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娇》 第1章 穿书 昭化二十年冬,京城。 纷纷扬扬连续下了好几日的大雪终于在昨晚停了,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占地颇广的苏府内,一名打扮体面的管事婆子,顾不得地上的湿滑,脚步匆匆地穿过二门,急步走进一处庄重的院落。 门口早有一个大丫环吉祥正在翘首以待,看到那婆子走近,眼睛一亮,连忙上前扶着她的胳膊,旁边机灵的小丫环赶紧挑起靛青色厚毡帘子。 那婆子进得屋内,一阵融融的暖意扑面而来,让她几乎要冻僵的身子瞬间暖和起来。 不待她回过神,一个略显苍老却颇为威严的声音响起。 “钱妈妈,人……接来了吗?” 钱妈妈慌忙躬身回道:“回老夫人,人是相爷亲自去接回来的,现下正在前院。相爷怕您着急,就遣老奴先来回禀您一声儿。一会儿相爷就会带着人过来德寿堂了。” 钱妈妈小心地回完话,方敢抬头看向前方。 这是一间布置的颇为奢华舒适的房间,屋内四角都放置着鎏金炭盆,上好的银丝炭燃的正旺,在这滴水成冰的季节,屋内却温暖如春。 屋子正中立着一个金刚手佛陀黄铜暖炉,静静地吐着云纹般的青烟。 此刻屋里或坐或站的人,有十来个。 上首一张罗汉床上,坐着一位头戴金银双喜纹深色抹额,身穿绛红色金银刻丝对襟褙子的老妇人。 她手中一串碧绿的翡翠佛珠,正在轻轻地捻动,布满皱纹的脸上,一双眸子依旧明亮锐利。 看到她微微颔首,钱妈妈挪动身子,悄悄地站在了旁边。 老夫人下首左边,坐着两名珠环翠绕的美妇。 其中一个双眼红肿,正在拿着帕子不断拭泪,另外一个在旁边轻声劝慰。 右边坐着一个体态丰腴,年约三十四五的妇人。她瞧了一眼正在哭泣的美妇人,眼中闪过一抹幸灾乐祸。她向上首看了一眼,假装拿帕子捂嘴咳嗽,低下头掩去了眼中的笑意。 屋中还有四五名少女,四个正围绕在老夫人和三个夫人周围。 临窗的一张蝙蝠流云乌木桌旁,坐着一名身穿玫瑰金镶玫红厚绸灰鼠袄子的少女。 那少女年约十四五,一张润白的小脸上,纤长的睫毛下盖着一双澄澈的大眼,高挺的鼻梁,樱粉的唇瓣,梳着简单的双平髻。 随着钱妈妈的回话,屋内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却似全无所觉,只是一手撑着脸颊,垂着眼睑安静地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夫人看了一眼临窗的少女,眼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绪。再看看下首眼睛红肿的美妇,皱了下眉,她淡淡开口:“老大媳妇,你已经哭了几天了,这事情是只要哭就能解决的吗?” 那美妇,也就是苏府的大夫人卢氏,手中握着帕子,声音中还带着几分哽咽,“母亲,儿媳膝下只这一个女儿,自小千娇万宠的,怎么……怎么会是假的呢!” 她眼中迅速涌出热泪,却看到婆母皱的更紧的眉头,用帕子紧紧地捂住嘴,无声地哭泣。 她于子嗣上甚是艰难,成婚十几载,只得了一个女儿,自是如珠如宝,心肝肉般地养大。哪知晴天霹雳,她当眼珠子般疼爱的女儿,竟然是被掉包的! 卢氏哪里受得了这等打击,自得知消息到现在,已是哭昏过去好几回了。她只希望自己是做了一场噩梦,等到梦醒了,一切还是如平常那般。 可惜眼下,钱妈妈的话却让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在旁边劝慰她的,是二夫人杨氏。 她声音轻柔,“母亲,大嫂,既然大哥已经将人接回来了,咱们正好见见,说不定,消息有误呢,你们先别着急。” 她脸上笑容诚挚,说话温文尔雅又带着亲切,听着就不由令人心中平缓。 三夫人马氏迅速地瞥了一眼杨氏,暗自撇了撇嘴角,也跟着附和道:“是呀,谁知道那人是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说不定是攀附相府富贵,意图鱼目混珠呢。” 马氏虽然竭力做出一副痛心状,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住语气中的幸灾乐祸。 老夫人瞥了马氏一眼,虽然没有说什么,那眼中的警告意味却让她低下了头。 警告完不安分的老三媳妇,老夫人刚想开口,却听门外的大丫环吉祥的声音响起:“相爷回来了!” 门帘一响,只见门外呼拉拉进来了一群人。 当头的一名中年男子,长身玉立,儒雅清俊,虽然眼角已经有了些微风霜的痕迹,但依旧面容俊美,气度不凡。 正是当朝宰相苏修。 他身边跟着二老爷苏维和三老爷苏炳。 兄弟三人一进来,就先向老夫人行礼问安。 老夫人身边的大丫环如意指挥几个小丫环搬来几张锦缎杌子,卢氏和杨氏马氏各自见过礼后坐在自家夫君旁边。 那五名少女分别是二房的嫡三女七小姐苏若菀,庶女四小姐苏若萱,三房的嫡女三小姐苏若菁和庶女五小姐苏若萍。 几人赶紧过来向苏修三兄弟行礼问安。 临窗坐着的,自然是长房唯一的嫡女六小姐苏若茵了,她见苏若菁几人的行止,也垂着头安静地走上前行礼。 苏修皱眉看着自己的女儿,却见她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全不见往日的娇俏活泼,心中不禁一顿。 二老爷苏维已是开口唤道:“兄长,大侄女既然已经接回来了,还不赶快给母亲看看?” 苏修闻言,看向上首的老夫人,见母亲一脸的关切着急,心中叹息一声,只得先将若茵放下,想着回头再找她好好说话。 苏若茵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几步,退出了众人的视线,她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好几天了,她依然处于接受无能中。只得尽量少说话,免得一开口就暴露了。 苏修向后面一招手,一名蓝衣少女迤逦上前,向上首的老夫人行礼问安。 她行礼的姿势颇为生疏滞涩,显见是刚刚学的。 等到她行礼完毕,抬起头时,屋内众人看到她的容貌,不禁都是大吃一惊! 第2章 相见 只见那蓝衣少女,虽然仪态举止皆是生涩,但一张明艳的鹅蛋脸,五官竟与苏修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只凭相貌,众人就都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女,绝对是苏修的女儿无疑。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那少女虽身形瘦削,穿着朴素,却毫无局促不安,扭捏惶恐之态,目光平静,落落大方,安然地站着,任由众人打量。 老夫人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不愧是她苏家的女儿,哪怕是养在外面十五年,依然气质卓然,姿态不俗。 “你叫什么名字?”老夫人和蔼地开口。 “吕小果。”蓝衣少女轻声作答。 苏修在旁轻轻咳嗽一声,“母亲,小果是我的女儿,按照苏家女儿的排字,我已经给她取了名字,苏若薇。” 老夫人轻轻颔首,“以后就唤薇姐儿吧。” 说着瞥了一眼依然低着头无动于衷的苏若茵,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虽说她不是相府的亲骨肉,但毕竟养了十几年,如何去留倒是个问题。 察觉到老夫人的目光,苏修再次咳嗽一声,“母亲,虽说茵姐儿不是我的亲生骨肉,但是养在我膝下十几年,与亲生的也没有什么两样。” 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那蓝衣少女听到这句“与亲生的也没有什么两样时”,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怒意,抬头看了一眼苏若茵,却正巧苏若茵的目光也同时向她看过来,两人的目光稍一碰撞,那蓝衣少女迅速低下了头,仿若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苏若茵清晰地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不屑与——恼恨。 她微微低头,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她知道苏若薇为什么恼恨她。确切地说,是恼恨她这具身体的主人。可是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啊,偏偏现在承受这一切的,却是她。 苏修环视了一下屋子里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了发妻卢氏身上。 卢氏正一眼不眨地盯着蓝衣少女看,红肿的双眼中再度涌满了泪水。这是她求神拜佛,千辛万苦才求来,怀胎十月才生下来的女儿! 她虽然五官与苏修相似,但脸型眉眼,却有几分卢氏的影子。 卢氏心中悲凄,不知道她在外面这么多年,是如何过来的。只看身上的穿着,就知道她生长的人家,必定不是富贵之家。身为相府唯一的嫡女,金枝玉叶,却流落在外,吃苦受累。 卢氏只要一想想,心中就如同刀绞般疼,眼中泪水,更是如走珠般滚落。 苏若茵看着卢氏泪流满面的脸,心中忽然起了一点淡淡的悲伤,这是属于原主的情绪。 作为卢氏唯一的女儿,苏若茵从小到大,一直是被卢氏捧在手掌心的,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可是现在,卢氏眼中,哪里还能看到苏若茵一点点? 难道十几年的承欢膝下,日夜陪伴,真的比不过一点血脉亲情吗? 苏修轻轻地拍了拍妻子的手,再度开口:“幼娘,茵姐儿自小养在我们身边。我的意思,是将她收作养女,依然做我们的女儿,这样,我们就有两个女儿了,你说可好?” 卢氏听了丈夫的话,才恍然惊起,歉疚地看了一眼苏若茵,看她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全不复平日的活泼爱笑,卢氏心中微微有些不舒服。毕竟是捧在手心疼了十几年的,如果就这样撵出了府,她也不落忍。 她轻轻点头,算是同意了苏修的意见。 老夫人微微颔首,这样也好,苏家养她十几年,如果现在就打发了出去,不免被外人说闲话。再说了,女孩儿家是娇客,将来说一门亲事,也是苏家的一份助力。 看到事情尘埃落定,二夫人杨氏才笑着上前来,拉住苏若薇的双手,啧啧赞叹,“薇姐儿生的,可真是好,与相爷活脱一个模子出来的!真真令人看着就不由得从心里喜欢!” 她语态亲昵,笑容亲切,苏若薇看着不由得心生好感,轻启朱唇,唤了一声“二婶”。 杨氏笑得越发真切,拉着苏若薇的手不放,连声邀她去自家住的锦绣院玩,说是年关将近,院中有许多好玩好吃的。 三夫人马氏最见不得杨氏这种腻死人的作派,在旁高声笑道:“茵姐儿呀,之前你二婶不是最疼你吗?这好吃的好玩的,可都是你的呀,现在,哼哼,可没有你的份儿喽。” 苏若薇闻言微皱了一下眉头,向苏若茵看去,两人的目光再度对上。 苏若薇的目光中带了一点微不可察的挑衅,可惜苏若茵不是原主,压根就没有将三夫人的挑拨放在心上,听了这话之后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接腔。 二夫人杨氏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复又温柔笑道:“怎么会没有茵姐儿的呢?都有,都有。” 三夫人马氏还待再开口,三老爷苏炳在旁边拉了她一把,“母亲,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大哥好不容易才寻回亲生女儿,想必是有许多话要说的,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着向老夫人和苏修苏维一行礼,扯着马氏就往外走,三房的苏若菁和苏若萍急急地施了一礼,然后连忙跟上。 老夫人看着他们出去,开口道:“今儿个我也乏了,你们都回去吧。” 苏修卢氏和苏维杨氏并几名小辈一齐起身,向老夫人行礼告辞。 待得出来正屋,两兄弟拱手施礼各自别过。 苏修和卢氏走在前面,苏若薇和苏若茵跟在后面,一行人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向所居的安澜院而来。 德寿堂离安澜院并不算很远,饶是如此,外面实在是太冷了,一行人也觉得浑身都被冻透了。 待进了正房,喝了几盏热茶,方觉得身子暖和了一点。 苏修和卢氏坐在正屋九思居的上首,闻讯而来的姨娘郑氏和桑氏分左右两边坐在下首,旁边分别是她们生的苏修的庶长子苏文波和庶次子苏文江。 堂中站着苏若薇和苏若茵。 第3章 谈心 郑姨娘因为生了苏修的庶长子,向来是眼高于顶的,就连主母卢氏,因为性情软弱,膝下又只有一女,她也没有太多敬畏。 因此甫一坐下,她就娇笑着开口:“老爷,听说您的亲闺女找回来了,这次确定么?可别再弄个假的回来啊。” 苏修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将手中白瓷绘五彩花卉小茶碗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响,缓声道:“薇姐儿,你抬起头来。” 屋中众人,眼光一齐向站在堂中的少女看去。 桑姨娘是个安静的性子,但此时也不禁好奇地抬眸去看。 苏若薇的那张脸实在太有杀伤力了,众人甫一看清,都是一声惊呼,这下没人再怀疑她的身份了。 苏文波今年已经十八岁了,身姿挺拔,穿着一身月白锦衣,颇有些翩翩公子的风采。 他轻笑着开口:“这就是薇妹妹吧?我是你大哥,在府中行四,你可以喊我四哥。” 苏若薇抿唇微笑:“四哥。” 苏若茵低着头在心中腹诽:“这位四哥可真是墙头草,前几天还处处笼络巴结自己,表现的极为亲昵,这会儿一听到自己是假的,立马可将热情转移了。” 苏修赞许地看了长子一眼,和蔼地开口:“波儿知道友爱兄弟姐妹,为父甚是欣慰。” 苏文波脸上带着孺慕又恭敬的笑,退立至自己生母身后,再抬头时,略带隐晦地看向另一侧的苏文江,眼中是隐隐地得意。 哪知苏文江仍然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连眉毛都懒得抬一下,气得苏文波暗自咬牙。 他这弟弟简直油盐不进,长房只有他们兄弟俩,无论他怎么在父亲面前争宠,苏文江都是那样气定神闲,但他几次使绊子挖陷阱,这小子都能云淡风轻地避过,过后却又并不纠缠,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偏生苏文江读书极好,明明比他小一岁,却比他早一年过了院试。两人都是庶出的身份,这让苏文波对他更加忌惮敌视。 苏修不管下首几人心思如何,只是说道:“我已经跟你们祖母说过了,认茵姐儿为养女,她仍然行六,薇姐儿以后就是府中七小姐了。” 至于原先的七小姐苏若菀,以后就是八小姐了。 “为父只你们兄妹几个,你们要手足和睦,互相扶持。” 顿了一下看向苏若茵,见她仍然低着头,心中叹息:“茵姐儿仍然如我亲生的一般,你们待她要一如从前。如果让我知道有谁怠慢她,我绝不轻饶。” 众人齐声应是。 “今儿个大家都乏了,都散了吧,茵姐儿留下。” 苏修说完,几道意味不明的眼光就落在了苏若茵身上,她恍若未知,只是向众人福了下身,跟着苏修去了旁边的书房。 这边厢,等人都走后,卢氏总算有机会和亲生女儿独处了,她身边最得力的金妈妈扶着她,卢氏带着人,亲自为女儿收拾住的的地方去了。 苏若薇跟在卢氏身后,向苏修和苏若茵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妒恨,明明自己才是亲生的!父亲却只在意那个野种,这让她情何以堪。她胸口火烧火燎一般,咬牙暗自忍下。 哼,苏若茵,以后走着瞧!她会把所有属于她的东西,全部夺回来!包括尊贵的身份,奢华的生活和父母的宠爱。 苏修带着苏若茵,在书房坐定,沉默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若是放到从前,他出门几天回来,苏若茵早就到他身边撒娇了,但是今天从他回来到现在,苏若茵还没有主动和他说过一句话。 苏修心下叹息,温声开口:“茵茵,为父知道,你心里的惊慌害怕,但是你可以放心,为父向你保证,你仍然是我的女儿,是这府里的六小姐,这一点不会有任何改变,无论何时。” 苏若茵慢慢抬起头,看向前方一身儒雅,端然而坐的男子,他虽然面上平静,却仍旧掩不住脸上的关切。 苏若茵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她是家中独女,自小就是被父母捧在手掌心长大的,尤其是她爸爸,更是远近闻名的女儿奴。 苏若茵长这么大,就没有离开过父母太远,哪怕是上大学,也是在自己家门口。 可是现在,她还能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吗? 苏若茵想到此,心中酸痛,眼中涌上泪水,忽又想起自己目前处境,急忙低头,不愿暴露自己的脆弱。 苏修看到她眼中涌出的热泪,又低下头偷偷擦拭,想到她自小受宠,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心下更是怜惜。 起身走到她身边,苏修轻轻摸了摸苏若茵的头发,声音愈发温软:“茵茵,别怕,一切都有为父呢。” 苏若茵恍若看到了爸爸,想着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再也忍不住心中疼痛,泪水如走珠般滚落下来。 待得稍稍发泄了心中郁痛,苏若茵方惊醒自己身在何方,她拭去脸上泪珠,向苏修轻施一礼:“父亲,这么多年来,您对女儿疼爱有加,女儿一直谨记于心。只要您还认我,我就永远都是您的女儿,苏家就永远是我的家。” 苏修闻言欣慰不已,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温言道:“别想太多,你今儿个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看到苏若茵行礼转身,苏修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茵茵,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后还是和从前一样。” 苏若茵轻轻点头,转身出去了。 目送着她走远,苏修轻轻叹息一声,他还是希望茵茵能像从前一样,活泼爱笑,对着父母撒娇,是那样的充满生机活力,让人看着就不由得心生欢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心事重重,满身沉重。 只是,发生了这样大的事,短时间内,怕是看不到那样的茵茵了。 苏若茵的贴身丫环迎春和夏荷在外面等着她,看到她出来,连忙将带着厚实白狐毛的大氅给她披上,手里再塞上一个烧得正旺的黄铜暖手炉。一人在前提灯引路,一人扶着她,踩着满地的湿滑,慢慢向她所居住的拢翠苑而去。 第4章 回忆 拢翠苑就在安澜院的东边,是整个安澜院里除了主屋外,光线最好,风景也最美的地方。 小院里雅致幽静,春夏可见花木葱茏。 苏若茵回来时,留在屋里的大丫鬟念秋和冬梅早就将炭火烧的旺旺的,屋子里温暖如春。 见到主子回来,念秋和冬梅急忙上前,接过苏若茵手中已经微冷的黄铜暖手炉,又换了个温热的塞过来,解下小姐身上厚重的大氅,将在熏笼上烘的暖热的一块毯子拿过来,盖到苏若茵的腿上。 苏若茵坐在铺着锦缎厚褥子的雕花木椅上,任由丫鬟们围着自己忙碌,刚才在雪地里走一圈的寒冷全都被驱散了。 丫鬟们见她只是坐着不语,愈发的轻手轻脚。 真假千金的事情早已经在相府传开,虽然眼前这位不是相爷的亲生女儿,但是相爷已经亲口承认她仍然是府中的六小姐,那就还是她们的主子。 这位主子可不是一位好伺候的主儿,因为卢氏的宠溺,平时骄纵蛮横的厉害。 现在她肯定心气不顺,丫鬟们做事就愈加小心,唯恐被迁怒了。 谁知待她们服侍着洗漱完,苏若茵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挥了挥手,让她们都退了出去。 迎春和念秋互看了一眼,心下有些惴惴,不知六姑娘这几天到底是怎么了?这实在不符合她平日里的做派。 换作以前,遇到不高兴的事,回来满屋子的瓷器就该遭了殃,必定是要大发一通脾气的。 但是几人转念一想,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姑娘也许转性儿了呢。 想归想,几人手上不停,待归置完毕,只留下一盏微黄的小灯,方便姑娘起夜。 除了值夜的迎春留在外间,其他几人都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待到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人时,苏若茵总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仰面躺在床上,就着微弱的烛光,看着床顶帷幔上绣着精致的缠枝花卉,心中思绪犹如滚开的水一样,不住翻腾。 至今为止,她仍然不敢相信“穿越”这么狗血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确切来说,不是穿越,是穿书! 苏若茵最近总听闺蜜在耳边念叨一本《倾世天下》的小说,男主和女主中间夹了一个特别讨厌的女配,总是在男主和女主好事将成时,跳出来作怪,弄得全网一片骂声,都在等着看她什么时候作死。 最最令人惊奇的是,这个恶毒又愚蠢的女配,名字居然和苏若茵一模一样! 闺蜜当时兴致勃勃地安利她时,还笑着说她居然会和书中人物重名,说不定还会穿越呢。 结果这个乌鸦嘴一语成谶! 那天她一时好奇,打开这本书,想看看这个和自己名字一样的女配到底命运如何,结果一发不可收拾,看到凌晨三点多。 结果只是因为太困打了个盹,醒来却发现自己竟然真的穿到了这本书中! 而且,她穿过来时,正是女配假千金身份被揭穿之时。 真正的相府千金苏若薇,就是这本书的女主,刚刚被接回。 苏若茵怕苏若薇抢了她在相府的风光体面,就处处针对苏若薇,不断地下绊子使性子,但她没想到苏若薇并不是个吃素的,心思缜密,智慧过人,不但顺利地破解了她诸多刁难,而且极有手腕,很快就博得了相府众人的一致喜欢。 尤其是她的未婚夫,睿王世子沈弘渊,也是本书的男主,更是对苏若薇爱到了骨子里。 甚至为了她,不惜放弃多年谋划,只求能与她长相厮守。 更是当着满京城所有世家放言,他自小订婚的,是苏相的嫡亲闺女,至于收养的,自然是不算的。 说这些话时,他完全不顾和苏若茵一起长大的十几年的情份,让她从此沦为京城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苏若茵自小就骄纵,哪里忍得下这口气?而且原书中,苏若茵对沈弘渊,情根深种,疯狂爱恋。 因此为了他,苏若茵做尽了愚蠢又恶毒的坏事,将自己与相府的情份糟蹋的一点不剩,也让苏修彻底对她失望,最后将她从苏氏族谱除名,逐出家族。 苏若茵没有看到最后,不知道女配结局如何,但根据前面的走向,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至于沈弘渊和苏若薇,自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美满幸福地在一起了。 呃,苏若茵面无表情地翻了个身,这穿的是什么烂书啊,她都想直接摆烂躺平了。 按理说,苏若茵这个原身其实处境还是不错的。 虽然她不是苏修的亲生女儿,但因为有前面十几年的情份在,苏修对她,还是非常疼爱的。 虽然只是养女,也是正儿八经上了族谱,过了明路,在府中被尊称为六小姐的。 如果她不作死,是不是就可以避免原身一路向下,在泥沼里越陷越深的命运? 想到这里,苏若茵不禁稍微有了一点精神。 既然来了这个鬼地方,在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的情况下,总要想办法让自己过的好一点,而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想通了这些,苏若茵才长舒一口气。 根据她这几天来的观察,相府中虽然四房人聚居,其中一些人不乏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整体来说,相府后院还是比较清明的,没有乱七八糟的污浊事。 这也是苏若茵能安然留下的主要原因,如果穿到那种需要争宠献媚,互相残杀的家庭里,说不定她立刻就寻个法子,直接结束自己的生命了。 将心中乱成一团麻的思绪理出个头绪时,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既然已经确定好了思路,苏若茵心中就笃定多了,也不再像是之前那样忐忑。 这几天来一直提着的心神,终是松懈了下来。 一阵倦意袭来,苏若茵打了个哈欠。 被窝里丫鬟们塞了汤婆子,夜里口渴了只要喊一声,立刻就有人来侍候自己喝水。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种米虫日子,还是不错的。 在进入梦乡前,苏若茵很没有出息地想,老天待她,还是很好地,起码给了她衣食无忧的生活。 第5章 刁难 苏若茵由于夜里思虑过多,导致睡的有点晚,直接的后果,就是早上起不来了! 天色早已大亮,值夜的迎春在门口焦急地看了几回,屋中却依然没有什么动静。 相府的规矩很严,姑娘们卯时不到,就要起床洗漱。卯时一刻,就要准时到德寿堂给老夫人请安。 晨昏定省,是古代内宅女子很重要的一项活动。 但是因为卢氏成婚多年,只得了苏若茵一个,对她非常宠溺,养成了她骄纵任性的性格,因此去请安经常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卢氏还见天地给她找理由,什么身子骨弱啦,什么太冷啦,什么太热啦…… 举凡种种,甚或只是风大了点,也能成为理由。 因此长这么大,基本上,苏若茵就没有按时按点地给老夫人请过安。 偏生卢氏宠的厉害,老夫人看在她娘家的面子上,也不好苛责太过,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现在的苏若茵,只是一个养女。 迎春知道自己主子的性情,叫或者不叫,错的都是她,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正着急的当口,却见苏若茵的奶妈冯妈妈从门口进来了。 迎春眼睛一亮,赶紧上前拉住冯妈妈,将情况说了一遍。 冯妈妈长着一张敦厚老实的脸,性情也非常稳重。是当年卢氏从自己娘家带过来的心腹中挑选出来,最是得力的。 前几天听说了真假千金的事情之后,她原本是没有放在心上的,只当是一些人嘴碎。 哪知道她因家里有事,不过是回乡下了一趟,回来却已经天翻地覆。 只是她是个死心眼的,当初夫人既然把姑娘交给了她,那姑娘就是她一辈子的小主子,不管姑娘是不是老爷亲生的,但终归是这府里的六小姐,这是老爷亲口说的。 冯妈妈一边听着迎春在旁边说,一边脚步不停,直接进了苏若茵的闺房。 听到开门的响动,苏若茵方迷蒙着眸子醒了过来。 不等冯妈妈吩咐,迎春就急忙退了出去,开始做准备。 冯妈妈上前,一把拿过熏笼上烘的热腾腾的衣服,一边手脚麻利地将苏若茵从被窝里挖出来,一边快速地为她穿衣着袜。 苏若茵刚刚醒来,本来还有点懵,还没有等完全反应过来呢,人就已经洗漱好在梳妆台前坐着了。 迎春挑了一件烟柳色的薄缎织锦短袄,下着浅碧色绣金线束腰长裙。 念秋手巧,一会儿功夫,就为苏若茵绾好了朝月髻。 夏荷从妆奁中挑出了一支红宝石镶着喜鹊登梅的簪子,小心地插入乌黑的秀发中。 这身妆扮,淡雅得体,既不显得过分华丽,也不寒酸。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迎春一看钟漏,已经是近卯时一刻了,当下不敢再拖,赶紧和夏荷一起,给苏若茵穿上大氅,拿上手炉,一行人当即向德寿堂进发。 因前几日大雪,路上早已结冰,很是滑溜。 待得一行人紧赶慢赶,脚步不停地到德寿堂时,还未进院子,就听得屋里传来阵阵笑声。 扶着苏若茵胳膊的是迎春,她不禁抬头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只见主子面色平静,丝毫没有恼怒或者是生气,她不禁暗暗纳罕。 她是常跟在姑娘身边的,她都能听得出来屋子里的笑声中,有一道明显陌生的,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就能猜到肯定是昨天才接回来的七姑娘。 相信姑娘肯定也能猜到。 但是看到七姑娘这么受欢迎,自家姑娘依然能沉住气,却是让迎春非常震惊,毕竟六姑娘娇蛮任性的名声,可是一直在外的。 今天站在门口迎接的,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如意。 她看到苏若茵过来,赶紧亲自挑起帘子,一边向屋里报着“六姑娘来了”,一边将人往屋里请。 苏若茵甫一进屋,一阵融融的暖意扑面而来,她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屋子里因为她的到来,瞬时一静。 苏若茵睁开眸子,往前一看,嗬,人好齐全! 除了还未回来的老四苏林和四夫人薛氏,其余的苏家人都来了。 老大苏修,卢氏,四公子苏文波,五公子苏文江,七小姐苏若薇。 老二苏维,二夫人杨氏,大公子苏文海,二公子苏文池,嫡长女苏若兰和嫡次女苏若莺已经出嫁,现在改做八小姐的苏若菀,四小姐苏若萱。 老三苏炳,三夫人马氏,三公子苏文洋,三小姐苏若菁,五小姐苏若萍。 再加上丫鬟婆子,这人多的,让偌大的德寿堂正厅都显得格外红火。 本来正言笑晏晏的人群,霎时静下来,大家的目光都看向苏若茵。 苏修看到她,暗自皱了一下眉,强忍着没有去看钟漏。 他轻咳了一声,看向仍然站在门口的苏若茵,“茵茵,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给你祖母请安?” 苏若茵先是对着苏修甜甜一笑,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她生得甜美,笑起来的时候,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两颊边各有一个小梨涡。 苏修一愣,接着心中喜悦,那个娇憨活泼的女儿,又回来了! 他心里高兴,就将苏若茵来晚的事情忘到了九宵云外。 眼看着父亲眼里带上了笑意,苏若茵调皮地眨了一眼左眼,然后垂下眉睫,俏步走到老夫人身前,轻轻一施礼,轻声道:“孙女给祖母请安,愿祖母身体康泰,舒心顺意。” 她身姿纤丽,行礼时脊背挺直,裙裾不摇,煞是好看。 老夫人微皱了一下眉头,看着含笑而立的苏若茵,瞥到长子眼中的笑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淡淡道:“坐下吧。” 苏若茵轻轻福了福身,转身莲步轻移,走到苏修身后,坐在了一个锦缎杌子上。 站在老夫人旁边的苏若薇自然没有错过父亲眼中的喜悦,她暗暗咬了咬牙,看来父亲对这抱来的小野种,还是极为疼爱的,这让她心里如同扎了一根刺,又疼又痛。 二夫人杨氏瞥了一眼苏若薇,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我们都是卯时不到就来了,就连薇姐儿,虽然昨儿个才回来,但今天可是第一个到的。” 她顿了下,目光转向苏若茵,关切道:“茵姐儿,你是不是忘了请安的时辰了?” 苏家请安的时辰,是几十年来定下来的,苏若茵已经十四五岁了,说她忘了请安的时辰,只不过是委婉地提醒她来的太晚了而已。 以前哪怕苏若茵来得再晚,杨氏从来就没有提起过,就好像眼瞎了没有看见一样。 现在却突然发难,苏若茵低着头,唇角微勾,真当她是软柿子么? 第6章 初次交锋 苏若茵抬起头,冲着杨氏甜甜一笑:“二婶,您之前不是说孝顺长辈 不在行动,而在于心么?” 杨氏顿时一噎,她之前的确说过这话,还是当着满府人的面。 但是那时,她不是为了讨好苏修两口子么? 作为卢氏唯一的骨肉,她能不捧着么? 这死丫头,怎么拿她的话堵她的嘴? 马氏和杨氏素来不对付。 作为妯娌,杨氏嘴甜会奉承,无论是在老夫人,还是在苏修卢氏面前,都比她受重视,她哪里甘心? 此刻见到杨氏吃瘪,马氏心情格外舒畅,含笑看了一眼苏若茵,“六姑娘身子骨弱,二嫂之前可是关切的很哪。” “之前”两个字咬的格外重。 杨氏暗自咬牙,面上却笑的温柔和气,“我这不是看到七姑娘刚回来,怕她错会府里的规矩,所以才心急了点吗?” 苏若茵心里mmp,你丫的想抬高苏若薇,就来踩本姑娘么? 面上却是笑着道:“二婶一片好心,侄女定会谨记于心,在座的姐姐妹妹们也都会记着的。” 你不是踩我一个人么?我偏要把大家伙都拉下水,看以后哪个姑娘再请安来迟,你说是不说? 杨氏嘴角的笑意一顿,这六姑娘今儿个怎么格外难缠?素日里眼高于顶,偏又愚蠢的紧,自己只要稍微撩拨两句,就会发脾气,今天却一直笑眯眯的,话却是说的句句击中要害。 难不成转性了? 眼珠一转,看到侍立在老夫人身边的苏若薇,心下顿时了然,这七姑娘一回来,六姑娘就成了个假货,她心里能好受么? 哼,自己以前捧着她,还不是因为她的身份?现下只是一个养女,又不是苏家的血脉,打娘她还会和以前一样捧着她吗?做梦去吧。 刚想开口再说两句,却听卢氏淡淡道:“都少说两句吧,也不嫌累的慌。” 卢氏的眼睛就像是长在了苏若薇身上,只觉怎么看都看不够。 那边老夫人正和苏若薇不知道在说什么,卢氏拉长了耳朵也听不清,偏生杨氏和苏若茵还说个不停,她只觉聒噪,心里着急,当下就冷了脸。 这个大嫂虽然管理内宅能力不行,人也不够聪明,却偏偏比自己命好,嫁的夫婿是当朝宰相,又是苏家长媳,杨氏纵然心里再看不起,面上却从来都是尊敬有加的,当下不再说话,坐了回去。 只是心里咬牙,看着苏若茵的目光中带了冷意,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这野丫头,这次就便宜她了。 想到以前自己花了多少心思在她身上,还送了多少好吃的好玩的,杨氏心里就在吐血! 费了许多力气,谁知这是个假货! 她杨氏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么? 走着瞧,吃了拿了她多少,她都会要她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苏若茵面上带笑,安然坐着,能感觉得到那带着恶意的冷光不时扫到自己身上,她却没有往心里去。 像杨氏这样的白莲花,用的手段无非就是那几样,她又不是以前的苏若茵,哪里会再掉入她的陷阱? 正陷入自己思绪中的苏若茵,忽然被一阵笑声惊醒,抬头看向上首。 老夫人正笑着拉着苏若薇的手,“真不愧是我苏家的女儿,哪怕是流落在外,薇姐儿居然书读的也不错,颇有你父的风范。” 苏若薇含笑低头,“祖母过奖了,那家人家中贫困,只能供家中长子读书,孙女只是得空时,跟着学过几天罢了,当不得祖母如此谬赞。” 又转头看向苏修,眼中满是孺慕,“父亲若是天上的月,若薇就是地上的萤火虫。微弱之光,如何敢与月亮同辉?女儿就是再学十年,也比不上父亲的一点皮毛。” 苏修抚着颌下的几楼长须,面上含笑,“薇儿不必如此自谦,路上为父已经考较过你的学问,底子还是不错的,能在那种环境下还有如此扎实 的基础,可见你的聪慧和勤奋,为父心中十分欣慰。” “现在既然回来了,就和家中兄弟姐妹一起,入家中族学吧。” 说着站起了身,“虽然女孩儿不用考科举走仕途,但是多读些书,知史明理,总归是不错的。” 苏家是诗书传家,老家在青州饶城,是当地望族。苏修自己,就是当年的探花郎,名动天下。 可惜老二苏维,老三苏炳,老四苏林,皆没有苏修那样,读书有成。 苏林还好,起码中了进士。 苏维和苏炳俩人,却是止步于秀才,再也没有寸进。 后来年纪大了,就放弃了科举。 不过苏维虽然读书不行,做生意却颇有天分,这些年,苏家的铺子田庄,都是他在经营,倒也有声有色。 一大家子的吃穿嚼用,都是靠自家赚来的银子,杨氏在府中,自然有底气。 苏炳却是无论读书做生意,一概不行,只喜欢吃喝玩乐,斗鸡走马,一身的纨绔习气。 前几年,由苏修帮忙,才做了个从九品下的小官,国子监录事。 这是清闲至极的衙门,领的俸禄自然也少,苏炳却浑不在意,每日只是兴兴头头地去点个卯,然后就是和一帮闲散子弟吃喝玩乐。 反正家中又不指着他那点银子养家。 苏家并未分家,一切都是公中的来。 话虽如此,但眼看着杨氏吃的穿的戴的用的,样样比自家强,马氏哪里能咽下这口气? 只是自家夫婿不行,她自然没有底气,只得生生压抑自己。 苏家本家,都在饶城当地,家中设有族学。 为了方便自家孩子上学,也为了家中子弟上京赶考有个地方,苏修在相府的西南角,设了一个小的族学。 请来的几位先生,也是有名的大儒,在京中颇有几分名气。因此说苏氏族学,一般指的是京城苏家。 苏修并不像是时下一些老古董,认为女儿读书无用,相反,他积极鼓励自家女儿读书,并在族学中让家中子侄和女孩儿们一起学习。 只是待到会试班时,就不让女孩再上了。 在他眼中,姑娘们读书的目的,除却明理外,也是为了博个好名声,最终归宿,还是得有个好婆家。 第7章 安排 苏若薇听得父亲的安排,眼睛微微一亮,急忙福身,“女儿多谢父亲关爱,女儿一定好好学习,不让父亲失望。” 苏修含笑点点头。 卢氏也是欣慰不已,眼中泪光点点。 她就知道,她和相公的女儿,怎么能是个草包呢? 眼光一扫,扫过苏修身后的苏若茵,眼中微微暗淡。 怪不得她以前无论怎么教,这个女儿都不开窍,原本根本就不是她的血脉! 话说苏若茵姑娘,以前在苏氏族学也够“出名”的。 只是这个出名,伴随了多少嘲笑讥讽。 并不是说苏若茵有多笨的惊天动地,而是她压根儿就不愿意学。 她生来就是千金小姐,爹娘宠溺,满府捧着,养成了骄纵蛮横的性子,受不得一点点苦。 读书,哪里有穿着漂亮衣服参加各府的宴会好玩啊? 再说了,她又不需要考科举走仕途,而且自与睿王世子订亲后,她只要安心等着嫁给他就好,日子可以想见的一帆风顺,什么都不需要她操心,哪里会下功夫去学那劳什子书本? 因此,苏若茵从入族学开始,就三天两头的请假,每年统共也没上过几回课。 自然,每次考较,她都是垫底的。 只是苏六姑娘自有她的逻辑,无论是苏修还是卢氏,因她是女孩,在读书上也没有太过苛责她,所以她就一直这样到现在。 每次看到这样的女儿,苏修和卢氏不是不遗憾的,但是成婚多年,只她一个,哪里舍得说她? 没想到,她却不是自己亲生的! 而自己亲生的那个,对读书却是一点就透,而且极为上心。 回来的路上,苏修就已经知道了,现在再看,还是不得不感叹,血脉的神奇。 三姑娘苏若菁现下是家中年龄最大的姑娘,亲事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如无意外,明年就会出嫁。 她是三房的嫡长女,性子素来稳重,听了苏若薇的话,只是抿了抿嘴,又悄悄看了一眼苏若茵,却见她仍然无事人一般,面上带着一丝浅笑,心底叹息,只怕这位堂妹以前骄纵惯了,以后怕是要吃亏。 二房的苏若菀原本在府中行七,现下成了八姑娘,她还只有十来岁,对于苏若薇这个一来就抢占了自己排行的姐姐,带着一丝天然的敌意。 苏若苑是二房的嫡三女,是杨氏最后生的女儿,也是自小捧在掌心长大的。 素来只有她抢别人东西的份,谁知苏若薇一回来,就抢了她的排行,自己还不能再去抢回来,她心中自然要多憋气就多憋气。 而苏若茵,俩人因为都喜欢漂亮衣服,喜欢玩乐,不喜欢读书,反倒是还气味相投,之前一直关系不错。 此刻见众人都捧着苏若薇,苏若菀眼珠子一转,跑到老夫人身边扯着她的衣袖,“祖母,来了个新姐姐,祖母就不疼菀菀了吗?” 她长着一张圆嘟嘟的小脸,又因为年龄小,一派天真纯然,现下脸颊鼓着,眼中含泪,仿佛是一个被抢走了糖受了委屈的小哭包,模样看着讨喜的紧。 老夫人一把将她搂到怀里,笑着哄道:“我们菀姐儿最可爱了,祖母喜欢还来不及,哪里会不疼爱呀。” 说着就吩咐身后的钱妈妈抓来精致的糕点,亲自喂到苏若菀的嘴里。 苏若菀一边吃,一边得意地瞥了一眼旁边的苏若薇,哼,祖母最喜欢的,还是我! 苏若薇微微一笑,她才不会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况且这八姑娘的伎俩也不够看。 她眼光往下,看到苏若茵仍然是那副浅笑端庄的模样,心里多了几分提防。 昨儿个晚上她可是打听了一些,听说这苏若茵仗着身份,在府中骄纵蛮横,最是受不得她在的场合被别人抢了风头。 现下看着自己和苏若菀接连风光,怎么她却没有一点动静? 这可和自己听到的不一样啊。 难不成,这也是个城府极深的,以前的种种,都是假象? 想到此处,苏若薇看苏若茵的目光,更多了几分警惕。 不管底下的众人心思各异,请安过后,苏氏兄弟要上朝,几个男孩要去族学,卢氏要主持中馈,大家都各自有事要忙,就都散了去。 二房的嫡长子苏文海是府中大公子,他继承了苏氏兄弟的优点,生得风度翩翩,还带了几分杨氏的自来熟,见谁都一脸和善。 苏文海比他老子读书有成,今年八月已经过了乡试,现下是一名举人了。 这也是杨氏得意的原因,如果过了年,苏文海在春闱中能再一举中第,那杨氏就更加扬眉吐气了。 这也是到目前为止,苏文海已经年过二十,却尚未娶亲的原因。 苏维只是一个白身,只怕他做生意再成功,在世家眼中,都是不入流的。苏文海能娶的,要么门第不显,要么就是世家大族的庶女,就这,还是看在苏修的面子上。 但是这些,杨氏统统看不入眼,她想的长远。 苏家几房中,大房虽然现在显贵,但是卢氏只有一女,并无嫡子;三房只有一个嫡子,却是和他爹一样,纨绔的厉害,四房到现在还没有子嗣。 只有二房,虽然苏维读书不行,但是会做生意啊,家中不缺银钱,杨氏又生育了二子三女。 况且二房的嫡长子苏文海,又读书有成,已经是一名举人,这更加助长了杨氏的野心。 以后这苏家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 杨氏一直拖着不肯给长子娶亲,就是打算等明年儿子能春闱中第,那时候就是货真价实的进士了,身价和以前相比,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到时满京城的世家,还不是任她挑选? 那些以前看不起她的,以后赔着笑脸给她说话她都未必看得上。 所以儿子读书,是杨氏的头等大事,她平素对苏文海管束极严。 世家中似苏文海这等年龄,就算还未娶妻,但屋中早就会有通房丫头之类的,但是苏文海房中一个都没有。 杨氏生怕那些穿红着绿的丫头分了她儿子读书的心,她还指望着儿子为她挣回诰命呢。 因此,不等苏文海和苏若薇说几句话,杨氏就就催着二房的孩子们走。 第8章 原书男主 卢氏虽然是相府的当家主母,但是多年来,她只是在名义上主持中馈,相府真正管家理事的,是二夫人杨氏。 一来是因为二房打理着家中生意,公中所用,大部分都是二房赚来的;二来,自然是因为卢氏的性情。 说起来卢氏的出身不低,但她生性软弱,手腕魄力皆不足。自嫁与苏修后,刚开始是苏老夫人掌管府内事务,后来杨氏嫁进来后,就一直帮衬着老夫人理事。 自从几年前老夫人将府务全部交接后,卢氏只是担个名,真正理事的,是杨氏。 卢氏自知自己能力有限,倒也乐得清闲,反正自家夫婿是当朝宰相,府中也无人敢给她脸色看。 杨氏向来掐尖要强,自接手府务后,将府内管理的倒也井井有条,上到老夫人,下到仆妇小厮,都是交口称赞的。即使世家往来,对杨氏,也是颇多赞誉。 因为各自所看重的不同,卢氏与杨氏两妯娌倒也相处的很愉快。 此时见杨氏催着儿子进学,卢氏眼中的羡慕一闪而过,她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有为相公生下一个儿子。 正待开口说两句,就见迎面匆匆进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到得近前一看,原来正是府中管家苏伯。 见到卢氏,苏伯上前一步道:“大夫人,睿王妃递来帖子,说是听说七姑娘回来了,特携世子前来探望,大约巳时中会到。” 后面的苏若茵心中一动,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见到书中男主了! 卢氏微微颔首,示意知道了,遣丫鬟进去给老夫人禀报,自带了苏若薇和苏若茵回了安澜院。 睿王世子沈弘渊与苏若茵两人是指腹为婚,苏沈两家这些年来往密切,按理说睿王妃来探望无可厚非。 只是当初与睿王世子指腹为婚的,是苏修嫡亲的闺女,卢氏哪里能想到自家闺女被人调换了,所以这些年沈弘渊一直是拿苏若茵当未来妻子看待的。 现下苏若薇既然回来了,可怎么办是好? 卢氏之前没有想到这一茬,没想到睿王妃这么快可上门了,一时间她头痛不已,却是依然没有想出什么好法子。 她挥了挥手,先让苏若茵自己下去换衣服。 苏若茵乖乖点头应了,福身之后回了自己的拢翠苑。 她自然知道卢氏屏退她是为了什么,当然是要给苏若薇说明情况。 但她不是原主,对沈弘渊并无感情,所以心中毫无波澜。 昨晚本来就睡的晚,今天还起了个大早去请安,这会儿苏若茵只觉得又累又饿。 回去之后赶紧吩咐迎春摆膳,先填饱肚子再说。 红枣熬的粳米粥,浓香扑鼻;燕窝炖蛋,丝丝透亮;蜜汁麻球,咬一口满嘴甜香;干丝清炒牛肉脯,奶油松酿卷酥炸糖糕……还有十六样各色小菜拼成的什锦酱菜八宝盒,琳琅满目,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苏若茵一边埋头吃,一边感叹,这大概是穿越过来最大的福利了吧,毕竟相府的厨子做饭是真的好吃。 同时也在心中咂舌,苏府的生活之奢华,远超苏若茵的想象。 在原书中,这些作者只是一笔带过,但当她自己穿进来,亲身参与时,才切身感受到,古代的权贵阶层,与普通百姓之间,真是云泥之别。 迎春和夏荷站在旁边为苏若茵布菜,看她吃的香甜,彼此对望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自家姑娘这是怎么了? 以前只要听到沈世子的名字,姑娘哪里还能安静坐下来? 哪次不是将衣服首饰全都划拉出来,试了一套又一套,生怕世子不喜欢。 更别说吃饭了。 只因听说沈世子喜欢纤瘦的姑娘,六姑娘每次吃饭都是一点点,生生将自己饿的头晕眼花,有气无力。 但是现在? 眼见六姑娘都要添第二碗饭了,迎春终忍不住,咬着唇道:“姑娘,听说沈世子一会儿就要过来了。” “唔,”苏若茵口中不停,这道八宝酱鸭腌的太入味了,她忍不住吃了一块又一块。 听着丫鬟的话,只是随意地点点头,一点不耽误往口中送好吃的。 迎春踌躇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道:“姑娘不挑选衣服首饰了吗?” 让她直言吃了太多穿衣服不好看,迎春是不敢的,毕竟姑娘的性子并不好。 摸着吃的溜圆的肚子,苏若茵遗憾地放下了筷子。 她是喜欢美食,但也不能把自己撑死。 看着小丫头们进来收拾碗筷,苏若茵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吃的太饱了,要走动走动消消食。 迎春诧异地看着自家姑娘,气定神闲的样子,再看了看屋角的钟漏,离沈世子来的时辰不早了,姑娘怎么还是没有开始更衣打扮? 苏若茵自顾自地走动,哪里管身边的丫鬟心中在想些什么。 女为悦己者容,那什么沈弘渊,自己又不喜欢他,干嘛要特意梳妆打扮啊? 不过起码的礼节还是得有的,走了一会儿,苏若茵看时辰不早了,就随意地选了一身衣服,重新漱洗了一下。她素来不喜欢涂脂抹粉,就那样素着一张脸,让迎春跟着,去了卢氏的屋子。 进了屋里,才发现苏若薇打扮得相当隆重。 只见她上身着一件镂金百蝶穿花大红缎子窄裉袄,下着软银轻罗百合裙,裙边系着一枚温润的玫瑰佩,头上插着一支累金丝镶红宝石金簪,簪头垂下长长的流苏,底下缀着漂亮的宝石,外罩织锦皮毛斗篷。 微微晃动间,彩绣辉煌,富贵逼人。 苏若茵看到这身衣服,心里突然涌上些淡淡的痛意,这是属于原身的情绪。 苏若茵在原主记忆中略一搜索,这才发现,原来这身衣服是卢氏前些日子为原主订做,原本用来过年时穿的,现下却拿来给了苏若薇,难怪原主心中不痛快。 卢氏看到苏若茵一直在往苏若薇身上看,略微有些不自在,她轻微咳嗽了一下,“茵茵,薇薇刚回来,还没有来得及量身裁衣,娘就做主,把这身衣服先给她穿了,等随后有时间,再给你做一身。” 第9章 初次相见 苏若茵微微一笑,她才不是稀罕这身衣服呢,她只是看到苏若薇虽然打扮得很隆重,但其实这身衣服并不是很适合她,这才多看两眼。 衣服是为苏若茵订做的,当然是按照她的气质和喜好来的。 苏若茵生得极白,这身衣服颜色鲜艳,穿在她身上,会衬得她气色极好,显得整个人都很有精神。 但是苏若薇的肤色稍暗,其实并不适合这种很亮眼的颜色,只会衬得她老气。 最重要的是,苏若茵身姿纤细,腰身盈盈一握,苏若薇的腰身,比她粗了那么一丢丢。 同样的尺寸,虽然两人身高相仿,但是穿在苏若茵身上,就是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而穿在苏若薇身上,就略显得有点紧绷。 苏若薇和苏若茵两人的眼光相交,苏若薇眼中带着微微的挑衅和得意,苏若茵只是浅浅一笑。 这苏若薇估计是觉得抢了她的东西心中很得意吧?殊不知谁丑谁尴尬。 卢氏见苏若茵一脸浅笑,并未多说什么,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 时辰已经不早,万没有让客人等着的道理,当下卢氏就带着苏若薇和苏若茵并一群丫鬟婆子往德寿堂而去。 到了之后,苏若茵意外地发现二夫人和三夫人居然不在! 以她俩的性格,会错过这等看热闹的机会? 苏若茵不由看向上首,只见老夫人正微皱着眉头看向自己,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定是老夫人怕睿王妃说些什么话刺激了自己,自己再骄纵性子发作,让两家都下不来台,这等丢人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毕竟之前自己对沈弘渊喜欢的可谓“人尽皆知”“惊天动地”,表现的就像是一个花痴。这等行径,实在有损世家贵女的颜面,所以睿王妃并不喜欢自己。 不过,现在嘛,苏若茵低头一笑,自己会给她们一个“惊喜”的。 老夫人见苏若茵浑若无事的模样,心里就是一紧,这丫头虽然这两天安静了很多,不似之前那般任性蛮横了,但是谁知道她见到沈弘渊会怎么样,但愿别闹得太难看就好。 转眼瞧见苏若薇坐姿端庄,神情温婉,老夫人眼中闪过一抹赞赏和骄傲,到底是她苏家的血脉,看看薇姐儿,这才回来不过两日,这通身的气派,哪里能看得出来她是在外头养大的? 若薇姐儿从小就养在苏家,肯定是一位极出色的淑女,才不像苏若茵那样,为苏家招来非议。 眼看钟漏上时辰已经过了巳时,卢氏起身道:“母亲,睿王妃估计快到了,儿媳到大门迎接一下。” 老夫人点点头,苏若薇连忙站起身来,随在卢氏身后。 苏若茵慢了一拍,这大冷天的,她实在不想去外面受冻啊,但是现在,睿王妃还是她名义上的“婆母”,于情于理,她都得出去迎接一下。 苏府所在的玉林巷,总共也就三户人家,苏府在巷子的最里面。 站在气派的大门前,冷风一吹,刚刚在屋里的一点暖意顿时无影无踪。 即使披着厚厚的斗篷,手里还揣着暖炉,苏若茵还是觉得自己快要冻僵了,心中腹诽沈弘渊这丫的,就这么着急看到苏若薇吗? 这时卢氏稍微侧了点身子,向着苏若茵的方向,声音轻轻:“茵茵,一会儿可别失了礼数。” 说完还看了她一眼,满含着担忧。 苏若茵都快被气笑了,这一个个的,都把她看成什么人了?! 那沈弘渊又不是毛爷爷,还能人见人爱不成? 况且就沈弘渊那腹黑又自私的男人,白送她都不要! 他就不是姐的菜! 苏若茵正心中吐槽,却见一辆贵重华丽的马车,驶过街口,直朝苏府而来。 马车侧旁随侍着一匹健壮的棕黄色骏马,马上端坐着一位清俊无双的贵公子。 看到卢氏一群人站在门口,那贵公子当即勒停骏马,利落地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手扔给身后的随从。 马车停下,贵公子小心地扶着一位满头珠翠的中年妇人下来。 那妇人云鬓高挽,一身秋香色乌金云绣直袄,外面罩着一件毛色极亮的厚锦皮毛斗篷。 卢氏看到贵妇人下来,上前一步笑道:“这大冷的天,劳烦王妃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那贵妇人,就是睿王妃乔氏。 她虽已致中年,但却保养的极好,看着就像二十出头的女子。 听了卢氏的话,她微微一笑:“苏相的嫡亲骨肉找到了,这是何等喜事,以你我两家的情份,就算天上下刀子,我也是要来一趟的。” 看到卢氏身边站着两个女孩,苏若茵她当然认识,右边那一个,想必就是苏修的亲闺女了。 苏若薇微低着头,察觉到一道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轻施一礼,“小女苏若薇见过睿王妃。” 睿王妃看到苏若薇虽行礼略显生涩,但整个人落落大方,声音清朗,心下微微点头。 转眼瞥见站在旁边一脸无聊相的苏若茵,眼中的嫌恶一闪而过。 苏若薇哪怕是礼数生疏了点,但看起来恭顺又温驯,不像那个野丫头,只会丢人现眼,根本就配不上她的宝贝儿子。 那贵公子扶着乔氏,只是静静站着,一双眼睛却总是看向苏若薇。 苏若薇虽依旧恭敬地低着头,但一抹红,却悄悄地爬上她的耳尖。 外面实在太冷了,卢氏和睿王妃稍事寒暄,随即就向府内走去。 到了德寿堂,睿王妃向老夫人见了礼,两方分宾主坐下。 那贵公子,上前朗声道:“老夫人安好,晚辈沈弘渊有礼了。” 他着一身湖蓝色绣银丝的交领长衣,腰束一条浅蓝色缀玉腰带,腰带上缀着一枚温润如玉的白玉佩。身形挺拔,如苍松翠竹,眉眼清俊,气度不凡。 苏老夫人含笑看着他:“渊哥儿越发出色了,睿王爷真是好福气。” 睿王妃满脸骄傲地看着自己儿子,她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有沈弘渊这个儿子! 第10章 换人 当下睿王妃接口道:“老夫人谬赞了,现下我只盼着这孽障赶紧成亲,京城中似他这般年纪的,好多已经做爹了!” 沈弘渊年方二十,在世家公子中,的确已经算是成亲比较晚的了。 很多世家,在子女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订下亲事,待到十六七,大多都已经成亲。 沈弘渊是个例外。 虽然他订亲的也比较早,但因为他不喜欢苏若茵,所以就一直拖着,没有成亲。 睿王妃之前也一直看不上苏若茵,想着将她的性子再多磨磨,所以从来没有提过自家儿子的亲事,今天却上来就直奔主题,苏老夫人和卢氏不禁面面相觑。 睿王妃却是看着苏若薇笑道:“这苏相嫡亲的闺女就是不一样,模样好,人又端庄,真真是那些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出来的野丫头没法比的!” 说完还瞥了一眼苏若茵,言外之意在座的人都能听得出来。 卢氏微一皱眉,虽然苏若茵不是她亲生的,但是好歹也养在她膝下十几年,此刻听到睿王妃说话刻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转眼却看到苏若茵在盯着沈弘渊看,心下又是一阵烦闷:这丫头也太丢人现眼了,实在没法怪人家说话不好听。 睿王妃看到苏若茵一直盯着自家儿子,眼中的讥讽更是毫不掩饰。 苏老夫人和卢氏面上一阵难堪,苏若薇心中不悦,这野种自己丢人不打紧,还连累相府名声,当真是该死! 沈弘渊剑眉皱着,从进来到现在,连眼风都未曾扫过苏若茵一眼。他能感觉得到苏若茵一直在盯着自己,心下越发厌恶她。 殊不知苏若茵是一直在回忆原书里的剧情,别人不知道,但她却清楚,这沈弘渊和苏若薇,可是提前就认识的! 她记得原书剧情中,沈弘渊曾南下桐城赈灾,在那里被洪水所困,是苏若薇救了他! 两人就此两情相悦,沈弘渊还曾经承诺过回京之后就会禀明父母,迎娶苏若薇。 只是当时他没有明说自己有未婚妻,苏若薇也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回京之后沈弘渊就向父母说明了情况,但骄傲如睿王妃,哪会允许自己儿子娶一个来历不明的普通女子为正妻,当即就训斥了他。 但是在沈弘渊的软磨硬泡下,溺爱儿子的睿王妃最后答应,可以在苏若茵过门后,纳那女子为妾。 沈弘渊大喜,当即派了自己的心腹小厮阿松去桐城,想先将苏若薇接进京,哪知道阿松却带回来一个令他震憾又狂喜的消息。 苏若薇,竟然是苏相被掉包的亲生女儿! 苏沈两家,当年订下亲事时,自然指的是苏相的亲生女儿,而不是那个令人讨厌的苏若茵。 沈弘渊与苏若茵自小一起长大,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将来要娶她,但是哪怕苏若茵长得很美,他就是不喜欢,甚至是极端讨厌。 只因苏若茵空有一副美貌,却是个骄狂任性的草包,每每见了他,就一副花痴相,不知道让他被多少好友嘲笑。 他几次向父王母妃提起过要退婚,但是从小就对他百依百顺的父王母妃,这次却无论如何不同意。 其实他明白母妃心里在想什么,苏修是当朝宰相,不但深得皇上看重,而且门生无数,桃李满天下。 苏若茵是苏修唯一的嫡女,娶了她,苏修自然就会与睿王府站在一条船上,这对于睿王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助力。 沈弘渊并不是心中只有儿女情长的人,相反,他很有野心。 后来遇到苏若薇,得了母亲的允诺之后,沈弘渊也想开了,苏若茵喜欢自己,那就给她正妻的名份,从而得到苏修的助力。 但是,男人是可以三妻四妾的,喜欢的人,纳为妾室也不错,就是有点委屈了她。 只不过,自己只要多加宠爱,给她富贵尊荣,那也是人上人的日子。 只是事情的发展,竟然超乎了他的意料。 喜欢的人,居然就是他原本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沈弘渊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的郁闷一扫而空,觉得自己真是上天的宠儿,连老天都在帮他! 所以他就连夜撺掇母妃来苏府,一定要换掉苏若茵那个讨厌的丫头!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摆脱她了! 刚才在门口见到苏若薇时,她望向自己那惊讶的目光,让沈弘渊知道,她认出了自己。 但她迅速就镇定了下来,表现得那么端庄得体,沈弘渊心中喜悦,这才是能配得上他的女子! 遇事不惊,沉稳大气,绝对能够担得起睿王世子妃一职。 比起那个只会对着他发花痴,任性刁蛮的野丫头,不知道好上多少。 苏若茵并不知道沈弘渊心中的念头,她只是一时想的入了神,没有发觉自己的眼光一直在沈弘渊身上。 上首苏老夫人重重地咳嗽一声,苏若茵这才惊醒过来,看到睿王妃脸上的讥讽和自家人眼中的难堪,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睿王妃说的话。 刚想开口,苏老夫人就投来警告的一瞥。 好吧,自己的亲事,姑娘家是没有置喙的余地的。 苏老夫人缓缓道:“老身愚钝,不明白睿王妃的意思,王妃有话不妨明言。” 到了这个地步,睿王妃也懒得再绕弯子了,直接说:“与我家渊哥儿订亲的,是苏相嫡亲的女儿,睿王府也只认这一点。” 瞥了苏若茵一眼,哼笑道:“那些来历不明的血脉,是绝对没有资格入睿王府的。” 苏老夫人看了卢氏一眼,“老大媳妇,你的意思呢?” 卢氏看了苏若茵和苏若薇一眼,手中扭着帕子,一时沉默。 睿王府是一门极好的亲事,睿王爷是先帝最小的儿子,虽然与当今圣上不是一母同胞,但由于亲娘早逝,自小是当今太后抚养的,与圣上如同亲兄弟。 睿王府的门第自不必说,但最重要的,是世子沈弘渊。 第11章 退婚 沈弘渊此人,出生就是天潢贵胄,睿王的嫡长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更难得的是,他却没有纨绔子弟的习性,自小就聪颖懂事,好学上进。 他年少就颇有才名,又被嵩阳书院院长,闻名天下的大儒崔颐先生收为关门弟子,于仕林中很有些影响力。 人更是生得俊美无匹,只要出门一趟,马车上就能被投掷很多香囊手帕之类。 要说沈大世子顺风顺水的人生中,最大的败笔,大概就是自小订亲的未婚妻了。 京城不知道多少人扼腕叹息过,感叹沈弘渊这棵好白菜,竟然被苏若茵这头猪拱了。 看到卢氏一时没有说话,苏若薇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怨恨,世子明明就该是她的未婚夫,而且现在睿王妃都提出来了,娘为什么还在犹豫?难道亲生女儿还比不上一个野种吗? 看着卢氏的纠结,苏若茵唇角勾起,微微一笑,她这个母亲,对她不算全然无情,还知道考虑她的心情。 她本来就对沈弘渊无所谓,让给苏若薇也没什么。但是刚才睿王妃的话,让她很不爽。哼,哪怕要退婚,也是她不要,可不是睿王府的人来挑拣她。 赶在睿王妃再次开口前,苏若茵缓缓道:“祖母,母亲,沈世子本来就是与妹妹订亲的,之前不知,现下既然妹妹回来了,自没有再错下去的道理。正好今日两家长辈都在,就将之前女儿的庚帖拿回来,换成妹妹的吧。” 苏若茵话一落地,满屋俱静。 苏老夫人欣慰地看着她,心里暗暗点头,总算没有白在苏家长大,到底还是知些礼数的,知道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回去,没有在睿王妃面前丢苏家的脸。 卢氏心中一松,不用她亲自开口就解决了这个大问题,心下着实松了一大口气。 她何尝不知道一切不是苏若茵的错?但睿王府如此门第,沈世子如此人才,如果薇薇能嫁过去,一辈子都会富贵无忧。之前她没能在自己身边长大,已经是亏欠她良多了,如果将如此显赫的婚事补偿给她,是不是就能弥补一些亏欠了? 但轻松之余她又有点忐忑,茵茵之前对沈世子有多迷恋,她这个做母亲的,都是看在眼里的,现在却主动提出和沈弘渊退婚,是不是怕自己为难? 卢氏看着她愧疚又难言的模样,落在苏若茵眼中,却没有引起她心中的一点波澜。 老实说,她对卢氏并无感情,主动开口退婚,只是纯粹看不顺眼那对母子而已。 睿王妃一双艳丽的丹凤眼眯起,冷冷看了一眼苏若茵,哼,算这野丫头识相!如果再敢纠缠她儿子,别怪她不客气! 沈弘渊却是一怔,苏若茵之前有所迷恋他,他自是知道。一直以来,她的深情,他从来都觉得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巴不得早日摆脱她。 但是现在,听她用这种淡然的口气说与他退婚,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过他一眼,仿佛之前那么多年的迷恋,都不存在一样,他心里又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异。 察觉到一道火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沈弘渊抬头一看,只见苏若薇正眼睛晶亮地看着自己,清秀的脸上还带着一抹红晕。 两人视线相交,苏若薇甜蜜一笑,羞涩地低下了头。 沈弘渊告诉自己,这才是自己喜欢的姑娘,刚才也许只是一时不习惯而已。 苏若薇早已被巨大的狂喜淹没,她没想到一切会如此顺利。 悄悄抬眼又看了一眼堂中长身而立的身影,心中的爱恋几乎要溢了出来。 如此俊美又尊贵的男人,以后就是她的未婚夫了。 她再也不是那个任人辱骂欺凌的卑微女孩,她是当朝宰相的嫡女,是睿王世子的未婚妻,一切都美好的不可思议。 再转眼看看唇角带笑的苏若茵,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偷了她十五年的人生,现在终于要还给她了。 只是这死丫头非但没有哭天抢地,还怎么一幅轻松愉快的模样?尤其是嘴角的那抹笑,实在是太刺眼了。 其实她是很期待着苏若茵大闹的,因为她知道,无论苏若茵怎么闹,沈弘渊都是她的,这个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早在她看到沈弘渊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结果了。 但是如果苏若茵闹了,苏老夫人和卢氏就会对她失望,当失望越多,就会越疏远她。 等到有一天失望攒够了,就是把苏若茵赶出苏家的日子! 没错,她一定要把苏若茵赶出苏家! 已经托她的福,享受了十五年的荣华富贵,苏若茵凭什么还继续留在相府? 只要一看见她,苏若薇就会想到自己从出生以来所受的罪。 在爹娘身边,千娇万宠地长大,被所有人捧着,这本该是她的人生啊,但是却被这个死丫头享受了。 都怪苏若茵!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爹为什么还要收她为养女? 难道就不怕自己膈应吗? 只要一想到爹娘心里还有苏若茵的位置,苏若薇心里就嫉妒的厉害。 这是她的爹娘,是她的人生,她要苏若茵滚出去,滚的远远的! 现在沈弘渊已经是她的未婚夫了,以后苏若茵拥有的一切,她都会一一抢过来的! 苏若茵感觉到苏若薇充满着恶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略一思索,就能猜到苏若薇心里在想着什么。 但是她并不在意,苏若薇要,她给就是了,反正也不是她的。 况且,她自有打算。 苏府眼下看着繁华似锦,但是不过几年之后,整个大魏都会灭亡,更别提苏府了。 到那时候,苏若薇费尽心思抢夺的一切,会不会全部灰飞烟灭? 不过苏若茵知道,作为原书的主角,苏若薇和沈弘渊身上自带主角光环。 她记得,大魏虽然灭亡,但沈弘渊却跑到了南方,利用自己的身份,成功地拉起了一支大军,一路攻城掠地,居然将失地收复了,自己做了皇帝,还封了苏若薇为皇后。 至于后来结局如何,她没有看到最后,并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要不了几年,乱世就会来了。她目前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抱上一条大粗腿,以保证自己能在以后的乱世中,活下来。 第12章 局势 直到睿王妃和沈弘渊离开相府,苏若茵再未看过沈弘渊一眼。 尤其是母子俩告辞时,苏若茵更以避嫌为由,直接回了自己的拢翠苑,没有去送。 沈弘渊再一次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这还是那个对他痴情爱恋,心中眼中只有他的苏若茵吗? 此行虽然顺利与苏若茵退了婚,但沈弘渊却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 卢氏和苏若薇一直将睿王妃母子送到大门口,苏若薇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沈弘渊。 所以,当沈弘渊频频回头,向后张望时,苏若薇看的真切,他,并不是在看自己。 莫非,他心里还有苏若茵那个野丫头? 这个念头一经从心里泛上来,就再也压不下去。 苏若薇又妒又恨,她才是弘渊哥哥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更何况两人在桐城时,早已两情相悦,互许终身。 弘渊哥哥怎么可以再留恋那个野丫头? 不行,必须想个法子,早日将那野丫头撵出苏府才行! 苏若薇心里暗暗咬牙,面上却是一派温柔端庄,礼数更是万分周全。 待得送走睿王妃母子俩,卢氏和苏若薇一起往安澜院走去。 路上,卢氏犹豫再三,还是轻声对苏若薇道:“薇姐儿,这次茵姐儿表现得如此得体,娘心里十分欣慰。” “娘只有你们姐妹两人,以后,你和茵姐儿要和睦相处,亲昵友爱,这样,就算以后爹娘不在了,你们姐妹两人也互相有个照应。” 苏若薇柔顺地应了,低下头却是暗自生气,那个野丫头有什么好? 不但弘渊哥哥,就连爹娘,也偏心于她。 走着瞧,她会让那个野丫头把原本属于她的东西,一一还回来! 苏若茵回了自己的屋子之后,就直接往床上一躺,直喊着又饿又累,让迎春和夏荷赶紧摆饭。 迎春今儿一直跟着苏若茵,结果直到回了拢翠苑,迎春还有些恍恍惚惚的,她被自家姑娘吓着了。 姑娘看到沈世子,怎么没有像以前一样直接缠上去? 还主动要和沈世子退婚?! 迎春觉得自己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导致今天精神错乱了,所以看到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念秋,夏荷和冬梅看到迎春出来,连忙迎上去,七嘴八舌地询问今天的事情。 迎春简单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三个大丫鬟一齐惊诧。 她们家姑娘这是怎么了?三人小声议论起来。 迎春听了几句,肃然了神色,端声说道:“咱们是下人,主子家的事,不能妄自议论。” 她顿了一下,方接着道:“我看姑娘这几天与以前很是不一样,似是……” 她踌躇了一下,轻声道“姑娘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但是,大家不能掉以轻心,仍然得小心伺候着。” 迎春是拢翠苑的一等大丫鬟,对院里的其他丫鬟有监督训导之责。 她为人公正,心底又善良,在拢翠苑里威望很高。 其他三人听了,想起六姑娘以前的骄纵,都心有戚戚焉,当下不敢再议论,赶紧去干活了。 苏若茵吃完午膳之后,让丫鬟们出去,自己又躺到了床上。 她得好好思量一番。 原书中的这个天下,目前有三个主要的国家。 分别是西北的北周,西南的西成,和她现在所在的南魏。 除了这几个主要的国家外,再往北方,还有一些游牧民族和部落,以及一些散落的小国家。 五十多年前,天下本为一统,是为奉朝。 但是奉朝末帝,残暴昏庸,任用奸佞,致朝政腐败,民不聊生。 时逢天下大旱三年,百姓易子而食,饿死者不计其数。 末帝却仍然横征暴敛,奢靡无度,导致民怨四起。 最后无路可走的百姓们,纷纷揭竿而起,反抗末帝暴政。 于是天下大乱。 当时朝中的一些世家大族,看到奉朝大势已去,就开始各自谋划。 经过几年的混战,最终形成了三方割据的态势。 建立北周的,是奉朝西北军的主帅秦渭雄。 建立西成的,是蜀中太守李直。 建立南魏的,是奉朝太师沈之梁。 这三个国家中,北周本来就是由抵抗羌族的西北军所建,西北军连年征战,所以兵力最为强盛。 再加上北周太祖秦渭雄乃是一代明主,雄才伟略。他早有一统天下的打算,所以连年征战,最后逼得南魏和西成联起手来,三家对决于拒马关。 眼看南魏和西成的联军即将被击溃,大功告成之际,秦渭雄却因身先士卒,不幸被流矢射中,性命垂危。 临终之际,秦渭雄死不瞑目。 一代英杰,壮志未酬,却不幸早亡,直令人扼腕叹息。 太子秦栋临危受命,南魏和西成趁机求和。 北周国内分成两派,争吵不休。 当时因为天下间乱了十几年,百姓生活极为困苦,很多地方十室九空,人口急剧减少。 秦栋清楚地意识到,虽然北周暂时占据了上风,但是要想迅速拿下南魏和西成,决非易事。 北周因为连年征战,国库早就空虚,再打下去,也许是三家俱伤的结局。 最后,三家于拒马关签订协议,南魏和西成各割让两座城池给北周,并且以后每年都要上贡北周一定数量的金银,粮食,铁器,丝绸等。 同时,南魏和西成为了讨好北周,相继送出了公主至北周和亲,由此形成了传统。 后来,北周崇宁帝即位时,南魏的昭容公主被送去和亲。 昭容公主因为容貌甚美,得崇宁帝宠幸,生下一子,名为秦烈。 只是崇宁帝好大喜功,刚愎自用,听不进朝臣的意见,致使北周国力日渐衰弱。 秦烈十二岁时,南魏和西成趁北周衰落之际,突然联手于拒马关对北周发起攻击。 北周仓促应战,连连失败。 最后,南魏和西成不但收复了当年割让的城池,还大有向北周境内继续进攻的态势,幸得北周三军主帅简肃力挽狂澜,阻住了南魏和西成。 但南魏和西成联手施了反间计,最后疑心病极重的崇宁帝,不但将简肃满门抄斩,更是直接将简肃的人头送至联军处求和。 可怜简帅一生忠诚,为了北周抵御外侮,却落得个被诛九族的下场。 南魏和西成并没有能力吃下北周,况且两家也互相提防着,最后的结果,就是北周求和,送出大批的金银珠宝,并且派遣八皇子秦时至西成为质,九皇子秦烈至南魏为质。 第13章 商议 当年那场大战,还是在昭化十四年,按照原书的剧情走向来看,秦烈已经入南魏为质六年,时年应该是十八岁。 苏若茵在床上翻了一个身,苦恼地思索着:该如何才能和这位北周九皇子搭上关系呢? 毕竟这一位,将来可是要一统天下的。 只是现在,秦烈还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色。就连北周,仿佛也将他遗忘了一般,连在西成的八皇子秦时都已经回朝了,他却仍然在南魏。 原书中,对秦烈在南魏的质子生活只是一笔带过,没有过多的描述。 毕竟这本书的主角并不是他,真正的主角是沈弘渊和苏若薇。 但据后来他对南魏的痛恨程度来看,他的质子生涯,只怕不太好过。 在原书中,苏若茵与秦烈之间,并无牵扯。 现在,该从哪里入手呢? 因为快到过年了,整个京城一片繁荣红火景象。 就连朝廷里,也是一派繁忙,各部都赶在年前将手头的事做完,好陪家人过个清闲的年。 苏修做为宰相,更是忙碌的几天见不到人影。 这日好不容易回来的早了点,等他洗漱完回屋,却见卢氏并未休息,正在等着他。 两人夫妻二十多年了,彼此知之甚深。 苏修穿着闲适的中衣,外边披着一件长袍棉夹衣,惬意地坐在铺着厚绒垫的黄花梨木靠背椅上,笑着问道:“夫人,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卢氏抿唇微笑:“老爷慧眼如炬,什么都瞒不过您。” 她卸下了白日的钗环首饰,只着一件家常小袄,虽然已经人过中年,但是风韵犹存。 苏修看着灯光下自家夫人柔美的面容,不禁心中一动,起身走近她,将她拉到自己怀里,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成么?” 他吐出的气息热热的,轻轻拂过卢氏的耳垂,激得她面上一阵发热。 两人已有些日子没有如此亲近了,苏修的手已经探入了卢氏的衣襟,揉搓的她浑身发软。 但是想到正事,卢氏轻轻挣脱苏修的手,抬手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气息略有些不稳。 “老爷,您今夜好不容易得了空,如果今天不把事情定下来,不知道又要到什么时候了。” 苏修到手的软玉温香没有吃到,仍是有些心猿意马,闻言不禁问道:“究竟是什么要紧的事?” “薇姐儿回来也有些日子了,这段时间在族学里,先生们对她的评价都很高,说她蕙质兰心,进益极快。” 卢氏说这些话,面上带着一种骄傲的光彩,自己生的女儿争气,她也与有荣焉。 苏修听了,心中也十分高兴。 “老爷,妾身想着,薇姐儿到底是咱们的亲骨肉,流落在外十几年,现在回来了,总得让亲朋故友们都知道知道,见见薇姐儿。” “况且,现在咱们只是和睿王府商议好了,但是还没有对外公布,这对薇姐儿也不公平。” 卢氏说着说着,眼圈一红,“是我们对不住她,如果当年她没有被换掉,一直在我们身边,哪里会吃那么多苦啊。” “这些是我们欠她的,妾身已经仔细考虑过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必须赶在年前,把薇姐儿介绍到人前。” “否则,过年时世家来往,大大小小的各种宴会很多,薇姐儿怎么去参加?” “还有宫里,每年的宫宴,您都要携家眷参加的,到时候薇姐儿以什么身份去?” 苏修开始还有些心猿意马,听着听着,也严肃起来。 他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两步,“你考虑的都对,这个宴会咱们必须办。” “只是,你也不能只顾着薇姐儿,忽略了茵茵。” 卢氏刚听到苏修同意,心中一喜,待听到后面一句,登时一窒。 她略带着恼怒道:“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对两个丫头,是一样的,可没有厚此薄彼!” 不知想到了什么,卢氏的声音中略带了点心虚。 苏修看了她一眼,“我听说你前些日子,把本来给茵茵做的衣服首饰,给了薇姐儿,可是有的?” 卢氏涨红了脸,恨声道:“是不是那死丫头在你面前告状了?我就知道,她哪里会那么大方!” 想到养女当时表现的浑不在意,过后却在夫君面前告她的状,卢氏心中极为恼怒,“妾身就知道,老话说的没错,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熟!” 苏修无奈,连忙安抚她,“茵茵并未在我面前说过什么,这些日子我早出晚归的,根本就没有见她。” 想到那天经过下人房,听到小丫头们的议论,说什么“不过是一个野种,真把自己当正头小姐了”“夫人迟早把她撵出去”“现在衣服首饰都是七姑娘先挑,七姑娘不要的,再送到拢翠苑里” …… 苏修当时很恼火,正想进去问个清楚,却不料脚下踩到了一根枯枝,发出了声响,里面小丫鬟们一哄而散。 苏修虽极力解释,但卢氏却从心中认定苏若茵定然是去找他哭诉了,想她小小年纪,却心思恶毒,故意挑拨自己与夫君的关系,心中对她愈发不喜了。 见卢氏板着脸,眼中带着怒火,苏修知道再说下去,只会让卢氏对苏若茵成见更深,当下只是心中一叹,停住了话头,转而说起宴会的事情来。 “这个宴会你要办,就要办好了,但是记住,绝对不可太过铺张浪费。” “现下京城奢靡成风,世家中攀比之气越来越重,言官已经几次上奏,皇上也下旨申饬过了,却仍然是刹不住这股风气。” 苏修越说越严肃,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我身在这个位置,尤其要避嫌,那起子御史正瞪着眼寻人错处,你切不可让人拿住了把柄。” 卢氏听了,点头应是。 她只是一个内宅妇人,对外面的事情并不清楚,自然以夫为天,当下郑重应了。 两人商议了一下,就定在五日之后,在家中举办一个赏梅宴,邀请一些经常来往的人家过来,让苏若薇在众人面前亮个相,以便大家都熟悉熟悉她。 第14章 馅饼 待到第二日向老夫人请安时,卢氏就将昨夜和苏修的商议说了。 杨氏第一个站出来赞成,“大嫂思虑周全,如此一来,七姑娘才算是正式过了明路,大家伙儿也好认识一下咱们府上嫡亲的姑娘。” 马氏撇了撇嘴,对杨氏奉迎拍马的嘴脸实在腻味的很,她眼珠一转,看到站在旁边未出声的苏若茵,笑着说:“六姑娘,三婶听说你新做的衣服首饰给了七姑娘,参加宴会时,可有合适的衣裳?” “唉,要不是你三姐姐比你矮一些,三婶就把她新做的衣裳先给你穿了,可惜呀。” 马氏说着,还瞟了一眼卢氏和苏若薇。 卢氏面上一僵,这件事怎么大家都知道了? 莫非这死丫头满世界嚷嚷了? 正心中恼怒,却听苏若茵说道:“侄女先谢过三婶关心,但是三婶请放心,母亲已经着人给我做好了新衣服。” 说完还朝着卢氏感激地一笑,面上满是孺慕,“母亲对我,向来关怀备至,吃穿用度,从来不曾短缺过。” “七妹妹刚回来,尚未量好尺寸,我们俩身形相仿,那天是我主动把衣裳给七妹妹的,并不是母亲的意思。” 说完轻轻一福身,依旧恭敬地站在卢氏身后。 切,马氏的挑拨也太直白了吧? 苏若茵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自己就是再愚蠢,也不至于看不懂这个。 现在她毕竟还要在卢氏手下讨生活,断没有帮着外人给卢氏难堪的道理。 不就是扮乖巧柔弱小白花吗? 她一个后世受过网络无数荼毒的现代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果然,听了她的话,卢氏的脸色和缓了许多,上首苏老夫人也微微颔首,果然比以前懂事了不少。 老夫人侧头看了一眼马氏,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老三媳妇,你平常没事还是多紧着点洋哥儿读书吧,旁的事少打听。” “洋哥儿年纪比江哥儿还要大,江哥儿都已经过了院试,洋哥儿却现在还是个童生!” “你这个当娘的,怎么就不知道多督促着点儿?” “还有菁姐儿,眼看着年龄不小了,亲事寻摸的如何了?” “别一天天的正事不干,光顾盯着别人的长短!” 苏老夫人一席话说的极不客气,偏偏每件事都是戳在马氏的肺管子上。 长子读书不成,和他老子一样,只知吃喝玩乐。 长女高不成低不就,亲事到现在还没有眉目。 这两件事是她最大的心结,苏老夫人却直接在众人面前说了出来,就像是将她的衣服当众剥光一样,直臊得马氏面红耳赤,心下恨的不行,却咬着嘴唇不敢再说什么。 马氏娘家没落,丈夫又不上进,这死老婆子本就看不起她,现在再加上子女不争气,马氏在苏府的地位,比起卢氏和杨氏,那是错的太远了。 偏生她心里拎不清,还一直看杨氏不顺眼,整天和杨氏别苗头。 其实她自己知道,她是嫉妒。 苏家四兄弟,老大是当朝宰相,老二富贵盈门,老四读书习武,样样拿得出手,只有老三,什么都不沾边,还吃喝嫖赌俱全。 马氏暗地里不知道埋怨过多少老天不公,给自己这般糟烂的人生。 她嫉妒卢氏的尊贵显赫,嫉妒杨氏的富贵阔绰,嫉妒大房二房的子女读书有成,亲事结的好。 越对比,越显得自家凄凉,她就越气闷。 所以当她听说换衣服的事情时,巴不得宣扬的满世界皆知,也好让众人都知道,大房也有糟污事。 没想到这死老婆子偏心的紧,自己还没有说两句,就引来了一大堆的训斥,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杨氏眼见马氏吃瘪,心里舒畅,真是一个蠢货! 根本就看不清楚形势,这整个苏府,都是在大伯子的荫蔽下。 二房虽然生意做的不错,可杨氏心里很清楚,如果没有大伯子,这一切就是水中月,镜中花。 所以,她哪怕心里再不屑,面上对卢氏仍然是奉承巴结有加。 大树底下好乘凉啊。 苏老夫人训完马氏,这才觉得一口气顺畅了些。 她偏头对着杨氏道:“府中既然要办宴会,就要办得好,不能出差错。” “老二媳妇,你素来能干,这次赏梅宴,你就多帮衬着老大媳妇点,把宴会办的漂漂亮亮的。” 杨氏脸上立马带上了笑,“娘您夸的媳妇都不好意思了,这是咱们府上的大事,您就放心吧,媳妇一定不敢懈怠,保准让您满意。” 卢氏也朝杨氏笑了笑,温言道:“又要有劳二弟妹了,薇姐儿,还不赶快谢过你二婵?” 苏若薇早就在等着了,当下袅袅婷婷地上前,对杨氏一福身,脆声道:“侄女谢过二婶婶,让二婶婶费心了。” 杨氏笑的见牙不见眼,“七姑娘天仙般的人儿,以后福气还大着呢,二婶可等着以后享你的福啊。” 说完极亲昵地拉着苏若薇的手,又笑着夸了好几句,直将苏若薇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堂上众人说说笑笑,一派热闹,却是无人在意站在角落的苏若茵。 迎春悄悄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却见姑娘低垂着头,背影看起来极为落寞。 迎春心下暗暗为姑娘难过,这等风光热闹,以前都是她家姑娘的,现下,却都是围着七姑娘转,姑娘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怎么难过呢。 其实迎春猜错了,苏若茵才没有空难过,她正在努力回想原书中苏府的这场赏梅宴。 因为这是女主角苏若薇第一次在京城世家面前亮相,所以作者用了比较多的笔墨来描写。 苏若茵记得,在宴会上,苏若薇因为一首咏梅诗大出风头,从而在世家圈子中声名鹊起。 但是这些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北周质子九皇子秦烈也参加了这次赏梅宴! 苏若茵之前还在发愁怎么才能和这位大粗腿扯上关系呢,结果天上直接掉下了馅饼! 所以,她现在的心情正好着呢。 之所以低着头,是不想别人看到她翘起的嘴角。 第15章 乱相 五天时间倏忽而过。 因为事关苏若薇首次在京城世家间亮相,卢氏格外重视,不但事事亲力亲为,而且务求尽善尽美。 还有杨氏从旁协助,将一些微小之处查漏补缺。 底下的丫鬟婆子并一众仆役小厮们,俱是打起了精神。 京城各大世家闻风而动,对这次苏府的宴会,充满了期待。 自从苏府将要举办赏梅宴的风声出来后,邀约就一纸难求。 毕竟苏修自成为宰相以来,举办赏梅宴,这还是第一次。 不少相熟的人家这几日来往走动,说起苏府的邀约,接到请帖的,固然是兴高采烈;那没有接到的,也想方设法在打听情况,争取拿到一张请帖。 只是苏修向来谨慎,那天郑重告诫过卢氏后,她也谨记在心。 因此,苏府此次邀约的人数,实在不算很多。 杨氏和马氏骤然发现,自己在世家圈子中的人缘,一夜间好了很多。 那些与卢氏扯不上关系的,就拐着弯儿的走杨氏和马氏的路子,想要一张苏府的请帖。 待到正式宴会前一日,卢氏和杨氏在德寿堂向老夫人汇总情况时,突然发现,名单中多了不少人。 卢氏看着长出了不少的名单,一时愕然。 杨氏心下暗骂马氏不是东西,塞了太多人进来,但她自己心中就有鬼,也答应了不少人家,所以只得将话说的漂亮些。 “母亲,大嫂,薇姐儿流落在外十五年,老天开眼,才能回到亲生爹娘身边。” 她说的情真意切,还扯着帕子掉了几滴泪,卢氏想到唯一的女儿作为金枝玉叶,却飘零在外,不知道受了多少罪,心下不禁黯然。 杨氏觑着卢氏的神色,见她有所松动,连忙趁机道:“这对薇姐儿本来就不公平,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好好地让各大世家见识见识,我们薇姐儿有多优秀。正好也将薇姐儿和沈世子的婚事,公布于众。” 苏老夫人沉着脸:“哪里来的阿猫阿狗,都往府里带?” 什么承恩伯家,什么锦衣侯家,什么侍郎家…… 不一而足,直将老夫人气了个倒仰。 “当初我是怎么说的?要低调!结果呢,你们倒好,恨不能将全京城的人全请来!” 苏老夫人将炕床拍的砰砰响,心下对杨氏极为不满。 杨氏何等乖觉,眼见老夫人拉长脸,极为不悦,赶紧赔笑道:“母亲,这也说明我们府人缘好啊,大家才挤破头地来。” “再说了,这次动静这么大,但是几天了,也没有见大哥说什么,可见大哥也是同意的。” 杨氏知道老大苏修就是老夫人的心头肉。 果不其然,提起苏修,老夫人难看的脸色终究缓了下来。 卢氏蹙了蹙眉头,却没有直说。 她心里隐约明白,自家夫君很有可能是忙的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 想起苏修那天晚上的叮嘱,她心里略微有些不安,但架不住杨氏巧舌如簧,想起对女儿多有亏欠,这次就当补偿女儿好了。 大不了,过后夫君如果生气,自己多赔几个不是就行了。 杨氏不愧八面玲珑,一会儿功夫,就将老夫人和苏氏哄的眉开眼笑。 心下暗哼一声,这次便宜马氏了,自己主要也走的有人情,如果不卖力些,难保不会将自己牵扯进来。 马氏却是看着屋子里收来的贵重礼物乐开了花,自嫁与苏三以来,她哪里有过如此风光的日子? 眼见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世家,见了她都是笑脸相迎,热情有加,一声声的“三夫人”叫得她迷了眼,也迷了心,当下大包大揽地立刻就答应了。 回来后,又收到了人家送来的贵重礼物,马氏眼皮子浅,再加上苏三平时里俸禄少,日子这的紧巴巴的,当下就将些微的踌躇抛到了脑后。 不过,让她直接找卢氏去说加人,她还没有愚蠢到这个程度。 马氏也是财帛入心开了窍,她一直盯着杨氏的举动,发现杨氏往名单中加人时,立刻提出来自己也要加人。 杨氏一时不妨,竟然让马氏钻了这个空子,事后,还要善后,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只不过杨氏向来识时务,知道眼下不是和马氏算账的时候,如果自己做的太绝,那泼妇保准会将自己也抖搂出来,到时候两败俱伤,谁也捞不着好。 所以,杨氏笑眯眯地答应了马氏的要求,只不过在心里重重地记了一笔,想着以后有机会,定要让马氏将今天占的便宜,连本带利地全部吐出来。 苏若薇这几天来,一直在学习各种规矩礼仪。 卢氏将自己身边最得力的傅妈妈指了去,教导苏若薇世家礼仪。 苏若薇人本来就聪明,再加上心中提着一口气,知道这次亮相关系着自己以后能否在世家圈子中站稳脚跟,连带着,说不定还关系到以后与沈弘渊的亲事。 所以,苏若薇用了十二分的努力。 仅仅五天时间,苏若薇进步就十分神速,连向来严格的傅妈妈,也在卢氏面前对七姑娘赞叹不已。 卢氏自己在忙碌之余,也去看了一次。 看到苏若薇身姿端正,礼仪圆熟,不卑不亢,已经颇有几分世家贵女的风范。 卢氏心中喜悦,越看苏若薇越觉得还是自己亲生的血脉好。 至于苏若茵,满府中既无人关心,自然也无人在意她这几天究竟在忙些什么。 待得宴会前一天,卢氏才想起来,苏若薇的衣服首饰已经定下,自己却把苏若茵的忽略了。 卢氏难得地心里起了一点愧疚,便让身边的田妈妈去将苏若茵叫来。 看到苏若茵安静地向自己行礼,客气中透着疏离,再无以前的半点亲昵娇憨,卢氏手里的帕子紧了紧。 她轻咳一声,淡淡道:“茵茵,我已经让天香阁送来了一些时兴的衣服首饰,你现在就挑选一些,明天也好收拾一下。” 苏若茵安安静静地垂头站着,她对卢氏并无感情,当然做不来上前去撒娇卖痴的事情。 听苏氏说完,苏若茵诧异地抬起了头。 就算苏若茵并不是在这里长大的,但她多少也知道,在古代,世家大族的主子们,家里都养的有专门的绣娘。 她们的衣服,都是由绣娘量好尺寸,然后精细做成的。 只有那些穷酸破落户,或者土财主,才会在成衣铺子里买衣服。 况且,成衣铺子里的料子,比起家里的,差的太远了。 卢氏,对养育了十几年的女儿,就没有丝毫的母女之情吗? 第16章 迎客 看到苏若茵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卢氏心里泛上一阵心虚。 想起什么,背脊又挺直了些,“天香阁向来一衣难求,这次我也是托了人,方才拿到一些,就先紧着你挑了,你看看吧。” 卢氏越说底气越足,天香阁的衣服本来就非常火爆,订单都排了老长,这次自己能顺利拿到这些成衣,还是睿王妃帮的忙。 看到苏若茵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显然是没有领会到自己的一片苦心,卢氏面色不愉。 站在堂下的田妈妈伺候卢氏多年,对她的性情早已摸透。眼见卢氏神情不对,赶紧开口道:“这些虽说是成衣,但这可是天香阁的顶级绣娘做出来的,无论是绣功还是料子,都是百里挑一的。” “夫人对六姑娘,真是打心眼里的疼爱。” 卢氏瞥了一眼田妈妈,眼中带着赞赏。 苏若茵懒得听田妈妈的彩虹屁,糊弄谁呢? 天香阁的衣裳是不错,但哪里比得上家里绣娘量体裁剪,精挑细选料子做出来的好? 再说了,如果天香阁的衣裳真的好,为什么前些日子不直接给苏若薇选一套? 苏若茵心中清楚,自己现在最主要的,不是和卢氏苏若薇争长论短。 所以,她脸上涌现出一点惊喜,“多谢母亲为女儿设想周到,女儿心里很是感动。” 说完就上前,在那一堆绫罗绸缎中随便选了一身顺眼的。 反正明天的主角也不是她,她只需要想法子见到那秦烈就好。 只是好苦恼,原身并没有见过秦烈,她连这位九皇子长得是圆是扁都不清楚。 算了,明天来那么多宾客,管事的总要报名的,到时自己留意些就是了。 卢氏看到苏若茵态度还算恭敬,也没有贪多,衣裳只是选了一身,首饰也挑的不是那么打眼的,心下对她还算满意,总算没有让她太膈应。 当下命人将苏若茵选的衣裳首饰送到拢翠苑,苏若茵看到一堆婆子媳妇在门口等着回话,就识趣地告辞了。 迎春扶着苏若茵顺着干净的甬道往回走,素来温厚的她也忍不住替六姑娘鸣不平:“姑娘,这也太欺负人了吧?夫人不是说要再给姑娘做一身衣裳吗?现在就这样用成衣来打发姑娘?” 苏若茵侧头看了一眼迎春,这丫鬟对自己还算忠心,做事也十分妥帖稳当,苏若茵决定慢慢收做心腹,有些事情,毕竟还需要一些人手才能去做。 当下她拍拍迎春的手,淡声道:“现在这关头,这样已经很好了,你切记得,出去不可再这样说。” “还有,你告诫苑中其他人,在外面一律不许就这件事再多说一句话。” 迎春诧异地看了看自家姑娘,却见姑娘一脸淡漠,神情中并无丝毫委屈或者激愤。 现在迎春才是真的相信,六姑娘是真的不在意这种前后对比落差如此之大的对待。 只是她心中还是不明白,这和姑娘的性子不合呀,以前姑娘可从来不是受委屈不吭声的性子。 但是转念一想,迎春释然,现在和以前毕竟不一样了。 姑娘以前是夫人唯一的嫡女,现在人家亲生的回来了,姑娘这身份就尴尬的很。 想来也是因为如此,姑娘才性情在变吧。 听到姑娘的叮嘱,迎春郑重地点点头,她只是替姑娘不平,但可没有为姑娘招祸的意思。 第二天一大早,苏府阖府的丫鬟小厮们老早就起来了,流水般地穿梭往来。 老天也是赏脸,给了一个大笑脸,今天是个冬日里难得的晴好天气。 巳时左右,已经陆续有马车停在了玉林巷口。 因为苏府在这条巷子的最里面,为怕马车拥堵,所以提前将玉林巷口的一块空地洒扫干净,用作来客的马车停靠。 为了让车夫和小厮们在这数九寒天不至于冻着,苏府还在空地上搭了几顶简易的帐篷,里面升着炉火,上面温着热茶和一些点心。 来的客人一看,不光主人满意,随侍的车夫仆役们,也是交口称赞,暗赞苏府不愧是相府,做事就是周到。 再说府里,到的客人们只见丫鬟们一色的宝蓝色云纹刻丝比甲,腰间束着不同颜色的带子,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偌大的苏府,忙而不乱,只见下人管事轻悄地穿梭往来,却并不闻一丝喧嚣嘈杂。 来的都是世家大族,看到苏府这般景象,都是心中暗暗点头,暗道苏相到底治家有方。 宴会正式开始的时间定在午时一刻,但有几个人是冲着吃饭来的?所以大部分都提早过来了。 卢氏和杨氏,马氏妯娌三人忙着迎接客人,安排地方,随着人越来越多,一时间只恨分身乏术,忙得团团转。 一些老诰命夫人,直接就安排到了德寿堂,由苏老夫人陪着叙话。 一些世家的媳妇,由于苏府还没有年轻媳妇子,所以提前将已经出嫁的大小姐苏若兰和二小姐苏若莺叫了回来,来帮忙招待一些年轻的媳妇。 而那些千金贵女们,则是由三姑娘苏若菁,四姑娘苏若萱,五姑娘苏若萍等几个陪着。 还来了一些世家公子们,卢氏特地让族学停了一天,由苏文海,苏文池,苏文洋,苏文波,苏文江兄弟几人陪着。 睿王妃因为和苏府的姻亲关系,到的也比较早。 她身份在那摆着,所以一到,就有许多人家明里暗里的过来打招呼。 沈弘渊照例是先陪着她下车,然后才由小厮带着,去了苏文海他们那边。 苏府举办的是赏梅宴,虽然只是一个由头,但也是确有其事。 苏府的后园,种着一大片梅花,这个时节,正是梅花盛开的时候。 一丛丛,一簇簇,有红的,有白的,红的热烈,白的纯洁,远远望去,一片绮丽。 苏若茵今日心中有事,那些往日相熟的世家贵女们,见到她,不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就是踯躅不前,犹豫着要不要和她说话。 苏若茵也浑不在意,只是一律微笑以对,结果站了半天,脸都笑僵了,脖子也伸长了,也并没有听到管事的报秦烈的名字。 第17章 初见 沈弘渊进到苏府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苏若茵。 明明以前他最不喜的,就是苏若茵,她还总缠着他,导致他看见她都恨不得装作没有看到。 偏生这次,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苏若茵着一身烟柳色的织锦短袄,下着浅碧色束腰长裙,头上绾着简单的朝月髻,上面只斜斜插着一支点翠的白玉簪。 这身装扮,在满头珠翠,遍地绫罗中,并不出众。 相反,清素的过分了点。 沈弘渊却偏偏就只看见了她。 苏若茵肤色极白,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本来给人一种娇憨可爱之感。 但她眼尾略上挑,形成一个娇媚的弧度,那双澄澈的眸子,看人时仿佛自带笑意,奇异地带了一点媚惑。 在她身上,清纯和娇艳奇异地糅合在一起,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清极艳极。 苗条的腰身盈盈一握,在冬日暖阳下,少女明媚的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花。 当她看向自己时,沈弘渊竟然发现心里微微有点雀跃。 可惜,苏若茵就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眼光丝毫未在他身上停留,只是频频看向他的身后。 沈弘渊本就深沉的双眸更是沉了点,只是还没有待他上前,就见苏若薇一身翠纹羽缎织锦斗篷,戴着一支累丝嵌珠宝蝴蝶金簪,簪头的蝴蝶振翅欲飞,做的栩栩如生朝他款款而来。 苏若薇能感觉到周围众人打量的目光,她努力保持着脊背挺直,仪态端庄。 今天是她正式登上京城世家舞台的第一天,她会凭着自己的努力,一点点地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刚才她就看到了沈弘渊,只是沈弘渊的目光一直在苏若茵身上,根本就没有将打扮的一身隆重的自己看在眼里。 苏若薇暗暗咬了咬牙,今天是她的好日子,她不能失态。 从看到苏若茵的第一眼起,苏若薇就从心里暗暗嫉妒,嫉妒老天太过于厚爱苏若茵。 她不但抢走了自己的风光体面,还生了一副狐媚的模样。 那容貌身段,自己怎么也是比不上的。 但是很快,自己就要让她见识到,空有美貌,在家世身份面前,什么都不是。 苏若薇恍若没有看到沈弘渊的目光,只是笑着上前,极是尊敬地向睿王妃行了一礼。 睿王妃满意地笑着,拉住她的手让她起身。 苏若薇站在睿王妃的右边,沈弘渊在左边。 一群人看到这样的场面,一时都在窃窃私语。 大家都知道沈世子是苏府六姑娘苏若茵的未婚夫婿,现在看来,莫非有变数? 而一些消息灵通的,早就知道了个中内情。 卢氏和睿王妃一道,连着周围的贵妇们,一齐向屋子走去。 苏若薇向沈弘渊微微一笑,低声说了一句“世子请这边来。” 旁边站着一个小厮,沈弘渊对着苏若薇一点头,就随着那小厮往苏文海他们那边去了。 苏若菁昨天被杨氏耳提面命,今天跟在苏若薇身边,充当介绍人,将来的闺秀一一介绍给苏若薇。 苏若茵百无聊赖地站在一旁,眼看已经快到午时了,却仍然不见秦烈的影子。 苏若茵心中不禁嘀咕起来,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还是说发生了某些偏差,今天秦烈不来了? 为了见秦烈,苏若茵老早就在门口候着了,此时冻的浑身都僵了,结果连根毛都没看到。 苏若茵摇摇头,自个儿的身体重要,在这个没有感冒药的年代,可别伤风感冒了,那可是会要人命的。 苏若茵看到众人都没有在意,就悄悄地转身回去,打算穿过一条小道,先回自己的拢翠苑暖暖身子。 迎春早些时候见她冷,已经回去取厚斗篷了,现在只她一个人。 苏若茵对苏府还没有完全熟悉,但凭着脑海里原身的一些模糊记忆,知道这里有一条小路,可以直达安澜院。 她步履匆匆,只想赶快回到自己温暖的小屋,没想到自己却是个路痴。 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之后,苏若茵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是迷路了。 她记得,自己的住所是整个府中景致最好的,不远就是梅园。 但是现在,她好像在梅园中越走越远了,却怎么也找不到出来的路。 偏偏今天阖府的丫鬟小厮们都去了前院,此时一个人也没有。 苏若茵不由得有点着急了,再这样像无头苍蝇一样转下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路呢。 正在这时候,忽听前面梅林中似乎有响动。 苏若茵不禁眼前一亮。 分开梅枝,俏步上前,转过一个弯,只见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正背身负手而立。 苏若茵已经快冻僵了,乍一看到人,赶紧扬声招呼:“你好,请问你能带我出去吗?” 那黑衣男子身量极高,从后面看,宽肩窄腰,气质似乎很好。 他听到声音,转过了身子。 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刻,苏若茵不禁倒退了一步。 这人面容冷峻,鼻挺唇薄,一双滇黑的丹凤眼上面,卧着一双飞扬的剑眉,当他静静看着你的时候,有一种隐隐的压迫感。 按理说,这人生得很好,但他整个人的气质太过于冰冷,就如一把出鞘的利剑,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苏若茵很奇怪,她刚才一直在门口,如果这样一个特征鲜明的人进来,她怎么会没有留意到? 此时她急于找到出去的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是急急问道:“我迷路了,你能带我找到出去的路吗?” 那男子打量了她片刻,方才开口,“你不是苏家的人?” 声音低沉醇厚,音色极为悦耳。 这人有把好嗓子,在她那个时代,能让那些声控尖叫着迷。 苏若茵被他问的一愣,继而皱起了眉头,该怎么向他解释自己虽然是苏家人,但却不认识自家府中的路呢? 第18章 解围 那人见她愣愣的,眉头皱起,已是隐隐不耐,“你不是苏家的人?” 一模一样的问句,只是语气已多了很多不耐烦。 苏若茵快冻僵了,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个人,生怕他再问个没完,赶紧答道:“我是这府上的,只是从来没有来过这梅林深处,是以一时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那男子见她衣衫单薄,唇色青白,显见是冻的很了,当下不再多说,只是转身丢下一句:“跟我来。” 苏若茵赶紧提起裙摆,随着那人的脚步,在梅花林中左拐右弯。 几个转折之后,苏若茵已经晕头转向,完全不知道东西南北。 那人身高腿长,步伐极大,苏若茵跟的极是辛苦,几乎是一路小跑了,才勉强跟上。 不过,好处还是有的,一会儿功夫下来,她渐渐觉得身子暖和了起来。 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后,苏若茵听到前方隐约传来几声呼喊。 她顺着风仔细听了听,模糊听到“六姑娘”“小姐”…… 苏若茵心中一喜,应该是迎春她们吧。 那男子本来在她前面,听到声音,脚步一转,竟是毫不停顿,直接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 苏若茵只觉得眼睛一花,再看时,已没有了那人的身影。 她怔怔站着,大白天的,自己是见鬼了吗? 迎春和夏荷、念秋、冬梅几个,正急的满头是汗,忽然看到前方自家姑娘的身影,不禁眼前一亮。 迎春快步走到苏若茵身边,低声急切道:“姑娘,您去哪儿了?我们到处都找不到您。” 边说边把手上拿的厚斗篷披到苏若茵身上。 夏荷从另一边扶着她的手臂往前走。 迎春瞧一眼自家姑娘的脸色,奇怪,在外面这么久,姑娘脸上竟然红扑扑的,没有一丝受冻的迹象,这也让她心中松了一口气。 要是姑娘冻着了,都是她们的罪过。 苏若茵安抚地拍拍她的手,一边走一边说:“刚才我贪看梅林的风景,走的深了些,后来慢慢转了出来。” 苏若茵一边往前走,一边随口问道:“前面可有发生什么事?” 夏荷在旁边轻声道:“听说五公主和七姑娘相谈甚欢,已经约着赏梅咏诗了。” 苏若茵回想了一下,想起来五公主确实来了。 五公主的母亲是南魏当今皇上文宣帝的宠妃玉昭仪,睿王妃乔氏的表妹。 也就是说,五公主和沈弘渊既是堂兄妹,又是表兄妹。 因为玉昭仪在宫中很是得宠,这位五公主从小就有封号,长乐公主。 以前的苏若茵也是骄纵成性,长乐公主很是看不上她,两人之间不是很对付。 没想到苏若薇倒有两把刷子,这么快就和长乐公主“一见如故”了。 不过苏若茵却知道,两人日后会翻脸,毕竟在原书中,长乐公主心中喜欢的人,可是沈弘渊。 只是两人间血缘太近,她一直都藏在心里而已。 不等主仆几人回拢翠苑,就见前面乌泱泱来了一群人。 苏府既然是举办的赏梅宴,自然会邀请大家来梅林一观。 此时打头的正是苏若薇和长乐公主。 只见她们两人言笑晏晏,正在边走边聊,后面跟着一大群贵女。 苏若茵侧身避到一旁,向长乐公主轻轻福身行礼。 长乐公主穿着一袭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外面罩着镶毛织锦斗篷。 她身材偏圆润,看起来倒也富贵喜庆。 她淡淡地瞥了一眼苏若茵,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口吻:“我说有些人怎么也上不来台面,原来,根本就不是苏相的血脉啊。” 后面一阵轻轻的讥笑。 因为长乐公主一直没有叫起,苏若茵还是保持着半蹲着行礼的状态,不一会儿,她的腿就酸软起来。 苏若茵面上无波无澜,心下把长乐公主大骂了一百零八遍。 她从前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当下径自站直了身子。 长乐公主眼睛一眯,刚想开口,却听后面响起一道惊喜的声音:“快看快看,这枝梅花开的好特别哦。” 声音清脆响亮,大家顿时都被吸引了目光。 只见后面一穿孔雀纹蜀锦短袄,外罩百花飞蝶织锦皮毛斗篷的少女,正伸手指着侧面的一件老梅树。 那梅树一半开着红花,一半开着白花,确实非常奇特。 众女一时被勾起了好奇心,纷纷询问苏若薇。 苏若薇之前已经做足了功课,对此并不陌生。 虽然她更想看到苏若茵被长乐公主为难,但是此时正是自己大出风头的时候,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所以当下解释道:“这是我们府上的一位匠人师傅弄出来的,其实说穿了并没有什么奥秘。” “嫁接。” “那师傅将白梅嫁接入这红梅树上,促其成长,最后就有了这样的奇观。” “只是试了很多次,最后只得了这么一株。” 苏若薇娓娓道来,大家听的连连赞叹。 苏若茵在旁边轻轻松了口气,眼光不禁向那少女看去。 那少女也正在朝她看过来,两人目光相接,那少女俏皮地眨了一下左眼。 苏若茵低头一笑,向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无人注意她,也迅速地抬头向那少女眨了一下右眼。 那少女一双杏眼瞬间瞪圆,浮现出一抹惊喜。 长乐公主回过头,见苏若茵低头站在路旁,形影萧瑟,再无从前的嚣张气焰,心中不由大为得意,当下冷哼一声,自往前走了。 那少女故意慢了两步,待众人走过去后,径自上前,走到苏若茵面前,轻声道:“今天是你们府的大日子,我怕你再不管不顾,和公主起了冲突。” “现在你……,你不比从前,你若犯了大错,只怕伯母不会轻饶你。” 她生着一张俏丽的瓜子脸,一双圆圆的杏眼中满是担忧关切。 苏若茵心中一暖,自来到这个世界后,这还是第一次有外人对她释放善意。 她早就从原主的记忆中提取了眼前少女的身份。 白洛灵,户部尚书白光远之女,也是原身唯一的朋友。 有一次白洛灵陪着母亲去进香,结果白母不知道怎么心悸发作,偏生白家马车出了点故障。 白洛灵正着急时,苏若茵因为那天去寺里为沈弘渊求平安符,回程时正好碰见。 苏若茵赶忙着自家马车将白母送回了城。 自那以后,白洛灵就和苏若茵成为了朋友。 第19章 赏梅宴(一) 白洛灵之前就已经听说了苏家的事情,她心里为苏若茵着急,却因为前几天母亲还病着,没法出来。 这次趁着宴会,她就想来看看好友怎么样了,谁知来的稍晚了点,没有看到她人。 却不妨和大家一起来赏梅时,正好碰到长乐公主在难为苏若茵。 白洛灵急切之下,正好看到那棵梅花,就找了个借口,引开了众人的目光。 苏若茵见她满脸关切,上前握住她的手,笑着说:“我没事,你别担心。白伯母的病,可曾好些了?” 说起母亲,白洛灵明媚的小脸上有层阴翳,“我娘她素来有心疾,时好时不好,整天就是药将养着,也没有别的法子。” 苏若茵知道白母的病,原书中好像提过,是生白洛灵时落下的毛病,总是心口疼痛。 两人挽着手一起慢慢走着,苏若茵轻声将这些日子的事情简单对她说了。 白洛灵听到沈弘渊竟然那么快就上门要求退婚,恼怒道:“茵茵,那沈弘渊根本就不值得你付出那么多,你千万别再为他伤心了。” 作为好友,白洛灵深知苏若茵对沈弘渊有多迷恋,担忧之意,溢于言表。 苏若茵心中温暖,她一笑:“灵灵,实话告诉你,我现在已经不喜欢沈弘渊了,所以他退婚,我巴不得呢。” 白洛灵闻言顿住脚步,高兴地看着她:“真的吗?茵茵,你如果真是这样想的,那就太好了!沈弘渊那个人,真的不适合你。” 话说从一开始,白洛灵就对沈弘渊没有好感,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苏若茵决定有机会了,一定好好问问她。 这丫头,说不定藏着一些秘密呢。 白洛灵见苏若茵神态自然轻松,不像是作伪,不禁心中为好友高兴。 两人说说笑笑,走在人群的最后。 只听前面一阵喧哗的声音,夹杂着一些惊叹。 苏若茵知道,苏若薇必定是做出了那首诗。 原书中,苏若薇就是因为那首咏梅诗大出风头的。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的确是好诗,苏若薇不愧是女主角,作者为她赋予了太多的光环。 果然,苏若茵和白洛灵听到前面都在议论纷纷,不一会儿功夫,这首咏梅就传开了。 待到午时一刻开宴时,几乎所有的人都听到了这首诗。 惊艳,赞叹。 苏府七姑娘的大名,由此传扬开来。 苏若茵和白洛灵两人,看着众人将苏若薇围在中间,奉迎有加。 两人干脆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对着满桌美食大快朵颐,吃的不亦乐乎。 苏若茵埋头苦吃的时候,总觉得有一道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 可是等她抬头寻找时,却并无发现。 苏若茵吃下一块盐酥鹌鹑,唔,实在是太香了,忍不住又去夹第二块,却又感觉到有人在看她。 再抬头,眼光逡巡一圈,还是没有看到任何人。 苏若茵微皱了皱眉,看着也在埋头苦吃的白洛灵,轻轻碰了碰她:“灵灵,今天秦烈来了吗?” “谁?” 白洛灵正在对一道蜜枣炖燕窝下手,没有听清楚名字。 “秦烈,南魏的质子。” 苏若茵又说了一遍。 白洛灵惊奇地抬起头看向她:“你怎么会提到这个人啊?” 她很想打开好友的脑袋看看,她是怎么神奇地把话题偏到秦烈身上的? 苏若茵晃着她的手臂:“灵灵,你先给我说说,原因我随后再告诉你。” 白洛灵抬起头向四周看了一圈,最后眼睛定在不远处,抬起下巴对苏若茵道:“喏,就是他。” 苏若茵赶忙伸长了脖子去看,只见白洛灵指的方向上,站着一个有点熟悉的,一身黑衣的男子。 那男子脊背微微有点驼,眉眼耷拉着,沉默地站在长乐公主身后,存在感低的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正在这时,似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那男子抬起低垂的眉眼,向苏若茵的方向看过来。 两人视线相交,那男子又极快地将头低了下去。 苏若茵却是张大了嘴巴,一时忘记了合拢。 她想起来了! 这人,就是当时在梅林里,领她出来的那个男子! 可是不知为何,眼前这男子,收起了浑身的气势,再加上驼着的脊背,低垂的眉眼,在人群中竟然毫无存在感。 苏若茵又盯着他看了几眼,这才转开了视线。 刚才电光火石的刹那,她还是读懂了那男子目光中的涵义。 不要将刚才的事情说出去。 苏若茵低着头,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人,又没有化妆,怎么会有如此之大的差距? 她很确定,当时她面对的那个人,周身有一种隐隐的压迫感,让人不容小觑。 但是在长乐公主身后的这个人,就像是她的任何一个小厮一样,丝毫没有引人注意。 怪不得,她早起就一直在大门口等,结果却是没有看到他。 当长乐公主来时,谁会注意一个毫不起眼的随从呢? 可是,秦烈为什么会跟在长乐公主身后? 苏若茵心中有疑问,转身就直接问了白洛灵。 白洛灵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我之前随父亲去宫里赴宴时,见过他,所以才能认出来。” 又好奇地看着好友,“你怎么突然对他那么感兴趣啊?” 苏若茵低声道:“我有事找他。” 白洛灵挑挑眉,满眼写着不相信。 一个相府千金,一个南魏质子,两人从未有过交集。 苏若茵找秦烈,究竟有什么事呢? 但是苏若茵没有往下说,白洛灵也不好在这等场合再接着问,两人很有默契地接着朝满桌美味佳肴下手。 秦烈又迅速抬头看了一眼苏若茵,眼中有着一抹沉思。 他没有想到梅林中的女子竟然是苏相的千金,还是那个被人传得沸沸扬扬的假千金。 他今天陪长乐公主来赴宴,公主在屋内,他出来信步走走,没想到一直走到了梅林深处。 碰到苏若茵时,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北周皇室,他母亲住的寝殿中,就有一片梅林。 第20章 赏梅宴(二) 秦烈在沉思中不知不觉将平日的伪装都收了起来,没想到一时不察,竟被那个小丫头看到了。 原本他以为那可能是苏府或者哪个府里的下人,没想到她竟然就是京城最近传闻的主角。 秦烈能感觉到她看自己的目光带着惊讶和探究,所以他给了她一丝警告。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能迅速明白他目光中的涵义,视线再也没有看向他。 真是一个冰雪聪明的人儿。 看来京城的传言,也不尽属实。 秦烈低垂着眉眼,既然她如此识趣,此事就只是一个插曲,他并未去深思。 他却不知,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苏若薇和长乐公主等几位贵女一同坐在宴席的最前面,世家间本就利益为先,在她的刻意结交下,几位贵女不一会儿就和她姐妹相称。 说的正热闹时,卢氏和睿王妃挽着手站了起来。 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竹箸。 卢氏看向大家,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今日邀请大家前来寒舍,其一是赏梅。” “早些时候大家已经看了些吧,寒舍的梅花现在正是盛放的时候,很值得一观。” “其二,” 卢氏顿了一下,见周围都是竖着耳朵听着,她方接道:“十五年前,我生产时,家里请了一位接生婆。” “原本是打听到她经验丰富,为了稳妥起见的。没想到,她见相府富贵,起了贪念,竟然将自己的女儿偷龙转凤,将我女儿偷换了出去!” 说到这里,卢氏胸口起伏,话语中已是带了怒火。 周围好些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苏若茵,俱是带着鄙夷和轻蔑。 众人之前都或多或少听说了苏府真假千金的事,但没想到真相竟然如此不堪! 连带着,大家都想着,既然苏若茵的母亲已是如此小人,那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白洛灵看苏若茵头微微垂着,心下暗暗为好友难过,摊上这样一位母亲,真是子女的耻辱。 她伸手过去,悄悄握住了苏若茵的手,无言地对好友表示支持。 苏若茵心下温暖,也用力握着她的手。 今天听了卢氏的话,苏若茵才恍然明白,为何卢氏对她态度大变。 任何一位母亲,对待偷走自己孩子的人,都不会太客气。 虽然她是无辜的,但是母债女偿,天经地义。 卢氏略微停顿了一会儿,似是平息胸中怒火,才接着道:“天可怜见,总算事情大白,我女儿才得以回到我身边。” 她朝苏若薇一伸手,苏若薇笑吟吟地上前,握住她的手,站在她身边。 卢氏满眼爱怜地看着自己女儿,温声道:“这便是我那可怜的女儿,若薇,如今行七。” 苏若薇面对着满堂众人的视线,不卑不亢,端庄大方。 京城一众世家的夫人们,都是暗暗点头,不愧是苏相的亲生女儿,骨子里的气质确实不错。 翰林院侍讲陈大人的夫人率先出声:“这等可恨的人,听说苏夫人还将她的女儿收为养女,也难为苏夫人好性儿。若搁在我身上,哼,定要让她尝尝母债女偿的滋味!” 陈夫人性本火爆,她自己也有女儿,将心比心,直觉得苏若茵的母亲当直是可恶至极,只为了一己私欲,就让人骨肉分离。 兵部李尚书的夫人也悭声开口:“就算孩子是无辜的,苏夫人不和她计较,将她远远打发走就是了,何苦还留在眼前碍眼?” 一时间,堂中议论纷纷,都是在声讨苏若茵的母亲。 甚或有人刚才还挨着苏若茵坐着,这会儿都起身离的远了些。 这等肮脏之人的血脉,谁晓得会不会也是个下贱胚子? 苏若茵低着头,握紧了手指,她没想到卢氏看着绵软,却如此厉害。只此一招,就让她在京城几无立足之地。 苏若茵其实是低估了一个母亲的心,卢氏自从知道真相后,简直是活吃了那接生婆的心都有。 还是苏修告诉她,他已经重重惩戒了那人,罚她一家流放到了苦寒之地,她才做罢。 但是一看到苏若茵,她心里的恨意就会冒出来,怎么也遏制不住。 虽然从情感上来说,她养育了苏若茵十几年,但是却恨毒了她的生母,连带着,对苏若茵也待见不起来。 白洛灵的母亲白夫人看了看低垂着头的苏若茵,眼中闪过一抹怜悯,温声道:“苏夫人,养育之恩大于天,你养了茵茵十几年,现在苏相又把她收做养女,她是个好孩子,将来必会孝顺于你们。” 卢氏笑了笑,却是没接这话,旁边睿王妃娇笑一声:“白夫人此言差矣。”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血脉呀,是顶顶重要的。” “那等贪婪无耻之徒,生下的种,也好不到哪里去。” “之前大家伙不是还觉得以苏相和夫人的人品才学,自家姑娘却是个顽劣不堪的,哪知道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孩子!” “再看看薇姐儿,虽然在那等穷乡僻壤长大,但是回来才多少天,都得了先生多少回夸奖了?” “如果薇姐儿自小就在苏相和夫人身边长大,肯定是闻名京城的才女!” 睿王妃一番话说的轻蔑又不屑,苏若茵只觉得面皮一阵发热,mmp,原身的生母不修,却让她在这里承受羞辱。 白夫人略有不忍地看着苏若茵,却是无法开口反驳,谁让这么多年来,苏若茵的名声都不怎么好呢。 睿王妃看了看卢氏身边端庄而立的苏若薇,上前亲热地拉住她的手:“似薇姐儿这等人品才情,才是我家渊哥儿的良配。” 卢氏微微一笑,“我家与王妃自孩子们小的时候,就订下了亲事。前几天,王妃和世子前来,已经换过了薇姐儿与世子的庚帖。” 底下众人“嗡”的一声,议论声顿起。 大家不约而同地都看向苏若茵的方向,此前这位对沈弘渊世子有多迷恋,京城世家可是都有着深刻的印象。 此时听说苏家已经将睿王府的亲事给了苏若薇,不知道苏若茵会怎么大闹呢。 第21章 决定 白洛灵担忧地握紧了苏若茵的手,现在大家对苏若茵本来就不满,如果她再跳出去大闹,铁定会被赶出苏家的! 苏若茵感受到了白洛灵的担忧,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抿紧了唇瓣,并未开口。 她抬头看了一眼苏若薇,只见对方眼中的嘲讽和得意。 她知道,苏若薇正等着她大闹呢,这样一来,就算苏修也不能再护着她。 苏若茵心下清楚,现在不是争这口气的时候。 虽然她不缺乏谋生的本事,但她刚来这里没有多长时间,连单独上过街都不曾,对于外面的一切都不熟悉,如果现在被赶出苏家,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 她会离开的,但不是现在。 秦烈心中微微一动,侧头看了一眼低垂着头不语的女孩儿,眼中一抹深思。 这姑娘不简单。 如果说之前众人眼中的她,任性骄纵,蛮横愚蠢,都是她做出来的伪装的话,那这姑娘的心可不是一般的深沉。 秦烈微垂了眼睛,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处境。 他和她,算不算同是天涯沦落人? 苏若薇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苏若茵的“闹”。 她略有些意外,这蠢货竟然变聪明了? 哼,就算今日不能将野丫头赶出苏家,以后也有的是机会! 今天是她的好日子,就暂且饶过那野丫头罢! 她侧首看了眼长身玉立的沈弘渊,娇艳的脸颊浮上了一抹羞涩。 从此以后,她就是弘渊哥哥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了! 沈弘渊此时却在看苏若茵。 对于今天当众被退婚,她,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吗? 她,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沈弘渊的眼眸沉了沉,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越发强烈。 他可以讨厌苏若茵,但是,苏若茵却不能够! 她可是喜欢了她十几年啊,怎么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呢? 卢氏今天当众出了口恶气,侧眼看到苏若茵那边冷冷清清,她低垂着头,模样可怜。 想起从前她陪在自己身边十几年,卢氏心下一软,侧头对着睿王妃笑道:“薇姐儿这孩子,以后我可就交给你了。” 睿王妃亲热地拉着卢氏的手,“咱们认识多少年了,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把薇姐儿当做自己女儿一般疼。” 卢氏和睿王妃少女时期就是手帕交,来往密切,否则也不会为儿女订下娃娃亲。 两人相视一笑。 底下众人有机灵的,早就大声恭喜了,连道“世子和苏七小姐郎才女貌,真是天生一对”“这等奇事,话本子也没有如此写的,可见姻缘天定”“不知道两家婚期订于何时啊,到时一定得讨杯喜酒” …… 一片熙熙攘攘中,长乐公主望着站在一起的苏若薇和沈弘渊两人,神色莫名。 见众人都在围着苏若薇打转,苏若茵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虽然在理智上明白现在不是与苏家决裂的时候,但是像刚才那样再火上浇油下去,保不准她会不会破防。 苏府的赏梅宴大获成功,宴席上的事情之后被广泛流传,成了京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对于苏若茵,大部分的人都是鄙夷轻蔑兼而有之,有那样一个贪婪自私的母亲,她又会好到哪里去? 虽然苏若茵现在是苏相的养女,但是经此一事,只怕是世家大族都不会再考虑她。 哪怕是家中庶子,婚事也是要好名声的。 谁家也不想要一个在城中名声糟透了的媳妇。 对于这些,苏若茵并不知情。 不过,就算她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 而且,她会觉得,这还是一件好事。 毕竟她现在并不想嫁人。 她现在主要考虑的,是如何生存的问题。 经过赏梅宴一事后,苏若茵心中有了更强烈的危机感。 苏府并不是她能长久留下的地方,在决裂之前,她必须有足够自保的能力。 苏若茵这些天,开始苦思冥想,如何赚钱。 对,赚钱! 不管在任何时候,手中有银,才能心中不慌。 如果她手上有钱,哪怕以后是离开了苏家,她也能好好地生活。 根据原书中的描述,这个时代对女子相对而言,不算太保守。 女子可以出门,也可以经商,除了不能科举入仕,其余的,好像限制并不多。 苏若茵来之后看的一些话本子上,前朝还有女将军呢。 但是在一些世家大族中,是禁止家中女子抛头露面的,毕竟世家不缺钱,但最重名声和面子。 有着超越这个世界一千多年的知识,苏若茵心中有很多赚钱的法子。 但是,她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去切入,否则,很容易被别人盯上,她也解释不清。 该从哪里入手呢? 赏梅宴上,她已经见到了秦烈。 但是以她的观察来看,目前这位北周九皇子的处境并不好,说难听点就是自身都难保,她现在根本谈不上借他的势。 她现在能倚靠的,只有自己。 苏若茵心下盘算了几天,脑海中基本上有了决算。 她身边的四名大丫鬟中,迎春温厚,夏荷机灵,念秋老实,冬梅嘴利,但每个人做事都很麻利,能力很强。 说起来,卢氏以前是真的很疼她,给她配的丫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个顶个的出众。 就连她的乳母冯妈妈,也是个再利落不过的。 只是她以前骄纵,对身边的人不知笼络,动辄就耍小姐脾气,导致迎春几个对她,都只是畏。 自她来之后,对她们几个有了很大的转变,四个大丫鬟肉眼可见地对她忠心起来。 毕竟,她们自从来到苏若茵的身边起,就一辈子都是她的人了,个人荣辱甚至未来都与她绑在了一起。 以前姑娘虽然不知道心疼人,但年节等的赏赐素来很丰厚,再者,从来也没有作践过她们。 这样的主子,已经是很不错的了,所以迎春几个并无二心。 眼下,姑娘还越来越明理,对待她们,也开始知冷知热。 拢翠苑里,气氛空前的愉悦快乐起来。 苏若茵这几天吩咐最机灵的夏荷,打听一下苏修回来的时间,她打算去见一见自己的这位养父。 第22章 同意 据夏荷打听回来的消息,苏修最近仍然是早出晚归。 不过这一日,许是朝中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苏修回来的略早了点。 苏若茵早就做好了准备,听夏荷来报之后,就迅速地带着迎春和夏荷两人来到了苏修书房外。 苏修的长随来安正准备往书房送茶点,苏若茵笑吟吟地道:“来叔,给我吧,我给父亲送去。” 来安比苏修略小几岁,已经跟了苏修一辈子。 闻言有些迟疑,“六小姐,书房没有老爷的吩咐,是任何人也不准进的……” 苏若茵巧妙地接过他手中的茶盘,“来叔,我有事情要找父亲,如果事后父亲怪罪,我一力承担就是。” 来安迟疑间,苏若茵已经推开了书房的门,径直走了进去。 夏荷上前,将一锭银子塞到来安的手中,悄声道:“来管事,这是我们小姐的一点心意,请您喝杯茶。” 眼看苏若茵已经进去,里面也并未传出叱骂声,来安稍稍放了点心。 但是对于夏荷塞过来的银子,来安摇手拒绝了。 他跟着老爷几十年了,如果人人求老爷办事他都收银子,那苏修早就把他开了。 这点定力,他还是有的。 苏修近些时日极为忙碌,难得今天朝中事情处理的很顺利,他回来的早,心情很是不错。 换过了家常的袍服后,此时苏修正在书桌前写字。 听到推门的声音,苏修头也不抬,能直接进书房的,除了来安,没有别人。 谁知却听到一阵轻俏的脚步声,明显不是来安的。 苏修诧异地抬起头,却见到苏若茵笑吟吟的脸。 苏若茵轻轻上前,将茶点摆放好,亲手端起天青色汝窑茶碗,送到父亲手边。 “父亲近日辛苦,女儿很是心疼,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父亲了,因此才冒昧来书房。” “来叔不同意女儿进来,是女儿强行要来的,不关来叔的事。” 苏若茵一双明亮的大眼,满是孺慕和渴望地看着苏修。 她语声本就娇柔,此时说话间,又带了一丝丝委屈,更像是小女儿撒娇一般。 苏修皱着的眉头松开了些,温声道:“为父最近是忙碌了些,茵茵有心来看为父,为父很高兴。” 苏若茵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拿出随身带的一个小包袱,打开来,将里面的东西递给苏修。 “这是女儿自己做的一个荷包,里面放了一些可提神的草药和香料。父亲日常伏案忙碌时,若感觉到疲惫,可闻几下,有提神醒脑之效。” 荷包是褐色蜀锦松柏纹样的,大气又低调,正好适合苏修这样的中年人佩戴。 苏修笑着接过来,还未近鼻端,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极是好闻。 他深吸一口气,有种神清目明的感觉,顿时觉得劳累了一天的脑子,都清爽了不少。 苏修心中高兴,和蔼地说:“茵茵长大了,这还是第一次送为父自己做的绣活,为父今天很高兴。” 苏若茵不好意思地眨眨眼,软糯着声音:“女儿以前不懂事,让父亲操心了。父亲为了这个家整日辛苦,女儿很是心疼,以后女儿不会再让父亲忧心了。” 苏修以前就很喜欢这个女儿,现在看她长大懂事了,更是欣慰不已。 苏若茵趁着苏修心情好,抿了抿唇道:“父亲,女儿已经长大,以后总要嫁人的,想学着做些事情。” “以前母亲给了女儿两间铺子,女儿对读书实在是不感兴趣,想请求父亲,让女儿自己管理这两个铺子,可好?” 苏若茵这些天苦思冥想,从原身的记忆中仔细检索,终于让她找到了突破口。 卢氏是世家嫡女,陪嫁丰厚,除却金银衣料,器皿用具,就是田庄铺子最多。 苏若茵去年生辰时,卢氏为了哄女儿开心,就将名下的两个铺子送给了她。 一是看女儿对读书不上心,就想让她学着管理一些庶务,二来自然是变相贴补女儿一些私房钱。 这两个铺子,一个是珠宝铺子,一个是成衣铺子,位置都在比较热闹的街上。 在卢氏的陪嫁中,算不得特别丰厚的,但是每月也有一些盈利。 给了苏若茵之后,她从未过问过,还是由原来的管事在经营,只是每两个月给她送一次银子。 苏若茵翻看了一下念秋的记录,她管着拢翠苑里的进项和开支。 每两个月,珠宝铺子大约盈利在二十两左右,成衣铺子是五十两。 以前的苏若茵对这些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但是现在的苏若茵却知道,这两个铺子,就是自己安身立命的基础。 苏修闻言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苏若茵会提出这种事情。 他稍微沉吟了一下,在苏若茵恳求的目光迟疑道:“你想学些东西,总归是没有错的。” “但是,……” 苏修虽然出身世家,但自小读书,根本没有打理过庶务。在他的心中,女子出去抛头露面做生意,并不合适。 但看着女儿眼巴巴地看着她,那目光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苏修终究是点了点头:“这样吧,你去找你母亲,让她给你指两个经验丰富的管事,你跟着多听多看,凡事切不可胡闹。” 苏若茵不喜读书,现在京城中的流言他也略知一二,总是这样把她关在家中也不是办法,她既然想学着理事,就让她去折腾也好,反正就算是赔了,苏家也不缺她挣的那点银子。 现在的苏修绝对想不到,以后的苏家,还真得靠苏若茵挣来的银子。 得到了苏修的首肯,苏若茵心中的石头放下了一半。 她高兴地上前,给父亲捏肩捶背,说些平日里的趣事,逗得苏修哈哈大笑。 苏若茵并未在书房久留,苏修难得清闲一会儿,她能占得先机,取得苏修的同意,已是不容易,不能再多打扰。 从苏修书房出来后,苏若茵深吸一口气,她知道,想完全拿到铺子的管理权,只有苏修一个人同意可不够。 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23章 第一步 苏若茵带着迎春和夏荷到九思居时,苏若薇也在。 看到苏若茵来了,卢氏微微有些诧异。 自从那天赏梅宴后,她就没有看到过苏若茵,就连每天的请安,也只是遣丫鬟说是她身体不舒服。 苏府众人心知肚明,除了愈发轻视嘲笑之外,倒也渐渐无人在意了。 哪知今天她却突然在这个点来找自己,会有什么事呢? 苏若茵规规矩矩地向卢氏行了礼,并没有在丫鬟搬来的锦缎杌子上坐下,而是恭敬地站着。 卢氏淡淡地问:“你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要紧事?” 苏若茵甜甜一笑,“母亲,女儿近日身体不适,没有来向您问安,不知母亲身体可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卢氏面色稍缓了一点:“有薇姐儿在旁边细心侍奉,我身体很好。” 苏若薇微微一笑,正巧丫鬟上茶来,她亲自端了一杯,用手试了试茶碗的温度,然后才送到卢氏手上。 卢氏眼中漫出真正的喜悦,女儿侍奉她至诚至孝,她哪里会感受不到? 苏若薇退到卢氏身后,抬头看了苏若茵一眼,隐含着得意。 苏若茵视若无睹,只是依旧笑着向卢氏道:“母亲,您去岁曾送了两间铺子给女儿,女儿今天来,是想和您说说这件事。” 卢氏喝茶的手一顿,这些日子她太忙,还没来得及说这件事,没想到倒让苏若茵抢先了。 以前以为她是自己亲生的,那自己所有的东西以后都是她的,提前给也妨。 哪知她却是个冒牌货,送出去的这两间铺子可怎么办? 卢氏眉头皱着,“你是什么意思?” 苏若茵抬头看到卢氏皱着的眉头,小心翼翼道:“这两间铺子,女儿想把那个成衣铺子送给七妹妹。说起来,七妹妹回来,我这个做姐姐的,还没有送过妹妹礼物呢。” 卢氏皱着的眉头一松,这两间铺子的情况她自然知道。 虽说给了苏若茵,盈利也是送到拢翠苑,但是管事们却依旧要向卢氏汇报。 这两个铺子中,珠宝铺子虽听起来好听,但是却没有成衣铺子赚钱。 没想到苏若茵竟然如此知道进退,卢氏看着她的目光和缓了许多。 “你有这个心,我很欣慰。” 沉吟了一下,卢氏到底不是赶尽杀绝的人。 看到苏若茵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下一软。 “那间珠宝铺子,就留给你做嫁妆吧。” 苏若茵心下一松,心中落下一块大石,面上却愈发恭敬,低着头轻声道:“母亲也知道,女儿不像七妹妹那般聪慧,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子。” 说到这里,她抬头看了一眼苏若薇,愈发小声道:“能否请母亲恩准,让女儿学着经营一下铺子的事情?” 卢氏今天心情不错,对于苏若茵也看得顺眼了些。 在她看来,苏若茵想管铺子,无非就是找些存在感,想博得一些好名声罢了。 铺子里都有管事的,哪里需要她做什么? 想到此,卢氏点了点头,“你想学点东西,这也是好事。只是年前也没有几天了,别总是往外跑。” 想了想又道:“铺子里的管事都是做老了事的,经验丰富,你多听他们的,不可随意指手画脚,耽误生意。” 苏若茵乖巧地点点头,“母亲的嘱咐,女儿谨记于心,谢谢母亲的教导。” 看到卢氏已有倦意,苏若茵知趣地告退了。 出得九思堂的大门,站在寒冷的院子里,苏若茵才深吸了一口气。 数九寒天刺骨的凉沁入心脾,让人头脑愈发清醒。 苏若茵心下微微的喜悦,这最难的一步,终究是迈出去了。 她心下清楚,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今天自己不主动开口,把成衣铺子送给苏若薇,说不定卢氏会寻个什么借口,把这两间铺子都收回去。 现在能留给她一间,也不枉她做小伏低,低眉顺眼的。 地上有些滑溜,迎春和夏荷一左一右地扶着苏若茵,往拢翠苑走去。 两人刚才在屋里,都听到了夫人的话,心中对六姑娘,更加同情了些,自家姑娘的处境,是真的艰难。 一直到晚上洗漱完躺在了床上,苏若茵才有功夫理一理自己的思路。 这两间铺子,一个是卖珠宝,但规模并不大,档次也并不高,主要针对的客源,也并不是高端的人群,而是一些富户或者中等人家。 在京城,珠宝生意做的最大最好的,是百宝阁。 不但珠宝是最时兴最好的,价格也是最昂贵的。 就连宫中的贵人们,有时候也会在百宝阁订首饰。 只是百宝阁背后的老板十分神秘,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见过。 另一个铺子是卖成衣和布料的,规模比珠宝铺子要大,生意也好。 苏若茵选择把成衣铺子送给苏若薇,一来是因为这样卢氏会更高兴,二来衬得自己大度,但还有更重要的。 苏若茵家里,就是做珠宝生意的。 她自己,对珠宝设计非常感兴趣。 大学是在国外某个着名的学府上的,学的就是珠宝设计专业。 毕业后,苏若茵在欧洲呆了一段时间,对法国,英国,意大利的珠宝设计文化都有所涉猎。 但最后,她发现,她最喜欢的,还是中国古典的珠宝设计。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珠宝设计渊远流长,各个朝代都有着非常鲜明的特色。 苏若茵回国后,最常去的,就是故宫博物院和地方各大博物馆。 苏若茵本身天分就高,再加上经常徜徉在古老的文化海洋中,很快,她的设计就在珠宝界崭露头角。 在穿来之前,她已经是业界小有名气的珠宝设计师了。 因此,对于选择珠宝铺子做为自己赚钱的方向,苏若茵还是很有底气的。 她这些天,仔细研究了现在这个时代的首饰佩件,发现这里的人们对于首饰已经有许多的选择了。 除了最基础的金和银之外,还有和田玉,羊脂玉,翡翠,红宝石,蓝宝石,碧玺,珍珠,珊瑚,松石,玛瑙,水晶,琥珀,玳瑁…… 种类丰富,不一而足,这更给了苏若茵信心。 毕竟除了几千年的文化底蕴,她还吸收了西方珠宝设计的精华。 她相信,在这里,单论设计,还没有人能超过她。 第24章 铺子 虽说卢氏的原话是让苏若茵到年后再去看铺子,但苏若茵哪里耐烦等那么久。 是以,第二日,苏若茵就让迎春去报了卢氏身边的傅妈妈,说自己要去铺子里看看。 卢氏当时点头答应时,她身边的管事妈妈都在,傅妈妈当然清楚。 虽然如今六姑娘不得宠了,但是现在毕竟还是府里正经的主子,这点小方便,傅妈妈还是乐意卖人情的。 况且六姑娘是个知道礼数的,没有让丫鬟空着手来,除了几样精美的糕点,还给傅妈妈塞了二两银子。 傅妈妈带着迎春,直接找到管家苏伯,将卢氏的意思和苏伯说了,以后六姑娘要管着铺子,难免进出,让苏伯记得派马车和小厮。 苏伯看到是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亲自来,晓得是夫人的意思,自然无有不应。 一切安排妥当后,苏若茵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带着迎春和夏荷,坐马车出门了。 京城分内城和外城,皇帝和一众王侯国公,自然是住在内城。 虽然苏修官居宰相,但苏家并不是传承悠久的世家大族,苏府在外城。 说是外城,但京城是南魏的帝都,到处都是繁华热闹。 苏若茵的珠宝铺子在非常热闹的安定街,这里店铺鳞次栉比,行人摩肩接踵,一看就属于位置特别优越的。 苏若茵到了街口,就下了马车,让小厮和马夫找了个僻静点的地方喝茶吃点心,自带了迎春和夏荷开始逛街。 这是苏若茵自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出门,她觉得自己的双眼根本就忙不过来。 安定街很是宽阔气派,地上铺着青石板,打扫得干干净净。 街道两边全部是各种各样的店铺,卖什么的都有。 布庄、茶肆、药铺、钱庄、杂货铺、香烛铺、胭脂铺、成衣铺、包子铺、酒楼…… 现在又临近过节,街上的行人比平常尤其多。 听着此起彼伏的买卖吆喝声,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苏若茵感受到了一种蓬勃的烟火气。 她好奇地东看看,西看看,不一会儿,迎春和夏荷的手中就多了好几样胭脂水粉和时令小吃。 身为内宅女子,出门的机会并不多,两个丫鬟也是兴奋的一路叽叽喳喳。 走了约莫有两刻钟,终于到了苏若茵的珠宝铺子。 品玉坊。 店铺门头装潢的古香古色,颇有几分典雅。 苏若茵暗暗点了点头,看来管事的品味不错。 迎春掀开青色毡帘,主仆三人踏了进去。 只见铺子面积不算很大,摆放着几个柜台,陈列着一些时兴的绢花首饰。 看到有人进来,一名身穿青呢对襟褂子,管事模样的人满面笑容地过来打招呼:“几位姑娘,里面请。” “小店有从江南新到的时兴绢花,还有各式的头面,不知姑娘想看些什么?” 这最后一句是对着苏若茵说的。 这些铺子里的管事们长年与各色人等打交道,早练就了一双利眼。 见苏若茵着一身浅玫瑰粉对襟比甲,外罩一件银白底色织锦皮毛斗篷。 气质清艳,姿容不俗。 管事的知道能穿得起此等衣物的,家中非富即贵,正是他们最喜欢的客人。 当下更加热情,吩咐小厮端来好茶和几样精巧的点心,招呼主仆三人落座。 苏若茵眼睛巡视了一圈,见店内布置典雅大气,清静中透着奢华,东西摆放的有条有理,心中愈发满意。 她微笑着问管事:“请问掌柜的可在?” 那管事姓孙,狐疑地看了一眼苏若茵,点头道:“周掌柜在后面库房,不知姑娘找我家掌柜何事?” 年轻姑娘来珠宝店,不看首饰头面,只是要见掌柜的,孙管事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 苏若茵抿了抿唇,“你去将掌柜的叫来,就说苏府六姑娘要见他。” 孙管事大吃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位美貌姑娘竟是苏府千金! 他当然知道这铺子现在属于苏六姑娘,去年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已经来说过了。 但问题是,一年了,这位六姑娘从来就没有过问过铺子的任何事,只是每两个月让另一名田管事去送一次赢利银子,但出来的也是姑娘身边的丫鬟们。 所以孙管事虽然在铺子里做事很长时间了,却从来没有见过东家。 没想到事先没有一点风声,这位六姑娘今天竟然直接过来了? 孙管事只迟疑了一瞬,立刻唤来小厮去请掌柜的。 周掌柜是卢氏娘家的家生子,几代都在卢家做事,一家都是卢氏出嫁时的陪房。 他听得苏六姑娘来了,不敢耽搁,赶紧来了前面。 逢年过节去苏府向夫人汇报时,他是见过苏若茵的,所以立刻就认出来了。 周掌柜圆敦敦的身子,身量不高,一张白净的胖脸,仿佛永远带着笑意。 他老远就热情地笑道:“这么冷的天,六姑娘怎地亲自来了?有什么事让丫鬟们来传一声,小的立刻就去了,哪里需要劳动姑娘呢?” 说话间,周掌柜已经到了近前。 “姑娘是千金之体,金枝玉叶的,往后有什么需要的,让丫鬟来就行。” 苏若茵微微一笑,“你就是铺子的掌柜周富?” 周掌柜满脸堆笑,点头应道:“正是小人。” 面上带着,心里却在嘀咕,“不知道这位小祖宗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事先也没有听到风声呀。” 周掌柜想到一些东西,心中有点发虚,但转念一想,不过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哪里懂这里面的弯弯绕? 当下心中一定,试探着问道:“六姑娘今儿个前来,不知有什么吩咐?” 苏若茵淡淡道:“我已禀明了父亲母亲,以后要亲自管理铺子。你是做老了事的,望你从旁多协助我。” 周富大吃一惊,自来世家小姐们,哪里有亲自管理铺子田庄的?都是用的管事,然后坐等着收银子就行。 这位小祖宗又是闹的哪一出? 继而心中涌出一阵鄙夷和轻蔑,好大的口气,她懂怎么管理铺子么? 第25章 初步了解 苏若茵一看周富脸上的神情,就能猜到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但她并未多说什么。 自己愚蠢的名声在外,现在忽然说要管理铺子,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相信。 没关系,她会慢慢让他们看到并认可,她的实力。 不等周富再说什么,苏若茵问道:“周掌柜,听说店里有从南方过来的好货,你拿一些过来我看看。” 周掌柜连忙吩咐旁边的孙管事,拿来了一盒子的各色绢花头饰。 “有簪子步摇头面之类的吗?”苏若茵翻看了一下盒子里的东西,只见那些绢花做的极其精巧,栩栩如生,乍一看上去,就像是真的一样。 只是这样东西价格相对低廉,都是流行一阵子就过去了。 这些花样苏若茵也可以设计,并且保证还会比盒子里的更别致新颖,但是她只会设计,却是不会制作的。 想到这里,苏若茵心中一动,开口问:“周掌柜,像这些绢花头饰进价多少?卖价多少?” 周掌柜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孙管事,向苏若茵赔笑道:“咱们店里的买卖一向是孙管事在招呼,姑娘想知道什么,只管问他即可。” 哼,他是掌柜的,这些事自有下头人去做,他只需要掌管好铺子的整体情况就好。往年去府里向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汇报时,也无人问过这些。 六姑娘倒好,一来就问这些细枝末节,难道她还真想自己管铺子不成? 真要那样,他倒要让六姑娘看看,离了他,这铺子还能不能经营下去? 苏若茵眼中光芒一闪,转头看向孙管事,示意他可以说了。 孙管事迅速看一眼周掌柜,低下头掩住了眼中的轻蔑,向苏若茵恭敬地一施礼,开口道:“六姑娘,这些绢花都是自南方一带采买过来的。那边有很多的作坊,专门制作这些花样头饰,然后经由商队运送过来。” “我们铺子规模小,没有能力专门组织商队,因此我们通常都是随一些大的铺子拿货,进价会稍微贵一些。” “这几种,都是今年的新款式,进货价是每支十文,卖价则是二十到二十五左右。” “因为款式新颖,又临近年关,所以卖的还不错。” 苏若茵满意地看着孙管事,他口齿清晰,叙事清楚,不但说了绢花的价格,还告诉了苏若茵进货的方式和销售量。 苏若茵明白了,自家铺子算是零售,那些大铺子算是批发。 饶是这样,利润率仍然不算低。 刚才和丫鬟逛街时,苏若茵大致了解了一下这个世界的物价。 自南魏建朝到现在,天下承平不过几十年,但却是一派繁华盛世之景。 老天爷也算大发善心,这几年风调雨顺,年景不错。 当前大米每石五百文左右,这个价格会随着年景而略有波动,每石大约二十五公斤,相当于一斤大米合十文钱。 一支绢花就要卖到二十文,但听孙管事的意思,这些绢花的销量还不错,由此可见南魏的繁华富裕。 绢花只能算铺子里最低端的东西,已经有如此利润,那些金银玉石之类的头面首饰,利润绝对更高。 苏若茵又问孙管事,“这些绢花那些大铺子拿货价格你可清楚?” “据小人所知,那些大的店铺都有自己的商队,直接从南方拿货,价格极低。一支绢花在南方那些作坊里,价格不会超过三文。” “但是他们还有商队来往的费用,具体折算下来,拿货价应该在五文左右。” 苏若茵暗暗咂舌,这些大铺子果真更赚钱。 他们垄断着货源,销量基本是不愁的,再加上出货量大,看似自家铺子卖价更高,但销量有限,赚钱能力远远不如。 不过,自己现在还只有这一个小商铺,组织商队,拿第一手货源,目前是不用想的。 接下来,孙管事又向苏若茵详细地介绍了铺子里那些金银玉石之类的首饰,进货的渠道和基本的销量。 通过孙管事的介绍,苏若茵对铺子的情况有了初步的了解。 大致来说,自家铺子就是个二道贩子。 所有售卖的东西,都是成品。 苏若茵东问西问,所问极为详尽,旁边的周掌柜早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他以为这千金大小姐只是一时好奇,没想到看这架式,苏若茵真有可能插手铺子的经营。 这样一来,他还怎么从中捞油水? 周掌柜的眼珠一转,对苏若茵满脸堆笑道:“六姑娘,您是金枝玉叶,自小金玉堆里长大的,这些琐碎小事,就不用您费心了。” “铺子交给小人,您就放心只管享福吧。” 苏若茵静静看着他,“我已经向父亲和母亲禀明了,二老都同意我自己管铺子。莫非周掌柜的有意见?” 她抬出苏修和卢氏,周掌柜的登时额头见汗,他可以轻视苏若茵,但却不能对苏修和卢氏的吩咐视而不见。 当下周掌柜的脸上笑容更深了些,“六姑娘说的哪里话?这本就是您自己的产业,由您来管理自然名正言顺,更何况相爷和夫人还发话了,就算借小人一百个胆子,小人也不敢说一句二话。” 苏若茵淡淡一笑,截口道:“那就好。我看周掌柜的似是有事要忙,你自去吧,只要孙管事在这里就行了。” 周富已经在这里陪了老半天,他根本就没有将苏若茵放在眼里,自认为已经够给她面子了,当下也不推辞,借口要去外面招呼客人,只是让苏若茵自己坐,就起身离开了。 走之前暗含警告地看了一眼孙管事,苏若茵一眼瞧见,目中波光闪动,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周掌柜用来招待苏若茵的,算是铺子里的贵宾室,平常用来招待一些大客户用的。 此时透过打开的门,苏若茵看到外头三三两两的有几个女子,正在挑选饰品。 她收回目光,看向恭谨站在一旁的孙管事,嘴角微微上挑,“不知孙管事尊姓大名?” 孙管事连忙一躬身,口称不敢,“小人孙济。” 第26章 偶遇 “不知道孙管事在品玉坊做事几年了?”苏若茵示意迎春将贵宾室的门关上。 孙济低头稍一回想,然后答道:“八年。” 苏若茵丝毫不显得惊讶,这孙管事对铺子的经营如此熟悉,绝对不是在这里时间短能达到的。 只是从刚才的观察来看,孙管事对周掌柜,似乎没有多少尊敬。 这倒是个有意思的事情。 古代人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一般店铺里的管事,都是从伙计慢慢做上去的,这个过程中,掌柜的功不可没。 所以一般来说,铺子里的管事对掌柜的,都很尊敬。 但品玉坊里,孙济对周富,却缺少尊重。 看来这里,有些故事。 “孙管事目前月银多少?”苏若茵忽然问。 孙济一怔,很快答道:“二两。” 苏若茵略微有些吃惊。 以苏府为例,迎春和夏荷是小姐的贴身丫鬟,为一等,每个月的月例银子也是二两。 但迎春和夏荷在府里的吃穿用度,都是府里发放,所以银子算是净赚。 而孙济作为铺子的管事,月例竟然只是和迎春夏荷这些丫鬟一个标准,还要自己吃饭(铺子里管住)。 算下来,孙济的月例并不算高。 那同理可以推算,周富作为掌柜的,月例最高不会超过五两。 但是刚才只打了一次照面,苏若茵就看出来了,周掌柜浑身上下的穿戴,没有五六十两银子可办不下来。 用一年的工资买一套衣服和配饰? 那周掌柜的一家老小难道喝西北风吗? 事情到了这里,苏若茵稍稍一想,很快就能明白,周掌柜为何在离去前警告孙管事了。 很明显,周掌柜的隐瞒了一些事情。 而这些事情,孙管事极有可能知情。 “除了孙管事,我记得铺子还有另外一名田管事?”苏若茵话题又转。 孙济点头答道:“是,小人主要负责铺子的日常经营,田管事主要负责铺子的账目。” 苏若茵仔细品味这句话,从中读出了两层涵义:第一,田管事绝对应该是周掌柜的心腹,也必然知道更多的内情;孙管事和周掌柜,不是一条心的。 否则孙管事不会对苏若茵透露这么多铺子里的东西。 有些东西看似简单,但深思之下,会发现迷雾重重。 追根究底,应该还是离不开一个“利”字。 其实苏若茵明白,水至清则无鱼。 她又不能经常在铺子里,店铺的日常事务总得需要有人打理。 如果不是特别过分,那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她今天只是来转一圈,就发现很多问题。 以店铺日常摆放的货品和孙管事所言的利润率来看,这个铺子的盈利绝对不止那每月十两。 再联想到周掌柜那浑身的穿戴,苏若茵心中冷笑,真以为她是完全不问世事的千金大小姐啊,那么好糊弄? 苏若茵要想依靠铺子赚钱,就需要对铺子有绝对的掌控权。 但依目前情况来看,只要周掌柜的在一天,就绝不可能做到。 但周富是卢氏带过来的陪嫁,在卢家根基深厚,要想换了他,必须要有正当的理由。 最好的突破口,莫过于孙管事。 苏若茵想定之后,起身微笑道:“孙管事,你做事勤勉,能力又强,我很看好你。” “我之前对铺子不熟悉,往后既然要亲自经管,难免有需要你的地方,希望孙管事能充分配合我。” “我对忠心又能干的人,不会亏待。” 孙济低着头咂摸了一下苏若茵的话,眼睛一亮,抬头对上苏若茵明亮的目光,眼中光芒更盛。 他郑重行礼道:“六姑娘是东家,东家但有所命,孙济无从不从。” 这个礼可比刚才的恭敬多了,这是个聪明人,苏若茵知道,孙管事在向她表示诚意。 苏若茵点点头,初次见面,不宜聊的过于深入。若是引起了周富的警觉,打草惊蛇,那就不好了。 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苏若茵向孙济略一点头,迎春打开了房门。 周富看到苏若茵没有几分钟就出来了,心下大为放松。 赶紧殷勤地跑过来,“这里有一些新鲜的小玩意儿,六姑娘看看,有看得上的只管带走,就算小的一点心意。” 苏若茵看了看周富递过来的一些首饰,只是挑了两朵绢花,笑着告辞了。 周富一直将苏若茵主仆三人送到大门外,方才转身回去。 他打算问一问孙济,他走后,六姑娘都问了些什么。 苏若茵带着迎春和夏荷,一起向与车夫约定的地方走去。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出来了大半天,也是该回去了。 不一会儿功夫,她们就到了马车处,几人不再耽搁,直接坐上马车准备回府。 回去时,苏若茵特地吩咐从最热闹的朱雀大街过。 这里街道更加宽阔,可容三辆马车并排而行,街面看起来更加干净整洁,沿街的商铺更多,更奢华,所卖的东西比起安定街,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在朱雀大街最中心,有一座金碧辉煌的三层小楼,装饰奢华大气,门前站着的伙计穿戴不俗。 马车经过时,苏若茵悄悄掀起了车帘一角,看着那高大的楼房,门前挂了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百宝阁。 原来这就是京城闻名的最大珠宝店,光看门脸,就甩品玉坊十条街。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但进出百宝阁的人,依然络绎不绝,看来这里的生意,绝对可以用火爆来形容。 苏若茵凝眉细看了一下,心中思量,自己的品玉坊,规模小的不起眼,但盈利已然可观。这百宝阁,比自己的店铺大了何止数倍,一年的盈利恐怕是个天文数字。 正在沉思时,忽觉前面一道背影有点熟悉,仍是玄色的衣服,微驼的背。 苏若茵皱眉思索,忽然灵光一闪,此人竟是北周九皇子秦烈! 秦烈还是那副颓然,毫无存在感的样子,正脚步匆匆地往百宝阁里进。 苏若茵一时好奇,就让马夫停了车。 她轻声吩咐了一句,让马车找个地方等候,就带着迎春和夏荷往百宝阁走去。 第27章 苦难 甫一进百宝阁的大门,苏若茵就觉得眼前一亮。 百宝阁很大,里面大致划分了七个区域。 苏若茵粗略一看,就能看出来,这是按照珠宝的种类来划分的。 玉器,翡翠,珍珠,宝石,金器,银器,其他。 这里的其他中,包含了诸如珊瑚、水晶、玳瑁、绿松石等品类较小的品种。 这还只是一楼大堂。 二楼全是雅间,专供一些身份贵重的人过来挑选珠宝时所用。 却不知道三楼是做何用途。 苏若茵主仆三人刚站定,就有一位长相和善,穿戴利落的男子过来,亲热地招呼道:“小人是这里的管事,敝姓吴,不知姑娘想看哪种首饰?” 这些管事的都极有眼力劲儿,看着苏若茵主仆的穿戴就知道这是富贵人家的,所以招呼的极是殷勤。 苏若茵刚才微微愣神的功夫,眼前已经是失去了秦烈的身影。 面对着吴管事的热情,苏若茵微笑道:“我随便看看。” 那管事是个人精,一听敷衍的话,就知道眼前之人不想被人打扰,当下一礼,“那姑娘慢慢看,有何需要的可以立即唤小人。” 看到苏若茵颔首,那管事弯腰退了下去。 苏若茵想着既然来了,就好好看看。 她也想知道,百宝阁生意做的那么大,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二楼的某间雅间内,秦烈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那人。 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公子,生得风流倜傥,一双桃花眼,妩媚又多情。 那公子正在亲自动手沏茶,满室茶香弥漫。 沏好后第一杯先给秦烈推了过去,自己端起一杯,慢慢地品了一口,满足地叹了口气。 “这顶级的天目青顶就是好喝,只是产量实在太少了。” 抬头却见秦烈端着杯子一饮而尽,却依然是没有表情的脸。 那公子心痛地看着秦烈,连连摇头。 那模样,就像是看着牛嚼牡丹,极为惋惜。 秦烈懒得和他多说,看着他薄唇微动:“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那公子放下茶碗,刷地一声打开一把折扇,径自摇了两下。 这数九寒天的,不知道他在摇个什么劲儿? 秦烈嫌恶地看了一眼他。 顾羽知道眼前人的脾气,是个没有耐性的,当下折扇一合,问道:“听说你前几天随着长乐公主出了一趟门?” 秦烈目色沉静,闻言只是淡淡道:“我竟不知你顾小侯爷也是个爱管闲事的?” 顾羽撇了撇嘴,“你以为我愿意来找你啊?还不是怕你又被长乐刁难。” 秦烈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你有这么好心?” 顾羽登时叫起委屈来,“你可是我兄弟!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 秦烈一脸嫌弃,“少把你哄姑娘的手段用在我身上!” 这家伙是个多情的,十来岁开始就流连花丛,家中美婢成群,还是京中多家青楼的常客。 偏生直到现在,愣是没有成亲的打算。 据他自己说,是不忍那些喜欢他的姑娘伤心。 在秦烈看来,这根本就是借口,这家伙不娶亲纯是为了方便依红偎翠,眠花宿柳。 顾羽对他的嫌弃视而不见,稍稍严肃点问:“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烈默然半晌,冷声道:“六公主和五公主打赌,输了,让我随五公主差遣一天。” 顾羽一愣,脸上掠过一抹同情,伸手拍了拍秦烈的肩膀,“难为你了,兄弟。” 六公主沈初雪和太子沈嘉佑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俱是当今皇后所出。 正宫嫡出,母亲是皇后,兄长是太子,六公主绝对有资格在宫里横着走。 事实上,六公主确实是文宣帝最宠爱的女儿。 但是五公主沈初烟的母亲玉昭仪,是文宣帝最宠的妃子,连带着,沈初烟也很得文宣帝的疼爱。 这姐妹两人自小就不对付。 论身份地位,自然是六公主略高一筹,但是五公主沈初烟却很有心机,惯会在文宣帝面前撒娇卖乖,得了不少的赏赐和宠爱。 六公主气的七窍生烟,直骂五公主狐媚。 她生来尊贵,不屑于讨好邀宠,自是极为看不上沈初烟的行径。 秦烈来南魏为质已经六年,顾羽认识他久了,自是知道他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母亲昭容公主说是南魏公主,其实皇家哪里舍得送金枝玉叶的公主去和亲? 昭容只是当年宗室的一个闲散王爷家里不受宠的庶女而已。 自秦烈来南魏为质后,文宣帝的几个皇子,最感兴趣的事,就是折辱这位北周皇子。 看着和自己身份地位相当的人,匍匐在脚下,被百般践踏,会让人从心里生出一种隐秘的快感。 这六年来,秦烈几次都差点死在他们手中。 被罚站、挨饿、鞭笞、殴打、羞辱……,早已是家常便饭,这还是能被看见的,而暗中不被看见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也就是秦烈能忍,换作一般人,或许早就受不了自戕了。 有一次秦烈被太子的随从打断了一条手臂,还要把他扔到兽园中与猛兽搏斗。 恰巧那天六公主去给胞兄送东西,看到秦烈,说是自己那里缺一个善饲马匹的,听说秦烈是北周人,而北周人都很擅长骑射。 六公主一时兴起,就开口向胞兄讨人。 太子仅此一个妹妹,平时也是极为疼爱的。 况且在他眼中,秦烈就跟一条狗一样,当下立刻就答应了。 自此之后,秦烈就成了六公主的专用马夫。 好处嘛,自然是被六公主贴上了标签,成了所有物,其他的皇子公主们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欺负秦烈。 但是六公主骄矜蛮横,简直就是把秦烈当成了出气筒。 尤其是前几天,六公主和五公主打赌,五公主眼珠一转,手直指着秦烈,要以他为赌注。 结果六公主输了。 她倒不是舍不得秦烈,只是丢了面子让她大为恼火。 秦烈那天被五公主差遣了一天,沈初烟只是为了和六公主别苗头,倒也并没有难为他。 但他回去后却被六公主狠狠地罚了一通,把火全撒在了他身上。 不但抽了他几鞭,还让他睡在马厩里, 第28章 池鱼 这些折辱对秦烈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他并未向顾羽多说什么。 但是顾羽认识他多年,略一思忖,就能猜测出来。他收起了惯常的嬉皮笑脸,伸手无言地拍了拍秦烈的手臂。 纵使他贵为安信侯世子,但也无法改变秦烈的处境。 安信侯顾同甫是贤妃的兄长,大皇子的舅舅。 顾氏是京城四大世家之首,在奉朝时,就有许多族人入朝为官,绵延百年,根深叶茂。 到了顾羽这一代,他是安信侯唯一的嫡子,早早就请封了世子。 安信侯既是皇亲国戚,还领着朝中要职,顾氏当真是鲜花着锦,显赫已极。 但偏偏作为世子的顾羽,不学无术,流连花丛,一身的纨绔习气。 各大世家提起顾小侯爷,无不是当面赔笑,暗地里嘲笑讥讽,笑顾氏百年基业,恐怕会毁于他之手。 说起来顾羽与秦烈的相识,也颇有戏剧性。 那时秦烈刚到南魏不久,作为战败国送来的质子,几个皇子经常以欺负他为乐。 秦烈生母故去的早,在北周时就倍受欺侮。 他对于自己的使命心中很清楚,因此只是咬牙忍耐。 但人性本恶,他愈是忍耐退让,众皇子就越发变本加厉。 那天,大皇子看中了秦烈腰间的玉佩,偏生平时逆来顺受的秦烈,这次却无论如何不答应。 只因那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 大皇子恼羞成怒,命几个随从将秦烈往死里打。 反正就算打死了,文宣帝至多就是口头上无关痛痒地训斥他两句,连斥责都不会有。 顾羽那天有事进宫,正巧碰到秦烈被打的奄奄一息。 小小少年蜷缩着瘦弱的身体,任凭几个人高马大的随从怎么踢打,硬是一声不吭。 纵然满身血污,但那双沉黑的眼眸,却依然淡漠平静。 不知怎的,那眸光让顾羽心中一动,于是笑嘻嘻地向大皇子求情。 大皇子深知顾羽在舅舅心中的份量,对于这个表弟,虽然打从心里看不起,却不得不笼络。 当下就卖了个人情给顾羽,吐了秦烈一脸口水,带着随从扬长而去。 那块秦烈拼了命也要护着的玉佩,到底是没有保住,还是被大皇子拿走了。 自那之后,顾羽就和秦烈成了“朋友”。 说是朋友,其实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顾羽来找秦烈,然后他一个人东拉西扯地说,秦烈只是偶尔会回应一两个字。 顾羽发现,秦烈是个极端不易亲近的人。 他就像一只独来独往的狼,从不合群。 对于任何人的亲近示好,他一概置之不理。 顾羽花了六年时间,也仅仅只是成了他的一个“熟人”而已。 面对顾羽拍自己的举动,秦烈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同情或怜悯,对他来说,并不需要。 眼见秦烈已渐渐不耐烦,顾羽知道再绕下去,他很可能直接走人。 当下长叹一声,将折扇一合,丢在茶案上,颓然道:“我爹限我明年一年内必须娶亲。” 秦烈浓黑的剑眉微扬,“安信侯又受什么刺激了?” 顾羽撇撇嘴,“还不是怨那个沈弘渊!你说他订亲就订亲,那么高调干什么?睿王府还放出风声,说是不日就要办婚事。” 想起昨天老爹那黑的像锅底的脸色,顾羽就对沈弘渊咬牙切齿。 古代男子多早婚,作为安信侯唯一的嫡子,已经十九岁的顾羽,绝对应该是早早就成婚的。 但是偏偏他一直流连花丛,浪荡成性,就是没有娶亲的打算,把安信侯气个半死。 原本贵胄公子中,还有沈弘渊挡在前面,结果他突然高调来这么一下,害得安信侯回去看顾羽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好一顿数落他。 从顾氏如何绵延百年到子嗣的重要性,安信侯唾沫横飞地说了半天,结果发现顾羽压根就没有在听,当下就出离愤怒了! 最后如果不是他跑的快,估计都该请出家法了! 顾羽还在碎碎念那个抽风的沈弘渊,秦烈却忽然想起了那天苏府宴会时梅林中的那个女子。 苏家六姑娘苏若茵。 秦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记忆如此深刻。 他向来对与己无关的人和事,漠然处之。 但那天,却在她开口时,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默默地将她带出梅林。 或许,是因为那姑娘的一双眼睛吧。 那是一双生机勃勃的眼睛,充满了无限的生命力,让人只要看一眼,就生出无穷的希望和信心。 十八年的生命中,秦烈见过了太多的人。但从未有一人,如她般,拥有如此热烈蓬勃的生命力,是那样的鲜活,那样的明媚,如一束光,骤然劈入他的心底。 他冰封冷硬多年的心湖,悄悄记下了这个人的名字。 此刻,他印象深刻的姑娘,刚刚逛完百宝阁。 转了一圈,再没有看到秦烈,苏若茵心知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迎春和夏荷眼中的焦急她都看见了,如果第一次出来就回去太晚,说不定以后出来会很麻烦。 当下苏若茵直接转身,带着迎春和夏荷就要走出大门。 那位吴管事一直在关注着她们,见苏若茵要走,热情地走过来,“看来敝店没有姑娘满意的饰品,小人深感惭愧。我们近几日会有许多新品回来,欢迎姑娘下次再来。” 苏若茵客气地点点头,不再多停留,带着丫鬟,向门口走去。 秦烈和顾羽刚好说完话从雅间出来,眼风扫过,见到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 秦烈微眯了眸子,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已经快要踏出大门了。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强烈,苏若茵扭头看了过来。 刹那间,两人视线相交。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看到他,苏若茵似乎并不意外,秦烈的浓眉扬了起来。 这个苏六姑娘,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第29章 换院子 顾羽本来走在秦烈的身后,却见他忽然停了下来,心中疑惑,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睁大双眼! 秦烈居然在看一位姑娘! 居然盯着人家看! 认识他这么长时间,这还是头一遭! 顾羽顿时激动坏了,挤到秦烈身边,想看清楚那姑娘长得什么模样! 却见那姑娘已是转过了身子,身影闪动间,转瞬消失在门外。 顾羽用肩膀碰了一下兀在沉思中的秦烈,“嗳,嗳,兄弟,什么情况?” 秦烈却是拧着浓眉,看着苏若茵离去的方向,并没有搭话。 如果他没有意会错的话,刚才那姑娘是在约他见面? 相隔既远,人潮又密,但他就是从苏若茵的唇形中读出了她的意思:“三日后在此见面,有事相商。” 她并没有等他回话或者点头,只是一径说完就走了,仿佛笃定他一定会赴约一样。 秦烈心中的感觉很奇怪,他发现自己并不排斥与她相见。 或者说,向来冷心冷肺的他,竟然对三日后与她的见面,有了一点淡淡的期待。 或许是最近太闲了吧? 秦烈为自己的奇怪找了个合理的理由。 想通了之后,秦烈不再多思,径自迈开大长腿往外走。 顾羽看他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不死心地追上去,“嗳,嗳,自己兄弟,别那么小气嘛,快给我说说……” 苏若茵回到府中时,天色已然擦黑,各院正是用膳的时候,倒也无人注意她。 带着两个丫鬟,迅速回到拢翠苑,念秋和冬梅已是等的脖子都长了。 看到主仆三人回来,两人俱是心中一喜。 念秋上前接过苏若茵的斗篷,又将已经凉了的暖手炉放到一边。 冬梅已是准备好了热水,服侍着苏若茵洗漱。 待到一切收拾妥当,热腾腾的晚膳摆了上来。 出去半天,劳心又劳力,苏若茵实在是饿了,当下不顾冯妈妈在旁边的唠叨,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颐。 看她吃的香甜,冯妈妈拿起帕子,慈爱地将苏若茵脸上的油渍擦掉。 看苏若茵吃饭,会觉得再简单的饭菜都极为美味。 不管以前拢翠苑是什么规矩,苏若茵自从过来以后,吃饭时都是让几个丫鬟和冯妈妈一起坐下吃的。 开始时几个丫鬟惶恐不已,连连推拒。 后来见苏若茵出自真心,常常将精美的饭菜分给她们,迎春几个心中温暖,却坚守着规矩,只是待苏若茵更忠心了几分。 苏若茵知道有些事情不可强求,自己若一味地将现代的那一套搬过来,反而容易引人怀疑,不若顺其自然。 反正只要别人真心待她,她自也会真心以对。 刚刚吃完收拾好,苏若茵在屋子里走几步,想要消消食,却听丫鬟在外报说“七姑娘来了!” 苏若茵还来不及诧异,门帘一响,却见一个丫鬟扶着苏若薇进来了。 苏若薇微微一笑,“用过晚膳左右无事,我就想着来看看姐姐。” 不待苏若茵吩咐,迎春已是端了热茶进来。 苏若茵听得眉毛一挑,“七妹妹有心了。” 这个时候过来,莫非是有什么事? 苏若薇并没有让她猜太久,“姐姐这院子,我还没有来过呢。” “早就听说姐姐这院子是咱们院里景致最好的,今日一看,果不其然,收拾的就是雅致精美。” 苏若茵听着她略带点挑衅的语气,心中一动,这是看上她的院子了? 嘴角挑起一个讥讽的笑,“我原不知,七妹妹竟有这个爱好。” 苏若薇似是没有听明白,诧异地问:“姐姐说这话是何意?恕妹妹愚钝,没有听懂姐姐的意思。” 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苏若茵懒得看她演戏,直截了当道:“抢别人的东西。” “是不是在七妹妹眼中,只要是自己看中的,都可以抢过去?” 苏若薇登时气红了脸,眼中迅速浮起了眼泪,“姐姐怎的说话如此难听?我抢什么东西了?” “弘渊哥哥本就应该是我的未婚夫婿,现在只不过是拨乱反正而已!” “姐姐当时主动说还给我,莫非只是在祖母和母亲面前做个样子?” “姐姐心里,难道还在痴心妄想着弘渊哥哥吗?” 苏若茵心中翻了一个白眼,沈弘渊那个心机男,白送她都不要,偏苏若薇当成个宝,还以为人人都跟她一样眼瞎心盲? 今日若不澄清,难保以后不会有闲话流传出去,说她还心系沈弘渊,与苏若薇争男人。 当下立即开口,截住苏若薇的话,“你不要歪曲我的意思!我说的是院子!” “难道你今晚来,不是告诉我,看中了我的院子吗?” “还是说,姐姐错会了你的意思?其实七妹妹并没有这个心?” 苏若茵玩味地盯着苏若薇,她倒要看看,苏若薇的脸皮有没有那么厚? 敢不敢直接了当地说出自己的目的? 苏若薇闻言咬了下唇,半晌方道:“什么你的院子?母亲早与我说了,这院子早就是给我预备的。” “只是之前没有弄清楚,方才让你住的。” 说没有弄清楚时,还刻意地加重了语气,生怕苏若茵听不明白。 说完想到卢氏今天的话,又得意起来:“母亲今天与我说了,腊月里不宜挪动,等过完年,天气暖和了,就看个好日子,让你搬出拢翠苑,以后这里就与我住了。” 苏若茵虽然对卢氏已经不抱任何期望,但听完苏若薇的话,心底还是一片冷意。 为原身而不值。 就算自己不是亲生的,但养在膝下十几年,日日陪伴,难道那些年的情份,都是假的吗? 只是一朝寻回苏若薇,就对自己弃之如敝履。 恨不能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剥夺,只是为了给苏若薇这个所谓的血缘亲女。 本来今天看过铺子之后,苏若茵的好心情,被这个消息全都破坏掉了。 卢氏对她,究竟还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母女亲情? 第30章 赴约 眼见炫耀的目的已经达到,苏若薇心情很好地带着自儿个的丫鬟走了。 苏若茵心情只是短短的失落了一瞬,就迅速的调整了过来。 看来这苏家,以后会越来越容不下自己。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有自保之力。 想起今天与秦烈的约定,苏若茵微微振奋了些。 她手中有足够的底牌,保证一定能打动秦烈,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看上自己这点微末的手段了。 接下来的三天,苏若茵都很忙。 忙到连出门的时间都没有。 卢氏本来心中还有点心虚,想着要是苏若茵来请安时,会不会问她院子的事。 结果连着几天,人影子都看不见!依旧是让个丫鬟出来说,她身体不适。 苏府众人已经习惯了苏若茵的畏缩,在她们看来,遇见了这样大的事,性情大变是必然的。 苏若茵之前还有些担心会有人怀疑她,但是这么些天下来,竟是大家都觉得她如今这样才是对的。 一来二去,随着苏若薇在族学中越发出众,在京城世家中名声越来越响亮,苏府六姑娘慢慢淡出众人的视线,渐渐查无此人了。 也是,在这本书中,本来她就是个配角,她的剧情根本就没有那么多。 不管外界如何纷扰变幻,苏若茵在拢翠苑中忙活了三天,总算是将将忙完了。 在画完最后一笔之后,她抬起僵硬的脖子,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感觉舒服了不少。 迎春和夏荷听得响动,赶紧进来。 迎春将苏若茵怀中已经冷掉的汤婆子拿出来,又换了个新的手炉,塞到她手中。 夏荷在她身后站定,力度适中地帮她按揉着肩颈。 苏若茵闭着眼睛,惬意地弯了弯唇角。 迎春略带好奇地问:“姑娘,您是不是完成了?” 苏若茵睁开那双璀璨的眸子,晶亮的眼中盛满了喜悦。 为了保险起见,在见秦烈之前,她并未将自己要做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现在已经对她日益忠心的丫鬟们。 不是她不信任迎春她们,而是她深深知道,这是她赖以翻身的筹码,如果事机不密,会影响之后她一系列的计划。 所以,这几天,她都是让迎春她们守好屋子,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做。 等到休息时,一切纸张也都是自己亲手收拾。 看着面前装好的黑漆木匣子,苏若茵唇角挑起了一抹笑意。 明天就是和秦烈约定的时间了,他,会赴约吗?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苏若茵来到了九思居。 卢氏刚刚将今天的事安排完毕,管事的婆子妈妈们领了对牌离开,刚想歇息一下,就见到了有些日子没见的苏若茵。 看着苏若茵礼数周全地行礼,卢氏眼前不由闪过以前的一些画面。 曾经的苏若茵,可是只要一见了卢氏,就像是粘在了她身上一样,千方百计地撒娇。 如今这副疏冷淡漠的样子,是给她脸色看吗? “听丫鬟说你这些日子身体不舒服,可好些了吗?”卢氏淡淡开口。 苏若茵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女儿不过是受了点凉,现下已经没事,有劳母亲挂心了。” “母亲,今日女儿来,是想再去铺子里一趟,望母亲恩准。” 卢氏微微皱眉,“你前几天不是去过一趟了吗?难不成铺子里有什么事?” 不应该呀,如果有事,周掌柜一定会来府里禀报的。 苏若茵抿了抿唇,微微低下了头,声音小了点:“女儿就是太闷了,想出去走走。” 声音涩然,尾音还略微发颤,像是带了点哭腔。 卢氏看着那抹孑然孤立的单薄身影,想到开年就得让她给薇姐儿挪院子,心中一顿,升起了一点歉疚。 她声音一软,温声道:“罢了,你想去就去吧,喜欢什么可以买下来,回来走公中的账。” 苏若茵面上一喜,两眼亮晶晶地:“女儿谢过母亲。” 再次行礼后,带着迎春退出了九思居。 傅妈妈一直站在后面,为卢氏捏肩捶背,见苏若茵主仆出了门,方轻声道:“夫人,容老奴说句不该说的,切不可对六姑娘太心软了,否则她……” 傅妈妈话未说完,卢氏心中明白,她叹息一声,“我知道你的意思,怕她再恃宠而骄,会给薇姐儿添堵。” “只是她也算是在我身边长大的,这么些年了,我哪里能狠下心来?” “况且,这些日子以来我也看了,她不像是不知进退的人。” “对薇姐儿,也没有要去争的意思。” “如果她总是闹或者争,我也有借口打发她。但她越是这样退让,我反倒心里对她越愧疚。” “罢了,只要她安安分分的,我将来就给她寻一门好亲事,让她后半生不至于落魄,也算全了我们母女一场的缘份。” 傅妈妈含笑道:“夫人心中有成算就好,老奴不过是白饶一句嘴。” 卢氏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仍然是管家苏伯派了马车,还是上次的那个车夫,他叫四喜。 四喜长着一张黝黑敦厚的脸,话不多,但驭车的技术不错,又快又稳。 到百宝阁时,这里依旧是人来人往。 上次那个吴管事眼睛很毒,一看到苏若茵主仆三人,就走了过来。 “姑娘来了?店里新到一批上好的货色,小的拿给您看看如何?” 吴管事言笑晏晏,热情中透着亲切,并不让人感到厌恶或者排斥。 苏若茵微微一笑,轻声道:“我今天来是约了人,烦请您在二楼安排一个雅间,要清静些的。” 迎春上前将一锭银子放到吴管事手中。 吴管事一愣,到了百宝阁不买首饰,却是在这里约人谈事? 但拿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子,吴管事没有再说任何多余的话,只是略一思索,就伸手做相请状:“姑娘请跟我来。” 竟是亲自在前领路,一路领着苏若茵主仆三人上了二楼,走到最里面的那间雅间,伸手推开了门。 苏若茵打眼一瞧,这是二楼北面最靠里的一间,屋里摆设着一张黄花梨木的案几,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一套茶具。 屋里还放置着几张靠椅,上面铺着厚实的锦缎绒垫。 屋子里还摆放着几样绿意盎然的盆栽,给这里添了几分生机。 清静雅致,苏若茵很满意。 第31章 石破天惊 吴管事见苏若茵嘴角带笑,就知她心中定是满意的,当下一弯腰,恭敬地道:“姑娘看看可还缺什么?小的就在一楼大堂,姑娘有事可随时吩咐。” 苏若茵微微颔首,“吴管事可认得北周质子秦烈?” 吴管事点头,“小的识得,秦公子来过几次。” “那就烦请吴管事留意着,如果秦公子来了,就带他到这里来。” 吴管事点头应下,躬身出去了。 苏若茵在茶案前坐下,示意迎春将手中捧着的黑漆木雕花匣子放到桌案上。 夏荷已经手脚麻利地拎起茶壶,准备烧水冲茶。 苏若茵坐了约莫有一刻钟,心中越来越忐忑,万一秦烈没来赴约可怎么办? 正在胡思乱想时,就听见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随后吴管事的声音响起:“姑娘,秦公子来了。” 苏若茵一下站了起来,抬手制止了要去开门的迎春。 她深吸了一口气,镇定地走到门口,抬手打开了那扇门。 入目就是一片玄色,苏若茵仰起脖子,抬头看去。 正是秦烈。 这人太高了,目测至少有一八八。 秦烈还是上次那副颓然的样子,浑身没有丝毫引人注目之处。 依然是那副冷淡的面容,一双黝黑的眸子,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苏若茵后退了一步,嘴角微微一弯,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烈一扫屋内,抬脚走了进来。 吴管事的见状,早已悄悄退了下去。 苏若茵坐在茶案后面,示意迎春和夏荷到门外等候。 虽然担忧自家姑娘和一个陌生男子独处一室不是很妥当,但两个丫鬟都知道苏若茵的性子,看似温和,却是个极有主意的。 当下不敢说话,只得退了出去。 看到茶案前放着一把椅子,显然是为自己准备的,秦烈走过去坐了下来。 炉上的茶壶水刚好开了,苏若茵拎起来,娴熟地冲杯,泡茶。 一股淡淡的茶香,随着热水的氤氲,逐渐在这间小小的雅室内弥散开来。 苏若茵的手生得很美,手指细长,嫩白若葱,连骨节都不甚明显。 秦烈看着那双莹白纤细的手,灵巧地穿梭,只一会儿,一杯清香的茶水就摆放在了自己面前。 他端起杯子,放在鼻端,仿佛在轻嗅那微微的茶香,却并不入口。 苏若茵有一瞬间的疑惑,随即想到他的身份,方恍然大悟。 自己与他并不熟悉,他估计是怕这茶水中会放什么东西吧? 她端起自己面前那杯茶,一饮而尽。 秦烈看到她的动作,目光一闪,却依旧是将杯子拿在手中,并没有去喝。 苏若茵看过书,自然知道他的处境,见他如此谨慎,心下微微发沉,对自己的计划,更是心中打鼓。 见秦烈一直没有说话,苏若茵抿了抿唇开口:“秦公子,那天在梅林中,还没有谢过秦公子援手之德,今天在这里,小女子先行谢过。” 秦烈眉眼未动,只是淡淡开口:“小事一桩。” 他的声线很低沉,音色悦耳,听在耳中真是一种享受。 苏若茵抬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这是她紧张时的一惯动作。 秦烈实在太镇定冷漠了,连自己邀请他来干什么都一句没问。 那副淡漠的姿态,仿佛世间万事万物,都没有放在心上。 他越是这样,苏若茵心中越是紧张。 但是出来一趟不容易,况且她时间紧迫,并没有多少可以浪费的。 当下不再多想,干脆单刀直入。 “秦公子,今天约您过来,是有一桩生意,想和您谈谈。” 秦烈终于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女子,好看的眉微微一拧,“找我谈生意?” 他嘴角扯出一抹讥嘲,“我寄人篱下,身无长物,苏姑娘怕是找错人了。” 苏若茵心下一横,樱粉的唇瓣张合间,吐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你是百宝阁的老板,我怎么会找错人?” 室内像是突然被寒流袭过,涌上彻骨的寒意。 一眨眼的功夫,秦烈已是到了苏若茵的身旁。 苏若茵甚至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就感到自己的脖子被人掐住了。 窒息似的感觉,潮水般的涌上来,苏若茵双脚离地,被一只有力的手摁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高大的身影扑天盖地地罩下来,那只铁钳般的手,似乎充满着无穷的力量。 苏若茵纤细的脖颈在那铁掌下,脆弱的可怜。 只要他稍稍一用力,就能将她的脖子折断。 苏若茵艰难地喘息了一下,秦烈将手稍稍抬高,移到她的下颌处,逼迫着她抬起脸,与他对视。 那双平日里漠然冷淡的眸子,此刻冷的骇人,里面闪动着危险的光芒,似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正在蛰伏着,时刻等待着将猎物一击毙命。 “你是谁派来的?”低沉的声音在苏若茵的耳畔响起,语气虽平,但其中蕴含的冷意让苏若茵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她纤细的身子紧贴着身后冰冷的墙壁,身前是秦烈那压迫感极强的高大身体。 褪去了平日的伪装后,这人的气势极为惊人。 苏若茵顾不得脖子上的那只手,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我是苏若茵,苏府六小姐。我并不是谁派来的,今天来找你,只是想和你谈生意。” 她说的缓慢而清晰,双眸坚定地看向那双冷酷的眼,眼神清澈而坦然。 秦烈不为所动,“你从何得知我是百宝阁的老板?” 俩人的身体贴的极近,秦烈的身子看似单薄,却坚实得犹如铜墙铁壁,苏若茵被他扣在墙上,一动也不能动。 她心中怒气渐生,脸涨的通红,“秦烈!你先放开我,咱们好好说!” 百宝阁经营多年,幕后老板神秘非凡,竟无一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秦烈自问,自己接掌百宝阁以来,从未漏出过破绽。 在南魏,除了母亲留下的二个人,再没有任何人知道他这层身份。 眼前的女人,是如何得知的? 第32章 图纸 俩人离的极近,饶是冬日衣衫厚实,身体仍是不可避免地贴在一起。 秦烈垂眸,看到身下的女子脸色涨的通红,盈盈水眸中,怒意横生,明亮的慑人。 不知为何,他心中一动,钳制着苏若茵的那只手悄然松了一点。 苏若茵只觉窒息般的感觉稍稍褪去,她大大吸了一口气,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身前的男人推开。 一双明亮的眸子如要喷火,胸膛起伏几下,总算还记得自己今天来的目的。 “秦公子,如果我说,我是做梦梦到了,不知你可相信?” 来之前苏若茵就想过了,如何向秦烈解释是个大问题,总不能直接告诉他,你所在的世界是一本书,我是穿来的吧? 估计他会以为自己是个疯子,根本就不会相信她说的一个字。 苏若茵在心中苦笑,自己没有经历之前,如果有谁对她说她会穿到一本书中,估计她也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 她思来想去,只好用做梦的说法,就是不知道他信不信了。 果然,秦烈听了之后,一副看白痴的样子看着她,眼中明明白白的写着:你把我当傻子来糊弄。 苏若茵长叹一声,“秦公子,如何得知你是百宝阁的老板,我目前实在无法向你解释清楚。但请你相信,我没有恶意。这件事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我的家里人。” 她明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清澈如水的目光,坦然而坚定。 理智告诉秦烈,眼前这个女子说的话不能相信,但是他有个强烈的直觉,这次她说的话,是真的。 他并未作声,只是以眼神询问,让她继续说下去。 苏若茵轻移莲步,走到茶台前坐下。 “秦公子,如果我有心要害你,只需要将这件事宣扬出去即可,但是我并没有。” 苏若茵娓娓道来,“我约你来,只是想和你做生意,仅此而已,别无他意。” 秦烈走到原先那张椅子上坐定,微蹙了眉头:“不知苏姑娘想和我做什么生意?” 苏若茵心下一喜,知道暂时是过关了。 她拿过迎春放在茶案上的黑漆木匣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沓厚厚的纸张,向秦烈递了过来。 秦烈满心疑惑,眼前的女子,一举一动都不按常理出牌,处处都让他意外。 他伸手接过那沓纸张,低头一看,瞬间就被吸引了。 那是一副珠宝设计图纸。 确切地说,是一枚胸针的造型图纸。 整枚胸针设计成了一只展翅欲飞的蜻蜓形象。 轻盈灵动的蜻蜓双翅,由细如蝉翼的黄金打造,如扇叶般可灵活扇动,让人一看就不禁联想到蜻蜓扑打翅膀的动态场景。 而最最吸引人的,则是蜻蜓的头部侧边,则是镶嵌了6颗明亮耀眼的梯型宝石,通过巧妙的轨道镶嵌设计,让镶爪隐藏,纤长的身体由三角形、阶梯形宝石连缀而成;翅膀则铺排定制宝石,展现不规则的多边形轮廓,下方搭配着黄金打造的半包镶底座,营造出自由散落般的视觉效果。 秦烈自从接掌百宝阁以来,也算见识过名目繁多的首饰,但没有任何一件,如眼前这枚胸针般独特新颖。 他已经可以想见,如果这枚胸针做出来,会引来多少的追捧。 第一张已经如此出人意料,他迫不及待地往下翻去。 每看一张,都是一种极致的视觉享受。 这厚厚的一沓设计图,他竟然看了足足两盏热茶的时间!最后仍觉意犹未尽。 苏若茵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喝茶,她对自己的设计水平很有自信。 秦烈看完了厚厚一沓图纸,再抬起头时,看苏若茵的目光已经完全不同了。 他略一沉吟就开了口:“苏姑娘开个价吧,这些图纸我都要了。” 苏若茵心中大定,笑吟吟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秦烈目光一凝,“难道苏姑娘说的生意,不是指这个?” 苏若茵摇头又点头,“秦公子,小女子想和您谈的生意,的确和这些图纸有关,但并不是将图纸卖给您。” “哦?愿闻其详。”秦烈高大的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 此时此刻,他不是那个后来令人闻风丧胆的北周铁血君王,也不是卑微可怜的敌国质子,而更像是一个纯粹的商人,眼中闪动的光芒,狡猾而又冷静。 苏若茵淡淡开口:“秦公子能把百宝阁的生意做的这么大,想必很清楚你手中这沓图纸的份量。” 秦烈点点头,明人不说暗话,如果这些图纸都是出自眼前这位苏府六姑娘之手的话,她应该对这行极为熟悉。 “我想和秦公子交易的是,这沓图纸我可以送给您,分文不收。” 秦烈好看的眉微扬,没有说话,静待着苏若茵后面的话。 “但是,我要抽成,以后这图中的设计每卖出一样,都要给我抽成。”苏若茵一鼓作气地说完。 秦烈微眯了眼睛,“苏姑娘,你给我的,只是图纸,你可知道,要想做出来,并不容易?” 这个苏若茵当然知道。 除了材料之外,最难得的,其实是匠人。 这个时代和后世不一样,现在的匠人,都是口口相传,师傅带徒弟的。 往往一个技艺高超的师傅,需要好多年,才能培养出来。 而且,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和金钱。 尤其是像珠宝打造这样的匠人,更是十分难得。 据苏若茵所知,古代的那些顶级珠宝匠人,都是由皇家供养的。 偶有一些流落民间,也是各大商行争抢的对象。 苏若茵的品玉坊太小,根本就养不起一流的匠人,三流的也养不起。 但是百宝阁不一样。 像百宝阁这样的规模,一定会有自己养的匠人,而且看百宝阁平日的饰品,所养的匠人手艺不错。 纵然不能和皇家比,但是也有独到之处。 这也是百宝阁能在京城排到第一的原因之一。 而这,才是苏若茵找上秦烈的真正原因。 她只会设计,但要想把设计变成成品,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第33章 成交 苏若茵微微一笑:“如果不是我的品玉坊规模太小,没有好的匠人,我根本不会将这些设计图纸拿出来。” 多余的话她没有往下说,但以秦烈的聪明,肯定知道她想表达的意思。 果不其然,秦烈听完她的话,沉默了一会儿。 作为百宝阁的老板,他很清楚手中这沓图纸的份量。 如果他不同意苏若茵的提议,她肯定会再找其他的珠宝行。 秦烈相信,任何一个珠宝行的老板看到这些图纸,都会心动。 当然包括他。 秦烈并没有沉默太久,“不知道苏姑娘想要多少抽成?” 那双黑黝黝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苏若茵。 听他如此问,苏若茵就知道,秦烈已经动心了。 她莞尔一笑,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那根手指嫩白若葱,纤长柔嫩,在秦烈的眼前晃了一晃。 他微眯眼,“利润的一成?” 苏若茵摇了摇头,“我不想打探秦公子百宝阁的利润,为了避免泄露您的机密,我要总价的一成。” 她的目光坦然而清澈,充满了诚恳,让人一看之下,就忍不住对她充满信任。 秦烈盯着她看了片刻,薄唇微掀,吐出两个字:“成交。” 苏若茵顷刻间被巨大的喜悦淹没,那双圆圆的杏眼笑弯了。 秦烈看着眼前那张明媚的笑颜,心中蓦地一动。 六年了,自从来到南魏到现在,他一直都生活在黑暗中。 不,不是来到南魏,而是更早。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过几次真正开心的时候。 眼前的少女脸色红润,满眼亮晶晶的,此刻洋溢在脸上的笑,是那么欢乐,甜美,生机勃勃。 任谁看了,都会被她所感染,感受到那种满满的活力和朝气。 就连这简陋的雅室,因为她,也似乎变得生动雅致起来。 秦烈冰封已久的心湖,悄然裂开了一丝缝隙。 他的唇角,微微扬起了一点。 他知道,眼前的女孩,身上有很多的疑点。 他有一种预感,如果和她合作,会给自己引来很多的麻烦。 一直生活的如履薄冰的他,其实应该离她的远远的。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而且很多东西,目前并不适合暴露出来。 但是向来冷静理智的他,却发现,自己并不排斥再见到她。 决定和她合作只在一瞬间,但说出来之后,看到她的笑颜,他的心也跟着飞扬了起来。 甚至对于和她之间的合作,心中充满了雀跃。 十八年来,第一次,他对一个女孩,生出了一种想了解的欲望。 一直到和两个丫鬟坐上回府的马车,苏若茵脸上的笑仍然明晃晃地挂着。 迎春和夏荷看到姑娘这么开心,心里也为她高兴。 迎春忍不住开口:“姑娘,您的事情成了,是吗?” 迎春虽然不知道自家姑娘要做什么事,姑娘和那公子谈话时,她们俩都守在门外,但自觉地离了一定的距离。 迎春和夏荷都是学过规矩的,姑娘不想让她们知道的事情,她们绝对不会去打听或者偷听。 苏若茵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嗯,回去我会和你们细说的。” 以后和百宝阁,和秦烈,会有很多的来往,如果事事都亲力亲为的话,苏若茵怕会被有心人盯上。 所以,她早就想好了,必须培养几个信得过的人来帮她才行。 经过这些时日的观察,迎春和夏荷两个人就不错。 还有冬梅,虽然刀子嘴,心性却还善良,院子里有小丫头犯了错,她骂的虽然大声,但是却还是手把手地教她们。 念秋老实胆小了些,本性却也不坏。 卢氏给她配的这几个贴身大丫鬟,素质还是过关的。 最重要的是,这几个丫鬟,她们的身契,都在她手里。 说起来,她原先并不知道这些,书中也没有写。 也许在作者看来,这只是一桩小事,略过不提。 但苏若茵真正走入其中,才发现,这是一个具体的世界。 其中的每个人,每天的日子,都是生动而立体的。 而她,必须要每天都面对这些。 那天,她在翻看自己的东西时,意外发现了迎春几人的身契。 后来,她还找冯妈妈拐弯抹角地打听了一遍,这才知道,原来姑娘们只要分了院子之后,府里都会将自个儿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的身契,直接交到姑娘们的手里。 这样一来,这些丫鬟婆子们,她们的命运就与侍候的姑娘绑在了一起。 俱荣俱损。 世家大族,大抵都是这样做的。 毕竟,这些自小生活在深宅大院中的姑娘们,等闲是不能出门的。 如果没有几个自己信得过的心腹之人,如何能办一些私密的事? 这也是为何,世家公子姑娘身边的下人,大部分都对自己主子忠心耿耿的原因。 明白了这些之后,苏若茵对迎春几人就放心多了。 经过这些日子有意无意的试探,观察和考验,她觉得,可以慢慢地将自己想做的事情放开一些,让她们知道。 以后一些不方便自己出面的事情,都可以交给丫鬟们来做。 而且,不光是丫鬟,她还需要培植一些其他的人手。 比如,铺子里的孙管事,就不错。 还有百宝阁的吴管事,也是个有眼色的。 苏若茵走之前,已经交待了吴管事,让他认了认自己的两个丫鬟,说道以后还会有事麻烦他。 吴管事才刚刚接待苏若茵两次,就得了一锭银子。 这姑娘出手大方,行事利落,跟着她,肯定吃不了亏,所以,吴管事非常痛快地应下了。 秦烈这边,两人约定,每月的第一天,在百宝阁这里见上一面。 当然,珠宝头面的打造没有那么快,不会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就能见到收益。 见面这件事是苏若茵提出来的,她说自己有了好的设计,想第一时间给秦烈送来。 而且,如果在打造的过程中,有了什么问题,也可以及时的解决。 秦烈没有过多考虑,就答应下来。 平时,如果有了紧急的事情,苏若茵告诉秦烈,可以让这里的吴管事送个信到苏府。 秦烈无语,吴飞这小子,这么快就成了她的人? 第34章 团结 吴飞并不知道秦烈的身份,但作为老板,对自己手底下的人,还是有所了解的。 秦烈对吴飞的印象不错,百宝阁大掌柜吕鸿在他面前提过几次,说吴飞有眼色,人又机敏,可以重点培养。 吕鸿是秦烈母亲留下的老人,在京城经营多年,对这里的人事都了然于心。 没想到,苏若茵仅仅见了吴飞两次,这小子就成了她的人? 秦烈摇摇头,这姑娘身上有一种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和跟随。 就连他,不是也答应和她合作了吗? 因为一桩重要的买卖,吕鸿去了西成,说是年前肯定能回来,估计也就这几天了。 不知道吕鸿回来后,听说他和苏若茵合作,会作何感想? 估计,那老头子会震惊震怒震撼吧? 一想到吕鸿气的吹胡子瞪眼的表情,秦烈的眼中就有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吕鸿人很好,于他,更是亦父亦兄,助他良多。 只是,这老头子死板的很,见他的时候经常板着个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弄得秦烈每每见他,脸上更冷。 两人分明有着超越主仆的情谊,但却偏偏都端的很紧。 秦烈的心腹,自小就侍候在他身边的小厮杜山,对于自家主子和吕掌柜的之间的关系,就经常摇头叹息。 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每每两人之间需要调和,他就是不二人选。 杜山看着自家主子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浑身打了个冷颤,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他跟着主子的时间长了,自然知道,面无表情的主子不可怕,可怕的,是笑着的主子。 尤其是眼前这种到达眼底的笑,说明主子的心情很好。 但是,也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 苏若茵回到府里,洗漱完毕,唤来冯妈妈和自己的几个丫鬟。 看到苏若茵郑重的表情,几人的面色都有些凝重。 最近府里关于六姑娘的流言很多,尤其是那天七姑娘来了之后,府里一直在传着六姑娘要挪出拢翠苑了。 冯妈妈看到苏若茵慢条斯理的模样,迟疑着先开了口:“姑娘,您叫我们过来,是不是有要紧事吩咐?” 苏若茵放下茶盏,向几人看去。 看到大家的目光,带着忐忑和害怕,不禁一笑:“你们不要多想,我今天叫你们来,是有件事要吩咐,但绝对是一件好事。” 听她语气轻松,几人显而易见地都松了一口气。 迎春笑着开口:“不知是何好事?姑娘快给我们说说,也好替姑娘高兴高兴。” 苏若茵微微一笑:“今天我去了百宝阁的事,想必你们都知道了。” 见到几人都点头,她才接道:“今天我和百宝阁谈成了一桩生意,以后,每个月,都会有收益。” 苏若茵说的轻描淡写,但在冯妈妈和迎春几人听来,却是震撼莫名。 百宝阁是什么地方? 那是全京城最大的珠宝店,就连皇亲国戚,也经常在那里订购首饰头面。 是京城一等一赚钱的所在。 现在自家姑娘却说,和百宝阁谈成了一桩买卖?! 迎春和夏荷几人,是知道前几天姑娘忙的,但就是不知道姑娘在忙什么。 看到几人疑问的目光,苏若茵也没打算瞒着,“我给了百宝阁几张我设计的珠宝首饰的图样,以后他们每卖出一件,都要给我抽成。” 冯妈妈和迎春几人皆是震惊地张大了嘴! 以百宝阁每个月的销售量,她们姑娘岂不是要发财了?! 冯妈妈激动的老脸通红,“老婆子就知道,姑娘是个有大能耐 的!” 迎春和夏荷,念秋,冬梅几个也是笑容满面。 姑娘能赚钱,她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虽说如今府里都捧着七姑娘,那起子黑心肝的,更是没少在背地里嘲讽讥笑六姑娘。 尤其这些日子以来,拢翠苑里日常的吃穿用度,水准比起从前,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如果不是姑娘心大,拦着她们,她们早就去找管家说道说道了。 背地里,迎春几个,没少为姑娘担忧过。 尤其是姑娘将沈弘渊世子的亲事还给七姑娘之后,她们更是无比担心,担心姑娘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没想到,姑娘不声不响的,倒是给了她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古往今来,金钱都是稳定人心的最大杀器。 苏若茵笑吟吟地看着几人兴奋喜悦,心里也漫上淡淡的甜意。 “这件事,只你们几个知道就好,万不可传出去。” 高兴之余,苏若茵又端肃了面孔,沉声叮嘱几人。 冯妈妈几个都是忙不迭地点头,财不露白,这点子道理她们都懂得。 姑娘如今身份尴尬,府里的下人多踩低拜高之辈,如果这个消息传出去了,府里要求姑娘将此收益交回公中,岂不是大大的不妙? 冯妈妈尤其多想了一层,六姑娘以后还是要嫁人的,看卢氏如今的态度,恐怕给姑娘的陪嫁不会太丰厚。 姑娘如今自己能赚钱,如果能多积攒一些嫁妆,将来在夫家也好立足。 是以,冯妈妈立即对迎春几个耳提面命了一番,严厉嘱咐她们,管好自己的嘴,切不可在外泄露一点风声。 苏若茵点点头,冯妈妈到底是原身的奶娘,对她,倒是真心实意的。 迎春几人知道个中厉害,自是郑重应是。 接着,苏若茵将几个丫鬟简单分派了下。 夏荷最机灵,以后与百宝阁的来往,都交给她来传递消息。 夏荷见过吴管事两次,今天在百宝阁,听到姑娘已经说让他认自己,立刻欢喜地应下来。 姑娘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足见对她的信任,她一定会用心去做,不辜负姑娘的信任。 冬梅细心,苏若茵吩咐她要多盯着品玉坊那边,孙管事如果有事情来回报自己,让冬梅负责与孙管事接头。 这丫头是个胆大心细的,之前已经听迎春和夏荷说了她们去品玉坊的事,姑娘这是要整顿铺子了? 冬梅立刻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能现在就去品玉坊,和孙管事好好聊聊。 念秋胆小,人又老实,府里人缘不错,苏若茵让她多留意府中动静,有何风吹草动都要及时来给她说。 迎春跟着她,作为总负责,及时协调。 冯妈妈年龄大了,不适合外出,苏若茵让她将拢翠苑里外管好就行。 经过这一番谈心和分派,拢翠苑里前些日子的低迷一扫而空,变得空前团结和亲密。 就连那些粗使丫鬟们,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之前惶惑的心安定下来,苑里重归平和安静。 第35章 乍见 快到除夕了,府中事务纵然有杨氏分担,但名义上,卢氏仍是主母,因此也颇为忙碌。 这日一早,苏若茵来九思居请安时,一大群的婆子媳妇们刚刚离开,卢氏正在喝茶休憩。 一早上的忙碌,让她保养得宜,风韵犹存的面容上,涌上了淡淡的疲惫。 看到过来的苏若茵,卢氏微微皱眉,“茵姐儿,你不会这个时候才起吧?看看薇姐儿,老早就来帮衬着我理事了,你怎能如此偷懒?” 苏若茵抬头看了一眼在卢氏侧边看账本的苏若薇一眼,恭敬地低下头回道:“女儿对这些俗务向来不感兴趣,无法为母亲分担,心里十分抱歉。” “七妹妹聪慧,有她在母亲身边,想必母亲会更加欣慰的。” 卢氏顿了一下,看了眼苏若薇,眼中不觉漫上一丝笑意。 还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好,哪儿哪儿都顺眼。 苏若薇回来还不到月余,跟在她身边也没有多少日子,但对府中事务已经颇为熟悉,已经能渐渐帮上她的忙了。 不像苏若茵,虽然之前卢氏也教过她,但无奈她骄纵惯了,哪里有耐心学这些? 卢氏以前觉得怎么疼女儿都不够,也不忍心逼她,但看到苏若薇如此乖巧懂事的模样,心里却对苏若茵嫌弃了。 谁家长辈不喜欢能干懂事的女孩? 还得是她的亲生女儿,虽然自小没在相府长大,但骨子里的东西是变不了的。 再看一眼垂首而立的苏若茵,心里又冒出一个想法:她不学无术,不想跟在自己身边学东西也是好的,免得将来与薇姐儿有所竞争。 再说了,老爷那边若问起来,自己也有话说,并不是她不教,实在是苏若茵自己不争气,老爷也无话可说。 想到这里,卢氏对苏若茵的面色柔和了一点:“算了,你心性如此,我也不想强迫你。” “你最近在院里做些什么?” 不怪卢氏好奇,这么些日子了,就没有见过苏若茵几次。 这丫头以前不是最爱热闹吗?现在竟然在院中一待就是好多天,除了出门了两次,也没有见她去府中其他各处走动,不知道究竟在屋里做些什么。 苏若茵仍是那副恭敬模样,“母亲日夜劳碌,女儿不能为母亲分担,心中愧疚,就跟着冯妈妈学了一些针线,为母亲做了一副暖手炉套。” 说着,转身接过身后迎春一直捧着的东西,轻轻上前走了两步,双手奉上,眼中隐含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卢氏一怔,看着那双纤白柔嫩的手上捧着一副秋香色绣缠枝花卉的暖手炉套。 距离有些远,卢氏只看到绣样精致,颜色搭配也十分和谐。 傅妈妈上前拿过炉套,递到卢氏手中。 卢氏一看,花样是不错,只是针脚略显粗糙了些,倒的确像是初学者的手笔。 她抬头看着苏若茵眼中隐隐的期盼,笑了一下,“茵姐儿做的不错,女孩儿家,没事多学些女红,是正经事儿。” 看到苏若茵的眼睛亮了一下,眼中溢满欢喜,顿了一下,又道:“这炉套我很喜欢。” 苏若茵脸上登时飞上了一点晕红,欢喜像是要溢出来的一样,略带些不好意思地嗫嚅着:“女儿学艺不精,针法粗糙,母亲不嫌弃就好。以后女儿会跟着冯妈妈好好学女红的,下次再给母亲做副鞋子。” 旁边的苏若薇虽然仍然低着头,但却在肚子里“切”了一下,撇了撇嘴,不屑至极。这苏若茵,也就会用这些小手段来争宠了。 卢氏含笑点点头,这养女还算乖巧,知道不与嫡妹争,冲着这点,自己也会用心为她寻一户好人家,也算全了这段母女缘份。 但要说与薇姐儿,却是不能比的,毕竟像沈世子那样的家世人才,满京城也找不出几个。 再说了,就算能找到,人家能看得上相府养女么? 正想着,却见丫鬟挑帘来报:“夫人,睿王府来送年礼了。” 卢氏眼风扫过来,那丫鬟颇为机灵,赶忙道:“是沈世子亲自来送的。” 一直在低头看账本的苏若薇猛地抬起了头,脸上已经带上了惊喜的笑。 卢氏看着女儿恨不得飞到外头的样子,宠溺地摇摇头,吩咐丫鬟:“请世子到这里来。” 苏若薇赶忙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唯恐给弘渊哥哥留下不好的印象。 卢氏转眼瞧见苏若茵仍然在堂下,心里一顿。 苏若茵已是福下身去,“母亲,女儿屋中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就不打扰母亲了。” 卢氏微微颔首,满意地看着养女,很好,知道要避嫌。 苏若茵行过了礼,带着迎春,转身就出了九思居。 她一点儿也不想见沈弘渊。 她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当务之急是什么,好不容易将卢氏对她的防备和警惕降低了,正好大展拳脚来赚钱,在这当口,她可不想节外生枝。 因此,苏若茵走得飞快,生怕碰见沈弘渊。 偏偏老天似乎专门与她作对,刚出九思居,还没有到大门口,就见沈弘渊带着随身小厮进了门。 苏若茵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压根不打算与沈弘渊搭话。 她略偏了些脚步,准备直接与沈大世子擦肩而过。 沈弘渊一进大门,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抹纤细的身影。 奇怪,以前苏若茵缠着他的时候,他对她极为厌烦,恨不让她消失。 但真的如他所愿顺利摆脱她,和自己喜欢的姑娘定下亲事后,他却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这段日子以来,他来相府好几次了,但是一次也没有见到苏若茵,不知道她究竟在做些什么。 时间久了,他想起她的次数,竟然越来越多。 如今乍一见面,他突然发现,苏若茵竟然是那么漂亮! 细腻白皙的面容上,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微微翘起的唇角,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看人时仿佛自带笑意。 眼见苏若茵丝毫没有同他说话的意思,沈弘渊的脸霎时沉了下来。 他站住脚步,淡声道:“这么久没见,你还是如此不知礼数!看见本世子竟然连招呼都不打吗?” 第36章 现在更好 苏若茵本不想搭理沈弘渊,但他站的位置正好堵住她的去路。 闻言她眼中飞快闪过一抹讥嘲,抬起头时,面上却是淡淡的,轻轻一福身,“沈世子安好。” 这里是九思居,廊下站的丫鬟小厮都是卢氏的人,苏若茵就算再想翻白眼,也生生忍住了那股冲动,只是心中对沈弘渊却更加不屑。 这人简直太贱了! 原身对他各种跪舔,恋爱脑到极致,见他就犯花痴,他却偏偏避之如蛇蝎,从没给过原身一次好脸色。 现在倒好,她与他顺利退亲,他也与自己的白月光订亲了,却又开始来纠缠她,这不是贱是什么? 之前听迎春说,沈弘渊几次来苏府,有一次碰见迎春,还问她她家姑娘在忙些什么。 迎春回去给她说后,苏若茵就极为无语。 她知道卢氏和苏若薇对她的戒心有多严,其中最害怕的,莫过于她再和沈弘渊有什么纠缠。 所以,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要一听说沈弘渊来了,她就立刻躲回自己的小院,坚决不与他碰面。 哪知道这厮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她躲着他,他却是千方百计地想见她。 苏若茵现在一门心思都在赚钱上,哪有空搭理他? 尤其这个当口,更不能引起卢氏和苏若薇的敌意。 就现在他们俩站在这儿说的几句话,苏若薇肯定会知道,过后不知道又会发什么疯。 苏若茵一点与他寒暄的心思也没有,现在他对她来说,就是个完全陌生的人。 敷衍地福身过后,就打算立刻离开。 哪知沈弘渊脚步一动,再次挡在她的去路上。 苏若茵咬着牙,肚里将他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 你要作死就滚一边去,不要将老娘拖下水! 她可一点也不想被卢氏和苏若薇惦记上。 苏若茵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吐他一脸的冲动,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微微一笑,“七妹妹还在里面呢,沈大世子别让她等太久了。” 沈弘渊漆黑如墨的双瞳中,倒映出她如花似玉的笑靥。 他盯着她娇美的面颊,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廊下传来苏若薇的声音:“弘渊哥哥,你快快进来吧,外面太冷了,小心身子。” 沈弘渊眼神一转,看到苏若薇正站在廊下,神情关切地看着他。 不待他再说些什么,苏若茵已是微一错身,直接越过他,向大门外走去。 苏若薇狐疑的眼神在沈弘渊和苏若茵俩人之间打了一个转,她怎么觉得,苏若茵离去的步子有点急切呢? 她刚刚出来时,只看到俩人站的很近,具体说的什么,隔的太远,她却是没有听清楚。 难道说那个野丫头,对弘渊哥哥贼心不死,竟然还在纠缠他吗? 苏若薇眼中微微闪过一道阴郁的寒光,她一定要弄清楚,刚才他们俩到底说了什么?! 她好像看到,刚才苏若茵对着弘渊哥哥笑的一脸妩媚。 这个贱人,究竟有没有廉耻心,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她居然公然勾引自己的未婚夫婿?! 苏若薇一口银牙咬碎,哼,一定要早日把她撵出苏府! 看她以后没了苏府撑腰,谁还会把她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放在眼里! 心里转着念头,看到沈弘渊走近,苏若薇脸上扬起一个甜美的笑:“弘渊哥哥,我一听到你来了,就赶紧出来,想早点看到你……” 眼睛里似汪着一泓水,声音缠绵悱恻,说到后面渐渐低了,面上飞快地涌上一抹红晕。 若不是她想以最美的姿态面对弘渊哥哥,在屋子里整理头发衣服,也不至于被苏若茵那个贱人找到机会勾引他。 沈弘渊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她对自己的爱恋明明白白地写在眼底,只是,他心里怎么没来由地涌上一股烦躁? 也许是因为好不容易有机会和苏若茵见上一面,却来不及多说两句话,就被苏若薇打断了? 又或者是,这些日子经常在一起,他对苏若薇已经腻了? 正在这时,帘子响动,傅妈妈已是走了出来,屈膝向沈弘渊行了一礼,“外面太冷,世子和姑娘快进来吧,夫人一直在等着呢。” 沈弘渊整理心情,微一颔首,抬步上前。 在经过苏若薇时,趁人不注意,在袖子底下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 苏若薇刚才看到他的恍神,正自疑惧间,忽然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拉住,心下顿时狂喜。 她就知道,弘渊哥哥还是最爱她的! 那个贱人,就算再勾引又怎么样,弘渊哥哥照样对她弃之如敝履! 心下甜蜜,脚步一转,随着沈弘渊一起进了屋子。 苏若茵一离开九思居的正院,心下松了一口气,稍快的脚步立刻慢了下来。 迎春在旁边扶着她的胳膊,看看左右无人,轻轻道:“姑娘,依奴婢看,沈世子对您,似乎……,似乎……还有情意……” 苏若茵听了,只是讥讽地一笑,“迎春,你跟在我身边时间最长,你觉得是以前的我好呢?还是现在的我好?” 这句话说的模棱两可,但是迎春还是听懂了姑娘的意思。 她不禁回忆起从前。 那时候,姑娘对沈世子可真上心啊,心里装的,眼中看的都是他,为了沈世子,姑娘没少做让人耻笑的事。 可是沈世子呢?对姑娘爱搭不理的,常常避之如蛇蝎。 现在? 姑娘现在与百宝阁搭上了关系,一门心思地做生意赚钱,对沈世子再无一丝一毫地在意。 也许在别人看来,姑娘从相府嫡女成了养女,未来堪忧。 但是据迎春这些日子的观察,她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六姑娘。 姑娘身上似乎多了一些从前没有的东西,比如说朝气,比如说坚韧,比如说勇敢…… 总而言之,多了很多。 她嘴笨,读的书也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 但她却觉得,现在的姑娘,看着就让人心生愉悦,忍不住地想靠近。 沈世子不也是这样么? 不光向她打听姑娘,看到姑娘,还拦着姑娘不让走,想多和姑娘说两句话。 可迎春更觉得,姑娘的做法真解气! 嗯,还是现在的姑娘更好! 第37章 低头 婉拒了卢氏热情的挽留,沈弘渊只在九思居坐了一会儿,就告辞出来了。 苏若薇跟在后面,一路送他出府。 在路上,忍了几忍,终是问出了那句话:“弘渊哥哥,刚才你和六姐姐在说些什么呀?” 沈弘渊脚步微顿,侧身看了她一眼,看到苏若薇眼底的忐忑。 他温柔一笑,“没什么,很久没见了,就是打个招呼。” 甚至招呼都没有打完,苏若茵就跑了。 想到这里,沈弘渊清俊的眉目笼上一层阴翳。 她现在可真是出息了,竟然学会了躲他! 苏若薇听着他敷衍的口气,眼中浮上怀疑,打个招呼? 打个招呼能让苏若茵笑得那么妩媚吗? 当她是傻子吗? 但是她乖觉地听出了沈弘渊口气中的不耐烦,知道再问下去,会惹他不悦,当下就止住了这个话题,只是和他聊些在桐城时的旧事。 沈弘渊回想起当初在桐城时,是她救了自己,语气放得更温和了些。 一直到沈弘渊出了大门,再也看不到身影时,苏若薇一直挂在脸上温柔甜美的笑,瞬时沉了下来。 她转身,脚步未停,径直往拢翠苑而来。 苏若茵正在屋子里画一张设计图。 不知道是不是被渣男刺激了下,刚才突然来了灵感,她急忙铺开宣纸,提笔画了起来。 正在灵感泉涌时,听得外面夏荷的声音响起:“七姑娘,我家姑娘正在忙着,不方便见客……” 话还未完,门就被一把推开了! 苏若茵只来得及把面前未完成的画稿盖上,还未从书桌前起身,就见苏若薇已经阴沉着一张脸进来了。 夏荷跟在后面,急急道:“姑娘,奴婢拦不住七姑娘……” 苏若茵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看着苏若薇发疯的样子,蹙眉不悦:“七妹妹,进人房间前不知道敲门么?” 连起码的礼数都没有,这些天在族学读的书,难道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苏若薇眸底暗红,微眯了眼,“我问你,刚才在九思居院里,你和弘渊哥哥都说什么了?” 苏若茵无语,翻了个白眼给她,那么短的时间,他们能说些什么? 况且她躲那渣男都来不及了,哪里会主动和他说话? 最最重要的是,难道苏若薇就没有问过丫鬟小厮吗? 分明是沈弘渊主动拦住她说话的! “七妹妹可以去问问院里侍候的下人们,当时满院子的人呢,我和他只是打了个招呼而已。” 还是打招呼? 骗鬼的吧,当时她都看见了,这贱人笑得一脸谄媚的样子,分明是在勾引弘渊哥哥! 她哪里还需要去问下人们,当她眼瞎吗? 苏若薇怒火中烧,上前一步,扬手就向苏若茵的脸上扇去! 她要将这张漂亮的脸蛋扇肿,看她还怎么去勾引人! 苏若茵早在她身子动时,就有了警惕,见她扬起了手臂,警觉地往后一退,同时伸手握住了苏若薇挥过来的手臂。 苏若薇目的没有达成,心里更加愤怒,不依不饶地扑上去,伸出尖尖的手指,就要挠花苏若茵的脸。 苏若茵为求自保,不得不伸手推拒,两人登时扭打在一起。 从苏若薇进来,到两人纠缠扭打在一起,前后不过瞬息之间,夏荷和苏若薇的丫鬟喜儿见状大惊,赶紧上前,想将两人拉开。 苏若茵本不想惹事,奈何苏若薇就像疯了一样,直往她脸上招呼。 苏若茵心中怒火高涨,这两人简直一个比一个神经! 一个对她纠缠不休,另一个眼瞎心盲,她何其无辜,要受他们这种气?! 真当她是软柿子么? 当下不再客气,用力一把推开苏若薇。 苏若薇立足未稳,一个不妨,被推的往后退了好几步,一个趔趄,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连带着拉她的喜儿一起,两人跌做一堆。 苏若薇大怒,这贱人欺人太甚! 竟然敢打她! 喜儿好不容易爬起来,赶紧将苏若薇扶了起来。 苏若薇眼睛充血,清秀温婉的面容上一片狰狞,她气急败坏:“贱人!你竟然敢打我!你等着被赶出苏家吧。” 苏若茵心下一惊,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抿了抿唇:“七妹妹,刚才我只是失手推了你一下,可算不上打你。” 停顿了一下,又道:“今天在母亲院子里,我确实只是碰到沈世子,和他打了个招呼,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 她言尽于此,如果苏若薇还是不肯相信,她也没有办法。 总不能去将沈弘渊请回来,为她做证吧? 苏若薇正在气头上,哪里能听进去她说的话? 当下只是连连冷笑,只回了一句“你等着去向母亲说吧。” 就带着喜儿扬长而去。 夏荷和听到动静赶来的迎春,念秋,冬梅几人,齐齐看向苏若茵。 她疲惫地挥了挥手,让她们将屋子里收拾一下。 伸手捏了捏眉心,压下心中的烦躁。 她就知道,碰到那个渣男准没有好事! 她已经一躲再躲了,就是想着安安静静地赚些钱,过自己的日子,可为何坏事却要自己找上她呢? 难道人太倒霉了,连老天也要欺负? 不行,她不能眼睁睁地任事态发展下去! 她现在两眼一摸黑,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还没有自保的能力。离开苏府,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大的麻烦中。 苏若茵看了看自己身上被苏若薇厮打出的痕迹,制止了迎春过来替她收拾的动作。 略一思忖,就带着迎春往九思居而去。 她知道苏若薇一定会去向卢氏告状,但她不能坐以待毙。 等她赶到卢氏院里时,守在帘子外的大丫鬟春锦拦住了她。 “夫人有话,六姑娘若是来了,就在外面先候着,夫人正在处理事务,不想人打扰。” 春锦冷冷地说完,略带不屑地看了一眼苏若茵,留下个小丫头在外面,自己转身进去了。 哼,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还当自己是相府嫡女,金枝玉叶哪。 不过是老爷一时心软收留的野丫头罢了,说不定是哪个犄角旮旯出来的,出身可能连自己这个奴婢都不如。 也敢对七姑娘下手? 今日就要她长长记性,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第38章 晕倒 冷风呼啸着从庭院里刮过,吹在人身上,哪怕穿的再厚,不一会儿,似也刮透了,冻的人浑身冰凉。 苏若茵赶来的匆忙,连外面的大氅也没有披,只着一身家常小袄。 一会儿功夫,她就觉得自己从外到里都冻透了。 随后赶来的夏荷,连忙把手里厚重的大氅给苏若茵披上。 饶是如此,苏若茵仍然觉得四肢冰凉,手脚已经麻木,似乎不是自己的了。 数九寒天,当着满院丫鬟小厮的面,苏若茵足足在阶下站了近一个时辰! 今日朝中事务处理的比较顺利,苏修回来时,比往常早了点。 一入安澜院的大门,就看到阶前站了一个纤细的身影。 苏修以为是哪个丫鬟犯了错,卢氏正在惩罚,也没有太在意,径直往屋子里走。 越到近前,越看着身影熟悉。 苏修微微皱眉,快步走近,惊讶地唤了一声:“茵茵?” 苏若茵已经冻得手脚都失去了知觉,只觉牙齿打颤,吸进去的冷风似将五脏六腑都冻住了。 听到身后有人唤她的名字,苏若茵以为她是太冷,所以出现了幻觉。 还是一直陪在她身后的迎春先反应过来,这丫头也已经冻的唇青面白,却仍然哆嗦着向苏修行礼:“相……爷……” 虽然极力控制着,迎春的牙齿仍然打颤,话都说不连贯。 苏若茵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苏修回来了。 她本想转身行礼的,结果身子一软,竟是直接栽了下去! 苏修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接住女儿倒下来的身子。 看到苏若茵青白的脸色,紧闭的眼睛,完全没有血色的唇,苏修又惊又怒,高声喊道:“人都死绝了么?还不快去请大夫来!” 说着一把抱起苏若茵,直接往屋里走。 守在门口的小丫鬟急忙挑起帘子,苏修抱着苏若茵一步跨进屋里,后面跟着迎春和夏荷。 卢氏正坐在暖炕上,身边坐着苏若薇。 苏若薇的眼睛仍然是红肿的,低着头不住拭泪。 卢氏心疼地拉着女儿的手,轻轻抚摸着,咬牙骂着:“这个死丫头,亏我还觉得对她有所愧疚,想着弥补一二呢,谁知她竟是装的!” 一想到苏若茵仍然对沈弘渊不死心,千方百计地贴上去勾引,卢氏就恨不得立刻将她赶出府去! 还是傅妈妈说的对,不是自己生的,就是养不熟! 相府的富贵,哪有人见识享用过了,却不贪图的?! 这死丫头,表面上表现的大度乖觉,二话不说将薇姐儿的姻缘还了回来,她还以为她真的是自惭形秽,心中有愧呢。 谁知道她竟是个这么有心机的,在她面前恭敬孝顺,却转眼又是勾引世子,又是对薇姐儿下手! 她倒真是小瞧了她! 早知道,那天她就不该一时心软,听了老爷的话,仍然将她收做养女,养在府中。 指不定日后她怎么祸害呢。 卢氏一边安抚女儿,一边瞥了傅妈妈一眼。 傅妈妈会意,径自下去吩咐春锦。 那贱丫头若是来了,定要让她好好吃些苦头! 这样她才会知道谁才是这府里的正头主子! 不一会儿,春锦就回来了,悄声在傅妈妈耳边说了几句。 傅妈妈回到卢氏身边,打了个眼色。 卢氏眼中寒光一闪,轻轻点了点头,是该给她一些颜色瞧瞧了,否则,她会忘了自己的身份。 苏若薇自然没有错过母亲和傅妈妈的互动,她低下头假装拿帕子擦泪,唇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丫头,今天就让你尝尝厉害! 母女俩抱着手炉,坐在铺着地龙的屋内,喝着热茶,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完全没有想过苏若茵站在如此寒冷的室外,时间长了会怎么样。 听得屋外的响动时,卢氏还来不及坐起身子,只见帘子一动,苏修已是抱着人进屋了。 看到屋内的情景,苏修眉毛微拧,没有说话,只是径自上前。 卢氏已经从暖炕上起身迎了上去,看到苏修怀中抱着苏若茵,她略有点心虚,讪讪道:“今儿个,老爷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苏修大步上前,将怀中已经快要冻僵的女儿放在暖炕上,随手扯过旁边的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严严实实地盖在苏若茵身上。 他转过身,看着站在旁边低着头的苏若薇一眼,方才冷声道:“我再晚回来一会儿,茵姐儿是不是就要被搓磨死了?” 卢氏一窒,嗫嚅着答道:“老爷,……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苏修深吸了一口气,向旁边站立的春锦冷喝一句:“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来?!” 春锦刚才就吓得脸色发白,缩在一边不敢吭声,此刻听闻苏修发怒,吓得微微一抖,赶紧去看卢氏的脸色。 傅妈妈在旁边轻轻向她摆了一下手,春锦如蒙大赦,赶紧小跑着出去了。 卢氏伤心地看着苏修的眼睛:“老爷,您回来,问都不问一句事情的缘由,就大发雷霆,是不是心里已经认定是我在故意挫磨六姑娘?” 说着心中委屈,眼中泪水再也忍不住,走珠般地滚落下来。 旁边苏若薇上前一步,轻轻扶着卢氏的手臂,也是双眼泛泪。 苏修微微一怔,满腔怒火似被忽然按下了暂停键,他喘了一口气,开口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声音虽然冷,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盛怒。 卢氏与他成婚已久,素来能拿捏住他的脾性。 当下更不说话,只是拿着帕子不断拭泪。 傅妈妈在旁边福了个身,叹了口气,“相爷,您错怪夫人了。” 接着就将苏若茵今天是如何勾引沈弘渊,七姑娘气不过,只不过去拢翠苑问了两句,就被苏若茵打了一顿等,一一说了出来。 末了还道:“夫人原本觉得亏欠六姑娘,前几天还托娘家兄嫂四处寻摸合适的人家,想着为六姑娘寻一门好亲事,谁知道六姑娘竟……” 底下的话没有再往下说,但屋中众人都知道什么意思,谁知道六姑娘竟如此不知廉耻,居然勾引自己妹妹的未婚夫婿?! 第39章 认错 迎春和夏荷站在旁边,听着傅妈妈的话,一脸不忿,几次想破口,又咬住了唇。 苏府规矩很严,下人若随意插嘴,多半会换来严惩。 更何况,傅妈妈也没有给她们插嘴的机会。 苏修皱着眉头听完傅妈妈的话,看了一眼床上的苏若茵,她仍然苍白着脸色,即使在昏睡中,眉头也是蹙着的。 以他对这个女儿的了解,苏若茵并不是这样的人啊,可看卢氏和苏若薇的样子,似有满腹的委屈,一时间,苏修也不知道应该相信谁了。 正在这时,春锦带着府内的大夫到了。 徐大夫是苏府的府医,已经在苏家做了几十年了。 看到徐大夫过来,苏修暂时将心中的疑惑放下,急忙让徐大夫帮苏若茵看看。 迎春和夏荷赶紧上前,挽起姑娘的袖子。 徐大夫搭脉上手,细细诊断了一会儿,眉紧紧地皱起,“相爷,六姑娘身体娇弱,受寒太重,才导致昏厥。” “老朽开几副药,祛风散寒的,先熬上,一会儿我扎几针,姑娘醒了赶紧喝下去。” “如果今晚不发热,那就问题不大。若是晚上发了高热,会有些麻烦。” 徐大夫一边说着,一边下笔不停,话说完,方子也写好了。 夏荷接过来,看着苏修。 苏修微微颔首,夏荷赶紧下去抓药熬药了。 迎春和夏荷也跟着苏若茵在冷风中站了一样的时间,两个丫鬟许是做惯了事情,身体比她要康健些,虽然也冻的够呛,但暂时也没有什么事。 此时在温暖如春的屋里站了一会儿,俩人觉得身上才暖和过来。 徐大夫开完方子,打开自己的药箱,拿出一套银针。 取了一根寒光闪闪的长针,让迎春帮忙,在苏若茵手上和身上扎了几针。 过了一会儿,苏若茵悠悠醒转。 睁开双眸,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站在床边,满眼关切的苏修。 苏若茵已经被冻僵的脑子缓慢运转,这才想起刚才她似乎是,晕倒了? 这具身体还是太柔弱了点,只不过吹了一会冷风,居然就晕倒了? 抬眼间,又看到了苏修身后的卢氏和苏若薇。 苏若茵心中哀叹,只怕是卢氏更会觉得她是个心机女了吧? 看看现在卢氏看她的眼神,恨不能活吃了她一般! 苏若茵闭了闭眼,心中很是无奈。 苏修弯下身子,关切问道:“茵茵,你觉得身上怎么样?” 苏若茵此时还觉得手脚都是麻木的,浑身上下仍然是冷的想打颤。 而且,她头好像有点疼。 但是,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挣扎着坐起来,迎春连忙上前,在她身后垫了一个厚实的软靠。 苏若茵脸上写满了歉疚,“父亲,女儿已经没事了,劳您忧心,实在是女儿的不孝。” 苏修听到她说没事,心里松了一口气。 一个眼风过去,傅妈妈何等乖觉,就先带着徐大夫和一众丫鬟婆子先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苏修,卢氏和苏若茵,苏若薇四人。 苏修在椅子上坐下,沉了脸色,“今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若薇抢前一步,站在苏修面前,含泪道:“父亲,刚才傅妈妈已经说了事情的过程,您连母亲也信不过吗?” 说着还面带关切地看了一眼卢氏,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为母亲抱不平。 卢氏脸上的委屈之色更盛,想到还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贴心,知道心疼她,哪像那个白眼狼,满肚子都是心机,时时刻刻挑拨她和老爷的关系。 卢氏拿起帕子再度拭了拭泪,“老爷若是不信,大可自己问问六姑娘,看看是否妾身冤枉了她!” 苏修沉沉的目光看向苏若茵,“茵茵,今天的事情,为父想听你说说。” 自己养大的女儿,他自信还是比较了解的,茵姐儿虽然性子骄纵,但怎么会是那样不知礼数廉耻的人呢? 苏若茵看了看卢氏和苏若薇,就算没有听见她们说什么,但她猜也能猜到。 如果她直接在苏修面前辩白,哪怕她说的是真的,有卢氏和苏若薇在,她们也只会说她撒谎。 稍一思量,苏若茵垂下眼睫,轻声答道:“父亲,女儿今天与七妹妹是起了点争执,女儿一时失手,推了七妹妹,但我并不是有意的。” “母亲心中生气,是应该的,怨女儿没有及时向母亲认错。” 先捡不那么敏感的说,承认自己的错误,希望卢氏和苏若薇稍稍降低一点对她的愤怒。 果然,听到她承认错误,卢氏的脸色稍微好看了点,她转头看向苏修,“老爷,六姑娘自己都承认是她的错,您看看,妾身可冤枉了她?” 苏修蹙眉看向苏若茵,“沈世子的事情怎么说?” 他就知道,茵茵怎么会打薇姐儿? 不过是小女儿之间的口角罢了。 他更关心的,是茵姐儿是否还念着沈弘渊,这可是大事。 提到沈弘渊,苏若茵更加惶恐,她连忙起身跪到床前,“父亲 ,母亲,七妹妹,今天我来给母亲请安,出去时碰到了来送节礼的沈世子。” “当时,我本想避开的,但是沈世子先开口打了招呼,女儿不能失了礼数,就行了个礼,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走了。” “当时院里的丫鬟小厮们都看着,女儿一直守着本分,绝对没有一点僭越,还请父亲母亲明察。” 苏修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他就知道,他养的女儿,怎么可能做出那么丢人现眼的事? 苏若薇在旁边听的怒火中烧,这贱丫头,竟然污蔑弘渊哥哥! 如果不是她主动纠缠,弘渊哥哥怎么可能会主动和她说话?! 卢氏看了自己女儿一眼,看到女儿眼的愤怒,她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女儿对沈弘渊情根深种,自是听不得他再和苏若茵有任何的牵扯。 当下卢氏冷着脸道:“你妹妹和沈世子名分已定,你理应避嫌。今天如果不是你不知检点,也不会有后面的事发生。” 说来说去,还是她的错。 苏若茵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愤怒和失望,深深伏下身子,“谢母亲教诲,女儿谨记于心,日后一定离沈世子远远的。” 第40章 时间 苏修捋着颌下的几缕胡须,听得笑着点点头,茵茵是个知礼数懂进退的孩子。 卢氏和苏若薇对视一眼,苏若薇压下心中的不甘,眼下不是撵人的好时机,只能以后再找机会了。 事情既已说清楚,苏修让苏若茵赶紧起来,又唤来下人,命她们好好侍候。 苏若茵不愿意在卢氏的地方久留,哪怕身上依然寒冷,头也晕晕的,还是坚持说自己没事。 向苏修和卢氏礼数周全后,让迎春扶着回去了。 苏若薇也跟着出来,姐妹俩一前一后,待出了九思居,苏若薇拦在苏若茵前头。 她得意地看着苏若茵青白的脸色,“苏若茵,这次算你运气好,刚好碰到父亲回来。再让我知道你勾引弘渊哥哥,我一定会让母亲将你撵出去的!父亲也不会总是帮着你。” 说完哼了一声,带着丫鬟扬长而去。 这次就算没有成功地将她赶走,但是却让苏若茵吃了苦头。 看她那脸色,最好是今晚就发烧,要是烧成了傻子,那也是贱丫头命不好,可不关她的事。 回到拢翠苑时,夏荷已经将药熬好了,冯妈妈端了进来。 看着眼前浓稠的黑色汤汁,苏若茵胃里一阵翻滚。 以前她最怕的,就是喝中药。 偏偏她妈妈是个中药爱好者,动不动就给她端出一碗所谓的补药,喝的她看到中药就害怕,胃里会下意识地干呕恶心。 但是在这见鬼的地方,一场伤风感冒也许就会夺走一条性命,苏若茵不敢大意。 她端起药碗,闭上眼睛,一口气喝了下去。 迎春在旁边及时递上了蜜饯,苏若茵连忙接过,放入嘴里,才压下那股苦涩。 为了以防万一,苏若茵吩咐丫鬟们准备热水。 这么冷的天,她在外面站的时间不算短,万一寒气入体,半夜闹起了发烧,可不是玩的。 她可不会认为以卢氏目前对她的态度,会半夜给她请大夫。 至多只会叫个婆子来瞧瞧,到时候受罪的,还是她自己。 所以一定要未雨绸缪。 一会儿功夫,热水就准备好了。 苏若茵吩咐迎春和夏荷两个丫鬟也好好地去泡泡,虽然她们俩目前看着没事,但姑娘家,还是尽量不留隐患为好。 衣衫除尽,苏若茵坐在宽大的木桶中,满足地叹了口气。 她特意交待丫鬟们水热一点,里面还放了一些艾草。 拜她老妈所赐,苏若茵对一些常见的中草药功效也略知一二。 这艾草有驱寒的作用,能帮助更快地祛除体内的寒气。 泡了有十多分钟,苏若茵才感觉身上彻底地暖和了起来,那股子从骨头缝里往外渗的阴冷才逐渐淡去。 她惬意地趴在木桶边缘,在氤氲的热气中,一身肌肤瓷白若雪,被热水蒸成淡淡的粉色。 又泡了十来分钟,苏若茵的额头上微微见了汗,她这才站起身来,迅速用干净的布巾擦干身体,又穿上小衣和中衣,这才披着家常小袄出来。 迎春和夏荷两个人今天陪着她挨冻受罚,所以苏若茵早就嘱咐她们,泡完不必过来,好好休息。 现在屋子里侍候的是念秋和冬梅。 两个人见苏若茵出来了,念秋拿着布巾过来,打算帮姑娘弄干头发。 冬梅拿着护发油,两人配合默契,加上屋里烧着地龙,暖和的很。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苏若茵一头及腰长的秀发,就全干了。 世家贵女,吃穿用度均是极为用心。 苏若茵一头秀发,被养护的极好。 乌黑发亮,柔滑垂顺,发梢连个分叉都没有。 苏若茵不由在心中再次感叹,古代权贵人家和普通老百姓的生活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她搁现代也算是个白富美了,但和苏六姑娘的生活一比,她简直就像是个要饭的。 就算是她身边的丫鬟们,吃穿用度也是她在现代不能比的。 怪不得红楼梦中那些丫鬟们人人都想留在大观园,搁她她也想留下。 挥手让丫鬟们自去歇息,苏若茵自己坐在梳妆台前,认真做好睡前的护肤工作。 古代大家闺秀的“护肤品”让她大开眼界。 她以前还以为古代只有擦脸油,其他什么都没有呢。 谁知道真来了才知道,很多东西古代老早就有了。 比如八白散。 这是类似现代的洗面奶。 因为方子中八种主药名称第一个字均为“白”字,故称“八白散”。 是用白丁香、白蒺藜、白僵蚕、白芨、白丑、白芷、白附子、白茯苓这八种主药,配以皂角和绿豆少许,研为极细粉末。 每次洗脸时,取适量敷在脸上,稍等片刻,再以清水洗干净,长久用之,可令肌肤细白润滑,光洁红润,还有祛痘祛斑的作用。 再比如栗荴散。 相当于现代的“面膜”。 栗荴,就是栗子壳里面那层薄薄的内皮。一般选用当年产的头等板栗内皮,烘干后研成细细的粉末,用上等蜂蜜调和。 待到用时,敷在脸上约一刻钟,然后清水洗净即可。 长久使用,可令肌肤白皙通透,皱纹减少。 …… 其他的还有润面散,珍珠粉,杏仁蜜,玉女粉,螺子黛,玫瑰脂……等等,名目繁多,不一而足。 这些东西,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贵。 所以古代的权贵人家,开支都极为惊人。 苏府若只靠苏修的那点俸禄,估计全家上下连喝粥都不够。 之所以能维持目前的奢华生活,主要还是靠苏维经商赚来的巨额财富。 这也是杨氏在府中吃得开的原因。 但若没有苏修的权势撑腰,苏维的生意,绝不可能做的如此顺利和庞大。 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况且在古代,普遍重士轻商,士农工商中,商人的地位最低。 这也是为什么杨氏拼命督促儿子读书的原因。 二房钱财不缺,缺的是地位。 将脸上的工作做好后,苏若茵才走到床前,疲惫地躺了上去。 被窝是冯妈妈早就用汤婆子暖好的,苏若茵躺进去,只觉得通体暖融融的,极为舒服。 身体极为疲累,苏若茵以为自己能迅速睡去,结果黑暗中,她却一直睁着眼,了无睡意。 今天的事情给她敲响了一个警钟。 第41章 老四回府 她没想到苏若薇竟然对她有如此之深的敌意,看来她还是低估了苏若薇对沈弘渊的感情。 原书中,她只看到苏若薇作为主角美好的一面,但私底下的性情究竟如何,却不得而知。 如今自己真实面对,才知苏若薇阴暗的一面。 以目前的情势来看,苏若薇肯定是要将她赶出苏府的。 不达到这个目的,她根本不会罢休,哪怕苏若茵再做小伏低也不行。 只要她认为苏若茵还有威胁,就不会停下撵人的脚步。 而卢氏,显然是站在亲生女儿一边的。 府中其他人,杨氏是个墙头草,马氏说话毫无份量。 最重要的,苏老太太,对苏若茵原本的观感就不好,这些日子,更是被苏若薇哄的晕头转向,恐怕早就将苏若茵抛在了脑后。 她原本想着,和秦烈的百宝阁搭上关系,慢慢积累银钱。 品玉坊那边,逐渐换掉卢氏的人手,换上自己信任的,然后再扩大生意规模。 只是这两样,都需要时间。 而现在,她最缺的,也正是时间。 她必须赶在苏若薇前面,至少要有基本的自保之力才行。 唯今之计,只有将她的计划提前了。 想定之后,苏若茵才慢慢睡着。 幸好苏若茵做了万全的准备,喝了发散寒气的药,又用艾草煮水泡了澡,夜里她并没有出现发烧的现象。 迎春回来向冯妈妈说了之后,冯妈妈忧心不已,夜里几次起来,悄悄探了探苏若茵的额头。 待看到姑娘睡的安稳,体温也并没有升高的迹象,冯妈妈方松了一口气。 迎春和夏荷两个丫鬟,身体素质比苏若茵要好点,回来又泡了热水,第二天也没有什么伤风感冒的症状。 拢翠苑上下,俱是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苏若茵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转。 冯妈妈想着她需要好好休养,特意命令丫鬟们做事轻手轻脚,不得吵着她。 苏若茵睡饱了之后,浑身的疲惫疼痛一扫而空。 起来漱洗过后,冯妈妈特意又做了她爱吃的小菜。 苏若茵胃口大开,连喝了两碗粥。 今日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普照,天气晴好。 吃过不知是早饭还是午饭,苏若茵就在拢翠苑的院子里,一圈一圈地散步。 经过昨天的事情,她才发现,现在的这具身子实在是太娇弱了! 在缺医少药的古代,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身体,她觉得自己的那些想法已经可以洗洗睡了。 所以,苏若茵就决定要好好地锻炼一下身体。 当然,不能一口气吃个胖子。 这具身体的底子还不错,只是疏于锻炼,她只消每日抽出一两个时辰,勤加锻炼,假以时日,一定会拥有一具强健的体魄。 就在苏若茵在苑里转第三十二圈的时候,夏荷风风火火地进来禀告说,四老爷回来了。 苏修共有兄弟四人,长房和二房,三房都是嫡出,只有四房苏林是庶出。 苏林的生母是苏老太太身边的一个丫鬟,当时老太太怀老三时,丫鬟被苏老爷看上,她就顺水推舟将那丫鬟给了苏老爷。 不想那丫鬟身子争气,苏老太太还未生产时,她就怀孕了。 苏老太太一如既往地“贤惠”,特意拨了人手和院子,给那丫鬟养胎。 补口流水价地往那院子里送,什么名贵送什么。 苏老爷也多次夸赞她“贤惠明理,大度雍容”。 结果那丫鬟因怀孕时进补太过,生育时难产,她拼尽全力生下孩子,自己却一命呜呼了。 因生母早逝,苏林从生下来,就是养在苏老太太跟前的。 苏老太太一直想养废了他,奈何苏林实在太争气,读书一直不错。 而且苏修对这个小他十几岁的小弟,非常喜欢和照顾。 在苏林十六岁后,苏修亲自写信给嵩阳书院的院长崔颐大儒,将苏林送到嵩阳书院读书。 苏林虽然天资不如苏修,但胜在刻苦努力,几年下来,读书有成,已经于三年中了进士,只是名次不甚靠前,只是二甲及第。 在苏修的建议下,苏林选择了外放。 中进士之后,苏林虽然是庶子,身价却也水涨船高。 当时苏修已是宰辅,他身为苏修的幼弟,一时在京城炙手可热。 苏老太太挑挑拣拣,不是嫌这家女儿长得不好,就是嫌那家父兄不够得力,其实苏修心里清楚,自己老娘只是不想庶子太过得意而已。 关键时刻,还是苏修出面,为幼弟订下了大理寺少卿薛家的女儿。 薛家虽然当时只是大理寺少卿,但薛氏可是根正苗红的读书世家。 延州薛氏绵延几百年,族中人才辈出,虽然并无大能之才,但姻亲故旧遍地,于官场上的人脉不容小觑。 苏修为幼弟订下的,是薛家的嫡三女。 品貌皆是上佳,只是因为之前被退过婚事,方才耽搁了下来。 薛姑娘时年已经二十二岁,早就过了议亲的年龄,又因为苏林要外放。 因此两家一订下亲事,迅速过了六礼,短短时间内,就走完了全套流程。 薛姑娘的嫁妆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因此从订下亲事到成亲,不过月余。 成亲之后,苏林就要走马上任了。 苏老太太本想留下薛氏,又将自己身边的两个丫鬟给了苏林,说是跟着去任上侍候的。 又是苏修出面,说服苏老太太,让薛氏跟着苏林去了任上。 苏林对自己这个大哥,是当做父亲一般来尊敬孺慕的。 他外放三年,这是头一遭回京。 估计是任期届满,回京述职的。 在原书中,苏修致仕之后,撑起苏家的,就是这个苏林。 这个人物前期出场不多,苏若茵对他印象不深。 搜索原身的记忆,对苏林的记忆也很是模糊。 看来,苏林以前在苏府的日子不多。 但是一想到以后,苏林会是苏家的实际掌控者,苏若茵就对他生出了几分好奇。 收拾一番后,苏若茵带着迎春去了德寿堂。 第42章 兄弟见面 苏若茵还未踏进德寿堂的大门,就听到里面一阵阵的说笑声,其中杨氏的笑声尤其明显。 站在门口的小丫鬟看到苏若茵来了,轻轻挑起帘子。 看到苏若茵看来,屋子里的笑声一顿。 苏若茵抬眼看去,只见苏老太太坐在正中,底下依次是卢氏,杨氏和马氏,苏若薇和其他几个女孩都在,分别立在自己母亲身后。 另外一侧坐着一个年约三十许的男子,他面容与苏修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浓眉,简直一模一样。 他身侧坐着一位容色昳丽的年轻妇人,那妇人穿一身藕荷色绣缠枝花卉对襟小袄,下着百福裙,一头浓密的青丝,挽着望月髻。头上只斜插了一支碧玉簪,通体碧绿通透,水色极好。 苏若茵规矩地上前,先给老太太请安问好,依次上卢氏,杨氏和马氏。 然后转过身看向年轻男子。 苏府四老爷苏林浓眉微扬,看向面前静静向他行礼的六姑娘。 这姑娘的事情,大哥给他的家书中已经简单说明了。 他以前在家的日子不多,但对苏若茵早有耳闻。 大嫂多年未孕,后来才生下苏若茵,自然是疼宠非常。 府中都说,六姑娘被养成了娇娇女。 但他因为常年读书,后来又出门在外,和这个侄女也只是寥寥见过几次。 今天看到她,倒是与头脑中固有的印象差别颇大。 想来,可能是因为身份的转变吧。 苏林微笑着让苏若茵起身,薛氏已是吩咐身后的婆子拿来了礼物。 当年薛氏与苏林成婚,时间比较紧迫,所以只见过苏若茵一面,对她并无太深刻的印象。 她听夫君说了长房的事情,刚才更是看到卢氏和七姑娘苏若薇母女俩的亲昵。现在看到面前的女孩略显寥落的身影,心里微微怜悯。 但长房的事,没有她插嘴的余地。 所以,她只是让婆子送上礼物,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就算是见过面了。 苏若茵双手接过,又福身道谢,这才轻轻退后,站到了卢氏身后。 苏老太太看到满室儿孙,心下喜悦。 虽然苏林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但自小就养在她膝下,一直对她也极为孝顺。 况且现在苏林前途一片光明,她待他自然愈发“慈爱”。 苏若茵冷眼旁观,这位小叔虽然一直客气有礼,但眉眼间,是淡漠的,那笑意,并未达到眼底。 杨氏一如既往地长袖善舞,一直在和薛氏搭话,还嚷嚷着要苏林抽空指点苏文海的学业。 只是薛氏是个内敛的,只偶尔应和一两句。 正自热闹间,只听得外边丫鬟报说“相爷回来了!” 门帘响动,苏修已是自外踏了进来。 苏林的眼中漫出真正的喜悦和光彩,已是起身迎了上去。 “大哥!” 未及走到苏修面前,苏林已是跪倒于地,行了一个大礼。 苏修慌忙伏身扶起他,“自家兄弟,怎地行如此大礼?” 苏林站起,苏若茵这才发觉,他身量竟比苏修还高了半个头。 肩宽腿长,身形修长,一袭简单的青袍,被他穿出了一身矜贵。 苏修已是三年未见幼弟了,此时心情也颇为激动。 他拍拍苏林的肩膀,脸上带笑,“好小子,做的不错!为兄也脸上有光!” 苏林含笑站着,任兄长捶着自己肩膀,仍是一派气定神闲,神情中没有丝毫的得意或骄傲。 兄弟俩携手上前,分左右座下。 苏修向着上首的老太太笑道:“母亲,您还不知道吧?四弟这三年在登州,鼓励农桑,兴修水利,做的极好,当地的老百姓交口夸赞,还送了万民伞呢。” 他前些天已是得到了消息,吏部这次考评,幼弟得了个“上上”,这是官员们最好的绩评了。 虽然苏林是他的弟弟,但若无实打实的功绩,吏部也不能睁眼说瞎话。 可以说能评为“上上”,固然有他的情面在,但更多的,还是苏林自己争气。 苏修心里为幼弟骄傲。 苏氏四兄弟,老二只在经商上有天分,老三却是个扶不上台面的。 苏修一人撑起苏氏全族,自然极为辛苦,如今看到四弟的成长,他是最高兴的,终于能有人为他分担一二了。 听了苏修的话,老太太也是高兴的。 苏林生母早没了,就算以后得了势,受益的,还是苏家子孙。 杨氏早就“哎呦哎呦”地赞扬上了,吉祥话似不要钱一样地往外洒。 苏林谦逊一笑,“大哥谬赞了。吏部更多的,还是看大哥的面子,这点自知之明,小弟还是有的。” 苏老太太听得越发满意,笑的满脸褶子,见牙不见眼。 苏修今天是知道幼弟回来,特意早早地回来,就想和苏林多聊聊。 苏修治家严厉,族学要一直到腊月二十八才放假,因此今天苏家的年轻一辈男孩都还在族学,并没有过来与苏林见面。 苏若薇是今早得了卢氏的信儿,特意留下想着与苏林见面,留个好印象。 哪知刚刚见面时,苏林也只是对苏若薇淡淡的,并无特别的热络。 屋子里一时热热闹闹,声音多的苏若茵头晕。 她本来昨晚睡的就晚,加上昨天感了寒风,身子还有点虚弱,又强忍着站了一会儿,慢慢不耐烦起来。 苏修与苏林还有许多话要说,兄弟俩向老太太告辞,携手去了书房。 眼见一众女人还要说话,苏若茵实在不想浪费时间待下去,正打算也告退。 谁知老太太却点了她的名字。 “茵姐儿,你最近族学也没去,整日里在做些什么?” 苏老太太刚刚看到苏若茵打了个哈欠,满脸的不耐烦,心下暗暗皱眉。 苏若茵冷不防被点中,懵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躬身答道:“回祖母,孙女儿正在学些女红。” 苏老太太一怔,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却是有些不信,“可有成品?拿来我瞧瞧。” 幸好苏若茵早就准备,转身朝迎春招了招手。 接过迎春递上来的帕子,双手捧到苏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接过苏若茵手中的帕子一看,上面绣了几朵淡淡的梅花。 针脚虽然不太细密,整体也看的过去。 老太太点点头,“这才是女孩儿家的正经功夫,你能定下心来好好学女红,看来是真的懂事了。只要你谨守本分,苏家必不会亏待你。” 第43章 难言之隐 苏若茵恭敬地低头:“谢祖母教诲,孙女谨记于心。” 正愁没有机会走呢,看到老太太颔首,苏若茵悄悄带着迎春退了出去。 杨氏只顾着和薛氏拉家常,哪里会将现在的苏若茵放在眼里?所以根本不在意她的去留。 卢氏和马氏,还有其他几个女孩都正在说着话,无人留意苏若茵。 她出来德寿堂,方松了一口气。 每次与这群女人见面,都要戴上面具,假笑也很累的好不好? 没见她脸上的肌肉都快笑抽了吗? 所以她才会尽量避免来德寿堂,苏若茵私心里觉得,如果与那群女人见面多了,她绝对会疯。 回到拢翠苑之后,苏若茵打发迎春她们出去守着院子,自己在屋里铺开宣纸,将昨天被打断的那幅图纸,继续画起来。 她必须抓紧时间了,过完年,留给她的时间不会太多。 过去这些天了,也不知道秦烈那边怎么样了,第一批给出去的图纸有六幅。 按照当时秦烈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是看好的。 那么,是不是应该有作品做出来了? 苏若茵想了一会儿之后,就把这些暂时抛到了脑后,自己还是先把图纸画出来再说。 一旦专心致志地做事的时候,就会发现时间过的格外的快。 一直到午膳时,苏若茵已经堪堪将这幅做出了一个大概。 那是一副耳坠。 整体设计以花瓣形式呈现,主要颜色琉璃色,以现在的技艺不知道琉璃能烧制不能,如果不行,可以用彩釉工艺代替。 水滴形的珍珠点缀,让耳坠更显优雅。 整体设计简洁又不失灵动,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迎春小心翼翼地敲了下门,她知道姑娘在做什么,生怕会打扰到姑娘。 听到一声清脆的“进”的声音,迎春才推开门进来。 苏若茵坐在书案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将案上的东西暂时收了起来。 迎春指挥着小丫鬟们摆上午膳,夏荷和念秋侍候苏若茵去洗手。 用过午膳之后,苏若茵又来到院子里,冬日暖暖的阳光照着,她都有点昏昏欲睡了。 但是为了身体着想,还是又坚持走了约莫两刻钟,才回屋休息。 书房内,苏修兄弟俩一坐一站,相谈甚欢。 在详细地说了在任上的种种之后,苏林方停了下来。 苏修在屋内来回踱着步子。 “四弟,这次考评如此优秀,按照往年惯例,圣上会召见你。” “你可想好了,面圣时该说些什么?” 苏林端起清茶呷了几口,神色有几分轻松。 “大哥,年关将至,圣上马上就要封印罢朝了,我估计,不会赶在年前召见我们。” “年后,圣上初九才临朝。还有这么长时间,足够我们琢磨了。” 苏修点点头,幼弟分析的不错,今日在宫里,圣上都没有出现,只是让太子临朝,处理了一些日常政务。 估计要不了两天,宫里就该有旨意了。 想到这里,他吁了一口气,幼弟仕途上的事情,倒的确不用那么着急。 但是还有更关键的事情。 他一撩袍子,坐到幼弟对面,看着苏林那平静淡漠的面容,踌躇再三,方开口:“阿林,你自幼是大哥看着长大的,我相信你不会对我有所隐瞒。” “你成婚已经三载,为何直到现在,仍然未有子嗣?” 三年来,在家书中,苏修已经问过他数次这件事,但是每次苏林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干脆闭而不答。 好不容易有机会当面问,苏修踌躇再三,还是问了出来。 他很清楚母亲对幼弟的心态,所以不敢指望母亲会对幼弟有真正的关心。 但在苏修看来,他和苏林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他身为长兄,父亲早逝,他有责任照顾兄弟们。 苏林似乎早就料到他会问,长长的眼睫垂下来,静了一会儿,苏修也不催促,只是无言地沉默。 他对自己长兄是极为敬重的,自然不能拿刚才在德寿堂敷衍的话来搪塞他。 实际刚才在德寿堂,苏老太太和卢氏她们,已经明里暗里地问过了,但都被他敷衍了过去。 但是现在苏修问了出来,他没办法再拿那套说辞搪塞长兄。 可是,该怎么说呢? 说他与薛氏成婚已经三载,却尚未圆房? 纵然是对着自己长兄,这话他也没法说出口。 苏林是个自尊心极重的人,与薛氏成婚,他本来是极为期待的。 他知道长兄待他的一片心意,特意托人去薛家求娶,就是希望将来在仕途上,薛家会助他一臂之力。 但成婚当夜他才发现,原来薛氏心中另有他人。 这对苏林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 他本高傲,捧出自己的一颗心,想着从此夫妻同心,哪知却遭些重挫! 成婚当夜,他就去了书房,从此再也没有进过薛氏的房中。 长兄当时不知情,还特意说动老太太,让薛氏跟着他去了任上。 他自也不能向长兄说明。 但是在登州三年,苏林和薛氏两人,一直是相敬如宾, 私底下,苏林和薛氏却形同陌路。 一个睡书房,一个睡卧室。 苏林不去,薛氏也从未去找过他。 两人一直这样到现在。 三年中,倒也有同僚上司给苏林送过美妾,但都被他婉拒了。 身边侍候的,仍然是自小就在他身边的两个丫鬟。 苏老太太送他的那两个美貌丫鬟,苏林并未收用,反而以种种名目,打发了出去。 两人的日子可以照常过,但是回到京城,就得面对苏家和薛家。 苏林知道,不光自己兄长会问,薛氏家里恐怕也会问她。 在地方三年,处理大事小情向来游刃有余的苏林,只要一想到和薛氏相关的事情,就心烦意乱。 此时面对大哥无声的压力,他想了又想,只是说:“大哥,请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再慢慢给您说。” 苏修看着他左右为难的样子,心下更加疑惑。 这个弟弟自小老成,任何事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唯独谈起这件事,却是神态烦躁,再三抗拒。 难道说,他和薛氏两人,夫妻感情不和么? 第44章 除夕家宴 虽然心中关心,但看到幼弟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苏修压下了心中的疑惑,想着得找个机会,让卢氏去和薛氏好好谈谈。 兄弟俩又继续说了一会儿话,苏林忽然问道:“大哥,薇姐儿和茵姐儿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现在薇姐儿亲事已经定下,那茵姐儿呢?” 想起刚才看到苏若茵的时候,她完全没有以前的活泼灵动,只是一直地低着头,想必在府中的日子不会好过。 苏修闻言也是皱起了眉头,“我也正在发愁此事呢,你大嫂已经托了她娘家兄嫂,想着好好寻摸寻摸,但是,茵姐儿的身份摆在那儿,……” 底下的话苏修没有说,虽然他把苏若茵当女儿,但是世家大族,最重的就是血脉。 茵姐儿说到底,只是他的养女,说好听点身份贵重,但真正了解内情的世家大族,哪家也不会聘做媳妇。 但是往低了嫁,苏修也不愿意。 苏若茵是他捧在手心疼大的,纵然不是亲生,他也不愿意委屈了她。 苏林轻笑道:“大哥是不是当局者迷了?” “明年就要开春闱了,这批学子中,我知道的有好几个非常不错的,就是家底薄了些。” “但是人品读书都不错,现下有几个都已经来了京城,就住在乘风别馆。” “这些天左右我也无事,就去打探打探,若有合适的,与茵姐儿,倒也是一桩美事。” 苏修一听,眼前一亮,幼弟的这个主意不错。 苏林眼光颇高,如果他能说这几个举子不错,那就充分说明确实不错。 哪怕家底贫寒了些,但若是有真才实学的,能一举中第,日后他再帮扶着些,仕途应该是不愁的。 再说了,有他在,想必也不敢看轻了茵茵。 虽说比不上世家大族底蕴深厚,但日子得看长远,这种清流读书人家,日后必然不会太差。 想到这里,苏修心情高兴起来。 他拍拍幼弟肩膀,心情非常愉悦。 有人帮扶的感觉确实不错,幼弟一回来,他觉得自己走路都轻松了几分。 苏若茵每天关在屋中,苦思冥想,画设计图。 卢氏和杨氏操持着府务,准备过年。 日子就这样在忙碌中流水般逝去,转眼间,到了除夕。 按照往年的惯例,有时皇帝会在宫中设下宴席,一些重臣也会携家眷出席。 但今年,皇上早早就有令,为了体恤臣子,让他们与家人团聚,除夕宫里只是皇上自家吃饭,大臣们不必再入宫。 如此一来,苏修算是真正放松下来。 除夕这天晚上,在迎接了皇上的赐菜之后,苏府的家宴才正式开始。 苏老太太在上首,左边坐着苏修和卢氏,往下则是苏林和薛氏。 右边坐着苏维和杨氏,往下则是苏炳和马氏。 两边再往下,则是苏府的小辈们。 依次是大公子苏文海,二公子苏文池,三公子苏文洋,四公子苏文波,五公子苏文江;三小姐苏若菁,四小姐苏若萱,五小姐苏若萍,六小姐苏若茵,七小姐苏若薇,八小姐苏若菀。 苏修端起一杯酒,语带笑意:“今天是除夕,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大家不用太拘束。尤其今年老四回来了,咱们算是真正的一家团圆!” 苏修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对面的苏维眼中波光一闪,他向来因为长兄对苏林太好而颇有微词。 在他看来,他们仨个才是一母同胞,苏林只是个外人,哪里有资格坐在这里吃饭? 但是苏修既是长兄,还是苏家的掌权者,他哪里敢置喙? 此刻听长兄说苏林回来,才是真正一家团圆,苏维心中不喜,但也没有表露出来。 苏炳就不同了。 他对苏林简直是深恶痛绝。 原因无他,苏林将他衬托得更像一个草包! 因为两人年龄相差不大,他还是嫡子,但是从小到大,他一路被苏林压着打! 他读书不成,苏林师从大儒,还中了进士; 他习武不成,苏林君子六艺,样样精通; 他能力不足,苏林在登州任上干得风生水起; …… 凡此种种,衬得他这个嫡子,简直是一无是处。 因此,从小时候起,苏炳就极为讨厌苏林。 仗着自己嫡子的身份,没少欺负苏林。 但苏林偏偏一声不吭地全承受了。 后来被长兄发现后,还狠狠地责罚了他。 苏炳对苏林就更恨了。 好容易三年前苏林滚出京城了,苏炳才得意没几天,他就更加风光耀眼地回来了! 苏炳看苏林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不过眼下,他总算是找到了比苏林强的地方。 苏修刚坐下,就听苏炳不怀好意的声音响起,“我说四弟,仕途再重要,也要顾着子嗣啊。你本来成婚就晚,现在三年还无所出,不知道的人,还怀疑你是不是有问题呢。” 说完还假惺惺道:“哥哥这是关心你,咱们自家人才说这些话。” 苏炳话一说完,席间众人神色各异。 男人们看苏林,女人们却都纷纷看向薛氏。 苏若茵也好奇地看向薛氏,她想知道这个小婶婶会做何反应。 谁知薛氏眉毛都没有抬一下,依旧是那副顺眉顺眼的模样,温婉有礼地坐在苏林身边。 苏林浓黑的眉微扬,放下手中的酒杯,这是长兄敬的酒,必须要喝完。 “多谢三哥的关心,弟弟心中有数。” 淡淡一句话,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苏炳只觉一拳打出去,似乎打在棉花上,说不出的难受。 他哼了一声,想再次说点难听的,却听苏修重重地咳嗽一声。 苏炳赶紧看向长兄,却见长兄面色不愉地盯着自己。 他缩了缩脖子,这下老实了。 心下却更是炉火高涨,长兄也太偏心了! 明明自己才是他的亲弟弟好么? 杨氏一见苏修脸色不对,连忙扯些别的话题,将这件事遮了过去。 苏若茵对这个小婶婶愈发好奇了,能在众人的目光中依然平静若水,如此强大的心理,薛氏绝不会像是表面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第45章 人选 苏若茵左边挨着的,是苏府五小姐苏若萍,她是三房的庶女,姨娘只是个丫鬟,自小跟在嫡姐后面讨生活,养成了唯唯诺诺的性子,怯懦胆小,见人都不敢大声说话。 苏若茵原本也无意与苏府内其他人交往,所以两人只是沉默地吃饭,全程无任何交流。 苏若薇和苏若菀两个人,从一开始都不对付,此刻坐在一起,也是互相连看都不看一眼。 这边平静,前面苏文海兄弟几个,倒是说的热闹。 苏文海明年就要参加春闱了,看到苏林,也是恭敬地喊了声“小叔叔”,趁机讨教了几句。 苏维以前虽然没有明面上欺负过苏林,但背地里,却没少出主意,使绊子。 老三苏炳是个炮仗,一点就着,苏维就经常借着弟弟的手,来给苏林难堪。 但是现在眼看苏林一天天崛起,苏维心中也是不安的,只希望他不知道以前那些主意,都是他出的。 此刻见长子和苏林言笑晏晏,苏维也是脸上赔笑。 苏林瞥见苏维脸上的笑容,就知道他心中是怎么想的。 整个苏府,对于他来说,只有长兄让他放在心上,其他人,根本就不值得在意。 但是苏文海是苏家的下一辈,指点几句,苏林也算是帮大哥了。 除夕家宴,苏府的气氛说不上多热闹,但总算圆满。 中午没有睡好,苏若茵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但还是得硬撑着。 打眼望去,几个姑娘也都是身形委顿,最小的苏若菀已经快要靠着乳母睡着了。 等到午夜的钟声响起时,大家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苏老太太年龄大了,熬不住,已经早早地去歇息了。 苏修几兄弟一直在喝酒说话,倒也不怎么困。 听到钟声响起,新的一年来到了,苏修发话让大家各自散去了。 苏若茵回去几乎是半闭着眼被丫鬟们洗漱的,一到床上就睡死了过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迎春就来叫她起床了。 苏若茵痛苦地呻吟一声,但也知道今日不能赖床。 起来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苏若茵稍稍恢复了一点精神,收拾妥当之后,赶到了东南角的苏家祠堂。 苏若茵来的不算晚,但她到时,苏家众人几乎已经到齐了。 卢氏皱着眉看了她一眼,今天是初一,当着满府人的面,她不好说什么,免得落个刻薄的名声。 但瞧瞧,烂泥就是扶不上墙,合家祭祀的日子,她竟然也会迟到! 自己以前怎么就把她当成了个宝呢。 再看看陪在身边的苏若薇,卢氏心中更加骄傲,还是自己女儿有出息! 其实苏若茵并未来晚,只是大家都到的早,衬得她来晚了。 苏修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道:“开始吧。” 按惯例,女眷是不能进入祠堂的。 苏修只带了男丁进去,女眷全部等在外面。 等到里面进行完了,苏修又带着阖府走完了一系列流程。 所有的事情都完成,已经是临近中午了。 苏若茵早上赶得急,只吃了一块糕点垫肚子,此刻饿的头晕眼花。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她带着迎春和夏荷穿过抄手游廊,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过年的日子其实是无聊的,卢氏带着苏若薇辗转于各世家的宴会,将她介绍给各世家大族。 苏若茵乐得清静,正好抓紧时间做自己的事情。 每天都是忙忙碌碌地设计,画图,有时候会去苏修的书房寻几本书。 她偶然发现父亲的书房有很多游记类,苏若茵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太少了,她以后如果要离开苏家,就得多了解熟悉这个世界。 一有空闲,苏若茵就去苏修书房,专门看那些各地方的游记史志,了解各地的风土人情。 不知道第几次去时,正好碰到苏林,他应酬喝了点酒,在苏修书房小憩。 苏林看着这个明显吓了一跳,又规矩向他行礼的侄女,眼神温和,“手中拿的是什么书?给我看看。” 苏若茵将手中拿的那本游记递到他手中。 苏林随意翻看了两下,“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对这些地理游记感兴趣?” 苏若茵微低了头,声音小小:“我打发时间用的。” 看着眼前女孩单薄的身影,苏林微皱了眉头。 今天是宁国侯家的宴会,不用猜也知道他那大嫂只带了苏若薇去,却将苏若茵撇在家里。 苏林眼中有着怜悯,口气更加温和了点:“你若喜欢这些,我那边还有很多,你可以随时过去看。” 苏若茵惊喜地抬起了头,苏林自年轻时就四处游学,走过的地方很多,没想到也收集了那么多的游记,这倒是今日的意外之喜了。 她高兴地福身道谢,苏林抬抬手,让她自己去玩了。 苏若茵走后不久,苏修应酬回来了。 看到幼弟在,他并无意外。 唤小厮奉上热茶后,兄弟俩说着话。 “大哥,我今天在乘风别院又见了那个陈文彦,这孩子不错。” “就是那个荥阳学子?” “嗯,此子天赋过人,今年才二十岁,秀才和举人都是一举中第的。” “更难得的是,通过我这些天的考察,此子品性上佳,对权势钱财都没有那么重的欲望。” 苏修听得频频点头,他相信幼弟的眼光。 忽的想到了什么,“你没有向他透露意思吧?” 苏林笑了,大哥是关心则乱,事关小侄女的声誉,他怎么会提前透露呢? 他摇摇头,“虽然我很看好他,但是目前春闱要紧。” 言下之意,如果陈文彦中了,一切都好说,如果不中,那肯定就没戏了。 苏修失笑地点点幼弟,他知道弟弟是一番好意。 不过事关女儿,他也默许了弟弟前去试探。 如今看来,这个陈文彦应该是个不错的人。 既然被幼弟看中了,说明他绝对有实力中第。 看来,他已经可以开始准备嫁妆了。 第46章 收益 日子流水一般逝去,苏若茵每天忙碌,倒也并不觉得难过。 这天,苏若茵正在将一幅设计图做最后的修改,就听到轻轻的敲门声,紧接着夏荷的声音响起:“姑娘,奴婢有紧急的事情回禀,可以进来吗?” 拢翠苑的几个大丫头,现在都知道姑娘每天都在设计头面首饰,所以尽量避免打扰她。如果实在有事,也都是先敲门再进去,免得打断苏若茵的思路。 苏若茵伸了伸酸痛的腰,从书案前走出来,打开了房门。 夏荷生着一张圆圆的脸,一双亮晶晶的杏眸,看上去灵动而可爱。 此时,她白皙的脸蛋上有着激动的晕红。 看到门开了,连忙进来,小声对苏若茵道:“姑娘,百宝阁那边递了信过来, 想请姑娘过去一趟。” 苏若茵纤长的眉微扬,图纸给秦烈也有近一个月了,过节这段时间,正是百宝阁生意最好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有成果了? 她对自己的设计是有自信的,但心里还是有点忐忑。 能不能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就要看这第一炮能否打响了。 苏若茵心情有点急切,唤来冯妈妈,让她去九思居那边,给傅妈妈说一声,略微收拾了一番,就带着迎春和夏荷两人出来了。 门房上仍然是四喜赶车。 因为春节刚刚过去,街上仍然有很浓的年味,到处都是小贩的叫卖声。 主仆三人一路无语,到百宝阁时,这里照例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吴富一看到苏若茵,就眼睛一亮,一路小跑着过来。 “姑娘,您可来了,公子已经在雅室等着了,请跟小的过来。” 吴富在前领跑,上了二楼,仍然是上次那个雅室。 到了门口,秦烈的小厮杜山在外面站着。 看到苏若茵过来,杜山赶紧上前行了个礼,不等苏若茵吩咐,已是麻利地起来了,笑嘻嘻道:“苏姑娘,我家公子正在里面等着您呢,而且,还有人想见您。” 苏若茵一愣,她和秦烈合作的事情,并不想外人知道,但是看眼下这个情势,显然这个是秦烈极为信任的,那她也不需要顾虑太多。 当下也不多说,向杜山点点头,杜山转身打开了房门,伸头向里面说道“苏姑娘来了”。 苏若茵轻轻进了门,杜山关上房门,想要安排迎春和夏荷两人自去吃点心,自己仍然守在门口。 无奈迎春不肯,只让夏荷自己去了,和杜山两人,一齐守着。 苏若茵进来一看,只见雅室中坐了两个人。 一个自然是秦烈,他仍然一身玄色衣服,似乎每次见他,他都是同样的装扮。 另外一个,是一个颌下几楼花白胡须的老者。 那老者身形瘦削,一把山羊胡子,穿着一身深灰色袍子,外罩一件褐金色马甲。 因为太瘦,脸上的皱纹深刻得像刻上去一样,嘴角耷拉着,一副苦大仇深,严厉的模样,只一双小小的眼睛,精光湛湛,甚是有神。 此时那老者也在打量苏若茵。 今天苏若茵穿着一身海棠红如意云锦纹对襟长袄,下着玉色刻丝绣蝶纹的云丝长裙,外头罩着一件织锦镶毛斗篷,头上只斜斜插着一支点翠掐丝嵌明珠的步摇。 姑娘身段窈窕,盈盈而立,犹如一朵鲜嫩的白玉兰花,开在初春的微风中。 秦烈在苏若茵进门时,就站起了身,言简意赅地介绍:“吕鸿,百宝阁的掌柜。” 苏若茵已经猜到了老者的身份,毕竟她看过书的。 这吕鸿是秦烈母亲留下的人,明面上是百宝阁的掌柜,其实暗地里,是秦烈在南魏最大的依仗和帮手。 苏若茵微微福身,行了个礼,“小女苏若茵,见过吕掌柜。” 她说话时,口中呼出的气息拂过领口的白毛,那白毛微微颤动,衬得那张红唇生动而娇艳。 吕鸿拂着颌下的几缕胡须,微躬了下身子,“苏六姑娘客气,老朽不敢当。” 苏若茵轻移莲步,上前在一张铺着厚绒锦垫的靠背椅上坐下。 秦烈递来一杯热茶,苏若茵双手接过。 氤氲的茶香中,秦烈率先开口:“今日请苏姑娘过来,是想将第一笔收益给姑娘。” 苏若茵眼睛猛地亮了一下,心中立时溢满了欢喜! 不管这钱有多少,这是她自来到这里后,靠自己赚到的第一笔银子,对她而言,意义太重大了! 秦烈仔细地看着她,看到那张明媚的小脸上焕发出无尽的喜悦和激动,一双大眼亮晶晶地,蕴含着细细碎碎的笑意。那笑满得似乎溢了出来,压得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秦烈看着她,似被她的喜悦感染,眉梢眼角都染上了一丝暖意,平常锋利的棱角也柔和了下来。 他递给苏若茵几张银票,“原本不用麻烦姑娘亲自过来,让吴富送去就行。” “但是后来我想了一下,这第一次的意义对姑娘来说可能不同,就冒昧请姑娘过来了。” 秦烈难得解释了一下。 实际上,这只是一个原因,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想承认,更多的,其实是他想再见到她吧。 活了这么大,秦烈见过很多女子。 但是没有一个女子,能给他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 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子,生出了想了解的愿望。 苏若茵激动地站了起来,伸出双手接过那几张薄薄的银票。 她不是个矫情的人,当着秦烈的面,就低下头翻看了一下。 一千两! 苏若茵只觉得呼吸瞬间急促! 来到这个世界后已经有些日子了,她多少知道一些这个时候的物价。 一两银子可以买到约二石大米,折合成现代的重量,就是大约380斤! 一个普通的五口之家,一年的全部花销加起来,也不过三十两银子。 但是仅仅这几张图纸,只是春节这一个月的时间,就给她带来了一千两的收益! 苏若薇感觉脑子都有点晕乎乎的,她抬头看着秦烈,嘴唇翕动了一下,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感谢。 秦烈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他淡淡道:“苏姑娘不必客气,还是因为你的设计好。” 苏若茵的设计新颖别致,固然吸引人,但他没有说的是,匠人打造起来,也特别费时费力。 第47章 吕鸿的担心 向来对首饰打造从不过问的秦烈,那些日子,天天都要去工坊问上一问。 正是在他的督促下,这六件首饰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打造出来。 又正好赶上过节,这批新颖别致的首饰一经摆出,就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 最初的六件样品百宝阁没卖,而是留作展示,后续的订单源源不断。 本来因为过节要休息的那些匠人们,在比原先高三倍工钱的诱惑下,干劲儿十足。 这些天工坊里,大部分的人力都用来打造这几件首饰了。 就连各大世家的宴会上,名门贵妇贵女们,都在暗暗较劲,看谁先戴上百宝阁最新式的首饰。 苏若茵过年期间一直待在屋子里,自然不知道她的设计,已经在京城世家圈子里,引起了不小的追捧。 这些天来的收益抽成,有九百九十多两,秦烈取了个整数,直接给了苏若茵一千两。 此刻看到苏若茵喜悦兴奋的模样,秦烈心中也涌上淡淡的甜意,此前的种种辛苦都淡了许多。 吕鸿在旁边看了多时,自然将两人的神色都收入眼底。 看到秦烈的眼睛,吕鸿在心中暗叹一声,只怕是,他的担心,终要成真了。 赶在年前最后一天,他终于从西成赶了回来。 不过才两个多月没见,但这次再见到公子,他却敏锐的发现,公子有哪些地方不一样了。 尤其是,在秦烈亲口告诉他,和苏府六姑娘达成了一笔交易时,吕鸿更是难掩震惊。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说起那位苏六姑娘时,公子的语气,有点微微上扬。 从公子入南魏为质到现在,他可以说是看着公子成长的。 这六年来,公子一天比一天更加成熟稳重,也一年比一年更加沉默内敛。 尤其在知道了小姐以前的事情之后,公子周身的气息,就变得更加冷漠了。 吕鸿知道,公子是把一切都放到了心底。公子背负了多少,他比谁都清楚。 但是,公子才十八岁啊。 正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年纪,可公子却一日比一日沉默。 如果小姐还活着,看到公子这样,也会心痛的吧? 吕鸿眼睁睁地看着,却是无能为力。 但是这次回来,他竟然发现,公子竟然会发呆出神了! 以前的公子,就像一个不知道疼痛,没有感情的怪物,每天除了应付南魏的那些皇子公主们,就是拼命地学习和练武。 哪怕再累再痛,也从来不会喊一句。 公子越是这样,吕鸿越是担心。 一个人压抑的太久了,迟早会出问题。 如果公子出了事,将来他可怎么向小姐交待啊。 但是公子的心魔太深,他干着急却没有办法。 接触这么久,这是吕鸿第一次看到公子有意外的情绪。 当时吕鸿就对这位苏六姑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次得知公子要和她见面后,吕鸿豁出去老脸不要,也硬是跟了来,就是想看看这位能够让公子特别对待的姑娘。 现在看了他们之间的互动,吕鸿基本已经可以肯定,公子对这位姑娘,绝对是动心了。 之前,吕鸿整天担心公子像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一样,会伤着自己,但是现在,等到真的看到公子为了一个女子动心了,他又更加担心。 这些天,他已经把这位苏六姑娘的身份打听清楚了。 当朝宰相的养女,现在的苏府六小姐。 老实说,以苏姑娘的身份,是配不上自家公子的。 更何况,她的养父,还是南魏宰相。 以后,公子若是回归北周,和南魏之间,势必是对立的。 那他和苏姑娘之间,隔的就更远了。 吕鸿想前想后,一时心乱如麻。 但看到公子现在的样子,他又实在不忍心。 这么多年,公子过的有多苦,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让他心动的人,自己如果再棒打鸳鸯,那公子会不会更加自苦? 吕鸿坐在那里,只顾着思前想后,却是没有留意到后面两人又说了些什么。 此次过来,苏若茵是做了准备的。 她这些日子以来,又画出了好几张设计图。 其中,有耳坠,有手链,也有步摇之类的。 她拿给迎春几人看过,几个丫鬟看的眼都直了,但是苏若茵自己,却是不满意的。 这些都只是她灵感一现时的小玩意,她其实一直想设计一整套的头面,那才是真正赚钱的。 苏若茵在现代时,家里就是做珠宝生意的,她对这个行业很熟悉。 古往今来,那些有钱的人,脾性应该都差不太多。 首饰这样的东西,还得是独一无二,这样才能卖出高价,利润也会高。 只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她一直处在一种不稳定的状态,精神上没法放松,所以只是做出了一些小玩意,一直没有大的灵感爆发。 在她心中,做出的成套的首饰,一定要一鸣惊人,一举打开知名度才行。 这次看到秦烈给她的分红,苏若茵着实没有想到,收益竟然会如此丰厚。 这让她信心大增,同时也更加看到了自立的希望。 两人又说了几句,苏若茵拿过旁边的盒子,从中拿出自己这些日子的设计稿,递给了秦烈。 吕鸿看到设计稿,也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 撇开公子与苏姑娘之间的感情不谈,连吕鸿也不得不承认,这位苏六姑娘,在首饰设计上,当真是才华横溢。 这几天,百宝阁里络绎不绝的人,都是冲着那六件饰品来的。 工坊里,匠人们日夜赶工,依然供不应求。 看到苏若茵拿出了图纸,吕鸿也连忙凑到秦烈身边看起来。 第一张就是那件耳坠。 吕鸿做为百宝阁的掌柜,多年来见惯了各种好东西,却仍然眼前一亮。 这件耳坠太别致了,造型简洁大气,图案也非常惹眼。 一张接一接地看下去,每一件都别出心裁,非常独到。 吕鸿看的赞不绝口,捋着胡子笑呵呵道:“老朽真没有想到,苏姑娘天分竟如此之高!不愧是苏相之女,家学深厚,令老朽十分佩服啊!” 第48章 工坊 苏若茵连称“不敢”,这老者身为百宝阁的掌柜,多年来见识过无数好东西,自己其实只是因为取巧罢了,当不起如此谬赞。 吕鸿看到苏若茵如此谦虚谨慎,心里对她的评价更高。不愧是能让公子动心的女子,不光外貌出众,内里更是不俗。 算起来,勉强也可以配得上公子了,他冲着苏若茵笑了又笑。 苏若茵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这老者为何看着她笑的如此奇怪? 说完了正事,苏若茵刚要告辞,不妨吕鸿抢先一步道:“苏姑娘,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到老朽的工坊里看看?” 苏若茵闻言猛地睁大了眼睛,看向秦烈:“我真的可以去你们的工坊里看看吗?” 像百宝阁这样规模的珠宝店,所用的匠人手艺肯定非凡,苏若茵早就想去看看了,只是觉得和秦烈还不算太熟,贸然提出,只怕是太过冒昧。 孰料这位吕掌柜竟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一样,提出了这样一个令她无法拒绝的提议。 秦烈看到那双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里面闪耀着渴望的光芒,仿佛生怕他拒绝一样。 他心中一动,淡然道:“有何不可?” 苏若茵喜悦的笑眯了眼,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急切,忐忑道:“我现在就可以去吗?” 得到了秦烈肯定的答复后,苏若茵再也坐不住了。 吕鸿看到她急切的模样,装模作样道:“老朽店里还有事,就让公子陪着苏姑娘去看看吧。” 秦烈瞥了他一眼,眼含警告,这死老头子,又在自作主张些什么? 吕鸿得意地抚摸着山羊胡子,公子呀,还得是老朽出手,靠你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将人家姑娘追到手? 苏若茵没想到百宝阁的工坊就设在楼的后面,只有几步路的距离。 到了地方,秦烈吩咐杜山就在门口守着,苏若茵见状,也将迎春和夏荷留下了,毕竟不知道是不是涉及机密。 两人穿过一条窄而长的胡同,来到一间看起来极为普通的门前。 秦烈当着苏若茵的面,戴上了一个面具,然后才推开门,示意苏若茵进去。 苏若茵知道他并不想别人知道他的身份,所以就没有多问。 她好奇地踏进去,抬眼望去,立刻惊讶地张大了嘴,她仿佛来到了另一处天地。 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看到他们进来,刚想上前,看到戴着面具的人摇了摇头,他立刻退下了。 这间房子外表普通,但内里却足够大。 里面除了一个大的空间外,还有许多的房间。 每个房间前面都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分别写着“点翠”、“玉雕”、“錾刻”、“烧蓝”、“花丝”。 苏若茵在学习古代珠宝设计时,了解过古代人们是如何制作珠宝的,知道这些都是着名的珠宝加工技艺。 点翠,翠就是翠鸟的羽毛。翠鸟的背部是鲜艳的宝蓝色羽毛,取其镶嵌在以金银为底座的首饰器物上,形成颜色艳丽,视感生动的饰品,把生物的灵性与金银的刚硬合二为一,是古代非常出名的金银点缀工艺。 点翠的工艺在我国流传恒远,自古皇帝皇后的服装头冠上,就用翠鸟羽毛为装饰,发展到清代乾隆时期,达到了顶峰。 苏若茵曾经在故宫博物馆中见到过一顶明代的凤冠,上面就装饰了大量的翠羽,非常漂亮。 但是到了现代以后,因为翠鸟成了国家保护动物,用了一些替代品,这项工艺渐渐衰退了。 玉雕,就是玉石的雕刻,是我国最古老的“雕刻品种”之一,常常结合玉石本身的形状质地雕刻成栩栩如生的玉雕工艺,像花鸟、人物、山水等,是古代文化的别样传承。 除了大块的玉雕,小块的玉石就雕刻成了首饰等,如吊坠,玉镯等等。 烧蓝是古代银饰的上色工艺,只能烧于银器之上,也被叫做“烧银蓝”、“银胎珐琅”。烧蓝时先把银器胎体填满色釉,再放入高温炉里烘烧,使砂砾状的色釉化为液体,待冷却后凝固在胎体上成色,一般需要多次烧色才能使得颜色贴合平整。 烧蓝后的银器有着水墨画般的透明感,使得银器也别有风味。 银胎珐琅多是用来制作罐子、盒子等小物件,也会镶嵌玛瑙松石等做为点缀。 烧蓝工艺和现代景泰蓝的工艺有点相似,但烧蓝出的颜色比景泰蓝的蓝多了一分水彩般的透明感。 錾刻是用錾子在金银上雕刻出各式各样的浮雕花纹、图案等,常用金、银、铜等,这项技术在商周青铜器时期就已存在。它的工艺很复杂,集绘画、雕塑、钳工、铸造、焊接等多项技术于一身,十分考验手工匠人的“手活”。 古时候的錾刻技术,都是师傅带徒弟,口口相传的,后来就慢慢失传了。 苏若茵一项一项地看过去,看的如痴如醉。 她以前只在博物馆里看到过古代成品的首饰,知道它的工艺,但对于一件珠宝的诞生过程,却没有机会亲眼目睹。 没想到这场意外的穿越,竟让她看到了梦寐以求的古代珠宝制作过程。 苏若茵只恨自己的眼睛不够用,每一项都看的她挪不动步子。 在那个玉雕的房间,苏若茵还看到了古代的“机械”。 那是一个固定在一张桌子上的,类似于现代的磨砂机,下面有个踏板。一个人两只脚不停地踩动,就能带动上面的转轮不停地转动,再往玉石上撒上琢玉砂,靠转轮利用琢玉砂的摩擦来慢慢的把玉石磨成玉器。 在古代 ,雕刻玉器是很耗费体力和精力的一个技术活。 一件小小的玉器往往要几十天才能完成,较复杂的甚至需要好几年。 这就是为什么老话说“黄金有价玉无价”。 好的玉石饰品,千金难求。 苏若茵没想到,南魏的工艺已经如此先进,竟然知道利用机械来代替人力,加快制作玉器的过程。 这几项工艺看过后,就到了最后一个房间前,这上面挂着“花丝”。 苏若茵震惊地看了一眼秦烈,在陪着她看的过程中,秦烈一直默默无语。他知道苏若茵并不需要他的介绍,所以只是沉默地陪同,让苏若茵有充分的时间和空间自己看。 第49章 吃饭 在看到最后一间房门前的牌子后,苏若茵无比震惊,作为一名珠宝设计师,她太清楚“花丝”意味着什么。 花丝工艺是古代宫廷的奢华艺术,只用于皇家之物。 花丝是先把黄金(也有银、铜)抽成细丝,然后加以垒叠编织,织成瑰丽精致的细丝工艺品。也有制成底座,用于镶嵌华贵的宝石的。 从一根花丝到一件成品,经过了堆、垒、编、织、掐、填、攒、焊八大工艺,用时长久,十分消耗人力,而制成的作品做工精细,美奂美仑! 苏若茵曾在故宫博物院看到过一件清代的“皇后朝冠”,用了足金抽成金丝垒成凤凰的轮廓,上面镶嵌着542颗珍珠,精美绝伦,十分奢华高贵,堪称无价之宝。 她只知道百宝阁的生意做的大,但没有想到在他们的工坊里,竟然养的有会“花丝”技艺的工匠。 要知道,花丝在以前,可是皇家专用的。 只不过,奉朝分崩离析后,有些御用工艺也流传到了民间。 苏若茵迟疑地看了一眼秦烈,仿佛在问,这个她也能看吗? 秦烈戴着面具,苏若茵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他却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苏若茵再次受到了震撼,没想到秦烈如此大方! 花丝工艺应该是百宝阁的底牌吧?竟然就这样大喇喇地让她参观? 想归想,苏若茵却是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 天知道,她对花丝工艺多么喜欢! 只可惜这项工艺早已失传,传世的就那么一些,以她家的财力,倾家荡产也未必能买得起一件,她以前只能在博物馆里才能一饱眼福。 现在,她竟然能亲眼看到?! 苏若茵想想就激动。 进去后,苏若茵看到,这间屋子不像之前的房间那么大,也没有那么多的人。 里面只有一个老者。 老人正佝偻着身子伏在案前,极其认真专注地盯着手上的一件东西。 苏若茵一眼就看出,那是一件黄金掐丝手镯,已经快要完工了。 整体造型是花朵形状,全部用细细的金丝垒叠编织,极为巧妙精美。正中间的花蕊镶嵌着粉色的宝石,瑰丽神秘。 那老人有着一双极为灵巧的手。 他面上皱纹丛生,但一双手却保养的极好,手指纤长,灵活有力。 只见他手指上下翻飞,一根根细细的金丝在他的手下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逐渐成为精美的花叶。 老人似是工作告一段落,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看到秦烈,倒是没有一点意外,只是看到苏若茵,眼中才闪过一抹惊诧。 “公子什么时候来的?老朽竟然一点也不知道。这位姑娘是?” “这位是苏姑娘,那六件饰品就是她设计的。”秦烈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老人显然震惊了一下,他站起身子,走到苏若茵跟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方微笑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姑娘如此年轻,但在首饰设计方面,出手不凡,令人惊艳哪。” 苏若茵刚才看过老人的技艺,知道他绝对是顶级的匠人,她不敢托大,连称“不敢”。 老人笑呵呵地,似是极为高兴,拍了拍秦烈的肩膀,“你小子,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么有才华的姑娘?怎么不早带来让我老人家看看?” 秦烈依然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年前刚刚认识。” 那老人看着苏若茵,笑容满面道:“苏姑娘若是不嫌弃,以后可以经常来这里找我,老朽不才,有些地方可以和姑娘切磋一二。” 苏若茵惊喜万分,圆圆的眼睛瞪的更圆了,她转向秦烈,急切且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经常来这里吗?” 秦烈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眸子,里面盛满了渴望,因为殷切,因为激动,而闪烁着星星般耀眼的光芒。 他点点头,“商老既然发话了,你就可以随时来。” 苏若茵一时激动,拉住他的袖子晃了两下,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真是太谢谢你了。” 秦烈低头看着拉住自己衣袖的那只手,嫩若春葱,细腻柔白。 苏若茵顺着他的目光望下去,才惊觉自己似乎愈矩了,连忙放开他的衣袖,将双手背到身后,脸上飞上一抹红晕,开口嗫嚅道:“不……不好意思啊。” 她有个表哥,是她姨妈家的孩子,因为两家都只有一个孩子,住的又近,所以她从小就喜欢跟着表哥玩。 她表哥是个很有大哥哥情结的男子,把她当做亲妹妹,极为疼爱。 苏若茵习惯了有事拉着表哥撒娇,只要她使出这招,表哥绝对举双手投降。 刚才一时忘形之下,差点把秦烈当成了她表哥。 苏若茵脸上莫名有些发热,不敢看秦烈的眼睛。 秦烈面具下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只一双眼睛,墨色翻涌。 商老何等心思敏锐,只一眼,就捕捉到了两人之间的异常。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径地叮嘱苏若茵以后常来玩。 苏若茵连忙答应,然后又恋恋不舍地向商老告辞。 刚才只顾着看,没想到时间流逝的竟然那么快。 苏若茵看墙角的更漏才发现,竟然已经过了午时! 她在这工坊里,一待就是一个多时辰! 刚才精神高度集中,她没有什么感觉,现在才发觉,肚子饿的竟然想咕咕叫! 正想着呢,肚子竟然真的叫了一声! 苏若茵尴尬不已,却听身侧传来一声轻笑,她更觉羞愤,头都不敢抬。 秦烈已是开口:“真是抱歉,刚才看到苏姑娘看的入迷,我就没有及时提醒,不妨竟然错过了午膳时间。” “这样吧,我让管事的,送一些吃的到雅室,姑娘若不嫌弃,就先用一点。” 苏若茵慌忙抬头,连连摇着,“不用,不用麻烦秦公子了,我去街上吃吧。” 秦烈闻言微挑眉,却没再说话,只是脚步不停,自顾自往前走。 苏若茵微松了一口气,连忙起步跟上。 到了门口,杜山,迎春和夏荷都在。 看到俩人出来,杜山连忙上前,“公子,刚才小的看时间已晚,就请两位姐姐在店里用过饭了。” 秦烈看了他一眼,杜山不知怎的,灵光一现:“公子,小的这就让人送饭菜过来!” 说着不等苏若茵说什么,一溜烟地跑了。 苏若茵无奈,只得向着秦烈一福身:“那就麻烦秦公子了。” 秦烈无声地转身,提步向二楼走去。 他边走边取下面具,面色虽如常,但唇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第50章 夫人要见你 杜山办事,极为麻利。 这边秦烈和苏若茵刚刚坐下,茶还没有喝上,就见杜山指挥着两个小厮提了五六个食盒上来了。 现成的茶案,迎春和夏荷帮着清理了一下,热腾腾的饭菜就摆上了。 杜山和迎春端来了水,侍候两位主子净手之后,杜山使眼色给迎春和夏荷,让俩人也出去。 夏荷颇有眼色,立刻往外走。 迎春却有点犹豫,让姑娘单独和一个外男用膳,若是传出去了,姑娘的名声就别要了。 杜山见她踌躇的样子,直接拉起她的袖子,就往外走。 迎春见姑娘没有发话,只得咬咬牙出去了。 其实苏若茵不是糊涂,她来这里的时间不算太长,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毕竟在现代,男女一起吃饭啥的,再正常不过。 短短时间,杜山不知道从哪里寻来如此佳肴,不但色泽鲜亮,而且香气诱人。 苏若茵看着摆放整齐的饭菜,食指大动。 秦烈微微一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若茵不是扭捏的人,道了声谢就入了座。 秦烈发现,看苏若茵吃饭,是一种享受。 她丝毫没有时下大家闺秀的那种捏捏作态,大方自然。 吃东西的时候,雪白的腮帮子略微鼓起,圆圆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儿,活像一只神气的小松鼠。 而且,苏若茵对食不言这条规矩没有那么讲究,边吃边兴致勃勃地问他一些工坊的事情。 秦烈话不多,更不习惯在吃饭的时候说话。 但苏若茵问了,他就回答。 俩人边吃边聊,气氛轻松和谐。 不知不觉间,秦烈发现,他竟比往日多吃了不少。 以前无论再好的饭菜,在他看来,就是裹腹之用,谈不上喜欢。 但是今日,他却觉得这些饭菜格外美味。 苏若茵也觉得今日格外尽兴,不知不觉间,已经吃的很饱了。 听到屋子里的碗箸碰撞声没了之后,杜山和迎春,夏荷估摸俩人吃完了,就进来开始收拾。 苏若茵今日出来,收获满满,心情极为高兴。 她郑重向秦烈福了一礼,“秦公子,今日实在是多谢了,日后有机会,我请你吃饭。” 秦烈唇角微扬,“一言为定。” 杜山在旁边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家公子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苏若茵今日出来的时间不算短了,就向秦烈告辞,打算回去了。 秦烈唤来吴富,让他送苏若茵主仆出去。 他站在雅室窗前,看到苏若茵来到马车前。 苏若茵似有所感,回眸看去,只看到一抹高大的身影立于窗前。 她知道那是秦烈,嘴角扬起一个甜美的笑,点了点头,随后上了马车。 秦烈一直站在窗前,看着马车走远,脑海中一直被她明媚的笑靥所占据。 就连吕鸿来到了他身后,竟也一点没有察觉。 吕鸿轻咳一声,秦烈没有回头,只是淡淡:“有事?” 老头子气的吹胡子瞪眼睛,哼,若不是他老人家出手,苏姑娘哪里会又是逛工坊,又是留下吃饭? 现在好了,人家一走,就给他冷脸?! 吕鸿气哼哼道:“公子,北周那边来信儿了。” 若不是有正经事,他才懒得来见他!哼! 秦烈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是一贯的沉静,“说些什么?” 说到正事,吕鸿也严肃起来,他压低声音:“公子,圣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自从去年秋病了一场后,现在更是连朝都不怎么上了。” “但是储位未定,目前朝中暗流汹涌,人心浮动,几位皇子都在暗暗较劲。” “公子,您看,是不是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秦烈深黑的眸子一片沉郁,他来到茶案前,在刚才苏若茵坐过的那张椅子下坐下。 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摇了摇头,“吕叔,还不到时候。” 北周那边,崇宁帝膝下共有九位成年皇子。 除却大皇子天生残疾,没有可能外,其余几位,原先的太子是二皇子,但已经被废。 当年为质的八皇子秦时已经回去了,现在流落在外的,只有九皇子秦烈。 目前北周局势不明,崇宁帝自从三年前废了太子之位,并且将他幽禁之后,就再也没有立过太子。 现在朝臣中呼声比较高的,是三皇子宁王和四皇子福王。 五皇子和六皇子平日与三皇子走的很近,算是宁王一派的;而七皇子和八皇子是四皇子一派。 秦时能顺利从西成回去,就全靠四皇子在崇宁帝耳边说好话。 秦烈也收到过四皇子福王抛出的橄榄枝,但他拒绝了。 四皇子当时恼羞成怒,曾扬言让秦烈为质到死,永不能回北周。 现在崇宁帝病重,宁王和福王之间的争斗必然会白热化。 秦烈若此时回去,必定会成为双方拉拢的对象。 但秦烈绝无可能加入任何一方,那就只会受到他们的打压和报复,甚至杀害。 况且崇宁帝的身体,秦烈心中有数。 毕竟有那位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会出事的。 他需要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才能回去。 而且,现在,他并不想离开南魏。 吕鸿也知道局势,当下微微点头,公子还得暂时隐忍了。 按照苏若茵原本的计划,今日出来,除了见秦烈外,还要去品玉坊看看。 但是她没有想到今日竟然能去百宝阁的工坊参观,后来又留下吃饭,耽搁了太多的时间。 如果再去品玉坊的话,出来的时间太长,她怕苏若薇再借机发难。 反正目前她有了赚钱的渠道,品玉坊就不是那么重要了,暂且往后搁一搁也无妨。 匆匆回到府里,一直到回到拢翠苑里,见无人在意,苏若茵才松了一口气。 哪知刚刚坐下没有一会儿,就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春锦过来传话,说是卢氏要见她。 上次苏若茵吹冷风晕倒后,春锦怕苏修责怪到她头上,倒也安生了几日。 这几日眼见风声过去了,春锦又有恃无恐起来。 哼,野丫头就是野丫头,哪怕相爷捧着,但后宅的事情,还是夫人说了算。 想到今天夫人喊苏若茵过去的目的,春锦就兴奋。 第51章 梨花院 苏若茵一瞧见春锦那兴奋扭曲的脸色,就知道这次卢氏叫她过去,准没有好事。 她略一思忖,唇角扬起一抹轻蔑,苏若薇,到底是沉不住气了。 稍做了一番收拾,苏若茵带着迎春和夏荷去了九思居。 卢氏和苏若薇都在,傅妈妈侍立在卢氏身后。 苏若茵上前,规规矩矩地请了安。 卢氏面上很是和蔼,还吩咐丫鬟端来锦杌,让苏若茵坐下。 自打苏若薇回来后,在卢氏这里,苏若茵还是第一次有这等待遇,她更加小心了几分。 躬身谢过之后,才堪堪坐下。 卢氏看着苏若茵,原本微笑的脸庞上,渐渐漫上一丝忧愁,却是没有开口,显然在等着苏若茵主动问她。 苏若茵却打定主意,绝不先开口说话。 她倒要看看,卢氏和苏若薇的耐心有多少! 谁知卢氏见她毫无开口的意思,眼中闪过一抹愠怒。 转眼看到苏若薇眼中的恳求,她轻咳了一声,不得不开口道:“茵姐儿,母亲这些日子,心里很是发愁。” 苏若茵仍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卢氏心里一阵恼怒,这丫头越来越没有礼数了! 她脸色一沉,恨声道:“母亲心里忧愁,你身为女儿,不应该过问一下吗?为何一言不发?” 苏若茵唇角挑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哦,不知道母亲为何事发愁?” 卢氏一窒,苏若茵嘴角那明晃晃的笑极为刺眼,双眸一片淡漠,不知道为何,她竟有种心虚的感觉?! 卢氏深吸一口气,缓缓平复胸中的怒气,方缓缓开口:“这些日子以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薇姐儿夜里总是睡不安稳,老是做噩梦。” “我找了高人来看,说是她目前居住的地方阴气太重,于身体不利。” “你也知道,薇姐儿以前吃了不少苦。回到了府里,仍然受罪,我这心里,跟针扎一样。” 说到这里,面带不忍地看了一眼苏若薇。 苏若薇泫然欲泣,走上前站在卢氏身侧,拉住她的袖子哀声道:“都是女儿身体不争气,让母亲担心了。” 苏若茵看着她们母女一唱一和地演戏,心里冷笑,一股郁气在心里左冲右突,顶得她极为难受,忍不住淡嘲:“那高人是不是还说,七妹妹需要换个地方住,而我现在住的拢翠苑,就是最合适的地方?” 正在相对而泣的卢氏和苏若薇俩人双双一僵! 这死丫头抢了她们的台词,接下来她们还说什么啊! 苏若茵心中郁愤难言,想要她给苏若薇腾地方,直接说就是了,何必扯这些有的没有的?! 难道卢氏发了话,她还能说不吗? 她腾地站起身子,淡淡地盯着卢氏,轻轻开口:“不知道母亲要把我安排到何处?” 苏若茵心中清楚,从苏若薇回来的那天起,拢翠苑她就住不长了。 毕竟那是整个安澜院最好的屋子,苏若薇怎么会放任她一直住着呢? 只是不知道,卢氏要把她挪到什么地方去? 既然话已经挑明了,卢氏的那点子心虚也没了,她微皱了眉头:“茵姐儿,这就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我看你是越来越没有礼数了!” 苏若茵垂下眼帘,轻轻福了福身,“女儿一时失言,还望母亲见谅。” 卢氏想到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想再节外生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她起来。 身后的傅妈妈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夫人今天理了一天的事,也累了,不如让老奴来给六姑娘说吧。” 卢氏轻哼一声,轻轻点点头。 傅妈妈脸上含笑,眼里射出的光却像是淬了毒,阴阳怪气道:“六姑娘,咱们院子这么大,处处都是好地方,不是谁都有福气,能住到这么好的院子里的。” 若不是相爷收她为养女,这贱丫头早被赶出去了,还能在这里和七姑娘争?! 夫人真是太心慈手软了! “梨花院那边,清幽雅静,很适合六姑娘住。” “六姑娘回去后,就可以先收拾东西了。” “拢翠苑里,六姑娘自己的东西可以带过去,其他的,就不用了。” “那位高人已经看过日子了,二月初三,是个大吉大利的好日子,宜搬迁。” “六姑娘就在那天搬到梨花院吧。” 傅妈妈略带挑衅地说完,却见苏若茵一脸平静,心中略显失望。 这贱丫头什么时候这么能沉住气了?! 原本还和七姑娘计划着,故意把她迁到梨花院,如果她不同意,大吵大闹,夫人就有借口赶人了! 谁知她居然一声不吭就应下了! 傅妈妈顿觉有种用力过猛的感觉。 苏若茵不去看苏若薇那得意的面容,向着卢氏轻轻福下身子,“女儿知道了,会按时搬到梨花院的,请母亲放心。” 她越是平静,卢氏越是浑身不自在。 她做出这副委屈的样子给谁看啊? 那梨花院虽然说远了一点,小了一点,破了一点,但怎么说也是相府内的屋子,也不是谁想住就能去住的,现在给了她,她竟然还是不知足? 卢氏只觉心口如梗了一根刺,看苏若茵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苏若茵退下了。 出了九思居的大门,迎春和夏荷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心。 姑娘将来,可怎么办啊? 夫人也太狠心了,姑娘好歹养在她跟前十几年,难道她对姑娘,就没有一点母女感情吗? 那梨花院是什么地方? 整个府里,最偏远,最冷僻的所在。 苏府占地面积很大,是五进的大院子。 其中最好的院子,莫过于中间的德寿堂,目前苏老夫人住在那儿。 长房所在的安澜院和四房所在的青朴院,都在东边;西边则是二房所在的锦绣院和三房所在的如意院。 中间靠后还有一大片花园。 梨花院在府邸的最南边,已经靠近角门那边了。 说是院,委实勉强了些,只因实在太小了。 以前一些不受待见的通房侍妾,会被扔到这里,自生自灭。 后来那里的人死光之后,再也无人居住。天长日久,屋顶也有些破败。 现在,夫人居然把六姑娘迁到梨花院?! 第52章 追随 苏若茵一言不发地回到拢翠苑,让迎春和夏荷将冯妈妈和冬梅,念秋都叫过来。 在听迎春说了夫人的决定之后,冯妈妈和其他两个丫鬟都是半晌回不神来。 夫人,这是……不要六姑娘了?! 苏若茵看了看几人,从她们的脸色中大致能猜到她们心里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已经对卢氏失望了,而且在去之前,已经猜到会让她挪院子,所以苏若茵心中并无多少愤怒痛苦。 不就是换个地方住吗? 也好,省得拢翠苑离九思居那么近,每天都要发愁怎么才能避开卢氏和苏若薇的视线。 远点正好,方便她画设计图。 而且梨花院那边清静,轻易不会有人去打扰她,她可以安心地做自己的事情。 至于其他的,只要她手中有银子,就不用发愁过苦日子。 苏若茵轻轻开口:“今天的事情你们想必都知道了,几天后我就要搬到梨花院去住了。” “那边是个什么情况,想必你们都很清楚。” “今天我特意问问你们,如果有谁不想跟着我过去的,可以提前说出来。” “想必以你们的资质,留在主院这边做个二等丫鬟还是可以的。” “如果跟着我去了梨花院那边,就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她顿了顿,严肃了神色,又道:“今天我把话撂在这儿,我生平最恨的就是背叛。如果你们现在提出来,不想跟我过去,那咱们主仆一场,好聚好散。” “但是,”苏若茵加重了语气,“如果确定跟着我过去了,但是又受不了苦,再想反悔,那时候别怪我不客气。” 她闭了闭眼,狠心道:“如果那时候再反悔,我会将她发卖。” 冯妈妈、迎春、夏荷、念秋、冬梅五人听了,俱是低下了头,仔细地思索了一番。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姑娘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但是她们也渐渐摸着了姑娘的脾气。 姑娘看似好说话,实则极有主见。 她若打定了主意,就不会更改。 所以此番话,既是警告,也是提前告知,让她们自己选择。 不过一会儿,迎春率先说话。 “姑娘,奴婢的老子娘早没了,家中只有一个哥哥。他人又老实,嫂子则十分凶悍。那年家乡大旱,嫂子说家里养不活那么多人,就把我卖了。” “奴婢幸运,进了府里,吃穿不愁。后来又侍候了姑娘,姑娘诚心待我,活不重不说,年节的赏赐还不断。奴婢过的日子,就像那一般人家里的小姐一样。” “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在奴婢心中,早就和姑娘是一家人了。” “奴婢既然已经认定了姑娘,这辈子您就是我的主子,您到哪儿,奴婢就到哪儿。” “哪怕是吃糠咽菜,奴婢也要跟着姑娘。” 迎春说的动情,自己先湿了眼眶,苏若茵心下感动,对着迎春微微一笑,示意她站到自己身后。 接着是夏荷。 小姑娘圆圆的脸庞,看着十分憨厚,只那双眼睛黑葡萄般,极为灵活。 她笑嘻嘻地道:“奴婢读书少,大道理懂得也不多,但是奴婢知道,一奴不侍二主。” “那年奴婢犯了错,傅妈妈要将奴婢发卖,如果不是姑娘求情,奴婢早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 “后来到姑娘身边侍候,姑娘那时候脾气不好,有时候会骂奴婢,但奴婢知道,姑娘的心地是极好的。” “奴婢这辈子,都跟定姑娘了。” “奴婢相信,以姑娘的本事,咱们的日子,差不了。” 苏若茵瞪了她一眼,自己又先笑了,只是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让她站到自己身后。 这丫头真是个实诚的,哪有当面说自己脾气不好的? 幸亏说的是原身,苏若茵也不过多计较。 她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冯妈妈和冬梅,念秋三人。 冯妈妈温和一笑,慈爱地看着苏若茵:“姑娘是吃我的奶长大的,我不跟着姑娘,跟着谁?” “我家里现在儿子已经娶了媳妇,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我回去也无事。” “等再过几年,姑娘出阁了,我就回去带孙子去。” “就让老婆子再侍候姑娘几年,姑娘的喜好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苏若茵眼眶微微有些湿润,朝冯妈妈笑了笑。 冬梅左右看看,跺脚道:“你们一个个的,说的好像姑娘是去龙潭虎穴一样,是想吓唬我吗?我以前在家时最胆大了,爬树掏鸟窝,下池塘捉鱼,什么没做过?哪里能吓住我?” “哼,那梨花院我以前也去过一次,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地方,无非就是荒凉破败了点,难道只有你们去得,我就去不得吗?” “再说了,姑娘的好只有你们记得吗?” “那年,我老子娘生急病,如果不是姑娘赏了我一根老参,说不定我老娘早去了!” “姑娘,奴婢们都是穷苦家里来的,跟着您去梨花院,日子再差,能差过以前挨饿受冻吗?” “反正,你们别想撇下我!” 说着,不等苏若茵发话,就自动站到了她身后。 苏若茵看向最胆小的念秋。 念秋生得瘦小,脸上常带着害羞,和人说话声音都很小,最是怕事。 她抬头看了一眼苏若茵,见苏若茵正盯着她,她顿时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迅速地低下头去。 苏若茵无奈,温和道:“念秋,你不用害怕,如果你不想跟着我过去,可以直说,我不会生气,也不会发脾气的。” 想了想,又道:“我会找傅妈妈说情,帮你寻一个好去处,你不用担心。” 念秋怔怔地抬头,看着苏若茵温和的眉眼,有点恍神。 姑娘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呢。 以前的姑娘,脾气暴躁,虽然心地很好,但有时候也会骂他们,甚至还罚过念秋罚跪。 但是姑娘没有像别的主子那样,打,或者是虐待。 而现在的姑娘,脾气好了不说,做事还有条有理的,让人看着就心生信服,不由自主地想跟着她。 念秋胆子小,可不代表她就没有主见。 见大家都在等着她说话,胆小的丫鬟腼腆一笑:“我也要跟着小姐。” 第53章 破旧的院子 眼见几人都是目光坚定,笃定了跟着自己,苏若茵只觉胸口涨的满满的,又是酸涩又是喜悦。 如今看来,原身也并不像她想的那样不堪,起码心地不坏,身边总算有真心待她之人。 看着迎春几人带着点悲壮,似乎要跟着她去龙潭虎穴一般的模样,苏若茵笑了笑,脸上露出两个小梨涡。 “你们既然跟着我,我是不会让你们吃苦受罪的。眼下也许会暂时苦点,但我保证,咱们的日子,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苏若茵郑重地对着几人承诺。 迎春几人虽然知道姑娘和百宝阁搭上了关系,但短时间内,哪里能赚到多少钱? 是以都以为姑娘是在宽她们的心呢。 不过也无妨,她们既然选择了,就不会后悔。大不了,就是粗茶淡饭呗,只要饿不死就行。 第二天,苏若茵带着几个丫鬟,打算去梨花院先看看。 傅妈妈说的好听,让她到二月初三搬迁,但是她若不提前准备,只怕过去了受罪的还是她自己。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主仆几人真的站在梨花院前时,仍然是被这里的破败惊呆了。 只见小小一处院落,大门上的漆早已脱落,露出斑驳的底色。轻轻一推,那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似乎随时都有脱落的可能。 进到院里,入目是一棵高大的梨树,树干粗大,枝桠斜斜地伸向天空,上面光秃秃的,还没有叶子,但是已经能看到一些鼓起的花苞了。 估计春风一吹,这棵梨树就要开花了。 这座院落,大概就是以此命名的。由此也可看出,这是一个多么不受重视的地方,居然随意取了这么个名字。 院子不大,到处杂草丛生,因为此时还没有绿意,看上去更加荒凉。 正面是两间屋子,东西两面还各有两小间厢房,低矮窄小。 门前的石阶上,布满了灰尘。 苏若茵带着几个丫鬟,轻轻推开正屋那老旧的房门。 也许是太久没有住人了,屋子里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抬眼看去,屋子里四角都挂着蜘蛛网,除了一些早已掉光了漆的老旧家具,散乱随意地四处摆放之外,屋子里再无任何东西。 侧面的那间屋子,倒是还有一张木床,上面落满了灰尘,都看不清本来的颜色了。 西面的厢房里,除了几张板床之外,再无其他。 倒是东面的厢房,一间里空无一物,另外一间,居然置了两个小灶台,还有一些厨房的物什,只是都已经时间长了,明显不能再用。 转了一圈之后,苏若茵满意地发现,屋子虽然荒凉陈旧,但好在比较结实,屋顶也没有漏雨之类的。 只需要好好收拾打扫,想来住着也不是太难受。 但是,和精致华美的拢翠苑比起来,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冯妈妈和迎春几人都红了眼眶,夫人真是狠心啊,居然把姑娘扔到这样的一个地方?! 尤其是冯妈妈更是心痛,她奶大的姑娘,从小金枝玉叶,是锦绣堆里长大的,哪里受过这种苦? 苏若茵却觉得对这里比较满意,这个地方远离九思居,清静僻远,想来没有人会特意来此找她的麻烦,她就有更多的时间安心做自己的事了。 再说了,意外之喜的是,这里居然还有小厨房,虽然现在看起来暂时不能用,但是搬过来后,慢慢添置,总能派上用场的。 这样一来,关起门来,这里就犹如一个独立的空间,多么美好的未来啊。 而且,苏若茵苦中作乐地想,这可是京城的一座小四合院,哪怕再小,搁到她那个年代,价格都是不敢想象的。 现在却完整属于她,想想就令人激动。 迎春看着苏若茵脸上的笑容,心下想着姑娘估计是怕她们难受,才强颜欢笑,心里更心疼姑娘了。 看完了地方之后,苏若茵心里就有了底。 回去和几个丫鬟合计了一下,就老实不客气地来寻傅妈妈。 傅妈妈看到苏若茵,假意行了个礼,皮笑肉不笑地问:“什么风把六姑娘吹到老奴这里来了?” 苏若茵也没有多说,朝迎春看了一眼。 迎春上前,将一张银票塞到傅妈妈手里。 傅妈妈假意推拒,眼光却迅速瞟了一眼手上,看到竟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她眼中瞬间闪过贪婪的光,口中却道:“无功不受禄,老奴怎好拿六姑娘的赏钱?” 说归说,手中却是攥着银票,再舍不得放手。 苏若茵淡淡笑着:“傅妈妈,您是母亲身边最得力的,以后我还需要傅妈妈多多帮衬,这点心意,还请妈妈笑纳。” 傅妈妈左右看了一眼,迅速将银票纳入怀中,然后才一脸诚恳道:“六姑娘,不是老奴诚心要搓磨您,实在是七姑娘,……七姑娘她看上了您的院子,老奴也不得已啊,还请六姑娘不要记恨老奴。” 苏若茵微微一笑,“傅妈妈说的哪里话,您往日对我的照顾,我都记在心里,怎么会记恨您呢。” 看着傅妈妈如释得负的脸色,苏若茵接着说道:“我今天过来,是有事相求,还请妈妈帮我。” 傅妈妈一脸的义不容辞,胸脯拍的“啪啪”响:“六姑娘但请吩咐,只要老奴能做到的,一定会尽全力。” “今天我去梨花院看了,那里是个什么情况,想必妈妈心里有数。” 苏若茵说着,看到傅妈妈脸色尴尬,当时还是她宣布的夫人的决定呢,六姑娘不会是记恨上她了吧? 但是她是卢氏的人,哪里敢不顺着夫人的心意啊? 苏若茵抬手制止了傅妈妈想分辨的话,接着道:“我不是想追究什么,只是想请妈妈帮忙,将梨花院收拾出来。” 听闻苏若茵只是这个要求,傅妈妈明显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六姑娘就算不吩咐,老奴也是要找人打扫的。总要收拾得干干净净,才好让姑娘入住。” 苏若茵伸出两根手指,“我有两个要求。” 傅妈妈连忙竖起耳朵听着。 第54章 偶遇薛氏 “一,梨花院里的家具大多数已经不能使用了,还请妈妈在库房里再找出一些来,不需要多名贵,只要完整能用就好。” 傅妈妈原先听说领家具,还一脸为难,但听到说不用多名贵的,当下点头如捣蒜。 府里姑娘们的吃穿住用,本来就有定例的,要一般的器物,倒是不难,连夫人都不用经过,这个她就能作主。 “二,那边有一个小厨房,还请妈妈将里面东西配置齐全。” 傅妈妈迟疑了一下,“六姑娘,各院里虽说也有自己置小厨房的,但是都不是走的公中的账,而是各院自己掏钱。” 言下之意苏若茵哪会听不明白? 她淡淡一笑,“需要多少银子,妈妈找迎春就行,我只要结果。” 傅妈妈这下心里有点震惊了,这六姑娘出手如此大方,竟然还有钱自己置小厨房?! 品玉坊那边每月有多少收益,她是清楚的,六姑娘哪里来的银子? 难道说,六姑娘将首饰拿出去典当了? 毕竟除了这个原因,傅妈妈再想不出别的了。 一个深闺里的小姐,能有什么赚钱的路子呢? 想到这里,傅妈妈心中闪过一阵鄙夷,这是典型的坐吃山空!等到哪天首饰没有了,看六姑娘还怎么趾高气扬? 但是眼下,她才不管六姑娘是怎么来的银子呢,拿到手里就算是自己的,谁管她以后会怎么样啊。 傅妈妈当下赶紧一福身,脸上笑的一脸褶子,“哎呦,六姑娘只要银子到位,想要什么只管吩咐老奴,老奴保证给您办的妥妥当当的。” 苏若茵看着傅妈妈谄媚的嘴脸,不再多说,只是略一点头,就带着迎春走了。 看着苏若茵走远的背影,傅妈妈摸了摸怀里的银子,轻蔑地呸了声,这六姑娘眼前这般花用,以后有的是受苦的日子! 回去后,苏若茵将四个丫鬟叫到屋子里,说了刚才和傅妈妈的要求,只是她还需要一个人去盯着,以防傅妈妈不尽心尽力。 话说完,冬梅就自告奋勇地表示自己愿意去。 苏若茵也比较属意她,冬梅胆大心细,人又泼辣,让她去和傅妈妈打交道,再合适不过了。 她又细细地叮嘱了冬梅几句,冬梅郑重地点头应下了。 日子如流水般逝去,又了无痕迹。 这天,苏若茵画设计图累了,就到花园里散步,想放松放松,顺便再找点灵感。 不成想,刚到花园,迎面就碰上了薛氏。 现在天气仍然寒冷,外面实在不适合多待,但看薛氏的样子,她似乎在花园中已经逛了有一会儿了,鼻尖都微微发红。 对于这个小婶婶,苏若茵有好奇,但也仅此而已,目前她自顾尚且不暇,哪儿还有时间打听别人的事儿? 因此,苏若茵只是行个礼,就打算过去。 不成想,薛氏却叫住了她。 年轻妇人姿容婉约,端庄大气,脸上的神情一贯是沉静的,但此时看来,眉尖蹙起,隐约带着一丝怜悯。 她叫住了苏若茵,却似乎不知该从何开口,停了一会儿,方道:“茵姐儿,听说你要搬到梨花院了?” 苏若茵诧异地抬起了头,双眸睁得大大地看着她,似乎在惊讶她怎么会过问? 薛氏温和一笑,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关注一个于她而言,算是陌生的女孩。 毕竟,她自己的生活目前也是一团乱麻。 但是那天在德寿堂见她,这女孩就给她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她身上似乎有种生机勃勃的气息,很是吸引人。 她想,也许是因为自己缺乏的,就是这种向阳而生的朝气和活力吧,所以她才格外关注苏若茵。 她虽然还不到二十六岁,但她却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很老了,心境更像是一个迟暮的老人,无悲无喜。 这次回来,母亲着急忧心她,已经将她叫过去开导叮嘱好多次了,但是,她却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走出目前的困境。 刚才看到苏若茵,明显女孩是不想和她多说话的,但鬼使神差地,她却叫住了她。 大抵还是太无聊了吧,她想起府中前些日子的传言,不由对眼前的女孩起了一丝好奇,想知道她在如此境地中,要如何面对? 苏若茵看着薛氏眼中的疑惑,似乎明了她想知道些什么,轻轻一笑,嘴角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侄女先谢过小婶婶关心。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日子还是要过的。” 话虽说的平淡,但苏若茵眼中的轻松愉悦是骗不了人的。 薛氏略带艰难地开口:“梨花院,那里很……很……”,她措辞委婉,似是怕伤害苏若茵,担心她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 苏若茵感受到她的善意,粲然一笑,“小婶婶放心,我前些日子已经去看过了。” 薛氏瞬间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前些日子,她一直闷在屋子里,被乳母劝着出来走动时,无意间走到梨花院前,惊讶于相府竟也有如此破败的地方。 所以在听说苏若茵被迁到梨花院时,心里才会产生波澜,不知道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面对如此变故,会如何应对。 今天看到苏若茵如此平静坦然,她心下更是惊讶。 一个倍受宠爱的金枝玉叶,骤然从云端跌落,境地落得如此艰难,但她并不气馁,也没有自暴自弃,反而心平气和地要过好自己的日子,这让薛氏大受震撼。 而她呢? 延州薛氏的嫡女,不过是被退了一次婚,她就封闭了自己,难道此生就如此沉寂下去,郁郁而终吗? 其实薛氏自小饱读诗书,是个极聪慧的人,她只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而已。 身为父母最小的女儿,她自幼品貌出众,倍受宠爱,一路顺风顺水,临了却在婚姻上栽了个大跟头! 但是细想想,她的婚姻真就如此不堪吗? 虽说苏林只是个庶子,但无论外貌还是能力,都是极出众的。 况且,成婚三年,她没有与苏林圆房,但苏林却并没有弄出来妾室通房之类的。 由此可见,这个男人的品性。 第55章 喜事 许多事情,本就只有层窗户纸的程度,一捅就破。 但就是缺乏那个契机,一旦有了契机,哪怕只是一个很小的火星,也能让坚冰融化。 那天又与苏若茵聊了几句,应承等她搬迁时,自己要去庆贺,薛氏就回了自己的青朴院。 她坐在屋子里,将自己从成婚以来的点点滴滴,都想了一个遍。 越想,越觉得以前的自己钻了牛角尖。 往事已矣,最要紧的,是当下。 苏林今天有应酬,回来的比较晚。 就算没有应酬,他也会在大哥的书房待到很晚。 只因为,回去,也是自己一个人。还要不时想到那个令他心烦意乱的人,还不如等她睡了自己再回去。 他原以为,他回来时,薛氏早就睡了,没成想,主屋的灯还亮着。 苏林犹豫了一下,脚步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自动地向主屋走去。 薛氏的乳母看到他进来,声音惊喜:“姑爷回来了?” 苏林点点头,看向灯光下那个已经站起来的身影。 他以为,薛氏仍会像往常那样淡漠,他也做好了准备。 不成想,薛氏却慢慢向他走来。 苏林的身躯瞬间僵硬,血液急剧地冲向脑子,仿佛今晚喝的酒全部都集中在了头上,令他有点眩晕。 薛氏走到他跟前两步远站定,抬头笑意盈盈地看向他:“夫君,可要用些解酒汤?” 晕黄的烛光下,她美目流盼,娇美的脸颊上似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眼中带着笑意,叫着他“夫君”,这个场景,是他盼了多少年的? 苏林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在梦里。 他欺身上前,颀长的身子距离薛氏极近,近到他一低头,两人的鼻尖就要碰到一起。 温热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点淡淡的酒香,直往薛氏的鼻子里钻。 她觉得有点口干舌燥,脑子也晕晕的,脸上倏地窜上一抹红晕,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紧张之下,她只觉两人离的太近了,想退后一步,却不成想,她脚步刚动,腰上已是横了一只手臂。 那只手臂温和却有力,强硬地揽着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拉的离他更近了些。 两人之间,只隔着衣衫,近到薛氏能感觉到肌肤上传来滚烫的温度,烫得她的肌肤上像是着了火,让她的脸更红了。 苏林仍然觉得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也许是因为今天喝的有点多吧,他才做了如此真实的梦。 梦中,他拥抱着她,她柔软的身躯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几乎是瞬间,他就有了反应。 那就让梦更甜蜜点吧,最好永远不要醒来。 苏林已经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现实,他只知道,身前的娇躯柔软的不可思议,让他沉迷,无法自拔。 血液在身体里沸腾,奔涌咆哮着,似要将他焚烧,他迫切地渴望有个出口,能将身体里的热宣泄出去。 他弯下身子,将身前的人儿一把抱起,头埋在她的颈项间,呼吸间,尽是她身上的幽香,那香气让他沉醉。 就让他放纵一次吧,哪怕是在梦里。 苏林抱着他梦寐以求的姑娘,大步向里间走去。 乳母见状,悄悄招手,让屋子里的婢女们都退下去,自己将烛火熄灭,只留了一盏微弱的灯。 然后亲自守在门外,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姑娘终于想开了! 这么好的姑爷,她都替姑娘着急。 但是姑娘钻了牛角尖,她干着急却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之间僵持。 这次回来,她没少在夫人面前说话,只希望夫人能劝得姑娘回心转意。 只是,夫人也没有说到姑娘的心里。 不成想,府里的六姑娘竟然能打开姑娘的心结。 过了今晚,姑娘和姑爷之间,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听到屋里渐渐响起的喘息和呻吟,乳母满意地笑开了颜,吩咐守夜的丫鬟离的远些,不要打扰到姑娘和姑爷,她也轻轻地退下了。 夜是漫长的,也是短暂的。 天色已然大亮,屋里却仍然毫无动静。 薛氏的贴身大丫鬟珊瑚和碧玉已经在门口听了几次,却仍然没有听到姑娘起身的声音。 姑娘从不偷懒的,往常这时候,姑娘早就起身洗漱完毕,开始抄经了。 但是昨晚乳母有吩咐,不让惊动姑娘,她不敢随意打扰。 看到乳母过来,珊瑚上前,着急地问:“严妈妈,姑娘怎地还没有起身?” 乳母仔细地听了一会儿屋里的动静,眼中满是笑意,回身瞪了珊瑚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我昨儿晚上怎么说的?以后姑爷和姑娘在一起时,只有姑娘唤你们,才能进去。” 珊瑚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姑娘自成婚以来,还未与姑爷圆过房,她哪里懂得这里面的东西? 听乳母说了,知道严妈妈总不会害姑娘,就点了点头。 屋子里,又停了好大一会儿,苏林才悠悠醒转。 脑子仍然是懵的,身体却有一种奇异的轻松感,身侧更是觉得有温热滑腻的触感。 苏林低头一瞧,薛氏依偎在他怀中,睡得正香。 雪白的肩膀露在外面,上面还有点点青红交错的痕迹。 他手臂微抬,小心翼翼地将大红的鸳鸯锦被掀开了一点,想将她的手臂放进去。 却不妨掀开的被子下,是她未着寸缕的柔美娇躯。 自脖子往下,她身上遍布着星星点点的红痕,尤其是胸口处,青紫交错,片片吻痕极是惹眼。 苏林看的眼睛一热,身子一动,昨晚上奋战了半宿的兄弟又有了抬头的趋势。 薛氏是被身上的重量惊醒的,尚未睁开眼,就觉得身子沉重,酸软疼痛。 她眼眸微睁,不妨正对上苏林带着笑意的眼睛,那双眼睛中似含有万千星光,细细碎碎的,此时正温柔地看着她。 薛氏脸一红,随即立刻感知到了身上的变化。 她羞涩开口:“夫……夫君,”声音微哑,婉转诱人。 苏林以吻封缄住她的唇,带领她再次沉入欲望的海洋。 第56章 薛氏往事 过后,两人身上都汗津津的。 尤其是薛氏,额头上的发丝已经被汗打湿了,紧紧贴在脸上,一头青丝散乱地铺在大红的鸳鸯枕上,好久才平复下喘息。 苏林一直搂着她,待她喘息渐止,又轻轻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此时外面天光早已大亮,薛氏能清晰感受到那温柔的唇印在自己的肌肤上,腰上还有一只有力的手臂搂着她。 两人之间肌肤相贴,亲昵至极。 薛氏脸上再度涌上潮红,在他怀中不敢抬头。 苏林多年愿望成真,只觉一切都美好的不可思议。 此时娇妻在怀,竟然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昨晚喝的有点多,再加上薛氏从未有过的主动,才让两人之间打破了坚冰。 但是苏林心中仍有疑惑,揽着薛氏,在她耳边轻轻问:“夫人,可否告诉为夫,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他白天出去时,薛氏仍是那副冷清的样子,怎么喝个酒回来,一切都改变了呢? 白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薛氏被他这样搂在怀中,实在觉得臊得慌。 她轻轻扭动了一下身子,声如蚊呐:“夫……夫君,我们,我们起来说话好不好?” 姑娘肌肤柔软滑腻,两人本来贴的极紧,此时她身体不经意的扭动,似在苏林身上点燃了一团火,让他本已平息的欲望再度抬头。 薛氏立刻感知到了他的变化,吓的身躯紧绷。 她此时腰腿都处在酸软无力的状态,实在是经不起他再一次的征伐了。 苏林轻轻蹭了蹭,故意逗她:“夫人,你是要一次就把这三年都补上么?” 薛氏的脸更红了,身子急急地往后退,想退出他的怀抱,口中小声分辨:“夫君,我……我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苏林长臂一伸,将她拉回了自己怀中,与她额头相抵,轻笑:“我不逗你了,我们好好说话。” 薛氏气的抬头瞪他,这样,还怎么好好说话? 苏林看她脸颊上还有未褪的红晕,眸中娇嗔,眼波流转,当真是风情万种。 他早就知道她的美好,但是没想到,一向端庄自持的她,竟还有如此勾人的一面。 苏林叹息一声,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可能真的会再来一次。 面对自己喜欢的人,还是三年来第一次亲密,他没有那个自制力能把持得住。 但是她的身体,明显是吃不消的,苏林不想累坏她。 再次在她唇上一吻,苏林才恋恋不舍地披衣起床。 怕薛氏再害羞,也怕自己会忍不住,他起身唤门外的丫鬟们进来帮薛氏收拾,自己去了净房。 珊瑚和碧玉听到声音,赶紧进来,屋子中扑面而来一股靡丽的味道,想到刚才在外面乳母和她们普及的“知识”,两个人不禁脸上暴红。 乳母也进来了,她看到床上薛氏无力的样子,眼角眉梢俱是喜意。 上前扶起薛氏,让她靠在自己怀中,珊瑚和碧玉连忙端来热水,帮姑娘收拾。 看到姑娘身上的青紫痕迹,珊瑚和碧玉极力忍着脸红,迅速为姑娘擦洗,穿上衣服。 严妈妈扶着薛氏,在她耳边心疼地道:“姑娘,姑爷憋了三年,你好歹忍一忍,过了这阵子,慢慢就好了。” 薛氏将脸埋在严妈妈怀里,羞的不敢抬头,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苏林收拾好了,出来看到薛氏也收拾妥当了。 严妈妈指挥着丫鬟们将早膳摆好,让丫鬟们出去,自己站在桌前,准备亲自为姑娘和姑爷布菜。 谁知苏林挥了挥手,让严妈妈也出去了。 薛氏忍着身上的酸痛,在桌前轻轻坐下。 苏林伸手为她夹了一筷子菜,温柔道:“夫人累坏了吧?先用膳,我们随后再说。” 薛氏听到那句“累坏了”,抬头娇嗔地瞪了他一眼,看到他正促狭地看着她笑,不由得心中一甜,脸上也涌上笑容。 一顿饭吃的情意绵绵,两人就像是未经人事的毛头小伙和黄毛丫头一样,心中俱是绮丽的情意。 用完早膳,苏林挥退下人,拉薛氏坐在自己腿上,双臂将她拢在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夫人,现在告诉为夫,昨天究竟发生了何事?” 薛氏脸贴在他的怀里,整理了一下思绪,方道:“夫君,你之前是不是以为,我心中一直有别人?” 苏林闻言瞬间身子一僵,薛氏没有抬头,却是更紧地依偎着他,他方慢慢放松下来,轻轻“嗯”了一声。 薛氏是绝对聪明的女子,这几年只是钻了牛角尖,与苏林之间才会形同陌路。 现下既然心结已经解开,与苏林也成了真正的夫妻,她知道,若想夫妻之间真正亲密无间,之前的事情就是不可略过的一环,还不如趁现在一次性说清楚,免得以后留下隐患。 况且,她自己并无任何见不得人的地方。 薛氏抬起头,直视着苏林的眼睛,目光坦荡而清澈:“夫君,我之前订过亲事,这个你应该知道。” 苏林轻轻点头,堂堂延州薛氏的嫡女,如果不是事出有因,绝对不会低嫁给他一个庶子,哪怕他一甲及第也不可能。 “我之前订亲的人,是安阳陈家的嫡次子。” 安阳陈家,世家大族之一,现在的陈家家主,是吏部侍郎。 延州薛氏和安阳陈氏,可谓门当户对,薛氏与陈公子,也是身份相当。 “我和陈家子,自幼订亲,两家商定,待到我及笄,就要举行婚礼。” “只是我及笄前一年,陈家老夫人去世了,按例,需要守孝三年。” “当时我家并没有多想,想着三年就三年,反正亲事早已定下。” “谁知,三年后,两家准备操办婚事时,我兄长偶然得知了一件事。” 说到这里,薛氏沉默了一下。 苏林抱着她,感知到她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难以言说的愤怒。 但是他并没有催促或者出口询问,只是沉默地抱着她,在她背上轻轻地拍着。 第57章 前因后果 薛氏沉默了一会儿,似在平复情绪,然后才接着说:“我兄长偶然得知,那陈家子,竟然在孝期和丫鬟苟且!而且那丫鬟居然连孩子都生了!” 说起当年的事情,薛氏仍然气愤不已,这陈家简直欺人太甚! 不但想将此事瞒下,而且还打算娶薛氏过门后,就将那丫鬟抬作姨娘! 世家大族中有庶长子并不奇怪,但是像陈家这样,嫡妻还没有过门,就已经生下庶长子,并且打算隐瞒薛家,简直就是下作至极! 薛家得知之后,自然不依。 薛氏的母亲,薛夫人亲自到安阳陈家去讨说法。 没想到,说来说去,陈家竟然说什么“去母留子”有伤天和,什么那丫鬟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只是家道中落了而已,等等。 后来,陈家自知理亏,说是将聘礼再加两成,但是对那丫鬟和庶长子的事却是含含糊糊。 这样一来,薛夫人就知道陈家的态度了。 而且,在这样的情况下,仍然让陈家子坚决不肯舍弃,这丫鬟肯定是有手段的。 这样的人,以后留在身边,过门的嫡妻,日子过得该有多憋屈。 如此一来,薛夫人就不愿意将女儿嫁过去了。 两家门第相当,又不是谁高攀了谁,自己千娇万宠长大的女儿,送过去让人糟践,薛家还没有这么窝囊。 但是如此一来,就要退婚。 可是薛家又不能明着出来张扬,将陈家子的糟心事说出来。 当今圣上极重孝道,如果薛家将事情嚷出来,那陈家子的声誉就败坏了,以后的仕途也会断。 如此一来,两家就是仇人了。 但是,如果不说出来,破除婚约的罪名就要落在薛家女身上。 无缘无故退婚,对重名声的世家来说,不啻于一场灾难。 即使以薛氏延州薛氏家主嫡女的身份,退婚之后,再想嫁好人家,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为此,薛大人和薛夫人急的火烧火燎。 那些日子,本来薛老夫人就重病在身,根本不敢让她知道最疼爱的孙女儿,婚事出了问题。 谁知不知怎的走漏了风声,薛老夫人还是知道了。 气怒交加之下,再加上本身就重病缠身,没过几日,老夫人就病逝了。 薛氏本来一直在祖母床前尽孝,父母兄长皆是瞒着她。 老夫人一去,事情再也瞒不下去了,只得告知于她。 这对薛氏来说,简直是双重打击。 自幼订亲的未婚夫背叛了她,最疼爱她的祖母也没了,薛氏在如此重击之下,心如死灰。 她甚至想一死了之,奈何父母看的严。 后来看到母亲为了她,日渐憔悴,不到四十岁的人,竟然华发早生。 薛氏心生愧疚,寻死的心淡了。 只是她于婚姻一事,避如蛇蝎,再不肯议亲。 薛家无法,对外宣称老夫人过世,薛氏需守孝三年,怕耽误陈家子,所以主动解除婚约。 两家各自归还信物,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至于两家,还是维持表面上的交情。 只是私下里,薛夫人活吃了陈家子的心都有。 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落得个如此惨淡下场,未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后来三年孝期满后,薛夫人再度提起亲事,薛氏只是不肯。 薛家无奈,如此又过了几年,薛氏早已过了标梅之龄。 薛大人和薛夫人为此简直愁白了头,薛夫人更是一病不起。 在母亲病床前,薛氏终于松了口议亲。 恰逢此时,苏林中了进士,苏修上门为幼弟提亲。 以薛家的门第,本来是瞧不上苏林一个庶子的,但是苏修对幼弟很有信心。 某一日,领着幼弟到薛家拜访,薛大人一看苏林长身玉立,相貌堂堂,就先相中了一半。 再观苏林的谈吐学识,另外一半也相中了。 薛夫人更是撑着病体,过来与苏林说了好一会儿话。 所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一场相见下来,无论是薛大人还是薛夫人,都对苏林很是满意。 薛氏自从与陈家子退婚后,原本已经立志终身不嫁,但看到父母为她如此担忧自责,不得不改变心意。 她改口,原本就是为了父母,如今见父母俱已满意,就松口同意了苏家的亲事。 至于苏林,她觉得无所谓,日子怎么样都能过。 她却没有想到,其实苏林早已对她一见钟情。 苏林之前一直以读书为重,极为自省,对男女之事,向来没有上心过。 只是有一次跟着长兄去参加宴会时,偶然见过一次薛氏。 当时薛氏是被嫂子强拉出门的,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独自一人在花园赏梅。 就是这一面之缘,薛氏清丽无双的身影,就此入了苏林的眼,更占据了他的心。 回去之后有意打听,才知道她是薛氏嫡女。 自知自己与她有云泥之别,苏林只是更加发奋。 他本就勤奋,但是之后的奋发图强简直吓到了长兄。 最后,更是超水平发挥,在当年的春闱中一举中第。 然后,苏林才找到长兄,向苏修说明了他的心意。 苏修掂量了一番之后,觉得可行,这才有了上薛家提亲一事。 薛氏应下亲事之后,苏林极为欢喜。 为了不委屈薛氏,他第一次求了苏老太太,尽自己所能地将聘礼准备的丰厚。 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人生最大的欢喜,莫过于此。 苏林觉得,老天应该是要对他凄苦的前半生进行补偿,所以才让他双喜临门,如此完美。 谁知,新婚夜时,他却听到两个丫鬟议论,说是薛氏本来有个心上人,只因为祖母守孝,才错过了。 他当时就心里一沉,此时被喜悦冲昏的头脑才渐渐想起,本来以薛氏的身份,早就该出嫁的,断不会耽误至今。 难道说,丫鬟说的,都是真的? 他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到了新房,挑开盖头的手,都是颤抖的。 但是挑开盖头后,无论他怎么在心中向老天祈祷,他看到的,仍然是一张淡漠的脸。 这张脸还是他魂牵梦萦的,还是那么清丽,那么娇美。 但,她脸上的神情是冷淡的,并没有一丝一毫新婚的喜悦和娇羞。 当时,他就心中一凉。 只是,他还是不死心。 第58章 恩情 借着酒意,苏林想当面向薛氏问个清楚。 只是当他开口询问时,薛氏却并没有回答,只是沉默。 苏林心里万念俱灰,踉跄着去了书房。 更让他心死的是,新婚夜他没有回去,薛氏也并未派人去寻他,仿佛根本就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外放的旨意下达后,苏老夫人要留下薛氏,苏林还盼着她能拒绝,谁知薛氏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当时他只觉这一切讽刺的可笑,他千辛万苦求来的妻子,却心中想着别的男人,连与他同房都不肯。 苦闷之下,他去找苏修喝酒。 苏修误以为他是舍不得薛氏,亲自去求了苏老夫人,答应让薛氏与他同行。 他深知长兄对他的一片苦心,但却无法向长兄明说。 在登州三年,他和薛氏相敬如宾,如果他不去找她,她更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临别时,苏老夫人送了他两名貌美的丫鬟;到了登州之后,上司还有同僚都赠过他美妾,但无一例外,都被他拒绝了。 他将一腔郁愤,都化作努力,在登州三年,做出了令人瞩目的成绩。 可是,不管他做的多么出色,薛氏永远都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既看不见,也不愿看见。 此次回京述职,苏林本来想着,既然薛氏无意于他,他们之间也依然清清白白,他决定放她自由。 只是,每每看到她清丽柔美的容颜,他都会一再犹豫。 是的,他是个卑怯懦弱的人,哪怕明知她心中没有他,却仍然自私地想将她留在他身边。 哪知突然间,竟然峰回路转,她居然主动对他投怀送抱! 此时听薛氏娓娓将往事道来,苏林方知他们之间竟然因为误会而错过了三年! 他心中被巨大的喜悦淹没,伸手将薛氏低垂的头抬起来,看着她的眼睛,略带紧张地问道:“夫……夫人,这么说,你心中并无他人?” 薛氏娇嗔地瞪他:“我心中有人。” 苏林一愕,脸色顿时黯淡下来。 薛氏抿唇微笑,调皮地看着他:“夫君就是我心中的人。” 她向来端庄自持,难得有如此顽皮的时候,苏林先是一惊,然后就是无边的喜悦。 看到她如此风情,心里痒的不行。登时就低下头,在她的红唇上用力亲了一下,低声热切地在她耳边呢喃:“夫人,你再说一遍,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好不好?” 薛氏眼中俱是温柔,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我心中只有夫君。” 苏林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入自己的怀中,心中只觉从未有过的喜乐安定。 薛氏被他抱的极紧,忍不住喘息,轻轻捶了他两下。 俩人又腻歪了一会儿,方接着往下说。 想起从前,薛氏脸上涌上愧疚,“夫君,我们刚成亲时,我并不是有意要做出那副样子来的。” “我从小到大,都是顺风顺水过来的,生在锦绣堆里,爹娘宠爱,兄嫂待我也极好,向来无忧无虑。” “在一群姐妹中,我一向觉得自己的命是最好的。” “谁知,”薛氏苦笑,“说摔就是一个大跟头。” “那几年,我根本就不想出来见人,我怕看到别人眼中的怜悯,怕以前的姐妹嘲笑我。” “如果不是母亲病重求我,我本来没打算嫁人的。” 苏林心疼地抱着她,想着她那时候是多么的心如死灰,整个人都透出一种出世感。 他低低道:“夫人,我也有错。我对你一见钟情,千辛万苦求了你来,但却对你不管不顾,任你被困在过去,是我不好。” 薛氏眼中泛上泪光,她摇摇头,用手捂住他的嘴:“都是我的错,你待我那样好,我却从来都没有把你放在心上,让你伤心了。” 昨天回来她细细回想,自与苏林成婚以来,他们虽然没有圆房,但苏林待她,其实是极好的。 四季衣裳,头面首饰,吃喝花用,无一不尽力给她最好的。 在登州时,知道她不愿意出门交际,也从不强求。 尤其难得的是,没有亲近过任何一位女子,活得就像是清心寡欲的和尚。 面对苏府众人的催问催生,更是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过一句,默默扛下所有的压力。 就连她母亲那边,也是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她是直到昨天才想明白,这个男人心中有她,在背后默默为她做了很多事。 但是,他却从来都不说。 老天已经将这么好的男人送到了她面前,她如果再不知感恩,一味推开她,那才真是辜负了老天对她的厚爱。 “昨天在花园里碰到六妹妹,她告诉我,她要搬去梨花院了。” 苏林好看的眉微扬,苏若茵? “夫君,梨花院是什么地方,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姑娘,面对这巨大的变故,非但没有被击倒,还积极乐观地面对。” “当时,我忽然就想到,和她相比,我是不是太懦弱了点?” “其实,老天对她,比对我还要残忍。” “我虽然遭遇了一点挫折,但我有始终宠爱我的父母家人,还让我幸运地遇到了你。” “但是六妹妹呢?” “从相府嫡女变成不知来历的养女,不但原本的好亲事没了,还被嫡母和嫡妹刻意针对,现在又倍受搓磨。” “就连我,听说她被分到梨花院,也在心里替她捏了一把汗。” “但是,夫君,你知道吗?我昨天见她,她竟然没有一点的忧愁悲伤,反而还笑着对我说她去看过了,还兴致勃勃地告诉我,准备如何布置院子。” “当时,我真的受到了震撼。” 薛氏说着,抬头看着苏林的眼睛,“是六妹妹让我看到了那种身陷困境,仍然乐观向上的勇气,也让我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内心。”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都能做到迎难而上,笑对风雨。我年长她十来岁,没道理再去逃避。” 苏林听完,微扬的眉舒展开来。 不管是谁,能让薛氏打开心结,就是他的贵人。 这份情,他苏林记下了。 来日,必十倍百倍偿还。 第59章 找茬 苏若茵不知道,自己竟无意中成为了榜样,成为打开薛氏心结的钥匙。 就算是知道了,她也顾不上。 她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画设计图。 自那天在百宝阁的工坊参观以后,她就有了许多的想法。 画设计图是一回事,但是亲眼看到自己的设计被打造成首饰,这个过程还是非常震撼的。 尤其是她还看到了许多失传已久的技艺,那种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给了她许多灵感和启发。 她把整修梨花院和收拾拢翠苑的事情,一股脑全交给了几个丫鬟,还有冯妈妈,自己专心一致地坐在书桌前,努力将脑中灵光闪现的碎片抓住,画下来。 这次,她想设计一个主题的全套首饰。 一个灵感,也许仅仅是看到或者听到某些东西时,在脑海中的灵光一现。 但是要想把这个灵感变成完整的设计,中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苏若茵这几天如同走火入魔一般,除了吃饭,其余的时间全部用来画设计图了,就连晚上睡觉时,想到了什么,也是立刻就爬起来,哪怕是半夜时分。 冯妈妈和迎春等人看到姑娘如此努力,心下为她高兴的同时,也替姑娘感到心酸。 她们家姑娘,何曾如此拼命过啊。 受苏若茵感染,几人做起事情来也是加倍努力。 冬梅整日泡在梨花院,每日除了监督进度之外,有时自己也亲自动手,经常弄得灰头土脸的。 但是她却极是兴奋。 比起以前每日伺候姑娘,整天在内院打转,她发现自己更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 每天都有不同的挑战,量家具的尺寸,厨房需要添置哪些东西,院子里哪处需要整修…… 这些事情姑娘竟然全部放手,让她自己做主! 冬梅简直不敢相信姑娘竟如此信任她! 姑娘当时是怎么说来着:“以后我们的生活质量如何,就全靠你了。” 姑娘当时是笑着说的,还让她不要有压力。 可是冬梅怎么会没有压力啊,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以前整天待在内院,这些事情她怎么会懂? 可是一想到姑娘那么信任她,冬梅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就被激发出来了。 不会,可以学;不懂,可以问。 就这样,冬梅恨不能住在梨花院,每天天不亮就往那边跑,天都黑了才回来。 遇到不懂不会的,就在府中找那些婆子媳妇们请教。 冬梅嘴甜,请教时从来不空手,要么送些点心糕饼,要么手帕香囊。 手帕是丫鬟们自己绣的,图样却是苏若茵画的。 那些图样新颖别致,和日常所见竟是无一相同。 香囊中放的也是苏若茵配的药草,又好闻又提神。 因此冬梅送的手帕香囊竟是在府中极是受欢迎。 本来自从知道苏若茵被撵到梨花院,府中人人都等着看六姑娘的笑话,谁知她竟兴兴头头,大张旗鼓地将梨花院收拾布置起来。 并且,还将大权交给自己的丫鬟。 府里的婆子媳妇们有些都是做了一辈子事的,但是几曾见过如此大方宽容的主子? 自己住的地方,竟让一个丫鬟作主整修,无论主意还是银钱,都让她自己拿主意。 这得是多信任啊。 登时就有人眼热羡慕起来,瞧瞧人家六姑娘,这份心胸,这份度量,跟着她做事,就是敞亮。 也有人眼红嘴酸,“哼,都被长房撵出来了,还能风光到几时?” 很多人都在猜测六姑娘哪里来的银子? 看卢氏的做法,都撵她到梨花院了,自是不可能再给她银子的。 不过众人猜测归猜测,府里下人们,对冬梅,都是羡慕嫉妒的。 士为知己者死。 跟着这样的主子,哪怕是以后落魄了,起码有过风光的时候。 经过这些日子的磨炼,冬梅很快就成长了起来,身上那股子风风火火的劲儿,让府里一些眼光老到的婆子媳妇们暗暗点头。 这丫头,以后是个管事的料。 苏若茵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府中的议论一概不知,就算是知道了,估计也会一笑置之。 所有人都不会想到,她这之所以把大权交给丫鬟们,只是因为她懒。 她来自分工已经无限细化的现代,深知分工合作的重要性。 她要把自己宝贵的时间,用到更重要的事情上,而那些不用她亲自动手的,分给丫鬟们去做,既让她们得到了锻炼,又节省了自己的时间,何乐而不为呢? 拢翠苑这边,收拾细软,箱笼的活计,她交给了迎春和夏荷。 这两人稳重,又经常和傅妈妈那边打交道,交接起东西来也方便。 至于念秋,这胆小的丫鬟竟有一双巧手。 念秋的绣活在几人中是最好的,绣些帕子香囊之类的,不在话下。 冯妈妈负责照顾苏若茵的生活。 几人分工明确,忙而不乱,让苏若茵能够完全地解放出来,专心地画设计图。 她的想法总是好的,可惜就是有人想看她的笑话。 这天,苏若茵正在屋子里补眠,她昨晚熬夜到三更,总算是将其中的一支簪子画好了。 只是白天就困的难受,急需补充睡眠。 谁知她刚躺下,就见迎春急急进来了,说是“七姑娘来了”。 苏若茵屋子里本来有许多的图纸,为了谨慎起见,她只要画完,就会收起来。 所以此时倒也不用发愁会被人发现,只是刚躺下就得起来的感觉太痛苦了,尤其是在她熬完大夜之后。 迎春和夏荷赶快将她从被窝里挖出来,穿上外衣,简单梳了个妆,苏若薇就进来了。 跟着苏若薇一起来的,还有四小姐苏若萱。 她是二房的庶女,生母姓李,原是杨氏的陪嫁丫鬟。 苏维有次醉酒后,她半推半就爬了床,后来就做了通房。 生下苏若萱后,被抬做了姨娘。 杨氏面甜心苦,在外面有时也带着苏若萱,但从小到大,她都是拾着两个嫡姐的牙慧长大的,好东西从来都轮不着她。 后来,杨氏有了苏若苑,她更是成了嫡妹的受气包。 苏若苑骄横跋扈,对这个庶姐,经常是呼来喝去,稍有不顺心,还会拿她出气。 第60章 金主 苏若萱比苏若茵还大两岁,早就到了议亲的年龄。 奈何生母上不得台面,杨氏又不上心,因而一直耽误了下来。 眼看过完年,三姑娘苏若菁就要出嫁了,苏府剩下的姑娘中,就数她年龄大。 但是她的亲事却依然没有着落,苏若萱心里自然着急。 这次苏若薇被寻回之后,第一个上门对她表示善意的,就是苏若萱。 苏若萱上赶着巴结苏若薇,就是想让她在卢氏面前说说好话,只要这个大伯母发话了,杨氏就算再不愿意,也会为她的亲事奔走。 以前她不是没有巴结过苏若茵,奈何苏若茵对她畏畏缩缩的性子很是不喜欢,反而和同样骄横的苏若苑很能玩到一起去。 而苏若薇呢,回来对苏府的情况不了解,正需要有人来做马前卒。 因此对苏若萱的巴结讨好,很是受用,还给了她一些甜头,送了她两件饰品。 苏若萱在苏若薇身上看到了希望,因此更是对她言听计从,甘愿为她所驱使。 这不,苏若薇想来看苏若茵的笑话,苏若萱立刻就跟着来摇旗呐喊了。 苏若薇俩人进来,看到苏若茵连欢迎的表面功夫也没有做,就沉了脸,“六姐姐的礼数如此缺乏,出去可别说是我们苏家的女儿,苏家丢不起这个人!” 苏若茵困的要命,根本懒得应付她,闻言只是扯了扯唇,淡淡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还有事呢。” 苏若茵的粗俗让苏若薇和苏若萱震惊。 但是苏若薇转念一想,这贱丫头是准备自暴自弃了吗?看她一副憔悴的模样,指不定心里怎么煎熬呢。 想到这里,她又得意起来,自己在椅子上坐下,“六姐姐何必如此暴躁?我是得了母亲的吩咐,来看看你收拾的怎么样了。” 苏若萱在旁边嫉妒地看着苏若茵。 她虽然是苏府的养女,现在又被赶到梨花院去住,但是看看她身上穿的戴的,哪样不比自己的强? 自己还是苏府的正经姑娘呢,凭什么啊? 苏若薇说完,她就赶紧接着道:“这拢翠苑本就是大伯母为七妹妹准备的,你鹊巢鸠占这么多年,早就该还给七妹妹了。” “这里面的东西,都是大伯母精心为七妹妹准备的,你可不能带走了。” 苏若萱以前来拢翠苑时,就被这里的精致华美所震惊。 这里随便的一件器物,都是价值千金。 她的全部身家加起来,也抵不上拢翠苑里的一件摆设。 她嫉妒的发狂,同样都是苏家的姑娘,为什么人人都比她过的好? 以前苏若茵是长房唯一的嫡女,她不敢肖想她的东西,但是现在,她都要被赶出去了,以后这里就是苏若薇的。 自己对苏若薇如此巴结讨好,她会不会送自己一件啊? 想到这里,她的心头顿时热了,眼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屋子里的摆设。 苏若茵看到她眼中的贪婪,稍微猜测,就明白了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在心里摇摇头,这是个蠢货。 苏若薇纯粹就是拿她当刀使,又怎么会送她价值连城的东西呢? 偏生她自己看不明白。 苏若萱看到苏若茵眼中的怜悯,心中涌起不舒服的感觉,一个养女,也配怜悯她?! 苏若萱刚想再次开口,却见苏若茵忽地坐直了身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苏若薇。 苏若萱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待定睛细看时,才发现苏若茵一直在盯着苏若薇耳畔的那对耳坠。 她不屑地看着苏若茵:“六妹妹,你怕不是看到好东西,眼睛都直了吧?” 说着她自己也看了一眼苏若薇耳畔的那对耳坠,眼中闪过一抹狂热。 “六妹妹整日在关在屋子里,估计还不知道吧?” 苏若萱似是生怕苏若茵不知道一样,大声地向她炫耀:“七妹妹耳朵上戴的,可是百宝阁最新出的花样,极为抢手,很多人买都买不到呢。” “这还是沈世子托了关系,才买到手的,立刻就给七妹妹送过来了。” 苏若萱的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羡慕。 漂亮的珠宝首饰哪个女孩子不喜欢? 她也很喜欢苏若薇的这对耳坠啊,可惜别说她没钱了,就算是有钱,她也买不到。 在现下的京城,这可是最热门抢手的,非权贵大富,根本就轮不到。 据说,百宝阁的订单都已经排到年底了。 苏若薇眼中闪过得意,抬手轻轻地抚着那圆润的耳坠,脸上是小女儿般的娇羞:“弘渊哥哥也真是的,今天刚买到,就立刻送过来了,也不怕耽误了他的正事儿。” 苏若萱笑的一脸狗腿:“沈世子心中时时刻刻都装着七妹妹,得了好东西,一时一刻都不愿等呢。” 她们俩一个愿演,一个愿捧,在那自得其乐,苏若茵根本就没有听见她们说了什么,只是一径指着那耳坠问:“七妹妹,很喜欢这耳坠吗?” 苏若薇一脸的莫名其妙,不知她问这话是何意。 苏若萱在旁边抢着答道:“七妹妹自然是极为喜欢的,哼,你想都不用想了。” 苏若萱以为苏若茵也看上了这对耳坠,准备开口向苏若薇讨要呢。 哪知苏若茵却是笑的一脸灿烂:“七妹妹喜欢就好。” 笑话,她自己设计的东西,她想要怎么会没有? 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的作品竟然如此受追捧?! 就连苏若薇,显然也是爱不释手的。 苏若茵此刻心情好的不得了,被苏若薇和苏若萱打扰的起床气,也烟消云散,笑得眉眼弯弯。 她此刻看这俩人也不再扎眼,吩咐迎春她们上茶上点心。 苏若薇一脸狐疑地看着苏若茵,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 明明刚才还一脸憔悴凄苦的模样,怎么转眼间,就满血复活,生龙活虎的? 难道说是受了太大的刺激,精神已经不正常了? 她却不知,苏若茵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行走的银票,在向自己哗哗地飞来。 任何一个人,看到给自己送钱的金主,难道不该高兴点,给个笑脸么? 第61章 搬迁 苏若薇原本是来向苏若茵炫耀的,顺便看看她收拾的怎么样了,结果非但没有炫耀成,反而被苏若茵的热情吓的落荒而逃。 苏若茵实在太热情了,不管苏若萱说话再难听,也不管苏若薇的脸色再难看,都只是笑眯眯地,一点也不生气,还一再地招呼她们喝茶吃点心。 苏若薇实在无法理解,苏若茵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 等到俩人走后,看到依然笑着的姑娘,迎春和夏荷不解地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苏若茵似是知道她们在想些什么,但她没有多说,只要一想到苏若薇也在给她贡献银票,她就忍不住开心。 说到银票,苏若茵想起来这些日子,如流水一般花出去的银子,心里又燃起了斗志。 嗯,还得努力搬砖! 于是,迎春和夏荷两人,就看到她们之前还萎靡不振的姑娘,如同打了鸡血般,精神抖擞地坐在书桌前,开始画图了。 在两个丫鬟的理解中,姑娘估计是看上了七姑娘那件时新的首饰,所以才发奋努力赚钱,想要自己去买。 她家姑娘可真是可怜哪,谁家的大家闺秀还要自己辛苦赚钱的?! 迎春和夏荷更加替姑娘不平了。 埋头画图的苏若茵不知道,她被自己的丫鬟怜悯了。 光阴流逝,等到枝头已经可以看到点点绿意的时候,苏若茵就要搬家了。 二月初三这日一大早,拢翠苑上下,依然是一片平静。 苑里原本还有几个做粗活的丫鬟媳妇,自从得知苏若茵被“撵”到梨花院后,都纷纷自找门路,不想再跟着她。 毕竟,落魄的凤凰不如鸡,跟着明显不受宠的姑娘,是不会有前途的。 她们不愿意跟着,苏若茵自然不会强留。 因此,给了每人二两银子的遣散费,等到自己搬过去后,就让她们自寻出路。 苏若茵毕竟还是相爷的养女,府里给每个姑娘安排的人手都是有定例的。 这些人走了,原想着会再给她分来一些,谁知杨氏却说目前府中开销太大,去年的生意不好云云。 说来说去,无非是要削减侍候苏若茵的人手。 但府中其他人,杨氏怎么不削减? 就单单削减她的? 还不是看苏若茵不受宠了,就来踩一脚。 苏若茵其实觉得她目前的人手已经够了,迎春她们四个,再加上冯妈妈,完全可以应付过来。 但是在冯妈妈的一再耳提面命下,说这事关姑娘的尊严,一定要争取。 最终拗不过冯妈妈的坚持,苏若茵在某次请安时,就向卢氏提了一下。 卢氏虽然如今不想多看见苏若茵,但是她是相府主母,面子上总要得去的。 否则世家走动起来,说她刻薄养女,再落个不好的名声,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卢氏就让傅妈妈从去年府内刚采买的人手上,随便寻了两个,也算是有个交待。 傅妈妈收了苏若茵的银子,成心卖好,就让苏若茵自己去挑选。 苏若茵哪里有挑人的经验? 还是冯妈妈出马,她是卢氏陪嫁过来的,对于内宅的那些弯弯绕,多少知道一些。 因此,就挑了两个看起来就老实憨厚的丫头。 一个身材略壮实,圆墩墩的身材,长着一张肉肉的圆脸,年方十四岁,在家时叫狗丫。 苏若茵给她取了个名字叫石榴。 另外一个瘦瘦小小的,肤色微黑,一双眼睛甚是黑亮,原先叫招娣。 苏若茵给她取名叫话梅。 取好之后,苏若茵一脸期待地看着迎春几人,却见自己的丫鬟们一脸的一言难尽。 她略带不满地问:“你们这是什么表情?这名字好听又好记,多好啊。” 迎春扶额,“姑娘,您看府里其他姑娘的婢女,都是叫什么玉书,知意,多么文雅。要么就是吉祥,如意,这样也好啊。” “可是您起的呢,……” 迎春一脸为难,夏荷和冬梅却异口同声道:“都是吃的!” 此时迎春几人是万分庆幸,幸好她们几个在来姑娘这里之前,就由傅妈妈起好了名字。 如果让姑娘给她们起名字,呃,她们想想就恶寒。 苹果? 樱桃? 还是冬瓜? 海带? …… 毕竟姑娘很喜欢吃冬瓜和海带。 取名一事,苏若茵最终还是询问了石榴和话梅两人,两个小丫头看着憨厚,嘴巴却很甜。 一迭连声地说自己的名字好听,特别愿意。 这让苏若茵丢失的自信好歹找回了一些,所以她努力忽略掉夏荷和冬梅两个丫鬟说的什么“原先的名字太难听了,所以才觉得好听”云云。 苏若茵主仆六人,再加上石榴和话梅,就是梨花院的全部人手了。 之前的衣裳等物品已经搬过去了,只剩下一些小东西。 几人分别拿了,倒也不是特别重。 初三这日,苏若茵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在傅妈妈带着人手清点完了拢翠苑里的一切后,让迎春将钥匙还给傅妈妈,自己和几个丫鬟一路向梨花院走去。 初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略微消去了冬日的阴寒,留下星星点点的暖意。 枝头已经能看到点点的绿意,花园里,性急的小草也悄悄地露出了头。 苏府中的大多数人都知道苏若茵今天搬迁,但是如苏老夫人之类,根本就不在意。 苏家族学已经开始了,几位公子和姑娘们,还在上着学,所以并无人过来。 一些下人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围观,却悄悄地看着苏若茵主仆几人穿过花园,向那小小的院落走去。 卢氏不知是故意还是在回避,今日一大早,她就带着人出去了,说是娘家有事。 杨氏虽然有心找茬,但是却不想当那个出头鸟。 她撺掇马氏,谁知马氏这次却学乖了,死活不出头。 杨氏无法,只得压下心中的戾气,想着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这丫头。 苏若茵一路气定神闲,迎着阳光,带着丫鬟们,到了梨花院。 出乎她意料的,梨花院的门口,竟然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 第62章 贺礼 听到脚步声,长身玉立的少年转过身来。 苏若茵诧异地看向他:“五哥,你今天怎么没有去族学?” 苏文江生得俊秀,眉眼间有几分生母桑姨娘的精致,只一双浓眉与苏修极像,仿佛苏家男人都有这样一双飞扬入鬓的浓眉。 他今年十七岁,已是过了院试。 苏若茵之前只知道这位庶兄读书不错,但桑姨娘母子俩向来低调,在长房如同透明人一样,所以向来和她没有交集。 此时在梨花院门口竟然会看到他,实在令苏若茵吃惊。 苏文江微微一笑,少年的笑容如春日暖阳,纯粹而令人舒适。 他身后的小厮上前一步,将一样物事递到他手中。 “听说六妹妹今日乔迁之喜,为兄特来送上贺礼。” 苏文江说着,将手中的物事递给了苏若茵。 苏若茵更加诧异了,这位五哥,好端端的,怎么会想起给她送礼的? 但是她仍是客气地接过来,屈膝福了一礼:“妹妹先谢过五哥了。” 顿了一下,又道:“我们今晚有个乔迁宴,五哥若不嫌吵闹,就过来一起吃个饭吧?” 这话苏若茵纯粹是出于客气,就像现代熟悉的人打招呼那样,吃了吗?没有吃一起啊,这样子。 但是她没有想到,苏文江竟然一口应承下来,“好,晚间我过来。” 因为还要赶着去族学,苏文江略一颔首,转身就走了,完全不顾身后苏若茵张大的嘴巴。 冬梅好奇地凑上前,接过苏若茵手中的物事,也不知道五少爷送的什么给姑娘。 她和夏荷两人对望一眼,都有个奇怪的想法:这五少爷,回答的也太利索了,好像就等着姑娘开口请他一样。 苏若茵一阵无语,不知道这苏文江抽的什么风,但既来之则安之,人家向他表示善意,请人家吃一顿饭,也是应当的。 不再多想,苏若茵当先一步,跨进梨花院的大门。 冬梅一直提着一口气,心中忐忑。 自从院子开始整修到现在,姑娘说放手真的就完全放给了她,一次也没有来看过。 不知道现在的成果,姑娘是否满意? 其他几个丫鬟多多少少都来看过几次,因此并不特别惊讶。 苏若茵抬眼望去,整个梨花院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 原先破旧、荒凉,充满颓废气息的庭院,焕然一新。 院子中那棵大梨树,此刻已经开满了洁白的梨花。 一丛丛,一蔟蔟,在春日的阳光下,迎风招展着,送来幽幽的清香。 院中的杂草已经都被清理掉了,规划出了几个花圃的模样,种了很多种花木,但此刻尚看不出什么模样。 院中打扫的很干净,铺着一水儿的青色板石,一路延伸到石阶前。 正房和厢房的门窗是新换上的,全部新刷了一遍桐漆,看上去洁净,整齐。 推开正房的门,两间屋子,一间用作了会客厅,另外一间用作苏若茵的卧室及书房。 屋子里的蜘蛛网和灰尘都清扫的很干净,墙壁是重新粉刷的,正厅中摆放着一张八仙桌,两边各有一张高背靠椅。 下面两侧各摆放几张椅子和几案,靠西边墙壁摆着一个博古架,上面摆放了一些小玩意。 屋内还按照苏若茵的要求,放置了几盆绿植,将略显呆板的屋子,衬出了几分生机。 正中央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字,落款是六如居士。 这是苏林所写,六如居士是他自取的字,极少有人知道。 “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早在前几日,苏林已经携薛氏赴外地上任去了。 此次回京述职,圣上有意留他在京,但苏林委婉表示,自己还需要再多磨炼几年,于是再次放了外任,但是升了一级。 其实苏修也想让幼弟留下帮自己,但兄弟俩都清楚,苏林不能留京。 苏修已经是宰相,如果苏林再入六部,只会引来圣上的猜忌。 只要苏修在位一日,苏林就不能留任京城。 所幸苏林还年轻,趁着这时间,再外放几年,等苏修退下来了,苏林正好回京。 那时候,苏林的政绩更好,自然在六部的职位就更高了。 即使苏修退了,苏氏一族的辉煌仍然可以延续。 走之前,苏林特意唤了苏若茵到青朴院。 他并没有明说苏若茵对薛氏的启发,只是问她,可有什么难处? 苏若茵看他的意思,是要帮他在苏修面前说话,好让她的日子好过一点? 但她不需要。 苏林听到她的回答,再看看女孩坚定的神情,知道她有自己的想法。 他张了张口,本想把陈文彦的事情告诉她,让她知道,虽然目前日子难熬了点,但是很快,她就会有个美好的未来。 但最终,他却什么也没有说。 陈文彦在春闱中能否一举中第,还是个未知数。 万一他说了,苏若茵也存了期待,但是陈文彦却没有中第,不是让她空欢喜一场吗? 再说了,此时越是煎熬,到时候陈文彦中了,再来提亲,就会更加高兴吧? 所以,他手写了一幅字,送给苏若茵,算作贺礼。 把自己想说的话,隐晦地告诉她。 虽然目前处境艰难,但是熬过去,就是另一番天地。 苏林师从崔颐大儒,苦读多年,更是写的一笔好字。 笔力遒劲,力透纸背,笔势雄浑,若游云惊龙。 苏若茵虽然自己不会写,不代表不识货,当下十分惊喜,笑得露出两颗白生生的虎牙,连声感谢他。 薛氏送了苏若茵一套六件的头面,赤金黄澄,镶嵌着华贵的红宝石,极是精美贵重。 苏若茵惊呆了,这套头面不说价值连城,但起码值个几千两。 老实说,她和薛氏并不算很熟悉,只是在花园偶遇时说了几句话,她现在送如此重礼,是所为何来? 她却不知,薛氏自解开心结后,与苏林之间蜜里调油,日子竟是如神仙眷侣一般。 薛氏对苏若茵心中感激,但又不好明说,就趁着这次她搬迁,想着送她点东西傍身。 延州薛氏,是绵延几百年的世家大族,家底殷实,薛氏又是父母的老来女,陪嫁自然极为丰厚。 这一套头面,于她而言,只不过是九牛一毛。 这一套头面,于她而言,只不过是九牛一毛。 见苏若茵疑惑,薛氏也未多做解释,只说是做叔叔婶婶的,送她的乔迁之礼。 薛氏出自真心,苏若茵也不好推辞太过,只得收下。暗忖以后若机会合适,再回赠薛氏自己设计的首饰就是了。 第63章 意外的贺礼 苏若茵的卧室里,还是按照她原先的喜好,布置的清雅简约。 靠窗那边,放了一张书案,上面放置着文房四宝,边上还有一排的书架。 虽然简单,但是也够用了。 西边的两间厢房,冯妈妈一间,迎春、夏荷、冬梅和念秋一间。 房子虽然小,收拾得倒也干净整齐,里面床,柜子,一应俱全。 东边的厢房,地方略微小点,石榴和话梅两人住。 旁边就是小厨房了。 苏若茵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后,府中吃食虽然丰富,但是时间长了,却也颇是想念现代的一些东西。 无奈以前她的拢翠苑里并未设小厨房。 要说这梨花院,最让苏若茵满意的一点,就是这个小厨房了。 这次整修,苏若茵特地交待冬梅,一定要把小厨房建起来。 刚刚苏若茵已经去看了,事实证明,她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冬梅把小厨房收拾的不错,她非常满意。 小厨房里,原先的两个灶头仍然保留,这已经够用了。 里面被整修一新,添置了全套的锅碗瓢盆等用具,按照苏若茵的要求,采购的一些调料,又增添了几个柜子,用作摆放物品,还有一口大水缸。 码放的整整齐齐的柴火,堆在小厨房后面,垒得高高的。 转了一圈看下来,苏若茵赞赏地看着冬梅,对她竖了个大拇指,吩咐迎春拿了十两银子给她。 冬梅连连摆手不要,她是姑娘的丫鬟,为姑娘做事,不是应该的么?何况姑娘这样信任她。 这次为姑娘整修院子,她虽然出力不少,但是银钱都是姑娘出的,她也受到了锻炼,这已经很好了。 她前几天回家,老娘还叮嘱她要好好跟着姑娘,不可偷懒贪财,说难得碰到这样清明厚道的主人家。 苏若茵一笑,“咱们以后就相依为命了,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们帮我。” “你们真心待我,我怎么会让你们吃亏呢?” “这是你应得的,以后所有做事的人,都会有额外的银子拿。” “你们跟着我,日子会越来越好的,相信我。” 冬梅这才不好意思地拿了。 苏若茵又给了迎春,夏荷和念秋每人五两,就连新来的石榴和话梅都有,每人一两。 冯妈妈不要银子,她年纪大了,想要一根人参,留作以后应急。 苏若茵自己库中没有,就拿了银子,寻傅妈妈买了一根。 傅妈妈得知是给冯妈妈的,心中五味杂陈。 这六姑娘,对底下人倒是舍得,只是如此大手大脚,也不怕日后艰难。 冯妈妈看到人参时,眼睛都湿了,又慌忙擦掉。 她奶大的姑娘,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一个独挡一面,能让她们依靠的人了。 梨花院里人人兴奋,那种被“撵”出来的感觉没有了,原先觉得低人一头的自卑感,也消失了,只剩下满心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期待。 苏若茵早就吩咐下去,晚上要摆一桌,算是乔迁宴。 原本她是没有想到会有外人的,只打算自己院子里的几个人乐一乐。 谁知先是一个意外的苏文江。 苏若茵后来打开了他送的东西,竟是一方田黄石镇纸。 这东西在现代可是天价,哪怕在古代,也是很名贵的。 而且苏文江送的这块镇纸,是一只雕琢成玉兔的,色泽透亮,形状完美,显而易见价值不低。 苏文江生母桑姨娘,娘家只是小康人家,她作为苏修的妾室,每个月的月例银子也不多。 真是没想到苏文江竟然拿如此贵重的东西做为贺礼。 苏若茵看到这方镇纸也愣了一下,不知道苏文江送她如此厚礼究竟为何。 毕竟,苏若茵和这位庶兄,几乎没有打过交道。 苏文江读书极为刻苦,每日除了去族学,就是在屋中温书,极少出来走动。 但是既然已经收下了,也没有再还回去的道理。 苏若茵很喜欢这个镇纸,就放在了自己的书案上。 早上时已经邀请了苏文江晚上来吃饭,苏若茵就吩咐迎春她们,菜肴再多加一些。 席面是迎春去府里的厨房要的,给了五两银子。 厨房的人极是欢喜,按照苏若茵的要求认真整治,争取给六姑娘留下好印象,这可是一位大方的主儿。 再一个意外的,竟是秦烈。 晌午时,夏荷出去了一趟,说是要采买一些小物品。 谁知下午回来时,竟是带回了一件礼品,说是秦公子送给姑娘的贺礼。 苏若茵心中惊讶,这秦烈怎么会知道自己搬迁? 看着夏荷带回来的盒子,不知为何,苏若茵的第一想法,就是那六件首饰! 打开一看,果不其然,正是她第一批设计图的那六件饰品! 看着精美华贵的首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苏若茵心中蓦地一动。 真没想到,秦烈竟如此心细如尘。 作为设计者,对自己的作品,自然是极为喜爱的。 但是以苏若茵目前的处境,根本就买不起这些首饰。 所以,上次在百宝阁,她根本连提都没有提起。 谁知,秦烈非但想到了,而且作为贺礼送给她。 这些东西,于她而言,意义非凡,已经不仅仅是一件首饰那么简单。 秦烈这礼,太贵重了。 夏荷说,秦公子只让她带了一句话,“好好活着。” 苏若茵闻言怔了大半天,秦烈他,居然如此懂她! 他看到了她的艰难处境,也看到了她的认真努力,他懂得她只是想好好活着而已。 旁人谁也想不到,一个金尊玉贵的相府小姐,竟然需要如此努力地求生存! 这种被人了解,又被人惦记的感觉,如此陌生,却又如此动人。 苏若茵默然良久,终是收起了那套首饰,将之锁在了柜子里。 酉时初刻,苏文江准时出现在梨花院的门口。 苏若茵赶紧出来迎接他。 谁知,却见到了一个更加意外的人。 第64章 父亲的苦心 看到苏修,苏若茵很是意外。 这个便宜养父,最近这段时间,大概是因为刚刚开年,朝中事务堆积,所以忙的很。 有好几次,迎春几个丫鬟回来说,听九思居的下人讲,苏修都是在朝里过夜的。 以至于苏若茵被迁到梨花院这件事,她一直以为苏修不知道。 谁知,苏修竟然在今夜过来了。 苏若茵赶紧行礼,苏修脸上的神情说不上好,浓眉微皱着,因为忙碌而显得略微有点憔悴,人也瘦了点。 他抬手让苏若茵免礼,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道:“听说你把这里收拾的不错,带为父看看吧。” 苏若茵点点头,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修当前一步,进了梨花院。 苏若茵落后半步,以眼神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苏文江两手一摊,“我也是刚才碰到父亲的。” 苏修在梨花院里看了一圈,最后在那棵大梨树下站定。 初春的天气,此时太阳下到了地平线以下,天际已染上了雾蓝,苏修负手站在小小的庭院中。 他四下环顾了一下,皱着的眉头松开了些许,没有回头,对身后的苏若茵道:“茵茵,你……怪为父吗?” 他的语气有点低沉,似带着一股沉重。 苏若茵沉默了一下,轻轻回:“不怪。” 她从来就没有将希望放在任何人身上过,哪怕从一开始,苏修就对她很好。 但是,她更加知道,苏修护不住她。 倒也不是说苏修会将她赶出苏家之类的,但是他毕竟是南魏的宰相,他的重心在朝廷,他能分到内宅,分给子女的关心,太少了。 而且,苏修并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儿。 他还有嫡女,有庶子,他能够偶尔过问一下苏若茵的生活,就已经很不错了。 如果卢氏真的对她下手做了什么,等到苏修知道时,可能她坟头都会长草了。 所以从一开始,苏若茵就知道,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苏修回过身来,仔细地看着苏若茵。 她一双眼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中,明亮的发光,如同装着星星一样。目光沉静,纯澈坦然。 苏修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茵姐儿是个不错的孩子,怎么卢氏就是容不下呢? 他今天回来的稍早一点,想着有些日子没见苏若茵了,就信步踱到了拢翠苑,想给她一个惊喜。 谁知却看到拢翠苑里有许多下人正在打扫,还进进出出地抬着东西。 他问一个下人才知道,苏若茵竟然搬到了梨花院! 现在拢翠苑,是苏若薇要入住的,正在按照她的喜好来布置。 苏修当时非常震惊,那梨花院是什么地方?!他作为相府主人,最是清楚不过。 那地方已经有十来年都没有住过人了,又破又旧,再说了,离主院这边又很远,已经挨着垂花门那边了。 苏若茵怎么会搬到那个地方去的? 下人哪里敢说些什么?只是回答不知道。 苏修面色不豫,正打算去问问卢氏。 结果正好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了苏文江。 一问之下,才知道他竟是来给苏若茵贺喜的,苏修就过来了。 在梨花院转了一圈之后,苏修稍稍放心了些,这地方整修的不错。 再看到苏若茵,整个人并没有怨愤或者伤心,而是十分地平静,他心中涌上一股愧疚感。 是他的疏忽,她受苦了。 不过,他今天见到了陈文彦。 一如幼弟所说的那样,这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他对陈文彦的观感很好。 春闱马上就要举行了,如果陈文彦能一举中第,就找人给他说吧。 尽快给茵茵一个可以期待的未来,这是他身为父亲,能为她做的,最好的照顾。 茵茵只是暂时吃些苦,以后的路,都会是好的。 陈文彦有他和苏林的照拂,在仕途上,不说扶摇直上,但绝对会一帆风顺的。 茵茵跟着他,慢慢就会熬出来的。 想到这里,他心里舒服了一些。 他笑了笑,接过身后小厮手中的东西,递给苏若茵,“这是为父给你的乔迁之礼,看看喜不喜欢?” 苏若茵双手接过,打开一看,是一方极好的端砚。 这座砚台通体紫如猪肝,主体雕刻的是一株丰收的葡萄藤,雕工精细,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出自大师之手。 细看葡萄藤,丝丝缕缕,斑斑点点,轻轻抚摸,指尖略感粗糙,似乎是昆虫咬过的痕迹。 藤上连着一颗颗饱满的葡萄,有大有小,错落有致,葡萄顶端那小点点,像是欲滴的露珠,晶莹透亮,真可谓惟妙惟肖。 再看那几片葡萄叶,金黄色的“丝带”缠绕其间,这是砚石上天然的水印,黄叶上几个无规则的小洞洞,好像是虫子的杰作。 更妙的是,薄薄的叶子上纹路清晰,居然还是镂空的,两只蜘蛛正在攀爬,似嬉戏,似追逐,好不惬意。 叶子下方有一手掌形砚池,细腻莹润。 这方砚台,无论材质还是做工,俱是上乘,价值不菲。 苏若茵抬头,脸上是惊喜和忐忑,“父亲,这方砚台太名贵了,应是父亲心爱之物,女儿怎好收下?” 苏修一脸笑意,“茵茵喜欢就好,也不枉为父一番苦心。” 苏若茵赶紧福下身子,“如此就多谢父亲了。” 说完正想收起砚台,却看到盒子下似乎还有东西。 苏若茵抬起一看,竟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她瞪圆双眼,再次抬头看向苏修,这次的笑容更真诚,发自内心了些,苏修待她,确实是极好的。 “父亲,您……” 苏修用手指点点她,轻笑着摇了摇头,似是让她不要声张:“这里不比拢翠苑,你需要什么东西,只管让丫鬟们去买,不要委屈了自己。” 顿了顿,接着道:“如果有难事,可以直接去书房找我。” 苏若茵笑着点点头,露出嘴角的两颗小梨涡,又行了个礼:“父亲的心意,女儿全谨记在心的,请父亲放心,女儿一定会很好的。” 苏修唤来苏文江:“江儿,你六妹妹一个人住在这里,若是有什么急难事,你多帮把手。” 苏文江拱手:“是,父亲请放心,六妹妹这里,我会照应的。” 安排完毕,苏修还有事,就提前走了。 梨花院的夜宴,正式开始。 第65章 种善因,得善果 今日的席面很丰盛,因为苏文江要来,苏若茵还特地让厨房备了一些酒水。 原本苏若茵是想让迎春几人一起坐的,但是看到五公子在,几个丫鬟说什么也不肯,无奈只得分了两席。 食不言,寝不语,兄妹俩默默吃了一会儿菜,苏若茵开始还怕苏文江会尴尬,谁知看他却坦然自若,没有丝毫局促不安。 苏若茵心里一直有一个疑惑,却不知道怎么问。 苏文江看她坐立难安的样子,温和一笑,“六妹妹,你是不是想问,为何今日我会来送你贺礼?” 既然他打直球,苏若茵索性就点了点头。 苏文江抿了一口酒,修长如玉的手指捏着酒杯把玩了一会儿,方道:“六妹妹不记得三年前的事了吧?” 三年前?! 那时候自己还吃着炸鸡,喝着啤酒,天天快乐似神仙呢,鬼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苏若茵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原身的记忆,发现是一片茫然。 苏文江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没有想起来。 “三年前,我姨娘小产那次,是你帮的忙。” 苏文江的声音很低,眼中是一片沉郁。 啊,他这么一说,苏若茵的脑海中猛然出现了一点模糊的记忆。 她努力回想,“是那天晚上?” 在原身的记忆中,出现了一些零乱的片段。 那天,原来对苏若茵向来不假辞色的沈弘渊,居然在平西将军府的宴会结束后,主动送她回家。 当时苏若茵非常高兴,下马车时,她都是笑着的。 当时,她一路心情很好地回拢翠苑时,好像是碰到了桑姨娘身边的大丫鬟,那个叫兰香的,正被郑姨娘的人刁难。 桑姨娘怀孕突然见了红,肚子疼的要命,偏生苏修和卢氏那天因为去了别院没在府上。 郑姨娘的人故意拦着,说是怕扰了老夫人的清静,不让兰香去找大夫。 兰香正求助无门,恰好碰到苏若茵,她那天因为参加宴席,回来的晚。 兰香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哭得涕泪横流,求六姑娘帮帮桑姨娘。 要是搁在平时,苏若茵估计不会管这闲事,但那天她心情正好,看兰香哭得可怜,就带着她,去了德寿堂求见老夫人。 因为相府养的有医女,但是为了老夫人的身体着想,医女住在德寿堂的院子里。 看到苏若茵出头,郑姨娘的人不敢再拦着。 苏老夫人对长房唯一的嫡女还是非常重视的,听说苏若茵晚上求见,知道一定是有事,就开了德寿堂的门。 问明缘由后,就让医女去看桑姨娘。 医女去看了之后才知道,桑姨娘动了胎气,很是凶险。 幸亏医女去的及时,才保住了一条命,如果拖到早上,桑姨娘很可能就没了。 只是胎儿当时却没有保住。 过后,桑姨娘还专程去感谢过她。 不过,苏若茵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只是因为心情好,才一时发了善心。 看到她眼底的恍然,苏文江知道她想起来了。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有多感谢她。 如果没有她,三年前,自己就失去了母亲。 他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原来郑姨娘嫉妒自己母亲有孕,怕她再生下孩子,故而趁母亲危难之际出手,欲置母亲于死地。 那天晚上,如果没有苏若茵,苏文江简直不敢想象母亲会怎么样。 自那之后,母子俩更加小心翼翼。 对苏若茵,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妹,苏文江原先一直不喜欢她。 因为她骄横跋扈,眼高于顶,平时根本就没有将别人放在眼中过。 但是自那天后,苏文江就暗暗发誓,他会把苏若茵当亲妹妹看待。 只是苏若茵那时是天之骄女,什么都不缺,并不需要他往前凑,他就将这份恩情记在了心里。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这位嫡妹转眼间就成了人人嫌弃的“养女”。 他平日里全心沉浸于功课,极少关注外面的事,因为他知道,只有他自己强大,才能护住母亲。 哪知那天去向母亲请安时,才听母亲说起,苏若茵竟然被迁到了梨花院! 他当时就有一种冲动,一定要来看看她! 他要让她知道,她还是有家人疼爱的! 知道她处境艰难,就将自己手中最值钱的东西送给她,想着她若是急难了,多少可以起点作用。 不过看父亲今天的态度,应该是对苏若茵还是疼爱的,他这才稍稍放下了一些心。 苏若茵看到他眼中的关心,心中涌上一股暖流,甜甜一笑:“五哥,你放心吧,我没事的。” 又想到他送自己的那方名贵的田黄镇纸,知晓他的用意,心下感动,“五哥,你和姨娘的日子我是知道的,以后别再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了。” “我手中还有铺子,饿不着自己的,你不用担心我。” 以后有机会,一定要送桑姨娘一套自己设计的首饰,苏若茵暗自决定。 苏文江定定地看着她,看到她眼神纯澈干净,笑容明媚温暖,心下一动,低声道:“六妹妹,你且放宽心,以后的日子,有五哥呢。” 现在他还不能成为她的依靠,但是他有这个自信,以后一定可以的。 今年小叔回来后,苏文波三天两头的往前凑,想让苏林指点。 但是苏文江并没有。 只因苏林早就为他铺好了路。 苏家这几个孩子中,苏林最看好的,就是苏文江。 所以在走之前,就告诉苏文江,说是已经推荐他去嵩阳书院读书了。 嵩院书院的院长崔颐大儒是苏林的授业恩师,既然苏林说已经推荐了,就肯定能让他进去。 这件事,只有苏修和苏林,苏文江三人知晓。 苏文江知道能进嵩阳书院对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现在已经是过了院试,如果能去嵩阳书院读书,就算不能拜在崔颐门下,也会受益匪浅。 三年后的春闱,他一定会一举中第,他知道自己一定可以的。 中第之后,他就能成为母亲和六妹妹的依靠。 但是,现在这些话,并不适合说出口。 有些事,没有做到之前,就说出来,只会显得轻狂。 第66章 默默陪伴 苏文江并未在梨花院待太久,与苏若茵说完话后,他就告辞了。 迎春几人今天也都累了,苏若茵就让她们散了,好好漱洗休息。 换上薄薄的寝衣之后,苏若茵只觉得屋子里分外寒冷。 幸好冯妈妈早就用汤婆子将她的被窝暖好了,苏若茵迫不及待地钻进去,舒服地喟叹一声。 拢翠苑那边铺的有地龙,屋子里温暖如春。 但是梨花院这边,只白天的时候烧的有炭盆。 苏若茵怕晚上门窗紧闭,会发生煤气中毒事故,所以晚上就将炭盆熄了。 这样一来,晚上就非常冷了。 幸好现在已经是初春,如果是冬天搬过来,可有得受罪了。 今年一定要努力赚钱,争取在冬天来临前,能够将这里都铺上地龙。 苏若茵迷迷糊糊地想着,困意袭来,她很快就睡着了。 初春的夜晚,风仍然是冷的,深蓝色的天幕上,缀满了华丽的星辰。 这个时辰,街上已经看不见人了。 苏府对面,一街之隔的是靖安侯府。 此刻,侯府的屋脊上,站着两个一身黑衣的男子,正在遥遥眺望苏府的方向。 左侧那个身材稍低的男子愁眉苦脸地看向右侧那个男子:“公子,您都看了一晚上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杜山已经快被冻死了,站的这么高,风又那样冷。 如果早知道公子是来这里,他一定再多穿几层衣服。 在猎猎夜风中站了近两个时辰,秦烈高大的身躯依然挺拔。 他遥望着苏府的方向,对杜山的话充耳不闻。 突然,他一直在看着的那个方向上,灯火熄灭了。 自从知道苏若茵被迁到梨花院后,秦烈就找了人打听,这才知道梨花院是苏府最僻远荒凉的所在。 当时他心中就涌上一股怪异的情绪,似乎是愤怒?似乎是心疼?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有一点,他很明确,他想要保护她。 那个明媚鲜妍若朝阳的女孩,在这样的深宅大院,若无人护持,会遭受怎样的磨难? 以后见她,她会不会逐渐憔悴枯萎? 秦烈发现,自己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身份。 他对苏若茵的处境无能为力。 在南魏,明面上,他自身都难保,还谈何保护她? 就像今夜,他只能站在这个能看见她院子的地方,默默地陪着她,却无法亲自到场为她送上贺礼。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帮她多赚些钱了。 只希望有银子傍身,她能过得好一些。 满天星光下,秦烈眸色幽深,最后又看了一眼梨花院的方向,低声道:“走了。” 杜山一喜,跟着他几个纵跃,身姿矫健,轻盈若飞鸟,已然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一早,苏若茵早早就起来了。 丫鬟们已经升起了炭盆,屋子里暖洋洋的。 早饭是迎春和夏荷去厨房领的,因为路远,回来时,饭菜早已凉透。 苏若茵一看,只有几碗薄粥和小菜,馒头也是又干又硬。 她眉一扬,落井下石的这就来了? 苏若茵吩咐将昨晚的一些剩菜加热一下,现在天气还冷,放一晚上不碍事。 然后又将粥热了热,主仆将就着,用了早饭。 将冬梅和夏荷喊过来,给了她们十两银子,吩咐她俩今日去采买一些新鲜的蔬菜和肉类,不用太多,够两三日用就行,粮食可以多买点。 另外,再买些零食、糕点和水果之类的。 哼,苏若茵就不是会委屈自个儿的人,如果她们想着用这招来搓磨她,那肯定想不到她早就有了应对的法子。 当时收拾梨花院时,几个丫鬟对她要求的一定要整修小厨房还不理解,但是现在却在心里暗赞还是姑娘有先见之明。 各自分派完活计,苏若茵在院子里转了一会儿。 院中那棵老梨树开了满树的花,洁白幽香。 苏若茵琢磨着在树下装个秋千之类的,当时时间紧,没有顾上,只能以后慢慢再添置。 早先在拢翠苑时,她让丫鬟找了几根绳子,每天早上都要跳上一柱香的时候,今天也不例外。 等到跳绳结束,苏若茵已是出了满身的汗。 迎春早候在了一旁,怕姑娘着凉,已是备下了热水和帕子。 简单收拾之后,苏若茵静心坐在了书案前。 提起笔,将昨天的设计图拿出来,稍一凝神,就下笔画了起来。 苏若茵画设计图时,总是格外专注,仿佛将全部心神都投入了进去。 今天要画的,是这套她取名为“玫瑰冠冕”的嵌翠花丝黄金头面中的挑心。 整套设计总共包括十一种二十一件,有一支顶簪、一对鬓钗、一对长簪、一支挑心、一枚分心、一对掩鬓、一对耳坠、一对手镯、一对戒指,还有花钿和小钗各三枚。 挑心在一套头面中处于最中心的位置,所以极为重要,是一套头面中最引人注目的首饰。 挑心设计的好,绝对能让人眼前一亮。 苏若茵之前已经有了点灵感,此刻下笔如飞,手指灵动的如有神助。 专注做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份外快。 期间,迎春悄悄进来,为她送上了一份点心和一盘柑橘。 见姑娘正在全神贯注地忙碌,迎春不敢打扰,只是轻轻将东西放在书案旁,又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苏若茵连迎春进来都没有察觉到,只是一径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冬梅和夏荷找了四喜帮忙,已经将采买的东西运了过来。 迎春给了四喜十来个赏钱,四喜黝黑的脸涨的通红,连连摆手说不用。 冬梅看不过去,抓起来强塞到他口袋里,四喜才收下了。 东西是运回来了,但是谁来做是个问题。 饭菜简单加热不难,可是要从原材料到成品,几个丫鬟谁都不会。 冯妈妈倒是会一点儿,但也仅限于将生的煮成熟的,至于口味什么的,一概不能指望。 就在一筹莫展时,苏若茵出来了。 看到姑娘换了趁手的衣服,撸起袖子准备自己下厨时,几个丫鬟全都瞪圆了眼睛。 姑娘会做饭?! 不会将厨房烧了吧?! 第67章 动手 事实证明,姑娘她,是真的不会做饭! 当看到被炒得焦黑一团,分不清楚是什么的“鱼香肉丝”时,苏若茵的脸比锅底还要黑! 原来,知道一个菜怎么做,和能做出来,真的不是一码事! 纵然她知道所有的步骤,也知道用哪些材料,但就是做不出来! 再看了一眼那盘焦黑的东西,苏若茵无奈地放弃了! 看来,如果想饱口腹之欲,自己还真得找一位厨娘了。 几个丫鬟要笑不敢笑,忍得十分痛苦。 她们就说嘛,姑娘怎么可能会做饭? 从小到大,她家姑娘十指何曾沾过一滴阳春水?! 于是,找厨子这件事,被苏若茵提上日程。 这天,苏若茵到九思居给卢氏请安时,说自己想去品玉坊看看。 卢氏看她的脸色一派萎靡,心下有点虚。 那天苏修回来,虽然没有明着指责她,但是却一连几天都宿在桑姨娘屋里。 后来,还是苏若薇拿着自己新写的诗去书房让他看,又是撒娇又是说好话,才消去了苏修的怒气,再度来了主屋。 在苏若茵这件事上,卢氏心知苏修是怪罪自己的,毕竟她都没有和他商量。 但她身为相府主母,管理内宅,教养子女,本就是份内事,以前也没有见苏修插手过问。 一切都是苏若茵那个野丫头的错! 现在再看看苏若茵脸色那么不好,卢氏心中快意。 她却不知苏若茵脸色不好,完全是因为做饭被打击了! 她怕再让苏修看见,索性就应了她的请求,让她去外面散散心,兴许心情就好了。 苏若茵得了允许,心下十分高兴,对苏若薇那得意的脸色也不在意了。 回去就让冬梅去门房要马车。 这次出来,苏若茵决定对品玉坊动手,所以带了夏荷和冬梅两人。 冬梅嘴皮子利索,负责整修梨花院时又锻炼了出来,整个人说话做事都透着爽利和果决,带她出来正合适。 仍是四喜赶车,马车走了一会儿,就到了品玉坊。 看到苏若茵进来,孙管事眼睛一亮。 自从前些日子六姑娘那番暗示的话之后,他就一直在暗中留意周富和田管事的一举一动,哪知苏若茵却一直没有消息,孙管事等的好生心焦,又不能直接到苏府去,只能干等着。 此刻看到苏若茵,孙管事急忙迎上前来,行了一礼,轻声道:“姑娘可来了。” 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激动和急切。 苏若茵含笑道:“过年,家里忙,我也不好出来。周掌柜呢?” 孙管事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请姑娘随小人来。” 此刻铺子里只有两个妇人打扮的女子在挑东西,有伙计招呼着。 苏若茵跟着孙管事,来到上次那间屋子。 掩上房门之后,孙管事满脸凝重地对苏若茵道:“六姑娘,周掌柜这些日子经常不在铺子里。” 苏若茵眉一扬,这个周富,胆子真大。 “小人遵从姑娘的吩咐,一直暗中留意。” “前些日子,小人得到消息,掌柜的竟然出现在一处赌坊!” 孙济的声音很低,似是压着愤怒。 “小人偷偷去瞧了瞧,周掌柜赌的正在兴头上,没有发现小人。” “后来,小人又去那家赌坊找人问过,原来周掌柜是这家赌坊的常客,这两年间,没少去。” “而且,小人从赌坊一名伙计口中得知,周掌柜的这些日子输了不少银子,总数有五百两之多!” 苏若茵听到这个数目也是倒抽一口冷气! 品玉坊规模不大,每两个月的盈利满打满算,只是给她送去十两。 但是周掌柜的,赌输的银子,就有五百两! 周富每个月的工钱也不过五两,这五百两他得不吃不喝多长时间才能攒下来! 由此可知,周富平时贪墨了多少! 冬梅和夏荷也是被吓坏了,这周富也太胆大包天了! 苏若茵目中闪过怒色,这个周富,仗着自己是卢氏的陪房,居然敢如此欺瞒于她,她绝对不能再留他! 但是如果贸然换下周富,卢氏肯定会过问。 如果想一击必中,就得找到周富的把柄,让卢氏也说不出什么来。 苏若茵沉吟了一下,心中有了计较,她俏脸沉凝,“孙管事,你用心为我做事,我不会亏待你的。” “只要你帮我拿到周富贪墨的证据,我就替你做铺子的掌柜。” 孙济心头大震,他选择帮苏若茵,也不全是冲着掌柜之位的,主要是平日里周富欺压他太狠了,而且,他也实在看不惯周富的为人。 但是如果真的能做掌柜,他也不会推辞,毕竟升职加薪,是每个打工人的梦想。 不过旋即他就皱起了眉头,“六姑娘,这周富平时十分谨慎,对我防备甚严,我根本就接触不到铺子的账目,如何才能找到他的证据?” 苏若茵微微一笑,“田管事今天怎么没有看见?” 孙济何等聪明,一听她提田管事,立刻就明白了,但是田庆是周富的心腹,就算是找了田富,他也不会帮他们。 “田管事这几日老娘生病,就请假没有过来。” 苏若茵招手让孙管事近一点,轻轻说了几句话。 孙济睁大眼睛,迟疑道:“六姑娘,您说的可是真的?” 他心中震惊,他认识田庆好几年了,但是六姑娘说的事情,他怎么不知道? 苏若茵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个田庆,跟着周富多年,手中必定有他的把柄,你只管按照我说的去做,他一定会吐露的。” 孙济点点头,六姑娘耳聪目明,又聪慧果断,让他更加坚定了追随的决心。 和孙济商量完后,苏若茵让夏荷给了他十两银子。 孙济略一犹豫,还是收下了。 毕竟要办的那件事,没有银子可不行。 出了品玉坊之后,上到马车上,冬梅立即迫不及待地问:“姑娘,您和孙管事说了什么啊?” 夏荷瞪了她一眼,这丫头也太没有礼数了,姑娘的事,能随便问吗? 哪知苏若茵却笑吟吟道:“告诉你们也无妨。” 两个丫鬟连忙竖起耳朵,好奇地听着。 第68章 商老 冯妈妈的儿子冯大成夫妻俩,原先一直在卢氏娘家做事。 谁知前些日子,卢家却寻了个借口,说冯大成吃酒误事,将他的差事撸了,赶夫妻俩人一齐赶了出来。 苏若茵心知肚明,因为冯妈妈选择跟着她,这是被卢氏针对了。 当下她就安慰冯妈妈,让冯大成跟着她做事。 冯大成为卢家卖命了一辈子,哪承想却被随意丢弃,吃酒一事根本就是陷害。 他心中气愤异常,却又无处申诉。 原本以为生活无着落,谁知六姑娘却收下了他。 他原本在卢家,管着茶水房,月例银子不过每月一两。 六姑娘却直接翻了三倍,每月给他三两! 他和媳妇两个人,以前在卢府累死累活,每个月也没有超过二两,现在一个人就可以赚三两! 他对六姑娘非常感激,所以当苏若茵吩咐他去打听消息时,冯大成将胸脯拍的“啪啪”响,表示一定不会辜负六姑娘所托。 这是冯大成自跟着苏若茵之后,她交待的第一件差事。 冯大成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打听出来了。 苏若茵年前就打算将品玉坊的人换了,但是那时候她有更重要的事做,所以暂缓了下来。 后来,收下冯大成之后,苏若茵就让他去打听品玉坊的管事田庆。 苏若茵知道,想换掉周富,必须有足够的理由。 而田庆,是周富的绝对心腹,肯定知道他很多事情。 那时候苏若茵只知道周富有问题,但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胆大包天到那种程度。 所以,她就打算从田庆入手。 冯大成经过一段日子的打听,终于找到了田庆的一个秘密。 田庆此人,油滑精乖,心思缜密,是做账的老手。 品玉坊的账目,在他手上,根本就看不出来有任何不妥之处。 周富待他很好,吃穿花用,银子给的也足。 但是田庆这个人,有一个缺点,就是贪花好色。 早在一年前,他就和周富最宠爱的那名小妾勾搭上了。 两人经常去一处宅子私会,那是田庆以他远房亲戚的名义购入的。 冯大成跟踪他好多日子,才确定了这件事。 苏若茵得知后,知道换掉周富的时机来了,这才来了品玉坊。 她刚才将此事告诉孙济,并且让他以此设下圈套,拿住田庆的把柄,从而撬开他的嘴,拿到周富贪墨的证据。 冯大成会从旁协助他。 冬梅和夏荷两人听了,连连咂舌,料不到事情竟然有如此隐情。 两人又是钦佩,又是骄傲,她家姑娘真是太聪明了! 看到两个丫头崇拜的眼神,苏若茵不禁一笑。 回去的路上,路过百宝阁,想起上次在工坊见商老的情景,苏若茵叫停了马车。 主仆三人进去后,看到吴飞正在接待一位年约四十多岁的妇人。 吴飞也看到了她们,苏若茵用眼神示意她要往后面工坊去,吴飞点了点头。 唤过来一名伙计暂时替他招待着,自己一路小跑到苏若茵面前。 那妇人扭头看到苏若茵是个年轻姑娘,想到吴飞丢下她去招呼年轻姑娘,心下不悦,转过身走了。 苏若茵看到这一幕,心底有点歉意,“吴管事,真不好意思,耽误你做生意了。以后我再过来,你不用特意招待我的。” 吴飞笑的见牙不见眼,“姑娘不用往心里去,刚才那位已经看了很久,却始终没有买,我正在发愁怎么脱身呢,您来了正好帮我。” 一边说着,一边在前面领路,引着苏若茵主仆三人往后面走去。 笑话,掌柜的亲自交待过他,若是看到这位苏姑娘,一定要招待好了。 吴飞是个聪明人,虽然他不知道这位苏姑娘和掌柜的之间有什么交易,但看掌柜的重视程度,就知道这位姑娘必定不简单。 而且,这位姑娘也是个大方的主儿,吴飞非常乐意与她打交道。 苏若茵主仆三人到了那道门前时,夏荷和冬梅留在了外面,苏若茵自己进去了。 以吴飞的身份,他也不能随意进去工坊。 苏若茵进去后,上次那个管事模样的人主动过来,向她微笑着自我介绍:“苏姑娘,在下姓马,是这里的管事。掌柜的已经吩咐了,姑娘若来了,有事只管吩咐小人就是。” 苏若茵微微点头,客气道:“有劳马管事,我想见见商老。” 马管事一惊,商老是可以随意见的吗? 京城有多少达官贵人,都曾经求见过,但是都被商老拒绝了。 虽说掌柜的交待过,但是这位苏姑娘开口就要见商老,这个他可做不了主。 苏若茵看他脸上的为难,就猜测出了几分,当下笑着开口,“是商老邀请我过来的。” 马管事脸上的惊讶之色更盛,同时态度也更恭敬了些,领着苏若茵仍然来到了上次那间屋子前。 先是恭敬地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滚!” 马管事吓了一跳,看了眼苏若茵,咬牙开口:“商……商老,有位苏姑娘求见。” 屋子里静了一瞬,就见门忽地打开了,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老头子走了出来。 看到苏若茵,他满脸的不耐烦都换成了惊喜,“苏姑娘来了?快请进来!” 苏若茵看着眼前胡子头发都快纠结到一起的邋遢老人,实在很难和上次那个儒雅端方的老者联系到一起。 商老看到她的眼神,然后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哈哈一笑,“老朽这些日子遇到了点麻烦,请苏姑娘不要见怪。” 苏若茵在现代见过很多那些“艺术家”,跟眼前这老人的气质倒是一模一样,知晓一些有才华的人,都有一些怪癖,也不介意,跟在他后面,进了屋子。 马管事自去忙了,心下却对这位苏姑娘更上心了些。能让商老都如此另眼相待的人,他还没有见过。 苏若茵进去后,见到商老的工作台上,摆满了很多的小零件,有抽成一根一根不同粗细的金丝,还有许多的珠宝玉石,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 商老指着一张椅子,让她坐下。 苏若茵好奇地问:“商老,您遇到了什么问题?” 第69章 商老的礼物 商老拿起面前那件未完工的步摇,给苏若茵看。 “这件步摇,蕊心这里,老夫无论怎么做,都不能满意。” 商老眉毛都皱在了一起,显见极为纠结。 苏若茵拿起那件步摇,放到眼前仔细打量。 这是一支赤金镂空海棠步摇。 整支步摇设计精美,用料考究,尤其是蕊心部分,用细金丝缠绕,点缀以红宝石,极尽妍丽。 苏若茵看到,蕊心那处,仍然空着。 看了一会儿,苏若茵忽然想到,现代制作黄金首饰时,有一种锻造之法。 通过匠人的锤炼形成凹坑,设计在首饰上形成独特的肌理。 只是不知道商老这里有没有专精锻造之法的匠人。 她将自己的想法和商老说了,商老犹如饿了很久的人,眼前突然出现了满桌美食一样,眼神灼亮的吓人。 他以与身躯不相称的巨大音量,朝外吼了一嗓子,“马常!” 几乎是瞬间,马管事的声音就在外响起,“商老有何吩咐?” “去把公孙冶叫来!” 听到商老激动的声音,马管事不敢耽误,一路小跑着远去。 不一会儿,门被推开,进来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 苏若茵一愣,商老已是过去拉着那大汉,满面笑容的向苏若茵介绍:“这是公孙冶,你快给他说说那个锻造是怎么回事!” 公孙冶看了一眼苏若茵,脸色不豫,“商老,你叫个小姑娘过来干什么?” 商老没有和他多说什么,只是不断催促苏若茵。 苏若茵只得将自己在现代所知的锻造之法和那大汉说了。 她越说,公孙冶的眼睛瞪的越圆,到了最后,公孙冶满脸的钦佩,向苏若茵一拱手:“在下刚才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姑娘多多包涵。” 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姑娘,竟是个大行家! 她所说的方法,以前他竟从未听说过! 但以他的经验来说,这姑娘说的应该可行! 这姑娘的话,仿佛在他眼前打开了一片新天地,让他知道,原来首饰还可以这样打造。 商老不耐烦听他扯,直接将他拉到台子前,指着那步摇问:“按照苏姑娘所说的,你可能将这蕊心打造出来?” 公孙冶“嘿嘿”一笑,傲然道:“除了我,这里估计没有别人能打造出来!” 商老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大声道:“那你还等什么?快点开始啊!” 商老拉着苏若茵,两人坐到旁边去喝茶,让公孙冶在台子前动手操作。 商老这边的工具一应俱全,公孙冶似对这里很熟悉,很快就上手了。 这个过程会很缓慢,商老和苏若茵都清楚。 不过今天苏若茵时间还多,倒也不着急。 苏若茵一边看公孙冶动手,一边轻声和商老说话。 据商老说,公孙冶在珠宝镶嵌和打造方面,有很深的造诣。 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的,一双手就像是蒲扇一般,但却极是灵巧。 由他制作出的首饰,工艺精湛,手法完美,在业内非常有名气。 苏若茵暗暗咂舌,她虽然不知道商老的来历,但是看这工坊的人对他的态度,再看商老的手艺,就可知他必是顶级的工匠。 而这公孙冶,以商老对他的推崇来看,绝对也是高手。 这样的两个人,居然都被秦烈网罗到了,难怪百宝阁的生意能做的这么大。 商老和苏若茵两人随意地闲聊着,越聊越觉得彼此相见恨晚。 商老是实践经验丰富,同时眼界见识非同寻常的高;而苏若茵胜在理论知识丰富,而且有很多新奇的点子。 一老一小越说越投机,越聊越兴奋,完全忘记了时间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公孙冶兴奋地喊了一声:“成了!” 商老和苏若茵这才惊醒过来。 俩人一起起身走向台子,看到那支步摇,商老拿到手里细看。 只见中间部分的蕊心,是由黄金锻造而来,充满细细的肌理,远远看去,和花丝工艺别无二致,但却又有细微的区别。 而且蕊心打造的非常巧妙,中间的凹坑可以镶嵌宝石。 商老越看越满意,眼中带笑,连连点头。 公孙冶也觉得收益良多,他今天又掌握了一种新的方法。 苏若茵没想到公孙冶水平如此高超,她只是向他描述了一下锻造之法,没想到他竟然领会的如此彻底。 只是短短的功夫,就将这种技艺的要点掌握了,并且成功地打造了出来。 困扰多日的问题得到了解决,商老显得高兴至极,他看着苏若茵笑道:“你今天帮老夫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老夫要送你一样东西,聊表谢意。” 苏若茵连忙摇头:“商老,您太客气了,我只不过是出了出主意,真正动手的是这位公孙师傅。况且和您聊了这么久,您的指点,我就受用不尽了,真的不用再送礼物。” 商老哈哈大笑,“你这小姑娘很对老夫的脾胃,不行,老夫一定要送。” 公孙冶在旁边撇嘴,这老头子,别人捧着大批金银,想买他一件东西,他还挑三捡四,这个不卖,那个不卖的。结果现在白送人东西,人家还不要!看这老头的老脸往哪儿搁! 商老不顾苏若茵的推辞,走到靠墙那面柜子前,打开之后,从最下面取出了一个很普通的盒子。 他转身来到苏若茵面前,将盒子递给苏若茵,“喏,这是送你的,打开看看。” 苏若茵还是拒绝,她怎么能收商老的东西呢,无功不受禄啊。 商老板起脸,佯怒道:“长者赐,不可辞。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苏若茵无奈,只得接过,福了一礼。 这盒子看起来朴实无华,黑沉沉的,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她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轻轻打开盒盖。 那盖子上似乎还带着尘土,看起来好像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苏若茵心里轻轻吁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太过贵重的,她就好回礼了。 当盒子打开的一刹那,公孙冶的眼睛都直了,苏若茵也看呆了。 第70章 相处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支嵌宝石葵花形金簪。 它长约十五厘米,以葵花为大形,分三层纹饰。 花心以黄色碧玺为中心,由金丝掐成的花蕊围在碧玺周围。 花心的外圈,有八瓣镶嵌着红宝石的花瓣,花瓣边缘同样围有花丝。 最外圈的花瓣还镶嵌有红、蓝相间的彩色宝石,使首饰的色彩更加丰富。 重叠的花瓣与装饰的花丝让整支饰品看起来华贵而精美。 苏若茵一看就知,这支金簪,恐怕不说价值连城,也价格不低。 如此贵重的礼物,她如何能收? 眼见苏若茵还要推拒,商老脸拉的老长,不悦皱眉:“你一个小姑娘,怎么比我一个老头子还要啰嗦?” “这是老夫以前闲暇时的一件小作品,又不是什么特别的宝物,给你你就拿着!” 话已至此,苏若茵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只得双手接过,又福身行礼。 见她接了,商老才又高兴起来:“你以后没事常来看老夫,我就很高兴了。” 苏若茵一笑,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和您聊天,晚辈受益匪浅,只要您别嫌弃,晚辈一定常常上门叨扰。” 商老笑着点点头。 公孙冶在旁边搓了搓手,舔着脸笑问:“商老,不知道您老打算送我点什么?” “我也不挑的,您这里不拘什么都行。” 商老朝着他翻了个白眼,从鼻子中哼出一声:“送你滚蛋要不要?” 公孙冶一噎,登时便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了。 商老如果不赶他走,多半就会指点他一些技艺。 商老在珠宝打造上,可是当世首屈一指的大师,能得到他的指点,比任何黄金珠宝都要珍贵。 刚才公孙冶也只是凑趣说说,其实他最想得到的,还是商老的指点。 苏若茵含笑看着,忽觉腹内“咕咕”一声,她这才惊觉又错过了饭点。 商老哈哈一笑,“小姑娘饿坏了吧?我这就叫人上好吃的。” 苏若茵收了人家的大礼,哪里再敢留下来吃饭,急中生智就说自己回去还有事,改日再来看望。 商老没有多说什么,挥手让她走了。 苏若茵抱着盒子,刚刚出来工坊的大门,就看到了匆匆赶来的秦烈。 他似是有些着急,脸上的面具还没有戴上。 看到苏若茵出来,他明显松了一口气。 上前一步说道:“苏姑娘还没有吃饭吧?楼上已经备好了饭菜。” 苏若茵涌上一股不好意思,总不能每次来百宝阁,都要让他请吃饭吧? 她还没有张口拒绝,却见秦烈已是转身走了。 苏若茵无奈,再加上肚子确实也饿了,只得随在他身后,上了二楼。 杜山很熟练地将冬梅和夏荷二人拉走了。 屋子里已经摆好了几样菜肴,和上次的完全不同,但看起来更加精致可口。 两人净过手后,直接入了座。 苏若茵本想给秦烈说说刚才的事情,奈何看到美食,肚子不争气,只得先填饱了再说其他。 两人这次吃饭时,没有过多言语。 吃完嗽了口,苏若茵方将工坊里的事情告诉了秦烈。 还略带发愁地问他,要给商老准备什么样的回礼才合适。 秦烈淡淡一笑,“商老最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他既送你礼物,必是和你投缘。你如果回他礼,他会觉得你不识抬举。” “如果你真觉得过意不去,就像他说的,常来看他就可以了。” 秦烈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苏若茵听了,心中细细思量,觉得有理,以后说不得,只好多来看望他了。 见她点头,秦烈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是不是以后可以经常见到她了? 想起吴飞派人去给他送信,说是苏姑娘来了。 结果他被五公主缠的脱不了身,心中焦急,生怕她走了。 他知道她出来一趟不容易,幸好商老给力,嗯,今天给商老加鸡腿。 秦烈状似不经意地问:“在梨花院还好吧?” 说起这个,苏若茵就想到了他送的贺礼,赶紧福了福身子,“还没有谢过秦公子的贺礼呢,让你费心了。” 秦烈看到她眼中的笑意,知她定是喜欢的,心下高兴,“这些都是你自己设计的,理当有你一份。” 苏若茵抿了抿唇,微微一笑,“梨花院收拾的很好,我在那边很安静,能专心画图,我很喜欢。只是……” 她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请秦烈帮忙。 她对京城不熟悉,或许他能帮她找? 秦烈心中一紧:“只是什么?” 难道是苏家有人去欺负她? 苏若茵脸上有点羞赧,咬着唇想了一会儿,他每次都能找来好吃的饭菜,应该会知道一些这方面的事情吧? “不知道秦公子,可知道哪里有好的厨娘?” 秦烈一怔,却转瞬间就想明白了,必是苏府慢待她,才逼得她自己找厨娘。 他深吸一口气,“苏姑娘有什么要求吗?” 苏若茵一呆,对厨娘能有什么要求?不就是做饭好吃吗? 秦烈见她愣神,接着道:“是要求买来的?还是聘请也可以?” 苏若茵这才恍然,想起在这时代,世家用人,往往都非常谨慎,一般先是通过人牙子来采买,然后在府中再调教个一年半载,有些时间会更长,然后才能放心使用。 而这些买来的下人,因为身契都在主人家手里,所以一般都非常的忠心。 苏若茵犹豫了一下,对于将人像货品一样买来买去,终究不适应。 “聘请一个吧,只要厨艺好就行。” 秦烈点点头,“你等我消息。” 不是没有现成的人手,但是在她身边做事的人,他得好好挑选,确保一定要忠心可靠才行。 确定了这件事之后,苏若茵轻松了一些。 又和秦烈说起了她目前的设计。 说到她擅长的东西,苏若茵就像是浑身会发光一样,专注的让秦烈移不开眼。 苏若茵看他一直盯着自己,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狐疑地问:“秦公子,是不是我脸上沾到什么东西了?” 秦烈轻咳一声,不自在地别过了头,耳尖却有点发红。 第71章 拿到证据 看到秦烈奇怪的举止,苏若茵心中疑惑,清澈的眸子中不由自地流露出来。 秦烈只得转移话题,“苏姑娘,日后有什么打算么?” 打算? 当然是努力赚钱,然后找个机会脱离苏府,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但是苏若茵却没有跟秦烈说这些。 她的想法在这个时代过于惊世骇俗,如果说出来,不知道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疯了? 苏若茵微垂了眼睫,“目前我想的,就是怎么赚钱。” 嗯,这也不算欺骗,起码她说了前半段。 秦烈俊眉轻扬,“苏姑娘设计的第一批饰品,订单仍然供不应求。” “设计的第二批饰品,也已经在坊里开工了。” “假以时日,这些会为姑娘带来很多的财富。” 秦烈不是很理解,仅凭这些设计,她就已经能过的很好了,为什么还要赚那么多的钱? 苏若茵抿唇不语。 依靠百宝阁,的确能赚到很多银子,但是她不能把宝全押在他身上。 她看过书,因此她知道秦烈迟早要回北周的。 等他一走,百宝阁还会和她合作吗? 不过若是商老还在,应该会吧? 但是苏若茵要的,远不止此。 当今天下,女子独自立户的,不是没有,只是很少。 她若想脱离苏府,独立门户,就需要很多的银子。 因为她不是一个人。 冯妈妈,迎春,夏荷,念秋,冬梅,冯大成一家,甚至将来还有其他人。 这些人选择追随她,她就要对他们负责。 要养活这么多人,她不努力赚钱怎么行呢? 秦烈看她没有说的意思,就没有强求。 罢了,索性他目前还有时间,不管她要做什么,总归他都会帮着她的。 回到府中之后,苏若茵一边画图,一边等着孙济和冯大成的消息。 如此过了一周,苏若茵正在书案前忙碌时,冬梅敲门说,冯大成有事求见。 为了方便跑腿,苏若茵将冯大成放到了苏府的门房上,有什么事往内院递个话儿就行。 苏若茵精神一振,迅速起身,让冬梅去门房上唤冯大成进来。 管事的进内院回事情,之前也有过,因此冯大成跟着冬梅,顺利来到了梨花院。 一见到苏若茵,冯大成先是行了一个礼。 苏若茵让他赶快起来,说一下事情。 冯大成理了一下思路,“遵照姑娘的吩咐,小人继续跟着田庆。孙管事就借着被周富骂的时机,喊田庆吃饭,向他大倒苦水。” 看到孙济如此颓废,田庆心中得意。 待他老娘病一好,就迫不及待地约那小妾去宅子里私会。 冯大成和孙济尾随他也去了私宅,当场将他和那名小妾捉奸成双。 田庆吓得脸色苍白,连连告饶,求孙济看在老伙计的份儿上,帮他一把。 孙济趁机要求他写下悔过书,田庆本不想写,奈何二人实在不好糊弄。 他想着先过了眼前这一关,等日后,再用重金,将悔过书买过来。 悔过书到手后,孙济就让田庆提供周富的账本。 田庆此时方知中了圈套,他拒不提供。 孙济就拿着悔过书,要去找他妻子。 田庆的妻子是有名的“母老虎”,泼辣至极。 田庆当年穷困潦倒,全靠妻子娘家提携。 而且田庆妻子有四个胞兄,个个凶神恶煞一般。 如果让他们知道了田庆不但养外室,还给外室买宅子,非打死田庆不可。 再加上孙济说这是苏府有意要整顿铺子,并非是他的个人行为。 如果田庆不配合,那极有可能会被送去见官。 田庆权衡利弊之下,只得妥协。 但是他有两个要求,一是要见见苏府的主子,他还是怕孙济骗他;二是交出账本之后,放过他。 孙济不敢擅自做主,就让冯大成回来向苏若茵禀报。 苏若茵简单考虑了一下,就决定答应田庆的要求。 她要的,是换下周富,拿到铺子的管理权。 至于田庆,虽然也从中获了利,但他能交出账本,也算间接帮了她的忙,她可以既往不咎。 决定之后,苏若茵就吩咐迎春帮她换外出的衣服。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这件事越早解决越好。 让迎春去和傅妈妈说她要去铺子里,然后就带着冬梅和夏荷,冯大成,一起出了门。 冯大成在前面引路,一行人来到了田庆的私宅。 那名小妾已经离去,这里只剩下田庆和孙济。 看到苏若茵进来,田庆就知道孙济说的是真的,他以前随周富去过苏府,见过苏若茵,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这间铺子送给了她。 谁都没有想到,田庆的账本,竟然就藏在这座私宅里。 他起出藏在后院的账本,交给了孙济。 交出之后,脸色灰败,摊在了椅子上。 周富的好日子到头了,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好在这些年跟着周富,他也没少捞油水。 有这些家底在,他再换一家商行做,日子还是不差的。 苏若茵拿到账本之后,和孙济一起翻看了一下。 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了周富何年何月,贪下了多少银两。 苏若茵唇角升起笑意,有了这个,周富就可以被拿下了。 此时此刻,坐在赌坊里赌红了眼的周富还不知道,他就要大祸临头了。 苏若茵和孙济简单合计了一下,确定了下一步要做的事,就吩咐孙济回去好好掌着铺子,等她的消息。 孙济这些天虽然辛苦,但精神却极好,想到马上就要成为掌柜了,心下激动,赶紧向苏若茵施礼,回去掌理铺子了。 苏若茵带着人,回了府中。 她吩咐迎春去打听九思居的动静,看看苏修何时回来。 这天傍晚,苏修回来的早了些,就让人唤了苏若茵,到九思居吃饭。 卢氏,苏若薇,郑姨娘,桑姨娘,苏文波,苏文江,再加上苏若茵,大房的人是到齐了。 用过晚膳,趁着大家都没有走,苏若茵拿出了账本。 她走到九思居的正中,看向上首坐着的苏修和卢氏,“父亲,母亲,女儿前些日子巡查品玉坊时,发现掌柜周富形迹可疑,就让人暗中查访。” “查到这周富多年来,贪污铺子的营利不下二千两!” 堂中众人听的皆是一震,一间小小的铺子,掌柜的竟能昧下如此之多! 第72章 处置 苏若茵继续朗声道:“如今证据确凿,请父亲母亲做主,将周富拿下法办!” 说着就让迎春将账本送到苏修和卢氏的手中。 苏修素来没有管过这些庶务,此时心中震惊,接过账本一看,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卢氏心中不满,这周富是她的陪房,如今出了这等事,不等于说是她管束不力么? 苏若茵这个死丫头,难道不能私下来找她吗?非要将这件事捅出来,让她颜面无光。 卢氏强笑一下,“老爷,周富是我家使老了的人,他素来忠心,这次恐怕是个误会。” “老爷素来不理庶务,就交给妾身来发落吧。” “妾身一定查个清楚明白。” 苏修眉头一皱,抬头看到卢氏一脸恳求,他心软了点,刚想答应,就听苏若茵朗声道:“父亲,母亲,这账本确凿无疑,并且还有铺中田管事为人证。周富贪墨银子,是明明白白的事实。” “如果不将他法办,其他铺子的掌柜也有样学样,那母亲以后还怎么管理?” 卢氏不悦地瞪了一眼苏若茵,“此事我已经知道了,我自会唤周富过来,问个清楚,你就不要管了。” 苏若茵急忙看向苏修,她就知道,就算是私下里找卢氏,她也不会将周富法办的。 苏修看着苏若茵着急的脸色,沉吟了一下:“夫人,我记得你早先已经将铺子给了茵茵。既是她自己的铺子,那就让她自己处理吧,正好也锻炼一下她理事的能力。” 卢氏蹙着眉,脸色不悦,刚想说话,却听一直听着的苏文江开口道:“父亲所言甚是有理,六妹妹以后嫁人,也是要掌家理事的,提前锻炼一下也好。” 苏修看着苏文江,笑着点点头。 苏若薇站在卢氏身后,笑着开口:“父亲,家中俗务,不是一直由母亲打理么?尤其周富还是母亲的陪房,个中情况母亲肯定最清楚,还是由母亲问清楚吧。” 本已决定的事,被女儿当众驳回,苏修面色难看,“此事已经决定,你就不要再插口了。” 苏文波瞥了一眼卢氏的脸色,再看看苏修的脸色,悄悄按住了自己姨娘的身子,不让她开口。 他固然不想帮苏若茵,但是帮着卢氏,卢氏也依然不会念他的好,还不如两不相帮,静观其变的好。 卢氏听的一噎,脸色不悦地看了一眼苏文江。 这个庶子在长房一向没有存在感,此次怎么会帮苏若茵说话? 再想到那日听下人来报,说是苏文江去了梨花院吃饭,卢氏的心情更加不好了。 她自己没有儿子,以后苏若薇就算嫁了人,也是要娘家撑腰的。 长房只有苏文波和苏文江两个庶子,如果苏文江站到了苏若茵那一边,对苏若薇绝对没有好处。 卢氏又看了一眼苏文江,见他只是隔岸观火,心中咬牙。 暗道,以后得拉拢一个,给自己女儿当帮手。 今日的事已至此,苏修毕竟是相府主人,他已经发了话,再驳下去,会损了他的颜面。 卢氏只得不情不愿道:“茵姐儿还年轻,处理事情没有经验,还是得谨慎一些,就让傅妈妈去帮把手吧。” 苏修点点头,看向下首的苏若茵:“事情就交给你了,有什么不懂的,就多问问你母亲。” 苏若茵心下喜悦,连忙点头恭敬道:“女儿记住了。” 今天能拿到处理权,已经很不容易了,傅妈妈那边,相信只要银子到位,她也不会多说什么。 苏若茵带着傅妈妈,迎春和冬梅,冯大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品玉坊。 周富已经连续在赌坊输了一周了,他双眼充血,面色浮肿,正打算让田庆再想法子弄些银子,却发现田庆已经几日没有来铺子了。 刚想吩咐人去找田庆,却见到门口乌泱泱进来了一群人。 周富看到为首的苏若茵,心下一咯噔,连忙赔着笑脸迎了上来。 还没等他开口,却听苏若茵俏脸一凝,一声冷喝:“拿下周富!” 此时正是下午时分,铺子里清静无人,正好处理此事。 孙济今天特地让铺子里的伙计放假一天,此时只有他在,听到苏若茵的话,孙济连忙上前,将铺子的门关上。 周富愣怔间,冯大成和四喜两人,已经上前,将周富双手反剪于背后,拿住了他。 周富的脸登时涨的犹如猪肝色,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喊:“我是夫人赔房,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我?!” 苏若茵冷笑一声,冯大成极有眼色,用力踹了周富的膝盖一下,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你做品玉坊掌柜多年,利用田庆做假账,贪污了二千两银子!周富,你可知罪!” 周富耳中“嗡”的一声,心知东窗事发了! 但他仍然妄图抵赖,狡辩道:“姑娘虽然是主子,也不能血口喷人……” 他话未说完,苏若茵将账本“啪”的一声扔到他面前,周富看到账本,脸色顿时惨白,咬牙切齿,“田庆这个王八蛋!竟然出卖我!” 他心知大势已去,却仍然昂着头:“我是夫人的陪房,如何处置我,自有夫人说了算!” 苏若茵坐在椅子上,懒得搭理他。 傅妈妈上前一步,喝道:“夫人已经将此事全权交给六姑娘处理!周富,你若能认罪悔改,交出贪污的银子,还可以有一条生路!” 傅妈妈是卢氏身边最得力的妈妈,周富自然认得。 听傅妈妈如此说,周富似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我家三代都是夫人的家奴,夫人怎会不管我?” 傅妈妈收了苏若茵的银子,此时只是冷着脸:“你还好意思提夫人!你犯下此等罪行,丢尽了夫人的脸!夫人是不会再过问此事的!” 周富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委顿于地,转而向苏若茵哀求道:“六姑娘,您行行好,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亲,下面还有幼子,如果没有我,他们都会饿死的!求姑娘放我一条生路!” 第73章 解决 听着周富的哭嚎,苏若茵拢起了眉头。 冯大成上前踢了周富一脚,呸了他一声,“我们姑娘已经说了,只要你交出这些年贪污的银两,就放你一条生路!” 周富双眼骨碌碌转动,心里不停在盘算。 他这些年贪污的银两,除了用作日常挥霍之外,一多半都进了赌坊的口袋,哪里还能还出来? 家里就算剩下,也没有多少。 况且他失去掌柜一职后,没有了收入,但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家里那一大摊子,日常花用惯了,接下来可要怎么办啊? 见他只是嚎哭,却没有说拿出银子来,苏若茵心中清楚,他根本就拿不出来! 其实苏若茵的目的,只是想将他赶走。 真要追究到底,将周富逼的没了活路,他若铤而走险,也是一件棘手的事。 苏若茵向冬梅使了个眼色,这丫头是个机灵的,当下上前一步,向周富大声道:“我们姑娘仁善,你家中既有老母幼子,姑娘也不想你们没有活路。” 周富听到这里,眼中迸发出渴望的光,猛地抬头看着苏若茵。 “只是,你犯下大错,需得写下认罪书,将你之前贪污一事写明了。” “写好之后,姑娘自会放你离去。” 周富睁大眼睛,嘴唇翕动着,写下认罪书,拿在苏若茵手里,就是他永远的罪证,他当然不愿意。 但眼下情势不由人,如果不写,眼见是要将他送到官府去的。 贪污主人家这么多的银子,按南魏律法,他会被判斩刑。 苏若茵手中证据确凿,他不得不低头。 当下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垂头丧气,低声道:“多谢六姑娘开恩,我写。” 冯大成递上纸张笔墨,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周富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下,写了认罪书。 写完之后,苏若茵仔细地看了一遍,又让孙济和傅妈妈也先后看过,确认无误,又让周富签字画押。 做完这一切,苏若茵才满意地让迎春将认罪书收起来,然后让冯大成放了周富。 周富狼狈地起身离开,走到铺子外面,他回头看了一眼,眼中满是阴狠。 狠狠地啐了一口之后,他脚步踉跄地离开了。 处理完了周富之事,苏若茵松了一口气。 让孙济,冯大成和四喜都先退出门外,苏若茵亲自给傅妈妈端了一杯茶。 傅妈妈一看苏若茵的架式,心下有点打鼓。 她刚想站起身来,就被苏若茵按下了。 苏若茵微微一笑,“有件事,还需要妈妈帮忙。” 迎春上前,熟练地将一张银票塞到傅妈妈手里。 傅妈妈这段时间,收了苏若茵不少银子,对于这个六姑娘,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但是她也能看出来,六姑娘一般请她帮忙的,都是她能做到的,想到这里,她心下稍安,握着银票,静听苏若茵说话。 “品玉坊这边,周富走了之后,掌柜之位就空了出来。” 苏若茵转动着手腕上的镯子,声音清越,娓娓说道。 “铺子里的孙管事,在这边做事已经六七年了,对铺子的经营很是熟悉,我的意思,是让他接这个掌柜的位置。” “只是,还需要妈妈回去向母亲美言几句。” 苏若茵知道,卢氏不会就这么甘心放弃对她的掌控,周富离开,她还会再安插其他人,这也是卢氏让傅妈妈跟着来的原因。 傅妈妈一听这件事,迟疑了一下,她心里很清楚卢氏的想法,必定是会再派自己信得过的人过来的。 但是刚才她一瞥眼间,已经看到了银票的数额,还是一百两! 这六姑娘,出手可真够大方的。 想了想,傅妈妈小心地说:“老奴只能尽力,但是夫人能不能听进去,老奴委实做不得主。” 苏若茵脸上依旧笑着,“妈妈是母亲跟前最得用的人,最是了解母亲的心思,我相信,妈妈定能办好这件事。” 拿着沉甸甸的银票,傅妈妈权衡再三,咬牙答应了。 反正品玉坊只是个小铺子,夫人也不大看得上眼,自己再从旁多敲些边鼓,事情应该问题不大。 看到傅妈妈答应了,苏若茵勾了勾唇。 只有换上自己的人,品玉坊才能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样一来,她想做点什么,也就不用顾忌卢氏了。 回到府里之后,也不知道傅妈妈在卢氏面前是怎么说的,第二日午膳后,傅妈妈来到梨花院,传达卢氏的话,已经同意孙济接任掌柜一职了。 苏若茵又感谢了傅妈妈一番,临走还让迎春又塞了两个香囊,顺带提了自己要出去的事情。 傅妈妈知道她肯定要去品玉坊,就答应报给卢氏,让苏若茵自行去准备了。 接到傅妈妈的准信儿后,苏若茵仍然带上冯大成,迎春和冬梅,去了品玉坊。 孙济已经在等着了,看到苏若茵过来,连忙迎了出来。 到室内坐定后,苏若茵笑吟吟道:“恭喜孙掌柜,以后就是品玉坊的掌柜了。” 孙济激动的脸色通红,朝苏若茵行了一个大礼:“姑娘的栽培之恩,孙某没齿难忘!” “今后必定会用心经营管理铺子,为姑娘多多赚钱!” 苏若茵微笑着让他起来,又指着冯大成道:“这些日子你俩经常在一起,应该彼此了解了。” “正好铺子里还缺一个管事的,就让大成来吧。” 孙济高兴地说:“姑娘不说,我也要向姑娘要人的,大成兄心思细腻,行事颇为老到,做管事,很快就可以上手。” 冯大成跪下向苏若茵磕了三个头,“姑娘如此栽培我,我一定不负姑娘的所托。” 苏若茵让他起来,满意地看着他们俩,“从今往后,我就把品玉坊交给你们了。” “孙掌柜的月例提高到十两,冯大成月例五两。” “你们要尽快把铺子的底盘出来,我们再确定下一步的做法。” 孙济和冯大成都激动的脸色通红,跟着姑娘做事真是敞亮,待遇好,又委以重任。 两人都在心里暗暗攒劲,巴不得立刻就大展身手,回报姑娘的知遇之恩。 殊不知,品玉坊下一步的路,苏若茵早就想好了。 第74章 宴会 整修梨花院,再加送傅妈妈,买东西等日常花用,苏若茵手中的银子剩余不多了。 之前秦烈送她的一百两分成,早已经没有了。 那天苏修送的五百两,也只剩下三百两左右。 现在品玉坊她已经完全掌控了,完全可以开始她的新计划。 正巧,夏荷来报,说是秦公子有事找她。 苏若茵带着迎春和夏荷到百宝阁时,秦烈已经在雅室等她。 一起在雅室内的,还有一个年约三十许的妇人。 看到苏若茵进来,秦烈指着那妇人道:“这是莫青,她极擅做菜。” 那妇人微圆的脸庞,眉眼干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苏若茵心中一喜,秦烈的办事效率也太高了,短短时间,就帮她找到了合适的厨娘。 这个莫青看着就是个温和善良的人,她很满意。 唤来迎春,让她带莫青下去,先给她说说自己这边的情况,她还有事同秦烈商量。 莫青向两人福身行礼,跟着迎春出去了。 苏若茵和秦烈两人在茶案前坐下,她简单说了品玉坊的情况,隐去了周富的事情。 秦烈墨色的眸子中,有点点喜悦,她有事来找他商量,是不是意味着,在她心中,他已经占据了一席之地? “你打算如何改进经营?” 苏若茵思量片刻,缓缓道:“品玉坊规模太小,我不打算走太高端的路子,以中等价格左右的货品为准。” “但是在京城,像这样的小珠宝铺子,还有很多,要想脱颖而出,必须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所以,我设计了一些新颖的款式,但是材料不需要那么贵重,可以用银,铜等其他代替。” 苏若茵早就考虑过品玉坊的未来,一些别致新颖的饰品,价格也不算太贵,可以先吸引客流,等到名声打响之后,再慢慢推出一些价格稍贵的,这样有个接受的过程。 但是设计她可以,如何做出来却是个难题,只能求助于秦烈。 听完苏若茵的话,秦烈微一思忖,扬声唤杜山进来,让他去请吕掌柜。 然后才向苏若茵解释道:“百宝阁的工坊,里面的匠人都是以打造金银,宝石等为主。” “吕掌柜在百宝阁二十余年,对京城珠宝界非常熟悉,他应该认识或者能提供靠得住的工坊。” 苏若茵微微点头,和她想到一起去了。 她来找秦烈,并不是想用百宝阁的匠人,只是想让他帮忙找信得过的工坊。 两人说着话,吕鸿过来了。 互相见礼后,秦烈将苏若茵的需求说了。 吕鸿捋着山羊胡子思忖片刻,“苏姑娘,你可听过白玉楼的名字?” 苏若茵点点头,白玉楼虽然也是珠宝店,但却是个比较特殊的地方。 这里是半加工性质的,也就是说,你家中如果有珠宝玉石,或者金银之物,想做个自己喜欢的花样,就可以去白玉楼。 那里有很多的工匠,可以帮你加工,收取一定的加工费。 苏若茵眼睛一亮,“吕掌柜是否认识白玉楼的东家?” 吕鸿点头一笑,“老朽和他们的方掌柜,有些交情。” “方掌柜为人敦厚,极重信誉。” “苏姑娘将图样交给他打造,应该可以放心,不会有泄露之忧。” 苏若茵设计的这批东西,仅仅只是占了款式新颖,材质并不如何贵重,她要的就是一个独家效应。 如果交给不放心的工坊打造,怕是东西还没有出来,就会有别家仿造。 现在听吕掌柜的一说,心下喜悦,这白玉楼,正好符合她的要求。 当下就和吕掌柜约定好时间,去白玉楼拜访。 事情敲定,苏若茵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秦烈一直在旁边看着,吕鸿出去后,他轻声开口:“苏姑娘如此殚精竭虑,实在是操劳,要注意身体。” 画图样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加上还要操心铺子的事,肉眼可见的,这些日子以来,苏若茵的小脸瘦了一圈,本就尖俏的小脸,更是只有巴掌大小了。 苏若茵感激地笑笑:“谢谢秦公子关怀,我会注意的。” 这几天,府里送的伙食越发地不像样了,苏若茵会瘦是有原因的。 现在有了莫青,苏若茵开始期待自己小院开伙的日子了。 秦烈凝视着她姣好的面容,心中涌上密密麻麻的心疼,但他能帮她的有限,只能尽最大的努力。 苏若茵带着莫青回到苏府后,吩咐迎春去找傅妈妈,告之自己这边添了人手。 莫青的月钱是苏若茵出的,傅妈妈乐得卖个人情,当时就应下了,将莫青的名字录入府中下人名单。 到梨花院的第一天晚上,莫青做了一桌子的菜,吃的苏若茵大呼过瘾。 莫青果真手艺不凡,红烧狮子头,蒜香排骨,虾油豆腐,素炒笋丝……一些简单的家常小菜,也被她做的色香味俱全。 苏若茵摸着吃撑的肚皮,无限满足。 春光明媚,百花次第盛开,一年中最美的日子来了。 苏若茵这些时日,画图,整顿铺子,忙的像个陀螺,浑然不觉时间流逝。 每年的春日,世家都有许多名目繁多的宴会邀约。 往年,苏若茵最爱去参加这样的宴会。 但是今年,她只是一径地在梨花院关起门过日子。 除了初一十五去向苏老夫人请安,每旬去向卢氏请安外,与苏府内其他人,基本没有打过交道。 而苏若薇的风光越来越盛,才女之名渐渐在京城传扬开来。 是以雪片般的邀约飞向苏府,俱是邀请苏若薇的。 至于苏若茵,已经渐渐被人遗忘在角落。 苏修每每问起,苏若茵都是在梨花院,他怕苏若茵闷坏了,于是在某天宿在主屋时,趁着卢氏心情正好,提出让卢氏也带苏若茵出去走动走动。 卢氏这些日子因为苏若薇,没少被夸赞,心中正得意。 现在的苏若茵和苏若薇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带着苏若茵,更能衬托得苏若薇的出众,于是很爽快地答应了。 这天,苏若茵画完图样正在院中散步,就见春锦来梨花院传话,说是明日荣安侯府老夫人寿宴,让苏若茵准备一下,一同前去。 第75章 好友相见 苏若茵虽然不太愿意参加这些无聊的世家宴会,但是卢氏既然发了话,她也乐得在这些小事上顺从。 二月二十七,荣安侯府老夫人寿宴,半个京城的世家大族都来了。 荣安侯府前宽阔的地方上,停满了各家的马车,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府内流水般穿梭的婢女小厮,身着同样颜色的衣裳,忙而不乱,井然有序。 苏府的马车,在一众精美奢华的马车中,并不显得太出众。 但是卢氏和苏若薇一下来,门口的夫人小姐们,纷纷热络地打着招呼。 卢氏满面含笑,端庄有礼地一一回礼。 苏若薇安静地站在她身边,娴静温柔,若一幅赏心悦目的仕女图。 反倒是站在后面的苏若茵,那些夫人小姐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掠而过,仿佛没看见她这个人一般。 苏若茵并不在意,只是恭敬地站在卢氏身后。 众人正准备往里进时,东边过来一辆奢华大气的马车,眼尖的人瞧见上面的徽记,低声道:“是睿王府。” 苏若薇看到马车时,眼中就闪过兴奋的光。 此时马车停稳,只见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掀开车帘,紧接着人影一闪,沈弘渊已经是站在了众人面前。 他玉冠束发,身着暗蓝色绣云纹锦衣,身姿挺拔,面容俊秀,一派温雅。 早有人上前打着招呼,“沈世子。” 沈弘渊面上含笑,向着众人颔首,目光看到苏府众人时,登时一凝。 苏若薇粉面生晕,笑的灿若桃花。 沈弘渊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看向后面的苏若茵。 她今日着一身浅碧色衣裙,柳腰婀娜,身姿纤纤,若一株亭亭玉立的玉兰。 沈弘渊目光微暗,转身扶着下车的睿王妃。 睿王妃看到卢氏,亲热地上前,两人携手往荣安侯府而去。 后面是苏若薇和沈弘渊。 还有一大群来荣安侯府参加宴会的夫人小姐们。 苏若茵不动声色地走在最后。 进到府内,早有安排好的人将男客迎到前院,女客则径往后院而去。 苏若薇不知和沈弘渊说了一句什么,俏脸绯红,上前挽着卢氏的手走了。 苏若茵走在最后,前面的人都已经快走完了,她一抬头,正好看到沈弘渊长身而立。 她微皱了眉头,不愿与他有任何牵扯,只想从旁边过去。 哪知沈弘渊在她错身而过时,轻轻说了一句话,不等她回答,就随着荣安侯府的人去了前院。 迎春担忧地看了一眼自家姑娘,却见苏若茵低下头翻了个白眼。 沈弘渊又在抽风了,竟然约她一会儿见面说话! 这人也太自负了,竟然不等她拒绝就走了。 她回去才真的是见鬼了! 苏若茵根本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走到后院时,只见明媚的春光下,三三两两的人群正聚在一起说话。 夏荷眼尖,一拉她的手臂,往前指着道:“姑娘,快看,那不是白姑娘么?” 苏若茵定睛一瞧,可不就是白洛灵么。 看到她,白洛灵笑着走了过来。 “好多日子没有见你了,我还想着你今天会不会来呢。” 白洛灵语声清脆,看见苏若茵很是高兴。 她今天穿了一身鹅黄色衣裙,小脸嫩白,在春日暖阳下,清新的犹如一丛盛开的迎春花。 苏若茵看到她脸上也露出笑容,“我懒,懒得出门,你不会到我家来找我玩么?” 白洛灵明媚的小脸上,隐有愁绪:“我娘前些日子又病了,时好时坏的,我哪儿有心思去找你玩啊。” 苏若茵关切地问:“白伯母还是老毛病吗?现下怎么样了?” 白洛灵眼神略有些黯然,“大夫说需得好好静养,不能动气,可是,唉。” 听白洛灵话中意思,好像另有隐情,苏若茵心中好奇,但白洛灵不说,她也不好直言相问。 两人有段日子没见了,相携着往荣老夫人所住的寿永堂走去。 苏若茵一边低声安慰她,一边提议,不若去龙华寺上香,为白母祈福。 白洛灵顿时来了兴趣,龙华寺的香火向来灵验,自从母亲老毛病犯了之后,她一直在家侍奉,几乎没有出来的机会,此时听了苏若茵的提议,颇为心动。 俩人遂约定好日子,一起去龙华寺上香祈福。 说话间,已经到了寿永堂。 荣安侯老夫人一身褚红色绣福字纹的对襟褙子,团团一张圆脸,笑得满脸褶子。 苏若茵随着卢氏和苏若薇上前为老夫人贺寿,全程只是微笑,行礼,并未说一句话。 白洛灵刚才已经代母亲送上了贺礼,拜过寿了,看到苏若茵礼毕,就拉着她,两人躲到后面清静地方说悄悄话。 “你看那个就是荣安侯夫人,她家的事儿,你听说了吗?” 白洛灵毕竟是十几岁的少女,心中虽有愁绪,但乍见好友,女人天生的吃瓜欲顿时蠢蠢欲动,忍不住和苏若茵咬耳朵。 苏若茵茫然,她最近都没有出门,哪里知道荣安侯的什么家事? “荣安侯夫人膝下有一女儿,叶晚棠,今年十六岁,早先就许给了镇南侯世子。” “两家本来今年就要办婚事的,结果你猜怎么着?” 白洛灵两眼放光,激动的脸泛红晕。 苏若茵的好奇心也被她勾起,不由催促她快说。 “前些日子,在忠勇侯家宴会上,有人撞见那位镇南侯世子正向你那七妹妹献殷勤。” 苏若薇?! 苏若茵想起来了,那位镇南侯世子楚定泽,在原书中,可是苏若薇的疯狂爱慕者。 为了苏若薇,楚定泽最终入了沈弘渊的阵营,在他与秦烈逐鹿天下时,成了他的得力臂膀。 怪不得刚才卢氏携着苏若薇向荣安侯老夫人行礼时,这家人的脸色会那么难看。 尤其是荣安侯夫人,看苏若薇的目光带着隐隐恨意。 苏若茵就说卢氏怎么会突然想起带她出来了,感情是在拿她给苏若薇当挡箭牌啊。 就是不知道今天叶晚棠见到苏若薇,双方会不会撕起来? 毕竟原书中,可是没有这一段剧情的。 第76章 叶晚棠 世家宴会,社交的意义大于本身的主题。 今日虽然是老夫人寿宴,但是同时也是年轻人相互认识,了解的好时机。 春光正好,荣安侯府的园子里,有些花儿已经开放了,未到午宴时分,三三两两的贵妇贵女们,结伴在园子里赏花看景。 苏若茵和白洛灵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园子里逛去。 还没有走几步,就看到前面围了一圈人。 苏若茵本不想凑这热闹,奈何白洛灵却是好奇心重,硬拉着她往那边走过去。 两人还未走近,就听到一道尖利的声音:“表姐,这贱人勾引世子,今天还有脸来我们家,你就应该给她点颜色看看!” 白洛灵听到这声音微皱了一下眉,苏若茵碰碰她手臂,以眼神询问。 她在苏若茵耳边小声道:“是富远伯之女甘茜茜,她母亲是荣安侯夫人庶妹。”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近人群外围。 苏若茵闪眼间,看到苏若薇站在中间,她对面站着两个衣饰华贵的少女。 其中一名少女生得桃腮粉面,身形纤细,只是脸蛋略微瘦削,看着有几分刻薄之相,此时正一脸怨愤地看着苏若薇。 另外一名少女身形高挑,一张鹅蛋脸,柳眉凤眼,生得端庄大气。 她一身浅紫色绣折枝花卉的褙子,下着藕荷色云绫束腰长裙,一头青丝挽成朝月髻,胸前挂着攒金丝翡翠如意璎珞项圈。 再加上神情淡然,整个人给人一种娴静温雅,又高华贵气的感觉。 听了那少女所言,她眉目平静,轻轻开口:“来即是客,茜茜不得无礼。” 甘茜茜气的跺了跺脚,咬着嘴唇恨恨地盯着苏若薇,却是没敢再说话。 苏若薇脸上微笑依旧,对刚才的事仿若未闻,正想开口,忽听得脚步声匆匆,一男子声音大喝道:“你们做什么?!” 苏若茵和白洛灵两人正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不防人群突然分开,几个年轻男子走了过来。 为首一人金冠束发,一身宝蓝色绣云纹锦衣,修眉大眼,英姿勃发。 他急急走到苏若薇面前,脸上隐有焦急:“苏姑娘,你没事吧?” 苏若薇微微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子,面向两名少女,脸上神色已是沉了下来。 甘茜茜看到他,先是一喜,“楚世子……” 待看到他先是问苏若薇,又沉了脸色,扁扁嘴,站在一边不敢说话。 楚定泽看着她们,浓眉已是皱起,“晚棠,素来听说荣安侯府规矩甚严,今日我亲眼所见,心中大失所望。难道这就是荣安侯府的待客之道吗?” 甘茜茜脸色顿时苍白,眼含怨毒地看了一眼苏若薇,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叶晚棠神色平静,眸光淡然,看着楚定泽的眼睛道:“今日是茜茜失礼了,我代她向苏姑娘道歉。” 说着向苏若薇一福身,“表妹年少无知,说话不知轻重,我代她向苏姑娘赔个不是,请苏姑娘见谅。” 苏若薇看着已经走到她身边的沈弘渊,甜甜一笑,转头看着叶晚棠:“叶姑娘,令表妹听信传言,才会对我有所误会。” “今日我来,就是想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 “前些日子,忠勇侯府宴会,我与楚世子,只是讨论了一些诗词文章,没想到引起了这么多的流言。” “如果对叶姑娘造成了困扰,我在此深表歉意。” “叶姑娘如果不信,就请问问楚世子,我所言可虚?” 说着看了一眼楚定泽。 楚定泽目光微微黯淡,略抿了一下唇,“苏姑娘端庄守礼,才华横溢,我听说已久。那天有机会,就忍不住讨教了两句。” 叶晚棠眉目未动,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点点头道:“苏姑娘的诗作,我已经拜读过,确实出众。” “今日是我荣安侯府招待不周,请苏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说着转头看了一眼众人,“谣言于今日止,请大家不要再传此事。” “今日是我祖母寿宴,请大家尽情玩乐,尽兴再归。” 叶晚棠说完团团一福身,起身带着甘茜茜走了。 苏若茵不想和沈弘渊苏若薇对上,见人群散去,拉着白洛灵急忙走开。 白洛灵疑惑道:“看楚定泽今日那个模样,分明对苏若薇关心的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叶晚棠怎么不生气啊?” 楚定泽对苏若薇那个关心劲儿,是个人都看得出来,白洛灵设身处地想想,换作自己,铁定忍不住会当场发作。 苏若茵沉吟了一下,“她应该心中有数。” 叶晚棠临走前,连看都没有再看一眼楚定泽。 俩人订亲那么多年,按理说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情分肯定非比寻常。 但看今天的情况,叶晚棠对楚定泽,只怕是失望至极的。 今日毕竟是荣安侯府的宴会,她若当场发作,丢的还是自家的脸。 苏若茵猜想,两人的亲事,只怕是悬。 在原书中,叶晚棠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配角,而且苏若茵穿来时,还没有来得及看到最后。 所以她也不知,叶晚棠究竟和楚定泽成亲没有。 依她今日所看,这位叶姑娘,绝对是非常有主见的那种,而且心有成算。 若楚定泽当真对苏若薇对了心,只怕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退婚。 苏若茵只是一径地和白洛灵说着话,根本不知道身后一道暗沉的眸光,一直跟随着她。 楚定泽看到苏若薇和站在她身边的沈弘渊,眼中闪过一抹黯淡,只是客气地向沈弘渊拱了拱手,就告辞了。 苏姑娘惊才绝艳,满腹诗书,对事情的见解极为新颖,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位世家贵女,有此等才情。 可惜,苏姑娘早已名花有主。 如果能早一点遇到她,他一定会拼尽全力去争取。 哪怕得罪荣安侯府,让世代交好的两家从此反目,哪怕从此背上背信弃义的名声,他也再所不惜。 只是,为什么站在她身边的沈弘渊,却是目光游移,根本没有全心全意地放在她身上呢? 难道说,拥有了如此美好的苏姑娘,他仍然不知足吗? 第77章 修罗场 想到沈弘渊游移不定的目光,楚长泽心中为苏若薇鸣不平。 他若好好地待苏姑娘便罢,如若不然,可别怪他横刀夺爱了! 这边厢,苏若茵和白洛灵一边说话一边走到了一处亭子前,白洛灵忽觉内急,就让苏若茵在亭子里等她,她去去就来。 亭子修建的小巧玲珑,四周垂着轻纱,微风吹来,纱幔荡漾出层层波纹,颇具风情。 苏若茵走的正好也有点累了,就坐在亭中小憩,迎春和夏荷侍立左右。 夏荷好奇地看着亭中摆设,笑着说:“姑娘,这荣安侯府真够奢华的,亭子四周所用的纱幔,竟是蝉翼纱!” 苏若茵对这些布料并不了解,经夏荷一说,方才仔细去看。 只见那层层叠叠的纱幔,天青淡然,轻软薄透,随风轻摆,宛如梦幻。 迎春接口说道:“荣安侯爷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正儿八经的国舅爷,府中什么没有?” 夏荷“啧啧”称赞,正想再说两句,却见亭子外人影一晃,纱幔卷动,那人竟是直接走了进来! 迎春和夏荷吃了一惊,听到亭子中有女子的声音,一般人都应该回避一二才是,这人怎么如此莽撞! 定睛一看,却是睿王世子沈弘渊! 苏若茵一看到他,眉毛立时拧到了一起,暗道晦气。 她立即起身,提步就要走出去。 沈弘渊身形微动,已是挡在了她身前。 “茵茵,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苏若茵柳眉倒竖,她和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今天荣安侯府人来人往,如果被有心人看到,再传扬出去,卢氏和苏若薇还不得吃了她? 苏若茵充耳未闻,只是一径地往旁边一让,想越过他直接出去。 沈弘渊见她要走,情急之下,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茵茵,我……” 苏若茵如被烫到,连忙甩手,哪知他握的用力,竟是没有甩开! 她怒上心头,抬眼冷喝道:“放手!” 眼中冒火,声音冷厉,眸中的嫌恶明明白白。 沈弘渊剑眉微拧,低声道:“你若好好同我说话,我就放手。” 苏若茵深吸一口气,她今天出门没有看黄历,才会撞见这渣男。 现在这个样子,若被人看到了,她就算是跳到黄河,只怕也洗不清。 苏若茵点点头,“好,你先放开手。” 见她答应,沈弘渊手一松,放开了她的手臂。 苏若茵抬眸对着他一笑,杏眼弯成了月牙,露出了嘴角边两颗若隐若现的梨涡,秀美明丽。 沈弘渊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明艳脸庞,被这甜美的笑容晃的心神微闪。 谁知还未等他开口,苏若茵已是提起裙摆,飞快地跑了出去。 沈弘渊:“……” 迎春和夏荷愕然之余,心中暗暗发笑,急忙追了出去。 亭子本来就不大,苏若茵脚步又极快,只是眨眼间,她已是到了入口处。 沈弘渊见她避自己如蛇蝎,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恼怒,脚步微转,已是自后追来。 他身高腿长,三两步间,已是越过迎春和夏荷,到了苏若茵身后,伸手就向她抓来。 苏若茵听得身后衣袂声动,脚步更快了。 她就不信,出了亭子,外面到处都是人,沈弘渊有那个胆子再抓住她不放。 她只顾着埋头快走,却不防一头撞进一个坚硬的怀抱中! 苏若茵只觉鼻头一酸,眼中已是不由自主地冒出了泪花。 唔,这人是谁啊?胸膛硬的像一块石头,撞得她头晕眼花,鼻子酸痛。 苏若茵捂着鼻子抬起头,秦烈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映入眼帘。 秦烈低头看到她素白的玉手捂着小嘴,明眸含泪,分明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不禁一怔,双手不自觉地扶着她。 开口时,声音极沉:“你怎么了?” 此时苏若茵尚处在愣怔中,也忘了退出他的怀抱。 后面追来的沈弘渊,看到苏若茵被一个男子抱在怀中,俊脸上已是阴云密布。 因为秦烈低着头,他没有看清楚是谁,只是怒喝一声:“放开她!” 苏若茵被这一声惊醒,眨眨眼将眼中刚才泛起的泪花压下去。 话说秦烈的胸膛怎么这么硬啊,估计她的鼻子要红了。 惊觉两人的姿势过于亲密,急忙后退一步,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秦烈一贯的言简意赅,“我随六公主来的。” 他抬起头,越过苏若茵看到了沈弘渊。 睿王世子? 苏若茵的前未婚夫婿? 他不是已经和苏府七姑娘订亲了吗? 现在怎么又来纠缠苏若茵? 秦烈墨色的眸更暗,睨了一眼沈弘渊。 随即压下眼中的波涛汹涌,又恢复了一贯的颓然。 沈弘渊只觉一道锋利的眸光掠过,从脚底窜起密密麻麻的冷意。 那是一种本能,似乎是生物遇到了天敌一般。 他大吃一惊,这人的气势极为凌厉,是他生平所未见。 京城之中,何时多了这样一号人物? 他急忙定睛看去,却发现竟是秦烈! 秦烈他自然见过,北周皇子,来南魏为质已经六年了。 恐怕北周早就已经将他忘记了,两国来往,但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北周提起过他。 皇子算什么?! 他以前见的秦烈,颓然怯懦,身躯佝偻,匍匐在六公主脚边,就像是一条讨饭吃的狗一样。 但他刚才看见的秦烈,气势惊人,眼光太过可怕。 他自诩心性坚毅,定力惊人,却依然被震慑的心神震动。 是他看错了吗? 沈弘渊从来没有想到秦烈竟会和苏若茵有什么交集。 但刚才从后面听到两人的对话,苏若茵不仅认识秦烈,两人还很熟悉。 沈弘渊心中惊疑不定,待再看时,秦烈却依然是以前他见过的那副样子。 蹋着肩膀,含胸缩背,脸上麻木而卑微。 沈弘渊简直怀疑自己今天的眼睛出了毛病! 只是一瞬间,一个人的气势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改变?! 心绪纷乱,各种闪念只是一瞬,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他和苏若茵的关系。 沈弘渊逼近苏若茵,冷声质问:“茵茵,你怎么会认识他的?” 第78章 到底爱谁 苏若茵听到他话中的冷意,再看他那阴沉的脸色,怕他会对秦烈起疑,她不愿将无辜之人拖下水。 她站定身子,淡淡地看着他,“苏府赏梅宴那天,我迷了路,是秦公子援手相助。” 她肯和他好好说话,让沈弘渊脸上有了笑容。 苏府赏梅宴? 迷路? 对了,那天是苏若薇正式在京城世家面前亮相的日子,她心中得有多难过,才会在自家花园迷路?! 沈弘渊想到此,心中一动,柔声道:“茵茵,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 “但是你放心,以后我会照顾你的。” 与苏若薇成亲后,还是可以纳茵茵过门为妾的。 这些日子他想明白了,以前讨厌她,可能是她缠得他太紧,让他没有意识到而已。 这段日子没有她,他觉得空落落的,有时候到某个地方,还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从前他们一起游玩的画面。 脑海中,总会想起她活泼娇俏,圆圆的杏眼中满是他的痴情模样。 但是现在每次她见了他,那种避如蛇蝎的模样,狠狠地刺痛了他的眼。 他想要她仍然像从前那样爱他,心里眼里都是他。 如果她能做到,那纳她为妾也不是不行。 毕竟他将来可是要继承睿王府的,一个王爷,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 而且,如果她能继续讨他欢心,将来,扶她做王府侧妃也不是不可能。 总而言之,跟着他,有的是安富尊荣的日子,他不会让她受苦的。 沈弘渊看着她的眼睛,越发温柔,充满了柔情蜜意。 照顾她? 怎么照顾? 娶回家照顾? 苏若茵从他的眼神中,轻易读出了他内心的想法,顿时被恶心坏了。 她连他的正妻之位都不要,他还幻想着让她当小妾?! 沈弘渊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话说以前他不是很讨厌自己吗? 为什么现在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他不是很爱苏若薇吗?怎么现在还没有和她成亲呢,就开始想着纳妾了? 苏若茵头痛不已。 她是一点也不想再和沈弘渊有任何的牵扯。 这个人腹黑又冷血,自私又渣男,虽然说在原书中顶着主角光环,但她并不喜欢,也不认同。 而且她并没有看到最后,她总觉得,沈弘渊的下场不会太好。 本来想着他讨厌自己,离他远远的就行了。 谁知他脑子抽风,现在又非来纠缠自己,如果任由他如此下去,很可能会破坏自己的赚钱大计。 不行,她得好好想个办法,摆脱他才行。 但是当务之急,怎么先过眼前这一关呢? 苏若茵脑子急速转动,想着应对之策。 秦烈站在一边,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墨黑的眸中,眸光晦暗不明,只是一径地沉默着。 沈弘渊看到苏若茵皱眉思考的模样,以为她是怕苏若薇会不答应,刚想开口安抚两句,就见白洛灵带着丫鬟回来了。 白洛灵进到亭子,骤然看到这么多人,顿时吓了一跳。 她离开时间也不长呀,看这架势,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苏若茵看到她,如同看到救星一样,赶紧走到她身边,挽着她的手臂,大声道:“灵儿,你找我有事?!啊,不能让别人听到?好,我们边走边说。” 一边说着,一边拼命向白洛灵使眼色。 白洛灵一愣,看到苏若茵的表情,“嗯嗯”了两声,“啊,是,我是有事,……” 说着回头向沈弘渊歉意道:“沈世子,我找茵茵有事,那个,我就先带她走了。” 一双妙目掠过秦烈,见他垂着眉眼,白洛灵也没有多想,不待沈弘渊答话,径直带着苏若茵出了亭子。 俩人脚步不停,一直走出了好远。 夏荷在后面气喘吁吁喊:“姑娘,白姑娘,后面没人了,你们不用走那么快了。” 苏若茵和白洛灵往后一看,沈弘渊和秦烈都没有跟来。 俩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白洛灵左右看看,在苏若茵耳边小声问:“刚才是怎么回事啊?” “你怎么会和沈弘渊在一起?” “还有秦烈,好奇怪的组合。” 白洛灵忽闪着大眼,眼中是满满的好奇和疑惑。 苏若茵简直无力吐槽,她怎么知道那个沈弘渊抽什么疯?! 至于秦烈,他说跟着六公主来的,应该是信步走到了亭子吧? 荣安侯是六公主的亲舅舅,老夫人是她的外祖母,这场寿宴,她肯定是替皇后来送寿礼的。 六公主来了,不知道太子会不会来? 睿王和沈弘渊,明面上,可是一直站在太子这边的。 但是苏若茵却知道,其实真正的,沈弘渊是大皇子的人。 而太子和大皇子俩人素来不对付,在朝中的争斗日益白热化。 最后,给了太子重重一击的,就是沈弘渊。 可是最后,继承南魏大统的,并不是大皇子。 沈弘渊虽然帮他,但并不是全部为了他。 沈弘渊有自己的私心。 按照时间推算,他现在应该比较忙吧? 怎么还会有时间来骚扰自己啊? 苏若茵心中嘀咕,看到白洛灵眼中的疑问,心下一动,轻轻道:“灵儿,我要是说是沈弘渊自己过来找我的,你相信吗?” 白洛灵点点头,纯真的小脸一派严肃:“我当然相信你了,茵茵。” “可是你们不是已经退婚了吗?沈弘渊为什么还要找你啊?” 苏若茵翻了个白眼,“他脑子被驴踢了。” 否则还能怎么解释沈弘渊的抽风行为? 白洛灵蓦地眼睛睁大了,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满眼晶亮地看着她,“茵茵,我刚才看到沈弘渊看你时,满眼温柔,他以前从来没有对你这样过哦。” “你说,他是不是忽然发现,其实他最爱的,是你?” 看着满脸兴奋的白洛灵,苏若茵无语。 她伸指点了点白洛灵光洁的额头,毫不客气地说:“醒醒吧,这怎么可能啊。” 沈弘渊怎么会爱她? 他最爱的,一直都是他自己。 苏若薇,只是他实现自己野心的工具。 而苏若茵,更像是他的一件所有品。 他即便不要,这件物品也不会给别人。 第79章 为难 苏若茵费了好大力气,才止住白洛灵小妮子一个接一个的疑问。 这丫头,什么时候变成好奇宝宝的? 不是她信不过白洛灵,而是她和秦烈目前的合作关系,不适合让任何人知道。 如果风声一旦走漏,不光是会给她带来麻烦,更有可能会给秦烈带来灭顶之灾。 而沈弘渊? 苏若茵不认为有提他的必要,这个人,早就已经被她从生命中删除了。 午宴时,苏若茵终于见到了六公主。 厅堂中,一名衣饰华贵的少女随意站着。 那少女上着一件烟柳色海棠纹褙子,下着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一头乌黑的青丝,挽了个百合髻,戴着一支金累丝嵌蓝宝石镂空白玉牡丹簪,簪头垂下长长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耳朵上一副青金石耳坠,容色熠熠,富贵华丽。 她生得眉飞目细,粉面含春,腰肢纤细,袅袅婷婷地站在那里,自然而然地就是众人的焦点。 苏若茵心中了然,这应该就是六公主沈初雪,太子沈嘉佑的亲妹妹。 沈初雪周围已经围了好些个贵女们,众星捧月般,将她围在正中,正在极尽奉迎。 她脸上挂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微笑,似是什么都无法引起她的兴趣。 对于众人的奉迎早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偶尔回应一二。 白洛灵在苏若茵耳边悄悄咬耳朵:“六公主已经到了议亲的年龄,只是皇后娘娘怎么挑都不满意,不是嫌弃家里人口复杂,就是嫌弃男方不够有才能,要么就是门第规矩大,怕公主过去受委屈……” “总而言之,挑来挑去都没有合适的,所以就一直耽搁了下来。” 白洛灵的母亲是一品命妇,按例每个月都需要进宫向太后和皇后请安磕头的,但是她身体不好,进宫次数不多,但也能知道这些皇帝家事。 苏若茵微挑眉,“五公主已经说下亲事了吗?” 五公主年龄比六公主还大几个月,她如果没有订下亲事,六公主怎么会先议亲呢? 白洛灵撇撇嘴,她对骄横的五公主也没有多少好感。 “你没有听说吗?玉昭仪娘娘属意成国公家三公子,但成国公目前还在犹豫,所以暂时没有订亲。” 本朝有规定,驸马不得担任朝中要职,凡是稍微有些抱负的世家子弟,都不想尚公主。 但是若子弟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尚公主倒是一个不错的出路,起码可保一世富贵无忧。 成国公家第三子康承琮苏若茵倒也听说过,一个自负的要命的草包,偏偏还觉得自己文武双全,除了长得一表人才之外,看不出其他优点。 这样的人,玉昭仪也能看得上?! 苏若茵只能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只是五公主心中装着沈弘渊,她会乖乖嫁给康承琮吗? 苏若茵一边和白洛灵两人说着悄悄话,一边眼光逡巡。 见到卢氏带着苏若薇已经在那边落座后,俩人也踱到后面,在一张不起眼的桌子上落了座。 白洛灵四下张望了一下,喃喃道:“今日五公主没有来,倒也奇怪。” 长乐公主沈初烟最爱凑热闹,难得今天这么热闹的场合,她竟然没有来。 苏若茵略一忖度,猜测可能是玉昭仪拘着她,毕竟今天是皇后母家的好日子,五公主和六公主素来不对付,如果在这样的场合俩人再对上,那就是明着打皇后的脸了。 玉昭仪再得宠,还不是四妃呢,她毕竟也要给皇后几分面子的。 荣安侯府的午宴极为丰盛,处处都彰显着一种财大气粗。 胭脂鹅脯、片皮乳猪、砂锅煨鹿筋、鸡丝银耳、桂花鱼条、八宝兔丁、玉笋蕨菜、金丝烧麦、罗汉大虾、葱爆牛柳、鲜蘑菜心、杏仁豆腐、鲍鱼燕窝粥、稀珍黑米粥、糯米凉糕 、芸豆卷 、鸽子玻璃糕、奶油菠萝冻、应时水果拼盘…… 四凉八热,再加上各色粥点,时令水果,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苏若茵心下一喜,如果说来参加这无聊的宴会,还有什么是值得期待的话,那一定是宴席。 白洛灵也是看得两眼放光,俩人默契地对望一眼,都没有再废话,而是尽情品尝起美味来。 席间,众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叶晚棠跟在荣安侯夫人身后,招呼宾朋。 她言语得体,举止端方,席间多少老诰命夫人都是交口称赞。 惟有镇南侯夫人脸上笑容勉强,有点坐立难安。 众人的目光或隐晦,或轻悄,从她身上掠过,再小声地交头接耳。 虽然没有明着说,但那些眼光和议论却让她犹如芒刺在背,虽是二月的天气,汗却湿透了重衣,沾在身上,极不舒服。 荣安侯夫人的脸色倒还算正常,只是再不像往日那般,亲热地挽着她的手臂,热络周到地招呼。 经过她时,只是在她在脸上略停留了一瞬,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镇南侯夫人的脸皮发烫,只觉周围人的议论声更大了点。 她膝下只有楚定泽一个儿子,从小管束极严,坐卧行走都有一定的规矩,不得越雷池一步。 楚定泽也争气,文武双全不说,在她面前也极为孝顺,从不忤逆她的话。 镇南侯对这唯一的嫡子寄予厚望,早早就请封了世子。 如果说镇北侯夫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就是楚定泽尚未成亲。 她与荣安侯夫人俩人自闺中时就是手帕交,嫁人后也多有往来。 后来俩人先后诞下长子,还曾经笑言,说如果一男一女的话,就结为亲家。 几年后,荣安侯夫人生下幼女时,她亲自过来求说,两家结为儿女亲家。 对于叶晚棠,镇南侯夫人是十二万分的满意的。 叶晚棠是她看着长大的,容貌家世自不必说,更难得女孩知书达理,明慧端方,又自小得荣安侯夫人教导,掌家理事都不在话下,正是高门世家最喜欢的。 本来两家顺风顺水的,今年就要给两个孩子办事了。 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楚定泽竟然喜欢上了苏若薇! 还传的满城风雨,沸沸扬扬。 这让她如何面对多年好友? 又让她在满京城的世家大族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 第80章 起杀心 相比较镇南侯夫人的如坐针毡,卢氏则是骄傲和忐忑交织。 骄傲于如此出色的女孩,是她的女儿,一家有女百家求,本就是人之常情,荣安侯府就算是再生气,也怪不到她女儿头上。 又不是她苏家女儿上赶着去的,而是镇南侯世子楚定泽自己看中了薇姐儿。 忐忑则在于,荣安侯府是皇后娘家,向来势大,若叶晚棠和楚定泽的婚事告吹,就算是荣安侯府再明理,也多少会怪到苏府头上。 卢氏的心情复杂难言,而挨在她上首的睿王妃,则是明显地拉长个脸,写满了不悦。 这都是什么事儿! 一个个的,自己孩子不管好! 一个觊觎别人家未过门的媳妇,一个则是看不住自己的未来夫婿。 在她看来,这两家根本就是半斤对八两。 还是她的儿子争气! 就算苏若薇再受欢迎又怎么样? 还不是对她儿子死心塌地! 只是以后,得让渊儿告诫她一些,切不可再抛头露面出风头! 女孩儿家,哪怕再有才华,也应该安心待在内宅。 掌家理事,相夫教子,才是最主要的。 以后若是成亲了,她可得好好管束,绝对不能出现败坏王府名声的事情。 苏若茵和白洛灵两人,埋头吃的不亦乐乎,丝毫没有被场上的风云暗涌给波及到。 卢氏不经意间一扭头,看到苏若茵的模样,心中登时涌上鄙夷。 哼,到底不是她的血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哪有大户人家的姑娘在宴席上这般饕餮的?! 姑娘们都是斯斯文文的,任何东西浅尝辄止即可,怎可如此丢人现眼?! 卢氏心中暗暗气恼,就不该一时心软,听了苏修的话,带苏若茵出来! 真真是太辱没自己的身份了! 苏若茵和白洛灵两人对着一道玉笋蕨菜爱不释口,实在是太好吃了! 脆脆嫩嫩,酸辣爽口。 两个人谁也没有抬头,所以并没有看到叶晚棠盯着她俩若有所思的目光。 其实她们俩的座位是比较靠后的,丝毫不起眼。 但是在场中人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之时,只有她们两人在吃东西,就变得格外扎眼了。 叶晚棠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不拘小节的大家闺秀,不由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她身后的丫鬟上前两步,在她耳边轻声说出两人的名字。 叶晚棠恍然明白。 其实以前她见过苏若茵和白洛灵的。 但是一来苏若茵自去岁后就极少出来,二则她身上的气质和以前相比,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再说白洛灵,她母亲经常生病,她出来的时候并不多。 是以叶晚棠一时没有认出两人来。 待看到两人那样欢乐恣意的模样,叶晚棠不由地多看了一会儿,眼中流露出一抹羡慕。 她自小就被母亲严格教导,完全按照大家闺秀的标准来要求。 一言一行,皆是由教养嬷嬷厉行约束,丝毫都不能行差踏错。 活了十六年,她从来不知道自由自在是什么滋味。 就如在这宴席上,她参加一场宴会回去,通常连上了些什么菜都不记得,更遑论大吃大喝了。 以前她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但是现在,看到苏若茵和白洛灵两人,她心中却忽然生出一股子向往来。 只是不知,她可有这样放纵自己的机会?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叶晚棠,忽然听到母亲的呼唤,连忙收束心神,往前边去了。 如果说女客席间是暗流涌动的话,外院男客席上,则是诡异的平静。 今天外祖母过寿,太子沈嘉佑自然来了。 大皇子沈嘉和也来了,还是和安信侯世子顾羽一起。 太子和大皇子两人见面,互相客气地打了个招呼,就自然而然地分开坐了。 沈嘉佑这边,以他为核心,四周分别是沈弘渊,楚定泽,和几个其他世家的子弟。 只不过,这次,楚定泽站的稍微远了点儿。 大皇子这边,则是站着顾羽和秦烈,还有一些世家子弟。 当然,秦烈就像是顾羽的跟班一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顾羽趁人不注意,用手肘捅捅秦烈:“嗳,我说你刚才去哪儿了?怎么那么长时间没有看见你?” 秦烈随六公主来了之后,顾羽刚和他说一句话,他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好长时间才回来。 秦烈眉目未动,嘴巴闭的紧紧的,更是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顾羽气结,这人不想搭理你时,哪怕泰山崩于前,他也是面不改色。 实在过于无聊,顾羽又在秦烈耳边低声道:“嗳,那边的沈弘渊和楚定泽,今天是怎么了?” 他怎么感觉,楚定泽看沈弘渊的眼神,就像是刀子般,格外阴沉? 话说这两人不是一个阵营的吗? 秦烈稍稍抬眼,向对面两人看过去。 却不妨正对上沈弘渊若有所思的双眸。 看到秦烈的眼神看过去,沈弘渊微微抬眉,却见秦烈漠然的眼神只在他身上停留一瞬,很快就过去了。 但是沈弘渊心中仍然有疑惑。 今天在亭子里,秦烈看他的眼光太震撼了,让他印象极为深刻。 虽然当时被苏若茵搅和了一下,但是过后他细细思量,仍然觉得秦烈身上,有着很奇怪的地方。 沈弘渊向来喜欢万事皆在掌握的感觉,但是现在,秦烈却给他一种捉摸不透,神秘莫测的感觉。 而且,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秦烈和苏若茵之间,必定有他所不知道的某些事! 当时两人说话的语气,一听就是很熟悉的,绝不像是苏若茵所说,只是因为秦烈为她引了路那般简单。 沈弘渊觉得,有必要好好地查一查这个秦烈。 他做的事太大了,任何一个疑点都不能放过。 虽然他不认为秦烈有威胁到他的能力,但是小心些总是没大错的。 即使查到最后,秦烈身上没有任何疑点,沈弘渊也不打算放过他! 一个南魏来的质子,弄死就弄死了,至多就是被皇上申斥两句,绝对不会有大麻烦。 况且,他怎么会亲自动手呢? 第81章 龙华寺(一) 秦烈漠然的目光,虽然只是在沈弘渊身上停留了一瞬,但他却能感觉到,沈弘渊犹如毒蛇般阴冷的目光,一直若有若无地在他身周打转。 秦烈垂下眸子,遮住眼中的冷意。 很好,他正愁没有机会对他下手呢,他反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那就连苏姑娘被纠缠骚扰的账,一齐算吧。 顾羽总觉得今天场上的气氛很奇怪,但是他抓耳挠腮了半天,却始终不得要领。 顾大世子眉头皱的成了个“川”字,他只不过是出门游玩了一趟,也没有多少日子啊,怎么感觉错过了很多的事情? 荣安侯府的宴会,注定会被人议论很长时间。 席间的种种,也通过有心人之口,传扬了出去,被更多的人所知道。 三月初一,今天是苏若茵和白洛灵约好去龙华寺上香的日子。 龙华寺在京城的西南方向,香火极为鼎盛,是达官贵人,豪门世家最爱去的寺庙。 主持玄慈大师,佛法高深,为人慈悲,在京城享有盛誉。 只是玄慈大师平时苦修佛法,闭门谢客,等闲之人,很难见到他。 而每月的初一,玄慈大师会在龙华寺偶尔露面,有缘的信徒皆能得到他的指点教化。 因此,每月初一,都是龙华寺人最多的时候。 白洛灵早就想为母亲祈福,奈何一直无缘得见玄慈大师,此次和苏若茵约在三月初一,也是想再次去碰碰运气。 苏若茵和吕鸿约定去白玉楼见方掌柜的日子,是三月初三。 她听白洛灵说了之后,也想去龙华寺上个香,权当祈愿与方掌柜的会面一切顺利。 于是,在早早向卢氏报备之后,苏若茵让冯妈妈和迎春几个,早早备下了香烛等物。 这天一大早,吃过早饭,苏若茵带着冯妈妈和迎春,仍然是四喜驾车,直奔杏坛街白府。 因为知道今天去龙华寺的人肯定很多,白洛灵也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待看到苏若茵的马车过来,白洛灵干脆让冯妈妈和迎春去了自己家的马车上,和她的乳母曾妈妈以及丫鬟绿云一起,而她则和苏若茵共乘一辆。 苏若茵问起白母的病情,白洛灵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母亲的心疾,时好时不好,一直无法根治。” “这两日天气和暖,已是比前些日子稍好了些。” 苏若茵猜测,白母很可能是有冠心病或者心绞痛之类的,但是这个时代又没有ct或核磁共振,当然不可能照个清楚。 白洛灵只情绪低落了一会儿,就又展颜笑道:“今天如果幸运,能见到玄慈大师,我一定要向他讨一张他亲手开光的平安符,好保佑我母亲往后都平安健康。” 苏若茵原本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通通不信,但是自从她穿过来之后,心里就存了些敬畏。 她已经听白洛灵提到这位玄慈大师不下五次了,心中对这位名满京城的方丈也起了一点好奇,不知道这位大师究竟神通如何,竟能让白洛灵惦记这么久。 两人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倒也不觉得路途遥远。 只是龙华寺在京城西南方的一处山上,马车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堪堪到山脚下。 为表虔诚,很多香客到此就下车了,再徒步走上九百九十九级石阶,才能到龙华寺的门前。 此时刚过巳时,山脚下已经停了很多辆马车。 还有一些徒步而来的人,三三两两地结着伴,正在往山上去。 站在山脚下往上看,只见九百多级石阶上,人潮汹涌,密密麻麻。 苏若茵看到这阵势,头皮有点发麻,她有密集恐惧症,以前最怕的,就是节假日出去,拥挤的人潮,每每令她想逃离。 白洛灵却是看到如此热闹,脸上雀跃不已。 她兴冲冲地挽着苏若茵的手臂,脚步不停,急急地想踏上石阶。 曾妈妈在后面喊:“哎哟,我的姑娘,你慢点哪,帷帽还没有戴上呢!” 苏若茵被白洛灵拉着往前,一脸的无奈,听到曾妈妈的喊声,连忙拽住她手臂停下来。 冯妈妈和迎春也将一顶帷帽给苏若茵戴上。 南魏虽然民风还算开放,但今天人潮众多,各色人等都有,作为世家千金,还是戴上帷帽保险一点。 苏若茵和白洛灵两人,挽着手,一起爬那九百多级的石阶。 冯妈妈和迎春,曾妈妈,绿云四人跟在后面。 途中休息了几次,待到爬到最后一级石阶时,苏若茵身上已是出了薄汗。 白洛灵也好不到哪里去,用小手扇着风来解热。 待到喘匀了气儿,苏若茵方抬首向前方望去。 只见前方一座庙宇,坐东朝西,耸立在青山之中,只隐隐露出几角屋檐。 寺庙屋顶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金碧辉煌,蔚为壮观。 朱红色的外墙,巍峨肃穆。 远远望去,气势恢宏,让人从心底油然生出一股敬畏。 门上“龙华寺”三个赤金大字,赫然醒目。 苏若茵和白洛灵相携着踏进去,第一重殿宇为大雄宝殿。 映入眼帘的是三尊大佛像,鎏金塑身,袒露胸膛,双膝盘坐,双手合十,面泛笑容,惟妙惟肖。 走过大雄宝殿便是大士殿,这里供奉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的目光温和而慈悲,俯瞰天下苍生。 观世音对面是一尊金甲金刚,全身披挂,威风凛凛。 每重殿宇里,都是人山人海。 苏若茵和白洛灵在菩萨前上过香后,随着人潮往前走。 龙华寺占地极广,穿过前方重重叠叠的殿宇,越往后面,人越少。 到得后来,只见前方殿宇有一些武僧把守。 苏若茵和白洛灵不解其意,冯妈妈和曾妈妈上前去询问。 方才得知,原来每月初一来龙华寺的人过多,一些世家大族的贵妇贵女们,来此就很不方便。 龙华寺专门将后面的殿宇与前方划分开来,后面只接待世家大族或者四品以上官员的内眷。 白洛灵以前虽说来过龙华寺,但以前尚没有这个规定,苏若茵更是从未来过,所以俩人在前面挤了半天。 亮明身份后,苏若茵和白洛灵顺利进入了龙华寺的后院。 没想到,俩人刚进来,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第82章 龙华寺(二) 龙华寺的后院部分,古木参天,幽深秀美,一些衣饰华贵的贵妇贵女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既然后面是专门为世家大族开放的,苏若茵和白洛灵两人,就摘下了头上的帷帽。 一座檐角翘起的殿宇前,立着一位高挑端庄的女孩。 她恰巧回过身来,与苏若茵和白洛灵目光相接。 叶晚棠。 她似是怔了一下,很快认出了两人。 让苏若茵诧异的是,叶晚棠居然上前两步,向她们走过来。 白洛灵也好奇地看着她,按理说,叶晚棠与她们,不过是点头之交,她过来干嘛? 叶晚棠今日一身牡丹如意纹蜀锦褙子,下着月华裙,素净淡雅,端庄秀美。 她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苏姑娘,白姑娘,你们今天也是来寻玄慈大师的吗?” 苏若茵点点头,“叶姑娘已经见过玄慈大师了吗?” 看叶晚棠的样子,分明是已经在后院上过香了,她来的比她们要早。 叶晚棠摇摇头,“玄慈大师今日还未出现。” 她语声一顿,略带希冀地看着她们:“既然目的一致,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吗?” 苏若茵和白洛灵一怔,互相看了一眼,这叶晚棠看着也不像是喜欢扎堆的人啊,从她独自一人来龙华寺就可以看出来。 她们和她又不熟,她怎么会想到要和她们一起的? 见她们俩疑惑,叶晚棠轻笑了一下,似是有一点自嘲,“我没有一个朋友,很羡慕你们俩这样自由自在的状态,就想着加入你们。”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太冒昧了?” 苏若茵看着叶晚棠略微紧张的神情,心下了然。 那天在荣安侯府花园,她对这姑娘的观感还不错,当下点点头,“叶姑娘身份贵重,只要不嫌弃我们俩鄙薄就行。” 白洛灵笑着扬起一张小脸,“那我们赶快走吧,再晚恐怕见不到玄慈大师了。” 看到俩人明媚的笑脸,叶晚棠也被那种朝气所感染,当下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走上前,仨人一起向后面走去。 一路上,有认识她们三人的,纷纷侧目,好奇地看着,不知道她们怎么会走到了一起。 苏若茵和白洛灵俩人,自然不在意别人怎么说。 叶晚棠却是头一遭面对这种情况,心下不免有些紧张。 但是看到俩人仍然谈笑自若,她也慢慢镇定下来,努力让自己忽略掉别人的目光。 龙华寺占地面积很大,光是后院这边,就有几十座殿宇,三人也不知道玄慈大师会在哪里,只是随意逛着。 好在龙华寺景色不错,三人倒也不觉得无聊。 正走着,忽然看到听到前面一声轻呼:“玄慈大师!” 周围的人群骤然加速,向着声音的方向涌去。 三人精神一振,也加快脚步向那边走去。 转过一道连廊,眼前骤然出现了一座殿宇。 殿宇古朴肃穆,与前面的金碧辉煌截然不同,却更有一种厚重的韵味。 此时殿宇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苏若茵三人打眼望去,只见殿宇前的石阶上,站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左右两旁各站着一位僧人。 他身材适中,穿着一身褐黄色的衲衣,披一件红底绣金线的袈裟,胸前挂着一串佛珠。 老和尚须眉皆白,面颊上却红润有光,一双眼湛然有神。 此时他站在石阶上,望着下方涌动的人群,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声音并不如何洪亮,却穿透了下方熙攘的人群,似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原本嘈杂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望向老和尚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前方一位中年贵妇越众而出,向着老和尚虔诚行了一礼,然后开口道:“玄慈大师,我等苦等您多时,可否请大师抽出时间为我们解惑?” 那贵妇苏若茵和白洛灵都不认识,叶晚棠轻道:“是成国公夫人。” 俩人恍然大悟,和五公主议亲的,就是她家三公子。 玄慈大师湛然的目光看了她一会儿,摇摇头道:“夫人心中已有定算,何须再来寻老衲?” 那中年贵妇眼睛骤然睁大,嘴唇翕动了一下,想再开口,玄慈大师目光已是越过她,看向下方人群。 “老衲今日在殿中签桶中,放入了三支有缘签,抽中者可到后面禅室,老衲自会为施主解惑。” “未抽中者,只能等待下次了。” 说完,玄慈大师不顾下方汹涌的人群,转身进了殿宇中。 大家知道玄慈大师的规矩,因此只是稍微纷乱了一会儿,就自觉地排起队进殿宇,开始抽签了。 虽然三支确实少了点,但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再说了,玄慈大师以后还会出现,所以人群至多是抱怨了几句,倒也无人敢大声喧哗。 苏若茵三人走在最后,看着前面的人群满怀希望地进去,又摇头叹息着出来。 约莫一炷香的时辰过去,竟是无一人抽中。 白洛灵侧身在苏若茵耳边悄悄道:“茵茵,你说玄慈大师不会是骗人的吧?怎么没有一个人抽中啊?” 苏若茵轻拍了她手臂一下,嗔道:“不得胡说!玄慈大师怎么会骗人呢?心诚则灵。” 龙华寺在京城地位崇高,这老和尚又如此受人追捧,如果他不想,大可以不出来,断没有故弄玄虚,骗人的道理。 苏若茵知道白洛灵挂怀母亲身体,心中焦急,只得不住安慰她。 叶晚棠在旁边道:“玄慈大师以前也有这样的规矩,不过有时候是五支签,有时候是七支。” “据说这个签数,是佛祖定下的,玄慈大师也只是依天意而为。” 苏若茵心中诧异,佛祖怎么定下? 难道佛祖会托梦? 叶晚棠看到她们俩的表情,就知道她们不懂,当下解释道:“每月初一的早上,玄慈大师会在佛祖面前上香祈福,然后摇动签桶。” “签桶中掉下几支,当天就解几支签。” 苏若茵和白洛灵听得一脸神往,这龙华寺果然有几分神异,心中对玄慈大师,更多了几分敬畏。 只是不知,今天她们可有缘抽中签? 第83章 龙华寺(三) 随着前方人群越来越少,苏若茵和白洛灵三人则是越来越兴奋。 龙华寺的规矩,每个人只能抽一次。 既然前面一直无人抽中,说明后面的人机会就大了很多。 原本她们三人是走在最后的,只是这一炷香的功夫,后面又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 终于轮到她们三人时,苏若茵和叶晚棠,都将第一次机会,给了白洛灵。 性急的白洛灵,上前一步,踏入大殿,深吸了一口气,从摆放在供桌前的签桶中,颤抖着手抽出了一支。 她甚至不敢睁开眼睛去看,却听到旁边的僧人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恭喜施主,施主今日是第一个抽中的。” 白洛灵蓦地睁开眼,惊喜一下子将她淹没了,她激动的小脸通红,霍然转身对着苏若茵和叶晚棠两人挥手,“我抽中了!” 苏若茵笑眯了眼睛,也为好友感到高兴。 白洛灵先站在一边等着,等到三支签都抽出后,再去找玄慈大师。 苏若茵今天来,主要是陪白洛灵的,其实她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需要解惑的,所以,她让叶晚棠先抽。 叶晚棠和她们两人刚才一路走来,多少了解一些苏若茵的性格,知道她不是假意推让,也不再多说,只是向她微一颔首,就走到了签桶前。 她没有像白洛灵那样激动,面色十分平静地将手伸入那神秘的签桶。 抽出时,自己先低头一看,却是愣了。 刚才白洛灵抽中了今天的第一支签,其实叶晚棠并没有抱多大希望,觉得不会这么快就抽出第二支。 谁知那支签的底部,点了一个鲜明的红点。 她还没有回过神来,旁边的僧人又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恭喜施主,施主今日是第二个抽中的。” 僧人的话将叶晚棠愣住的思绪拉了回来,旁边的白洛灵已经是满脸的兴奋激动,笑着将她拉了过去。 现在,只剩下苏若茵了。 她是最无所谓的。 尤其前面两位女孩已经抽中了,今天只有三支签,应该不会全被她们三人抽中吧? 后面的人群已经在哀叹了。 苏若茵提起裙摆,跨过门槛,进入了大殿。 大殿正中供奉的是如来佛祖。 巨大的佛像金碧辉煌,佛祖低垂着眉目,脸上似笑非笑,悲悯的目光俯视着众生。 苏若茵站在那儿的时候,心中还有一点忐忑,毕竟她自己就是穿过来的。 但除了远处偶尔传来的梵音,这里安静的连风吹过的声音都能听到。 她镇定地上前,伸出纤纤玉手,在签桶中随意抽出了一支。 不等她自己先看,白洛灵就急切地伸手拿了过去,叶晚棠也好奇地伸头去看,两人都愣住了。 立于一旁的僧人原本一直是面无表情的,此时也不由得微有点诧异,但很快就平息了,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恭喜施主,施主今日抽中了最后一支签。” 苏若茵、白洛灵、叶晚棠,三个结伴而来的女孩,竟然全都抽中了今天的特殊签! 而且是今天仅有的三支! 三个女孩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地都笑了。 后面的人群听说今天的特殊签已经被抽完了,叹息着,都散开了。 也有人好奇想看看今天都是谁抽到了特殊签,结果却看到了她们三个人一起笑的场面。 苏若茵和白洛灵一直都认识,但是皇后的侄女,荣安侯府的嫡小姐叶晚棠,居然和她们俩个在一起?! 以前可从未听说过这三人有交集啊。 不断有议论声飘来,各种各样好奇的,羡慕的,猜疑的,…… 种种目光,若有形,若无形地,包裹了三个女孩儿。 但是叶晚棠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和苏若茵白洛灵两人在一起时间的长了,她对这些议论和目光居然开始不在意了。 在僧人的带领下,三个女孩一起,向后面玄慈大师的禅室走去。 冯妈妈,迎春和白洛灵,叶晚棠的婢女们一起,走到后面。 她们也极为兴奋,没想到自家姑娘都抽中了特殊签。 玄慈大师的禅室位于龙华寺的最里面,苏若茵三人随着僧人走了约莫一刻钟,才到地方。 作为龙华寺的主持,又是誉满京城的大师,她们三人都以为玄慈大师的禅室应该是非常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结果只是一处普普通通的两居室。 或许最能说明玄慈大师身份的,就只有门前挂着的那块牌匾吧。 那是一块木质横匾,正中“泽惠众生”四个双钩黑字,颜体楷书,浑厚遒劲,气势轩昂。 就连对书法没有研究的苏若茵也能看出来,这牌匾来历定是不俗。 那僧人将她们领到此处,让她们暂时在外等候,自己去了禅室。 敲门之后,里面传来玄慈大师的声音:“觉慧,今日的有缘签已全部抽出吗?” 觉慧恭敬答道:“是,主持。” “三位施主已在外面等候。” 里面停顿了一下,玄慈大师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这里还有客人,你让三位施主暂时在洗心阁等候片刻。” 觉慧恭声应是。 苏若茵就在禅室外不远,自然听到了玄慈大师的话。 觉慧过来时,三人很自觉地跟在他后面,来到旁边的洗心阁。 这里距离方丈禅室不远,正好可以看到那边的情况。 苏若茵三人进来后,觉慧吩咐小沙弥奉上茶水。 龙华寺的清茶很有名气,是寺内自己炒制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觉慧安排妥当后,自己退了下去,言道若有需要,可再唤他。 三人本来就走了半天,又累又渴,此时饮上一杯清茶,解渴解乏,唇齿留香。 白洛灵皱着眉头问苏若茵:“茵茵,你说,玄慈大师的客人是谁啊?” 从来没有听说过,因为有客人,玄慈大师就就延迟解签的。 三人站的不远,从刚才玄慈大师的声音中,听出了他的郑重之意。 是谁能让龙华寺的住持如此看重? 叶晚棠看两人都看向她,微微摇了摇头,她也没有听说。 正猜测间,却见那边禅室似有声音传来。 三人一齐起身,站在门口向那边望去。 只见禅房的门开了,当先一人,一身玄色锦衣,脸上戴着个面具。 苏若茵一见之下,登时一呆,心中只想着:“怎么会是他?!” 第84章 龙华寺(四) 那人身量极高,周身气势沉凝,脸上戴着一个银质面具,只露出一双墨黑的眸。 苏若茵看到面具,立刻想起那天在百宝阁的工坊门前,秦烈戴的那个面具。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玄慈大师的“客人”,竟然是秦烈?! 正自疑惑间,却看到秦烈后面还有一人。 那也是一个僧人。 那人眉目如画,肤白唇红,生得极为俊秀。 如果不是那身灰色衲衣,雌雄难辨。 最后出来的,才是玄慈大师。 那俊秀僧人双手合十,低声向玄慈大师说了句什么。 他声音太低,苏若茵三人都没有听到。 玄慈大师微笑着点了点头,也双手合十,回了个礼。 正在这时,秦烈似有所感,扭头向洗心阁看来。 冷电般的目光,极具穿透力,在苏若茵三人身上打了一个转。 被那目光扫过,三人只觉遍体生寒,从心底生出一股冷意来。 秦烈目光最后在苏若茵身上停留了一下,眉心微蹙,似在奇怪她怎么会在这里。 最后目光落到她手上的签子上,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此时,那俊秀僧人似和玄慈大师告辞完毕,看了一眼秦烈。 秦烈从苏若茵身上收回目光,向玄慈大师微一颔首,提起步子,和那俊秀僧人一起走了。 叶晚棠和白洛灵两人也看到了秦烈和那俊秀僧人,两人猜测了几句,却茫无头绪。 苏若茵也不知道,那俊秀僧人是谁。 她努力回忆原书中的剧情,却发现这个神秘的僧人竟是从未见过! 她听闺蜜安利时,只知道秦烈最后一统了天下,但是过程究竟如何,她还没有看到。 而且她穿过来时,才刚看到秦烈回到北周那段,之后就不知道了。 看刚才秦烈的模样,这神秘僧人分明极为重要,否则他也不会冒着伪装被发现的风险出来了。 南魏这段,她已经看完了呀,并不记得秦烈的身边有这么一个人。 难道说,因为她的穿越,剧情出现了变化? 还是说,蝴蝶的翅膀扇动,导致发生了某些变动? 原书发展到这里时,苏若茵已经作的被苏修所厌,不多久就被赶出了苏家。 但是她现在,苏修对她,还是比较疼爱的。 可见,因为她的穿越,事情的确发生了一些变化。 苏若茵的心中沉甸甸的,她不知道这种变化,于她而言,好还是坏。 正沉浸于思绪中的苏若茵,被觉慧的声音打断了。 “三位施主,方丈已经可以为你们解签了,不知道哪一位施主先去?” 白洛灵急急道:“我!” 她等了好久才等到这个机会,现在更是急不可耐。 来的路上,叶晚棠也听说了白洛灵母亲的事情,此时和苏若茵两人再次默契地将第一次给了她。 觉慧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就在前先走了。 白洛灵感激地看了一眼两人,赶紧提着裙摆随着觉慧去了。 苏若茵和叶晚棠两人唤来小沙弥,又换了一盏清茶,慢慢喝着,静静地等待。 叶晚棠对苏若茵是有几分好奇的,她总觉得苏若茵和之前她认识的那个女孩不太一样。 苏若茵看她几次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先开了口:“叶姑娘有事问我?” 叶晚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从小被家里管的很严,以至于竟连一个能说心里话的朋友也没有。 那天在府里,看到苏若茵和白洛灵亲密无间的样子,她就很羡慕。 今天和她们俩一路同行,更是被俩人无拘无束,自由洒脱的言行所感染。 此刻听苏若茵先开了口,忍不住问道:“苏姑娘,我心中有个疑惑,想问问你,又怕太冒昧,……” “你是想问我被沈弘渊退婚的事吧?”苏若茵仿佛能看穿她的心事一般,直接开口说道。 叶晚棠一惊,脸上涌现出点难堪和羞躁来。 京城流言纷纷,那天在府中花园,她也亲眼见到了楚定泽对苏若薇的维护,心中说不难过是假的。 毕竟她和楚定泽是实打实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楚定泽对她,虽然没有像对苏若薇这般狂热,但也是很好的。 会送她各种各样的礼物,会带她出去游玩,也会耐心地倾听她说话 …… 俩人之间有着许许多多的美好时光。 可是,楚定泽却从来没有用那种狂热的目光看过她。 那天在花园,她看到楚定泽看苏若薇的眼神时,就知道,楚定泽是真的喜欢上苏若薇了。 世家贵女的身份让她死死地压制住了自己的失态,但是却压不住内心的痛苦和无助。 尤其是这么多天了,楚定泽竟然没有去她家一次,更是充分说明了他的态度。 正是因为心中苦闷,她才想出来走走。 来龙华寺上香是母亲的提议。 她也并不想让母亲陪着,她不想看到母亲愁眉苦脸的样子。 她没有想到,竟会在这里碰见苏若茵和白洛灵。 其实,在心中,她很好奇苏若茵被沈弘渊退婚时,是怎么想的? 但是由己度人,她怕贸然问起,戳中苏若茵的伤心处。 谁料苏若茵竟然若无其事地直接说了出来,这让她不好意思之余,也更加好奇了一点。 苏若茵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当下直接道:“叶姑娘,沈弘渊的婚事,是我主动退的。” 叶晚棠闻言惊讶地瞪圆了双眼,这跟外面说的不一样啊。 苏若茵笑了笑,“一个心中装着别人的男人,再和你卿卿我我,就像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里面,出现了一只苍蝇,再好吃也让人倒尽胃口。” “如果一个男人,心里同时装了很多女人,那他最爱的,一定是他自己。” “喜欢一个人,是自私的,不可能容忍与别人共享。” “如果我喜欢的人,他在喜欢我的同时,再喜欢别人,我绝对不会再要。” 叶晚棠听的满脸震惊,这些话听起来也太离经叛道了吧?! 她从小所受的教育,都是以男人为天,就算她和楚定泽顺利成亲了,她也从来没有想过独占他。 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的吗? 更何况楚定泽还是镇南侯世子。 一生一世一双人,真的存在吗? 第85章 龙华寺(五) 叶晚棠被苏若茵的话震的脑中激荡,长这么大,这些话还是第一次听到。 她难掩讶异地道:“苏姑娘,你难道,……难道就不怕别人的流言蜚语吗?” 京城里,关于苏若茵的话,说的太难听了,她都不好意思复述。 苏若茵挑高一边眉毛,嗤笑道:“我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看法?谁也不能代替我活着!” “再说了,就算我按照她们的规矩活着又怎么样?” 以前的苏若茵也没有少被人说。 只不过,以前她是相府嫡女,别人都是说她骄纵,蛮横,之类的,但是现在,话就说的难听多了。 看着苏若茵谈笑自若,明眸生辉的模样,叶晚棠眼中流露出一丝羡慕。 苏若茵活得是那么自信坦荡,生机勃勃,看着她,让人不由想到田野上已经冒出头的小草,是那么的朝气盎然,顽强坚韧。 叶晚棠知道,镇南侯夫人这些天一直在试图挽回她和楚定泽的亲事,不断地送来各种礼物,还言道“只认她这一个儿媳妇”云云。 但是她扪心自问,她真的想和楚定泽继续下去吗? 和一个心中装着别的女人的男人,共度一生,这真的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这么多年下来,其实她对楚定泽很了解,他看似恭顺,实则极为固执,认准的事情,千方百计也会去做。 就算在两家的压力下,楚定泽勉强娶了她,但是她可以预见,以后的生活中,还是会有苏若薇的影子。 她真的能一直忍受下去吗? 还是就像母亲说的,就算是换一个人,她也依然需要面对和别人共侍一夫的情况。 世家子弟,有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的? 好歹她和楚定泽,还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 她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小脸上痛苦而纠结。 苏若茵看着她,叶晚棠这个姑娘给她的感觉不错,眼神清澈,待人诚恳,虽然贵为皇后的侄女,却不是一个骄纵成性的千金小姐,所以她不介意再多说几句。 “恕我直言,叶姑娘,你如果想的是换一个人,依然要面对和别人共享一个丈夫,还不如就此将就的话,其实是不对的。” 叶晚棠心中一震,苏若茵竟如此通透,将她心中所想直接说了出来。 她屏息凝神,身子微微前倾,紧张地注视着苏若茵,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人的一生太漫长了,随时随地会遇到各种各样的诱惑,很难保证一个人的感情永不变质。” “但是,我们最起码可以做到,从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是心中只有彼此的。” “当两个人决定成婚时,一定是两情相悦,心心相印的。” “如果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丈夫心中住着别人,相信我,这种婚姻,根本就不应该开始。” “三个人的婚姻,太挤了。” “它只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痛苦,让你耗尽心力,年华老去,最后只剩下满腔的怨恨和不甘。” “与其如此,不如从一开始,就别让错误发生。” “叶姑娘,你现在正是韶华之龄,双亲疼爱,身份贵重,完全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和能力。” 苏若茵的话,似重鼓,一句一句都敲在了她的心上。 霎那间,她眼前似乎被拨开了一片迷雾,有种豁然开朗,天地一新的感觉。 甚至,她在心中试着去想舍弃楚定泽之后的生活,蓦地发现,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疼痛。 也许,放下一个人,并不像她想的那么艰难。 苏若茵说的对,明知他的心已经不在自己身上,还勉强成亲,自己不是送上门任人践踏吗? 她叶晚棠,也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她的一片真心,不是任人弃之如敝履的。 既然楚定泽不要,她也不会再给。 不管以后能不能遇到真心待她的人,但是楚定泽,她绝对不会再回头了。 想到此处,叶晚棠终于放下了心中执念,一时只觉无比的轻松,似乎那些束缚她的枷锁,也无形中少了很多。 她感激地看着苏若茵,“苏姑娘,非常感谢你今天的一席话,让我犹如醍醐灌顶,终于醒悟了过来。” 她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一直以来,她都没有一个知心的朋友,但是今天,和苏若茵相处之后,她发现,她真的很喜欢这个姑娘。 苏若茵行事爽朗,真诚大气,和以前她认识的那些世家贵女们,迥然不同。 苏若茵莞尔一笑,露出嘴角边的两颗小梨涡,“叶姑娘不嫌弃我出身寒酸吗?” 叶晚棠认真地看着苏若茵,严肃道:“苏姑娘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出身并不绝对,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绝对是一个值得一交的好姑娘。” 她起身走到苏若茵身边,伸出手,委屈道:“苏姑娘不愿和我成为朋友,可是嫌弃我无趣?” 苏若茵瞪了她一眼,起身拉住她的手,不情愿地晃了晃,她什么时候嫌弃她无趣了? 叶晚棠顿时喜笑颜开,一张圆润的鹅蛋脸红扑扑的,粉面生晕,充满了生气,和之前的忧郁愁苦截然不同。 两人正在拉着手时,忽听一阵脚步声响,转头一看,白洛灵已是走了进来。 苏若茵赶忙上前问道:“灵灵,玄慈大师怎么说?” 白洛灵小脸上兴奋和忧愁交织在一起,表情很是生动。 “玄慈大师告诉我,我母亲的病有一线转机。” 苏若茵心中一喜,不禁为好友感到高兴,却见白洛灵脸上仍有愁容,不解地问:“灵灵,大师可有说什么时候?” 白洛灵眉心微蹙,摇摇头:“大师说现在只需安心静养,以后自有转机。然后我再问就不肯说了。” 苏若茵拍拍她的手臂,低声安慰:“灵灵,玄慈大师既然如此说了,说明伯母就一定没有问题,你只管放宽心,让伯母安心静养就是了。” 叶晚棠在旁边轻声道:“我家中有很多上好的药材,白姑娘若有需要,尽可以来找我。” 白洛灵闻言高兴起来,小脸上一片明媚,“那我就先谢谢叶姑娘了,如果有需要,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叶晚棠含笑点点头。 接下来,就轮到她去了。 第86章 龙华寺(六) 大概是因为刚才已经被苏若茵的话解开了心中郁结,叶晚棠去了禅房约莫只有一盏热茶的时间,就回来了。 白洛灵最为性急,蹦跳着上前好奇地问:“叶姑娘,玄慈大师给你说了什么啊?” 叶晚棠抿唇一笑,将手中拿着的纸递给了白洛灵。 白洛灵展开一看,和苏若茵一起看去,只见上面写着一首诗。 “平地起云烟,时下未能安。前世本无缘,今生何苦恋? 你本菩提女,登高觅姻缘。云破日出时,柳暗花自明。” 白洛灵嘟起小嘴,“叶姑娘,这首诗玄慈大师何解?” 叶晚棠一笑,摇了摇头,“大师只给我说了两个字,” “等待。” 或许玄慈大师看出她已经放下心中执念,很是欣慰地对她点了点头,告诉她只需等待即可。 其实叶晚棠在进去之前,心中就已经有了决定。 而从大师给她的这首诗来看,应该是说她和楚定泽本就无缘。 至于婚约解除以后会如何,她暂时不想去考虑那么多。 既然大师说了让她等待,可能属于她的姻缘还未到吧。 今天这趟龙华寺,还真是没有白来。 叶晚棠一扫之前的郁闷哀愁,脸上重新有了阳光。 现在白洛灵和她都已经得到了指点,只剩下苏若茵了。 相对于她们俩,苏若茵是最无所谓的。 她并没有特别纠结或者急切的事,非要让玄慈大师开解。 而真正想问的问题,她又不敢问。 她总不能告诉玄慈老和尚,她是穿进来的,而他们目前所在的世界是一本书吧? 如果真这样说了,不知道那老和尚会不会将她当做妖女来处理? 她可不想冒这个风险。 所以苏若茵在跟着觉慧去禅房的时候,心中一片坦然,并没有特别的感觉。 哪知她一踏入禅房,正坐在蒲团上的玄慈大师,蓦地睁开了眼。 苏若茵只觉一束极明亮的光,自上而下将她照了个通透。 仿佛将她从里到处都看透了,让她有种连灵魂都无所遁形的感觉。 苏若茵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心中有些发毛,这老和尚,不会真能看出点啥吧? 玄慈大师的目光一直未离开她身上,开口时声音却很温和:“施主请坐。” 苏若茵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些,结果还没等她屁股坐稳当,就听对面的老和尚又道:“既来之,则安之。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因果,施主不必惊慌。” 苏若茵一顿,她怀疑这老和尚说这话另有用意,但当她看过去时,玄慈大师却仍是那副慈眉善目,合十而坐的老样子。 她压下心中的悸动,强笑道:“大师说笑了,我有什么可惊慌的?” 玄慈大师并未理会这句话,而是双手合十,低低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再开口时更是震得苏若茵心神俱动。 “施主,你心中想问,可是何去何从?” 苏若茵霍地站起身来,紧紧地盯着老和尚,努力隐去声音中的颤抖:“你,……你知道……,我,” 这老和尚知道她是穿来的?! 玄慈大师看着她慈祥一笑,“施主莫怕。老衲说过,万事皆有因果。施主的因果,不在老衲身上。” “命运的安排,自有它的深意,施主只需顺势而为即可。” 苏若茵默了半天,终是忍不住,“大师,我能否回到原先的地方?” 玄慈看着她的目光慈悲而似有深意,“该说的话老衲已经说完了,施主请回吧。” 苏若茵愕然,这老和尚说了啥? 她问的问题,他什么都没有回答,就这就完了?! 但是玄慈大师已经闭上眼睛,似是进入了禅定的状态,苏若茵只得福了个身,退了出来。 她浑浑噩噩地跟着觉慧走回了洗心阁。 白洛灵和叶晚棠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都是吓了一跳。 白洛灵急忙上前握着她的手,焦急地道:“茵茵,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叶晚棠也是一脸的关切。 她们俩进去出来都好好的,但是苏若茵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难道说她所求的事情不好么? 俩人又不知道她求的是什么,想安慰也无从说起,只是干着急。 苏若茵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那老和尚不是说了么? 既来之,则安之。 自己既然已经来了这里,在不确定能不能回去的前提下,就努力活好自己吧。 可恶的老和尚,如果他能看透她的来历,会不会也一定知道能让她回去的方法? 只是,看他那个样子,肯定是不会说的。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说出来? 自从穿过来后,苏若茵不是没有想过回去的问题。 但是,却茫无头绪,她连从哪里下手都不知道。 现在,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可能的机会,她就像是在黑暗中苦苦摸索了很久的人,终于看到了一丝亮光一样,怎么可能轻言放弃? 哪怕这里的生活并不太过艰难,苏若茵依然是想回去的。 现代的文明和思想早已经深深地刻入了她的骨髓,这个见鬼的地方,她怎么可能真的适应? 真正到了古代,苏若茵才深深明白,一个女子,想在这种时代生存,是何其的艰难。 让她像一个古代女子那般,完全依赖于一个男人,以他为天,每天关在深宅大院里,和众多的女人争抢一个男人,卑微地祈求一点可怜的宠爱,她自问自己做不到。 可若就此放弃自己的生命,她又不知道,能否回去? 如果不能,那她不是白死了? 她还有爸爸妈妈。 她不知道自己穿过来后,在那个世界的自己怎么样了? 爸爸妈妈是否知道? 如果他们知道,失去了唯一的女儿,又该怎么承受? 一直以来,苏若茵逼迫自己忙碌,因为她不敢去深想。 她只能祈祷,有一天,她还可以回去,回到爱她的家人身边。 在那之前,她要好好地活着。 只是,要怎么让老和尚开口呢? 忽然,她的眼睛蓦地一亮,秦烈! 对了,秦烈一定认识玄慈大师! 她该怎么和他说呢? 他,会帮她吗? 第87章 梵印 面对好友关切的眼神,苏若茵不愿意欺骗她,但如果实话实说,她又不知从何开口。 只得安慰白洛灵说,玄慈大师只告诉她顺其自然。 这话确实是老和尚说的,苏若茵也不算骗人。 白洛灵和叶晚棠刚刚也是见过玄慈大师的,对苏若茵的这话并没有怀疑什么。 在她们俩心中,都以为苏若茵求的是姻缘。 毕竟,对这个时代的女子而言,嫁人,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她们以为,苏若茵仍然心中有沈弘渊,玄慈大师的这话,明显是开导她,让她不再执着。 她们心中为苏若茵而惋惜。 三个女孩,因为一场奇妙的缘分,情谊深厚了许多。 回去的路上,叶晚棠宁可放弃自家奢华舒适的马车,也要和苏若茵,白洛灵挤在一辆马车上。 对她来说,今天就像是重获新生一样。 不但解开了心结,还收获了两个好朋友。 苏若茵自不必说,白洛灵对叶晚棠,观感也不错。 三个女孩挤在一起,一路上谈笑风生。 多数时候,都是白洛灵在说,苏若茵偶尔补充,叶晚棠是最合格的听众。 以至于马车到城内,行至岔路口,不得不分手时,三人都觉得有点意犹未尽。 尤其是叶晚棠,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的如此快过。 她恋恋不舍地下了马车,一再向苏若茵和白洛灵确认,约她们去她家找她。 等到白洛灵也回去后,苏若茵最后才到家中。 这一天下来,虽然并没有走太远的路,她却觉得无比疲惫。 吃过莫青准备的饭菜后,她由丫鬟们侍候着,洗漱完毕,躺到床上,本以为会迅速睡去,谁知,却仍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玄慈老和尚,当真有神通吗? 他为什么没有将她当做妖女? 她该怎么说服秦烈才好? …… 种种思绪,纷乱复杂,走马灯般在苏若茵的脑海中转来转去。 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孰料,在相隔不远的屋脊上,一直站着两个人,遥望着她的方向。 靖安侯府的屋顶上,秦烈仍然一身玄色锦衣,迎着夜风,站的笔直,杜山侍立在他身后。 “公子,您都快站了一晚上了,咱们什么时候走啊?” 杜山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 秦烈恍若未闻,只是一径地沉默,眼睛却片刻未离远处的某个方向。 杜山叹了口气,公子自从认识了苏姑娘,就添了这个晚上爬屋顶的毛病。 公子自己喜欢不要紧啊,但是却害得他大晚上不能睡觉。 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候,杜山只觉无比无聊。 他以手掩口,一个哈欠打到一半,眼前一花,秦烈身侧,已是多了一个身影。 杜山吓了一跳,合上嘴巴时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全身肌肉瞬时紧绷,这人能无声无息地接近,却完全没有被他察觉,身手一定非常厉害。 哪知他还在全神戒备时,却看到自家主子连手指头都没有动一下。 那身影发出一声轻笑,“杜山,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 这声音一入耳,杜山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提起的一口气,全松了下来。 “简公子……” 杜山话未说完,就听得一道声音冷厉如冰,“我现在是梵印。” 声音中透出的冷意似要将人冻僵,杜山打了个寒颤,连忙改口道:“梵印大师,您的身手越来越厉害了,刚才小的竟一点没有察觉。” 梵印轻笑一声,仿佛刚才的冷冽是一场梦,“是你的身手退步了。” “秦烈,不会连你也退步了吧?” 说着,梵印竟毫无预兆地突然出手。 他站在秦烈右侧,和秦烈只有一步距离,此刻左手忽然动作,快如闪电般向秦烈轰出一拳! 那拳迅如奔雷闪电,在夜色中带出片片残影! 眼见,就将沾到秦烈的衣襟! 梵印的眼中冒出兴味的光。 哪知,他快,秦烈更快。 在他的掌影将触未触到秦烈的衣袂时,秦烈原本挺立如松的身影稍稍扭动了那么一瞬。 他扭动的角度诡异而迅速,恰巧避开了梵印的那掌。 而且扭动的幅度正好,少一分不行,多一分则浪费。 扭动过后,秦烈的身子迅速恢复原状。 如果是一般人在这儿,根本就不会发现秦烈动过。 他仿佛一直站在那儿,连衣角都未动分毫。 避过梵印的这一掌之后,秦烈脸上毫无表情,仍然是静静地站着,似乎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从未发生过。 梵印一试之下,立即收掌,和秦烈并肩,负手而立。 后面的杜山已是浑身被冷汗湿透。 那一掌,换做是他,他绝对是避不开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这不光要有极致的反应速度,还得是对梵印有十分的了解才行。 这两条,他哪一条都做不到。 如果此刻苏若茵在这里,她就会认出,梵印,就是她白天在龙华寺所见的那个俊秀僧人。 梵印声音淡淡:“很好,这么多年,你并未闲着。如此看来,你是有所准备的。” 秦烈默然良久,“你此次回来,真的做好了准备吗?” 梵印俊秀的脸上,顿时涌上一片潮红,双眸已是一片赤色。 他“嗬嗬”笑了两声,声音阴森,形如鬼魅,完全不像是从他口中所发出。 他脸上神情疯狂,出口的话寒意刺骨:“秦烈,你知道这六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你可知,我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吗?” 他双目赤红,状如疯癫,霍地转身看着秦烈:“我的准备并不万全,但是我已经等不了了。” “他现在病重,我不能等到他死了再回来。” “简家的血海深仇,他必须血债血偿!” 秦烈更加沉默,高大的身影如一株挺拔的松柏,端然凝立,岿然不动。 梵印喘了两口气,脸上潮红褪去,恢复了一片平静,“秦烈,你有没有后悔,当年救下我?” 秦烈叹了口气,“你不应该回来的。” 梵印忽然笑了,“如果我不回来,你会怎么做?” 第88章 女扮男装 回应他的,是秦烈长久的沉默。 梵印似也没指望他会回答,只是顺着他眼睛望着的方向看过去。 突地,他挑了挑眉,“苏相的宅第?” 继而有些诧异,没有听说过苏修和秦烈之间,有任何的交集啊。 现在秦烈半夜不睡,只是一径地站在这里,看着他的宅邸,是所为何来? “秦烈,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梵印皱眉想了半晌,也猜不透秦烈此举是何意,只得开口询问。 孰料,下一秒,秦烈身子忽然动了。 夜色下,他灵活的身姿无比矫健,在屋脊上几个纵跃,已是一路远去。 梵印张大嘴巴,愕然地看着秦烈远去的背影,伸手拉住欲走的杜山,“他怎么忽然走了?” 公子为什么忽然走了? 那是因为梨花院苏姑娘的烛火熄灭了呀。 杜山摇摇头,挣脱开梵印的手,追随着秦烈的脚步也离开了。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敢。 公子如果知道他告诉梵印苏姑娘的存在,铁定会打断他的腿,再把他扔回北周去的。 只留下梵印一人,独自在风中凌乱。 这次见秦烈,他分明还是和从前那样,又冷又硬,但梵印就是觉得,他有哪里不一样。 但是具体是哪里,他却说不上来。 而且,秦烈的举动也很奇怪。 不过是和他一起去了趟龙华寺看望老和尚,回来的路上却一直似乎魂不守舍,中间更是一度失踪了一会儿。 他夜里睡不着,想去找秦烈说话,却见他一身玄色衣服,脸戴面具,鬼鬼祟祟地施展轻功飞掠而去。 亏他还以为那小子是去打架,急忙跟上,想着助他一臂之力。 哪知却跟着他来了人家的屋顶上! 梵印以为他跟谁约好了,就先隐着身形,想等敌人出来了再出其不意地出现。 结果一等就是大半夜! 现在,他又莫名其妙地走了! 梵印茫然地站了一会儿,实在理不清心中的头绪。 眼见秦烈的身影已经快要看不见了,他才收起思绪,追着去了。 与吕掌柜约好去白玉楼的日子,就在今天。 苏若茵收拾妥当之后,仍是用的去巡视品玉坊的借口。 卢氏那边,这些日子着急苏若薇的事情,倒也没有怎么刁难她。 楚定泽喜欢苏若薇一事,这些天在京城闹的沸沸扬扬。 偏偏睿王府那边,一点声息也没有。 倒是让卢氏有点慌了手脚。 自己女儿受人欢迎固然是好事,但是她却并不想失了睿王府这门亲事。 虽然那楚定泽也是百里挑一,难得一见的好儿郎,但是论身份地位,到底和沈弘渊差着一头。 况且,苏若薇喜欢的是沈弘渊。 睿王府没有消息,就连沈弘渊,这些日子,也一次没有来过苏府。 苏若薇渐渐有点坐不住了。 虽然她笃信沈弘渊喜欢她,但那天在荣安侯府,楚定泽维护她时,沈弘渊就神色莫明。 千万别因此而对她生了误会才好。 现在苏若薇才开始在心中埋怨起楚定泽来,怪他为何那么明目张胆地表示出对自己的喜欢。 此时她早忘了,当初她看到楚定泽看她的眼神,从中窥得楚定泽的心意时,心中是何等的隐秘得意。 不在苏府长大又如何? 没有受过世家贵族的教育又如何? 她照样能引得这些世家公子们,对她喜爱追捧,为她痴迷。 尤其楚定泽的未过门妻子,还是世家圈子中有名的千金闺秀,在京城闺誉甚高的叶晚棠。 苏若薇并不是刻意针对叶晚棠,但能让叶晚棠的未婚夫为她而痴狂,还是让苏若薇的虚荣心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只是现在,满足过后,是忐忑和不安。 她怕沈弘渊误会自己,她最喜欢的,还是弘渊哥哥。 因此,这几日,她一直在和卢氏商量,想着用什么办法能让沈弘渊来见她一面。 母女俩人,哪里还能顾得上苏若茵出去干什么了? 出了府门后,苏若茵一路来到百宝阁。 吴飞看到她戴着帷帽的身影,眼睛一亮,一路小跑着过来,“苏姑娘,掌柜的吩咐了,您来了这边请,请跟小的来。” 苏若茵微笑着点点头,随着吴飞走到百宝阁后面一间稍大点的房子。 进去一看,这应当是吕掌柜接待客人的所在。 吕鸿已经在等着了,旁边还站着秦烈。 看到他,苏若茵有点诧异。 秦烈的身份特殊,又被六公主日常拘着,出入宫中应该不是很方便吧,但她每次来百宝阁,似乎都能看到他。 苏若茵摘下帷帽,大大方方地和秦烈打了个招呼。 秦烈仍是那副老样子,对着苏若茵轻轻点了下头。 墨黑的眸子,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吕鸿在旁边轻咳一声,“苏姑娘,老朽此前已经向白玉楼的方掌柜递过名刺了,约定的时间是巳时中,此时时间尚早,苏姑娘不妨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吗?” 苏若茵仔细地思索了片刻,摇摇头,“吕掌柜,就按照此前咱们约定好的说。” 之前和吕掌柜商议时,苏若茵就考虑过自己的身份问题。 虽然南魏并不禁女子在外行走,但千金小姐,抛头露面做生意,还是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苏若茵就想着扮成男子。 然后,再由吕掌柜引荐给方掌柜,达成合作。 吕掌柜也赞成这个提议,虽然他相信方掌柜的为人,但是苏若茵毕竟是一介女子,还是相府千金。 女子经商,毕竟还是极少数的,何况还是世家女子。 为了避免麻烦,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苏若茵今天过来的早一点,就是为了留出化妆改造的时间。 吕掌柜唤了一声,杜山立刻进来,手中捧着一个包袱。 苏若茵知道这是为她准备的,当下谢过吕掌柜,就和迎春,夏荷一起进了内室,打算换衣化妆。 秦烈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苏若茵。 吕鸿在旁边心中哀叹,公子这是愈陷愈深了呀,一会儿该怎么和苏姑娘说呢? 两个丫鬟从来没有女扮男装的经历,十分好奇。 主仆三人迅速换好衣服,苏若茵刻意将纤细的眉描粗,又将满头青丝以银冠束好。 揽镜自照,竟是一个极俊俏的公子哥儿。 第89章 方掌柜 帮迎春和夏荷两人也画好后,主仆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 迎春还好说,夏荷却是一副英气勃勃的模样,倒真像一个男儿身。 收拾妥当之后,三人出了室内。 吕掌柜正在喝着茶,骤然看到苏若茵主仆,一口茶喷了出来,连连咳嗽。 吴飞和杜山也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出现的三个俊俏的男儿郎。 苏若茵正在奇怪,怎么没有看到秦烈,却见吕掌柜身边站着一个貌不惊人的男子。 那男子一身寻常的管事服色,脸庞蜡黄,上面还有一几颗麻子。双目无神,就连身子,似乎也有些佝偻。 是个让人一眼看过去,绝对记不住的人。 但他却给苏若茵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她惊愕地看了几秒,脱口而出:“秦烈?” 那男子轻轻点了点头。 迎春和夏荷两人很是惊讶,又细细地看了看,这人和秦烈竟是丝毫不同,也不知道自家姑娘是怎么认出来的。 吕鸿咳嗽的脸都红了,他轻轻拍了拍胸口,口中嘀咕:“一个两个的,都改头换面,真会玩啊。” 秦烈横了他一眼,吕鸿立刻老脸一肃,袖子轻甩,威严地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开始启程吧,不好让方掌柜的久等。” 吕鸿说完,当先走了出去。 秦烈和苏若茵走在中间,后面跟着吴飞和迎春夏荷。 因为是去谈生意,吴飞比杜山更熟悉情况,所以这次就没有带杜山。 虽然同在京城,但是百宝阁比较靠近城中,而白玉楼则略靠东边一点。 一行人上了马车,秦烈是扮作吕鸿手下的管事,自然和吴飞三人一辆马车,后面苏若茵主仆三人一辆。 马车行了大约有两刻钟的时辰,慢慢地停了下来。 苏若茵一下马车,就看到了白玉楼。 这是一座规模丝毫不逊色于百宝阁的建筑,三层的高度,装饰和百宝阁大有不同。 百宝阁是那种一看就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奢华类型,而白玉楼则相对来说比较朴素。 简洁的前门,低调而不张扬,上面悬着“白玉楼”的牌匾。 外面的伙计一看到吕掌柜一行人,立刻扯着嗓子吆喝起来。 几乎是瞬间,一个壮实的中年人就出来了。 这人一张方正的国字脸,肤色微黑,穿着一身靛蓝色锦缎棉直裰,腰间系着一枚青色的玉佩。 苏若茵看的暗暗纳罕,这人周身气势端严,给她的感觉,不像是一个铺子的掌柜,倒像是一个胸有丘壑的父母官。 中年人看到吕鸿,脸上露出微笑,上前一步,一边施礼一边热情地说:“吕掌柜大驾光临,敝楼蓬荜生辉。方某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失礼啊。” 吕鸿捋着山羊胡子,笑着说道:“方掌柜太过客气自谦了,老朽今日冒昧前来,是有求于方掌柜,还请方掌柜不吝赐教呢。” 方掌柜连称不敢。 两人你来我往了几句,一行人也入了白玉楼。 只见一楼布置的和百宝阁那边大致相同,也是根据饰品的贵重程度,分成几个不同的区域。 和百宝阁不同的是,这边一楼大厅,还多了一个“打造处”。 苏若茵猜测,这里应该就是专门接待打造首饰的地方。 方掌柜在前,领着一行人进了后面的待客室。 分宾主落座后,吕鸿指着苏若茵介绍道:“这位是苏公子。” “苏公子在饰品设计方面,造诣极高,很有独到之处。” “此次前来,就是手上有一批图样,想请方掌柜的帮忙打造。” 吕鸿开门见山,直接点明了他们此来的目的。 方宏义闻言眉毛微动,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立刻转到了苏若茵身上。 看到苏若茵如此年轻俊秀,方宏义眼中微微有点惊讶。 他与吕鸿打交道也有十几年了,深知这老头子眼光高的很,能让他评价“造诣极高”,说明这年轻人绝对不简单。 方宏义执掌白玉楼十几年,也算是京城珠宝首饰方面的大行家,此刻却一点架子也没有,慌忙起身和苏若茵见礼。 苏若茵当下对他的好感陡增,也赶紧拱手回礼。 她身量不高,但南魏男子普遍不算太高,加上她刻意压低了声线,让声音粗毫了些,所以扮起男子来,竟是毫不违和。 方宏义和她当面行礼,竟也丝毫没有察觉。 在他眼中,只觉这位“苏公子”俊秀的过分了些。 待两人见过礼后重新落座,方宏义斟酌着开口:“不知道苏公子想让方某打造的,是什么样的首饰?” “图样可方便方某一观?” 苏若茵招招手,迎春呈上来一个黑漆木盒,送到方宏义手上。 方宏义打开一看,只见厚厚一叠纸张,折叠的很是整齐,放在盒子里。 他伸手取出,将盒子放在桌上,打开宣纸,只一眼,就浑身一震,瞳孔激张。 那是一对耳坠的图样。 耳坠中间,打造成了莲花的模样,蕊心处镶了一颗浑圆的珍珠。下方垂着三条流苏,两短一长,末尾都饰着珍珠。 整体造型简洁流畅,又极具优雅妩媚,令人极为惊艳。 方宏义盯着这幅图样,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似要刻入心底。 苏若茵微微一笑提醒他,“这是第一张,下面还有好多呢。” 方宏义顾不得和苏若茵说话,立刻一张一张翻下去,每一张都让他惊喜莫名,流连良久。 有簪子,耳坠,胸针,头花,手链,戒指…… 林林总总,种类不一,竟是有几十幅之多! 作为白玉楼的掌柜,方宏义太清楚这些图样的价值了。 他急切地抬起头来,眼神灼灼地盯着苏若茵:“苏公子,这些图样,你开个价吧,我全要了。” 苏若茵摇摇头,轻道:“图样我不卖。” 方宏义一顿,扬眉道:“苏公子,价格你可以随意开,方某包你满意。” 苏若茵摇着扇子,依旧摇头:“我说了不卖。” 方宏义微眯了眼睛,忽然想起刚才吕鸿的话,他脸一沉:“如果只是帮忙打造,恕方某无法应允!” 眼前就是金山银山,但是却让他空手而归,当他方宏义这么好说话么?! 第90章 另一重身份 听了方宏义的话,吕鸿并未恼怒,仍然是平心静气的模样。 他看过苏若茵的设计图,知道这批图样的价值有多大,所以他压根不担心方宏义会不答应。 眼下他看似执着,其实只是没谈拢而已。 吕鸿轻咳一声,将双方的注意力拉到他身上,“方掌柜,苏公子,你们如此僵着不是办法,老朽有个提议,两位看看可好?” 苏若茵肚中暗暗好笑,这老头儿一本正经的样子还蛮可爱的,如果不是她们提前已经商量好了,她恐怕也会被这老头儿蒙骗过去。 苏若茵眨眨眼,肃声道:“吕掌柜有话不妨直说,苏某若觉得可行,自然不会拒绝。” 方宏义也是连连点头,并且不住地对吕鸿使眼色。 吕鸿抚了几下山羊胡子,“方掌柜也是行家,自然知晓这批图样的价值。” “苏公子年轻有为,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大家有的是机会合作。” “这样吧,你们各退一步,苏公子的这些图样,就让方掌柜这边打造。” “但是,以后每售出一种图样中的首饰,就要给方掌柜这边抽成。” “如此一来,苏公子的目的也达到了,方掌柜这边,也不算仅加工。” “苏公子擅设计,方掌柜擅打造。你们强强联合,何愁赚不来银子?” 方宏义闻言眉心微蹙,沉声开口:“吕掌柜的提议固然不错,但方某尚有疑问。” “一,这批图样的设计确实新颖,令人耳目一新。” “但是方某觉得仍然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苏公子设计所用的材料,似乎过于低了些,和这些精美的设计并不符合。” “如果这些图样能完全给我,方某保证,换上一些更珍贵的材料,绝对会让这些设计发挥出更大的价值。” 苏若茵认真听完,脸上泛起笑容。 这个方宏义眼光确实老到,如果他没有提出这个建议,她才真要考虑和他合作的可能性。 现在听方宏义说完,苏若茵温和地道:“方掌柜有所不知,这批设计,我是有意用这些低价格的材料的。” 对上方宏义不解的双眼,苏若茵耐心解释道:“这就是一些小玩意儿,我没有想卖出多高的价格,只想以新奇取胜,所以对准的群体,就是中等人家。” 方宏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苏公子到底是年轻识浅,还是真觉得这些设计只是“小玩意儿”? 他听对方的意思,好像这些让他都为之惊艳赞叹的图样,都是信手拈来,不值一提的一样。 若果真如此,那这位苏公子可当真是天赋过人,“钱”途不可限量! 其实他还真猜对了,这批的图样,还真是苏若茵信手拈来之作。 在苏若茵的时代,信息爆炸,只要你想,随时随地都可以点开网络,看到海量的图片。 她没有灵感时,经常上网浏览一些品牌发布的饰品,有时间时,除了逛博物馆,就是去看各种各样的珠宝展,积累了大量的设计。 做这些小玩意儿,对她来说,是再轻松不过的,短短两三天,她就可以画出来好多。 方宏义心里对苏若茵的评价,再往上提了一点,接着又道:“好,就算苏公子仍坚持用原先的材料,方某也同意吕掌柜的提议,但是我想问一点,苏公子可有铺子?” 如果没有铺子,那还怎么售卖货品? 不是他自夸,京城珠宝铺子这么多,大大小小上百家,每一家他不说完全了解,但最起码掌柜是谁,他还都知道。 但是苏若茵,他却从未见过。 吕鸿在旁边接话道:“方掌柜有所不知,苏公子在京城确实有铺子的。” 方宏义疑惑地又打量了苏若茵片刻,“恕方某眼拙,不知苏公子手下的铺子是哪间?” 珍玉阁? 翠玉楼? 还是奇珍阁? …… 方宏义迅速在脑中将他知道的几个规模比较大的铺子想了一遍,哪家的东家或者是掌柜是姓苏的? 最后却仍是毫无头绪。 以他浸淫珠宝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位苏公子在珠宝设计上有如此高的造诣,又如此年轻,必定是家学渊源,祖上恐怕就是从事这行的。 但凭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有哪个店是姓苏的。 所幸吕鸿并没有让他猜太久,直接给他解了惑,“品玉坊。” 方宏义努力回想这个“品玉坊”,模糊有了点印象。 这不是卢家的铺子么? 那个掌柜的,叫周什么的? 长得肥头大耳,极是谄媚,看见他时经常满口马屁。 只是这个品玉坊,在他的印象中,好像是个很小的铺子啊。 难道说苏公子把卢家的铺子买下来了? 但这么一间小小的铺子,每个月能有多少的销量? 还是说这是障眼法,眼前这位苏公子其实另有身份? 是京城哪位世家大族想掩人耳目,暗中进军珠宝界的一项举措? 方宏义狐疑地看了一眼苏若茵,心中已经倾向于他是哪位世家的代理人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必须得和自己的东家汇报。 牵扯到世家大族,他还做不得主。 方宏义看了一眼苏若茵,坦然地道:“苏公子这笔买卖,方某确实很心动。但是方某只是掌柜的,还需要向东家禀报。” “如果苏公子真的有意,还请等待几日。” “待方某报与东家后,看东家意下如何,再来与苏公子联系。” 吕鸿久在生意场,一听就知道方宏义心中是如何猜想的。 他哈哈一笑,“方老弟,老夫知道你谨慎,但是老夫担保,苏公子的铺子,确实是他自己开的,背后并不牵扯任何人。” 听吕鸿一说,方宏义算是稍稍放下点心,他与吕鸿相识多年,自然相信他的人品。 吕鸿话锋一转,“方老弟,实不相瞒,苏公子确实有另外的身份,今天我只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外传啊。” 看吕鸿如此谨慎神秘,方宏义竖起耳朵,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苏若茵也是满腹疑惑,事前并没有说到这个啊,她有另外的身份,她怎么不知道? 这老头子,闹的是哪一出? 他总不会将自己是女儿身的事情暴露出去吧? 哪知,吕鸿开口就是震的方宏义霍然起身。 第91章 双方都满意的合作 “苏公子,是商老的关门弟子。” 吕鸿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让方宏义霍然变色,“唰”的一声站起了身子。 “吕掌柜的,您说的,是真的吗?”方宏义太过于急切,以致于声音都变了调。 吕鸿翻了个白眼,“哼,老夫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更何况,是如此重要的事情!” “方掌柜如果不信,尽可以自己去问商老!” 吕鸿十分气愤,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方宏义连忙道歉:“不,不,不,吕兄别误会,方某不是这个意思,还请吕兄恕小弟失礼,实在是这个消息太过于震撼了。” 他擦擦额头刚才出来的汗,再看向苏若茵时,眼光已是无比的热切。 苏若茵却是直瞪着吕鸿,她怎么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成商老的关门弟子了? 吕鸿轻咳了一声,向她眨了一下眼,嘴角向着秦烈一努。 苏若茵一愣,难道说,这是秦烈的意思? 她努力忍住不看向秦烈的方向,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万千疑问只得憋在心里,只能等回去再问他了。 秦烈依然站在吕鸿的身后,还是那副不起眼的样子,只是看向苏若茵的眼中,闪过一抹柔光。 方宏义满脸兴奋地搓着手,向着苏若茵道:“苏公子,方某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公子竟是商老的关门弟子,刚才实在是失敬了!” 他丝毫没有怀疑苏若茵的身份,甚至在心里隐隐认为,这才是真相。 如果不是商老的弟子,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公子也不会有如此高的设计水准。 但是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 既然是商老的弟子,那品玉坊很可能是商老买下来,让徒弟练手的。 如此年轻,又如此有才华,再加上得商老看重,这年轻人将来,绝对的有“钱”途。 白玉楼如果和他合伙,岂不是变相地和商老合伙了? 将来就算是有什么是这苏公子搞不定的,不是还有商老吗? 方宏义越想越兴奋,一会儿回去得好好给财神爷上炷香,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 天上掉下如此大的一块馅饼! 方宏义一张黝黑的脸涨的通红,眼中满是热切,“苏公子,您说怎么合作吧,方某洗耳恭听。” 这么好的机会,自己可得抓住,只要这苏公子的条件不过分,他就通通答应! 恐怕东家知道了,也得夸他事情办的好! 苏若茵没想到搬出商老,事情会变得如此顺利,看来那个总是窝在工坊的老头,身份绝对的不一般。 她并不愿意欠别人的人情,但是目前这种情况,她总不能否认说自己不是吧? 那样吕鸿的老脸可就没地方搁了! 算了,大不了以后多给商老一些设计的图样,或者是多去陪他聊天也行。 至于钱,不是苏若茵没想到,而是那老头子明显看起来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方宏义的大脸还在眼前杵着,苏若茵拉回自己的思绪,“方掌柜,听说白玉楼的工坊很擅长打造,我的意思是,我出图样,材料和人工你们出,具体怎么分成,咱们可以商量。” 对于材料也需要人家出这件事,苏若茵其实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她没有办法。 她手头上的资金,根本支撑不了这些图样的打造,哪怕是最便宜的材料也不行。 如果她想快速赚到钱,这是目前最快的方法。 哪知方宏义听了,却是连连点头,“苏公子放心,我们这边,各种各样的材料都有,比这贵重的也有。” 苏公子的设计图样非常好,就是材料用的太过于便宜了,根本体现不出这批图样的价值。 但是他坚持如此,方掌柜也没有办法。 不过这样一来,对于白玉楼来说,出材料就毫无压力了,哪怕库存暂时没有,也可以大肆采购,反正用的资金也没有多少。 这一点,不用东家点头,他自己就可以做主。 当下两人计议了一会儿,最后商定,饰品打造出来之后,放在品玉坊售卖,所得利润,苏若茵占三成,白玉楼占七成。 对于这个结果,方宏义受宠若惊,这份买卖,白玉楼赚大发了。 他相信,如果苏公子找上任何一家珠宝店,掌柜的都绝对会答应的麻溜儿。 不说别的,只商老的牌子在,哪怕苏若茵说五五开,他也会立刻答应。 但是第一次和商老的徒弟合作,自己就占这么大便宜,他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只不过苏若茵坚持,他也不好再推拒。 思量间,他灵机一动,对苏若茵道:“苏公子,您看这样如何?这批图样,除了供给您的品玉坊之外,我想再用贵重一些的材料,打造一批名贵点的,就在白玉楼售卖,所得利润,仍然是您三我七,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苏若茵一愣,名贵点的材料? 那岂不就像是现代的正版和山寨一样? 但是这样一来,就可以满足不同群体的需求,利润也会更高。 不得不说,这位方掌柜,真是一位难得一见的人才,而且,人也厚道。 苏若茵对他的好感大增,暗下决心以后要多和他展开合作。 看到苏若茵眼中的笑意,方掌柜心下乐开了花,有了这棵摇钱树,何愁白花花的银子不滚滚而来? 虽然苏公子要求,不能向外公开打出商老徒弟的名号,但方宏义已经心满意足了。 不能公开不要紧,可以暗地里流传嘛。 再说了,就算不打商老的名号,这批首饰也照样能大卖。 从看到图样的第一眼起,方宏义就非常确定。 眼看交易达到,吕鸿捋着山羊胡子笑得直点头。 看到这副模样,方宏义先是疑惑,后来心下了然。 直到这一刻,他才确定,最近让百宝阁风头无两的那六件饰品,多半出自这位苏公子之手。 至于为什么这次吕鸿会介绍苏公子来找他,方宏义心下也清楚,以百宝阁的定位,这批饰品自然看不上眼。 不过无妨,方宏义有信心,他会让百宝阁知道,高端的饰品固然赚钱,但是那些不起眼的小件首饰,一样可以带来巨额的利润。 第92章 莫名其妙的拒绝 事情已经议定,方宏义也是个做事迅捷果断的,直接让吕鸿做了中间人,双方签订了一个契约。 郑重把装着图样的黑匣子递给方宏义,苏若茵笑得眉眼弯弯,心情极好。 她的赚钱大业又进一步拓展了!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白玉楼将第一批饰品打造出来,品玉坊那边,就可以售卖了。 这些日子,她还得和孙济,冯大成好好规划规划,将品玉坊来个彻底的改变。 秦烈全程见证了苏若茵与白玉楼的签约,神采飞扬的她,闪闪发光的让他移不开眼。 其实今天他并不适合出宫,但就算是冒着被六公主责罚的危险,他还是来了。 从心底里,他希望苏若茵的每一次成长,他都能亲眼见证,都能陪在她身边。 事情落定后,谢绝了方掌柜热情的挽留,苏若茵一行人又坐上了马车。 方宏义一直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的马车走远,这才进了楼里。 他手下的祁管事看到他满脸的笑意,笑嘻嘻道:“掌柜的今天做成了这么大一桩生意,可有什么奖励啊?” 祁管事是方宏义的心腹,签订契约时他也在场。 方宏义心情极好,笑着点了点他,“告诉大家伙,今晚我在满城香整两桌席面,请大家伙去乐呵乐呵。” 附近听到的管事和伙计都是一脸的喜悦,做起事来更加精神抖擞了。 祁管事跟着方宏义走到里间,方宏义喝了一盏茶后才道:“你下午在铺子里好好盯着,我得走一趟,去向东家禀报此事。” 祁管事笑道:“您就放心吧,冲着您那两桌席面,下午干活肯定特别用心。” 方宏义点点头,心里已经在想着见到东家后,会受到什么奖赏了。 苏若茵一行人出来时,时间已经近午。 今天做成了这么大一件事,她心中高兴,再加上此前秦烈已经请她吃了两次饭,苏若茵就想着趁今天回请一次。 她之前就听说了,京城中几个有名的酒楼,这附近,就有一个,醉仙楼。 行至醉仙楼前时,苏若茵吩咐马车停下,然后到秦烈他们的马车前,说明了她的意思。 秦烈看着站在马车前,浅笑盈盈的女孩,虽然她是做男装打扮,依然掩不住那清丽绝俗的姿容。 只是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她就是一个俊俏的过分的公子哥儿。 苏若茵站在马车前这一会儿的功夫,秦烈已经看到好几个路过的女子在偷偷瞧她,甚至还有男子也在看她。 那目光让他极为不喜。 秦烈和吕鸿一起下了马车,加上苏若茵主仆三人,一行人进了醉仙楼。 这里是京城有名的地方,此时接近午时,自然人满为患。 秦烈皱眉看了一下熙熙攘攘的一楼大厅,问过来招呼他们的伙计:“楼上可有雅间?” 二三月的天气,尚算不得热,可伙计却跑的满脸是汗,听秦烈问,他苦着脸答道:“客官,这个点儿上,如果您没有提前预订,哪里会有雅间啊?” 苏若茵看到有一桌上的客人快要吃完了,她忙指着那边道:“小二,我们一会儿就坐那边吧?” 那伙计刚想点头,却听秦烈冷淡的声音响起:“罢了,我们不等了。” 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苏若茵有点傻眼,这人怎么说走就走啊。 她急忙追出来,秦烈人高腿也长,已经几步走到了马车旁。 苏若茵追在后面问道:“喂,喂,你怎么走了呀?” 街上人来人往,她没法喊“秦公子”,只能以“喂”代替。 秦烈已经走到马车旁,只硬邦邦丢下一句,“回去吃!”就上了马车。 后续跟着过来的吕鸿看了一眼傻愣着的苏若茵,心里摇了摇头,也上了马车。 看这样子,苏姑娘并未开窍,公子可有得苦吃了。 吕鸿心里暗暗为公子着急。 苏若茵眼见他们已经上了马车,也没有办法,只得上了自己的马车。 她问迎春和夏荷,“秦公子是怎么了?” 一直到现在,她都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秦烈为什么不在醉仙楼吃饭了? 迎春心比较细腻,她早就觉得秦公子看她家姑娘的目光不一般,眼下更加确定秦公子喜欢她家姑娘。 刚才在醉仙楼,一楼人那么多,迎春觉得,自家姑娘虽然身着男装,但是秦公子可能还是不想让别人看到姑娘的容貌吧。 她看着一脸懵的姑娘,心下不禁对秦公子产生了怜悯,她家姑娘可是半点没有往这方面想啊。 夏荷没有那么细的心思,在旁边也是嘀咕:“这秦公子,到底怎么回事啊?姑娘请他吃饭,他还黑着脸,好像别人都欠他银子不还一样。” 迎春瞪她一眼,让她闭嘴,温声对苏若茵道:“姑娘,醉仙楼那边人太多了,秦公子也是一番好意,怕姑娘暴露了身份。” 苏若茵想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他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老是黑着脸,像个锯嘴葫芦一样,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啊。 嗯,以后一定得和他沟通一下,她最头痛的就是猜人心思,所以还是有话直说的好。 马车到百宝阁时,午时已经稍稍过了,苏若茵早就饿了。 跳下马车,还没有来得及和秦烈说话,就见他吩咐前来迎接的杜山,“送来一些饭菜。” 杜山一愣,感情公子他们还没有吃饭呢,当下麻利地往外跑。 跑到一半才想起来,糟了,忘了告诉公子,梵印大师来了。 但是此时再回去,显然是已经迟了,杜山只能祈祷,希望公子看在他腿都要跑断的份儿上,回去不要罚他才好。 秦烈吩咐完杜山,转头看到苏若茵,只说了一句,“姑娘先去换衣服吧,一会儿雅室见。” 说完也不等苏若茵答话,抬脚就走了。 苏若茵想说“不用了,我们回去吃”的话卡在嗓子眼儿里,还没有来得及出口,秦烈的身影就不见了。 她张了张口,怎么感觉这人好像在怕她拒绝一样? 事已至此,苏若茵只得和迎春夏荷一起,先去换回了女装,然后上楼,正好碰到秦烈也换好衣服回来。 两人在前,走到雅室门口时,还未推开门,就听见里面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小烈烈,我等你好半天了,你今天跑哪里去了?” 第93章 难怪那么瘦 这声“小烈烈”,轻佻又散漫,带着靡靡之声,让苏若茵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耳朵! 她想笑又不敢,偷偷去看秦烈的脸色,只见他脸黑如锅底,墨黑的眸中,杀气四溢! 正在这时,门“唰”的一声被拉开了,露出了一张清俊秀逸,眉目如画的脸和一颗锃亮的……光头。 苏若茵看着那张光可鉴人的头颅,眼睛瞪的溜圆。 这……这……,这不是那天龙华寺玄慈大师的客人吗? 他怎么会在百宝阁这里? 梵印本来一脸的调笑,此时乍然见到秦烈和一个女子一起,嘴巴慢慢张开,就那么瞪着苏若茵,一脸的呆滞状,完全破坏了他谪仙般世外高僧的形象。 眼见两人比赛一般瞪着眼睛,秦烈本来就黑的脸色更是黑了几分,墨黑眸中,杀气如有实质,直射向梵印。 幸亏刚才迎春和夏荷被吕掌柜留在了下面,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否则秦烈估计真要气的杀人了。 梵印被那针刺般的杀气激得回过神来,张开的嘴巴终于记得合上了,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肃穆端严,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他本就生得极为俊秀,此时宝相庄严,颇有几分世外高僧的端严气度。 苏若茵如果不是刚刚才看见过他另外一面,估计也会被他这极具迷惑性的外表给骗了。 她好奇地看了眼梵印,却以眼神询问秦烈。 秦烈低头看了她一眼,面部线条柔和了一点,“进去说话。” 三人这才进到屋中重新落座。 秦烈压下想将梵印扔出去的冲动,冷着脸问他:“你怎么还没有滚?” 梵印脸上刚做出委屈的神色,就见秦烈含着警告的眼神直射过来,他连忙端庄了神色答:“小僧俗务未尽,还不能离开。” 秦烈嫌恶地看着他,扯的什么鬼话?以为他会信么? 转眼看到苏若茵好奇的眼光,他略一顿,语气柔和了点,向俊秀僧人一指:“梵印。” 却是丝毫没有同梵印介绍苏若茵的意思。 梵印笑嘻嘻地看着苏若茵:“小僧自夜兰而来,还未请教姑娘尊姓大名?” 夜兰? 苏若茵努力在脑海中搜索这个地名,貌似在西域那边,远的不得了。 这和尚看着也不像有异域血统啊,而且他和秦烈好像很熟,这中间有什么故事吗? 苏若茵礼貌地点头:“苏若茵。” “苏?” 梵印猛然记起那天晚上秦烈望着苏府方向的事情,此时才恍然大悟。 看着梵印眼中的戏谑,秦烈的脸色更臭了。 这死和尚不是身负血海深仇吗? 怎么还不滚回去报仇? 正想开口赶人,却听门外杜山的声音响起:“公子,饭菜回来了。” 杜山推门进来,第一眼就看到自家主子黑沉的脸色,登时心下一虚。 他赶紧将饭菜摆好,对苏若茵笑着道:“苏姑娘,这几个都是满城香的特色菜,尤其这道熘鸡脯,清新、嫩滑爽口,简单美味;还有这道荷包里脊,色香味俱全。” “苏姑娘看看是否合口味,若不喜欢,小的再去张罗。”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也难得杜山竟张罗的如此齐全,四凉四热,还有糕点果子,摆在桌案上,琳琅满目,极是诱人。 苏若茵本来就饿了,此时看到这么多好吃的,一双眼睛立时笑弯了。 秦烈看到她眉眼弯弯的模样,心中的火气登时消了,挥了挥手,杜山如蒙大赦,立刻溜了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唔,以后一定要抱紧苏姑娘的大腿,只要苏姑娘高兴了,主子肯定就不会罚自己了。 对了,话说梵印大师怎么还没有出来啊,他也太没有眼力劲儿了。 杜山摇摇头,十分鄙视梵印,暗自祈祷他不要太过分。如果惹恼了主子,主子估计会把他揍得连佛祖都认不出来。 屋内,梵印确实在踩着秦烈的底线疯狂蹦跶。 “啊,看着好美味的饭菜,正好小僧也没有吃饭,苏姑娘,不如一起吃吧?” 苏若茵略微有些尴尬,她和这僧人又不熟,这人怎么如此热情? 况且和尚可以吃荤吗? 秦烈警告地瞥了一眼梵印,“楼下准备的有素菜,你还是下去和吕掌柜一起用吧。” 梵印心中哀嚎,他修的是密宗道,又不禁荤腥,这点秦烈是清楚的啊。 哼,真是小气! 自己不过是关心他,想对这苏姑娘多一点了解嘛。 秦烈长这么大,梵印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过,一时好奇而已,谁知这小子这么不禁逗? 算了,以后还有机会,今天再待下去,保不齐这小子会发什么疯? 梵印在秦烈忍耐告罄之前,起身向苏若茵施了一礼,“小僧食素,今日就不打扰苏姑娘了。苏姑娘慢用,以后有时间再一起啊……” 秦烈不等他说完,一把揪住他的僧袍,将他扯到门外。 开门,扔人,关门,一气呵成。 梵印摇摇头,低语,“英雄难过美人关哪,秦烈,你小子也有今日!” 他迈步朝楼下走,想起要和吕鸿那满脸褶子的老头一起吃饭,就忍不住皱眉。 秦烈,算你狠! 为了美女,兄弟都扔一边! 苏若茵目瞪口呆地看着秦烈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张了张口,“不……不会太失礼么?” 秦烈没有回答,拉开椅子,让她坐下。 伸手为她添了一碗饭,放到她面前,“再不吃饭,菜就要凉了。” 苏若茵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拿起筷子,吃起饭来。 只是,平时对美食十分喜欢的她,今天却无论如何没有吃出滋味来。 奇怪,以前和秦烈一起吃饭也有两次了,为什么这次感觉如此奇怪啊? 眼看苏若茵小脸上神情迷茫,吃的食不知味,秦烈也并未开口说什么,只是一径地用公筷帮她夹菜。 等苏若茵回过神时,赫然发现自己的碗里菜堆的老高。 她连忙道:“够了,够了,秦公子,我已经吃不完了。” 秦烈看了看她,眉心微皱,每次都吃这么点,难怪那么瘦! 第94章 情动 苏若茵只觉秦烈的目光十分奇怪,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没有沾上什么饭粒啊,他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雅室内设的有炭盆,十分温暖,苏若茵外面的大氅已除。 只上身着一件淡粉绣梅花褙子,下着素白百褶如意裙。 少女腰身纤细,盈盈一握,此刻随着她的动作,胸前的曲线微微颤动。 秦烈只看了一瞬,立刻别开了眼,耳尖微微发红。 苏若茵更奇怪了,忍不住开口问:“秦公子,我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说着,又低头看了看。 秦烈终忍不住转过头来,只是再不敢往她脖子以下看,只是看着她的眼睛。 苏若茵一双大眼清澈而茫然,眼神湿漉漉的,十分无辜。 纤长卷翘的睫毛眨呀眨的,似两排小扇子,在她嫩白如玉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淡红的樱唇,菱角分明,饱满而莹润。 此刻贝齿轻启,一排白如米粒的皓齿,轻轻咬着下唇。 秦烈的耳朵更红了,眼神下垂,再不敢看她一眼,轻声答道:“没有。” 苏若茵只觉得更加的莫名其妙,这屋子也不热啊,怎么秦烈好像很热的样子? 不等她再开口,秦烈迅速吃完碗中的饭菜,将碗轻轻一推,站起身来,“我去漱口。” 话说完,竟是提步就走,脚步匆忙而急促。 苏若茵怎么看,他都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弄不明白的事,苏若茵向来不会跟自己过不去。 她皱皱眉头,将秦烈的异样放在一边,专心吃起饭来。 秦烈刚才给她夹了太多菜,虽然都很美味,但是她真的吃不完呀。 无论哪个时代,食物都是珍贵的,可千万别说她浪费才好。 秦烈一走出来,就直奔更衣房。 外面清冷的风,稍稍吹散了他脸上的热度,但心里的热,却丝毫未减。 他脑中蓦地忆起刚才看到的苏若茵。 明丽,妩媚,鲜艳,似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招摇地站在春风里,向着他绽开纯美的笑。 那笑容,干净而温暖,让他忍不住想再靠近点。 近到只要一伸手,就能将她拥在怀里。 秦烈被自己脑海中突然涌现的想法吓了一跳! 这姑娘似乎有种魔力,让他越来越沉迷。 相处越久,就会越受到吸引。 当苏若茵在他身边时,他发现,自己的心就会变得很平和。 似乎那些伤痛和晦暗,都离他很遥远。 她就像是一道光,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追逐,靠近,想要让那束光驱散他身上所有的黑暗和寒冷。 只要有她在,那些深入骨髓的寒意,才会逐渐消融。 如果哪天见了她,他整个人都会愉悦而轻快。 就连六公主都发现了他的反常,说他最近看上去没有那么冷漠了。 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信号。 秦烈清楚自己身上的责任,母亲临终前的话时时刻刻都在他耳边回响。 他更加清楚,现在的自己,不能有软肋。 他要走的路太危险了,危险到连他自己,都不能保证他一定能活到最后。 他什么都知道。 只是他却管不住自己的心。 想要见她,想帮助她,想把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下,让她不再担惊受怕,无枝可依。 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 他不能自私地把她拉入到自己的生活中。 现在的他,非但不能给她良好安定的生活,相反,他还会给她带来麻烦和痛苦。 他向来是果断干脆的,任何事,都没有如此难以决断。 他心中清楚,梵印此次前来,就意味着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还有那么多的事,等着他去做。 母亲的大仇,自己所受的折辱,过去的种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应该走了。 如果没有认识苏若茵,此时的他,早已经离开南魏,回到了北周。 却因为偶然认识了她,一再地拖延了他的脚步。 他知道她目前在苏府处境艰难,所以不遗余力地帮助她。 与她合作,打造首饰,给她分红,助她与商老见面,促成与白玉楼的合作…… 桩桩件件,他都想努力在走之前,给她打下坚实的基础。 将来,他离开了,她也能打开一片天地,生活的很好。 甚至,向来没有求过人的他,第一次开口求了商老,让商老答应收她为弟子。 他做这些事,没有想过让苏若茵知道。 他只想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在走之前,将她的道路铺的更宽更广一些。 只是,每一次见她,对他都是极大的考验。 他不能和她多说话,他怕一开口,他那过于炽烈的情感,会吓着她。 他知道,苏若茵对他的情感,并不明白,所以无从回应。 他,也不想让她明白。 如此一来,他走了,她就不会痛苦。 她还可以,遇到心仪的男子。 将来,生儿育女,美满一生。 或者,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还幸运地活着,而她,也未遇见心仪的人。 那时,他一定一定,会告诉她,他有多么心悦她。 他一定会永远永远地陪在她身边,让她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 只是,这是他心中最美,也是最遥不可及的梦想,不知道老天,能否眷顾。 秦烈不知,在他最艰难的时候,遇见苏若茵,究竟是错还是对。 老天待他,到底是残忍还是温柔。 但,他却从不后悔遇见她。 是她,让他终于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丝期盼和眷恋。 让他知道,自己也可以有血有肉地活着。 再次泼水洗了脸后,秦烈终于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当他再次回到雅室时,苏若茵已经吃完了,杜山正在收拾。 看到他进来,杜山麻利地收拾完剩下的东西,出去了。 苏若茵明亮的目光赧然地看着他,“秦公子,总是让你请我吃饭,实在是不好意思……”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秦烈打断了。 “苏姑娘,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 苏若茵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 她连忙点头,“当然是朋友了。” 他帮了她那么多,在苏若茵心中,早就把他当做了可以信任的人。 他墨黑的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声音低沉,“元晦,这是我母亲为我取的字。” 苏若茵眨眨眼,他的意思难道是? “元晦。”她轻轻开口,“我父亲唤我茵茵。” “茵茵,茵茵。”他低声唤着,音色低沉,似含着无尽的缠绵悱恻。 听到自己的名字在他的唇齿间吟绕,苏若茵心中蓦地一动。 第95章 决断 这一刻,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涌动,苏若茵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看向秦烈墨黑的眸,平常总是冷清的眸中,此刻墨色翻涌,光芒亮的让她不敢直视。 苏若茵慌忙转过头,避开了那灼亮的双眸,心在胸腔中激烈地跳起来。 她觉得心慌的厉害,急忙开口:“我……我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得赶紧回去。” 说完,不等秦烈回应,就急急忙忙地转身,急步走向门口。 哪知走的太急太快,脚下一个趔趄,她身形不稳,眼看就要摔倒。 苏若茵一声惊呼尚未出口,身子一轻,已是被拉入一个厚实的怀抱中。 清冽的男子气息扑天盖地而来,将苏若茵密密地笼罩,她呼吸急促,只觉得耳畔心跳如鼓,头顶传来秦烈焦急的声音:“脚怎么样?有没有崴到?” 见她一直没有吭声,秦烈急了,身子一矮,拉起她的裙摆一角,竟是要看向她的脚踝! 苏若茵如梦初醒,急急地后退两步,声音微颤:“我……我……没事,……” 秦烈见她后退时并无痛楚,方放下心来,直起了身子。 苏若茵左看右看,眼睛就是不看他,脸上一层可疑的薄红,声音小而慌乱:“我……我真的要走了!”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登时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什么叫“真的要走了?!” 难不成刚才不是真心要走么? 苏若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简直像是蠢到了家! 她脸上羞愤,再不停留,提起裙摆,转身飞也似的走了,倒是和刚才秦烈落荒而逃的样子,有得一拼。 秦烈站在原地没动,看着苏若茵的身影消失,他的唇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妮子,终于开窍了么? 秦烈将右手伸到眼前,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指尖。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姑娘身上的体温。 他无意识地搓动指尖,似想将那丝余温烙入心底。 呵呵,他低头苦笑,还说什么要尽力克制? 刚才一瞬间的接触,当苏若茵娇软的身躯撞入他怀中时,他全身都沸腾了,叫嚣着要将她狠狠地揽入怀中! 她乌黑柔软的青丝,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下巴,就让他忍不住心神动荡。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他还是低估了这姑娘对他的吸引力。 她是如此甜美,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沉沦。 只是,他的心如此的矛盾。 他不想让她走入他的生活,因为那只会为她带来麻烦甚至危险。 可是,当她真的察觉到了他的情意,只是一丝丝的回应,就让他的心雀跃不已。 秦烈走到窗前,正好看到苏若茵上马车的画面。 苏若茵似有所感,回头朝窗户看过来。 看到秦烈的身影时,她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慌忙转头,急急地钻进了马车。 秦烈的目光,一直追在马车后。 直到马车走远,他仍然出神地望着。 一旁,悄无声息地站了好一会儿的梵印,伸长脖子看了看,撇嘴道:“人已经走远了,还有什么可看的?” 秦烈皱着眉,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还没有滚?” 梵印登时就想叫起来,看到秦烈不耐的眉眼,怕再惹恼他,当下悻悻道:“你就不好奇我今天来找你干什么吗?” 秦烈走到桌案前坐下,周身气势沉凝如山,完全没有了刚才的轻松随意。 他的手搭在桌案上,轻轻地扣了两下,淡然道:“左不过就那些事,你还能来干什么?” 梵印收起一贯的嬉笑,表情严肃,“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秦烈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微阖了双目,半晌没有说话。 梵印神情更加严肃,身子前倾,“你可知目前那边的形势?” 秦烈从鼻子中淡哼一声,表示不屑。 梵印看着他这副德性就心中火起,声音大了起来:“你当真打算在南魏继续待下去?做个备受欺辱,毫无自尊的质子?” “秦烈,你不会因为一个女子,就忘了容姨的仇了吧?” 秦烈双目霍然睁开,眸底一片冰冷,眸色暗的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 梵印被他的目光一慑,却仍不闪不避,“怎么,被我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 两人对视着,却是谁也不让谁。 良久,终是梵印败下阵来,他一声叹息,“兄弟,我知道你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但是,以眼前的情势来说,你……,你只会害了她。” “听我一句劝,还不如暂时放手。” “如果你们有缘,以后自然还会相逢。” 秦烈闻言,暗黑的眸,终于有所动容。 他眼中闪过一抹痛苦,脸上的神色渐渐有些发白。 梵印心中不忍,忍不住开口:“你若真的放不下,不如带她回去……” “住口!” 秦烈低喝,他的神情痛苦中夹杂着无助。 “我岂能如此自私!” 此次回去,虽然他贵为皇子,但是情势,只怕比他在南魏还要凶险。 他怎能为了一己之私,就将她陷入险境? 如果苏若茵真的跟着他走了,却又因此而受到伤害,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秦烈心中挣扎,脸上神情变幻,最终,却是归于一片平静。 梵印知道,他已经有了决断。 午后,睿王府外院一间不起眼的小书房。 沈弘渊有午休的习惯,但今天刚准备歇下,管家却在外说有要事回禀。 管家是睿王府的老人,知晓他的习惯,若无要紧事,当是不敢来打扰他。 沈弘渊是睿王府世子,他的梧桐院是王府内,除王爷和王妃的主院外,地理位置最好的一处庭院。 院中景致葱茏,曲径通幽,一山一水,一花一木,皆有意趣,极是清幽雅致。 此刻,沈弘渊由梧桐院里的一等丫鬟蔻绡服侍着,正在穿衣着袜。 蔻绡一边为他扣着扣子,一边小声抱怨:“世子爷好不容易歇个午觉,他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劲儿呀。” 这丫头生得杏眼桃腮,修眉琼鼻,一张樱桃小口,眼波流转间颇为妩媚清丽。 她自小就服侍沈弘渊,睿王府上下默认将来她一定是世子的人,所以平常在府中颇为得脸。 沈弘渊张着手任由她服侍好,末了在她脸上轻轻一拧,“小丫头越来越放肆了,连管家也敢编排!” “他若无要紧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第96章 发现 蔻绡俏脸绯红,似嗔似喜地看了沈弘渊一眼,将他最后一粒扣子扣好,嗔道:“世子爷快去吧,别又说奴婢耽误了您的事儿。” 沈弘渊作势瞪了她一眼,却见蔻绡压根不怕,只是“咯咯”一笑,将他推出了门。 沈弘渊摇摇头,这丫头,被他宠坏了,也不知将来苏若薇会不会介意。 来到偏厅,管家沈清已经在等着了。 看到沈弘渊,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世子爷,方宏义求见。” 沈弘渊目光一凝,这不年不节的,方掌柜怎么会过来? 难道是白玉楼有什么摆平不了的事? 白玉楼是他眼下最重要的一项钱财来源,方宏义经营有方,再加上他暗地里的照拂,一向运行良好。 他作为白玉楼的东家,一向没有在人前露过面,知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 方宏义也只会在年节时,向他汇报一年的收成,平时根本不会过来直接找他。 眼下竟然直接过来了睿王府,肯定是有大事。 沈弘渊压下心中的思绪,让沈清在前,自己跟着来到了外院。 见到方宏义时,看他脸上的神情是喜悦的,沈弘渊先放下了一半的心。 方宏义先行了礼,沈弘渊示意他坐下,问:“如此着急见到本世子,可是有什么要事?” 方宏义满脸喜悦地开口:“世子爷,今儿个做成了一单大生意!小人特来给世子爷报喜!” 沈弘渊一听,心中高兴,脸上带上了笑意,“说说看。” 方宏义就将上午的事情详细地说了,末了还道:“这位苏公子虽然年轻,但是能被商老收为关门弟子,说明确实有真本事。” “而且他的设计图样小人看过了,确实非常惊艳。” 沈弘渊一直听得极为认真,当听到他说“苏公子”和品玉坊时,他心中模糊有个念头闪过。 他抬手制止了方宏义的话头,方宏义诧异地看着他,“世子爷,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沈弘渊微皱了眉头,“这个品玉坊,是什么地方?” 方宏义忙道:“这个铺子,之前也是经营首饰之类的,只是规模很小。” 沈弘渊道:“我是问他的东家是谁。” 方宏义说:“以前的掌柜叫周富,小人见过几次,据说是卢家的人。” “哪个卢家?”沈弘渊的心跳忽然快了一点。 方宏义更加诧异了,世子爷的反应怎么这么奇怪? “就是城南卢家,他家的闺女嫁与了苏相,是世子爷您未来的岳母。” 沈弘渊忽地站了起来,“你说那品玉坊的东家是卢家?” 方宏义吓了一跳,急急地站了起来,仔细地想了一下,生怕说错:“小人想起来了,周富有一次说过,他好像是卢夫人的陪房。” “也就是说,品玉坊的东家,应该是卢夫人?” 方宏义点点头,“以前应该是,但是前些日子不知为何,品玉坊的掌柜忽然换了,周富也不知所踪。” 沈弘渊立定身子,回首问道:“你说和你交易的苏公子,说自己是品玉坊的东家?” “是。”方宏义很确定地点头。 沈弘渊来回踱了几步,问旁边的沈清:“清叔,卢夫人那边,你可听说过她有哪些子侄辈?” 沈清做睿王府的大管家已经有二十多年,最是得力的,与京中各府第的人员情况,最是熟悉不过。 当下他略一思索,回道:“回世子爷,苏家这一辈,卢夫人有两位兄长,三位庶弟,俱已娶妻生子。” “卢夫人的子侄辈,有十几个。” 沈弘渊眉头皱紧,“她嫡亲的子侄呢?有几个?” 沈清低头细细一算:“有三个。” “卢夫人两位兄长,卢大爷家一位公子,目前已经外放为官;卢二爷家两位公子,俱不成器。大的目前仍在读书,还未考取功名,小的整天吃喝玩乐,是城中有名的纨绔。” 沈弘渊问方宏义:“除却外放的,余下这两个,你觉得哪个像是商老的弟子?” 方宏义咂摸了一下嘴,摇摇头,“照沈管家所说,卢二爷家的这两个,都不像是啊。” “而且,那位公子姓苏。” 沈弘渊不悦地看了他一眼,“苏家的几个公子我都认识,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有这方面的天赋。” 如果能被商老收为关门弟子,绝对在世家圈子里也是舍得炫耀的,但是此前他却一点风声也没有收到。 所以,他才会认为,可能是卢氏的哪个子侄,借用的苏家的名头。 但是以沈清介绍的这三个卢家子侄来说,听着都不太像,卢夫人总不至于会提携她娘家庶弟吧? 思来想去,却仍是毫无头绪。 沈弘渊忽地看了一眼方宏义,“你会画像吗?” 方宏义摇摇头,“小人未曾学过。” 沈弘渊略一思索,沉声道:“清叔,取笔墨来。” 沈清办事极为迅捷,片刻功夫,已是备好了笔墨纸砚。 沈弘渊提笔蘸墨,看了一眼方宏义,“你来描述,我画。” 方宏义不知沈弘渊是何意,但仍是尽力回想苏公子的眉眼容颜,一一道来。 沈弘渊运笔如飞,不多时,一张清秀的容貌逐渐成形。 看着笔下越来越熟悉的面容,沈弘渊突地一顿,拿着笔的手竟是颤抖起来。 方宏义不知道怎么了,伸头看了一眼,赞叹道:“世子爷好手法,画的竟然半分不错,真如亲眼见到那位苏公子了一样!” 沈弘渊呆呆地看着纸上的人,这哪里是什么“苏公子”,赫然竟是苏若茵! 他怔了半晌,突地将笔一扔,急切地问方宏义:“你确定没有看错?那位苏公子真的长这样?” 方宏义再看了一眼,肯定地点头:“小人上午刚刚见过他,怎么会认错呢?” 沈弘渊盯着桌子上的画像看了半晌,突地笑了,低声自语:“茵茵,你倒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啊。” 第97章 动心 方宏义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又不敢问,只得垂手侍立一旁。 沈弘渊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方掌柜,你这件事做的不错,本世子重重有赏!” 方宏义心下一喜,当下急忙躬身:“小人能有今天,都是世子爷的栽培。” 沈弘渊笑容灿烂,吩咐沈清去拿银票。 看到一千两的字样,方宏义心下震惊。 沈弘渊将银票递到他手里,方宏义不敢去接,“世子爷,这……这也太多了,小人不过是做的份内事。” 沈弘渊塞到他手中,笑容爽朗,“方掌柜,我一向赏罚分明。对忠心做事的,向来不吝厚赐。” “你在白玉楼多年,做事一向勤勉。这次的事情,你功劳不小,这只是一部分赏赐,如果以后为铺子里赚的多了,我还重重有赏!” 方宏义惊喜莫名,再三谢过,方抖着手接了。 沈弘渊接着道:“那位苏公子,什么时候会再去楼里?” 方宏义接口:“这个倒没有说,不过第一批饰品打造出来时,他肯定是要来的。” 沈弘渊点点头,“到时你过来府里说一声,我去见见他。” 方宏义一惊,世子爷向来只在幕后,这次怎么会直接见人? 但转念一想,苏公子是商老的徒弟,估计世子爷也是重视的,心下就释然了,赶紧应是。 又说了一些白玉楼里其他的事项,沈弘渊就让方宏义退下了。 看着方宏义出去的背影,沈弘渊负手立在门前,想到和苏若茵见面时她的反应,他竟然有点迫不及待了。 晚上,苏若茵躺在温暖的床上,却是翻来覆去,无论如何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白天在百宝阁的情景就闪现在眼前。 当时太过慌乱,此时回忆起来,这人的胸膛简直就像是钢铁所铸! 如果不是现在天气仍然寒冷,她着衣较厚,只怕会硌得慌。 拉住她的手,温度也高,此时此刻,那体温似乎依然残留在她的手臂上。 苏若茵无意识地搓着手臂,却搓不掉心中的影子。 秦烈。 这人,严重影响到了她。 在现代时,苏若茵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其实她长得很美,但是神经过于大条,对待感情,似乎总是少了一根筋。 大学时,曾有同系的学长约她吃饭,看电影什么的,她偶尔也赴约,但却是和同学一起,后来人家对她就淡了。 毕业后,她总是东奔西跑,各处看博物馆,参加珠宝展,或者去国外看品牌发布会,忙忙碌碌的,一直就这样单着。 来到这个世界后,虽然与沈弘渊开始有婚约,但她对他根本就没有一点感觉。 解除婚约后,沈弘渊貌似有点后悔了,几次都想和她说话。 但苏若茵一门心思地赚钱,哪里有空理他? 在苏若茵的规划中,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个人感情。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举步维艰,生存艰难,心中满满的危机感。 她设想中最美好的局面,就是有自己的生意,有钱赚。等到时机合适了,就离开苏家,找一处山青水秀的小镇,带着她身边的人定居于此。 避开将要来临的乱世,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日子。 若是有可能,她会努力寻找回去的路。 万一有一天,被她找到了,她会毅然回到原来的世界。 那时候,就当这一切是一场梦。 所以,她从来没有打算过要和这里的人有感情上的牵扯。 感情不比金钱,可以衡量计算清楚。 若是有了牵挂,她如何还能安心地寻找回去的路? 至于冯妈妈,迎春她们,将来她自会好好安排她们的生活。 若她走了,她们也会有一个富足无忧的未来。 她将自己的心层层地包裹起来,不让别人窥见分毫。 只是她没有料到,秦烈会如此强烈地侵入她的心中。 刚开始她找到秦烈,只是为了抱上大腿,更好地开展自己的生意。 完全没有想到,在一次又一次的相见中,他会在不知不觉中,走入她的心里。 其实秦烈的话很少,也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什么,但他只会去做。 收下她的图样,帮她挖到第一桶金;让她参观工坊,认识商老,为她拓展人脉;推荐厨娘,让她有可靠的人手;促进她和白玉楼的合作,让她的事业进一步发展…… 甚至她猜想,商老会同意收她为弟子,必定也是秦烈的手笔。 桩桩件件,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为她做了那么多。 每一件事,都是她所急需的,都在帮助她在这个世界更好地立足。 他从来不说,但却用实际行动在默默地帮助她。 尽管她不愿意承认,但是在她心里,现在对秦烈已经有了依赖。 遇到事情,她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秦烈。 以前,她尚未察觉到他的情意,以为双方只是合作,她可以为他带来更多的财富。 但是今天在百宝阁,他情急之下的关切,已经说明了一切。 苏若茵的心再迟钝,也终于感觉到了一点不同。 现在她细细回想,那次在荣安侯府,若没有他及时赶到,只怕她不能轻易摆脱沈弘渊的纠缠。 他一直都在关注着她,保护着她。 这个认知深刻地进入了苏若茵的脑海。 被人如此用心地牵挂和对待,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但她从来都没有感觉。 而这次,秦烈却狠狠地撼动了她的心湖。 他如同春雨,虽然了无痕迹,但却无处不在。 带着勃勃的生机,密密地将她包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铺满了她的心湖。 满天繁星下,站在屋脊上遥望梨花院的秦烈不知道,在这个晚上,苏若茵直面自己的内心,终于看到了他的情意。 春夜的风,仍然带着冷意,却又似乎带着一股温暖的气息,吹在人身上,令人不觉沉醉。 梵印捅了捅旁边同样无聊的杜山,压低了声音:“他总是这个样子吗?” 他指的是秦烈大半夜的站在屋顶上。 上次他还迷惑,这次却知道,秦烈眼睛没有离开的方向,是那个苏姑娘所住的梨花院。 杜山会意,点点头,“公子这样有一段时间了。” 梵印撇撇嘴,看来他这个兄弟,比他知道的要更早,就对人家姑娘动心了。 看着一直静静站立的秦烈,梵印实在忍不住,过去碰碰他:“喂,我说秦烈,你当真在走之前,不对苏姑娘说吗?” 在百宝阁,秦烈已经下了决定。 一个月之后,就离开南魏,回北周。 也就是说,他和苏若茵能在一起的日子,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一个月了。 但是苏若茵能出来的时间有限,梵印怎么算,他们能见面的日子,几乎是两只手就能数过来。 看秦烈这个样子,梵印就猜到,他必定不会对苏若茵说出心里的话。 或许,他也不会将回去的事情告诉苏若茵。 秦烈对他的话恍若未闻,只是望着梨花院。 看到那边烛火一直未灭,他的眉皱了起来。 她怎么了? 怎么这么晚还没有歇息? 莫非…… 秦烈的心激烈地跳了起来,他被自己心中的猜想震惊了! 他现在有种强烈的冲动,他想立刻就看到苏若茵! 他想当面问问她,是否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情意? 这种冲动,像是一把火,在他的四肢百骸里来回流动,将他的血点燃,烧灼的他几乎一刻都不能忍下去! 让所有的理智通通都见鬼去吧! 压抑隐忍了这么多年,秦烈忽然发现,他那所谓强大的自制力,在心悦的姑娘面前,根本什么都不是! 秦烈深吸了一口气,似是下了某种决心。 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挡住了明亮的月光。 浓厚的夜色,无边无际。 梵印只觉眼前一花,已是失去了秦烈的身影! 他看着前方,几个起落间,已如夜鸟般,无声无息进入苏府的秦烈,慢慢地张大了嘴巴! 第98章 夜会(一) 夜色如墨,整个苏府一片沉寂。 秦烈如飞鸟般,无声无息地掠过重重庭院,最后落入了梨花院内。 他每天站在屋顶上看着这里,自然轻易就找到了位置。 苏若茵的屋子里还亮着微弱的烛火,显而易见她仍然未睡。 秦烈在院子里那棵大梨树下站了一会儿。 初春二月,梨花开的正盛,洁白的花朵,一簇簇,一丛丛。 微凉的夜风吹过,在他的肩头落下片片花瓣,带来阵阵若有若无的香气。 秦烈高大的身形就那样一动不动,他凭着一时冲动过来,但真的到了苏若茵门口,却踯躅不决。 正在这时,只见房门微动,一抹纤细的身影,竟是走了出来。 秦烈眸光一凝,已然看清了那披着白色绒氅的人,正是苏若茵。 原来苏若茵在床上无论如何睡不着,又躺的难受,就悄悄起来,拢上氅衣,想到外面散散步,透透气。 孰料,刚一抬头,就见到自儿个院子的大梨树下,站了一个高大的黑影。 苏若茵登时一惊,一声惊呼尚未出口,那人已是瞬间到了她眼前。 “是我。”秦烈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沉沉响起。 苏若茵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以防止声音出口。 只是露在外边的一双眸子,却是一副惊恐未定的模样。 刚才听到秦烈的声音,她本来害怕狂跳的心瞬间平复,此时看清楚真的是秦烈,眼中的戒备散了,手也放了下来。 刚才反复出现在她心底,扰得她无法安睡的“罪魁祸首”,在这样的三更半夜,竟然真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苏若茵简直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她张了张口:“你怎么在这儿?” 苏若茵左右看了看,见外面仍然悄无声息的,心下先松了一口气。 如果让府里其他人看到,她夜半私会外男,那她的名声是彻底不用要了。 估计卢氏和苏若薇,也会趁机将她赶出苏府去。 秦烈棱角分明的脸庞,在夜色下不甚分明,但那双墨黑的眸,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只是并未回答她的问话。 “茵茵为何半夜披衣起床,可是心中有事?” 夜色中,他的声音格外低沉,醇厚的音色,悦耳靡丽,在她的耳边轻轻响起。 苏若茵听到他的问话,心中登时想起刚才自己的猜想,眼睛再不敢看秦烈,只是左看看,右看看,强笑道:“今、今晚的夜色、夜色真美,我、我出来看看。” 秦烈抬头看天,此时乌云仍然将月亮挡的严严实实,夜色浓稠如墨,这叫真美?! 苏若茵显然也发现了,当下更加尴尬,脸上羞窘更甚。 在他明亮的眸光下,她有种被看透心事的感觉,脸上热度逐渐攀升。 好在夜色深黑,她只盼着秦烈没有看到。 秦烈一直盯着她,他自幼习武,无论耳力还是目力,都异于常人,此刻自然没有错过她的神色变化。 他忽地上前一步,离她近得只有一拳的距离,微凉的夜风吹过,将苏若茵披散的发丝吹起,轻轻拂过秦烈的胸前。 苏若茵刚刚平复的心登时又跳起来,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了,她只觉心跳如擂,情急之下就欲后退,生怕被秦烈听到了。 却是不妨她的发丝刚好别在了秦烈前襟的扣子上,一退后,就扯的头皮生疼。 苏若茵赶紧停下,一边伸手去解他衣服上的头发,一边强笑道:“秦、秦公子,不好意思,这、这是风吹……” 哪知她还未解释完,秦烈就伸手过来,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你叫我什么?” 声音不悦,似隐含怒气。 苏若茵一怔,恍然想起,之前他告诉她说他的字是元晦,刚才他还叫他茵茵,自己却叫他“秦公子”,他这是觉得生分了? 苏若茵赶紧改口,“元、元晦,我……” 她话未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一直被他按在胸口上。 苏若茵一急,就想将手抽出来,哪知试了一下,竟是纹丝不动! 他的手犹如钢铁浇铸的一般,牢牢地将她的手按在胸口上。 透过衣衫,苏若茵仿佛感知到了手掌下强健的肌肉。 依然是坚硬的如同岩石般,却炽烈滚烫,将源源不断的热意,透过她的手掌,一路送到她的心底。 苏若茵被那炽热的温度烫的脸颊通红,一直试图将手抽出来,却是徒劳无功。 她慌乱地语无伦次,“元、元晦,你、你……” “你,我”了半天,苏若茵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素来口齿伶俐的她,仿佛结巴了一样,说出口的话破碎的连不成句,只是瞪大了一双美眸,似受惊似迷茫地看着他。 秦烈低头看进她眼中,见她脸色急切,眼神慌乱,荏弱懵懂,哪里还有平时里自信果断的样子? 但是这个样子的她,却更让秦烈着迷。 她是多变的。 飒爽的,自信的,明艳的,娇美的,坚韧的,纤弱的,迟钝的,冷静的…… 在她的身上,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奇异地糅合在一起,却并不显得矛盾,反而为她增添了一种别样的风情。 秦烈第一次觉得,一个女子,无论如何都是美的。 她的每一面,他都心悦。 他的手掌宽大而厚实,包裹着她柔软而嫩白的小手。 手下的触感温润滑腻,手感好的不可思议。 他的拇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她的肌肤,声音微哑,“茵茵,……” 秦烈话还未出口,就听见苏若茵身后“吱呀”的一声响,竟是有人开门想要出来! 秦烈不及细想,伸手揽住苏若茵的腰肢,足尖轻点,身子如大鸟般轻盈飞起,无声无息地落在大梨树高高的枝桠上。 枝桠虽然粗壮,但只有那么大点地方,苏若茵从他的肩头往下一看,只见离地约莫有三四层楼那么高。 她素来恐高,当下身子更是略微颤抖,情不自禁地靠秦烈更近。 秦烈微微低头,注意到她的动作,心下了然,长臂伸展,将她密密地拢入怀中。 第99章 夜会(二) 两人之间除了薄薄的几层衣物,再无任何间隔。 苏若茵娇软的身子,就这样被秦烈抱在了怀中。 软玉温香在怀,秦烈的心中骤然涌上无尽的喜悦。 他低下头,将下颌轻轻地抵在苏若茵的头顶,闭上双眼,收紧双臂,将她搂的更紧。 鼻端尽是姑娘身上特有的幽香,秦烈一时沉醉,只愿此时此刻,时间能永远停下。 苏若茵惊怕过后,就被搂入了一具铜墙铁壁般的坚实胸膛。 秦烈身材高大,平时看着也并不如何威猛,但真正被他搂在怀中,苏若茵才切实感受到他的身体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要健硕许多。 呸呸呸,她赶紧在脑海中拉住自己的思绪,她什么时候想象过秦烈的身材了?! 再说了,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么? 深浓的夜色下,两人在大梨树高高的枝桠间相拥,苏若茵觉得自己一定是梦游了,否则怎么出现如此荒诞的一幕?! 正在胡思乱想间,却见底下院子里,原来是石榴出来了。 她大概是睡的有点迷糊,起来起夜的。 此时,小丫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咕哝道:“奇怪,刚才我明明听到了一点声音的,现在怎么没有了?” 她左右看了看,只见夜色沉沉,四周寂寂,心里只觉得是自己刚睡醒,可能是听岔了。 石榴打着哈欠,微拢了下身上的衣服,去了茅房解决肚子问题。 她晚上吃的有点多,此时肚子不舒服,是去蹲大号的。 看到石榴入了茅房,苏若茵轻吁了口气,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还抱着呢。 但是她刚想动,却听秦烈低声道:“别动!会掉下去的!” 苏若茵身子一僵,这么高,摔下去会不会变成傻子? 就算不会摔成傻子,铁定会骨头断,她可不想成为残废。 这个时代的医术落后,如果不幸骨折,恐怕她就有得罪受了。 苏若茵身子僵硬,但却不敢再动,咬牙道:“那你带我下去!” 秦烈轻轻一笑,“那个小丫头,一会儿还会回来。” 苏若茵一窒,也是,石榴就算再蹲大号,也不会太长时间的,万一他俩跳下去,这时小丫头却刚好回来,那要怎么解释? 虽然是自己院子里的人,但这丫头才刚来不久,谁知道她会不会说出去? 苏若茵左思右想,一时竟是没了主意。 难不成,在石榴进屋之前,两人要一直这样抱着? 苏若茵心中气闷,忍不住在秦烈胸口捶了一下,“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的那点子力气,对秦烈来说,连挠痒痒都不够。 此刻佳人在怀,他心情正好,伸手按住苏若茵的手,轻笑道:“茵茵好不讲理,我怎么会知道你的丫头要出来?” 言下之意,他也是无心的。 但若不是他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院子里,她哪需要面对此刻这种尴尬的局面? 苏若茵更气闷了,忍不住抬头瞪他。 却见到秦烈一双带笑的眸子,正在含笑看着她。 苏若茵愣住了。 在她的印象中,还没有见过秦烈笑的如此开心过。 不,秦烈根本就没有笑过几次。 他向来是冷漠的,虽然他帮了她很多次,但在她面前,他寡言而冷淡,(秦烈:冤枉啊,媳妇,我不是有意要给你冷脸的,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你说话,我以前从来没有和女子相处的经验。) 眉眼冷酷,脸上基本没有表情。 但是现在,她却看到秦烈在笑。 不是那种轻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甚至连眼睛都在笑。 苏若茵第一次发觉,一个男人,笑起来竟然如此温柔。 秦烈本来就生得帅气,一双丹凤眼,眼尾狭而长,近看时,才发现他的眼尾略微上挑。 平时不笑时,眉眼冷厉。 此时眼中带笑,竟是无比温柔。 苏若茵愣愣地看着他,他眼中的宠溺几乎将她溺毙。 两人本来就抱着,此时一个抬头,一个低头,秦烈略微带着青茬的下巴轻轻擦过苏若茵光洁如玉的额头。 两人鼻尖轻抵,呼吸间尽是彼此的气息。 苏若茵的脸“腾”地着起火来,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她都没有和一个男人如此亲近过。 她慌乱地低下头,将头埋在秦烈的胸前,像个鸵鸟一样,把自己藏起来。 秦烈眼神微微一暗,轻轻叹息一声,将苏若茵搂的更近,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只是轻轻摩挲。 人就是这样,贪心不足。 明明此前一直想着不告诉苏若茵他对她的心意,但是见了她,秦烈发现,他就完全管不住了自己。 尤其是此时将她抱在怀中,让他无论如何舍不得放开手。 秦烈再一次确定,他心悦这姑娘,比他自己想的还要深。 他不是犹豫不决的人,既然不想放开,秦烈迅速下了一个决定。 他轻轻拍了拍苏若茵纤薄的背,声音低沉地开口:“茵茵,我就要走了。” 苏若茵听在耳中,心中一动,此时再顾不得旁的,蓦地抬头道:“你要回北周了?” 秦烈看着她的眼睛,极轻极轻地点了下头。 苏若茵心中一片慌乱,小手无意识地紧紧揪住他的衣襟,脑中只是反复回响着他的话。 他若走了,自己该怎么办? 她的赚钱大业刚刚展开,没有了秦烈的支持,她真的可以吗? 苏若茵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原来在她的心里,秦烈已经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她信赖他,比信任苏修更甚。 秦烈看着她苍白起来的脸色,心中一疼,伸手用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细嫩的脸颊,“茵茵别怕,我已经交待吕掌柜,纵使我不在,你和百宝阁的合作,仍然有效。” “还有白玉楼那边,方掌柜是个有信义的,而且有吕掌柜在,你与他的合作,应该无事。” “还有商老那边,我已经和商老说好,过几日,正好他的新作品打造完成,他要办个拍卖会。借这个机会,他会正式在众人面前介绍你,承认你弟子的身份。” “有商老和吕掌柜在,你的生意不会有问题。” …… 苏若茵靠在他的怀中,听着他娓娓道来,一件件,一桩桩,都安排的详详细细。 她原本慌乱不堪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第100章 夜会(三) 秦烈来南魏,是为质的,此次骤然要回去,必定不会那么轻易。 苏若茵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但要做的事情肯定不少。 而且他如此着急回北周,绝对是那边出了问题。 在这样危急的关头,他居然先想的是她! 在走之前,将她所有的问题都考虑一遍,并且相对应的,都做了最好的安排。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苏若茵通过他的话,就能猜想得到,他在背后为她做了多少努力。 说不感动,是假的。 苏若茵心中,有一股陌生的暖流,缓缓地流过她的心间,将她封闭的心,悄悄地打开了一道缝。 这人怎么这么傻? 在自己根本没有回应他的情况下,就为她做了这么多。 他就不怕,自己对他,根本就没有一点回应么? 而且,他此次回归北周,短时间内,必然不能再回来。 他为她做的再多,她能给他的回报,又有多少? 他真的,一点都不介意么? 仿佛猜到她心中在想什么,秦烈默了一会儿,仍然低声道:“茵茵,你心里不要有压力,我做这些,并不是想求得你的回报,我只是,” 他顿了一下,并没有将“心悦你”这句话说出来。 有些事情,在没法承诺以前,是不能说的。 “我只是,想看到你过的好一些。” 苏若茵闭上眼睛,眼中有些湿润。 秦烈的话虽然说的轻松,但她却从中感受到了那种浓烈到极致的爱意。 这种不求任何回报,甚至不求她丁点回应的傻子,怎么就被她给遇上了呢? 她是要回去的。 既然迟早都要回去,她早就下定决心,不要和这里的人,有任何情感上的牵扯。 欠债好还,欠的情呢? 她向来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欠别人的,一定要还。 可是,感情的债,怎么还? 虽然她没有谈过恋爱,但是她看过闺蜜谈。 那种牵肠挂肚,那种相思入骨,当时闺蜜和男友只是异地,就受不了,每个周末都要跨越几百公里见面,哪怕只见几个小时也是好的。 她和秦烈呢? 如果她真的回去了,两个人隔着的,岂止是几百上千公里?! 那可是隔着两个世界,到时候,要怎么才能相见?! 或者,她为了秦烈,彻底不再寻找回去的路,而是永远留下来! 可是爸爸妈妈怎么办? 他们只有她一个女儿,若是以后老了,病了,谁来照顾他们?! 原本苏若茵以为,她根本就不会做选择。 她在今夜,只是想明白了,自己对他,是有点喜欢的。 但是,还远远没有强烈到要为了他放弃回去,放弃爸爸妈妈的程度。 所以,苏若茵根本不打算和秦烈挑明,既然她不能给予回应,那么就完全不应该开始。 她不能做自己最鄙视的渣女,始乱而终弃。 可是,今晚,秦烈的举动,却让她狠狠地破防了。 在完全不知道她能不能回应的前提下,他就为她做了那么多。 在得知自己要走的时候,首先想到的,还是她。 并且,完全不求她一丁点的回报。 秦烈并没有将对她的心意说出口,但苏若茵却强烈地感受到了。 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不说,只是去做。 或者,做了也不说。 如果不是就要走了,苏若茵很确定,他完全不会对她说这些。 这个男人,生怕带给她困扰。 他所愿的,似乎从来都很简单,只要她过得好就行。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苏若茵还从来没有碰见过,完全不求回报对她好的人。 苏修对她,也算疼爱,但那是建立在她乖巧听话懂事的份儿上;苏林对她好,是因为她打破了他们夫妻俩之间的坚冰;苏文江对她好,是因为之前苏若茵帮过他姨娘;冯妈妈,迎春她们对她好,是因为她是她们的主子。 …… 还有很多人,都是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对她好。 只有秦烈,完全不求她的回报,却给了她最大的帮助和关怀。 是他,让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有了立足的资本; 是他,肯定她的才华,让她有机会结识商老,方掌柜他们; 是他,在沈弘渊骚扰她的时候,及时出现,帮她解围; …… 而她呢? 她为秦烈做了什么? 没有。 什么也没有。 说是帮他赚银子,但苏若茵心里清楚,她比秦烈更需要那些银子。 她什么也没有为他做过,可他依然在离开之前,为她巨细无遗地安排,力求能让她更好地活着。 在现代时,她也有追求者,但那些人,也是有所求的。 见她完全没有回应,转身的都很彻底。 现代人的爱情,似乎都掺杂着很多的考量和算计,真正完全不求回报,不计得失的人,有多少? 苏若茵觉得秦烈傻,太傻了。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傻子,却强势撞开她准备锁情封爱的心湖,完全走入了她的内心。 就算再不愿意承认,她欠秦烈的,也已经太多了。 多到根本还不清。 回去的路,不知道何时才能找到。 而且就算是回去了,她还能再碰到像秦烈这么傻的人么? 既然如此,那她还在犹豫什么? 两个世界加起来,她都没有好好地谈过恋爱。 现在老天把这样的一个傻子送到她面前,她真的要错过吗? 是谁规定的,恋爱就一定要有结果的? 就不能好好地享受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吗? 而且,爸爸妈妈和秦烈,是可以并存的。 以后她找到了回去的路,也一定可以找到来的路。 如果到时让爸爸妈妈也过来,他们见了秦烈,也会喜欢的吧? 苏若茵的脑海中豁然开朗。 心下有了决定,她不再纠结。 当下深吸一口气,招起头,眼神亮亮地唤道:“秦烈。” 秦烈一怔,他看向苏若茵的眼睛,那对漂亮的杏眼中,有星星般闪亮的光芒。 这一刻的苏若茵,美的犹如天上的仙女。 他的心忽然跳的很快,敏锐地觉得她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秦烈的胸口似乎有什么在激烈地想要蹦出来,他顿时口干舌燥。 第101章 定情 “秦烈,” 苏若茵定定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走?” 秦烈墨黑的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轻轻开口:“一个月后。” “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对吗?” 苏若茵的轻语,听在秦烈耳中,却如春雷乍响,震得他身子微微一晃。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苏若茵逐渐泛起红晕的脸庞,心中被狂喜所涨满,却又泛起无尽的苦涩。 “茵、茵茵,我此次回去,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秦烈凝视着心爱姑娘的双眸,尽管心中百般叫嚣着不愿,但仍然坚持把话说完。 他懂她话中的意思,这傻姑娘,竟然向他表明心意,愿意和他在一起,哪怕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她是如此的美好,却又如此的痴傻,她究竟明不明白,一个月后,他就要走了,也许,再也回不来。 这短短的一个月,他能给她什么呢? 他什么都给不了她。 却会给她带来无尽的伤害。 秦烈后悔了。 后悔今夜一时冲动。 如果他没有过来,俩人之间就不会说破,一个月后他离开了,苏若茵可能会短暂地难过,但时间久了,她就会忘记他,会再遇到一个能够看见她美好的人,嫁人生子,一生顺遂。 理智告诉他,这样对苏若茵,才是最好的。 但是,为何心底,却仍然因为她的话而雀跃不已呢? 搂着她的双手,也仿佛有自己的意识般,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开。 秦烈心中将自己痛骂了无数遍,却仍是克制不住地想贪恋她的美好。 她就像是一束明亮的光,从走进他黑暗的生命中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要沦陷。 上天从不曾善待过他,但这次,命运似乎终于对他露出了一点善意。 如果说前十八年所遭受的种种苦难,皆是为了让他遇见她,那他,甘之如饴。 苏若茵见他只是沉默地盯着自己,却一语不发,心中转念一想,大致猜到他在想什么。 她伸出双手,悄悄环上秦烈劲瘦的腰身,红晕未消的脸蛋,轻轻贴上那厚实的胸膛,“秦烈,我心悦你。原谅我在今夜才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但是不管你在这里还剩下多少时间,我都想陪着你。” “以后,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心爱的姑娘,在他的怀中,轻声诉说着对他的情意,秦烈心中震动,只觉眼眶微微湿润。 他是一个男人,难道还比不得一个女子有勇气么? 就算一个月后就要两地相隔又如何? 只要两人彼此相知,就算是天涯海角,亦不能将他们阻隔。 秦烈深吸一口气,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也在苏若茵的真心面前,荡然无存。 他收紧双臂,将姑娘纤细的身子紧紧地箍入自己怀中。 他搂的那么紧,似想将她融入他的身体中,再不放开。 低下头颅,在她的耳边低语:“茵茵,无论前路如何,我绝不负你。” 他从不轻易承诺,但话一旦出口,就不会违背。 这一生,他认定这姑娘了。 他不会让她的等待落空的。 为了她,他会努力活着。 从前,他心中只有报仇,活着,就是为了报母亲的大仇。 至于报仇之后如何,他从来没有想过。 但是现在,他的心忽然就有了方向。 他不但要报仇,还要好好地活着。 只因为有人,会在远方一直等他。 而他,不会让她失望。 苏若茵被他搂的极紧,从那近乎粗暴的拥抱中,感知到了他的心意。 她亦紧紧地回抱着他,视线越过他的肩膀,透过大梨树密密的枝桠,看向高远的夜空。 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开了,一轮明月,高高地挂在湛蓝的天幕上,将银白的月光,温柔地撒向人间。 她心中呢喃,“爸爸妈妈,你们能看到吗?我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了。” “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对我非常好。” “将来有一天,我一定会把他带到你们面前,让你们看看。” “你们看到他,也会喜欢他的。” “请你们放心,无论我身在哪里,都会照顾好自己,好好地活着。” “答应我,你们也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我们一定会有见面的那一天的。” 苏若茵在他温暖的怀抱中,闭上双眼,任眼角的泪水无声无息地落下。 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一直是害怕的,只是内心始终不愿意承认而已。 她怕会行差踏错,被赶出苏府,从而飘零; 她怕会露出端倪,被人说成是妖女,架上刑场处决; 她怕从此再也不能回去,永远见不到亲爱的爸爸妈妈; …… 她很怕很怕。 可她不能说。 也找不到人可以说。 她表现的再坚强,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始终只有一个人。 那种无力无助,多少次让她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或者是在睡梦中被噩梦惊醒,就那么睁着眼到天亮,再也无法入睡。 如此重压下,如果不是要回去的信念一直支撑着她,恐怕她早就崩溃了。 饶是如此,她也觉得好累好累。 可她不能倒下,只因她身后空无一人。 这是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落泪。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飘泊无依的心,似乎终于安定了下来。 她奇异地感觉到,自己好像不那么害怕了。 只因为身前的这个男人。 她知道,自己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秦烈感觉到胸前,微微有了点湿意,他急切地伸手,抬起苏若茵的下巴,却看到她一脸的泪痕。 秦烈顿时有点手足无措,他慌忙抬手,粗粝的指腹,轻轻抹去她脸上的热泪。 可是他擦着,苏若茵的泪却落的更凶。 似乎是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地方,苏若茵将这些日子所受的压抑和委屈一股脑儿地全哭了出来! 看到她哭得如此厉害,秦烈完全慌了手脚,却根本想不出办法! 情急之下,他倏地俯首,微凉的唇轻轻落在苏若茵长长的眼睫上,将她涌出的泪珠轻柔吻去。 第102章 风雨欲来 秦烈微凉而柔软的唇瓣落在眼睫上时,苏若茵娇躯一颤,眼泪登时止住了。 一股热意,顺着被他碰触的地方而下,顷刻间蔓延了整个脸蛋。 秦烈感觉到她的眼泪停止了,低低一笑,“原来这个方法管用。” 苏若茵脸上更热了,将头埋进他怀中,死活不再抬头,小手轻轻地捶了他两下。 这样一打岔,她想哭的感觉倒是淡了。 秦烈眉眼带笑,正要说些什么,却听下面有了些响动,两人一齐向下看去。 只见石榴从茅房出来了,揉着眼睛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苏若茵想起刚才秦烈的话,不禁脸上又是一红,幸好没有下去,如果被小丫头看到了,明天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们说。 等到石榴进了屋子之后,秦烈抱着她,从大梨树上一跃而下,轻轻落在了地上。 苏若茵一站在平地上,好奇心登时上来了。 她拉拉秦烈的袖子:“你的功夫,是不是很好?” 这棵大梨树目测,少说也有三四层楼高,他抱着她,却是轻轻松松地跃上跃下,苏若茵不禁想起以前看过的武侠小说,难道说这就是那种描写的神乎其神的轻功? 秦烈将她白嫩的小手抓在手里,轻笑道:“还行。” 他从三四岁就开始习武,寒暑不辍,至今已近十五载。 教授他武艺的师傅,是母亲的至交好友,身手绝对属于一流。 师傅和母亲当年因为一点分歧发生了争执,一气之下,师傅离开了北周。 结果就在他离开的期间,秦烈的母亲被害身亡。 闻知噩耗,师傅一夜白头。 后来就将毕生所学,对秦烈倾囊相授。 来南魏之前,他的功夫底子已经很好,但刚开始那三年,师傅怕他孤身一人会有危险,还一直坚持陪在他身边, 直到三年前,师傅将自己所学已经尽数教完,看他又格外自律,这才动身离开南魏,不知去了何处。 在师傅离开的这三年,秦烈也没有放松自己。 虽然在皇宫中多有不便,但他毅力惊人,哪怕晚上不睡,也要坚持每天练功。 时至今日,他的身手不敢说当世顶尖,但比起师傅,也已经不遑多让。 看到苏若茵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眼中满是跃跃欲试。 秦烈宠溺地抚了抚她头上的青丝,“练武很是辛苦的,但是如果你喜欢,这些日子,我可以先教你一些基本的防身动作。” 苏若茵一双圆圆的杏眼笑得弯如月牙,刚才心中的悲愁,已经全部被冲散。 她点点头,无论在哪个世界,女子多学点防身术,总归是不错的。 在现代,她虽然学过一点拳击,也经常去健身,但穿过来以后,原主的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娇弱了。 尽管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坚持每天散步和跳绳,但是毕竟日子尚浅,锻炼的效果暂时还不是很明显。 距离秦烈离开南魏,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也够她学的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忽然一“咯噔”,“你打算怎么离开南魏?” 他目前的身份还是质子,肯定是不能随意离开的。 秦烈低头,看到她眼中的关切,心中温暖,轻笑道:“放心吧,我已经计划好了。只是说起来话长,等以后有机会,我再详细和你说。” 苏若茵见他说的确定,心中稍稍放松了一些。 此时忽听外边响起了更鼓的声音,原来不知不觉中,夜已经深了。 二月的天气,夜风仍然寒凉。 苏若茵出来时,外面披的有绒氅,在树上时又一直被秦烈搂在怀里,倒是没有感觉到寒冷,但脸上已经有了倦色。 秦烈怕她累,就催着苏若茵回去睡觉。 两人今夜彼此互吐心意,心中俱是甜蜜,苏若茵虽然舍不得,但一想到他还要赶回皇宫,若天色再亮点,就有暴露的危险,当下就答应了。 秦烈站在梨树下,让苏若茵先进屋子,他再走。 苏若茵走了几步,回头看到梨树下,秦烈高大的身子沐浴着银白的月光,墨黑的眸在月色中熠熠生辉,一直目送着她。 她忍不住嫣然一笑,嘴角边的梨涡若隐若现,轻声道:“明天见。” 说完又觉羞涩,赶紧转头快步向屋中走去。 秦烈一直等到她进了屋子,方从怀中取下面具,覆于脸上,提气往后轻轻一跃,几个起落间,已是迅速离开了苏府。 苏若茵躺到床上,想起今晚的种种,脸上再度晕上绯红。 没想到母胎单身二十多年的她,竟然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找到了喜欢的人。 这种感觉,实在是既甜蜜,又带着微微的酸涩。 原本她以为自己会一直睡不着,没想到只一会儿功夫,她就进入了梦乡。 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一夜无梦,睡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最为香甜的一觉。 第二天早上,迎春几个还有些奇怪,姑娘一向起的很早,怎么今天都到了辰时,屋里却一直没有动静。 迎春和夏荷昨天是跟着苏若茵去的白玉楼,只想着姑娘辛苦了,于是交待几个小丫头,不要打扰,让苏若茵多睡一会儿。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迎春刚叮嘱完,就见梨花院的外面走来了几个人。 迎春定晴一看,却是傅妈妈领着两个小丫头。 迎春赶紧迎上去,笑容满面道:“傅妈妈好,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自从搬地方开始,傅妈妈从苏若茵这里,没少捞好处,平时见了梨花院的人,脸上和气的很。 今日却一反常态,板着个脸,“你们姑娘呢?” 夏荷瞧着不对劲,悄悄地溜到苏若茵屋中,赶紧唤她。 苏若茵虽然睡的晚,但是却一夜好眠,此刻被唤醒,倒也精神饱满。 听说傅妈妈在外头,脸色还不是太好,苏若茵一边在夏荷和冬梅的服侍下,迅速穿衣漱洗,一边在心中猜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堪堪收拾好出去,傅妈妈已是等的不耐烦,“快让六姑娘出来!今天我是奉了夫人之命来的,若是耽误了事,仔细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第103章 误会 苏若茵走下台阶,微微一笑,“劳傅妈妈久等了,冬梅,” 身后跟着的冬梅上前一步,将手中油纸包着的两包东西塞到傅妈妈手中,甜甜笑着道:“这是飘香斋最出名的芙蓉酥,香甜绵软,又容易克化,最适合稍微上些年龄的人吃用。昨儿个我家姑娘特意绕了点路,专门为妈妈买的。” 傅妈妈年龄越大,越嗜吃甜食。这飘香斋的芙蓉酥在京城中很有名气,只是价格也贵,没想到六姑娘居然一次就送了她两包,她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下来。 苏若茵一边往外走,一边和傅妈妈随意聊着。 傅妈妈压低声音道:“六姑娘,今儿个夫人发了好大的火,您一会儿可要注意着点。” 苏若茵挑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傅妈妈左右看了看,方小声道:“刚才荣安侯夫人过来了,说是她家姑娘自从去龙华寺上香之后,回来就要和镇南侯世子退亲。” 苏若茵听闻此消息只是略略一怔,随即恍然,那天在龙华寺,其实叶晚棠已经下定决心了吧? 她这两天只顾着和白玉楼的合作,并没有注意京城世家的消息。 但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傅妈妈见她仍然懵懂,继续小心道:“荣安侯夫人说,是姑娘您怂恿叶姑娘退亲的。” 苏若茵挑眉,叶晚棠是这么跟她母亲说的吗? 但是看那天的情况,她应该不是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啊。 不过,她和叶晚棠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人心又最难测,不知道这位荣安侯府最受宠的嫡女,会不会坑她。 当时,在龙华寺时,见她真诚,苏若茵也是对她说了心里话的。 现在再后悔,已经晚了,只能走一步说一步。 一路上想着对策,到九思居外面时,听到里面卢氏不耐烦的声音:“再去个人催催,看看六姑娘到哪里了。” 苏若茵略微平静了一下心绪,门口的小丫鬟赶紧挑起帘子,她微微弯腰,进了屋里。 卢氏这里最近她一直是三天一来请安,所以并不算陌生。 一进来,苏若茵首先看到的,就是侧边坐着的荣安侯夫人和站在她身后的叶晚棠。 叶晚棠看到她,脸上非但没有抱歉或者说坏话的心虚,反而是一脸兴奋,苏若茵只觉疑窦丛生,怎么哪儿哪儿都透着不对劲? 她以眼神询问叶晚棠,谁知对方只是笑吟吟的看着她,并没有其他的表示。 倒是坐着的荣安侯夫人,一双凌厉的丹凤眼,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苏若茵不及行礼,卢氏已是一声怒喝:“孽障!还不跪下!” 苏若茵略一思忖,直接跪了下去,却是抬起头不解道:“不知女儿究竟犯了何事,让母亲如此生气?” 卢氏双目冒火,一甩袖子,将桌上的茶碗扫了出去,滚热的茶水洒了出来,有几滴正好落在苏若茵的额头上,登时就起了几片红。 苏若茵疼的一皱眉,心中怒火却是“蹭”的一下就上来了。 见她非但没有惶恐请罪,竟然还敢直视着自己,卢氏更生气了,大喝道:“你个孽障!我就不该带你出去!没的惹了这些祸事出来!” 叶晚棠刚才见苏若茵受伤,已经赶紧上前扶住了她。 此时听卢氏责骂苏若茵,连忙开口:“苏夫人,此事不怨茵茵,是我自己向母亲提出来的。” 心下暗暗埋怨自己母亲,今天明明说好了是来看看茵茵的,但为何刚才却向卢氏那样说,平白让好友担了责骂,还受了伤,叶晚棠心下无比歉疚。 接到女儿埋怨的眼神,荣安侯夫人笑了笑,慢条斯理地开口:“苏夫人,先不用急着骂孩子,我今天过来,并不是兴师问罪的。” 在“兴师问罪”这四个字上,格外地咬了重音。 卢氏心底一虚,避开了荣安侯夫人嘲讽似的明亮目光,只觉心事完全被看穿了。 今天荣安侯夫人不请自来,她心底慌张,怕人家是来找苏若薇算账的。 毕竟,京城这两天最热闹的事,莫过于荣安侯府和镇南侯府退亲一事。 虽说退亲是荣安侯府先提出来的,但是京城众人都知道,两家之所以退亲,根源还在于镇南侯世子楚定泽,喜欢上了苏府的七姑娘苏若薇。 所以今天一看到荣安侯夫人的拜帖,卢氏就莫名心虚。 正好荣安侯夫人上来就说,是苏若茵怂恿自家女儿退婚的。 她正发愁如何平息人家的怒气,苏若茵却是正好送上门来,她就将所有的怒气全发在了苏若茵身上。 也是让荣安侯夫人看看,她并没有“偏袒包庇”自家女儿。 谁知荣安侯夫人看着不声不响,却是个生有七巧玲珑心的,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还特意点了出来。 卢氏顿觉脸上发烧,有些下不来台。 苏若茵进门没有看到苏若薇,再加上此时荣安侯夫人说的话,她心下一忖,就猜出了卢氏的意图。 当下心中冷笑,想让她替苏若薇背黑锅,也得看她愿不愿意。 谁知还没有等她开口,就听荣安侯夫人道:“苏夫人,这位就是贵府六姑娘吧?夫人可否容我和六姑娘说说话?” 卢氏狐疑地看向苏若茵,不是说她怂恿的叶姑娘退亲的吗?但是看荣安侯夫人的意思,似乎并不是来问罪的。 那还有其他的事吗? 苏若茵也是很无语,她与荣安侯夫人只见过一面,连话都未说上一句,她这是要做什么? 荣安侯夫人可不是一般的高门贵妇。 她是皇后娘娘的弟媳妇,娘家也是出身名门,嫁入荣安侯府后,执掌中馈,管家理事,在京城贵妇圈中素有贤名,连皇后都是经常夸的,在世家圈子里极有声望。 卢氏的眼光在荣安侯夫人和苏若茵之间流转片刻,一时没有开口。 荣安侯夫人见状,再度弯唇一笑,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苏夫人,我心中有些疑问,想问问六姑娘,除此并无他意。” 她顿了一下,又一字一顿地开口:“今天过后,我荣安侯府与苏府,再无恩怨。” 第104章 怀疑 卢氏浑身一震,她今天不让苏若薇出来,就是怕荣安侯夫人迁怒。 虽然苏府并不惧荣安侯府的权势,叶晚棠和楚定泽退亲,也并不全怨苏若薇。 但是女儿家名声重要,她并不想自己女儿背上恶名。 此时听荣安侯夫人的意思,只是要和那死丫头说上几句话,就不再追究苏若薇,卢氏心下登时一喜。 她脸上带笑,转头看向苏若茵时,却又面色肃然,“你听到叶夫人的话了吧?一会儿夫人问什么,你须得老老实实回答,不得有半点隐瞒和欺骗,你可记住了?” 苏若茵也好奇荣安侯夫人找她究竟做什么,此时她懒得和卢氏多计较,只是点点头。 叶晚棠赶紧将她拉起来,挽着她的手臂,“你住在哪儿?母亲和我想去你院子里说话。” 苏若茵看了一眼卢氏,卢氏略微有点尴尬:“叶夫人,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茵姐儿院子里简陋,莫地慢待了您。” 荣安侯夫人已是站起了身,淡淡一笑:“有时候简陋一点的地方,待着比那些华美的地方还要令人舒适。” 她看向卢氏:“苏夫人不会不允许吧?” 卢氏心下咬牙,这荣安侯夫人简直欺人太甚!当她听不出来话中的意思么?! 不就是说她的九思居待着还不如苏若茵那简陋的院子! 如果不是想着怕她对自己女儿不利,自己哪里需要如此忍让她?! 心里虽如此想,脸上却强笑道:“叶夫人说笑了,茵姐儿,你带着叶夫人和叶姑娘去吧,切记要小心招待,若是有不周的地方,仔细我罚你。” 苏若茵弯腰行礼:“女儿知道了。” 叶晚棠屈膝向卢氏施了一礼,已是兴冲冲地挽着苏若茵的手臂,迫不及待地往外走了。 荣安侯夫人看到自己女儿如此活泼的样子,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向卢氏一点头,随即跟在两名女孩身后出去了。 她们一行人一出去,卢氏原本强笑着的脸立即沉了下来,“傅妈妈!” 傅妈妈不敢怠慢,赶紧应了一声站出来。 “平日里都是你去梨花院那边走动的,今儿个你再跑一趟,去听听那边都说些什么,回来一个字也不许漏地报与我听!” 卢氏声色俱厉,傅妈妈头上微微渗出点冷汗,夫人不会是怀疑她了吧?怀疑她帮六姑娘。 以后六姑娘那边的银子,还能收吗? 心里嘀咕,嘴上却是赶紧应了下来。 荣安侯夫人明显就是不想让夫人知道她和六姑娘说些什么话,但是夫人却要她去听墙角,六姑娘想必不会难为她吧? 到时候捡一些好听的说,将夫人哄得高兴了,估计就不会怀疑她了。 苏若茵那边每次塞的银子都很丰厚,这已经是傅妈妈最大的一项油水来源,她实在舍不得就此放弃。 心下暗自盘算好,傅妈妈带着两个小丫鬟赶紧跟了上去。 叶晚棠挽着苏若茵的手臂出来后,歉意地道:“对不住啊,我不知道我娘为什么会那么说的,让你受委屈了。” 苏若茵摇了摇头,刚才荣安侯夫人的表现,实在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而且对卢氏一再出言讥讽,让她听得很是解气。 虽然自己受了一点点伤害,但是能够看到卢氏吃瘪,她心里还是挺爽的。 说到受伤,她伸手摸了摸额头,“嘶”,还是有点疼的,不过好在没有起泡,应该不会留疤吧。 叶晚棠看她摸额头,这才记起苏若茵的伤,赶紧去看。 看到她额头上有几片红肿,叶晚棠心里更过意不去了。 “茵茵,今天实在是太抱歉了。我家里有上好的药膏,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来,抹上之后应该不会留疤的。” 苏若茵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表示自己没事。 荣安侯夫人在后面跟着,看到前面两个女孩一直在说悄悄话,眼中闪过一抹欣慰。 自己以前将女儿管教的太严了,导致女儿从小到大,连一个知心的朋友都没有。 与镇南侯府退亲,她其实并没有很生气或者在意。 或者说,她生气或在意的,并不是退了这门亲事,而是担心女儿受到伤害。 棠儿被她保护教养的太好了,平时里对自己要求又严格。 出了这么大的事,她非但没有吵闹或者失去理智,还反过来安慰她。 那些日子,看到女儿闷闷不乐的样子,她心里干着急却没有办法。 所以她才会提议让女儿去龙华寺上香,一是向菩萨祝愿,二是散散心。 但是女儿不让她跟着,她只得派了几个得力的嬷嬷丫鬟陪着,务必看好女儿。 谁知去了一趟龙华寺回来,女儿一改先前的悲愁压抑,满眼都是亮晶晶的光,还直接向她说退了亲事。 之前,虽然镇南侯夫人几次上门,但她一直在模棱两可。 女儿和楚定泽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是怕女儿情根深种,会受伤。 所以,即使心中恶心,她也没有与镇南侯夫人撕破脸,想着如果女儿实在愿意,这亲事也不是不能结。 就怕女儿以后会受委屈。 结果出门了一趟,女儿却想通了,直截了当地要求退婚,并且完全恢复了过去的平和。 不,甚至比以前还要好。 女儿虽然依旧是那副端庄守礼的模样,但却是会向她和荣安侯撒娇了,性子也活泼了一点。 她和丈夫都是又惊又喜。 棠儿是她的老来女,又是唯一的女儿,她自然是爱愈性命。 听女儿说起苏若茵之后,她心中对这个姑娘感激之余,又有点好奇,就想着来看看她。 同在京城世家圈子里,她与卢氏,之前并未有多少交集。 这次因为苏若薇的事,她对卢氏,多少有了些偏见。 见到卢氏之后,她故意说是苏若茵“怂恿”的自己女儿退婚,其实是想看看卢氏的反应。 谁知卢氏竟然直接将过错全推在苏若茵头上,妄图以此将自己女儿完全摘出来。 荣安侯夫人心中鄙夷的厉害,如此偏心自私,也不怕将女儿教坏了。 由此对苏若茵更好奇了。 卢氏这样狭隘偏私的人,养出来的姑娘,能好么? 第105章 安姨 一行人穿堂过院,走了一会儿,到了梨花院前。 苏若茵回身向荣安侯夫人轻轻福身:“叶夫人,小院简陋,还请夫人海涵。” 说着侧身施礼,让荣安侯夫人先进去。 荣安侯夫人站定脚步,有些不敢置信地打量了一眼这个小院。 当时卢氏说苏若茵住的简陋时,她以为只是卢氏的推脱之辞。 哪知亲眼所见,才知道“简陋”二字,真不是假的。 而且这位置如此偏僻,远离主屋,一看而知主人就是不受宠的。 她看了一眼坦然自若的苏若茵,心下对这姑娘加了一分好感。 不是每个人从云端跌落,都给如此平心静气的。 待到跨入院子,却是眼前一亮。 这院子外表简陋,内里收拾的,却极是清幽雅致。 院子正中一棵高大的梨树,开满了一簇簇洁白的花朵,微风吹过,送来阵阵清香,让人闻着就精神一振。 院子里错落有致地种了很多的花木,虽然此时尚未到开花的时候,却仍能看出主人的匠心。 靠西墙那边,是一排排的花架,种了几株紫藤,此时已经长出了一些嫩叶。 东边墙壁边,则是开辟了几块小小的菜田,此时已经冒出了一些尖尖的嫩芽。 整个院子,在阳光的照耀下,给人一种安宁静谧的感觉。 荣安侯夫人赞许地点点头,从这院子不难看出,主人心胸开阔。 屋子里太小,今日又阳光灿烂,苏若茵征求了一下叶夫人母女俩的意见,索性将桌子摆在了院子里。 迎春几人麻利地抬来一张方桌,摆好椅子,又置上茶水果点。 前后不过一刻钟,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收拾妥当。 苏若茵微笑着招呼:“这是我院子里的厨娘自己做的,她手艺不错,夫人尝尝。” 荣安侯夫人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清香扑鼻,拈起茶点吃了一块,入口即化,味道很好。 她微微一笑,“你这厨娘手艺不错。” 叶晚棠诧异了一下,她母亲向来严格,难得听她夸人。 于是也拈起点心吃了一口,嗯,难怪母亲夸奖,味道确实不错。 荣安侯夫人看了一眼身后的妈妈,那妈妈会意,微微福身,带着丫鬟离的远了点。 苏若茵知道这是要说正事了,就吩咐迎春,好生招待叶夫人的婆子丫鬟。 冯妈妈和迎春几人将那几个妈妈丫鬟都请到了小院的那边石桌,摆上了茶水果点招呼。 这边只剩下荣安侯夫人,叶晚棠和苏若茵。 至于傅妈妈,刚才来的时候,三人都看见了,自然知晓她来的用意。 苏若茵让迎春过去简单耳语了几句,傅妈妈就笑着和迎春坐一起了。 荣安侯夫人见苏若茵办事不疾不徐,却有条有理,院子里的妈妈丫鬟们,也都手脚麻利,干活勤快,心下对这姑娘的评价更上了一层。 她一双保养得宜的手放在膝上,看向苏若茵的眼睛:“苏六姑娘,我今天过来,并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苏若茵静静坐着,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并没有接话。 “刚才让你无辜受到牵连,我深表歉意。” 说着微微点头。 她语气严肃,话语真诚,看着苏若茵的眼睛里满是歉意,显而易见是出自真心。 苏若茵莞尔一笑:“叶夫人不必自责,刚才棠棠已经告诉我了,这并非您的本意。” 她心里清楚,说到底,还是卢氏私心过重。 荣安侯夫人摇摇头:“虽然并非我本意,但是让你受伤是事实,是我考虑欠妥当了,稍后我会让棠儿送来礼物,以作弥补,希望你不要拒绝,否则我心难安。” 见她说的郑重,苏若茵不好再拒绝,只得点点头。 荣安侯夫人轻舒了一口气,接着道:“苏六姑娘,我可以叫你茵茵吗?” 苏若茵一怔,随即点头,“当然可以。” “茵茵,今天我过来,主要是为棠儿的事,向你道谢的。” “你们在龙华寺的事,回去她都告诉我了。” “你给她说的那些话,我知道是发自肺腑地为她好。” “棠儿能解开心结,多亏了你。” “我和她父亲,都非常感谢你。” 苏若茵不好意思地一笑,“叶夫人,您太客气了,棠棠她很好,她只是一时过不去那个坎儿而已。” “以后,她一定会遇到更适合她的人。” 荣安侯夫人的眼睛微微湿润,柔声道:“好孩子,棠儿自小被我管的很严,一直也没有什么朋友,以后,就劳烦你多和她走动了。” 叶晚棠上前挽着她的手臂,笑的两眼弯弯,“娘,我没有骗您吧?茵茵真的是个很好的姑娘,我早说了,您一见她,肯定会喜欢的。” 荣安侯夫人宠溺地拍了拍她的手:“嗯,我看到了,茵茵确实是个好姑娘,你有她这个朋友,是你的福气。” 叶晚棠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荣安侯夫人瞪了她一眼,眼中却是带着笑意。 女儿性子向来端庄沉闷,没想到自从认识苏若茵后,倒是有了一些改变,这让她打从心底里高兴。 苏若茵看着她们母女俩的亲密模样,不期然想到自己的妈妈,顿时心中一涩,自己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去,妈妈一定很担心她。 她假装低头,将眼中的湿意淡去。 荣安侯夫人看她低头,想到刚才卢氏的表现,略一思忖,就猜出了大概。 这么好的孩子,卢氏却一点也不知道珍惜,她心下为苏若茵难过,声音更加柔和:“茵茵,以后有空多来府里走动,棠儿性子闷,你多开导开导她。” “喜欢吃什么只管和我说,我吩咐厨房给你们做。” 她还记得上次在荣安侯府,苏若茵和另外一个姑娘吃的可欢了。 苏若茵嘴角边的梨涡若隐若现,“那我就先谢谢叶夫人了,您府上的厨子做饭,真的很好吃。” 荣安侯夫人莞尔一笑,看着她摇摇头,“什么时候想吃了只管过来,府里随时都准备着。” “还有,以后不要再叫我叶夫人了,叫我安姨吧。” 第106章 心思各异 叶晚棠惊喜地看着自己母亲,她还没有见过母亲对哪个世家女如此热心过,看来母亲是真的很喜欢茵茵。 自己交的第一个朋友就能得到母亲的认可,这让叶晚棠更加开心。 苏若茵一愣,但她不是矫情的性子,当下脆生生喊:“安姨。” 荣安侯夫人笑得眯了眯眼,将手上的一只玉镯褪了下来,拉过苏若茵的手,“今天我过来,没有带什么像样的礼物,这只镯子,是我出嫁的时候我母亲所送。一只给了棠儿,这一只就当是给你的见面礼了。” 那玉镯翠绿欲滴,在阳光的照耀下,玉色莹润,水头极好。 苏若茵自己就是设计珠宝的,当然知道这镯子的价值。 她不好意思地拒绝,“安姨,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荣安侯夫人佯装生气,拉过她的手,直接套了上去,“长辈赐,不能辞。” 叶晚棠伸出自己的手让苏若茵看,她手腕上套着个一模一样的。 “茵茵,你就收下吧,这样一来,我就好像多了一个妹妹一样,我做梦都盼着这样的好事哪。” 苏若茵不好再拒绝,只得向荣安侯夫人道谢收下,心中暗暗决定,以后有机会,一定要送她一套自己设计的首饰。 见她收下,荣安侯夫人绽开了一抹笑容。 她们聊聊说说,时间已近午时,荣安侯夫人起身要告辞了。 叶晚棠和苏若茵没有说上几句体己话,心下有些不舍。 荣安侯夫人看她一眼,突地提议:“棠儿,过几日就是你太子表兄的生辰,东宫里肯定很热闹,到时你叫上茵茵一起去吧。” 叶晚棠开心极了,她拉着苏若茵的手:“茵茵,那我们可说好了,到时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去。” 苏若茵:“……” 呃,她貌似还没有答应吧? 但是看到叶晚棠如此开心,再加上刚才才收了人家母亲的礼物,拒绝的话她一时说不出口。 见她不吭声,叶晚棠就当她默认了,心下十分兴奋。 往年去参加太子表兄的生辰宴,她总是一个人。 虽然有时候甘茜茜总想跟着她,但她对这个表妹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有时候碍于情面,也会带着她,但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一个人。 今年如果有苏若茵陪着,她应该就不会那么无聊了。 苏若茵一直将叶晚棠母女俩送到垂花门,方才返回自己院子。 傅妈妈已经在等着她了,看到她回来,连忙上前去。 苏若茵微微一笑,“妈妈是聪明人,不用我多教,自然知道该怎么向母亲回话。” “只是有一条,镯子的事不要提。” 刚才荣安侯夫人给她镯子,那边也是能看见的。 傅妈妈闻言眉头微皱,“那以后夫人若问起来这镯子,六姑娘可有说辞?” 苏若茵点点头,“我自有主意,这点妈妈请放心。” 这段日子以来,傅妈妈多少对苏若茵有些了解,知道她说话做事是个稳妥的,当下不再追问。 又和苏若茵说了几句,确认了一下,傅妈妈方告辞出来。 袖子里揣着银子,傅妈妈一路都在琢磨着回去向卢氏说什么。 到九思居时,卢氏和苏若薇正要开始用午饭。 看到傅妈妈,卢氏没好气地说:“让你去听个话,怎么一直到现在?” 傅妈妈连忙上前,谄笑道:“夫人,您有所不知,那荣安侯夫人刚刚才走。” 卢氏眉头一皱,“她怎么待那么长时间?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傅妈妈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更老实些:“老奴听到荣安侯夫人说,感谢六姑娘开导叶姑娘,还说让六姑娘有空去她府里玩。” 卢氏听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荣安侯夫人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怎么听起来不是那么回事呢? “她们还说了些什么?” “老奴还听到,荣安侯夫人邀请六姑娘参加太子殿下的生辰宴。” 卢氏咬牙,这荣安侯夫人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 她不耐烦地挥挥手,让傅妈妈下去了。 苏若薇在旁边轻轻地为她捏着肩膀,“母亲,您不要放在心上,就算苏若茵攀上了荣安侯府又怎么样?那府里又没有适龄的子侄,她不至于会嫁过去的。” 卢氏对女儿的聪慧深感窝心,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苏若茵嫁的比她亲生的女儿要好。 听了苏若薇的话,卢氏紧皱的眉头才稍稍松开一点,她拍拍女儿的手:“薇姐儿,弘渊这边,你可不要犯傻,放眼全京城,哪里还能找到比他更好的人?” 虽然镇南侯家也不差,楚定泽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但是论才干,自然是沈弘渊更胜一筹。 前些日子的传言,她就怕女儿再一时想不开,弃沈弘渊而就楚定泽,那样她的一番苦心就白费了。 苏若薇心中只有沈弘渊,和楚定泽谈诗论文,只不过是出于虚荣心理罢了。 哪知他却真的和叶晚棠退了亲,这让苏若薇有些不安。 如果以后他一直来纠缠自己,该怎么办呢? 弘渊哥哥会不会生气啊? 这几天,弘渊哥哥一直都没有来找她,苏若薇心里已经有点打鼓了。 虽然她笃定弘渊哥哥喜欢她,但他若听信了那些传言,误会她怎么办? 不行,她得主动出击! 她绝对不能给别人机会,再从她手中把弘渊哥哥抢走! 她垂下眼睑,柔声道:“请母亲放心,女儿心中只有弘渊哥哥,不会犯傻的。” 卢氏欣慰地点点头。 苏若薇心中盘算,弘渊哥哥不来,她可以去睿王府找他,反正他们现在是未婚夫妻,相互之间来往很正常。 再说了,睿王妃又一向喜欢她,她如果去了睿王府,弘渊哥哥一定也很开心。 此时的沈弘渊,却是一直在等待着方掌柜那边的消息。 自从知道了这件事后,他这几天无论做任何事都静不下来,一直在想着苏若茵。 他们俩自小就认识,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的首饰设计? 还有,她是怎么认识的商老? 又是怎么会被商老收为弟子的? 沈弘渊发现,自己对苏若茵,一点也不了解。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她起了高度的兴趣。 相信只要他勾勾手指,苏若茵就会哭着喊着投入他的怀抱了吧? 第107章 礼物 苏若茵原本想着今天出去见秦烈的,结果因为荣安侯夫人和叶晚棠的来访,耽误了时间。 吃过午饭,又小憩了一会儿,苏若茵到九思居来,想着向卢氏禀明去一趟品玉坊。 刚好苏若薇也在,她刚刚已经向卢氏说了,打算去一趟睿王府。 看到苏若茵进来,卢氏和苏若薇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点她们绝对不愿意承认的嫉妒。 能够得到荣安侯夫人的另眼相待,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卢氏皱着眉冷冷地看着站在堂下的人:“你没有事,少往外面跑!女儿家的名声重要,纵使你自己不在意,苏家其他的女儿们,却是在乎的。” 苏若茵抬起头,脸上一片平静:“母亲教诲的是,只是女儿并非无事,实在是品玉坊那边有事,需要去看看。” 卢氏打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以前周富做掌柜的时候,铺子可是从来没有什么事!” “如果那个孙什么,他掌不住铺子的话,趁早换人!” “我把铺子给你,可不是让你糟蹋的!” 卢氏训了几句,方觉得心中的那股邪火下去了点,转头看到自己女儿,眼中带着骄傲:“薇姐儿的铺子,不但运行良好,赚的钱多,而且基本不用她操心。” 说来说去,卢氏还是对当初苏若茵换掉她陪房一事不满,现在只不过是趁机发作而已。 苏若薇的成衣铺子本来就比品玉坊大,再说了,这个时候正是换季的时候,是绸缎成衣铺子的旺季,自然赚钱。 苏若茵忍下心中的郁气,脸上仍然是一片恭敬和平静。 卢氏看到她这个样子,只觉一拳似是打在棉花上。 心中厌烦,挥了挥手,“罢了,你主意大,我现在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 “以后凡事你自己做主吧,也不用来问我了。” “不过,如果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也不要再找来我给你善后!”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薇姐儿和弘渊的亲事,卢氏只想再叮嘱自己女儿几句,就不耐烦地应下了苏若茵的请求,让她赶快出去,自己好眼不见为净。 虽然今天仍然看了卢氏的脸色,但是苏若茵心中却是喜悦的,这可是卢氏自己说的让她“凡事自己做主”。 她可不管卢氏是不是正在气头上,或者说的气话,只要她说了就行,满屋子的婆子丫鬟们可是都听到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她需要随时外出,既然卢氏说了,那她正好不用再来事事报备。 比起可以随时外出,今天受的这一点儿委屈,根本就不算什么。 苏若茵高兴地回到梨花院,却见叶晚棠的贴身丫鬟碧玉正在等她。 看到苏若茵回来,碧玉连忙上前,福了福身,双手递过来一个白瓷小瓶,“六姑娘,这是我家姑娘让送来给您的。” “这瓶是宫中所赐的烫伤膏,抹后不会留疤,每天早晚洗脸后各一次就好。” “我家姑娘还说,让您平时最好将受伤处遮起来,不要让阳光照到。” 碧玉恭敬说完,将手中的瓷瓶递了过来。 苏若茵接过来一打开,只见玉白的瓶子,里面是浅绿的膏体,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 旁边的迎春上前一步,小心地收了起来。 别看只有这小小的一瓶,却是宫中所赐,那自然是花钱也买不来的好东西。 姑娘的额头上虽然没有起泡,但是却有些红肿,有了这瓶药,就不用担心留疤了。 苏若茵笑着对碧玉道:“碧玉姑娘,劳烦你跑这一趟了。回去对你家姑娘说,非常感谢她的礼物,我很喜欢。” 碧玉摇摇头,“六姑娘,这瓶药,只是我家姑娘送来表示歉意的,但并不是我家夫人送的礼物,后面的才是。” 说着又往后一指,苏若茵这才注意到,碧玉身后还放着两个箱子。 两个小丫头打开箱子,在午后明丽的阳光下,箱子里的绸缎耀目生辉,差点闪瞎苏若茵的眼! 碧玉抿嘴一笑:“我家夫人说了,这些料子六姑娘可多做几身衣服,小姑娘家的,就应该穿的鲜亮些。” 碧玉转述荣安侯夫人的话,惟妙惟肖,让苏若茵不禁一乐。 她心中感到万分温暖,没想到荣安侯夫人,竟如此心细如尘。 自从苏若薇回来后,卢氏给苏若茵做的衣服,料子是大不如前,并且还不是时兴的花样。 对于这点,苏若茵并不是很在意,毕竟,目前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赚钱,只要将来自己有银子,想买什么还用发愁? 但是,荣安侯夫人只是来她这里转了一圈,就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的穿着,并且及时送来这些名贵且时新的好料子,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实在是很窝心。 光看这两大箱的份量,绝对够苏若茵做十身衣服也不止了。 苏若茵心下感动,“碧玉,你回去后代我向你家夫人致谢,就说我有空一定会去府上拜访的。” 碧玉点点头,再度福了福身,“六姑娘的话,奴婢一定带到。礼物已经送完,奴婢就告辞了。” 苏若茵看了一眼迎春,迎春上前将一小锭银子塞到碧玉手中,“午后的天气怪热的,让碧玉姑娘为了我家姑娘跑这一趟,这小小心意,请碧玉姑娘吃杯茶。” 碧玉一笑,将银子还到迎春手里,再次向苏若茵福了福身:“六姑娘,奴婢做的都是份内事,如果让我家夫人知道奴婢收了赏钱,夫人就要罚奴婢了,您就别难为奴婢了。” 苏若茵一愣,“久闻叶夫人治家严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既如此,银子就算了。青姐——” 苏若茵话音刚落,从小厨房里出来一个打扮利落的妇人,手里拿着好几样包好的点心。 苏若茵将几样点心都塞到碧玉手中,“这些点心是青姐自己做的,连你家夫人吃了都夸赞的,这些你就拿回去吧。” 事已至此,碧玉不好再推辞,当下谢了之后接了过来。 迎春送碧玉出门,冯妈妈,夏荷和冬梅,念秋几人,将那两大箱子合力抬到了苏若茵的上房。 第108章 巡视铺子 冯妈妈摸着那光滑如丝的绸缎,口中“啧啧”赞叹:“叶夫人出手真大方,这么好的料子,怕是夫人那里也不多见。” 苏若茵对这些料子不熟悉,但冯妈妈和迎春几人却都是识货的。 迎春喜孜孜地摸着一匹云雾绡道:“姑娘,这些料子颜色可真鲜亮,挑几样给姑娘做两身,过些日子去东宫穿上,一定很亮眼。” 夏荷也笑道:“叶夫人估计就是怕咱们姑娘没有贵重料子,出去参加宴会会被人说,所以才送来这些好料子。” 念秋的绣活做的最好,她爱不释手地摸着一匹软烟罗,“姑娘,这料子的颜色可真漂亮,奴婢今晚就开始裁剪,一定能跟上姑娘穿的。” 苏若茵好笑地看着几个丫鬟,“难不成姑娘我平时穿的很寒酸吗?怎么你们都这副样子啊?” 冬梅嘴快:“姑娘,您身上这身,还是去年的款式,早就不时新了。” 迎春瞪了她一眼,这没有尊卑的,姑娘性子好,但是她们却不能忘了本分,回头看她怎么罚这个快嘴丫头。 “姑娘,别听冬梅瞎说,您身上的衣服已经很不错了,只是叶夫人送来的这些料子更名贵。” 苏若茵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 她是真的不介意自己的衣服款式不时新,在她看来,衣服干净舒适就好,在现代时,她也没有刻意追求过那些大牌,反而很偏爱一些小众的设计感很强的那种。 古代因为没有那么发达的流水线,大户人家贵妇贵女们的衣服,要么是家里养的有绣娘做的,要么是城中有名的绣坊做的。 一件衣服有时候需要好几个绣娘一起合格,才能制作完成。 所以一件上好的衣服,制作起来殊为不易,往往能穿好几年。 但是富贵人家,讲究款式新颖,往往一件衣服仍然很新,但过了一年,款式或者料子不流行了,再穿着去参加宴会之类的,就会被别人笑话。 像苏府这样的人家,每个姑娘每季度,做几身衣服,打几件首饰,都是有定例的。 当然,如果自己有钱,随时都可以做新的,只要不从公中走就可以。 如苏若薇,有卢氏丰厚的陪嫁撑腰,回来不到半年,已经连着做了好几身时新的衣服,头面首饰也打了好几套。 这些都是卢氏自掏腰包的,别人也无话可说,至多在后面眼红嘴酸几句而已。 而苏若茵,以前自然也是穿不完的新衣,戴不完的首饰,但自从身份不同之后,每季的衣服首饰,都是按照府中定例,卢氏再没有额外添过。 荣安侯夫人久掌内宅,对于这些弯弯绕,自然门儿清。 她一看卢氏对苏若茵的态度,就猜到这姑娘在府中只怕日子艰难。 再看到她住的地方,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所以,她才会挑了一些贵重时新的料子过来,就是怕苏若茵去参加东宫的宴会时,会被人嘲笑。 苏若茵虽然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但不代表她不明白。 对于荣安侯夫人的好意,她自然是心领神会,心中更多了几分感激。 吩咐迎春将这些料子好好收起来之后,苏若茵就带着夏荷和冬梅出门了。 她先是去了品玉坊。 周富之前虽然是品玉坊的掌柜,但实际上大多事都是孙济在做,所以孙济接手之后,铺子并无任何不适。 孙济提高了伙计们的工钱,铺子中所售卖的首饰虽然依旧是以往那些,但顾客却比以前多了。 孙济本来正在和一个中年妇人在说话,看到苏若茵进来,他向冯大成使了个眼色。 冯大成这些日子在铺子里历练,已经很能上手了。 他熟练地上前,笑容满面地对那中年妇人说了几句话,那中年妇人果然跟着他去了另一个柜台。 孙济松了一口气,连忙将苏若茵主仆三人迎进了那间屋子,这里已经被他改成了贵宾接待室。 苏若茵在主位上坐下来,早有机灵的小伙计上来了茶水。 孙济在下首坐下,向苏若茵说着这些日子铺子里的情况。 “东家,虽然咱们依靠一些小手段吸引了不少客人,售卖的东西也多了,但整体来说,赚的银子反倒是少了。” 之前苏若茵将一些现代的促销手段和孙济提了提,没想到孙济的脑子非常活络,立刻就应用到了铺子里。 比如现在是春季,品玉坊新推出了一项活动,只要来店里买一件饰品,就可以免费为客人画一个桃花妆。 还有,如果是老顾客,为店里介绍了一位新顾客,也可以享受这一活动。 品玉坊这边请来的化妆师傅手艺不错,吸引了一些女客人。 还有一些其他的买大件饰品送小件,或者是满多少减一定数额的活动。 这些活动,虽然带来了不少的人气,但相应的,也需要成本,所以孙济算账之后,才发现,利润反而是少了。 他颇有些惴惴不安,自己初做掌柜,赚的钱就少了,不知道苏若茵会不会不满。 没想到他在向苏若茵如实汇报之后,苏若茵反而安慰他:“这些我早就想到了,孙掌柜已经做的很好,不必自责。” 孙济的心方才稍稍放下,紧接着问出最在意的一个问题:“东家,您之前说的那批饰品,什么时候能到?” 苏若茵之前和他透露过,会进一些款式比较新颖别致的饰品,但一直到现在还是不见影,孙济有些着急了。 苏若茵一笑:“应该快了,你等我消息就好。” 这次过来,看到铺子里井然有序,饰品摆放很有特色,伙计们个个都很卖力,苏若茵非常满意,孙济这个掌柜还是做的不错的。 又勉励了孙济几句,让他不要有后顾之忧,只管放开手脚,苏若茵又问了问冯大成的情况。 孙济对冯大成的评价还是比较高的,说他做事勤快,眼里有活,学的也很快,现在已经可以独立上手带客人了。 苏若茵刚才也看到了,对冯大成的表现也很满意。 品玉坊现在,运行良好,只等那批新奇的饰品一到,估计就会一鸣惊人了。 苏若茵心里高兴,出来铺子之后,吩咐四喜直接去百宝阁。 第109章 反应 虽然之前和秦烈说好了今天要见面,但是并没有约定时间。 上午的时候因为荣安侯夫人母女俩,没能出来,下午出来又先去了品玉坊。 苏若茵到百宝阁时,吴飞看到她,就一路小跑着过来,说是秦公子刚到,正在雅室等她。 苏若茵一怔,然后就笑了,没想到他们两人竟然如此有默契。 上了二楼,杜山正好推开门出来。 看到苏若茵,杜山立即小跑着过来,一脸的笑意,“苏姑娘,我家公子已经泡好了茶,正在等您。” 说完又向夏荷和冬梅道:“两位姐姐请随我来,这边茶水果点也已经备好了。” 夏荷抿嘴一笑,冬梅嘴利:“杜山,你看到我家姑娘,怎么笑得如此谄媚?” 杜山脸色一肃,“什么叫谄媚?我那叫礼数足!” 这苏姑娘就是公子的心尖宝,自己若是惹恼了公子,兴许公子还不会罚太狠;但若是惹恼了苏姑娘,估计公子会把他腿打断! 他算是看明白了,只要抱上了苏姑娘的大腿,以后就不用怕公子! 夏荷和冬梅对望一眼,都是笑着摇了摇头。 死鸭子嘴硬! 明明看到她家姑娘,这杜山就一脸狗腿般的笑容,还硬是不承认! 不过,她俩心里却有点为姑娘担忧。 这秦公子,对姑娘是挺好,但是他的身份…… 就怕她家姑娘以后会受苦。 对于自己丫鬟的担心,此刻苏若茵根本顾不上。 她走到门前,伸出手时,心里就开始“怦怦”跳。 虽然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但是当时是夜晚,借着夜色掩盖,她就算脸红秦烈也看不到。 但是现在可是青天白日,一想到就要看到秦烈,她不由自主有些紧张。 正在忐忑时,门忽然开了,从里面伸出一只有力的手臂,一下子就将她拉了进去! 苏若茵猝不及防,猛地撞入了一个坚实温暖的胸膛。 秦烈一双铁臂,将她圈入自己怀中,低下头在苏若茵耳边轻轻问:“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 他耳力异于常人,从苏若茵上楼开始,他就知道她来了。 谁知这姑娘却一直站在门口,让他等的着急。 悦耳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秦烈呼吸间,濡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朵上,微麻的痒意立刻顺着她的耳尖蔓延,脸上顷刻间已是染上了一抹晕红。 苏若茵将脸轻轻贴在他的胸膛上,不让他看到自己微红的脸蛋,感受到薄薄衣衫下,他强劲有力的心跳,闻着他身上清冽的男子气息,心下一片喜悦。 秦烈双臂圈着她玲珑纤细的身子,鼻端尽是姑娘身上特有的馨香,眼中漫起细碎的笑意。 两人静静地相拥了一会儿,只觉此刻无比温馨宁和,心中俱是沉醉。 不知过了多久,秦烈方松开手臂,牵着苏若茵的手,将她带到茶案前的椅子上坐定,随后自己坐在了苏若茵对面。 茶案上,放着一个油纸包。 秦烈打开之后,一股清甜的香气登时涌了出来。 苏若茵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好奇地看着。 秦烈抬头,看到她的样子,只觉分外可爱,轻声道:“这是合和斋的翠玉点晶栗粉糕,在京城极是有名,你尝尝可喜欢?” 合和斋的点心做的非常不错,但每日都有定数,去晚了根本买不到,而且一般去都要排队。 苏若茵在原身的脑海中搜索到了关于这点心的记忆,知道这东西并不好买,不知道秦烈费了多少时间才买到。 她双眼亮晶晶地,拈了一块放入口中,眼前一亮,“嗯嗯,清甜爽口,又入口即化,这栗粉糕真好吃!” 看她喜欢,秦烈笑了,双眸中似有漫天星辰闪亮。 他忽地探过身子,轻抬起手,将苏若茵脸颊上沾到的一点糕点碎屑擦掉。 他手上有厚实的茧子,指腹粗砺,擦过苏若茵脸颊的力道却轻柔的不可思议。 苏若茵拈起一块糕点,喂到他嘴边,“你怎么不吃啊?” 秦烈其实并不喜欢甜食,但心爱的姑娘喂到了嘴边,他垂下眼睑,看着苏若茵纤长白嫩的两指,夹着金黄澄香的糕点,他轻张口,将那糕点纳入口中,只觉满口生香,甜美无比。 秦烈纳入糕点时,唇瓣轻轻擦过苏若茵的手指,两人俱是一震。 苏若茵的脸登时就红了,犹如煮熟的虾子一般。 她心中腹诽自己,好歹也是从接吻上床如家常便饭一般的现代过去的人,怎么秦烈只是不小心擦过她的手指,她就会心跳加快,脸红耳热呢? 或许是因为,她是个母胎单身二十多年的“纯洁”女青年,这才一时受不住? 苏若茵只顾着心中吐槽自己,丝毫没有注意到对面的秦烈,反应比她还大。 两人互相表明心意后,抱也抱过了,秦烈甚至还吻了她的眼睫,但他没有想到,自己刚才只是碰到了她的手指,身体竟然急速地起了变化。 浑身的血液似乎一瞬间都热了起来,直冲入脑海,眼中只剩下那两根白嫩的手指。 他忽然很想,将那纤长的手指纳入口中,轻轻舔舐,那滋味,一定比糕点更美味。 秦烈被自己心中的想法吓了一跳! 六公主沈初雪看着端庄文雅,骨子里实则放荡成性。 她的公主府里,秘密养着许多年轻男子,每日淫乐,放纵不堪。 有一次,她和最宠爱的那位面首欢好时,秦烈就在门外。 她的贴身婢女也是个放荡的,听着声音竟然起了性,媚笑着往秦烈身上蹭。 那时秦烈只觉得一阵强烈的恶心,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更别提有生理反应了。 那婢女还从来没有见过,有男人竟然被如此勾引还没有反应的,当下鄙夷地吐了他一口唾沫,还说秦烈不是个男人。 长这么大,女人秦烈见过很多,但他却从来没有过想要亲近的念头。 没想到,苏若茵只是喂他一口糕点,却让他起了如此大的反应。 秦烈眼神晦暗地看着对面脸蛋红透的女孩,不知道以后,她可会被他给吓着? 第110章 验收第一批饰品 苏若茵不敢抬头看秦烈,只是一径地低着头,想将脸上的羞热平复掉。 秦烈更甚。 他深吐息了几次,方压下心中的那股燥热。 屋内一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打破这方天地的,是突如其来的敲门声。 门外,响起杜山小心翼翼的声音:“公子,苏姑娘,吕掌柜的说,白玉楼那边来人了。” 苏若茵一下子抬起了头,双眼中闪出兴奋的光。 白玉楼那边,第一批饰品做出来了吗? 不愧是能和百宝阁齐名的存在,的确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秦烈看到她眼中的光芒,扬声朝外吩咐:“让吕掌柜去接待,然后过来回话。” 杜山答应一声,随即脚步声迅即远去。 经过这一打岔,两人之间旖旎的氛围悄然消失。 苏若茵笑得嘴角露出两颗小梨涡:“如果第一批饰品做出来了,我一会儿想去看看。” 秦烈转头看了一眼外边的天色,现在已经是申时末了。 二月的天气,天色暗的仍然比较早。 他眉心微蹙,“茵茵,今天会不会有点太晚了?” 苏若茵想起今天卢氏的话,顽皮一笑:“夫人说了,以后我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主,今天晚一点回去没事。” 秦烈闻言轻轻一挑眉,他很清楚卢氏对苏若茵的态度,现在忽然这么大转变,肯定不是好事。 但是看苏若茵兴致这么高,他实在不忍拂了她的心意,就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吕鸿过来了。 他敲门后进来,看到苏若茵高兴地说:“苏姑娘,方掌柜那边的管事来了,说是第一批饰品已经做出来。” “如果你方便,就过后看看,然后就可以售卖了。” 苏若茵已是按捺不住地站起身来,点头道:“吕掌柜,我现在就过去看看,您要一起吗?” 吕鸿看了一眼秦烈,捋了捋山羊胡子,“铺子里还有事,老朽就不去了,公子你们一起去吧。” 苏若茵回头看着秦烈,双眼亮晶晶地,写满了迫不及待。 杜山和夏荷冬梅也过来了,秦烈吩咐他们去拿衣服,然后自己走了出来。 苏若茵仍然做男子打扮,夏荷和冬梅也扮成了随从模样,冬梅新奇的不得了,看看苏若茵,又看看夏荷,忍不住直乐。 夏荷白了她一眼,小声嘟囔着“没有见过世面”,却忘了自己第一次扮男装时,也是新鲜的很。 主仆三人收拾妥当出来后,就见秦烈又是那副脸色蜡黄,满脸麻子的样子。 苏若茵忍俊不禁,秦烈这是跟麻子过不去了? 看到苏若茵的笑靥,秦烈轻咳一声,率先走了出去。 他也不想扮成这副丑样子啊,但是没办法,他的身份不能暴露。 不过,下次如果杜山再把他打扮的这么丑,他就打断那小子的狗腿! 这次杜山也去,他打扮成了百宝阁里一个寻常店员的模样。 刚才公子看他的眼神,让杜山心里一凉,不知道自己又怎么得罪公子了? 那眼神,凉的他腿肚子直转筋! 不行,一会儿回来,一定要赶紧去张罗一些苏姑娘爱吃的! 只要把苏姑娘伺候好了,估计公子就不会罚他了! 因为时间不早了,几人没有再耽搁,直接坐上马车,去了白玉楼。 苏若茵只带着夏荷,让冬梅去品玉坊报个信,让孙济和冯大成一会儿直接过去白玉楼。 百宝阁和白玉楼,距离不近,马车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地方。 苏若茵下马车时,太阳已经落到了树梢,眼看天色马上就要暗下来了。 方宏义已经等在了门口。 看到苏若茵下来,他赶紧上前,拱手一礼:“苏公子,劳烦您跑这一趟了。” 苏若茵还了一礼,和他并肩往白玉楼走:“不麻烦,是我自己想要过来看看的。” 方宏义表示理解,毕竟是第一次合作,苏公子对白玉楼的实力并不了解,想看看成品,也是人之常情。 一行人由方宏义领着,走到了白玉楼一楼的贵客接待室。 苏若茵一踏进去,目光就被桌子上放着的一排排饰品所吸引。 只见长长的桌案上,分门别类地放着十几个盒子,每个盒子中,都放着十支左右的饰品。 苏若茵走到桌案前,拿起一支银簪仔细地看。 这支银簪造型简洁流畅,簪头上是用水晶围成的一个小小的花灯图样,四周垂着几颗水滴状的水晶。 水晶通体都是蓝色,细看的话,中间有些杂质,并不特别的清透。 但是整体造型优雅,这种灵动的颜色,非常适合春日佩戴。 苏若茵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对这支簪子非常满意,心中对白玉楼的实力有了清晰的认识。 她放下簪子,又拿起那对莲花耳坠查看。 在她的设计中,这对莲花耳坠主材用的是珍珠,但是珍珠太贵,白玉楼用了玛瑙代替。 制作出来之后,虽然没有珍珠那样惊艳,但也绝对让人眼前一亮。 苏若茵一样样地看过去,因为时间短,她上次给方掌柜的图样,并没有完全打造出来,只是先打造了十来种。 就这样,苏若茵已经很满足了。 首饰的制作非常繁琐,工艺繁多,也得亏了白玉楼养着一批手艺不错的匠人,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造出第一批来。 苏若茵一一看过之后,满意地对方宏义道:“方掌柜,贵楼的打造技艺果真名不虚传,这批饰品超过了我的期望,我非常满意。” 方宏义满脸带笑:“能够得到苏公子的认可,是我们白玉楼的荣耀。” “这些只是第一批,因为赶进度,每种只制作了十支。” “后续可以根据这些饰品售卖的情况,再决定哪些多多制作。” 苏若茵对方宏义很是欣赏,他沉稳老练,做事井井有条,难怪能把白玉楼经营的这么好,东家可是太有福气了。 不过,白玉楼东家的神秘比百宝阁也不遑多让。 原书中,苏若茵和白玉楼并无交集,书中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所以她自然也不清楚。 正思量间,却听方宏义道:“苏公子,上次咱们合作谈成后,我已经向东家禀报了。” “我们东家对苏公子非常感兴趣,想和您见一面,您看方便吗?” 第111章 错过 苏若茵一愣,白玉楼的东家? 京城两大珠宝店,百宝阁和白玉楼,各有自己的特色。 虽说百宝阁名气比白玉楼要大,但是白玉楼也没有落后多少。 对于这个幕后的神秘东家,苏若茵怎么会不好奇呢? 刚想开口,就听到外面伙计来报说,品玉坊的孙掌柜和冯管事来了。 苏若茵微微颔首,方宏义吩咐赶紧请俩人进来。 孙济以前也来过白玉楼,但那时候他跟在周富身后,不过是偷偷摸摸地来看看人家的饰品,想跟风模仿的。 犹记得当时他甫一进来,登时就被人家富丽堂皇的摆设和琳琅满目的饰品震惊了,看的流连忘舍,不忍离开。 但是以他的薪水来说,这里的东西他基本买不起。 没想到今日来,居然是和白玉楼做生意! 孙济激动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但是他现在好歹也是一铺之掌柜,所以努力拿捏住了,做出一副目不斜视的姿态来,只是走路的姿势略微僵硬。 他都如此,冯大成就更不用说了。 冯大成自知若无六姑娘,自己只怕此时度日艰难,是以他自成为管事以来,一直非常努力,每日都在琢磨精进自己。 这些日子以来,已经渐渐摸到了门道。 此刻看到白玉楼如此繁华,心中艳羡,同时暗暗发誓,一定不能辜负六姑娘的栽培之恩,一定要把品玉坊经营的更好。 俩人随着引路的管事到了屋里,看到苏若茵,都是稍微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复如常。 因为路上冬梅已经将苏若茵女扮男装的事情给他俩说了,他们立刻就理解了,毕竟女子经商仍然是有着很多不便的。 走到苏若茵身边,孙济和冯大成喊了一声“东家”,就恭敬地立在了她身后。 苏若茵向方宏义微微点头,“方掌柜,这位是我铺子里的掌柜,孙济;这位是管事冯大成。” 孙济和冯大成连忙向方宏义拱手行礼,方宏义也简单回了礼。 以他的身份地位,哪里会将孙济和冯大成放在眼里? 但他们是苏公子铺子里的掌柜,自然是不一样的。 当下客气道:“孙掌柜年轻有为啊。” 孙济连连道不敢,都是东家教导有方。 苏若茵看着方宏义道:“方掌柜,这批饰品我已经看过了,品质很好。现在就让孙掌柜他们运走吧,明天一早,就可以开始售卖了。” 方宏义点点头,他也很期待这批饰品投放市场后,会有什么样的成绩。 只是他看了一眼苏若茵,迟疑道:“苏公子,虽然这批饰品的材料不是很值钱,但这么多东西,价值也不低。” “恕方某直言,您这边只有两个人,运送起来方便吗?” 苏若茵一愣,她倒是把这个问题忽略了。 不过,天子脚下,治安应该没有那么乱吧? 她正思量间,就见后面秦烈上前一步,“公子,小人和这位伙计都略有武艺,吕掌柜让我们过来,就是帮忙运送的。” 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声音也变得低而哑,完全听不出原先的声音。 方宏义打量了一下秦烈和杜山,见两人虽然貌不惊人,但都是一脸沉稳,心下暗暗点头。 再一想到这两人是吕鸿让来的,方宏义就完全放下了心。 吕鸿是何等人也? 百宝阁的掌柜,他的手下,又岂会缺少了会武艺的人? 只怕这两人说自己略有武艺,是自谦的罢了。 方宏义却不知,他的猜测至少对了一半。 秦烈和杜山两人,哪里会是“略有一点武艺”? 苏若茵看了看秦烈,他眼中波光一闪,似是让她放心。 她点点头,“吕掌柜考虑周到,如此就有劳两位了。” 方宏主唤了两名管事进来,孙济和冯大成上前,清点饰品。 苏若茵和方宏义走到一边喝茶,方宏义再度提起东家要见她的事。 苏若茵这才想起刚才的事情,只是她看了看屋角的铜壶滴漏,已是酉时中了,再耽搁下去,她回府就太晚了。 于是摇了摇头,“方掌柜,今日已经太晚了,等到改天再和你们东家约见吧。” 其实得到苏若茵要来的消息后,方宏义就派人去了睿王府传信。 虽说睿王府离这里比百宝阁要远,但是苏若茵已经来了这么一会儿,按理说,沈弘渊应该要到了。 但是一直到现在,仍然没有看到沈弘渊的影子。 方宏义心中奇怪,看那天的情形,东家明显是对这位“苏公子”比较感兴趣的,也说了一定要见见,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没有过来。 但是苏若茵要走,他不好再拦着。 当下客气道:“马上就到晚膳的时间了,苏公子如果不嫌弃,今晚就让我做东,留下吃个便饭吧?” 苏若茵仍然摇摇头:“方掌柜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回去后,还有事情,还是改日再约。” 方宏义也不过是客套两句,见苏若茵执意要走,就不再勉强。 正好饰品已经清点完毕,打包装好,苏若茵让孙济和冯大成提着盒子,秦烈和杜山随后,四人乘两辆马车先回品玉坊。 随后,她带着夏荷和冬梅两人,也和方宏义告辞。 方宏义一直送到马车旁,约定等到那批高端的饰品制作出来后,苏若茵再来看看。 目送苏若茵的马车走远,方宏义回到了白玉楼。 刚坐下没有一会儿,就见沈弘渊的贴身小厮李更进了屋子。 见到方宏义,李更便道:“世子在后面。” 方宏义不敢怠慢,急忙站起身,来到白玉楼的后楼。 这里有个比较隐蔽的入口,从后面可以直接进到楼里。 方宏义进去时,就见到一身宝蓝色锦衣的沈弘渊,正负手立在屋里。 听到声响,沈弘渊转过身子,目光灼灼:“那位苏公子呢?” 方宏义道:“世子来晚了一步,苏公子刚刚已经走了。” 沈弘渊脸一沉:“我不过晚来了一会儿,你怎么不想法子将人多留一刻?” 方宏义听出了沈弘渊话中的不悦,连忙躬身回道:“回世子爷,小人刚才尽力挽留苏公子留下用膳,但苏公子说他还有要事,不能再耽搁了。” 沈弘渊目光沉沉,要事? 无非是怕回去晚罢了。 第112章 龌龊 方宏义有些惴惴不安地看着沈弘渊,看来世子爷对这位“苏公子”的看重,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大概是因为商老吧。 沈弘渊皱着眉头,“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再过来?” “说了,”方宏义连忙道:“这次只是出来第一批饰品,后续还有很多,而且还有一批贵重些的,过几天就会出来,那时苏公子还会过来。” 沈弘渊眉头微展,“下次一定记得早点送信到府里。” 方宏义连连点头。 “这一批打造出来的东西,还有没有?拿来我看看。”沈弘渊忽地起了点好奇,想看看能让方宏义都惊艳的设计,究竟怎么样。 他很清楚方宏义在珠宝方面的鉴赏力。 方宏义点点头,“世子爷,咱们楼里还留的有样品,我去拿过来。” 得到首肯后,方宏义退了出去。 因为沈弘渊不愿意暴露身份,所以方宏义并未假手他人,而是亲自去取。 沈弘渊回身坐在了椅子上,沉沉地吁了一口气,目光晦暗不明。 下午时候,苏若薇突然去了府里找他。 见到他时,苏若薇的眼圈登时红了。 用小心翼翼的语气问他,是不是听信了京城里的风言风语,从而对她有了误会? 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沈弘渊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不耐烦! 以前的时候,他可是很享受她对他温柔小意,现在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她有些矫情! 见她问及楚定泽的事情,沈弘渊目中波光一闪。 他怎么会误会? 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一手促成的! 不管是当时楚定泽和苏若薇的相谈甚欢,还是后来放出流言在京城中发酵,背后的推手,都是他沈弘渊! 他想要的,是楚定泽背后镇南侯手中的兵权! 楚定泽出身豪门,早早被请封世子,还有军功在身,这样的人,普通的东西根本就收买不了。 在敏锐地察觉到楚定泽对苏若薇的异样眼光时,他立刻抓住机会让二人有了一番深入交流。 在荣安侯府那次,他就已经确定楚定泽心中有多喜欢苏若薇。 所以,他才会指使人手在背后放出流言,逼荣安侯府和镇南侯府决裂。 这样一来,楚定泽就会完全站在他这边。 而有了楚定泽,整个镇南侯府,都会为他所用。 为此,他在大皇子面前,表演了一场精彩的戏。 他的隐忍无奈,让大皇子深深相信,为了给自己助力,沈弘渊不惜以自己的未婚妻为诱饵,折断了太子的一条臂膀。 于是,大皇子对他更为信任,并且又赏赐了他好多金银珠宝。 而太子这边,他却表示,只要楚定泽仍然对太子忠心耿耿,他甘愿让出自己的未婚妻! 太子也被他的“忠心”所感动,承诺他会好好地跟楚定泽谈谈,希望他们不要因为一个女子而伤了和气。 就这样,他左右逢源,无论在哪边看来,他都是忠心耿耿的,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未婚妻,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正是因为没有男人能不在意这样的羞辱,所以无论是太子还是大皇子,都从来没有想过这会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 沈弘渊心机深沉,自以为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事情,也正沿着他预定的轨道往前发展。 但是,他却发现,有些事情,好像脱离了他的掌控。 比如说,苏若茵。 他认识苏若茵那么多年,却发觉她如今就像是一团迷雾,自己根本就看不清! 越是看不清,他就越想要接近。 但是,苏若茵却弃他如敝履! 根本就没有给他接近的机会! 自从无意中得知她居然是商老的弟子,女扮男装成“苏公子”与他做生意时,沈弘渊心中狂喜,他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相信,只要苏若茵知道了他白玉楼东家的身份,一定会对他另眼相待。 说不定,还会回心转意,投入他的怀抱。 这些日子,他根本就将苏若薇抛到了脑后,一门心思想着的,只是什么时候能见到苏若茵! 为此,他特意让李更去给方宏义传信,加快饰品的制作。 方宏义还以为他是急于看到成果,并未他想。 也因为要等候消息,所以沈弘渊最近一直都在府中,尽量减少了外出。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苏若薇会上门来找他。 听到苏若薇小心翼翼地试探,他心中冷笑,如果不是还要依靠苏若薇来拉拢楚定泽,他早就对她不耐烦了! 但是眼下,为了大局,他必须安抚好苏若薇。 沈弘渊敛下眼中的情绪,走到苏若薇身边,眉眼温和,拉起她的手,温声道:“薇薇,不管外面怎么说,我坚信我们之间的感情,所以,我从来没有误会过你。” 沈弘渊皮相生的极好,若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此刻,他眉目温柔,满眼宠溺,苏若薇只一眼,就完全沦陷。 她扑入沈弘渊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弘渊哥哥……” 沈弘渊温柔地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在她耳边温声软语地哄着她。 但是苏若薇只顾埋头在他怀中,却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清冷。 苏若茵掉着眼泪,心中却是暗笑,弘渊哥哥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 沈弘渊和楚定泽,是京城世家子弟中最出色的两个,但都对她死心塌地,这让苏若薇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苏若薇,本来就是金枝玉叶,哪怕流落在外十几年,也不是那些阿猫阿狗能比得上的。 苏若薇撒娇问沈弘渊,既然没有误会,为什么这些日子不去找她? 沈弘渊捺着性子,温声解释自己最近很忙,以后一定尽力抽出时间去看她,哄得苏若薇眉开眼笑。 俩人腻歪了一会儿,外面丫鬟报说王妃听说苏姑娘来了,留人吃晚饭。 苏若薇羞涩地看沈弘渊,沈弘渊自然是答应了。 没想到,王妃那边刚开始安排,沈弘渊就收到了方掌柜的消息。 已经答应的事情,没法再更改,何况苏若薇表现的那么喜悦。 沈弘渊原本想着,让苏若薇去陪王妃说话,自己借口有事要办出去一会儿,谁知苏若薇却缠着他不放,说是俩人很久不见了,舍不得离开他。 沈弘渊无奈,怕苏若薇看出端倪,只得耐着性子陪她。 第113章 告别 好不容易腻歪完,送苏若薇去了王妃处说话,沈弘渊说自己还有一点公务要办,在晚饭前会回来,这才得以出来往白玉楼来。 谁知紧赶慢赶过来,苏若茵却已经走了,让沈弘渊心中极为不悦。 方宏义拿着饰品进来时,看到沈弘渊仍然沉着脸,心下更加惴惴。 他小心地将盒子放在沈弘渊面前的桌子上,“世子爷,这些就是根据苏公子的图样,第一批做出来的饰品。” 沈弘渊打开盒子,十几种各色各样的饰品就映入眼帘。 即使以他挑剔的眼光,也不得不承认,这些饰品的设计极为新颖别致。 虽然用的材料不是很贵重,但绝对称得上能让人眼前一亮。 他一件一件地拿起赏玩,眼中的惊艳越来越浓。 他竟不知,苏若茵那个骄纵蛮横的草包,竟然有如此天赋! 而且,还是商老的弟子! 难道说,以前的苏若茵,都是表现出来给别人看的吗? 但他随即摇摇头否认了这点。 苏若茵以前对他有多痴迷,他自是知道。 如果她有如此本事,又怎会不在他面前显摆呢?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沈弘渊眸中光芒大盛,苏若茵,无论是哪一种,你都成功地引起了我的兴趣! 如果到了最后,让他发现,这只是苏若茵想重新引起他注意的手段,他不介意收了她! 毕竟,商老的招牌,还是很值钱的! 如果她跟了他,那还愁商老不为他所用吗? 到时候,银子,自然会朝他滚滚而来。 将最后一件饰品放入盒内,沈弘渊吁了口气,站了起来,看着方宏义沉沉道: “你继续抓紧下一批饰品的制作,如果苏公子再过来店里,无论如何要想个法子拖住他,务必拖到我过来!” 方宏义连忙点头称是。 想起苏若薇还在府中,沈弘渊不再停留,直接带着李更从后门处离开了。 苏若茵带着夏荷和冬梅,紧赶慢赶,回到苏府时,天色也完全暗了下来。 好在并无人在意她,主仆三人趁着夜色赶紧回到了梨花院。 苏府每日的晚膳,都是在酉时中开饭,此时早已错过了饭点。 但好在梨花院有小厨房,还有莫青这个大厨在。 苏若茵奔波了半天,早就饿了,莫青将早就准备好的饭菜端了上来。 豆豉扣肉、茄汁鱼卷、蜜渍豆腐、素炒青菜,全都是苏若茵爱吃的。 她大口吃着香喷喷的饭菜,一边吃一边称赞莫青:“青姐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再这样吃下去,我一定会胖的!” 迎春在旁边给她布菜,闻言抿着嘴笑:“姑娘确实比以前胖了些。” 以前的苏若茵整日嫌自己太胖,吃一口东西都要纠结半天。 但是现在的苏若茵,一顿饭有时候能吃两碗,瞧着比以前确实是胖了点,但整体来说,腰身却仍然是苗条的。 苏若茵顿时垮下了脸,嘴里本来塞满了饭菜,雪白的腮帮子微微鼓起。 她努力咽下饭菜,瞪着迎春道:“你在我吃饭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说我胖了?” “小心你家姑娘被噎死!” 迎春笑得眉眼弯弯,“姑娘您本来就不胖啊,只是比原先稍微胖了那么一点点而已。但是奴婢觉得,您这样最好看!” 苏若茵无语,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用过晚饭后,苏若茵来到小院中散步。 她一边沿着小院转圈,一边在心中默默吐槽。 哼,为了不让可恶的丫鬟笑话她,一定要把今晚多吃的那碗饭给减下去! 由于想的太用心了,没有看路,结果冷不防,直接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苏若茵吃痛地抬起头,对上一双带笑的眸子,竟然是多日不见的苏文江! 苏文江着一身月白色锦袍,少年长身玉立,如青松翠竹般风姿朗朗。 他好笑地看着苏若茵:“六妹妹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连为兄唤你都没有听见。” 苏若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总不能说自己正在和丫鬟置气吧? 只得赶紧转移话题:“五哥,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这个时间点了,苏文江还过来,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苏文江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欣喜,轻轻点点头:“六妹妹,我就要出发去嵩阳书院了。” 苏若茵一听大为高兴,对于读书人来说,嵩阳书院就是圣地。 能够进入那里读书,将来不说一定可以出将入相,但最起码,中第应该是不难的。 苏若茵真心为苏文江感到高兴。 见到苏若茵的笑脸,苏文江心中温暖,他继续温声道:“六妹妹,我此次一去,中间可能不会回来,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保重自己,等我回来。 这句话苏文江并没有说出口。 虽然他对自己有信心,三年后一定可以一举中第。 但是现在说出来,还为时尚早。 只有等自己中了第,有了能力,才能保护姨娘和六妹妹。 这些话,苏文江只是放在了心里,并没有说出来。 在他看来,有些事,做到之前,没有资格说。 终于接到小叔的信,让他启程去嵩阳书院。 苏文江心中,自然十分高兴。 这份喜悦,除了姨娘外,他就只和苏若茵分享了。 在整个苏府,这是他最为重视的两个人。 为了避免引来其他苏氏子弟的嫉妒和不满,苏林在信中让他暂时保密。 对外只说出去游学,但并没有具体说哪里。 目前在苏府,连苏若茵在内,知道此事的,也只有四个人。 他们三人,加上苏修。 苏若茵唤来迎春,搬了两把椅子在院子中,她让苏文江先坐下,自己去了屋里。 片刻后,苏若茵拿着一个盒子出来了。 打开后,盒子中放着一套新颖的首饰。 这是白玉楼打造的第一批首饰,苏若茵从中选择了三样,搭配成了一套。 一对耳坠,一条手链,和一枚胸针。 材质不算特别出众,都是玛瑙为饰,但胜在别致新奇。 苏若茵将这简单的一套首饰推给苏文江,“这是我送姨娘的,一点小小的心意,不值什么钱。等我以后有钱了,再送姨娘更好的。” 第114章 赠银 苏文江欣然收了下来,这是六妹妹的一片心意。 紧接着,苏若茵取出了一张银票,递给了苏文江。 苏文江展开一看,竟是一张五百两的! 他脸色一沉,抬眸不悦地看着苏若茵:“六妹妹,为兄虽然不济,但还没有到让妹妹养着的地步!” 苏若茵的处境,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 他是长房庶子,多年来,母子俩都是仰人鼻息生存的。 卢氏虽然不算恶毒,但也不是心胸宽大的。 对于桑姨娘和苏文江,虽然没有刻意打压过,但是也从来没有照拂过,只是任其自生自灭。 所以郑姨娘才敢明目张胆地,多次欺辱于他们母子。 作为主母,卢氏不可能不知情。 但她却是乐得冷眼旁观,从来没有插手过。 这么多年来,如果不是桑姨娘能忍,苏文江又足够低调,只怕母子俩,早就被郑姨娘弄死了。 这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生活,苏文江知道有多难。 他是自小就过的如此,而苏若茵,比他更惨。 前面十几年都是倍受宠爱的嫡女,一夜之间却成了寄人篱下的养女。 这种落差,心理稍微差一点的,只怕熬不过去。 苏文江一直为苏若茵提着心。 所幸这位妹妹足够坚强,这些日子以来,苏文江眼看着她日渐沉稳,多少放下了一点心。 他本来就为自己能力不够,不能照拂她感到抱歉,哪知现在她却直接送给他银子,还是五百两这么多?! 难道在她眼中,自己这个兄长就如此不济吗? 苏文江觉得自己作为兄长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挑衅。 他将银子往苏若茵面前一放,站起身道:“六妹妹,时间不早了,为兄这就告辞了。” 苏若茵没有想到,苏文江的反应这么大。 她赶紧站起身来,拉住苏文江的袖子,撒娇道:“五哥,对不起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着,你孤身一人在外,需要用到银子的地方很多,……” 后面的话苏若茵没有说出口,但苏文江却听懂了。 桑姨娘母家一般,她每个月的月例银子不多,多年来,母子俩人的日子都是紧巴巴的。 此次苏文江外出求学,哪怕苏修有所补贴,也不会有很多。 但是苏文江手中,只怕没有多少积蓄。 苏若茵就是怕他在外难过,所以才送银子给他。 但这让苏文江更加难受。 他是兄长,是男儿,却让妹妹为他忧心,实在是太无能了。 况且,苏若茵一个女儿家,手中能有多少银子? 这五百两,还不知道是不是拿了首饰典当换来的呢,他怎么能要? 苏文江语气严肃道:“六妹妹,你告诉我,这五百两银子,你是怎么来的?” 苏家儿女的月例银子,他又不是不知道。 更何况,这位六妹妹,以前可是以奢靡而闻名的。 就算以前有卢氏的补贴,只怕手中也没有多少剩余。 苏若茵眨眨眼,她将薛氏送她的那套红宝石头面,拿到百宝阁寄卖了。 那套头面,是目前她手中最值钱的东西。 但她放在手里,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而现在,她却急需银子。 她早就打好了主意,先典当,等她以后有了银子,再赎回来。 所以,那天,当她把那套头面拿出来时,让秦烈帮忙典当时,秦烈看她的眼光,很是让她摸不着头脑。 当时,苏若茵还不知道秦烈心悦于她,所以,并不知道,秦烈是在心疼她。 不过,秦烈并未多说,只是收下头面,然后给了她六千两银子。 她觉得有点多了,虽然那套头面确实华贵,但她估算,五千两已经很高,秦烈却直接给了六千两。 当时她还窃喜,想着两人合作,秦烈够厚道的。 但是后来回想,苏若茵却暗骂自己迟钝。 那时候,他大概就心中有她了。 这几天见面,事情太多,两人还没有机会说起这件事。 今天苏文江来告别,苏若茵没有多想,直接拿了五百两出来。 没想到,苏文江如此细心,竟然追问她银子的来历,只怕是心中怀疑她典当首饰了。 苏若茵甜甜一笑,“五哥,你别忘了,我手中可是有铺子的。” “再说了,以前夫人给了我不少的体己,我都存着。” “五哥放心,我手中银子多着呢。” 苏文江怀疑地挑了挑眉,铺子真这么赚钱? 苏若茵点头如捣蒜,眼中更是写着坦然真诚。 苏文江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说谎,就相信了。 心下为她高兴,六妹妹虽然处境不好,但若有银子傍身,多少会好过一些。 这银子他仍然没有打算要。 此次外出读书,母亲将多年辛苦积攒的二百两银子,和典当首饰所得的三百两银子,全部给了他。 父亲又悄悄给了他五百两。 这两项加起来,再加上他日常所积攒的二百两左右,足够他在嵩阳书院三年的生活了。 他的物欲一向很低,此次也只是带了一名小厮伺候日常生活。 主仆两人三年一千多两银子,怎么都能过下去。 六妹妹就算手中有银子,将来也需要出阁的,看卢氏的样子,以后肯定不会给她丰厚的嫁妆,这些银子,还是留着她日后傍身吧。 苏若茵却是坚持将银票塞到他手中,“五哥,这些钱就当是妹妹借你的,以后五哥若是中了进士,就要双倍还我!” 说完还俏皮一笑,“我还指着五哥以后为我撑腰呢,现在这叫提前投资!” 苏文江笑了,就算六妹妹不说,他以后也会为她撑腰。 不管她嫁给何人,只要有他在,就不能让人欺负她。 见苏若茵坚持,苏文江只得收了银票,心口溢满了感动。 他们虽然不是一个母亲肚子里出来的,但是在苏文江心中,他们早就是亲兄妹了。 这份情意,他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送走兄长,苏若茵又接着在院子里转圈散步。 仍然是一边转圈,一边想事情。 没想到,走着走着,再次撞到了一个人! 第115章 苏修的安排 苏若茵哀叹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今晚鼻子可真够倒霉的,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发红? 她摸着鼻子抬起了头,就看到苏修关切的脸。 苏修今天回来的早,想着这么多天没有看到苏若茵了,就来梨花院看看。 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苏若茵在低着头念念有词在走路。 他唤了一声,她却仍然没有一点反应。 苏修无奈上前,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苏若茵就一头撞了上来! 看到苏若茵眼中有泪,摸着鼻子的可怜模样,苏修着急地问道:“茵茵这是怎么了?” 是受了什么欺负了吗? 怎么一见他就哭? 苏若茵不好直说自己今晚接连两次撞到了鼻子,只好吸吸气道:“多日不见父亲,女儿甚是想念。” 苏修见她纯真娇憨,神态孺慕,心下颇为喜欢:“春闱马上就要举行了,为父最近一直在忙碌,没有得空来看你。” “茵茵最近在忙些什么?” 此时已近月中,月亮圆得似玉盘般,高高地挂在深蓝的天幕上,将银白的月光洒向人间,周遭的一切都被镀上了一层皎洁的银辉。 父女俩人一前一后,在小小的梨花院里踱着步子,边走边聊。 苏若茵捡着些自己的日常和苏修说了说。 苏修见她乖巧懂事了不少,心下欣慰,忽然想到了什么,“茵茵,为父记得,你的生辰快到了,这次过后,你就及笄了。” 苏若茵闻言一怔,她自从穿过来后每日都在想着如何赚钱,哪里有空考虑生辰的问题? 但是仔细一想,可不,她是二月生的,再有十来天,就是她的十五岁生日了。 对于古代女子来说,及笄是一个很重要的标志,代表着从此之后就可以嫁人生子了。 现在苏修突然提起这个,是有什么别的含义吗? 苏若茵试探地问:“父亲,您的意思是……” 苏修略微带些歉意地看着她:“茵茵,你的及笄礼,你母亲的意思,是和薇姐儿一起办。” 苏若茵心下恍然,她和苏若薇是同一天出生的,现在卢氏把她们放到一起办及笄礼,也未尝不可。 只是,以卢氏的性子,到时候,她只会是苏若薇的陪衬。 但苏若茵关心的不是这个。 她决定直接一点:“父亲,及笄之后,您对女儿,是有什么安排吗?” 苏修深深地看着她,片刻后轻笑一声:“茵茵还是这么聪明,为父的确是有所安排,但现在暂时保密。” 他最近又从别的方面对陈文彦进行了考察,越看越觉得幼弟选的这个人不错。 出身书香门第,诗书满腹,心性纯善,家中人口又简单,自身长得也一表人才。 只要这次春闱中了,以后就是一片坦途。 茵茵若嫁给他,不说一世荣华,但起码衣食无忧。 再说了,若陈文彦争气,在仕途上精进,有他和苏林的照拂,以后茵茵的日子一定不会差。 但现在春闱还未开始,一切都是未知数。 苏修不想跟苏若茵说,是怕她存了期望,陈文彦那边却又失手了,会让她失望。 还不如现在不说,等陈文彦真中了,那时候再给苏若茵说,就是巨大的惊喜了。 苏修高深莫测的样子,让苏若茵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但苏修总不至于会害她,这让她暂时没有那么强的危机感。 父女俩又聊了一会儿,苏修就走了。 苏若茵直到洗漱时,心里还在想着这件事,不自觉地问了冯妈妈和迎春几人。 结果几人都笑了,苏若茵迷茫地看着她们,不明白她们笑什么。 冯妈妈慈爱地看着她:“我的好姑娘哟,您是不是忙糊涂了?” “父亲对女儿的安排会是什么?无非就是嫁人啊。” 一话点醒梦中人,苏若茵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看来,对她的亲事,苏修一定是有了人选。 会是谁呢? 苏若茵在脑海中搜索了一圈,却是没有一点头绪。 在这个时代,女子的命运是不由自己做主的。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难道说,自己只有等着嫁人一途吗? 嫁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和他朝夕与共,同床共枕,生儿育女,操持家事。 更甚者,还要和其他女子共侍一夫。 以苏家的地位来说,苏修不会将她嫁与人做妾。 而这个时代的男子,大多数都是妻妾众多。 她将来,就会被困于后宅,与众多女子,一起争抢一个男人的宠爱。 甚至做为主母,还要张罗着自己给丈夫纳妾。 这样的生活,一个古代的女子尚且需要苦苦忍耐才能接受,她一个接受过现代文明教育的人,怎么接受? 可若是不接受苏修的安排,她又该怎么办? 与秦烈的事,她能和苏修说吗? 只怕是一说出口,就会被当做伤风败俗,败坏家门的典范,等待她的不是送去尼姑庵,就是一根白绫。 哪怕苏修再疼爱她,他也只是一个封建的士大夫,绝对不会容忍自己的女儿出去与男子私相授受,私订终身。 况且,秦烈马上就要回北周了,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俩人才会再见。 再有十来天,自己就要过生辰。 只怕及笄礼一过,苏修就会安排她的亲事了。 如果脱离苏府,自立门户…… 呃,这个还是不要想了。 前些日子,她才知道,在这个时代,一个女子想要自立门户,原来还有那么苛刻的条件。 女子若想立户,需要同时满足三个条件。 无父,无夫,无子。 而这还不是全部,还有许多其他的细致条款。 但现在单就第一条,她就办不到。 即使退一万步来说,她与苏修脱离了父女关系,但她仍然需要找寻自己的亲生父母。 如果父母双方都不在了,她就需要招赘。 她若不同意招赘,那她父母留下的所有财产,就必须归宗族所有。 若族中长辈不同意,她还是不能立户。 总而言之,在这个时代,女子若想自立门户,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之前,是她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第116章 两难 苏若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一时心绪复杂,却始终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在这时,她的窗户突然被敲了两下。 苏若茵霍地坐起身子,深更半夜,会来敲她窗户的,还会有谁呢? 她赶紧披好衣服,下床来到窗前。 打开窗子一看,一身玄色锦衣的秦烈,正含笑站在窗外。 苏若茵一晚上都在东想西想,此刻看到他,心里竟没来由地涌上一股委屈,眼中登时便湿了。 秦烈本来看到她脸上带笑,但此时见她欲语泪先流,心下一惊,当下再顾不得其他,双手轻轻一推窗子,身子一晃,竟是直接翻了进来! 苏若茵一惊,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秦烈却更快,手一伸,已是将她拥入了怀中。 伸手抬起她嫩白的小脸,低头看进她微红带湿的眼中,声音低沉:“发生什么事了吗?” 下午他们分开时,苏若茵还是好好的,现在怎么就哭了起来? 根据秦烈对苏若茵的了解,她绝对不是一个矫情的人。 那么,就一定是发生了些什么。 秦烈心中急速思索,已是在考虑最坏的结果。 感觉到拥在她腰上的手臂力道逐渐加重,看到秦烈焦急的眼眸,苏若茵盈满委屈的心一顿,不好意思道:“看见你才想哭的……” 秦烈仔细地盯着她的眼睛,摇摇头,“不对,一定有什么事。你若不说,我就不回北周了。” 苏若茵一惊,他此时回去北周,一定是有要紧事,岂可因为她,再耽误了? 当下咬了咬唇,将晚上时苏修来的事和冯妈妈的猜测一并说了。 秦烈听完,沉默了下来。 苏若茵怕他多想,急忙道:“你,你别多想,我不会嫁人的!” 就算没有秦烈,她也不会乖乖按照苏修的安排去嫁人。 更何况,现在她和秦烈两情相悦,她就更不会了。 秦烈黝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眸中墨色翻涌,“茵茵,我……” 千言万语,让他如何出口? 怪他自己太自私,见识到了她的美好,就压根不愿意放手。 明知道前路艰难,回归在即,却仍然是执意要将她留在身边。 可是,一个月后,他就要走了,她该怎么办? 北周和南魏,远隔千里。 两国之间,还有着错综复杂的恩怨。 而他,回去之后,更是需要面临诸多的凶险繁难。 可以预见的,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不能再见面。 苏家若执意要将她嫁人,他可能及时护住她? 这些问题,通通都没有答案。 秦烈心中,无比沉重。 原本期待的回归,此时却倍感压抑。 回,他们的将来未知; 不回,他们更加没有将来。 苏家,是绝对不会将她嫁给一个敌国的质子的。 活了十八年,秦烈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无力。 他眼中的痛色让苏若茵心疼,她赶忙抱住他,将脸蛋依在他的胸口:“秦烈,” 她还是不习惯叫他的字,觉得叫名字更直接。 “你不用担心我,如果我不愿意,苏家没有人能逼我嫁人。” “你放心,我一定会等着你的。” 秦烈伸手轻抚着她头顶的乌发,将她揽得更紧。 这傻姑娘,他何德何能,竟能让她如此真心待她! 他更加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如果,上天不是让他在这个时候遇见她,而是再等几年,那该有多好。 那时候,他一定会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她。 理智告诉他,现在对她来说,最好的,就是放她自由,让她安心待在苏家。 以苏修的眼光,为她挑选的夫婿一定很好。 她会安稳嫁人,生儿育女,平顺一生。 而若是等他,她就要承受无数的流言蜚语。 他呢,甚至连陪在她身边都做不到。 可是,让他现在放手,他如何舍得? 只要一想到她嫁与他人,从此与他再无干系,他的心,就像是被生生扯成了两半,疼的无法呼吸。 秦烈埋首在她的颈间,贪婪地呼吸着她的馨香,双眼微闭,一滴热泪从眼中滚滚而落。 母亲去世时,他只是在心中发誓一定要报仇,但却一滴眼泪也没掉。 在南魏为质六年,吃过多少折辱,受过多少折磨,他从来都没有哭过。 可是现在,他却流泪了。 拥着心爱的姑娘,秦烈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冷淡沉稳,心中,只剩下无尽的害怕仓惶。 他不敢想象,如果失去了她,以后漫长的人生,他该怎么活? 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如果终生不见阳光,那也罢了,因为心中没有念想。 可是在见识过了阳光的温暖美好之后,再让他重新回到冰冷的黑暗之中,他就会觉得,再也难以忍受。 苏若茵感觉到脖颈处,一阵温热,她心中一惊,伸手去摸,急问:“秦烈,你,你哭了?” 秦烈只是将脸埋在她的颈间,并没有说话。 苏若茵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双手搂住他劲瘦的腰身,试图开个玩笑,来转移他的注意力:“秦烈,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我都没有哭,你哭什么?” 她却忘了,刚才是谁一见到人家就双眼湿润的。 秦烈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慢慢自她颈间抬起了头,又低头去看她。 姑娘大大的杏眼亮晶晶地看着他,眼中盛满了细碎的笑意。 纤长的睫毛眨呀眨的,淡粉的唇瓣微微张着,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秦烈用眼睛,一寸一寸仔细地描摹着心爱姑娘的面容,一丝一毫都没有放过。 看的越久,眼中的光芒就越晦暗。 那灼灼的目光落在苏若茵樱粉的唇瓣时,秦烈锋利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 苏若茵忽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还带着寒意的二月夜里,她却没来由得感到一阵燥热。 她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秦烈却忽然松开了她,往后退了一大步,站在了窗边。 苏若茵有点莫名其妙,弄不清楚秦烈是怎么了。 她却不知道,刚才秦烈究竟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忍住了吻上她嫣红唇瓣的冲动! 第117章 坚定心意 秦烈深呼吸了几下,将心中的燥热压下。 他们虽然两情相悦,但名分未定,而且茵茵还小,连及笄都没有,他不能如此莽撞。 在他心中,苏若茵是就是他未来的妻子,是要共度一生,白首偕老的人。 他可以不顾世俗的约束,深夜来她闺房,但仍然要恪守礼数,发乎情,止乎礼。 哪怕心中再想要亲近她,他也会努力克制自己,绝对不会越过雷池一步。 苏若茵有些莫名地看着他:“秦烈,你怎么了?” 秦烈抬起头,黝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艰难开口:“茵茵,如果你,——” “我是说,如果——” 短短的几句话,他竟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能说出来:“如果你父亲为你寻好了亲事,你不用顾虑我。” 苏若茵万料不到他竟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还是那个抱着她,在她耳边低语“我心悦你”的那个秦烈么? 这才过了短短几日,他就退缩了? 苏若茵瞪圆了一双眼睛,“秦烈,你个懦夫!” 她气得胸口起伏,美目中怒意升腾:“我都没有开口说放弃,你就要先放弃了?” “那你当初,干嘛要来招惹我?” 见她生气,秦烈急了,赶紧上前一步想要拉她的手,不料苏若茵正在气头上,一下子就甩开了! 苏若茵咬着唇瓣,委屈的泪夺眶而出:“秦烈,你招惹完我就跑,有你这样的么?难道耍着我很好玩吗?” 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苏若茵只觉心中又怒又痛。 自己好不容易才对一个人动心,还是在这样一个陌生的时代,可还没有享受两天恋爱的甜蜜,这男人就要抛下她,还大度地表示不介意她嫁人?! 早知道他是如此心志不坚的人,她压根就不会回应他的感情! 亏她还曾经想过,为了他,留在这里! 越想越生气,苏若茵眼中的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地滚落。 秦烈吓坏了,不顾她的挣扎,强势将她搂入怀中。 “茵茵,你听我说——” 苏若茵此刻根本就不想听他说话,挣扎了几下,哪知他的手臂却如铜墙铁壁一般,纹丝不动。 她气急败坏,忽然一张口,竟然咬在了他的左手臂上! 秦烈是习武之人,浑身肌肉中蕴藏着爆炸般的力量。 此刻骤然“遇袭”,身体自发形成的反应比脑子要快。 他肌肉紧紧绷起,顷刻间已是硬的如同铁石一般。 苏若茵雪白的贝齿一咬下去,非但没有咬痛他,反倒是磕的自己牙疼。 她气结,抬起头愤恨地瞪着他! 秦烈这时脑子才反应过来,连忙卸下劲力,慌忙问她:“有没有伤到?” 至于刚才牙齿咬到他,秦烈是一点感觉也没有。 苏若茵不想搭理他,冷着脸道:“放开我!” 见秦烈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苏若茵声音更冷:“你不是让我听父亲的,嫁人么?那你现在这样是做什么?” 秦烈沉沉叹息一声,一手搂住她,一手将她扭到一边的小脸抬起来,“茵茵,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那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苏若茵仍然生着气。 “我马上要回北周,此一去,短时间内,我们无法再见面。”秦烈声音低沉。 “留你一人在此,要面对别人的蜚短流长,我实在心中不忍。” “不若放你离开,这样对你,才是最好的选择。” 秦烈艰难说完,目中流露出深深的痛色。 苏若茵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只问你,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喜欢!”秦烈答的毫不犹豫。 “十八年来,我只动过这一次心。” 苏若茵小脸上一派严肃:“秦烈,我告诉你,我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我把自己的心给了你,可是你现在却要把我推给别人!” 秦烈急了,“我没有把你推给别人!” 天知道,他是多么艰难才说出刚才那句话! 实际上他最想做的,是干脆把她掳走!让她永远待在他身边! 但他不能如此自私! 如果他这样做了,苏若茵的名声就全毁了! 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千金小姐,不能让人如此非议。 苏若茵哼了一声,“你刚才还说让我嫁人!” 她美目一瞪,止住他要说的话:“别说什么为了我好!”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当时我已经知道你要回北周,可我仍然选择和你在一起!” “如果我要嫁人,我还会如此么?” “秦烈,你就是个猪脑袋!” 苏若茵连珠炮般说完,明眸中的控诉几乎要化为实质,直戳秦烈的胸口! 秦烈心中一震,被姑娘热烈而大胆的言辞震撼了! 不愧是他喜欢的姑娘,如此的勇敢,如此的执着! 相形之下,自己真的是太懦弱了! 不就是要分开一段时间么? 既然茵茵都没有丝毫退缩,他还在这里纠结个什么劲儿?! 秦烈深深为自己的不坚定而感到羞愧! 同时,对苏若茵的感情更加深厚而炽烈! 他忍不住抬起苏若茵的双手,将那嫩白的小手盖在自己的脸上,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茵茵,原谅我刚才的一时失言。我向你保证,我永远不会再说这些的话了。” “我答应你,不管遇到任何的困难,我都绝对不会轻言放弃!” 他眼神火热,声音坚定,让苏若茵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下来。 知道他也是为她好,但是苏若茵生平最恨的就是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却是丝毫不顾她的感受和意愿。 所以,刚才明知秦烈是在为她考虑,但她还是怒火高涨。 她抿紧嫣红的唇瓣,一双美眸瞪着他,下巴昂的高高的,“下不为例!” “你如果以后再说让我嫁给别人的话,我就绝对不会再理你!” 见她宛如一只炸毛的猫般,双颊嫣红,美眸喷火,秦烈竟觉分外可爱。 他微俯下头,在苏若茵光洁如玉的额头轻轻一吻,“一言为定。” 就算是死,他也不会放开她了! 第118章 宴会礼服 接下来的几天,苏若茵都没有出门。 一则是在完善她的设计图样,二则秦烈马上就要走了,她想送他一件礼物。 但她于刺绣,实在是不擅长。 可是冯妈妈说了,女儿家,将来是要给自己夫婿孩儿做衣服鞋袜的,像她们这样的人家,虽然不至于样样自己动手,但是贴身的衣物,最好还是自己亲手做。 苏若茵原先不以为然,但是后来想了想,若是让秦烈穿着别的女人做的贴身衣物,她心里肯定会膈应。 为了避免发生这种情况,还是现下学起来的好。 距离秦烈离开,还有二十来天的时间,做个荷包出来,应该也能跟得上。 念秋的手工活做的最好,这几天,这丫头一直忙着给苏若茵做衣服。 二月十六,是太子沈嘉佑的生辰。 虽然不是整寿,但是也是京城世家圈子里的一件大事。 每年的这个时候,东宫都要举行宴会,今年也不例外。 作为丞相府,苏家自己早就收到了东宫的帖子。 苏氏四兄弟,老二是白身,自然没有资格去东宫的宴会;老三虽有官职在身,但太过低微,这种世家聚集的场合,也是没有资格去的。 往年的时候,卢氏出席,总是带着苏若茵和三小姐苏若菁,以前在大小姐苏若兰和二小姐苏若莺没有出嫁时,卢氏也带她们出席过。 今年,卢氏带的,肯定是苏若薇。 至于三小姐苏若菁,现在着急亲事,一定也会去的。 而苏若茵,这几天来,卢氏压根就没有问过她,看这情形,自然是不想带她的。 不过,就在太子生辰宴的前一天,荣安侯府却派人送来了帖子,说是叶晚棠邀苏若茵一起去参加宴会。 卢氏得知后,脸色自然不好看。 但是荣安侯府的面子,她却不能不给。 因此派了傅妈妈过来,拿了一件苏若薇的旧衣服,说是怕苏若茵明天穿戴寒酸,特意送来的。 苏若茵微笑着拒绝了,说自己有衣服。 傅妈妈原样回了卢氏,她本来就是做做样子,给苏修看的。 现下苏若茵不要,她也乐得省事。 哼,她倒要看看,那野丫头明天能穿什么好衣服! 苏若茵这边,念秋为主,几个丫鬟合力,总算在宴会前,将新衣服做好了。 这天晚上,几个人一致要求苏若茵穿上试一下。 结果苏若茵一穿上,几个丫鬟眼睛都直了。 夏荷“啧啧”赞道:“姑娘,明天宴会,您估计是全场最亮眼的!” 迎春和冬梅也是猛点头。 念秋内向,只是看着苏若茵的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光。 姑娘穿上好看,她心里极为满足。 苏若茵佯瞪了几个丫鬟一眼,笑道:“你们把我打扮的这么好看干什么?我又不是去相亲。” 四个丫鬟中,迎春和夏荷最常跟在她身边,对于苏若茵和秦烈的事,都是心中有数的。 冬梅上次也去了,这丫头看着风风火火,实则也是个细心的,早将一切瞧在了眼里。 现在唯一还蒙在鼓里的,只有念秋。 她温柔地道:“姑娘马上就要及笄了,以后自然得考虑嫁人的事儿。这次叶姑娘邀您一起赴宴,怕不就是让您去相看的。” 在她心里,一直为姑娘的亲事而担忧。 自从姑娘与那沈世子退亲之后,就一直没有再提过嫁人的事,但是女儿家,到了最后,不都要嫁人么? 现在夫人对姑娘不管不问,姑娘以后也不知道会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苏若茵听了,一阵无奈,但是现在和秦烈的事情,不是公开的时候,因此她并没有吭声。 冯妈妈在旁边也道:“姑娘,念秋说的在理。姑娘大了,也该为自己考虑了,这次东宫宴会,肯定有很多世家公子参加,姑娘若有看得上的,回来不妨给老爷说说,兴许有机会呢。” 苏若茵被念的一个头两个大,迎春忙打圆场:“姑娘今晚可要早点休息,免得明天脸色不好。” 几人伺候着苏若茵洗漱完,吹熄了灯退了出去。 这几天忙,苏若茵一直没有出门,秦烈也未再深夜过来过。 想来,离开在即,他一定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只是,几天未见,苏若茵却很是想念。 不过,明天一定可以见到他。 太子生辰,他的胞妹沈初雪一定会到场。 秦烈是沈初雪的“马奴”,所以苏若茵知道,明天他也一定会去。 想着马上就要见到他,苏若茵心中盈满了甜意,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苏若茵去向卢氏请安,苏修也在。 看到苏若茵进来,卢氏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之色。 待苏若茵行完礼,卢氏开口:“茵姐儿,昨儿个我让傅妈妈给你送衣服,你为何不要?” 苏若茵明白,这话是让苏修听的。 果不其然,听到苏若茵不要,苏修不解的眼光望过来。 苏若茵不慌不忙地福了福身子:“母亲的好意,女儿心中感激,但是女儿衣物已经不少,何必再浪费呢?” 苏修听了,微笑着点点头。 不错,茵茵现在已经知道勤俭节约了,多么的懂事啊。 卢氏撇撇嘴,这死丫头生了一张巧嘴,惯会讨好卖乖。 苏若薇在旁边静静地站着,此时抿嘴一笑:“六姐姐,今日东宫宴会,京城各世家云集,母亲是怕你穿的寒酸,到时丢的可是我们整个苏府的脸。” 苏若薇的话虽然说的温和,但是话中的意思却很是厉害。 她暗指苏若茵今天若丢脸,丢的将是整个苏府的颜面。 苏修听了,微皱了眉头,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案上,“茵茵,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苏若茵扬起笑脸,笑得甜美可爱:“请父亲放心,女儿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断不会丢了苏家的脸。” 卢氏和苏若薇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这死丫头如此胸有成竹,难不成,她真有拿得出手的宴会礼服? 可苏府姑娘们每季应做的衣服首饰,都有定例,她们也没见苏若茵自己买料子啊。 那她这份自信,到底是从何而来? 第119章 打扮 东宫的宴会虽然在中午,但是若去的太晚,也是很失礼的。 苏若茵从九思居回去后,几个丫鬟就开始给她打扮了。 一袭烟紫色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下着杏黄金缕月华长裙。 一双弯弯的黛眉略略修饰,衬着水盈盈的杏眸,樱粉的唇瓣,素白的小脸上略施薄粉。 乌黑浓密的青丝,挽了个百合髻,发上斜插着一支嵌宝石葵花形金簪,正是商老送的那支! 耳朵上用的是一对紫水晶的耳坠,与她的衣服颜色极是相衬。 胸前别着的,就是她设计的那六件首饰中的一件,蜻蜓胸针。 这件胸针因为造型别致,加之材料昂贵,制作不易,所以是那六件饰品中最为抢手的。 据那天秦烈说,这蜻蜓胸针的订单已经排到了年末。 手腕上,苏若茵并未将荣安侯夫人所赠的玉镯戴上。 如果让卢氏知道了,免不了又是一场风波。 所以,她只戴了一只寻常的白玉镯。 收拾好之后,几个丫鬟都是看得呆住了。 冬梅嘴快,“姑娘,您往那里一站,估计全场的目光都在您身上了!” 苏若茵揽镜自照,铜镜虽然不算太清晰,但仍能看出来,镜中人玉面朱颜,纯真娇媚,真的是人比花娇。 她迟疑了一瞬,“会不会太过了?”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后,她还从未如此盛装打扮过,这次东宫宴会,她打扮得如此华丽,会不会太招人注目了? 迎春笑道:“我的好姑娘,人家别的姑娘都是嫌打扮得不够好看,您倒好,还嫌自己太好看了!” 夏荷接道:“主要还是咱们姑娘生得好看!” 念秋只是笑着,却未说话,但那双眼睛却也是闪耀着骄傲。 冯妈妈上前,仔细将苏若茵裙角压平,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住:“姑娘,您这身素着呢,哪里就招眼了?” 苏若茵简直想翻白眼,这身也叫素?那她平日里穿的,不就是像叫花子了吗? 算了,穿也穿了,就当是给秦烈看的吧。 也不知道,他看到她如此打扮,会不会觉得好看? 想到秦烈含笑的目光,苏若茵心中甜甜的,恨不能现在就站在他面前,让他好好看看。 时间不早了,这时外面石榴来报,说是荣安侯府叶姑娘的马车到了,卢氏让人来唤苏若茵过去。 叶晚棠心细如尘,那天看到苏若茵在苏府的处境,就知道卢氏不待见她。 自己既然邀请了她,就亲自过来接,也好给苏若茵长面子。 苏若茵带着迎春和夏荷,来到外院时,卢氏并苏若薇,马氏并苏若菁都已经到了,正准备乘马车去。 一看到苏若茵,几人的目光霎时都变了。 卢氏是惊讶中带着猜疑,不知道苏若茵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好的料子。 苏若薇眼中闪过一抹嫉妒,其实她今天打扮得也很隆重。 一袭蜜合色大朵簇锦团花芍药纹锦缎上衣,下着蜜粉色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头上戴着一支点翠花丝凤尾簪,耳朵上是花丝小圈红宝石耳坠。 再加上她这段时间养的肤色白皙了些,更是衬得她气色红润,贵气不凡。 但是和苏若茵的明媚鲜妍一对比,她登时却显得老气了些。 苏若薇长长的指甲几乎掐入了掌心,却是努力保持着镇定,维持着她世家嫡女的风范。 后面的苏若菁眼中的嫉妒却有如实质,几乎将苏若茵洞穿。 她是三房的嫡长女,身份比之苏若茵,何止是贵重了数倍? 但是,她的穿着打扮,却是远远不如。 她上着淡青色蝶纹锦衣,下面一条象牙白马面裙,头上只插着一支缠丝赤金簪,耳朵上戴着梅花垂珠耳环。 这样简单的一身,已经是她所能拿出来最好的了。 可是苏若茵呢? 衣料华贵,首饰精美,甩她八百条街。 苏若薇打扮的精致富贵她无话可说,谁叫人家会投胎呢? 可是苏若茵一个养女,凭什么也比她穿的好?! 苏若菁眼中嫉妒,目光阴郁,狠狠地盯着苏若茵。 苏若茵的目光只是在她身上微一停顿,却是若无其事地扭过了头。 她不是没有看见苏若菁眼中的嫉妒,但是苏若茵并不在意。 她的梨花院偏僻简陋,与二房三房更是相隔甚远,她与她们,平时就少有交集,以后,当然更不会。 马氏看着苏若茵的眼光也是挑剔中带着嫉妒,她刚想开口讥讽两句,就见管家过来道:“夫人,荣安侯府叶姑娘的马车已在门外等候。” 卢氏看向苏若茵,淡淡道:“既是叶姑娘相邀,你就和她一起去吧。但你要谨记你苏家女儿的身份,在外谨言慎行,若有失礼数,丢了苏家的脸面,回来我定不饶你!” 苏若茵微低下头,“谢母亲教诲,女儿谨记于心。” 说着向她微一福身,就带着丫鬟出去了。 马氏撇撇嘴,“也不打量打量自儿个的身份,还当自己是府里的嫡女呢。” 卢氏略皱了皱眉,不愿与马氏多说什么。 她素来觉得这位三弟媳粗鄙,不愿与她多来往。 之所以带苏若菁去,其实是苏老夫人的意思。 苏老夫人希望府中女孩都能攀个好亲事,将来好为苏府儿孙助力。 卢氏轻咳一声,“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走吧。” 说着竟是扬长而去,将马氏晾在了原地。 当着一众下人们的面,马氏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躁得满脸通红,恨恨地一咬唇,甩着帕子回了自己院子。 她自己身份低微,京城贵妇圈挤不进去,但却做梦都想让女儿嫁个高门。 这一切还得有求于卢氏,因此马氏只能将涌到口中的怨气尽数咽下。 只求女儿此去,能入了哪个王孙公子的眼,从此飞上枝头,那她也能跟着享些福了。 苏若茵带着迎春和夏荷出来,就看到碧玉站在门前,正在等着。 看到她出来,碧玉上前福了福身,“苏姑娘,我家姑娘在马车里等您。” 苏若茵笑着点了点头,走到荣安侯府的马车前。 叶晚棠已经心急地撩开了帘子,露出明艳的面庞:“茵茵,快点上来!” 第120章 姐妹畅聊 苏若茵借着车踏,上了马车。 荣安侯府的马车颇为宽敞奢华,苏若茵上来后,才发现除了叶晚棠,白洛灵竟然也在! 她又惊又喜,不禁问道:“灵灵,你怎么也在这里?” 白洛灵晃晃小脸,笑得一脸得意:“给你个惊喜啊!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苏若茵青葱般的食指,点了下她的额头,“惊喜得不得了!” 三人都笑了。 白洛灵和叶晚棠两人,打扮得也都很华丽。 叶晚棠是一身水绿绣金蓝缎领上衣,加杏黄缕金挑线裙,头上戴着点翠花丝金步摇,垂下的流苏上,三颗拇指大的红宝石,熠熠闪光。 白洛灵则是湖水蓝染烟色的银线绞珠软绸上衣,加玉色百褶如意裙,头上一支累金丝镶蓝宝石的簪子,清雅大方。 白洛灵和叶晚棠则是看着苏若茵,明艳不可方物,连连惊叹。 三个姑娘各有特色,坐在一起,养眼至极。 原来前两天白洛灵和叶晚棠在一个宴会上碰到,两人提到了今日的东宫宴,白洛灵也接到了邀约。 她听说叶晚棠要和苏若茵一起,就心痒难耐,求了白夫人,要和她们俩一起。 白夫人拗不过她,自己又因身体原因,不能出席,三人若一起,也有个照应,就答应了。 偏生白洛灵花样繁多,还要藏在叶晚棠的马车里,给苏若茵一个惊喜。 叶晚棠向来端庄守礼,还没有如此顽皮过。 但却受到白洛灵的感染,同意了她的做法。 没想到,三人一见面,就格外地热闹。 几人说笑了一阵,白洛灵忽地问苏若茵:“茵茵,你的生辰就要到了,还有你的及笄礼,你打算怎么办?” 叶晚棠还不知道苏若茵的生辰,此时听白洛灵一说,也认真地看着苏若茵。 对女子来说,及笄是大事,她已经过了笄礼,当时可是非常隆重的,皇后娘娘亲自为她行的笄礼。 苏若茵现在这个身份,卢氏可会为她用心操办? 两个女孩都有些担心。 苏若茵淡淡一笑:“我父亲说,母亲打算把我和苏若薇的及笄礼一起举行。” 白洛灵和叶晚棠都是震惊地睁大了眼。 她俩都是家中宝,从小被宠到大。 无论吃穿住用,均是什么好的来什么。 叶晚棠就不必说了,及笄礼是皇后亲自操持。 而白洛灵是在下个月,白夫人老早就已经开始筹备了,行笄礼的人选,也早就挑好了,是城中有名的福慧双全之人。 苏若茵呢,原先自然也是家中宝,只是一朝生变,身份变成了养女,卢氏竟要将她和自己嫡女的及笄礼一起举行! 明摆着,是视苏若茵如无物。 叶晚棠和白洛灵俩人都替苏若茵感到委屈。 白洛灵握住苏若茵的手,眼圈红红地看着她。 反倒是苏若茵自己笑了,她安慰地拍拍白洛灵的手,“灵灵,棠棠,别担心,有我父亲在,我不会受多大委屈的。” 不就是个笄礼嘛,不管卢氏再怎么讨厌自己,她也不可能做的太过分,毕竟还有苏若薇呢,她总不能毁了自己嫡女的及笄礼吧? 她估计,到时候卢氏会随便找个人帮自己行笄礼。 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是很在意。 叶晚棠和白洛灵俩人看着苏若茵的笑容,只当她是安慰她们,强颜欢笑,心底更是替她难过。 苏若茵不想一直陷在这种情绪里,找个话题道:“棠棠,这次太子殿下的生辰宴,你送的什么礼物呀?” 叶晚棠知道她是想转移话题,却也是顺着道:“虽然太子殿下是我表兄,但是我娘从小就不让我和他走的太近。每年的生辰礼,也是我娘准备的。” 白洛灵的思绪登时被这句话吸引了,奇道:“别人家都是巴结还巴结不上,你母亲为什么不让你和太子殿下亲近啊?” 苏若茵略一沉吟,联想到那天叶夫人的表现,心中已是有了猜测,“棠棠,你娘是真心疼爱你的,她不想你嫁入皇家。” 叶晚棠脸上扬起明媚的笑容,“是啊,我娘对我要求虽然严格,但是我知道她非常疼我的。” 别的不说,就这次和镇南侯府退亲一事,就可见一斑。 叶夫人虽然和镇南侯夫人亲如姐妹,是自闺中起就一直交往的好朋友,但却丝毫没有对她留情面。 只要叶晚棠自己想开,想退亲,叶夫人就毫不犹豫地支持自己女儿。 白洛灵也明白了过来,笑嘻嘻地道:“棠棠,你可真有福气啊,父母如此宠爱。” 叶晚棠嗔了她一眼:“你不也一样?” 说完又后悔了,赶紧看向苏若茵。 俩人都如此受宠,苏若茵却是处境艰难,叶晚棠怕她触景生情难过。 苏若茵笑笑表示不介意,她是真心为自己的两位朋友高兴。 这个时代,女子活着本就不易,有家里的支持,方能肆意些。 白洛灵握着苏若茵的手,真诚地道:“茵茵,你别伤心,我相信,你是个有大福气的,虽然现在一时困顿,但以后,你的夫君一定会很好的!” 苏若茵想到秦烈,脸上一红,却是瞪了一眼白洛灵:“你这妮子,张口闭口就是夫君,是不是想要嫁人了呀?” “最近,白夫人是不是在给你挑夫婿?” 白洛灵一张玉白的小脸涨的通红,“你这人不识好歹!我好心安慰你,你还来笑话我!” 其实倒是真让苏若茵说中了,因为下个月她也要及笄了,最近家中一直在张罗她的亲事。 白洛灵伸手就要来呵苏若茵的痒,两人笑着闹成一团。 叶晚棠不禁莞尔,赶紧将她俩分开。 说到亲事,苏若茵小心翼翼地问叶晚棠:“棠棠,你和镇南侯府退亲之后,家里可有什么安排?” 叶晚棠比她们俩大,去年已经过了笄礼,俩家原本今年就要办亲事的。 叶晚棠淡淡一笑,眼中已经褪去了以前的愁苦:“我爹娘说了,会再好好挑选的。” 顿了顿又道:“这次不看重门第家世,只要人品好,真心对我就行。” 白洛灵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棠棠,我听说前几天皇后娘娘召你进宫了,是不是和你的亲事有亲?” 第121章 冤家路窄 叶晚棠点点头,“皇后姑母怕我心情不好,特意唤我进宫开导我。” “其实我早就已经想开了。” “姑母问我心中可有中意的人选,我说没有。” 叶晚棠原本没有在意的,此时忽然想起那天皇后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神情。 难道说,皇后心中有人选了吗? 她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皇后会给她选择什么样的人。 但是转念一想,她是叶氏一族这一代唯一的嫡女,皇后又素来疼她,有了前面楚定泽的事情,皇后定下人选之前必会征求她的意见。 即使不问她,也会问叶夫人。 但是这两天看她娘的神情,不像是已经定下人选的样子,叶晚棠心里多少放心了些。 其实,现在她还不想嫁人。 父母兄长宠爱,她在荣安侯府的生活惬意舒适。 而且楚定泽的事情,她心里虽然已经放下,但是感情上,却免不了还是打击很深。 虽然仍是最鲜妍的年华,但她却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很沧桑了,就像曾经沧海难为水一样。 从懂事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将来会是楚定泽的妻子。 这么些年,俩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凭心而论,楚定泽待她,也是很好的。 少女的一腔情思,早就系在了他身上。 此次楚定泽移情别恋,对她的伤害不可谓不深。 经过玄慈大师和苏若茵的开导,她心中的结已经打开,但感情上,一时半会儿却是接受不了别人的。 三人说说笑笑,马车行驶了约莫有三刻钟,慢慢停了下来。 叶晚棠撩开帘子笑道:“东宫到了。” 她们的丫鬟这时都过来了,三人依次下了马车。 东宫门前是一片很大的空地,此时已经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车夫小厮穿梭往来,热闹非凡。 三人一下马车,东宫门前迎客的管事就看到了,一溜小跑地过来,麻利地行了个礼,抬头笑容满面地看着叶晚棠:“叶姑娘,刚才叶夫人交待奴才,看到您来了,就让您和这两位姑娘先去汀兰殿。” 苏若茵没有来过东宫,对这里一无所知。 叶晚棠却是来过几次的,当下一点头,示意俩人跟着她一起。 当下三人一起,迤逦向东宫走去。 路上有看到的其他世家的人,看着她们三人一起,都是掩不住的惊讶。 苏若茵现在身份尴尬,愿意与她交好的人不多,但没想到叶晚棠竟然和她走在了一起! 要知道,荣安侯府在京城中,可是炙手可热的。 苏若茵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她好奇地左右张望着。 前面领路的人,是个内宦。 这还是苏若茵第一次见到活着的太监,刚才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这人年纪约莫二十许,面白无须,声音尖细,腰躬得很低。 内宦领着三人,一路走到了汀兰殿,自己就退下了。 这里已经聚集了一些贵妇们,叶晚棠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母亲。 叶夫人也看到了她们三人,和旁边正说话的贵妇说了一声,就走了过来。 苏若茵和白洛灵连忙向叶夫人福身行礼。 叶夫人含笑看着她俩,“你们仨这一路上,聊的可尽兴吧?” 叶晚棠已经上前,亲昵地挽住了叶夫人的手臂。 原先母女二人之间还没有如此亲密,自从楚定泽的事情之后,叶晚棠终于看清楚了母亲对自己的严格要求下,是一颗多么爱自己的慈母心,现在母女二人比以前亲密了许多。 这也算是这次事件中最让叶夫人欣慰的地方了。 今天东宫宴会,来往的贵妇贵女实在太多,太子妃招呼不过来。 作为太子的舅母,叶夫人也是提早就过来了,一直在帮太子妃招呼客人。 这时还没有和女儿三人说上话,就见太子妃身边的单妈妈又来寻她。 看到母亲忙碌,叶晚棠乖巧道:“娘,你去忙吧,我带两位妹妹一起逛逛。” 叶夫人点点头,就和单妈妈一起走了。 现在距离宴会开始,时间还早,叶晚棠就带着苏若茵和白洛灵两人,一起去园子里赏花。 东宫占地很大,后面有一片不小的园林,收拾的很是雅致。 此时正是初春时节,好多花儿已经开放,园子里姹紫嫣红,景致非常不错。 因为今日要宴客,园子里布置了好多处可供人随时休憩的地方。 苏若茵刚才就一直在张望,想看看六公主来了没有。 结果一直没有看到人,她心中微微失望,难道今天见不到秦烈了吗? 三人刚走到园子里,就听到那边传来一阵叫好声。 搭眼望去,只见前面一处开阔地,围了好多人,似乎是正在进行某种游戏。 白洛灵最是喜欢凑热闹,立刻就拉着两人过去。 苏若茵和叶晚棠被她拉着,不由失笑,三人一齐到了那边。 刚刚走近,就听到一个男子戏谑的声音,“我说楚定泽,你是不是昨晚喝多了,现在还没有醒?玩个投壶居然也会输给他?” 这声音苏若茵不认识,叶晚棠微蹙了眉心,在她耳边轻声道:“顾羽,安信侯世子。” 顾羽苏若茵没见过,但是这个名字她是听过的。 顾氏是京城四大世家之首,这位顾家唯一的小侯爷,浪荡纨绔的大名,响彻京城,估计没有听过的人不多。 听到有楚定泽在,苏若茵有点担心叶晚棠,向她看了看,叶晚棠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 苏若茵有点好奇楚定泽输给谁了,这位镇南侯世子可不比京城的这些纨绔子弟,他是正经上过战场的。 但是此刻,他玩投壶游戏,竟然输给了一个人? 这人是谁? 正在猜测间,就听到长乐公主沈初烟的声音响起,“顾世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沈世子在你眼中,就如此孱弱吗?” 顾羽的声音永远是懒洋洋,带着点玩世不恭,“哟,五公主,你着什么急啊?难不成,你也喜欢这小白脸?” 和楚定泽比起来,沈弘渊的确是俊秀白晳的,这小白脸倒也没喊错。 只是苏若茵知道,沈弘渊生平最恨人家说他娘娘腔,今天居然被人当众叫小白脸,还不得气歪了鼻子? 苏若茵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前面的人顿时都扭过了头。 第122章 比划 沈弘渊已是冷喝道:“谁在笑?” 苏若茵没想到,自己的一声笑会让大家将注意力都集中到她身上。 待众人转过身后,就看到她们三人站在后边。 三个女孩各有各的风采。 叶晚棠大气端庄,白洛灵可爱灵动,苏若茵则最为明媚鲜妍。 回过身来的众人一时看得呆了。 楚定泽看着叶晚棠,眼神复杂。 沈弘渊看到苏若茵,眼中的惊艳之色一闪而逝。 而此时苏若茵却是顾不上看他,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顾羽身后的秦烈。 在这样的场合,秦烈还是以往的那副老样子,颓然萎靡,丝毫不引人注意。 但在这群衣饰华贵,俊挺不凡的公子哥们中间,苏若茵仍然是最先看到了他。 她随即笑得眉眼弯弯。 顾羽见她看向自己,笑得那么明媚动人,登时心中有些痒。 苏若薇就站在沈弘渊身边,见所有人都盯着苏若茵看,心中又恨又妒。 明明她才是苏相的嫡女,而且诗书满腹,那死丫头只不过长了一副好皮囊,这些男人们,都是眼盲心瞎了吗? 竟然看不到她的美好,却只看重到那死丫头的皮相! 楚定泽也是的,明明说喜欢她,现在却又看着叶晚棠作甚! 五公主沈初烟也甚是不悦,这三个女孩一来就抢走了她的风头,她心里实在不甘。 当下眼珠一转,娇笑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苏相的养女啊。” 她刻意加重了口音在“养女”二字上,明显是提醒苏若茵注意自己的身份。 在场的众人都知道苏若茵身份尴尬,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沈弘渊上前一步,还未开口,顾羽已是忍不住跳出来,“养女又怎么样?总好过某些人装腔作势的强!” 沈初烟柳眉倒竖,怒声道:“顾羽!你说谁装腔作势?!” “谁接话我就说的谁!”别人怕五公主,可他顾小侯爷是谁啊,何曾怕过人? 沈初烟气得七窍生烟,玉面羞红,正打算发作,却见花园那边迤逦过来了一行人。 隔着老远,那人就笑语晏晏:“怎么这么热闹也不叫本宫啊?” 众人一听这个声音,就暗暗皱眉。 等到那声音的主人走近了,不是六公主沈初雪又是哪个? 只见她一身大红刻丝如意纹锦衣,下着烟笼梅花百水裙,头上戴着金光灿然的五凤朝阳嵌宝石步摇,在阳下耀目生辉,晃得人睁不开眼。 她见众人都不吭声,娇笑着看向楚定泽,眼波流转:“楚世子,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啊?” 楚定泽面无表情地行了一个礼,淡声道:“回六公主的话,我们在投壶。” 苏若茵冷眼瞧着六公主对楚定泽的热络,心里暗暗猜测,难道这位六公主,也看上了楚定泽? 眼看这里乱成一团麻,苏若茵和叶晚棠白洛灵三人萌生了退意。 白洛灵则更是沮丧,没想到一时贪看热闹,将几人置身到了如此尴尬的境地。 她素来直来直往,当下一手挽一个,扬声朝众人道:“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着拉着两人转身就要走。 一直没吭声的苏若薇冷声道:“六公主一来你们就要走,难道是不屑于和六公主一起玩吗?” 正在和楚定泽搭话的沈初雪,冷冷的目光果然朝几人看过来。 苏若薇低下头,将眼中的得意掩盖。 哼,想全身而退,有那么容易吗? 三个女孩对望一眼,白洛灵霍然转身,看向苏若薇眼中喷火:“躲在后边挑拨离间算什么本事?有种的我们来比划比划啊。” 苏若薇也不甘示弱,“比划就比划,以为我怕你们吗?” 旁边顾羽看热闹不嫌事大,鼓掌大笑道:“好好好,没想到今日还可以看到如此精彩的场面!我押你们赢!” 他手一指苏若茵三人,笑得邪肆而随意。 楚定泽看了一眼苏若薇涨红的脸色,上前一步:“我押苏姑娘赢!” 一时间,在场的贵女公子们都是兴奋起来。 很久没有看到如此好戏了,没想到今天如此火爆。 事已至此,苏若茵和叶晚棠也没办法,只能一起上前。 苏若茵悄声问两人:“你们会投壶吗?” 两人都点点头,诧异地问她:“难道你不会?” 投壶是世家宴会上常见的游戏,大家应该都会啊。 苏若茵很无力,她一个现代人,怎么会玩这种游戏? 不过话说,这古代的投壶,和现代的套圈有些相似。 她以前玩过套圈,这个应该也不难吧? 再说了,也不一定会让她上场。 正想得美,哪知道那边六公主的声音道:“你们这边三个人,苏七姑娘这边,只有一个人,怎么比?” 顾羽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这边三个,那边你们也是三个人嘛,正好三局。” 六公主惊疑问:“哪三个?” 顾羽撇撇嘴,“六公主,五公主,苏七姑娘,不正好是三个人吗?” 六公主翻了个白眼,这个顾纨绔哪只眼睛看到她和那两个是一伙的? 但刚才苏若薇帮她说话,加上她又看叶晚棠不顺眼,于是冷哼一声,“你倒计算的好。” 这句话也等于是默认了。 苏若薇心中一喜,能和两位公主组队,对她来说,可以说是无上的光荣了。 沈弘渊俊眉微皱,淡声道:“顾世子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两位公主在此,她们还怎么比?” 这句话显然是为苏若茵她们仨人说的。 苏若薇没想到他竟然当众为苏若茵说话,眼圈当时就红了。 楚定泽一直在看着她,此时看了一眼沈弘渊,声音更淡:“公主都已经同意了,沈世子又何必枉作小人?” 顾羽身后站着的秦烈一直是那副样子,此时趁众人不备,忽然抬头,向苏若茵的方向看了一眼。 苏若茵恰好也看过去,两人眼神相撞,苏若茵甜甜一笑。 沈弘渊却是一直在注意苏若茵,见她和秦烈两人的互动,脸色顿时一沉,将头扭了过去,不再说话。 顾羽笑嘻嘻地开口:“既然人数已定,我就开始宣布规则了啊。” 第123章 彩头 在场的所有人目光都向顾羽看过来。 顾小侯爷清咳一声,“既然双方都是三个人,那就三战两胜!” “不过,既然比划了,就得有彩头!” “没有彩头还有什么看头啊。” “你们双方准备出什么样的彩头?” 彩头? 苏若茵三人都是一脸懵,本来就是白洛灵为了赌一口气而话赶话弄出来的比划,还要什么彩头?! 那边六公主却是胸有成竹般:“当然得要彩头了!本宫岂会同你们儿戏?” 五公主眼珠一转,轻笑道:“既是彩头,就得特别点的,我看苏六姑娘胸前这只胸针挺别致的,若我们这边胜了,我就要这只胸针!”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苏若茵的胸前。 当看到那只蜻蜓胸针时,眼中顿时火热起来。 这六件饰品在京城炙手可热,尤其是这只胸针,简直被炒到了天价,却仍然是供不应求。 刚才众人只顾看热闹,没有注意到几人的首饰,五公主却是眼尖,一早就看到了。 她很喜欢这只蜻蜓胸针,只可惜以公主之尊,也没有订来,为此发了好大的脾气。 但是百宝阁在京城根基深厚,并不是她一个闲散公主可以为所欲为的。 早先见苏若茵居然戴着这只胸针,五公主只觉又妒又恨,自己堂堂公主,竟然还不如一个小小养女?! 所以顾羽一说彩头,她立刻就提了出来,哪怕最后自己得不到,也不能让苏若茵戴着! 苏若茵淡然一笑:“五公主既要我这只胸针做彩头,那您出什么呢?” 五公主傲然一笑,伸手自手指上撸下一物:“这是我母妃给我的绿松石戒指,我就以此为彩头!” 五公主高举那只戒指,众人看去,只见那戒面带有天然的水波状纹路,而且纹路清晰、自然,富有天然的流动美感。一层层、一波波流动的纹路,丝滑绚丽,在阳光下极为通透。 大家都是世家出身,自然不乏有见识的,当下就有人开口:“这是水波纹绿松石!” 苏若茵自然识得这东西。 水波纹绿松石是绿松石中的极品之一,虽然没有乌兰花或者丫角山绿松石那么顶级,但也属于上品了。 而且五公主手上的这块,上面有如水波荡漾的纹状,颜色白绿交加,很有层次感。充满了不规则的波纹图案,纹路自然协调而又清晰,自带一种天然的流动美感。 她既说玉昭仪给的,就一定是皇家贡品,所以价值肯定不低。 苏若茵胸前的蜻蜓胸针虽然用料考究,但论起价值来,应该是比这颗绿松石戒指略低的。 五公主拿出此物来做彩头,也算是很有诚意了。 六公主不屑地瞥了一眼五公主,纤手轻抬,将手中拿着的一柄折扇递了出来:“这是本宫的彩头。” 众人眼光不由看了过去。 这是一柄缂丝牡丹象牙柄团扇。 扇面呈花瓣形,缂织枝头上的两朵牡丹。此幅丝线细腻,缂织工整,两面都看不到线头,是双面观赏的佳作。 花瓣用木梳戗技法以深浅不同的红色退晕缂织,花叶用蓝、绿两色平织,省略了色阶的变化。 局部使用捻金线勾勒轮廓,叶脉双线,花瓣单线勾勒,既轮廓鲜明,又显得华贵富丽。 扇柄是以象牙制成。 整柄团扇既轻盈美观,又极尽奢华。 叶晚棠抿了一下唇,轻轻开口:“六公主如此有心,那我就以此为彩头吧。” 说着褪下了手上的一只镯子。 那镯子通体晶莹透亮,细腻柔润,在阳光下泛着极淡的粉色,竟是极难得的极品羊脂白玉镯。 六公主和叶晚棠两人本是表姐妹,叶晚棠知沈初雪素来骄纵,她既拿出那么精美的缂丝象牙团扇,叶晚棠怕白洛灵没有对等的贵重物品,会惹人讥笑,故而抢先开口。 沈初雪看了一眼叶晚棠,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却也没有再吭声。 她们虽为表姐妹,但向来交往不多。 只因沈初雪和叶晚棠两人,性格不合,自小就玩不到一块儿去。 那边苏若薇见自己一方两位公主都已经出了彩头,自然不甘落后,当下上前一步,朗声道:“我就以这支簪子为彩头吧。” 说着将自己头上戴着的那支点翠花丝凤尾簪拔了下来。 这支簪子还是卢氏花了大价钱从百宝阁购得,今天是苏若薇第一天戴。 在她心中,自己这方是赢定了,所以也乐得大方。 白洛灵撇撇嘴,嘀咕道:“不是说玩玩的吗?怎么都押这么大啊?” 说归说,她也没有含糊,直接将额前的步摇拔了下来。 那是一支镂空赤金点翠如意步摇。 造型优美,工艺繁杂,赤金镶嵌,翠羽点缀,华美大方。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周围的气氛更加火热! 京城宴会上常有比试,也多有彩头,但像此次如此贵重的,倒是不多见。 更何况比试的双方,来头都不小。 两位公主这方自不用说,但叶晚棠这边也不容小觑。 一个是荣安侯府嫡女,一个是户部尚书独女。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前面许多得到消息的贵女贵公子们,也都赶了过来,都想亲眼目睹这一盛况。 顾羽最是喜欢热闹,眼见此时人越来越多,他提气扬声道:“既然彩头已定,比划马上就要开始!” “每组三人,每人都是三支箭,三战两胜!” 他指挥着身边的小厮,将六人的彩头都收了过来,分两盘摆放。 然后又将自己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放入苏若茵她们这方的盘中。 “刚才我就说了,我押她们这方赢!这是我的彩头!” 那玉佩玉质细腻,通体洁白,也是难得的好物。 楚定泽一言不发走了过来,也将自己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放入了苏若薇这边的盘中,意思不言而喻。 围观的众人轰的一声,议论之声大起,大家的情绪更加高涨,眼睛却是不由自主地都向沈弘渊看去。 沈弘渊脸色淡淡,眼睫低垂,却是看不出喜怒。 有好事的公子哥儿忍不住大声问道:“沈世子,你押哪边赢啊?” 第124章 精彩比试 沈弘渊终于抬起了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他的目光忍不住看向了苏若茵。 却见她气定神闲地站着,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眼睛却是始终看向一个方向。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出所料的,又是秦烈! 沈弘渊心中一沉,脸上已是带上了冷意。 真不知道她脑子是怎么长的,放着自己这个睿王世子不要,偏要和一个北周来的质子搅和到一块儿! 以后,有得她哭的! 今天,就先给她点颜色看看! 沈弘渊微微一笑,走到苏若薇身边,温柔地看着她:“我自然,是压我的未婚妻赢!” 他将“未婚妻”三个字咬的格外重。 然后抬头又去看苏若茵的反应,却不料她连头都没有回,似是没有听到一般。 沈弘渊心下气恼,将大拇指上戴着的满绿扳指摘下,放到了苏若薇这边的盘中。 那扳指色泽剔透,颜色翠绿,端得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哗”的一声,人群喧哗起来。 沈弘渊的这只扳指很是有些来历,是那年秋猎时,他从大皇子手中赢来的。 现下竟然用作了彩头,由此可见他对苏若薇的重视。 围观的人群中有许多少女,此时看向苏若薇的眼光,都是又羡又妒。 能够得到睿王世子如此放在心上,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苏若薇双颊晕红,眼波盈盈,看着沈弘渊的双目中,爱意几乎要溢出来! 她只觉从未如此幸福过,心里充满了骄傲! 弘渊哥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她如此温柔深情,心中最爱的,肯定是她了!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苏若茵,眼中满含着得意和挑衅。 无论苏若茵怎么耍手腕,弘渊哥哥最爱的,还是她! 苏若茵看到她的目光,心中一晒,压根就不屑于和她计较。 刚才秦烈看她时,隐含担忧。 苏若茵给了他安抚的一笑,让他不要担心。 自己投壶虽然不行,但看刚才叶晚棠和白洛灵的说辞,应该是不差的。 说不定,压根就轮不到自己上场,俩人就已经搞定了。 在场的都是年轻人,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顾羽一声令下,场地器具就摆好了。 为了公平起见,顾羽让她们抽签决定谁先来。 叶晚棠代表苏若茵一方,上前抽了一支。 六公主当仁不让地也上前抽了一支。 结果六公主手气不错,抽到了代表先开始的红签。 她娇娇一笑,扭着腰身站在了场地上。 早有小厮送过来三支箭,六公主拿在手里掂了掂,在万众瞩目中,抬手轻轻一扬。 “当,当,当”,三下连响,六公主竟是一口气投出了三支! 众人睁大眼睛去看,只见三支箭都稳稳地投入了壶中! 六公主这一手的确玩的漂亮。 围观的众人登时爆发出一声欢呼,喝彩声不绝于耳。 沈初烟看向楚定泽,妩媚一笑。 楚定泽虽然对六公主的行径不是很喜欢,但也不得不承认她投壶确实不错,当下缓缓点了点头。 六公主看到他终于对自己有了回应,眼角眉梢都飞上了一层喜意。 接下来轮到苏若茵这边了。 刚才六公主的一手绝技震撼了苏若茵,她没有想到,她一向认为纨绔的六公主,竟会有一手如此漂亮的技艺! 她看向叶晚棠,自己这方,现在可就指望她了。 叶晚棠却是不慌不忙,还向她安抚地一笑,然后步履轻快地走到了场中。 小厮同样送来了三支箭。 叶晚棠抬头看了一眼投壶的位置,然后竟然转过了身!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叶晚棠手臂轻抬。 又是“当,当,当”三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叶晚棠竟是背着身子连投三箭! 苏若茵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连忙朝尽头看去,只见三支箭,稳稳当当地插在壶中! 围观的众人静了一瞬,爆发出了更大的欢呼。 苏若茵和白洛灵两人激动的小脸通红,上前拉着叶晚棠的手连连称赞。 苏若茵双眼亮晶晶地:“棠棠,你好厉害!” 叶晚棠也太厉害了,竟然背着身子都能连中三次! 比起刚才六公主的,技艺高了何止一层! 叶晚棠淡淡一笑,却是丝毫也没有得意或者骄矜,只是和苏若茵两人一齐走回了原位。 那边楚定泽却是神情复杂,怔怔地看着少女高挑的背影出神。 叶晚棠的这手绝技,还是他教的。 回想当年,两人也是有过浓情蜜意的时候的,可现在—— 楚定泽心中忽地涌上一丝怅然,心中浮现出两人以往的很多片段来。 其实叶晚棠是个很好的姑娘,她知书达理,秀外慧中,一言一行,均极有章法。 但是他就是觉得,叶晚棠缺少了苏若薇的那种灵动。 如果说,叶晚棠是被礼教规矩所教导出来的那种大家闺秀,苏若薇就是自由自在才华横溢的灵动少女。 她的才华如同璀璨的星辰,在她的身上闪耀着耀眼的光芒,展现出独特的风格和魅力。 让他不由自主地受到吸引。 人生难得一知己。 楚定泽原先对自己的选择无比坚定,但是看到叶晚棠,他心中却还是会觉得愧疚。 毕竟是他负了她,她从不曾做错什么。 以前的叶晚棠,心中眼里都是他。 可今天再见,她竟像是没有看见他一样,眼光一下都没有看向他。 这让楚定泽的心中,多少有点失落的感觉。 此时再看到叶晚棠用他曾经教她的绝技,赢得了全场人的瞩目,他心里隐隐有些念头,想她哪怕看他一眼也行。 结果叶晚棠却是无比平静,压根就没有往他这里看上一眼。 楚定泽说不清楚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 六公主在看到叶晚棠转身投壶时,脸就已经黑了。 顾羽更是大声宣布:“第一场,叶晚棠胜!” 沈初烟的鼻子都快气歪了,她恨恨地瞪了一眼叶晚棠,心中再不甘,却也没敢放什么狠话,毕竟母后可是非常宠爱这位侄女的。 第二场是五公主先上场,对的是白洛灵。 结果五公主技高一筹,赢了白洛灵。 这下子,双方都是一胜一负。 最后的胜负,竟然要靠苏若茵和苏若薇姐妹俩来进行。 顿时,围观的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睁大眼睛,兴奋地注视着场中,等着两姐妹对决。 第125章 替补上场 苏若薇先上场。 她之前并未学过投壶,也就是回来苏府后,参加了几场宴会,看到有这个游戏,回去练习了一些日子。 她之所以胸有成竹,是因为听婢女说过,苏若茵对这些游戏也不在行。 她对自己赢过苏若薇还是很有信心的。 刚才看第一场六公主的气势,想着可能不用她上场了,哪知前面两场竟会是这个结果。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让大家看看她是怎么赢过苏若茵的。 轮到她上场时,苏若薇落落大方地起身,向身旁的沈弘渊娇媚一笑,就镇定自若地走向场上。 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她喜欢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她深吸一口气,先取过小厮手上的一支箭,往前看了看,估算了一下距离,接着果断地投了出去。 “当”的一声,苏若薇只听周围一阵喝彩,就知道自己肯定中了。 果然,那支箭稳稳地插入了壶中。 她心中稍定,又如法炮制,顺利地将余下的两支也投了进去。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虽然苏若薇投的没有那么花样繁多,但是她的手法一看就很生疏。 在场众人都是世家子弟,眼光见识俱在,都能看出苏若薇不过是个新手。 一个新手,能连中三元,足可见她是下了功夫的。 苏若薇微笑着走到沈弘渊身边,看到他眼中的赞赏,她心中更加开心。 接下来,轮到苏若茵上场了。 白洛灵怕她压力太大,在旁边轻轻道:“茵茵,你不用有压力,就算是输了,也没有关系的。” 叶晚棠也道:“是啊,茵茵,这就是个游戏,输与赢都无须看得太重。” 苏若茵微笑着看向两位好友,“你们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啊,悄悄告诉你们一句,我之前根本就不会投壶。” 说完,撇下目瞪口呆的俩人,苏若茵气定神闲地走上场中。 白洛灵呆呆地问:“棠棠,茵茵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向来镇定如叶晚棠,也忍不住以手抚额,这苏若茵,可真会关键时候掉链子! 苏若茵接过小厮递来的第一支箭,手中掂了掂,估算了一下重量,再看了看壶的距离,心里有了成算。 她虽然没有玩过投壶,但是却玩过套圈。 深吸了一口气,苏若茵感觉到所有的目光中,有一道格外炙热。 她抬眼望去,只见秦烈面露紧张。 看到她看过来,却是安抚地对她笑笑,无声地张口说了句话。 苏若茵从口型中看懂了:“我相信你。” 她忽然展颜,妩媚一笑,笑容明媚的连阳光都失去了色彩。 在全场惊艳的目光下,她轻轻扬手,干脆利落地将手中箭投了出去。 只听“当”的一声,喝彩声顿起,后面白洛灵的声音最大,“中了!中了!” 那支箭稳稳地落入了壶中。 苏若茵信心大起,再不迟疑,手起箭落,后面两支箭不出意外地都进了。 她轻轻吁了口气,老天还真是站在她这边! 今天算是手气爆棚了! 苏若茵三支箭也都进了! 这下围观的众人再次议论纷纷,这竟是个平局! 当下就有好事者大声嚷嚷:“平局不行!再比划比划!” 一众贵女公子们当下吵得不可开交,有说就这样算了的,毕竟不伤和气,也有说比赛就要分个胜负的—— 顾羽再次站了出来,大声道:“比赛还没有结束呢,你们吵什么?” 六个人都已经投完了,比赛怎么还会没有结束? 看着大家疑惑不解的目光,顾羽得意一笑,手往自己一指,“还有本世子呢。” 啊? 还有这种操作? 人群顿时更加兴奋了。 沈弘渊沉声道:“顾世子何意?” 顾羽浪荡一笑,“沈大世子的理解能力真差!” “我刚才既然押注这边赢了,那就是叶姑娘她们这边的人。” “现在由我上场,有什么问题吗?” 围观的人群大声道:“没有问题!” 顾羽眉毛一扬:“听到了吗?” “你们这边是两个人押注,你和楚世子,出来一人即可!” 沈弘渊脸色不悦,“照顾世子的说法,如果这场比试,仍然是平局,又当如何?” “难道就无休止地比下去吗?” 顾羽志得意满地一笑,“本场比试,肯定不会是平局!” 楚定泽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顾世子就如此有信心?” 顾羽翻着白眼瞥了他一眼,双手抱胸,“老子就是这么有信心!你们俩,说吧,谁上?不要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 沈弘渊刚想开口,楚定泽已是站到了场中。 围观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老大,一脸的兴奋,生怕错过了好戏。 顾羽扬声一笑:“楚世子上,是吧?那就让你们先好了。” 六公主看着楚定泽娇娇一笑:“楚世子如此为本宫出力,本宫记下了。” 楚定泽却是没有搭她的话,回过头向苏若薇看了一眼,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脸上微笑了一下。 六公主暗暗咬了咬牙。 这苏家的女儿,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在全场人的注目下,楚定泽扭转了身子,取过小厮递过来的三支箭,手一扬,三支箭竟是一齐扔了出去! 只见那三支箭在空中划了个弯曲的弧线,竟是依次落入了壶中! 围观者一时屏声,随后爆发出更大的欢呼! 楚定泽这一手可谓漂亮! 三支箭一齐发出,却依次落下,还是背转着身子,这难度比叶晚棠刚才,又上了一个台阶! 顾羽撇了撇嘴,哼,楚定泽耍什么帅嘛,换他—— 他也不会! 投壶他会,但是要投的花样百出,还要超过楚定泽,他却是没有这个信心。 六公主斜睨他一眼,“顾世子不会是怕了吧?” 她“咯咯”娇笑一声:“你要是怕了,认输也行。” 说着眼波盈盈地看了一眼楚定泽,眼中的娇媚如欲滴出水来。 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身手就是好! 想必体力也好的很! 足够她玩的尽兴! 顾羽俊眉一扬,玩味地笑:“谁说本世子要认输了?哼,本世子是不屑于下场!” “再说了,就算本世子不下场,找个朋友代替,一样能赢你们!” 六公主讥笑得更大声了:“朋友?你哪个朋友的身手可以比得上楚世子?你倒是拉出来我们看看呀。” 苏若茵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不由得朝秦烈看去。 只见顾羽吊儿郎当地将手搭在秦烈的肩膀上:“这就是我的朋友,秦烈。” “现在我宣布,秦烈代我上场比赛!” 满场顿时哗然。 秦烈在场的人都认识,就算不认识,名字也听说过。 不就是那个北周来的质子嘛。 整天跟在六公主身后的马奴。 他也能代替顾羽上场?! 六公主眼睛一眯,看向仍然萎靡颓然的秦烈,嘴角撇了撇:“顾羽,秦烈是我的马奴,怎么能替你上场?” 顾羽沉了脸色:“本世子说他是我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六公主若再侮辱他,就是侮辱我!” 六公主眼中闪过一抹不屑,“哼,就算他是你的朋友,你确定让他代你上场?” 轻蔑地看了一眼秦烈:“他这个样子,简直就是废人一个!到时你输了可别耍赖!” 顾羽一摆手,“秦烈就代表着我!如果他输了,我绝无二话!” 说着拍了拍秦烈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道:“兄弟,就看你的了!” 秦烈瞥了他一眼,那眼中的警告意味极浓,却没有拒绝。 顾羽一缩脖子,“嘿嘿”一笑,让开了身子。 不知谁说了一句什么,围观的人群发出一声轰笑,都用戏谑的眼光看着慢慢走到场中的秦烈。 秦烈接过小厮手中的三支箭,也背转了身子,正好与苏若茵四目相对。 看到她眼中的紧张,秦烈面无表情的脸上,唇角微微一勾。 手臂轻扬,三支箭已经迅若流矢般飞了出去。 人群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四周静得落针可闻,却只听见一声“当”的声音。 围观的人登时喧哗起来,这人虽然模仿楚世子的动作,但是却技逊一筹,只进了一支箭! 第126章 善事 六公主嗤笑一声:“顾羽,你就是找代替的人,也找个好点的!偏找个像他这样的废人,活该你输!” 顾羽眼珠子瞪的溜圆,不会吧?! 他兄弟真输了?! 他可是见过秦烈的身手的,如果以他的身手也输了的话,换他上场就更不可能赢! 看来今天只好便宜沈初雪她们了! 那边苏若薇几人已是一脸的喜色,唯独楚定泽神情凝重。 他神色震惊地看着秦烈:“你——你居然——” 跑回来的小厮打断了他的话:“三支箭全部都中了!” 五公主诧异道:“不可能!大家都只听到了一声响!” 那小厮气喘吁吁,“真的都中了!后面两支箭都插入了第一支箭上!” 四周嘈杂的声音一窒,顿时鸦雀无声。 原本兴高采烈的六公主几人,狐疑地看了一眼小厮,然后亲自过去壶边看。 只见三支箭从上到下,依次插在一起,正因为后面两支箭都插入了第一支箭,所以才只听到了一声响。 六公主惊讶地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顾羽也到了近前,他瞬间狂喜,“我们赢了!” 秦烈却仍然是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默默地站到了顾羽身后。 沈弘渊目光阴沉,盯着秦烈看了几秒,也上前看了一下壶内的箭。 他自问,换作自己,可能做到? 答案是否定的。 就算是楚定泽那一手,他也做不到。 白洛灵刚开始是失落的,谁知情势逆转,她高兴地抱着苏若茵,又笑又跳,开心的不得了。 叶晚棠向来端庄自持的脸上,也涌起了一丝笑容。 苏若茵两眼弯弯,看向站在顾羽身后,毫无存在感的秦烈,心中甜的如同喝了蜜一般。 秦烈似乎是感知到了她的目光,迅速抬头,向她看来。 两人的目光交汇,这一刻,只觉无比缱绻。 沈弘渊将两人的互动看在了眼里,眸中寒芒一闪,杀意顿现。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颓然萎靡的秦烈,心中起了一个念头:不管这人到底是真窝囊还是装假,都绝对不能容他再继续活着! 顾羽才不管场中的暗流涌动,他双手下压,示意人群安静,然后大声道:“我宣布,这场比试,叶晚棠这边赢!” 六公主气红了眼,愤恨地跺了跺脚,但是今天是她哥哥的生辰宴,哪怕她再不高兴,也不能闹事,当下只得带着人离开了。 心中却是将秦烈恨上了,哼,看她回去怎么折腾这卑贱的马奴! 居然敢赢她! 沈初烟见六公主走了,也带着人悄悄离去,今天已经够丢脸了,她才不会继续留下丢人现眼呢。 苏若薇咬着唇恨恨地盯了一眼苏若茵,都怪这贱丫头! 如果不是她非要和自己作对,今天自己怎么会丢这么大的人! 苏若茵,这是你逼我的! 苏若薇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苏若茵赶出苏家! 顾羽将那托盘送到苏若茵三人跟前,笑嘻嘻道:“三位姑娘,这些现在是你们的了!” 苏若茵三人互相看看,叶晚棠上前一步,福身一礼:“今天的事情,多谢顾世子了。” “比赛你们也参加了,这些彩头中也有你们的一份。” 顾羽大咧咧地一摇头,只是取出了自己的玉佩,“叶姑娘不要误会,我不是帮你们,我是纯粹看沈初雪不顺眼而已。” 顾氏家大业大,为京城四大世家之首,顾世子怎么会看得上这点彩头? 他高兴的,是下了沈初雪的面子,而且赢了沈弘渊这个他最讨厌的人。 盘子中除了苏若茵她们仨本身的饰品外,还余下五件,分别是两位公主,苏若薇和沈弘渊,楚定泽的。 这些物品不说价值连城,但起码值个几千两。 叶晚棠三人对视一眼,眼光都看向苏若茵。 苏若茵略一沉吟,轻声开口:“顾世子,我听说这些日子京城来了很多流民,只因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很多老百姓家里都断了粮。” “我想,把这些饰品都变卖了,换得的银两在城门口设个粥棚,能接济几个是几个。” “您看这样可好?” 顾羽剑眉一挑,将手中拿着的玉佩又放了回去,玩味地一笑:“苏姑娘这法子不错,就这样办吧。” 说着唤过自己的随从谭讷,让他务必妥善办理此事。 谭讷人如其名,惜字如金,听了顾羽的吩咐,只是一拱手就转身离去,从头到尾却是一句话也没有。 叶晚棠和白洛灵开心不已,拉着苏若茵的手连连赞叹,亏得她脑子好使,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出了这么完美的法子。 这次比赛,她们是赢了。 但是这些赢来的东西,却不是那么好拿的。 尤其还牵扯到两位公主。 万一被有心人传扬了出去,名声实在不好听。 但现在一来,所有人,包括两位公主,也无法再说些什么。 苏若茵三人不但没有拿赢来的东西,连自己的饰品都搭了进去。 并且是拿来做善事,赈济难民。 这件事无论将来传到哪里,都只会赞扬三人品行高洁,家教良好。 宴会快要开始了,顾羽和秦烈一起,去了前厅。 三个姑娘也往汀兰殿赶去。 短短时间,刚才后花园的比试和结果已经传遍了这次宴会。 当苏若茵三人出现在汀兰殿时,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朝她们看了过来。 有赞赏的,有怀疑的,有嘲笑的,有羡慕的—— 荣安侯夫人正在和一位贵妇说着什么,看到她们仨,招手让她们过去。 那贵妇年约四十,生得眉飞目细,妩媚绝伦。 她衣饰华贵,穿戴不俗,此时正笑吟吟地看着她们。 叶夫人微笑着向她们介绍:“这位是安信侯夫人。” 苏若茵吃了一惊,原来这是顾羽的娘啊,怪不得那小子生得那么貌美呢,原来遗传良好啊。 三人恭恭敬敬地福身行礼。 安信侯夫人慕氏笑着让她们免礼,“刚才犬子无状,连累三位姑娘跟着他受罪,我在这里代他向你们赔个不是。” 苏若茵三人连称不敢。 白洛灵向来直来直往,她“咯咯”一笑:“慕夫人,不是顾世子连累了我们,而是我们跟着他沾光了。” 说完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古灵精怪的模样逗得叶夫人和慕夫人失笑。 第127章 追不上 慕夫人笑道:“还是女儿贴心,偏生我这辈子却只得了这一个孽障!” 叶夫人微微一笑:“顾世子聪慧纯善,为人热忱,将来聘得一门好亲事,你不就有女儿了吗?” 慕夫人看向娴静若水的叶晚棠:“哎呦,这臭小子,要是能赶快给我娶回来一个媳妇,我就立刻当女儿看!” 她的眼光直白而又热烈,看的叶晚棠红了双颊,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苏若茵和白洛灵对望一眼,两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看来这慕夫人,很看中叶晚棠啊,就是不知道两人有没有戏了。 不过苏若茵一想到京城的传言,就忍不住替好友感到担心,毕竟这位顾世子,可是号称京城第一纨绔,花名在外呢。 叶夫人听了这话,却丝毫没有惊讶或者回应,只是静静地笑了。 慕夫人没有得到回应,却也丝毫不恼,只是拉着叶晚棠的手,低声询问她平时的喜好和消遣来。 叶晚棠虽然羞赧,却仍然落落大方,轻声回答着慕夫人的问题。 苏若茵和白洛灵两人百无聊赖之际,今天的宴会开始了。 苏若茵终于见到了南魏太子沈嘉佑。 沈嘉佑和沈初雪生得颇为相似,都是丹凤眼,双眼皮,相貌俊秀,风度不凡。 因为久居上位,他身上自然而然有一种沉稳的气度。 太子妃相貌秀丽,温婉可人,两人站在一起,颇有种郎才女貌,金童玉女的感觉。 只见沈嘉佑一身明黄蟒袍,头上戴着一顶翼善冠。 他脸色和蔼,笑容亲切,一再招呼着一众宾客。 太子生辰宴,安排的菜色自然异常丰盛。 苏若茵和白洛灵两人,坐在叶夫人的后面,趁没有人注意,专心地享用面前的美食。 远处的卢氏看着苏若茵,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气得脸色发白。 刚才苏若薇回来,向她说了后花园发生的事。 卢氏差一点没有绷住将苏若茵叫到跟前来训斥! 都怪她平常太纵容那死丫头了,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联合外人来欺负她亲生女儿! 当她是死人么?! 看回去她怎么收拾死丫头! 苏若茵浑然不觉自己成了卢氏母女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就算是知道了,她也不会在意。 卢氏母女容不下自己,是迟早的事。 就算卢氏不动手,她也会自己找由头,离开苏府的。 她,并没有打算在苏府待很长时间。 叶晚棠好不容易摆脱了慕夫人,立刻走到了苏若茵她们俩那一桌。 甫一坐下,她就松了一口气。 白洛灵立刻好奇地问:“棠棠,慕夫人都和你说了些什么呀?她是不是很想你当她儿媳妇啊?” 叶晚棠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她想儿媳妇都快想疯了!只要顾羽愿意娶,什么样的女子她都会愿意的!” 苏若茵换了一双公筷,好心地给叶晚棠夹菜。 叶晚棠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赶紧低头吃菜,快饿死她了! 呜,还是茵茵好,多么体贴! 白洛灵咬着筷子,大眼中波光一闪,吃吃一笑:“嗳,我说棠棠,你呢?你看中顾世子了吗?” 叶晚棠无力抚额,这小妮子分明就是个好奇宝宝,问题层出不穷。 她吃的颊边微鼓,宛如一只小松鼠:“鬼才看中他!”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顾羽的声音:“看中谁?” 叶晚棠一口饭来不及咽下,登时便呛到了! 她咳的满面通红,苏若茵连忙伸手帮她拍背顺气,顺带瞪了一眼白洛灵。 眼看顾羽过来了,这死妮子偏还挖坑让棠棠跳! 这下好了,背后说人还被逮个正着! 以叶晚棠平素端庄娴淑的人设来说,此次来谓是直接社死了! 顾羽挑高一边眉毛,看着面色各异的几人:“你们刚才说的,不会是我吧?” “不是你!”三个女孩异口同声地开口。 顾羽满头黑线,哼,这三个丫头当他那么好骗吗? 看了不远处的大皇子一眼,顾羽一甩袖子,走了过去,再不搭理三人。 他本来是想来告诉她们,谭讷短短的时间内,已经将事情铺了开去,好让她们对他的办事能力赞叹一番。 哪知却听到她们背后居然议论他?! 那个叶晚棠,还表示看不上他?! 顾大世子顿时出离愤怒了! 他到底是哪里不如那个楚定泽? 之前叶晚棠对楚定泽深情忠贞,京城一众世家子弟可都是看在眼里的,背地里没少羡慕过。 是楚定泽那个憨货自己不知道珍惜。 现在叶晚棠居然看不上他?! 这让顾大世子的自尊心很受伤。 想他顾羽,自年少起,就流连花丛,是京城多少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她叶晚棠凭什么看不上他?! 哼,他还偏不信这个邪! 不拿下她,他以后就修心养性,再不流连青楼了! 大皇子沈嘉和看他气哼哼地过来,狐疑地看着他:“小羽,你刚才不是还挺高兴么?现在谁又惹你了?” 顾羽一屁股坐在沈嘉和旁边的桌案前,秦烈正低着头安静地坐在那里饮酒。 他夺过秦烈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咬着牙道:“几个不开眼的毛丫头罢了!” 沈嘉和眉眼微动,看着这个向来无法无天的表弟:“小羽,刚才舅母可给我说了,让我劝你今年之内一定要成亲!” “如果你今年仍然不成亲,舅舅就要把你逐出家门!” 顾羽嗤了一声,压根没打算讨论这个问题,那老头子叫喊着把他逐出家门多少年了?有哪一次是真的吗? 他自顾转过脸和秦烈说话,根本不顾及沈嘉和的脸面。 沈嘉和眼中闪过一抹戾气,却是转瞬即逝,随即转过头,欣赏起了歌舞。 顾羽用手肘捅捅一直沉默的秦烈,低声道:“嗳,小烈烈,我告诉你哦,哥哥要追一个姑娘!” 秦烈抬头向苏若茵那边看了一眼,淡淡开口:“叶晚棠?” 顾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嘿嘿一笑:“我说小烈烈,你是哥哥肚中的蛔虫吗?” 秦烈还是淡淡的:“追不上。” 第128章 赌约 啥? 顾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秦烈居然说他追不上叶晚棠?! 顾羽眼睛一瞪,撸起袖子,就要和秦烈掰扯一番,好让他知道哥的实力。 谁知秦烈压根就不看他,自顾自道:“要么你栽进去,要么你放弃。” 顾羽挑高眉毛,白眼翻的比天高:“我栽进去?!小烈烈,哥哥这么多年万花丛中过,还没有过失手的时候!” 他眯起眼睛看向远处的叶晚棠,姑娘端然而坐,姿态娴雅,面容含笑,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高贵优雅。 以前,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些名门贵女。 从小就被礼教规矩束缚着,行走坐卧皆有仪制,就像是一个模子雕刻出来的,面目模糊,毫无特色,一点趣味都没有。 一想到要和这样的女子携手一生,他就忍不住想逃避。 可是不知道是因为秦烈的话,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叶晚棠却激起了他心中的征服欲。 哼,他顾小侯爷这么多年眠花宿柳,可不是白睡的! 对付叶晚棠一个情窦未开的毛丫头,还不是手到擒来? 顾羽伸手拍拍秦烈的肩膀,一脸志在必得的笑:“我说小烈烈,如果哥哥追上了,你输我什么?” 秦烈面色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眉毛都未动一下:“商老的一件作品。” 顾羽怪叫一声,引得附近的人纷纷侧目,他连忙压低激动的声音:“真的假的?秦烈,你可不能骗我!” 商老的作品极其难得,就算他是安信侯世子,商老照样不会买账。 这老头最近几年脾气愈发古怪,压根就没有他看顺眼的人。 而且商老年龄大了,作品日渐稀少,流出任何一件,都是京城世家争抢的对象,并且价格贵的离谱。 现在秦烈居然说要送他一件商老的作品?! 顾羽可是激动坏了。 他倒并不是缺这一件东西,只是商老的作品,用途可太广了。 他当年很喜欢的一位花魁,就是商老的狂热追捧者。 奈何当时他寻遍京城,硬是没能寻来商老的作品,于是那花魁和他,就没有了缘份。 顾羽一直引以为为憾事。 没想到,现在居然会有一件商老的作品唾手可得?! 他眼中燃起熊熊斗志,摩拳擦掌,恨不能现在就去叶晚棠身边表现一二,争取早日追上她。 至于说秦烈能不能弄来商老的作品,这个顾羽一点也不担心。 这家伙虽然惜字如金,但向来言出必随,他们认识这么久,他还没有看见过秦烈有失信的时候。 正想的兴奋呢,秦烈淡淡问:“那你呢?” 顾羽愣怔了一下,才想起秦烈问的是他的彩头。 他傲然答道:“哥哥根本就不会输!” 秦烈唇角翘起,“丑话还是说在前头的好。” 顾羽眼中闪过不悦,眉头蹙起,苦苦思索什么东西才能和商老的作品价值相当。 秦烈喝了一口酒,淡然开口:“不必想了,你若输,答应我一个条件就行。” 顾羽防备地看着他:“什么条件?你先说出来我听听。” 秦烈忽然认真地看着他:“如果我离开了,在一个人有难处时,你帮她三次。” 顾羽疑惑地问:“谁?” 秦烈眼睛向那边看过去,墨色的眸子落在苏若茵的身上,冷淡的眸光忽然变得柔和。 顾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狐疑地问:“苏家那个养女?” “嗯,”秦烈点点头。 顾羽眼中震惊和好奇交织,摸着下巴:“小烈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秦烈连眼睛都没有向他看一眼,只是淡问:“赌不赌?” 顾羽略一沉吟,看了一下苏若茵的方向。 一个女子,常年身处深宅大院,会有什么难处需要他帮忙? 难道将来夫君养外室,需要他找人套麻袋揍一顿? 相比起商老的作品,显然这个条件够低了。 他豪爽一笑,重重拍在秦烈的肩膀上:“一言为定!” 秦烈抬眼看向他:“一个月为期。” 顾羽毫不在意地点头。 一个月? 根本用不到这么长时间好不好? 未免太小看他顾小侯爷的手段了。 苏若茵和叶晚棠,白洛灵三人,趁着大家都在歌舞取乐时,大快朵颐,吃了个不亦乐乎。 叶晚棠以前最重礼仪,参加宴会,都是略用三两口就放下了。 哪里像今天这样,一直吃吃吃的? 但她却觉得很是痛快,似乎那些束缚着她的无形枷锁,散去了几分。 她现在越来越觉得,以前的自己,确实是无趣极了。 如果能早点认识苏若茵和白洛灵就好了。 东宫每年都会举办宴会,但是所有参加的人都觉得,今年才是最精彩的。 不说别的,光是宴前的那场投壶比试,就成了无数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叶晚棠三人处理彩头的方式,也出乎了很多人的预料。 不出苏若茵所料,当大家得知所有的彩头都用作了赈济难民时,原本一些讥讽嘲笑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她们三人的赞赏。 就连原本回宫后想着向皇后哭诉受欺负的六公主,也打消了念头。 倒不是六公主心胸宽广,而是她知道,如果母后得知了叶晚棠的作法,非但不会惩治,反倒还会大加赞赏。 更甚者,又会在她耳边絮叨,让她多向叶晚棠学习。 母后以前就很喜欢叶晚棠这个侄女,认为她端庄大气,聪慧懂事,是世家贵女的典范。 如果不是太子和叶晚棠年龄错的太多,再加上叶晚棠和镇南侯世子楚定泽自小就订了亲,皇后一定会选叶晚棠做太子妃。 六公主自小被骄纵坏了,脾气性情,皆是蛮横,皇后在外虽然护短,但回去却经常苦口婆心地数落她,让她向叶晚棠学习。 所以,六公主一向很讨厌叶晚棠。 前些日子听说叶晚棠的未婚夫婿被抢之后,她还很高兴。 想着终于打破了叶晚棠完美的人生。 六公主还兴奋地想,假如她再从苏若薇手里,把楚定泽抢过来,是不是代表,她终于也赢了叶晚棠一回? 东宫宴会时,她就故意接近楚定泽。 谁知这家伙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无论她怎么明示暗示,都装聋作哑,没有半点回应。 投壶时站在她这边,也完全是因为苏若薇。 这让六公主更加不爽。 尤其,她今天本来想看到叶晚棠憔悴凄苦的模样,好狠狠地嘲笑一番。 哪知道,叶晚棠不但气定神闲,还运气爆棚,在投壶中赢了她! 六公主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不是说叶晚棠心中只有楚定泽,对他一往情深吗? 为何这么快,就将楚定泽抛之脑后,就像是没事人一样? 这中间,一定发生了某些事情! 她迫切地想弄明白,以至于,将秦烈在赛场上代替顾羽赢的事情,暂时忘到脑后了。 第129章 爆火 苏若茵可顾不上京城中的议论,不过就算她知道,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她这几天,太忙了。 送到品玉坊的第一批饰品,不出意料地火了。 在苏若茵的建议下,孙济和冯大成,将品玉坊内部进行了改造装修,一改以前的老气沉闷,变得明亮而富有朝气。 并且,将新到的这批饰品摆放在店里最显眼的位置。 原先来品玉坊的,都是一些中等富户的家眷。 孙济为人,颇有头脑。 为了将这批饰品打开市场,他将几个品玉坊原先的重点客户列出来,专门邀她们在某一天过来,说是店里有活动,特意邀请她们捧场。 活动造的声势不小,这些富家太太们,也乐得来凑个热闹。 当她们看到那批精心摆放的饰品时,眼睛都直了。 一问售价,价格也是极度让人心动。 并且,孙济当场向她们承诺,因为她们是品玉坊最尊贵的客人,今天若是购买这些饰品,还一律打九折,并且买的多了,还会赠送一些其他的饰品。 饰品精致华美,价格也能接受,还有优惠。 几重效果叠加,只搞活动那一天,第一批回来的饰品就卖出去了六成! 到了晚间孙济一算账,除去成本和活动的费用,只今天一天,就净赚了一千一百二十八两! 孙济兴奋的和冯大成两人搂作一团。 他在品玉坊这么多年,深知就算是周富把贪的银子全拿出来,这个小铺子,一年的利润也不会超过两千两。 但是现在,苏姑娘接手以后做的第一笔生意,就净赚了这么多! 这还只是开始第一天,后面还有很多时间。 孙济不敢想象,如果都照如此势头,这铺子一年下来,能赚多少银子?! 不过他也知道,今天是托了活动的光,以后不可能像今天这样,卖出去这么多。 但就算是没有今天的销量,利润也够可观了。 孙济和冯大成两人一商量,赶紧去苏府给苏若茵送信。 结果苏若茵因为参加东宫的宴会,回来的有点晚,而且晚上也不方便出来。 得到这个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当听到迎春说孙济来报,品玉坊的生意火爆时,苏若茵正在吃早饭。 一听到这个消息,苏若茵早饭也顾不得吃了,就想立刻去看看。 四个丫鬟好说歹说,才算劝住了苏若茵把饭吃完。 迎春几个心里也很兴奋,铺子里的生意好,她们姑娘就有银子了,那么相应的,她们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 冯妈妈更是欣慰。 对于苏若茵收留她的儿子儿媳,并且让冯大成去铺子里做管事一事,冯妈妈一直心存感激。 她一直担心,自己儿子从来没有做过铺子里的活计,会做不好,如此一来就辜负了姑娘的一番好意。 现在知道铺子里的生意好,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老天保佑,像姑娘这样善心的人,就应该诸事顺遂,事事如意。 冯妈妈决定,今天一定要多给菩萨上炷香。 匆匆扒完碗中的饭,苏若茵略作收拾,就打算去品玉坊。 迎春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姑娘,您出去不向夫人那边报备吗?” 虽然上次夫人是说过,让姑娘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但是她很清楚夫人的性子,也了解夫人对姑娘的态度。 万一姑娘出去没有向她报备,她一定会找麻烦的。 苏若茵无所谓地一笑:“上次的话是她自己说的,就算她找我麻烦,到了父亲那边,我也有说辞。” 她不再多说,直接带着迎春和夏荷出了门。 许是知道她心急,四喜将马车赶的飞快,平常一炷香的路程,今天硬是缩短了三分之一。 苏若茵对四喜非常满意,下车时,让迎春给了四喜一粒碎银子。 四喜是个朴实的汉子,黝黑的脸庞涨的通红,连连摆手不要。 迎春却是硬塞到他手里。 这些日子以来,他为六姑娘赶车,已经得了不少的赏赐,都快要超过之前他在苏府一年的工钱了。 六姑娘人这么好,也不知道府里那些人怎么想的,一直看不上姑娘。 四喜不懂那些贵人的弯弯绕,只知道谁对他好,他就拼命报答。 所以,平日里,梨花院那边有什么事,他总是默默地尽自己所能,帮助她们。 比如说挑水劈柴了,或者是莫青出去采购蔬菜果肉回来,他都会赶紧帮忙。 时间长了,梨花院的几个丫鬟都很喜欢他。 尤其是话梅和石榴两个小丫头,总是跟在他身后,四喜哥长,四喜哥短地喊。 有时候莫青做了好吃的,也会专门给他留一些。 四喜想,如果管家同意,他愿意为六姑娘赶一辈子车。 苏若茵一下马车,就大步向铺子里走。 一进铺子,她就被里面的人潮惊住了。 只见不大的铺子里,人头攒动,娇声燕语不断。 铺子里的伙计忙的满头是汗,脸上洋溢着喜悦,不停地跑来跑去,将进门的客人往里带。 一些挤不到前面的客人抱怨,也有人及时地送上帕子,茶水,如此一来,怨言没有了。 苏若茵暗暗点头,孙济的管事能力不错,铺子如今正在慢慢走上正轨。 孙济和冯大成已经得到了消息,无奈分身乏术,根本抽不出身来接苏若茵。 他们的身边,都围了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正在听他们讲解饰品。 冯大成现在也锻炼出来了,对于珠宝首饰如数家珍,介绍的头头是道。 看到苏若茵主仆,孙济只得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让她们先去接待室等着。 苏若茵越看心里就越开心,人越多,代表着铺子里生意越好,她自然赚的越多。 迎春和夏荷护着苏若茵,主仆三人好不容易挤到接待室里,都是松了一口气。 夏荷兴奋地说:“姑娘,咱们铺子里的生意真好!” 苏若茵笑了:“以后,还会越来越好的!” 主仆三人正在憧憬以后,忽然听到外面起了一阵喧哗,吵吵嚷嚷的,中间还夹杂着女子的惊呼和叫骂,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情! 第130章 觊觎 苏若茵心中疑惑,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向外望去。 只见原本人潮熙熙的门口,硬是挤进来三个大汉,个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目露凶光。 三人的前面还站着一个身穿绸褂的中年男子,这人生得倒也不差,只是那双三角眼眼白居多,嘴角还带着一颗痦子,上面长了几根长长的毛,生生带出了几分刻薄之相。 刚才就是他让那三个大汉推搡门口的人群,以至于有人叫骂,只是待看清形势时,登时便住了嘴。 孙济本来正在里面向一位中年美妇介绍着饰品,此时见状,赶紧从后面挤了过来。 来到那男子面前,抱拳施礼道:“在下孙济,是这间铺子的掌柜,敢问足下是有事吗?” 那男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孙济,脸上皮笑肉不笑:“你这铺子是做什么买卖的?” 孙济笑着道:“小店专卖头面首饰。” 其实品玉坊在这里开了时间不短了,附近的人应该都知道铺子里是做什么的。 这中年男子分明是故意找茬,孙济却耐心十足。 那人翻着一双三角眼,“呵呵”一笑,“既是卖首饰的,你说我来干什么?” 后面三个大汉轰然而笑,其中一个大声道:“咱们自然是来买首饰的。” 那男子一声讥笑,“听见了么?爷们是来买首饰的,快将你们店里最时兴,最贵重的首饰拿出来!” 孙济仍然不慌不忙道:“不知道这位客官想要什么样的首饰?” “是簪子?” “胸针?” “耳坠?” “头花?” “总要有个名目吧?” 那中年男子哼了一声,脸色已是不耐烦:“你啰嗦个什么劲儿?将所有的首饰都拿来就行!” 孙济笑容一敛,“这位客官,您说笑了吧?小店虽不大,但首饰也不少,您能全部买下来么?” 那男子两眼一翻,恶声恶气道:“你怎么做生意的?我看你们分明是店大欺客!” 孙济被气笑了,“我们店大欺客?这里这么多双眼睛可都看着呢,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那中年男子勃然大怒,一抬下巴,“什么东西?!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今天我就教教你怎么做生意!” 说着向后一退,身后的三名彪形大汉已是狞笑着走了过来。 周围买饰品的顾客一见这架势,都怕波及自身,纷纷往门外退去。 顷刻间,品玉坊内的顾客已是走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胆大或者好事的,还站在那里看热闹。 冯大成和几个伙计已是在孙济后面站成了一排,虎视眈眈地看着对面的几个人。 孙济脸色一沉:“看来你们今天是来闹事的!” “大成,速去报官!” 冯大成答应一声,就要出门,却被那三个大汉堵住了门口,一时剑拔弩张。 那中年男子拖了一把椅子过来,悠然地坐下来,不慌不忙道:“我祁某人在此,报官也没有用!” 孙济寒声道:“恕在下眼拙,不知阁下姓甚名谁?是何方人士?” “到我品玉坊来,有何贵干?” “阁下说明白了,我才好向东家禀报。” 那人“桀桀”一笑,“我是金满楼的管事,敝姓祁,韦永财是我家掌柜。” 孙济吃了一惊,眉头立时皱起,“金满楼的韦掌柜?” 他心直往下沉。 金满楼是这一片最大的一个珠宝铺子,和品玉坊隔着两条街的距离。 掌柜的韦永财为人跋扈,手段狠辣,隐然是这一片的街霸。 原本品玉坊规模太小,再加上周富一向把卢家挂在嘴上,与韦永财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没想到,周富仅仅只是走了不到一个月,韦永财可把手伸到品玉坊来找茬了。 孙济看到祁管事不怀好意的笑容,心思转念间,已是恍然,估计是品玉坊这两天搞活动,声势太大,让韦永财眼红了。 财帛动人心。 但是在京城这个地界上,几乎大大小小的铺子,后面的东家都和权贵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韦永财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欺到品玉坊头上来,可见背后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孙济把躬着的腰直起来,脸色沉冷:“祁管事,品玉坊虽然是个小铺子,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你可知我背后的东家是谁?” 祁管事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不就是苏府六姑娘么?听说是苏相的养女?” 他刻意在“养女”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听得接待室里的苏若茵眉毛一挑。 卢氏将铺子给自己,已经有一年多了,这金满楼怎么以前不来找事?偏偏在周富换掉之后就来了?! 苏若茵敏锐地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孙济心中发沉,这金满楼将苏姑娘的底细摸的如此清楚,看来是来者不善啊。 他压下胸中的怒气,沉声问:“不知祁管事今天来,所为何事?还请明白道来,不要耽误我们做生意!” 祁管事不怀好意地看着孙济,“嘿嘿”一笑:“我听说你们铺子里新进了一批饰品,卖的不错。” “我们掌柜的意思,这样别致新颖的玩意儿,你们品玉坊规模太小,根本卖不上价钱,简直是糟蹋了好东西。” “不如,送到我们金满楼来,我们帮你们售卖!” “我们金满楼位置好,里面地方大,来往的顾客也多,你们的货,放到那里,比放在你们这里,卖的要快。” “所得的利润嘛,可以分你们一成。” 祁管事一口气说完,脸上还一副施舍的表情。 哼,也就是韦掌柜心慈,还给他们留什么一成! 照他说的,根本就不用给他们利润! 只把成本给他们就已经是金满楼大发善心了! 这还是看在苏相和卢府的面子上,如果不是看在这两家的份儿上,他们连成本都不会给! 孙济被气笑了,光天化日,天子脚下,还有这等厚颜无耻之徒?! 他不再客气,直接道:“祁管事,你可知,这批饰品,是何处所做?” 祁管事眯了眯眼,他来之前打听的很清楚:“不就是白玉楼么?” “不是你们委托他们做的吗?” 第131章 三方交锋 祁管事轻蔑道:“你们不过是找白玉楼代为制作而已,难道你要说这批饰品不是你们的,而是白玉楼的?” 金满楼之前已经打听的很清楚了,这批饰品确实只是品玉坊委托白玉楼代为制作而已。 如果饰品真是白玉楼的,又怎么会放在品玉坊这种不入流的地方售卖? 祁管事心中笃定,只不过是孙济的虚张声势而已,他刚想嘲笑回去。 哪知,他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如果我说,这批首饰,确实是我们白玉楼的,祁管事又当如何?” 祁管事大吃一惊,“嗖”地一下站起身子,向后看去。 只见门帘一晃,三个人已是自外走了进来。 为首一人,身量适中,方正的国字脸,一身深蓝锦缎,腰间悬着一块温润的白玉佩。 他负着双手,身后还跟着两个管事模样的人。 祁管事定睛一看,此人正是白玉楼的掌柜方宏义。 祁管事额上冷汗涌出,连忙扯出一抹谄媚的笑:“方大掌柜,什么风把给您老给吹来了?” 方宏义却是连正眼都没有看他,径直走到孙济跟前,皱眉道:“你怎么没有早点说这些东西是我们白玉楼的?任一些阿猫阿狗在这里蹦跶!” 孙济从容地对方宏义施了一礼:“方掌柜,刚才在下还没有来得及说,祁管事已经欺到了头上。” 方宏义这才转过身子,面色冷峻地看向祁管事,从鼻孔中哼了一声:“你滚回去告诉韦永财,品玉坊现在和我白玉楼是合作关系。这批饰品,是我们白玉楼的。如果他想明抢,就让他来找我!” 祁管事虽然点头哈腰地在赔着笑,脸上却是无赖的很:“方大掌柜,您应该知道,我们东家是谁!” “小人也是奉了东家的命令,才会来走一遭!” “若方大掌柜执意庇护品玉坊,我们东家那边,小人可是实话实说了啊。” 话虽然说的客气,但语气中的威胁之意,却极是明显。 方宏义却是“嗤”了一声,“你只管实话实说,其他的,就不是你能操心的了。” 祁管事一双三角眼中满是不甘,白玉楼虽然不好惹,他金满楼也不是吃素的! 今日他得了韦掌柜的吩咐,想着一个小小的品玉坊,是手到擒来的事,所以才自告奋勇地过来,想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既能得到韦掌柜的信任,也能从中捞些油水。 哪知方宏义却从中横插一杠,让他一切的算盘都落了空。 祁管事心下踌躇,正在犹豫之际,却听门外又响起一道声音:“方掌柜好大的威风!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个地方,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祁管事一听这个声音,大喜过望,连忙一溜小跑到门口,帘子却已经掀了起来,一个圆滚滚的身影走了进来。 那人身量颇高,穿着一身簇新的团花锦缎,圆胖的身材,脸上如同弥勒佛般,笑的很是和蔼。 他手上拿着一串碧绿的佛珠,正在不停地转动。 白胖的脸上,一双小眼睛总是半眯着。 祁管事殷勤地躬着腰,喊了一声:“掌柜的。” 此人正是金满楼的掌柜韦永财。 别看他脸上慈眉善目,一团和气,实则是个极为心狠手辣的人。 他看也没有看祁管事,只是慢慢走到方宏义身前:“方掌柜,你们白玉楼一向在城东捞生意,这次可是过界了。” 方宏义看到他,脸色没有多大变化,只是淡淡点头:“韦掌柜,此事是小弟考虑不周,没有及时向老哥知会。” 他抱拳向韦永财施了一礼,做足了礼数,又道:“只是这批饰品,确实是我白玉楼的东西。” 韦永财眯了眯眼睛,笑得仍是和气:“方掌柜说是,就是了?空口无凭啊。” 方宏义脸色已是难看,不悦开口:“韦掌柜的意思,是信不过我方某人?” 韦永财凝视了他一会儿,忽地一笑:“方掌柜,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大家都是吃的同一碗饭,平日里河水不犯井水。” “此次的事情,我不管你们白玉楼和品玉坊有何交易,但是,” 他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白玉楼手伸的如此长,可是坏了行里的规矩!” “如果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待,我韦某人以后就不用在这个地方混了!” 方宏义沉吟了一下,他很清楚,韦永财的身后,站着大皇子,所以他才敢如此硬气。 这次与品玉坊的合作,的确是他考虑不周,当时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没有想到金满楼这茬儿事。 今天他接到消息就赶紧过来了,本来想着他一出面,事情就能压下去。 没想到,韦永财却亲自出面了。 韦永财通过大皇子那边,知道白玉楼的东家是沈弘渊。 但是这次的事情,本来就是白玉楼做的不对,就算将来两位东家交涉,那也不是金满楼该退步。 是以,他才敢正面硬刚,丝毫不让。 此时看到方宏义迟疑,他心中更加笃定。 至于品玉坊嘛,虽然和苏相有些关系,但毕竟只是一个养女,就算闹了出去,自有大皇子顶着,他根本就不需要担心。 苏若茵看了这么一会儿,心下已经知道,这是金满楼眼红自己的生意好,所以想来分一杯羹。 果然,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生意都不是那么好做的,总有一些意外因素。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 她是为了赚钱,如果金满楼不是以这样的方式过来,而是找她好好谈,她不是不可以让利。 但是现在明摆着,金满楼压根就不想找她谈,而是打算明抢。 苏若茵咽不下心中的这口气。 而且,如果这次她妥协了,下次,会不会还有其他的势力再次找上门来? 如果次次都妥协,她还赚什么钱?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正打算出去,和韦有财来个正面接触。 谁知门外再次响起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我说,今儿个吹的是什么风啊?” “这么一个小小的铺子,竟然如此热闹?” 第132章 暴露女儿身 门帘再次被撩起,晃眼间,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走了进来。 韦永财是背对着门口的,此时转身过来,脸上立时堆满了热情的笑容:“顾世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顾羽一身月白锦袍,头束金冠,手上拿着一把折扇,二月的天气,也不知道他在扇个什么劲儿。 他“哗”地一声打开扇子,俊秀的脸上挂着不羁的笑:“哟,这不是韦大掌柜嘛,这是看上我的铺子了?” 韦永财满脸的笑容一窒,脸上闪过一抹惊讶:“这铺子是顾世子的?” 顾羽“嗯”了一声。 韦永财眯了眯眼睛,“这间铺子,东家不是苏六姑娘吗?” “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成顾世子的了?” 顾羽脸上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你韦大掌柜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难道小爷买间铺子,还要向你韦大掌柜报备不成?” 韦永财赶紧一躬身,“哟,看世子爷您说的,不是折煞小人了吗?” “不过,小人确实未听那位爷说过,因此才疑惑了些。” 说到“那位爷”时,韦永财刻意加重了语气。 顾羽“嗤”地一笑,用折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手心,不耐烦道:“韦永财,小爷给你脸了是吗?” “大皇子那边若问起来,你只管让他来找我!” “还不快滚!” 顾羽直接将韦永财背后的主子点了出来,还丝毫不留情面。 韦永财脸上一阵愠怒,再挂不住弥勒佛一般的笑容,但肚中思量几下,却是不得不低头。 顾羽是京城第一纨绔,偏却是安信侯唯一的嫡子。 他混不吝起来,不说侯府上下,就连皇上,有时候都奈何他不得。 在京城这个地界,顾羽绝对可以横着走,而他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虽然大皇子是顾羽的表兄,但是韦永财心里清楚,顾羽对大皇子,可没有多少顾忌。 他今天若是惹了这位混世魔王,只怕大皇子那边,还得向顾羽赔罪。 思及此,韦永财一拱手,“世子爷,今天是小人僭越了,还望世子爷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人一般见识。” 说着瞪起眼睛,向祁管事喝了一声:“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都是死人呐,赶紧滚远一点,不要妨碍了世子爷的生意。” 祁管事和那三名彪形大汉惶恐不已,哪里还有刚才凶神恶煞般的气势,佝偻着身子,屁滚尿流地跑了。 韦永财向方宏义看了一眼,转头也走了出去。 方宏义这才过来,向顾羽一拱手:“今天多谢顾世子解围。” 孙济和冯大成也连忙过来道谢。 顾羽尚未来得及说话,就见苏若茵带着迎春和夏荷,主仆三人走了过来。 苏若茵轻轻福身行礼:“顾世子,今日援手之恩,小女谨记于心,来日若有机会——” 话未说完,就被顾羽打断了。 “不必报答我了,是有人拜托我过来的,你要感谢,还是谢他吧。” 苏若茵疑惑地抬头看他,却见他背对着所有人,用口型说了一句“秦烈”。 苏若茵方恍然大悟,心中顿时涌上一股甜意。 顾羽四下环视了一圈,“行了,麻烦已经解决了。今天的事情传出去以后,他们都知道这铺子在我名下,绝对不敢有人再来找麻烦的。” “不过,”他看着苏若茵,“明面上不会,不代表不会暗地里使阴招,你可得防着些。” 苏若茵点点头,刚才韦有财离去时的眼神她可是看得清清楚,哪里像是善罢甘休的样子? 不过,她也并不畏惧。 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无非就是求财而已,她有很多种法子可以摆平。 见苏若茵已经听进去了,顾羽再不停留,就打算回去了。 他今天不过是碰巧出来逛逛,没想到就碰到了这茬子事。 想起和秦烈之间的赌约,虽然尚未成立,但能让秦烈欠他一个人情,顾大世子认为还是值得出手的。 见他要走,苏若茵唤了一声孙济,吩咐他去将这批饰品中的一枚胸针包了起来。 苏若茵对顾羽微笑道:“知道世子爷府上不缺这些东西,不过就是一个小玩意儿,就当是送世子爷一个新鲜。” 顾羽眉毛微微挑高,看了一眼苏若茵,伸手接了过来,嘻嘻一笑,“我最喜欢收礼,苏姑娘有心了。” 说完向苏若茵微一点头,带着随从离开了品玉坊。 苏若茵走到方宏义面前,刚想开口,就见方宏义连退了好几步,眼中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她轻叹口气,没想到这么快就将真实身份暴露了。 眼看着品玉坊里又三三两两来了许多客人,实在不方便说话,苏若茵就请方宏义到接待室去坐。 分宾主坐下后,店里伙计上了热茶。 方宏义在刚才苏若茵出来时,就仔细地打量了她,此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苏公子就是眼前这位苏六姑娘女扮男装的! 苏若茵看到他眼中的恍然,歉意地开口:“女子之身做生意多有不便,故而小女才身着男装,并不是有意要欺瞒方掌柜,还请方掌柜见谅。” 方宏义心中思忖,倒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心下释然。 他今天接到消息金满楼要来闹事时,就急忙往品玉坊赶,想着以他在京城珠宝行里的身份地位,起码能让韦永财有所忌惮,没想到,韦有财却丝毫不惧。 如果不是后来顾羽出面,今天这事,实在是不好了结。 方宏义知道与品玉坊合作一事,其实是白玉楼做的欠考虑。 之前的地盘划分,基本已经是成型的。 白玉楼的势力范围,并不在这一带。 但却和品玉坊合作,有点捞过界了。 今天看到韦永财,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本来他的打算,是和韦永财谈一谈,大家出来做生意嘛,就是求财的,韦永财争的,无非就是这个。 白玉楼有错在先,倒也不是不能让些利出来。 但他没有想到,品玉坊竟然有这么大的面子,竟然让顾羽出面袒护,并且还放言以后会一直罩着! 这苏若茵,难道和安信侯府,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吗? 第133章 卢氏召见 思及此,他试探着问苏若茵:“不知道苏姑娘和安信侯府,可有渊源?” 苏若茵略一思忖,只是点了点头,却是没有多做解释。 方掌柜见状,知趣地不再多问。 但是在心里,对这位苏六姑娘,更是增添了几分好奇。 苏相的养女,商老的徒弟,现在又加上一个安信侯,这位苏姑娘的神秘,超出了他的想象。 不过,两人现在是合作关系,苏姑娘能量越大,对他们的合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方宏义也就不再多想了。 两人又将第二批饰品的交货时间敲定,苏若茵让孙济将第一批饰品的售卖记录拿来。 方宏义却是摆了摆手道:“我信得过苏姑娘,您只用给我个数就行。” 苏若茵将目光转向孙济,她今天还没有和孙济说上话,并不清楚售卖的情况。 在方宏义和苏若茵面前,孙济强压住心中的兴奋之情,尽量让自己显得稳重些,但是微微颤抖的声线还是出卖了他的紧张。 “东家,方掌柜,经过前期的预热和这几天的活动,第一批饰品已经卖出去了七成,今天预计还能卖出去一些。” “前期售卖所得,除去成本外,利润共有一千一百二十八两!” 满是兴奋地说出这个数字时,孙济忍不住看向了苏若茵,眼神中满是钦佩。 东家虽然是女子,但是她聪慧果敢,嗅觉敏锐,脑中新奇的点子一个接一个。 自己按照她的吩咐搞的活动,没想到收到了如此良好的效果! 方宏义却是微微一笑,似乎对于能赚这么多钱没有半点稀奇,但对于这几天的销量如此之好,他仍是心中震惊。 早在看到这批饰品的图样时,他就知道这东西不愁卖,但却没有想到品玉坊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卖出如此数量。 刚才在外面时,他已经将店里的布置尽收眼底。 品玉坊颠覆了他之前对珠宝铺子的认知,让他有种眼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由衷地伸出大拇指,“苏姑娘将铺子经营的如此之好,实在出乎我的预料,在下佩服!” 苏若茵谦逊地一笑:“能得方大掌柜的谬赞,是小女子的荣幸。” “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这些利润中的七成,是您的。” “等到这批饰品全部售卖完毕,我会让孙掌柜将您的那一份送过去。” 方宏义沉吟了一下,果断道:“苏姑娘心胸宽广,言出必随,我方某人也不能仗着自己的身份,尽是占便宜。” 他略顿了一下,毅然说:“这样吧,今天的情形我也看到了,只怕今后还会有不少类似的麻烦,苏姑娘就算能摆平,想必也少不了打点之类的,我再让一成,利润只需给我六成即可。” “那一成,就当是打点的费用了。” 苏若茵看他说的真诚,心中感动,轻轻点头:“方掌柜有心了,这份情,小女子记下了。” 方宏义豪爽一笑:“区区几百两而已,苏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以后我们的合作,还会有很多,咱们来日方长。” 苏若茵莞尔一笑,“方掌柜说的是。” 又略微客套了两句,方宏义就要起身告辞了。 苏若茵起身相送,趁机提出来,让方宏义替她保密,不要将她的身份泄露出去。 方宏义郑重应了。 送走方宏义,苏若茵这才有空坐下来仔细听孙济将这几天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 末了,孙济钦佩地看着苏若茵:“东家,在下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些法子您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实在是效果太好了!” 苏若茵微微一笑。 怎么想出来的? 她总不能说这只是最初级的一些营销手段,甚至连入门都算不上。 她生活的那个时代,商业竞争激烈的要命,各种营销手段层出不穷。 商家们把人性研究的透彻无比,总能精准地踩到人的心里。 而她,只不过是轻描淡写地拿过来了几招而已。 孙济却是激动不已。 他为自己能跟着苏若茵做事而感到自豪和感恩。 就算日后他离开品玉坊了,学到的这些本事,也足够他成为各大商铺争抢的对象。 苏若茵认真开口:“就算我有再好的点子,没有你和大成的努力,也落不到实处。其实做事的主要是你们,我只是动动嘴皮子罢了。” 孙济连连摇头,东家太谦虚了。 苏若茵莞尔:“你和大成做的非常好,好的出乎我的意料。” “这次饰品卖完,你们都有奖励!” 孙济却是摇了摇头,“东家,奖励是小事,我们已经得到很多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第二批饰品要赶紧弄回来。” “眼看着,这批饰品就要卖完了。” 苏若茵点点头,她也知道时间的重要性。 其实中国人的山寨基因,是刻在骨子里的。 别的商家看到他们这边的东西卖的好,肯定是会跟风的。 只不过珠宝首饰这类东西,和别的商品不太相同。 好的一点,就是入门的门槛又太高了。 单只制作这一项,放眼京城珠宝行,能和白玉楼比肩的,恐怕只有百宝阁,其他的铺子,只能望其项背。 但是,这玩意就是个样子,时间长了,别的铺子自然也能仿制出来。 苏若茵也没有要垄断的意思,她只想喝第一口汤。 至于将来有人仿制? 到那时候,她不知道又设计出了多少花样。 只要她能保证一直引领潮流,那渐渐的,品玉坊的口碑就能打出来。 今后,让京城的人们只要一想到买饰品,就会想起品玉坊来。 到了那时候,哪怕她推出新品的速度放慢,铺子也依然赚钱。 刚才和方宏义商量时,孙济也在场。 苏若茵又交待他,让他给冯大成说好,及时关注白玉楼那边的动静,只要一有消息,立刻就将第二批饰品提回来。 商议完这些,苏若茵才发现,时间早就过了,此时已经能看到天际的暮蓝。 她一直忙着,倒也并不觉得饿。 此时事情落定,才感觉腹中委实空的难受。 但今天她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再加上莫青的手艺实在出众,苏若茵就选择回去府中再吃。 哪知主仆三人刚进府门,就见傅妈妈已是脸色发黑地候着了。 看到她们,傅妈妈只说了一句:“夫人让六姑娘回来了,立刻去九思居。” 第134章 禁足 苏若茵眉心微蹙,一边随着傅妈妈往前走,一边问:“母亲唤我,是为了何事?” 傅妈妈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回道:“六姑娘,不是老奴给您脸色看,实在是夫人发了好大的火,一会儿您可得悠着点儿。” 说罢声音更低了些,“您今天出去,怎么也没有来给夫人报备一下?” 苏若茵心下冷笑,想找她的麻烦,借口多的是,她不过是趁机送上罢了。 其实今天她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自己把借口送给卢氏。 这样一来,自己掌握主动,总好过一直被卢氏母女在暗地里窥伺着。 因此,苏若茵心里并不慌张,只是暗叹又要饿着肚子了。 随傅妈妈来到九思居时,正逢晚膳时分。 傅妈妈进去回话,却再也没有出来。 苏若茵就那么站在台阶下,心中很是无语。 这卢氏来来去去,也就只会这些招数吗? 今天难道又是罚她站? 上次一是天气太冷,二是这具身体娇弱不堪,这才会导致她晕倒。 但是现在是二月的天气,虽然仍然有些冷意,但总体来说,已经暖和了不少。 而她,经过这段时间的不懈锻炼,身体素质也有了一个质的飞跃,起码不会再动不动晕倒了。 但是,她却不是个坐以待毙的性子。 苏若茵提着裙摆,径自上了台阶。 春锦带着小丫鬟正守在门口,看到苏若茵过来,瞪大了眼睛:“六姑娘,夫人并没有吩咐你进来。” 苏若茵看了她一眼,毫不客气道:“上次就是你这丫头从中作梗,我还没有和你计较呢,现在又来假传命令!” 说着,不顾春锦愤怒的脸色,让夏荷拉住她,迎春直接挑起了帘子。 卢氏和苏若薇正在吃饭,听到门外的响动,眉头皱起,还未说话,就见苏若茵已是一步跨了进来。 卢氏将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当即喝道:“未蒙召唤,径自进屋,我看你的礼数都拿去喂狗了!” 苏若茵无视卢氏的怒火,福了下身子,抬起头直接问道:“母亲唤女儿前来,不就是要召见女儿吗?” “怎么是未蒙召唤,私自进屋呢?” 卢氏气得眼前发黑,好生刁钻的丫头!竟然钻了她的漏洞! 苏若薇在旁边冷声道:“你休得狡辩!母亲是唤你前来,但是并没有让你进来!” 苏若茵淡淡道:“既唤我前来,肯定是有要事,我是怕母亲着急。” 见说不住苏若茵,卢氏一拍桌子,怒道:“好,我来问你,你今天出门,为何不来向我报备?” “女儿家的清誉何等重要?你不说清楚,谁知道你出去是干什么去了?” “若是做出有损我苏府名声的事情,我怎么向阖府上下交待?” 苏若茵睁大眼睛,奇怪地看着卢氏:“前儿不是母亲说的吗?我若有事,可自行拿主意,不必来回母亲了?” “我人老实,对于母亲的话,怎么敢不听从呢?” “再说了,去自家铺子里一趟巡视,怎么也牵扯不到有损府里名声吧?” 卢氏被她顶撞得眼中冒火,这丫头老实,她分明是狡狯! 自己不过是说了一句,她就有十句在等着! 苏若薇沉声道:“你就是这样和母亲说话的?句句顶撞?” 苏若茵唇角勾起:“犯人就算是上了公堂,也尚要为自己说两句。” “母亲问我话,难道我闭口不言么?” 素日里的苏若茵,一向是隐忍而克制的,哪怕卢氏再找事,苏若薇再挑拨,她也一向是好声好气的。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言辞锋利,又句句说到点子上。 卢氏仿佛被戳了肺管子,怒火上涌,却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堵上苏若茵的嘴,她气得胸脯不住起伏,嘴唇直哆嗦:“你——你简直是悖逆!” 在古代社会,这个指责可是非常严重的罪名。 苏若茵心下冷笑,“母亲这话女儿可不敢当,不知道女儿做了何事,让母亲如此指责?” 有本事就拿话压住她呀,乱扣帽子算什么招数? 她早就看明白了,对于卢氏和苏若薇母女,若一味地后退忍让,只会让她们以为她软弱可欺,会变本加厉地欺到她头上来。 偶尔一次露出尖利的牙齿,也是让她们知道,她并不是好欺负的,只是平常不屑于和她们计较而已。 苏若薇连忙上前轻轻为卢氏顺着气,瞥了傅妈妈一眼。 傅妈妈轻咳一声,上前一步道:“六姑娘,夫人到底是您的长辈,您怎可如此顶撞?” 苏若薇不满地看了一眼傅妈妈,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她明明就是要傅妈妈惩治苏若茵的! 怎可将苏若茵的罪名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苏若茵看了一眼向她使眼色的傅妈妈,挑唇微微一笑:“女儿刚才是着急了点,但绝没有顶撞母亲的意思,有不当之处,还请母亲见谅。” 她听懂了傅妈妈的暗示,只是四两拨千斤地混淆视听。 卢氏哼了一声:“你如今大了,翅膀硬了,哪里还会将我放在眼里?” 抬眼见到苏若茵杵在那里,她心里就恪得慌,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没有报备,私自外出,就罚你禁足——” 她本想说一个月,看到身边的女儿,想起再有十来天就是她的生辰宴和及笄礼,同时也是那死丫头的。 到时候,府里要举办宴会。 况且,前几天还和苏修说好了,要将那死丫头和薇姐儿一起举行及笄礼。 当下改了口:“罚你禁足七天,将《女诫》抄写三遍!” 说着再不搭理苏若茵,只是闭上了眼睛。 傅妈妈连连向苏若茵使眼色,苏若茵沉默了片刻,才轻声答:“女儿谨记母亲教诲。” 说完径直转身,带着迎春和夏荷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还隐隐听到苏若薇和卢氏的说笑声。 到了门外,苏若茵只觉胸口发闷。 她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吐出了口胸中的浊气,回头看了一眼九思居的大门,这苏府,她是一天也不想多待下去了! 第135章 一起走好不好 回到梨花院,苏若茵才觉得腹中有如火烧。 趁着苏若茵洗漱时,莫青赶紧将做好的饭菜加热,然后摆放好。 苏若茵一身清爽地过来,看到满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满心的愤懑疲惫似乎都没有了。 她端起一碗饭,吃了一口脆生生的小菜,满足地叹了口气。 “青姐,你真是我的救星!” 莫青温柔一笑,又端了两样点心过来。 苏若茵一直吃得肚儿溜圆,才满足地站起来。 呃,莫青做饭实在太好吃了,一不小心,她又吃多了。 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苏若茵自觉地到院子里转起圈来。 二月的天气,夜晚还是稍微有些凉意。 大梨树的花已经有些落了,开始长出嫩绿的叶子来。 透过枝桠往天空看去,暗蓝的天幕上,月亮已经升了起来,将明亮的月色洒向人间。 星子调皮地眨着眼睛,好奇地向人间张望。 苏若茵已经在院子里转了二十来圈,一边转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今晚还过来不过来啊——” 忽然身后一个带笑的声音响起,“来。” 苏若茵霍然转身,就看到秦烈一身玄色衣袍,负手而立,线条凌厉的脸上,一双惯常冷漠的眸子,此时含着满满的笑意,正在看着她。 苏若茵心中忽然涌上了几丝难过,傍晚在卢氏那里时,她可从来没有这种想法。 不知为什么,一看到秦烈,她心里就止不住地涌出了强烈的难过。 她咬了下唇,忽然一个飞身,竟是直接扑入了秦烈宽阔的怀中! 秦烈看着苏若茵飞奔过来的身影,虽然诧异,却是及时张开了双臂,顿时将她搂了个满怀。 搂着姑娘娇软温热的身躯,秦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苏若茵只觉四周密密匝匝地,犹如铜墙铁壁一般,被他勒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轻轻动了一下,秦烈手臂稍微松了一点,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开口:“今天的事,我都听顾羽说了,你受委屈了。” 苏若茵在他怀中抬起了头,秦烈比她高了一个头,此时低下头来,两人四目相接,鼻息可闻,竟是极亲昵的一个姿势。 秦烈眼中墨色深浓,含着隐隐的戾气:“这些年韦永财活的太滋润了,惯得他不知天高地厚,是该给他找些事来做。” 苏若茵凝视着他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秦烈,你的事情重要,不要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妨碍了你的事。” 韦永财的事情,她已经想好了对策,她不想秦烈为了她,徒增一些不必要的仇怨。 她从顾羽的话中,已经知道韦永财的身后,是大皇子。 虽然秦烈没有对她说过,该怎么回北周。 但他要想光明正大地离开南魏,总免不了要南魏朝廷同意。 如果得罪了大皇子,他到时候借机发难,多方阻挠,一定会拖了秦烈的时间。 她不要他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拖慢了他的步伐。 秦烈问:“你打算怎么做?” 苏若茵抿了抿唇,“他不过是求财而已,我可以找他谈,将新型饰品的利润,分他一成。” 秦烈失笑,她想的太简单了。 他掌管百宝阁以来,虽然没有在明面上和京城这帮珠宝行的掌柜们打过交道,但暗地里,却派人将他们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 目前来说,除了白玉楼的东家他还不知道,其他的势力,他都心中有数。 金满楼的韦永财,论经营能力,不是最出众的;论对珠宝的鉴赏能力,也不是最出众的;但是,他却能稳坐京城珠宝界的第三把交椅,除了有大皇子扶持外,他的综合素质,也至关重要。 韦永财能将金满楼经营的如此出色,靠的,其实是够狠,手段够辣。 下手狠,做事绝不拖泥带水。 这么多年,被他看中的铺子,无一不穷尽一切手段,插足,控制,最后吞并。 金满楼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铺子,成为如今的一方大鳄,他功不可没。 大皇子用人的眼光,也够准。 苏若茵单纯美好,她只想着和气生财,但她却不知道,韦永财的胃口,绝不仅仅是那一成利润能填得满的。 像韦永财这种人,只有让他彻底害怕,胆寒,才能震慑,才能让他畏惧,不敢将爪子伸的那么长。 秦烈一想到,他走了之后,苏若茵就要单独面对这些豺狼虎豹,他心里就直发沉。 傍晚时听顾羽得意洋洋地将事情说了之后,秦烈当时就有一种冲动,想将韦有财的双手剁下来! 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将爪子伸的那么长! 在郑重地向顾羽道谢之后,还趁机被那小子讹诈了一顿酒,秦烈只想赶快见到苏若茵。 一想到,当她遇到麻烦时,他却没有在她身边,秦烈就很痛恨自己。 所以,还没有等到入夜,他就按捺不住地来了梨花院。 可是他的傻姑娘,却是怕连累他,不让他插手此事。 秦烈心下感动,将她的身子向自己抱得更紧了些:“不妨事的,你不用担心,我有分寸。” 即使要做,他也不会暴露身份。 给韦永财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让他暂时不敢再找品玉坊的麻烦。 等他回去以后,在北周站稳了脚跟,就立刻过来,将苏若茵接过去。 以后,只要有他在,他会将她牢牢护在怀中,看还有谁敢给她委屈受! 这些打算,他并没有对苏若茵说。 只想等以后,再留着给她惊喜。 而且,今天的事情也给他提了一个醒:苏若茵以后,还有可能会遇到很多麻烦。 到时候,他远在千里之外,纵然牵挂担忧,也无法帮她分担。 所以,在走之前,他要再好好做些部署。 顾羽只是一个方面,但那小子有时候没有那么靠谱,不能将希望全压在他身上。 苏若茵只当他已经答应了,不再说话,只是用纤细的手臂,轻轻地圈住他劲瘦的腰身。 她对这个强壮的怀抱,竟然无比眷恋。 只要一想到,再过不久,两人就要分隔千里,她心里酸涩难言,冲动之下,她轻轻开口。 “秦烈,我和你一起走好不好?” 第136章 难过的根本原因 秦烈心中一股热血骤然涌起,直冲胸臆,激得他浑身都起了一阵燥热。 他看着苏若茵明亮的双眸,此时却略带了一点迷茫,就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 秦烈心中被密密麻麻的痛意所占据。 不对,这一点都不像他所认识的那个苏若茵! 他所认识的那个姑娘,就像是一个小太阳,时刻散发着热力,感染着周围所有的人。 她自信,勇敢,热忱,又是那么善良,乐观,积极。 可是现在的她,浑身上下都被阴郁所笼罩,在他面前,露出了从来没有露出过的那面柔软和脆弱。 这样的她,令他心疼。 究竟是什么样的绝望,才能让她想要跟着他一起离开? 就她刚才对韦永财的态度来说,品玉坊发生的事,绝不可能让她产生这么大的负面情绪。 难道说,回来后,她又遭遇了什么? 秦烈伸手抬起苏若茵的下巴,急切地问:“茵茵,你回府里发生什么事了?” 苏若茵刚才是一时冲动,才会脱口而出要和他一起走,但她没想到,秦烈竟如此敏锐,一下子就猜到了她情绪低落的原因。 苏若茵用脸蛋,在秦烈的手上轻轻蹭了蹭,就像是一只贪恋主人宠爱的猫咪,带着点慵懒和娇憨。 她用平静的语气,简单将在九思居发生的事情向秦烈叙述了一遍。 当时觉得满心的委屈和愤懑,但此时,在他面前缓缓说出来,却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魔力,那些痛苦竟然慢慢地消失了。 说完之后,苏若茵长出一口气,似将心里的郁闷全都宣泄了出去。 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显得很小心眼?” “其实,细想起来,她也没有怎么为难我。” 卢氏虽然心胸不算宽广,但她并不是一个恶毒的人。 那些阴险下作的事情,她也做不来。 通过这两次的事情,苏若茵发现,她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招。 无非就是罚站或者禁足,要么就是甩脸子,再或者就是将她撵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来个彻底的无视。 秦烈见她终于有心情吐槽了,心里的担忧才稍微放下了点。 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屋子那边似乎有什么动静。 秦烈二话不说,又是一个飞身,径直带着苏若茵上了大树。 现在这棵大梨树已经长出了叶子,更加隐蔽了,两个人藏在上面,又是夜晚,一般人还真发现不了。 苏若茵透过树叶间隙往下看,只见迎春走了过来,她一边走一边张望,似乎正在寻找自己。 迎春没有看见小姐的身影,也并没有多想,只是以为苏若茵在门外溜达呢,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 她一边轻唤着“姑娘”,一边向门外寻去。 苏若茵抬头看着秦烈:“一会儿迎春找不到我,该着急了。” 秦烈想都未想便开口:“我将你放下,你把她打发走,就说一会儿你自会去休息。” 苏若茵点点头,这的确是最稳妥的方法。 她眼睛一花,自己已经是站在树下了。 一个转身,却不见了秦烈的身影。 苏若茵心里感叹,秦烈的身手当真是好,她居然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正在这当口,却听见门外慌慌张张的脚步声传来,迎春人还未进来,惊慌的叫喊响起:“快,姑娘,姑娘不见了!” 刚刚喊完,她也进门了,就看见苏若茵正施施然地站在大梨树下,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迎春嘴巴顿时张成了“0”型,她刚刚才从这里经过,怎么没有看见姑娘啊。 此时听到喊声的夏荷,冬梅,念秋和石榴,话梅几人,都冲了出来。 就连莫青,也提着烧火棍子出了小厨房。 几人看到好端端站着的苏若茵,再狐疑地看看呆若木鸡的迎春,都是一脑门的问号,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苏若茵内心暗笑,脸上却还是一本正经:“迎春,你刚才喊的什么?” 迎春走近苏若茵,还在皱眉苦思:“刚才姑娘去哪里了?我怎么一直没有看到您的身影?” 奇怪,院子里虽然暗,但今晚月色不错,她刚才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根本就没有姑娘的身影啊。 苏若茵调皮一笑:“我刚才转悠到那边去了,” 她伸手向侧方一指,迎春搭眼一看,那里是梨花院的最边上,此时夜晚,离得远了,确实看得不太清楚。 她松了一口气,只以为是自己刚才没有看清楚。 夏荷走了过来,打趣道:“迎春姐姐也有毛躁的时候呀?我还以为只有冬梅那丫头会呢。” 冬梅在旁边推了她一把,念秋和石榴话梅三个人都笑了。 苏若茵笑着说:“天晚了,你们都去睡吧,我今天吃的太饱,还想再转悠一会儿。” 看到迎春还想说什么,苏若茵抢先道:“我不会太晚的,再转几圈,一定回去睡。” 夏荷和冬梅过去,将梨花院的院门紧紧关闭。 眼看夜色渐渐深了,几个丫鬟知道苏若茵的性情,况且就这么个小院子,院门又关上了,也不会有什么人过来,所以都放心地去睡了。 等到院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苏若茵一人时,她一转身,就看到秦烈无声地站在她身后。 苏若茵已经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否则,大晚上的,他悄无声息,铁定会吓她一跳。 两人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来。 秦烈看了一眼夜色中姑娘纤细的身影,颇有些怀念刚才抱着她的感觉。 经过刚才的一番动作,苏若茵激荡的心绪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 她想起刚才给秦烈说的话,抬眼向他看了过去。 秦烈也迎向她的目光,缓声开口:“茵茵,你不是小心眼。” 苏若茵一怔,这才想起他是在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秦烈举起手,制止了她想反驳的话。 “茵茵,相比起受到的惩罚,其实更让你难过的,是卢氏对你的态度吧?” 苏若茵沉默了下来。 秦烈还真是懂她,一针见血地看出了问题所在。 第137章 黑暗的过往 苏若茵自己,对卢氏自然没有什么感觉,但她脑海中,还有原身的一些残存记忆。 在苏若薇回来之前,卢氏对原身,真的是宠溺无比。 所以,现在每当卢氏不待见她时,苏若茵心里总会有属于原身的难过。 虽然她不是卢氏亲生的,但自襁褓起,就是被卢氏养大的。 母女相处十几年,感情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但是现在,这些感情却都被抹煞了。 苏若茵不明白。 在现代时,她养的有猫,才养了几年而已,但是刚来的那些天,她都会想念她的猫。 而卢氏和苏若茵呢? 十几年的感情,怎么可以说没有就没有? 这些属于原身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推进,虽然在慢慢变淡,但是只要一想起来,苏若茵仍然会为原身感到难过。 只是她没有想到,秦烈会敏锐地觉察到这一点。 “茵茵,不要将别人的过错都归结到自己身上。” “你很好,特别好,那些不喜欢你的人,只不过是眼盲心瞎,看不见你的美好而已。” 秦烈看着她的眼睛,缓慢但却一字一字清晰无比地说着。 苏若茵眨眨眼,看向他棱角分明的脸庞,那双墨色的双眸中,涌动的,是对她明明白白的情意。 她没有说话,任夜风温柔地拂过她的长发,又缱绻地在两人之间打转。 这一刻,苏若茵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她心里破土而出。 如果说,刚才她只是一时冲动,才说出那句“我和你一起走”,现在她忽然认真考虑了一下。 越想她的眼睛就越亮,心中有个念头在疯狂叫嚣:“一起走!一起走!” 她眼睛亮的惊人,“秦烈,我很认真地问你,我和你一起走好不好?” 秦烈一时没有说话,但苏若茵却觉得周围的风忽然静止了,仿佛有种危险在悄悄地逼近,让她有点口干舌燥。 她心跳逐渐加快,樱粉的唇瓣微启,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揽入了怀中。 秦烈的怀抱仍然像刚才一样宽阔强壮,但温度却有点高。 在这清冷的夜里,苏若茵只觉周身如有火烧。 秦烈将脸埋在她的秀发里,哑声开口:“茵茵,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让你和我一起走!” 但是,他不能。 他此次回去,等待他的,绝不是坦途。 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否有命全身而退。 他不能让心爱的姑娘跟着他,陷入险境。 以前,他活着,唯一的意义就是为母亲报仇。 至于大仇若得报之后怎么样,他从来没有去想过。 母亲留下的那些人,甚至包括师父,都反复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让他不要忘记了母亲的大仇。 母亲的仇他自然不会忘记,但是多少个暗夜里,他也曾满心愤懑:难道自己来这世间走一遭,就是为了复仇么? 除了复仇,生命于他,可还有其他意义? 答案是没有。 他虽是北周皇子,但他出生时,崇宁帝已经有了好几位皇子。 况且他母亲是从南魏去和亲的,在北周人眼中,他身上流着的,还有敌国人的血。 自他出生到来南魏前,十二年间,他只寥寥见过崇宁帝三次。 母亲未去世前,他们在宫中日子虽然艰难,但有母亲在,好歹是能过下去的。 而且他后来慢慢知道,他的母亲,绝不仅仅只是和亲公主那么简单。 虽然人人都说他的母亲只不过是南魏一个闲散宗室王爷家,不受宠的庶女,但是,在母亲身上,却有着太多的秘密。 只是,当时他太小,母亲应该是没有来得及和他说,就被人所害。 母亲去世后,他在宫中的日子更加艰难。 一个无人护持的六岁孩子,在皇宫那种吃人的地方,如何存活下来? 在师父没有回来之前,宫中但凡稍微有点头脸的太监,都敢明目张胆的欺到他头上。 被饿肚子,被打,被排挤,被孤立,…… 他才六岁,就直面了人世间所有的恶意。 小小的秦烈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喜欢自己? 如果不是后来师父找到他,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活下来。 后来,他在师父的保护下,艰难地一天天长大,心也一天比一天冷漠。 只是师父到底不是宫里的,在他渐渐长大后,师父怕不能时刻看护他,让他重蹈母亲的覆辙。 某一天,师父突然告诉他,让他入南魏为质。 他那时虽然才十二,但心智早熟,师父虽然一再遮掩,但他还是能看出来,师父的背后,是有人指点的。 师父不说,他就没有问。 他知道,师父不会害他。 于是在十二岁那年,他被送入南魏为质子。 他在来之前,对南魏,还是有些幻想的。 毕竟,这里是母亲的家乡。 他想着,这里会不会有人,像母亲一样爱着他? 可是,他终究是失望了。 他的身份,对南魏来说,也是一种耻辱。 那代表着南魏曾经的失败。 而他身体里北周的血脉,也让南魏人对他,有一种天然的敌意。 母亲的家人,看见他,就像看见什么恶心人的脏东西一样。 那样的眼光,他在北周人那里,曾经看到过很多。 只是他没有想到,在这些所谓的家人眼中,也能看到。 从那之后,秦烈就完全封闭了自己的心。 他活着,只是一具复仇的躯壳而已。 经由师父,他接手了母亲在南魏留下的人手,后来慢慢掌管了百宝阁。 他日复一日地习武,没日没夜地打拼,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母亲报仇。 他的武功越来越高,心思越来越缜密,手段越来越狠辣。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任人欺负却无还手之力的孩童。 可他从不知快乐为何物。 就连商老也说他,不过行尸走肉尔。 师父对他,恩重如山。 可他知道,在师父眼中,他不过是复仇的工具。 师父关心的,永远只是他的武艺是否练成,事情是否做好,其他的,师父却毫不在意。 师父是在这世间,他最亲近的人。 师父都如此,更何况其他人呢? 没有人,真正在意他。 直到,他遇见了苏若茵。 第138章 一起走 在他逐渐被她吸引,为她心动之后,他也曾害怕犹豫过。 他就像是一个在沙漠中走了太久的人,是那么地渴望,但是,他害怕到了最后,仍然是一个人。 可在他情不自禁地向她表明心意之后,才知道,原来,她心中也有他。 当时的狂喜,他到现在仍然记忆犹新。 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那么美好。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沉沦。 只因苏若茵带给他的,是希望。 是这个女孩,让他觉得生命还有意义。 是她,让他黑暗的生命,从此有了光明。 所以,他承受不起,她的任何受伤。 他知道,苏若茵此刻说的和他一起走,绝对是出自真心。 天知道,他需要用尽多少力气,才能止住心底的渴望。 他无比希望,每一天,她都能陪在他身边。 但比起能够每天看到她,他更希望,她能平安健康地活着。 哪怕为此,他要承受和她远隔千里的痛苦。 苏若茵能够感觉到,秦烈将她抱得极紧。 她丝毫没有怀疑过秦烈对她的情意,虽然他从来没有说过那些好听的情话,但他为她做的那些事,苏若茵都知道。 喜欢一个人,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 但是眼下,秦烈为什么不让她和他一起走呢? 苏若茵何等聪慧,略一思忖,就猜到秦烈此次回去,恐怕不简单。 她虽然没有在皇宫生活的经验,但没有吃过猪肉,好歹看过猪跑呀。 在现代,她没有少看那些宫斗的电视剧和小说,当时做为看客,只是感到步步惊心。 但如果身在其中,成为局中人呢? 苏若茵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在深宫大内,肯定充斥着看不见的血腥和黑暗。 秦烈是皇子,回去将要面对些什么,不言而喻。 她以前还和闺蜜开玩笑,说如果把自己放到那些宫斗剧中,很可能活不过两集。 现在很明显,如果和秦烈一起回去,她肯定要面对那些勾心斗角。 苏若茵最讨厌的,其实就是这些弯弯绕。 有什么,大家用实力来说话就行了,耍什么阴谋诡计啊。 很可惜,别人不这样想。 那么,她问自己,愿不愿意为了他,让自己卷入这一团旋涡中? 苏若茵在他怀中,抬起头,看向高远的夜空。 她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妈妈。 爸爸是白手起家的。 妈妈陪着他,两人从在夜市摆摊开始,一步步打拼到拥有自己的连锁珠宝店。 二老的感情极好,好到她一度认为,自己就是充话费送的。 在爸爸的眼中,妈妈永远排在第一位。 其次才是苏若茵。 爸爸已经是身价过亿的总裁,但依旧每天准时起来为妈妈准备早饭,二十多年,几乎从不间断。 一周七天,每天不重样。 只因妈妈当年跟着他打拼时,落下个胃不好的毛病。 妈妈有段时间迷上了京剧,爸爸就天天陪着她去听戏。 甚至自己还偷偷学了一些京剧的唱段,只为了在生日时给妈妈一个惊喜。 当妈妈看到脸上画着浓重油彩妆容的爸爸,甩着水袖唱京剧时,可想而知妈妈笑得多开心。 当时苏若茵就很羡慕。 她心里知道,自己想要的,就是爸爸妈妈这样一份纯粹的爱情。 只是在现代,她母胎单身二十多年,一直没有遇到让她心动的。 反而是意外穿来这里,让她遇到了秦烈。 这个男人,她从一开始的带着目的接近,到后来逐渐心动。 时间越久,苏若茵对他的喜欢就越多。 秦烈完全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并且,两人出奇地合拍。 早在第一次给秦烈看设计图样时,苏若茵就发现,两人之间很有默契。 她的设计,秦烈总能精准地抓住灵魂。 而秦烈对她,苏若茵相信也是同样的情意。 这种双向奔赴的爱情,现在遇到了严峻的挑战。 她愿意陪他一起面对吗? 苏若茵在心里默默地问妈妈:“妈妈,当年您和爸爸一起时,有没有遇到过挑战?” 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苏若茵的妈妈生的很美,爸爸曾经说过,当时追妈妈的人很多,其中不乏好几个富二代。 任何一个人,都比爸爸的条件要好。 但妈妈却义无反顾地选了出身农村,家境贫寒的爸爸,并且陪着他一路打拼到底。 妈妈曾对苏若茵说过,她当时看中的,就是爸爸身上那种虽然身处逆境,却仍然积极向上,善良热心的品质。 还有,就是爸爸对她的心意。 妈妈常说,一个男人,心里有没有你,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 爸爸从来没有对妈妈说过“我爱你”三个字,但他却用实际行动生动诠释了什么是爱。 苏若茵相信,如果妈妈和爸爸遇到她现在的问题,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跟着爸爸一起走。 此一去,固然危险重重,但若是两个人一起面对,会不会就不那么苦呢? 换言之,就算让她留下,可是只要一想到,秦烈也许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正在遭受危险磨难,她心里,能好受吗? 双向奔赴的意义,不就在于互相扶持,风雨同舟吗? 她知道秦烈以后会一统天下,可这个过程,却绝不会容易。 自古哪个皇帝的宝座下,不是累累白骨? 她若是现在留下,固然可以不用经受那些风雨危险,但是日后秦烈真的一统天下时,她能安心地站在他身边吗? 她只模糊知道秦烈的未来,可这个时间是多久? 三年? 五年? 还是十年? 甚至更久? 与其现在待在安全的地方,日夜担忧他是否安好,还不如跟在他身边,陪他共同面对那些风雨侵袭。 纵然时运不济,将来她遇到了危险,可轰轰烈烈地爱过这一场,生命还有何遗憾? 或许,老天垂怜,她又因祸得福,回到了爸爸妈妈的身边呢? 无论如何,她都要和他一起走! 这一刻,决心下后,苏若茵自穿越以来,彷徨飘零的心,仿如落到了实地,变得坚定而踏实。 第139章 轻吻 苏若茵知道,秦烈一定不会同意她和他一起走。 就像她想陪着他风雨同舟一样,他怕自己会带给她危险。 所以,苏若茵现在并不打算告诉他。 苏若茵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用纤细的双臂,用力地搂住他劲瘦的腰身。 这一刻,两人的心紧紧贴着。 秦烈甚至有一种强烈的念头,他想让时间就此停留,复仇什么的,统统见鬼去吧。 他只想和心爱的姑娘,就此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深浓的夜色将相拥的两人包裹,两颗孤独的灵魂彼此慰藉,仿佛将世间的一切寒意都隔绝在外。 今天是两人第一次拥抱,但是无论是秦烈,还是苏若茵,都完全没有一点生疏或者不自然。 于秦烈而言,抱着那纤细的身子,仿佛就是拥有了全世界,一直以来空茫的心,终于被填满。 生命对他来说,变得完整而丰盈。 而苏若茵呢,当她扑入秦烈怀抱的一瞬间,她有一种感觉,仿佛这个怀抱天生就是为她而存在的。 在秦烈怀中,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定和踏实。 两人是如此地契合,彼此心意相通,只觉满心俱是甜意。 对于相恋中的男女来说,时间永远不够用。 不知不觉间,夜色已深。 秦烈就算再不想离开,也舍不得苏若茵熬夜受累。 一只手仍箍紧她的腰身,另一手轻轻抚了抚她头顶的乌发,秦烈低下头,墨色的眸对上苏若茵圆圆的杏眼,轻声开口。 “赶快回去休息吧,这两天有时间,我带你去郊外骑马。” 苏若茵甜甜一笑,梨涡在樱红的唇角若隐若现,露出编贝般的皓齿。 她点点头,俏皮道:“到时还得麻烦秦大侠悄悄将我带出去,毕竟我现在可是在禁足中。” 秦烈眸色一暗,想到她受的委屈,心中忍不住戾气上涌。 哼,韦永财,一会儿就要他好看! 苏若茵走两步,依依不舍地回头看看,秦烈仍然站在大梨树下,他一身玄色锦衣,高大的身子仿佛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只有一双深邃的眸子,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苏若茵咬了下唇,极快地回身,踮起脚尖,在秦烈刚毅的唇角印下一吻。 随即就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一般,提着衣裙,飞快地向屋子跑去。 秦烈只觉脑中“轰”然一声,血液瞬间沸腾,此时此刻,他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只剩下唇边的柔软微凉。 那带着馨香的娇软身子,贴上来那一刻,他浑身的肌肉不自觉地紧绷,只是他没有想到,苏若茵会有如此大胆的举动。 错愕中,苏若茵已经跑远。 秦烈极力压下心中的悸动,强行克制住伸手抓她回来的念头。 闭上眼睛,唇角似乎还有她留下的丝丝香甜。 秦烈将脑海中某些不可描述的想法用力驱逐出去,低下头苦笑了一下。 这姑娘,究竟知不知道她在玩火? 男人面对心爱的姑娘,怎么会没有亲近的念头? 秦烈已经极力克制自己,但和苏若茵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是对他自制力的极大挑战。 天知道,他有多想吻上那张樱粉的唇瓣,用力汲取她的甜美。 但他不想让她以为,自己是一个登徒子。 谁知,她还偏偏来撩拨他! 秦烈深深吐息了一下,将身体的燥热压下。 抬眼看到,苏若茵的窗户,已经亮起了晕黄的烛光。 窗子被轻轻推开了,露出了那张让他无比眷恋的娇颜。 苏若茵眼中都是笑意,檀口微张,用唇语道:“快回去吧。” 秦烈眸中漫开一抹温柔,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苏若茵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上面仍然热度惊人。 想起刚才自己大胆的举动,她抿唇一笑,浑然不知已经惹得某人蠢蠢欲动。 关好窗户,苏若茵躺回床上,强迫自己脑袋放空。 距离秦烈离开,只有二十来天了。 既然已经决定要和他一起走,她就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正好趁着禁足,无人注意梨花院,她好收拾东西。 下了如此重大的决定,苏若茵以为自己会考虑很多,没想到,心中却是一片安宁,不一会儿,就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第二天,苏若茵就正式开始了禁足生活。 梨花院上下,紧闭院门,自得其乐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因此,京城昨夜发生的一件事,她们一点也没有听到消息。 昨儿个半夜,金满楼的韦永财韦大掌柜,被人吊在了城门口! 清晨,守门的士兵照例开门时,发现门外吊着一个人。 吓得半死的士兵,急忙唤来守门将领,才发现那人只着一身中衣,被人用绳子从城门上吊下来,不知道吊了多久。 二月的天气,仍然带着寒意。 韦永财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过这种苦? 再加上心中害怕,连冻带吓,早已只剩下了一口气。 金满楼在城中名声极响,韦永财也算是一号人物,守门将领自然认得。 当下急忙将他放下,让人送去韦家。 韦家上下,哪里知道自家老爷居然半夜失踪了?! 此时见到被抬回来的韦永财,都是大惊失色! 眼看他出气多,入气少,手忙脚乱地去请大夫。 又再三谢过了送他回来的人,封了好大的红包。 等到大夫看过,发现只是受惊过度,性命无碍时,阖家上下俱是松了一口气。 大皇子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 金满楼是沈嘉和的钱袋子,韦永财这么多年替他卖命,也算尽心尽力。 于情于理,大皇子都派了人过来询问。 韦永和醒过来之后,先是破口大骂自家护院不力,将昨夜值班的几名护院痛打一顿,然后立刻逐了出去! 只要一想到锋利的刀架在脖子上,稍微一动,就能将他的头颅割下来,那种人为刀俎,他为鱼肉的感觉,他就仍然忍不住直冒冷汗。 昨晚他搂着心爱的小妾,睡的正香,谁知颈间却传来一阵凉意! 他睁开眼时,就看到一个头戴面具,一身黑衣,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子,将一柄雪亮的匕首架上他的脖子上! 第140章 倒霉的韦永财 韦永财当时就吓出了一头汗! 他做过太多的亏心事,自然害怕别人找上门来,所以家里招揽了许多江湖人士,用作看家护院。 这么多年,不是没有人想要他的命,但都没有得手。 他也自得于自己家的守卫森严,犹如铜墙铁壁。 哪知今夜却是直接被人摸到了床边! 而外边,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更诡异的是,旁边的小妾仍然睡的无知无觉。 韦永财心知这是遇上了高手,他脑子急速转动,颤声开口:“好——好汉饶命!” “我——我家中富贵,您想要多少银子,我立刻让人去取!” 那黑衣人只是冷哼一声,声音粗粝,“以后你若再去找品玉坊的麻烦,就是直接掉脑袋了!” 说完一掌向他劈来,韦永财大惊,身子还未动,随即就失去了知觉。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就是被吊到了城门上。 他本想呼喊,却发现无论怎么用力都发不出一点声音,原来是被点了哑穴。 更深露重,四野无人。 他就这样,硬生生被吊到了天明! 待在府中定下魂后,正好大皇子也派人过来询问。 韦永财前后一思量,就知道是因为他昨日找了品玉坊的麻烦。 一个小小的品玉坊,没想到居然牵扯到这么多的势力! 先是白玉楼的方宏义,然后是安信侯府的世子爷,紧接着就是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士! 韦永财越想越后怕,随即让人将周富唤来。 周富自从被苏若茵赶走后,卢家也不要他了,他还欠着赌场的银子,被人追到家里要债。 倾其所有,还完赌债后,周家彻底没落。 以前过惯了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好日子,现在这种粗茶淡饭,还要每日辛苦劳作,才能维持温饱的生活,周富如何能过得下去? 在他眼中,这一切都是因为苏若茵! 那天,又一次溜达到品玉坊门口,看到人流如织,生意兴隆,周富心里恨的有如火烧。 凭什么他吃糠咽菜,苏若茵却大把赚银子?! 他本就心思狡诈,思量之后,就寻上了韦永财。 韦永财正眼红品玉坊的生意,却苦于找不到借口呢,周富正好送上门来。 周富是卢家的家生子,对卢家的事情门儿清。 他信誓旦旦地向韦永财保证,苏若茵只是一个养女,卢氏早就不待见她了,所以根本就无人撑腰。 韦永财大喜过望,赏了周富二十两银子,并且承诺如果将铺子吞了,就仍然让他当掌柜。 周富心里喜滋滋的,拿着银子,转身就进了赌场。 有钱就是爷,赌场的人对他热情有加,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大掌柜。 谁知转瞬就输了个干净。 就在周富垂头丧气地回来时,正好韦永财派人来找他。 周富心中狂喜,心道莫非是韦掌柜已经拿下了品玉坊?今天看来又能捞一笔了。 他激动地随着人来到韦永财面前。 结果韦永财一看到他,就想起自己差点丢了命,气得脸上的肥肉都在抖! 一辈子打雁,今天却被雁啄了眼! 他怎么就信了这么个玩意儿的话,猪油蒙了心,去寻品玉坊的麻烦! 周富丝毫没有察觉韦有财的异常,只是谄媚地笑:“韦大掌柜,您是不是已经得手了?” “您看,您之前承诺小人的,可不能食言啊。” “不是小人夸口,小人做了品玉坊的掌柜十几年,再没有人比小人更有经验——” 周富话还未说完,就听一声暴喝:“住口!” 他愕然抬头,却看到韦有财满脸阴沉,眼珠通红,瞪着他的模样,恨不得吃了他! 韦有财沉声道:“来人!将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拉下去,打断双腿!” “还有,之前赏他的二十两银子,还给我拿回来!” 周富大惊失色,脸上一片煞白,还未来得及动作,已经被两个如狼似虎的家丁扑上来,将他的双手扭到了身后。 周富何曾受过这等苦楚? 当下杀猪般地叫起来,嘴里连声喊道:“韦大掌柜,饶命,饶命啊,小人做错了什么?” 韦永财更是恼怒,扬声朝外道:“你们都是死人呐,任由这厮嚎叫!吵得老子头疼!” 昨晚被吊了半夜,他本来就是刚醒,此刻怒气上头,只觉头疼的厉害。 外边的人知道韦永财的脾气,立刻就有人上前,脱下臭袜子,将周富的嘴塞了起来。 两个押着他的家丁,迅速将人拖到外边,一顿板子下来,周富的双腿折了。 他疼的几欲晕去,偏生家丁还在追问银子的下落。 那二十两早就被他输光了,此时哪里还能拿得出来? 家丁才不管那么多,将他抬回了家,然后将他家尚还值钱的东西,搬了个空。 周富的妻儿见他成了如此模样,心知他得罪了人,怕被他连累,居然一哄而散,将他丢下不管! 他双腿折断,又缺吃少穿,没过几天,居然一命呜呼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韦有财这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向大皇子派来的人进行了详细的汇报。 并且,请来人转告大皇子,他认为目前暂时不宜对品玉坊再出手,只能等风声过后,再寻机会。 沈嘉和听了属下的汇报后,沉思了一会儿,他考虑的更多。 一个小小的品玉坊,背后居然牵扯如此之广?! 不但有庙堂之高,还有江湖之远,难道说,这是老二挖的陷阱不成? 看来,是得暂时低调些,小心驶得万年船。 方宏义在回去后,立刻将品玉坊发生的事,派人向沈弘渊进行了汇报。 自从上次的事情后,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东家似乎对那位“苏公子”十分在意。 原先他还不知道原因,哪知道那天见到苏若茵的女儿身,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苏公子”竟是东家的前未婚妻。 方宏义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他既然已经答应苏若茵保守秘密,所以他只是将事情原原本本地禀报了沈弘渊,但是却对苏若茵的身份只字未提。 沈弘渊收到消息后,脸色阴沉的如欲滴出水来。 韦永财算个什么东西? 居然也敢对他的人下手?! 他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第141章 将你嫁给他 苏若茵用过早饭后,如常在院子里走了几圈,然后才坐下来,开始抄写《女诫》。 抄写了半个时辰后,苏若茵手腕发酸,眼睛发涩,不由得停了下来。 她揉揉酸痛的右腕,看了看自己的成果。 唉,半个时辰了,才抄写三分之一,这《女诫》也太长了吧? 不过,还有六天的时间呢,她打算每天抄写一点,其余的时间,正好画设计图,还有就是收拾东西。 说到收拾东西,苏若茵朝外看了一眼,看到几个丫鬟都在外面忙碌。 她沉吟了一下,唤了几人进屋。 她从几人的脸上一一看过去,心中仔细考虑着。 迎春家中虽有哥哥嫂子,但自从将她卖了后,就断了音信,从来也没有来往过; 夏荷是人牙子从饥荒地买来的,当时父母已经俱亡; 冬梅家里,还有老娘; 念秋家中的情况,苏若茵也知道。 她娘早逝,只有一个爹,后来又给她找了个后娘,那后娘待念秋十分不好,她小小年纪就要干许多活,养成了胆小怯懦的性子。 后来,后娘以家计艰难为由,哄着她爹将她卖了。 前两年,念秋还打听过家中情况,她爹也已经去世,后娘也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苏若茵对几人的品性还是比较信得过的。 况且,当初她搬来梨花院时,四个丫鬟都追随着她,当时她就承诺过,不会抛弃她们。 如今她既然已经决定和秦烈一起走,自然要将她们妥善安置。 苏若茵让迎春站在门边,把着风。 话梅和石榴两人,跟着她的时间不长,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要走这件事,目前不宜传出去。 苏若茵的目光从冯妈妈开始,依次从几人脸上掠过。 冯妈妈先开口:“姑娘,您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苏若茵目光明亮清澈,看着几人缓缓道:“有件事,我希望你们能保密。” “大概二十天后,我要和秦公子一起去北周。” 苏若茵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一出,几人都傻了。 迎春结结巴巴地问:“姑、姑娘,您,您说什么?” 这丫头素日最是稳重,现在却话都不会说了,更别提其他几人了。 夏荷最先反应过来,“我就说嘛,姑娘和秦公子怎么看起来和以前不一样了。” 苏若茵脸上微红,她瞪了一眼夏荷,夏荷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冯妈妈疑惑道:“是你们回来提起过的那位秦公子吗?” 冯妈妈没有见过秦烈,但是却听几个丫鬟私底下提起过。 苏若茵点点头。 冯妈妈迟疑道:“姑娘,老婆子虽然没有见过这位秦公子,但是他既然能让姑娘托付终身,想必是个好男儿。” “只是,人言可畏,您若跟着秦公子一起走,府里怎么办?” 如果卢氏给姑娘安个私相授受的罪名,姑娘一辈子可怎么抬得起头来? 女儿家,名声是最重要的。 听了冯妈妈的话,其余几个丫鬟也担忧地看着她。 苏若茵心里很是欣慰,几人听了她的话,非但没有劝她,还想着怎么为她分忧,她心里很高兴,说明她们是拿真心待她的。 她轻轻开口:“妈妈别担心,这个我自有主意。” 她昨晚就已经想好了,今天就给苏林修书一封,就说自己在家中处境艰难,想要去他那里住些日子散心。 苏林和薛氏想必会同意。 真的出去了,再给苏林写信说明情况。 苏林虽然会恼怒,但为了苏家,他一定会瞒着此事。 等到过不了两年,这天下就要大乱,到时候哪里还会有人想起她? 冯妈妈眼见苏若茵主意已定,只是叹息一声,不再劝说。 见苏若茵想要说些什么,夏荷抢先道:“姑娘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您别想撇下我!” 顿了顿又道:“反正我父母俱亡,只有一个人,姑娘您若不要我,我就彻底没人要了!” 苏若茵点点头:“今天我给你们说这件事,就是想提前和你们商量一下。” “夏荷,你愿意跟着我,我自然不会抛下你不管。” 夏荷喜滋滋地站起来,走到苏若茵身后。 迎春此时早已经回过神来,她和夏荷经常跟着苏若茵出去,早就看出来秦公子对她家姑娘不一般。 但两人究竟是如何好上的,她却很困惑。 从来也没有看到过姑娘和秦公子单独相处过啊,怎么两人就已经好了呢? 困惑归困惑,迎春却毫不犹豫道:“姑娘,我家中的情况您也知道,这么多年,就和没有家人一样。” “我早就打定主意,要跟着姑娘一辈子的。” “不管姑娘决定去哪里,我都会跟着。” 迎春表明了态度后,仍然站在门前,更加专注地看着门外。 这件事现在的确是需要保密,一点风声也不能传出去。 冬梅急了:“姑娘,我,我也想跟着您走,可是,可是我家中还有老娘——” 这丫头急得眼泪都下来了,姐妹们都要跟着姑娘,她也舍不得姑娘啊,但是老娘怎么办? 老娘身体本就不好,全靠她平日里养着,她有个弟弟,只是现在还没有娶妻呢,虽然也做些杂活,但赚得不多,一家人全指着冬梅。 她若是跟着姑娘走了,老娘和弟弟要怎么过活? 苏若茵轻抬手,示意冬梅别急,“冬梅,我看你平日里和四喜走的很近,心里可是喜欢他?” 冬梅正在伤心,冷不妨姑娘却如此问她,登时被闹了个大红脸。 她嗔道:“姑娘,奴婢正难过呢,您还拿奴婢打趣!” 苏若茵微笑:“你就说是不是?” 冬梅嗫嚅着,平日里爽利的姑娘,此时却是害羞的。 一直没说话的念秋忽然道:“姑娘,冬梅和四喜早就互相有意了,上次奴婢还看见四喜送东西给冬梅呢。” 冬梅怒瞪着念秋:“你,你别瞎说啊。” 那语气却是虚的。 夏荷也抢着道:“我也看见了!” 见苏若茵始终看着她,冬梅终于红着脸点点头:“姑娘,奴婢喜欢……四喜哥。” 声音小如蚊呐。 苏若茵点点头:“我想在走之前,将你嫁给他,你可愿意?” 第142章 安排婚事 冬梅吃了一惊,她虽然和四喜两人彼此有意,却绝没有想过这么快。 苏若茵接着道:“冬梅,我们主仆一场,你拿真心待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走的时候,我打算带上孙济。” “品玉坊那边,大成以后就是掌柜了。” “我已经考虑好,把四喜的身契赎出来,你和他成亲后,就一起在品玉坊做事。” “如此一来,你们有了生计,大成也有了帮手。” 苏若茵一口气说完,冬梅已是听得呆了。 她没有想到,姑娘竟为她安排的如此周到。 冬梅的眼圈红了,她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姑娘,我舍不得您……” 做为下人,能跟着一个宽厚清明的好主子,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她前世是烧了多少好香,才能跟着姑娘这样的主子。 念秋走过去,轻轻抱住她,低声地安慰她。 苏若茵也是伤感,相处久了,怎么会没有感情呢? 但是她能为她们做的,就是妥善安排好她们,也不枉她们跟着她一场。 现在就剩下念秋了。 这个胆小的姑娘,向来话是最少的。 就像那天决定来梨花院时一样,她还是只有一句话:“我也跟着姑娘。” 苏若茵看向冯妈妈:“妈妈,我走之后,您可以回去和大成住在一起,也享享清福。” 冯妈妈摇了摇头:“姑娘,我不回去,你们都走了,谁来看着院子?” 她满眼慈爱地看着苏若茵:“姑娘,您此次一去,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但是老婆子会一直帮您看着院子。” “等什么时候姑娘回来了,有个落脚的地方。” 苏若茵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梨花院偏僻简陋,能看上这里的人几乎没有。 她若走了,冯妈妈带着话梅和石榴两人,在这里生活也没什么问题。 苏若茵想了想又道:“妈妈,若是有人为难你,你就直接回家去。” 冯妈妈笑道:“姑娘放心,老婆子在这深宅大院里生活了一辈子,知道怎么讨生活。” 人手安排妥当之后,苏若茵让冯妈妈去找四喜,问他的意思。 四喜家中也有老娘,还有个妹妹,平时日子紧张。 就是这段时间经常为苏若茵跑腿,得了一些赏赐,家中才稍微宽裕些。 但想娶妻,还差的很远。 因此冯妈妈问他时,四喜黝黑的脸庞涨的通红,沉默着不说话。 冯妈妈急了,问他是不是不愿意? 四喜慌得连连摇头,他怎么会不喜欢冬梅呢? 只是他家徒四壁,还有个瞎眼的老娘,人家姑娘嫁给他,只会跟着受苦。 冯妈妈见他的模样,猜到原因,笑着道:“我们姑娘说了,若你愿意,姑娘给你们出五十两银子办婚事。” 四喜一下子抬起了头,震惊地看着冯妈妈,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冯妈妈笑着拍了他一下:“姑娘还说,给你赎身,让你这些日子先去品玉坊,跟我家大成干着。” 一个接一个的惊喜,砸得四喜懵了,五大三粗的汉子,却觉得两腿发软,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使不上一点力气。 等回过神来,他拔腿就想走,冯妈妈疑惑地拉住他,“你去哪儿?” 四喜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我去给姑娘磕头!” 从今往后,六姑娘就是他的主子了。 六姑娘一句话,刀里火里,他若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个男人! 冯妈妈急忙拉住他:“姑娘现在还在禁足呢,你不用去了。” 说着递给他三十两银子,“这是姑娘给你办婚事用的,你现在就赶快去吧。” “府里这边,我去给你办赎身的事儿,你不用管。” 四喜深深地给冯妈妈行了一个礼,接过银子,转身出去了。 一直回到家,他还觉得犹在梦中。 向老娘说了之后,老娘老泪纵横,连连双手合十,感谢上天,感谢六姑娘,又再三叮嘱他不可忘了六姑娘的恩情。 四喜在胡同里租了两间平房,平时老娘和妹妹就在这里住着。 现在要办喜事,再临时找其他的房子也来不及,四喜就将相邻的另外一间房子也租了下来,作为婚房。 请了四邻来帮忙,就开始张罗着办喜事了。 冯妈妈这边,去找了管家,为四喜赎身。 四喜只是一个赶车的,当初卖给府里,签的是活契,因此冯妈妈只花了五两银子,就拿到了他的身契。 苏若茵将冬梅和四喜的身契,一起交给了冬梅,并且吩咐从外面买了一匹颜色极鲜亮的红缎,让她做嫁衣。 因为时间紧,梨花院的几个大丫鬟一起动手帮忙。 小门小户的婚事,没有那么多讲究,嫁衣做起来,速度也很快。 等到苏若茵禁足结束时,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这期间,秦烈遇到了一点事情,只让四喜捎过来一个口信,说是暂时不能带苏若茵去骑马,让她安心,等到事情结束就会过来。 苏若茵虽然挂心,但她知道自己目前帮不上秦烈的忙,就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拿着抄好的《女诫》去九思居请安时,卢氏看到她,脸色依旧不太好。 但卢氏最近忙着筹备苏若薇的生辰宴和及笄礼,不愿意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所以也没有再挑毛病。 苏若茵又向她禀报丫鬟成亲的事,只开了个头,卢氏就不耐烦地说:“你自己的丫鬟,自己看着办就行。” 事情一大堆,她哪里有空听苏若茵啰嗦? 况且昨晚苏修还告诫她,两个闺女的生辰宴一起办,切不可厚此薄彼,让别人看笑话。 她一看到苏若茵心里就发堵,更加不愿意和她多说。 哼,等到及笄礼一过,她就赶紧为她寻一户人家,将这碍眼的丫头嫁了,眼不见心不烦。 苏若薇已经知道自己母亲的打算,她满眼兴奋地看着苏若茵。 她一定要向母亲建议,将苏若茵嫁的远一点。 这样一来,以后就再也不用看见这野丫头了! 苏若茵看到苏若薇一直盯着自己,眼中还隐隐得意,眉头微蹙。 能让苏若薇高兴成这样的,肯定对自己不利。 但一想到,再有半个月,自己就会离开苏府了,她心底释然。 不管苏若薇打的是什么算盘,以后都与自己无关。 只是,给苏林的信已经发出了七天了,也不知道他收到没有?得快些收到他的回信才是。 第143章 还是忘不了弘渊哥哥 苏若茵将冬梅和四喜的成亲之日,定在了三月二十二,冯妈妈看过黄历,这天,诸事大吉,宜嫁娶。 而朝廷,也在这天放榜。 苏修这些日子一直忙的像陀螺,就是因为春闱。 国家论才大典,选拔士子,是朝野上下最为瞩目的事情。 因此,每年的春闱,整个京城都很热闹。 经过了十年寒窗苦读,层层选拔的士子们,能否鱼跃龙门,全在此一举。 春闱放榜日,整个京城里人头攒动,尤其是礼部榜栏前,等着的人,一眼都望不到头。 而梨花院里,苏若茵特意给几个丫鬟时间,让她们去送冬梅出嫁。 冬梅前一日,已经回了自己家中,在家中待嫁。 走之前,苏若茵特意将她唤到屋中,将一百两银票亲自交到她手中。 冬梅连连摆手:“姑娘,您已经给我很多了,真的不用!” 除去给四喜的那三十两银子外,苏若茵还给了冯妈妈二十两,让冯妈妈帮着冬梅买料子,胭脂水粉之类的物件儿。 另外,苏若茵送了冬梅一支赤金缠枝花卉的金簪,做为添箱。 迎春几个,也凑出了二十两银子,买了一应首饰,送给冬梅做为添妆。 有了这些东西,冬梅和四喜的日子,比上不足,但也足够红红火火了。 没想到,现在,苏若茵居然还要给银子?! 冬梅怎么能要呢? 姑娘待她,已经厚重如此了。 苏若茵拉住她的手,将银票塞到她手中:“冬梅,这银子,是我给你傍身的。” “你切不可告诉任何人,包括你老娘和弟弟。” “你记住,无论到任何时候,手中有银子,心中才能不慌。” 冬梅眼中,一下子就涌出了眼泪。 姑娘待她,恩重如山,她一定会和四喜,用心替姑娘做事,将品玉坊经营好。 冬梅跪下,郑重地给苏若茵磕了几个头。 苏若茵也是眼眶潮湿,她最受不了离别。 二十二这日,夏荷和念秋都去了冬梅家送嫁,只有迎春坚持陪在苏若茵身边。 梨花院里,苏若茵的东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她没有打算惊动任何人,所以只是将细软之物收拾好,又收拾了一些换洗的衣物。 她这些日子画的设计图,当然也要带走。 其余的,仍然留在院子里。 迎春三人,苏若茵也告诉她们,尽量简单。 她还不知道秦烈要如何走,但辎重肯定是越少越好。 到了晚间,夏荷和念秋回来时,都有些伤感。 尤其是念秋,她平日里与冬梅相处的最好,一想到以后就要千里相隔,今天就忍不住哭红了眼眶。 苏若茵和几个丫鬟正在说话时,就见苏修身边的小厮过来,说是苏修在书房等着,让她现在过去。 苏若茵懵了一下,这个便宜养父已经有些日子没见了,不知道这会儿突然要见她,是有什么事情? 外面小厮在等着,苏若茵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带着迎春走了出来。 跟着小厮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安澜院中苏修的书房。 轻轻敲了下房门,就听到苏修温润的声音响起:“进来。” 苏若茵让迎春在门外等着,自己走了进去。 书房里,苏修正在写一幅字,听到门开的声音,头也没有抬。 苏若茵站在旁边,看到苏修将最后一个“来”字写完。 苏修放下笔,摸着颌下的胡须欣赏了一下自己写的字“苦尽甘来”。 字字饱满,浑然有力,他满意地点点头。 转头看到亭亭玉立的苏若茵,他微微一笑:“茵茵,为父这幅字怎么样?” 苏若茵认真看了一下,她虽然对书法没有研究,但还是能看出好坏的。 老实说,苏修的这幅字,比起苏林来,差的太远。 她抿唇微笑:“父亲日理万机,还能抽出时间来练字,让女儿十分佩服。” 苏修今天心情很好,也就没有听出苏若茵的小心机,她只说练字,却没有评价。 苏修抚着胡子呵呵一笑,“为父是读书人,这读书习字哪里能落下?” 他示意苏若茵坐到椅子上,接着问:“茵茵近些日子在忙些什么?” 苏若茵就将发嫁丫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却略过了禁足一事。 前些日子苏修正为春闱而忙碌,苏若茵猜想卢氏肯定不会跑去跟他说惩罚了自己。 苏修听完感叹道:“你身边的丫鬟都出嫁了,茵茵,等过几天你就及笄了。” “及笄之后,茵茵有没有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 苏若茵一愣,苏修怎么会问起这个? 通常大户人家,都是家中主母操持子女亲事的。 她微低下头,“女儿,还未曾考虑过。” 苏修听她声音低沉,以为她是又想起了沈弘渊,接口道:“茵茵,前尘往事俱已矣,你应该向前看。” 顿了顿,笑着开口:“你的事情,你四叔老早就留心了。” “他走之前,向我推荐了一个人。” “为父多方打听考察,对这个人的人品性情各方面,还是比较满意的。” “而且,这次春闱,他一举中第!” “茵茵,为父现在来问你,你若愿意,为父立刻着人去和他说。” “陈文彦家中人口也很简单,双亲俱在,还有一个姐姐,业已出嫁。” “陈家家底虽然一般,但陈文彦非常上进,以后,你们的日子,差不了。” 苏修太过兴奋,自顾自地说着,却是没有留意苏若茵的脸色。 待到一口气说完,方才发现苏若茵皱着眉头。 苏修一顿,“茵茵,你可是——对陈文彦不满意?” 苏若茵心中急速思量:苏修对这个陈文彦如数家珍,看来应该是留意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以照苏修的性格,如果不是已经十分满意,是断然不会拿到她面前来说的。 如果她现在直接拒绝,肯定是不行的。 古代女子婚事都是父母之命,现在苏修提前唤她来说,已经是开明了。 苏若茵敛下眸子,片刻后才抬起头来,眼中已是泫然欲泣。 “父亲,女儿还是忘不了弘渊哥哥,不想嫁人!” 第144章 听到 苏修明显一怔,随即脸色一黑,沉声道:“弘渊现在已经和薇姐儿订了亲事,茵茵,为父就当没有听到你这句话!今后绝不可再提!” 苏若茵以袖掩面,低泣道:“女儿知道,七妹妹和弘渊哥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女儿本不该再肖想。但是女儿自小和弘渊哥哥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不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 看着苏若茵哭得伤心欲绝,完全不敢抬头的样子,苏修沉默了一瞬。 他哪里知道,此时的苏若茵若不是低着头,只怕已是要吐了出来! 呃,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有做绿茶的天赋,竟然能将如此恶心的话说的那么自然?! 她一边在心里鄙视自己,一边悄悄抬眼打量苏修。 只见苏修眉头皱的死紧,一张脸黑如锅底。 苏若茵赶忙加了一把劲儿,“父亲,女儿自知千不该万不该如此想,但就是管不住自己。” “女儿听人说过,人在熟悉的环境中,往往容易触景生情。” “所以,前几天,女儿就擅自给四叔写了一封信,想到四叔四婶那里住些日子,放松一下心情。” “兴许,换个环境,女儿就能想开了呢?” 苏若茵哀哀恳恳地说完,方才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看向苏修。 苏修指尖一顿,他今天是收到了幼弟的信,信中还问他陈文彦考的怎么样了? 然后苏林也说起了苏若茵给他写信,想过去散心的事情。 苏林还说,他总觉得苏若茵贸然给他写信,肯定是有什么事情。 如今看来,茵茵还是因为沈弘渊。 想到这里,苏修一阵烦躁。 他一直留意陈文彦,就是为了早日为苏若茵寻一户好人家,免得她想的太多。 毕竟以前,她对沈弘渊有多迷恋,满京城的人都知道。 虽然后来她表现的很冷静,但苏修还是怕夜长梦多。 哪知道,越是担心什么越是来什么。 今夜若不是他唤她来商议,只怕日后两姐妹争夺一个男人,会让满京城的人都看苏家的笑话。 不过,苏林信中的一句话也让他心中的怒气平息了些。 苏林说,毕竟苏若茵和沈弘渊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这么多年的情思,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斩断。 苏修看向苏若茵,只见她双眼通红,脸上神情凄楚又无助,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当下苏修就心中一软,茵茵还只是一个孩子,她已经在努力地克制自己了,但情之一字,多少英雄豪杰尚且过不去这个坎,更何况她一个深闺女子? 眼下若强迫她接受陈文彦,说不定更会激起她的反弹,只怕事情会更糟。 不如让她去幼弟那里住些日子,让苏林和薛氏多开导开导她,说不定时间长了,也就想开了。 思及此,苏修无声地叹息一下,在苏若茵期盼的眼神中温和开口:“茵茵,你的心情为父理解,既然你有这个想法,暂时去你四叔那里住段日子也无妨。” 苏若茵差点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跳起来,却听到苏修又道:“不过,陈文彦真的是一个不错的后生,你若错过他,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遇见如此合适的亲事。” 苏若茵连忙道:“父亲,不是有句话叫做姻缘天定吗?女儿相信,以后自会遇到自己的良人。” 苏修点了点头,姻缘一事,的确强求不得。 他开口问道:“你想什么时候去你四叔那里?” 所幸登州离京城不算太远,坐马车也就是六七日左右,若骑马,则会更快些。 苏若茵甜甜一笑:“等女儿的及笄礼过后,我就打算动身。” 她的生辰是在四月初九。 生辰后,就是她和苏若薇的及笄礼。 傅妈妈说,卢氏已经把及笄礼的日子定在了四月十六。 而秦烈离开的日子,大约也就在四月十八前后。 算起来,时间正好。 苏修点了下头,“我一会儿就给你四叔写信,让他到时候去接你。” 目的达成,苏若茵心情很好,她笑得露出嘴角的梨涡,“一切都听父亲的安排。” 苏修微笑了一下,又叮嘱了几句,就让她回去了。 看到苏若茵出去,苏修吁了口气。 唉,都怪他太忙,平日里对女儿关心不够,才没有及时察觉她的心事。 不过,她肯将心事告诉他,还主动要求离开,以斩断心中妄念,苏修心中还是欣慰的。 这说明,茵茵仍然是个心底善良的好孩子,也不枉他疼她。 这次她去幼弟那里,还需要周密安排才是。 虽然说现在天下太平,沿途都是繁华之地,但她一个女孩儿家,又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必得安排几个稳妥的婆子丫鬟和护卫才行。 人选他得亲自挑选,必得忠诚厚道才可以。 思及此,他朝门外唤道:“叫青山过来!” 过了一会儿,门一动,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的青年走了进来。 他容长脸,一双眼睛虽然不大,却极有神,他是苏修的贴身护卫首领。 他向苏修行了一礼,沉默地站着。 苏修沉声道:“青山,你去挑几个可靠的人,过些日子,护送六姑娘去一趟登州。” 青山并未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苏修颔首示意他退下。 走到门口时,他停了下来,回头开口:“相爷,刚才属下进来时,看到好像是沈世子的身影走了出去。” 苏修闻言一愣,他的书房是整个苏府最重要的地方,平日里若有人来,外面守着的苏有肯定会吭声的,今天却是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他皱眉问:“你确定没有看错?” 青山沉默了一瞬,似在思考,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属下过来时,虽然只看到了背影,但是属下见过沈世子好多次,所以应该能确定。” 苏修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 青山走后,苏修让苏有进来,问道:“刚才可有人来过?” 苏有是苏府的家生子,跟着苏修已经有十来年了,很是得用。 他笑着回:“老爷,刚才沈世子过来了,他说是有事要和老爷商量。” “小人说老爷正在和六姑娘说话,沈世子就走了,说是改日再过来。” 苏修盯着他:“你确定他走了?” 苏有迟疑了一下,“沈世子应该是走了,小人内急,去了个茅房,回来他已经不在了呀。” 苏修心里发堵,希望他没有听到茵茵说的那些话就好。 第145章 演戏遭雷劈 苏若茵带着迎春走在回去的路上,一想到马上就要离开苏府了,唇角就止不住地往上扬。 迎春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苏若茵奇怪地问:“迎春,你这是怎么了?” 迎春左右看看,四下无人,凑到苏若茵近前,低声道:“姑娘,刚才奴婢在门外等您,苏有不让奴婢靠的太近,所以奴婢没有听到你们的屋里说了什么。” “但是,后来沈世子来了,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你们说话。” “当时奴婢正在廊下阴影中,他没有看到奴婢。” “奴婢看到沈世子离开时,一脸的笑意。” 迎春一想到沈弘渊的那个笑容,就觉得心里狐疑。 她读书少,形容不出来,但是就是觉得不对劲。 苏若茵脚步一顿,这货不会正好听到她对苏修说的那番话了吧? 如果是,她可真够倒霉的。 正在想着,冷不妨前面假山处,转出一人来。 主仆两人本来就正在说悄悄话,当下被唬了一跳。 那人走近了一步,苏若茵才发现竟然是沈弘渊! 此时天上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四下里一片漆黑,只有迎春手中的灯笼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一阵夜风吹来,灯笼被吹的摇摇晃晃,那晕黄的光也随之四散开来,照在人脸上,模糊一片。 苏若茵看不清沈弘渊的表情,但却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夜已深了,沈世子怎会在此?” 这里是苏府的内宅,此时已经入夜,沈弘渊一个外男,怎么会在此处? 沈弘渊又上前一步,离苏若茵只有两步距离。 他今天穿着一身竹枝纹的蜀锦,头戴玉冠,剑眉入鬓,目若朗星,长身玉立。 沈弘渊生着一双桃花眼,眼尾略上挑,若笑时,有种魅惑人心的味道。 此时他眸中含笑,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苏若茵,低声道:“茵茵,我——我都听到了。” 今天苏若薇又去了睿亲王府找他,用过晚膳后,他送苏若薇回来。 因为朝中有件事,他想去请教苏修。 苏府他经常来,自然清楚苏修的书房在哪里。 却不妨他过去时,苏有告诉他苏若茵正在里面。 他本是无意的,但他身具武艺,耳力出众,一下子就听到苏修正在说起苏若茵的亲事。 当听到苏修说起陈文彦时,沈弘渊内心是不悦的。 一个穷进士,也能配得上苏若茵吗? 她现在可是商老的徒弟! 当时他答应苏有要离开,但在看到苏有去茅房时,却又悄悄折了回来,站在门外听父女俩人说话。 却没有料到,会有那么大的惊喜! 当听到苏若茵亲口向父亲说,心中仍然有他时,他心中瞬间充满了狂喜! 是的,狂喜! 这些日子以来,他仔细地想过了,他对苏若茵,应该是有情的。 只是以前她总是缠着他,让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心意。 可在她与他退亲后,他才发觉,自己还是有一点喜欢她的。 况且,现在她又成了商老的徒弟,只要纳了她,商老自然会站在他这边。 到时候,钱财一定滚滚而来。 至于苏若薇那边,他也想好了,正妻的位置,始终是她的,这一点他可以保证。 毕竟苏若薇是苏相的嫡女,将来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助力。 再说了,凭楚定泽对苏若薇的迷恋,镇南侯的势力,也可以为他所用。 而苏若茵,可以考虑给一个侧妃的位置。 姐妹共侍一夫,也是一段佳话。 苏若茵后面的话,沈弘渊心神激荡之下,并未听到。 再加上怕苏有回来看到,他没有多留,就迅速离开了。 只是,一想到苏若茵的那番话,再想到她娇美的容颜,沈弘渊就觉得心里痒得很,恨不得立刻见到她。 他对苏府很是熟悉,知道这里是她回梨花院的必经之路。 所以,当时他头脑一热,就等在了假山后,满心只想着,能够见她一面。 等候她的这段时间,他连如何向苏相提亲的事情都想好了。 为了给苏若薇留些脸面,他会在与她成亲后,再向苏相提出,要纳苏若茵为侧妃。 但在这之前,他得向苏若茵说明,免得她再忧心过度,黯然神伤,他会心疼的。 苏若茵懵了一下,才想起他说的是听到书房里她对苏修说的话。 苏若茵冷笑了一下,“沈大世子自幼的礼仪教育都丢到了狗肚子里吗?堂堂睿亲王世子,居然去听墙角!” 苏若茵快呕死了,自己只演了一回绿茶,却被正主撞了个正着! 此刻看到沈弘渊含情脉脉的眼神,她只觉得恶心! 估计是无论怎么解释他都不会相信了。 她横眉冷对,粉面含怒,在沈弘渊眼中,却是觉得她是故意如此,好掩饰对自己的感情。 他好脾气地笑了笑,温柔道:“茵茵,你放心,我不会抛下你的。” 顿了顿,又上前一步,距离苏若茵只有一步之遥。 他刚想去拉苏若茵的手,苏若茵却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迅速往后退了一大步,防备地看着他。 沈弘渊叹息,温柔浅笑:“茵茵,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我实在是——很想你。” 最后三个字,他说的柔肠百转,缠绵悱恻。 苏若茵却是听得一阵恶寒! 这人不是和苏若薇正在谈婚论嫁吗? 那他是怎么有脸一边和苏若薇花前月下,一边又来纠缠自己的? 难道说在古代男人的眼里,三妻四妾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吗? 那以后,秦烈会不会也变成这样,有另外的女人? 那她到时候要怎么办? 苏若茵被自己脑海中突然涌出的念头吓了一跳,她怎么净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货还杵在这儿呢。 苏若茵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拉回来,她嫌恶地开口:“沈世子,我们已经再无瓜葛,还请你自重。” 沈弘渊看到她明媚的小脸上,一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眼神微微暗了一下,“茵茵,我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 “我只是,情难自禁罢了。” 苏若茵不禁气结,这货装深情给谁看? 她现在真想抽自己一巴掌!当时怎么就脑袋一抽,说出了这样的谎话呢? 现在要如何解释,才能让沈弘渊相信啊? 她不禁头痛不已。 此情此景,若是被苏若薇看到了,更是不得了,难保她不会再发疯! 好的不灵坏的灵,苏若茵刚想到苏若薇,就听到侧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同时伴随着苏若薇的喊声:“弘渊哥哥,你在哪里?” 第146章 香囊丢失 苏若茵额角一跳,真是演戏遭雷劈,怕什么来什么?! 她不及多想,迅速转身吹熄了迎春手中的灯笼,就往假山后边躲,临走不忘狠狠地瞪了一眼沈弘渊,低声警告:“不要拖我下水!” 所幸夜色甚暗,苏若茵刚和迎春两人藏好身子,就见到苏若薇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过来。 看到沈弘渊,她惊喜地加快了脚步,连声问道:“弘渊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啊?” “刚才我一直叫你,你怎么不回我啊?” 沈弘渊此时还在回味苏若茵临走时瞪他的那一眼。 眼波流转,含嗔带怒,只觉她就算生气,也是万分可爱。 只是遗憾今晚没有能好好和她说说话,这苏若薇怎地如此粘人? 他压下心中不悦,淡声道:“我去苏相那边,见他有事,就没有进去。” “今晚月色甚好,信步走到这里,就不由得在这里赏会风景。” 苏若薇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天上,今晚没有月亮呀,难不成是她眼瞎? 沈弘渊依然面不改色,“刚才月亮一直都在。” 苏若薇“哦”了一声,心想一定是自己出来前,月亮还在天空,此时应该是被乌云挡住了。 她没有再多想,上前拉住沈弘渊的手,娇滴滴道:“弘渊哥哥,天色已经晚了,我很担心你走夜路回去。不如,你今晚就歇在我家吧。” 想想此话又实在引人误会,她又赶紧加上一句,“我家客房很多的。” 沈弘渊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她手中抽出来,“我以前出去办差,什么样的路没有走过?” “况且京城如此繁华,晚上也是很安全的。” “我若不回去,父王母妃该担心了。” “我现在就回去了。” 说完,就迈步往回走,走之前极快地瞥了一眼苏若茵的藏身地。 只要一想到,她像个小兔子一样,紧紧地缩着纤细的身子,把自己藏在山洞里,一直在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他就忍不住想笑。 苏若薇愣了一下,他怎么说走就走啊? 急忙跟上前,苏若薇看到他嘴角来不及收回的一丝笑意。 疑惑间,她回头看了一眼沈弘渊收回眼光的方向,那里黑黢黢的,只有一片假山。 可弘渊哥哥怎么看起来,比看到她还开心呢? 苏若薇本就是心思细密之人,此时起了疑心,脚步一顿,低声吩咐了旁边的丫鬟一句。 那丫鬟提着灯笼就朝假山走去。 沈弘渊却是已经走远了,苏若薇跺跺脚,只得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待送走沈弘渊,回到拢翠苑,那丫鬟也回来了,苏若薇沉着脸问:“可有什么发现?” 那丫鬟摇摇头:“姑娘,那里没有人,不过,奴婢在那里捡到了这个。” 说着,就将手中的一样物事递了过来。 苏若薇接过一看,原来是一个香囊。 这香囊是女子常见之物,苏若薇皱眉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她身后的贴身丫鬟玉琴伸长脖子看了一会儿,忽然惊呼道:“这不是梨花院的香囊吗?” 苏若薇心中一惊,眯了眼睛问她:“你怎么确定这是梨花院的?” 玉琴小心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才道:“梨花院的丫鬟们放了一些药草进去,说是驱除蚊虫的,效果不错,因此她们的香囊在府里很受欢迎。” “前些日子,有好多帮她们忙的,都得了这个香囊。” “奴婢曾经在主院的春雪那里看到过一个,所以认得。” 苏若薇心中一动,她就说黑黢黢的,弘渊哥哥怎么会站在那个地方?! 还说什么看月亮?! 原来是和苏若茵幽会去了! 他们是把她当成傻子来糊弄的吧?! 苏若薇心中恨的有如火烧,眼光如同淬了毒般寒光四射! 苏若茵,你个贱丫头! 还假惺惺地说什么从来没有和弘渊哥哥有联系?! 竟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勾引弘渊哥哥! 当她是死人呐! 哼,她本来想着让母亲为苏若茵寻一户好点的人家,就算是远嫁,将来日子也不用太难过。 谁知这贱丫头却贼心不死,竟然还是想着要嫁入睿亲王府?! 既然苏若茵不仁,那就别怪她不义了! 看到苏若薇气得胸脯起伏,侧边的另一个大丫鬟玉画谨慎地说道:“姑娘,咱们只凭一个香囊,就认定是六姑娘在那里,是不是有点——” 她看了眼苏若薇的眼色,才接着往下道:“是不是有点太武断了?” 玉画不是替苏若茵说话,她只是担心自家姑娘太过冲动,会做下错事来。 苏若薇一怔,胸中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下,她沉吟了一会儿,吩咐玉画:“你明天去打听一下,看看苏若茵今儿个晚间都做了什么?记得打听详细些!” “尤其是刚才那个时间段!” 刚才玉琴和玉画两人就随在苏若薇身后,自是清楚事情的始末。 玉画点点头。 她性格比较稳重,人又忠诚,是卢氏千挑万选才送到苏若薇身边的。 对她的话,苏若薇多少听进去了一些。 第二天,玉画借口来讨教香囊里草药的配方,拉着迎春说了好一会儿话。 一边说,一边旁敲侧击地问六姑娘昨日的行踪。 迎春昨晚回来,才发现悬在自儿个腰间的香囊不见了。 她当时心里就一咯噔,今儿一大早,她已经循着原路去找了一圈,却怎么也找不到。 一个香囊倒没有什么,她就怕昨晚那种情况,若是被七姑娘得了去,不定会给自家姑娘惹来什么麻烦呢。 迎春心里很是看不上沈弘渊。 这睿王世子也真是的,以前姑娘上赶着时,他想方设法地躲着姑娘。 即使见了面,也总是冷着一张脸,好像姑娘欠他一样。 后来姑娘与他退了亲,好不容易斩断了心里的念头,他偏偏又跳出来撩拨姑娘。 迎春记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一句话: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她觉得这句话用在沈世子身上正合适。 她本来正为香囊的事情发愁,玉画又来问东问西,迎春心中一思量,就知道香囊肯定是被七姑娘的人捡了去。 所幸她今天早上没有找到香囊,就进行了安排。 第147章 杨氏的心思 迎春刻意将姑娘回来的时间说的早了点,反正苏若薇总不会去问苏修,苏若茵什么时候从书房出来的吧? 玉画得了准信后,回去就回了苏若薇,并且还特意说了时间。 苏若薇听完,仍然有点将信将疑,问:“那香囊是怎么回事?” 玉画笑道:“奴婢去时,石榴和话梅俩人刚从花园里回来,说是没有找到香囊。” “奴婢问了才知道,原来昨天石榴和话梅两个淘气,在假山那边捉迷藏,石榴不小心将自己身上的香囊掉了。” 苏若薇松了一口气,心里却仍然有点忐忑,主要是昨晚沈弘渊的表现太奇怪了。 她正在思量,却见玉琴进来道:“姑娘,夫人遣人过来说,让您现在过去一趟,她有事找您。” 苏若薇暂时将这件事抛在脑后,略收拾了一下,就带着玉琴和玉画来到九思居。 一进屋里,就看到卢氏笑容满面,显然是心情极好。 她好奇地走过去,站到卢氏身边,笑着问道:“母亲今儿看起来,心情不错,是有什么好事吗?” 卢氏慈爱地拉住女儿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当然是好事!” “你父亲昨夜与我说,苏若茵自请去你四叔那里长住散心。” 卢氏想起昨夜丈夫与她说起这件事时,心里的惊讶和欣喜。 她没有想到,那个野丫头竟然愿意放弃府里优渥的生活,甘愿去登州生活。 登州虽然富庶,但毕竟只是一个州府,哪里能比得上京城的繁华? 苏若茵说是去长住散心,但卢氏听苏修的意思,是让苏林在那边为苏若茵物色一门亲事。 如此一来,她既不用费心为那野丫头寻摸亲事,以后又可以不用再看见她,这么一举两得的好事,怎么不让她心中高兴呢? 自从昨夜知晓后,她的嘴角就没有放下过。 苏若薇听了眼睛一亮,赶紧问道:“母亲,你说的是真的吗?” “苏若茵真的愿意去登州?” 卢氏笑着点点头,苏修亲口所说,自然不会是假的。 而且,苏修已经在物色护卫的人选了,那就说明时间不会太长,苏若茵就要离开京城了。 苏若薇心下思量:如果苏若茵真的是自愿去登州,那就说明她对弘渊哥哥,应是无意的。 当下她心中怀疑尽去,脸上不禁绽开喜悦的笑容。 看到女儿的笑靥,卢氏心里也跟着高兴。 末了,她感慨道:“算那丫头识相,知道我们不待见她,就干脆走的远远的。” “如此一来,我们也会觉得她懂事。” 傅妈妈在旁边笑道:“那还不是夫人教导有方?六姑娘之前一直养在夫人膝下,多少也学了点夫人的品性。” 卢氏自矜地笑了笑,对这个马屁极为受用。 她自认虽然理事不如杨氏,但自幼读书,品性还是比较高雅的。 苏若薇看了傅妈妈一眼,心道难怪傅妈妈是母亲身前第一得用之人,这马屁拍的真是炉火纯青。 她抿唇微笑,自是跟着凑趣说了些好听话。 去掉了苏若茵这个碍眼的丫头,卢氏本来就心情挺好,此刻更是开心。 她一开心,人也跟着爽快起来:“既然她识趣,我也不能亏待她。” “傅妈妈,你这两天得空去库房看看,寻一支上好的簪子来,到她及笄宴那天,就算是我送她的离别礼。” 此时她早将自己之前订下的那支寒酸的金簪忘到了九霄云外。 傅妈妈笑着福身应是,好话不要钱似的撒了一箩筐。 不是她刻意拍马逢迎卢氏,主要是这些日子以来,她从苏若茵那里,也得了不少好处。 此时听到苏若茵要离开,就当是做做善事,再帮她最后一把,也不枉苏若茵平时对她的那些孝敬。 傅妈妈当下打定主意,一定要寻一支贵重一些的簪子,就当是让六姑娘傍身的。 母女二人又说了些话,就听到外面报说杨氏来了。 苏若薇对这位二婶,观感不是很好。 在她眼中,杨氏太过精明市侩,满身的铜臭气,与她为伍,简直是降低了自家的格调。 因此,虽然杨氏对她极为热情,苏若薇却总是淡淡的。 听到杨氏要来,苏若薇不愿意多见她,就起身说自己院里还有事。 卢氏轻声叮嘱她,暂时不要将苏若茵要离开的事情外传,就让女儿回去了。 刚出来九思居的门,就见到杨氏带着丫鬟风风火火地过来了。 看到苏若薇,杨氏笑得见牙不见眼,“有些日子没见,薇姐儿可是出落得更漂亮了啊。” 苏若薇低下眼睫,掩去眼中的轻蔑,微一福身:“二婶好,侄儿最近忙着生辰宴的事情,不曾向二婶请安,还请二婶海涵。” 杨氏上前亲热地拉住苏若薇的手,“哎哟,不妨事不妨事,你忙你的,若有用得上二婶的,只管开口。” 苏若薇不着痕迹的将手抽出来,假笑得脸颊十分酸痛:“有劳二婶挂心了,如果需要二婶帮忙,我一定不会见外。” 看到杨氏一副长篇大论的架式,苏若薇连忙道:“二婶不是找母亲还有事吗?我院子那边正好也有事,就不打扰二婶了。” 说着福身告辞。 看到苏若薇走远,杨氏脸上的笑逐渐收起,眼中带着一抹不屑:“哼,装什么装?有本事别让老娘操持宴客的事啊,还不是要仰仗她来安排!” 杨氏何等样人,早就看出了苏若薇对自己的看不起。 但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她儿子在此次春闱中落第了呢。 她以后,还得看大房的脸色。 思及此,杨氏的脸色一阵阴郁。 又想到不久前打听到的那件事,心中更是恨极。 那个老四也真是的! 明明都是侄儿,凭什么只推荐苏文江去嵩阳书院读书?! 自己的文海天分那么高,但却没有名师指点,所以这次才未能一举中第。 若是文海也能去嵩阳书院读书,何愁不会中第?! 当杨氏得知苏文江在苏林的推荐下去了嵩阳书院时,她嫉妒的心都要炸了! 什么好处都让大房得了,还不是怕自己的文海以后出了头,会抢了大房的体面? 不行,她绝不能任由事情如此发展下去! 第148章 算计 待进了屋子,和卢氏说起苏若薇生辰宴的安排时,杨氏极尽奉承之能事,把苏若薇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末了还道:“睿亲王府能得了我们七姑娘,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卢氏听得心中受用,微笑着自谦了几句,然后自然问起苏文海的情况。 杨氏刚才还飞扬的笑脸瞬间黯淡下来,“不瞒大嫂说,文海这次,——没有中。” 她咬着唇,羞赧地低下了头,声音小了很多。 卢氏实际已经得到了消息,此时不过是顺嘴提及,看到杨氏落寞的样子,卢氏心中暗笑。 她轻咳一声,安慰道:“这春闱,确实是极不容易的,天下学子会聚一堂,英才济济,哪里是一次就能考上的?” 杨氏拿着帕子拭去眼角的泪,强笑道:“大嫂说的是。” “我家文海他,其实非常努力的。只是,唉,文海命运不济,没有名师指点,自己去学,总归是不得要领的。” 说着偷眼去看卢氏。 卢氏却是笑道:“文海怎么会是自己学呢?咱们族学中不是也有先生吗?” 杨氏撇了撇嘴,“族学中的先生,怎么比得上嵩阳书院的夫子呢?” 卢氏一怔,看了一眼杨氏,皱眉问道:“弟妹这是何意?” 杨氏看着卢氏不像是作伪,不由狐疑道:“大嫂真的没有听说吗?” 卢氏奇怪地问:“听说什么?你不要卖关子了,说吧。” 杨氏双手绞着帕子,恨恨道:“大嫂房里的文江,前些日子不是说出去游学吗?” “其实,我打听到,他经由四弟推荐,去了嵩阳书院读书!” 卢氏怔住了,她确实没有听说此事。 不过,对她来说,苏文江去哪里读书,她丝毫不关心。 因此她只是心里不舒服了一下,就接着道:“去就去呗,既是老四推荐的,弟妹还有什么不平的?” 杨氏咬着唇恨声道:“都是侄儿,我家文海也不比文江差,老四凭什么厚此薄彼!” 卢氏笑了:“这话弟妹应该去问老四啊,我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推荐文江去。” 杨氏一口气哽在胸口,气得差点当场发飙,感情不是自己的孩子,就站着说话不腰疼?! 如果是苏若薇受到不公平的待遇,看卢氏还能不能如此淡定! 但哪怕再生气,杨氏也记着自己来的目的。 她放下身段,低眉顺眼地对卢氏道:“大嫂,您素日里最疼文海了,这事儿,可关系到他一辈子的前程。” “您就帮帮文海吧,帮他给大哥说一说。” “老四最听大哥的话了,只要大哥发了话,老四肯定会听的。” 卢氏看到她做小伏低地讨好自己,心里极为受用。 况且苏若薇的生辰宴和及笄礼,也有用得上杨氏的地方。 她略一沉吟,就道:“等老爷回来了,我会向他提这件事的,但是,能不能成,我可不敢保证。” 杨氏喜得眉开眼笑,起来连连福身,又笑着道:“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大嫂在大哥心里的地位?” “大嫂出面,事情哪有不成的?” “我就先替我家文海谢过他大伯娘了。” 说着,杨氏转身,身后的妈妈立刻上前,将一直捧着的东西送到卢氏面前。 “这是前些日子,他二叔从一个远道而来的夜兰商队手中,买下的一串水晶项链。” “我做婶婶的,侄女及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礼物。” “这水晶和我们这里的有些不一样,权当给薇姐儿瞧个新鲜吧。” 卢氏打眼向盘中看去,只见精美的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串通体紫色的水晶项链。 那串水晶珠子大约有二十来颗,除了难得一见的紫色,更难得的是,个头大小一致,颗颗透亮,在阳光下闪着熠熠的光彩。 饶是卢氏出身富贵,自幼见过不少好东西,此时看到这串珠子,眼睛也是一亮。 这样的一串水晶,又是从遥远的夜兰而来,价值肯定不低。 她这次脸上的笑容真诚多了,“难为她二婶费心了,只是这礼物太贵重了,薇姐儿怎么担得起?” 杨氏连忙道:“这满府的姑娘,也就只有薇姐儿能担得起!” 卢氏抿唇一笑,当下不再推辞,让傅妈妈收了起来。 杨氏见她收了,心中吁出一口气,看来自己儿子的事情有指望了。 待出来九思居,杨氏身边的妈妈看看左右无人,在她身边低声道:“二夫人,这串珠子可是二老爷的心爱之物,您未经他同意就私自送给了七姑娘。” “若是被二老爷知道了,他会不会跟您过不去?” 杨氏哼了一声,“他若是有本事,我怎么会在卢氏那个假清高面前做小伏低?” “你放心,文海若真能去嵩阳书院读书,苏维只会夸我会办事!” 她很了解自己丈夫,就算经商再成功,但内心里,他还是对自己白身一事,耿耿于怀。 这次长子未能一举中第,其实最失落的,并不是她,而是苏维。 苏维对自己的才能,一向是眼高于顶的,认为阖府上下,俱是靠他养着。 如果自己当初好好读书,凭他的聪明才智,今天的成就肯定不下于大哥和老四。 那他也就不用仰人鼻息,处处都需要看他们的脸色了。 果不其然,到了夜里,当杨氏向苏维说明珠子的去向时,苏维沉默了。 半晌,他问了一句:“此事大嫂出面,当真能成?” 杨氏笑道:“老爷,大哥对大嫂怎么样,您也应该清楚。” 苏维想到素日里大哥对大嫂的维护,点了点头。 接着径自起身,丢下一句“你看着办吧,”就去了邱姨娘屋里。 杨氏看着丈夫的背影心中泛酸。 苏修位高权重,对卢氏又向来放在心上。 哪像自己,丈夫到处拈花惹草,房中妾室一大堆。 同样都是女人,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 卢氏又过的是什么日子?! 不过,一想到几个孩子,杨氏又精神一振! 卢氏再好命,膝下毕竟只有一个女儿。 等将来苏若薇出嫁了,卢氏就是孤家寡人一个。 况且,苏若茵能不能顺利嫁给沈弘渊,目前来看,还未可知。 杨氏一想到今天听到的那个消息,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接下来,可有得好戏看了! 第149章 两难的孙济 杨氏身边的一位管事妈妈,那天晚上去寻八小姐养的猫时,进到了假山的里面。 那里面有一个比较深的地方,她好像听到猫的叫声,结果寻过去时,又没有找到。 她刚打算出来,沈弘渊就过来隐在了假山后。 因为夜色较深,她没有看清楚是谁,以为有歹人,吓得缩在里面不敢出来。 后来,就听到了外面的说话。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这位管事妈妈赶紧出来回去了。 第二天,她就将此事禀报给了杨氏。 杨氏听得心里乐开了花,赏给她二两银子,并叮嘱她暂时不要对外说。 因为自己女儿与睿亲王世子结亲,卢氏以前可没少在她面前炫耀,还说什么“沈世子对薇姐儿可是一往情深”。 哼,等以后沈弘渊上门向卢氏求娶苏若茵时,看她还怎么夸口? 杨氏对那个场景可是充满了期待,想必会十分精彩。 苏若茵这边,既然已经决定要走了,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吸取上次的教训,她特意让冯妈妈去找了傅妈妈,说了她要外出去看铺子的事情。 原本想着还怕卢氏不放人,谁知傅妈妈却出来,很爽快地答应了。 苏若茵带着迎春和夏荷,先是去了百宝阁,见到吴飞,问清楚了秦烈不在。 苏若茵留下口信,说是自己晚一点儿再过来。 主仆三人就去了品玉坊。 品玉坊的生意最近极为兴隆,第一批饰品早就卖完了,第二批饰品这两天就要到货,孙济和冯大成每天忙的不可开交。 看到苏若茵过来,孙济将手中的事情暂时交待给了冯大成,就过来了待客室。 苏若茵示意迎春和夏荷守着门口,不要让外人听到。 孙济看到苏若茵这副郑重的架式,心里有点吃惊,不晓得又发生了什么事。 苏若茵示意孙济坐下,他内心忐忑,只是半坐在椅子上,面带紧张地看着苏若茵。 苏若茵微微一笑:“孙掌柜,我听说,你家中已无双亲?” 孙济点点头,“小人父母早逝,是本家的一个叔叔拉扯大的。” 苏若茵接着问道:“那你叔叔现在呢?” 孙济脸上扬起一抹笑容:“小人家乡在豫州边境,与北周相邻。” “以前两国常有战事,叔叔怕我受到波及,就托了老家的亲戚,把我送到京城来。” “谁知那亲戚竟是个拐子,专门诱骗拐卖人口的。” “所幸我机灵,中途跑了。” “后来流落街头,被一个好心的玉石店老板收留,我就留下做了学徒。” “在那里学了几年,老板家里出了点事,要举家北迁,我就出来自己找事做。” “听说品玉坊要招人,我就过来问问,周富看我有手艺,人又肯吃苦,就将我留下了。” 孙济简单地将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虽然话语寥寥,苏若茵还是从中听出了艰难和辛酸。 不由地问道:“那你怎么没有回去找你叔叔?” 孙济苦笑:“叔叔当时送我出来,已经是倾尽了全力。我若不做出一番成就来,如何有脸面回去见他老人家?” 他满脸感激地看着苏若茵:“以前我赚的银子,只够自己在京城生活,没有余力照顾叔叔一家。” “但是承蒙东家看得起,自从做了掌柜以来,我每个月的月钱,都能存下来不少。” “我已经打算好了,等到再攒多些,就在京城买个房子,将叔叔婶婶一家接来享福。” 听着孙济描绘的美好蓝图,苏若茵沉默了一瞬,她都不好意思说接下来的话了。 孙济看她迟疑,开口道:“东家,您有事只管直说,水里火里,小人绝不推辞!” 苏若茵思虑了一下,轻声道:“孙济,过些日子,我就要离开南魏了。” 不给孙济发问的机会,她接着道:“我要随着秦公子,一起去北周。” 孙济闻言脸上失色。 这些日子他都一直跟着苏若茵做事,自然认得秦烈,知道他是北周质子,但却不知道他是百宝阁的东家。 对于苏若茵和秦烈之间的情愫,孙济也能看出一点。 上次在白玉楼,还是秦烈亲自护送第一批饰品回来的。 但是在孙济眼中,秦烈只是一个北周来的质子,六姑娘现在居然要跟着他一起走?! 这是何等大事,六姑娘居然就这么告诉了他! 这不仅仅是对他的信任,一定还有其他的事情。 孙济疑惑地看向苏若茵:“东家,您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苏若茵赞赏地看着他:“孙济,我很欣赏你,想带你一起去北周。” 孙济再次变色。 他刚刚接手品玉坊,眼见铺子里的生意越来越好,他正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现在东家却告诉他,要他放弃在这里为之奋斗的一切,去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估计任何一个头脑正常的人,都不会答应吧? 但他知道苏若茵不是一个莽撞的人,因此并未直接拒绝,而是以眼神询问,等着苏若茵继续说下去。 苏若茵沉吟着:“孙济,我现在不能承诺你什么,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跟着我一天,我就绝对不会让你流离失所。” “等到了北周,我还要继续开铺子,到时候,你仍然是掌柜。” 苏若茵早就考虑好了,到了北周,她还要将铺子开起来。 无论秦烈要做什么,她都不会只是躲在他的身后,受他庇护,成为一棵只会依附男人的菟丝花。 她要用自己脑海中的知识,去赚取钱财,去帮助秦烈。 她要和他风雨同舟,并肩作战,而不是只困守于后宅。 而她在北周两眼一摸黑,很难迅速将生意做起来。 所以,她就想着要带孙济一起过去。 孙济的才能,经过这些日子以来,已经得到了充分的证明。 苏若茵一口气说完,含笑看着他:“孙济,我很欣赏你,也知道你胸中的抱负。” “但是我不强迫你,距离我离开,还有一二十天的时间。” “我给你三天,你好好考虑一下。” “若你不愿意去,你仍然还是品玉坊的掌柜。” “所以,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孙济只觉如同做梦一样,被这件事震得心神俱荡,现在心乱如麻,久久不能平静。 他看着苏若茵点了点头:“东家,三天后我给您答复。” 第150章 还有王法吗? 苏若茵主仆三人,出来品玉坊后,看看天色已近午时,就打算找个地方先用午饭。 苏若茵之前听过很多次香满楼的名声,这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之一,但自她穿越以来,还从来没有去过,所以这次正好过去尝尝。 到地方之后,苏若茵戴上帷帽,方才下车。 只见一座二层小楼,装饰的富贵高雅,楼前悬一黑底金字招牌,上书“香满楼”三个大字。 主仆三人一进去,就见到人流如织,小二穿梭往来,送菜上酒,热闹非凡。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看到她们,立刻过来招呼:“三位姑娘,是要用饭吗?小店有几个招牌菜,特别好吃,小的给您推荐一下?” 苏若茵嫌弃一楼太嘈杂,问:“上面有雅间吗?” 那管事一脸为难:“姑娘,这时候正是饭点,小店的雅间都已经订完了。” 苏若茵看了看一楼的情况,摇了摇头,就打算另找地方。 刚转过身,就见顾羽摇着一把折扇,大摇大摆地进了门。 那管事的看到他,立刻笑着上前:“顾世子,雅间已经备好,您请直接过去就行。” 顾羽经过苏若茵身边时,停了下来,转头诧异道:“苏姑娘?” 苏若茵看到他已经认出了自己,当下一福身:“顾世子。” 顾羽那天曾施以援手,虽说是受秦烈所托,但苏若茵一直记着这份情。 顾羽笑道:“苏姑娘这是要来吃饭?” 苏若茵点头又摇头:“本来是打算的,但是楼上没有雅间。” 顾羽一挑眉,“如果苏姑娘不嫌弃,就与在下一起用如何?” 苏若茵刚想回绝,她和顾羽又不熟,吃什么饭呀。 顾羽忽然道:“正好我有事想拜托姑娘。” 他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苏若茵再拒绝,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她也不是矫情的人,当下一点头,就随着顾羽上了二楼。 进了雅间,里面收拾的干净清雅,很是令人舒适。 顾羽是这里的常客,对那管事道:“先沏一壶好茶,再挑几道招牌菜上来。” 那管事的答应一声,下去安排了。 苏若茵摘下帷帽,和顾羽在桌案前坐下。 不由得问道:“不知顾世子有何事,需要我帮忙的?” 顾羽用折扇一下一下敲打着手心,嘴角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苏姑娘,听说你与叶晚棠很熟?” 苏若茵一怔,她打量了一下顾羽,皱眉道:“顾世子有话不妨直说。” 顾羽坐直了身子,“比方说她喜欢吃什么,玩什么,爱好什么的,你都给我说说。” 苏若茵抿唇道:“顾世子打听闺阁女子的喜好,不怕惹来闲话吗?” 顾羽一笑,“我管他们说什么呢,我只要高兴就好。” 苏若茵淡道:“顾世子是高兴了,可有考虑过别人会怎么说叶姑娘?” “恕我直言,顾世子打听这些,可是打算去追求叶姑娘?” 顾羽嘻嘻一笑,刚想回答,苏若茵已是一口截断。 “那么敢问顾世子,你是认真的吗?” 顾羽一愣,“什么认真不认真?” 他就是和秦烈打赌,想赢下这一局而已。 苏若茵看他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冷冷道:“顾世子,闺阁女子清誉何等重要?你只图一时高兴,就将叶姑娘拖入众人的议论中,不觉得太过分吗?” 顾羽居然被她的气势一慑,这女人好强的气场,都快赶上秦烈了。 难道说两人在一起时间的长了,真的会相互影响? 顾羽撇撇嘴,“你说的太严重了,我只不过——” 苏若茵再次截断他的话,“你只不过是没有想那么多而已,是吧?” “顾世子,如果你是因此而来拜托我,那么很抱歉,我帮不上忙。” “另外,我再奉劝你一句,叶晚棠是个难得的好姑娘,你别拿她图开心,否则,你会良心难安。” 苏若茵话说完,站起了身,“我言尽于此,这饭也不必吃了,告辞。” 顾羽张大了嘴巴,这女人也太厉害了吧? 秦烈,没想到你喜欢这种小辣椒类型的! 苏若茵还没有来得及戴上帷帽,就见雅间的门被人推开了,秦烈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苏若茵又惊又喜,眼中亮晶晶的,“你怎么在这儿?” 秦烈一步跨了进来,仿如没有看到顾羽一样,径直走到苏若茵身边。 那双惯常冷漠的眸子,看她时却异常温柔。 “我收到了吴飞的口信,就想着去品玉坊接你,没想到路过门口时,看到了你的马车,就上来看看。” 他耳力出众,一上来二楼,就听到了苏若茵的声音。 苏若茵已经好几天没有见他了,此时骤然看到,心中惊喜难言,一双明亮的眼眸,一瞬不错地看着他。 秦烈眸中带笑,两人四目相接,竟是视顾羽如无物。 顾羽在旁边嘀咕:“见色忘友的家伙,活像一辈子没有见过女人似的!” 他哪里见过秦烈如此柔和的一面,此时不由得感叹,英雄难过美人关呀,原来冷酷强硬如秦烈,也有化为绕指柔的一天。 秦烈眉眼未动,只是淡道:“你不觉得自己在这里很碍事吗?” 顾羽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听听他说的这叫人话吗?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兄弟?! 他站起身子,一手插腰,一手指着秦烈:“喂,我说秦烈,你还有没有人性?这雅间是我订下的!要走也是你们走好不好!” 秦烈终于舍得转过头,却是扬眉盯着他:“你确定不走?” 顾羽本来气场十足,但是被秦烈的目光一盯,气势却不自觉地低了下来。 妈的,他遇见他们俩,怎么总是被压一头? 想起前几天秦烈送他的那件商老的作品,顾羽莫名地心里一虚,只是仍然嘴硬道:“我——我还没有吃饭呢,现在就走,你是要饿死我吗?” 苏若茵见他虽然说着,脚步已经是自动向外走去,不由得一笑。 这人怎么这么怕秦烈呀? 秦烈看到她的笑容,心中一动,已是不耐烦:“走快点!还能跟上百宝阁的饭!” 顾羽气结,但是拿人手短,况且他又打不过秦烈,只有被吃瘪的份儿。 刚要出去,秦烈又来了一句:“记得结账!” 顾羽脚下一滑,气得差点绊倒! 他订的雅间,他点的菜,临了,他一口没有吃,却还要结账! 这天下还有王法吗? 第151章 商老的身份 顾羽一走,秦烈再忍不住,伸手拉过苏若茵纤细的身子,圈在自己怀里,低头道:“本来答应要带你去骑马的,结果却失了约,真是对不住。” 知道她被禁足,怕她太无聊,本来想着要带她去骑马的,结果却被耽误了,秦烈心里很是懊恼。 苏若茵一笑,露出编贝般的皓齿,“我觉得时间过的很快啊,没事的。” 复又好奇道:“是有什么事了吗?” 秦烈牵着她的手,让她在桌旁坐下。 正好这时伙计进来上菜,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等到满桌的菜上完,伙计带上门出去了。 秦烈拿起筷子,递给苏若茵:“边吃边说。” 苏若茵早饿了,看到这满桌美味佳肴,更是觉得肚中饥饿,就接过筷子开始吃饭。 秦烈一边吃,却是一边将她的喜好都记在心里。 她但凡朝哪个菜多伸一下筷子,秦烈必定不动声色地将菜挪到她面前。 苏若茵饭量小,一会儿过去,饥饿感就已经缓解。 她心里好奇,但古代人吃饭讲究食不言,她也不好一直追问秦烈。 秦烈看到她小脸上的纠结,眼底掠过一抹笑意。 一边吃饭,一边开口:“是我师父回来了。” 苏若茵抬起头,静静等着他说下去。 “师父得知了北周那边的事情,知道我必定要回去,他怕我会有危险,所以回来保护我。” 秦烈说的言简意赅,其实没有那么简单。 他师父简直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生怕在这个节骨眼上,北周那边会再派杀手之类的过来。 秦烈还没有对师父说苏若茵的事,他了解师父。 不是他同意不同意的事情,而是一旦告诉了他,说不定他会直接杀了苏若茵。 在师父的心目中,他就该把母亲的仇放在第一位。 在为母亲报仇之前,他没有资格谈其他的事。 正因为他师父的突然回来,才让秦烈失了约。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激怒师父,更不想让师父对苏若茵有任何一点的偏见。 今天,还是梵印好不容易拖住了师父,他才有空出来。 苏若茵并没有追问为什么他师父回来了,他就不能再陪自己。 而是问出了犹豫很久的那个问题:“你打算怎么回去?” 身为质子,秦烈是不能随意离开南魏的。 他若想顺利离开,必然要用一些手段,也不知道会不会说给她听。 哪知秦烈却丝毫犹豫也没有地答道,“再过十天,北周的使臣就会到了,会带来崇宁帝病重的消息。” 他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父亲临终前,想见一见儿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苏若茵敏锐地注意到,他用的称呼是“崇宁帝”,而不是父皇,由此可见,在秦烈的心目中,他对自己的父亲,并无多少感情。 南魏和北周,目前并无战事,其实秦烈早就该回去了。 同样在西成为质的八皇子秦时,早在两年前就回去了,但秦烈却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而南魏,也并未放他离开。 不过,如果北周使臣真的带来了崇宁帝病重的消息,于情于理,南魏都会让秦烈走的。 这么说来,他回去,是光明正大的? 苏若茵还以为,会有什么惊心动魄呢。 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秦烈就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他被逗笑了:“茵茵,事情没有那么复杂,如果我想走,前几年就回去了。” 之所以留在南魏,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他们当时还没有斗出个你死我活来。 他才不想回去趟浑水呢。 虽然现在局势依然复杂,但崇宁帝突然病重,他如果不回去,就会被踢出局,还怎么替母亲报仇? 原本他的打算,是再等等,等局势明朗了再回,但是现在,计划却被迫提前了。 听他说的轻松,苏若茵担了多日的心总算放下了些。 “你离开了,百宝阁怎么办?” 这是苏若茵担心的另外一个问题。 “百宝阁这边,有吕掌柜在,应该没有问题。” 秦烈早就将事情都安排了妥当,当下一一向苏若茵说明。 苏若茵听着,忽然注意到,他一直没有提商老,不由得问出了口。 “那商老呢?” 秦烈眸光微动,沉声道:“商老身份特殊,要走只怕会有些麻烦。” 不过,他自会想办法,将商老一起带走。 苏若茵一直很好奇商老的身份,之前一直没有机会问,此时正好问了出来。 秦烈沉吟了一下,“你可听说过奉朝?” 苏若茵点点头,她不是听说过,她是看书时看过! “奉朝末帝残暴昏庸,喜好享乐,他最宠爱的仪贵妃,最喜欢各式各样的珠宝。” “所以,当时奉朝铸造坊搜罗了许多能工巧匠,专门为仪贵妃制作各式首饰。” “当时铸造坊的首席工匠,就是商老的父亲。” “商老自幼在首饰设计制造上,天分极高,再加上他父亲一直将他带在身边。” “当时铸造坊里,高手很多,他整日耳濡目染之下,手艺突飞猛进。” “奉朝灭亡时,商老的父亲死于战乱之中。” “他当时才十来岁,只得四处飘零。当时天下还未彻底平定,各地山匪横行。” “有一次,他和一群流民被拦路打劫,差一点送了性命,是我师父的爹娘路过救了他们。” “后来,他就跟着我师父的爹娘上了山。” “我师父是爹娘的老来子,比商老小了十几岁,从小算是他带大的,他们感情很好。” “商老从奉朝宫中逃离时,将他父亲的手稿也带走了。” “后来,他一直钻研首饰设计和制造一道,逐渐在此路上闯出了名声。” “尤其是花丝技艺,是奉朝宫廷所独有。当世除了商老,会的只怕没有几个人。” “我接手百宝阁时,商老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大家了。” “是我师父出山,才请到他来百宝阁坐镇。” 犹记得,当时商老的作品现于百宝阁时,引得京城名流世家有多疯狂。 失传已久的花丝技艺,以前为皇家专享,现在重现于世,慕名而来的人太不胜数。 第152章 登对 南魏皇家铸造坊也曾派人找过商老,但商老不愿入宫,就一直待在了百宝阁,成为百宝阁的一面招牌。 这也是百宝阁能力压白玉楼,稳坐京城珠宝界第一把交椅的最大底气。 秦烈若想将商老带走,只怕南魏这边的世家权贵会刁难。 商老不入宫是一回事,毕竟人还在南魏;但若是要去北周,估计连皇家也会干预,毕竟商老这块招牌实在太响亮了。 苏若茵能猜到商老身份不简单,却没有料到竟如此抢手。 她不由得心生忧虑,“那商老要走,这边不会轻易罢手吧?” 秦烈挑眉一笑,“放心,我已安排妥当。” 有他师父在,带走商老,不会有问题。 两人谈谈吃吃,一顿饭,竟是吃得有滋有味。 秦烈从来没有觉得,吃饭也是如此令人愉悦的一件事。 苏若茵本来打算吃完饭去百宝阁的,现在已经见了他,就不用再专门跑一趟了。 秦烈估算了一下时间,知道该回去了,毕竟梵印不太可能拖住他师父很久。 帮苏若茵戴上帷帽,又亲手系上带子,秦烈让她先走。 苏若茵下楼坐上马车时,回头向二楼看去。 雅间的窗户打开了一道缝,秦烈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 苏若茵明眸中盛满了笑意,向他轻轻点头,就上了马车。 秦烈一直目送她走远,方才悄然离去。 回到府中时,天色还早,苏若茵午睡了一会儿。 她原本打算下午时再画一会儿设计图,却见迎春自外进来,报说叶晚棠和白洛灵来了。 苏若茵又惊又喜,连忙出去迎接。 直到门口,就见叶晚棠和白洛灵已经由府中的管事婆子领着,到了梨花院不远。 看到苏若茵,白洛灵快走了两步上前,拉住她的手,嗔道:“茵茵,你个懒虫,我们不说来看你,你就不会出门去找我们吗?” 叶晚棠也走了过来,微笑着看她们俩。 苏若茵一边将两人往屋里请,一边无奈道:“灵灵,我刚解了禁足,哪里能顾上去找你们啊。” 迎春带着几个丫鬟,早已在大梨树下摆好了桌案椅子。 三四月的天气,正是好时候。 微风徐徐,艳阳不燥,空气中充满了淡淡的花香。 三个女孩坐在浓密的树荫下,吃着清茶,清风扑面,只觉说不出的舒服。 白洛灵感叹道:“茵茵,这么个破院子,竟然被你收拾得这么舒适,我都想在这儿住几天。” 苏茵茵白了她一眼:“你白大小姐贵为尚书府千金,也能看上我这寒舍?” 叶晚棠性格较静,只是看着她们俩笑闹,偶尔插一句嘴。 苏若茵这才得空问:“你们俩怎么一起来了?” 说到这个,白洛灵就来了精神,她看了一眼叶晚棠,故意拖长了声音:“茵茵,我今天是特意上门来看你的,但某人——却是来躲桃花的!” 说着还调皮地朝叶晚棠眨了眨眼睛。 苏若茵讶异地看着叶晚棠,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顾羽的身影来,不由得脱口而出:“顾世子?” 叶晚棠玉白的面容浮上了一抹淡红,嘴角却牵起一抹苦笑:“你也听说了?” 白洛灵抢着道:“这两天京城最热闹的事情就是这个,谁会不知道呀。” 安信侯之子顾羽,号称京城第一纨绔,多年来风流韵事数不胜数,据说半个京城的青楼都靠顾大世子养活呢。 前些日子,顾大世子突然宣称对荣安侯嫡女叶晚棠一见钟情,遂展开疯狂追求。 包括但不限于每天往荣安侯府送东西,各式各样好玩好吃的; 还有,每天都等在荣安侯府门前,就为了一睹叶晚棠的芳容; …… 世家圈子里久无新鲜事,这件事一出,就引爆了眼球,迅速成为近期最令人瞩目之事。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开局设赌,赌顾大世子能否抱得美人归。 有说顾世子情场老手,叶晚棠自然逃不出手掌心,不出半个月,一定手到擒来的; 有说叶晚棠端庄贤雅,最是守礼,一定看不上顾羽这等浪荡子; 也有说顾叶两家分属两个阵营,根本不可能结亲的; …… 总而言之,说什么的都有,热闹极了。 叶晚棠活了这么大,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狼狈过,她现在甚至连出个门,都胆战心惊的。 前几天,她本来是想去赴一个世家宴会,结果一出府门,就被顾羽拦住了。 说什么“倾慕已久,前些日子一见钟情,就日日思念,食不能咽,夜不能寐。” …… 叶晚棠向来端庄持重,哪里见过如此无赖嘴脸? 况且周围还有许多人,都在兴奋地看热闹,更加让叶晚棠无地自容。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围观过,当下气得连宴会也不去了,怒斥一声“无耻”,就狼狈而逃。 顾羽如此高调,荣安侯府却诡异地保持了沉默。 叶晚棠当晚委屈又不解地询问爹娘时,自家爹爹居然含笑说,顾羽人不错,如果两家真能结亲,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叶晚棠气结,那登徒子也叫人不错?! 爹爹是不是眼睛有问题啊?! 荣安侯夫人也说,慕夫人早先就很喜欢叶晚棠,如果嫁过去,肯定会拿她女儿看待,不用担心受婆婆气。 叶晚棠瘪嘴,娘亲居然也看好?! 她简直欲哭无泪。 得不到双亲的支持,叶晚棠又不能出去撵顾羽离开,那样只会让他更来劲! 所以很是抑郁。 如此在府中闷了几日,正好白洛灵递来帖子,邀她一道去找苏若茵玩,她立即就答应了。 出门前,还让丫鬟在门口偷偷看了看,所幸今日顾羽不知道是不是有事,居然没有在门口守着,叶晚棠立刻坐上马车就过来了。 苏若茵听完了叶晚棠的诉苦,心下对顾羽那个不着调的腹诽不已。 想追人家姑娘就拿出诚意来啊,只会使些下三滥的招数,也不怕将人家姑娘吓跑?! 难道说顾大世子这么多年的青楼都是白混的吗? 净学了一些不入流的招数! 幸亏秦烈没有被他带歪。 不过,话说,苏若茵为什么觉得,这两人其实很登对呢? 第153章 试试? 苏若茵看着叶晚棠,不由问道:“棠棠,那你呢?你对顾羽观感如何?” 叶晚棠一呆,自己怎么看? 刚开始,是恼羞成怒,尴尬羞惭吧? 毕竟他的做法张扬而又浅薄,让满京城的人看热闹。 但是时间长了,叶晚棠心里是有点好奇的。 一个人,怎么可以完全不顾其他人的眼光,活得那么肆意而热烈呢? 这对叶晚棠来说,是她最缺少而又极其渴望的。 在暗夜里,她常常忍不住去想:顾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虽然同为京城四大世家之一,但是叶晚棠和顾羽几乎没有交集。 叶晚棠从小就是乖乖女,并且很小就和楚定泽定了亲,一路循规蹈矩的长大。 而顾羽呢? 京城青楼的常客,纨绔浪荡的名声,响亮到满京城无人不知,甚至连皇帝都常拿他来调侃安信侯。 叶晚棠以前偶尔听楚定泽提起过顾羽,对他有一种深深的不屑和厌恶。 在楚定泽看来,身为四大世家之首顾氏的未来掌家人,顾羽完全不够资格。 不学无术,流连花丛,自甘堕落,草包一个—— 楚定泽甚至因为自己家与顾家并列四大世家而感到耻辱。 多年来,叶晚棠与顾羽只见过寥寥几次,连说过话都不曾。 正因为如此,当顾羽对外宣称喜欢自己时,叶晚棠是惊愕不信的。 两个人连话都没有说过,怎么可能会一见钟情?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上父母的一致看好,叶晚棠从一开始的抗拒,到现在逐渐对顾羽产生了好奇。 她从未如此想了解一个人过。 苏若茵看到她的神情,心下有了点猜测,“棠棠,你如果不讨厌他,可否给他一个机会?” “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苏若茵虽然对顾羽了解不深,但是她相信秦烈。 秦烈在南魏为质六年,但貌似他身边,只有顾羽一个朋友。 就凭这一点,顾羽就绝不会只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不靠谱。 顾羽如此大张旗鼓地宣告世人,要追求叶晚棠,要说他对人家姑娘一点也不喜欢,苏若茵是不信的。 以顾羽那无法无天的性子,不管是为了什么,但能让他做到如此地步,可见他心中对叶晚棠,至少应该是不讨厌的。 苏若茵很喜欢叶晚棠,这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虽然她自小受礼教的束缚,行事呆板了些,但心地良善,聪慧果敢,很对苏若茵的脾胃。 在与楚定泽退亲之后,叶晚棠一度非常受打击,苏若茵心里是清楚的。 虽然经过玄慈大师的开导,她有所振作,但是不是有人说过吗? 忘掉一段感情的最好方式,就是走入另一段感情。 作为朋友,苏若茵真心的希望她能幸福。 就算将来与顾羽没有缘分,但多见识见识不同类型的男子,也好让她更能明白,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 所以,在苏若茵看来,叶晚棠不妨与顾羽试试。 就是不知道自小守礼的叶晚棠能不能接受了。 不光是叶晚棠听了苏若茵的话愣住了,就连白洛灵,都有点难以置信。 她睁大眼睛看向苏若茵:“茵茵,什么叫给他一个机会?” “如果棠棠真的答应了顾羽,他又向大家说只是逗着棠棠玩,那时满京城的人要怎么看待棠棠?” 这样的事情,顾羽不是做不出来。 毕竟他可是有过前科的。 以前有位花魁,顾羽大张旗鼓地又是送首饰,又是包场子,追了大半个月,结果花魁一松口,顾大世子居然说是出于好玩,而他压根就不喜欢人家?! 愣是把那花魁气得投了河。 而就算是出了人命,顾羽仍然没有一点悔意,只是笑那花魁痴心妄想。 如果说以前大家对顾羽的纨绔行径,还只是一笑置之,从花魁事件后,顾羽的名声就更加一落千丈。 只是浪荡爱玩无所谓,可视人命如草芥,就不是只荒唐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所以对于苏若茵的提议,白洛灵才会如此诧异。 叶晚棠看着两位好友,微微沉吟,方道:“顾羽——他以前的事情,我前两日听我兄长提起了一点,我兄长说,那件事并不怨顾羽。” 白洛灵蓦地睁大了眼,她最喜欢听八卦了,当下两眼放光,抓住叶晚棠的手急问:“啊,没想到还有内幕?!棠棠,你快告诉我们!” 叶晚棠摇摇头:“我兄长不肯多说,他说我若对顾羽无意,知道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苏若茵心中暗笑,这位叶家兄长真是位妙人儿。 话只说一半,看来是成心引起自己妹妹好奇的。 不过,听叶晚棠的意思,荣安侯两口子和长子,似乎对这位顾大世子的观感都不差。 顾羽是贤妃的侄儿,大皇子沈嘉和的表弟,而叶晚棠则是皇后侄女,太子的表妹。 这两家,按理说,是绝不应该结姻亲的。 但是荣安侯两口子,却对此事似乎乐见其成。 由此可以推测,顾羽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白洛灵没有听到八卦,瘪着小嘴很失望,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棠棠,要不你就给顾羽一个机会吧?正好可以探听一下当年的事情,然后说给我们听。” 叶晚棠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哼,交友不慎,为了八卦,居然让自己去以身试探?! 苏若茵也被白洛灵逗笑了,这个丫头,真是个活宝! 刚才还激烈反对呢,现在为了探听八卦,立马改变立场,还真是善变! 看到两人瞪着她,白洛灵缩了缩脖子,干笑道:“你们俩别这样看着我,我——我大不了让我娘去打听!” 苏若茵以为她会说大不了放弃,谁知这妮子竟然说让白夫人去打听?! 可见这小妮子的脑袋瓜子里,八卦欲有多强。 苏若茵摇了摇头,白洛灵就像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她将来会遇到一个什么样的人? 看她现在这副懵懂的样子,苏若茵觉得,她命定那个人,还是晚点出现比较好,否则,一定会被这妮子折磨的痛不欲生。 第154章 孙济的决定 三个人谈谈说说,下午的时光过的非常快。 一眨眼间,天际已经染上了暮蓝。 两人依依不舍地站起来,拉着苏若茵的手,非常不舍得。 看着眼圈红红的白洛灵,叶晚棠低声安慰:“再过几日,就是茵茵的生辰了,我们到时候再过来。” 白洛灵点点头,转眼又高兴起来。 将两位好友送到垂花门,苏若茵才回来。 莫青已经做好了晚饭,苏若茵简单用过之后,又照例开始了在院子里转圈。 白天听秦烈提过之后,苏若茵知道他最近不能经常过来,就没再刻意等他。 每天,苏若茵不是埋首画设计图,就是和丫鬟们收拾东西,讨论走时要带哪些。 迎春几人知道路途遥远,所以一直在忙着准备一些日常用品。 转眼间,和孙济约定的三日之期已到。 这天上午,苏若茵在向傅妈妈报备了之后,仍然带上迎春和夏荷去了品玉坊。 苏若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最近卢氏对她,实在是太宽松了点,简直是有求必应,而且也不再一见面就找茬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苏若茵也不想再去深究。 等到她离开南魏后,苏府的一切,都和她关系不大了。 到了品玉坊,孙济老早已经在等着了。 进了接待室坐下,苏若茵看到孙济眼下有两个青黑的眼圈,猜测他这三日,应该是没有睡好,心中天人交战的厉害。 该说的话前面已经说过了,苏若茵只是静静看着孙济,等着他的决定。 孙济心中略微有些紧张,毕竟此事关乎他一生的命运。 用力咽了一口唾沫,缓解了一下紧张的情绪,孙济抬眼看向苏若茵,“东家,我决定跟您走。” 这几个字,他一字一顿,说的极为用力。 说完,孙济却似乎感觉一阵轻松,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松懈下来。 苏若茵眼中有光芒一闪而过,随即脸上涌现出欢喜:“孙管事,你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我真的太高兴了!” “你如此信任我,我将来绝对不会辜负你!” “请你放心,到了北周,我们的铺子还会开起来的!” 孙济也是果断之人,既然做了决定,就不再拖泥带水。 他朝苏若茵拱了拱手,“东家知遇之恩,小人没齿难忘。” 如果没有苏若茵,他到今天,仍然只是一个小管事,做着一份饿不死的小差事。 虽然跟着苏若茵走,有一定的风险,但是富贵险中求。 若想谋求更大的发展,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如果连这点风险也不愿意冒,他还怎么出人头地? 这几天来,孙济反复想了很多。 他对苏若茵,有一种直觉的信任。 这个姑娘,虽然年龄不大,但头脑聪明,在珠宝设计方面,又极有天分。 跟着她,未来可期。 俗话说,明主难求。 既然苏姑娘看得上自己,即将离开这样隐秘的事,都可以先向他透露,并且征求他的意见,这充分说明了她对自己的信任和看好。 不为别的,单就这一份知遇之恩,孙济就甘愿追随她左右。 所以,一下定决心之后,孙济立刻调整角度,开始考虑善后的问题。 苏若茵摆摆手:“孙管事,你不是我家下人,不必再自称小人。” “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孙济受宠若惊,连称不敢,最后还是坚持称苏若茵为东家。 “东家,在下如果离开,这边铺子东家打算怎么办?” 苏若茵道:“不瞒你说,我让四喜之前过来,就是为了此事考虑。” 四喜和冬梅成亲后,第二天就来了铺子里。 孙济原先以为,是苏若茵担心铺子里人手不够,谁知是提前做铺垫,他再次感叹苏若茵思虑之周密。 “冯大成这些日子表现的怎么样?” 孙济点点头:“东家,大成兄原本就是在世家里混的,做管事非常合适,他欠缺的,就是在首饰方面的知识。 ” “不过,这些得慢慢积累。” “这些日子以来,大成兄自己也非常的努力,晚上一有时间,就努力钻研,白天还经常拉着我请教。” “我觉得,由他来接替掌柜这个位置,是很合适的。” 孙济一听苏若茵提起冯大成,就猜到了她的意思。 苏若茵欣慰地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打算的。” “品玉坊的生意,我们已经做了起来,丢掉太可惜。” “大成既然已经上了道,等我们离开后,就让他做掌柜。” “有四喜从旁帮衬,这么个小铺子,守住应该不难。” “再说了,我会拜托百宝阁的吕掌柜帮忙的,如果有急事,可以去找他。” 苏若茵一边说,孙济一边点头,苏姑娘安排的很好,他就可以放心了。 品玉坊倾注了他太多的心血,如果不交给妥当的人,他怎么会放心呢? 两人这边计议妥当,苏若茵让孙济这些日子再多调教调教冯大成,但话先不要说。 孙济点头应是,然后提醒苏若茵,今天就是第二批饰品交货的日子,问苏若茵去不去白玉楼。 苏若茵考虑了一下,将来她走了之后,冯大成还要继续和白玉楼合作,不如趁这个机会,再去见见方宏义,也好夯实一下合作基础。 她让迎春和夏荷去外面买两套男子装束来,打算亲自去一趟白玉楼。 孙济唤了冯大成进来,苏若茵将与白玉楼合作的一些细节一一与冯大成说了。 冯大成有些受宠若惊,心下有些忐忑,不知道苏若茵这是何意。 他看了看孙济,却见孙济一脸坦然,含笑看他的模样,让冯大成越发摸不着头脑。 苏若茵微笑:“大成,以后这品玉坊我就交给你了。” 冯大成脸色微变,惶恐地去看孙济,急道:“姑——姑娘,这可万万使不得!” 他是个实诚的汉子,孙济帮了他很多,他怎能夺了人家的权呢? 苏若茵一笑:“你别瞎想,孙济我另有重用,你安心做你的掌柜就好。” 孙济也点点头,冯大成这才放下心来,接下来心里就涌上无尽的喜悦。 他也是一方掌柜了! 随后,换了装束,苏若茵就带着冯大成和孙济,夏荷,一起去了白玉楼。 因为事先已经让伙计过来和方掌柜说了,苏若茵过来时,意外见到了一个绝没有想到的人。 第155章 见到白玉楼的东家 方宏义早先接到消息,已经带着人在等着了。 看到苏若茵和孙济冯大成一行人,急忙迎了上来,将人请到了贵宾室。 “苏公子,这一批饰品的数量比第一批的量要多,孙掌柜和冯管事请清点一下。” 方宏义说着,就让手下管事带着孙济和冯大成过去了。 然后,他自另一名管事手中接过一样物事,推到苏若茵面前来。 “这是根据公子的图样所做的,用的材料比较昂贵。这些日子以来售卖的也不错,一些老顾客又订了一些,还没有打造出来。” “根据我们的协议,这是应该分给苏公子的利润。” 苏若茵拿起一看,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她略带疑惑地问:“方掌柜,是不是给我分的多了?” 这也没有多少日子啊,怎么赚了这么多?! 方宏义哈哈一笑,“公子有所不知,白玉楼有一些老顾客的,我们打造出来之后,就将样品送了过去供顾客挑选,然后按照顾客的喜好,可以适当地增改,所以卖出去的比较多一些。” 苏若茵恍然大悟,佩服地看着方宏义。 这不就是珠宝的高端订制么? 没想到在这么久远的古代,就已经有商家琢磨出来了。 白玉楼能和百宝阁并列,确实有独到之处,这位方宏义掌柜,真是个人才。 既然是自己应得的,苏若茵就大方地收下了。 方宏义紧接着又道:“苏公子,我们东家对和苏公子之间的合作,非常感兴趣,一直想见见苏公子,不知道公子可愿意一见?” 白玉楼幕后的东家,比百宝阁还要神秘,原书中并未提及,苏若茵自然不知道是谁,她心中也有好奇。 她微笑着问:“方掌柜,你们东家今天在吗?” 方宏义摇头又点头,“东家不在,但是东家说了,只要苏公子过来了,就着人立刻通知他,他收到消息就会赶来的。” 苏若茵难掩好奇:“方掌柜,可否透露一下,你们东家是谁?” 方宏义略带为难地道:“苏公子,我们东家有言在先,不让在下提前说出他的身份,在下很是抱歉。” 方宏义心里对苏若茵有点歉意,他知道东家和苏姑娘曾是订过亲的人,但是东家不让他提前告诉苏姑娘,他也没法说啊。 苏若茵却不疑有他,只是点点头:“方掌柜,不知道你们东家什么时候过来?我在这里待不了多长时间的。” 正在这时,门口的帘子微动,李更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方掌柜,东家在后面。” 方宏义连忙站起身来,“苏公子,我们东家的身份特殊,还烦请您移步,到后面一叙。” 苏若茵略一沉吟,就站了起来,带着男装的夏荷随方宏义一起到了后面。 到门前时,李更拦住了方宏义和夏荷,“苏公子,我们东家不想见外人。” 苏若茵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她微蹙了眉头,看向方宏义,方宏义却是垂下眼睛,不敢看她。 苏若茵心中狐疑,莫非这东家她认识? 她深吸一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李更掀开帘子,苏若茵一脚跨了进去。 屋子里光线明亮,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正背对着她,负手而立。 听到响声,他转过了身子,清俊的眉目间,一派笑意,“茵茵,好久不见。” 竟是沈弘渊。 苏若茵心中一凝,没想到白玉楼的幕后东家,竟是他?! 旋即心中恍然,沈弘渊要做的那件事,没有银子怎么可行? 沈弘渊缓缓向她走近,一直到距离她两步距离才停下,低头凝视着她精致的小脸:“茵茵,你瞒的我好苦啊,你什么时候成商老的徒弟的?我竟一点也不知道。” 苏若茵忍不住想翻白眼,难怪这人最近对她似乎有了些兴趣,原来是看中了她的手艺,还有商老徒弟这个身份。 对于沈弘渊这样的人来说,心中怎么可能只有情情爱爱? 恐怕在他得知自己身份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怎么利用自己了。 但表面上,他却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妄想着苏若茵还会像从前一样,对他死心塌地,如此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将她的价值最大化地利用了。 苏若茵后退一步,将距离拉开,面上却做出惊讶的样子来:“沈世子竟是白玉楼的东家?真是让人吃惊!” 沈弘渊微微一笑,很享受她眼中的崇拜:“茵茵,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以后跟着我,我会都告诉你的。” 苏若茵被恶心的想吐,强忍着道:“沈世子说笑了,我们如今已无瓜葛,还请世子自重。” 沈弘渊忽然一步欺近她,伸手就想去拉她的手:“茵茵,你那天晚上和你父亲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的心意,我都知道。” 他以为苏若茵还在生他的气,所以故意这样子说话,只是想刺激他。 只要他放下身段,主动靠近,苏若茵就会像从前那样,对他痴迷不已。 谁知苏若茵又往后退了一大步,直接让开了他的手,满脸怒气:“沈世子,你若再动手动脚,我就不客气了!” 因为生气,她玉白的小脸上一片潮红,双眼中似燃烧着熊熊的怒火,整个人如同带刺的玫瑰,美的动人心魄。 沈弘渊只觉心中痒痒的,同时也暗暗疑惑,以前的苏若茵,美则美矣,却愚蠢无趣的紧,只会整天粘着他,令人厌烦。 哪里像现在这样,整个人生动极了,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如果说以前的苏若茵浑身包裹着厚重粗糙的外皮,那她现在就是被打磨出了光芒的宝石。 沈弘渊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有看着她挪不开眼的时候。 只是看到苏若茵眼中的戒备,他心中有些不舒服:自己都来主动哄她了,她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她这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偶尔玩玩,可以增添一些小情趣,但若是一味地如此,他也会不耐烦的。 沈弘渊微沉了脸色,口吻却是更加温柔了些:“茵茵,今日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我可以向你保证,此间事情,一概不会外传,你大可放心。” 第156章 终止合作 苏若茵极为无语,同时再一次鄙视自己,当时是不是脑子抽风了,才会说出那样的谎话! 现在要怎么说,才能让这货相信,她是真的真的,对他无意? 苏若茵苦着脸,诚恳道:“沈世子,如果那天晚上的话让你误会了,我向你道歉。” “其实,我只是为了不想嫁人,才对父亲那样说的。” “我对你,真的不再喜欢了,请你相信,我说的都是实话。” 苏若茵只差竖起三根手指发誓了,当年高中毕业偷偷和闺蜜去酒吧玩被老妈发现做检查,都没有现在这样真诚。 沈弘渊的脸色已是一片黑沉,他微眯了眼睛:“你的意思,我只是你的挡箭牌?” 苏若茵忙不迭地点头,是滴是滴,您理解的真准确。 沈弘渊看着她眼中遮掩不住的欢喜,心直往下沉:“你说不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 苏若茵有些气结,我喜欢谁和你有关系么? 刚想开口,就听沈弘渊冷冷的声音传来:“你不要告诉我你喜欢秦烈!” 听到秦烈的名字,苏若茵眼中闪过一抹温柔。 沈弘渊一直在仔细地看着她,自然没有错过她的变化。 心中登时涌上一股怒火:“苏若茵!你是在侮辱我吗?” 她怎么可以,喜欢上那个懦弱无能的质子?! 秦烈有哪一点,可以和他相提并论的?! 苏若茵就算是为了气他,也要找一个能说得过去的吧? 秦烈算什么东西! 他想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沈弘渊周身都被阴冷的气息所覆盖,眼中的阴郁化为浓厚的杀气。 苏若茵心里一惊,旋即痛骂,这个神经病,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同时心中警惕,沈弘渊心思也太敏锐了,自己只是情绪稍有变化,就被他看了出来,这人当真是难以对付。 秦烈现在正是离开的关口,苏若茵不想为他惹来沈弘渊这个麻烦。 苏若茵轻咳一声,“沈世子,我喜欢谁,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况且,现在的我,并不想嫁人。”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到了沈弘渊,让他原本冷厉的神色,缓和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苏若茵,目光沉沉:“茵茵,不管你喜欢谁,以后你只能嫁给我。” 苏若茵心中无名火起,这货是听不懂人话是吧? 她一再退让,只是因为要离开了,不想节外生枝。 谁知沈弘渊就像是一条疯狗,咬上了就不松口。 苏若茵深吸一口气,冷冷道:“沈世子,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的合作,还是免了吧。” 她言尽于此,再不想多看他一眼,转身就想离开。 沈弘渊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茵茵,你可想好了?” 合作只是刚刚开始,白玉楼就给她分红了一千两,如此巨大的财富,沈弘渊不信任何人能不心动。 尤其是苏若茵,她在苏府的处境,沈弘渊比谁都清楚。 他自然更清楚银子对苏若茵来说意味着什么。 哪知苏若茵连头都没有回,“我已经决定了。” 赚钱对她来说,是难事吗? 就算没有了白玉楼,还有百宝阁。 而且以后到了北周,还有很多其他的机会。 她一个穿过来,脑袋中多了几千年信息积淀的人,在这古代,会赚不到钱? 白玉楼的东家既然是沈弘渊,哪怕再赚钱,她也不会再和他合作! 苏若茵拉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沈弘渊站在房中,一动未动,屋外的阳光被遮挡,并不能照在他身上,他的眉眼越发阴郁,周身的气息冷的骇人。 屋外的三人刚才站的都没有太近,此刻看到苏若茵出来,夏荷最先迎上来,看到她脸上的担忧,苏若茵对着她点了点头。 夏荷虽然没有听清楚屋里在说什么,却是听到了沈弘渊的声音。 白玉楼的东家竟然是沈世子?夏荷也吓了一跳,转而又替姑娘担心。 不过看姑娘现在的样子,应该是没有什么事,她稍稍放下了一点心。 苏若茵看了一眼方宏义,淡淡道:“方掌柜,前面请,我有话要说。” 方宏义诧异地看了一眼屋里,东家并未出来,他只好跟着苏若茵去到前面。 孙济和冯大成已经清点完毕第二批饰品了,此刻都在等着苏若茵。 进了屋子,苏若茵一句话,就让方宏义变了脸色:“方掌柜,我和贵楼的合作,到此为止。” 抬手制止了方宏义说话,苏若茵接着道:“第二批饰品的利润,我会依照前面的约定,给方掌柜送过来。” “你们打造的高端饰品,已经接了的订单,还照常做,之后就不要再接了。” “还请方掌柜将图样找出来,我今天一并带走。” “至于造成的损失,就由那批高端饰品的利润来偿还吧,不用再给我分了。” 一直到苏若茵说完,方宏义才终于能插上话:“苏公子,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本来合作的好好的,怎么和东家见了一面,就要终止了? 难道说东家惹苏姑娘生气了? 方宏义心中极为惋惜,苏姑娘才华横溢,这批饰品式样新颖,售卖火爆,给楼里也带来了不少的利润。 现在如果终止,后面白花花的银子不能赚,真是大大的损失啊。 但苏若茵心意已决,无论方掌柜说什么,她只是摇头。 孙济和冯大成也是惊讶,但他们信任苏若茵,都只是沉默着,没有开口询问。 方宏义眼见恳求无果,心下无奈,只得吩咐管事将图样取来。 依依不舍地将那一沓图样交给苏若茵后,方宏义脸色灰败。 苏若茵随手翻了几下,看到数量足够,就交给了身后的夏荷。 她对着方宏义一拱手,“方掌柜,今天是我失礼了,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必不吝推辞。” 方宏义人不错,重信义,守承诺,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只可惜他是沈弘渊的人,注定无法长久地合作。 苏若茵不想再和沈弘渊有任何的牵扯,不是为了卢氏和苏若薇,而是她心中有个直觉。 沈弘渊以后,只怕会是她的大麻烦。 第157章 下杀手 虽然说已经不再是合作关系了,但是方宏义却仍然将苏若茵主仆几人送到了门外,直到苏若茵的马车再也看不见了,他方匆匆回到楼里。 方宏义心中有个疑问,苏姑娘和东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苏姑娘连合作都不愿意了。 当他走到后面时,沈弘渊仍然没有离开。 看到方宏义,沉声问:“她走了?” 方宏义不敢怠慢,连忙将方才苏若茵要求终止合作的事情说了,然后抬头去看沈弘渊。 沈弘渊眉目一片沉静,周身气势极冷,方宏义心中无端涌上一层寒意,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点。 似是沉默了一会儿,方宏义听到沈弘渊的声音传来:“她的身份,你不可传扬出去。” “你平时继续留意品玉坊那边的动向,若有什么事情,及时报于我知道。” 方宏义连忙点头应是。 沈弘渊起身往外走,阳光下,他眯起了眼睛,掩住了眸中的冰冷和阴郁:“苏若茵,你居然耍我?!” “咱们走着瞧!” 刚才他本是怀着一腔柔情而来,心里想着她,居然有一些激动和期盼。 谁知竟然从她口中听到如此荒谬的话?! 哈,她宁愿去喜欢一个废人,也要离开他?! 沈弘渊觉得自己被深深地侮辱了。 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如此愤怒过。 父王一直教导他,他是要做大事的人,要喜怒不形于色,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这些年来,他一直做的很好。 只是没想到,一个苏若茵,竟然能引起他如此的情绪波动。 如果此事被父王知道了,一定会骂他不知轻重,说不定还会对他失望。 沈弘渊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回到府中后,他吩咐李更:“去将赤尾唤来。” 李更身子一颤,忙低头应是,迅速去了。 不一会儿,一个浑身玄色衣服,肤色微黑,右眉眉骨处有一道伤疤的男子进来了。 他并未说话,只是沉默地站在下首。 沈弘渊在书房中来回踱着步子,走到他面前,声音冷淡:“去杀一个人。” 那男子点点头,开口,声音沙哑而机械:“世子爷请吩咐。” “北周质子,秦烈。” 沈弘渊的声音淡漠而冰冷,不带任何的温度。 “出手不能留痕迹,最好造成是意外。” 那男子一躬身子,在退下之前又问:“可有期限?” 沈弘渊微眯了下眼睛:“一个月之内。” 那男子不再说话,只是微一躬身,就迅速退了下去。 沈弘渊走到书案前坐定,看着案桌上的一个笔筒出神。 这个笔筒青玉为质,浮雕着一头狻猊,雕工传神,栩栩如生。 这是他十九岁时,苏若茵送他的生辰礼。 他以前很是讨厌苏若茵,嫌弃她粗俗无教养。 对于她送的东西,一律是扔到犄角旮旯。 但是第一眼看到这个笔筒时,他却很喜欢,所以就放到了书案前。 为此,苏若茵还高兴了很长时间。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自己,不再喜欢了呢? 沈弘渊的思绪有些茫然,他在记忆中努力搜索,赫然发现,应该是自苏若薇回来开始! 对,自从苏若薇回来后,苏若茵的身份就改变了,她不再是千娇万宠的相府嫡女,而只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养女。 好像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她就主动地提了退亲,并且刻意地避着自己。 难道说,是她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自卑,认为自己配不上他,所以才自暴自弃的? 但是,就算是自暴自弃,她也不能如此羞辱他! 而且,他并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而看不起她。 虽然她不能做自己的正妻,但是侧妃的位置,他还是不介意给她的。 前提条件,是她心中不能有别人。 沈弘渊眼中寒光闪过,赤尾是他手下秘密训练的死士,武功高强,身手不凡,替他做过不少暗杀之类的活儿。 这次派他去杀秦烈,也算是给那质子面子。 只要秦烈一死,苏若茵那边,他会慢慢让她知道,谁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苏若茵带着孙济,冯大成和夏荷回到品玉坊之后,告诉他们从此不再与白玉楼合作,至于原因,却是并未多说。 孙济和冯大成都是有眼色的人,东家不想说的事情,他们自然不会问。 四喜在铺子里忙活,看到苏若茵,连忙过来,就要跪下磕头。 苏若茵让冯大成将他拉起来,问他在铺子里可习惯,四喜不会说漂亮话,却是憨憨地一直点头。 苏若茵勉励了他几句,让他以后跟着冯大成好好学。 苏若茵将运回来的第二批饰品丢给三人,让他们自去忙活,自己带着迎春和夏荷就要回府中去。 临走前,吩咐孙济,将自己的东西尽快收拾好,然后静等她的消息。 孙济点头应是。 苏若茵的马车经过百宝阁时,忍不住停了下来,她明知道此刻秦烈应该不在,但她仍是走了进去。 吴飞看到她,立刻飞奔过来,低声道:“苏姑娘,需要我去通知公子吗?” 吴飞何等聪明的人,早已察觉到秦公子和苏姑娘之间不同寻常的情愫。 苏若茵摇了摇头,离开在即,秦烈有太多的事情要忙,她不能总是占用他的时间。 “吕掌柜在吗?” 吴飞摇头,“掌柜的有事出去了。” 苏若茵一怔,轻声道:“我去后面看看。” 吴飞会意,领着她们主仆,往后面工坊而去。 到了门前,迎春和夏荷照例在外等候,苏若茵一个人走了进去。 工坊里面,依然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管事的看到苏若茵,对着她微微点头,示意她自便。 苏若茵颔首,径直向商老那间屋子走去。 到了门前,看到那块写着“花丝”的牌子,苏若茵竟然有一种时光悠悠的感觉,似乎她和商老,已经认识了好多年。 实际上,她第一次来到这里到现在,也不过几个月而已。 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商老暴躁的声音:“滚!不要来打扰老夫!” 声音穿透厚实的门板,吓了苏若茵一跳,她稳住心神,轻声开口:“商老,我是苏若茵,我可以进来吗?” 第158章 晚归被逮 苏若茵的话刚落,屋内静了一瞬,紧接着门突然打开了,露出了一脸头发胡子拉碴的商老。 他看到苏若茵,眼睛猛然一亮,脸上绽开笑容:“茵茵,你怎么好久都没来看我了呀?” 一边说,一边让开身子,让苏若茵进来。 商老的屋子,依然是老样子,工作台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材料,贵重的玉石珠宝被他零乱地随手乱丢。 商老让苏若茵在椅子上坐定,管事那边听到动静,吩咐伙计上来了茶水。 苏若茵好奇地问:“商老,您刚才是怎么了?” 商老一听她问,登时眉毛胡子都纠结到一起了,“这些日子,老夫一直在打造一套头面,其中有一个地方,无论如何不满意。” 苏若茵被勾起了好奇心,能让商老如此纠结的作品,肯定不容小觑,她不好意思地问:“能让我瞧瞧吗?” 商老性格古怪,打造首饰时,更是不喜欢人打扰。 如果是寻常人这样问,商老不骂死他才怪呢。 但是对于苏若茵,商老一向非常喜欢,况且这姑娘在首饰设计方面,天赋惊人,那些奇思妙想,让商老都为之惊叹。 所以,就算是苏若茵不提,商老也会主动让她看的。 听到苏若茵主动开了口,商老就起身走到工作台前,将一支半成品的胸针拿了过来。 这是一整套的头面,全部是以赤金打底,镶嵌的蓝宝石。 就算苏若茵以前就是做珠宝设计的,也没有见过如此纯净大颗的蓝宝石。 再加上商老亲手打造,这套头面,价值恐怕无法估量。 她拿起那未完工的胸针,仔细打量,商老在旁边向她细致地讲述。 原本这枚胸针,商老是打算做成树枝形状的,用赤金做枝,上面饰以切割好的蓝宝石,但是蓝宝石镶嵌上去以后,无论怎么看,这枚胸针都有些呆板。 胸针本是画龙点睛之物,若是设计得好,能迅速吸引人的目光。 眼下这套头面,其他的部分都已经打造完成,若这枚胸针再别致些,一定能够引起 极大的轰动。 商老卡在这个地方,已经好几天了,脾气暴躁的不得了,谁来骂谁。 苏若茵仔细地看着,忽然想起了以前自己在一个国际知名珠宝品牌的秀展上,看到过一个和这个类似的蓝宝石胸针。 当时那枚胸针给苏若茵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也是枝状的,但是在蓝宝石的四周,还饰以许多的小珍珠和钻石。 珍珠柔和的光泽,中和了蓝宝石的单调呆板,让整枚胸针看起来,有种夺人心魄的美丽。 苏若茵沉思了一会儿,抬头看向商老:“商老,您这里有珍珠吗?” 商老眉一轩,不解地看向她,却仍然是找出了一盒珍珠来。 这盒珍珠有大有小,色泽柔和淡雅,一望而知就是高级货。 苏若茵从中挑选了一些大小基本相同的,然后来到商老的工作台前,将那枚未完成的胸针固定在台子上。 她不懂花丝技艺,只能对商老说出自己的想法,然后由商老动手。 别看商老头发胡子拉碴,但是那双手,却仍然修长柔软而富有光泽。 随着苏若茵的讲述,商老紧皱的眉头渐渐展开。 只见他双手灵巧地穿梭,一根根细如发丝的赤金丝,在他手下迅速成型,将圆润的珍珠托起。 两人一个口述,一个操作,配合竟是无比默契。 随着时间的流逝,胸针逐渐成型。 两人都尽情沉浸在作品的打造中,完全不觉时间过去,就连天色暗下来,管事悄悄进来点上灯火,都未曾打扰到两人。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商老喜悦的声音响起:“成了!” 一枚枝状的胸针静静地躺在工作台上,细金丝为底,中间饰以一整颗的蓝宝石,在它的周围,点缀着几颗圆润的珍珠,似是众星捧月般,将蓝宝石围在中间。 整枚胸针造型别致,蓝宝石和珍珠互相辉映,竟是焕发出别样的光彩,让人一眼惊艳。 商老捋着胡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越看越满意。 他哈哈大笑:“茵茵啊,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多日来的难题迎刃而解,商老的暴躁尽去,心情极为愉快。 能够看到一件完美的作品诞生,对苏若茵而言,也是一件十分高兴的事。 她俏皮一笑:“是我沾了您的光才是。” 这话不假。 在刚才的合作中,商老向她毫无保留地展示了自己的手艺。 虽然花丝技艺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学会的,但是对于像苏若茵这样具备多年设计经验的人来说,能够亲眼目睹商老这种级别的大师的手法,对她仍然是极有启发意义的。 她此刻心中就有了许多灵感,今晚回去后,估计是很难入睡了。 说到回去,苏若茵看向屋角的钟刻,这才惊觉时间已经很晚了。 她慌忙站起身来:“商老,时间不早,我需要回府了。” 商老一愣,他正处于兴奋中,还想着继续和苏若茵探讨呢。 但是苏若茵是一个闺阁女子,若是回去太晚了,难免会惹人非议。 当下商老唤来管事的,吩咐道:“你赶快送苏姑娘回去。” 管事的忙去准备了。 商老一边送苏若茵往外走,一边道:“茵茵,以后有空了,常来这里,老夫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这句话,有双重含义。 既是说他这里苏若茵可以随时来,也是说他的手艺,可以毫无保留地教给她。 苏若茵听懂了,心中暖烘烘的,当下含笑点头应是。 眼见时间再也耽搁不起,苏若茵向商老告辞后,迅速走了出来。 外面管事的见苏若茵带的有马车,就一路在前面领路,护送苏若茵一直到苏府门口才回转。 苏若茵带着迎春和夏荷,匆匆进府。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她想趁着四下无人,赶紧溜回梨花院。 谁知,刚越过垂花门,就见到前方黑暗中,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看到苏若茵过来,那身影一声顿喝:“站住!” 第159章 四叔回来了 苏若茵匆匆的脚步一顿,抬头望去,只见赫然竟是苏林! 她又惊又喜,急步上前,扬起甜美的笑容:“四叔,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林脸板的像是扑克牌,冷冷地看着她,“茵茵,这么晚才回来,你去哪里了?” 苏若茵心底吐槽,四叔明明没有多老,怎么说话却总是老气横秋的? “我去巡视铺子,今日铺子里有点事,就耽搁了。” 苏林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睛微眯,她这是在这里蒙谁呢? 他早就派人去了品玉坊,却被告知说苏若茵老早就走了。 亏得他连夜快马加鞭地赶回来,生怕赶不上她的生辰宴。 自从大哥在家信里说,卢氏要把苏若薇和苏若茵的生辰宴一起举办时,苏林就打算回来了。 这丫头身份尴尬,苏林怕到时候和苏若薇一对比,她会难过。 本来薛氏也打算一起回来,为苏若茵撑腰的,但是她刚刚查出来怀孕了,苏林怕她来回颠簸,于身子不利,就自己带着随从骑马回来了。 他紧赶慢赶回来后,顾不上休息,就想着先把礼物给她送去。 谁知道在梨花院等了半天,也不见她人影。 问她的丫鬟,只有一个老实胆小的念秋,说她家姑娘去了铺子里。 他让随从过去给她传信,哪知道随从回来说六姑娘早就从铺子离开了。 苏林原以为她可能是去街上逛了,就回了青朴院,想着晚一点儿再过来看她。 谁知道左等右等,晚饭的时间都过了,苏若茵却仍然没有回来。 苏林又是生气又是担心,眼看天色暗了下来,就到垂花门等着,想看看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这不正好逮到了鬼鬼崇崇想溜回来的苏若茵。 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苏林提着的一颗心算放下了,转而板起脸来。 这丫头到底有没有一点危险意识? 她一个姑娘家,这么晚了才回来,万一有点意外可怎么是好? 苏若茵觑着苏林的脸色不好,赶忙讨好地上前挽住他的手臂,撒娇地晃了晃:“四叔,我真的是有点事耽搁了,我保证,下不为例好不好?” 苏林斜睨了她一下,转过身子迈步上前,回头见苏若茵仍然待在原地,哼了一声,“你是想让全府的人都知道你这么晚回来吗?” 苏若茵回过神,连忙提起裙摆,小跑步跟上了他的脚步。 苏林一直将苏若茵送到梨花院门口,方停下脚步。 苏若茵热情地相邀,“四叔,我的厨子做饭可好吃了,您来尝尝吧?” 苏林淡淡地瞥她一眼,这是想贿赂他,让他不要再追究? 苏若茵在他犀利的目光下,嘿嘿一笑,缩了缩脖子,四叔比父亲还难糊弄,只有继续装傻。 皎洁的月光洒在苏林修长的身影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银辉,他英俊的面容在月光下难辨喜怒,只是淡淡道:“你先吃饭吧,吃完来青朴院一趟。” 说完不等苏若茵回答,转身就走了。 苏若茵扁扁嘴,四叔的气场也太强了,让她心里直打鼓。 她摸了摸饿扁的肚子,不再多想,先赶紧吃饭要紧。 苏林既然在等着,苏若茵也不敢再细嚼慢咽,匆匆吃完,洗漱了一番,又换了身衣服,方带着迎春往青朴院而来。 进到院中,苏林的随从看到她,恭敬地一躬身,而后伸手一让,示意苏若茵到书房去。 到了书房门口,苏若茵轻轻敲了下房门,就听到苏林的声音:“进来。” 让迎春在外等候,苏若茵进了书房。 苏林的书房她来过几次,里面陈设简洁,只有一桌两椅,其余的,除了书,还是书。 其实书房的面积颇大,一眼望去,书架铺满了一整面墙,上面的书籍分门别类,摆放的极为整齐。 苏林正在书案前写字,苏若茵走到他身边,仔细去看,“宁静致远。” 苏林正写到“远”字的最后一笔。 苏若茵待到苏林写完,立刻笑道:“四叔的字写的越来越好了。” 苏林将手中的笔放到书案上,抬眸看向她:“就算再拍我马屁,你也得实话告诉我,今天下午到底去哪里了?” 苏若茵小脸一垮,她已经这么卖力地讨好他了,四叔为什么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苏林看到她雪白的双颊鼓了起来,活像一只气乎乎的小松鼠,心下一笑,面上却仍是严肃:“你一个姑娘家,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安全,虽说京城是天子脚下,但还是小心为上。” 苏若茵更加郁闷了,苏林平时不是寡言少语吗?怎么到了她这里,就成了话唠? 眼看苏林还要继续长篇大论下去,苏若茵点头如捣蒜,赶紧开口:“四叔,我记住了,以后一定一定不会再晚归。” 说罢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苏林浓黑的眉一扬,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茵茵,你宁愿胡搅蛮缠也不愿意说出下午究竟干什么去了,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苏若茵心一虚,微微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急中生智道:“四叔多心了,我就是想着后天就要举行宴会了,想去买一些首饰。” 苏林一顿,“你母亲没有给你准备吗?” 苏若茵头更低了,微微摇了摇。 卢氏是让府上的绣娘给苏若茵做了一身衣服,但是饰品嘛,却是没有提。 苏林目中闪过一抹沉郁,脸色虽依旧板着,语气却是柔和了下来:“就算要逛街,也要注意时间,不能太晚了。” 苏若茵连忙点点头,只差拿出尾巴摇一摇了。 苏林看她那傻兮兮的样子,心中叹息一声,将书案上放着的一个黑漆木雕的扁平盒子,递到苏若茵手上。 “这是我和你四婶送你的生辰礼,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苏若茵笑得露出一口编贝般的玉齿,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先是道了谢,然后才双手接过来。 盒子用的搭扣,她轻轻一按,盒子就打开了。 烛火顿时为之一黯,满室都像是被那夺目的光华照亮了。 第160章 苏林答应 薛氏自和苏林说开以后,日子过的蜜里调油般,而且没过多长时间,就查出有了身孕。 她高兴之余,对苏若茵自然更加感激。 对于苏府的情况,薛氏也是心中有数。 这次苏若茵的及笄礼,她怕卢氏会偏心苏若薇,让苏若茵受委屈。 和苏林商量之后,薛氏就精挑细选了一整套的珍珠头面,以做苏若茵的及笄礼。 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苏林就打算提前给她,免得到时候拿出来,被人说厚此薄彼。 苏若茵打开盒子,里面红丝绒布为底,静静地放着一整套的珍珠首饰。 包括簪子,项链,耳坠,手镯,胸针,以及顶心,分心,挑簪等一系列的饰品,林林总总,共有二十多件。 上面镶嵌的珍珠,圆润而富有光泽,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苏若茵纵然见惯了各色首饰,也是被薛氏的出手大方给惊到了。 她抿了抿唇,轻声道:“让四婶破费了,如此贵重的礼物,侄女受之有愧。” 苏林眸子中带了点笑意:“既送你的,你就拿着。” 苏若茵咬了咬唇,将盒子收了起来。 四叔和薛氏待她,真真是极好的。 一想到马上就要欺骗利用他们,苏若茵心里越发的慌乱,只是一径地低着头,不敢面对苏林。 苏林见状,以为苏若茵在哭,想起以前她是何等的骄纵跋扈,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相比起现在怯懦的苏若茵,他更愿意看到她像以前一样,神采飞扬,热情活泼。 苏林起身,走到苏若茵跟前,抬手在她头顶的秀发上轻轻拍了拍,温声道:“茵茵,人生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坎儿,但是只要你咬紧牙关,坚强地走过去了,你会发现,前面自有一片天地。” “陈文彦的事情,大哥在家信中已经给我说了。” “你既不愿意,四叔也不会勉强你。” “但是如果你相信四叔的眼光,我还是觉得,陈文彦是个不错的孩子。” 苏林斟酌着词句,尽量温和地说。 他真的很看好陈文彦,这次他能一举中第,也足以证明了他的才华。 人品方面,就更不用提。 他对自己的眼光还是有信心的。 苏林想起大哥在信中所说,茵茵是因为心中还有沈弘渊,所以才暂时不能接受陈文彦。 其实对那个睿王世子,苏林不是很喜欢。 沈弘渊的心思太深了,而茵茵太单纯,跟着他,注定会吃亏。 苏若茵仍然低着头,听了苏林的话,她摇了摇头,轻声道:“四叔,你不用再劝我了,我暂时,不想考虑议亲。” 苏林浓黑的剑眉微皱,“你和大哥说,想去我那里住一段时间,就是为了逃避议亲?” 苏若茵心虚的厉害,不敢抬头,只是轻轻点了点。 苏林见不得她这副自卑怯懦的样子,眉皱的更紧了,“茵茵,我不是不欢迎你去,但是你要清楚,苏府的门好出,可你以后若想回来,就难了。” 苏林虽然在家的时间不长,但对府中各人的性情,还是比较了解的。 以卢氏那偏私的性格,苏若茵若是离开了苏府,以后再想回来,她必定会想尽办法阻挠。 就算是有大哥在,但是内宅毕竟还是卢氏掌理的。 苏若茵知道苏林是为她好,但她眼下却只能欺瞒他。 她终于抬起了头,看着苏林,那双大大的杏眼里隐有水雾弥漫。 “四叔,京城目前对我来说,犹如牢笼,我现在只想离开这里。” 凄楚的话语,配上她泫然欲泣的表情,让苏林心中一痛。 茵茵是个多好的孩子,可卢氏为什么就容不下呢? 苏若茵看他脸上的表情有所松动,连忙又道:“四叔,与其让我在这里触景生情,一直走不出来,还不如让我跟着您走远点,换换环境,时间长了,我肯定就想开了。” “再说了,跟着您和四婶,你们舍得我受委屈吗?” “我肯定比在府里自在。” 苏林看着她殷切期盼的眼神,若小鹿般懵懂纯稚,心下长叹一声。 如果茵茵是他的女儿该有多好,他一定会让她成为这世间最幸福的孩子。 罢了,她既然心意已决,就让她随自己去吧。 在登州,他就是最大的父母官,城中各方势力,对他只有巴结讨好的份儿。 再加上离京城远,苏家的事情那边没有人知道,所有人都会以为茵茵是他的亲侄女。 如此一来,茵茵在登州的日子,比京城确实要舒心。 回去后,他再让薛氏多留意各家子侄,若真有合适的,倒也是两全其美的事。 再说了,他终归是要回京城的。 苏家,大哥最终仍会交到他手里。 若到那时候,茵茵就算没有出嫁,但只要有他在,苏家就谁也不敢欺负她。 以他的能力,护佑她一生衣食无忧,还是能做到的。 想定之后,苏林温和道:“茵茵,如果你已经决定了,那四叔答应你,这次回去,就带你同去。” 苏若茵闻言霎时眼睛一亮,那欢欣喜悦简直就要溢出来了,看得苏林眸中一黯,这丫头,在府中实在是受苦了。 苏若茵连连向苏林福身行礼,“多谢四叔!” 她的生辰宴是在后天,及笄礼也只差一天时间,过后秦烈就要离开了。 苏林是一方父母官,在京城的时间肯定不会太长,所以时间上,应该正好。 这次真是对不起四叔了,只要随着他一离开京城,自己就会寻个机会,悄悄离开。 当然,苏若茵会留下书信,向苏林说明情况。 如果照实说,苏林肯定不会让她走,只能出此下策了。 原本苏若茵以为他不会回来,自己身边只有护卫,就好办的多。 但她却没有想到,苏林会为了她的及笄礼,专程回京。 此次过后,苏林会对她彻底失望,但这是唯一能顺顺利利离开苏家,离开京城的法子。 欠四叔的,只能以后想办法弥补了。 苏林此次回京,还是有些公务在身的,并且还要回薛家报喜。 所以他和苏若茵说好,正式离开京城的日子,就定在四月十二。 京城世家圈子里,最引人瞩目的盛事,苏相一双女儿的生辰宴,终于到来了。 第161章 生辰宴(一) 四月初九,苏府大宴宾朋。 杨氏因着自己儿子的事情,对这次长房的事情,格外卖力。 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筹备宴席的一应事宜。 马氏也一改之前的惫懒,跑前跑后地给卢氏和杨氏打下手。 待到初九这日,一大清早,苏府的中门大开,门前用清水泼地,打扫的十分干净。 下人们都换上了夏季的薄款衣物,按照各人品级,一色儿的靛蓝,宝蓝,浅蓝,束着同色的腰带。 一眼望去,只觉清爽干练,让人耳目一新。 卢氏看到焕然一新的庭院,和穿梭往来的下人,心下十分满意。 对身旁的杨氏道:“这次薇姐儿的生辰宴,多亏了弟妹操持,我心下十分感谢。” 杨氏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是我们薇姐儿招人喜欢,人见人爱。我这心里呀,看见她就喜欢的不得了,多卖些力气也心甘情愿。” 马氏肚子里撇嘴,面上也是奉承话不断。 苏若薇及笄之后,马上就会和睿王世子成亲,以后就是世子妃了。 马氏心中虽然羡慕嫉妒,但是面子上却还是得巴结到位。 卢氏今日打扮的格外隆重,品红色细碎洒金缕牡丹纹琵琶襟上衣,配银白闪珠缎裙,乌黑的发上插着一支赤金点翠如意步摇,同色的耳坠。 最亮眼的,是胸前的那枚蜻蜓胸针,正是近半年来风靡京城的抢手之物。 百宝阁的订单已经排到了年末,不少人拉长了脖子在等着。 现在卢氏却直接戴到了身上,杨氏和马氏的目中都流露出几分艳羡。 卢氏人逢喜事精神爽,脸上笑容不断,更衬得风韵不减,一眼看上去,宛如三十出头。 到了巳时中,客人就陆续上门了。 最先到的,自然是卢氏的娘家人。 卢氏的母亲由长媳陪着,下了马车。 卢氏得了信儿,早就携了苏若薇和苏若茵在门口等着了。 此时看到母亲下马车,眼圈微红,立时上前唤了一声“娘”。 卢老夫人满头白发,容貌与卢氏有五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是一模一样。 她由长媳扶着下车,看到唯一的女儿,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 卢氏已经早一步上前,握住了母亲的手。 苏若薇和苏若茵这时也上前来,一齐福身,唤了一声“外祖母。” 卢老夫人已经见过苏若薇几次了,自然能分得清她们两个。 此时打眼望去,只见姐妹两人,犹如两朵迎风而立的鲜花,在阳光下各自娇俏地盛开。 虽说同样是美人,但姐妹俩却大不相同。 苏若薇今天上着玫瑰粉织金刻丝窄袖褙子,下着一条葱白底百蝶穿花的八幅湘裙。 头上戴着赤金拔丝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金丝镶蓝宝石耳坠,腕上悬着一对蓝宝石祥云纹饰手镯。 这身行头,不仅奢华贵重,而且极衬她的肤色。 初夏丽阳下,少女盈盈而立,宛如一枝盛开的牡丹,自有一番端庄雍容的气度。 卢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卢府现在的当家主母,卢氏的大嫂,眼中也是闪过一丝赞赏。 卢氏看到娘家人眼中的满意,脸上充满了得意和骄傲。 她的女儿,是如此出色,在不久的将来,她就会嫁进睿王府,成为满京城的贵女们艳羡的对象。 相比起苏若薇的满身隆重,旁边的苏若茵就简单的多。 她今日一袭浅绿色芙蓉满开羽纱衫,下着翠蓝金枝绿叶百花曳地裙,戴着色泽柔润的赤金珍珠簪,耳朵和手腕上,皆是珍珠佩饰。 就连胸前,也是一枚镶嵌着珍珠的花丝胸针。 平心而论,苏若茵的妆扮不如苏若薇的奢华贵重,但她本身肤色就白,这身衣裙更衬得她身段婉约,清新若雨后百合。 而那套珍珠首饰,搭配的尤其精妙,于低调中尽显高雅。 卢家也是世家,眼光自然不差,一眼就能看出这套首饰价值不菲。 不说别的,只那全套镶嵌的珍珠就不是凡品。 颗颗浑圆,色泽透亮,簪头上的,竟如拇指般大小。 苏若茵虽然落后苏若薇半步,但她只是往那里一站,鲜妍明媚的就将满身奢华的苏若薇比了下去。 卢老夫人心里暗暗皱眉,自家女儿脑子是进水了吗?干嘛把一个养女打扮的比自己正经女儿还要漂亮? 卢氏接收到自己母亲的眼光,心下一顿,她咬了咬牙,强忍住了告诉母亲的冲动。 她总不能到处去说,苏若茵的衣服首饰都是自己准备的吧? 当她看到今天苏若茵的妆扮时,也是暗暗吃惊。 这死丫头哪里来的银子,居然能戴得起这么好的首饰? 但她心中虽然怀疑,眼下却不是追究的时候。 卢氏只得强笑着搀扶着卢老夫人往德寿堂走:“娘,我婆婆还等着您呢,咱们快进去吧。” 苏若薇也微笑着上来,扶住了卢老夫人的另一只手臂。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往德寿堂走,竟是将苏若茵晾在了一边。 苏若茵脑海中出现了一些零乱的片段。 都是以前她去卢府时和卢老夫人她们相处的细节。 那时候的她,还是卢氏千娇万宠的女儿,卢家人自然也是处处捧着她。 尤其是卢老夫人,经常搂着她一口一个“心肝儿”地叫着。 但是现在,她们却对她视若不见。 苏若茵心里涌上一点淡淡的悲伤和失落,这是属于原身的情绪。 但也只是一瞬,就被她压下去了。 她又没有跟卢老夫人她们相处过,她们于她而言,就如陌生人一般,她自然不会在意她们的态度和想法。 既然她们没有当她是一家人,她也乐得不去凑热闹。 苏若茵正要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偷偷懒,就见卢氏又带着苏若薇匆匆地过来了。 她心里暗暗纳罕。 转眼间,看到门口睿王府的马车时,方恍然大悟,原来是睿王妃和沈弘渊来了。 睿王妃今日到的比较早,也算是给足了苏若薇面子,让外人知晓,她对这个儿媳妇是比较满意的。 卢氏和睿王妃亲热地说着话,苏若薇已是迎向了沈弘渊,娇滴滴地唤着:“弘渊哥哥。” 沈弘渊的目光却是越过她,落在了后面的苏若茵身上。 第162章 生辰宴(二) 沈弘渊的目光中有着深深的惊艳。 他一直都知道苏若茵生得好看,但今天看到她,却觉得格外不一样。 以至于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从下马车开始,他的目光就一直在苏若茵身上。 苏若薇心里恨极,但今天是她的好日子,她断不能失礼。 她走到沈弘渊身边,仰起小脸看向他:“弘渊哥哥,你今天来的这么早,我心里不知道有多欢喜。” 她声音娇柔,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崇拜和爱慕,任何一个男人看到了,都不会忽略。 沈弘渊的目光终于从苏若茵身上拉回来,看向盛装打扮的苏若薇:“今天是你的生辰,我来得早是应该的。” 说着从身后的李更手里接过盒子:“这是送你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那盒子黑漆描金,光是看着,就觉得十分贵重。 苏若薇眼睛一亮,双手接过,脸上漾起甜美的笑:“弘渊哥哥送的,无论是什么我都喜欢。”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精美的步摇。 苏若茵在旁边看到,十分无语,这不正是她设计的其中一样吗? 沈弘渊明知道这是自己设计的,却仍然拿来送给苏若薇,他就不怕苏若薇以后知道了,心里膈应吗? 但是眼下,苏若薇却非常兴奋。 她识得这支步摇,正是京城最近刚刚流行的时新款式,抢手的很。 没想到弘渊哥哥如此有心,居然不声不响地弄到了,送来当她的生辰礼! 这让苏若薇心下甜蜜,弘渊哥哥心中是有她的。 她欢喜地抬头看向沈弘渊,双眼亮晶晶地:“谢谢弘渊哥哥,这件礼物我太喜欢了!” 说罢还略带挑衅地看了一眼苏若茵,弘渊哥哥对她,还是比对这死丫头更上心,费心弄来的饰品,恐怕只此一件。苏若茵就算眼红,也想都不要想。 苏若茵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苏若薇,心下忽然很好奇,如果苏若薇知道这件饰品正是出自她手,不知道她还会如此喜欢吗? 苏若薇只觉苏若茵的笑碍眼至极,哼,这贱丫头一定是嫉妒她得到了这件最流行的好东西! 苏若薇扭过头,不再看苏若茵,正打算和沈弘渊说话,却见他转身从李更手上拿过另外一个盒子,走向苏若茵,“茵茵,这是送你的礼物。” 苏若薇气得眼中如欲冒火,双手扭紧了手中的帕子,拼命提醒自己要忍耐。 众目睽睽之下,苏若茵随手接过,连打开都没有,就递给了身后的迎春,微一颔首,“多谢沈世子。” 沈弘渊目光一顿,“茵茵不打开看看么?” 苏若茵淡淡道:“不用了。还有,我们不熟,沈世子还是称呼我六姑娘的好。” 卢氏和睿王妃在那边说话,没有听到这边说了什么,但看着苏若薇惨白的脸色,心中不快,警告地瞥了一眼苏若茵。 苏若茵说完,留意到卢氏看过来的眼光,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将和沈弘渊之间的距离拉的更开。 她只想平平安安地度过这几天,然后就彻底地离开,所以并不想刺激卢氏母女。 沈弘渊看着她刻意的动作,眸光沉郁了几分。 未来得及再说些什么,门口又来了好多宾客。 卢氏安排人带着睿王妃和沈弘渊先进去,这边赶紧招呼新到的客人。 苏若薇挨着苏若茵而站,忽轻声道:“母亲说你不日就要离开了,算你识相,否则,我一定会赶你出府的!” 苏若茵扭过头,看了她一瞬,淡淡笑了:“苏若薇,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和你争什么。” 无论是沈弘渊还是父母家人的宠爱,苏若茵都不会强求。 她自有疼她爱她的人。 苏若薇本是冰雪聪明的人,只是一直以来,太过于患得患失。 她本来生来就是天之骄女,就应该活在富贵锦绣乡里。 弘渊哥哥,本来也就应该是她的未婚夫。 所有这一切,如果不是因为苏若茵的生母,就不会阴差阳错地落到苏若茵头上。 她回来时,就发誓,一定要夺回属于她的一切。 不是她将苏若茵想的太坏,而是她从小就是在底层成长起来的,看惯了世情冷暖,知晓权势富贵对人的吸引力到底有多大。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自小在金玉堆里长大,她能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烟消云散吗? 苏若薇见惯了人性的贪婪,她根本就不相信苏若茵能轻易放弃相府的富贵。 她怕,怕苏若茵和她争。 尤其是弘渊哥哥,苏若茵和他一起长大,情谊比自己要深厚的多。 如果苏若茵执意要争,以沈弘渊重情的性子,势必会很为难。 苏若薇不想和任何人分享弘渊哥哥,苏若茵当初主动提出要退婚,她心里其实是很警惕的,她一直以为是苏若茵在欲擒故纵。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她的推测,她几次发现这死丫头和弘渊哥哥拉扯不清。 当时她就对自己说,看吧,没有人能逃脱富贵的诱惑,这本就是人性。 所以,她暗暗怂恿卢氏,一定要把苏若茵撵出府去,她要守护好属于自己的一切。 只是,当苏若茵说出这句话时,她原本应该嗤之以鼻的,但是阳光下,少女认真的眉眼,却让她恍惚了一下。 尤其是之前已经得知,苏若茵已经向父亲表明了心意,要随苏林离开。 这一刻,苏若薇原本被嫉妒冲昏了的头脑,稍微清明了一点。 苏若茵她,难道说的是真的吗? 她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和自己争? 苏若薇眼神晦暗,定定地看着苏若茵。 苏若茵不闪不避,清澈的眸光与她相视,坦然无伪。 这是苏若薇第一次正视苏若茵的双眼,此时她才发现,那双眸子,灵动而纯真,似不含一丝杂质的美玉,让人一眼看去,就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 苏若薇心中一震,以前,真的是她错了吗? 如果,及笄礼后,苏若茵真的跟随苏林离京,她就相信她! 苏若薇心绪正在纷乱,忽听得一道沉郁的声音响起:“七姑娘?” 第163章 生辰宴(三) 苏若薇闻言抬头,就看到楚定泽正在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苏若薇挤出一抹微笑,微微福身,“楚世子。” 楚定泽今日是自己一个人来的,镇南侯夫人因为他和叶晚棠退亲一事,对苏若薇的观感极差,所以拒绝前来。 他刚进来,就看到苏若薇在发呆,他唤了两声,苏若薇才从愣怔中惊醒,这状态似乎有点不是很对头,楚定泽剑眉微皱。 但是大门口人来人往,不方便说太多,就打算先进来再说。 正在这时,就见侧边的苏若茵脸上绽开笑容,看向他身后,“棠棠,灵灵,你们来了。” 楚定泽高大的身躯顿时一僵。 自从与叶晚棠退婚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京城世家圈子虽然很大,但是来来去去就那么些人。 两人有很很多的机会碰面,现在居然一次也没有见到,楚定泽心知肚明应该是叶家刻意为之的。 听闻最近安信侯世子顾羽竟然在追叶晚棠,楚定泽心下有些生气。 他知道今天叶晚棠一定会来,就打算见一见她。 虽然他们已经退亲,但多年来青梅竹马的情份还在,他长这么大,接触最多的女子,就是叶晚棠。 实际上,在他心里,叶晚棠就如同他的妹妹一样。 顾羽是什么人? 名满京城的第一纨绔,声名狼藉,人品不堪。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配得上叶晚棠呢? 叶家人对他严防死守,但顾羽闹出来那么大动静,叶家怎么也不见出来阻止啊? 在楚定泽看来,叶晚棠这完全是破罐子破摔,是自跳火炕的行为。 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却不阻拦呢? 他缓缓转身,看到叶晚棠和白洛灵两人,手挽着手,满面笑容地走到苏若茵跟前。 经过他时,叶晚棠连余光都没有给他一个。 那边,荣安侯夫人和白夫人已经与卢氏打过了照面。 白夫人这段日子身体好了点,她知道白洛灵和苏若茵一直交好,就亲自过来了。 苏若茵和苏若薇赶紧向两位夫人见了礼。 叶晚棠和白洛灵也向卢氏福身行礼。 礼节过后,白洛灵立刻上前,拉住苏若茵的手臂,娇笑道:“你今天是主人,都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呀?” 叶晚棠在旁边抿着嘴微笑,一双大眼也眸光璨璨地看向苏若茵。 苏若茵伸出葱管般的食指,轻点在白洛灵娇憨的额头,轻嗔道:“你呀,真真是个小吃货!” “放心,今天青姐做了许多好吃的。” 白洛灵闻言霎时眼睛一亮,自从上次去梨花院,吃了莫青做的点心后,她就一直惦记着。 也不知道茵茵在哪里寻来的厨娘,手艺不是一般的好,做的东西,比香满楼的还好吃。 叶晚棠和苏若茵看到她一副垂涎三尺的样子,相视一笑。 一直站在旁边的楚定泽,看了叶晚棠许久,才开口:“棠——,叶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闻言叶晚棠似是才注意到他,微微转身,从容地看着他,微一福身:“楚世子,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楚定泽看着她目光复杂。 叶晚棠玉白的小脸上,气色红润,神态安详而从容,看向他的目光平静而淡漠,就像是面对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这种感觉让楚定泽心情忽然有点低落。 以前的叶晚棠,一看到他,脸上就会不由自主地飞上一抹红晕。 当她看着他的时候,脸上有笑,眼中有情。 但是现在,她面对着他,却是冷淡的,疏离的,客气到让他无所适从。 楚定泽张了张口,刚说了一句:“我听说顾——” 话未说完,就听得门口一阵骚动,人还未到,声音已是响起。 “哟,苏相府上,本世子还是第一次来,没想到看起来还不错嘛。” 众人一齐回头,就看到一身华丽锦袍的青年男子,头戴金冠,手摇折扇,跟在一位中年美妇身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不是顾羽又是哪个? 前面的慕夫人含笑回头,瞪了一眼自己儿子,向迎上来的卢氏笑道:“犬子无状,还请卢夫人见谅。” 卢氏与慕夫人之前也见过几次,知道她极其护短,只是一笑:“顾世子潇洒倜傥,人品俊秀,我一见不知道有多喜欢呢。” 听人如此夸赞自己儿子,不论真假,慕夫人脸上的笑都真诚了几分,“哪里哪里,卢夫人才真正好福气,膝下一双女儿如此品貌如此优秀,真是令人羡慕啊。” 荣安侯夫人和白夫人也过来寒暄了两句,门口一时热闹非凡。 顾羽早就看到了叶晚棠和苏若茵,他摇着折扇走过来,从随从手中拿过一个盒子递了过来:“六姑娘,这是本世子送你的生辰礼。” 好兄弟难得喜欢一个女子,顾羽待苏若茵很是客气。 苏若茵福身谢过,双手接了过来。 顾羽目光一转,大剌剌地看向叶晚棠。 他本来以为叶晚棠会羞恼或者生气,谁知她居然不闪不避,就这样与他目光相接,极是坦然。 不知怎的,在她明亮的目光下,顾羽心中竟然一顿,那些调侃的话不知跑到了哪里,连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略带狼狈地移开目光,才想起来自己居然在与叶晚棠的对阵中先逃避了?! 顾大世子纵横风月场所多年,此时竟然像个毛头小子般不知所措,他心中登时便有些羞恼。 转头看到苏若茵似笑非笑的目光,顾羽更是恼怒,丢下一句“本世子有事去寻苏文海!”,提步就走了。 那背影,怎么看都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苏若茵将刚才的一切尽收眼底,看到顾羽走了,她转头去看叶晚棠。 而叶晚棠正在看着顾羽离去的背影,眸中若有所思。 苏若茵心中欢喜,看来棠棠听进去了自己的建议,认真考虑与顾羽之间的可能性了。 她怎么看怎么觉得,两人居然十分登对。 刚才没有来得及说完的楚定泽,目光一直在叶晚棠身上,连苏若薇唤他都没有听到。 他心中怔怔地,只是在想:晚棠她,真的喜欢上顾羽了吗? 第164章 生辰宴(四) 苏府今天,注定会是京城世家圈的焦点。 因为两个女儿的生辰宴,苏修已经一早向皇帝告了假,今日休沐在家。 来的男客们,都在外院,由苏氏兄弟接待。 苏维和苏炳今日也告了假,帮着大哥招待宾客。 苏林昨日已进宫向皇帝述了职,今日一直跟在苏修身后,招呼往来的朝中官员。 今日虽不是休沐日,但苏相家有喜,众位大臣也十分识趣,纷纷在下朝后过来苏府,喝一杯酒。 苏文海,苏文波兄弟,也在前院接待各家的年轻男子。 沈弘渊,楚定泽,顾羽,不多时,都来了前院。 只是这几人气场却极为排斥,丝毫没有一起说话的意思,都是各自和相熟的人围成一圈。 后院里,宾客已经到的差不多了,苏若茵和叶晚棠,白洛灵三人一起回了梨花院。 离宴席开始还早,苏若茵不愿与别人周旋,就悄悄和两人出来了。 三人到了梨花院,俱是松了一口气,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交际应酬,本就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儿。 迎春和夏荷早就在院内摆好了桌椅,莫青将做好的点心端了过来。 白洛灵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放入口中,登时满嘴清香,甜而不腻。 她吃的不亦乐乎,苏若茵连忙提醒,“灵灵,待会儿还有宴席呢,你仔细现在吃太多占了肚子。” 白洛灵鼓着雪白的腮帮子,含糊道:“青姐做的点心比宴席好吃百倍!再说了,就这么点,哪里会占肚子啊。” 莫青做的点心,不但形状好看,色泽诱人,而且份量都很小,用来垫肚子再合适不过了。 叶晚棠和苏若茵都是看着白洛灵失笑,这丫头,真真还是小孩子脾性! 苏若茵看向叶晚棠:“棠棠,你与顾羽,……,是打算试试吗?” 叶晚棠用手将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清亮的目光含笑看向苏若茵:“你那天说的话,我回去仔细想了想,我对他,——” 叶晚棠顿了一下,方诚实道:“我很好奇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想了解他。至于其他的,暂时还没有想法。” 苏若茵笑了,想了解一个人,就意味着对他起码是有感觉的,叶晚棠虽然现在对顾羽无意,但以后可就说不定了。 顾羽那边,刚才苏若茵也看到了,他对叶晚棠,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 苏若茵心中为好友欣喜,不论结果如何,但是能让叶晚棠走出与楚定泽的感情泥沼,就是一件好事。 叶晚棠看到好友眼中的笑意,也是一笑。 她忽然觉得,心中很久没有如此轻快过了。 三人一边喝茶,一边吃着点心,随意地聊着天,只觉无比惬意。 甜美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不一会儿,迎春上来报说,宴席快要开始了。 三个好姐妹一起起身,白洛灵还遗憾地抹抹嘴唇,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 待到三人来到大厅时,只见衣香鬓影,宾朋满座,下人流水价穿梭往来,将一道道精美的菜肴送上。 作为今天的主角,苏若茵其实应该一直跟在卢氏身后,接待宾朋的。 但是有苏若薇在,苏若茵也乐得躲清静。 而卢氏母女,也对苏若茵的识趣十分满意。 今天这样的场合,就该属于苏若薇。 叶晚棠和白洛灵本来该与自己母亲坐在一个席位,但两人舍不得和苏若茵分开,三人索性就在后边置了一张小案,一起坐在那边,自得其乐。 前面苏修正在对前来的宾朋们说着什么,卢氏和苏若薇站在他身后。 多么美好的一家三口。 苏若茵远远地看着,脸上始终平静淡然。 其实昨晚苏修找过她,让苏若茵今天和他们站在一起。 但是苏若茵拒绝了。 苏修问她为什么,她只是说七妹妹才是今天的主角,她马上就要离开了,还是尽量淡化的为好。 苏修听后叹了口气,就没有再强求。 对于妻女的心结,苏修心中很是不解,茵茵并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为何就是容不下她呢? 偌大一个苏家,又不是缺吃少穿。 他有时候实在无法理解女人们的脑回路。 今天来的客人们,对于苏府的事情多少都有所耳闻。 见只有一个苏若薇跟在他们夫妻身后,不免私下有些议论和猜测。 苏林越过众人,看向最后面的苏若茵。 见她泰然自若,丝毫没有被这些议论和猜测所影响,心下暗暗点头。 茵茵是个有定力的孩子,未来的路虽然艰难一些,但必然会柳暗花明,最终圆满。 今日苏府的宴席,热闹而又十分和谐。 让许多原本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热闹的人,大失所望。 就连一向最爱生事的顾羽,今日也安静的很。 慕夫人有些奇怪,看了儿子好几眼。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儿子今天有些不对劲。 但具体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她的桌案挨着荣安侯夫人的案子,看了看怡然自得的叶夫人,她疑惑地开口:“叶夫人,羽儿最近还是经常去你家门口吗?” 叶夫人瞪了她一眼,居然会有人将自己儿子的无赖行径问的如此理所当然?! 当真是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她优雅地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慕夫人,贵公子的行踪,我们府上怎么会知晓?” 慕夫人一脸“我们都这么熟了,你还跟我装客气”的表情,看的叶夫人嘴角抽搐,十分无语。 她索性不再端着,直言道:“慕夫人,贵公子的行为,不知道你们怎么看?” 慕夫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什么怎么看?” “羽儿若真有本事把棠儿娶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一定会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 叶夫人咬了咬牙,决定说的更直白点。 她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想探探慕夫人的口风。 两边本来分属不同的阵营,叶夫人怕顾羽只是一时兴起,自己女儿若再栽进去,最后受伤的还是她。 “那个,贤妃娘娘和侯爷是怎么看的?” 第165章 生辰宴(五) 慕夫人眼睛睁的更大,“他们能怎么看?” “只要我儿子喜欢,他们谁敢说个不字!” 叶夫人彻底无语。 京城流传一句话:“顾叶楚唐,慕氏为尊。” 意思就是顾叶楚唐四家虽为四大世家,但到了慕氏跟前,还是得以人家为尊。 慕氏是百家世家,自前代奉朝开始,就是世家大族。 后来,沈之梁举兵反叛,是慕氏一路追随,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助沈家打下天下。 可以说,南魏的江山,有慕氏的一半功劳。 其实当年慕氏的威望并不比沈之梁低,甚至家族势力比沈氏还要大,但慕氏老太爷自知不是打天下的料,甘愿追随沈家。 又在南魏建立后,功成身退,自愿交出一切权力,只是做个富家翁。 沈氏皇族感念慕氏的功绩,又被其深明大义所折服,就将慕氏封为镇国公,虽无兵权,但赐丹书铁券,子孙可世袭罔替。 偏偏到了慕夫人这一代,慕氏只得其一个子嗣。 老镇国公将她疼的眼珠子似的,后来她嫁与安信侯顾氏,十里红妆,也是当年京城盛传一时的佳话。 慕夫人无论娘家还是夫家,俱是顶尖世家,她在京城世交圈,自然有横着走的本钱。 她成亲二十余载,又只得了顾羽一个儿子。 顾氏嫡子,慕氏外孙,顾羽这胎投的,委实是天之骄子。 小时候,和皇子们一起读书玩耍,就连太子背不出书都要挨罚,到了顾羽这儿,愣是没人敢管。 只因他有个无比护短的娘。 在慕夫人眼中,自己儿子是天下第一好。 无论顾羽做什么,她都支持。 哪怕是揍了皇子,皇帝还是笑着称赞他“好小子”,赏赐无数。 所以,他才能轻易自大皇子手下救出秦烈。 而且别说大皇子了,就连贤妃娘娘,见了慕夫人,也是客客气气的。 这位弟媳妇,来头大,脾气更大。 刚刚成婚时,就将安信侯的妾室全部遣散,安信侯屁都不敢放一个。 成亲这么多年了,安信侯身边还是只有她一个。 叶夫人对于安信侯府的情况,当然也是知道的,此刻问话,只不过是替女儿担心。 但听了慕夫人的话,却是安了一半的心。 无论将来棠儿和顾羽能不能成,贤妃和安信侯都不会是问题。 叶夫人放下了心事,心情轻松了不少,和慕夫人一起,闲话起家常来。 苏若茵远远看到这边两位夫人言笑晏晏,十分和谐,她轻轻碰了碰叶晚棠的手臂,在她耳边悄声道:“棠棠,你娘和你未来婆婆相处真融洽!” 叶晚棠闻言,脸上一红,往那边看了一眼方道:“哪里可是未来婆婆了?你这话说的未免也太早了点。” 苏若茵笑嘻嘻地:“不晚不晚,顾羽都二十来岁了,安信侯府能不着急吗?依我看呀,你们俩会很快成亲。” 白洛灵啃着一块八宝鸭,正吃的欢,闻言撇撇嘴:“茵茵,你别光顾着说棠棠呀,你自己呢?我看那个沈弘渊对你,可是一直不死心啊。” 刚才门口的事情,她和叶晚棠在后边可都看见了,沈弘渊这个不要脸的,有了苏若薇,还对茵茵纠缠不清,真真是无耻至极。 苏若茵不以为意,“他爱怎么想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沈弘渊对她来说,已经是个毫不相干的人了,自己几天后再离开南魏,就和他更是不会有一点交集了,苏若茵哪里会管他在想什么。 不过说到离开南魏,苏若茵就对叶晚棠和白洛灵感到抱歉。 她现在还不能告诉两位好友,她即将离开。 也不知道这次一别,还有没有相见之日。 苏若茵的心情一时有点低落。 看到苏若茵脸上黯淡下来的表情,叶晚棠以为她还在为沈弘渊的事情心中不快,连忙转移话题:“茵茵,我娘说,她想来做你的簪礼人,不知你可愿意?” 苏若茵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怎么不愿意?如果叶夫人能来,那就太好了。” 苏若薇的簪礼人,卢氏老早就开始张罗了,要子女俱有,福寿双全的,要人品威望俱高的,总而言之,选了又选,看了又看,最后终于定下了锦昌侯唐夫人。 这位唐夫人不但子女双全,而且持家有方,贤名传遍京城,很是受人敬重。 倒是苏若茵这里,卢氏不想多费心思,就想让杨氏做为簪礼人。 苏若茵原本想着,如果薛氏在家,那薛氏最好,但既然卢氏有意让杨氏做,她也没有反对。 这本就是长辈才能决定的事,她没有置喙的余地。 只是如此一来,所有人都会拿她和苏若薇来对比,流言之下,难免会有难听话。 她没有想到,叶夫人会主动提起来做她的簪礼人。 苏若茵心下感动,叶夫人应该是能猜到,但却没有明说,完全是为了顾及她的面子。 她握住叶晚棠的手,低声道:“棠棠,替我谢谢你母亲,我心里很是感激。” 叶晚棠用力握住她的手,“茵茵,你不用管别人说什么,你这么好,将来总会有人知道的。” 苏若茵想到秦烈,心中甜甜的,笑着点了点头。 叶晚棠松了一口气,转而又替好友难过,茵茵这么好的女孩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磨难呢? 她又想到自己,心下一叹,也许这就是各人的命吧。 苏相两个女儿的生辰宴,于无波无澜中落下帷幕。 一直到最后,楚定泽也没有找到机会和叶晚棠说话。 他心中明白,叶晚棠是不愿意再见他。 他想到在苏府门前看到的那一幕,心中有失落,有涩然,有空白,甚至还有一丝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他和叶晚棠,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最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过于郁结,就连苏若薇,他也没有再去说话,只是一径地早早就走了。 苏若薇和苏若茵的及笄礼,卢氏定在了四月初十这天。 原本是打算生辰宴三天后的,结果因为苏林要走,就提到了四月初十。 第166章 生辰礼 因为白天累了一天,待到所有的宾客都送到,苏若茵只觉浑身若散了架一般,骨头都是酸痛的。 明明也没有做什么,但是就是觉得累。 看来这具身体,还是太娇弱了。 苏若茵漱洗过后,躺在床上,身体很累,却是毫无睡意。 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隐隐地期待着什么。 明明知道秦烈最近很忙。 而且今天不是从苏林口中知道了么,北周的使臣已经到了。 只是一个生辰而已,她并不觉得他一定要到场才行。 谁知就在苏若茵快要睡着时,忽然听到窗户被轻轻敲了两声。 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赶紧披衣下床。 将窗户轻轻推开一道缝,秦烈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在月光下,散发着温柔的光芒,正含笑看着她。 秦烈将窗户拉的更开了些,身手敏捷地跳了进来。 苏若茵不及后退,就被他揽在了怀中。 鼻端嗅到他身上清冽的男子气息,苏若茵将脸埋在那厚实的胸膛上,声音闷闷的:“你若忙,就不用刻意来了。” 她虽然想见他,但却舍不得他太过劳累。 一阵低沉的笑声自秦烈坚实的胸膛中传出,震得苏若茵耳膜嗡嗡。 秦烈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声音低沉悦耳:“就算再忙,你的生辰,我是一定要来的。” 说罢轻轻放开她,将一直拿在手中的一件物事递给苏若茵,眼中含笑:“这是送你的礼物,打开看看。” 苏若茵脸上漾开一抹甜美的笑意,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看得秦烈一阵口干舌燥。 苏若茵拉他在椅子上坐下,伸手打开了盒子。 盒子中,是一对红玉打造的同心结。 一条是项链,一条是玉佩。 那红玉在烛火下,红光莹莹,满目粲然,触手生温,竟是极难得的极品红玉。 苏若茵欢喜的眼睛都笑弯了,她双目亮晶晶地看着秦烈:“这是——商老做的?” 秦烈点点头,他一早就让吕掌柜到处找寻合适的材料,然后又请商老出手,特别打造的。 商老一听说是送给苏若茵的生辰礼,当下用了十二分的心思,将这同心结打造的别具一格。 苏若茵拿在手中,爱不释手地看着,越看心里越喜欢。 她从自己屋子里,找出了一条日常和迎春她们为了打发时间,打的络子。 这络子是她自己动手做的,虽然没有那么精致,却意义不同。 她将玉佩穿好,又仔细地系在秦烈的腰间,退后一步左右看了看,心下十分满意。 秦烈任由她摆弄,只是一直含笑看着她。 眼见苏若茵已经系好了,他拿起红绳穿着的玉结,走到苏若茵身边。 伸手轻轻将苏若茵披散的秀发拨开,将同心结为她戴上。 少女肌肤嫩白,带着沐浴后特有的馨香。 秦烈带着厚茧的手掌,轻轻自她细嫩的颈间肌肤擦过,让苏若茵起了一阵颤栗。 他的手掌温度很高,那股热意,似是穿透了皮肤,烙进了血液中,苏若茵只觉得脸上似乎都热了起来。 房间里的温度骤然升高,空气都变得燥热起来。 秦烈盯着女孩颈后的皮肤,锋利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咽下心中的渴望。 那皮肤上覆着一层细细的绒毛,在他目光的注视下,逐渐地漫上了一层晕红。 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旖旎。 秦烈连忙后退一步,深呼吸了好几口,将心中的燥热压下。 苏若茵察觉到他的动静,绷紧了身体,片刻才放松下来。 她转过身来,却是一直低着头。 秦烈心下叹气,这太考验他的自制力了,他觉得自己一次比一次抵受不住。 但是只要一想到,马上就要和她分开,他还是宁愿受这甜蜜的折磨。 过了一会儿,感觉到屋里的热度下降,苏若茵方敢抬起头来。 她的脸上仍有未褪的晕红,眼波流转间,看得秦烈又是心中一动。 她的脖子上,挂着与他的定情信物。 她的眼中,明明白白地写着对他的爱恋。 秦烈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吻上那张樱粉的唇瓣,汲取她的甜美。 苏若茵忽闪着一双大眼,看到秦烈那双幽深的眸子中,墨色翻涌,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 她忽然觉得自己似是被猛兽盯上的小兔子,心中掠过一阵危险的感觉。 她心下慌乱,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只觉腿都是软的。 两人之间暧昧的氛围被打破,秦烈双眸一闭,艰难地将那股叫嚣的欲望强行压下。 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压抑的紧绷:“茵茵,别害怕,我不会动你的。” 她是他认定要共度一生的人,名分未定前,他会恪守礼节,哪怕这会让他倍受煎熬。 苏若茵俏脸绯红,她不是害怕,她只是觉得有点慌。 在现代,她闺蜜和男友一确定关系就欢喜地滚了床单,回来还和她讨论感受。 但她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别说亲密接触了,连初吻都不曾有过。 上次轻吻秦烈,已经是她做的最大胆的事情了。 她也不是抗拒和秦烈做亲密的事情,只是,她是女孩子啊,总是会害羞的。 秦烈本来打算将三日后要走的事告诉她,但忽然听到外面响起了几声鸟叫。 他皱了皱眉,这是与梵印约定好的信号,看来是师傅那边出了问题,他要立刻回去。 秦烈留下一句“我明晚再来”,又深深地看了苏若茵一眼,就飞身出了窗子,还细心地将窗子关好。 苏若茵抚着颈间的红玉同心结,心中甜意上涌,唇角微笑怎么也压不住。 及笄礼,卢氏只打算邀请一些亲朋好友。 那天叶夫人主动过来跟她说,要做苏若茵的簪礼人时,卢氏是有些不愿的。 叶夫人在京城的威望,可比唐夫人要高。 她自己的嫡女,居然被一个养女压了一头,她怎么会愿意? 但叶夫人问的时候,时机很是巧妙,当时当着满堂佳宾的面,还有慕夫人在旁边,她若不答应,不是坐实了她刻薄的名声吗? 况且叶夫人上来就说,已经问过了苏若茵,得知她还没有簪礼人。 一下子就将卢氏要推拒的借口,轻描淡写堵住了。 无奈之下,她只得答应。 到了及笄礼这天,苏若薇的笄礼先进行。 眼看着苏若薇由婢女扶着,一次次地跪拜行礼,最后由唐夫人将事先准备好的簪子插入发中。 卢氏只觉眼眶湿润,她的女儿,自此以后,就是大人了呢。 接着就是苏若茵的笄礼。 第167章 离别前的醉酒 叶夫人微笑着走上前,将一支贵重的赤金累丝镶红宝石的金簪,插入苏若茵的秀发中。 苏修看着,忍不住湿了眼眶。 刚才苏若薇时,就是由他陪着完成了所有的礼节。 轮到苏若茵时,却是苏林走上前。 昨天晚上,苏林突然到九思居来找他,当着卢氏的面,说是想做苏若茵笄礼的主持。 卢氏本来就不愿意苏修陪过苏若薇礼成后,再陪着苏若茵,所以当苏林提出这个请求时,卢氏顿时喜笑颜开,立刻就答应了。 苏若茵身穿礼服,看到主持位上的人是苏林时,脸上顿时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苏林惯常冷峻的神色,今天一派温和。 他本就生得丰神俊秀,今日刻意收拾打扮,当真是陌生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一众观礼的贵妇贵女们,眼睛纷纷看向他。 苏林走上前,看着亭亭玉立的少女,微微一笑:“茵茵,从今日起,你就是大人了。” 苏若茵依礼向他行跪拜之礼。 苏林坦然站着受了,以后,他会把茵茵当成亲生女儿看待。 苏修本来一直看着,但不知怎地,此刻心中竟涌上一些淡淡的失落和伤感,茵茵仿佛离他越来越远了。 那个会依在他怀中,向他撒娇的小女孩,再也不会回来了。 苏若茵今日邀请了白洛灵和叶晚棠一起来观礼。 叶晚棠已经行过了笄礼,对流程很是熟悉,所以一直静静地看着。 白洛灵想到不久之后,自己也要行笄礼了,就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一双大眼骨碌碌地转着看个不停。 等到所有的礼节完成,苏林走上前,朗声道:“今日侄女茵茵笄礼已成,感谢各位亲朋好友盛情参与!在此,苏某深表谢意!” 说着,苏林携苏若茵对着所有宾朋郑重地鞠了一躬,以表谢意。 众人纷纷回礼。 至此,苏若薇和苏若茵的及笄之礼就算是全部完成了。 卢氏自然为唐夫人和一众观礼的宾客们,准备好了丰盛的席面。 但是叶夫人以家中还有事为由,推脱了卢氏的挽留。 叶晚棠却是不想跟着母亲那么早回去。 叶夫人知道她们三人要好,想说些体己话,嘱咐了叶晚棠几句,就自己先走了。 梨花院里,莫青拿出看家本事,不但做了琳琅满目的各色点心,还做了十六样八凉八热的精美菜肴。 大梨树的叶子已经长得极为繁茂,在院子正中形成了一片浓密的树荫。 迎春带着夏荷和念秋,石榴,话梅几个,早就将饭菜摆好了。 苏若茵,叶晚棠和白洛灵三人过来时,看到满桌的美味佳肴,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尤其是白洛灵,看到那么多好吃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三个姑娘一起落座。 没有长辈在旁,不用遵守那些繁文缛节,更不用布菜添茶之类的,三人别提多自在了。 就连素来最是端庄守礼的叶晚棠,也觉得格外舒适放松。 莫青不但擅长做饭,还擅长酿酒。 她做的果酿,色泽透亮,余香悠长,入口是淡淡的甜味,但又有酒的醇香。 三个姑娘一边吃,一边聊,竟是将一坛子果酿都快要喝完了。 白洛灵喝的小脸红扑扑的,笑着对苏若茵说:“茵茵,你四叔很疼你啊。” 叶晚棠也附和着点点头:“茵茵,我听我兄长说过,你四叔平时很高冷的,就像是——” 她喝的也不少,感觉头都有点晕,顿了顿,方才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就像是高岭之花,只可远观。” “但是今天,你四叔居然一直在笑着。” 苏若茵抱着个软软的抱枕,身子靠在椅背上,“嗯,四叔待我很好的。” 苏林对她的呵护,苏若茵一直铭记于心。 白洛灵喝的眼睛都有点直了,小妮子看上去呆萌无比。 “呃,茵茵,你四叔长的也好看。” “我告诉你啊,我就喜欢像你四叔这样,成熟有魅力的男子。” 苏若茵刚端起一杯茶喝了口,闻言一口喷了出来。 她瞪圆了眼睛:“灵灵,你是不是喝醉了?!” 这丫头知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啊? 喜欢她四叔?! 白洛灵翻了个白眼,很不淑女地嚷着:“这么点子果酿也想让我喝醉?茵茵,你未免太小看人了吧。” 叶晚棠在旁边吃吃地笑,“灵灵不害臊,还未及笄呢,就开始有喜欢的人了?” 苏若茵无比头痛,叶晚棠怎么也来添乱?! 什么叫有喜欢的人了? 那是她四叔啊,是她们的长辈,白洛灵能去喜欢吗? 白洛灵趁机又喝了一杯,大着舌头说:“你们俩捣乱呢,茵茵,我不是说喜欢你四叔,是说喜欢像你四叔这样成熟的男子。” 苏若茵丢给她一记白眼,重点不是成熟,是好看好不好?! 她四叔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也难怪白洛灵犯花痴。 在苏若茵来的那个现代,像苏林这样帅气多金又专一的大叔,多的是女孩们喜欢。 白洛灵撇撇嘴,忽发奇想:“茵茵,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啊?” 苏若茵脑海中闪过秦烈的脸,她也喜欢好看的! 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叶晚棠在旁边忽然笑道:“我喜欢好看的!” 苏若茵和白洛灵两人先是一怔,然后一齐看向叶晚棠,只见她双颊嫣红,眸中略带迷蒙,显然是有几分醉意了。 否则以叶晚棠的个性来说,也不敢说如此大胆的话。 苏若茵两人几乎笑倒,难得见叶晚棠如此可爱。 白洛灵扑上前来,一边挠她的痒,一边假装生气:“好啊,你们俩个先前还笑话我,现在自己倒是说的起劲!” 叶晚棠笑着去躲,倒在了苏若茵身上,三个女孩顿时笑闹成一团。 树荫下,女孩们的欢声笑语随着微风飘散开来。 梨花院的大门外,苏林静静站了好一会儿。 他本来是担心苏若茵会因为卢氏的偏心而难过,特意想过来陪她一起吃饭的,没想到过来,就听到了她们正在说他。 苏林摇摇头,并未往心里去,谁都有青春年少的时候。 他悄悄离开了,茵茵有朋友陪着,那他就不用再担心了。 第168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梨花院是苏府最偏僻的所在,苏若茵三人又笑又闹,也不用担心会传到外面去。 三个女孩竟是觉得从未有过的畅快和放松。 苏若茵自从穿来后,就一直忙于赚钱和考虑如何离开苏家,心里时刻紧绷着,没有过一刻的轻松。 白洛灵虽然在家倍受宠爱,但该守的规矩还是得守。 叶晚棠就更不用说了,作为皇后的侄女,叶夫人自小就对她进行了非常严格的教导,她就是在礼教规矩的框子中长大的。 何曾有过像今天这样,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这种无拘无束的状态,让三人都完全放开了。 到了最后,三人都喝醉了。 冯妈妈担心她们醒来后会头疼,连忙让莫青煮了解酒汤,和迎春几个,将她们都喂了一碗下去。 然后又将三人都扶到苏若茵的床上休息。 三个人竟是睡了整整一个下午! 眼见天色已经染上暮蓝,三人还是没有醒来。 叶晚棠和白洛灵的丫鬟快吓死了,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她们还从来没有见自家姑娘如此出格过。 喊又喊不醒,几个丫鬟都快吓哭了,在外面团团转。 一直到戌时,天都要擦黑了,三人才悠悠醒转。 彼此还迷茫着,相互看了看,才弄清楚情况,不由得相视一笑。 果酿的度数不算高,加上她们又喝了解酒汤,饱睡一场后,就完全清醒了过来。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就赶紧唤了丫鬟进来洗漱。 等到一切都收拾好,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荣安侯府和白府先后派了人来,问两人的情况。 眼看天色实在不早了,两人不再耽搁,就和苏若茵告辞,打算回去了。 苏若茵一直将两人送到垂花门,目送着两位好友走远。 她心中清楚,此一别,今生也不知道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所以,今天,她才上了酒,陪着两位好友痛痛快快地疯了一场。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原谅我,棠棠,灵灵。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无论我身在何方,我都会永远祝福你们,平安顺遂,幸福安康。” 她深深地弯下身子,对着两人的背影行了一礼,算作告别。 待到站直身子时,苏林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身边。 “茵茵,你为什么没有对她们说你即将要离开的事情?” 苏若茵沉默了一会儿,轻轻道:“四叔,我最不喜欢的,就是生离死别。” 无论在现代,还是在现在,苏若茵都很害怕离别。 她没有跟叶晚棠和白洛灵两人说,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要保密,另外一方面,也是怕看到她们的眼泪。 她宁愿一个人承受离别之苦,也不想看到两位好友难过。 至于以后,两人会不会生她的气,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苏林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抬头看了看渐渐升起来的月亮,“还有两天时间,茵茵,你再考虑考虑。” 两天后,他就要离开京城了。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要劝茵茵留在京城的。 但是感情上,对于茵茵宁愿跟着他一起去登州,也不愿意留在京城,他还是感到高兴的。 这说明在茵茵心里,她是信任他的,是把他当做一家人的。 苏若茵摇摇头,“四叔,我早就考虑好了。” 她知道自己在做一件极为冒险的事。 一边瞒着四叔,另一边又瞒着秦烈。 到时候万一弄巧成拙,只怕不但会惹恼四叔,更有可能,会成为秦烈的累赘。 但是她更知道,如果让她就此眼睁睁地看着秦烈离开,却什么也不做,她根本就办不到。 她想为了喜欢的人,勇敢一回。 大不了,搭上自己的性命。 说不定,她一睁眼,又回到了爸爸妈妈的身边呢。 苏若茵一边慢慢往回走,一边在心中苦笑,她不记得以前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说爱情让人盲目。 当时她还嗤之以鼻,认为理智如她,就算是谈恋爱了,也不会变成恋爱脑。 但她现在的行为,是多么的疯狂,这和那些恋爱脑有什么两样? 只能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以前有多鄙视,现在就有多打脸。 可是又是谁说的,青春就是用来冲动和疯狂的。 如果现在不冲动,难道还要等到七老八十了再冲动吗? 只怕是到时想冲动,也没有那个心情和精力了。 苏若茵心中思绪纷乱,一忽儿安慰自己,一忽儿又嘲笑自己。 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不会退缩的。 回到梨花院,冯妈妈和迎春正在清点这次生辰宴和及笄礼,她收到的礼物。 除了叶夫人,叶晚棠,白洛灵,苏林,苏修等人送的礼物之外,桑姨娘也在生辰宴的前一天,悄悄来了梨花院。 桑姨娘是个很温柔的人,她话不多,只是略带歉意地表示,自己没有太多的银子置办,所以只是亲手做了个荷包,里面放了特意去龙华寺求来的平安符。 苏若茵知道,前些日子苏文江去嵩阳书院求学,桑姨娘将自己积攒的所有体己都拿了出来。 看着桑姨娘窘迫的神色,苏若茵赶紧表示,自己就喜欢荷包,心意到了就行,她不注重那些。 桑姨娘见她是真的喜欢,这才有了笑容。 她走之后,冯妈妈仔细地看了荷包,对苏若茵感叹,“桑姨娘是个实诚的,这荷包上用了好多金线,绣的很是下功夫。” 而且龙华寺的平安符,也是诚心求来的。 苏若茵感动于她的用心,就将荷包带在了身上。 苏若茵因为要走,行李尽量简单,所以她只是将贵重的首饰带上,其他的一律封入库房。 她走之后,冯妈妈和石榴,话梅会留下守着梨花院。 越是日子临近,苏若茵心情越是平静。 就像是以前每次重要的考试前,她都会冷静下来。 她知道,只有将自己调整到最佳的状态,才能迎接到来的一切挑战。 北周使臣已经来了几天了,呈上了北周的国书,言明崇宁帝病重,想见一见儿子。 明天,就是文宣帝决定是否放秦烈离开的日子。 第169章 离开(一) 四月十一,北周使臣接到南魏的通知,允许质子秦烈回归。 使馆内,此次的使臣总领傅一林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唤来心腹:“今日晚间,你再跑一趟右相府,转告右相,九皇子非常感谢他此次的出力,以后有机会大家继续合作。” 心腹领命而去。 傅一林换好衣服,来到六公主的府邸,准备接上秦烈一起向文宣帝拜别。 刚到沈初雪的公主府,就听到六公主愤怒的骂声:“秦烈!你不过是匍匐在本宫脚下的一条狗!当初若没有本宫,你早就被猛兽咬死了!” “你怎么可以如此忘恩负义?!” 傅一林听得心中一跳,赶紧上前,就看到沈初雪双目圆瞪,满脸愤怒,正在指着秦烈的鼻子骂。 秦烈依然是一身黑衣,肩膀蹋着,面上一片怯懦瑟缩,面对六公主的怒骂,只是低着头。 傅一林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就怕秦烈再忍受不住,那就前功尽弃了。 他赶紧上前,满脸赔笑:“六公主,不知道我们九皇子哪里做的不对,惹了您不开心,微臣这里给您赔罪了。” 沈初雪横了他一眼,这人最近几天没少来,次次都带着好玩的,她倒也不讨厌他。 她冷哼了一声:“秦烈是本宫的马奴,他要是走了,本宫的骏马谁来照料?” 傅一林脸上笑的越发灿烂:“六公主,我们皇上重病,实在是思念九皇子,这点念想,想必六公主一定能体会。” “听闻九皇子在这里期间,六公主多有照顾,微臣代我们圣上,先行谢过六公主。” 说着对沈初烟深深一揖。 沈初烟虽然脸色仍冷,但愤怒已是缓解,只是仍然板着脸。 傅一林赶紧又道:“听说六公主喜爱骏马,微臣此次前来,特地挑选了一匹北地的好马,送给六公主。” 说着向后一摆手,随从立刻牵着一匹高头大马过来。 那马生得膘肥体壮,浑身黑亮的皮毛,油光水滑,四蹄却是雪白。昂着头,不住地以足刨地,显见是十分不耐烦被束缚。 沈初雪一见这马,顿时就被吸引了。 这马如此神骏,脚力必定非凡。 她走上前,伸手想抚摸马脖子上的毛发。 结果那马竟瞪起眼来,作势欲咬她的手。 沈初雪大感兴趣,她对驯服骏马,向来喜爱。 她“咯咯”一笑,看向傅一林:“你倒是识趣!这匹马本宫甚是喜欢,就用它来换秦烈吧。” 傅一林胸口一窒,这沈初雪实在是太跋扈嚣张了,竟然将秦烈看得连一匹马也不如。 他用余光一瞥秦烈,只见秦烈依然是那副样子,心下悄悄吁了一口气。 在放心之余,又心中叹息,九皇子在南魏的日子之艰难,由此可见一斑。 沈初雪兴冲冲地让属下将马牵回去,就像是一个拿到了新鲜玩具的小孩,迫不及待地去驯马了,早将秦烈抛到了脑后。 待到沈初雪的人一走,傅一林来到秦烈身边,低声道:“九殿下,还请暂时再忍耐一下,很快我们就能离开了。” 秦烈淡淡看他一眼,冷声道:“走吧,进宫。” 在南魏六年,比这难忍受的事情多了去了,如果不是他心性坚韧,又能吃苦,他坟头草只怕都已经老高了。 沈初雪这两句羞辱,又算得了什么? 秦烈和傅一林一起,进宫求见文宣帝,进行最后的拜别。 谁知文宣帝今天压根就没有上朝,内监进去通传后,两人在宫门口等了很久,才等到内监返回。 那内监收了傅一林的银子,说话还算客气:“九皇子,傅大人,圣上国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让咱家转告两位,国书既已加盖了玉玺,就自行离开吧,不必再来了。” 说完转身进去了。 北周使团此次出使南魏,姿态放的极低。 不但送来了一些贵重礼物,而且在国书中刻意将南魏捧的很高,文宣帝心里志得意满。 在他眼中,北周老早就衰落了,现在之所以一直维持和平局面,不过是在等待时机而已。 崇宁帝现在病重,膝下大皇子和二皇子争斗又无比激烈,到现在,连太子也没有立。 如果他突然死了,国内必定大乱,那时就是最好的机会。 至于秦烈,如果不是右相和内监提起,他根本都没有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人。 极力搜索下,才隐约记起,秦烈不过是一个畏缩怯懦,又瘦弱不堪的少年。 在这里六年,好像是专门为初雪那丫头喂马的? 一个马奴,就算是回去了北周,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说不定,他一回去,就被大皇子或者二皇子弄死了。 再加上右相在旁边说,如此方能显示我南魏泱泱大国之胸怀。 文宣帝当时就大笔一挥,在国书上落了笔,用了玉玺,让质子秦烈回归。 事情过后,文宣帝就将之抛在了脑后。 现在秦烈来拜别,区区蝼蚁,他怎么可能再亲自接见? 在他心中,陪宠妃看戏,可比这个重要多了。 傅一林这下是彻底放松了,他笑着走到秦烈身边:“九殿下,咱们快回去收拾东西吧,明天一早就出发。” 越早离开南魏越好,只要踏上北周的土地,九殿下就不用再装的如此窝囊了。 秦烈站在原地,深深地凝望着巍峨的宫墙,眸中墨色翻涌。 傅一林随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在他耳边轻道:“殿下,走吧,这里我们迟早会回来的!” 秦烈沉默了片刻,转身就走,再没有回头。 他所有的东西,也不过几件随身的衣服和书籍。 其余的贵重之物,早就提前悄悄地送走了。 而梵印,昨天清晨,就已经离开。 傅一林这次过来,带了好几匹骏马,除了送给沈初雪的那一匹之外,其余的,都在城外候着。 他与秦烈约定好,明日一早,在城门外二十里处的八里坡汇合。 百宝阁那边,虽然早已安排妥当,但秦烈还想去见商老一面。 商老的身份特殊,如果和他一起走,必然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为了安全起见,之前商量好,他和傅一林的使团先走,随后,他师傅护着商老再离开。 他们到北周再见。 第170章 离开(二) 秦烈到百宝阁时,商老的工作室仍然是原先的模样。 为了保险起见,在秦烈走之后,大约一个月,他才会启程离开。 这期间,秦烈的师傅就一直在暗处,保护商老。 看到秦烈进来,商老将手头的活儿暂时放下,两人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看着沉默的秦烈,商老不由失笑:“你小子不用担心,我虽然一把老骨头了,但当年的身手还在,跑个路还是不在话下的。” 商老随着秦烈师傅的爹娘上山后,也学了一些防身的功夫,虽然不精,但在强身健体方面,效果还不错。 别看商老胡子头发花白,但他的体力很好,否则也支撑不了长年累月的辛劳。 秦烈闻言眉眼未动,只是声音低沉:“您老一把年纪,早就该享清福了,现在却被我拖累。不但不得安生,还得被迫躲躲藏藏。” 秦烈心中清楚,若不是要帮他,商老早就归隐山林了。 凭他的身家和能力,可以找个山青水秀的地方,过的富贵而舒适。 商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小子是越来越啰嗦了!老夫早就说过,是我自己愿意!” 他自幼就喜欢首饰设计制作,选择来百宝阁,固然是因为秦烈的师傅出面,但他若是心里不想,又怎会甘心情愿地留下来? 商老不欲再多说这个,转了话题问:“你小子拍拍屁股走了,那小姑娘怎么办?” 商老不是瞎子,秦烈和苏若茵之间的情愫,哪里能瞒过他的眼睛? 秦烈沉默了。 这几天他刻意地不去想这个问题,因为他发现,只要一想到就要和苏若茵分离,他心里就纷乱异常,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镇定自若。 商老看了看他的神色,神情一肃:“秦烈,茵茵是个极好的姑娘,你万不可错过。” 说着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神情中有哀伤一闪而逝,声音低了下来,“……你,千万不要走我的老路。” 秦烈点了点头,“您老放心,我已经认定了茵茵,就绝对不会放弃。” 眼前的分开是暂时的,等到了北周,他消除了隐患,自会来接茵茵。 又和商老商议了一会儿细节,待到诸事敲定,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用过晚饭后,许是因为离开之事已经板上钉钉,秦烈的师傅没有再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而是去了百宝阁找商老说话。 梨花院。 苏若茵漱洗完毕后,和迎春再一次检查了一下所要带的东西。 在这个节骨眼上,念秋却生病了。 前两天就有些不舒服,她却硬挺着,谁知却越来越严重,竟卧床不起了。 紧急请了大夫,吃了药,虽然好了点,但她这个样子,却绝对无法长途跋涉。 没办法,计划只能调整。 苏若茵让念秋留下,和冯妈妈一起,看守梨花院。 念秋虽然心里难过,但知道自己这个样子,若勉强跟着,只会拖累姑娘,还不如安生待着,将院子给姑娘看好。 她本就是个安静老实的姑娘,认为这就是老天的安排,倒也能安然接受。 检查完后,苏若茵让迎春去睡,自己坐在屋里。 她心中有预感,今晚秦烈一定会来。 晚饭前,苏若茵去了一趟苏修的书房,苏林也在。 苏修知道,明天苏林就要带苏若茵离开了,他心中有失落,有不舍,也有安慰。 亲手养大的姑娘,一朝分离,怎么会不伤感呢? 但茵茵此去,若能有个好的归宿,他心里也会倍感高兴。 苏若茵郑重地给苏修磕头拜别,在她心里,苏修虽然不算特别好的父亲,但待她,却一直不错。 自从她穿来以后,如果没有苏修的关怀,这段日子,会更难熬。 苏修眼眶微湿,扶她起来,殷切地叮嘱了好多。 末了,还嘱咐她,若是在登州待的不开心,尽可以回来,苏家的大门,什么时候都会为她而敞开。 苏林眼见父女俩人伤感,赶紧岔开话题,说些明日出发的流程。 三人说了一会儿话,定于明日巳时准时出发。 苏若茵提前已经将东西收拾好了,苏林又嘱咐了一些细节。 苏修让苏若茵回去早点休息,养足精神,他和苏林,再聊一些事情。 苏若茵将窗子打开,仰望着天空的明月。 今夜无风,月亮高高地挂在湛蓝的天幕上,漫天的星子,调皮地眨着眼睛,天地间,一片静谧。 苏若茵正在出神,忽觉眼前一花,就见秦烈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已经出现在眼前。 她心里一喜,连忙将窗子推开,秦烈一个闪身,已是跳了进来。 他反手关上窗子,回身一把拉过苏若茵纤细的身子,紧紧地搂入怀中。 苏若茵亦用力地圈紧他劲瘦的腰身。 秦烈脸埋在她的秀发中,声音闷闷的:“茵茵,我明天就要走了。” 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他心中沉的厉害。 苏若茵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嗯,明天我四叔也要走,我去城外八里坡送他。” 秦烈一怔,心中涌上喜悦,这么说,明天他们还能见面? 只是怕到时候人多,反而没有机会说话。 秦烈将她搂的更紧:“茵茵,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接你的!” 苏若茵轻轻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秦烈以为她在难过,心中堵的更加厉害。 殊不知苏若茵此时一脸心虚,她怕一开口,就让秦烈听出端倪,索性就不说话。 秦烈只觉今夜的苏若茵似乎有点不一样,但他心中被离愁所占据,就没有深思。 他微微松开了一点手臂,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姑娘。 苏若茵被他抱的太紧,勒的肺里有点缺氧,脸上涌出了点点红晕,轻轻喘息了两下。 此时此刻,姑娘眼波盈盈,随着喘息,胸口微微起伏。 因为已经入夏,苏若茵漱洗完,只着了一身中衣。 刚才两人抱着时,苏若茵的中衣领略松开了些。 此时,露出了一片耀眼的雪白。 秦烈一眼望去,只觉脑中轰然一声,身体的热度急剧升高。 第171章 离开(三) 苏若茵只觉宛如置身火炉,周身都被灼烫的温度所包围。 她觉得有点闷热,略微动了几下。 这一动不要紧,秦烈脑中苦苦绷着的弦彻底崩断! 他一手仍然搂着姑娘纤细的腰,另一手抬高苏若茵的下巴,微微俯身,吻上那张朝思暮想的娇唇。 苏若茵脑中一白,来不及反应,身体自动地想往后退。 谁知横在腰间的手臂宛如钢铁般,她非但没有退成,反而被那手臂往前搂的更紧了,柔软的身子紧紧贴在火热的胸膛上。 唇瓣上,是他炙热的双唇。 秦烈用舌尖,在轻轻地描绘她娇嫩的双唇,轻吮慢咬,似乎是怕吓着了她。 苏若茵身体软的厉害,心跳如鼓,“嘤咛”一声,就想张口说话。 谁知略一张嘴,秦烈就立刻闯入,将她的呻吟尽数堵在齿间。 品尝到她的甜美,秦烈的吻逐渐强势狂暴起来,似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吻的越来越深。 一会儿功夫,苏若茵就喘不过来气,唇舌都开始又麻又痛,她忍不住用手轻推,试图拉开一点距离。 但她那点子力气,哪里会是秦烈的对手? 秦烈抬高她下巴的手下移,握住她的手腕往后,将她的左手背到身后。、 两人之间的距离非但没有拉开,反而贴的更加紧密。 苏若茵只觉肺里缺氧的厉害,似乎马上就要晕过去。 察觉到她的身子发软,秦烈终于放开了她的唇。 苏若茵立刻大口地呼吸,灌进来的空气让她略微清醒了一点,脑子却仍是晕乎乎的。 秦烈低头看到她大眼迷蒙,双颊嫣红,小巧的唇瓣又红又肿,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 他心里一紧,血液再度沸腾,本就没有消退的欲望更加勃发。 苏若茵此时略微清醒,才惊觉他身体的变化,当下脸上更是暴红,一动也不敢动。 秦烈身体紧绷,运起内力,缓缓吐息了几下,将那股子冲动强行压下,却是不敢再抱着她。 接触到了她的甜美,才让他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她面前,到底有多脆弱。 他甫一松手,苏若茵立刻退了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秦烈眸中一暗,声音低沉:“茵茵,我——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该死,他怎么能如此莽撞呢? 茵茵一定吓坏了,会不会把他当成登徒子呢? 秦烈心中发沉,却听得对面苏若茵的声音响起:“我——我不是怕,我不害怕——” 看到秦烈眼中的自责,她更加语无伦次:“就是给你——也,我也愿意——” 声音渐渐小如蚊呐,苏若茵简直想拿头撞墙! 瞧瞧,她都在说些什么呀?! 就算是心里真的这样想的,她也不能说出来啊。 秦烈会不会误会,当她是轻浮女子啊? 秦烈飞扬的剑眉一挑,眸中立刻大亮,他到底是捡到了一个什么宝贝啊。 看到苏若茵咬唇懊恼的模样,他微微一笑:“茵茵的意思,我都知道了。” 苏若茵瞠目看他,见他一扫刚才的忐忑,笑得一脸春风荡漾,心中嘀咕,你知道个头! 她心中深深鄙视自己。 想她以前什么没有见过? 就连岛国的爱情动作片,她和闺蜜还悄悄在家拉起窗帘观摩过。 当时两人都淡定的不得了,还津津有味地讨论哪个大,哪个太短之类的问题。 现在秦烈只不过吻了她一下而已,怎么就让她方寸大乱,心慌意乱的完全不知所措?! 苏若茵由此得出结论:观摩和实战,完全是两码事。 秦烈看到平常大方坦荡的苏若茵,此时不但顾左右而言他,而且一双大眼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他,心中不由漾开一抹笑意。 他的姑娘,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再这样下去,他又忍不住要吻她了! 眼看夜色越来越深,再耽搁下去,秦烈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不走了。 他走近苏若茵,轻轻抚着她垂顺的秀发,低声道:“茵茵,我没法告诉你,需要你等多久。” “但是我向你承诺,只要那边稳定住局势,我就立刻回来接你。” 苏若茵点点头,轻道:“你别担心,我会好好的。” 我会好好的陪你一起走,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面对那些血雨腥风,而我却远在千里之外,日夜担心。 两人又说了几句,三更的梆子声传来,秦烈必须要走了。 他转身走到窗子边,想要回头,却强忍住了,身子一动,身影已是彻底消失。 他怕回头看到苏若茵的泪眼,怕自己在她的眼泪中会忍不住。 第二日,苏若茵一早起来,收拾好后,将冯妈妈和迎春几人都唤来。 冯妈妈湿了眼眶,念秋哭得像个泪人儿,专程赶回来的冬梅,也是眼泪不断。 关于莫青,苏若茵本来还想为她安排,但她却说,她自有去处。 告别之后,苏若茵带着迎春来到九思居。 卢氏和苏若薇都在。 看到苏若茵一副外出的装扮,卢氏和苏若薇都沉默不语。 卢氏是心里愉快,这个碍眼的丫头终于要离开了,从此以后,她再也不必想起那段往事。 苏若薇是没有想到,苏若茵居然是真的要离开。 苏若茵给卢氏行了一礼,卢氏干巴巴地嘱咐了几句,无非是路上注意安全之类的。 临了苏若薇送苏若茵出来,两姐妹在九思居大门外站定。 苏若薇脸上神情复杂:“我没有想到,你真的要走。” 苏若茵微微一笑:“我早就说过,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争什么。” 说着轻轻一礼:“苏若薇,就此别过,祝你安好。” 苏若薇就算嫉妒或者怀恨在心,但没有做过太出格的事。 苏若茵并不是一个喜欢记仇的人,在她看来,只要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她都可以一笑而过。 毕竟,总是记着仇恨,太累了。 苏若茵说完,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一句轻轻的话:“对不起。” 苏若茵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脚下越走越快,苏府的一切,都被她抛在了身后。 苏林一早已经准备妥当,苏若茵要随着他离开的事,苏府其他人并不知情。 巳时,苏修站在大门口,看到苏若茵上了马车,苏林扬起鞭子,向大哥略一颔首,用力挥了下去。 马蹄声响,马车粼粼,一行人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苏府。 到城外八里坡时,日头已经走到了半空,大地间一片炎热。 苏林看到前方的人马,微有些诧异。 待到看清是秦烈一行时,他并没有打算过去打招呼。 谁知后面苏若茵的马车中,却传来一声“停!” 苏林惊讶地回头,就见苏若茵主仆三人,已经出了马车。 三人俱是一身利落的男装打扮,迎春和夏荷身上,还背着两个包袱。 苏林微微皱眉,不解地看着苏若茵。 苏若茵已经看到了秦烈,招手示意他过来。 秦烈眼皮一跳,心中涌上一个强烈的预感。 他长腿一迈,大步走到苏若茵身边,低声道:“茵茵?” 眼中是焦急的询问,苏若茵对他安抚地笑笑。 苏林看着两人的互动,眼中的惊疑越来越多。 苏若茵走到他身边,因着男装,就拱手为礼,轻声道:“四叔,对不起,我骗了您。” “我不是要跟您去登州,我要随秦烈去北周!” 第172章 离开(四) 苏林瞳孔剧烈地一缩,饶是心中猜疑,但他绝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 他厉声喝道:“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因为有傅一林他们在场,苏林不敢暴露出苏若茵的身份。 苏若茵毫不畏惧,“四叔,我意已决,还请四叔成全。” 苏林气得头发懵,只觉太阳穴都是一抽一抽的。 这丫头疯了! 她是什么时候跟这个北周质子搅和到一起的?! 苏林转头去看秦烈,见他将苏若茵半护在身后,眸子微眯:“秦烈,你居然鼓动她和你一起走?!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毁了她一辈子的!” 秦烈刚才听到苏若茵的话,也是心中巨震。 先是巨大的喜悦,茵茵居然要和他一起走?! 然后又是深深的忧虑,他不能如此自私,将她陷于危险中。 苏若茵看着他,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你不必劝我,如果你不带着我,我会偷偷地走,自己去找你!” 秦烈从她眼中,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决心和勇气。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下决心了。 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着暴怒的苏林。 他微微俯身,行了一礼,“苏大人,我会用自己的性命,保护好她。” 一句话,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苏林额角直跳,他要疯了。 “你若执意跟他走,以后,就不要再喊我四叔!” 苏林狠下心,冷冷地说。 苏若茵红了眼眶,却仍是倔强地抿了抿唇:“我要跟他走!” 她声音虽微微颤抖,但其中的坚定之意,却清晰入耳。 苏若茵跪下,向苏林郑重地磕了一个头:“四叔待我的好,我铭记于心。但请恕茵茵不孝,不能承欢于您膝下。四叔保重。” 苏若茵不敢再看他,怕忍不住眼中的泪水。 只是决绝地转身,走到秦烈的身边。 她眼睛通红,脸上难掩哀伤。 秦烈心疼地扶住苏若茵,眸光直视苏林。 “苏大人,茵茵非常敬重您,所以才不愿您伤心。” “今日一别,来日自有相会之期,还请苏大人暂时将此事保密。” 秦烈知道如此要求有些无耻,但是为了茵茵,他宁愿被苏林误会。 果然,苏林闻言眼中闪过一道寒光,“秦烈,你就是如此哄骗茵茵的么?” 假惺惺地为她好,利用他保守秘密,让她不受流言所扰。 但实际上呢? 却拐骗她和他私奔! 她一个姑娘家,事情一旦流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再说了,她跟着他一起去了北周,北周的人会怎么看待她? 就算北地民风开放,但姑娘家与人私奔,还是会受人非议的。 苏若茵从小娇生惯养,哪怕后来因为身份问题,受了薄待,但毕竟是金玉堆里长大的,哪里见识过人心险恶? 这秦烈,如果变了心,她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还不是任人欺负? 到时候,谁给她撑腰? 只怕是哭死也不会有人知道! 苏林心里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一时间心乱如麻,向来以沉稳着称的他,竟然手心里出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不由地看向秦烈,这个拐骗了茵茵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秦烈虽在南魏为质八年,但他平日的存在感实在太低,苏林对他的印象,仍然停留在每次看见他,都是跟在六公主身后,怯懦卑微的样子上。 但现在搭眼看去,眼前的男子五官生得虽好,但因为棱角太过分明,当他不再伪装时,那股子凌厉的气势就显露无遗。 他脊背挺直,高大的身材舒展开来,竟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苏林阅人无数,此时哪里还不明白,这人在南魏期间,竟是一直在伪装! 他竟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由此可见,此人的心机有多深沉! 茵茵如此单纯,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跟他去了北周,绝对是羊入虎口,会被吃的渣都不剩! 苏林心中焦虑更甚,刚想开口,秦烈就低声道:“苏大人,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担心,但我是真的喜欢茵茵,请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定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说着情不自禁地转头去看苏若茵。 两人对视中,秦烈原本冷淡的眸光变得柔和,冷峻的脸部线条似也被柔化。 苏林一直仔细地盯着他,自然没有错过他的变化。 他是男人,当然清楚秦烈看茵茵的眼光意味着什么。 但是,若他以后变心呢? 人心可是最经不得考验的。 苏林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苏若茵此举太过冒险,他压根就不赞成。 可是,看到苏若茵坚定的眼光,他就明白,自己今天无论如何是留不住她的。 既如此,就不能让秦烈认为,她是可以任人欺负的! 苏林蹙眉,走近两步,用极低的声音道:“秦烈,茵茵我就暂时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好好待她。你若负她,将来不论天涯海角,我必追杀你到底!” 说着又转头去看苏若茵,语气微顿,才道:“茵茵,如果在北周不开心,记得到登州来。” “有我在,总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 苏若茵强忍了许久的泪终于流下,四叔终究,还是不忍心让她难过。 纵然她骗了他,利用了他,四叔却仍然愿意为她收拾烂摊子,甚至承诺会帮她到底。 这一刻,苏若茵知道,苏林走进了她心里,成为她内心承认的真正家人。 她眼泪掉个不停,看得两个男人直皱眉头。 苏林微微叹息:“茵茵,走吧,祝你一路平安。” “到了地方,记得给四叔来一封信,我可以随时到边境去接你。” 苏若茵点点头,眼泪流的更凶。 秦烈实在看不得她这个样子,粗糙的大掌抹上她的脸颊,极尽轻柔,语气宠溺:“茵茵,我们该走了。” 他看向苏林:“您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苏若茵转身,和他一起向北周的队伍走去。 一直到走出了很远,回头去看,苏林仍然站在原地,遥望着她。 苏若茵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振奋,默默道:“四叔,我一定会过的很好的,请您放心。” 秦烈静静地站在她身旁,将她扶上一匹马,自己也跨上另一匹,马鞭扬起。 烈日下,一行人迅速向远方疾驰而去。 第一卷完 第173章 自责 天色渐暗,一片浓密的树林里。 几个满身尘土,神色略显疲倦的人,正随意散乱地坐在树下歇息。 秦烈拿着一个水囊,走到苏若茵身前,蹲下身子,递到她手里。 旁边的迎春和夏荷见状,很有默契地退的稍远了点儿。 苏若茵白皙的小脸,被烈阳晒的红彤彤的,几缕发丝散乱地贴在额头上,已经被汗水浸湿。 她柔嫩的双唇,略起了一些干皮。 看到秦烈关切的目光,苏若茵苦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水囊。 仰头喝了两小口,苏若茵就将水囊又递给了秦烈。 秦烈见她情绪低落,在她身旁的草地上坐了下来。 “茵茵,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别太自责。” 秦烈低声开口。 为了赶路,整个下午,他们这行人都骑着马飞奔在路上。 秦烈长年习武,身体素质自不必说。 就算是看起来斯文的傅一林,体力也好的惊人,骑着马连续奔驰数个时辰,却毫无疲惫感。 真正拖后腿的,是苏若茵主仆三人。 苏若茵在现代时,因为对骑马这项活动很是喜欢,家里也算富有,因此专门请过一个马术教练。 她原本对自己的马术很是自信,这也是她敢于决定和秦烈一起走的底气。 谁知,今天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证明了,她那种花架子的马术,当做娱乐还可以,但若真正要长途跋涉,绝对是很拉胯的。 实际上,在飞奔了有一个时辰左右时,苏若茵就有点坚持不住了。 北周的马,骠悍壮烈,又极为高大。 她坐上去,很是不适应。 时间不长,两条大腿的内侧,就被磨破了皮,钻心地疼。 但是看到秦烈他们一心赶路,苏若茵就咬牙硬忍着。 不光是她,迎春和夏荷两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虽然也会骑马,但是长年待在内宅的婢女,都是娇养的,哪里受过这等苦? 但是两人既然决定跟随苏若茵,就知道会碰到许多困难,所以也是咬牙硬撑着。 赶路时,秦烈本来是和苏若茵一前一后走的。 结果走着走着,苏若茵逐渐落后。 两个时辰过后,苏若茵主仆,已经落到了最后。 秦烈察觉到时,连忙策马回到苏若茵身边。 看到她脸色惨白,急忙命队伍停下。 苏若茵勒停马匹时,还差点栽下来。 若不是秦烈眼疾手快,她真有可能一头倒下马来。 秦烈接住她纤细的身子,脸上焦急:“茵茵,你没事吧?都怪我,没有及时察觉。” 不知为什么,秦烈心中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似乎身后一直有危险,在如影随形地追逐着他。 只有尽快离开南魏,方能摆脱。 刚开始看到苏若茵骑马还算娴熟,所以他就放心地一直赶路,却没有料到,她的体力会跟不上。 苏若茵摇摇头,低声道:“我没事,就是——有些累。” 大腿内侧,火辣辣地,磨破的皮肉与衣料已经粘在了一起,她一动,就疼的直吸气。 秦烈看到她隐忍的表情,皱起的眉头,再看看迎春和夏荷,也是惨白着脸色,心知不能再继续赶路。 于是,他喊来傅一林,下令原地休息两刻钟。 队伍中刚多了苏若茵三人时,傅一林就猜测过她们的身份。 但是秦烈不说,他也没法问。 只是他经验丰富,一眼就看出这三个是女子。 现下秦烈又当着他的面,抱着苏若茵,傅一林就算是个瞎子,也能看出两人关系不一般。 当下虽然心中焦急,却不敢违逆,只得命令随从们下马,原地休整。 迎春和夏荷两人再顾不得什么,赶紧下马,坐在树下大口地喘气。 秦烈则抱着苏若茵来到稍远点的地方,待到众人都看不清楚了,方轻声问:“茵茵,身子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刚才抱着她时,秦烈就能感觉到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苏若茵咬了咬唇,心知瞒不过他,只得道:“我腿上磨破了一点。” 秦烈一双剑眉倏然皱起,眸中泛上心疼。 他刚学会骑马时,也曾经被磨破过,而且师傅并不让他休息,一直顶着破了的皮肉继续训练。 晚上回去时,衣服和皮肉都粘在了一起,撕一下,连皮带肉都下来,鲜血直流,痛的他满头冷汗。 那滋味,到现在依然记忆犹新。 那年他才七岁。 只是现下青天白日,荒郊野外,他就算带着伤药,又怎么为苏若茵上药呢? 如果不上药,到了晚上,破了的皮肉铁定会和衣服粘在一起,那苏若茵受的罪就太大了。 秦烈左右打量了一下,起身抱起苏若茵,提气纵跃,几个起落间,已是跃上了前方一棵高大的树木。 现在已是初夏,树荫浓密,遮天蔽日。 从上往下看,只见枝叶层叠,底下根本看不到上面。 秦烈将苏若茵放在一个枝桠上,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交到她手里,“这是上好的外伤药,你一会儿先对付着上点儿。等晚上到了客栈,再泡个澡,仔细涂抹。” 说完怕苏若茵羞涩,秦烈又飞身下了大树,站在树下守候着。 苏若茵本来就痛的厉害,看到秦烈安排妥当,也顾不得什么,赶紧将裤子解了开,将那药膏涂抹在大腿内侧。 那药膏闻起来有股清凉的药草香,抹上去后一阵冰凉,原本火辣辣的地方,瞬间舒服不少。 等到涂抹完毕,苏若茵又收拾好衣服,就开口唤秦烈。 秦烈飞身上树,抱了她下来。 经过这一番休息抹药,苏若茵已是大大地缓了一口气。 看到迎春和夏荷时,苏若茵询问她俩,得知两人只是疲惫,并未受伤时,随即放下了担心。 这顿耽搁,两刻钟已是过去了。 眼看再拖下去,今晚就到达不了预设的地点了,傅一林只得硬着头皮过来提醒秦烈。 苏若茵一听,赶紧站起身来,催促着秦烈快走。 秦烈见她有所好转,想到接下来的路程确实遥远,就不再坚持,下令出发。 只是接下来赶路时,顾虑到苏若茵的身体,秦烈有意放慢了脚程。 饶是如此,一个时辰后,苏若茵还是疼的冷汗直冒,脸色惨白,秦烈只得再次下令歇息。 苏若茵内心自责不已,情绪很是低落。 秦烈正想说笑两句,开解一下她,却不妨原本平静的林子里,变故陡生! 第174章 遇袭 他们休息的地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这里的大树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一棵棵都高大无比,树荫遮天蔽日。 再加上天色已近傍晚,林子里的光线很是黯淡。 秦烈和苏若茵休息的地方,离众人较远,在林子的更里面。 苏若茵因为自己拖累了行程,正在自责不已,秦烈刚想开口安慰她,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动静。 多年养成的警觉在此刻发挥了重要的作用,秦烈倏地起身,一支箭,已无声无息地自林中射出,直奔他面门而来。 秦烈微一晃身,利箭贴着他的脸颊飞过,余劲未歇,直刺入后方的一棵树身,发出轻微一声“夺”的响声。 秦烈不及细看,第二支箭已是接踵而至。 泛着寒光的箭头,在幽暗的森林里,带着一丝死亡的气息,令人颤栗。 不见秦烈如何动作,身子似乎只是微微一晃,就躲过了这致命的危险。 变起仓促,只是瞬息间,秦烈已是躲过了两支箭矢。 他动作忽然加快,疾冲至苏若茵身边,强劲的臂膀将她拦腰抱起,一个转身,已是躲入了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后。 只听“夺夺”两声,又是两支箭矢插入了他们身前的大树。 苏若茵此时方回过神来,她身子贴紧树干,努力稳住心神,微微颤抖的手却仍然昭示出了内心的紧张。 秦烈将她紧紧地搂入怀中,温热的大掌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她的秀发,在她耳边极轻地低语:“别怕。” 他低沉的声音中有种令人安心的魔力,苏若茵疯狂跳动的心脏缓缓平稳下来。 四周,忽然变得极其安静,连风吹过林子的声音似乎都停止了。 秦烈浓眉微皱,侧耳细听。 忽然,一阵衣袂破空声响起,刚才秦烈和苏若茵待的地方,出现了两道缠斗在一起的身影。 两人均是一身黑衣,身形极快,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已经你来我往地过了好多招。 秦烈和苏若茵从大树后探出头来,运足目力,向那边看去。 只见缠斗中的两人一方赫然是杜山,他此时早没了平时的嬉皮笑脸,而是一脸肃然,神情冷厉。 杜山的武器是一把寸许宽的细剑,剑刃寒光四射,显而易见的锋利。 他出手极快,招招致命。 而另一方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精光湛然的双眼。 他手中是一把雪亮的匕首,背上背着一副弓箭。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依然能看出那人出手极为凌厉。 虽然杜山的武器较长,但反而落于下风。 秦烈看了一会儿,眼见杜山额头见汗,逐渐左支右绌,步步后退,他眉心一凝。 低声在苏若茵耳边留下一句“不要出来”,秦烈身形一动,向着那边跃了过去。 那黑衣人眼见再有两三下,就可将眼前阻挡之人杀掉,眼角余光,却忽然看到一道人影迅捷无伦地飞了过来。 人未至,一道雪亮的刀光先至。 那刀光犹如匹练般,划破了林子里的黑暗。 黑衣人此时若再前进一步,固然可将杜山重伤,但同时那雪亮的刀光,也会斩下他的双手。 黑衣人片刻犹豫也无,立刻撇下杜山后退。 杜山一脚跌到地上,大口地喘息了几下,胸前的黑衣上,已是被鲜血打湿,只是不显眼而已。 黑衣人后退之际,秦烈已经如影随形地追了上去。 匹练般的刀光再次划过,已是与黑衣人交上了手。 甫一交手,那黑衣人就浑身一震。 秦烈的内力之强,出乎了他的意料,手中的匕首竟然差一点脱手而出。 他心下吃惊,出手却仍然凶狠。 秦烈手下不停,一边冷声喝问:“阁下是何人所派?” 此人全身上下,俱包裹在紧身黑衣中,只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泛着漠然的光。 秦烈注意到,他的右边眉骨处,有一个小小的刀疤。 面对秦烈的喝问,黑衣人一声不吭,手中的攻势却越发密集,招招致命,竟是比刚才和杜山对阵时更疯狂。 秦烈眼中寒光一闪,手中雪亮的刀光大盛,在黑衣人又一次疯狂进攻时,刀锋轻轻一转,竟是直接切入了黑衣人的右臂。 黑衣人吃痛之下,匕首顷刻脱手。 他漠然的双眼终于有了些波动,看向秦烈的目光中,多了一些惊讶和戒备。 秦烈本想乘胜追击,哪知黑衣人见机极快。 眼见不敌,竟是毫不恋战,一个飞起,身形轻盈如大鸟般急速后退。 秦烈身形微动,黑衣人扬手就是一片白色粉末飞出,空气中立刻充满了一种奇异的香气。 秦烈屏住呼吸,身形只是迟了那么一瞬,却已失去了黑衣人的形迹。 在夜色的掩盖下,那黑衣人迅速远去,再也追之不及。 秦烈收住脚步,上前将杜山拖起,退到苏若茵所在的大树后。 一手揽着苏若茵,一手拖着杜山,迅速向傅一林那边的方向退去。 刚才他这边遇袭,只有杜山一人出来,也不知道傅一林他们怎么样了。 待到了歇息地,只见这边草木倒折,一片狼藉,地上还有几滩血迹,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影,秦烈不禁心中一沉。 苏若茵更是心下焦急,也不知道迎春和夏荷怎么样了。 秦烈将杜山轻轻放下,让他自行疗伤,沉声唤道:“傅一林。” 他气沉丹田,声音在夜色中传出去不知道多远。 过了一会儿,听到前方黑暗的林子中,传来傅一林的声音:“九殿下?” 秦烈道:“是我。” 那边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只见火折子亮起,几个影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 待到了近前,方看清楚,打头的正是傅一林。 他身上的袍服烂了好几处,袖口更是短了一截,斯文的脸上有几片黑灰,头发略显凌乱,不过好在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势。 苏若茵看到迎春和夏荷两人衣饰完整,完好无损地站在人群中,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两人看到苏若茵,着急地跑了过来,站在了她身后。 傅一林看到秦烈没事,一口气顿时松了,再顾不得形象,一屁股坐到了地下。 第175章 幕后之人 傅一林身后的人,虽然个个带伤,但好在人数整齐,并未减员。 秦烈踱到他身边,垂眸看向他:“你这边发生了何事?” 傅一林擦了擦脸上的黑灰,吃力地站了起来,“九殿下,刚才杜山听到您那边的声响,立刻前去帮忙。” “我和属下也打算过去时,却被四个黑衣蒙面人拦住了去路。” “这几个人武功不见得有多高,但出手极为狠辣,完全就是要置我们于死地的招数。” “属下几人要保护我,保护这两位姑——呃,两位小哥,难免束手束脚,竟是被缠住了。” 当时的情况实际上很凶险,那几个黑衣人就像是与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招招致命,护卫们一个措手不及,竟是上来均受了伤。 还好傅一林带的这几个护卫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手,死战之下被激起了凶性,人数上又占优势,过了一会儿,形势开始逆转。 正当准备一鼓作气地拿下他们时,忽然听到那边传来一声奇异的鸟叫。 这四个黑衣人一听之下,立刻后退,半点不恋战,竟是扭头就走。 他们来的突然,走的更是诡异。 只是片刻功夫,就走的干干净净,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彼时夜色已暗,为防中了埋伏,傅一林下令不再追击。 随后为了安全起见,灭了火折子,退到黑暗中,打算见机行事。 谁知一会儿功夫,秦烈就过来了。 听到秦烈的声音,傅一林就立刻带着人出来了。 简单讲完之后,傅一林脸带困惑:“九殿下,据我所观察,这批人很像是豢养的死士。” “您在这边,可有什么仇人?” 不是傅一林多想,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批人明显不是北周的风格,那就只能是九殿下在南魏时结下的仇敌。 按照秦烈的性格,如果有此类生死大仇,必定会提前告诉他,好让他有个防备。 但他并未听秦烈提起过。 所以傅一林才会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这批人究竟是谁派来的。 秦烈听完之后沉默了一瞬,傅一林判断的不错,他也认为,这批人是死士。 他刚才和那个领头的黑衣人交过手,知道他们的实力。 如此身手的死士,培养起来并不容易。 南魏现在有这个实力的,无非就是那几个人而已。 但秦烈扪心自问,他们中的哪一个,和他之间,都没有到如此深仇大恨的地步。 况且,他在南魏六年,这些人若想杀他,有的是机会,根本不会等到他就要离开了才下手。 他心中实在是觉得很困惑,怎么想都不是很明白。 今天的刺杀,委实是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秦烈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件极重要的事,但脑中只是灵光一闪,却实在太快了,他都来不及抓住。 正在这时,苏若茵走到他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她刚才站在身后,傅一林的话她全部听到了。 苏若茵心中有个直觉,她应该能猜到这次刺杀的主谋是谁。 秦烈侧过头看她,苏若茵樱唇微张,吐出了一个名字:“沈弘渊。” 秦烈浑身一震,似有一道闪电劈过他的脑海,他的思绪疯狂地汇集到一起,心中立刻明白,一定是沈弘渊! 傅一林脸色愕然:“睿亲王世子沈弘渊?” 他看向秦烈:“九殿下和此人有仇么?” 傅一林的脸都皱到了一起,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幕后的人会是沈弘渊! 难道自家九皇子和这位南魏着名的宗室子弟有何不为人知的隐情吗? 秦烈冷冷一笑,“仇深似海。” 这个沈弘渊,他还没有找他算账呢,他倒自己送上门来! 他是打量着杀了自己,然后再去纠缠茵茵? 秦烈眸中墨色翻涌,周身忽然而起的戾气浓得让站得近的傅一林都觉得心惊。 他偷偷看了一眼秦烈冷厉的眉眼,咽了口唾沫,却是不敢再问了。 秦烈吩咐他们好好疗伤,就带着苏若茵走到了稍远一点的地方。 为了不重蹈覆辙,这次秦烈没有和傅一林的队伍离的太远。 迎春和夏荷看到苏若茵没事,现在两人又一起走了,不敢跟着过去。 这边杜山受伤,俩人就过去一起帮他疗伤。 秦烈和苏若茵走到一株大树下,这边有块不小的石头,估计是以前歇脚的人弄的。 两人坐在石头上,苏若茵先开口:“阿烈,沈弘渊这个人,做事向来不择手段,这次他失手了,以后肯定还会再派人来。” 秦烈将她纤弱的身子揽过来,靠在自己怀中,嗅着她乌发的清香,低低说道:“之前我急于脱身回北周,将他忽略了。” 秦烈心中略有遗憾,他应该早点出手,在南魏时,就将沈弘渊杀了,现在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 苏若茵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急忙抬头:“你不知道,他其实——” 她欲言又止,似乎有着难言之隐。 秦烈挑眉,并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若不想说,他绝不会逼迫。 苏若茵咬了咬唇,方才接道:“沈弘渊其实并不是睿亲王的亲生儿子,他是——” “他是南魏当今皇上文宣帝的私生子!” 苏若茵一鼓作气地说完,心中有些忐忑,秦烈若是问她,从何得知如此隐秘之事,她该如何作答? 但一想到原书中,沈弘渊后来的所作所为,她就一阵后怕,若不将真实的情况告诉秦烈,将来说不定秦烈会在沈弘渊手中吃大亏。 秦烈剑眉微扬,却只是问她:“他自己可知道?” 苏若茵点点头,此事不但沈弘渊知道,睿亲王也是知情的。 老婆给自己戴了绿帽子,自己还要养老婆与别人私通生下的私生子,苏若茵不知道,这位睿亲王心胸到底是有多宽广,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但或许,他也是迫于皇帝的压力吧。 正因为沈弘渊知道自己是皇子,所以他心中才生出了那样的念头,而且为此做了长时间的准备。 在原书中,后来与秦烈争夺天下的,就是沈弘渊。 但是在那之前,两人之间并无交集。 苏若茵心中不解,沈弘渊和秦烈之间的交手,怎么比书中提前了这么多?! 第176章 发现秦烈的弱点 一处偏僻的树林里。 右眉眉骨处有道伤疤的男人,面上的黑巾已经摘了下来,正是赤尾,他正准备将自己右臂处的衣服撕开。 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但是皮肉翻卷,几可见骨,伤口竟是意外的深。 布料已经和血肉粘在了一处,但是男子撕下衣服时,却是连眉都不曾皱一下,仿佛那血肉不是自己的一般。 旁边响起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赤尾没有回头,只是沉默地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脚步声到他的身边停住了,伸过来一只纤瘦却有力的手,接替了他的动作。 赤尾默了片刻,声音响起,冰冷而漠然:“可有受伤?” “赤三和赤四,一个手臂带伤,一个腿上带伤,但伤口都没有太深,已经上过药了。” 轻细的声音,赫然竟是一个女子! 赤尾眸光微动,一个伏袭,不但未曾建功,还连他在内,竟然伤了三个人?! 看来他们都低估了这个北周质子的实力。 从他接到这个任务到现在,已经二十天了。 在京城时,他曾经接近过秦烈。 但是随即他就发现,秦烈身边萦绕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气息,并不如何强大,但却令他心生警觉。 他多年游走于生死线上,对危险的感知极为敏锐。 他有一种感觉,那气息就像是一头蛰伏的猛兽,看似不起眼,但一旦踏过那条线,猛兽就会立刻惊醒。 赤尾多年来从未失过手,凭的不但是过硬的身手,更有对形势的精准判断。 当下,他就知道,秦烈身边必定有高人守护,在京城并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他是一个优秀的猎人,自然也有足够的耐心。 他小心地不再接近,而是让自己的人分散出去,向前方去侦察地形,以便找到合适的地点来伏击。 当时他能感觉到,一出城,那股令他警觉的气息竟然消失了。 正好属下来报,前方有个茂密的树林。 真是天助他也。 那个林子是他选定的偷袭之所。 他以为,秦烈身边没有了高人的守护,自己又是突然袭击,必然能一击而中。 哪知秦烈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警觉性也高的出奇,居然能躲过他的两支冷箭。 他当时心里就隐隐觉得有点不妙。 只是事已至此,不最后努力一把,他如何甘心? 本来安排好的,赤二到赤五,四个人去伏击那群属下,他来解决秦烈。 哪知却被杜山冲了出来,拦住了他的脚步,给了秦烈喘息之机。 饶是如此,秦烈能在片刻间伤他,还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赤尾是果决之人,知道事情不可为之后,就迅速下了撤退的命令。 并且洒下失魂散,阻断了秦烈追击的脚步。 赤尾一边任赤五为他包扎,一边仔细回想偷袭的经过。 赤五算是他们这个小队的大夫,手上功夫非常麻利,轻轻巧巧几下,就将他的伤口洒上了药粉,包扎好了。 她包好之后却没有急着走,而是站在赤尾面前。 赤尾抬眼看向她,眼中有着疑问。 她踯躅了一下,终于还是开了口:“头儿,点子扎手,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赤尾带着伤疤的眉骨微动,“主人给的时间是一个月,咱们还有七天左右。” 当时沈弘渊下命令给他时,说的是一个月之内,现在离最后期限,还有七天。 见识过秦烈的实力之后,他对于能否完成这次的任务,心底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赤五接道:“头儿,在伏击那些属下时,我发现了一个情况。” 赤尾锐利的眼神扫过来,示意她说下去。 “那些人中,有两名女扮男装的女子。” “而且她们明显是毫无武功的,被护在中间。” 赤尾眼中光芒一闪,他记起来了! 当时他放箭之时,秦烈并没有遮掩自己,而是径直扑向了坐着的一个人。 并且迅速将那人护在了身后。 当时电光火石,他并未多想,现在仔细回想,那人身形瘦小,身法凌乱,显见是毫无功底的。 结合赤五的话来看,这人难道也是一个女子? 而从秦烈的反应来看,他显然对这个人极为在意,在意到置自身的安危于不顾。 赤尾眼中寒光闪动,如果从这个人着手,是不是成功的机率就会大得多? 他抬头对赤五露出一个赞许的眼神:“你做的很好,若任务成功,回去我会向主子禀明,必定重重有赏。” 赤五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赏不赏的她并不在意,只要能帮到他就好。 经过休整之后,几名属下已经恢复了不少,照傅一林的意思,就是继续前进。 虽然现在夜色已深,但是这林子如此茂密,保不齐那些偷袭的人,什么时候就会再来。 这里并不安全。 但是秦烈只略一思索,就否定了傅一林的意见。 反而下令所有的人,拿出油布之类的东西,铺在地上,竟然要在此地过夜。 傅一林心下不安,开口想要再劝,却被秦烈抬手制止了。 “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 估计就连那些偷袭的人也不会想到,秦烈他们还会继续留在这里。 傅一林闭上了嘴巴,九殿下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为了避免有虫蚁之类的东西,傅一林的属下在四周撒下了一种药粉。 苏若茵闻了一下味道,有点雄黄的气味在里面。 秦烈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刚才叮嘱完苏若茵不要四处乱走,以防有危险之后,他就消失了。 迎春和夏荷麻利地将包袱中的油布拿了出来,捡了一个稍微平整点的地面,铺了上去。 不远处点起了篝火,温暖的火苗在这暗夜里,格外让人安心。 不一会儿,食物的香气飘散开来,空气中充满了令人心动的味道。 迎春端着一碗汤来到苏若茵面前,递到她手中:“主子,小心烫。” 她还是没有学会唤“公子”,索性就喊了主子,这样总不会错。 苏若茵接过碗,忍不住又看了下四周,秦烈还是没有回来。 她心里不禁提了起来,虽然知道他武功高强,但杜山受伤了,他孤身一人,若再遇见危险,可怎么办? 第177章 甜蜜的折磨 眼见苏若茵心神不宁,汤也没有喝几口,迎春连忙安慰道:“主子,秦公子身手那么好,一定没事的,您别担心。” 夏荷已经吃了东西,过来接替迎春,闻言也点点头:“迎春说的是,主子,您得先把自己身子照顾好,这样也免得秦公子担心。” 苏若茵秀气的眉蹙在了一起,不禁对自己的决定有了一丝动摇:她这样贸然决定跟着秦烈,会不会拖累他? 但事情已经迈出了第一步,现在想回头也晚了。 苏若茵强迫自己不再去多想,端起汤碗,将里面的汤汁连同掰碎了的饼子一起吃完。 用了点东西之后,她终于恢复了一点体力。 大腿内侧被磨破的地方,仍然火辣辣的疼。 苏若茵却是咬牙忍着,心中反复告诫自己:习惯了就好。 等到所有的人都吃过饭后,秦烈终于回来了。 他一袭黑衣,与夜色几乎溶为了一体。 苏若茵先看他的脸,见他脸色从容,这才放下了心。 轻声吩咐迎春和夏荷去将汤热一热,苏若茵站了起来,秦烈正好走到她身边。 看到她眼中的关切,秦烈冷峻的面容上浮现出一点温柔:“我刚才将这里逛了一圈。” 虽然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但是为了谨慎起见,秦烈还是迅速地将四周大致绕了一圈,将这里的地形摸了个清楚。 苏若茵将他的话一过脑,就明白他是干什么去了。 她拉过他高大的身子,让他坐在一块石头上。 迎春正好将热好的汤端了过来,苏若茵接过来,轻轻吹了吹,方递到他手中。 秦烈一眼不眨地看着她的动作,墨色的眸中盛满了细碎的笑意,她把他当成小孩子了吧? 不过这种被人照顾的感觉好的不可思议。 接过她手中的碗,秦烈只三两口,就吃完了碗中的食物。 看他的样子,明显是没有吃饱。 好在他们做的并不少,迎春很快过去,又装了一碗过来。 一连吃了三碗,秦烈方停了下来。 此时夜已深了,他们今天本来就赶了一天的路,又遭遇了一场偷袭,无论是人还是马,都已经疲累。 傅一林带的人都是精锐,不用吩咐,早就将这个小小的营地安排好了。 除了休息的人之外,还留下了几名警戒哨。 眼看着其他人都已经开始在油布上躺下,准备休息了。 迎春和夏荷也在苏若茵的铺盖旁边,铺上了小小的油布,蜷缩着身子,睡了过去。 秦烈却带着苏若茵,来到了一棵高大的树木下。 因为有过在大梨树上说话的经历,苏若茵多少猜出了点他的意思。 秦烈揽着她的腰,足尖轻轻点地,微一提气,就跃上了几米高的大树。 这棵大树比梨花院里的那棵大梨树还要高大粗壮,也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 树冠茂密的似一把巨伞,完全遮住了明亮的月光。 苏若茵被秦烈带上来之后才发现,这棵树因为太过粗大,竟然在上面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平台。 秦烈留苏若茵一人在上面,又飞身而下,取了一块毯子过来。 重新上来之后,将毯子铺好,笑着说道:“茵茵,刚才在四周巡视时,我无意中发现了这里,这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 “你今晚就在这里歇息吧。” “放心,我也会一直都在。” 苏若茵四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平台被掩在枝叶间,无论从上还是从下看,都很难发现,倒的确是一个好地方。 她在毯子上坐了下来,秦烈走到一旁,高大的身子靠着一根粗壮的枝桠,打算就这样对付一晚。 苏若茵向秦烈那边看了看,他若是就这样休息,哪里能恢复好体力? 她贝齿轻咬了一下淡粉的唇瓣,轻声开口:“阿烈,你——你过来,我们一起——一起睡。” 说到最后,她脸颊上禁不住飘上两朵红云,感觉有些羞热。 秦烈璀璨的双眸比天上的星子更亮,看向低垂着蝤首的苏若茵。 她说完之后就害羞地低下了头,只露出一段雪白的颈子。 夜色深暗,那雪白的肌肤却似乎在发着光,映入秦烈眼中,只觉白的耀眼。 见他没有说话,苏若茵低低解释:“我——我是说,你这样睡休息不好——” 她有点语无伦次地,秦烈听在耳中,心中却甚是甜蜜。 他轻轻一跃,高大的身子就落在苏若茵的身边。 清冽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苏若茵头垂的更低了些,脸上热度更甚。 秦烈低声开口:“茵茵,你不用解释。” 他自然知道,她所说的“一起睡”是什么意思。 只是,茵茵未免,也太高估他的自制力了吧? 虽说现在是荒郊野外,但心爱的姑娘就在身边,两人若相拥而眠,对他而言,才是最大的折磨。 但是,让他拒绝,他却也舍不得。 当下,他心中叹息一声,伸手将姑娘娇软的身子搂了过来。 虽然现在已是四月的天气,但在深夜,外边依然有点清冷。 尤其是在这茂密的森林里,随着夜色加深,四周的寒气更甚。 苏若茵本来就觉得有点冷,秦烈的身体温暖而厚实,她依偎在他宽阔的怀抱,鼻端嗅着熟悉的清冽气息,心中无比安定。 似是感觉到了苏若茵怕冷,秦烈将她的身子搂的更紧。 两人之间除了薄薄的衣物,再无其他。 秦烈只觉一个柔软馨香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他身上。 少女的身躯,纤细却凸凹有致,那玲珑的曲线,于他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几乎是顷刻间,他的身体就开始升温。 苏若茵白天极为疲累,此时被温暖包裹,很快睡意就涌了上来。 她眷恋地用脸蛋轻轻蹭了蹭身前的人,呢喃了一句“晚安”,心神一松,就彻底陷入香甜的睡眠中。 秦烈听到她的呼吸变得悠长而轻缓,低下头一看,苏若茵眼睛紧闭,纤长卷翘的长睫一动不动,在她嫩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已是睡熟了。 他凝神看着她甜美的睡颜,心中一片甜蜜喜乐。 秦烈低头,在她淡粉的唇瓣上轻轻一吻,微阖上了双眼。 只是那股子火热,却怎么也消退不了。 秦烈不由得心中苦笑,今晚,他注定是要睡不着了。 第178章 人质 清冷的夜风轻轻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似情人间的呢喃,令人心醉。 月亮将银白色的月色洒向地面,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 秦烈抱着心爱的姑娘,躺在高高的大树枝桠间,微阖着双目休息,只是心里始终保持着一份警惕,时刻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树梢,照在身上时,苏若茵醒了过来。 一夜好眠,身子始终是暖洋洋的,就连刺痛的大腿两侧,因为抹了药膏的原因,也已经好了不少。 腰上横着一只坚实的手臂,将她牢牢护在怀中。 苏若茵微微抬头,首先看到的,就是秦烈略带着青色胡茬的下巴。 再往上,是饱满而又棱角分明的唇瓣,高挺的鼻梁,浓密纤长的睫毛和飞扬的剑眉。 苏若茵眷恋地看着,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刚毅的脸庞。 哪知白嫩的小手刚摸上去,手背就覆上了一只肤色古铜的手。 其实苏若茵一动,秦烈就醒了过来。 只是抱着她的感觉太好,他一时不想睁开眼睛。 谁承想这小妮子不但一直看他,后来竟直接上手摸了。 秦烈本来就因为抱着她,而一直饱受折磨,晨起又是男人欲望最旺盛的时刻。 这姑娘还偏要来撩拨他,几乎是立刻,秦烈就起了最直接的反应。 两人本就紧密相贴,秦烈身体的变化,苏若茵第一时间感受到了。 粗硬灼热的东西,一直顶着她的小腹,让苏若茵脸儿暴红,登时一动也不敢再动。 她将脸埋进秦烈的胸膛,脸上热的快要煎鸡蛋了! 秦烈一手搂着她,一手握住她柔嫩的小手,在自己下巴处轻轻蹭了蹭,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茵茵,对不起,我——我一时情难自禁——” 苏若茵没有抬头,在他怀中摇了摇头,柔顺的发丝轻轻拂过他的脸庞,带来一阵阵的酥痒。 她声如蚊呐:“……没、没关系……我、我不介意……” 彼此心悦的两人,若是抱在一起,却没有丝毫反应,那苏若茵才是真要怀疑秦烈到底喜不喜欢她了。 眼见太阳渐渐升起,底下已经传来傅一林的属下做饭的声音,秦烈深吸了一口气,运起内力,将身体的燥热强行压下。 等那股子冲动过去后,秦烈伸手,轻抬起苏若茵的俏脸,在她丰润的唇上轻轻印下一吻,随即分开,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看来回去后,一定要加快脚步将复仇大计完成,也好尽快迎娶茵茵,结束这饱受煎熬的日子。 两人起身略做收拾,秦烈抱起苏若茵,飞身下了大树。 迎春和夏荷已经起来了,昨晚虽然露宿野外,但是四周时刻都有人警戒,两个丫鬟倒也睡了一个安稳觉。 看到苏若茵和秦烈一起过来,两人赶紧迎了上去。 昨晚之所以住在这里,除了安全之外,还有一点,就是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就有一条小河。 昨晚他们做汤用的水,就是从那河里打来的。 迎春和夏荷早上起来时,已经去洗漱过了。 此时拿起东西,两人一起陪着苏若茵去河边洗漱。 秦烈一个眼风扫过,杜山立刻自觉地跟了上去。 他受伤不算太严重,秦烈带的药粉又是特制的,一夜的时间,杜山已经恢复了很多。 傅一林看到是个空,赶紧过来,“九殿下,您接下来有何安排?” 秦烈看着苏若茵走远,才转过脸来,眼中的柔情消失不见,代之而起的是一片肃杀。 “距离边境,还有几日路程?” 傅一林不假思索,直接说:“若是一路快马不停,还需二十来日左右;” “但若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秦烈听明白了,如果还像昨日一样,估计所需的时间就得成倍延长。 他沉默了一下,他们都是皮糙肉厚,摸爬滚打惯的,快马长途自然不在话下。 但苏若茵主仆三人呢? 傅一林试探地开口:“九殿下,您看这样可以吗?” “我这次带出来的这批属下,都是从万军中精挑细选的精锐,身手一流。” “我的意思,将他们留下,保护那位,嗯,那位公子,在后面慢慢走,我和杜山护着您,咱们一路快马加鞭回去,等到——” “不行!” 他话未说完,就被秦烈沉声打断。 茵茵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放弃家中舒适优渥的生活,一路追随他北上? 现在又因为他,而陷入险境,他怎能一走了之,却将她置身于危险中? 秦烈看了他一眼,眸光冷厉:“你不必再说,我自有主意!” 傅一林无奈,他来之前,国师可是再三叮嘱,一定要尽快将九殿下送回去。 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况,要怎么“尽快”? 秦烈只是略一思忖,就下了决定:“你带着四个人,护着苏姑娘她们先走,一路加快速度到边境,然后在那里等着我,我会尽快过来与你们汇合。” 敌人的目标是他,他若是和茵茵分开走,尽量吸引那些人,茵茵的危险,就大大降低了。 傅一林急了,完全没有注意到秦烈已经曝光了苏若茵的身份。 “九殿下,我的任务是保护您!现在您却让我先走,我回去之后,如何向国师交待?” 秦烈墨眸微眯,“这是我的命令!” 昨夜的袭击只是一个开始,秦烈知道,他的回归之路,注定不会平静。 其实他最提防的,并不是南魏这边。 他真正的敌人,在北周。 那些人,怎么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他顺利回去呢? 他原本以为,要快到边境时,才会遇上袭击,没想到仅仅只走了一天,就遇到了意外。 虽然出手的是南魏沈弘渊,但秦烈知道,接下来的路途,一定会有更多的危险在等着他。 如果茵茵一直和他在一起,势必会遭受越来越多的危险,这是他不能忍受的。 傅一林抵死不从,笑话,要是被国师知道他居然撇下九殿下自己先走了,国师会有一百种方法,让他生不如死! 秦烈正想呵斥他几句,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惊呼:“姑娘!” 声音惶急,赫然是迎春! 秦烈心中一沉,身子已如离弦的箭般,向河边掠去! 第179章 脱险 只不过顷刻间,秦烈已来到了河边。 看清眼前的情景,他脚步一顿。 一个黑衣蒙面的人,已是擒住了苏若茵,匕首雪亮的锋刃,就搁在她柔嫩的脖颈上! 另外还有四个黑衣人,在他身后围成半圆,警惕地看着冲过来的秦烈。 杜山躺在地上,无声无息,也不知道是否还活着。 迎春和夏荷一脸惶急地蹲在杜山面前,焦急地看着被挟持的苏若茵。 傅一林带着人落后一步也到了,看清楚眼前的情景,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这姑娘在九殿下心中有多大份量,刚才他已经见识过了。 现在这些黑衣人居然挟持了她,这可如何是好? 苏若茵刚才正在洗漱时,这些黑衣人突然出现,虽然杜山挡了一下,但他身手本就不如赤尾,再加上昨天又受了伤,所以只一个回合,就被砍翻在地。 紧接着,苏若茵就落入了赤尾手中。 看到秦烈眼中的焦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脖子上的刀锋冷冽沉重,紧紧压在她柔嫩的肌肤上,已有鲜血渗了出来。 秦烈看到她惨白的脸色,胸中怒意升腾,周身戾气极为骇人。 他看向赤尾,语气极为平静:“放了她!” 声音不高,但极其压抑,其中蕴含着的狠厉不禁让人心头一颤。 赤尾将匕首更逼近了一点,一丝鲜红的血线顺着白晳的脖颈流了下来。 秦烈额头青筋暴起,双拳紧握,声音更淡了些:“你若伤她,天涯海角,我必将你挫骨扬灰!” 赤尾双眸轻抬,和秦烈的眸子对上,那双眼睛墨色翻涌,看他的目光让他极其不舒服。 他开口,声音嘶哑:“秦烈,你该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想要什么? 昨天的袭击已经告诉了答案,他只想要秦烈的命! 秦烈眼中光芒闪动,一眨不眨地看着苏若茵,刚想开口。 苏若茵大急,不顾脖颈上的疼痛,扬声道:“阿烈,你别听他的,他不敢杀我的!” 接着小声问身后的人:“你可是沈弘渊的人?” 赤尾心中一震,这姑娘怎么知道他是世子的人? 他之前从未见过苏若茵,自然不知道她是谁。 他冷声开口:“你是谁?” 苏若茵刚才从秦烈的表情中,就能看出来,他打算用自己来换她。 情急之下,她信口开河,见果真唬住了黑衣人,她强装镇定,轻声而快速说:“我是沈弘渊的生意伙伴,白玉楼那边,就是我帮他设计东西的。” 赤尾跟着沈弘渊已久,自然知道他是白玉楼的东家,见苏若茵一口说出白玉楼一事,心里先信了三分。 他罕见地犹豫了,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人质,以为能威胁秦烈,结果竟是世子的合作伙伴?! 而且这姑娘知道世子的秘密,可见是很重要的人,这下该怎么办? 秦烈本来打算用自己换过苏若茵,虽然明知凶险,但他怎么可能置茵茵的安危于不顾? 眼见苏若茵不知道和黑衣人说了什么,那人的表情震惊而犹疑。 秦烈一直在紧紧地盯着他们,看到黑衣人的戒备略有放松,他身子蓦地动了。 电光火石间,秦烈已经欺近了赤尾和苏若茵身边。 赤尾眼角余光扫到秦烈的动作,心下一惊,虽然苏若茵的话他没有全信,但到底有所影响,他的反应慢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他就感觉腹上一痛,紧接着手腕一麻,手中的匕首已脱手而飞。 秦烈一手磕飞赤尾的匕首,一手去拽苏若茵! 结果就看到赤尾胸腹间,竟然插着一把小巧的匕首,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秦烈一手将苏若茵护在身后,另外一只手持剑,招招向着赤尾凌厉攻来。 但赤尾刚才只是一时分神,才会着了苏若茵的道,此时反应了过来,已是立刻后退,秦烈的攻势落了空。 所有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快的赤尾身后的四个黑衣人反应不及,秦烈已将苏若茵救了下来,而赤尾也受了伤。 赤尾退到四人中间,秦烈见机会已失,就收了剑,退后几步,与黑衣人拉开了距离。 直到此时,苏若茵激烈跳动的心才渐渐平息下来。 她刚才与赤尾说话时,早就将袖中的匕首拿在了手中。 这把匕首还是在离京前,秦烈给她的。 当时秦烈想着自己就要离开了,让她防身用的,没想到却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傅一林刚才还在发愁如果九殿下硬要换回苏姑娘,他要不要敲晕他(你确定自己可以敲晕秦烈?)? 谁知不过顷刻功夫,事情就完全逆转了,他当下大喜,指挥着属下呈半包围形,将五个黑衣人团团围住。 赤尾眼见只是一瞬,形势已经对自己极为不利,他眸光不善地看着秦烈身后的苏若茵。 终日打雁,今日竟着了这弱女子的道! 这口气他怎么咽得下去! 秦烈冷冷地看着赤尾:“你是自己投降,还是打过再投降?” 言下之意,就算是打,你也打不过。 赤尾默了一下,他是见识过秦烈的身手的,他没有受伤时,尚且不是对手。 现在胸腹受伤,就更不用提了。 但若就此束手就擒,也不是他的风格。 心念电转间,赤尾低声喝道:“赤三赤四断后!赤二赤五随我冲出去!” 他们五人配合已久,早就默契十足,赤尾一声令下,其中两名黑衣人立刻上前,与傅一林的人厮杀起来。 而他和另外两名黑衣人则急速后退,与此同时,洒向大片白色的粉末。 秦烈对此早有防备,屏住呼吸,带着苏若茵后退了几步。 赤尾趁机带着两人越过了小河,眼看就要遁入茂密的森林中。 就在此时,只听惨叫声接连响起,原来河对岸,不知何时布下了陷阱,赤尾三人在逃跑时一时不察,竟是一脚踏了进去。 三人本来身手不低,但那陷阱颇为巧妙,不但地上有,头顶也有。 当三人察觉地上有异,提气纵身时,头上忽然洒下大片白末,竟与赤尾的手法相似。 赤尾惯用此法,晓得厉害,立刻屏住了呼吸。 赤二和赤五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尤其是赤五,她本在赤尾身侧,当下用力将赤尾向前一推,自己则因为吸入了粉末,身子一软,掉入了下面的陷阱! 那陷阱中布满了尖刺,赤二和赤五一掉下去,立时就发出惨叫。 赤尾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赤五已被利刺扎穿了腿,眼露哀求,他竟是立时扭过了头,身子飞起,竟要独自逃跑! 第180章 和尚来了 赤五眼中流露出一丝绝望,随即用力一咬牙关,藏在齿中的剧毒立时涌出。 只一会儿,她口中就流出了黑血,眼瞳逐渐涣散,头一歪,就此气绝。 赤二受伤没有赤五严重,但像他们这种死士,落入别人手中,也是死路一条,当下咬破毒药自尽了。 赤尾刚才被赤五用尽全力一推,自己再用力,已是飞离了陷阱的范围。 他足下不停,当即就施展身手,加快速度,想迅速离开。 谁知前方大树上,竟突然跃下一人,当先一掌,向他袭来。 赤尾始料未及,再想收束身形,已是避之不及。 但他久经杀伐,临危不乱,竟是不闪不避,手中扣着一枚暗刃,合身向来人撞去。 那人却是一个闪身,避了开去,同时掌势未歇,径直印上了他的后背。 赤尾一个踉跄,已是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掌,他身子一晃,“扑”地喷出一口鲜血。 但他竟不顾伤势,加快脚步,迅速向远方逃离。 来人脚步微动,刚想追击,身后传来秦烈的声音:“穷寇莫追。” 来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一颗光头在阳光下泛着亮光,赫然竟是梵印! 他看着秦烈,皱眉道:“放虎归山,终是隐患。” 赤尾挨了他一掌,再加上苏若茵刺的那一刀,现在受伤不算轻,如果梵印全力以赴去追,应该能追上。 如果现在不除去他,怕是以后还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秦烈一手牵着苏若茵,闻言挑起唇角:“此人贪生怕死,为了活命,无所不用其极。” “若是逼急了他,怕是得不偿失。” “况且,他手下四人均已伏诛,臂膀已去,他若再想做些什么,也不容易。” 梵印仍是皱着眉,“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何要三番两次地偷袭你?” 这个隐患不解决,梵印始终不放心。 苏若茵接口道:“他是沈弘渊的人。” 梵印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睿亲王世子?” 他扭头看着秦烈:“你什么时候得罪他了?” 秦烈并未说话,只是握紧了苏若茵的手。 梵印向两人看了看,忽然想起苏若茵曾是沈弘渊的未婚妻,眼中闪过恍然之色。 夺妻之恨,难怪沈弘渊咽不下这口气。 他不再追问,只是说:“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这时傅一林从后面走了过来,委屈地道:“九殿下,您之前的命令,恕属下无法遵从。” 苏若茵疑惑地看向秦烈。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傅一林,警告他不要多说,才转过头放缓了声音道:“茵茵,是一些其他的事。” 秦烈本打算让苏若茵先走,他在后面吸引注意,最大限度地减少对苏若茵的伤害。 没想到却出了赤尾挟持苏若茵的事情。 现在看来,苏若茵是他的软肋一事,很有可能已经暴露了。 再让苏若茵先走,不但失去了意义,更会陷她于危险中。 秦烈只要一想到刚才赤尾的匕首抵住她脖子的画面,就一阵心惊肉跳。 他再也不放心让苏若茵离开他的视线。 秦烈从来没有骗过苏若茵,所以她以为傅一林和他说的,是北周内部的事,就没有再追问。 傅一林眼看秦烈再没有提起让自己先走的事,心下悄悄松了一口气,赶紧转移话题:“九殿下,属下失职,刚才那两个人服毒自尽了。” 秦烈并未吭声,这些都是死士,牙中藏毒,一旦任务失败,就会立刻自尽,绝对不会落入别人手中。 他挥挥手,示意傅一林先去收拾善后。 傅一林走后,苏若茵好奇地看着梵印:“梵印大师,你不是先走了吗?” 在秦烈回归之前,梵印就已经先走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梵印瞥了一眼秦烈,冷哼一声:“这小子早就料到路上会不太平,所以才会让我先走,隐入暗中。” 结果没有等来北周的截杀,倒是先挡了一波沈弘渊的人。 苏若茵恍然大悟,原来秦烈昨晚消失了一段时间,就是和梵印见面去了。 估计陷阱也是在那时候布下的。 她钦佩地看了一眼秦烈,赞叹男人心思缜密。 心爱姑娘崇拜爱慕的眼光,哪个男人能抵得住? 秦烈面上虽淡,心情却甚好,眼中盛满了细碎的笑意。 两人旁若无人地甜蜜对视,梵印在旁边看的十分无语。 他心中冷哼,倒是没看出这小子还是个痴情的,用上他的时候,火急火燎地来找他; 现在事情完了,竟对他视若无睹! 真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梵印丢下一句“我先走了”,身影一闪,就不见了。 他怕自己再待下去,牙齿都会酸倒。 秦烈牵着苏若茵的手,两人慢慢地往回走。 傅一林的人已经将打斗的地方收拾干净,陷阱也解除了,四名黑衣人的尸首,就埋入了陷阱中。 要说杜山,还真是个命大的。 他当时被赤尾砍中,原以为再无幸理,谁知他的心脏竟与常人有异,是在右边的。 所以那一刀并未致命,只是让他晕了过去。 迎春和夏荷发现他还有呼吸,赶紧告诉了傅一林。 傅一林带的人中,有擅长外伤的,再加上迎春和夏荷帮忙,一番忙碌下来,杜山的伤口已经包扎完毕。 他身体底子好,伤口虽深,命却终于捡了回来。 但是这样一来,依杜山的身体,他若再勉强骑马,只怕缝好的伤口还得裂开。 傅一林和秦烈简单合计了一下,离这里半日左右路程的地方,有个县城,他们决定暂时将杜山安置在那里,留下一个人照顾保护他。 其余的人,继续往前。 等杜山的伤口长好了,他再回去。 苏若茵也赞成,这的确是目前最稳妥的法子。 让她意外的是,夏荷竟自愿留下照顾杜山。 看着小丫鬟羞红的脸色,苏若茵才恍然,原来这丫头,竟然喜欢上了杜山! 她向秦烈说明之后,秦烈并无意见。 得到确切的答复,夏荷开心的眼睛都笑弯了。 苏若茵打趣她“女大不中留”,夏荷抿着嘴羞涩地跑开,去照顾尚未从昏迷中醒来的杜山。 第181章 熟人 秦烈一行,稍事休息之后,就立刻启程。 因为带着杜山,路上没有快马加鞭,原本半日左右的路程,用了大半天才到。 等到他们看到唐河县的城门时,天色已近黄昏。 进城之后,傅一林命人去找了家客栈,不要太奢华,干净不扎眼就行。 杜山在路上已经清醒了过来,他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很清楚,所以对留下并无异议,只是有点沮丧。 在得知夏荷自愿留下照顾他时,这个平时大大咧咧的少年,耳朵尖竟然红了。 秦烈本来已经给了杜山银子,苏若茵又将带着的银票给了夏荷一百两,在这样一个小县城,他们三个人,吃住一年也绰绰有余。 夏荷知道姑娘是怕她吃苦,心里更加感动。 简单将三人安置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他们昨晚就是在野外度过的,秦烈自己无所谓,但他不愿苏若茵跟着他受罪,就下令在唐河县住一晚。 这个县城面积虽然不大,但是却颇为繁华。 他们在客栈用过晚饭后,秦烈看到外面依然十分热闹,就带着苏若茵出去逛逛。 傅一林虽然知道秦烈身边有人保护,却还是不敢大意,点了四名属下,跟在他们身后。 四月的天气,白天虽然温度高,但是到了晚上,却十分舒适。 微风习习,街道两旁有很多小贩在叫卖。 为了避免麻烦,苏若茵仍然身着男装,就像是一个清秀的公子哥儿,和秦烈肩并肩,在唐河县的大街上悠然漫步。 秦烈带的药膏效果很好,她白天又抹了一次,现在大腿两侧已经基本痊愈了。 苏若茵一边好奇地看着两边的小摊,一边随口问:“阿烈,你带的药真的很不错,是在哪里买的呀?” 秦烈低笑:“不是买的。” 苏若茵“哦”了一声,难怪她就说,无论是给她的药,还是杜山的,效果都好的出奇。 杜山那么重的外伤,居然都没有发烧。 秦烈一边随意走着,一边低声道:“这些药,是我师伯所制,他的医术很高,就是脾气有点古怪。” “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见见他。” 苏若茵点点头,她在现代时,有个对中医很痴迷的老妈,天长日久的熏陶下,她对中医也懂了一些。 以前在拢翠苑时,丫鬟们所做的香囊,里面装的药草,就是她配的。 不但味道好闻,驱虫的效果也很好,在府中很受欢迎。 两人一路说着话,边走边逛,苏若茵在一个卖饰品的小摊前停住了脚步。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小摊子,上面卖的都是一些很廉价的饰品,比如头花,木簪,发绳,梳子之类的,种类倒是很丰富。 苏若茵拿起一把小梳子看了看,这是一把用桃木制成的小木梳,打磨的很圆润,上面还雕刻着一些花纹,很是精致。 女孩子对这样精美的东西,天然就比较喜欢。 苏若茵走的时候,虽然带了梳子,但没有眼前这把小巧,她一见这个就想买下来。 摊主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见他爱不释手地把玩,热情地说:“公子真有眼光,这是我们这个小摊子上最好的货!公子若买来送给心上人,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苏若茵一笑,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摊主看得有些呆了,心想这公子生得好俊俏,她忍不住问:“公子看着眼生,不是我们本地人吧?” 苏若茵压低了嗓子,将有些娇软的声音变粗了些:“我是路过的行商。” 那摊主一听是做生意的,见她通身的气派,更是热情了几分,“不知公子可曾婚配?我家中有个丫头,生得模样俊俏,公子若不嫌弃,就让她跟着公子吧?” 苏若茵不禁瞠目,这妇人也太大胆了吧? 只是见自己一面,就要将女儿许配给他? 也不怕他是个骗子? 苏若茵哪里知道,那妇人常年摆摊,与各色人等打交道,早就练就了一双利眼。 见她衣饰华贵,举手投足都透着高雅,那妇人就猜到他绝对不是一般人。 更听他说是行商的,古代不比现代,能走南闯北做生意的,家中都是富甲一方。 虽然商人的地位低,但是架不住有钱啊。 无论在任何时代,有钱人的生活总是令人向往的。 再加上苏若茵扮起男装,竟是分外俊俏,那妇人就赶紧向他推销自家女儿。 秦烈本在后面,任由苏若茵自己玩。 但听那妇人越说越离谱,秦烈面色已然是黑了。 他上前一步,虽未说话,但那黑沉的脸色,冷峻的神色,周身的威严就让那妇人害怕。 秦烈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见苏若茵手中仍拿着那把梳子,从袋子中取出一小块银子,往摊子上一扔,拉起苏若茵就走。 那妇人见那银子足有二两重,心下不禁大喜。 那把梳子做工虽然精致,但最多卖到三百文顶天了,现在这人出手就是二两银子,并且看那架式,丝毫没有让她找的意思,那摊主怎能不乐坏了呢? 她一边将银子装到袋子中,一边看向走远的两人。 那高大男子虽然看着吓人,但却出手阔绰。 那俊秀公子被他拉着手,两人竟然挨得极近。 那妇人本来笑着的脸,瞬间变了颜色,眼中闪过一抹鄙夷,轻声嘀咕:“我说听到漂亮丫头怎么不心动,原来这两人竟是那什么断袖!” 她连连摇头叹息,似在为那俊秀公子可惜,怎么就喜欢男人呢? (苏若茵:因为老娘是女人,所以喜欢男人。这没毛病吧?) 秦烈拽着苏若茵走出去好远,仍然黑着一张脸。 苏若茵好笑地拉拉他的手臂:“阿烈,你不是吃醋了吧?” 吃的还是女子的醋,说出去,堂堂九皇子的脸,都要丢尽了! 苏若茵正要再打趣他几句,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正在急速地向这边奔来。 秦烈剑眉微动,拉住苏若茵的手臂,就退到侧边的黑暗中。 这时已近戌时中,街上虽然挂的有灯笼,但有些地方仍然很暗。 秦烈和苏若茵刚掩住身形,就见一队约十来匹骏马,已是到了他们刚才站的地方。 骏马奔驰,马上的人均是一身玄色骑装,神情冷漠。 街上行人纷纷躲避,热闹的大街,中间顷刻空出了一条路。 苏若茵抬头去看,只见为首的骑士一身宝蓝色锦衣,玉冠束发,英姿勃发,正策马飞奔。 苏若茵心一沉,这人她却是认识的。 第182章 情敌相见 秦烈也看到了马上的人,和苏若茵对视了一眼。 沈弘渊。 他们都没有想到,沈弘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而且看这队人的去向,居然是向着他们临时下榻的客栈所去! 苏若茵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恐怕沈弘渊是冲着她来的! 秦烈安抚地握住她的手,两人心意相通,双双向来路归去。 到达客栈外面时,沈弘渊的人已经将客栈团团围住了,掌柜的和店小二吓得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傅一林得到消息,快步走了出来。 看到沈弘渊,傅一林笑着上前:“沈世子,不知道深夜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沈弘渊冷冷瞥了他一眼:“秦烈呢?让他出来!” 傅一林脸上笑容不减:“赶路劳累,我们九殿下已经歇下了,不知道沈世子有何要事?” 沈弘渊冷哼一声:“少给我装蒜!今天不见到秦烈,我是不会走的!” 傅一林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就听到后面传来秦烈淡淡的声音:“我在这里。” 沈弘渊霍然转身,看到秦烈和苏若茵手牵着手从街道上走了过来。 他目光落在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眸色更加阴翳。 “茵茵,我得知你随苏四爷一起去了登州,就急忙赶了过去。” 说到这个沈弘渊脸色更黑。 那些天,因为忙着一批军械的事情,他没有关注苏府的去向。 哪知当他忙完去看苏若薇时,才听说苏若茵已经跟着苏林去了登州。 当时他就心中一沉,连忙率人去追。 结果等他赶上苏林的马车时,却并没有看到苏若茵。 而苏林,更是可恨,居然死活不肯告诉他苏若茵到底去了哪里。 并且,苏林还警告他,不要再找苏若茵。 沈弘渊正气怒攻心之时,恰好赤尾回来了。 在听到赤尾的描述后,他才知道,苏若茵竟是跟着秦烈,要一起回北周! 沈弘渊犹记得,当时自己听到消息时的妒恨,愤怒。 苏若茵最喜欢的人,不一直都是他吗? 她怎么可以说变心就变心?! 沈弘渊并没有责备赤尾办事不力,相反,还对赤尾进行了抚慰。 因为赤尾受伤不轻,沈弘渊就让人将他送回京城,自己则率人一路追了过来。 他全力赶路,而秦烈和苏若茵则因为杜山的伤势,行路较慢,所以前后只差了不到一个时辰,沈弘渊也到了唐河县城。 这里并不大,秦烈一行外人就十分打眼。 沈弘渊略一打听,就打听到了他们的住处。 一路上,沈弘渊一直不愿意相信,苏若茵是自愿跟着秦烈走的。 此时,当他亲眼看到秦烈和苏若茵牵着的手时,才不得不承认,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姑娘,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当他意识到这个事实时,沈弘渊脸色冷的像冰,眸光阴寒,看着秦烈的目光又妒又恨:“秦烈,你知不知道,你鼓动她跟着你走,会害了她?!” 秦烈淡道:“难道她留下来,日子就好过了吗?” 沈弘渊傲然道:“有我在,就没有人敢欺负她!” 秦烈嘴角挑起一抹讥讽:“只怕欺负她的人中,第一个就是你!” 沈弘渊气极反笑,刚想开口反驳,忽然想起自己以前是怎么对待苏若茵的,他微滞了一下,很快恢复道:“秦烈,我不想与你做这些口舌之争!” 他看向苏若茵,目光诚恳:“茵茵,以前是我猪油蒙了心,没有看到你的好,但是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你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苏若茵挑高眉毛,微微一笑:“那苏若薇呢?” 沈弘渊一听她这话,以为她仍然在因为他要娶苏若薇的事情而赌气,心下大喜,连忙道:“茵茵,我已经明白自己的心了,我喜欢的是你。” “只是我和苏若薇的婚事,事关沈苏两家,不是轻易能解决的。” “但是我答应你,无论我和苏若薇成不成亲,我心中都只有你。” 看到苏若茵嘴角的讥讽,他又接着道:“就算将来我娶了苏若薇,我也会向父王和母妃禀明,我喜欢的是你。” “我一定会娶你过门的,让你和苏若薇平起平坐。” 沈弘渊自认为自己已经够有诚意了,以苏若茵的身份,想做他的平妻,并不容易。 但他既然承诺了,将来就一定会给她。 苏若茵摇摇头,“沈弘渊,你还是这样,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她一直都知道,沈弘渊是一个自私的人。 他之所以会对自己转变态度,无非是因为得知了她是商老的弟子,再加上她的设计天赋。 这两样,都能够给沈弘渊带来滚滚的财富。 说白了,无论是她还是苏若薇,沈弘渊都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 他对人,向来都只是看有没有价值,能不能为他带来利益。 苏若茵庆幸,自己早早就看清楚了他的真面目,并没有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她一直认为,三观不合的两人,最终是不适合在一起的。 沈弘渊看到苏若茵眼中的冷淡,怒了,指着秦烈厉声道:“茵茵,秦烈人品卑劣,你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他骗你和他私奔,让你被天下人耻笑!这就是他喜欢你的方式吗?” “等你和他到了北周,举目无亲,只能依靠着他,那时候,他就会露出真面目了!” “真到了那时候,茵茵,你再想回头,就来不及了!” 沈弘渊苦口婆心地劝说,希望苏若茵能听进去。 “再说了,你就这么肯定他以后不会有别的女人吗?” 苏若茵转头看了看秦烈,秦烈也正好低下头看她。 两人视线交汇,秦烈的目光澄澈而坦然。 苏若茵嫣然一笑,转头看向沈弘渊:“他没有骗我,是我自己决定要跟他一起走的。” “而且,”她语气笃定,“他不会有别人。” 秦烈脸上仍然没有表情,眼中却漫开了无边的温柔,将苏若茵的手握的更紧了。 沈弘渊只觉一腔妒火在胸腔中左冲右突,似要将他烧灼,那两人紧握的手,更是刺激得他眼眸通红。 他满脸阴沉,眸中杀意令人胆寒:“茵茵,你一时被他迷了心窍,我不和你计较。” “等我杀了他,咱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说。” 第183章 暗算 秦烈手臂微动,就将苏若茵拉到了他身后。 两个男人相对而立。 沈弘渊浑身的戾气犹若实质,眸中阴寒,看着秦烈的目光充满了杀意。 秦烈的身材比他还要略高点,肩宽腿长,气势十足。 他完全没有了在京城时畏缩低头,含胸驼背的样子,冷冷地站在那里,竟有一种睥睨天下,傲视群雄的感觉。 沈弘渊被他的气势所激,心中暗惊。 看来他还是小看了这个北周质子,这人竟然一直在隐藏实力! 六年来,骗过了他们所有人! 沈弘渊抽出佩剑,剑锋前指,径直向着秦烈:“秦烈!今天就让我来给你一个教训!” 让这小子明白,有些人,不是他能动的。 沈弘渊对自己的身手很自信,毕竟从他记事以来,习武,就从来没有间断过。 更何况,负责教授他的,是大内有名的高手。 秦烈眉目未动,一双墨色的眸子淡漠地看着眼前持剑而立的人:“你若输了,就立刻退走,不要再纠缠茵茵!” 他眼中的杀意一点不比沈弘渊少,但是,现在还不是除掉他的好时机。 毕竟,他们此时还在南魏境内。 如果杀了沈弘渊,势必会引来睿亲王的反扑。 他是无所谓,怎么样都能走,但他忍受不了茵茵受到任何一点的伤害。 沈弘渊怒极反笑,“秦烈,你未免太狂妄了!” 还未交手,他凭什么笃定他能赢?! 秦烈却是懒得理他,转头看着苏若茵,眸光瞬间变得温柔:“你乖乖站在一边,若是不敢看,就捂上眼睛。” 苏若茵握了下他的手,看他镇定自若的样子,心里的紧张减轻了些:“阿烈,你要小心,沈弘渊这个人很阴险的。” 秦烈笑了,伸手在她头上轻抚了下,将她推到傅一林那边,一道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她耳边:“放心。” 傅一林眨巴了两下眼睛,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紧张了? 他张了张口,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九殿下的性子,这些天,他也了解了一些,他决定的事,还没有人可以更改。 傅一林无奈,只得站到苏若茵身边,亲自保护她,以便尽量减少秦烈的挂心。 秦烈转过头,脸上又回到了淡漠,向沈弘渊一点头:“开始吧。” 沈弘渊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轻视过,秦烈的样子,仿佛根本就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简直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他不再说话,冷哼一声就猱身上前,手中的剑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疾风骤雨般攻向秦烈。 秦烈高大的身子忽然动了,也不见他如何闪转腾挪,却是一个瞬间,就从沈弘渊猛烈的攻势中转了出去。 他手中多了一把灰扑扑的细剑,剑刃无光,在这暗夜里,不细看根本就不会发现。 他手腕轻抖,细剑顷刻间变得笔直,若一条长鞭,疾若闪电般抽向沈弘渊。 剑未至,那凌厉至极的剑气已扑面而来,激得沈弘渊脸色微变。 他不及细想,迅速收剑回挡。 两剑相交,发出一声“当”的脆响,在暗夜里,火花四溅。 秦烈恍若未觉,剑势未歇,只是略微改变了一下方向,仍然向着沈弘渊攻去。 沈弘渊却是连退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他大吃一惊,脸色变得凝重。 秦烈的内力,竟如此厚重?! 两人只是走了一招,沈弘渊纵然存心试探,但也用了七分力气,但他却没有料到,竟会被秦烈震得后退! 当下他不敢再留手,全力以赴地迎了上去。 两人身形均极快,看得人眼花缭乱。 短短一会儿,只听“当当当”的声音不断响起,两人已是走了几十招。 苏若茵不会武功,只看到两道人影缠斗在一起,只能勉强分辨出一黑一蓝,却是不知道两人情况如何,眼中露出焦急。 傅一林却是看得眉头舒展。 两人虽然仍在缠斗,但秦烈很明显已经占了上风。 沈弘渊面沉如水,额上见汗,出招虽然仍旧迅速,但动作已经略见迟滞。 而秦烈,面上神情丝毫未变,出手仍然稳定如一,招招凌厉,将沈弘渊逼得不断后退。 越打沈弘渊心中就越惊骇,他已经尽了全力,但仍是左支右绌,应对得极为吃力。 这种快速的打法,极为消耗内力。 一刻钟过去,沈弘渊内力已经不济,反观秦烈,却丝毫不见疲态,呼吸绵长,出手稳定。 沈弘渊咬牙暗恨,他无法接受自己竟然不如一个废物! 秦烈来南魏为质六年,沈弘渊何曾将他放在眼中过?! 但是此刻,他才知道,秦烈居然隐藏如此之深! 不说别的,单就这身手来说,沈弘渊就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的人! 可秦烈,拥有如此身手,居然能忍住六年,被大皇子和太子,六公主等反复羞辱,却丝毫没有暴露。 由此可见,此人心机有多深沉。 沈弘渊眼中闪过一抹狠毒,如此人物,若就此放过,日后必然是劲敌! 他本就是极为果决之人,杀意既现,手中招式立时一变。 沈弘渊故意露个破绽,身形微微晃动,秦烈果然中计,急追而上。 两人退了十几步,客栈门口的灯笼已经照不到了,周身都笼在黑暗中。 沈弘渊左手伸入怀中,将一个小小的东西抓在手中拿了出来。 趁着两人挨的极近,将手中东西抬手对准秦烈就射了过去! 沈弘渊脸上露出得逞而残忍的微笑,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件东西的威力! 况且两人又挨得如此近,秦烈根本就不可能躲得过去! 他睁大眼睛,等着看秦烈倒下去。 谁知,秦烈就像是预先知道了他的动作一样,虽然挨得他很近,但他抬手的刹那,秦烈的身子轻轻一转,就转到了他的侧边。 那刀刃无光的暗剑,随着秦烈转身的动作,已自他的腰侧滑了过去。 沈弘渊身形踉跄了一下,宝蓝色锦衣上,顷刻现出了大片的血迹。 他一手捂腰,一手拄剑,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从容自若的秦烈。 “你,你是怎么躲过的?” 第184章 赶路 沈弘渊一手捂腰,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气定神闲的秦烈。 苏若茵已是快步冲了过来,待看到秦烈毫发无伤之后,方松了一口气。 秦烈握住她的手,苏若茵转头讥诮地看着狼狈的沈弘渊:“号称正人君子的沈大世子,也会使用暗器,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 刚才沈弘渊偷袭秦烈时,苏若茵并没有看到。 但秦烈躲过之后,暗器掉落,在场的众人却是都看到了。 沈弘渊脸色晦暗,没有理会苏若茵的讥讽,只是狠狠地盯着秦烈:“这么近的距离,你怎么可能躲得过?” 秦烈唇角一动,勾出一抹不屑:“从你伸手入怀那一刻,我就在戒备了。” 两人开打之前,苏若茵提醒他沈弘渊的阴险,那时候开始,秦烈就一直在全神戒备。 是以沈弘渊稍有异动,秦烈就发现了,才能及时躲过。 沈弘渊眸中满是不甘愤恨,但腰侧的疼痛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并不是秦烈的对手。 他的护卫首领樊超扶住他,低声道:“世子,您的伤需要赶快治疗,不能再耽搁了。” 沈弘渊带来的人有十来个,他眸中阴狠,心下思忖,若是围殴,有几分胜算。 似是知道他在打着什么主意,秦烈一声轻笑,看了一眼傅一林。 傅一林会意,扬声招呼一声,他带来的人顷刻间出来,团团围在了秦烈身后。 沈弘渊眸子一缩,如此一来,人数上也不占优,如何才能拿下秦烈? 但若就此放走他,以后必成大患! 饶是他素有急智,现下却是没了主意。 樊超在他耳边道:“世子,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先退,治好您的伤,再谋对策。” 沈弘渊心下虽有不甘,却也知道樊超说的有理。 他抬头看着苏若茵:“茵茵,太单纯了,怕是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你若现在跟我回去,一切都还不晚。” “你千万不要听信别人的甜言蜜语,就毁了自己的一生啊。” 他表情诚挚,语气哀恳,说的无比动容。 苏若茵却只觉得好笑,到了现在,这人竟然还想着挑拨离间她和秦烈? 她淡淡看着他,“沈世子,你若真为我好,以后就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沈弘渊心中大怒,他何曾对哪个女人如此低声下气过?! 苏若茵竟如此不识好歹!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暴怒,对着苏若茵温柔道:“茵茵,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何,竟会对我误会如此之深!” “但我向你保证,要是有一天,你想离开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会立刻去接你!” 秦烈冷冷的目光扫过来:“你不会有机会的。” 如果现在不是在南魏境内,他会立刻杀了沈弘渊。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脸色虽平静,却似有火花飞溅。 沈弘渊低喝一声:“走!” 樊超和另一名护卫一起,将沈弘渊扶着上了马,一行人迅速离开了客栈。 一会儿功夫,客栈门前又恢复了平静。 看着沈弘渊走远,苏若茵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股不安。 她看着秦烈的眼睛:“阿烈,我总觉得沈弘渊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我们。” 苏若茵虽然与沈弘渊接触不算多,但她看过书,对他还算了解。 此人心机深沉,手段狠辣,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他在秦烈手中吃了这么大的亏,岂会善罢甘休? 秦烈凝神略一思忖,立刻扬声唤道:“傅一林。” 傅一林走到秦烈身边,恭身而立:“九殿下请吩咐。” 秦烈当即命令:“我们立刻启程,全速向边境赶。” 傅一林吓了一跳,九殿下之前还不同意呢,这是怎么了? 但他并没有多问,而是立刻吩咐属下去收拾东西。 秦烈握着苏若茵的手,沉声道:“茵茵,你提醒的很对,这里距离边境还有二十来日的路程,沈弘渊若勾结地方势力拦截我们,形势会很不利。” “我们现在,必须抓紧时间了!” 苏若茵点点头,腿上的伤是小事,她可以撑住的。 明白事情紧急,她唤来夏荷,交待她另外去找不起眼的民房,然后和迎春两人带上东西,在客栈前和秦烈的人马汇合。 时间紧迫,傅一林只用了一刻钟,就将一切都收拾好了。 夏荷和杜山两人留下,扮做夫妻,另找普通的民房住下。 为了保护苏若茵,秦烈和她共乘一骑。 一行人,趁着夜色,向城门口快速驶去。 虽说现在是太平盛世,但城门还是已经关上了。 他们一行到了城门口,便被守城的士兵拦住了,不耐烦地让他们明天早上再过来。 傅一林见状,向一名属下使了个眼色。 那人迅速下马,到那士兵跟前,递上了一小袋银子。 那士兵半夜被吵醒,正在恼怒,见了银子,顿时喜笑颜开。 那属下谄笑道:“军爷,我们少东家接到家里的飞鸽传书,说是老爷病重,需得赶快回去,还请军爷行个方便。” 那士兵掂了掂手中银子的重量,小声地说:“只我一个人说话不算数啊,还得我们统领同意,才能开城门。” 那属下赶紧接道:“这些只是请军爷喝口茶,还请军爷在统领面前说句好话,我们少东家另有重谢。” 说着又塞了一张银票过去。 那士兵拿在手里,偷眼一瞧,竟是一张一百两的! 他心下大喜,他守城门口,一月俸禄不过二两,这笔银子够他五年花用了! 当下笑着说:“少东家一片孝心,我们统领肯定会成全的。” 那属下知趣,又奉上一张银票,那士兵笑着接过往旁边屋子去了。 过了一会儿,就见他小跑着出来,满脸喜色:“我们统领说了,看在少东家一片孝心的份儿上,今儿个就破例了!” 那属下连连又说了好些奉承的话,捧得那士兵轻飘飘的,立刻去开了城门。 秦烈一夹马腹,那骏马长嘶一声,撒开双蹄,如泼风般,率先出了城门。 傅一林紧随其后,一行人,出城后辨明方向,在夜色中迅速远去。 第185章 投宿 傅一林这次为了接秦烈回去,所带的人手和马匹,均是精锐。 秦烈虽和苏若茵共乘一骑,却仍是没有影响速度。 一行人,餐风露宿,昼夜不停赶路,转眼间,已是过去了十来日。 这天傍晚,他们来到了临水县。 傅一林提了一路的心,总算稍稍放到了肚子里。 等过了临水县,就是拒马关了,那是南魏和北周的边境。 这里距离边境,已经不足一日路程。 他们这一路行来,极为辛苦,每天几乎都是在马上度过的。 就连吃饭,都是匆匆在野外解决,有时候啃个饼子,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而晚上,也很少宿在城内,基本都是在野外。 换来的,是大大缩短了时间。 原本需要二十来日才能到达拒马关,这才十来日,就已经不远了。 傅一林原本对带着苏若茵和迎春二人颇有微词,深怕这两名娇滴滴的女子拖累了他们的行程。 没想到这些天下来,她们倒是让他刮目相看。 苏若茵怕沈弘渊对秦烈不利,深知只有尽快到达边境,才能摆脱这种威胁。 一路上,最积极赶路的人,就是苏若茵。 有好几次,傅一林都觉得有点坚持不住了,反倒是苏若茵,坚决不同意休息,并说服秦烈,昼夜不歇。 也亏得秦烈带的药效果好,再加上十来日下来,身体已经适应,苏若茵的大腿内侧,总算没有再破皮。 远远看到临水县的城门,秦烈勒停骏马,看了一眼苏若茵。 她满脸都是疲色,眼下青黑,身子似乎更纤细了点。 一张脸,小了整整一圈,更是瘦得下巴尖俏。 秦烈心中微疼,满是歉意。 他答应过苏林会好好照顾茵茵的,但是却让她跟着他奔波劳累,受尽辛苦。 所幸,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 苏若茵看到他眼中的歉意,微微摇了摇头,朝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秦烈心中越发疼痛。 他又看了眼傅一林。 傅一林和那些属下也是满身风尘,脸有倦容。 一队人,只有秦烈,依然精力充沛,神情不变。 他望着夕阳下临水县城平凡的城门,下了命令:“今夜在临水休整一晚,明天天亮出发,天黑前到达拒马关。” 命令一出,傅一林身后的属下们明显松了一口气,人人脸上都有了笑容。 秦烈看了想开口劝说的苏若茵,唇角微勾:“茵茵,再急,也不急这一晚。” 苏若茵思忖了一下,就算今晚接连赶路,明天也到不了拒马关,还不如今晚休息一下,养好精神,明天再一鼓作气,直达目的地。 她策马走到秦烈身旁,低声道:“阿烈,这一路上都没有什么动静,我这心里总是不安。” 沈弘渊就像是死了一般,这十来日连一点涟漪都没有。 但苏若茵心里却是越来越紧绷,她总觉得,沈弘渊不像是这么轻易就认输的人。 秦烈轻轻抚了抚她的秀发,声音温柔:“茵茵,别怕,一切都交给我。” 秦烈从来没有看轻过沈弘渊,但也仅此而已。 现在不是好时机,但将来,他总会宰了他。 夕阳下,一行人迤逦走进了这座普通的小城。 找了个干净的客栈,伙计殷勤地过来将马匹带到后院,自有人招呼着送上上好的精饲料。 为了保险起见,傅一林将整座客栈都包了下来。 一路上,别的苏若茵都能忍受,唯独这不能洗澡,实在让她不适。 再加上天气炎热,路上出了不少汗。 实在不能忍受时,苏若茵就找趁休息时,找条小河略作擦洗。 饶是如此,她还是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有了味道。 如今到了客栈,第一要紧的,就是赶紧洗个热水澡。 客栈难得碰到如此大手笔的客户,上上下下俱是极为热情。 迎春指挥着伙计抬了一个大木桶来到苏若茵的房间,又添满了热水。 打发走了伙计,苏若茵迫不及待地除去衣物,跳入木桶中。 浸泡在温热的水中,四肢百骸似乎都放松了下来,她舒服地呻吟一声,一动也不想动。 迎春看到她懒懒的模样,抿唇微笑,上来帮她按揉酸痛的肩背。 迎春按摩的手法十分到位,不一会儿,苏若茵就舒服的快要睡着了。 虽说正值夏天,但迎春还是怕水凉了姑娘再着凉。 赶紧唤了几声:“姑娘,姑娘——” 苏若茵只觉从未有过的舒适和放松,实在是不想出来。 迎春只好又哄又劝,帮着她擦背洗头发,折腾了好一会儿,苏若茵方不情愿地出来了。 迎春也是连日奔波,苏若茵让她赶快也去泡个澡,剩下的事情自己来。 迎春服侍她穿好中衣,这才出去了。 苏若茵披着半干的秀发,在椅子上坐下,打开带的包袱,里面有一小瓶擦脸油。 她在铜镜中看着自己的脸,虽然肤色依旧白皙,似乎没有被晒黑,但却不复从前的细嫩。 苏若茵拿出瓶子,在自己脸上轻轻抹着。 比起在苏府舒适优渥的生活,虽然现在风餐露宿的,但她心里是欢喜的。 纵然眼下生活是粗糙的,但她相信,生活不会永远如此。 等到一切收拾好,头发也干的差不多了。 秦烈在门外轻轻敲了敲门,“茵茵,饭菜已经做好了。” 苏若茵答应一声,连忙开始换衣服。 她只是用一块布巾随意地包住头发,然后换上男装。 打开门,看到秦烈显然也是洗过澡换过衣服了。 看到苏若茵,秦烈微微一愣。 苏若茵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阿烈?” 秦烈这才回过神来,耳朵似乎有些红,连忙转身下楼。 茵茵身上,好香啊,真想抱一抱。 苏若茵并不知道秦烈心里在想什么,跟在他身后,也下了楼。 这里的饭菜并没有那么精致,但对于这些天一直在吃干粮的众人来说,已经是无上美味了。 苏若茵也胃口大开,和秦烈一起吃的很香。 众人正在吃饭,就见掌柜的从外面进来了,边走还边在嘀咕着什么。 苏若茵喊住他:“掌柜的,你怎么了?” 掌柜的走到他们身边,笑着道:“刚才小的出去了一趟,见到街上好多的兵士,正在盘查,心里有些疑惑。” 苏若茵心里“咯噔”一声,和秦烈迅速交换了一下目光,追问道:“掌柜的可看见,他们在盘查什么?” 第186章 拒马关 掌柜的皱着眉仔细回想:“那些军爷似乎在找人。” 苏若茵装作不在意地问:“找谁啊?”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掌柜的挠挠头说道。 待掌柜的走开,苏若茵和秦烈交换了一下目光,秦烈微微点头,转身向外走。 秦烈会易容之术,再加上武功高强,由他去探查最是合适不过。 苏若茵再也无心吃饭,匆匆扒了两口,就上楼了。 她吩咐迎春迅速收拾好东西,自己也穿戴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过了约莫有一刻钟,门被敲响,苏若茵赶紧打开,就见秦烈站在门外。 看到她,立刻道:“茵茵,我们现在走。” 苏若茵没有多问,和迎春两人出来。 傅一林已经得到了消息,结清了所有的费用,所有的人都做好了准备。 秦烈不再多说,带着人径直来到后院。 此时夜色正浓,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跨上骏马,马蹄声响,一行人,迅速向城门驰去。 这次秦烈和苏若茵共乘一骑。 路上,秦烈才告诉她,自己易容前去探查,发现那些兵士找的人,正是他们。 兵士手里拿着画像,见到客栈或者生人就进行盘问。 苏若茵心里疑惑:“如果这是沈弘渊指使的,但他为何一直到今日才借助地方的力量?” 不是她对沈弘渊抱有希望,这个男人有多不择手段,她比谁都清楚。 可是他们已经走了十来天,路上一直无事。 若沈弘渊想要借助地方官府的手,来拦截他们,不是越早越好吗? 为何现在他们快到边境了,才来拦截? 苏若茵却不知道,其实自那天之后回去,沈弘渊就计划借助地方官府之手来拦截他们。 但他只是亲王世子,并无实权,地方官员们各有背景,关系错综复杂,他怎会贸然前去,给人留下把柄? 这一来二去的,就耽误了一些时间。 再加上秦烈他们一行速度极快,完全打乱了沈弘渊的计划。 临水县还是因为县令是沈弘渊一手提拔的人,所以才格外上心。 在接到他的密令后,就迅速派人去查问。 但秦烈是北周皇子,傅一林是使臣,临水县令脑子并没有糊涂到大张旗鼓去缉拿。 画像上的人,其实是苏若茵。 沈弘渊见过她穿男装的样子,所以传过来的画像中,是男装的苏若茵。 底下的兵士们,并不清楚这个人犯了何罪,上峰也只是含糊其辞。 多年承平,南魏官场的风气又败坏,从上次在唐河县,他们送点银子就可以半夜开城门出去就可以看出来,南魏的军纪何其散漫。 所以,寻找的士兵们,只是应个卯,懒洋洋的,并没有特别卖力气。 秦烈一行,趁着夜色来到城门口时,守城的士兵正在屋子里喝酒。 纵然苏若茵知道以后秦烈会一统天下,也绝没有料到南魏的内里,竟然如此败坏! 照例是傅一林的属下前去,在塞了一袋银子之后,守门的统领连门都没有出,只是派了个士兵过来看了看他们一行。 路上秦烈已经对苏若茵进行了易容,她现在就是一个满脸腊黄的少年。 那士兵只是随意一瞥,就挥了挥手,让打开城门。 一直到出了城门,苏若茵还觉得有点不敢相信,他们如此轻易就混了出来。 傅一林轻蔑地回头看了一眼关闭的城门,轻轻“呸”了一声。 天下承平不过才五十年,南魏内里竟败坏至此,这对北周来说,绝对是最好的消息。 一行人在夜色中一路疾驰,到日正中时,距离拒马关已然不远。 烈日骄阳,晒得人嘴唇都起了干皮。 路过一处小树林,秦烈下令,休息半个时辰。 找了个荫凉的地方,苏若茵一边扇风,一边喝水。 天气实在是太热了,早晨或者傍晚赶路还好,但是一到中午,就热的人汗流浃背。 秦烈走过来,将手中端着的碗递到苏若茵手上,里面早就泡好了饼子。 苏若茵接过来,眉眼弯弯,一会儿功夫就吃完了。 这些饼子并不如何可口,但苏若茵仍然吃的很香。 秦烈看着,心中越发柔软。 这姑娘,生下来就在富贵窝中,身娇肉贵地养着。 虽说后来因为身份的问题,不被卢氏待见,但身体上,还真没有吃过什么苦头。 现在跟着他,却是什么苦都吃了。 苏若茵吃完一抬头,就看到秦烈墨色的眸中,写满了愧疚。 她唇角一弯,两颗小梨涡就蹦了出来。 “阿烈,眼下这些都是暂时的,你别往心里去。” “况且,” 她顿了下,才柔声道:“是我心甘情愿的。” 秦烈心底一叹,这傻姑娘,把自己的一颗心都捧到了他面前,这让他心里更是难受。 他握住苏若茵的手,握的很紧,却只是紧抿着唇,并没有说话。 苏若茵知道他的意思,纤长的手指用力地回握了回去。 两人五指相扣,心下俱是甜意。 一行人用过了饭,稍作休息,就立刻出发。 在傅一林心里,只有离开南魏,踏上北周的土地,他才能松一口气。 虽说北周也并非表面是那么平静,但总归不像是在别人家的土地一样,任人宰割。 一路上紧赶慢赶,总算在天快黑时,赶到了拒马关。 对于这座有名的关隘,苏若茵在看书时曾反复看到过,但亲眼所见时,还是被狠狠地震撼了。 夕阳下,高大雄伟的城墙巍巍耸立在天地间,一眼望去,壮观至极。 其实这座关隘并不如阴山关那样经营长久,毕竟在五十多年前,天下本为一统。 这座关隘,是在奉朝灭亡,天下三分时,才修建起来的。 但时间虽短,却并不妨碍这座雄关的名气响亮。 尤其是在五十年前和十几年前,这里分别发生过两次大战,每一次战争,都改变了当时天下的局势。 从那之后,拒马关就成了南魏和北周之间的屏障。 驻守拒马关的,也历来都是名将。 到文宣帝这一代,现在驻守拒马关的,是南魏第一名将耿锐。 第187章 通关 苏若茵和秦烈勒马站在夕阳下,看着远处那座雄伟的关隘。 因为这里实在太过紧要,所以往来盘查极为严格。 但两国自十几年前后,再无战争,边境处的百姓,以前就常来常往。 后来,两国开放商贸后,更是有许多商队出入。 所以,在拒马关内城,形成了一个极为繁华的城市。 傅一林打马走到秦烈身边:“九殿下,拒马关每日酉时起,就关闭了城门,现在时辰已过,我们只有等明日一早,才能通关了。” 秦烈点了一下头,回头吩咐道:“走,今晚我们宿在内城。” 一行人,在暮色降临时,终于来到了内城。 虽然已近夜晚,但是街上仍然很是热闹。 苏若茵好奇地看着,眼睛都有些不够用了。 拒马关这里,有很多往来的商队,街上随处可见一些异族人。 见苏若茵好奇,秦烈边走,边在她耳边轻声说着。 身材高大,眼珠颜色淡蓝的,是夜兰人; 高鼻深目,脸上有络腮胡子的,是羌人; 身躯魁梧,神情豪迈的,往往是北周人; 而个头矮小,黝黑精干的,则是西成人; ……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苏若茵只见过南魏人。 京城里,虽然也有别国的商队,但苏若茵日常养在深闺,哪里有机会见识? 是以,眼下看到这么多各色各样的人种,她有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而街道两旁,售卖的东西,也充满了异域风情。 有来自夜兰的毯子,精美的手工艺品; 有羌人猎获的皮毛,制作的糍粑; 还有西成的各色小吃,器物等; …… 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看到苏若茵感兴趣,秦烈索性吩咐傅一林先去客栈打点,自己陪着她,在内城各处逛悠。 迎春也被苏若茵打发了先走,只有他们两人,漫步在充满异域风情的街头。 苏若茵兴致勃勃地逛了又逛,不一会儿,手里就多了一串糖葫芦,还有两串羊肉串。 秦烈的手中,还拿了好几样别致的小吃。 苏若茵边吃边逛,只觉得心情大好。 连日奔波的劳累,在这一刻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等到两人走到客栈时,苏若茵已经吃饱了。 秦烈手中还拿着几样给苏若茵买的小玩意儿,他将东西交给上前的迎春,两人就分别去洗漱了。 苏若茵因为了吃了太多的小吃,肚子里一点也不饥饿,就想赶紧泡个热水澡。 迎春久在她身边侍候,自是了解自家姑娘的脾性。 一早就将洗漱的热水和一应物品准备好了。 苏若茵除去全身衣物,坐在宽大的木桶中,惬意地泡了好久才舍得出来。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起来收拾好了。 拒马关开门的时间,是在辰时。 实际上不等到时间,门口就已经聚集了许多等待出关的人。 但这么多人聚集,却并不见拥挤和杂乱。 大家自觉地排着队,队伍虽长但氛围却很好。 除了人们的低声交谈外,基本听不到大声的喧哗。 苏若茵暗中观察,心中暗暗点头。 这耿锐不愧是南魏第一名将,他将拒马关治理的,井井有条。 他们之前经历的那些城门守将,在耿锐面前,简直就是不入流的地痞流氓。 只是,耿锐越出色,将来两国交战时,北周打的就越艰难。 此时,苏若茵反复回忆,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拒马关是如何被秦烈拿下的。 应该是她在看书时,还没有看到这一点吧。 辰时到,拒马关的城门准时开启。 人群流水样向前涌去,虽多却不乱,井然有序。 经过守城的兵士时,苏若茵搭眼去看。 只见士兵们纪律严明,个个站得挺直,认真地核对每一个人手中的文书,非常的尽职尽责。 轮到秦烈他们一行时,傅一林双手将通关文书递了过去。 一名统领模样的人,接过来看了看,又看了看傅一林身后的众人,面无表情地问:“你们是北周的使臣?” 傅一林满脸堆笑,“是的,将军,我们奉命出使大魏,迎接九殿下回朝。” 那统领一个一个地仔细看过去,鹰隼般的目光,在经过苏若茵时,停留了片刻。 今天早上出发时,秦烈将苏若茵和迎春,进行了仔细的易容。 此时看起来,她们俩就和傅一林的那些属下一样,普通至极。 但她们俩毕竟是女子,身量怎能比得上男儿? 更何况北周人普遍身材高大,所以在一众人高马大的男人中,她们两人,就显得格外娇小。 那统领反复看了她们俩一眼,傅一林心中暗暗捏了把汗,面上却是丝毫不动声色,还笑着开口:“将军,我们着急赶路,您看——” 那统领马鞍一指苏若茵,“她们俩,也是你们北周人?” 傅一林赶紧笑道:“将军眼光独到,她们是大魏皇帝赐给我们九殿下的随从,是大魏人。” 苏若茵两人的身高一看就和北周人不同,如果勉强说是,一定会引起这名统领的怀疑。 早在过来的路上,傅一林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当下答的是滴水不漏。 那统领从鼻孔中“哼”了一声,不屑地看着两人:“身为大魏的子民,却要抛弃故土,去往异国,你们简直是我大魏的耻辱!” 他似是极为愤慨,说完又重重地往两人那边吐了一口唾沫。 苏若茵和迎春两人适时地低下了头,将羞愧和怯懦表现的很是到位。 那统领厌恶地挥了挥手,“放行!” 傅一林松了一口气,抱拳行礼,“多谢将军。” 然后手一挥,一行人立刻向城门口走去。 及至过了城门,傅一林全身方松懈下来,这才知道,内里的衣服早就被汗湿透了。 刚才,他是真怕,万一那统领要留下苏若茵两人,自家九殿下不知会发什么疯呢。 好在,有惊无险。 一出拒马关,外面的景象和关内截然不同。 怎么说呢,如果说南魏是精致娇弱的江南美女,那北周就是粗犷豪迈的北方大汉。 一进入北周境内,就连建筑就都变得高大疏阔。 苏若茵还没有来得及欣赏这不同的景象,就见远方一队黑鸦鸦的人马,迅速向他们疾驰而来。 为首一人,大声呼喊:“可是九皇子殿下?” 第188章 入城 秦烈勒停马缰,极目远眺。 只见远方一行快马,带起滚滚烟尘,正在极速而来。 傅一林前出一步,静静等待。 那队人马一直奔驰到离他们一行只有十来米处,方才停下。 为首一人,勒马下鞍,向他们这边奔跑过来。 到得近前,单膝跪地,行了一礼,“末将是隋大将军麾下偏将呼延陀,奉大将军之命,特来迎接九殿下。” 那人声若洪钟,苏若茵离的虽然不近,却仍然感觉耳膜在嗡嗡作响。 秦烈平静道:“有劳呼延将军,请起。” 那人站起身来,苏若茵才发现,他身量极高,虎背熊腰,犹若铁塔,满脸的络腮胡子,一双眼睛如铜铃般,比她以前见过的任何人都要高大。 而且她还看到,这人的眼珠,竟然是浅褐色,明显是异族人。 呼延陀站直身子后,又是一抱拳,“九殿下,隋大将军已经在城中设宴,为殿下接风洗尘,请九殿下随末将来。” 秦烈微一颔首,呼延陀转身而去,骑上骏马,在前领路。 许是看出苏若茵的疑惑,秦烈驱马走在她身侧,轻声解释。 “北周西北边境与羌族接壤,自多年前先祖打败羌人以来,他们便一直臣服于我朝。” “羌人勇猛善战,尤擅骑射,军队中有许多羌族士兵。” 听了秦烈的解释,苏若茵方恍然大悟,不禁更为北周先祖而赞叹。 能不拘一格,打破固有的偏见,而大胆让汉人与羌人融合,这份心胸,委实让人敬佩。 秦烈的眼中,也燃着淡淡的自豪。 他身体中,流动着和先祖同样的血脉。 但是一想到现在的崇宁帝,秦烈眼中的光芒就暗了下来。 一行人一路无话,随呼延陀奔驰了大约有两炷香的时辰,一座厚重而巍峨的城门,出现在苏若茵眼前。 她驻马而立,抬头望去。 只见烈日苍穹下,一座雄浑古老的城镇,在天地间巍然而立。 充满岁月味道的城门上,用篆书写着两个大字:“临潼”。 这里是北周与南魏和西成交界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故而一直以来,守卫临潼的,必是北周最有名的将领。 十几年前,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改变了天下态势的大战。 当时守卫临潼的,是北周名将简肃。 简家一门忠烈,临到头了,简肃却通敌卖国,致使北周大败。 当时的崇宁帝大怒,将简家满门抄斩,犹不解恨,甚至命人挖了简氏的祖坟。 时过境迁,临潼的硝烟早就已经散尽。 当他们站在古老的城墙下时,看着斑驳的墙面,依稀留有当年大战的痕迹,仿佛在向人们述说着历史的传说。 现在守卫临潼的,是大将隋滦。 秦烈一行,随着呼延陀进了临潼城门。 守卫的士兵看到呼延陀,先是行了个礼,然后依然按规定查验了秦烈他们的文书。 苏若茵心中暗暗点头,看来这位隋大将军,治军有方。 通过城门之后,呼延陀领着他们,来到一座毫不起眼的院子前。 如果不是秦烈给她解说,苏若茵简直不敢相信,名震天下的临潼主帅,竟然会住在如此简陋的地方。 南魏随便拉出一个三品官,家中宅第,都比这个要豪华多了。 秦烈他们一进来,一名亲兵就已经等在了那里。 那亲兵向呼延陀一抱拳,呼延陀就退了出去。 那亲兵向着秦烈一抱拳:“九殿下请这边走,大将军已经在等着了。” 秦烈微微点头,他们一行人就跟着那亲兵走了进去。 刚一进院子,就见正厅廊下,站着一名身材魁伟的大汉。 那大汉方脸阔鼻,肤色较深,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色锦袍,腰间系着一枚平安扣,除此之外,再无佩饰。 看到他们进来,那大汉走下台阶,来到秦烈跟前,抱拳行礼:“隋滦见过九殿下。” 说着就要拜下去。 秦烈手一动,已是扶住了隋滦的手臂。 “隋将军不必多礼。” 隋滦本是有意试探,并未收了力道,谁知扶着他的手臂竟如钢铁浇铸一般,纹丝不动。 他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心中随即涌上欣喜。 他站直身子,侧身一让:“九殿下请屋内叙话。” 秦烈带着傅一林和苏若茵进了大厅,其余的人自有亲兵过来,领他们下去歇息。 苏若茵给了迎春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照做就是。 迎春会意,一路以来,她已经习惯了女扮男装,当下随着傅一林的属下一起退了下去。 几人分宾主坐下,在秦烈面前,隋滦不敢托大,坐在了对面。 傅一林他是认识的人,自然知道他与秦烈的关系,看着眼生的苏若茵,隋滦目中闪过一抹异色。 但是看秦烈没有要介绍的意思,隋滦就没有多问。 看这情形,是九殿下信任的人。 隋滦开口道:“九殿下,一路以来,可还顺利?” 秦烈微微点头,“还算顺利。” 随滦松了一口气,笑道:“九殿下平安归来,末将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早在傅一林从北周出发时,路过临潼,就给他带来了国师的密信,让他务必确保顺利接到九殿下。 这一个多月,他一直密切关注着拒马关那边的消息。 当傅一林派出的人和他接触时,他立刻就派了麾下最骁勇的呼延陀过去接应,生怕南魏再对九殿下有什么不利。 所幸九殿下平安无事,他也可以和国师交差了。 秦烈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有劳隋将军挂念,这份情我记下了。” 隋滦连称不敢。 这位九皇子,虽然出身不好,十二岁就被送往南魏为质,但不知为何,却极得国师看重。 隋滦虽然不清楚国师和九皇子之间的关系,但却不妨碍他对秦烈恭敬。 毕竟,谁都知道,国师有多护短。 能让国师亲口交待,又特地让傅一林送来密信,嘱咐他务必保护好秦烈。 这么多年来,他什么时候见过国师对一个人如此上心过? 哪怕是大皇子和二皇子,对国师恭敬有加,极尽奉承巴结,也没有见过国师对两人如此照拂过。 正在思虑间,就听秦烈问道:“隋将军,国师可有什么话交待的?” 第189章 回京 隋滦脸色一肃,恭敬地道:“九殿下,国师只命末将接应好殿下,其余的并未多说。” 秦烈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他也就是那么一问,其实心中清楚,国师怎么可能会在别人面前说些什么呢? 毕竟国师的性子,谨慎而缜密。 简单地说了两句,场上暂时静了下来。 秦烈从来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而隋滦,也摸不清楚这位九殿下的性情,自然不敢胡乱开口。 到底是到了自家的地盘,傅一林放松了很多。 他笑着开口:“我说老隋,我们这么多天连着赶路,吃的都是干粮,肚里油水不的可怜。今天到了你的地头,你准备怎么招待我们啊?” 隋滦眼角余光觑了一眼秦烈的脸色,方才小心说道:“临潼不比京城,这里的人,能吃饱饭都是奢侈。” 顿了一下又道:“但今天九殿下平安归来,末将心中实在是高兴。就略备了一些薄酒,为殿下接风洗尘,只望殿下别嫌弃酒淡菜老就好。” 秦烈还未说话,傅一林就嚷嚷:“有酒有菜就行,总比干粮要强多了。” 傅一林就不信,哪怕隋滦说的再谦虚,有九殿下在,他还真敢上一些不入流的吗? 谁知晚间到了宴席,看到那一盆盆菜肴,傅一林才知道自己还是想多了。 隋滦摆宴的地方,就在大将军府的正堂。 这里固然宽阔,但只有几组简单的桌椅,还有墙上挂着一些刀剑箭簇之类,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因为东西少,衬得地方更大。 再看宴席,每条案几上,只有两盆。 对,是盆。 那种粗瓷做的大盆,每个都比洗脸的盆还要大。 一个盆里是大块的猪肉炖粉条,另外一个盆里放着雪白的馒头。 炖肉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就连满脸嫌弃的傅一林,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一直在赶路,为了节省时间,路上随便啃两口硬饼子,到了晚间,能喝口热汤都算不错了,哪里见过一点荤腥? 虽然隋滦的宴席简单的都不能称之为宴席,但比起又硬又干的饼子来,显然好了太多。 当下傅一林也顾不得再打趣隋滦,几人分宾主坐了下来。 秦烈当然在上座。 苏若茵正在犹豫,秦烈却是径直拉着她一起走了过去。 隋滦看在眼里,目中异色一闪,也是什么也没有说。 他眼光何等凌厉,早就看出苏若茵的女子身份。 再看秦烈对她的维护,心中也能猜到一二。 但既然秦烈没有说的意思,他就聪明的没有多提。 当下也只是客套了两句,就开始吃了起来。 傅一林哪里还有斯文的样子,一手拿着雪白柔软的馒头,一手端着大碗,吃的满嘴流油。 苏若茵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大块肥肉,胃里有些泛恶心,她平素从来就不喜欢吃油腻的东西。 正在踌躇时,秦烈已经将挑好的食物放到了她的面前。 小碗中,只有一些粉条和瘦肉块,所有的肥肉都去掉了。 苏若茵心中一甜,抬头看向秦烈,眉眼弯弯,露出了嘴角的两颗小梨涡。 秦烈掰开半块馒头,放在她手中。 苏若茵拿起来,慢慢咬着,将小半碗的粉条和瘦肉吃完了。 看她吃的香,秦烈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隋滦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向傅一林投去了一个问询的眼神。 傅一林耸耸肩膀,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埋首在碗中,吃的有滋有味。 隋滦瞪了他几眼,心中虽然沉,却是没有办法。 九殿下此次回归,他们这些人可都是伸长脖子等着呢。 虽然九殿下离开了六年,但是他小时候的表现,他们并没有忘记。 更何况,国师对九殿下的偏爱,那是人尽皆知的。 谁知殿下一回来,身边却带了个女子。 这女子的身形,一看就是南魏人。 难道殿下在南魏为质期间,竟被那些南魏的妖女狐媚了么? 隋滦心中有气,同时对九殿下也有一丝失望。 沉溺于温柔乡中的九殿下,还值得他们苦苦等待吗? 秦烈一眼扫过去,早就将隋滦的忧心忡忡和傅一林的欲言又止看在眼内,但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微微勾起了唇角,墨色的眸子深如寒潭。 他是有太多的事要去做,但这与茵茵并不冲突。 实际上,有茵茵在,他那个好大哥和二哥,才会更对他放松警惕。 一个沉溺于儿女情长的男人,怎么可能有出息? 只是他们所有人都不会明白,茵茵对他来说,既不是他用来迷惑大皇子他们的工具,更不是引诱他沉沦的妖女。 茵茵于他而言,是温暖,是救赎,是活着唯一的意义。 秦烈并无意说太多,虽然他知道,无论是傅一林还是隋滦,都可以算是支持他的人。 他们的担忧是真的,但他并不需要。 他很清楚自己肩负的责任,早在决定回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茵茵突然的决定,虽然让他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 前路虽然荆棘遍地,但有心爱的姑娘陪着,让他对未来,忽然多了一丝期待。 而他会用实际行动告诉傅一林他们,那些担忧何其可笑。 第二天一早,秦烈一行,就告别了隋滦,向北周的京城——西京进发。 越往北走,天气就越是干燥。 而沿途所见,也与南魏大不相同。 南魏地处江南,湿润多雨,植被非常好,满目皆是绿意。 而北周境内,则雄浑荒寥。 十几年前,因为连年征战,北周十室九空,人烟稀少。 这些年来,虽然竭力的休养生息,但仍然未能恢复元气。 再加上崇宁帝晚年,嗜好享乐,好大喜功,不断提高税赋,北周的百姓,日子过的很苦。 苏若茵一路行来,就没有见到几个富裕的乡村。 目之所及,看到的村民们,都是疲惫而麻木的。而三三两两的孩童,大都瘦弱而饥饿。 苏若茵看得心里沉重,秦烈目光沉沉,只是沉默。 连续十来日赶路,他们一行终于在五月底,赶到了西京。 第190章 布局开始 一路上,傅一林如临大敌,每天都绷紧了神经,就怕遭遇意外。 哪知道,一路走来,竟是无比顺利,半点波折也没有。 越是如此,傅一林就越是提心吊胆,以至于他迅速地瘦了下来。 到西京时,原本还算壮实的他,已经看上去很单薄了。 他心里清楚,大皇子和二皇子,已经到了争斗的最后关头,他们绝对不会容忍,秦烈这时候回来渔翁得利。 所以,趁着秦烈还没有在西京亮相,途中找人杀掉他,应该是最稳妥的做法。 可惜,傅一林猜对了开始,却没有猜对结果。 枉他一路担惊受怕,大皇子和二皇子却像是死了一般,没有任何动作。 这个谜底,一直到回了西京,他见到国师,方才揭开。 秦烈一行,风尘仆仆,当西京的大门遥遥在望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秦烈遥望着西京那厚重的城门,眼中意味不明。 他被送到南魏为质时,年方十二。 如今六年过去,再次回到这个地方,他心中肯定有万千思绪。 傅一林偷偷看了一眼秦烈,却见他的脸色一如既往,不禁暗暗佩服。 换做是他,明知道仇人就在眼前,可做不到像秦烈这般平静。 苏若茵也略含担忧地看着秦烈,她虽然不是很清楚具体的事情,但这是他的母国,他心中怎会没有感慨呢? 秦烈回头,对上苏若茵担心的眼光,唇角微微勾了勾,似是安抚。 他一夹马腹,淡声道:“进城!” 一行人鱼贯进入西京城。 秦烈当年被送走时,年龄还小,尚未分封府第。 傅一林见天色还早,就提议先进宫一趟,也是看皇帝如何说的意思。 秦烈回头看苏若茵,却见她身边多了一人。 仔细一看,原来却是孙济。 原来早在出发之前,苏若茵就安排孙济先行一步,来北周打点。 孙济路上赶的也很急,也只比他们早到了三日左右。 他办事迅捷,短短几日功夫,已是将落脚的地方打理好了。 估摸着苏若茵不会耽搁太久,所以这几日,他就一直在城门口等着。 没想到才等了三天,就见到了他们一行人。 苏若茵知道秦烈回来,肯定会有很多事情,就先开口道:“阿烈,孙管事已经将我们住的地方找好了,我们就先过去安顿,你只管去忙。” 秦烈目光微转,落在孙济身上。 孙济只觉头皮发麻,男人周身的气场太强,让他心里有点打怵。 好在那凌厉的目光只落在他身上一瞬,就迅速移开了,让孙济松了一口气,后背已经是微微见汗。 秦烈问清楚了地址之后,只留下一句“我晚上过来”,就和傅一林一行,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他一走,孙济总算放松下来,一边让着苏若茵坐上马车,一边开口笑道:“殿下太吓人了,属下连话都不敢说。” 苏若茵抿唇微笑,迎春在旁边笑着打趣:“孙管事,只怕以后我们会经常见到殿下,说不定多见几次,你就不害怕了。” 迎春说着悄悄看了一眼自家姑娘,却见她唇边含笑,眼中有光,分明是一副幸福小女人的模样。 迎春心中为姑娘高兴。 这一路同行,殿下待姑娘如何,她心中再清楚不过。 原先她还一直为姑娘担着心,怕她一意孤行,再所遇非人。 所幸殿下待姑娘,再是温柔不过。 一路走,孙济一边为苏若茵说着自己的安排。 孙济来之前,苏若茵就将自己手中大部分的银票给了他。 孙济感动于这份信任,心中愈发认定,一定不能辜负苏姑娘的知遇之恩。 他到北周之后,先找了家客栈住下,然后就开始在城里转悠。 西京城规划的非常好,街道宽阔整齐,工坊商肆住宅等区域划分明确,各处都井然有序。 和南魏都城处处精致不同,这里的建筑都高大而厚重,质朴中透着巍然。 孙济转悠了两天之后,心里就大概有了底。 他按照苏若茵的要求,先找了个干净舒适的客栈,做为落脚点。 三人到了客栈之后,苏若茵和迎春先去洗漱。 一路上风餐露宿,讲究不了那么多,现在放松下来,苏若茵才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似乎都在疼。 她在氤氲着热气的大木桶中,狠狠地泡了好久,方才让骨头里的那股子酸疼减轻。 一切收拾妥当,换上女装,又让伙计将饭菜送到房中。 北周的饮食和南魏大不相同。 南魏人吃饭很是讲究,色香味要俱全,就连杯盘碗碟,都处处透着精致雅意。 而北周,民风粗犷,饮食相对也简单。 这里的饭菜份量奇大,都是由大陶碗盛着。 苏若茵和迎春都是典型的南方女子,身量娇小,几个大碗摆上来,别说吃完了,光是看着都十分吓人。 她俩努力吃了半天,连三分之一的量都没有吃下去。 就这,已经是孙济再三交待减少份量的结果了。 苏若茵抚着圆滚滚的肚皮,撑的直叹气。 来收拾的伙计却是忍不住问:“是不是小店的饭菜不合胃口?姑娘怎么只吃了这么一点?” 苏若茵连忙开口:“你们的饭菜很好,我已经吃撑了。” 那伙计明显一副“你莫安慰我,我自己有眼睛会看”的神情。 苏若茵无奈,只怕再解释下去,也是解释不清,只好挥挥手,让伙计先下去了。 待到这边收拾好后,迎春去请了孙济过来。 在苏若茵面前,孙济仍然保持着足够的礼数和恭敬。 苏若茵让他坐下,他也只是屁股坐了半个椅子。 孙济将自己这几日看的结果一一和苏若茵说来。 “西京这边,分为内城和外城。” “内城除了皇宫内院之外,皇亲国戚和重臣府第都在其中。” “还有许多的店铺,非常的繁华热闹。” “只是内城寸土寸金,无论是租赁,还是买卖,需要的银钱都较多。” “而外城,刚聚集着很多的工坊和次一些的店铺。” “相对来说,外城地方大,价钱也便宜。” 孙济将看到的情况详细地和苏若茵说明,直说了有一盏茶的时间。 苏若茵并未立即说话,而是沉吟了一会儿,方问道:“那依你所见,我们的铺子适合在什么位置呢?” 第191章 买铺子 孙济这几天来一直在反复考虑这个问题,心中早已胸有成竹,当下接口道:“姑娘,依属下之见,内城价格是贵,但是来往接待的人,都 非富则贵,所以只要我们的东西好,不愁没有利润。” “所以,属下建议,咱们就在内城找个铺子买下来。” 苏若茵赞赏地看着孙济,不愧是她看中的人才,孙济的商业头脑确实敏锐。 她听了孙济的分析,心下就想着一定要在内城做生意。 没想到,他竟然也想到了这里。 苏若茵心中高兴,微微点头:“孙管事言之有理,我也正有此意。” “不知道孙管事可有看中的铺子?” 孙济见苏若茵认可他的建议,心下越发激动,“姑娘蕙质兰心,在下佩服。” 他的确有看中的铺子,没想到苏若茵一眼就看了出来。 “属下看了几天,在内城的玄武大街上,有一处铺子,店面不大,但是位置极佳。” “而且这家铺子原本就是做的首饰生意,只要稍加改动,就可以使用。” “属下已经打听过,这家铺子的掌柜就是东家。” “他原就是永州人,此次长子外放回原籍,他就打算举家迁回。” “是以准备将铺子出手。” “只是价格高了些,属下不敢擅自做主。” 苏若茵向他看了过去,孙济伸出手指比划:“七千两。” 身后迎春倒抽了口冷气,苏若茵也是微微皱眉。 一间铺子,竟然要价如此之高! 苏若茵手中所有的银子加起来,也不过一万五千两左右。 这些钱看着不少,但是她要做的生意,堪称是最烧钱的。 无他,首饰的原材料,每一种价格都不低。 她斟酌了一下,“一会儿我们去看看。” 孙济点头应是。 待到主仆二人收拾妥当,依旧是男装打扮,孙济在前领路,一行三人骑马向内城赶去。 进得内城,眼前景物大为不同。 只见建筑虽然仍是高大粗犷,但处处收拾的干净整洁,宽阔的大街,俱是青石板铺成,并排可行四辆马车,行人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苏若茵一行三人下得马来,走走看看,直花了一个时辰,方到孙济所说的那家店铺前。 苏若茵抬头打量着这家门面。 只见古香古色的门扉上,高高地挂着一副牌匾“锦玉轩”。 门前收拾的颇为整洁利落,进得门来,里面地方不算特别宽敞,但能够看出来摆放的极为用心。 几组常见的柜台,擦拭的明亮光洁,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东面,是一组桌椅组合,显而易见是接待重要客人的。 苏若茵看得暗暗点头,这就是个中规中矩的珠宝店。 他们三人进来时,就有一名身穿青色袍服管事模样的人过来招呼。 他见苏若茵三人并没有看饰品,而是在不住地打量四周,心下就猜到估计是来看铺子的。 向伙计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一个矮胖敦实,满脸堆笑,年约五十许的男子从里间走了出来。 他迎着苏若茵三人走过来,含笑道:“三位贵客看着眼生,不知来小店是想看看首饰还是……?” 苏若茵微微一笑。 她虽身着男装,但掩不住天生丽色。 刹那间,那男子只觉眼前一亮,暗沉的室内,似也被丽色所耀,明亮了几分。 “您就是锦玉轩的东家?” 声音清脆悦耳,如珠落玉盘。 那男子一愣,孙济在旁边咳嗽一声,他方回过神来,连忙拱手道:“老朽刘东,正是此间东家。” 孙济轻咳一声,“刘掌柜的,我们东家有事与您面谈,不知可有清静点的地方?” 刘东心下忖度,见他们没有看向首饰丝毫,心下就有数了。 他向旁边一侧身,“里面有是茶室,是平时招待贵客所用。足下若不嫌弃,就里面请。” 苏若茵微微颔首,当先一步,向里行去。 一行人到得里间,分宾主落座,有伙计来上了茶水和点心。 不等刘东开口,苏若茵就直接道:“刘掌柜,在下姓苏,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听闻刘掌柜的铺子准备出售,在下非常感兴趣,特地前来看看。” 刘东微愕,眼前之人非常年轻,但说话利落,语气真诚,让他非常有好感。 听到对方打直球,他也不再弯弯绕,点头道:“老朽是有这个打算。” “想必苏公子已经知道了老朽的要价,不知苏公子意下如何?” 苏若茵轻笑开口:“刘掌柜的快人快语,苏某也直说。” “铺子是不错,但恕苏某直言,您要的,太高了点。” 刘东似是早有所料,并不动怒,只是淡然道:“苏公子有所不知,这铺子前面看着不大,只有两间,但后面却连着一处宅子。” “不是老朽自夸,这个地段,这个环境,还是铺子连宅子,您可以出去打听打听,老朽要的高不高。” 苏若茵一挑眉,这情况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孙济也很诧异,他之前打听,只是听说要出售铺子,却并不知道后面还有一处宅子。 刘东久经商海,人老成精,见他们沉吟,就站起身道:“不如老朽带路,苏公子亲自去看一看,就知道老朽所言非虚了。” 苏若茵心下暗忖,自己本来就没有住的地方,原本想着做生意重要,就先买个铺子,再租赁一处住宅,没想到锦玉轩倒给了她意外之喜。 如果买下来,倒是一箭双雕。 她站起身,随着刘东一起向后走去。 穿过铺子后面的暗门,几人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处小巧的庭院,安静地坐落在后。 刘东上前,打开院门,侧身请苏若茵进去。 走进院门,一眼望去,庭院分两进。 面积不大,院内倒是花木扶疏,清幽干净。 刘东的家人并没有住在此处,只有几个老仆负责洒扫。 苏若茵前后转了一圈,心下颇为满意。 刘东一路上跟在身侧,简单介绍各处的情况。 他最擅察颜观色,一看苏若茵的脸色,就知道她必能相中,当下也不着急,只是笑吟吟地,等着苏若茵先开口。 第192章 意外之喜 苏若茵看到刘东脸上的笑容,知道这是一只老狐狸。 她略一沉吟,“刘掌柜,您先忙,我们商议片刻。” 刘东点点头,唤伙计过来,重新上了茶点,自己退出了茶室。 等到他一走,孙济皱眉对苏若茵道:“姑娘,纵然加上后面的宅子,这个价格还是不低,要不咱们再看看别的?” 苏若茵何尝不知道刘东要的太高了? 但是她对这个地方实在是很满意。 况且,以她对孙济的了解,如果不是十分相中,孙济也不会第一时间向她推荐。 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与其再浪费时间慢慢寻找,说不定最后找到的还不一定有锦玉轩如意。 如果到时她回头,发现锦玉轩已经卖了,她哭都没地方哭。 苏若茵从来就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她摇摇头,否决了孙济的提议。 “你转悠了这么久,只相中了这一个地方,可见合适的铺子并不好找。” “再说,我们初来乍到,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这里正好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孙济其实也很舍不得锦玉轩,他第一眼就相中了这里,如果不是要价太高,在苏若茵来之前,他就买了下来。 现在既然苏若茵决定了,他就不再相劝。 但是这个价格,却还得谈一谈。 商议好之后,苏若茵让迎春去请刘东进来。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刘东非常讶异。 他以为这么大笔银子的开销,这位年轻的公子会犹豫很久呢。 再次落座后,苏若茵首先开口:“刘掌柜的,实话说,铺子我相中了,但是,您的价格实在是有点太高。” “您看,我是非常有诚意要买的,您这个价格,还能再少点么?” 见苏若茵说的诚挚,刘东原先准备的一大堆客套,都咽了回去。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抬头笑道:“苏公子真诚,老朽也不绕弯。” “冒昧问一句,这铺子您买来打算做什么营生?” 苏若茵一笑,“珠宝。” 孙济在旁边接道:“刘掌柜的还不知道吧?我们公子是商老的徒弟。” 刘东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他惊讶地看向苏若茵。 语气都激动的变了调:“老朽没有听错吧?公子,公子真的是商老的徒弟?” 苏若茵微微一怔,她倒是没有想到商老的名气居然如此之大! 其实不怪苏若茵不知,实在是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全部来自于书本。 但是作者写书,自然将重点放在主角身上,而一些配角,只是寥寥几笔带过。 实际上早在二十年前,商老就已经是名满天下的珠宝大师了。 刘东是做首饰生意的,自然听过商老的名头。 他这一生,只见过一件商老的作品。 当时他就惊为天人,可惜却无缘拥有。 现在居然见到了商老的弟子,如何让他不激动? 最重要的,商老的徒弟还要买他的铺子,做珠宝生意?! 刘东一时有些晕晕乎乎,感觉都有些不真实。 不知为何,他虽然与这三人是第一次见面,但却莫名地,对那个年轻的公子非常信任。 得到苏若茵肯定的答复,刘东瞬时不淡定了。 他起身激动地在室内走来走去,忽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苏公子,不知您可有商老的作品?” 不是他怀疑什么,而是多年前见过一次商老的作品后,他就一直念念不忘,只是一直无缘再见。 现在商老的徒弟就在眼前,是否能再让他一饱眼福呢? 苏若茵离开南魏之前,变卖了几乎所有的首饰,就连薛氏送的那套红宝石头面都卖了,唯独留下了商老送她的那件礼物。 她一直带在身上。 看到刘东渴望的眼神,苏若茵眼神示意迎春。 迎春打开随身带的小包袱,拿出了那个普普通通的盒子。 苏若茵打开后,放到了桌子上。 刘东第一眼看到那支嵌宝石葵花形金簪,就再也挪不开眼睛了。 他贪婪地看着,眼睛都舍不得眨。 这支金簪比当年他见到的那件作品,还要夺目。 技艺之精美,手法之精湛,一望而知,就是出自大家之手。 刘东也是多年浸淫珠宝的行家,一见之下,就知道这支金簪是货真价实的商老作品。 他看了又看,方意犹未尽地抬起头来。 目光灼灼地盯着苏若茵:“苏公子,老朽今日,可算是开眼了。” 没想到,有生之年,他还能再见到商老的作品,实在是一大幸事。 他目光恳切地望着苏若茵,“苏公子,老朽生平,最仰慕的人,就是商老。” “但老朽自知没有这个福分,能拥有商老的作品。” “现在既然有幸与公子相识,那老朽就厚颜开口了。” 刘东眼中迸出热切的光芒,“如果苏公子答应,亲手为老朽打造一件饰品,那老朽愿意将铺子的价格减少两千两。” 苏若茵心中一动,两千两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按照她原先的想法,如果能以六千两买下,就心满意足了。 现下刘东肯让出这么多,实在令她倍感惊喜。 至于打造饰品,那不是她最擅长的么? 苏若茵一笑,面对刘东殷切的目光,点了点头:“成交。” 刘东顿时大喜。 他多年经商,除却锦玉轩外,还有其他的产业,家资颇为丰厚。 只不过锦玉轩是他发家的地方,所以感情格外不一般。 于他而言,商老的作品是拿着钱也买不来的。 现下能拥有一件商老徒弟的作品,那也不错。 这两千两银子,花的委实满意。 双方迅速达成协议,为免夜长梦多,刘东着人去请了中人过来。 中人是官府认定的,专门负责买卖双方订立契约,交易过户。 中人来的很快。 苏若茵的银票也是随身携带的。 当下订立好协议,苏若茵数出五千两银子,迎春拿给了刘东。 刘东双手接过,协议一方一份。 双方俱都对此次交易十分满意,除却该交的契税和给中人的报酬之外,苏若茵和刘东都额外给了赏银。 中人大喜,他难得碰到出手如此大方的主顾。 当下暗暗记下了苏若茵的名字。 心中只是诧异,“这俊秀的公子哥儿,怎么取了个如此女气的名字?” 第193章 入宫 协议签好后,苏若茵和刘东敲定三日后来收铺子,然后在刘东依依不舍的送别下,三人回去了。 刘东一家,举家迁回原籍还有一段时日,这些日子,足够苏若茵为他设计一款首饰了。 锦玉轩规模不算大,并没有自己养匠人。 苏若茵打算委托别家工坊制作。 至于原材料,就由刘东提供。 一行三人回到客栈时,天色已晚。 今日也算办成了一件大事,苏若茵心中喜悦。 到店洗漱后,又享受了一顿丰富的晚膳,苏若茵让迎春和孙济自去歇息,自己坐在窗前。 窗外深蓝的夜幕上,一轮明月高悬。 夜色渐深,外面却仍能飘来阵阵喧闹声。 西京之繁华,比之魏都,毫不逊色。 苏若茵仰望着空中的明月,心中泛起一缕忧虑。 秦烈虽然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但她从傅一林偶尔的只言片语中,早就看出了一些端倪。 秦烈在北周的处境,只怕比在南魏,也好不了多少。 崇宁帝恐怕早已经忘了,自己还有这个儿子。 从上午到现在,快一天了,秦烈一点消息也没有,苏若茵心中实在是担心。 随着时间流逝,窗外的喧哗声渐渐淡了。 夜色越发深浓。 苏若茵叹息一声,打算将窗户关上,去休息了。 就在这时,窗棂上突然多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苏若茵又惊又喜地抬头,就看到秦烈带笑的眸子。 他仍然一身玄色衣服,眉目间蕴含着一丝笑意,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苏若茵。 苏若茵连忙将窗户打开,秦烈迅捷地跳了进来,反手关上了窗户。 紧接着长臂一伸,捞过苏若茵娇软的身躯,搂到自己怀中。 苏若茵伸出纤细的双臂,轻轻搂住他劲瘦的腰身。 两人静静地相拥了一会儿。 秦烈低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今天都做了些什么?闷不闷?” 她千里迢迢跟着他来到陌生的地方,他却一消失就是一整天,连好好陪着她都不能做到,秦烈心中充满了歉意。 苏若茵在他怀中抬起了头,双目亮晶晶地,“我今天买了一处铺子。” 然后将今天的事一一说给他听。 秦烈听得非常仔细,当听到苏若茵兴高采烈地说起以后的种种安排时,他心中因为今天在宫中染上的暴戾之气,一点一点地淡去。 苏若茵看着他的神情,伸出小手轻轻地抚摸着他俊美的脸庞,却是什么也没有问。 秦烈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捉住那只白嫩的小手,在下巴上轻轻地蹭了蹭,又放到唇边轻吻。 灼热的气息透过他锋利的唇,渗进苏若茵的皮肤,进而蔓延到她的脸上心里,茭白的小脸上一片红晕。 秦烈墨黑的眸中染上了点点笑意。 她是他的救赎。 哪怕再多的烦躁狠戾,只要看到她,心里就会变得平和喜乐。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秦烈方和苏若茵说起今天在宫里的事情。 得知秦烈还没有吃上饭,苏若茵迅速唤了迎春,让她去张罗一些饭菜。 不一会儿,迎春将热腾腾的饭菜送了过来。 客栈常有人半夜投宿,所以饭菜都是现成的,只需要加热即可。 四个菜,酱牛肉,青椒肉丝,素烧豆腐,凉拌黄瓜。 还配了两块饼子。 秦烈安静地坐着,任由苏若茵张罗饭菜。 看到她像一个小妻子一般忙碌地摆菜放盘,他心中涌上一股陌生的暖意。 那暖意逐渐扩大,似流到了他的四肢百骸,让他从内到外,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 苏若茵摆好之后,笑着过来牵他的手,拉着他坐到桌前。 秦烈看着眼前简单的饭菜,不由想起了刚刚在宫宴上的情景。 他和傅一林两人到宫门外时,从守卫的羽林军处得知,崇宁帝今天依旧没有上朝。 这些年来,崇宁帝越发崇信长生炼丹之术,每日除了和方士们求仙问卜之外,就是在后宫流连,极少过问朝中之事。 北周的朝政,现在由国师掌控。 因为崇宁帝这些年的横征暴敛,极尽骄奢淫逸之事,国内民生凋敝,饿殍遍地。 若不是国师强力坐镇,只怕北周早就分崩离析了。 饶是如此,大皇子和二皇子还整日争斗不休,只盯着眼前那点利益,根本就不顾百姓的死活。 北周朝中如傅一林之类的忠臣良将,对于国内的情势,忧心如焚,奈何却无力改变。 所以,在国师和一干老臣们的推波助澜下,秦烈才能顺利回归。 那些忠于北周的文武百官们,都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毕竟,当年的九皇子,可是绝对令人惊才绝艳的。 在着人通报之后,秦烈和傅一林一直在外等候。 烈日骄阳下,两人一站就是半天,宫门却依然紧闭。 傅一林偷眼看了一下一脸淡漠的秦烈,忍不住低声开口:“殿下,许是陛下在忙着,并不知道您回来……” 后面的话,傅一林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秦烈依旧面无表情,出口的话却是冷冽如冰:“无妨。” 年幼时,他对于父亲,尚且有过期望。 但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那点子亲情,早就烟消云散了。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 况且,他有母亲。 如今,还有茵茵。 想起苏若茵,秦烈冷厉的眉眼中,闪过一抹温柔。 后来,不知道站了多久的两人,终于等来了宫里的通传。 却是只宣了秦烈一人。 傅一林只得拼命给秦烈使眼色。 也不知道他看懂了没有,反正仍然是那张冰冷的脸,跟着内侍,走了进去。 傅一林站在原地,急得团团转。 秦烈这么久没有回朝,对于宫内的情形,并不熟悉。 一路上,他虽然竭力将自己所知道的,巨细无遗地说给了他听,但心中却还是放心不下。 忽然,傅一林眼睛一亮,急忙转身,上马就飞奔起来。 秦烈跟在内侍的身后,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这里于秦烈而言,是全然的陌生。 却又像刻在骨子里般熟悉。 高高的宫墙,将广阔的天空切割的支离破碎。 抬头望去,只感到无尽的压抑和阴冷。 难怪在这里生活久了,每个人的心理都会扭曲。 随着内侍,走了好大一会儿,终于到了蓬莱宫。 如今,崇宁帝就居住在这里。 第194章 过往 那内侍将秦烈领进蓬莱宫内,就自下去了。 站在汉白玉的台阶下,听着殿内传出悦耳的丝竹之声,还有隐隐的女子笑声。 秦烈又等了好一会儿,里面才出来了一个身段妖娆的宫女。 那宫女一脸的倨傲,只是敷衍地行了个礼,居高临下地看着台阶下的秦烈:“九殿下,圣上让你进来。” 说完竟是水蛇腰一扭,径自先进去了。 当着满宫下人内侍的面,秦烈面上毫无波动,只是淡然抬腿,走上了台阶。 他的身后,蓬莱宫的几个宫女内侍一脸的蔑然,看着他的背影,是讥诮而轻视的。 北周谁人不知,当今圣上如今最宠爱的,就是他们蓬莱宫的月嫔娘娘。 自然的,他们这些下人们,走出去,也是众人争相巴结的对象。 秦烈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还是刚从敌国为质归来,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让他们放在眼中呢? 对这些或讥嘲或蔑视的眼光,秦烈仿若未见。 他迈着沉稳的步伐,一直走到了殿内。 刚才随着内侍初到蓬莱宫时,秦烈就看到整个宫殿被装饰的极尽奢华。 随处可见的汉白玉砖石,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造型奇特,一望而知价格不菲的太湖石……,往来的宫人们,身上穿戴均极为鲜亮。 进到殿内,珍玩玉石更是到处都是,就连硕大的夜明珠,也是懒懒地散落在桌面上。 就好像是主人把玩之后,随手而放一样。 此刻殿内正丝竹不停,一群只着轻纱的年轻女子,正在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高处放着一张锦榻,此刻,一位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正惬意地躺在上面。 一位身着水红宫装的娇媚女子,正咯咯娇笑着,往威严男子口中喂葡萄。 秦烈只是往上瞧了一眼,立时垂下了眼帘,撩起身前的袍角,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 “儿臣秦烈,参见父皇。” 那威严男子,即崇宁帝,闻言微皱了一下眉头,身子未动,只是懒懒地开口:“什么时候回来的?” “巳初。” 秦烈答的言简意赅,多余的一个字都没有。 崇宁帝撩起眼皮静静地看着底下跪着的身影:“抬起头来。” 秦烈将头抬了起来,父子两人目光相接,一时谁也没有开口。 秦烈六年前去南魏时,年已十二,虽然与崇宁帝见面不多,但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的这位父皇,相貌堂堂,通身气质威严,颇有男子气概。 但今日一见,秦烈心中不由暗暗吃惊。 六年的时间过去,崇宁帝非但没有丝毫的衰老,反而看起来比以前更为年轻俊美。 时光对他,似乎格外偏爱,仿佛未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的痕迹。 崇宁帝也在打量着自己最小的儿子。 看着那张完全陌生的脸庞,他心底却生出了一点熟悉。 秦烈生得,和他的母亲很像。 当年的昭容公主,能够以和亲之身,得到他的宠爱,甚而生下皇子,由此可见,她的容貌之盛。 此时此刻,再次看到这张似曾相识的脸庞,崇宁帝眼前,倏然闪过以前的一些画面。 落英缤纷的桃树下,娇俏可人的少女,明媚的脸蛋上,却带着一抹忧郁。 唯独看向他时,目光温柔而缱绻。 画面再一转,满天星光下,相拥而立的两人,旖旎而浪漫,说不完的悄悄话。 …… 崇宁帝看着秦烈,目光却仿佛越过他,看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呢? 原本彼此心悦的两人,却渐行渐远? 以至于,昭容死的时候,他根本就不知道。 那时候,他在哪里呢? 哦,后宫当时刚刚选秀,新来的一位萧氏女,活泼而娇憨,很得他的喜欢。 自从他广开后宫之后,昭容就与他疏远了。 他一怒之下,就将昭容打入了冷宫。 他是天子,原本就应该后宫佳丽三千,怎么能独宠她一人呢? 更何况,她的身份那么敏感。 他顶着前朝后宫的无数压力,让她生下孩子,她怎么就不知道心怀感激呢? 还与他怄气?! 实在是太恃宠生骄了! 后宫有那么多鲜嫩的美人,一个个柔顺而又娇媚,他逐渐沉浸在其中,将昭容抛在了脑后。 但是,就算他再怎么对她失望,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她死啊。 所以,当时还不是国师的姜襄,将昭容身死的消息带给他时,他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他下意识地认为,这一定是昭容为了挽回他,才刻意放出的假消息。 她那么热烈鲜活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及至亲眼见到昭容的尸身时,他还是恍惚的。 这根本就不是他记忆中的昭容! 这个瘦削而苍白,瘦弱又憔悴的女子,哪里还有一点当年的影子?! 以至于他哈哈笑着问姜襄,昭容是不是藏起来了?故意用一具假的尸身引他过来,其实下一刻,她就会笑着扑到他怀里? 姜襄只是用一种奇特的眼光看着他,却什么也没有说。 然后,姜襄走到那具尸身前,拉高了右手的袖子。 那截已细弱几可见骨的手臂上,赫然有一个月牙形的红色胎记! 他当时踉跄了一下,却迟疑着不敢上前。 以往情深眷浓时,他常抚摸着昭容的胎记,亲昵地唤她“月儿”,那是她的小名。 可是他真的不愿意相信,她竟然就这么死了?!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纤长的眼睫合着,那双温柔的眼睛,再也不会含笑看着他。 她的眉微蹙,脸上仿佛还带着忧愁。 他低声问姜襄,她是怎么死的? 姜襄却仍然摇了摇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他站了很久,对着昭容已然冷硬的身体,他心中,却逐渐漫上怨恨和恼怒来。 她对他,竟然冷漠至此,连死都不愿意再见他一面?! 亏得他还想过,等她气消了,再向他撒撒娇,他就网开一面,恢复她的嫔位,两人还像从前一样。 谁知,她却如此干脆利落地死去,连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他?! 难道说,她竟一点也不念着以前的情意么? 第195章 国师 因着这份恼怒,再加上当时败于南魏,崇宁帝对昭容,原本有些的愧疚和思念,也全数化为了怨恨。 以至于,当南魏进出要北周送人为质时,当时几乎所有的人,都提议将秦烈送过去。 秦烈出生时,崇宁帝已经有了好多儿子,对于这个最小的,并没有那么在意。 因着昭容的缘故,他对秦烈,连带着也不喜欢起来,所以几乎没有考虑,就同意了朝臣的提议。 这么多年来,他逐渐沉迷于享乐和长生,性情早就大变。 别说秦烈,就连昭容,他从来都没有想起过。 此刻看到了秦烈,透过这张依稀熟悉的面容,方才想起了一点过往。 但这些对如今的他而言,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他淡淡地看着秦烈:“既然回来了,就先歇一歇。” “你久不在朝,对于人和事,都不太熟悉,等过些日子熟悉了,再看看有什么差事,现在不急。” 顿了一下,又看了看低垂着眼睛的秦烈,微皱了一下眉头:“你既已成年,再住在宫里也不合适。” “一会儿你去找国师,让他给你安排。” “今天就这样吧,你可以退下了。” 懒懒地吩咐完,崇宁帝的眼睛又转到了舞姬们身上,只是挥了挥手,示意秦烈出去。 秦烈一直沉默着,轻轻地磕了一个头,然后退了出去。 站在大殿外,听着里面传来女子娇媚的声音:“陛下,这是西域来的葡萄,可甜啦,您再吃一颗……” 他抬头看着雾蒙蒙的天空,今夜并无星月。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走在长长的宫道上,秦烈心中泛起阵阵悲凉。 这就是他的父亲么? 他离开这么多年,他竟是一点也没有问起这六年,他是如何过来的? 就连给他赐个府第,都是如此敷衍! 他心里,究竟还在期待什么呢? 秦烈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 他早就应该知道的,不是吗? 对于他的无情,他不是早就领教过了吗? 为什么心里还有期待? 果然,就像师父说的,他还是太天真了。 走出宫门,看着黑沉沉的街道,秦烈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说,在进宫之前,他心里对父皇,还多多少少有点期待的话,那现在,则是彻底沉寂了下来。 虽说崇宁帝让他去找国师,但现在,他想见的人,只有一个。 秦烈一边吃饭,一边简单将经过和苏若茵说了一遍。 他说的淡然,苏若茵却听得心酸不已。 秦烈吃饱了,放下碗筷。 抬头看到苏若茵看着他的眼光,不禁一笑:“茵茵放心,我没有那么脆弱。” 失望的次数多了,他心里早就筑起了坚冰做的墙。 不相关的人,再想伤他,哪里那么容易? 苏若茵软软的小手覆上他的手背。 秦烈手腕一动,和她十指交缠,紧紧相扣。 两人心意相通,彼此四目相对,眼中俱是浓丽的情意。 见秦烈不似刚才来时那般沉寂,苏若茵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迎春过来说已经安排好了。 秦烈今晚并不打算去见姜襄。 苏若茵让迎春在客栈内给他安排了一间房。 依依不舍地送秦烈出去后,苏若茵一关上门,原本带笑的俏脸蓦地沉了下来。 哼,崇宁帝你个老东西,真是瞎了狗眼,秦烈这么好的儿子,你都不知道心疼! 苏若茵和秦烈相处日久,对他怎么会不了解? 秦烈来时,眼中的伤痛,她又怎会看不见? 听着秦烈淡然地说着见崇宁帝的经过,她心疼的无以复加。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冷漠无情的父亲? 她虽然不是苏修亲生的,但凭心而论,苏修对她,也算疼爱了。 可是崇宁帝呢? 秦烈可是他亲生的。 过去六年,他不管不问也就罢了。 现在秦烈都回来了,他居然连问都都没有问这六年是如何度过的。 哪怕他问一句也好。 秦烈的母亲,若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心中该会何等的心凉心痛?! 苏若茵一想到秦烈,就满心的柔软和酸涩。 没关系,秦烈以后有她来心疼。 不相干的人,不提也罢。 第二日一早,吃过早饭后,苏若茵和孙济今天还要去内城各处转转,了解市场行情。 秦烈也有事情,他今天要去见国师。 苏若茵听到他数次提起国师,心下对这个人很好奇。 为了行事方便,苏若茵仍然做男装打扮。 秦烈扶她上马时,在她耳边轻声道:“等我安顿好,你就可以看见那狗东西了。” 狗东西? 苏若茵瞬间睁大了眼,秦烈就这么称呼国师?! 看着苏若茵惊讶的眸子,秦烈低低笑了一声,什么狗屁国师,那就是个狗东西! 目送苏若茵三人走远,秦烈方敛起脸上笑意。 他辨明了一下方向,朝着国师府而去。 姜襄这些年,深受崇宁帝的爱重,朝政大事,几乎由他一手把控。 但他为人,却很是低调。 他的国师府,并没有世人想象中的奢华荼蘼,而是一座古朴的院落。 只是这位置,却在内城最好的地段。 秦烈只身一人,来到国师府门前。 他翻身下马,却见傅一林早就笑嘻嘻地等着他了。 随手将马缰扔给上来的小厮,秦烈瞥一眼笑着的傅一林:“那狗东西呢?” 傅一林脸一垮,苦笑道:“我的好殿下哟,您嘴下留情,可千万别再这么叫了,免得国师他老人家听见……” “听见什么?” 一道悦耳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 傅一林脸色一白,眼中恐惧的光芒闪过,他连忙躬低身子,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国、国师大人,属、属下——” 他话未说完,就听得“啧”的一声,“还是这么没用!还不快滚!” 傅一林如蒙大赦,当下再顾不得旁边的秦烈,连忙退下,只是用眼睛余光拼命向他示意。 秦烈却仿似没有看见傅一林快要抽筋的眼睛,只是漫不经心地盯着台阶上的人。 只见他一身白衣飘飘,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轻轻地摇着。 正是北周国师姜襄。 第196章 姜襄 姜襄生的,端得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身姿挺拔,眉目如画,一双桃花眼,看人时自带深情款款,仿佛让人能溺毙其中。 他的脸上,永远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此刻那双含笑的桃花眼,正一瞬不瞬地看着秦烈。 秦烈却是一脸的冷漠,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 “小烈烈——” 一声热络的称呼尚未喊完,秦烈已是浓眉皱起,低喝一声:“闭嘴!” 姜襄眼中的笑意更浓,“小烈烈,你如今可没有小时候可爱啊。” 秦烈瞪他一眼,眼中警告意味颇浓,姜襄却不以为意,只是大笑着转身,往屋内走去。 秦烈眯着眼睛,盯着姜襄的背影恨恨地看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抬脚,跟了上去。 进入室内,丫鬟奉上茶水,又悄无声息地退下,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秦烈目中波光一闪,他与姜襄认识已久,自然知道这狗东西表面看起来人畜无害,说话好商量的很,其实再是腹黑不过。 尤其御下甚严,府中犹如铁桶一般。 北周不是没有朝臣想要打听他的喜好之类,但是却统统铩羽。 偌大的国师府,竟是一丝消息也未外泄过。 姜襄手里拿着一柄白玉为骨的折扇,一直不紧不慢地摇着,他看向沉默的秦烈:“小烈烈,听说你带了个女人回来?什么时候让我见见?” 一瞬间,秦烈浑身的刺就竖了起来。 他的眼神蓦地锐利,鹰隼般的眸子,淡淡地盯着姜襄,却是一言未发。 姜襄被他的目光看的头皮发麻,呵呵一笑,连忙告饶:“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小烈烈,你别冲动啊,我就那么随口一说。” 说完又委屈地扁了扁嘴,小声抱怨:“人家不是好奇嘛,什么样的女人能入了你的眼,你又什么都不跟人家说……” 语气亲昵而委屈,仿如一个受了天大冤屈的小媳妇一般。 秦烈听的额上青筋暴起,他忍了又忍,才压下心中那股想将眼前男人扔出去的冲动。 明明已经是快四十岁的老男人了,还偏偏爱捏着嗓子说话,他恶心谁呢? 秦烈咬牙:“姜襄!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姜襄见他一副暴走的模样,不敢再逗他,怕他一怒之下,直接拂袖而去,那再想哄回来,就难了。 臭小子,这么多年了,狗脾气竟一点也没改! 他咳嗽一声,脸上的神色终于正经了一点:“朝中局势想必你很清楚,我不认为,现在带她回来,是一个好的选择。” 秦烈虽然六年没有回来,但姜襄和他,每月必有书信往来,北周的局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沉默了一瞬:“我离开南魏时,茵茵悄悄跟了上来。” 当时得知她要和他一起走时的震憾,一直到现在,仍然盘桓在他心里。 这世道,一个女子,究竟需要多少的决心和勇气,才能在前途未卜的情况下,不离不弃他左右? 姜襄眼中闪过诧异,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不禁起了一点好感。 秦烈当时那个情况,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的未来不会好。 在这种情形下,她还义无反顾地跟着他,要么就是太过愚蠢,要么,就是有着异于常人的胆识和眼光。 而通过刚才的试探,能让秦烈如此放在心上的,显然不会是前者。 如此一来,才更让姜襄担心。 北周的局势,目前已经到了图穷匕现的时候。 秦烈自身,正处在旋涡的中心,身边充满着危险。 目前这时候,他一刻也不能行差踏错。 但是他却带了个女人回来,等于是明白告诉所有人,他的软肋在哪里。 姜襄已经可以预见,接下来,会有多少明枪暗箭,会冲着苏若茵而去。 他沉吟着,“阿烈,你不该带她回来的。” 纵然这女子是世间罕见的胆识和眼光,姜襄仍然不赞成秦烈带他回来的决定。 他完全可以将人安置起来,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接回来嘛。 秦烈更加沉默,他何尝不知道带她回来,就是将她置身于危险之中。 但是,当茵茵在南魏都城郊外,向他表明心意,决心跟着他走之时,他就明白,今生今世,他都不可能丢下她。 苏若茵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 如果他敢把她送回去,而自己一走了之,哪怕是为她好,小女人也不会原谅他。 只怕他前脚走,后脚她就敢嫁人。 这样一来,就算将来他得到了天下,可失去了她,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纵然知道带着她回来,会凭空多出许多的危险和麻烦,但若重来一次,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她。 姜襄见他一直沉默,心中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自己也是痴情之人,对秦烈的决定,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自然可以理智分析,客观对待。 但扪心自问,换成是他,他只怕也会做同样的决定。 思及此,他抬头看向秦烈。 秦烈和他的母亲,生得实在是很像,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姜襄瞬间有些恍惚,那个明丽如花的女子,笑靥仿佛一直在他眼前。 “阿襄,这只小白兔太可爱了,你是从哪里寻来的?……” 回忆如潮水一般,瞬间将他淹没。 一瞬间,眼前全是她的身影。 明媚的,忧伤的,开心的,难过的,憔悴的…… 还有—— 临终前,悔恨伤痛的…… 昭容在临死前,最后见到的人,就是姜襄。 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一夕长大。 后来,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深夜里,后悔都如附骨之蚁般,啃噬着他的心。 如果,当年,他能再勇敢一点,带她走,那她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早逝去? 可是,这世间从来就没有后悔药。 思念和仇恨日日在他心中滋长,烧得他日夜难眠。 崇宁帝已经完全忘了昭容,就连害死她的那些人,他都视而不见,仍然让他们身居高位。 但是没关系,他忘了,姜襄没有。 他会亲手替她报仇,让那些曾经欺辱伤害过她的人,一律匍匐在她的牌位前,忏悔,哭泣,求饶。 然后,统统下地狱。 包括崇宁帝。 第197章 是你还是他自愿的? 姜襄的目光一直在秦烈的身上,但却又似乎没有在看他。 秦烈之前早已习惯了他如此模样,只是如今再次看到,心下仍然一暗。 他沉默着,眼中似有怜悯一闪而过。 姜襄蘧然回神,温润如玉的脸上又带了点懒洋洋的笑:“小烈烈,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可怜。” 秦烈看他一眼,淡淡开口:“你打算什么动手?” 说到正事,姜襄脸上的笑终于收敛了起来。 他坐直身子,“刷”地一声打开折扇,摇了几下。 “我原本的打算,是想等着那两个玩意儿自相残杀后,再想法接你回来,然后再动手。”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哼,他竟然自己作死,擅自加大丹药的量。” “我问过月嫔,这个月,最近,他每天服用的丹药,是6颗!” “足足是之前的三倍!” “如此用量,不出一个月,他的身体就会撑不住了!” “所以,我才急着让你回来!” 姜襄说的每一句话,都包含着大量的信息,像无数惊涛骇浪,一波波地打在秦烈的心上。 但他却一径地沉默着,并未表现出吃惊或者担忧。 他凝神思索了一会儿,抬眼看向姜襄。 “丹药,是你还是他自愿的?” 姜襄冷冷一笑,那双总是带笑的眸子此刻冷冽无比,“到底是生身父亲,血脉相连。” 他邪肆一挑眉,“如果我说是我,你是不是以后就要杀了我?” 秦烈淡淡瞥他一眼,没好气道:“只要做过的事,哪怕你再小心,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我不想以后有人以此为把柄,威胁于你。” 这混蛋玩意儿,在这恶心谁呢? 他如果在意那个人的死活,会容忍这混蛋这些年的所做所为吗? 真当他这六年,纯粹在南魏为质啊? 虽然他相信姜襄不会害他,但从小娘就教过他,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除了姜襄之外,北周这边,他自有其他的渠道每月与他通传消息。 那人服食丹药的事,他一早就知道。 之所以问姜襄,是因为他不清楚那人到底是怎么开始服食的,想要弄明白。 同时,也是不想姜襄以后为此付出代价。 姜襄闻言眼睛一亮,一双桃花眼笑的弯弯的,“小烈烈,我就知道,这些年,没有白疼你。” 他长身而起,大笑着走到秦烈身前,“你放心,丹药一事,并不是我主动提起的。” 相反,是那人自己,主动向姜襄要求的。 他沉迷享乐,纵情酒色多年,身体早已亏空,为了追求长生,竟然开始走邪门歪道。 不知道从哪里的书上看来,说是炼丹能强身健体,长生不老。 姜襄心中冷笑,他现在犹记得那人当时的兴奋。 仿佛世间真的存在能让人永葆青春的仙丹。 姜襄饱读诗书,自然清楚那些帝王服食丹药的下场。 但是,他为什么要阻止呢? 昭容的仇,他一刻也没有忘记过。 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他岂会放过? 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遵从上意而已。 其他的,下面自然有人去巴结钻营。 他只需要静静等待,一切都会自然而然地走向他想要的结局。 只是姜襄料到了一切,却没有料到崇宁帝竟然愚昧至此,一再加大服食丹药的量! 原本在他的计划中,还需要至少两年,才能一切准备成熟。 不料月嫔前些日子递出消息,他方知道,崇宁帝的身体已经败坏至此。 不得已之下,他只得将计划提前,让秦烈迅速回来。 时间仓促,大皇子和二皇子还在明争暗斗,并未两败俱伤。 此时动手,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但崇宁帝的身体,已经等不及了。 秦烈听了姜襄的话,心中微松。 他虽然相信姜襄的为人,但是多年恨意之下,难保姜襄不会手段激进。 他并不在意那个人的死活,但他必须保住姜襄。 如果丹药是姜襄安排的,将来一旦事情败露,宗室必然不会放过姜襄。 就算将来他登基,若不处置姜襄,肯定会带来极大的麻烦。 当今天下,各国都推崇孝道。 他要是连杀父仇人都放过,只怕天下百姓都会视他为残暴不仁之人。 别人哪会管内里的那些东西,到时候所有人都只会看到明面上的那些。 这对他来说,绝不是一个好的局面。 姜襄心思何等敏锐,当下立即就猜到了秦烈心中所想。 他轻轻一笑,“小烈烈,不用为我担心,我自有法子能全身而退。” 只要昭容的大仇得报,就算搭上他这条命,又如何? 况且,没有她的这世间,真的好无趣啊。 这么些年来,他早就厌倦了。 如果不是一腔恨意支撑着他,他怕是早就追着她去了。 接下来,就目前的局势,两人又交换了一些意见。 大体来说,目前大皇子和二皇子算是旗鼓相当。 一个有贵妃撑腰,一个笼络了朝臣支持。 现下两人都在拼命巴结姜襄。 只要姜襄开口支持,他们中的一人,必然会被立为太子。 至于秦烈,虽然他回来了,但在大皇子和二皇子心中,只怕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值此紧要关头,大皇子和二皇子必然会宁可错杀,不会放过。 哪怕认为秦烈毫无威胁,他们也会除之而后快。 姜襄沉吟了一下,还是道:“那个小姑娘,你还是把她送出城吧。” “城外三十里,就是松风山庄,庄主顾松风,和我是至交。” “他在江湖中,还有一些薄名,必能护得小姑娘周全。” 秦烈略一思索,就摇了摇头。 以茵茵的性子,只怕是不肯走的。 他若勉强送走她,她也不会乖乖待在那里,到时恐怕会更被动。 留在城中虽然危险,但只要布置得当,他还是比较有把握的。 况且,一旦将她送走,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他都不能去见她。 这么长的时间,没有她的日子,他要怎么捱过去? 哪怕是一天,他都不愿和她分开。 姜襄一直在看着他,见他摇头,心里当时就是一沉。 看来,他还是低估了这姑娘在秦烈心中的份量。 第198章 我以后就等着吃软饭了 看到秦烈眼中的坚定,姜襄就明白,根本就劝不动他。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秦烈的肩膀。 两人之间自有默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三日时间,转眼即过。 用过早饭后,苏若茵带上已经画好的设计图,和孙济迎春一起,去了锦玉轩。 刘东早就在伸长脖子等着了。 看到苏若茵一行三人过来,刘东脸上露出笑容,急忙迎了上去。 两边寒暄几句,刘东双眼中的热切几乎遮不住,一个劲儿往迎春手中拿着的盒子瞧。 苏若茵见状微微一笑,她对刘东很有好感。 不过短短三日,锦玉轩就收拾得分外利落,里里外外焕然一新。 苏若茵很是满意,当下取过迎春手中的盒子,递到刘东手中:“刘掌柜,这是在下设计的一件饰品。” “时间紧急,有些不足之处,还望刘掌柜指正。” 刘东激动的连忙站起身,虔诚地双手接过,一边连声道“不敢当”,一边屏息凝神,用颤抖的手打开了盒子。 古朴的黑漆雕花木盒中,静静地放着几张雪白的宣纸。 刘东甫一打开盒子,眼睛就像粘在了宣纸上一样,一点都不舍得移开目光。 他似是怕弄坏宣纸,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轻轻地捧到眼前,贪婪地看着。 这是一幅非常精美的玉如意设计图。 苏若茵巧妙地将现代元素和古代设计融合到一起,造型虽然简单,但构思却极为精巧。 通体流畅,饰以祥云纹,头部是以工笔手法勾勒而出的两只小蝙蝠。 笔法自然,栩栩如生,蝙蝠的神情憨态可掬,就连翅膀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刘东从未见过如此别致的设计,一时看呆了,竟是许久没有出声。 孙济在旁边连唤了好几声,他方才如梦初醒。 刘东捧着图纸,起身向苏若茵恭敬十足地躬身行礼,“老朽浸淫珠宝几十年,竟从来不知,如意还可以做到如此精美!” 他赞叹连连:“公子不愧是商老的徒弟,这份巧思,放眼天下,怕是再找不到第二个了!” 如果说此前他对苏若茵的身份还有所怀疑的话,在看到这幅如意设计图的时候,就尽数化为了乌有。 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兴奋。 想他刘东,竟然能得到商老徒弟亲自设计的饰品,这是何等的荣耀! 不行,这柄玉如意,制作完成之后,他要奉为刘家的传家宝!世世代代的传承下去! 看到刘东激动不能自持的模样,苏若茵莞尔一笑。 “刘掌柜的喜欢就好,接下来的制作,就交给您了。” 刘东点点头,他家里正好有一块上好的翡翠料子,一直没有用得着的地方,现下正好拿来用。 他痴迷珠宝多年,此时见识到了苏若茵的实力,心下极为仰慕,不由得开口道:“苏公子,老朽有个不请之请,不知苏公子能否答应?” 苏若茵双眉微挑,示意他说下去。 刘东脸上带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苏公子如此才华,老朽极为钦慕,不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能否有机会,与公子讨教一二?” 他举家搬迁还有一段日子,就想趁着这段时间,多多与苏若茵见见,毕竟与商老徒弟接触的机会,可不多。 见苏若茵微皱眉,又急忙道:“老朽知道公子新店开业,诸事繁多,本不敢打扰,只是实在仰慕的紧。” “老朽在这西京城做生意几十载,还有一些人脉,如若公子不嫌弃,就让老朽出力一二,也好助公子更快打开局面。” 苏若茵心下迅速合计了一下,与孙成交换了一下目光,当下微微点了点头。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任何一个地方,做珠宝生意的,都会形成一个圈子。 刘东在此地开店那么长时间,对于这行,肯定极为熟悉,有他从旁协助,倒是可以省下不少事。 见苏若茵点头,刘东心里乐开了花。 如若那帮子“老友”,知道他居然能有幸与商老的徒弟切磋交流,不知道会不会羡慕嫉妒恨? 苏若茵要想尽快将铺子开起来,除了装修之外,人手也是一大关键。 好在有了刘东帮忙,经过他的介绍,原先锦玉轩的伙计和掌柜的,除了刘东的两个家生子奴仆跟着他走之外,其余的全部都愿意留下来,继续干活。 苏若茵喜出望外,没想到昨晚让她和孙成还讨论的人手问题,这么快就解决了。 她心情极好,留下孙成在铺子里继续忙碌,带着迎春去了街上逛。 铺子后面就是宅子,虽然刘东已经着人将里面打扫干净,但若想住的舒服,必要的整修还是得有。 苏若茵带着迎春,两人在繁华的街道上兴致勃勃地逛来逛去。 看到能用得上的东西,苏若茵就会买下来,着人送往锦玉轩。 得知她买铺子花了五千两,秦烈在昨晚临走前,拿出五万两银票,放到了苏若茵手中。 还没有容她拒绝的话说出口,秦烈就道:“我很看好苏大老板,这也算提前入股了。” 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带笑:“这是我全部的私房钱,我可指望着苏大老板帮我多赚些,以后好给自家夫人买东西。” 他将“自家夫人”几个字咬得格外重,一边说还一边含笑看着她。 苏若茵现在的确缺银子,生意若想尽快铺开,前期的投入必不可少。 而且她对自己的赚钱能力很有信心,若一切顺利,这区区五万两,应该很快就可以赚到。 当下她不再矫情,收起了银票,豪情万丈地拍了拍秦烈的肩膀,说话掷地有声:“放心,以后我来养你!” 秦烈眉眼温柔,看向自信的浑身仿佛在发光的小女人,声音中的笑意怎么都掩不住:“苏大老板说话可要算数,我以后就等着吃软饭了。” 第199章 葱油饼 忙碌的时光总是过的飞快,等到刘东一家收拾完毕,打算启程回老家时,锦玉轩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的模样。 有了秦烈的银子支持,苏若茵放开了手脚,将现代和古代的技艺完美结合,打造出了一个全新的铺子。 本来刘东前两天就要走的,但是他听闻苏若茵将铺子的开业日期定在了八月初九,他就索性推迟了归期,打算参加完锦玉轩的开业典礼再走。 苏若茵装潢整修锦玉轩的过程,他可是全程目睹了,每每都为苏公子的巧思妙想而赞叹不已。 刘东有种预感,苏公子的锦玉轩,以后一定会大放异彩。 是以,他一定要见证这奇迹的诞生。 况且,在装潢的过程中,他可也是费了很多心思的。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孙成整个人忙成了陀螺。 苏若茵固然是出主意的人,但是她也只负责用脑子,至于怎么把她的想法落实,则是孙成的活儿。 孙成就算长了八只手,也实在尽忙不过来。 在刘东的帮助下,孙成接连招募了好几个管事的,这才堪堪在苏若茵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了锦玉轩的改造。 而锦玉轩的后院,则由迎春负责。 这个苏若茵一手带出来的大丫鬟,完全褪去了当初在苏府时温顺唯诺的性子,变得风风火火,干练而又独挡一面。 以前住在梨花院时,因为不是自己的地盘,所以苏若茵并未费多少心思。 现在锦玉轩可是完全属于她的,她自然是怎么往着舒服怎么来。 看过锦玉轩后院之后,苏若茵脑海中就有了大致的雏形。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画了无数张图纸,将心中的想法一一落实。 可怜的迎春,几乎被折磨的一个头两个大。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家姑娘的脑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不过,在迎春的心中,自家姑娘说什么都是对的。 所以,苏若茵的想法得到了完美的执行。 她这边热火朝天地进行着装修改造,秦烈那边,也没有闲着。 两个人都忙,苏若茵都恨不得一天有48个小时。 而秦烈,只会比她更忙。 但哪怕再忙,每天晚上,秦烈总会来苏若茵这里,哪怕只待一小会儿。 只有看到心爱的姑娘,他才觉得自己还鲜活地活着。 那颗在波谲诡诈的阴谋中时刻保持警惕的心,才能稍微喘息一下。 苏若茵知道秦烈在做的事情很危险,但她从来不问,只在他开口诉说的时候,耐心地倾听,温柔地抚慰。 每天晚上,她都会亲手做上一些秦烈爱吃的东西,静静地等着他。 两人的时间都很紧张,但每天晚上相处的这短暂时光,总有种神奇的魔力,让他们能忘却一切烦恼,对未来拥有无限的信心和勇气。 有时候,秦烈会来的晚,但哪怕再晚,苏若茵也坚持等着。 甚至有一天晚上,她一直等到子时的梆子敲响,秦烈仍然没有来。 苏若茵本来一直在画设计图,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一颗心渐渐地悬了起来。 她知道秦烈的身手很好,但是仍然忍不住为他担心。 迎春过来劝了姑娘一次,但苏若茵红着眼睛摇了摇头,让她先去睡。 迎春知道姑娘和秦公子之间的情意,自知劝不动,却又哪里能睡得着,就陪着她一起等。 一直等到天色都微微发白时,苏若茵才听到窗子响了一声。 她几乎是立刻就扑到了窗边,心中的焦急担忧几乎要溢出眼眸。 窗子打开后,一身黑衣的秦烈立时跳了进来。 甫一落地,他高大的身子却是轻轻一晃。 尽管他很快稳住了身形,苏若茵却敏锐地察觉到了。 她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急得连忙去摸他身上,连声问:“哪里受伤了?” 早在秦烈进来时,迎春就悄悄地退了下去。 秦烈一把揽过姑娘娇小的身子,将这软玉温香抱在自己怀中。 他头埋在苏若茵的颈间,贪婪地呼吸着她带着淡淡馨香的气息,声音低沉:“没有受伤,茵茵,我只是有点累。” 苏若茵任由他搂着自己,纤细的手臂合拢,将他劲瘦的腰搂的更紧,听到他没有受伤,悬着的一颗心方悠悠落下。 两人静静地相拥了一会儿,迎春敲门进来时方分开。 苏若茵做的菜早已凉透了,迎春去加热了一下。 四碟精致的菜肴,配上几张香味扑鼻的饼子,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粥。 苏若茵拉着秦烈的手,在桌前坐下来。 秦烈已经近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刚刚急着来见她,还未觉得,此时看到这些,腹中几乎是立时就响起了声音。 苏若茵面上一笑,心中却是一阵心疼。 她连忙将饼子拿过来,又手不歇地布菜盛汤。 秦烈狼吞虎咽,只觉唇齿生香,胜过这世间的任何山珍海味。 一会儿功夫,连菜带饼,还有粥,就都被秦烈消灭的干干净净。 苏若茵一阵心酸,这人究竟是多久没有吃东西了? 她知道秦烈食量大,每晚做时,都会特意多做些。 今天烙的是葱油饼。 迎春在她的指导下和面,然后她亲自上手烙的。 当金黄鲜香的葱油饼出炉时,就连外面用饭的客人都被吸引了,连连问掌柜的是什么东西那么香。 后来客栈的厨子还特意找到苏若茵,问她做了什么。 苏若茵倒也没有藏私,大大方方地向他展示自己的成果。 那厨子在尝了一口之后,立时就被征服了,跟在苏若茵后边,一口一个“师傅”地喊她,央求她将这手艺传授。 其实这东西的制作并不难,在苏若茵的示范讲解之下,厨子很快就掌握了精髓,甚至比她烙的还要好。 外面的客人在尝过葱油饼后,纷纷赞不绝口。 一个晚上的功夫,竟然卖出了百多张。 掌柜的高兴之下,免了苏若茵他们七天的房费,作为答谢。 苏若茵给秦烈准备了六张葱油饼,没想到他竟然全部吃光了。 并且看他的样子,还颇有些意犹未尽。 第200章 宅院 待到迎春进来将盘碗收走后,外面的天色已然开始大亮,偶尔有小贩的叫卖声传过来,勤劳的人们,已经要开启一天的劳作了。 一天一夜间,秦烈来回奔波几百里,还与二皇子派出的刺客短兵相接,搏杀了好几次,直到将人彻底杀干净。 他到客栈来时,其实已经极为疲惫,但却怎么也掩不住想要见到苏若茵的渴望。 看到她,抱着她,感受着她温软的身子依着自己,心里那点子因杀戮而起的冰冷狠厉才逐渐褪去。 秦烈不知道,如果没有她在身边,他是否会变成一个冷漠阴暗,陷入杀戮无法自拔的怪物。 毕竟,他从小到大,所感受到的,所看到的,大部分都是黑暗。 她是他的阳光,更是他的救赎。 每次只要一见到她娇俏的小脸上甜美的笑容,秦烈就会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 为了让她能永葆这份笑容,他会不惜一切代价。 当然,那些阴暗血腥的事情,秦烈根本不可能说给苏若茵听。 短暂的温馨过后,趁着街上行人尚少时,秦烈忍住心中的不舍,迅速地转身离开了。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而留给他的时间,却很少。 在走之前,他低声告诉苏若茵,最近几天,他有事要出门一趟,晚上不过来,让她不要再等。 但开业那天,他一定会回来。 苏若茵知道,目前的自己,还帮不上秦烈的忙,所以她并未多问。 等到秦烈走了之后,天也亮了,她索性不再去睡,而是将未画完的设计图拿出来,直接开始画了起来。 迎春端着早饭进来时,就看到自家姑娘坐在桌前,正在奋力画图。 她走到苏若茵身边,劝道:“姑娘,您一夜未睡,就先歇会吧。” 苏若茵头也不抬道:“铺子马上就要开业了,我得抓紧时间才行,反正现在也不瞌睡,还不若多做些事情。” 抬起头看到迎春满脸的不赞同,她又改口道:“等到上午忙完,下午我坚决不再安排别的事情,一定睡个天昏地暗!” 迎春这才停下了唠叨,将纸笔收起来,让苏若茵先去吃饭。 等到主仆俩收拾好到锦玉轩时,这里早已一派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孙成后边跟着两个管事模样的人,三个正在讨论着什么。 看到苏若茵进来,孙成连忙迎了过来。 “东家,铺子已经基本修整完了,您今天正好看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让他们抓紧时间改。” 苏若茵在孙成的带领下,将锦玉轩里里外外看了一个遍,心中很是满意。 孙成真的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副手,拥有完美的执行力。 锦玉轩整修的,比她想象中要好了不少。 苏若茵满意地点点头,“成哥,你做的实在太好了,我很高兴。” 孙成这些日子来回奔波,本来俊逸白皙的脸,被晒成了蜜合色。 听到苏若茵的赞美,他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搓了搓手,含笑道:“是东家您的想法好,我只不过是将您的想法落实而已。” 苏若茵摇摇头,孙成太谦虚了。 如果没有这么一个能干的人帮忙,她的铺子,最起码还要三个月到半年才能开业,这中间节省的时间,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她让孙成继续和管事们做事,自己带着迎春来到了锦玉轩的后院。 这里是一处小巧的宅院,只见粉刷一新的大门处,上面悬着一块牌匾,上书“苏宅”二字。 整体看起来,清新自然,又十分低调不惹眼。 苏若茵赞许地朝迎春笑笑,迎春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主仆二人一路逛过去,里面已经完全按照苏若茵的心意,全部整修完成了。 只见这庭院虽然只有二进,但布局合理,花木摇曳,处处透着巧思。 苏若茵的住处,在后面一进。 中间的屋子,用做会客厅。 北周以左为尊,左边的屋子,就用做了苏若茵的卧室。 说是一间,其实面积颇为不小。 北周这里,民风和南魏截然不同。 这里地势开阔,民风彪悍,百姓质朴而粗放。 与南魏处处讲究精致华美不同,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粗犷和高大。 就连房屋,也是如此。 苏若茵的卧室,虽然只有一间,但她目测,面积少说也有四十来平。 此时她订购的家具已经全部送到了,屋内的设置也基本摆放完毕。 苏若茵转悠了一圈,心下颇为满意。 右侧的那间屋子,用作了她的书房兼工作室。 里面完全按照她的意愿进行了布置,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大书案,上面各色笔墨纸砚摆放的整整齐齐。 院子里东边的厢房,迎春占了靠北的那间,其余的,暂时都空着。 西边的几间屋子,一间用作了库房。 另外两间,做了小厨房和仓储室。 苏若茵本来打算将第一进院子里的厢房,给孙成住一间。 谁知孙成死活不答应,还说他已经租好了住的地方。 原来他在锦玉轩的铺子后边,找了个小院子,破破烂烂的,租金也不高,已经付了一年的房租。 苏若茵看他有了落脚的地方,这才做罢。 看到苏若茵不再提让他住进苏宅的事情,孙成这才抹了把冷汗,将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 天爷呀,当得知苏若茵有意让他住进苏宅那天晚上,孙成在睡觉时,床前突然多了一个黑影。 当时他吓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谁知那人一开口,他才知道竟然是秦公子! 秦公子平常不苟言笑的时候,看着就非常吓人了,那天晚上给他说话时,更是冷得像冰。 “她的院子,我还没有住呢,你怎么敢住?” 等孙成弄清楚秦公子说的是什么事情之后,再一次庆幸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秦公子,苏姑娘的一番好意,在下十分感动。” “但是苏姑娘是在下的东家,这点分寸在下还是有的。” 所以,在苏若茵提议的时候,他就连忙拒绝了,并且说自己已经找好了房子。 认识这么久,孙成对苏若茵还是有所了解的。 这姑娘心地善良,才华横溢,是他命中的贵人,但她似乎有些时候会有些迷糊。 比如这男女之别,她好像没有看的太重。 但人言可畏,孙成绝不允许有人以此来诋毁议论她。 所以,他早早就找好了住的地方。 听他说完之后,秦烈才重重地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然后悄然消失。 孙成抹抹额头的冷汗,心里却为苏姑娘而高兴。 看来这秦公子,果然对她极为上心,也不枉姑娘千里迢迢追随他而来。 第201章 开业 八月初九这天,晴空湛湛,微风扑面,极是宜人。 一大早,孙成就打扮一新,和另外两名管事一起,站在锦玉轩外迎客。 苏若茵仍然一身男装打扮,带着迎春早早赶了过来。 为了方便,早在前一天,她已经搬到了后面的宅院。 原本以为,她初来乍到,除了刘东,也不认识其他的人,不会有人前来祝贺。 哪知不一会儿, 就见傅一林打扮的簇新鲜亮,来到锦玉轩门前。 苏若茵前来迎接时,还有些诧异。 傅一林看到她,连忙双手抱拳,热情笑道:“苏公子今日开业大喜,傅某不请自来,不知可否讨杯酒喝?” 身后的随从走上前,两人抬着一件用红布盖着的物什。 苏若茵连忙将人往里让:“傅大人能拨匝前来,小店蓬荜生辉!快请!” 将人迎到专门招待贵客的房间,有伙计端来了茶水,傅一林含笑道:“没想到短短时日,苏公子就打开了局面,真是可喜可贺!傅某提前祝公子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傅一林是知道她女儿身的,现在一口一个“公子”,让苏若茵多少有点不自在。 不过想着估计是秦烈让他过来撑场面的,苏若茵只得硬着头皮寒暄。 客套了两句之后,就再无话说。 傅一林何等精明之人,见她不好意思,心下当然知道是因为什么。 其实他今天过来,还真不是九皇子的意思。 是他自己想要过来看看的。 一路上,他亲眼目睹了秦烈对她的看重,再清楚不过,这姑娘在九皇子心中的份量。 以他和九皇子的私交来说,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来送份贺礼。 没想到,今日一来,倒是让他有点刮目相看。 原本他听说苏若茵盘了个铺子,打算做生意,心里还颇为诧异。 一个原本养在深闺的女子,千里迢迢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不是想着就此依附着九皇子,而是准备做生意! 这等勇气,远非常人可比。 况且,做的还是比较罕见的珠宝生意。 傅一林被勾起了好奇心。 没想到亲眼见到之后,锦玉轩被收拾得如此别致新颖,让他耳目一新。 他对苏若茵,有了几分佩服。 难怪能得到九皇子的另眼相看。 知道苏若茵今天事情多,他笑着表示自己想先看看,让苏若茵不用管自己。 苏若茵唤来一个管事,陪着他去逛逛。 刘东携着夫人也来了,还有一些他相识的朋友。 都是冲着“商老徒弟”这个名号来的。 吉时快到的时候,秦烈仍然没有现身。 苏若茵压下心中的担忧,让孙成指挥着伙计点燃了鞭炮。 爆竹声中,原本盖在牌匾上的红布被苏若茵亲手揭下。 万宝楼。 原本的锦玉轩,今日正式更名为万宝楼。 门口围满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听说今日万宝楼开业有大优惠,都三三两两地进来逛。 一众伙计和管事们,忙的脚不点地。 傅一林原本只是想随便逛逛,没想到一会儿功夫,他就看中了两三件东西。 今日本就是为捧场而来,再加上确实喜欢,他索性全部买了下来。 叠加各种优惠之后,价格实在让他诧异。 他本就是世家子弟,对各种珠宝不说耳熟能详,但起码的眼力还是有的。 能让他相中的东西,品质自然不俗,却没想到价格比之其他的店铺,少了能有三成! 他看向人群中正在和几个人交谈的苏若茵,举手投足间,自信而璀璨,在人群中熠熠闪光。 傅一林笑了,九皇子,确实没有有看走眼。 万宝楼的地方不算大,苏若茵将之一分为二,一边是经营中高档的珠宝首饰,另外一边,是一些比较常见的头饰之类。 因为之前备货充足,质量精良,再加上各种优惠,开业第一天,生意颇为兴隆。 到了晚间一算账,今日的流水却没有想象中的多。 孙成却极为兴奋,他看到苏若茵沉吟不语,连忙道:“东家,今日其实卖出的货很多的,只不过很多都是低档的头饰之类,所以销售额并不多。” 和苏若茵相处久了,常听她说的一些词汇,现在孙成也理解了意思。 苏若茵何尝不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高档的珠宝首饰,针对的消费者,从来都不是普通人。 但那些世家大族,一般来说,都会有固定的渠道去购买。 她的万宝楼初来乍到,规模还不大,怎么可能会入了人家的眼呢? 今日售卖出去的一些高档珠宝,还是刘东带来的一些商人们买去的。 他们完全是冲着商老徒弟的名头才会买下。 不过,她并不气馁。 这才刚刚开始。 吩咐孙成叫了席面,和管事伙计们一起去庆祝之后,苏若茵带着迎春,回了苏宅。 这一天下来,虽然不用她去招待客人,但也累的够呛。 漱洗过后,苏若茵乌发半湿,披散在肩头,一张莹白的小脸洗尽脂粉,尽显天生丽质。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心中的担忧越来越重。 秦烈是个极重承诺的人,尤其是对她,还从未失信过。 今天他说好要来,但一直到现在,还没有看到人影,苏若茵一颗心,一直悬着。 实在是无心做任何事,她索性推开窗子,仰望着天上皎洁的明月,心中默默地祈祷着。 秋夜风凉,待她觉察到寒意侵袭时,一个喷嚏已是打了出来。 忽听一阵极轻的衣袂破空声,苏若茵不及抬头,已被拢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外面风这么大,你头发还湿着,怎么对着窗子吹风?” 秦烈含着担忧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察觉到抱着的娇人儿,浑身冰凉,他连忙将窗子关上,抱着她来到床边,将人往床上一放,随后扯过薄被,将她密密包在其中。 苏若茵还未从见到他的喜悦中反应过来,人已经在床上被包成了粽子。 她奋力将小脸从包裹中挣扎出来,听到秦烈扬声唤迎春,让她煮一碗姜汤过来。 迎春在外面答应一声,连忙去小厨房忙活了。 秦烈拖来一把椅子,在苏若茵面前坐下,她裹着被子坐在床上。 第202章 商老来了 苏若茵叽叽喳喳地向秦烈说着今天开业的趣事,他一直听得非常认真,间或微笑两下。 迎春手脚很是麻利,不一会儿,就听到敲门声响起。 秦烈起身,端了姜汤进来。 直到盯着苏若茵喝完,他才微微松了口气。 一碗热热的姜汤下肚,身上顿时暖和起来,苏若茵掀开被子,走到椅子上坐下。 就听得秦烈开口:“今天去接一个人,原本计划好的能赶上你开业,结果路上出了点意外,刚刚才将人安顿好。” 苏若茵一双大眼眨呀眨的,猛地醒悟过来:“商老?!” 她眸子中满是惊喜,亮晶晶地。 秦烈刚毅的唇角绽开一丝笑意,缓缓点了点头。 苏若茵霍地站起身,一张小脸激动的绯红。 若有商老坐镇,她何愁局面打不开? 她看向静静站着的秦烈,心中满满的感动和喜悦。 这个男人,虽然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但他一直都将她放在心尖尖上,默默地为她做了好多事。 这种被人珍重地放在心上的感觉,实在太好。 苏若茵突地上前,踮起脚尖,在秦烈的唇角一吻。 秦烈高大身躯蓦地一僵,只觉浑身的血液瞬间沸腾,那抹擦过他脸颊的馨香柔软而甜蜜,让他自灵魂深处颤栗。 苏若茵还没有来得及退开,纤细的腰肢上蓦地多了一只铁臂。 两人的距离触手可及,男人的胸膛如一团火,灼烧着苏若茵的身体,让她的脸蛋瞬间染上绯红。 “这就是茵茵的谢礼么?”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呼吸间的热气拂过她的耳垂,白嫩小巧的耳垂染上了粉色。 浑厚的笑声自他的胸腔响起,震得苏若茵头皮发麻。 “我很喜欢。” 苏若茵抬起绯红的脸颊,两人四目相接,秦烈眼中的温柔几乎将她溺毙。 男人抬手,粗糙的指腹自她柔嫩的红唇上拂过,声音暗哑,“茵茵,我们尽快成亲吧。” 苏若茵能察觉到男人颀长身躯的紧绷,还有声音中让人无法忽略的情欲。 纵然在如此动情的时候,秦烈仍然极力克制着自己,对她发乎情,止乎礼,苏若茵怎能不知他心意呢? 尽管苏若茵并不认为成亲前和“自己男人”亲密有何不对,但这是在古老而封建的古代,一个女人抛头露面都不允许的时代。 秦烈尊重她,宁愿压抑自己,也绝不对她做出超出礼制的行为,让她窝心,更让她看到这个男人的好。 只不过,她忽然起了一点逗弄他的心思。 苏若茵故意往前一步,两人之间最后的距离消失殆尽,虽然隔着衣衫,但仍然贴得很近。 她双手环上秦烈的腰,娇俏的脸蛋埋上他的胸膛,轻轻道:“阿烈,我心悦你。” 秦烈自她贴近后,就浑身僵硬如铁。 再听到心爱的姑娘用娇甜的声音,说着情话,他心里原本极力压着的那根弦,断了。 苏若茵突觉周遭的空气变得有点稀薄,心中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她抬起头,还不及开口,男人的气息已是铺天盖地而来,将她的话完全堵在唇齿间。 秦烈犹如在沙漠中干渴已久的旅人,突遇甘露,一发而不可收拾。 他不再满足于在那柔嫩的红唇上辗转吮吸,而是强势地撬开她的齿关,一路攻城掠地,不断汲取她的甜蜜。 苏若茵本能地感觉到一丝危险,想往后退。 谁知秦烈却将她搂得更紧,吻得更加深入。 苏若茵只觉头脑一片发白,呼吸都上不来,身子软软地,而那怀抱,温度却越来越高,几乎要将她融化。 她忍不住“嘤咛”一声。 这细若蚊呐的呻吟,落在秦烈耳中,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浑身的血液都涌向某处,只想将怀中的姑娘拆吃入腹,尽情品尝她的甜美。 苏若茵自然能够感知到他身体的变化,脸蛋红的要爆炸。 秦烈却在这关头蓦地停下,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她搂入怀中,搂的极紧。 苏若茵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身子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她不是怕,只是太羞赧了。 两个世界加起来,她还从来没有和哪个男子如此亲近过。 秦烈似乎在极力地压制自己,缓了好久,体温才慢慢降低。 他轻轻抚着她乌黑的秀发,声音仍然带着一丝暗哑:“茵茵,对不起,我……我没有控制好自己。吓到你了吧?” 真是该死,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怎么在她身上,就屡次地失效呢? 她一定会认为他是个轻浮浪荡的人,从而对他失望了吧? 秦烈的心里沉甸甸的。 过了一会儿,就在他的心绝望地不断往下沉时,才响起姑娘细若蚊呐的声音:“我……我不是怕,其实,……我很喜欢……” 老天爷,她在说些什么呀,苏若茵懊恼地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哪个女孩子这么没羞没臊啊,竟然直接说喜欢他亲自己?! 他会不会认为自己不够端庄守礼啊? 完蛋了! 就在她心中忐忑时,秦烈叹息般的声音响起:“茵茵,茵茵,茵茵……”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这么美好的姑娘,怎么就让他碰到了呢? 他只能一声声地唤着心爱姑娘的名字,仿佛要将她融入他的骨血中。 苏若茵抬起头,两人眼中俱是浓丽的情意,一时只觉无比美好,只想让时间停在这一刻。 温存许久,秦烈才想起事情还没有说。 他牵着苏若茵的小手,坐到桌前,让她坐在他腿上。 “茵茵,商老是被我师傅护送过来的。” “在这条街不远处,傅一林有一处宅子,在接到师傅的书信后,我就让人准备了。” “目前,商老住在那里。” “离你这儿只有几十步路,宅子很普通,不会太过于惹人眼。” “我已经给商老说了你这个铺子的事情。” 苏若茵靠在他怀中,静静地听他说着,心中一片安宁祥和。 第203章 师父 秦烈眼看苏若茵眼底有了倦色,将她安顿好后,转身出了门。 他没有告诉她的是,今天之所以来晚了,实际上是因为在城外遭遇了大皇子派出的刺客。 他刚开始回来时,大皇子和二皇子对他很是警惕。 但看到崇宁帝对他不闻不问,除了回来时见过一面之外,再也没有召见过他。 大皇子和二皇子逐渐放下了戒心。 但就算如此,他们也没有打算让秦烈活着。 于他们而言,秦烈就像是一只蚂蚁,踩死不过是顺脚的事而已。 所以,俩人在不断争斗的同时,俱是不介意顺手除掉他。 只这一个月来,他就遭遇了好几波刺杀。 这次,商老回来的消息,不知怎么被大皇子得知了,他很多年前就招揽过商老,但被商老拒绝了。 这次,大皇子再次派出了人手,想要将商老抢到自己麾下。 如果得不到,宁愿毁去。 在城外十里坡,秦烈赶去接应时,他师傅已经护着商老躲进了一处山洞。 许是知道最终也无法说服商老,大皇子这次派足了人手,务必要将商老除去。 秦烈赶到时,形势已是十分危急。 他师父也受伤了。 在打斗的过程中,秦烈和师傅联手,虽然将大皇子的人全部杀了。 但到了最后,其实秦烈也受了伤。 匆匆将商老安顿到傅一林的宅子后,他一心惦记着苏若茵开业的事,就打算告辞。 无奈他师傅发了脾气,一定让他先处理好伤口再走。 一点小伤,他哪里会放在心上? 在南魏为质时,太子和大皇子他们,哪次打他的伤不比这个重? 商老知道他的心思,但也坚持让他先将身上的伤处理好。 最后,还是商老拖住了他师傅,他才能顺利脱身。 第二天一大早,苏若茵早早洗漱收拾完毕,仍做男装打扮,带着迎春去了秦烈告诉她的地方。 那是一处非常普通的三进小院,外面的大门灰扑扑的,看着就很破旧了。 在敲门之后,有个小厮模样的人出来,苏若茵说明来意,说南边的苏公子求见。 小厮进去通报后,带着她们主仆二人来到了一座小会客厅。 约莫一柱香的时候,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茵茵,多日不见,老夫可是非常想念你啊。” 苏若茵早就站了起来,笑吟吟地上前迎接进来的老人。 商老仍然一身常见的青布衣袍,看着身形像是瘦了些,脸上却笑意盎然的,极有精神。 苏若茵上前行了个礼,抬头时眸子里都带上了笑:“商老,我也特别想您!” 谁知商老还未及说话,后面就有人不悦地哼了一声。 苏若茵这才从见到商老的惊喜中回过神来,往后一瞧,只见后面站着一个身形极为威猛的中年人。 那人一身灰衣,一张脸四四方方的,一双浓眉皱的能夹死苍蝇,一双锐利的眸子正不悦地盯着她。 苏若茵心下略一思忖,就猜到这肯定是秦烈的师父。 昨夜秦烈已经将他师父的事情详细向苏若茵说了,也说了今天她来肯定会碰到,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在南魏时,秦烈就因为怕他师父对苏若茵不利,所以一直隐瞒着。 在他师父的心目中,没有比替他母亲报仇更重要的事了。 在大仇得报之前,其他的事情都要靠边站。 秦烈师父肖陀,也是南魏人,论起来,是他母亲昭容公主外祖家这边的一个远房亲戚。 在肖陀祖父时,家中遭逢大难,家道中落。 昭容外祖无意中搭了一把手,救了肖陀祖父。 后来,肖陀祖父因缘际会之下,跟着一位高人上山学艺。 之后娶了那位高人的女儿,接掌了他的门派。 到了肖陀出生时,他的祖父已经去世,但弥留之际,仍然交待自己儿子要记着昭容外祖的恩情,有机会一定要偿还。 肖陀父母成亲多年,一直未有生育,后来下山游历时,搭救了被流民打劫的商老,将他带回了山上。 肖陀出生时,商老已经在山上生活好几年了,他很喜欢这个小师弟,从小就经常带着他。 那时候,商老已经逐渐在珠宝设计制造这行闯出了名声,肖陀却是在武学上天分极高。 商老赚到银子之后,就找了好几个身手高强的人,教授肖陀。 肖陀十二岁时,他父母双双去世。 临终前,嘱咐他将祖父和他们的骨灰带回家乡,要落叶归根。 当时天下已经平定,肖陀又身负武艺。 正好商老当时要去西成收购一批珠宝,俩人就此分开。 没想到,这一分开,就是好多年。 肖陀回到家乡后,遵照父母遗愿去了昭容外祖家。 看到当年的信物,昭容外祖得知眼前少年武艺不俗,心里就起了算计,将他留在了府中。 肖陀就是在那时,遇到了秦烈的母亲昭容。 昭容母亲在府中并不受宠,出嫁后也是王爷侍妾,只是颇得王爷怜爱。 昭容外祖面子功夫做的极好,时常接昭容母女俩回府小住。 肖陀本是遵父母遗愿来报恩的,没想到却被困在了府中,心情很低落。 幸亏昭容一直陪伴开导他,才让少年的心不那么抑郁。 在相互陪伴的几年中,肖陀对昭容,情愫暗生。 可惜后来,昭容被选中去北周和亲。 肖陀不放心,第一次向昭容外祖提出,要陪着昭容去北周,一路保护她。 昭容外祖哪里肯如此轻易放过?但肖陀心意已决,最终妥协。 后来,昭容入北周,嫁崇宁帝,肖陀就一直在暗中守护着她。 结果崇宁帝对昭容并不好,肖陀就提出要带昭容走。 昭容却说,她身负两国和平重任,不能轻易离开。 昭容心中有的是家国大义,肖陀却误以为她爱上了崇宁帝,气愤伤心之下,一怒而走。 结果他在外游历几年后,心中仍然牵挂昭容,就又悄悄地回了北周。 哪知他回来之后却知,昭容竟然没了!!! 肖陀悲痛攻心之下,冒险入宫探查,几次都差点被御林军发现。 终于让他查到昭容是被人所害,身后还留了一个孩子。 第204章 白莲花商老 害死昭容的人中,虽然没有崇宁帝,但是却都是和他有关。 肖陀恨极了崇宁帝,对于他的血脉,本来打算置之不理。 但在有一次摸进宫时,看到小小的秦烈被几个太监欺负,浑身都被打的伤痕累累,却依然倔强的不低头。 当他抬起那张脏污的小脸时,肖陀蓦地发现,那双眸子,竟然和昭容一模一样。 面对这样的一双眼睛,肖陀做不到无动于衷。 最终,肖陀尾随着秦烈到了冷宫。 之后,秦烈逐渐接受了他,拜他为师,他也将一身武艺倾囊相授。 多年相处,虽然他总是摆着一张冷脸,还嘴硬地不承认,但却对秦烈护犊子的紧。 那些欺负过秦烈的太监,在随后的几年中,纷纷莫名其妙地死去。 弄得那段时间北周皇宫人心惶惶,传言说闹鬼了。 肖陀一生未娶,为昭容报仇,已经成了他的执念。 他绝对不允许秦烈在母仇未报的情况下,还分心去做其他的事。 所以,当他得知秦烈喜欢上了一个女子,并且那女子千里迢迢地追随着他来到了北周时,肖陀是震怒的。 他认为,儿女情长会消磨掉秦烈的意志,更会成为他的软肋,让他的敌人有隙可乘。 这次护送师兄回来北周,他原本打算,见到秦烈一定要好好地训诫警告一番,让他暂时将情爱放一边。 没想到,秦烈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故而一直避免与他单独在一起。 昨夜太混乱,他也没有顾上。 谁知,今日一大早,那恬不知耻的女子,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甫一见到苏若茵,肖陀就对她的印象很不好。 哼,长得就是一副狐媚的模样,难怪秦烈被迷住了。 看到肖陀板着一张脸,身上煞气外露,商老立即瞪起了眼睛。 “小师弟,茵茵是为兄的徒弟,就是你的师侄。” “初次见面,你这个做师叔的,不想着送我这唯一的徒弟见面礼,反倒还给她甩脸子!” “你莫非是心里对为兄不满?!” 不等肖陀开口,商老又哀哀凄凄地道:“我知道,你现在是名动江湖的大侠客,为兄已经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老朽,你就看不起为兄了,是不是?” 说着还极为落寞地叹口气,垂下了肩膀,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 商老这一番哭诉犹如行云流水,娴熟至极。 甚至还用袖子抹了抹眼睛,似乎有一点点水光。 苏若茵看得目瞪口呆。 堂堂珠宝设计大师,几十年前就名满天下的商老,竟然还有如此白莲花的一面?! 实话说,商老的演技非常拙劣。 在后世,拜网络所赐,苏若茵见过无数高段位的绿茶。 商老这种水平的,连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但是,但是,苏若茵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身材威猛的中年人,眼中立刻溢满了焦急! 他一大步跨到商老面前,躬低身子,态度甚至可以称得上谄媚:“我师兄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大师!” “我这点子微末技艺,都不敢拿到师兄面前献丑!” “师兄,您知道,我就是一个粗人,什么都不懂!” “师兄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一介武夫计较了!” 肖陀焦急地说完,看到师兄仍然低着头,黯然神伤,他气势更弱了几分。 转头看了看苏若茵,咬了咬牙,从身上摸出一个袋子,不情不愿地往前一递:“给!” 从刚才商老“哭诉”开始,这一系列的变化让苏若茵看得眼花缭乱。 她疑惑地看着肖陀,不知道该不该伸手去接。 商老却是立刻抬起了头,一把就将肖陀手中的东西夺过来,塞到苏若茵手中:“茵茵,他是长辈,第一次见面理应给你见面礼!你就好好收着吧!” 苏若茵双手接过袋子,赶紧行了个礼:“晚辈苏若茵,让肖师父破费了。” 那袋子小小巧巧的,玄色为底,上面织的有金线,袋子口有个绳结,可以拉开。 苏若茵来这个朝代时间也不短了,一眼就看出来这袋子的材料很是贵重,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放了什么。 肖陀仍是冷着脸,但看到商老又有瞪眼睛的趋势,方才冷声开口:“别以为有我师兄护着,就得意忘形了!” “哼,你最好离我徒弟远点!” “否则,我……” 肖陀狠话还没有放完,就见商老脸颊抽搐两下,又开始哭天抹泪:“你的徒弟是宝贝疙瘩,我的徒弟就是根草?!” “我还没死呢,你就欺负到我徒弟头上来了!”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嘴上对我恭敬,心里是巴不得我早点死,对不对?” “与其站在这里讨人嫌,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商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指着肖陀骂得唾沫横飞,手指头都差点捣到他额头上。 可怜肖陀堂堂一米九的汉子,被骂得屁都不敢放,只得把身子弯得更低了些,好让商老手能点到他头上。 “师兄,师兄,你别激动,你听我解释!” “我天天祈祷上天,就盼着你能长命百岁呢。” 他咬牙看了一眼死命憋着笑的苏若茵,脸色变了又变,终于无可奈何道:“师兄的徒弟,就是我的师侄,以后——” “以后,只要她不妨碍到小烈报仇,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若茵一直忍着笑,看商老和师弟的“互动”,现在她才听明白,原来肖陀不让她和秦烈在一起,是怕自己会妨碍秦烈报仇。 她收起笑容,脸色肃然:“肖师父,我虽然不知道阿烈母亲去世的真相,但为人子女,怎么可能会任由母亲枉死,却不追寻真相呢?” “您放心,无论阿烈做任何事,我都会全力以赴地支持他!” 肖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嫌弃地看了她一眼,白眼翻到天上:“你只会是小烈的拖累!” 苏若茵咬了咬唇,现在的自己,的确帮不上秦烈的忙。 但是,只要给她时间,她很快就会成长起来。 她才不会一直躲在秦烈身后,她会和他肩并肩,共同迎接所有的风风雨雨。 第205章 老毛病又犯了 肖陀虽然因为师兄的关系,勉强接纳了苏若茵,但心里实在憋闷。 看到师兄一副要和那姑娘长谈的架式,索性离开了会客厅,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等到肖陀走后,苏若茵郑重地对着商老行了个大礼:“师父,茵茵心里,实在很过意不去。” “因为我和阿烈的事,让您如此难做。” 苏若茵清楚,今天秦烈之所以不出现,就是怕再激怒肖陀。 而他一定拜托了商老,所以商老才会一上来就给他师弟下马威。 商老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你既叫我一声师父,这么一点小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苏若茵知道商老最是厌烦繁文缛节,她如果再啰嗦个不停,也显得生分了。 她只是将这些都记在心里,脸上漫出调皮的笑:“师父,您撒娇这一招,可是把师叔吃的死死的!” 苏若茵以前看书时最喜欢磕cp,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商老和肖师父之间,有一种甜甜的感觉? 肖陀对商老,似乎很宠溺?! 这个认知涌入脑海,让她瞬间脑补了好多情节! 商老闻言脸上似乎闪过一丝羞窘,他轻咳一声,慌忙转移话题:“茵茵,听说你开了个万宝楼?” 苏若茵双眸亮晶晶,脸上带着促狭的笑,看得商老很不自在。 以后时间还长着呢,苏若茵有的是机会吃狗粮。 说到正事,她立刻端正身子,将自己买下锦玉轩以及改造的经过,详细地给商老说了一遍。 商老听得很认真,听完之后,凝神思索了一会儿,道:“茵茵,一会儿你陪着我,去万宝楼看看。” 苏若茵高兴地应声是。 她虽然对自己的改造有信心,但若能再加上商老的指点,那肯定会更上一层楼。 因为急着过来见商老,苏若茵连饭也没有顾上吃。 正好商老也没有用膳,就邀请她一起吃。 陪着商老用过早膳后,苏若茵带着迎春,商老后面跟着两个矫健的年轻人。 因为离得近,几人索性步行过去。 到万宝楼之后,因为时间还早,人流并不多。 商老站在外面看了看,微微点了点头。 进去之后,看了看各处的布局的摆设,心里忍不住惊叹。 要知道,苏若茵可是借用的后世营销方法,将小小的万宝楼布置的既富丽堂皇,又充满女子喜欢的浪漫风情。 商老看过一圈之后,到了接待室坐下。 他笑呵呵地看着苏若茵:“后生可畏呀,茵茵,如果百宝阁交到你手里,我相信,会比现在好的多!” 苏若茵没想到商老对自己的评价会这么高,当下不好意思道:“师父,您过奖了,阿烈将百宝阁经营的很好。” 商老摇了摇头,“那小子虽然天赋很高,但他在做生意一道上并不擅长。” “百宝阁之所以能够成为现在的规模,一是他母亲留下的几个管事得力,二嘛,老夫也有一些薄面。” “当然,那小子接手后,还是很用心的。” “但是,老夫今天看过万宝楼之后就知道,论做生意,他和你比起来,差远了。” “茵茵,你不用谦虚,只管放手去做吧,老夫很看好你。” 苏若茵双眼中漫出闪亮的光彩,商老可是这个天下间最负盛名的珠宝设计大师,有他这句话,就是对自己最大的肯定。 她嘴角梨涡若隐若现:“师父,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商老挑眉,“哦?” 苏若茵起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商老被勾起了好奇心,随着苏若茵来到万宝楼后面的房间。 万宝楼外面看着不大,后面空间却不小。 当初苏若茵看上这里,宁愿花高价买下,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在南魏时,她就对百宝阁的作坊非常喜欢。 虽然现在暂时没有那么大地方,但她却在后面,专门布置了一个房间。 商老站在门前,似乎已经猜到了惊喜是什么。 他回头看着苏若茵笑了一下,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屋子里,竟然和他在南魏时的那个小房间布置的一模一样! 就连那个大大的工作台,都和以前他爱用的那种一样。 商老抬脚走进来,将屋中陈设一一看过,甚至就连工具,苏若茵都准备的十分齐全。 不同的是,这个屋子里,不只有一个工作台。 在那个大工作台的旁边,还有一个相对小一点的。 上面笔墨纸砚齐全,还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摞画好的设计图。 看到那叠设计图,商老立刻就被吸引了。 他走到台子前,伸手翻看起来。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苏若茵画好的设计图纸。 商老一张张地看着,有时候还停下来好长时间,似乎在细细品味。 苏若茵挥手让其他人都出去,自己静静地坐在旁边。 那两个年轻人就一左一右地守在门口,犹如门神般静立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商老终于将所有的设计图看完了。 他招手让苏若茵过来,指着其中的一张道:“茵茵,你看这支步摇,老夫觉得,蝴蝶的翅膀这里,不妨再添几笔。” 说着,商老拿起笔,在苏若茵的设计图上,寥寥勾画了几下。 经过商老的手,那只蝴蝶仿佛想振翅高飞一样,更加的活灵活现。 苏若茵由衷地佩服商老的眼光:“师父,您这一下,有画龙点睛之效啊。” 商老捋着胡子,得意地挤了挤眼睛:“姜还是老的辣嘛。” 商老将毕生的精力都用在了珠宝设计打造上,一说到这上面,整个人仿佛都年轻了不少。 一老一少都是极为专注之人,两人就着设计图,一张一张地讨论起来,浑然不觉时间流逝。 待到秦烈事情忙完,来到万宝楼时,午时早就过了,就见迎春愁眉苦脸地站在门外。 看到他,迎春眼睛一亮,连忙迎上前:“公子,我家姑娘和商老一直在房间里说那个图,奴婢敲了一次门,但被商老吼了出来!” 迎春担心自家姑娘身体,想着送些饭菜过去,结果刚一敲门,商老就开始河东狮吼,让她离的远一点儿,别来打扰。 秦烈眉毛一扬,这老头,老毛病又犯了。 第206章 打开局面 秦烈进到房间时,那两人趴在台案前,脑袋凑的极近,正在看着一张图纸,嘴里还不时在争辩着什么,连他进来都没有听到。 苏若茵和商老两人正讨论的热烈,冷不妨眼前一花,那图纸却被人一下子抽走了。 商老立时大怒,“老夫不是说过不要来打扰吗?!” 还未吼完,就看到了秦烈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商老一噎,声气登时弱了很多:“是你小子,你不是正忙吗?怎么有空过来?” 苏若茵回头看到秦烈,脸上绽出喜悦的笑:“阿烈,你怎么过来了?” 秦烈两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拉过她嫩白的小手就往外走:“迎春说你到现在还没有吃饭!身体还要不要了?” 苏若茵抱着他的胳膊甜甜笑着:“我就是和商老说的太投入了,就把吃饭给忘了!” 说着还轻轻地摇晃着他的手臂,似乎在撒娇。 秦烈低头看到那张明媚的笑颜,口气不自觉地软了:“茵茵,你就算再急着把铺子做起来,也要先顾好自己的身体。” 后面商老嘟囔:“不就是一顿没有吃吗?哪里会饿坏了!” 秦烈什么也没说,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商老只觉周身骤然冷嗖嗖的,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嘿嘿干笑:“吃,必须按时吃!以后我亲自盯着她吃!” 秦烈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带着苏若茵径直往外走去。 商老认命般地摇了摇头,跟着一起走了出去。 迎春看到三人出来,赶紧去张罗饭菜。 苏若茵其实早就饿了,只不过刚才一心沉浸在设计中,没有顾上。 现下看到满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登时眼睛一亮,吃的兴高采烈。 秦烈本来已经吃过了饭,但是看到苏若茵吃的那么香,不自觉地又陪着她吃了一些。 用过膳之后,时间已经不早,秦烈本来就是勉强抽出时间过来的,现在再不能耽搁了。 他拉着苏若茵的手,郑重叮嘱:“茵茵,我知道你急着把铺子做好,但是万事开头难,你不用那么拼命,一定要顾好自己的身体!” 顿了顿,又道:“赚钱的事情,你不必太放在心上,就算是那些全赔了,我也养得起你!” 苏若茵本来听得一脸感动,听到最后却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什么叫全赔了?! 他对自己,就这么没有信心么? 秦烈看她气鼓鼓的模样,活像一只小松鼠,只觉心爱的姑娘,就连生气也是好看的。 他抬手在她脸上捏了捏,刚毅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意,转身离开了。 秦烈的话,非但没有让苏若茵停下来,反而更激起了她的斗志。 虽然这个男人从来不说自己的处境,但苏若茵还是能敏锐地看出来,他承受的压力很重。 她现在唯一能帮到他的,就是尽快把铺子经营好,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开北周的市场,从而赚钱。 商老仿佛明白她的心思一般,俩人默契地一起去了小屋,继续讨论改进设计图。 随着时间的流逝,锦玉轩依靠新颖别致的设计,新奇浪漫的装潢,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前来。 苏若茵一直没有亮出商老的招牌,是因为她有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只是现在还不是最佳的时机,她在等待机会。 有孙成和迎春的帮忙,苏若茵将更多的精力用在了设计上。 商老以为,苏若茵会用他的招牌来打响锦玉轩的知名度。 没想到,来了快一个月了,小姑娘每天只是和他讨论设计,改进图纸,却丝毫没提别的。 商老也是经过多少大风大浪的人,见苏若茵如此,心里对她的评价更上了一层。 别看小姑娘年龄不大,做起事来却有板有眼,沉稳扎实,并不急功近利,这让商老很是欣慰自己没有看走眼。 况且,以他对苏若茵的了解,他总觉得小姑娘在憋着大招。 商老既欣慰,又期待。 一个月的时间恍然过去,不知不觉间,北周都城里,有很多人都知道了“锦玉轩”这个名字。 这天,苏若茵难得地和商老结束的早了点,正准备回自己宅子,却见孙成满脸兴奋地走了进来。 看到苏若茵,孙成急步走了过来。 “东家,您猜猜看,我们这个月的流水有多少?” 孙成的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喜悦,现在他已经能很熟练地使用从苏若茵那里听到的“流水”这个词语了。 苏若茵笑吟吟地看着他,示意迎春上茶:“看孙大掌柜这模样,难道被我说中了?” 在开业之前,苏若茵曾放言,锦玉轩一个月的流水,起码会有上千两。 当时孙成虽然没有直接反驳,但眼中却明明白白地写着“不相信”。 也难怪孙成置疑,他在品玉坊多年,那还是经营成熟的铺子,但一个月的流水,也很少会超过二百两。 珠宝首饰这个行当,其实相当地“认生”。 说白了,有购买能力的人,就那么一些。 而这些人,早就有了固定的购买地方和熟悉的铺子。 锦玉轩初来乍到,以后也许会慢慢做起来,但第一个月,流水就能上千,孙成是不敢期望的。 没想到,一个月下来,今天一盘点,流水竟然有1200两之多! 孙成完全被这个数字惊呆了! 他激动地在苏若茵面前走来走去:“东家,孙某入行多年,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还有点能耐。” “但是,和东家一比,孙某就像那井底之蛙一般,鄙陋浅薄,孙某实在是惭愧。” 孙成虽然追随着苏若茵来了北周,但更多的,其实有赌的成分在。 但这一个月的经历,让他对苏若茵彻底地敬服,同时,也更加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对的。 苏若茵好笑地看着激动的孙成,一边招呼他坐下来,一边微笑道:“这才刚刚开始,才哪儿到哪儿啊,你可是我们锦玉轩的大掌柜,千万要撑住了。” 苏若茵在开业之初,就对销售额有了初步的判断。 不是她太自信,实在是因为她太占便宜了。 她所处的时代,商业已经极度繁荣,各种促销和营销的手段层出不穷。 随便拿出来几个,都是这个时代的人们所不能想象的。 说白了,她是利用了两个时代的信息差。 真要论智慧,她对这里的人们从来不敢小觑。 第207章 令人惊讶的销售额 苏若茵和孙成正在说着话,却见本来已经回去的商老又回来了,后面居然跟着肖陀! 苏若茵连忙迎上去:“师父,是有什么事了吗?” 一边说着一边向肖陀行礼。 肖陀却是翻了个白眼,也不吭声,只是自顾自走到椅子前坐下。 这段时间以来,苏若茵和肖陀从未碰过面,她猜想,应当是商老居中调和。 苏若茵心中清楚,肖陀并不待见自己,她也乐得不见他,以免都尴尬。 现在商老去而复返,而且肖陀还跟着,苏若茵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商老一脸的云淡风轻,浑不在意:“老夫听说锦玉轩上个月的账单出来了,就来看看。” 肖陀在旁边重重地“哼”了一声,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商老在回去的路上,居然遭遇了一波刺杀,如果不是肖陀早有防备,挑选了两个身手最好的随从时刻不离商老左右,刚才就危险了。 肖陀接到传信,就迅速赶了过去。 谁知这老头子,非但不立刻回去,反而是担心起那丫头来,非要回来看看! 他就知道,这丫头就是个累赘! 自己的徒弟现在处境那么艰难,还将手中最精锐的人手分派到锦玉轩和苏宅这里,时刻保护着那丫头。 导致他那边人手不足,有好几次都是亲身涉险。 这让肖陀对苏若茵更加不满。 要不是怕秦烈那小子死心眼,他早就将这丫头送的远远的了! 他真搞不明白,这丫头到底是哪里好了?! 不但让自己那万年冰山般的徒弟俯首称臣,还让他师兄也视若珍宝,破例收入门下。 要知道,这些年来,想要拜入商老门下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他却一个也看不上眼。 谁知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却让他师兄捧的比天还高。 商老瞪了肖陀一眼,才转头问苏若茵:“铺子这个月的情况如何?” 以商老如今的身份名气来说,他对这样一个小铺子,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但这一个月以来,他多次出入锦玉轩,自是将这里每天的情况看在眼里,心下多少有了点期待。 苏若茵见商老不欲多说,就没有再追问,顺着话题道:“刚才孙掌柜正在说呢,” 说着示意孙成再给商老说一遍。 虽然已经见过商老了很多次,但对天下任何人事珠宝首饰行当的人来说,商老就是高山仰止的存在,孙成自然也不例外。 他勉强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尽量让自己显得稳重,将锦玉轩一个月来的销售情况简明扼要的又说了一遍。 商老听完哈哈大笑,他捋着胡子点点头:“茵茵呐,你实在是让老夫惊喜啊。” 1200两的流水,让商老也不禁咂舌。 要知道,以百宝阁在南魏的规模,现在一个月的流水,也才二三万两左右。 当然,这是平均的情况,逢到有些年节的,肯定不止这些。 但锦玉轩只是一个两间门面的小铺子,而且刚刚开业才一个月,就有如此惊人的流水,实在是让商老惊喜。 旁边的肖陀也愣了下,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打量着苏若茵。 就这么一个小破铺子,一个月就卖了这么多钱?! 就算肖陀再不懂生意经营,也对这个数字十分惊讶。 嗯,如果是真的话,这丫头倒也有那么一点长处。 苏若茵却是微微一笑:“师傅,有您在,这收益只能说在意料之内。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只是第一个月而已。” 商老却是摇了摇头:“现在全都城里,知道老夫来的人,并不多。” 这一个月来,锦玉轩的销售额,和他不能说没有一点关系,毕竟经过刘东的宣传,很多人都知道锦玉轩的东家,是商老的徒弟。 但真正让锦玉轩站住脚的,还是因为苏若茵。 她那新颖别致的装潢,独具一格的首饰风格,才是让锦玉轩迅速打开局面的根本原因。 正是因为看到这一点,才让商老十分欣慰。 他的衣钵,终于后继有人了。 他忍不住问:“茵茵,老夫知道你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你提前给我说说,也好让我有个准备。” 商老知道,关于自己,苏若茵一定有特别的安排,他现在十分的期待。 苏若茵抿唇笑:“师傅,我原本打算这两天就给您说的。既然今天您问出来了,就提前说也行。” 她环视了一圈屋子,这里还有锦玉轩的一位账房。 迎春机灵,立刻上前,那位账房先生也是个有眼色的,赶紧拱手告退。 商老身边的那两个随从看了一眼肖陀,见他微微点头,也沉默着退了出去。 苏若茵看向肖陀,却见他只是将脸扭了过去,耳朵竖的笔直,身子却丝毫未动。 她唇角一勾,也不去管这别扭的老头子。 孙成刚想开口出去,苏若茵向他摇了摇头,示意无妨。 迎春站在门口守着,屋里只剩下他们几个。 苏若茵这才看向商老:“师傅,我有个想法,您看可行不可行?” “这些日子以来,咱们设计的图纸有很多,但打造完成的,现在就六样。” “我想将这六样首饰,举办一个拍卖会。” “拍卖会?”商老眉头一皱,对这个新奇的词语表示不解。 苏若茵轻声解释:“简单来说,就是把想买的人召集到一起,为他们集中讲解这件首饰的特点,然后让他们喊价钱,价高者得。” 商老仔细思索着,眼睛越来越亮,缓慢地点了点头。 茵茵这丫头,脑子确实好使。 这个法子好,不仅能迅速提高锦玉轩的知名度,而且能吸引来大批的客流,可谓是把自己的名声招牌运用到了极致。 孙成也是满脸兴奋,东家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主意?! 苏若茵继续:“这只是大概的想法,具体怎么操作,还有很多的细节需要商榷。” 商老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巧妙,不禁哈哈大笑,起身走到苏若茵跟前:“茵茵,你只管放心去做,为师这几十年来搏下的虚名,就全部交给你做主了。” 肖陀不是很明白苏若茵的意思,但见师兄如此高兴,不禁多看了那丫头两眼。 难怪师兄和徒弟都将她当成个宝,这丫头,的确和别人不太一样。 第208章 悲催的北周 临走时,商老还是不太放心,径直给肖陀使眼色,让他留下。 肖陀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却罕见地没有反对,而是沉默地答应了。 商老心中一松,知道自己这个小师弟,已经接受苏若茵了,只是还死要面子,拉不下脸来而已。 他“呵呵”一笑,让苏若茵回去,自己带着两个随从走了。 肖陀哼了一声,一个轻身纵起,却是不见了人影。 苏若茵以前看武侠小说和电影,知道这些高人大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不在意,只是和迎春一起,回了苏宅。 肖陀在她们走后,一直缀在暗中,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其实苏宅和锦玉轩的周围,秦烈早就安排的如铁桶一般。 大皇子和二皇子虽然知道他身边有个女子,但以己推人,都没有把这个女子放在心上。 女人嘛,就是个乐子,在男人的大业面前,连个绊脚石都算不上。 反倒是对商老,一直是穷追猛打,誓要除之而后快。 是以,这些日子以来,商老已经遭遇了多次刺杀,但苏若茵这里,只是来了两波暗中观察的人。 秦烈来见苏若茵,往往是在半夜,而且从来没有走过苏宅的大门。 在窥伺的人眼中,就没有见到过一次九皇子的身影。 由此可见,这女子,在秦烈的心目中,地位实在是可怜。 大皇子和二皇子在得到汇报后,更加没有将这小小女子放在心上,只是加紧了对商老以及傅一林的围追堵截。 在崇宁帝面前,更是将秦烈踩到了泥土里。 而崇宁帝,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只是一径地躲在蓬莱宫中,天天研究长生之术。 或者和月嫔一起,耳鬓厮磨。 朝政之事,本来就是完全由国师姜襄主理。 现在,在和秦烈的暗中联手下,姜襄更是逐渐地掌握了六部以及都城的东西大营。 明面上,大皇子和二皇子,一个掌握着禁军,负责皇宫的守卫;一个握着都城协防营,负责京城的卫戍。 而崇宁帝身边,只剩下最精锐的御林军。 实际上,现在的禁军首领古朔,表面是大皇子的人,其实却和秦烈是莫逆之交。 而傅一林,也早在多年前就打入了协防营内部,和协防营的几个统领情同手足。 其实,也不怪秦烈能得到这么多的拥趸,实在是大皇子和二皇子太拉胯了。 大皇子秦炎为人贪婪成性,刻薄寡恩,明明是草包一个,却自负是皇帝长子,对朝臣呼呼喝喝,犹如对待家中仆从下人,并且耳根子极软,稍微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怀疑别人对他的忠诚。 二皇子秦焕性格暴虐,冷酷寡情,偏又刚愎自用,听不进一点意见。 其下的三四五六七几位皇子,要么自小夭折,要么生有残疾,要么就是生母位份太低,资质实在算不上好。 八皇子秦时,被送到西成为质,为了能回来,早早投到了大皇子门下,为秦炎所驱使。 只有九皇子秦烈,自小就展现出非同一般的智慧和谋略,三岁时,就能出口成章,被北周上下寄予厚望。 可惜生母早逝,又被排挤送到了南魏为质。 这么多年来,在秦炎和秦焕心中,早就当秦烈是死人了,哪里想到他还会回来? 而随着秦烈的回归,北周那些忠臣良将们,早就冷寂许久的心,再次热切了起来。 在他们心目中,早就将秦烈视作了储君,并且深深相信,只有九皇子,才能带领北周,走出衰弱的泥潭。 因此,这几个月以来,朝中虽然表面上依然平静,但私底下,却是暗流涌动。 应该说,北周的底子是极好的,虽然崇宁帝这些年来作天作地,但他早年,还算英明。 重用贤能,拔擢寒士,很是有了一番作为。 虽然后来逐渐荒唐,但到底在一些重要职位上,人选还是不错的。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北周能一直和南魏西成三分鼎立的根本原因。 大皇子和二皇子蹦跶多年,虽然有一些人追随,但大多数的北周朝臣,还是看不上他们俩的。 很多人都在私下盼望着,九皇子能回来。 当秦烈真的回归之后,虽然他并未被委任多么重要的职责,但只要他在那儿,朝臣仿佛就有了希望。 这些日子以来,各方面的博弈,逐渐进入了白热化。 秦炎和秦焕,多年没有长进,还是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刺杀投毒,无所不用其极,以求尽快除掉秦烈。 而秦烈,虽然这么些年在南魏,但因为有百宝阁的财力支持,手底下自是养了好多的人。 在与秦炎和秦焕的斗争中,由一开始的落于下风,到现在,慢慢地将局面扳了过来。 而这些,秦烈自不会说与苏若茵听。 怕她担心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秦烈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另一面。 他心中隐隐担忧,茵茵是那么美好善良,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双手也沾满了鲜血,不知道她可会害怕嫌弃自己? 如果可以,他宁愿她永远不要接触那些黑暗肮脏,只要每天画画设计图,打造打造头面首饰,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 那些阴暗的,肮脏的,交给他处理就好。 他只希望,当母亲的大仇得报,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能娶她为妻,一生相伴,白头偕老。 如果上苍肯怜悯,能实现他这唯一的心愿,他愿从此皈依,侍奉一切神明。 什么九五至尊,什么君临天下,他统统不稀罕。 他想要的,只有一个她。 倘若老天不肯成全他这唯一的念想,他死在了报仇的路上。 那么,在临死之前,他一定会安排好一切,送她远远地离开,让她远离这一切纷争,好好地活下去。 而他,将会化为魂魄,永远陪伴在她身边。 第209章 答应我 这天夜里,秦烈又来苏宅时,苏若茵已经做好了几个精致的小菜,正在等着他。 自从前些日子吃过苏若茵亲手做的饭菜之后,秦烈就喜欢上了。 苏若茵以前天天研究美食,这时终于派上了用场。 时不时地,鼓捣一些新奇的吃食,比如藕丝冰水,采来新鲜的莲藕,抽成细丝,浸泡在冰水中,之后再浇上冰过的甜水,吃起来口感爽脆,冰凉沁口,最适合夏天解暑。 还有锦绣炒鱼丝。 选用细嫩无刺的鱼肉切成细丝,与胡萝卜和青菜丝一同翻炒,色彩丰富,味道鲜美。 还有珍珠豆腐、金玉满堂、鱼香肉丝、翡翠螺片…… 这些吃食,苏若茵也会让迎春给商老送过去一些。 商老吃的大快朵颐,肖陀好奇之下尝过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在心里,肖陀还是认为小丫头是有那么一些长处的。 而其中的大多数,自然是进了秦烈的肚子。 以至于,吃过苏若茵做的饭菜之后,哪怕再吃任何的山珍海味,秦烈都觉得索然无味。 看到他进来,苏若茵黑白分明的大眼霎时一亮,还不待她起身,秦烈已大步跨到她身边。 两人已经几天未见了,秦烈想她想的紧。 此时看到心爱的姑娘一身嫩黄的裙装,外面披着一件厚实的披风,正在莹莹的烛火下,等着自己,秦烈心中滚过一阵暖流。 苏若茵将他看了又看,心中松了口气,很好,没有受伤。 有一次两人见面时,虽然秦烈极力忍耐,但还是让她发现了端倪,逼问之下他才说,遭遇了一次刺杀,背上受了一点伤。 苏若茵坚持要看。 当看到横亘在他背上的那道长长的刀伤时,苏若茵心疼的一直掉眼泪。 秦烈的身手她是知道的,能让他受这么重的伤,可想而知当时有多么的凶险。 看到她哭,秦烈顿时手忙脚乱,就算是受伤时都没有这么慌张过。 从那次之后,每次见面,苏若茵第一件做的事,就是查看他的身体情况,看看有没有受伤。 秦烈看到她眼中的轻松,唇角上扬,勾出几分笑意来。 明天会有一场恶仗,他虽然有把握会取胜,但却不能保证自己不受一点伤。 所以今夜才来见她。 一方面是的确是想她想的紧,另外一方面,是他知道自明天过后,可能会有好些天不能来看她。 看到他受伤,她一定会哭。 而她的眼泪,就是他最大的软肋。 哪怕受再重的伤,他也不觉得痛,但是看到她哭,他却觉得心都碎了。 苏若茵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来。 桌子上,摆着几个一看就很好吃的小菜,还有一壶热好的米酒。 苏若茵将两个杯子都满上,端起来,和他碰了一下。 随后,一饮而尽。 米酒清甜甘冽,入喉有淡淡的香。 秦烈也一口饮尽。 苏若茵已经吃过了晚饭,但是每次都会陪着他再吃一点儿。 两人一边吃,一边喝。 除了第一杯苏若茵喝的是满的之外,之后再喝,秦烈只给她倒一点点,不允许她多喝。 苏若茵肚里腹诽,想当年,她可是号称千杯不醉的。 每次和闺蜜们出去玩,到了最后,往往是她把其他的人,一个一个地送回去。 不过,还是偶尔要给“自己男人”一些面子的。 至于以后嘛,他若发现了她的酒量,她也可以耍赖不承认的。 秦烈吃东西的速度很快,一会儿桌子上的东西就全部进了他的肚子,一壶米酒也见了底。 米酒的度数不高,这点子酒对秦烈来说,和喝茶没有两样。 苏若茵并不是这个时代长大的,对于食不言没有深刻的遵守。 秦烈一边吃饭,一边听她说话。 苏若茵将锦玉轩这一个月来的情况,简单给他说了一遍。 秦烈笑得眉眼弯弯:“我家夫人果然能干,看来我这吃软饭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苏若茵听他说“我家夫人”,脸上不禁一阵晕红,笑着嗔了他一眼。 随后,苏若茵又将打算为商老举行拍卖会的事情详细给他说了。 秦烈一直听的极为认真。 等到苏若茵说完,他开口道:“茵茵,你想做什么,就只管去做。” “你只需要告诉我,需要我怎么做即可。” 这种全然的信任和包容,让苏若茵心中一暖。 这男人对她,真的是没话说。 “前期我还需要做很多的准备工作,所以拍卖会的时间我大概定在十日之后。” “到时,需要傅一林傅大人,帮我邀请一些世家大族过来。” 虽然有商老的名字在,但是苏若茵对整个北周都城来说,都是一个毫无根基的外来者。 她若贸然上门去邀请那些世家大族,别说人家会不会应允了,让不让她进门都是一个问题。 而由傅一林出面再合适不过了。 傅一林自己,就出身世家。 而且傅一林极擅交际,整个都城世家中,不认识他的,屈指可数。 “还有,就是场地的问题。” 不待苏若茵再说什么,秦烈开口道:“茵茵,场地不成问题,还是交给傅一林就行。” 秦烈经营百宝阁几年,刚才一听苏若茵的计划,就知道一定会引起很大的轰动。 那这个场地就很讲究了。 按理来说,放在锦玉轩是最好的。 但是锦玉轩的面积太小了,根本容纳不了。 苏若茵正在为场地发愁呢,秦烈却是瞬间就想到了解决之道。 傅一林那小子,最擅长的就是这个。 苏若茵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多事都拜托傅大人,会不会太过麻烦了点?” 秦烈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一天天的,你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 傅一林是他过命的兄弟,命都是他救的。如果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好,要他还有何用?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眼看夜色越来越深,秦烈不想让苏若茵总是熬夜,就起身打算走了。 苏若茵走到他身边,将娇软的身子轻轻依偎入他怀中。 秦烈伸手搂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将脸埋入她的秀发中,深深地汲取她的馨香。 却听苏若茵低低说:“阿烈,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记得,我一直在等着你,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活着。” “答应我。” 第210章 宫变 秦烈心中剧烈震动,她看出来了! 其实他早该想到,以她的聪慧,怎会看不出来他今夜的异常? 秦烈放开她,低头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面饱含着的深情,让他心中颤栗。 苏若茵与他相处日久,早就从他的眼神和无声的动作里,猜到他可能会遭遇危险。 但她什么都不能说。 秦烈有自己的路要走,她现在帮不上他,却也不能拖他的后腿。 她只是希望,他在做事的时候,顾及一下自己的身体。 纵然知道他以后一定会一统天下,但她却不想看到他受伤。 看书时,只看到他的功业,但关于他的伤势或者身体,却只字未提。 可现在她却与他日日相处,每次看到他受伤,苏若茵的心里就好痛。 秦烈轻轻吻上那双蝶翼般颤动的双眸,低声道:“茵茵,我以前,从来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 曾经,他也愤懑过。 难道他来这世间一遭,就是为了替母亲报仇么? 师父虽然对他不错,但更将他看做复仇的工具。 姜襄帮助他,也是为了让他替母亲报仇。 他的兄弟,要置他于死地。 他的父亲,更是对他冷漠而绝情。 那些追随他的人,都是他母亲的人手。 这世间,可有真正关心他,爱他的人? 他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他拼命练武,拼命学习,只是为了复仇这一个目标。 但是复仇之后呢? 他以前偶尔也会想这个问题,但却没有答案。 一直到,他遇到了苏若茵。 这个明媚鲜妍的女孩,像一束阳光,照进了他黑暗的生命。 让他知道,原来,活着,也可以如此美好。 如果说,以前他觉得,哪怕与敌人同归于尽也好,反正大仇已报。 但是现在,他变得“惜命”了。 因为,他想要和心爱的姑娘,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所以,别担心,亲爱的姑娘,哪怕是为了你,我也会努力活着。 苏若茵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他心里的话,弯起唇角,笑了,眼睛里带着一抹潮湿。 第二天,锦玉轩依旧人流如织。 商老没有过来,派了那个随从过来说,这几天有点事情,就不过来了,让苏若茵自己先筹备着那个拍卖会。 实际上,肖陀带着商老躲了起来。 在得到秦烈传来的消息后,知道大皇子和二皇子要在今日动手,肖陀立刻带着商老,躲入了预先商量好的一处地方。 但是商老不放心苏若茵,特地让人过来给她传了话。 苏若茵结合前晚秦烈的话,心里迅速有了判断。 她吩咐孙成一切小心行事,同时嘱咐迎春他俩,没事尽量不要出门。 虽然都城中看起来太平依旧,但苏若茵知道,越是平静,越说明问题,暴风雨来临前,总是分外宁静的。 白天安然渡过,太阳还没有落山,苏若茵就让锦玉轩的伙计们关上了门,提早打烊。 她和迎春两人,回到苏宅后,就关门闭户,再不外出。 苏宅周围,秦烈安排的人手,全部提起了精神。 今夜,注定无眠。 苏若茵心中有事,翻来覆去的在床上烙饼。 一直到后半夜,她忽然听到外面似乎传来一些嘈乱的声音。 苏若茵赶紧爬起来,穿好衣服,外面传来迎春慌乱的声音:“姑娘,外面听起来好乱……” 苏若茵打开门,安抚地拍了她两下。 看到自家姑娘如此镇定,迎春也渐渐静了下来。 主仆两人听着外面乱糟糟的声音,一时无言。 忽然,从皇宫方向,忽然燃起了焰火。 那跳动的火焰,隔着这么远,仿佛烧在了她们的心上。 苏若茵紧紧地揪着手中的帕子,心中充满前所未有的担忧。 她知道,她心爱的男人,就在那个方向上,正在拼命。 可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苏若茵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燃烧的焰火看了一会儿,忽地开口:“迎春,你去大门口,喊那几个人来见我。” 迎春一惊,她知道姑娘说的是什么人。 那是些身手矫健,行动利落的人。 第一次看到他们在宅子四周时,迎春还吓了一跳,后来听姑娘说,她才知道这些是未来姑爷派来,保护她家姑娘的。 迎春心里还为未来姑爷点赞,暗赞姑娘确实选对了人。 但那些人平时并不露面,现在姑娘竟然让她去将这些人都叫来?! 苏若茵眼中的坚定不容错辨,迎春对自家姑娘,向来是盲目崇信,姑娘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当下迎春提了个灯笼,来到苏宅大门口,扬声招唤道:“大人们,我家姑娘有请。”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阵衣袂破空声,几条人影,迅捷地出现在迎春眼前。 跟着苏若茵的这大半年,迎春的胆量也被锻炼了出来。 她深吸了口气,向为首之人道:“大人,请跟我来,我家姑娘有请。” 那人朝她点了点头,又向余下几人打了个手势,那几人就四散了开来。 他跟着迎春穿过庭院,一路来到后院。 苏若茵已经穿好了衣服,披着厚厚的披风,站在院子中间。 看到苏若茵,为首之人行了个礼,“不知苏姑娘深夜召唤我等,是有何急事?” 苏若茵清亮的眼睛注视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略一迟疑:“段兴。” “段大人,今天晚上,宫里是不是发生了一些事?” 苏若茵单刀直入,开口就让段兴瞳孔巨震。 不过他迅速低下了头:“回禀姑娘,我等奉殿下之命,保护姑娘。殿下说,其余之事,一概不理。” 苏若茵摇了摇头,语气坚决:“段大人,我不需要你们保护。” “殿下他,此时比我更需要你们。” “我请求你们,赶紧去那边,帮助殿下。” 谁知段兴死板的很,拒绝道:“苏姑娘,殿下有令,让我等只管保护好姑娘,请恕段某无法从命。” 苏若茵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你们殿下可曾说过,让你们听我的命令?” 段兴点了点头,这话殿下确实说过。 苏若茵忽地冷声道:“那我现在就命令你们,赶快去驰援殿下!立刻动身,不得延误!” 第211章 被抓 段兴坚毅的唇角抿起,但他没有再开口,而是忽然朝着苏若茵行了一个郑重的跪拜之礼,“段某遵命。” 而后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段兴是秦烈手下,身手最好的侍卫,没有之一。 当初接到保护苏若茵这个活时,他还挺憋屈。 跟在殿下身边多年,何曾见过殿下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过? 居然让他堂堂侍卫首领来保护?! 但是今夜,苏若茵赢得了他的尊敬。 危急时刻,这位苏姑娘居然懂得威逼他去驰援殿下?! 看来,殿下的眼光不错。 段兴从今夜的动静中,早就判断出皇宫那边,必然出了大事。 纵然心中心急如焚,但是他却不敢离开苏宅一步。 殿下的命令,他不敢违背。 但是殿下让他听苏姑娘的,现在苏姑娘命令他去驰援殿下,将来殿下总不会怪他吧? 段兴出了苏宅后,迅速将四周的人手都召集过来。 然后留下四名身手不错的,叮嘱他们一定要保护好苏姑娘。然后带着其余的人,迅速向皇宫方向奔去。 苏若茵让段兴去驰援之后,烦乱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 今夜注定已经无法入睡,苏若茵索性让迎春将自己日常画的图都拿出来,坐在烛光下,一页一页地翻看。 面对自己喜欢的东西,苏若茵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 这里离皇宫的方向并不近,是以她们只能听到零星的一些喊杀声,并不激烈。 苏若茵强迫自己沉浸在设计的世界中,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稳住”。 她知道自己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静静地待着,不乱跑,不打扰,如此才是对秦烈最大的帮助。 她以前看小说的时候,最烦的就是那些自以为对别人好,但是行动上却愚蠢的要命的家伙。 她又不会武功,若贸然前去皇宫,非但帮不到秦烈,反而会害他分心。 苏若茵从未觉得时间流逝的如此缓慢,屋内的更漏上,那格子动的似乎分外的慢。 她眼睁睁地看着室外的夜色,从深浓到慢慢变淡,天色似乎亮了不少。 仔细听听,皇宫方面的嘈杂声,似乎也小了不少。 苏若茵揉揉酸痛的手腕,站起身子,刚想活动一下僵直的脖颈,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她凝神细听之下,脸色一变,这次的打斗声格外清晰。 只听几声沉闷的声响过后,苏宅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紧接着,就听到一群人脚步极快的向后院奔来。 苏若茵和脸色煞白的迎春对望一眼,迎春迅速跑上前,将门紧紧拴住。 只一会儿,就听得一片呼喝声响起:“殿下,那女子肯定在后面!” “这里!” …… 苏若茵心中一沉。 雕花的木门不堪一击,只一下,就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外边天光昏暗,点了好几支火把。 一个衣着华贵,面目阴沉的青年男子在一群兵士的簇拥下,从外面走了过来。 苏若茵定了定神,扬声道:“这里是天子脚下,你们深夜擅闯他人住宅,竟如此不顾王法吗?” 那青年男子阴冷的目光盯着她看了几眼,冷笑一声:“老九的心头肉,就是这么一个瘦不了几的黄毛丫头么?” 旁边一个下巴尖细,气质阴柔的男人连忙凑过来:“二殿下,属下打听的很清楚,她就是追着九皇子,从南魏过来的那个女子!” 二皇子秦焕的目光一直盯在苏若茵身上,那犹如毒蛇般的目光令苏若茵从心底里不适。 秦焕脸上涌出嗜血般的残忍,手一挥,“抓住她!” 如狼似虎的兵士一拥而入,迎春挡在苏若茵身前,却被一下子扯开。 苏若茵厉声道:“住手!” 她转向秦焕:“放了我的婢女,我跟你们走,否则,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得手!” 秦焕微眯了一下眼睛,这瘦弱的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的女人,胆量不小,面对这样的阵仗,居然一点不带怯的? 他不愿在一名婢女身上耽误时间,只是微一点头,抓住迎春的两名兵士就放了手。 苏若茵看向满眼是泪的迎春,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秦焕再不耽搁,转身率先离开。 苏若茵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随着一群兵士向外走去。 迎春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敢哭出声来。 她明白姑娘的意思,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带着苏若茵,转眼不见了踪影。 迎春立刻跑了出去,大门外,倒着四具尸首,看他们的穿着打扮,正是秦烈派来保护苏若茵的那些侍卫。 迎春不知道该去哪里找秦烈,她只知道,目前能救她家姑娘的,只有秦公子了。 她疯了一般跑向商老居住的地方,想先将事情告诉商老。 结果这里却人去楼空,只剩下一个看门的人,摇着头告诉她,并不知道住在这里的人去了哪里。 迎春一阵绝望。 街上一片空旷,昨夜许多人家都听到了皇宫方面的动静,久在都城生活的人们,有着很强的警惕性。 当下家家门户紧闭,街上几无行人。 迎春失魂落魄般地走着,她连秦公子在哪里住都不知道,怎么向他求救呢? 忽听得一阵马蹄声响,迎春抬头望去,只见一队骑士,行色匆匆,正在向苏宅奔去。 为首之人她认得,正是来北周时,那个使臣。 迎春眼睛一亮,赶紧跑过去,大声叫道:“傅大人,傅大人……” 傅一林眼窝深陷,下巴上一片青乎乎的胡茬,脸色有些憔悴,但双眼依旧有神。 听到呼喊,他勒停骏马,看向来人,当看清迎春的样子时,他神情一变。 “你家姑娘呢?” 迎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大……人,我家姑娘被二殿下带走了!” 轰的一声,傅一林脸色骤变! 这下可是大大地不妙了! 第212章 得到消息 傅一林迅速下马,让迎春将事情讲了一遍。 听完之后,他嘱咐一个手下送迎春回去。 迎春眼巴巴地看着他:“大人,您可一定要将消息带给秦公子啊,我家姑娘还等着他去救命呢。” 傅一林一声苦笑,“你放心,殿下一定会将你家姑娘救出来的!” 傅一林心中忧虑。 回来的路上,他可是一路见证了殿下是如何对待那位苏姑娘的。 那是殿下宁愿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倾心相护的人。 如果苏姑娘出了什么事,傅一林简直不敢想象殿下会怎么发疯。 但是现在,殿下的身体…… 唉! 但若是隐瞒不说,苏姑娘必死无疑,到时候,只怕殿下会更糟糕。 傅一林向来也是果决狠辣之人,此时却是瞻前顾后,思虑良久。 直到在不自觉中到国师家门口时,他还是恍惚的。 傅一林长叹一声,既然已经来了,那就先告诉国师吧。 秦烈回北周之后,崇宁帝让姜襄随便找一个地方安置他。 但无论怎么说,秦烈都是皇子,姜襄自不会真的随便找个地方给他。 一个月前,才刚刚定下秦烈的府邸,但由于那里年久失修,还需让人修缮之后才能搬迁。 这段时间以来,秦烈表面上住在客栈,实际上大部分时间,他都住在姜襄这里,有时候偶尔也会住到商老那边。 傅一林进来时,姜襄正在沉着脸发脾气,一屋子的太医和婢女都吓得跪在地上。 “林医正,你是太医院之首,你且问你,九皇子究竟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姜襄冷冷地问一个胡子花白,满脸惊慌的老头。 那老头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国师大人,不是老朽不尽力,实在是……” 实在是九皇子他伤的太重了啊。 傅一林看向姜襄的背后,只见床上躺着的人依旧没有一点声息,他心里更沉了些。 昨夜大皇子和二皇子联手叛乱逼宫,情势危急,虽然大皇子秦炎在最后被乱箭射中,当场死亡。 但是二皇子却被护卫护着一路逃了出来,秦烈在追击的时候,被二皇子秦焕手下的死士拼死阻挡。 其中有两个人身手奇高,秦烈身边的侍卫几乎死绝,秦烈虽然杀了其中的一个,又打伤了另外一个,但自己也身受重伤。 若不是段兴几人及时赶到,恐怕秦烈那时就已经没命了。 饶是如此,击杀那人之时,段兴也受了伤,带去的人还死了两个。 当姜襄控制住宫内,带人赶到时,就看到重伤昏迷的秦烈。 虽然姜襄及时将人带回了府中,并且将太医全都叫来医治,但秦烈却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清醒。 看到傅一林脸上的欲言又止,姜襄烦闷的挥了挥手,让太医和婢女先退下去。 一屋子的人如蒙大赦,连忙爬起来,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 国师这些年威权日重,又喜怒无常,动辄就将人杖毙,发起脾气来实在是太吓人了。 等到人都走干净了,姜襄不耐烦地看着傅一林:“有屁快放!别一脸便秘的表情!老子现在正烦着呢。” 傅一林本来就对他心存恐惧,当下老老实实道:“属下清晨出去巡视追捕逆犯秦焕时,遇到了苏姑娘的婢女。”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姜襄,才接着说:“据那婢女说,苏姑娘昨夜被秦焕抓走了!” 姜襄眉头一皱,苏姑娘? 秦烈从南魏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 秦焕想用她来威胁秦烈? 姜襄自是知道那小姑娘在秦烈心中的份量。 他回头看了一眼床上仍然昏迷不醒的人,问傅一林:“那可有收到什么消息之类的?” 傅一林摇摇头。 截止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追踪到秦焕的踪迹,秦焕也没有让人送来任何的信件。 姜襄沉着脸:“你就是个废物!” “准备了那么久,居然还是让秦焕逃了!” 傅一林被训的灰头土脸,心下却有些不服气。 他心想,您老统领全局,都没有发现秦焕居然网罗了那么多的江湖人士,我就更不可能预料到了。 但是这话他只敢在肚子里腹诽,却丝毫不敢说出口。 姜襄就是个疯子,喜怒无常,除了在秦烈面前正常些,在很多时候,他根本就不能算是一个人。 他只能硬着头皮问:“国师大人,您说现在该怎么办?” 姜襄眉毛一挑,“怎么办?!” “不办!” 那小姑娘又不是他什么人,他为什么要管?! 哪怕秦焕把她杀了呢,姜襄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傅一林急了,“那九殿下醒来,我们要怎么向他交待?” 姜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交待什么?他自己没本事,差点把小命送了,老子保住他的命,已经够对得起他了!” 要不是看在昭容的份儿上,他才懒得管这小子。 眼看姜襄居然打算走了,傅一林顿时大急,他刚想开口,忽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声音响起:“她怎么了?” 姜襄和傅一林同时转头,看向床上,那人居然不知何时自己坐了起来! 秦烈的脸色比纸还要苍白,胸口缠着的白布上,渗着隐隐的血迹。 虽然看起来随时都要倒下,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凶狠,死死地盯着傅一林,再次问道:“她怎么了?” 姜襄闲闲地一挑眉:“哟喝,小烈烈,你醒了啊,别怪我没提醒你,太医可是说了……” 还没有等他把话说完,就见秦烈霍然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傅一林,揪住他的衣领,声音狠戾:“快说,她到底怎么了?” 傅一林担忧地看着他,轻声开口:“苏姑娘她,被秦焕带走了。” 秦烈的瞳孔蓦地睁大,胸前迅速洇上一团团血渍。 他捂着胸口踉跄了一下,艰难地问:“可有追踪?” 傅一林低着头:“已经派出人手追踪了,但暂时还没有消息……” 他话还未说完,就听见姜襄一声厉喝:“站住!” 傅一林急忙抬头,就看到秦烈居然摇摇晃晃往外走。 姜襄都被气笑了,“我知道你想去救她,可你看看自己目前这副模样?” “别人还没有找到,你就先伤口崩裂死了!” 第213章 你是不是对他仍然有幻想? 秦烈恍若未闻,只是一径地往外走。 姜襄瞪了一眼愣着的傅一林:“你傻站着干什么?拦住他啊。” 傅一林如梦初醒,连忙上前,还未及走近,秦烈高大的身子蓦地一歪,他赶紧扶住。 只见秦烈胸前的白布上,血渍已经迅速扩大,秦烈的脸色更加苍白,额头上更是冷汗涔涔。 但他却极力保持着清醒,咬牙仍然想要站起来。 姜襄冷着脸走到秦烈面前,“我劝你还是再等等,一来呢,让身体缓缓,二来,你现在就算出去了,也是一只无头苍蝇。” “我问你,你可知老二去哪儿了?” 秦烈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坚定:“他已经身败名裂,犹如丧家之犬,偌大个京城,再无容身之地。” “而且四门已封,他现在插翅难逃,我就不信,重金之下,会找不到他的踪迹!” 姜襄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不愧是昭容的儿子,就算是重伤刚醒,思虑依旧清晰。 “行,就算你说的都对,但要找到他,总也需要时间吧?” “况且,他抓走那小姑娘,目的不就是为了威胁你吗?” “在没有威胁你之前,你那小姑娘,就应该是安全的。” “你现在最就当做的,就是好好休息,静待消息。” 秦烈刚才半昏半醒间,蓦然听到苏若茵被抓,心中急怒上涌,根本没有想太多,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赶快找到她! 现在听了姜襄的分析,乱成一团的大脑霎时清醒,再加上胸前的伤势实在太重,他若强行运气,伤口一定会崩裂,到时就麻烦了。 他倒不是怕,只是担心若有了茵茵的消息,他这身体会拖后腿。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哪怕再急,他也知道姜襄说的是对的。 秦焕抓茵茵的目的,不就是威胁自己吗? 现在京城四门封闭,他急于出逃,就一定会来找自己的! 只是,虽然理智告诉他,静静等待方是上策,但只要一想到茵茵就在那暴虐残忍的逆贼手中,他就无论如何难以平静下来。 正在这时,门房匆匆来报,外面来了两个人,说是姓商和肖,要见国师。 三人一听,立刻让门房将人请进来。 不一会儿,就见商老和肖陀二人,一前一后,急步走了进来。 看到秦烈这副样子,肖陀大步上前:“伤的怎么样?” 秦烈摇摇头,以示无碍。 商老缓缓松了一口气。 秦烈急声开口:“师父,商老,茵茵被秦焕抓走了!” “师父,求您帮我去找她!” 商老一怔,脸色大变,“茵茵怎么会被他抓走的?” “你不是在宅子周围派了很多人手吗?” 秦烈目中一痛,“她昨夜让段兴他们去驰援我,才被秦焕抓的。” 如果茵茵没有让段兴走,凭借段兴的身手,还有那几个侍卫,秦焕绝对无法那么轻易就把她抓走。 但秦烈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让段兴去帮自己。 不过,若没有段兴及时赶到,现在,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商老和肖陀很快弄明白了前因后果。 肖陀昨夜护卫着商老,连续躲过了几波的杀手,上午听到外面动静渐歇,猜到事情应该尘埃落定了,这才过来找秦烈。 没想到,中间却出了这样的意外。 商老急的推了肖陀一下:“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出去找啊,茵茵一个弱女子,落到秦焕那个不是人的玩意手上,还不知会受到什么挫磨呢。” 肖陀点点头,虽然他对那小丫头依旧没有什么好感,但就凭昨夜她能派出人手去帮秦烈,就足以说明这小丫头也是个有脑子的。 “我这就去找找看。” 肖陀说完,转身就走。 秦烈刚才听到商老的话,心中剧痛。 此时见师父答应去寻找,眼中方漫出一点光亮。 商老见状叹息一声,这俩孩子太不容易了,老天爷呀,请你千万别为难他们。 姜襄看着肖陀离去的背影,转头看向秦烈:“现在总可以说说宫里的事了吧?” 商老起身道:“老朽昨夜一晚奔波,精神实在撑不住,这就先告退了。” 秦烈知道商老不愿意掺和宫里的事,就点了点头,让傅一林先送商老去休息。 傅一林扶着商老退了下去。 姜襄目光闪动,看着秦烈慢慢开口:“小烈烈,宫里面,你打算怎么善后?” 他一字一句说的很慢,也很平淡,但秦烈认识他已久,自是知道他在压抑着什么。 昨夜一场宫变,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人已经杀到了蓬莱宫,崇宁帝当时正在与月嫔饮酒作乐。 乍闻宫变,惊得面无人色。 待秦烈赶到时,大皇子正狞笑着将剑捅入崇宁帝的身体。 虽然后来大皇子被杀,但崇宁帝已然身受重伤,此刻还在昏迷中。 姜襄瞥了沉默的秦烈一眼:“阿烈,你比我预料的,早到了一息的时间。” “你是不是仍然对他有幻想?” 他们俩都心知肚明,这个“他”指的是谁。 看到秦烈依旧沉默,姜襄忽然烦躁起来:“你是不是忘了?他才是害死你母亲的最大凶手!” 当年昭容被害,表面看起来,是妃嫔们争风吃醋,二皇子的母亲姚贵妃和大皇子的母亲容妃两人下的手。 但实际上,与崇宁帝却脱不了干系。 若不是他给了昭容希望,却又在得到她之后,弃之如敝履,那些人也不会对她下手。 姜襄恨他入骨。 这些年来,姜襄一步一步地用月嫔引他入毂,让他沉迷于享乐和长生,又用丹药,逐渐掏空了他的身体。 其实就算大皇子和二皇子不动手,崇宁帝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但能够早一天看到崇宁帝死去,姜襄还是高兴的。 得知大皇子和二皇子的谋划后,姜襄简直都有点喜欢上他们俩了。 莫非是老天也看不惯崇宁帝,竟然让他生出了两个如此愚蠢又狠毒的儿子。 按照姜襄和秦烈商议好的,等大皇子和二皇子杀掉崇宁帝之后,他们再动手。 但是他没有想到,秦烈竟然会早一步到了皇宫。 在崇宁帝被杀之前。 第214章 对峙 姜襄一步一步地逼近秦烈:“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生身父亲,所以,哪怕明知道他害了你的母亲,你仍然狠不下心,对不对?” 秦烈终于抬起了头,眸中一片平静。 姜襄烧的赤红的眼蓦地一愣。 “我提前赶到,只是想问他一个问题。” “这些年,他可曾后悔过?” 他想知道,这个男人,可曾对母亲的死感到懊悔和自责? 他想知道,这个男人,对自己,可曾有过一丁点的父子之情? 他想知道,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报仇,他也是父母相亲相爱,欢欢喜喜在期待中生下的至宝? 可是,还是没有来得及。 等他赶到时,崇宁帝已然身受重伤。 在粉碎了秦炎和秦焕的阴谋后,他着急追杀秦焕,并不知道,崇宁帝已经昏迷。 姜襄在他的一个个低沉问题中,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没有想到,秦烈那样冷漠冷情的外表下,依然有颗脆弱柔软的心。 他苦笑了一下,“阿烈,你还是对自己的父亲不了解啊。” 如果说,当年的他,对于崇宁帝的行为,还能用喜新厌旧来解释的话。 经过这么多年在他身边,姜襄早就对这个男人看的透透的。 崇宁帝,他就是一个薄情寡性,自私自利到极致的败类。 他的心中,只有他自己。 秦烈的追问,注定是要落空的。 但姜襄并没有说那么多。 有些东西,不亲身经历过,是不会有深刻理解的。 若崇宁帝能醒,秦烈自然有问清楚的机会。 若是他再也醒不过来,那么,给秦烈心中留些念想,也未必不是好事。 等秦烈以后登上那个位置了,他起码不会像崇宁帝那样,变成一个心中只有自己的孤家寡人。 姜襄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在心底里,他还是希望能看到秦烈幸福的。 他自己的人生,早就已经灰暗衰败。 等到大事一了,他自会去陪伴昭容。 这寂寥的人间,他早就待够了。 可他希望昭容在看到他,问起儿子的情况时,他能微笑着告诉她:你的儿子,他过的很好。 如此一来,昭容会不会,对他有那么一点点的感动呢? 秦烈失血过多,虽然强撑着精神,但终究没有撑太久,就又昏了过去。 一直到晚间的时候,肖陀才回来。 几乎是立刻,秦烈就清醒了过来。 看着徒弟期待的目光,肖陀无奈地摇了摇头。 秦焕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居然没有一点消息。 秦烈激动之下,就要自己出去寻找。 肖陀趁他激动,一个手刀,将他劈晕了过去。 在给他的伤口撒上特制的金疮药之后,又喂他喝了一些安神的药物,秦烈终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商老和傅一林无声叹息,只祈祷能尽快找到苏若茵,否则等秦烈再次醒来,怕是再也拦不住他了。 一处不起眼的民居内。 苏若茵静静地坐在一间屋子里,旁边两个面目凶狠的汉子,一左一右,牢牢地看守着她。 这两人都是秦焕豢养的死士,哪怕是对着如花似玉的姑娘,也没有丝毫见色起意的想法,只是将她守的密不透风。 这倒让苏若茵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现在阿烈那边怎么样了。 不过,看这二皇子如丧家之犬一般,就能想到,阿烈一定是取胜了。 想到此,苏若茵的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门忽然被推开,秦焕大步走了进来。 他冷冷盯了一眼苏若茵,下了命令:“带上她,立刻走!” 现在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是防备最松懈的时候。 之前受过秦焕恩惠的一个将领,现在在东城门把守,白天那个面目阴柔名叫邓势的人,他算是秦焕的军师,和那个将领联系上了。 约好在今夜的子时,偷偷打开城门,放他们逃走。 待一切收拾妥当,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摸黑到了东城门。 本来一切顺利,眼看就能逃出去了,秦焕眼中也露出了一丝嗜血的激动。 哼,只要让他逃出生天,以后,还有大把的机会,秦烈那个贱种,给老子走着瞧! 谁知在听到巡逻的兵士声音时,一直安安静静的苏若茵,突然大声喊叫起来:“抓贼人了!” 引得巡逻队迅速往这边奔来。 秦焕目眦欲裂,恨不能一刀捅死那个死女人。 眨眼的功夫,他们就被人团团围住了。 秦焕将刀架在苏若茵的脖子上,戾声高喝:“去叫秦烈过来!否则就等着给他的女人收尸吧。” 闻讯赶来的傅一林,看到苏若茵时,眼睛不禁一亮。 他扬声对秦焕道:“二殿下,末将劝您,还是早早放下屠刀,将苏姑娘完好无损地放了的好。” 秦焕“桀桀”一笑,呸了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以前给老子当走狗的玩意!” “快叫秦烈出来,否则,我就把这女子一刀杀了!” 傅一林眼看着秦焕已经陷入癫狂,不敢再说话再刺激他,只得干着急。 秦烈现在药效未过,还在沉睡中,哪里能赶过来? 谁知这个念头刚过,就见一道玄色身影,迅疾赶来,几个起落间,已是落在了他的前面。 秦烈面色苍白,身子挺的笔直,宛如看死人一般地看着秦焕,冷声道:“放了她!” 苏若茵一双眸子紧紧地盯在他身上,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心中不禁担忧。 秦烈却是努力忍着,只在过来时匆匆一瞥,告诫自己千万不要露出着急或者担忧来,免得秦焕更不放手。 只是看着雪亮的刀子架在她的脖子上,秦烈心下焦躁不已。 秦焕看着漠然的秦烈,眼中闪着嗜血的残忍:“小贱种,早在当年,就该将你连你娘一道除去!” 秦烈双眉扬起,衣袖无风自动,却是强自忍耐:“秦焕,你若有种,我们一对一交手。” 他扯开自己胸膛,将浸血的白布显露出来。 “你也看到我受了多重的伤,怎么样?只要你能打败我,我就放你走!” 秦焕盯着那带血的胸膛看了几眼,仰天大笑起来:“小贱种,你想的倒是美!想救这个贱人,老子偏不如你的意!” “现在,你自己往身上再划几刀!否则,我就划她身上了!” 第215章 尾声 看着一脸狞笑的秦焕,秦烈抽出腰间的长刀。 苏若茵大急。 秦烈眼见已经受了那么重的伤,如果再划几刀,失血过多怎么办? 两人四目相对,秦烈眸光坚定,苏若茵眼中泪光点点。 秦烈扬起刀,往自己的手臂上划去。 秦焕眸中闪着兴奋残忍的光,鼻翼翕张,拿着刀的手臂稍微松懈了一点。 就在这时,苏若茵突然一扬手,同时自己迅速地矮下身子。 只见白芒一闪,空气中漂浮起一股极臭的味道,令人几欲作呕。 同时,头顶上扑下一个迅捷的人影,肖陀已如泰山压顶一般,扑了下来。 那边厢,秦烈刀锋一转,身形快到了极致,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已是到了秦焕的眼前。 秦焕被那白芒闪的眼睛剧痛,眼前一片黑暗,脑中还被熏的头晕。 猝不及防之下,已是让苏若茵溜了下去。 待到反应过来,伸手想抓苏若茵时,秦烈早已抱着人闪到了几米开外。 这些不过都是眨眼间发生的事情,秦烈却出了一身的大汗,胸前伤口再度裂开。 他将苏若茵搂的死紧,满是失而复得的后怕和喜悦。 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这个女孩没了,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苏若茵被他搂的几乎快断气,又顾虑到他胸口的伤,不敢推,只得极力将头抬起来,气喘吁吁地往外看去。 只见肖陀和傅一林带来的人,已经和秦焕的人打斗到了一起。 秦焕身边,只剩下了寥寥几人,傅一林这边,人越是越来越多。 不过片刻功夫,就将秦焕拿下了。 秦焕眼睛仍然看不见,却仍在狂乱大喊:“秦烈!我不会放过你的!小贱种,当年我就不该一时心软……” 傅一林吩咐人,堵上了秦焕的嘴,将人押解了下去。 秦烈放松之后,失血过多的疲惫再次涌了上来,还没有来得及给苏若茵说一句话,就再次晕了过去。 只是在昏迷之时,仍是牢牢地握着苏若茵的手。 苏若茵被吓了一大跳,及至傅一林解释说秦烈只是失血过多,休息不够时,她才松了一口气。 秦烈死活不松开苏若茵的手,傅一林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将人送到了苏宅。 迎春看到苏若茵归来,激动不已,连连向傅一林磕头致谢,慌得傅一林连忙避开,不敢接受。 许是感受到了苏若茵的气息,秦烈这次睡的格外深沉香甜。 他毕竟年轻,身体底子强悍,饱睡一夜后,第二天精神已经恢复了不少。 苏若茵坚持不让他动手,亲自为他更衣洗漱,并且将饭菜喂到嘴边。 秦烈一直傻笑着看她,心中只觉这伤太值得,恨不得再多躺几日才好。 奈何朝中不可一日无君。 姜襄将大皇子和二皇子的罪行公布天下,并遍数二人历年罪行。 数罪并罚,大皇子已经身死,其妻妾子女尽皆贬为庶人,永久流放,终身不得回都城。 二皇子秦焕罪大恶极,不可饶恕,判斩立决,于十日后行刑,其妻妾子女亦与秦炎家人一样,永久流放。 同时,崇宁帝病重,诏立九皇子秦烈为皇太子,入主东宫,即行监国。 连续几道诏书一下,都城一片欢腾。 朝中众臣本来就心向秦烈的多,于此并无异议。 原先属于大皇子和二皇子派系的,唯恐秦烈秋后算账,个个都夹起尾巴做人,不敢置词。 秦焕生母姚贵妃和秦炎生母容妃,二人心胸狭隘,嫉妒狠毒,数年来,害死的妃嫔宫女无数。 内监司于二人宫内枯井中,起出了数具骸骨,时间有远有近,均是这些年被二人所杖毙的宫女太监。 国师姜襄亲自坐镇,调查十二年前南魏和亲公主昭容离奇身死一案。 不久,当年的人证物证均被找到,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二人,显示是姚贵妃和容妃合谋,将慢性毒药下至昭容公主的饮食中,导致她最终不治身亡。 真相大白,姚氏和容氏被连根拔起。 两家父兄尽皆赐死,男丁尽数流放,女眷则悉数没入教坊司。 至于姚贵妃和容妃,姜襄让人将当年她们下在昭容饮食中的毒药,每天喂她们吃,却又用药吊着她们的命,不让她们尽快死去。 折磨的两人最后终精神失常,被一道白绫赐死。 十天后,秦焕行刑那日,崇宁帝溘然长逝。 姜襄并众朝臣拥立秦烈择日登基,改国号为圣武,史称圣武帝。 朝中诸事纷杂繁忙,秦烈却常常和以往一样,在天黑时潜入苏宅,吃着苏若茵亲手做的饭菜,俩人谈谈说说,竟如寻常百姓家的夫妻一样。 弄得傅一林极为无奈。 他现在身兼御林军统领,负责圣武帝的安全。 皇帝总是半夜翻苏宅的墙,他只得带着一干侍卫守在墙根下。 往往需要苦等数个小时,方能见到秦烈回来。 如此一来,傅一林晚上睡不成觉,白天上朝时,总是哈欠连连。 好在很快,皇帝给他派了更重要的差事,他终于从深怕熬夜猝死中惊喜回归。 苏若茵的举行的商老作品拍卖会,获得了空前的成功。 以前的她,还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弱女子,但现在满都城谁人不知,她是皇帝的心上人。 傅一林将拍卖会的场地,定在了都城最大的一处雅集,饶是如此,那天的邀请函,仍是一票难求。 京城世家闻风而动,根本不用傅一林召唤,几乎全体出动,将那场拍卖会挤的水泄不通。 而那些作品,也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所有的人都公认,这是商老最好的作品。 再加上那天,商老也现身拍卖会现场,更是将拍卖会推向了高潮。 经此一役,锦玉轩的名声响彻都城。 铺子的规模急剧扩大,孙成忙的脚不点地,却仍然忙不过来。 迎春经常陪着苏若茵在铺子里,早就与孙成情愫暗生,因此常常去帮忙。 苏若茵让孙成招了许多的管事和伙计,进行各方面的培训,将锦玉轩的招牌铺向了全国各地。 第216章 大结局 三年后。 苏若茵也没有想到,时间居然过的如此之快。 她随着秦烈回北周,仿佛是昨日之事,但不知不觉中,居然已经过去了三年。 当时崇宁帝薨逝,秦烈身为人子,自当守孝三年,因此他们并未成亲。 这三年来,苏若茵的脚步走遍了北周的山南水北,将锦玉轩做成了全国性的大商号。 现在提起锦玉轩,就连南魏和西成,也听过其响亮的名号。 天下皆知,锦玉轩的东家,是一位女子。 这位女子,不仅是商老的徒弟,而且,自身也是一位才华横溢的珠宝设计制造大师。 随着锦玉轩的名号响亮起来的,还有苏若茵的名声。 商老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授予这唯一的爱徒。 随后,就和肖陀一起,离开了北周都城,过起了闲云野鹤的生活。 北周在圣武帝的治理下,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国力日渐强盛。 而南魏和西成,则逐渐衰落。 尤其是南魏,诸皇子们争斗剧烈,最后魏帝死了都没人知道,一直到尸身都散发出了臭气,才终于被发现。 因为太子势弱,南魏在魏帝死后,陷入分裂纷乱。 其中睿亲王世子沈弘渊,居然也私养了一支军队! 在诸皇子忙着打来打去时,他不声不响地拉起了队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了大片的国土。 要说沈弘渊此人,确实才能出众。 短短的时间,他就已经成了气候。 三年的时间,居然就将原先魏帝诸皇子们杀得片甲不留。 一直到最后,逼得南魏末帝开城门投降。 沈弘渊入主皇宫,改国号为梁,史称泰熙帝。 奇怪的是,沈弘渊在登基之后,并未封自己的结发妻子苏若薇为皇后,仅仅只是封了她一个妃位。 并且将后位虚悬,言道自己心中早有皇后人选,只待日后迎娶。 南魏原宰辅,也是泰熙帝岳丈的苏修,婉拒了新帝让他入朝为官的念头,辞去所有职位,每日只是在家中着书立文,吟诗唱和,与朝政再无关联。 其弟苏林,才能卓着,于任上官声斐然,然于乱中不知所踪,其妻子儿女,均消失的无影无踪。 南魏大乱三年,死去的世家大族也不知凡几,所以时人均猜测,苏林一家,早已不在人世。 经过这一场动乱,南魏原先的世家,也有了不小的变动。 镇南王因世子楚定泽之故,最后关头,终于倒戈了沈弘渊,才最终奠定了胜局。 哪知沈弘渊登基之后,将镇南王逐渐排挤出了权力中心,更是封了楚定泽一个闲散差事,将他束之高阁,气得镇南王整日在家痛骂沈弘渊过河拆桥。 而四大世家之首的顾家,因根基深厚,在动乱中只是损了一些微末枝节,并没有伤到元气。 顾羽最终得偿所愿,终于将叶晚棠娶回了家。 两人已经有了一子,乐得叶夫人和慕夫人整天抢着带孙子,爱不释手。 至于白洛灵,则一直云英未嫁,据她自己说,她始终没有碰到合心意的人。 白母已经病逝,叶晚棠不忍她太过孤单,所以时常将她接入顾府,姐妹相伴。 沈弘渊登基之后,为平衡前朝后宫,广开后宫,纳了许多的妙龄女子入宫,一时间,后宫争奇斗艳,好不热闹。 苏若薇嫁与沈弘渊之后,膝下有一女。 她本以为自己是板上钉钉的皇后,没想到,沈弘渊却只是封了她一个德妃之位,说是四妃之首。 她自是极为不甘,奈何新人一茬茬地入宫,她忙于宫斗,无暇分心,逐渐沦为深宫中尖酸刻薄的妇人。 其实沈弘渊建立梁国,本就十分勉强。 而经过三年内乱,梁国十室九空,国力衰弱至极。 沈弘渊却不思治理国家,安抚百姓,而是厉兵秣马,于即位后仅三个月,就集结了十万大军,奔赴拒马关,要一举荡平北周,统一天下。 北周经过三年的休养生息,励精图治,国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接到边关急报后,秦烈召集了傅一林和隋滦等将领,研究对敌之策。 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一位和尚。 梵印的身份,早已经公诸天下。 他本是北周名将简肃之子。 当年简肃受人谄害,被诬陷通敌卖国,致全家被杀,梵印幸而逃出。 秦烈继位之后,重启了简肃一案的调查,还简帅了清白,让简帅的一世英名,得以重现世间。 梵印不愿再改回本名,仍以梵印之名行走。 这次两军对垒于拒马关,梵印自请出战,要重现简家军的荣光。 北周上下,摩拳擦掌,誓要一洗当年之耻。 大战在即,朝野上下,一片忙碌。 秦烈却于这日晚间,又来了苏宅。 只是如今的苏宅,可不只有苏若茵一人。 秦烈仍然习惯了翻墙,只是当他这次翻过墙头后,赫然发现墙下长身玉立着一个男子身影。 秦烈身形一凝,细看之下才发现这人居然是苏林! 苏林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方才一声轻叹:“久闻北周圣武帝雄才伟略,哪知今日一见,竟是翻墙爬树的宵小之辈!” 秦烈犹记得当年南魏城外一别,苏若茵的这位小叔叔,不顾世俗眼光,成全了他们。 他如今已是帝王之尊,却仍然抱拳施了一礼,苏林立刻避过身子,不敢受礼。 “苏大人,之前就听茵茵说,您来了北周,没想到今日可见到了。” 苏林哼了一声,冷冷道:“如果不是今日亲眼所见,我实是不愿相信,英名传遍天下的圣武帝,居然如此轻浮!” 秦烈知道他误会了自己,却也不多做解释,只是微微一笑。 苏若茵听到动静,这时才跑了过来 看到苏林不善的目光,苏若茵连忙挽着他的手臂撒娇:“小叔叔,我知道你最疼我了,外面冷,咱们里面说话吧。” 苏林看了侄女一眼,看她鼻尖冻的通红,当下转身,当先向屋内走去。 苏若茵落后两步,和秦烈并肩走着。 她悄声问:“我小叔叔跟你说什么了?” 秦烈大掌握住她的小手,轻轻揉搓,让那冰凉的小手暖和起来,和她小声地说着话。 进屋坐定之后,苏林仍然板着脸,向秦烈肃然道:“陛下,这些年,茵茵没有长辈在身边,许多礼节都疏忽了。” “不知道陛下打算如何安置茵茵?” 秦烈一笑,拍了拍苏若茵的小手,示意她不要开口,才道:“您应该知道,我早就想娶茵茵了,只是因为守孝,再加上茵茵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所以一直耽搁了下来。” “但是,前些天,我已经让人看好了日子,本来想等过完这个年,就迎娶茵茵的。” “孰料边关战事骤起,说不得,只好再推迟些日子。” “但是,您尽管放心,我心中只有茵茵。” 秦烈素来寡言,这次罕见地说了这么多话,让苏若茵都不禁纳罕。 苏林的目光明显地缓了下来,来之前他也打听了。 这圣武帝三年来,居然没有纳过任何一个女子入后宫,据说就连近身侍候的,也全都是阉人,并无贴身宫女之类。 如今再加上秦烈的一番话,他原本为侄女担着的心,放下了一些。 苏林眉头一皱,“难道打仗不停,你们就不成亲么?” 秦烈再度开口:“当然不是。” “我有信心,不到一年,我就能拿下梁国。” “到时,我会以梁国为聘礼,隆重迎娶茵茵。” 苏林一怔,他委实没有想到秦烈居然有如此雄心。 紧接着追问:“若一年之年你没能拿下梁国呢?” 苏若茵娇嗔:“小叔叔,您对他,就这么没有信心?” 秦烈低头看着她一笑:“一年之后,无论有没有拿下梁国,我都会娶她。” 苏若茵转头,撞入那墨色的双眸中,里面盛满了柔情,她不禁唇角一弯,露出两颗俏皮的小梨涡。 苏林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苏某虽不才,但也略通军事,如若陛下有需要,苏某愿尽绵薄之力。” 接到苏若茵的信之后,他一路行来,两国对比实在过于惨烈。 南魏十室九空,百姓生活困苦不堪。 而北周呢,一片欣欣向荣。 这才短短三年呐,由此可见,眼前之人,的确是一代明君。 秦烈连忙起身,又是一礼:“苏大人能为北周效力,是我的荣幸。” 任谁也没有想到,沈弘渊御驾亲征,气势汹汹而来,却一战败北。 北周军队气势如虹,沈弘渊一路败逃。 短短的三个月,北周大军就已经攻破了梁国都城。 沈弘渊自知已至末路,将妃嫔儿女尽数砍杀殆尽,随后自刎于宫中。 据说,他临死前,嘴里还在喃喃着一个人的名字。 北周大军灭亡梁国之后,西成最后一位皇帝,主动奉表纳降,愿意成为北周的属国。 至此,天下初定。 征询过苏若茵的意见之后,秦烈将都城定在了洛城。 在这座美丽的都城中,在所有人的见证下,秦烈和苏若茵举行了盛大的婚礼仪式。 秦烈更是当众表示,废除后宫,终身只此一位妻子。 二人恩爱数十年,苏若茵为秦烈生下四儿一女,秦烈始终将她捧在手心,如珠如宝。 穿越了两个世界,苏若茵终于寻到了自己的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