识趣地走了出去。 “可是芙蓉门发生了什么事?” “不错……”梅嫽叹了口气,“我们芙蓉门小门小户,和你们鲁门这种渊源流长的大门户不同,差幸我们凭借着女子手法细腻些,做出些飞虫蝴蝶之流的小玩意,贻笑大方,总算在神机门中还有个立足之地。” “梅掌门谦虚了,谁人不知芙蓉门的毒蜂飞蝶神乎其神?若说这些都是小玩意,那我们这些就更算不得什么了。”公输胜听她说的云里雾里,不知她想要说什么。 “不不不,我们深知神机门中藏龙卧虎,且大都是男人的天下,墨家若是还在,你们鲁墨两家可都是男人主导,芙蓉门在神机门中和你们比不过,可总要有些维持生计的方法,制作蝴蝶飞虫的材料俱都是分贵重,为了维持芙蓉门,我们才做了些小买卖,挣了些钱……” “小买卖?梅当家的可真是客气得令我们无地自容了,你们的绸缎铺子胭脂水粉铺子在京城那可是最赚钱的行当,更别说你们的钱庄了……” “问题就出在钱庄,不知公输门主对钱庄这个行当可有所了解?” “钱庄?我没参与过经营,不了解其中的内幕,不过我知道钱庄最讲究的就是信誉,你们亨通钱庄的信誉甲天下,大家都愿意将银子存在你们钱庄,换取便于携带的银票,又或者是兑换金银,散碎银子换银锭子,或者银锭子还散银子……嗬,你问我木板雕刻,难道是银票上出了什么问题?”公输胜忽然醒悟。 “不错,公输门主心思机敏,想到了问题所在,公输门主请看这两张银票。”梅嫽拿出两张银票递给公输胜。 公输胜接过来,这是两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不管是纸张还是印刷,都看不出什么分别来。 “这两张银票有什么问题?” “公输门主请仔细看看,这两张银票一真一假!”梅嫽道。 经过梅嫽的提醒,公输胜再仔细观察,他甚至拿着两张银票来到门口,借着外面的明亮仔细观察。 每家钱庄的银票票面都不一样,除了钱庄名称,银票面额外,还印有各种精美的线条图案,有花朵有鸟兽,不同面额的图案不尽相同,但绝对都是精细到难以仿制的地步,同时各家钱庄为了防止有人作假,在隐蔽处还有自己的暗记。 “银票的暗记呢?”公输胜实在看不出两张银票的区别,只能问道。 “暗记就在四个角上,四种不同的暗记,外人是看不出来的。”梅嫽也跟着走出屋子,来到公输胜身旁,指着银票的一角道,“这里看似牡丹图,实际上这里的线条隐含一个‘百’的字样,十两的和千两的也各有不同的隐字,这里所用的印染颜料是二次印刷,即使知道了图案,也不知印染的技巧,很难作伪,可是这张假的银票却和真的做得没什么分别,甚至也进行了第二次印染,其他三处暗记也全都做得真假难辨。”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公输胜对银票印刷上所知不多,可是听梅嫽这么一介绍,便在心中思索,若是不知印刷银票的秘密,绝无可能仿制得这么完美。 “是啊,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这件事太过重大,一旦让这种银票大量流通,都来亨通钱庄兑换银子,要不了几日的功夫,我们亨通钱庄便要支撑不下去了,事关重大,我才不得不亲自前来查问。” “此事的确非同小可,我说呢,能劳动你梅掌门亲自前来京城,绝不是小事。”公输胜这才明白梅嫽亲自前来拜访的原因,他猛地想起一事,“既然两张银票一模一样,你们又是怎么发现银票是假的?” “唉,连我都差点被蒙混过去,直到我们钱庄的人在盘点时,发现了两张钱号一样的银票,这才知道其中一张是假的。” 梅嫽又拿出一张银票来,银票的左下角有一行数字,两张银票的数字一模一样。 “这张银票本来就放在钱庄,并未兑换出去,所以能够保证这张银票是真的,你手里那张才是假的,一开始我见两张银票做得都一样,还以为是我们自己在印制银票时出的问题,结果令所有的钱庄都进行盘点时,又发现了三百多张同号的银票,算了算,损失至少在几万两银子,这还不包括没有来兑换银子的,若是全部都拿来兑换,还不知有多少呢,如今钱庄里即使没有重号的,也难以分辨钱庄里的银票是真是假,何况这种消息一旦走漏,所有钱庄的客户都来兑换,一日间亨通钱庄就要毁于一旦,芙蓉门从此便要绝迹于神机门了。” 梅嫽绝望地说道。 公输胜这才明白事情有多严重,如今仅有几万两银子的损失,芙蓉门还能承担得了,若是几十万几百万…… “梅掌门说笑了,以你们芙蓉门的富甲天下,只有百两银票,即使全都来兑换,你们也赔得起吧,不至于芙蓉门都折进去……”公输胜道,“百两银票你们一共印制了多少?” “百两银票我们一共印制了两万张,我们就算全都给通兑了,也还勉强能维持,可是若是前来兑换的有三万张,五万张,在我们分辨不出真伪的情况下,只能全都给兑换,你就是将天下钱庄的银子都给我们,那也不够兑的……” “我明白了,如果他们再用这种技艺制作印制千两的十两的,万两的……” “所以我们来求公输掌门,请务必帮我们找到印制假银票的人出来!” 说罢梅嫽屈身想要跪下,被公输胜赶紧拦住。 第82章 苦参黄连 “梅掌门万不可如此,此事非同小可,不仅是你一家亨通钱庄的事,极有可能祸及所有钱庄,如果是汉人所为便吧,万一是胡人所作,咱们的银子都被提走的话……” 公输胜正因为想到这一点,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银子若是被胡人借此提走,那么汉人存在钱庄里的钱财全都会变成胡人侵犯疆土的粮饷。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到时候就算是胡人用钱收买汉人攻打汉人也不是没可能。 发生这种事,可不仅仅是亨通钱庄倒不倒闭的问题,而是关系国本民生的问题。 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打仗比拼的从来都是财力和国力。 胡人能通过这种方法来增强自己的实力,同时削弱汉人的实力。 此事如果由芙蓉门自己方面泄露机密,将汉人金银拱手相送,那么芙蓉门的罪过可就上升到了叛国罪的地步。 如果是由胡人自己想办法仿制出的银票,那么只要找到仿制银票之人并将其绳之以法,芙蓉门就能洗脱叛国通敌的嫌疑。 “此事关乎芙蓉门生死,关乎钱庄兴衰,还请公输掌门为我们找到木板雕刻的高手!”梅嫽再次恳求道。 身为一门之主,以这种态度跟公输胜求助,显然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 “这么说来,梅掌门能够肯定你们印刷银票的人中没有出现内鬼?”公输胜听梅嫽的口气,显然她认定祸殃出自外部,而非己身。 “我当然能够肯定,因为印刷银票的人都是芙蓉门的弟子……”梅嫽连忙为弟子辩解。 “芙蓉门的弟子难道就能保证她们全心全意向着门派,而没有一点外心么?”公输胜显然对此事抱有怀疑的态度。 一如当年颜家箭楼爆炸一案,若没有内鬼里外勾结,以颜其慎的谨慎,怎会出现箭楼爆炸这么大的纰漏? “公输门主有所不知,我们制作银票的弟子一直都在一处隐秘的地方,非但外面的人绝对接触不到她们,而且她们也从来没有离开过繁盛谷。”梅嫽跟他解释道。 “从来没有离开过?”公输望问。 “自从我们成立钱庄以来,银票历经三次改版,这些弟子一直留在繁盛谷,外面还有人轮流值守,近两年绝无陌生人出人,而繁盛谷里的人则更无机会外出,所有的生活物资都是由本门弟子每隔半个月给她们送去一趟……”梅嫽解释道。 “那繁盛谷在什么地方?”公输胜问。 “繁盛谷在距离百花谷数里外一个隐秘的山谷中,当初选择繁盛谷,就是因为那里与世隔绝,外人绝难进入。” “那么给她们送物资的弟子可靠吗?”公输胜接着问。 “我知道公输门主的意思,给她们送物资的弟子也都是跟随我二十多年的亲信弟子,其他弟子连繁盛谷在哪里都不知道,毕竟银票一事对于钱庄来说乃是命根子,我们岂能不小心行事?我也调查了每一个前往繁盛谷的人,哪怕是因为家里有丧事,必须要回家报丧,我们也会派人一直跟随,她们实在没有跟外人单独接触的机会。”梅嫽知道公输胜对她们还有些疑心,所以不厌其烦地回答。 “唉,照你们这种说法,银票的制作方面绝对没有问题,我相信梅掌门的判断,那么银票依旧被制作了出来,只可能是有丹青和雕刻高手才能做到这一点。”公输胜陈沉思了一会。 “是啊,所以我一上来就询问公输门主可知道那些擅长木板雕刻的高手,而王一刀等人,我也派人调查过,他们没有这种水平,即使有这种水平的,也没有时间去做,一套印刷银票的木板雕,因为这么一套木板雕单是模板,没有一年半载的功夫绝对做不出来,而且需要数人协同制作……”梅嫽跟公输胜讲解起银票模板的制作过程。 公输胜看着手中一真一假的银票,心中思忖:制作银票如此艰辛,若是寻常人,制作一部分银票换取金银后就会收手,而这种大批量大范围的通兑银票,显然是有人故意使然,他们既然有这种本事,不但能够制作出百两银票,也能制作出其他面额的银票来,也能制作出其他钱庄的银票来。 如果说胡人想要借此卷走汉人财物,那么就该为了银子一起制作出各种银票,且在各处兑换,来个釜底抽薪,将钱庄的钱财卷走后,再陆续隐藏起来。 可事实是,胡人在各地亨通钱庄所兑换的,只有百两银票,也只有亨通钱庄一家发现问题。 胡人这么做,难道是想留着被人发现么? 公输胜一边思索,一边用手指捻动银票,光滑的银票好像具有某种韧性,和寻常用的纸张大不相同,他心中一动,又搓了搓假银票,同样的手感,显然在制作伪票时,他们也选择了同样材质的纸张,否则单是手感方面就能让人一眼看出来。 “银票的印制自然是重点要查的方向,你们制作银票的纸张又是用什么材质制作的?”公输胜问。 “公输门主问的跟关键,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我们印制银票的纸张也是自己制作的,用的是除了我们外其他人根本想不到的材料,此事涉及到银票制作的隐秘,不过对公输门主,我们自然是绝对信任的,我们制作银票的纸张和其他钱庄不同,除了制作普通纸张的木浆外,还用了桑树皮和百花谷中特有的枯春藤,所以纸面除了特别坚韧外,还有一种苦味……”梅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嗬,果然苦得很!”公输胜舔了舔银票,苦得他皱起了眉头,他又舔了舔假的银票,虽然同样很苦,可是公输胜对味道特别敏感,竟能从细微处分辨出这两种苦味的一丝丝不同。 “我们早就尝过了,假银票也很苦……”梅嫽尽管面临如此大的祸事临头,看到公输胜皱着眉头的样子还是忍俊不禁。 “不对,真银票的苦味是来自纸张内里的一种苦,有些苦参那种深厚的余味,而假的银票则更像是用黄连水浸泡出来的,是后来加入的,嗯,肯定是这样,梅掌门,我想找人来看看这两张银票的区别,不知行不行?”公输胜想起一个人来。 “什么人?” “镜心门的唯一传人——吴汀木!” 第83章 见面大礼 慕容山庄,人偶堂。 一看到这只具体而微的小小傀儡,颜凉和孟子洲两人当即跪了下来—— “族长!” 原来这只傀儡虽然不过尺许,却具备所有傀儡的结构,被称之为傀儡样。 慕容潭月将这只“傀儡样”交给他们,隐然有临终托孤的意味,在他们走后,万一慕容山庄出了什么事,两人还能靠着这只“傀儡样”重振傀儡门。 “你们知道族长的心意就行,去吧,到账房里多支些银票带在身上,路上戴好面具,万事小心,不可坠了慕容弟子的声誉,尤其是颜凉,也希望你终能报得大仇,重振墨门!”慕容潭月谆谆教诲。 “是!”两人含泪答应。 此次离开慕容山庄,说不定就会成为永别。 打包好行囊,颜凉拿着墨子伞背着平衡车,孟子洲则背着装有“傀儡样”的木盒,准备离开山庄。 慕容晴雪忽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四姊!”颜凉的眼泪又要流下,“四姊陪我们两人去京城好不好?” 颜凉这么说是希望万一慕容山庄横遭劫难,对他最疼爱的慕容晴雪能因为陪他进京而躲过一劫。 “瞎说什么,我还未出阁,哪能陪你们两个臭小子走这么远的路?以后四姊还要嫁人的!”慕容晴雪笑道,看到两人哭丧的表情,赶紧收起笑容,“不跟你们说笑了,颜师弟,你去了一趟湖州,还认识了不少人呐!” “咦,四姊是怎么知道的?”颜凉收起了眼泪。 “是啊,四师姊是怎么知道的?”孟子洲同样不解。 “嘿,果然是这样,我若不问,你们还不说是不是?我怎么知道的,因为咱们山庄外面有几个人点名了要找我的颜师弟,我还能不知道?” “几个人?究竟是谁?”颜凉看了孟子洲一眼,满肚子疑窦。 “我怎么知道是谁?你到外面看看不就知道了?为首的那小子相貌堂堂,可比你们两个小家伙有气派多了。”慕容晴雪笑道。 很少听到慕容晴雪这么跟两人说俏皮话的,若不是两人此时心中悲戚,肯定会和四师姊说笑两句:四姊是不是瞧上那小子了? 尽管如此,听到慕容晴雪对两人的评价,远不如人家相貌堂堂,远不如人家有气派,两人心中还是有些酸溜溜的。 不过两人更为好奇,究竟有谁会来找颜凉呢? 匆匆赶过去,刚来到山庄大门口,就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黄太邪! “是你!”颜凉又惊又喜。 “哈,我早跟你说了等我办完事就来找你,比赛怎么样?”黄太邪虽然只和颜凉见过一次面,但因为他是器墨颜家唯一的遗孤,所以表现得格外亲热。 “咱们墨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轻松夺得府试第一名!”颜凉对黄太邪没由来地生出一股亲热之情,他虽然是侠墨一派,至少也跟他同属墨门。 好像墨家又死而复生似的。 “你们这是去哪儿?怎么行李都准备好了?”黄太邪问。 “我们准备去京城参加殿试。” “现在去京城有些早了点吧……来,我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咱们墨家另一派器墨的唯一传人——颜凉,现在也是慕容傀儡门的弟子,这位则是孟家织造门的传人同时也是慕容弟子孟子洲,我没有记错吧?”黄太邪问。 “黄大哥记性了得。”孟子洲道。 相比他和颜凉,这位黄太邪的确相貌堂堂,潇洒俊朗,比他们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要气派多了。 何况对方还会饮酒…… “这几个都是我们墨家的师兄弟,大师兄杨太奇,二师兄冯太极,我是老三,就不用多说了,这位是四师弟李太昊,七师弟文太熵,九师弟卓太否,其他的师弟们等你们见到后再跟你们介绍。“黄太邪道。 “见过几位师兄!”颜凉连忙躬身行礼。 几个墨家弟子对颜凉都很客气,一起还礼:“见过颜师弟!” “颜师弟,我冯太极一见到你就觉得亲近,来之前我们还在想着,要给这位小师弟送一份什么见面礼才好呢,没想到还没想起送什么的时候,一份大礼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墨家二师兄冯太极笑道。 “哦,什么大礼?”颜凉想不到他们对自己这么不见外,心中又是高兴又带着些许心酸。 “你倒是猜猜看!”大师兄杨太奇来到旁边的马上,从马上搬下来一个捆扎好的麻皮口袋。 从口袋里隐约的轮廓可见,麻袋里装着的是一个人。 “嗬,是个人,不知是活的还是死的?”颜凉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大礼会是一个人?若是死人的话那这个玩笑可就不好玩了。 如果是活人的话,既然是大礼,那么当然是和自己不对付的人了。 远的不说,就在前去湖州参加府试时就遇到过一个小人——东郭老三,此人几次三番地来害自己,难道是这几位墨家师兄给自己报了仇? “是东郭老三?”颜凉尝试着猜测。 “东郭老三是谁?”杨太奇问,他这么一问,显然是颜凉猜错了。 “东郭老三不过是个二流子,不值得我们出手,猜得不对,你再猜猜看。”黄太邪笑道。 不是东郭老三,那么和自己作对的人还能有谁? 若说是害了他们器墨颜家满门的幕后真凶,实在是有些儿戏,况且黄太邪也说了,他们还没有查出什么眉目,难道是—— 慕容兄弟几个? 想起慕容云逸慕容云岚等四兄弟失踪的事,难不成黄太邪知道了自己和慕容兄弟不对付,所以将他们掳走,将和自己最不对付的慕容云逸给装进麻袋来替自己出气? 其实随着慕容山庄祸事临头,颜凉对这几个慕容师兄们的恨意早就烟消云散了。 若真是慕容云逸的话,那么黄太邪等人在慕容山庄门口绑了慕容家第三代弟子,显然是准备和慕容家反目成仇了……不对,双方本来就没什么交情,算不上什么反目…… “不会是慕容家的人吧……”颜凉担忧地问道。 “不是慕容家的人,我们和慕容家无冤无仇,捉他们的人来他们地盘上耀武扬威么?”黄太邪摇了摇头道。 “那我真的猜不着了。”颜凉知道不是慕容家的人,好歹放下了不少心来。 “给你看看!”二师兄冯太极从他背后的一把墨子伞中抽出细长剑,一剑砍向麻袋。 “呀!”颜凉和孟子洲看剑的去向,真怕这一剑将麻袋中的人给砍成两段。 不料那柄剑在半空中画了个圈,将捆扎着麻袋的麻绳给削断。 麻袋口张开,从里面钻出一个人的脑袋出来,此君嘴巴里塞着一块破布,面目狰狞,不过更让颜凉惊讶的是—— 他根本就完全不认识此人! 甚至从来都没见过。 这算什么大礼? 第84章 两派弟子 “他是谁?”颜凉问。 “他叫耶律洪涛,是个胡人,颜师弟,你在慕容家学艺也有五六年了吧?”黄太邪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嗯,五年多了。”颜凉老实回答。 “咱们墨家那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慕容家对你有养育授艺之恩,咱们墨家是认的,这小子一肚子坏水,用北方的黑油烧了一只慕容家的傀儡……” “啊,是他干的?”颜凉立刻明白了这份大礼的贵重之处。 刚才他们还在为慕容家的兴亡而悲伤,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一向能够保护山庄的千丝傀儡竟然被烧了,这让慕容氏产生了极大的震撼,且为此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慕容潭月甚至做出了将“傀儡样”交给颜凉孟子洲二人这种托孤之举。 显然慕容家下定决心要和敌人一决死战! 想不到侠墨一出场,就将这个幕后行凶之人给逮了个正着! 再没有比这个更贵重的礼物了。 “这……这礼物……”颜凉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礼物还算满意吗?”大师兄杨太奇问。 “太满意了!太好了!几位师兄,快跟我进山庄去禀告族长!”颜凉几乎喜极而泣,慕容家有救了! 找到了烧傀儡的幕后真凶,只要再审问出他的同伙或者背后的指使者,慕容山庄便足以进行相应的防备,从而转危为安。 “且慢!颜师弟,这份礼物是我们几个师兄给你——颜师弟的见面礼,可不是给慕容家的,至于你将此人送给谁,那是你的事,我们就不管了。身为墨门弟子,我们不便这么擅闯傀儡门,你进去通报一声,得慕容家同意,我们再进去才更为有礼。”黄太邪道。 颜凉知道捉住的这个胡人乃是焚烧傀儡的凶手,慕容潭月知道后肯定高兴都来不及,怎会怪罪黄太邪他们呢? 他当即飞奔而入,闯进厅堂。 “什么事慌里慌张的?”慕容潭月还以为有人侵犯山庄,不过他喜怒不形于颜色,所以只是淡淡地问了句。 “是好事!大好事!族长……”颜凉气喘吁吁地说道,“墨家弟子求见,他们还带了……” “墨家弟子?不是被……”就连慕容潭月也不知道墨家器墨和侠墨分家的事,所以奇怪墨门弟子怎么还有在世的。 “族长,你先听我说完。”颜凉跟族长这么说话实在是有些大不敬,不过他也顾不得了,“他们给我送了份大礼,是一个人,就是焚烧咱们千丝傀儡的凶手,被墨家弟子捉住送了过来!” 慕容潭月听颜凉顶嘴,本来有些生气的,不过听到后来,他猛然站起身来:“你说什么?” 以慕容潭月的定力,猛然听到这个消息,也禁不住激动得衣袖衣襟颤抖不已。 “烧了咱们傀儡的人被捉住了!是个胡人,是墨家弟子……” “人在哪?” “就在山庄门口。” “快,快带我过去!” 来到山庄大门外,隔着老远,慕容潭月便看到门口站着的几个人,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被捆绑着的胡人前左右看了看,接着露出笑容。 “多谢墨门弟子出手,帮我慕容家找出了凶手,你们……你看看,我有点老糊涂了,快请进来,快请进山庄来说话!”慕容潭月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让在一旁,请墨门弟子进入山庄。 经过这一番叨扰,慕容山庄不少人都过来围观。 “晴雪,你找几个人将这个……孽障给带到杂房去,房里房外都派人看好,我先陪墨家弟子说说话,回头再审问他。”慕容潭月下令。 “是。”慕容晴雪看了颜凉一眼,眉眼如月,看得颜凉心中美滋滋的——四姊这么高兴,也算是我对她的一点点小报答了。 来到人偶堂,双方又客气了一阵,慕容潭月非要请墨家大弟子杨太奇坐首座,双方各自谦虚了一阵后,杨太奇还是坐在了客座首座,和慕容潭月并排而坐。 “我知道颜凉这孩子是墨家弟子,不知……”慕容潭月道。 颜凉将器墨和侠墨分家的事大致跟慕容潭月解释了一番。 “原来如此,当年我慕容家看到颜家即将灭种,不忍心看到墨门就此消亡,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韪,将颜凉收入门中,这么多年来,有多少人想要带走颜凉这孩子,皆被我们一一接住,若是知道墨家还有侠墨一派,我们也就不用费这个劲啦,直接通知你们一声,也省却了这么多年来我们费尽心血的栽培。”慕容潭月毕竟是老江湖,丝毫不提他们收留颜凉的其他心思。 不过在栽培颜凉方面的确很用心,这一点就连颜凉都不得不承认。 杨太奇闻言从首座起身来到慕容潭月身前,其余墨家弟子也都跟着起身来到杨太奇身后。 “多谢慕容前辈容留之恩,墨门有恩必报!”墨家弟子一起躬身行礼。 “哎,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慕容家收留颜凉可不是想要什么报答的,只是看不过去而已!”慕容潭月跟着起身还礼。 相互客气一番后再次落座。 “神机门中,绝无一个人拜两个门派为师的,否则就叫坏了规矩是不是?不过如果慕容前辈不肯让颜师弟再回到墨门,我们墨门也始终当他是墨门弟子,只要慕容前辈不介意就行。”杨太奇说道,这话显然有种以退为进的意思,毕竟神机门中还没有哪个人同时身处两家门派的先例。 “不介意不介意,颜凉这孩子有……有福,有两个门派做他的后盾,我真怕他以后横行神机门,作威作福,哈哈哈哈,开个玩笑,按照规矩,你们墨家找上门来,我们理应让孩子离开你慕容家,还他清白身,你们再让他回到墨门,不过……”慕容潭月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不过什么?”杨太奇问。 “不过颜凉这孩子在慕容山庄学艺生活这么多年,我们慕容氏上下早就将他看成自己人了,就像是你们家的孩子从小过继到我家,我们一把屎一把尿地将孩子拉扯长大,忽然你们又给要了回去……也因为颜凉这孩子太好了,我决定让孩子既在傀儡门,也在墨门,当然,这一切都取决于颜凉,如果颜凉不愿意再以慕容弟子的身份自处,我也绝不会反对!”慕容潭月言之凿凿地说道。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落在了颜凉身上…… 第85章 荣家惨案 以颜凉自己心底的意思,什么慕容家,什么侠墨门,他都不想成为他们的弟子。 因为他只想回到儿时,做器墨的接班人,做父亲母亲的儿子,做哥哥的弟弟。 如今两个门派都想接纳他,颜凉是十分感动的。 “我想……”颜凉沉吟着不知该怎么抉择。 不知何时,四姊慕容晴雪出现在人偶堂门口。 慕容山庄有不少他被慕容云逸几兄弟对他排斥的回忆,也有慕容老太慕容晴雪和高老头等人对他的关怀倍至。 痛苦和温馨相互交织,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人生吧。 “对了,既然你们墨门已经分家,颜凉原来是器墨,终究是神机门派中人,若是进入侠墨门下,不就脱离了神机门而入了江湖门派了么?”慕容潭月提醒道。 “慕容前辈有心了,我们侠墨巨子说了,器墨一门出现如此大的变故,以后墨门再不说什么器墨和侠墨,两家合为一体,再不分彼此,墨门一如分家前的墨门。”杨太奇道。 慕容潭月出招想挽留颜凉,却被杨太奇轻易化解。 忽然间,一个人人喊打喊杀的小孤儿,在慕容家和墨门这里成了人人想要抢夺拉拢的宝贝。 颜凉心中涌出如海浪般汹涌的感动。 “还是由颜凉来自己决定!”双方都这么说。 “没什么可犹豫的了,我既是慕容家的弟子,也是墨门的弟子,如果世人有骂我脚踏两条船的,就由得他们去说好了!”颜凉大声说道。 “好孩子!慕容家没有白疼你……”慕容潭月老怀弥慰。 “有情有义,墨门没有看错人,就这么决定,我们墨门从不顾及什么世俗的眼光,慕容前辈,多谢你这么多年来的悉心教导。”杨太奇身为墨家大弟子,说话很有气度。 “自家的孩子,没什么好谢的……对了,诸位侠义大驾光临我慕容山庄,恐怕除了颜凉的事外,还有其他的事吧?”慕容潭月问道,他没有直接询问胡人的事,而是旁敲侧击,想看看墨家弟子此行的目的。 “前辈猜得没错……我们墨家以祖师爷的‘兼爱非攻’为宗旨,以天下百姓祸福为己任,除暴安良,惩奸除恶,然而终究有时能力有限,心有余而力不足,器墨当年入仕为官,也有从另一个方向来实现祖师爷的教诲的想法,我们侠墨则游走于江湖间,哪里有不平事,我们就去哪里铲平不平,然而不平事太多,终究只能有所舍弃,先处理大不平的事,小事顺手为之,为此,我们自己制作了一本《善恶册》,也成为《勾销书》,以为准则,慕容氏傀儡门在江南一带地位超然,自然也被我们记录在册。”杨太奇娓娓说道。 “哦,那可是我慕容家的荣幸,不知道我们被记录的究竟是善还是恶呢?”慕容潭月问道。 “慕容世家虽然势力庞大,却从不仗势欺人,还仗义疏财,修桥铺路,接济贫苦老弱,实是盛名在外的大善人,你们若是恶人,世间就没有好人了。”杨太奇由衷地说道。 慕容世家之所以在附近这么受人尊重,可不仅仅因为慕容家势力庞大,以淫威来震慑百姓,决不能长久,慕容山庄数代人都以施恩笼络民心,才积累这么高的声望。 “能得墨门一赞,慕容山庄上下俱有荣焉!”慕容潭月喜道。 “前一段时间,我们几个奉师门之命,查探一件奇案,你们知道,墨门虽然讲究兼爱天下,然而墨门弟子毕竟是汉人,所以墨门是汉人的墨门,可不是胡人的墨门……”杨太奇道。 “那是自然,墨门上下都是汉人,和胡人谈兼爱非攻,只怕他们也听不懂。”听到杨太奇提到胡人,慕容潭月心中一凛,留心倾听起来。 “……不知前辈可听说了江北荣氏的坠马枪?”杨太奇忽然问道。 “江北荣氏?坠马枪……杨兄弟说的可是铁枪门的荣七郎?他们是江湖门派,我们是神机门派,平时没什么来往。” “不错,就是荣七郎的铁枪门,他们虽说是个门派,其实更像是家传绝学,一手坠马枪枪法杀得胡人提心吊胆。荣家的祖上有不少人都立过军功的,荣晓峰也是在跟随陆野大将军一路杀入草原深处,破了胡人巢穴后才返回的故乡,实在是咱们汉人中的荣耀。”杨太奇提起荣家不吝赞美之辞。 “我也听说了一些,他们的坠马枪传男不传女,陆野将军当时希望他将枪法传给其他战士都被拒绝了,说是怕枪法泄露,他怎么了?”慕容潭月问。 “荣家满门十四口一夜之间被灭了门,坠马枪枪法从此失传了……”杨太奇哀叹道。 “什么?发生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连一点消息都没听到?”慕容潭月难以置信地问道。 “这是当地衙门故意封锁了消息,荣家乃是护国有功的将士,忽然遭到这种残忍的屠杀,自然会引起震动和恐慌,所以在找出凶手前,衙门禁止任何人将此事泄露。”杨太奇解释道。 “可是胡人干的?”慕容潭月虽然老了,心智却还算清明。 “我们墨门得知此事后自然不能袖手不问,巨子派我们追查到底,凶手是谁,至今还没有太明朗的答案,不过肯定和胡人脱不了关系!我们调查了荣家亲朋好友以及邻里之间的关系,荣家虽然行事有些霸道,可是从不依仗武力欺压不懂武功的人,对荣家不满的人虽有几个,却都不足以让他们做下灭人满门的报复,而且荣家十四口人中有五个人继承了坠马枪的枪法,武功着实不差,寻常人怎有这样的实力?” “他们是怎么……”慕容潭月问。 “是被人用弯刀杀死,荣家的人并非没有反抗,其中几人手中都有铁枪,铁枪上还有刀痕,显然他们和凶手进行过打斗,最后敌不过对方刀快,惨死刀下。” “可悲可叹……” “我们虽然没有找到具体动手的凶手,可是顺着一条线索一路追查下来,不知不觉来到了贵门附近的镇子,在一家客栈,我们听到胡人用胡人的话在交谈,他们肯定以为没有人能听得懂他们的话,所以肆无忌惮地讨论着他们如何烧了一只傀儡的事,殊不知我们的九师弟卓太否精通好几门语言,听了个清楚明白……” 第86章 三处破绽 鲁门工坊。 “镜心门的传人?”梅嫽一怔,“镜心门不就是那个会仿制神机的门派么?”她心下不明白,找镜心门的人来有何用。 吴汀木提前便知道芙蓉门的弟子来到鲁门,不过他并不知道芙蓉门掌门率弟子前来的意图,等到公输胜喊他前来的时候,他还有些不明所以。 得知了芙蓉门遭遇真假银票一事时,吴汀木也有些惊讶,想不到有人胆敢做出这种事—— 按照律法,制作假银票和私自铸造钱币同罪,按律当斩。 拿出真假银票后,吴汀木拿起来比较了一番后,讶然道:“这两张银票无论材质还是印刷水准,简直到了难以区分的地步,即便是我,也只能看出两三处破绽,实在是个了不起的高手……” 身为镜心门唯一传人的吴汀木本身就是仿制高手,只不过他仿制的都是神机,如果说印制银票的木板雕刻还算神机的话,银票显然不过是神机的展示。 “两三处破绽?说来听听。”公输胜想不到他仅看了几眼就能找出破绽来,还有两三处之多。 “喏,这里的线条有一处不起眼的断裂处,这是制作板雕时材料本身的缺陷,真品却没有。” 公输胜和梅嫽按照他指点的地方,一处线条果然有条细不可查的细纹,若非吴汀木这种眼力,绝难察觉。 “还有这里,这朵花的花瓣下面用墨有些过重,和其他地方的颜色有所区别,多半是因为这块木头受过挤压或者根本就没有做平,导致着墨多了一点。” 这一点就连公输胜和梅嫽都看不出来了,在两人眼里,这处着墨并没有什么区别。 “最明显的就是这里,他们为了仿制你们的标记,用了第二次墨印,可是交叉处的墨却因为版型瑕疵的问题,导致这里不是直角而是偏小一点,这处痕迹显而易见。”吴汀木指着银票上一处细微到难以察觉的线条重合处说道。 这一次公孙胜和梅嫽都看了出来,虽然很不明显,尤其是只看假银票时绝难发觉,只有当两张银票放在一起,又在吴汀木的指点下,他们才能看出来。 “若是有吴先生这种眼力,我也不至于这么担心了……薛玉凝!”梅嫽道。 “弟子在。” “刚才这几处破绽想必你也看到了,去,立刻派人通知咱们所有的钱庄分号,尤其要注意这第三处的破绽,这里很容易看出来,你务必让他们仔细甄别,一旦再发现假银票,立刻将人拦下,报告衙门先将人拿下,要快,用飞鸽传书!” “是,弟子这就去办!” 梅嫽给弟子下令后,再看向吴汀木时的表情显然已经不同了。 “真没想到吴先生眼力如此惊人,就连我这个自己制作的银票,都不如吴先生了解得多,不愧是镜心门的传人!” “梅掌门谬赞了,吴某也就这一双眼睛还算有点所长,只是从小练出来的童子功罢了,哪有你们芙蓉门,做出如此精致巧妙的神机出来,让人叹为观止。”吴汀木笑道,接着笑容敛去,“我虽然能看出这两张银票的细微差别,可是做出假银票的人显然是不怀好意,梅掌门千万要小心了。” “多谢吴先生提醒。” “要没别的事,吴某就先出去了。” “等一下。”公输胜道。 “嗯?” “我们还想请教一下吴先生,毕竟吴先生是看一眼就能制作出神机的高手,以吴先生看来,制作这种印刷银票的木板雕刻,是照着原来的版型仿制还是按照银票做出来的?” 吴汀木闻言又拿过银票仔细看了看,良久,他忽然身子一震,似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随后他将银票缓缓放下。 “是照着银票做出来的,如果是我照着原版来制作,印制出来的银票肯定会和真品没有丝毫差别。” “多谢吴先生指点。” “没别的事我先回屋了。” “吴先生请。” 等吴汀木走后,公输胜和梅嫽两人面面相觑,吴汀木肯定从银票上看出了些什么,却什么都没说,临走时竟给人一种落寞的样子。 他在隐藏什么秘密呢? “我也认为伪造银票之人是照着银票仿制的,如果想要看到原来的板雕,不得去你们那边的繁盛谷去偷师?”公输胜道。 “不错,我也认为是照着银票来仿制,木板雕刻的图案和银票的票面都是左右相反的,这种雕刻我也了解一些,可是做到如此精巧的,的确得是个中高手才行,这背后的操纵者可能是胡人,但是板雕高手一定是汉人。”梅嫽倒是很笃定。 “是啊,胡人怎会有这种人物?肯定是汉人无疑了,咱们一方面留意再用假银票兑换现银的人,一方面从木板雕刻的高手来寻找,双管齐下,才能保证不出大乱子,这样吧,我也派人去查查各地这方面的雕刻圣手,有没有收到大笔的金银或者收到什么威胁,再查和他们有来往的人。”公输胜保证道。 “有劳公输门主了,妾身初次拜访,一点薄利,还请笑纳。” 临别之际,梅嫽让弟子将礼物呈上。 一名女弟子将被在身上一个狭长的木盒拿出来,打开木盒,是一卷画作。 又有两名女弟子走过去将画作徐徐展开,上面用金线绣着—— “天下神机出鲁门”几个大字,落款则是“芙蓉门梅嫽敬上”几个小字。 这份礼物虽然说不上有多贵重,可是由芙蓉门掌门亲自题写绣制,足见礼物之用心。 “这……这礼物太贵重了,让公输某无以回报……”公输胜又惊又喜,站起身来。 女弟子又将画卷卷上放回木盒,恭恭敬敬地递给公输胜。 “多谢梅掌门的好意,这个礼物公输某收下了!”公输胜双手接过木盒。 “那妾身就不打扰了!”梅嫽施礼道。 言罢率领弟子离去,公输胜放下木盒,一直将她们送到大门口,又客气了几句,这才返回。 这一趟拜访,芙蓉门下的钱庄因吴汀木的指点算是暂时渡过了眼前的危机,梅嫽也松了口气,可是背后主使还未找出,事情还不算完。 回到人偶堂,公输胜看着桌子上芙蓉门送来的礼物,心中难免生出感慨,他看着走进来的兄弟公输望,想起了一件事。 “请镜心门的吴汀木先生前来一叙。”公输胜道,他想起来吴汀木在假银票上一定看出来些什么,或许是当着梅嫽的面不好说,现在梅嫽走了,自己想单独问问他。 公输望亲自去请吴汀木前来。 结果没多久公输望匆匆赶来—— “吴汀木先生留书一封,已经走了!” 第87章 真假弓弩 吴汀木因害怕胡人的报复,所以留在鲁门中,算是寻求庇护。 谁曾想他在仔细看过假银票后,不知道受到了什么刺激,竟然回去就留书走人了。 “那封信呢?”公输胜问。 “信在这儿。”公输望将一封信交给他。 公输胜拿起来看了看,随后叹了口气。 信上并未提起他离开的真正原因,不过说了些叨扰多日,甚是惶恐,如今见鲁门事务繁多,不肯再行打扰之类。 显而易见,若没有芙蓉门前来拜访,没有芙蓉门的假银票给他第二次过目,他绝不会生出离开之心。 毕竟找他制作四翼蝴蝶的人还在外面逍遥,如今胡人在汉人中肆虐嚣张,吴汀木离开鲁门乃是自陷险境。 “哥,他为什么走的?”公输望还不知道芙蓉门钱庄的真假银票一案,只觉得胡人连官兵都敢杀,吴汀木此行自然危险重重。 “也许是他在鲁门工坊中觉得闷了,想出去走走吧。”公输胜没有将事情告诉他。 “要不要我去找他回来?”公输望很担心吴汀木的安危。 “不用了,既然他心意已决,就算是找到他,咱们也留不住他,神机大赛殿试就要临近了,你做好准备,虽然咱们不准备夺魁,总也不能坠了鲁门的名声。” “是。” 没过几日,公输胜来找公输望商量在神机大赛上提防胡人细作以及设陷引诱他们上钩的事。 两人正谈论着,陈灵犀走了过来。 “见过师父、师伯。” “是灵犀,什么事……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公输胜笑问。 “九宫连环弩,禀报师伯,我已经制作出了九宫连环弩的雏形,不过还有些小瑕疵,希望能得师父指点一下。”陈灵犀拿起手中一个粗陋的木盒道。 “哦,好小子,真被你制作出来了!能射出弩箭?”公输胜想不到他这么快就制作出来。 “当然,不然还怎么叫连环弩呢?”陈灵犀得意洋洋地说道。 “嗬,那你试射一下给我们瞧瞧。”公输胜也充满了好奇。 “那我就给师父师伯演示一下。” 陈灵犀四处看了看,挂在门口的灯笼倒是一个不错的目标。 他拿起木盒,将木盒上的小孔对准灯笼。 “等一下……”公输望看他准备射灯笼,连忙阻拦,可惜已经迟了。 “嗖嗖嗖嗖……” 一连数支比寻常弩箭短上一些的弩箭连番射出,前两支射歪了后陈灵犀极快地调整了一下方位,剩下两支弩箭全都命中。 弩箭的威力不小,直接穿透灯笼,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师父说什么?”陈灵犀这才想起刚才师父似乎让他等一下。 “唉,我宁可你四箭都射不中。”公输望苦笑道。 “咦,为何师父见我射中了还不高兴?”陈灵犀大惑不解。 “傻小子,这两只灯笼是你师父制作的自动点灯的灯笼,可不是寻常的灯笼,当年为了制作出天黑后能自动亮起的灯笼,你师父连续几天几夜没有休息,这才找到关键,给制作出来,这种灯笼即使在咱们鲁门也一共只有两对,一对在这工坊,一对在我那儿,你说他能不心疼吗?”公输胜笑着解释道。 陈灵犀这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连忙给师父磕头认错。 “起来吧,你也不是有意的,也怪我没跟你说过此事。”公输望无奈地说道。 陈灵犀讪讪地站起身来,有些不知所措。 “把你的九宫连环弩拿给我瞧瞧。”公输胜没想到他一个公输望最小的弟子,竟然这能将连环弩给制作出来,大感兴趣。 陈灵犀将手中丑陋的木盒递给公输胜,然后跟他介绍九宫连环弩的结构。 九宫连环弩一共两尺来长,呈“十”字形,下方有一个把手和机括,上面的方盒中装着二十多根短小的弩箭,每次射出弩箭后,上方一支弩箭就会沿着滑槽落下,弩弦激发射出后,只要弓弩前端微微抬起上仰,就有一个拉杆把弩弦再次勾住向后拉扯落入机括上,扣动机括,便能连续不断地发射出弩箭,直到方盒中的弩箭全部射空为止。 “这个拉杆是怎么有这么大的力道拉扯弓弦的?”公输胜虽然看出是由铜制的拉杆将弩弦拉起,却不知怎么仅靠弓弩稍微仰起就能产生这么大的力道。 要知道,弓弦上弦所需要的力道是极大的,甚至不能直接用手指拉扯,会将手指割伤,而需要指套,上弦时还要用到“蹶张”的姿势才能做到,连环弩的上弦力道稍微小点,也那是很大的力道了。 “师伯请看!” 陈灵犀打开木盒的扣盖,露出里面复杂的机括和几个小轮子,小了轮子上缠绕了不少缠丝金线,金线的尽头则拴在一块埋入凹槽内的金块上,只要将弓弩向后微张,金块就会向后滑动,带动缠丝金线拉动拉铜制拉杆,将弦上好。 秘诀就在这几个小轮子上,通过小轮子的转换,将微小之力转换为极大的力道。 “这是咱们鲁门的张力轮,你小子能将之用在连环弩上,真是聪慧!”公输胜笑道。 “多谢师伯夸奖,我本来想制作一把无弦的连环弩的,利用丁家暗器的原理来制作,结果发现制作出来无弦弩太重,不利于胡人马上使用,他们未必看得上眼,所以这几日我才不断摸索,想到咱们的张力轮,就制作了几个安装在里面,没想到真的能用。”陈灵犀道。 “只可惜这把连环弩威力不小,甚至比逍遥弩还要强,可是你别忘了,咱们的目的只是引诱胡人入瓮,千万别让胡人真将九宫连环弩夺走,来个弄巧成拙。”公输胜提醒道。 “我也想到了这一点,师伯,咱们可以在演示的时候用真的连环弩,之后再拿出一把假的供胡人抢夺,真的连环弩在神机大赛后立刻偷偷毁去,这样才能既让胡人上钩,又不惧他们夺走。”陈灵犀大方地说道。 “这么好的一把连环弩,毁了岂不可惜?”公输胜看了公输望一眼,都为陈灵犀的决定感到惊讶。 “放心吧,这把连环弩是我做的,我已经记得制作的每一道工序,就算是毁了,我也能在胡人之乱解决后再制作出来。” “那好,这把连环弩是你小子制作出来的,真的弩箭就叫灵犀弩,假的那把嘛,自然就叫做——九宫连环弩了!”公输胜顿了顿才说出名字,惹得公输望和陈灵犀都哈哈大笑起来。 “嗯,你说你来找师父是因为还有些瑕疵,什么瑕疵?”公输望想起陈灵犀的话问道。 “在这里,每次上弦时都有些滞涩……” 第88章 护送之责 慕容山庄,人偶堂。 “砰!” 慕容潭月一拳砸在桌子上。 即使此事已过去两日,听到杨太奇提起傀儡被烧一事,依旧怒火中烧。 “族长息怒,如今焚烧傀儡之人已经被捉住,关在杂物房中,咱们只要好好审一审,总能审问出幕后的指使者来!”颜凉连忙安慰慕容潭月。 “他们说怎么烧的傀儡?”慕容潭月还是想不明白。 “九师弟,还是你来说吧。”杨太奇看向卓太否。 “这两个胡人似乎受到了什么人的指派,特地前来挑拨中土各神机门派之间的关系的,之前他们的人已经来过一次,结果被千丝傀儡绞杀,所以这次他们有备而来—— 特地准备了他们家乡的黑油,由一个人负责假扮其他不怀好意的神机门派来引出傀儡,然后再装作害怕离开,另一人暗中摸准傀儡隐藏的位置。 等到一切归于平静后,他们再悄悄用水龙将黑油喷洒在傀儡身上,趁着夜深人静时,射出点了火的箭矢,将傀儡引燃,那箭矢通体木头制作,并无铁头,所以随着傀儡一起烧成灰烬,任……任贵门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傀儡是怎么被烧的。 原本他们还想在灰烬中放些其他神机门的记认,好惹起贵门和其他神机门派的纷争,结果傀儡起火后,贵门弟子就在附近,看到起火后很快就出现,他们来不及去做,直接开溜…… 我们墨门弟子最是看不得这种胡人祸害汉人的阴谋,便冲进房间,其中一个胡人身手矫健,跳窗逃走,另一个则给我们活捉,也就是送过来的这一个。” 听到这里,慕容潭月眉目逐渐舒展开来。 原来设计焚烧傀儡的只不过是两个胡人,他此前担心的都是胡人大举侵犯,甚至颠覆慕容山庄都是多虑了。 “想不到胡人如此歹毒……”慕容潭月感慨。 “此人就交给我们去审问吧。” 不知何时,慕容风华和慕容风月两兄弟已经回来了。 “人可找到了?”慕容潭月一见到两人就赶紧问道。 “算是找到了,此事说来话长……那个胡人在哪里?”慕容风月见有外人在此,不愿多谈。 “在杂房。” “走,看看去。”慕容风华和慕容风月跟众人抱了抱拳,走了出去。 “那荣家惨案……”慕容潭月放下了不少心事,心中也变得通透起来。 “荣家惨案的确也跟胡人有关,只不过不是这一个,而是逃走的那一个,从他逃走的身法来看,此人精通汉人轻功房梁术。”杨太奇道。 说到这里,一旁的冯太极忽然笑了起来。 “这位冯二侠何故发笑?”慕容潭月见他笑得轻浮,有些不喜。 冯太极连忙站了起来:“冯某行为失态,还请前辈原宥,冯某之所以发笑,是因为想起那名胡人在逃走之际,被我三师弟一把飞针射入臀部,恐怕他现在坐立难安,所以忍不住笑了……” 听到冯太极的解释,慕容潭月顿时释然,也跟着莞尔,同时站起身来:“冯兄弟乃是真性情,更有什么需要原宥的?老夫听了也觉得痛快!” 再次坐下后,慕容潭月见墨门弟子对于荣家惨案一事不愿多谈,也不好多问,便转过话题—— “你们来的正是时候,若是再晚上一两日,颜凉这小子就要去京城参加殿试了。” “此事正要请教慕容前辈,颜师弟乃是颜家巨子的独苗,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他的性命,不知前辈可曾派人陪他前往京城参加比试?”杨太奇问。 “这个……”慕容潭月叹了口气,“我不能欺你们,并未派人跟他前去,只因慕容山庄遭逢劫难,一时自顾不暇,不过我为两人准备了人皮面具,还有家中长辈送给他的丁家暗器用来防身,想必他凭此可以平安到达京城。” “族长虽然未派人跟随我们前去,可是却给了我‘傀儡样’,以防慕容山庄遭遇灭顶之灾时,能靠着这只傀儡样来重振傀儡门,族长的心意颜凉永不敢或忘!”颜凉站出来替慕容潭月说话。 “前辈不要误会,我们没有诘问前辈的意思,毕竟慕容家只是神机门,而不是江湖上打打杀杀的门派,既然慕容山庄没有派人,那就由我们墨门……”杨太奇说到这里,看向几位师弟。 “启禀大师兄,我和两人比较熟络,护送他们的事就交给我吧。”黄太邪主动请缨。 “嗯,三师弟的身手我是信得过的,既然颜凉是傀儡门和墨门两家的弟子,此事总要跟慕容前辈知会一声,以免引起误会。慕容前辈,您看这么安排如何?”杨太奇看向慕容潭月。 “当然满意,没有派人沿途护送他们,是我考虑不周,难得由侠义为先的墨家弟子出马,老朽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慕容潭月原来真的并未将颜凉看得太重,有了墨门“认亲”,颜凉的身份算是水涨船高了。 “那好,就这么决定了,慕容前辈,你知道我们这些行走江湖的人就是俗事繁多,我们就不多打扰了,这便告辞!”杨太奇站起身来施礼道。 “别别别,你们墨门弟子初次大驾光临寒舍,若连杯水酒都不喝,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们慕容山庄不懂待客之道吗?更别提诸位贵客,千万别再提走的事,在我们山庄逗留几日……”慕容潭月连忙挽留。 “咱们都是颜凉的家人,客气的话就不用多说了,慕容前辈,我们还要去查荣家被灭门一案的线索,所以只能等下回路过贵山庄的时候再来讨杯水酒喝了……”杨太奇坦然道。 听到牵扯荣家一案的大事,慕容潭月也不好挽留,便命人将山庄收藏的几件软甲拿出来作为见面礼送给墨门弟子。 见慕容潭月如此诚心,几人也不好推辞,便谢过接下了。 墨门弟子离去时,慕容潭月亲自送行他们数里地这才回来。 经过这么一耽搁,天色已晚,已不适合出发赶路,黄太邪便和颜凉以及孟子洲留在山庄中过夜,准备翌日一早再出发。 等慕容潭月回到人偶堂时,慕容风华和慕容风月两兄弟已在厅堂中等候。 “可曾审问出什么?” “能交代的都交代了,这小子叫嘎日图,是草原上黑河部落的人,只可惜他只是最后实施动手的小喽啰,所知不多,找他来烧咱们家的傀儡,不过是他擅长操控火油,他只知找他来的人名叫乞颜铁,是什么部落的人他也不知道。”慕容风月三言两语就说清了审问的重点。 “那个从墨门弟子手底下溜走的胡人呢?和他什么关系?” “那个人就是乞颜铁!” 第89章 争风吃醋 “乞颜铁?嘎日图?他们企图挑拨咱们神机门派间的不和,此心当诛!”慕容潭月虽口中说的义愤填膺,可是心中早就因嘎日图被捉,而放下了大半心事。 “禀告族长,等我们审问完后,已经将这狗贼给宰了!”慕容风月淡淡地说道。 “杀得好!还有一个叫什么乞颜铁的以及他幕后策划这一切的人,都不能放过!”慕容潭月下令。 “是,这件事交给我们去办,族长不用操心了。”慕容风月道,他还不知慕容潭月因为一只千丝傀儡被烧所感到的担忧,甚至觉得慕容氏王族慕容山庄被毁就在眼前。 “对了,慕容云逸几个小子现在什么地方?”慕容潭月问。 “他们几个行事不端,和苏州的一个大家门派的纨绔弟子争风吃醋……”慕容风月小心翼翼地说道。 “混账!”慕容潭月听后果然气不打一处来,“这几个小畜生在山庄里都表现得规规矩矩,怎么一到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慕容风月只能苦笑,这也是他不愿意当着墨门弟子的面说出他们去向的原因。 “后来呢?后来怎么失踪的?” “苏州那户人家姓顾,正是族长以前经常提起的顾长林家,和云逸云岚他们起冲突的乃是顾长林的孙子顾英杰,他们不知道咱们两家的交情,头天晚上喝花酒时因为两个姑娘,双方争得不可开交,毕竟还是咱们的云逸他们争气,将顾英杰打跑了,那顾英杰乃是苏州第一大家,自然不肯咽下这口气,于是在半夜里邀了一帮好手,将人从青楼中无声无息地给绑走了……” “这个臭小子!他爷爷没有跟他说过顾家和慕容家的关系么?你们怎么处理的?” “我找人打听了顾英杰的性子,得知这小子在顾家是个谁也管不住的浪荡子,他爹顾世文是个不谙世事的性子,根本管不住这个逆子,我去找了他爹,他爹虽然对咱们客客气气,可是就一句话,管不了他儿子,只能对不住了……” “砰!” 慕容潭月一巴掌拍在椅背上,“岂有此理,那你怎么不去找顾长林?” “找了,顾长林已经老糊涂了,早就不过问家里的事了……”慕容风月叹道。 “难道顾家就没有一个管事的人了么?任由弟子胡作非为?”慕容潭月原本对自己孩子的胡作非为感到愤慨,轮到别人家的孩子欺负到自己孩子头上时,他又开始护短起来。 “不,还有一个,顾长林的长子顾世言还能镇得住顾英杰,只不过顾世言有事出门,得明日才能回来,我就让慕容风云在哪里等着,我和风华听说哦山庄出了点事,便先回来了。”慕容风月道。 所谓出了点事,指的自然就是傀儡被烧一事。 “那这两日……这两日云逸云岚他们……”慕容潭月想着子孙被囚禁之苦,血浓于水,又怎能不担心? “你放心,顾家在苏州也算是大户,况且他也知道掳走的人是咱们慕容家的,痛揍一顿肯定是免不了的,伤了性命肯定不敢,否则他不怕咱们的报复?”慕容风月安慰道,其实他也不敢肯定顾英杰那小子会不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 “唉,想不到他们几个不争气的东西,不但喝花酒嫖宿青楼,还……还跟人玩起争风吃醋那一套!死在外面就当没生这几个孽畜!”慕容潭月嘴上说得凶,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是嘴硬心软,恐怕只要几个孩子平安,他早就原谅几人的胡闹了。 “让他们受点教训也好,省得以后真成了无法无天的狂徒,到时候还不知道会给慕容家惹出多少祸事来,本想让他们几个自己出门历练历练,想不到竟闹出这种事,去京城时,我们两兄弟只好再陪着他们,否则苏州还好,到了京城那还不得……” “嗯,你们陪着,顺道也能去京城打听打听胡人的事,害得我这两日一直在提心吊胆,生怕他们是被咱们的什么仇家给杀害了,是顾家干的,总算能放下点心事,我回头再跟顾长林修书一封,让他好好管管家门!”慕容潭月显然还没消气。 “千万别,族长,这种丑事说不得,本来两家都遮遮掩掩,你这封信一送过去,那就算是解开了这层遮羞布,以后……”慕容风月赶紧劝阻。 “你说得没错,唉,你们几个平时也该好好教导教导他们,慕容家三代弟子里,除了颜凉和孟子洲两个外姓弟子品德还不错,反倒咱们自己家的孩子沦落至此!”慕容潭月经慕容风月一劝,立刻醒悟,他毕竟是见惯了风浪,没有再执拗,想起慕容家几世风光,难不成要败坏在这几个小子手中? “颜凉和孟子洲这两个孩子还算争气,对了,颜凉跟墨门认了亲,以后……以后恐怕再也笼络不住他了。”慕容风月想起墨门弟子一事纠结道。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颜凉这孩子重感情,咱们这几年的养育之恩他还是记得的,以后你们再教导他傀儡术时,不必再有所隐瞒,当然,我是说只颜凉他一个人,孟子洲这孩子品性还行,就是悟性差了点,就不必教得太过深入。”慕容潭月叮嘱道。 “是。” “对了,墨门的三弟子留下来准备明日启程,护送颜凉和孟子洲他们进京,其他几人事情忙,咱们没有招待周全,今天晚上你们好好准备一下,大办一场酒席,千万不能让墨门的人说咱们小气。” “明白。”慕容风月回答。 当晚,慕容潭月又召集山庄上下,宴请留下来护送颜凉和孟子洲进京的黄太邪。 “好啊!你小子连四姊都瞒着!”慕容晴雪来到颜凉身旁坐下。 “四姊言重啦,我什么事瞒你了?”颜凉连忙问。 “哼,我们都以为墨门早就没有了,你成了孤家寡人,怎么突然间又从哪里钻出来这么多的墨门弟子?你这不是瞒我是什么?亏我平时这么照顾你……”慕容晴雪气鼓鼓地说道。 “冤枉啊四姊,连我也是在这趟去湖州时才知道墨门原来早就分家,分成了器墨和侠墨两派,不过……我们器墨一门的确是快死绝了,只剩下我一个……我爹我娘我哥……”颜凉提起家人,无由地生出一阵心酸之感。 “好了好了,算我不是,别去想那些事了,这次你去京城,四姊拜托你一件事——”说着,慕容晴雪将嘴巴凑在了颜凉耳边…… 第90章 游刃有余 神机门中很多神器与凡物之间的区别,有时候并不在结构的巧妙与否,并不在于材料之贵重,甚至并不在出人意料的创新,而在于关节之间的契合,在于物与物相互的交融。 夫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能将一件物品的尺寸做到精准无差,也称得上是一门值得称赞的神机本领。 鲁门工坊。 陈灵犀将九宫连环弩的粗糙原型拿给公输望看,并向他请教弩箭填装涩滞的问题,公输望来回发射了两圈后,指出其中滑槽和张力轮之间的契合问题,以及数个机关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配合问题。 “还记得镜心门吴汀木练眼力的问题么?制作神机,不但需要眼力精准,手底下也不能有丝毫误差,卯榫之间可以稍紧而不可稍宽,配合之间需丝丝入扣,既不能紧也不能松,要做到刚好游刃有余的地步,这是功夫深浅的问题,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做到的,你回去改一改,涩滞的问题能够稍微缓解,等再过两年,你做的神机多了,手下稳如泰山时,就不会再出现这种问题了。”公输望谆谆教诲道。 “多谢师父指点,师父,这个弩箭射程还有有些稍短,我能否再加个机簧进来,增加射程呢?”陈灵犀继续请教。 “当然可以,不过你这个连环弩的机匣内已经塞得满满当当的,如果想要增加一个机簧,就得重新布置,现在开始做,到神机大赛殿试前时日已经很勉强了,你自己斟酌着看吧。” “是。”陈灵犀接过这把灵犀弩,又将盖子扣上。 “你去吧,我跟你师伯还有些话要说。”公输望道。 陈灵犀从人偶堂走了出来,他心中一直在思索怎么添加机簧的事,整个人一副失魂落魄、魂不守舍的样子,根本没有看路,结果一头撞进了公输盘的怀里。 公输盘也是公输望亲传弟子,身为二弟子的他因为悟性和灵性不高,不过因为擅长做事,便被公输望留在身旁做个跟随。 “师兄,你怀里装着什么东西,撞得我头起了个包?” “没……没什么,陈师弟,你这么魂不守舍地是怎么回事?” “我一直在想师父跟我说的事,唉,师兄,你入门早,可曾练到刚好游刃有余的地步?”陈灵犀衷心请教道。 然而公输盘就是因为缺少灵性和悟性,所以在神机一道基本上没有成为高手的可能了,当年公输望之所以肯收他为弟子,只是因为他也来自公输家,自己家的孩子又怎能不收? 这时陈灵犀问起“刚好游刃有余”正是鲁门中神机装配加尺寸耦合的最高境界,公输盘自然无法领悟,所以在他听来,陈灵犀的这句“请教”中多少带着嘲弄羞辱的味道。 “没有,你练到啦?那也不值得拿来跟师兄炫耀!”说完,公输盘气呼呼地匆匆离去。 陈灵犀看着他生气离开的背影,一时摸不着头脑。 直到在一旁看着的五师兄岳三山走过来笑着解释:“师父的几个弟子里,要数练得最勤快的,当数大师兄公输磨,大师兄虽然也没有抬高的无形,可是他勤学苦练,一双手磨出茧子又把茧子给磨破,一直练到钉钉子不用锤子,一掌就能把钉子拍进木头中的地步,你要是问大师兄,那才算问对了人。” “二师兄怎么了?他不喜欢练吗?那他为什么要加入鲁门当弟子?”陈灵犀觉得既然要学,就应该像大师兄那样。 “鲁门是天下最好的神机门派,咱们门中出来的弟子,只要说出来咱们出自鲁门,无论走到哪里,那都是人家的座上宾,谁不想来鲁门学艺?二师兄悟性不高,又没有大师兄这么用功,所以师父就让他端茶倒水打个杂,闲事一多,他也没时间去练……你刚才问他不懂的东西,还来了句你入门早,他听在耳中,自然觉得你是在挖苦他了。”岳三山跟他解释。 “唉,我哪里想到这么多,更没想到会让他误会……五师兄,那你呢?” “我?” “嗯,你练到刚好游刃有余了吗?” “哈哈哈,我只能勉强做到,刚好游刃有余,不仅要求神机的各个部位制作得分毫不差,还在于设计神机时提前留好余量,这个余量或是为了装得紧凑而多,又或者是为了运转流畅而短,多少的拿捏之间存乎一心,咱们几个师兄弟即使做同样的神机出来,运行时的流畅涩滞也是有所区别的,能做到流畅而不松散,紧致而不滞涩则为最佳。”岳三山也喜欢陈灵犀,不厌其烦地指点他其中的关键。 “多谢师兄指点,我明白了。”陈灵犀很有悟性,一听便明。 “唉,你是咱们几个师兄弟里最有灵性的,这种道理你一听便明白,而我则在本门学艺七年后才能领悟的,我悟性不高,师父说我虽然已经满师,可是想要精益求精,还要留在门中再学再练两年,而不像师弟你,不过五年的功夫,就得了师父的真传啦!” “五师兄夸得我有些无地自容,论苦练,我还得向大师兄学习,对了,刚才二师兄怀中带着什么东西?我一头撞上去的时候,好像撞在墙上,差点没将我撞晕过去……”陈灵犀摸着脑袋道。 “他怀里?硬得像石头,不会是……”五师兄岳三山听他这么说,匆匆向库房赶去。 陈灵犀不明所以,不过看师兄的表情,好像出了什么事,也匆匆跟在他身后。 来到库房,看守的是个老师爷似的人,他负责登记各弟子从库房中存放或取出的材料,着实写得一手好字。 “许先生,刚才我二师兄公输盘来库房里取了什么材料?”岳三山上来就问道。 “嗯,我来看看。”许账房掀开一本册子,用手指头在册子上从上往下滑,滑到今日登记,上面空空如也,“他什么材料都没拿,对了,他好像说库房里没有他想要的材料,所以他自己出去找买去了。” “我进去看看。” 岳三山和陈灵犀两人一起进了库房,库房中放着许多木架子,左右三间大房,分门别类放着不同的材料,陈灵犀也常常进来拿东西,拿了就记在账上离开,并未怎么逗留过。 看着架子上一排排的东西,陈灵犀忽然说道:“二师兄如果要拿东西出去卖,一定会选择贵重些的,又不太大,便于隐藏怀中……”看着五师兄着急忙慌的样子,陈灵犀提醒道。 “你怎么知道二师兄要拿东西出去卖?”岳三山问。 “看二师兄偷偷摸摸的样子,怀里藏着东西,不是从库房里偷……悄悄拿出来的吗?” “如果二师兄不过是偷些东西拿去卖钱,事情倒简单明了啦,我只担心……唉……”岳三山看着架子上琳琅满目的各种材料叹气道。 “咦,他如果不是拿出去卖,他要来干什么?”陈灵犀想不明白。 第91章 比赛前夕 “陈师弟,你来鲁门也有快五年了吧?”岳三山问。 “差不多。”陈灵犀算了算,快有五年了吧,想不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很久都没有回家看望娘亲了。 “那鲁门中有一个规矩你知不知道?” “什么规矩?” “就是在门中自己做的神机必须要告诉师父,未出师门,不能私自制作神机……尤其是用师门的材料制作神机……” “啊,竟有这种规矩?我还不知道,我……” “你怎么了?” “我制作这个连环弩的时候,并未告知师父。”陈灵犀有些诚惶诚恐。 “不不不,这不一样,你制作神机虽然未曾告知师父,可是你在工坊中制作,并没有刻意瞒着别人,不算破坏了规矩,鲁门中最忌讳的就是将材料带出去,私下制作神机。”岳三山跟他解释。 “啊,我明白了,二师兄偷材料出去卖也卖不了多少钱,他将材料制作成神机再卖,就能卖上价钱了!”陈灵犀自作聪明。 “你想到哪儿去了?你为什么觉得二师兄会缺钱?”岳三山问。 “或许二师兄在外面赌钱,或许二师兄在外面有相好的了,这些都需要花钱,我以前在客栈当伙计,听人家说过,赌生盗奸生杀,二师兄偷东西,八成不是赌就是嫖……”陈灵犀揣测道。 “唉,说你不懂人情世故,你又多少懂些,说你懂吧,你又懂不了多少,二师兄公输盘是公输家的人,公输家不能说富贵无极,那也是家境殷实,二师兄为人勤快会来事,却从不眠花宿柳,非常顾家,更不曾赌钱,也不缺钱。”岳三山道。 “不缺钱?不缺钱他为什么……” “这才是让人想不通的地方,以我推断,如果二师兄不是有了反叛师门之心,那他多半是……”岳三山沉吟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多半是什么?”陈灵犀追问。 “多半是在门中受师父嫌弃,心中便憋着一股劲,想要做出一个绝世神机出来,好改变师父以及咱们一众师兄弟对他的看法,如果是这种,那么即使坏了规矩,罪行也算不得什么,顶多让师父责骂一通,若是他将材料拿出去给其他神机门派来换取别人对他的指点教导,那就不可原谅了。” 岳三山和陈灵犀一起出了库房,跟许账房打过招呼离开。 “五师兄,你好像知道二师兄拿的是什么材料了。”陈灵犀从他离开库房时的表情推测道。 “多少猜到了一点,具体的我还不敢肯定,唉,希望二师兄能够好自为之吧。”岳三山无可奈何地说道。 作为当年前往悦来客栈请陈灵犀前往公输胜府邸的领路人,陈灵犀实不愿看到公输盘沦落到众叛亲离的地步。 陈灵犀只希望在以后有机会能帮助一下这个二师兄,二师兄表面上虽然性子随和,可是内心深处的自尊心比谁都强,大家都认为他在神机一道没有什么悟性,那就不可能是什么偏见。 该怎么帮助他呢? 等到有机会再说吧。 手中这把九宫连环弩,加上改进和外形的打磨还需要不少时日,而距离神机大赛殿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五师兄,你近几日若是没什么要事,能不能帮我一起做这把连环弩?”陈灵犀盛情邀请岳三山跟他一起制作。 “不用了,我还有事在忙。”岳三山知道这把九宫连环弩是陈灵犀费尽心思制作的一把神机,这时候再让自己跟他合作,那是想让他也分享连环弩的结果。 如果九宫连环弩夺得名次,岳三山也能跟着一起沾光。 换成别人或许巴不得白捡现成便宜,可是岳三山却不肯让师弟吃亏,随口找了个理由拒绝,眼下鲁门事情不断,他作为弟子,哪里有什么事情要忙呢? 陈灵犀倒没想这么多,见师兄不肯跟他一起制作连环弩,真以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忙,也没勉强。 就这么过了几日,公输望的纵横梯已经完工,用来代表鲁门参加殿试,不会坠了鲁门的名望。 其间芙蓉门的掌门梅嫽来过两次,一次是完善了给太后祝寿的“花开富贵”的各种细节,另一次则是询问银票印制的幕后人有没有找到。 不知制作板雕的高手隐藏得太深还是怎的,竟连一点踪迹也没有发现。 其中一家亨通钱庄分号收到了一张假银票且认了出来,分号的人当即将人扣押,交给衙门去审。 衙门知道事关重大,不敢耽搁,派出铁判官接连审了两天两夜,审得此人连他奶奶的乳名都没有隐瞒。 然而此人不过是个替罪羊,有人拿出银票来让他兑换银子,承诺兑换出现银后就给他五两银子。 结果银子没赚到,自己反倒被赔了进去,只可惜让他兑换银子的人见情况不对跑了。 有了这次捉贼捉赃的事后,也许使得使用假银票的人感到危机,便停止了兑换,此后其他钱庄再未发生过用假银票兑换银子的事。 芙蓉门下的亨通钱庄总算是渡过了一劫。 神机府的人间中也来找公输胜和公输望谈论过几次神机大赛的事。 临近殿试,京城中又热闹了起来,仿佛上次神机大赛发生的箭楼案已经被人遗忘了。 和鲁门交好的神机门派时不时前来拜访,公输望忙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倒是打了公输菁宁一巴掌的林凤亭母女再未来打扰。 陈灵犀的九宫连环弩经过一番改进,已经能顺畅地连续射出二十枚弩箭,就连机簧也加了两个,使得射程大大增加。 这把连环弩也就是灵犀弩,陈灵犀是下了很大的功夫的,外形上他给弩箭裹了一层纱布,纱布外又漆了几种颜料,看起来又威风又实用。 为了混淆胡人视听,陈灵犀还做了一个外形一模一样的空壳子,参加神机大赛时,拿出灵犀弩来向人展示,大赛结束后就毁了灵犀弩,只留下空壳子引诱胡人来上钩。 一切都准备停当,陈灵犀静待神机大赛殿试的日子。 这一日公输胜前来和公输望商议神机大赛的安排事宜,公输菁宁也跟了过来。 多日不见,公输菁宁变得清瘦些,可是顽皮的性子却一点都没变。 “小师弟,听说你已经把九宫连环弩给做出来了,还不拿给师姊看看?” 第92章 鬼哭狼嚎 黄太邪酒量豪迈,慕容山庄上下每个有头有脸的人都过来给他敬酒,他酒到杯干,看得其他人禁不住咋舌。 除了慕容云逸失踪的阴霾外,其他事情还算顺利,且已经知道慕容云逸的下落,尽管知道他们会受些折磨,也不啻为一个教训,所以当晚大部分人都喝得宾主尽欢。 不过颜凉和孟子洲两人则郁郁寡欢,因为慕容晴雪拜托他们去京城后做一件事,这件事让两人都没了兴致—— “你们去京城后,帮我去一趟镜花苑,那是咱们在京城开办的戏苑,里面有个叫做沐池羽的年轻公子,你们帮我将这个帕子送给他。” 这可不是普通的帕子,帕子淡绿色,沉甸甸的,摸上去十分软滑,是用上好的丝绸制作,帕子上绣着八个字——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帕子左下角绣着一朵精致的六角形的雪花图案。 显而易见,前面那句出自《诗经》的一句话,正点名了这位名为沐池羽的年轻公子名字的出处,那朵雪花图案更是显而易见,代表着慕容晴雪的雪…… 颜凉和孟子洲两人虽然未经男女之事,可是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慕容晴雪相貌姣好,性子又温柔,两人虽都没有在言语间表现出来,可是心中早将这位四师姊当成最理想暗恋对象。 只可惜郎有情妾无意,慕容晴雪显然只将他两个小子当成师弟或者弟弟来看待。 两人欲哭无泪,因为两人从未将自己对慕容晴雪的爱意宣之于口,所以此时如果表现得吃了醋还莫名其妙的。 对颜凉来说,他早就看出孟子洲对这位善良的四姊有些超脱师姊弟的感情,而孟子洲也知道颜凉因为感激四师姊而心生爱慕。 或许慕容晴雪如果选择他们两个小子中的一个,另一个都会比现在的心情好得多。 偏偏慕容晴雪两个都没选。 慕容山庄招待墨门弟子黄太邪的酒席摆了二十多桌,颜凉和孟子洲两人因为即将去京城参加殿试,所以被推到了主席上。 看着其他人觥筹交错,听着众人对墨门奉承的言语,颜凉和孟子洲两人默默地坐着,仿佛一切都跟他俩无关。 “小师弟,你将来一定会是咱们慕容家最有出息的弟子,我敬你一杯!” 说话的是慕容云溪,他今晚已经喝了不少了,这次向颜凉举杯,一来是提醒他让他按照规矩给族长敬酒,二来则是身为慕容家的弟子,前程竟然不如一个外姓人,难免心生嫉妒,所以借机将他灌醉,看他出丑。 “多谢师兄好意,我不会喝酒。”颜凉站起身来,“就以茶代酒……” “都多大了还不会喝酒?你明日去京城,就算是大人了,在家里学会喝酒总比在外面喝的好,在外面喝多了,还容易跟人争风吃醋……”慕容风光也喝多了,他正是慕容云岫的爹,慕容云逸带着他去了苏州,因为喝花酒和顾家公子抢女人,结果落得个人影不见,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受着苦呢,他喝了些酒后,便想起了儿子,忍不住眼睛都红了。 “混账!今天是招待墨门侠士的好日子,谁都不许提那几个不争气的东西!黄兄弟,让你看笑话了,来,老夫陪你喝一杯。”慕容潭月一直称呼黄太邪为黄兄弟,这让慕容家风字辈的二代弟子无不暗中感到不满—— 你老爷子倒是客气得过了分,称呼人家年轻的墨门弟子为兄弟,这让我们怎么称呼? 好在黄太邪并未托大,慕容潭月敬他酒,他连忙起身客气:“前辈太客气了,叫我太邪就行,做晚辈的怎能跟您老人家称兄道弟?太邪身为晚辈,先干为敬!”接着一仰脖子,酒到杯干。 “师伯都发话了,你就别喝茶了,把茶倒了,给你倒上酒……”架不住几个人的劝说,颜凉忍着辛辣,将酒喝了。 好在慕容家为了招待黄太邪这个贵客,所喝之酒比起湖州酒肆中的酒要柔和好入口得多,不至于太难以下咽。 刚坐下来的颜凉夹了口菜,将酒气压了压,还没回过神来,身旁的孟子洲也没逃得过喝酒的命运。 两个不喝酒的小子很快又被安排着端着酒去敬族长,敬长辈,敬黄太邪……原本不喝酒的两人很快醉得舌头都捋不直了,说话都是大舌头。 “说来也奇怪,这第一杯酒最难以下咽,第二杯酒好像习惯了些,也不觉得吃不下去,到了第三杯第四杯,就再没有难受的感觉,反而觉得轻飘飘的,多少烦恼都不放在心上的感觉,哈哈哈……”颜凉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哭,对着孟子洲说着平时不会说的话。 “你别……吹牛皮了,你只喝了三杯,我却喝了四杯,人人都尊重你这个两派一起疼的弟子,我孟家却不受待见……”孟子洲说起了自己的不幸。 在湖州云峰酒楼上,慕容风华和慕容风月两兄弟虽然因为孟子洲父亲和伯父不和而羞辱了孟伯山和孟伯海,根本上还是慕容家看不起孟家而已。 尽管当年慕容家收留颜凉时,大家都认为墨门已经完了,只剩下颜凉一个小孤儿,即便如此,墨家余威似乎仍在,慕容家的长辈对颜凉无不客客气气,和对孟子洲的态度截然不同。 其实孟子洲何尝不知颜凉也是个可怜人?只不过有时候内心的不满还是难以消受。 直到这次一起前往湖州,孟子洲才逐渐放下芥蒂。 多少年了,颜凉和孟子洲都将心中的悲痛压抑住,这回借着酒劲,发泄着对慕容晴雪如此忽视两人的不满。 “这酒不错,可惜太邪已经喝饱了,喝不下了,多谢前辈以及诸位朋友的招待,我先带这两小子回屋休息,明日好早点起床出发。”黄太邪站起身来,手中端着一杯酒,“别的黄某就不多说了,一切都在酒中!” 喝完这杯酒,黄太邪抱了抱拳,拉着早就难以站立的颜凉和孟子洲二人去休息,慕容家早给黄太邪安排好了屋子,领着他过去。 回到屋子,两人的酒好像醒了大半,原本有些亢奋的两人也变得沉默起来。 “呜呜呜……”孟子洲忍不住大哭起来。 颜凉受他感染,也是泪水湿了眼眶。 黄太邪虽未醉倒,可是也喝得醉醺醺的,完全想不明白他在哭什么。 “呜呜呜呜……” 哭声越来越响,却不是孟子洲在哭,而是来自外面! 半夜三更的,谁会在慕容山庄外嚎啕大哭? 听到这越来越响的哭声,孟子洲停止了哭泣,和颜凉一起跟着黄太邪来到门口。 这不是他们喝多了的错觉,而是的确有人在慕容山庄周围故意发出哭声,这哭声忽而在东忽而在西,飘忽不定,仿佛鬼哭狼嚎…… 第93章 装神弄鬼 听到这诡异的哭声,慕容山庄上下都慌乱起来,不管是已经回房的,还是留在宴席上吃酒的,都纷纷起身,相互询问—— “什么人在外面哭?” “咦,这哭声怎的忽近忽远忽东忽西的?” “什么人在慕容山庄附近装神弄鬼?” 不管山庄里如何吵闹,外面的哭声依旧忽隐忽现,若即若离—— “呜呜呜呜……还我兄弟命来……呜呜呜呜……拿命来……”哭声从一个方向传来。 “呜呜呜呜……我好可怜……”哭声又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我去看看!”慕容风月主动请缨。 他自然不会是一个人去的,慕容风华和他一向形影不离,也跟着过去,和两人形影不离的,还有两人的傀儡。 “你们几个到另一边去看看,几个人聚在一起,千万不可分开!”慕容潭月叮嘱道。 “是!” 慕容风字辈的四五个人也都带着傀儡走过去查看情况。 已经回屋的黄太邪和颜凉孟子洲又回到宴席。 “发生了什么事?”黄太邪问。 “有人装神弄鬼,已经派人过去查看了。”一名慕容弟子说道。 “黄兄是我们慕容山庄的贵客,被人叨扰实是我们慕容山庄怠慢,且请回屋等候,看我们慕容山庄的人如何斩妖除魔!”慕容风光为了挽尊说道。 “夜半鬼哭,这是想要索命来了,偏偏我这个外人有些不信邪,这样吧,我随你们一起抵御妖邪。”黄太邪虽喝了些酒,却依旧当仁不让。 “既然有墨门侠士在此坐镇,寻常小贼绝不敢过来进犯,不过有些邪魔歪道并不晓得这一点,由黄……黄大侠出面,也能震慑一下宵小……”慕容潭月道,姜毕竟还是老的辣,他对外面的哭声感觉到了危险,不惜拉下脸来请黄太邪出手。 “我陪黄师兄一起去!”颜凉怕黄太邪酒后出现什么意外,非要跟着不可。 他拿着墨子伞和腰带暗器,跟在黄太邪身后,快出山庄大门时,高老头也受到鬼哭狼嚎所惊,起来查看情况,颜凉遇到他,才想起他今日没有被邀请来赴宴,可能因为身份低微,不配上桌。 除了高老头,还有一个对颜凉很重要的人没有出现,那就是慕容老太,颜凉一时还无暇去看望她。 “这个令牌很有用,不过现在用不着了,还给你……”颜凉将怀中的黑杀令牌交还给高老头,然后匆匆追上黄太邪。 高老头也没推辞,接过黑乎乎的铁牌,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颜凉不需要黑铁令牌,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因为他有了墨门这个大靠山! 出了山庄后,四周黑乎乎的,唯有月光照亮的树林小路草丛,看不到有什么人在附近作祟。 慕容风字辈的二代弟子也出了山庄,不过却向另一个方向行去。 其实这些哭声在他们出来查看时就已经停止,黄太邪凭着印象,向一处树林中扑去。 颜凉跟在他身后,进入树林后,月光照不进来,树林中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似乎杀机四伏,颜凉心中害怕,将墨子伞牢牢我在手中。 “咕……咕……”几声猫头鹰的叫声凄厉且诡异。 “谁?”一声呼喝,好像是慕容风月的声音,又像是慕容风华的声音。 颜凉更害怕了。 黄太邪寻声而去,不知何时,他手中多了一把长剑,即使在黑暗的树林中,这把长剑依旧闪烁着亮光。 没见黄太邪身上有什么剑鞘,这把剑是从哪儿来的? 颜凉跟在黄太邪身后,将墨子伞撑开扛在肩上。 来到声音所在处。 “嗤……” 慕容风月亮起火折子,他身旁的傀儡身上衣服破裂,显然在树林中被人偷袭,好在傀儡身子坚硬,这才躲过一劫。 “邪魔歪道,有种就出来,鬼鬼祟祟算什么本事?”慕容风月大喊。 “……”慕容风华却看着傀儡身上的衣服默然不语。 “怎么了?”黄太邪看出不对劲,问道。 “你们看!”慕容风华让人看傀儡衣服上破裂的划痕。 “这……这不是刀剑弄出来的破口,倒更像是……更像是锋利的爪子抓出来的……”慕容风月仔细看了看后,脸色阴沉了下来。 听他这么说,黄太邪也仔细检查了一下傀儡衣服处,果不其然,衣服是被爪子一类的东西抓破的,傀儡的木头身子上甚至还有爪子抓出来的划痕! “难道……难道真的是鬼魂在作祟?”颜凉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世上哪有什么鬼?都是装神弄鬼!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黄太邪一边安慰颜凉一边问。 “刚才我们兄弟两人带着傀儡来树林中查看,隐隐感觉有一道黑影从旁边闪过,等我们回过头来,那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窜了出去,期间还伸手在傀儡上挥了挥手,想必他手中有什么利刃,将傀儡衣服都给划破了……”慕容风月解释道,“刚才天黑,看不清偷袭人的模样,只隐隐觉得那人身材矮小,行动迅捷如风,轻身功夫不差。” 说到这里,颜凉指着不远处的树上:“你们看!” 借着火折子摇曳的火光,几人向树上看去,只见树上蹲着一个人,穿的衣服不伦不类,脸上面无表情,淡淡地盯着几人。 “那边还有!”慕容风月又看向另一棵树。 “这是鬼……”颜凉吓得瑟瑟发抖,“你们看他们的脖子,他们的脖子上长着黑毛……” 几人定睛一看,果不其然,这些蹲在树上的人脖子处都是黑的,仔细看去,果然长着毛发。 寻常人的脖子上怎么会长满黑毛? 周围的树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七八个这种不人不鬼的“人”。 “你们是什么人?”黄太邪缓缓举起手中的长剑。 然而那些人静静地蹲在树上一言不发,似乎听不懂黄太邪的话。 “呜哇……”一阵凄厉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一个蹲在树上的人似乎听到了命令,猛地从树上扑了下来,目的正是个头最小的颜凉! 黄太邪闪身而至,一剑挥出,想要替颜凉挡下此人的袭击,不料此人身法异常灵活,轻易地绕过黄太邪来到颜凉身旁,抬手便抓! “嗤,嗤嗤……”颜凉来不及作何反应,直接对准来人射出腰带暗器! “桀桀桀……”来人被暗器近距离射中,当即怪叫着飞掠逃走。 就这么一闪身的功夫,慕容风月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 “这不是人!……人身上怎么会长着尾巴?” 第94章 人面猴身 一“人”中了暗器逃走后,剩下的“人”似乎感受到了颜凉身上暗器的危险,一时不敢有所异动。 “呜哇……”又一声凄厉的叫喊从附近传来。 这群“人”仿佛受到了催促,又冲出三四个向几人扑来。 黄太邪这次有了准备,知道这几“人”身法异常灵活,抢先提剑拦在他们的必经之处。 “桀桀桀……” 一人见到长剑后倒翻出去,准备逃走。 “嗤!” 黄太邪还是一剑削去! “哇!”那“人”发出一声惨呼后,用手捂着屁股逃走。 地上掉落着半根尾巴,其他“人”见状愣了愣,不知该继续前冲还是退走。 “嗤嗤嗤……”颜凉连发几枚暗器,又射中了两只。 其余人再也不敢冒死前冲,转身逃走,树上蹲着的人也跟着一起怪叫着离开。 尽管用暗器逼退了这伙人,可颜凉还是有种不知身在何处妖魔横行的如梦似幻之感。 黄太邪俯身捡起了掉落的半截尾巴看了看,露出苦笑。 “怎么了?”慕容风月走过来问。 “你看看。”黄太邪将尾巴抛给他。 慕容风月伸手接住,只看了一眼就愕然道:“这是灵猴的尾巴,怎么会……” “难道刚才出现的那些人都是猴子?可是他们明明都长着一副人脸,而且还穿了衣服……”颜凉有些难以置信。 “哼,人脸肯定是无相门干的好事!他们能给人改变相貌,区区几只猴子又算得了什么?无非是根据猴儿的脸型制作一批人皮面具罢了,至于穿上衣服,那就更简单了。”慕容风月道。 “我就说世上本没有妖魔鬼怪,都是有人在装神弄鬼……”黄太邪喃喃地说道。 “啊——” 一声惨叫从不远处传来。 “是慕容风光他们!”慕容风月听到声音立刻认了出来。 几个人连忙向慕容风光发出喊叫的地方冲去。 来到近前,几个慕容家风字辈的二代弟子正围着一只穿着衣服的猴子,防止它逃走。 一旁的慕容风光一手捂着眼睛一边大喊:“别让这畜生逃走了!我的眼睛……” 这只猴子脸上戴着一个没有表情的人皮面具,左冲右突,试图想要逃走,只不过被慕容弟子和几个傀儡团团围住,始终走不脱。 黄太邪冲进人群。 猴子见他冲过来,伸出利爪向黄太邪脸上挠去—— 颜凉怕黄太邪受伤,吓得几乎不敢直视。 “砰!”黄太邪一拳打在猴子的肋下,接着拳变剑指,在猴子左右肩胛窝处各点了一下,那猴子立刻双臂无力瘫软,整个人委顿起来,再动弹不得。 “我还担心猴子身上的穴道和人的穴道不同呢,原来都一样!”黄太邪拍了拍手,来到猴子面前。 “小心!”颜凉担心黄太邪被猴子抓伤,提醒他。 黄太邪冲他微微一笑:“我点了它穴道,它动不了啦。” 接着他伸手在猴子脸上摸索了一会,然后从猴子脸上揭下一层人皮面具,露出里面剃了毛的脸。 果然是一只猴子,不过因为猴子脸上的毛发都给剃光了,所以看上去也像个尖嘴猴腮的猥琐的中年人模样。 慕容风光捂着眼睛的手指缝中流出血来,看得出他眼睛受伤不轻,眼看猴子不能动了,他愤恨难当,来到猴子前,就要结果了他。 “慢!”慕容风华拦住了他。 “这畜生害得我伤了一只眼睛,我要宰了它!”慕容风光嘶吼道。 “留着它还有用,靠着它咱们说不定能找到其他猴子的老巢,到时候再报仇也不迟。”慕容风月知道乃兄的意思。 “是啊,还记得老马识途吗?咱们想要报仇,就要凭着这只猴子。”其他人也纷纷劝说慕容风光。 “弄伤你眼睛的幕后之人才是真正的凶手啊!” “哼!”慕容风光虽然不满,却还是只能以大局为重。 猴群散去,那鬼哭狼嚎的声音也跟着止歇,似乎他们知道这种戏法已经被拆穿,没有了先声夺人的威慑,再逗留下去也讨不了好,所以鸣金收兵了。 回到山庄,慕容弟子找来绳子,将猴子捆得结结实实的,他们不会点穴,担心猴子穴道等几个时辰后自解,他们治不住。 慕容潭月问明原委后怒道:“又是无相门!简直是没完没了了!” “魑魅魍魉,无相门只会弄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想要对付咱们他无相门还是差了点!”慕容风月安慰道。 经过这番闹剧,酒席算是进行不下去了。 更让慕容家揪心的是,慕容风光的一只眼睛不保,被猴子抓破了瞳仁,瞎了一只眼。 慕容风光又气又怒,要去将猴子给大卸八块,在几人的力劝下才渐渐平息。 胡人焚烧傀儡的事尚未彻底解决,慕容云逸他们还未归来,无相门的纠缠似乎不死不休,慕容山庄处在多事之秋的漩涡里,似乎头顶的阴霾越来越重了。 回到房间,颜凉将在山庄外树林中发生的事绘声绘色地说给孟子洲听,不料孟子洲听了几乎毫无波澜,只回了一句:“燕燕于飞,差池其羽……咱们真要替四师姊将帕子送给那个小白脸吗?” 颜凉这才明白孟子洲还在想着慕容晴雪的事,他虽然也是心中难过,可是也没太怎么当回事,想不到孟子洲用情之深,一时半会还走不出来。 “当然要送,孟师兄,那个什么沐池羽根本没有听说过,既然是在镜花苑,多半是个唱花旦的戏子,你堂堂孟家织造门的大公子,无论家世地位还是本领,都不知要比那小子高多少,你喜欢四姊,我也喜欢四姊,可是光这么自怨自艾算怎么回事?就让咱们去见识见识那小子又什么地方比咱们高明的!”颜凉不知怎么相劝,只能安慰。 “我是二公子,不是大公子……” “什么?” “唉,颜师弟,我知道你比我更喜欢敬爱四师姊,如果我是她,我也不会喜欢我而喜欢你小子的,你肚量宽宏,比我要好得多了,就把帕子给他送过去吧,我也想看看那个什么沐池羽长什么样子,若他真的比我好,我就只好祝福四师姊了。”孟子洲落寞地说道。 第95章 曾经沧海 多日不见,陈灵犀在鲁门工坊中都快闷出病来,见到公输菁宁前来,自是满心欢喜。 听说公输菁宁想看九宫连环弩,陈灵犀连忙拿给她。 还没等公输菁宁有时间欣赏,鲁门工坊有人前来。 所谓事有凑巧,平时公输菁宁不来,林凤阁的母亲妹子也没来打扰,公输菁宁刚来,母女两人便前来拜访。 公输胜和公输望两人虽然不喜这位“诰命夫人”又来吵闹,可是表面上还是得摆出欢迎的样子。 “公输门主也在,那好极了,我知道你们不希望老身前来,你们这破地方我也不想来,只不过……”林母说到这里便不说了。 “哪里话哪里话,我们希望林家母常来看看的。”公输胜言不由衷。 “真的么?”林母似乎能够看穿他的心事,“你要是想要我经常来,那我就经常来好了。”林母冷冷地说道。 “当然欢迎,经常来经常来,林家母是我们请也请不来的贵客。”公输胜见惯了官场上的阿谀奉承,对付一个老太太自然是游刃有余。 “希望你可别口是心非的才好……”林母边说边往里走,根本不用人来招呼,来到这里仿佛来到自己家。 …… “当年林凤阁是多么风流倜傥的一个绝世佳男子,怎么摊上这么一个不讲理的娘?”公输菁宁一见到她们娘俩到来,心中暗叫晦气。 “你说什么?” 林母忽然扭头看向这里。 陈灵犀暗叫糟糕,公输菁宁不过说了两句气话发泄发泄,双方相距颇远,公输菁宁又是小声嘀咕,怎么这老太太的耳朵这么尖? “没说什么!说您老人家身子强健!”陈灵犀企图打个圆场蒙混过去。 “你胡说,我刚才明明听到她提起我儿子!”老太婆气势汹汹地转身走过来,手中的拐杖拄在地上,咚咚作响。 林凤亭自然随母亲一起前来。 公输菁宁想不到自己一句话就会惹恼了她们,见她们向自己冲来,想起以前遭受林凤亭巴掌之辱,一时不知所措。 “师姊,你先回屋……”陈灵犀忙劝说。 “我不回去!”公输菁宁也发了狠。 “我看你还是没有长记性,小贱人,非得要我……”林凤亭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 “别动!”公输菁宁脑子一懵,将手中的连环弩举了起来。 “不可!”陈灵犀大吃一惊。 那边公输胜和公输望眼看公输菁宁手中的九宫连环弩,无不震惊,一起叫道:“不能!快放下!” “往后退!这个弓弩的威力能把你射个对穿!”公输菁宁威胁道。 不料林母浑然不怕,反而向前走了一步:“你射吧,把老身射死了最好,我儿子死了,我……我也早就不想活了,你射死我,我就能跟凤哥儿见面了……” 说着,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走了几步,将林凤亭给留在了后面。 “你敢射死诰命夫人,敢对我娘行凶,小心皇上饶不了你们!”林凤亭虽然没有走上前去,却也夷然不惧,她更担心的是公输菁宁受激之下射伤了老太太。 “菁菁!别犯糊涂,你别闯了大祸,连累咱们一家!”公输胜眼见事情危急,急得直跺脚。 “爹,你别让她过来!”公输菁宁手中虽然拿着连环弩,嘴上也说得凶,其实还真不敢将老太太给射伤,更别提射死了,她让公输胜拦着老太太,就是怕自己控制不住。 “林家母,你千万别冲动!”公输胜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老太太依旧义无反顾地向公输菁宁走去。 公输望在后面跟陈灵犀使眼色,让他趁机夺下连环弩,千万别闯了大祸! 陈灵犀会意,慢慢从身后一点点靠近公输菁宁…… “林家母!我们打听到颜凉那小子的消息了!”公输胜无奈下只能提起颜凉。 果不其然,林母一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然而就在林母回头的那一瞬间,公输菁宁的手终于紧绷到了极点,一不小心还是扣动了扳机! “别!” 几个人同时大喊。 陈灵犀也赶紧冲了上去,一把夺过连环弩! “呜呜呜呜……她们,她们都欺负我……”公输菁宁没了九宫连环弩,眼泪滴落,接着一跺脚,直接跑开了。 “林家母,你……你没事吧?”公输胜大惊失色,还不知伤到老太太哪儿。 “没事,老太太没事。”陈灵犀抢过连环弩后才发觉自己给公输菁宁错了,给她的只是连环弩的空壳子,吓得他差点尿了裤子。 “你说你有了颜凉的消息?”林母还不知自己已经到鬼门关转了一圈。 “是是是,咱们进屋谈,来屋里谈,小孩子说错了话,您老别跟她一般见识。”公输胜也惊出一身冷汗,赶紧劝说她。 林凤亭走了上来,搀扶住母亲,扭头看了看跑开的公输菁宁,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涌上心头。 多少年了…… 当年的她也是温文尔雅,待阁闺中,完全一副淑女样子。 那时候的她对颜凉的哥哥颜冰芳心暗许,恨不能再温柔淑婉些,少女的心事又有几个人能懂? 世俗礼法虽然严谨,又岂能阻拦得住男女间至真至纯的爱恋? 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一个看似漫不经心的小动作,都能让两人心下有所牵挂…… 那时候的林凤亭也和万千少女一样,憧憬着未来幸福的生活。 只可惜所有的期许都成了梦幻泡影。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颜冰以及整个颜家,都已和她人鬼殊途,甚至连能够寄托一点哀思的颜家府邸也成了不祥之地,改名换姓,好像从来没有颜家存在过的痕迹。 唯有死里逃生的颜凉,能够证明她所有的经历都是曾经存在过的,而不是一场梦…… 所以她变了,变成了自己最不想成为的那种人! 如果颜冰还活着,他或许也会讨厌自己现在的样子吧? 扶着娘向前走去,林凤亭偶然回头,陈灵犀看向公输菁宁那种担心牵挂的眼神,好像曾经在哪里见到过—— 猛然间,她心中犹如被大铁锤猛砸了一下! 还能是谁?就是颜冰那死鬼,当年看向她的眼神啊…… 那种无法纾解的伤痛,让她对所有的一切几乎都充满了恨意! “公输门主,你可千万不要欺骗老身,你真……真的收到了颜凉这孩子的消息?”林母兀自有些不敢置信。 “当然,我怎么敢欺骗林家母呢?来,咱们进屋里说话。” 第96章 颠倒乖张 “自从上次您老来鲁门后,公输某便不敢怠慢,尽心尽力地四处打听,天可怜见,终于在湖州打听到了颜凉的行踪……”公输胜赶紧道。 “湖州?这孩子怎么去了湖州?你没有弄错吧?”林母又是欢喜又是担忧。 “绝不会弄错,颜凉以百戏门的身份去参加神机大赛的府试,府试登记造册上就有他的名字,他做出来的神机还是府试的第一名,那是肯定不会错的了。”公输胜信誓旦旦地说道。 “啊,这么说来,颜凉这孩子……这孩子也参加了神机大赛,既然夺得了第一名,那么他很快就会来京城参加殿试了。”林母虽然年长,可是却不糊涂。 “您老人家说得没错,颜凉所在的百戏门其实就是江南慕容氏的另一个门派,虽不如傀儡门这么有名气,可是既然是出自慕容氏,那也不可小觑了。” “颜凉……终于要来了……凤姐儿,咱们得先准备准备才好,他们颜家在京城有不少仇家吧?咱们就算拼了老命,也要护着这可怜的孩子周全!” “放心吧娘,颜凉他……他一定会平平安安的……”林凤亭安慰道。 公输胜又细细说了颜凉参加神机大赛的独轮车等事情,林母听得目不转睛。 多少年的苦心寻找,终于有了着落,林母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等到公输胜将自己所知都说了一遍后,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林家母女俱是十分满意,跟公输胜告辞。 公输胜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总算送走了这对瘟神。他表面上却十分客气:“林家母慢走,留下吃顿饭吧。” “吃什么吃?有了颜凉这孩子的消息,我得赶紧回去准备准备,凤姐儿,你说咱们得赶紧将屋子收拾好了……” “是娘。”林凤亭搀扶着娘起身,然后回过头来跟公输胜福了一福,“多谢公输门主打听之恩。” “应该的,应该的……” “这些日子我们多所打扰,还望公输门主别往心里去。”林凤亭道。 她忽然变得这么客气,公输胜倒有些不适应:“哪里有什么打扰了,没有的 你们母女什么时候前来,我们都是欢迎的。” “公输门主有些言不由衷了,这几回我心中悲伤,行事有些颠倒乖张,得罪了令爱,你回头帮我跟她说一声,林凤亭打过她一巴掌……” 公输胜听她提起此事,心中不喜,却还是赶紧说道:“她早就忘了,不会放在心上。” “不不不,我打了她她肯定会记恨我一辈子,麻烦公输门主跟令爱说一声,她什么时候想打还,我随时恭候,绝不还手。” 说完这句话,林凤亭搀扶着林母走了出去。 公输胜跟上去送客,心中想不明白,这脾气焦躁的小娘子怎么一听说颜凉有了消息,就转了性子? 总归是个好消息,她转了性子,以后也就不会跟菁菁过不去了。 想起公输菁宁这两回所受的委屈,将林家母女送走后,他赶紧去找她。 还没等他找到公输菁宁,公输望先找上了他。 “大哥,不是我说你,虽然林凤阁的母亲和妹子很受皇帝关照,可是菁菁她是你的女儿,林凤亭她再敢对菁菁动手,我……” “菁菁怎么了?” “菁菁在那里哭得死去活来,嚷嚷着要寻短见,被我和陈灵犀……”公输望有些护短地说道。 公输胜不等公输望说完,赶紧冲了过去。 来到陈灵犀所在的工坊屋子,陈灵犀正竭力劝说公输菁宁—— 房梁正中挂着一道绳索,绳索还没系好,显然刚准备系绳子,就被发现了,这才救了她一命。 看到这种情形,公输胜未免感到有些又心疼又好气又好笑,心疼自然不必多说,自己女儿觅死觅活的,他这个当爹的自然心里不好受。 而好气则是对林家母女不讲道理的事感到生气,对林凤亭打了女儿一巴掌,而自己又不敢跟她争执感到生气,对自己在朝廷处处受人掣肘感到生气。 不过因为林家母女的道歉以及林凤亭性子的转变,这件事算是暂时过去了。 好笑的则是他身为公输菁宁的爹,对公输菁宁的小性子自然了熟于心,她不是那种受了委屈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人。 从她选择陈灵犀的屋子来上吊,而不是找个没人的僻静处就可知她非是真的想要寻短见,只不过是让人知道她所受的委屈,让人知道再没人替她出头,她就要去寻死了。 只看绳子都没系好,就知道她压根就没打算真的死。 “菁菁乖,你千万不可做傻事,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爹……爹也不要活了……”公输胜本想假意安慰女儿两句,然而毕竟父女连心,他说着说着,也动了真情,老眼也跟着变得通红。 “爹!你……你不疼菁菁!呜呜呜呜……她们这样欺负你女儿……呜呜……爹也不帮我……呜呜呜……”公输菁宁一边说着一边哭着,这眼泪倒是真的,她从小娇生惯养,何曾受到过林凤亭这样的侮辱? “菁菁,你听爹说,那林凤亭也是个伤心人……” “伤心人就能伤害别人?” “也不是,她刚才跟爹道歉了,说打你不对,你想什么时候打还回去她随时等着,绝不还手。”公输胜跟女儿说道。 “我不信!就她这种泼妇的性子,怎么可能?肯定是爹骗我……呜呜呜……” “灵犀,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单独跟菁菁说。” “是,师伯。” “等一下,你在门口守着,看好了,谁都不让进来,你师父也不行。” “是。” 陈灵犀出了门,外面的阳光十分刺眼,他也为师姊打抱不平,凭什么上来就打人呢?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此时的陈灵犀还不知道这对泼辣的母女究竟有多大的势力。 陈灵犀只觉得能让公输菁宁寻短见的地步,他非要那个林凤亭好看不可。 公输望并没有过来,似乎她也看出公输菁宁并非真的想要寻短见。 其他弟子都在忙忙碌碌,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陈灵犀大感自豪,谁能想到当年一个在客栈中跑堂打杂的伙计,如今会成为鲁门中举足轻重的弟子呢? 举足轻重是陈灵犀给自己自抬身价,不过等他的灵犀弩,哦不,是九宫连环弩在神机大赛上大放异彩时,想必谁都会记得他这个鲁门中的后期之辈! …… 正自快活地想象着,公输胜走了出来,公输菁宁跟在他身后。 奇怪的是,公输菁宁似乎没了之前的娇气,反而为林凤亭开脱—— “她……她很了不起……我若是她,也许……” “别说了,你能从别人的角度考虑事情,已经是长大不少了,你若还觉得没有出气,下次见着她就打还给她,当然,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带她去屋里偷偷地打!”公输胜说道。 “唉,我怎么会打还她?爹,下次她再打我巴掌,我也不会还手,就连生她的气都不会……” 陈灵犀看到公输菁宁的转变之大,禁不住目瞪口呆起来。 第97章 调虎离山 慕容山庄。 看着妖邪已经退却,慕容山庄的混乱逐渐归于平静。 颜凉想起了慕容老太,他非常关心老太太的安危,专门去她屋子里查看。 还好慕容老太是见惯了风浪的人,并未受到什么惊吓。 听到颜凉给她形容猴子穿着衣服带着人皮面具,不可想象那是什么鬼样子,不过慕容老太很欣慰地说道:“只要你们都平平安安的,我就放心了。” “老婆婆,我明天就去京城参加神机大赛的殿试了。” “去吧,你是咱们慕容家的弟子,我祝你你取得好的名次,老婆子老啦,若是再能年轻个三四十年,说不定我就陪你去了。” “由墨门的师兄相陪,没什么好担心的,对了婆婆,你给我的腰带暗器这段时间可发挥了大用处,我不仅杀退了孟师兄大伯二伯派来的喽啰,还凭此击退了那些妖孽。” “看来岭南丁家的暗器果然名不虚传,孩子,你过来,我告诉你怎么填装补充钢针暗器。” 颜凉走了过去,心道老婆婆想得好细心,暗器总有用完之时,若是知道如何补充,那便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 就在他快走到老太太身前时,月光冲破乌云洒入窗户,照在老婆婆的脸上。 慕容老太满脸皱纹,早就年迈得不成样子,可是奇怪的是,慕容老太的整张脸都没有任何问题,唯独那双眼睛……那双眼睛的光彩好清澈! 哪里是什么老年人浑浊的眼睛?分明是年轻人的眼睛! “你是谁?”颜凉一惊之下向后退开一步,“你不是老婆婆……” “忽!” 一道光芒闪过,年迈的慕容老太忽然挥出一把刀子,以极快的速度向颜凉挥来! “嗤!” 这一次是颜凉按动了机括,对面的人痛呼一声,弯刀掠过颜凉面前,削断了他的一缕头发。 “算你命长!”这人留下一句话,接着翻身从窗户逃逸。 “来人啊!”颜凉一边大喊,一边冲到窗户旁,月夜下,只见那人翻了两三个跟头上了房顶,接着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 颜凉心中十分惶恐,一边寻找着灯火一边大喊:“有贼!快来人啊!有贼……” 几道身影将这间屋子团团围住。 是刚从外围调回来隐藏在暗处的千丝傀儡。 慕容风华和慕容风月当先赶到,颜凉已经打着了火,借着飘忽不定的灯光,慕容老太的房间里似乎并无什么异样。 慕容风月在屋里翻找着,人人心中都很沉重,有人闯进慕容老太的房间可不是什么好事。 外面则是其他慕容弟子匆匆赶来的脚步声。 慕容老太不在房间内,她能去哪儿呢?颜凉心中已经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慕容风月拉开衣柜。 一个人影从衣柜里倒了出来,好像泥塑木雕,直接落在慕容风月怀中。 “奶奶!” 慕容风月看清怀里的人后,忍不住悲恸大哭。 他们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慕容老太被人杀害后,又由贼人假扮成慕容老太,差点杀害颜凉。 “老婆婆——”颜凉想起慕容老太慈祥的面容,也是大放悲声。 黄太邪在自己房间内,看到了一个身法异常灵活的人从慕容老太屋内逃走,忙背上巨子剑,紧紧追了上去。 一夜经历两次风波,慕容山庄上下早就乱得不成样子。 慕容潭月听说慕容老太在山庄中被人杀害,又气又怒又悲痛下,一口痰涌了上来,就此晕厥摔倒。 慕容山庄中两个主心骨全都倒下了。 慕容风华虽然悲伤,却还算冷静,他仔细查看了慕容老太的死因—— 被人从身后勒毙,身子尚有一丝余温,按照推断,就是庄子外面那些人面猴身的妖孽作祟时,凶手和外面的人里应外合,使出调虎离山之计,趁着慕容山庄内部空虚,悄悄潜入,杀死慕容老太后,又易容成她的样子,在此守株待兔。 他要杀的未必是颜凉,只不过颜凉刚好因为关心慕容老太前来探望,撞了个正着。 若不是他鬼使神差地从慕容老太的眼神中看出破绽,等他来到慕容老太身前时,绝对逃不出“慕容老太”的毒手。 “又是无相门的人!”慕容风月怒道。 颜凉伏在慕容老太身上哭得死去活来,他本就是个孤儿,一个没人疼爱反而有不少人想要他性命的孤儿,被慕容风华和慕容风月两兄弟带到慕容山庄后,慕容老太也是第一个对他表现出慈爱的人。 这么好的一个老太太,竟会被人痛下杀手,颜凉捏紧了拳头,他的仇人名单上,除了害死自己全家的箭楼案幕后真凶,还添了一个杀害慕容老太的凶手! “别难过了, 咱们还是准备给老太太料理后事吧。”慕容风月虽然也是悲痛欲绝,却依旧劝说颜凉。 以前在京城,全家被满门抄斩时,他年纪还小,且并未真的见到行刑的场面,甚至连亲人的遗容也未见到,可是如今慕容老太的尸身就在眼前,叫他如何不悲伤? 又哭了好一阵子,颜凉才失魂落魄地起身,但仍旧止不住地抹眼泪。 将慕容老太的尸身放在床上后,男人们都走了出去,由山庄中的女眷过来给老太太更换寿衣,她的龙头拐杖也被找到,随着她一起放入灵柩中。 黄太邪不久怏怏而归。 “那人的轻身功夫不在我之下,还是让他跑掉了……” “这不怪你,快回屋歇息一下,慕容山庄今日被人上门行凶,这个仇我们非报不可!” 翌日一早,山庄挂起了白色灯笼,原本一早就准备出发的颜凉孟子洲以及护送他们的黄太邪,因为慕容老太的入殓而耽搁了一天。 慕容潭月在喝了一碗汤药后缓了过来,只不过精神还是不好,由慕容晴雨和慕容晴雪以及其他女眷轮流照顾。 慕容家的人齐心合力,料理着慕容老太的后事,自然免不了一番哀嚎痛哭。 黄太邪便护送着颜凉和孟子洲离开慕容山庄,慕容山庄上下在悲痛的余韵中送行。 离开慕容山庄时,颜凉回头看了看这个养大自己庇护自己让自己充满回忆与痛苦的地方,此次一别,更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第98章 淮阴老友 将慕容山庄的事情留在身后,收拾好心情,黄太邪和颜凉孟子洲三人踏上了北上的路。 没走多远,就看到一行人向山庄这边走来。 颜凉和孟子洲看着这些人带着狼狈的样子,猛然认出了他们—— “是大师兄三师兄他们!” 孟子洲也认出他们就是慕容云逸慕容云岚等人,由慕容风云带着,正往这边走来。 看来多半是慕容风云找到了顾家当家大伯,顾英杰不得不听从大伯的话,将人放了。 之前囚禁的两日,四兄弟那是吃了不少苦头,被顾英杰让人打得个个都成了肿猪头。 看着几人狼狈的样子,颜凉本想躲开装作没看见,省得大家尴尬。 怎料慕容云雾眼尖,首先叫了起来:“颜师弟!孟师弟!” 这下两人没法假装不见了,只能走过去拜见。 “见过师叔!见过几位师兄!” “你们这是……颜凉,咱们庄子里谁去世了?你衣袖上怎的系了白绫?” “是……是老婆婆……”颜凉想起慕容老太,依旧感到难过。 “奶奶!”慕容风云哭喊着向庄子跑去。 “你们打算去哪儿?”慕容云逸问,他的脸被揍成了肿猪头,说话也不利索,但那种傲娇的语气还是没有丝毫改变。 “我们要去京城参加殿试……”颜凉恭恭敬敬地回答。 “你们也通过湖州府试了……”慕容云岚一副惊讶的表情,他虽然被揍得鼻青脸肿,可那种不屑依旧能从伤口中流露出来。 “不是通过府试了……”孟子洲淡淡地说道,“只是得了府试第一而已。” “什么?府试第一?这……这怎么可能?”慕容云逸嘟囔道。 “听说你们也通过了府试,恭喜几位师兄!”孟子洲故意大声道。 听到孟子洲的话,几个人似乎才醒悟过来似的,连忙堆起笑脸,假意道—— “也恭喜两位师弟通过府试。” 看着几个师兄弟那副一副窝囊样,两人也没准备跟他怎么客气,正打算告辞,慕容云逸看到黄太邪这个生面孔问道:“这位是谁?” “你们的祖奶奶刚被人行凶谋害,你们不关心她是怎么被害的,反倒在这里问东问西,慕容家的弟子,都到了这种不知轻重的地步了么?”黄太邪讥讽道。 “是……是老太太?……你们说她……她是被人害死的?”慕容云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刚才只听到老太太仙逝,还以为老太太是寿终正寝的,没想到……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老太太整日待在山庄里,怎么会被人谋害的? “祖奶奶是……是怎么死的?”慕容云岫和慕容老太的感情比较深,连忙问道。 “你们回去就知道了,慕容山庄最近不太平,我奉劝几位今日老老实实的,别再给山庄增添负担的为好。”黄太邪抱着双臂提醒道。 几个慕容三代弟子闻言,还想反驳,慕容云逸伸手虚拦: “这位兄台说得没错,我们先回山庄看看,祝两位师弟在殿试时能取得好的名次,多谢你的提醒,咱们后会有期!” 慕容云逸身为大师兄,平时嚣张跋扈固然有之,可是多少也有点自知之明,如今慕容老太在山庄中被人谋害,他和几个师弟在这里争吵,总归影响慕容家的声誉。 毕竟他将来可是要当族长的啊。 “后会有期!”黄太邪拱了拱手。 “哼!咱们走!”慕容云逸虽然想通了,还有想不通的人。 看着几人可怜亦复可笑的背影,黄太邪也只能无奈苦笑。 “走吧。” 黄太邪经常闯荡江湖,路上安排打尖住宿,都由他一手操办,所以路上一切顺利。 慕容山庄虽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慕容潭月还是做主让颜凉和孟子洲带了远超需要的银票—— “穷家尚且要富路,慕容家别的东西不多,就是钱多,你们多带点钱在路上,总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不管你们花钱,只要在比赛时不给慕容山庄丢人就行了。” “是,谨遵族长教诲!” 过江时江面平静,和多年前颜凉跟着慕容风华慕容风月兄弟二人逃难似的过江情形截然不同。 做渡船时,偶有宵小盯上两人的包袱,也被黄太邪轻易打发了去。 这一日三人途经淮阴,三人赶了一天的路,天色渐晚,孟子洲提议找个客栈落脚。 “不用多花冤枉钱了,淮阴正好有个神机门下的朋友,咱们去拜访一下,他若是听说慕容山庄的高足前来拜访,肯定会倒履相迎。”黄太邪笑道。 “哦,既然是同道中人,怎都要去拜访一下,黄师兄,他是做什么神机的?” “恕我卖个关子,你们到了一看便知。” 黄太邪领路,三人走在淮阴古城中,有种走过年岁,回到古时军阀争锋的恍惚感。 细雨洗尽铅华,将脚底的青石板润得像镜子一般光亮,雨不大,即使有墨子伞,三人也懒得撑开。 走过几条小巷,来到一处并不起眼的宅门前,门上有一匾额,上书“聂宅”。 “到了。”黄太邪道,他走上前去,拿起门上铜环敲了敲。 不一会,门缓缓打开。 “你们找谁?”一个年纪颇长的老仆问道。 “我找聂公远。” “请问诸位是……” “你跟聂公远说是姓黄的来找他,他就明白了。” “是,请稍等。” 不多时,一个年纪轻轻的公子哥似的人走了过来,虽然只下着蒙蒙细雨,却依旧有一名美貌女子跟随在他身后为他打伞。 “姓黄的?咳咳……哪个姓黄的?咳咳……”年轻公子一边走过来一边喃喃地说道。 “聂老弟,你忘了我这个老哥了吗?”黄太邪笑道。 “啊,是黄大哥!快请进来,咳咳……”年轻公子用手捂着嘴咳嗽着,他年纪不大却脸色惨白,虽是入秋天,可并不寒冷,他却穿着一件皮裘。 “你的咳嗽还没好?我给你带了两位朋友,不嫌叨扰吧?” “说哪里话,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咳咳……都请进来。” 聂宅从外面看来普普通通,没想到走进去后,绕过照壁,才发觉这座宅子之宽敞宏伟,竟是一个三进三出的阔气院落。 颜凉和孟子洲一走进去就对视了一眼,明白了黄太邪所说的,此人所做的神机,一进来就知道了。 不管是宅子里的树上,还是地上,到处都是各种动物—— 树上有猴子猩猩,地上有鸡鸭牛羊,甚至还有一只老虎,这些动物虽然制作得十分逼真,也来回走动活灵活现的,可是在颜凉和孟子洲这种行家眼里,一眼就能看出这些动物都非真的动物,而是各种神机! 第99章 聂子情毒 “我来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淮阴大名鼎鼎的偃师高手聂公远,聂老弟,这两位所来何处,我想请你猜上一猜。” 来到厅堂分宾主坐下后,黄太邪半开玩笑地说道。 “咳咳……黄大哥跟我说笑了……咳咳……这两位公子相貌不凡,却不带黄大哥身上那种杀气,咳咳……不可能……咳咳……跟黄大哥一样,出身墨门吧……咳咳……”聂公远一边说话一边咳嗽。 “这一点你倒猜错了,这两位中还真有一位出自我们墨家,你再猜猜看。”黄太邪对他的咳嗽视而不见。 “哦,有些不太像,咳咳……即使来自墨门,那也是新入的门吧?咳咳……两人手上都有老茧,多半是和我一样,制作些神机的同行,咳咳……” 颜凉和孟子洲想不到对方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出身来历,都觉得不可思议。 “就不跟你卖关子啦,这两位就是来自慕容傀儡门的高足,你不是一直想见识见识慕容家的弟子么,这次老哥给你带过来了。”黄太邪道。 “当真?咳咳……当真是慕容家的弟子?” “我们的确出身慕容山庄。”两人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咳咳……黄大哥怎么又说……咳咳……又说你们出身墨门?” “此事一如小孩没娘,说来话长……我们赶了一天路了,连口饭都没吃上,你先给我们弄点吃的,我们边吃边谈,如何?” “那是应当,咳咳……小怜,你去命人……咳咳……”聂公远对身旁美貌女子说道。 “是。”这名叫做小怜的女子不用聂公远说完,也知道是让人备席。 “在江南受够了湿潮气,本想着过了江能好一点,没想到江北也在下雨。”黄太邪没话找话。 “嗯,前两天还晴着……咳咳……” “聂兄弟,你做的那些小玩意越来越像真的了……”黄太邪指着院中的鸡鸭道。 “平时你这么夸我,我或许……咳咳……或许还会觉得骄傲,你当着人家……咳咳……人家慕容家的弟子这么说,这不是夸我,是损我来着……咳咳……”聂公远每说一句话都要咳嗽几声,显然这种肺疾已经由来很久了,所以就连黄太邪也是见怪不怪。 “接着!”黄太邪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丢给聂公远,“这里面有一味梨精丸,你服下后看看有没有效果,老子实在受不了你的咳嗽了。” “没有用的……咳咳……”聂公远虽然这么说,可是还是将瓷瓶里的梨精丸倒出来服了,“我这是……你知道的病症……治不好的……” “这颗梨精丸是我专门托人给寻来的,听说要三棵梨树上结满的梨子才能酿成一颗,不过可能只治标不治本,只能暂时性压制你的咳嗽。”黄太邪说道。 “多谢,我这是中的毒,找了这么多大夫,都说毒已深入肺里,根治不了,你一颗什么梨精丸有起得了什么作用?咦,我好像真的不咳嗽了,哈哈……真的管用!”聂公远说着说着,忽然又惊又喜地发现困扰他数年之久的咳嗽真的暂时被遏制住了。 几人在厅里说着话,小怜走过来施礼道:“酒菜已经备好了,请!” 来到另一间屋子,屋内灯火通明,只当中摆了一张桌子,周围放着四把椅子,桌上摆满了各种珍馐。 “这么快就能准备好一桌上等的酒席,你聂家的财力当真不容小觑。”黄太邪赞道。 “这算什么?不过是我时时都让厨子备好饭菜,以备随时前来的客人,只不过没想到是你黄大哥到访,便宜你了。”聂公远暂时不咳嗽,心情大佳,还说笑起来。 几人坐下喝酒吃饭,颜凉想起刚才的事,心中恍然反应过来,几人路过淮阴,黄太邪看似正好顺路拜访一下朋友,可是从他拿出那瓶梨精丸来看,他是早有准备,甚至在前往慕容山庄之前,就已经料到这一步。 不知黄太邪所图什么,竟深谋远虑至此。 酒是好酒,菜亦佳肴,聂公远被梨精丸压制住了肺毒,心情极佳,频频劝几人喝酒吃肉。 “黄大哥,你说这位颜兄弟既是大名鼎鼎的慕容弟子,又是墨门弟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这位颜兄弟本就是墨门的弟子,只因……只因经历了一些变故,所以又投入慕容家学艺,当时年纪尚幼,还不知我们墨门另有一支,所以并不知道我们的存在,直到近日他前往湖州参加神机大赛的府试,这才在机缘巧合下见了面……”黄太邪简要地跟他解释了一通。 “颜兄弟本来就是墨门的弟子……那他难道是、难道是墨家颜其慎的遗孤?”聂公远讶然道。 “咦,你知道颜其慎?” “我虽然因为身体的原因不怎么出门,可是若连鲁门的公输胜和公输望兄弟以及墨门的颜其慎颜其谨等人也不知道,那真是枉为神机门下的人了!颜兄弟,不是我姓聂的胡说八道,你们家遭遇的箭楼爆炸一事,其后绝对另有蹊跷!”聂公远道。 虽然此人提起父亲和伯父,让颜凉又感到一阵悲凉,不过对于聂公远的提醒还是能感受到他话中的善意。 “多谢聂兄提醒,嘿,你这咳嗽的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吗?”颜凉不懂什么江湖规矩,问得很是唐突。 这其实是颜凉故意问的,他不想此刻提起过去的凄惨事,便试图转过话题。 “当然不是……嘿,我这病不过几年的功夫,你一提起来,我还真的想咳嗽……此事是件丢人的事,不提也罢。”聂公远一张俊俏的脸竟然红了。 “这二人都是我的好兄弟,尤其是颜凉,更是我的亲师弟,你不必遮遮掩掩,你不肯说,难道我就不能跟他们讲了么?”黄太邪故意激他。 “算了吧,还是我自己说吧,你那张臭嘴,还不知会将我的事给歪解成什么样子,而且这件事罪不在我,也不是有多丢人的事,有什么不好说的?两位兄弟,我这咳嗽的毛病其实不是病,而是中的毒。” “毒?”颜凉和孟子洲都感诧异。 “嗯,这不是普通的毒,是情毒,是我为了……为了所爱之事不择手段的报应!你们知道芙蓉门么?”聂公远再次提起往事,语气中带着无限唏嘘。 “当然听说过,听说芙蓉门做出来的蝴蝶蜜蜂能够杀人于无形中,是个很厉害的门派。”孟子洲道。 “不错,她们很擅长用毒,这一点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当年我痴迷于制作神机,尤其是鸟兽飞虫,只可惜我拜师无门,想要制作出一只能够翱翔天际的飞鸟,自己怎么研究都做不出来,只能求教于人,一开始我准备向墨门拜师,可是连墨家的大门都没摸到,便又想拜入鲁门,结果鲁门听说我拜师只是为了制作飞鸟,便拒绝了我,机缘巧合下,我遇到了芙蓉门在京城的一位女弟子,从此……” 说到这里,聂公远的眼睛似乎看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第100章 罪有应得 “芙蓉门不是只招收女弟子么?”孟子洲心下奇怪,却没有问出来。 “芙蓉门只招收女弟子,所以我从未加入过芙蓉门,只能用甜言蜜语哄骗她,希望她能指点我一二,我当时并不想知道芙蓉门神机的隐秘,只要知道能让东西飞起来的道理就行……”聂公远似乎看出孟子洲心中的疑惑,跟着说道。 “聂兄,你这么做未免有些……”孟子洲摇了摇头。 “不错,我这样做可就太不道德了,只不过当时好像被鬼迷了心窍似的,什么都不顾了,一心只想着学到芙蓉门的技巧,我对那名女弟子并无什么感情,一切对她的讨好都只为了一个目的,就此辜负了那名女弟子的垂青。” “后来呢?” “后来我们的事还是被芙蓉门的梅嫽梅掌门知道了,泄露门中神机隐秘乃是罪无可赦的大罪,她动用了家法,将那名女弟子行刑后送入繁盛谷,算是将其囚禁里面一辈子了,而对于我这个负心汉……嘿,那自然是老实不客气,准备直接用毒蜂将我毒杀。” 颜凉和孟子洲明知聂公远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可是听到芙蓉门准备用毒蜂将他杀死,还是跟着提心吊胆起来。 “毒蜂没……没将聂兄毒死?”颜凉问了句傻乎乎的话,引得几人都笑了起来。 “若是聂老弟被毒死了,现在跟你说话的又是谁?”黄太邪也有些忍俊不禁。 “不是,我的意思是那毒蜂是不是有时候也毒不死人?”颜凉被人笑得不好意思,连忙解释道。 “不,并不是毒蜂的毒性不够,而是……而是那名女弟子冒死替我求的情,唉,说起来,我实在不该欺骗她的情感的,每每回想当初跟她在一起时的情形我都有愧于心,很后悔伤她伤得这么深,而她知道我的真面目后不但没有计较,反而为我求情……咳咳,所以我沦落至此,也是活该!”聂公远由衷地忏悔道。 “哼,一听你说就是心不诚,既然你有愧于心,为什么提到她时总是那名女弟子那名女弟子的?怎么不提她的名字?”黄太邪不屑道。 “这一点黄兄倒是误会我了,我没提那名女弟子的名字不是因为不尊重她,恰恰相反,我是感觉太对不住她了,才没脸提她的名字。”聂公远发自内心地说道。 “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黄太邪嘟囔道。 “虽然她冒死为我求饶,可是梅嫽掌门显然不愿就这么白白放过我,只不过用来对付我的毒蜂毒性减半,使我肺部中毒,落下个咳嗽不停的毛病,这毛病折磨得我生不如死……你们没有体会是不知道这种软刀子折磨人的苦楚的,什么事做起来都加倍得费力且难以做好,即使是……那种事时也咳嗽个不停,简直就是个废人!不过,老天是公平的,他既然让我体验这种痛苦,当然是对我少不更事欺骗人家情感的一种惩罚。”聂公远想起当年被毒蜂追杀时的可怖场景,至今依然心有余悸。 “现在你们知道我这位聂老弟咳嗽的由来了吧,人呢,千万不能走上歧途,否则害人害己,且再后悔也挽回不了了。”黄太邪趁机教导颜凉和孟子洲。 “黄兄教训得是,如果我能早交到你这个朋友,当年能得你劝上一劝,或许也就不会有这些憾事了。”聂公远不无遗憾地说道。 “天下不如意事十八九,以你当年年轻气盛的性子,即便有我相劝,你也未必听得进去,行了,不说你对不起人家的事了,这两位都是来自慕容家的高徒,你们聊聊。”黄太邪道。 “我对慕容傀儡门仰慕已久,两位能光临寒舍真是聂某几世修来的福分,你们也看到了,我院子里制作的一些小玩意……”聂公远道。 “聂兄太谦虚了,那些鸡鸭牛羊猴制作得都很精致有趣,不必太过妄自菲薄。”孟子洲赞道。 “你们呢就别笑话我了,这话若是别人说来,我还能厚着老脸自称自赞,你们都是慕容弟子,再说这种话简直就是骂人了,黄兄称呼我为偃师其实称呼我一声驱兽师更恰当些,你们慕容傀儡门才是真正的偃师啊,我做的这些玩意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许多机关都有缺陷,只是我水平有限,想要弥补缺陷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两位若是不嫌弃,我正有一些问题想要讨教呢。”聂公远诚恳地说道。 “你是黄师兄的朋友,也就是我们的朋友,有什么我们会的,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颜凉虽然对他欺骗芙蓉门女弟子感情一事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可是听他忏悔也算真诚,又加上是师兄黄太邪的朋友,自然不会敝帚自珍。 “那我就不客气了,请问……”聂公远倒真个不客气。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黄太邪打断:“我们一路奔波,走了几百里地,你就是真想请教,也得等明日再问不迟,总得让我们好好吃顿饭,睡一觉,哪有现在就问的道理?” “是是是,你们先吃饭,是我太心急了。”聂公远顿时住了嘴。 他不再说话,颜凉和孟子洲对他的好奇却藏不住。 “聂兄,既然你想制作出能飞的鸟,你又从芙蓉门偷师学了一些凌空飞舞的本领,怎么没见你制作飞鸟呢?” 这个问题更让聂公远尴尬了。 “哈哈哈哈……这件事我倒是知道一点……”黄太邪笑得前仰后合。 “闭上你的鸟嘴!”聂公远对黄太邪的嘲笑再也忍不住骂道。 “你自己说吧,唉,有这两位高手在此,说不定能解决你的困惑。”黄太邪见他有些恼羞成怒,识趣地闭上了嘴。 “这个……这个明日再谈,你们先吃饭休息。”聂公远终究没说。 饭后三人便在聂公远家的客房中休息。 聂宅的客房在第二进院落中。 聂宅三进三出的大宅院中,除了聂公远和他的贴身婢女小怜外,还有几个奴仆,其他再没什么人,不见聂公远的父母或者兄弟姐妹。 整个大宅子内显得空荡荡静悄悄的,尤其是夜晚,四周的房屋都没有光亮,黑漆漆的,只有他们三人居住的三间客房亮着灯光,给人 一种鬼气森森的感觉。 第101章 明哲保身 鲁门工坊。 公输胜带着公输菁宁走后,陈灵犀一直在想公输菁宁性子转换的原由。 从她一开始寻死觅活的,到后来公输胜对她一番教导,她非但不再记恨林凤亭,反而流露出对她的一种同情来。 真想不通公输胜跟她说了什么,让她生出这么大的转变? 等以后有机会再问她吧。 毕竟少年心性,陈灵犀继续去完善他的灵犀弩和九宫连环弩,渐渐忘了公输菁宁的事。 眼看距离神机大赛殿试的日子越来越近,前来鲁门功夫的各路人士络绎不绝,不少人都是带着自己精心制作的神机前来请教,公输望也是来者不拒,对朋友们的神机指点品评。 最让陈灵犀印象深刻的,是几个会唱戏的小人—— 和慕容家的傀儡不同,唱戏的小人只有一尺来长,还有戏台子,也不过一张桌子大小。 几个穿着戏服的小人在台上唱戏,小人不仅能够跑跳弹唱,还能做出一些真人做不出来的动作,看得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这个戏班子可不仅仅是神机的功夫了,您老唱戏的本领也是个顶个的!”公输望由衷地赞叹道。 的确,这个大小仅为一张桌子的戏台子上,前后有七八个小人出场,唱戏的却只有一人——正是此次前来拜访的朱翁客,朱翁客的唱戏是从童子功练起的,不管生旦净末丑哪一角,他都能信手拈来。 后来更是将唱戏融入这种小人上,让他愈发痴迷,最后制作出这种集吹拉弹唱演于一台戏上的“小傀儡”来。 这些傀儡在慕容傀儡门眼里看来自然不值一提,然而这种能一人分饰多个唱戏的角色,则是慕容家任何人都做不到的。 吹拉弹唱的声音都是由小人手中的各种乐器演奏出来的,这些乐器虽然更小,可是具体而微,每样乐器都极为精致,能发出和普通乐器差不多的声音。 一阵对啦弹唱后,朱翁客便开始用他精湛的口技分唱各人的一首《献天花》—— “圣上……” “天降祥瑞——” “天花盛开——” “国泰民安!” “献于陛下!” “天花五色——” “一色曰安!” “一色曰康!” “一色曰泰!” “一色曰兴!” “一色曰盛!” “献于陛下!” …… 随着朱翁客绘声绘色地表演,一曲宏大的祷祝戏词跃然戏台之上,坐在那里吹拉弹唱者也纷纷卖力演奏,一个人竟演奏出了一台戏! “好!” 一曲唱罢,陈灵犀连忙鼓掌。 “如何?公输兄看我这台戏,能否夺得神机大赛的魁首?”朱翁客信心满满地问公输望。 公输望则脸露难色,不用开口,朱翁客便知端的:“这台戏班子是我耗费十余年的心血制作而成,且我这副嗓音更是唱了四十余年方有今日之成就,这番呕心沥血之作还不足以夺得魁首?” 公输望不忍拂其意却更不想骗他,只能摇了摇头。 朱翁客虽然有些难以接受,却还是抱着希望:“即使不能当魁首,当个第二名总归没有问题吧?” 公输望还是摇了摇头。 “什么?不能成为魁首也便罢了,第二名也不行?” “不行。” “第三名呢?” 公输望还是摇头。 朱翁客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问到最后,他也懒得问了:“那以公输兄来看,我这神机能排到第几?” 公输望叹道:“不是我打击你老弟的心劲,以我看来,你的这套神机能够排进前十名就不错了,如果换作是我,不掺杂私交的情况下,我会给出十五名左右的名次,这已是我出自个人的喜好而多排了几名。” 朱翁客怔了怔,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似乎憋着一股气,但最后还是泄了气:“这话若是换作别人来说,我肯定不服气,是你公输兄说的,我就算想不承认都不行了,嘿,老夫一生心血,只能排到个十五名之后……” 语气中透露着无尽的萧索。 “朱兄弟,你的这套戏班子虽然精致绝伦,却并不适合参与神机大赛,皇上点评神机的优劣,大都是从行伍出发,比如那年的箭楼如果顺利发射,肯定是皇上钦点的魁首无疑,如今胡人虽然暂退,可是亡我之心不死,皇上为此整日发愁,谁若能制作出驱赶胡人甚至剿灭胡人的大杀器,依旧能令圣上眼前一亮,像你这种靡靡之音,盛世中定然受到推许追捧,可惜……可惜你的神机有些生不逢时。”公输望说得已经很委婉了。 本以为朱翁客听完公输望的话后会更加颓唐,不料他反而好像受到鼓励似的展眉舒颜起来:“哈,我明白了,不是我这玩意不行,而是皇上的心思不在这,我懂了我懂了,公输兄,多谢你的提点!” “难得朱兄弟能够看得开……” “不错,我决定不参加神机大赛了,要那虚名作甚?弄不好还被人安上个妖音祸国的名头,不如我自己去休!那市井中,谁人不奉我为座上宾?非要我来庙堂上受这夹门气不可么?”朱翁客傲然道。 公输望看他想通了想透了,也为他高兴,之后朱翁客果然没有再参加神机大赛的殿试。 等朱翁客走后,陈灵犀疑惑不解地请教公输望:“师父,以他的这台戏班子,神机大赛上至少哪能夺个前五名吧?您怎么如此贬损他?” “你也看出来啦?我这哪里是贬损他?有那么一刹那,我的确想把他的戏班子留下来给太后祝寿,可是回头一想,还是不行,给太后祝寿的真正的戏班子还能少了?让太后坐在桌旁看他一个人演傀儡戏,实在不成体统,另外这位朱翁客的一人分饰多人虽然惟妙惟肖,可是和真正戏班子里的名角相比还是缺点火候,此人不懂庙堂礼仪,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惹来杀身之祸,我劝他离开,实是想保全他啊。” 陈灵犀这才明白公输望的深意。 “咦,你那两把连环弩都做好了?怎么有空跑到这里来玩了?”公输望疑惑地看着陈灵犀。 “好教师父得知,全都完善好了,本想先拿给你看看的,结果这两日来咱们鲁门拜访的人太多,我看师父太忙,就没敢打扰……” “嗯,现在师父没事,且拿来给我看看吧。” “是,我早就带来了,师父请过目。”陈灵犀从身后将真假连环弩都送了过来。 公输望拿起那把真正的九宫连环弩,也就是灵犀弩,四处看了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作为目标。 说来也巧,屋檐下正好有一只麻雀飞过,公输望想也不想,直接对准麻雀扣动了机括。 “嗤!” 一支弩箭裹挟着劲风向麻雀疾射而去! 麻雀似乎感受到了危险,翅膀一偏,躲过了弩箭,那弩箭和麻雀擦身而过,劲头不减,直直射入院子里的一棵大树的枝叶间—— “啊!” 随着一声惨呼,一个人从树上掉了下来! 第102章 机关陷阱 树上竟会藏着人! 这一点大出公输望师徒意料,两人急急走出屋子。 早有其他鲁门弟子跑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从树上掉下来的那人不知摔得怎么样,弩箭又射在他身上何处,可是此人还是忍着箭伤和摔伤,从地上一咕噜爬了起来,转身就跑! “嗤!” 公输望又是一支弩箭射出,正中其大腿。 “啊!” 此人再次惨呼一声,一跤摔倒,再也爬不起来。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躲在我鲁门内?”公输望又惊又怒质问道。 那人头戴面巾,看不清模样,刚才那根弩箭射在他臂膀上,两根弩箭射在身上,他还能咬紧牙关不松口。 “绑起来!”公输望下令。 自有鲁门弟子冲上前去将此人捆成了粽子般。 陈灵犀笑嘻嘻地走了过去,那人还以为陈灵犀对他最为善意,殊不知陈灵犀这个笑,乃是多年前在客栈当伙计时习惯的笑。 他走过去后,扯下此人脸上的面罩,露出一个广鼻深目的胡人面孔。 “阿鲁巴齐耶那……”此人叽里咕噜地说了半天的胡人语言,在场之人谁也听不懂,无不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你就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了,你会说汉人的话是不是?”陈灵犀笑问。 “嗯?”胡人一愣。 “能来我们这里打探的,若是连汉人的话都不会说,那还打听什么?”陈灵犀收起笑容。 “是啊,这小子肯定是在装傻!” “看来不揍一顿是不行的了!” “给他上上刑,看他老不老实?” 鲁门弟子顿时炸开了锅。 “师父,徒弟做的这把弩箭,您老人家再试试他的精准度。”陈灵犀故意说道,“将他捆在树上,让师父试射,射到哪儿算哪儿!” “你这小鬼……”胡人开口叫道,随即醒悟自己说了汉话,可是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当即闭口不言。 “原来他会说咱们的话。”一名弟子道。 “那就得好好审一审才行。”另一名弟子跟着说道。 陈灵犀笑而不语,从怀中掏出一片长条形的布垫,叠了一叠,接着一把塞入此人口中。 “陈师弟,这是什么?”有弟子问。 “这是我让阿婆帮我新作的鞋垫子,为了防止这位仁兄伤害自己,我只好把这双新鞋垫子先给他用了,真是便宜他了。” 众人这才明白,陈灵犀是怕此人咬舌自尽不肯吐露实情,都暗暗佩服他的急智。 其实这哪里是陈灵犀的急智,不过是他在客栈中曾听说书的说过这种情况,这才加以利用。 “送去机关房,通知公输府,让那边派人来审问。”公输望命令道。 此人匆匆被押了下去。 鲁门弟子想不到在师父屋门前竟然还有胡人盯梢,纷纷议论,感觉胡人真是无法无天,他们敢做出这种事,不知还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阴谋。 “公输盘!”公输望看了一圈弟子后喊道。 “弟子在。”公输盘站了出来。 “你去看看咱们工坊四周的机关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胡人悄无声息地潜入,竟然没有触发机关示警?”公输望下令。 “是!”公输盘答应道。 “我陪师兄一起去看看。”陈灵犀想起公输盘那天可疑的行径,自告奋勇站了出来。 “我也跟着去看看。”岳三山也跟着说道。 “姓,你们三个仔细检查一下咱们周围所有的机关,务必要找出胡人潜入的位置。”公输望道,顺手把手中的灵犀弩还给了陈灵犀。 这把连环弩用起来十分顺手,拿在手中也非常轻便,连环发射十分顺畅,比之逍遥弩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但威力极大,而且填装的弩箭可达二十枚,是逍遥弩的两倍。 这种弩箭十分利于马上作战,胡人若是知道有这么一把神兵利器,若说对之不垂涎是不可能的。 怎能想得到让陈灵犀做一把假的连环弩来引诱胡人上当,他竟然真的做出了一把厉害的弓弩,看来这次谋划更要谨小慎微才行,否则一个不小心,让胡人将灵犀弩给巧取豪夺了去,那就遗祸无穷了。 在鲁门工坊外,为了防止别人窥探鲁门神机隐秘,也像慕容山庄周围那样,设置了不少机关陷阱。 和慕容山庄四周埋伏的千丝傀儡不同,鲁门工坊设下的机关主要以示警为主,毕竟在京城郊外,天子脚下,岂能胡乱杀人? 这个胡人能够悄无声息地闯入工坊内,若不是破坏了机关,就是工坊内有内应,工坊大门处人来人往,胡人绝不可能从大门进来。 这也是之前胡人为了一把逍遥弩为何宁可费尽周折绑走公输菁宁来要挟,而不是直接进来偷走,实是因为鲁门工坊外的机关防守太严密之故。 此时的公输望还没想到鲁门弟子中会有内奸的可能,他认为多半是外面设下的机关不知怎的被胡人给看破然后破坏了。 陈灵犀看着眼前有些心不在焉的师兄公输盘,又回头跟岳三山对了个眼神,两人都有些认定今日之事和公输盘脱不了关系。 工坊外的示警机关分为:摇铃、落旗、撞钟、绳扯、浓烟、刺伤、陷阱、捆索等。 其中摇铃和撞钟则是利用最简单的声音示警,落旗和浓烟则是让人一目了然,其余的则有让擅闯之人被困甚至被捆绑吊起等,即使不能将侵入之人困住,至少也能告诉工坊内来人的方位。 公输盘虽然有些心神不属,可是师父交代的事他做得倒是认真。 沿着工坊外围墙,公输盘仔细检查着各个机关陷阱,一路走过去,大部分的机关都完好无损,并无认为破坏的痕迹,偶尔有几个机关被林间小动物碰到,也都没有大碍,并不影响使用,公输盘也一一给重新设置好。 来到后院时,三人发现原本能够示警的摇铃机关,关键的一根丝线被人截断,三人走了过去,公输盘捡起短的丝线仔细看—— “这是被人用刀子割断的……这种丝线即使断了也会触发机关的,除非有人提前拆除了机关……”公输盘拿着丝线道。 这种丝线若非设置的人,其他人很难会发觉,一不小心碰到丝线,丝线就会拉扯一根更粗一点的绳子,绳子则会触动机关,摇动铃声示警。 三人顺着丝线一点点地寻找,丝线隐藏在一片爬山虎内,显而易见,爬山虎上有几个脚印,估计胡人就是从这里翻墙而入的…… 第103章 鲁门内奸 拨开爬山虎的叶子,之前他们猜得没错,丝线连接的绳子被人系在了一旁的藤条上,这样即使切断了丝线,也不会触动摇铃。 问题是这处机关埋藏之隐秘,即使是本门弟子,知道的人也不多,究竟是谁毁了这处机关,放胡人进来的呢? “去禀告师父吧。”陈灵犀提议。 “等一下。”公输盘摆了摆手,“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机关被破坏的。” 岳三山和陈灵犀对视一眼,都感觉公输盘有些欲盖弥彰。 三人继续向前行。 陈灵犀趁人不注意,将两片踩落的爬山虎的叶子收入怀中。 围着鲁门工坊转了一圈,其他机关都完好无损,只有那一处机关被破坏,显而易见,这绝非巧合,而是里应外合! “走吧,去禀告师父。”公输盘似乎也再也看不出什么,只能这么说。 回去将机关的事禀报给公输望后,公输望并未说什么,让三人下去好好休息。 公输盘和岳三山两人走得有些迟疑,好像都有什么事情想跟师父禀告,可是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只有陈灵犀没有走,他等两位师兄走后,来到公输望旁边,将两片踩落的爬山虎的叶子递给公输望。 “这是在机关被破坏的地方看到的,我见过胡人的鞋子,和咱们鞋底不同,所以这两片爬山虎的叶子一定是咱们的人踩落的,师父你看,这上面的印迹——” 公输望接过来看了看,渐渐皱起了眉头。 “师父,是不是公输盘师兄?我早就感觉他不对劲了……”陈灵犀见师父脸色不对,跟着问道。 “什么?”公输望被他打断了思路。 “师父,我曾见过公输盘师兄去材料房取走材料而未作登记,会不会是他……” “这是谁告诉你的?”公输望将爬山虎的叶子放在一旁问。 “是岳三山岳师兄。” “你觉得呢?”公输望看向陈灵犀。 “我觉得公输盘师兄委实有些可疑,大家都说他在制作神机上没有悟性,所以他可能在偷偷制作什么神机……”陈灵犀本来对这些话深信不疑的,此刻再提起,不知怎的,越说越没有底气。 “他偷偷制作神机?那又怎样?”公输望不以为然地问。 “咱们门下不是有个规矩,严禁弟子在未出师时私自制作神机么?”陈灵犀反问。 “胡说八道!哪有这种规矩?你究竟是听谁说的?”公输望更觉莫名其妙。 一瞬间,陈灵犀只觉手脚冰冷,原来那个岳三山师兄才是欺骗自己的人:“是……是岳……” 就在这时,两名弟子冲了进来—— “禀告师父,押送胡人的几位师弟……” 公输望猛地站起身来,他立刻想起上次押送无相门的十二名官兵被人杀死的事。 “人呢?”公输望暗责自己大意,同样的事情自己怎会犯两次错误? “……他们回来禀告,那个胡人在半路上就死了!” “呼……”公输望暗中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奇怪,“死了?怎么死的?他浑身被绑,口中也被塞住,怎么死的?” “师弟说那胡人脸色铁青,恐怕……恐怕是中毒死的。” 公输望闻言心中一凛,看向陈灵犀。 “不……不是我……”陈灵犀连忙否认。 他曾将自己新缝制的鞋垫塞入胡人口中,这件事许多人都是亲眼目睹的。 “你们先下去,灵犀留下。”公输望只觉得头越来越大。 “是!” 诸位弟子退下后,屋子里只剩下公输望和陈灵犀师徒二人。 “灵犀,你以为我会怀疑是你下毒毒死的胡人么?”公输望问。 “不……师父……不是我。”陈灵犀只觉得子百口莫辩。 “我知道不是你,你刚才说什么?” “师父,我……说到哪儿了?”陈灵犀受此一惊,有些糊涂。 “你说咱们门下有严禁私自制作神机的事,咱们门下并无此事,你是听谁说的?” “岳三山,岳师兄。” 陈灵犀于是便将那日自己“撞见”公输盘,岳三山如何引导自己去怀疑公输盘的事一一跟他说了。 “师父,是岳三山师兄骗了我,他为什么要骗我?我去找他去!”陈灵犀忿忿不平。 “不用去找了,咱们鲁门中出了内奸,此人就是岳三山!他既然知道自己已经暴露,此刻定然跑得无影无踪了,这个蠢货!”公输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怎么说?”陈灵犀不解。 “岳三山是除了你之外入门最晚的二代弟子,我对他的教导一直不是很上心……他出卖鲁门的机密,如果留下来还有一线生机,这么跑出去,定然会被人灭口,唉……神机大赛就要开始,想不到又出了这种事!神机府警告过咱们,各处府试会有胡人的细作,只是没想到胡人的细作会渗透到这么深的地步!”公输望看向门外。 原本固若金汤的鲁门工坊,因为岳三山的存在,变得有了漏洞。 “师父……师父怎么没怀疑我?”陈灵犀逃脱了嫌疑,却有些想不明白。 “傻孩子,你天性纯良,做事一根筋,我要是怀疑你,还配做你师父么?只看你做这把灵犀弩的劲头,那个内奸会有这种拼劲?灵犀,你这把灵犀弩很好,神机大赛后不要毁掉,就留作咱们工坊的镇坊神器吧,我有种预感,将来能够继承我衣钵的,恐怕只有你一个人了。” “师父……”陈灵犀大为感动。 公输望走了出去:“我去修复外面的机关,从今往后,工坊外的机关布置,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就不虞被人走漏消息了。” 回来陈灵犀打听岳三山的去向,果然如公输望推断的,他已经溜走,几日后也在野外发现了他的尸身,已经被野狗啃食得不成样子。 陈灵犀不明白岳三山为什么会出卖师门,四下打听才得知岳三山在青楼有个相好,为了帮这个红阿姑赎身,不惜将机关的事出卖给胡人。 那两片爬山虎的叶子上留下的就是岳三山的足印,公输望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 原本觉得公输盘师兄鬼鬼祟祟的,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岳三山的事情暴露后,陈灵犀再看他,只觉得他言行一切如常,哪有什么好值得怀疑的? 而神机大赛的殿试,也终于就要到来了…… 第104章 人皮傀儡 淮阴,聂宅。 半夜里颜凉睡不着,来到黄太邪房间。 笃笃笃…… “进来。” “黄师兄,我想请教你几个问题。” “你说。” “你早就知道咱们会来聂公远这里,所以提前准备了梨精丸,是不是?” “不错,我没有提前告诉你,对不住啦。” “以黄大哥的脾气,怎会和聂公远这种人结交?他这种人品……”颜凉倒不是来找黄太邪问罪的,只是觉得奇怪。 “也算不上什么结交了,我有一次路过淮河的时候,看到他在渡船上对着淮河咳嗽得摇摇欲坠,差点坠河,便顺手拉了他一把,这小子倒也知恩图报,认定我是他的救命恩人,此后便断断续续有些来往。” “哦,原来如此,我说呢,以黄大哥的人品,怎会和他成为好友……” “你看他院子里制作的那些动物如何?”黄太邪问。 “那些动物虽然都像真的,却又一眼假,有些……” “有些什么?” “我也不太能说得上来,他制作的那些动物给人一种鬼气,啊,是了,好像烧给死人的纸人纸马似的,没有一点生气。”颜凉道。 黄太邪听到这里,看着外面无尽的黑夜,饶是他见惯了江湖风浪,也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一阵风吹开了窗户,吹得桌子上的油灯火光摇曳不定。 “啪!” 一只飞蛾撞在墙上死去。 “这么大的宅子,只住了他们一家几口人,哦不,只住了他一个人,其他人都是下人,黄大哥,你不觉得这太奇怪了么?” “这有什么奇怪的?难道一个人就只能住小房子?况且一个人虽然犯了错,不能代表人品,子不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又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总不能揪住他过去的事不放?咱们来到这里,他能请我们食宿,作为朋友,这不就够了么?”黄太邪竭力维护聂公远。 “可是……”颜凉还想再说什么。 “没什么好可是的,夜了,你也早点歇息吧。”黄太邪打断了他的话。 “那屋子太安静了,我睡着害怕,黄师兄,我跟你在一个屋子里睡吧。”颜凉忽然说道。 “你都这么大了,竟然还不敢一个人睡觉?”黄太邪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 “嘿嘿……”颜凉尴尬一笑。 “那行,你在我屋睡吧。”黄太邪同意了。 两人的谈话看似轻松平常,似乎有说有笑,实际上两人说这些话时正襟危坐,脸上充满了紧张和不安,哪有丝毫说笑的样子? 原来两人在说话的同时,黄太邪从颜凉说到那些动物好像给死人烧的纸人纸马时,就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 “聂在偷听!” 这个聂值得自然就是聂公远了。 “他为什么偷听?” 颜凉一边说着话,一边也用茶水在桌上写字发问。 桌子上的茶水干得很快,即使有些水渍,可是也完全看不出曾写过什么。 “我在查一个案子,聂有嫌疑。”黄太邪写道。 “什么案子?”颜凉写道。 “此事复杂,回头再说。”黄太邪写道。 颜凉带着一肚子疑问,对黄太邪拜访聂公远一事更加捉摸不透。 本是护送自己和孟子洲去京城的,却因为黄太邪查案而让自己陷入这种险境,会不会得不偿失呢? 黄太邪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床,颜凉本想睡在椅子上的,黄太邪却招呼他上床。 两人用被子蒙住头,再小声说话,就不担心被聂公远听了去。 “黄师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颜凉小心翼翼地问。 “你刚才想的没错,这聂公远人品不行,他所谓的改过自新,可能只是给人看的幌子,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为了不想让他看出我在暗中调查他,也只能跟他虚与委蛇。” “那你之前怎么不跟我和孟师兄说一声……”颜凉想不通。 “哼,以你们两个江湖经验浅薄,若是拜访之际心中有鬼,三两下就会被聂公远看出来,那不就前功尽弃了吗?”黄太邪道。 “究竟是什么案子?” “淮阴一带出了几件骇人听闻的凶杀案……关键这些案子行凶过程都十分残忍……唉,我都不忍说给你听了……” “快说吧,我不会害怕的。” “你想听?” “想听,快说吧。” “几个被谋害的人,他们的人皮都被整个地给剥了下来,据仵作勘验,这些人都是活着的时候被剥的皮……”黄太邪小声说道。 “什么?!”颜凉听得浑身颤抖,差点把两人身上的被子给抖落。 黄太邪赶紧按住被子:“你小声点!聂公远如果听到肯定会起疑心的……” “他的房间距离这里这么远,他是怎么听到咱们这屋里的动静的?”颜凉不解。 “你是做神机的,还不知道这点伎俩?他用两个竹筒,中间用空心的芦苇杆连接,一个竹筒倒扣在咱们屋外的墙上,一个竹筒扣在他耳朵上,这个东西就叫做千里耳,利用千里耳他就能听到咱们屋里说话的声音。”黄太邪跟他解释道。 “千里耳?竟会有这种东西,那咱们在这里说话,他能不能听得到?” “千里耳只能听到远处较为响亮的声音,咱们躲在被子里说话,估计他就听不到了。” “黄师兄,如果凶案是聂公远犯下的,他活剥人皮做什么?”颜凉问。 “做什么?聂公远沉迷于各种傀儡神机,我推断他不单单满足做些牛马猴之类,还想凭借着一己之力做出超过慕容家的傀儡来,他活剥人皮……”黄太邪说到这里有些说不下去了。 不过这已足够让颜凉听懂,他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你是说……你是说他想用真正的人皮来做傀儡?” “唉,我也只是推测,并无真凭实据,否则我也想不到其他的理由了,除了这个目的,凶手还要活人的人皮做什么?”黄太邪道。 “用活人的人皮做傀儡……当真残忍至极!”颜凉又惊又惧又觉得恶心。 “慕容家的傀儡不是用人皮来做的吧?”黄太邪问。 “当然不是,慕容家专门有傀儡画师,我还去拜访过,他们给傀儡脸上蒙得是猪皮,头发眉毛都是一根根地植入,又画出口唇鼻子,捏出耳朵,哪有……哪有用活人来做傀儡的?” “也许活人更像真人。”黄太邪推断道。 “不,慕容家的傀儡画师说了,人皮虽然更真,可是一旦剥下来,不久就会干瘪,根本不能长用……” 就在两人躲在被子里小声说话的时候——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传来! 第105章 床下地道 “谁?”黄太邪掀开被子问道。 “是我……孟子洲……” 黄太邪起身去开门。 门开。 “颜凉呢?” “在我这,他不敢一个人睡觉……”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他走丢了呢,原来在你屋里。” “孟师兄!”颜凉从被窝中露出头来,尴尬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那你们休息,没事就好……”孟子洲松了口气,准备回去休息。 “既然孟老弟还没睡,不如进来喝杯茶吧。”黄太邪对他眨了眨眼。 孟子洲自然不明白他眨眼何意,不过听他这么说,也不好拒绝。 “也好,这个院子里静的古怪,睡也睡不着,就喝杯茶。” 颜凉也从床上下来。 黄太邪随手关上了门,回过头来,颜凉已经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起了字—— “别乱说话……假装喝茶……” “你这茶有点凉了……”孟子洲倒也识趣,故意说道,顺手也蘸了蘸茶水在桌上写道—— “发生了什么事?” “凉茶有凉茶的滋味,孟师兄,你看院子里的那些动物做得怎么样?”颜凉一边说着话一边在桌上写道—— “黄兄疑心聂杀人,在查,咱们假装一切如常。” 这时黄太邪走了过来,伸手写道—— “你倒现在未睡,是否发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凉茶喝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就是苦了些。”孟子洲说着伸手写下—— “我房子下面有动静,一开始以为是老鼠,后来觉得不是……” “苦茶提神,你少喝点,喝多了怕你睡不着。”黄太邪也配合着闲聊,然后用手指写道—— “你们两人在这里说话,我去你屋瞧瞧。” “黄大哥路上辛苦了,你先休息,我跟颜师弟讨论讨论神机的事。” 黄太邪借着他这句话,走了过去,不过他当然没有上床睡觉,而是路过床边并没有停留,直接走到床后面的窗户旁。 “我更喜欢树上的那只猴子……”颜凉说着话,和孟子洲一起看着黄太邪慢慢推开窗户,左右看了看,接着一个狸猫倒翻身,悄无声息地跃窗而出。 从窗户出去,为的就是不想惊动聂公远,随后黄太邪又来到孟子洲的房间,从他房间的窗户跳进他房间内。 这边孟子洲和颜凉还在做着“言行不一”的对话。 两人口中谈论着聂公远制作的那些动物的优劣,依旧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子上交流。 “什么杀人的案子?” “黄大哥说附近发生了几起活人剥皮案……” 孟子洲看到这几个字,也吓得一激灵。 “是聂?”孟子洲写道。 “怀疑,没有证据,你那间房子下面有什么动静?” “客房下面有股风声,好像地下是空的……”孟子洲写了半天,写到后面,前面的字便干了。 “啊,难道下面有什么……” “不知道,等黄查探后再说。” …… 写字的同时,两人口中则是假意探讨傀儡—— “那匹马做得也不错,你看那马儿的骨架,都说画虎画皮难画骨,制作假的马,最难的也就在马骨。”孟子洲信口胡诌。 “就是不知道马儿能不能骑,若是也能日跑千里,那就真的比咱们慕容家的傀儡都要厉害了。” “应该不能吧,鲁门制作的木牛千斤驼也没有这个本事,若真能日行千里,那骑着去参加神机大赛,肯定能取得魁首!”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在桌子上写着—— “他要活人的皮干什么?”孟子洲写道。 “黄大哥推测他要用来制作人皮傀儡。” “好没有人性!” “聂肯定认为如果用人皮,傀儡更像真的……” …… 两人一边聊着聂公远院子里各种机关动物的话,一边用手指写着字。 吱呀—— 窗户声响,是黄太邪又回来了。 “嘿,咱们说话声音太大,吵醒黄大哥了!”颜凉连忙打掩护。 “是啊,太晚了。”孟子洲跟着附和。 黄太邪进屋后,脸色明显不好看,不过他也没时间跟他们解释:“不用这么鬼鬼祟祟地说话了,聂公远这一会没在偷听咱们说话。” “那他在哪儿?”颜凉和孟子洲都有种在水中憋了半天终于能开口呼吸的感觉。 “跟我来。”黄太邪再次来到床边。 颜凉和孟子洲愕然,难道三人都挤在这张床上睡觉? 显然两人都猜错了。 黄太邪掀开被褥,接着又掀开了床板。 床板下面还有一块厚厚的木板,移开这块木板,露出一个不知通往何处的地洞。 “这……”颜凉和孟子洲都想不到床底下别有洞天。 “嘘……”黄太邪指了指下面,示意两人安静。 颜凉和孟子洲对望一眼,都不知道黄太邪是怎么发现床底下的地洞的。 他们不知道黄太邪刚才去孟子洲那间屋子仔细查看,结果在他床底下发现了地洞的入口,他由此推断每间客房都有这么一个通往地下的入口。 果不其然,被他猜对了。 黄太邪将一根绳子绑在床腿上,然后顺着绳子坠入地洞,颜凉连忙端来油灯给他照亮。 顺着绳索溜下去,黄太邪很快下到底,接着他沿着地道走出了颜凉和孟子洲的视线外。 “孟师兄,你在这守着,我也下去看看。”颜凉将油灯交给孟子洲。 “你……千万要小心……”孟子洲接过油灯,担心地嘱咐道。 颜凉点了点头,也抓住绳子,顺绳溜了下去。 来到洞底,一股潮湿阴冷的感觉袭来,地洞里一片漆黑,只能隐隐听到黄太邪走过去的轻微脚步声。 颜凉伸手扶着洞壁,一点点地跟了过去。 这个地道做得很有心,洞壁光滑,显然经过精心的修整。 走着走着,黄太邪的脚步声似乎消失了,眼前只剩下无边无尽的黑暗,颜凉感觉这条通道似乎永无尽头,也不知通向何处。 他回过头来,也是一片无尽的黑暗,就连孟子洲用油灯照亮的地方似乎也看不见了。 无尽的黑暗中,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音,聂宅院子本就安静,如今在这地底,更是静到颜凉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扑通,扑通,扑通…… 如今似乎陷入一种进退不得的境地,回去的话也只会受到孟子洲的嘲笑。 一咬牙,颜凉壮起胆子继续向前摸索着走去。 “砰……”颜凉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 “嘘……”黑暗中一只手捂住了颜凉的嘴巴。 还好,颜凉撞到的不是别人,正是黄太邪! 第106章 谣言惑众 这天晚上,公输胜来到鲁门工坊。 他已经听说了鲁门弟子中出了内奸的事,他也想不到内奸竟会是岳三山。 他们在岳三山逃走后,安排弟子全城搜索,却连他的影子都没摸到,显然岳三山已经离开京城,逃之夭夭了。 “还有两天就要进行殿试了。”公输胜道,“你的那把纵横梯,别一不小心夺了魁首,哈哈……” “不至于不至于,大哥别来耍我了,这次神机大赛比之上次更不知精彩多少,但是通过府试有资格前来参加殿试的,也比上次多了几倍有余,这都要归功于陆野大将军,自从胡人被剿灭后,国泰民安,各地赋税大幅减轻,百姓也得以在温饱之余制作各种神机出来。”公输望道。 “我也听说了,皇上听说这次神机大赛比之前次更为种类繁多,也是龙颜大悦,着令咱们务必要配合好神机府,将殿试给准备好。”公输胜转述圣上的意思。 “那九宫连环弩的事可曾跟皇上上奏了?”公输望问。 “没,这件事除了咱们几个有限的人知道外,其他人都不可让他们知道底细,我若是一上奏,那满朝文武就都知道了,这中间万一出现了内奸,咱们可就前功尽弃了。”公输胜跟他解释。 “陆野大将军那边……” “那边我不时派人前往打听消息,大将军特意从军中挑选了二十名好手乔装打扮前往草原,只是咱们这里距离草原太远了,消息传递太慢,唉,只希望这些人能够查到那名有野心的胡人底细,咱们也就不用整日提心吊胆的了,对了,芙蓉门那边可曾安排妥当了?她那边可是给太后祝寿!事关重大,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才行。” “请大哥放心,芙蓉门那边由梅掌门亲自挂帅,提前试演了多遍,绝对不会出什么岔子。” “那就好,我每次想起颜家箭楼一事,总觉得心惊肉跳的,这次神机大赛顺利举办后,若是能将那幕后胡人给揪出来,我就决心向朝廷提请荣休,再不去蹚官场上的这摊浑水了。”公输胜感慨道。 “大哥能够想明白,兄弟很为大哥感到高兴,鲁门在京城待得太久了,这种久居人上却战战兢兢的日子,终该停一停了。” 兄弟两人正在人偶堂说着话,陈灵犀将灵犀弩和假弩箭拿了过来。 公输胜仔细把玩了一番灵犀弩,此弩距离他当时的初衷相去甚远。 不过面对这种巧夺天工的神弩,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谁能想到陈灵犀作为公输望的关门弟子,竟能真的做出一个让胡人垂涎的马上兵器——连环弩出来呢? “世间万物,犹如五行,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你的九宫连环弩能够克制逍遥弩,可是如果九宫连环弩被胡人夺走,总不能让它成为克制咱们的利器,如果要再制作出一种神机来克制九宫连环弩,应该怎么样呢?”公输胜故意给陈灵犀出了道难题。 “这个……”陈灵犀自然大感头疼,若说九宫连环弩能够克制逍遥弩,再想制作一个能够胜过九宫连环弩的神机,可不是一拍脑袋就能想出来的。 “去吧,我跟你师父还有些话说。”公输胜挥了挥手。 “是,师伯,可是菁宁师姊……什么时候能来工坊玩?”陈灵犀临走之前问道。 这是陈灵犀第一次当着师父师伯的面表示希望公输菁宁能来,一时让公输胜和公输望两兄弟不知怎么回答。 “她也想来玩,可是工坊现在正值多事之秋,她来了会有危险,你知道吗?”公输胜道。 “嗯,弟子明白了。”陈灵犀有些失望道。 “其实菁菁也想来找你这个师弟玩,等一等吧,等神机大赛过去,等胡人退去,你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公输胜看着陈灵犀失望的样子,有些不忍地说道。 “好。”陈灵犀怏怏地答应了。 等陈灵犀走后,公输望道:“这孩子是我带出来的弟子中最有灵性的一个,他和菁菁的关系又好,你看……”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撮合二人,不过菁菁还小,这件事以后再说吧,今日早朝时,皇上特别提起了林凤阁,提起了他母亲和妹子,说皇上为此很是自责,政务繁忙,时常忘了关心照顾她们母女,特别嘱咐户部和礼部的人照顾好她们,咱们上次幸亏没有跟她们起冲突,否则皇上定然饶不过咱们。” “皇上对远近亲疏明白得很,大哥能够看出这一点,当知你能急流勇退,远离庙堂是非,绝对是最明智的选择……” “师父!”一个人闯进人偶堂,打断了公输胜和公输望的谈话。 “公输盘,你慌慌张张地干什么?” “启禀师父师伯,神机府那边出事了!” “神机府?神机府怎么了?”公输望一惊。 “神机府那边有人聚众堵住了神机府的大门,城中有人散布谣言,说这次神机大赛的魁首已经内定,而且能进入神机府争品级的前几十个名次也由谁送的礼物更贵重而进行排位,前来京城参加比赛的受到蛊惑,非要神机府给个说法不可……” “什么?怎会有这种事?”公输胜拍案而起。 “大哥,这肯定是谣言!本次神机大赛的殿试是由皇上亲自点评,谁敢弄虚作假?”公输望也跟着道。 “是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快带我过去看看!”公输胜道。 “师伯,神机府的一名武翼郎从后门溜了出来告诉咱们这个消息,此刻他正在院子里等着。”公输盘道。 公输胜和公输望跟着公输盘来到院子里,一见到这位武翼郎,公输胜免不了愕然:“原来是冯武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启禀公输掌门,也不知是谁在城中散布的谣言,说这次神机大赛的名次早已内定,除了魁首外,其他排名都按照送礼的多少来定,简直是岂有此理!现在那些已在京城的考生们都被蛊惑,一起来神机府前闹事,还请公输掌门给想想办法!”冯武翼连拱带作揖地恳求道。 “宁府司呢?薛总管呢?”公输胜问。 “他们都被困在神机府内,这种谣言一时很难解释清楚,宁府司说公输掌门在神机门中比较有威望,您老前去说几句话,他们至少有一半的人会卖您个面子,剩下的人也就容易说通了。”冯武翼道。 “解决此事宜早不宜迟,灵犀,快去驾如意马车,咱们要尽快赶过去!”公输胜对着不远处探头探脑的陈灵犀喊道。 “是!”陈灵犀倒也乖觉,转身就将马车驶来,几人上了马车,直奔神机府而去。 第107章 化解危机 如意马车行驶到陆公府邸附近时,公输胜让公输盘下车去向陆野大将军求救,让他派出些官兵前往神机府维持秩序以及以防事情闹大。 公输盘领命下了马车,向陆公府邸狂奔而去。 马车继续赶往神机府。 从选拔神机的角度来考虑,自是参与的人和神机越多越好,毕竟大浪淘沙,还能剩下不少优秀的神机出来。 可是若是这些人聚众闹事,那就没人希望他们人多了。 来到神机府前时,公输胜算是明白公输望说的,今年参加神机大赛的人有多少了,因为神机府门前被堵得水泄不通。 人人群情激愤,就像受了极大不公的人在喊冤。 “还请神机府给个说法!” “我们千里迢迢来京城参加比试,难道不送礼就没有好的名次?” “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不行就去皇宫前去鸣冤去!” “哼,做这种事至少也要遮遮掩掩,你们这么光明正大地受贿,岂不令人齿冷?” 神机府前的一条街上,几乎挤满了人,陈灵犀倒是毫不跟他们客气,一扬马鞭—— “啪!” “让开!” 马车冲向人群,制作神机的人毕竟大都不是鲁莽之徒,见到马车冲来,下意识地向两边躲去。 “让开!” 随着陈灵犀不断的呼喝,挤在神机府门口的人竟给让开了一条通道,让马车长驱而入,一直冲到神机府门口。 神机府门前站着两个书呆子似的人,正在口沫横飞地跟众人解释,不过显然二人说得口沫横飞,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两人面对这么多张嘴,说得口干舌燥,有时两人说话的声音甚至被盖过,让人完全听不到他俩在说什么。 而宁府司和薛总管显然都不在此,两人也没做好面对这么多人前来闹事的准备。 公输胜在车厢里看到这么多人也吃了一惊。 “此事背后定然有人作妖!怎会有这么多人同时前来?即使是参与殿试的神机高手,也不至于有这么多人,肯定有人躲在其中浑水摸鱼!” “不错,不知道陆野大将军的救兵什么时候能到,咱们先下去会会几个老朋友,镇镇场子,让官兵来之前不至于出大乱子。” 公输胜当先从车厢上下来。 周围不满的人群发出鼎沸之声。 公输胜来到神机府门前的台阶上,双手高举—— “诸位安静一下!老夫乃是鲁门门主公输胜!想必在场之人有不少都是老夫的故交好友,也有一些虽和公输某未曾谋面,却也神交已久的好朋友!希望诸位朋友冷静一下,听老夫一言!” “是鲁门的当家的!” “公输兄你好,你来给评评理……” “老胜,咱们是多年的交情了,你看看这……这都是什么事啊!” “公输门主,究竟有没有这回事?我相信你!” …… 这是和鲁门有交情的,甚至是认识公输胜的人,只是为了确认神机大赛是否公平,希望公输胜能给个准话。 显而易见,他们都是受到谣言蛊惑之人。 然而,除了这些人的声音外,还有不少人躲藏在人群中不断拱火—— “他是鲁门的人,早就是内定的神机魁首了,有什么好说的?” “让神机府的人出来说话!” “鲁门的人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哪里懂得我们这些作神机的人苦楚……” “鲁门和神机府就是一丘之貉!肯定会偏袒神机府……” 公输胜听出这些人未必真是制作神机的人,而是收人钱财,故意制造混乱的。 “安静!” 公输胜面对众人的吵闹,有些沉不住气了。 然而在有心人的安排下,夹杂在人群中的不怀好意者根本不听公输胜的劝说,依旧以不依不饶的诘问口吻扰乱秩序。 “嘭!” 猛然间一声巨响在众人头顶炸开。 在场之人顿时被吓了一跳,纷纷抬头向声响处看去。 “诸位听我鲁门说两句话,谁若是再躲在人群中捣乱,别怪我没有事先警告!一会官兵就要到来,诸位若真是神机门下或者制作神机的同道中人那边罢了,若不是神机门中的人在这里蓄意捣乱,莫怪衙门审问手段毒辣!” 不知何时,陈灵犀来到了如意马车车厢上面大声喊道。 刚才那声巨响也是他故意放出的爆竹,用来震慑众人。 以陈灵犀当年在客栈做伙计时的眼光来看,这些人中混迹不少地痞流氓夹在其中捣乱,若不对他们进行一番威胁,他们势必还要闹得更凶。 “你……你是什么人?” “我是鲁门弟子!不是神机门的人赶紧自行离开,等到官兵到了,想走恐怕也走不了了,你们谣言惑众,聚众闹事,难道不怕刑司的板子吗?”陈灵犀说到这里,假装看向远方。 他站在车厢上,本就比别人站得高看得远:“啊,官兵就要来了!你们都不要走!是参加神机大赛的留下,不会冤枉了你们,要是那些收人钱财带头挑事的,一个都别想走脱!” 这番威吓之下,不少挤在人群中的地痞无赖自然不想被捉入刑司大刑伺候,当即悄悄溜了。 一条街上的人,三停中跑了近一停。 “别走!别让挑事的溜了……”陈灵犀故意这么说。 听到这句话,那些夹在人群中挑事的人溜得更快了。 站在神机府台阶上的公输胜也不得不佩服陈灵犀的这一着虚晃一枪,将人群中闹事之人给逼了出来。 这么一来,不用公输胜过多解释,留下的人也知道自己被当枪使了。 “你们也看到了,什么魁首或者神机名次早已内定的谣言都是有心人编织出来,目的就是为了扰乱这次神机大赛!此事的幕后黑手多少都和忘我汉人之心不死的胡人有关,希望诸位能够明辨是非,不要受人鼓动,代人受罚!”公输胜此时再次大声疾呼,反驳他的人果然少了。 “公输门主的话,我卞星河绝对相信!”一个和公输胜交好的人首先站了出来。 “我也觉得此事非常蹊跷……” “哼,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他们在客栈中故意说给咱们听的……” “此事竟会和胡人有关……咱们还是别蹚这趟浑水了……” 笃笃笃…… 一大队兵马开到。 为首的正是陆野大将军本人! 公输胜知道事情已经被陈灵犀刚才几句恫吓给解决了,剩下的人不过是受人挑唆的不明真相之人,他赶紧走了过来。 “见过大将军。” “人来!将这些在神机府闹事之人全都抓起来!”陆野大将军坐在马上下令。 他一听公输盘禀告京城有人闹事,丝毫不敢怠慢,赶紧率领府兵前来镇压。 “且慢!”公输胜伸手阻拦。 第108章 人形木架 淮阴,聂宅,客房床底地道—— 黑暗中,颜凉的确被黄太邪的举动给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好在黄太邪出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咚咚咚咚……” 颜凉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等他呼吸减缓,已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轻微的敲击声。 “闭上眼睛数到十再睁开。”黄太邪凑在颜凉耳边悄声道。 颜凉虽不知其意,可出于对他的信任,还是紧紧闭上了眼睛,心中默默数起了数字。 “一、二、三、四……七八、九、十……” 随后颜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神奇的是,虽然通道中依旧漆黑一片,可是通过刚才闭眼片刻,已隐隐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 黄太邪拉着他的手慢慢向前走。 通道来到尽头。 尽头有一条横向的通道,一边通向无尽深邃的黑暗,另一边则微微有些光亮。 刚才他能看到一点轮廓,靠的就是这点微弱的光亮。 两人如同狸猫般蹑手蹑脚地来到光亮旁。 这一点点犹如暗夜星光般的光亮乃是从一条缝隙中透出来的。 黄太邪首先将眼睛凑了过去。 左右看了看后,随即他身子一震,轻轻拍了拍颜凉的肩膀,示意他留在这里,然后他继续向着通道深处走去。 颜凉大感奇怪,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正当他也想凑过去看看时,黄太邪回过头来,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似乎不想让他往里看。 颜凉的好奇心更盛了。 不过还好,他知道黄太邪不想让他看自有他的道理,自己不是一个沉稳之人,这一点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若是看到了让他感到惊恐的东西,一不小心发出声响来,那可就糟糕了。 可是越是不能看,不知怎的,他越是想看。 那边黄太邪已经走入通道的黑暗中彻底看不见了。 “咚咚咚咚咚……”古怪的敲击声时断时续,就是从这道缝隙的背后传来的。 若是没有这道缝隙,敲击声恐怕距离颜凉仅数尺的距离。 “聂兄!” 黄太邪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不远处。 颜凉被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并未看到黄太邪,此时他的好奇心已达顶点,再也顾不得黄太邪刚才不让他去看缝隙里的东西的警告,将眼睛凑了过去。 凑近看时才知道,这一点缝隙后,是一间房间大小的地下室,房间内应该有灯光,可是却看不到灯在何处——缝隙太窄小了,只能看到地下室内一点点空间,不过灯光明亮,照得犹如白昼。 “谁!” 听到黄太邪的声音,敲击声像是受到了惊吓顿时停止,聂公远的声音响起。 “你在干什么?这是……什么?”黄太邪显然被眼前的事物所震惊。 “黄兄,你听我解释……”聂公远企图狡辩。 “那你先给我解释一下这里的几张人皮是怎么回事?”黄太邪恢复冷静,沉声质问。 “我……”聂公远显然词穷,“我只是,咦,那是什么——”聂公远的语气中透着惊讶。 “什么?”黄太邪被他分了神,然而他很快醒悟过来,“哪里跑?” 一道黑影从缝隙前面一闪而过,躲在地道中的颜凉也分不清这道黑影究竟是黄太邪还是聂公远。 “小怜!”聂公远大喊。 “黄大哥,且慢!”小怜的声音传来。 “让开!”黄太邪大喊,“原来你跟他狼狈为奸……” “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死给你看!”那名叫做小怜的美貌女子忽然威胁道。 “你……你把刀子放下!有什么话好好说……”黄太邪声音软了下来。 颜凉听到里面的谈话,却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换个角度看那道缝隙—— 猛地,颜凉只觉浑身冰冷。 原来换个角度后,正好能通过那道缝隙,看到挂在墙上的一个木架子,看木架子的形状,恰好是一个人的形状,刚才聂公远咚咚咚地敲击着什么东西,敲的恐怕就是这个木架子。 木架子虽是人形,却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慕容傀儡门中这种人形的神机他见的多了。 让他手足冰冷的是木架子上蒙着的一张人皮! 此刻人皮处于一种“张开”的姿势,似乎在等着木架子钉好后,再将人皮蒙上! 余杭有一种雨伞,伞匠会先将伞骨做出来,再将伞面蒙在上面,形成一把完整的伞——聂公远此时在做的,似乎是另一种“伞”,“人伞”! 然而令人发指的是,聂公远制作的这种“人偶”用的是真人的人皮! 颜凉被这可怖的场景所震惊,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黄太邪和小怜的对话也消失了,周围再次陷入寂静。 不好,黄太邪难道遇到什么危险? 颜凉不敢耽搁,摸索着朝黄太邪走过去的通道赶去。 “咚!” 颜凉什么都看不到,走了几步后一头撞在了一堵墙壁上,疼得他泪花都涌出来了。 原来这段通道并没有多长,只不过黑暗中看不出来。 来到通道尽头后,颜凉向左边一摸,摸到一扇门似的东西,他顺手一推,那扇门一下被推开,轻易地让他难以置信。 门后,就是他透过缝隙看到的地下室。 地下室内灯火通明,墙壁上挂着几盏油灯。 密闭的地下室内充斥着油烟气和血腥味,墙壁上挂着几张已经干瘪的人皮,黑洞洞的眼窝以及人皮脸上那种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让颜凉浑身上下起了不少鸡皮疙瘩。 屋内空空如也,既不见了黄太邪,也不见了小怜,更不见了聂公远…… 除了颜凉进来的那扇门外,地下室还有一个没有门的通道,看来三人就是从这个通道离开。 颜凉提起一盏挂在墙上的油灯,再也不去看墙上的几张人皮,他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若是只有他一个人,他就不会向前走,而是原路返回。 可是他担心黄太邪的安危,还是硬着头皮钻入了那个没有门的通道。 这个通道还好,不太黑,通道前方似乎传来不断远去的脚步声,颜凉三步并作两步追了过去。 摇晃的油灯,隐隐约约传来的人声,让颜凉只感觉犹在梦中,只不过这个梦并非什么好梦,而是一个充满了血腥味的噩梦! 第109章 死里逃生 走着走着,颜凉在心中惊叹地底通道的规模宏大。 按照之前黄太邪的观察,每间客房都有通道通向地下甬道,再加上这些错综复杂的连通地道,几乎整个聂宅的地下都被挖空了。 刚才的几张人皮蒙着人形木架子的恐怖场景还在眼前,颜凉心中栗栗,想起黄太邪跟他在被窝里说的话—— 这聂公远为了让傀儡看起来更真实,外面用的乃是真的人皮! 颜凉本以为黄太邪在说笑,等他真的看到这些人皮傀儡时,依旧难以相信,怎会有人为了做出更真实的傀儡而杀人? 那不是本末倒置么? 想起聂公远欺骗芙蓉门女弟子,只为了学习飞虫技巧,再联系为了傀儡杀人剥皮,细思之下,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前面脚步声忽然消失了…… 颜凉将油灯抬高一点,依旧看不到地道的尽头,他加快了脚步,忽然—— 一股白苏子油的味道从身后传来,颜凉手中的灯油就是由白苏子的油点亮的,这让他一度以为是手中油灯的灯油洒了。 然而那股油的味道太浓烈了,让颜凉感到很不安,他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拐过一个弯后,终于看到了地道通往上面的阶梯。 轰—— 身后传来一阵声响,颜凉转过身来,骇然发现刚才闻到的白苏子油的味道不是错觉,而是真的被人倾倒了许多灯油,然后点燃! 地下通道虽然狭长,可是被浇了油点了火后,整个通道变得明亮、炽热、滚烫,一股股的热浪从后面潮水般涌来。 颜凉丢掉手中的油灯,此时通道中的明亮让他完全不用再拎着油灯,随后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阶梯! 阶梯最上面有一块板子倒扣其上,颜凉伸手去推板子,结果那板子纹丝不动! 难道有人从外面用重物盖住了这唯一的逃生通道么? 身后的火焰不断逼近!颜凉感觉自己就像被扔在火炉中的烤肉,他拼命去推那块板子,可是板子却像生了根,无论他怎么用力,板子始终推不开! 一瞬间,颜凉只觉得无比绝望! 难道自己就要丧生在淮阴聂宅的地道中了么? 不! 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他还很年轻,他不想死! 眼看着火焰逐渐烧过来,一瞬间,颜凉想到的不是死去的爹娘,不是跟随自己上京的黄太邪孟子洲,甚至都不是聂宅凶手聂公远。 而是慕容山庄里那个笑容甜美,对自己亲切友善的四姊——慕容晴雪! 唉,四姊托我和孟子洲送往京城镜花苑的帕子还在怀里,等火烧过来,帕子肯定会被烧成灰烬,真有些对不住四姊了…… “砰!” 头顶一声巨响。 颜凉身上汗流浃背。 忽…… 头顶上的板子忽然被人掀开—— “快上来!” 通道外面是黄太邪着急的神情。 颜凉被火烤得都快没力气了,他伸出手去,黄太邪抓着他的手用力一提,将他从地道中提了出来。 那火焰如同从风箱中钻出来似的,顺着通道往外冒,差点烧到颜凉的鞋子。 砰! 黄太邪抬起脚,将板子又给盖住。 旁边倒着一个柜子,显然刚才出口是被柜子给压住,怪不得掀不开。 “黄师兄!”颜凉死里逃生,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没事吧?”黄太邪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我没事,那个聂公远……” “他逃走了,快走,整个聂宅都被他浇上了油!马上就要烧成灰烬了!” “孟师兄呢?” “你孟师兄已经脱险,聂公远为了泯灭罪证,到处都浇了油……” 颜凉来不及多想,就被黄太邪拉着向外走。 走到前一进院子时,一个相貌姣好的女子偎依在照壁上,好像睡着了。 “黄师兄,那个人好像是小怜!”颜凉惊呼道。 “不错,她就是小怜,是被我杀的!”黄太邪的语气中不带丝毫感情。 “黄师兄……”颜凉一时难以接受。 黄太邪并不理会他,拽着他的胳膊向外跑,就连院子里的地面上都被浇满了白苏子油,走起路来油腻腻的,好不难受。 不过黄太邪显然很照顾颜凉这个小师弟,来到那个小怜的“尸身”旁,黄太邪忽然拉住小怜的衣襟,猛然向两旁一撕—— “啊……”颜凉一声惊呼。 随着小怜身上衣服被扯开,露出她雪白娇艳的皮肤。 “黄师兄……”颜凉有些不忍卒视。 “你看——” 黄太邪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直接拉着小怜的皮肤向两旁一拽—— “这……”颜凉惊呆了。 随着小怜雪白的肌肤被撕烂,露出里面一副木头做的骨架! 原来一直跟随在聂公远身旁的美貌丫鬟,实际上也是一只人皮傀儡! “她……竟然也是傀儡……”颜凉只觉手足冰冷,头脑晕晕沉沉的,被黄太邪拉扯着,一直出了聂宅。 孟子洲倒是神色如常,他在颜凉和黄太邪进入床底地道时留在房间里放风,完全不知道地道里面发生的事。 “聂家失火了,幸好师弟没事……” 黄太邪和颜凉以及孟子洲将脚底的白苏子油都在地上蹭去,看着整座宏伟的聂宅燃起熊熊大火,三人一时竟无言以对。 “我想不通……”颜凉唏嘘道。 “你想不通什么?” “我想不通他聂公远,就算要制作人皮傀儡,也完全可以背着咱们制作,为什么非要在咱们入住聂宅的时候制作呢?这不是摆明了在告诉咱们,他就是剥皮凶手么?” “这也许是他迫不得已,你不是说了么,人皮活剥下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干瘪,他如果想要人皮保持鲜活,那就不能等,只能冒险趁着人皮还新鲜的时候,赶紧将傀儡给做出来!他又是躲在地底,若不是咱们有心算计无心,说不定真能就此错过。”黄太邪分析道。 颜凉闻言打了个寒噤:“黄师兄,你说得太……太恶心了……什么鲜活的人皮……” “把聂宅烧了,从地道到上面的宅子直接烧了个通透干净,即使咱们指责他做出这种骇人听闻丧尽天良的事,也完全没有证据了……”黄太邪不无遗憾地说道。 “哼,这种歪门邪道,咱们就算不揭穿他,他也不敢再继续作恶了吧?”颜凉还是抱有希望。 黄太邪摇了摇头,看着聂宅燃起的熊熊大火,他知道,只要心有邪念,罪恶就永不会止歇…… 第110章 止楚攻宋 京城,神机府外。 陆野大将军亲率府兵前来镇压闹事者,他要将眼前所有闹事之人全都捉了去,却被公输胜给拦住! “怎么?京城聚众闹事者,等同造反,按罪当诛,公输门主,你且别拦着我!” “启禀大将军,这些人都是真正参加神机大赛者,他们前来皆是受人鼓动,那些鼓动者刚才已经四散而逃了……”公输胜赶紧解释。 “四散而逃?”陆野大将军冷笑一声,“带上来!” 十几个地痞无赖模样的人由虎狼般的官兵押解着送了过来,看他们垂头丧气的样子,陈灵犀赫然认出他们就是刚才混迹在人群中鼓动挑事之人。 “是不是他们?”陆野乜着眼问,刚才他率军前来时,就看到这些人匆匆跑走,被他命人拿下了一部分。 “不错,就是他们刚才带头闹事。”陈灵犀道。 “带回去好好审问!其他人既然只是受挑唆者,不知情者无罪,全都回去吧,好好准备后日的神机殿试,不要再受人谣言迷惑,在京城聚众闹事本要拿下大牢,念在你们乃是初犯,又是国家栋梁,就且饶过你们一次,倘若再次犯案,可就恕无可恕了!”陆野大将军恩威并施。 在场之人犹如戴罪之身喜遭特赦,哪里还敢多说什么?当即一哄而散。 “公输门主,事情已经化解,可此事尚有不少蹊跷之处,待我回去慢慢审问,咱们后会有期,走!” 陆野大将军跟公输胜打了个招呼,随即率领府兵回去了。 神机府前恢复了平静。 直到这时,宁府司才敢打开大门,出来跟公输胜打招呼。 “多亏了公输门主前来救场,否则此事难以轻易解决……” “此事我倒没怎么出力,还是我这个师侄有急才,镇住了闹事之人,再用一招虚张声势,吓退了其中不怀好意之徒,这才没有酿成大祸!”公输胜并未恃功矜能,反而推举陈灵犀。 宁府司和陈灵犀本是就相识,这次又是陈灵犀出力最多,宁府司自然少不了一番夸奖,什么年少有为,什么前途不可限量等等。 “宁府司,咱们都是老相识了,场面话就不多说,我还要回去安排神机大赛事宜,你也事多,咱们回头再说。” “回头再说……” 陈灵犀跟宁府司冯武翼等人作别,驾着如意马车返回鲁门工坊。 刚回到工坊,就有人通知公输胜进宫一趟,公输胜推断是跟神机比赛之后太后的寿辰有关,便让陈灵犀送他入宫,随后打发陈灵犀回来。 再回工坊后,陈灵犀将灵犀弩和九宫连环弩的空壳子都准备好,一时闲来无事,便想去问问师父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出了门遇到公输盘,想着自己曾经受到岳三山的欺骗,对这位二师兄起过疑心,这次碰到他,非要跟他说个明白不可。 “师兄……” “陈师弟,我听师父说,这次神机府出事,多亏了你将闹事的人喝退……”公输盘对陈灵犀的印象大为改观。 “小事一桩,师兄,那岳师兄……”陈灵犀准备跟他坦白。 “什么岳师兄?那叛门贼子你还叫他师兄?”公输盘一听到岳三山就来气。 “岳三山差点连我都被他骗了,他还说你瞒过师父,私下里制作什么神机,嘿,我怎么会相信他的鬼话的?”陈灵犀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嗯?他说我私自制作神机?唉,这一点他倒没有说错。” “啊,你真的在制作什么神机?师兄,你做的是什么神机?”陈灵犀大奇。 “我做的……若是旁人来问我,我肯定不会说的,不过你陈师弟来问,我自然不能瞒你,你来看看就知道了。” 陈灵犀跟他来到公输盘的房间。 公输盘因为长期跟随在公输望身旁,几乎没有什么时间来制作神机,不过所谓耳濡目染,公输望毕竟是鲁门中的第一神机高手,公输盘光是看师父制作神机,多年下来,也早就熟极而流了。 也许是他的确没有制作神机方面的天分,所以让他制作创造性的神机显然不太可能,能模仿师父的神机制作,能让神机运转起来,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公输盘的房间很大,被一排屏风前后隔开,一分为二,屏风前面不过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子上放着几样工具,并未有什么正在制作的神机,显得干净整洁。 可是等公输盘拉开屏风,请陈灵犀到后面看时,陈灵犀张大了嘴巴,难以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 屏风后被隔开的地方比前面的地方还要大上许多,在这里放着一座城池的模型,城门城墙和城楼无一不备,全都是用真正的材料制作,只不过具体而微,大小如一张床,城墙很厚,看起来十分坚固。 在城墙之外则放着云梯和投石机等各种攻城器械,城楼上则摆放着各种守城器械。 只看一眼,陈灵犀就知道这是当年止楚攻宋的翻版。 当年公输班和墨翟两人因为楚国伐宋的问题,成就了墨子爱好和平的千古声望,与之相对的,则是公输班发动的不道德的战争,甚至战争根本就没有发生,就让公输班遭受了无数骂名。 如今公输盘制作出这种城池攻防,难道是想证明当年如果楚国发兵攻宋能够成功么? “师兄,这……这是宋国的城池么?” “不错,我翻遍了各种书籍,按照当年宋国城池制作,陈师弟,当年祖师爷用各种攻城器械攻打宋国,而宋国按照墨子制作的守城器械来对付,别说宋国当时根本来不及制作守城器械,更来不及训练守城士兵,即使他们有足够的防备,实际上也是防不住的。” “啊,竟会是这样?” “不错,我来回推衍了很多次,宋城都是守不住的,也就是说当年祖师爷并不是因为攻不下宋国而止战,完全是因为祖师爷主动停止了攻击,墨子的劝说虽然起了一定的作用,可是若没有祖师爷改变心意,宋国早就被攻打下来了……” “可是为什么大家都传咱们祖师爷是个好战之人呢?” “这就是以讹传讹,再加上当时墨翟的名声够大,墨子的信徒众多,他们对本门行为当然会有很多美化,而公输班并不擅长辩论着述,又或者他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不去计较,成就竖子之名,没想到会让自己背负这么久的骂名罢了,只要我的这个城池模型公布出来,就能让世人改变以前的看法。” “师兄制作这么浩大的工程,真是了不起,不过我看这件事还是先禀报师父一声,由他来定夺的好。” 陈灵犀看着师兄辛苦制作的城池,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第111章 聂宅大火 孟子洲怀中抱着两个包裹,狼狈不堪地来到黄太邪和颜凉身旁,一起看着聂宅燃起的大火。 这场大火不但会将地上聂家的三进院子都给烧成了白地,就连地道中都被浇满了白苏子油而烧得一干二净。 即使知道聂公远就是杀人剥皮的凶手,可是由于证据都被烧成了灰,再去跟人说,恐怕也不会有多少人会相信。 “黄师兄,在地道中你去追聂公远,后来怎么……” “当时他见事情败露,又知道我黄某嫉恶如仇,肯定不会放过他,他就凭借着对地下通道的熟悉而逃得无影无踪,不过他为了毁灭证据,将提前准备好的火油倾洒出来,还是被我拦住了,就在我准备将他捉拿时,他放出了几个人皮傀儡就缠住了我,聂宅中几个仆人,包括那个小怜在内,都不是人,而是人皮傀儡!我被人皮傀儡纠缠后,聂公远趁机逃走,四下纵火,若非我想到你还在地道中,这才赶回来,不然他还真不一定能逃得掉!”黄太邪有些遗憾地说道。 “这聂公远当真是可恶至极!他唯恐烧不死我,还用沉重的柜子盖住了出口,若不是黄师兄帮我掀开,再迟上这么一时片刻,我就再也出不来了!”颜凉恨恨地说道。 “啊,你们说这宅子里的那些人都不是人?怪不得他们都不怎么说话,可是那个小怜……”孟子洲想起小怜的美貌,兀自有些难以相信。 “这些人的长相都跟真人无异,多半他们就是聂公远杀死剥皮之人本来的相貌……”黄太邪推断道。 “那小怜长得这么漂亮,他怎么下得了手?杀了人还……”孟子洲说着还打了个寒颤,似乎难以想象剥皮的可怖场景。 “可怜这些人被剥皮时都还活着……黄师兄,这没人性的东西,可不能让他继续逍遥法外,否则还不知会害死多少人呢。”颜凉忧心地说道。 “我会对他发出墨子追杀令,原本我还以为他能改过自新,想不到他行事越发乖张邪恶,当年芙蓉门没将他宰了,真是可惜……”黄太邪叹道。 “咱们的神机还有墨子伞还在里面!”颜凉猛地想起此事,大惊失色。 “不用担心,我都带出来了。”孟子洲提着包袱安慰道,“我在客房等着你们,没想到你们下去后半天都没有消息,最后通道里还着了火,我还以为……幸亏你们都安然无恙,我一见着了火,就赶紧将咱们的行李都给带了出来。” “还是孟师兄心细,若是平衡车也被烧了,咱们也不用去京城参加比赛了。”颜凉松了口气。 “走吧,聂宅失了火,官府肯定会来调查,咱们若是留在这里肯定会因此耽搁的,在官府来之前,赶紧走!”黄太邪提醒道。 就在他们三人离开这处是非之地时,周遭的村民不少人提着水桶拿着木盆前来救火,只可惜聂宅的大火是浇了火油的,水桶木盆带来的水不过杯水车薪,火油不烧完大火是不会熄灭的。 来到淮阴县城,三人随便找了家客栈住下。 忙活了半夜,三人都困极,一觉睡到翌日日上三竿方醒。 不出黄太邪所料,聂宅是淮阴县的大户人家,他家着了这么大的火,官府四处调查,坊间也是谣言四起,又说是杀人劫财放火的,有说是聂家用火不当造成的,还有的说什么聂家的人得罪了火神爷,被火神爷降下灾祸的,等等说法不一而足。 因为聂公远平时接济贫苦百姓,在淮阴颇有声望,谁都没有怀疑他跟杀人剥皮案有关。 三人起床后吃了点饭就赶紧结算了房钱继续赶路。 中间也有官府的人前来排查外地人有没有跟纵火案有关,好在黄太邪身上带着墨门的墨子令,三人又是去京城参加神机大赛的,官府的人只稍微盘问了几句就放他们离开。 谁能想到准备去京城参加神机大赛的几人,真的会跟聂宅失火案有关呢? 离开淮阴继续向北赶路。 经历了聂公远一事,原本兴致勃勃的三人也变得意兴索然。 途经洪泽湖时,听闻洪泽湖盛产螃蟹,此时距离中秋已不到一个月,正是吃螃蟹的季节。 颜凉和孟子洲两人因慕容氏给的盘缠充足,花销起来无需节制,所以吃起螃蟹也算不得什么。 洪泽湖的螃蟹与盱眙的龙虾正是本地的特产,三人来到宝应县一家酒楼,挑了几只肥美的螃蟹,又要了两盘龙虾,黄太邪要了壶酒,三人埋头就吃,话都懒得多说,自是大快朵颐,一扫之前的郁郁。 吃得差不多时,一个背着竹篓的少年走上楼来,在各个桌子旁兜售他卖的草人,颜凉和孟子洲见草人乃是用芦苇叶子编织而成,十分有趣,买了两个。 “这个归我,那个给孟师兄,黄师兄,你也挑一个?”颜凉拿着草人爱不释手。 “我不要,你们喜欢就自己留着吧,都是孩子的玩意……”黄太邪自然瞧不上这些东西,独自喝着酒。 颜凉和孟子洲挑了两个,付了钱。 少年接过钱道了谢,正准备离开。 “且慢!”黄太邪忽然喊住了他。 卖草人的少年站住。 “你在此县卖这种草人,肯定对本县风土了解得多些吧?”黄太邪问。 “小人走街串巷,算是对本县道路熟悉些,也听说过几个人,客官想要问什么?” “我想问宝应县可有什么制作神机的门派?”黄太邪问。 “有,我们宝应县有两个有名的制作神机的门派,一个是制作舟船的飞鱼门,擅长制作轻舟渡船,一个是制作多宝盒的符家,都是我们县里制作神机有名的大家门派。”少年如数家珍。 “哦,多宝盒?符家?多半是制作娘们用的东西,我们不感兴趣,那个飞鱼门在什么地方?我们想去拜访一下。”黄太邪道。 “飞鱼门就在洪泽湖边上的渔船村,他们的门主也就是卢老大就住在渔船村,我也住在那附近,对那里比较熟悉,反正我也闲着没事,等你们吃完饭我带你们过去。”少年道。 吃完螃蟹龙虾,黄太邪让少年领路,向洪泽湖行去。 “咱们去飞鱼门干什么?”颜凉有些奇怪。 “他们是做舟船的,自然是去看船了,还能干什么?”黄太邪笑道。 颜凉听了他的话,更觉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了。 第112章 当年逃亡 想起之前黄太邪说要带两人去朋友家借宿,结果朋友家直接被烧成白地的经历,颜凉和孟子洲二人都有些惴惴不安之感。 “黄师兄,咱们去飞鱼门做什么?”颜凉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次可不是追杀什么凶案犯人,两位大可放心,飞鱼门的船做的好,颜师弟,你还记得当年你跟随慕容风华以及慕容风月两兄弟渡江时的情形么?”黄太邪安慰道。 他的一句话顿时让颜凉想起多少年前,自己从京城逃离,一路躲避追杀,最后来到江边寒鸦渡时的场景。 “黄师兄,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是咱们师叔告诉我的,当年他目睹了此事,只是没想到当时上船的三人中有你这个本门弟子罢了,他眼见你们上了贼船,本想助你们一臂之力的,后来见慕容兄弟二人借着傀儡平安过了江,便没有出手。师叔回来后跟我们提及此事,都认为是傀儡门的仇家寻仇。前两日过淮河时我忽然想起此事,按照当时的日子稍加推断,便想到那件事多半不是针对傀儡门,而是针对你的。”黄太邪回忆道。 “黄师兄推断得没错,渡江时我们上的那艘船的确有古怪,船行驶到江心时忽然一分为二,让我们差点坠江,若不是两位慕容师叔所带的傀儡能当成筏子载我们过江,恐怕我早已喂了江鱼了。”颜凉此时想起此事,依旧感到心有余悸。 “那后来可曾查到要害你的人是谁了吗?” “没有,这件事很古怪,慕容家的几个师叔曾调查过一段时间,却没有什么结果,不过他们都认为要杀我的人和我家箭楼案脱不了干系……” “古怪,什么古怪?”黄太邪问。 “什么?”颜凉一愣。 “你说你被追杀一事很古怪,有什么古怪?”黄太邪追问。 “嗯,这件事古怪就古怪在当时慕容风华和慕容风月师叔带着我从京城马不停蹄地逃离,他们竟能先我们一步,在长江边上提前做好埋伏,岂不奇怪?”颜凉解释道。 “不错,你们一路马车急行,他们还能在前方设伏,说明他们的确势力庞大,不过也不算什么奇怪的,只要知道你们南行的路线,飞鸽传书就能提前在你们必经之路上埋伏。”黄太邪淡淡地说道。 “慕容风月师叔也这么推断,但是若只是如此,还不算什么,毕竟慕容山庄就养着传信的飞鸽,奇怪的是当时两位师叔带着我南行,为了摆脱追杀,他们并没有走寻常的南归老路,并且随时更改着路线,而从寒鸦渡过江,也不过是我们头一日才做出的决定,实际上,过江最好的渡口是走梅林渡和落霞渡口,选择寒鸦渡就是想要避开追杀之人,想不到他们还是提前做好了准备。”颜凉解释道。 “你这么一说,的确奇怪……”黄太邪也想不通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了。 领着他们去飞鱼门的卖草人的少年一路上跟三人指点介绍当地的景色。 “少年,你叫什么名字?”黄太邪问。 “我叫六斤。”少年老老实实地回答。 “六斤?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名字?你姓什么?”黄太邪哑然失笑。 “我没姓……”六斤小声道。 “人怎么会没有姓?你爸爸姓什么,你不就姓什么吗?”颜凉和孟子洲都问。 “我是个没人要的孩子,一出生就被人丢在了巷子后,被好心的婆婆收养,婆婆说我被捡到的时候只有六斤重,就叫我六斤吧,婆婆不识字,这个名字算是不错的了,至少她没有给我起名巷子后,或者捡来的,已经算好的了。我本来想跟着婆婆姓的,可是婆婆也不记得她姓什么了,唉,没有姓就没有姓吧,反正姓又不当吃又不当喝……” 六斤说得轻松,却令闻者心酸。 尤其是颜凉,虽然他如今也是个孤儿,至少还知道自己姓什么,知道该做什么。 和六斤这种弃儿不同,他只有收养他的婆婆,而自己至少还受这么多人关心和追捧的人,哪怕是想要自己性命的人,他们至少也当自己是个人物。哪像这个少年,活得无声无息…… “这草人都是你自己编的?”颜凉问。 “嗯。”六斤点了点头,带着说不清的骄傲。 “谁教你编的?”颜凉又问。 “这个还需要人教吗?我见过有人用苇叶编小动物,便自己琢磨着编小人,后来看有人喜欢我编的草人,我就拿来卖的,也能赚点米钱……” 说着话,六斤带着他们来到了洪泽湖畔。 洪泽湖是一片泽湖,渔船村比邻一道朝廷修筑的宽阔的湖堤,几十座红瓦砖墙盖成的院子组成的村庄,坐落在一片柳林旁。 彼时乡下房屋很少有用砖墙和红瓦建筑,因为盖这种屋子花费太高,足见渔船村颇为富裕。 村子内外到处都放着渔船,有的渔船做到一半,有的渔船已经快完工,几个孩子绕着村庄跑来跑去的玩耍。 “这么多渔船,都有人来买么?”颜凉问。 “那是当然,洪泽湖方圆百里,打渔为生的人不计其数,而且飞鱼门做的船名声在外,有不少苏杭一带的人专门来这里买船呢,根本不愁卖。”六斤说道。 见村子来了几个陌生人,自有负责接待的人过来招呼—— “几位是来买船还是看船的?”一个中年汉子过来问道,对有人来看船买船显然早已见怪不怪了。 “我们既不看船也不买船,我们是来找你们飞鱼门的门主,请知会一声。”黄太邪道。 “要见我们门主?请问你们是……” “我们是墨门弟子,我叫黄太邪,这两位是我的师弟,有一件关于船的事,我们想打听打听。” “请稍等,我过去禀告一声。” 看着汉子进村汇报,六斤也要告辞。 “等一下。”颜凉叫住了他,“这里有张银票,够你几年花销,你去找个学堂,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功名,胜过你每天早出晚归出来卖草人。” 六斤看银票面额为一百两,不敢接,颜凉非要塞给他,六斤直到银票被硬塞进怀里,兀自有些难以相信。 他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银票,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走了几步,他转过身来,对颜凉等人跪下磕了几个头,这才回去了。 第113章 攻城机变 看着公输盘制作出来的宋国城池良久,颜凉才想明白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 当年公输班和墨翟对于楚国要不要伐宋的问题,起根本上不是攻打不下的问题,而是没有出兵的理由。 墨翟听说公输班要劝楚王攻打宋国,他连走十日十夜赶来劝阻,鞋子磨破了他也不在意。 来到楚国都城郢后,墨翟没有先去见楚王而是先去见公输班。 公输班当时不知墨翟来找他的真实意图,不过看在墨子名头上,还是接见了他。 “不知墨子来找我有什么事?”公输班似乎感受到了墨翟的来者不善,毫不客气地询问。 “有个人背后说我的坏话,我想请你杀了他。”墨翟的话显然出乎公输班的预料。 公输班听到他想请自己杀人的话很不高兴,估计当时他心中在想,你当我公输班是什么人了? 他甚至都懒得回答墨翟,就这么看着墨翟。 “如果你帮我杀了他,我愿意付给你十两金子!”墨翟诱之以利。 公输班还是拒绝了他。 “为什么?难道是十两金子的价钱太低?”墨翟故意问。 “我为了金子去杀一个不认识的人,道义上说不过去。”公输班凌然道。 “让你为十两金子杀一个人你觉得道义上说不过去,可是你却主动劝说楚国去杀宋国的军民百姓,道义上又怎么能说得过去?”墨翟不屑道,终于透露出他的来意。 不等公输盘回答,墨翟便起身告辞,去找楚王。 其实墨翟在这里难免有些混淆是非强辩之感,在他看来,去杀一个人和打仗杀很多人是一件事,其实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抛开此事不谈,墨翟回头去拜见楚王,又说了一番有钱人去偷去抢穷人的钱来比喻楚国攻打宋国。 这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事,楚国攻打宋国,可不是仅仅掠夺宋国土地子民,而是从大国的角度来考虑,完全是战略目的,若只是出于道义,也就根本不应出现战争,楚国最后也不会被吴国灭了。 史书记载:“楚王云,‘善哉!虽然,公输班为我为云梯,必取宋。’于是见公输班。子墨子解带为城,以牒为械,公输班九设攻城之机变,子墨子九距之;公输班之攻械尽,子墨子之守圉有余。” 楚王被他诡辩说服,不过还是说公输班连云梯都做出来了,不打岂不可惜? 此事就到了最有意思的地方,公输班,也就是鲁班,一连用了九种攻城器械,墨子跟着举出九种守城器械,尽数抵挡。 不仅如此,公输班将所有的攻城器械全都用完,而墨子的守城器械还绰绰有余,似乎无穷无尽。 不可否认,公输班和墨翟都是当年绝世神机的开山鼻祖,两人在神机方面的天分当世不作第三人想。 两人相比之下,或许公输班还要更胜一筹,所谓九种攻城器械用完就没有了,显然很不符合事实。 而墨翟的守城器械能够防御住鲁门所有的攻城器械更是无稽之谈,否则自墨翟之后,天下就没有能够攻下的城池了。 如今公输盘用当年的传说来制作攻城模型,本就是不符合事实的,用不符合事实的东西来证明事实,更加不可取。 公输盘不想被一众师兄弟瞧不起,不想让人说他没有制作神机的天分,因此私下里不知花费多少精力,不知耗尽多少心血,才制作出这个“止楚攻宋”的模型出来,想要证明鲁门并不输于墨门,实在有些……使错了力道的感觉。 “怎么,陈师弟,你觉得我这城池以及各种攻城守城器械做的怎么样?”公输盘眼巴巴地看着陈灵犀,神色紧张,显然是担心陈灵犀说出什么不好处来。 “不管是攻城还是守城,甚至是这座城池,师兄都做得十分精致,足见师兄为之付出了不少心血,乃是鲁门神机建筑上的上乘之作……”陈灵犀不吝赞美之词。 公输盘也听得心花怒放。 “不过如果不跟人提这座城是宋城,而师兄所做的只是普通的城防攻守模型,恐怕能够取得更高的成就。”陈灵犀委婉地说道。 “什么?如果不是演示当年止楚伐宋的过程,那……那我做这个还有什么意思?”公输盘想不通,为什么说是普通的城池攻防就行,止楚攻宋就不行,止楚攻宋不正是当年鲁门和墨门争端的开始么?这么有意义的事情,怎能撇开不谈? “师兄,师父跟咱们说过,咱们神机门不要再做无谓的名头之争,即使咱们鲁门已经是神机门中的领袖,可是这种说法也只能别人来说,咱们不能自己称呼,对不对?” “你说得没错,可是……”公输盘还想解释,却不知从何提起。 “尤其是鲁门和墨门的争斗就更不能提了,别说墨门已经没了,即使墨门好好的,师父其实早就有跟墨门和解之心,要知道,神机门间互相协作,其实比起明争暗斗来,能够发展得更快,当年鲁门和墨门暗自较劲时,咱们做出一只木鸟,墨门随即跟着做出一只木鸢,其实原理都一样,可是双方分开来做,相互之间浪费了多少精力?千百年来,鲁门和墨门只要对方做出一件什么神机来,另一家哪怕放着重要的事不做,也要做出一只差不多的,甚至更超越的出来,是不是?”陈灵犀道。 “没错,这不是好事么?”公输盘想不明白。 “什么好事?当年墨翟做出一只会动的木偶出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陈灵犀问。 “墨翟做出来的会动的人偶是假的!咱们两世门主都将精力放在怎么也制作出一只会动的人偶出来,结果……”公输盘自然听说过此事。 “结果咱们鲁门差点因此而衰败,最后做出来时,也和当初的目的相去甚远,白白浪费了两代掌门人的生命……最后的结果还成就了慕容傀儡门……其实墨门颜其慎家在出事前,师父师伯早有和墨家联手之心,其后墨门出事,咱们鲁门实则成了大家眼中的幕后真凶,咱们身上的脏水还没洗干净,你再拿出这个来,证明当年是咱们的祖师爷更胜墨门祖师爷一筹,那不是更让人加重了怀疑么?别说你这个根本证明不了,即使能够证明,也改变不了天下悠悠众口,又何必惹得一身腥臊呢?”陈灵犀为了不让公输盘受到打击,只能苦口婆心地劝说。 “怎么不能证明?我这……” “师兄,你再慢慢想想,总会想通的,师父找我还有事,咱们以后再说。” 陈灵犀心中叹了口气,不再理会公输盘还试图争辩,急匆匆地走了。 第114章 疑神疑鬼 陈灵犀以找师父有事的理由从公输盘那里脱身出来,其实他颇懂些人情世故,若是直言不讳,说他做的止楚攻宋不合实情,肯定会对他造成严重的打击。 不过从公输盘屋里出来后,他还真的一时找不到师父的所在。 在工坊转了半天,几个比陈灵犀年纪还大的师侄见到他纷纷行礼。 “见过师叔。”以前还叫小师叔的,现在也都将这个“小”字去掉了。 “嗯,你们见到师祖了吗?”陈灵犀问。 “没见到。” 嗯,那师父能在此刻去哪儿了呢? 陈灵犀看着工坊中各人井然有序的做着自己的事,忽然想到了师父可能去的地方。 他来到师父的屋子后面的一间小屋,这里平时师父绝不允许别人靠近这里,不过陈灵犀是个例外。 来到小屋,师父果然在这。 “师父。” 陈灵犀打了声招呼。 公输望视若罔闻,只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事物—— 箭楼! 当然,这是公输望自己制作的那座箭楼,他经过这些年的不懈改进,已基本还原了当时箭楼爆炸的场景,并找出了爆炸的根源。 “师父!”陈灵犀又喊了一声。 这次公输望听见了,不过他猛地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充满了紧张、不解、疑惑和惊恐。 “是灵犀啊!” 公输望松了口气,神情变得缓和起来。 “师父,你还在研究这座箭楼?”陈灵犀想不明白,神机大赛殿试近在眼前,师父怎么还有余暇来看这个。 “灵犀,你可知道为什么师父不让其他弟子来这里么?”公输望问。 “师父是担心像岳三山师兄那样的叛门弟子?”陈灵犀立刻想到其中的关键。 “不错,灵犀,你说得很对,师父一生只收了二十二名弟子,在这二十二名弟子里,公输家本姓的就有七名,不看资质和天分,那是必须要收的,其他的十五名弟子里,有九个都已经出师,有的自立门派,有的借着鲁门弟子的名头在外面谋一口饭吃,只要不坠了咱鲁门的声誉,我也不来管他。” 说到这里,公输望的神色逐渐黯然下来。陈灵犀知道师父跟他说的都是肺腑之言,静静地聆听着。 “公输家的弟子,除了公输盘,其他的也基本不在我身边,而外姓弟子里。算上你只有六个留在鲁门中,即使这样,也还是出现了岳三山这样的不肖子弟,令师父心寒,灵犀,所谓日久见人心,其他人我是越来越看不清楚,而你,不知是否师父和你投缘,从你来到鲁门的那一日,师父就好像真的和你心有灵犀一般,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 “多谢师父认可。”陈灵犀大为感动。 “师父跟你说话就不用思前想后,考虑这么多,灵犀,这座箭楼从你来鲁门工坊的那一日,为师的就在做,你还记不记得?”公输望问。 “徒儿记得,师父当时说墨家箭楼案十分蹊跷,师父按照颜家箭楼来制作,再通过箭楼爆炸的情形,就能大致推算出是箭楼哪里出的问题,也就能推断出幕后之人的身份。”陈灵犀道。 “不错,不过当时我这么说,只不过是一种想法,并未想过真的能凭借这个复原的箭楼真的找出凶手来。”公输望唏嘘道。 “这么说,师父真的因此得知了幕后真凶的身份?”陈灵犀又惊又喜。 “我……我不知道……”公输望听到陈灵犀的话,忽然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师父……” “不是师父不愿跟你说,实则师父也……也不知怎么办才好,唉……” “师父若是觉得不便说。那就不说。” “这座箭楼经过我如此复原,再按照当时炸伤先皇的那片木片的位置以及其他碎屑炸伤周围人的木头,我已经能够推断出爆炸的位置,也推断出当时所发生的事情……”公输望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那种找出真相的喜悦,反而带着极深的忧虑。 “师父英明,这么复杂的事都能复原,那么箭楼究竟是怎么……”陈灵犀问。 “我也有了大致的推断,只不过这个推断的结论太过……太过惊世骇俗,为师实在是难以……难以接受!”公输望咬着牙道。 “师父……” “灵犀,此事不是为师刻意想要瞒你,实在是如果让你知道,也会让你陷入危险中,所以你谨记,如果……唉……如果你能越到为师所有的本事,能够自行推断,得出和为师一样的结论,为师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公输望说到这里,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神机门中,若论神机的手段,当时能超越公输望的人寥寥无几,可是公输望最大的缺点就是对人情事故并不擅长,他的这一番话显然让陈灵犀看出他对自己有所隐瞒, 陈灵犀从小就在舅舅的客栈中做伙计,拍马逢迎那是比谁都擅长,岂能看不出公输望此刻的心态? 偏偏公输望是他的师父,他又不能说破。 师徒俩都有各自的心事,一时都无话可说,陷入尴尬的地步。 这边公输望非常想把自己得出的结论跟人倾诉,而眼前这个徒弟也正是理想的倾诉对象,可是如果跟他说明了真实的情况,简直就是害了他,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 在陈灵犀这边,他心中的波澜更是难以遏制。 颜其慎箭楼一案事有蹊跷简直就是摆明的事,尤其这盆脏水泼在鲁门头上,公输望自然看不过,所以他才不惜耗费心血复原箭楼,并从各种蛛丝马迹上来查明真相。 如今显然师父已经推导出凶手的身份,他却不肯告诉自己,以他对师父的了解,师父这么做多半是因为事情的真相太过耸人听闻,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不,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只不过是幕后的真凶身份太过骇人,所以师父不敢说出来,即使他对自己这么信任,都不敢说,或者不愿说,就怕害了自己。 那么背后的真凶究竟会是谁呢?才会让师父有这种反应? 胡人…… 其他更厉害的神机门派…… 甚至是……神机府? 第115章 谋权夺位 “师父,如果箭楼爆炸案的幕后真凶身份非同小可,咱们便假装不知道就是,反正也没人知道师父通过复原箭楼便猜到了真凶。”陈灵犀道。 “灵犀,箭楼案发生时你还没有加入鲁门吧?”公输望没有回应陈灵犀的提议,反而问起了他的过往。 “还没有。” “那你去看颜家杀头的经过了么?” “没……没有……”陈灵犀知道这件事,当时京城不少人都跑去看了,他害怕看人杀头,就没去。 “我去了城外的刑场,颜家九族上下几百口人,一起被砍了头,颜其慎本人更是遭受凌迟酷刑!灵犀,你没见过当时的场景,不明白当时场景的惨烈……颜家太惨了!特别是颜家远房的亲戚无辜受到牵连,更让人觉得冤枉,颜家一案,千古奇冤,别说世人将幕后真凶的名头安在咱们鲁门头上,即使跟咱们没关系,为师又岂能明知真相如何却坐视不理?”公输望凄然道。 “师父,是否林凤阁母亲的缘故?”陈灵犀莫名其妙地问了句。 “跟她没多大关系……唉,她们娘俩也是可怜人,你师伯打听到颜凉的消息,总算是对她们一点安慰。” “既然这件冤案是皇上亲自审判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给颜家翻案,不是还得让皇上……咦,师父,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陈灵犀看着公输望,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难道……难道这件事跟……跟皇上有关?” “不要瞎说!”公输望连忙叱责道,“这种事也是胡说的了的?以后永远都不许再提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永远都不许再说!” 陈灵犀很少看到师父发这么大的火,这一次他发这么大的火,看起来并不像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更像是那种被说中了心事后的恼羞成怒。 “师父知道你不是那种会胡乱说话的人。”或许是感觉自己说话的口气太严厉了,公输望语气变得温和了些,“只不过这件事关系太大,一个不小心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所以师父也是不得不小心。” “师父,难道……真是……”陈灵犀知道公输望宠溺他,所以哪怕师父如此警告,他还是按耐不住问了出来。 “你别瞎猜了,我也不敢确定,我只能推测出幕后实施之人的大致身份,至于此人受何人指使,又是使用的何种手段进入颜家内部实施,我就不清楚了,所以连为师都不能确定的事情,你万万不可胡乱揣测,即使一件事有了九成把握,依旧不能当做证据,世上事许多诡谲离奇,有些事情即使是亲眼所见都未必为真,何况只是推断出来的?”公输望诚恳地告诫道。 “谨遵师父教诲!”陈灵犀躬身应道,“不过师父,如果真是如你所推断的,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就是为了早点登基?所以……” “你不要瞎想了,人很容易先入为主,也容易钻牛角尖,为师虽然不善和人打交道,但这种浅显的道理还是明白的,尤其是这种没有确凿证据的事情,说出去就成了造谣。”顿了顿,公输望还是忍不住自己给出了一种推断,“或许一开始连幕后凶手都没想到箭楼爆炸会害死先皇,毕竟箭楼演示时谁都没有预料先皇会站在箭楼旁边观看,再加上爆炸一事难以控制,比皇上站得更近的颜其慎并没有遭受致命伤,距离稍远点的皇帝却被木条刺中……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预料的,更有可能他们只是想毁掉箭楼,害死先皇只是个意外……” 这里师徒两人虽然都没有明说,却都假定幕后凶手就是当今的皇帝。 陈灵犀想得比较简单,那就是太子着急着继承大统,奈何先皇身体硬朗,他为了皇位,不惜命人毁坏箭楼,趁着皇帝查看箭楼之际,炸死先皇,他就能继承大业。 这种推断是出于历史上不乏此事,为了皇位,不惜父子反目,不惜兄弟骨肉相残,不惜抛弃人伦纲常。 而公输望则看得更多些,他觉得此事的幕后真凶如果是当时的太子,太子当年未必有弑父夺位之心,而且爆炸这种事不可控,他更不可能料到皇帝一见到箭楼如此兴奋,不惜冒险来到箭楼旁查看,最终酿成了悲剧。 如果说太子不但能料到皇帝会靠近箭楼,还能精准得控制爆炸的力度,那简直不是人,而是神了。 并且以太子对一个太子伴读林凤阁都如此重感情,又怎么可能对自己的父皇下此狠手呢? 更有可能的是此事完全跟太子没有关系,幕后真凶另有其人。 公输望不愿陈灵犀因为此事惹祸上身,所以自己推断出来的结果也并未告诉他,只是告诫他这种事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陈灵犀很聪明,自然知道这种事会惹出的后果,连连答应。 随后师徒二人闲聊一会,陈灵犀想起师兄公输盘自己制作“止楚攻宋”的城池以及各种攻城器械的事。想不到公输望早就知道他做的这些。 “你看他做的这些玩意如何?”公输望问。 “做得很精致,不管是攻城还是守城的器械,甚至城门城墙还有外面的护城河等,都做得十分完美。” “那你觉得公输盘能凭借这套模型来证明当年鲁墨之争谁强谁弱么?” “我觉的不能。” “为什么?” 陈灵犀于是将自己所想都跟他说了。 “嗯,你很好,没有让他伤了自尊,你是今日刚知道他做了这个,是不是?” “是啊,怎么了?” “其实除了你我外,鲁门工坊中公输盘做城池模型一事,几乎成了人人心照不宣的事,你那几个师兄全都知道。”公输望道。 “啊!他们都知道……”陈灵犀大奇。 “是啊,都知道,有的师兄像你一样,认为他做的这些徒劳无功,却没有直接明说他做的城池不行,有的则心直口快,直指他做出的城池的问题,公输望自然不服气,就会跟其大吵一顿,虽然谁都知道他做了,却谁都不愿提起,所以你才没听说。” “师父,你觉得师兄做得如何?” “他做的这一套东西还行,就是太过于一板一眼了些,没有丝毫创新,不及你做的灵犀弩十分之一。” 第116章 飞鱼门主 宝应县外,洪泽湖旁,渔船村。 听说墨门弟子前来拜访,飞鱼门的门主卢天河亲自出来迎接。 “不知墨门弟子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卢天河走过来抱拳道。 卢天河年纪四十多岁,皮肤因常年暴晒显得黝黑,黝黑的皮肤上还带着白斑,那是常年下水浸泡出来的水锈。 “卢老大太客气了,贸然来访,打扰啦!”黄太邪也说着场面话。 “不知黄大侠来我这个小村子有何贵干?” “我们准备上京,途经宝地,你们飞鱼门在这里好大的名头,我若不来拜访一下,太说不过去了。卢老大,听说你们渔船做得好,被人归入神机门,想必有独到之处,能否让我和这两位师弟参观参观?”黄太邪道。 “哈哈哈哈哈……黄大侠说笑了,您是我们请也请不来的贵客,造访我们这小地方,有什么不可以的?快请!”卢天河让在一旁,请黄太邪三人进村。 渔船村虽然家家门前院内都放着各种式样的渔船,可是卢天河只说那些都是普通的渔船,真正的好船则在他的家里。 卢天河身为飞鱼门的门主,所住的院子比其他村民大上几倍,这倒不是因为他家人口多,又或者为了显示他门主身份的尊崇,而是为了方便制作各种船只。 一进门,颜凉和孟子洲就被卢天河院子里的各种各样的船只惊呆了。 宽阔的院子里至少放着十几条船,其中几条船旁或者船上都有人在干活。 “这里的船才是我飞鱼门做出来的精品,你们看这条船,船舱虽然不大,那是为了给前后两片风帆留位置,这船的速度绝对称得上快船二字。”卢天河跟三人介绍着其中的一条船。 可是黄太邪和颜凉两个人的注意力完全没放在卢天河介绍的船上,而是放在了两条组合拼装的两条船上—— “卢老大,这两条船为何分成两半再组装起来?这样的船不会因为中间的这道缝隙而进水么?”黄太邪故意问道。 “这种船有些特殊的用途,是一个客人自己要求这么做的,这种船在行驶的时候虽然可以分开……”卢天河显然也难以明白客人的真正用途。 “行驶过程中如果船体分成两半,那不就进水沉了么?”黄太邪问。 “不错,船这么一分开,自然会进水而沉。”卢天河承认。 “可是谁会无缘无故让自己的船沉了呢?”黄太邪接着问。 一旁的颜凉则是心中巨震,他显然已经认出来,这就是当年在寒鸦渡上的贼船,后来船行驶至江心,船身忽然断成两截,他和慕容风华两兄弟差点坠入江中。 “有的人会有这种需要,比如贩卖私盐的,一旦遇到官兵搜查,他们就可以在官兵查到私盐之前将船弄沉,至少能够免除贩卖私盐的罪名。”卢天河解释道。 贩卖私盐的罪名极大,动不动就要掉脑袋,比起死罪,一条渔船的确算不了什么。 “除此之外呢?能找到卢老大定做这种船只的人不大可能只是为了贩卖私盐吧?”黄太邪继续问。 “当然,还有其他的目的,比如说如果渔船被贼寇劫持,水性好的人便可以将船弄沉……”卢天河解释。 “若是好人用来对付坏人便也罢了,要是坏人买了船用来对付好人那可不太妙了……”黄太邪大有深意地说道。 “不知黄兄对这艘阴阳船特别关注是否还有别的缘故呢?”卢天河对黄太邪紧盯着这艘船不放终于起了疑心,对黄太邪的称呼也从黄大侠变成了黄兄。 “卢老大,此处人多,能否借一步安静些的场合详谈?”黄太邪问。 “这里人虽多,却都是我们渔船村飞鱼门的人,没什么不能说的,黄兄不必太过谨慎了。”卢天河显然有些不满。 “既然如此,是我多心了,卢老大,不瞒你说,我的这位师弟曾被这艘船给害过!所以我们此次前来,除了拜访贵门外,还想打听打听当年在这里购买你家阴阳船的人的身份。”黄太邪道。 “什么?你是说你们墨门弟子……”卢天河大感震惊,他们一个小小的飞鱼门,若是得罪了墨门这种大门派,足以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黄大侠会不会弄错了?” “你觉得我黄某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吗?”这次轮到黄太邪不悦了。 “不不不,卢某人不是这个意思……唉,这里的确人多口杂,咱们来屋里说话。”卢天河一时有些无措。 来到客厅坐下后,卢天河又站了起来,显然他为此事坐立不安。 “黄大侠,这件事肯定是个误会……”卢天河连忙解释。 “除了你飞鱼门,还有谁能做出这种船么?”黄太邪问。 “没有了,阴阳船是我们飞鱼门独创的,我不能欺瞒你们。”卢天河老老实实地回答。 “既然是这样,那就不是误会了。不过我也知道此事和你飞鱼门和你卢老大没什么关系,只是买了你家渔船的人做的。”黄太邪道。 “还是黄大侠明白事理,我们飞鱼门只是造船的,哪敢干那害人之事?”卢天河辩解着。 “所以你只要跟我们说一下是谁买走的船即可,冤有头债有主,我们自会去找那真正的害人者。”黄太邪道。 “这个……”卢天河犹豫起来。 “怎么,卢老大连这点忙都不愿意帮么?”黄太邪淡淡地问。 “不是我不想帮,而是我们保证过绝不能泄露客人的身份……” “卢老大,我知道你担心飞鱼门的名声,不过你放心,我师弟误上贼船的事并非近日发生的,而是四年,嗯……五年前的事了。”黄太邪想了想道。 “五年前?不可能,这不可能。”卢天河笃定地说道。 “怎么不可能?”黄太邪问。 “我们这种阴阳船是在三年前才开始制作的……”卢天河解释道。 听到卢天河的话,黄太邪和颜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颜凉在慕容山庄学艺都已逾五年,如果这种所谓的阴阳船三年前才发明制作出来,那之前害自己的又是谁呢? 第117章 一条新船 “请问卢老大,这种船真的是你们自己研制的么?有没有参考……别人的船或者别的主意?”黄太邪问。 “这个……唉,黄大侠既然问起,此事又牵扯到害人之事,我也不再瞒你,这阴阳船的确不是我们飞鱼门自己设计出来的……”卢天河有些尴尬地说道,“不过即便如此,那也是在四年前,有一个自称江龙帮的人找上门来,让我将一段断成两截的船给补完整,既然只要做一半,做船的费用自然少了一半……” “断成两截的船?”黄太邪愕然。 “不错,这段半截船一看就是在江水里浸泡了不少时日,不过因为船身未用钉子,而是用卯榫拼接,且船内外都刷了几遍大漆,所以尽管船在水中浸泡了很久,依旧坚固耐用,我问那位江龙帮的人,这船是从哪儿来的,你们猜他怎么说?” “他怎么说的你就直说了吧,我们怎能猜的着?”黄太邪不耐烦地说道。 “难不成是他在岸边捡到的?”颜凉心中一动,问了出来。 “没错!你猜的一点不差!”卢天河一拍大腿道,“他就是这么说的,他说他们江龙帮的门户就在江边上,那天晚上他来到江岸上小解,月光下,他忽然看到半截船插在岸边的淤泥里,他还以为是谁家的渡船撞到了礁石折断的,结果走过去一看,此船断开处整整齐齐,十分古怪,便喊人将船打捞起来……” 听到这里,颜凉已经能够隐约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只听卢天河接着说道:“船虽只剩下半条,可是这半条船显然不是撞到礁石或者被别的船只撞击所致,因为船的断裂处不仅整整齐齐,而且还带着一些机关,看起来就像是被人主动弄断的那样。这位江龙帮的老兄看到船的木料都是上好的料子,丢掉了又可惜,便拉到我这里来了。” “然后你就将这半截船给补齐了?”颜凉问。 “没,我一看到这条船,就明白这一定是哪一位高人制作的,而且船体的木材极佳,我便将这半条船给留了下来,给了江龙帮的这位兄弟一条新船。”卢天河道。 “你倒舍得,用一条新船换半截船。”黄太邪讥讽道。 “这还是我赚了的,当然,江龙帮的那位兄弟也是满心欢喜,带着新船走了,等我回头仔细研究了一番这艘半截船,才发觉这艘船不简单,显而易见,这艘半截船并不是后期弄断的,而是本就设计如此,我们飞鱼门本身也懂一点制作船只的技巧,于是我们就在这半截船的基础上设计出了阴阳船,黄大侠,我们制作出这种船真的仅有三年多……”卢天河赌咒发誓道。 黄太邪等人看他不似说谎,知道想要从他这里找到企图在江中谋害他们的人已经不可能了。 “那半截船还在吗?”颜凉问。 “还在,就在后面的院子里,你们要看,我带你们过去。”卢天河起身道。 来到后院的一个棚子前,几人看到了那条几年前就沉入江中的马半条船。 颜凉对船并无特别研究,基本上同等大小的船在他眼里并无多少分别。可是这条船他却能够一眼认出,这就是当年他和慕容风华两兄弟从寒鸦渡乘坐的那条船。 他清楚地记得那摆渡的老头,那老头忽然跳入江中不见的场景。 “怎么样?是这条船吗?”黄太邪问。 “嗯,我记得很清楚。”颜凉一边说着一边来到半截船旁边。 这艘船所采用的卯榫镶嵌的技术非常普通,只不过工艺精湛,非是老师傅做不出来。 诚如卢天河所言,整条船包括木板的缝隙内,木板的阴面都刷了几层厚厚的大漆,这种大漆不仅防水还能防火,光是大漆的价值就不菲。 由此可以推断想要害他们的人至少很有钱。 一开始慕容风华和慕容风月曾以为这条船出自鲁门之手,后来又否定了这一点。 不是鲁门,想要他们墨门遭殃的还能有谁? 箭楼! 难道是胡人? 亦或是…… “怎么了?看出什么了?”黄太邪看颜凉脸色不对,连忙问道。 “多谢黄师兄关心,我没事,卢老大说得没错,这条船别说一条新船了,就是换两条新船也是值得的。” 颜凉站起身来,再看不出什么新的东西,当年慕容风月看到船舱里没有洒出来的汤锅自然早已不见了。 卢天河听他这么说十分高兴:“我就说嘛,给他一条新船肯定是值了的,多少人不理解我的做法,还是墨门弟子见识广!” 黄太邪见也问不出别的,带着颜凉和孟子洲告辞,卢天河非要留他们喝酒,还是被黄太邪严词拒绝了。 “卢老大,你若真心想留下我们,就跟我们说说订购你阴阳船的客人的身份。” “这个……实在是……” 不等卢天河说完,黄太邪便拱了拱手,告辞离开。 离开这渔船村后,三人一时无言。 “我知道订购这些阴阳船的人都是谁。”孟子洲忽然说道。 “啊,你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黄太邪和颜凉都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我见过,订购这些船的应该都是水寇,其中至少有一位是跟我大伯二伯有些关系的水寇,他们在太湖周围干些没本钱的买卖,那姓卢的知道如果这种事一旦传出去,轻则被判个通贼的罪名,重则被当成贼寇的同伙,那是要杀头的重罪,所以他才宁可得罪咱们,也不肯说出买船人的身份。”孟子洲解释道。 黄太邪和颜凉闻言这才恍然。 “慕容家势力这么大,都没有查出五年前做出这种船的人的身份,咱们现在想要调查出来,自然难如登天。”黄太邪叹道。 “我怀疑慕容家或许已经查到些什么,只是没有跟我说。”颜凉苦笑道,“不过他们即使不说,我也不会怪他们……” 以颜凉现在白丁的身份,即使他知道些什么,又能怎么样呢?说不定还会就此害了他。 “别多想了,去了京城或许就什么都清楚了,只不过此行必定危险重重……”黄太邪推断道。 谁能想到黄太邪的话会在几日后就一语成谶呢? 第118章 真真假假 鲁门工坊。 公输望应付过了陈灵犀,让他严守秘密,可是他自己心中兀自难以平静。 因为他知道当年导致箭楼爆炸的罪魁祸首必定和神机府有关,如果跟神机府有关,那么背后的人身份定然非同小可。 就像陈灵犀说的,如果背后主使之人是当今皇上,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 他左思右想,最后下定决心,将这个秘密深埋心底,永远不要揭发出来,才是对鲁门最好的保护。 傍晚时分,公输胜又来找公输望。 “后日就要进行神机打算的殿试了,一切都准备好了?”公输胜似乎还有些不太放心,问公输望。 “一切都准备好了,我的纵横梯,灵犀的九宫连环弩,还有和神机府的配合,全都安排好了。”公输望道。 “我总觉得还有些不太放心,你将九宫连环弩拿过来我再看看。”公输胜道。 “那把弓弩你不是看过多少遍了么?没什么问题……”公输望觉得乃兄有些过于谨慎了。 “拿过来!”公输胜忽然发了火。 “是,我这就去拿。”公输望很少见兄长发这么大火的,当即起身去找陈灵犀。 陈灵犀正在屋内练习卯榫的余量增补问题,卯榫是铁钉普遍利用前最常用的木头之间的连接方式,即使有了铁钉后,卯榫连接依旧是木工比较常用的方式。 彼时的铁钉容易生锈,单用铁钉钉住两块木头,时间久了,铁钉就会因为生锈而变得松动,最后甚至会折断。 当然,这不是说卯榫连接就没有缺点,卯榫之间会因为过紧或者偏松而出现各种问题,偏松则会导致连接不牢,偏紧则容易将木头挤裂挤劈开,卯眼就会因此报废,浪费一块木头。 卯榫的接口都有一定的余量,根据木头的硬度和油性,这个余量也有所不同,质地坚硬细密的木材通常都油性足,木材价钱也高,普通的工匠既想让卯榫紧致不晃动,又担心将木头撑裂,就会小心翼翼,将榫头做得不够富裕,卯榫间就会有些松垮,时间久了就容易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陈灵犀要做的就是通过自己来算出这个余量最大为多少, 不同材质有多少余量,如何通过给木头加热或者涂抹桐油等来增加木头的韧性,如何在榫卯连接时最大程度减少卯眼的破坏,同时达到最大的紧实。 好的神机能用上几年都不坏,而其他人仿制的,也许几个月就出现各种问题。 “师父早!”陈灵犀听到动静,抬头看到是师父进来,随口招呼了声。 “灵犀,你那把灵犀弩呢?你师伯来了,他想再看看连环弩,已再次确认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公输望道。 “咦,师伯不是看了好多次了么?怎么还要看?” “你师伯可能怕出现以前箭楼案那种意外吧,多看看至少有益无害。”公输望解释道。 他其实也不理解兄长公输胜看连环弩的意思,只是自己总不能跟陈灵犀直说。 “是,我去拿。”陈灵犀来到后面,将连环弩取了出来,递给师父。 公输望拿着连环弩匆匆回来,交给公输胜看。 公输胜将连环弩拿起来,对着公输望虚瞄一下,让公输望本能地向后撤了撤。 “哈哈……”公输胜似乎因为吓到了公输望而笑了笑,随后他转头将连环弩对着墙上的一幅画扣动了扳机。 “嗤!” 一声轻响后,弩箭射在了画上人的脑袋上。 “这把弩箭的威力似乎还不太大……”公输胜道。 不用公输胜说,公输望也察觉出连环弩的威力大减,不过他此时的注意力并不在弩箭上,而在公输胜身上,他今日的言行举止表现得和他平时稳重的性子大相径庭。 “或许是里面的机括时间长了,力道减弱了吧。”公输望解释道。 “唉,这样的九宫连环弩和逍遥弩相比还是差了不少,兄弟,后日就是神机殿试的关键时刻,千万不能出岔子,否则皇上怪罪下来,咱们也难辞其咎。”公输胜说着,将连环弩放在了茶几上,站起身。 也许是兄长这几日压力太大,所以言行举止才和平时有所不同罢了——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距离上次举行神机大赛出现箭楼案,如今神机门中所有的关注几乎都放在了鲁门身上,说没有压力简直就是自欺欺人了。 “以哥哥看来,咱们还要怎么做才好?”公输望问。 “以不变应万变,咱们做好自己,别惹祸上身就是,平平安安地度过这场大赛就行。”公输胜悠悠道。 “兄长说的是。” “太晚啦,我先回去了,你心中有数就行。”公输胜告辞。 “哥哥不在这里吃顿饭再走?”公输望盛情道。 “不吃了,你嫂子做了鱼汤……”公输胜推辞。 “那好,哥哥慢走……”公输望没再挽留,心中却翻起了滔天巨浪。 公输胜走了出去。 “哥哥!”公输望喊了声。 “嗯?”公输胜回过头来。 “没什么事了,哥哥路上小心。”公输望话语中透露着古怪。 “嗯。”公输胜没再说什么,就此走了出去。 看着公输胜的背影,公输望依旧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今天哥哥究竟是怎么了?他跟自己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究竟是想暗示自己什么吗? 然而公输望的这些自我安慰的话还是成了虚妄。 因为公输胜刚走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公输胜又来拜访—— “哥哥怎么去而复返?”公输望的心提了起来,因为就在这短短的片刻功夫,公输胜的衣服就有所不同,难道他又换了身衣服? “什么去而复返?我刚从神机府过来,咦,你脸色怎么变得这么难看?”公输胜语气中的惊讶丝毫不逊于乃弟公输望。 “糟了!刚才来的人如果不是哥哥……”公输望脸色惨白。 “刚才来的人?哼,你是操劳过度,连自己的兄长都不认得了?”公输胜见他语无伦次,嘲讽道。 “不……刚才那人形貌和哥哥一模一样……是无相门的人!”公输望反应过来,连忙冲进厅堂,拿起茶几上的那把九宫连环弩,果然不出他所料,这把连环弩已经被掉了包! 连环弩只剩下一个空壳子,里面什么都没有,根本就不能发射。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公输胜还没反应过来。 “完了……”公输望颓然道。 九宫连环弩被人当着他的面给偷走了…… 第119章 虚惊一场 “什么?!”公输胜大惊失色,心中叫苦,一番筹谋,难道终于弄巧成拙?“怎么丢的?” “若不是大哥你亲自过来要看九宫连环弩,旁人我也不会给,就算给别人看,我至少也会更加小心在意些……”公输望将冒充公输胜之人前来盗走连环弩的经过告诉了他。 “难道你连一点破绽都没有看出来?”公输胜简直难以相信会有人冒充自己,而公输望却看不出来。 “其实也不是一点破绽都没有,其间此人的言行举止和大哥还是有所区别的,只不过我以为大哥这几日操劳过甚,所以……”公输望回思之前那人的行为,虽然感到不对劲,却总会自己找个理由解释过去。 “肯定又是无相门的人!无相门的人跟胡人勾结,这件事绝对错不了。”公输胜恨恨地说道,“咱们一开始的初衷是为了给菁菁报仇,想方设法将胡人引出来,才炮制所谓的九宫连环弩,现在倒好!灵犀这孩子实心眼,真的给制作出一把比逍遥弩还厉害的连环弩出来,现在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何止蚀把米?简直……” “咦,师伯在说什么蚀把米?”陈灵犀从外面走了进来,“嘿,师伯这前前后后片刻功夫就换了身衣服!”陈灵犀倒是眼尖,一眼就看出公输胜服饰变了。 “灵犀,那个九宫连环弩……”公输胜刚想问他,陈灵犀倒是自己看到了九宫连环弩的空壳子。 “咦,谁把九宫连环弩里面的机关给拿走了?”陈灵犀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灵犀,这把弓弩就是你的灵犀弩?”公输望想起之前假的“公输胜”试射时感觉威力不足,一时心底燃起一丝希望。 “当然不是,师伯刚才要的不是九宫连环弩么?又没说是灵犀弩,灵犀弩还在我那儿呢。”陈灵犀道。 “啊,哈哈哈哈……”公输望大喜过望,“好小子!真是个好小子!” “这个……这个也不值得师父夸奖。”陈灵犀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不过既然只是九宫连环弩的空壳子,怎么也能射出弩箭来?”公输望还是有些不明白。 “就算是假的,至少也要能射出来才行,不然岂不太假了?不过这把九宫连环弩的威力比之逍遥弩还不如,也只能射出五支弩箭,嘿,这里面的那个假机关弩箭不会真的给人偷走了吧?”陈灵犀忽然反应过来。 “真的被偷走了,幸亏你没将连环弩拿出来,哈哈哈……”公输望喜不自胜,没再计较假连环弩的事。 “灵犀真是个福星,对亏了他,灵犀弩才没唉,现在无相门的人当真是越来越诡计多端,竟然会冒充我来偷连环弩!咱们此后必定要更加小心谨慎了!”公输胜提醒道。 “刚才那个……难道是冒充的?”陈灵犀这才听出怎么回事,感觉难以置信到了极点,“不是师伯换了衣服?” “不是换了衣服,是真的有人冒充……”公输望叹道。 “那这个人肯定十分熟悉师伯,因为他不但相貌和师伯丝毫不差,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一模一样,身高体型无一不像,若是和师伯的衣服相同,你们站在一起,别人也未必能够分出真假来。”陈灵犀道。 听到陈灵犀的话,公输胜和公输望两人对视一眼,都感觉陈灵犀无意中的一句话,让他们想起不少事情—— 身旁的陌生人,亦或是无相门的人混迹在公输胜身旁一段时间,才能如此相像地模仿他的言行举止,而此人又不怎么受到公输胜的注意,此人在无意中听说过九宫连环弩的事,今日却并未见到过公输胜,否则就不会在穿着上露出破绽,以至于被公输望及时发现。 “难道是老仆祥贵?他有几日行为古怪,连我常用的东西都忘了放在哪儿,要经过我的提醒才知道……”公输胜猜测道。 “祥贵今日没在公输府上?”公输望问。 “没,他昨天就向我告假一天,我现在就派人去查查祥贵,此人若是先模仿祥贵在我身边,再模仿我来找上你,那简直……简直太可怕了!”公输胜细思之下,感到不寒而栗。 “不错,祥贵在府上几十年了,你的茶水糕点都有他给你端送……”公输望想到这一点,也是冷汗直流。 此人若是想要公输胜的性命,只需在茶水糕点中下毒,公输胜便早就没命了。幸而此人志不在此,只是偷走了一把假的“连环弩”。 “我回去先查祥贵的去向,再仔细调查一下府中上下人等,工坊中的人虽然都是弟子和亲信的人,也仔细盘查一下,小心驶得万年船!”公输胜叮嘱道。 “是。”公输望再也不敢大意。 随后公输胜就带人去找祥贵。 工坊中公输望对于灵犀弩的“失而复得”还未曾平复下来,他问陈灵犀:“上次你不还是做出来的壳子么?什么时候又做出来的一个能发射弩箭的机括?” “这两日你们都忙着神机大赛的事,我闲来无事,就做了一个能射出弩箭但是威力不大的连环弩装在假的壳子里,以防止胡人一眼看出真伪,就不会上当了,想不到差点让他们给得手了,幸亏师伯当时说的是九宫连环弩,他说的要是灵犀弩,恐怕真的弩箭也给他偷走了。”陈灵犀也是感到心有余悸。 “你倒是挺勤快的啊……”公输望随口道。 “师父,你说他们来了这一招,咱们引诱胡人的计划还要不要继续?只怕他们还以为咱们真的弩箭不过如此,那就不来上当了。”陈灵犀道。 “当然要继续!你的灵犀弩威力如此强大,到时候在神机大赛上一展风采,我就不信胡人不会收到消息,不会为之动心,嘿,越是让他偷了假的,他们越是心痒你那把连环弩,若是我猜得没错,无相门的人对这次大赛绝不会袖手旁观,他们想要混入比赛凭借着他们高超的易容术,那真是易如反掌,当时候你展示灵犀弩的时候,无相门的人说不定就在旁边亲眼看着——不愁他上当!”公输望笃定道。 “嗯,那我再将假的连环弩重新做一个出来,到时候给他来个假作真时真亦假,让他们做梦都想不到咱们给他留的还是一把假的……”陈灵犀道。 “去吧,嗯,叫公输盘过来一趟,咱们再查一下工坊中究竟还有没有内奸。”公输望道。 “是,师父,依我看,咱们就算是相熟的人,也最好有个分辨的法子,比如……比如设定一个暗号,关键的时候就不会被人趁虚而入了。”陈灵犀提议。 “好主意,就这么办!去吧,让公输盘召集工坊内所有的人在院子里集合!”公输望道。 “是!”陈灵犀答应着走了出去。 第120章 京杭镖局 离开淮阴后,黄太邪在驿站雇了马车,一路披星戴月,不日来到京城外。 到了京城附近,进京参加殿试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大部分人都将准备参加殿试的神机放在箱子里或者背篓中,一些大型的神机则用车子拉着,或者雇人抬着,也用布匹遮盖着,防止被人看到。 如同多年前京城举行神机大赛时的情形,京城各处客栈都人满为患,不过黄太邪身为墨门弟子,广交天下豪杰,在京城也认得两个好友,去他们那里借住便是。 黄太邪和孟子洲两人来到京城,心态较为平和,颜凉“故地重游”,表面上没什么,心中却早已翻起滔天巨浪—— 这是他从小生活过的地方,这里有他颜家的老宅,有爹娘,有兄长,有亲人,有他从小一起玩的伙伴,有彦府各种制作神机的伙计和墨门弟子,也有他最不愿提及的悲惨回忆。 然而自从他来到京城后,便不得不面对这些。 在颜凉的设想中,他来到京城后,就要开始调查箭楼案的真相,查明背后的主使,可是在进入京城前,他就没了心中的气劲,颇有些近乡情怯又有种即将面对惨痛回忆的感触。 终于回来了…… 自从他被慕容风华两兄弟带走后,时隔五年多,他颜凉又回来了! “我这个朋友是在京城开镖局的,走的是江浙一带的镖,有一次他们走镖到江南一带时,和当地的一个小门派起了冲突,被地头蛇给讹上了,幸亏我当时路过,化解了他们的危机,否则他们双方非酿成一桩血案不可,他们的镖头冯秋官是个重情感的人,自此便记下了我的恩惠,中间来往过几回,每次来到京城我都要到他这里叨扰叨扰,你们见了冯秋官喊他冯镖头就行。” 黄太邪如何不知颜凉此时的心情?他故意说些往事来分散颜凉的注意力。 颜凉和孟子洲抬起头来,看到镖局的门匾额上写着“京杭镖局”四个鎏金大字,颇有气势。 “嗬,我还以为就要举行神机大赛的殿试,镖局的生意会进入淡季,没想到这么热闹!”黄太邪讶然道。 一进镖局的院子,就看到一个非常宽敞的大院子里,不少马车正在装卸货物,几十口人不断地搬卸从各地送入京城的货物,也有从京城准备发往江浙一带的货,伙计们人来人往,忙得不亦乐乎。 不过他们忙中有序,其中一个穿着打扮不像装卸工的人来到三人面前。 “不知几位客官是来取货的,还是准备送货?” “你是新来的吧?我们不走镖,不取货,我们来拜访你们的冯秋官冯镖头。不知他现在何处?”黄太邪问。 “啊,你是我们冯镖头的朋友!他老人家现在正在旁边的迎春茶楼喝茶呢,咱们镖局人手充足,他只是偶尔过来看看,不常待在这里。”此人乖觉地回答。 “迎春茶楼?” “就在这边出了门左转,街右边的二层小楼,冯镖头喜欢在闻香阁喝茶,要不然你们稍等片刻,我去帮你们叫他去。” “不用了,我们去找他吧,正好我们也口渴了,你们生意兴隆啊,这么多人在搬卸货物?”黄太邪问道。 “这不是快举行神机大赛的殿试了吗?全国各地的神机高手都来参加,京城各家商铺不得进货?另外还有一些神机比较大的,就委托我们镖局押送,所以比平时要忙些。” “你很好,你叫什么名字?”黄太邪对这个机灵的伙计很有好感。 “小人名叫冯立夏,立夏节气那个立夏。”冯立夏回答。 “你也姓冯?和冯秋官什么关系?” “冯镖头是小人的叔父。” “嗯,你忙着,我们去找你叔父去。” 出了镖局的门走不了几步左转,在街道右侧果然有一层两层的小楼,门牌匾上写着“迎春茶楼”四个字。 “这个冯立夏倒是能说会道,怪不得冯秋官将镖局都交给他打理,自己做个甩手掌柜……”黄太邪说着,一扭头,看到颜凉眼眶中满含泪水。 “怎么了?”黄太邪问,接着瞬间醒悟过来。 “没……没什么,这间迎春茶楼,是小时候爹带我来过的,我睹物思人,有些失态了。”颜凉竭力忍住,眼泪才没流出来。 “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们知道这个冯秋官原来是干什么的吗?”黄太邪见颜凉一脸悲伤,便试图用好奇心驱散他郁郁的心情。 “原来干什么的?”孟子洲跟着问了句。 “不错,你们猜猜他原来是干什么的?你们一定猜不到。” “嗯,敢开镖局的人,多少都有些武艺傍身,我猜他以前是绿林的好汉。”孟子洲也咂摸出黄子轩话里的意味,抢着回答。 “不对,颜师弟,你来猜。”黄太邪问颜凉。 “他以前是个和尚。”颜凉吁了口气回答道。 “咦,你怎么知道?”黄太邪果然惊讶起来。 “啊,是个和尚,颜师弟竟能一猜就中,神了,和尚不好好在庙里供奉佛祖,怎么跑出来干走镖的行当了?”孟子洲也大感惊讶。 “因为他原本是少林寺的和尚,武艺学成后,不甘寺院里的寂寞,就打退了少林寺十八铜人,下山去了,他凭借着一身好武艺,应是白手起家,从跟人走镖,渐渐积累了一些本钱,后来更是自己开了这家京杭镖局。”颜凉如数家珍地说道,“你们不用惊讶,这都是我爹当年告诉我的。” 没想到黄太邪竭力想要分散他的悲痛回忆,可是话赶话,还是说了回来。 “能打退十八铜人下山的,都是有着了不起的武艺,你们都是神机门的弟子,可知道少林寺的十八铜人是什么人铸造的么?”黄太邪边走边问,三人已经来到迎春楼下。 “我隐约听人说过,十八铜人是湖北荆州铁器门铸造的,也不知是不是……”孟子洲道。 “黄老弟!我刚才疑心自己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快上来,快上来喝杯茶!”楼上雅座窗户打开着,里面一个彪形大汉探出半个身子,热情地招呼着黄太邪。 “好!”黄太邪应了声,随后带着颜凉和孟子洲走进茶楼,他边走边说,“少林寺的十八铜人说是湖北荆州铁器门铸造的并不严谨,因为所有的铜人都是少林寺自己设计出来,然后托人按照他们给的图形尺寸来浇筑的,铁器门只是按照他们的要求打磨出来而已。” 三人来到楼梯口,那位冯秋官已经热情地下到楼梯一半来迎接他们—— “黄老弟,真是想死哥哥了,你再不来看我,我真要出去找你去了!” 第121章 堂前燕回 冯秋官很有武师风范,身材壮实,肩宽背厚,难以想象他和少林寺那种只吃素的和尚有什么关系,更想象不出来他带人走镖,怎么会被瘦弱的江南当地人给讹上。 “快请坐,这两位是……”冯秋官问。 “这两位都是我的师弟,冯镖头,近年来发大财了啊,镖局生意兴隆,你也当个甩手掌柜啦。“黄太邪说着客套话。 “哪里哪里,不过小本买卖,挣的就是个辛苦钱,我本是方外人出身,却深陷这花花世界不可自拔,到了我这个年纪,回头看看,我还是更羡慕你黄老弟这样潇洒快活,放荡不羁。如果要我用这副身价来换你现在的身份和生活,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跟你换的。”冯秋官做惯了生意,一开口就是那种带着讨好的语气,让人听着舒服。 “冯镖头,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咱们也别说这些虚的,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带两位师弟过来,是找你给我们提供个吃饭住宿的地方,他们要参加神机大赛的殿试,到时候也麻烦你给他们安排一架好些的马车,送他们过去。”黄太邪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说道。 颜凉听到黄太邪的话心中一惊,虽然黄太邪无一字表明他要跟两人分别,但是从他的语气中,颜凉能够推断道他就要和自己分别了…… “这还不是小事?”冯秋官答应得十分痛快,“不过,这两位既然是黄老弟的师弟,那就不能住在镖局了。” “哦?”黄太邪不解。 “镖局夜里也在装卸货物,太吵闹了,不适合歇宿,我在城东新购置了一栋宅院,客房有五六间,足够两位小兄弟居住,既然是自己人,吃饭嘛,那也不用客气,两位小兄弟若是不嫌弃的话,就跟我们一起吃好了。”冯秋官大大咧咧地说道。 “怎么会嫌弃?当然不会。”颜凉和孟子洲道。 “哈,还说你没有发财,竟然买了这么大的宅院,京城地价寸土寸金,冯镖头当真阔气!”黄太邪笑道。 几个人围在迎春茶楼二楼的闻香阁一边喝着茶一边说着话,这间雅座临窗,透过窗户看着楼下街道上人来人往的过客,冯秋官随口回道:“不过一点小钱,在京城有钱的人多得是,黄老弟若是在外说我发了大财,肯定会遭人耻笑的。” “唔,五六间客房,那至少得是两进的院子吧?” “三进,前两进住人,第三进算是个后花园,也能放些杂货。”一直表现很谦虚的冯秋官提起他新买的宅子,还是有些忍不住炫耀起来,“听说这栋宅子以前是颜其谨的宅子,人们都嫌那里风水不好,所以让我便宜得来,这颜其谨据说是当年墨门巨子颜其慎的兄长,说起来和黄老弟的侠墨一门还有些渊源呢……” 墨门在京城的门户就是在颜凉家的颜府,箭楼案一出,颜家被灭了九族,宅子虽被视为不祥之地,却依旧被芙蓉门花了两倍的价钱购入。 颜其谨的房子虽然不如颜其慎的墨门主宅大,可他身为墨门首脑,家底也十分丰厚,住的宅子已是平头老百姓能够住到的最高规格的三进三出的院子。 墨门颜其慎的颜家大院虽被视为不祥之地,可是想要买到这栋宅子的人也不在少数,比如慕容家,比如芙蓉门,还有些有钱的神机门派也都觊觎过,只不过都不如芙蓉门财力雄厚,最后落了空罢了。 颜其谨虽然身为颜其慎的兄长,可是他的宅子就真的被人看成了凶宅,一度没人愿意购买,最后被少林和尚出身的冯秋官给捡了便宜,低价购入。 冯秋官不知道颜凉的身份,在他面前摆阔气,虽说不上是鲁班门前卖斧子,总也是有点孔夫子庙前读春秋之嫌。 只不过颜凉却心中悲戚,大伯颜其谨的家他在小的时候去过多次,里面许多地方他都再熟悉不过,只不过如今已经物是人非,成了别人家的宅子,自己反而成了借住的客人…… 黄太邪没想到自己怕什么来什么,他担心颜凉触景生情睹物思人,特意找来这个朋友,让颜凉和孟子洲借宿,自己也能安心去办事,没想到来来回回,仿佛活见了鬼,颜凉大伯家的宅子竟会被发了点财的冯秋官买了去! “没想到冯镖头买到的房子竟然是墨门颜家的,唉,我这两位师弟……”黄太邪刚想找个理由,不让颜凉借宿其中,却被颜凉打断—— “冯镖头可算是捡了大便宜了!颜其谨家的宅子虽然小了点,可是其中的建筑和家具都是颜家亲自设计建造的,不但用料昂贵,而且十分方便耐用。对了,不知道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树还在不在?”颜凉平静地问道。 “咦,你怎么知道院子里有棵梧桐树的?”冯秋官听他说自己捡了便宜,自然是喜不自胜,可是听到后来他连院子里种什么树都知道,不禁大感惊讶。 “没什么,京城人家的宅子里都喜欢植树,以颜其谨这种身份的人,种梧桐树更符合他的身份,我们这些做神机的,自然知道。”颜凉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找补。 “还未请教小兄弟尊姓大名。”冯秋官不傻,还是起了疑心。 “他是……”黄太邪刚想说出颜凉的身份,又被颜凉打断。 “我跟黄师兄一个姓,也姓黄,名叫黄粱,黄粱一梦的黄粱,小时候在京城住过几年,所以对京城宅子的布局比较熟悉。”颜凉不想让黄太邪说出自己的身份,抢着回答。 “怪不得黄小兄弟说话带着京城口音,原来如此。”冯秋官释然,他怎都想不到眼前这个人就是他新宅子原主人的侄子,否则的话自然会尴尬到无地自容的地步。 “嗯,我这位黄师弟见多识广,对了冯镖头,如果不方便,我让他们住客栈算了……”黄太邪既然知道冯秋官住在颜其谨的老宅里,自然有所顾忌,便想推脱不住。 “方便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黄老弟的师弟就是我的亲兄弟!别说住上一段时间,就是住个十年八年,我要是有一句不满,你黄老弟以后再也不要认我这个兄弟!”冯秋官拍着胸脯道,话语中带着江湖中人的豪迈之气。 “不知道你们两人意下如何?”黄太邪见推脱不掉,转而假意询问颜凉和孟子洲,只要颜凉不愿意再踏足过去的伤心之地,他另想辞令回绝。 “只怕打扰了冯镖头。”颜凉这么说是并不怎么忌讳去住,反而表现出想要住进去的意思。 “打扰什么?我姓冯的和两房婆娘以及几个孩子都住在前院,你们住在二进的客房,有什么好打扰的?别说见外的话了,走,我这就带你们过去看看!”冯秋官站起身来,显得十分热情。 “那好,既然颜……既然连黄师弟和孟师弟都没有意见,你们就随冯镖头前去,我还有些私事要去处理,咱们这就别过!”黄太邪果然要走。 “黄老弟,你这么说就是在嫌弃我了?冯某新置办的宅子,你好不容易来京城一趟,去都不愿意去?可是瞧不起冯某?”冯秋官拉着黄太邪的手问。 黄太邪听他这么说,无奈,只能先跟他去颜其谨的老宅一趟看看…… 第122章 不堪回首 颜其谨的房子一如当年。 颜凉竭力让自己表现得正常些,再正常些……可是当他来到颜其谨房门口的时候,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父亲拉着自己的小手来伯父家串门,父亲跟自己解释着伯父门前对联的意思——如今那些对联自然已经换成新的,可是记忆却并未因之褪色,那些触景生情有感而发的回忆反而历久弥新。 “京城有多少王侯将相的宅邸?人家那才叫大宅子,我这跟人家比,还是很寒酸的。”冯秋官虽然尽力表现得很低调的样子,但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炫耀之意。 “已经很不错了,冯镖头,当年你在常州被当地小门派给纠缠,命悬一线,可曾想过会有将来会自己开镖局,挣了大把金银,住上京城大院的一日?”黄太邪顺着他的话说道。 颜凉和孟子洲对视一眼,都想起黄太邪之前的话,冯秋官在江南和当地门派起了冲突,劝凭黄太邪居中说和,才消弭了一场大祸,原来是在常州,且命悬一线,看冯秋官这种体格外加从少林寺击退十八铜人的本事,是怎么沦落到小命都差点不保的。 “那还不是多亏了你黄老弟仗义出手?我能有今日,全靠黄老弟赐予,否则今日我还不知是在何处飘荡的孤魂野鬼呢!两位小兄弟可能不知道,当年若不是我这位黄老弟行侠仗义,我已经命丧宵小,何来今日之富贵?黄老弟,不瞒你说,自从遇到那件事后,以前谨小慎微的我反而将一切都看得开了——反正除了生死更有何大事?做事也敢打敢拼起来,这才闯出如今一番局面出来,所以说,人生中的一段惨痛遭遇,说不定反而成为改变局面的机遇……”冯秋官感慨道。 这个做镖局的人随口说出的话,却让颜凉听在心里。 他本是墨门巨子之子,他爹更是在朝中官居四品大员,无论朝堂还是江湖,他们墨门颜家都是极有身份的人,他颜凉本该成为墨门的继承人,年轻之时结交一批王公贵介,成为一个人人艳羡的京城公子哥儿。 箭楼案发生后,颜凉从众星捧月的位置变成了无家可归的人人喊打的丧家之犬。 人生起落之大无逾于此。 幸亏慕容风华和慕容风月…… “爹回来啦!”两个孩子从院子里的角落跑了过来,打断了颜凉的思绪。 “在干什么呢?”冯秋官抚摸着孩子的头问,随后不等两个孩子回答,他扭头跟三人介绍,“这是我的两个儿子,一个大婆娘生的,一个而婆娘生的……” 孩子们说了些什么,黄太邪又说了些什么,颜凉全然没有听进去,他只看着这里熟悉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内心柔软的地方逐渐变得刚硬起来。 …… “来,我带你们过去看看客房。”冯秋官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几人丢下孩子在前院玩耍,一起来到二进院子。 院子里的那棵大梧桐树长得更高大了,枝繁叶茂,不过入了秋,很快就会叶子枯黄,飘落。 颜凉记得自己曾跟大伯家的孩子,也就是他的堂哥严寒一起在梧桐树下玩耍,两人还一起在梧桐树下的土里埋过一只铁盒,铁盒里有一只死去的癞蛤蟆,那时候的他们认为将死了的癞蛤蟆埋在地里,来年就能变成什么宝贝。 长大了的他自然知道癞蛤蟆不会变成宝贝,可是他的堂哥严寒在箭楼案中一起被杀了头,是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了。 安排好了客房住宿的问题,冯秋官又说了安排两人跟他们冯家一起吃饭。 “不到饭点时若是饿了,你们可以自己去厨房拿点心吃,我请了个厨子,厨房里随时都有吃的。”冯秋官安排得很是周到。 “多谢冯镖头关照,这几颗明珠是我在舟山海边购得,拿来给孩子做个见面礼,冯镖头,我已然知道了你新宅子的位置,我还有事去办,咱们山高水长,再会了。”黄太邪将几枚鸽子蛋大小的滚圆珍珠递给冯秋官,然后告辞。 冯秋官挽留无果,只好送他出去。 临别前,黄太邪嘱咐颜凉和孟子洲两人在比赛前尽量别出门,到了比赛时日,直接乘坐马车去参加殿试,以免再生变数。 颜凉和孟子洲一路跟着黄太邪来到京城,路上受他照顾颇多,忽然分别,都十分不舍,却也知道黄太邪肩负要事,只能含泪答应了,看着黄太邪离开。 晚上冯秋官邀请两人一起吃饭。 饭桌上,颜凉忍不住问起他和黄太邪相识的经过。 “若是别人问起,我绝不会说起来,因为太丢人了,可是你们二人乃是黄太邪的师弟,我自然不能隐瞒,那时候我还没有自己开镖局,在瑞祥镖局做个押镖的小镖头,那次押送的乃是京城一位官员多年积攒下来的宝贝,准备送回老家……”冯秋官说起当年往事,思绪又回到了那场让他终身难忘的遭遇上。 当年冯秋官从少林寺下山后意气风发,据说能够击退十八铜人而下山还俗的武僧,一百余年中也不过七八人,当然,不是说少林和尚武功都不行,而是当了和尚又想还俗,同时身手还不错的,也就这几个人。 冯秋官下山后一时不知如何生活,即使身怀绝技,也是要吃饭生活的,他没有别的本事,便帮人看家护院,过了一段时日,京城祥瑞镖局听说了他武功高超,便花重金聘请他来押镖。 正所谓能者多劳,尤其是牵扯到镖物贵重的镖都由冯秋官亲自押送,即使是远途的,道上遇到几个小毛贼,自然不是少林高徒冯秋官的对手,被他轻易打发了,祥瑞镖局对他也是十分器重,除了饷银外,还另外每趟镖都会给他一笔不费的抽成。 那一次押送的乃是京官多年积累的财宝需要押送到江南,路途遥远不说,这一镖货物之贵重,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只怕将瑞祥镖局卖了都不够赔的,所以押镖的任务自然交到了冯秋官手上。 冯秋官当时还很年轻,武功高超自视甚高,有些目中无人,结果来到常州地界就吃了瘪,不但差点连镖都失了,就连性命都差点丢在那里…… 第123章 镜花水月 就在鲁门工坊为了防止无相门入侵而进行严防死守的同时,公输胜第一次主动来到林府。 林凤阁的母亲以及林凤阁的妹妹林凤亭听说他来拜访,一起出来迎接。 “敢叫林家母知道,颜凉有音信了!” 公输胜一进来就开门见山地说道。 “哦?公输门主……请,请进来说话。”听到这个消息,林母说话都变得激动起来。 “颜凉已经来了京城,据我在城门安排的人给的消息,颜凉来京时身旁还跟着两个人,径直去了京杭镖局,京杭镖局的总镖头冯秋官我也认识,此人开镖局挣了些钱,将颜其谨以前的宅子低价给盘了过去,如果我估计的没错,颜凉此刻就在那里。”公输胜边走边说,他迫不及待地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林母。 “啊,颜其谨的房子,那不是颜凉的伯父故居?他……他肯住在那里?”林凤亭有些怀疑。 “京城各处客栈都客满,他们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哦不,慕容山庄在京城开有一处镜花苑,他们也说不定会去那里投宿……知道颜凉身在京城,那就好办了。”公输胜猛然想起颜凉在慕容家的事。 “可怜的孩子……可怜……”林母说着说着,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忍不住潸然泪下。 每一个孩子任性的决定,都会由父母来承担那难以承受的结果…… “所以我想今天晚上邀请林家母和妹子一起去镜花苑看一场表演,顺便看看颜凉是不是藏身在里面。“公输胜倒也不含糊,镜花苑虽然一票难求,可是鲁门门主公输胜想要订票,那自然是不在话下。 “行!老身陪你去!”林母毫不含糊,痛痛快快地答应下来。 镜花苑的票既难买到,且价钱又高,催生出了不少二道贩子,买了镜花苑的票再加价倒手卖给京城的公子哥,倒也养活了好一批人,甚至有人因此而发了小财的。 即便是加了价的票,依旧不愁卖,可见镜花苑的受欢迎程度。 公输胜认识镜花苑的主事人——慕容风侯,所以根本不用买票。 用慕容风侯的话来说就是:“公输门主是我们请也请不到的贵客,什么时候光临镜花苑,我们都夹道欢迎!” 慕容山庄之所以让慕容风候来主持打理京城的镜花苑,不但因为他能说会道,且他为人处世十分圆滑,能在京城这种卧虎藏龙之地混得风生水起,连一个人都不曾得罪,实在是难得的经营之才。 这一次虽然没有夹道欢迎,可是慕容风候听到他们到来,立刻亲自出来迎接! “公输门主大驾光临,真是令镜花苑蓬荜生辉!这两位是……”慕容风侯看着林家母女问。 “这位是皇上亲封的诰命夫人,这位姑娘的身份也是大有来头,不过人家还是未出阁的闺女,我就不方便提她的闺名了。”公输胜含糊道。 慕容风侯显然是想左了,还以为林凤亭是公输胜新结交的什么姑娘,瞒着家中原配出来看戏。 “我懂我懂,刚才二楼有方雅座,原本是留给管尚书的,结果他家里来了客人,托人送信过来说来不了啦,你说这不巧了么,正好将空出来的雅座留给公输门主,倘若公输门主不嫌弃的话……”慕容风华满脸堆笑道。 “不嫌弃不嫌弃,在京城这么多年,我只来过镜花苑一次,听说你们的表演经常更换,好多新节目我都只听别人说起,都是精彩至极,我早就想来一睹为快,奈何俗务缠身,今日正好有空,这不就来了么,哈哈哈……慕容兄,给你添麻烦了!”公输胜道。 “哪里哪里,快请进来,我带你们过去。” 慕容风候亲自领路,带三人来到二楼的雅座,又让跑堂的伙计好好伺候三人,然后陪着笑脸道:“我还要门口招呼来客,您三位要是有什么需要或者有什么不满的,就让这位伙计去叫我。” “慕容兄太客气了,我们很满意,很满意,你去忙,我们就是来看戏……” 慕容风候离开后,伙计送来瓜子点心茶水,随后就站在一旁侍候。 林母哪里有什么心情看戏?哪怕镜花苑中的各种傀儡戏表演得再精彩,她也无心欣赏。 “你是这里的伙计?你叫什么名字?”公输胜看出林母的不耐烦,开始打听起来。 “回老爷的话,小人名叫书轩,是这里的伙计。”伙计书轩回道。 “书轩?名字倒挺雅致的,我问你,你在这里当伙计多久了?”公输胜不着痕迹地问。 “回老爷,小人在这里当伙计有三年多了,慕容主事待我很好,所以我就一直干下来啦,这里很多伙计都是,来了就不想走了。”书轩说起话来滔滔不绝。 “嗯,慕容风侯待人宽厚,是个值得跟随的人,对了,最近不是要举办神机大赛吗?这事你听说了没有?”公输胜循序渐进地问道。 “当然听说了,我们慕容傀儡门和百戏门都派了弟子参加,我虽然只是个伙计,那也是与有荣焉!”书轩骄傲地说道。 公输胜听他能用“与有荣焉”这个成语,诧异他竟然有些学问,一个读过书的少年甘愿在镜花苑中当伙计,而且一当当三年,慕容风侯笼络人心的本事足见一般。 “啊,原来你们不止傀儡门派出了弟子,就连百戏门也派出弟子参加了,嗯,今天的神机大赛你们看来是势在必得了!对了,不知道前来参赛的弟子都来到京城了吗?这不还有两日就要举行殿试了……”公输胜没有直接问颜凉来镜花苑没,而是问有没有来京城,既能显得很随意,又不至惹人疑心。 “傀儡门的慕容三代弟子都到了这里,百戏门的弟子比他们早出发两日,按理说应该比他们先到,不过不知为什么,还没有来这里,可能是在路上耽搁了吧……” 听到书轩的回答,林母和林凤亭二人立刻知道颜凉并未下榻镜花苑,哪里还有心看戏?当即就要起身离开。 然而公输胜却依旧没有起身的意思,他继续问道:“从江南来这里千里迢迢,走错了路也未可知,耽搁两日实属正常,嘿,我有个私下里的问题想问问你,不知方不方便。” “老爷请说,小人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镜花苑里这么多傀儡高手和戏子,平时都住在哪里?镜花苑好像也住不开啊。” “回老爷的话,我们镜花苑在后面的巷子里有五座宅院,一共有二十多间屋子,表演完后我们就到那边休息。”书轩老老实实地回答。 想问的都问过了,这一下连公输胜也坐不住了,当即起身就要走,他一边起身一边在肚子里编排着找个什么理由来解释自己连戏都没看就这么走了的理由。 就在这时—— “请问师叔,哪一位是沐池羽?”一个好像林凤亭魂牵梦萦的颜冰的声音传来。 “颜凉,你都不认识沐池羽,找他做什么?”慕容风侯问道。 听到颜凉二字,林凤亭只觉得身子发软,本想站起来的她再也无力起身。 林母倒是“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第124章 冷箭伤人 虽然黄太邪交代了颜凉和孟子洲,没事不要离开冯秋官的宅子,可是两人都记得慕容晴雪交代他们的事。 尽管心中酸溜溜的,两人还是决定男子汉说到做到,答应四师姊将帕子送给沐池羽,就要送到。 而且此事越早办完越清净,两人也是十分好奇沐池羽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慕容晴雪对他念念不忘。 “冯镖头,我们要出去一趟,请帮我们安排一辆马车。”孟子洲道。 “行,不过现在京城不安宁,你们不要走远。”冯秋官嘱咐道。 “嗯,不远,就在没多远的镜花苑。”孟子洲答道。 冯秋官不知道两人都是慕容家的弟子,还以为两人年少喜欢看戏,也没怎么当回事。 “镜花苑的票可不怎么好买,要不要我帮你们去买两张票?”冯秋官去过镜花苑,知道其一票难求。 “不用了,我们认得那里的人,只要帮我们备好马车就行。” “我给你们拿些金子,你好给他们赏钱……”冯秋官知道镜花苑是销金窟,光是打赏的钱就不在少数。 颜凉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道:“我们有钱,多谢冯镖头抬爱,我们住在这里本就心中不安,冯镖头再客气地话,更让我们无地自容了。” 冯秋官见他二人年纪不大,竟然身怀“巨款”,讶然道:“你们竟然带着这么多银票出门,切记财不可露白,万一被人惦记上就麻烦了。” “放心,我们有对付小贼的经验。”颜凉和孟子洲相视一笑,两人都想起了湖州被人盯上颜凉的墨子伞一事。 冯秋官自从有了钱,不知不觉间也开始摆谱,他家的马车也是极近豪华。 颜凉和孟子洲对马车并不太懂,还以为京城的马车都这样,便上了马车,来到镜花苑。 “你小时候在京城长大,去过镜花苑吗?”孟子洲问。 “小时候跟着爹娘去过几回,后来……里面的表演一开始看着稀奇,去多了感觉也就那样。”颜凉故意不去想家人的事。 “不知道沐池羽这小子长什么样,颜师弟,我瞧你长得就算是人中龙凤了,这小子怎么都不可能比你英俊,也不知四师姊怎会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孟子洲也知道勾起了颜凉不好的回忆,连忙转过话头。 颜凉被他这么一分散心神,果然暂时忘记悲伤,也跟着同仇敌忾起来:“你孟师兄也别谦虚了,你长得更是英气勃勃,沐池羽定然是那种美男子气概的小白脸,四姊看不上你这种鹤立鸡群的孟家公子,偏偏看上一只只会唱戏的小公鸡,让人心意难平!” 两人互相吹捧,好像在替对方打抱不平,实则都是心中失落,不过失落中也带着期待,两人都忍不住想要瞧瞧沐池羽究竟长什么样。 从冯秋官的家,也就是颜其谨以前的宅子到镜花苑不过相隔两条街,就算是走着过去也用不了多久,只不过颜凉和孟子洲都不想在殿试前惹事,所以才乘坐马车,连脸都不露。 两人之所以没有选择去投靠镜花苑,一来是不想和慕容云逸慕容云岚等人住在一块,惹不痛快,二来也因为颜凉身份特殊,黄太邪对端,当年胆敢去慕容山庄找颜凉的那些人多半都会趁着这次神机大赛难得的机会,守候在镜花苑周围,所以权衡再三,颜凉和孟子洲才决定入住冯秋官这么一个走镖人的家中。 如此一来,准备对颜凉下手之人恐怕做梦都想不到颜凉的所在,自然也就无从下手了。 慕容风侯早就收到消息,知道慕容山庄这次因为湖州和苏州两地衙门抢人,所以慕容家决定派出傀儡门和百戏门两个门派参加比赛。 慕容云逸几兄弟已经到了,被安排在镜花苑后面的宅子内歇息,颜凉和孟子洲乘坐的马车一直驶入镜花苑的院子,看到周围并无可疑之人,这才躲躲闪闪地下了车。 慕容风侯得知两人前来,还以为两人要住在这里,岂知两人毫无此意。 “那你们现在住在何处?”慕容风侯好奇,“京城各家客栈都住满了,你们不在镜花苑住,是不是担心……” “师叔多心了,我们住在朋友家,不住镜花苑并非什么原因,而是既然我们是打着百戏门的名头来参赛,若是和慕容云逸等几位师兄待在一起,容易招人闲话,我们住的地方很好,师叔不用担心。”颜凉顺口胡诌道。 “那我就放心了,颜凉身份特殊,不住在这里也好,要不要我再安排几个人保护你们?”慕容风侯想得很周到。 “多谢师叔关心,不用了,我们住的地方主人家也是位武学高手,且我的仇人决计想不到我们会住在那里,所以十分安全。” “那我就放心了,你们这次过来……是不是想看看咱们镜花苑的戏?”慕容风侯问。 “不不不,请问师叔,哪一位是沐池羽?”颜凉问。 “颜凉,你都不认识沐池羽,找他做什么?”慕容风侯对颜凉的身份知根知底,自然知道他绝不会认得沐池羽,所以问道。 “是四姊,嗯,四师姊托我们捎一样东西给他。”颜凉含糊地说道。 “什么东西?你们将东西给我,我回头交给他……”慕容风侯道。 “不行,师姊交代我们,必须亲自交到他手里才行。”颜凉和孟子洲一起拒绝了慕容风侯的好意。 “难道你们还不相信师叔……啊,我懂了,沐池羽正在里面演戏呢,等他这台戏演完,我找他出来……”慕容风侯笑道,显然他已经醒悟两人帮慕容晴雪送的是什么了。 还没等慕容风侯说完话,就听到一名女子的声音—— “你……你就是颜凉?” 颜凉看到眼前一个老妇人扶着一名年轻貌美的姑娘来到自己身前,心中顿时升起了警惕。 “你们是什么人?”颜凉带着戒备之心问。 “你……你不认得我了么?”林凤亭眼含热泪地问道。 之前都是她一直扶着自己的母亲,如今她得知眼前之人就是颜凉,一时浑身无力,反倒要母亲扶着他。 听到林凤亭的话,颜凉仔细看了看她,猛地——他心中犹如被一块大铁锤砸中! “你是凤亭姊姊!”颜凉以前跟在哥哥颜冰身后,见过林凤亭一面,那一次林凤亭也是跟着哥哥林凤阁一起来的。 许多年过去了,颜凉还隐约能记起林凤亭的一点轮廓,那时他还年少,不懂自己哥哥和林凤亭之间的感情,现在想来,两人可能已经私定了终身…… “你真是颜凉!”林凤亭扑了过来,将颜凉紧紧地搂在怀里,仿佛找到了自己失去的其中一根情丝。 颜凉只觉得林凤亭滚热的眼泪滴落在自己脖子上,又顺着脖子滚落到他后背上,一时间颜凉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委屈痛苦和悲伤,泪水模糊了双眼。 “凤亭姊姊……呜呜呜……”颜凉哭得比林凤亭还厉害。 “嗖!” 一声刺耳的声音呼啸而至,直奔颜凉后背而来。 黑暗的镜花苑的观众席位中,不知什么人忽然射出冷箭,要取颜凉的性命! 第125章 刺客凶手 鲁门工坊。 公输望再确认工坊中的人再无假冒的,也全都是忠心耿耿之人并无内奸后,便跟众人说了一句暗号—— 上一句说:鲁门神机。 下一句对:国之重器。 当然不是两人一见面就说,而是忽然感觉对方言行举止和平时不同,就问出这句话,倘若对方答不出来,就绝对是无相门假扮的。 众人都听说了无相门的阴险毒辣和厉害之处,自是人人心中万二分的警惕起来。 “还有,这句暗号千万不可跟外人提起,哪怕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也不行,谁要是胆敢泄露出去,就别怪我家法处置,都听到了吗?” “是!”工坊上下自是一体禀尊。 公输望除了安排好众人提高警惕外,还去了鲁门工坊外面,又去查看了一番外面的机关陷阱全都设置好,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陈灵犀这两日只能加急再做出一份假的九宫连环弩出来,虽然已经被偷走了一份假的,可是万一需要用上,也不至于拿不出来。 鲁门工坊上下都保持高度警惕之际,有人送来信,公输胜让他赶紧去镜花苑一趟。 出事了,出大事了! 公输望听到这个消息,心中禁不住咯噔一下,难道是他兄长出事了? 和慕容家起了冲突? 来不及多问,公输望让陈灵犀放下手头的活,赶紧驾驶如意马车载他去镜花苑。 来人是公输胜身边的小厮,公输望让他跟自己一起坐上车厢。 马车驶出了门,公输望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再问小厮:“究竟出了什么事?” “老爷带着林家母女去镜花苑看戏,有人在暗中射冷箭偷袭……” “我大哥人怎么样了?”公输望闻言大惊。 “老爷?老爷没事,那支冷箭是射向一个叫做颜凉的小子,结果林家那个女儿忽然扑了上去,用自己的身子替颜凉挡了一箭,被射中了要害,第二箭射出来时镜花苑的场主管事慕容风侯用傀儡挡住,随后一片混乱,那人没来得及射第三箭,不然还不知会伤到谁……” “什么!”公输望听说公输胜没事,悬着的心刚放下了一些,又听说林凤亭出了事,顿时遍体生寒。 倘若真是颜凉遇袭受伤也就罢了,偏偏是林凤亭受了伤! 早知道林凤亭可是林凤阁的亲妹妹,而林凤阁在皇上眼里是什么地位就不用多说了,皇上自觉亏欠她们孤儿寡母,如今又受了伤,公输望不敢想象皇上要是知道了此事龙颜震怒的样子。 再细问小厮,当时情形一片混乱,公输胜只抽出空来让他过来通知自己,别的再也问不出什么了。公输望脑子里一片混乱,浑不知该怎么应对此事。 颜凉当真是颗灾星,谁碰到他都要触霉头!公输望想到,林凤阁为他一命换一命,如今林凤亭只不过见他一面就生死难料…… 如意马车行驶迅捷,不片晌就来到镜花苑。 和想象中镜花苑围满了人,乱成一团不同,镜花苑此时安静得就像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怎么回事?人呢?”公输望下了马车,进了镜花苑,却很快被人拦住! “且慢!镜花苑正在捉拿杀人凶手,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一位带刀侍卫肃然道。 “我是鲁门的人,敢问刚才遇袭受伤的姑娘呢?她怎么样了?公输胜大人是不是在这里?”公输望一肚子疑问。 “原来是鲁门的师傅,失敬失敬,那位姑娘伤势很重,已被紧急送去宫里由太医诊治,公输胜大人随同一起进了宫。”侍卫见他是鲁门的人,说话客气了许多。 “进了宫?唉,里面的凶手可曾找着了?” “里面的人都有嫌疑,我们现在将镜花苑给围住,看戏的总共也就二三十人,慢慢查,总能查到。”侍卫答道。 “公输胜大人正是在下的兄长,本人公输望,平时主管鲁门工坊的事,分辨凶手一事,我可否……”公输望自报家门,想在寻找凶手一事上稍微尽一点心力。 “这个,小人也做不得主……容我进去禀报一声。”侍卫道。 不大一会,侍卫陪同慕容风侯走了出来。 “原来是公输兄,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慕容风侯隔着老远就拱手道。 这就是慕容风侯的本事,即使事情再紧急,他依旧能够表现得云淡风轻,丝毫让人看不出他原本的情绪。 “慕容兄客气了,怎么样,找到凶手了吗?”公输望可没有他这样的涵养,迫不及待地问道。 “暂时还没有,不过是早晚的事,这位侍卫大哥担心你的身份,特意带我来看看,侍卫大哥,这位公输望正是你们公输胜大人的兄弟,鲁门工坊的主事,皇上都曾将他奉为座上宾。” 侍卫尴尬地施了施礼,便放他和陈灵犀两人进去。 镜花苑内部是一片极大的场地,场地原本中摆放着十张桌子和四十把椅子,如同酒楼的大堂,和酒楼不同的是,在桌椅的北面搭建着一座一戏台子,来此看戏的客人就能够坐在桌子旁一边喝着茶吃着点心一边看镜花苑的精彩表演。 如今桌椅板凳全都给搬走,看戏的二十多人全都现在中间,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带刀侍卫给团团围住。 其中有一位老太太拄着拐杖,年纪老迈,慕容风侯专门给她一张椅子让她坐着,其他人则只能站着接受盘问。 陈灵犀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他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那林凤亭是什么人?是一个可以当着公输胜的面扇她女儿耳光的人,是一个皇上见了都忍不住有愧于心的人,如今她受了重伤,刺客就在这二十多人当中,恐怕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得要先找出行凶的凶手才行! 这二十多人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孩子,慕容风侯和一位侍卫长以及一名京城中有名的捕头袁维安来负责找出凶手。 能够使用这么锋利的箭矢射中林凤亭的,绝不会是二十多人中的三个小孩子,排除这三个孩子,还有二十一人。 公输望想要排除那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可是回头一想,无相门的人连他兄长公输望都能被无相门的人所假冒,区区一位老太太,自然也不在话下。 只不过他们将这些人当成犯人来审,这些人可就炸了锅了—— “你们凭什么将我们扣押在这里?” “你们知道老子是谁吗?敢这么胡闹?” “赶紧让我出去,我和王爷约好了,误了事拿你们是问!” …… 能来镜花苑看戏的,身份非富即贵,若是平常丢失金银或者其他事情,以慕容风侯的性子,宁可自己吃点亏也不会将人扣下,可是林凤亭遇刺一事非同小可,上达天听,慕容风侯宁可得罪这些客人,也不敢擅自放了他们。 第126章 八名嫌犯 “住口!你们可知出了什么大事?还敢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即使圣上亲临,也是绝不可能放你们走的,都给我老老实实的便罢,否则莫怪我袁维安手段狠辣!”捕头袁维安冷冷地说道。 在京城,很少有人没听说过袁维安的名头,京城不少离奇的大案要案都是由他亲手破获的,不过因为他审问犯人时常常下手太过残酷,他又被人称为铁面判官。 听到袁维安的名头,二十多人里至少有一半人安静了下来。 剩下的一半自重身份之人依旧不依不饶—— “就算是皇上来了,也不能无缘无故地就将我们关起来!总要有个说法才是!” “你可知道老子是谁?老子是国舅爷!再不让我出去,我让太后杀了你们几个的脑袋!” “犯了法的人怕你袁维安,我们又没犯法,怕你怎的?快快让开路,让我出去,我还有事,耽搁了你们负责不起!” …… 袁维安从怀中掏出一把金光闪闪的小匕首出来,这把黄金打制的匕首没开刃,只是具备匕首的形状—— “这是御赐的金刀……”一个见识颇广的老人说道。 “不错,陈阁老不愧是陈阁老,见多识广。我袁维安因断案有功,被皇上赐这把金刀,还封我为金刀捕快!见此金刀如见皇上!哪个还敢张狂?”袁维安将金刀高高举起,朗声道。 在场的二十多人听他这么一说,几乎都立刻纷纷跪了下来,那三个孩子不懂事,直挺挺地站着,也被他们的家人拉着跪下,场中唯有国舅爷没有跪,他是太后的兄弟,皇上的舅舅,按礼即使见到皇上,那也不需跪的。 袁维安虽然铁面无私,却也不傻,懂得尊卑之别,先对国舅爷行礼—— “国舅爷自然不会是刚才行刺的凶手,得罪莫怪。” “哼!早跟你说了我的身份,你还这么嚣张?咱们走!”国舅爷见他怕了自己,腰杆又挺了起来。 “慢着!”袁维安喝道。 “又怎么了?”国舅爷愈发不满起来。 “您是国舅爷,自然可以先行离开,这几位可不是,必须要留下来配合查案!”袁维安挡住了那三个想要跟国舅爷一起走的人。 “这三位一位是我的贴身护卫,一位是车夫兼小厮,另外一个是我的朋友,跟我一起来的,怎能不一起走?”国舅爷怒道。 “您是国舅爷,我们不敢拦着,他们几个可不是,您可以不把皇上御赐的金刀放在眼里,他们几个可有这个胆子?国舅爷,小人也不瞒您说,皇上当初赐臣这把金刀时曾说过,只要是我袁维安觉得有嫌疑的犯人,就算是皇亲国戚,也要审完再说,我今日放国舅爷离去,还有些愧对皇上的嘱咐呢!国舅爷,您说呢?”袁维安语气里软中带硬,这意思就是如果要硬来,那国舅爷您干脆也别走了。 说到底国舅爷不过是身份显贵,并无什么实权,他虽是皇上的舅舅,可是皇上的话他也没有胆子违逆。 “哼!你……你给我等着!”国舅爷没了脾气,撂下一句狠话就独自匆匆离开了。 这么一来,除了三个孩子,场上还有二十人怀有嫌疑。 袁维安让三名带着孩子的妇人起身,查看了她们三人的手掌后,断定她们的手都是从未干过粗活的手,细皮嫩肉的,绝不可能是使用弓弩暗器的老手。 那两支射向颜凉的箭矢准头极高,没有几年甚至十几年的苦练,绝对做不到。 “你们三个可以带着孩子先离去。”袁维安道。 剩下的还有十七人。 随后陈阁老也被排除了嫌疑,独自走了,还剩下十六人。 十六人里,包括老太太在内,还有两名妇人,两名妇人年纪不大,肤白貌美,袁维安仔细检查后也放她们离去。 还有十四人,行凶之人就在这十四个人里面,袁维安能够感觉到。 他的感觉一向都不错。 “这位老婆婆如此年迈,难道还会是什么行刺的凶手不成?”老太太自己还没说什么,一旁的人倒开始打抱不平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和谁一起来的镜花苑?”袁维安可不管他仗义执言,冷冷地询问。 “在下名叫顾青杉,乃翰林院学士,应明王二公子之约,携带一名书童看看新奇,结果……”顾青杉但是好脾气,不卑不亢地说道。 他口中的明王二公子正是一群王侯将门的纨绔公子哥中最爱读书的一位,整日混迹于翰林院中,才能结交到顾青杉这样的读书人。 “哦,原来是顾大学士,失敬失敬!想必这位就是饱读诗书的二公子了,你们读书人自然不会是行凶的刺客,可以走了。” 袁维安身为铁面判官和金刀捕快,虽然断案时铁面无私,可是他十分尊重读书人,当即让顾青杉以及他的一名书童和明王二公子三人离开。 明王二公子虽然可以离开,他的两名贴身侍卫却只能留下。 “他明王的公子能够离开,凭什么我英王府的人凭什么不能走?”一名年轻的公子哥忿然道。 “明王是皇上亲自表彰过的,我们谨遵圣上的旨意,等到英王府也受到皇上嘉许,我袁维安绝不阻拦!” 袁维安说得堂而皇之,可是人人都能听出,明王府是什么声望?你英王府又是什么德行? 袁维安没有一个字在骂人,但在英王府众人的耳朵里,字字都是在骂他们人品卑劣,只不过袁维安是拿皇上来说事,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好在袁维安也并没有意气用事,很快查明英王府的三个人也没有参与刺杀之事,这倒不是他们有多光明磊落,恰恰是因为他们本事不挤,没有这个能力实施刺杀,这才放了他们。 这种羞辱,让英王府的人有气也撒不出来,不过这个仇,他们显然已经记下了。 除去明王府和英王府的六个人,具有嫌疑的还剩下八个人。 这八人里有有两名是明王二公子的贴身侍卫,一位老太太,一个神情落寞显然买不起镜花苑门票的大汉,还有三个人,一名国舅爷的贴身侍卫,一个是国舅爷的车夫兼小厮,一位是国舅爷的朋友,这个朋友可不是普通人,而是——太后身旁的公公。 最后一个则是一位相貌平平的矮胖中年人,此人肚皮发福,颇像个酒楼的掌柜。 八个人里,究竟谁才是刺杀颜凉而不得,却意外刺中了林凤亭的人呢? 第127章 神秘大汉 袁维安的这一番断案着实让公输望和陈灵犀大开眼界。 二十多人被放走得只剩下八人。 离奇的是,八人里还有一位年迈的老太太,有国舅爷和明王二公子的贴身侍卫,还有太后身边的两名公公。 若是让陈灵犀来断案,这八个人里,至多只有一个看起来就买不起门票的中年人有嫌疑,其余七个都没什么问题。 可是事情偏偏不是他想的那样—— “老太太,您一个人过来看戏?”袁维安小心翼翼地问道。 “什么?我耳背,你说话大点声!”老太太说道。 “我说是谁陪你来看戏的?”袁维安心中生气,这老太太装得有些太过了——哪个耳聋的老婆子会独自一个人来镜花苑看戏? 尤其是镜花苑的票不是说买就能买到的。 “没人陪我看戏,就我自己一个人看。”老太太倒相当坦然。 “哼!”袁维安心中冷哼一声,骗鬼呢?一个耳背的老太太别说来镜花苑看戏,恐怕连找到镜花苑的大门朝哪都困难吧? “无相门!”公输望心中冷笑,就这么拙劣的表演,简直是过犹不及!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袁维安大声吼道。 他大声吼叫并不是老太太胆敢欺骗他令他愤怒,他只是想让老太太听得更清楚而已。 “你不用这么大声,是我儿子送我来的。”老太太提起儿子,语声温和下来道。 “你儿子?这里哪个是你儿子?”袁维安也不明白。 老太太不是说她自己来的么?怎么又说儿子送她过来的? 这不是哄孩子吗?就连小孩子也不肯相信这种鬼话的。 然而慕容风侯有话要说—— “你……你可是权敬堂的母亲?” “咦,你怎么知道?”这次轮到老太太惊讶了。 “袁捕头,这老太太我虽然不清楚,可是她儿子我倒是知道。老太太绝不可能是什么刺客!”慕容风侯打着包票道。 “权敬堂是谁?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袁维安问。 “权敬堂是远近闻名的大孝子,他为了照顾生病的母亲,被选为州府慕僚都不肯做,而是选择留在家中照顾生病的母亲,为了治疗他母亲的病,他甚至至今四十多岁都没娶妻,只因他担心会为此耽搁了母亲的病情……据说权敬堂的父亲死得早,她娘就是没有再嫁,荒年里将自己饿肚子省下来的粮食养活了他,以至于后来身体总是生病……”慕容风侯细细讲来。 “既然他是个大孝子,怎的他又不来,反而让他母亲孤身一人来此?”袁维安问。 “以权敬堂现在的处境,想要买一张镜花苑的票都难,又哪里有钱买两张票?肯定是他为了让老太太看个戏高兴高兴,这才……我只是推断,袁捕头若是有所怀疑,可以自行查证。”慕容风侯解释道。 袁维安虽然也敬佩权敬堂这样的大孝子,可是事关重大,他不能不小心翼翼,暂时将老太太放在一旁,目光转向了其他七人。 “将你们的手都摊开给我看看!”袁维安喝令道。 这七人在带刀侍卫虎视眈眈的注视下,只能乖乖地照办。 “明王府和国舅爷的贴身侍卫可都是高手啊!”公输望淡淡地说道。 “怎么说?”陈灵犀低声请教。 “你看他们的手掌,比平常人的手要厚上一倍,而且掌心都是老茧,这种老茧都是长期紧握兵器练出来的,说明这三人平时勤于练武,自然都是高手。”公输望跟他解释。 就在袁维安检查这七人的手掌时,门外传来一阵争吵声。 “什么人在外面吵闹?”袁维安蹙起了眉头。 侍卫长出去查看,片晌走了进来:“是那个权敬堂,还有几名女子,据称是芙蓉门的人。” “芙蓉门的人来凑什么热闹?”公输望喃喃道。 “让权敬堂进来,其他人等留在外面。”袁维安道。 “是!” 不一会,两名侍卫跟着权敬堂进来。 权敬堂并没有陈灵犀想象中那种孝顺母亲的精明模样,反而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脸上也缺少血色,皮肤发白,好像很久都没经过日晒了。 “我母亲身子不好,你们千万不能让她老人家受到惊扰……”权敬堂一进来就说道,随后看到母亲端坐在一张椅子上,连忙扑了过来,“娘,你没事吧?娘!” “看来这娘儿俩真是权敬堂母子,袁捕头肯定会放他们走的……”公输望喃喃自语,也不知是说给陈灵犀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出乎意料地,袁维安并未对母子深情所感,反而让权敬堂扶着母亲在一旁等候。 “袁捕头有些太不近人情了!”陈灵犀都有些看不惯,“不愧被人称为铁面判官。” “这些大人查案,竟然将老婆子也当成了凶手,哼哼,我倒是希望他们将老身给捉了去!也省得连累了你……”权敬堂的母亲嘟囔着,然而母子二人毕竟只是白身,官家的话不能不听。 权敬堂扶着母亲到了一旁去坐,还宽慰母亲:“你看这里有几个木头人挺有趣的,娘,我带你看看,唉,好不容易攒够了钱让你来看看戏,想不到又出了这样的事……” 袁维安对母子二人的埋怨充耳不闻,继续检查起七个人的手掌。 不知他是如何判断的,很快排除了明王府两名侍卫,国舅爷的贴身侍卫以及小厮。 八名嫌犯被排除了一半,只剩下四人,其中还有权敬堂的母亲。 “袁捕头,他们四人为何没有嫌疑?在下有些不懂。”侍卫长询问。 不仅侍卫长不懂,公输望和陈灵犀两人也不知他是凭什么排除这几人的,毕竟八名嫌犯中,就这三名贴身侍卫的身手看起来最高明,也最为可疑。 “这是行间的秘密,我吃饭的家伙,说出来就不值钱了,以后有时间跟侍卫长喝酒时,我再跟你说吧。”袁维安倒是卖了个关子。 除了权敬堂的母亲,剩下的三个人分别是看起来买不起门票的中年汉子,国舅爷的一位朋友也就是太后身边的公公,以及那个长得像个掌柜的人。 中年汉子看起来有些邋里邋遢的,所以才会给人买不起镜花苑门票的感觉。 可偏偏他就出现在这里,就好像大酒楼里出现一个乞丐点了一桌子的菜那样令人觉得别扭。 “你叫什么名字?袁维安首先对他起了疑心。 “在下是……”大汉的话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了。 出人意料的是袁捕头却浑身俱震,连忙施礼道:“原来是……真是失礼了,失敬失敬,我真是愚蠢,竟会将您当成凶手嫌犯。” “哈哈哈哈……那也算不得什么,我更佩服袁捕头的断案手段,不愧是皇上御赐的金刀捕快!这几个人里的确有一个人就是凶手,我一直不说话,就想看看你能不能找出那个人,如今再去掉我,只剩下三个人,袁捕头还看不出来么?”大汉笑道。 第128章 偷梁换柱 就在神秘大汉和袁维安谈话之时,权敬堂则带着母亲查看镜花苑的一些木头雕刻的人偶,这些人偶并非傀儡,只是人形的木头而已。 “娘,你看这个人……” “嗯,这个人好像真的一样。”权母赞叹着。 谁也没有太留神母子二人的谈话,因为神秘大汉表现得太过神秘,不少人都在暗中猜测大汉的身份。 能让袁维安如此敬重的人究竟会是谁呢? 陈灵犀看出大汉在报出自己姓名时虽然声音戛然而止,可是他的嘴唇还在动,显然他还是对袁维安说出了自己的名号,只不过只有袁维安一个人能听到,其他人都听不到而已。 这是怎么做到的? 陈灵犀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 这大汉肯定身份十分尊崇,以至于让袁维安这种金刀捕快都对他尊重有加,这样的人怎的又穿得邋里邋遢的? “曹公公是伺候太后的人,怎么也有空出来逛镜花苑?” “怎么?我的事也能轮到你来管?”曹公公尖着嗓子问。 “不是,在下职责所在,不敢管,只是问问。”袁维安不敢过于得罪他,毕竟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哼,量你也没这个胆子!今日有几个宫女伺候着太后,太后说不用我在旁边看着,我就出来走走,再加上国舅爷想来镜花苑看看戏,就着我陪着,怎么,这也有问题?” “这些都没什么问题,曹公公,你平时练过铁砂掌一类的功夫?” “我净身前是铁砂帮的,从小练起来的功夫可不想搁下。” 袁维安正审问着曹公公,两只不知从哪里飞出来的黄蜂吸引了众人的眼光。 “嗡嗡嗡嗡……” 黄蜂扇动着翅膀,发出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人对于黄蜂这种尾巴上带着尖刺的飞虫有着天生的忌惮之心,谁也不知自己会不会一不小心惹到黄蜂,被它给蛰一下,虽然不会致命,却也会让人疼上几天。 “是芙蓉门的毒蜂!”公输望仔细看了看飞动的黄蜂,愕然发现这是芙蓉门的神机。 在镜花苑这种地方,有慕容风侯和袁维安以及侍卫长等人所在,芙蓉门放出杀人毒蜂,究竟想要干什么? “让外面芙蓉门的弟子进来!”看到毒蜂,身为捕头的袁维安自然也凭借着过人的眼力,看出这两只黄蜂并非真正的蜜蜂,而是芙蓉门的神机。 其他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怔怔地看着两只蜜蜂,生怕它飞到自己身上来这么一下。 芙蓉门这次前来的是薛玉凝和林玉音,其他几名弟子留在了外面。 “见过公输先生,见过袁捕头,见过侍卫长和慕容场主。”两人在京城多年,对公输望和袁维安,甚至侍卫长和慕容风侯都打过照面,难得两人都记得十分清楚。 “这两只黄蜂是你们放进来的?”袁维安有些不悦,他正在审问刺杀林凤亭的凶手,芙蓉门的弟子不知好歹,竟然还来捣乱。 “这两只黄蜂可不是普通的毒蜂,而是师尊专门研制出来,能辨认忠奸善恶!我们途经此处,听说袁捕头在里面办案,说不定这两只分辨善恶的明镜蜂能助袁捕头一臂之力。”林玉音道。 “你说这两只黄蜂名叫什么?”袁维安有些没听明白。 “这两只黄蜂名为明镜蜂,明镜能照人美丑,明镜蜂能识人善恶……”林玉音解释道,其实他对于这两只黄蜂是否真能帮助袁维安破案并无十足的把握。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审问嫌犯的?”袁维安问,整个镜花苑都已经被侍卫给团团围住,根本不可能有外人知悉里面的所作所为,更不可能途经此处就知道了里面的事。 “袁捕头不要误会,此事是公输门主跟我们说的,我们刚从宫里出来,就碰到公输门主陪同一名受伤的女子入宫治伤,他大致跟我们说了此事,我们梅掌门知道后,就让我带着这两只明镜蜂来协助袁捕头断案。”林玉音连忙解释。 “哦,你们从宫里出来?你们进宫做什么?”袁维安还是有些不信,尤其是芙蓉门这种神机门派,属于江湖奇人,又怎会和宫里扯上关系? “此事跟太后寿辰有关,具体的我也不便明说,袁捕头,不是我们不相信你的审问犯人的能力,只是公输胜门主说了此案太过重大,非要查个明白不可,所以我们才……袁捕头若是觉得我们唐突打扰,我们谢罪后这就离开。”林玉音再次施礼道。 “且慢……”袁维安沉吟了一下,“你们暂且留下吧,说不定我有借助你们的地方。” 经过对国舅爷贴身小厮的审问,最终也将其排除了。 大汉是袁维安尊重的人,那么嫌犯如今只剩下两人,一位是大孝子权敬堂的母亲,一位是太后身旁的太监。 众人都将目光放在了最后这两名嫌疑人身上。 “咦,有些不对!”公输望猛然惊道。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权敬堂陪着母亲在看人偶,可是两人很久都没有说话了,甚至是一动不动,就好像石塑木雕一般。 “不好!”袁维安急忙冲了过去查看—— “侍卫长!快……快派人去追!”袁维安大喊。 众人这才骇然发现,权敬堂和其母亲两人之所以一动不动,完全是因为两人根本不是“活人”,当然,也不是死人,而是不知在何时,两人已将两尊人偶给换上了权敬堂和他母亲的人皮面具及头发! 而至于他们两人,不用问,肯定是早就趁机逃脱了! 侍卫长看到袁维安从人偶脸上揭下人皮面具后,这才醒悟过来,赶紧让命人去围捕二人。 袁维安还在想,既然镜花苑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两人又是怎么逃走的? 很快他就知道了,当他和慕容风侯两人来到外面质问侍卫们是谁将人放走之际,几名侍卫见到两人如同见了鬼—— “袁……袁捕头……你和这位慕容场主不是……不是刚刚出去了么?怎么……怎么还在里面?” 袁维安瞬间明白,这两名假冒权敬堂和其母亲,他们两人既然能用两只人偶装扮成自己来实施移花接木之计,说明两人的易容术简直神乎其技,那么两人假冒他袁维安以及慕容风侯两人出去,侍卫们自然不会阻拦了! “快,趁着两人还没走远,快去追!” 一群侍卫冲出镜花苑,在镜花苑前后两条大街上搜捕“大孝子”和他母亲——一位年长的老太太,或者说是袁维安和慕容风侯,更可能的是两人又换了副容貌…… “侍卫长,不用白费心思了,让人回来吧!”公输望叹了口气,他刚刚被无相门的人假冒他兄长所骗,这一对母子显而易见是无相门的人假扮的,尤其是那位老太太,可以说假扮得形神具备。 可是这两人一旦从镜花苑里逃脱,就会不断地更换自己的容貌服饰,犹如一滴水落入大河中,早就踪影不见了。 第129章 狐假虎威 果然不出公输望所料,镜花苑所在的地方乃是京城最为繁华的所在,前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两名无相门的人不断更改自己的衣服和容貌,早就不见了。 看到侍卫们怏怏而回,慕容风侯之前还在为老太太以及权敬堂打包票,如今两人凭借着偷梁换柱的手段从众人眼皮底下溜走,他自然大失面子。 袁维安没有怀疑他和无相门的人勾结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侍卫长,派两个人去权敬堂的家中看看,这两名妖人既然敢冒充他们母子,恐怕……”慕容风侯提议道。 侍卫长听他这么说,也是心中一寒,问明了权敬堂家的住址,赶紧让四名侍卫前往查看。 “既然凶手已经逃走,你们再扣留我还有什么意义?赶紧放我回去,太后还等着我侍候呢,若是回去晚了,太后生气,你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曹公公趁着众人还没回过神来,语带威胁地要求赶紧让他离开。 “曹公公,得罪了……”袁维安正要跟曹公公赔礼道歉,命人护送他回宫,忽然异变陡生—— 那两只明镜蜂在林玉音的发动下,围着诸人转了一圈,似乎在寻找真正的凶手,转了一圈后,两只明镜蜂齐齐地落在曹公公肩膀上! “这是什么?马蜂?”曹公公顿时被吓了一跳,刚才他也听说了什么“明镜蜂”,也并没怎么当回事,没想到这两只蜜蜂竟会真的飞到自己的身上! “难道真是你——曹公公下的毒手?”袁维安顿时醒悟过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我下的毒手?”曹公公听他指认自己,恼羞成怒地反驳,同时想要伸手去掸走这两只黄蜂。 “不要乱动,这两只明镜蜂和我们常用的毒蜂一样,都带有毒针,一旦触动机括,毒针刺下,见血封喉!”薛玉凝警告道。 曹公公伸出来的手顿时停在半空,再放下来时变得非常缓慢,生怕触动了什么机括。 “你们知道我伺候的是谁,别给我来这些花样,否则太后可饶不了你们!”曹公公又将太后的名头抬出来,但显然人人都能听出他色厉内荏了。 “曹公公,我虽然怀疑你跟那个无相门的老太太,不过一直都找不出你想杀颜凉的理由……” “凶手明明是那个假冒的老婆子,人人都看到他们两人逃走了,你……你不要血口喷人……”曹公公死活不肯承认是自己下的毒手,将罪行都推到已经逃走的老太太身上,不过他也不敢太大声喊叫,生怕惊动了身上的两只明镜蜂,就此一命呜呼。 “来人!”袁维安也懒得跟他继续啰嗦。 “在!”一个穿着捕快衣服的年轻人,而非侍卫来到袁维安身旁,显然他是袁维安的下手。 “给我在镜花苑自己搜索,尤其是曹公公做过的椅子桌子重点检查!”袁维安下令。 “是!”这名年轻人显得很是敏捷,且记性很好,不但仔细搜索了曹公公曾坐过的桌椅,还搜了他之前座位附近的桌椅。 原本摆放在空地上的桌椅都被搬到了一旁,可年轻人却记得这些桌椅之前摆放的位置,可见他的观察细致入微。 “禀告捕头,并无发现。”年轻人搜索一番后向袁维安禀报。 袁维安对他十分信任,丝毫不怀疑他会忽略掉什么地方没搜寻,而是直接将目光转向曹公公身上。 按理说能够射出这么强劲弩箭的弓弩不至于放在衣服下而看不出来,不过现在搜索镜花苑没有,只剩下他身上藏有机弩的可能。 “你看什么?我不是凶手!快把我放了!”曹公公仗着自己是伺候太后的人,依旧在狐假虎威。 “搜他身上!”袁维安下令。 “我看谁敢动我!”曹公公冒着被明镜蜂蛰的风险嘶吼道。 他越是不让人搜越是显得心中有鬼。 那名大汉走过去,伸出手指在曹公公脸颊后耳朵下轻轻一点,曹公公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点穴手!这位大汉难道是……”公输望虽不是武林中人,总也听说过一些武林豪侠的名头,能够这么轻描淡写地用手指点人穴道的,只可能是侠义声名在外的芥子帮帮主解千愁。 即使说不出话,曹公公依旧在怒目而视,似乎在警告侍卫们,谁敢动他,他决不轻饶。 然而解千愁可不是官府中人,别人不敢搜,他敢。 解千愁随手在曹公公身上拍了几下,就从他袖子里找出一把袖箭出来。 这把袖箭绑在曹公公左手手臂上,只能放两支箭矢,如今箭槽已空,显而易见刚才的两支箭就是他用这把袖箭射出的,而他之所以只射两支箭没射第三支箭倒不是他不想射,只是没有了,否则还不知道要造成多少伤害呢。 袁维安接过袖箭,沉着脸问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解千愁将曹公公的哑穴解开,他眼见铁证如山,索性不再抵赖—— “那两支箭是我放,那有怎样?我是……我是奉……”曹公公说到这里,忽然醒悟指使他的人他决不能宣之于口,赶紧悬崖勒马,闭上了嘴。 “你是奉谁的命令?”袁维安不依不饶地问。 “我不能说,袁捕头,你将我下入牢中吧,不过你知道我的身份,你既然敢扣押我,至少要通知太后一声,让她老人家知道奴才不是不想去伺候她,只是深陷囹圄身不由己!”曹公公有太后做后盾,说话又有了底气,变得有恃无恐起来。 “绑起来!”袁维安下令。 “我觉得此事最好……最好先通知太后一声,毕竟是太后身边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侍卫长知道宫中规矩,万一太后真的发起火来,谁能承担得起? “不用先通知太后,先告诉皇上,让皇上来定夺吧,有了皇上给咱们撑腰,太后也不会多说什么,绑起来,送到我那里去审!”袁维安想得比较周到,毕竟是刺伤了林凤亭的人,万一先告诉了太后,太后一声令下,命人将曹公公送进宫里,到时候皇上责怪下来,谁能承担得起? 侍卫长也觉得有理,只好挥了挥手,两名侍卫走过去将曹公公反手绑了,还给他上了镣铐。 “你们这么对我,一定会后悔的!”曹公公眼见事情无法挽回,只能说着狠话。 袁维安的下手,那个年轻人倒是机灵,掏出一枚核桃捏着曹公公的脸颊塞入他嘴里,再塞进一块布,曹公公顿时安静下来。 “你很会来事啊,叫什么名字?”解千愁笑问。 “在下袁捕头的徒弟杨五斗!见过解帮主!”杨五斗也笑嘻嘻地施礼回答。 “将来你必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声望不输于你师父金刀捕快!”解千愁断言。 “多谢解帮主金口一赞!师父,我亲自押送他回去。”杨五斗向师父请示。 “等一下,押送曹公公可能不太平,我正好顺道,就陪你走一遭吧。”解千愁主动说道。 “那可是求之不得了!” 杨五斗来到曹公公身后,押着他离开,林玉音纤手一招,两只明镜蜂竟像懂得人意似的,飞回她的手中,林玉音将明镜蜂拢在袖子里。 “既然已经找到了凶手,我们也该告辞了。”林玉音和薛玉凝跟袁维安、慕容风侯以及公输望辞别。 “请替我向你们梅掌门问好,多谢你们芙蓉门出手,这个人情袁某认了!” 等薛玉凝和林玉音走后,袁维安看向穿着权敬堂母子衣服的人偶,脸色又沉了下来。 第130章 生死难料 看到自己之前打包票,却看错了人的慕容风侯当即表示:“此事是由我担保的,只怪在下瞎了眼,竟没看出两人是假冒的……” “这件事十分蹊跷——我倒不是责怪慕容场主,此事太过妖异,换作是我,我也难免上当……”袁维安道。 “袁捕头不用过谦,即使在我担保后,袁捕头也并未将两人放走,两人只不过是趁着咱们不注意,忽然来个移花接木,偷偷溜了。”慕容风侯自然是大感内疚。 “不错,我的确对那老婆子产生了怀疑,她虽然看起来和普通的老太太没什么区别,可是我总能嗅到一丝异样的味道,对了!此人化妆成老太婆,什么都像,就是缺少老人身上的一种味道!不过两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变容貌,绝非无相门中的普通弟子,难道是无相门的门主千颜……”袁维安沉吟道。 “我倒是看到了他们两人给人偶穿衣服,当时我还以为他们在玩闹,结果一转眼他们就溜走了,唉,早知道我看紧点就好了。”陈灵犀也觉得有些内疚。 “嗯,你看到他们在给人偶穿衣服了?后来他们溜走也不过片刻,那是什么时候的事?”袁维安问。 “就是那两只芙蓉门的明镜蜂飞过来之前,当时我也被这两只蜜蜂吸引了目光,唉,这么看来,他们两人一直在等候实际,等到咱们的注意力都没有放在他们身上时,就直接溜了……”陈灵犀回答。 “这芙蓉门!当真是帮了忙又坏了事!”袁维安顿足道。 “袁捕头,如果先找出曹公公是幕后凶手,你会不会放了他们两人?”陈灵犀问道。 “唔,先找出曹公公为凶手,我会不会放了两人呢?多半是会的,他们两人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冒险逃走,他们借着幕布的遮掩,直接从后门溜走,在假权敬堂进来假意关心那老婆子时,他们就找好了退路,这是他们早就提前设计好了的!不过他们在幕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化妆成我和慕容场主的样子,大模大样地走出镜花苑,无论心智还是易容术还是胆量,都是决定高手……想要再抓到他们可就难了!”袁维安叹道。 “他们费尽心机来镜花苑干什么呢?”慕容风侯想不通。 “无相门的人据说跟胡人勾结在一起,神机大赛就要开展了,他们指不定存着什么心呢!”公输望想起无相门的人竟敢假冒他兄长公输胜进入鲁门工坊偷走九宫连环弩,这次来镜花苑,也多半没安什么好心。 “不管他们心存什么歹意,至少他们的目的并未达成,也真是巧了,被曹公公刺伤林凤亭一事给耽搁了……”慕容风侯心有余悸地说道。 “你们说,这曹公公身为太后身边的人,他刺杀颜凉会不会是……”袁维安身为铁面判官以及金刀捕快,说话向来果断,这次牵连太大,所以连他说话也犹豫起来。 尽管袁维安的话没有说完,众人也都能听出他的意思:会不会是太后授意他这么做的?否则他和颜凉无冤无仇,为什么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动手杀人? 公输望想起上次神机大赛时的箭楼一案至今没有定论,幕后凶手始终没有丝毫端倪,如今和这件事联系在一起,细思之下当真令人不寒而栗! 如果真是太后授意,她为的又是什么? 太后为何要跟墨门过不去? 为何要对颜家这个遗孤都要赶尽杀绝? 此事他家只能在心中想象,谁也不敢公然讨论或者指责太后,否则真就成了祸从口出了。 “此事的确透着古怪和蹊跷,曹公公是跟着国舅爷一起来看戏的,怎么看都不像曹公公提前埋伏,他怎么知道颜凉会在此时来镜花苑?”袁维安皱起了眉头,完全想不明白。 “不错,而且宫里的太监,怎么会身怀杀人利器?他的袖箭是哪儿来的?”慕容风侯也想不通。 在宫里伺候太后,别说袖箭了,就是只带着一根箭矢,那也是绝对不允许的。 “等我去审一审就知道了,慕容场主不用对走了无相门的人太过介怀,不过他们若是对你们镜花苑不怀好意,你们伺候可要留心了。”袁维安先安慰了慕容风侯一句,又提醒他道。 “多谢袁捕头关心,我会留神的,不仅如此,我还要竭尽全力找到他们!”慕容风侯忿然道。 袁维安和侍卫长刚想跟慕容风侯和公输望告辞,去权敬堂家中查看情况的两名侍卫冲进来汇报—— “禀告侍卫长,权敬堂及其老母已经双双命丧家中,我们查看过,他们身上尚有一丝余温,显然是不久前刚被杀害的!” “什么?连权敬堂这样的大孝子都不放过?无相门的人简直是牲畜不如!”慕容风侯气得大骂。 “无相门的人能勾结胡人对付咱们汉人,早就泯灭人性了,侍卫长,袁捕头,以后遇到无相门的人,下手可不用留情,一旦被他们走脱了,真的如同泥牛入海,踪影全无。”公输望道。 “这个自然,慕容场主,公输场主,我们先去查案,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告辞!” 等袁维安和侍卫们走后,慕容风侯也开始做寻找无相门的准备,公输望看自己也帮不上忙,只能先跟陈灵犀回去。 且说颜凉陪着公输胜一路跟着公输胜和林母带着林凤亭进宫治疗箭伤。 这种事自然瞒不过圣上,皇上听到林凤亭受了伤,当即亲自赶过来照看,并且让所有的太医都过来为她治疗。 林凤亭伤的很严重,她为颜凉挡下那一箭,箭的力道十分强劲,从她后背射入,前胸透出。 “一定要全力将她救活,谁要是胆敢不尽全力,朕活剐了他!” 此时的皇上比之当年刚刚登基大宝,面对林凤阁服毒自尽时的青涩已经完全不同,话语中透露着威严和冷峻。 太医们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跟着剪去箭头和箭尾,然后喂她入口即化的护心丹,再由银针圣手施针护住心脉,这才缓缓抽出箭柄—— “啊——” 箭柄抽出来的那一瞬,昏迷中的林凤亭被痛醒,大喊一声后又昏迷了过去…… 坐在一旁的皇帝听到林凤亭的喊叫,直接站了起来! 太医们一言不发,为林凤亭止血的止血,用药的用药,把脉的把脉,施针的施针…… 就在众人忙作一团时,颜凉在一旁怔怔地站着,他自然也十分关心这个舍了命救了自己的林凤亭,却也在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 眼前这个满脸关切林凤亭安危的皇帝,就是他颜家的大仇人! 就是他下令诛灭自己颜家九族的人! 颜凉心中的仇恨几乎要蒙蔽了他所有的理智,他将手放在了腰间的腰带暗器上—— 只要他按动机括,连续射出的暗器就能杀死皇帝,为爹为娘为哥哥报仇雪恨! 第131章 命悬一线 看着皇上为林凤亭坐立不安的焦急样子,颜凉只在心中冷笑—— “你也知道失去身边人的痛苦!可是你下令诛杀我全家九族之时,可曾有丝毫怜悯?” 就在颜凉想要扣动腰带暗器的机括时,一旁的公输胜似有意似无意地站在二人中间,刚好挡住了颜凉发射暗器的方向。 “她……她怎么样了?”皇上的声音里有些颤抖。 一名太医禀告:“此刻正是最危急的关头,只要她能撑过箭伤的出血,就能保住性命……” “她……她一向很坚强,肯定能撑过去的!”皇帝喃喃道,不知道是说给太医听,还是在自我安慰。 公输胜一直在观察颜凉,当他看到颜凉盯着皇上,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时,就心道不妙,他虽然不知道颜凉身上有腰带暗器,也担心他暴起伤人,当即背对着他,双手在身后摇了摇,意思是让他不要冲动。 “呜呜……痛……”林凤亭躺在床上,此时的她陷入昏迷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然而太医们听到她的呻吟声反而露出喜色。 “怎么样了?”皇帝关切地问道。 “回皇上,此时病人能感觉到疼痛,就说明伤势正在好转中,对于能够痊愈又多了几分把握……” 然而太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凤亭的一声惨叫所打断—— “颜冰!” 林凤亭大叫一声,口中喷出鲜血来! 太医们一时束手无策,看着床上的林凤亭身子向上一挺,跟着又昏迷了过去! 听到林凤亭大喊颜冰的名字,皇帝和颜凉两人同时身子一震。 “快,快用针护住她的心脉!” 一名太医将林凤亭心脉周围的几处穴道都针灸了一遍,但林凤亭依旧流血不止,太医不敢亵渎林凤亭,所以没有脱下她的衣服,不过他依然推断出箭矢刺穿处,如果不是心脉,那就是肺脉受了伤,当即不假思索地继续在肺脉一带施针。 如此连扎了十几针,果然不出他所料,林凤亭伤口和嘴里的鲜血逐渐少了。 一名太医摸了摸林凤亭的额头,接着他自己的额头则拧成了疙瘩。 “起烧了,刚才一声惊惧喊叫……唉,如今的情况实在是太……太凶险了……” “颜冰……”皇帝喃喃地说道,他不用再去询问太医,他也看出林凤亭此时伤势危急,这种贯通伤最怕发烧,一旦发了烧,命就去了七八成。 比起皇帝,颜凉更是心中剧震——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她还没有忘记哥哥吗? 她来镜花苑找我,是为了什么? 我……我被她舍身相救,也都是因为她太爱哥哥,所以爱屋及乌…… 猛然间,颜凉攥紧了拳头,即使眼前的这位皇帝是害死他全家的真凶,至少在今日,他不得不放弃找他报仇的念头。 因为只要自己一出手刺杀皇帝,那么宫里势必陷入大乱,而这个深爱着哥哥的姑娘,这个救过自己性命的姑娘,肯定性命不保了…… 公输胜一路上也跟着提心吊胆的,毕竟如果林凤亭死了,凡是跟她的死有关的人,都别想好过。 尤其是母女两人来镜花苑找人,还是自己告诉他颜凉有可能过去的…… 太医毕竟是太医,汇集了全国最好的大夫,他们将宫里最好的药都拿出来给林凤亭用上,不能吞咽的,他们就将药溶于酒水中,再一点点地顺着林凤亭的喉咙送下去。 他们使出浑身解数,也要救活眼前这名受了重伤的女子,他们虽不认得这名女子,可是皇上如此看重她,那比他们救治自己爹娘还要卖力,否则被按上一个不用心诊治的罪名,恐怕他们也要跟着陪葬了。 好在一群人守了林凤亭半天,林凤亭从高烧后说着含糊不清的胡话,然后声音渐渐低沉下去,直至一声不吭,随后又再次这般反复,折腾了四五次,每一次都让人的心跟着提起,然后又慢慢落下—— 烧终于退了,林凤亭的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稳。 在场之人无不跟着松了一口气,林凤亭活了下去,皇上至少能跟在天上的林凤阁有个交代了。 林凤亭活着,太医们至少不用陪葬了。 林凤亭活着,公输胜总算不用担心鲁门会跟着被株连了。 林凤亭活着……颜凉心中只觉得想哭。 全家都死了,只剩他一个人活着……慕容山庄收留他,四姊慕容晴雪关照他,包括黄太邪将他视为同门师弟等等,都无法取代他缺失的这些东西——亲情。 如今,他却在在林凤亭身上找到了。 因为只有家人才会这么义无反顾和不假思索地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自己一条小命,换作慕容山庄里的任何人,甚至是黄太邪,都无法做到。或者自己死了,黄太邪会为自己报仇倒是有可能。 被林凤亭能够活下来一事,颜凉的心也跟着软却了,他也变得更为理智—— 不错,皇上是那个下令诛杀自己九族的人,可是他……他也不过是个父亲被人杀害的可怜人,站在皇帝的角度来看,他们颜家就是皇帝的杀父仇人,他如此对待颜家,并非无缘无故…… 真正的凶手则是那个设计这一出的幕后之人! 算了,还是先饶过他吧,否则自己即使查出箭楼案的真相,没有了皇帝,谁来为颜家平反呢? 而皇帝自己肯定还不知道自己就在前后不到一盏茶的时分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皇上,林家母还在外面,赶紧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吧!”公输胜提醒道。 “嗯,宋太医,你去跟她说一声,让她进来看看女儿吧。”皇帝长吁一口气道。 “是!”宋太医走了出去。 皇帝此时缓缓转过头来,盯着公输胜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行凶致人呢?” 看着皇上那能吃人的眼神,公输胜连忙跪了下来:“老臣该死!老臣该死……” 此时林凤阁的母亲走了进来,她先看了一眼跪在皇帝面前的公输胜,随后又看了颜凉一眼,又看了看床上呼吸平稳下来的女儿,明白了发生的事,她抹了抹眼角还未干透的眼泪道:“皇上,此事并非公输门主的错……” “老夫人……”皇帝亲自走过来扶着她到床边坐下。 “皇上,老身求你答应我一件事。”林母道。 “老夫人请说!”皇上倒是答应得痛快。 “我儿子当年用自己一命换一命换来的那个孩子,希望皇上能……”林母欲言又止。 “能如何?”皇帝见她不说话,追问道。 一旁的颜凉自是听的暗暗心惊—— 这老夫人的一儿一女,一个用自己一命换了自己一命,一个差点送了一条命才救下自己,自己实在是亏欠她们家太多,就算是她让自己为她的一对儿女谢罪,自己也是应得的! “希望皇上能善待于他,切莫让他再颠沛流离,再吃那么多苦,再这么孤苦无依……”林母眼睛含着泪道。 听到林母的这番话,颜凉终于忍不住,眼泪如同决了堤,再也止不住了…… 第132章 影子侍卫 “他此刻身在何处?”皇上听闻林母的这个要求,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皇上,你先答应老身!”林母有些倔强地说道。 “朕……” “皇上,老身给你跪下了!”林母就要起身下跪。 皇上连忙将她扶着:“老夫人,千万不可,你的请求太……唉,朕身为皇帝,不懂怎么照顾人,朕答应你,不会难为他就是。” 不去难为他,皇上已经很通情达理了。 “谢皇上!”林母当即高兴起来,不顾皇帝阻拦,起身行礼。 她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太过荒唐,皇上如何能够答应,只要皇上退而求其次,不来难为颜凉就够了。 皇上也旋即明白了林母的心思,苦笑着叹了口气。 “颜凉,你过来,跟皇上磕头行礼吧。”林母对颜凉道。 磕头行礼?颜凉身子一震,做为平民百姓,见到皇上磕头行礼岂非再正常不过?敢不磕头行礼才奇怪呢,否则就是对圣上大不敬之罪。 然而颜凉面对这个下令杀死自己全家的人,又如何跪的下去? 他不知道,皇上看到他也是心中波涛翻涌—— 刚才林母是在给自己下套,原来这小子就是颜凉! 当初害死自己父王的颜家遗孤! 若非是为了他,林凤阁也不会服毒自尽…… 皇帝心中百感交集,一时怔怔地看着颜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对于颜凉的失礼,他也是浑不在意。 “我就是颜凉,你要杀就杀了我吧!”颜凉一时心灰意冷,想起那些死去的亲人,只觉得就算杀死了眼前的皇帝又如何?不杀他又如何?反正爹娘哥哥和那些亲人都活转不来了。 “颜凉,你说什么傻话啊!”林母急得直跺脚。 “我杀你?”皇帝反问,“我为什么要杀你?你的命是凤阁的命换来的,朕若是想要杀你,早在几年前就能杀了你,不必等到现在了!” “你不愿杀我,我也不想杀你,咱们扯平了。”颜凉并无求死的悲哀,也无死里逃生的欣喜,语气平静,仿佛跳脱生死之外。 “哼,你想杀我?你凭什么能杀得了我?”皇帝怒极反笑,他对自己的称谓也从“朕”“变成了“我”。 “嗤!嗤嗤!” 三声轻响后,三枚暗器贴着皇帝的衣服飞掠过去—— 这就是颜凉的回答! 蓦地—— 殿内的大梁上,偏殿中,屏风后,忽然涌出十多名脸上戴着面具的侍卫,手持利器,将皇帝团团围住护在中间! “有刺客!保护好皇上!”一名戴着面具的侍卫显然是这十几人的头目,下令让这些死士将皇帝围得水泄不通! 只等皇上一声令下,他们就要将眼前这名年轻人砍成肉泥! “退下!”皇帝怒喝。 这些贴身侍卫没有等来皇帝杀人的命令,反而被要求退下,先是怔了怔,但随即乖乖地收了手中的兵器,退在一旁。不过也都并未走远,以防颜凉继续暴起伤人。 皇帝自有皇帝的威严,他看得出颜凉刚才那三枚暗器并未对准自己,只是故意射出给自己看的,表示他若是有心伤害自己,这些侍卫根本来不及保护他的周全。 “这些人就是传说中的影子卫么?”颜凉淡淡地问道。 “不错,你果然有杀我的能力,如果你想杀我,他们也根本来不及保护我。”皇帝承认,显得胸怀坦荡无比。 “这只是我有了这个机会,下回我若是反悔了,再想杀你可就不一定有机会了。”颜凉也坦荡得很。 “你为什么想要杀我?”皇帝还有些疑惑,自己饶他不死,他应该感恩戴德才是,怎么还想着要杀我? “你下令灭了我九族,难道还指望着我会谢恩么?”颜凉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下令诛你颜家九族,还不是你们先害死了先皇?朕依照律法行事,难道还有错了?”不知不觉间,皇帝又把称谓从“我”换回了“朕”。 “可是箭楼一案,并不是我颜家的错!皇上,箭楼是给人动了手脚……”颜凉红着眼睛,正要给皇帝诉说冤屈。 “皇后驾到——” 一声太监的唱喏,打断了颜凉的话。 “恭迎太后圣驾!” 在场之人除了皇帝和炎凉,以及床上躺着的林凤亭,包括林母在内其他人全都跪了下来! “母后,你怎么来了?”皇上给太后请安后问道。 “杀了你父王以及我丈夫的人就在宫里,我怎能不来?”太后凤目圆睁,看着宫殿中的这些人,最后目光落在了颜凉身上。 “母后……” “你就是颜凉?”太后冷冷地问道。 “我就是颜凉!”颜凉忽然感觉太后比起皇帝来,更令人厌恶。 “拉下去,砍——”太后连废话都懒得多说了。 “等一下!”皇帝不等太后说完,赶紧打断了他的话。 “怎么?”太后似乎对皇帝的忤逆有些不悦。 谁不知道皇帝是个大孝子?尤其是在先皇驾崩之后,皇帝更是将太后当成了太上皇一般尊重。 “启禀母后,儿子已经答应了林凤阁的母亲,不让这孩子受到伤害,母后,你别让儿子难做。”皇帝恳求道。 太后紧紧盯住皇帝的眼睛,似乎想看他是否在说谎。 然而皇帝的眼睛坦坦荡荡,并无一点虚情假意。 “算了,儿大不由娘,你自己看着办吧,林凤阁已经去了,你也该从过去的事中抽身向前看了,林家母,你身子不好,起来吧,跪久了我儿还要怪在我身上的。”太后的话有些刻薄。不过谁又敢指责她老人家呢? 林凤阁的母亲说了句谢恩后,讪讪地站了起来,她年纪大了,腿脚不好,挣扎了一番后才勉强站了起来。若在平时,皇上见她这般可怜样,指定就会过去将她扶起来,可是太后在此,他竟然不敢去扶! 颜凉自然也看出皇上的“前恭后倨”,由此推断出太后对皇上的影响。 众人谁都不敢说话,大殿中诸人一时噤若寒蝉,就连躺在床上的林凤亭似乎都在强忍着疼痛,不发出一丝声音。 “看得出来你们都不想我这个惹人嫌的老婆子待在这里,是不是?”太后明知大家都怕她,还故意说道。 “不敢,谁敢对母后不敬?”皇上回答得也是驴唇不对马嘴。 太后叹了口气,来到林凤亭床边问道:“她的伤势现在如何?” “回禀太后,这位女子的伤势已经没什么大碍,只要再经过调理和休养,应该能够逐渐痊愈。”一名太医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来的说道。 “嗯,那我就放心了,也免得皇上难过,行了,你们都平身吧!既然你们都不欢迎我,我也有自知之明,我乏了,回宫吧。” “是!”陪同太后前来的宫女和太监们又都簇拥着太后离去。 太后一走,宫殿中的气氛陡然一轻,众人都有种长舒一口气之感…… 第133章 千古奇冤 “都起来吧!”太后走后,皇帝也似乎再次恢复了他的威严,不过此时皇帝的威严给人一种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可笑之感。 “你们几个轮流照看着姑娘,千万不可大意,一旦出现什么状况,立刻来通知朕!”皇帝又交代了几名太医后,这才对公输胜和颜凉道,“你们跟我来。” “皇上……”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时,一直在昏迷中呼喊“颜冰”名字的林凤亭突然叫住了皇帝,显然她已经恢复了神智。 “朕在,你怎么样了?”皇帝立刻转身来到床边关切地问道。 “皇上……你千万不要伤害……伤害颜凉……” “朕已经答应了你娘,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你别多说话了,免得牵动伤口,等你伤好些了,朕再来看你!”皇上柔声安慰道。 林凤亭刚从昏迷中恢复点神智,说话时眼睛都没有睁开,听到皇上宽慰她的话,她连忙点了点头,乖乖地不再开口说话。 “何公公,林家母在这里照看女儿时的饮食起居就交给你来照顾了,务必……务必要照顾好她们母女。”皇帝倒是心细,连林母在宫里的生活都给安排好。 “是!”一名久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太监应声道。 皇帝走在前面,龙行虎步,公输胜和颜凉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来到上书房。 “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大胆,胆敢行刺……行刺林凤亭?”来到书房后,皇上终于抑制不住怒气,厉声喝问。 “启禀皇上,刺客原本行刺的并非林凤亭姑娘,而是……”公输胜一开口,就感到自己说错了话,然而不照实说的话,又是欺君大罪,所以他欲言又止。 “而是什么?”皇帝果然问道。 “而是原本准备行刺颜凉的!”公输胜不敢欺瞒皇上。 “什么?”皇帝愕然。 “林凤亭寻找颜凉许久,这次颜凉刚来到镜花苑,和林凤亭见面还没说上两句,便有刺客躲在镜花苑的暗处施放冷箭,林凤亭为了保护颜凉,这才……”公输胜将当时的情形仔细说给了皇帝听。 “镜花苑?谁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在京城光天化日下行凶伤人?”皇帝听完他的讲述勃然大怒。 “还在查,已经从王府那边调集了两百名侍卫团团围住了镜花苑,且由金刀捕快袁维安亲自主审,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公输胜道。 “究竟会是谁想要颜凉的命呢?为的又是什么?”皇帝思之不通。 “皇上,事情多半还是出现在上次神机大赛上……”公输胜提醒道。 “对了,你说箭楼案你们颜家是被人陷害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皇帝醒悟过来。 “我们墨门颜家对于箭楼已经试射了很多次都没有出现什么意外,在神机大赛上却忽然爆炸……皇上,这绝对是有人暗中对箭楼做了手脚,否则箭楼怎么会……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爆炸?肯定是……”颜凉为颜家辩解道。 “这是你推断的,还是你真有什么真凭实据?”皇帝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这……”箭楼爆炸后,一切都炸成了碎片,什么证据都没了,他自然是仅凭判断,又哪里拿得出什么真凭实据?“只是我的推测……” “如果没有证据,又怎么证明箭楼案另有隐情呢?朕不是不想相信你,而是你得让朕相信你才行。”皇帝再次打断了他的说话。 颜凉忽然明白了皇帝为何下令诛杀他颜家九族都不觉得愧疚的原因了,因为站在皇帝的立场,他只能相信他所见到的,那就是—— 先皇无缘无故地受到箭楼爆炸的伤害,伤重不治而驾崩! 在皇帝看来,颜家自然成了罪无可赦的罪人,不诛九族别说皇帝,恐怕一众大臣都不会同意。 颜凉则是站在自己颜家的角度来看,他爹颜其慎何等谨慎?又怎么可能在皇上来到旁边查看时而发生爆炸这种意外? 可是没有证据,当真是明知是被冤枉的,但一切解释都好像空口白牙,如何令人信服。 “请皇上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来找出幕后真凶,三个月后还找不出来,我颜凉……”颜凉口不择言道,显然他对寻找真凶迫不及待。 “你别在朕面前发什么毒誓,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找到什么证据,凭什么这三个月就能找出来呢?”皇上表现得十分冷静,直接指出他颜凉怎么可能找得出凶手。 “我……”颜凉悲愤的心情被皇帝这么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让他一时无话可说。 “你想杀我并不奇怪,你能够杀得了我才奇怪,你想,那人会不会根本就没打算杀你,而是以杀你为幌子,真正的目标就是林凤亭,然后好让你接近我、刺杀我?”皇帝有些异想天开。 “看当时的情况,似乎并非如此,林凤亭也是临时起意才扑过去替颜凉挡住了这一箭,更何况让颜凉接近你又如何,若非皇上对林凤亭太过关心,否则也不会像此次让生面孔接近皇上……”公输胜还算比较冷静。 “公输爱卿,朕虽然被困在宫中方圆之内,却也听说了你们鲁门公输家和墨门颜家多少年来恩恩怨怨纠缠不休,可有此事?”皇帝问道。 “回皇上,确有此事。”公输胜老老实实回答。 “那在你看来,箭楼爆炸一事,究竟是颜其慎自己不慎出了意外,还是真的有人在背后陷害他?”皇帝故意这么问,和前一句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联系在一起,就令人颇为玩味了。 “回皇上,微臣认为箭楼案背后肯定另有隐情!”公输胜回答得倒也干脆。 “哦?”皇帝以为鲁门跟墨门既然恩怨纠缠,多半不会想着墨门说话,说不定还会落井下石。 想不到他竟然也替颜其慎说话,这让皇帝多少都有些意外:“你可有什么证据?” “启禀皇上,箭楼案后我们仿照墨门制作了一座箭楼,按照颜其慎当年制作的一一制作出来,箭楼本身十分安全,绝不会出现爆炸这种意外!”公输胜笃定地说道。 鲁门和墨门是天下神机门派中最顶尖的门派,做为鲁门门主,公输胜这么说,由不得皇上不信。 “皇上,我们颜家冤枉!” 颜凉不等皇帝说话,趁势跪了下去,不断磕头。 砰!砰!砰!砰…… 只磕得几下,额头便流出血来…… 第134章 推心置腹 “你先起来吧!”皇帝见到颜凉磕得额头破裂出血,心有不忍。 “皇上!”颜凉哭喊。 砰砰砰砰…… 他继续磕着头,竟然违逆圣意,没有起来,继续磕着头——他这是不要命了么?公输胜吓得心惊胆战,生怕皇帝一声令下,以违反圣上旨意将颜凉拖出去斩了。 “朕答应你,会着人重新调查箭楼一案!”皇帝并没有发怒,反而给出了承诺。 “谢皇上!”颜凉又磕了一个头,这才站起身来。 公输胜从怀中掏出帕子替颜凉磕破的额头包扎止血。 “公输胜,你觉得此事由谁来主持调查比较好?”皇帝问起公输胜,但显然他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公输胜闻言蹙眉思索良久,随后心中一动:“禀告皇上,臣觉得此事事关重大,且需秘密进行,万一泄露了皇上在调查此事,说不定会有人将关键之人杀人灭口,以至于调查功败垂成,所以微臣以为此事能由陆野大将军来牵头调查最好。” “哦?为什么让他来调查?”皇帝龙躯微震,问道。 “陆野大将军赋闲在家,有时间去调查此事,此为其一,陆野大将军常年在外领兵打仗,和京城各种势力都没什么瓜葛,由他来调查定会秉承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此为其二,其三,微臣觉得当年箭楼爆炸事有蹊跷,如果箭楼没有出事,此事恐已在军中推广,对打击胡人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此事很有可能会跟胡人有关,陆野大将军有跟胡人交手的经验,由他主导调查肯定没错。”公输胜解释道。 “你跟朕想得一样,这样吧,既然此事需要保密,朕就不拟御旨了,公输胜!” “臣在!”公输胜跪下听令。 “传朕口谕,着令陆野去重新调查箭楼一案,赐虎符,京城各路兵马有需要时皆可调动!” “是,微臣领旨!” 公输胜心中对这位年轻的皇帝颇为佩服,外地来京的将军都会受到皇帝的忌惮,进京前就会解除兵权,顶多会给一些府兵来保证他的安危。 如今皇帝将调动整个京城兵力的虎符都毫无防备地给了他,显然是对陆野大将军的绝对信任。 颜凉虽然磕得额头伤痕累累,可是在皇帝答应他重新调查箭楼案时,他完全感觉不到头顶的疼痛,只是感到一股悲痛,一股期望,一股即将为爹娘报仇的复杂情感。 当然,此时的他完全没有了刺杀皇帝的意思。 “去吧。”皇帝似乎累了。 “是,微臣告退。” 颜凉随着公输胜一起离开皇宫,他心中庆幸皇帝并不是昏君,别说为颜家平反,能够开启调查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不管最后调查的结果如何,他都已经没有什么可对皇帝抱怨的了。 而公输胜则庆幸皇上并没有责怪他林凤亭受伤的事,看得出皇帝还是十分理智的。 当然,这都取决于林凤亭活着,要是她死了,谁能保证自己能脱得了干系? “多谢公输门主刚才替我颜家说话。” “我不是替你们说话,只是说出了实情而已,皇上面前乱说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公输胜倒不想卖他这个人情。 “总之谢谢你。”颜凉对公输胜的印象大为改观。 两人出了宫,颜凉跟公输胜道别。 “你在京城……可有住的地方?”公输胜本想说你在京城也没什么亲人,去哪里居住?忽然想起此语定会勾起颜凉那些惨痛的回忆,当即改了口。 “有,公输门主有心了。”颜凉道。 “那好,你住在哪里,我送你一程吧,如今的京城风起云涌,比不得平时,我不放心你单独回去。”公输胜热心道。 颜凉见他语出真心,也明白现在京城很不安全,便没有拒绝,跟着他一起向京杭镖局的方向走去。 “公输门主……我还是有些想不明白。” “哦,你说。” “大家都传我们颜家箭楼案的幕后指使就是你们公输家,而且咱们两家相互竞争了这么多年,你为何……”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刚才不说了么,我不想欺瞒皇上,这就表明我认为颜家箭楼爆炸一案背后肯定另有隐情,二来我和你爹……当年早就冰释前嫌,若没有那件事,我们可能已经成为了朋友,甚至是亲家……” “啊……”颜凉刚知道此事,惊讶得合不拢嘴。 “颜凉,你爹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也是个很有气魄的人,老实说当年还是你爹主动找上了我,想要化解墨门和鲁门间几百年来的恩恩怨怨,不再相互仇怨……”公输胜唏嘘道。 颜凉听公输胜这么说,心中悲喜交加,原来父亲……是这样的父亲…… 多说点父亲的事吧,颜凉心想,他想象着父亲当年的样子,可是悲哀的是,父亲的形象在他记忆里变得越来越模糊。 爹,娘,你们现在在哪儿呢…… “公输门主,你觉得谁会是陷害我家的罪魁祸首呢?”颜凉从思绪中回过神来,问出关键的问题。 “我觉得不管是谁,此人多半和胡人有所牵连,对了,你怎么会住在京杭镖局那边?” 颜凉本不想说出黄太邪的事,可是他没由来地对公输胜以绝对的信任,便将自己认识黄太邪的经过跟他说了。 “原来你跟侠墨走在一块了……”公输胜讶然道。 “怎么了?” “当年你爹跟我提起过一次,我还没当回事,好像你们是属于器墨,是不是?” “不错,如果没有箭楼案,爹其实也动了和器墨重归于好的决心,只可惜……” “咦,这么说来令尊当年不但有和我鲁门修好之心,也有和侠墨合并之意?这倒怪了……” “怎么怪了?”颜凉问。 “你有所不知,就在我要和令尊详谈鲁墨两派合并时,他曾跟我提起过,还说鲁墨之争虽然延绵数百年,却还不如你们墨门本门中分裂得厉害,当时是我和令尊谈化解恩怨的初期,对令尊并不怎么客气,那时候我就在想,我们两派已经近乎水火不容,想要和解已非常困难,难道器墨和侠墨的矛盾相比之下更甚不成?”公输胜道。 此时的颜凉对于公输胜已经绝对信任,听到他的话,他心中也是一震—— 是啊,父亲在世时,极少听父亲提起过侠墨,而且从未见过侠墨的人前往颜府拜见过,已经有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怎么侠墨的人见到自己后这么亲近? 他们是另有所图,还是可怜自己孤苦无依? 想起黄太邪一见面就将墨子伞送给自己,且将自己和孟子洲二人从江南一路送至京城,单单是这两份情义,也绝不像是作伪。 颜凉不想去细想这件事,却又不能避免地在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第135章 声东击西 既然公输菁宁不能去鲁门工坊,陈灵犀可以去公输府找她啊。 陈灵犀做出了另一把九宫连环弩后,一时闲来无事,便前往公输府去找菁宁师姊。 近日京城不怎么太平,公输府也是戒备森严,门口自有八名精神抖擞的侍卫看守,做为鲁门门主的府邸,除了门口显而易见的侍卫外,门内还隐藏着各种机关暗器。 想要硬闯公输府,绝非一件容易的事。 好在陈灵犀跟他们几名侍卫都是相识,稍微盘问一下,确认他不是无相门的人易容的,就放他进去。 如今鲁门的人对无相门的人都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 “师弟!你来啦?” 见到陈灵犀来找自己,公输菁宁比陈灵犀还要高兴,“我都快在家里闷死了,想去找你玩,爹又不许,我都跟他闹了几场了,他也只是答应让我等神机大赛过去后才能出来。” “你不出来也好,外面出了不少事,师伯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精力再关照你?”陈灵犀道。 “都出了什么事?” 陈灵犀将无相门的人假扮她父亲公输胜去鲁门工坊偷九宫连环弩以及镜花苑的事都跟她说了。 “啊,这么好玩!唉,可惜我都没有遇到!” “哼,还好玩,差点没把我们担心死,若论好玩,谁能比你被人掳走好玩?” “好啊,你敢笑话我!看我不呵你痒……” 就在两人打闹的功夫,门口传来几声吵闹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走,过去看看。”公输菁宁大感好奇。 两人一起来到门口,只见门口有一群人簇拥着为首的一人,那人正在逗弄一头老虎,而令人惊异的是,这只老虎好像能听懂人话似的,让它往南它不会往北,让它蹲着它绝不会站起来,周围的人无不跟着看稀奇。 更多的人则是既想看,又不敢靠近,只是站在远处观望。 “去去去,要耍到别处去耍!别在这儿逗留!”虽然老虎好看,可是公输府的侍卫们无不提高了警惕。 “官爷,这又不是真的老虎,你怕什么?”那人叫侍卫为官爷,侍卫们听了露出笑容,戒备之心跟着松懈起来。 “原来是神机老虎,竟然能做的这么像!”公输菁宁又是惊讶又是好奇,尤其是她本身也是出自神机世家,多少都有些见识,“老虎的动作也不僵硬,流畅自然,真是了不起。” “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只不过这只神机老虎用的是真老虎的虎皮,所以一眼就能将人唬住,若是换成其他的羊皮或者熊皮,你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来。”陈灵犀眼神犀利,看出问题的所在。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不过做这么一只老虎 ,竟然要用到一张完整剥下来的虎皮,也当真舍得!”公输菁宁道。 “是啊,像这么一只大老虎,如果用在神机大赛上,多半也能获得名次,此人现在就拿出来哗众取宠,未免有些……”陈灵犀也想不通。 “官爷,你们敢不敢来摸上一摸?”那名驱赶神机老虎的人向公输府的侍卫们招呼道,他没有说你们来摸一下吧或者问来不来摸,而是用激将法,问他们敢不敢摸。 侍卫们看守好公输府大门才是分内职责,几个人颇感犹豫。 “不敢摸就算啦,咱们继续往前走,看看有没有真正的好汉!”那人假意就要赶着老虎离开。 一名看热闹的路人似乎想要证明自己是真好汉,伸出手去,结果老虎一个回头,吓得那人差点尿裤子,接连后退,一个趔趄坐在在地,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谁说我们不敢摸,老子就让你看看,别说假老虎,就算是真老虎,老子也敢摸上一摸!”一名侍卫受激不过,走下了台阶,其他七名侍卫中,也有三人跟了过去。 看守公输府大门的人还剩四个,即便是这四人,也都直勾勾地盯着那只老虎看,显然是大感有趣。 陈灵犀看了看公输菁宁,她的注意力也全都放在了门口,尤其是她在府中足不出户近半个月,看到有趣的事哪肯放过? 然而即使有这么多人围观看热闹,陈灵犀依旧感到有些不对劲—— 驱赶老虎前来的人招呼侍卫去摸老虎一事显得有些刻意,他为什么要侍卫离开公输府的大门,走到大街上去摸老虎呢? 难道他们是……声东击西? 看着那名侍卫走到老虎面前,老虎打了个哈哈,张开了血盆大嘴,随后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嘴边的胡子,让人感到老虎并不像假的——假的怎么会做到如此逼真的? 看到老虎嘴巴的侍卫本来是鼓足了勇气的,一见到老虎打哈欠,忽然又胆怯起来。 “敢不敢摸上一摸?”那人继续怂恿。 “老虎不会咬人吧?”侍卫问了这么一句,大家都听出他害怕了,纷纷跟着起哄。 “你到底敢不敢摸呀?” “没胆子摸就趁早回去!” “有什么呀,还能真咬你不成?” “就是,天子脚下,总不能真有人敢纵虎咬人?” 这最后两句话给了侍卫勇气,他来到老虎旁边,慢慢伸出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几乎集中在这名侍卫身上,唯有陈灵犀在四下打量。 并没有什么异常……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蓦地—— 院子的西南角处,一个人影翻墙而过! 糟了!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了!陈灵犀心道,他猛地拉着公输菁宁的手,向那道人影冲了过去。 “你干什么?”公输菁宁正在看侍卫摸了老虎会怎样,被他的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有人闯进府中了!”陈灵犀来不及过多解释,一边拉着她的手向前跑,一边匆匆说道。 “有人闯进府中,赶紧去叫侍卫啊,就凭咱们两个怎么……”公输菁宁吓了一跳,上次她被人掳走的阴影还没消散呢,怎的这一次陈灵犀主动冲过去?那不是自投罗网么? “侍卫得看守门户,你放心!这次我带了灵犀弩!”陈灵犀拍了拍身后的一个包裹,他的本意是不放心灵犀弩放在工坊,所以随身携带着,没想到竟能派上用场。 灵犀弩中二十枚弩箭的箭槽都已装满,别说一个人,就算多来几个,灵犀弩的弩箭能够连环射出,他也不会担心。 那道人影靠着门口的神机老虎来了一招调虎离山和一招声东击西,成功进入公输府,否则八名侍卫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焉能察觉不到? 陈灵犀拉着公输菁宁跑了没多远,他们就认出闯入之人对公输府内的地形非常熟悉,而他要去的方向,正是公输胜平时待的时间最长的书房! 第136章 狡猾小贼 公输胜的书房里除了他平时上朝所写的奏本外,还有不少鲁门神机的收藏。 能在门主家中收藏的,自然都是鲁门神机中的精品甚至极品。 除此之外,还有公输胜收藏起来的别的东西,是公输菁宁所不知道的。 “小心点,别让他发现咱们了……”公输菁宁有了上次被掳走的经历,变得有些胆怯。 “就算让他发现了又如何?这里是你家,你还怕他?”陈灵犀安慰道。 那道人影的行动迅捷,几个箭步就来到书房门口。 他其实早就察觉到了陈灵犀和公输菁宁追了过来,不过对于这两个年轻孩子他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书房门上了锁,他转身去推窗户,结果窗户也从里面销上,没办法,他只能掏出一根铁条,准备将锁打开。 只是他忘了这里可是鲁门门主的家,他在书房上的锁看似普普通通,实则内有乾坤,向来开锁不怎么费力的他鼓捣半天都没有打开。 “住手!小贼,光天化日下想偷东西么?”陈灵犀和公输菁宁已经赶了过来。 “哼!”此人终究没能打开这把锁,心中一横,从腰间抽出长剑,准备一剑将锁劈开! “嗖!” 一旁的陈灵犀被他视若无物,大怒下直接掏出灵犀弩,对着他的后背直接来上一箭! 那人一开始并没有在意,结果没想到弩箭射出的声音如此强劲!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一步,他仅来得及向旁边闪了闪身子,避开了要害,箭矢射在他肩膀上,箭头从前面露出,停留在他体内。 “啊……”此人轻呼一声,想抽出弩箭,却发觉一时半会做不到。 “放下手里的剑乖乖投降,饶你不杀,否则……”陈灵犀又将灵犀弩对准了他。 “小鬼,好厉害的弩箭,老子一个大意,让你得手,你还想得一望二?”那人不顾肩膀上的箭矢,企图利用自己身手高明的优势,想要在陈灵犀第二箭射出前宰了他! “嗖!” 第二箭射出—— 那人顾不得前来刺杀陈灵犀,为了躲避这支弩箭,一个懒驴打滚,狼狈地扑在地上躲开,就连手中的长剑都丢了。 我就不信你还有第三支箭……此人不信邪,还想绝地反击。 “嗖!” 第三支弩箭直接射在他身旁的地上,弩箭直接钻进土中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小孔。 “你知道我这是手下留情,再敢乱动我要射的就是你的脑袋了!”陈灵犀冷冷地威胁道。 此人想不到陈灵犀的这把连环弩竟然连弦都不用上,就能接连不断地射出箭矢,当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过他还在寻找机会企图逃走。 陈灵犀和公输菁宁一开始的目的只是将他吓走,没想到靠着灵犀弩先将此人射伤,接着又逼得他倒在地上起身不得,直接将其俘虏。这倒是大出他们的意料。 “师姊,你去叫大伙过来,我在这看着他!”陈灵犀道。 “那……那你小心点……”公输菁宁嘱咐道,然后赶紧向门口跑去。 她要去喊侍卫们过来将此人活捉,然后审问。 来到门口,赶着神机老虎的一群人已经离去,八名侍卫也回到了门口。 “快来几个人!家里进贼了!”公输菁宁隔着老远就向几名侍卫喊道。 侍卫们闻言吓了一跳,紧跟着全都跑了过来。 “用不着这么多人,留两个人看守好大门,其他人跟我来!” 两人留下看守门户,其他六名侍卫紧随着公输菁宁向书房方向跑去。 侍卫们一边跑着,一边拔出了刀。 然而等他们赶到书房门口时,一个人都没有见到,只有地上的一些血迹,显示这里曾经有人受过伤。 “人呢?”一名侍卫禁不住问出声来。 “师弟!陈灵犀!陈师弟!”公输菁宁心中隐约感觉不妙,连声呼喊。 这些侍卫也是认得陈灵犀的,眼见他不知所踪,当即分开来四散查找。 “师弟!你在哪儿啊……师弟……”公输菁宁的呼喊声中已经带着哭腔。 “我……我在这……”一声微弱的呻吟声从一片靠近院墙的一片花草中传来。 “在这儿!”一名侍卫首先发现了它。 公输菁宁被自己的哭声所干扰,等到侍卫喊叫才知道陈灵犀躺在墙角,连忙跑了过去。 此时的陈灵犀不但灰头土脸,浑身也像散了架似的动弹不得,灵犀弩丢在一旁,地上还散落着不少碎瓷片,让人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事。 “咦,你怎么在这儿躺着?那个小贼呢?”公输菁宁擦了擦眼睛,忽然想起自己好像有些太无情,赶紧又关心地问道,“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我……我还好……只可惜……让那小贼跑了……”陈灵犀颓唐地说道。 他的伤势并不严重,几名侍卫将他抬进屋里放在床上,他躺着歇了好一会,这才回过神来,讲述了公输菁宁前往大门口招呼侍卫这短暂的片刻所发生的事。 “也怪我太没有江湖经验了,这小子躺在地上哼哼唧唧,说他受伤太重,内脏受了伤,不能总是躺着,让我准许他起身,否则会有性命之忧……我看他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的样子,怕他真的就此丧命,便让他慢慢起身,随后他说他怀里有瓶药,吃了能保命,我便让他自己伸手到怀中拿药,结果……”讲到这里,陈灵犀露出既尴尬又懊恼的神态。 “结果怎样?”公输菁宁听到关键时陈灵犀不说了,忍不住追问。 “结果他真的掏出一个小瓷瓶出来,然后苦着脸跟我说他胳膊上中了箭,没有力气打开,就让我帮他打开瓶塞,我好心去帮他,岂料他正是诱我走近,接着……唉,剩下的事不说也罢……”说到这里,陈灵犀叹了口气。 “快说快说,接着又怎样了?”公输菁宁追问。 “接着我就被他一脚踢翻,灵犀弩差点掉落,随后他冲到院墙边,一个纵身翻出了院墙,我那个气啊,也跟着冲过去,誓要用弩箭将他留下,结果等我好不容易爬上院墙,又被他在对面用瓷瓶当暗器击中,生生从上面掉了进来,再想追他肯定来不及啦……”陈灵犀不无懊悔地说道,“这都怪我太大意……” “是你对付这种人经验浅薄,也怪不得你,只怪这小贼太狡猾,你好好休息一下吧,别想太多了。”公输菁宁虽然心中有些怪他放走了小贼,却也只能安慰他两句,心中别提有多烦闷了。 到了傍晚,公输胜回来,他一进门就听侍卫说了有小毛贼进来想偷东西的事。 “竟有这等事?你们几个是干什么吃的?家里有什么东西失窃了?”公输胜一边责骂一边匆匆向书房赶去。 “还好小贼还没偷到什么东西,就被陈灵犀察觉,射中了小贼一箭,只可惜最后还是让他跑了……” “灵犀来了?他人呢?” “他追小贼的时候从墙上掉了下来,现正在小姐屋里休息呢。” “嗯,仔细看守,最近京城不安分,你们一定要提高警惕!”公输胜嘱咐了两句,来不及去探望陈灵犀,反而急匆匆先赶去书房。 来到书房门外,看到书房上的锁完好无损,这才松了口气。 “爹,你屋里究竟有什么宝贝,值得那人费这么大力气来偷?”公输菁宁从一旁走了过来问道。 “我屋里……” 公输胜说到这里脸色忽然变了…… 第137章 亲人遗物 颜凉由公输胜护送着回到京杭镖局,见到提前到来的孟子洲。 镜花苑出事后,颜凉跟着公输胜进了宫,送林凤亭去治伤,孟子洲则直接从镜花苑乘坐冯秋官的马车返回了冯府。 “林凤亭怎么样了?”孟子洲一见到颜凉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她没生命危险了,由太医们照料着,不会有什么问题。”颜凉道。 “你进了宫,可曾……可曾见到皇帝?”孟子洲艳羡地问道。 “见了,我还差点杀了他。”颜凉淡淡地回答。 “什么?!”孟子洲瞪大了眼睛,“你不会……不会真的动手了吧?” “你别担心,若我真的杀了他……就算是刺杀未遂,现在还能活着回来吗?唉,幸好没有冲动,否则就悔恨无地了。”颜凉将在皇宫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孟子洲。 孟子洲听到皇帝答应了重新调查箭楼一案,也为他感到开心。 “由天子来调查,这件事肯定能查得水落石出,更何况还有陆野大将军亲自领头,你们颜家距离翻案的日子也不远了。” “孟师兄,我现在能信任的人不多,但你绝对是其中的一个,你帮我看看,黄师兄黄太邪,他这个人究竟是对我真心实意呢,还是虚情假意?” “黄兄此人对你十分真诚,还记得在湖州第一次遇到他时,他就大大方方地送了你一把墨子伞,再加上他千里迢迢护送咱们来京城的这份恩泽,很难让人相信他是在作伪……”孟子洲不明白颜凉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我一向不想用卑劣的想法看人,可是经历这么多事,不管什么事都让我感到疑神疑鬼……”颜凉无奈道。 “怎么说黄兄都不像那种人,你之所以起疑心,还不是受到鲁门门主公输胜的影响?我没见过公输胜,所以在我心里,黄兄更要比公输胜可靠些。”孟子洲是真心向着颜凉,说得比较中肯。 “多谢孟兄赞誉,黄某愧不敢当。” 黄太邪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颜凉和孟子洲两人扭头看去,原来是他来了。 “看你们的样子,肯定是没听我的话,不让你们出去,你们还是溜出去了。”黄太邪虽然语带责怪,可是言语中的关心也是显而易见的。 “黄师兄……”颜凉很想当面问问黄太邪是不是对他有所隐瞒,可是话到嘴边,却想起了黄太邪对自己的种种好来,下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怎么了?”黄太邪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说道,“颜师弟,你我是师兄弟,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一旁的孟子洲连连给颜凉使眼色,意思是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一切以大局为重。 “黄师兄,我想请你帮我一件事。”颜凉改口道。 “哦,什么事?” “我想请你帮我去我家原来的住宅——也就是现在被芙蓉门给买下的颜府内,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黄太邪的眼睛似乎亮了起来。 “在我当年居住的那间屋子床下靠近墙角的地方有个暗格,暗格里放着我当年藏起来的一件东西……唉,芙蓉门的守卫肯定严密,让师兄去取太过冒险了……”颜凉以退为进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原来只是这等小事,不过,这样的事,你直接拜访芙蓉门,大大方方地过去取不行吗?为何非要偷偷摸摸的去拿?”黄太邪问。 “不行的,万一芙蓉门的人不答应,她们又知道了东西的所在,若是不给了,我就没办法拿回来了,所以必须要偷偷地拿回来。”颜凉解释道。 “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黄太邪问道。 “是一个小木盒,小时候一个跟我很亲近的人送的,箭楼案后那人已经不在了,所以我想要将这件遗物拿回来……” “好,我去帮你取,不过得等到晚上才行,白天去偷芙蓉门的东西太显眼啦。此事小事一桩,你不用放在心上。”黄太邪拍了拍颜凉的肩膀,“我去找冯秋官聊聊,回头来找你们。” 等黄太邪进屋后,孟子洲才说道:“刚才我真担心你说出什么怀疑他的话来,你在颜府藏了什么东西?非要黄兄去偷出来不可?” “没什么,是我三叔当年交给我的一样东西。”颜凉简单地回了句。 其实这件东西远比他说的要重要的多,当年他三叔颜其栅因为赌博输了不少钱,问颜凉的父亲颜其慎和伯父颜其谨要钱,两人知道他是拿了去赌,都不肯给他,颜其栅一怒之下便偷走了颜家祖传的一样宝贝,准备去当铺里换点银子花。 或许是颜其栅最后良心发现,又或许是他担心被发现后被逐出家门,总之在临行前他忽而决定将这件传家宝留下来,转而偷了件别的东西拿去当。 这件东西在颜其栅出门前交给了颜凉,让他好好收着,千万别给颜其谨和颜其慎看到。 颜凉便将这件东西装在木盒里,藏在了床底下的暗格中。 如今他一是想拿回这件属于颜家的东西,毕竟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二是想借机看看黄太邪的人品,是否真的将自己当成了家人,还是在利用自己。 只要黄太邪跟他说东西没偷出来,事情就很明了了。 颜凉和孟子洲在院子里说了会话,黄太邪见过冯秋官后对两人说道:“走,去鲁门工坊。” “去那里做什么?”颜凉问。 “我刚听冯镖头说刺杀林凤亭的凶手找到了,还是在芙蓉门的协助下找到的,你说精不精彩呢?咱们过去问问情况,也好趁机问问形势。”黄太邪道。 “咦,这才刚刚发生不久的事,冯镖头是怎么知道的?”颜凉大讶。 “他走镖的,认识的人脉比较广,其中就有在镜花苑查案的侍卫,就是侍卫跟他说的。”黄太邪道。 既然他答应颜凉要去当年的颜府也就是现在芙蓉门在京城的门户偷东西,能先去鲁门工坊打听打听芙蓉门的事也不错。 他不知道,鲁门工坊此时正面临着一个极大的危机,而他们此去,不偏不倚地被卷入到这场漩涡里。 第138章 太后懿旨 公输望刚返回鲁门工坊不久,就被一队大内侍卫将工坊给围住,听说是奉了太后的懿旨。 结合之前在镜花苑找出伤害林凤亭的真凶为曹公公,而曹公公正是太后身边的人,那么太后下令将鲁门工坊给围住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不是要人,就是要给自己找回面子——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太后身旁侍候的人,也是你们能动的? 公输望不禁心中暗暗叫苦,同时又感到不解,曹公公不是被袁维安带走审问了么?太后不去他那里要人,反而来找上自己,岂不冤枉怪哉? 更让公输望感到惴惴不安的,则是这伙大内侍卫将鲁门工坊给团团围住后再没什么别的动作,公输望曾问过他们意欲何为,他们只回答是奉太后之令所为,别的什么都不肯说了。 既然被大内侍卫给团团围住,想要派人去通知公输胜前来商量对策也是不可得了,何况公输胜此时还在宫里照看林凤亭。 总得想办法通知公输府一声,这样等到公输胜回来,他就能尽快得知鲁门工坊的境遇。 大内侍卫连一个鲁门工坊的人都不肯放出,就算说是出去买米买菜也不行,更别说送个消息了。 不过这倒也难不倒公输望,因为工坊中有和公输府联络用的飞鸽。 公输望当即写了一封信,准备用飞鸽传书,告诉公输府这里发生的事 。 将信卷好放进竹筒,塞上塞子,然后系在信鸽腿上,公输望亲自将信鸽放飞。 “咕咕咕……”信鸽从公输望手中振翅而飞,向公输府的方向飞去。 “嗖——” “咕……” 刚飞出工坊,信鸽就被一支不知从哪里飞出来的箭矢给射落,可怜的信鸽被射了个对穿,从半空中摔落下来。 看到这种情形,公输望更是心中一寒,心中能想到的只有墨门颜家当初被满门抄斩的情形…… 太后懿旨若非让鲁门工坊上下一个不留,怎会连只鸽子都不肯放过呢? 不仅是公输望,鲁门工坊上下都看到了信鸽被大内侍卫射杀的场景,人人心头都不免蒙上了一层阴影。 若是换作别的人包围了鲁门工坊,公输望说不定还会尝试着用金银珠宝进行贿赂,然而这些人一来是奉了太后命令,二来又是宫里的大内侍卫,根本不会收受他的贿赂,反而有可能弄巧成拙,罪加一等。 就在公输望手足无措之际,竟然还有人前来拜访—— 大内侍卫得了太后的旨意,包围鲁门工坊后,不得放任何人进出,除非是鲁门的人。 黄太邪和颜凉来到鲁门工坊,见到这里已经被大内侍卫给围得水泄不通,两人见到这种情况也是惊讶不已。 “请问这位官爷,工坊发生了什么事?”黄太邪前去问道。 “去去去,官家办事!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一名大内侍卫不耐烦地驱赶道。 “咦,我们要去鲁门工坊购买神机,说好了的,怎么不让我们进去?”黄太邪胡诌道,想借机套问出鲁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奉懿旨前来办事,你们不管有什么买卖都靠后等着罢!别说我没提醒你,想进去可以,想出来就别指望了!你是进去还是不进去?”侍卫到底还是说了实话。 奉懿旨……黄太邪和颜凉面面相觑,不知道鲁门怎么得罪的太后。 “不进去不进去,我们还有事,进去出不来可不行……”黄太邪赔笑道。 就在两人和侍卫们争执时,公输望出现在大门口,他虽然出不去,可是见到颜凉时还是露出喜色,故意大声说道:“真是岂有此理!我要进宫去找太后伸冤你们都不许!哪有这样的道理?就算是圣上,对我们鲁门也从来没有这么无缘无故地拘禁过,我要去面圣!让圣上给评评理……” “哼!圣上也是个孝子,怎会忤逆太后的圣意?太后的事,你找圣上也是无用!好好的在里面待着罢!”侍卫长冷冷地说道。 “那我们要等到何时?”公输望问。 “等到我们再次收到太后的旨意为止!” “我们鲁门好歹也是国家栋梁,你们这样对我们……至少也让我跟我家人通知一声,也省得他们担心!”公输望虽是在恳求侍卫,但他显然知道侍卫是不会同意的,所以这句话实际上是说给颜凉听的。 在跟公输胜一番交谈之前,颜凉未必会关心鲁门工坊的事,未必会关心鲁门公输氏人的死活,现在不同了,公输胜在皇上面前替他颜家说了好话,为他颜家箭楼案平反起到了关键作用,单是这份人情,他也不能坐视不理。 颜凉当即对公输望使了个眼色,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会去跟公输胜说起此事。 “通知你们家人的事也用不着你来操心,在工坊里面乖乖地待着便罢,不要逼我们给你们上镣铐!”侍卫长果然拒绝了公输望的指望。 不过公输望已经看到了颜凉对他的示意,是以他表面上表现得愤愤难平,实际上心中放下心来。 “你们这群虎狼官兵!真是跟你们说不通道理!”公输望目的已达,不再跟侍卫们纠缠,转身回去了。 黄太邪和颜凉也匆匆离开。 “太后为什么会跟鲁门过不去呢?”黄太邪纳闷道。 “是啊,他们怎么得罪的太后?真是令人想不通,算了,咱们直接去公输府上帮他们通知一声吧。” “咦,你们颜家跟公输家不是不对付吗?你还帮他递信?”黄太邪还不知道公输胜跟他的经历,愕然问道。 “都是陈年积怨,早就烟消云散了,现在公输家对我这个孤儿还算不错,在皇上面前替我家说了不少好话,我去公输府递个信,不过是投桃报李而已。”颜凉道。 两人来到公输府时,公输胜正匆匆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看到黄太邪和颜凉,禁不住一愣:“你怎么来了?” “公输门主,贵门工坊被太后下旨给团团围住,我特地前来通知一声。” “哦,我知道了。”公输胜并没有显得太过惊讶,“辛苦你了。” 颜凉见他这种态度,大奇道:“门主好像早就知道了似的……” 公输胜苦笑道:“刺杀你不成而误伤了林凤亭姑娘的人,乃是太后身边的曹公公……” “什么?”黄太邪和颜凉大感震惊。 “金刀捕头袁维安亲自审问曹公公,哪知道……哪知道竟将人审死了……太后不发怒才怪……”公输胜叹了口气道。 “死了?”黄太邪和颜凉面面相觑。 尤其是颜凉,还没从刺杀他的人乃是太后身边的人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再闻凶手死了,更觉得如坠冰窟—— 他隐隐感到有一个围绕自己的阴谋正在徐徐展开…… 第139章 将军驾到 镜花苑寻找真凶时,公输胜和颜凉送受伤的林凤亭去宫里治伤,所以没有在场。 在听说曹公公死了之后,公输胜还是尽可能地去打听了袁维安在芙蓉门的协助下寻找到凶手的经过,得知了曹公公是真正导致林凤亭受伤的凶手! 至于曹公公准备刺杀颜凉是自己的意思还是受太后指使,眼下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太后对于自己贴身侍奉的太监不明不白的死了,她会如何震怒—— 如今鲁门工坊被围住,就是太后怒火的表现,故而公输胜并不觉得怎么震惊,被围住还不算太糟,下一步太后会做什么,才是最令人担忧的。 “曹公公既然是在袁维安审问时死的,太后干什么找你们鲁门的麻烦?”颜凉问。 “株连九族时,其他人何其无辜?只要被牵连到,又能找谁说理去?”公输胜苦笑道。 这句话让颜凉全身一震——是啊,他们颜家箭楼案,别说不是他爹的错,即使是他的错,又跟其他亲人何干? “眼下京城乱成一团,两位在京城也千万要小心些……”公输胜对颜凉诚恳地说道,“我要进宫去面圣,将此事跟圣上说一说,至于圣上能否劝得太后……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黄太邪和颜凉禁不住面面相觑,听公输胜的意思,太后还不知会因为曹公公之死牵连到多少人。 颜凉则更是心中一团乱麻:却原来……却原来想要害我的是太后!否则以自己跟曹公公并无仇怨,他为什么想要杀了自己呢? 太后又为什么要杀自己呢? 公输胜对颜凉和黄太邪拱了拱手,正要去进宫面圣,街道两旁忽然冲出来上百人马,将公输胜、颜凉和黄太邪等人给围住,包括公输府在内,都给围了起来。 “谁都不许走!”为首之人是一名骑在马上的官兵,他昂着头对公输府前几人喝道,随后便指挥着属下围住公输府前后门,不让一人走脱。 公输胜看到眼前的情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黄太邪和颜凉则有些愧疚——若非两人拜访,耽搁了公输胜一些时间,此时的公输胜说不定已经走开了。 如今要进宫面圣都不行,难道一切都完了?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我乃朝廷命官!你们也敢造次?”公输胜明知是怎么回事,然而到了此时,他还希望能够震慑住对方。 “哼!朝廷命官不也是为官家效命么?卑职奉太后之令捉拿害死曹公公的凶手……”此军官的职位要比公输胜低上几级,可是他奉太后懿旨,发号施令时竟然连马都没下,显得十分傲慢。 正当公输胜等人不知所措时,街道另一端传来一阵争吵声。 “官差办事,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混账!老子也是闲杂人等?滚开!” “你……你是……” “连老子都不认识?” “你是……” 骑在马上的军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转过头去,只看了一眼,连忙连滚带爬地从马上下来,前往迎接。 “属下参见陆野大将军!”军官施礼道。 来人竟是被皇上赐为征虏公的陆野! 按理说征虏公名号怎都要在大将军之上,可是人人都知道,陆野大将军更喜欢别人叫他大将军,而非公侯之类的虚名。 公输胜一见到陆野大将军,心中顿时安定下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公输大人的府邸也是你们敢冲撞的?”陆野大将军不紧不慢地问道。 “属下是奉了……奉了太后之命……”军官再没了之前傲慢的气焰。 “哦,那你将太后懿旨拿出来给我看看。”陆野淡淡地说道。 “是……是太后口谕,并无懿旨。”军官语气也弱了下来。 “哦?原来只是口谕,哼!我这里有皇上手书的圣旨!公输大人要跟我一起调查一件大案子,任何人不得从中作梗,否则杀无赦!”陆野大将军语气冰冷地说道,他也是骑在马上一直没有下马,不过他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卷黄色的圣旨出来。 军官听到“杀无赦”三个字,再加上平时陆野大将军的威名,他哪里还敢争论?以陆野大将军的地位,杀了他这种小人物犹如碾死一只蚂蚁。 况且陆野大将军手中还拿着圣旨,正好让他有了台阶下。 “既然陆野大将军有圣旨在此,我们只好回去禀告太后……”军官边说边跪了下来。 见到圣旨如见皇帝,他敢不跪? “带着你的人回去吧,再敢前来打扰我们办案,陆某便要先斩后奏了!”陆野大将军威胁道。 “是,谨遵大将军命令!”军官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带着手下的士兵狼狈地回去复命了。 “多亏了大将军来得及时,否则……”公输胜又是庆幸又是感激。 陆野大将军下了马,看了一眼颜凉和黄太邪二人,眼睛在颜凉身上逗留一会,这才对公输胜道:“我也是一收到消息就赶紧带着府兵前来,唉,曹公公竟会身亡!你们可知道刚才这批人是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公输胜显然不知道。 “他们是守卫皇宫的禁卫军,我常年在外打仗,他们也不归我统属,我还想着他们若是不听我命令,为了营救你公输门主,若他们坚持不肯退兵,我也只好……”陆野的话没说完,可是公输胜已经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们若不肯走,只好跟他们来硬的,论打仗,他陆野大将军怕过谁来? “对了,鲁门工坊那边也被太后下令给包围了……”公输胜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他自是希望陆野大将军能派人将包围工坊的侍卫军给赶走。 “那边不急,咱们先去查查曹公公是怎么死的,待会咱们进宫时也好跟皇上有所交代。”陆野大将军安慰道。 “你们先回去吧,我跟陆野大将军去一趟刑部……”公输胜对颜凉和黄太邪说道。 陆野大将军又看了颜凉一眼,随后上了马。 “你也骑马去吧,咱们得快一点,否则若是晚了,宫门关闭就麻烦了。”陆野大将军命属下让出一匹马给公输胜,随后又留下一队士兵看守好公输府,这才和公输胜一起向刑部赶去。 黄太邪和颜凉看着两人率领陆公府的一大批府兵浩浩荡荡离开的背影,怔了怔,刚想离开,公输府内一名女子清脆的声音传来—— “颜凉!” 颜凉回过头来,看到大门后站着一男一女两名年轻人,隐隐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这两人自然就是陈灵犀和公输菁宁了。 第140章 金巧乾坤 “你是……”颜凉怎都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这里人多,你先进来再说。”公输菁宁道。 颜凉看了看黄太邪,似乎是怕耽误他的事或者牵扯连累到他,便跟他说道:“要不然……黄师兄先回京杭镖局,我一会过去找你。” 黄太邪摇了摇头:“明日就是神机大赛殿试的日子,这么关键的时刻,我决不能让你单独行动。” 颜凉想想也是,京城现今暗流涌动,风云激荡,不小心些,恐怕还会出现别的变数。 进了公输府,陈灵犀和公输菁宁邀请两人去厅堂谈一谈。 “我叫公输菁宁,家父上公输下胜,也就是鲁门的门主,你是见过的。”几人坐下后,公输菁宁自我介绍。 “我叫……你知道我叫什么。”颜凉看着公输菁宁,见她穿着华丽,显然在京城大宅中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 而自己原本也该跟她一样的…… 如今两人境遇天差地别,她来找自己干什么呢?颜凉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在猜测着。 “你们颜家出事,绝不是我爹或者我们鲁门做的,这一点还望你能知悉。”公输菁宁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坦然些。 “原来你让我过来就是为了澄清此事?”颜凉反问,语气中显得有些不客气。 按理说公输胜既然帮他们颜家向皇上诉说冤情,他对公输胜的女儿也应该态度好些才是。可是不知怎的,他一见到公输菁宁,他就有些莫名的心烦意乱。 或许是他内心深处对于命运不公的怨怼吧,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我怕你对我们鲁门有什么误会……”公输菁宁不结实还好,越解释越有些说不明白。 “我对你们鲁门没什么误会,我知道箭楼案的幕后指使不是你们鲁门,话说完了,若没有别的事我们就先告辞了。”颜凉不想再跟她多说什么,直接站了起来。 “你这人哩……”公输菁宁毕竟是千金大小姐,见到颜凉这种态度,也生出了无明业火,“怪不得……” “师姊!”陈灵犀见状不妙,赶紧打断她的话,担心她说出什么伤人的言语出来,并转过话头,“我师姊也是一番好意,只是她嘴笨,不太会说话,两位多担待些,当年贵门箭楼一案另有蹊跷,我师父耗费无数心血,将箭楼给重新制作出来,确信不是……不是令尊制作的神机有什么问题,而是有人在背后做了手脚。” “哦?”颜凉虽听公输胜在皇帝面前说过鲁门重新制作出了箭楼,却没想到竟会通过重新制作的箭楼看出这些,“这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你先坐下听我跟你说,我师姊就是想跟你说一下这件事,有什么无意得罪的颜兄的言语,还请海涵则个。”陈灵犀说话时始终面带微笑,让人心生好感。 颜凉就算再看公输菁宁不顺眼,然而此关乎箭楼案的大事,他也只能按捺住性子,重新做了下来。 “请问阁下尊姓大名?令尊可是公输门主?”颜凉言语中也跟着客气了起来。 “我叫陈灵犀,公输门主是我师伯,家师公输望,乃是师伯的亲兄弟,箭楼就是家师亲手制作出来的。” “哦,原来是陈兄,还请陈兄不吝赐教。” “有什么赐教不赐教的,具体的详情颜兄还需找我师父去问,不过我多少也知道些,当年师父制作箭楼时就说过,通过箭楼爆炸时散落的状态就能推断出爆炸从什么地方发生的,以及爆炸造成这种威力所使用的火药剂量如何,怎么做的手脚等等推导出来,然后借助这些推导就能大致分析出动手脚之人所属的神机门派……”陈灵犀将自己所知毫无保留地告诉了颜凉。 颜凉则听的暗暗心惊,同时也对公输望钦佩不已——这种复杂之极的事,若非鲁门中的绝顶高手,更有何人能做到? “原来如此,多谢陈兄告知,等神机大赛殿试后我就去找令师询问详情。”颜凉对陈灵犀的坦诚心存感激,对他施礼,而对一旁的公输菁宁则选择了视而不见。 “这些都是我师姊让我跟你说的……”陈灵犀见状连忙替公输菁宁说好话。 颜凉无奈,只能再对公输菁宁施礼表示感激。 公输菁宁大小姐脾气,见他施礼,偏了偏身子,表示受之不起。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颜凉讪讪地说道。 “且慢!”陈灵犀道,“师姊,你不是说有东西要给颜凉兄的么?赶紧拿出来吧。” 公输菁宁白了陈灵犀一眼,这才站起身来,对颜凉和黄太邪道:“请跟我来。” 颜凉和黄太邪不知这小丫头又在耍什么花招,还是真想送给自己什么东西,只好跟在她身后。 来到公输菁宁闺房门外。 “请在门外稍等。”公输菁宁进了屋子,不片晌从里面拿出一个一尺见方的木盒出来。 见到木盒时,颜凉就身子一震,似乎认出了这个木盒,又似乎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公输菁宁打开木盒,颜凉只看了木盒中的事物一眼,身子就晃了晃,差点栽倒,幸而黄太邪在一旁将他稳稳扶住。 黄太邪看向木盒中的东西,只见里面只是一个寻常的用金线绣成的香囊,虽然用金线所绣颇为贵重,可是在鲁门这种大户人家,绝对算不上什么稀奇之物。 然而公输菁宁却将之郑重其事地放在木盒中,颜凉视之又大受震撼,当真令黄太邪难以索解。 “这是……”公输菁宁提起此物时,原本倔强的神色忽然露出一丝腼腆。 “这是金巧乾坤囊,属于软神机。”颜凉跟着回答,“别看此物不大,展开后却能变化成花朵、帽子、发钗、香囊甚至能够当做披肩来用……看似普通,内里却大有乾坤,所以名为金巧乾坤。” “原来你知道这是金巧乾坤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这是当年令尊来我家时送给我的见面礼,我想你……你或许会想要回去……”公输菁宁想起当年事,心中猛然生起一股怜悯之意,之前一股没由来的戾气跟着消散了。 “我当然知道,这是先母亲手制作的,她制作这只金巧乾坤囊的时候我就在一旁看着……”颜凉说着说着眼睛红了。 “既是令堂的遗物,还是交给你吧。”公输菁宁将木盒递给颜凉。 “不,这是先父送给你的,我不能再要回来……当年先父前来拜见令尊,就有跟贵门摒弃恩怨,两派和好之意,这是我爹娘的遗愿……还是多谢你,刚才有什么得罪的,还望姊姊不要放在心上。”颜凉没有接,反而给公输菁宁深深地作了个揖,然后转身离去,黄太邪也抱了抱拳,跟着离去。 看着颜凉和黄太邪离去的背影,公输菁宁缓缓地将木盒盖上—— “好可怜的孩子……” 陈灵犀心中苦笑,孩子?你自己才多大? 离开公输府后,只见一队队的官兵从街上走过,好像出了什么事。 “有些不对劲……”颜凉喃喃地说道。 “什么不对劲?”黄太邪问。 “皇上将兵符赐给了陆野大将军,他调动这么多官兵干什么?”颜凉错愕道。 “难道……”黄太邪也察觉出了不寻常的意味,“难道跟太后有关?” 第141章 飞鸽传书 颜凉和黄太邪没敢在街上多待,匆匆返回京杭镖局。 眼下的京城竟给人一种兵荒马乱之感,除了待在宅子中,似乎哪里都不太安全。 冯秋官也在镖局,见到二人回来,大喜道:“我还担心你们出什么事了,京城乱成这样,你们平平安安就好!” 颜凉见他关心是发自真心,颇为感动。 “冯镖头可知道出了什么事?”黄太邪问。 “你是说街上的官兵?我找人问过,也没问出个什么结果,镖局那边我让人先停工几日,等这几日风头过去再说,少赚点就少赚点吧。”冯秋官倒是看得开。 “街上混乱跟你们镖局有什么关系?不过谨慎些也好。”黄太邪虽感到不解,还是同意他的做法。 “虽然不知道这些官兵是干什么的,不过我听说镜花苑那边倒是被封了……” “什么?镜花苑被封了?”颜凉大吃一惊,不过他旋即醒悟,既然鲁门工坊以及公输府都被太后命人围住,镜花苑和曹公公之死也有牵连,封了镜花苑也在意料之中。 “镜花苑被封了,里面的人呢?”颜凉问。 还没等冯秋官回答,孟子洲在屋里听到两人说话走了出来,见到颜凉:“你回来了……” “孟师兄,你可有慕容云逸大师兄以及其他师兄们的消息?”颜凉虽对慕容氏几个师兄有所不满,可终究同门一场,也不愿他们遭受无妄之灾。 “你不用着急,镜花苑虽然被封了,可是镜花苑后面的几处院落并没有被封,他们暂时都待在宅子里没有出来。”孟子洲安慰颜凉道。 得知了慕容云逸的等人平安没事,颜凉放下一件心事,想起明日就要进行神机大赛,京城如今波诡云谲,还不知会不会再出什么状况。 闲着没事,他就和孟子洲两人将平衡车拿出来再仔细检查一番。 …… 公输府。 陈灵犀也在给他的灵犀弩和假九宫连环弩的关节处都擦上蜡油,又将弩箭装满,试射了几发,确保没有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毕竟有上次颜家箭楼出事的先例,他们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天色向晚,外面街道上的兵马声依旧没有停止,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种肃杀的氛围内,街道上早就没有几个行人,人人都看得出京城出事了,而且是出了大事,谁有几个脑袋,会在这时候出门? “太晚了,我也该回去了。”陈灵犀道,此时的他还不知道鲁门工坊尚在侍卫军的包围中,即使他回去,也会落得跟公输望以及诸位鲁门弟子一样的下场,在工坊中被囚禁起来。 “外面这样乱,你还是别回去了,一会等爹回来,他也不会让你在这种情况下回去的。”公输菁宁劝道。 “我自从在鲁门学艺以来,还没有在工坊外过夜,我怕师父会担心……”陈灵犀倒不是扭捏,只是像个孩子似的,怕师父担心。 “你担心师父担心你,那就跟师父说一声就是,对了院子里有信鸽,咱们就来个飞鸽传书,总比你冒着风险跑到大街上稳妥。”公输菁宁提议道。 傍晚时公输府内就点上了灯笼,将院子里照得一片通明。 接着灯笼传来的柔和的光,陈灵犀看着公输菁宁,这位比自己小一岁还硬充自己师姊的大小姐,其实也是一位爱玩的姑娘,一位生在大户人家中不得自由的普通姑娘。 而她站在灯笼下,整个人身上就像蒙上了一层光,看得陈灵犀怦然心动。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公输菁宁见陈灵犀看自己的眼光忽然有些异样,忍不住问道。 “咦,你脸上好像写了两个字。” “字?什么字?”公输菁宁连忙抚摸着自己的脸问。 “好看!”陈灵犀哈哈一笑,“难道还是丑陋不成?” “去你的,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油嘴滑舌的?”公输菁宁又羞又喜。 两人说说笑笑,公输府好像师姊弟二人的避风港,任凭外面惊涛骇浪,府内犹如世外桃源。 来到后院专门为信鸽而放的屋子,屋子由一位老人看守,老人是公输府中的老仆了,年纪大了后便专门看管鸽房。 “大小姐来了。”老仆起身迎接。 “福大,我要写一封信给鲁门工坊,你把飞到那边的信鸽给我。”公输菁宁道。 “原来信鸽还有专门向哪个方向飞的……”陈灵犀第一次听到信鸽还有路线,大感好奇。 “那当然,这些信鸽都是训练出来的,否则它们怎么知道要飞到什么地方去?” “说的也是。” “你可知道这只信鸽是在什么地方长大的?”公输菁宁问。 “难道不是在这里?” “当然不是,如果是飞往工坊的信鸽,一半都在工坊长大,它就会记得那里是它的家,带到这里后,放飞了信鸽,它就会自己往家里飞,我们再给带过来,用过几次后,它才能记住这里,把这里当成第二个家。不过也不太保险,中途也有可能出现意外,比如被其他鹰呀隼呀的给捉走,又或者被人给用弓箭或者弹弓打下来,所以重要的情报消息都要同时放飞好几只信鸽,你不回鲁门工坊过夜,这种小事,放一只信鸽就好了。”公输菁宁不厌其烦地跟他解释。 “师姊懂得真多,嘿,我想到了!”陈灵犀忽然道。 “你想到什么了?” “世上最厉害的神机也不过是对生灵拙劣的模仿,即使有些方面能超过生灵,也总会在其他方面有所不如,咱们鲁门的木鸟,墨门的木鸢,就算再厉害,也比不过一只信鸽。” “那是当然,就好比慕容傀儡门中的傀儡,就算再像真的人,也无法像真人一样吟诗作乐,没法像真人一样自己去制作出其他的神机……”公输菁宁倒是同意他的观点。 “我像许多许多年后,像真人一样的神机总能制作出来的……哈哈哈……”陈灵犀说到这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你笑的就跟个傻子似的。”公输菁宁以为他在笑自己,有些不悦。 “我想起一件事,忍不住想笑。” “什么事?” “在我还没来鲁门学艺时,我在悦来客栈当伙计,自从听说了神机大赛的事后,我就整天想象着,如果有一个像我一样机灵的神机替我干活就好啦,那样我就能不用干活还能白拿工钱了。” “哈哈哈哈……果然够傻,如果真有这样的神机,拿出来一卖,足够你几世吃喝不愁的,还用在客栈里挣那点月饷么?”公输菁宁也跟着笑道。 “那说的也是,我也真够傻的。”陈灵犀挠了挠头,自嘲道。 “哈哈哈哈……” 两人说说笑笑间,将信件写好,放入竹筒,然后绑在信鸽腿上,由福大将信鸽放飞。 他们不知道,这只信鸽,是终究飞不到公输望的手中了。 写完信后两人来到前院。 “这个老仆名字好奇怪,怎么叫他福大,不叫他福伯什么的?” “你还真问对了,我问你,福“薄”好还是福厚好呢?” “原来如此,师伯怎么还没回来?”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可是公输胜还没有回来。 第142章 全城戒严 公输胜没有回来是因为他和陆野大将军前往刑部调查曹公公的死因后,又进了宫面圣。 “曹公公是服毒自尽的?”皇帝听完两人的汇报后讶然道。 “不错,我们检查过他的尸体,的确是他自己服的毒,金刀捕快袁维安还没怎么审问,他就自尽,害得袁维安受到牵连,如今被太后的亲兵给五花大绑,若非我们及时赶到,恐怕他……他已经……” “曹公公有太后为他做主,他为什么要寻死呢?”皇帝喃喃道。 “皇上,臣有一个想法,不过有些……”公输胜欲言又止。 “有些什么?”皇帝问。 “有些……大不敬!”公输胜道。 “哦?嗯,朕恕你无罪,你说吧。”皇帝隐约猜到公输胜要说什么。 “微臣以为曹公公之所以服毒自尽,皆是因为他怕自己受不过刑罚而说出真相,所以宁可死……也不敢吐露真相,所以……”即使皇帝赦免他胡言乱语的罪过,公输胜说到这里也不敢再说下去。 不过皇帝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母后……所以曹公公才担心自己会受刑不过而服毒?” “不错,臣以为就是如此。” “曹公公无后,他还担心母后会怎么更可怕的后果?无论怎么说,自己的性命总是最重要的。”皇帝还是想不通。 “微臣打听过,这位曹公公虽然无后,可是据说他在入宫净身前,老家还有父母兄姊,臣推测他是怕祸及家人,所以……”公输胜继续解释道。 “可是母后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皇帝怅然道。 这种事若是别人做的,他早就下令将人拿下大牢,严刑审问,可是幕后指使竟然是太后,皇帝自然左右为难。 “皇上,此事既然牵扯到墨门和鲁门两家神机门支柱,可说关系国本,不如皇上亲自去跟太后谈谈……”陆野大将军提议。 “不可,这种事太后并未承认,所以事情还有可改善之机,若是撕破脸,就没转圜的余地了。”陆野大将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公输胜给打断。 “什么改善之机?”皇帝问。 “启禀皇上,曹公公如今身死,咱们认为幕后之人很有可能是太后也都是猜测,并无什么确凿的证据,所以咱们就当不知道此事,所以可以假借捉拿凶手之名,由陆野大将军派兵戒严,让太后的亲卫军不敢有所异动,再趁机找出颜家箭楼案的做下手脚之人,将其牢牢看守,防止其被灭口,这样才能查出背后的真相!”公输胜道。 “朕要找的是伤害林凤亭的人,怎么又跟颜家箭楼案扯上关系了?”皇帝问道。 “皇上啊,曹公公在镜花苑用袖箭想要伤害的人并不是林凤亭,而是颜凉啊!想要颜凉性命的人,无非是为了当年箭楼案斩草除根,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公输胜解释道。 “不错,可是寻找当年给箭楼做下手脚之人竟还会留在京城?若是人造跑了,制造这么大的动静,岂非只会打草惊蛇且徒劳无功?”京城戒严绝非小事,皇帝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禀告皇上,我那兄弟通过还原箭楼爆炸时的情形,已经大致有了方向,凶手多半还在京城,且是在……”说到这里,一名太监匆匆走了过来,公输胜连忙住口。 “什么事?没看到我正在和人商量要事么?”皇帝见太监没有禀报就直接过来,有些不悦,好在是身旁伺候久了的小太监,皇帝忍住没有发火。 “启禀皇上,不是您让我及时向您通报林凤亭的情况的么?”小太监吓得赶紧跪下请罪。 “啊,我倒忘了,她现在情况如何?” “林凤亭姑娘的烧已经退了,人也醒了,据太医所说,她的伤势已无大碍,不过她不想待在宫里,想回去休养……”小太监道。 “她受的伤太重,伤及腹脏,此时回去难免颠簸,加重伤情,你回去跟她说,在宫里住上两日,等到内里的伤口稍微愈合,朕就准她回去,现在可不行!”皇帝道,随后他似乎觉得自己说话语气有些强硬,又改口道,“你好言好语劝劝她,不要让她有所顾虑,就说……就说朕很担心她,若是她伤势再加重了,朕也……朕也会寝食难安的。” 小太监听到皇帝如此关照林凤亭,一时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跪在那里没有回应。 “去吧,好好跟她说话,还有林家母,你们也要好好照顾到,既然她的伤势已经平稳了,若无其他变故,就不用过来禀报了。” “是!”小太监这才应声去了。 等小太监走后,皇帝想起刚才公输胜说到一半的话,跟着问道:“你说凶手很可能还在京城?会在京城什么地方?” “启禀皇上,按照箭楼爆炸的情形反推,做手脚的人多半就在神机府!”公输胜道。 “什么?”皇帝惊讶道。 “皇上,神机府乃是先皇设立,里面的人都是来自天下各神机门派的人才,所以他们有这个能力给箭楼做手脚……”公输胜道。 “竟会是神机府的人……他们好大的胆子!”皇帝想起箭楼爆炸害死他父皇,又忍不住震怒起来。 “所以臣以为此事由陆野大将军调动兵马最为合适,可以假借为明日神机大赛殿试和寻找害死曹公公的凶手为由全城戒严,然后再悄悄将神机府封锁起来,找出真凶,这样就不会让人看出咱们是针对神机府。”公输胜终于说出要全城戒严的缘由。 当然他说得已经十分委婉了,因为他们现在所做的,都是为了防止太后警觉,否则她若是提前灭口,他们就再也难以查明真相了。 “曹公公不是服毒自杀的么?怎么又说寻找害死他的凶手?”皇帝觉得这个借口有些勉强。 “曹公公是自杀的不错,可是咱们不能当成他是畏罪自杀来调查,否则咱们能猜到他是害怕太后的惩罚才自杀的,若咱们不查,反而能让太后看出咱们在怀疑她,所以不如先认定他是被人害死的,这样太后才会放松警惕,方便咱们行事。” “唉,身为天子,我竟会……竟会怀疑自己的母后……此事就交由你们两人去办,千万要保守秘密,万不可泄露!真相查明之前,任何人面前不可提及此事跟太后有关,明白吗?”皇帝再三叮嘱道。 “是!谨遵御旨!”陆野大将军和公输胜连忙答应。 出了宫,陆野大将军立刻开始调动守城军实施全城戒严,然后和公输胜一起亲自率兵将神机府给团团围住。 宁府司起初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等他从神机府中出来,见到陆野大将军身旁的公输胜后,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 “见过大将军!公输门主,你们这番大张旗鼓,难道神机府出了什么大事,而我这个做府司的还不知道么?”宁府司自嘲道。 “宁府司不要误会,此时全城戒严,寻找跟曹公公遇害案有关人等,倒不是针对神机府,我们也是例行公事,还请宁府司配合则个。” “好说好说……”宁府司问心无愧,自然没理由不配合。 “且慢!你们来查神机府,究竟是奉皇上御旨,还是太后的懿旨呢?”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 第143章 上梁不正 陆野大将军和公输胜愕然看去,原来竟是出身太监,在神机府任职的薛总管。 “不知薛总管何出此言?”公输胜问。 “如果是太后的旨意,你们但搜无妨,如果只是皇上的御旨,那我就要先请示一下太后了!”薛总管傲然道。 “人来!”陆野大将军没理会薛总管而是呼唤属下。 “在!”四名裨将站了出来。 “此人胆敢抗旨,给我拿下!” “是!” “你们……你们干什么?你们可知道……啊……轻点……”薛总管面对着四名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将士,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违抗圣旨者,直接砍了吧。”陆野大将军淡淡地说道。 “是!”一名裨将抽出腰刀,准备动手。 “救命!”薛总管想不到陆野大将军完全不看他是太后的人,直接就要以违抗圣旨的罪名将他砍头,立刻吓得魂不附体。 “等一下!”公输胜连忙喊停,若是将薛总管给斩了,肯定会得罪太后…… “怎么?这种小人留在世上,我见了便生气!”陆野大将军并不是真的要将薛总管砍了,只是在和公输胜打配合,两人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让薛总管不敢再狐假虎威。 “您是征虏公,是大将军,何必跟这样的小人一般见识?毕竟咱们还有公务在身,先处理公事,回头再处理他不迟。”公输胜劝解道。 不过公输胜劝解陆野大将军的言语有些太过贬低这位薛大总管,换成旁人,只会对公输胜救他一命感恩戴德,薛总管却因此记恨上了公输胜,也是非常人所能测度。 陆野本就只是想吓吓他,并没有杀他的意思,若只是因为太后,陆野也不怕她,他只是怕皇上难做。 薛总管依旧被绑着跪在地上,一张脸早就变得要多难看就有多难堪。 神机府里的各路神机高手原本前往各地,配合当地州府举办神机大赛的府试,复试结束后他们陆续赶回,准备参加明日的神机大赛殿试。 可以说只要是神机府的人,如今都在府中。 宁府司做为神机府的当家人物,对陆野大将军携手公输胜检查神机府的事并无反感,反而有种早该如此的感觉—— “先皇在的时候,神机府那可是人人都想削尖了脑袋往里进的地方,彼时虽然神机府刚刚成立,还是个清水衙门,但是真正的神机高手都想进来,和其他神机高手相互切磋神机技法,取长补短,磨炼自己的技艺,让神机府成为不输于鲁门和墨门的所在……”宁府司感慨道。 “那如今呢?”陆野大将军问。 他对神机府的现状不甚了了,不只是陆野大将军,恐怕只要不是神机府的人,对神机府前后的变化都不甚了了。 “如今?哼,如今神机府中有一半的人都是那种找各种关系进来的人,这些人庸庸碌碌,无所作为,别说不跟神机沾边,就算让他们做一个木匠一个皮匠一个篾匠都有所不如!”宁府司越说越来气。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起因还不是以为……薛总管的到来?太后借着防止皇上沉迷神机、玩物丧志而忽略了国家大事为幌子,派出她的亲信来当神机府的总管,可说是开创了神机府中不是由神机选拔而来的先例,所以逐渐导致了上行下效,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薛总管再找由头塞入自己的人,随后便有人主动找上薛总管,希望能进入这里,我见那些庸才也想进来,一开始还试图组织过,怎奈……怎奈薛总管打着太后的名号,让我逾拒无从……”宁府司越说越来气,甚至口气中对太后也表现出极大的不满。 好在陆野大将军和公输胜都不是那种会到处乱说的人,否则宁府司能有几个脑袋,敢说太后所为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既然是这样,你怎的不跟皇上禀奏?”公输胜也觉得宁府司如果任由薛总管这么胡搞下去,神机府迟早会名存实亡。 “说了,怎么没跟皇上说?只不过皇上碍于太后的面子,还安慰我,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总不至于闹得皇上跟太后不和,而皇上又是个大孝子!”宁府司叹了口气道。 “在我看来神机府的确就是清水衙门,来到这里还得要干活,谁会花这么大的代价要进来呢?”陆野大将军不知道神机府的事情,故有此问。 “大将军有所不知,但凡能进入神机府的,或多或少或高或低都能混个品级,那些庸才考不上功名,又想当官,来神机府混上几年,再出去也是个有官衔的人,谁不眼热?”宁府司恨恨地说道。 “嗯,那好,你将神机府上下的名册拿给我看看,将选拔进来的神机高手和走关系进来的人都分别标注,好方便我们查问。”陆野大将军道。 “是!神机府有所有人的名册,我来标注一下就行,大将军、公输门主,请稍等。” 说罢,宁府司匆匆去拿名册了。 “宁府司对咱们的到来的态度和薛总管正好相反,我看他对咱们审查神机府非但不反对,反而很欢迎呢!”公输门主笑道。 “他身为神机府司,权职还不如一个薛总管这个太监,我看他对那些走关系进来的人早就深恶痛绝,恨不能借助我的手来将那些庸才铲除,嘿,只怕要让他失望了。”陆野大将军淡淡地说道。 “让他失望?大将军不是主要审查薛总管送来的人么?这些人里说不定会有一些跟宫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公输门主道。 “话是这么说,可是咱们要查的不是能给箭楼做手脚,让箭楼爆炸的幕后真凶么?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庸手?”陆野大将军道。 公输胜顿时醒悟过来:“不错,这样的人肯定是神机高手,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此人虽是找人托关系进来的,也少不了和太后有些关系,否则他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给箭楼动手脚的事?”公输胜不信此人跟太后没什么关系。 “不错,咱们要找的就是神机本事也高,又和薛总管走得近的人……对了,何不请令兄弟公输望前来,有他来分辨凶手,岂非比我这个门外汉要有把握的多?”陆野大将军道。 “唉,大将军莫忘了鲁门工坊现在还被太后的人为围困起来,就算他想来也来不了了。”公输胜道。 “这个还不简单?林副将!”陆野大将军喝道。 “卑职在!”林副将就在他身旁。 “你带一队人马去一趟鲁门工坊,将公输坊主请来,若是侍卫兵不肯答应,你就便宜行事,总之,要将人给我带到这里来。”陆野大将军下令。 “是!” 就在林副将去调集人马时,宁府司拿着府里的花名册走了过来…… 第144章 三名疑犯 神机府的花名册上详细记载了府中现在上下所有人等,记载得相当详细,不但有籍贯年纪姓名等基本的内容,还有他们的出身,父母,如何来到神机府的原因都写得清清楚楚。 “神机府上下现在一共两百二十三十一人,有从各神机门派选拔上来的人七十六人,下人奴仆杂役共五十九人,去掉我和薛总管,经薛总管和太后推荐的共有八十八人。”宁府司如数家珍般说道。 “嗬,神机府中那些被推荐过来的庸才果然比从各地选拔上来的人才还要多。”陆野大将军讶然道。 “这些人整天无所事事,他们不但自己不干正事,反而影响了不少本想在神机府学艺或者干出一番事业之人,搞得神机府中风气败坏,我很不能……唉……” 陆野大将军点了点头,开始和公输胜一起逐个审问起神机府中的人。 …… 林副将到底是跟着陆野大将军东征西讨的得力干将,没多久就将公输望从鲁门工坊中带了过来。 “他们倒肯放人。”公输胜也很佩服林副将的本事。 “他们想不放人也不行啊。” “为什么?”公输胜大奇,他们可是太后派来的侍卫军啊。 林副将很风趣:“他们不放也行,我就要将他们一起带来,他们不肯随我过来,只能将人交给我了。” “他们倒很识抬举。”公输胜莞尔一笑,又对公输望道,“你来看看,神机府中哪一个会是当年箭楼案的真凶。” 公输胜拿起神机府的花名册翻看了一会,随即皱起了眉头。 “怎么?找不出来?”陆野大将军问。 “我心中已经有了几个怀疑的人,只是还不能肯定,如果……”说到这里,公输望有些欲言又止。 “如果什么?”陆野大将军追问。 “如果能请芙蓉门的两名弟子前来协助,我就更有把握了。”公输望还是说了出来。 “芙蓉门的弟子?她们跟此事也有关系?”公输胜愕然。 “不不不……我要找的并不只是她们,还有她们的神机。你们还记得我和袁维安在镜花苑审问射伤林凤亭的凶手一事吗?那时大哥进了宫,我们一时并不能肯定凶手的身份,正是芙蓉门的明镜蜂帮我们找出的曹公公,她们的神机明镜蜂能够识人善恶明辨是非,有了明镜蜂,我就能肯定凶手的身份啦。”公输望解释道。 “去请芙蓉门弟子前来。”陆野大将军倒是痛快。 此事又是由林副将出马,他问明了芙蓉门门户所在,也就是当年颜其慎的府邸,又问清了要请的乃是薛玉凝和林玉音两名弟子,指明要带上明镜蜂前来。 “你心中有谁最有嫌疑呢?”在芙蓉门弟子来到之前,公输胜忍不住问道。 “有三个人,一个是青莲帮的卓水引,一个是夜火门的鬼手张,一个是机巧堂的万鹤龄。”公输望指着名单上的三人说道。 “哦,这三人看来都是通过神机比试选拔上来的,那些通过门路进来的竟连一个值得怀疑的都没有?” “没,箭楼案发生前先皇还在,并没有几个人能够人情关系进来,这些被薛总管送进来的人九成都是后来陆续进来的,宁府司,我说的没错吧?”公输望看向宁府司。 “不错,公输兄说的对,身有嫌疑之人当然就是在箭楼案发生前便在神机府中任职的人,否则就和神机府没有关系了,不过当年先皇还在,此人既能通过神机府选拔的要求,又能跟太后有所牵连,实在……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宁府司也明白此事既然跟太后有关,他也不能说得太难听,因此只能用难以想象来说明。 “唔,青莲帮不是江湖帮派吗?怎么也能进入神机府?”陆野大将军问。 “青莲帮虽然是帮派,可是他们擅长制作烟花爆竹,青莲帮中的青莲二字就是指烟花在夜空绽放时犹如一朵青莲而来,和夜火门齐名,都是黑火药门中的佼佼者。”宁府司解释道,“神机府中各类神机里有不少需要火药的地方,所以从这两个门派中各选一名高手,负责神机府中火药的配制和用量的调试。” “箭楼案被动手脚的地方就是在火药上,这两个人身负嫌疑倒也合理,那个机巧堂的万鹤龄又是哪方面有给箭楼动手脚的能力呢?”陆野大将军问。 “机巧堂的万鹤龄虽然不如卓水引和鬼手张在使用火药上神乎其神,至少也称得上精通此道,另外他比出身青莲帮和夜火门的两人懂得更多的神机门道,若说三人里最有嫌疑的一个,我还是比较倾向于万鹤龄的。”公输望复原过箭楼,也从爆炸后碎片散落的方位倒推过,他能肯定箭楼案的凶手就在三个人当中。 从他知道真凶就在神机府后,他除了兄长公输胜外,谁都没有告诉,包括陈灵犀在内,以防止他们泄露出去,惹祸上身。 如今有陆野大将军奉皇上圣旨来调查此事,公输望也不再担心会被牵连和报复,所以将有嫌疑的人指出来,心中也轻松不少。 “将三人带上来!”陆野大将军等不及芙蓉门的弟子前来,就让士兵跟着宁府司去抓人。 三人很快被带到陆野大将军面前。 公输胜看向这三人,青莲帮的卓水引相貌堂堂,没有绿林江湖的匪气,还有些读书人的气质。 夜火门的鬼手张则人如其名,身材消瘦,脸上布满烟熏火燎的灰白斑块,给人一种未老先衰的感觉。 而机巧堂的万鹤龄则活脱脱一个酒楼掌柜的模样,矮胖五短身材,脖子好像被下巴上的肥肉给遮住,一点都看不出来,挺着个大肚腩,人未到而肚腩先至,和神机门下那种机灵的模样截然相反,让人难以想象他跟“机巧”二字有何关联。不过既然他能通过神机府的选拔,自然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本事。 陆野大将军从左至右又从右至左地看了几遍三个人,脑中灵光一闪,看向万鹤龄:“请问万先生,宫里曹公公手中的那把制作精巧的袖箭,可是出自你手?” 听到陆野大将军的问话,公输胜和公输望两兄弟禁不住面面相觑,陆野大将军这是问的哪一出? 以曹公公那把袖箭的精巧,多半是出自岭南丁家的神器门,又怎会出自万鹤龄? 不料万鹤龄听到陆野大将军的问话后竟然毫不否认:“不错,陆野大将军好眼力,咦,你怎么知道曹公公手里有这么一把袖箭?他出了什么事?”从他的问话来看,神机府的人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按理说这简直是不可能的,因为太后连鲁门工坊和公输府都给派兵包围,又怎会忘了神机府? 别看万鹤龄一副肥胖臃肿的模样,思绪倒是灵敏,通过陆野大将军的一句问话立刻猜到曹公公出事了。 “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不要多问。” “是!”万鹤龄十分乖觉。 就在陆野大将军准备再问些别的问题时,林副将带着芙蓉门的弟子过来了…… 第145章 天雷引发 林玉音和薛玉凝二人在途中已经听林副将讲述了邀请她们前来的目的。 芙蓉门听说公输门主兄弟二人也在,想起鲁门对他们恩惠,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等他们进了神机府,一见到陆野大将军以及公输兄弟二人正在审问神机府的人,当即明白怎么回事,直接将几只明镜蜂给放飞了出来。 被审问的人都是神机高手,自然明白芙蓉门的毒蜂是什么水准,当即一动也不敢动。 “嗡嗡嗡嗡……” 明镜蜂围绕着三人盘旋飞舞,一时并没有落下来。 “请大将军继续审问他们,不过我事先警告诸位,谁若是胡说八道,明镜蜂能够分辨出来,谁想尝尝它的滋味,大可以试一试。”薛玉凝悠悠地说道。 “……” 神机府的高手自然不会将芙蓉门的威胁当成笑话,卓水引、鬼手张和万鹤龄三人全都不敢有丝毫异动。 不过他们三人虽然都纹丝不动,不过面对明镜蜂的态度也不一样—— 卓水引温文尔雅,虽然同样被吓得不敢动,不过他依旧能够谈笑风生,似乎在表示自己的内心无愧:“芙蓉门的毒蜂名满天下,卓某还是首次得睹,哈哈哈……首次得睹未必是什么坏事,听说之前见过毒蜂的人早就没了命了,是不是?” “这不是毒蜂,而是明镜蜂,但也有毒蜂的本领,我看你还是少油嘴滑舌的,还是老老实实的为好。”薛玉凝见他相貌潇洒,忍不住搭话。 “老夫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用这种毒虫来试探我们?”鬼手张则显得忿忿不平。 而万鹤龄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旁观人的样子:“芙蓉门也是名门大派,这次事情之后,万某正希望能向芙蓉门讨教一二,还望诸位不吝赐教。” 讨教二字有两种含义,一种是真诚地虚心讨教神机本事,第二种则是带有报复性“讨教”,比如你如此嚣张,我倒要向你讨教一二等等,诸如此类。 看万鹤龄笑嘻嘻的模样,还是前者成分居多。 “你们机巧堂的本事不小,还需要向我们讨教?实在是太谦虚了。”林玉音道,她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万鹤龄的讨教,显得非常圆滑。 “不要再废话了!我问你们几个,你们三人中,谁曾见过太后?”陆野大将军问。 三人一起摇了摇头。 “我们……我们倒是想见太后,只不过还没这个福分……”万鹤龄倒是回答得比较直接。 三人没见过太后这件事并未撒谎,明镜蜂也没有表现异常。 “嗯,以你们的身份,的确不配见到太后,不过,你们中有谁跟太后派来的人有过联络?”陆野大将军换过一个思路问。 没想到这次问话依旧得到了三人的否认。 不过青莲帮的卓水引还是补充了一句:“宫里举行节庆时,我曾代表青莲帮给宫里的管事联络过,给他们提供了一些烟花,只是不知他们是不是受到太后命令,算不算跟太后的人有过联络,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陆野大将军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你们三人中谁曾……对墨门颜家的箭楼动过手脚?”他干脆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问了出来。 没想到他的话一问出来,三人同时身子一震。 而明镜蜂似乎察觉出了异样,在三人周围盘旋得更焦灼了。 “我没有……”鬼手张话音刚落,一只明镜蜂就落在他身上,蜂尾针对准了他,让他不敢有所反抗。 原来给颜家箭楼动手脚的竟是他!公输望也曾怀疑过此人,只苦于没有实锤的证据,如今有了明镜蜂的判断,他也更有把握些了。 “既然有人招了,我们两个也就洗清了嫌疑了吧?”万鹤龄跟着说道。 “你们两个……”还没等陆野大将军下令让他们回去时,他的话被林玉音打断—— “等一下!” “哦?”陆野大将军不知道她为什么打断自己的话。 林玉音盯着万鹤龄问:“颜家箭楼案,你可曾参与过?” 万鹤龄一怔,竟不知该怎么回答,冷汗瞬间从他额头涌现。 显而易见,不用等他回答,在场之人也知道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万鹤龄之所以没有回答,是因为他心里清楚,如果撒了谎,势必会被明镜蜂察觉,可是承认自然也不行,只能僵住。 “拿下!”陆野大将军喝道。 “慢着!”万鹤龄不愿束手就擒,从怀中掏出一根竹筒道,“这是雷火堂的天雷引,谁敢动我我就拉开引线,大家一起完蛋!” 陆野大将军不是神机门中人,还不知道雷火堂的天雷引是什么玩意,正要继续下令让人将他捆起来时,公输胜先开了口—— “天雷引一旦激发,这个院子里人人都死无葬身之地,万鹤龄,你不要执迷不悟!快将天雷引收起来!” 陆野大将军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天雷引竟有偌大威力,命令到了嘴边又缩了回去。不过他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丝毫没有表现出惊慌之色,反而冷笑道:“若是你敢引燃,你们机巧堂必定会鸡犬不留!” 万鹤龄摇了摇头:“我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我只要现在你们放我和鬼手张离去,以后的事,谁说得好呢?” 看他如此决绝,陆野大将军一时倒有些不知所措。 “鬼手张,走!”万鹤龄只当众人都不敢为难他,便一手拿着天雷引,一手拉着引线机括,准备和鬼手张一起逃离此处。 眼看众人一时谁都拿他没有办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意思——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万鹤龄……”宁府司咬牙切齿地喊了句。 “宁府司,多谢你这几年的照顾,万某铭记于心,有机会肯定会报答你的……”万鹤龄得意洋洋地回了句,身子又继续向大门方向退去。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万鹤龄手中的天雷引上,谁都担心他一个不小心给引爆,导致在场之人死于非命的恶果。 谁都没有注意到林玉音手中的一些细微动作…… 就在万鹤龄和鬼手张两人就要走出神机府的大门之际—— “什么鬼东西……”万鹤龄怪叫一声,手中的天雷引竟然松开了! 眼看着天雷引就要掉落在地,一群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花蝶轻轻将天雷引给托住,不过天雷引太沉,花蝶微微向下沉了沉,随后向上飞起。 万鹤龄眼看这唯一的救命稻草就要飞走,伸手去抓,然而花蝶带着天雷引已经高高飞起!万鹤龄不知怎的,手臂还没举起来,就无力地垂了下来。 鬼手张还想有所异动,可是陆野大将军的手下一起拥了上去,将两人牢牢按在地上! 将天雷引带到天上的蝴蝶越飞越高越飞越高——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伴随着耀眼的火光在半空中炸开! 爆炸引发的气浪将一众人等都给掀翻在地。 鬼手张趁机挣脱扑倒他的士兵,拼命冲出神机府大门,逃之夭夭。 只留下一个万鹤龄想走却走不脱了…… 第146章 书房地洞 众人都想不到天雷引的威力竟然如此巨大,若是任由万鹤龄在院子里引发,在场之人谁都难以幸免。 陆野大将军等人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四处散乱的碎片让人对天雷引的爆炸无不骇然。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陆野很快恢复镇定,他想不通万鹤龄好端端的,怎么会将手中的天雷引给掉落。 “是小女子鲁莽了。”林玉音站了出来,她摊开左手,手掌中放着几个小如米粒的东西。 “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的掌门新制作的神机,名为醉蚊,被这种蚊子叮上一口,就会手脚麻痹,” “醉蚊?能否给我看看?”公输胜想不到神机能够做到这么小,大感惊讶。 “公输门主要看,自然没有问题,不过是否要等眼前的事都解决了才看呢?”林玉音提醒道。 “是是是,陆野大将军,如今全城戒严,快请下令捉拿鬼手张!”公输胜反应过来。 “林副将!” “在!”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鬼手张捉拿归案!” “是!” 林副将领命,带着一队官兵急匆匆地去了。 眼下这种情况,显然是越早出发越容易将人抓到,否则若让鬼手张逃出了京城,那就会如同鱼儿逃入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位机巧堂的万鹤龄可要好好审审!在什么地方审问好呢?”公输胜问。 “敢随身携带天雷引刺杀大臣,这是犯了杀头的重罪!单这一项都足以让他万劫不复,所以不但要审,还要审到底!为了防止再有什么意外,就在这神机府中对他进行审问。”陆野大将军道。 如今能够为颜家箭楼案正名的,眼下就万鹤龄一位,所以众人非但要防止他逃走,还要防止他像曹公公那样服毒或者咬舌自尽。 “何不去请金刀捕快袁维安前来一起协助审问?”公输望知道袁维安的本事推荐道。 “袁维安已经……已经被太后的人捉拿,现在已是生死不知……”芙蓉门的林玉音叹道。 “什么?袁捕头被太后捉拿?唉,你怎么不早说?你们可知他现在被关押在何处?” “估计是被关在延年寺的水牢中……” “我率兵去将他救出来!”陆野大将军怒道。 “大将军千万别冲动!且不说袁维安是被太后亲自下令捉拿的,且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审问万鹤龄,此人潜伏在神机府多年,究竟是受何人指使,当年箭楼案的元凶究竟是不是他,幕后指使又是谁,这才是关键的所在……”公输胜苦劝道。 调查箭楼案是皇帝亲自下令的要事,陆野大将军自然知道轻重,而且太后下令捉拿的袁维安,此事只能由他奏明皇帝,由他来跟太后交涉,即使他率兵冲进大牢救出袁维安,总是于理不合,且有欺上之嫌。 陆野大将军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他很快便权衡了轻重,放弃去救袁维安的事,转而决定亲自审理万鹤龄。 “这小子看起来一时半会也未必能审问完,公输望,你陪大将军在此,我回府一趟,准备一下明日神机大赛的事宜……”公输胜道。 于是公输望和芙蓉门的薛玉凝以及林玉音二人留了下来,陪着大将军一起审问。 公输胜则返回了公输府,没想到一进门,就听到家中进了贼,陈灵犀受伤的消息。 “爹,你书房中究竟有什么宝贝让人惦记?”公输菁宁见公输胜脸色难看,忍不住问道。 “爹的宝贝很多,尤其有一件宝贝是爹所有宝贝之首,就算让爹拿命来换,爹也是心甘情愿的,你倒猜猜看,爹的这个宝贝是什么?”公输胜跟公输菁宁说笑,这两人发生的事太多,他有些心绪不宁,所以才找公输菁宁闲聊来平复心情。 “爹心甘情愿拿命换的宝贝?是鲁门的秘笈么?” “不是,你再猜。” “是祖师爷留下的金锁匙?” “也不对,再猜。” “啊,我知道了,一定是神机椅,这把神机椅可是咱们鲁门的集大成之作!” “唉,这把神机椅虽然贵重,可是也不值得爹拿命去换啊。”公输胜感慨道,同时心中在想,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冒险来公输府偷东西?难道此人知道自己不在府中,所以趁虚而入? “那女儿可猜不到了,爹,你别卖关子了,快说是什么宝贝吧,我怎么都不知道?”公输菁宁撒娇道。 “你不知道?这可奇怪了,这个宝贝你倒是天天都见到的,只要你去镜子前看一看,就知道爹最贵重的宝贝是什么了。”公输胜笑道。 “嗯?镜子,那是……”公输菁宁还没反应过来。 “爹最贵重的宝贝就是你啊,世上能让爹拿命来换还心甘情愿的,除了你这个宝贝闺女还有什么?傻孩子,带我去看看灵犀伤势怎么样了。” 公输菁宁想不到爹会拿她来开玩笑,可是转念一想,这其中的父女情深又让她心中感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陈灵犀的伤势并无大碍,只要休养几日就能痊愈,不过他有些垂头丧气,见到公输胜时也是有气无力地打了声招呼:“见过师伯。” “伤得怎么样?还疼吗?” “疼倒不怎么疼了,就是明天就要参加神机大赛,我这时候受了伤……”陈灵犀懊恼地说道。 “我帮你看看……”公输胜检查了一下陈灵犀身上的伤势后笑道,“你骨头都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是些皮肉伤,今天晚上好好休息,再贴两副膏药,明天去参加殿试绝无问题。” “真的?”陈灵犀大喜,身上的伤似乎立刻好了一半。 “当然是真的,师伯还能骗你小孩子不成?我听菁菁说你是为了追那小贼才受的伤,且记穷寇莫追,这次就当受到教训了,下回一定要以自己的安危为重,知道了么?” “是,多谢师伯教诲。” “菁菁,你来照顾照顾你这位师弟吧,回头让大厨给灵犀熬点肉骨头汤喝。” “是。” 看过陈灵犀后,公输胜匆匆赶往书房,来到书房门口他仔细检查了门锁,还好,门锁并未被破坏,他打开门锁,刚一推开门,就看到书房中间的地上有一个洞,旁边架子上的东西散落一地,公输胜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昏过去。 原来所谓有贼闯入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蟊贼通过挖地道的方式早已进入书房。 公输胜此时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觉得这些小贼来公输府不过是偷些值钱的东西,目的是求财。 可是等他看到鲁门流传下来的金锁匙以及其他几样黄金制作的神机都完好无损地留在房里,他的心就沉了下去。 他来到书桌旁,蹲下身子,用颤抖的双手打开放在书桌下面的一个木箱子—— 不出他所料,箱子里的东西已经不翼而飞,公输胜再也支撑不住,一跤坐倒在地上…… 第147章 醉蚊迷途 就在京城乱做一团时,身处京杭镖局中的黄太邪和颜凉二人正在静静地等待—— 等待天黑。 天黑下来之后,黄太邪换上一身夜行黑衣,离开镖局,向当年的颜府赶去。 颜凉这么看重的东西,会不会是墨门最重要的宝物? 黄太邪心中闪过无数念头,又暗自警惕,京城自从戒严后,街道上几乎没什么行人,偶尔有一队队的官兵急匆匆地走过,每当遇到官兵时,黄太邪就隐藏在街道旁的阴影中,他的夜行衣跟阴影融合在一起,很难被人察觉。 就这么走走停停,不多时他就来到当年的颜府,如今芙蓉门在京城的落脚点——芙蓉苑。 芙蓉苑的大门紧闭,黄太邪绕着宅邸转了一圈,决定从后院翻墙进去。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从后院翻墙进去异常顺利,一点阻碍都没遇到。 若是颜其慎还活着,颜府肯定会设置不少机关陷阱,绝对不会让人这么轻易闯入吧?黄太邪心中对芙蓉门有些不屑,毕竟是芙蓉门下弟子大都为女弟子。 芙蓉苑中一片寂静,连狗叫都没有,这让黄太邪准备好的驱犬粉都没派上用场。 芙蓉苑一共三进院落,后院本是个后花园,如今已经改成了仓库,用来盛放芙蓉门在京城几处铺子的货物。 天黑后,这里基本没有人来往。 忽然…… 一阵嗡嗡声传来。 黄太邪心感不妙,赶紧躲入房影的黑暗处。 嗡嗡声逐渐消失。 黄太邪心中冷笑一声,准备再次出来。 可是他只要一走到光亮处,那嗡嗡声就会再次传来。 黄太邪忽然醒悟芙蓉苑为什么后院没有人看守,原来是她们安排了神机来警惕闯入者。 不知这些神机是怎么回事,自己一到有光亮的地方,神机就会被触动,一回到黑暗中,神机就没了反应。 黄太邪并非神机门下之人,只觉得这些神机既诡异又可怖,一时没了办法。如果硬闯,还不知会不会触发更多的神机,若是就此退走又不甘心。 而躲在阴影中也非长久之计,等到云破月出或者天亮后,恐怕自己想走都走不了了。 想了半天,黄太邪决定再试一试,他从背后缓缓抽插墨子伞——之前他送给颜凉一把墨子伞后,自己又向门派要了一把。 黄太邪将伞撑开,黑色的伞面正好能将自己身子遮住,黄太邪矮着身子打着伞慢慢向前走,企图穿过这片神机警戒的后院。 果不其然,他这么慢慢向前挪动,果然没再听到那些嗡嗡声。 黄太邪大喜,原来那些蠢笨的神机只能看到“人形”的东西,自己用伞罩住身子,它们就失去作用了。 这么想着,黄太邪逐渐来到后院和中院之间的月门处,只要过了月门,就安全了,总不能芙蓉门的人连自己所在的地方都布置了神机? 然而就在黄太邪以为自己成功躲避了芙蓉门的神机时,异变陡生—— “翁嗡嗡嗡嗡……” 一群不知什么东西的声音忽然出现在黄太邪周围! “不好!”黄太邪大惊,想要退走也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此时的黄太邪依旧处乱不惊,他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干脆也不再隐藏,反而从怀中掏出一根三昧堂制作的火折子,这个火折子是他用等重的黄金买来的,可以连续燃烧一日一夜。 黄太邪只希望这些嗡嗡声是芙蓉门豢养的真正的蜜蜂之类,自己怀中有驱虫药能够驱散蜜蜂,可是他心中也清楚,芙蓉门名扬天下的飞蝶和毒蜂都是人为的神机,想要用药粉驱散,几乎不可能。 火折子发出的光十分明亮,黄太邪已经能够听到前院传来芙蓉门女弟子示警的声音,黄太邪只希望尽快赶走毒蜂,赶在芙蓉门弟子来到之前逃之夭夭。 然而在他火折子的照耀下,他满心希望看到的成群的毒蜂并没有出现。 “咦——”黄太邪只觉得遍体生寒。 如果不是毒蜂,那么这些嗡嗡嗡的声音又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很快,他就看到一大群蚊子在围着他不断飞舞,接着向他身上扑来。 黄太邪见到这些蚊子,反而镇定下来,他挥舞着墨子伞,将全身上下防守得水泄不通,让这些蚊子难以近身,然后一边挥舞着墨子伞,一边向院墙慢慢靠过去—— 只要来到院墙旁,黄太邪一个纵身就能翻墙而出,到时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芙蓉门的人再想留住他可就痴心妄想了。 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是这次打草惊蛇,再想过来偷东西,只怕会更加困难。 然而让黄太邪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不断挥舞墨子伞之际,他的小腿忽然被蚊子叮咬了一下,不过这下叮咬既不疼也不痒,只不过有些麻酥酥的。 黄太邪一开始还没有在意,随后腿上一软,差点单膝跪了下去,原来他被蚊子咬了的那条小腿忽然一点力气都没有了,黄太邪一个愣神,墨子伞挥舞得慢了一点,又一只蚊子来到他后脖子处叮了一口! 随后墨子伞在黄太邪的手中似乎变得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沉重……再也难以防护周全,更多的蚊子寻隙而入,在黄太邪身上又叮咬了几口—— 黄太邪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可是全身忽然都没有了力气! 接着眼前一黑,整个人栽倒在地…… “拿下!” 两个冷冰冰的字是黄太邪昏迷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 京杭镖局。 颜凉对黄太邪前往芙蓉苑偷东西倒是十分坦然,似乎并不怎么担心他的安危,而孟子洲则来来回回地在屋子里踱步,显然他对黄太邪还是十分在意,毕竟黄太邪一路护送他们来京城,相处这么久,总会生出些感情的。 “你小子也不想想,芙蓉门是什么地方?那里比得上龙潭虎穴,我原来还以为你会陪着黄兄一起去呢,没想到你让他孤身一人前往,若是出了事……谁能救得了他?”孟子洲终于耐不住脾气,质问道。 “你放心吧,黄师兄是侠墨门的高手,若是连偷件东西这种小事都干不了,岂不让人笑话?更何况芙蓉门现在居住的芙蓉苑以前就是我家,我都跟黄师兄说了我家的布局,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依我看,他现在都快该回来了……”颜凉安慰着他。 “咦,不对,你不会是因为怀疑黄太邪黄兄的为人,故意给他设的一个套吧?颜师弟,若是黄师兄出了什么事,咱们可都……可都会受到牵连!” “怎么会受到牵连?”颜凉既没有承认是给黄太邪设套,也没有否认,反而问自己怎么会受到牵连。 “芙蓉苑的人如果捉住了黄兄,严刑拷打下,黄兄若是承认是受你所托来偷东西,一来你还能脱得了干系?二来你要偷的东西岂非也会跟着落入芙蓉门的手中?”孟子洲痛心疾首地说道。 “啊……孟师兄多虑了,我相信黄师兄肯定是条好汉子,不会出卖我的……”颜凉肯定地说道。 两人正说着,黄太邪从外面走了进来:“我不在的这一会,你们怎么吵起来啦?”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黄师兄这不毫发无损地回来了么?”颜凉听到黄太邪的声音回应道。 “黄兄回来了!”孟子洲大喜,迎了上去…… 第148章 鲜卑后人 “明日就该参加比赛了,你们怎么一点都没有着急的样子?”黄太邪有些不满地说道。 “就那一件独轮车,我们早就检查了不知道多少遍,黄兄放心吧。”孟子洲道。 颜凉没有说话,只盯着黄太邪看,他总觉得黄太邪哪里有些不对劲。 “可否让我再看看?”黄太邪提出这个要求时,孟子洲和颜凉都愣了一下,因为黄太邪从未提出过这种要求,所以才显得古怪。 不过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孟子洲拿出独轮车交给他,黄太邪接过独轮车后仔细看了看,又还给了孟子洲。 孟子洲刚要伸手去接,黄太邪又说道:“此神机太过重要,你们两人又不懂武功,今天晚上就交给我来保管吧。” 听到黄太邪这么说,孟子洲缩回了手,可颜凉却起身拒绝道:“不用了,黄师兄,你把东西带来了吗?” 颜凉一边说着,一边从黄太邪手中拿回独轮车。 “什么东西?啊,是那个,我放在外面了,你们稍等,我去拿……”黄太邪的回答有些驴唇不对马嘴。 如此一来,就连孟子洲也看出了不对劲,他看向颜凉,只见颜凉皱起了眉头:“等一下!” 黄太邪停下:“怎么了?” “你……”颜凉一字一顿地问道,“不是……黄师兄!你……究竟……是……谁?” 听到颜凉的问话,孟子洲差点跳起来,眼前之人怎么可能不是黄太邪?他太是黄太邪了,不管容貌还是服饰不是黄太邪又是谁? 不过结合之前他的种种异常表现,孟子洲也难免起了疑心。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就是黄太邪,颜凉你抽什么风?”黄太邪的话一出口,就连孟子洲对他的怀疑也增加了几分,因为这位“黄太邪”除了说话的声音跟真正的黄太邪一样,说话的口气和用词都绝不是黄太邪平时的口吻。 “你既然是黄太邪,那我问你,我和你是在什么地方认识的?”颜凉问。 “这种事还用问么?自然是……”黄太邪一边回答一边向门口的方向悄悄退去。 “休想走!”颜凉冲了上来。 “你这是在找死!”黄太邪一把抽出长剑,企图先刺伤颜凉再逃走。 “嗖!” “啊!” 一声尖锐的声音掠过,黄太邪一声惨呼,手腕剧痛,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他不敢恋战,转身就要逃走。 “嗖嗖嗖……” 怎奈此时颜凉已不给他逃走的机会,接连几枚暗器从颜凉的腰带机括中射出,正中黄太邪的后背。 “啊——” 黄太邪扑倒在地,伸手向后,想要将背后刺入身子里的钢针给拔出来! 可是大部分的钢针都射在他伸手够不到的地方,即使勉强够到其中一根钢针,也因为钢针扎得深入骨头而拔不出来。 颜凉来到他身旁,仔细看了看的面容,接着伸手在他脸上摸索了一会,然后从他脸上揭下来一张人皮面目。 人皮面具下果然是一张跟黄太邪完全不同的陌生脸孔!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冒充黄太邪?”孟子洲也跟了过来质问道。 “我……”那人刚想说话,颜凉一拳打在他的脸颊上,痛得此人张口大叫! “你干什么?”孟子洲不知颜凉何意,见他忽然动粗,被他吓了一跳。 “你看!” 孟子洲随他所指看过去,只看到此人面前吐出一颗黑色的药丸。 “这小子嘴巴里有毒药,想要一死来隐藏自己的秘密,哼,哪有这么容易?”颜凉冷冷地说道。 孟子洲听到颜凉说话的口吻怔了怔,感觉不过两三天的功夫,颜凉就像变了一个人。 “你是何人?敢来骗我们的神机?”孟子洲想起他刚才差点将他们要参加殿试的平衡车给拿走,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呸!想要我说实话,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此人虽然受了伤,疼得哼哼唧唧的,却不料是个硬骨头。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什么人。”颜凉悠悠地说道。 “哦,那你说说看,我是什么人?” “你戴着这么精致的人皮面具,又能模仿我师兄的声音,这还用猜么?你是无相门的人!”颜凉淡淡地说道。 “……” “怎么不说话了?”孟子洲看出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沉默就是一种回答,一种肯定的回答。 “你们知道我是无相门的人又如何?”此人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不如何,我知道你们杀了京城最大的孝子权敬堂及其老母亲,你们这种罪大恶极的人,我们是没什么办法,可是刑部的人,鲁门的人,整个京城可怜权敬堂母子的人,想必肯定会有办法来对付你的,你说呢?”颜凉盯着此人的眼睛道。 此人听到颜凉的威胁,原本的硬汉模样逐渐软了下来,颓然道:“你厉害,怎么才肯放过我呢?” “跟我说说你们来偷我们神机的目的,以及你们无相门的其他勾当!尤其是跟胡人勾结的事,我全都要知道的一清二楚。”颜凉道。 孟子洲听到颜凉的话,忽然醒悟颜凉为何对此人冷酷无情了,因为颜凉从一开始就将此人当成了陷害颜家被诛九族的元凶之一,所以才会不惜用一切手段问出他们做过的恶事。 “你杀了我吧,我若是将门内隐密说出来,只会死得更惨。”此人听到颜凉想要知道的问题绝望地说道。 他显然知道如果出卖同门会面临什么后果,所以他宁肯去死。 “你想死我们偏偏不会让你死,你落到我们手里,如今是绝无可能只字不言就想脱身的,更何况就算我们现在放你走,然后四处散布谣言,说你将无相门的所有隐秘都告诉了我们,你觉得你会落得个什么下场?”颜凉威胁道。 “你……你好不狠毒!”此人如一只掏空了的布袋,顿时瘪了下来。 “你将我们想知道的都告诉我们,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回头我们放你走,对外声称你已经被我们宰了,骗过你们的同门,以你的本事,离开无相门后,还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么?”颜凉威逼之后再施以利诱。 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尤其是能活着的情况下会有几人会去寻死呢? “你……你不会骗我吧?”此人终于心动。 “我以墨门弟子的身份发誓,如果你将所知都告诉我们,我们若不放你一条生路,叫我受墨门家法折磨而死!”颜凉义正言辞地发了个毒誓。 “好!你们想知道什么?”此人权衡一番利弊,终于不再嘴硬。 “你叫什么名字?”颜凉问。 “小人名叫童华锦。”此人老老实实地回答。 “童华锦,你冒充我黄师兄前来,就是为了我们的这个神机?” “不错。” “你们要神机干什么?” “不是我们要你们的神机,而是想要你们没有了神机,就参加不了神机大赛了。” “哦,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们……实话说了吧,我们无相门跟胡人走得亲近点,所以不希望神机大赛顺利举办……” “无耻!身为汉人,竟然为胡人卖命对付自己人?”孟子洲闻言大怒。 “小人……小人并非汉人,祖上其实为……为鲜卑人……”童华锦解释道。 “哼!”孟子洲虽觉有些诧异,也没再说什么。 “那你怎么知道我黄师兄不在此处,而趁机假冒他前来呢?”颜凉终于问到关键的问题上。 第149章 无相华锦 “我……”童华锦迟疑了一下,看到颜凉和孟子洲阴沉的脸连忙解释,“我不是不想告诉你们,而是我也是收到千颜门主的指令,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的,我就不清楚了……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没有骗你们!” “那好,我再问你,我这位黄师兄的容貌和声音你是在什么地方见了后才模仿得这么像的?”颜凉继续发问。 显然这次问题问到了关键,童华锦叹了口气:“因为我和黄太邪一起待过一段时间,只不过那时候我是以其他身份和面貌和他相处的,他并不清楚我的身份。” 颜凉想着黄太邪经常行走江湖,认识不少江湖人士,而无相门介于江湖门派和神机门派之间,再加上善于易容,能跟黄太邪相处一段时日也不足为奇。 “你们无相门跟胡人勾结对付汉人都有哪些手段?”孟子洲问。 这个问题问得比较宽泛了,毕竟一个和胡人勾结对付汉人的神机门派,手段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果不其然,童华锦道:“对付汉人,一个是对付不利于我们和胡人的比较厉害的人才,对付的手段有威逼利诱进行收买,收买不成便想方设法的刺杀,可是这种重要的人一般保护得比较好,很难刺杀,二来就是想办法夺取汉人的一些成就,夺取不了的就毁掉……” “那几年前墨门颜家的箭楼爆炸一事,是否也是你们做的?”颜凉问出这句话,心中霍霍而动,他猛然想起父亲当年虽然在暗中制作箭楼,除了颜家的人,谁都不知箭楼制造的详情。可是如果是无相门的人混进来,他们就难以察觉了。 出乎意料的,童华锦摇了摇头:“神机大赛前我们根本没有听说过箭楼,直到比赛时箭楼爆炸我们才晓得有这么一件神机,若是箭楼没有爆炸,事后我们肯定会想方设法地把箭楼或者箭楼的具体结构弄到手,即使得不到也会想方设法的毁掉……” “你撒谎!”颜凉忽然发起了火。 “我……我说的都是实话……”童华锦战战兢兢地说道。 “无相门跟箭楼案没有关系?” “没有!” “你真的叫童华锦?” “小人就是叫……童华锦……” “童华锦,哼,铜化金!你当我们真的看不出你这名字是假冒的么?”颜凉终于忍耐不住,揪着他的领子质问道。 眼看着当年害了自己颜家上下的幕后真凶就要揭开,此人却始终在装傻充愣,能不让颜凉恨得牙痒痒? “铜化金?哈哈哈哈……”童华锦狂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究竟说不说实话?” “哈哈哈……咳咳……哈……咳咳……原来你是从这里推测我在胡说,你听我说,你翻开我衣襟,我有一把从小戴上的长命锁,长命锁里就刻着我的名字,是真是假你一看便知。” 颜凉拉开他的领口,看到他脖子上果然带着一圈银项圈,银项圈上挂着一把长命锁,这个银项圈相比于童华锦这种年纪来说已经比较细了,比脖子稍粗而细于脑袋,绝无可能是近期才戴上的,是小时候从头上套下来的。 为了验证童华锦说话的真伪,颜凉将长命锁打开,里面果然刻着几个字—— 华彩照山川, 锦绣拢江河。 取这两句诗句的首字,正是“华锦”二字。 这把长命锁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绝不会是他为了用假名字欺骗自己而于今日打制的。 “原来你真叫童华锦。”颜凉大感失望—— 本来还想靠着他打听出颜家箭楼案的真相,如今无相门根本没参与,他想找出幕后凶手还得要费一番周折。 “小人身家性命包括家人的性命安危都在你们手里,童某怎敢再欺骗你们?小人童华锦这个名字确实有些歧意,不过这也不是我的本意,毕竟名字是爹娘给取的……” 颜凉和孟子洲对视一眼,都只能当童华锦说的都是真的。 两人审问童华锦到了后半夜,黄太邪还是没有回来,颜凉不着急,孟子洲却非常担心。 孟子洲知道黄太邪的身手和本事,若是进展顺利,现在早该回来了,除非他遇到了什么状况。 对童华锦的审问持续了半夜,知道颜凉和孟子洲两人再没什么问题好问的,两人私下商量了一会后,还是决定依照约定放了童华锦。 童华锦尽管很配合,可是对于两人会不会讲信用放了自己始终提心吊胆,担心将什么都说了,自己更会小命不保,想不到颜凉真的说到做到。 “你走吧,希望你能找个地方隐姓埋名一段时间,等无相门恶贯满盈后,你再回来。” 童华锦怕两人反悔,赶紧向外面走去。 就要走出门的时候,童华锦回过头来对颜凉说道:“我们无相门虽然没参与到箭楼的爆炸一事上,可是我知道这件事幕后元凶的大致方向……” 看得出他对颜凉还是比较感激的,所以临行前想对颜凉说两句算是报答了。 “哦,方向何在?”颜凉精神一振。 “在皇宫。” 说完,童华锦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来到门口时,童华锦从衣服里取出另外一只人皮面具戴上,瞬间变成了另一副面容,又将外套翻过来穿上,粗略地调整了一下发型,然后走出门去。 颜凉和孟子洲两人见他前后片刻功夫就如同变成了另一个人,无不感觉惊奇。 “在皇宫……”颜凉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颜师弟,你觉得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孟子洲问。 “我觉得他的话大部分都是真的,只是我没想到幕后真凶在宫里……孟师兄,我有些方寸大乱了。”颜凉彷徨道。 “且住!你收摄一下心神,咱们承蒙黄兄照顾良久,他至今未归,咱们也该去寻寻他了。”孟子洲担心黄太邪,不想颜凉此刻纠结在没有把握的事上。 “嗯,是该去找一下黄师兄了,若是有他在,咱们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的。” 颜凉的话让孟子洲感到欣喜,又感到哪里有些不对劲:“刚才你对黄兄还有些不咸不淡的,怎么忽然又转了性了?” “孟师兄,之前是我小心眼了,我还是有些怀疑黄师兄对我别有用心,现在可不这么想了。”颜凉回答。 “咦,是什么事让你改变的想法?” “就是那位童华锦,你想,如果黄太邪真不是什么好人,童华锦早就将他拉拢过去了,还用冒充他的容貌来咱们这里行骗吗?”颜凉分析道。 “啊,你想得倒挺通透的,走,去看看黄兄究竟遭遇了什么事。” 两人离开京杭镖局,面对街上不断巡逻的官兵,还是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第150章 地道尽头 陈灵犀躺在床上养着伤,他刚服了药,整个人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公输菁宁就在床边陪着他,照顾着他。 除了外面街道上不时经过的大队官兵外,府中一片宁静祥和。 “多亏了你能提前看出外面那耍猴——耍老虎的就是要吸引门口的侍卫,否则真让那人得手,偷了书房中爹的东西,咱们鲁门丢人可就丢大了。”公输菁宁笑道。 “嗯?”陈灵犀还有些迷糊。 “你好好休息吧,我就在这陪着你,哪儿也不去……”公输菁宁用温柔的语气说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院子里忽然乱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公输菁宁连忙冲了出来。 只见公输胜一脸颓然地安排着下人去通知各处鲁门弟子,同时去刑部报官,自己也准备出去。 “爹,出了什么事?”公输菁宁见到父亲这个阵仗,跟着惶恐不安起来。 “没……没什么事,只不过是爹书房里丢了一样东西罢了……”公输胜不想女儿跟着担心,没有跟他说得太详细。 “丢了东西?怎么会?那小贼连书房的门都没进去……”公输菁宁大惑不解。 “没空跟你细说了,我要出去一趟,你不要管这么多,只要照顾好灵犀就行!”公输胜撂下这句话,就急匆匆地去了。 公输菁宁茫然地走进屋,来到陈灵犀身边。 “怎么了?你双目无神的……外面出了什么事?”陈灵犀服药后伤势已经好得多了。 “爹的书房……唉,我不该跟你说的,你好好休息好好养伤……”公输菁宁欲言又止。 “嘿,师姊,你别话说一半留一半的,我听你这么一说,心中好奇得要命,哪里还有精力去养伤?快赶紧跟我说说怎么一回事吧!”陈灵犀急不可耐地说道。 “咱们之前一番折腾算是白费了,书房还是失窃了……”公输菁宁耐不住他的央求,还是告诉了陈灵犀实情。 “这……这怎么可能?难道他会隔空取物?他连书房的门都没能进去啊。”陈灵犀自然想不明白。 “具体的我也没来得及多问,爹就出了门。”公输菁宁道。 “我倒要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陈灵犀扶着床沿坐起身来。 “你……你伤还没好,怎么起来了?快躺下!”公输菁宁连忙扶着陈灵犀的肩膀,想让他继续躺下。 “我的伤不过是些皮外伤,又没伤到骨头,哪有那么娇气总要躺着的?我没事了,师姊,你不想去看看怎么一回事么?”陈灵犀穿上鞋,伤口还隐隐有些疼,可是行动已经没什么影响。 “我当然想去看看,你……你真的没事?” “我没事!走,咱们一起去看看。” 两人一起来到书房外,如今书房连门都没锁,可能对于公输胜来说,锁与不锁已经没多少分别了。 不过书房门口还是安排了两名家丁看守着,见到二人过来,两名家丁一起施礼。 “我进去看看。”公输菁宁道。 “老爷说了,谁也不让进去……” “那是我爹防着外人的,难道连他亲生女儿也不让进书房?” “不是……这个……” “让开!”公输菁宁发了脾气。 “那……您可以进去,这位小伙子……”家丁为难地说道。 “他是我师弟,都是鲁门弟子,你们少啰嗦,好好看着外人!” 公输菁宁不再理会两人,拉着陈灵犀进了屋,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有阻拦。 一进屋两人就看到屋内那个足够一人出入的地洞,陈灵犀和公输菁宁都被吓了一跳,公输菁宁更是看了周围被翻找的东西,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个地道是从什么地方挖过来的?”陈灵犀倒没关心丢了什么东西,反而对地道充满了好奇。 “从什么地方挖过来的有什么关系吗?还不知道丢了什么……” “如果知道从什么地方过来的,说不定能找出是谁干的。”陈灵犀探头看了看地洞,里面黑漆漆的,感觉里面深不可测,不知通往何处,“我下去看看。” “不要!”公输菁宁吓了一跳,“万一里面有什么……” “要是里面有小贼那就更好了,不用担心,我带着这个——”陈灵犀拍了拍身上的灵犀弩,“你在这里看着,我下去瞧瞧。” 公输菁宁见他坚持要查看,没办法,过去将油灯点燃,拿着来到洞口。 这个洞并没有多深,垂直五六尺后就转向一边,陈灵犀双手撑着洞口两侧,将身子慢慢落了下去。 “小心点!”公输菁宁看着陈灵犀倒退着进入地洞,嘱托道。 陈灵犀下去后,感觉这个地洞并不大,他身子瘦弱,下去时并没有感觉地洞有多宽敞,看得出挖这个地洞过来偷东西的人也不会太胖,也不会身材太高大。 下到底后依旧只能倒退着走,地洞狭窄,根本没办法转身,陈灵犀退了几步后,周围逐渐变得黑暗,不知怎的,他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随后打消了继续向后退的想法,又爬了出来。 “怎么了?”在书房中焦急等候的公输菁宁见陈灵犀爬出来,赶紧伸手去拉他。 “没什么,里面太窄了,我在里面只能退着走,我调个头,你在后面拉着我,我爬进去……” 陈灵犀转过身来,伸头进去,双手撑着洞壁,公输菁宁在后面拉着他的双腿,一点点地将他送到底部,陈灵犀双手撑着地洞钻了进去。 这一次他做好了准备,一边爬着一边拿出火折子吹燃,黑暗的地洞变得明亮,他往前看去,那地道弯弯曲曲,好像一个巨大的老鼠洞。 往前爬了一段,地洞折而向北,陈灵犀继续爬动,也记不得爬了有多远,再次拐了个弯,这一次的地洞比较直,虽然远,却能看到底,陈灵犀吹灭了火折子,继续往前爬。 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后,前方远处隐隐透出些光亮,看得出来他已经快到地洞的另一端了。 果不其然,这一次爬到头后,地道折而向上,陈灵犀从地洞中爬出来,四处看了看,原来地洞的另一处是在一个空荡荡的屋子里。 在下面拐了几个弯后,他已经迷失了方向,完全想不起来这是在哪里。 陈灵犀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后推开门走出去。 外面是一个院子,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口井,一张石桌,一棵石榴树。 大门虚掩着,陈灵犀推门出去,外面是一条大街,看到这条熟悉的大街,陈灵犀顿时醒悟过来—— 这里不就是公输府隔壁的院子么? …… 公输菁宁正在书房中忐忑不安地等候着陈灵犀——他已经下去的太久了,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若是地洞中还有小贼没走,他岂不…… 正胡思乱想着,书房外传来陈灵犀的声音:“我回来了!” 第151章 盗墓高手 公输菁宁看着灰头土脸的陈灵犀一脸愕然:“你……你从哪儿过来的?” “这个地道通往你们家旁边的宅子,不过那里早已人去楼空,能从隔壁挖这么长的地道,还能精准地来到书房下面,这个挖地道的人肯定是个高手……” “你别管高手不高手的了,可找到什么线索?”公输菁宁打断他的话。 “我怕你担心,到了那边就回来了,还没仔细查看,不过要挖这么一个地道,绝非易事,这小贼肯定在很久之前就开始筹备,他们租下你家旁边的房子,不知挖了多久,还要防止你们听到声音,只能在白天挖……” “为什么只能在白天挖?晚上挖不是更能掩人耳目吗?”公输菁宁傻乎乎地问。 “晚上夜黑人静,有一点点动静都会惹人注意,他们怎敢在晚上行动?” “说的也是。” “你们这一段时间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没有……”公输菁宁回思,“真的连一点异常都没察觉……”说到这里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陈灵犀看她脸色变得惨白连忙问道,“你身子不舒服?” “不……不是。”公输菁宁脸色露出恐惧的神情,“倘若他们不是为了偷东西,而是想要府内某个人的性命……” 听她这么一说,陈灵犀也跟着打了个寒战:“幸好他们还没有这种恶毒的打算,就被咱们发现了。” “自从上次我被人掳走后,我一直担惊受怕的,他们能挖到书房,也就能挖到我睡觉的屋子……”公输菁宁是越想越害怕。 “那也未必,师伯平时上早朝,不怎么待在书房里,才给人可乘之机,你屋子里经常有人,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陈灵犀赶紧安慰他。 “万一他们等我不在家时……我以后连睡觉都睡不踏实了……”公输菁宁心有余悸地说道。 “你不用担心,咱们只是想不到他们会挖地道,所以才有些猝不及防罢了,只要咱们以后有所防备,就不会让小贼有机可乘。”陈灵犀继续安慰道。 “怎么防备?你说的倒轻松。” “你还别不信,这种防止人挖地道的方法我倒是知道几样,古时候打仗,为了防止敌人挖地道攻入城中,早就发明了不少方法,有地听术,就是用一个喇叭状的东西深入地底进行监听,这种地听神器连地底一丝一毫的声音都能听到,还有铅水筑基法,池水灌溉法,埋竹布铃法,夯铁钎法以及……” “以及什么?” “以及用地动仪来监测法,这个地动仪监测法是我想出来的,以前我在客栈当伙计时,一个客人留给我一个地动仪,不过地动仪现在留在了神机府,师姊要是还担心,我就再给你做一个就是。”陈灵犀不假思索地说道。 “师弟你真好,听你这么一说,尽管还没有布置,我心中也踏实多了。”公输菁宁对陈灵犀大为感激。 “别想这么多了,咱们还是乖乖地等刑部的人过来查探吧,那小贼已经得手,恐怕早就溜了……” 两人正讨论着,鲁门弟子陆陆续续前来,刑部的人,陆野大将军的属下等陆续赶来,将公输府和隔壁的宅院团团围住。 更让公输胜感到意外的是袁维安竟然回来了! 这位金刀捕头虽然神情有些萎靡,可是并未受伤,还能开始探案。 “能看出是什么人挖的地道吗?”陈灵犀问。 “能挖出这么长的地道,且能瞒住鲁门的高手,这种人举世也没有几个,再看看他们的挖洞手法,以及谁有这么做的理由和日子,不难推断出是谁动的手。”袁维安仔细看过地洞后,笃定地回答。 “不愧是金刀捕头,我们没有头绪的事,经过你这么一说,好像变得清晰明了起来。”陈灵犀大感钦佩。 袁维安并没有像陈灵犀那样钻进地道里去查看,而是仔细询问了陈灵犀地道内的情形,又在地道两端仔细查看了许久,随后命鲁门弟子去周围邻居家询问住在这里的人的情况。 “可看出什么端倪来么?”陈灵犀问。 “这地道乍一看很普通,好像谁都能挖出来似的,其实挖这种地道需要极为高明的手法和足够的经验,从隔壁到这里虽然不是很远,可是在地底挖掘时很容易迷失方位,正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旦中途有一点角度的偏差,都会错开很远,二来挖掘这种地道有两处难点,一是挖出来的泥土如何处理,二来不用任何木板或者立柱支撑,地道能不坍塌,这就是很高明的手段,如果我推断得没错,挖这个地道的人是一个盗墓的高手!”袁维安断定道。 “盗墓的高手?偷死人的东西,怎么转了性了,改行偷活人的东西了?”陈灵犀想到自己钻过的这个地道,此贼平时都是用来挖坟而用,就感觉有些不寒而栗。 “盗墓的人自然不会跟你们鲁门有什么牵扯,此人多半是受人所托……唔,能将地道挖得这么漂亮的,不会超过三家,其中一家规矩比较多,轻易不会为旁人效力,而且他们非常有钱,不会为了金钱而干这种危险的事,基本上可以排除,另外两家一家为掘井门,一家为捣药门,这两家都很有嫌疑,想要知道是谁下的手,只要找出这两家的传人由我审问一番就能有个结果。”袁维安身为金刀捕头,对这些鸡鸣狗盗的奇人异士如数家珍。 “掘井门?捣药门?明明是干盗墓的勾当,还有这么堂而皇之的门派?”陈灵犀大感好奇。 “哪有人会承认自己是盗墓的?掘井门就是以挖井来掩盖自己的勾当,他们自有一套挖地洞的方法,你想,他们连井水都能挖出来,挖一座坟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难的?捣药门也差不多,不过比起掘井门来更神秘些,想要找到他们的人虽然困难,可是只要循着新出土的名器追查,早晚能找到他们。” 如今有了袁维安坐镇追查毛贼,自然不用再担心,陈灵犀只是好奇,公输胜的书房中究竟有什么东西,能值得盗墓的高手前来偷盗呢? 第152章 故人之情 芙蓉苑…… 颜府…… 这两个毫不相干的名字,其实都是同一处宅院。 颜凉来到这里前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来到后还是忍不住全身发抖,完全控制不住。 “节哀顺便,咱们还是要以救人为主!”孟子洲知道他睹物思人,心中难过,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我……”颜凉喉头哽咽,难以言语。 “黄大哥现在生死难料,我知道你想起过去悲惨的事,不过还是救人要紧……” 在孟子洲的劝说下,颜凉竭力收摄心神,跟他围着曾经的颜府转了一圈,企图找到黄太邪进入院子里的痕迹。 转了一圈后没有什么发现——黄太邪是从后院纵身翻墙而入,就连攀爬的痕迹都没留下。 大门被紧紧关闭,如今满大街都是巡逻的官兵,芙蓉门的弟子也不想招惹是非。 这座看似固若金汤的宅邸,颜凉来到一处院墙,在墙上摸索到一块做了标记的砖头,将砖头按进去,旁边的墙壁竟然缓缓转动,露出一扇门来。 “这是爹当年制作的暗门,目的只是防止家里钥匙忘记带了,或许是为了别的,看来芙蓉门并未发现这道暗门。”颜凉跟孟子洲解释道。话说到后来,毕竟还是心酸起来。 暗门依旧在,可是爹娘都已经不在了…… “咱们还是别从这儿进去了,芙蓉门虽然没有发现这道暗门,可是她们身为神机门中的高手,肯定会在院子里设下不少机关埋伏……”孟子洲劝说道。 颜凉想了想,觉得孟子洲说得有道理,便将暗门又给关上。 孟子洲看这道暗门的门缝就隐藏于砖缝间,关上后丝毫看不出这里有道门,可见颜其慎当年制作这道门之巧妙。 “反正咱们知道黄师兄就在里面,干脆直接进去拜访得了,看看他们怎么说。”颜凉提议道。 孟子洲被他的提议给吓了一跳,他们和黄太邪是一路的,黄太邪如果因为想偷东西落在人家手里,他们还大剌剌地前去拜访,岂不让人觉得他们不将人放在眼里? 而凭他们两人,若是跟芙蓉门的人起了冲突,他们凭什么全身而退呢?更别说营救黄太邪的事了。 “明日就是神机大赛殿试的日子了,别说咱们,就算是芙蓉门也不想在这之前惹是生非吧?你放心,只要咱们表明身份,她们多半会卖慕容傀儡门一个面子的。” 孟子洲闻言瞠目结舌——芙蓉门跟傀儡门有什么来往,人家凭什么卖他们面子呢? 还没等孟子洲出言阻止,颜凉已经走过去敲响了门。 没办法,孟子洲只能硬着头皮跟他一起面对芙蓉门的诘难…… “谁呀?”门内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 “在下颜凉,前来拜访芙蓉门梅掌门,有要事相商。”颜凉朗声回答。 吱呀—— 门开。 “请进来吧,我们掌门在后院呢,你们先在前厅等候,我去通知掌门。”开门的女弟子客客气气地回答。 颜凉和孟子洲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错愕——如今天已经黑了,梅嫽掌门在后院干什么呢?多半是在审问黄太邪! 如果她在审问黄太邪,那就说明他们来的正是时候…… 在前厅没等多久,梅嫽就率领几名女弟子前来。 看到梅嫽前来,原本坐立难安的颜凉和孟子洲二人立刻起身相迎。 “你就颜凉?”梅嫽一见面并没什么好言语,冷冷地问道。 “见过梅掌门,没错,在下正是颜凉。”颜凉见梅嫽不过五十岁,神态威严,眉目含光——不过不是慈祥的光,而是无情的光。 “你是颜其慎之子?”梅嫽款款走到厅堂最上首的主座,一边坐下一边询问。 “不错……”很久没听人提起父亲了,颜凉心中一阵悲哀。 “那这里就是你以前住的地方了,我们芙蓉门买了下来,可有些对不住了。”梅嫽冷冷地说道,她口中说着对不住了,语气中丝毫没有对不住的意思。 “这是朝廷罚没的宅子,你们花钱买下,没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 “令尊生前实是我最钦佩的人物……这么晚了,你们前来拜访,恐怕不只是来找我这个老婆子闲聊的吧?”梅嫽刚表露一点心声,立刻转过话头,询问两人前来的原因。 “既然梅掌门已经知道我颜凉的身份,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颜凉虽拜入慕容傀儡门为徒,可始终是出身墨门,梅掌门可能不知我们墨门有器墨和侠墨之分,器墨也就是先父领导的墨门一支,现在已经烟消云散,自不必多说,可是侠墨还在,如今早已不分什么器墨侠墨,都属墨门一派……”梅嫽听他啰里啰嗦说了半天,禁不住蹙起了眉头。 “原本侠墨一门中有个跟我比较亲近的师兄姓黄名太邪,受我所托,想来颜……想来你们芙蓉门取一样东西,不要误会,不是你们芙蓉门的东西,而是我小时候藏起来的一样东西,作为念想……” “砰!”梅嫽听到这里,一掌拍在桌子上。 颜凉被她这一掌打断,跟着住了口。 “你啰里吧嗦地说了这么多,原来之前闯进来的那个小贼是你们墨门的人!” “不错,我师兄可能行为不当,还请梅掌门看在墨门的面子上原宥则个!”颜凉大着胆子承认。 “你说不是我们芙蓉门的东西,这座宅子都由我们购得,自然宅子里的东西都是我们的了,哪里还有什么旁人的东西?既然没有旁人的东西,那么私闯芙蓉门自然就是窃贼行径,那有什么好说的?”梅嫽蹙起眉头道。 “梅掌门可能不知道我见过圣上。” “哦?”梅嫽不知道他提起皇上是何意,难道想要用皇帝的名头来迫她放人么? “皇上也认为上次神机大赛的箭楼爆炸一案存在疑点,所以命令彻查此事,而我想要黄师兄来颜家旧宅寻找的东西很有可能跟此案有关,或许黄师兄的手段有些令人不齿,可是为了皇上要求的彻查箭楼案,那也顾不得了。如果梅掌门将我等看成小贼,我们也只好去敲登闻鼓鸣冤了!”颜凉见梅嫽如此无情,心中有气,也不再提此处为芙蓉苑,而是用颜家旧宅来表述。 “哼!说来说去还不是逼迫我们放了入室行窃的毛贼?”梅嫽虽然还是语气冰冷,不过言语中已没了之前的盛气凌人。 “如果梅掌门肯放人,小子跟你赔罪了!”颜凉来到梅嫽身前,屈膝就要下跪。 “别——”梅嫽赶紧拦住了他,“我这个老婆子可受不了你这一跪,唉……你也不用拿皇上来压我,别的不说,单单你这个颜家故人之子前来央求我,我梅嫽也会念及旧情放人的。”一直神色冰冷的梅嫽忽然放松了下来。 “什么?”颜凉心中激荡。 “你可能有所不知,令尊在世时,你们墨门对我们芙蓉门在京城的一些产业多有照顾,我也曾和令尊探讨过神机方面的问题,芙蓉门在你们墨门这里受益匪浅,只不过当年你还年幼,记不得此事了——你还记得你小的时候我曾抱过你吗?”梅嫽终于露出慈祥的一面。 颜凉茫然地摇了摇头:“既然是这样,那你之前……” “我之前只是想试探试探你,看看你如果来找我放人会用什么手段……你们颜家箭楼案,我也一直觉得事有蹊跷,只可惜这么多年来我们始终没有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如今皇上真的答应彻查此事了?” “真的,还是由陆野大将军负责此事!” “嗯,陆野大将军很有能力,他或许真能查清此案也说不定。颜凉,这里曾是你颜家旧宅,我们虽然花了些钱购得,可是我住的始终心中不安,如果你想要回……” “绝无此意,梅掌门不要误会……这里是我的伤心地,所有的东西都让我想起爹娘……不用了……”颜凉越说越心酸。 “随你吧,宅子里如果有什么你用得上的,或者你想拿走的东西,大大方方前来取就是,不用再偷偷摸摸地翻墙过来了。”梅嫽温言道。 “是,多谢梅掌门。”面对梅嫽态度的转变,颜凉还没有回过神来。 “来人!去将那位进入芙蓉苑的……人给带来!” 不久,黄太邪脚步踉跄地随着两名芙蓉门的弟子前来。 “他被本门的醉蚊叮咬,所以有些晕眩,不过已经服了解药,回去多喝些水就没什么大碍了,我不知他是你的师兄,如果知道,也不至于得罪了。”梅嫽歉然道。 黄太邪看着眼前的颜凉和孟子洲,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第153章 水晶砚台 颜凉和孟子洲都想不到两人硬着头皮进入芙蓉苑,不但让芙蓉门掌门梅嫽提及故人之情,且对黄太邪私闯一事既往不咎,自是又是欣喜又是感激。 “箭楼案上有什么能用得着我们芙蓉门的,你也尽管开口就是,只要是我们力所能及的,都会全力相助。”梅嫽身为一派之主自有一派之主的大度。 “多谢梅掌门……”颜凉只觉喉头哽咽,鼻头发酸,心中感动至极。 “若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回去了,明日神机大赛再见吧。”孟子洲道。 “等一下!”梅嫽想起了一件事。 “嗯?” “你们是不是忘了来这里的初衷?”梅嫽提醒道。 “啊,我要去取一样东西……”颜凉终于想起来了。 来到当年他小时候住过的屋子,屋内的格局基本没什么变化,只是把他以前用过的东西都清理掉了。 还好床还是当年的那张床,并没有移动位置。 颜凉将床拉开,靠近墙壁的地方隐隐有扇暗门,那是颜凉小时候藏东西的地方。芙蓉门搬进这里多年,都没有发现这里另有玄机。 打开暗门,里面大都是一些小孩子的玩意,比如弹弓、木头老虎、两只陀螺,一个蛐蛐笼子等等,除了这些东西外,还有一个精致的木盒。 颜凉将木盒拿出来,其他的东西就随着他从前痛苦的回忆都尘封在旧宅的墙壁当中吧…… 木盒当中有什么? 这是在场之人都想问却都开不了口的问题。 “你们是不是都想看看里面有什么?”颜凉拿着木盒神色黯然地问道。 众人都没有说话,就当作是默认了。 “你们看了肯定会失望的……”颜凉说着打开了木盒。 众人无不期待木盒中有着精密的神机,所以都屏住了呼吸,盯着木盒中看。 随着木盒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在场之人无不露出失望的表情—— “啊,你让我冒险来偷的东西就是……这个?”黄太邪首先提出疑问,感觉自己所受到的苦难都是白费了。 “嗯,我不是跟你说过了,这里面是对我有纪念意义的东西,虽不值钱,可是对我来说却是意义非凡。” 原来木盒中放着一块水晶制作的砚台,上面刻着四个字——近墨者黑。 若是别的东西,大家都还会检查一下是不是里面暗藏玄机,可是这块水晶砚台几乎不含一点杂质,一眼可以看出里面绝对藏不了什么东西。 颜凉将砚台拿起来,红着眼睛道:“这是我五周岁那年叔父送我的水晶砚台,一来可以让我好好学练字,二来能够明白上面的含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要像他那样,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结果被他们带坏,染上了赌钱的恶习……” 说着说着,颜凉眼泪流出:“我这位三叔虽然不受爹和伯父待见,可是他对我十分疼爱……” 众人受他感染,又知道他叔父也死在箭楼案中,纷纷劝说他节哀之类的,再没提他为何冒险要来取这个盒子。 像这种几乎全透明的水晶虽然贵重,可是对于芙蓉门这样豪富的神机门派,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跟梅嫽辞别后,颜凉和黄太邪以及孟子洲三人返回了京杭镖局。 “若是知道你要去芙蓉苑取的只是这个木盒,咱们凭着老脸去要,也早要回来了……我还以为是你颜家什么不传之秘呢……”黄太邪苦笑道。 “让师兄受苦了,若非师兄为我舍身去偷东西,我也不能由此知道黄师兄对我如此照顾。”颜凉歉然道。 “原来你让我冒险去芙蓉苑,只是为了试探我?”黄太邪神色不悦道。 “当然不只是这个原因,黄师兄不要误会,这件东西的确是我颜家的传家宝,我知道箭楼爆炸后,就立刻将东西藏在我的床底下,这才躲过抄家一劫……”颜凉此时对黄太邪和孟子洲都再没什么戒心,所以便将这个秘密说了出来。 “哦?你们器墨颜家的传家宝就是这个水晶砚台?那祝你颜师弟能把字练得龙飞凤舞……”黄太邪讥讽道。 颜凉对他的讥讽浑不在意,反而笑道:“这块砚台当然不是什么传家宝了,我颜家好歹也是……名门望族,唉,不跟你们吹嘘了,你们都看不出来,就说明我们这件传家宝的确做得能骗过大部分的人……” “看出来什么?”黄太邪和孟子洲奇道。 “你们看!”颜凉将水晶砚台放在一边,而把盒子拿了起来。 这个放着水晶砚台的木盒看起来平平无奇,可是扭动其锁扣处,将锁扣旋转半圈然后向后抽拉,抽拉出一指宽的距离后再反方向旋转,随着“咔”的一声轻响,颜凉从盒子里面拿出木盒底板—— 原来木盒的底部还有夹层,夹层下放着一块金丝绣成的绢布。 颜凉将绢布取出来,摊开放在桌子上:“这才是我们颜家的传家宝!” 黄太邪和孟子洲两人看着颜凉一顿操作,好奇心都达到顶点,两人一起看向绢布,只见上面画着一个十字,将一块绢布分成四块图案。 每一块图案中都画着扭曲的线条,旁边还标注着几行小字,注明地图所在的位置。 “啊,这是一张藏宝图!”黄太邪见多识广,立刻认出这张地图上标注的位置分散在天南地北的四座名山当中。 “不错,这上面所绘的四处地方藏着墨门神机的四样绝世神机!爹当年或许早就料到会有……会有那一日,所以将墨门的几样神机放在外面,算是给墨门留下一点香火来延续吧。”颜凉此时回思颜其慎当年做出这种事的心态,不禁暗暗心惊。 “嘿,你将你家的传家宝就这么给我们两个人看,你不怕我们两人瞒着你将这几样宝贝偷走么?”黄太邪问。 “黄师兄和孟师兄,你们是我颜凉最信任的人,我本就孤家寡人一个,若是连你们都信不过,即使将全天下的宝物都送给我,对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颜凉凄然道。 黄太邪和孟子洲一时相顾无言。 “将藏宝图好好收起来,除了我们两人外,你再不可让第四人知道,切记知人知面不知心。”黄太邪嘱咐道,“明日就要进行神机大赛最后的殿试了,夜了,都早点歇息吧……” 第154章 格物天道 公输府。 公输胜回来的时候,袁维安已经带着手下的捕快出去抓人了。 “袁捕头不仅是审问高手,还擅长拿人?”陈灵犀将袁维安推断的掘井门和捣药门嫌疑最大的事跟公输胜讲了一遍,随后叹道。 “那是当然,袁捕头号称金刀捕快,这个捕快二字就是说他擅长捉拿盗贼,不管是掘井门还是什么捣药门,都只是受人指使,背后肯定还有人……”公输胜忧心忡忡地说道。 “师伯,那书房里究竟丢了……”陈灵犀话说到一半,就被公输胜用眼色给制止了。 显然,公输胜书房中被偷走的东西不能公然说出来。 “不知陆野大将军那边如何了。”陈灵犀转过话头, “他在审问万鹤龄,也就是当年墨门颜家箭楼案的元凶之一,看来颜家就快翻案了……”公输胜感慨道。 颜其慎一案如果翻了案,对他们鲁门来说也算是彻底洗清了冤屈,对他们公输家来讲也算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死去的人虽然不能复活,但名声总归能够得以挽回,况且颜家还有个遗孤颜凉,不算是绝了户。 “爹,如果墨门重振旗鼓,咱们以后跟墨门也不再争斗了吧?”公输菁宁问。 “不争斗了,斗了几百年了,往日恩怨早该了解了,明日就该神机大赛的殿试了,灵犀早点歇息吧。”公输胜道。 陈灵犀跟公输胜请安后便独自去客房休息去了。 “你跟我来。”等陈灵犀走后,公输胜对公输菁宁道。 公输菁宁跟着他来到书房,父女俩面对书房中这个地洞,都觉得触目惊心。 “菁菁,刚才灵犀在,我不好跟你说咱们鲁门丢了什么东西,爹让你猜上一猜。”公输胜道。 公输菁宁虽觉得在这种情况下父亲还有心情跟自己玩猜谜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直接问道:“是咱们鲁门祖师爷留下来的什么神机吗?” “不是,你再猜猜看。”公输胜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会是什么?女儿猜不出来,爹你直接说吧。”公输菁宁不愿再猜。 “如果丢的只是一个两个神机,爹根本不放在心上,问题是这贼子偷走的是咱们鲁门流传了几百年的绝学着作《格物天道》!” “什么?”公输菁宁大吃一惊,她隐约听公输胜跟她提起过,不过她记得父亲说了这本书太过深奥,等她先学会了鲁门基础的神机技艺,再让她翻阅这本旷世奇书。 想不到这本书竟会被人盗去。 “这本书中究竟写了什么?为什么不让陈灵犀师弟知道?”公输菁宁回过神来问道。 “灵犀这孩子在神机上极有天赋,我原本打算在这次神机大赛后就让他先学习的,结果……唉,此时再跟他这么说岂不显得虚伪?哦,你早不给我看晚不给我看,等书丢了才说打算给他……其实以他的神机水准,即使现在就给他看也不为过,现在再说这些已经迟啦。嘿,书中写了什么?你知道什么是格物么?”公输胜不胜唏嘘的问道。 “格物就是穷究事物最本真的道理,比如格木,就要吃透这种木头的性能,能够拿来做什么之类的。” “不错,不过《格物天道》这本奇书所述的还不止这些……这本着作是祖师爷晚年时期将一生心血总结而来的对万事万物的理解,更有他对神机一道独到的见解,是神机门中的不世奇书!这本书的丢失是咱们鲁门的重大损失,如果不能尽快找回来,若是被人将书中的内容抄录一遍,甚至流传出去,爹的罪孽……可就大了!”公输胜痛心疾首地说道。 “爹也不必自责,谁能想到会有人用盗墓的手段来偷活人的东西呢?而且这本书如此深奥,不是神机门下的人也未必能看得懂……”公输菁宁安慰道。 公输胜只是摇头:“只能希望袁捕头能将贼人抓捕归案,尽快将这本书给找回来吧,对了,此事先不要告诉给灵犀。” “嗯。” “夜了,你也早点歇息吧。” “爹你呢?” “爹再想想怎么处理此事,而且发生了这种事,爹怎能睡得着?我再等等袁捕头的消息,还好因为曹公公的事,太后四处抓人,陆野大将军进行全城戒严,贼子一时半会出不了城……”公输胜自我安慰着。 谁都知道,如果是掘井门或者捣药门这种盗墓高手所为,即使封了城,他们也能通过打地洞来离开。 公输菁宁无奈,只能跟爹请安后回房了。 鲁门弟子也全部出动,一部分弟子盯着城墙根,看看有没有人会从那里出城,一部分人去青楼酒肆寻找可疑之人,或者去找亲朋好友熟人打听异常状况,总之鲁门所有的弟子全都在外面忙活着。 而袁维安那边始终没有消息…… 直到中夜,陆野大将军倒是先派人来请公输胜前去神机府一趟。 公输胜猜到是对万鹤龄的审问有了结果,当即匆匆跟着来人前往。 到了神机府,果不其然,万鹤龄在陆野大将军的审问和芙蓉门弟子的协助下,将所有的事都给交代了,包括当年箭楼案的真相!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公输胜迫不及待地问道。 公输望似乎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只说:“此事……实在是太过重大,还是来屋里说吧……” 与此同时,芙蓉门的薛玉凝和林玉音双双请辞:“既然审问已经有了结果,我们也不便久留,这便告辞了。” 两人分别跟陆野大将军以及公输兄弟辞别。 “今日之事你们也知道深浅轻重,万不可往外吐露半个字,以防贵门惹祸上身!”这话显然已经对芙蓉门的两名弟子说过一遍了,可是陆野大将军不放心,在她们临行前又语带威胁的再次告诫一遍。 “请大将军放心,此事我们连师父那边也不会吐露半个字的!”两人连忙保证。 等芙蓉门的两名弟子走后,陆野大将军铁青着脸对公输胜道:“咱们回屋说吧。” 进了屋子后,陆野大将军依旧不放心,安排了属下的得力干将在周围严加防守,不得让任何人靠近。 公输胜知道接下来要知道的秘密非同小可,可是看到陆野大将军这般谨慎,心还是跟着提了起来:“那万鹤龄呢?” “死了。”公输望淡淡地说道,“他知道的太多了,不得不死。” “他究竟吐露了什么秘密?” 陆野大将军和公输望对视一眼:“你来跟你兄长说吧,要不是你拦着,芙蓉门的这两名弟子我早就灭了口!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公输胜听得心惊肉跳,转头看向公输望。 公输望叹了口气,将从万鹤龄这里得来的秘密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了公输胜。 “什么!”公输胜听完后只觉得遍体冰凉…… …… 第155章 殿试风波 翌日—— 京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不过因为神机大赛殿试的举行,城中的戒备还是十分森严的。 皇宫更是加倍的戒备森严。 所谓神机大赛的殿试,其实是在宫里太和殿前面的面圣广场上举行的。 禁卫军四下把守,手中的长兵器寒光闪烁,威慑着图谋不轨之人。 凡前来参加殿试的,都要验明身份,能通过各地府试的早就由当地官府登记好了名册送入京城,所以想要蒙混过关可行不通。 即使是前来参加比试的人,也都要经过仔细搜身,如果参赛的神机中含有火药或者具有一定的杀伤力,便去到一旁,单独参加殿试。 闲杂人等非但不准入内,且还不得靠近皇宫百步。 如此严厉的殿试,尚是首次。但是这种肃杀的气氛,已足以让那些不安分的人老实起来。 “这一层层的检查下来,就差没扒层皮下来看看了。”孟子洲嘟囔道。 “少说两句吧,谨记祸从口出,咱们又没打算做什么亏心事,如此严查反而是好事。”颜凉劝说道。 “神机门中叫得出名号的,我看差不多都来了,多亏了有府试筛选了一层,否则前来参赛的人还要多上几倍呢。”一名参赛的老人感慨道。 “嘿,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冯老,您真是人老心不老,也赶来参加神机大赛来啦?”另一人认出这位老人,热情地与之攀谈起来,“不知冯老制作了什么宝贝前来参加比试?” 听到“冯老”二字,颜凉和孟子洲两人对视一眼,都感到有些震惊。 冯老在神机门中名声可不小,他并非什么门派中人,而是靠着自己的钻研,硬是制作了不少极具巧思的神机,让一众神机门派为之汗颜,不过近些年他年纪大了,制作的神机不如他年轻时制作的有想法,多是些中规中矩的东西。 已经许多年没有听到他的音信了,很多人都传他早已金盆洗手,在家颐养天年,还有的人说他多半已经入了土,否则怎会半点消息都没有? 想不到这次神机大赛他也来参加了。 “不过是一件小玩意,哪里称得上什么宝贝?这几年胡人消停了,咱们不用跟他们打仗,天下太平,不知又出了多少神机后起之秀,我老啦,本来不想参加神机大赛的,我来凑个数,只是想看看后辈们都带来什么新奇的玩意……”冯老谦虚道。 “您老倒是人心不古,您说得没错,单看参赛者众多便知道神机一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但神机门派能人辈出,就连民间也是卧虎藏龙,让人不敢小瞧……” 颜凉和孟子洲听他们说着话,匆匆走了过去。 途中他们还看到了一个熟人——鲁门的陈灵犀。 两人刚想跟他打招呼,却看到几名考官走过去,热情地邀他去见主考官。 孟子洲见陈灵犀受到如此重视,难免有些忿忿不平—— “你看着这小子神气的样子!哼,鲁门弟子有什么了不起的,竟能受到如此优待?” 颜凉听得莞尔一笑:“他人挺好的,没必要嫉妒人家,说不定人家有事,并非受到优待呢?” “还说不是受到优待?你看他手里拿的是什么?是弓弩!你忘了在宫门那里受到的检查了吗?但凡含有火药或者具有杀伤力的神机都要单独去参加殿试,他……”孟子洲指着陈灵犀背后的那把灵犀弩道。 这么一来,就连颜凉也不好再为陈灵犀辩解,只能同意:“鲁门在京城根深蒂固,这场神机大赛说不定都由鲁门来主导,有些偏袒也是在所难免,再说了,人家鲁门家大业大,即使带着弓弩,也不会用来伤人,更不会用来行刺……”颜凉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显然他还是想起了自己一家因为箭楼案而支离破碎的事。 “算了算了,别在这里说这些丧气的话了,我倒要看看在殿试时他能拿出什么神机出来,能跟咱们的独轮车比试?” 颜凉和孟子洲自然不知道陈灵犀身上背着的那把灵犀弩是用来引诱胡人上当的诱饵,自然要在比试时好好展示。 虽然对进宫的人检查得十分严格,可是难保没有胡人的细作也借着参加殿试的名义混进来。 胡人尤其擅长提前做好准备,所以奸细早就带着神机通过府试也不是没可能。 更别说无相门的人擅长杀人后取而代之,用别人的身份来参加神机比赛,又有谁能察觉得出来? 负责这次神机大赛殿试的主考官正是神机府的宁府司,他叫陈灵犀前来,正是要和他商量让他的灵犀弩,也就是对外声称的九宫连环弩夺得魁首。 “不用夺得魁首,家师说了,不能让人觉得我们鲁门是靠关系才得第一的,二来也有违圣意,寒了天下神机门人的心,三来做得太过,若让胡人起了疑心,岂非弄巧成拙?”陈灵犀跟他痛陈利弊。 “那好,就听你的,不让你当魁首,至少也要当个第二名,否则寂寂无名下,又怎会……又怎会钓得大鱼上钩呢?” “嗯,那把九宫连环弩可要放好,等殿试一结束,就把这把灵犀弩暂时存放在宫里,我带着那把假弩回去,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早就准备好,对了,神机府的事你可听说了?”宁府司问的是昨夜审问万鹤龄一事。 “神机府的事?什么事?”公输胜并未告诉他有关颜家箭楼案的事,所以他并不清楚。 “没事了,你先去吧,神机大赛就要开始了,皇上也快到了……” “是。”陈灵犀施礼后告退。 参加殿试的人虽多,却丝毫不乱,这当然得益于禁卫军在一旁虎视眈眈。 宫里的禁卫军并没有这么多,陆野大将军担心会出事,特意从守城军那里又调派了五千人临时加入禁卫军,负责皇宫守卫。 等到前来参加殿试的人都在广场上等候时,皇上在虎卫军的陪同下终于现身。 “皇上万岁!”众人见到圣上亲临,呼啦啦跪倒一片。 “平身!”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来参赛的人群,让人看不出他的喜忧。 “你们好好比试,能取得前十名的,到时候送过来给朕过目就行。” 和上次神机大赛先皇一番带着勉励的话语不同,皇帝神色冷淡,似乎对这次殿试并无多大热忱。 众人虽有些失望,可是随着殿试的开始,又都争强好胜起来。 就在神机大赛的殿试如火如荼地举行之时,又是唱官一声—— “太后驾到!” 众人这才发觉原来太后并未跟皇帝一起前来,母子二人都在宫里,竟然还分开前来,着实令人费解。 想是这么想,众人又都跪了下来,恭迎太后圣临。 皇帝对太后的到来似乎有些惊讶,但身为孝子的他还是起身前往迎接…… 第156章 神机殿试 “母后,您怎么来了?儿臣听说太后圣体抱恙,还没来得及过去慰问,想不到母后竟然过来了,若是因此而连累的身子,可教儿臣倍感心疼了。” 皇帝的话说得孝心动人,然而有心人却听得出其中的冠冕堂皇。 “先皇在时就以天下百姓为先,神机乃是百姓勤劳智慧的凝结,只要本后还没病死,总要撑着一口气来看看的。”太后的语气更是充满了戾气。 皇上和太后这番言语显得貌合神离,太后更是连貌合都懒得维持了。 等太后落座后,殿试继续举行。 和上次神机大赛在狩猎场举办的热闹场景不同,这次在皇宫中举行的神机大赛殿试人人都不敢大声说话,似乎是在皇帝和太后的注视下都收敛了许多。 审考官们三两成群,认真审查每一个神机。 能通过府试来到殿试的考生,不无在神机上有着独到的建树,在此之前,大都认为自己的神机独树一帜,即使不能跟鲁门或者芙蓉门这种大门派的神机相比,总也足够从其他神机中脱颖而出。 然而来到殿试后他们大都才看到其他人的神机,那是个个新奇,件件精妙,相比之下,他们的神机难免有种泯然众人之感,原先那种自高自傲的感觉自然也就没有了。 “嗯,这根鱼竿十分精致……”一名考官看着一个由数段粗细不同的竹竿制作的钓鱼竿道。 “能得考官大人的一声称赞是小人的荣幸,我之所以制作这样的鱼竿,就是因为鱼竿太长,每次去钓鱼都扛着这么长的鱼竿不方便,便用套筒的方法制作,考官大人请看,这个鱼竿可以收缩起来,收缩后不过两尺来长……”此人介绍着这根伸缩鱼竿的妙处。 “入选!”考官仔细看了看这根鱼竿,发现制作鱼竿的竹竿都是精挑细选,不但笔直,而且修剪得十分光滑,鱼竿伸长缩短十分如意。 更幸运的是这名考官尤爱钓鱼,岂有不让其入选之理? 有幸运的就有不幸的,比如一个考试的神机看起来十分精致繁复,可是等考官让他展示神机的妙用时,神机忽然散了架。 “之前试了几次都没事,怎么关键的时候……”那人简直连连顿足叫苦。 这样的神机自然是不能通过筛选的。 还有一个连环小风车,其实并无太大的实际作用,却因为风吹过来时,十多个串联在一起的小风车全都跟着转起来,色彩斑斓且令人眼花缭乱,因为有趣而入选。 也有像当年鲁东梁家的粗苯农具,因为能够减少劳力有利于民而入选。 还有一些很有创意的神机—— 比如用竹子和水晶石制作的采光筒,能将明亮的阳光转换成彩虹般的漂亮颜色, 比如用磁铁制作的象棋和棋盘,就算将棋盘立起来,象棋也不会掉落; 又比如能控制方向的风筝,虽不怎么实用,却让人感到前景可期,到时候在风筝上寄信,或者能够送到想要去的地方; 还有能改变形状的发钗,通过发钗上销入铜管的铁枝改变方向,就能变成完全不同的式样,爱俏的女子可以在一个月里,每天都戴不同的发钗; 还有能够背在身上的晴雨搭子,让人可以在劳作时免受日晒雨淋…… 如此种种,无不让人感到耳目一新。 不过这些所谓的神机,能够入选的并不多。 也有考官们一眼过的重器—— 能够顶入石头的销钉,普通的销钉钉入石头后容易脱落,这种销钉能够在钉入石头后怎都拔不出来。 考官们让这种销钉入选,自然是看中了打仗时,在攻城战中这种神器的使用。 还有便于爬树或者用来攀爬柱子的脚蹬子,这个可以用来更方便地爬到树上去摘果子,算是比较实用的; 让人印象深刻的则是一台方方正正的车厢,车厢看起来不过比普通的车厢大一些,可是里面则另有乾坤,在车厢这种狭窄的地方,里面不但有做饭的锅碗瓢盆,甚至还有能够睡觉的地方,只需要将车厢底部的厢板抽出来,就能当成一张床来用。 出门在外,有这种马车车厢,不但能够节省下馆子的钱,就连住店的钱也省了…… 不少考官见到这个功能齐备的车厢后,都想回去给自己也做一个。 颜凉和孟子洲二人还见到了慕容氏几兄弟,别的不说,单靠他们傀儡门的名头,就轻松通过筛选。 “这个是……”考官看到二人带来的独轮车,还有些不敢相信。 能成为神机大赛考官的,大都是神机府的人,他们不但自己本身也是神机高手,而且在神机府中见惯了各种神机,自然一眼就能看出独轮车的非凡之处。 “禀告考官大人,这是独轮车,神机门内七大难题之一的独轮车难题被我们解决了……”孟子洲毕恭毕敬地介绍着。 尽管这个独轮车最大的功臣当属颜凉,不过他丝毫没有自吹自擂的心情,而是时不时向皇帝和太后的方向看去几眼,他的心思显然不在这场神机大赛的殿试上,而是想着当年箭楼案有没有查出个结果来。 “独轮车难题被解决了?”考官大感惊讶,他一个人似乎还有些难以下定判断,又喊来几位考官。 其他考生们见到考官如此重视颜凉和孟子洲的神机,都忍不住过来看热闹,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神机能得考官们如此青睐。 “真的解决了独轮车难题!”几名考官在仔细研究一番后得出结论。 “可否……能否打开一下让我们看看里面的构造,好看一下你们是怎么解决的……”另一名考官小心翼翼地询问,生怕冒犯了两人。 能够解决独轮车难题的神机,自然是足足可以通过筛选的,眼前两人虽然年轻,可是若是被吸纳到神机府,其地位还要比这几位考官都要高,所以他们才不敢此时得罪,否则以后怎么相处呢? “没问题,真金不怕火炼,就给你们看看!”孟子洲倒是大方,拆开了独轮车的盖板,给考官们看看里面颜凉制作的流转。 这些考官都是识货的,看到流转的构造后无不啧啧夸赞:“竟能想出这么巧妙的解决办法!真是让我等汗颜……” 孟子洲可不管这么多,直接问道:“我们的这个神机能够入选吗?” “当然,你们的神机要是不能入选,就没有能入选的了!”这话虽然说得有些绝对,却可看得出他们对独轮车的推许之高! 除了这些生活中能够用到的神机外,还有不少利用火药击发或者弓弩类的神机则在另一片地方单独进行筛选。 之所以这样安排,显然是他们汲取了上次箭楼爆炸的教训,单独安排他们进行殿试。 通过筛选后,再领过来,和陈灵犀的灵犀弩一起呈给皇帝御批。 其实以宁府司为首的考官们在筛选时就有了大致的名次排序,呈给皇帝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这些神机先由本后过目再给皇帝审批吧!” 太后的发话,让原本平静的殿试再起波澜…… 第157章 魁首之争 用九宫连环弩做诱饵引诱胡人上钩一事极度机密,除了相关人的,其他人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所以太后自然也不知道此事。 让太后过目的神机,都是通过神考官筛选后的神机,这些神机都是极品中的极品,哪一样拿出来都足以让人惊叹。 “这是什么?” 太后不紧不慢地看着其中一件折叠起来的木框子问道。 “回太后,这是鲁门的神机,名为纵横梯,此梯设计十分巧妙,现在是折叠后便于携带的状态,把梯子抽出来,可以用来横着竖着或者斜着来攀爬,而且不用将梯子依靠在墙壁或者其他支撑上,十分灵便,且用途广泛,是鲁门的集大成之作。”一名考官介绍道,他跟鲁门相熟,自然是帮其吹捧了不少。 这个神机正是公输望拿来参加神机大赛的纵横梯。 “嗯,是鲁门的神机,纵横梯?很好,不坠鲁门名望!对了,今年鲁门就只拿来这么一件玩意吗?”太后问,“本后记得上次神机大赛,鲁门还带来两样神机,一样是木鸟,另一样……嗯,是千斤驮。” “启禀太后,鲁门这次也是拿来两件神机参加比赛,还有一件……” “哦?还有一件什么?” “回太后,是一把弓弩,能够连环发射,其名为九宫连环弩。” “拿上来给本后瞧瞧!” “这件神机是件用在沙场上的杀器,恐惊动太后……” “我知道分寸,你让人呈上来。” 考官无奈,只能让陈灵犀将灵犀弩拿给太后看,这一把其实是真的灵犀弩,为的就是在皇宫殿试时展示此弩的威力。 太后对这把灵犀弩仔细看了看,然后递还给陈灵犀:“此弩大小趁手,携带方便,只是不知道威力如何,你给本后展示一下吧。” 陈灵犀怕惊到太后,将靶子设在和太后相反的方向,场中人都给他让出空地,防止弓弩射偏误伤了自己。 靶子距离陈灵犀差不多百步的距离,这是一张普通弓箭还能有杀伤力的较远距离。 陈灵犀举起灵犀弩对着靶子,虽然他是鲁门弟子,且是在太后的允许下试射的,周围的禁卫军还是过去将太后重重保卫了起来。 “嗖嗖嗖……” 陈灵犀为了展示灵犀弩的连射水平,接连射出七八支弩箭,除了头两支弩箭射得略偏外,其他弩箭经过陈灵犀的调整都命中靶心! “好!”太后站起身来,“这把连环弩威力惊人,念及先皇举办神机大赛的初衷,本后宣布,这把弓弩为本次神机大赛的……” 太后正要将魁首二字说出,宁府司跑出来跪在场中冒死打断了太后的话:“启禀太后!” 话头被打断,太后皱起了眉头,不悦道:“宁府司?” “臣在。” “你有事禀报?” “臣……臣想请太后再看完其他几样神机后再做定夺!” “哼!这把九宫连环弩深得本后喜爱,难道本后连给他评判名次的资格都没有了么?”太后诘问道。 “不不不……臣不是这个意思,禀告太后,今年神机大赛让人拍案叫绝的神机许多,其中有一件神机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却解决了神机一道中数百年都没有解决的七道难题之一,还请太后过目!”宁府司不敢直接反驳太后,而是推举出另一件神机转移太后的注意力。 “哦?能解决神机七道难题之一的神机,本后倒想看看,呈上来。” “是!” 随着宁府司的招手,颜凉和孟子洲二人带着独轮车来到太后前跪倒。 “此为何物?” “启禀太后,此物名为独轮车,所解决的正是神机七道难题中的独轮车难题,此独轮车不须搀扶就能直立,即使在一侧放上重物,独轮车也能凭借其精妙的构造维持平衡不倒,实是造福后世的绝世神机门!”宁府司不吝赞美之词。 太后虽不知他们早就商量好了不让九宫连环弩夺得比赛的魁首,却看得出他们做为神机府中的高手都在竭力推崇独轮车,且对九宫连环弩这样的神机虽不能说是打压,总也在拦着不肯让它夺得魁首之意。 “能解决神机一道七大难题之一,想必也是极其了不起的,既然你们都不愿让九宫连环弩取得第一名次,那么就让这件独轮车夺魁,这下你们都没有意见了吧?皇帝,你说呢?”太后自顾自地评判了半天神机,似乎终于想起了皇帝。 “母后说的是,这件独轮车的确是件足以造福后世的神机,就为本次神机大赛的魁首之作,这把九宫连环弩也极为不错,就排在独轮车之后,为第二名次,母后没有意见吧?” 太后之前故意说让独轮车夺魁,颇有些赌气说反话的意思,只等着皇帝替她说两句,将九宫连环弩排在榜首,没想到皇帝顺着她的话,直接把魁首真的给了独轮车,一时有些不知说什么才好。 “其余的神机也请太后过目……” “本后倦了,其他的神机让皇帝来审批吧……”太后本想起身离开,身子刚起了一半又坐了下来,因为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你叫什么名字?”太后看着跪在眼前的颜凉问。 “回太后,草民名叫颜凉。” “什么?你就是……墨门颜其慎之子——颜凉?”太后只觉得一阵晕眩。 “回太后,不错,我正是颜其慎之子!”颜凉老老实实回答。 “噗……” 太后心神激荡,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母后!快传太医!”皇帝虽对太后态度有些冷淡,可是看到太后吐血,当即从龙椅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来查看太后的情况! 太医就在旁边候着,闻言急忙前来为太后把脉—— “皇上不必担心,太后乃是急火攻心,只需平复心情,再休养几日便没什么大碍了……”太医把脉后安慰皇帝道。 “母后好些了么?孩儿不想让你来这里吹风……”皇帝叹道。 “皇帝,你将魁首给了……给了害死先帝的……颜家余孽……”太后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摇着头道。 “母后,此中另有隐情……您身子抱恙,先别管这些糟心事了,等母后身子调养好了,儿臣再跟母后禀告详情。”皇帝担心太后再留下来继续生气,便命左右:“送太后回去休息!” 太后看了一眼皇帝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颜凉,叹了口气,由宫女扶着去了。 皇帝目送太后离去的背影,仿佛更坚定了心中所想…… 第158章 心病难医 神机大赛殿试虽因为太后的到来平添一场风波,可是皇帝依旧保持了胸怀天下的风度,面不改色地将殿试主持完毕。 各种神机让人大开眼界,除了排在头名的独轮车和排在第二名的九宫连环弩外,还有芙蓉门的凤尾蝶,千机门的琉璃八卦镜,灵兽门的狐偶,傀儡门的盘龙等等上榜,甚至连岭南丁家的一件惊雷针也入了榜。 虽然榜首是那个解决了神机门中七大难题之一的独轮车,可是大部分人还是对第二名的九宫连环弩印象深刻。 就连身为暗器门高手的丁家也忍不住称赞:“这种连环弩不但大小趁手,而且发射灵活,连续上箭,次第射出,不管是步兵冲锋还是马上征战,都绝对是杀敌的利器!这把九宫连环弩虽然不大,却足以称得上立了不小的军功了!” 其他神机门派也对九宫连环弩赞不绝口,对太后没能让此弩取得第一名的成绩而遗憾。 当然,独轮车夺魁,他们也不觉得徒有虚名,只不过看起来不如连环弓弩更觉震撼。 其他夺得名次的神机高手无不兴高采烈,基本上对殿试的结果都没什么异议。 还有一些人因此而被选入神机府,更是足以光宗耀祖,福及子孙。 当然,也有一些人因为落选而失落,这些人里不乏来之前对自己带来的神机信心十足,结果连考官们的初选都没通过,一时心中忿忿不平。 不过等到入榜的神机展示出来后,他们也不由地不服气,知道自己的神机水平和别人还有不小的差距,只能回去继续努力,争取下次神机大赛来取得好的名次了。 也有隐藏在考生中的不怀好意之人,这些人和其他大部分人一样,都把注意力放在了九宫连环弩上—— 对于这种杀器,一旦大量制作,装备军队,那么这支军队岂非所向披靡? 即使不是对汉人仇视之人,也难免在心中盘算,如果将这把连环弩弄到手,不管是卖给谁,那不都能获得富可敌国的财富? 皇帝自然是知道鲁门拿此弩前来参赛的因由,所以他为了让人对这把连环弩印象更深,又让陈灵犀拿着弩箭试射了几次—— “这把连环弩好啊,有了这种利器,咱们抵御胡人就更有把握了!这样的神器朕想多看看,陈灵犀!” “在!” “再给朕演示演示,朕看了高兴!” “是!” 于是陈灵犀又命人将靶子放在一百五十步外,接连射出十几支弩箭为止。 众人见这把弓弩小小的机匣竟能盛放这么多弩箭,且威力十足,无不为之心服口服。 “好!好!好!”皇帝见了也是大悦,“陈灵犀制作此弓弩实不亚于立了场军功,难得你还如此年轻,朕提拔你在神机府进修,赐六品神机监事职位,你在神机府好好干,别辜负了朕的一番美意。” “谢主隆恩!”陈灵犀大喜谢恩。 谁能想到当年悦来客栈中的一个小伙计,如今成了有品级的神机府中的官员呢? “颜凉!你的独轮车也是相当不错的,不过你情况特殊,朕暂且不封你官职,等到事情查明后,朕自会赏罚分明!” “谢皇上!”相对于能为墨门颜家翻案,颜凉并不怎么在意自己是否获得什么官职品级,只不过皇帝这样下令,他心中感觉十分歉然,忍不住向皇上恳求,“启禀皇上,草民有一个请求。” “哦?”皇帝还以为他感到不公,毕竟第二名的陈灵犀都能得到神机监事一职,他做为魁首却没有官职,所以愤愤不平,“什么请求?” “草民乃是有罪之身,皇上因故不能赏罚,草民自然是心服口服,可是这件平衡车并非草民一人制作,我师兄孟子洲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希望皇上能不要因为我而连累到他。”说罢颜凉接连磕了几个头。 “孟子洲?你师兄?嗯,你说得有理,孟子洲何在?” “草民孟子洲叩见皇上!”孟子洲听颜凉为他仗义执言,心中感激,在他身旁跪下。 “朕向来公平,你是魁首,朕也封你为神机监事,官居六品,希望你能在神机府好好效力,制作出利国利民之神机!” “谢皇上!”孟子洲磕头谢恩,心中泛起感动,有了这个官职品级,父亲再不用受大伯二伯的气了! 随后由宁府司来招揽具有天分的神机高手入职神机府,他也当着众人的面,将九宫连环弩收了起来,并当众宣布此弩由神机府来保管及大量制作。 怀有觊觎之心的人,自然会将此事牢记。 实际上宁府司故意将真的“灵犀弩”放入木盒里后,等走的时候他拿出来的,已经是外面看起来完全一样,实则威力大减的假的“九宫连环弩”。 一场万众瞩目的神机大赛殿试就此落下帷幕…… 皇帝在殿试结束后正准备回寝宫休息,太后差人前来—— “太后请皇帝前去一趟。” “对了,母后身体不适,朕差点忘了去探望……”皇帝想起太后今日因颜凉一事而急火攻心甚至吐血,自己忙晕了头了,竟然连这件事都给忘了。 虽然这几日和太后有些争执,毕竟母子连心,皇帝急匆匆地跟随太监过去。 来到太后寝宫。 太后躺在床上,床帏放下,朦胧间能看到太后躺在床上。 两名宫女站在床前侍候。 “母后,儿臣来看你了……”皇帝来到床前问候。 “皇帝来了!你们都退下吧!”太后的声音传来。 “是!” 宫女跟皇帝行礼后退了出去,还将门掩上。 显然太后有些话要给皇帝说,不想让这些下人听到。 “母后身子好些了么?”皇帝关心地问。 “本后身子没什么问题,就连太医都说了,我这是心病……外伤好治,心病难医啊!” “母后……” “皇帝,先帝在世时你被册封为太子,你可知道皇帝有废了你这个太子之心?”太后冷不丁地说道。 “什么?”皇帝一脸难以置信,“孩儿自问没做过什么有亏德行之事,父皇他……他为何会有此心?” “这跟你德行没关系,你从小在宫里长大,不知国事艰难,犹如笼中金丝雀,且在先帝眼里,你多愁善感,行事优柔寡断,为先帝所不喜……这也怪不得你,这些品行在其他人身上或许还是优点,可是这种性子做皇帝,难免有些难以应付边疆战乱。” “那……那先皇如果废除了孩儿,准备立谁为太子呢?” “当然是在边疆历练过的二皇子了,他在战场上跟胡人交战厮杀过,对行军打仗颇为在行……”太后娓娓道来,皇帝听得却是另有一番感受—— 他心思缜密,马上就将父皇想废除自己太子之位和先皇驾崩一事联系起来,细想之下,只觉遍体生寒! 第159章 惊人真相 “陆野大将军后来不是将胡人驱逐出去了吗?”皇帝依旧感到忿忿不平,“我是多愁善感我是优柔寡断些,可是胡人退散后总要太平治天下,老二性子暴虐,如果由他登基,天下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 “唉,你糊涂了,陆野大将军驱逐胡人那是你父皇驾崩后的事了……边疆的事你不怎么过问,先帝驾崩后,二皇子就被征召回京,陆野大将军这才得以放手一搏,虽然最终将胡人首领斩杀,可是咱们也元气大伤……”太后叹了口气,毕竟一场场征战厮杀,死的都是汉人子民。 皇帝的注意力却没放在汉人官兵伤亡上,而是想起父皇之死,眼看着太后不断洗刷此事,真相也在一步步逼近,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母后,这么说来,颜家箭楼一案,是母后你……你命人做下的手脚么?”问出此话,皇帝有些以下犯上的心虚。 太后叹了口气,半晌没有回答。 “母后……”皇帝跪了下来,“孩儿只求一个真相!” 是啊,即使太后说是她动的手脚,他又能怎样? 难道还能让太后为颜家冤案抵命不成? “皇帝,你这是在逼你母亲!”太后伤心地说道。 她用了“母亲”二字而不是“本后”,也不是“母后”,只是在提醒皇帝,二人之间的母子之情! 这份血缘亲情,绝不带任何私心! “母后!”皇帝猛地潸然泪下。 “那天晚上,我问你父皇,你还在想着废除太子么?你猜你父皇怎么说?” 皇帝摇了摇头,隔着床帏,太后看着皇帝朦胧的身影,忽然觉得一切都变得不那么真实…… “先帝以天下为大家,以宫里至亲为小家,他是个好皇帝,就是太死板了些。那天晚上他受伤不轻,却依旧不肯治颜家的罪……”太后悠悠道。 “什么!父皇他……他不肯治颜家颜其慎之罪?为什么?”皇帝心中巨震。 “先帝虽受了伤却不糊涂,他知道颜家肯定是受人陷害,否则箭楼绝不会爆炸,而这恰恰说明箭楼的确是对付胡人的大杀器!否则又怎会遭人针对呢?所以他打算赦免颜其慎,还要派出禁卫军来保护他……”太后回想着当时的事,仿佛就在昨日。 “父皇真这么说?”皇帝回想自己的种种行径,顿觉汗颜无地。 “皇帝,如果父皇这样跟你说,你会怎么想?”太后忽然问道。 “父皇他……他是个很有度量的人……他……他很好。”皇帝老实回答,父皇伟岸的身影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傻孩子,你怎么能这么想?”太后苦笑道。 “什么?”皇帝不懂。 “你忘了我是怎么问的你父皇了?”太后提醒道。 “啊,母后问他是不是还想要废除太子!”皇帝猛然醒悟。 “不错!我问他可是还想废除你的太子之位,他这么回答我,皇帝你想,那是什么意思?”太后问。 “父皇是什么意思……”皇帝重复着这句话,心中在想,父皇这是在避而不答么? 蓦地——皇帝醒悟过来,心中犹如中了一记铁锤,他瞬间明白了—— “父皇还是想废了我……唉……” “你能想明白,我也能想明白,皇帝为了对付胡人,就连自己受伤都不顾,就连伤了他的颜其慎都能赦免其罪,他又怎会顾及你的感受?又怎会顾及到我的感受?”太后言语中充满了怨恨,尽管先帝已逝,她依旧不能释然。 “所以母后就……”皇帝有些能够理解太后的心思了。 “在这深宫中,我虽贵为皇后,却并未有过皇后的权力,我唯一能倚仗的就是你这个太子……二皇子是珍妃所生,只要先帝废了你的太子之位,我在宫里也就没有了立足之地,若是等二皇子即位,他自会封自己的亲生母亲为太后,以他们二人的狠辣,到时候你我母子二人将死无葬身之地!”太后娓娓道来,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 皇帝不语,以二皇子的性子,他为了防止自己跟他争夺皇位,自然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 “所以我在先帝的伤药中又加了一味药……皇帝,你会因此怪我,恨我吗?”太后终是说了实情。 显然她一点都不后悔这么做,唯一担心的是儿子会不会原谅她。 “我……”皇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他想到太后为了让自己继承这个皇位,从找人给颜家箭楼动手脚,再到用……用毒药……当真是心机之深,令人…… “我做这件事从未觉得后悔过,你要是恨我就恨吧……”太后转过身去。 皇帝对母亲承认这件事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本后身子无碍,皇帝也不用太过担心,我倦了,你回去吧。” 皇帝怔怔地站起身来,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心中五味杂陈,又心潮翻涌。 “母后好好歇息,儿臣告退。” 皇帝倒退着离开,走到门口时正准备转过身来—— “我虽对不住皇帝,也间接害了颜家,可是颜家的箭楼却不是本后派人动的手脚,皇帝若是能查出幕后真凶,也能告慰你父皇的在天之灵……”太后叹了口气。 “是,孩儿知道怎么做了!母后早点歇着……” 皇帝离开太后的寝宫后,心中一直盘算着怎么处理颜家一案的平冤昭雪之事。 母后为了自己的皇位,不惜毒害……此事万万不能公之于众,否则还不得天下大乱? 可是没有太后下手,父皇就不会驾崩,父皇安然无恙,也就会赦免颜家罪过…… 唉,不当这个皇帝又如何,被父皇废了太子又如何?至少林凤阁也不会受到牵连而殒命了。 颜家一定要平反! 罪魁祸首自然是那个躲在背后的幕后真凶——给颜家箭楼动手脚的人! 刚回到御书房准备草拟御旨,太后身边的一名太监又来求见。 “什么事?”皇帝心中隐隐感到不安,莫非是太后出了什么事? “太后让小人将凤仪符交给皇上,包围鲁门工坊,刑部衙门以及镜花苑等处的侍卫官兵全都撤了,太后说她以后再不掌管皇宫内外的兵权,全都交给皇上,太后自称……自称罪孽深重,以后会在深宫念经礼佛,赎清……罪孽……”太监战战兢兢地说道。 “母后她……唉……曹公公的事……” “太后也不想再追究了。”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太监将凤仪符放在书桌上,施礼后退下。 太后…… 父皇…… 颜家…… 皇帝只觉得自己愧对颜家,愧对先皇,愧对太后,愧对林凤阁…… “砰!” 皇帝一拳砸在书桌上,他誓要找出给箭楼动手脚的幕后凶手,算是给颜家冤魂一点交代吧…… 第160章 又见故人 神机大赛殿试结束后,京城中的热闹逐渐消退,一切似乎又都恢复了平静。 然而这种平静不过只是表面上的平静,京城中依旧暗流涌动。 鲁门工坊等处的侍卫也都退兵,陈灵犀在公输府住了一晚后又回到工坊。 工坊上下为陈灵犀举行了热烈的庆祝仪式。 即使是鲁门这种神机门派,能在神机大赛上获皇上钦点为六品神机监事,那也是无上的荣耀! “陈灵犀固然有其天分过人的一面,可是他的努力远超你们!你们还记得陈灵犀刚来咱们工坊时刨木头手上磨出的血泡么?若是天分比你们高的人都如此努力用功,你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刻苦磨炼技艺呢?”公输望在欣喜之余,也不忘提点其余徒子徒孙们。 “多谢师父夸奖,师父,我当上神机府监事,以后还能不能来工坊学艺?”陈灵犀有些腼腆地问。 “傻孩子,你就是当上了神机府府司,也永远都是鲁门弟子,你想什么时候来咱们工坊就什么时候来,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回自己家还用问吗?当然,你想来学艺,那是不大可能了。”公输望道。 “为什么?”陈灵犀觉得有些委屈,“要不然我不去神机府了,一辈子留在工坊好了。” “这说的什么话!”公输望斥道,“你来工坊学艺?你学什么艺?你在神机府待上几年后,你来工坊授艺还差不多,谁还有教你学艺的水平?” 原来公输望说的是反话,众人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就是,你来教我们学艺还差不多。” “陈师弟,以后师兄参加神机大赛,你可要手下留情啊!” “欢迎陈师叔多来工坊对我们进行指点!” …… 陈灵犀见大伙都开自己的玩笑,有些扭捏道:“比我技艺高的师兄有的是,我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师父的本事我一辈子都学不完。” “但是你的连环弩受到这么多人的追捧,包括太后在内,都认为你应该是第一名,师父的纵横梯和你相比可差劲不少,这说明你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你之所以没有夺魁,并不是你神机不行,只是这一次神机大赛,咱们鲁门因为各种原因,不想让人觉得咱们鲁门身为神机门中声望最高的门派太过霸道,也让其他神机门派不断推陈创新,激励整个神机行当……”公输望顿了顿后又接着说道,“本次神机大赛虽然已经结束,围困咱们工坊的官兵也退了兵,可是大伙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因为真正的危机还没有过去。” 无相门假扮成公输胜潜入工坊的事众人都知道,所以谁都明白公输望并不是在危言耸听。 “师父,我听说今日是太后的大寿……” “不错,所以今日为师要进宫为太后祝寿,你们在工坊看守好,不管是谁都不要让他们进来,无相门的诡计多端,就算是为师来了,你们也要仔细甄别!” “是!” “灵犀,你要去神机府了,将你的东西收拾一下,然后去神机府报到,以后有时间就来这里看看,别忘了咱们工坊就行。” 众人一听无不哈哈大笑起来。 “师父说笑了……”陈灵犀也跟着笑了,“师父,我想跟你告个假,我很久都没回家看望母亲了……” 以陈灵犀此时的身份,其实完全不用跟公输望告什么假的,只是跟公输望学艺久了,已经成了习惯。 “你去看望你娘乃是你一片孝心,为师的自然不会阻拦,可是这几日你尽量不要单独行事,你的那把九宫连环弩,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呢!他们得不到弓弩,能得到你这个人,还不是能逼你再制作一把出来?”公输望显然不想他出城。 “那我不出城,去悦来客栈看望一下舅舅,托他跟我娘报个平安总行了吧?”陈灵犀退而求其次。 “行,让公输盘陪你去吧!” 公输望又嘱咐公输盘,陪陈灵犀去过悦来客栈后,再送他去神机府,一定要看好陈灵犀。 公输盘答应了,公输望又安排了众人要做的活后,便先去找公输胜,兄弟两人一起进宫。 陈灵犀则由公输盘陪着,一起前往悦来客栈。 当年立刻悦来客栈去学艺时,只当客栈是自己的糊口之地,如今回头去看,若没有自己这个当掌柜的舅舅做跳板,自己也不会认识荆州张君师,更不会因此而对神机产生兴趣,又怎会有如今在神机门中的成就? “掌柜的……舅舅……”陈灵犀看着几年未见的舅舅苍老如许,忍不住眼睛都红了。 “咦,你小子不在鲁门学艺,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受师父责罚了?你哭什么?别哭,鲁门要是不肯要你,你再回客栈来,只要有舅舅一口吃的,肯定不会让你饿着!”舅舅倒是很有担当地说道。 听得出他还不知道陈灵犀的九宫连环弩在神机大赛上大放异彩,深受赏识,更不知道自己已被封为神机府的监事,官居六品。 “舅舅,师父没有责罚我,外甥很好,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陈灵犀吸了口气,压下要哭的冲动。 “那就是说你在鲁门过得还不错了?” “我就要离开鲁门了……” “啊,他们还是要撵你走?” “不!是外甥出息了,要去神机府任职,舅舅,外甥现在当了官了,六品的官!” “真的?” “真的!” 陈灵犀看着喜出望外的舅舅,进了客栈,去看了自己曾经睡过的小屋,如今已经成了堆放杂物的地方。 “我这次前来就是想让舅舅跟我娘说一声,灵犀出息了,让娘放心,这几日比较忙,等我在神机府安顿好了就去看望娘。” 舅舅欢喜得有些手足无措了,不停点头答应:“这样的喜讯一定要跟你娘说……对了,客栈里还有一位老熟人,你肯定想去见见。” 老熟人?陈灵犀不记得自己还有什么老熟人。 正说着话,一个人背着包袱从楼上下来:“掌柜的,算算房钱。” “是你!”陈灵犀一见到那人就忍不住扑了过去,“张客官!” 原来这位客人正是荆州的张君师! “你是……”这几年陈灵犀容貌变化不少,张君师也早忘了他这个当年的客栈伙计。 “还记得你给我的那个地动仪么?若没有地动仪,我也没有今日之成就!”陈灵犀感激不已。 “啊,是你,你小子出息啦!” 两人坐在一旁说话,陈灵犀将自己如何拆卸地动仪,如何被神机府推荐给鲁门,如何在鲁门学艺,如何参加神机大赛取得第二名的好成绩等大致跟张君师说了。 “天意,真是天意!”张君师也是感慨万千。 “张客官这次来京,还是参加神机大赛来了?我在宫里殿试场上怎么没有见到你?”陈灵犀问。 “我的神机被筛选掉了,咱们根本就没有见面的机会,真是天意弄人,上次神机大赛我怕惹祸上身,比赛之后将地动仪送给你后就匆匆离京,想不到……我若是晚走几日,如今已在神机府任职多年了……”张君师唏嘘道,看得出他这几年过得不怎么样。 “嗬,以你的本事,怎会在一开始就被审考官筛选掉?”陈灵犀大讶。 “是我本事不济吧,看到你这么有出息,我也感到很欣慰,这次神机殿试没有结果,我只好回去,下次再见也不知会在何时……” “你……你别走!” “我不走?” “嗯,怎么说我都是神机府的监事了,我去跟府司说,让你进入神机府任职!” “你能……让我进神机府?”张君师有些不敢相信。 “你早该进神机府的,只不过当年阴错阳差地错过了,你的地动仪现在还放在神机府中呢,你来神机府乃是神机府的运气……”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走进来两个人,两人面色冰冷,径直来到陈灵犀身旁问:“你就是陈灵犀?” “你们是谁?”陈灵犀心中起了警惕之心。 “你不用管我们是谁,有人要见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第161章 不怀好意 颜凉的独轮车夺得魁首,孟子洲入驻神机府,官拜六品,对于慕容氏来说乃是双喜临门! 尽管慕容氏几兄弟对颜凉和孟子洲不怎么待见,可是两人总算是给他们慕容世家争了光,几人也暂时抛开成见,为二人在镜花苑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庆祝宴会。 颜凉眼看墨门颜家即将得到平反,自己制作的神机又夺了魁首,师兄孟子洲进入神机府且有了品级,两人暂时抛开心事,在镜花苑里把酒言欢。 “师弟,你看那个男子长得是不是很俏?”孟子洲坐在宴席上,用胳膊肘顶了顶颜凉。 颜凉循声看去,果不其然,一名年轻男子貌比潘安,颜超宋玉,面如冠玉,目若星朗,让人一看之下就忍不住称赞一声:好标致的人儿! 可是大家同为男子,孟子洲怎会看上男人? 蓦地,颜凉身子一震,惊呼道:“沐池羽!” 孟子洲点了点头:“若他就是沐池羽,也难怪四师姊会喜欢他,唉,他长得如此好看,换作是我,说不定也……” 颜凉深有同感。 想起慕容晴雪在江南慕容山庄内的相思,两人大感无趣。 “祝贺两位师弟以百戏门的名义夺得神机大赛魁首,我敬二位师弟一杯!”慕容云逸端着酒杯站起来说道。 师兄敬酒,师弟自然要跟着起身,两人齐齐站起来,端着酒杯喝了。 不过两人此时显然没有心情跟慕容云逸闲扯,两人的目光都瞥向那美貌男子,心中醋海翻腾…… 慕容云逸见两人跟自己这个大师兄喝酒时竟然完全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心中有气,喝了酒后见两人的目光还放在别处,惊讶下顺着两人目光看去,顿时心中泛起古怪的感觉—— 这两个小子原来竟有龙阳断袖之癖……哼,堂堂男人,竟会有这样的龌龊心念,令人不齿! 慕容云逸原本还对这两位师弟高看一眼,眼看两人直勾勾地盯着一位貌美男子,顿时心生鄙夷。 心生鄙夷还不够,他还示意慕容云岚、慕容云雾和慕容云岫等几兄弟——你们瞧瞧,这两小子在看什么。 几兄弟很快也察觉两人特殊的“兴趣”,无不对两人另眼相看,随后在慕容云逸的提点下,几兄弟轮流来给颜凉和孟子洲“敬酒”。 二人本没什么酒量,此时却是想要借酒消愁,对慕容几兄弟的敬酒那是酒到杯干,连杯中酒是苦是辣都没什么感觉。 “请问大师兄……镜花苑的弟子……都是从慕容山庄派遣过来的么?”孟子洲终于忍不住问起。 慕容云逸心道,来了来了,两人的龌龊心思即将显露出来了! 不过他心中也感到纳闷,这两人对美貌男子的旁敲侧击的打听如此不加掩饰,难道他们两人对这种喜欢男人的癖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有的是咱们山庄的弟子委派过来的,不过都不算是入门弟子,而是为了他们在这里的演出进行专门的训练,也有一些戏子是从其他戏班子挖过来的……你们两人的眼光不错,看中的人是咱们镜花苑里最英俊风流的美男子……”慕容云逸讥讽道。 听到慕容云逸形容此人英俊风流,颜凉和孟子洲两人相对苦笑,两人喝了几杯酒后,都有些神志不清,不过对于此人的醋意并未因此稍减,且都在心中想到,若非风流之人,又怎会勾走了慕容晴雪的魂儿,让她在慕容山庄内对他念念不忘? “你们两人虽然有心,人家未必有意,你们最好死了这条心。”慕容云逸冷笑道,他的意思是指你们两人有龙阳之好,人家可没有这种怪癖,所以奉劝两人不要痴心妄想了。 “我们本来也没什么妄想,现在更没有了,大师兄说得没错,我们只能死了这条心……”颜凉凄凉地说道。 慕容云逸以为两人是对美男子死心,颜凉说的确实对四姊慕容晴雪死心,完全是鸡同鸭讲,却也都能对的上。 “看来你们还是不知道人家的心意,这样吧,我帮你们问问他的名字如何?”慕容云岚更是不怀好意地说道。 “不用了。”孟子洲的回答出乎慕容几兄弟的意料,“我们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 “你们知道了?”慕容云逸和慕容云岚等人面面相觑—— 难道这两人早就跟他勾搭上了,他们还不知道? “原来你们早就认识我们镜花苑的第一美男子肖陌离!嘿,你们有没有……”慕容云雾更是不知想到哪儿去了。 “什么?什么肖陌离?他不是沐池羽?”颜凉和孟子洲同时愣住。 “咦,我还以为你们认识呢,原来你们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怎么会是沐池羽?”慕容云逸恐怕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怎么回事。 “啊,他真不是……不是沐池羽?那沐池羽呢?哪位是沐池羽?”颜凉醉眼惺忪地问道。 “沐师弟!”慕容云逸朝另一张桌旁坐着的年轻人喊道。 此人听到慕容云逸的呼喊站起身来:“大师兄找我?” 颜凉和孟子洲看向男人,只见男人长相平平,并无半点突出,只不过眼睛特别明亮,给人一种很真诚的感觉。 “哈,原来他才是沐池羽,嘿,他长得可比孟师兄你差得远了!”颜凉一见他相貌普通,顿时又高兴起来,完全不顾慕容云逸等人错愕的眼神。 “别说不如我,就连和你颜师弟比,也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别误会,我是说你颜师弟的相貌是在天上……哈哈哈哈……”孟子洲喝多了酒,说话有些放荡不羁,自觉说得有趣,自己先笑了起来。 “你们这么说什么意思?没的消遣老子!”沐池羽听两人如此贬低自己容貌,忍不住气上心头。 “没什么没什么,沐老哥不要介意,嘿,你出来一下,我们有话跟你说……”颜凉大着舌头道。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我又不认得你……”沐池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得罪了两人,还以为两人让自己出去说话有什么阴谋。 “这种话怎么能在这里说?你出来!”孟子洲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颜凉也跟着起身。 两人看往沐池羽的眼神中充满了嫉妒、不解、释然、敌视等各种情绪,让其他人都跟着认定,一旦沐池羽跟两人出去,只怕就要回不来了…… “两位师侄虽然在神机大赛上表现优异,可是也不要在咱们这里太过狂妄!”慕容风侯看两人越说越不像话,终于忍不住出声斥责。 颜凉和孟子洲对视一眼,只觉得其他人都态度奇怪,不知所谓,明明他们两人只是替四师姊传个话,怎么人人都拦着自己? 殊不知两人喝了酒后难以思考,也看不到自己言行乖张,他们两人在其他人眼中看来才是举止奇怪,不知所谓。 第162章 暗算伤人 京城,悦来客栈。 “你不说谁要见我,我怎么能随便跟你走?”陈灵犀警惕地反问。 “你看看这个!”来人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 陈灵犀一见之后惊讶地说道:“是他?” “你去不去?”来人问道。 “我……去……”陈灵犀道。 “不行,你不能跟他去!”公输盘连忙阻止,“师父让我看好你,保护好你,不能让你随便出去。” “师兄请放心,让我去的那人很安全……” “那也不行!”公输盘固执得很。 “嗯。”陈灵犀见他没有通融的余地,想了想后说道,“这样吧,你跟我一起去,不就不用怕我出事了吗?” “这……”公输盘还有些犹豫。 陈灵犀见状凑到他耳旁说了句话,公输盘闻言瞪大了眼睛,随后答应了陪陈灵犀前往。 陈灵犀究竟见到了什么东西,才决定在现在危险之际要去见那人呢? 那人究竟是什么人呢? 公输盘陪着陈灵犀跟着两人上了一辆马车,马车疾驰而去,目的地竟是城外…… 来到城外后,马车一直向南驶去。 来到一处村寨后,几人下了马车。 陈灵犀和公输盘跟着两人来到一户农家,农家正有一人在等着他们。 公输盘一见那人顿时呆住了,原来此人正是当年从鲁门工坊不告而别的——镜心门的吴汀木! 来之前陈灵犀只跟他说此人是鲁门工坊的熟人,却没说究竟是谁,所以公输盘还以为是跟鲁门有交情的其他神机门派的人,却想不到是他。 “当初你一走了之,我们还以为你早就远走高飞了,想不到你就住在这里。”公输盘讶然道。 “京城还有不少事,我怎能一走了之?我离开工坊,也是不想因为我而连累了你们。”吴汀木道。 “还没将喜讯告诉吴先生呢,吴先生帮我制作出来的连环弩在本次神机大赛上夺得第二名的好成绩……”陈灵犀一见到吴汀木就迫不及待地跟他分享这个喜讯,“我也因此受到皇上赞赏,还获封六品神机监事,在神机府任职呢!” “那倒要恭喜你了!我找你来为的就是此事,你的连环弩在殿试时表现得太过耀眼,已经被胡人盯上了!”吴汀木提醒道。 “哈哈哈哈……不错,他们盯上就盯上吧,我还担心他们没有收到消息呢。”陈灵犀笑道,他们本意就是想用连环弩来吸引胡人的注意,然后设计让他们入瓮,如今他们盯上灵犀弩,只要他们企图闯入神机府去偷,就会落入他们的陷阱。 “唉,我担心的正是这个,如今你们鲁门上下都不安全了,他们知道那把九龙连环弩就在神机府,虽然不知道那是把假的,可是他们也知道神机府不是他们能进去偷抢的地方,而且你们已经知道了无相门的存在,所以他们断定你们必定会严加防守,不会给他们动手的机会……”吴汀木道。 “啊,这点我们倒是忽略了,我们原想着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将那把连环弩给偷走呢,早知道就把连环弩藏在别的他们容易偷到的地方了……对了,你说我们鲁门上下都不安全是什么意思?”陈灵犀有些懊悔地问道。 “他们觊觎你这把弓弩,你想想,如果得不到弓弩,他们会怎么做?”吴汀木问道。 “他们会来找我……不过我会一直防备着,不会给他们机会的,这次若非你来找我,我也不会出来。”陈灵犀道。 “他们如果捉不到你,难道就不会拿其他的鲁门弟子下手,然后逼迫你再做一把连环弩出来么?你那把弓弩表现得太过惊艳,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地谋取,若是……若是他们将你师父给掳走,你会不会用弓弩来换你师父的性命呢?”吴汀木淡淡地说道。 “啊,他们会胆大到这一步?”陈灵犀大惊,他只想过胡人会拿自己开刀,倒没想过胡人会用其他人来要挟他。 上次公输菁宁就被他们掳走,要挟他们交出逍遥弩,显然这种事他们是做惯了的。 “他们为了你那把能统一草原的弓弩,又有什么不敢做的?”吴汀木提醒道。 胡人觊觎九宫连环弩的目的,就是为了提高军队的杀伤力,有了这种威力的连环弩,能极大地帮助他们统一草原,在这个前提下,他们的确会不惜一切代价来取得这把弓弩。 “啊,他们会对其他人甚至我师父下手,这一点我倒没想到,我这就去跟师父说,让他做好防备。”陈灵犀想到师父公输望会有危险,当即准备回去。 “且慢,你来都来了,不喝杯茶再走么?”吴汀木招呼他道。 “不喝了,我现在心急如焚,先回去通知大家小心,喝茶什么时候都能喝……”陈灵犀此时自然没有心情留下来喝茶。 “我劝你还是喝了茶再走的好。”吴汀木的声音忽然变了。 “什么?”陈灵犀还没反应过来。 “砰!”身后传来倒地声。 陈灵犀回过头来,骇然发现公输盘脑后流血,人倒在地上,带他们过来的那两人手中拿着一把锤子,锤子上还滴着血…… “你们干什么?”陈灵犀回过头来,看到吴汀木露出阴鸷的眼神,质问道,“我师兄哪里得罪了你们,你们暗算他?” “他没有得罪我们,只不过他不该跟过来的。”吴汀木冷笑道。 “什么?”陈灵犀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我们只想要你,留着他自然是个累赘。”吴汀木忽然笑道。 “你……你不是吴汀木!”陈灵犀猛然醒悟过来,心中又是后悔又是惊惧,“你究竟是谁?” 吴汀木在鲁门工坊生活过一段时间,虽不说跟他们有多深的感情,却绝不会做出这种暗中害人的事来。 “吴汀木”笑道:“终于让你看出来了……”说完,他知道没有再掩饰的必要,便伸手从耳旁揭开脸上的一层人皮面具,露出另一张陌生的面孔出来。 “无相门!你是无相门的人!”此时陈灵犀刚反应过来。 不过已经迟了…… 身后那两人走了过来。 “你该乖乖地喝了茶跟我们走的……”假吴汀木再不掩饰,显然他们原本打算让陈灵犀喝下带迷药的茶水,然后将他带走。 没想到陈灵犀着急回去通知师父等人严加防备,没有喝茶,他们便露出真面目。 “将他捆起来,抬上马车……\" 假吴汀木下令。 这两人正要动手,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不远处冲了过来。 这下轮到假吴汀木惊慌起来。 第163章 掘井门下 马蹄声十分密集,听声音差不多有数百人骑着马向这边赶来。 “快走!”那两人推搡着陈灵犀,想赶在这些人来之前带陈灵犀走。 “来不及啦……”假吴汀木叹了口气。 听声音,来人是从几个方向合围过来,他们的确已经来不及逃走了。 陈灵犀也不知来者是什么人,也跟着惊疑不定,可是看到吴汀木如此慌乱,心中总算是放下些心来。 这批人显然不是跟吴汀木一伙的,否则不会让吴汀木感到惊惧。 这么看来,来人多半是吴汀木的对头,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看来自己至少不会更糟了。 陈灵犀也管不了这么多,直接去查看公输盘的伤势,公输盘后脑挨了一锤,流了这么多血,已是生死不知,陈灵犀心下悲痛,伸手去他鼻下探了探,天幸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 “带他下去,怎都不能让他落在别人手里……”假吴汀木下令。 那两人怔了怔,接着拉着陈灵犀向一间杂物房走去。 杂物房中放着一口水缸,一堆柴火和不少锄头之类的农具,看起来并没什么异样的地方。 陈灵犀不知道他们带自己来这里干什么,难道他们眼看走不脱,恼羞成怒下要将自己灭口? 自己还很年轻,且刚刚受到皇上赏识,还被封为六品神机监事,他还不想死…… 当初若是再警觉些,不跟这些人过来就好了! 陈灵犀懊恼地想到,娘还在乡下等着我哩,自己怎的如此大意?不听师父的劝,非要出来这一趟? 如果还有来生,自己肯定不会再犯如此愚蠢的错误! 咦,不对……这些人就算想要宰了自己,带自己来柴房杂房干什么? 他们自陷死路,想躲在这里负隅顽抗,还是觉得能藏起来,不被来人察觉? 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距离这处宅子已没有多远了。 “快!他们就要到了!”假吴汀木急道。 听到假吴汀木的话,陈灵犀又放下点心事——看来他们不是要杀自己,他们想要干什么? 两名带自己过来的人合力将水缸给推开,下面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地洞。 这是……盗洞……陈灵犀想起公输府书房中的那个盗洞,顿时醒悟过来,这些人即使不是掘井门或者捣药门的盗墓者,至少和他们也脱不开干系。 “下去!”假吴汀木推搡了陈灵犀一把。 此时又有两人从其他屋子跑了出来:“咱们被包围了!” “你们两人在后面纠缠住他们!给我们争取离开的时间!”假吴汀木喝道。 “我们……我们怎能纠缠得了……”那两人何尝不知如果留下来,肯定会落入来人之手,还不知会受到怎样的折磨。 “怎么?你们还敢不听我的命令么?我手里有陈灵犀,若是能保他跟我们安全回去,你们两人即使死了,家人也会受到妥善的安置,若是违抗命令耽误了大事,你们知道门规的……”顿了顿,假吴汀木似乎觉得说话口气他绝情了,又安慰道,“你们也未必会死,落入他们手中,只要你们顺从些,他们说不定会饶你们一命。” “是!”这两人无奈,只能走了出去。 “等一下!”假吴汀木道,“等我们下去后,你们两人将水缸推回去,别让人看出地道的位置!” 随后吴汀木和两个带陈灵犀前来的人推着陈灵犀进了地道。陈灵犀双拳不敌四手,只能就范,进入这个不知通往何处的地洞中。 三人鱼贯而入,随后水缸又被推过掩住了洞口。 本就昏暗无光的地洞中彻底变得漆黑,而且地上那些嘈杂的声音似乎也跟着被挡在了外面…… “呼!”假吴汀木点亮了火折子。 走在前面的陈灵犀借着这道微弱的光向前看去,他发觉这条地道比之公输府书房中的地道还要宽敞些。 公输府书房地道是为了偷东西,也为了防止被公输府上的人发觉,所以挖得并不宽松,身材稍微高大或者肥胖一点的人都难以通过。 这里的地道则至少能让人躬着身子前行而不必爬行。 看来这些人是早就做好了准备,随时准备从地道中逃走,只可惜自己……对了,如果这些人是和盗墓之人有牵连,那么那本《格物天道》一书多半就在这些人手里。 然而到了此刻,知道又能如何? “你们是捣药门的?”陈灵犀冷不丁的问道。 “别胡说八道,往前走!”一个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哈,我知道了,你们是掘井门的!想不到你们挖地洞的本事这么厉害……”陈灵犀道。 “咦,你怎么知道……”一人脱口而出。 “闭嘴!不要说话,你若是再走这么慢,我就在你后面给你来上一刀,让你走快点!”另一人打断他们的谈话。 “我走快点,不用给我来上一刀……”陈灵犀暗中叹了口气,一时想不出什么脱困之法。 这些人将自己骗过来掳走,目的再明显不过了,为的就是那把九宫连环弩。 想不到鲁门上下一番筹谋,非但没有抓到这些人给公输菁宁报仇,自己反而折了进去。 就这么七拐八拐走了半天,终于来到一道垂直的地洞旁,这个地洞还有一个绳梯从上面垂下来。 到了这里,地洞也到了头,显而易见,地道的出口就在这道垂直的地洞上方。 看到这个地洞,陈灵犀心道,不愧是掘井门的人,这个地道挖的还真像是一口井。 来到垂直的地道旁,其中一人当先踏着绳梯爬了上去,然后托起一块板子似的东西,随后翻身上去。 接着是另一个人也爬了上去,假吴汀木留在最后,他让陈灵犀先上去,再准备自己上去。 陈灵犀感觉逃走无望,只能乖乖就范,踩着绳梯一点点向上爬。 绳梯很不稳固,踩着绳梯时不断晃动,十分难爬。 好不容易爬了上去,那两人立刻过来将陈灵犀制住,并且掏出绳子准备将他捆起来。 “嗖!” 一支箭矢射来,直接穿过此人的手臂,整支箭矢横插在此人胳膊上—— “啊!”随着他的尖叫,另一支箭也准确无误地射在另一人胳膊上! 随后他们出来的地方涌出数不清的官兵! 留在地洞中的吴汀木刚爬到一半,听到两人的惨叫声,直接跳了下去,不敢再上来。 “拿下了!”一声命令下,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兵扑过来将两人捆了起来。 陈灵犀抬头一看,心中又惊又喜—— “陆野大将军!” “陈灵犀,你没伤着吧?”陆野大将军关心地问道。 “没,你怎么知道我们会从这里出来?”陈灵犀又是欣喜又是惊讶。 “此事回头再说,地洞里还有没有人?”陆野大将军问。 “还有一个领头的。”陈灵犀指了指地洞。 “出来吧!别等我们用烟熏你出来!”陆野大将军经常打仗,很明白怎么对付躲在地道中的人。 “不要!我出来,我出来……”假吴汀木知道躲也没有用,乖乖地从里面爬了出来。 他刚出来,就被人按倒,也给捆了起来。 第164章 因祸得福 略一盘问,就问出那两人是掘井门的人,假吴汀木自不必多说,是无相门的弟子。 “带回去好好审问!” 陆野大将军一招手,让属下将三人押了下去。 “多亏了大将军出手……你怎么发现我们的?”陈灵犀至今仍像是在梦中。 “这还不简单?我们军中有擅长地听术的高手,略一查探就知道地道的方位,自然能提前来到出口这里守株待兔了。” “可是……可是你们又怎么知道我被人带到了这里?” “此事说来也巧,我正要跟令师讨论一下神机府的防守事宜,结果听说你竟然私自出来,值此动乱之机,我料定你出来后肯定会遭遇不测,当即先派出探子盯梢你们的去向,然后亲自率领一批精锐随后赶到。喜幸来得及时,你们还没有离开,否则……”陆野大将军跟他解释道。 听到这番说辞,陈灵犀的脸不由得红了。 “人已经拿到,收兵!”陆野大将军下令。 “等一下……”陈灵犀道,“公输府丢了一本《格物天道》的书,此书跟这三人脱不了干系,先将这里搜一搜再说。” 陆野大将军随即下令,将这里搜了个底朝天,然而并未搜到这本书。 陈灵犀不得不将目光转向假吴汀木等三人。 对三人进行搜身,终于在假吴汀木身上搜到了这本《格物天道》。 看到这本书,陈灵犀总算放下了一件心事。 “且请大将军好好审审,尤其是谁将我师姊公输菁宁掳走的,更不可放过。”陈灵犀拜托陆野大将军。 “我们审问的手段你放心吧。” 为了防止再出什么岔子,陆野安排了一队官兵护送着陈灵犀和受伤的公输盘返回鲁门工坊。 公输胜得知《格物天道》失而复得,当即亲自前来查看,见到这本书完好无损,几乎喜极而泣。 “可……可曾寻找了,有没有誊抄的版本?”公输胜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我们将那里全都翻了一遍,并未见到誊抄的痕迹。”陈灵犀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公输胜抚摸着书,心中放下了不少心事,“你此次被骗,差点被掳走,反而因祸得福了,你陈灵犀简直是我们鲁门的福星!” 公输望听陈灵犀讲述的前因后果,叹息道:“这么说来,真正的镜心门吴汀木多半已经被他们害了。” “怎么说?”陈灵犀愕然。 “如果吴汀木还在世,他们不担心冒充吴汀木会露馅么?正因为他们知道吴汀木已死,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公输望解释道。 几人都觉得他说得有理。 陈灵犀想起吴汀木为了他的这把灵犀弩所付出的一切,心中涌起莫名的悲哀。 “不管怎么说,总要着落在这三人身上,找出当时掳走菁菁的幕后真凶才行!”公输望道。 “他们为了一把逍遥弩都会冒险行事,面对九宫连环弩,恐怕还不会就此死心,你们看捉走菁菁的是不是这个无相门或者什么掘井门的人?”公输胜问。 “就算不是他们,也绝对和他们脱不了干系,他们捉走菁菁为的是逍遥弩,显然他们是胡人派来的,这次九宫连环弩在神机大赛殿试时大放异彩,他们恐怕更会不惜一切代价来夺得这把连环弩,依我看,还不如将这把灵犀弩给毁了,省得真的被他们得手后追悔莫及!”公输望恨恨地说道。 “你胡说什么?他们对付咱们,难道就是因为这一把弓弩?没有弓弩他们就能罢手不成?”公输胜怒道,“若是因为他们觊觎咱们的神机,咱们就将之毁掉,那么以后只要他们看上的神机,咱们就直接毁掉?”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想他们得偿所愿,毁掉自然是不能毁掉的,还要指望着用这把灵犀弩来引诱绑走菁菁的那些人上钩呢。”公输望连忙解释。 就在他们讨论掳走公输菁宁的匪徒能不能捉住时,一名鲁门弟子冲了进来。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公输望叱责道。 “启禀师父师伯,皇上贴了告示,正式为墨门颜家平反了!” “什么?”公输望和公输胜二人面面相觑。 “告示上怎么说的?” “告示上说颜家箭楼案中,颜其慎的箭楼被人动了手脚,幕后真凶已然擒获,颜其慎无罪,颜家无罪!” “太好了!”公输胜一掌拍在桌子上。 颜家被平反,他们鲁门被人在背后怀疑是箭楼案凶手的嫌疑也能够彻底洗清了。 “告示里可曾说了幕后真凶的身份?” “没说。” “行了,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公输胜等人走后,看向公输望,只见到公输望眼中错愕的神情。 “皇上于此时为颜家平反,可不是个好时机。”公输望嘟囔道。 “怎么说?”公输胜问。 “皇上这么一张贴告示,全天下都知道颜家是被冤枉的,当初参与此事的人还不得作鸟兽散?这可不利于咱们找出掳走菁菁的凶手。”公输望道。 “谁说不是呢,掳走菁菁的幕后真凶倒还是小事,如果不能捉住无相门的千颜,恐将遗祸无穷……”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不怕明刀明枪的对阵,就怕无相门这种鬼鬼祟祟的手段,若是不能将无相门彻底铲除,咱们都将寝食难安。”公输望也承认这一点,毕竟连鲁门工坊他们都来去自如,可真是防不胜防。 “此后咱们都要小心在意,京城鱼龙混杂,更是要小心在意,咱们就算是找回了《格物天道》,也要再防止他们再搞出别的阴谋出来……”公输胜心有余悸地说道。 “是。”公输望对兄长的话决无异议。 “对了,今天晚上就开始为太后祝寿,除了芙蓉门准备的节目,咱们鲁门的节目也不能出半点差池……” “放心吧,早就准备好了。”公输望道。 当天晚上,但凡在京城中有些名望的人,都前往皇宫,准备为太后举行寿诞。 若是换在神机大赛殿试之前,太后面对这样热闹的场景肯定十分高兴。 可是在她知道颜家案将被平反,自己当年的一番筹划未必能得到皇帝的认可后,只觉得心灰意冷,不想再大操大办。 第165章 太后寿宴 太后的凤椅位于福寿宫大殿的尽头,旁边宫女太监围绕,在太后凤椅下首,是皇帝的龙椅。 皇帝先到了,招呼来宾,太后却迟迟未至。 大殿中摆放着两排十八张宴席,每排九张,九乃数之极,自是寓意太后福泽无尽。 两排宴席间留着一道极宽的空地,是舞女和杂耍等人表演的场地,宴席后还有两排禁卫军护卫着宴席中的周全。 “太后来了没有?”皇帝看宾客毕至,心下焦急,询问道。 “回皇上,太后正在整理凤仪,想必就要到了。” 太后不到,宴席上的宾客无不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逾矩的举动。这些能够来到皇宫为太后祝寿的人,都是京城中很有名望的人,以及文武大臣。 任谁都以能来宫中参加太后的寿诞为荣,来这里露脸显摆,既能显示自己的身份地位,又能趁机结交一些权贵。 没想到太后迟迟未现身,再加上禁卫军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防止有人有所异动,他们不禁有种被囚禁的痛苦。 “皇上,太后迟迟不肯赴宴,不如……”一名老太监欲言又止。 “嗯,朕去看一看,诸位在此稍等。”皇帝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让他这位儿皇亲自去请。 尽管心中有些不悦,可毕竟是自己的生身母亲,皇帝还是尽量平和了心态,前往寿宁宫请太后前来。 一路上皇帝都在想着母后跟自己坦白的话—— 她给父皇的伤药中加了别的药物,但箭楼案中给箭楼动手脚的并不是她。 母后连毒害父皇这种罪名都肯承认,箭楼案却否认跟她有关,想必母后跟此事的确无关,她不过是趁父王病要父王命而已。 墨门颜其慎一向以谨慎着称,何况又是这么防守严密的神机箭楼? 如果胡人能悄无声息地将颜家箭楼动了手脚,他们还有什么不能做到的? 即使是在这皇宫中,说不定也有胡人安插的奸细。 想着想着,已经来到寿宁宫外。 皇帝收拾了心神,举步进入寿宁宫。 太后正坐在一张古藤椅上,看着窗外的风景怔怔地出神。 “母后……”皇帝走了过去。 “麟儿来了。” 太后忽然用小名称呼皇帝,尽显慈母怜爱之心。 皇帝听了却猛然龙躯巨震:“母后……” 有多久没有听到有人这么呼唤他了?麟儿……这是皇帝的名字,也像是不能轻易碰触的诅咒。 上次这么呼喊他的还是林凤阁……不过却是在他临死之际! “常念慈悲咒,猛觉往日孽。麟儿,我做了孽,老天要惩罚我了……”太后忽然说道。 “母后,你这么做乃是为了儿子,何来罪孽之说?”皇帝心神俱震下,对母亲的一丝怨恨也跟着抛之脑后。 这个曾站在权利顶峰的女人,如今褪去了往日光辉,又变回一名普普通通的老妇人。 “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你父王是个好人,他关心天下百姓,关心江山社稷,我这个狠心的女人却将他给……毒杀了!就连老天都要惩罚我……”太后自责道。 “母后,今日是您六十寿辰的大喜之日,说这些干什么?”皇帝劝慰。 “麟儿,你过来,让我看看你……” 皇帝走了过去。 “你跪下……” 皇帝有些不明所以,可是今日不好拂逆太后的意思,跪在她面前。 太后伸出手,颤抖着抚摸着皇帝的脸庞。 “母后,你怎么了?”皇帝看着母后失神的眼睛,惊恐地问道。 “母后眼睛瞎了,这或许就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吧……”太后悠悠地说道,她抚摸皇帝脸庞的手充满了慈爱关怀和无尽的期许。 “母后,去找太医给您诊治啊!”皇帝痛心疾首地说道。 “没用的,母后找过太医了,医不好了……” “母后……” “别说了,你能好好当好这个皇帝,母亲就算瞎了,心里也是高兴的,对了,这么多人为老婆子前来祝寿,咱们不能让宾客一直等着,你带母后过去吧。” “母后,您……您眼睛不便,不去参宴就是,儿臣去跟他们说,让他们都回去……”皇帝心疼地说道。 “傻孩子,他们过来给母后祝寿,咱们怎能赶人走呢?哪有主人这么对待客人的,何况大家都是一番好意,快走吧,我估计他们都要等急了……” 皇帝见太后态度坚决,只好亲自搀扶着她来到福寿宫。 一众宾客见到皇帝亲自搀扶着太后前来,仔仔细细地扶着太后落座,无不心中暗赞—— “皇帝这番孝心可表天下!” “很多人都传太后和皇帝母子不和,看皇帝对太后的态度,什么不和的显然都是谣传了……” “别说皇帝,就算是普通人,又有几个能做到皇帝这番孝心的?” …… 这些人都不知道太后眼睛瞎了,反而纷纷赞叹起皇帝的孝心来。 皇帝也显然并不想让这些人知道太后眼睛看不见了,由此同情太后,便嘱咐一旁的宫女给太后端酒。 “多谢诸位来宾过来给我这个老婆子祝寿,本后来迟,让诸位久等了!”太后虽然看不见,但是气场依旧在。 “不敢,太后哪里来迟了?是我们来早了!咱们大家一起举杯,恭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当即在场之人无不举杯庆祝太后。 太后接到小宫女递给她的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小宫女再将酒杯接了过去。 “母后,为了今日寿辰,儿臣为母后准备了些小节目,请母后过目……”说到过目二字时,皇帝声音难免有些哽咽。 “孩儿有心了,开始表演吧,也让大伙儿乐呵乐呵。” 一开始表演的是唱曲,一名女子唱着吉祥的曲儿,周围十几名舞女跟着歌曲翩翩起舞,另有女子抱着琵琶和瑶琴伴奏。 皇帝也示意众人一边吃喝饮酒一边欣赏歌舞表演。 宴会的气氛至此才算真正开始。 来宾谁也不敢正视太后,只是跟同宴席的人低声说话喝酒,一时谁也没有发现太后眼睛瞎了。 一曲歌舞唱罢,赢得满堂喝彩。 随后表演的是从西域过来的侏儒戏,一众宾客看得哄堂大笑,唯有太后看不到侏儒的滑稽表演,神色黯然起来。 侏儒表演完毕,皇帝赏了十两黄金。 随后表演的还有戏法,有慕容氏的傀儡戏等等,太后看不到这些精彩的表演,所以无论什么节目,都神色不变。 直到芙蓉门的弟子来到宴席间…… 第166章 寿宴风波 芙蓉门作为本次为太后祝寿的压轴戏放在了最后。 作为掌门的梅嫽更是亲自出马,表演为太后祝寿的节目——花开富贵。 神机无论大小,能尽力操纵一只进行表演已是难能可贵,比如傀儡门的傀儡戏,能让傀儡如臂使指,随心所欲地进行表演,就能博得满堂彩。 如果能一人分别操控两只神机,则肯定能让观者难窥其奥。 而梅嫽梅掌门率领弟子在宴席间的空地上先是跳了段喜庆的舞蹈,接着便从她们身上飞出无数蝴蝶出来。 那情景就像本就隐藏在花丛间的一群蝴蝶忽然受到惊吓,突然一起飞出来的骇人场景,这种一人操控数不清的神机蝴蝶先是让众人瞠目结舌,随后才连连喝彩—— “这么多蝴蝶!” “这些蝴蝶难道全都是芙蓉门的神机蝴蝶?” “怎么会有这么多?” “她们是怎么做到的?” “好漂亮的蝴蝶……” 众人发出阵阵赞叹。 太后尽管看不到,可是听到众人的夸赞,也知道表演十分精彩,跟着露出微笑。 密密麻麻的蝴蝶犹如一片蝴蝶云,在众人上空盘旋飞舞,忽而聚成一团,忽而分散飞去,就这样聚散几次后,蝴蝶组成了一朵牡丹花的图案。 虽然蝴蝶翅膀颜色繁复,可是聚合在一起时却更显艳丽,蝴蝶为了在空中停留,不断扇动翅膀,让整朵巨大的蝴蝶牡丹花好像活过来一般具有灵性。 这个花开富贵的蝴蝶阵在鲁门工坊试演过,当时的蝴蝶数目还不如现在一半多,已足够震撼人心的了,如今蝴蝶的数量更多,更显奢靡华丽。 众人无不被如此多的蝴蝶所震惊,无法想象芙蓉门的梅掌门是怎么控制这么多的神机蝴蝶的。 无数蝴蝶拼成的牡丹图案在半空中停顿良久,蓦地—— 这群蝴蝶就像被点燃了,忽然开始燃烧起来! 巨大的火光惊得宾客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是神机出了故障,还是有人偷偷地放火? 很快他们就发觉蝴蝶燃烧起来也是表演的一部分,燃烧的蝴蝶在半空中形成了一朵火焰组成的牡丹花,这种花比之世上任何花都要明艳都要绚烂! 半空中这团明亮的牡丹之火犹如一个大火球,隐隐约约间,太后瞎了的眸子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炽热,似乎在黑暗中有团光亮勾勒出了牡丹图案的轮廓—— “好一朵盛世牡丹!这是谁的表演?”太后赞叹道。 皇帝听太后认出是牡丹来,还以为太后恢复了视力,正自欢欣,又听到太后问起这是谁的表演,心又跟着沉了下去。 若是太后能看到表演之人,岂能认不出表演的人是芙蓉门下的弟子? 梅嫽等火焰散去,缤纷的灰烬落下后,率领弟子向太后跪拜—— “启禀太后,这是芙蓉门为了太后特意表演的节目——花开富贵,恭祝太后福泽绵长,吉祥如意!” “好好好,我就说嘛,除了你们芙蓉门的女弟子们,谁的表演还能让本后如此开心?来人!” “奴才在。”一名太监躬身答应。 “将本后这支五彩玲珑宝石金凤钗赏赐给她们!”太后说着,从头上抽出自己戴着的一根金光闪闪点缀着五色宝石的金凤钗抽了出来。 太监接过缓步走过去递给梅嫽。 梅嫽跪在地上,高举双手接过金凤钗,然后谢恩退下。 “多谢诸位前来给本后祝寿,本后陪诸位喝一杯!” 太后敬酒,谁敢不喝?在场之人无不举杯尽饮。 “本后有些乏了,先回宫休息,你们务必要吃喝尽兴!” “恭送太后回宫!”在场宾客赶紧离席跪下。 “我送母后回宫,诸位宴席后由禁卫军引导离宫。” 皇帝向众位宾客招呼一声后,搀扶着太后离席而去。 等到皇帝和太后走后,众人才返回宴席继续吃喝起来。 此时的宴席才开始真正热闹起来,一股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的放纵感油然而生。 大多数人都对芙蓉门刚才祝寿时的精彩表演和大手笔赞叹不已。 “我听人说,芙蓉门的一只四翼彩蝶拿出来都要百两金子才能买到,这么多蝴蝶怕不止上千只,我的乖乖,这得花多少金子才够她们一场表演的?” “上百两金子?那肯定是谣传了,芙蓉门的神机蝴蝶绝不外传,可不是花钱就能买到的。” “太后今天看了这么多场戏,唯独夸赞了芙蓉门,可见芙蓉门不管花费多少,都值得了!能得太后一赞,以后他芙蓉门还不平地飞升?” “人家芙蓉门本就是数一数二的神机门派,不过得了太后的赏赐,的确非同凡响,傀儡门的表演也是神乎其神,可惜太后更喜欢这种大开大合的……” “以前神机门中以墨门和鲁门为首,墨门失势后就以鲁门独大,如今皇上虽然给墨门平了反,可是墨门一时也难以重现往日荣光,倒是芙蓉门现在的盛况足以跟鲁门公输家一较短长……”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一声呵斥打断了此人口沫横飞的讲说。 那人冒然被打断兴致自然很不高兴,然而他扭头看去,只看到一个老太婆正怒目圆睁地看着自己,当即闭口不言,乖乖地低头吃菜。 打断此人话的正是林凤阁和林凤亭的母亲,被皇上封为诰命的林家母。 “墨门颜家可没有死绝!皇上给颜家平了反,墨门迟早会重振旗鼓,甚至比原来还要风光!哪轮得到你们来评判?” 林家母性子急躁,听不得这些人对墨门颜家指指点点。 坐在她旁边的,正是在宫里养伤的林凤亭。 不知是否经历了这次鬼门关前走一遭,林凤亭倒是看开了许多。 “娘,无知之徒不懂墨家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由得他们说去吧,您老别气坏了身子。” 听了这话,众人更是决口不再谈论墨门的事,以防变成无知之徒。 有了林家母女在此,众人也难以畅所欲言,大都匆匆吃喝结束,离宫返家。 皇帝本想让林凤亭在宫里多将养几日的,林凤亭待得气闷,趁着这次宴席,随着一众宾客出了宫。 夜已深。 “你身子还没大好,咱们先回家……”林家母劝说道。 “不……我想去……看看颜凉……” 林凤亭固执地说道。 “你哪里是去看颜凉?你是忘不了……”林母担心地说道,说到一半就知道说错了话赶紧住嘴。 看向林凤亭时,果然看到她的两行清泪…… “好,就依你,咱们去找颜凉!这大半夜的,也不知他睡了没有,对了,你知道颜凉晚上住在哪里?”林母问道。 “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要去找他?怎么找?” “去镜花苑。就算他不在那里,那里的人也知道他在哪里。”林凤亭道。 林母没办法,只能和她相互搀扶着,向镜花苑行去。 其他宾客早都一哄而散,偌大的京城街道上空荡荡的,唯有母女二人依偎前行的身影…… 第167章 真假颜凉 秋夜的街道上一阵萧索,林家母和林凤亭母女二人相互搀扶着向前走。 一阵薄雾袭来,让两人身影逐渐变得朦胧起来。 “谁?” 林凤亭忽然警惕地问道。 前方的街道上忽然出现一道身影。 “是我,颜凉啊。”颜凉熟悉的声音传来。 “娘,是颜凉!是颜凉……”林凤亭高兴地跟母亲说道。 “颜凉?凉儿!真的是你?” “真的是我,姨母,林家姊姊,你们……你们怎么在这儿?”颜凉惊喜交加地问道。 “我们正是出来找你的啊……”林家母喜悦的神态溢于言表,“好孩子,让老婆子看看你……” “嗯。”颜凉答应一声,向母女二人走了过来。 薄雾弥散开来,让颜凉的身影显得若隐若现。 “站住!”还没等颜凉走近,一个人横地里冲了出来,拦在林家母和林凤亭身前。 “什么人?”林凤亭喝问。 胆敢阻拦他们诰命夫人的,京城中也没几人有这个胆子! 况且这里距离皇宫并不远,谁人这么大胆敢来拦截她们娘俩? 然而此人不仅阻拦了她们,反而亮出兵器,背对她们—— 好不嚣张! 林凤亭大怒,正要继续喝问时,猛地醒悟过来,这人哪里是在阻拦她们娘俩?分明是在阻止颜凉靠近她们…… “你是谁?”颜凉的声音传来。 “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还敢冒充颜凉?”此人冷冰冰地说道。 “谁冒充颜凉了?天黑看不清,咦,你不是……”说到这里,“颜凉”猛地射出几枚袖箭,想要暗箭伤人! “小心!”林凤亭见状惊叫道,同时护在了母亲身前。 好在来人身手了得,只挥动几下手中的兵器,就将四支袖箭全都打落在地。 “雕虫小技,休走!” 此人眼看“颜凉”就要逃走,拔腿就要追上去。 “嘭!” “颜凉”丢出一颗鸡蛋大小的黑色的火药弹丸,随着一声巨响后,火药弹丸爆炸处还生出一股大量的白色浓烟,浓烟和薄雾融合在一起,让人视线受阻,看不清眼前的状况。 此人想去追,又担心还有人来对林家母女不利,只好退回她们身旁保护二人。 不一会浓烟散去,前面薄雾笼罩的街道上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仿佛一场梦境…… “多谢这位好汉仗义出手,那人不是颜凉?”林凤亭兀自有些难以置信。 “绝不是。”此人倒是十分肯定地回答。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林凤亭问,毕竟如此昏暗的街道,再加上雾气,此人是怎么看清的? “我自然知道他是假冒的,因为在下乃是颜凉的师兄,且刚才就跟他在一起,他当然不可能在这里! 原来此人正是墨门弟子黄太邪,他行同颜凉喝了酒,酒后想要去找另一位朋友,这才刚好遇到假“颜凉”,直接戳穿了他的假面目。 “竟会有人假冒颜凉,那声音好像他,若不是你,我们可能已经上了他的当啦!不过他为什么要假冒颜凉来诓骗我们呢?”林凤亭不解。 “你们是?”黄太邪还不知道两人的身份。 “小女林凤亭,这是我娘。”林凤亭对这位恩人毫不避讳地回答。 “林凤亭?没听说过……对了,林凤阁和你在什么关系?”黄太邪想起以自己一命换颜凉一命的林凤阁,连忙问道。 “林凤阁正是家兄……”说到这里,母女二人无不黯然神伤。 “我明白了……”黄太邪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你明白什么了?” “你们既然是……既然是林凤阁的亲人,身份自然非同小可,此人假冒颜凉,为的自然是想绑走你们,来换取他们想要的东西!”黄太邪道。 他知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皇帝和林凤阁的交情,林凤阁死后,皇帝对林凤阁的家人也是恩宠有加,若是她们两人被绑架,以此来勒索皇帝什么东西,皇帝自然会什么条件都答应,简直是要什么给什么。 “我们倒没想到这些,唉,真是大意,若真让他们得手,可叫皇上为难了……”林凤亭没想着自己的安危,先想到皇帝会因此为难。 “走,我带你们去见颜凉。”黄太邪也不去找朋友了,自告奋勇地护送母女二人去找颜凉。 来到京杭镖局,颜凉还在跟孟子洲喝酒。 颜凉是因为颜家终于得到平反而悲喜交加,孟子洲也因能进入神机府任职而高兴,唯一一点遗憾的,是两人都对慕容晴雪暗生情愫,结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慕容晴雪却对镜花苑里的戏子沐池羽有心,让两人同病相怜。 尽管两人算是给慕容氏挣了光,可是两人借酒发飙,在镜花苑一通胡闹,不仅得罪了慕容几兄弟,就连慕容风侯都看不下去,将两人赶出了门。 两人自知理亏,灰溜溜地回到了京杭镖局。 镖局的冯秋官总镖头得知两人在神机大赛上夺得魁首,自是不断拉拢,又邀请黄太邪过来跟两人一起喝酒。 黄太邪酒喝到中途,也看不惯两人酒后疯癫的样子,借口找朋友去溜了出来,这才恰好遇到林家母女。 林家母女过来的时候,两人都喝得有些上头,看到林凤亭过来还以为是冯镖头找来唱曲助兴的—— “我要听《窦娥冤》……”颜凉大着舌头道。 “我要听《负心郎》……”孟子洲也不甘示弱。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醉眼惺忪地胡说八道。 黄太邪怕两人又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来,直接拿起桌上的一壶茶水浇到两人头上。 “下雨啦!下雨啦…”一个喊。 “不对,这雨怎么还有股茶水味……”另一个咂摸道。 黄太邪揪起颜凉的衣服,直接给了他两巴掌—— 啪!啪! “干什么!”颜凉挨了这两巴掌后有些恼怒。 “颜师弟,你看看谁来了?”黄太邪托着他的下巴面向林家母女。 “是……是林姊姊……林伯母……”颜凉认出二人后顿时酒醒了大半。 “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林凤亭心疼地说道。 “林姊姊,我们颜家平反了……”颜凉一下子跪倒在林凤亭面前。 “我知道,我知道,你哥颜冰他……再也不用担负罪名了……”林凤亭的眼睛也红了。 “可是他们再也没法活转过来了……”颜凉落泪道。 听闻此言,林凤亭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汹涌而出…… 第168章 卯夜拜访 “林家姊姊……”颜凉想起这些年她跟自己一样,心中从没放下过对他哥哥的思念,心中就有一股说不出的苦楚。 “我不仅想你哥哥颜冰,也想我哥哥林凤阁,从一开始,我就将你当成一家人,我们找不到你,却知道你还活着,找到你就成了我们活下去的理由……”林凤亭红着眼睛说道。 “我的命是林凤阁哥哥换来的,我们颜家欠你们林家一条命,欠你们林家的恩情,是永远永远都还不完的!”颜凉痛心地说道。 “傻孩子,都是一家人,还说什么欠不欠的?除非你不当我们是一家人……”林家母道。 “我当你们是一家人,伯母……呜呜呜呜……”颜凉跪倒在林母面前,扑在她怀里放声痛哭。 多少年了,他压抑了多少年的眼泪在这一刻喷涌而出,将林母的衣服都打湿了。 林母何尝不想念自己的儿子,如何不为至今未嫁的林凤亭而感到悲伤? 她的眼泪也止不住地落在颜凉的头发丛中。 突然—— 颜凉从林母怀中挣脱出来,跑到一边。 众人还以为他有什么事,正想过去询问—— “呕……”颜凉张开嘴巴,狂吐起来。 这一夜,他喝了太多的酒,酒入愁肠,不会化作相思泪,只会出酒加难受…… 好在冯秋官招待热情,见颜凉吐了一身,赶紧命人带他去洗漱沐浴更衣。 众人乱做一团时,京杭镖局竟有人前来拜访! 卯夜之间,究竟谁会来拜访他们呢? 黄太邪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和颜凉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少年身后跟着一百多人。 以黄太邪的眼光看来,这一百多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只看这些人饱满的精神,警惕的眼神,似乎全身都充满了无穷的精力。 任谁一开门见到这么多人站在门口都会吓一跳。 黄太邪本身虽然也是武学高手,可是面对这么多高手,他还是生出双拳难敌四手的颓唐感。 “你是何人?大晚上的带这么多人过来有什么企图?”吓一跳归吓一跳,黄太邪定下神来后还是夷然不惧。 来人歉然一笑,对身后的人说道:“你们退开些,我是来找人的,可不是来生事打架的……” 说罢,他回过头来对黄太邪道:“不知道墨门的颜凉是不是在此?我叫陈灵犀,是鲁门的弟子,有事要跟颜凉一叙。” 陈灵犀代表鲁门参加神机大赛的殿试,以一把九宫连环弩取得第二名次的好成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 只不过黄太邪还是比较谨慎,在这种动乱的时候,他自然要处处小心。 “你就是陈灵犀?怎么证明?”黄太邪问。 “怎么证明?嘿,你倒难住我了,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嗯,我们鲁门弟子人手一把百折尺,不知道能不能证明我的身份?”陈灵犀从怀中取出百折尺递给黄太邪。 黄太邪接过来随便看了看便知道此人说话不假,如果是旁人假冒的,肯定会早就准备好了证明自己就是自己的说辞,像陈灵犀这样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才是本人正常的反应。 而且那把百折尺也不是仿造的,上面带着岁月侵蚀的痕迹。 况且如果对方不怀好意,完全用不着假冒陈灵犀,单是他带过来的一百多位高手,就足以荡平京杭镖局,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的。 “你真是陈灵犀,颜凉的确在这里。请进,不过这些人……”黄太邪看向陈灵犀身后的那些人。 “你们就在外面等我吧,我在这里很安全……”陈灵犀道。 “不行!大将军吩咐了,让我们一定要保护好你的安全,我们必须要跟着你!”没想到陈灵犀这个简单的要求被这群人中的为首之人一口否决。 “大将军?保护你的安全?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黄太邪不明白他们的意思。 “真是对不住了,京城中这段时日有些……不大安全……我看这里挺宽敞的,这位仁兄,不如你让他们进来,我再跟你详说。”陈灵犀苦笑道。 黄太邪也不是个扭捏之人,他跟冯秋官知会一声,冯秋官对他自然是马首是瞻,答应让这些人进入院子,不过却不许他们进入屋内。 “我今天就上了一当,差点被人捉走,所以出来一趟太如此大张旗鼓……”陈灵犀将今天的遭遇说给了黄太邪听,也解释了为何陆野大将军会调来这么多高手随身保护自己。 “这无相门的人当真疯狂了,他们今晚还曾冒充颜凉,若非我恰好撞见,林凤阁的母亲和妹子就要被他们拐走了!”黄太邪见他如此坦诚,将今晚的遭遇也说给他听。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进了屋子,这次前来保护陈灵犀的人虽然没有进屋,却将屋子周围全都紧紧守护起来。 “这两位是……”陈灵犀见到林家母女,却没见到颜凉,不禁愕然道。 “颜凉喝多了酒,正在后面沐浴更衣,这两位就是林家母女,和颜凉亲如一家人,你有什么话要跟颜凉说的,都可以跟他们说。”黄太邪道。 陈灵犀当然认得林凤阁的母亲和妹子,两人曾多次前往鲁门工坊和公输府,向公输胜兄弟二人打听颜凉的下落,公输菁宁还挨过林凤亭一巴掌,让公输菁宁对此至今仍旧耿耿于怀。 若是想为公输菁宁报那一掌之仇,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只要他骗母女二人去涉险,说不定会让两人命丧当场! 可惜陈灵犀终究不是那样的人,而且他对林家母女还报以深深的同情。 “原来是你们,我找颜凉……就是想跟他谈谈皇上为颜家平反的事,以及澄清鲁门和墨门之间的一些误会。”陈灵犀毕竟不忍这对孤儿寡母身陷险地。 陈灵犀因为公输菁宁挨了一巴掌,对林凤亭印象极为深刻,然而林凤亭和母亲每次前往公输府或者鲁门工坊时都担着极大的心事,满心都是关于颜凉下落的事,所以对陈灵犀这位鼎鼎有名的鲁门弟子竟没什么印象,仿佛头一次见面。 “哼,小鬼胡说八道。”林凤亭可不管他陈灵犀是什么鲁门高徒,取得神机大赛第二名的好成绩,直接指责道。 “嘿,我哪里胡说八道了?”陈灵犀嘴硬道。 “半夜三更,又是在京城如此混乱和危险的时候,你带着这么多人前来找颜凉,为的就是说这些不痛不痒的闲话?你当我们是傻子么?”林凤亭不屑地说道。 此时陈灵犀才知道这个看似柔弱可怜的女子有多么难缠…… 第169章 复仇之火 “颜家被平了反,我和他探讨鲁门和墨门之间的恩恩怨怨,消除误解怎么能算是小事?” 陈灵犀兀自嘴硬。 然而林凤亭只盯着他一声不吭。 “也没什么事……”陈灵犀也编不下去了,“我想跟他谈谈当年给箭楼动手脚的人……” 没办法,陈灵犀只能将实情说了出来。 “给箭楼动手脚的人?是谁?”林凤亭对此事也是十分在意,毕竟当年若没有箭楼案,先皇就不会死,先皇不死,颜家就不会被抄家灭族,颜家不被抄家灭族,她的哥哥林凤阁以及她的情郎颜冰也都不会死。 可以说当年对箭楼动手脚的人,就是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 他们当然不问清楚害死先皇的是太后,更不知道害死先皇和给箭楼案动手脚的人并不是同一批人。 “是一批跟胡人有勾结的人……无相门的人!”陈灵犀乖乖地回答。 “无相门的人?那是什么人?是和尚吗?”林凤亭显然没有听说过这个门派。 “不是,无相门的人擅长易容,通过神乎其神的乔装打扮来蒙骗其他人,他们不但擅长改变容貌,而且能够惟妙惟肖地模仿被模仿者的声音和走路姿势等,让人难以分辨。” 陈灵犀耐心地跟她解释。 “嗯,我说呢,颜……颜其慎当年对建造箭楼一事严格保密,只用自己最亲信的人,甚至在神机大赛前都没有透露他们究竟以什么神机参赛,做到这个份上,依旧能被人动了手脚,惹出这么大祸端出来,若非无相门用易容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原也难以得手。”林凤亭恍然,“我们今晚从皇宫出来后遇到的假颜凉看样子也是无相门的人假扮的了!他们模仿颜凉的声音果真是真假难辨……” “不错,正是因为无相门卑鄙的下三滥手段让人防不胜防,颜其慎才会着了他们的道儿,只怕颜门主临死时都不知道哪儿出的纰漏……”陈灵犀感慨道。 “你来找颜凉,这么说了你已经查到动手脚的无相门的人的下落了?”林凤亭十分聪慧,当即想到了关键的地方。 “不错,我们捉到了一名无相门的弟子,由陆野大将军亲自审问,已经审问出关键的问题,无相门的人就躲藏在京城中伺机生乱,陆野大将军准备将这个为祸一方的邪恶门派连根拔除!其中就有当年给箭楼动手脚的人,我想这种报仇雪恨的盛事,颜凉应该很想亲自参与吧。” 陈灵犀将这些事说了出来,长吁了一口气。 他没说的是,这件事具有一定的危险性,在陆野大将军的剿灭下,这些邪徒说不定会狗急跳墙,暴起伤人。 “这种事别说颜凉了,我林凤亭也想亲眼看一看这些狗贼覆灭的场景,对了,你叫……”林凤亭略带尴尬的问。 “我叫陈灵犀,鲁门弟子陈灵犀。”陈灵犀回答,心中却想着这位姊姊脾气火爆,记性却不好,难怪她记不得自己。 “这件事怎都要颜凉参与的,只不过他喝多了酒……”林凤亭本想说等两人拿下后再让他来看看,不料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口的声音打断。 “我出了酒后就没事了,多谢陈兄能想到我,能够为颜家,为父母,为墨门报仇雪恨!我就是爬也要爬着过去看的。” 原来颜凉已经沐浴完且换了一身新衣,只是腰带还是用原来的腰带。 他在门口就听到陈灵犀的话,当即走了进来。 尽管他喝了不少酒,可是一晚上经历这么多的事,再加上喝下去的酒也吐出来不少。此时的他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而且他的眼睛里仿佛燃烧着一股火焰——复仇的火焰! “颜凉跟我们一起去,你们身为女子……”陈灵犀还是迟疑地说道。 “我一个人跟你们去就行,娘就留在这里等着……”林凤亭自然也要亲眼看着罪魁祸首的伏诛。 “不行!你身上还有伤!我不能让你跟着涉险!别忘了你是皇上都着紧的贵人,万一你有个好歹,我们都脱不了干系!”颜凉坚决不许林凤亭跟着,她在镜花苑替自己挡下暗箭,伤口还没愈合呢,又怎能让她再跟着冒险? “我……我要亲眼看着害死你哥哥和我哥哥的凶手落网……”林凤亭的眼睛红了。 “这……”陈灵犀感到很为难,他甚至后悔跟林凤亭老实说起此事。 “伯母,你怎么说?”颜凉见自己说服不了林凤亭,转而求教林母。 “凉儿说得没错,凤亭,你伤还没好透,不能再出去涉险,娘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了,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要活了……呜呜……”林母越说越难过。 “娘……”林凤亭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林姑娘就留在这里吧,我陪他们一起去,既能护着颜师弟,也可以帮着大家活捉了这些凶徒,到拷打审问的时候你在一旁看着,不就能一解你心头之恨了吗?”很久没说话的黄太邪建议道。 “我……”林凤亭被黄太邪的话说的有些动摇了。 “别让令堂再为你担惊受怕的了……死去的人固然重要,活着的人更应该珍惜,别让自己平添一份悔恨。”黄太邪温言道。 “嗯,你说的对,我……我不该只顾着自己……”林凤亭看着黄太邪,眼睛里多了一丝别样的情愫。 “那好,咱们走!陆野大将军还在等着咱们呢。”陈灵犀招呼道。 “孟师兄,麻烦你照顾好伯母和林姊姊。”颜凉嘱咐道。 孟子洲虽然也喝了不少酒,但现在也醒酒大半,当即拍着胸口答应下来。 陈灵犀带着黄太邪和颜凉离开京杭镖局,那一百多名好手自然紧随其后,保护陈灵犀的安危。 “怎么在晚上去找他们?”颜凉有些不解,同时后悔喝了这场酒。 “据那名无相门弟子交代,其他无相门的人已经知道他们暴露了,碍于今晚是太后寿宴,城门防守严密,他们出不去,若是等到明个早上,恐怕他们早就逃之夭夭了,到时候再想找到他们可就难上千百倍了。”陈灵犀解释道。 “多谢你邀请我参与其中,让我能亲自为颜家报仇雪恨!”颜凉由衷地说道。 “你不用谢我了,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陆野大将军的意思,也是皇上的意思……”陈灵犀道。 “什么?皇上也……”颜凉简直不敢相信。 “不错,你知道当初是皇上……亲自判的你们颜家有罪……皇上对你们颜家有愧于心,这是他亲口说的,皇上让你参与其中,也算是对你的一点弥补吧。”陈灵犀叹道。 “其实……其实也怪不得皇上……罪魁祸首还是无相门的畜生!”颜凉咬牙切齿地说道。 第170章 青楼姘头 颜凉这么说,其实就是已经原谅了当初下令诛杀他颜家九族的皇帝—— 想要恨一个人不难,甚至很容易,但是想要原谅一个人,则是需要极大的勇气和宽容心。 将心比心,如果他颜凉是皇帝,遭遇当初箭楼一事,也会下同样的命令! 若非如此,皇权何以立威? 而需要勇气,则是原谅一个杀自己九族的人,即将面对千夫所指—— 你怎么能选择原谅呢? 难道是怕了皇帝的权势? 很多人将“生死事小,失节为大”当成行事准则,认为哪怕没有能力跟皇上斗上一斗,至少不能放弃仇恨,否则就是出卖了做人的底线。 殊不知,能够勇于直面世俗指责的人,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不被道德绑架,才是真正的勇士。 “你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你能分辨出真正的仇人!”陈灵犀倒是能够理解他的心意。 “皇帝也不过是在为父报仇而已,他不明真相,也怪他不得,只能说幕后真凶太过狡猾毒辣!”颜凉恨恨地说道。 他还不知道害死先帝的并非箭楼爆炸,而是太后,否则说不定还会将太后视为不共戴天的仇人…… 一阵北风吹来,秋雾逐渐散去,露出天上的一轮明月,仿佛昭示着阴霾即将退去,光明重现人间。 陆野大将军早已点好兵马在公输府等候他们。 “多谢陆野大将军。”颜凉衷心感激他能让自己参与围剿无相门的人。 “废话少说,咱们即刻出发,小心迟则生变。” 这次对付无相门一共出动了三千名精锐官兵,这还不包括保护陈灵犀的一百多名好手,且由陆野大将军亲自率领,足见他们对铲除无相门的决心。 “他们现在躲藏何处?”颜凉问。 “你随我们来就是,这批战士都是通过我的精挑细选,可是我依旧担心其中混有无相门或者胡人的奸细,从而走漏了风声,所以知道本次行动目标的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陆野大将军道。 颜凉点了点头,对陆野大将军如此谨慎的态度很是赞同。 “出发!” 随着陆野大将军的一声令下,数千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公输府,向城南行去。 行动之前,陆野大将军早就命人扼守在各处街道的通行处,为的就是防止无相门的人察觉出异样,来个鱼死网破,冲出重围,也为了在他们逃走时进行阻截。 儿时对京城街道的印象早已模糊,颜凉随军走在曾经走过的地方,却好像初次踏足此地。 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他在恍惚中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来到快到南城门的地方,陆野大将军打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安静下来,随后他抽出伴随他沙场多年的长刀,遥指前方一座宏伟的宅院—— 三千多名精锐官兵当即将这座宅院重重包围起来。 陆野大将军则率领着保护陈灵犀的一百多名高手来到门前。 颜凉抬头向上看去,只见门匾上写着“嬴侯府”三个烫金大字,即使是在半夜,三个金字在月光下依旧熠熠生辉。 嬴侯府? 颜凉只觉得此处十分熟悉,却想不起来在这里居住的究竟是何人。 笃笃笃…… 一名士兵过去拿起门环敲了起来。 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很远很远…… 嬴侯府里的人不可能听不到。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一名苍老的声音传出:“谁呀……” “我是柳莺莺,来找嬴侯……” 一名阳刚之气十足的士兵忽然用娇媚的女子声音说话,倒让颜凉、陈灵犀和黄太邪等人吓了一跳。 “嬴侯已经休息了,你明天再来吧。”门内的苍老声音回答。 “不可能,嬴侯让我在此时过来为嬴侯饮酒唱曲,嬴侯跟小女子说好了的……”这名士兵继续用尖锐的嗓音回答。 若是不看这名士兵的长相,只听声音,还真的以为说话的人是一名声音娇柔的女子。 这名声音娇柔的女子音调中还透露着幽怨和狐媚的特质,让人难以想象一个男人是怎么发出这种腔调的。 颜凉起初觉得好笑,想不到陆野大将军也会用这种手段骗人开门。可是随后一想,无相门正是冒充别人的音容来作恶,陆野大将军这么做可以说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啊,原来是约好了的,你稍等。”门内人回答。 随着门闩被打开的声音过后,大门缓缓地拉开。 而陆野大将军这边的几名身手不错的士兵已经做好了准备—— 大门刚露出一道缝隙,他们几人猛地推开两扇门,在门后一个老仆发出惊叫前捂住了他的嘴巴。 一百多名好手跟在陆野大将军和颜凉等人身后鱼贯而入。 嬴侯府一共三进院落,前一进院落中黑灯瞎火的,不像有人的样子。 中间一进院落发出嬉笑声。 陆野大将军一挥手,众人跟着他穿过月门来到中院。 果不其然,那个嬴侯还没休息,正在一间屋子内跟一名女子调笑。 “忠旺,是谁敲门?” “是一名叫柳莺莺的女子……”那名原本模仿柳莺莺女人的士兵瞬间化为老仆忠旺的声音。 其惟妙惟肖处令人拍案叫绝。 “柳莺莺是谁?”屋内和嬴侯调笑的女子显然是吃了干醋。 “柳莺莺?柳莺莺?……难道是翠红轩的头牌?本侯已经多日没去过那里了……” “我不管,你让她走,否则我走……”女子撒娇道。 “我怎么舍得让你走?喂,忠旺,给那个叫什么柳莺莺的二两金子,打发她回去,别让她来打扰本侯的雅兴!”嬴侯道。 “不行啊,她已经进来了……”士兵模仿老仆忠旺的声音说道,随后他嗓音一转,又化为柳莺莺的声音,娇媚腻人,“嬴侯,嬴郎,我不走,除非你出来亲自赶我走……” 听到这名士兵矫揉造作的声音,颜凉顿时醒悟过来,陆野大将军应该早就调查过,嬴侯有这么一个名叫柳莺莺的青楼姘头,所以让士兵假冒她的声音来骗嬴侯出来。 难道这个嬴侯就是无相门的人?甚至是无相门的门主千颜? “嬴侯,我不许你走!”屋内的女子倒是大为吃醋。 “我出去一下,让她回去,我好和你……”屋内声音传来。 吱呀…… 门缓缓打开…… 第171章 静安方丈 门开后门缝里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遥远的回忆逐渐清晰起来…… 当颜凉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这位嬴侯就是父亲颜其慎的好友。 嬴侯欣赏颜其慎在神机方面的创新,一如林凤阁和他哥哥颜冰讨论诗词歌赋,两人志趣相投,父亲曾抱着他来嬴侯府多次,所以他才对这里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就在颜凉陷入回忆的时候,陆野大将军属下的高手一拥而入,冲了进去。 “啊——” 屋内传来女子的尖叫声。 以及嬴侯不满的喝斥—— “你们要干什么?知道我是谁吗?你们好大的胆子!……” 然而他喊什么都没有用。 陆野大将军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叫声才戛然而止。 “是……是你……陆野!”嬴侯冷静下来,接着愤懑地问道,“我犯了什么罪过,需要劳动你带这么多人来拿我?” “闭嘴!”林副将喝道,接着让人将嬴侯双臂反剪到身后。 嬴侯本身是懂些拳脚的,可是他显然知道,在陆野大将军面前怎么反抗都是没用的,只会吃更多苦头。 “我要面圣!我要见皇上……”嬴侯喊出这句话就说明他露了怯。 “你要以什么身份面圣呢?”林副将冷笑着,伸出手在他脸颊上摸索,要揭开他的那层人皮面具…… “你干什么?”陆野大将军先阻止了他。 “我要揭破他的真面目……”林副将解释道。 “他的真面目就是皇帝身边的宠臣,有什么好揭破的?”陆野大将军冷笑道。 “这……”林副将有些糊涂了。 陆野大将军却将目光放在了躺在床上的那名娇滴滴的女子身上。 “什么?难道……”林副将简直不敢相信他们要找的无相门的人不是这位身材魁梧的大男人,而是一位小女子。 “能让嬴侯为你颠倒众生的,除了无相门的门主千颜外,更有何人?”陆野大将军倒像嬴侯的知己。 “你在说什么?奴家听不明白……嬴侯……嬴侯……你让他们出去……奴家害怕……”女子腻声道。 如果说之前那名士兵模仿的是“柳莺莺”娇柔声音的腔调,这名女子就是发出娇媚的魂,勾人心魄。 嬴侯本是个风流的人,听到女子的话更加受不了—— “你们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别动倩倩!” “倩倩?应该是千千才对吧?”陆野大将军冷笑一声,“拿下了!” 几名士兵听令一起向床上扑去! “且慢!等一下!”床上原本娇柔可人的“倩倩”忽然发出男人粗大的嗓门声而且是陆野大将军的声音! 扑向她的士兵愣了愣,显然是被骇住了。 “发什么愣?别被她的妖言蛊惑!拿下了!”真正的陆野大将军怒喝道。 然而就这一愣神的功夫依然迟了—— “倩倩”趁着人还没冲过来的当儿,在床边的凸起处先转了一圈,接着又按了按,只能咔嚓一声轻响,整张床板反转过来,床上的女子随即消失不见了! “这就是你的大美人儿?”陆野大将军质问道。 嬴侯早就被眼前自己刚刚还搂在怀里轻怜密爱的女子会说男人的声音,从床上机关直接消失,嬴侯的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 “这……这怎么可能?她是一名那么美丽动人的女子……呕……”说着说着他恶心得呕吐起来。 “怎么了?中了毒?”林副将问道。 嬴侯一边摆手一边继续呕吐,吐了好一会他才哭丧着脸道:“我跟她同床共枕几宿,连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呕……”他又干呕起来。 “别说这么多了,这暗道怎么打开?”陆野大将军看几名士兵都打不开那张反转的床板,还哪管他嬴侯跟一个女人还是男人共度春宵?他只想尽快抓到无相门的门主千颜! “我……呕?…我不清楚……”嬴侯回答。 “我看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带下去严刑审问!”林副将道。 “不用了,他是真的不知道,快!快用地听术,听听他逃走的方向!”陆野大将军当机立断地下令。 随即就有士兵将几根一头粗一头细的铜管子插入地里,然后将耳朵不断凑在几根铜管上仔细倾听。 在场之人无不屏气凝神,唯恐打扰了他的地听术。 颜凉和陈灵犀以神机高手的角度看过去,此人一共用了八根铜管来监听地底的声音动向,八根铜管按照东南西北,东南、西南、东北和西北八个方位来听声辨位,通过两根铜管之间声音大小的不同来判断。 即使知道这种方法,如果不经过专门的训练也是难以做到。 只有陆野大将军这种统帅数万数十万士兵的大将军,才能训练出这种专门的人才。 “西北,五百尺!” 由此人带领,他们一路监听地底的声音一路追踪过去。 他们虽然比千颜晚走了一步,但在地面上行走总比在地道中逃命要快,所以他们始终能对钻地洞的千颜紧追不舍。 终于,他们在一座寺庙前停了下来。 颜凉抬头看去,寺庙门匾上写着“静安寺”三个大字。 陆野大将军一挥手,属下将整座寺庙团团围住。 砰砰砰砰…… 林副将上去拍门。 这次没等多久,就有一位执事僧过来打开山门。 “施主卯夜……”执事僧话未说完,就被眼前这么多人给惊呆了。 林副将冲上前去,首先检验过这位执事僧不是被人假冒的,随即带人闯了进去。 “你们……”执事僧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直被吓得两腿发软,说不出话来。 “我们捉拿一名逃犯,得罪了!”陆野大将军倒是好脾气,安慰了执事僧一句,随后也带人冲了进去。 这么多人浩浩荡荡地进入这座并不大的寺院,很快惊动了方丈。 方丈是位老和尚,有一名小沙弥搀扶着走了过来。 “不知施主夜闯静安寺有何贵干?”老方丈倒是见惯了世面,并未露出惊慌之色。 “老和尚,打扰莫怪,有一名朝廷钦犯逃进贵寺,我们奉命捉拿,烦请老和尚将本寺中所有人全都叫出来让我们检查检查!事后本将军自会给贵寺佛像重塑金身,以做赔礼!”陆野大将军恩威并施道。 老方丈其实并不怕这些当兵的,能在京城中的寺庙当上方丈,什么皇亲国戚没有见识过? 然而老和尚还是痛快地答应了:“慧灵,你去让合寺所有僧众以及伙夫等所有人都叫出来,在院子里集合。” “是,方丈。”原来搀扶方丈的小沙弥法名慧灵。 人人都以为老方丈是怕了陆野大将军以及这许多人杀气腾腾的威势才乖乖就范。 唯有方丈知道自己的本意—— 他擅长面相,看出陆野大将军一脸正气,不会做出对本寺不利的事,才肯配合地召集众人前来。 第172章 大雄宝殿 慧灵小沙弥办事十分利落,他先是敲响了寺内的一口铜钟,将合寺众人都给唤醒,然后通知一间卧房内的几名和尚,让他们分别通知其他僧人。 他自己再去通知伙夫以及打杂的人等。 很快,整座寺院里的人都来到院子里。 静安寺不大,和尚加上做饭干杂务的一共只有三十来人。 “都到了么?”陆野问。 老方丈人老心不老,只看了几眼就点了点头:“我们庙小??人少,老衲是再熟悉不过了,人都在这儿了。” 陈灵犀听他这么说,想起一句谚语来,正好能跟老和尚的话成为上下联,差点没笑出声—— 庙小僧人少,水浅王八多…… 陆野大将军当即命人将这些人分开单独审问,除了检查他们有无佩戴人皮面具外,还要相互印证他们的身份。 然而经过半夜的审查,他们似乎每个人都没有问题。 除了伙夫和干杂活的人外,其他和尚的光头都是真正的秃头,并无人临时剃光了头的。 而且每个人都能为对方身份作证,实在是绝无可能假冒。 若说千颜本就是个光头和尚,平时就隐藏在这座静安寺中,那的确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其他人也验证过,身份都无可置疑。 “探听过了么?确认人就是从这里出来的?”陆野大将军还不放心,又将负责地听术的人喊过来质问。 “大将军请放心,我听得真真的,保证此人已经从地道中出来,如今就在寺庙中!”此人信誓旦旦地回答。 “能否找出地道的出口?”陆野大将军问。 “回将军的话,地道的出口已经找到了,就在后院里。” “哦,地道的出口在院子里?不是在屋子里?”陆野大将军倒是感觉有些意外。 “将军请移步来看……” 陆野大将军来到寺庙后院后很快就看到了地洞的出口—— 正是在一口水井的井壁上。 陆野大将军凑过去一看,在接近井水处有一个能容一个人钻进钻出的洞口,因为井底很黑,所以洞口并不明显。 在井壁两旁各有几个脚印,包括井沿也有一点难以察觉到泥水印迹。 不用别人解释,陆野大将军也能想象出千颜从洞里钻出来后双手双脚撑着动臂往上攀爬,从井里逃出来的场景。 陆野大将军绝对能够肯定千颜就在寺院中,因为他们包围静安寺时候千颜还没从井里出来么。 问题是以千颜随时可以易容成任何人模样的本事,他究竟会躲藏在何处? “搜!” 陆野大将军下令,“就算将静安寺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个妖孽给我找出来!” “是!” 陈灵犀和颜凉以及黄太邪也没有闲着,三人在寺庙中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寻找。 小沙弥慧灵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担心三人会偷寺里的东西,始终跟在三人后面。 静安寺虽小,却五脏俱全,不仅有观音堂,还有弥勒堂,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尤其雄伟,借着宝殿内昏暗的有灯和两旁袅袅香烟,看得出大殿正中坐着如来佛祖,周围十八罗汉分列两旁,虽然都是石塑泥雕,却神态各异,栩栩如生。 几人自然没什么心情来礼佛上香,匆匆看了一眼后就准备离去。 离开大雄宝殿后,小沙弥慧灵忽然拉着陈灵犀的衣服扯了扯。 “嗯?”陈灵犀停下身来。 小沙弥慧灵双手左右挥动,在跟他比划着什么。 陈灵犀虽然聪慧过人,可是依然无法从他的示意中看出他在比划什么。 还是黄太邪醒悟得快,他指了指大雄宝殿—— 小沙弥赶紧点了点头,眼珠子也不断示意,里面有情况。 黄太邪故意说道:“这座破庙没什么看头,也就这间大雄宝殿有点意思。” “还是师兄明白,不管那观世音还是弥勒佛,哪比得了如来佛祖地位超然?”颜凉也是机灵,连忙应和道。 “即是如此,咱们也不用去观音堂和弥勒堂了,就拜一拜如来佛祖,给他上一炷香,让他保佑咱们能捉到凶徒。”黄太邪道。 就这样,几人又返回了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庄严肃穆,如来佛祖宝像既威严又和蔼可亲。 “哪里有香?我给佛祖供奉一炷香。” “香在香案下面,施主自己但取无妨。”慧灵道。 黄太邪从香案下取出了三根檀香,凑在油灯上引燃。 陈灵犀和颜凉四处张望,只见十八罗汉圆瞪双目,似乎在怒视肖小之徒,告诫他们不要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否则他们必将惩恶除奸,匡扶正义。 黄太邪虽然名字里有个邪字,却并不信邪,也不信神佛,随手将三根檀香插在香炉的厚厚香灰中,然后转过身来,将手放在了墨子剑的剑柄处,眼睛却看向小沙弥慧灵—— 陈灵犀和颜凉见状猛然一惊,难道这小沙弥就是千颜? 她是怎么易容成一个小和尚的? 当然,慧灵小和尚是方丈身边的服侍,并不是什么无相门的门主。 黄太邪看向他,只是希望他能多提供一些线索。 慧灵因为年幼,胆子比较小,不敢直接指出千颜的所在,只是意有所指地说道:“九仙过海,必有一个是……”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故事几个人都是听说过的,八仙虽然是道教中的神仙人物,可是因为流传太广,就算是佛教中人,那也是早有耳闻的。 可是这个人人都听说过的典故,小沙弥此时却故意说错,究竟是什么缘故? 再看向十八罗汉后,黄太邪首先醒悟过来—— 十八罗汉分作两列,在两旁各自展示着自己最具代表性的动作姿势:降龙罗汉手中盘着龙,伏虎罗汉骑在虎背上,坐鹿罗汉、欢喜罗汉、举钵罗汉、笑狮罗汉等等无不形态具备,好像活过来一般。 这些罗汉猛一看过去并无什么问题,然而仔细看去,又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对劲—— 按理说十八罗汉分列两旁,一旁应该是九名罗汉才对,可是右边这一排,怎么好像多了一个? 托塔罗汉,骑象罗汉,布袋罗汉,掏耳罗汉,静坐罗汉……不对,有一名罗汉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这是……折扇罗汉? 十八罗汉中并无此罗汉! 况且这一列罗汉中好像多了一个,有十名罗汉…… 第173章 十九罗汉 森罗宝殿尚且遵守尊卑长幼的次序,何况在大雄宝殿?更何况是在京城中静安寺的大雄宝殿? 十八罗汉变成十九罗汉,绝非静安寺独有的特色,何况还有慧灵小沙弥的指点! “还看什么?这里并没什么异样,去看看观音堂中的童子……”黄太邪毕竟是江湖中人,立刻给众人一个台阶,让几人赶紧离开。 小沙弥眼见自己如此暗示都没什么作用,顿时着急起来—— “你们再看看这十八罗汉!” 这句话已经太明显不过了,宝殿中有十九尊罗汉像,慧灵却说十八罗汉,岂不是直接表明他已经发现了异常? 黄太邪心中苦笑,无相门的门主千颜岂是好惹的人?就连黄太邪都没有必然能拿下他的把握! 以武功而论,黄太邪并不忌惮千颜,他有足够的自信,能够对付任何宵小。 可是身旁有颜凉、陈灵犀甚至是慧灵小沙弥这些不懂武功的人,一旦双方撕破了脸,必然都会使出最狠辣的杀招,最歹毒的招式! 黄太邪虽然不怕,可是此人若是拿住了其余三人中的任何一人,此事都将难以收拾。 所以以黄太邪的本意,让大伙儿离开此地,再让陆野大将军将大雄宝殿重重围困,再捉拿千颜势必易如反掌。 偏偏小沙弥慧灵不懂这些,还想要说得更明白些,黄太邪眼看要遭,连忙去堵住他的嘴,可是还是迟了一步! 千颜身为无相门的门主,岂能看不出这些人早就发现了她的身份?不过她倒能沉得住气,想看看这些人准备如何对付她,她再做出相应的准备。 将颜凉或者陈灵犀二人捉住以作要挟自然成了首选。 如今双方撕破了脸,千颜再怎么无动于衷,都成了自欺欺人,所以她准备提前发动,掳走颜凉或者陈灵犀作为俘虏,要挟这些人放过她! 可是究竟要选择谁呢? 陈灵犀作为鲁门如今最有出息的弟子,自然具有一定的地位,让人投鼠忌器,不敢对她有什么异动! 可惜陈灵犀之于公输家,毕竟是个外姓弟子,拿住他未必有足够的本钱来要挟众人放自己走。 可是选择颜凉似乎也不对…… 颜凉的颜家虽然最近刚刚被洗刷了冤屈,可是似乎也不够分量…… 小沙弥慧灵更是个比较机灵的小和尚,黄太邪抽出墨子剑后,浑身充满了杀气,让人不敢对他轻举妄动。 “桀桀桀……” 执扇罗汉忽然动了起来,发出一阵妖异的笑声,目的则是吸引众人的注意,随即他暴起而出,目标直指颜凉。 “擎!”黄太邪立刻起身拔出墨子剑来招架,试图保护好这位墨门的孤苗! 颜凉刚刚算是给父母之仇找到了真正的凶手,面对这位恶徒的进击,不但没有一丝害怕,反而有种视死如归的感受! 自己爹娘亲人朋友都被他害死,就算自己再死在她的手里,又当如何? 不过是跟自己的亲人在极乐提前见上一面而已,那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爹……娘……孩儿来看你们了…… 黄太邪自然不能让他如愿,将墨子剑挥舞得泼水不如,大有一副宁可自己受伤也要维护师弟周全的意味。 “滚开!”千颜似乎杀红了眼,布满泥塑的身子不断掉落泥块,一心要将颜凉杀死! 黄太邪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保护颜凉身上! 然而千颜在手中一把奇怪的兵器即将劈砍在颜凉身上时,墨子剑已经来到她面前。 千颜仿佛一副从泥胎中出现的恶魔,即使和墨子剑拼个两败俱伤,他也要将颜凉斩于当下! 黄太邪也尽数施展他平生最厉害的武功,企图将千颜击退! 就在千颜似乎拼了命要和颜凉同归于尽时,他却又忽然转身,将目标转为毫无防备的陈灵犀身上! 这一招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黄太邪倾尽全力,只为护住颜凉,并未顾及到陈灵犀身上。 陈灵犀若是灵犀弩在手,还能够跟千颜拼上一拼,奈何灵犀弩留在了皇宫中,而他又完全不懂武功,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千颜将兵器上的泥胎剥落,一柄铁扇直指他面门! 陈灵犀虽然被她的惊人攻势骇住,可是依旧向旁边躲了一下! 黄太邪看着自己上了当,再看向陈灵犀躲闪的方向,心中忍不住叫道:遭了! 然而就连陈灵犀的这一下躲避也在千颜得 意料当中,她趁着陈灵犀闪身躲避的功夫,顺手在他身上按了按! 陈灵犀顿时感到全身发麻,随后被千颜拎了起来,挡在她身前—— “住手!谁敢再过来,我就将他宰了!”千颜将铁扇兵器抵在陈灵犀脖子上威胁道。 黄太邪是老江湖了,他并不认得陈灵犀,跟他更无其他感情,只不过形势所迫,停顿了一下,随后墨子剑舞出剑影,不顾陈灵犀死活,企图将他一举击毙! “慢着!”颜凉他不想陈灵犀死,拼命阻止了黄太邪的出手,以黄太邪的身手,即使不能将千颜杀死,至少也能阻上一阻,等到陆野大将军的手下赶过来,千颜必然无所遁形! 然而颜凉这么一阻挡,黄太邪怕伤到陈灵犀,只能乖乖住手,收回了墨子剑。 “你别伤害他!”颜凉喊道。 “我现在就要从大殿后门出去,你们不要跟过来,否则我就宰了他!”千颜冷冷地说道,给人一种如果不能独活,就要多拉几人下场的心态。 “别!你可以走,千万别伤害他!”颜凉面对这位不共戴天的仇人,还是暂时克制住,只希望他能放过陈灵犀。 不仅仅是陈灵犀冒死通知他今晚要捉拿箭楼案的幕后真凶,更因为颜凉对陈灵犀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惺惺相惜之感。 “站着别动!等我离开这里,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一定会将他放了!”千颜淡淡地说道。 她越是如此淡定,越显得她说得出做得到! 黄太邪本想跟她来个鱼死网破,不料陈灵犀落入她手中,颜凉首先看不过去,希望他不要伤害到陈灵犀,甚至仇怨都可以暂时放在一旁! 黄太邪严阵以待,寻找着能够一击毙命又不牵连到陈灵犀的时机。 千颜挟持着陈灵犀来到宝殿后门,然后溜了出去…… 第174章 暗夜追凶 看着千颜挟持着陈灵犀离开,众人你眼望我眼,在原地愣了片晌,随后赶紧追了出去。 和一般寺庙后门都是山石不同,静安寺的后门是一条大街。 夜晚京城大街寂静无人,只有客栈的灯笼在风中摇晃,透露出昏黄的灯光。 黄太邪抢先追了出来,正看到千颜挟持着陈灵犀走到街角处,闪身转弯的背影。 秋夜星空黯淡,微弱的光芒俯视着大地,黄太邪收拾了心情,身后各路人马涌出,势必要将无相门的首恶捉拿归案。 黄太邪知道一条近路,他翻身上了房顶,也不顾踏碎下面房主的美梦,一路向千颜和陈灵犀的方向穷追过去。 颜凉来到大街上后,已经迟了一步,别说千颜的所向,就连黄太邪去了何处都不知道。可是他知道墨门颜家经受的这一切,全都是由千颜引起,所以就算拼了命也要将他捉拿归案,街道只有两头,他左右看了看,然后选择了其中一个方向追了出去。 陆野大将军的属下倒是不假思索,出来的士兵分作两路,左边一路,右边一路,沿着街道追踪过去。 颜凉去往的方向其实跟千颜去的方向正好相反,走过一条街后,前面又出现一道路口,三条街道都没有千颜挟持陈灵犀的影子。 难道自己追错了方向? “爹,娘,哥哥,你们在天之灵,指引我找到这个箭楼案的真凶!” 颜凉默念一番后,循着其中一个方向追踪过去。 暗夜京城的街道,似乎每一条街道看起来都差不多,即使再熟悉这些地方,在此时也都看起来差不多,颜凉心中明白自己多半是追错了方向,可是一股执念指引着他,似乎就算走错了路,可是自己坚持下去,也算是尽了心力。 走着走着,前方的道路忽然熟悉起来—— 道路熟悉并不是找到了追踪千颜的线索,而是眼前的情形尤其熟悉,正是镜花苑前的道路,再往前就是慕容氏弟子们和镜花苑的戏子的居所。 看到熟悉的地方,颜凉又想起了沐池羽……如此关键的时刻,他偏偏想起了最无关紧要的沐池羽! 这么说或许并不严谨,四姊慕容晴雪在他心中就像一根刺,让他孤苦伶仃的生活中多了一丝温暖,却又在这丝温暖中绵里藏针,让最温柔处的伤害最难以设防。 回去吧…… 自己这哪里是在追逐凶手千颜?只不过是在追逐自己内心中最不甘的地方。 陆野大将军的属下也都不知去了何方,黄太邪也不知在哪里…… 是陈灵犀!若不是他被千颜挟持,也不会让千颜借机逃走! 这小子究竟有什么本事,让陆野大将军都要为他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想到恨恨处,颜凉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可怜的身世—— 自从全家都伏法后,自己就跟着慕容兄弟前往慕容山庄。 他们对自己这个墨家遗孤另有所图,即使最后他们和自己有了一定的情感,那也是日久生情之类,并非真正的情感。 慕容云逸等几个三代弟子更是跟自己水火不容。 和自己关系最好的,或许就是孟子洲了吧。 不!还有慕容老太,高老仆…… 可是他们对自己,并不是将自己看成一样的人,而是带着怜悯带着同情来对待自己。 自己感激是感激,却总有种隔阂之感。 最让颜凉觉得活着有所期待的,或许就是四姊慕容晴雪了。可笑的是,慕容晴雪始终将他当做一个小师弟,他所有的爱慕都成了一个笑话。 一如他悲催的人生…… “快走!否则我宰了你……” 秋风送来一句隐约的声音,颜凉立刻收摄了心神——这是千颜的声音,他在威胁陈灵犀随他一起走! 颜凉逆风而行,因为声音就是顺风传来。 越是靠近,越是接近镜花苑戏子们的宅院。 终于,在一条小巷中,颜凉找到了狼狈逃命的千颜,以及千颜手中的陈灵犀。 陈灵犀看到颜凉孤身一人来到这里,本来充满希望的神情又变得黯然起来。 “放开他!”陈灵犀怒喝道,他并不怎么在乎陈灵犀的生死,他只想报仇,为冤死的爹娘以及颜家九族报仇雪恨! “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宰了他!”千颜将铁扇抵在陈灵犀脖颈上,将陈灵犀的脖颈都割破了。 “你这么威胁别人或许还有用,用来威胁我就太可笑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他……”颜凉自然认识陈灵犀,他故意这么说,只希望千颜能放开陈灵犀来对付他一个人。 千颜闻言愣了愣,僵持片刻后,他发觉追踪过来的只有颜凉一个人,并无其他人在场。 “哈哈哈哈……你虚张声势,我还以为你们来了多少人,准备以多欺少呢,原来只有你颜凉一人!” 千颜笑道,将陈灵犀推开。 陈灵犀倒在墙角处动弹不得。 “你为什么要对我们颜家箭楼动手脚?”颜凉并没有冒然冲上去,而是问出了这个他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你过来,走过来点我再跟你说。” 千颜用蛊惑的声音说道。 颜凉好像听话似的,向前走了过去。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颜凉边走边问道。 “是……”千颜口唇动弹,声音却越来越低,引诱颜凉向前靠近。 颜凉也察觉出他是在使出计策让自己靠近,不过他身上戴着腰带暗器,并不怕他有什么伎俩,只求一个真相。 “大家各为其主,我这么做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是针对你,就算换成别人,我也会这么做的……” 千颜为自己辩解道。 “你……害了我全家!”颜凉将手放在暗器上,随时准备发射! 杀了他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幕后真凶是谁,可是若让他逃走,自己更会有心不甘! “你看看我是谁……”千颜说着转过了身去。 颜凉不明所以,停下了脚步。 “凉儿……”一句熟悉的声音传来。 千颜再回过神来,已经化作颜其慎的面貌! 颜凉心神俱震! “爹……” 颜凉所有凶狠的报仇之意都烟消云散,内心最柔软柔弱的地方暴露出来。 明知道爹已经死了,可是看到“爹”忽然出现在眼前,颜凉还是难以自控,只想扑进颜其慎怀中,诉说这些年来的委屈…… 第175章 再现傀儡 “颜其慎”说道:“凉儿,过来,让爹看看你!” “爹……呜呜呜呜……我好想你……”颜凉哭着跑了过去。 “颜其慎”张开双臂迎了上去。 眼看两人即将 “这不是你爹,小心!”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颜凉愣了愣,停下了脚步,可是“颜其慎”却加快了脚步,企图冲过来! 就在那道声音响起时,颜凉恢复清明,猛然想起父亲已经不在了,开始向后退缩。 “颜其慎”露出狰狞的神色,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刀,直指颜凉胸口—— “铮!”的一声轻响,“颜其慎”手里的刀子似乎被什么无形东西阻拦住! 接着两道人影极快地冲了过来,围绕着“颜其慎不断转圈…… “是傀儡!”此人露出惊骇的表情,浑身却已动弹不得。 千丝傀儡! “慕容师叔!”颜凉这才知道刚才提醒自己的熟悉声音正是慕容风华的声音。 随着慕容风华出现的则是和他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兄长慕容风月。 蓦然在此地看到最疼爱自己的师叔,颜凉觉得眼眶潮热,只想扑进他们的怀里,诉说自己孤苦伶仃的苦楚。他已将他们当成了疼爱自己的亲人和长辈。 “此人是无相门的人,竟然假冒起令尊,当真其心可诛!” 慕容风华怒道,就要下令用千丝傀儡斩杀了他! “且慢!”倒是慕容风月阻止了他。 “怎么?这种人杀不得?”慕容风华不明白,以此人欺负颜凉的事来说,慕容风月下手只会更加狠辣无情才是。 “将他面具揭开再杀!”慕容风月不喜多说话,这句话已是他少有的多言了。 “嗯。”慕容风华瞬间明白了他兄长的意思。 如今此人还戴着颜其慎的人皮面具,当着颜凉的面将其绞杀,自会让颜凉难以接受。 慕容风华走过去,在此人脸颊上细细摸索,果然找到了人皮面具的痕迹,然后给揭了下来—— “竟然是个女的……”慕容风华揭开面具后忍不住惊讶。 颜凉看到面具后是个女人的容貌也感到惊讶,颜其慎身材高大,难道这名女子也是高大身材不成? 慕容风华掀开此人的裙摆,看到她脚下踩着一段木头来抬高身子,双肩也垫了东西来支撑更宽的身形。 “陈灵犀呢?”颜凉问。 “哼,要杀就杀,问这么多干什么?”没想到此女倒是个宁死不屈的激烈性子。 “嗬,要死还不容易?”慕容风华一抬手,缠绕在女人身上的细丝紧紧勒住,深陷她衣服内,看得出只要再稍加用力,细丝就会勒进她体内,将她绞成几段! “别……”这回轮到颜凉来阻止他了,“师叔,别杀她,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她。” 慕容风华收了手。 “你既然能冒充我爹的样子,可见你曾经见过他是不是?”颜凉质问道。 女子转过头去,不愿理会他。 即使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她依旧不肯乖乖回答,这让没有审问经验的颜凉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身后脚步声响起,颜凉回过头去。 “谁?”慕容风华警惕起来。 “不用担心,他是我在墨门的师兄!黄师兄,这两位是我师叔。”颜凉怕双方起了冲突,赶紧介绍。 “原来是慕容家的前辈,黄太邪见过两位长辈,这两位……啊,这就是慕容家传闻中的千丝傀儡?”黄太邪看到被千丝傀儡控制着的女子惊讶地问道。 “不错,这就是千丝傀儡。”慕容风华回道。 “嗯,这些细丝看起来似乎弱不禁风,想不到竟有这么强的韧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嘿,你就是无相门的门主千颜?”黄太邪问道。 “哼!”女子不屑回答。 “无相门下,除了门主外,谁又有这种死到临头都嘴硬的本事?”黄太邪看着千颜冷冷地说道。 无论黄太邪怎么说,她就是不肯说话。 从没有人见过千颜真正的面目,若非她自己承认,谁能肯定她就是千颜? 尤其是面对着千颜俏丽的容颜,除了和她有深仇大恨的颜凉外,谁都会生出杀死她是件十分残忍的事。 一向以侠义自诩的黄太邪,也有些下不去手。 不过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接着来到千颜面前,再次像慕容风华那样,在她耳畔摸索了一阵,接着又从她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出来! 美人儿的面具下面,是一个年纪不大的清秀男子面孔。 “嗬,竟然还有一张面具?我现在连他是男是女也没法确定了……”慕容风华惊愕道。 看到这张面孔,黄太邪冷笑一声,又继续在千颜耳畔摸索,果不其然,他又从千颜脸庞上揭下一层人皮面具—— 这次面具下则是个中年男人的相貌。 “无相门千颜祸害世人这么久,怎么可能还是个年轻人呢?”黄太邪道。 “谁说得准这才是他真正的面貌呢?再看看!”慕容风华提醒道。 黄太邪点亮火折子,又接连从千颜脸上揭下三层面具出来。 最底下那张面孔是一张惨白的妇人的脸,几乎没什么血色。 “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黄太邪看到她惨白的面孔分析道,“想来你也不会选择这么一张瘆人的脸当面具吧?也只有真正的样子,才会因为天天脸上带着面具而没有血色。” 众人都觉得他说的有理,看着千颜如今白得吓人的面孔,难以想象她是怎么天天戴着这么多面具生活的。 也不知她自己还能不能记起自己真正的样貌呢? 众人正商量着怎样才能让千颜吐露实情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是陆野大将军发现这里的情况异常,带人赶了过来。 此处靠近镜花苑,慕容弟子们虽然对这里的事也十分好奇,可是慕容风华两兄弟早就叮嘱他们关好大门,不要出来看热闹。 其他人即使听到什么动静,也担心惹祸上身,将门窗都紧紧关闭。 所以大街上安静到能听到陆野大将军带领一千多人越来越近的声音。 “将她交给陆野大将军来审,保证能审出个结果来。”颜凉摇着头道。 “陈灵犀呢?”陆野大将军冲过来询问。 千颜依旧一声不吭,陆野大将军命人在周围搜索,无论如何都要将陈灵犀找出来。 一千多人立刻四散开来,到处找人。 陆野大将军招了招手,一名属下从后面走过来,看着被捆起来动弹不得的千颜,属下从怀中掏出一盒银针,迅速在千颜脸上扎了十几针。 这种银针刺入脸上穴道,能让人正常说话,却没有力气咬舌自尽。 这是要对千颜进行严刑拷打前的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