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要出嫁,禁欲世子急红眼》 第1章 重生 纪明珠重生了。 上一刻还在产房疼得死去活来,下一刻便置身在筵宴之中。 入目皆是熟悉的面孔。 推杯换盏之时,说笑声争先恐后地涌入纪明珠的耳朵。 失神间酒液打翻,浸湿了衣袖。 冰凉的触感清晰传来,纪明珠恍然惊醒,这一切并非是梦。 “瞧这丫头,酒还没吃就醉了。” 身侧的貌美妇人探身过来,用帕子替她擦拭酒液。 “冬日寒凉,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对方靠得太近,眼里的关心一览无余。 纪明珠低声道:“姨母,我没事。” 被唤姨母的是谢家二房主母,和纪明珠并无血缘关系。 纪明珠出身将门,小时父亲便战死沙场。 三年前母亲染上重病,恐她孤苦伶仃,会被亲戚吃绝户。 便把她托付给了手帕交,关氏。 在关氏和谢家的庇佑下,纪明珠保住了大半家业。 如今已及笄,可以相看人家了。 纪明珠愣坐在原位,关氏以为她在为方才的事情懊恼。 温声安慰,“都是自家人,别紧张。” 一朝重生,回到了和那人没有交集的时候,纪明珠人都是恍惚的。 这话好像进了她的耳朵,又好像没有。 关氏心道奇怪,明珠平日里大方得很,不至于一点小失误就让她如此不安。 “快回去换身衣裳,今日是阿峥的好日子,万不能失了体面。” 阿峥…… 纪明珠的脑子里立马浮现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男人眉目疏朗,气质矜贵,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是京城无数贵女爱慕的对象。 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错,今日的宴会,是为了庆祝他凯旋。 想到那个让她爱恨交织的男人,纪明珠的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 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来不及难受,关氏已经吩咐丫鬟把她扶起。 “若是身子不爽利,就在屋里歇着,待会儿主角来了,姨母会替你跟他道贺。” 正好纪明珠也不想和谢云峥见面,曲膝行了个万福礼。 “姨母,那我先回了。” “嗯,回吧。” 对着主位上的贵妇们盈盈一拜,纪明珠迈着碎步退出了大厅。 重生这事太过匪夷所思,她心里乱得很,在抄手游廊处越走越快。 就像身后有猛兽在追着她。 “表姑娘,您走慢些,仔细脚下。” 方才又落了雪,有雪花飘到游廊处,结了一层薄冰,一不小心可能会摔跤。 金子话音刚落,就见自家表姑娘在转角处,一头扎进了高大男子的怀里。 男子身着黑色大氅,面如冠玉,身上的气息却比外头的冰天雪地还冷。 被他漫不经地看一眼,就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金子连忙行礼,“问世子爷安。” 纪明珠到谢家的时候,谢云峥已经征战沙场去了。 如果没有上辈子的记忆,今日该是他们的初见。 熟悉的冷松香往鼻子里钻,纪明珠的身体像是被冻住。 就连反应都慢了几拍。 怀里突然撞进来一团柔软的东西,带着女子身上特有的馨香,谢云峥眸色蓦地一沉。 有厉色一闪而过。 正要呵斥,怀里的那团柔软突然离去。 “无意冒犯,还请世子爷莫要见怪。”她快速地退后两步,行礼道歉。 谢云峥生得高大,从他的角度,能看清女子头上的珠翠。 无一不是华贵之物。 再看她的穿着,用的皆是上乘料子,不是丫鬟或妾室该有的打扮。 修长的颈子上围着白狐项帕,耳朵上坠着水滴形白玉,衬得脸还没巴掌大,低眉敛目,没人能看清她眼底的神色。 谢云峥的视线只是停留了一瞬,便快步往前走去。 随从紧跟其后,小声地提醒,“世子爷,那位是纪家的姑娘,三年前来投奔的二夫人。” 谢云峥脚步一顿。 纪家……那她应该不是故意投怀送抱。 眼底的冰冷消去了些许。 到了转角处,谢云峥也不知道为何,莫名回头望了一眼。 女子站在檐下,昏暗的灯光渡在她的周身,像是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她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露出半张姣好的侧脸。 明明隔了段距离,谢云峥却有种直觉,那张脸应当是雪肤桃腮,有如玉的触感。 这个念头一起,谢云峥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他何时对女人有过这种心思? 眼底好不容易融化的坚冰,再次凝结。 国公府这么大,他们偏偏相遇了,而她还撞进了他的怀里。 这一切当真是巧合? 上辈子做过夫妻,而对方还是她喜欢的人,纪明珠没少在谢云峥身上下功夫。 因此,他刚才的那一眼虽然稍纵即逝,但纪明珠还是捕捉到了。 嘴角勾起个嘲讽的弧度。 在谢云峥的眼里,她可能又成心思叵测的女人了。 重生发生得太突然,纪明珠对谢云峥的爱恨都卡在了最高点。 想到会被他误解,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泛起了疼。 悄悄地吐了一口气。 纪明珠告诉自己,重来一世,她绝对不要再重蹈覆辙。 管他心里想的是谁,都和她没有关系。 这辈子,她会离谢云峥远远的。 游廊上彻底没了谢云峥的身影,金子下意识拍了拍胸口。 “世子爷比以前更吓人了,表姑娘,往后咱们得仔细些,不能再和世子爷撞上。” “这次是咱们运气好,上次撞世子爷怀里的女人,可是被当众丢出去了。” 纪明珠点头,“放心吧,往后有他的地方我都会避开。” 金子解释,“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让您知道世子爷不能招惹。” 谢云峥是长房嫡子。 父亲是定国公,母亲是郡主娘娘。 他的身份已经足够尊贵,如今还有军功在身,确实是不能招惹的存在。 纪明珠也不知道上辈子的自己哪来的勇气,不仅追求他,还觉得可以捂化这块寒冰。 事实证明她错了。 不然她都难产了,谢云峥怎么还能做到无动于衷? 她死了,说不定谢云峥会放鞭炮庆祝,然后欢欢喜喜地迎娶他的心上人。 纪明珠收敛思绪,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她身上披着火红的披风,在冰天雪地里是最浓艳的颜色。 越走越远,一次也没回头。 第2章 前世记忆 也不知是重生这事冲击太大,还是吹了冷风,着凉了。 纪明珠回潇湘院不久便发起了高热。 先是恶心想吐,后来头痛欲裂,连坐都坐不稳。 还没沐浴,就被丫鬟扶到了床上。 意识混沌之间,脑子里出现的全是过去的画面。 家宴上,她对谢云峥一见钟情。 不经事的姑娘家,心思全写在了脸上。 郡主娘娘打从心底里看不起她,为绝了她的心思,开始给谢云峥相看姑娘。 在这节骨眼上,她和谢云峥有了混乱的一夜。 从那以后,谢云峥便厌她,恶她。 觉得这一切都是她的算计。 不管她怎么解释,都是徒劳。 郡主娘娘提出让她做妾,但被谢云峥一口回绝。 耳边又响起了那道清冷的男声,“纪明珠,我不会要心思歹毒,靠爬床上位的女人。” “哪怕是妾,我也不要!” 自那以后,她两月没见过谢云峥。 直到查出有孕,谢云峥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的表情很冷,蕴着狂风暴雨。 眼神如刀,割得她浑身发疼。 “为何不喝避子汤,未婚先孕,珠胎暗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纪明珠无助地摇头,“我不知道。” 她刚及笄,就连房中事都没来得及学。 事情发生得突然,她被打得晕头转向,无人提醒,便也忘了喝避子汤。 谢云峥不信她,不管她说什么,在他听来都是狡辩。 男人一脸冷漠,“那就成亲吧,总不能让我的种当奸生子。” 纪明珠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谢云峥没放弃她,也没放弃孩子。 这是不是说明,在他的心里,她是有一席之地的? 婚后,谢云峥对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甚至连新婚之夜都不宿在她的房里。 纪明珠也只是安慰自己,谢云峥对她有误会。 总有一天,她会捂热谢云峥的心。 他们还有个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像是自我麻痹一般,她看不到谢云峥眼里的冷漠。 日复一日地讨好他。 直到谢云峥南下治理水患,带回了守寡的青梅。 那是太傅家的姑娘。 谢云峥少时是太子的陪读,太傅也是他的恩师。 人人都道他们是才子佳人,可惜造化弄人,没能走到一起。 纪明珠才知道,为何她怎么努力,也入不了谢云峥的心。 原来是他早就心有所属了。 精神恍惚之下,她摔了一跤,当场就见了红。 难产之时,听见有人问:“世子爷可回来了?夫人难产,情况不大好……” “世子爷说他帮不上忙,然后……然后就陪杜姑娘出城赏秋去了。” 意识消失以前,这是纪明珠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在谢云峥心里,她可能连路边的野草都算不上。 不然他怎么能狠心至此,可以对她的苦难视而不见? 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沁了出来。 纪明珠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低低地啜泣了起来。 “疼……” 有人给她擦眼泪,低声问:“哪儿疼?” 纪明珠微睁开眼,杏眸里蕴着一汪晶莹,楚楚可怜,看着就让人心底发软。 泪水模糊了视线。 自父母过世,会这么心疼她的也就只有那一个人了。 “姨母,我身上疼,心也疼……哪哪都疼。” 关氏被吓了一跳。 发热身上疼,这是常见的事。 但怎么心也疼起来了? 可别是有别的毛病没检查出来! 连忙唤来个婆子,“去求世子爷,请他那位神医朋友来帮明珠把脉!” “奴婢这就去。” 谢云峥有一好友,名席玉,医术甚是高超。 这次谢云峥出征,随行的军医就是这位席玉公子。 纪明珠的意识已经很混乱了,但世子爷三个字还是清晰地落在了她的心底。 努力地摇了摇头,“不要……” 不要见他。 这辈子,她再也不想和谢云峥有一丝一毫的瓜葛。 关氏不明白纪明珠的意思,还以为她是脸皮薄,不想麻烦别人。 握着纪明珠的手,轻声哄道:“阿峥不是外人。” 纪明珠没法说上辈子的事。 只能摇头,“姨母,我睡一觉就好了。” “你这孩子,真是烧糊涂了。” 关氏一边给她擦脸,一边埋怨,“咱们家又不是吃不起药,至于硬撑吗?” 擦完脸,又去探额头的温度。 作为高门贵妇,能亲力亲为到这个地步,和对待亲生子女也没什么区别了。 上辈子,纪明珠和谢云峥发生了那件糊涂事。 很长一段时间,她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敢见人。 觉得自己给姨母制造了麻烦,丢了姨母的脸。 她已经很久没和对方这么亲近过了。 亲昵地蹭了蹭关氏的手心,“姨母……” “嗯?” 关氏还等着她的下文。 没曾想纪明珠突然昏迷了过去。 关氏大惊,“快,快让大夫来瞧瞧,不说只是普通发热吗,怎的她又昏过去了?” 潇湘院里一阵兵荒马乱。 东院。 随从进门回禀,“世子爷,二夫人身边的赵妈妈在外求见。” 谢云峥正在处理伤口。 战场凶险,流血受伤避无可避。 他胸口的位置被敌将捅了一枪,伤口太深,如今还没愈合。 “何事?” 男人声音低沉,如外表一般不近人情。 “住潇湘院的表姑娘病了,想请神医帮忙探脉疗疾。” 表姑娘。 谢云峥的脑子里立马浮现出一道娇柔的身影。 他向来记性好,只是淡淡一瞥,那人的模样就在脑子里留下了印记。 席玉啧了一声,“表姑娘……该不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不是席玉多想,是这厮长得太过妖孽。 引得无数姑娘前仆后继,想要折下这朵高岭之花。 曾有人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借着治病的幌子,行追求男子之事。 如今谢云峥刚回府,和那位表姑娘打过照面,紧接着就出这样的事。 他很难不多想。 闻言,谢云峥的表情冷了几分。 浑身散发着冷飕飕的寒气,就连空气都好像冻结了。 席玉摩挲了一下胳膊,“我就是说说而已,倒也不必如此吓人。” 谢云峥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 他并无娶亲的打算,也不想纳妾,不管纪明珠打的是什么主意,都不会成功。 就在席玉以为谢云峥会回绝的时候,男人淡然开口。 “二婶的面子总要给的,那就麻烦你走一趟了。” 一切还没有定数,妄加揣测并非好事。 如果纪明珠是聪明人,就不会来招惹他。 只要她知进退,他不会与小女子为难。 谢云峥拿起纱布,自个儿动手,慢条斯理地包住伤处。 第3章 心病 纪明珠这一病就是整整三日。 期间多次昏迷,就连席玉都觉得情况怪异。 后来得出结论,她是郁结于心。 情绪波动太大,身体承受不住才一次次昏迷。 给纪明珠开了药方,让她坚持服用,若有需要,还可以再去谢云峥那儿寻他。 亲自看过纪明珠的情况,席玉已不再怀疑她的动机。 发热可以假装,但心病可不是一朝一夕害上的。 席玉在心底唾弃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在事情还没明朗的时候,用恶意猜测姑娘家。 出于愧疚,除了药方,席玉还给了几个排解忧愁的法子。 出门散心,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勋贵之家的院墙太高,困在四四方方的天地里,可不就容易憋出病来? 送走席玉,关氏自责不已。 人就在她眼皮底下,可她居然没发现明珠郁结于心的问题。 这病看似不痛不痒,发作起来是能要人命的。 不然深宅大院里哪来那么多疯子? 又哪来那些自我了结,也要解脱的人? 没敢说与病情相关的话,关氏故作轻松,“眼瞧着就要过年了,这时候不宜出远门,等过完年,让你二哥哥带你下扬州游玩去。” 谢云瑄行二,是关氏的长子。 这几年一直在外游历,生性洒脱,风流不羁。 如果说谢云峥是冰,那谢云瑄就是火。 两兄弟的性情截然不同。 纪明珠清楚自个儿的情况,她并不是被姨母养出了心病。 这是从上辈子带来的。 她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受了委屈会难过,被丈夫漠视会痛苦…… 这是一日日堆积起来的问题。 在京城难免会和谢云峥碰面,出门走走也好。 此去扬州路途遥远,等她再次回来,谢云峥估计都已经娶亲了。 纪明珠不想再被人漠视。 不想孤零零地死在产房。 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这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纪明珠笑道:“那我就给二哥哥当一次累赘,希望他别嫌我拖后腿。” 关氏轻点她的额头,嗔道:“游山玩水就是得有个伴才得趣,你二哥哥高兴还来不及。” 说罢,关氏叹了一口气,“也不晓得他何时才能收心,考个功名回来,让我也跟着长长脸。” “阿峥文韬武略,样样拿得出手,我都快羡慕死了。” 提到谢云峥,纪明珠心里就闷闷地难受。 得知他有爱而不得的白月光,以及难产,对她来说都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情。 她不过是普通女子,需要时间消化情绪。 如果继续待在国公府,和谢云峥产生交集,她可能一辈子也无法释怀。 抱着关氏的胳膊撒娇,“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以后二哥哥定是有大造化,不比那谁谁谁差。” 关氏被逗得高兴。 捏了捏纪明珠的鼻子,“净哄我开心。” “我说真的,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反正我觉得二哥哥见多识广,是我想象中世家公子该有的模样。” 可惜上辈子她死得早,不知道二哥哥的结局。 他娶亲了吗? 过得是否平安顺遂? 关氏拍了拍纪明珠的手背,“这种话在姨母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万不能传出去,不然郡主娘娘会不高兴。” 孩子都是自家的好,道理纪明珠懂。 “以后不提他了。” 虽然纪明珠没有明说,但关氏就是知道,她指的是谢云峥。 “那不行,神医是阿峥的朋友,他替你治病,看的是阿峥的面子,等你病好了,得亲自去跟阿峥道谢。” 纪明珠下意识排斥和谢云峥见面的事。 上辈子总也看不够的人,这辈子竟是一眼都不想瞧了。 “姨母,我看世子爷不是计较虚礼的人,且他得胜归来,估计有不少公务在等着他,要不我差人给世子爷送一套文房四宝,就不去跟前叨扰世子爷了吧?” 关氏心道奇怪,“你这丫头平日里做事周到得很,怎的如今不愿意去跟阿峥道谢?” “不是不愿意,是怕耽误了世子爷的正事。” 关氏稍作思索,“莫不是那日撞到了他,心里害怕?” 话落,关氏心头一跳。 明珠该不会是被吓病的吧? 阿峥对谁都冷淡,就连她这个当婶娘的,面对他的时候都觉得压力山大。 明珠不过是刚及笄的小姑娘,无意冒犯了阿峥,心里忐忑难安也说得过去。 纪明珠被检查出心病,关氏也不忍心逼迫她。 “那就听你的,送阿峥一套文房四宝。” 纪明珠松了一口气。 如果姨母非让她去当面致谢,她是推脱不了的。 好在姨母站在了她这边。 被谢云峥冷落过,她才知道被爱的感觉有多好。 抱着关氏不撒手。 直到精力消耗殆尽,喝了药,这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谢云峥打了胜仗,把多年来袭扰边关的游牧民族赶回了草原腹地。 眼下来看,近几年边关不会再出大乱子。 他立了大功,被破格提拔为兵部侍郎,流水的赏赐进了国公府,除了金银财宝,还有绝色美人。 谢云峥不近女色,第一时间把人都打发了。 皇帝了解他的脾气,到底是功臣,只要不生异心,便也随他去了。 知晓谢云峥在战场上受了伤,皇上金口玉言,给他放了长假,待年后再去兵部走马上任。 谢云峥突然就清闲了下来。 他今年二十又三,别人在这个年纪早已经娶妻生子。 趁他难得有空,郡主娘娘命人送来了适龄女子的画像。 娶妻娶贤,画像中的女子虽不是绝色美人,但各个都才情过人。 既会掌家,还会诗词歌赋。 有些家世虽然比不上国公府,但家族发展势头好,联姻以后也能互利互惠。 前几年郡主娘娘是想让谢云峥娶公主的。 只是儿子不愿意,这事便也作罢。 如今他年纪不小,成家之事不能再拖,得赶紧定下来。 那些画像谢云峥都没看。 此时就堆在火盆旁边。 随从天水一边烧,一边为自己祈祷。 可不能让郡主娘娘知道,不然他这条小命要保不住了。 谢云峥闲适地拿着兵书在看,完全没把心思放在娶妻之事上。 “世子爷,表姑娘派人给您送礼来了。” 第4章 明珠配明珠 短短几日,表姑娘这三个字就在谢云峥的耳边出现了无数次。 他想记不住这号人都难。 修长的手指敲击桌面,问:“何物?” “是套文房四宝。” 谢云峥手指微顿。 文房四宝……无疑是最挑不出毛病的礼物。 但也显得分外客套。 多半是没心意在里头的。 谢云峥心情有些怪异,但又说不出来怪在哪里。 总之就是很微妙。 看了眼愁眉苦脸的天水,“赏你了。” 正在烧画像的人不确定地问:“世子爷,这,这不好吧,好歹是表姑娘的一片心意,要是让表姑娘晓得了,指不定要多伤心。” 谢云峥不说话,眼神也是淡淡的。 他从来不在乎别人的想法。 仔细一想,他们家世子爷从来不收女子送的东西,天水又释然了。 “多谢世子爷。” 将军府落没之前,纪家也是显赫过的。 关氏帮纪明珠保住了大半家产,从她手里送出来的东西,就没有寒碜之理。 天水作为国公府世子的随从,虽是奴籍,但见识远超小门小户的公子哥。 砚台润泽,锋芒绵密,一看就是好砚。 天水觉得自己发了! 潇湘院。 纪明珠不知道谢云峥会怎么处理她送去的谢礼。 或许是丢在库房落灰。 也或许是随手赏赐给下人。 毕竟上辈子,她送去书房的点心羹汤,谢云峥一口都没尝过。 要么倒了。 要么就赏给了别人。 倚在美人榻上,窗外飘着鹅毛大雪,屋里地龙烧得火热。 纪明珠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皮肤光洁如玉,欺霜赛雪,如同削葱尖一般,没有一点瑕疵。 但上辈子手背上留了个烫痕。 听说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为了讨好谢云峥,她开始学做吃食。 纪明珠的思绪突然飘远,想起了一件微不足道,却让她哭了很久的小事。 第一次下厨房,她被油烫伤了手。 去书房找谢云峥的时候,故意把烫伤暴露在他眼前。 她不求别的,只想要一个关心的眼神。 谢云峥果真注意到了她手上的伤。 说出来的话却是往她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纪明珠,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心机。” “不要再做这种惹人生厌的事,本世子不吃这一套。” 在他充满嘲讽的眼神里,她摇摇欲坠。 最后落荒而逃。 后来不管是受伤,还是生病,她都没在谢云峥面前表露过自己的脆弱。 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可纪明珠此时想起,心里还是酸涩得不行。 她是谢云峥的妻子,想要他的关心,怎么就成了十恶不赦的事? 在那件事里,她分明也是受害者。 可惜谢云峥从来不相信她。 这人骨子里流淌着冰冷的血液。 没被他放在心上的人,哪怕死了,估计都不能得到他一丝一毫的怜悯。 纪明珠抚着心口,努力压下难言的痛楚。 金子不明所以,以为她又犯病了,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 “表姑娘,可是哪里难受,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纪明珠忙拉住她的手腕,“我没事,莫大惊小怪。” 金子是被吓着了。 他们家表姑娘不是弱不禁风的病美人,前几日却无端昏迷了一次又一次。 二夫人特意交代过,要仔细伺候着,出了差错,就拿潇湘院所有人是问。 “表姑娘,真无事?” 纪明珠摇头,“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说笑。” “可奴婢怎么瞧着,您的面色不太好?” 除了面色,整个人的状态都很不对劲。 本该鲜活的年纪,却好像突然枯萎了一般。 金子想不明白原因。 心里忍不住嘀咕,那日之前表姑娘还好好的。 怎的参加一次家宴就变了? 纪明珠虽然重生了,但没有失忆,上辈子的事情到底还是影响到了她。 既然选择远离谢云峥,她就该把这个人从心底彻底挖出去。 哪怕鲜血淋漓,也不能重蹈覆辙! “无碍,就是这雪下个不停,连院子都出不得,心里堵得慌。” 金子噤声。 神医都说了表姑娘这是心病,得多出门走走。 可惜天气太糟糕。 就连出门赏雪,都得担心会不会受风寒。 “好手好脚的,怎就出不得院子了?”一道清越的男声传来。 纪明珠眼神亮了亮,猛地起身推开木窗,趴在窗沿,探头往外看去。 雪花簌簌,拱门处的腊梅开得正盛,空气里弥漫着醉人的梅香。 有一身材颀长的男子撑伞而来。 五官俊朗,通身贵气,样貌和谢云峥有些相像。 只是前者让人一看就觉得好相处。 后者让人战战兢兢,不敢接近。 “二哥哥!” 谢云瑄剑眉一竖,“不多穿件衣裳就出来吹冷风,还嫌药吃得不够?” 纪明珠皱了皱鼻子,“难得见二哥哥的面,我高兴还不成?” “成,但也要保重身体。” 谢云瑄快走几步,抬手敲了敲纪明珠的脑门,“又不听话。” 随后,从外边合上了窗子。 清冽的冷风被阻断,纪明珠哑然失笑。 下了美人榻,走去门口迎谢云瑄。 “何时回府的?” “今日刚回。” “老太君一直念叨你,姨母和云菱妹妹也很想你。” “你呢?” “嗯?”纪明珠反应不及。 “说的都是别人,你自己想不想我?” 来谢家的时候,纪明珠已经是十多岁的少女。 早过了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虽和谢云瑄关系好,但这种问题还是露骨了些。 纪明珠羞得面色发红。 雪白的肌肤上骤然染上了一层胭脂,白里透红,煞是好看。 没和谢云瑄对视,纪明珠嗔道:“就会寻人开心!” 脚步一转,往屋里走去。 谢云瑄勾了勾唇,脱下大氅,交给小厮,大步循着纪明珠的位置走去。 把礼盒放在桌上,“猜猜二哥给你带了何物?” 纪明珠眼眸微弯,故作思考。 晾了人好一会儿,这才悠悠开口,“唔……夜明珠?” 谢云瑄啧了一声,“猜得太容易,都没惊喜了。” 打开盒子,里面果真装着颗流光溢彩的夜明珠。 “明珠配明珠,我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适合你,都是掌中宝。” 上辈子他也是这么说的。 纪明珠眼睛莫名有些湿润。 明明有这么多人待她如珠似宝,怎么上辈子她就昏了头,非要和谢云峥在一起? 那可真是自找苦吃。 第5章 不想自讨苦吃 纪明珠眼里有晶莹的光一闪而过。 谢云瑄微怔,佯装打趣,“一颗夜明珠罢了,不至于感动哭吧?” 纪明珠想哭又想笑。 上辈子她真的过得很糟糕,情绪敏感,又爱多想。 如今回到原点,怎能不喜极而泣? 手腕被温热的大手握住,男人轻轻一拽,“不是想出去散心吗,走,二哥这就带你去。” 许是前几日生病,身体轻减了一些。 突如其来的动作,拉得纪明珠撞进了男人的怀里。 谢云瑄从冰天雪地里来,身上沁着冷香,还有淡淡的梅香,是在进门处染上的。 他并非习武之人,胸膛却硬梆梆的,暗藏着蓬勃的力量。 浓郁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纪明珠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登时慌了神,连忙退开半步。 怕自己的举动让谢云瑄下不来台,纪明珠神色自若地问:“二哥哥,你要带我去哪儿?” 视线往外扫了扫,外头白茫茫地一片。 说话的功夫,雪已经停了。 掌心一空,那只纤细的腕子已经离开。 柔软的触感还有所残留,温热,细腻,谢云瑄轻轻握拳,负手而立。 轻咳一声,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去园子里烹茶赏雪,如何?” 他许久没有回家,纪明珠不想扫兴。 出门走走也不错,省得闷在屋里,老想上辈子的糟心事。 反正谢云峥没那个闲情逸致,出门赏景。 哪怕在府里,他也是待在东院处理公务,轻易不会出门。 国公府这么大,只要有心回避,他们是碰不到的。 看出纪明珠愿意出门,谢云瑄吩咐金子,“给你们表姑娘准备御寒之物。” 说完,先一步去了门口,吩咐小厮准备烹茶的用具。 纪明珠多穿了件御寒的夹袄,鞋子也换成了防水的鹿皮靴。 披上斗篷,再抱着暖手的炉子,这才随谢云瑄出了潇湘院。 府里的下人正忙着扫雪。 听闻他们要去园子里烹茶,管家道:“二公子,表姑娘,亭子里飘了飞雪,小的这就让人去清理,您二位慢慢走,仔细脚下。” 谢云瑄颔首,转而问:“大哥可在府里?” 管家回,“世子爷身上有伤,这几日未曾出门。” 纪明珠抱着手炉,微微用力,只要还在国公府,她好像就没法彻底避开谢云峥。 哪怕她不刻意打听,和谢云峥相关的事情,还是会通过各种途径,传到她的耳朵里。 放空思绪,努力不让自己去想那个人。 “正好顺路,我们去看看大哥。” 这话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开。 纪明珠连连摇头,“我和世子爷不熟,贸然去打扰,不合适!” 谢云瑄敲了敲她的额头,“怎的这般胆小,世子爷又不吃人。” 纪明珠心说,他怎么不吃人? 漠视,言语讥讽……这都是吃人的恶鬼。 就算没有上辈子的事,以谢云峥的脾气,她要是敢靠近,光是放冷气,都能把她冻死。 纪明珠不想去自讨苦吃。 提议,“二哥哥,我先去园子等你?” 家宴那日的事,谢云瑄不知道。 回府听说明珠病了,他匆匆忙忙跟长辈请了安,就去了潇湘院。 以为是兄长严肃的样子吓到了纪明珠。 谢云瑄温声道:“听说席先生也在府里,正好请他帮你复查身体。” 纪明珠抿唇,“已经请神医看过了,喝的药也是他开的方子。” “那你陪二哥去,我跟他道个谢。” 纪明珠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还得要哥哥帮我出面道谢,早就让人给神医送礼了,是一支百年人参。” 谢云瑄也笑,可能是明珠刚及笄的缘故,他总觉得明珠还不会处理这些事情。 低头哄道:“兄长受了伤,我们去探探病,你在他面前露个脸,日后若二哥不在府里,遇到了急事,你可以去寻他。” 纪明珠暗道,她要真敢这么做,在谢云峥眼里,还不知道会如何想她。 低垂着眸,纪明珠诚实道:“我不想去。” “为何?” “那日我撞到了世子爷,他看起来有点吓人。” 谢云峥难得出门走走,听到有人提起他,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 两人站在转角处,没发现谢云峥。 谢云瑄还在为兄长说好话,“大哥外冷内热,你别被他的外表骗了。” 纪明珠扯了扯嘴角,上辈子她也是这么想的。 以为谢云峥只是情绪内敛罢了。 可事实证明,他的冷深入骨髓,能冻得人遍体鳞伤。 根本就没内热这一说。 或许面对那位杜姑娘的时候,他是火热的。 但已经与她无关了。 “我不想和世子爷来往,以我的身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想攀高枝。” 谢云瑄眼睛一瞪,“谁敢胡说八道,我要他的命!” 衣袖被人轻轻地拉了一下,娇俏的姑娘对着他眨了眨眼。 语气揶揄,“二哥哥,小心被人听了去,以为你是行事张狂的恶霸!” 纪明珠一喊二哥哥,谢云瑄的心就软了。 哪还能逼她做不愿意的事? 至于探病,晚些时候再去也是一样的。 抬手摸了摸纪明珠的发髻,“恶霸就恶霸,总不能让人欺负你。” “没人欺负我。” 虽然老太君和郡主娘娘看不上她,但只要她不起某些心思,那些人也懒得搭理她。 离谢云峥远远的,便好。 生怕谢云瑄又提探病的事,纪明珠左右张望了一番。 小声地说:“我不喜欢世子爷。” 寄人篱下,她从来不说这种话。 如今说出这三个字,可想而知,她对谢云峥的印象有多差。 又有多不想和谢云峥有交集。 谢云瑄眼神狐疑,难道是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 “行,不提他了。” 说话声渐渐远去,谢云峥才从转角处出来。 听自己的墙角,这感觉还挺微妙的。 席玉撞了撞他的肩膀,“居然有人不对你的男色心动,纪姑娘真有眼光。” 谢云峥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注意你的措辞。” 席玉眼神促狭,“那位表姑娘可是难得一见的美人,长得貌美无双,声音也动听,你就一点都不心动?” “你觉得呢?”谢云峥的眼神更冷。 不说他本就对纪明珠无意,听了她的那番话,他岂会拿热脸贴人的冷屁股? 他又不是脑子有疾! 第6章 敲打纪明珠 纪明珠不想见谢云峥,但却事与愿违。 这一日,他们终究还是碰上了面。 刚在亭子里喝了一杯茶,老太君院里就来人,请她去鹤舞堂说话。 “表姑娘,这几日您没去老太君跟前请安,老太君甚是挂念,听闻您身体已经大好,可以出门走动,便让我来寻您,去和老太君说说话。” 纪明珠的心缓缓地沉了下去,好心情也跟着消散。 为着礼数,也为着不让姨母丢脸,除了生病这几日,她日日去鹤舞堂请安。 每次老太君都无视她。 只有外人在场的时候,才会待她亲近几分。 她与谢家非亲非故,也没奢望老太君能待她如同亲孙女。 谢家给了她容身之所,这已是大恩。 因此,哪怕被人冷落,纪明珠也没生过怨恨。 如今老太君却说挂念她,估计是有别的深意吧? 看了眼谢云瑄,心里有了猜测。 纪明珠施施然起身,“二哥哥,连日赶路你应该也累了,等喝完这盏茶,快回院里歇着去吧。” 谢云瑄不知道祖母想和明珠想说什么,下意识就想和她一起去。 “既是我把你带出门的,就应该负责到底,等你回潇湘院了,我再歇着也不迟。” 王妈妈笑吟吟道:“二公子,老太君和表姑娘有体几话要说,您一小郎君在旁边听着,表姑娘会害臊的。” 谢云瑄面色一沉,“又不是说见不得人的话,有什么害臊的?” 不想让谢云瑄和老太君闹不愉快。 纪明珠笑道:“我已经及笄,有些话你听着确实不合适。” 老太君对明珠是什么态度,谢云瑄心里有数。 虽说没刁难过明珠,但也没亲密到说体己话的地步。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真不放心明珠一个人去鹤舞堂。 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明珠表面看着乐观开朗,实际却是敏感多思。 本来她就郁结于心,要是再发生不好的事,她这病还能好吗? 谢云瑄道:“我也想去祖母那儿讨杯茶喝,你们说你们的,我绝不打扰。” 王妈妈来时得了吩咐,只让纪明珠一人去鹤舞堂。 低垂着头,道:“二公子,若您不放心,等表姑娘回了潇湘院,您再去问情况。” 这是打定主意,要让明珠一个人面对接下来的情况了。 上辈子没有这茬,纪明珠心里也没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以她对老太君的了解,无非是要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莫妄想不属于的东西。 动粗……倒也不至于。 “二哥哥,我已经是大人了。” 她眼里盈着浅笑,没有惶恐不安,只有一片坦然。 “我知你是担心我的身体,有王妈妈在,她会顾好我的。” 谢云瑄喉结滚动。 许久才说了一个字,“好。” 纪明珠对他莞尔一笑,抬步和王妈妈往鹤舞堂而去。 谢云瑄站在亭子里,目送那道纤柔的身影走远。 只是几月未见,他们之间好像有了距离。 虽然她还是会撒娇,但他明显感觉到,明珠不再依赖他了。 内里的原因,真是“长大”两个字就能解释的吗? 谢云瑄心情有些沉重。 还有些失落。 他喜欢被明珠依赖的感觉。 如今她越来越独立,会不会有朝一日,明珠彻底不需要他了? 鹤舞堂。 谢云峥的母亲,安和郡主也在,正亲自给老太君按头。 “婆母,您这会儿把明珠喊来,瑄哥儿该生气了。” 谢云瑄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跟长辈请安。 可听说纪明珠病了,他连话都没说两句,就匆匆忙忙赶去了潇湘院。 那纪明珠要真病得出不了院门也就罢了。 转眼之间,两人居然大剌剌地出门赏景。 为博美人一笑,把长辈抛到脑后。 这让老太君如何能忍? “瑄哥儿对她关心太过,再让他们独处,日后会有麻烦。” “弟妹那边,也不晓得会不会生怨?她待明珠如亲女,肯定也愿意明珠当她的儿媳妇。” “胡闹!”老太君拍了拍桌子,“瑄哥儿的亲事还轮不到她做主,真娶个落魄户回来,这不是拖瑄哥儿的后腿吗?” 缓和了一下情绪,哼道:“她有什么可怨的,我这么做,为的是她亲儿的前程。” 安和郡主对这个侄儿也是很疼爱的,不想他和破落户牵扯不清。 别的不说,他娶个得力的媳妇,这条线以后还能为阿峥所用。 联姻是最好的拉拢手段,万不能浪费了。 笑着说道:“瑄哥儿要学识有学问,要见识有见识,理应配大家淑女。” 老太君看自己的亲孙,自然是哪哪都好。 别说是大家淑女,就是尚公主,他都是有资格的。 故而,更看不上纪明珠。 “以前念着她年纪小,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她已经及笄,到了嫁人的年纪,有些道理得提前说明给她,省得日后闹出幺蛾子,让大家为难。” 老太君摩挲着腕上通体碧绿的玉镯,浑浊的眼睛里泛着精明的光。 “峥哥儿和瑄哥儿都是好孩子,亲事上不能马虎。” 安和郡主点头,“阿峥在兵部任职,往后在府里的时间多,除了表姑娘,干活的丫头们也得好好约束,可不能坏了阿峥的亲事。” 国公府是勋贵之家,要娶的媳妇,也是从高门大户里选。 婚前纳妾,对娶妻有碍。 自己的儿子性情冷漠,对送上门的女人看不上眼。 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要是有人耍手段,赖上了阿峥,事情就不妙了。 纪明珠是在鹤舞堂外遇到的谢云峥。 男人一袭玄色衣袍,长身玉立,闲庭信步般走来。 他受了伤,面色微白,融化了几分冷硬的棱角。 有厌烦从纪明珠的眼里一闪而过。 以前怎么都看不够的人,如今再相遇,她完全没了怦然心动的感觉。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她更想转头离开。 谢云峥对人的眼神很敏感。 第一时间捕捉到了纪明珠眼里的厌烦。 不明白自己何时招惹到了她,以至于被她如此对待。 之前还和二弟说不喜欢他…… 没忍住问:“纪姑娘,我可是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第7章 考虑嫁人的事 谢云峥主动和她说话,这太反常。 以他的脾气,应该视她如空气才对。 纪明珠心口一滞,声音平静无波,“世子爷说笑了。” 谢云峥上前半步,“你很讨厌我?” “无。” 她回答得很快。 嘴可以说谎,细微的肢体动作却骗不了人。 她分明是抗拒的,眼神躲避,脚也往后退了些许。 谢云峥心里生出恶意,突然想看看,若是戳破表面上的伪装,她会是什么反应? “既然不讨厌,那你躲什么?” “世子爷尊贵,我怕唐突了您。” “真是这个原因?” 谢云峥步步紧逼,有种刻薄的意味。 纪明珠扯了扯嘴角,“我与世子爷素不相识,在您回京以前,我甚至没见过您的面,好端端的,又怎么会讨厌您?” 这也是谢云峥想不明白的地方。 他记忆力好,确定家宴之前,没和纪明珠有过交集。 那她的情绪又从何而来?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谢云峥的表情淡了几分。 纪明珠喜欢他也好,厌恶他也罢,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此时逼问纪明珠,反而显得可笑。 皱了皱眉,暗想:都怪席玉胡说八道,影响到了他。 有上辈子的经验,纪明珠对他的情绪很敏感。 一看他有冷脸的趋势,连忙屈了屈膝,“世子爷,老太君还在等我,失陪。” 说罢,抬步走进了院门。 她现在只期盼一件事,那就是新年赶紧到来。 等过了年,她就可以随二哥去扬州了。 …… 听丫鬟回禀,谢云峥在鹤舞堂外边,老太君连忙遣人去请他。 “外头那么冷,他还受了重伤,怎么能在雪地里冻着,快把人请进来!” 老太君一着急,声音也跟着提高。 纪明珠脚步微滞。 以谢云峥方才的表现,他不会进鹤舞堂,和她再次碰面。 可长辈发话,情况就变了。 纪明珠有些绝望,难道她真就躲不开谢云峥了吗? 王妈妈心里嘀咕,世子爷居然会主动和表姑娘说话! 这是何意? 难道是对表姑娘一见钟情? 天底下的姑娘那么多,除了杜家那位远嫁的长女,就没见过有谁能和世子爷说上话。 而且刚才的那番话,也很奇怪。 什么讨厌不讨厌的,听着就很暧昧。 王妈妈不着痕迹地打量纪明珠。 雪肤桃腮,樱唇琼鼻,眉似新月,漂亮的大眼睛清澈如水,一张脸比巴掌还小,挑不出半点瑕疵。 腰和四肢很纤细,身段却丰腴婀娜。 莫说男人,就是女人见了都移不开眼。 王妈妈心里一个咯噔,难道世子爷看上表姑娘了? 不然没法解释,世子爷为何要与表姑娘说那些。 如果将军府还未落没,倒也门当户对。 但如今表姑娘就是个孤女,寄人篱下,哪配得上有权有势的世子爷? 给世子爷当妾还差不多! 王妈妈心里火急火燎,她得跟老太君和郡主娘娘禀告一声,万不能坏了世子爷的好姻缘。 “表姑娘,我进去通传一声,您稍等。” 纪明珠意味深长地看向王妈妈,对方已经急匆匆地进了门。 冷风吹在脸上,纪明珠的头脑清明了不少。 她已经及笄,或许该考虑嫁人的事了。 一来,打消老太君和郡主娘娘的防备。 二来,如果不是嫁人,姨母大概不会同意她离开谢家。 三,可以彻底远离谢云峥。 有过上辈子那段失败的婚姻,纪明珠如今只想找个温柔体贴的夫君。 他不必能文能武,也不必貌若谪仙,只要正直善良,一心一意待她便好。 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的婚姻大事,姨母肯定会替她考虑。 不仅要挑家世、人品,估计还舍不得她远嫁。 纪明珠有些厌倦了京城。 再像上辈子一样,被困在深宅大院里。 长辈不喜,丈夫不爱,就连下人都在背地里嘲笑她,她肯定会疯。 如今回头去想,纪明珠还是遍体生寒。 那样充满绝望的日子,她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要是出趟远门,恰好遇到合适的人,她就不回京城了。 纪明珠这般想。 谢云峥到的时候,看到纪明珠站在门口吹冷风。 可能是皮肤太嫩,她的鼻子变得红彤彤的,眼睛也有点红。 楚楚可怜,好不脆弱。 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把注意力放在了纪明珠身上,谢云峥身上的气势更冷。 十多年前父亲纳妾,母亲歇斯底里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男女之情就是毒药,谢云峥决不允许自己沉溺其中。 否则,下一个发疯的可能就是他。 男人大步流星,从纪明珠眼前走过,带起一阵冷风。 纪明珠抱紧手炉,这人真是喜怒无常。 她又没招惹他,怎的还放冷气冻人? 整日就会冷着脸,活像别人欠了他万两金似的。 他真不是脑子有疾吗? 男人突然回头,犀利的眼神直直地落在纪明珠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纪明珠心口一跳,连忙低垂下眼眸。 谢云峥对眼神很敏感,上辈子他总能在人群里一眼认出她。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是特殊的,还为此高兴了很久。 后来才知道,不管是谁,只要用专注的眼神看他,他都能察觉。 “表姑娘,请!” 纪明珠收拾好情绪,跟着王妈妈进屋。 此时谢云峥已经落座,丫鬟在给他奉茶。 纪明珠屈膝行礼,“问老太君、郡主娘娘安。” 侧了侧身,对谢云峥行礼,“世子爷安。” 后者低垂着眸,把玩掌心里的玉佩,仿佛不知道她的存在。 类似的场景,上辈子发生过无数次。 纪明珠已经麻木了,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更不会为他伤心。 到底是客人,不好让她下不来台。 不然事情传出去,外人会以为谢家人小肚鸡肠,容不下孤苦伶仃的孤女。 老太君眼皮一掀,淡淡道:“坐吧。” “芍药,给表姑娘上茶。” 纪明珠颔首,坐在了下首的位置。 安和郡主的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徘徊。 阿峥对纪明珠挺冷淡的,看着并无那种心思。 可无缘无故,他和纪明珠搭话做什么? 难道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还发生了别的事? 郡主面上的微笑敛去。 越是低贱的人,越会不折手段往上爬。 纪明珠生了副祸水容颜,学狐媚子那一招,勾引阿峥,也不是不可能! 第8章 都是逢场作戏 犀利的眼神落在身上,如同针扎。 纪明珠低眉敛目,没有抬头和郡主对视。 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对方连呼吸都是错的。 以前郡主娘娘对她只是漠视。 但如今谢云峥主动和她说话,在郡主娘娘看来,定是她使计勾引了谢云峥。 上辈子发生那件事的时候,郡主娘娘同样认定,是她给谢云峥用了不干净的东西。 还打算送她去尼姑庵修行。 要不是有姨母出面相护,纪明珠都不敢想,自己的下场会有多惨。 虽然后来也吃了很多苦头,但比起去尼姑庵,情况要好很多。 亲儿子洁身自好,错的都是别人。 这便是郡主娘娘的态度。 在场三人的脾气,纪明珠心里有数,也就没有贸然开口说话。 端坐在位置上,静观其变。 她越沉得住气,安和郡主的眼神就越不善。 敢情这还是个难缠的主。 若真与阿峥有了纠葛,怕是没那么容易打发。 眼神冷到极致,嘴角却勾起一抹笑容,对着纪明珠招了招手。 “明珠你来得正好,快来帮伯娘看看名单,你觉得哪家的姑娘适合给阿峥做媳妇。” 三年前来谢家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郡主让她随二房的孩子,喊她一声伯娘。 那个时候纪明珠诚惶诚恐,以为自己得到了长辈的关爱。 后来在园子偶遇,她再喊伯娘,郡主娘娘没有应她。 纪明珠便知道,是她自作多情了。 此时又提起这个称呼,纪明珠心里莫名有些想笑。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真情,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罢了。 能得姨母真心相对,这已经是莫大的福气,她本就不该奢望别的。 纪明珠起身,脚步轻移,来到郡主身侧。 一举一动皆是淑女风范。 端庄、优雅。 再加上妍丽的容貌,恐怕是丢到贵女堆里,她也是最吸引眼球的那人。 老太君在观察纪明珠。 心里微惊,原来在她未留意的地方,纪明珠已经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模样。 难怪瑄哥儿对她上心至此,怕不是藏了那种心思。 老太君不想把事做绝,也不想让二媳妇为难。 但有些事情,不能任其发展。 转动手腕上的玉镯,如果纪明珠足够识趣,倒是可以留在国公府,给瑄哥儿当妾。 不是她有意苛待将门之后,怪只怪纪明珠她爹去得早。 权势更迭,京城里哪还有纪家说话的份? 纪明珠要想当正头娘子,也就只有破落户和小门小户会接纳她。 谢家百年根基,就连几个庶子也是奔前程去的。 勋贵之家又不是没有庶女,就算给庶子娶妻,也轮不到一无所有的纪明珠。 老太君偏头,笑得一脸慈爱。 “明珠今年也及笄了吧,等阿峥两兄弟的亲事定了,祖母就帮你择户好人家,再给你添几抬嫁妆,风风光光地出嫁。” 安和郡主笑道:“也不一定拖那么久,要是明珠着急嫁人,我明儿就把合适的小郎君都邀请来,让明珠慢慢选。” “这敢情好,省得你弟妹纠结,一直拿不出个章程,姑娘家最好的年华,可不能被她耽误了,不然百年以后,在地底下见了明珠她爹娘,我都觉得没脸。” 安和郡主脸上的笑容更甚,有老太君站她这边,事情就好办了。 瞥了眼纪明珠,她最好没有见不得人的心思,否则…… 就等着嫁纨绔,一辈子受苦受难去吧。 亲昵地拉了拉纪明珠的手,让丫鬟把名单放在她眼前。 “京城里的好姑娘都在这儿了,她们要么才名在外,要么就是贞静娴淑,个个都是好姑娘,可把我纠结坏了,不知道该选谁当儿媳妇,你给我出个主意,觉得谁最好,赶明儿我就给人递帖子,安排相看的事宜。” 老太君补充,“给瑄哥儿也挑一挑,两兄弟前后脚成亲,也算是双喜临门。” 谢云峥听得眉心微蹙,“祖母,母亲,娶亲的事不着急。” 安和郡主嗔道:“你究竟是不着急,还是想给别人留机会?” “什么机会?” 郡主哎呦一声,似嗔似怨,“婆母,您看看这傻小子,都被人投怀送抱多少次了,脑子还转不过弯。” 老太君赞同,“你娘说得对,就是得成亲才能绝了有些人的心思。” 纪明珠捏紧了帕子,屈辱感席卷全身。 她想过老太君和郡主娘娘会敲打她,但没想到她们会如此说话。 这辈子,她并没有表露心意。 更没有被人算计,上了谢云峥的床。 她们为何要如此折辱她? 谢云峥欲要反驳,视线一抬,登时愣住。 纪明珠低垂着眸,从他的角度,将她眼里的晶莹水润看了个正着。 她这是……哭了? 心口莫名一窒,就像被针扎了一下。 不疼,但谢云峥知道,那并不是他的错觉。 他不懂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明明他和纪明珠并无深交。 摸了摸心口,定是伤口没愈合的原因。 不想再被纪明珠影响,谢云峥起身就走,“娶妻的事我心里有数,不用替我操心。” 说完,谢云峥大步离开。 出门拐弯之时,余光又一次落在纪明珠的身上。 她遭受了无妄之灾,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挤兑。 那么落寞。 那么无助。 好像是挺可怜的。 谢云峥手指蜷缩,他本不是好人,又何必装模作样,救她离开。 他就这么走了,安和郡主气得重重地放下茶盏。 “婆母,您看看他,软硬不吃,油盐不进,难道真要一辈子打光棍吗?” 老太君也头疼,“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去太傅府提亲,他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说到这,安和郡主就心虚。 当初是她看不上杜佩兰,想要从皇亲国戚里选儿媳妇…… 语气不再强行,“那杜佩兰比阿峥还大两岁,等阿峥可以娶亲,她都成老姑娘了,咱们不去提亲,那是为了她好。” “而且阿峥从来没说过喜欢她,那都是捕风捉影的事。” 没人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纪明珠趁机擦了擦眼角。 再次听到杜佩兰的名字,她还是恍惚了一瞬。 要不了多久,那人就能回京了。 谢云峥有权有势,这辈子没了她这个绊脚石,他肯定能如愿以偿地抱得美人归。 不想被纪明珠看笑话,再加上敲打的目的已经达到,安和郡主让她先离开。 纪明珠没有受辱的喜好,毫不犹豫地离去。 安和郡主啧了一声。 这丫头气性真大,不过是敲打她两句,居然就哭了。 没把事情放在心上。 指了指单子,“婆母,这也是杜家的姑娘,长得和杜佩兰有几分神似,让阿峥和她见个面,您看如何?” 如果阿峥心悦杜佩兰,看到和她相似的人,肯定会另眼相待。 老太君语气迟疑,“阿峥的态度你也见着了,他会去见吗?” 安和郡主眼眸一动,“城外梅花开得正好,让阿峥和瑄哥儿带几个妹妹出城赏景去。” 第9章 把纪明珠嫁出去 纪明珠走出鹤舞堂的院门。 一眼看见了站在雪地里的谢云瑄,还有……谢云峥。 隔了些许距离,纪明珠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只是在看到她的瞬间,谢云瑄结束话题,快步朝她走了过来。 看到纪明珠泛红的眼眶,谢云瑄着急地问:“可是祖母为难你了?” 纪明珠摇头,“没。” “你哭了。” 谢云瑄说得肯定,眼里的心疼藏都藏不住。 下意识抬手,想要摩挲她的眼角,擦去那抹红晕。 他害怕看到明珠掉眼泪…… “二弟,不是说要去我那儿坐坐吗,还不走?” 谢云峥面色淡然,负在背后的手却微微收紧。 每次遇上纪明珠,他都很反常。 就像被人下蛊了似的。 看到纪明珠和谢云瑄站在一起,他莫名觉得刺眼。 特别是看到谢云瑄的动作,心底突然涌起了不悦。 心底有道声音在说:不能让别的男人触碰纪明珠,哪怕这个人是他的手足,也不行! 分开他们。 不准他们说话! 不准站在一起! 脑子一片混乱,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嘴便不受控制地说出了那句话。 谢云峥闲庭信步般走上前来,“方才我也在,你有想问的,不妨问我。” 视线在纪明珠身上掠过,“世人都爱报喜不报忧,你问她,大概是问不出什么的。” 自然是要问清楚的。 总不能让明珠白白受委屈。 知道纪明珠不喜欢自家兄长,谢云瑄不想让她难受。 道:“大哥,我先送明珠回潇湘院,然后再去寻你。” 他们二人并肩而立,仿佛站在他的对立面,谢云峥又不高兴了。 他很厌恶自己的反常,但又控制不住情绪翻涌。 这种失控的感觉很糟糕,以至于谢云峥看纪明珠的眼神多了几分犀利。 她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纪明珠本就委屈,此刻还被谢云峥凶神恶煞的眼神盯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寄人篱下,她没有发脾气的权利。 只能瞪了谢云峥一眼,转身往潇湘院的方向走。 谢云瑄连忙追了上去。 “走慢些,别摔了。” “摔就摔,又死不了人,爬起来就是!” “什么死不死的,别胡说……” 两人就这般离开了他的视线,谢云峥反复回想,方才纪明珠瞪他的那一眼。 那么灵动,和之前平静无波的眼神完全不同。 沉寂的心脏在此刻欢快地跳动了起来。 谢云峥一脚踹在雪堆上,“真是见鬼!” 快步回到东院。 “去请席神医。” 两人一道出门,只是谢云峥去鹤舞堂请安,席玉不喜欢那种场合,便先回了客院。 闻言,天水以为自家主子的伤口又裂开了,马不停蹄地去请人。 席玉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来得很快。 人还没进屋,声音就先传了来。 “我有没有说过,伤口要是再裂开,你的小命可能就保不住了?” 谢云峥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还有闲心烹茶,看着并无大碍。 席玉松了一口气,“找我来做甚?” “世上真有人会养蛊?” 谢云峥这般问。 他的表情严肃,不像说疯话的样子。 席玉大大咧咧落座,“世上的事无奇不有,说不定真有人会养。” 有关巫蛊之术的小道消息倒是听过不少,但那被传得太邪乎,席玉觉得没有可信度。 谢云峥以前也对这种事嗤之以鼻,但此时此刻,他真觉得自己可能中蛊了。 席玉好奇地问:“怎么突然问这个,有人中蛊了?” 谢云峥不答反问:“要是中了情蛊,该如何解?” 用于男女之间的,应该就是这种蛊吧? 谢云峥如此猜测。 席玉神色微妙,“你中蛊了?” “朋友。” 席玉嘴角抽了抽,“无中生友,打量我是傻子?” 谢云峥眼神睥睨,“你只需回答即可。” “求人办事就这态度?” 别人畏惧谢云峥,他可不怕。 目不转睛地盯着谢云峥,眼里满是看热闹的意味。 “喜欢上哪家姑娘了?” 席玉自问自答,“我们回京不久,你接触得最多的也就只有那位表姑娘,该不会……” “不过也能理解,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那还是美人中的美人,看一眼就沦陷,也是寻常事。” 谢云峥的脸越来越黑,“莫胡言乱语。” 他从来没对女人动过心,更何况是一个几面之缘的女人。 如果他真动心,只能是纪明珠对他做了什么。 席玉摇了摇头,“喜欢姑娘又不是丢人的事,你抗拒什么?” 谢云峥没兴趣探讨这些。 “是不是让下蛊的人消失,就可以解决问题?” 他说得认真,不像在说笑。 席玉忙道:“你可别滥杀无辜,要是真把喜欢的姑娘杀了,你哭都来不及!” 凉凉地扫了席玉一眼,纠正,“没有喜欢的姑娘。” 他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总把注意力放在纪明珠身上。 比起喜欢,这更像被人操控了身体。 所有会让自己的失控的人和事,谢云峥都想扼杀在摇篮里。 席玉被他弄迷糊了。 这人分明是有开窍的苗头,可他又想解决了根源。 如此矛盾,活该他二十多岁了还是孤家寡人。 “我看纪姑娘挺好的,和那些故意投怀送抱的人不一样,你可别冤枉了人家。” 谢云峥眉心微蹙,如果她真是清白的,如何解释他的反常? “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最烦别人兜圈子,“说。” “你心动了!” 说出这四个字,席玉都想仰天大笑。 之前是谁以为纪姑娘想攀他这根高枝? 为此,还给人打上居心叵测的标签。 如今来看,分明是他先动心,故意把黑锅甩纪姑娘头上。 貌美倾城的绝色佳人,那一撞算是撞冷面阎王心里咯! 谢云峥并不认同,如果他真喜欢纪明珠,怎么可能眼睁睁看她被人挤兑? 又怎么可能对她的委屈和眼泪视而不见? 哪怕他没喜欢过人,也知道陷入情爱的男人是护短的。 不会容忍自己的女人被欺负。 哪怕对方是长辈也不行。 漫不经心地喝了杯茶,最后得出结论,“一派胡言!” 心里瞬间一松,没了如临大敌的感觉。 方才他真是昏了头了,居然把席玉请来,还被人看了笑话。 看来他得离纪明珠远一些。 如此还被她影响,那么…… 谢云峥眼里有犀利的光一闪而过,那他只能推波助澜,把纪明珠嫁出去! 第10章 躲不开纪明珠 谢云瑄把人送回潇湘院,知道从纪明珠这儿得不到答案。 没打算久留。 甚至连屋门都没进去,就怕把寒气带进屋里,明珠会觉得冷。 “你好好歇着,明日二哥再来看你,要是天气好,就带你和云菱出门玩。” 纪明珠拉住他的小臂,“你别去找世子爷打听,没人为难我。”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客居别人府里,哪有闹得主家不睦的道理? 而且事情要是闹大了,姨母夹在中间也为难。 上辈子她喜欢上谢云峥,已经让姨母为难了一次,这辈子她不想再让长辈焦心了。 纪明珠已经做好了外嫁的打算,方才一路回潇湘院,情绪也平复了下来。 她没打算攀谢云峥这根高枝,也没想嫁与二哥哥,当他的正妻。 老太君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不管她们信不信,反正她不会在谢家久留。 事实会证明一切。 只不过目前还有些麻烦。 要是二哥哥去找老太君理论,落在那些人的眼里,估计又是她撺掇了二哥哥。 见谢云瑄一脸不信,纪明珠真假参半,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老太君说等我嫁人的时候,要给我添妆,我孤苦伶仃,幸得谢家长辈疼爱,心下感动,所以才掉了眼泪。” 谢云瑄表情微变,放在宽袖下的手微微收紧。 “你要嫁人?” 纪明珠一脸轻松,边往里走,边道:“我已经及笄,可以嫁人了。” 谢云瑄下意识跟了上去,就连落了雪的大氅都忘了脱。 “明珠,你可是有心悦的人了?” 语气里带着一丝急切,纪明珠没注意到。 诚实地摇头,“目前还没有,不过我打算议亲了,要是遇上投缘的,就让姨母替我做主。” 女子可以走的路太少,纪明珠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草率。 如今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离开谢家。 别的事情就走一步看一步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有时候考虑太多,也未必是好事。 谢云瑄喉结滚动,如果明珠要嫁人,是不是可以…… 眼神微微一亮。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打断。 为了给谢云瑄提个醒,让他有心理准备,纪明珠没瞒着他。 “对了,老太君和郡主娘娘看中了几位贵女,要从中给你和世子爷选媳妇。” 闻言,谢云瑄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表情变得冷凝,“我的婚事,自有我爹娘做主,与她们何干?” 纪明珠快速瞟了眼金子,让人去屋门口守着。 这话要是传了出去,二哥哥会不会有事,她不知道。 但她这个“告状”的人,绝对是没好果子吃的。 “长辈关心你,这是正常的事。” 谢云瑄的表情还是很难看,握住纪明珠纤细的手臂,欲言又止。 最后只问:“是不是我今日带你出门,给你招惹麻烦了?” 纪明珠摇头。 就算不出门,这顿敲打也少不了。 毕竟那位尊贵的世子爷还没议亲,如果被她染指,那就是玷污了“香饽饽”! “那你为何突然想嫁人?” 纪明珠往暖阁走,顺势挣脱开谢云瑄的手。 “我都及笄了,哪里突然?” 许多人在及笄之前就已经订亲,等年纪一到便出嫁。 和同龄人相比,她的进展已经算慢的了。 看着她淡然的模样,谢云瑄心里生出了恐慌。 他不想明珠嫁给别人。 可又怕把心意宣之于口,他们连兄妹都没得做。 烦躁地在原地踱了两步。 纪明珠没有多想,以为他是为娶亲的事心烦。 安慰道:“你若不喜老太君挑选的姑娘,还有姨母替你做主呢,这事还有回转的余地。” “而且我看郡主娘娘更着急,世子爷年长于你,他不成亲,长辈的压力给不到你这儿。” 谢云瑄心说,兄长成不成亲他才不在乎。 他也不惧长辈的压力。 唯一让他没把握的,也就只有明珠。 这么多年,在明珠的眼里,他和亲哥哥没什么区别。 要是突然跟她说那种话,她肯定会吓坏,觉得他是个疯子。 心情烦闷,不知道跟谁诉说。 谢云瑄情绪低落,“你好好歇着,我去大哥那儿,探探病。” 不等纪明珠回答,便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潇湘院。 纪明珠站在门口目送他,只觉得今日的二哥特别反常。 眼里带着担忧,还有迷惑。 “表姑娘,二公子无拘无束惯了,估计是怕长辈逼他娶亲,所以才心情不好,您莫要担心。” 纪明珠自身难保,道:“有姨母在,定会给二哥哥娶个好媳妇。” “表姑娘,您的亲事二夫人也会上心的,您只需要养好身体,等消息就行。” 有些事情说多了就是徒增烦恼,纪明珠让金子取来笔墨纸砚。 心烦的时候练字,这是上辈子被谢云峥冷落,养出来的习惯。 错的是人,练字无错。 纪明珠并不打算纠正这个习惯。 …… 谢云峥才送走席玉,又迎来了谢云瑄。 和之前相比,此刻的他就像霜打的茄子。 挑了挑眉,“遇到事了?” 谢云瑄知道自家兄长嘴巴严,那事憋在心里,又实在苦闷。 犹豫一瞬,还是吐露了心事。 “明珠说,祖母和伯娘在给我物色适龄女子。” 又听到这个名字,谢云峥的胸膛起伏了一下。 难不成他真就躲不开这个人了? 语气微凉,“就为了这事?” 谢云瑄点头,然后又摇头,“这事我有办法解决,只是明珠想嫁人了。” 谢云峥拿着茶杯的手微顿。 漫不经心地问:“她想嫁谁?” 谢云瑄摇头,“我不知道。” 只要想到明珠可能会喜欢别人,当别人的妻子,心脏就憋闷得厉害。 可他给明珠当了这么多年的哥哥,背地里却有那种心思,明珠真不会觉得恶心吗? 无意识地把玩着茶杯,眉头皱成了死结。 “这么苦恼,难道她想嫁的人是你?”谢云峥问。 “哪有这种好事?” 谢云瑄苦笑,“如果她想嫁我,我还用得着苦恼吗?” 越说越心酸,“大哥,你陪我喝一杯。” 为了个女人,把自己弄成这样,谢云峥觉得挺没出息的。 直接拒绝,“有伤。” “行,那我自己喝。” 命人取来酒水,谢云瑄一杯接一杯地喝。 一不小心就喝醉了。 嘴里还呢喃着纪明珠的名字。 谢云峥捏了捏眉心,那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为她醉酒?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谢云峥唤来天水。 “去请表姑娘。” 第11章 男女授受不亲 纪明珠不想见谢云峥,但听说谢云瑄醉酒,也顾不得别的了。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她的那番话影响到了二哥哥。 她种的因,就该她收拾残局。 急忙赶到东院。 谢云瑄趴在桌上,骨节分明的大手抓着酒杯,嘴里还在呢喃着什么。 纪明珠见他满脸通红,正要伸手去探温度,一道凉飕飕的声音钻进耳朵。 “男女授受不亲。” 纪明珠见到谢云峥那张黑脸就烦。 听到声音更烦。 这人还对她的事指手画脚,烦躁瞬间爆发。 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世子爷,您就让他这么趴着?” 被人翻白眼,谢云峥愣了一愣。 随后呼吸都乱了几拍。 是气的。 她看二弟的眼神满是关心,怎么到了他这里,得到的却是白眼? 男女七岁不同席,更何况他们二人均已成年。 提醒一句男女授受不亲,有何不对? 胸腔里激荡着怒火,又酸又涩,谢云峥握着茶杯的手逐渐收紧。 “纪姑娘,随意朝人翻白眼,这就是你的教养?” 谢云峥对人对事都很冷漠,纪明珠没想到他会抓着这件小事不放。 以他的脾气,不高兴了要么直接走人,要么就放冷气冻人。 总而言之,让他情绪外露,那是不可能的事。 怎的今日如此反常? 不着痕迹地扫了眼谢云峥的胸膛,他伤得很重,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药味。 定是吃错药了,才会如此莫名其妙! 收敛情绪,纪明珠皮笑肉不笑道:“世子爷您看错了,我并未翻白眼。” “呵。” 男人轻笑一声,“你在骂我有眼疾?” “并未。” “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纪明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脾气这么大的男人,她到底是怎么看上的! “大哥,不要欺负她。” 谢云瑄醉眼朦胧,想要起身护着纪明珠。 意识不甚清明,身体也跟着晃了几下。 眼看着谢云瑄要摔跤,纪明珠连忙伸手扶住他。 醉酒的男人身体发软,全身没有着力点,像座小山似的压在了纪明珠身上。 纪明珠是深闺里娇养的女儿,哪受得住这一压。 脚步踉跄。 撞进了熟悉而又陌生的胸膛。 身体快于意识,等理智回笼,谢云峥已经一把掀开了谢云瑄。 而纪明珠,则被他紧紧地禁锢在怀里。 他的手掐着那截腰肢。 纤细。 柔软。 仿佛轻轻一用力,就能折断了去。 空气瞬间安静到了极点,落针可闻,只有呼吸声逐渐沉重。 明明隔着数层布料,纪明珠却感受到了炙热的温度。 一瞬间,她好像被拖回了那个迷乱的夜晚。 那个时候谢云峥全身滚烫,大滴大滴的汗珠落在她身上。 他亲吻她的额头,脸颊,嘴唇…… 一路往下。 意识混沌之中,他还喊了一声“明珠”。 她以为自己在谢云峥心里有了一席之地,抛弃了所有矜持,理智。 一夜沉沦。 结果却是开启了她悲惨的命运。 那一生短暂又荒唐,她真的不想再和谢云峥牵扯上关系了! 纪明珠脑子一片混乱,不知道谢云峥是什么意思。 既讨厌她,又为何做这种亲密的举动? 猛地挣脱开那只手,快步朝摔在地上的谢云瑄走去。 “二哥哥,醒醒。” 纪明珠推谢云瑄的胳膊,没得到半点回应。 以为他摔伤了,纪明珠心里急得不行。 一着急,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来人啊!” “快请大夫!” 听到喊声,天水第一个冲了进来。 见自家主子好好的,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可一看二公子躺在地上,表姑娘急得要哭,那口气又悬了起来。 “世子爷?” 谢云峥抬了抬手,“把他抬榻上。” 天水照做。 “出去。” 天水拱了拱手,低着头走了。 纪明珠被谢云峥风轻云淡的态度气到,“为何不请大夫?” 睨着她眼尾的那抹红,谢云峥眉头紧蹙,“只是醉酒而已,死不了人。” 死这个字,直直地戳到了纪明珠的痛处。 上辈子她难产而死,谢云峥接到消息,大概也是这个态度吧。 自嘲一笑,纪明珠转身往外走。 擦肩而过之际,谢云峥握住了她的手,“不管你的二哥哥了?” 二哥哥这几个字,被他咬得很重,颇有种阴阳怪气的味道。 纪明珠已经没精力去想背后的原因。 “我去请大夫。” 她的声音很淡,淡到没有一丝情绪。 视线下垂,“世子爷,男女授受不亲。” 被纪明珠冷淡的眼神一扫,谢云峥像是被烫到,猛地收回了那只手。 神色紧绷,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头。 一切都不对劲了…… 见纪明珠又要往外走,而外边又是冰天雪地……谢云峥沉声喊了天水的名字。 “世子爷,您有何吩咐?” “让席玉来一趟。” 有人去请大夫,纪明珠没再坚持外出。 快速回到榻边,用帕子沾水,给谢云瑄擦脸。 见她宁愿用茶水沾帕子,也不和他提要求,让他的人送热水进来,谢云峥就有些心梗。 “他是我弟。” 没得到回应,谢云峥又说:“我不会看着他死。” 纪明珠胸口起伏,没好气道:“你才死,你全家都死。” 说完,后怕地往外看了一眼。 要是这话传了出去,估计姨母也保不住她了。 看到纪明珠害怕的样子,谢云峥莫名兴奋了起来。 一步步朝她走近,就像在追逐猎物。 “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强烈的压迫感让纪明珠头皮发麻,她低着头,不敢和谢云峥对视。 没有辩驳,而是选择了装死。 颔首的姿势,把纤细的天鹅颈暴露了出来,皮肤雪白细腻,就像上好的美玉。 谢云峥犀利的眼神落在上边,可以看清皮肤下的血管。 里面流淌着滚烫的血液。 如果咬一口,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 纪明珠心跳如鼓,就在她承受不住,想要离开的时候,席玉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 “一天天的,就给我找事!” “这次又怎么了?” 谢云峥收敛眼神,用下巴点了点榻上的人,“把他弄醒,不然某些人该以为我在谋杀了。” 席玉的眼神往谢云峥身后瞟,看到了纪明珠。 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谢云峥。 不是说不喜欢纪姑娘吗,怎的这会儿把人挡得严严实实的? 看一眼又不会掉肉,这厮的占有欲也太强了! 都不需要检查,席玉看了谢云瑄一眼,便道:“二公子这是睡着了。” 纪明珠还是不放心,“方才他摔了一跤,磕到了头。” “纪姑娘要是实在担心,可以等两个时辰看看情况。” 席玉是神医,纪明珠哪能质疑人家的判断? 在场除了她都是男子,不好久留,纪明珠行了个礼,“既然二哥无事,那我就先回了。” 谢云峥不说话,她就当对方默认了。 对席玉颔了颔首,抬步离开了这个让她倍感压抑的地方。 席玉啧了一声,“就为这么点小事,你好意思让纪姑娘跑一趟?” 谢云峥冷哼,“我是在为他们好。” 要是让老太君知道,这小子为了纪明珠借酒浇愁,说不定明日就把纪明珠嫁出去了。 他把人留在这儿醒酒,可不就是在帮他们? 纪明珠作为“罪魁祸首”,来一趟也是应该的。 席玉一脸狐疑,“这话我怎么不信呢?” 直觉告诉他,这厮分明是想见纪姑娘! 第12章 给明珠寻个如意郎君 府里的事情瞒不过老太君的眼睛。 得知亲孙子醉酒,就把账算在了纪明珠的头上。 要不是她在背地里胡说八道,瑄哥儿好端端的,怎会喝得不省人事? 搬弄是非的人,大多都是搅家精。 本来还觉得可以留在府里,给瑄哥儿当妾,如今看来是万万留不得了。 心生不满,就想赶紧把纪明珠嫁出去。 亲孙子的婚事需要花时间琢磨,不能操之过急,但纪明珠嫁人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只要对方条件过得去,这门亲事就能成。 再把流程弄紧凑些,三两个月足够把人嫁出去了。 原本老太君想着,给孙子定亲就能扼杀某些问题。 如今却觉得把纪明珠嫁出去,这才是一劳永逸的法子。 不然瑄哥儿一直惦记着,会配合相看? 就算他配合相看,日后会好好待他的正妻吗? 宠妾灭妻这种事情又不新鲜,如果让纪明珠给瑄哥儿当妾,他怕是会犯糊涂。 私德有亏,会被人诟病。 到了那时,瑄哥儿还有前程可言吗? 老太君一阵后怕,好在还没酿成大错,还有纠正的机会。 纪明珠不能留了。 必须嫁出去! 心里有了主意,次日关氏带着女儿和纪明珠来请安,老太君便留下了她们。 开门见山道:“明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你心里可有人选,要是没有,那我就替她拿主意了。” 关氏一惊,明珠刚及笄不久,怎的婆母就着急把她嫁出去? 谢家百年根基,是京中的豪门望族,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姑娘。 更何况明珠的吃穿用度,都是从纪家带过来的。 老太君为何容不下她? 难不成是那日明珠撞到了阿峥,被认定成诡计多端的女子了? 她们怕明珠和阿峥扯上关系,就琢磨着把她嫁出去,思来想去,关氏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很冷静。 虽然不明白老太君这么做的原因,但让她把决定权交出去,那是不可能的。 明珠是闺中密友的女儿,唤她一声姨母,她就得护好明珠。 关氏反应极快,“儿媳已经有人选了,等我打听清楚对方的底细,就安排明珠跟人相看。” 一句话,把老太君接下来要说的话都堵死了。 老太君把玩着玉镯,语重心长道:“姑娘家的花期就这几年,你可不能耽误了明珠。” “儿媳会尽快安排,保准给明珠寻个如意郎君,不丢我们谢家的脸。” 在场的就没有蠢人。 关氏话里的意思,老太君听得明白。 要是纪明珠嫁得不好,谢家会有苛待孤女的嫌疑。 如今儿媳妇不松口,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等翻过了年,这事若还没影,就别怪她多管闲事了。 道:“天寒地冻的,我也不想招待你们了,都回吧。” 关氏松了一口气,“婆母,那您好生歇着,明日儿媳再让几个小的来陪您说话。” 老太君眼眸一动,“陪我这个老婆子有什么意思,难得雪停了,就让他们出城赏景去吧。” 关氏又迷糊了,不知道老太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会儿也不好多问。 只道:“天气冷,人就容易犯懒,也不晓得他们愿不愿意出窝。” 老太君还有别的安排,嗔道:“年轻人精力充沛,你把他们拘在府里,这不是招人厌吗?” 关氏嘴角抽了抽,“儿媳并无这个意思。” 老太君摆了摆手,“到时候让阿峥和瑄哥儿也一起去,有他们两兄弟在,出不了事。” 一锤定音,这事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别人不知道原因,纪明珠却是知道的。 大概是制造机会,让谢云峥和某位贵女见面。 这事如果发生在上辈子,她肯定会觉得难受。 可如今她对谢云峥已经没了念想,不管他见谁、娶谁,都和她没有关系。 也影响不到她的心情。 出了鹤舞堂,关氏拉着纪明珠的手安慰。 “你别忧心,万事都有姨母。” 纪明珠前日才被敲打过,要是看不明白老太君的意思,那她就是大傻子。 估计是昨日二哥醉酒,她去了东院,又被老太君记了一笔。 回握着关氏的手,纪明珠语气轻松,“我不忧心,我也相信姨母会给我挑顶顶好的男子。” 被人信赖着,关氏眉开眼笑。 捏了捏纪明珠的鼻子,“不是顶顶好的男子,怎么配得上你这颗明珠?” 话已至此,关氏顺势问:“你想要什么样的夫君,跟姨母说说,我心里也好有个底。” 纪明珠脱口而出,“要正直善良,温柔体贴,家中人际简单的。” 关氏又问:“是喜欢文人还是武夫?” 不等纪明珠回答,便拍了拍脑门,“瞧我说的是什么话,男子文武双全才是最佳,就像阿峥一样。” 纪明珠扯了扯嘴角,“世子爷龙章凤姿,世间少有,但太有距离感,我想要的夫君不必有大出息,和我真心相待便好。” 她这般淡泊名利,关氏反而更心疼。 如果纪家未曾落没,明珠就是嫁宗室子都使得。 用力地握了握纪明珠的手,关氏突然想到了合适的人选。 “我娘家嫂子是扬州人,姓元,她有个侄儿,文采斐然,风流倜傥,不愿意入仕,如今在书院当夫子。” 关氏越想,越觉得这侄儿适合明珠。 除了远嫁,就没别的毛病。 高兴道:“等过了年,你就随你二哥哥下扬州去,到时姨母会安排好一切,你和元家哥哥见个面,如果看对眼了,剩下的事都交给姨母来办。” 关氏一脸喜气洋洋,“正好让你二哥哥帮你掌掌眼,这小子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 纪明珠咂舌,“姨母,会不会太快了?” “不快不快,我之前也考虑过元侄,又担心你嫌他不长进,如今倒觉得,你和他或许能成就金玉良缘。” 纪明珠脑子乱成了浆糊。 她是打算嫁人,但打算和付出行动是两码事。 如今姨母的架势,是真要行动起来了。 纪明珠有些紧张,“姨母,要是元家哥哥心有所属,我们贸然前去是不是不好?” 关氏拍了拍她的手,“姨母办事你还不放心?肯定会打听清楚的,那种心里装了人的男人,他就是再好,咱们也不要,不然日后怕是有受不尽的委屈了。” 一句普通的话,让纪明珠红了眼眶。 可不就是受委屈吗? 上辈子她已经体会过了。 “怎的还哭了,莫不是不想嫁人?” 纪明珠摇头,“姨母,我也觉得这门亲事好,辛苦您帮我打听打听,如果我与元家哥哥投缘,就定下来吧。” 关氏高兴得不得了,只恨年关在即,这时候不适合出远门。 不然早些见面,还能早些把事情定下来。 按理来说,应该让男方跑一趟。 可明珠心情郁结,去扬州也算是散心,关氏也就不想计较这些虚礼了。 为了让纪明珠了解元家的情况,关氏直接把人带回二房正院。 直到吃了午饭,才放纪明珠回潇湘院。 第13章 跟着遭殃 纪明珠不想去城外赏景,可老太君和郡主娘娘特意派人通知她,让她一道出门游玩。 时间定在三日后。 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如果不是看透了一切,纪明珠还真以为长辈是在关心她。 轻笑一声,眼里满是讽刺。 无非就是不想落人口实,做表面功夫罢了。 纪明珠心生疲惫,她没做对不起谢家的事,可她的存在却让某些人如鲠在喉。 不吐不快。 这一刻,想要逃离的心更加迫切。 纪明珠告诉自己,再等等。 等翻过年,便是柳暗花明。 待下了扬州,不管和元家哥哥能不能成,她都不回京城了。 嫁人也好,自立门户也罢,船到桥头自然直。 纪明珠有些不好意思,她知道这个想法对不住姨母。 但离开谢家,离开京城,总好过让姨母为难。 自己也能舒坦些。 …… 之前喝醉酒,谢云瑄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说胡话。 心里忐忑,特意去找兄长询问情况。 得知他胡言乱语,吓走了明珠,谢云瑄更加不敢面对她。 就怕从明珠的眼里,看到对他的厌恶。 正好听闻老师来京,就住在城外的别院,谢云瑄借口和老师探讨学问,直接搬去了城外小住。 看那架势,不到过年是不回府了。 家中男儿上进,老太君高兴还来不及,也就没强求他去赏景,顺便相看姑娘。 正好,翻过年就把纪明珠许出去。 这是老天都在帮谢家,不给纪明珠攀高枝的机会呐。 老太君心里高兴,连带着看纪明珠都顺眼了几分。 接下来几日她来鹤舞堂请安,不仅没为难她,还送了人一匹布,用来做新衣裳。 转眼就到了出游之日。 看到谢云峥的时候,纪明珠很是意外。 以他的脾气,应该对这种活动避之不及才对。 转念一想,谢云峥今年已经二十又三,想要娶妻生子也是人之常情。 上辈子有她这个绊脚石,误了他和别家姑娘相看。 这辈子她主动退出,如今的局面也是合情合理。 视线只在谢云峥身上停留了一瞬,纪明珠便钻进了马车。 车帘落下,以至于她没看到男人投过来的视线。 谢云峥出府办事,看到纪明珠和谢云菱,还有府里的其他庶妹,这才想起母亲和他说的事。 他对出游没兴趣,对相看姑娘更没兴趣,当时便左耳进,右耳出。 事后也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会在府门口遇到她们。 回想纪明珠视他如空气的样子,谢云峥莫名有些想笑。 好歹他也帮过纪明珠,这人就是如此回报他的。 连问好都没有,礼仪算是白学了。 下颌绷紧,问:“我站的位置不对?” “啊?” 天水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位爷是何意。 正想请主子明示,人已经上了马车。 矜贵的背影透着凉飕飕的冷气,瞧着心情不太美妙。 天水愈发摸不着头脑,谁又招惹这位爷了? 谢云峥的马车一动,后边的纷纷跟上,都以为世子爷和他们是一道的。 纪明珠和谢云菱同乘一车,紧随谢云峥的马车之后。 以至于意外发生的时候,她也跟着遭了殃。 “让让!” “快让让!” “……” 一辆马车从城门方向驶来,拉车的马突然失了控,横冲直撞,朝着谢家的车队撞了过来。 路上的行人吓得尖叫,孩童大哭个不停,小贩的摊子被撞飞…… 惊呼声,碰撞声,此起彼伏,场面瞬间变得混乱。 失控的马车没有停下,飞快地往前冲。 负责给谢云峥赶车的,是府里最有经验的车夫。 车夫反应迅速,立马改道躲过撞击。 如此一来,被撞的就成了纪明珠和谢云菱的马车。 “咚”地一声,纪明珠的头狠狠撞在车壁上,顿时头晕目眩。 出于本能,她紧紧地把谢云菱护在怀里。 马儿受了惊,也跟着横冲直撞了起来。 车夫死死地拉着缰绳,失控的马嘶鸣着扬起前蹄。 车厢里的人再次狠狠地撞在车壁上。 后脑勺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蔓延至四肢百骸。 纪明珠脑袋里一片空白。 除了疼,再也感受不到别的。 路边的行人惊呼个不停,场面越混乱,拉车的马就越暴躁。 鼻孔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不停地踱步,想要挣脱缰绳的控制。 车夫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地吹口哨示意,也没让马儿安分下来。 谢云峥快速钻出车厢。 犀利的眼眸眯了眯,毫不犹豫掷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 破空声响起,电光火石之间,匕首没入了马的要害之处。 发狂的马儿轰然倒地,进气多,出气少,显然是活不成了。 车厢侧翻,纪明珠颠得五脏六腑都在发疼,但她还是紧紧抱着谢云菱,护着她的脑袋,没有松手。 谢云菱被吓哭了,“明珠姐姐,你有没有事?” 说着,从纪明珠的怀里出来,想要检查她的情况。 纪明珠哪哪都难受,但她不想让谢云菱担心。 努力地扯了扯嘴角,“我没事。” “我不信,你脸都白了。” 先一步爬出车厢,谢云菱朝纪明珠伸手。 “明珠姐姐,我拉你出来。” 纪明珠把手搭了上去,可刚撑起上半身,脑袋就一阵眩晕。 “咚”地一声,又跌了回去。 谢云菱是真的吓坏了,她不敢再碰纪明珠。 只能惊慌失措地喊,“快去请大夫!” 磕了碰了的人不能随便移动,不然会造成二次伤害。 金子看自家表姑娘疼得冒汗,眼睛紧紧地闭着,就知道情况很严重。 撒腿往街边的医馆跑,生怕大夫来得不及时,会酿出严重后果。 谢云菱急得落泪,“明珠姐姐,你别怕,大夫马上就来了。” 心里自责不已。 如果不是为了护着她,明珠姐姐不会伤得这么重。 纪明珠浑身难受,却不忘安慰落泪的人儿,“我缓缓就好了,你别哭。” 她的声音虚弱无力,若非耳力好,可能就被嘈杂的声音掩盖了。 谢云峥犹豫了一瞬,还是往侧翻的车厢走去。 纪明珠是和谢家人一起出来的,坐的又是谢家的马车。 作为继承人,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关心纪明珠的情况。 “阿峥!”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云峥停下脚步,下意识回了头。 最先失控的马车里下来个穿素衣的女子。 梳着妇人发髻,面容憔悴消瘦,额头上的血迹格外显眼。 她似笑似哭,“好久不见,只是……我好像又给你惹麻烦了。” 第14章 不对谢云峥抱有希望 自杜佩兰远嫁外地,谢云峥就没再见过她。 再加上前几年一直在征战沙场,脑子里杜佩兰的形象已经变得模糊。 那声阿峥,勾起了过往的回忆。 杜佩兰一身素衣,头上只有纯白的玉兰簪,俨然是新寡的打扮。 谢云峥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回应道:“郑夫人,好久不见。” 郑家是江南名门望族,家中出过不少青年才俊。 杜佩兰嫁的那位,曾中过探花。 可惜天妒英才,探花郎还没施展抱负就患了重病,几月前遗憾离开了人世。 被称呼为郑夫人,杜佩兰的眼神黯淡了一瞬。 她不想谢云峥用这三个字称呼她。 这仿佛是在提醒她,她嫁过人,和谢云峥之间隔着难以跨越的鸿沟。 决定回京之前杜佩兰做了个梦。 梦到谢云峥被人算计,娶了个无权无势的孤女。 还梦到他们结伴同游的场景。 杜佩兰认定那是老天爷给她的预示,日后她会和谢云峥在一起。 恰好闺中密友给她写信,说她是谢云峥的白月光。 自从她远嫁离开京城,谢云峥身边就没出现过第二个女子,瞧着是把心放在了她身上。 所以,她果断地回了京城。 为阻止谢云峥娶那孤女,也为了早日和谢云峥心意相通,喜结连理。 杜佩兰如今身份尴尬,不适合与外男有接触。 可不见谢云峥,她如何达成所愿? 为了合情合理地走到谢云峥身边,也为了加深和他的羁绊,她特意安排了这场祸事。 没想到事到临头出了岔子。 好在她还是见到了谢云峥,不算功亏一篑。 杜佩兰一手捂着受伤的额头,鲜血浸湿了她的手帕。 忍着疼,眼含泪水道:“阿峥,我不是故意的。” 同一时间,谢云菱的哭声又传进了耳朵,“来个人再去瞧瞧,怎的大夫还没来!” 谢云峥蹙了蹙眉,对杜佩兰说:“我知你不是故意的,既然受了伤,还是赶紧去医馆看看吧。” 说罢,转身往侧翻的马车而去。 杜佩兰愣了愣,没想到谢云峥的反应如此平淡。 她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如今她受了伤,流了血,他就算性情再怎么冷漠,也不该用这种态度对待她。 不说亲自送她去医馆,多陪她一会儿又如何? 杜佩兰心里有些委屈。 阿峥是在怪她,当初选择了郑郎吗? 机会难得,杜佩兰不想错过和谢云峥相处的机会。 给丫鬟使了个眼色,“也不晓得有没有伤到人,快过去瞧瞧,该是我们的责任,我们认,该赔钱就赔钱。” “那边出了状况,扶我过去,我要亲自和马车里的姑娘道歉。” 说罢,丫鬟立马扶着她往事故现场走。 随行的妈妈则拿着碎银子,吆喝着让人来她这里领赔偿。 杜佩兰一脸愧疚,再配上苍白的脸色,可怖的伤痕,整个人狼狈极了。 本来还在谴责郑家马车的路人,见马车里的夫人受了伤,而且还同意赔钱,也就没再埋怨。 转而让出了道,讨要赔偿去了。 看到谢云峥,谢云菱就像有了主心骨。 哭着说:“大哥,明珠姐姐受伤了,她,她起不来。” 连忙把车厢门口的位置让出来,好让谢云峥查看纪明珠的情况。 紧随其后的杜佩兰脚步一顿,那孤女也在…… 纪明珠意识还算清醒,可她身上太疼了,脑袋更是顿顿地刺痛。 只要抬起一点,就头晕得想吐。 后脑是很脆弱的部位,她不敢随意动弹,就怕造成严重后果。 虽然不想和谢云峥扯上关系,但眼前的情况,容不得她闹脾气。 死过一次她才知道,再也没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了。 于是,谢云峥探身进来,问她情况的时候,纪明珠很配合。 闻到血腥味,谢云峥视线一扫,看到纪明珠手背上划了道口子。 姑娘家皮肤白皙,口子划得深,又红又肿,看起来有些吓人。 “哪儿疼?” “头疼,肩膀和腰都疼。” 大概是真的很疼,纪明珠的眼里蕴起一层晶莹的水雾。 看起来有种楚楚可怜的味道。 和之前漠视他的样子完全不同。 谢云峥心里又生出了恶意,把帕子按在纪明珠的手背上,打了个结。 然后退出些许,居高临下地看着纪明珠。 “需要扶你出来吗?” 表面上看,谢云峥只是态度冷淡了点,但纪明珠了解他。 对视一眼,便捕捉到了深邃眼眸里的玩味。 纪明珠气得脑仁发疼。 所以这人根本没想帮她。 方才的举动,和逗弄小猫小狗也无任何区别。 一生气,脸上就染起了薄红。 出门游玩不是她的本意,如今受了伤,还要被人捉弄。 不过是欺负她寄人篱下罢了! 纪明珠心脏蓦地一酸。 盈在眼眸里的水润从泛红的眼角滑落,掩入鬓发之中。 谢云峥摩挲了一下手指。 再次探身过来,想要检查她说疼的地方。 纪明珠不愿意再被他碰。 “世子爷身份贵重,就别折煞我了,而且男女授受不亲。” 谢云峥抿唇,单手按住她的肩膀,“别乱动。” 纪明珠被捏到痛处,闷哼一声。 顺着那处,谢云峥摸了一下骨头,没有断,只是普通的撞伤。 正要检查她的脑袋,外头有人惊呼。 “夫人,醒醒!” “快去请大夫!” 这时金子带着大夫赶了来,杜佩兰的丫鬟把人拦住。 “我们家夫人磕破了头,流了很多血,先救我们家夫人!” 谢云菱和金子都不同意。 “明珠姐姐也撞到了头,等着救命,这是我们请来的大夫,你们有需要,再去医馆请!” 丫鬟急得跺了跺脚,“世子爷,看在您和我家夫人青梅竹马的份上,求您让大夫先给我家夫人看病吧。” 纪明珠脑袋晕乎乎的,青梅竹马几个字钻进耳朵,意识突然变得清明。 紧紧地盯着谢云峥看。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男人退出车厢,道:“你的情况没郑夫人紧急,先让大夫给她检查。” 郑夫人…… 而且还是青梅竹马。 那就是杜家远嫁的姑娘了。 纪明珠的头更疼,情绪波动之下,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 不管重来多少次,只要遇上了那位杜姑娘,她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好在这辈子她对谢云峥没抱任何希望。 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更不会受伤。 “明珠姐姐!” 谢云菱的惊呼声传入耳朵,纪明珠想回应她,但却陷入了黑暗之中。 杜佩兰被带去了路边的铺子,大夫得了吩咐,也一道跟了去。 谢云峥吩咐天水,让他再去请个大夫。 那声惊呼,让他心头一颤。 快步折返回去,方才还在默默流泪的人,如今已没了知觉。 谢云峥听到了自己如鼓的心跳声。 他没办法思考,像被人操控了身体,把纪明珠抱了起来。 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紧紧地把她拥在怀里。 “回府!” 第15章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马车在长街上疾驰。 谢云峥把人半抱在怀里,骨节分明的大手捧着纪明珠的脑袋。 触手是濡湿的黏腻感,带着温热的体温,血腥味也更浓。 心跳又漏了几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强行塞进心脏。 闷闷地,让人喘不过气。 谢云峥目不转睛地盯着纪明珠,总觉得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车厢晃动,他下意识要把人抱紧,又怕弄疼了她,瞬间卸了力道。 “纪明珠。”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如果没有前缘,他们相识不过几日,何至于对他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低沉的呢喃消散在空气里,无人应他。 杜佩兰亲眼看到谢云峥把纪明珠抱上马车,可又不能出声阻止。 心里又急又怒,好一个心思深沉的孤女! 见阿峥没选择她,便故意装晕。 难怪在那个梦里,她能爬上阿峥的床,还怀上了阿峥的孩子。 好在阿峥不吃这一套,最后选择的还是她杜佩兰。 眼里闪过一抹厉色,不管是梦里还是梦外,能和阿峥并肩而立的人,都只能是她! 谢云菱还没来得及上马车,兄长的车架就已经离开。 只能拉着金子,上了后边的马车,“调头,回府!” 车队纷纷调头,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杜佩兰被留在原地,从头到尾,都没个人来问问她的情况。 心里梗得难受,便也记恨上了纪明珠。 这是个厉害的对手,得早点让阿峥知晓她的真面目。 不然,阿峥可能又要走梦里的老路,被低贱的孤女算计了。 谢府门口。 小厮还没摆好梯凳,谢云峥已经下了马车,把昏迷不醒的人打横抱起。 怕晃到纪明珠的脑袋,特意调整姿势,让她枕着他的肩膀。 吩咐天水,“让席玉来东院。” 男人大步往府里走,面色凝重,身上的威压让人不敢接近。 纪明珠昏了过去,全程没有醒来,也就不知道谢云峥一路上吓到了多少人。 不近女色的世子爷,居然亲自抱着表姑娘。 抱表姑娘也就罢了,目的地还是东院! 偌大的国公府人多眼杂,很快事情就传遍了。 “哗啦!” 安和郡主手里的茶盏落地,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你再说一遍,阿峥抱了谁?” 小丫鬟低着头回,“是,是表姑娘。” 老太君也惊呆了,她以为瑄哥儿不在府里,就出不了大问题。 毕竟阿峥生性冷漠,就算纪明珠有意,也未必能靠近得了他。 没想到阿峥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了纪明珠。 男女授受不亲,他是真不怕惹一身腥! “他们人在何处?” “世子爷抱着表姑娘回了东院,还请了席神医。” 安和郡主冷哼一声,“早不晕,晚不晕,偏偏在阿峥相看姑娘的这天昏了过去,说她没有耍心机我可不信。” 转头看向老太君,“婆母,我看这丫头心大得很,想要的不只是瑄哥儿的正妻之位!” 老太君眼里带着嘲讽,“这种招数我见多了,不就是想借别人的嘴巴,煽风点火,把事情闹大,好借力飞上枝头当凤凰吗?” “去,把府里的人都敲打一遍,今日他们什么也没瞧见,有谁敢在外头胡言乱语,就别怪我谢家不留情面!” 深宅大院里规矩森严,只要主子下了死命令,没几个人敢嚼舌根。 舆论发酵不起来,纪明珠的算盘就落空了。 事后她若寻死觅活,那就随她去。 敢算计他们谢家人,就要做好鸡飞蛋打的准备。 老太君反应迅速,压在安和郡主心上的石头稍稍移开。 只不过心里还憋着一口气,不吐不快。 “明珠是客人,她出了事,我这个当长辈的要是不闻不问,不知内情的还以为她在咱们家受了冷落,婆母,我这就去一趟东院,看看她到底害了什么病!” 老太君提醒,“别把事情闹大,不然就着了她的道了。” 若与纪明珠搅合在一起的人是谢云瑄,安和郡主还能保持冷静。 但如今男主角是她的亲儿子,没把纪明珠乱棍打死,已是她网开一面。 “儿媳心里有数,婆母您放心。” 出了鹤舞堂,安和郡主吩咐贴身妈妈,“派个人去给弟妹传话,要如何处置那丫头,还得她拿主意,省得日后有人说我仗势欺人。” “二夫人肯定向着表姑娘,还不如先把人解决了,免得节外生枝。” 安和郡主抚了抚鬓发,“弟妹出身关氏,那也是名门望族,面子还是要给的。” “若二夫人想让表姑娘攀上高枝,顺水推舟,那可怎么办?” 谢家的继承人早已经定下,无论文武,他都是最拔尖的。 等分了家,二房还能显赫几时,谁也不能保证。 但要是把纪明珠送上世子夫人的宝座,有养育之恩在,情况就不一样了。 到时候再给二公子娶个好媳妇,二房的势头可就猛了。 安和郡主嗤笑一声,“她要是敢这么做,我就把纪明珠送上她儿子的床!” “这,岂不是让表姑娘如愿了?” “不管是世子爷,还是二公子,那都是栋梁之才,一般姑娘可配不上。”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安和郡主道:“那就瞧瞧纪明珠是个什么态度,她最好识相些,不然被撵出了门,面子难看不说,就她那祸水样,还带着庞大家产,怕是要被人吃得渣都不剩。” “郡主娘娘您就是心善,换成别家,敢高攀世子,还敢阻挠世子爷相看,早就被人乱棍打出去了。” 安和郡主这才想起另一桩事,“快派人去杜家传话,改日我在府里设宴,再邀请姑娘们过来玩。” “奴婢这就去办。” 鹤舞堂到东院有很长的距离。 席玉先到一步。 他本是来国公府做客的,没想到接二连三给人看病,都要忙坏了。 忍不住抱怨,“我与你国公府犯冲,还是就此别过吧,日后有人再受伤,你去请府医,请外头的大夫,或是请宫里的太医都成,就是别来折腾我了。” 谢云峥坐在榻边,用帕子捂着纪明珠的脑袋,试图给她止血。 看到席玉吊儿郎当的模样,额角的青筋跳动了几下。 “她若出事,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席玉:“……” 第16章 务必治好她 被威胁的席玉啧了一声,咬牙切齿道:“你倒是把位置让出来啊,不然我怎么给纪姑娘看病?” 榻边的位置被谢云峥霸占着,他眉心微蹙,眼底藏着急切。 就这还敢说对纪姑娘无意,这不就是自欺欺人吗? 谢云峥退开几步,他也知道自己的反应太过,可就是控制不了言行。 顿时头疼不已。 想要捏一捏眉心,却看到了手上的血。 谢云峥有严重洁癖,但不知为何,他看着手上的血迹并不觉得脏。 反而心脏颤抖了几下。 流了这么多血,伤到的还是要害之处,纪明珠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真不会有事吗? 喉结滚动,谢云峥嗓音干涩道:“务必治好她。” 又看了纪明珠一眼,可能是失血过多的原因,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白得透明,没有一丝血色。 谢云峥头一次生出逃避的情绪,他不喜欢喜欢纪明珠了无生气的样子。 告诉自己男女授受不亲,他留下不合适,便转身离去。 意识游离,连他自己都理不清头绪。 缓慢地往书房走,背影透着一丝无措和迷茫。 …… 随后到达的是谢云菱和金子。 见席玉在,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看到带血的帕子,谢云菱的眼睛又红了。 吩咐金子,“回一趟潇湘院,给明珠姐姐拿换洗衣裳来。” “这是做了何事,还需要换衣裳?” 安和郡主施施然进屋,不见之前的着急模样。 扫了一圈,眼里怒火消散了些许。 儿子抱了纪明珠,她可以安慰自己,那是情况所迫。 他把人带来东院,也可以安慰自己,那是为了方便看诊。 但如果他守在纪明珠的身边,这些理由就不成立了。 谢云菱给金子使了个眼神,让她先去拿衣裳。 紧接着眼眶一红,迈着小碎步到安和郡主面前。 “伯娘,您不知道今日的情况有多凶险,不晓得哪里跑出来的疯马,拉着车厢在街上乱跑,差点就撞上了大哥的马车,大哥有福运加身,避了过去,我和明珠姐姐就没那么好运,车厢都翻了!” 安和郡主只知道自己的儿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昏迷的纪明珠抱了回来。 却不知道背后的原因是这个。 着急询问:“那疯马是突然冲出来的?” 谢云菱点头,“城里不能纵马,若不是这个原因,我们岂会有这一劫?” 安和郡主沉着脸,看了眼床榻上的纪明珠。 对方气若游丝,若非有好药吊着,怕是要断气了。 席玉正在给她处理后脑勺上的伤口,头发被剃了一块,看着可怜又狼狈。 如果她只是想攀高枝,不至于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脑袋受伤,这可不是儿戏。 轻则变成傻子,重则丢命,这都是有可能的。 对纪明珠的怀疑瞬间消散了几分。 眼里带着深思,难道对方是冲着阿峥来的? 他立了军功,不久以后便要去兵部任职,年纪轻轻,便是侍郎。 谁能不妒? 地位受威胁的人,对阿峥暗下杀手也不是不可能! 安和郡主只有谢云峥一个儿子,对他寄予了厚望。 可以说谢云峥就是她的命。 如今有人想伤他,安和郡主怎么能忍? 追问谢云菱,“当时有哪些人在场,对方的马车可有什么标志?” 谢云菱悄悄地舒了一口气。 她对自己的伯娘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一心想让大哥娶顶级贵女。 为此,连通房丫鬟都不给大哥安排。 也不准伺候的丫头离大哥太近。 谁要是敢起歪心思,要么被发卖出府,要么干脆乱棍打死。 如今大哥把明珠姐姐带回东院,以伯娘的脾气,这次来肯定是为了发难。 只有把问题转移到大哥身上,伯娘无暇顾及别人,明珠姐姐的处境才会好一些。 谢云菱在心里盘算着时间,娘亲应该快到了。 不看佛面看僧面,有娘亲在,伯娘不会做得太过分。 方才是明珠姐姐保护了她,这次换她保护明珠姐姐! 谢云菱眉心微蹙,安和郡主以为她在回想当时的情景。 也不敢催她,就怕谢云菱一着急,遗漏了重要的细节。 在原地踱了两步,忍不住道:“把你看到的尽管说出来,余下的,伯娘会派人去调查。” 谢云菱咬了咬唇,“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嗯?”安和郡主的眼神带着审视,“这是何意?” 谢云菱纠结地搅弄着帕子,“撞我们的……那是大哥的故人,如果您去调查她,大哥恐怕会误会您。” 安和郡主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故人,连查都查不得?” 深吸一口气,谢云菱豁出去了。 “别人称呼她为郑夫人,如果我没认错,她应当就是杜佩兰,听说那是大哥的白月光,大哥对她心心念念,所以才一直没有娶亲。” 安和郡主微怔。 怎的事情还牵扯到了杜佩兰? 转而想起,郑家的儿子没了一个,好像就是杜佩兰的丈夫。 她早不回京,晚不回京,偏偏在阿峥议亲的节骨眼上回来,这是打了什么主意? “她可有和你大哥说什么?” 说到这个谢云菱就来气,“本来我们在医馆给明珠姐姐寻了个大夫,那郑夫人偏偏在这个时候昏倒了,她那丫鬟一求,大哥就把大夫让给了杜佩兰。” 谢云菱佯装无知,哼了一声,“白月光的命是命,我明珠姐姐的命就是野草,这事我能记大哥一辈子!” 安和郡主抚了抚她的脸颊,“别跟你大哥置气,错的都是别人。” “可他偏袒了外人,那郑夫人的伤势,根本就没明珠姐姐严重,当时她都起不来了,大哥是知道的。” 心里一酸,谢云菱落了泪。 “你大哥不擅医理,判断错了也是正常的事。” 谢云菱没再说话,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和郡主也没心思照顾小女孩的情绪,捏紧手里的帕子。 目不转睛地盯着纪明珠,她还在昏迷中,没有醒来的迹象。 或许,目的不纯的另有其人。 只是纪明珠为阿峥挡了一劫。 这个念头一起,安和郡主气笑了。 如果被撞的是阿峥,那杜佩兰是不是就能以赔礼道歉的借口,和阿峥来往? 她想得倒美! 也不想想谁会娶一个寡妇! 就算阿峥犯糊涂,谢家的长辈也不是吃素的。 世子夫人的位置,她想都别想! 心里的猜测是一回事,放任纪明珠和阿峥来往,那也是不可能的。 看在她为儿子挡了一劫的份上,就让她在府里暂住一阵,先不急着把人撵出去。 席玉一边替纪明珠处理伤口,一边听她们说话。 暗想:谢云峥那厮何时有白月光了? 难道这就是他别别扭扭,不正视内心的原因? 怜悯地看着纪明珠,生死攸关的时刻,竟然被人截胡了救命的大夫。 她应该很难过吧。 第17章 亲事有了着落 纪明珠最严重的伤在头上,给她处理完毕,开了药方,席玉就走了。 剩下的伤自有医女替纪明珠处理。 只不过心里好奇得紧,谢云峥到底有没有白月光? 和那位郑夫人又是什么关系? 据他对谢云峥的了解,那厮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 会把大夫让给杜佩兰,这事怎么想都不对劲。 席玉很想知道答案,于是脚步一转,去了谢云峥的书房。 关氏出门了一趟,回来才知道明珠发生了意外。 匆匆忙忙赶来。 “明珠!” 关氏扑到床边,“不是出城游玩吗,怎会伤得这么严重,早知道……早知道姨母就不让你出门了。” 纪明珠趴在床上,小脸发白。 关氏想摸摸她的头,又不敢碰,看着她昏迷不醒的样子,眼泪稀里哗啦地掉了下来。 小心翼翼执起纪明珠受伤的那只手,对着包扎好的地方轻轻吹气。 语气哽咽,“你要是出了事,姨母都没脸见你娘了。” 谢云菱也哭,“明珠姐姐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自己的女儿毫发无伤,好友的女儿却昏迷不醒,关氏愈发愧疚。 “一定要治好明珠,我去求郡主娘娘,让她帮忙请太医!” 被无视许久的人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清了清嗓子,“席神医说了,明珠丫头性命无忧,弟妹,你不要自己吓自己,可别明珠病还没好,你又倒下了。” 谢云菱点头,“方才席神医说了,要明珠姐姐静养。” 关氏擦了擦眼泪,“嫂子,让您见笑了。” “明珠是你闺中密友的女儿,这几年也是由你在教养,你担心她也是人之常情。” 安和郡主话锋一转,“不过,她如今受了伤,也不晓得会不会影响议亲。” 关氏的表情僵了僵。 指甲用力地掐着手心,这些人老盯着明珠不放,总觉得明珠有攀高枝的心思。 真是欺人太甚! 明珠是将门之后,自有风骨,岂是那种贪慕虚荣的肤浅之人? 关氏心里又酸又涩,明珠跟着她……到底还是受了委屈。 擦了擦眼角,关氏道:“明珠的亲事有着落了,以后大概是要远嫁,只是有些情况还没打听清楚,在亲事未定下之前,还请嫂子帮忙保密。” 安和郡主挑了挑眉,“当真?” “你我妯娌一场,我还能骗你不成?” “那自然是不会的。” 安和郡主嘴角出现了一丝笑意,转瞬即逝,却还是被关氏看了个正着。 心里更加难过,难怪明珠想嫁人。 寄人篱下,还要时时刻刻被人防备着,这样的日子谁愿意过? 吸了一口气,道:“今日多亏阿峥把明珠带回来,我代她给阿峥道个谢。” 谢云菱哼了一声,“大哥把明珠姐姐的大夫让给了别人,他不过是在弥补罢了,道什么谢?” 这话一出,又把安和郡主的视线转移到了杜佩兰的身上。 心里烦躁得很,便不想和她们兜圈子。 “明珠小姑娘家家,不适合住在阿峥这里,要是传了出去,她的亲事可能就毁了。” “伯娘,席神医说明珠姐姐不宜挪动。” “我这也是为了她好,姑娘家的名声很重要。” 谢云菱咬了咬唇,明珠姐姐没招谁惹谁,怎么伯娘就是针对她? 人都受重伤了,还扯虚无缥缈的名声,这分明就是在为难人! 关氏表情淡了淡,“明珠是大姑娘了,住在这里确实不合适,我这就让人去取担架。” “还是弟妹看得明白。” 施施然起身,“今日他们失约,我还得跟各家夫人赔礼道歉,弟妹,那你好生照顾明珠,我就先走了。” 关氏点头,“嫂子忙你的去,莫要挂心。” 等人走远了,谢云菱才小声抱怨,“明珠姐姐根本不想留在我们家,而且大哥年长她那么多岁,还整天冷着脸,她才看不上大哥,伯娘撵人的心思这么明显,也不怕被人笑话。” 关氏拍她的后背,“小小年纪就敢妄议长辈,我看你是想罚跪祠堂!” 谢云菱立马噤声。 家里的规矩就是如此,哪怕长辈做错了,晚辈也不能随意批评。 “多听多看不一定是好,但多说绝对会坏事,你这丫头再不学着谨言慎行,日后去了婆家,定会遭人嫌弃。” “那我不嫁人总行了吧?” “又胡说!”给了她一个眼神,“别吵着你明珠姐姐。” 谢云菱彻底不说话了。 关氏命人去取担架,动静大了些,引起了谢云峥的注意。 起身大步往外走。 身后席玉还在问:“你到底喜不喜欢杜佩兰?” 谢云峥回头,“你觉得呢?” 席玉想说他哪知道,他又不是谢云峥肚子里的蛔虫。 可没来得及说话,那人就走远了。 见丫鬟把担架抬进偏房,谢云峥跟了进去,“二婶,这是做什么?” 关氏指了指床上的人,“送明珠回潇湘院。” 谢云峥手指蜷缩了一下,“她还在昏迷,不宜挪动。” 谢云菱道:“伯娘说男女授受不亲,明珠姐姐留在这里,会惹人非议。” 等她说完,关氏才开口,“郡主娘娘的担心是对的,府里人多嘴杂,还是让明珠回潇湘院比较好。” “没人敢嚼舌根。“ 关氏一脸不解。 谢云峥手握拳抵唇,清了清嗓子,“人命关天,这种时候再计较有的没的,就是对生命不尊重。” “而且这里离席玉的院子近,有什么情况,去找人也方便一些。” “可……” “母亲那儿我自会解释。” 如果有得选,关氏也不想挪动明珠。 她伤的是脑袋,此时还昏迷不醒,要是一个不好磕着碰着,会有什么后果,她想都不敢想。 犹豫了一瞬,道:“那就等她醒了,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谢云峥颔首,“理应如此。” 视线不由自主地往榻上瞟。 纪明珠趴在床上,面对着他,娇艳的唇退了血色,粉中带白。 眼睛紧闭,那排长睫甚是显眼,就像两把小扇子。 黑与白,衬得她更加脆弱。 谢云峥心里很不舒服,脑海生出一个念头。 纪明珠要是睁眼看看他,就好了…… 第18章 救了个白眼狼 关氏担心老太君和郡主娘娘会有意见。 也不知道谢云峥跟她们说了什么,没人来找茬。 于是,纪明珠就被安顿在了东院。 她伤得重,需要静养,除了金子和医女,关氏不准旁人去打扰纪明珠。 看明白了老太君的意思,知道老人家不愿意明珠和家中儿郎来往密切。 关氏就没派人去城外,给谢云瑄传信。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目前最要紧的是让明珠好起来。 昏迷了三日,纪明珠才幽幽转醒。 “金子……” 体力不支,声音也是低若蚊吟。 屋里静悄悄地,烛火摇曳之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影影绰绰,朝她走来。 那是男人的体型。 纪明珠被吓了一跳,意识瞬间变得清明。 本就苍白的小脸,因为惊惧,彻底没了血色。 待看清男人的样子,纪明珠下意识皱眉,“谢云峥,你怎么在这?” 这个问题,谢云峥也回答不了。 他只知道这几日,只要金子去熬药,他都会来守着纪明珠。 时不时探一下她的呼吸,就怕她无声无息地没了。 在金子回来之前,又悄无声息地离去。 这事只有他自己知道,就连天水和席玉都被蒙在鼓里。 被纪明珠防备地盯着,谢云峥莫名心虚。 腰身挺直,眼神冷漠疏离,“直呼本世子的大名,纪明珠你好大的胆子!” 纪明珠冷笑,“你莫名其妙出现在我的房里,我还得恭迎你的到来不成?” 想到出事时,谢云峥把大夫让给了杜佩兰,纪明珠神色变得愈发冷淡。 谢云峥不喜欢她的态度。 “你要不要睁眼看看,这是哪儿?” 纪明珠心里一个咯噔。 不必环视全屋,光是屋顶的装饰就足够她分辨出来。 这里是东院。 是谢云峥的地盘。 搭在被子上的手微微收紧,“世子爷,人吓人会吓死人。” “所以本世子留你在这儿养病,还成了我的不是?” 他不依不饶的样子,无疑是在纪明珠心里点了把火。 “世子爷,是您把我的大夫让给了别人,我会出现在这里,估计也是您的主意,从头到尾,我并没有求过您什么。” 虽然对谢云峥不抱希望,但想到自己的生命被人当成了野草,随着轻贱,纪明珠心里还是酸涩得不行。 她的皮肤保养得好,白白嫩嫩的,一委屈鼻子和眼眶都红了起来。 谢云峥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向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这一次却忍不住低下了头。 “抱歉,我以为你的情况不严重。” 纪明珠自嘲一笑。 当时她都喊疼了,他还是觉得不严重,说到底就是不在乎罢了。 如果换成那位郑夫人,说不定破点皮,谢云峥都能急疯。 抢走她的大夫? 这根本不可能! “你就是看我好欺负。”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是那个冷心冷肺的谢云峥。 只有杜佩兰得到了他的偏爱。 至于她纪明珠是死是活,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看着她委屈、自嘲的神情,谢云峥心慌了一瞬。 他没想过欺负纪明珠。 不然也不会把人带回府里救治。 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继续用了冷冰冰的态度恐吓纪明珠。 “你的意思是本世子做错了?” 纪明珠吸了吸气,“人有亲疏之分,我与您并无情分,您选择郑夫人是应该的。” “你还是觉得我做错了。”谢云峥说得肯定。 什么亲疏之分,都是胡言乱语。 谁的伤势严重就把大夫让给谁,他向来是这么行事的。 怎么到了纪明珠这里,就成了过不去的坎? 他不懂姑娘家的心思,但这不代表他听不出来纪明珠话里的阴阳怪气。 见纪明珠不说话,谢云峥明白自己说对了。 心里莫名生出了怨气。 他真是吃力不讨好,救了个白眼狼! 在原地踱了两步,想要说点什么,金子已经端着汤药走了进来。 看到世子爷在屋里,金子震惊不已,差点没端稳药碗。 不敢多嘴,金子屈膝行了个礼。 随后迈着碎步,快步走到榻边。 “表姑娘,您醒啦!”金子激动地呼喊出声。 纪明珠按了按额角,压下被谢云峥挑起的情绪。 “我躺多久了?” “三日。” “难怪……” 身上没有了刺骨的疼痛,但还是不爽利,头上敷着药,感觉特别沉重。 除了闭眼睡觉,别的什么也不想理。 可谢云峥在旁边站着,她连放松心情都做不到。 “表姑娘,该喝药了。” 金子拿着汤匙,想要小口小口地喂纪明珠。 趴在枕头上的人,直接接过碗,一口气把黑乎乎的药汁喝完了。 谢云峥喝药的时候也是这么干的,对他来说,再苦的药也不算什么。 可纪明珠这么做,他心里却泛起了涟漪。 总觉得她不该是这样的。 或许她应该撒娇耍赖,同他人讨要蜜饯…… 可她一点脾气都没有,就这么灌下了发苦的汤药。 谢云峥觉得,她这是在受折磨。 男人怔怔地看着纪明珠,眼底带着一丝心疼,转瞬即逝。 纪明珠觉得自己看错了。 上辈子她情绪不稳,影响到了胎儿,很长一段时间需喝药保胎。 难得见一次谢云峥,她向他撒娇,抱怨药太苦,想让他亲手喂一颗蜜饯。 可谢云峥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说:“纪明珠,你已经不是小孩了。” “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不管多苦,你都要咽下去。” “好好喝药,若我的孩子出了事,休怪我不留情面。” 从那以后,她喝药都很干脆,再也不奢求谢云峥会心疼她。 上辈子养成了习惯,如今再喝药纪明珠什么感觉都没有。 只是眼前杵了个不想见的人,这让她心里很不爽快。 “世子爷,我要休息了。” 谢云峥本来也打算离开了,可这话从纪明珠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道。 幽深的眸子眯了眯,“你在赶我走?” “不敢。” 纪明珠看向金子,“我如今已经大好,继续在这住着,会打扰了世子爷,趁世子爷还没歇下,你快让人抬担架来,我们回潇湘院。” “可是……” “没有可是。” 她不想看到谢云峥那张脸,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不想和他共处一室。 哪怕只是住在同一个院子,都会让她喘不过气。 就好像回到了上辈子。 明明离得那么近,却又隔着无法逾越的沟壑。 让人窒息而又绝望。 那段痛苦的过去,她不想再回忆了。 第19章 养好伤就能离开 听说纪明珠要走,谢云峥的表情变了变。 心里气恼不已。 气她不爱惜身体,恼她不把性命当回事。 为了和他对着干,竟然做出这种荒唐的决定。 谢云峥本就性情冷漠,不好相处,如今冷着脸,更是吓人得很。 “你在胡闹什么,是不想要命了吗?” 纪明珠神色淡然,“这是我自己的事,就不劳世子爷操心了。” “你的命是我救的。” 纪明珠被他的厚脸皮惊到,她怎不知,这人如此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您把我的大夫让给了旁人,不管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谢云峥咬了咬牙,突然就气笑了,“是不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纪明珠点头,“是。” “我看你才是欺负人的那个!” 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她还不依不饶,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郑夫人伤得重,她的头……” 谢云峥立马噤声。 据他得到的消息,杜佩兰很快就醒了。 可纪明珠却实实在在地昏迷了三日,真要论伤势轻重,显然纪明珠更严重。 纪明珠冷冷地睨着他。 见谢云峥说不出话,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他的眼里只看到杜佩兰受了伤,这还不足以证明一切吗? 不想再和谢云峥浪费口舌,对金子说:“去,让人取担架。” “我看谁敢!” 金子夹在两人中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表姑娘是她的主子,可这是世子爷的地盘,没人能忤逆他的话。 只能低着头,等两位主子分辩个高低。 纪明珠胸口剧烈起伏,扯到了胸口的伤处,就连呼吸都带着丝丝疼痛。 “谢云峥,你到底想做什么?” 谢云峥三个字一出,金子直接跪了。 表姑娘肯定是撞坏了脑袋,不然怎么敢直呼世子爷的名字? 要是让老太君和郡主娘娘知道,指不定要怎么责罚表姑娘。 看她生气,谢云峥的情绪反而缓和了下来。 只要别用那种冷冰冰的态度刺他,他愿意做个好说话的人。 冷漠消散,“再养几日,等你头不晕了,能下地活动再搬回去。” 纪明珠不懂,这人非要留她在东院,到底打了什么算盘。 难不成是杜佩兰回京,还撞了谢家的马车,他怕郡主和老太君针对杜佩兰,所以故意拿她当挡箭牌? 又或者是想让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吃醋,他好抱得美人归? 纪明珠的眼神变了变,不管是什么原因,总归不会是替她着想。 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换为面朝里的姿势,不再看谢云峥。 “我想回潇湘院。” 不知是不是错觉,谢云峥觉得她的声音里好像带了哭腔。 等他仔细去听,纪明珠已经不说话了。 心中突然有些酸涩,也有些失落,他第一次为了女人做到这个地步,可她却一点都不领情。 既如此,他也没必要担心她的身体了。 反正她也不接受。 谢云峥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没有任何情绪,就像带着面具的假人。 “随你。” 丢下这两个字,便转身离开了偏房。 他走得很快,步子又大又疾,走动间带起一阵微风。 燃烧的烛火跳跃了一下,最后又趋于平静。 “表姑娘,我们还要回潇湘院吗?” “回。” 东院处处都有谢云峥的影子,还有上辈子的痕迹,再不走,她没病死,也要郁闷死。 丫鬟们抬来担架,在医女的帮助下把纪明珠挪了上去。 为以防万一,加派了两个人手,稳稳地抬着担架,不让纪明珠感受到一丝颠簸。 动静有些大,谢云峥站在窗后,面无表情地看着纪明珠被抬走。 负在身后的手不停地摩挲,这是他烦躁时的表现。 喃喃自语,“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这几日纪明珠昏迷不醒,他便一刻也没合眼。 就怕她突发意外,伺候的人没留意到。 如今人醒了,不仅不跟他道谢,还给他甩脸子,甚至拍拍屁股就走人。 这与白眼狼何异? 日后再出了事,他要是还凑上去帮忙,那他就是狗! 转身走进主屋,方才的一切在脑子里反复浮现,谢云峥愈发觉得,大晚上不睡觉的自己就是个傻子。 他守着纪明珠有何用? 她又不稀罕。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纪明珠总算在潇湘院安顿好了。 关氏听到动静赶了来。 “你这孩子,好不容易才醒来,这么一折腾,要是再昏过去了该如何是好?” 远离了东院,纪明珠身心都放松了。 精气神也好了点,“姨母,云菱妹妹没事吧?” “毫发无伤,她好得很。” 坐在床边,给纪明珠掖了掖被子,“除了头晕,可还有哪里难受?” 纪明珠想摇头,想到脑袋上的伤只能忍住,“不难受了,过几日应该就能好。” 关氏又命人取来羹汤,“不知道你何时能醒,一直在小厨房煨着呢,多多少少吃一点,不然没体力。” 纪明珠心里感动,虽然头昏昏的,不想吃东西,但也没辜负关氏的好意,吃了小半碗。 知道她需要静养,关氏就没多待。 屋里再次恢复宁静,刚吃过东西,纪明珠有些睡不着。 金子呈上来个东西,不确定地问:“表姑娘,此物要如何处理?” 纪明珠定睛一看,雪青色的帕子,用料华贵,是谢云峥的。 那日在马车上,谢云峥帮她包扎了手。 若是上辈子,她要么洗干净了留着珍藏,要么就以帕子为借口,去书房寻谢云峥。 死过一次,她才知道上赶着讨好别人,是多么愚蠢的事。 淡淡地收回视线,“烧了吧。” 金子以为她没认出来这是谁的东西,小声提醒,“是世子爷的。” “世子爷不缺这一方帕子,要是巴巴地还回去,先不说世子爷会不会再碰,说不定还会以为我别有用心,为避免麻烦,还是烧了最好,也省得落人口实,日后被人借机生事,我有口也说不清。” 手帕是贴身之物,如果让人知道她留着谢云峥的东西,会惹出很多麻烦。 有口难辩的滋味,上辈子她早就体会过了。 离谢云峥远点,这是在保护自己。 金子想想也觉得有道理,真把帕子拿出去烧了。 纪明珠迷迷糊糊之中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有没有告诉二哥哥?” 金子解释,“二公子不是故意不来看您,是夫子不喜被人打扰……” 纪明珠打断她的话,“没告诉他就好。” 说罢,放心地陷入睡眠之中。 年关越来越近,等养好伤,就可以离开了。 第20章 不想掺合别人的感情 杜佩兰的马车撞了人,第一时间便往国公府送了赔礼。 她自个儿受了伤,形容狼狈,就没亲自登门道歉。 太傅府是继母当家,杜佩兰丧夫守寡,杜夫人以出嫁女,生是婆家的人,死是婆家的鬼为由,不准她在家中常住。 此时,她住的是郑家在京城的宅子。 杜佩兰知道继母嫌她不吉利,且她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才故意为难她。 在家住了一日,她便搬了出来。 郑家的宅子里就她一个主人,无人约束,自由自在,她便遂了继母的愿。 闺中密友,也就是给她写信的萧飞雪来看望她。 “你回京怎么不提前给我写信,不然我去城门口接你,你也不至于遭这么大的罪。” 杜佩兰额头上包着纱布,萧飞雪一脸担忧,“要是留疤了怎么办?” 杜佩兰一脸苦涩,“女为悦己者容,郑郎去了,我这脸留没留疤都不重要,反正也没人看。” 萧飞雪捧着杜佩兰的脸仔细打量,当初这也是名动京城的美人。 可能是伺候病弱丈夫,受了太多苦,她的皮肤不再紧致。 幸亏底子好,平日里也不缺银钱保养,这才留住了七分容颜。 “谁说不重要,那谢云峥不是还在等你吗,要是你的脸毁了,日后他恐怕会被别的小妖精勾走。” 小妖精三个字,萧飞雪说得咬牙切齿。 她和纪明珠一样出身将门,十多年前,萧将军还是纪明珠父亲的副将。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萧家和纪家已经不在一个阶层了。 萧飞雪和杜佩兰同龄,两人先后出嫁,她嫁进侯府,成了侯夫人。 可丈夫却是个不成器的,在朝中并无一官半职,就是个富贵闲人。 这也就罢了,还隔三差五把莺莺燕燕带回府里,给她找不痛快。 萧飞雪心里有气,只要是年轻漂亮的姑娘,在她看来都是勾引男人的妖精。 之前去谢家做客,她远远地看过一眼纪明珠。 容貌倾城,身段妖娆,走路娉娉婷婷,婀娜多姿。 别说是男人,就连她见过了就忘不了。 此等美人成日在府里晃荡,谢家那几位小郎君,真不会心痒痒吗? 萧飞雪语重心长道:“幸亏你回来得早,不然纪明珠肯定会爬上谢云峥的床,这种落魄的贵女,为了保住荣华富贵,什么不要脸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杜佩兰心说,可不就是吗? 在那个梦里,纪明珠就是怀着孩子嫁给的谢云峥。 “纪姑娘与你我不熟,不要这么说她,要是闹了误会,多不好意思。” 萧飞雪哼了一声,“看她那狐媚样我就来气,天生就是勾引男人的料!” 握着杜佩兰的手,“你一定要防着她,最好是抓紧时间回到谢云峥身边,要是让她钻了空子,情况就不妙了。” 杜佩兰抽回手,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以后莫说这样的话了,我嫁过人,怎么配得上他?” 萧飞雪才不管那么多,她就是见不得有人凭长相,爬到了高处。 风情万种,貌美倾城又如何,这是她们抢男人的理由吗? 若喜欢勾引男人,怎不去勾栏里发骚? “谢云峥就是惦记着你,才一直不肯娶妻,只要你主动些,肯定能得偿所想。” 杜佩兰脸颊染上了红晕,“你莫胡说了,阿峥前几年在外征战,所以才没娶亲,和我有何关系?” “阿峥……”萧飞雪故意拖长尾音,“除了你和谢家的长辈,还有哪个女人能用这个称呼喊他?” 别说是用阿峥称呼他,他身边连个异性都没有。 杜佩兰信心又增加了不少,在谢云峥这儿,她确实是特殊的。 那纪明珠就是个意外,得到了阿峥的人,也得不到阿峥的心,只要解决了便好。 摸了摸额头,“我撞了一下就痛得厉害,纪姑娘昏迷了三日,遭的罪是我的百倍千倍,听说她已经醒了,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跟她道个歉。” “是该去会会她,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杜佩兰无奈,“我没这个意思。” “是是是,你没这个意思,但谢云峥听说你去国公府,肯定会巴巴地去见你。” 杜佩兰做势打她,“你又胡说!” 两人闹成一团,和未出阁时候一样。 许久以后,笑闹声才停了下来。 “不过话说回来,听闻你继母和郡主娘娘见过面,看样子是想把杜佩芳许给谢云峥,要是郡主娘娘也满意,事情可就棘手了。” 杜佩兰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先不说我与阿峥有缘无份,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郡主娘娘看中了佩芳,那是她的福气。” 萧飞雪恨铁不成钢,“你呀你呀,就是不知道为自己争取,若当年你咬死不嫁那病秧子,说不定早就和谢云峥成了。” “有些东西没法抢,该是自己的,兜兜转转也会回来,不是自己的,一时得到也会失去。” “这话有道理,不过你也别太忧心,你那妹妹才情和样貌都不拔尖,谢云峥不一定看得上她。” 杜佩兰转动着玉镯,在心里衡量,纪明珠和杜佩芳谁的威胁更大。 前者有美貌,后者有长辈的支持。 杜佩兰的心沉了沉,看样子,她只能从阿峥那儿入手。 只要他点头,所有的绊脚石他都会除去。 …… 听闻杜佩兰带着礼物来看望她,纪明珠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所有和谢云峥有关的人和事,她不想听,也不想见。 随后又琢磨起了杜佩兰的意图。 上辈子明知谢云峥已经娶妻,还不主动保持距离,要说她心里坦荡,纪明珠不信。 那个时候她怀着孩子,不见得杜佩兰来府里看望她。 如今带着礼物来谢家,说不定是想趁机和谢云峥见面呢。 纪明珠知道不该用恶意揣测别人,可对上谢云峥和杜佩兰,她就没法理智。 没法不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们。 上辈子践踏她不够,这辈子还想用她当挡箭牌。 这对狗男女,做梦去吧! 她有重生的奇遇,说不定杜佩兰也有。 如今提前回京,大概就是冲着谢云峥来的。 这么一想,心里愈发烦躁。 不想掺合到别人的爱恨纠葛里,再落得个凄惨的结局。 纪明珠直白道:“歉意我已经收到了,只是我起不来身,不方便待客,让郑夫人请回吧。” 金子一脸为难,“表姑娘,世子爷也在,他们就在潇湘院门口。” 第21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虽然早就知道在谢云峥的心里,杜佩兰是特殊的。 但听闻金子的话,纪明珠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谢云峥这人对什么都很冷淡,最喜欢的就是在书房看书,处理公务。 就连闲暇之日也是如此。 杜佩兰一来国公府,他就放下了公务,还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陪人一起来潇湘院。 这稀罕劲儿,衬得上辈子的她特别可笑,特别可怜。 她是谢云峥的妻子,肚子里还怀着他们的孩儿,想要见他一面,还得千方百计地想理由。 又是送吃食。 又是送荷包,衣履之类的绣品。 还特意花重金,寻来各种书籍孤本,讨他的欢心。 无一例外,谢云峥都没接受。 甚至还转头赏给了别人。 眼见着送礼这个法子行不通,后来她又拿孩子当借口,说孩子想见父亲…… 一开始谢云峥还会见她,允许她在书房红袖添香。 后来可能是她的演技太拙劣,让谢云峥看出来,想他的人是纪明珠,不是孩子。 他又一次冷了态度。 说她连孩子都利用,不配当母亲。 如今再想起来,纪明珠除了心酸,还觉得可笑。 她就是自讨苦吃。 人家都不搭理她,她还厚着脸皮凑上去。 这不就是把自己的脸伸过去,让别人打吗? 上辈子她就是傻。 要么和离,要么一门心思坐稳世子夫人的位置,享受荣华富贵。 哪一条路,不比奢求男人的感情更好? “表姑娘?” 纪明珠收敛思绪,“就算是世子爷,也没有为难病人的道理。” 金子犹豫不决,“那奴婢让他们下次再来?” 下次是何时,谁也说不准。 纪明珠担心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过两日又来骚扰她。 “等我可以出门了再说。” 到了那时,她都要下扬州了。 谢云峥和杜佩兰再想利用她,也没那个时间给他们作妖。 为了不节外生枝,年前这段时间,她最好是待在潇湘院,哪儿也不去。 金子瞅了自家表姑娘好几眼,见她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于是硬着头皮出去打发人。 郑夫人的想法可以无视,毕竟是她先撞的人,表姑娘不见她,大不了落句得理不饶人的闲话。 但世子爷不一样,这是国公府的继承人。 日后府里的一切都是他的。 别说是表姑娘,就是二夫人也得给他面子。 如今被拦在潇湘院外,不准进来,也不晓得世子爷会怎么想。 要是记恨上了表姑娘,那可怎么办? 见金子苦着脸,谢云峥心里有了底。 当日的事,纪明珠觉得受了委屈。 方才在府门口遇到杜佩兰,他便想着让人来道个歉,她心里堵的那口气应该就散了。 没想到她还是不领情。 谢云峥纳闷,他认识的女子虽然不多,但没见过有谁像纪明珠似的,抓着一点小事不放。 心眼比针眼还小,她也不嫌累得慌! 察觉到世子爷身上的冷意,金子手脚都在打颤。 “郑夫人,不好意思让您白跑了一趟,我们家表姑娘伤还没好,起不来身,您的心意表姑娘已经收到了,日后身体痊愈,若您得空,表姑娘再与您喝杯茶。” 杜佩兰没想到纪明珠会拒绝见她。 不看佛面看僧面,她如今没了丈夫,但郑夫人的头衔还在。 郑家也是贵族,纪明珠这么对她,分明是没把郑家人放在眼里。 如此不知进退,难怪怀了孩子也得不到阿峥的心。 伸手拉了拉谢云峥的袖子。 “我来得不巧,还害你特意陪我跑这一趟,既然纪姑娘没空,那我们还是先回吧。” 金子低垂着头,把杜佩兰的动作看在眼里。 若不是亲近之人,谁会去扯成年男子的衣袖? 心里燃起熊熊的探索欲望,难不成以前听到的风言风语都是真的? 世子爷和郑夫人…… 以前男未婚女未嫁也就罢了,如今一个是朝中新贵,一个是寡妇,未免太惊世骇俗! 金子大惊,总觉得自己看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金子头埋得更低,不敢再乱瞟。 没忘解释,“不是没空,是我家表姑娘伤势太重,一起身就头晕目眩,连靠坐着都做不到,实在没法待客,还请郑夫人多担待。” 杜佩兰修长的手指碰了碰额头,那里还包着纱布。 “是我想岔了,以为纪姑娘跟我一般皮糙肉厚,小姑娘身体娇嫩,经不起摔打,是该多养养。” 谢云峥皱眉,“她真起不了身?” 金子不敢抬头,“表姑娘不久前才大病了一场,身体受损,所以恢复得慢。” 谢云峥注视着院内,视线无比迫人。 哼道:“有精力搬回潇湘院,没精力招待客人,我看她就是故意的。” 杜佩兰听得云里雾里,只知道谢云峥对此很不满。 心里止不住地窃喜,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看样子纪明珠是真没本事。 她没见过本人,但听说过外人对纪明珠的评价。 那是貌若仙子的菟丝花。 身段一等一地好,相貌无可挑剔,但才情和女红并不拔尖。 每每提到她,能夸的也就只有外貌。 单凭今日之事,足以证明这纪明珠就是个空有美貌的花瓶。 好看的皮囊太多,以阿峥的出身,从小到大不知道见了多少美人。 可他一个都没碰。 他就不是那种只看皮相的肤浅之人。 杜佩兰在心里暗想:纪明珠会不会是在欲擒故纵? 她就继续作吧,阿峥最讨厌耍手段的女人! “阿峥,你别为难纪姑娘了。” 袖子又被扯了扯,谢云峥的眉心也跟着蹙了起来。 杜佩兰眼里的笑意更浓。 “我们还是走吧,若耽误了纪姑娘养病,我心里过意不去。” 谢云峥喉结滚动,收回了视线。 “你已经道过歉了,以后不必再来看她。” 杜佩兰语气迟疑,“这会不会太失礼了,毕竟是我害纪姑娘受的伤,无论如何,都应该当面致歉。” “她有精力发脾气,证明没有大碍,而且事发突然,错不在你。” 说这话的时候,谢云峥刻意拔高了声音。 就算纪明珠听不见,也会有人把话传她的耳朵里。 谢云峥知道此举幼稚又可笑,但不这么做,他会憋屈死。 纪明珠记恨他和杜佩兰,那便如她的愿,对杜佩兰好一点。 好叫她知道,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22章 纪明珠不一样 为了出气,谢云峥邀请杜佩兰去园子里烹茶,说是要叙旧。 杜佩兰受宠若惊,没有拒绝。 心里认同了萧飞雪的话,谢云峥果真对她念念不忘! 此举没气到纪明珠,先把长辈们吓了一跳。 一男一女,身份尴尬,怎能独处烹茶! 最后还是郡主娘娘出面招待杜佩兰,才没给别人嚼舌根的机会。 谢云菱来陪纪明珠解闷,自然而然就说到了这事。 “明珠姐姐,你来国公府的时候,大哥已经出门历练去了,所以你可能不知道他与郑夫人的关系。” 谢云菱神秘兮兮道:“他们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少时经常一起出游,参加宴会,有一年的花灯节,大哥还给郑夫人赢过一盏花灯。” “估计是对郑夫人念念不忘,所以大哥才一直打光棍。” 生怕被人听见,谢云菱说得很小声。 自从杜佩兰嫁人,伯娘就不准府里人再提她,生怕坏了大哥的名声,以后不好娶妻。 “你是没见到,方才伯娘的脸色有多难看,若非大哥在场,她可能都要撵人了。” 纪明珠不关心这些事。 见谢云菱一脸看好戏的神情,便顺着她的话说:“来者是客,郡主娘娘不会这么鲁莽。” “谁让郑夫人和大哥关系不一般呢?大哥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你也知道,为了郑夫人,他居然改了行程,亲自把人带进府,这待遇我这当妹妹的可没体会过。” 纪明珠心说:这才哪到哪? 上辈子为了陪杜佩兰出游,他连妻儿的命都不在乎。 揉了揉心口,吐出一口郁气。 敲谢云菱的额头,“小小年纪净关心鸡零狗碎的事,有这功夫,不如和我一样在榻上躺着,长肉!” 谢云菱被她逗笑了,“这不是日子太无趣,难得发生了新鲜事,就想着和你分享吗?” “我不想听。”纪明珠的语气似真似假,让人难以捉摸。 “啊?” 谢云菱眨了眨眼,一脸不解。 “我方才把世子爷和郑夫人都得罪了,躲还来不及呢,哪敢听他们的风流往事。” 风流往事…… 谢云菱乐不可支。 “我看你敢得很,这话咱们说说也就罢了,千万别让大哥知道,不然他饶不了我们。” 纪明珠兴致缺缺地点头,只要某些人别来找茬,她才懒得提他们。 说笑归说笑,谢云菱对杜佩兰意见很大。 “我看她根本就没有道歉的诚意,那日我也在马车上,她若有心,肯定要把事情做周全。” “可她只来见你,你又起不了身,我都怀疑她是故意的,就是想让外人觉得你脾气不好,得理不饶人,是个心眼小的。” 纪明珠眼眸微动。 心里对杜佩兰生出了防备。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无意招惹别人,但难保别人不会来招惹她。 就像上辈子,她喜欢谢云峥,但从未想过用那种方式逼迫他负责。 最后却遭人算计。 身在高墙里,什么都能缺,就是不能缺心眼! 拍了拍谢云菱的手,“管她是不是诚心的,只要咱们好好的就行。” “我就是气不过,大哥还胳膊肘往外拐!” “你也说了,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我与世子爷不熟,他这么做也是人之常情。” “如果当时二哥哥在就好了,他肯定不允许别人欺负你。” 纪明珠轻哄,“你在也是一样的。” 谢云菱撅了撅嘴,“别人都把大夫抢走了,我在有什么用?” “那是别人德行有亏,你何错之有?” 谢云菱突然凑近,被她清澈的眼睛盯着,纪明珠不自在极了。 “怎的这般看我?” “明珠姐姐,你很不对劲。” “哪不对劲?” “以前,你总提醒我要谨言慎行,但你对大哥,好像忘了这四个字。” 哪怕纪明珠表现得再淡然,她对谢云峥的怨恨,还是在不知不觉中暴露了出来。 清了清嗓子,“这里又没外人,说说闲话罢了。” 谢云菱被搪塞了过去。 另一边,杜佩兰前脚离开国公府,后脚安和郡主就把谢云峥喊到正院说话。 开门见山道:“你和杜佩兰绝无可能,你死了这条心!” 谢云峥蹙眉,“您又胡思乱想。” 安和郡主只当他在狡辩。 咬牙切齿地问:“她一个寡妇,你还和她走那么近,是生怕别人不传你们的闲话?” “大庭广众之下,能传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只是想气一气纪明珠,没想毁了杜佩兰的名节。 园子是公共场合,谁都去得,又不是偷偷摸摸地私会,谢云峥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见他转不过弯的样,安和郡主就来气,“你们男人就是心大!” 谢云峥不想听这些,“您若没有要紧事,那我就先去忙了。” 这态度,安和郡主更想吐血。 “杜佩兰来府里,你就有空相陪,我这当娘的跟你说几句掏心窝的话,才起个头你就要离开,还敢说你没那种想法!” 谢云峥只觉得莫名其妙,“按您的意思,只要我接触了女子,就是与人有私情,前几日纪明珠住在东院,也没见您有这么大的反应,怎么今日非要为难杜佩兰?” 这一点,谢云峥是真想不明白。 按理来说,那日他把纪明珠带回东院,母亲匆匆赶来,应该是想敲打纪明珠。 可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再之后,他提出让纪明珠留在东院养病,母亲也没拒绝。 那种事情母亲都能理解,大庭广众之下烹茶,怎的就成了天大的事? 安和郡主面色严肃,愈发觉得儿子对杜佩兰不一般。 他向来沉默寡言,今日为了杜佩兰,她说一句,他就顶十句。 就这,还敢说清白! 哼道:“纪明珠不一样。” “哪不一样?” 都是女子,谢云峥也不知道她们哪儿不一样。 真要计较起来,纪明珠未婚,连定亲都不曾有,威胁应该更大才对。 “你二婶已经给纪明珠相看好了人家,等过了年,亲事就能定下来,再过几月,她便出嫁了。” 就像一道惊雷,轰地一声在耳旁炸开。 谢云峥怔住,久久回不过神来。 第23章 一箭双雕 安和郡主一边喝茶,一边打量谢云峥的表情。 他低垂着眸,面色并无波动,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怎的不说话,方才不是有很多话堵我嘴吗?” 谢云峥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她嫁人与我何干?我若多嘴多舌,岂不是凭白招人怨恨?” 想象着纪明珠张牙舞爪和他耍性子的模样,谢云峥眼底的冷意更浓。 娶妻都是挑着贞静贤淑的娶,若让人知晓她的“真面目”,还会有人与她议亲吗? 应该不会吧…… 谢云峥心底火烧火燎,寻不到发泄口。 最后他把原因归结为,纪明珠不给他好脸色,礼尚往来,他也不想纪明珠有好日子过。 她最好嫁不出去! 一辈子留在国公府! 脑子里充斥着这个念头,越烧越烈,如同迅猛的狂风暴雨席卷而来。 谢云峥猛然惊醒。 他与纪明珠并无深交,居然被她影响到此等地步。 这根本不像他。 莫名的恐慌从心底蔓延开来,谢云峥头一次生出逃避的情绪。 不能再见纪明珠。 不能再听她的事。 这很危险! 短短几息,谢云峥心里便掀起了惊涛骇浪。 安和郡主没发现,自顾自道:“是与你没有关系,所以你离她远点,莫传出风言风语,耽误了她的亲事。” “嗯。” “其实老太君考虑过让她给瑄哥儿当妾,怪只怪她没把握好分寸,让瑄哥儿为她丢了理智。” “真让她当妾,二房日后不得闹出宠妾灭妻的丑事?” “退一步来讲,你二婶估计也不同意纪明珠当妾,所以还是嫁出去的好,如果她知分寸,日后还可以当成国公府的亲戚来往。” 谢云峥面无表情,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仿佛最初的沉默和惊讶,只是安和郡主的错觉。 如今纪明珠已经开始议亲,自己的儿子看起来对她也没那种心思,安和郡主就不想再把精力放在纪明珠身上。 最要紧的还是那杜佩兰。 一个寡妇,刚死了男人没一年,就和未婚男子坐一起喝茶。 真真是不害臊! 但凡懂点礼义廉耻的,对外男都是避之不及。 不用想也知道,杜佩兰就是冲着阿峥来的。 好不容易才有见面的机会,她可不得抓紧时间,在阿峥身上下功夫? 安和郡主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杜佩兰身份特殊,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发了的。 而且还有阿峥护着,她若手段强硬,说不定会闹得母子离心。 这事可真棘手! 母子俩各自陷入沉思之中,一时之间并无人说话。 就这么坐了半盏茶的功夫,谢云峥起身,“您好生歇着,我还有事要忙。” 安和郡主也想琢磨一下,怎么才能把杜佩兰解决了。 摆了摆手,“去吧。” 谢云峥刚走到门口,又被母亲喊住。 “记住了,不要再与杜佩兰来往,她如今是郑夫人,哪怕探花郎去了,也改变不了她的身份。” 谢云峥只觉得荒谬,头也不回地走了。 落在安和郡主的眼里,是儿子又一次为了杜佩兰,忤逆她的意思。 气得把茶盏重重地掷在桌上,茶汤洒了出来。 贴身伺候的李妈妈谄媚道:“若世子爷实在喜欢,大不了抬进府当妾。” “糊涂!” 安和郡主冷哼,“她虽然是寡妇,但背后有杜家和郑家,让她当妾,岂不是在打这两家人的脸?” 但让杜佩兰当正妻,这更不可能。 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还是让阿峥娶妻。 “去给杜夫人下帖子,邀她和杜姑娘过府做客。” 杜佩芳本就在安和郡主选儿媳妇的名单之中。 如今却觉得,再也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一来,可以解决阿峥的婚姻大事。 二来,杜夫人是杜佩兰的继母,要“管教”她,那也是合情合理。 此乃一箭双雕。 有共同的目标和利益,这才是联姻的真谛! …… 谢云峥不想再受纪明珠的影响,伤还没养好,就主动请命离京办差去了。 他不在府里,纪明珠正中下怀。 在国公府生活了三年,她所有的不幸都是谢云峥带来的。 离他远一点,这才是真正的保平安, 本打算在潇湘院闭门不出的纪明珠,养了将近一个月,恢复了每日晨昏定省。 或许是议亲起了作用,也或许是两位适婚的郎君都不在府里。 如今她在国公府又成了透明人。 纪明珠乐得自在,越接近新年,她的心情就越好。 关氏打趣,她这是迫不及待要嫁人了。 “你二哥也真是的,就算和师长、同门辩学,也不至于这么久不回家,我还想跟他说说元家的情况,让他心里有个底呢。” 纪明珠道:“二哥哥读书用功,这是好事,元家的情况您跟我讲便是,到时候见了面,我也不至于出错。” 关氏嗔道:“哪有让姑娘家出面,商讨婚姻大事的道理?” “凡事都让你二哥去应对,你只需留意元家哥哥的言行举止,若觉得满意,你就给姨母写信,剩下的事情姨母会帮你办妥的。” 说着,关氏拿出来一卷画轴。 “听闻我要给元家侄子牵红线,我那心急的嫂子,把画像都送来了,明珠你快快瞧瞧,看他的样貌合不合你的心意。” 纪明珠忍俊不禁,“这又不是选美人。” 关氏点了点她的额头,“又开始胡言乱语。” 纪明珠眨了眨眼,“这架势可不就是选美人,不信您问云菱。” 谢云菱重重点头。 道:“都说丑人多作怪,明珠姐姐,你一定得找个俊俏的,日后夫君要是气你,被俊俏的郎君气,总好过被丑人膈应。” 纪明珠被逗笑了,“这话有道理,别的不说,俊俏的郎君看着就让人心情好。” 关氏瞪她们,“瞧瞧你们俩,哪还有姑娘家的矜持?” “我们说的是实话。” “别贫嘴,快来看画像。” 死过一次,纪明珠对外貌已经没太大的要求了,但不好冷场,还是听话地走了过去。 画中人站在山崖之上,长身玉立,身穿宽袍,衣袂飘飘,五官只勾勒了轮廓,但看得出来是芝兰玉树的佳公子。 和京城里一丝不苟的贵公子相比,多了放荡不羁,风流洒脱的味道。 谢云菱感叹,“这样的郎君,才配得上我明珠姐姐。” 关氏见纪明珠没有抗拒的意思,笑了笑,“男才女貌,如今看着是登对得紧。” 纪明珠被说得不好意思,“事情还没影呢,你们就打趣我。” 话落,被人捧住了脸颊。 关氏细细打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么耀眼的明珠,谁要是抓不住机会讨美人欢心,那就是眼瞎!” 第24章 是不是脑子有疾 安和郡主在家中设宴招待了杜夫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两家有联姻的苗头了。 那日之后,纪明珠在府里撞见过杜佩芳几次,对方是来陪安和郡主说话的,俨然有了准媳妇的架势。 亲自挑选的儿媳妇,安和郡主也很满意。 每次杜佩芳来,都会给人赏赐很多东西。 这待遇,上辈子的纪明珠没体会过。 这辈子她也不羡慕。 就是不知道杜佩芳能不能顺利成为世子夫人。 如果真成了,杜佩兰还会和自己的“妹夫”赏景吗? 而谢云峥,在长辈的压力下,他还会像上辈子那般,漠视自己的妻子吗? 只要想到谢云峥以后的日子不好过,纪明珠有些幸灾乐祸。 她刚笑出声,就见当事人冷着脸,快速从她眼前经过。 纪明珠立马收敛表情。 微颔着首,直到人走远了,这才带着金子继续逛园子。 走没影的人在转角处停下了脚步。 “她在笑什么?” “啊?” 天水一脸懵。 谁笑了? 谢云峥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沉着脸继续往鹤舞堂走。 这段时间他不在京城,但府里的事早就传进了他的耳朵。 听闻老太君和母亲见了杜家的女儿,还给她送了重礼,有定下亲事的意思。 他不会娶杜佩芳,如果长辈一意孤行,他也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想到婚姻之事,谢云峥就心烦。 以至于在外这段时间,他几乎没怎么休息。 休息不好,他身上的气势就更冷。 隐隐约约,还透着阴郁的气息。 天水作为近身伺候的小厮,感受最为真切。 世子爷好像越来越阴晴不定了! 同一天,一直住在城外的谢云瑄也跟着回府。 哪怕过去了这么久,他还是没能释怀,醉酒那日吓走纪明珠的事。 回府之前他便想好了,要和明珠表明心意。 如果她接受,他排除万难也要娶明珠为妻。 如果她不接受,那他便退回哥哥的位置,日后不会再让她为难。 谢云瑄做好了决定,终于要跨出第一步。 没想到一回府就听见了噩耗。 不可置信地问:“您说什么?” 关氏狐疑,“明珠嫁人,又不是逼你娶妻,怎的像被雷劈了一样?” 谢云瑄心里一急,“她怎么能嫁人?” “她今年已经及笄,怎么不能嫁人?” 说完,关氏也回过味来了。 让大丫鬟去外边守着,不准闲杂人等靠近。 “娘,我要娶明珠。” 谢云瑄说得斩钉截铁,眼里除了坚定,还有懊悔。 如果他早点表明心意,母亲也不会把明珠许出去。 好在还没定亲,一切都还来得及。 关氏表情严肃,“你要娶明珠?” “是。” “是是是!我看你是头脑发昏!” 关氏平日里很好说话,此刻却发了脾气。 “明珠只当你是哥哥,你突然说要娶她,是想毁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这话就像刀子,捅在谢云瑄的心上。 他当然知道明珠对他并无男女之情,否则,他还会等到今日? 梗着脖子道:“感情可以培养,再说我又不是她亲哥,我怎么不能娶她?” 关氏气得想揪他的耳朵。 “你有没有想过,老太君和你父亲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到时候你要让明珠夹在中间,被你谢家人为难吗?” “我会解决问题,不会让她受罪。” “你这是天真!” 谢云瑄以为,只要自己表明心意,就算别人都反对,母亲也会站在他这边。 没想到事实与他想象的相反。 他想不明白原因,“娘,您不是很喜欢明珠吗?” “就是因为喜欢她,我才不能由着你胡闹,如果你们情投意合也就罢了,可事实并非如此,这门亲事我绝不答应,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谢云瑄不能理解,“您宁愿把明珠托付给别人,也不愿相信我,这是为何?” 关氏叹了一口气,“人性复杂,你不能保证一辈子疼爱明珠,我也不能保证,明珠成了儿媳妇,我不会挑她的刺。” “这些事情并没有发生,您又何必杞人忧天?” 关氏缓和情绪,“我这是未雨绸缪,如果明珠嫁的是元家,她受了委屈,我定会替她讨回公道,但若嫁的是你,我还能坚定地站在她这边吗?” 世上的男人,极少有人能从一而终。 谢家的几位老爷,无一不是美妾成群。 若有朝一日瑄哥儿要纳妾,她是支持自己的儿子,还是替明珠打抱不平? 人性真的太复杂,关氏不想去挑战。 她只想好好教养明珠,给明珠寻个好婆家,日后当她的依靠。 “我还是那句话,她对你无意,你最好收收心,不要闹得收不了场,到时候你们连兄妹都没得做。” 谢云瑄不是会轻言放弃的人。 “我可以收心,但前提是明珠明确表示,她不想嫁给我!” 关氏被他气到,“你还要去跟她表明心意不成?” “有何不可?” “你这是在为难她!” “是不是为难,您说了不算。” 谢云瑄起身就走,不顾关氏在身后的呼喊声。 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去潇湘院找明珠,向她表明心意。 不管明珠给他什么答案,他都能接受。 到了潇湘院,没见到人。 听闻她去逛园子了,谢云瑄又寻了去。 可能是冤家路窄,纪明珠准备回潇湘院,又一次碰上了谢云峥。 对方从鹤舞堂出来,脸色阴沉得可怕。 能让他有这么大的反应,想来是长辈施加了压力,要他同意娶杜佩芳。 这些事情与她无关,纪明珠行个礼就想走。 谢云峥却不依不饶。 挥退了随行的下人,一步步逼近。 他眼神迫人,紧紧地盯着纪明珠,就像猛兽看到了猎物。 纪明珠头皮发麻,不知道这人又发什么疯,要摆脸色吓唬她。 猜不透谢云峥的心思,她干脆就不猜。 低着头,不和谢云峥对视,也不主动开口说话。 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男靴,用金线绣着祥纹,尊贵奢华,一如他的身份。 纪明珠不合时宜地想起,上辈子她也给谢云峥做了一双鞋。 为此,还扎肿了十根手指。 他并不缺身外之物,也不稀罕她的心意。 那时候她真是白疼了。 “方才你笑什么?” 纪明珠一怔,嘴巴先一步吐露了心声。 “你是不是脑子有疾?” 第25章 这就是个疯子 谢云峥的脸黑如锅底。 纪明珠也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心里懊恼不已,她又把上辈子的怨气,发泄在了这辈子的谢云峥身上。 他是国公府的世子,是兵部侍郎,年轻有为,而她只是借住的客人。 哪来的资格对他不敬? 纪明珠心里发苦,她都已经主动躲开了,为何谢云峥就是不放过她? 委屈化为水分,盈在了眼眶里,酸涩得想要落泪。 可她不想在谢云峥面前示弱。 这一招没用的。 她越柔弱,谢云峥只会愈发肆无忌惮地欺负她。 纪明珠低眉敛目,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算远,从谢云峥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两排鸦羽似的长睫。 看不到她的眼神,捉摸不透她此刻的想法,谢云峥心里更加恼火。 身体快于意识,用力钳住了纪明珠的脸颊,迫使她抬起头来。 对上晶莹的水润,谢云峥神色一凝,心里也慌了一瞬。 “被骂的人是我。” 因为疼痛,纪明珠柳眉微蹙,更多了楚楚可怜的味道。 谢云峥心里的恼火突然被抚平。 钳制着纪明珠的手放松了力道,但又不准她退开。 再次开口,“你骂我脑子有病,该委屈的人难道不是我吗?” 男人的语气硬梆梆地,但冷峻的眼神有软化的迹象。 如果细看,还会发现谢云峥的脸上有些许不自然。 他又一次对纪明珠妥协了。 “世子爷,我不知何时招惹了您,以至于让您这般羞辱我,这很好玩吗?” 纪明珠眼窝子浅,情绪波动太大,就会不由自主地落泪。 一落泪,眼睛和鼻子就变得红彤彤的。 明明看着又柔弱,又可怜,可她的眼里满是倔强。 炙热的液体滴落在手背上,谢云峥有被烫到的错觉。 本想就此松手,却看到了纪明珠漂亮的杏眸里,跳跃着不真切的怒火。 什么柔弱,什么可怜,全是她的伪装! 谢云峥又逼近了一步。 威压扑面而来,纪明珠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男女体力悬殊太大,哪怕她用力挣扎,也没能挣脱男人的控制。 “羞辱?” 谢云峥加重了语气,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难道不是吗?” 纪明珠眼神嘲讽,潮湿的泪痕顺着眼尾滑落,“如果不是羞辱,要如何解释您此刻的行为?” “纪明珠,是你先招惹我的。” 察觉到掐着她的大手更加用力,纪明珠闭了闭眼。 这就是个疯子! 有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纪明珠心里一慌,不管不顾就去掰谢云峥的手。 她的这点力道,对谢云峥来说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可他却松了手。 幽深的视线落在来人身上,恶念瞬间爆发了出来。 以极快的速度吞没了他的理智。 云瑄喜欢纪明珠? 可怎么办,他不想纪明珠身边存在任何男人。 就算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也不行。 嘴角勾了勾,谢云峥又往前迈了一步,他的表情平淡,但这举动本身就很不寻常。 纪明珠慌忙往后退,没想踩到了一颗鹅卵石,脚下不稳,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倒去。 “啊!” 纪明珠小声惊呼,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什么。 手腕被眼前的男人握住,纪明珠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谢云峥轻轻一拉,落进了他的怀里。 同一时间,身后的人赶了来。 亲眼看着谢云瑄把拳头砸在谢云峥的脸上,纪明珠心跳停滞了一瞬。 她有种预感,事情可能不好收场了。 “二哥,别打了。” 纪明珠反应过来,用力抱住谢云瑄的胳膊,阻止他打人的动作。 郡主娘娘最是护短,谁动了她的亲儿子,那就是在和她作对。 她不想二哥惹上麻烦。 事发突然,纪明珠心脏怦怦直跳。 如果惹事的人是她自己,不管郡主娘娘怎么为难她,她都无所谓。 可牵扯到了别人,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拉着谢云瑄退开几步,随后检查他的手,“有没有受伤?” 谢云峥听笑了,摸了摸被揍的地方,提醒纪明珠。 “被打的人是我,你是不是问错了对象?” 谢云瑄护着纪明珠,“男女授受不亲,你凭什么动她?” “我怎么动她了?” 谢云瑄第一次体会到自己的兄长有多无赖,气得面色涨红。 “你当我瞎?” 谢云峥挑眉,“纪姑娘没站稳,我扶她一把有问题?” 别说是谢云瑄,就连纪明珠都觉得他无赖至极。 眼见着谢云瑄又要冲上去打人,纪明珠用力地拉住他。 先不说长辈那里不好交代,真动起手来,二哥根本不是谢云峥的对手。 不想让谢云瑄吃亏,纪明珠的语气里带上了祈求。 “二哥,我们先回去。” 谢云瑄不走,“别怕,我会给你讨回公道,谁也不能欺负你。” 盯着纪明珠的手,她还在紧抓着谢云瑄不放,谢云峥觉得刺眼极了。 啧了一声,“方才是意外,但此刻你们拉拉扯扯,是不是不太好?” 纪明珠胸脯起伏了几下,是被气的。 她算是看明白了,从一开始,谢云峥就是想找茬。 冷笑道:“不就是想拿我当挡箭牌吗,世子爷,您大可不必兜圈子!” 谢云峥的眉心皱了皱,不明白她的意思。 什么挡箭牌? 她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刨根问底不是他的风格,纪明珠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也不在乎。 他只需要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便好。 眼下他不想看到云瑄和纪明珠在一起,那就分开他们。 淡淡地睨着谢云瑄,“做事鲁莽,冲动,看样子还得多磨练心性。” 谢云瑄有种不好的预感。 想要问个清楚,可谢云峥已经抬步走人了。 纪明珠也觉得谢云峥在憋着坏,可他究竟要做什么,她也猜不出来。 重生以后,她已经特意避开了谢云峥,但事情还是变成了一团乱麻。 剪不断,理还乱。 无力感席卷全身,纪明珠按了按额角,心底的烦躁压都压不住。 也是这个时候,谢云瑄才发现了纪明珠脸上的红痕。 着急地问:“大哥打你了?” “没。” “那怎么有指印?” 纪明珠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落在谢云瑄的眼里,她这是默认了。 顿时气上心头,“我去找他算账!” “别去……” 纪明珠想要拉住谢云瑄,可正在气头上的男人,哪是那么容易拦住的? 很快,谢云瑄就没了影。 纪明珠着急地踱了几步,最后只能去找关氏。 得让姨母有个心理准备,若事情闹大了,也不至于被打得措手不及。 第26章 谢云峥,你欺人太甚 听说谢云瑄打了人,打的还是世子爷,关氏又气又无奈。 “这小子越长大越不听话,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纪明珠羞愧,“原因在我身上,姨母,您别怪二哥哥。” 真正的原因,关氏难以启齿。 同为女人,她看得出来明珠对瑄哥儿并无男女之情。 那事要让她晓得了,指不定要怎么惶恐。 关氏叹了一口气,摸了摸纪明珠的脸,“疼不疼?” “不疼。” 纪明珠没说谎,她并未受伤,只是皮肤容易留印子。 随便磕一下,都得淤青好几日。 关氏一边给她擦药,一边在心里嘀咕:阿峥做事向来沉稳,今日却和明珠纠缠不清,到底是何意? 该不会是老太君和郡主不同意杜佩兰进门,还想替他定下杜佩芳,他心里有气,故意来坑明珠吧?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关氏迟疑片刻,道:“等过了元宵节,你就出发去扬州,到了那儿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不管是去游湖,还是踏青,都很有意思。” 纪明珠点头,“姨母,您还是先想想,若老太君和郡主娘娘怪罪,该怎么让二哥哥免于责罚吧。” “都是一家人,就算要责罚瑄哥儿,也不会把他往死里打,你放心。” 事情因她而起,纪明珠要如何放心? 国公府是大房掌权,如果郡主娘娘有心为难,二房的所有人都要受牵连。 纪明珠越想越愧疚。 可她人微言轻,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些事影响不到二房。 关氏了解她的脾气,握着纪明珠的手说:“打人是瑄哥儿不对,待会儿我就去跟郡主娘娘道歉,罚瑄哥面壁思过,或者是跪祠堂,只要我认错的态度诚恳,郡主娘娘也不好揪着不放。” 纪明珠反握着关氏的手,“姨母,是我给你们惹麻烦了。” “一点小事而已,算不得麻烦。” 以瑄哥儿的心思,看到别人碰明珠,他不发火才怪。 关氏心神一动,道:“只是这么一来,瑄哥儿可能就没法陪你去扬州了,不过你放心,姨母会安排可靠的人护送你,到了扬州,元家的人也会照拂你,你别怕。” 这门亲事,关氏越想越满意。 元家书香门第,家中长辈皆是通情达理之人,元侄也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想来不会委屈了明珠。 既然是门好亲事,就没有错过的道理。 生怕纪明珠多想,误以为自己被抛弃了。 关氏道:“等我安顿好府里的事务,就去扬州寻你,成了便与元家商议婚事,不成姨母就带你回来,我们明珠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多的是郎君想娶你回家当媳妇,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咱们得好好挑,好好选,不能将就。” 纪明珠明白关氏的用心良苦。 “姨母,我已经是大人了,可以自个儿去扬州,您不用担心我。” 关氏莫名有些心酸,搂着纪明珠的肩膀,“我们明珠这么好,肯定会有好结果的。” 至于瑄哥儿……等时间久了,他自然就看开了。 …… 园子里的事安和郡主不知道,只知道谢云瑄去东院找茬。 还没来得及发难,关氏就来跟她道歉了。 妯娌一场,安和郡主要是揪着不放,反而显得心眼小。 只能憋屈地咽下了这口气。 “瑄哥儿是冲动了点,但兄弟之间打打闹闹也是正常的事,有什么矛盾,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咱们当长辈的就别插手了,不然传出去,别人会笑话谢家的儿郎长不大,和喝奶的孩子没区别。” 关氏心里一松,“不尊兄长,这就是瑄哥儿不对,嫂子你不用替他说话,我得罚他去跪祠堂,先跪半月,再禁足一月,这期间他哪也别想去,必须得好好反省。” 郡主的脸上出现了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惩罚太重了,让瑄哥儿道个歉就行。” “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就是要罚得重一些,好让他长长记性。” 安和郡主轻笑出声,“难怪瑄哥儿孝顺又懂事,弟妹,你真会教育孩子。” “嫂子真是抬举我了,我要是会教育孩子,瑄哥儿也不会干出这种糊涂事。” 国公府还没分家,当家作主的人不是关氏。 能屈能伸,这是她在谢家的生存法则。 想着把谢云瑄喊来正院,跟郡主认个错,就见东院那边来了人。 “二夫人,新年将至,太子殿下奉命去边关犒赏三军,世子爷向殿下举荐了二公子,让他随行,好开阔眼界,磨练心性,太子殿下同意了,队伍今日要离京,世子爷问您,有没有什么话要交代二公子,要是没有,世子爷就亲自送人出府了。” 天水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 过了几息,关氏才理清楚头绪。 “能随太子去边关犒赏三军,这可是大好事,弟妹,你可不能拦着他。” 关氏忙道:“幸得阿峥举荐,瑄哥儿才入了贵人的眼,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岂是那种不分好赖的人?”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关氏真心实意道:“阿峥是为了瑄哥儿好,我明白的,阿峥大人不记小人过,但这事也不能轻飘飘地揭过,我这就去前院看看,让瑄哥儿道了歉再离家。” 安和郡主点了点头,“时间紧急,你快去吧。” 出了正院,关氏派大丫鬟去潇湘院传话。 不管谁来找,让纪明珠都不要出门。 知子莫如母,谢云瑄果真在寻机会,想要去见纪明珠。 他可以去边关,但走之前得表明心意。 再拖下去,等他回来,明珠的亲事都定下了! 谢云峥亲自守着他,还派出侍卫把手前后院之间的通道,谢云瑄找不到机会去潇湘院。 气得一脚踹翻了椅子。 “谢云峥,你欺人太甚!” 被骂的男人端坐在上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品茶,那模样要多气人,就有多气人。 “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 关氏大老远就听见儿子的怒骂声,心说幸好郡主没跟着一起来。 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娘,我要去见明珠。” “你想跟她说什么,我帮你转达就是。” 谢云瑄无奈,“娘,您知道我的心思,不必装糊涂。” 关氏了解亲儿子的脾气。 只道:“又不是让你去征战沙场,过个两三月应该就回来了,有什么话你到时候再跟明珠说。” 谢云瑄眼睛亮了亮,“不下扬州了?” 坐着的人也竖起了耳朵。 “明珠一个姑娘家,怎好单独出远门?” 谢云瑄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娘,让明珠等我。” 关氏喉咙像堵了团棉花,低低地嗯了一声。 谢云瑄神色平静了下来。 离开之前,瞅了眼谢云峥,“别再欺负明珠。” 第27章 谢云峥自我怀疑 谢云瑄被打发去了边关。 没有准备的时间,直接被送进了随行的队伍。 听闻这个消息,纪明珠的心情很微妙。 谢云峥好像在帮二哥,又好像是故意的,就想让二哥离家远一点。 不然以他的能力,想要举荐二哥,机会多得是,哪用得着在这关头把人送走? 眼见着新年就快到了,阖家团圆的日子,二哥却要在外奔波。 说谢云峥不是故意的,纪明珠才不信。 咬了咬牙,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心机。 此举既达成了目的,又让人挑不出他的毛病。 在长辈的眼里,前途可比全家团圆重要多了。 说不定姨母还得承他的情,对大房的人千恩万谢。 这算盘打得可真好! 纪明珠心里烦躁,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表姑娘您别担心,二公子经常在外走动,会照顾好自己的。” 纪明珠嗯了一声,“我相信二哥。” 就是不知道谢云峥会不会给人使绊子? 虽说不至于兄弟阋墙,自相残杀,但以谢云峥腹黑的性格,大概会让二哥吃苦头。 金子心疼地替纪明珠敷脸,“奴婢以前觉得,世子爷就是性子冷了点,只要咱们不主动招惹,便不会生出幺蛾子,可如今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世子爷把您的脸伤成这样,真是太过分了!”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毁容了。” “呸呸呸,这种晦气话不能随便说。” 纪明珠莞尔,没再逗金子。 对着镜子照了照,红痕已经消了大半,但手指头捏过的地方还是很明显。 拇指对着的地方,甚至起了淤青。 金子哼了一声,小声嘀咕,“世子爷阴晴不定,以后世子夫人肯定要受委屈。” 纪明珠神色淡然,“这事与我们无关,莫要多嘴多舌。” 金子吐了吐舌头,“奴婢知错了。” 敷了脸,纪明珠自己上药。 看着那处淤青,心里涌起了无名的怒火。 可寄人篱下,她还不能发泄。 只能在心里暗骂谢云峥:这么喜怒无常,也不怕精神错乱! 送走谢云瑄,刚踏进府门,谢云峥就打了个喷嚏。 “世子爷,您是不是着凉了?” 天水一脸关切,“要不要请大夫来给您瞧瞧?” 抱怨总有看不完的病人,在纪明珠脱离危险以后,席玉就离开了国公府。 谢云峥看着潇湘院的方向,冷笑一声,“我看是有人在骂我!” “啊?” 天水又懵了。 这可是世子爷,跟活阎王没甚区别,谁活腻了敢骂他? 打发了谢云瑄,而且关氏表态,暂时不送纪明珠去扬州,谢云峥压在心底的郁气终于消散。 别人的感受他不在乎,如今他不想纪明珠离开国公府,她就哪也不准去。 或许某天他会改变主意,到时候纪明珠是走是留,都与他无关。 谢云峥再次怀疑,他就是中蛊了。 得把纪明珠留在眼皮底下,他才有恢复正常的机会。 道:“让人盯着潇湘院。” …… 过了年,纪明珠就得下扬州。 如果亲事成了,说不定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回京城。 趁眼下还没出发,得多看看京城的美景,多吃吃京城的美食。 于是等纪明珠脸上的印子消了,关氏就让她和谢云菱出门逛逛。 “新年也要到了,我给你们裁了新衣裳,首饰还没配,最近不少珠宝阁都上了新,你们去逛逛,选两套喜欢的首饰。” 谢云菱问:“娘,我每月的例银就十两银子,哪买得起首饰?” 说完,羡慕地看了纪明珠一眼。 明珠姐姐不仅有例银,还有纪家的家产,光是旺铺就有几十间。 比起许多表面风光,背地里捉襟见肘的贵妇,明珠姐姐这才是真正的富贵闲人啊。 关氏点她的额头,“还能让你自个儿掏银子不成?” 招了招手,管事妈妈奉上来银票,足足有二百两。 “你们姐妹分着花,若还不够就让人记我账上。” 谢云菱立马收下,“谢谢娘!” 关氏无奈地摇头,“瞧瞧你这样,活脱脱就是个小财迷。” “小财迷怎么了,人活一世,有几个人不爱财?老话还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呢。” “不跟你胡扯。” 关氏转头交代纪明珠,“鱼龙混杂的地方莫去,你们就在城中逛逛铺子,累了便去茶楼小坐片刻,时辰差不多了就回家。” 纪明珠点头,“姨母,我们不会乱跑的。” “有你在我放心。” 又叮嘱谢云菱,“好好跟着你明珠姐姐,别给她添乱。” 谢云菱一把挽住纪明珠的手臂,“娘,那我们就先走了。” 姑娘家和男丁不同,想要出府还得长辈同意。 一年到头出门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难得可以出门,谢云菱高兴得很。 她今年才十三岁,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纪明珠也由着她。 被人拉着,飞快往府门方向走。 谢云峥远远地看到了她们。 姑娘家身上环佩叮咚,步摇晃晃荡荡,裙摆翻飞,漾起好看的弧度。 纪明珠笑脸明媚,在他面前总是蹙着的柳眉,完全舒展开来。 眼睑处有粒小小的泪痣,隔着一段距离,落进了谢云峥的眼里。 熠熠生辉。 耀眼又夺目。 仿佛一道光照在身上,谢云峥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纪明珠没看到他,脸上的笑容不减,小声呼喊着:“慢点……” 似娇似嗔,在谢云峥的脑子里炸开。 模糊不清的画面瞬间跃进脑海。 床帐昏暗,烛火葳蕤。 帐内活色生香,柔软的胳膊圈在他的颈上。 那两个字不停地在他耳边回响。 “世子爷?” 谢云峥猛地回过神来,潮湿、黏糊的画面瞬间破碎。 视野里,那道纤柔的身影已经消失。 喉结滚动,谢云峥闭了闭眼,掩去汹涌的情愫。 他真是疯了! 不过是见了纪明珠一面,听到她娇滴滴的呼喊声,居然就幻想出见不得人的场景。 下颌用力绷紧,无人知晓这短短的片刻,谢云峥手心出了多少汗。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其实也是个好色之徒。 不然好端端的,怎么就冲动了? 谢云峥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在边关的那几年,每次打了胜仗,就会有人把美人送到他的帐里。 只要他想,随时可以享用。 但他从未对谁起过那种心思,纪明珠是唯一一个。 谢云峥按了按眉心,难不成是他年纪上来了,想要娶妻生子了? 第28章 纪明珠才是最大的对手 国公府在城东,附近居住的都是勋贵之家。 距离闹市有很长一段距离,出门得乘坐马车。 上次的意外给纪明珠留了心理阴影,还没进车厢,就有种呼吸困难的无力感。 后脑勺上的伤已经愈合,但剃掉的头发还没长出来。 所幸她发量浓密,再加上金子手巧,挽的发髻正好遮住了后脑的那块伤痕,才不至于露出狼狈的一面。 临上马车,纪明珠不受控制地想,要是马车又翻了,她这次还能命大地活下来吗? “明珠姐姐,怎么还不上来,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谢云菱瞧着大大咧咧,其实粗中有细,很快便发现了纪明珠的不对劲之处。 “是不是伤没养好,头又晕了?” 纪明珠摇头,“无碍,只是突然想到二哥去边关,也不晓得是骑马,还是坐马车。” 谢云菱才不管自己的亲哥如何去边关,大男人皮糙肉厚,受点苦也没什么。 “真没事?” 在妹妹面前,纪明珠哪好意思露怯? 敲了敲她的额头,“再磨蹭下去,天都要黑了。” 谢云菱仔细打量她的脸色,没发现异常之处,这才放下了心。 交代马夫,“慢些赶路,莫与人冲撞了。” 上次出门就很倒霉,这次要是再撞上晦气事,以后她们还是待府里算了。 谢云菱这般想。 …… 郑家的宅子距离国公府很远,但杜佩兰派了人,时刻留意着府里人的动向。 因此,纪明珠一出门她就收到了消息。 前阵子,听闻继母与安和郡主见了面,杜佩芳还时不时往国公府跑,她就有些坐不住了。 几次想去探望纪明珠,借机和谢家人拉近关系,但都被她用养病的借口回绝。 因才名在外,从小到大,杜佩兰就没受过这种冷待。 一而再地被纪明珠拂面子,她是真的想去会会这个人。 明明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哪来这么大的架子,连她的面子都不给? 杜佩兰抬步就要出府,可想起萧飞雪对纪明珠的评价。 不想落了下风,又折回屋重新梳妆打扮。 看着镜子里的人,杜佩兰的思绪逐渐飘远。 听说纪明珠是一等一的美人儿,蜂腰肥臀,身段婀娜,只是个背影就能勾了男人的魂。 看着自己身上的素衣,虽然贵气端庄,但却透着死气沉沉的味道。 男人见了,估计很难有冲动的感觉。 杜佩兰突然有些丧气。 年轻的小姑娘,就算没有倾城的容颜,光是娇俏可爱这一点,就足以让男人着迷。 对上纪明珠,她真有胜算吗? 梅香是杜佩兰的心腹丫鬟,从小就跟在她身边伺候。 见自家夫人捂脸,失魂落魄地照着镜子,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状似无意道:“世子爷品性高洁,那种狐媚惑人的妖精,世子爷可看不上,带出去交际应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花魁娘子来侍酒,谁娶了她,都得丢大脸。” 眼下来看,杜佩芳的威胁更大。 可因为那个梦,杜佩兰总觉得纪明珠才是最大的对手。 既然是情敌,她就没办法用平常心对待纪明珠。 惆怅道:“英雄难过美人关,阿峥是不近女色,可若那人连脸皮都不要,我真怕有朝一日会让她得逞。” “她才及笄,有大把的时间讨阿峥欢心,可我已经不年轻了,没那么多的时间可以和她耗。” 杜佩兰仔细打量自己的眉眼,哪怕保养得当,还是有了岁月的痕迹。 眼睛不再清澈,皮肤也不像小姑娘那么紧致。 如果纪明珠只是个普通小姑娘,她还可以用气势压住对方。 可美人总是自带光环,让人望而生怯。 杜佩兰一边觉得纪明珠是脑袋空空的花瓶,不足为惧。 一边又为对方的年轻貌美而焦心。 还没正式交锋,便已生了颓气。 梅香以前在京城有爱慕的男子,对方是教书先生,出身普通百姓之家。 身为太傅嫡女的大丫鬟,梅香嫁小门小户的少爷都使得,配个教书先生,那是绰绰有余。 可惜那个时候教书先生有婚约在身,而她也陪嫁去了江南。 如今回京,方才知道爱慕的男子早就死了媳妇。 梅香心动了,她要留在京城。 而且不能失去倚仗,所以夫人也得留在京城里。 温声劝慰,“夫人,您可不能钻牛角尖,世子爷不是贪图年轻皮囊的人,那纪明珠再怎么讨好也没用。” 说罢,还狠狠地嘲讽,“谁还没年轻过,这有什么可得意的?除非纪明珠活不过二十,不然真把年轻当筹码,那才是笑话!” 杜佩兰突然笑出声。 可不就是活不过二十,在那个梦里,纪明珠早早就死了。 她刚回京城不久,还没来得及和她见面,纪明珠就落了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可惜那个梦太短,后边的事情没梦到。 杜佩兰心想,没了纪明珠这个绊脚石,她和阿峥应该修成正果了吧? 他们分开了这么多年,不能再错过了。 用力地呼了一口气,总算调整好了表情。 梅香笑得谄媚,“夫人别忘了,您以前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再加上您这一身的才气,任凭那纪明珠多么貌美,被您一衬,她指不定有多庸俗呢,说句难听的,纪明珠就是落魄的野鸡,怎配和枝头的凤凰比?” 杜佩兰心里一阵舒坦。 但还是骂了一句,“纪姑娘好歹也是将门之后,岂会如此不堪,日后莫要再说贬低她的话,传出去了别人还以为我对她有敌意。” 梅香连连点头,“奴婢记住了,不会丢您的脸。” 某些时候下人的态度,就是主子的态度。 梅香说话口无遮拦,在别人看来就是她杜佩兰不会管教丫头。 梳妆完毕,杜佩兰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 腰肢勒得纤细,走动间扶风若柳,脸上化了淡妆,死气沉沉的味道褪去了大半。 梅香暗想:老话说想要俏,一身孝,这话还真有道理。 眼下夫人就像柔弱不能自理的菟丝花,要是世子爷见了,肯定心疼得不得了。 心疼也是心动的一种。 只要世子爷心疼了,娶夫人进门,那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第29章 为何要阴魂不散 纪明珠不缺首饰。 父亲挣下的家业被亲戚瓜分了不少,但母亲的嫁妆都留给了她。 其中就有不少金银珠宝。 当年母亲病逝,若非姨母护着,她可能就被吃绝户了。 保不住家产不说,婚事还会被人拿捏。 那是何等地水深火热,纪明珠想都不敢想。 这份恩情,她一直记在心里。 不久以后就要离京,便想着给二房的长辈,以及谢云瑄和谢云菱各送一份新年礼物。 叨扰了三年,二房的人对她很好,小小礼物只是聊表心意。 等云菱嫁人时,再送两间旺铺给她当嫁妆。 日后若二房有需要的地方,哪怕是散尽家财,她也愿意帮忙。 听说纪明珠要给他们送礼物,谢云菱连连摆手。 “我们还是孩子,给长辈送礼不用花银子,自己做点小玩意就好了,长辈见过的好东西多,他们更看重心意。” “至于我和二哥……”谢云菱笑眯眯道:“等二哥回来,我便求他带我去扬州游玩,到时候你做东,请我们吃美食,看美景就好。” 纪明珠忍俊不禁,“那是必须的,不过新年礼物也得准备,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不能拒绝。” “行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纪明珠捏她的小脸,“想要什么你自个儿挑,姐姐都给你买。” 谢云菱抱着纪明珠的胳膊,乐不可支,突然觉得母亲给的二百两银子不香了。 “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不能做不雅的举动,我非得抱你大腿不可!” 姑娘家的吃穿用度,都是家中分配的。 整个京城,有几个姑娘能像明珠姐姐这般财大气粗? 除了皇家宗室的那几位贵女,谢云菱就想不到别的了。 纪明珠被谢云菱的话逗笑,抬手掩着嘴角,那双亮晶晶的美眸像是盈满了星河。 只一眼,就让人沦陷。 郑家的宅子离得近,杜佩兰找来并不需要多少时间。 她坐在马车里,梅香替她打着车帘,“谢家的马车停在附近,她们应该就在这里。” 杜佩兰的视线往外扫,一眼看见个身材高挑的女子。 那女子肤若凝脂,五官精致,拿着帕子的手纤细修长,如同削葱尖一般。 袖口下滑,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似玉似瓷,在阳光下透着淡淡的光晕。 梳着未婚发式,着素色衣裙,外边是件火红的披风,娇嫩得不像话。 她的美貌太盛,熙熙攘攘的人流仿佛成了背景。 光只洒落在她一个人的身上,什么都不用说,不用做,轻而易举就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杜佩兰的手下意识握紧。 不用求证,这便是纪明珠了。 梅香也看呆了,早就听说国公府的表姑娘貌美倾城。 如今一看,这话竟是没有半点水分。 冬日里穿着这么臃肿的衣裳,还能看出娉婷的身段。 要是到了夏日,着纱裙,束楚腰,不得晃花人眼? 国公府里的几位郎君,真的不会起心思吗? 就算不让纪明珠当正妻,纳进房里做妾,那也是一桩风流事呐。 以前在郑家,当家的嗣子身边就有朵姿容妍丽的解语花,颇为受宠。 但和纪明珠相比,那人还是逊色了几分。 梅香心想:如果她是男人,肯定舍不得把纪明珠拱手相让。 有这样的美人儿留在身边,红袖添香,都不知道有多快活! 杜佩兰最先回过神来,看到梅香发愣的样子,心里烧起了无名的怒火。 “莫盯着人看,不礼貌。” 梅香心头一跳,连忙收回视线,不敢再往纪明珠那边看。 知晓惹了主子不快,梅香急得都快冒汗了。 灵光一闪,“奴婢方才瞧见个漂亮姑娘,举止轻浮,想必是勾栏里的花娘,这种人也能明晃晃地出来招摇,真是世风日下!” 杜佩兰嗔道:“哪有花娘,莫胡说!” “就着红色披风,最招摇的那位,高门大户教养出来的女儿,多是温婉内敛的淑女,可她不仅打扮招摇,走路还扭腰摆臀,这不是花娘才怪。” 杜佩兰的眼里出现了细碎的笑意,梅香知道自己躲过了一劫。 悬着的心缓缓落地。 “你没瞧见她身边的人?和谢家二婶活脱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几年没见云菱都长大了。” 梅香佯装懊恼,“原来那是纪姑娘,不是勾栏里的花娘。” “行了行了,别总把花娘挂在嘴上,可别传出去了被人笑话。” 梅香顺势闭了嘴。 本来看清纪明珠的模样,杜佩兰是有些自卑的。 她嫁过人,年纪还大,情况比纪明珠好不到哪里去。 但听了梅香的话,她再观察纪明珠,也觉得这人不端庄。 生了副狐狸精的皮囊,一举一动也很轻浮。 阿峥是个古板的人,不会说花言巧语,也不会做越界的举动。 纪明珠这样的……确实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难怪在梦里,阿峥对纪明珠冷淡到了极点。 和这样的人在一处,难保不会落个贪图女色的名声。 日日对着她那张狐媚风骚的脸,关起门来还好,真要有外人在,是个正经男人都觉得丢脸吧? 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纪明珠下意识回头搜寻。 视线被马车吸引,自然而然也就看到了坐在车里的人。 上辈子,杜佩兰就是扎在纪明珠心上的一根刺。 四目相对,那种微妙的感觉便汹涌而出。 那是杜佩兰。 是谢云峥不管她和孩子,哪怕她在难产,也要陪着去赏景的青梅。 纪明珠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哪怕心里清楚,错在谢云峥身上,她也没法心平气和地面对杜佩兰。 上辈子,她受到了真真切切的伤害。 哪怕到了此刻,只要一想起当时的情形,就有种窒息的感觉。 重来一世,她已经竭尽全力地避开谢云峥和杜佩兰了。 为何他们就是阴魂不散? 哪怕杜佩兰还没采取行动,但纪明珠心知肚明,对方就是冲着她来的。 “明珠姐姐?” 顺着纪明珠的视线,谢云菱也看到了杜佩兰。 成年以后,女子的变化就小了。 谢云菱认出了她,小声地提醒,“是郑夫人,之前撞了我们的那位。” 心里暗骂一声晦气,难得出门一次,居然又碰上了她。 早知如此,出门的时候应该看看黄历的! 第30章 世子爷不妨去瞧瞧眼疾 杜佩兰下了马车,朝着纪明珠走来,脸上挂着清浅的微笑。 “纪姑娘,好巧,你也来逛铺子?” 纪明珠点了点头,“郑夫人,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您。” 郑夫人三个字,杜佩兰已经听了很多年,也早就已经习惯了。 如今从纪明珠的嘴里出来,却哪哪都不舒服。 莫非这人是故意的,拐着弯地讽刺她嫁过人? 对上情敌,杜佩兰的心思就很敏感,脸上的笑容变得勉强。 见此,纪明珠心里便畅快了。 这人要是没有见不得人的心思,怎会因为一个称呼而变脸? 对方不怀好意,她也没必要顾虑太多。 礼尚往来罢了。 不然这些人真当她是软柿子! 短暂的交锋让杜佩兰知道,纪明珠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蠢。 想要摸清她的底细,还得多过几招。 快速调整好心情,“我给纪姑娘下了几次帖子,但都被回绝了,还以为纪姑娘真病得起不来身。” 顿了顿,继续道:“如今瞧着是已经大好,该不会是下人自作主张,没把帖子送到你跟前吧?” 如果纪明珠回答没收到,那她便顺势提出,明日去国公府拜访。 若收到了,却故意装病不见,纪明珠这么下她的面子,她可以给阿峥写信。 问问他,自己是不是哪儿做得不好,惹了纪明珠不痛快? 不管纪明珠怎么回答,都可以助她见到阿峥。 这么一想,杜佩兰的心情又变好了。 谢云菱气得小脸发红,想要上前和杜佩兰理论一番。 这人真是好大的脸! 明珠姐姐不跟她计较,她就该偷着乐了,居然还好意思阴阳怪气! 一把拉住谢云菱的手腕,不让她和杜佩兰起口舌之争。 纪明珠嘴角勾了勾,“我知道郑夫人不是故意纵马,便想着得饶人处且饶人,如今看来不让您道歉,您好像很过意不去。” 故意纵马几个字,纪明珠放慢了语调。 她的本意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故意膈应杜佩兰。 可此刻却心头一跳,莫名觉得这也不是不可能。 按照上辈子的轨迹,杜佩兰不该这么早就回京。 事情的走向已经改变,她不能再用老眼光看待问题。 纪明珠语气幽幽,“那您便道歉吧,正好让所有人都做个见证,省得日后您又一遍遍地往国公府跑。” “大家都晓得的,我只是借住在国公府的客人,本就已是叨扰,哪好意思呼朋引伴,那也太招人嫌了。” 谢云菱差点偷笑出声,顿时神清气爽。 这人不就是想去府里找大哥吗,还打着探病的幌子。 伯娘本来就对明珠姐姐有意见,要是杜佩兰借着明珠姐姐的由头进了府,还和大哥不清不楚,最后被责罚的肯定也是明珠姐姐。 这就是个害人精,老逮着明珠姐姐坑! 见杜佩兰面色尴尬,谢云菱问:“郑夫人,您不道歉啦?” 杜佩兰心里怄得要死,她说的是去探病,何时说要跟纪明珠道歉了? 如此咄咄逼人,怪不得不招人喜欢! 纪明珠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等着。 有人小声嘀咕,“看样子郑夫人不是诚心道歉,不然怎么会开不了口?” “估计探病是假,借机攀上国公府才是真。” “她死了男人,太傅府又是继母当家,可不得另谋出路。” “不对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死了男人她也该在郑家守寡,等年纪上来了要么过继个孩子,要么就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怎么突然回了京,还要和国公府攀上关系,该不会是别有所图吧?” 窃窃私语声传入耳里,杜佩兰有种被看穿的窘迫感。 那事不能闹大,谢家的长辈不满意她,本来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若闹得满城风雨,郡主娘娘绝对不会放过她。 还有杜家那边,他们想送杜佩芳入国公府。 若坏了他们的好事,定然也会把矛头对准到她身上。 只有低调做事,她才有机会和阿峥修成正果。 杜佩兰深吸一口气,想要去拉纪明珠的手,却被她避开了去。 讪讪收回手,“害你受伤,是我的不对,但我绝对没有故意伤人的意思,纪姑娘,你千万别误会了我。” 纪明珠一脸大度,“我相信夫人您不是故意的,毕竟纵马行凶就是谋杀,这也太骇人听闻了。” 谢云菱补充,“只有猪狗不如的人才会干这种事。” 纪明珠笑笑,“小孩子说话直,郑夫人莫与她一般见识。” 她们两人一唱一合,落在杜佩兰的眼里可恶极了。 眼里泪花打转,“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害纪姑娘受了伤,不管你们怎么说,都是我该受的。” 谢云菱晃了晃纪明珠的手腕,想问这人想闹哪一出,怎么看着像是要哭了? 纪明珠还没应答,便瞧见了街对面的谢云峥。 他带着天水,闲庭信步般走来。 视线紧紧地落在纪明珠身上,语气莫名,“又在欺负人。” 之前在园子,被打的人明明是他,纪明珠却去关心谢云瑄的手。 在谢云峥看来,这是纪明珠在欺负他。 如今见杜佩兰眼睛红彤彤的,云菱还一脸嚣张跋扈样,自然而然就认为她们在欺负人。 年纪不大,气人的本事不小。 连他都被气得睡不着觉,更何况杜佩兰这种弱女子。 谢云峥扫了眼纪明珠和谢云菱,得出这个结论。 “阿峥,你怎么来了?” 杜佩兰迎上前两步,语气熟稔,“你莫误会了纪姑娘,没人欺负我。” “是吗?” 谢云峥反问,语气里却满是笃定。 看着他们二人并肩而站的样子,纪明珠突然笑了起来。 脸上满是释然。 还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没受欺负你眼红什么,郑夫人,有眼疾的话前边就有医馆。” 冷漠地睨着谢云峥,“世子爷不妨也去瞧瞧。” 不等谢云峥做反应,纪明珠已经拉着谢云菱进了旁边的铺子。 和他们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生命。 谢云峥向着心上人,不问缘由便定了她的罪。 她又何必解释? 那太多余了。 第31章 纪明珠凭什么讨厌他 因为纪明珠的话,杜佩兰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眼泪欲落不落,滑稽极了。 藏在宽袖里的手紧握成拳,指甲陷入手心,尤不觉得解气。 眼里有怨恨的光一闪而逝。 纪明珠……她记住了。 日后若有机会,定将今日的羞辱百倍奉还! 被骂的谢云峥只是愣了一愣,便回过神来。 莫名觉得这才是纪明珠的本性。 有时候很胆小,跟小兔子似的,连抬头和他对视都不敢。 有时候又很胆大,居然敢露出爪子挠他。 难道这就是兔子急了还咬人? 从小到大,谢云峥都是被人追捧的对象,大庭广众之下被挤兑,这还是第一次。 如果是以前,他得让纪明珠付出代价。 可奇怪的是,此刻他心里完全没有气恼的感觉。 甚至还觉得很有意思。 见谢云峥盯着铺子里的人不放,杜佩兰咬了咬唇。 她不想阿峥看别的女人。 喜欢也好,厌恶也罢,纪明珠不配得到阿峥的眼神。 想要去拉他的袖子。 “阿峥……” 谢云峥不喜女子靠近,下意识地把手负去身后。 杜佩兰连片衣角都没碰着。 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中,尴尬极了。 明明上次在国公府,阿峥对她还很亲近。 不仅亲自带她进门,还邀她去园子里烹茶。 试问整个京城,谁能有这种待遇? 怎的今天不一样了…… 杜佩兰慌了一瞬。 最后把原因归结为,此时是在外边,阿峥想要避嫌。 或许也有被纪明珠破坏了心情的原因。 不管是哪种,症结都不在她身上。 抿了抿唇,杜佩兰低声问:“我是不是又惹纪姑娘生气了?” 回想纪明珠炸毛的样子,谢云峥也觉得她恼了。 手指摩挲了一下,要是戳一戳她气鼓鼓的脸颊,也不晓得是什么感觉。 胸腔里翻涌着难言的情绪,催促着谢云峥继续“欺负”纪明珠。 最好让她哭出声来,看她以后还怎么“挠”他! 嘴角快速地扬了扬,瞬间又恢复了冷漠疏离的模样。 “骂人她还有理了,云菱整日与她厮混,也不怕被教坏!” 话落,身材高大的男人裹挟着寒风,走进了店铺之中。 杜佩兰眼神亮了亮,要是被阿峥当众训斥,纪明珠的名声就烂了。 别说是国公府,小门小户她都不一定嫁得进去! 忙不迭跟了进去。 上辈子一直追着谢云峥跑,以至于纪明珠练就了一身本领。 不用回头,只听脚步声就知道来人是不是谢云峥。 拉着谢云菱的手腕,快速往二楼走。 谢云菱一边跟着纪明珠,一边回头去看大哥的脸色。 果不其然,黑得跟锅底没什么区别。 杜佩兰紧随其后,那脸上的得意劲儿藏都藏不住。 这架势,一看他们就是一伙的,来向她和明珠姐姐讨公道来了! “明珠姐姐,大哥好像很生气。” 如果对象不是杜佩兰,他才不会管这种小事。 而且还追着她们进了铺子。 被这么多人看着,她和明珠姐姐的脸都要丢干净了。 不出半日,肯定整个圈子都在传,明珠姐姐惹恼了国公府的世子爷。 到时候还不知道有多人在背后蛐蛐她。 最要紧的是,杜佩兰肯定会很得意! 初次见面她就故意膈应明珠姐姐,下次指不定要多蹬鼻子上脸! 想到这,谢云菱都快怄死了。 恨不得冲下去挠花杜佩兰的脸,看她还敢不敢挑拨离间! 哭哭哭,就知道哭。 郑家的探花郎就是被她哭没了福气,是被她克死的! 纪明珠没有回头,愈发加快了脚步。 到了转角处,手腕被人用力钳住,她想走都不成。 短短几日,这已经是第二次谢云峥用体力制服她。 纪明珠恨死这种感觉了。 就好像她是一只逗趣的雀儿,只要谢云峥动动手指,她就永远也挣脱不了。 无力感席卷全身,伴随而来的是委屈和愤怒。 难道她注定要和谢云峥纠缠不休了吗? 不,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猛地回头,“到底谁在欺负人?我理解你的偏心,但请你不要得寸进尺!” 纪明珠不再躲避,眼底的情绪完全暴露了出来。 谢云峥被她眼里的厌恶刺痛,心底翻涌起滔天巨浪。 理智被吞噬。 纪明珠凭什么讨厌他! 握着她的那只手更加用力,纪明珠有种被捏碎了骨头的错觉。 养在深闺里的娇娇女,哪能受得住习武之人的力道? 纪明珠很疼,可她不想认输。 只是更加冷漠地睨着谢云峥,眼神嘲讽,“世子爷,请自重。“ 男女七岁不同席,双方都是成年人了,拉拉扯扯不合礼数。 谢云峥不想放开纪明珠,总觉得一松手,她就跑了。 犀利的视线扫了一圈,在迫人的压力下,在场的人走的走,低头的低头。 这可是战功赫赫的世子爷,不仅和太子殿下是好友,在皇上跟前也颇受赏识。 他的热闹无人敢看。 闲言碎语,更是无人敢说。 瞧着这一幕,纪明珠只觉得浑身发冷,好像回到了被人“捉奸”的那一天。 谢云峥位高权重,身份尊贵,不管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他们两人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谢云峥是受害者。 而她纪明珠却是寡廉鲜耻,用了龌龊手段爬床的下贱女人。 那些鄙夷的眼神,唾弃的话语,就像刀子一般割在她身上。 没有血溅当场,却也打断了她的傲骨。 她想寻求谢云峥的保护,换来的却是他的嫌恶和憎恨。 如果没有怀上孩子,上辈子谢云峥不会多看她一眼。 如今的情形和当时不一样,但本质却没什么区别。 别人不敢议论谢云峥,就算议论了,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桩风流事。 可她不一样。 所有的恶意都会冲着她而来。 在别人的嘴里,她纪明珠就是个为攀高枝,不折手段的心机女。 她是人,不是神。 做不到被人指指点点,还装出全然不在乎的样子。 太过生气,以至于纪明珠的眼眶又泛起了红。 “世子爷若要问罪,能不能……不要在这里?”说到最后,嗓音带上了一丝哽咽。 不要让她被人围观。 不要把她拖进风流轶事的漩涡里,供人茶余饭后取笑。 那种被人戳脊梁骨的痛楚,她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谢云峥不明白她的意思,固执地问:“为何骂人?” 为何说他偏心? 又为何用厌恶的眼神看他! 第32章 阿峥,求你了 此刻的谢云峥,满眼都是纪明珠。 看似是在为难人,但这本身就很不对劲。 人人都说他是冷面阎罗,性子冷得不近人情。 既如此,又怎么会和姑娘家纠缠不清? 唯一的可能,就是纪明珠在他心里占据了特殊的位置。 只是他还没反应过来。 杜佩兰彻底慌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分开他们,不准他们再有接触。 哪怕是找纪明珠的麻烦也不行。 语气焦急道:“阿峥,你快松开纪姑娘,别为了我伤害了姑娘家的脸面。” 谢云峥的眼里只容得下纪明珠一人,哪还听得见别的声音。 她的眼眶那么红,明明快要哭了,怎么就不能和他服软? 他没要求纪明珠向杜佩兰道歉。 只是让她说几句好话而已。 为何她就是不愿意给他好脸色? 杜佩兰伸手去拉谢云峥,“我真的没事,你别为难纪姑娘了。” 谢云峥下意识挥手,语气厌烦,“滚!” 他们几人都站在楼梯上。 杜佩兰没有站稳,惊呼一声,滚下了楼梯。 场面变得混乱,掌柜的只能把客人都请了出去。 一边赔礼道歉,一边给人送了红票,下次进店消费可以享受优惠。 手头不宽裕的人一般不会逛首饰铺子,店里的客人不多,很快就被掌柜的打发了。 杜佩兰躺在地上,整个人都是懵的,久久回不过神来。 梅香扑在她身边大哭,“夫人,您可是伤着哪儿了?” 杜佩兰没有应声,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了下来。 阿峥怎么能用那个字眼骂她? 怎么能推她摔下楼梯? 难堪和心痛汹涌而来,杜佩兰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流也流不尽。 谢云峥回头,眉心微蹙。 他只是想让杜佩兰离他远点而已,没想到她会摔下楼梯。 到底是恩师的女儿,还有以前的交情在,谢云峥只能暂时松开纪明珠的手。 走到楼下,“还能不能起来?” 杜佩兰哭得梨花带雨,摇了摇头,“阿峥,疼……” 谢云菱打了个冷颤,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抱着纪明珠的胳膊,夹着嗓子,小声地模仿,“阿峥,疼~” 谢云峥犀利的视线投了过来,吓得谢云菱躲去纪明珠的身后。 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们两人一眼,谢云峥让天水去医馆请大夫。 突然又想到纪明珠让他们去医馆看眼疾的话,谢云峥心里怪怪的。 这人可真是乌鸦嘴! 事情发生得突然,纪明珠的情绪不上不下,有种吃到了夹生饭的憋屈感。 悄悄地吐了一口气,想带谢云菱走人,可杜佩兰就躺在楼梯底下,她们想走也走不了。 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杜佩兰。 她应该是受伤了,一条腿不自然地曲着,看着不像假装的样子。 纪明珠面无表情,没有同情杜佩兰。 这人一而再地拱火,害得她被谢云峥缠上,她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 谢云峥蹲下身,想要替杜佩兰检查骨头。 刚要伸手,又觉得男女授受不亲,他这么做不合适。 清了清嗓子,道:“大夫应该快到了,你忍忍。” 杜佩兰更伤心了。 之前纪明珠受伤,阿峥可是进了马车,帮纪明珠检查伤势的。 怎的今日换成了她,阿峥就让她忍? 难道在他的心里,纪明珠已经比她更重要了吗? 他们之间有青梅竹马的情分,那么多年的感情,居然比不得他和纪明珠的短短几天。 这让她怎么接受? 这次回京,杜佩兰的目标就是和谢云峥修成正果。 她绝对不允许纪明珠把人抢了去!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纪明珠住在国公府里,想见阿峥简直易如反掌。 必须得想个法子,加深她和阿峥的联系。 不然纪明珠真要把人抢走了。 杜佩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飞快转动,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之前纪明珠昏迷不醒,替她看病的就是席玉。 席玉和阿峥是好友,据说三天两头就会见一次面。 伤筋动骨一百天,如果她请席玉帮忙看病,接下来的日子,想见阿峥就容易了。 活了二十多年,杜佩兰算是看明白了。 男人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姑娘,还喜欢被姑娘依靠和崇拜。 如今她已不再年轻,那么只有示弱这一条路可以走。 只要阿峥还心疼她,路会越走越顺的。 想通以后,杜佩兰的眼泪更加汹涌,“阿峥,我不想当瘸子。” 看着她的眼泪,谢云峥眼里有不耐一闪而过。 硬梆梆道:“大夫会治好你。” 杜佩兰语气迟疑,“医馆的大夫,医术真的过关吗?” 谢云菱翻了个白眼,“上次你还抢了明珠姐姐的大夫,那也是从街边医馆找来的,你今日能出门,说明人家真的治好了你,要是信不过你自己托人请太医去。” 看着杜佩兰狼狈的样子,谢云菱心里畅快极了。 让她抢大夫,这都是报应! 幸灾乐祸道:“今日受伤的只有你,别怕,不会有人跟你抢大夫的。” 谢云峥给了她一个眼神,“好的不学,净学人牙尖嘴利的做派。” 话是对谢云菱说的,余光却落在纪明珠身上。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垂着眸,没再往他们这边看。 谢云峥心里郁闷极了。 可他找不到源头,也就没有排解的办法。 眼见着谢云峥的注意力又被纪明珠吸引了去,杜佩兰心里恨极了。 难怪萧飞雪讨厌长得漂亮的女人。 如今她算是感同身受了。 抛去所有顾虑,杜佩兰祈求道:“看在我们过往的情分上,能不能让席玉神医帮我治腿?” “阿峥,求你了……” 杜佩兰会摔下楼梯,谢云峥有一部分责任。 且她提到了以前的交情,再拒绝就显得不近人情。 等大夫来,给杜佩兰简单地固定了断腿,谢云峥便让梅香把杜佩兰送上马车。 “出城。” 杜佩兰心里大喜,阿峥没有不管她。 她就知道事情还有转机! 纪明珠冷眼看着这一幕,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走人了。 没曾想谢云峥大步折返回来,拉住她的手腕。 “这事你也有责任,一起走!” 第33章 谢云峥,你是禽兽吗 纪明珠不愿意和谢云峥走。 可男人的力气太大,他稍微用了点力,她就只能亦步亦趋地跟上。 “大哥,你要带明珠姐姐去哪?” 谢云菱懵了,那杜佩兰断腿和她们有什么关系? 大哥又在欺负人! 谢云峥回头,面不改色道:“你自己回府。” 见谢云菱还想说什么,在她开口以前,谢云峥又说:“看上了什么直接记我账上。” 把马车和下人留给谢云菱。 谢云峥带着纪明珠上了另一辆低调,没有任何标志的马车。 还没坐稳,纪明珠就想跳下车去。 却被男人一把捞住了腰肢,“去哪?” 纪明珠背对着他,没法挠他的脸,一脚踩在谢云峥的靴子上。 她心里窝火,使出了浑身力气,已经顾不得对方是身份尊贵的世子爷。 而她只是寄人篱下的孤女。 “解气了?” “放手。” 盯着她姣好白皙的侧颜,谢云峥眼里满是玩味。 “放?你是想畏罪潜逃?” 纪明珠又一次见识到了他的无耻。 明明是他和杜佩兰活该,如今还把责任推卸到她身上。 扭头冷笑道:“要是老天有眼,合该让你们这对苦命鸳鸯有难同当!” 饶是谢云峥对感情再迟钝,也听出来了阴阳怪气的味道。 如今谁有难,一目了然。 咬了咬牙,“净胡言乱语,坏了郑夫人的名声,你就是罪加一等。” 纪明珠脸上的嘲讽更甚,“那就别来招惹我。” 谢云峥自认不好相处,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加油盐不进。 “你这是心态不端。” 不过是遇上了,说几句话,怎么就成了招惹了? 说到底还是她的心态问题。 纪明珠莫名有些想笑,这人为了维护杜佩兰,还真是睁眼说瞎话。 “我的心态如何,不劳世子爷操心。” 谢云峥静静地盯了她几息,最后抬手敲了敲车厢,示意出发。 纪明珠心里一急,“我不去……” “容不得你。” 慌乱之中,纪明珠下意识去掰谢云峥的手,马车一动,反而结结实实地摔进了他的怀里。 上辈子他们成了亲,肢体接触的次数也没这段时间多。 坐在他的大腿上,更是从来没出现过。 谢云峥表情茫然,大腿处的触感慢慢变得清晰。 软若无骨,暖玉温香原是这种感觉。 反观纪明珠却是满脸通红。 是被气的。 一手肘狠狠地撞在谢云峥的小腹上。 比起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这点疼痛不算什么。 谢云峥却直觉不妙。 纪明珠这一挣扎,便也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表情僵硬了一瞬,紧接着就连脖子和耳朵也泛起了红。 咬着牙,“谢云峥,你是禽兽吗?” 谢云峥心里慌乱不已,连忙松开纪明珠。 马车一晃,毫无防备的她差点摔倒。 电光火石之间,谢云峥再次伸手搂住她。 柔软的触感从掌心蔓延至四肢百骸,宛若虫子噬咬的感觉从心脏爆发而出。 还有莫名其妙的东西,从尾椎处升起。 谢云峥眼眸颤了颤,呼吸乱了几拍,身体里的弦瞬间绷紧。 不想再让纪明珠察觉到他的异样,手臂用力,把人放在了侧边的位置。 冷声道:“坐稳,再摔了没人救你。” 这话很不好听,但纪明珠已经不想反驳了。 她此刻只想离谢云峥远一点。 在清醒的情况下,他应该不至于兽性大发。 但只要想到谢云峥此时的状态,她心里就很烦躁。 谢云峥不喜欢她,却因为她躁动。 所以上辈子那混乱的一夜,包括后来她怀孕,他们成亲……所有的一切,都不能证明她在谢云峥的心里有一席之地。 在这事上,男人和女人真的不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纪明珠的眼神更加微妙,觉得自己方才骂得对。 他就是禽兽! “你什么眼神?” 谢云峥难得羞赧。 毕竟以前他也没经历过这种事。 不停地安慰自己,他是正常男人,方才的情况要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他大概是有隐疾! 见纪明珠不说话,谢云峥清了清嗓子。 理不直,气不壮道:“本世子是正常男人。” 这话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正常男人就能随地发情?” 轰地一声,谢云峥的脸彻底红透了,红得像要滴血,一直蔓延到衣襟交合的地方。 无与伦比道:“满嘴污言秽语,你还是姑娘家吗?知不知羞的?” 纪明珠面无表情地回视他,“做错的事又不是我,我为何要羞?” 谢云峥的表情极不自然,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心虚。 再次申明,“是正常反应。” 他没采取行动,所以不算做错事,谢云峥在心里补充。 纪明珠没有应声。 侧身透过车窗一角往外看,马车驶过长街,已到了城门处。 认出谢云峥的马车,守卫直接放行。 杜佩兰的马车紧随其后,却被守卫拦下检查,纪明珠听到了虚弱的女声。 “我与世子爷是一道的。” 而谢云峥也适时推开车窗,沉声道:“放行。” 话落,下意识去看纪明珠的脸色。 她好像误会了他与杜佩兰的关系。 谢云峥从来不会向别人解释什么,但此刻却主动开口。 “太傅是我的恩师,郑夫人受了伤,送她去治疗不过是举手之劳,没有旁的意思,你莫多想。” 纪明珠满不在乎地点头,并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见此,谢云峥又恼了。 可他对纪明珠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摈弃偏见。 纪明珠垂眸,把玩着腕上的镯子。 谢云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两人都没说话,空气一片死寂。 明明谢云峥是喜静的,可此刻他只觉得压抑。 哪怕纪明珠对他发火也好,跟他闹腾也罢,都好过相顾无言。 薄唇微动,想要说点什么。 利箭划破空气,“铮”地一声钉在了车厢上。 像是某种信号,埋伏在附近的杀手冲了过来。 谢云峥有暗卫,他正襟危坐,没有下马车的意思。 “怕了?” “没。” “你的呼吸乱了。” 纪明珠不会拳脚功夫,怎么可能不怕? 但不得不承认,有谢云峥在身边,她心里安定了不少。 杜佩兰的尖叫声传来,谢云峥表情微变。 “不要出车厢。” 眨眼之间,车内只剩她一个人。 兵器碰撞的声音越来越近,纪明珠后背发凉,手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由得抱紧了胳膊。 是害怕的原因吗? 她真的好冷啊。 第34章 纪明珠绝对不能有事 杜佩兰想和谢云峥在一起,但她不想受伤,更不想死。 突然冒出来的刺客,是真的吓到了她。 而且她还断了腿,紧急关头连逃都没法逃。 反观纪明珠,她和阿峥在同一辆马车,真出了事,肯定会有人护着她。 就算阿峥再怎么冷心冷肺,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意识到这一点,杜佩兰表情都扭曲了。 为何纪明珠那么好命? 每次阿峥都在她身边! 亲眼看着车夫被杀,刺眼的鲜血飞溅,马儿受了惊吓拖着车厢乱窜,杜佩兰忍不住放声尖叫。 “救命!” “阿峥,救我!” 若非身边还有个梅香,杜佩兰估计就晕过去了。 除了大声呼喊,指望谢云峥来救她,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梅香也害怕得很,可她是丫鬟,没有躲在主子背后的道理。 护着杜佩兰,身体不停地打颤,也是一副即将晕过去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被控制住。 生怕再次遭殃,梅香连滚带爬把杜佩兰搬下马车。 受了惊吓,主仆两人腿软脚抖,双双跌坐在了地上。 杜佩兰本来就断了腿,如今再次遭受重创,刺骨的疼痛疼得她涕泪横流,已无半点端庄可言。 泪眼朦胧之中,高大的人影出现在视线里,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刺客,替她挡去了危险。 杜佩兰下意识唤他,想要跟他示弱,寻求他的怜惜。 “阿峥……” 男人没有回头。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足以让杜佩兰安下了心。 阿峥来了她身边,她不会有事了。 视线飘向远处的马车,脑子里冷不丁冒出来一个念头。 要是纪明珠死在这场刺杀里,该有多好。 刺客一波接一波地来,明显是早有预谋。 胳膊被人拽起,男人冷声命令,“去车厢后,别当活靶子。” 杜佩兰顺势抱住谢云峥的腰,“阿峥,我的腿断了,走不了……” 被人这么一抱,谢云峥额角的青筋跳了跳,眼里满是不悦。 把人扯开,手还抓着杜佩兰的胳膊,但身体已经退开了半步。 “想找死,那便随你。” 杜佩兰不明白这是他的真心话,还是气话。 心里委屈极了。 她不是阿峥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吗,为何他要这么伤人? 难不成他也是个喜新厌旧的,回京认识了纪明珠,就移情别恋了? 强忍泪意,低声道:“我,我只是害怕。” 大着胆子拉住谢云峥的袖子,“你别生气,我都听你的,只是我走不了,你能不能扶我一把?” 事态紧急,谢云峥也就没想那么多。 把杜佩兰送到相对安全的角落,转身要走,却再次被人拉住了手。 如果说之前是看在太傅的面子上,他才多次帮杜佩兰。 那么此刻她的行为,在谢云峥眼里就是不识抬举。 “郑夫人,如果你不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日后我们还是当陌生人比较合适。” “阿峥……” 杜佩兰着急,想要解释。 谢云峥的面色彻底沉了下去,“之前不与你计较,是怕伤了你的面子,可如今看来你并没有自知之明。” “阿峥不是你该叫的。” 扫了眼杜佩兰的断腿,“治腿的事你另请高明。” 说罢,果断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要不是被梅香扶了一把,杜佩兰又要再次摔倒在地。 看着谢云峥的背影,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心里是有我的,不然也不会特意来保护我,可他为何要说这种话?” 梅香也看不明白,硬着头皮说:“如果世子爷表现得在乎您,无疑是把软肋亮给了刺客,世子爷是在保护您。” “是吗?” 杜佩兰喃喃自语,“保护一个人,真需要这种扎心窝子的方式吗?” “情况特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杜佩兰看着自己的断腿,就算是为了迷惑敌人,阿峥也不该视她的伤痛如浮云。 要不是做了那个梦,她真不敢相信阿峥心里有她。 用力地吸了几口气,杜佩兰如今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让纪明珠死。 只要她死了,阿峥心里就没别人了…… 暗卫是谢云峥的人,他在哪里,保护的重点自然就在哪里。 纪明珠没出车厢,却能想象到外边的情景。 几乎所有的刺客都追着谢云峥去了,打斗声离她越来越远。 可她心底的不安却一点点放大,这是人在遇到危险时的直觉。 拔下发簪,掩藏在宽袖里。 她知道自己势单力薄,也没有和刺客拼命的本事。 可除了自己,她还能依靠谁? 如果注定要涉险,那她奋力一搏,或许能给自己赢得一线生机。 就算失败了,也好过等死。 纪明珠的直觉很准,因为早有心理准备,被人劫持下马车的时候,她反而平静了下来。 冰冷的刀锋抵着脖子,随时都能要了她的性命。 紧紧握着手里的发簪,纪明珠没有挣扎,配合着刺客的步伐,一步步撤退。 不远处打斗还在继续,入目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纪明珠看到了杜佩兰,她被谢云峥保护得很好。 遥遥相望,虽然看不清杜佩兰的表情,但纪明珠就是觉得对方在笑话她。 如果是上辈子,她定是悲痛欲绝。 如今不对谢云峥抱有希望,她只觉得自己受了无妄之灾。 她不想死。 如果真要流血牺牲,遭报应的不该是那两个罪魁祸首吗! 最后看了一眼风暴中心的人,纪明珠满心怨恨。 是不是只要她活着,谢云峥就永远不满意?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要一而再地经历这些事情? 滚烫的泪珠从长睫坠落,快速消失。 纪明珠笑容悲戚,或许从重生的那天起,她就应该离开国公府。 而不是抱有侥幸,以为只要自己不靠近谢云峥,就能万事大吉。 那是她的劫,她得离远一些,再远一些…… 刺客的目标是谢云峥,他被缠住,暂时无法脱身。 看到纪明珠被劫持,瞳孔急剧收缩,胸膛起伏,再也不复之前的气定神闲。 走神之间,手臂被利剑划破。 血腥味刺激着嗅觉,谢云峥眼神危险,出手更加凌厉,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要把纪明珠救回来。 她绝对不能有事! 第35章 世子爷的心头好 纪明珠被劫持着,到了山崖之上。 看到谢云峥追了来,刺客头子一脸惊喜。 “没想到冷面阎王也有软肋,这小妞真是他的心头好,今日可算是歪打正着了!” 纪明珠否认,“杜佩兰才是他的心头好,如果你们想威胁谢云峥,该抓的人是她。” 刺客头子瞟了眼隐蔽之处,方才放的冷箭都被谢云峥避了过去。 只要想办法把他引到崖边,还带着个拖油瓶,看他怎么躲! 哼了一声,“管他的心头好是谁,只要他追来,就说明我们抓对人了!” 纪明珠心跳加快,就怕刺客和谢云峥谈崩,会拿她泄愤。 她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谢云峥会在此刻追来,无外乎是杜佩兰已经脱离危险。 而她又是因他涉险,只要谢云峥还有丁点良心,哪怕是看在姨母的面子上,他就不可能见死不救。 不管谢云峥出于什么目的,只要他能救自己便好。 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刀架在纪明珠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刺眼的血痕。 谢云峥一步步走来,视线紧盯着那抹血红,执剑的手更加用力。 面上一派淡然,其实内心里早就已经怒火燎原。 纪明珠受伤了。 伤了她的人,都得死! 如煞神般的男人,手起刀落便要了两个刺客的命。 刺客头子被他的举动激怒,推囊了一把纪明珠,逼迫她站到了崖边。 山风阵阵,纪明珠摇摇欲坠。 她不知道山崖究竟有多高,也不敢回头去看,闭了闭眼,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宽袖里的簪子。 谢云峥下颌绷紧,在看到纪明珠身体晃动的瞬间,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的情绪波动太大,就算不是亲近之人,也看出了他的异常。 刺客头子冷笑一声,“世子爷杀了我们多少人,我就在这位美人身上割几刀,您觉得如何?” “放心,我会避开要害之处,把她活生生地还给世子爷。” 谢云峥就不是受威胁的主。 且刺客的目的是他,不管他怎么做,对方都不会让他如愿。 他一步步逼近,刺客头子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这到底是紧张美人? 还是不在乎她的性命? 心里没底,气焰不再如之前那般张狂,被谢云峥不顾一切的架势吓到。 高声问:“世子爷不想要美人了吗?” 谢云峥嗤笑,“好看的皮囊数不胜数,你若想要便拿去。” 身上的杀气更重,“敢刺杀本世子,就要做好丢命的准备。” 刺客头子大喊,“放下武器,我饶你和美人不死!” 谢云峥勾唇,“你随意。” 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光是身上的气势,就能让敌人胆颤。 被他扫了一眼,刺客头子就后背发凉,有种被猛兽盯上的错觉。 察觉谢云峥是冲着他来的,想要他的性命,也没那个心思谈判了。 用力拽着纪明珠的发髻,强迫她看着谢云峥。 “记住了,是世子爷不愿意留你的命,等到了阴曹地府,别忘了谁才是你真正的敌人。” 说罢,便要把纪明珠推下深渊。 谢云峥不是不在乎美人的性命吗,那就用事实来证明,他到底在不在乎! 手臂一用力,纪明珠一脚已经踩空。 说时迟,那时快。 纪明珠抓住了刺客的胳膊,借机把簪子扎在了他的心口处。 就算要死,她也要为自己出口气。 “你找死!” “纪明珠!” 两道声音重合在一起。 谢云峥的声音清晰入耳,嗓音颤抖,充满了恐惧。 纪明珠轻嘲,她真是想多了。 那人冷心冷肺,且见惯了生离死别,怎么可能会被吓到? 就像一只飞舞的蝶,猝不及防从他的眼前消失。 谢云峥目眦欲裂,毫不犹豫地追着她而去。 以至于箭矢飞来时,他忘了躲避。 利箭擦过胳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 崖下有寒潭,扑通一声,砸出巨大的水花。 纪明珠来不及惊喜,就再一次绝望。 她不会游水。 厚重的衣服吸饱了水,拖着她往更深处沉去。 纪明珠呛了水,无法呼吸,眼睛也快要睁不不开,濒临死亡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这次她真要死定了。 就算谢云峥有心救她,等他寻来,她早成寒潭里的孤魂野鬼了。 扑通一声,又溅起了一朵水花。 意识混沌之际,有人托住了她的腰,往她嘴里度气,顺便解去了厚重的披风。 纪明珠只觉得浑身一轻,凭本能抱住了来人。 谢云峥眼眸微动,里面惊喜难抑。 她还活着。 想要带着人往上游,可纪明珠死死地缠着他,限制了他的行动。 这是求生的本能,谢云峥没恼。 抬手摸摸她的脑袋,想要安抚一下她,可紧紧缠着他的人突然脱力,昏了过去。 谢云峥这才想起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在水下憋不了多久。 更加用力地抱住纪明珠,以最快的速度游出水面。 纪明珠昏死了过去,短短片刻,便已是面无人色。 没时间耽搁,立马采取急救措施。 见她咳出了水,谢云峥的眼眶莫名湿润了起来,鼻尖微酸,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很陌生。 明明处理过无数次类似的情况,可他还是紧张。 看着纪明珠面色惨白的样子,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此刻的他有多害怕。 没精力探究原因,眼下他只想让纪明珠醒过来。 “纪明珠。” “醒醒。” 朦朦胧胧之中,眼前出现一张男人的脸。 他看起来很紧张,眉头都皱了起来。 纪明珠又咳了两声,意识清明了些许,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谢云峥。 下意识问:“你怎么这么快?” 谢云峥狠狠松了一口气,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 “怎么,活腻了想要寻死?本世子救了你,你还不乐意?” 虽说是受了他的牵连,但如今谢云峥救了她,纪明珠没想着给人脸色看。 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这种讨人嫌的话。 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缓过来些许,便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去哪?” “不用你管。” 也不知道刺客会不会追来,纪明珠打算找个隐蔽的地方,先躲一躲。 胳膊被人握住,天旋地转,回过神时她已经趴在了男人的胸膛上。 “谢云峥,你疯了!” “嗯。” 要是没疯,怎么会追着她跳下山崖? “放开我。” 坚实有力的手臂禁锢住纤纤细腰,大掌捧着纪明珠的后脑勺。 四目相对,男人眼里翻涌着浓重的占有欲。 他笑得残忍,“休想!” 随即低下头去,采撷那抹柔软的樱唇。 第36章 纪明珠是他的 谢云峥不想再抵抗。 管她是不是下了蛊,是不是别有用心,只要留在他身边就好。 他认输。 再也不想把纪明珠往外推了。 谢云峥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气势很凶,实际毫无章法,只是凭借本能去啃咬。 方才在水底给纪明珠度气,就发现她的唇软得不可思议。 若非当时情况危急,他早就这么做了。 谢云峥逐渐着迷,抱着纪明珠的手臂也跟着收紧。 像是要把她镶进自己的骨肉,永不分离。 纪明珠被啃懵了,再此之前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谢云峥会对她做这种事。 愣怔过后,便是气愤。 男女授受不亲,他这是在毁她的清白。 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谢云峥还要不要脸,居然占她的便宜! 察觉到纪明珠在挣扎,谢云峥以为她喘不过气,连忙松开了她。 纪明珠满脸通红,有呼吸不畅的原因,但更多的是气恼。 刚得了自由,便一巴掌扇在男人的脸上。 胸口剧烈起伏,“你王八蛋!” 耳光声响亮,足以说明她用了多大的力气。 摸了摸被扇过的地方,谢云峥捻捻手指,满不在乎地勾唇一笑。 “看样子体力恢复了。” “你无耻!” 男人挑眉,“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该不会把我当好人了吧?” “男女授受不亲!” 谢云峥轻笑,“我就是亲了,又能如何?” 纪明珠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想跑,却被谢云峥掐住了后脖颈。 后背贴上宽阔的胸膛,骨节分明的大手顺着下颌抚上她的脸。 一高一矮,纪明珠被迫抬起头。 清冽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把她要骂出口的话吞了去。 这次谢云峥终于悟到了要领,眼里蕴起浓稠的欲。 反复碾转,香艳旖丽。 胸腔里升腾起一阵热浪,让他控制不住,想要更加深入地探索。 一激动,伴随而来的便是头晕目眩。 不小心咬破了纪明珠的唇,血腥味让谢云峥清醒了几分。 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 眼眸微动,想到了胳膊上的箭伤…… 纪明珠还在思考,要怎么做才能化解眼前的困局,就察觉到谢云峥的手臂松了松。 紧接着下巴搁置在她的肩上,气息凌乱,好像突然之间被抽去了力气。 来不及多想,纪明珠抓准时机,一把推开了谢云峥。 男人脚步踉跄,后腿了两步才稳住身体。 纪明珠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她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力气。 对上谢云峥的眼神,理直气壮道:“这是你自找的。” “我方才救了你。” 纪明珠一脸嘲讽,“如果不是你强迫我出城,我根本不会经历这些,你救我是应该的,别幻想我会对你感恩戴德。” 这话谢云峥没法反驳。 早知道出城会遇到这种事,他不会带上纪明珠。 不想在她面前露怯,咬牙道:“你这女人,好生没良心。” 纪明珠只觉得可笑,“你有良心!你不分青红皂白往我头上扣屎盆子!还把我留在马车等死,你真是好有良心!” “别恼了,我跟你道歉。” 纪明珠怀疑自己听错了,谢云峥居然也会道歉。 抬头看了看天空。 “看什么?” “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谢云峥面色微红,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他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向纪明珠低头。 明明不久之前,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解决了她,才能让自己恢复正常。 如今心态转变,他只想让纪明珠高兴。 只要她不生气,低头就低头吧。 反正又不会掉肉。 想去牵纪明珠的手,她却快速退开。 厉声质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谢云峥抿唇,他只是想离她近一点而已。 “我受伤了。” 语气委屈巴巴,听起来可怜极了。 纪明珠不为所动。 只是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圈。 伤处在胳膊上,深可见骨,泡了水以后变得更加可怖。 纪明珠的眼睫颤了颤。 她害怕见血。 也怕看到伤口。 忽视谢云峥眼里的示弱,“我不是大夫,帮不了你的忙。” 这话刚说出口,纪明珠自己都愣了愣。 上辈子谢云峥就是这么对她的。 她难产,他帮不上忙…… 往事不堪回首,被谢云峥挑起的情绪逐渐冷却,又变回了冷淡疏离的模样。 她的话,还有她的反应,就像一根刺扎在了谢云峥的心上。 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脑袋更加昏沉,随时都有晕过去的可能。 生怕吓到纪明珠,谢云峥强撑道:“别乱跑,很快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纪明珠本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又怕撞上刺客。 闻言,决定相信谢云峥。 他有暗卫,那些人肯定会来寻他们的。 不想和谢云峥离得太近,生怕他又做莫名其妙的事情,打算去不远处待着。 原本还站着的男人突然倒地,手紧紧握着她的脚踝。 纪明珠吓得惊呼出声。 一是谢云峥的举动吓人。 二是谢云峥的伤严重到超乎想象。 他面色发白,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纪明珠越看越害怕。 谢云峥身上只有一处伤,可那并不是要害之处,以他的身体素质,不至于连站都站不稳。 难道是中毒了? 除了这个可能,纪明珠想不到别的。 她是不想和谢云峥有牵扯,但没想过让他死。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死了,郡主娘娘肯定不会放过她! 伸手戳了戳男人的肩膀,“你还好吧?” 谢云峥紧抓着她不放,答非所问,“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纪明珠,你只能嫁我了。” 纪明珠一噎,“还有力气胡言乱语,看样子暂时死不了。” 她不知道谢云峥为何会有这种想法,也不想去探究。 接连几次的意外,足以让她坚定远离谢云峥的决心。 还有上辈子的事,她也没办法释怀。 以为纪明珠还在误解他,谢云峥解释,“我不喜欢杜佩兰。” “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谢云峥扯了扯嘴角,神色愈发疯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你是我的!” 不管是谢云瑄,还是别的男人,谁都不能觊觎她。 这辈子,下下辈子,纪明珠都是他谢云峥的! 第37章 阿峥何时醒,你何时起 谢云峥昏迷了过去。 纪明珠一边担心刺客寻来,一边又怕谢云峥就这么死了。 他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和正常人的相比,血色发黑。 这种情况,纪明珠也不确定是该止血,还是该把毒血排出来。 谢云峥面色发白,脆弱得随便来个人都能要他的命。 在纪明珠的记忆里,他无所不能,身强体健,从未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犹豫片刻,拍了拍他的胳膊,“谢云峥,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男人没有回应,可抓着她的那只手一直没有松开。 任凭她怎么掰,都不行。 纪明珠柳眉微蹙,她已经决定远离谢云峥,他此刻的纠缠,只会让她觉得心累。 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告诉自己暂时不和病人计较。 一切等脱险了再说。 眼见着谢云峥的伤口流血不止,纪明珠决定先替他清理一下伤口周边的脏污。 方才下了水,衣服湿透,还有水渍往伤口上渗透。 短短时间,瞧着恶化了不少。 随身携带的帕子早不知道掉哪儿去了,纪明珠解下荷包,拧干水分,就这么将就着给谢云峥清理伤口。 可能是在战场上养成的习惯,哪怕是在昏迷中,谢云峥也没忘记防卫。 纪明珠刚碰到他的伤口,就被钳制住了手腕。 猝不及防的疼痛,让她惊呼出声。 钳制她的力气骤然散去。 纪明珠没好气地骂:“恩将仇报,你哪来的脸说我没良心!” 起身踢了踢被他握着的脚踝,“放手。” 谢云峥没醒,却乖乖地松了手。 这让纪明珠有些怀疑,他真的昏迷了吗,该不会是装的吧? 没让她怀疑太久,天水和暗卫便找来了。 看到谢云峥躺在地上,会医理的暗卫立马上前替他急救。 天水也很着急,但没忘记关心纪明珠的情况。 为了表姑娘,世子爷连崖都敢跳。 这不是爱是什么? 估计要不了多久,表姑娘就要成为他们的世子夫人了。 “表姑娘,您可有受伤?” 纪明珠摇头,可天水已经看到了她脖子上的伤痕。 连忙取来干净的纱布,“表姑娘,只能劳您自己包扎一下了。” 纪明珠这才想起,被劫持的时候刺客割破了她的脖子。 后来的情况太过混乱,她把这事忘了。 手指轻轻地碰了碰伤处,虽然伤得不深,但一碰就刺疼。 “我们这就去找席神医,表姑娘您忍忍。” 这点伤不算什么,纪明珠瞥了眼谢云峥,“世子爷没事吧?” 天水神色严肃,“有席神医在,世子爷肯定会好的。” 纪明珠也希望如此。 否则,爱子如命的郡主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重来一世,她只想过安稳的日子。 可不想无缘无故被人为难,凄凄惨惨地过完这一生。 简单处理了伤势,谢云峥和纪明珠都被送到了席玉那儿。 看到他们,席玉头皮发麻。 又瞅了眼偏房,不久前被送来的杜佩兰,他还没来得及给人治伤。 “再这么下去,我都成你国公府的府医了!” “席神医,世子爷中毒了,您快帮世子爷解毒,过后您就是要星星,世子爷肯定也给您摘来。” 席玉哼了一声,“我又不是姑娘家,跟他要星星做甚?” 余光落在纪明珠身上。 他就知道谢云峥对纪姑娘动了心思,那厮还不承认。 不喜欢人家姑娘,他跟着跳崖做甚? 真是好一个情种! 招来丫鬟,“带纪姑娘去更衣。” 谢云峥的情况紧急,但也不能怠慢了纪明珠。 这么冷的天,若她冻病了,谢云峥醒来肯定又是没完没了。 吩咐完,席玉便去给谢云峥解毒。 纪明珠也跟着丫鬟去了偏房,这里没有女主人,也就找不出来女子穿的华服。 丫鬟只能把自己没穿过的衣裳给纪明珠。 怕她介意,战战兢兢地解释,“这是干净的,奴婢一会儿就去城里给您买新的。” 纪明珠没有为难她,眼下的情况能有干净衣裳穿便已是幸运。 若还挑三拣四,那也太拎不清了。 “不用买新的,世子爷若无大碍,今日我们应该就能回府。” 她和谢云菱一起出门,别说是马车,就连金子都被谢云峥留在了城里。 若他不安排马车,她一个人还真没办法走。 就算她愿意徒步回城,也得考虑安全问题。 刺客埋伏在半路上,且准备充分,看样子是很清楚谢云峥和席玉的关系。 知道他们隔三差五会见面,所以便来了个守株待兔。 如今他们已经脱险,就是不知道背后之人会不会一击不中,又来一击。 纪明珠惜命得很,这种时候还是小心为妙。 小院里的人进进出出,忙碌得像陀螺,杜佩兰主仆俩彻底被无视了。 “纪明珠有人管,怎么我们就成了空气?”杜佩兰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梅香也有同感。 “夫人您消消气,世子爷也受了重伤,咱们若要求席神医先给您医治,岂不是得罪了世子爷?” 杜佩兰噎了一下,她并没有抢大夫的意思。 只是自己这里冷冷清清,纪明珠那里却有丫鬟伺候。 两相比较,这让她心里如何平衡? 席玉是阿峥的好友,他重视纪明珠,不就说明阿峥的心里,纪明珠才是最重要的那个吗? 杜佩兰不是傻子,有些事情她不是看不明白,只是不愿意接受。 难道非得像梦里那般,阿峥的第一任妻子注定是纪明珠吗? 哪怕她提前预知到了未来的事,是不是也没法改变既定的轨迹? 杜佩兰看着窗外出神,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提前回京,岂不是心急坏了事…… 谢云峥中的是奇毒,哪怕有席玉出手,也只是暂时保住了他的命。 当天他们没回府,关氏亲自出城寻人,接回了纪明珠。 谢云峥中毒的事也就没瞒住,安和郡主第一时间赶去了城外。 而纪明珠,也被老太君唤到了鹤舞堂。 老太君生得慈眉善目,落在纪明珠身上的眼神,却和刀子没什么区别。 “阿峥为救你出事,如今他昏迷不醒,你便去佛堂跪着吧,就当是替他祈福,他何时醒,你便何时起。” 第38章 离京 寄人篱下,得学会能屈能伸,该低头时就低头。 但纪明珠不想背黑锅。 从始至终,谢云峥才是带给她危险的那个人。 被罚的不该是她。 对着老太君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纪明珠语气平静,“为世子爷祈福,我心甘情愿,毕竟这三年我受了谢家的庇护,别说是跪佛堂,就是让我三拜九叩去请平安符,只要能报恩我也在所不辞。” “不过您说世子爷遇险是为了救我,恕我不能认同。” 老太君脸色一沉,眼神里满是危险。 紧紧握着椅子扶手,反问:“你不认同?” 纪明珠坦然点头,“世子爷是为郑夫人撑腰,才来寻我的麻烦,还强迫我一起出城,若我真为难了郑夫人,那我就是自作自受,您和世子爷怎么罚我都是对我,可事实并非如此。” “圣人言,做人要恩怨分明,谢家对我的恩我牢记在心,但世子爷所谓的救命之恩,我以为最多算是恩怨相抵。” “若深究起来,我也是受害者,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还要求受害者感恩戴德,明珠以为这有些强人所难。” 整个国公府,就没谁敢顶撞老太君。 就连性子张扬的安和郡主,在婆婆面前也只有低头做人的份。 纪明珠越说,老太君的面色就越难看。 冷声问:“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阿峥的错,他才是罪魁祸首?” 做人要识时务,会看眼色,这个道理纪明珠懂。 不然谢云峥多次刁难她,她也不会选择忍气吞声。 可这次的事太大了,如果谢云峥有个好歹,等待她的还不知道是什么。 一而再的退让,说不定会让自己陷入绝境,这次纪明珠不想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谢家若不依不饶,那就报官好了。 她孤苦伶仃一个人,无牵无挂,实在没什么好顾虑的。 面对老太君的质问,纪明珠斩钉截铁地回,“是。” “哗啦”一声,茶盏碎在了纪明珠的身边,滚烫的茶水沾湿了衣裳下摆。 好在冬日鞋袜穿得厚,没烫到双脚。 若非老太君年纪大了,手劲不够,纪明珠觉得茶盏可能要砸在她的头上。 厅堂里无人敢出声。 以往这种时候,纪明珠都是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这次她却不躲不避地直视老太君。 本就不是她的错,不管谢家人如何发泄,她都不会认下这口黑锅。 看着她倔强的模样,老太君连说三个好,“是我小瞧你了,嘴上口口声声说着感念谢家的恩情,如今不过是让你跪佛堂,你便如此不情不愿。” 哼了一声,“看样子,你是打算和我们谢家划清关系了?” 言外之意,若纪明珠不服从老太君的命令,那便是选择与国公府断绝关系。 纪明珠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眼眸低垂,“若是我的错,我会认,反之,我也不会把不属于自己的责任往身上揽,那是非蠢即贱。” 老太君气笑了,“你不是我谢家人,我不能用家法罚你,按理来说没有赶客的道理,但纪姑娘对我的安排有意见,想必是不屑留下了。” 关氏还没歇下,听说纪明珠被带来了鹤舞堂,生怕婆婆为难她,便带着谢云菱赶了来。 想要说明情况,替纪明珠辩白一番。 才进来就听见这话,顿时急了。 “婆母,万万不可。” 顾不上仪态,关氏快步走进厅堂。 “我与明珠她娘是手帕交,她过世之前把孩子托付给我,若此时弃明珠不管,日后我何来的脸面去见明珠她娘?” 关氏出身世家,她的面子老太君还是要给的。 面色缓和了一些,“非我为难她,她不听吩咐,我也是不得已。” 关氏跪在老太君跟前,“明珠无依无靠,若离了谢家会被人欺负的,婆母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与她计较了。” 老太君的余光落在纪明珠的身上,她还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若是平时,她会夸一句小姑娘有傲骨,是好事。 可如今纪明珠与她作对,这份倔强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要是不摧毁了,日后府里的人有样学样,那还得了? 轻嗤一声,“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不如你问问她,是要离开国公府,还是听从我老婆子的安排?” 以关氏对婆婆的了解,明珠不会有性命之忧,但罚跪之类的皮肉之苦肯定少不了。 给女儿使了个眼色。 谢云菱也是个机灵的,登时便趴在老太君膝头哭诉。 “大哥被杜佩兰害惨了,若非她吵着要找席神医治腿,大哥也不会出城,他不出城,哪会被人刺杀?” “说来说去都是杜佩兰的错,祖母,您一定不能放过她!” 老太君当然不会放过杜佩兰,可大孙子为了纪明珠受伤,这也是事实。 一码归一码,这两个人谁都别想好过! 拍了拍谢云菱的肩膀,“吵得我头疼,今日你就是哭瞎了眼,该受罚的人也逃不过去。” “祖母,就算要罚也该罚罪魁祸首,明珠姐姐是无辜的。” “你一个小孩,别掺合大人的事。” 老太君浑浊的眼里满是笃定,能让阿峥做到那一步,纪明珠就不无辜。 再放任下去,谢家的儿郎都要被她祸害完了。 纪明珠不想姨母和云菱为难。 对她而言,离开谢家不过是早晚的事,可姨母和云菱不一样。 她们是谢家人,与老太君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系闹僵了于她们无益。 对着关氏叩首,“姨母,我愿离开谢家。” 关氏面色发慌,忙搂着纪明珠的肩安抚她。 “姨母既然答应了你娘,就要护好你,就算要离开谢家,也得等你定下亲事,光明正大地嫁出去。” 这种情况下离开谢家,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明珠犯了什么大错。 传来传去,明珠的名声可能就毁了。 元家远在扬州,但在京城也是有至交好友的。 若闲话传了过去,影响了明珠的亲事,这可如何是好? 关氏的担忧纪明珠懂。 若元家因为风言风语,对她心有芥蒂,这门亲事不要也罢。 她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对方真诚待她。 若连真诚也没有,那她还不如自立女户。 纪明珠的心落到了实处,所有的忐忑不安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 “姨母,我明日便离京。” 第39章 连夜就走! 纪明珠早就想离开国公府了,如今更是迫不及待要走。 这一走不管是好是坏,她都接受。 她不想再和谢云峥纠缠。 不想再受无妄之灾,遭受莫须有的指责和惩罚。 再次对着老太君行了个礼。 “叨扰三年,谢家的恩情明珠牢记在心,愿老太君身体康健,福寿延年。” 深深叩首,言辞恳切。 在场的除了老太君,无一不是满脸动容。 无依无靠的孤女,手里还有庞大的家产,没了谢家撑腰,无异是小儿抱金砖过闹市。 往后的日子,难! 老太君目光沉沉,心里不痛快极了。 这纪明珠宁愿离开谢家,也不肯向她低头,真是给脸不要脸! 冷笑道:“既然要走,那便早些出发吧,趁夜色正浓,也好掩人耳目,省得被人围观,平添麻烦。” 此刻已是宵禁时间,城门关闭,一般人出不去。 城里也有人巡逻,不能随意乱走。 老太君此举,是明晃晃地刁难纪明珠。 有上辈子的经验,不管老太君做何决定,纪明珠都不觉得意外。 面色还是一如既往地平淡。 “也好,不然惊动了府里其他人,这便是我的罪过了。” “明珠!” 关氏惊呼。 更加用力地握住纪明珠的手,“姨母还有话想叮嘱你,你随我走一趟。” 谢云菱也抱着纪明珠的胳膊,“你这一走还不知何时回来,我也有许多话想与你说。” 娘俩的举动,在老太君看来就是胳膊肘往外拐,拆她的台。 转动手里的佛珠,“是我年纪大了,不管事,说的话也不好用了。” 当儿媳的上要孝敬长辈,下要爱护子女,虽然明珠不是自己的血脉,但关氏既然接下了这份责任,就不会突然撂挑子。 她的态度只有一个,明珠未嫁人,自己就得护着她! 提前去扬州,她没意见。 但让明珠连夜出府,身无所依,她绝对不会同意! 关氏坚定地看着老太君,“婆母,时辰不早了,您还是早点歇了吧,明日还得唤杜佩兰来问责呢,您若养不好精神,岂不便宜了罪魁祸首?” 老太君被气笑,“关氏,忤逆长辈是什么结果,你当真不晓得?” “明日一早,儿媳就送明珠出城,办完正事便去祠堂求列祖列宗保佑阿峥,若还不够,儿媳去寺里吃斋念佛也成,只要能让阿峥平安,儿媳做什么都愿意。” 拉了一把想要说话的纪明珠,“跟姨母走。” 几人就这般离开了鹤舞堂。 老太君本就因为谢云峥中毒,忧心不已。 如今再被这么一气,梗在心口的那股劲上不来,下不去,差点没把自己气晕过去。 用力地拍了拍桌子,“真是反了天了,这个家还轮不到她当家作主!” “老太君您消消气,二夫人都说了,明早就把人送走,就这一晚的功夫,眼睛一闭一睁就过了,您要是把自个儿气坏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就是老大家的媳妇,也没敢当面顶撞我,这让我如何消气?” 又拍了拍桌子,一脸恼火,“阿峥中毒昏迷不醒,那纪明珠却活蹦乱跳,我看着就来气!” “如今倒好,连责罚也省了,这哪是无依无靠的孤女,分明是来我谢家当祖宗的!” 太过激动,老太君哼哧哼哧地喘气。 伺候的人都怕一个不好,人就厥过去了。 为让老太君出口恶气,有人提议。 “郑夫人闯了这么大的祸,哪有安生睡觉的道理,不如派人去传个话,让人连夜抄经书,给世子爷求平安……” 老太君厌恶极了杜佩兰。 一个寡妇,竟敢肖想国公府的继承人。 心比天高,也不想想有没有那个享福命! “抄经书,那也太便宜她了。” 老太君快速地拨动着佛珠,“不是想治腿吗,那就两条腿都打断了,日后慢慢治吧,能和阿峥共苦,这是她的福气。” “那是郑家人,而且杜家那边会不会觉得伤面子?” 杜家是继母当家,杜佩兰一声不吭跑回来,而且还是冲着谢云峥来的,早就惹了娘家人不快。 老太君哼了一声,“冤有头,债有主,她害了我谢家人,这是她该得的报应。” 话是这么说,但老太君又怕给国公府惹祸,落得个行事嚣张的名声。 提醒了一句,“做得低调些,莫声张出去,咱们只是讨个公道而已,郑夫人自知理亏,跪断了腿,事情就与我们无关了。” 派了人去收拾杜佩兰,老太君心气顺了不少。 但想到亲孙子中了毒,此时还昏迷不醒,焦躁的心就没法安定下来。 让人扶着去了佛堂,“今夜我要诵经,谁也别进来打扰。” 想了想又吩咐,“明日起,在城门口设粥棚,连续施粥半月,希望老天爷看在谢家一片善心的份上,让阿峥早日清醒过来。” 二房正院。 纪明珠羞愧道:“姨母,我又给您惹祸了。” 关氏摇了摇头,“这不是你的错,如果你非要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那姨母也有责任,若不是我让你们出门逛街,也不会遇上这些破烂事。” 活了半辈子,关氏阅人无数,笃定杜佩兰是故意来找麻烦的。 至于阿峥,还真不一定像云菱说的那样,是在替杜佩兰出头。 他可能……对明珠有了特殊想法。 谢家内部的情况她心里清楚,光是老太君和郡主娘娘,就是极大的阻碍。 留在谢家,明珠注定会坎坷一生。 而且云瑄也有那种心思,真到了兄弟相争的地步,指不定要闹翻天。 放明珠走,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时间紧迫,关氏没再纠结那些杂七杂八的琐事。 转而安排起了离京的事情。 “护卫我早就找好了,随时都能启程,婆子就带潇湘院里无儿无女的几位,都是老人,伺候起来会尽心一些。” “贴身服侍的人也不能少,就让金子随你一道去扬州吧。” 说罢,关氏把那几人的卖身契都给了纪明珠。 “姨母能力有限,没能护你一生无忧,明珠,接下来的路要如何走,就看你自己的了。” 说罢,关氏落下泪来。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把明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可如今却让明珠受了委屈…… 纪明珠眼窝子浅,这次却没哭。 回抱着关氏,“姨母,外边天高地阔,我是去过好日子的,别哭。” 第40章 梦境 纪明珠一夜没睡,收拾好了行囊,还把京中的产业都清点了一遍。 有管事负责打理,再加上关氏帮忙监督,纪明珠很放心。 等她在外边站稳脚跟,再考虑置换家产的事。 路要一步步走,如今她能离开谢家,断绝和谢云峥来往,与上辈子相比,就是走了一条全新的路。 这条路会不会泥泞不堪,她不知道。 但总要走一遭,才不枉重生了一场。 下人进进出出,忙着把行李搬上马车。 关氏和谢云菱都来送行,纪明珠不让她们远送,就在府门口告别。 三年朝夕相处,如今要分开,每个人心里都不好受。 谢云菱更是抱着纪明珠不放。 安和郡主回府,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心知是婆母出手,让纪明珠混蛋了。 想起自己的儿子,昏迷之中还在喊纪明珠的名字,安和郡主就气不打一处来。 早知如此,在阿峥回京前就该把人撵走! “这是要走了?” 安和郡主迎面而来,面带微笑,眼神却蕴着刺骨的寒,纪明珠心生防备。 故而在对方抬手,想要掌掴她的时候,第一时间避了过去。 她是势微,但也不可能站着挨打! 关氏大惊,挡在纪明珠身前,“大嫂,你这是何意?” 安和郡主冷笑,“我要打谁,还得挑日子?” 关氏胸口起伏,悄悄吐了一口气。 “阿峥有出息,外边多的是人在盯着他,若家中长辈德行有亏,恐怕会牵连到他。” “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实话实说,忠言逆耳,嫂子要是觉得刺耳,大可将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拍了拍纪明珠的后背,“快上马车去,这一路远得很,不养足精神身体撑不住,多少眯一会儿。” 下扬州最快的是走水路,可这个时节,天寒地冻,关氏怕纪明珠受寒。 还怕她晕船,在水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方便停下休息。 对于纪明珠来说,坐船也好,乘马车也罢,只要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都没有意见。 淡淡地看了眼安和郡主,果断地上了马车。 生怕郡主又挑事,关氏挥了挥手,“一路顺风。” 纪明珠从车窗举出个小包袱,丢进谢云菱的怀里。 “等我到了扬州,就给你们写信报平安。” 离别总是伤感的,纪明珠连忙合上车窗,“出发。” 车队启程,慢慢把国公府抛在了后边。 纪明珠这才落下泪来。 有对关氏他们的不舍,也有终于挣脱牢笼的释然。 这辈子,希望她和谢云峥永不再见。 目送马车离开,谢云菱后知后觉打开了包袱。 里面装着契约文书,有六间京中旺铺,还有城外的两个庄子。 小匣子里放着珠钗步摇,还有一对熠熠生辉的红宝石。 最底下是一封信,谢云菱心急,当即就拆开了。 看着看着,泪眼朦胧,“明珠姐姐说,这是给我的新年礼和嫁妆……” 安和郡主心里的气没能发泄出去,忍不住嗤了一声。 “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姑娘,瞧瞧你这点出息。” 谢云菱吐了吐舌头,“伯娘爱子心切,这次我就不跟您计较了。” 说罢,先一步提着裙子跑回了府。 关氏眼里闪过笑意,“嫂子,我也得去跪祠堂了,便不和您多说了。” 人都走光了,安和郡主一巴掌扇在贴身丫鬟的脸上。 “都是贱人!” 骂完,冷着脸进府。 “去把杜佩兰请来,我得亲自会会她!” 纪明珠离开了国公府,也就把这一切抛到了脑后。 马车顺利出城,路过之前出事的地方,她也没推窗看一眼。 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心里无比平静,以至于慢慢地睡了过去。 相隔不远的地方,谢云峥还在昏迷之中。 毒没解,此刻的他面色白里透青,唇色惨白,看着无比骇人。 若非席玉医术高超,想要吊住他的命,难度和上青天没甚区别。 在旁观者的眼里,谢云峥已然失去了意识。 无人知道,他是被困在了梦里。 清晰的画面在他脑子里浮现,就好像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夫人今日很忙?” 看完公文,也没见纪明珠出现,谢云峥忍不住问了一句。 自他顺路带回杜佩兰,纪明珠就没给过他好脸色。 算算时间,竟已过了小半月。 纪明珠气性大,但也很好哄。 只要他少出几趟门,与她“偶遇”两次,她就会消气。 要不了多久,便会带着点心,羹汤来书房。 还会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孩子想他了。 会撒娇耍赖,趁机让他摸摸肚子,感受胎动。 美其名曰,让他和孩子培养感情。 冷战半个月,这种情况从未出现过。 天水抹了抹额,“夫人身子笨重,生产在即,不方便出门……” 谢云峥冷笑一声,“是不方便出门,还是她又在闹脾气?” 天水低着头不敢接话。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两位主子闹了不愉快,受苦的也是他们这些当差的下人…… 谢云峥漫不经心地靠着椅背,视线死死地盯着门口。 等来等去,那道倩影也没出现。 手指无意识敲着桌面,突然想到了同僚说的话。 女人的心眼比针眼还小,容不得丈夫身边出现别的女人。 这种时候,要么哄哄她。 要么就顺势纳几房美妾,让她知道谁才是当家作主的人。 谢云峥无意纳妾,家中一个纪明珠就搅得他头疼。 而且他们的孩子即将出生,虽然还没见面,但估计也是个闹腾的主。 毕竟有那么个娘! 他不想以后永无宁日。 这次纪明珠生气,结合时间点推测,原因应该是在杜佩兰身上。 除了她,没有女人出现在他身边。 谢云峥暗自决定,只要纪明珠来书房,跟他说几句软话,他就不计较她胡乱吃醋的事。 可等啊等,等到的却是谢云瑄回府的消息。 两人一起去鹤舞堂请安,又一起去园子逛了半个时辰。 “咔嚓”一声,谢云峥折断了一支毛笔。 纪明珠的丈夫到底是他,还是谢云瑄? 逛园子……真是好生亲密! 心里止不住地发笑,纪明珠招惹了他还不够,如今又去招惹云瑄。 如果肚子里没有他们的孩子,她是不是又要故技重施? 这个猜测让谢云峥心里烧起了滔天怒火。 纪明珠敢出墙,他绝不轻饶! 第41章 纪明珠身边不准有别的男人 谢云峥心中有气,就想去找纪明珠,把她惹哭。 凭什么她和别的男人逛园子,说说笑笑,而他要在书房坐冷板凳,备受煎熬? 这不公平。 他不好过,纪明珠也别想安生。 这次就算她哭得梨花带雨,他也不会轻轻揭过。 亲事是她算计来的,哪怕是哭,纪明珠也得与他走完这一生。 敢半路去看别的男人,就要做好被惩罚的准备! 在书房坐了一个时辰,也没能平息心里的怒火。 谢云峥面色冷硬,回了主屋。 还没进门,就听见金子在劝纪明珠,“世子爷和郑夫人本来就是青梅竹马,您再与世子爷置气,岂不是给了别人钻空子的机会?” 透过门上的雕花缝隙,谢云峥看到纪明珠端坐在妆奁前,正一下一下地梳着乌黑的长发。 烛火昏黄,不太看得清楚她面上的表情。 谢云峥也想听听纪明珠是什么个想法,便站在了门外,用眼神制止守夜的丫鬟进门通传。 里面沉寂了许久,就在谢云峥以为纪明珠不会开口说话的时候,听见她哼了一声。 声音娇俏,没有丝毫苦恼的意味。 “我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就算他有那个心思,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接杜佩兰进门,你就放心好了,别操那么多心。” “可是……” “没有可是。” 纪明珠颔首抚摸着肚子,一脸温柔,“他不会让孩子出事的,如果不看重这个孩子,没人能逼他成亲。” 谢云峥心里本就憋着火,听到这话更是烧得理智全无。 如果他真有纳妾的心思,纪明珠是不是就要对孩子下手,借此来逼迫他改变主意? 虎毒不食子,她真是好狠的心。 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能利用,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谢云峥眼神发冷,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很可笑。 他居然……居然觉得只要纪明珠说几句好话,他就原谅她。 纪明珠这种心思深沉的女人,最会逐利,哪用得着他对她心软? 这个孩子就不该存在! 哪怕平安降生,也不过是纪明珠手里的工具。 她凭什么,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谢云峥怒火中烧,却迟迟迈不出步子。 在门外站了很久,久到怒火平息,变成了无尽的冰冷。 无声无息走进寝房,站在拔步床边冷睨着纪明珠。 几日不见,她的脸小了一圈。 如果不是听见那番话,他会以为纪明珠也在苦恼他们的关系。 可如今看来,她根本就不在乎冷不冷战,毕竟她肚子里有孩子,没人能动摇她世子夫人的地位。 视线微移,扫过她纤细的脖颈,起伏的胸脯,最后落在高耸的孕肚上。 眼下已是孕晚期,肚子大得让人胆战心惊。 每次看到她的孕肚,他总担心纪明珠会摔跤,或是扭到腰。 如今看着却只觉得刺眼。 孕育孩子,被她当成了往上爬的捷径。 如果他不是国公府的世子,纪明珠还会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吗? 谢云峥眼眶通红,下颌绷得很紧,纪明珠根本不爱他,也不爱这个孩子。 既如此,这孩子就别出生了。 没了利用的工具,看她到时候又会使什么花招! 谢云峥脑子里闪过各种残忍的念头,手却轻轻地落在了纪明珠的肚子上。 等了许久,也没感受到小家伙踢他的掌心。 谢云峥的心咯噔了一下,随后又反应过来,孩子应该是睡着了。 以往纪明珠都是白日里去书房寻他,故而每次她把肚子贴上来,孩子就会欢快地动个不停。 此时已是深夜,睡着了也正常。 虚虚地摸着纪明珠的孕肚,谢云峥气恼地发现,他根本下不了手。 生孩子是闯鬼门关,这种时候引产,说不定会一尸两命。 他不想孩子出事。 也不想纪明珠死…… 掌心下,鼓起了一个小小的包,谢云峥气极。 就连孩子都在嘲笑他! 想要教育他一番,余光里纪明珠蹙了蹙眉,有转醒的趋势。 谢云峥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来过,于是在纪明珠睁眼之前,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寝房。 纪明珠睁眼看着帐顶,眼里的光慢慢熄灭,她还以为谢云峥来了。 也是,以前他就对她和孩子不闻不问,如今杜佩兰回京,他怎么可能还想得起他们? 滚烫的泪从眼角滑落,沾湿了枕头。 纪明珠抚摸着肚子,如果谢云峥真要迎杜佩兰进府,以后她和孩子该怎么办? 就算她不争不抢,只要她一日是世子夫人,就会是谢云峥和杜佩兰的眼中刺。 恨乌及屋,她的孩子真不会受委屈吗? 纪明珠愣愣地盯着床帐出神,或许她应该主动些,结束这场冷战。 只要她示弱,把姿态放得足够低,说不定谢云峥会可怜她,不再和杜佩兰来往。 她知道这么做很丢人,可就算不为自己着想,她也要为孩子考虑。 得不到父爱的孩子,真的很可怜。 日后说不定还会有受不尽的委屈。 纪明珠抬手,手背贴着眼睛,压抑着汹涌而来的泪意。 感知到她的情绪,肚子里的孩子动个不停。 纪明珠连忙呼了几口气,安抚道:“是不是想你爹了?明日娘就带你去见他。” 她认输,这场冷战她不想继续了。 不管结果如何,她想为自己,为孩子,再努力一次。 谢云峥不知道纪明珠的想法,只觉得自己低了头,心里很是懊恼。 照这么发展下去,纪明珠拿捏他岂不成了轻轻松松的事情? 心里翻江倒海,谢云峥决心要改变现状。 他不能再受纪明珠的影响。 不然等孩子出生,他会更加被动。 想到纪明珠对金子说的话,谢云峥咬牙切齿地想。 不是笃定他不会和杜佩兰有什么吗,那他明日就应邀,与杜佩兰见面。 到时候看她还能不能坐得住! 明明已经有了出气的法子,谢云峥心里还是堵得厉害。 “不年不节,谢云瑄跑回来做甚,来人,立刻把他送回书院!” 以前的事情他不想再追究,但纪明珠如今是他的夫人,身边就不准有别的男人。 谢云峥眼里满是偏执,再有类似的事发生,他就把纪明珠禁足。 除了他的书房,她哪也不能去! 第42章 我不是大夫,帮不上忙 两人各怀心思,皆是一夜未眠。 次日一早,纪明珠便去小厨房,亲自给谢云峥做了栗子糕和奶露。 自从上次他把吃食赏给了下人,她就没再给谢云峥做过吃的。 可这次不一样。 就算最后的结果,还是谢云峥一口不吃,原封不动地赏给别人,她也不得不做。 那人吃软不吃硬,不示弱……她又能怎么办? 做好吃食,又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憔悴,纪明珠才去前院书房寻人。 她做好了被谢云峥冷嘲热讽的心理准备,但没想到扑了个空。 算算时间,这该是他休沐的日子。 他不在府里,会去哪儿? 没让纪明珠疑惑太久,谢云峥去见杜佩兰的事情就传进了她的耳朵。 自从进了孕晚期,安和郡主便下了死命令,要求纪明珠每日去园子走动,练好体力,务必顺利生下孩子。 得知消息的时候,纪明珠正被金子扶着,绕远路回东院。 精神恍惚之下,不小心踩空了楼梯。 她身子笨重,哪怕金子搀了她一把,还是摔在了台阶上。 肚子被撞到,一阵钻心的疼痛迅猛袭来。 纪明珠疼得直掉眼泪,想要呼痛,声音却卡在了嗓子里。 有暖流从身体里奔涌而出,氤氲了裙摆,散发出刺鼻的血腥味。 纪明珠捧着肚子,眼里满是惊慌和绝望。 “快去请大夫!” 金子吓得面色惨白,“还有,快去请世子爷!” 府里的下人来回禀消息,说纪明珠摔了一跤,请他回府。 谢云峥的第一反应,是纪明珠又要使手段骗他了。 猜忌过后,又有些紧张。 纪明珠怀着孩子,要是真摔了,会不会有事? 谢云峥纠结极了,他想回府看看情况,又怕这是纪明珠的计谋。 如果他上了当,下次她只会变本加厉。 还没纠结出个所以然,府里再次来了人。 “世子爷,夫人难产了,瞧着情况不大好,您快回家瞧瞧。” 谢云峥的表情变了变,只觉得纪明珠太不知分寸,竟然用这种理由骗他。 她和孩子的情况都很好,不会莫名其妙早产。 有那么多人伺候着她,她又不是小孩,怎么可能会摔? 马车里的杜佩兰掀开车帘,温声问:“阿峥,纪姑娘……纪夫人是不是不想你我见面?” “若真是如此,那你快回府去吧,姑娘家都爱吃醋,要是因为我的存在,闹得你们夫妻离心,这就是我的罪过了。” 杜佩兰一脸善解人意,“今日同游的皆是少时好友,你不在,我还能和其他人叙旧,不算孤单。” 太傅门生无数,有同门的情谊在,说一句好友也不为过。 彼此之间就算感情不深厚,平日里见了面,也是要说几句客套话的。 谢云峥觉得杜佩兰的话有道理,纪明珠定是吃醋了,所以才让人寻他回府。 敢和他冷战这么久,这次就让她长长记性。 他谢云峥不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纪明珠若做不到以前那般上心,那么他也不必考虑她的感受。 冷哼道:“难产就找大夫,我不会接生,帮不上忙。” “世子爷,夫人真的难产了。” 传话的人着急不已,可谢云峥认定了纪明珠在耍手段。 利落地翻身上马,先一步出了城。 杜佩兰不好意思地跟下人解释,“若世子夫人心中有气,过两日我会上门拜访,到时候她怎么打骂都成,就是别把自个儿的身子气坏了,她如今怀着孩子,不能有闪失。” “我与世子爷只是出城赏景,不做旁的事,大可以让你们家夫人放心。” 放下车帘,杜佩兰吩咐车夫出发。 谢云峥不知道纪明珠哪来那么大的气性,总是和他使性子。 这次她派人来传话,应该算是低头了吧? 意识到这一点,谢云峥莫名有些窃喜。 心中百转千回,闪过无数念头。 最后决定,只要回府以后纪明珠跟他道歉,他就再原谅她一次。 若她再敢用那种理由欺骗他,以后他真就不管纪明珠了。 就算她拿孩子说事也无用! 城外山庄,太子殿下也在。 看到谢云峥和杜佩兰一同出现,不由得低声问:“外边都在传你们青梅竹马情未了,该不会是真的吧?” 谢云峥的脸沉了沉,“殿下,臣已娶妻。” “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若你真喜欢她,娶回家当平妻也不是不可以。” 谢云峥不想再听,转身要走。 太子殿下笑道:“玩笑话也说不得?听说你家夫人是醋坛子,怀了身孕也不给你安排妾室和通房,以前孤也以为是你夫人没有容人之量,如今看来,她分明是替你背了骂名。” 这人性子冷淡,若连杜佩兰都不能成为他的枕边人,其他女人想接近谢云峥,大概是不可能的了。 太子殿下调侃道:“若是让纪明珠知晓,你心里没有旁人,估计会高兴得找不着北。” 谢云峥眼眸微动,“她高不高兴,与我有何干系?” “你就是嘴硬。” 若是不喜欢纪明珠,早在那事之后就应该把人打发了。 可他不仅没把人撵出国公府,还明媒正娶抬进了谢家,让纪明珠为他孕育子嗣。 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摇了摇折扇,“外头的风言风语连孤都听说了,难保不会传进你夫人的耳朵里,若你真对杜佩兰无意,最好还是与纪明珠解释清楚,省得妇人家胡思乱想,惶惶不安。” “别的不说,她还怀着你的孩子,算算日子也快要生产了吧,没有功劳还有苦劳,要是把她气坏了,影响到了孩子怎么办?” 谢云峥负在身后的手一顿,语气迟疑,“真会气坏?” 太子殿下小时候在宫里见惯了肮脏事,点点头,“轻则郁结于心,重则累及胎儿。” 谢云峥开始动摇了。 脑子不受控制地想,要是纪明珠气过了头,会不会刺激得孩子早产? 呼吸沉重了几分,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却还是颤抖了一下。 谢云峥转身快步往外走。 心脏悬着,不着不落,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这一次,他希望纪明珠真是在骗人。 第43章 要纪明珠好好的 杜佩兰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为了不惹人嫌,没去听他们说话的内容。 打算等谢云峥与太子殿下说完话,就邀请他去观景台走走。 头天阿峥突然应了她的邀约,虽然后来又临时邀请了其他人,但这足以说明,自己在阿峥心里是特殊的。 外头的流言不信他没听见,可他还是与她见面。 不就是认可了青梅竹马,再续前缘的言论吗? 至于邀请来旁人,估计也是为了她的清白着想。 杜佩兰心想,若她在这种时候退缩,那她就是个胆小鬼。 阿峥前途光明,家世显赫,是多少贵女想攀也攀不上的。 她得把握住机会! 见他要走,杜佩兰心下疑惑。 快走几步追了过去,“阿峥,你要走?可是有什么急事?” 谢云峥脚步顿了顿,“你给我递帖子的时候,说要感谢我把你从南方带回来。” 杜佩兰微愣,不明白他在此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男人掀眸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等我夫人出了月子,你再设宴,到时候我与夫人皆会到场。” 让纪明珠亲眼瞧一瞧,他究竟对杜佩兰有没有想法,她总不会再胡思乱想了吧? 谢云峥心里有些气。 气纪明珠不向他求证,就听信了流言蜚语。 更气她听说了那些胡言乱语,选择与他冷战。 可他又拿纪明珠没有办法,打不得骂不得,如今还得求着老天爷,希望她是在骗人。 若真难产……这个念头一起,就被谢云峥按了下去。 只要她和孩子好好的,他什么也不计较了。 谢云峥离开得很快,完全没给杜佩兰说话的时间。 被留在原地,承受着别人若有似无的打量,杜佩兰方才有多风光,此刻就有多尴尬。 她没想到谢云峥会突然走。 而且还说了那样的话。 他以前没带纪明珠出门交际过,以至于京中的贵妇人举办宴会,也自动略过了纪明珠。 如今这么说,难道是想带纪明珠走进勋贵圈子,让她坐稳世子夫人的位置? 杜佩兰心乱如麻,最后还是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阿峥在乎纪明珠,又岂会说那样的话? 不管别人怎么想,谢云峥都不在乎。 他只想快些回府,看看是什么个情况。 快马加鞭回城,越靠近国公府,谢云峥心里就越紧张。 他突然有些害怕见到纪明珠,怕她哭着质问之前为何不回府。 想到纪明珠泪眼朦胧的样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头一次生出了逃避的念头。 城里不能纵马,谢云峥只能把急躁压在心底,紧紧地拉着缰绳。 心口充斥着难言的情绪,堵得他心慌意乱。 “世子爷,您可算回来了。” 看到他,管家立马迎了上来,“夫人不慎摔跤,大出血,大夫说情况凶险。” “您快去瞧瞧,晚了可能就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摔跤,大出血,最后一面…… 可怖的字眼一个个往脑子里钻,谢云峥头脑发昏,耳朵也是嗡嗡作响,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夫人怎么了?” 管家一脸悲痛,“夫人难产了。” 谢云峥脚步踉跄了一下,随后便不顾形象地往东院狂奔。 府里有那么多大夫,还有京城最好的接生婆,纪明珠不会有事的。 一定不会有事! 偌大的国公府,从府门到东院的路仿佛被无限延长。 谢云峥走了无数次的路,此刻却像没有了尽头。 任凭他如何狂奔,那座熟悉的院子还是没出现在眼前。 除了狂跳的心声,谢云峥再也听不见别的。 快一点,再快一点,他要亲眼瞧瞧纪明珠的情况。 不管她骗他多少次,也不管她在算计什么,他都不在乎了。 他只要纪明珠好好的! 东院里。 纪明珠筋疲力尽,也没把孩子生下来。 这半个月,她心力交瘁,吃不好,睡不好,此刻的情况更是雪上加霜。 强撑着一口气,就是在等谢云峥回来。 可她注定要失望了。 谢云峥漠视她和孩子的性命,哪怕她难产,他也要去陪青梅赏景。 纪明珠悲从中来,用力抓着床柱的手突然掉落。 眼角处还有热泪滑出,人却骤然没了呼吸。 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看着产房门口,好像在等什么人。 接生婆惊叫一声,“夫人,夫人没气了!” 惊呼声此起彼伏。 嫌产房晦气,一直没进来的安和郡主,此刻也顾不得别的了。 匆匆忙忙走进产房,视线着急地穿梭搜寻,“孩子有没有生下来?” 接生婆摇头,“夫人已经没气了,孩子生不下来了……” 安和郡主大喊,“把她救活,就算要死,她也得先生下孩子!” “夫人已经没气了,就是神医来了也于事无补。” 安和郡主不听,让大夫极力救治。 忙活了一通,可结果还是一样。 纪明珠已经死了。 盯着她隆起的肚子,安和郡主眼里闪过锐利的光芒。 咬了咬牙,“剖腹取子,这是我谢家的血脉,绝对不能有闪失!” 关氏一直陪在产房,听到这话如遭雷劈。 面色大骇,“明珠已经去了,大嫂,你就不能给她个体面吗?” “孩子重要还是死人重要?” 安和郡主冷哼一声,“你要真心疼她,就应该想办法保住她的血脉!” “可……” “你再啰嗦,不仅纪明珠死,孩子也活不下来,你到底是在心疼她,还是在害她?” 关氏答不上话,只觉得心如刀割。 好友把明珠托付给她,她却让孩子年纪轻轻就丢了命。 眼眶酸涩得难受,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生怕关氏坏事,安和郡主让婆子把她拖了出去。 时间不等人,再耽搁下去,孩子得被活生生憋死。 语气坚决,“务必保住孩子的性命!” 锋利的刀子划开纪明珠的皮肉,安和郡主看着,觉得有些吓人。 特别是对上纪明珠那双灰暗的大眼睛,更是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连忙把帕子丢纪明珠脸上,遮住她的眼睛。 “对母亲来说,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泉下有知,相信你也是愿意的。” 像是在安抚亡灵,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安和郡主温声道:“日后我会亲自抚养孩子,你便安心去吧。” 话音刚落,就见亲儿子不顾丫鬟婆子的阻拦,闯进了产房。 浓郁的血腥味让谢云峥手脚发软,差点跪了下去。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纪明珠没有骗他,她真的难产了。 心口处像是被捅了一刀,疼得他额上冒出了冷汗。 谢云峥大步往里走。 “世子爷,产房污秽,您不能进去。” “等奴婢们为夫人梳洗干净,您再与夫人告别……” 告别? 为何要告别? 他要纪明珠好好地留在他身边,哪也不能去! 第44章 留不住纪明珠 “阿峥,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 安和郡主顺手拉过床帐,挡住谢云峥的视线。 生怕这也是个搅局的。 天大地大,都没有让孩子平安大! 连声催促,“等孩子出来就给你抱,你快去外边等着,最好换身衣裳,小孩子皮肤嫩,沾不得灰尘。” 谢云峥充耳不闻。 他的视线从始至终没落在旁人身上,也就没发现安和郡主表情里的不自然。 产房里没有纪明珠的声音。 生孩子不该是这样的。 她是产妇,应该喊疼,还应该哭,而不是像此刻这般,一点声音也没有。 谢云峥的脚步顿住,明明近在咫尺,可他却被恐慌笼罩。 心脏处的疼痛越来越明显,双手紧握成拳,还是没能克制住汹涌而来的心慌。 离床只有几步的距离,床帐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到纪明珠的脸。 围在榻边的大夫终于散开,手里捧着个小小的东西。 血淋淋的画面,刺激得谢云峥双腿发软,差点跪了下去。 怒吼质问:“你们在做什么!” “是不是趁我不在,想害我夫人!” 大夫捧着小婴儿,战战兢兢,“世子爷误会了,我们是在救人。” “救人?” 男人冷笑,“让我夫人流了血,这算哪门子救人!” 谢云峥快要疯了,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深入骨髓。 生孩子不该是这样的。 他们为何要割开纪明珠的皮肉? 她是不是很疼? 向来冷漠的男人,此刻面色狰狞,看着大夫的眼神就像在盯着死物。 “为什么要伤害她?” 安和郡主拦住谢云峥,“你别闹了,让大夫给孩子检查身体。” 说罢,把人推到床边,“你要见她就见好了,我也不拦着了。” 谢云峥再也没法逃避。 站在床边,一把拉开了半遮半掩的床帐。 拂动的微风带走了纪明珠面上的丝帕,露出底下的容颜。 惨白,灰败,没有丝毫生机。 谢云峥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放大,眼底震动,里面满是恐惧和无措。 床上的人无声无息躺在那儿,她的眼睛睁着,里面没有一丝光亮。 眼珠一动不动,长睫不再扑闪,面上半点情绪也无,就像个没有生命的瓷娃娃。 谢云峥愣愣地看着,也像被抽走了魂魄,整个人呆滞在了原地。 头天夜里他回过寝房,那个时候纪明珠也是一声不吭地躺在床上。 可她的神态和此时完全不同。 那时的她是鲜活的。 会呼吸。 会蹙眉…… 谢云峥在战场上见惯了生离死别,如今刀子落在了他的头上,他疼得浑身颤栗。 不敢去探纪明珠的呼吸,声音沙哑地吩咐,“去请席玉,他会有办法的。” 随后握住了纪明珠纤细的手腕。 还带着温热。 谢云峥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还有体温。 还能活! 颤抖着手,拉过薄毯盖住纪明珠的身子,只要保住体温,她肯定会没事的。 同时,挡住了那刺眼的红。 仿佛这样就能抹去骇人的一切。 死死按着毯子,掖在纪明珠的身侧,谢云峥再次大吼。 “去请席玉!” “快!” 产房里一片混乱,但所有人都听见了谢云峥沉重的呼吸声。 就像困兽在做最后的挣扎,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那么无助。 那么可怜。 有源源不断的血液从纪明珠身上渗出,刚盖上的薄毯,很快就沾上了血红的痕迹。 那颜色刺得谢云峥的眼睛发红,发疼。 努力地睁大眼睛,用尽全力地呼吸,也抑制不住水分从眼眶溢出的冲动。 看着纪明珠无知无觉的神情,谢云峥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他的脊梁塌了,垂着头,抵在纪明珠的手背上。 双肩耸动,有压抑的悲恸声泄出。 谢云峥紧紧攥着纪明珠的手臂,他没想到赌气的结果竟是这样。 如果他没出府,或者他早些回来,是不是纪明珠就还好好的? “我该怎么办?” 手里的腕子已无脉搏跳动的迹象,谢云峥清晰地认知到,他留不住纪明珠了。 可他放不了手,接受不了这一切。 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不会再逃避自己的感情,更不会再和纪明珠闹别扭。 不好的地方他都改,能不能把纪明珠还给他? 屋里,负责伺候纪明珠的人,也跟着低声哭了起来。 安和郡主觉得晦气,把金子等人都撵了出去。 看了眼谢云峥,眼下的伤心只是一时的,过两年再娶个续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没有安慰亲儿子,转而去关心孙子的情况。 孩子被剖了出来,是个男孩,长得胖乎乎的,看着就很讨喜。 安和郡主还来不及高兴,就发现小家伙呼吸微弱,几乎要感受不到了。 心里一个咯噔,“不过是早产了几日,怎么会这样?” 大夫急得满头大汗,“小公子憋了太久,可能……可能也撑不下来了。” 安和郡主眼眶一红,厉声道:“不管用什么法子,吊住他的命。” 请来的大夫,皆是圣手。 几人对视一眼,“郡主,小公子身体太弱,恕我等无能为力。” 新生儿容易夭折,就是那宫里,有医术高明的太医,每隔一段时间也要发生一次类似的事。 更何况世子夫人早就没了力气,就算取出来的是死胎,也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 安和郡主气极,难道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还是保不住她孙儿的命吗? 怒骂道:“大着肚子也不晓得安分,不好好在院里待着,她乱跑什么!” “如今害人害己,她倒是一死了之,我孙儿却被她害惨了,多可怜的孩子,连眼睛都没睁开,就要这么没了吗?” 谢云峥眼睛红得像要滴血,握紧了纪明珠的手。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不喜欢纪明珠,时不时就会为难她。 但没想到这种时候,还要遭受母亲的指责。 “娘,她没了。” 谢云峥声音哽咽,他还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活生生的人,怎么一转眼就没呼吸了? 安和郡主冷笑,“这是她自找的,若她还活着,生不下孩子,我也要让她偿命!” 第45章 能不能看我一眼 安和郡主的话戳到了谢云峥的肺管子。 孩子,孩子……他们的眼里只有孩子! “都是因为他,如果没有他,纪明珠不会死!” 跪在床边的人突然站起,夺走安和郡主怀里的小婴儿。 “死的为什么不是他!” 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子,就算注定要夭折,安和郡主也不想孩子受罪。 急得面色发红,“这是你亲儿子,你咒他做什么?” 看他的姿势,就不会抱孩子。 “被亲娘害成这样,他已经很可怜的,你别折腾他,快把孩子给我。” 怕谢云峥情绪激动,弄伤了孩子,安和郡主紧紧地盯着他,一眼都不敢错开。 谢云峥低吼,“不是纪明珠害了他,是他要了纪明珠的性命!” 小家伙本就虚弱,被他这么一吓,发出一声猫儿似的低泣。 谢云峥的眼泪猝不及防掉了下来,抱着小婴儿的手开始颤抖。 第一次把视线落在了小婴儿的脸上。 孩子已经发育得很好,个头和足月的新生儿差不了多少。 可能是还没长开,暂时看不出来像谁更多一点。 谢云峥的视线定在了那张小脸上。 嘴巴和纪明珠的很像,鼻子也有点像她,眉毛的形状也有几分神似。 眼睛还没睁开,但眼皮上的褶子很明显,想必会和纪明珠一样,眼睛又大又灵动。 就像黑宝石一般,熠熠生辉。 越看,谢云峥越觉得孩子和纪明珠长得一模一样。 如果没有意外,再过几日他也该出生了。 他会平安。 纪明珠也是。 可此刻,小家伙胖乎乎的小脸发青发紫,他用尽全力去呼吸,却还是慢慢地没了呼吸。 从始至终,就发出了那么一声啼哭。 眼睛没有睁开,没看过一眼这个世界。 “救他。” 看到席玉进来,谢云峥恳求,“救活他,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要能让他活下来。” 这是纪明珠留给他的孩子。 如果没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在谢云峥回府之前,就已经有人去请席玉,他才能来得这么快。 术业有专攻,他最擅长的并不是妇科。 但听说纪明珠难产,他还是赶了来。 如今一看这情景,床上的人明显没了生机,谢云峥手里的小婴儿也没有呼吸的迹象。 向来高傲的安和郡主,拿着帕子捂嘴哭,席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哪怕他医术再精湛,在生死面前,也总觉得无能为力。 嗓子眼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梗得难受。 艰涩道:“节哀。” 谢云峥额上青筋毕露,牙关颤抖,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的反应太大,看起来就像天塌了一般,所有人都觉得诧异。 毕竟以前都是纪明珠追着他跑,他虽然把人娶回了家,但看起来并没有太上心。 谢云峥骨子里就是冷漠的,不在乎的人死了,他可能会难过,惋惜,但不至于悲痛欲绝到这个地步。 除非……他并不像表面上那样,不在乎纪明珠和孩子。 意识到这一点,席玉的眼里透露出怜悯的神情。 人死不能复生,谢云峥再悲痛,再后悔,也于事无补了。 纪明珠走的时候,谢云峥没陪在她身边。 没见到她最后一面,也没能和她说一句话。 如今孩子在他的怀里没了呼吸,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纪明珠的孩子失去性命。 谢云峥耳朵嗡嗡作响,脑袋也像有针在扎。 他弄丢了纪明珠和孩子。 再也不可能有他想象中的一家三口,吵吵闹闹的画面了。 轻轻地捧着小婴儿,把他放在纪明珠身边。 她还没见过孩子长什么模样。 谢云峥抚了抚纪明珠的脸,“你看看他。” 也是这个时候,谢云峥才想到,他忘了问纪明珠,给他们的孩子取了什么名字。 早在查出身怀有孕,而他又决定把孩子留下来的时候,纪明珠就翻了很多书卷。 说要给孩子取个好听又有福气的名字。 她准备了那么久,应该想了好几个名字了吧? 可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纪明珠中意哪个名字,不知道该怎么唤他们的孩子。 心口一痛,喉间便涌起了浓郁的血腥味。 来不及克制,猛地咳出了一口血。 “阿峥,你这是怎么了?” 安和郡主本就伤心,眼下更是涕泪横流,“你别吓娘。” 谢云峥什么也听不见,只是不停地擦纪明珠的脸,他不小心把血弄到了她的脸上。 她胆子那么小,肯定会害怕的。 “对不起。” “对不起……” 嘴唇颤抖,不停地呢喃这三个字。 怪他和纪明珠赌气,做事失了分寸。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阿峥,不怪你,是纪明珠自己不小心摔了跤,你别把责任揽自己身上,快让大夫给你瞧瞧,怎么好端端地吐血了?” 拂开安和郡主的手,谢云峥擦了擦下巴上的血迹。 “都出去。” “阿峥……” “走啊!” 情绪波动太大,又咳出了一口鲜血。 面色可怖,像是爬出地狱的恶鬼。 安和郡主被吓坏了,连忙安抚,“我们这就出去,你别伤害自个儿的身体……” “走!” 谢云峥面色更加难看,安和郡主真不敢刺激他了。 连忙把人都遣了出去。 包括席玉。 担忧地看了眼儿子,自己也出去了。 心里暗骂纪明珠是丧门星,害死了谢家的血脉,如今还让阿峥吐了血。 也不晓得会不会牵连旧伤? 早知道当初就该坚决一些,强行把她送去尼姑庵。 而不是看在孩子的面上,同意让她进门。 这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屋里空无一人,谢云峥终于可以把纪明珠抱在怀里。 不停亲吻她的额头,脸颊。 血腥味掩盖了往日的香甜气息,皮肤也不再温润如玉。 那双总是含情脉脉的美眸,灰暗得让人不敢直视。 谢云峥想到了她过往的样子,那么娇俏,那么生动鲜活。 泪水没入唇齿之间,泛着苦。 心脏更是浸泡在了苦水里,又苦又疼,比钝刀子割肉还让人难以忍受。 谢云峥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遮住那双黯淡的眼睛,谢云峥低声呢喃。 “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能不能醒来看我一眼,再和我说一句话?” “纪明珠,求你了。” 第46章 一直在错过 谢云峥把自己关在屋里,与纪明珠和孩子待了整整三日。 期间,他仔细地替纪明珠缝合了伤口,清洗身上的脏污。 又笨拙地给她描妆。 以前没做过这种事,谢云峥描了几次也不满意。 他知道纪明珠爱美,怕惹她不高兴,只能一次次擦干净,又从头再来。 不知道描了多少次,终于化出了精致的桃花妆。 描了妆,又给纪明珠挽发。 再给她穿上新婚时裁剪的,颜色最娇艳的新衣。 整个过程,谢云峥冷静得可怕,仿佛纪明珠只是睡着了。 抱着她到铜镜前,温声问:“如何,喜不喜欢?” 怀里的人无声无息,枕着他的肩膀,一不小心,脑袋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谢云峥努力地扯了扯嘴角,扶着她的头,“还是一样好看。” 说罢,还去亲吻纪明珠的脸颊。 金子是大丫鬟,被准许进屋,给纪明珠挑选她最喜欢的首饰。 看到谢云峥的动作,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世子爷不仅和夫人说话,还亲夫人…… 这莫不是疯了? 不敢多看,快速地挑了支金步摇。 “夫人喜欢华丽一些的珠宝首饰,不过一直没有合适的场合,可以佩戴这些,平日里也没什么大事,夫人生怕别人觉得她张扬,不稳重。” 步摇上的凤鸟展翅欲飞,与她平日里簪的素钗不同。 谢云峥抬手接过,簪进了发髻里,坠着的流苏晃荡了一下,最后趋于平静。 想象着她走动之间,流苏荡漾的场景,谢云峥眼眶湿润。 嫁给他,纪明珠是受了委屈的。 不然怎么连佩戴首饰,都要看别人的脸色? 盯着纪明珠看了许久,谢云峥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 “她有没有给我留下什么话?” 金子摇头,“当时情况紧急,夫人未留只言片语。” 再想到自家夫人心如死灰的模样,金子忍不住低泣出声。 “那日夫人亲自做了吃食,去书房寻您,世子爷,您为何不在?” 不仅不在,还在夫人难产的时候,与青梅出城同游。 金子觉得,夫人可能是被气死的。 若世子爷行事收敛些,不做得这般绝情,夫人说不定会有求生的意志。 谢云峥答不上来,纵使他有千百个理由,错了就是错了。 只是他没想到,那日纪明珠居然去书房寻他了。 “夫人是心神恍惚,才摔在了台阶上,世子爷,是您与郑夫人失了分寸,害了夫人和小公子!” 这些话在金子的心里压了很久。 她不知道国公府以后会不会有新的世子夫人,就算有,也不能是杜佩兰。 不然夫人泉下有知,得多难受啊。 若改变不了结局,让世子爷和杜佩兰心生隔阂,这番话也算是值了。 谢云峥垂眸盯着纪明珠,临去的最后一刻,她是不是在恨他? 喉结滚动,“夫人做的吃食在哪?” “落在园子里,大概已经被人处理了。” 紧闭了三日的门终于打开,安和郡主还以为儿子终于想通了。 没想到他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去寻纪明珠遗落的食盒。 得知食盒被处理了,还发了大火。 安和郡主气得差点吐血,“你知不知道外头有多少人在看你的笑话,别闹了,赶紧把纪明珠下葬!” 妻子生前,他百般冷待,还和青梅出城赏景。 妻子难产去世,他却一朝悔悟,寸步不离地守着妻子和孩子。 外头编故事的都不知道写了多少版本了。 想到自家人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安和郡主心里就有气。 “再不下葬,她都要臭了!” “娘!” 谢云峥手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极力克制着情绪。 “我说错了吗?她死了,要不了多久便会腐烂发臭,你就是日日夜夜供着她,她也活不过来!” 砰地一声,谢云峥一拳砸在了门上。 坚实的木门咯吱响了响,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地上。 安和郡主拍着胸口,直呼,“我看你是被鬼上身了!” 每一个字,都化为刀子往谢云峥身上捅。 他不想接受事实,可所有都在一遍遍地提醒他,纪明珠死了。 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悲痛之中,一脚踹坏了另一扇门。 他不知道该向谁讨公道,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换回纪明珠。 只要她回来,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理想抱负,功名利禄,勋贵之家的继承之位,他统统不要了。 只要纪明珠回来,他就守着她过一辈子! 谢云峥不愿意纪明珠和孩子下葬,还不准其他人碰他们。 这么闹下去也不是个事,老太君出了个主意,让人在房里点迷香。 安和郡主心里有些忐忑,就怕儿子醒了又发狂。 可尸体在家里摆着也很吓人。 那日纪明珠死不瞑目,在家里停留的时间长了,说不定会影响谢家的气运。 于是,便同意了老太君的建议。 点了迷香,还锁上了屋门,趁着谢云峥昏睡不醒,把纪明珠葬进了谢家的祖坟。 对于安和郡主与老太君来说,让纪明珠入祖坟,就已是厚待了她。 只可惜孩子夭折了。 那可是男孩啊! 人死如灯灭,婆媳两人不能找纪明珠算账,也不能把错怪在自家人头上。 思来想去,觉得杜佩兰要负很大的责任。 她一个寡妇,不好好在家待着,邀请男人去赏景,这狐狸尾巴可真是一点都没藏! 两人一合计,想到了对付杜佩兰的办法。 只等过了风头,就要她好看! 迷香一点就是两日。 谢云峥睡醒,身边的位置空了,慌得赤脚下床寻找。 “纪明珠,出来。” “别躲了……” 他看了屏风后,检查了浴房,没找到人便开始翻箱倒柜。 从衣箱里找出来孩子的虎头鞋,虎头帽,口水兜…… 谢云峥愣怔片刻,反应过来纪明珠已经难产死了。 杀气腾腾的男人,提着剑斩破了房门,院里的丫鬟婆子吓得失声尖叫。 有婆子试探着说:“夫人,夫人已经葬进祖坟了。” 话音刚落,男人已经快步离开。 这段短暂的婚姻,谢云峥和纪明珠总是在错过。 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却没了挽回的机会。 如今,连葬礼都错过了。 跪在那两座新坟前,谢云峥脑袋空荡,心也像破了个大洞。 寒风不停地往里灌,冷得他遍体生寒。 一家三口,就剩他孤零零一个人了…… 第47章 她到底去哪了! “纪明珠……” 微弱的呢喃声从男人嘴里溢出。 守在病床边打瞌睡的药童一个激灵,神色激动,“世子爷,是您在说话吗?” “世子爷?” 躺着的男人没有应声。 药童凝神细听,想确认刚才听到的声音,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谢云峥身体里的毒素还没清除干净,面色惨白,嘴唇泛着淡淡的青黑。 因为太过虚弱,和从前相比少了慑人心魄的威严,多了几分压抑的阴郁。 “纪明珠,别走……” 薄唇微动,低低的呢喃声再次从嘴里发出。 同一时刻,有滚烫的液体从眼角流出,隐入鬓发之中。 皮肤上留下淡淡的水痕,证明方才的一切都是真的,并非幻觉。 药童大喜,高声喊道:“神医,世子爷要醒了,您快来瞧瞧!” 谢云峥的毒很棘手,席玉不眠不休了几日,也没能找到彻底根除的办法。 只能凭自己的经验,换着法子给谢云峥排毒。 好在病情稳定了下来,暂时没了性命之忧,他才能躺在榻上歇息片刻。 药童的呼喊声惊醒了席玉。 快步走到床边,替谢云峥把脉,检查身体。 眼里出现惊喜的神色,“看样子这次的药方对了。” 一边施针放毒血,一边吩咐,“再去煎药。” 寂静的小院再次忙碌了起来。 生怕谢云峥有所闪失,不仅是安和郡主,就连老太君也来小院里守着他。 日日吃斋念佛,就差把佛堂搬来了小院。 试图用这种方式感动上天,让谢云峥逃过生死劫难。 婆媳两人紧紧盯着病床上的人,眼里皆是期待。 看到谢云峥又被放了血,脸上的心疼藏都藏不住。 老太君的老脸更是耷拉了下来,松弛的眼皮遮住浑浊的眼睛,不见往日慈眉善目的模样。 若非纪明珠已经走人,杜佩兰也“跪”断了腿,她得让这两人尝尝被放血的滋味! 生怕自己的想法会影响到孙儿的气运,老太君忙抚了抚心口,默念了一句罪过。 “神医,阿峥何时能醒?”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谢云峥睁开眼,安和郡主沉不住气,忍不住发问。 席玉笃定道:“快了,不出一盏茶的时间。” 施了针,喂了药,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屏息凝神,紧张地看着谢云峥。 过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谢云峥的眼皮动了动,脸上出现痛苦的神情。 像是在经历什么痛苦的事,眼泪源源不断地从眼角溢出。 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是谢云峥,向来是个流血不流泪的主。 就算身负重伤,血流不止,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可如今却哭得那么悲恸,在场的人都愣了愣。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谢云峥吗? 安和郡主坐在床边,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阿峥,醒醒。” 老太君道:“这莫不是魇住了,要不请个得道高僧来,给阿峥诵经安神?” 安和郡主连声附和,“还得多施半个月的粥,多做善事,给阿峥祈福。” 席玉嘴角抽了抽。 这几日他虽然忙着给谢云峥解毒,但国公府里发生的事,他也是听说了的。 先不说别的,就杜佩兰的断腿,估计得留下后遗症。 做善事这种话就这二位的嘴里说出来,莫名有种荒谬的味道。 摸了摸鼻尖,再给谢云峥扎了一针。 “醒了。” 话音刚落,困在梦境中的人猛地睁开了眼。 湿润的眼眶里,眼睛红得像要滴血。 那里面有痛苦,有绝望,还有深深的懊悔。 谢云峥眼神放空,完全看不到其他人的存在,脑子里只盘旋着一个念头。 他得去追纪明珠和孩子,要是去晚了,就赶不上他们了。 只要他诚心道歉,纪明珠肯定会原谅他的。 毕竟她那么心软。 那么好哄。 脑子里有道声音在蛊惑着谢云峥:纪明珠手无缚鸡之力,孩子又那么脆弱,如果他不在,谁来保护他们? 去找他们。 找他们…… 想要握紧手里的剑,却摸了个空。 愣怔之时,手被人握住。 “阿峥,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别人的死活与你无关,莫再为了不相干的人犯险,不值得。” “要是你出了事,娘该怎么办?” 嗡嗡的说话声,拉回了谢云峥的思绪。 入目是雅致的摆设,而不是冷冰冰的墓碑。 鼻端萦绕着浓郁的苦药味,刺激着他的嗅觉,让他的意识更加清醒。 谢云峥摸摸手臂,迟钝地想起了之前的事。 出城的路上,他们遇到了刺杀。 他和纪明珠跌落悬崖…… 昏迷前的事情在脑子里一一浮现,谢云峥着急地搜寻。 没看到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女人。 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急切地问:“纪明珠在哪,是不是出事了?” 说着话,努力地撑起了身体。 他要去找纪明珠,要好好地保护她。 这一次,纪明珠休想再离开他! 安和郡主表情扭曲了一下,她生病的时候,阿峥都没这么着急。 怎的这会儿一醒,就开始找纪明珠? 这不是祸水是什么! 得亏婆母英明,提前把人打发了,再放任阿峥与她接触,怕是要被她迷得找不着北。 男儿志在四方,阿峥年轻有为,可不能被纪明珠祸害了。 耽溺女色,那是没出息的男人才干的事! 心里百转千回,安和郡主用力按着谢云峥的肩膀。 “你身体还没好,赶紧躺着。” 老太君也说:“你中的是剧毒,就得躺着休养,可别一走动,毒素又在体内乱窜,到时候再来个昏迷不醒,你是想吓死我们吗?” 在那个梦里,谢云峥见识到了长辈对纪明珠的恶意。 此刻被她们拦着,心里更加着急。 如果他没记错,纪明珠的脖子被划伤了,当时流了不少血。 要是她也中了毒,以她的体质,能撑下来吗? 只要想到可能会再次失去纪明珠,谢云峥就有发狂的冲动。 面色癫狂,低吼道:“她到底去哪了!” 心里不住地祈求,不要让纪明珠出事,不要从他身边把人抢走。 再次失去纪明珠的感觉,他承受不住。 第48章 想嫁人,没门! 安和郡主没好气地说:“她还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 谢云峥不相信长辈的话,转而去看席玉。 被郡主和老太君盯着,席玉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 “她没事,当夜就被二夫人接回国公府了。” 只是回去了,又离开了。 而且还是远下扬州,听说那里有二夫人给她选的未婚夫。 这架势,估计去了扬州就不回京城了。 席玉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两句。 这话并没有安抚到谢云峥,他不仅要纪明珠平安,还要把人锁在身边。 只有看着她,抱着她,甚至亲一亲她,他才能安心。 积攒的思念爆发而出,汹涌得难以自抑,谢云峥不顾阻拦下了床。 连日昏迷,让他手脚发软,可谢云峥什么也顾不得了。 他必须要见到纪明珠。 立刻,马上! “阿峥,你要去哪儿?” “回府。” “你身体还没养好,回府做什么?” “见纪明珠。” 安和郡主惊呼,“赶紧拦住他,不要让他乱跑!” 谢云峥态度坚决,谁拦也没用。 到底是习武之人,而且还上过战场,哪怕身体还很虚弱,真动起手来,也没几个人能拦得住他。 此刻的谢云峥心急如焚,被强烈的思念支配着行动。 再加上侍卫都收着劲,不敢真的伤到他,谢云峥顺利地上了马车。 一刻不停往城里的方向而去。 “婆母,这可怎么办?” 安和郡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阿峥他真是疯了,居然连身体都不顾,非要去见纪明珠,要是发现人不在府里,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来!” 老太君也很震惊孙子的举动。 明明不久以前,他对纪明珠还是爱答不理的态度。 或许纪明珠的美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但也不该疯狂到这个地步。 孙子为纪明珠跳崖,老太君还能安慰自己,那是因为他有责任心,习惯了保护弱小。 可眼下他刚醒来,就闹着见纪明珠,这个理由便不再成立。 低骂一声,“祸水啊祸水,都怪老二家的,好端端地弄个妖精回来,要是害了阿峥,看我怎么收拾她!” 事关自己的亲儿子,安和郡主心里更气。 可这会儿说多了也无用。 “婆母,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可不能再让他做糊涂事。” 老太君连连点头,“快走快走。” 呼啦啦地一群人离开小院,马车一走,这地儿彻底安静了下来。 看了一场大戏,席玉气得跳脚。 虽然他很想看谢云峥为爱痴狂的糗样,但作为医者,他最讨厌不爱惜身体的病人! “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命,再这么折腾下去,我的心血都白费了!” 指挥药童,“把药箱带上,随我去国公府。” 最前边的马车里,谢云峥无力地靠在软榻上。 他在战场受了重伤,一直没走马上任,也是陛下格外开恩,要他好好疗养身体。 如今又中了毒,那股冲动过后,只觉得四肢发软,怎么都提不起劲。 可他不敢耽搁,怕一眨眼纪明珠又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敲了敲车厢门,“加速!” 天水和车夫并排而坐,小声提醒,“世子爷,您千万要以身体为重,不然您倒下了,还怎么去寻表姑娘?” 他知道表姑娘不在府里,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就怕一不小心,把里边的那位刺激得晕过去。 表姑娘是被老太君赶出府的,以表姑娘的心性,肯定不会再回来了。 说不定还会记恨上世子爷。 毕竟那事挺丢脸的。 别说是表姑娘,将门之后,自有风骨,就是普通人也不一定受得了这种委屈。 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老天爷对世子爷真残忍。 好不容易情窦初开了,却被长辈搅黄,世子爷真可怜。 谢云峥不知道天水的想法,以为纪明珠还在府里,等着他去寻。 胸膛里涌起一阵火热,那颗死寂的心疯狂地跳动了起来。 放在膝上手不由自主地握紧,谢云峥紧张得额头冒汗,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等见了纪明珠,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那日在崖下,他已经表明了心意。 还亲了纪明珠。 这算是有了肌肤之亲,是要成亲厮守一辈子的! 那么这次见面,他是不是可以直接把人抱进怀里了? 谢云峥庆幸不已,这辈子的他比上辈子更勇敢。 没有忸忸怩怩,而是直接和纪明珠表明了心意。 不必互相猜疑和试探,这辈子他们肯定会圆满,不会再走上辈子的老路。 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雀跃不已,像是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一般。 谢云峥又一次催促,让马车加速。 最后实在等不及了,直接让车夫卸了车厢,他骑着马进城。 被抛在原地的天水,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照这架势,等世子爷发现表姑娘不在府里,绝对要发大疯! 没了累赘,谢云峥提前一刻钟回府。 他面色发白,形容狼狈,虽然脚步虚浮,但还是目标明确地往潇湘院赶。 一路上,无人敢拦他。 只是心里纳闷,世子爷匆匆忙忙找表姑娘做什么? 潇湘院的位置本就有些偏,纪明珠一走,带去了部分丫鬟婆子,如今院里清冷得可怕。 除了看门的婆子,还有负责洒扫的丫鬟,就没了第三个人。 谢云峥站在门外,看着冷清得过分的院子,手脚开始发软。 难道纪明珠又消失了吗? 不,他不信! 所有人都说纪明珠好好的,她肯定是藏起来了,故意在捉弄他。 “纪明珠,别躲了。” 面色苍白的男人搜遍了每一个房间,也没寻着那道倩影。 寝房里还有香甜的气息,架子床,屏风,软榻……都在。 可那个人没了。 属于她的衣裳鞋履也没了。 谢云峥的面色更加难看,有大滴大滴的冷汗沿着额角滑落下来。 “人呢?” 他的语气平淡,莫名带着风雨欲来的气势。 丫鬟结结巴巴,小声地回,“表姑娘,表姑娘走了。” “去哪了?” “扬州。” 男人的眼神变得可怖,反复咀嚼那两个字,“扬州……” 心里火烧火燎地难受,理智被寸寸灼烧、吞噬。 突然冷笑出声,“想嫁人,没门!” 第49章 夺我妻子,何来无辜? 关氏在谢家祠堂罚跪,给谢云峥祈福。 只要纪明珠没事,跪祖宗对关氏来说并不算什么。 谢云峥虽然与她没有血缘关系,但女子出嫁从夫,那就是她的亲侄儿。 如今他生死未卜,能替侄儿祈福,关氏觉得很安心。 毕竟她不会医理,帮不上忙。 也就只能求点精神上的慰藉了。 脚踩木板的咯吱声响起,关氏以为是丫鬟婆子来送饭。 没有回头,照例询问:“可有消息传回来,阿峥醒了吗?” “多谢二婶关心。” 说话之人嗓音沙哑,还透着有气无力,关氏是回头看了才认出来谢云峥。 生了大病,他整个人消瘦了不少,形容也有些狼狈,哪还像那威风凛凛的常胜将军? “阿峥,你怎么回来了?” “身体可还行,怎的突然就回来了?” 关氏连忙起身,想要问问谢云峥的情况。 可跪的时间太久,双腿发麻,才站起来就跌坐回了蒲团上。 谢云峥恭恭敬敬地把人扶起来,就像个孝顺的晚辈。 虽然他平日里也很懂事,逢年过节会给长辈送礼,长辈有难,他会第一时间出手帮忙。 但不知为何,关氏心里毛毛的。 总觉得此刻的侄儿,阴沉得不像正常人。 关氏还来不及探究,就听见谢云峥说:“二婶,给扬州元家去封信吧。” 他说得风轻云淡,语调也很平静,但却没有商量的意思。 关氏皱眉,“阿峥,你这是何意?” 谢云峥也不兜圈子,“纪明珠不能嫁给元长安。” 就算是议亲也不行。 除了他,纪明珠不能用挑枕边人的眼光,去看别的男人。 谢云峥说得理所当然,关氏心里气恼不已。 明珠都被他害惨了,如今还抓着不放,是想要毁了她的一辈子吗?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情。 苦心婆心道:“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娘和你祖母已经给你相看好了姑娘,就是那杜家的女儿,杜佩芳。” “杜姑娘长得温婉可人,而且颇有才气,听说是琴棋书画样样拿手,不比她的长姐差。” “有这么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给你当正妻,替你打理内宅,日后你只管在外头打拼就好。” 关氏好声好气地劝,“你年纪也不小了,早就应该娶妻,再拖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谢云峥面色自若,“我不会娶杜佩芳。” 除了纪明珠,他不会娶任何女人。 他的夫人,他儿子的娘,只能是纪明珠! 想到那个小小的,还没来得及睁眼看世界,就在他掌心里夭折的孩子,谢云峥心口一阵窒息。 不能再生孩子。 那会要了纪明珠的命! 只要纪明珠平平安安,他愿意绝嗣。 看着谢云峥冷峻的面容,关氏的心不上不下,高高悬起,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她没想到阿峥会固执到这个地步。 道理说不通,只能来软的。 “明珠那孩子可怜,让她嫁个简单的人家,以后日子也能轻松些。” “自从纪将军没了,她们孤儿寡母就没过过好日子,光是提防旁支的豺狼虎豹,就让她们精疲力尽。” “明珠她娘就是操心太多,积劳成疾,才会早早撒手离开。” “阿峥,你走你的阳光道,明珠走她的独木桥,你就放过她吧。” 谢云峥摩挲着手里的翡翠珠子,小小一颗,透亮光滑,是他方才在潇湘院捡到的。 上面有个小孔,想来是被纪明珠串成了手串。 只是后来手串断了,珠子滚进了角落里,才有了被他拾得的巧合。 这是他与纪明珠的缘分。 不然捡到珠子的为何不是旁人? 虽然上边已无她的气息,但只要想到珠子曾被纪明珠贴身戴着,对于谢云峥来说,这就是无价之宝。 用力地握在掌心。 “二婶也说了,婚姻之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由您给元家写信,合情合理。” 不想再听劝解的话,直白道:“不管您与元家达成了什么共识,这门亲事都作废,若需要给元家补偿,一切损失皆由我承担。” “只一点,纪明珠不能嫁进元家,也不能嫁给旁人。” 关氏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气道:“明珠也没想嫁给你,你们非亲非故,你干涉她的亲事做甚?” “我要娶她。” 关氏愣了愣,“你们之间没有可能,趁纠葛不深,你还是早点歇了这个心思吧。” 先不说明珠对阿峥无意,就是他们两情相悦,这事也不好办成。 与其被长辈刁难,倒不如嫁户门第没那么高的人家。 明珠手里有财产,会管家算账,别的姑娘会的琴棋书画,她也是信手拈来。 重要的是,她还很机灵。 只要不是在关系盘根错节的高门大户,就算没有娘家人撑腰,她也能照顾好自己。 所有人都在反对他娶纪明珠,这让谢云峥的表情更加冷凝。 上辈子他能把人娶回来,这辈子同样可以! “二婶若想把事情闹僵,不写这封信也没什么影响。” 谢云峥的嘴角弯了弯,扬起淡淡的弧度,“我自会去扬州,把她带回来!” 到了那时,他要把纪明珠困在身边,厮守一辈子。 谢云峥的脸上满是坚决。 关氏看着,只觉得胆颤心惊。 “你别冲动行事,要顾全大局,也别去为难明珠一个弱女子。” 谢云峥最后问了一遍,“二婶,您当真不愿去信扬州,取消议亲之事?” 关氏没有正面回答,“亲事能不能成还没定数,得明珠见了元家人,自己拿主意。” 心里默念:明珠对他无意,写了信又有何用? 这祖宗可别再闹腾了! “她不会喜欢元长安。” 谢云峥说得笃定。 扫了眼关氏,“既然二婶不愿站侄儿这边,那么等我去了扬州,估计是会得罪元家人,从而影响您与关家舅母的关系。” “侄儿提前跟您告个罪。” 他拱了拱手,转身要走。 关氏心急如焚,如今在她眼前的,是她的侄儿,却也是当朝权臣。 若他一意孤行,还真没几个人能奈何得了他。 着急道:“不管你想做什么,莫牵扯无辜之人。” 谢云峥勾唇,“夺我妻子,何来无辜?” 第50章 明珠不喜欢阿峥 谢云峥是骑马回来的,等他走出祠堂,安和郡主她们才赶回府。 想到那个梦里,纪明珠被剖腹取子,谢云峥就痛得呼吸困难。 他不能对长辈如何,那就只能对自己下手。 于是,在安和郡主拦着他,不准他出门寻纪明珠的时候,谢云峥慢条斯理地拿出匕首。 道:“谢家欺负了纪明珠,我得替她讨个公道。”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在国公府里都受了委屈。 想到她这段时间的反常,谢云峥心里有个猜测。 但他不敢承认。 只能一再地告诉自己,只要他对纪明珠好,和上辈子的一切划清界限,纪明珠定会对他改观。 看着那冷冰冰的匕首,安和郡主厉声问:“你还要为了纪明珠,伤害长辈不成?” 谢云峥嗤笑,“您想多了。” “那你拿刀子做甚?” 安和郡主话音刚落,瞳孔便不自觉地放大,剩余的话卡在了嗓子里。 老太君更是差点晕了过去,好在关氏眼疾手快,搀扶住了老太君的胳膊。 看着谢云峥手臂上的新伤,关氏心里忐忑极了。 阿峥这么偏执,让他放下明珠,这可能吗? 偌大的国公府里,安和郡主最在乎的就是这个亲儿子。 连忙去给他包扎伤口,眼泪也稀里哗啦地落了下来。 “你究竟想做什么,这般伤害自己,是想要威胁谁?” 谢云峥神色平静,仿佛受伤的人并不是他。 “不是威胁。” “那你究竟是何意?” “纪明珠在国公府受了伤,我还给她。”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她的事与你何干!” 谢云峥直视安和郡主的眼睛。 “母亲,我是一定要娶纪明珠的,你们伤害她一次,我便偿还她一次,她若出了意外……那便用我的命来还。” 安和郡主一脸不可置信,“为了一个女人,你要如此伤长辈的心?” “她是我要娶的人,谁也不能伤害她。” 谢云峥态度坚决,“您可以与杜家来往,但别再提姻亲之事,若有人借此伤害纪明珠,搅黄了我与她的婚事,最后会发生什么,我也无法保证。” 没再管身上的伤口,谢云峥快步离开。 他得去追纪明珠,早日把人追回来,他们才能重新开始。 带血的帕子被遗落在了原地,提醒着所有人,方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老太君憋屈极了,那番话虽是对儿媳妇说的,但何尝不是在警告她? 投鼠忌器。 难道真就奈何不了纪明珠了吗! 咬牙切齿道:“纪明珠究竟给阿峥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如此忤逆长辈!” 关氏小声解释,“明珠不喜欢阿峥。” 老太君更气了,“她凭什么不喜欢?是我们谢家挑她,她哪来的资格挑我们!” 一把拂开关氏的手。 低骂,“人是你弄回来的,如今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你把我们谢家害惨了!” 关氏闭嘴不再说话。 阿峥自个儿喜欢上明珠,这与她有何干系? 心里急得要命,也不晓得明珠到了哪里,要是半道被阿峥追上,会不会受他欺负? 若是到了扬州,以阿峥的铁血手腕,真不会伤及元家人吗? 虽然心里不愿意,但关氏还是往扬州去了信。 只说谢云峥可能也要去扬州,他性子冷,做事直,若是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多担待。 纪明珠离了京城,一路走走停停,大年三十的时候还在路上。 此去扬州,能不能定亲事小,远离谢云峥才是主要目的。 不着急赶路,便决定在最近的城池落脚,过个新年。 纪明珠不想把自己弄得太狼狈。 大过年的,匆匆忙忙赶去扬州,要么让人觉得她恨嫁,要么就以为她是去投奔元家的。 这两种情况,对她都没甚好处。 谈婚论嫁也是博弈,一开始就把自己置于下位,日后可能会生出别的麻烦。 在谢家谨小慎微了多年,好不容易有重生的机会,她只想怎么舒坦怎么活。 在心里盘算了一番时间,出于对元家的尊重,纪明珠提前送了信出去。 信里写了到达扬州的时间,让对方心里有个底。 同时,也没忘记问候元家的长辈。 至于见面礼,等到了扬州再亲自送上也不迟。 事情一一吩咐下去,车队调转了方向,进了附近的城池。 只是暂时落脚几日,就没费力气去租院子。 一行人直接入住了客栈。 纪明珠住的是天字号客房,楼层高,视野好,临窗而站可以将湖对面的闹市尽收眼底。 既能看风景,还能隔绝喧闹声,纪明珠挺满意的。 辞旧迎新的日子,长街上挂满了喜庆的灯笼。 有小贩在卖花灯,饰品,吃食,也有人在表演杂耍…… 行人络绎不绝,皆是喜气洋洋的模样。 金子从小就被卖进了国公府,一开始她伺候的是谢云菱。 后来纪明珠投奔谢家,老太君说国公府不要来路不明的下人。 没办法,那些从纪家带过去的仆从,便由关氏出面打发了去。 也是那个时候,金子到了纪明珠的身边。 以往过年,国公府会请戏班子过府唱戏,金子运气好,每次都能随主子们去看热闹。 这次和纪明珠出门,又见识到了另一番热闹的场景。 兴奋道:“掌柜说了,今晚有灯会,到时候花灯顺流而下,咱们坐在屋里就能一饱眼福。” 纪明珠也挺期待的,她不想出门,坐在高处凑个热闹,倒是不错的选择。 打趣道:“那得备上美酒佳肴。” 金子屈了屈膝,“奴婢这就去准备,不过您身子还没好透,只能喝果子饮。” 纪明珠颔首,“给底下的人也备上年夜饭,赏银也分下去,每人二两银,都沾沾喜气。” 有好饭,还有银子拿,金子乐呵呵地办事去了。 纪明珠站在窗边,继续看外头的风景。 此地与京城相距甚远,让她有种挣脱枷锁的轻松感。 摸了摸脖子,上边有一道细细的血痂,还没脱落。 那种命悬一线的危急情况,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也不知道谢云峥的毒能不能解,若他出事,郡主会不会迁怒到她身上? 纪明珠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气恼地拍了拍窗台。 惹上谢云峥,算她倒霉! 第51章 谢云峥追来了 想到那阴晴不定的男人,纪明珠心里莫名有些慌。 摸了摸嘴唇,上边有个小小的伤口,是被谢云峥咬的。 伤口已经结痂,但他强势的举动给她留下了阴影。 每次想起,都要祈祷一遍,希望谢云峥永远别出现在她面前。 那日的情况太过混乱,没人注意到她唇上的伤口。 就算注意到了,也没往那方面想。 脑子里自动浮现当时的场景,谢云峥紧拽着她不放,眼神固执得让人心惊。 这事若发生在上辈子,纪明珠肯定会高兴得睡不着觉。 但重来一世,她只觉得可笑。 或许男人骨子里都有劣根性,越得不到,他就越心心念念。 不然上辈子他们都成亲了,也有过不少独处的时光,怎的就不见谢云峥有半分心动? 原本平静的心,因为想到谢云峥起了波澜。 不踏实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在窗边站了片刻,纪明珠亲自下楼去问掌柜的,“这里可有船到扬州?” 如果谢云峥有心要找,她是瞒不住行踪的。 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尽量避免和谢云峥见面的可能。 走水路是个不错的选择。 纪明珠住的是天字号客房,是店里的贵客。 掌柜的热情回答,“要是平时,每日都有船到扬州。” “可眼下正值新年,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得过了初三才会陆续开张,贵人若有需要,我可以帮你们买船票。” 纪明珠沉吟片刻,拿出一锭银子。 “请您喝杯茶,辛苦掌柜的帮我们把事情办妥,后续的费用会有人与您结算。” 住天字房的客人,一般都出手阔绰。 等事情办好了,也会有打赏。 客人花了银子,掌柜的自然是要提供最好的服务。 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贵人您要是着急赶路,我给您买最早的船票,到时会送到您的房间,您安心在小店里住着,等时间到了去渡口坐船便是。” 纪明珠颔首,纤纤手指点了点金子,“船票交给她就好。” 有些客人不喜欢被打扰,掌柜的懂。 “今日是除夕,大家相聚在此处,小店请各位喝米花茶,祝愿各位来年顺风顺水,甜甜蜜蜜。” 托了托手里的那锭赏银,掌柜乐呵呵道:“善缘都积在姑娘身上,姑娘好生歇息,若有兴致也可出门走走,体验一番城里的风土人情。” 掌柜的会来事,纪明珠心情松快了不少。 花钱买高兴,她算是体会到了。 暗想,等掌柜的办好差事,多给人一点赏银。 交代完事情,便上了楼。 安静了许久的大堂,有人低声问:“这是哪家的姑娘,以前从未见过,世上居然有这般国色天香之人!” “听说是从京城来的,那气度,那排场,高门贵女无疑了。” 为了保证纪明珠的安全,关氏给她安排了一支得力的护卫。 个个威风凛凛,排场确实不一般。 在场的人也只是嘀咕了两句,就怕冒犯了贵人,会招来祸事。 客房里。 不到半个时辰,桌上就已经摆了满满当当的吃食。 有鸡有鱼,还有各色菜式。 茶点、果饮一样不少。 “表姑娘,今年让您受委屈了,等明年得办得热热闹闹的,好弥补今年的缺憾。” 纪明珠已经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卸了妆发,整个人轻松极了。 “唯一的缺憾就是姨母他们不在,但世事本就如此,悲欢离合皆是平常,只要彼此安好就行。” 纪明珠今年才及笄,但却经历了许多次分别。 小时候父亲战死沙场。 后来母亲病逝。 如今又离开了护她多年的姨母。 甚至当年进谢家,老太君下令打发走她的贴身丫鬟和妈妈,那也是一场浩大的告别。 经历了这么多次,她早就能用平常心对待分离了。 她总要学会一个人生活。 独自面对形形色色的人,处理各种各样的事。 只要她好好的,姨母和云菱他们也好好的,分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金子没再多言,就怕说多了惹表姑娘伤感。 连忙给人布菜,“听说这鱼是大清早从江里捉的,肉质细腻鲜美,表姑娘您得多吃点,好好补补身体。” 接连生了几场大病,纪明珠瘦了一些。 表面上看着没甚差别,但金子负责贴身伺候,她哪儿少了块肉,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闻言,纪明珠笑道:“那我得好好尝尝。” 肉质果然鲜美,还带着淡淡的清甜。 见她柳眉微挑,金子就知道自家的表姑娘爱吃这道菜。 连忙又夹了最肥美的部位,挑过鱼刺,放在纪明珠面前的碗碟里。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外边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纪明珠偏头去看,将远处热闹的景象尽收眼底。 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结伴同游的家人,好友…… 目睹这一切,她心情有些矛盾。 一边觉得逃离了京城,就是挣脱了牢笼。 日后天高海阔,她可以随心而活。 一边又觉得身边没有亲朋好友,她孤零零一人,和那无根的浮萍也没甚区别。 无牵无挂,固然洒脱。 但这种全家团圆的日子,她一个人吃着年夜饭,难免还是觉得伤感。 支着下巴看了许久,直到天边炸开了第一朵烟花,纪明珠才回过神来。 道:“你也去用饭吧,这里不用伺候。” 她方才的失落,金子都看在眼里。 明明家财万贯,名门之后,如今却连个安稳的家都没有,这世道对表姑娘也太无情了。 “等您用好饭,奴婢再吃也不迟。” 纪明珠摆摆手,“快去吃,填饱肚子再来与我说话,今晚守岁的也就只有你我了。” 以前在纪家,守岁的是她和母亲。 后来在国公府,看完了戏,她便随姨母去二房正院。 有二哥哥,有云菱……热闹极了。 也不晓得二哥怎么样了,等他从边关回来,会带云菱来扬州看望她吗? 可能是一个人太过孤独,纪明珠开始胡思乱想。 这么一来,倒是把谢云峥抛在了脑后。 她没想过写信回京,询问那人的情况,也就不知道谢云峥病还没好,就追着她来了。 日夜兼程,差点把剩下的半条命折腾没。 第52章 哄她 纪明珠这一路走的是官道,谢云峥稍微一查,就知道她的位置。 得知她在半路停下休整,谢云峥更加确定,他和纪明珠就是天生一对。 就连老天都不忍他们分开。 想要他们尽快团圆! 新年已到,万家灯火,纪明珠却是孤身一人。 只这么一想,谢云峥心里就憋闷得难受。 他知道的,纪明珠一直想有个家。 上辈子,她幻想过无数次孩子出生,他们一家三口的日常。 还把那些想法说给他听。 可惜那个时候他对纪明珠有偏见,总觉得她在谋划着什么。 故而,不听她说话。 也不看她为那段婚姻付出的努力。 如今再想起上辈子的事,谢云峥自己都觉得可笑。 纪明珠是他心爱的女人。 是他的妻子,是他孩子的母亲。 夫妻一荣俱荣,他的一切本来就是纪明珠的。 她想要利益,给她便是。 何至于为了那些东西,与她心生嫌隙? 经历了那场痛彻心扉的生离死别,谢云峥终于想明白了。 只要纪明珠留在他身边,不管她想要什么,他都会双手奉上。 只要别离开他就好…… 距离纪明珠越来越近,想见她的心迫切到了极点。 快马加鞭还不够,直接不眠不休地赶路。 他是个身中剧毒的病人,身上还有暗伤,席玉要被他气吐血了。 又一次在驿站停下来换马,谢云峥明明已经脚步虚浮,可他还要坚持赶路。 席玉拉着缰绳,“你不要命了?” “要。” 没了命,他还怎么和纪明珠白头偕老? 他要带纪明珠回京,八抬大轿娶她进门。 与她朝朝暮暮,日夜相守。 若没了性命,这一切岂不成了泡影? 生离死别的遗憾,谢云峥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他要好好活着。 纪明珠也是。 这辈子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席玉被噎了一下,“要命你还胡闹?” “死不了。” 谢云峥语气平淡,就像在说吃饭、喝水之类的平常事。 “管你死不死,必须听我的,不然我撂挑子不干了!” 别人都是追着大夫求医治,怎么到了他这儿,却反了过来? 席玉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阴阳怪气道:“你就是看我好欺负,这般肆意妄为,不就是吃准了我不会不管你吗。” “行,你走,出事了别来找我。”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虽然余毒还未清除干净,但不至于要他的性命。 不过是吃点苦罢了,与纪明珠难产丢命相比,这算不得什么。 就算要休养身体,也等追上了纪明珠再说。 抽回缰绳,绕过席玉,利落地翻身上马。 踏着夜色,谢云峥坚定不移地奔向了纪明珠。 “疯了。” “他真是疯了!” 席玉就没见过这么任性的病人。 气过以后,突然同情起了纪明珠,她若喜欢谢云峥还好。 要是对谢云峥无意……总之,有得闹了。 叹了一口气,“罢了,我就当去看戏。” 让人牵来一匹骏马,再次苦哈哈地去追谢云峥。 冷冽的寒风刮在脸上,谢云峥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要快点追上纪明珠。 她离开国公府的时候受了委屈,时间拖久了,可能就更不想回去了。 得好好哄一哄她。 …… 除夕过后,纪明珠没出门,就在客栈养精蓄锐。 只等船票到手就离开。 掌柜的办事靠谱,提前一日把船票送到了金子的手里。 “表姑娘,掌柜的说城里有家铺子,卖的绸缎花色新颖,还说有家甜品铺子的龙须糖做得一绝,若您有兴趣,可以带一点走。” 纪明珠对吃食没多大兴趣,倒是绸缎可以去看看。 如果花色新颖漂亮,且京城里没有,可以寄几匹回去,给姨母和云菱裁新衣裳。 那日带云菱出门,本还想给姨母准备新年礼,只是后来出了意外。 如今寄一份礼回去,也算是全了当时的心思。 “那便出去走走。” 金子高兴得不行,以前在国公府里,虽然也有不愉快的时候,但表姑娘不缺说话的人。 如今整日在房里闷着,她真怕表姑娘会闷出病来。 毕竟世子爷回府那日,表姑娘受了惊吓,一病不起,席神医的诊断结果是表姑娘郁结于心。 心病还须心药医,二夫人才决定让表姑娘下扬州。 当时没想议亲,只是后来事赶事,才有了这一茬。 离京之前二夫人悄悄叮嘱过她,让她多注意表姑娘的心情。 见金子兴高采烈的模样,纪明珠故意调侃,“是不是早就想出门玩了?” 金子连连摇头。 在国公府当差的时候,金子每月能休息两日。 她们二人年纪相仿,纪明珠也不忍心整日把人困在自己身边。 “等到了扬州,给你半月假。” 金子乐呵呵道:“奴婢哪也不去,就想守在您身边。” 去到陌生的地方,接触陌生的人,表姑娘心里肯定没底,她得在旁边帮衬着。 金子这般想。 纪明珠之前下楼了一次,不少人看过她的容颜,还在客栈里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消息传了出去,便有官家子弟给她递帖子,想邀她一起游湖品茶。 帖子是送出去了,最后却石沉大海。 若非不清楚她的底细,都有人想上门请她了。 纪明珠进了绸缎铺子,没过多久,就有个身着华服的陌生男子追了来。 气喘吁吁道:“姑娘,你喜欢什么花色,我让人都包起来,给你送客栈去。” 纪明珠眉心微蹙,眼里有不耐一闪而过。 她戴着帏帽,遮住了面容,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转身要走。 追来的是知府家的小公子,薛家明,在此地只有别人巴结他的份。 听说城里来了个绝色美人,便想一睹芳容。 为了给美人留个好印象,还按照礼节,先给人下了帖子。 可送去的帖子没了消息,如今在外头遇上了,居然还不搭理他。 分明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长什么模样,居然这么目中无人!” 薛家明突然伸手,想要扯掉纪明珠的纬帽。 一道男声传来,“欺男霸女,薛公子真是好教养!” 第53章 初见元长安 趁着有人解围,金子挡在了纪明珠面前。 护卫见势不妙,也呼啦啦地进了店铺。 剑拔弩张,一个不好就要起冲突。 被陌生男人坏了好事,薛家明咬牙切齿,“知道我是谁,还敢多管闲事?” “管了又如何。” 接连被下面子,薛家明跋扈的本性爆发了出来。 “敢惹我,你不要命了?” “怎的,你还能决定我的生死?” “阎王拦不住找死的鬼,若你非要闯鬼门关,我便成全你!” 男人轻笑一声,淡然地走了进来。 “薛公子要不先回府问问你爹娘,再决定要不要成全我?” 这话相当于是指着薛家明的鼻子骂,他仗的是家里的势,自身并没甚能力。 做事之前得问长辈的意思,和乳臭未干的小孩没什么区别。 薛家明怒火翻涌,可对方表现得底气十足,他怕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只能强压着怒火。 打算先探清楚底细,再收拾人。 来人衣着素净,细看都是上好的料子。 身材颀长,面如冠玉,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温润却又不失风流洒脱。 纪明珠看了他两眼,觉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对方替她解围,她也不想给人添麻烦。 福了福身,“多谢公子好意。”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男人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冲着纪明珠颔了颔首,便去一旁仔细地挑起了绸缎。 仿佛刚才的举动,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纪明珠也想走,可视线扫过薛家明,对方眼神冒火,一看就是个难缠的主。 要是她就这么走了,肯定会给仗义执言的好心人留下烂摊子。 眼眸微动,再次开口,“方才我还以为遇上了强买强卖的无赖,原是薛公子,那便是一场误会。” 女子嗓音清婉,带着姑娘家特有的柔,如夜莺啼声般动听。 薛家明本就是冲着美人来的,听着她的温声细语,心里的火气莫名就散了去。 虽然有帏帽遮挡,但那姣好的容颜还是隐隐约约地透了出来。 声音那么好听,身段还那么婀娜,就算脸不够完美,组合在一起也差不到哪里去。 一个箭步跨到纪明珠跟前,像模像样地拱手行礼。 “怪我没自报家门,吓到了姑娘,我给你赔罪,还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纪明珠不动神色地退后半步,碰了碰金子的胳膊。 金子也是机灵的,立马扶住她。 抱怨道:“我们家姑娘害了病,好不容易才能出门走动,如今被这么一吓,又得回客栈多躺两日。” 薛家明心里的不痛快彻底消失,难怪她一直没出门,也没答应他的邀约,原来是身体有恙。 关切道:“我薛家有最好的府医,姑娘若不介意,可随我回府,我让人给你看病。” 金子差点一口唾沫吐他脸上。 只会贪慕女色的狗东西,竟然也敢肖想表姑娘。 真跟他回了府,表姑娘的清白还保得住? 表姑娘德才皆备,以后嫁人也是要嫁风度翩翩,肚里有墨的如意郎君。 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有多远滚多远! 金子的表情差点没绷住,纪明珠搭着她的那只手微微收紧。 顺着她的话说:“薛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这病复杂,不能随意更换大夫,就不劳烦您了。” “小事一桩,姑娘你别跟我客气。” 不想再被纠缠,纪明珠道:“替我看病的是席玉神医,想来除了他,也没人能解我眼下的病痛了。” 人活一世,难免有头疼脑热的时候。 席玉的名声,在富贵圈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薛家明愣住了,脑子里疯狂猜测,眼前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居然能让神医替她看病! 挑选绸缎的男人也顿了顿,眼里带上了思忖的神色。 帏帽之下,纪明珠的嘴角弯了弯。 看样子姓薛的还没纨绔到无法无天的地步,只要有所顾忌便好。 微微颔首,“我身子不适,先走一步。” 出了铺子,纪明珠招来一名护卫,“把店里最新的花样都买了,寄回京城。” 虽然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但和京城里时兴的花色相比,确有不同。 等开了春,用来裁新衣裳,姨母和云菱肯定会高兴。 从宽袖里拿出一沓银票,递给护卫,随后便带着金子等人往回走。 看到她的动作,薛家明整个人都不好了。 总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很小家子气。 她根本就不缺绸缎。 也不需要别人送。 要是她乐意,说不定还能把整间铺子买下来! 连忙唤来自己的小厮,“再去查,务必弄清楚这姑娘的来头!” 若她只是商户女,那他就把人纳进房里当美妾。 她不愿意也没用! 若是官家女,只要不是门第太高,他想想办法还是能把人娶回来的。 薛家明心里一阵火热,叮嘱道:“办事小心些,莫冲撞了姑娘家。” 要不是这些人办事不力,没打听清楚美人的底细,方才他也不会那么冒失。 这下好了吧,美人又回客栈窝着去了,下次见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说不定还会对他产生偏见…… 顿时火从心起,一脚把小厮踹翻在地。 “还不赶紧去办事!” 小厮委屈极了,他还想问问主子,要不要派人盯着那位。 如今却是不敢多说了。 连滚带爬离开了铺子。 薛家明理了理衣袖,睨着陌生男子,“今日小爷心情好,不与你计较,再有下次我不会这么好说话。” 摇着扇子,带着一帮人往花楼的方向而去。 元长安学识渊博,是书院里最年轻有为的夫子。 写的策论见解独到,此次是受薛大人所托,来给家中长子讲学。 与薛家明在府里见过一次,很显然对方并未留意到他,也没认出来他的身份。 望着纪明珠离去的方向,元长安的表情有瞬间的古怪。 不久前他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来自家里,一封来自出嫁的姑母。 说的都是让他回家议亲。 在信里,姑母说女方是将门之后,唤明珠,这几年借住在谢家。 而谢世子与席神医又是好友…… 元长安捏着腰间的玉佩,下意识摩挲了一下。 该不会,那就是家中给他找的媳妇吧? 第54章 纪明珠给的记号 纪明珠不想再被纠缠,多在城里停留一日,就多一分变故。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 回客栈便吩咐金子收拾东西,还让护卫把薛家明的小厮控制住,不让人往外递消息。 薛家明没想过到嘴的美人会突然飞走,等他得知消息,夜已经深了。 城门早就关闭,美人也不知走到了哪里。 这会儿再想去追,已经晚了! 气得砸了一套上好茶具,还打了小厮一顿板子。 追不上美人,只能把气撒在多管闲事的人身上。 “那人到底是谁,居然敢坏我的好事!” “把他的画像贴出去,悬赏百两银!” “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不给他点颜色瞧瞧,小爷我咽不下这口气!” 薛家明的院子离客院不远,元长安耳聪目明,能听见跳脚的叱骂声。 还有小厮哭天喊地的求饶声。 断断续续的信息拼接在一处,稍加推测,便猜到了缘由。 若那真是家里给他挑的媳妇,这人还挺厉害的。 第一时间出城,这不稀奇。 正常人都不喜欢招惹麻烦,预感不妙,自然就要走人。 可扣留薛家明的小厮,这事还真没几个姑娘敢做。 纪将军早年便已战死沙场,纪明珠的经历也算坎坷。 如今还能有这份血性,实属难得。 元长安讨厌蠢人,但太厉害的又怕自己招架不住。 他无拘无束惯了,突然来个夫人介入他的生活,怎么想都觉得不美。 摸了摸下巴,要不还是等人离开了扬州,他再回家? 那姑娘瞧着是个通透的,只要他摆明态度,想来她也不会强求。 “公子,有扬州来信。” 元长安不甚在意,“这次又是谁病了?” 小厮摇头,把信件呈了上来。 元长安一目十行看完,表情变得凝重,“回扬州!” …… 谢云峥日夜兼程地赶路,就为了早点见到纪明珠。 却没想到扑了个空。 客房空空荡荡,不见人影,但空气里还飘荡着香甜气息,与纪明珠身上的一模一样。 证明她曾在这间屋子里住过。 谢云峥面无表情地站在房间里,不准别人踏进一步。 没人猜得透他的心思,只觉得他身上的冷气快要化为实质,将所有人冻伤。 缓步走到床边,谢云峥慢慢坐下。 属于纪明珠的气息更浓。 像是得到了上好的良药,身体里乱窜的躁郁之气逐渐被抚平。 就连伤口好像也不疼了。 谢云峥脑袋有些空,他凭着一股劲追到这里,以为自己终于能见到魂牵梦萦的那个人了。 可上天却跟他开了个玩笑。 明明只差一点。 差一点他就能追上纪明珠了。 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 为何他与纪明珠总是在错过? 这个念头一起,拳头用力砸在了床柱上。 砸过以后又开始后悔,虽然纪明珠没看见,但他情绪失控的样子,肯定会吓着她。 谢云峥用力地呼了一口气,赶跑颓丧的念头。 比起上辈子情况已经好太多了。 至少纪明珠还活着,他还有机会把人追回来,还有机会弥补她。 放在膝上的手紧了紧,谢云峥正要起身,却被枕头上的一根青丝吸引了视线。 乌黑柔顺,是纪明珠特有的发质。 把青丝捻在指间,想到它的主人,谢云峥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放柔。 嘴角翘了翘,这又是纪明珠留给他的记号。 不过是晚见面几日而已,他可以等。 妥帖地把青丝收进香囊,那里面还装着颗翡翠珠子。 把香囊贴身放在胸口,就好像纪明珠还在他身边。 也是这个时候,谢云峥再一次体会到,上辈子的他究竟有多不知好歹。 纪明珠陪在他身边,他不知道珍惜。 她亲手缝的香囊,他更是一次也没戴过。 这辈子,他还有机会收到纪明珠送的东西吗? 电光火石之间,谢云峥想到了那套文房四宝。 他刚回京的时候,纪明珠无故昏迷,请席玉去诊断病情。 后来她送了份谢礼,只不过被他随手赏给了天水…… 类似的事情上辈子发生过无数次。 每次,纪明珠都是带着期盼把东西捧到他面前。 最后又失落地离开。 哪怕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他还是能清晰记起,她失魂落魄的样子。 谢云峥呼吸一滞,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天水惊呼,“世子爷?” 谢云峥眼神幽深,冷硬道:“把东西还我。” 天水:“???” 世子爷怎的又开始胡言乱语了,难道是没休息好的原因? 战战兢兢道:“我没拿您的东西。” 谢云峥提示,“纪明珠送的。” 天水:“表姑娘没送东西给您。” 男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阴沉。 冷飕飕的寒意爬上脊梁骨,天水猛地想起了那套文房四宝。 太过名贵,他一直没舍得用,好生地珍藏了起来。 还想着以后给孩子当传家宝…… 这会儿被要回去,说不心疼是假的,那是在割他的肉啊。 天水心里哭唧唧,笑容勉强,“那东西在府里,等回了京就还您。” 谢云峥的面色缓和了一些,淡淡道:“库房里的文房四宝随你挑。” 只是纪明珠送的那套不行。 哪怕知道她没花心思,谢云峥也想好好收着。 这辈子,他可能收不到那么多礼物了。 意识到这一点,心里又泛起了一阵苦涩。 摸了摸心口的位置,谢云峥站了起来,“继续赶路。” 席玉还以为终于可以喘口气了,一听这话,顿时有种眼前发黑的感觉。 忙道:“掌柜的说,纪明珠原本打算走水路下扬州,她连船票都买好了,可如今却突然离城,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你确定不打听清楚?” 谢云峥脚步一顿,席玉就知道自己可以歇口气了。 对掌柜的招手,“给我开间上房,账记在世子爷头上。” 这是真正的贵人,别说是开上房,不管对方要做什么,他们都会全力配合。 把所有接触过纪明珠的人唤来,谢云峥亲自问话。 得知有男人在打她的主意,还在她出门时骚扰她,身上戾气狂增。 “去一趟薛家,把人请来!” 第55章 肌肤之亲 被“请”到客栈的时候,薛家明整个人都是懵的。 看着静坐的男人,心底有些犯怵。 不想让自己露怯,丢了面子,便梗着脖子嚷嚷。 “知道小爷我是谁吗,就敢把我绑来?” 话落,腿弯被踹了一脚,咚地一声跪了下去。 天水冷哼,“找的就是你!” 胆敢当街调戏表姑娘,还派人监视跟踪,这桩桩件件都是碰了世子爷的逆鳞。 此刻还能活着说话,便已是幸运。 要知道世子爷为给表姑娘讨公道,那日在国公府对自己下手,眼睛都不带眨的。 被人觊觎了宝贝,世子爷不发疯才怪! 薛家明膝盖发疼,从小到大他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我要告给我爹!” “惹到小爷,你们算是踢到铁板了!” 安静的房间,只有薛家明虚张声势的叫嚷声。 谢云峥皱了皱眉,“聒噪。” 闻言,天水找来一块布,强硬地塞进了薛家明的嘴里。 受此屈辱,薛家明双眼冒火,呜咽着挣扎个不停。 谢云峥手指敲击着桌面,“哪只手碰她了?” 清冷的声音落入耳中,带着噬骨的寒。 薛家明打了个冷颤,停止了挣扎。 疑惑地看着陌生男人,他真不知道自己动了谁。 以至于惹到这么个不怕事的疯子。 用力地摇头。 勾栏里的花娘,又不只是他一个人碰过。 这人要是想替相好的撑腰,也不该找他一个人的茬啊! 天水就没见过这么蠢笨的人。 暗暗翻了个白眼,“敢骚扰我们家表姑娘,你知道她是谁吗?” 京城里权贵名流太多,纪将军战死沙场,族中子弟又不成器,所以纪家才远离了权力中心,逐渐落没。 但这不代表谁都能踩表姑娘头上。 就算没有国公府护着,有将门之后的头衔,别人也会礼遇几分。 若不是怕被吃绝户,想来表姑娘也不愿寄人篱下。 这人一看就是好色之徒,肚里装满了花花肠子,平日里估计没少干调戏良家妇女的事。 见表姑娘貌美,就起了贼心。 世子爷教训他一顿,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薛家明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虽然爱美色,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勾搭的。 城里的官家女,就算貌若天仙,他也不会随意去碰。 眼前的人气势不小,能被称为表姑娘的,也就只有白日里的那个人。 见薛家明呆愣着不应声,天水再次提醒,“世子爷问你话呢。” 世子爷三个字,就像惊雷劈在薛家明的头上。 从京城来的,又是世子爷,不用想也知道背后的势力究竟有多大。 就算是老爹来了,说不定也只有赔礼道歉的份。 额上开始冒冷汗,嘴被堵着说不了话,只能更加用力地摇头。 他真没碰那个京城来的小妞! 谢云峥定定地看着薛家明,只要想到纪明珠受了惊吓,体内的戾气压都压不住。 嘴角勾起刻薄的弧度,“那就两只手都别要了,也好引以为戒。” 薛家明冷汗直流,想求饶又说不出话。 早知道那人的来头这么大,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招惹。 他是喜欢美人,但不想搭上自己啊! “咔嚓”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 谢云峥冷睨着薛家明,踩着他肩背的脚碾了碾。 脸上无悲无喜,俨然就是那冷面修罗。 剧烈的疼痛促使薛家明吐出了堵嘴的布团,“世子爷饶命,我真没有碰她!” 怕人不信,大喊道:“我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 薛家明觉得自己冤死了,一点好处没捞到,就被折断了一只手。 这代价真的太大了…… “当时铺子里还有个男人,你家表姑娘跟他说了话,他,他应该是见色起意,故意和那位姑娘搭话的!” 为了转移注意力,薛家明慌不择言,“你家表姑娘走了,那人也消失了,说不定表姑娘是被他拐走的!” “世子爷,我,我有他的画像,就在我书房里,将功补过,您就饶了我这次吧……” 谢云峥眼神一凛,召来暗卫,“继续去查!” 谁敢动纪明珠,他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薛家明以为自己可以逃过一劫了,还没来得及庆幸,另一条手臂也传来了剧痛。 又一次发出惨叫声。 许久以后才虚弱地求情,“世子爷,饶命……我真没有碰她。” 男人漫不经心地拿帕子擦手,冷哼,“若碰了,你以为你还能活着?” 敢在纪明珠身上动歪心思,就要承担后果,断手不过是个警告罢了。 这么大的动静,薛大人想不知道也难。 再一问原因,竟是逆子色胆包天,招惹了不该惹的人,薛大人眼前阵阵发黑。 那可是谢云峥啊。 京城里也没几个人敢惹他! “色字头上一把刀,他自己不想活命,还要拉薛家下水,这逆子,真真是个祸害!” 带着夫人,匆忙赶来给谢云峥赔罪。 人还活着,薛大人松了一口气,手可以慢慢养,命没丢就好。 薛夫人抱着儿子,心疼得直掉眼泪。 可对方是京城来的贵人,权势比她丈夫还大,她连讨公道都不敢。 就怕惹人不快,把事情弄得更复杂。 也是这个时候,薛长安让人画的画像被取了来。 涕泪横流的人,大喊,“这才是真正的登徒子,你们要算账,就去找他!” 薛大人扫了一眼,差点被气晕了过去,“我好不容易请来元夫子,教你兄长策论,你竟然把人得罪了,难怪他要回扬州,我怎么挽留都没用。” 薛夫人抱着儿子的手也顿了顿,“明哥儿,你真得罪元夫子了?” 谢云峥对别人的家事不感兴趣,但元这个姓氏,他想忽视都难。 二婶给纪明珠相看的郎君,就是元家的儿子。 元长安。 他也是个教书先生。 心脏沉了沉,恐慌感瞬间蔓延开来。 谢云峥脑子里盘旋着一个念头,纪明珠已经见过元长安了。 他们一起去了扬州。 这是不是说明,她看上了元长安,愿意当元家妇? 谢云峥眼神危险,翻涌着强烈的占有欲。 纪明珠是他的女人,他们早就有了肌肤之亲。 嫁别人? 休想! 第56章 在下元长安! 不愿相信自己的猜测,谢云峥问:“那是元长安?” “是。” “扬州元家?” 薛大人不明白,为何他要反复询问。 抹了抹汗,“是扬州元家,就是出过帝师的那家。” 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骤然断裂,谢云峥下颌绷紧,后槽牙也咬得紧紧的。 他用尽全力,想要阻止纪明珠和元长安相见,没想到他们会在中途偶遇。 那元长安,凭什么有这样的缘分! 在原地踱了两步,突然低笑出声,他们见了面又如何? 别说纪明珠还没嫁人,就算她进了元家的门,他也会把人带走。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纪明珠只能是他谢云峥的夫人! 他明明在笑,眼神却泛着无尽的冷。 薛家三口不约而同地缩小了存在感,再次赔礼道歉,便带着薛家明离开了客栈。 画像被遗留在桌上,看着上边的男人,谢云峥怎么看都觉得刺眼。 直接一把火烧成了灰。 天水默默为元长安捏了把汗。 要是元公子和表姑娘看对了眼,世子爷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 到时候可别把元公子烧了…… 踱步走到窗边,看着扬州的方向,谢云峥道:“换走水路。” 天水又松了一口气,走水路好,没骑马那么累,世子爷也能好好休养身体。 “小的这就去准备船票。” “嗯。” 站在窗边,谢云峥负手而立。 受了惊吓,纪明珠肯定不敢在路上耽搁了。 一直赶路,她的身体能受得住吗? 被惦记着的纪明珠,路过驿站也没停下休息。 赶了两天路,确定薛家明不会追上来,这才放缓了速度。 一松懈,她便想起了帮忙解围的那个人。 之前总觉得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如今却是恍然大悟。 姨母给她看过画像,那人好像就是元长安! 眼下还是春节期间,按理来说他应该在家与长辈团圆。 纪明珠把玩着团扇,心神微动。 该不会是知道她要去扬州,元长安吓得连家也不敢回了吧? 想到这,不由得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金子以为她还在想之前的事,安慰道:“那登徒子追不上来了,表姑娘您放宽心。” 纪明珠摇头,“我只是在想,除了扬州还有哪里是好去处。” 金子疑惑,“若亲事不成,咱们不回京城吗?” 纪明珠支着下巴,看窗外的风景。 许久以后才道:“不回。” 她离京城远远的,谢云峥或许会放弃纠缠她。 但若回去了,岂不就是羊入虎口? 明明上辈子的谢云峥,对她冷漠疏离,怎的这辈子突然移了性? 纪明珠百思不得其解。 一开始,她以为谢云峥是想拿她当挡箭牌。 毕竟杜佩兰嫁过人,就算她全身都是优点,郡主和老太君也不会同意她进谢家的门。 但发生了跳崖那件事,她不得不改变想法。 摇了摇头,把纷杂的思绪甩出脑海。 不管谢云峥出于什么原因,突然对她起了兴趣,她不会和他破镜重圆。 也不会再进谢家! 金子愁眉苦脸,表姑娘是被老太君赶出来的,不想回京城也是人之常情。 可不回去,她们还能去哪儿? 表姑娘生得貌美,出门在外难免会招来登徒子。 要是没人护着,日后肯定会遇到很多麻烦。 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表姑娘和元公子的亲事能成。 如此,就不用纠结这个问题了。 …… 元长安着急赶回扬州,在纪明珠出发不久,他也离开了薛家。 这两天双方都在赶路,直到纪明珠的队伍放缓速度,元长安才追上了他们。 原本,他想各走各的。 可又担心纪明珠会再次遇上麻烦。 姑娘家大老远来扬州,与他议亲,不管他愿不愿意,保证纪明珠的安全也是顺手的事。 纠结片刻,元长安打马上前。 被护卫拦住,便扬声问:“马车里的可是纪姑娘?” 纪明珠正昏昏欲睡,清越的男声突然传进耳中。 “在下元长安!” 削葱般的指尖探了出来,掀开车帘一角。 随后,视线里出现一张姣好的容颜。 眉如新月,眼含春水,雪肤桃腮,轻挽着乌黑柔顺的长发,只用一根素簪固定在脑后。 美目流盼,最后落在了他的身上。 如花瓣般漂亮的樱唇微微扬起,艳光更甚。 “元公子,又见面了。” 声音与那日听到的一模一样。 元长安没认错人,此刻却紧张到了极点,握着缰绳的手逐渐收紧。 咚、咚、咚…… 那是他自己的心跳声。 见元长安愣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纪明珠微微蹙眉。 这个小小的动作拉回了元长安的思绪。 心中懊恼,他方才的样子与薛家明有什么区别? 直勾勾盯着姑娘家看,实在是冒犯! 连忙拱手,“我也要回扬州,纪姑娘介不介意一道同行?” 帮过自己的人,纪明珠天然有种好感。 且这是元家人,等去了扬州,也免不得要打交道。 一道同行也没什么。 颔首道:“元公子更熟悉路况,与你同行,想来这一路能少走弯路。” 元长安勾了勾唇,“放心,不会把你带沟里。” 纪明珠:“……” 察觉自己的话太过亲密,以他们的关系,还没到可以打趣对方的地步。 元长安假咳了一声,“那便出发吧。” 纪明珠再次点头,“有劳元公子带路了。” 车帘放下,挡住了那张妍丽的俏脸。 元长安舒了一口气,快速调整好状态,再次打马出发。 透过晃晃荡荡的车帘缝隙,金子看清了马背上的人。 那日在铺子里,情况紧急,她都没有细看! 在京城的时候,她以为世子爷和二公子就是人间极品。 没想到世上还有另一种美男。 看着斯斯文文的,但和那种文弱书生不同,和二公子那样爽朗的文人也不同。 元公子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笑道:“表姑娘,您和元公子真是天生一对。” 初见,元公子英雄救美。 再见,美人却是自己的“未婚妻”。 这不比话本子写的还精彩? 纪明珠一窘,敲她的额头,“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的话本子全部没收。” 金子立马抿紧了双唇,圆溜溜的眼睛里却蕴着兴奋的光。 这门亲事,估计是要成了! 第57章 明珠,好久不见 有元长安同行,后来没再出过幺蛾子。 扬州近在眼前,只需两个时辰就能到达目的地,一行人停下来休息。 纪明珠坐的马车里有软榻,但长时间不活动,身体也受不了。 搭着金子的手,踩着梯凳缓缓下了马车。 无需出门宴客,她便没有盛妆打扮,只用一根红绸带把青丝松松垮垮地挽在身后。 微风拂面,发带飞舞。 不羁又风流。 元长安眼神亮了亮。 “纪姑娘,扬州就要到了,家中已经安排好了客院,待歇息片刻,我们便直接回家。” 纪明珠也不确定在扬州停留多久,“我们人多,还是租个院子方便。” “你远道而来,总该给我们个做东的机会。” 不想她拒绝,元长安语气认真,“你住家里,国公府的姨母才能放心,我也不会被长辈责骂。” 关氏的意思,确实是让纪明珠住在元家,好有个照应。 只是纪明珠想住得自在些,所以才打算租个院子。 如果没遇上元长安,她直接在外边安顿好了,再与元家长辈见面。 到时候推辞起来,也不会太尴尬。 可如今…… 纪明珠面露纠结,最后还是道:“恭敬不如从命,那便叨扰了。” “家中长辈和兄弟姐妹都很好相处,纪姑娘就当是回自己家。” 元长安目光坦然,里面没有为难和勉强的意思。 不知为何,纪明珠突然有些紧张。 难道她之前猜错了,元长安并不逃避成家? 虽然此行的目的就是议亲,但真涉及到这事,纪明珠还是觉得不自在。 垂眸道:“来之前我便听闻,元家后生个个才学过人,若我受了熏陶,能有几分长进,也算是不虚此行。” 看出她的不自在,元长安就此打住了话题。 休息了两刻钟,队伍再次出发。 扬州城里。 谢云峥先一步到达。 在船上休养了几日,情况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 体内还有余毒,但步伐沉稳,气息绵长,不知情的人完全看不出他的异常。 跟了他们一路,确定谢云峥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席玉就不想跟他同行了。 留了张药方,丢天水的怀里,“日后不管他是死是活,都别来烦我。” “唉,神医……” 天水还想说什么,席玉已经走没影了,那模样,就跟后头有狗在撵似的。 只能先把药方收好,心想这一路也是为难席神医了。 明明可以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却因“交友不慎”,被折腾得够呛…… 天水连忙打住心思,悄悄地看了眼一言不发的男人。 试探着问:“世子爷,我们要先找个客栈住下吗?” “去元家。” 说罢,抬腿走人了。 …… 谢云峥离京以后,关氏的信才送出来。 以至于他人都到了元家,信还没送到元家人的手里。 为了迎接纪明珠的到来,府里早就做好了准备。 又是布置客房,又是修整园子。 还把阖府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就为了给人留个好印象。 没想到最先迎来的是谢云峥,元家人都很意外。 好在年还没过完,家中的儿郎都在,不缺人招待他。 谢云峥被引到前院客堂,刚落座就有丫鬟来奉茶。 元夫人听闻消息赶了来,笑着道:“早知道阿峥你也来扬州,就该让明珠与你一路,我还能早点见到未来儿媳妇!” 高门大户之间,姻亲关系盘根错节,谢家和元家,确实算得上是亲戚。 元夫人与关氏同辈,为表亲近,喊一声阿峥也不为过。 儿媳妇三个字,戳到了谢云峥的心窝子。 那是他媳妇,怎么就成元家的了? 放在膝上的手收紧,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 “我也是听闻明珠要来扬州,所以才跑这一趟,打算接她回京。” “这……” 元夫人语气迟疑,和丈夫对视了一眼,都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谢云峥是国公府的继承人,那安和郡主眼高于顶,选儿媳妇肯定是紧着家世显赫的来挑。 且他前几年在外征战,想来与纪家姑娘的交情也不深。 他们应该不是那种关系。 否则关氏也不会提出,让纪姑娘与长安相看。 元夫人想了想,觉得谢云峥可能是外出办事,顺便来扬州接纪明珠。 “你二婶说了,让明珠多在扬州待一段时间,一来可以游玩一番,二来也好跟长安培养感情。” “若他们看对眼了,你二婶会亲自来扬州商议亲事。” 话落,元夫人又改了口,“成亲是大事,哪能让女方家跑这一趟,到时候我们进京提亲,顺便送明珠回去,等大婚之时,再让长安把人接回来。” 这字字句句,全都精准地踩在了谢云峥的痛处。 天水头皮发麻,就怕这位爷突然发难。 与他预想的情况截然相反,谢云峥平静得不像常人。 把玩着杯子,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培养感情?” “他们以前没见过面,可不得培养一阵,婚后才能过得幸福甜蜜。” 纪明珠和别人幸福甜蜜,那他呢,该怎么办? “这门亲事……” 以后不准再提。 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管家不合时宜地出现。 “夫人,纪姑娘到了!” 元夫人立马起身,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可是到府门口了,我得亲自去迎迎她……” 元长安把人送到府门口,安排小厮卸行李,知道家里有人招待纪明珠,便要去解决别的事情。 “纪姑娘,你安心住下,若有不满意的地方尽管开口。” 看出来他有急事,纪明珠没有多说。 “你先忙,莫耽误了要紧事。” 老远听见母亲的声音,不想被盘问,元长安颔了颔首。 走了。 一身着华服的妇人迎了出来,眼睛亮晶晶地拉着纪明珠的手。 仔细打量她的眉眼,“何为沉鱼落雁之容,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纪明珠脸颊微红,连忙福了福身,“问夫人安。” 元夫人不住地点头。 举止落落大方,有礼有节,不愧是将军夫人和关氏亲自教养出来的。 正要说谢云峥来扬州的事,便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明珠,好久不见。” 第58章 毁了亲事 恶魔般的声音传入耳中,纪明珠的身体瞬间僵直。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又不敢去求证。 “明珠,我等你许久了。” 谢云峥的声音再次传来,纪明珠僵在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 丝丝寒意沿着尾椎骨,爬上脊背,蔓延至四肢百骸。 心脏处的冷最明显,让她遍体生寒。 纪明珠有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 她还保持着和元夫人说话的姿势,侧着身体,没有偏头去看来人。 胸口起伏的弧度暴露了她的心神,她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平静。 谢云峥的视线落在那处,突然觉得自己连日的焦灼不安被抚平了。 纪明珠是在乎他的。 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谢云峥目光灼灼,眼里只容得下一个纪明珠。 多日不见,他时时刻刻都在想她。 若非理智还在,此刻他更想把纪明珠抱在怀里,用力地亲吻她。 再告诉她,以后不准离他这么远。 闲庭信步般,一步步走到纪明珠身边。 在她身侧站定,谢云峥垂眸,贪婪地看着那张生动鲜活的俏脸。 “明珠,我们何时归家?” 语气温柔缱绻,就像在和亲密之人说话。 他靠得近,清冽的气息将纪明珠包围。 那么强势,那么霸道,不给她留躲避的空间。 纪明珠身体更加僵硬,眼神也冷了几分。 府门口人来人往,她还得保持冷静,“我离京时,听闻世子爷生了重病,怎的不好好养病,就外出办差了?” 谢云峥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小骗子。 她要划清界限,他偏不! “醒了没见到你,才知你来了扬州。” “明珠,我来接你回家。” 纪明珠快要疯了,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他究竟想做什么! 脸上的冷静,出现了裂痕。 这次不只是胸口起伏,就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男人身材高大,女子身段窈窕,站在一处般配极了。 若纪明珠不是自家看中的儿媳妇,元夫人会这么想。 余光在他们两人之间穿梭,不动声色,暗藏探究的意味。 只要不眼盲心瞎,谁都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很不寻常。 元夫人心里咯噔了一下。 该不会是郡主娘娘看不上纪明珠,才把人送来扬州的吧? 若就此了断还好,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 可谢云峥明显不愿意放手。 惹上这么个霸道的,娶了纪明珠的人真不会有事吗? 元夫人欢快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来者是客,不管亲事能不能成,看在关家的面子上,她也会好好招待纪明珠。 只是还得往京城递封信,问问是什么情况。 一来,避免误会了小姑娘。 二来,结亲不是结仇,如果这两人真有点什么,他们元家有知情权。 等弄明白来龙去脉,再决定要不要继续这门亲事。 元夫人脸上带笑,拍了拍纪明珠的手。 “我正要说阿峥来做客的事,没想到他先出来了,这一路你们都辛苦了,先进府安顿下来,别的事情过后再说。” 纪明珠心里有气,但面对元家人,也只能暂时憋着。 “夫人,叨扰了。” “都是自家人,莫说客气话。” 被元夫人牵着,纪明珠跟着进了元家的大门。 被忽视的谢云峥也不恼,厚着脸皮跟了上去。 比起阴阳两隔,这根本不算什么。 就算纪明珠对他发脾气,他也甘之如饴。 只要别离开他就好。 目不转睛地盯着纪明珠的后脑勺,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不复之前冷漠疏离的样子。 负在身后的手摩挲了一下,得想个办法,尽快带纪明珠离开。 这里住着元长安,他很不喜欢。 不管是回京也好,留在扬州游玩也罢,他们之间不能有第三个人! 纪明珠如芒在背。 她想过谢云峥可能会纠缠,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到了扬州。 心里涌起无尽的怒火,还有沉重的无力感。 难道重来一世,她还是摆脱不了谢云峥吗? 元家的宅子很雅致,小桥流水,假山亭榭,韵味高雅。 前后院被园子隔开,中间有座可通人的拱桥。 纪明珠跟随元夫人走了上去。 谢云峥快走两步,温声提醒,“仔细脚下。” 上辈子,她就是摔在了台阶上,才导致的难产。 如今再看她走类似的小桥,谢云峥心口发紧。 恨不得抱起纪明珠,安安稳稳把她送到对面。 纪明珠悄悄地吐了一口气,才勉强克制住发脾气的冲动。 淡淡扫了谢云峥一眼,“以前总听别人说,世子爷不喜多管闲事,如今一见……原是传言虚假。” 她又在划清界限,谢云峥的心脏被针扎了一下。 想要说点什么,可在她清冷的眼神下,他不敢再说亲密的话。 就怕彻底惹恼了纪明珠。 元夫人心里七上八下的,摸不透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同为女人,纪明珠身上的抗拒她感受得到。 并非欲擒故纵。 可谢云峥把姿态放得这么低,这也很不正常…… 其他人怎么想,天水不知道。 只觉得自家世子爷“脸厚心黑”,把表姑娘的亲事毁了大半。 那元家人又不是傻的,肯定看出了不对劲之处。 若心有芥蒂,肯定是不愿议亲了。 天水又想到了国公府里的那两位。 她们不同意表姑娘进门,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叹了一口气,默默站远了些。 有些事情不是他能看的。 元夫人笑着打圆场,“阿峥面冷心热,外头的传言当不得真。” 谢云峥抿了抿唇,“我改。” 纪明珠:“……” 元夫人:“……” 惊叹了一路的金子:“……” 纪明珠面色发红,差点被气了个仰倒。 这人分明就是与她过不去! 她不想与他纠缠不清,不想再回国公府,不想再被人为难…… 不想重蹈覆辙! 谢云峥一而再地忽视她的想法,如果这就是他所谓的喜欢,她不仅不稀罕,还觉得惹人厌! 明知她是来议亲的,他还跑来男方家胡搅蛮缠,就不怕她下不来台吗? 纪明珠心里酸涩不已。 不管是上辈子的谢云峥,还是如今的他,都是只顾自己开心的混蛋。 他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感受! 第59章 毁了纪明珠的名声 纪明珠眼里蕴起了潮湿的雾气。 用尽全力,才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世子爷真爱说笑。” 视线触及她眼角的那一抹微红,谢云峥心里也不好受。 可让他放手,他真的做不到。 再一次失去纪明珠的感觉,他不想体会了。 她可以怨他,恨他。 但就是不能离开他! 在纪明珠的眼神里,谢云峥最先败下阵来。 他还是舍不得她哭。 转而问元夫人,“我来得突然,没寻到合适的住处,可否在府里叨扰几日?” “当然可以,人多还能热闹些,我巴不得你们在家里长住。” 元夫人道:“明珠是姑娘家,客房我安排在了后院,家里还有几个未出嫁的丫头,也不好把你们安排得太近,阿峥,那你就只能住前院了。” 谢云峥点头,“我不挑。” 只要能守着纪明珠,不让元长安接近她,住哪里都行。 元夫人唤来管家,“快带阿峥去客院,好生招待。” 管家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世子爷,请随小的来。” “嗯。” 终究是舍不得纪明珠动气,怕她伤了身子。 这次谢云峥没有多说,颔了颔首,便随管家往前院而去。 等走远了,这才回头去看。 原地已经没了纪明珠的身影。 谢云峥心里堵得慌,难道她真想嫁给元长安吗? 哪怕她并不喜欢那个人? 这个念头一起,就被他掐灭。 他什么事都可以依着纪明珠,但她要嫁给别人,这不可能。 除此之外,不管她想要什么,他都会成全她。 谢云峥摸了摸手臂,看样子得跟皇上告假一段时间。 正好查清楚那日刺杀他们的究竟是谁。 谢云峥眼里闪过嗜血的光芒,伤害了纪明珠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抬手示意天水上前。 “世子爷,您有什么吩咐?” “给郑家写信。” “嗯?” “杜佩兰是郑家的儿媳,让他们管好她,再敢胡乱攀扯本世子,坏了我的名声,我让她偿命!” 上辈子,那些流言蜚语是否与她有关,谢云峥不知道。 他只知道纪明珠介意杜佩兰的存在,那他就把这个人解决了。 再不准她出现在纪明珠眼前。 也不准上辈子的悲剧重演! 天水同情了杜佩兰一瞬,前不久才断了双腿,如今又被世子爷记恨上,娘家也不管她…… 往后的日子,难了! …… 京城。 杜佩兰因为谢云峥摔断了一条腿。 后来谢家老太君派人来讨公道,故意让她跪着。 伤腿雪上加霜不说,好腿也跪坏了膝盖。 老太君的人还不满意,临走之前一个肥胖的婆子故意撞倒了她,踩断了她的好腿。 这么一来,她彻底出不了门了。 大夫还说受伤严重的腿,以后会留下后遗症。 只要想到自己的伤好了,走路也会瘸,杜佩兰觉得自己的人生跌到了谷底,再也看不见希望。 又听说谢云峥追着纪明珠去了扬州,更是心如死灰。 “不该这样的……” 被抛下的人不该是她。 在那个梦里,就算纪明珠难产,阿峥也没心软啊! “为何会这样!” 类似的话,这段时间梅香听了无数遍,耳朵都要听起老茧了。 事实摆在眼前,她不明白夫人为何还要自欺欺人。 世子爷根本就不像夫人所说的那样,把她当成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夫人,京城里的才俊那么多,以您的才华,容貌和家世,那些人还不是随您挑,您又何必执着于世子爷一个人。” “你懂什么!” 杜佩兰低骂,“没眼色的东西,京城里找得出来第二个谢云峥吗!” 梅香瘪了瘪嘴,世子爷是厉害,但人家被孤女抢走了。 如今骂她又有什么用? “这丫头怎么惹到你了,发这么大的火?” 萧飞雪一边说话,一边走了进来。 她们二人是闺中密友,这段时间萧飞雪隔三差五会来探病。 因此,杜佩兰交代下人,只要萧飞雪来了,就直接请她进来。 被人撞见发脾气,杜佩兰尴尬了一瞬。 随即又变回了温温柔柔的样子,嗔道:“你怎么又来了?” “怎么,不想我来?” 萧飞雪坐在床边,神色自若,仿佛没察觉杜佩兰的尴尬。 “我起不了身,总让你来看我,怕耽误了你的正事。” 萧飞雪自嘲一笑,“府里那群小妖精成天缠着侯爷,我能有什么正事?” 杜佩兰莫名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你说得对,长得太漂亮的女人天生就是祸害,阿峥……他追纪明珠去了。” 说到伤心处,眼里流出了两行热泪。 萧飞雪心里生出隐秘的欢喜。 年少时的好友里,还有人比她过得更惨。 这让她如何不欢喜! 嘴角不着痕迹地翘了翘,“你别着急,纪明珠进不了谢家的门,老太君和郡主娘娘不会同意的。” 这又戳到了杜佩兰的伤心处。 眼下纪明珠是进不了谢家,可她嫁过人,若没阿峥撑腰同样进不了。 如今阿峥满心满眼都是纪明珠,真闹起来,谢家的长辈迟早会妥协。 她真的,要输给纪明珠了…… 杜佩兰满心怨恨,恨不得刮花纪明珠的脸,看她还怎么勾引男人。 早知道,那日就应该撞得更重些,当场要了纪明珠的命! 看到她眼神阴狠,以至于五官都有些扭曲,萧飞雪更加满意了。 就该这样,谁也别好过! 拍了拍杜佩兰的手,“难道你就这么认输了?” 杜佩兰喃喃自语,“不然呢,我还能怎么做?” 萧飞雪恨铁不成钢,点了点她的额头,“趁纪明珠还没回来,你把她被歹人劫持的事散布出去,说她丢了清白,才被谢家撵去扬州!” “只要她的名声臭了,就算谢云峥偏袒她,谢家那几位也不会松口,不然国公府的面子往哪放?” “可是……” 杜佩兰还有些犹豫。 眼下谢家和杜家都有人在盯着她,若她有所行动,真不会落人把柄吗? “难道你想让纪明珠当上世子夫人?” 杜佩兰诚实地摇头,“不想。” “那你还犹豫什么,只要名声臭了,别说是谢家,她连小门小户都进不去!” 萧飞雪眼里满是兴奋。 一是杜佩兰过得凄惨。 二是纪明珠生了副好皮囊,却嫁不了好人家。 不管是哪一点,都够她高兴很久了! 第60章 世子爷很可怜 纪明珠在元家住了下来。 等行李全部卸下,被丫鬟小厮送进客院,纪明珠对着单子,清点了一遍礼物。 有给长辈的养生药材和香料。 还有给同辈的布匹,文房四宝。 至于小孩子,就是绢花,香包之类的小物件。 她出门得急,但来扬州早就提上了日程,这些东西便是在那时陆陆续续准备好的。 一一核对过后,没发现纰漏,纪明珠心下松快了不少。 元家安排了接风宴,届时所有人都在,她也好亲自把礼物送出去。 没到场的,请人帮忙转交,也算是礼数周全了。 “表姑娘,这一路您辛苦了,要不先去泡个热水澡,解解乏?” 纪明珠点头,“是该好好洗洗。” 元长安可能是有急事,路上没怎么停留。 这一路走来风尘仆仆的,不焚香沐浴,她都不好躺床上歇息。 也不好意思出门见人。 对金子说:“你也去沐浴更衣,然后睡一觉,晚上还要随我去赴宴。” “奴婢先伺候您沐浴。” 纪明珠笑道:“人手充足,你还是抓紧机会歇一歇吧。” 打发走金子,纪明珠抬步进了浴房。 丫鬟已经备好了热水,“纪姑娘,可需要给您加些花瓣?” 有些人闻不得花香,没问过她的意思,丫鬟也不敢自作主张。 纪明珠扫了一眼,看到不远处的篮子里放着新鲜花瓣。 心里好奇,这个时节百花未开,是从哪儿摘的新鲜花瓣? 看出她的疑惑,丫鬟解释,“这是从温房里摘来的,姑娘有空可以去逛逛,就在园子里。” 元家的宅子打理得漂亮,一步一景,用温房养花也不稀奇。 纪明珠颔首,“有劳。” 一丫鬟上前替她宽衣,一丫鬟往浴桶里放花瓣。 衣裳落尽,露出雪白无暇的美肌。 腰细如柳,凹凸有致,长腿又白又嫩,每一处都匀称得无可挑剔。 踩着搭好的凳子,纤细的脚踝微微用力,迈入了浴桶之中。 漂浮的花瓣掩住了完美的胴体,只露出纤薄的肩膀,精致的锁骨,以及修长的颈子…… 为给她解乏,丫鬟手法熟练地帮她按摩头皮和肩颈。 太过放松,纪明珠把烦人的事抛到了脑后,趴在浴桶边沿享受按摩。 “表姑娘,世子爷给您送来了茶点。” 金子的声音,唤醒了昏昏欲睡的人。 听到世子爷三个字,纪明珠心里又烧起了燎原大火。 先不说元家不会短了她的吃喝,她若想吃,也会打发人去准备。 哪用得着他黄鼠狼给鸡拜年! “不吃,都倒了!” 金子瞅了眼站在院子里,面无表情的男人,心里忐忑极了。 谢云峥薄唇紧抿,知道纪明珠不想看到他,神色恍惚地走了出去。 上辈子他就是这么对纪明珠的。 他只是出门了一趟,排了两刻钟的队,便觉得失落至极。 纪明珠送的那些茶点还是她亲手做的,她的失落,应该是他的成千上万倍。 世上没有感同身受,除非刀子落在了自己身上。 心中翻涌着巨浪,谢云峥忍不住按了按心口的位置。 还是疼得厉害。 除非纪明珠愿意接纳他,不然永远也没法治愈。 “世子爷?” “无碍。” 等他把纪明珠经历过的苦楚,都尝一遍,她应该就心软了吧? …… 纪明珠出了浴房,才知道茶点是谢云峥亲自送来的。 “世子爷看起来很可怜。”金子这般说。 在她的认知里,世子爷有权有势,高不可攀,断不会低头做人。 之前世子爷回京,她还提醒表姑娘,莫去招惹活阎王。 他很不好相处。 没想到一眨眼,世子爷转了性。 在他们家表姑娘面前,竟然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可能是没见过那位爷卑微的样子,金子是真觉得他可怜。 纪明珠坐在妆奁前,任由丫鬟给她擦头发。 闻言,淡淡道:“世子爷出身高贵,前途光明,他有什么可怜的?” “听说点心是世子爷亲自去买的。” “他买的,我就必须接受,那我才是可怜的人,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更何况,这种事情上辈子他做过无数次。 那个时候他们还是夫妻,他半点不考虑她的心情。 如今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拒绝他的示好,这合情合理。 他有什么可怜的? 她又为何在意他的感受? 金子被纪明珠的话带走思绪,仔细想想,这话很有道理。 世子爷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愿的,没人能逼迫他。 如果他不乐意,随时可以喊停。 选择权在他手里,确实不可怜…… 就此打住了这个话题。 等头发擦干,纪明珠小憩了片刻,不到半时辰就被喊起来梳妆。 “今日的接风宴您是主角,而且还是新年期间,不好打扮得太素净,表姑娘,您看看这身衣裳如何?” 大红色的罗裙,一看就喜庆,但也太扎眼。 纪明珠道:“换桃夭色那身。” 金子立马去取她说的衣裙。 纪明珠身段好,衣裳都是按她的尺寸来裁的,不管穿哪身,只要颜色对了就挑不出错。 梳妆打扮结束,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元夫人亲自来接她赴宴,再次看到纪明珠,还是觉得惊为天人,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可惜还没弄清楚情况,元夫人不敢再把她当准儿媳看待。 就怕结果不尽如人意,到时候还得伤心一场。 纪明珠不是傻子,也发现了元夫人态度的转变。 对方待她同样亲近,但就是不一样了。 她不着急嫁人,就算孤独终老她也愿意。 与元家的亲事成与不成,都影响不到她的心情。 可谢云峥跳出来搅局,这让她很是气恼。 心里暗骂了一句:搅屎棍! 前院,和元长安你来我往,拦着他不准去后院的谢云峥,突然打了个喷嚏。 “世子爷的身体,看起来好像很虚,要不您还是回屋歇着去吧。” 谢云峥冷睨着元长安,反唇相讥,“元公子身材消瘦,莫不是有什么隐疾,还是别去姑娘家面前丢人现眼了吧。” 纪明珠只喜欢他这样的。 仅有的那一夜,她可是紧紧抱着他,舍不得放手的! 第61章 堵住她的嘴 元长安被谢云峥拦着,他就是再迟钝,也悟到了原因。 这人是冲着纪姑娘来的。 能让他产生占有欲的,除了男女之情,还能是什么? 毕竟他与纪姑娘无亲无故。 要说是把纪姑娘当妹妹,所以才护着她,不准别的男人接近。 这话由谢二公子来说,还有点可信度。 谢云峥的表现,分明是要坏了这门亲事,让纪姑娘跟他回京城。 元长安勾了勾唇,“想来纪姑娘不喜欢生性霸道之人,不然世子爷近水楼台,还用追到扬州来?” 他没绕弯子,直接戳破。 谢云峥心里生出了危机感。 下颌紧了紧,突然就笑了,“希望元公子管好自己,不要动不该有的心思。” “我与纪姑娘是长辈促成的姻缘,该管好自己的,应该是世子爷!” 谢云峥深邃的眸子里,蕴满了寒冰。 “纪明珠是我的。” 元长安纠正,“她不属于任何人,她就是她,想和谁在一起是她的自由。” 表面上看,元长安表现得很淡定,但其实心也高高地悬了起来。 谢云峥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他看上了纪姑娘,肯定要千方百计达成所愿。 元长安神色凝重了几分。 与别人,他还能讲道理,劝对方放手。 但眼前的人是谢云峥,软硬不吃,真被逼急了,或许还会采用强硬手段。 惹上这样的人,纪姑娘想摆脱他,真的很难…… 谢云峥漫不经心把玩着玉佩,“她当然有自由,但我不同意。” 纪明珠能嫁的只有他! 如此油盐不进,元长安都要被谢云峥气着了。 语气嘲讽,“难怪纪姑娘要远嫁,该不会是为了躲着你吧?” 谢云峥心底刺痛,面上却不显,“那只能证明她在意我。” 淡淡扫了眼元长安,“你与她相处了几日,可她在乎你了吗?” “你去哪里,要去做什么事,何时回来,她完全不关心。” 谢云峥语气笃定,“你连左右她情绪的能力都没有,想要她的心,与痴人说梦有何区别?” 元长安面色微变,“我们还不熟。” “哦,是吗?” 谢云峥嘴角弯起明显的弧度,“可我们认识没几天,她就送我东西了。” 那套文房四宝,是纪明珠送他的。 谢云峥没觉得自己在说谎,神色坦然极了。 那时他刚回京,纪明珠就生了重病。 后来再回想当时的情景,她应该是在那时觉醒的记忆。 所以才会躲着他。 改变了上辈子的轨迹。 京城里的事,元长安不知道。 他也不清楚纪明珠和谢云峥之间的纠葛。 但有一点他很确定,“纪姑娘选择来扬州,就是弃了世子爷。” 看着谢云峥骤然发冷的脸,元长安笑了笑。 “与其抱着过去的回忆不放,还不如认清现实,各自安好。” 元夫人和纪明珠从后院来,远远地看到了元长安。 以及他对面的谢云峥。 两人的神色皆是一变,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前者是怕儿子稀里糊涂得罪了谢云峥。 后者是怕谢云峥乱说话。 “怎的站在这儿吹冷风,阿峥,快随婶娘去客堂用饭,今日备的皆是扬州特色美食,你和明珠得多吃一些。” 纪明珠在,谢云峥就收起了身上的冷意。 “是该好好品尝,等回了京,就吃不到地道的扬州菜了。” 垂眸看着纪明珠,“如果你喜欢吃,可以在这请个厨子,带回京城。” 纪明珠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要不是还有人在场,她的脾气可能就失控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暂时没有回京的打算,世子爷不必替我规划行程。” “无妨,我也要多留几日。” 元长安凉凉开口,“听闻世子爷在兵部任职,这般擅离职守,真不会出问题吗?” 经历过生死,谢云峥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没了纪明珠,他要那前程有何用? 捂了捂受伤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我伤还没好。” 见纪明珠没反应,又道:“那日我们一起跌下山崖……” 纪明珠的眼皮跳了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怕他又语出惊人,连忙打断他的话,“我看世子爷病得不轻,要不还是回去歇着?” 元长安附和,“是病得很重,光躺着歇息不够,恐怕还得请大夫。” 两人一唱一和,谢云峥心里气极。 死死盯着纪明珠娇艳欲滴的唇,眸色幽深。 如果堵住了,她应该就说不出戳他心窝子的话了吧? 那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又一次爬上了脊梁骨。 纪明珠的心颤了颤,有种喘不过气的憋闷感。 无能为力的挫败再次席卷而来。 她不过是想嫁个温柔体贴的男人,或是一辈子不嫁人也可以。 为何谢云峥就是不能成全她? 无人说话,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元夫人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种事。 再怎么喜欢一个姑娘,也不能追到男方家,去坏她的亲事啊…… 得亏这是元家,家风清正,要是换成其他人家,指不定要怎么闹呢。 到了那时,国公府的世子爷只是多了一桩风流事。 而将军府孤女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以后再想嫁人,估计都找不到什么好人家。 向来八面玲珑的人,此刻也觉得尴尬。 拉了拉亲儿子的袖口,示意他别再拱火。 没见谢云峥的脸,黑得跟锅底没区别了吗? 之前,元夫人还想着弄明白事情原委,再决定要不要继续议亲。 如今看这情形,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明珠是好,可这谢云峥太难缠。 若他们执意撮合明珠和长安,定下这门亲事,恐怕要闹得人仰马翻。 再则,没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妻子被人觊觎。 等成了亲,剩下的就是一地鸡毛。 他们不会幸福的。 好在一切还来得及,议亲的事就算了吧。 “要开席了,快随我去客堂,玩笑话什么时候都能说,别耽误了用饭。” 谢云峥终于移开了视线。 告诉自己:得徐徐图之,不能吓到她。 待他们大婚,这次他不会再让纪明珠独守空房。 他要与她日夜缠绵,把遗憾都补上! 第62章 不会放过她 客堂里,宴席已经摆好。 不管是替元长安相看姑娘,还是招待京城来的侍郎大人,这都是要紧事。 故而,元家人都到齐了。 连深居简出,一心吃斋念佛的老夫人,为了看看未来孙媳妇的模样,也出席了接风宴。 元夫人牵着纪明珠走在前边。 不想让纪明珠下不来台,元长安自动跟在母亲这边。 没和谢云峥较劲。 这小小的举动,让纪明珠心里感动不已。 她只是客人,却给主家带来了麻烦,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进门之时,凉凉地扫了一眼谢云峥,警告他谨言慎行。 被瞪了一眼,谢云峥心虚地摸摸鼻尖。 元家人抢他的媳妇,还不准他反击吗? 这么一想,立马又挺直了腰板,看着纪明珠的眼神里带着威胁的意味。 如果她敢接受这门亲事,他绝对不会“放过”她! 热闹的宴厅,因为他们的到来安静了片刻。 随后便是低低的惊叹声。 有小孩憋不住事,脆声问:“这就是我以后的婶婶吗,长得和仙女一样,我喜欢她!” 取消议亲的事,元夫人还没来得及跟旁人说。 如今一听,下意识去看谢云峥。 对方面色平静,好似没听到小孩儿的话。 元夫人迷糊了。 这年轻人的性情,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只有谢云峥自己知道,此刻的他,多想把那小孩丢出去。 小小年纪,就满嘴胡言乱语。 没看到站在纪明珠身边的男人是他吗? 警告的视线再次落在身上,谢云峥委屈地回视纪明珠。 元家人以多欺少,为何她看不见? 纪明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有谢云峥在的场合,她根本就没法安下心来。 看得出来元夫人已经没了议亲的想法,过两日,她还是离开扬州吧。 她不想给别人招惹麻烦。 若谢云峥还是要纠缠,没了外人在,她也无需再忍! 忽视了小孩的话,元夫人安排他们入座。 男女分坐两侧。 谢云峥身份尊贵,坐在了上位。 而纪明珠又是家里的贵客,位置也安排得很靠前。 就在谢云峥的对面。 生怕老夫人说错话,元夫人附耳低语了两句。 那双苍老的眼睛一暗,有失落的神色一闪而过。 多标致的姑娘啊,要是给长安当媳妇,婚后再生几个漂亮娃娃,那日子肯定很幸福。 有妻儿栓着,长安也不至于整日不着家。 老夫人不动声色地打量谢云峥,长得是挺俊俏,可那脸也太冷了。 真要成亲过日子,还是他们家长安招姑娘喜欢。 老夫人做事讲究缘分。 第一眼看到纪明珠,就觉得喜欢。 有纪将军那样铮铮铁骨的父亲,想来她也是个正直善良的。 配他们家长安,那是郎才女貌,金玉良缘! 看了一眼儿媳妇,心里暗骂没出息。 关氏有意结亲,明珠也来了扬州,足以表明她们的态度。 管他谢云峥怎么想! 他要有本事,早就把明珠娶回家了。 何至于跑这么远的路,来元家抢媳妇? 待纪明珠给众人送了见面礼,老夫人便笑着招手。 “明珠,来祖母身边坐,让祖母仔细看看你。” 对方一脸慈爱,纪明珠在谢家生活了多年,分得清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 稍做停顿,便脚步轻移,走到了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 “喊祖母。” 老夫人这般纠正。 纪明珠不好意思,但还是从善如流地改口,“祖母。” 老夫人立马笑得见牙不见眼,“真是个爽快的好孩子。” 一边夸,一边让丫鬟在旁边的位置,给纪明珠添了软凳和碗碟。 拉着她的手,细看纪明珠的脸。 面若银盘,眼似水杏,这是有福之人的面相。 老夫人越看越喜欢。 “都说牡丹真国色,我看明珠要更胜几筹,何为国色天香,我老婆子今日算见着了。” 元家一位婶娘打趣道:“仙女下凡来咱家,就是不知长安有没有那个福气咯!” 姑娘家面皮薄,被人当众揶揄,纪明珠害羞极了。 脸颊染上了一层绯红。 白里透红,带着姑娘家特有的娇羞,煞是好看。 被打趣的另一主角,也悄悄地红了脸。 想看纪明珠,又不敢多看。 只能借着饮茶的姿势,不着痕迹地看了她几眼。 视线触及那抹红晕,元长安的心跳越来越快。 眼眸弯了弯,有笑意泄露了出来。 元夫人眼皮子跳了跳,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这傻小子,该不会是动心了吧? 若是以前,她会乐见其成。 只要他们郎有情,妾有意,这门亲事立马就能定下来。 可如今家里来了尊煞神,此刻还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要是长安有心求娶,肯定会得罪了谢云峥。 想要说点什么,却被婆母的眼神制止。 老夫人把孙子的反应看在眼里,她本就觉得明珠是个好姑娘,如今孙子也喜欢,更没道理把人往外推。 至于谢云峥,他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明珠不嫁他,他还能强抢不成? 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见面礼。 “祖母也不知道你们小姑娘喜欢什么,只能送你只玉镯,玉养人,望你日后平安健康,顺遂一生。” 玉镯纯净无暇,色泽温润,用的是上乘的白玉。 元夫人惊了,这是给长安媳妇准备的礼物,婆母怎的如此心急,这就给拿出来了! 方才她已经说明了情况,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婆母也点头了。 怎么一眨眼,又出尔反尔了? 老夫人没看儿媳妇,徒留她一个人干着急。 直接把玉镯戴在纪明珠的手腕上,乐呵呵地端详。 “也就只有这么漂亮的手,才能戴出玉镯的美。” 纪明珠留意到了元夫人的表情,稍微一想便明白,这玉镯有特殊的意义。 连忙推辞,“这太贵重了。” “人爱惜它,它才贵重,要不然和路边的石头也没甚区别。” 按住纪明珠的手,阻止她摘手镯的动作。 “长者赐,不可辞。” 看着她们你来我往的举动,谢云峥握着茶杯的手渐渐收紧。 眼睛被玉镯刺痛。 那是他的明珠,她的腕上怎么能戴别人送的东西! 第63章 能不能放过我? 空气变得冷飕飕的。 老夫人又瞅了眼谢云峥,对方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可眼睛冷得吓人。 难怪儿媳妇见了他,就不想再提议亲的事。 果真是唬人得很! 命人给他倒酒,“谢世子远道而来,喝杯热酒,松快松快。” 谢云峥受了伤,不能饮酒。 可他想看看纪明珠的反应。 上辈子她就时时管着他,不准他饮酒,不准他整日坐着看公文。 只因他有暗伤,纪明珠担心他的身体。 迫人的视线落在身上,纪明珠低垂着眼眸。 不仅没回看谢云峥,还慢条斯理地夹了块盐水鹅肉,专心地吃了起来。 谢云峥不信她没听见方才的话,可酒液已经入喉,纪明珠还是没有看他。 心里酸涩得难受,眼眶也是涨涨的。 咬牙切地想,这女人真狠心! 明明知道他受了伤,中了毒,可还是一个眼神都没落在他身上。 谢云峥不奢望纪明珠出声阻止他,只要看一眼就好。 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难道都要落空了吗? 在他喝第二杯的时候,天水小声提醒,“世子爷,您身上还有伤,神医交代过的,千万不能饮酒。” 谢云峥充耳不闻,又一杯酒下肚。 纪明珠还是没有看他。 心里暗骂一句,小没良心的,那老鹅就那么好吃吗? 一碟盐水鹅被推到眼前。 元长安笑着说:“光看没意思,世子爷不如亲自尝尝。” 谢云峥的视线从纪明珠身上移开。 脑子里反复回想,她吃东西时,红唇微启的样子。 “嗯,是要尝尝。” 元长安是文人,直觉告诉他,谢云峥在玩文字游戏。 可他又确实夹了一块鹅肉…… 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与谢云峥气场不合,但也不想家里闹出人命。 于是,在谢云峥又一次斟酒的时候,元长安出声阻止。 “世子爷身上有伤,还是少喝为好。” 老夫人不知道谢云峥带着伤,脸上出现歉疚的神色。 忙道:“有伤确实喝不得酒,快快把酒撤了,给谢世子换成茶水。” 说话的功夫,又一杯酒下肚。 纪明珠的视线终于落在他身上,谢云峥还没来得及高兴,她又淡淡地移开。 虽然只是短暂地停留了一瞬,但他看清了纪明珠的眼神。 那里面没有心疼,也没有担忧。 与上辈子看他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谢云峥突然有些头晕目眩,难道纪明珠心里,他一点分量也没有了吗? 不想失态,在情敌面前落了下风,谢云峥站了起来。 对着元家长辈拱了拱手,“晚辈不胜酒力,想先回院里歇着了。” 老夫人没有勉强他,“长安,你送送谢世子。” 元长安闻言,起身送人。 先不说他与谢云峥关系如何,照顾好客人,这是基本礼数。 出了客堂,谢云峥冷声道:“留步。” “送佛送到西,世子爷喝了酒,要是半路出了事,我们怎么跟京城那边交代?” 男人薄唇微动,吐出两个字,“虚伪。” 元长安:“……” 明知道谢云峥是自己的情敌,妄图把纪姑娘带回京城。 他又不是有病,还真心实意地待客! 想再说什么,可谢云峥已经走了。 步伐沉稳,看起来并无大碍。 没兴趣做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元长安当即回了客堂。 “怎就回来了?” 元夫人往外张望了几眼,没见到谢云峥。 “世子爷不用我送。” 元夫人嗔他,“那你真就不送了?” “不然呢?” “你这孩子,也不怕怠慢了客人。” 元长安想说,谢云峥不请自来就算了,还瞎捣乱,被怠慢也是他活该。 生怕给纪明珠留下小心眼的印象,又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 谢云峥一走,宴席也接近了尾声。 想着纪明珠远道而来,太过辛苦,老夫人便发话让所有人都散了。 “明珠,这一路你受累了,快回去好好睡一觉,有什么话咱们明儿再说。” 纪明珠本就不是健谈的人,且天色已暗,别人估计也想歇着了。 于是起身行了个礼,“明早我再去跟您请安。” “不用早起,等用了午饭,歇了晌再来。” 老夫人喜欢纪明珠,哪舍得折腾她。 赶了那么远的路,不多睡一会儿,怎么养得回精气神? 纪明珠心中感动,“祖母,那您也早些歇息。” 就算她与元长安的亲事不成,喊长辈一声祖母,也不过是上下嘴皮一碰的事。 只要对方不介意,纪明珠喊这个称呼,并不觉得为难。 和长辈一一告别,纪明珠就要离开。 老夫人给元长安使眼色,让他去送纪明珠。 “长安,娘有话跟你说。”元夫人发话。 元长安想去送纪明珠,“娘,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 “是急事。” 生怕自己的傻儿子一头栽了进去,元夫人不敢让他们再接触。 点了自己的贴身妈妈,“你去送送明珠。” 纪明珠没有推辞,福了福身,带着金子等人离去。 快到客院,停下了脚步,“劳您走这一趟,夜里风大,您快回去歇着吧。” “纪姑娘,我再送送您。” “前边没几步路了,我和金子走就成。” 妈妈迟疑了片刻,“纪姑娘,那您仔细脚下,走慢些。” 纪明珠颔了颔首,等对方走了,这才继续往前走。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纪明珠下意识就想跑。 却被人拽住了手腕,“跑什么?” 看清来人,金子的惊呼声卡在了喉咙里。 “世子爷跟表姑娘有话要说,你先回去。” 这种情况,金子哪能走? 谢云峥拉着纪明珠走到远处,金子被拦着,不能跟过去,也不能大喊。 气得踹了天水一脚,“你们俩有病吧!” 另一边的纪明珠也有同感。 谢云峥刚停下来,她就一巴掌扇了过去。 咬牙切齿地骂,“疯子!” 可能是太过委屈,太过压抑。 刚骂完,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哭什么?” 谢云峥揉她的手,“是不是打疼了?” 说罢,还想去擦她的眼泪。 “滚!” 纪明珠挥开他的手,转身要走。 腰间缠上了一条坚实的胳膊,天旋地转之后,落进了男人的怀里。 一手扶着她的腰肢,一手按着她的后背。 谢云峥轻哄,“把镯子还回去,明日随我离开。” 纪明珠的眼泪愈发汹涌,“你能不能放过我?” “不能!” 看到远处赶来的男人,谢云峥嘴角露出残忍的笑。 按住纪明珠的后脑勺,强势地吻了下去。 第64章 乖一点 听母亲说议亲的事取消,元长安便迫不及待跑来寻纪明珠。 想说,他心悦于她。 问她愿不愿意与他携手同行? 还想告诉她,不要介怀长辈的想法。 家里人都喜欢她,只是怕得罪了谢云峥,才会临时改了主意。 只要纪明珠点头,愿意嫁给他,他自会与谢云峥周旋,把人打发走。 相处了几日,元长安对纪明珠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她是个敏感的姑娘。 肯定察觉到了长辈的想法。 她还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说不定已经计划着,要离开扬州了。 说他肤浅也好,见色起意也罢,他就是喜欢纪明珠。 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视线就没法从她身上移开。 他不想错过这门亲事。 元长安心急如焚,着急忙慌赶来,想与纪明珠说个清楚。 没想到会撞见这样的场景。 虽然还隔着段距离,但他把谢云峥眼里的挑衅看得一清二楚。 女子身体后仰,谢云峥的吻落在她的唇上,脸上。 还咬了纪明珠的脖子…… 最后又回到原处,辗转碾压娇艳的花瓣。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快速地发酵、蔓延。 看到纪明珠的挣扎,心疼和愤怒一起涌了上来。 元长安想冲上去分开他们,可又怕纪明珠难堪。 他进退两难,内心煎熬不已。 谢云峥眼里的嘲讽更浓,懦夫也配喜欢纪明珠? 有力的手臂紧拥着怀里的人儿,像是要把她揉进血肉里。 他们永不分离。 也不准旁人再觊觎她! 纪明珠身体颤抖,心里既愤怒,又害怕。 尝到苦涩的味道,谢云峥终于停止了碾转的动作。 一点点吻去她的眼泪。 嗓音发哑,“怕什么,等回了京城我们就成亲。” 纪明珠眼神冰冷,声音里的哭腔却让她泄了气势。 “我说过要嫁给你吗,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 谢云峥在心里无声地回:说过。 上辈子她说心悦他,潜在的含义不就是要嫁给他吗? 既然她觉醒了记忆,那么她就是原来的纪明珠,是他的妻子! 他要重新娶她,不准别的男人觊觎她,这有何错? 捧着纪明珠的脸颊,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泪。 “乖一点,这次我不会再让你受伤。” “我不愿意!” 纪明珠神色坚定,“我不喜欢你,也不想嫁给你,请你不要自作多情,也别再纠缠不清!” “为何不喜欢?” 谢云峥声音拔高,“你必须嫁我!” 纪明珠被他气哭,推他的胸膛,想要挣脱开令人窒息的拥抱。 后背撞上一旁的大树,炙热的吻再次席卷而来。 泪眼朦胧中,纪明珠看到了仓惶离开的背影。 是元长安。 难堪的感觉快要将她淹没。 发了狠,咬伤了谢云峥。 这点疼痛不算什么,但铁锈味让谢云峥清醒了过来。 他身上的毒还没清除干净,钳制住她的下巴,“乖,吐出来。” “你有病吧!” 纪明珠啐了他一口。 顾不上举止是否粗俗,再被谢云峥纠缠下去,她肯定会发疯! 男人拿着帕子,慢条斯理擦她的嘴唇。 方才太过失控,以至于她的唇又红又肿,谢云峥有些懊恼。 下次得温柔一些。 “我有病,所以你能不能别气我了?” 纪明珠被他气笑,“倒打一耙!” “没倒打一耙,我真被气到了。” 谢云峥的语气委屈,自己的妻子要嫁给别人,换成谁都得被气死吧? 像是心有灵犀,纪明珠冷冷道:“那你就去死吧。” 趁人不备,一把推开了他。 嫌恶地擦了擦嘴,提着裙摆就跑。 想到被元长安撞见了难堪的一幕,刚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她已经远离了京城,却还是摆脱不了被掌控的命运。 天大地大,难道真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吗? 小道上铺着鹅卵石,纪明珠脚步虚浮,谢云峥不敢去追她。 就怕她跑得更快,会摔跤。 目送她进了院子,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摸了摸被咬破的地方,还残留着缠绵悱恻的感觉。 身上也沾了淡淡的花香,是纪明珠的味道。 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手帕。 角落处绣着小小的铃兰花。 丝帕缠绕上指尖,光滑柔软,谢云峥突然想起了那一夜。 纪明珠的皮肤比这更光滑,更柔软,就像上好的暖玉。 他着迷不已,得到她的回应以后,第一次把理智抛到了九霄云外。 上辈子,他气恼自己没把持住,又对纪明珠带有偏见,总是抗拒回想那一夜的情景。 如今再想起来,谢云峥心脏跳动得欢快,眼神温柔得像要滴出水一般。 要是纪明珠再抱着他的脖子,温声软语喊他的名字就好了。 “世子爷?” 思绪被人打断,谢云峥的表情淡了几分。 把帕子收进怀里。 这又是纪明珠留给他的礼物,他得好好珍藏! 转身往前院走,路过拱桥的时候顿了顿,“去查元长安。” “啊?” 天水挠了挠头,“查哪方面?” 看着他笨头笨脑的模样,谢云峥就来气。 难怪上辈子没人提醒他,要对纪明珠好一点。 如果当时没让她心冷,如今他的追妻之路,应该也不会这么坎坷。 硬梆梆道:“查他身边的女人,只要说过话的,都报给我。” 既然纪明珠不愿意和他回京,那就让她看看,元长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以纪明珠的性子,断不会和别的女人共享一个男人。 不然上辈子,她也不会吃醋,还和他冷战那么久。 纪明珠的眼里容不得沙子,这辈子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心里从来没有别的女人。 上辈子没有,这辈子更不会有。 至于那些流言蜚语,放任不管是他的错。 等回了京城,谁再敢胡说八道,伤纪明珠的心,他绝不轻饶! “世子爷,说过一句话也算吗?” “算。” 天水又问:“要是没有怎么办?” 谢云峥沉默不语。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等到了前院,看到站在檐下的男人,谢云峥眼底划过冷意。 “没有也要有!” 天水:“……” 该不该说,他们家世子爷也太卑鄙无耻了…… 第65章 要不要与我试试? 纪明珠回到客院,嘴唇红得吓人。 唇妆也花了。 生怕别人看出异样,在背后嚼舌根,金子立马遣了众人。 随后去打了热水,伺候纪明珠洗漱。 看到她脖子上的咬痕,金子心里愁得厉害。 世子爷不愿意表姑娘嫁人,可又没法说服长辈,让他们同意这门亲事…… 给世子爷当妾,这肯定也是不行的。 表姑娘是将门之后,若委身世子爷,给人当了妾,那是自轻自贱。 见她眼睛红肿,明显哭过的模样。 金子安慰,“表姑娘,您别怕,明日穿件高领的衣裳,伤口就遮住了,如今还没开春,不会有人怀疑的。” 那咬痕虽然没出血,但牙印深刻,红中泛青,吓人极了。 恐怕得捂小半个月。 纪明珠面露伤感。 元长安看到了,再怎么遮,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所剩不多的体面,被一点点撕碎,可她不藏着掖着,又能怎么办? 纪明珠突然趴在桌上。 额头抵着手背,不想说话,不想思考,整个人无力极了。 金子以为她在哭,再次安慰道:“等您和元公子成了亲,世子爷就不能为所欲为了。” 纪明珠苦笑,“成不了了。” 就算她有意,元家也不想冒得罪谢云峥的风险。 更何况元长安看到了那难堪的一幕。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又如何不介意? 屋里安安静静,纪明珠就这般趴在桌上,如逃避现实的安息雀。 那么脆弱。 那么无能为力。 许久以后,缓缓摘下了手腕上的白玉镯。 收进盒子里,等寻到合适的时机,就还给老夫人。 金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了。 世子爷脾气古怪,心思深沉,没人能琢磨透他的想法。 可这次他却一反常态,把事情摆到了明面上。 对表姑娘,他势在必得。 就连二夫人和元家人的面子都不好使。 表姑娘无依无靠,能拿世子爷怎么着? 金子恼了,“世子爷为难您,您也别让他好过!” 纪明珠欲哭无泪,“我要是奈何得了他,至于走匆匆嫁人这一步?” 如今连嫁人都变成了奢侈,纪明珠觉得自己就像牢笼里的雀儿。 明明已经用尽了全力,想要飞向广阔的天地。 却还是被人轻而易举地逮了回来。 金子眼珠一转,“要不您让世子爷先回京城,等摆平了府里那几位,再来向您提亲?” 纪明珠语气凉凉,“你真不是谢云峥派来的奸细吗?” 金子捂嘴,用力地摇头。 她肯定不是奸细啊! “奴婢只是觉得,世子爷一直跟着您,也不是个办法,还不如先把人打发走,到了那时您该议亲就议亲,再抓紧时间把婚礼办了,等世子爷回过神来,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金子越说越觉得这是个好办法,捏了捏拳头,一脸激动。 “世子爷还能强抢人妻不成!” 纪明珠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谢云峥如果是克己复礼之人,他就不会追来元家,更不会明晃晃地搞破坏。 他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只会为达成目的不择手段。 强抢人妻,他真做得出来! 纪明珠承认,她是有些动摇的,先把谢云峥哄走,再决定接下来要怎么做。 可只要想到他疯狂的样子,她就怕了。 如果发现自己被骗,不论她有没有嫁人,谢云峥都不会放过她。 到了那时,他只会更疯狂。 金子也想到这一点,如今表姑娘还没定亲,世子爷就要搅得天翻地覆。 真到了那一步,还不得把天捅破了? 强颜欢笑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表姑娘您别太忧心,世子爷不可能一直留在扬州,要不了多久,他应该就走了。” 纪明珠按了按发疼的额角。 她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谢云峥身上,指望他主动离开。 或许应该想个合情合理的法子,让他赶紧走人! …… 心里装着事,纪明珠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 迷迷糊糊之中,总觉得床边站了个人,脸上也痒痒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 可睁眼去看,又什么都没有。 仿佛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这般睡睡醒醒了几次,不仅没缓过劲来,反而更加疲惫。 在别人家做客,不好睡到日上三竿。 哪怕精力不济,天刚蒙蒙亮,纪明珠便挣扎着爬了起来。 刚梳好妆,便有丫鬟来通传。 元长安来了。 想到那事,纪明珠还是觉得尴尬。 摸了摸脖子,衣领挡住了咬痕。 还是不放心,对着镜子照了一遍,确定没有不妥之处,这才出了寝房。 元长安在花厅等她,桌上放着个食盒。 “纪姑娘,方便一起用早膳吗?” 他一如既往地有风度,纪明珠却愈发抬不起头。 不论亲事成与不成,她来这一趟,打的是议亲的旗号。 那件事无疑是在打元长安的脸。 “元公子,抱歉。” 元长安微怔,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说实话我一开始挺生气的。” 觉得这话不妥,又补充道:“不是生你的气,只是觉得男人不该为难女人。” 对方足够坦诚,纪明珠便抹去了不好意思。 “你恼我也是应该的,毕竟是我没处理好京城那边的事,给你带来了麻烦。” 元长安摇了摇头,“我知道的,你也是受了无妄之灾。” 若她想当世子夫人,又何必来扬州? 既然来了,就是想和谢云峥划清界限。 可对方不依不饶,腿长在别人身上,她一个弱女子,又能怎么办? 他的体谅,让纪明珠心生愧疚。 “我会尽快打发走谢云峥,不让他寻家里人的麻烦。” “世子爷并非恶霸,纪姑娘你别紧张。” 恶霸两个字,让纪明珠的嘴角抽了抽。 她倒觉得这个词很贴切。 谢云峥要不是恶霸,怎么总做强人所难的事! 无意识搅了搅手里的帕子,“说来说去,是我惹来的麻烦,这声抱歉无论如何也要说的。” 元长安鼓起勇气问:“纪姑娘,你要不要与我试试?” “嗯?” 纪明珠一脸茫然。 不想她退缩,元长安上前半步。 “我的意思是,我想娶你为妻,夫妻一体,我自会替你排忧解难。” “纪姑娘,能否给我个机会?” 第66章 世子爷不会滥杀无辜 元长安说得直白。 黢黑的眼眸里满是认真,与谢云峥的偏执和强势完全不同。 被他注视着,纪明珠感受到的是尊重和珍惜。 这一瞬间,她的心里泛起了涟漪。 细微的波纹,一圈一圈荡漾开去,又慢慢地扩散至远处。 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那事在别人看来,就是她与谢云峥有了肌肤之亲。 留给她的路只有三条。 她要么嫁给谢云峥。 要么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若流言四起,要了她的命也不是不可能。 元长安看到了那一幕,却在此时说想娶她为妻。 纪明珠忍不住问:“你不介意?” 男人轻轻地摇了摇头,“那只是意外,而且你也是受害者。” 只要纪姑娘心里没有谢云峥,也不是有心与他纠缠,又何必揪着这事不放? 他若爱她,真心想娶她。 要做的应该是心疼她,保护她,带她从泥藻里挣脱出来。 她是受害者,真要算账,也应该是找谢云峥。 按了按腹部的位置,那里还带着刺骨的痛感。 早就听闻谢云峥文武双全,如今看来,这人下手阴得很! 怕被纪姑娘责骂,便故意挑看不见的地方打。 虽然打架输了,但只要替纪明珠出了气,在元长安看来,他便是赢了。 反问纪明珠,“当时我没出面制止,你会不会觉得我是懦夫?” 纪明珠摇头,“不会。” 他保住了她的尊严和体面,没让她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 事情没闹大,眼下她才能粉饰太平,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元长安放松地笑了笑,“所以纪姑娘你要不要给我个身份,让我名正言顺地保护你?” 纪明珠直视男人的眼睛,想从里面寻找到虚情假意的痕迹。 未果。 人是最擅长伪装的动物,纪明珠不知道自己的判断对不对。 但此时此刻,她被元长安的主动和坦诚打动了。 她不想再被谢云峥掌控。 想为自己勇敢一次。 来扬州,有找如意郎君的因素在,眼下不过是兜了一圈,又绕回原地罢了。 “谢云峥那边……” 元长安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除了生死都是小事,世子爷不会滥杀无辜。” 这一点纪明珠信。 不管是征战沙场,还是南下治理水患,谢云峥劳心劳力,每一次都冒着生命危险。 他救了无数人。 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可她真的太累了,既不想纠结上辈子的悲剧,也不想回京面对疾风骤雨。 不管谢云峥心里有没有她,都改变不了她的决定。 见元长安一脸笃定,纪明珠好奇地问:“你打算怎么解决他?” 姑娘家的眼睛又大又亮,清澈见底,仿佛不曾沾染世俗。 被她盯着,元长安的耳朵尖尖泛起了红,烫得要命。 他生性不羁,不管做什么事,向来都是游刃有余的。 可面对纪明珠的时候,他的冷静自持不再,笃定也没了。 与那毛头小子没甚区别。 手握拳抵唇,假咳一声,这才压抑住心里疯狂涌动的紧张和无措。 面色平静道:“祖父曾是帝师,与圣上师生情义甚笃,我可上书请皇上赐婚。” 只要有圣上赐婚,任谁来了也不能轻易破坏这门亲事。 朝堂之事纪明珠不懂,但她知道一个道理。 任何一样东西,背后都标好了价格。 上位者最擅长恩威并施。 同意赐婚,这是恩。 施了恩,必然要从别的地方找补,把利益最大化。 “皇上会提什么条件?” 元长安惊叹她的敏锐,“别担心,既然是提条件,那必定是在我和元家能承受的范围内。” 元家不在权势中心,虽然门生众多,但还没到被皇上忌惮的地步。 只要谢云峥不从中作梗,皇上定会同意赐婚。 实在不行,家里还有铁券丹书。 不过这事不能说。 元长安不想纪明珠有心理负担。 她好不容易迈出了第一步,他只想扫清一切障碍,让她勇往无前。 元长安看起来很有把握,纪明珠便真放下了心。 元家家风清正,元长安本人更是学识渊博,脾气也很温润。 和谢云峥的霸道强势相比,这是完全不同的郎君。 双手交握,纪明珠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长辈那边该如何解释?” 元长安眼神一亮,嘴角上扬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有笑意泄出,“由我来解决。” 见纪明珠还是一脸忐忑不安,温声道:“我娘脾气软,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她对你没有意见,祖母更是觉得与你投缘。” “那镯子……是给孙媳妇的。” 说完,元长安忍不住红了脸。 他当时没有阻拦,就是表明了态度,他要娶纪明珠。 要与她生儿育女。 白头偕老! 元长安已经把路铺到了她的脚下,纪明珠觉得,若她再忸忸怩怩,都对不起他的这份心意。 结果如何,那是以后的事。 眼下她应该勇敢一点。 那微蹙的眉心终于有所松动,眉眼变得鲜活,花瓣似的唇勾起漂亮的弧度,她抿了抿那粒小小的唇珠,似有些羞赧。 一瞬间,容光潋滟,周围的一切变得黯然失色。 那如鼓的心跳声再次袭来。 元长安声音发紧,“纪姑娘,你可愿意与我携手同行?” 纪明珠啧了一声,“来之前总听姨母夸你,风流倜傥,潇洒不羁,怎的这会儿没洒脱劲儿了?” 元长安轻笑出声,“夫人谬赞。” 夫人二字,好像在说远在京城的关氏。 又好像在说纪明珠。 两人齐齐闹了个大红脸。 向来能言善辩的元夫子,磕磕巴巴道:“纪姑娘,先用早膳吧。” “叫我明珠。” 明珠…… 只是想到这两个字,元长安便心生欢喜。 太过紧张,以至于有种失声的错觉。 那两个字在嘴边酝酿了几息,不薄不厚的唇微动,终于喊了出来。 “明珠。” 温柔又缱绻。 他眼里蕴着细碎的光,盈着满腔柔情,像是要把人溺毙。 纪明珠突然不敢再看。 低眉敛目,“元公子,快用膳吧,我还想去给老夫人请安。” 元长安缓了过来,在纪明珠对面落座,“唤我长安。” 第67章 还会破镜重圆吗? 纪明珠和元长安一道出现,她的手上还戴着那只白玉镯。 神色坦然,带着浅浅的微笑。 与之前相比,多了几分释然,少了迷茫和不安。 浑身散发着优雅气质,就像娇花逢春,焕发出勃勃生机。 元长安落后她半步,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侧,是保护者的姿态。 眼里噙着笑意,如沐春风,就连空气都有种甜滋滋的味道。 两人站在一处,各有各的风华,瞧着就像金童玉女,也很登对。 老夫人一看,大喜。 这是要成了! “我院里准备了特色茶点,正想差人给你们送一份呢,你们来得巧了,免得人再跑一趟。” “劳祖母挂念。” 纪明珠福身行礼,老夫人托了她一把,“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牵着纪明珠在软凳落座。 关心地问:“那些丫鬟伺候得尽不尽心?要是有不舒坦的地方,你跟祖母说,祖母给你换波伺候的人。” “婶娘安排的都是勤快丫头,没有不舒坦的地方。” 老夫人又问:“昨夜歇得可好?” 纪明珠点头,“一夜无梦。” 老夫人嗔她一眼,“跟祖母还打马虎眼呢?你面上擦了脂粉,瞧着气色是很不错,但眼里的红血丝没藏住!” 头天晚上发生了那种事,又大哭了一场,今日眼睛没肿已算幸运。 不然她都没法出门见人了。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能是换了环境的原因,睡得不太安稳。” 这话说服了老夫人。 拍拍她的手,揶揄道:“那你得抓紧时间适应,不然以后岂不是成了小兔子,天天红着眼?” 纪明珠羞赧不已,垂着眸不说话。 看出她的不自在,元长安及时解围。 “祖母,今日天气不错,我们陪您去园子里走走吧。” 老夫人摇头,“不去不去,明珠难得来扬州,陪我老婆子有什么意思,等用了茶点,你们出门玩儿去吧。” 纪明珠道:“外边什么时候都能玩。” 老夫人愈发高兴,笑得快要合不拢嘴。 “等成了家就没那么方便了,日后陪我的时间更多!” 元夫人一进门就听见这话,吓得差点一个踉跄。 昨日她便明白了儿子的心意,一宿没睡,决定还是站在儿子这边。 若这次不成,下次想让他娶妻生子就难了! 只是谢云峥还没走,就算要议亲,也得先把那尊煞神送走啊。 如今弄得这么高调,让他知晓,岂不又要搞破坏? 想要说点什么,却被老夫人制止。 “这几日我看你心躁得很,还是随我去礼佛吧,静静心。” “大过年的,也别把年轻人拘在家里,就让他们出去玩。” 至于那谢世子,他要是得寸进尺,他们元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老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他如此行事,也不怕日后遭报应。 有老夫人支持,元长安顺水推舟带纪明珠出了门。 得知他们两人一起用了早膳,一起去向长辈请安,谢云峥手里的茶盏四分五裂。 滚烫的茶水浇在手上,他连皱眉都不曾有,好似完全没有痛觉。 天水都做好了世子爷发火的准备,可他只是淡定地拿了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手。 “人呢?” “出,出府游玩去了……” 这一瞬间,压迫感到达了顶点。 谢云峥用力摩挲着那枚翡翠珠子,眸色深沉。 所以,真的有因果报应吗? 上辈子为和纪明珠赌气,他与别的女人出城赏景。 如今反过来了。 纪明珠身边也出现了别的男人。 刀子又一次割在了他的身上,让他底气溃散,再也无法理直气壮地把纪明珠带回来。 谢云峥静静看着窗外的枯树。 春日即将到来,可还是没有发芽的迹象。 就好像他与纪明珠的关系,让人看不到半点希望。 他们还有破镜重圆之日吗? 谢云峥一言不发,静坐出神,周身被失落的气息笼罩。 再无往日的意气风发。 天水不忍再看,无声地移开视线。 世子爷是天之骄子,从小就没经历过挫折。 如今在男女之情上,确实吃够了苦头。 表姑娘那么心软的一个人,对谁都客气有礼。 为何对上世子爷,就像变了个人? 那么尖锐,那么刻薄…… 浑身竖起了刺,只要世子爷靠近就会被扎伤。 可世子爷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何至于被如此对待? 空气像是凝滞了一般,过了许久,枯坐的人终于动了动。 “可查清楚了?” 天水回,“目前查到,元公子赶回扬州,是为姓阮的姑娘解决麻烦,那姑娘是扬州城里名声最响的花魁,前不久被豪绅请去府里献艺,不知怎的,那豪绅突然不放人了,是元公子出面解决了这事。” 谢云峥无意识敲击着桌面,眼里带着思考。 元家有家训,儿郎皆不准纳妾。 也不准出入风月场所。 据他所知,元长安从不寻花问柳,为何突然与花魁扯上了关系? 甚至还大张旗鼓替她出头。 “查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 谢云峥知道自己卑劣,心里止不住地生出了欢喜。 那元长安能为别的女人出头一次,就会出头第二次。 纪明珠眼里容不得沙子。 待她看清楚元长安的真面目,不用他说什么,她也会主动断绝与元长安的关系。 谢云峥嘴角上扬,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地冰冷。 把柄是元长安自己送到他手里的,就别怪他把事情摆到纪明珠面前。 连洁身自好,不与旁的女人来往都做不到,元长安配喜欢纪明珠吗? 谢云峥猛地起身,掸了掸衣袍下摆,拂去并不存在的折痕。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要亲眼看看,元长安是怎么哄骗纪明珠的。 紧紧握着那枚翡翠珠子,谢云峥的眼里闪过无奈的神色。 纪明珠吃软不吃硬,或许他应该换种方式对她。 先松一松,别抓得那么紧。 给她一点自由。 让她看看外边的男人究竟有多丑恶。 待看清元长安的真面目,她自会乖乖回来。 若不回来…… 那他就把她抓回来,锁在身边。 不管她怎么哭,怎么闹,都绝不放手! 第68章 付出代价 扬州和京城的建筑风格迥异,人文也大有不同。 和京城的富贵迷人眼相比,这里处处透着雅致和闲适的味道。 长街上分明人来人往,纪明珠感受到的居然是宁静与和平。 好像身心得到了净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抛去那些烦心事,她很喜欢扬州这个地方。 也愿意在这里过一辈子。 姿容绝美的姑娘,嘴角含笑,颊边露出个小小的梨涡。 情绪会传染,元长安的心情也是好到了极点。 他生在扬州,长在扬州。 从小便觉得扬州是个好地方。 如今身边有了纪明珠,只觉得这个地方更好了。 纪明珠喜欢的地方,便是最好的地方。 元长安这般想。 “稍等。” 走着走着,元长安突然出声。 “嗯?” “买个小玩意。” 随后快步往小摊走去。 纪明珠疑惑,也跟着去了小摊。 摊主是个手艺人,卖的是糖画。 麦芽糖香气浓郁,刚一靠近,纪明珠便闻到了浓浓的香甜气息。 没有任何预兆,她突然想起了一件往事。 京城街头,有个小男孩说她长得可爱,像个糯米团子,还往她手里塞了个兔子糖人。 麦芽糖做的小兔子,金灿灿的,在阳光下特别可爱。 她紧紧握着小木棒,舍不得吃。 纪明珠长睫微动,仿佛看到了那个小小的,不谙世事的自己。 明明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但一个糖人,就让她高兴得不得了。 可惜到最后,她也没尝到糖人的味道。 那一日,父亲战死的消息传回了京城。 母亲当场昏倒在地,她扔了小兔子,无措地坐在地上哭。 那之后母亲一病不起,家中群狼环伺,虎视眈眈地盯着纪家的家业。 她害怕,不敢离开母亲。 就怕一眨眼母亲也跟着父亲去了。 那几年她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就连读书识字,琴棋书画,也是在母亲院里学的。 等后来母亲的身体好了些,她便跟着学管家算账,调度人事。 她要学的东西很多,偶尔出门巡铺子,也没想买糖吃。 纪明珠还在出神,一只金灿灿的凤鸟便被举到了她的眼前。 “凤鸟涅盘,祝你新生。” 纪明珠眼角湿润,两排长长的眼睫遮住了清透的眸子,没让泪意泄露出来。 佯装轻松,语气里却有着淡淡的轻嘲,“我是逃来扬州的,这也算新生?” “算。” 元长安大着胆子,摸了摸她的发髻。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你走到了扬州,不就是计谋成功了吗?” 纪明珠被他逗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大庭广众之下,这不是淑女风范,连忙拿帕子掩住了下半张脸。 女子笑声清脆,就像悦耳的莺啼。 圆溜溜的大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里面盈着细碎的光,好似夏夜里漫无边际的星河。 手指白嫩,如同削葱尖。 捏着梅红色丝帕,衬得肤白赛雪,娇俏无双,让人移不开视线。 高楼上,谢云峥愣愣地看着纪明珠。 这么开怀的笑容,上下两辈子他都没见过。 以前纪明珠也会对他笑。 可那里面更多的是讨好,还有小心翼翼的试探。 那时,他总觉得纪明珠不真诚,像是在谋划什么东西。 如今再回头看,方才明白,那些小心翼翼的举动,其实就是爱的具象。 因为喜欢他,所以顾及他的心情。 也是因为喜欢他,才总想探他的心思。 纪明珠并非心怀不轨,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往他的心里挤。 可惜他太迟钝,辜负了纪明珠。 视线里,她接过了元长安给的糖人。 不知道那人说了什么,她脸上的笑容更加耀眼。 谢云峥想看纪明珠笑,但不想逗笑她的是其他男人。 心里闷闷地难受。 “一个糖人而已,值得她那么高兴吗?” 如果她想要,他可以给她无数糖人。 谢云峥心里酸溜溜的。 越是难过,越明白上辈子的自己究竟有多混蛋。 那个时候纪明珠还怀着孩子,孕妇本就情绪敏感,他还用别的女人刺激她。 如果没有杜佩兰那件事,哪怕难产,她应该也能挺过来吧? 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紧栏杆,问:“给郑家的信送出去了?” 天水回,“已经快马加鞭送走了,不日就能到郑家人的手里。” 谢云峥敲击着栏杆,眼里带着思忖。 如果上辈子的流言蜚语和杜佩兰有关系,那么这辈子,会不会出现同样的事情? 自然而然,又想到了那场祸事。 好好的马,突然就失控了…… 是意外,还是人为,他之前没有深想,如今却生出了怀疑。 上辈子杜佩兰是在水患以后回的京,当时流言四起,说人是他带回来的。 可实际却是杜佩兰自己要回京,提出与他同行。 看在恩师的面子上,他没有拒绝。 后来流言越传越离谱,还入了纪明珠的耳朵。 以至于发生了后来的悲剧。 幽深的眸子里划过一抹厉色,杜佩兰提前回京,而且还主动接近他…… 所有的一切,都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把信截回来。” 天水:“啊?” 他只听说过女人善变,怎的世子爷也开始翻脸比翻书快了? 谢云峥气得磨牙,以前觉得这人挺机灵,如今却是呆得没边了! “还不快去办事,等着我请你?” 天水回过味来,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小的这就去安排。” 包厢里又只剩他一个人。 谢云峥召来暗卫,“去查杜佩兰,必要的时候把人控制住。” 上辈子的事,他有错。 他认。 纪明珠怎么惩罚他,他都没有怨言。 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不容许有第三个人横插一脚。 如果杜佩兰真做了伤害纪明珠的事情,那么,把她送回郑家,岂不是便宜了她? 不说别的,光是那场车祸,就让纪明珠昏迷了三日。 流了那么多的血。 如今后脑勺上还留着疤,头发还没长出来。 她那么爱漂亮的人,每次梳头,定是为伤疤苦恼不已。 若真是杜佩兰一手谋划的,纪明珠伤了哪,她得双倍偿还。 这一次,他不会再看杜家人的面子。 伤害了纪明珠的人,都得付出代价。 包括他自己! 第69章 谁也别想活! 接连几日,纪明珠都与元长安外出游玩。 扬州城里有意思的地方都去了个遍。 还去了一趟城外的寺庙,只因元长安说那里的斋饭好吃。 而纪明珠也想尝尝。 前几年,纪明珠一直活在压抑之中。 如今是真体会到了随性而为的快乐,以至于她把谢云峥抛到了脑后。 等回过神时,发现那人已经好几日没出现在她面前了。 要不是人还住在元家,她会以为谢云峥回了京城。 “表姑娘,世子爷该不会在憋着坏吧?” 痛痛快快地玩乐过后,金子有种后怕的感觉。 如果世子爷有心成全表姑娘,这会儿该打道回府去了。 毕竟他是朝廷官员,哪能一直在外待着。 眼下他连公务和前程都不管不顾,逗留在扬州,足以说明态度。 他不会放弃表姑娘。 或许还在谋划着别的。 只要尘埃还未落定,随时都有变化的可能。 谢云峥按兵不动,纪明珠也不知道他在酝酿什么。 莫名的,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坐在妆奁前,一下一下地梳着长发,纪明珠表情淡淡。 破罐子破摔道:“管他憋什么坏,大不了一起死,谁也别想活!” 金子立马呸了一声,“什么死不死的,莫说胡话。” 纪明珠死过一次,比谁都知道活着究竟有多好。 于是,也呸了一声。 “方才的话不作数,要死他自己去死,我得好好活着。” 金子:“……” 做贼似的左右张望了一下,这话要是传进世子爷的耳朵,也不晓得那位会不会找她们算账? “表姑娘,您好像变了。” “哪里变了?” 金子仔细想了想,“在世子爷回京以前,您在国公府总是谨言慎行,但也有小姑娘天真烂漫的一面,后来您被世子爷吓病,那之后便一直郁郁寡欢,哪怕在笑,眼神也很伤感,今日我觉得您好像又有了以前的模样,喜怒哀乐皆有。” 正常人都会有情绪起伏。 高兴也好。 难过也罢。 若是什么情绪也没有,那人还能正常吗? 金子觉得,自家表姑娘的心病已经开始治愈了。 这是好事! “表姑娘,元公子让您高兴,您就应该与他在一起。” 金子挤眉弄眼,“奴婢说错了,您和元公子已经许下终生,只等赐婚圣旨一到,便可以举行大婚,举案齐眉,恩爱一生了!” 纪明珠被说得脸红, 再对上金子促狭的眼神,更是脸热得不得了。 作势要敲她的额头,“好你个鬼丫头,都敢打趣我了。” 金子笑着躲了出去,“奴婢去给您挑衣裳,明日是元宵佳节,元公子约您出去游湖看灯会,您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到时艳压群芳,迷不死元公子!” “净胡说八道!” 金子吐了吐舌头,跑去了储衣室。 纪明珠转回身,对上铜镜里灿烂的笑脸,一时有些愣神。 摸了摸脸,镜中之人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眼角眉梢氤氲着快活,与她好似两个人。 桌上放着元长安送她的琉璃瓶,瓶里插着永生花,用香薰过,散发着丝丝缕缕沁人心脾的淡香。 熏香有安神的作用。 后来几晚,她睡得很踏实,再没有半夜惊醒过。 女子出门交际的机会不多,纪明珠接触过的男子,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男女之情,也就上辈子体会过一次,可惜是她上赶着贴人家的冷屁股。 在这一途她并没有多少经验。 和元长安相处,她很轻松。 这究竟算不算男女之情,纪明珠有些分辨不清。 摩挲着琉璃瓶身,如果他们能顺利成婚,日后定会相敬如宾。 不需要爱得轰轰烈烈,细水长流就是她想要的婚姻。 身后传来平稳的脚步声,铜镜里出现了第二个人的身影。 纪明珠呼吸一滞,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骨节分明的大手探了过来,从琉璃瓶里取了一朵干花。 长指轻捻,放到鼻端轻嗅了一下。 随后脚步一移,就这么大剌剌地坐在了美人榻上。 一边把玩着花朵,一边眸光深沉地凝视纪明珠。 他不说话,也不做别的。 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周身的气势冰冷得可怕,下颌绷紧,好像在压抑着什么。 “表姑娘,这身金丝绣花裙您还没穿过,明日……” 金子挑完裙子回来,一看这位爷又来了,顿时有种眼前发黑的感觉。 咬了咬舌头,把剩下的话吞回肚子里。 定是她的念叨把世子爷招来了。 不然前几日不见人影,今日怎的又突然出现了? 金子不敢多言,把衣裙放好,便默默退到门外,守着不让旁人靠近。 空气落针可闻,静得渗人。 被夜探香闺,纪明珠强压怒火,冷眼看着谢云峥。 他不说话,她便也不出声。 两人互相较劲,谁也不肯退让。 看着她倔强的模样,谢云峥心里痛意翻涌。 若不是今日来得巧,他都不知道,她已经打算嫁给别人了。 不是元长安单方面追求。 是纪明珠要嫁给他! 那双犀利的眸子里,蕴着显而易见的风暴。 纪明珠后背绷紧,微微往后靠了靠,直到脊背抵住了桌沿,这才有了一点底气。 修长的脖子稍微仰起,在谢云峥看来,这是她在无声地反抗。 “怎么不笑了?” 纪明珠没应声。 红唇紧抿。 可能是太过紧张,她咬了咬唇珠,留下一道浅浅的齿痕。 谢云峥的视线更有侵略性。 纪明珠受不了,想要出声赶人。 便听见他问:“你要嫁给元长安,还打算向圣上请旨赐婚?” 这事只有亲近之人知道,稍微一想,便明白谢云峥听到了她与金子的话。 纪明珠交握的手掐了掐掌心,疼痛能让她保持冷静。 谢云峥与她非亲非故,他凭什么一而再地干涉她的事情! 直直地回视谢云峥。 红唇里吐出冷冰冰的几个字。 “与你何干?” 谢云峥垂眸,无声咀嚼这四个字。 言语如刀,每一刀都割在他的痛处,像是要剜他的心。 “呵……” 低沉的笑声从喉间溢出,强烈的威压让人喘不过气。 花被捻碎,掉落在美人榻上。 “纪明珠,我说过的。” “你只能嫁我!” 第70章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纪明珠听腻了这几句话。 翻了个白眼,“醒醒吧你,我就是孤独终老,也不可能嫁你!” 话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的犹豫。 烛火在那张冷峻的脸上跳跃,忽明忽暗,眼眸幽深,像是被浓雾蒙住,让人看不透情绪。 纪明珠在谢云峥手里吃过太多亏,直觉告诉她,眼前的人很危险。 此刻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世子爷,你自己走,还是我喊人请你出去?” 那纤细修长的颈子高高扬起,有种虚张声势的味道。 只要他轻轻一咬,就能戳破她的伪装。 谢云峥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喊吧,我不介意。” 他说得风轻云淡,是真的不介意。 纪明珠胸口剧烈起伏,哪怕早就知道这人有多恶劣,还是被他的无耻气到。 “怎么不喊,需要我帮你吗?” 男人眼里的玩味更浓,“我数到三,你不喊我喊了。” 说罢,还得寸进尺拿起一旁的新衣裳,摩挲起上边的刺绣花纹。 姿态暧昧,仿佛这是他们二人的闺房之乐。 薄唇里吐出刻薄的字眼。 “一……” “二……” 纪明珠承认她懦弱,没法像谢云峥一样,大剌剌把这种丢脸的事摆到人前。 就算她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也得替元长安和元家考虑。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来与元长安议亲的,谢云峥追着来,就已是离谱至极。 若是再让人知道,谢云峥大晚上出现在她的房间里,事情肯定会闹大。 再没有比男女艳闻,更抓人眼球的了。 上辈子她就体会过一次。 不管她怎么解释,都没人相信她是无辜的。 这次也不会例外。 别人怎么想她不在乎。 但元家人是无辜的,不该被卷入流言蜚语的漩涡里。 “三!” 眼见谢云峥真要喊人,纪明珠一个箭步冲过去,捂住了他的嘴。 咬牙切齿地骂,“你个疯子,想发疯就滚远点,能不能别来招惹我!” 谢云峥眼神偏执。 他的妻子都要改嫁了,他还不发疯。 他又不是泥人! 长臂一伸,搂住了那截柔软的腰肢,稍微用力,人就跌进了他的怀里。 执起雪白细腻的腕子,轻咬纪明珠的手心。 滚烫的气息喷洒在手上,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咬。 纪明珠抬起另一只手,扇在谢云峥的脸上,“你无耻!” 谢云峥顶了顶腮帮,“骂得好。” 拉扯间寝衣滑落,露出削瘦的肩膀。 暖黄的烛光照在上边,就像上好的暖玉,散发着莹润的光芒。 察觉到男人的眼神,纪明珠厉声道:“登徒子!” “是吗?那我干脆坐实了。” 纪明珠再也顾不得脸面,要喊金子进来。 恶魔的声音再次入耳,“若元长安看到此时的场景,你说他会怎么想?” 纪明珠情绪失控,“我不嫁他了,你满意了吧!” “骗子,我不会再相信你的话。” 抽出被她压在身下的金丝绣花裙,“为了见他,你竟要刻意打扮。” 女为悦己者容,难道她真爱上元长安了? 这个猜测,谢云峥接受不了。 纪明珠爱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女子嘴唇紧闭,不回答他的问题,在谢云峥看来,这便是默认。 心头火烧火燎地难受,让他想毁了一切。 可他怕。 怕做得过火,纪明珠真就不要他了。 他只能认怂,给自己和纪明珠留条退路。 闭了闭眼,压下毁天灭地的冲动。 同时把苦涩的滋味往肚里吞。 谢云峥告诉自己,这是他活该,上辈子让纪明珠吃了苦。 这辈子得还回去。 等还清了,他们之间就能重新开始了。 情绪逐渐平复了下来,笨拙地替纪明珠穿上绣花裙。 “只准穿给我看。” 不忘咬牙切齿地威胁,“要是太漂亮,我就一把火烧了!” 她可以打扮得漂亮,但不能是为了别的男人! 裸露的肩膀,重新包裹上柔软的布料。 安全感随之而来。 那提到嗓子眼的心,也一点一点放回胸腔,开始蓬勃有力地跳动。 纪明珠抬眸去看谢云峥,哪怕有上辈子的经验,她也没琢磨透这个人。 每次的纠缠,都让她疲惫不堪。 顿时有些气馁,或许她就不该接受元长安的心意。 她没整理干净与谢云峥的关系,把麻烦带给了元长安,这对他不公平。 纪明珠出神片刻,“别伤害元长安,我们之间的事,不要波及到无辜之人。” 谢云峥冷哼,“他抢我妻子,还无辜上了?装什么大尾巴狼!” 纪明珠刚平息的怒火又被点着。 “你是不是脑子有疾,我何时是你的妻子!” 这就是他理直气壮纠缠的原因吗? 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突然有了大胆的猜测。 难道,他也回来了? 可又觉得这个猜测说不通,上辈子的谢云峥很讨厌她。 坚信她是工于心计的女人。 真要二选一的话,这辈子的谢云峥才有喜欢她的可能。 毕竟这辈子,那件难堪的事没发生。 可他要不是重生的,为何会说出妻子两个字? 察觉到她的探究,谢云峥咬了咬舌尖。 被睫毛挡住的眼睛里满是懊恼。 绝对不能让纪明珠知道他有了上辈子的记忆,不然她肯定会气他。 “那日在崖底,我们便有了肌肤之亲,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你难道不该嫁给我吗?我提前使用妻子两个字,又有何错?” 纪明珠被噎到,“我受你连累,没向你索要赔偿就已是大度,还想让我报恩,世子爷,你真不是脑袋进水了吗?” 被她骂,谢云峥莫名有些高兴。 哼了一声,“遇到你之前,本世子清清白白做人,你不负责,是要让我孤独终老吗?” “有病!” 看着她炸毛的模样,谢云峥更高兴了。 “别以为只有元长安会请旨赐婚,你说,若我也上书一封,陛下会怎么选?” “谢云峥,你别太过分!” “明珠,别被他骗了,很快你就会知道,外边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纪明珠微怔,不踏实的感觉又一次出现。 谢云峥没替她解惑。 女子衣裳样式复杂,系上最后的软扣,拉着纪明珠的胳膊,让她站在地上。 随后单膝跪在她面前,替她系上腰封,又一点点抚平裙摆。 握着纪明珠的细腰,谢云峥仰着头,细细打量。 那是看自己的心爱之人才会有的眼神。 “好看。” 第71章 明珠,别怕 谢云峥没有久留,发完疯就走了。 也没像他说的那样,要把纪明珠的裙子烧掉。 如果不是听到那番话,失了理智,他不会出现。 纪明珠气得把裙子脱下,被他碰过都不想要了。 丢给金子,“拿去烧了!” 裙子是用上好的料子裁剪而成,金线绣的牡丹花又贵气又好看。 金子觉得可惜,但又不敢多问。 一边把裙子卷起,一边偷偷打量纪明珠。 脸上虽然有怒容,但别的地方都好好的。 比起上次,世子爷应该是收敛了的。 脖子上的咬痕好不容易才消了下去,若是再来一次,迟早要被人看出问题。 金子在心里默默祈祷,过了明日,新年就结束了。 世子爷还是赶紧回京去吧! 处理完裙子,金子回屋给纪明珠铺床。 然后又把碾碎的干花收拾干净。 “表姑娘,您早些歇息,明日府里有元宵宴,城里不少名流要来赴会,到时定是热闹得不得了,想小憩片刻都不行。” 闹过一场,纪明珠精神不济。 侧躺在床上,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谢云峥说的话。 她与元长安相识不久,但能感受得出来,他品性不错。 耳听为虚。 那些诋毁的话,她不会放在心上。 只是……以谢云峥的手段,估计在背地里调查了元长安。 他查到了什么? 会不会是想借机闹幺蛾子? 如果元长安是个十恶不赦之人,谢云峥肯定会第一时间把证据摆到她面前。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那就是在酝酿、谋划着什么。 懊恼地拍了拍枕头,早知道方才应该多问几句,套一下他的话! 气恼过后又开始担忧。 如果谢云峥真要请旨赐婚,横插一脚,情况会更加糟糕。 说不嫁元长安,那只是气话。 既然接受了他的心意,那么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会与元长安共同面对。 只要元长安不背叛她。 她不会轻易放弃这门亲事。 纪明珠突然有些头疼,摸了摸之前被撞过的地方。 头发还没长好,只能摸到稀疏的碎发。 自从谢云峥回京,她受伤的次数,比人生前十几年还要多。 再次坚定想法,谢云峥就是个煞星,只会给她带来灾祸。 得离他远一点。 再远一点! 谢云峥去了纪明珠的房间,别人不知道,但没瞒过元长安的眼睛。 或者说,是谢云峥故意放水。 就为了让他受刺激,作出不理智的事情。 听闻纪明珠已经歇下,并无异常,元长安便没去打扰她。 在纪明珠面前,这事他只能当不知道。 不然她心里难受,想要悔婚,那他岂不是没媳妇了? 来而不忘非礼也。 知道国公府有意与杜家结亲,安和郡主更是多次唤杜佩芳过府说话。 元长安当即决定往杜家送封信。 如果杜佩芳想当世子夫人,那么她定会有所行动。 不管是让国公府施压也好,她亲自来扬州找谢云峥也罢。 只要有人给谢云峥找茬,让他别再去烦明珠,那就是好事。 …… 元宵节如期而至。 考虑到晚上家家户户都要团圆,宴会时间定在了白日。 为热场子,还特意请了戏班子来府里唱戏。 早早地,便有敲锣打鼓声传进了客院。 这是纪明珠在元家过的第一个元宵节。 为表重视,元长安亲自来接她,一起去前院看戏。 一进门便见纪明珠穿着芍药绣花锦裙,如春日的细柳,站在庭院中央。 大片的花,绣得栩栩如生,从胸口蔓延至裙摆,绚烂得让人头晕目眩。 梳着高发髻,露出天鹅似的颈子。 脖子和耳朵上没戴配饰,但已足够惊艳。 她聘袅而来,身姿婀娜,如同弱柳扶风。 走动间裙摆漾着浅浅的弧度,底下有绣花鞋若隐若现。 上头也绣了大朵的花,可元长安不敢细看,就怕冒犯了心上人。 视线只能落在她的头上,又被那流苏步摇吸引了眼神。 随着她的走动,流苏在空气里一荡一荡,煞是好看。 绝色佳人,已在眼前。 纪明珠眨了眨眼,“怎的呆住了?” 元长安终于回过神来,勾唇道:“外头都在传,说我年纪一大把,却走了大运,议亲的姑娘竟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说着,男人一本正经地点头,“所言非虚。” 纪明珠微窘。 这人也才二十出头,哪来的年纪一大把? 水眸圆睁,“莫自卖自夸。” 轻笑声从男人的嘴角溢出,后来有些收不住,连胸膛都振动了起来。 元长安生得俊美,芝兰玉树,貌比谪仙,笑起来更是风流倜傥。 院里的丫头都低着头,不敢多看。 这一次,元长安坦然地握了握纪明珠的指尖。 “不是自夸,是实话。” 元长安的手带着一点微凉,与谢云峥暖烘烘,时不时还烫得吓人的手不太一样。 纪明珠下意识要收回手。 但想到他们二人的关系,最后还是没有采取行动。 大胆一次,已是冒犯。 虽然不想放开,但元长安还是松了手。 自然地把手负在身后,摩挲了一下,最后又蜷起手指。 好似要把细腻柔滑的触感保存着。 眉眼含笑,“走吧,好戏该开场了,祖母说了,第一出戏要让你来点。” 在老夫人这里,纪明珠受宠得没边,她心里有感动,也有些不安。 事情没有尘埃落定,她便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老夫人的疼爱。 总怕谢云峥会闹幺蛾子,伤了疼她之人的心。 元长安心明眼亮,一看纪明珠神色黯然,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又一次牵住纪明珠的手。 “明珠,别怕。” “大胆往前走,我一直在。” 纪明珠心中触动,眼里又有泪光闪现,怕花了妆,连忙深吸两口气。 这才勉强克制住落泪的冲动。 反手回握元长安,宽袖落下,遮住了交握在一起的手。 袖子底下,男人难得霸道了一次,与她十指紧扣。 “明珠,我应当不会放手了。” 就算与谢云峥斗得头破血流,不死不休,他也不会放弃心上人。 只要明珠愿意,她便是他的妻。 他会用性命护她无忧! 纪明珠嘴角翘了翘,露出轻松的笑意。 “好巧,我也是。” 第72章 即将回京 快到前院,元长安才松开纪明珠的手。 掌心还残留着姑娘家的体温,并不滚烫,却烧得他耳根通红。 心慌气短,确实和毛头小子没甚区别。 纪明珠看了眼他的耳垂,故意打趣,“都说元夫子风流,怎的拉下手就脸红了?” 元长安哼哼,“风流又不是下流。” 他还是第一次和姑娘家牵手,怎么能不脸红? 说罢,又想到了谢云峥。 不想纪明珠想起不好的事,佯装轻松道:“你多牵我几次,等我适应了,就不会脸红了。” 纪明珠抿着唇笑,眉目含嗔,“你是师者,要以身作则。” 元长安嘴角翘了翘,“我可不当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不然,日后肯定会被夫人嫌弃。” 他要与纪明珠举案齐眉,恩爱一生。 晨起替她描眉,闲时给她簪花,夜里…… 元长安不敢深想。 连忙就此打住。 身边的男人有时候很纯情,有时候又直白得让人害羞。 纪明珠微赧,没再说话。 和往常一样,两人同时出现,元长安稍微落后半步。 如此,他便能把纪明珠护在安全范围之内。 看戏是在露天的园子里。 谢云峥坐贵宾席,难得提前到场,亲眼看见纪明珠和元长安说笑着而来。 这种场景,前几日他已见过无数次。 可再次看到,还是心痛难忍,恨不得让元长安就此消失。 心底翻涌着骇浪,面上却不动声色。 余光落在纪明珠身上,她穿的不是之前那身衣裙。 衣裳上绣着大片娇艳的芍药,可她天生丽质,人比花娇,没被压住美貌,反而容光焕发,美得让周遭的一切黯然失色。 谢云峥喉结滚动。 心尖像虫爬似的,泛起酥痒的涟漪。 察觉所有人都在打量纪明珠,谢云峥气息微沉。 这么漂亮的明珠,他不想让别人看见。 一点也不想! 老夫人坐在最中央,对着纪明珠招手,“就等你俩了。” 让纪明珠坐在身侧,还把单子给她,让她点戏。 这是在抬举纪明珠。 也是在向外表明元家的态度。 在场的人都知道,纪将军的遗孤来扬州,目的是与元长安议亲。 见此,便知道长辈也看中了纪明珠。 如无意外,这门亲事应该是成了。 众人纷纷向元长安道贺,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等着喝他与纪明珠的喜酒! 极少数听说了风言风语的,下意识去看京城来的世子爷。 听说是连仕途都不要了,跑来扬州追求纪姑娘…… 只见那位爷面无表情地端坐在原位,视线淡然地落在戏台上,骨节分明的长指轻点扶手,跟着戏曲打节拍。 好似没看见那对佳偶。 暗道:贵人的心思真难猜,他要是真喜欢纪姑娘,就该抓紧时间把人带回去。 再等下去,人孩子都要生出来了! 一边放任纪姑娘和元长安来往,一边又在这盯着。 换成他们是元家人,早就头皮发麻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了。 被人打量,谢云峥好似浑然不觉。 手指还在不紧不慢地敲击扶手,嘴角噙着一丝微笑。 矜贵十足,无端透着冷漠疏离。 戏已开场,纪明珠无意中与他对视,看到了他眼底的笑意。 那是猎人出手前的笃定和期待。 不好的预感又涌了上来。 她不知道谢云峥要做什么,一点头绪也无,想要应对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 纪明珠如坐针毡,没法集中精力看戏。 见此,谢云峥嘴角的笑意更浓。 等过了今日,她会对元长安失望,议亲的事直接作废。 他们可以回京城了。 谢云峥在心里盘算着库房里有哪些宝物。 等回了京,全送给纪明珠当聘礼。 视线又一次落在那道俏丽的身影上。 今日没能让她安心听戏,若她喜欢,婚后府里可以养个戏班子,天天唱给她听。 只要她喜欢的,他都双手奉上。 时间过去得越久,谢云峥的姿态就越闲适。 反观纪明珠,早已听不见戏台子上在唱什么。 一颗心突突直跳。 只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宴会尽早结束,宾客散场,不管谢云峥想做什么事,元家都可以关起门来解决。 老夫人眼睛毒辣,见纪明珠连口茶水都没喝,就知道她心里装着事。 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谢云峥,这祖宗再不走,她家孙儿的亲事都要被耽搁了。 于是主动问:“谢世子打算何时回京,我好让人备上扬州特产,辛苦你帮我带给国公府的各位亲戚。” 纪明珠立马竖起耳朵听。 谢云峥眼里闪过笑意,“是该回去了,就这两日的事。” 老夫人面色大喜,招来院里管事的妈妈,“快去备礼!” 纪明珠和元长安对视一眼,都觉得谢云峥没安好心。 走之前,他定是要闹点动静出来的。 而今日府里人多,便是最好的场合。 向来洒脱不羁的元长安,此刻不得不悬起了心。 谢云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带明珠回京城。 他会如何做? 元长安心里没底。 侧了侧身,对纪明珠道:“我去看看宴会流程和宾客可有纰漏。” 纪明珠点头,用气音小声地提醒。 “莫去人少的地方,遇到姑娘家也躲远点,最好再带两个人手,以防有姑娘落水,需要搭救……” 元长安忍俊不禁。 有些好奇她在京城经历了什么,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道:“真遇到姑娘,我调头就走。” 纪明珠看到了他眼里的揶揄。 元长安身边人事简单,大多时候是待在书院。 他没经历过那种龌龊事,不会明白想要毁掉一个人有多简单。 见她一脸认真,元长安也端正了态度。 “我会多加小心。” 大庭广众之下,纪明珠不好唠唠叨叨,只要元长安心里有数便好。 目送男人离开。 看着他们“依依不舍”的模样,谢云峥心里梗得要死。 他不痛快,情敌更别想有好日子过。 招来天水,“去看看人到哪儿了,磨磨蹭蹭,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天水:“……” 暗道:情场失意的男人也太难伺候了。 明明那人何时出现,也是世子爷安排的时辰啊! 第73章 元长安没那么好 元长安检查了一遍,没发现问题。 回到了宴场。 对纪明珠轻轻摇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莫太忧心。” 谢云峥做事有多疯狂,纪明珠是知道的,这让她如何安得下心? 咬了咬唇,犹豫着要不要把谢云峥喊走,假意向他示一次弱。 不管怎么说,得让宴会圆满结束。 若连累元家人跟着丢脸,她会过意不去。 像是知道她的想法,元长安握了握纪明珠的手,“别理他,一切有我。” 霎那间,冰冷而又锐利的视线落在了身上,带着腾腾杀气。 元长安偏头,对上了一双深不可测的黑眸。 视线胶着,前者不卑不亢,后者眼含怒火。 谢云峥咬紧牙关,这才克制住剁了元长安的冲动。 那只白皙的手被男人握在手里,在他的注视下也没有松开。 这深深刺激到了谢云峥。 那是他的纪明珠,谁也不准碰! 理智被一寸寸吞噬,向来引以为傲的冷静,在此刻彻底消失。 谢云峥猛地站起身来,走到纪明珠身边。 语气生硬,“跟我走。” 纪明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男人擒住了手腕,一把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元长安眼疾手快,更加握紧了心上人的手。 两人一左一右拉扯着纪明珠,空气瞬间凝滞。 戏台上还在唱着霸王别姬,可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难堪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纪明珠脑袋嗡嗡作响。 她没去看宾客的眼神,也没去听他们在说什么。 但那种指指点点的恶意却扑面而来,让她喘不过气。 只想离开这里。 “放手。”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和之前浑身带刺的样子完全不同。 元长安一怔,手下卸了力。 谢云峥顺势把人扯进了自己的怀里。 就这般,在众目睽睽之下搂紧了纪明珠的腰。 不准元长安接近她。 那架势,像是要把人藏起来,不许任何人觊觎。 众人哗然。 男女授受不亲,世子爷却把纪姑娘抱在了怀里…… 那么亲密,说他们没有私情,谁信? 一时之间,众人的眼里有兴奋,也有怜悯。 不管亲事成没成,如今纪明珠就是元长安的准未婚妻。 却公然与男人搂搂抱抱,这和送了元长安一顶绿帽子有何不同? 纪明珠头脑发昏,只觉得手脚也在发凉,发软,就像被拽回了上辈子。 她与谢云峥被人堵在了床上。 那些眼神,或嘲讽,或奚落……如同刀子一般落在她身上。 此刻,宾客的眼神也是如此! 纪明珠面上血色尽失,像是突然生了一场大病。 元长安脸色铁青,“谢云峥,这里是元家,轮不到你来撒野!” 几位长辈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老夫人默念了几句佛经,才克制住口出恶言的冲动。 “谢世子这是喝醉了,快放开明珠。” 谢云峥一手按住纪明珠的后脑勺,一手托着她的腰,不让她跌下去。 冷笑道:“元公子红颜知己甚多,又何必抢我的心头肉。” “我哪来的红颜知己,谢云峥你莫血口喷人!” 元长安着急去看纪明珠,想要解释,还想把人解救出来。 谢云峥的暗卫出动,不准任何人靠近。 剑拔弩张的场景,差点没把老夫人气晕过去。 早知谢云峥是个混球,当日就不该把人留在府里做客。 面子这东西又不能吃! 真是作孽! “发生了何事,怎这般热闹?” 一男子摇着折扇,缓步走来,身后跟着个年轻姑娘。 天气还没变暖,可姑娘身上却只穿着红色纱裙,露在外边的皮肤冻得发红。 看到来人,元长安的脸沉了下去。 也终于明白了谢云峥的算盘。 来人是知府家的儿子,行二,是扬州城里出了名的纨绔。 喝花酒,狎妓更是家常便饭。 随他一起来的,便是花楼里的花魁娘子。 正经人家设宴不会请杨二,更不会请花楼里的姑娘。 哪怕有些人卖艺不卖身,那也是难登大雅之堂。 杨二大大咧咧找了个空位坐下,笑嘻嘻地看向身边的姑娘。 “听说前几日你被人欺负,是元公子救了你,眠眠,还不快去给元公子道谢。”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低垂着头,跪坐在桌边,主动替杨二倒茶。 “怎么,我的话不好使了?” “杨公子,我今日的任务是伺候好您,旁人与我无关的。” 杨二从袖口拿出一张银票,“唔,原来是银子给的不够。” 说罢,塞进了女子的衣领里。 “够了吗?” “杨公子……” 杨二拍了拍她的脸,打断她的话,“那可是你的恩人,连道谢都不会,眠眠,这让我以后还怎么带你出门玩?” 宾客窃窃私语。 “元夫子洁身自好,怎么会和花魁扯上关系?” “再洁身自好,那也是个男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喝多了,就滚女人床上去了呗。” “若真是如此,这人也太会装了。” “别听风就是雨,再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眼见着事情更加复杂,元长安面色发沉。 “够了!” 快步走过去把女子扶起,再命人取来披风,披在了女子身上。 元夫人惊喊,“长安!”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和花魁扯上关系,就算他们之间清清白白,也不会有人信的。 日后怕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了! 一边是儿子名声受损,一边是准儿媳妇被疯子纠缠着。 元夫人头重脚轻,要不是被婆子扶着,估计要一头栽倒在地。 谢云峥勾唇,把纪明珠按坐在椅子上。 “看到了吧,我没骗你,元长安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不像他,身边一个女人也没有,花楼那种地方更是从未去过。 他是干净的。 谢云峥在心里默默补充。 纪明珠看着那女子,只觉得自己和她也没什么区别。 不都是被逼着做不愿意的事情吗? 眼睛酸涩得难受,可却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脑子里空空荡荡,她放弃了思考。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纪明珠勾唇,“那你注定要失望了,不过是认识了位姑娘,芝麻大的事,何至于敲锣打鼓昭告天下……” 第74章 百口莫辩 谢云峥神色绷紧。 他与杜佩兰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别人在捕风捉影,胡乱猜测,她就为此与他冷战了大半个月。 可元长安都当着她的面,为别的女人出头,给人送了披风,还亲自替人披上…… 这桩桩件件,纪明珠她为何视而不见? 谢云峥被气昏了头,只觉得纪明珠就是在偏袒元长安。 在原地踱了两步,最后咬牙切齿道:“那你就好好看看,他是不是真有那么清白!” 纪明珠眼神嘲讽,“谢云峥,你真像个跳梁小丑。” 谢云峥表情有瞬间的破裂,蹲在纪明珠面前,紧紧握着她的胳膊。 “对,我是小丑。” 冷峻的脸上出现一抹冷笑,“怎么办,这辈子你得和我这个小丑共度余生!” 纪明珠的情绪在失控边缘,身体轻颤,他们两人离得近,谢云峥听见了她牙齿碰撞的声响。 他也不想把纪明珠逼到这一步,她只需要好好看戏,然后离开元家便可。 可她不乖。 让元长安碰了她。 如今还站在元长安那边,不愿放弃这门亲事。 这让他如何能忍? 不当众收拾元长安,就已是留了体面! 牵起纪明珠的手,轻吻她的指尖,谢云峥语气诱哄。 “跟我回家,今日便到此为止。” 这话相当于是在承认,今日的事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元长安自认脾气好,也被谢云峥的不择手段气得面色铁青。 “有什么你冲我来,别为难明珠,让她先离开!” 视线落在纪明珠身上,看到她泛白的脸,元长安眼里满是担忧。 听说她来扬州之前,接连受了几次伤。 伤筋动骨一百天,那些暗伤肯定还没养好。 场面闹得太难看,伤的不仅是明珠的体面和尊严,还有可能影响她的健康。 不管是哪种情况,元长安都不愿意发生。 读书人自有傲骨,宁折不屈,可以流血但不能当软骨头。 可此刻谢云峥寸步不让,不惜让所有人成为笑柄,元长安只能向他低头。 再次开口语气平缓了许多。 “让明珠和长辈先走。” 谢云峥挑眉,“那就让长辈先走吧,元公子不是小孩,想来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一直没发话的老夫人,视线沉沉地落在元长安身上。 她了解自己的孙儿,不会在外边胡来。 可看眼前的架势,那花魁和他的关系也不一般。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花魁披衣裳,他是想昭告所有人,谢云峥没冤枉他吗! “哪来的不三不四的人,给我轰出去!” “老夫人此言差矣!” 杨二笑得人畜无害,“您不知道吧,前段时间眠眠被恶霸扣留在了府里,还是元公子去把人救出来的呢。” “为此,还搭上了一幅老太爷的真迹,听说那幅字画价值连城,平常人别说是买,想看一眼都不成。” “能为眠眠做到这个地步,我等自愧不如,这不想着今日大家伙都在,便带眠眠来,让她郑重地道个谢。” 杨二似笑非笑,“看元公子的紧张劲儿,果真是对眠眠不一般呢,我都没想到要给她添件衣裳,真是惭愧惭愧……” 老夫人一脸震惊,那些字画是传家宝,岂能轻易送人? 若是为家人朋友挺身而出,那也就罢了。 为个风尘女子,把珍宝送了出去,他这是想气死谁? 气上心头,老夫人忘了先把宾客打发走。 用力拍了拍桌子,怒道:“混账,你真把字画拿出去送人了?” 闻言,纪明珠的视线也望了过去。 那双灵动的美眸此时却是空洞洞的,仿佛没了灵魂。 她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看向元长安的眼神里并无质问,不过是老夫人问话了,她下意识望了过去。 对上那双清冷的眼睛,元长安心跳骤停。 他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怕纪明珠误会了他,以为他和阮眠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怕她心生退意,不愿再与他携手同行。 元长安的呼吸乱了几拍,随后变得粗重,再无往日风轻云淡的温润模样。 “说话!” 老夫人再次呵斥。 元长安没有否认,“送了。” “你,你个不肖子孙!” 茶盏砸在身上,又跌落在地,碎裂成了几瓣。 不疼,却让元长安的心揪了起来。 他想要解释,可人多眼杂,有些话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 阮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夫人,您莫生气,元公子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与我并无深交。” 女子声音娇滴滴的,在老夫人听来就是矫揉造作。 心里怄得要死,“这有你说话的份!” 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阮眠低垂着脑袋,没再说话。 元长安也忘了把人扶起来,就这么着急地看着纪明珠。 他知道明珠聪慧,她能看懂他的眼神。 可坐在不远处的姑娘,神色恍惚。 她的视线明明落在了他的身上,却又好像没在看他。 愣怔出神的模样,让人心疼不已。 “跑到别人府里拔刀相助,还送上了价值连城的字画,这元公子可真是大好人。” 杨二拍了拍手。 然后又问:“以后若我闯了祸,不知道元公子能否鼎力相救?” 闻言,宾客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如果说一开始他们相信元长安和花魁是清白的。 那么听闻了后来的事,就不这么想了。 别人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他倒好,随随便便就把老太爷的真迹送了出去。 为的还是个勾栏女子。 怕是连那位准未婚妻,都没收到这样的重礼。 有脑子灵活的,已经在猜测。 难道是看纪明珠娘家无人,所以元长安才挑中了她? 等成了亲,再把花魁娘子接进府里,纪姑娘就算心有不满,也拿他没辙。 一句话来说,那就是纪姑娘好拿捏! “既然舍得拿字画救女人,怎么不干脆把人接进府里,或者养在外边也行,为何让她再回青楼?” “难不成元公子有怪癖?” 有人小声嘀咕。 元长安面色更加难看。 看着他百口莫辩的样子,谢云峥心情大好。 事情是元长安做的,他可没诬赖人。 这下纪明珠该死心了吧? 第75章 削发为尼 场面僵持不下。 反应过来的元家长辈,开始打发客人。 虽为时已晚,但让人看的笑话越多,谣言也就越多。 哪怕之后澄清了误会,有些人也不会相信。 他们只愿意看自己想看的,听自己想听的。 再出去信誓旦旦地胡说一通,颠倒黑白,说得多了假的也就成了“真”。 还是及时止损为好。 虽然很想再看会儿热闹,但主家都发话了,客人不得不走。 杨二脸皮厚,赖着不走。 不仅不走,还要往火里倒油。 “虽然我与眠眠恩爱过几次,但君子有成人之美,元公子喜欢她,那我就不夺人所好了。” 元长安额上青筋直跳,“满嘴胡言,我元家不欢迎你,给我滚出去!” 杨二啧了一声,“这几年我在眠眠身上花了大把银子,我都忍痛割爱了,元公子你还想怎么样?” “滚!” 杨二用脚尖踢了踢阮眠,“难道你不想服侍元公子?” 阮眠一脸悲戚,“元公子光风霁月,不是奴家可以染指的,杨公子,您就别为难奴家了。” 杨二嗤笑,“言下之意,你不是不愿,而是觉得身份低微。” 阮眠低眉敛目,一副娇娇弱弱的模样,看起来无辜极了。 杨二脸上的笑意更浓,“本公子帮人帮到底,既然你不敢高攀,那我就替你做主一次,问元公子愿不愿意把你收为枕边人。” 话越说越离谱,元长安忍无可忍。 唤来家丁,“把不长眼的东西轰出去!” 谢云峥抬了抬手,暗卫便挡在了杨二面前。 “既然发现了问题,那就解决问题,把人轰走有什么用,能证明你没区别对待这位姑娘吗?” 元长安咬紧了牙关,“谢云峥,你卑鄙无耻!” 谢云峥挑眉,“事情不是你自己做的吗,如果你行得正,坐得端,至于紧张成这样?” 元夫人快步走到儿子身边,摇了摇他的胳膊,“你快说啊,你跟这不三不四的女人并无瓜葛!” 元长安闭了闭眼,“她是有苦衷的,并非不三不四。” “元公子这话说的,花楼里的姑娘哪位没有苦衷?” 杨二笑道:“除非你把所有花娘都帮一遍,不然我不信你心思坦荡。” 元长安被他气笑,“你信与不信,与我何干?” “是与我没有关系。” 杨二突然狠狠地踹了阮眠一脚,“看在元公子的面上,我才没跟她计较,她服侍了别人的事,既然她并无特殊之处,那我也不用给她脸了。” 女子惊呼一声,狼狈地趴在了地上。 怕纪明珠误会,这次元长安没有扶她,下意识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元公子,你确定不把人留下当贱妾?” “若你不要,那我就把她带回府里消遣了。” 杨二嘴脸轻浮,话里的意思每个人都懂。 老夫人脸黑到了极点,正要发话把那两人都丢出去。 就见一直没说话的纪明珠突然站了起来。 她一步步走到对峙的中心,将阮眠搀起,让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然后看向面色难堪的男人。 “长安,我信你。” 被人泼污水的滋味,她上辈子尝过。 那个时候她就想有个人说:“明珠,我信你。” 好在,她有姨母,有二哥和云菱。 她从那场要命的流言里活了下来。 之前他们素未相识,元长安见她被恶霸纠缠,便毫不犹豫地帮她解了围。 遭遇不平之时,有人相救,那种感觉真的很好很好…… 他是个好人! 或许元长安与这位姑娘真有什么,但那是他的隐私。 而且也不一定就是男女私情。 元长安眼眶湿润,心里满是感动,“明珠……” 他还有话要说,可面前的姑娘突然提起裙摆,往府门口的方向跑去。 谢云峥表情变了变,当即顾不得别的,抬步追了出去。 他一走,暗卫也跟着撤离。 元长安也想去追,坐在椅子上的人突然滑跌在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心上人受了委屈,元长安哪里顾得上别的,直接跨了过去。 饶是如此,他也慢了一步。 谢云峥腿长,而且身强体壮,不过片刻就追上了纪明珠。 电光火石之间,纪明珠狠狠拔下头上的发簪,抵在纤细的脖子上。 “别跟着我,再追来我就去死!” “我去死,你满意了吗!” 她哭着大吼,情绪已经崩溃。 谢云峥不敢上前,更不敢碰她,视线紧紧地锁在簪子上。 一抹鲜红刺痛了他的眼。 谢云峥呼吸困难,眼里突然蒙上了一层薄雾。 “明珠,别这么对我。” 他宁愿自己受伤流血,也见不得她身上出现伤口。 纪明珠转身快步往外走。 到了府门口,随手牵过一匹马,翻身而上。 一甩缰绳,往城门口的方向而去。 纪明珠出身将门,虽然没学拳脚功夫,但骑射是能拿得出手的。 谢云峥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只能打马跟了上去。 等元长安到府门口,那两匹马已经跑远了。 一拳砸在石狮子上,“去备马!” 凭着一股劲,纪明珠骑马到了城外,一口气爬上山顶。 那里有寺庙,之前元长安带她来吃过斋饭。 谢云峥一路跟着她,却不敢上前。 或许是腿软,她突然摔在了门槛上。 谢云峥再也顾不得别的,要把人打横抱起。 “别碰我!” 手被拂开,她跌跌撞撞地进了大殿。 跪在蒲团上,纪明珠一脸无悲无喜。 道:“我愿削发为尼,从此长伴青灯古佛。” 谢云峥脑袋嗡嗡作响,“你宁愿当尼姑,也不愿嫁我?” 纪明珠答得肯定,“是,我不愿!” 谢云峥似哭似笑,语气温柔得瘆人。 “就算当了尼姑,你也该是最俏的那个,我喜欢!” 捧着纪明珠的脸,用力撕咬她的唇。 “你当尼姑,那我就当和尚,日日与你风流快活,看是老天先劈了你我,还是世人的口水先淹死我们!” 不知何时,他手里出现了一把匕首。 男人神色癫狂,手起刀落,已然削了自己的束发。 发丝在空气里飞舞。 纪明珠脑袋剧痛,用尽全力才挤出来两个字,“疯子!” 谢云峥就是疯了。 他的女人不仅想改嫁,还想当尼姑。 换谁谁不疯! 在神圣庄严之地,他再次亲吻纪明珠。 捏着她的脖子问:“还要削发吗?” “我帮你……” 第76章 怪你勾引明珠 纪明珠气血上涌,剧痛在脑子深处炸开,疼得她快要稳不住身体。 张了张口,想要说话。 却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柔软的身体跌落在怀里,谢云峥下意识抱紧了她。 轻抚她的后背,拍了拍,仿佛她只是睡着了。 而他是在哄她睡觉。 愣了几息,失控的脑子才回过神来。 “明珠?” 趴在他怀里的人没有应声,也没有动作。 噗通噗通,谢云峥心跳如鼓。 他想起了不久前才发生的事,纪明珠撞到了头,后脑勺流了血。 那个时候她也是这般,无声无息地靠在他怀里。 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明珠?” 谢云峥拍了拍她的脸,声音颤抖,暴露了他的恐惧。 没得到回应,又颤着手去探她的呼吸。 那氤氲在眼中的湿润终于落下,滴在纪明珠的脸上。 “别装了……” “我,我不吓唬你了。” “快醒醒。” 男人声音哽咽,“别吓我了。” 谢云峥跌跌撞撞地把人打横抱起,走出大殿,“来人,救她!” 守在外边的暗卫愣了愣。 方才还仪表堂堂,丰神俊朗的世子爷,此刻一脸慌张,顶着一头乱发。 乱也就算了,还像被狗啃了一样,狼狈极了。 能伤到世子爷的,除了他自己,就是表姑娘。 可表姑娘不是那种疯狂的人,不会干这种让人无法理解的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断发乃是大逆不道。 世子爷莫不是疯了? 谢云峥的暗卫里有人会医。 想要接过纪明珠,“世子爷,属下带表姑娘去检查。” 谢云峥一脸防备,把人抱得更紧。 谁都不能抢走他的明珠。 不能! 视线扫了一圈,看到了不远处的禅房,谢云峥抱着人匆匆忙忙地走了去。 暗卫脖子凉飕飕的,但还是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若表姑娘出事,世子爷肯定会发疯…… 把昏迷不醒的人平放在床上,谢云峥终于想起了席玉。 虽然暗卫的医术也很高超,但席玉多次替明珠诊病,更了解她的身体情况。 自从到了扬州,席玉就不见了人影。 如今想要他给纪明珠看病,得派不少人手去寻。 谢云峥低吼,“去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丢了个令牌给暗卫,“让知府派人一起去找,用最快的速度把他带来!” 寻找席玉的人派了出去,谢云峥大步走回床边。 一边盯着人给纪明珠检查,一边握紧她的手。 手背上青筋暴露,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就像抓着自己的珍宝。 谢云峥怕自己一松手,她又没了。 就像上辈子那样,不管他怎么忏悔,她都没再看他一眼。 那么可怕的经历,他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纪明珠皮肤白,随便一碰就会留印子。 见她的手上出现了不正常的红,谢云峥立马卸力。 对着泛红的地方轻轻吹气,“是不是弄疼你了?” “抱歉。” 暗卫后背发凉,愈发觉得世子爷不正常。 检查出来的结果,不太敢和谢云峥说。 男人气息阴郁,“说!” 暗卫拱了拱手,“表姑娘上次受伤,没养好身体,可能是留了后遗症,昏迷的原因估计与之有关。” 谢云峥的呼吸粗重得清晰可闻,虚虚地触摸纪明珠的后脑。 那儿的头发还没长好。 他不敢用力去碰,就怕里面也没长好,按到了不该按的地方,会加重她的伤情。 暗卫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世子爷,表姑娘好像是气晕过去的,歇一会儿或许就能醒。” 这话又戳到了谢云峥的痛处。 “要你多嘴!“ 暗卫:“……” “滚出去!” 暗卫拱了拱手,麻溜地滚了。 谢云峥跪在低矮的床边,捧着纪明珠的脸,替她整理凌乱的头发。 她的簪子不知落在了哪里,发髻也歪了。 谢云峥上辈子临时学过一点梳妆的技巧。 先拆了纪明珠的发髻,然后又靠着十根手指,替她把长发梳理整齐,再用一根丝带松松垮垮绑着。 这样就不会扯到她的头皮了,她也能舒服一些。 谢云峥这般想。 男人的胳膊放在纪明珠的头顶处,把她圈在臂弯里。 另一只手轻轻捏着纪明珠的下巴,一下又一下亲吻她失了血色的嘴唇。 “明珠,我知道错了。” “以后不气你了。” “能不能快点醒来?” 躺着的人还是无知无觉,谢云峥眷恋地轻抚她的脸庞。 难道真要放手吗? 可怎么办,他真的做不到…… 亲昵地蹭了蹭纪明珠的脸,“我们回京,我去宫里请太医,一定会治好你的病。” 心里害怕,只有贴近纪明珠,他的心脏才能正常跳动。 元长安不顾一切冲进来,看到谢云峥的尊容,不由得怔住。 再一看他又在亲纪明珠,不由得怒上心头。 推了一把榻边的男人,“滚!” 谢云峥没有防备,但也只是身体晃了一晃。 冷笑,“该滚的是你,若你不勾引明珠,她早就跟我回京了。” 元长安下颌绷紧,“简直不可理喻!” 上前半步,见纪明珠昏迷不醒,着急地问:“她这是怎么了?” 谢云峥不愿外人知晓纪明珠的情况。 护犊子似的,把纪明珠挡在身后。 “你自己走,还是我让人把你丢出去?” 饶是元长安脾气再好,也忍受不了谢云峥了。 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谢云峥心里有气没处发,这次没再让着元长安。 拳拳到肉,像是要取走元长安的性命。 元长安是文人,对上谢云峥这种上过战场的将军,只有吃亏的份。 可男子汉大丈夫,可以流血,绝不求饶。 哪怕五脏六腑绞痛,他也没有哼一声。 纪明珠虚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谢云峥将人踹倒在地的画面。 他浑身散发着暴戾的气息,与那要命的修罗别无二致。 纪明珠着急喊道:“别打他。” 虽然她的声音很低,但谢云峥听到了。 阴鸷的眼眸瞬间亮了亮,扑到床边。 “明珠,你醒了。” 纪明珠是醒了,可看到元长安嘴巴,鼻子流血的模样,心里一急,又晕了过去。 谢云峥快要抓狂,“把这该死的东西丢出去!” 第77章 受刺激 直到席玉被带来,纪明珠也没醒。 检查过后,席玉满脸肃容,“她颅内应该是有淤血。” 谢云峥呼吸一滞,“之前为何没发现?” 如今说这些没有意义。 发现了问题,就得解决问题。 看了眼谢云峥的模样,心知这两人又闹不愉快了。 而且闹得很厉害。 席玉难得没有贫嘴,而是把丑话说在了前头,“她是受了刺激才会昏迷,若再有下次,我没法保证她还能醒。” 寒意从脚底升起,谢云峥手脚发软,摸着椅子的扶手落座,才没让自己跌倒在地。 嗓音艰涩暗哑,像是喉间堵着一团棉花,“能不能根治?” “目前是有把握的,但你再刺激她,说不定什么时候人突然就没了。” 话落,男人犀利的眼神,如刀子一般割在他身上。 席玉哼哼,“你瞪我也没用,我说的是事实。” “不准说那个字!” 谢云峥用力咬紧牙关,但还是没克制住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 “刺激她的又不是我,你有闲心挑刺,还不如想想以后该怎么做,才能避免类似的情况发生。” 怎么做才能让她免受刺激。 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遂她的愿,他回京城,永远不出现在她面前。 这样她就高兴了吧? 无力,不舍,痛楚……一起席卷而来。 谢云峥腰板塌了下去,躬着身子,手抵着额头。 呼吸紊乱,明显情绪不稳。 看他此般模样,席玉眼神怜悯。 哪怕是最难打的那场战,都没让他泄气半分。 可此刻,他那么沮丧,无力,还有深深的痛苦笼罩着他。 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男人突然落魄成这样,席玉是真觉得他可怜。 可他说的也是实话。 以纪明珠的情况,被刺激得丢命都是有可能的。 与其事后痛苦,还不如这会儿就把结果告诉谢云峥。 该怎么选,他心里有数。 席玉替纪明珠针灸疗伤,谢云峥静静坐着。 就像一块石头,没有挪动半分。 也没有说话。 视线眷恋地扫过纪明珠的脸,每一寸都没放过,像是要把她的模样深深地刻进脑子里。 谢云峥眼睛很酸。 酸得发涨,发红。 鼻子也是。 这种感觉他只在纪明珠身上体会过。 可他甘之如饴,不论纪明珠给他的是苦是甜。 谢云峥骨子里是疯狂的,为了达成所愿,他可以不择手段。 在席玉到来以前,他想的都是趁纪明珠昏迷,把她带回京城去。 等尘埃落定,她怎么闹都行。 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让她软了态度,他们好好过日子。 可席玉说,他会刺激到纪明珠。 纪明珠还有丢命的可能。 这让他如何敢赌? 如果非要选的话,他想让纪明珠好好活着。 谢云峥捂了捂脸,有潮湿的液体沾在手心,最后又从指缝里溢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席玉看着,觉得谢云峥是权贵圈里最可怜的人。 他有权有势,出身高贵。 一朝动心,跌落到了泥里。 感情这东西,好的时候让人飘飘欲仙,坏的时候也要人命呐!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谢云峥,等给纪明珠针灸完毕,席玉就先出了禅房。 身为好友,他看懂了谢云峥的选择。 就当是给他们一点时间,用来告别吧。 元长安浑身是伤,哪怕被谢云峥的人拦着,他也没离开半步。 恭敬地拱了拱手,“席神医,明珠身体如何了?” “暂时死不了。” 这个答案不是元长安想要的。 着急问:“具体是哪儿的毛病,我家里有不少药材,没有的我也可以去找,席神医,请您一定要治好明珠。” 席玉啧了一声,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元公子对每个女人,都这么尽心尽力?” 元长安不觉得这是冒犯,相反,有人替明珠打抱不平,这是好事。 说明世上有许多人在关心她。 “有些事不好对人言,但明珠是独一无二的。” 席玉挑眉,“下次别的女人有难,你还会出手相助?” 元长安反问:“听说席神医早年好游历,想来也遇到过类似情况,您治病救人,还需要看对方是男是女?” 席玉被噎了一下,他指的是那个花魁,这人倒好,一下子把范围扯这么大! “危难之时,救男人是善举,救女人就是心思龌龊,席神医,您是这么想的?” 席玉只觉得自己被泼了好大一盆污水。 人命关天,岂是儿戏? 突然明白谢云峥为何看元长安不顺眼了。 除去情敌间天然的对立,这人的嘴巴挺不讨喜的。 哼了一声,“元公子和花魁娘子的风流事,我都听说了,元公子真是艳福不浅呐。” 元长安也看席玉不顺眼,这厮明显是个歪屁股,站谢云峥那边的。 可如今他有求于人,不能拿明珠的病情意气用事。 语气诚恳道:“待明珠清醒,我会与她坦白一切,是去是留,全凭她自己的心意。” 席玉心说,难怪纪明珠愿意和元长安在一起。 这人是挺坦诚的。 哪像里面的可怜虫,总是用霸道蛮横来掩饰他的真心。 他越强势,纪明珠就退得越远。 这下好了吧,把喜欢的姑娘推到了别人的怀里。 等元长安坦白一切,也不知道纪明珠会如何想。 是觉得元长安乃侠肝义胆的好人。 还是会觉得他是滥好人,招惹了一堆麻烦,不想再和他议亲?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男人走了出来。 冷冷地看了眼元长安。 “别欺负她。” 不等元长安说什么,男人已经抬步往外走去。 他走得很快,像是怕自己会反悔。 连背影都透着狼狈和慌乱。 没再去元家,直接去渡口坐船,出发回京城。 乱糟糟的头发被剃了个干净,男人身着暗紫锦袍,眉眼深邃,面如刀削,气质更加冷冽矜贵。 宛若天神降临,让人不敢窥探。 更不敢上前攀谈。 他站在船头,还在看着扬州城的方向。 天水于心不忍。 此情此景,他希望世子爷再任性一回,不顾一切地把表姑娘抢回来。 问:“世子爷,我们不带表姑娘回京了吗?” 谢云峥嗯了一声。 “不带了。” 只要她好好活着。 便好。 第78章 内幕 纪明珠醒来时,是在元家的客院。 “别动。” 一双大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头上有针,不能动。” 说话的人声音温润。 是元长安。 纪明珠的视线下意识扫了一遍屋子,没看到谢云峥。 “他回京了。” 元长安知道纪明珠的心思,道:“若无要紧事,他估计不会再来扬州。” 纪明珠神色微怔,似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她乖乖地躺在榻上,神色平静。 没有高兴,也没有难过。 元长安莫名有些失落,明珠应该是爱过谢云峥的。 说不定此刻心里还有那人的一席之地。 不然像她这般通透的人,岂会被刺激得昏迷不醒? 嗓子突然有些发堵,“他是担心你的身体,才会离开。” 谢云峥是他的情敌,但元长安不屑用欺瞒的方式,来获取纪明珠的感情。 如他所说,是去是留主动权在纪明珠的手里。 他爱她,但做不出逼迫她的事。 纪明珠眼眸微动,娇憨地哼了一声,“他气晕了我,且知道我不愿见他,只要有点自知之明的人,都会主动离开。” 元长安看不懂纪明珠的心思。 或者说,是他不敢去探究。 嘴角露出一抹浅笑,试探着握了握纪明珠的手。 “得快点好起来,不然要错过今年的好日子了。” 元长安承认自己卑劣,才会用这种方式,试探纪明珠的态度。 视线落在纪明珠身上,眼神紧张,就怕从她的脸上看到拒绝的痕迹。 纪明珠偏头看他,认真问:“你与那位阮姑娘是什么关系?” 上辈子,她对谢云峥和杜佩兰的关系耿耿于怀。 以至于让自己吃了那么多苦。 这辈子,她绝对不要再纠缠于这些破事。 如果元长安与那位姑娘确有男女私情,或者……没有私情,但他无条件想要庇护那位姑娘。 这门亲事还是趁早做罢。 纪明珠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如果做不到忠贞不渝,终身不嫁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她不愿稀里糊涂地过日子。 她得让元长安知道她的底线。 若明知故犯,哪怕世人都夸赞他,她也不会再要。 “我不喜欢欺骗。” 纪明珠这般说。 她眼神清澈明亮,哪怕经历了那么多事,也未曾染上尘埃。 元长安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很幸运,明珠还愿意给他机会。 “不骗你。” 元长安没有丝毫隐瞒,“我与阮眠的兄长是同窗好友,他出身寒门,但读书极有天赋,是山长亲自挖掘的好苗子,可惜父母双亡,他在书院读书,便把妹妹托付给了叔伯照顾。” “五年前,他离奇失踪,最后在花楼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丢了命,外边的人都说他是去寻欢作乐,猝死在了床上。” 纪明珠的神色严肃了起来,“所以阮姑娘是为了调查兄长的死因,才会以身犯险?” 元长安摇头。 只觉得明珠还是太单纯,不知道人性究竟能有多恶。 “她是被卖去花楼的,在她兄长没了以后,叔伯起了恶念,把她送给豪绅做妾,豪绅的夫人容不下她,栽赃她与家丁有染。” “我与阮眠的兄长有交情,想替他照拂阮眠几分,等我找去阮家,那些叔伯没说实话,只道把阮眠嫁去了外地。” “那家人一看就没安好心,我便去外地找,没找着人,等再次回扬州,她已经被豪绅送进了花楼。” 当时豪绅还放了话,说阮眠水性杨花,喜欢勾引男人,那就去花楼里勾个尽兴。 那些侮辱人的字眼,元长安说不出口,只能尽量用正常的话,说出难堪的实情。 “阮眠曾经是豪绅的妾,官府有文书备案,女子没甚出门的机会,豪绅又觉得这是家丑,知道阮眠是他妾室的人并不多,那日把阮眠带回府,是故意要折磨她。” 纪明珠问:“所以你着急赶回扬州,是为了救阮姑娘?” 元长安诚实点头,“为断绝阮眠与那家人的关系,我被敲诈了。” 最后一句话,纪明珠听出了委屈的味道。 堵在心里的那口气,稍微排解出了一点。 纪明珠还是不明白,“既然你已替她赎身,她为何又回烟花之地,或许是我做人刻薄,在没有自保能力的前提下,把自己置身那种环境,我觉得……很傻。” 说到这个,元长安也有些头疼。 “她说阮兄的事情有了眉目,想继续留在花楼里探查。” 纪明珠还是不懂,“她把线索告知你,你帮忙查岂不更稳妥?一来,她没了人身威胁,二来,你也没了后顾之忧,免得打草惊蛇,她又被抓去当人质。” 元长安也是这么想的,这几年他没放弃查找真相,事情也已经有了眉目。 是和杨家有关。 阮兄惊才绝艳,有不少达官贵人想要榜下捉婿。 杨家就是其中之一。 时常邀请阮兄去府里做客。 他可能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才会被杀人灭口。 阮眠想从杨二那里入手,继续往下查。 不管元长安怎么劝,她都没有改变主意。 只说自己已被污了清白,哪怕深陷泥潭,也要查清楚兄长的死因。 对于阮眠的遭遇,纪明珠深表同情。 但她还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你可以帮她,不管是替她查明真相也好,给她银钱开始新生活也罢,我希望这件事能有第三个人参与,而不是你们私下来往。” 说罢,纪明珠又扯了扯嘴角,“是我想当然了,或许你们需要保密。” 孰重孰轻,元长安分得清楚。 立马说道:“我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哪能亲自查案,这事交给专人去做,至于阮眠那边,如果她需要帮忙,只能辛苦你出面替她排忧解难了。” 这次的事算是给了元长安教训,他可以帮助阮眠,但也要注意分寸。 有些事情不一定非得他出面的,这只会徒增误会。 想了想,元长安又说:“如果阮眠还是一意孤行,做事不知道深浅,可以彻底不管她。” 与他有交情的是阮兄,查清楚真相,就已经对得起他们之间的情谊了。 纪明珠诧异,“你忍心?” 元长安面色尴尬,愈发觉得自己之前的行为无脑。 定是他越界了,才会给明珠造成错觉。 “我对她没有责任,同情心是有限度的,我问心无愧。” 第79章 等纪明珠回心转意 话已经说开,看得出来元长安没有欺骗她。 而且他心里有数,不会无条件帮助阮眠。 纪明珠告诉自己,就这样吧。 至少他足够坦诚,也足够尊重她。 若哪天他们有了不虞,想要分开,也是能好聚好散的。 元长安和谢云峥不一样。 他不会死缠烂打,更不会做那些登徒子才做的事。 纪明珠身体好转,元家便往京城递了信,征求关氏的意见,准备走定亲的流程。 信还没送到,但谢云峥先回京了。 本来老太君和郡主还高高兴兴地出门迎接他,没想到惊喜变成了惊吓。 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口。 矜贵的男人一步步走下步梯,面上一派风轻云淡,实则身上的气势可以冻死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这还是记忆里的那位世子爷吗? 看到他剃了头,一副无悲无喜,无欲无求的清冷模样。 老太君惊喊一声,“阿峥!” 一口气梗在心里没上来,随后眼睛一翻,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伺候的丫鬟婆子大惊失色,有人去请大夫,有人忙着把老太君往府里抬。 谢云峥刚出现,便掀起轩然大波,如今算是乱成了一锅粥。 安和郡主也是头脑发昏,得婆子搀着,才没有吓得瘫倒在地。 顾不得关心婆母的情况,着急走到谢云峥面前,眼里满是担忧和心疼。 “阿峥,你这是怎的了?” 若不是他还穿着锦袍,她都要以为,阿峥出家当和尚去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到底是谁剃了阿峥的头发? 真是歹毒至极! 谢云峥语气淡漠,“无事。” “那你的头发。” “不想要,剃了。” 这话哄三岁小孩,都没有说服力。 安和郡主快要发狂,“是不是纪明珠干的好事!”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安和郡主就是有这种直觉。 罪魁祸首一定是纪明珠! 除了她,谁还能让阿峥神魂颠倒,不顾一切到这种地步? 她一个破落户,竟敢把阿峥害成这样。 安和郡主眼里闪过杀意,早知如此,就该派人去了结了她! 可又怕纪明珠出了事,儿子会做出更加疯狂的事情。 上次,他就往自己身上捅了刀子。 那血淋淋的一幕,还清晰刻在脑子里。 就算恨纪明珠恨得牙痒,安和郡主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没了,往后该怎么活? 肆意张扬了半辈子,安和郡主第一次体会到,被人拿捏着软肋,究竟有多憋屈! 看着马车的方向,张望了一番。 冷硬发问:“人呢?” “谁?” “你明知故问!” 阿峥都亲自去扬州找她了,纪明珠舍得放弃攀高枝的机会? 定是跟阿峥回京了。 不回国公府,那就是安顿在外面。 就算不能要纪明珠的命,也得把人唤来跟前搓磨一番。 得让她知道,无依无靠的孤女是没资格任性的。 她让阿峥剃了头发,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了! 哪怕已经决定放手,提到纪明珠,谢云峥的心还是被刺痛。 无人知晓,有多少次,他想半路调头回扬州,把纪明珠抢回来。 可他害怕。 怕又一次触碰到她冷冰冰的身体,任他怎么喊,都喊不醒她。 那种经历有过一次,他就怕了。 用力捏紧手指,才克制住汹涌澎湃的思念。 离她越远,就越想她。 想得快要发疯。 谢云峥心里空落落的,往后余生,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活。 抬步往府里走。 没得到回应,安和郡主忙追上去,“我问你话呢,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 谢云峥眉心微蹙,“您看不上她,又何必假惺惺关心她的去向?” 安和郡主差点被噎死。 “她一个破落户,难不成我还得抬举她?” 谢云峥冷笑,“她不需要您的抬举。” 脚步顿了一下,声音更冷,“就算您求着想抬举她,她也不会接受。” 纪明珠不要他了。 国公府里的一切,她都看不上。 此时此刻,谢云峥多么希望纪明珠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 那么他就能用荣华富贵,诱哄她回到他身边。 可惜,她不是。 上辈子纪明珠是真心爱他的,是他搞砸了一切。 谢云峥性子冷漠,但以前从未用这种态度和长辈说过话。 他越如此,安和郡主就越厌恶纪明珠。 得亏纪明珠不是她的儿媳妇,不然她这个当娘的,在阿峥心里还有地位吗? 直白地问:“她到底回没回京城?” 谢云峥一脸郁色,那是他极力掩饰,也藏不住的痛苦。 “没回,她不会回来了。” 那双黝黑的眼睛里,似有泪意闪过。 安和郡主愣在原地,阿峥……是不是哭了? 一肚子的话憋在心里,再也没法说出口。 安和郡主心神愣怔。 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他何至于伤心伤肺到这等地步? 视线又一次落在了谢云峥的头上。 他该不会是想出家当和尚吧? 不管这个猜测是真是假,安和郡主都不敢继续方才的话题了。 就怕一不小心刺激到儿子,他直接去寺里出家。 强撑着扯出一抹笑,“赶了这么远的路,你也该累了,快回院里歇息……” 没有听完,谢云峥转身就走。 不过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潇湘院。 那里还有纪明珠住过的痕迹。 是她留给他为数不多的东西,得好好珍藏着。 哪怕到了这一刻,谢云峥心里还是抱有期待。 说不定什么时候,纪明珠就回来了。 毕竟尘埃还未落定,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他要做的就是等。 等纪明珠需要他,再次回到他身边。 还未靠近潇湘院,就看到有小厮站在房顶,忙着把瓦片扒下来。 谢云峥脸色一沉,快步走了过去,“你们在做什么!” 小厮回禀,“郡主娘娘吩咐,要把潇湘院改成空中木屋,再在周围植一片梅林,冬日要在这里设梅花宴。” 谢云峥神色慌张,不顾院里杂乱的环境,快步走了进去。 纪明珠用过的家具不知被搬去了哪里,屋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 就连院里的那几棵树都被移走了,只剩几个大坑。 顿时怒火中烧。 他就只有这么一点念想了。 为何还要剥夺走? “三日,变不回原本的模样,我要你们的命!” 第80章 火上浇油 谢云峥发了好大的脾气,把关氏都招来了。 这段时间,她在府里过得憋屈。 眼睁睁看着明珠的东西被丢掉,却又无能无力。 只因国公府里,掌权的是大房。 如今就想大侄子多闹闹,让老太君和郡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自来了谢家,明珠就住在潇湘院,要是让她知晓院子被拆了,指不定要多难堪。” 纪明珠的脾气,谢云峥了解。 她受不得委屈。 这几年没说过抱怨的话,不过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上辈子他们成亲以后,她倒是抱怨过几句。 说他不调和婆媳矛盾,不是好儿子,也不是好丈夫。 那时候他凶了她两句。 本来还气鼓鼓,神采飞扬的人突然就红了眼。 那之后,又是好几日见不着她的人影。 如今回想起来,谢云峥心里又痛又悔。 若不是真心爱他,纪明珠怎么会在他面前显露本性? 他是她的丈夫,在长辈刁难的时候,他没有站在纪明珠身边。 她孕吐吃不下饭,脚肿,腿抽筋的时候,他也是视而不见。 她吃了那么多苦,连表达不满的方式,也只是不出现在他面前。 上辈子纪明珠已经吃了很多苦,这辈子还被长辈羞辱。 这让他如何能不心疼? “别告诉她。” 关氏叹气,“明珠本就郁结于心,我岂会拿烦心事惹她难过?” “只是如今外边都在传,明珠是犯了错才被国公府赶出去的。” “虽然京城与扬州相隔甚远,但我还是怕,若流言蜚语传到她的耳朵里,以她敏感多思的性子,肯定又要难过好一阵了。” 阿峥越心疼明珠,对老太君和郡主的态度就越冷。 那两人肯定是抓心挠肺,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了。 关氏不想和婆婆,妯娌勾心斗角。 可那两人做事太过分,一点面子也不留。 那她小小地挑拨一下,又算得了什么? 提到流言蜚语,精神恍惚的谢云峥,总算想起了另一件要紧事。 杜佩兰竟想在京中散播流言,污了明珠的清白。 若非他让人盯着,真就让她得逞了。 由此可见,上辈子的那些风言风语也是杜佩兰传出去的。 纪明珠和孩子,两条人命,间接死在杜佩兰的手里。 杀妻杀子之仇,他如何不恨? 包括这辈子纪明珠受伤,脑袋里有危及性命的淤血,也是杜佩兰一手造成的。 除了杜佩兰的事,那场刺杀也有了眉目,涉及朝堂之争,情况更加复杂。 但他们伤到了纪明珠,不管多复杂,他也要让背后之人付出代价。 有许多事情在等着他处理,谢云峥近日不会回府。 提醒了一句。 “二婶,云瑄不日便要回京,您看好他,莫让他去扬州找明珠。” 谢云峥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谢云瑄不去扬州搅局,他的情敌就只有元长安一个。 他耐心等待,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可要是云瑄把水搅浑,明珠肯定不想和国公府扯上关系了。 那一点点微小的希望,谢云峥想好生呵护着。 关氏突然有些头疼,瑄哥儿离京之前,她骗他暂时不让明珠下扬州…… 按了按太阳穴,“云瑄那儿二婶心中有数,不过阿峥,既然你已经放了手,就别去打扰明珠了,也别把自己困在牢笼里,” “人要朝前看,等再过几年,或许你会发现,男女之情并没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你是国公府的继承人,肩负着家族的兴衰重任,各自安好,想来也是明珠想要的结果。” 各自安好。 谢云峥在心里默念着这四个字。 没有了纪明珠,他如何能好? “我心里有数。” 命人仔细修葺潇湘院,开支全部由他来承担,务必要恢复原样。 纪明珠用过的家具也得找回来。 若做不到,会有重罚。 没回自己的院子,甚至连一口水都没喝,谢云峥又出了国公府。 当然也就没去鹤舞堂看老太君。 “阿峥去哪了?” 老太君幽幽醒来,便在人堆里寻自己最疼爱的大孙子。 儿媳妇和孙女都在,就是没见到最想见的那个人。 老太君心里一个咯噔,“阿峥,他是不是做傻事了?” 安和郡主心里直呼晦气,“婆母,您胡思乱想什么呢,盼阿峥一点好吧。” 身体还很虚弱,但老太君强撑着,让人把她扶起,靠坐在床头。 “那他剃头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被那纪明珠害的!” 老太君眼神疑惑,“说清楚。” 具体是什么情况,安和郡主也不知道,只能靠自己猜。 “阿峥都去扬州寻她了,谁知道她架子那么大,居然不和阿峥回京,阿峥一气之下就做了傻事。” 老太君一脸后怕,“还好,他没出家当和尚。” 头发剃了还能再养,但若出了家,真就没回头路了。 放心下来以后,老太君问关氏,“纪明珠真不回来了?” 关氏心里哼了一声,这不就是她们想要的结果吗? 如今明珠不回京,怎的她们还不高兴? 面上不显,“阿峥自个儿回来,说明他们俩有缘无份,明珠应该是不回来了。” 安和郡主翻了个白眼,“他们哪来的缘?若不是你多管闲事,接了个扫把星回家,阿峥好端端的,会变成如今这样?” 谢云菱见不得母亲被人责骂,往前站了一步。 “我娘心善,何错之有?倒是大哥,明珠姐姐是去议亲的,他追去扬州,这不是在坏明珠姐姐的好事吗?” 安和郡主一脸不悦,“大人说话,小孩子一边待着去。” 关氏也说:“小孩子别插嘴,多听多看才是正途。” 谢云菱吐了吐舌头,“祖母,如今大哥平安归来,您也该放心了,等您养好身体,给我大哥娶房好媳妇,您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关氏瞅了眼闺女。 这丫头,真不是在火上浇油吗? 安和郡主和老太君对视一眼,莫名觉得这话很对。 纪明珠不回来才好,省得又影响了阿峥。 “是该把亲事提上日程了。”老太君道。 安和郡主埋怨,“杜佩芳出远门去了,也不晓得何时回来。” “那就给阿峥相看别的姑娘。” 到底是杜家人,面子还是要给的。 “等她两月,若她实在赶不回来,咱们也不理亏。” 最重要的是,还能让阿峥缓缓神。 第81章 替纪明珠出气 杜佩兰听信了萧飞雪的话,想把纪明珠被歹人劫持的消息传出去。 她断了腿,没法出门。 且这种事情不能由她亲自出面,目标太大,容易暴露。 于是,便把主意打到了梅香身上。 她知道梅香有个心上,是个穷教书的,与她接触过的读书人没法比。 天赋极差,苦读多年才考中了秀才。 又没家世托底。 在京城这个富贵窝里,渺小得跟蚂蚁没什么两样。 那人虽没大出息,但眼下于她有用,杜佩兰也愿意给几分好脸色。 答应了梅香,只要她的心上人把事情办好,她便放梅香出府。 再给他们一大笔银子,他们可以离开京城,去任何地方生活。 若有选择,谁愿意为奴为婢? 而且还能和心上人在一起,梅香自是一口应下。 都说宁娶大户丫鬟,不娶小家小姐。 那李秀才知道梅香爱慕他,且不介意他的过去,二话不说就要求娶她。 本还担心主家不放人,如今杜佩兰发话,李秀才稍作犹豫便接下了这个差事。 他经常在外行走,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 知道国公府有位表姑娘。 还听说表姑娘被赶去了外地,算算时间,那是被劫持之后的事。 李秀才猜测,那姑娘可能真被玷污了清白。 国公府怕影响了自家的名声,才会在事发之后,第一时间把人送走。 既然是事实,那他说几句闲话也不要紧。 重要的是,谢家明显放弃了那位表姑娘,真出了事,也不会替她撑腰。 流言蜚语是伤人无形的刀,京城里有那么多权贵盼着国公府倒霉,定会有人煽风点火。 谢家人为避嫌,说不定会把责任都推到表姑娘身上。 说她水性杨花,不知检点,愧对谢家的养育之恩。 若她有羞耻之心,就该自我了断,或是出家为尼。 可她却选择了离开京城,苟且偷生。 此举,乃是和国公府划清界限,而谢家也彻底寒心,不会再管纪明珠…… 这些说辞,李秀才用屁股都想得出来。 他就是个小人物,到时候拿了银子就跑。 京城的水这么浑,谁又能注意得到他? 有了银子,又有秀才爷的身份,去个小地方,继续教书也好,换个营生也罢。 他都不知道自己能有多快活! 可惜,李秀才刚和杜佩兰搭上线,就被谢云峥的人注意到了。 得知他要散布对表姑娘不利的流言,果断把人扣了下来。 只等世子爷回京发落。 李秀才那边没了消息。 杜佩兰左等右等,也没等到流言四起,纪明珠作为将门遗孤,却行身不正,孟浪不知廉耻,被人口诛笔伐的“盛况”。 “怎么回事,难道是他反悔了?” 梅香也不清楚,“夫人,要不我出府一趟,去问问是什么情况?” 作为大丫鬟,她是没有人身自由的。 除非杜佩兰允许,不然出不了府门。 伤筋动骨一百天,杜佩兰腿还没好,信任的人又不多,只能同意梅香出府。 “快去弄清楚情况,再磨蹭下去,阿峥都要回京了!” 他回来,纪明珠肯定也跟着。 毕竟没人能拒绝天之骄子的追求。 不抓紧时间把纪明珠的名声搞臭,自己真就要输给她了。 杜佩兰不认输! 她与阿峥少时的情谊,岂是纪明珠卖弄美色就能抹去的? 阿峥不过是暂时被年轻漂亮的皮囊迷住了。 如今一切还未落定,她不能打退堂鼓! 梅香依着吩咐出了府。 为了不引人注意,还特意在城里绕了一圈,后又去了一趟成衣铺子,给自己换了衣服和妆发。 这才偷偷摸摸找去了李秀才家。 城边,僻静的百草巷。 李秀才被吊在院子里,几日未进水米,此刻已是奄奄一息。 为放手一搏,他提前把家人送离了京城,还向私塾请了假。 如今嘴被堵着,想呼救都不行。 最可怕的是,他连对方是哪路人马都不清楚,想要求饶都没个头绪。 太阳西移。 本就虚弱的李秀才,被晒得头晕眼花。 肚子饿得没了知觉,嗓子冒烟,脑袋也在嗡嗡作响。 若不是求生的本能在支撑着他,大概就眼睛一闭,一命呜呼了。 “咯吱……” 简陋的木门被人从外边推开。 李秀才下意识睁眼去看,有高大的人影逆光而来。 可能是太虚弱了,他看不清来人的模样。 但直觉告诉他,此人很危险。 说不定就是绑架他的主谋! 用尽全力呜咽了两声,也没能把堵嘴的布团吐出去。 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不远处。 李秀才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 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那是国公府的世子爷! 哪怕意识混沌,李秀才也明白了自己被抓的原因。 是郑夫人委托他的那件事,走漏了风声。 不然国公府的世子爷,权势滔天的人物,岂会亲自来寻他? 想明白了原因,李秀才更想求饶。 被吊在树上,又是个身子骨弱的,踢了两下脚就挣扎不动了。 谢云峥眼神一扫,暗卫便取了堵嘴的破布。 “世子爷,我是被逼的!” 不用谢云峥问话,李秀才就痛哭着求饶。 “是郑夫人逼我的,如果我不照做她就要杀了我的家人,我没办法……世子爷,我真是被逼无奈的!” 生死当前,李秀才早已经忘了突发横财时的得意。 贪生怕死的丑陋嘴脸,谢云峥见得多了。 见一次,恶心一次。 这次还牵扯到了纪明珠,体内的戾气更是压都压不住。 “她如何交待的?” 男人的声音很冷,像是要冻伤在场人的灵魂。 再一看他闲适地把玩着小刀,李秀才心头剧颤,又一次尿了裤子。 “郑夫人说,纪姑娘被歹徒挟持,是靠出卖皮肉,才换来生还的机会……” 不过刚开了个头,谢云峥便忍无可忍。 “只会造谣生事,舌头留着也没用了。” 抬了抬手,暗卫利落地卸了李秀才的下巴。 手起刀落,瞬间鲜血直流。 李秀才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再没机会喊出来。 门口的梅香尖叫一声,替他补上。 谢云峥眼皮微掀。 “把杜佩兰带来,我留他一命。” 见不得光的老鼠,既然喜欢在背后伤人,那就让她尝尝阴沟里翻船的滋味! 第82章 世子爷,饶命! 见梅香回来,杜佩兰忙问:“如何,事情可有进展了?” 梅香心里怕死了。 一路回来手脚都在发抖,明明是大晴天,她却冷得牙齿打架。 天知道她要多努力,才克制住痛哭流涕的冲动。 想起世子爷阴鸷的眼神,她不敢再耍心眼。 这是京城,别说她一个奴婢,就是杜佩兰这出身太傅府,上了郑家族谱的正经夫人,都没法和世子爷较量的。 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低垂着眼眸,掩饰住里面的惊慌。 “李秀才说有更好的法子对付纪明珠,只是他一个人拿不了主意,所以想问问您的意见。” 杜佩兰火从心起,胳膊一挥,扫落了桌上的茶点。 “他好大的胆子,以为自己几斤几两,居然敢教我做事!” 杜佩兰咬牙切齿,“没规矩的东西,一点小事都办不好,难怪寒窗苦读十多载,也没有混出个名头!” 梅香喜欢了多年的心上人,被贬低得一文不值,心里生出了不满。 再一想李秀才没了舌头,以后不能再教书,甚至能不能活下来都还未可知,对杜佩兰的怨恨又加深了几分。 若她有点自知之明,不以寡妇之身和纪姑娘争男人,李秀才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杜佩兰断了腿,在谢云峥那里没讨到好,还得罪了谢家和太傅府的继母…… 大好的形势,因为她提前回京变成一团糟。 心情不好,这段时间没少拿梅香撒气。 稍有不慎,等待梅香的不是责骂,就是罚跪。 梅香心里早有了不满。 如今心上人遭了难,还被如此羞辱,积压在心底的怨倾泻而出。 压过了害怕。 梅香干脆破罐子破摔,反正出主意的人不是她,账算不到她头上。 “奴婢听闻世子爷不日就要回京,夫人,若您不想再对付纪明珠,那我跟李秀才说一声,让他把银子还回来,那事不要他干了。” 杜佩兰着急询问:“阿峥要回来了,你听谁说的?” “奴婢在成衣铺子遇到了国公府的人,偷听到的。” 杜佩兰没有怀疑。 梅香的卖身契还捏在她手里,她不觉得一个奴婢,会敢骗她。 “阿峥要回来了……” 杜佩兰面露急色,“得在他回来之前把事情办好。” 梅香小声抱怨,“那李秀才非说您的法子容易暴露,会招惹来大麻烦,若不改变计划,他就不干了。” “那就换人!” 杜佩兰被气到,“什么东西,也敢质疑我的决定!” 梅香语气幽幽,“李秀才说,他的法子不仅可以解决了纪明珠,还能让国公府主动求娶您。” 杜佩兰眼神怀疑,“他要有这么大的本事,至于活得如此窝囊?” 梅香交握的手紧了紧,“奴婢也不确定,只是他坚持见了您,才会把计划和盘托出。” 为让杜佩兰不再犹豫,梅香下了剂猛药。 “奴婢还听说,前几日杜佩芳那贱蹄子又去国公府了。” 嫁进谢家,是杜佩兰的目标。 把杜佩芳踩到泥里,同样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脑子再也没法思考,“去备马车!” 那李秀才无权无势,谅他也不敢耍人! 杜佩兰腿还没好透,大夫已经断言会留下后遗症,但她还想挣扎一下。 好生养着,说不定就痊愈了呢? 生怕挪动会给伤腿造成影响,出府的路,她坐的是轮椅。 然后又连人带轮椅被抬上马车。 梅香眼皮直跳,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主动提出步行跟随。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跟踪我们,奴婢在外边,好留意情况。” 杜佩兰心虚,而梅香是乔装打扮过的,道:“仔细些。” 马车驶动。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离李秀才家越近,路上的行人就越少。 就在杜佩兰窃喜,不会有人留意到她的动向时,远处有马蹄声急急传来。 拉着她的马车也突然失控,快速地往前窜去。 “梅香!” 杜佩兰神色慌张,下意识伸手想去抓点什么。 可她身边没有人,车厢壁也没有可以抓的地方。 两车相撞。 在尖叫声里,杜佩兰的马车被撞翻。 缰绳缠绕在一起,发狂的马直接拖着车厢乱撞。 此地道路不够宽阔,车厢接连几次撞到障碍物。 最后一下,杜佩兰直接被颠出车厢,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喘了几口气,就昏死了过去。 目睹这一切的梅香惊魂未定,世子爷肯定是查到了之前的事。 来替纪明珠报仇了! 那件事她也有参与,而且还是她夸大了杜佩兰的伤势,抢走了纪明珠的大夫…… 悬着的心,有种濒死的预感。 在死和半死不活之间,梅香选择逃跑。 她签了卖身契,逃奴被抓回来的下场会很惨。 但她更怕落在谢云峥的手里。 就连杜家人的面子他都不给,她一个小小的奴婢,又如何与之抗争? 至于李秀才,他都半死不活了,再与他在一起,她还能图什么? 梅香软着腿要跑,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几个黑衣人。 有人去看杜佩兰的情况,有人朝着她而来。 再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谢云峥闲庭信步般走来,“想活?” 他眉目清冷,像是无欲无求的佛子。 可在梅香看来,再也没有比他更可怕的人了。 “世子爷,我只是听命行事,求您饶我一命。” 一边求情,一边跪地磕头。 谢云峥不为所动,她们伤害纪明珠的时候,可没想过对她仁慈。 既然动了歪心思,那就要承担反噬的后果。 杜佩兰策划的一切,用在她自己身上倒也合适。 “明日午时,会有人送你们去闹市。” 梅香一脸不解。 “你们是如何从歹徒手里活下来的,需要我教?” 梅香脸色煞白。 世子爷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他更狠。 他的意思,是让她这个大丫鬟,往主子身上泼污水。 污水泼了,杜佩兰会怎么样,梅香已无力去想。 她只知道自己就算活着,也会生不如死。 “世子爷,求您饶命。” 咚地一声,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谢云峥把玩着一枚翡翠珠子,“命给你留了,不想要可自行上路。” 第83章 伤害没法抹去 太傅府嫡出的姑娘、郑家探花郎的遗孀惨遭绑架。 这个消息如狂风过境,很快传遍了京城的每个角落。 虽说女子出嫁从夫,杜佩兰死了丈夫,如今在的也是郑家的族谱。 但她在京城出事,杜家不能不管。 于是,派出了大量人手去寻。 杜夫人一直看继女不顺眼,特别是看出她对谢云峥的心思,不满更甚。 那世子夫人的位置,是她亲女儿的,杜佩兰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竟然也敢肖想。 见过心比天高的,但这般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实属罕见! 杜夫人巴不得杜佩兰身败名裂。 反正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如今她住的也是郑家的宅子,在外边出事,和杜家可没有关系。 他们派人去寻,便已是仁至义尽了。 不管派了多少人,都没能找到杜佩兰的踪迹。 就好像她突然人间蒸发了。 直到第二日正午,街边的客栈,突然有人从二楼的窗户跌落,杜佩兰才再次出现在人前。 梅香趴在窗边,又惊又怕。 哭着大喊:“夫人,我们没事了,歹人已走,您为何要如此想不开?” 喊完,便匆匆忙忙地往楼下跑。 杜佩兰浑身发疼,被梅香的话气得想要吐血。 随后,真就咳出了血来。 那些人只是把她关在客栈,什么也没做,梅香为何要引导别人往那方面想? 还有,方才也是她说街上有人在找她们。 她想去窗边看看情况,没想到被人推了一把。 屋里就只有她和梅香,谁推的她,想都不用想! 杜佩兰接连几次受重伤,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 可脑子里有道声音在告诉杜佩兰:就算要晕,也得先离开这个地方。 不能让人认出她的身份。 绝对不能! “这不就是郑夫人吗?” “是她,她刚回京的时候出门逛街,和国公府表姑娘起了争执,我也在铺子里,见过她。” 杜佩兰想要否认,可梅香已经扑了过来,“夫人,您为何要如此想不开?” 一边哭,一边道:“您牺牲了自己,才换来活命的机会,如今事情都过去了,您为何要做傻事?” “清白哪有命重要,大不了我们回江南,再不踏足京城便是。” “夫人,您真的太傻了……” 杜佩兰气血翻涌,“你胡说什么!” 她的声音太低,淹没在七嘴八舌的说话声里。 就算有人听见了,也没当真,只觉得杜佩兰在掩饰见不得人的事情。 被歹徒劫持,客栈,清白…… 这么多东西凑在一起,是个什么事,傻子都想得到! “真可怜,郑夫人年纪不算太大,本来守寡两年还能再嫁,如今怕是没人会娶她了。” “你没听她丫鬟说吗,为了活命,她主动勾引歹徒……” “士可杀不可辱,高门大户教养出来的女儿,就这点骨气?” “郑家她肯定回不去了,娘家估计也不会接纳她,毕竟家里还有未出阁的姑娘,等待她的要么是死,要么是常伴青灯古佛。” “她可能命里带煞,和她沾边的都落不着好,包括她自己。” 有人说了这么一句。 本来还围着杜佩兰指指点点的人,立马退开了几步。 萧飞雪听说杜佩兰被绑架了,一边幸灾乐祸,一边又想不通。 她一个妇人,谁会大张旗鼓地针对她? 关于纪明珠的流言蜚语没出现,萧飞雪首先就排除了谢云峥。 实在想不明白,便也就不想了。 像往常一样出门巡铺子,正好看到杜佩兰被人围着的一幕。 立马让人停下马车。 再让丫鬟去探听情况。 得知杜佩兰没了清白,萧飞雪心里生出了极大的欢喜。 曾经的京城第一才女,家世比她好,嫁的男人也是惊才绝艳的探花郎。 总压她一头的女人,彻底跌进了泥潭里,这让她如何不高兴? 萧飞雪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连忙下了马车。 快步走到跟前。 未语泪先流。 “佩兰,你这是怎的了?” 一句话,彻底坐实了杜佩兰的身份。 “昨日得到消息,说你遭了难,我便派人去找你,你娘家的人更是把城外的庄子翻了个遍,哪想到,他们竟然带你来客栈,还坏了你的清白。” 萧飞雪抱着杜佩兰大哭了起来,“是我们不好,找错了方向,才害你受了苦。” 她哭,梅香也哭。 杜佩兰无法辩解,就算她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顿时心如死灰。 这一招明明是要用在纪明珠身上的,怎么兜兜转转,遭殃的人却是她? 杜佩兰心知是谢云峥出手了。 当初纪明珠被马车撞,还有她找李秀才的事,他都知道了。 他是在故意报复她。 这一刻,杜佩兰的笃定和勇气都被击溃。 那个梦是假的。 萧飞雪的话也是假的。 什么念念不忘的白月光,谢云峥根本就不爱她! “是你害了我。” 萧飞雪神色微僵,“佩兰,我知你心中有怨,但这事和我无关,你可不能血口喷人。” 杜佩兰强撑着一口气,“我要告诉阿峥,你才是出主意的那个人。” “冤有头,债有主,他报复错人了!” 萧飞雪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件事是谢云峥做的? 面上有了惊慌的神色,丢开杜佩兰,“就算你受了刺激,你也不能胡乱攀咬人啊,我真是白白担心你了。” 说罢,萧飞雪站起身,“正好有人在场,那就给我做个见证,从今往后我们不再是朋友。” 有人拱火,“您可是侯夫人,怎么能和不清不白的人做朋友,这不是污了您的名声吗?” “郑夫人真是急了,好赖不分!” “……” 等杜家人找来,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想要压下流言,可目击证人太多,又有梅香的“证词”,所有人都坚信,杜佩兰为求活命,委身给了歹徒。 哪怕被娘家人找到,杜佩兰也清楚自己这辈子彻底完了。 她对付不了谢云峥,但收拾一个丫鬟绰绰有余。 昏迷过去之前,阴测测地盯着梅香。 “把背主的贱人拿下,从重发落!” 杜佩兰被杜家人带走了,但所有人都知道,她的下场不会太好。 谢云峥心里并没有报复的快感。 杜佩兰罪有应得,但明珠受到的伤害也没法抹去。 视线落在萧飞雪的马车上。 “去查萧将军。” 这是萧飞雪唯一的倚仗。 真查出了问题,他绝不会手软! 第84章 强扭的瓜不甜 谢云瑄回京,第一时间跑去潇湘院找纪明珠。 没见到日思夜想的人。 倒是自己的兄长,搬进了潇湘院。 “你怎么在这,明珠呢?” 明珠不喜欢自家兄长,这话是她亲口说的。 谢云瑄视线在屋里搜寻,家具什么的都没变,但给他的感觉却和以前不一样了。 再一看兄长的模样,这段时间定发生了大事。 表情微变,“你又欺负明珠了?” 没等谢云峥回答,便着急问:“她人呢,到底去哪儿了?” 谢云峥的视线落在信纸上。 这是元家寄给二婶的信,纪明珠和元长安要定亲了。 谢云瑄的视线也落在了上边。 他没有随便动人东西的习惯,但此刻却被莫名的情绪牵引。 总觉得这东西和明珠有关。 抿了抿唇,拿起了信纸。 白纸黑字,一行行扫过,越看谢云瑄的脑袋就越空。 明珠还是去了扬州。 而且她与元长安要定亲了。 “骗子!” “都在骗我!” 不是说好了,等他回家再商量下扬州的事吗? 为何明珠突然就要定亲了? 捏着信纸,跑回了二房。 他得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云峥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脑子里空空如也,心脏也像被人捅了个窟窿。 有什么东西在快速地流失。 他想集中精力,却怎么也做不到。 只有一个念头在脑子里盘旋,明珠要嫁给元长安了。 哪怕元长安和那个花魁不清不楚,她也不介意。 用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眼里容不得沙子,却能包容元长安到这等地步。 这到底是爱,还是不爱? 谢云峥无力地躬下腰,手撑着额头,就算不爱元长安有如何? 她不也选择留在元家,做元长安的妻了吗? 心里破开的洞越来越大,和纪明珠破镜重圆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谢云峥视线模糊,有水滴落在桌上。 他很想明珠。 很想去扬州把她接回来。 可他不能。 明珠得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地活着! 二房正院。 看到儿子回家,关氏高兴极了。 “不是说过两日才到京城吗,怎的突然就回来了?” 吩咐丫鬟婆子,“快去准备茶点,让他歇口气。” “娘,为何明珠去了扬州?” 闻言,关氏才注意到他手里的信纸。 得知元家来信,阿峥方才来了一趟,把信带走了。 “你去潇湘院了?” 谢云瑄眼神黯淡了一瞬,“为什么要骗我?” 关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好声好气地说:“明珠心中没你,如今她与长安情投意合,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情投意合? 谢云瑄不想相信。 但他了解明珠,如果那人没有吸引她的点,她是不会随随便便把自己嫁了的。 关氏不想自己的亲儿子为情所困,变成第二个谢云峥。 “你也别想着去扬州寻她,你大哥去了,最后把自己折腾得丢了半条命才回来。” 谢云瑄心里大骇。 他知道兄长对明珠有些许不同,但没想他们两人的纠葛会如此深。 “怎么会?” 关氏又叹了一口气,“阿峥中毒昏迷了几日,醒来突然就非明珠不可了,还跑去扬州想要毁了她的亲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最后他回来了,明珠也要嫁给长安了。” 想到谢云峥行尸走肉的模样,关氏都觉得害怕。 要是云瑄也变成那样,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元长安学识超群,风度翩翩,而且元家有不准纳妾的家训,明珠嫁给他,错不了。” 元长安是什么样的人,谢云瑄早有耳闻。 “您怎知,她不是在报喜不报忧?” 关氏摇头,“明珠看着柔弱,其实极有主见,她就是想离开国公府,若你非要勉强她,可能连哥哥的身份都保不住了。” 最后一句话,让谢云瑄泄了气。 他知道的,明珠对他没有男女之情。 他一直都知道。 那次醉酒,他以为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害怕明珠会厌恶他,疏远他。 所以,他才去外边躲了那么久。 谢云瑄盯着自己掌心的纹路,愣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关氏放下了心。 她就知道自己的儿子听得进去人话,不像阿峥那么疯狂。 强扭的瓜不甜,一般人看不到希望也就放弃了。 只有阿峥,不管不顾也要扭下来尝一口。 这下好了,把自己弄得伤心又伤肺。 若他没那么偏执,又怎会闹成如今的局面? “娘,我想去趟扬州。” 关氏的心刚放回肚子,又被猛地吊了起来,“你想都别想!” “我为何不能想?” 谢云瑄眼眶泛红,“我就是去看看明珠,看那元长安是不是真的对她好,就这么一点小小的心愿,您也要干涉吗?” 关氏连忙安抚,“娘知你是好意,但阿峥不久前才去元家闹过一场,若你再去,你让元家人怎么看待明珠?” “难道我真就什么也做不了了吗?” “议亲并非小事,元家会派人来京与我商量细节,为表诚意,到时来的定是元长安,等他来了,你再好好瞧瞧,便可知晓他究竟是不是良人。” 谢云瑄满心苦涩,他要看的真是元长安吗? 从始至终,他挂念的只有纪明珠。 眼下是把人劝住了,但关氏生怕他想一出是一出。 道:“阿峥说了,让你好好待在府里温书,待你高中,他便举荐你进翰林院。” “他凭什么管我的事?” 谢云瑄沉重地喘息,若不是兄长步步紧逼,明珠会选择远嫁吗? 心里有气,猛地起身往外走。 他要去问问,谢云峥究竟对明珠做了什么! “你要去哪儿,我话还没说完!” 关氏追出去几步,可谢云瑄已经走远了。 看他出门拐弯的方向,去的应是潇湘院。 生怕惊动了老太君和郡主娘娘,关氏低骂一声,“都是不省心的!” 郡主生性霸道,若兄弟俩起了冲突,定会把责任怪在云瑄身上。 骂了几句,关氏只能认命去潇湘院。 就自家儿子的三脚猫功夫,真对上阿峥,只有站着挨打的份。 不管谁受伤,都会有麻烦。 还是去劝劝地好。 第85章 能屈能伸 扬州。 元家来了个不速之客,点名要见纪明珠。 纪明珠让金子先去前院探听一番。 得知来人是杜佩芳,便明白,这又是谢云峥给她招惹来的麻烦! “表姑娘,恐怕是来者不善!” 杜佩芳是郡主娘娘选中的世子夫人,那就是和郡主娘娘一伙的。 定是一个鼻孔出气! 金子这般想。 纪明珠轻哂,“来者不善我也得去见她,总不能让元家替我出头,收拾烂摊子。” 之前的事,纪明珠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若这次再闹出难堪,她无颜再见元家人。 带着金子去了前院。 杜佩芳是太傅府嫡出的姑娘,如今掌家的杜夫人是她亲娘。 生怕怠慢了客人,元夫人亲自来接待她。 纪明珠到的时候两人正在说话。 不知道杜佩芳说了什么,元夫人被逗得掩着嘴笑。 在长辈面前,杜佩芳向来讨喜。 在国公府的时候,郡主娘娘也是这么高兴的。 纪明珠嘴角挂着笑,“婶娘,您和杜姑娘在说什么趣事,我也想听听。” 元夫人让她在身边坐下。 笑吟吟道:“杜姑娘说你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可居首位,日后生的孩子肯定也漂亮可爱,我心里高兴呢。” 生孩子…… 纪明珠拿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那种疼得撕心裂肺,精疲力竭,想喊也喊不出声,只能一点点感受生命在流逝的无助,再次席卷而来。 记忆已经很久远了,如今再想起,还是觉得心悸。 生孩子是件可怕的事情。 可嫁了人,生儿育女是逃不掉的。 除非本就身体有疾。 纪明珠眼睫轻颤,嘴角却漾出个浅浅的梨涡。 “京城里美人如云,真把我丢进美人堆里,谁还找得着我?” “反倒是杜姑娘内外皆修,灼灼之姿,这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杜佩芳捧她。 她便捧回去。 对于纪明珠来说,这是最简单的交际方式。 杜佩芳心知自己容貌并不出挑,只能算小家碧玉。 纪明珠的话,让她心生不满。 总觉得纪明珠是在暗讽她! 脸上笑意不减,“纪姑娘真谦虚,若无倾城之貌,岂能让天之骄子们动心?” 她用了一个“们”。 淡淡的硝烟味,逐渐弥漫开来。 纪明珠嘴角的笑容更甚,这次她是发自内心地笑了。 比起杜佩兰装柔弱,装无辜,膈应人的做派,这种遮遮掩掩的恶意,还挺“可爱”的。 就在所有人以为纪明珠会回避问题的时候,她歪了歪头,状似天真地问。 “杜姑娘指的是谁?” 杜佩芳表情一僵。 让她亲口承认谢云峥喜欢纪明珠,这与打自己的脸有什么区别? 毕竟,她才是长辈挑中的儿媳妇。 拴不住谢云峥的心,那就是她无能! 呼吸沉重了些许,脸上的笑容也淡了。 “我说的自然是元公子,明珠,你想哪儿去了?” 明明是在针锋相对,却又突然亲昵地喊小名。 这杜姑娘也是不简单。 元夫人这般想。 对杜佩芳的好感减了几分,原是来找茬的。 并非她所说的,与明珠在京中有交,路过扬州,特意来看看明珠。 “佩芳姐姐误会了,这不是你用了一个们字,我还以为你在引导我,让我想想还有谁在爱慕我呢。” 纪明珠一脸娇憨,活像个心思单纯的笨蛋美人。 元夫人心里又道,他们家准儿媳妇也厉害,能屈能伸,不吃亏。 眼里有笑意闪过。 明珠以后是要给长安掌家的,逢年过节的时候,交际应酬也少不了。 长安虽没走仕途,但好友、学生不少,以后阅历上来了,门生会越来越多。 作为他的夫人,有些时候是需要明珠替他交际的。 没点心计,那怎么行? 越看纪明珠,元夫人就越满意。 只要谢云峥那尊煞神别再来捣乱,其他问题都是小事。 见她应付得来,元夫人便说:“明珠,那你招待客人,我去婆母那边坐坐,跟老人家商量一下要紧事。” 纪明珠也觉得元夫人在场,有些话她不好说出口。 颔首道:“等招待完客人,我便去祖母院里请安。” “招待客人挺辛苦的,完了你直接回去歇着,等晚些时候长安回府,你们再一起去请安,顺便陪老夫人用晚膳。” 纪明珠点头,“我听您的。” 元夫人笑着对杜佩芳说:“杜姑娘远道而来,多坐一会,喝盏茶,别急着走。” 这话在杜佩芳听来,一点诚意也没有。 她从京城赶来,风尘仆仆,吃尽了苦头。 真正会做人的主家,会安排客人在家里住下。 说得好听,行动却一点也无。 真是假惺惺! 杜佩芳本来只对纪明珠有敌意,如今看明白了元夫人的态度,对元家也没了好感。 “我已经打发人去客栈安顿了,停留两日便走,不过还是谢谢您的款待。” 元夫人顺势道:“我还想着让人去收拾客院呢,杜姑娘,下次再来扬州直接上家里住,别去客栈花冤枉钱。” 杜佩芳又暗骂了一句虚伪。 谁家缺那三瓜两枣? 若她为了省钱,住在元家,传出去不得被人笑话死? “你们说话,我先走了。” 没再多留,元夫人离开了花厅。 等人一走,杜佩芳脸上彻底没了笑意。 “听说世子爷来扬州寻你?” 纪明珠压下心底的烦躁,她不想提谢云峥,恨不得把这人从脑子里抹干净。 “杜姑娘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她的表情很淡,与方才言笑晏晏的样子完全不同。 杜佩芳突然明白,为何郡主娘娘会讨厌纪明珠。 这人身上有股傲气。 偏偏她的傲气没有显赫家世相衬,就格外惹人厌恶。 轻嘲一声,“我父亲是当朝太傅,外家世代为官,姨母是宫里尊贵的贵妃娘娘,若我愿意,就是太子妃我也当得。” 像是听到好笑的笑话,纪明珠笑出声。 杜佩芳脸上的得意褪去,变为了恼怒。 “你笑什么?” 纪明珠淡笑道:“杜姑娘能左右储君的婚事,想来权力与国君国母没甚差别,太傅府的姑娘都能有如此滔天权势,那太傅……我真是不敢想。” 这话太过大逆不道,杜佩芳大惊失色。 “你胡说八道什么!” 纪明珠捂了捂嘴,“啊,我说错话了?” 第86章 谢云峥最好 纪明珠并没有想象中的好对付。 她无父无母,与宗亲断绝了关系,说话做事可以毫无顾忌。 但杜佩芳不行。 那番言论若传进陛下的耳朵里,轻则太傅和贵妃被冷落。 重则被打压,夺权。 若说之前她只是把纪明珠当成情敌。 那么此刻,纪明珠就是妄想让杜家失势的恶人。 怒极反笑,“纪姑娘真是巧舌如簧,我差点都被你吓到了,不过你放心,我家里人个个忠君爱国,日月可鉴,陛下圣明,更不会冤枉忠臣。” “原是我误解了杜姑娘的意思。” 纪明珠语重心长道:“祸从口出,那样的话杜姑娘可不能再说了,以免酿成大祸。” 杜佩芳的本意,是让纪明珠看清楚形势。 别妄想与她争男人。 没想到反被将了一军,心里难受极了。 见不得纪明珠得意,杜佩芳眼眸一动,脸上又有了笑意。 “实不相瞒,这次是郡主娘娘让我来扬州的,不管世子爷怎么想,谢家都认准了我这个儿媳妇,纪姑娘,若下次世子爷还来找你,你别太紧张,你们成不了,世子爷只是玩玩罢了。” 玩这个字,太过侮辱人。 金子气得满脸通红,瞪了杜佩芳一眼。 “还未出阁呢,就摆大婆的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位死了男人的寡妇来了。” 杜佩芳面色一红,气道:“纪姑娘,你就是这么管教下人的?” 纪明珠偏头,嗔了金子一眼。 “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大婆?” 金子自知莽撞,忙要认错。 纪明珠继续开口,“你可以说杜姑娘仗势欺人,也可以说她轻浮狂妄,就是不能说她摆大婆的谱,首先她并非世子夫人,其次,我不是她家的妾。” 金子一脸受教,“奴婢知错了。”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杜佩芳都要气笑了。 “你的家教,真是令人堪忧。” 纪明珠反唇相讥,“大家闺秀千里追爱,也不知道是爱得太深,还是自轻自贱。” 杜佩芳的呼吸有瞬间的困难。 自轻自贱? 分明是元长安写信让她来扬州的! 早知道谢云峥已经回京,她用得着跑这一趟? 还要受破落户的羞辱? 杜佩芳心里火烧火燎地难受,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她不好过,纪明珠也别想舒坦! 冷睨着纪明珠,“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找了个好男人,所以才肆无忌惮地嘲讽别人的真心?” 若纪明珠知道元长安并没有表面上的光明磊落,她还能如此得意吗? 纪明珠淡定地捻着点心,咬了一口。 “是啊。” 在杜佩芳如刀的眼神下,她挑了挑眉,“不是杜姑娘主动找上门来,自取其辱的吗?” “我自己找上门来?” 杜佩芳冷笑,“明明是……” “杜姑娘上别人家作威作福,是否太过失礼?” 元长安快步走进花厅,打断了杜佩芳的话。 他把人弄来扬州,是为牵制谢云峥。 可不是让她来寻明珠的麻烦! 看到来人,杜佩芳微怔。 早就听闻扬州元家出了个才子,样貌英俊,风流倜傥。 在与国公府议亲之前,父亲说权势太盛,容易招惹祸端,曾想过把她嫁进元家。 那个时候,父亲考虑的就是元长安。 杜佩芳很快回过神来,元长安和谢云峥可没法比。 她想嫁的,是有权有势的男人。 谢云峥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除了某几位皇家宗室子,谁也比不上他。 可宗室子又是妻妾成群。 比来比去,还是谢云峥最好。 抬了抬下巴,“元公子可以护短,但不能不分青红皂白。” 元长安站在纪明珠身边,“既是护短,不分又如何?” 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想来杜姑娘没收到消息,谢世子已经回京,我们就不招待了。” 杜佩芳难堪极了。 哪怕在场并没几个人。 皮笑肉不笑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古人诚不欺我!” 憋着一肚子的气,杜佩芳离开了元家。 元长安悬着的心并未落下。 得想个办法让杜佩芳赶紧走人。 免得她又来招惹明珠,或是说出实情…… 元长安不想让纪明珠知道,他也是个满腹算计的男人,怕纪明珠会厌恶他。 离开他。 心里有愧,不敢直视纪明珠的眼睛。 “她可有欺负你?” 纪明珠笑道:“你看她的脸色,像是欺负了别人的样子?” 看着她的笑脸,元长安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好转。 “我会交代管家,下次不放她进府。” 纪明珠也不想看到杜佩芳。 除了姨母一家,与谢云峥有关的人,她都不想见到。 再则,对方明显不怀好意,她还与人接触,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这个时辰,你怎么会回来?” 年后,元长安便回了书院。 以往这个时辰,他应该还在书院里。 元长安不能明说,得知杜佩芳到了扬州,他便马不停蹄赶了回来。 清了清嗓子,“无要紧事就回来了。” 纪明珠没有追问:“无事的话,一起去跟祖母请安?” 这几日,元长安见纪明珠的时间不多。 难得有机会相处,自没有拒绝的道理。 “正好我也有事想和祖母说。” 纪明珠好奇,“何事?” 元长安轻轻地敲了敲她的额头,“提亲,我得亲自去。” 之前让明珠一个姑娘家,大老远来扬州议亲,这已是委屈了她。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也得进京一趟。 亲自与关家姨母商议婚事。 这是他求娶明珠的诚意,不能偷懒。 纪明珠不想再回京城,“那我等你的消息。” “好。” 他也不想明珠回京,与那人见面。 另一边,杜佩芳气呼呼地离开元家。 直到回了客栈,也没能平复好心情。 问:“世子爷来扬州以后的事可打听清楚了?” “世子爷的事不太清楚,不过元家过年的时候闹了笑话,好像是与世子爷有关。” 杜佩芳忙道:“说清楚。” 下人把打听到的事情如实告知杜佩芳。 得知元长安和花魁扯上了瓜葛,心里的那口气终于顺了。 纪明珠也没那么走运。 还以为她真遇到好男人了呢。 嘴角弯了弯,“把那位花魁娘子请来,我要亲自见一见。” 她着急回京,但走之前得给纪明珠送份大礼! 第87章 食言 纪明珠不关心杜佩芳的去留,过了两日,便听说她已返京。 得知消息,还有些不敢相信。 总觉得这人闹点事情出来,才符合她之前的行为。 如果不想找事,在得知谢云峥回京以后,她就不该来元家说那些话。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对方是冲着她来的,是该上心几分。 懊恼地蹙了蹙纤纤柳眉,她早就该派人去盯着杜佩芳的。 只希望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纪明珠神色思忖,唤来金子,“让人去查查这两日杜佩芳可有接触外人。” 来的时候,纪明珠是带了人手的。 派个护卫去调查,就不用麻烦元家人。 金子在国公府侍奉了多年,也不是吃素的。 杜佩芳一看就没少学后宅手段,她在元家丢了面子,说不定会使坏找场子。 她倒是拍拍屁股回京去了,有麻烦的只会是他们家表姑娘。 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表姑娘,我这就安排人去查。” “嗯。” 纪明珠颔首,“低调些,莫惊动了元家人。” 元家人事简单,后宅里妯娌之间偶尔也会有摩擦,但远没到刀光剑影,杀人无形的地步。 总给元家人制造麻烦,纪明珠是真的过意不去。 金子明白,“我悄悄地。” 另一边,元长安也派了人盯着杜佩芳,就怕她会在背地里搞小动作,伤害明珠。 人是他招惹来的,如果明珠因此受伤,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得知杜佩芳见了阮眠,元长安便知,杜佩芳是回京了,但事情没完。 思来想去,决定见阮眠一面。 问问她有没有被杜佩芳为难。 还想问问,那人是不是威逼利诱,想要借她的手生事? 元长安说过会对纪明珠坦诚,也说过不会单独与阮眠来往。 但这次他食言了。 只此一次,往后不会再犯。 元长安这般想。 未避免误会,元长安没去烟花之地,而是给阮眠传信,把人约来望仙楼。 望仙楼可以俯瞰全城美景,茶点绝佳,元长安之前带纪明珠来过。 她很喜欢吃这里的桂花糕。 也喜欢来这里看风景。 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凭窗坐半个时辰,她的心情就会很好。 听闻书院在山里,依山傍水,风光秀丽,她还笑称婚后要与他搬去书院同住。 体验一番避世的生活。 想到纪明珠,元长安心里就止不住地发软。 眼神变得温柔。 吩咐小厮,“去打包一份桂花糕。” 小厮还能不懂他的心思,提议道:“桂花糕还是刚出笼的最好吃,等您办完事再打包,送回去纪姑娘吃着正正好。” 元长安道:“说几句话就走,打包好了去马车处候着。” 这时阮眠也到了。 小厮低着头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包厢门。 如今已是初春,外边细柳扶风。 阮眠身上穿的也是嫩绿色裙子,与以前的模样相比,平添了几分娇俏。 乌黑长发一半侧挽成髻,另一半搭在胸前。 松松垮垮的发髻上别着一支金步摇,华丽又大气。 元长安多看了两眼。 明珠也有几支金步摇。 每次心情好的时候她就会仔细打扮,戴上最喜欢的珠钗翠环。 心想,待会儿去珍宝阁给明珠挑一支金簪。 回去了就与她坦白。 杜佩芳是他招惹来的,而且他还见了阮眠。 坦白从宽,明珠应该会原谅他。 如果不原谅,那他继续认错,哄她,带她出门游玩。 直到她高兴为止。 见元长安盯着自己出神,阮眠心里紧张,下意识握紧了双手。 紧张之余,又生出了丝丝缕缕的欢喜。 他好像很喜欢她今日的打扮。 阮眠垂下眼眸,长而卷翘的睫毛遮住了里面的羞赧。 纤细雪白的颈子微颔,姿态卑微,有种脆弱的美。 “长安哥哥,你找我来是有何事?” 元长安淡淡收回视线,在桌边坐下,“你见了杜佩芳?” 阮眠心说,果真如此。 他是为那事来的,而不是为了她这个人。 追根究底,为的还是纪明珠。 自从纪明珠出现,他就没再见她,也没再提关于兄长的事。 这种情况,以前从未出现过。 阮眠心里是失落的。 她不敢让人知道,她嫉妒京城来的那位纪姑娘。 纪明珠虽然是孤女,却能得到元家上下的喜爱,甚至连长安哥哥,也对她动了心。 那日他毫不犹豫离开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阮眠心里的嫉妒渐浓。 她自知满身污浊,配不上风度翩翩的郎君。 她不贪心的,只要能留在长安哥哥身边,哪怕没名没份,她也愿意。 素手执起茶壶,给元长安倒了杯茶,像伺候恩客那样,温顺地把茶放到他面前。 而自己,也坐在了侧边的位置。 一副随时伺候他的模样。 元长安皱眉。 他不喜欢这样的阮眠。 可有些话他不好直说,怕失了轻重,会让阮眠难堪。 被她眼巴巴地望着,元长安心里更加不适。 同时还有些心虚。 若是让明珠知道了,指定要与他生气。 毕竟阮眠此刻的姿态,确实没那么坦荡。 以后,他真不会单独见阮眠了。 借着喝茶的动作,元长安侧过了身体。 等着她主动坦白,与杜佩芳见面时说了什么。 阮眠宽袖下的手摩挲了一下,像是没看到他的疏离。 温声道:“我确实见了杜姑娘,她与纪姑娘似有矛盾。” 元长安点头,“她说了什么?” 阮眠咬了咬唇,面上出现无辜的神色。 “杜姑娘说,她可怜我的身世,也愿意替我查明真相。” 元长安表情古怪,“杜家的手没那么长,你该不会信了她的话吧?” “我……只要有机会,我都想试试。” 阮眠知道元长安不好糊弄,只有说真话,才能继续被他怜惜。 元长安视线微沉,杜佩芳的目的是伤害明珠。 阮眠与她合作,她们攻击的目标是谁,一目了然。 心里翻涌着怒火。 元长安觉得一心要把阮眠带出泥沼的自己,就是个傻子! 他对得起好友,对得起阮眠。 她倒好,居然打着冠冕堂皇的幌子,要往他心上人的身上捅刀子。 元长安气笑了,“我是不是还得夸你诚实?” 第88章 不配提她 元长安脾气温润,这是第一次发火。 为的是纪明珠。 阮眠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他的眼神刺痛。 心下慌乱,着急地解释,“长安哥哥,我只是假意与杜姑娘合作,不会真听她的安排。” 元长安冷笑,“我管你真情还是假意,既然选择了杜佩芳的阵营,想来是不需要我帮你什么了。” 阮眠心里大骇,她都说实话了,为何他还发这么大的火? 看样子还想与她划清界限! “长安哥哥……” “别这么叫我。” 以前就觉得这个称呼不妥,但他不忍心伤害姑娘家的自尊心,一直没有纠正。 如今听着,只觉得刺耳。 失望地看着阮眠,元长安语气坚定,“从今日起,你我再无瓜葛!” 阮兄的死因他会继续去查。 但那都与阮眠无关了。 元长安接受不了有人伤害纪明珠,哪怕没付出行动,只是起了歹念也不行。 纪明珠是他的未婚妻,是他最该保护的人。 若他原谅了阮眠,那是对明珠的背叛。 他不能寒了明珠的心。 猛地起身,冷冷扫了阮眠一眼,“你好自为之。” 他抬步要走。 阮眠惊慌失措,哥哥意外身亡以后,元长安是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他不嫌弃她的过往。 每次她有难,他便第一时间出现,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会护她周全。 她不能没有元长安。 不然,她还不如一死了之,总好过被人指指点点,苟且偷生。 连忙起身追了过去,从身后抱着元长安。 这是阮眠第一次触碰所爱之人。 忘了他们之间有着云泥之别。 “我不会伤害纪姑娘,你相信我!” 元长安只觉得恶心,想要推开阮眠,手上却使不了劲。 烟花之地,什么肮脏药都有。 元长安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你对我做了什么?” 阮眠低声啜泣,“你别怕,不是情药,它只会让你没力气,不会失去理智。” “长安哥哥,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不想背叛纪姑娘,我都明白的,我与你一条心,不会让你在纪姑娘面前抬不起头。” “如今只是做做样子,骗过杜姑娘就好……” 用力抱着元长安的腰,靠着他宽阔的后背,阮眠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她不想用肮脏手段的。 可杜佩芳看透了她的心思,诱她生出了贪念。 闭了闭眼,“长安哥哥,你与我待一夜,我便完成了杜姑娘给的任务,她就能帮我了。” “如果纪姑娘误会了,事后你再与她解释,她会体谅你的。” “我只是想给哥哥报仇,求你了……” 元长安自觉不是蠢人,没想到会被阮眠算计。 他不是蠢人,谁是! “阮兄泉下有知,定会以你为耻,阮眠,你真让人恶心!” “我恶心?” 阮眠眼神失焦,“也是,我深陷泥潭,一身脏污,岂能与你的未婚妻相比?” “你不配提她。” 元长安用尽全力,丢开阮眠的手。 此刻他只庆幸,这人还没那么丧心病狂。 若用了让人失去理智的脏药,后果会是什么,他根本不敢想。 他与明珠就快成亲了。 离幸福只有一步之遥,谁都不能毁了他的亲事! 这是阮眠唯一的机会。 既能留在元长安身边,还能用迫不得已四个字,来当遮羞布。 她就是被杜佩芳逼的。 不然怎么会肖想元长安呢? 含泪的眼睛弥漫着坚定的神色,无论如何,她都要与长安哥哥在一起! 那纪明珠接受不了,那她就走吧。 反正她与京城来的世子不清不楚,还当众被男人搂抱,不配当长安哥哥的夫人! 阮眠暗想,没了纪明珠,就算她当不了长安哥哥的妾,留在他身边的难度也会大大降低。 那就是块绊脚石,听说还是个心胸狭隘的,她最好赶紧离开扬州! 阮眠心里抱有期待,但她不敢把路堵死,所以没用杜佩芳给的东西。 只要没行云雨之事,哪怕长安哥哥再生气,最后他还是会原谅她。 “我真的只想报仇,你帮帮我。” 阮眠去拉元长安的胳膊。 “只是和我待一夜而已,什么都不做,事后我也不要你负责,为何你如此心硬,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都不愿满足我?” 元长安最不喜被人纠缠,对阮眠最后一丝同情也没了。 “早知你不知分寸,自轻自贱,从一开始我就不会帮你。” 努力往包厢外走。 元长安后悔了,他不该让小厮离开。 杜佩芳想让纪明珠难受,便留了人在扬州。 必要的时候可以助阮眠一臂之力。 元长安好不容易才走出厢房,就有人想把他推回去。 而阮眠也在拉扯他的胳膊,嘴里不停喊着长安哥哥。 他们在顶层,旋转设计的楼梯,下面有不少宾客听到了动静。 纷纷探头张望。 “我怎么听到了花魁娘子的声音?” “长安?难道是元家那位?” “元宵节的时候,他们二位传出艳闻,说元公子为了美人一掷千金,连传家的藏品都能送出去,看样子不是空穴来风呐!” “元公子不是要订亲了吗,对方是个绝色美人,而且还是京城来的贵女,怎会和花魁纠缠不清?” “这你就不懂了吧,家花哪有野花香?” “贵女虽好,但上了榻,本事肯定不如花魁娘子。” “……” 议论声传进元长安的耳朵。 那些污言秽语,让他有打人的冲动。 如果他不来见阮眠,那些人不会把明珠和花魁放在一起议论。 这次是他错了。 元长安心里着急,更想尽快脱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前后都有人拉扯着他,他只能绕道而行。 身上本就没力气,来回拉扯了几次,一时不差,身体越过栏杆,跌落了下去。 “长安哥哥!” 惊喊声传入纪明珠的耳朵。 得知元长安单独约见阮眠,她便想来问个明白。 为何答应了她,却又食言? 以他的行事作风,真要见阮眠,也该提前知会她一声才对。 纪明珠不想稀里糊涂过日子。 她信任元长安,不想他们之间有隔阂。 所以更要问个清楚。 如果他们二人真有私情,她愿意退出。 “砰!” 重物在眼前坠落。 离纪明珠只有两步之遥。 第89章 别恨错了人 纪明珠像是被钉在原地,身体无法动弹。 血液逆流,脑子里响起了嗡嗡声。 她不敢去看,下意识闭了闭眼,仿佛这样就能让可怖的一幕消失。 尖叫声,呼喊声齐齐爆发。 不容她逃避。 刺眼的红闯入纪明珠的眼底,在脑子里留下深深的烙印。 往后余生,或许她都没法忘记这一幕。 放轻脚步,走到了那人身边。 轻轻唤了一声,“长安?” 呕血不止的人偏过头来,眼里满是不舍和遗憾。 纪明珠跪坐在地,用帕子给元长安擦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温热的液体簌簌落在脸上,元长安只能感觉到胸腔处的疼痛。 张了张嘴,艰难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他不该单独约见阮眠,违背了他与明珠之间的约定。 还有,他好像不能与明珠白首到老了。 纪明珠摇头,“你再坚持一下,大夫很快就来了。” 后半句话,她说得很轻很轻。 只因看向她的人,眼里已没了神采。 有胆子大的站出来探元长安的呼吸,摇了摇头。 遗憾地说:“纪姑娘,节哀。” “长安哥哥!” 阮眠一路狂奔下来,发髻散了,形容狼狈。 趴在元长安身上大哭,“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是我的错,我不该心生贪念,不该给你用药。” “长安哥哥,你醒来啊!” “你打我骂我都行,我真的知道错了!” 阮眠哭得悲恸,在场的人纷纷被她感动。 更有甚者,说她与元长安是被命运捉弄的苦命鸳鸯。 “如果阮姑娘出身清白,定会与元公子成就一番假话。” “元公子洁身自好,但多次与阮姑娘来往,为她一掷千金,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他们是真心相爱的,只是世俗不准他们走到一起。” 纪明珠脑子浑沌,但她听见了阮眠的话。 “用药?” 用力扯着阮眠的头发,迫使她离开元长安的身体。 纪明珠满脸泪水,却面无表情。 “说清楚!” 阮眠愣怔看着纪明珠,这种时候她还有心思问别的。 她根本不爱长安哥哥。 也配不上长安哥哥的爱! 阮眠又哭又笑,“纪明珠,你就是个丧门星,如果不是你来了扬州,长安哥哥也不会出事,是你害死了他。” “杜佩芳是你招惹来的,你这个罪魁祸首,我祝你生生世世不得安宁,永远活在愧疚里!” 视线扫过元长安的脸,阮眠露出个笑容。 “这次先追上你的人是我,没了前尘往事,你会不会看我一眼?” “长安哥哥,我来陪你了。” 在众人的惊呼声里,阮眠狠狠地把金簪插进了脖子。 身体软绵绵地倒下,趴在了元长安身上。 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阮眠握住了他的手。 她以死谢罪,长安哥哥会原谅她吗? 亲眼目睹又一条生命在眼前消失,纪明珠心跳失常。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 “表姑娘,您别怕。” 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金子把人抱在怀里,不让她看那血腥的一幕。 席神医说过的,表姑娘不能受刺激。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纪明珠紧紧抓着金子的手。 声音哽咽,“可能……真是我害了他。” “不,不是您的错,是阮眠给元公子下药,害元公子坠楼,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是畏罪自杀,才不是什么为爱付出生命。” “表姑娘,您别被她带歪了,阮眠才是杀人凶手!” 议论纷纷的众人也醒悟了过来。 “这哪是苦命鸳鸯,分明是要人命的蛇蝎!” “自己深陷泥潭,攀不上光风霁月的元公子,就使龌龊手段想把人拽下来,真是坏到了极点!” “方才楼上起了争执,应该是元公子发现不对,要走,不小心才摔下来的。” “我看是阮眠恼羞成怒,把人推下来的,不然她这么着急寻死,不就是怕被官府抓去,严刑拷问吗?” 元长安的小厮赶了来,手里还提着一封桂花糕。 桂花糕散落在地,被围观的人踢踏。 变得肮脏破碎。 最后被踢到了无人的角落里。 元家人也赶了来。 都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元夫人几欲昏厥,但出事的人是她的亲儿子,她连逃避的资格都没有。 问纪明珠,“长安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说要准备带去京城的礼物,怎么突然就出事了?” 丧子之痛,让元夫人没了以前的慈爱。 看着纪明珠的眼神,带着埋怨和悔恨。 如果当初不坚持这门亲事,长安是不是就能好好活着了? 纪明珠摇头,“我不知道。” 他出门时,什么都没与她说。 是她让人查杜佩芳,查到了阮眠的头上。 而阮眠赴约并没有藏着掖着,她才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窃窃私语声传入耳朵,再加上来时听到的消息,元夫人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内心深处有两个人在拉扯着她。 一个说,长安不是小孩子,所有事情都是他自己拿的主意,怨不得旁人。 另一个又说,如果纪明珠不来扬州,不与长安议亲,就不会招惹来那么多麻烦。 头痛欲裂,恨不得当场就随亲儿子一起去了。 元夫人涕泪横流,“他为你出了事,你怎么会不知道?” 金子护着纪明珠,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表姑娘还能活吗? 急道:“是阮眠给元公子下了药,夫人,您别恨错了人。” 发生这样的事,金子也很难过。 毕竟元公子是好人,而表姑娘也很想与他共度一生。 但腿长在元公子身上,是他要见阮眠,也是他自己养大了阮眠的贪心,才酿成惨剧。 怎能把责任都推到表姑娘身上? 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纪明珠面色惨白,她理解元夫人的心情。 握着金子的手,不让她说话。 看着她逆来顺受的模样,元夫人情绪崩溃。 她多想纪明珠像之前那样,能言善辩,那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骂纪明珠。 甚至给她两巴掌,把丧子之痛都发泄出去。 看着纪明珠空洞的眼睛,元夫人更加绝望。 她们都失去了长安…… 颤手指着阮眠,“把她扔去乱葬岗,喂野狗,别玷污了长安的轮回路!” 第90章 回京 才子陨落,而且还是以这么荒谬的方式,听闻消息的人都唏嘘不已。 事情与纪明珠无关,但她最终还是从元家搬了出来。 众人都在猜测,是她不想守望门寡,故意和元家割席。 还是里边有内幕,她是被元家赶出来的? 有人想去拜访纪明珠,趁机打探一下情况,结果都吃了闭门羹。 住在附近的人,倒是看到有大夫进出纪明珠所住的宅子。 还时常有药味飘出去,猜测她是生病了。 一直到元长安出殡那日,纪明珠才走出房门。 她身着白衣,头戴白花,面上没有多少血色,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鹅蛋脸没了肉,下巴变尖。 楚楚可怜,好不让人心疼。 知道元家人不想见她,纪明珠也没打算为难他们。 等丧礼结束,她才去了城外的风水宝地。 半山腰上起了座新坟,周围散满了纸钱。 纪明珠手里提着两坛梨花白。 她和元长安约定过,婚后便搬去书院生活。 他还调侃,到时候要教她饮酒作乐,当一回“风流名士”。 醉了直接卧床歇息,反正没有长辈盯着,怎么舒坦怎么来。 纪明珠想象着那种场景,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 紧接着,巨大的失落汹涌而来。 让她有瞬间的无力,顺势把梨花白放在墓碑前。 温声道:“虽然你食言了,但没关系,这次我请你喝。” 把其中一坛梨花白打开,一半洒在坟前。 另一半纪明珠喝了一口,就被辣得咳嗽不止。 最后咳得眼泪都落了下来。 “骗子,根本不好喝。” 风起,纸钱漫天飞舞。 金子觉得害怕。 “表姑娘,您病还没好,不能饮酒,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纪明珠竟还有心情揶揄她,“要是害怕你就先回去。” 金子摇头,“我要陪着您。” 纪明珠嗯了一声,“我也想多陪陪他,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 金子想问这是何意。 转念一想,表姑娘以后肯定是要嫁人的,那再来看元公子就不方便了。 …… 元长安去世的消息传回京城。 彼时关氏已经做好了接待元家人的准备。 听到这个消息,久久回不了神。 老天爷对明珠太残忍,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个情投意合的郎君,怎么就没了? 老太君和郡主娘娘则暗自庆幸。 这纪明珠估计是命里带煞,谁沾谁倒霉。 好在她们把这尊瘟神送走了。 不然倒霉的指不定是谁! 谢云峥有公务在身,自从知道纪明珠和元长安要定亲,他就刻意回避他们的消息。 还故意让自己忙碌了起来,整日见不着踪影。 自然而然,也就不知道扬州发生的事。 谢云瑄被关在府里读书,反而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 不管不顾,当即就要去扬州。 明珠一个姑娘家,这种时候肯定需要人帮衬。 关氏这次没有阻拦,只告诉他,“要是明珠有难,你把她带回来。” 大不了她给明珠立女户,日后招婿也好,一辈子不嫁人也罢。 总好过让她孤身一人流落在外,受尽世间苦楚。 “娘,我一定会把她带回来。” 就算明珠心里没他,他还是明珠的哥哥。 当兄长的,怎么能看她受苦受难? 从京城到扬州,走水路最快。 谢云瑄当日便买到了船票,赶往扬州。 …… 另一边,纪明珠也打算回京城。 离开之前,她给元家老夫人递了一封信。 她归还了元家送的所有重礼,但向老夫人讨要了白玉镯。 那只传给元家媳妇的镯子。 等了两日,也没等到元家那边的回信,纪明珠便知老夫人也不愿见她。 不过,没人来取镯子,那她就当老夫人同意送给她了。 “表姑娘,您不是不想回京城吗?”金子小心翼翼地问。 还记得刚来扬州的时候,表姑娘说亲事不成,就去别的地方生活。 反正就是不回京城。 可这个节骨眼,突然要回去,金子心里忐忑难安。 表姑娘虽有二夫人撑腰,但和京中的权贵相比,她们还是很渺小。 胳膊拧不过大腿,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办成的。 纪明珠语气淡淡,“之前不想回,如今想回了。” 以前是她天真,才会以为逃离了谢云峥就能高枕无忧。 如今才知道,除非她足够强大,不然路过的人都能踩她一脚。 她与杜佩芳无冤无仇,对方却想将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甚至还害死了元长安。 这一次,她不想再躲了。 反正她孤身一人,没什么输不起的。 杜佩芳做了恶,不让她付出代价,这辈子她良心难安! “行李都收拾好了?” 金子点头,“都已经收好了。” 他们带来的东西不多,在扬州倒是置办了不少。 如今不好带走,不重要的都被纪明珠送人了。 新宅子纪明珠没住几日,谈不上有感情,“那便走吧。” 初春时节,雨水日渐充沛。 出门的时候还是大晴天,等到了渡口,突然下起了雨。 金子愁眉苦脸,“雨这么大,登船都不方便。” 纪明珠推开车窗,入目翠柳飘摇。 烟雨朦胧,别有一番意境。 见此美景,心中莫名感伤,鼻子也泛起了酸意。 如果那只是噩梦就好了。 以元长安的作风,应该会邀她出游,还会替她撑伞。 她差点就能幸福美满了。 可惜,一切都成了泡影。 纪明珠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才压下伤感的情绪。 掀开车帘,自己撑着伞下了马车。 金子连忙给她披上蓑衣,“小心着凉。” 即将登船之时,身后突然有人在喊,“纪姑娘,纪姑娘!” 声音急切。 纪明珠回头去望。 是老夫人身边的妈妈,她匆匆赶来,走到纪明珠跟前。 拿出护在心口的平安符,交到纪明珠手里。 “这是老夫人在寺里求的。” 纪明珠好不容易才克制住的泪意,在这一刻失控。 “祖母不怪我吗?” 妈妈摇头,“各有因果,这不是纪姑娘你的错。” 纪明珠握紧掌心的平安符。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滚落。 看着她消瘦的脸颊,妈妈心里也很难过。 多好的一对金童玉女。 却生生被命运捉弄,阴阳两隔。 想到自家那位温润如玉,肆意潇洒的郎君,妈妈嗓子哽了一下。 “老夫人说,祝您一路平安,万事顺心。” 第91章 让纪明珠当外室 京城。 谢云峥命人调查萧飞雪的父亲,无意间发现,兵部尚书与之有暗中往来。 萧将军曾是纪将军的副将,后来纪将军战死沙场,才被提拔了上去。 谢云峥绝不是天真之人。 当即命人继续深查,萧将军和尚书大人是何时搭上的线。 如果内有隐情,不管调查起来有多困难,他都要查下去。 待查明这一切,他就有理由,光明正大去扬州见明珠了。 就算不能拥她入怀,看看她,与她说几句话也好。 谢云峥许久没见纪明珠,表面上看,他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 但只有近身伺候的人才知道,他根本就没放下。 有许多次,天水看到他呆坐在书房,望着窗外出神。 闭眼小憩的时候,还喊了表姑娘的名字。 他不是放下了,只是无计可施,只能把感情强压在心里。 天水也不知道自家世子爷能憋多久。 几个月不见表姑娘,就跟丢了魂似的。 要是一两年不见,怕是要变成行尸走肉了! 如今他是被表姑娘的病吓住了,不敢轻举妄动。 等表姑娘病愈,也不晓得世子爷会不会故技重施?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世子爷真就是强抢人妻了。 那种场景,天水想想就觉得头发。 世子爷可能会被世人的口水淹死…… 谢云峥在外边忙了多日,终于回府。 从扬州回来以后,他就住在潇湘院。 哪怕长辈反对,谢云瑄还与他打了一架,谢云峥都没搬离。 只有在潇湘院,想象着纪明珠在这个屋子里的一举一动,他才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在谢云峥的威压下,潇湘院一切复原,和之前的摆设一模一样。 甚至寝房的架子床上,还挂着纪明珠的玉色纱幔。 白日里看着清新雅致,夜里点了灯,又有种朦朦胧胧的美。 好看是好看,但和男人的气质实在不搭。 但谢云峥就是留了下来。 步入寝房,谢云峥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 那个在他脑子里翻江倒海数日的人,此刻正坐在床上。 纱幔松松垮垮地搭在挂钩处,她坐在阴影里,表情看不真切。 谢云峥突然有些紧张。 走到架子床边,温声解释,“我不是故意不回家,是被要紧事绊住了。” 床上的人冷哼一声,“你爱回不回,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是我家,不回我还能去哪里?” “管你去哪里!” 她语气不满,从床上下来,伸手解他的衣裳。 “不脱干净,不准上床!” 她表情有些凶,和挠人的猫更像了。 谢云峥嘴角翘了翘,伸手搂她的腰,眼前的人却一片片破碎,快速消失。 “该死!” 眉眼含情的男人,身上突然涌起了暴戾之气,一拳砸在床柱上。 他为何控制不住? 为何想去碰她? 不碰,她就不会消失! 只要控制住了,今夜她就会乖乖地依偎在他身边,与他同枕而眠。 谢云峥的呼吸变得粗重,视线搜寻,“纪明珠”没有再次出现。 意识变得清明的同时,失落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将他淹没。 无力地仰躺在床上。 哪怕知道那是假的,谢云峥心里还存有幻想。 他没解外裳,纪明珠会再次出现,指着他的鼻子骂吗? 等了许久,那人也没出现。 谢云峥抬手捂了捂眼睛,压住酸涩的泪意。 他真的很想纪明珠。 快要忍不住,想去扬州见她了。 “世子爷,您歇了吗?”天水在外头问。 等了许久,也没得到回应。 天水犹豫着要不要明日再来回禀消息。 咯吱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清冷的男人衣裳整齐,显然还没睡下。 他的声音更冷,“何事?” 天水不敢绕圈子,“扬州出事了,元家那位……死了。” 谢云峥神色一震,不可置信地问:“元长安?” 天水点头,“是他,二夫人接到了信,表姑娘的亲事黄了。” 这事令人难过,惋惜。 但天水只要想到自家世子爷又有机会抱得美人归,心里就生出见不得人的欢喜。 悄悄地看了眼世子爷的表情。 与想象中的相反,世子爷的脸上不见半点喜色。 甚至冷得可怖。 幽深的眼眸里暗藏危险,天水看不明白了。 “世子爷?” 谢云峥快步往外走,“去备马!” 他得亲自去扬州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元家并非小门小户,且门生众多,关系网盘根错节。 只要有眼力见的人,不会轻易动元长安。 不然凭他调查扬州官员的事,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毕竟他做得并不隐秘。 可元长安突然就死了,这事不太正常。 谢云峥怕纪明珠被牵连,陷入危险之中。 不管是谋杀也好,意外也罢。 他要亲自去看一眼,确定纪明珠好好的才行。 至于之后的事情,谢云峥已经没精力去想了。 先见到明珠再说。 刚走出潇湘院,又问:“谢云瑄人呢?” “二公子当日就买了船票,走水路去扬州了。” 谢云峥松了一口气。 不管是谁先出发,只要有人赶到明珠身边,护她周全便好。 走水路是快,但某些时候不方便接收消息。 生怕又错过有关纪明珠的事,谢云峥决定走陆路。 只要备上好马,日夜兼程,说不定能和云瑄一起到达扬州。 匆匆回府一趟,谢云峥又离开了。 安和郡主一猜,便知道他是去了扬州。 之前纪明珠和元长安即将订亲,她还能稍微放点心。 如今元长安死了,自己儿子再去搅和,真不会被纪明珠缠上吗? 安和郡主头疼极了。 “婆母,这事您说该怎么解决?” 老太君拨弄着佛珠,“那就用国公府的名义,代他提亲吧,就算他真带纪明珠回来,那人最多就捞个妾室的名分,只要阿峥高兴,这个名分给就给了。” 安和郡主也想家和万事兴。 可纪明珠太过晦气,真把她接进了后院,谢家不会倒霉吗? “婆母,纪明珠她克亲,您之前被阿峥气病,后来身子骨就不大好,儿媳有些担心,要是纪明珠成了阿峥的妾室,会不会冲撞了您。” 老太君一噎。 “那要怎么办,不同意纪明珠进门,阿峥能乐意吗?” 安和郡主想了想,“不如把她安置在外边,当个外室,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92章 回京,她就跑不了了 谢云峥是在半路接到的消息。 纪明珠回京了,此时人还在船上。 同时送到他手里的,还有元长安出事的前因后果。 事情扯上了杜佩芳。 稍微一想,谢云峥便明白了纪明珠回京的意图。 她要替元长安报仇。 或者是说,她不想再受人欺辱,别人打了她,她要打回去。 杜家在京城的势力根深蒂固,她一个人要如何与之抗衡? 谢云峥郑重收好信纸。 这或许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反正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既然看到了希望,自没有放过的道理。 明珠不喜欢他步步紧逼,那他就换个方式。 诱她来寻他,利用他。 只要能与明珠在一处,他甘之如饴。 谢云峥立马调头回京。 一路上没敢耽搁,竟比纪明珠先一步回了京城。 以前整日忙于公务的人,突然清闲了下来,每日都要去渡口等一等。 哪怕他心知纪明珠何时到达,大可不必如此,他还是来了。 一日傍晚,谢云峥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姑娘。 她着素衣,背着霞光从船上下来。 隔得有些远,但谢云峥能看清纪明珠的一举一动。 衣袂翩翩,束发的绸带也在随风飞舞。 三千青丝随意地束在身后,几缕不听话的碎发,时不时拂过她的脸颊。 人来人往,她是最亮眼的那一个。 没戴任何首饰,清丽脱俗,不像俗世红尘中人。 谢云峥死寂的心开始跳动,鲜活而又用力。 视线停留在纪明珠身上,就没法移开。 如果可以,他想去迎一迎她。 甚至想不顾世俗的眼光,直接把她拥进怀里,亲一亲她的脸颊。 思念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谢云峥要用力握着栏杆,才能克制住走到纪明珠面前的冲动。 不着急。 回了京,她就跑不了了。 这一次他不会再放手,除非他也离开人世。 不然绝对不会再把珍宝拱手让人。 纪明珠从出船舱的那刻起,就察觉有道视线在盯着她。 灼热,占有欲十足。 这样的眼神,她只从谢云峥那儿感受过。 不远处有间茶楼,可以看清渡口的情况,纪明珠一脸坦然地抬头去看。 没见到人,只有个玄色的身影,从窗口处一闪而过。 扯了扯嘴角,面色如常地往前走。 “表姑娘,时辰不早,今日只能委屈您在客栈住一晚,明日奴婢们把宅子打理出来,您再搬进去。” 纪家的主宅,当初住着好几房人。 他们不愿意搬离,纪明珠干脆把宅子卖了。 除了住宅,在城西还有一座两进的小院子,那是母亲在世时,给她置办的嫁妆。 如今她一个人住,倒也够用。 虽然有门房守着宅子,但多年没住人,还是得打扫一遍才行。 纪明珠不着急,“先在客栈安置几日吧。” 又回头看了眼茶楼,纪明珠才上了马车。 躲在窗后的谢云峥呼了口气。 天水不由得问:“世子爷,您来渡口不就是想见表姑娘吗,方才为何不出去?” 谢云峥心里又酸又涩。 “她不想见我。” 虽然已经打定主意,这次不会再放纪明珠离开。 可只要想到她怨恨的眼神,抗拒的态度,谢云峥就没了勇气。 他很想明珠,却又不敢走到她面前。 这种纠结的情绪,就像一团异物卡在喉咙里。 不上不下。 进退不得。 看着自家世子爷忐忑难安的模样,天水都想骂一句没出息。 之前不还很霸道吗,直接追去元家,向所有人表明了心意。 怎的过了几月,就变得瞻前顾后了? 感情这东西,可真复杂! 谢云峥不敢出现在纪明珠面前,只能不远不近跟在她的马车后边。 见她入住了客栈,生怕有人找她的茬,便安排了一队暗卫保护她。 纪明珠站在窗边,看着那辆马车。 里边的人一直没出现。 和以前相比,他的行事风格有了转变。 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但谁都没往前走一步。 就像猫抓老鼠一般,反而没之前好应付了。 纪明珠合上窗子,屋里瞬间暗了下来。 金子连忙点上烛火,“表姑娘,可要给二夫人传信?” “要的。” 纪明珠道:“姨母肯定很担心我,见一面,也能让她安心。” 国公府她就不去了,只能把人约出来见面。 金子把信纸铺好,又研了磨。 纪明珠执笔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一页,全都是在宽关氏的心,说她很好。 金子满眼心疼。 表姑娘的亲事一波多折,如今又回了这个是非之地。 有那么多人想找表姑娘的不痛快,往后,她们还有安生日子可以过吗? 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只能安慰自己好事多磨,表姑娘的福气还在后头。 等纪明珠写完信,金子一边封口,一边说起了方才听到的消息。 “表姑娘,那郑夫人出事了。” 纪明珠眼神疑惑,随后才反应过来,金子说的是杜佩兰。 去扬州以后,她就没想起过这个人。 眼下已经回京,有些消息是得打听清楚。 “她怎么了?” 金子知无不言,“郑夫人被歹徒劫持,身受重伤不说,还丢了清白,郑家人替探花郎休妻了。” 休妻是很丢人的事。 普通人尚且接受不了,更何况杜佩兰心高气傲。 指不定要如何伤心难过呢。 纪明珠思忖片刻,“她回杜家了?” “回了,听说杜夫人要送她去庙里修行,她不愿意,说继母想逼死她,故意在府门口上吊,闹了好大的笑话。” 纪明珠轻笑,“她还活着?” 金子点头,“活着。” 纪明珠又问:“杜家人可还坚持送她出家?” 金子摇头。 “所以哪来的笑话,她的目的不是达成了吗?” 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杜夫人但凡要点脸,都不能在这节骨眼苛待杜佩兰。 等风头过去,她的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 性命还在,就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比上辈子的她强多了! 杜佩兰和杜佩芳都招惹了纪明珠。 她不想惹事,但那两姐妹不给她活路,总想把她往绝路上推。 既如此,她又何必一退再退? 纤细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余光落在窗户上。 眼眸微动,心里有了主意。 第93章 不回国公府 次日一早,关氏便来客栈寻纪明珠了。 一同来的,还有谢云菱。 纪明珠约她们在酒楼见面,一起用午饭。 可母女两人太担心她,没法等到约定的时辰再赴约,早早便赶了来。 此时纪明珠刚起身不久,身上穿着玉色中衣。 没了衣裙的遮掩,她的身段更加纤细。 关氏看到这样的纪明珠就想哭。 以前的明珠身段匀称,和别的小姑娘相比,有种珠圆玉润的美。 可如今她的脸瘦得掉了一层肉,棱角轮廓明显,身量更加纤细,那手腕好像轻轻一折就会断掉。 哪怕涂了口脂,关氏也看出了她脸上的病态。 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眼泪。 “明珠,姨母又让你受委屈了。” 纪明珠被抱在怀里,也有了落泪的冲动。 除了亲生父母,她还有姨母全心全意的爱,她是幸运的。 强忍着泪意,“我没受委屈,长安对我很好,元家人也很好,姨母给我找了门好亲事,我感激您还来不及。” 后来在元家的那段日子,她过得很轻松,已经做好了嫁人,与元长安生儿育女的准备。 可惜她没福分。 关氏更加心疼纪明珠。 如果元家和元长安不好,悲剧发生,也不至于让人如此痛心。 那么好的郎君。 差一点,明珠就能嫁给他了。 若婚事顺利,再生两个孩子,就算有变故发生,有孩子傍身,她也不至于无依无靠。 如今还要像无根的浮萍,继续漂泊…… 可怜的孩子,从小就吃了那么多苦。 要到何时,明珠才能过上好日子? 关氏心中酸涩难忍,觉得对不起过世的好友,还对不起娘家的嫂子。 这难道就是孽缘吗? 明明两个年轻人都看对眼了,怎么好事当前,却以悲剧收场? 越想越难过,眼泪止不住地流。 看她们哭,谢云菱也哭。 在她的心里,纪明珠就是她的亲姐。 亲姐受苦受难,做妹妹的怎么能无动于衷? 压抑的哭声传出,住在对面的谢云峥听得一清二楚。 心里难受不已,宛若针扎。 他不喜欢明珠哭,更不喜欢她为别的男人哭。 如果他蛮横一些,这时候应该过去,强势地擦干她的眼泪。 不准她再提元长安,更不准为他掉一滴眼泪! 可是不行。 这么做只会把明珠推得更远。 老天可怜他,才给了他机会,这次他必须耐心等待,不能贸然靠近她。 按了按心口的位置,想要把刺痛的感觉驱散。 听着纪明珠压抑的哭声,心痛的感觉不仅没有缓解,反而越演越烈。 谢云峥苦笑出声。 上辈子的明珠,误会了他与杜佩兰的关系。 那个时候,她应该也是这么心痛的。 意识到这一点,谢云峥不再克制,而是放任疼痛的感觉在体内肆虐蔓延。 屋内门窗紧闭,细微的光亮从窗格渗入,落在谢云峥的背上。 阴影模糊了他的面容,孤寂和悲伤仿佛有了实质,将他紧紧笼罩。 到了最后,他再也撑不住,伏在案上,弯下了傲骨。 如果世上有后悔药,该多好…… 纪明珠的房间,关氏抱着她哭了很久。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情绪才平复了下来。 关氏轻抚她的头发,“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活着的人得好好走下去,才不负故人所愿。” 纪明珠不想姨母担心,“我会好好的,不做傻事,您放心。” 知道关氏担心她,可纪明珠不愿意多说,只能转移话题。 “二哥哥可回京了?” “回了,不过他下扬州找你去了。” 纪明珠走的也是水路,没和谢云瑄碰上头。 得知这事,心里又感动又愧疚。 “二哥哥这次,又白跑一趟了。” 关氏摇头,“只要你好好的,就不白跑。” 谢云菱说:“明珠姐姐,你和我们回家去吧,这样我娘和二哥哥就不用担心了。” 虽然府里也不安生,但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明珠姐姐生得花容月貌,单独住在外边,要是被恶霸盯上了可怎么办? 毕竟,京城里的人都在传,明珠姐姐已经和国公府断绝了关系。 就算他们二房出面澄清,也没几个人相信。 没了国公府当靠山,明珠姐姐在外边,真的很危险。 哪怕这是皇城脚下。 纨绔子弟强抢良家姑娘,这种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 关氏也想让明珠回去,可她明白,明珠是不可能同意的。 当初老太君做得过分,只要有骨气的人,都不会自己回去。 除非……阿峥非她不娶,风风光光,八抬大轿迎她入府。 能让老太君和郡主娘娘屈服的,除了阿峥,再没有第二个人。 此举,也能打那两人的脸…… 果不其然,纪明珠温声开口,“我已经及笄,不再是小孩子了,可以照顾好自己。” 谢云菱着急,“你是不是怕祖母和伯娘找茬?别怕,除了我们,大哥也会护着你。” 说罢,谢云菱捂了捂嘴。 她好像提了不该提的人。 在国公府,纪明珠三个字就是禁忌,老太君吩咐,谁也不准再提她。 再想想自家兄长狼狈的模样,肯定是在明珠姐姐这里吃了闭门羹。 那么,明珠姐姐肯定也不愿意提他。 谢云菱一脸懊悔,她不该嘴那么快的。 纪明珠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表情未变,没让谢云菱下不来台。 “我知你是在关心我,不过我娘生前,在城西给我置办了宅子,前几年一直空着,要是再不住人,没有人气,房子可能就荒废了。” 城西住着许多富户,治安还算不错。 关氏默默叹了一口气,“那就听你的,等乔迁之后,姨母给你安排两队护卫,再与邻里打点好关系,这是皇城脚下,想做恶也得掂量掂量,你自个儿也多加小心,有事就来国公府寻我,不要自己硬撑。” 以她对侄子的了解,他肯定会留心明珠的情况。 说不定还会派人暗中保护她。 想到这一点,关氏又放心了不少。 与其让明珠寄人篱下,继续被老太君和郡主娘娘刁难,自立门户未尝不是件好事。 “多为自己着想,别听外头的风风雨雨。”关氏最后叮嘱纪明珠。 第94章 让我做你的刀 在客栈住了三日,纪明珠便搬进了城西的宅子。 许久没住人,屋里有种空旷的阴冷之气。 纪明珠近日身体欠佳,生怕她换了地方不舒服,金子带人把宅子里里外外,用艾草熏了一遍。 功夫不负有心人,纪明珠的身体也慢慢好转。 比起刚回京的时候,脸上有了血色。 还能出门走动了。 谢云峥知道她回京的目的,但没想到她会主动接近杜家人。 接近杜家人也就算了,她选的竟是杜佩芳一母同胞的哥哥。 杜子谦。 年方二十,未婚。 表面看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其实私下里红颜众多,甚至还有两房外室。 因为做得隐秘,没闹到人前,杜家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等杜子谦娶妻,便用妾室之礼,把外室抬进门。 谢云峥不确定纪明珠知不知晓那人的本性,可她接近别的男人,这本就很危险。 原想给纪明珠时间,让她重新接纳他。 如今谢云峥一刻也坐不住了。 就是绑,他也得把纪明珠绑在他身边。 不论明珠想做什么事,他都会替她达成所愿。 其他男人想靠近她,没门! 她想接近别的男人,同样不可以! 心里不满,谢云峥命人把杜子谦的“好事”都传扬了出去。 这种表面斯文,背地里风流的花花公子,纪明珠最好有多远离多远。 纪明珠虽在京城长大,但以前没和杜子谦有过来往。 这次回京,她让人去打听杜子谦的消息。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人是杜佩芳的亲哥,从他入手也是个好法子。 查来查去,只查到他为人正直,温润端方,读书认真,还是个疼爱妹妹的好兄长。 别的消息,竟是什么也打探不到。 纪明珠没有气馁,毕竟杜子谦是太傅府的嫡子,权贵之后,家世显赫。 要是她随随便便都能查到重大消息,那她得怀疑,是不是有人在下饵料,等着她上钩了。 在酒楼遇上杜子谦是个意外。 但与他说上话,还一起喝了杯茶,这是她有意为之的结果。 “表姑娘,那杜公子看您的眼神一点都不清白,他哪像个君子,倒像是……捕猎的猎人。” 金子算是看明白了,表姑娘可能是想借杜子谦的手,收拾杜佩芳。 纪明珠刚洗过澡。 这会儿正对着铜镜涂面脂。 “他要是个君子,我还不找他。” 金子:“……” 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已。 “表姑娘,要不您还是换个法子吧,元公子泉下有知,肯定也不希望您涉险。” 金子在心里补充,就是找世子爷帮忙,也比招惹杜子谦好。 世子爷虽然性子冷,为人也霸道,但在世子爷身边,表姑娘至少是安全的。 而且比起杜子谦,世子爷不是更好拿捏吗? 不过太傅曾教导过世子爷,郡主娘娘也想与杜家联姻…… 听说前几日已经下了聘。 严格来说,如今那杜佩芳是世子爷的未婚妻。 也不知道世子爷会怎么选? 纪明珠没有说话,漫不经心地抹着面脂,金子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把话听进去。 “表姑娘,您为何不考虑二公子?” 金子没敢说,她看得出来,其实二公子心里是有表姑娘的。 不然他都已经及冠了,怎还一趟趟往潇湘院跑? 表姑娘又不是他的亲妹妹。 哪怕他掩饰得好,所作所为也暴露了他的心思。 对二公子来说,表姑娘就是特别的! 纪明珠抹面脂的手一顿。 她已经没了元长安,怎能再把二哥哥拉入漩涡之中? 他光风霁月,恣意鲜活。 以后或许会步步高升,也或许会继续游历天下。 说不定还会遇到与他志同道合,惺惺相惜的伴侣。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该有他璀璨平坦的人生。 大好的年华,不必为她的破事劳心费神,最后落得一身糟污。 她不想再失去在乎的人了。 纪明珠愣怔出神。 这种情况,在元长安去世以后时常出现。 有时,她独坐窗边,对着棋盘都能出神半日。 金子心疼她,但又找不到排解的法子。 这种事情落在谁身上都难以接受。 更何况表姑娘没有娘家,对这俗世无甚归属感。 好不容易有个相知相惜的人,却美梦成空。 这打击也太大了。 纪明珠没回答金子的问题,抹了面脂,梳顺头发就去床上躺着了。 金子也不好再说。 放下床幔,点上安神香,随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屋内暖香浮动,有昏黄的烛火隐隐约约地透进床帐里。 纪明珠睁着眼,兀自出神。 她不敢闭眼睡觉,又怕想起那日的场景。 鲜血淋漓,令人窒息。 翻了个身,盯着床幔的纹路细看。 不知何方传来狗吠声,困倦感才将她淹没。 在安神香的作用下,纪明珠越睡越沉。 不知何时,脸上又有了虫爬的酥痒,手一挥,却被人顺势握住。 略带薄茧的指腹摩挲过她的手背,随后有温热柔软的东西在上边贴了贴。 纪明珠从沉睡中挣脱出来,对上了男人深邃的眼眸。 “醒了?” 他语气平淡,带着细碎的温柔。 仿佛这只是他们的日常,并无不妥的地方。 纪明珠没被吓到,早在回京那日,谢云峥跟了她一路,她便料到了这一天。 想要抽回手,却被男人紧紧握住。 “世子爷,自重。” 谢云峥一脸正色,表里不一。 “我只学过不择手段,若你想我自重,何不亲自教我?” 纪明珠胸口起伏了一下,她还是没法平静地面对谢云峥。 这人天然具有撩火的能力。 一看到他,一听到他说话,她心里就燃起了无名怒火。 以前,谢云峥察觉到纪明珠的心绪波动,就忍不住沾沾自喜。 觉得她心里有他,所以才会有情绪变化。 如今他却不这么想了。 他希望自己能牵动明珠的心神,但不想她情绪激动。 缓缓放开纪明珠的手,不再强迫她。 掌心还残留着细腻柔软的触感,手指蜷紧,似要留住肌肤相贴的感觉。 在纪明珠出口赶人之前,谢云峥道:“明珠,让我做你的刀。” 第95章 再强求一次 纪明珠坐在床上,把手收进被子里,一副不想被他触碰的模样。 冷睨着谢云峥,“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世子爷这么好心。” 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子,主动要做他人的手中刀。 若让外人听了,估计会以为见了鬼。 纪明珠的表情冷漠疏离,此情此景,让谢云峥想起了幻想中的一切。 那个时候,她也是用这种眼神看他。 神色高傲,宛若不可高攀的神女。 不准他接近,时不时还会耍小性子,可爱极了。 谢云峥甚至开始怀疑,眼前的人到底是真是假。 会不会他一碰,她又消失在了眼前? 谢云峥眼神灼灼,一错不错地盯着纪明珠。 眼里的炙热像是要把人烤熟。 僵持片刻,纪明珠先恼了。 “滚出去!” 男人突然笑了起来,一脸愉悦,“就该如此。” 一脸坦然地坐在床边,床幔垂在他的身侧,小小一方天地,只有他和纪明珠两人。 呼吸交融,暗香浮动。 被纪明珠的气息包裹着,谢云峥浑身的毛孔都舒展了开来。 就像沁在蜜罐里,哪怕她没给好脸色,只这么感受着她的气息,阵阵暖意就从心底蒸腾而起。 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甜。 身心上的伤口也在慢慢愈合,那些不安,躁动的情绪,一点点被抚平。 谢云峥嘴角弯了弯。 从今往后,他不会再放开纪明珠的手。 虽不想打破此刻的氛围,但谢云峥心里清楚,再不说正事,明珠又要赶人了。 “杜家在京城根基深厚,你想动杜佩芳没那么容易,稍有不慎,可能会把自己赔进去。” 就是元家要替元长安讨公道,也得采用迂回的法子。 直接拿杜佩芳开刀,那是在打杜家的脸。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杜家都不可能坐视不管。 如果那花魁还活着,由她指认杜佩芳,元家想要做什么也算师出有名。 可如今那人死无对证,有些事做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 元家有一定根基,尚且行动受限。 纪明珠一个人,想要做成事,只会难上加难。 “那就一命换一命,只要事情办成了,我就高兴。” 谢云峥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莫胡言乱语!” 纪明珠冷哼,“我又不是咒你死,你急什么?” 谢云峥怎么能不急? 他宁可自己死,也不要明珠受伤。 那种不吉利的话他不想听,“明珠,你得好好活着。” “我当然要好好活着,不然岂不是成全了做恶的人?” 她没有轻生的念头,也没有随元长安走的想法。 这让谢云峥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再次表明态度,“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不用你动手,我自会替你解决一切。” 纪明珠不为所动,“天上不会掉馅饼,如果你是来谈条件的,那还是请回吧。” 被猜中了心思,谢云峥忍不住笑出声。 “还是你懂我。” 明明说的是无赖话,语气却温柔缱绻,像是要把人溺毙其中。 “滚!” 突然被人踹了一脚,谢云峥顺势握住她纤细的脚踝。 肌肤相贴,她也没有消失。 谢云峥终于有了实感,纪明珠回来了,又一次来到了他身边。 这不是他的幻想,也不是他在自欺欺人。 她是真实存在的。 手指下意识握紧她的脚踝,这才发现纪明珠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消瘦。 心疼,难过,各种情绪齐齐涌了上来。 谢云峥垂下眼眸,藏起眼底的妒色。 握着脚踝的手上移,停留在纪明珠的腰侧。 没敢直接搂上去,掌心撑着柔软的被子,胳膊处的布料和纪明珠的蹭到了一起。 盯着那处,谢云峥眼里漾起暖意。 “明珠,留在我身边。” 男人的气息太过强势,纪明珠身体后仰,靠着床柱,稍微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严格来算,杜佩芳去杨州是为了你。” 纪明珠只是起了个头,谢云峥就知道她的意思。 有些锅,他可不背。 “人是元长安喊去扬州的,和我没有关系。” 纪明珠眉心微蹙,突然想到了那日,杜佩芳去元家寻她,元长安匆匆忙忙赶了回来。 当时的他,看起来有些紧张。 没有平日里的风轻云淡。 “长安又不是杜佩芳的什么人,他让去扬州,她就去了?” 纪明珠眼神淡然,却像在指责谢云峥,他只是在替自己开脱。 这几日,谢云峥查过杜佩芳,也就知道她与元长安来往书信的事。 那封信没被销毁,他亲自查验过,就是元长安的字迹。 为让杜佩芳动心,下扬州找茬,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引诱的意味。 “元长安许诺杜佩芳,只要她下了扬州,他便与之联手,拆散我们。” 纪明珠纠正,“我与你并无瓜葛,何来拆散一说?” 紧接着又道:“长安让杜佩芳去扬州,为的是让你回京,他从来就不是在算计我,只是想替我解决麻烦。” 如果她因此误会了长安,那才是真的好赖不分! 内里的是非曲折,纪明珠已无力思考。 她只确定一件事,杜佩芳千不该,万不该,指使阮眠下药。 阮眠死了,但杜佩芳还活着。 只要人没死,她就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麻烦两个字,又扎了谢云峥一刀。 语气闷闷道:“早知道杜佩芳去扬州,我不会在那个时候回来。” 至少也要解决了麻烦,确定没人能找明珠的茬,他才离开。 “如今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世子爷,时辰不早了。” 纪明珠一把掀开床幔,冷眼盯着谢云峥,等着他走人。 谢云峥厚着脸皮不走。 他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失落。 如果明珠为了元长安,同意和他在一起,他肯定会嫉妒死元长安! 好在她没同意谈条件。 证明她还没彻底失去理智,到了不管不顾的地步。 也证明……她对元长安的感情并不深。 谢云峥庆幸,他还有别的筹码。 说他卑鄙无耻也好,不择手段也罢,他必须把明珠留在身边。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以后他会补偿明珠,疼爱她,尊重她。 就让他再强求一次。 “你父亲的事,我查到了别的东西,明珠,你确定不和我谈条件吗?” 第96章 嫁给我 提到父亲,纪明珠就想起了当年的种种。 父亲战死沙场,母亲突然生了重病。 家里群狼环伺,都在盼着她的母亲撒手人寰。 然后吃绝户,霸占家业。 小时候父亲陪她的时间不多,纪明珠只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要问他具体是什么样的人,纪明珠是没有概念的。 只记得逢年过节,父亲会给她捎来边关才有的小玩意和吃食。 还有他亲自刻的小木雕。 亲手做的弓箭。 有一年,还给她送了匹枣红色的小马驹。 母亲说,等父亲回家要亲自教她骑射。 脑子里关于父亲的记忆很模糊,这是纪明珠为数不多能记住的东西。 但她知道,父亲一直很爱她。 和模糊的父亲相反,母亲的一切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卧床不起的病容,喝下的一碗碗汤药,她都记在心里。 那些害怕,委屈,绝望……她也忘不掉。 纪明珠直起身体,忙问:“你查到什么了?” 她眉眼之间满是焦急,谢云峥恨不得立刻把查到的东西告知她。 可暂时还不行。 “明珠,我不做赔本买卖。” 纪明珠脊背绷紧,“你想要什么?” 谢云峥挑眉,“你说呢?” “你已经定亲了。” 谢云峥心道,那是长辈自己决定的,与他无关。 谁愿意娶杜佩芳,谁自己去娶。 盯着心爱的女人,谢云峥语气真挚,“纪明珠,我只要你。” 纪明珠心中焦急,如果当年的事真有隐情,那证明父亲的死另有蹊跷。 父亲要是还活着,母亲也不会心力交瘁而亡。 她必须要弄清楚! 拉着谢云峥的袖子,纪明珠眼带祈求,“求你,告诉我。” 谢云峥心软得一塌糊涂。 掐了掐手心,这才克制住全盘托出的冲动。 “我要是说了,你转头又不理我怎么办?” 纪明珠答得很快,“不会。” “我不信你,小骗子。” 之前在扬州,她还想过把他骗走,别以为他不知道。 纪明珠本就着急,再一看谢云峥淡定的嘴脸,气得眼里蒙上了一层薄雾。 “你说不说?” 谢云峥下颌紧了紧,“元长安的事,纪将军的事,每一件都能掀起大浪,你想知道的消息我都会告诉你,但你如何保证不是在诓我?” 两人对视,互不相让。 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谢云峥一遍遍告诉自己,就逼她这一次。 等她点头,他立马安排婚礼。 成了亲,他什么都听明珠的。 谢云峥的态度没有软化,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纪明珠扯开了中衣系带。 绣着芙蕖的玉色腹帕闯入谢云峥的眼底,深邃的眼眸不由自主地紧缩。 她解了中衣,大片肌肤暴露在空气里,似暖玉生香。 柔软的胳膊缠绕上他的脖颈,暖香扑鼻,怀里已经多了具温热的身子。 谢云峥瞬间想到了那一晚。 她也是这么抱着他。 一片羽毛拂过他的额头,脸颊,嘴唇,最后又落在喉结处。 谢云峥身体紧绷,手背上青筋暴露,呼吸也变得越发沉重。 长臂交错着箍紧怀里的人,似要阻止她作乱,又像是把她往身上带。 隔着几层薄薄的布料,纪明珠的心跳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身上。 谢云峥的手臂愈发收紧。 常年被冰霜覆盖的眸子,染上了绯红的欲色。 在纪明珠又一次凑过来的时候,谢云峥抬了抬下巴,克制住回吻她的冲动。 “做什么?” 纪明珠眼尾湿润,“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谢云峥磨了磨牙,“是,这是我想要的,不过一夜太短,不够。” 他要的,是与纪明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话落,就见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掉出来几颗晶莹的液体。 “谢云峥,你就是个混蛋!” 谢云峥笑了,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嗯,我是混蛋,所以你要好生约束我。” “我又不是你娘!” “能约束我的只有你,不用当我娘。” 这人油盐不进,纪明珠只觉得浑身无力,“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告诉我?” 谢云峥把她抱得更紧,眼里突然闪过泪光,“嫁给我,做我的妻。” “我不同意呢?” “你会同意的。” 谢云峥说得笃定。 轻抚纪明珠的后背,一下一下亲吻她的鬓角,像是要驱散她的徘徊和不安。 “你相信我,我会当个合格的丈夫,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我都会保护你,支持你,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 纪明珠脑子一片混乱,只能重复,“你已经定亲了,杜佩芳是你的未婚妻。” 谢云峥眼神嫌恶,“谁去提的亲,她就是谁的未婚妻,你别胡言乱语,污了我的名声。” 想到什么,谢云峥一点点引诱她。 “杜佩芳不是想嫁进国公府吗,你把我抢走,她不得怄死?” 这话说着,还有些羞耻。 但只要能挽回心爱之人,谢云峥什么也顾不上了。 耳边传来一声冷笑,“不要搭上自己,这是你方才提醒我的!” 谢云峥咬了咬舌头,“那不一样。” 他是真心要娶明珠。 而别的男人,是心怀鬼胎! 怕纪明珠冷,谢云峥随手拉起被子,披在她身上。 还是舍不得放开她,干脆连人带被一起抱在怀里。 上辈子,他们还没成亲就共赴了巫山,行了云雨之事。 这辈子他不会颠倒顺序。 也不会再让她体会焦灼不安的痛苦。 他的明珠,值得最好的一切。 婚礼,必须要有。 纪明珠挣脱不开谢云峥的怀抱,再次问他,“你确定不告诉我?” 谢云峥不想被纪明珠怨恨,道:“眼下还在深查,不是故意不告诉你。” “那就查到多少说多少。” 纪明珠不想再与他兜圈子,她早就已经筋疲力尽了。 谢云峥虚虚地亲了一下她的发顶。 “嫁给我,等我们成亲,我就把查到的都告诉你。” 纪明珠很久没有说话。 谢云峥便耐心等着。 只要明珠不刺激他,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不知过了多久,谢云峥听到怀里的人说:“那就成亲吧,只要你别后悔。” 终于等到想要的答案,谢云峥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太过激动,以至于抱着纪明珠的手都在颤抖。 “绝不后悔!” 第97章 一定要娶纪明珠 谢云峥有多激动,纪明珠就有多平淡。 平淡到谢云峥都怀疑,这一切都在明珠的算计之中。 她一个人奈何不了杜佩芳,但她下定决心要替元长安讨回公道。 为此,她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与杜子谦接触,便是在逼迫他踏出第一步,从而把主动权掌握在她手里。 是他求着被她利用。 而不是她求着要他帮忙。 哪怕为的是同一件事,这两者也有天差地别。 纪将军的事是个意外,才打乱了她的计划。 谢云峥没去求证。 那没有任何意义。 他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就是让明珠回到他身边。 如今目的达成,他还去计较别的,那是得寸进尺,不懂得见好就收。 若明珠反悔,他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捧着纪明珠的脸,亲吻她的额头,“十日,我便来娶你。” 纪明珠冷嘲,“世子爷,您还是先处理好家事吧。” 先不说杜家怎么想,国公府那几位也有得闹。 谢云峥没被她冷冰冰的样子伤到,反而更加用力地抱紧纪明珠。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病,就喜欢贴她的冷屁股。 “若有人来寻,别放人进家门,暗中有我安排的人,不用怕。” 纪明珠偏头,“你何时安排的人?” 被她清澈的眼眸盯着,谢云峥莫名心虚。 可他不想再骗纪明珠了。 “你回京那日。” 抱着纪明珠的手愈发收紧,身体里的那根弦又紧绷了起来。 他很怕明珠会生气。 觉得他是在监视她。 “你该走了。” 以为她恼了,谢云峥解释,“我只是怕有不长眼的人冲撞了你。” 纪明珠神色有些恹恹的,“我累了。” 此时已是深更半夜,如果谢云峥没有突然到访,她还在睡梦之中。 眼皮一掀,纪明珠道:“世子爷下次来访,请走正门。” 说到这个,谢云峥就委屈。 如果明珠肯见他,他哪用得着爬窗? 心里还是不安,谢云峥道:“答应了我就不准反悔,不然……” “不然什么?” 谢云峥眼神一沉,“就是绑,我也要把你绑回家,当我的夫人!” “滚!” 纪明珠被他抱在怀里,不能踢人,也不能打人。 等她回过神时,已经用头撞了谢云峥的下巴。 眉心微蹙,面上满是懊恼。 空气安静得过分。 耳边突然传来男人低沉的笑声,按着后背的大掌,转而托住了她的后脑勺。 仔细摩挲,像是在安抚。 “撞坏了怎么办?” 终于得到自由,纪明珠一把扯下他的手,“假惺惺!” 谢云峥立马收起笑意,眼里的光却亮得惊人。 见此,纪明珠更恼了。 “你走不走?” 谢云峥道:“等你睡着了我就走。” 纪明珠冷眼看着他不说话。 谢云峥硬着头皮道:“等你躺好就走。” 纪明珠的眼神更冷。 不想把她惹毛,只能依依不舍地起身,“明珠,十日后我定来娶你。” …… 大婚流程复杂,从议亲到成亲,少则几月,多则几年。 十日时间太赶。 可谢云峥等不了了,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把明珠娶回家。 一来,他怕明珠会改变主意。 二来,不想谢云瑄回京捣乱。 迟则生变,要不是怕委屈了明珠,他恨不得天一亮,就把她迎进门。 时间紧迫,但该给的聘礼也不能少。 于是,谢云峥回府就命人开库房,把所有东西清点出来,统统送给纪明珠当聘礼。 他得胜归京,领了无数赏赐。 真金白银,土地良田,还有一块免死金牌。 作为国公府的世子,谢云峥从来不缺好东西,除了赏赐,库房里还有许多珍贵字画,宝石玉器。 这些东西送给姑娘家也很合适。 除此之外,谢云峥拨了一大笔银子,让人去采买首饰,全部送去城西。 他的一举一动,没瞒着府里人。 安和郡主再也坐不住了,扶着老太君,一起来了谢云峥的院子。 “阿峥,你到底要胡闹到何时?” 谢云峥不为所动,继续安排大婚的事宜。 除了聘礼,纪明珠要穿的婚服,佩戴的凤冠,婚房的布置,包括宴请的宾客名单,婚礼的各种细节……他都要自己着手准备。 谢云峥明白,明珠是不会在这上面花一分心思的。 上辈子,她倒是自己绣了嫁衣。 还给他做了不少衣裳鞋袜。 可他没有珍惜,这辈子只能加倍地补偿给她。 见他在纸上写写画画,完全不搭理人的模样,安和郡主怒了。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不同意纪明珠进国公府的门,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她已经给杜家下了聘,如今要悔婚,那杜家能同意吗? 而且,她要是连儿子的亲事都做不了主,传出去不得被人笑话死? 谢云峥挑了挑眉,“不进国公府的门也行,正好我带她搬出去住,免得她还要晨昏定省。” 等办了婚礼,有了婚书,纪明珠便是他名正言顺的夫人。 住不住国公府也没甚差别。 反正明珠在哪,他就在哪。 安和郡主要被他气吐血,“你,你就是个逆子!” 老太君也一脸不赞成,“你要是真喜欢她,日后纳进门做妾就是,何必拿自己的终生大事胡闹?” 上辈子她们也不同意明珠进门。 只是那个时候明珠怀了身孕,而他又“检查”出子嗣艰难。 长辈不敢赌,这才松了口。 这次明珠没怀孕,他也不想用未婚先孕的名头污了她的名声。 “国公府不缺我一个儿子,但我的妻子只能是纪明珠,她在,我便在。” 安和郡主气极,“你的意思是,若我们不同意纪明珠进门,你便与国公府断绝关系?” 谢云峥沉默。 老太君按住儿媳妇的手,示意她别说话。 “阿峥,你非要如此伤长辈的心?” 谢云峥语气平淡,“不为难纪明珠,很难做到吗?” 见他执迷不悟,安和郡主没好气道:“我们同意她进门做妾,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妾这个字,谢云峥听着刺耳极了。 他好不容易才找回的珍宝,容不得别人轻贱! “既然您喜欢杜佩芳,觉得当妾是天大的好事,那就把她送父亲房里吧。” 安和郡主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在胡说什么?” 谢云峥放下手中的笔。 “母亲,我不是在说说而已。” 一字一顿道:“我是一定要娶纪明珠的,你们别逼我,不然收不了场,难堪的肯定不是我和明珠。” 第98章 下聘 过了三日,谢云峥终于满意了聘礼单子,亲自带人把东西送去了城西。 箱子上贴着喜字,最前面的笼子里关着一对大雁,一看就是聘礼。 队伍浩荡,见头不见尾。 看到的人都懵了,不久前国公府才往太傅府下聘。 主角是世子爷和杜家嫡女。 怎的一转眼,世子爷亲自给纪姑娘下聘了? “也没听说这两家取消了婚约啊,这到底是娶妻还是纳妾?” “这排场,送的聘礼只多不少,怎么可能是纳妾?” “可世子爷不是和杜姑娘定亲了吗,还能再娶一房夫人?” “可能是娶平妻吧。” “那杜家没意见?他们可真能忍,要是换成别家,肯定要闹翻天了。” “杜姑娘爱慕世子爷,为了他,都敢一个人跑去扬州,估计长辈也拗不过她。” “纪姑娘命真好,一无所有的情况下,还能入世子爷的眼,就算当妾,这辈子也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了。” “她可是将门之后,给人当妾……这和苟且偷生有何区别?”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上一任未婚夫都被克死了,门第尚可的,有谁愿意娶她?国公府是勋贵之家,给世子爷当妾并不寒碜。” 路人议论纷纷。 下聘的队伍突然撒起了喜糖。 一上了年纪的妈妈高兴道:“今日世子爷与纪姑娘订亲,请各位吃喜糖了!” 还没到大婚的日子,就开始撒起了喜糖,这阵势,谁还敢说是纳妾? 惊呼声此起彼伏。 有人忙着抢喜糖,有人忙着交头接耳。 “这情况……杜姑娘是不是被抛弃了?”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我要是杜姑娘,以后都没脸出门见人了!” 早在谢云峥准备聘礼的时候,杜家就收到了消息。 杜佩芳要怄死了。 她出手整治纪明珠,是要让纪明珠倒霉! 听说元长安是个君子,只要他与阮眠有了肌肤之亲,哪怕有家训压着,肯定也会把人接回府里当妾。 花楼出来的女人,手段非比寻常。 纪明珠想安安稳稳过日子,那是做梦! 杜佩芳要气疯了,她冒着得罪元家人的风险,做了那件事。 可不是让纪明珠回京抢谢云峥的! 一边骂元长安死得早。 一边求着长辈稍安勿躁,派人去谢家问问情况。 得到郡主娘娘的回复,国公府只认杜佩芳一个儿媳妇。 还问杜家是否愿意继续这门亲事。 如果愿意,郡主会亲自来杜家,与他们商量对策。 “娘,我是真的喜欢谢云峥,您劝劝我爹,不要去国公府退亲。” 有这么个上赶着倒贴的女儿,杜夫人脸都要被丢尽了。 用力戳她的额头,“你愿意丢脸,那是你自己的事,别托我和你爹下水,这门亲事必须退了!” 就是把女儿留在府里当老姑娘,都好过被人如此羞辱。 杜夫人以前看谢云峥,那是越看越满意。 放眼整个京城的青年才俊,就没谁比得过谢云峥。 文武双全,相貌英俊。 与太子殿下交情深厚,在陛下面前也颇为得脸。 年纪轻轻便已是侍郎,再有国公府托底,日后指不定要爬到多高的位置。 有这样的女婿,杜家所有人都脸上有光。 没想到谢云峥一点面子也不给。 下聘那日他没出现,后来回京了也不上门拜访。 一而再失礼不说,如今有婚约在身,他居然去向纪明珠提亲。 这简直是目中无人! 杜夫人咬牙切齿,“这门亲事必须退了,再让你爹去请旨赐婚,你入东宫去,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瞧瞧,离了谢云峥,我杜家的女儿照样嫁得好!” “娘!” 杜夫人疼爱女儿,但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真要由着谢云峥胡闹,他们还上赶着倒贴,杜家的脸都要丢干净了。 退婚,反而能保全气节。 作为受害者,外边的人想笑话他们,都站不住脚。 “我这就去找你爹,把聘礼退回去,这门亲事作罢!” 随后下令,“以后你就在府里待嫁,不准再踏出门一步!” 那头,谢云峥亲自把聘礼送到了纪家。 这头,太傅府敲锣打鼓,热热闹闹地把聘礼送了回去。 宣布亲事作废。 听丫鬟回禀,聘礼被抬去了谢家,杜佩芳趴在桌上大哭了起来。 她和谢云峥已经定亲,眼见着就要如愿以偿了,所有的一切却都成了泡影。 纪明珠横刀夺爱也就罢了,家里人居然也不支持她。 伤心,委屈,愤怒……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杜佩芳越哭越大声。 心里的怨气无处发泄,转身砸碎了插着鲜花的瓷瓶。 “妹妹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 轮椅转动,碾过石板,发出辘辘声。 杜佩兰坐着轮椅,面色苍白如鬼,被丫鬟推着进了杜佩芳的院子。 以前,杜佩芳做事还算周全。 可纪明珠回京,坏了她的好事,让她再也没法保持冷静。 “你来干什么,是不是想看我的笑话?” “你是我亲妹妹,我怎么可能会看你的笑话,我是在关心你。” 杜佩兰一脸风轻云淡,可杜佩芳就是觉得她没安好心。 “给我滚!” 没得到好脸色,杜佩兰也不恼。 示意丫鬟推着她上前,“我是来给你出主意的,你不用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 “黄鼠狼给鸡拜年,你就是没安好心!” 杜佩兰无视她的敌意,问:“你和纪明珠,郡主娘娘怎么选?” “当然是选我,郡主娘娘说了,只要我愿意嫁给谢云峥,她会帮我!” 杜佩兰眼里闪过怨恨。 当年郡主娘娘看不上她,非要让谢云峥娶宗室女。 如今,怎么就看得上杜佩芳了? 继母和她生的孩子,都令人讨厌! 杜佩兰嘴角翘了翘,过两日她便离京,继母苛待她,那她就毁了杜佩芳。 这是一报还一报! 至于谢云峥……她斗不过他。 怂恿杜佩芳搞事,也算小小地报复了回去。 “既然郡主娘娘愿意帮你,而你又想嫁给谢云峥,何不找她帮忙?” 杜佩芳也想啊,可长辈不同意,她能怎么办? 像是知道她的想法,杜佩兰温声道:“只要你成了世子夫人,能为杜家谋利,爹娘就算生气,也不会和你断绝关系。” 杜佩芳眼眸微动。 “郡主娘娘的办法不一定管用。” “那就两手准备,想办法把纪明珠掳走,你代替她上喜轿!” 第99章 纪明珠的反常 杜家主动提出退亲,国公府只能同意。 毕竟他们不占理。 收到杜佩芳送来的信,安和郡主意外之余,觉得这姑娘也太上赶着了。 没她想象中的矜持端庄。 可眼下阿峥闹着要娶纪明珠,还不顾长辈的劝阻,下了聘礼。 京城里门当户对的人家,不会再考虑和国公府联姻。 杜佩芳是她目前能利用的唯一人选。 于是给杜佩芳回信,让她不要轻举妄动,等到合适的时机,自会有人告知她该如何行动。 得到回信,杜佩芳安心了不少。 但她不敢把赌注都压在安和郡主的身上,谢云峥和别家的郎君不同,长辈根本就约束不了他。 还是得两手准备才行。 杜佩兰的建议就不错。 大婚之日,新娘穿着婚服,盖着盖头,谁又能知道底下的人是她还是纪明珠? 等入了洞房,木已成舟,谢云峥想赖也赖不了。 至于得罪了谢云峥是什么后果,杜佩芳暗想,他还能杀了她不成? 她是杜家的嫡女。 而父亲曾是他的恩师! 再有郡主娘娘牵扯其中,他或许会发火,或许会冷落她。 最严重的后果,大概是纳纪明珠进门,宠妾灭妻,故意折辱她。 这些后果,她都能承受。 船到桥头自然直,眼下还是先把生米煮成熟饭最要紧。 正如杜佩兰所言,只要她能给杜家带来利益,家里的长辈迟早会原谅她。 有太傅府这个后盾,对付纪明珠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老话说关门打狗,杜佩芳冷笑,谢云峥最好真将她纳进门。 再有老太君和郡主娘娘的支持,纪明珠得到了男人的心又如何,还不是得跪下求饶! 杜佩芳心里一阵畅快,已经开始幻想,自己成了世子夫人,收拾小妾的场景。 城西。 纪明珠收下了聘礼,便也表明了她的态度。 她同意嫁给谢云峥。 关氏心里不安,专程来家中劝她,“若你觉得阿峥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姨母赞成你和他在一起,阿峥洁身自好,身边没有红颜知己,且他对你是真心的,日后定不会亏待了你。” “但你要是有别的想法,姨母劝你悬崖勒马,郡主娘娘不是那么好相处的,就算有阿峥护着,你未必就能躲过搓磨。” 两人情投意合,愿意相守一辈子,吃苦才有意义。 不然就是自讨苦吃。 关氏入谢家二十多年,尚且没熬出头。 明珠无娘家人撑腰,安和郡主又性情古怪,关氏是真怕她吃亏。 一旦成了婆媳,郡主刁难明珠可比以前名正言顺多了。 到了那时,她想帮衬明珠也没那么容易。 知道关氏是真心疼爱她,纪明珠更不想让人替她操心。 “老太君和郡主娘娘是不满意我,但比起口蜜腹剑之人,反而更容易防备。” 她们之间早已经撕破了脸,纪明珠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本来她就没打算当个好媳妇,哄那些人开心。 纪明珠面色平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也不能保证,嫁给别人我就能过得好,姨母,谢云峥是我最好的选择了。” 关氏总觉得明珠有事在瞒她。 毕竟元长安才去了不久,哪怕他们之间感情并不深厚,以明珠的为人,也不会急急忙忙物色新人。 就算要物色新人,也不该是阿峥啊。 之前她可是拼尽全力,也要远离阿峥的。 纪明珠嘴巴严,又爱报喜不报忧,不管关氏怎么问,她都没吐露真心。 关氏无奈地敲她额头,“罢了,姨母知晓你心思通透,定不会让自己受委屈,而且你进了国公府,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至少你在我眼前,我能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必要的时候也能帮衬一把。” 明珠嫁给阿峥,她便不用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一旦明珠有难,她肯定是站明珠这边。 依偎在关氏的怀里,纪明珠道:“您也说了,他对我是真心的,姑娘家嫁人不就是看中这一点吗?” “你是真心要嫁给阿峥?” “嗯,真心的。” 话落,丫鬟打起帘子,高大的男人从外头走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如沐春风,一看就是心情不错。 关氏神色尴尬,“阿峥,你何时来的?” “刚到。” 见他面无异色,关氏又道:“成亲前不能见面,可不能坏了规矩。” 纪明珠还依偎在关氏的怀里,偏着头,谢云峥看不清她的表情。 自顾自在她身边坐下,“我送来了婚服,先去试试?” “先放着,得空了再试。” 谢云峥盯着她的后脑勺,如今天气已经回暖,她身上的衣裳不再臃肿。 雪白的颈子露在外边,亲昵地靠在长辈怀里,像个没长大的小孩。 嘴角勾了勾,“先去试,若有不合身的地方,顺便让绣娘改了。” 纪明珠抬眸,看到了候在门口的绣娘。 “不用那么麻烦,金子针线活做得好,若有问题,她会解决。” 纪明珠的反应,和即将出嫁的姑娘完全不同。 她太冷静,这恰恰是最反常的地方。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关氏更加确定,明珠有事在瞒着她。 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穿梭,也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如今她就盼着婚礼能顺顺利利的,婚后阿峥对明珠好点。 过个三年两载,孩子生了,情况或许会有好转。 以郡主护犊子的性格,看在孩子的份上,可能会对明珠改观。 他们谁都不说话,莫名地,关氏有种如坐针毡的错觉。 假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成亲是大事,阿峥没有经验,也不晓得流程会不会出错,我回府帮你们盯着。”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关氏除了表态给明珠撑腰,还能怎么办? 反正在老太君和郡主娘娘眼里,她和明珠就是一伙的。 哪怕她袖手旁观,那两位也不会改观。 还不如多帮衬阿峥一点,日后要有什么事,让他出面解决。 她轻松,明珠也轻松。 皆大欢喜! 谁支持他们成亲,还真心疼爱明珠,谢云峥就对谁有好感。 “等云瑄回京,二婶可问问他的意思,若他想走仕途,是时候替他铺路了。” 关氏又喜又愁,“我替云瑄谢谢你。” 第100章 不想吃素 关氏走后,谢云峥把大红的婚服捧到纪明珠面前。 朝上的一面绣着栩栩如生的并蒂莲,金线绣的同心结若隐若现。 谢云峥眼神期待,“先试试,好不好?” 纪明珠单手支着额角,眼眸微阖,姿态慵懒,“不想动,先放着吧。” 话落,猝不及防被人打横抱起。 纪明珠惊呼一声,下意识抓紧谢云峥的肩膀,眼里有瞬间的慌乱。 回过神后,不悦地质问:“你做什么?” 男人一脸轻松,抱着她大步往寝房走,“不想动,那就为夫替你代劳。” “你不要脸!” “嗯,不要了。” 纪明珠拳打脚踢,还是被人抱进了房里。 那点力道,对谢云峥来说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金子不敢多看,留下婚服就退了出去。 心里愁云密布,世子爷和表姑娘成天吵吵闹闹的,都没个和睦相处的时候,真的能白头偕老,相敬如宾地过一生吗? 谢云峥把人按坐在床上,“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纪明珠抬脚踹他,却被人夹住了小腿。 谢云峥是习武之人,哪怕前段时间一直在养伤,身上的力量也不容小觑。 他只是稍稍用力,纪明珠就动弹不得。 “松开!” 谢云峥挑眉,表情带着些许痞气,看得纪明珠更想踹他。 “珠珠,我不想茹素。” 过了好一会儿,纪明珠才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 霎时心慌气短,面色涨红。 捞过枕头砸在谢云峥身上,“登徒子!” 谢云峥接住枕头,顺势松开了纪明珠的小腿,放她自由。 枕头上花香弥漫,和她身上的一模一样。 谢云峥下意识抱紧。 要不是纪明珠死死地盯着他,他还想凑近闻一闻…… 把枕头放回原位,谢云峥倾身笼罩在纪明珠上方。 “我帮你?” 骨节分明的大手,已经放在了腰封处,看起来不是吓唬人那么简单。 纪明珠连忙抬手抵住男人的胸膛。 那双水润的眸子里有慌乱和防备,“你出去。” 谢云峥听话地退后半步。 “我等你。” 纪明珠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谢云峥坐在了屏风后边。 那里有一张软榻。 朦朦胧胧,人影透了过来。 哪怕有屏风的遮挡,也能感受到炙热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纪明珠气极,“你还不出去?” 谢云峥漫不经心地靠着软榻,顺手拿起纪明珠的丝缎披帛。 缠绕在手上,一圈又一圈。 “一盏茶,换不好我就来帮你。” 此刻的谢云峥和以前没什么两样,蛮横又不讲理。 纪明珠要被他气吐血,“你去外边等着。” “你又想骗我。” 谢云峥今日必须要看到她穿婚服的模样。 这辈子他们只成一次亲,所有的一切,包括婚服,不能有丁点的纰漏! “我闭眼了。”他这般说。 为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干脆往美人榻上一躺,把披帛搭在眼睛上。 鼻端弥漫着纪明珠的气息,谢云峥的心情突然大好。 因为纪明珠不配合试婚服,而产生的失落,在这一刻缓缓消散。 如果可以,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也不错。 心爱之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可以守着她,与她气息交融。 挺好。 大手随意地搭在榻边,手指下意识敲击了两下,“珠珠,时间有限。” 珠珠两个字,他故意喊得暧昧。 纪明珠气不过,直接绕过屏风,捏着男人的下巴,把手帕塞进了他的嘴里。 “闭嘴吧你!” 谢云峥:“……” 没拿开披帛,凭本能握住纪明珠的腰肢,稍稍用力,人就摔进了他的怀里。 帕子被吐了出来,掉在榻上。 “可以闭嘴,但换种方式。” 披帛滑落,男人动作迅猛,采撷了娇艳的红唇。 自纪明珠回京,这是谢云峥第一次放纵自己。 一手按着纪明珠的腰,一手护着她的后脑勺,翻身将她压在了软榻之上。 气温不断攀升。 看着她压抑情动的模样,谢云峥恨不得把她吞吃入腹。 可不行,他们还没成亲。 好在大婚在即,洞房花烛夜也离得不远了。 强势的吻逐渐变得温柔。 最后,安抚似的轻啄了几下纪明珠的唇和脸颊。 “乖,我让金子进来帮你。” 可能是得了甜头,此时的谢云峥如沐春风,不知底细的会以为他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哥。 纪明珠面带荼靡,眼睛里还蒙着一层水雾,看起来楚楚动人。 谢云峥喉结滚动,眼里的情愫又一次蔓延开来。 担心自己会失控,把纪明珠抱回床上,便去了外间。 很快金子进来,“表姑娘,世子爷让奴婢伺候您更衣。” 纪明珠习惯性地把手伸进宽袖,想拿帕子擦嘴。 这才想起帕子用来堵谢云峥的嘴了。 猛的起身走去桌边,倒了茶水漱口,谢云峥站在外室,看到了她的动作。 不仅没恼,还觉得她发脾气的样子格外生动。 “需不需要给你拿牙粉?” “滚!” 谢云峥轻笑,淡定地在椅子坐落。 走是不可能走的,他还没看到明珠穿婚服的样子。 婚礼准备得仓促,婚服是在绣坊买的成衣。 但不管布料还是工艺,都是顶顶好的。 就连绣嫁衣的绣娘,也是夫妻恩爱的有福之人。 哪怕时间不足,谢云峥也想给纪明珠最好的一切。 纪明珠了解谢云峥,知道他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扫了眼火红的婚服,“换吧。” 眼里闪过自嘲的神色,既然同意了成亲,又何必纠结这些没意义的小事? 婚服里里外外有好几层,金子又唤了个丫头进来帮忙。 谢云峥闭眼,听着窸窸窣窣的动静,想象着此时纪明珠的样子。 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明珠终是为他穿上了嫁衣。 不知过了多久,里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谢云峥在心里数着数,手指蜷缩,莫名有些紧张。 数到十,他睁开了眼。 入目是道火红的身影,光线正好洒在她身上,金线绣的祥纹熠熠生辉。 她背着光,青丝随意挽成高髻,露出纤细的颈,美得如梦似幻。 身段窈窕,削葱似的嫩白指尖相握,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便让周遭的一切变得黯淡。 谢云峥不受控制地走到她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纪明珠,像是要把她刻在心里。 “珠珠,很美。” 第101章 帮谢云峥一把 十日时间眨眼便过。 迎亲队伍敲锣打鼓走过长街。 谢云峥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去迎接自己的新娘。 众人恍然,婚事是真的。 不是世子爷在胡闹。 他真要娶将军府的遗孤,为此,还把曾经的恩师得罪了个彻底! 再一看世子爷的神情,喜色藏都藏不住,分明是娶到心爱的女人,才会有的表现。 围观的人群背后,站着个男人,华服加身,估摸有三十来岁的样子。 是兵部尚书的儿子,徐舟。 也曾上过战场,想靠军功谋前程,但总被谢云峥压了一头。 兵部的要职,本都是徐家的人,徐舟要高升也是早晚的事。 没想到谢云峥横插一脚,打破了局面。 徐舟这些年被谢云峥打压得有了心理阴影,总觉得有这人在,他前途渺茫。 虽有父亲撑腰,但国公府的底蕴也不可小觑。 对上谢云峥,徐舟是真没底气。 “大人,杜佩芳被秘密接进国公府了。” 徐舟挑眉,“安和郡主的手笔?” 侍卫点头。 徐舟右手拿着折扇,无意识敲击左手掌心,神色思忖。 片刻后,嘴角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看样子安和郡主还不死心,非要和太傅府联姻呢。” 侍卫小声回,“纪家早已经落没,对谢云峥前途无益,按国公府传出的消息,属下推测,安和郡主应该是打算换亲,让杜佩芳代替纪明珠入洞房。” 有句话叫生米煮成熟饭,杜佩芳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 只要换亲成功,国公府和太傅府会同时向谢云峥施压,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至于纪明珠的下场,比那位名声稀烂的杜大姑娘好不到哪里去。 毕竟外头都在传,她克死了父母和未婚夫,是天煞孤星。 徐舟笑着摇头,“安和郡主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她的亲儿子,真要换了,今日国公府怕是要血流成河。” 侍卫贴身保护徐舟,同样清楚谢云峥的行事作风。 那就不是个容易拿捏的主。 “大人,我们需要做什么?” 徐舟笑看着迎亲队伍,“那就帮谢云峥一把,让他如愿以偿娶到心上人。” 本来谢云峥就够难对付的了,再让他联姻,笼络了一帮子文人,日后他还能找到机会扳倒谢云峥吗? 纪明珠无依无靠,背后没有朝廷势力,倒是适合当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徐舟抬了抬手,侍卫立马附耳过去,听他的命令。 随后拱了拱手,消失在了人群里。 徐舟眼神期待,也不知道等事情搞砸,与太傅府的关系恶化,安和郡主会是什么表情? 自从谢家和杜家传出联姻的消息,他便在找机会,毁了这门亲事。 本还想把纪明珠从扬州掳回来,送到谢云峥身边。 得到了心爱的女人,以谢云峥的为人,定不会再考虑联姻。 没想到事情比他想象中的更顺利。 都不用他动手,纪明珠自个儿就回了京城。 如今还要和谢云峥成亲了。 好不容易抓到了机会,不把水搅浑,都对不起老天赐他的好运。 徐舟心道,谢云峥应该感谢他。 他可是在帮忙扫清障碍! 城西宅子里,纪明珠已经梳妆完毕。 她没甚亲朋好友,来添妆送亲的也就只有关氏和谢云菱。 虽然纪明珠不缺金银珠宝,但关氏还是给她添了首饰,玉器,还有真金白银。谢云菱送的是屏风,绣着梅兰竹菊,可折叠摆放,颇有意境。 纪明珠两年前就见她在绣这个,知道云菱有多宝贝这扇屏风。 没辜负她们的心意,纪明珠都收下了。 坐在镜前的姑娘一身红装,额发皆被梳了上去,发髻高耸,俨然已是妇人的打扮。 姣好的脸蛋上化了浓妆,眉眼含情,雪肤桃腮,形状漂亮的红唇娇艳欲滴。 看着这样的纪明珠,关氏心中百转千回。 这一路走得坎坷,好在明珠还是顺顺利利地出嫁了。 阿峥心里有她,日后定不会亏待了明珠。 本就是好友的女儿,自己还亲自教养了几年,关氏对纪明珠的感情很深厚。 拉着她的手,仔细叮嘱。 “女子出嫁就是真正长大了,明珠,切记要和阿峥好好过日子,不要与他闹别扭,也别用冷冰冰的态度对他,那对你没有好处,能屈能伸,日子才过得好。” 纪明珠颔首,“姨母,我知道的。” 关氏还是不放心,明珠对阿峥的态度太冷淡了。 国公府家大业大,府里的老爷们各个都是妻妾成群,阿峥会不会纳妾,谁也说不准。 明珠对他冷淡,那就是把他往外推。 眼下最该做的,是抓紧时间生个孩子,稳固世子夫人的地位。 日后就算有变故,也不至于太被动。 关氏语重心长地交代,“内宅之中,看似是咱们女人在明争暗斗,其实关窍还是在男人身上,只要你牢牢抓住阿峥的心,老太君和郡主娘娘也拿你没辙。” 说罢,拿出一本小册子,塞进纪明珠的手里。 “得空了记得看,这是夫妻之间很重要的一环,这事和睦,阿峥会对你更加上心。” 纪明珠上辈子被人算计,才和谢云峥有了鱼水之欢。 那一次她便怀上了身孕。 哪怕成了亲,她和谢云峥的关系也没好转,自然也就没了第二次翻云覆雨的机会。 活了两辈子,纪明珠在这事上也没甚经验。 以至于拿到小册子,她有些懵,下意识翻了两页。 谢云菱探着头,想看,“这是什么秘笈?” 看清上边的图文,纪明珠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何物,立马把书合上。 不让谢云菱看书里的内容。 关氏也连忙拉住女儿的胳膊,“小孩子家家,乱看什么?” 谢云菱努了努嘴,“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你们藏什么?” 关氏脸一红,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 只能戳了戳谢云菱的脑门,“别捣乱。” 这时,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门口。 有人喊了一声,“世子爷来了!” 随后,纪明珠的视线便被隔绝,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遮住了她的脸。 心里蓦地一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纪明珠把书塞进了宽大的袖子。 等她冷静下来,再想把书交给金子已经来不及了。 谢云峥大步走了进来。 步伐沉稳,和旁人的不一样。 纪明珠视线低垂,入目是绣着祥纹的男靴。 在众人的惊呼声里,她被男人打横抱起。 “明珠,我来娶你了。” 第102章 看人下菜碟 国公府内。 婚房设置在谢云峥的院子里。 处处张灯结彩,红绸飘飘,一看就是用心布置过的。 待拜堂结束,纪明珠会被送进婚房,而谢云峥则留在前院宴客。 婚房那边都是谢云峥的人,想要做什么都不方便。 为换新娘的计划顺利进行,只能在半路上动手脚。 杜佩芳穿着大红喜服,乍一看和纪明珠身上的那套有些相似,都绣着并蒂莲。 但仔细看,细微处相距甚大。 同是临时准备的婚服,纪明珠穿的那身就更精致。 此刻,杜佩芳眼里满满都是兴奋和激动。 “郡主娘娘,世子爷真不会发火吗?”杜佩芳激动之余,还有些忐忑。 安和郡主道:“他当然会发火,但木已成舟,他改变不了事实。” 国公府里都是他的血亲,他再恼怒,最后也得听从安排。 见安和郡主胜券在握的样子,杜佩芳安心了不少。 这事不是她一个人决定的,有郡主娘娘撑腰,她怕什么? 担心杜佩芳在关键时候出纰漏,安和郡主叮嘱,“从前院到婚房要路过园子,那儿有处假山,内里别有洞天,你便提前藏身在那,等纪明珠到了,我安排的人会劫持她进假山,制造骚乱,你见机行事。” 路已经铺到了她的脚下,杜佩芳眼神坚定,“郡主娘娘,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安和郡主面露满意。 虽说杜佩芳与她想要的儿媳妇有差距,但比纪明珠好多了。 那人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居然还敢顶撞家中的长辈。 说好听点是清高,有傲骨。 实际就是认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 先不说纪明珠本身是个破落户,光是她气人的本事,安和郡主都不想要这样的儿媳妇。 还是杜佩芳好掌控。 日后她想在国公府立足,就得和自己一条心。 有个好拿捏的儿媳妇,想想也不错。 安和郡主脸上有了真心实意的笑,甚至还亲热地握了握杜佩芳的手。 “你别怕,过了今日你就是我谢家的儿媳妇了,你爹娘那边,我也会替你说情,你别太忧心。” 杜佩芳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有点不敢面对爹娘,怕看到他们责备的眼神。 有郡主娘娘帮忙解释,情况就好多了。 这时,有妈妈来回禀。 “郡主娘娘,迎亲队伍回来了,国公爷已经去了前院,差人来请您。” 安和郡主冷笑,“他惯会唱白脸,笼络阿峥的心,既如此,就让他们父慈子孝好了,我去不去又有什么关系?” 这场婚礼是阿峥胡闹的结果,他们就是跪着来求她,她也不会出席! 杜佩芳不敢吭声。 听闻当年郡主娘娘嫁给国公爷,两人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恩爱夫妻。 可好景不长,后来国公爷还是纳了妾。 从那以后,郡主娘娘性情大变,她开始刁钻蛮横,处处与人为难。 每次郡主娘娘得罪了人,国公爷便在后头给人赔礼道歉。 如今京城里,人人都说国公爷好,可怜他娶了个悍妇。 还说郡主娘娘性情古怪,所以才抓不住丈夫的心。 道听途说的消息,杜佩芳也不确定是真是假。 她第一次见郡主娘娘,就打从心里发怵,生怕自己做错事,说错话,惹了对方不快。 但带入正妻的身份,杜佩芳可以理解郡主娘娘的所作所为。 如果有朝一日,谢云峥纳妾,而且纳的还是纪明珠。 她会比郡主娘娘更加刁钻! 安和郡主按了按额角,对杜佩芳道:“你去侯着吧,一定要抓准时机。” 杜佩芳起身,对着郡主盈盈一拜,“多谢您给我机会,您等我的好消息。” 郡主满意点头,“去吧。” 等人走了,安和郡主踱步到窗边。 抬头去望。 天很蓝,万里无云,这可真是个好日子。 染着丹蔻的手,轻轻搭在窗台上。 安和郡主嘴角带笑,眼神却逐渐变得冰冷,等把纪明珠解决,往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迎亲队伍敲锣打鼓,从城西到了国公府,鞭炮声此起彼伏。 和之前一样,纪明珠是被谢云峥抱进门的。 虽然在场的许多人,都把这场婚礼当成乐子来看。 但见谢云峥如此宝贝纪明珠,还是生出了羡慕之心。 勋贵之家的公子哥,没人能为心上人做到这一步。 入目皆是热烈的红,谢云峥的心早已经被喜悦填满。 有力的胳膊稳稳抱着纪明珠,走动之间,盖头上的流苏晃晃荡荡,好看极了。 纪明珠被他抱在怀里,想起的却是上辈子的情景。 当时他们各自牵着红绸两端,谢云峥离她远远的,哪怕隔着盖头,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冷冽气息。 明明是同一个人,怎么对待同一件事,会有如此大的差距? 想到上辈子的事,纪明珠情绪微动,呼吸也沉重了些许。 哪怕周围纷纷杂杂,鞭炮声响个不停,谢云峥还是发现了她的异常。 莫名的,他也想到了上辈子的场景。 那个时候的他冷着脸,活像纪明珠欠了他万两黄金。 此刻想起,都觉得自己不知好歹。 心之所向,谢云峥的薄唇,隔着盖头在纪明珠的额上贴了一贴。 心里默念了句:对不起。 喜婆惊呼,“世子爷,还没拜堂呢,不妥不妥!” 谢云峥脸色微红,顺势把纪明珠往上掂了掂,“抱歉,终于娶到了心心念念的姑娘,一时没忍住。” 纪明珠用力掐住了谢云峥的胳膊,这人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宾客见状,有人轻笑出声。 外边的人都在传,国公府的世子爷是冷面阎王,不好相与。 如今看来,他可一点都不冷。 不过是“看人下菜碟”罢了! 除了老太君,郡主娘娘和杜家人,收到请帖的皆已出席。 有国公爷主持大局,拜堂仪式顺利开始。 司仪高喝,“送入洞房!” 仪式便完成了。 谢云峥留下宴客,纪明珠被喜婆搀扶着往婚房走。 视线被遮挡着,步子迈得不快。 前院的热闹渐渐变淡,纪明珠开始期待接下来的一切。 只盼着杜佩芳不要临阵逃脱。 她不入国公府,日后想见一面还挺难的。 第103章 结发夫妻 纪明珠在国公府生活过,对府里的一景一物都很熟悉。 路过假山时,意外陡生,突然冒出来几个人要劫持她,便知是安和郡主动手了。 对方的主要目的,并非取她的性命,不然也不用等到今日才动手。 出于对安和郡主的了解,纪明珠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对方安排这场祸事的意图。 假山在人造湖的中央,两侧有狭窄的通道相连。 混乱中有人将她拽进了假山,纪明珠没有惊慌失措,眼里反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杜佩芳自寻死路来了。 那便成全她! 省得她成日躲在太傅府里,想要对付她,还得大费周折。 正要掀开盖头,好见机行事,纪明珠突然被人推了一把,跌倒在地。 同一时刻,纪明珠听到了杜佩芳的呜咽声,那是被堵嘴的情况下,才会发出的声音。 事情发生得突然,结束得也很突然。 制造骚乱的人,已经从另一边的通道跑了。 负责送她去婚房的人追了来,喜婆惊呼,“世子夫人,您没事吧?” 被人搀扶而起,纪明珠还有些懵。 事情的发展与她猜测的不一样。 难道是杜家人插手了,想趁乱把杜佩芳带回家? 安和郡主与杜佩芳暗中有联络,这事谢云峥也知道。 他答应过静观其变,不会轻易出手。 以安和郡主的为人,也不可能事到临头,突然改了主意。 定是有人插手了…… 除了杜家人,还有谁会在这种时候把杜佩芳带走? 脑子里闪过各种念头,疑云逐渐扩散,纪明珠下意识就想扯了盖头,好让头脑更加清醒一些。 喜婆一把按住她的手,惊呼道:“使不得,使不得啊,盖头得等世子爷来掀,不然不吉利。” 另一位婆子也来搀扶着纪明珠,“夫人,我们还是先回婚房去吧,这外边太不安生了。” 这里是国公府,一般人不敢造次。 方才捣乱的,要么是谢家自己人,要么就是同样有权有势的勋贵。 不管哪方人马,都不是她们这些小人物能招惹的。 深宅大院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有,还是赶紧把夫人送回房比较好。 要是出了差池,世子爷肯定会震怒! 谢云峥派了暗卫跟着纪明珠,自会有人继续追查。 纪明珠只能暂且收敛了心绪,被喜婆牵引着,回到了婚房里。 屋内的装饰焕然一新,添了不少女子的物件,和以前冷硬的风格截然相反。 衣橱,妆奁,屏风,美人榻……全都是按纪明珠的喜好准备的。 包括床帐,用的也是轻盈的薄纱。 窗格和家具上贴着喜字,一早就点上的龙凤喜烛跳跃着暖黄的光芒。 处处都是耀眼的红,和大喜的气氛极其相衬。 纪明珠被喜婆扶着,端坐在拔步婚床上。 “夫人,等世子爷回来,掀了盖头,饮了合卺酒就算礼成了,您再等等。” “嗯。”纪明珠轻轻地应了一声。 既然决定嫁给谢云峥,她便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闹腾。 那没有任何意义。 只会让别人抓到她的错处,名正言顺地向她发难。 她嫁给谢云峥,是要借他的手,替元长安讨公道,还有查清楚父亲战死沙场的真相。 不是来挑事,也不是来吃苦的。 进门之前纪明珠就想清楚了,要想让老太君和郡主娘娘“安分”下来,她得好好捏住谢云峥这根软肋。 就像姨母说的那样,只有谢云峥站在她这边,她才能过得平安顺遂。 再则,她和谢云峥的“感情”越好,某些人就会越憋屈。 她们不痛快,她就痛快了。 纪明珠这般想。 静静地坐在床上,纪明珠低垂着眸,盯着自己的手指出神。 屋内候着不少丫鬟婆子,但没人敢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问安声,“世子爷。” 声音由远及近。 是谢云峥回来了。 一直在走神的纪明珠被拉回思绪,意识到接下来要走的流程,心跳骤然加快。 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下,淡淡的酒气扑面而来。 哪怕隔着盖头,纪明珠也能感受到强烈的侵略性。 那么炙热,那么火辣。 像是要把她燃烧起来一般。 纪明珠受不住他的眼神,眉心微蹙,“世子爷?” 谢云峥眼眸弯了弯,“嗯,是我。” 随后,身边有人落座。 酒气更浓了,完完全全将她笼罩了起来。 纪明珠越发觉得喘不过气,放在腿上的手突然被人握住。 他的掌心一如既往地火热。 和他的眼神一样,仿佛也要把她暖化了。 纪明珠想抽回手,谢云峥紧握着不放。 他们已经成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牵手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看着小夫妻亲亲热热的样子,喜婆笑得脸都快开花了。 连忙呈上喜秤,“世子爷,夫人等您许久了,快掀盖头吧。” 其实也没等多久,喜婆就没见过哪个当新郎的,会这么早回房。 可想起拜堂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世子爷都好意思亲夫人,喜婆又释然了。 谢云峥照做,掀开了盖头。 清丽脱俗的脸映入眼中,谢云峥一时有些愣神。 上辈子他掀开盖头,看到的是一张含羞带怯的脸。 可此时,明珠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人都是贪心的。 谢云峥以前想要明珠当他的夫人,日日夜夜陪伴在他左右。 如今愿望已经实现,他又想明珠重新爱上他。 就像上辈子那样。 谢云峥吐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心急,不能得寸进尺。 至少他娶到了明珠。 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让明珠重新爱上他。 失落一闪而过,除了谢云峥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知晓。 在喜婆的引导下,喝了合卺酒,又结了发收在香囊里。 如此,便是结发成夫妻。 谢云峥性子冷淡,待人疏离,没人敢闹他的洞房。 喜婆和一众丫鬟婆子得了赏赐,便退到了屋外。 婚房安静极了。 纪明珠莫名觉得压抑,想去喝杯茶水缓解一下心情。 “去哪?” 刚站起身,就被人拦腰抱住。 可能是误会了什么,谢云峥把她抱得很紧。 男人眼眸深邃,里面满是认真,“明珠,我们成亲了。”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能抛下他。 他们要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第104章 纪明珠,别欺负我了 纪明珠捶他的肩膀,“松开。” “不松。” 不仅不松,谢云峥还掰过她的脸,采撷娇艳欲滴的红唇。 反复碾转。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势。 他们成亲了,可以做夫妻间最亲密的事情。 一声惊呼过后,火红的身影被抛进床榻之间,架子床晃了晃。 身下是柔软的被褥,摔得不疼。 但纪明珠还是懵了。 这么一摔,藏在宽袖里的小册子也掉了出来。 大剌剌地躺在红色喜被上。 谢云峥挑了挑眉,长指捻起小册子,漫不经心地翻看了几页。 看着看着,嘴唇不受控制地上扬。 翻身覆住纪明珠,把书摆在她眼前,温声诱哄,“珠珠,喜欢哪一式?” 纪明珠回过神来,脸上涌起腾腾的臊意。 是被羞的。 早知道应该在半路处理了,或者交给金子,也不至于被谢云峥看了个正着。 连忙解释,“这不是我的。” “不信。” 谢云峥嘴角带着痞笑,看起来欠揍极了。 “你爱信不信!” 此刻的她,脸颊绯红,眼神慌乱,比之前更加妩媚动人。 谢云峥的自制力开始瓦解。 怕吓到明珠,只能暂时忍耐着。 “夫人,选一个。” 他这架势,是打算行周公之礼了。 纪明珠心慌气短,“我有话要说。” 谢云峥像没听见,淡定地翻了几页,最后摆在纪明珠眼前。 “这个不错。” 纪明珠猛地闭上眼睛,没敢去看书上画了什么。 “你拿开!” “书买了就是看的。” “我还不想长针眼!” 谢云峥没敢说,为了有个完整的洞房花烛夜,前几日他看遍了所有书籍,包括她袖子里掉出来的这本。 昨日夜里,他激动得睡不着,更是挑灯夜读了一晚。 上辈子亏欠她的,他要一一弥补。 看在他功夫不错的份上,明珠应该会慢慢接纳他。 日久生情。 明珠会再次爱上他的。 轻啄她的嘴角,“珠珠,为夫服侍你。” 嫁衣层层褪去,最后只剩绣着鸳鸯戏水的腹帕。 大红的颜色,衬得纪明珠冰肌玉骨。 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蕖花。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纪明珠身体里的弦还是紧绷了起来。 呼吸加重,胸口起伏的弧度更加明显。 下意识喊了一声,“谢云峥……” 谢云峥立马抱住她安抚,“我在。” 知道她紧张,但谢云峥不会给她退缩的机会。 今日他们大婚,所有流程都要走完。 他要与明珠做真正的夫妻,相濡以沫,永不分离! 最后一层束缚去除,纪明珠无措地抱住胸口。 脑子一片混沌,早已经忘了要说的话。 女子身段妖娆,姿容绝美。 谢云峥深邃的眼眸里,跳跃起危险的光芒。 手被她的胳膊压着,似是在阻止他的动作,实际却是贴得更紧。 谢云峥亲吻她的额头,“别怕。” 上辈子他没温柔待她,这辈子不能再留给她阴影。 吻一路往下,带着安抚和讨好。 纪明珠无力招架,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出现一个念头。 他怎会这些手段的? 和上辈子粗鲁,青涩的表现完全不一样。 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谢云峥有了别的女人? 虽然打定主意不再爱他,但这个想法让纪明珠如鲠在喉。 三妻四妾皆是平常,可她接受不了和别人分享同一个男人。 只要想想就觉得恶心。 她真的接受不了! 就像被人泼了一盆凉水,把谢云峥撩起的火瞬间浇灭。 按住男人的头,不准他再继续。 “你和谁学的?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 谢云峥懵了一瞬,随后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敢情他私下里用功,还能造成这种误会? 含糊不清地说:“我提前看了小本子。” “明珠,我只有你,不用吃醋。”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只和明珠有过肌肤之亲。 纪明珠脸一红,“谁吃醋了!” 为掩饰自己的情绪,抬腿踹他,“你扎我腿了,赶紧起开。” 之前决裂的时候,谢云峥把头发剃了个干净。 后来以为自己这辈子要孤独终老,也就没有蓄发。 直到纪明珠再次回京,还同意嫁给他,谢云峥才有了蓄发的念头。 可惜时间太短,这会儿也只长出来短短一截。 摸着确实有些扎手。 但扎腿是不可能的,她大概是在转移话题。 谢云峥掐着纪明珠的腰,把她往下拖,“你好好检查,免得又诬赖我。” “我没有。” “你就有。” 谢云峥一脸委屈,“我少时忙着读书习武,后来又去了边关,回来便被你偷了心,我何时有别的女人?” “我那是合理怀疑。” 谢云峥轻哼,“我没有经验,怕弄伤了你,还怕伺候不好你,遭人嫌弃,所以才连日苦读,没想到在你眼里,我竟是饥不择食,什么都吃的色胚。” 以前的谢云峥沉默寡言,从来不解释什么。 此时却说了这么多。 表情还那么委屈。 就好像头上被扣了一口大锅。 不知为何,纪明珠有些心虚,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又踹了谢云峥一脚,“你有完没完?” 看起来颇有几分虚张声势的味道。 “纪明珠,别欺负我了。” 纪明珠反驳,“我何时欺负你了?” 分明是他一直在欺负人。 他位高权重,身份尊贵,而她只是个孤女,卑贱如蒲草。 到底是谁欺负谁? 后面的话,纪明珠已经没机会说出口了。 搭在挂钩里的纱幔突然掉下,松松垮垮地垂在床边。 门窗是关着的,无风,却飘摇不止。 纪明珠置身在混沌之中,一会儿觉得谢云峥很生涩,和上辈子莽撞的他没什么不同。 一会儿又被他层出不穷的花招击垮。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俯身紧紧抱住了她。 谢云峥神色痴狂,捧着纪明珠的脸,用指腹擦去她额上的细汗。 一下又一下地亲吻她的眉心。 犹觉得不够,手脚并用,紧紧地把她禁锢在怀里。 如果可以,谢云峥恨不得把人揉进自己的血肉。 这般,他和明珠就能时时刻刻在一起了。 拂开贴在她脸上,脖子上,还有胸口的丝丝缕缕头发。 谢云峥满眼爱意,“珠珠,我是你的了。” “永远也别离开我。” 他得到了明珠,成了她名正言顺的丈夫,心底的窟窿却没能堵上。 拥有过后,反而更害怕失去。 谢云峥忐忑极了,会不会某一天明珠又要离开他? 这让他惶恐不安。 只有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才能汲取到一点心安。 纪明珠被他搂得喘不过气,本就没平复的呼吸更加凌乱。 “谢云峥,你要谋杀吗?” 第105章 新婚 谢云峥稍稍放开些许,给了纪明珠喘息的空间。 腿上却越发用力,紧紧地扒住她。 这模样,仿佛只有攀附着纪明珠,他才能活。 纪明珠突然想到了柔弱的菟丝花。 念头一起,差点把自己吓到。 谢云峥不择手段,行事强硬,怎么可能和菟丝花联系在一起? 把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出脑子。 努力地往床里侧挪了挪。 他们已经成亲,行夫妻之礼是水到渠成的事。 但事后还如此亲密,她有些受不住。 他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 伸手要推开谢云峥,触手皆是肌肉。 平日里穿着衣裳,就可以看出布料底下暗藏的力量,如今没了遮掩,更是彻底表露了出来。 鼓囊囊。 硬梆梆。 肌肉线条恰到好处,肤色健康,衬得怀里的人更加雪白如玉。 纪明珠推他的手搭在胳膊处,一刚一柔,肤色一深一浅,意外地和谐。 “想去哪?” 男人嗓音愉悦,带着餍足的意味。 “睡觉,不行?” “行。” “那你还不赶紧松开?” “不松。” 任凭怀里的人怎么闹腾,谢云峥就是抱着她不放。 既然迈出了第一步,他就不允许明珠退缩,更不会和她生分,讲究狗屁的君子风度。 死皮赖脸又如何? 脸面这东西,他早就不要了! 把纪明珠的手放到他的腰上,强行让人搂着他。 “你抱抱我,安抚一下。” 他还没彻底平复下来。 面上满是求宠爱的神色,和平日里矜贵,克制,冷漠的男人截然相反。 此刻他只是个普通男人,想得到妻子的爱。 身体不由自主地贴近纪明珠。 严丝合缝。 纪明珠神色一僵。 “你有完没完!” 谢云峥也有些懵,下意识按住她的后腰,不让她撤退。 讨好似的亲吻纪明珠的脸。 “我不动。” “滚!” 谢云峥很听话,真就抱着她滚了一圈。 天旋地转,纪明珠也不知道是头晕,还是怎么着。 视线里,火红的纱幔又飘荡了起来。 屋里的动静断断续续,夜深以后才彻底安静了下来。 纪明珠眼眸紧闭,已然睡了过去。 身上盖着喜被,上头绣着大片的牡丹。 枕头也是红色的,绣着鸳鸯戏水。 谢云峥睡不着,侧身躺着,单手撑着脑袋,一遍遍描绘纪明珠的模样。 妆发已经卸了,但她的颊边还带着淡淡的红晕。 那是从肌肤深处氤氲出的颜色,香艳又旖旎。 嘴唇有些肿。 是他没控制住,缠着她一遍遍索吻,留下的痕迹。 此刻她的就像一朵初绽的牡丹,娇艳欲滴,浑身散发着迷人的气息。 不是在做梦,也不是他的幻觉。 心爱的女人此时就躺在他的身侧,和他盖着同一床被子,枕着同一个枕头。 她的腿甚至还搭在他身上。 睡得那么香甜。 前世今生,这是她第一次在他身边安睡。 谢云峥的心脏被填满,汹涌的暖意蒸腾而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周身被暖洋洋的气息包裹,每一寸骨肉都舒畅到了极点。 他又想亲纪明珠了。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谢云峥探身过去。 又担心会吵醒纪明珠,最后,吻落在了她的头发上。 无声无息,只有他自己知晓。 男人眼里噙着笑,五官也跟着变得柔和。 被子下的手轻轻搭在纪明珠的腰际,虚揽着她。 只要明珠在他身边,什么都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他就已经很幸福了。 …… 和婚房的宁静相反,外边早已经闹翻了天。 杜佩芳假装生病,免去了晨昏定省。 直到天黑,杜家长辈才发现她不在府里的事。 谢云峥大婚,她就离家出走,傻子也知道她做什么去了。 太傅当即要带人去谢家,把杜佩芳带回来。 却被杜夫人拦住。 “如今情况还不明朗,莫把事情闹大,不然杜家和佩芳的脸往哪里搁?” 太傅气得脸色发青,“她若要脸,就不会做出这种事!” 那是自己的亲女儿,杜夫人再怎么生气,也得向着她。 姑娘家的名声太重要了,一不小心,可能会害了佩芳一生。 不管里头有多少文章,眼下他们只能低调做事,万不能闹出风言风语。 “老爷,你在家等消息,我去见郡主娘娘,如果佩芳真在谢家,我会把她带回来。” 佩芳一个人谋划不了大事。 如果真在国公府找到了人,只能说明有人跟她里应外合。 除了安和郡主,杜夫人想不到第二个。 心里气得要死。 果然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疼,安和郡主分明是在利用佩芳。 她也不在乎这么做,会不会毁了佩芳的名声! 只带了两个婆子,杜夫人便低调地出了门。 安和郡主安排的人,好端端的,竟然在府里失踪了。 包括杜佩芳,也不晓得去了哪里。 婚房里的人是纪明珠,安和郡主已经确认过。 这会儿也是着急得不行。 如果弄丢了杜佩芳,事情就麻烦了。 没空再去找纪明珠的茬,安和郡主派出了心腹,让人在府里秘密搜寻。 还派了几个人去外边找。 等来等去,等到的是杜夫人上门要人。 这不是小事,安和郡主咬死了没见过杜佩芳。 还对杜夫人冷嘲热讽了一番。 说她管教不好女儿,才会让姑娘家做出离家出走的事。 杜夫人难堪不已,可又不能拿郡主娘娘怎么着。 只能强颜欢笑,“您也是当母亲的,想来懂我的心情,如果佩芳真没来过国公府,那便是我莽撞了,我跟您道歉,我这就去报官,让官府帮忙找人。” 安和郡主心里七上八下,有官府介入,事情就麻烦了。 只能盼着自己的人先找到杜佩芳,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送回去。 心里暗骂了句废物。 定是杜佩芳泄露了计划,才让事情发展成这样。 这里是国公府,如果她嘴巴足够严,不给别人提前准备的机会,谁能在背地里下黑手? 不能阻止杜夫人报官,不然会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安和郡主道:“若有需要,国公府可以借你们人手,佩芳是我曾经看中的儿媳妇,我也不想她出事。” 杜夫人快急疯了,女儿不在国公府,那她能去哪儿? 该不会出意外了吧? 心里火烧火燎,没空再与安和郡主兜圈子。 准备走人。 这时,突然有个粗使婆子闯进正院,嘴里大声嚷嚷,“找着了,杜姑娘找着了!” 第106章 都是蠢货! 谢国公与安和郡主关系冷淡,每月只有两日会宿在正院。 其他时间,要么宿在小妾房里,要么就一个人住前院书房。 这日儿子大婚,国公爷招待宾客,喝多了酒。 懒得再去后院,便让小厮送他回书房。 书房带着寝卧,床上躺着个人,谢国公以为是哪个妾室来争宠。 这种事情时不时发生,所有人皆习以为常。 打发小厮离开,谢国公脚步虚浮地上了床,把人抱在怀里。 杜佩芳幽幽转醒,察觉有双手在身上作乱,她以为是谢云峥。 生怕被谢云峥看到她的脸,杜佩芳极力保持着侧身的姿势。 没敢回头。 心里激动不已,只盼着事情进行得顺利些,再顺利一些。 生米煮成熟饭,事情就彻底成了! 谢国公酒劲上头,没那个耐心和小妾调情。 直接扯了她的底裤。 杜佩芳没忍住哼出声,谢国公才发现不对劲。 这声音不像任何一个妾室。 难道是丫鬟来爬床? 这个猜测让他火大,真有看中的女子,他会自行纳妾。 但谁要敢擅自爬床,这是在挑衅他的权威! 压住女子的身体,用力掰过她的下巴。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胆,竟敢为了荣华富贵,做出此等僭越之事! 四目相对,两人都被吓着了。 杜佩芳不经事,吓得尖叫一声,差点昏死过去。 谢国公这才看清她身上的穿着。 最外层的累赘已经去除,但看得出来,里边是婚服的内衬。 顿时脸色铁青。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而她们真正想算计的又是谁。 国公府势大,而阿峥又风头正盛,早就被人忌惮了。 娶纪明珠这事他乐见其成。 再则,纪家虽然落没了,但纪将军是护国英雄,只要运作得好,纪明珠并非一点助力也没有。 没想到安和还不死心。 不死心也就算了,还把杜家人牵扯进来。 是怕国公府的敌人太少吗! “一群蠢货!” 匆匆忙忙起身,想要把杜佩芳送走。 可惜来不及了。 安和郡主,杜夫人,以及留宿在国公府的远客,都被引来了前院书房。 看着里边的场景,杜夫人捂着嘴,面色煞白! 安和郡主也快疯了。 她把杜佩芳弄进府,是要让她挤走纪明珠,不是来给自己添堵的! “娘……” 杜佩芳太害怕了,衣裳不整地扑进杜夫人的怀里。 “您带我回家,我不想留在这里。” 杜佩芳声音都在颤抖,眼泪也稀里哗啦落了下来。 她要的是谢云峥,不是老得可以当她爹的国公爷! 而且郡主娘娘那么强势,谁碰了她的男人,下场都会很惨。 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杜佩芳想想就觉得害怕。 “娘,我要回家。” 她哭闹了起来,已然被变故吓得没了理智。 杜夫人也想带女儿走,可众目睽睽之下,她睡在了谢国公的书房。 就算把人带回去了,也堵不住攸攸众口。 不是回家,事情就能解决。 杜夫人抱紧女儿,声音也在颤抖,吩咐自己带来的婆子。 “快回府请老爷!” 这件事太大了,不是她一个人能解决的。 必须老爷出面,向谢家讨个公道! 还有在场的见证人,也得想办法堵住他们的嘴。 不然佩芳还怎么做人? 被徐舟收买的宾客躲在人群后边,捏着嗓子,改变了原本的声调。 “看样子今日是双喜临门呐!” “恭喜国公爷,得了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也恭喜杜姑娘,觅得良人!” 这话一出,空气安静得落针可闻。 国公爷有妻有妾,杜佩芳进门也就只能捞个妾室当当。 她一个太傅府的嫡女,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落魄到这一步。 这哪是喜。 分明就是踩了狗屎。 又臭又恶心! 在场的都是人精,捉奸戏码见得多了,看样子这位杜姑娘是被算计的。 怜悯,嘲讽……不同的眼神落在身上。 杜佩芳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 身体颤抖,紧紧地抱着自己的母亲,她知道错了。 只有家人才是真心为她考虑。 郡主根本就没对她的安危上心,不然,她怎么会出现在国公爷的房里? 杜佩芳心里绝望不已,她还不能说出实情。 不然,那些怜悯她的人也会倒戈,嘲笑她是咎由自取。 杜佩芳脑子一片混乱,她有种直觉,自己的下半辈子可能要完了。 就像杜佩兰一样。 被家族抛弃。 也没有人愿意娶她。 像是抓到了发泄口,杜佩芳激动道:“是杜佩兰,是她怂恿我的!” 杜夫人连忙捂住她的嘴,低骂,“闭嘴,不要胡言乱语!” 多说多错。 要是被人抓到话柄,事情就没挽回的余地了。 杜佩兰…… 没想到事情还和贱蹄子有关,难怪她前两日离开了京城。 之前为了留在太傅府,她连当众上吊的事都做得出来。 如今却匆匆忙忙地离去,原来是做了恶事,逃跑了! 杜夫人气愤极了。 早知道她应该更狠心一些,直接把杜佩兰解决了。 那么,她也不会害了佩芳。 如今自己的女儿,走上了继女的老路,杜夫人越想越难受,眼里也闪烁起了泪花。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这事摆平? 虽然杜夫人的动作很快,但还是晚了一步。 宾客的眼神变得微妙了起来。 怂恿…… 也就是说,这位杜姑娘并不无辜。 她也在背地里谋划了什么,只是把事情搞砸了? 那些怜悯的眼神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浓烈的鄙夷。 自作孽不可活。 有些人就是不值得同情! 看着混乱的场面,安和郡主想要骂人。 可这事她也有责任,真闹腾起来,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 不能像以往那样,对国公爷的小妾非打即骂。 只能暗暗瞪了杜佩芳一眼。 没用的东西。 事情被她彻底搞砸了! 呼吸沉重,表情黑沉沉的,拼命压制着怒火。 命人把看热闹的宾客都送走。 随后怒骂,“去把那逆子带来!” 他之前就威胁过的,说让杜佩芳给国公爷当妾。 当时以为他只是在放狠话。 没想到事情真变成了这样。 安和郡主又怒又心疼。 她的儿子,居然往她丈夫的房里塞女人。 这是在往她的心上捅刀子啊! 第107章 世子爷娶平妻 安和郡主的人来婚房请谢云峥。 那个时候他和纪明珠还没结束,春宵一刻值千金,院里的丫鬟婆子无人敢去通传。 好不容易结束了,安置了下来,安和郡主的人又央求她们去通传。 “前院出了大事,牵扯到了国公府的名声,还等着世子爷去解决。” 来人着急不已,而且这还是郡主娘娘的人。 犹豫片刻,守夜的丫鬟还是去通传了。 她不敢敲门,只能在外边问:“世子爷,您歇下了吗,郡主娘娘派人来,请您去前院一趟。” 谢云峥还没睡。 一是因为激动,他终于成了纪明珠的丈夫。 二是在等前院的消息。 母亲和杜佩芳谋划的事情,他自己也能解决。 不过某些人喜欢多管闲事,他便顺水推舟,成全了徐舟。 虽然没去看现场的情况,但他上辈子经历过,知道会是什么场景。 谢云峥的眼眸突然暗了暗。 上辈子…… 一开始,他以为那是明珠算计的结果。 后来他想明白了,他们两人都被算计了。 他怀疑过母亲。 怀疑过杜家人。 还怀疑过是不是宫里的那位不想让他和杜家联姻。 徐尚书他也怀疑过,同在兵部任职,他们是竞争对手。 联姻能稳固利益关系,太傅门生众多,根基深厚。 任何于他有利的东西,对手肯定会绞尽脑汁地搅黄。 他怀疑了许多人,就是没怀疑过徐舟。 如今的情况和上辈子的一模一样,不过是换了当事人。 那团疑云终于散去。 算计他和明珠的就是徐舟。 那个存在感不强,从未出过风头的徐家长子! 纪将军的事情牵扯到了徐家,上辈子的事还和徐舟有关。 谢云峥眼神冷到了极点。 一刀毙命,那是便宜了徐舟,得钝刀子割肉,让他失去在乎的一切才好! 谢云峥身上的气息太危险,纪明珠睡得不安稳,轻哼了一声。 卷着被子朝床里侧滚去。 男人立马收敛了身上的冷意。 像哄孩子睡觉一般,轻轻地拍了拍纪明珠的后背。 等她重新睡熟,这才拉高被子,盖住她光裸的肩膀。 同时掩去了香艳暧昧的痕迹。 谢云峥脸上的冰霜彻底融化,亲了亲纪明珠的额头。 怕她醒来见不到人,会以为他又像上辈子那样,留她独守空房。 温声道:“我去处理点事,很快就回来。” 睡着的人一动不动,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改变。 不确定纪明珠有没有听见,谢云峥起身穿好衣裳,又跟丫鬟说了一遍。 “夫人要是问起,就说我去前院了,如果她要来,别拦着。” 还是不放心,再次叮嘱,“仔细听着里边的动静,夫人醒了就进去看看情况,她需要什么都给她。” 丫鬟一一应下。 心里暗想,世子爷对夫人也太上心了。 里边的那位,命可真好! 男主人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下人对女主人的态度。 谢云峥越宝贝纪明珠,府里的人就会越敬重她。 丫鬟恭恭敬敬地回,“奴婢会伺候好夫人的,世子爷您且安心。” 谢云峥回头看了眼里间的方向。 龙凤喜烛还在燃烧,屋里笼罩着暖黄的光芒。 见此,他的心也是暖融融的。 有明珠在,他就有了个温暖的小家。 谢云峥的嘴角弯了弯,被徐舟惹起的怒火,也平息了些许。 克制着心里的不舍,抬步去了前院。 …… 谢云峥耽搁太久,等他到时,太傅早已经来了。 此刻一脸铁青地坐在那。 杜夫人抱着杜佩芳,母女俩人默默地流泪。 谢国公和郡主坐在上首,夫妻俩的脸色同样难看。 看到谢云峥来,安和郡主抢先问话。 “阿峥你说实话,杜佩芳今日是不是去坏你的好事了?” 这是要把责任推到杜佩芳身上。 杜佩芳气得满脸通红,这会儿没了外人,她不用再顾忌什么。 “郡主娘娘,明明是您接我来国公府的!” 安和郡主只想把杜佩芳打发走。 再掰扯下去,结果只能是杜佩芳进府当妾。 当的还是国公爷的妾! 真是如此,她得被整个京城的人笑话死! 安和郡主横行霸道多年,可不怕杜佩芳一个小姑娘。 杜家……也并不是得罪不起。 挑了挑眉,“我接你来的,你有什么证据?” 杜佩芳脸色涨红。 之前她和元长安通信,为了留下把柄,以后用来要挟元长安,所以把信收在了书房里。 没想到后来那封信不翼而飞。 她提心吊胆了几日,后来也想明白了,那封信不能证明她和元长安的死有关系。 毕竟,是元长安主动让她去扬州的。 而害死他的人,是阮眠。 哪怕那封信泄露了出去,对她也没甚影响。 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后来她与郡主娘娘通信,第一时间就把信纸烧成了灰。 如今安和郡主索要证据,她拿不出来。 而且看郡主的反应,就算她真的拿出了证据,对方也不会认的。 想到自己居然和这种“小人”合作,为此,还丢了清白,杜佩芳哭得更伤心了。 在场的就没谁是傻子,哪怕安和郡主不承认,事情也已经很明朗了。 斯文儒雅的太傅,这会儿脸上的肉跳了跳,心里压抑着滔天怒火。 冷声道:“郡主娘娘,事情是在国公府发生的,您得给我们杜家一个交代。” 两个嫡女,全都毁了。 杜家的女儿,不管是出嫁了的,还是待字闺中的,名声都会受损。 若不处理好,杜家以后还怎么做人? 安和郡主反问:“你们想要什么交代,人又不是我送上国公爷床的。” 这话一出,安和郡主瞬间底气十足。 确实不是她把人送到国公爷床上的,她何必受这窝囊气? 至于是不是阿峥做的,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从头到尾,阿峥和杜佩芳没有任何来往。 杜家人拿不出证据。 安和郡主的底气更足,眼神睥睨,看起来傲慢极了。 杜夫人气得身体发抖,声音拔高,“国公府应该向我们道歉,还要负责堵住宾客的嘴,最后……” 看了眼谢云峥,“让世子爷娶佩芳当平妻!” 杜佩芳不哭了。 太傅也没发话。 显然都同意杜夫人的说法。 平妻虽然不光彩,但比当国公爷的妾好多了! 安和郡主心里膈应,只是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树敌太多,于阿峥的前途无益。 娶平妻,不仅能化解眼前的麻烦,还能让纪明珠没好果子吃。 虽然过程很恶心,结果也差强人意,但总比和杜家闹翻了要好。 脸色缓和了些许。 “阿峥,你怎么看?” 第108章 同意杜佩芳进国公府 “我同意杜姑娘进国公府。” 纪明珠一袭红衣,未施粉黛,青丝用一根簪子随意地挽起,施施然而来。 谢云峥暗暗瞪了她一眼。 眼神里满是幽怨。 身体却很诚实,连忙起身去扶她,“怎么来了?” “你要纳妾,我这当正妻的不得替你张罗?” 谢云峥握着细腰的手用力,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纪明珠全当看不见。 纳妾、正妻。 两个词就让杜家人齐齐变了脸。 杜夫人咬着牙,艰难道:“是娶平妻,不是纳妾。” “男人还能同时娶两房妻子?这不合律法,也不合礼数吧?” 杜夫人无言以对。 平妻,说难听点确实就是妾。 哪怕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妻子也只有皇后一人。 没得到回应,纪明珠在谢云峥身边落座,好整以暇地看着杜佩芳。 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处理什么大喜事。 杜家人憋得脸色通红。 可今日是纪明珠和谢云峥大婚的日子,她笑,好像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再想想自家的破事,杜家人愈发气恼。 “世子爷,既然纪姑娘……世子夫人没意见,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谢云峥大剌剌地把玩着纪明珠的手指,时而捏一捏骨肉,时而又看她指腹的纹路。 就像一个好奇的小孩儿,在探索她身体上的每个细节。 纪明珠要收回手,他不让。 两人暗暗地较劲。 柔若无骨的手被谢云峥握在掌心,只有纪明珠知道,别人看不到的角度,他摩挲的力道有多暧昧。 这人分明是故意的! 看着她绯红的耳垂,谢云峥心情大好。 盯着纪明珠道:“我和夫人一条心,夫人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闻言,杜佩芳的眼神嗖地亮了起来。 只要能嫁给谢云峥,哪怕是平妻她也愿意。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纪明珠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想坐稳世子夫人的位置,简直是痴心妄想! 杜佩芳有信心,只要给她机会,她肯定是笑到最后的那个。 比起给国公爷当妾,或是名声尽毁,留在家里当老姑娘。 眼下,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杜佩芳一脸感动,“世子爷……” 女子声音娇柔,谢云峥下意识往纪明珠的身边靠了靠。 那嫌弃的样子,让杜佩芳把接下来的话都卡在了嗓子眼。 太傅吐出心里的郁气。 道:“既然你愿意娶佩芳,那就趁早把日子定下来。” 杜夫人说:“这事关系重大,还是越早越好,这三天都是好日子。” 新婚就让人娶平妻,这事不地道。 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杜夫人只想保全自己的女儿。 至于纪明珠会不会难受,这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人的嘴巴是捂不住的。 只要在流言蜚语传开之前,谢云峥娶了佩芳,日后事情传了出去,他们还能解释,当事人是谢云峥。 虽然还是不光彩,但总好过佩芳和国公爷被捉奸在床! 谢国公被卷入了这场风波,哪怕他不愿意和杜家结亲,这会儿也没有反驳的余地。 让阿峥把杜佩芳收下,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欣慰地看了眼儿子。 虽说他做事任性,但大是大非在前,他考虑的还是谢家的利益。 杜家是自个儿贴上来的,想必宫里的那位,不会觉得谢家在靠联姻,结党营私。 谢国公松了一口气。 一锤定音道:“三日后,就让佩芳进门。” 谢云峥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谢国公,“父亲这么着急,难道是真发生了什么,还打算让儿子替你负责?” 谢国公吹胡子瞪眼,“混账,胡说八道什么!” 谢云峥眼皮一掀,扫了眼杜佩芳。 “既是您的枕边人,丢给我……岂不乱了纲常?” 杜佩芳好不容易才停止哭泣。 闻言,又急哭了。 “世子爷,您说过的愿意娶我当平妻!” 谢云峥漫不经心道:“我家夫人说了,同意你进国公府,我听她的,也同意你进。” 这话含糊不清。 太傅缓和的脸色,又一次凝结成冰。 谢云峥的意思,不就是让佩芳给谢国公当妾吗? “阿峥,你我师生一场,今日之事并非我所愿,可事情已经发生,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你就,你就收了佩芳吧。” 太傅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要低声下气,求着别人收了自己的女儿。 倍感屈辱,面上满是难堪的神色。 谢云峥就不是轻易被拿捏的人。 师生情义,他自会顾及。 前提是杜家人别来招惹他和明珠。 总不能别人捅他一刀,他还要大度地原谅吧? 身体往后一靠,姿态闲适。 打了个响指。 暗卫丢进来个人。 太傅疑惑,“你这是何意?” 谢云峥道:“如您所说,我们师生一场,我也不好叫您蒙在鼓里,这是徐家派来的人。” 太傅明白了他的意思。 心里翻江倒海,喃喃道:“怎会?” 如果还有第三方横插一脚,事情就棘手了。 谢家完全可以狡辩,说他们也是受害者。 谢云峥面不改色,“是让杜姑娘进府当我父亲的妾,还是你们带回家,再去徐家讨公道,全凭您做主。” 徐舟想把水搅浑,那就成全他。 麻烦缠身,徐家那边露出的漏洞就会越多,他也好趁机查清楚岳父的事。 纪明珠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眼里闪过思虑的神色。 徐家人竟会插手国公府的家务事。 用的还是这种肮脏的法子。 心头猛地一跳。 脑子里闪过一个猜测。 或许,上辈子她也是徐家选中的牺牲品。 还没理清楚思绪,身侧的男人就将她拉了起来。 “夫人娴淑大度,为夫甚是感动。” 侧身背对着众人,他用口型无声地说:“无以为报,以身相许。” 纪明珠有种不好的预感。 脚下用力,死死地踩着地面,不想跟他回房。 可男人身强体壮,哪是她能抵抗的。 谢云峥轻飘飘一拉,坚实的手臂搂住她的肩膀,她就被裹挟着走了。 “世子爷!” 杜佩芳小跑着去追,但那人一次也没回头。 到了昏暗处,他甚至俯身扛起纪明珠。 不顾纪明珠拳打脚踢,用这种浑不吝的方式,将她带离了前院。 杜佩芳愣愣地看着,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她也好喜欢谢云峥。 为何被他抱着的人,不是她…… 第109章 以后不敢了 纪明珠被谢云峥扛在肩头。 腹部抵着他的肩膀,努力保持着平衡,才没让上半身塌下去。 三更半夜,除了提灯的丫鬟,没人看到他们此刻的样子。 但纪明珠还是觉得别扭。 对谢云峥又踢又打,害怕自己摔跤,另一只手还得紧紧抓着男人的肩膀。 夜里寒凉,她的手微冷。 时不时会蹭到他颈侧的皮肤,一冷一热,形成鲜明的对比。 扭动之间,阵阵暖香飘荡了出来。 谢云峥无比受用。 像登徒子一般,偏头深吸了一口气,“珠珠,好香。” 纪明珠僵住,面如爆红。 “谢云峥,你要不要脸!” “不要。” 纪明珠又一次被他的厚脸皮惊到,“你赶紧放我下来!” “不放。” 男人身材高大挺拔,一手托着纪明珠,另一只手放在腰窝处揉捏了一下。 “还疼不疼?” 纪明珠的脸更红,总觉得他问的不是腰。 滚烫的热意袭来,呼吸变得困难。 “闭嘴!” 谢云峥立马合上了嘴巴,胳膊一动,纪明珠坐在了他的臂弯里。 和抱小孩的动作如出一辙。 这姿势和方才的没什么区别,一样地令人羞耻。 纪明珠要被他折磨疯了,“你到底放不放?” 看着她生龙活虎的样子,男人双眼亮得惊人。 “夫人,还给我纳妾吗?” 纪明珠睨着他,“杜姑娘还没走,你要是后悔了,这会儿回去还来得及。” 谢云峥轻笑,“杜姑娘关我什么事,我只要纪姑娘,你把她纳进门吧。” 纪明珠不明白他的意思。 直到回了婚房,谢云峥又一次索取。 还说后半夜要小夫人伺候,纪明珠才悟了过来。 大骂他是禽兽。 谢云峥全部收下。 还理直气壮地说:“不能厚此薄彼,以后前半夜伺候大夫人,后半夜或晨起伺候小夫人,看在我兢兢业业的份上,白日再给点奖励。” 纪明珠啐了他一口,“不要脸!” 屋里动静闹得颇大。 金子起夜,顺便来检查守夜的丫鬟有没有擅离职守,或是偷偷打瞌睡。 听到屋里传出来断断续续的骂声。 以为两口子在吵架。 正纠结着要不要找个理由打断,有难抑的闷哼声传了出来。 “珠珠,为夫伺候得好不好?” “明日会有奖励吗?” 这是世子爷的声音。 和平日里的不太一样。 清冷染上了欲念,暧昧浓稠。 意识到里面是什么情况,金子的脸皮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前半夜屋里要了一次水,后来应该是歇下了,没了动静。 她作为夫人的大丫鬟,不需要守夜,便也放心地睡了。 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就又闹腾起来了。 金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替夫人高兴,还是该担心夫人的身体受不住。 叮嘱守夜的丫鬟,不准偷懒,这才悄悄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屋里。 纪明珠这次是完全不想动了。 趴在床上,盯着纱幔出神。 谢云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把用过的枕头和帕子丢到床尾。 随后挤进被窝。 抱着纪明珠不算,还要和她枕同一个枕头。 不轻不重地揉她的后腰。 “还好吗?” 纪明珠闭上眼,红唇里吐出三个字,“假惺惺。” 谢云峥亲她的脸,“夫人真厉害。” 纪明珠气极,“舌头不要可以割了!” 男人一脸无辜,“我在夸你身子康健,这也不对吗?” 纪明珠又想踹人了。 又气又没辙,最后只能把被子蒙在头上,拒绝和他交流。 在纪明珠面前,谢云峥最不缺的就是脸皮。 凑了过去,温声道:“岳父的事我查到眉目,萧家和徐家都有份。” 怀里的人静了下来。 谢云峥知道她在听。 继续道:“要查清楚内幕,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可能数月,也可能数年。” 就算明珠不同意嫁他,他也会查清楚这些事情。 说到底是他卑鄙无耻,才会用这事和明珠谈条件。 更加用力地抱紧她,“我没有故意拖延时间,也没有瞒着你什么。” 谢云峥想要明珠和他交心。 他要的不只是她的身,还想与她心意相通,身心契合。 就在谢云峥以为,纪明珠不会搭理他的时候。 被子里传出一声轻嗯。 明珠是信任他的。 巨大的喜悦涌进心底,谢云峥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他一激动,就想和纪明珠亲近。 可时辰已经很晚了,再胡闹下去,她肯定受不住。 把蒙在纪明珠脸上的被子拿开,让她顺畅地呼吸。 谢云峥又道:“祖母和母亲那边,你不用去晨昏定省。” 纪明珠抬眼看他,神色嘲讽,“她们能同意?” 那两位不愿意她嫁给谢云峥,也不喜欢见到她。 但这不代表,她们会放弃刁难她的机会。 同住一座府邸,有些人是避不开的。 “那我把人手都留给你。” “嗯。” 纪明珠没有拒绝。 她本就势单力薄,再把谢云峥给的助力往外推,这不是给别人伤害她的机会吗? 见她没有抵触,谢云峥心里越发高兴。 他们是夫妻,荣辱与共。 明珠利用他的财富,人脉和权势,这都是应该的。 空气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纪明珠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杜佩芳的事,是徐家人办成的?” “嗯。” “你没引导他们?” “没引导。” 他要解决杜佩芳,不至于用这么迂回的方式。 纪明珠又一次走神了。 哪怕她不说,谢云峥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的明珠,向来聪慧。 虽说上辈子的事是徐舟算计了他们,但事后他没给明珠足够的信任和保护,这是他的错。 谢云峥强行让纪明珠翻了个身,亲昵抵着她的额。 “以前的事是我错了,如果我足够尊重你,哪怕有意外发生,事情也不该是那个走向,明珠,我是真心想弥补的。” “我不确定自己给的补偿,对你来说,会不会是另一种伤害,所以你教我好不好,把我教成你想要的模样。” 男人的眼里盛满了悔意。 四目相对,纪明珠心跳漏了几拍。 眼里有探究,还有恍惚。 放在被子下的手用力握紧,片刻后,又缓缓松开。 脖子往后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困了。” 谢云峥把她的头掰回来,让她枕着他的肩膀,“睡吧。” “你能不能安分点?” 男人一脸无辜,“我只是想抱着你。” 纪明珠又恼了,“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这就是你的弥补?” 谢云峥面色讪讪,把她的脑袋放回枕头上,“别生气,以后不敢了。” 第110章 在你心里,谁更重要? 杜佩芳还是入了国公府。 给国公爷当平妻。 那日事成,徐舟为挑拨谢杜两家的关系,让他们内斗,便把事情散布了出去。 传得还极其离谱。 说杜佩芳嫁不了谢云峥,心怀怨恨,故意攀上他爹,给他当小娘! 男女之间的桃色艳闻,向来是传得最快的。 更何况传话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说杜佩芳自己穿着嫁衣,去了国公爷的书房。 还说平妻这个主意,还是杜夫人亲口说的。 不过一日便满城风雨。 杜家没法压住流言。 谢国公试图挣扎一下,挽回自己的名声,未果。 为尽快把这事翻过去,杜家不得不把杜佩芳送进国公府。 杜夫人心疼女儿,舍不得她当妾,被人戳脊梁骨。 进宫求了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吹了枕边风,这才给杜佩芳争了个平妻的名分。 有皇上下旨赐婚,杜家挣回了些许颜面。 至于国公府,也就没了拒绝的余地。 谢云峥和纪明珠大婚后三日,四十多岁的国公爷,又成了一次亲。 安和郡主气得大病了一场,整日卧床不起。 老太君也觉得这事丢人,在佛堂吃素念经,给谢家祈福。 两人都不露面,这么一来,纪明珠真就不用晨昏定省了。 杜佩芳刚来国公府就得罪了郡主娘娘,且这事不光彩,国公爷也不待见她。 她在府里无依无靠,娘家的手又伸不了那么长。 一时半会儿,无人帮她解困。 出于谨慎,她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一次也没出过门。 纪明珠想会会她,都找不到机会。 有一次主动去杜佩芳的院子找人,她竟还装病不见。 对方沉住了气,纪明珠也不能浮躁。 于是,暂且把事情放了一放。 …… 谢云峥如今已在兵部任职,除了休沐的日子,每日都要去上衙。 别家的贤妻,会随丈夫一道起身。 伺候他更衣洗漱,用早膳,再送人出门上值。 纪明珠起不来,谢云峥也舍不得她天不亮就起身。 那些小事,他自己就能做好,没必要等着明珠伺候。 夫人娶回家是用来疼的,可不是让她当老妈子。 在谢云瑄回京以前,谢云峥一次也没让纪明珠早起过。 这日,得知谢云瑄半夜回了府,准备出门的人再次折返回屋。 纪明珠还在睡。 侧身朝里,手微曲搭在喜被上。 她身上只着一件小衣,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察觉有人压在她身上,纪明珠不悦地蹙眉,“你有完没完?” 坐在床边,俯身准备喊醒她的谢云峥,眼里闪过羞赧的神色。 他刚娶妻,娶的又是心爱之人,对那事彻底着迷了。 从小时起,他就没睡过一个整觉。 后来在战场上,刀光剑影,更是不敢放任自己陷入沉睡之中。 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夜里总是要醒几次。 哪怕明珠在他身边,这个习惯也没能立马扭转过来。 每次睡醒,看到明珠在他身边安睡,某个地方就蠢蠢欲动。 想要亲一亲她。 抱一抱她。 然后又开始不满足。 有过前车之鉴,也不怪明珠会抱怨。 谢云峥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把人抱进怀里,“我有话要说。” 纪明珠微睁开眼,但没有接话。 “云瑄昨夜回府了,待会儿他可能会来。” 纪明珠神色一喜,彻底清醒了过来,“真回来了?” 得知谢云瑄去扬州找她,纪明珠心里很是感动。 就盼着他能平安归来。 若他也出了意外,纪明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姨母。 她不想再给身边的人带来噩运,想让在乎的人都平平安安。 如今谢云瑄回府,她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见纪明珠这么高兴,谢云峥心里酸溜溜的,突然就不想让他们见面了。 咬牙切齿道:“我会吩咐下去,不准他进我们的院子。” 然后又底气不足道:“你也不准去见他!” 纪明珠翻了个白眼,从男人怀里挣脱开来。 也不补觉了,掀开被子下床,去衣橱边选衣裳。 她每日都要去二房请安,既然二哥回来了,他们可以一起用早膳。 这个时辰,小厨房里已经备好了吃食,等收拾好,她直接带去二房就行。 火辣的视线黏在她身上,纪明珠恼了。 “你还不走?” 谢云峥定定坐在床边,“不走。” 她身上穿着清凉,虽然站在暗处,但腹帕和亵裤藏不住秀丽的风光。 臂膀纤薄,骨肉匀称,腰线完全暴露在空气里。 她侧身的时候,谢云峥甚至能从小衣的一角,窥见旖旎的风光。 纪明珠随手拿了身烟紫纱裙,站去屏风后更衣。 影子倒映在屏风上,只勾勒出玲珑的曲线,便已是风华绝代。 谢云峥喉咙发紧,突然觉得自己是在自讨苦吃。 可时间紧迫,他还要出门上朝,想要翻云覆雨一番是不可能了。 猛地起身,绕到了屏风后面。 纪明珠还没来得及呵斥,就被他擒住下巴,夺去了呼吸。 谢云峥长得高大,纪明珠的个头在姑娘堆里算高挑的,但也只到他的肩膀往上一点点。 这会儿腰被提着,她被迫踮起了脚尖。 一吻毕,谢云峥干脆利落地松开了纪明珠。 “可以去见谢云瑄,但不准听他的胡言乱语,还有和他保持距离,不然……” 纪明珠瞪他,“不然什么?” 谢云峥眼神危险,“不然我就把他打发去外地历练。” 那小子要是心里没数,想要横插一脚,破坏他和夫人的感情。 把人打发得远远的,未尝不可。 纪明珠急了,“你别乱来。” 虽然这段时间的谢云峥,对她百依百顺,但他骨子里就是霸道而又疯狂的。 把二哥弄走,纪明珠相信他做得出来。 她眼里的着急不似作假,谢云峥还惦记着她脑袋受过伤的事。 不敢刺激她。 安抚道:“他不挖我的墙角,我才懒得为难他。” “二哥和你不一样。” 纪明珠说得认真。 谢云峥扎心了。 发出灵魂一问:“在你心里,是我重要,还是谢云瑄重要?” 纪明珠盯着他,不说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谢云峥的脸沉了下去。 抬步往外走,“老子去弄死他!” 第111章 珠珠,等我回家 担心谢云峥两兄弟又闹不愉快,纪明珠追了上去。 “你是不是有病?” 谢云峥更委屈,“你还向着他!” “对,我就是向着他。”纪明珠毫不掩饰,说得理直气壮。 谢云峥:“……” 他本来只是想逗一逗明珠,这会儿是真的气红了眼。 一步步逼近纪明珠,“为夫方才没听清楚,还请夫人再说一遍。” 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纪明珠体会过他的喜怒无常。 若她真重复一遍方才的话,这人肯定会故意折腾她。 哼了一声,“随你,喜欢找茬你就去。” 她衣裳还没穿好,不能出屋。 转身往里间走。 谢云峥握住她的手腕。 就在纪明珠以为,他会说什么,甚至做什么的时候,男人突然笑了起来。 冷峻的脸上冰消雪融。 眼里满是愉悦,“我就知道,你是向着我的,舍不得我伤心,所以才拒绝说第二遍。” 俯身啄吻纪明珠的嘴唇,“我上衙去了,申时才能回家。” “嗯。” 纪明珠只想让他赶紧走。 谢云峥道:“到时候你去府门口接我。” 婚后,这是他第一次提出要求。 再结合谢云瑄回府,他的意图很明显。 纪明珠眼神微凉,“世子爷这么爱演戏,不如去戏班子找个活干吧。” 谢云峥眼里氤氲着侵略性,“如果没来,接下来三天你就别出门了。” 纪明珠气红了脸。 推着谢云峥出门,“你赶紧走!” 谢云峥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被推着后背,顺势往外走。 只有他会被明珠这般对待,在她心里谁更特殊,已是一目了然。 谢云峥决定不再和谢云瑄斗气。 明珠喜欢大度的男子,那他便收起小肚鸡肠。 跨出门坎,谢云峥回头道:“珠珠,等我回家。” 她不来接他也没关系。 他会自己回到她身边。 终于把人送走,纪明珠松了一口气。 命人送水进屋。 然后又让金子去装吃食,她要去二房和姨母一家一起用早膳。 金子犹豫片刻,试探着说:“夫人,世子爷也没用早饭。” 纪明珠的表情淡了淡,“他又不是小孩,还能饿着他自个儿?” 婚后,谢云峥日常需要出门办公。 每次都是洗漱更衣完毕,直接出府,等纪明珠起床,他早已经走了。 他自己没吃早饭,却会吩咐小厨房,让人备好纪明珠爱吃的食物。 在小炉子上温着,不管她何时起床,都能有热菜热饭吃。 谢云峥的付出,金子都看在眼里。 女子出嫁从夫,她希望自家夫人和世子爷好好过日子。 “若您陪世子爷用饭,或者叮嘱一句,世子爷肯定会按时用膳。” 见纪明珠还是兴致缺缺的样子。 金子劝道:“既然您选择了这条路,和世子爷成婚,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该把人牢牢地抓在手里。” 深宅大院,同样可以吃人。 没有丈夫做后盾,想要在这种地方过得好,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就算夫人不爱世子爷,那还可以做戏。 高门大户,多的是貌合神离的夫妻。 只要有心,做戏并不难。 金子小声道:“您和世子爷感情好,正好气死那姓杜的,这是一举多得。” 当初杜佩芳下了扬州,害死了元公子。 也毁了夫人安稳平淡的生活。 如今杜佩芳丢了大脸,还和郡主娘娘成了敌人,真真是活该! 纪明珠知道金子是为她好。 这些话姨母也曾对她说过,在国公府,她仰仗的是谢云峥的宠爱。 这一点她不否认。 也不会自持清高,认不清楚自己的位置。 坐在镜子前梳头,“我心里有数,你要是再操心,都变成老妈子了。” 金子咧嘴笑了笑,“您不嫌我多嘴就好。” 她真心希望夫人能过得好。 一辈子平安顺遂。 转念一想,夫人和世子爷早就圆了房,说明她也是想好好过日子的。 至于别的小事,世子爷都不在意,她们这些当下人的,又何必多嘴多舌? 金子屈了屈膝,“奴婢去准备吃食。” 说罢,便退了出去。 一丫鬟端来水,伺候纪明珠梳洗。 另一丫鬟则去铺床。 纪明珠和谢云峥还在新婚期间,床上用品全是红色的。 换下来的床单被罩,沾了斑驳的痕迹。 丫鬟早已经见怪不怪。 铺好床,把纱幔重新挂好,再推开窗通风。 做完这一切,抱着换下来的东西,低着头退了出去。 纪明珠还是不好意思,只是没表现出来。 这几日,每日晨起都要换洗床上用品,事儿都传到了姨母的耳朵里。 昨日去请安,姨母还苦口婆心地告诉她,那事不能太频繁。 得节制,不然会伤身体。 想到被长辈叮嘱的场面,纪明珠的脸颊烫了起来。 就盼着自己的月信赶紧来,还能安生几日。 纪明珠不想生孩子,她还没走出难产的阴影。 且国公府里明争暗斗不止,她和谢云峥之间……算不上坦诚。 如果再次有孕,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让丫鬟出去,随后打开首饰匣子的暗格,从里边拿出一枚避子丸,面不改色地吞了下去。 这事只有她自己知道。 就连金子也是被瞒着的。 若她知道了,定是要好一番唠叨。 嗓子里漫起苦涩的滋味。 谢云峥也说暂时不想要孩子,每次都格外小心。 但她不敢赌。 如果有了意外,十月怀胎的人是她,身体受损的也是她。 要是运气不好,再次难产,要的也是她的命。 她不能把主动权交到别人的手里。 等嗓子里的异物感彻底消失,纪明珠这才施施然起身,出了寝房。 金子已经装好了吃食。 满满两个食盒。 笑道:“今日做的吃食,二公子他们也爱吃,有金丝燕窝粥,枣泥糕,蟹黄汤包……” 报了一长串菜名,全都是纪明珠爱吃的。 她一个人吃不了多少,大多时候只能赏给底下伺候的人。 为此,纪明珠告诉过谢云峥,她想吃什么会自己吩咐厨娘做,不用他插手。 谢云峥表面应下,每次她吩咐了,他又再添几样吃食。 来回拉扯了几次,纪明珠就不管了。 反正花的也不是她的银子! 第112章 郡主娘娘要见您 纪明珠是在院门口遇到的谢云瑄。 他立在葱郁的树下,风尘仆仆,身上带着潮湿的冷气,仿佛已经站了很久。 “二哥?” 谢云瑄抬眸望了过去。 视线里,姑娘穿着单薄的春裳,从院里袅娜而来。 她化着淡妆,挽着妇人发髻,额发全部梳了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还是同一张脸,眉眼之间却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 谢云瑄不是傻子,他常年在外行走,见过的人和事多不胜数。 知道她的转变源自什么。 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如同针扎。 努力许久,才扯出个勉强的笑,“扬州的事我听说了,明珠,伤养好了吗?” 纪明珠不知道他指的是身体上的伤,还是精神上的痛。 但她不想让谢云瑄担心。 微微颔首,“我很好。” 她的表情平和,丝毫没有被逼无奈的感觉。 谢云瑄喉结滚动。 他想说,明珠要做的事情他可以帮忙达成。 还想说,明珠不喜欢大哥,他可以带她远离京城。 所有的麻烦,他都可以替她解决。 只要她点个头就好。 可看着纪明珠的表情,那些话没了说出口的机会。 明珠是真的选择了大哥。 谢云瑄心里苦涩难忍,明明最开始是他先喜欢的明珠。 可后来她身边有了大哥,有了元长安。 而他,总是晚了一步。 是不是他们真的有缘无份? 失落笼罩着谢云瑄,身上的冷意化为实质,如尖刀一般往身体钻。 大哥说得对,他的情谊只会给明珠带来困扰。 不如不说。 扯了扯嘴角,谢云瑄道:“看到你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 纪明珠已到跟前,看清了他憔悴的模样,面容消瘦,俊秀的脸上还有未剃干净的胡茬。 心里越发愧疚。 “是我不好,又让你们担心了。” 她低眉敛目,像做错事的孩子。 以前闯了祸,她也是这个表情。 那个时候他会捏她的鼻子,或是敲她的额头,告诉她,一切有他。 如今,他什么也不能做了。 碰一下明珠,都是对她的亵渎。 还会把她推到风口浪尖,置于危险的位置。 谢云瑄想摸摸纪明珠的头,已示安抚,手刚抬起,又立马收了回去。 怕被人看出异常,顺势背到了身后。 忍了又忍,还是故作轻松地问:“他对你好吗,有没有欺负你?” 纪明珠摇头,“世子爷对我很好。” 他虽喜怒无常,但只要她提出的要求,他都会尽力满足。 和上辈子冷漠无情的他相比,这辈子的谢云峥,彻底换了副模样。 纪明珠心里蓦地涌起一股酸意,如果他从始至终都这么好,或许他们之间会是另一幅光景。 可惜,那些伤害抹之不去。 而他……是带着愧疚来的。 等愧疚消耗殆尽,他会是什么模样,纪明珠不知道。 她只知道,对不爱的女人,谢云峥向来心狠。 见纪明珠在走神,谢云瑄明白她是想到了那个人。 心里梗得难受。 明明一开始,大哥不喜欢明珠,而明珠也明确表示,她很讨厌大哥。 可最后有资格站在明珠身边的,居然是她讨厌的谢云峥。 谢云瑄不知道这算不算造化弄人。 他只知道,这次他真的要止步了。 气氛有些凝重,不复以往的轻松和随意。 纪明珠抿唇,偏头看了眼金子,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轻松一点。 “正好我要去姨母那儿用早膳,二哥,我们一起去?” 谢云瑄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会给明珠招惹来流言蜚语。 如今他们是叔嫂关系,府里又有那么多人,等着抓明珠的错处。 他不想害了明珠。 谢云瑄拒绝了纪明珠的邀请。 道:“我要回书院了,明年参加春闱,时间紧迫,可能逢年过节才会回来,我娘那边,你要是有空就多去陪她说说话。” 有长辈时刻提点着,在这个府里,她的处境应该会好一些。 谢云瑄这般想。 纪明珠知道,他其实不愿意入仕。 和元长安一样,喜欢四处游历,前几年他大半的时间都在外地。 如今突然改了主意,纪明珠心情有些复杂。 可她自己的事还没解决,甚至还得借谢云峥的力,才能达成目的。 又有什么本事,干涉别人的决定? “二哥,我们相信你。” 他本就才华横溢,又有游历多年培养的眼界,金榜题名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被她无条件信任,谢云瑄突然有些释怀了。 哪怕他娶不到明珠,不能和她举案齐眉,白首到老。 但他们之间的情谊不是假的。 他关心明珠。 明珠也关心他。 世上的感情并非男女之爱一种,只要能保持原状,他退回原位又有何不可? 总好过明珠躲着他。 害怕他。 他的愿望,从始至终是爱护明珠。 娶不娶她,都不会改变这一点。 谢云瑄鼓起勇气,最后一次碰了碰她的发顶,“明珠,你要好好的。”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纪明珠看着他的背影,再次确定了一个事实。 二哥和谢云峥不一样。 他从来不做令人为难的事。 如果祈祷有用,纪明珠希望谢云瑄前途明朗,万事胜意。 收敛思绪,对金子道:“走吧,去陪姨母和云菱用膳。” 金子提着食盒跟上。 心里暗想,二公子也太可怜了,明明是他先喜欢的夫人,结果世子爷一回京,就来了个横刀夺爱。 如果二公子也像世子爷那么霸道,如今表姑娘是谁的夫人,这还真说不好。 伦理纲常不能乱,日后二公子想见夫人都不容易了。 金子一边替谢云瑄惋惜,一边又担心自己的小命。 要是让世子爷知道她的想法,她可能会被当成叛徒,撵出府去。 见金子面色变了几变,纪明珠呼了一口气,侧身去敲她的额头。 “少看话本子。” 金子吐了吐舌头,“奴婢没有胡思乱想。” 纪明珠轻笑,“这是不打自招了?” 两人说笑着往二房走,难得有片刻的放松。 可惜,刚走出去一截,就被郡主娘娘的人拦住了去路。 上了年纪的妈妈一脸高傲,看纪明珠的眼神完全没有恭敬之色。 “夫人,郡主娘娘要见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第113章 挑拨 金子待在国公府的时间比纪明珠长,很清楚郡主娘娘有多难缠。 目中无人,霸道又不讲理。 如今趁着世子爷不在府里,把夫人唤去正院,指不定是憋着什么坏呢。 可同住国公府,想要完全避开,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纪明珠吩咐金子,“去把吃食送给姨母和云菱,下次得空了我再陪她们用饭。” 在她淡定的眼神下,金子欲言又止,“那我一会儿再来正院寻您。” “嗯。” 纪明珠跟着安和郡主的人去了正院。 病了几日,郡主的精气神大不如前,身着素衣,头发披散着,没有梳妆。 倚在美人榻上,虚弱无力,看样子身体还没大好。 纪明珠挑眉,眼里闪过几分意外。 以她对安和郡主的了解,不管病得多重,都不可能在“敌人”面前暴露脆弱的一面。 那是郡主的傲气和盔甲。 如今却在她面前卸了层防护,大概……是想拉拢她对付杜佩芳吧。 杜佩芳身后有太傅府,还有宫里的贵妃娘娘。 郡主要是亲自动手,势必会和那些人结下梁子。 虽然眼下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别人结亲结的是两姓之好,国公府和太傅府结的却是冤孽。 若不是有徐舟横插一脚,这会儿两家人怕是反目成仇了。 坐看鹬蚌相争,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难得和郡主娘娘心有灵犀了一次,纪明珠的嘴角弯了弯,脸上出现淡淡的笑意。 坐收渔翁之利,谁不想呢? 福了福身,一脸关切地问:“郡主娘娘,您身体可好些了?” 安和郡主抬了抬下巴,哪怕没有华服珠翠加身,脸上的傲气也没折损半分。 她是想借刀杀人,暂时和纪明珠统一战线。 但这不代表,她会一味地放低姿态。 要不是杜佩芳有娘家撑腰,那日的事还涉及到朝堂纷争,又被皇上私下里敲打过一番,纪明珠想给她当刀使,还没那个资格。 安和郡主一手撑着额头,眼皮一掀,尽显刻薄。 “虽说我不想认你这个儿媳妇,但你和阿峥已经成亲,事已至此,我总不能让他停妻另娶,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是个恶婆婆,容不下无依无靠的孤女。” 纪明珠没应声,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安和郡主只瞥了她一眼,继续说道:“每日晨昏定省,这是基本规矩,若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很怀疑,你能不能当好阿峥的正妻。” 见纪明珠还是一脸风轻云淡,完全没有想象中诚惶诚恐的样子,安和郡主心里烧起了无名怒火。 她最讨厌纪明珠这副清高的样子。 明明什么也没有,却高傲得令人生厌。 到底是谁给她的底气! 冷声道:“阿峥是国公府的继承人,如果你担不起世子夫人的责任,还是趁早自请下堂吧。” 纪明珠轻笑,颊边露出个浅浅的梨涡。 “不是我不想来请安,是世子爷不让。” 安和郡主脸一沉,“挑拨我们母子的关系,纪明珠,你真是好大的胆!” 纪明珠眼神无辜,“世子爷知晓您不喜欢我,您又在病中,他不想我来惹您生气,这是出于孝道,郡主娘娘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明明是在夸你们母子情深,怎的变成挑拨离间了?” 无从反驳,安和郡主的脸色更加难看,就像吞了只苍蝇。 以前的纪明珠虽然不讨喜,但从来不会阴阳怪气地和她顶嘴。 这是有靠山,就认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有没有挑拨关系,我心知肚明,你也不必拿阿峥当筏子。” 纪明珠颔首,“您说得是。”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安和郡主心里憋屈极了。 咬牙切齿地想,先解决了杜佩芳,再来收拾纪明珠。 等把府里腾干净了,再给阿峥娶个门当户对的好媳妇。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主,有那么个三心二意的爹,阿峥不可能是情种。 以前是没得到纪明珠,他才会心心念念,把天捅破也要娶纪明珠回家。 眼下他已如愿,再深的执念,过个两三年也会消失无踪。 到了那时,纪明珠是死是活,都影响不到她与阿峥的母子情分。 “以后你每日卯时来正院听训,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如果表现得好,我会把部分掌家之权交给你。” 想要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喂草料。 纪明珠在国公府要人脉没人脉,要根基没根基,让她和杜佩芳斗,得猴年马月才能成事? 安和郡主愿意给她添一点助力。 但前提是纪明珠要听话。 上辈子直到难产而死,纪明珠都没碰过国公府的掌家权。 就连院里的人事,也是听谢云峥调度。 这辈子是真反过来了。 谢云峥把院里的一切都交给她打理,就连安和郡主,也愿意让出一部分的权力。 纪明珠轻哂,“卯时世子爷要出门,我得伺候他。” 上辈子以婆媳的身份打过交道,纪明珠悟出了相处之道。 不管遇到何事,往谢云峥的身上推就对了。 掌家之权虽好,但目前于她无益。 她在国公府没有自己的根基,掌家权交给她,无非就是给个空落落的名头。 坏事她背锅。 好事可轮不到她头上。 白白浪费力气不说,说不定还会给别人挑刺、陷害的机会。 如果时机合适,她接下也未尝不可。 不过,眼下不能太上赶着。 否则,以安和郡主的为人,肯定是要换着法子拿捏她了。 想到上辈子忍气吞声的自己,纪明珠都觉得没脸回想。 那个时候,她怕惹谢云峥嫌弃,受了委屈也不敢说。 只有某次,安和郡主罚她站了两个时辰。 她大着肚子,身体受不住。 事后没忍住,向谢云峥抱怨了几句,说他不会调和婆媳关系。 结果,谢云峥根本没放在心上。 此时想起,纪明珠眼眶微酸,脑子里也有些恍惚。 那么冷心冷肺的人,真的会爱上她吗? 安和郡主斜眼睨纪明珠,“听说阿峥出门后你才起身,这就是你说的伺候?” 纪明珠回,“那我明儿早些起。” 安和郡主快被她气昏了头,按了按额角。 “杜姨娘进府也有些日子了,我在病中,忘了跟她交代府里的规矩。” 让妈妈端来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对玉雕的童男童女。 “你代我跑一趟杜姨娘的院子,把这个送给她,再转告她一声,明日来正院敬妾室茶。” 第114章 纪明珠,你是故意的 安和郡主一口一个杜姨娘。 还要人敬妾室茶。 这几个字足够扒下杜佩芳的脸皮。 哪怕有娘家替她出头,搏了个平妻的名分,但终究改变不了为妾的事实。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纪明珠接下了这桩差事。 正好她没带金子,便说:“还请您派个人,随我一道去杜姨娘的院子。” 安和郡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不碰玉雕……她倒是长了脑子。 被杜姨娘三个字取悦,知道纪明珠是站她这边的。 安和郡主便没再计较。 点了个洒扫的丫鬟,让人随纪明珠去办事。 临出门时,安和郡主语气幽幽道:“明日起,辰时来请安。” 这是打定主意,要把她推到明处。 纪明珠并不意外,应了一声是,就带着丫鬟走了。 刚出正院。 关氏和金子匆匆忙忙赶来。 纪明珠无奈,敢情是给她搬救兵去了。 “明珠,可有事?” 瞥了眼正院的方向,“郡主娘娘没为难你吧。” 纪明珠抬手在关氏面前转了一圈,“姨母,您看我像被为难的样子?” 见她身姿轻盈,应该没罚跪,关氏松了一口气。 纠正道:“女子出嫁从夫,该改口了。” 虽然她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从小纪明珠就用姨母来称呼关氏。 如今让她改口,一时半会儿还真改不过来。 嗔道:“这里又没外人。” 关氏扫了眼脸生的丫鬟,手里还捧着一对玉雕童男童女。 不确定地问:“这是郡主娘娘送你的?” 纪明珠清了清嗓子,声音拔高了些许。 “郡主娘娘说,这是给杜姨娘的,派了正院的人去送礼,顺便让我帮忙传个话。” 关氏眼里闪过笑意。 这丫头,还挺谨慎。 握着纪明珠的手,“正好我要去看老太君,你陪我走一段。” 纪明珠明白关氏的意图。 老太君这几日吃斋念佛,免了所有人的晨昏定省。 看老太君,这只是个借口。 分明是想给她当证人,日后这对玉雕闹出幺蛾子,她没沾手,就和她没关系。 心里感动,但她已经长大了,不想长辈事事替她操心。 反握住关氏的手,抬下巴点了点捧着托盘的丫鬟。 “这是郡主娘娘的人,不亲自把东西送到,郡主娘娘不放心,等送完东西她还要回来复命,我也不好耽搁时间。” 关氏明白了。 “行吧,那你们先走。” 松开了纪明珠的手,“都到这了,我进去陪郡主娘娘说说话,也不晓得她病养得如何了,要是还很严重,得让阿峥把席神医请来。” 心里嘀咕,都有精神折腾了,估计已无大碍。 妯娌一场,哪怕再不喜欢安和郡主,该来往还是得来往。 逢场作戏,这是每位贵妇必备的本事。 两人就此分别。 纪明珠带着人去了杜佩芳的院子。 杜佩芳进门的原因不光彩,哪怕有圣上赐婚,也只是一顶小轿抬进了国公府。 没有十里红妆,也没有八抬大轿,更没有宴请亲朋。 放眼整个京城,就没哪个贵女有她憋屈。 可她的名声毁了,成了家族的污点、弃子,进不进国公府已不是她能左右的事情。 杜佩芳自小心高气傲,伴侣得选最好的男人。 她曾想过嫁给太子,当太子妃,以后母仪天下。 又觉得这一途太过凶险。 而且她也忍不了自己的丈夫有佳丽三千。 后来谢云峥年少成名,展露锋芒,她便把心思放在了谢云峥身上。 这一放,便陷了进去。 他洁身自好,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是京城贵女最想嫁的对象。 有机会和谢云峥议亲,杜佩芳高兴得接连几晚没睡着。 明明是水到渠成的事,结果纪明珠半路勾引走了谢云峥。 而她听信了郡主的安排,最后落得嫁给老男人的下场。 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可杜佩芳还是接受不了这个结局。 她不敢出门,怕看到别人嘲讽的眼神。 也不敢轻举妄动,就怕行差踏错会招来祸事。 家中已经放弃了她,母亲给她传信,说父亲请了女先生,大力培养府里的庶女。 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只要那些人是杜家的女儿,哪怕是庶出,照样有许多人愿意联姻。 想到被自己踩在脚底下的贱胚子,日后会嫁给青年才俊,杜佩芳就恨得发狂。 任凭谢国公再怎么英俊儒雅,不显老态,也改变不了他是老男人的事实! 许是觉得尴尬,除了新婚那日,其他时候谢国公没踏进过杜佩芳房里一步。 这正是杜佩芳想要的结果,她不想再和谢国公同床共枕。 但被人冷落,她心里也难受。 她还年轻,不该就这么枯萎了…… 听闻纪明珠来了,杜佩芳的第一反应,就是她来看自己的笑话。 心里涌起怒火。 “不见!” 攀上了高枝,也改变不了纪明珠是孤女的事实。 她哪来的勇气,敢来看笑话! 杜佩芳屈辱极了,还有什么比在情敌面前丢脸,更让人难受? “世子夫人说,是郡主娘娘让她来的。” 提到安和郡主,杜佩芳下意识觉得害怕,有些底气不足。 哼了一声,“真是郡主娘娘让她来的?可别是狐假虎威,扯着郡主娘娘的旗号招摇行事!” “这是国公府,在郡主娘娘的眼皮底下,世子夫人应该不敢传假消息。” 杜佩芳冷哼一声,“让她进来。” 冤家路窄,更何况她们都进了国公府,躲是躲不过的。 她对付不了安和郡主,还能斗不过纪明珠一个孤女? 她要是敢看笑话,就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纪明珠不紧不慢地走进院子。 眼眸一扫,将院里的布置尽收眼底。 这儿比潇湘院还偏,虽然也带着个小园子,但肯定比不过杜佩芳在娘家的住所。 敌人过得不好,她也就安心了。 杜佩芳自尊心做祟,端坐在花厅里,没有起身去迎纪明珠。 只见最讨厌的女人漫步而来,嘴角带着清浅的笑意。 那分明是在耀武扬威! 纪明珠偏头,让丫鬟把东西放下,“回去复命吧。” 杜佩芳正要说点什么,视线突然定住。 纪明珠的正面看不出异常,可偏偏她转头和丫鬟说话,贴着衣领的皮肤露了出来。 暧昧的痕迹暴露在空气里。 杜佩芳压抑着的愤怒,委屈,怨恨……在此刻爆发了出来。 “哗啦!” 桌上的茶盏被扫落在地。 “纪明珠,你是故意的!” 第115章 纪明珠,你欺人太甚 茶盏四分五裂,地上一片狼藉。 杜佩芳喘着粗气,眼神凶狠,仪态尽失。 和在元家高高在上,胜券在握的她好似两个人。 纪明珠绕过满地的水渍和碎片,在离杜佩芳不远不近的地方落座。 “火气这么大,是对郡主娘娘送的礼不满意?” 瞅了眼玉雕,“郡主娘娘大度,让你早生贵子,可千万别辜负了郡主娘娘的好意。” 杜佩芳咬牙切齿,“不用拿郡主娘娘压我,纪明珠,你这是小人得志!” 纪明珠挑眉,“得志总比失意好,杜姨娘,你觉得呢?” 杜姨娘…… 这三个字就像匕首,狠狠地往杜佩芳的心上扎了一刀。 为示尊重,也为了不和杜家撕破脸皮,新婚那日国公爷用夫人称呼她。 院里伺候的人也是。 此刻,突然被情敌称呼为杜姨娘,杜佩芳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来泄愤! 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是陛下亲赐的平妻,纪明珠,你是对圣上的旨意不满吗?” 纪明珠语气幽幽,眼神里带着别样的意味。 “当初在扬州,杜姨娘是怎么说的?” 纤纤素手敲击着桌面,纪明珠像在回想当时的场景。 “你说,只要你愿意,太子妃你也当得,如今却为了国公爷,甘愿进府当平妻,看样子你对国公爷是真爱呐。” 虽然她没明说,但杜佩芳听明白了。 她拿圣旨压纪明珠,这贱蹄子就敢拿她的话柄要挟人! 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紧握着的手,快把手心掐破。 眼里的怨毒快要化为实质,要把纪明珠灼伤。 杜佩芳口不择言,“纪明珠,你得意什么?如果没了世子爷的宠爱,你连个贱婢都不如!” 纪明珠眨眼,“要不你让世子爷别宠我了,好歹你也是他的庶母,是长辈,说不定他会听你的。” 这副耀武扬威的模样,刺激着杜佩芳的理智。 再也无法思考,上前两步要扇纪明珠巴掌。 “贱人,你怎么不去死!” 早知道在扬州的时候,就应该要了她的命! 而不是手下留情,只给元长安塞女人! 纪明珠又不傻,岂会坐着挨打? 她出身将军府,母亲还没去世的时候,曾让人教过她骑射。 就算不会拳脚功夫,她的反应速度也比深闺里的姑娘快。 杜佩芳近在眼前,纪明珠霍然起身,截住她的手。 似笑非笑,“杜姨娘这是恼羞成怒了?” “你闭嘴!” 她不想再听见姨娘两个字! 哪怕是妾,她也不该是老男人的妾! 被握着的手动弹不得,杜佩芳在心里大骂,果真是个没教养的野丫头。 女子以柔为美,纪明珠这么粗鲁,世子爷定是被她矫揉造作的外表蒙骗了! 总有一日,世子爷会发现她的真面目,会腻烦了她。 纪明珠无依无靠,就等着休妻下堂吧! 杜佩芳使劲挣扎,“你放手!” 纪明珠照做。 手上用了巧劲,杜佩芳身体失去平衡,惊呼一声,摔倒在地。 地上的狼藉还未清理,杜佩芳结结实实地摔在了上边。 手掌底下,也按着一块锋利的碎片。 钻心的疼痛汹涌而来。 杜佩芳没忍住哼出声。 变故发生得突然,丫鬟们蜂拥而上,把人扶起。 杜佩芳狼狈极了。 衣裙满是污渍,掌心鲜血直流。 又疼又怒,“纪明珠,你敢和我作对,就不怕我弄死你吗?” 纪明珠身量高挑,只是往那儿一站,就压了杜佩芳一头。 眼神冷淡地睨着她。 “也没磕着头啊,怎么把脑子摔坏了,自己想打人不说,没站稳还要倒打一耙,杜姨娘这作风,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日后你在府里磕着碰着,该不会胡乱攀咬人吧?” 纪明珠眼神高傲,心里却无半点痛快。 杜佩芳从高处坠落,一步步深陷泥沼。 但和元长安受过的苦相比,这根本不算什么。 且就算杜佩芳以死谢罪,长安再也活不过来了。 想到那个温润如玉,且满心向善的男子,纪明珠的心像是被人揉捏了一把。 有些喘不过气。 眼神愈发冰冷。 一步步走到杜佩芳面前。 杜佩芳莫名有些害怕,没受伤的那只手用力抓着丫鬟的胳膊。 声音微颤,“你想做什么?” 见纪明珠没说话,只是用冷冰冰的眼神看她。 杜佩芳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就像一把刀突然抵在了她的脖子上,随时都能要她的性命。 光脚不怕穿鞋的,纪明珠无亲无故,杜佩芳是真怕她会发疯。 毕竟元长安的死,和她有那么一点关系…… 而元家,是纪明珠能找到的最好的婆家。 脚步下意识地后移,想要摆脱冰冷的压迫感。 杜佩芳越发用力地握着丫鬟的手,眼神警告。 “我是太傅府的嫡女,是国公爷的平妻,不是你能随便欺辱的!” 看着杜佩芳忐忑的样子,纪明珠啧了一声。 原来她也有怕的时候。 之前怎么就敢算计她和元长安呢? 是笃定了杜家永远不会落没。 而她不仅有娘家撑腰,还会嫁身份显赫,有权有势的男人,谁也奈何不了她吗? 果然,欺软怕硬是人骨子里的劣根性。 在京城的达官勋贵眼里,她纪明珠本就一无所有。 既如此,又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纪明珠扯了扯嘴角,“别紧张,我只是想转告你,明日记得去正院敬茶。” 视线扫过杜佩芳流血的手掌,“这么点小伤,应该不耽误敬妾室茶吧?” 杜佩芳咬牙切齿,“纪明珠,不要欺人太甚!” 她眼下只是暂时陷入了困境,娘家不会彻底不管她。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翻身。 杜佩芳眼神一暗,等到了那时,她一定要让纪明珠永远消失。 不会再对她心慈手软! 看着杜佩芳气急败坏的模样,纪明珠梗在心里的那口气,终于有了松动。 还不够。 杜佩芳得更惨一点。 永远翻不了身,痛苦地活着,才能偿还她曾经做过的恶。 “好好养伤,明日得端热茶,若伤势加重,国公爷肯定会心疼的。” 被人反复揭伤疤,杜佩芳快要发狂。 “纪明珠,别让我逮到机会,不然我一定会弄死你!” 已经转身离开的人,脚步微顿。 她偏了偏头,阳光照在瓷白的脸上,给她镀了一层金光。 看起来暖融融的,却有冰冷从骨子里溢出。 “我等着,别让我失望。” 第116章 生子工具 纪明珠前脚离开杜佩芳的院子,后脚就有人把情况禀告给了安和郡主。 “算她识相,知道该站哪一边。” 妈妈担心道:“世子夫人心眼多得很,一口一个郡主娘娘,分明是扯着您的旗号,故意打压姓杜的贱蹄子,若她做得过火,国公爷那儿会不会有意见?” 安和郡主冷哼,“他有意见又如何,还能来问责不成?” 妈妈心里不安,“杜家人如今是觉得丢了脸,才不管杜佩芳,等他们回过神,说不定又要和她修复关系,到时候肯定会撺掇她去勾引国公爷,等她生下一儿半女,这不是给您和世子爷添堵吗?” 生孩子这事,安和郡主不甚在意。 “阿峥已经大了,那些莺莺燕燕生再多的孩子,也影响不了他的地位。” 她只是觉得憋屈。 看中的儿媳妇,成了她丈夫的枕边人。 这是在公然打她的脸,让她成为京城里的笑柄! 再则,就算她心里没了国公爷,那也是她的丈夫。 只要他们没和离,丈夫房里的女人,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让她如何能忍下杜佩芳? 妈妈道:“奴婢看得出来,国公爷还是在乎您的,不然不会对世子爷那么上心,若您服个软,哪还有杜佩芳的事?也省得世子夫人借您的名头生事,日后给您闹出麻烦。” 安和郡主骄傲了一辈子,让她低头讨好男人,这是不可能的。 眼神不悦,“男人都是三心二意的主,他看中阿峥,那是阿峥自个儿争气,给他长了脸,可不是他良心发现,知道要善待嫡子!” 妈妈还想说什么,安和郡主抬了抬手。 “不过你说得也对,杜佩芳要是生了孩子,杜家定会想方设法从阿峥手里抠东西,既如此,还是别生的好。” 一开始那几年,安和郡主跟谢国公闹得凶。 府里进了不少新人,还真让人钻了空子,生出了几个庶子庶女。 后来安和郡主不再管国公爷纳妾的事,只不过事后,都给人灌了绝子汤。 这事谢国公也知道,但没干涉。 如今安和郡主要把这招用在杜佩芳身上,妈妈有些忐忑。 “杜家和宫里的贵妃娘娘会不会有意见?” 安和郡主漫不经心道:“这不是还有纪明珠吗,她与杜佩芳向来不合,给人下绝子药,这也不稀奇。” 妈妈笑容灿烂,奉承道:“能替您排忧解难,这是世子夫人的福气!”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谢云峥很在乎纪明珠。 就连老太君和郡主都拿他没辙。 哪怕心里再看不起纪明珠,正院的人也得恭恭敬敬地称呼纪明珠为世子夫人。 就怕哪句话说得不对,惹恼了那位活阎王。 到时候郡主娘娘也不一定保得住她们。 安和郡主语气幽幽,“她也算有点用处,没在府里吃白食,要是能抓紧时间给阿峥添几个孩子,真遇上了事,说不定我会大发慈悲,给她条活路。” 谢云峥之前剃发的行为,给安和郡主留下了心理阴影。 哪怕再不喜欢纪明珠,安和郡主也希望她能尽快生几个孩子。 有了孩子,她就能安心。 再不用怕儿子又威胁她,一会儿往自个身上捅刀子,一会儿又要去出家。 有了孩子,许多顾虑都能化解。 纪明珠只是个生子工具。 这么一想,安和郡主心里好受了许多。 纪明珠模样生得好,她爹娘也不是偷奸耍滑之人,身世还算清白。 给阿峥生孩子,再合适不过。 吹了吹染着丹蔻的手指,安和郡主吩咐,“从今日起给她送补汤,三个月,要是怀不上孩子,要么自己滚蛋,要么给阿峥张罗纳妾,让她自己选。” 子嗣关系着家族传承,是重中之重。 谢云峥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 如今好不容易娶了妻,虽然不是家里想要的人选,但只要纪明珠能生,安和郡主决定暂时容忍一下她。 …… 用晚膳时,补汤送到了纪明珠跟前。 “夫人,这可是上好的补汤,于女子身体大有益处,您快喝了吧,等您喝完我还要回去复命呢。” 纪明珠明白安和郡主的用意,没做无谓的挣扎。 上辈子,安和郡主看重的也是她肚里的孩子。 可惜到了最后,她也没把孩子生下来,也不知道那位是何反应。 估计会气急败坏地骂她没用吧? 骂过以后,极有可能会高高兴兴地给谢云峥娶续弦。 那时在国公府,她是生子工具。 如今扮演的还是这个角色。 纪明珠扯了扯嘴角,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眼里的轻嘲。 正要喝下补汤,谢云峥下衙回来了。 他身穿官袍,身材颀长,丰神俊朗,一双有劲的长腿迈得又快又稳。 大步流星走进了饭厅。 看到母亲的贴身妈妈在场,盯着纪明珠喝黑乎乎的汤水。 谢云峥沉声问:“喝的何物?”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纪明珠身边。 抬手接过纪明珠手里的碗,确定她还没喝,这才放到鼻端嗅了嗅。 妈妈面露尴尬。 世子爷这是不相信她,还是不相信郡主娘娘? 连忙解释,“这是给女子喝的补药,有助受孕,世子爷,您快让夫人趁热喝了吧。” 是药三分毒,谢云峥不想纪明珠喝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算要调理身体,吃药膳也足够了。 自己的亲娘是什么脾气,谢云峥清楚。 这碗补汤就算今日不喝,明日他不在府里,补汤还是会送到明珠跟前。 只有把问题揽到自己身上,那位才有可能消停。 当着妈妈的面,把汤药倒了。 “转告母亲,我体内余毒未清,明珠此时受孕,胎儿也是保不住的,若她老人家无事可干,不如花点心思,去给我寻清毒的法子。” 妈妈心里一个咯噔。 世子爷生龙活虎,她们都以为没甚问题了。 没想到体内还有余毒。 这是大事,得马上回禀给郡主娘娘。 等人走了,谢云峥在纪明珠身边落座。 手臂稍微用力,便把人抱到了他的腿上。 他从外边回来,带着一身热气。 隔着薄薄几层布料,传到了纪明珠的身上。 姿势太过暧昧,纪明珠羞臊不已。 双手撑着男人的肩膀,想要起身,“一身汗味,臭死了!” 谢云峥挑眉,“我怎么没闻到?” 大掌按着纪明珠的后背,使劲把人往身上压。 “是不是闻错了,再闻闻。” 第117章 谢云峥脑子有病 谢云峥力气大,纪明珠在他怀里就像只高傲的小猫。 不准他碰,但又抗拒不了。 只能睁着水润的美眸,咬牙切齿地瞪他。 男人的大手摩挲过纤薄的后背,最后放在女子柔软的腰间。 “珠珠,你今日没去接我。” 说罢,拍了一下纪明珠的屁股。 像是在表达不满,也像是逮着机会,故意欺负她。 纪明珠的脸颊瞬间染上红云,疾声问:“我何时答应要去接你?” 谢云峥哼哼唧唧,“就不能哄我高兴一次吗?” 纪明珠冷哼,“再过几日,郡主娘娘估计会给你纳妾,到时候你想要什么,自会有人满足你。” 上辈子她怀着身孕,不能伺候谢云峥。 且和谢云峥感情不睦,安和郡主就提过纳妾的事。 那个时候她是真的喜欢谢云峥,接受不了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所以,她一口回绝了纳妾的事。 为此还被郡主责罚。 后来是动了胎气,大夫说孕妇情绪敏感,不能受刺激,那位才打消了念头。 如果上辈子她没难产,纪明珠觉得,要不了多久,纳妾的事又会重新提上日程。 这辈子也是如此。 那碗补汤就是信号。 在国公府,她的作用是给谢云峥传宗接代,顺便被人当刀使。 要是做不到,等待她的要么是下堂,要么就是给谢云峥纳妾。 如果是上辈子的纪明珠,这会儿肯定会惶惶不安。 但这辈子的她,早已不期盼谢云峥的爱。 不管事情往哪个方向走,只要她无情无爱,没有软肋,那么主动权便还在她手里。 若是敌人步步紧逼,干脆破罐子破摔得了。 鼻尖被人轻咬了一口。 纪明珠用帕子掩着口鼻,怒视谢云峥,“你做什么?” 谢云峥眼神戏谑,“我咬的是小夫人,不是说妾会无条件满足我吗,我想咬就咬。” 纪明珠冷眼看他,“当务之急,世子爷还是先去治治脑子吧。” 谢云峥嘴角疯狂上扬。 有句话叫打是亲,骂是爱。 如果一个女人连骂都不愿意骂你,那才是真的危险。 就像年前那段时间,明珠不愿意搭理他。 还处处躲着他。 那个时候,她计划的就是离开京城。 离开他。 经历过那些事,谢云峥才懂,能被明珠骂是多么幸福的事。 他就喜欢被明珠骂! 握着纪明珠的手,放在唇边亲了又亲,“珠珠,再骂两句。” 纪明珠眼神惊恐。 越发觉得谢云峥脑子有毛病。 用力抽回手,在男人的身上擦了擦,好似方才碰了什么脏东西。 谢云峥脸上的笑意更盛。 在其他男人面前,明珠从来没暴露过这么可爱的一面。 包括元长安。 想到曾经的劲敌,再想到回府前席玉给他传的那封信。 信里提到了扬州那事的隐情。 谢云峥勾起的嘴角逐渐落了下去。 目不转睛地盯着纪明珠,用眼神仔细临摹她的五官。 螓首蛾眉,双瞳剪水,鼻子精致挺翘,朱唇皓齿…… 唇上有粒小小的唇珠,让她看起来更加娇俏妩媚。 谢云峥握着细腰的手,无意识地收紧。 “明珠,永远不要离开我。” 他的表情很认真。 眼底藏着浓厚的不安,像是随时会有失去她的风险。 纪明珠没接这个话茬。 而是说:“我不想你纳妾。” 虽然谢云峥纳不纳妾,已经伤不到她的心了。 但正妻和妾室之间,难免会有利益冲突。 她要应付谢家的长辈,要对付杜佩芳,还要预留精力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 如果谢云峥纳了妾,她需要耗费更多的精力与之周旋。 想想那种情况,纪明珠就觉得心累。 哪怕她清楚,眼下谢云峥不会纳妾,但她还是想把态度摆到明面上。 究竟如何做,看他自己的选择。 谢云峥抱紧纪明珠,“不纳妾,死也不纳。” 纪明珠睨着他,“当真?” “骗你我就是狗。” 纪明珠:“……” 知道她在顾虑什么,谢云峥道:“母亲那边我去说,不会让她找你的麻烦。” 他要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纪明珠。 其他女人与他何干? 如果再次失去明珠,那他这辈子也是白活了! 上辈子母亲也提过纳妾的事,那个时候他没帮着明珠,把烂摊子全丢给了她。 后来她动了胎气,伤了身体不说,还落得个善妒,心胸狭隘,没有容人之量的恶名。 是他错了。 千不该万不该,把她丢在刀光剑影的深宅内院,对她的苦难视而不见。 用力亲了亲纪明珠的额头,“别离开我,所有问题我都会解决。” 谢云峥向来喜怒无常。 但这段时间他的情绪稳定了不少。 今日反复提及离开的话题,纪明珠眼里带上了探究。 对上她的视线,谢云峥强忍住心里的不安。 若无其事地抱起纪明珠,让她侧坐在他的大腿上。 摸了摸她平坦的肚子,眼神温柔。 “传膳吧,应该饿了。” 纪明珠做不到他这般厚脸皮,“快放开,让人看到我还见不见人了?” 谢云峥轻哼,理直气壮道:“我们是夫妻,有官府盖章的婚书,我抱自己的夫人怎么了?” 说罢,不露痕迹地吐了一口气。 明珠已经嫁给他了,明媒正娶,谁也不能把她抢走! 在丫鬟进饭厅之前,谢云峥依言松开了她。 大腿上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他下意识把手放在那,摩挲了一下。 表情有些着迷。 纪明珠瞥见了他的动作,耳朵尖尖也染上了绯红。 暗暗瞪了谢云峥一眼。 到底是谁在谣传,说谢云峥清冷禁欲,对那方面不感兴趣的? 这人分明是床上床下一个样! 逮着机会就化身登徒子。 不害臊! 谢云峥眼里蕴起了笑意,拿帕子仔细地擦手。 大手骨节分明,手背上青筋蔓延,一直到袖口处才消失不见。 被他看了一眼,纪明珠莫名有些不自在。 撇开眼,不再看他。 不需要丫鬟布菜,谢云峥抬了抬手,示意她们离开饭厅。 “擦干净了,珠珠,需不需要检查?” 轰地一下,纪明珠的脸红了个彻底。 那些夜里,他指尖撩拨时说的诨话在耳边重现。 “不吃你就滚出去!” 第118章 还惦记元长安 谢云峥成功把人惹毛。 纪明珠离他远远的,坐去了斜对角的位置。 他夹的菜,纪明珠不吃,直接让金子给她换了个碗。 谢云峥动过的菜式,她也不碰。 泾渭分明。 比对待陌生人的态度还疏离。 谢云峥长腿一伸,在桌下暗暗勾纪明珠的脚。 看到她手一抖,差点没拿稳筷子,眼里有笑意一闪而过。 “都亲过了,没必要分这么清吧?” 纪明珠翻了个白眼。 在桌下用力踹了他一脚。 他们只有两个人吃饭,饭桌不够大。 纪明珠身段好,腰细腿长,这么一踢,差点踢到谢云峥的脆弱之处。 男人并拢双腿,不敢再招惹她。 手握拳抵唇,假咳一声,“吃饭的时候不能生气,不然会影响食欲,还会消化不良。” 纪明珠面色平淡,自顾自地吃,还是没有接话。 谢云峥微囧。 暗自决定,以后不在吃饭的时候逗她了。 …… 另一边,安和郡主得知了消息。 顿时慌得不行。 “他亲口说的,还有余毒?” 妈妈点头,“世子爷是这么说的,还说就算孩子怀上了,也保不住。” 安和郡主不确定,这是儿子搪塞她的说辞,还是他体内的毒真没解。 踱了几步,“不行,我得进宫一趟,去请太医给他诊脉。” 时辰已经不早,但涉及到自己亲儿子的安危,安和郡主不得不上心。 她亲自去求,看在宗亲的面子上,皇上肯定会给她指派医术最好的太医。 快步进寝房梳妆。 嘴里嘀咕,“席神医也太不靠谱了,阿峥病还没好,他怎么能撂挑子?” 妈妈不敢抱怨。 之前世子爷遇刺,中了毒,还是席神医不眠不休地钻研解毒之法,才救回世子爷的性命。 要是让人知道她们在背后蛐蛐,以后席神医不给国公府的人看病怎么办? “那纪明珠是何反应?” 安和郡主一边更衣,一边问。 妈妈屈了屈膝,“世子夫人同意喝补汤,只是被世子爷拦下了。” 郡主哼了一声,“生了孩子,她便能稳固地位,纪明珠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喝?” 妈妈这才悟了过来。 小声道:“听说世子爷体内还有余毒,世子夫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根本不心疼世子爷。” 安和郡主气红了眼。 咬牙切齿道:“阿峥对她那么好,她还不知足!要不是怕阿峥闹腾,我今日就把她赶出国公府!” 妈妈附和,“要奴婢说,她就是没眼力见,不懂得感恩,换成别的女人,肯定会全心全意服侍世子爷。” “恃宠而骄的东西,等得了空,我得好好教她规矩!” “您说……她会不会还放不下元家那小子?” 纪明珠在府里住了几年,做人做事都很低调。 可如今她却一反常态,在长辈面前不再谨小慎微,对待杜佩芳更是嚣张得不得了。 有种破罐子破摔的疯感。 她真不是为了元长安,回来寻不痛快的吗? “她敢!” 安和郡主眼里满是冷意,“别忘了她如今是谁的枕边人,敢给阿峥戴绿帽子,我要她好看!” 元长安已经死了,纪明珠不可能和他私通。 但在心里惦记,也不行! 阿峥龙章凤姿,文武双全,是京城里最好的儿郎。 纪明珠走了大运,才能被阿峥惦记上。 她要是认不清自己的地位,敢在心里偷摸惦记别的男人,伤阿峥的心,就别怪国公府容不下她! 看得出来郡主是真的恼了,妈妈不敢再多嘴多舌。 就怕婆媳起了冲突,世子爷把账算在她头上。 更衣梳妆完毕,安和郡主冷声道:“明日起继续给她送补汤,早日怀上身孕,也好让她收收心,免得一天到晚惦记乱七八糟的人!” 至于怀上了,能不能保得住,那是以后的事。 走一步,看一步。 反正伤的不是她儿子的身体,她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生孩子,这是纪明珠唯一能回报谢家的方式。 她要是识相,就该好好配合! 安和郡主要进宫,在府门口遇到了谢国公。 谢国公身边跟着个二十出头的妇人,身段丰腴,走动间扭腰摆臀,像扭动的水蛇。 是国公爷年前纳的妾。 林氏。 两年前死了男人,被地痞流氓调戏的时候,国公爷英雄救美,把人接进了府里。 安和郡主低骂一声,“晦气。” 对谢国公的怨念更深。 定是他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府里接,坏了风水,阿峥才会一而再地受伤! 谢国公嘴角噙着笑。 四十多岁的人了,眼角虽然有皱纹,但看起来依旧英俊潇洒。 温声问:“时辰不早了,安和,你这是要去哪?” 安和郡主冷睨着谢国公,“国公爷福气好,什么都不用操心,可别哪天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谢国公脸上的笑意消失,“看样子郡主的病已经痊愈了。” 往旁边让了一步,“你是国公府的主母,想去哪儿都行,我就不多问了,省得你又说我在干涉你的行动自由。” 安和郡主的表情变了变,“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虚伪!” 夫妻二人僵持着。 一个表情平静,另一个面带怒容。 林氏行了个妾礼。 “郡主娘娘您误会了,国公爷是真的关心您,方才还给您买了支金步摇,让妾明日请安的时候送给您呢。” 看着林氏矫揉造作的样子,安和郡主就觉得恶心。 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这儿有你说话的份?” 就算是再好的东西,被贱蹄子碰了,她也就不稀罕了。 更何况一支步摇而已,如果她想要,可以直接买下珍宝阁! 林氏捂着脸,眼里泪花打转。 她知道郡主娘娘不好惹。 方才也不知道怎么了,想到国公爷日日宿在她的房里,今日还带她出门游湖,她就想炫耀一番。 这会儿挨了打,发热的脑子被打醒。 林氏心里害怕极了。 郡主娘娘会不会对付她? 眼里噙着泪,可怜兮兮地看向身边的男人,“国公爷……” 谢国公一手拉着林氏,把人护在臂弯里。 冷声道:“郡主从来不稀罕我送的东西,是我自作多情了。” 说罢,拉着林氏走了。 妈妈呸了一声,“贱蹄子,又在挑拨您和国公爷的关系。” 安和郡主面露嘲讽,“他又不是眼瞎,岂会看不透这种小把戏,不过是乐在其中罢了。” “那您就这么放过林氏了?” “怎么可能。” 摸了摸头上的金冠,“明日来请安,让她先跪两个时辰,长长记性!” 第119章 朋友妻,不可欺 安和郡主进宫,正巧遇上了太子殿下。 太子和谢云峥是好友。 朝堂之上,他们互为腹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除了谢家人,太子殿下算得上是最不想谢云峥出事的那位。 得知他体内还有余毒,亲自出面,请了太医院使去给谢云峥诊脉。 不仅如此,还跟着去了国公府。 前段时间,谢云峥为纪明珠闹得人仰马翻,惹恼了皇上。 不仅在金銮殿上当众斥责了谢云峥,还罚他减俸三年。 要不是谢云峥军功赫赫,是难得的青年才俊,侍郎一职差点没保住。 如今他娶了纪明珠,状态才恢复了正常。 太子也想去瞧瞧他们二人相处得如何。 要是还有误会,他作为谢云峥的好友,可以代他向纪明珠解释几句。 只盼着这两位好生过日子,别再瞎折腾了。 不然,早晚要把谢云峥的前途折腾没。 国公府里。 谢云峥公务繁忙,用了晚膳,见纪明珠不愿意搭理他,只能去书房看公文。 手里拿着的毛笔,是当初纪明珠送的谢礼。 从扬州回来以后,天水便把东西送到了他跟前。 天水通传,“世子爷,郡主娘娘带了太医回府,往咱们院里来了。” 谢云峥不觉得意外。 自己的亲娘是什么脾气,他很清楚。 听说太子殿下也来了,不由得蹙了蹙眉。 时辰已经不早,他原打算看完公文就回房陪明珠。 眼下太子殿下来府里,免不得又要招待一番。 这是在浪费他和明珠的夫妻时间! 放下笔,谢云峥道:“给夫人传话,让她一道来待客。” 天水应了声是,便退出了书房。 经历过这位爷疯癫的时期,如今的日子简直就是风平浪静。 好伺候得不得了! 天水有一个愿望,希望世子爷和夫人恩爱美满,白首到老。 可别半路又出幺蛾子,他们这些当差的人,真是有心理阴影了。 纪明珠也有自己的正事要忙。 她在京中有不少铺子田庄,之前去扬州,委托给了别人打理。 一段时间没查账目,也不知道底下的人有没有在糊弄她。 于是,吃了饭便在屋里盘起了账。 正因为如此,谢云峥才舍得去书房。 就怕打扰了她的正事,纪明珠会恼他,夜里不让他上榻。 夜幕已经降临,纪明珠正要让人备水沐浴,金子来传话。 “夫人,府里来贵客了,世子爷让您去花厅一起待客。” 纪明珠看了眼窗外,“这个时辰,会有谁来?” 金子回,“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和谢云峥从幼时起就是好友,两人一起读书,一起习武。 情同手足。 大婚那日,殿下还送了他们重礼。 半人高的珊瑚树,价值连城,就摆在主屋的厅堂里。 平日里丫鬟打扫卫生,都得小心翼翼的,就怕磕了碰了,要为此赔上性命。 纪明珠想过把珊瑚树收库房里,但谢云峥说,这东西蕴意好,可纳福,非得摆在显眼处。 “郡主娘娘是不是也来了?” 金子诧异,“我还没说呢,您怎么就知道了?” “那位爱子如命,谢云峥身体有恙,能坐得住才怪。” 这也是她能进国公府的原因。 因为太在乎谢云峥,做不到把人往死里逼,他稍用点手段,郡主和老太君就只能妥协。 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爱与不爱,其实很明显。 让金子给她梳头,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确定仪容没有不妥之处,纪明珠便去了花厅。 郡主娘娘坐在上首,太子殿下坐客位,谢云峥也在,此时正被太医按着手腕诊脉。 纪明珠放轻脚步,走上前去,向郡主娘娘和太子殿下请安。 郡主娘娘看到她就来气。 这么风轻云淡,还真是一点都不关心阿峥。 此等狼心狗肺的媳妇,谁摊上她真是倒了大霉! 心里怒火丛生,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 安和郡主沉声质问:“阿峥体内还有余毒,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 也不知道躲屋里做什么,这么久才出来。 这哪是为人妻子该有的模样? 纪明珠突然有些明白,为何这么多年,国公爷一个接一个地往府里带女人,外头的人却都在说郡主的不是。 面色淡然地回,“我不是大夫,检查不出世子爷的情况,没法帮他解毒。” 没想到她会顶嘴,安和郡主被噎了一下,表情更加难看。 想再骂几句,又怕纪明珠会还口,到时候丢脸的也是她。 最后只能骂谢云峥,“看看你找的好媳妇!” 谢云峥长臂一伸,把纪明珠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眼皮一掀,满脸骄傲。 “确实是个好媳妇,以后我出门在外也能放心些。” 安和郡主的表情更加难看。 心头火烧火燎,觉得自己的儿子彻底被纪明珠抢走了。 有朝一日,若发生了意外情况,阿峥护的肯定是纪明珠! “有了媳妇忘了娘,你是想气死我吗?” 谢云峥表情坦然,“媳妇是媳妇,娘是娘,两者不能混为一谈,您要是纠结这个问题,不如去问问我爹,是不是有了小妾就忘了正妻。” 看着安和郡主吃瘪的模样,纪明珠心里一阵舒畅。 连忙低眉颔首,用力地掐着手心,这才没笑出声。 “你在幸灾乐祸什么?” 纪明珠一脸无辜,“没幸灾乐祸,您是不是看错了?” 安和郡主被气笑了,“你是在拐弯抹角骂我眼瞎?” “我绝无此意。” 纪明珠一脸关切,“若您眼睛不舒服,正好太医也在,让人给您检查一下?” 安和郡主气得手抖。 这纪明珠是疯了吗,居然一而再地顶撞她! 看热闹的太子勾了勾唇,借着喝茶的动作,掩去嘴角的笑意。 还没哪个女子,敢这般与安和郡主说话。 这纪明珠,胆子不小! 自然而然地,把视线落在了纪明珠身上。 她穿着藕色纱裙,头发用素钗挽起,略施粉黛,姣好的容颜完全暴露了出来。 烛火葳蕤,美得不似凡人。 太子心口莫名发痒。 就像被羽毛轻轻地拂了一下。 察觉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身上,太子这才回过神来。 朋友妻不可欺,方才是他失态了。 连忙假咳一声。 问院使,“阿峥的情况如何了?” 第120章 太子的眼神不清白 给谢云峥解毒的是席玉,留下的方子也是他呕心沥血琢磨出来的。 谢云峥能行动自如,看起来和常人无异,全靠席玉医术高超。 太子殿下问话,太医拱手行了个礼。 回,“侍郎大人中的毒凶险霸道,之前也没好好调理身体,耽误了病情,想要把余毒清除干净,至少要半年。” 安和郡主顾不上置气了。 忙问:“余毒堆积在体内,会不会危及性命?” 人吃五谷杂粮,尚且会有头疼脑热的时候。 日日被余毒侵蚀五脏六腑,时间长了,肯定会出问题的。 “侍郎大人目前性命无忧,不过还得仔细调养,不然会影响寿数。” 自己的亲儿子,安和郡主依然是希望他长命百岁。 “只要能以最短时间解了余毒,不管用多少好药,我国公府都负担得起,您看能不能给他换个方子?” 太医摇头,“席大夫给的方子极好,不用再换。” 安和郡主没辙。 转而问起另一件事,“他体内的毒素,可会影响到生育孩子?” 太医诧异,“世子夫人有孕了?” 观纪明珠的面相,可能是成亲没多久的原因,看不出来是否已经有孕。 太医道:“夫人若不介意,我可以替您把把脉。” 纪明珠心里没底。 听说这位太医医术高超,宫里娘娘怀的男胎女胎,他都能诊出来。 要是她吃避子药的事被发现,会很麻烦。 “我没怀孕。” 不想让人起疑,纪明珠瞥了眼谢云峥。 垂下眼睑,不好意思道:“世子爷未曾留下雨露。” 谢云峥:“……” 这话太过惊世骇俗,正在喝茶的太子被呛着。 咳嗽声惊天动地,被谢云峥瞪了一眼。 这人一点眼力见也没有,听到他们在说子嗣的话题,还不赶紧闭上耳朵! 纪明珠一心想着,不能让谢云峥和郡主娘娘知道她吃避子药的事。 忽视了太子殿下。 这会儿听到对方的咳嗽声,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眼里满是懊恼。 羞愤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安和郡主难得尴尬了一回。 她是急昏了头,才在外人面前问生孩子的事。 太子好不容易才缓过来,脸和脖子红成了一片。 纪明珠……比他想象中的更大胆。 难怪能把阿峥拿捏得死死的。 不好意思再听,“阿峥看起来并无大碍,有院使在,我就不跟着操心了,下次再上门拜访。” 不等他们挽留,太子已经大步流星地离开。 安和郡主面色讪讪,心里想着,明日开始要好好教纪明珠规矩。 作为阿峥的妻子,就得端庄大气。 那种不知廉耻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阿峥都要被人看扁了! 强装镇定道:“阿峥的情况您也看过了,到底影不影响要孩子?” 太医一脸凝重,“不建议在此时要孩子,一来容易滑胎,二来,就算孩子生下来了,受毒素的影响,日后也难平安长大。” 安和郡主一脸备受打击的模样。 她之前还想过,纪明珠生不出孩子,就让别人生。 可如今看来,除非阿峥的身体调理好,不然谁生也没用。 爱屋及乌,虽然孙子孙女还没生出来,但只要想到孩子受毒素影响,身体病弱的样子,安和郡主就于心不忍。 罢了,还是先调理好阿峥的身体再说。 “除了喝药,有没有别的法子,可以辅助排毒?” “自然是有。” 安和郡主忙问:“什么法子?” “针灸可以一试。” 只要是对谢云峥身体有利,安和郡主全部应下。 没给谢云峥和纪明珠说话的机会,便拍板决定。 让谢云峥每日抽出半个时辰,去太医院找院使扎针。 送走太医和郡主,天已经黑透了。 可能是方才说了傻话的原因,纪明珠被谢云峥盯着,如坐针毡。 看着她无措的模样,谢云峥忍不住轻笑。 “方才不还很大胆吗,怎的这会儿装起了鹌鹑?” 纪明珠瞪他,“都是你招惹来的麻烦!” 刺杀是他招惹来的。 中毒也是。 就连这次丢脸,也和他有那么一点关系。 纪明珠理直气壮把责任推到谢云峥头上,哼了一声,转身回房。 谢云峥摸了摸鼻子,讳疾忌医是不对的,刚才的情况,她说得直白些并无不妥。 要怪就怪太子殿下来得不合时宜。 想到方才太子看纪明珠的眼神,谢云峥勾起的嘴角落了下去。 心里醋意翻涌。 酸得直冒泡。 恨不得追去府外,和太子打一架。 离开国公府的太子殿下,突然打了个喷嚏。 心里暗想,该不会是谢云峥在骂他吧? 谢云峥占有欲强,心眼小,想想还真有这个可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纪明珠长得实在漂亮,比东宫里的美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这才多看了两眼。 强抢人妻那种事,他还做不出来。 谢云峥就是想太多了。 另一边,丫鬟已经备好了水,纪明珠直接去了浴房。 谢云峥自然而然地跟了进去。 见此,丫鬟放好沐浴需要的物品,便低着头离开。 纪明珠脱了外裳,搭在屏风架子上。 露出的臂膀白得发光。 谢云峥难得没做登徒子的举动。 只是按着纪明珠的肩膀,语气强硬道:“以后在太子面前,不准穿这么漂亮。” 纪明珠低头看了一眼。 她穿的是最日常的裙子,颜色低调,样式平常。 因为客人来得突然,她甚至都没来得及上妆。 不想听废话,推谢云峥的胳膊,“你先出去。” “你还没答应我。” 纪明珠翻了个白眼,“别用你的小人之心,度别人的君子之腹。” 谢云峥被气笑了。 同是男人,太子的眼神清不清白,他能不知道? 那就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低头看着她身上的纱裙,“以后漂亮的裙子只准穿给我看。” 又摩挲了一下她的肩膀,“明日起,我每天带你晒半个时辰的太阳,把皮肤晒黑。” 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点几颗痣,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纪明珠忍无可忍,“我干脆什么都不穿,也不出去见人了!” 谢云峥还真考虑起了可行性,最后道:“在床上等我,哪也别去。” 第121章 来了,就走不了! 纪明珠觉得谢云峥就是个登徒子,只是他以前藏得深,没被人发现。 如今暴露了本性,他是一点脸都不要,越来越得寸进尺! “出去。” 她还要沐浴,被谢云峥盯着,实在没法进行下一步。 一日之内,接连受了几次刺激,谢云峥此刻只想和纪明珠待在一处。 大手绕过女子的细腰,从身后抱着她。 可能是提到子嗣的问题,谢云峥又想起了上辈子的事。 第一次翻云覆雨的时候,她的身姿还很纤细。 后来每次短暂的接触,他都能察觉到,明珠的腰身在一点点变粗。 那是他们的孩子,在她肚子里一点点长大。 大掌贴着她平坦的小腹,谢云峥道:“珠珠,我想要个孩子。” “要生你自己生,或者去找别人也行。” 纪明珠神色发冷,想要丢开谢云峥的手臂。 可男人的力气太大,他不松手,她就不可能推开他。 谢云峥瓮声瓮气道:“我只要你生的孩子。” “所以呢,我还要感谢你的恩赐吗?”纪明珠扭头看他。 对上那双冷淡的眼眸,谢云峥的心脏被刺痛了一下。 明珠爱他的时候,愿意为他生儿育女,看向他的眼神,也总是亮晶晶的。 对比太过明显,谢云峥没法再自欺欺人。 抬手捂住她的眼睛。 谢云峥在心里祈求,别用这么冷淡的眼神看他。 眼前一黑,视线突然被挡住。 纪明珠用手肘撞谢云峥,“又发疯,你滚远点!” 谢云峥还在执着那个问题,“等我余毒清了,你给我生个孩子。” “珠珠,相信我一次,我会保护好你们。” 有了孩子,她就不会再看别人。 任谁来了,也抢不走他的明珠! 这次他会请最好的妇科圣手守着她,不会再惹她难过。 还要派更多的人手保护她,以防她又摔跤。 只要他足够用心,明珠和孩子都会好好的。 他们不会再重蹈覆辙。 “我说了不生,你要实在想要孩子,那就先和离!” 谢云峥紧绷了一日的神经,被和离两个字戳中。 气得咬了纪明珠一口。 肩上留下个明显的齿痕。 “你休想!我只有丧偶,没有和离!” 男人身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时间仿佛倒回了从前。 他也是这么危险,这么偏执。 纪明珠部分皮肤暴露在外,突然觉得很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敢再刺激谢云峥,就怕他又做出疯狂的事。 纪明珠放缓语气,“时辰不早,我真要沐浴了。” “嗯。” 男人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长指一挑,解开她纱裙的系带。 “我服侍你。” 纪明珠拒绝,“你不要脸,也别拉我下水。” “别怕,谁敢嚼舌根,我就割了谁的舌头。” 纪明珠:“……” 谢云峥眼神带着讨好,丝丝缕缕的情欲氤氲开来。 逐渐变得汹涌。 没入热水之中,纪明珠紧紧攀着浴桶的边沿。 只觉得今日的谢云峥格外反常。 水花飞溅。 被热气蒸腾,纪明珠脸颊变得绯红。 后背贴上个坚实的胸膛。 男人嗓音暗哑,“可以不生孩子,但你要答应我,永远也不离开我。” 纪明珠努力地扭头看他。 可惜被困在男人和桶壁之间,她只能看到棱角分明的下巴。 “是不是查清楚了?” 如果不是父亲的事已经查清楚,怕她目的达成就毁约,谢云峥为何会这么反常? 在纪明珠看不到的角度,谢云峥深邃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占有欲和偏执。 左手胳膊搭在浴桶边沿,手臂上经脉明显。 右手从她的腋下穿过去。 “专心点。” 他这般遮遮掩掩,纪明珠怎么专心得了? 面露焦急。 “你说不说?” “年前的刺杀确定和徐家有关,岳父的事还没进展,再等等。” 纪明珠面露失落。 父亲的事如果真有隐情,那么肯定涉及到了朝堂纷争。 想要查清楚,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抓住谢云峥的右手,气恼地咬了一口,“所以你是在逗我玩吗?” 她咬得用力。 谢云峥额角的青筋跳动了一下,只觉得酥麻感从尾椎处炸开。 掰过纪明珠的下巴,用力撷住娇软的红唇。 回寝房时,夜已经深了。 纪明珠很累,沾着床就睡。 迷迷糊糊之中,察觉有人在给她擦头发。 带着薄茧的手指拂过鬓角,把发丝拨弄到耳后,然后又继续用帕子擦拭。 纪明珠微睁开眼睛,入目是谢云峥认真的脸庞。 男人面如刀刻,五官深邃,暖黄的烛光在侧脸跳跃。 一明一暗。 模糊了他的神情。 但那双幽深的眼眸里,温柔满溢而出。 纪明珠定定地看着他,许久后才翻了个身。 嘴里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句,“为何当初不这样呢?” 她的声音很低很低。 但谢云峥耳力过人,听了个清楚。 餍足被苦涩取代,心底涌起一阵愧疚和遗憾。 是啊,当初为何不好好对她呢? 明明从一开始,他就对明珠有好感。 娶她的时候也已经下定决心,要和她共度余生。 既如此,他为何又做那些伤人的事? 以至于回头去看,他们之间竟无半分美好的回忆。 那段婚姻,就好像漫无边际的荒漠。 寸草不生。 最后是明珠和孩子的鲜血,给它染上了刺眼的红。 谢云峥不敢回想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拿着帕子的手都在颤抖。 只能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会好好弥补明珠。 席玉在信中说,元长安在调查阮姓男子的死因时,挖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而那场丧事,也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谢云峥心里的不安被一点点放大。 埋首去嗅纪明珠的气息,才能安抚他躁动的灵魂。 “珠珠,我错了。” “这辈子会一直爱你。” “相信我。” 纪明珠睡了过去,不知道谢云峥抱了她多久。 直到她身体僵硬,觉得不适,蹙起了纤细的柳眉。 谢云峥才把人放进床里侧,让她在柔软的被褥之间安睡。 薄唇在她额上贴了贴,“既然来了我身边,你就走不了了。” 第122章 补药 次日,纪明珠难得早起。 谢云峥一动,她便跟着坐起了身。 浓密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寝衣带子松松垮垮地系着。 有春光泄露了出来。 谢云峥需求大,可也不是随时随地索取的动物。 伸手把她的衣襟合上。 温声问:“怎么不多睡会儿?” “你娘有安排。” 谢云峥嘴角抽了抽,“我娘也是你娘。” 纪明珠想笑。 刚来国公府的时候,她没看明白形势,以为郡主娘娘让她随云菱喊伯娘,是真的喜欢她。 事实证明,她不过是在自取其辱。 那几年谢云峥不在府里,但也知晓母亲和纪明珠的关系不洽。 没再说这个话题。 “真不睡了?” “嗯。” 谢云峥起身,从衣橱里挑挑选选,给她选了身粉嫩的纱裙。 她皮肤白,这个颜色很衬她。 醋意过后,他还是舍不得委屈纪明珠。 长得漂亮又不是她的错,他要做的,是警告别人不准觊觎他的夫人! 有纪明珠陪着,谢云峥在府里吃了早膳,才出门上朝。 把人送走,纪明珠便去正院请安。 老远看到院门口跪着个人,不由得问:“那是谁?” 离开了一段时间,府里的人事均有调整,国公爷的房里还添了新人。 这些事情,金子都已经打听清楚了。 回,“是国公爷年前接进府的林姨娘,据说林姨娘被恶霸调戏,两人还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 那时纪明珠已经离开谢家,也就不知道这件事。 心里暗道,谢云峥之前说的那句话挺对的。 男人没几个好东西。 亲儿子遭遇刺杀,差点丢命,还有心思纳妾…… 也不知道该说国公爷心大,还是说冷漠无情。 看到纪明珠,林氏忙跪行了两步。 “世子夫人,劳您帮我跟郡主娘娘求求情,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定安分守己待在内宅里,再不外出。” 深宅大院里,就没谁是简单的。 她与林氏不熟,也不了解对方的人品。 只知道多管闲事的后果,是她会和林氏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被郡主娘娘针对。 纪明珠不着痕迹地退开半步。 “郡主娘娘是当家主母,主母的命令不容置喙,这是规矩,林姨娘就别为难我了。” 金子也觉得林氏心眼多。 分明是想把夫人拉到郡主娘娘的对立面,给她当垫背的。 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林氏,纪明珠率先进了院门。 安和郡主还未起身。 妈妈给纪明珠上补汤。 “郡主娘娘说了,您先把身体养好,等世子爷情况好转,你这边第一时间怀上孩子,那便是双喜临门了。” 本来喝补汤也没什么,但头天夜里谢云峥说了生孩子的事。 这让纪明珠格外排斥、厌烦。 那人明明知道的,她经历过什么! 盯着那碗黑漆漆的补汤,纪明珠有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她没接,妈妈把碗往前送了送。 “这里边用的都是好药,调养身体最是有用,就算不生孩子,喝了也是有好处的,世子夫人,您可不能辜负了郡主娘娘的心意。” 手里一空,药碗被纪明珠接了过去,很快便一饮而空。 “劳烦妈妈帮我跟郡主娘娘说声谢。” 她的表情平和,就连嗓音也是柔柔的。 可妈妈却留意到了不对劲之处。 按理来说,世子夫人应该称呼郡主娘娘为婆母。 可她却用了那么生疏的称谓,这是对郡主娘娘有意见,还是对世子爷不满? 心里暗骂了一句白眼狼。 国公府庇护她多年,世子爷为了娶她,得罪了杜家不说,还伤了长辈的心。 就这,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纪明珠的视线落在妈妈身上,问:“您有话想说?” 妈妈面色讪讪。 “我看您眼里有些红血丝,想来是夜里没睡够,您和世子爷还年轻,但也不能透支身体,您作为世子爷的正妻,可不能由着世子爷胡来,必要的时候,还得提醒世子爷保重身体,少沉迷那档子事。” “此话有理。” 纪明珠一本正经地点头,“我会转告妈妈的话,让世子爷今晚宿在书房,修身养性不说,还能多处理几篇公文,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妈妈面色更加尴尬。 皮笑肉不笑道:“女子以夫为天,怎么能让世子爷去睡书房?” 纪明珠无意争辩,左右她们想要的,是一心一意服侍谢云峥的木偶人。 端坐在那儿,百无聊赖地翻看帕子上的绣花。 见此,妈妈退了下去。 把碗交给丫鬟,自己去内室伺候郡主娘娘梳洗。 金子小声嘀咕,“也不知道是郡主娘娘授意,还是死老婆子自作主张,居然干涉您和世子爷的房中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您的婆婆。” 纪明珠被逗笑了,坏心情一扫而空。 “什么死老婆子,别给人留下话柄。” 金子吐了吐舌头,“奴婢记住了。” 深宅大院里规矩森严,那妈妈是当家主母的人。 夫人见了,也得客气几分。 她一个小丫鬟,要是被人听了去,掌嘴肯定是免不了。 虽然有一肚子牢骚,但金子不敢再说,就怕给自家夫人招惹麻烦。 为了先发制人,妈妈进屋以后就跟郡主娘娘告状。 “奴婢也是为世子爷的身体着想,可世子夫人张口就要把世子爷赶去书房,这哪是新妇该说的话。” 大清早的,安和郡主就憋了一肚子火。 “她这是忘了,国公府是谁的地盘!” “既然她有这种心思,那就让她尝尝被人撵的滋味!” 安和郡主本来想把人撵去庙里过苦日子,正好来个眼不见为净。 可转念一想,有些事情还需要借纪明珠的手。 道:“把偏房腾出来,日后就让她住在正院里,我亲自教她规矩,好让她知道谁才是她的天。” 反正眼下她也生不了孩子。 与其让她恃宠而骄,回去欺负阿峥,不如留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不管是利用她,还是给她“立规矩”,人在正院,会方便许多。 纪明珠被告知即日起搬到正院,便明白这是安和郡主的惩罚。 上辈子她和谢云峥有了肌肤之亲,差点被送去庵里当尼姑。 如今的情况,倒比上辈子好了许多。 纪明珠坦然接受。 正好,她也不想和谢云峥待在一处,听他说那些没意义的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