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揣好了,几时流放?》 第1章 洞房花烛 “世子还没过来吗?怎么说,今晚也是洞房花烛夜啊。” “世子本来就不喜欢她,与她成婚也不过是遭了算计,怎么可能过来呢。” “就是,世子原本要娶的,可是明瑛郡主,那可是长公主的掌上明珠,这位又算是个什么身份,郡主身边的丫鬟,怕是都要比她体面几分……” 几道刻意压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逐渐放肆,其中的不忿和嫉恨溢于言表。 花映雪静静的坐在满罩百子千孙帐的千工拔步床上,一袭嫁衣似火,金丝珠翠点缀的红盖头从高高的凤冠上垂落下来,遮住了她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张精致小巧的红唇。 听着外面的动静,花映雪红唇微抿,默默捏紧了手中的团扇,心头思绪万千。 不怪这些丫鬟心中嫉恨,饶是她此刻坐在这里,心中也觉得不可思议。 她不过是一介江南富商之女,就这身份,别说是嫁给谢国公府世子谢知韫做正妻了,就连给他做妾,也是高攀了的。 可谁都没想到,三天前,长公主的寿宴上,谢知韫会遭人算计,阴差阳错,与她困在了同一处厢房,还被当众撞见。 在众目睽睽之下,长公主当众为谢知韫和她赐了婚,根本没有给她解释和拒绝的余地。 听到外面丫鬟们越发肆无忌惮的议论,花映雪唇角微抿,就想开口,却听到外面传来了另外一道低沉的男音。 “玩忽职守,妄议主子,以下犯上,拖下去,按家规处理。” “不要啊世子,奴婢知错了,世子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在一片哭泣求饶中,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接着又轻轻掩上了。 听到这声音,花映雪不自觉的挺直了身子,默默的松开了手中攥紧的团扇。 隔着透光的盖头,花映雪依稀看见他在门口立了一会儿,才朝着这边走过来,过来的时候,轻轻拿起了八仙桌上的玉如意。 很快,一双黑底云纹靴踩着花映雪逐渐加重的心跳稳稳的停在了她的面前,没有犹豫,径直用玉如意挑起了花映雪的红盖头。 遮挡视线的盖头突然被挑起,明亮的烛火晃了花映雪的眼,让她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清澈如水的眼睛霎时间浮现了一层水雾。 谢知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背对着灯火,精致深邃的五官半掩在昏暗中,眸色一片深沉。 她不似平日里不施粉黛的模样,黛眉被精心勾勒,唇上唇脂轻点,白皙如玉的脸颊上胭脂淡淡铺开,额间还贴上了精致的花钿。 配着她那双无论何时,都仿佛含情带水的眸子,这满屋明亮的烛火,都仿佛在她周围,暗淡了下去。 谢知韫持玉如意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些,把挑起的盖头取下放在了一边,“累不累?要不要先梳洗?” 花映雪适应了灯火,看着一脸平静的谢知韫,心中混乱,但还是认真道:“世子,映雪从未有过半分攀附之心,公主府那日,也是国公夫人临时起意带我去的。 那天我都没想到我能去参加长公主的寿宴,后面的事情更是没想到,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 谢知韫静静的看着花映雪,见她一脸的认真,轻声打断了她,“不用解释,我知道不是你。” 花映雪没想到谢知韫居然会相信自己,一双清亮的眼睛微睁,“世子相信我?” 谢知韫微微颔首,“自然,公主府那日,你不过是受了我的牵连,是我对不住你。” 看着谢知韫面上的歉意,花映雪有些恍惚,世人眼中高冷端方的谢世子,原来是这样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吗? 花映雪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那世子知道是谁算计的你吗?” 谢知韫垂眸看着一脸稚气的花映雪,虽然不想让她知道有些事情,但到底还是不想骗她。 “知道。” “是谁?”花映雪又忍不住追问。 “长公主。”谢知韫淡淡的说道,脸上表情丝毫未变。 花映雪瞪大了眼睛,“世子也觉得是长公主?我也这么觉得!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世子不是跟她的女儿明瑛郡主有婚约吗?” 谢知韫看了好一会儿了,还是没忍住动手,轻轻除下了花映雪头上沉重的凤冠。 “自然是因为这样,于她有利。” 头上的凤冠被拆下,花映雪有种头皮瞬间通血了的感觉,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不等她继续追问,就看见谢知韫轻轻扣动了一下拔步床上的一处突起。 紧接着,从拔步床边抽出了一个隐秘的抽屉,谢知韫弯腰探去,精瘦的腰身横亘在花映雪的面前,撒下一片阴影。 花映雪不自觉的眨了眨眼,好细…… 谢知韫很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人头大的紫檀木箱子,箱子打开,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银票,每一张,都是上千两的面额。 谢知韫把这些银票推到花映雪的面前,“映雪,我不想瞒你,谢国公府现如今,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花团锦簇,实则如同烈火烹油。 这里头牵扯太深,稍不注意,就会大难临头,我本无意牵扯无辜,却没想到还是防不胜防,害的你被牵扯了进来。 这桩婚事是长公主当众赐下,这几天我和父亲几经周旋,也无法挽回,只能委屈了你。 这些,是我手中大半的积蓄,不多,但也是我目前,能够给你的唯一一点补偿了。 明日一早,我就以夫妻不合为由,送你到城外的寒衣寺,到了那里,会有人送你回江南的。” 说到这儿,谢知韫顿了一下,眼皮敛了下去,声音轻了许多。 “你我之间这桩婚事,本就是误打误撞,回了江南之后,如果有合适的良人,就嫁了吧,愿你,此去一帆风顺,繁花尽来。” 花映雪愣愣的看着谢知韫,心中莫名有些触动。 不等她说些什么,外面突然敲响了丧钟,紧接着,外面就有人快步接近,语气难掩惊慌,接二连三通传道。 “世子,太后娘娘殁了!” “世子不好了,威远侯带着圣旨,和一大队御林军,往咱们府上来了,就快到了!” 第2章 抄家 外面人的通报与丧钟一齐响起,谢知韫脸色霎那间骤变,晦涩中,还夹杂着几分难掩的悲伤。 当今太后乃是谢知韫的嫡亲姑奶奶,身子骨一向健朗,绝对不会骤然离世,只怕是,宫里生了什么变故。 谢知韫深吸一口气,看花映雪的眼神多了几分严厉。 “来不及了,你现在就走!” 说着,谢知韫一只手揽住了花映雪的腰,如同抱孩子一般将她抱了起来,接着一把掀开了洒满桂圆莲子的被褥,在拔步床各处节奏不一的敲击了几下。 原本平坦的床面突然抖动了一下,很快出现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豁口。 花映雪瞪圆了眼睛,她在这里坐半天了,都没发现自己屁股下面原来是空心的! 不等花映雪说什么,谢知韫稳稳的把她托到了入口处。 “你就从这里出去,不要回头,一直往前走,就能到三条街外的一间小院,到了那里,不要停留,赶紧离开,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 眼看谢知韫就要关上入口,花映雪眼疾手快的反拽住了他的手。 “我走了,你怎么办?还有我姑姑,她也是谢国公府的人,她怎么办?” 花映雪脸上满是担忧,谢知韫闭了闭眼,克制了半晌,到了最后,还是没能忍住,轻轻抚了抚她的脸。 “承了谢国公府的富贵,自然也要承担这富贵之后带来的一切,我们没有选择,但你不一样,你本来就是被无辜牵扯进来的,你不能有事。 所以,映雪,不要回头,一直往前走,你一定,要好好地!” 说完,不再等花映雪说什么,谢知韫径直关上了入口,然后,迅速将床恢复原样,推门走了出去。 “走!” 入口被关上,所有的光线也一同消失,花映雪还有许多话想要问谢知韫,却也没有再问的机会了,只能按照谢知韫说的,朝着通道一路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头,前面是一堵格挡的木墙,花映雪摸索了一阵,没能摸到开门的机关,心里着急,手上用力大了一些,厚重的木墙顿时松动了一下。 花映雪一不做二不休,一拳头下去,眼前霎时间一片明亮,一个碗大的豁口出现,花映雪又是哐哐几拳头下去,豁口也越来越大,终于能够容她通过。 花映雪心头庆幸,还好她天生力气大,放在这种时候,简直是如有神助。 花映雪轻巧的从豁口钻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朝外面看了一眼,没有听到任何动静,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花映雪四处翻找了一下,找到了一身勉强合身的衣服,把麻烦的嫁衣脱掉之后,飞快套在了身上。 除了衣服,她还找到了几张油纸,花映雪飞快把谢知韫给她的银票分成了许多份,用油纸包了,再用布条裹着贴身藏了起来。 她身形纤细,用布裹着藏了许多银票在身上,也不明显,若是没有除去所有衣服,是绝对不知道她在身上绑了那么多银票的。 把银票藏好之后,花映雪沾了墙灰随意抹了几把脸,一张俏生生的小脸瞬间被掩盖在了黑灰之下。 做好伪装后,花映雪才轻轻拉开了院门,往外探了一眼。 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才转身合上院门,打算按谢知韫说的那样,赶紧离开。 花映雪个子虽小,但脚步却不慢,没一会儿就跑出了两条街,不等她再逃远一些,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花映雪赶紧刹住脚,躲在了一边的角落里,眼睛紧紧的盯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很快,就看见了一大群身披甲胄的御林军。 为首之人,坐在由四个御林军抬着的轿辇之上,面白无须,一脸阴柔,身上还穿着崭新的太监服,一看就是宫里出来的大太监,地位定是不低。 大太监旁边还跟着一个小太监,迈着小碎步紧紧跟在轿辇旁边,一步都未曾落下。 一群人脚步匆匆往谢国公府的方向赶,未走出多远,迎面快马跑来一个御林军,见到大太监一行人,连忙下马行礼。 “桂公公!” 一行人停下来,桂公公垂眼看了一眼来人,“谢国公府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御林军恭敬的回道:“谢国公重伤垂死,谢世子被折断了四肢,国公夫人等女眷都被控制了,只有谢世子今日新娶的夫人不知所踪。 但无论如何逼问,世子都只说那女子被他秘密处置了,威远侯不信,命属下等封城搜捕,属下这就是去城门处通传的。” 听到这话,花映雪几乎是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几乎快要窒息,才止住了自己口中的惊呼,怎么会! 桂公公一行人亦是震惊,小太监抑制不住的惊呼出声,“圣上不是说了,不伤谢国公府众人性命,只是抄家流放吗?怎么就……” 话还未说完,桂公公淡淡扫了过来,眼里满是警告,小太监连忙闭口,明白是自己失言了,脸上满是后怕。 桂公公轻轻转了转手里的佛珠,眼睑微阖,“加快速度!” 一行人很快消失在长街尽头,一直到他们消失,花映雪才松开了捂在口鼻之上的双手,脸上早已是一片濡湿。 想到谢知韫现如今的境遇,花映雪咬咬牙,毅然回头,她不跑了! 花映雪沿着原路返回,很快就回到了刚刚的小院,把嫁衣重新穿上之后,顺着刚刚的通道又走了回去。 等到花映雪再次从拔步床上的木门处出来时,刚刚还喜庆明亮的婚房早已是一片狼藉。 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撒落了一地,房内桌上博物架上摆放的那些珍品古董和字画等,都被洗劫一空。 花映雪只是大致看了一眼,就朝着前院跑去,一路上,都没碰上什么人,除了满院的狼藉,什么都没剩下。 等终于来到了前院,花映雪看到了她此生难忘的一幕。 第3章 折辱 谢国公府威严肃穆的前院,早已是一片血海,刀尖染血的御林军围成一圈,中间满满当当挤满了人,有仆役,有丫鬟,还有身着锦服的主人们。 此刻,早已没有了身份之别,所有人都蜷缩在一起,不住的颤抖,发出一声声悲鸣。 在这密密麻麻的人堆里,花映雪根本看不到到底都有谁,是否还活着…… 但有一个人,她认得分明,看清那人的瞬间,花映雪呼吸都窒住了。 生来不染尘埃,矜贵无双谢国公府世子谢知韫,此刻,早已被折磨的失去了人样。 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一般,倒在一地血水之中,一身鲜红的喜服浸在满地的血水中,几乎要快融为一体。 半晌,都没看见他有丝毫的起伏,花映雪几乎要以为那是个死人。 但即使是这样,依然有人不放过他。 花映雪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满脸油光,身型肥硕,跟猪没什么两样的男人,重重一脚踩在了谢知韫头上,泄愤般的狠狠碾了几下,脸上满是扭曲狰狞的痛快。 “谢知韫,真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以前你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啊,连眼神都不屑给本世子一个的,可现在呢?还不是像条狗一样在老子脚下残喘!” 说完,见谢知韫丝毫没有反应,肥猪又是狠狠的几脚往他头上身上踹去。 “别他娘的跟老子装死,快说!你刚娶进门的那小媳妇儿去哪儿了! 听说是个绝色美人,比春香楼的柔柔还要勾人,这样的美人,你怎么能独享呢?带出来让本世子也见见啊! 说不定本世子一高兴,让我爹跟皇上求个情,把这美人儿赐给我当小妾,她也就不用去受那流放之苦了。 而且,她要是能把本世子伺候的舒坦了,本世子心里一高兴,到时候记你一份人情,让你稍微好过那么一点,也不是不可能啊! 快说,那美人儿,到底在哪儿啊?” 说到这里的时候,肥猪脸上的表情,简直猥琐下流的不行,而一直没有声息的谢知韫,也终于在一片粘腻的血红中,睁开了眼。 谢知韫四肢都已被折断,除了感受全身各处不断传来的碎骨割肉一般的痛楚,什么也做不到。 即使这样,谢知韫面上依旧没有任何痛苦之色,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气息微弱道:“你附耳过来,我跟你说。” 听到这话,肥猪兴奋的不行,连忙低头,“看看,清高不可一世的谢知韫也没什么嘛,到了这种时候,也不过就是一个想要出卖女人保全自己的窝囊废罢了!说,那女人去了哪儿!” “你再靠近一些。”谢知韫的声音越发微弱。 放在以前,肥猪绝对不敢跟谢知韫靠的太近,但现在,谢知韫都是个废人了,他还怕他什么! 肥猪不疑有他,兴奋的又靠近了一点,“你快说!” 见肥猪如此不设防,谢知韫眼里满是嘲讽,猛的抬头,一口咬住了他肥腻的耳朵,狠狠一撕,那硕大的耳朵就从肥猪头上被整个撕了下来! 齐根撕裂的耳根处能清楚的看到森白的耳骨,紧接着,赤红的鲜血开始从撕裂处汹涌而出,一霎那间染红了肥猪大半张脸,又从他圆厚的下颏往下流淌,染湿了他大半衣裳。 肥猪几乎是瞬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看着谢知韫的眼睛里写满恐惧,下意识的捂住自己不断渗血的耳朵连滚带爬的远离了谢知韫。 谢知韫眼里满是嘲讽,侧头将那嘴里肥腻的断耳狠狠吐了出去,盯着肥猪一字一句道:“提她,你不配!” 在肥猪的惨叫中,一众御林军都被惊呆了,刚刚威远侯世子让他们折断谢知韫四肢的时候,他都没有反抗过,怎么会突然发难? 他都这样了,又是哪里来的力气,一口咬掉世子的耳朵的? 肥猪捂着耳朵几乎快要晕厥过去,只觉得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断耳处传来,连带着整颗头都快爆了。 头痛欲裂中,肥猪看到了地上的断耳,断耳旁,是谢知韫写满嘲讽和嫌弃的脸,怒急攻心之下,他随手夺过身边一人的刀,就朝着谢知韫疯砍过去。 “谢知韫,我要砍烂你这张嘴,再把你剁碎了喂狗!” “世子不要,圣上说了不能伤谢国公府众人性命的!” 眼看着肥猪夺了刀,站在远处只是静观其变的御林军统领震惊,来不及阻止,只能高声喝道。 可肥猪早已怒急攻心,根本听不见他的喝声,举刀朝谢知韫重重砍去! 眼看着谢知韫就要身首异处,就连谢知韫自己都解脱似得闭上了眼睛,暗处,却突然冲出来一个身披嫁衣的女子,一把夺过了威远侯世子手中的刀,然后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拳下去,肥猪眼睛鼻子整个凹陷下去,人也几乎要飞出去,却被花映雪一把掐住脖子重重摔在了地上,然后,抬脚狠狠的碾上他的头。 “恶心的死肥猪,老娘忍你很久了!怎么,不是想要见你姑奶奶我吗?不是想要我伺候你吗?怎么样,舒不舒服啊?就你也配!我看你是有命想没命尝!还敢欺负世子,找死啊你!” 花映雪对着肥猪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旁边御林军们甚至没能反应的过来,肥猪就被她打的面目全非,甚至都没能发出一声惨叫,就抽抽几下,晕死了过去。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惊了,久久没有发出声音。 谢知韫听到熟悉的声音,猛的睁开眼,正好对上花映雪充满担忧和心疼的眼睛,四目相对那一瞬所带来的震撼和惊喜,谢知韫这辈子都忘不了。 花映雪扑到谢知韫面前,“世子,你怎么样了?” 谢知韫一眼不错的看着她,良久,才终于艰涩的张开了嘴,“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让你……” 花映雪直接打断了谢知韫的话,“我不会走的!既然我已经嫁给了你,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抛下你的!” “好一个烈性的女子!既然你都说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那本侯就成全你!来人,给我折断她的四肢,敲断她每一根骨头,我倒要看看,这女子,到底有何等烈性!” 方才带人去了谢国公书房搜查的威远侯刚到前院,就看见了自己儿子被花映雪暴打的一幕,心中怒火瞬间冲天而起,今日,他必要这女子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第4章 要你生不如死 威远侯一声令下,前方的御林军应声而动,朝花映雪围了上来。 谢知韫眼睛猛的睁大,从血水中艰难的抬起头,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没办法站起来。 这一刻,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无力和绝望,“不要!” 花映雪咬紧牙,护在谢知韫身前,警惕的看着围上来的御林军,“世子不要怕,我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一个身量极高的御林军就拔刀朝花映雪砍来,花映雪迅速闪身,刀锋险之又险的在她胸前半寸落下。 花映雪瞳孔一缩,毫不犹豫回身一脚,猝不及防的御林军竟被这一脚直接踢飞! 好巧不巧,恰恰好就重重砸在了刚刚晕过去的威远侯世子身上! “!”威远侯没想到,花映雪竟然会武功,脸上闪过一抹狰狞,“一起上!我要这贱婢生不如死!” “且慢!” 一道阴柔的声音响起,虽然不大,却让威远侯眨眼间变了脸色,“桂公公,你怎么来了?” 桂公公在一众御林军的簇拥下缓步走进,平静的从谢国公府一众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到了威远侯脸上。 “圣上仁爱厚德,所以,派杂家,来再见谢国公和世子一面,嘱咐几句话,不知,国公爷和世子现如今在何处啊?” 威远侯脸色微变,眼神下意识的朝谢知韫看去,垂于身侧的双手不自觉的攥紧了。 桂公公顺着威远侯的视线看过去,像是才看到一样,讶然道:“这……莫不是世子爷?怎么成这样了?圣上不是说……” 威远侯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心绪不断变换,“圣上的旨意是,谢国公府全府流放,但方才清点人数,怎么也找不到谢世子今日新娶的世子夫人。 我在盘问的过程中,谢国公和谢世子拒不配合,我怕误了圣上规定的时辰,所以,动用了一些逼供的手段,但绝对是没有伤国公爷和世子爷的性命的。” 桂公公不带一丝笑意的扬了扬唇,“是吗?” 威远侯面色逐渐平静,“是的!国公爷和世子只是看上去受伤严重罢了,其实并无大碍。” 威远侯话音刚落,就有一道极其讽刺的声音响起。 “没想到,威远侯和威远侯世子父子俩的脸和屁股,竟是反着生的,老的小的都满嘴放屁,没一句人话! 你跟你那肥猪儿子,残忍毒辣的痛击国公爷要害,折断世子四肢,对他们肆意折辱欺凌,居然还有脸说他们只是并无大碍? 那你怎么不让你手底下这帮畜生也这么对你,对你儿子试一试呢! 说不定你跟你儿子不似常人,还真的就是并无大碍呢?”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花映雪瞬间扭头望过去,就看见一形容狼狈,却更显风姿绰约、媚骨天成的女子,清泠泠的站在国公府的人群中,冷冷的冲威远侯笑。 正在扶谢知韫的花映雪脸上满是惊喜,“姑姑!” 痛骂威远侯的,正是花映雪的亲姑姑,同时也是谢国公的妾室,花姨娘。 威远侯认得说话这人,当年被谢国公从京城运河里掏起来的女人,这些年深受他的宠爱,许多场合都有带着,绝色的容貌让人见之难忘。 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牙尖嘴利的贱人! 威远侯一双眼睛细细的眯起,看着花月娆的眼神里满是森然和杀意,“区区一个妾室,也敢对本侯无礼,找死……” 不等威远侯话音落地,桂公公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 “威远侯,需要咱家再提醒你,圣上的旨意是什么吗?” 威远侯一顿,脸上尽是扭曲的愤怒,“桂公公!这贱婢实在太过无礼!竟敢对本侯口出狂言,今日不杀了她,我威远侯府的脸面何在?” 说话间,一把抽出了腰间的长刀,一副要将花姨娘立刻大卸八块儿的样子。 桂公公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负手上前一步,“脸面?不知威远侯的脸面,与圣上相比,孰轻孰重? 圣上金口玉言,不让伤了国公府一众人等,威远侯不顾圣上口谕,已将国公爷和世子重伤至此,现在,竟连国公府女眷都不放过了。 威远侯此举,是在明晃晃的打圣上的脸啊!您是觉着,圣上平日里太过宽和,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的吗?” 察觉到桂公公言语中明显加重的冷意,威远侯仿佛被一盆凉水迎面泼来一般,突的滞在了原地,一双暴突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桂公公,嘴皮不断抖动,半晌,才憋出来一句。 “不敢!” 桂公公轻笑一声,“不敢?咱家看威远侯这横刀在侧的样子,可不像是不敢!” 威远侯死死的握住手中的刀柄,呼吸急促,半晌,突然用刀尖指向了花映雪。 “本侯一向唯圣命是从,既然圣上说了不动国公府一众,那我便不动。 但这位,今日新进门的世子夫人,方才抄家之时妄图逃逸,还打伤我儿,不管是逃逸还是袭击公侯世子,都是杀头大罪,本侯依法杀了她,就算是在圣上面前,也不算没有理由吧?” 桂公公滞了一瞬,被花映雪扶着的谢知韫却突然嘶声挣扎起来,“胡说八道!你儿子是我伤的!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杀了我!别把脏水往无辜之人身上泼!” 谢知韫浑身都被红到发黑的血水浸染,明明四肢尽断,却仍是不断挣扎,直直倒在了花映雪身前,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绝望和疯狂之意,看着威远侯的眼睛里,写满狠戾和痛恨, 从来都是不染尘埃的谢知韫何曾有过这般狼狈模样,花映雪心中酸楚,忍着泪意去扶他。 “世子!你不要再动了,你再动,身上的伤更重,你放心,这个威远侯,动不了我的!” 说完,花映雪猛的看向桂公公,“公公,民女要状告威远侯,在江南洪涝赈灾期间,与江南一众官商勾结,私自扣押朝廷救济粮草,以公谋私,哄抬粮价,中饱私囊,害得江南无数百姓活活饿死!至今,无处申冤!” 第5章 申冤 此话一出,威远侯脸上几乎是瞬间变色,握住刀柄的手止不住颤抖了两下。 四下寂静无声,但所有人的视线几乎都聚集到了威远侯的身上,表情各异。 桂公公无声的抿了抿嘴角,“世子夫人所言,是否属实?” 花映雪认真的看着桂公公,“民女用性命担保,句句属实,无一字虚言! 原本,民女这一次来京城,就是为了告御状的,状纸和证据都在这里,请公公过目!” 花映雪说着就要从袖中掏出藏匿许久的状纸和证据,却突然察觉眼角寒光一闪,紧接着谢知韫和姑姑等人惊怒交加的声音同时响起,“小心!” 花映雪下意识的侧身一闪,余光瞧见满脸写满狰狞和狠辣的威远侯,眸色迅速冷了下来,纤细柔韧的腰肢在半空中以不可思议的弧度迅速扭转,避开威远侯利刃的同时,左腿抽出,狠狠抽在了威远侯的侧腰处! 威远侯几乎是瞬间被这一腿抽飞了出去,重重的的砸在了不远处的地上,巨大的冲击力甚至让他身上的青石板都碎成了蛛丝状!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威远侯偷袭不成,反被一脚抽飞狂吐鲜血的模样,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威远侯世子也就罢了,酒囊饭袋一个,但凡是个好好吃饭的,都能收拾他,但威远侯可是出身行武啊! 但在这位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世子夫人面前,竟然也如此的不堪一击! 这位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不说其他人了,就连桂公公一双早已习惯半眯的眼睛都忍不住睁大了,这丫头,竟如此厉害…… 花映雪没有去管周围一众御林军隐隐变的忌惮畏惧的眼神,只是恭敬的将用油纸包着的状纸和证据一起交到了桂公公的手里。 桂公公接过打开,被状纸中一片血印映红了眼,牙根逐渐咬紧。 花映雪沉默了一会儿,“这状纸,乃是江南金华县县丞裴明松所写,由一众受难百姓以血作印盖成。 旁边的账簿,乃是裴县丞和百姓们付出了血的代价得到的,上面记载的,仅仅只是威远侯等人官商勾结的冰山一角!” 听到裴明松这个名字,桂公公捏着状纸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视线控制不住的,朝着一片血红指印中间,仍旧端正有力的黑色字体中看去。 花映雪轻轻吸了口气,直直的朝桂公公跪了下去,“人人都说江南富庶,鱼米之乡,百姓安居乐业,可人们不知道的是,江南的百姓一样不好过。 鱼米之乡,养的只是一条又一条吃干抹尽,不留余地的大鱼! 这些大鱼永远不知饱足,不断的从无辜百姓身上汲取养分,完全无视百姓的苦难!” 花映雪的声音里,带着无限的痛恨和指控,在四下无声的注视中,与威远侯的反驳紧密交织在一起。 威远侯被花映雪打伤了腰,半晌起不了身,周边的侍从竟也没有一个来扶他的,只能躺在原地,目眦欲裂的看着花映雪将他试图掩埋的一切公之于众。 花映雪没有理会威远侯丧家之犬一般的鬼叫,只是如实将一切全都讲了出来。 “威远侯一众在发现官商勾结的事情败露之后,甚至不惜对所有疑似知情者痛下杀手。 所有金华县的百姓,从上半年开始,没有官府出示的许可,甚至不许踏出城门一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可金华县一众官商,竟画地为牢,圈禁百姓,岂非自封为王,藐视皇权? 金华县一众百姓有冤无处诉,有苦无处说,县丞裴明松更是被满城通缉,露面只有死路一条。 那么多无辜的百姓都生活在苦难里,可始作俑者一众却仍旧歌舞升平,映雪虽是女子,却也想要为他们做一点什么。 所以,才会借着姑姑派人来接我进京探亲之时,将状纸和证据,带到京城。 可没想到,阴差阳错,我都没来得及将威远侯的一切罪行公之于众,他就道貌岸然的来到了谢国公府! 映雪如今已是谢国公府之人,应当是马上就要踏上流放之路了,再不将这些事情告知众人,怕是就没有机会了。 圣上仁善世人皆知,公公作为圣上身边最为亲近的人,映雪斗胆,请公公为江南一众无辜百姓做主,将这些状纸和证据呈于圣上,请圣上,为百姓们,申冤做主!” 桂公公轻轻折好状纸,放进了自己袖兜,垂眸看着埋首行礼的花映雪,走上前,郑重的扶起了她。 “世子夫人放心,这状纸和证据,我一定会亲自呈于圣上,江南一众百姓,也一定能沉冤昭雪,至于作恶之人,自然也会罪有应得!” 桂公公最后一句话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寒意,听的威远侯几乎是瞬间浸透了心,“桂公公!这贱人根本就是在胡言乱语!你我认识多年,你难道不相信本侯,而是去相信这样一个罪人之妇吗?” 桂公公淡淡扫了威远侯一眼,“本公公信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上信谁,威远侯与其在这里与我浪费口舌,还是省省力气,想想到了圣上面前该如何解释吧! 来人!带威远侯入宫,觐见圣上!” 桂公公话音刚落,几个御林军应声而动,不顾威远侯的咒骂和威胁,目不斜视的将威远侯抬了出去,顺便,将威远侯世子也抬了出去。 第6章 鸠酒 李统领看着满院的狼藉,只觉得头痛不已,这大晚上的,又冷又饿,接的也不是桩好差事。 谢国公在朝中颇有威信,今夜突然被发难,朝中大臣不敢质疑圣命,却肯定会对他这抄家之人心存芥蒂。 再加上威远侯这事儿一出来,怕又是一番纠葛,今夜之事,怕是一时半会儿的,都结束不了了…… 看着李统领扶额的动作,桂公公轻笑一声,“李统领这是不舒服了?” 李统领尴尬的笑了笑,“约莫是昨晚上着凉了,不碍事,不碍事。” “着凉了可不行,李统领身为御林军统领,护卫的是圣上的安全,那可是一点差错都不能有的,着凉更不是件小事儿,必须要重视才行!” 李统领没想到桂公公这么冷淡一个人,今天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顿时有些受宠若惊,“桂公公……” 桂公公温和的笑了笑,“夜里风寒,既然李统领已经着凉了,那就赶紧回宫去找个御医看一看,可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要是病了,圣上的安危又该谁来负责呢?” 李统领心底有些异样,但还是拒绝了,“不用,我明天再去看也行,我还要将国公爷一家押送出城呢。” 桂公公理了理袖子,“这有什么,既然我这次出来,已经耽搁这么久了,那也不差那么一会儿了。 这样吧,我来押送国公爷一家出城,你来将这些抄家所获带回去,充入国库,顺带休养半息,我把国公爷等押送至宣德门之外就回宫。 到时候咱们在中庭汇合,一起去见圣上,对今日之事,一起做个回禀。” 李统领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桂公公会突然这样要求,但大家平日里一起当差的,自然要互相留几分薄面。 不过,到时候圣上那边有什么话说,可就跟他没关系了。 李统领踩着满地的鲜血,走出谢国公府,回眸一看,白日里还花团锦簇的谢国公府,不过一夜,便跌落深渊被碾落成泥,真是可惜,可叹! 个中龃龉,他一个小小的禁卫军统领,无权去想,更不能去想,只能听命行事。 但,谁知道他日,谢国公府会不会有光复的一日呢? 可想到谢国公和谢知韫如今的惨状,李统领遗憾的摇了摇头,就算有那个可能,也是微乎其微了。 可惜了,谢世子,惊才绝艳,却也是天妒英才啊! 四肢尽断,形如废人,就算能够勉强苟活下去,怕也只是个废人了。 李统领很快带着人走了。 按照旨意,除去谢国公一家亲眷,一众下人,皆重新发卖。 桂公公对剩下的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去处理国公府一众下人。 桂公公带来的人,自然是唯他是从,领命之后,去处理谢国公府一众侍从了。 到了最后,只剩花映雪与谢国公一家。 见众人刻意避让,谢知韫才咳了两声艰涩道:“多谢公公今日相救之恩,他日,若有机会,一定涌泉相报!” 谢国公在国公夫人焦急的视线中,幽幽然睁开了双眼,说话间,殷红的血液从口鼻中涌出。 “桂公公,宫中,到底发生了何事?太后娘娘为何会突然殁世?她老人家凤体一向安康……” 谢知韫也不自觉的睁大了眼,“没错,我前几日,也才见过太后娘娘,当时,她老人家精神也还不错。” 一激动起来,谢知韫的胸口就像是撕裂一般疼痛起来,连带着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声带血。 花映雪连忙扶住他,轻轻的抚弄他的后背,帮他顺气,“世子,别激动,深呼吸,你这样咳,会伤到腑脏的。” 谢知韫听花映雪的深呼吸了几口,但眼神还是死死的看着桂公公,想要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面对父子俩同样迫切的注视,桂公公表情莫测,“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是现在的国公爷和世子爷能够探听的了。 我明白你们的心情,但是,你们就算是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其他人想一想,知道的太多,对现在的你们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 谢国公和谢知韫同时一口气顶在胸口,就想要追问,不等他们开口,旁边的花姨娘突然开口了。 “表哥,算我求你,能不能告诉国公爷和世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桂公公眼神慢慢落到了花姨娘脸上,嘴唇颤抖两下,半晌,也没能说出什么来。 不知道,是因为这个久违重逢的人,还是这个久违重逢的称呼。 总之,心中翻江倒海,久久无法平静。 花姨娘在桂公公复杂的目光中粲然一笑。 “事到如今,不管你告诉国公爷他们怎样危险的密辛,我们又会迎来怎样的危险,都不会再比现在更糟糕了不是吗? 所以,表哥,求你了!” 谢国公眼神复杂的从花姨娘和桂公公身上划过,“这么多年了,我竟然不知道,桂公公居然与月娆是表亲关系。” 桂公公讽笑一声,带着说不出的苦涩,“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你以为月娆当年,为何会出现在京城,又为何会阴差阳错被你所救,做了这谢国公府的妾室!” 想起当年的事,桂公公心中还是难掩怨气。 当年他被人陷害入了宫,表妹一路从江南寻来,原是想要救他回去,却没想到被嫉恨她美貌的女子打晕扔进了护城河中,恰好被谢国公所救,就这样阴差阳错的,做了谢国公的妾室。 一个妾室! 当年他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的小姑娘,竟然因为他,沦为了一个小小的妾室。 他也不知道该恨当初那些人,恨谢国公,还是该恨自己了…… 看着桂公公咬的发白的唇,花姨娘,也就是花月娆认真道:“表哥不用自责,这些年,我过的真的很好。 不光是国公爷待我很好,就连夫人和世子,对我也是照顾有加,我过得,比起以前,都还要好上许多。 至少,有他们的照顾,不会再有人,敢对我肆意欺辱了。” 听到这话,桂公公惨淡一笑,“也是,所以,谢国公,还有夫人和世子,这件事情,算我欠你们的。 你们救了月娆,还如此善待于她,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好好感谢你们才是。” 谢国公又咳了几声,“桂公公言重了,这些年,月娆又何尝不是对我们照顾有加,何来恩情一说。 我现在,只想请公公告诉我,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桂公公顿了一下,在花姨娘恳求的眼神中,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圣上的生母,回来了,还带回了当年太后娘娘暗害她的证据,以及这些年,谢国公府所犯下的种种罪证。 太后娘娘……自愿饮了鸠酒,承担了一切罪责,并交出了太后金印,用以换取圣上的承诺,饶恕谢国公府满府性命……” 第7章 卸磨杀驴 桂公公说完,花映雪清楚的看见谢知韫的额角处青筋暴起。 “太后娘娘,果真是被人所害吗?” 桂公公严厉的看了谢知韫一眼,“世子慎言!太后娘娘,是自愿饮下鸠酒的,圣上为了全往日情谊,对外宣称的是太后因急病而亡,世子,可千万要记得这一点!” 谢知韫突然笑了出来,笑声里是压抑不住的嘲讽和愤怒。 “自愿?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拿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证据,用我谢国公府满府性命用作威胁,来逼迫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竟然还说是自愿?” 谢国公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愤怒,愤怒竟支撑着他直接坐了起来,直勾勾的盯着桂公公道。 “太后娘娘一向仁善慈爱,先帝在时,后宫三宫六院无一人不感念她老人家的宽厚,圣上的生母当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昭仪,一向不得圣上宠爱。 唯一的功绩,就是诞下了当今圣上,可圣上当年也不过是先帝十多位皇子中的一个,能力才情无一出众,若不是他凭借生母早逝,博得了太后娘娘的怜爱,他如何能顺利登位! 太后娘娘对他母子的恩情,海水不可斗量! 可到了如今,圣上站稳了根基,竟伙同他那不知什么时候死而复生的生母,如此陷害逼迫太后娘娘,良心何在!” 花映雪撇了撇嘴,小小声道:“这不就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吗?说什么死而复生,说不定当年,他们母子俩就是见太后娘娘仁善慈爱,故意诈死博取太后娘娘同情的。” 桂公公轻轻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多说无用,我今日说的话,希望你们都能够烂在肚子里,一旦暴露出来,那诸位,怕是都难逃一死。 到了那时候,太后娘娘的牺牲,就真的一文不值了。 所以,诸位,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拼尽全力活下去吧,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太后娘娘!” 谢国公浑身一震,颓唐的倒了下去,半晌,再无一丝声息。 谢知韫面色青白,因为有花映雪的搀扶,没有倒下去,他认真的看着桂公公,最后问了一个问题。 “太后娘娘她老人家,还有别的遗言吗?” 桂公公摇头,“没有,太后娘娘去时,什么话都没有说。” 说完,桂公公顿了一下,“但,也许太后娘娘,在其他地方做了什么安排也说不一定,毕竟,她老人家去之前,最放心不下的,一定还是国公府。 所以,如果世子想要知道太后娘娘留下了什么安排,就好好活下去吧,等有一天,能够重回京城之日,再来寻找,也不迟!” 说完,桂公公看了眼微微泛白的天际,“天色不早了,是时候该离开了,国公爷,夫人,还有世子,珍重!” 说完,顿了一下,桂公公缓缓看向了花姨娘,“月娆,你也,多加珍重,我们,后会有期。” 花姨娘浅浅笑了一下,“一定会的。” 花映雪睁着大大的眼睛从姑姑身上再看到桂公公身上,清澈的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八卦,猝不及防的对上了桂公公的视线,花映雪几乎是下意识的垂下了眼睛,脸上有种被抓包的心虚。 桂公公轻轻笑了一声,“当年我跟你父亲一起进学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喜欢舞刀弄枪的毛头小子,一晃眼女儿都这么大了。 孩子,你是个好的,身手那般厉害,想来,是随了你父亲,你父亲,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不过,后面的路,估计,你会很辛苦的,没关系吗?” 花映雪粲然一笑,“当然没关系了……” 不等花映雪把话说完,谢知韫突然开口打断了她,“不行!” 花映雪怔了一下,猛的低头看谢知韫,就看见他避开了自己的视线,用力的吸了一口气。 “桂公公!映雪是个好姑娘,她是无辜的,我不能就这样带她走上无妄之路,所以,公公,能不能最后请求您,帮我一次,帮映月脱身,离开谢国公府这摊烂泥,回江南去?” 这话一出,桂公公愣了一下,“你如今这般境况,映雪留下,也能有个人照顾你,你真的想要我帮她离开?” 谢知韫扯了扯嘴角,“我一贯不习惯有人照顾,过去是,现在也是,希望公公,能帮我,放映雪自由!不要让她,受我这废人的牵连。” 一直不曾开口的国公夫人柳夫人也终于开口,“知韫说的不错,映雪是个好姑娘,我们不能耽误了她。 本来,映雪也只是遭到算计,才会被迫嫁给知韫的,原想着今天一早,我们就送她离开,没想到会突然遭此变故,害得映雪,也跟着受惊一场。 事到如今,我们对映雪的愧疚,已经无法补偿,只希望能及时止损,不要再拖累了她。 桂公公,您既然是月娆妹妹的表兄,那也算是映雪这孩子的表叔了。 希望您能看在映雪这孩子是您晚辈的份上,帮她顺利离开。” 桂公公迟疑了一下,看向花映雪,“孩子,夫人和世子所说,也有道理,如今京城之人,大多还不熟悉你,你可趁此机会……” 不等桂公公说完,花映雪果断的摇了摇头,“我不会走的!” 花映雪的话让在场众人都忍不住一愣,只有姑姑花月娆了然的笑了笑。 花映雪傲娇的扬起了小下巴,“世子,夫人,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是不会走的,我不是说了吗?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虽然我跟世子之间的婚事是个意外,但婚礼该有的仪式却是一件都没少,我跟世子也算是实打实的夫妻了。 我花映雪,可不是什么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所以,不管你们说什么,我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花映雪这话说出来,柳夫人霎时间感动的无以复加,再说不出来什么拒绝的话。 只有谢知韫,仍旧抿紧了唇,从头到尾没有看花映雪一眼,只是恳切的看着桂公公。 花映雪不满的轻哼了一声,强硬的掰过了谢知韫的头。 “看表叔干什么?看我! 我说世子,你是不是小看了我?” 谢知韫怔住,只能呆呆的看着花映雪灵动的眉眼间绽放出让人惊艳的光彩。 “别人被流放可能会辛苦,但我可是花映雪啊!这世上,没有我过不去的坎儿! 这流放之路,我一定带你们玩儿出花来,让你们舒舒服服的走到终点,你们就等着瞧好吧!” 第8章 上路 花映雪沾染着些许血迹的小脸上,满是自信与笃定,在那一刻,绽放出了无法形容的光彩,在国公府众人心中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国公夫人柳如眉忍不住走上前来,紧紧的握住了花映雪的手,她在夫君被人重创的时候没有哭,在儿子被人这折辱的时候也没有哭,但是这一刻,她落泪了。 “好孩子!我谢家何德何能,能娶到你这样的儿媳!日后,怕是要苦了你了!” 被自己名义上的婆婆这样握着手,花映雪不自觉的有些紧张,但还是朝她安抚一笑。 “谢国公府满门高义之士,映雪从小就心存敬佩,能够嫁进国公府,也是映雪的福气。 虽然国公府遭此大难,但总归人还在,只要人都还在,那谢国公府就还在,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所以,请相信映雪,也相信你们自己,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只要我们人在,心在,总会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的,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花映雪虽然是对着婆婆说的这话,但眼神,却是落在了谢知韫身上,眼神里,满是信任和鼓励。 被她这样看着,本已有些心如死灰的谢知韫心底重新出现了一丝星火。 桂公公看到他这样子,轻笑一声,“谢世子,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还要拒绝映雪这孩子的一片赤忱吗?” 谢知韫抿紧了唇,感受着四肢的无力,心中的眷恋和愧疚以及痛苦几乎要将他湮灭,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放手的话了。 谢知韫此刻的心情,没有人比桂公公更懂了,曾经文采足以蟾宫折桂的他,遭人暗算入了宫的那天,他亦是这般。 面对进京寻自己的表妹,这么多年都不敢与之相见,若不是今日...... 想到这许多年的痛苦,桂公公轻阖眼睑,把一切情绪都掩盖在了心底。 “即使如此,那诸位,便上路吧!” 桂公公让手下将不能动弹的谢知韫几人抬着,送到了宣德门之外。 负责押送他们一行人前往北疆的衙役早已在此等候,看到谢国公府一行人惨状,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流放之人,按制应身缚刑具,徒步到达流放之地,但眼下,国公爷谢威重伤,世子谢知韫四肢尽断。 还有国公府二公子,谢知礼,三小姐谢知欢,也尽数陷入昏迷,满身伤痕。 一大家子人,如今,能够动弹的,竟然只有三位女眷了。 衙役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想着过往过去国公府的忠烈,再加上旁边桂公公的默许,大胆让人找来了车具。 却也不敢准备马车牛车这样招眼的存在,只敢让人弄来了一架破旧的板车。 原本衙役还想着帮忙把谢国公和谢世子几位搬运到板车上,却不想被一位年轻的姑娘拦住了。 看她一袭嫁衣,应就是谢世子新娶的夫人了,这位夫人倒也是算是个名人了。 不过是一介小小商人之女,却能在长公主的拍板下嫁给谢世子为正妻,此等好运,这几日可谓是遭到了满京城女子的妒忌。 却不曾想,这白天才刚刚嫁进去呢,晚上谢国公府就被抄家流放了,好运变厄运,这姑娘,明日怕是又要被满京城女子议论了。 到时候,怕就不是羡慕,而是庆幸了吧。 花映雪检查完了板车,抬头时见衙役们都一脸同情的看着自己,又去看谢知韫,心里有些紧张,小心翼翼的去看谢知韫。 谢知韫的人生的实在是好,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精,平日里,他狭长的凤眼里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精致的薄唇也总是带着三分弧度。 但此刻,他的眼睛里满是悲凉和惨淡,薄唇也早就被咬的血迹斑斑,血丝顺着他的唇角滑下,却并不显得肮脏,只有种让人心痛的破损。 花映雪心里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心疼,轻轻将他搂在怀里,用力的握了握他的手,将他移到板车上。 然后又帮着国公夫人和姑姑,将国公爷还有弟弟妹妹挪到了板车上。 见他们都准备好了,桂公公的眼神,终于落在了花姨娘的脸上,两个人无声的对视着,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湿润。 但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一切,都已在心底,多说无用...... 此刻,天已蒙蒙见亮,依稀能够听到城内开始有人声出现,衙役头头朝桂公公拱了拱手。 “桂公公,那我等便押送犯人上路了,请问还有何吩咐吗?” “没有。”桂公公闭了闭眼,先行转身,他做不到,再次目送她跟随另一人离开。 眼见桂公公离开,衙役们也不再逗留,耽误了时辰,可不是他们这些小喽啰能够承担的起的。 衙役正想上去帮着推一把板车的,却没想到,被世子夫人瞪了一眼,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她两只纤细的手臂一抬,就轻轻松松的将躺了四个人的板车拉起来了。 而且,面上看起来还一点儿也不吃力,气息都没有乱一下的。 护送的衙役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什么情况? 这位小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不是说是商人之女吗?怎么感觉是从什么屠夫武行之家出来的呢?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彪悍? 花映雪并不知道衙役们的震惊,只是转过头来去看国公夫人和花姨娘。 “夫人,姑姑,你们俩也上来吧,我拉着你们走的更快。” 柳如眉心疼的看着花映雪,“傻孩子,我还能走,不用坐车,让你来拉车已经是够委屈你了,我帮不上忙就算了,怎么还能增加你的负担呢,我们就跟在后面推车就行了。” 花月娆也点头,“映雪,我也不用,你只管在前面走就是了,我们能跟上的。” 看着一个比一个娇弱的柳如眉和花月娆,花映雪有点怀疑,但还是没有强求。 “好吧,那你们不能走了跟我说。” 说完,花映雪低头看了谢知韫一眼,朝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我们上路啦,你好好休息,等到了下一处休憩之地,我再叫你。” 谢知韫被她明媚的笑晃了眼睛,想到自己这个废人,怕是这一路都要靠她这一个弱女子照顾,无力的闭上了眼,他现在,就是个拖累...... 另一边,桂公公送完花映雪一行后,快速返回了皇宫,到中庭时,李统领早已在那等候。 见他回来,面色有些晦暗,“桂公公,圣上在御书房等你,你直接去吧。” 旁边随侍的小太监顿时遍体生寒,不安地去看桂公公,却见他一脸平静的朝李统领道了谢,然后,丝毫没有停顿的,朝御书房走去...... 第9章 故乡 甫一进御书房,便能看到,大盛朝最为尊贵的人,明文帝,正倚靠在金龙盘旋的龙椅上闭目养神,他身侧的书案上,还摆放着一精致的香炉。 香炉中,丝缕白烟纠缠,袅袅而出,在空中慢慢弥散开来,为封闭的内室带来了一股难以忽视的奇异香味。 桂公公忽视了那奇异的香味,垂首,疾步上前,跪在了书案之前。 “奴才受命于圣上,奉旨督办谢国公府查抄一事,不胜荣幸,但却因奴才一念之差而犯下大错,奴才自知辜负圣上信任,万死难辞,不敢恳请圣上予以恕罪,只求圣上重重责罚!” 说完,重重的磕在了御书房冰冷的地板之上。 听到这请罪的话,明文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的药香沁入心脾,让人暴躁的心绪勉强安定了几分。 “丹桂,你跟在朕的身边几年了?” 听到明文帝的问话,丹桂恭敬回道:“奴才打从一进宫开始,蒙圣上赏识,一直跟随左右,如今,已有十三年了。” “十三年了!竟已经这样久了吗?”明文帝有些恍然,“这样说起来,你竟是陪伴朕最为长久之人,也是朕最为信任之人,可你,为何要背叛于朕呢?” 明文帝话语虽轻,但其中的寒意却足以让任何人寒沁骨髓。 御书房侍立的宫婢与太监几乎同时跪地,止不住浑身的颤抖,与此同时也难免生出几分担忧。 桂公公人虽冷淡,但平日里却对他们诸多照顾,今日,桂公公犯了圣上的大忌,怕是,要被处以极刑了! 众人皆为丹桂胆寒,但他却丝毫没有胆怯,更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再次重重一拜。 “奴才有罪,请圣上责罚!” 明文帝暴怒,随手抓起身侧的香炉便狠狠砸在了丹桂头上,“责罚!责罚!你就不怕朕真对你处以极刑吗?!” 香炉砸在头上,内里还未燃尽的香灰倾洒而出,混合着汹涌而出的鲜血,瞬间糊满了丹桂大半张清俊绝伦的脸。 很快,香灰的炽热就烫的他那大半张脸迅速赤红肿胀起来,看起来格外狰狞可怖。 桂公公,虽为内侍,却也是众所周知的美男子,向来随侍圣上左右,身姿清逸,有礼有据,即使身为阉人,也总会让人心中一动。 看到他此刻这般狼狈模样,一众宫人都忍不住心中不忍,甚至有宫女惊呼出声。 那宫女甫一出声,身侧之人便暗叫不好,果然,下一刻便听到明文帝盛怒之声。 “殿前失仪,贬去浣衣局,滚!都给我滚!” 那宫女甚至来不及为自己求饶,就被身侧的宫人忙不迭的拖出去了。 很快,诺大的御书房便仅剩明文帝,与丹桂二人。 明文帝重重的喘息几下,走到了丹桂身前,抓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脸朝向了自己。 “你,是去见你那青梅竹马的表妹了吧? 要不然,你还能是为了谢威那老匹夫一家不成?你这些年,可是一直恨着他们的!” 丹桂没有反驳,只是轻声道:“我欠她诸多,如今她遭受谢国公府牵连,发配北疆,我与她,也许此生,都不复再相见,至少,我应该向她说一声抱歉。 也算是为这多年的旧病,做一个了断,从此,再不去想。” 听到这话,明文帝猛地低头去看他,“真的,再不去想?” 丹桂重重开口,“再不去想!” 看着他脸上的平静和淡然,明文帝眼睛微眯,半晌,才大笑出声,亲自为他擦拭面上的血迹。 “如此,便好! 当初,我是答应了你不为难于她,但你这表妹实在是运气不好,居然会入了谢国公府,才会遭受今日之难,也只能说是天意难违了。 来人,速叫太医,若是耽搁了,叫桂公公脸上留下疤痕,你们统统都要为此负责!” “是!” 很快便有人去请太医,御书房内,明文帝仍帮丹桂擦着血,手上动作,却不知是何用意,越发沉重,只擦得原本只是红肿的脸,出现了淤血。 但丹桂却始终不发一词,面上没有其他情绪,藏于袖中的双手,却早已握的发白。 “圣上打算如何处理威远侯一事?” “你说他啊?”看着丹桂逐渐淤血的脸,明文帝心底生出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 “威远侯这老匹夫,这些年是猖獗了些,竟敢圈禁百姓,中饱私囊,论罪当诛。 不过,他办事,倒是把好手,就这么发落了,倒有些可惜,就先贬他,去北疆做一名百户吧,等什么时候立了功,朕再召他回京,你觉得如何?” 丹桂摇头,藏于袖中的指尖,已刺入手心。 威远侯一向与谢国公谢威有隙,圣上不仅指名让他前去查抄谢国公府,如今,还要贬他去北疆做百户,立功,也不知,是要立什么样的功! 丹桂心中恨极,但最终,也只能回一句,“圣上惜才善用,是我大盛之福!” 明文帝对他的回答很满意,突然想到了什么,“被威远侯圈禁的金华县,好像,就是你的故乡吧? 朕记得,朕第一次见你,好像也是在那里,那真是个好地方啊!人杰地灵,你更是其中翘楚,人人交口称赞。 威远侯这老匹夫不长眼,竟然在你的故乡胡作非为,你受委屈了。 这样,朕即刻命李远率御林军前去查抄威远侯府,抄家所得,全都赐予你,你意下如何?” 丹桂避开明文帝打量的眼神,重重叩首,“谢圣上隆恩!” 明文帝满意的点点头,即刻便叫来了李远,下了命令。 李远领命前往威远侯府的路上还在犯嘀咕,这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前脚刚叫他跟威远侯前去查抄谢国公府。 这才刚完呢,又让他去查抄威远侯府,真是,一点儿也不让他安生啊! 与李远的腹诽不同,谢国公府之事,已传遍京城,满城哗然,且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平息。 但不管京城之事如何,现下,都不关花映雪他们的事情了。 他们现在面对的困难和问题,实在太多,早已无暇顾及其他...... 第10章 守望相助 按大盛律法,流放之人不得行官道,不得住驿站。 所以,凡流放之人,需穿越崇山峻岭,日行五十里,每日卯时出发,一直行至戌时,就地休憩,次日卯时再次出发,期间不得耽误,否则按违律惩处。 也正是因为这样严苛的律法,凡流放之人,能够活着走到流放之地的,少之又少。 不仅是流放的犯人,就连押解的衙役,也常有意外发生,若不是报酬丰厚,鲜少有衙役愿意前往。 押送花映雪他们这一行的衙役头头,人称宋捕头,已经押送了许多次流放犯人前往北疆,因此对于线路十分熟悉。 由这样一个经验丰富的捕头押解,对于流放之人来说,也算是一件幸运的事,期间能避免不少麻烦。 而对宋捕头等人来说,能保证越多的犯人顺利到达流放之地,他们这些衙役的赏钱也会越多。 对此,宋捕头也颇为自豪,他所押解的犯人,向来是损伤率最少的,得的赏钱和报酬也是最多的。 所以,对于押解流犯这种差事,宋捕头一向积极,昨夜更是听到风声便自动请缨。 原以为这又是一趟美差,可等见到流放一行之后,宋捕头就笑不出来了。 竟是谢国公一家! 而且,一家大多重伤,仅有三名柔弱女眷尚好。 宋捕头押解了这么多次犯人,出发情况如此糟糕的,仅此一家。 照这种情况,他别说押解他们顺利到达北疆了,怕是不出三日就得死一大半儿! 谢国公为官多年,美名远扬,便是他们这些衙役也心存敬仰。 谢国公死在他们的押解看管之下,他们心中难安不说,谢国公那些旧友,能轻易放过他们? 怎么想,这都是一桩烫手的苦差事,宋捕头越想越想回到昨夜抽自己一巴掌,让你瞎请缨,这次可不好办了! 即使谢国公一行安全到达北疆的希望渺茫,近乎于无,但宋捕头还是怀抱着一点点的期望,跟手下人做了商量。 这一路上,多对他们照顾一些,每日尽量少行路,多休息,他们再帮着推一推不能行动的人。 如此,谢国公府一家,能够活着到达北疆的,怕是能多一两个……吧? 宋捕头一行抱着这样的想法,心中哀戚,只觉得这趟差事越发艰难,却没想到,这一趟差事,将会是他们此生,回报最为丰厚的一趟差事…… 出了宣德门,宋捕头便领着花映雪等人往僻路而去,原本是按律不走大道,可这样一来,也方便他们行事。 宋捕头一行原想着,等避开了众人耳目,便轮流为谢国公几人推车的,却不曾想,这活儿压根儿轮不上他们。 那运气不好的新世子夫人,竟是如此厉害! 推着谢国公几人走的飞快,面上丝毫不见吃力,如闲庭信步一般,看起来竟比他们还要轻松几分! 但另外两位夫人,就没有那么轻松了,没走多久,就气喘吁吁,面色苍白,俨然一副即刻就要晕厥过去的样子。 衙役都发现的事情,花映雪自然也看到了,这次,她不容拒绝的让她们都上了车。 “夫人,姑姑,你们也上车吧,你们再走下去,怕是走不了几步就要晕过去了,到时候照顾你们更麻烦。” 柳如眉和花月娆原本还想拒绝,听到她这么说,顿时把话咽了回去,有些喏喏的上了车。 花月娆还好,知道自家侄女儿从小天生神力,又得名家指导,便是大多男子都无法企及。 推着他们所有人一起赶路这种事情,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对自家侄女儿来说,也不是很难的事情,就是这说话嘛…… 虽然说他们的确算是个麻烦吧,但这么说出来,也太直接了吧? 她还好,夫人那边…… 柳如眉并不知道花月娆的担忧,自己也觉得自己也是个拖累,心中对花映雪的愧疚越来越深。 “孩子,实在是太委屈你了啊,你这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过去,她感谢人的手段无非是赏赐些金银,或者对人多照拂几分。 可现下,她什么都没有了,又谈何感谢报答,干巴巴的一句话,光是说出来就让她羞红了一张脸。 花映雪笑笑,明媚的小脸上没有丝毫阴霾,“夫人,您太客气了,咱们不都是一家人了吗?还说这些干什么。 我爹从小就告诉我,一家人是守望相助的存在,现在你们身体不适,我照顾你们是应该的。 待他日我身有不适,你们再来照顾我,那不也是一样的吗?” 听到这熟悉的话,花月娆露出了怀念的笑容,“这么多年过去了,兄长还在说这话吗?” 身居高位多年,柳如眉已经许久不曾见到花映月这般单纯赤忱的小姑娘了,心中无比感动,竟然有些感谢长公主那下作行为了。 若不是她为自己女儿存了私心,又如何能将这般好的姑娘,送到他们家。 柳如眉感动的伸手抚了抚花映雪的头,“好孩子,既是一家人,那我就不再说客气话了。 只是,你也无需再称呼夫人了,眼下,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国公夫人了,我们只是获罪之身,怎么还担得起你这一声夫人。” “那我该叫什么?”花映雪一时愣住了。 花月娆嗔了花映雪一眼,“傻孩子,你都与世子拜堂成亲了,该改口叫娘了!” 花映雪有些讷讷,下意识的看了仿佛昏迷过去的谢知韫一眼,小小声喊了一句,“娘!” “哎!好孩子!”柳如眉几乎是瞬间感动落泪。 闭目的谢知韫,此刻心中也有种难言的酸楚,他心中有恨,有怨,也有愧,到底是他存了私心,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受牵连。 他这样的人,实在自私,可恨! 第11章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花映雪他们就这样走了整整一上午,直到日上高头,宋捕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周围茂密的树林,这才挥了挥手。 “时辰差不多了,原地休息半炷香。” 说完,递给花映雪一个布包。 “这是你们的午食,一人一个,没有多的。” 花映雪停下来,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打开包袱一看,顿时觉得嗓子噎得慌。 包袱里装的,是一个个黑的跟碳一样的团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花映雪用手轻轻一捏,就散成了一块四块的碎颗粒,看上去更噎人了。 柳如眉从车上下来,“映雪,你肯定累坏了,赶紧休息一会儿,先吃东西,娘去给你找水。” 在路上的时候,柳如眉见花映雪额角开始渗出汗水,就问过宋捕头了,有没有水。 宋捕头倒是有水,但那水是给他自己准备的,本就没有多少,犯人要喝水,只能在原地休息时自己去找。 没有要到水,柳如眉很是焦灼,不断看着日头,一边帮花映雪擦拭脸上的汗水,一边盼着赶紧休息。 现在终于到了休息的时间,她忙不迭的就要去找水,被花映雪无奈的拉住了。 “娘,您在这休息,我去找水吧,这附近罕有人迹,野兽蛇虫便会横行,您要是遇上危险了怎么办?” 柳如眉正想说自己可以,就听见花月娆附和道:“是啊,姐姐,还是我跟映雪去吧。 你就在这里照顾国公爷他们,我们去找水,顺便看一看附近有没有能用的药草。” 花家乃是江南最大的花草商和药材商,名下田地除了所种多名花异草以外,还种有大量草药。 花月娆和花映雪身为花家人,从小就在田地间穿梭,熟知药材和药性,甚至,两人都在医术上小有心得。 当初,花月娆就是无意间救了谢国公一命,后来才能得谢国公庇佑,进入谢国公府的。 花月娆这么一说,柳如眉顿时没有拒绝的余地了,只能忧心道:“那就辛苦你们了,路上小心啊!” 花映雪点点头,转身朝宋捕头走去。 宋捕头原本坐在一棵大树下休息,见花映雪走过来,眼神闪了闪,“出去打水,不能离开得太远,否则视为逃犯,知道吗?” 花映雪笑了笑,“那是自然,不过,我跟姑母两个弱女子出去找水,怕是要耽搁好一会儿,这时间上有不对的,还请您多宽容。” 说着,花映雪便借着树荫,递过去几支金钗,是她逃跑的时候,从头上拔下来藏在身上的。 这些金钗,都是成婚前,国公府为她准备的。 各个造型别致,且镶嵌有大量名贵宝石,任意一支拿出去,都价值不菲。 看到这些金钗,宋捕头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周围若有似无注意着这边情况的衙役们眼睛也亮了。 要说他们为什么愿意皆押送流犯这样的苦差事,除了最后的赏钱以外,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啊! 不愧是谢国公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是被抄家了,这从身上随意掏几件东西东西,也足够他们回去吃香的喝辣的了! 宋捕头也没有拒绝,直接接了过来,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这林子我走过许多次了,你们朝那个方向去,走不了几步就能看见一个水潭,快去快回,万一遇到了危险就叫一声。” 花映雪笑了笑,“多谢宋捕头指路,还麻烦宋捕头,帮我照看一下我娘他们。” 宋捕头应下,自然而然的将金钗揣进了自己怀里。 打点好了衙役,花映雪跟柳如眉打了招呼,就跟花月娆去打水了。 顺着宋捕头指的方向,他们果然发现了一个水潭,潭水清澈,能够清楚地看见里面悠闲游荡的小鱼。 看到有鱼,花映雪眼睛一亮,“姑姑,有鱼!” 看着花映雪晶亮的眼睛,花月娆无奈的点了点她的鼻头,“你这孩子,想吃鱼了吧?” 花映雪小鸡啄米似得点头,“那当然了,我从昨天开始就没吃饭了。 姑姑,你都不知道那些人有多过分,我想吃块儿糕点都不行,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说新娘子不能吃东西,从昨天饿到现在,我都快饿死了。” 这么一说,花月娆顿时心疼的不行,“那刚刚你怎么不先拿几个团子垫垫肚子啊?衙役不是给了吃的吗?你把姑姑的份也给吃了吧。” 花映雪面上浮现出几分嫌弃,“我就是想吃也吃不下去啊,姑姑你是没看到那团子有多干巴,别说吃几个了,怕是吃半个,都能被噎死。” 花月娆有些踌躇,“那要不姑姑先弄些水回去,用水给你泡一会儿?” “那就更难吃了!”花映雪摇摇头,“姑姑,你别管了,看我的吧,我可是江南水乡长大的姑娘,别的不行,抓鱼还不是手到擒来?” 说着,花映雪撩起裙裾,露出白藕似得小腿,撸起袖子,脱下鞋袜就准备下水。 看到花映雪的动作,花月娆忍不住轻呼一声,“你这丫头,怎么能随便把裙子撩起来呢?还脱了鞋袜,你这样被别人看见了......” “不会有人看见的,再说了,现在咱们连肚子都填不饱,命都还悬在剑上,还顾忌那些规矩干什么,什么都比不上填饱自己的肚子。” 花映雪不在意的摆摆手,下水之后,看着近在咫尺的鱼儿,眼神一凝,闪电般伸手一抓一甩,一条肥硕的鲤鱼便带着一串晶亮的水珠,猛地从水中,飞到了岸上。 花月娆还打算再劝花映雪两句呢,猛不丁就被扔到自己面前的鲤鱼吓到了,回过神来很快便是一阵惊喜。 “雪儿,你也太厉害了吧!这么快就抓到了这么一条大鱼!” 花映雪傲娇的撇了撇嘴,没说话,无声地靠近下一个猎物,没一会儿,岸上,就多了十来条活蹦乱跳的鱼。 花映雪估摸着差不多了,就上了岸,随手撕下一块儿裙角擦干了白嫩的脚,穿上鞋袜,看着满地的鱼儿,满意的点了点头。 “应该够吃了……姑姑!你看那边是什么!” 花映雪的语气里全是惊喜,花月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瞬间眼前一亮,“散血草?” 第12章 田间老农 散血草药如其名,可消散血瘀,凉血止血,促进伤口愈合。 对于现下身体都有不同程度的瘀伤和伤口的谢知韫他们,这种草药能够起到很好的治疗效果。 花映雪也有些兴奋,快步上前确认了一番,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这散血草化瘀止血的效果奇好,且价格一直居高不下,颇有市场,他们家也种植了许多,所以绝对不会认错。 “这散血草对生长环境很是挑剔,在这里生的这么好,看来是环境适宜。 这样一来,周边肯定还有不少,咱们多找一些,让世子他们都能用上!” 花月娆高兴的点点头,也走过来帮忙找了,没一会儿就找到了许多。 花映雪检查了周围一圈,见暂时没有危险,就跟花月娆打了一声招呼,让她在原地找散血草等她,独自往前面的密林继续搜索。 花月娆本来还有些担心她,想要与她一同前往的,却被花映雪拒绝了。 即使前面有危险,她一个人,反而逃生的机会更大。 花映雪一边走,一边用眼神仔细地搜寻着周围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然后,从腰间慢慢掏出了一把被布条包裹的匕首。 这是她从暗道返回的时候,在谢知韫床下的暗格里找到的,一直藏在身上。 原本是为了防身,现在用来寻东西杀鱼什么的,倒是派上了莫大的用场。 花映雪随手用匕首划了几下,挡路的藤条和树枝就齐口而断。 这匕首如此锋利,不愧是谢知韫的珍藏,花映雪有些感慨。 身负利刃,花映雪往密林深处而去的底气更足了些,速度也快了不少。 一路上,花映雪颇有收获,虽然这只是一处普通的荒地,不可能会有人参那般珍贵的药材,但是一些普通的止血化瘀,行气止痛的药材倒是不少。 而这些,恰恰就是他们现在最需要的。 九节风、地榆、紫草、皂角刺这些,花映雪都用藤条随意编织的大篮子装了不少,想来应该够谢知韫他们用好几次了。 花映雪这么一估量,就打算折返回去了,姑姑他们还在等,回去迟了,怕他们会担心。 就在花映雪即将离去时,突然余光看到了什么,连忙转身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穿过几棵环绕的大树,眼前的树种突然一变,路上的阻拦多了不少,都是又细又长的枝丫,叶子也变得轻薄尖锐,足以划破人的肌肤。 花映雪的皮肤又白又嫩,本就很容易留印子,一路走过去,身上脸上顿时多了不少划痕,看上去竟有几分触目惊心的感觉。 但花映雪丝毫没有觉得痛苦,反而十分惊喜,这密林深处,竟然还有一片竹林! 竹子虽然对谢知韫他们现在的伤势没有什么帮助,但是竹节却能够储水,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大有用处。 她原本还想着他们这趟出来打水,要找一些大叶子捧回去呢,没想到能找到这么一大片竹林。 花映雪在竹林里转了好一圈,才选中了几颗最粗最干净的竹子,用匕首捣鼓了一阵,弄出了六个竹筒出来。 虽然有些粗糙,但是用来装水,应该问题不大。 花映雪擦了擦粘在脸上的竹屑,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脸上破了口子,原本都没多痛,这一流汗,就开始难受了,又痒又痛的,实在是不舒服。 花映雪按捺住了自己想要抓两下的想法,把竹筒放进藤条篮子里,又砍了一根较为坚硬的细竹子,随意一勾,将篮子挑在肩上,就乐滋滋的往回走了。 走动一半儿,花映雪想到自己那些活蹦乱跳的大肥鱼,又砍了几根藤条编了一个篮子,打算拿回去提鱼,顺手,还摘了一些看起来挺诱人的浆果。 花映雪以前听人说过,用浆果来做烤鱼,能起到去腥的作用,鱼肉还会多几分清新的口感。 花映雪早就想试试了,一直没机会,今天就给他安排上! 花映雪脚步不慢,很快就回到了水潭边。 花月娆已经在那里等了她好一会儿了,越等越着急,都打算去寻人了,就看到花映雪乐滋滋的走了回来。 跟田间的老农有的一拼,肩上挑着一根竹竿,两头分别吊着两个装满了各种草药的大篮子。 也不知道是沉还是怎么样,走起来还一颠一颠的,跟那些老农简直是一模一样! 还有那原本还算干净的小脸,去了这一趟,脸上多了不少划痕,红肿了一片,身上还沾染着许多杂叶碎屑,看上去就让人心疼。 花月娆赶忙上前去,想要接过花映雪肩上的担子,“你这孩子,怎么采了这么多草药,把自己压着了吧?快让姑姑挑。” 花映月笑嘻嘻的避开了花月娆的手,“不沉,轻松得很呢,姑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力气,这点儿东西算什么。 我只是想到以前跟师父在山上挑水练功的时候了,我故意颠的。” 听她这么一说,再看看篮子里除了一些草药和竹筒,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重的东西,花月娆这才放下心来,但还是心疼。 “那你脸上又是怎么弄的?这么漂亮的小脸,怎就被划成了小花猫的模样?” “这有什么,这些连皮外伤都算不上,不过是轻轻几道口子,要不了几天就能消了,没事儿。 姑姑,你把这几个竹筒拿去好好清洗一下,然后打满水,我去把那些鱼处理一下,处理好了,咱们就回去。” “好,那你小心点啊,小心被鱼刺扎了手。” “姑姑你也小心,竹筒上可能也有些小刺,别被扎了手了。” 姑侄俩各站一处,各自忙碌起来,处理最后一条鱼的时候,树林外围突然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哭声,花映雪一惊,随手将鱼清洗几下丢进篮子。 “姑姑,我先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你跟着来!” 第13章 昔日贵女 花月娆慌忙抬头应了一声,就见花映雪已经快要跑的没影了。 花映雪跑得飞快,很快就回到了休息点,终于看到了是谁在哭。 看清的那一瞬间,花映雪默默地停下了脚步,哭的撕心裂肺的人,正是她的小姑子谢知欢。 谢国公谢威膝下只有两子一女,皆是夫人柳如眉所出。 长子谢知韫风华绝代,双手执笔宛如剑,文如泉涌武如神,举世无双,为天下才子所推崇。 次子谢知礼温润如玉,克己守礼,亦是众人仰慕的浊世佳公子。 上有两位如此优秀的兄长,又是谢国公与夫人的独女,谢知欢从小自然是众星捧月般长大。 再加上先太后的宠溺,谢知欢时时出入宫廷之间,蒙太后教养,身上更多了几分逼人的贵气。 凡她行过之处,满京城贵女无不礼让,便是公主,也要礼敬三分。 积年累月之下,谢知欢身上自然而然的,生出了几分傲气。 花映雪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跟她见面,就因为这张脸抢了她的风头,惹了她的不快。 后来,长公主府那一日,她跟谢知韫被人设计,长公主当众为他们指婚之时,谢知欢更是怒不可遏,指责花映雪定是对她长兄起了攀附之心,才会做出这般不知廉耻之事。 虽然后来谢知欢被谢知韫强压着给花映雪道了歉,但从她当时的表情上看,谢知欢怕是丝毫未觉得自己做错了,对花映雪的态度,应该也依旧是厌恶至极的。 因此,见谢知欢此刻哭的如此伤怀,花映雪迟疑片刻,顿在原地,觉得自己这时候怕是不该过去的。 谢知欢那样高傲的姑娘,任何场合都不喜欢有人压过自己,那肯定,也是不喜欢有人看见自己困顿崩溃的模样的。 她这时候贸然过去,怕是更会让她生厌。 虽然她怎么看待自己对花映雪来说,无关紧要,但是他们现在既然已经成了一家人,再闹那么难看就不好了。 想着,花映雪就默默后退一步,打算再离开一会儿,让谢知欢恢复些许冷静再回来。 却不想,花映雪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被跟着谢知欢一起默默流泪的柳如眉看到了。 “映雪,你终于回来了,看你这么久没回来,娘都打算去找你了,你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吧?怎么脸上弄成了这样? 你姑姑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柳如眉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与月娆相伴多年,早就情同姐妹了,眼下他们已接近穷途末路,若是月娆再出了什么事,她又该如何承受? 见柳如眉煞白了脸,花映雪连忙解释,“没有,我们都没事儿,姑姑她在后面呢,我只是担心娘你们出什么事儿,所以先回来了而已。” 听到这话,柳如眉顿时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两人说话期间,谢知欢哭声逐渐变小,到最后,只剩些许抽泣。 花映雪眨眨眼,笑着朝柳如眉扬了扬手里的篮子,“娘,我找了好多止血的草药,还抓了鱼,等给公公他们上了药,我就做烤鱼给你们吃。” 说完,花映雪也不忘朝宋捕头他们笑了笑,朝他们晃了晃手里的篮子,“我抓了许多,也请宋捕头和兄弟们待会儿尝尝鲜。” 宋捕头坐在树荫下,听见花映雪这话,再看她装了满筐的肥鱼,眼睛里快速划过了一抹惊讶。 流放路上食物不多,他们会每隔一段路,派人去就近的村镇买最便宜的吃食,粗粮团子这些,掐着量发给犯人吃。 犯人吃不饱,自己去找吃的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他们也不会制止。 但是像花映雪这样的小姑娘跑出去,抓了那么多鱼回来,还大方的说要分给他们吃的,还真是头一次。 这小姑娘,还真是能干! 第一次,宋捕头对这一趟差事多了几分期待,也不知道,这小姑娘在后面的路上,还能干出什么让他惊讶地事儿来。 宋捕头不讨厌花映雪这样懂事又能干的姑娘,甚至还有些欣赏,面对花映雪的示好,也不拒绝,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先谢谢你了,需要火折子吗?” 花映雪笑着点头,走过去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火折子,想了想,将手里的篮子放下,在板车旁的空旷处,寻了些枯枝败叶,先升起了火。 火渐渐升了起来,发出了霹雳吧啦的声音,花月娆还没有回来,花映雪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烤鱼。 把自己从竹林里削好的竹片拿出来,穿在鱼身上,在鱼腹中各塞了一把浆果,隔着火堆一段距离,将鱼插在了地上。 花映雪刚把鱼都插上,正想再添两根柴火,就看见手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小堆枯枝。 花映雪惊讶的看过去,就看到了自己的后面,双眼红肿的谢知欢,正跟柳如眉一起,弯腰默默捡着枯枝。 她头发乱糟糟的,原本华丽的长裙也早已变得脏乱无比,拖曳在地上,比之抹布怕是都要脏上几分。 放在往日,打死谢知欢,她都不会想到永远衣着华丽,精致绝伦的自己,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但这样的事情就是发生了,谢知欢甚至都没有心情去想这些过去对她来说重于生命的东西。 只有当人真正遇到生死危机时,才会意识到,过去所执着追求的那些,与性命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谢知欢又捡到一堆柴火,抱在手里,走过来,放在了花映雪手边,见花映雪看她,眼睛里带着几分惊讶,一股难言的羞愧顿时笼罩了她。 但谢知欢没有转身就走,而是默默地蹲在了花映雪的旁边,垂下眼眸,轻声道:“对不起,还有,谢谢......” 听到这话,花映雪更是惊讶,“没关系,不客气,额......” 就在花映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恰好花月娆回来了,气喘吁吁的,脸上也满是着急。 “映雪,出什么事儿了?大家都没事儿吧?” 第14章 断骨接续 见花月娆急的一头汗,柳如眉赶紧迎了上去。 “大家都没事儿,你别着急,把东西给我,你先歇一会儿。” 听到大家都没事儿,花月娆顿时松了一口气,“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刚刚见映雪那么着急的跑回来,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柳如眉拿出身上唯一干净的一方手帕,帮花月娆擦了擦汗,“让你们担心了,我们没事儿,就是辛苦你们两个了,去找了这么多草药还有吃的回来。” 柳如眉原本想着自己一个人接过花月娆手里的篮子的,却没想到竟然有些拎不动,只能两人一起提了篮子过来。 走近之后,看到篮子里的竹筒,花映雪忍不住啊了一声,刚刚光顾着往回跑了,都没想到还有这几个竹筒,她姑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没把她累坏吧? 花月娆现在确实觉得胳膊有些抬不起来,但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眼下这般情况,容不得有人矫情。 见花月娆都没有说什么,花映雪也不去多嘴,认真道:“水打回来了,我们就不要耽搁了,娘,姑姑,还有知欢,你们拿身上的帕子,帮公公他们擦干净身上的血污,我来给他们处理伤口。” 说完,花映雪兀自拿出了匕首,在火堆上仔细燎了燎刀锋之后,走到谢威旁边,先为他处理起了伤口。 威远侯父子存了恶心,因此在对待谢国公府男丁时毫不留情,三个人身上的伤都不轻,只是谢威和谢知韫伤的尤为严重,谢知礼相对来说较轻。 花映雪之前就大概查看过三个人的伤势,看到他们身上狰狞的伤口,都忍不住感到汗毛倒立,难以想象他们到底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皮肉伤虽看起来狰狞,但不伤性命,只要上药及时,伤口处理得当,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问题就在于,现在他们三个人,除了身上严重的外伤以外,还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内伤。 谢威和谢知礼从最开始陷入昏迷之后就没有再清醒过,谢知韫勉强维持了一段时间的清醒,可上路之后没多久也陷入了昏迷。 而且,他还比父兄多了几道致命的外伤,四肢都被折断,若是处理不及时,恐怕会就此沦为废人。 花映雪这时候已经没有了什么男女有别的想法,在柳如眉他们的协助下,很快处理完了几个人的伤口,将采回来的草药按照药性碾碎之后,敷在了他们的伤口上。 然后又将一些草药,揉出了汁水,用叶片盛了,捏着几个人的下巴,灌了进去。 这些药是治疗内伤的,原本炮制之后再煎服,效果更佳,但眼下没有那个条件,只能揉出汁了灌下去,也能起到一些作用。 看着花映雪利落的动作,花月娆忍不住感叹,“雪儿,你的医术越发厉害了,姑姑真是自愧不如。” 花映雪笑了笑,“我师父那么厉害,我要是差了,那不是让他老人家脸上无光吗?只是我现在也还未完全出师呢,跟我师父,怕是还差很大一截呢。” “李神医医术超凡,哪怕只有他的一半,已是难得了。” 听到姑侄俩的对话,柳如眉突然想起来,曾听花月娆说过,花映雪拜了江南某神医为师,那时未曾在意,此刻,却越发觉得庆幸。 她谢家实在是幸运,才能娶到映雪这样的好孩子,处处妥帖,竟还擅长医术,实在是解决了他们眼下最迫切的问题。 谢知欢看花映雪的眼神也不一样了,震惊中还隐隐带了几分尊崇。 她这位嫂嫂,真是越了解,越发现不是一般人,她当初,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看轻于她的呢?真是夜郎自大...... 花映雪并不知道谢知欢的心理变化,擦了擦头上的汗,定了定神,走到了谢知韫身边,轻轻捏了捏他软绵的四肢。 “威远侯父子那两个畜生,虽然出手狠辣,折断了世子的四肢,但好在没有伤到他的筋脉。 我现在先帮他把四肢接上,之后再用药膏熏敷,不是没有恢复如初的可能。” 听到这话,柳如眉近乎喜极而泣,“真的有恢复的可能吗?” 花映雪点头,“虽然可能有些难,但不是没有可能,我师父可是江南最好的神医,最擅长断骨接续,世子这样的情况,不是最严重的,恢复的可能,很大,只是......” “只是什么?”柳如眉母女忍不住齐声问道。 “只是这后续要用的药膏,用料极其复杂,一些药材根本不是轻易能够寻到的,咱们眼下这种情况,别说集齐了,就算是找到一半儿都困难。” 听到这话,柳如眉母女俩都忍不住失望的垂下了眸。 见二人这么失望,花映雪有些失笑,“倒也不用失望,虽然说这后续所用的药膏咱们暂时还弄不到。 但是,这接骨是势在必行的,世子受伤的时间不长,骨骺尚且没有封闭,眼下接骨,愈合速度很快。 就算没有药膏辅助,好生修养一段时间,世子依然能够自己下地走动,只是说,肯定没有正常人那般自如就是了。 要想恢复到常人水平,必须要倚靠药膏活血舒筋,再加以按摩,效果更好,这药膏咱们暂时弄不到,不代表永远弄不到。 这一路,我先为世子梳理筋脉,等到了北疆,我便寻机会联系师父,让他老人家亲自来北疆一趟,为世子疗伤,有我师父他老人家出马,世子是一定能恢复如初的!” 花映雪这话说的格外笃定,柳如眉和谢知欢都忍不住欢喜的攥紧了拳头,“那就太好了!” 与他们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一道虚弱的声音,“你说的,是真的吗?” 这声音被柳如眉和谢知欢的声音覆盖,花映雪差点就没听到,下意识的垂眸,就对上了谢知韫的眼睛。 那双如同黑曜石般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复杂,却难掩深处的期待。 花映雪被他漂亮的眼睛晃了眼,回过神后,粲然一笑,“当然!” 听到这肯定的回答,谢知韫嘴角颤抖几下,用力地闭上了眼睛,原来,他还有恢复的希望...... 第15章 接骨 谢知韫虽然紧闭着眼,但从他紧咬的牙关,还有额间迸发的青筋可以看出,他此刻的心情。 花映雪心里浮现出淡淡的心疼,谢知韫从来都是天之骄子,众星捧月,突然一朝沦落为犯,还形同废人,对他来说,肯定是难以接受的。 花映雪能够理解谢知韫之前颓丧绝望的心情,但却不希望他持续这样的状态。 一辈子那么长,鲜少会有人一帆风顺,总会遇到些许困难摩擦。 有的人顺利渡过去了,就会变得更强,而没渡过去的人,就只能停留在原地,永远沉浸在失败和痛苦之中。 花映雪希望,谢知韫是前者,而且,只能是前者! 若是谢知韫就此一蹶不振,那花映雪一定,会瞧不起他。 因为,她心中的谢知韫,绝不是如此软弱无能之人! 而她花映雪,也不喜欢此等无用之人! 花映雪眼里闪过一丝坚定,再次垂首,轻声道:“谢知韫,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 但人生每一番境遇都有他存在的意义,过去你曾站在权贵的最顶端俯视众人,不知俗世之物,不解众生之苦。 如今你一朝跌进低谷,不正好有机会亲自去看看你过去不曾了解过、看到过的东西? 等你阅尽千帆,那时的心境,一定会与现在不同。 但,若是你连现在这小小困境都渡不过去,那我,一定会瞧不起你的!” 花映雪的话虽轻,但却清晰地传进了谢知韫耳朵里,让他心神巨震。 谢知韫几乎是瞬间,睁开了双眼,与花映雪纯净却又清澈的眼睛对视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力量,无声的传递到了谢知韫心底。 良久,谢知韫眼睛里陡然划过一抹温暖,那抹温暖很快将他眼中的痛苦复杂等等情绪一扫而空,留下的,只剩花映雪初见他时的清澈和深邃。 “我懂了,多谢映雪今日教诲,知韫定铭记于心,每日三省,不负映雪今日不离不弃,苦心劝解之恩!” 见谢知韫重新振作起来,花映雪刻意板着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微笑,“你明白了就好。” 柳如眉和谢知欢几人默默听着,脸上表情都颇为酸楚。 柳如眉早就发现了自己儿子情绪不对,却不知如何纾解。 因为就连她自己,心里也有种近乎绝望的情绪,此刻听了映雪这番话,才终于纾解。 她人虽虚长了几十岁,但心性意志,却与映雪相差良多,日后,都得多听映雪的话,多向她学习才是。 此刻,柳如眉心中生出了一种自愧不如的感觉,谢知欢更是。 她呆呆的看着花映雪,心里不断回荡着她刚刚说的那番话,竟然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没错,困境只是一时的,兄长能够渡过去,她也能,她谢知欢,是绝不会认输的! 花映雪刚刚那番话,原本就不是说给谢知韫一个人听得,见柳如眉和谢知欢都有所触动,甚至躺在谢知韫身边的谢威和谢知礼,面上都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两下,花映雪忍不住轻声笑了。 谢知韫被花映雪明媚的笑容晃了眼,下意识的也扬起了唇角,那股心动还未触及心底,就见花映雪原本明媚温暖的笑容瞬间一变,变得有些许狡诈起来。 “我看你已经准备好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说完,趁谢知韫没反应过来,捏着他的手臂和关节,轻轻一拧,一声让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传来,然后便是谢知韫的一声闷哼,眨眼间,谢知韫的左手便被接好了。 谢知韫痛的浑身都浮现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身上止不住的发抖,却除了一声闷哼以外,没再叫过半声。 看到谢知韫如此能忍,花映雪眼睛里快速闪过了一抹欣赏,丢下一句忍着,再次出手,这一次没有停顿,直接将谢知韫的四肢都接上了。 谢知韫咬紧了牙关,几乎快要憋不住汹涌在喉间的痛吼,浑身不住地颤抖,额间不断滑下大滴大滴的汗水,一看便知他痛到了极致。 柳如眉心疼的俯在他的身侧,不断的为他擦去额间的汗水,谢知欢也着急的直掉眼泪,弯下腰抓住了谢知韫的手,想要给他安慰。 一旁的谢威和谢知礼也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艰难的坐起半身,紧张的看着谢知韫。 花映雪没有停下来跟两人打招呼,接完骨后,开始仔细的检查谢知韫身上的各处关节,查看是否有偏差,若是有偏差,以后就得再打断骨头重新接上才行,到时候遭的罪更大。 花映雪仔细检查一番后,发现没有错漏,这才松了一口气,“没问题了,接下来就等骨骺慢慢愈合就行了。” 听到这话,众人皆松了口气,难掩面上的欢喜。 谢知欢握着谢知韫的手,突然察觉到他的指尖轻轻动作了几下,惊喜的叫了一声。 “哥哥的手能动了!” 众人连忙去看,果然看见谢知韫的指尖轻轻抽动了几下,顿时又是一阵惊喜。 谢知韫浑身上下早已被冷汗浸湿,冷风一吹格外的难受,身上更是痛楚难忍,但谢知韫还是由衷的笑了,比他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活。 虽然此刻他四肢依然无力,但用力之下,还是能够活动几许,比起之前的毫无反应,简直称得上是奇迹。 谢知韫睁着一双濡湿的眼睛,看着花映雪,笑了,笑容里,尽是满足和激动。 “映雪,我感受到了,我还能动!” 花映雪用谢知欢递过来的手帕擦干净了额上的汗水,顺手又替谢知韫擦了擦,听到他的话,也笑了。 “这算什么,很快,你就能跟以前一样,正常行走了,要是你听我的话,再像以前那样横刀立马,也不是不可能。” 谢知韫温柔的看着花映雪,一双干净的黑眸里,满是柔软,“我一定好好听你的话,只是,辛苦花神医了。” 花映雪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被称神医的一天,顿时有种自己已经跟师父一个级别了的感觉,虚荣心顿时满溢而出,大方的拍了拍谢知韫的肩。 “听话就好!” 第16章 改名的机遇 见谢知韫和花映雪氛围融洽,柳如眉和花月娆对视一眼,由衷的笑了。 一旁的谢威重重的咳了几声,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大石压住一般,难以喘息,但还是强压着难受,对花映雪笑了笑。 “好孩子,这一次我谢家遭此劫难,全靠你相助了,等我父子几个恢复,一定不再让你操这许多心了。” 谢知礼也朝花映雪拱手,“嫂嫂费心了。” 花映雪摆摆手,“这些都没什么,只要大家都好好的就行了。” 谢威感慨一声,“是啊,只要咱们全家都还在,团结一心,总会好的。” 谢知礼默默地点了点头,伸出手,握住了谢知韫的手,只觉得自己终于是个幸运的人。 从前,他能倚靠这个无所不能大哥,现在落难,他依然能够倚靠这个一样无所不能的大嫂,他何其幸运! 但总有一天,他也能成长为他们的倚靠,就算不是无所不能,也一定要有所帮助。 一家人轻声说着话,兵荒马乱的一夜过去,此刻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慰藉,以至于都快忘了周遭还有人在。 宋捕头他们,一直默默地看着花映雪给谢知韫他们处理伤口,都被她展露出来的医术惊到了。 宋捕头现在是越发喜欢,也越发佩服这位小夫人了。 同时,心里也有些其他盘算,原以为世子谢知韫已成废人,怕是没有多大的希望了,但现如今竟然有恢复如初的可能,那未来的事情,可就说不清了! 人生难得遇到一次机遇,只要抓住了便能扶摇而上。 他祖上便是衙役,到了他这一代还是衙役,便是从来没有遇到过可以逆天改命扶摇直上的机遇,也不知这一次,算不算他苦等的机遇...... 想到过去京城众人对谢威和谢知韫的评价,宋捕头眼神逐渐深幽,也许,他也该为自己,为孩子们,赌一把了! 想着,宋捕头就扬声道:“世子夫人,鱼好像烤好了,我都闻到香味了。” 听到这话,花映雪连忙走到火堆旁去看,果然发现鱼已经烤的差不多的。 花映雪添的柴火不少,火足够大,鱼的表皮被烤的酥脆,还将汁水牢牢的锁在了里面,花映雪随意拿起一只鱼,撕下一块儿鱼肉送进嘴里,顿时眼睛一亮。 表皮的酥脆与鱼肉的湿润鲜甜融合,轻轻一抿,一股清新的果香便迸发而出,竟是别具一格的好吃! 花映雪有些得意地点了点头,“不错,看来我在厨艺一道上,也是有些天赋的。” 小小的对自己嘉许了一番,花映雪就取了一半的烤鱼,朝宋捕头走了过去。 “宋捕头,多亏有你提醒,这鱼烤的正正好,你尝尝,若是喜欢,下次我再做。” 宋捕头欣然接过烤鱼,随手撕下一块儿塞进嘴里,也是眼前一亮,“果然不错!比起往日我在酒楼里吃的鱼还要美味,世子夫人,可真是全才啊!” 说着,宋捕头留下一条鱼,剩下的朝另一边翘首以盼的几个手下扬了扬,很快便被一抢而空。 听到宋捕头等人不住传来的赞叹声,花映雪笑笑,就准备离开,却不想被宋捕头叫住了。 “世子夫人,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可是真的?” 花映雪眉头一挑,转头深深地看了宋捕头一眼,“自然是真的。” 宋捕头捏着手里的鱼,抬头看她,“照你来说,世子断掉的手脚都能恢复如初,那岂不是国公爷他们的伤,你也能治好?” 花映雪淡定点头,“那是自然,只要有足够的药材。” 听到这话,宋捕头心里落了定,严肃道:“我等供职于朝廷,皆听说过国公爷勤政爱民,爱敬部下的美名,一直心存向往。 世子与二公子的出类拔萃,更是名满京城,无人不知。 是以今日,看到国公爷与二位公子如此模样,我等实在心有戚戚。 虽没有为国公爷振臂高呼翻案的能力,但一些力所能及的小忙还是可以帮的。 等休憩之后咱们再出发,一直走到傍晚,便能到达下一处休息点。 那里,是京城之外最大的城镇禹城,许多商旅行人都会选择在此歇脚整顿,再进入京城。 所以,禹城乃是这周围这周围数城除京城以外最大的城镇,里面商贸繁华,应有尽有,国公爷和世子他们需要的药材,一定也都能在里面找到。 若是错过了禹城,咱们明日进入山路,便要走上许久,才能到达下一个城镇了,世子夫人可有什么想要我帮忙的?” 宋捕头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花映雪哪里还有不懂得,径直塞过去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既是如此,那便多谢宋捕头了,稍后我便将药方和需要的东西都记下来,宋捕头可照着单子去寻,若是没有也不强求,剩下的银子,权当是宋捕头的辛苦费,等我公公他们恢复,到时候另有重谢。” 宋捕头没客气,收过银票,从身上摘下一个竹筒,递给了花映雪。 “世子夫人用这个记吧,用完了还我便是。” 花映雪笑着接过,然后朝谢知韫他们走了过去,边走边打开了竹筒。 竹筒里面,塞着一卷黄纸,还有一支纤细的炭笔,想来是宋捕头用来记事所用。 花映雪感慨着宋捕头的细心,然后跟谢知韫他们说了这事。 刚刚他们离得有些远,宋捕头还刻意压低了声音,除了谢知韫耳力好听清了大半以外,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此刻听花映雪复述,都惊喜不已,朝宋捕头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花映雪把烤鱼递给柳如眉他们,示意让他们先吃,顺便喂一些谢知韫他们,自己,则是拿起炭笔飞快的记了起来。 花映雪正奋笔疾书,突然感觉到一块儿温热的东西递到了嘴边。 花映雪抬头望去,就看到了有些羞涩的谢知欢。 “嫂嫂,你才是最辛苦的那一个,肯定早就饿了,哥哥他们躺了那么久,肯定不饿,你写,我先喂你吃。” 花映雪被谢知欢的话逗笑,也没有拒绝,她确实是饿了,也就心安理得的享受起了谢知欢的服侍。 美人小意温柔的侍奉,果然会让人心生愉悦,难怪那些男人们都喜欢。 花映雪心里默默赞叹了一声,此刻的心情,确实是有点点爽! 第17章 秘辛 谢知欢果然虽然骄纵,但真要照顾起人来,竟然十分周到。 她一边仔细的将鱼肉剔除鱼刺后送到花映雪嘴边,一边还不忘了用濡湿的手帕为她擦拭嘴角,花映雪到后面真是越发享受。 但再享受,也不能耽搁了正事儿,花映雪下笔的速度一点儿不慢,很快便写满了满满一大张纸。 上面的东西除了他们现在所需要的一些药材以外,花映雪还额外写上了几匹深色棉布以及布鞋、盐、糖等其他一些他们会用到的东西。 虽然说宋捕头只说了要帮他们买药材,但送佛送到西,既然他已经有了帮忙的意思,花映雪就不怕再多麻烦他一些。 单子上的这些东西,粗略估计大概只能花个四五百两就顶天了。 剩下的银子,都是默认给宋捕头的辛苦费,还能让他们记他一个人情,这个买卖,怎么算,他都不亏。 宋捕头是个聪明人,肯定能够想清楚里面的门道的。 花映雪写完单子,吞下了谢知欢最后递过来的一口鱼肉,转头朝她笑了笑,非常自然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我吃好了,谢谢妹妹,你不用管我了,自己也吃,等你们吃好了咱们就出发,等到下一个休息点,嫂子又给你找好吃的。” 说完,拿起信纸朝宋捕头走去。 花映雪都走了,谢知欢还呆愣在原地,她的嫂嫂,真的好美...... 越是近距离的观察,越是惊叹于她细腻精致的脸蛋,她以前说的那些话果然是大错特错。 嫁给大哥,不是嫂子命好,而是大哥命好啊! 想着,谢知欢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谢知韫,他此刻正躺在板车上,面容沉静,没有了之前的颓废与绝望,反而多出了几分释然。 但眼神,却是从始至终,都追随着嫂嫂的方向的。 看着他这样子,谢知欢莫名的,想起了初见花映雪的时候,那时她得了一盆极品山茶,喜不自胜,便举办了赏花宴,宴请了许多贵女前来赏花。 彼时他们正惊叹于山茶花的极致艳丽,就看见一女子在侍从的指引下,袅袅的从不远处经过,看到这边热闹,遥遥的投来一眼,带着几分好奇与天真。 看到她的那一刻,在场的所有贵女齐齐静了下来,原本艳丽夺目的山茶,仿佛也在那一刻失去了光彩。 人比花娇,不外如是。 花映雪走后,在场贵女便都有些魂不守舍,明里暗里的询问花映雪的身份,以及与她两位兄长的关系。 至于原本身为主角的山茶花,早就无人问津。 就连谢知欢,也不如往日那般受到瞩目。 谢知欢便是因为这样,对花映雪生出了些许不快,以至于都不曾注意到,为花映雪引路的人,竟是大哥的贴身侍卫。 难怪她之后想要寻花映雪的茬,总是还没动手,就被大哥莫名其妙的训斥一顿。 过去忽视的那些细节,在这一刻,忽然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谢知欢面前一一呈现。 谢知欢又看了谢知韫一眼,见他仍旧如同痴汉一般盯着嫂嫂的方向,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句。 这腹黑的老牛,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盯上了那可怜的嫩草…… 二十二岁的老牛紧紧盯着不远处十六岁的嫩草,脸上的神情颇为放松,突然转头对上了谢知欢明晃晃的视线。 “怎么了?” 谢知欢嘴角忍不住轻轻一扯,“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大哥你真的好厉害。” 谢知韫对这话不可置否,只是重新把目光投向了花映雪的方向,见她终于折返,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了几分。 谢知欢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幕,不自觉的抖了一下,收回了视线,她怕自己再多看几眼,就没有胃口吃鱼了。 她嫂嫂做的烤鱼这么好吃,她还想多吃几口呢。 花映雪跟宋捕头交代了一些事情,就准备收拾东西出发了。 之前规定的休息时间早就过去了,虽然宋捕头他们没有催促,但是他们也不能继续耽搁。 流放是规定了到达日期的,若是他们在路上耽搁太久,到达流放之地后,还会被追责,受到进一步的惩罚。 而柳如眉他们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没有等花映雪说,就默契的开始收拾起了花映雪刚刚采的那些草药。 谢知欢拿起几个空了的竹筒,“这几筒水喝完了,我再去打,月姨,水潭是在那个方向吗?” 花映雪走过来,想要接过她手里的竹筒,“我知道在哪儿,我去打水吧,你再好好休息一会儿,咱们马上就要出发了。” 谢知欢攥着竹筒没放,“就是因为快要出发了,才更应该让我去,嫂嫂,你才是那个最应该休息的人,你刚刚都没休息过,赶紧坐在车上休息一会儿吧。 我虽然不像嫂嫂你那般能干,但打水这样的小事儿还是能做的,以后,这些事都交给我吧,可不能什么事儿都让你一个人干。” 不等花映雪说什么,柳如眉就出声附和道:“欢儿说的没错,映雪,你好好休息。 以后,这样的小事,就都交给我们,我们做不了的,再由你来做,这样我们也不算毫无用处。” 柳如眉都这样说了,花映雪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了,顺势坐在了谢知韫旁边,“那就辛苦妹妹了,水潭就在那个方向直走,跟这里隔得并不远,我就在这里等你,有事你就大声叫我,我能听见。” 谢知欢笑着应了,拿着竹筒就去打水了,花月娆和柳如眉到底有些不放心,跟着一起去了。 三个人走了之后没多久,一直闭目养神的谢威忽然睁开了眼,“映雪。” 花映雪猛地睁开眼睛,朝谢威看去,“公公,怎么了?” “好孩子,你靠近一些,我有话要跟你说。” 花映雪顺从的靠近,很快,谢威刻意压低的声音就传进了她的耳朵,让花映雪不自觉的睁大了眼睛。 原来,谢国公府一案,竟还涉及如此秘辛! 第18章 为天下女子安身立命 谢威所说的,是谢家染血的过往。 “先皇在时,共有十七位皇子,长子乃是皇后,也就是孝贤太后所出嫡子,三岁便被立为储君,从小便贤名远扬。 可后来,因在江南治理洪水一事上与先皇政见不合,被先皇派去黄河治沙,恰逢遇到黄河决堤,音讯全无。 先太子遭逢意外,太后悲痛欲绝,一病不起。 在她重病无力之时,东宫再次遭遇袭击,一夜之间成为一片火海,三岁的皇长孙和刚满月的明珠郡主皆丧命其中,尸骨无存!” 谢威说的这些,花映雪就算生长在江南,也是有所耳闻的,甚至天下,无人不知。 孝贤太后,正是谢知韫的嫡亲姑奶奶,也就是昨日刚刚以自身性命,换了谢知韫全家性命的先太后谢明月。 孝贤太后一生,无愧谥号孝贤之名,真真当的上一句天下女子之典范,她开放私库,设立孤幼院,收留无家可归父母双亡的孤儿,教他们读书写字,练武强身,长大之后,还为他们提供去处。 一些有才识的孩子,长大之后,顺利进入朝堂,秉承孤幼院“达则兼济天下”的训规,成为了真正为百姓做事的好官。 一些中庸的孩子,也不怕没有地方去,他们大多进入了谢国公府下属的许多店铺或直接进入了谢家军,为谢家带来了许多忠心耿耿的下属。 除此以外,孝贤太后还为一些被休弃回家,或是不想婚嫁的女子,设立巾帼坊,为他们提供谋生的渠道。 巾帼坊制出的绣品和衣物等,广受官家与民间女子喜爱。 正是因为有巾帼坊的存在,天下女子都不再如同以前那般害怕被休弃回家,更多了几分当家做主的底气。 孝贤太后母仪天下,身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为无数孤幼和女子提供了生存的希望,但她本人,却也是最为可怜之人。 儿子孙子接连惨死,人到中年,无依无靠,有的,也就只剩那身无用的尊崇。 但也正是因为这无用的尊崇,到最后,竟还让她落得个以身抵命的下场。 也不知天下人在知道孝贤太后的真正死因后,都会是个什么想法。 至少,花映雪是无比愤怒的! 从小,花映雪就视孝贤太后为自己的榜样,励志以后能够成为她老人家那样,能够帮扶孤寡,为弱势女子安生立命的人。 而她这一次之所以对谢知韫他们不离不弃,除了谢知韫一家都对她很好以外,也有孝贤太后的原因。 她不想孝贤太后那样伟大的女人,在帮助了那么多人之后,落得个满门覆灭的下场。 天下人,也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花映雪不自觉的攥紧了双手,谢威的语气也越发悲怆。 “儿孙接连遇难,重重打击之下,太后更是重病垂危,那时恰逢我跟随父亲前往南疆镇压反贼。 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为太后及太子一家发声,要求彻查一切前因后果,为太子一家找出真凶。 因为,这一切,都是先皇策划的! 先皇觉得我谢家功高震主,又身为外戚,唯恐我谢家日后动摇他盛家的江山,便苦心谋划这一场阴谋。 先是将我与父亲调离,再借着太子忤逆这样莫须有的罪名,将太子罚到了本就连年出事的黄河边治沙。 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在太后病重之时,他甚至不允许太医为其医治,变相的将太后软禁在了鸣凤宫内等死!” 听到这里,花映雪拳头攥的更紧,心里不自觉的骂出了一大串大不敬的话。 一旁默默听着的谢知韫看见她攥紧的手,咬紧了牙,努力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花映雪的手。 察觉到他的动作,花映雪垂眸,朝他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谢威双眼猩红,过去的一切至今仍旧历历在目,“除了将太后软禁,先皇在南疆战场上动了颇多手脚,想要将我父子二人永远留在那里,再以领兵不当等罪名,查抄谢国公府,彻底断我谢家后路。 可惜,他到底棋差一招。 太后生性和善,受过她恩惠的人数不胜数,即使被软禁凤鸣宫,依然有人暗中照顾她。 也正是因为这样,太后活了下来,并在那些时间里想明白了一切,最后靠着她手下的亲信,秘密将信送出了宫,与我取得了联系。 有太后的提示,我与父亲在战场上颇为谨慎,将那些心存恶念之人一网打尽,并带着满腔的愤恨,一举镇压反贼,在百姓的欢呼中,凯旋回京。 我和父亲没有死在南疆战场上,还立下了不世之功,对于先皇来说,是一件极其难以忍受,却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他率领百官,亲自于玄武门外迎接凯旋的大军,并与我父子二人虚与委蛇许久。 回京之后,我们与太后的联系方便了许多,也密切了许多。 知道了在太后病重之时,是生母前段时间刚刚亡故的九皇子经常在照顾她。 为此,我父子二人都对他感激不已,朝堂之上也多有帮助,以至于到了后面,还权利支持他登上皇位。 而九皇子,便是当今圣上,明文帝。 决定扶持明文帝之后,我们与另外几位皇子进行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较量。 最终,是我们赢了。 先皇突然驾崩于西山行宫,太后持遗诏,一手将明文帝推上了皇位。 原以为靠着这扶持之恩,能让太后与我谢家安稳数十年。 却没想到,短短十来年,明文帝刚刚稳固了根基,便如此迫不及待的卸磨杀驴。 只怪当初我谢家都被蒙蔽了双眼,竟然没能看出他谦卑之下深藏的狼子野心!” 谢威怒急攻心,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胸口淤堵之下,猛地吐出了一口黑红交加的血块儿。 花映雪连忙上前为他拍了拍背,然后递过去一竹筒水,“公公,喝水。” 谢威颤抖着接过竹筒,慢慢的喝了一口水,吐出淤血之后,闷堵的胸口也仿佛松快了几分。 谢知韫一双黑眸望了过来,轻声道:“如今想来,当初太子失踪,太后被软禁于凤鸣宫。 恰逢此时,明文帝生母孟昭仪突然暴毙,明文帝借着丧母之痛,日日前往凤鸣宫照顾太后,怕根本就是假意尽孝。 为的,不过就是想要借着太后的丧子之痛,用自身丧母之痛,勾起太后的同情和怜悯,然后,让太后将对太子的感情,慢慢转移到他的身上。 自古以来,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明文帝,实在是摆弄感情,舞弄人心的高手!” 第19章 抄家的真正原因 花映雪垂眸,顿了一下,轻声道:“可我还是想不明白。” 谢威和谢知韫他们都看向她,示意她直接说,花映雪也没有客气,直截了当的问道。 “虽然现在谢国公府名义上是被抄没了,公公也被削职流放。 但对于谢国公府这样的世家大族来说,只要人都还在,那就绝对不可能完全没有留有后路不是吗? 还有太后她老人家那般睿智的人,又怎么可能轻易做出以身抵命,而什么后手都不留的事情? 光是做了这样引人仇恨的事情,却又不斩草除根,我实在不能理解,我也不信桂公公说的那些话,明文帝突然发难,肯定还有其他的理由。” 抄家之事太过突然,花映雪很多问题都没能有时间去想,可越走,她心中自然而然的浮现了这些问题。 如谢知韫所说,明文帝那般谋略,是个攻心的高手,那么自然也是个聪慧至极的人,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些问题呢? 若他突然发难是因为无法再容忍谢家的存在,那直接全家抄斩不是更好吗? 为什么要下流放边疆这样可能会后患无穷的决定?就仅仅只是因为太后的以命换命吗? 她不信。 谢威没想到花映雪面上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将这些问题早就想了个通透,心中十分欣慰。 他这儿媳不仅忠义能干,就连这心,也是澄澈通透,有着比京城贵女都要深刻长远的目光。 如此,甚好! 他谢氏一族未来的宗妇,就该是如此才对! 谢威眼神中全是赞赏,“好孩子,你能想到这些,很好! 这也就是一切问题的根源,明文帝既深恶痛绝于太后和我谢家,恨不得处置而后快,也忌惮于我谢家,因为我们手里,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 一旦这个东西被公之于众,整个天下都要被颠覆,明文帝,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希望,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什么?”花映雪不由自主的追问道。 “先皇遗诏!”谢威轻声吐出四个字,眼神变得从未有过的幽深。 一旁的谢知韫和谢知礼也沉默的看着花映雪,这是他们谢家最大的秘密,到现在,父亲也只告诉了他们兄弟二人。 就连柳如眉,都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存在,不是不相信她。 而是柳如眉性情柔顺,即使身为宗妇,谢威也没有办法,把这样天大的秘密告诉她。 而现在,选择告诉花映雪,一方面,是认可了她的身份,一方面,也是认可了她的心性,足以承受这秘密所带来的压力。 若是可以,谢威也不愿意将这样重大的压力放在这样一个女儿家身上,可眼下情况早已不同往日,花映雪能够多知道一些秘密,那他们后面的路,才能更好走。 花映雪有些恍然,心中的震惊让她一时片刻竟然不知道该发出什么样的声音。 刚刚谢威提到过,当今圣上,明文帝,是太后和谢家,手持先皇遗诏扶持上位的。 可现在,谢威又说谢家持有明文帝十分忌惮的先皇遗诏。 难道...... 当年的先皇遗诏,是、是太后与谢家伪造的? 先皇属意的新皇,根本不是明文帝,而是另有其人? 想到这里,花映雪更加震惊,篡改遗诏,另立新皇,这可是窃国的大罪! 不说什么诛九族了,若是传出去,可是要遭受万民唾骂的。 不管谢家过去立下了多大的汗马功劳,有多受到百姓的爱戴,一旦这件事情传出去,他们都没有办法独善其身! 见花映雪面上的惊惧越发浓重,谢威轻描淡写的点头,“就是如你想的那样。 一旦这东西被公之于众,不光是明文帝会落得个谋朝篡位的骂名,就连我谢家,都无法独善其身。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我们一直与明文帝相安无事,都因为这个秘密,相互制衡。” 花映雪忍不住再次追问,“所以,他到底是为什么要突然发难呢?把谢家逼到如此绝境,他难道就不怕谢家鱼死网破吗?” 这一次谢威没有说话,反而转头看向了谢知韫。 在谢威的示意中,谢知韫慢慢开口,“因为这些年,我谢家,从未停止过追查当年太子黄河边出事,以及太子府失火的原因。 这两件事都是在先皇的授意下完成的,所以两件事情都被处理的异常干净,几乎没有任何线索留下。 但凡行过,必留有痕迹。 当年留存的线索虽然几乎没有,但总有与之相关的人或事尚且留存世间。 所以,这些年,我表面上借着游学的名义,周游各府,实际上,是四处追查与当年之事有关联的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找到了,也了解到了更多与当年有关的事情。 甚至,就在不久之前,还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是什么?”花映雪都快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只觉得震惊之余,又有种隐晦的兴奋,她正在慢慢接近谢家,甚至是全天下最大的秘密。 她本就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这些秘密危险之余又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诱惑,简直让花映雪欲罢不能。 谢知韫看着花映雪的脸,懂她所有的心情,因为他亦是如此,“当年,太子府火场之中,太后命人不眠不休的找了三天三夜,都没能找到两位皇孙的尸身。 只找到一些被烧焦的尸块,经由太医辨认,是幼童的尸身。 现场还残留着两件几乎被烧毁了的金饰,根据上面依稀的纹路,大概能够看出那是内务府为两位皇孙准备的金锁。 因为这些,世人都觉得两位皇孙可能随着太子府一起烧成了灰烬。 可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我们发现,他们当年,很可能被人暗中救走了!” 花映雪完全无法抑制自己加快的心跳,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难怪,难怪明文帝会无法忍受! 他本就是因为太子和皇孙相继出事,才凭借着太后心中伤痛,趁虚而入的。 若是两位皇孙还在,太后自己的孙儿还在,谢家的血脉还在,太后和谢家,又怎么可能还继续支持他? 所以,这两个人,必须死在了当年的火场。 就算没有,也必须死在他们被谢家寻回之前。 而一直没有放弃追查,还找到了线索的谢家,也必须受到处置,否则,一定会发生让明文帝不想看到的事情! 第20章 衙役中,有暗桩 “所以。”花映雪尽量让自己冷静,将所有的线索梳理到一起,得出了最接近真相的猜想。 “明文帝一方面是怕谢家真的找到了两位皇孙,对他的皇位产生威胁,另一方面又怕对谢家赶尽杀绝,谢家就会同他鱼死网破,将真正的先皇遗诏拿出来。 所以,权衡之下,他与太后娘娘达成了暂时的协议,太后娘娘自裁,谢家势力被全面抹除。 这样,短时间内,谢家再也没有追查当年事情的能力,遗诏的秘密也得以保全。 就目前来说,明文帝已经达成了他想要的目的。 但接下来,他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找出遗诏并销毁,同时,在谢家之前,找到两位皇孙,保证他们彻底的消失在这世上!” 花映雪说的,几乎就是真相本身,谢威眼里满是欣赏,“不错,分毫不差。 先皇遗诏过去对我们来说一直是个威胁,但到了这种时候,反而成为了我们的护身符。 所以,短时间内,明文帝不会真正伤及我们的性命,最多,就会像今天那样,暗中示意威远侯这样的小人暗中使绊子。 如今,表面上看,咱们全家都被流放北疆,脱离了自身势力范围,我父子三人亦是身受重伤。 所以,明文帝会暂时放心一些,将更多的心思放在寻找先皇遗诏和两位皇孙的下落上。 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就能放松警惕,若是我没有猜错,明文帝在北疆,一定还做了其他的安排。 护送咱们的这些衙役里,说不定也有他的暗桩,伺机探查我们身上的秘密。 而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就是希望,你在这一路上,不能太过相信他们,一定要时刻保有戒心。 任何时候,都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谢威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满是肃然,花映雪郑重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公公提醒。” 花映雪下意识的朝宋捕头等人的方向看去,见他们都自顾自的收拾着东西,面上都有说有笑的,丝毫看不出来有任何异样。 这些人跟宋捕头一样,一路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刻薄的样子,反而颇为和善,在路上遇到一些不平之处的时候,还会主动上来帮忙。 之前花映雪还觉得遇到好人了,若不是谢威及时提醒,怕真的就对他们失去戒心了。 幸好! 谢知韫看着花映雪比之前多了几分戒备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安慰道:“没事,也不用太过担心,若这些人里,真的有明文帝的人。 那他为了得到绝密消息,是绝对不会轻易暴露的,咱们只需要在接下来的行程里,慢慢观察就好。” 花映雪点头,“嗯,我知道了,听公公讲了那么多,我现在倒是不担心这一路上会不会遇到杀手什么的了。 但是,我担心的是,万一在这段时间里,明文帝真的先一步找到遗诏和皇孙怎么办?” 见花映雪担心这个,谢知韫眼睛里多了几分轻描淡写的笃定,“放心吧,他找不到的。” 除了谢知韫以外,谢威和谢知礼面上也满是笃定,丝毫没有担心的样子。 见他们这样,花映雪也放了心,既然他们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很有把握的,她也就不需要太过担心了。 眼下,不用担心会不会有追兵杀手之类的东西,也不用担心皇帝会突然再下旨砍了他们,那需要花映雪担心的问题,就只有这一路该吃些什么喝些什么了。 想到这里,花映雪心里终于多了几分兴奋,她很小的时候就梦想着能像话本里面的女侠那般行走江湖,逍遥快活,可都被爹娘挡回去了。 可现在,她将要从京城一路去往北疆,途中会穿越崇山峻岭,大漠孤烟,见识到许多不同的风景人文,又怎么不算另类的实现了梦想呢? 花映雪诡异的对前方的流放之路,升起了无限期待,在流放路上,有这样想法的,她可能是有史以来第一个了。 想到后面的路,花映雪突然就觉得刚刚让宋捕头买的那些东西还不够了,趁谢知欢他们打水没回来,连忙又去找了宋捕头。 虽然刚刚公公提醒了,这些人里面,可能有明文帝的人,宋捕头也不能脱离嫌疑,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反正他们已经这么惨了,明文帝想杀他们又不敢杀,那她们还怕什么,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呗,反正是宋捕头主动说要给他们带东西的! 如此一想,花映雪更加理直气壮,再次借了纸笔之后,不客气的写下了许多原本非必要的东西,什么便携的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酱醋茶之类的,除了柴都要了一些。 等花映雪再把纸条递给宋捕头的时候,宋捕头下意识的看了眼她要的东西,嘴角止不住的抽搐了几下。 “夫人,这些东西......” 不等宋捕头说点什么,花映雪就笑眯眯的把他的话堵了回去,“我仔细想了想,宋捕头对我们一家实在是照顾良多,光是用银子作为报酬,实在是有些俗不可耐了。 这流放之路艰苦无趣,不说我们这些犯人是何感受,宋捕头和一众兄弟,也是吃了大苦头的,既不能喝到美酒,也不能吃到好吃的热菜,实在是太辛苦太委屈了! 所以,我刚刚与公公他们商量许久,觉得一定要在宋捕头和兄弟们最需要的地方上回报大家,让大家这一趟流放之路走的舒舒服服的,每天都能吃好喝好!” 花映雪说的情真意切,宋捕头心里却默默腹诽,虽然这些话听起来是挺有诱惑力的,但真的是为了回报他们吗?难道不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吗? 见宋捕头没吭声,花映雪最后加了一把火,“宋捕头,你不会拒绝我们这番心意吧?这样,不说我了,公公怕是也会失望的......” 花映雪这样一说,宋捕头下意识的看向了谢威的方向,正好与他对上了视线,对方还颇为和善的冲他点了点头。 宋捕头顿时有些受宠若惊,“既然是这样,那就多谢夫人,还有国公爷美意了,我待会儿,一定将这些东西都置办齐了,绝对不会漏掉的。” 得到了宋捕头的保证,花映雪顿时满意的笑了,“既如此,那就麻烦宋捕头了!” 第21章 何不食肉糜 花映雪跟宋捕头说完了话,正好就看到谢知欢他们回来了,连忙往回走。 “宋捕头,那就多谢你啦,现在可以出发了。” 宋捕头收起单子,朝手下招呼了一声,就准备出发了。 谢知欢和柳如眉她们走不快,花映雪原本是打算像上午那样推着他们一起走的。 可谁知道几个人都不愿意,甚至就连谢威和谢知礼也硬是要下车一起走,只除了很有自知之明老实躺着的谢知韫以外,竟然所有人都不愿意坐车了。 一群人各有各的理由。 柳如眉:“我前几日才看过大夫,大夫让我多加走动,这样身体才会好。” 花月娆:“好久没有这样悠闲的散过步了,我想自己走走。” 谢知欢:“我不喜欢坐车,觉得晕得慌。” 谢威:“我一个家公,老让媳妇儿推着像什么样子,以前在战场上,我什么样的伤没受过,不至于走不了路。” 谢知礼:“......” 谢知礼什么都没说,只是羞涩地对花映雪笑笑,态度却异常坚决,即使脚步踉跄,也坚决不上车跟哥哥躺在一块儿。 见他们这么坚持,花映雪也不好在拒绝,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 其实,你们跟我一起走,我更遭罪啊,原本我推着车,也费不了多少力气。 但跟你们一起走,三个时辰就能走完的路,怕是起码要多走一个半时辰,也不知道今天晚上,能不能顺利到达禹城之外啊...... 不出所料的,因为他们这一行人伤的伤,弱的弱,速度大大减慢,等到了禹城城外的荒地之时,天色已经彻底黑尽了。 好在半途的时候,宋捕头觉得他们走的太慢,怕是会耽搁了买东西的时间,让手下两个衙役,先行前往了禹城置办东西。 等到他们到达汇合地点的时候,两名衙役已经在那里等了有一会儿了,而且脸上都带着几分餍足,怕是在城里好生享受过一番了,成功引起了其他衙役的嫉妒。 但这两个也不是不懂事的人,给其他兄弟都带了不少好菜好酒,早就摆放整齐等着他们来了,用的,当然是花映雪给的钱。 两名衙役也没有过多的说什么,只是将几大包东西提过来,放在了板车上。 一起放在板车上的,还有一纸袋的白面大饼,比起中午的粗粮团子看上去有食欲多了,想来应该在城里的时候顺路买的。 宋捕头已经带着其他衙役过去吃好酒好菜了。 花映雪看着纸袋里的白面大饼,随意翻动了几下,居然看到大饼里面隐约还夹着一些酱肉,原本就饥肠辘辘的腹腔,顿时忍不住翻腾起来。 花映雪没有多说什么,将大饼分给其他人,“今天晚上伙食不错,那两个人还挺有心的,没有继续让咱们吃粗粮团子,看来不需要我们自己出去找吃的了。” 走了几个时辰的路,所有人都累了,几乎都没有说话,沉默的接过花映雪递过来的大饼,混着水吃了大半之后,才终于有人开口了。 “我从来没有觉得白面饼,有这么好吃过!”谢知欢脸上尽是满足,颇为珍惜的将掉在膝上的一块饼渣捡起来,重新塞进了嘴里。 谢知欢可是出了名的挑嘴,这一点,花映雪可是见识过的,没被抄家之前,偌大的谢国公府,就只有谢知欢的院子里安了小厨房。 厨房里伺候的人,都是各地宴请来的名厨,专门伺候谢知欢一个人。 但就算是这样,谢知欢也挑剔的不行。 就在前几天,花映雪还亲眼看到,谢知欢因为一道菜上面的雕花配饰不够精致,气的没了胃口,直接摔了筷子。 可这才过去多久,居然会因为一个普普通通夹了些碎肉的白面大饼,满足成这个样子,连饼渣都不愿意浪费,实在是让人惊叹。 这些花映雪都只能在心里默默的想,说出来肯定会让谢知欢不自在,但没想到有人直接开了口。 “所以我过往说你挑嘴,不过是没有经历过饥饿到底是何种感觉,你现在服气了吗?” 花映雪抬头望去,就看见了拒绝了他们所有人帮助,正半倚在车轮边,努力吃着面饼的谢知韫。 察觉到花映雪的视线,谢知韫抬头,对她温和的笑了笑,然后继续对谢知欢道。 “何不食肉糜,过去你锦衣玉食,对别人用心送到你嘴边的佳肴百般挑剔,无论别人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可到了现在,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花映雪有些紧张,其他人大概也跟她一样,吃饼的动作都慢了一些。 谢知欢的动作最慢,脸上浮现出几分羞愧,但却没有出现什么不满,只是喏喏的吐出了几个字。 “大哥,我知道错了。” 谢知韫淡淡看他一眼,“知道错了就好,你嫂嫂的那句话说的很对。 如今我们到了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境遇,正好能让我们见识到以往从不曾见识过的东西,体会到过往从不曾体会到的心情。 这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学习成长,摒弃过往恶习的过程,你明白吗?” 谢知欢用力地点头,“我明白了,以后,我一定会跟在嫂嫂身边,好好向她学习的。” 听到这话,谢知韫脸色柔和了几分,“你听话就好。” 谢知韫在谢家说的话,有时候比谢威还要管用,至少在谢知欢和谢知礼这里,大哥是比父亲还要可怕的存在。 因为父亲最多只会责骂他们几句,可是大哥是真的会对他们动家法啊! 谢知韫对谢知欢说话的时候,还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谢知礼。 谢知礼今日一天,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此刻被谢知韫这样轻飘飘的扫了一眼,不由自主的涨红了脸。 他脸皮薄,因此兄长没有点名说他,可是他清楚的知道,刚刚那些话,兄长既是对知欢说的,更是对他说的。 兄长对他今日的表现,十分不满! 被谢知韫看穿了心思,谢知礼羞愧难当,情不自禁的垂下了头。 花映雪并不知道这些,晃了晃手里的竹筒,“水不多了,我去附近找点水,明天一早赶路喝。” 花映雪话音刚落,谢知礼就迫不及待的开了口,“我去!” 花映雪愣了一下,转头看去,只看见谢知礼红着脸,眼里隐约带着些许水光,郑重的重复了一遍,“嫂嫂,让我去吧,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拿过花映雪手里的竹筒,义无反顾的走进了黑暗之中。 他走出去许久,花映雪反应过来,犹豫的叫了他一声,“弟弟,你,走反了......” 第22章 远之 刚刚那两位衙役给他们东西的时候,顺便还给他们指了水源的方向。 跟谢知礼走的,完全是相反的方向。 花映雪叫住谢知礼,正想给他指正确的方向,就看见谢知欢站了起来。 “我跟二哥一起去吧,让他一个人去,我怕他可能就这样不见了。” 花映雪不明白谢知欢这话的意思,转头去看谢知韫。 谢知韫温和的笑笑,轻声道:“知礼他,从小对于方位的感知很弱,所以,常常迷路。” 听到这话,花映雪啊了一声,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谢知礼虽然文采斐然,在京城颇有贤名,但却异常的不爱出门。 有一次受好友相邀,前去香山饮茶,结果直到深夜都还没有回家,还是谢知韫亲自去找,才找回来的。 难道那次,谢知礼也是迷路了吗? 花映雪看着默默走回来的谢知礼,眼神变得有些无语,这么一个路痴,刚刚居然还主动要跑去打水,也不怕把自己给整丢了。 谢知欢走到谢知礼身边,拉住了他的袖子,“二哥,刚刚他们说了,水在那个方向,你到底是怎么记得?完全记反了,难怪成天在自己家也能迷路了。 刚刚你突然说要去打水,我们都没反应过来,要不是嫂子叫住了你,你怕是再过一会儿就找不见人了。” 谢知礼的脸慢慢浮现出两抹红晕,不好意思的垂下了眼睛,“不好意思,我又记错了,多谢嫂嫂和妹妹提醒。” 花映雪尴尬的笑了笑,对于谢知欢那句“成天在自己家迷路”这句话颇为震惊,在外面爱迷路就罢了,怎么在自己家也爱迷路啊? 那之前自己经常能够在谢国公府的花园犄角旮旯之地见到他,也是因为他迷路了的原因? 花映雪正默默想着,就听见不远处传来谢知欢的声音,“二哥,我就低头整理裙子的功夫,你怎么又走错方向了?是这边!你别走前面了,来,我牵着你,这大晚上的,可别走丢了。” 花映雪犹豫的看向谢知韫,“要不,我还是跟他们一起去吧,我怎么感觉......” 这两个人这么不靠谱呢? 谢知韫动作弧度极轻的摇了摇头,“让他们去,若是因为担心他们做不好,就什么都不让他们做,那他们永远都学不会任何事情。 总不可能每一次,他们身边都会出现你这样的好嫂嫂,来帮助他们,他们总要学着自己成长的。” 花映雪被谢知韫的一句好嫂嫂说的莫名其妙的红了脸,避开了他温柔深邃的目光,看向了旁边。 谢威他们都没怎么担心谢知欢两兄妹,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柳如眉和花月娆打开了衙役们带回来的布包,将里面的东西一一规整,又取出了几块儿柔软的棉布,在谢威的帮助下,讲这些棉布剪裁成了适合的大小,一一塞进相应的鞋子里。 他们无声地做着这些事情,橙黄的火光映在他们脸上,莫名生出了几分温暖安定的感觉。 花映雪心里莫名其妙的觉得这一刻有些美好,站起身,走到了谢知韫的旁边。 “趁着还没休息,我帮你梳理一下筋脉。” 谢知韫顺从的躺下,让自己完全展露在花映雪面前。 花映雪就近看着他宽阔的胸膛,和颀长的身躯,脸颊突然开始发热,轻咳了一声后,先抚上了谢知韫的右臂。 花映雪先是找到了谢知韫的几处大穴,然后顺着他右臂的经络,从上到下,慢慢的往下压。 “你是习武之身,全身的筋脉比起常人要柔软通畅的多,我每日帮你多梳理几遍,不仅对你的关节恢复很有帮助,对于其他地方的伤势也有帮助。” 谢知韫听话的应了一声,眼神落在花映雪认真温柔的侧脸上,竟然舍不得移开。 花映雪察觉到他专注的视线,脸颊越发温热,总感觉自己手下的右臂也开始变得越来越烫。 花映雪刻意让自己忽视了谢知韫的视线,心思却越飘越远,心里有些好奇。 之前她帮谢知韫接骨的时候,因为太过专注,都没注意到,他的右臂竟然比起一般人都要结实许多,就算此刻伤势没有恢复,肌肉捏起来也是极有存在感的。 真是奇怪,明明往日里看起来那般清瘦的人,真正上手之后,竟然如此结实,难不成这就是别人说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也不知道他脱了衣服后,是什么样子...... 反应过来自己想的是什么之后,花映雪的脸颊瞬间爆红,感觉都能摊鸡蛋了,连忙转移了话题。 “你觉得怎么样?会不会有些重了?” 梳理经络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寻常人不经意间撞到身上的经络,不是会感觉到瞬间的麻痹,就是极致的痛苦,更不要说被她这样不断地按压梳理了。 谢知韫后背早就浮现出一层细密的汗水,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喊过一声痛,反而因为手臂处的痛楚,生出了几分欢喜。 听到花映雪的问题,他稳了稳气息,“不会,原来这条手臂已经几乎感受不到什么,现在还能出现痛楚麻木这种感觉,我甘之如饴。” 花映雪默默点头,“那你忍着些,还要好一会儿呢。” 谢知韫看着她嫣红的侧脸,心中生出了无限的欢喜,“映雪,我及冠之时,太后娘娘亲自为我赐了表字,远之,如果可以,日后,你唤我远之可好?” 按照礼法,男子二十岁取字,女子则是许嫁之时取字,用以在社会交往中使用,以示尊重。 但是,却不是所有人,都能随意唤人表字的,只能是德高望重的长辈,或者是关系亲近之人。 花映雪是匆忙嫁给谢知韫的,家里还没来得及为她取表字,但是谢知韫却是早就取了的。 此刻,听见他温柔的让自己叫他表字,花映雪手下动作一顿,终于忍不住抬头去看谢知韫。 谢知韫言笑晏晏的看着花映雪,如谪仙一般的侧脸在火光的映照之下,生出了一种让花映雪惊心动魄的俊美。 如此盛景之下,花映雪不由自主的唤道:“远之......” 谢知韫脸上笑容越发动人,“嗯,我在......” 第23章 操心 唤完那一声表字之后,花映雪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去看谢知韫了。 这人就是个妖精! 总是让她不由自主的脸红心跳,一点儿也不像她了。 见她羞红了脸的娇俏模样,谢知韫亦 是按捺不住,轻轻笑了一声,清朗磁性的笑声从他胸膛之中震动而出,花映雪不自觉的,觉得耳尖有些发热。 半晌,花映雪才勉强抑制住内心的狂跳,闷声道:“事情太过突然,我还没来得及取表字,你就叫我名字吧。” 谢知韫温柔的看着她,半晌,轻轻应了一声,虽然很想将心中早就温润许久的两个字就这样说出来,但到底还是忍住了,还不到时候...... 谢知韫眨眨眼,黝黑的眼眸里流光溢彩,“那,我就先叫你雪儿,可以吗?” 素日里听惯了的称呼从谢知韫嘴里叫出来,莫名多了几分缱绻,花映雪不由自主的觉得身上有些发软,闷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听见她答应,谢知韫脸上瞬间如同盛夏花火盛开,明亮的让人不敢直视,却无论如何,也移不开视线。 一旁早就不着痕迹的看着这一双小儿女互动的三人,看到这一幕,欣慰之余,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 谢知韫性情虽然温润有礼,但亲近他的人都知道,这只是他伪装在外的一层面具罢了。 真正的谢知韫,从来都是冷漠疏离的。 从出生起,便众星捧月的生活,让他对这世上大多数事物都没有任何欲望。 这还是生平第一次,柳如眉他们,看到谢知韫笑的如此温暖,如此真实...... 谢威感慨之余不由的有些疑惑,“之前我还只当是两个孩子阴差阳错,结成了一桩良缘,可看这小子的样子,怎么样都不像是之前对人家没有任何心意的样子啊。” 柳如眉眼角眉梢尽是身为母亲的温柔和欣慰,“这孩子从小就心思深,怕是早就对映雪心有所许了,只是一直没有说与我们听罢了。” 花月娆虽然也欣慰于两个人之间越发亲密的氛围,可也难免生出了几分郁闷。 映雪这么多年,就来过谢国公府这一次,怎么就被谢知韫这小子盯上了呢? 虽然说 这孩子无论是心性还是能力,都是出类拔萃的,但在她眼皮子底下,就这样看上了她的嫡亲侄女儿,怎么想,都觉得有些郁闷。 花映雪并不知道三个长辈各异的心思,只是认真的给谢知韫梳理着筋脉。 谢知韫倒是注意到了,但一点儿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看着花映雪,想要把这个人的每一个样子,都记在心里。 时间很快过去,花映雪已经将谢知韫的双臂筋脉梳理完了,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之后,便转头去按摩谢知韫的双腿。 他的双腿比之手臂更加结实有力,双手触摸到的瞬间,花映雪指尖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谢知韫也仿佛受到了她的影响,双腿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 谢知韫心里默默骂了自己一句,便开始念起了清心经,想要把心里那些不该有的杂乱心思都给压下去,不敢暴露出丝毫。 花映雪也很快稳下了心神,专心的为谢知韫梳理起来,就在她快弄完左腿的时候,谢知欢和谢知礼终于回来了。 谢知欢拽着谢知礼的袖子,像是牵小孩子那样,一路把人牵回来的。 一边走,一边还不忘了数落谢知礼几句,“二哥,你说你这么短一截路,也能迷路成那样,也太夸张了吧? 以前你身边一直有人跟着,现在没了,以后你就不能自己一个人随便出门了,要不然我们到哪里去找你? 若是遇到突发情况,你就站在最显眼的地方不要动,在周围多做一些记号,我们来找你,这样能节约不少功夫呢。” 谢知欢从来都是被两位哥哥说教的份儿,还是第一次,有理直气壮数落哥哥的机会,这让她兴奋之余多了不少的成就感,以至于说了谢知礼一路。 谢知礼脾气好,再加上谢知欢说的确实是事实,也就一句都没有反驳过,一路被她说到了回来。 一直走到花映雪他们面前,谢知欢才终于松开了谢知礼的袖子,擦了擦额头没有的汗珠,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 “二哥,你也太让人操心了!” 花映雪原本就被谢知欢教导孩子的语气逗得不行,听到这一句,实在是没忍住,噗的笑出了声。 就连谢知韫脸上也浮现出了几分无奈。 一抹红晕从谢知礼玉白的脖颈处慢慢攀升,逐渐覆盖住了他一整张脸。 良久,谢知礼才憋出了一句,“妹妹,你以后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任性挑剔了知道吗?不然,哥哥也会很为难的。” 原本有些得意的谢知欢被谢知礼这么一说,顿时柳眉倒竖,就要跟自己二哥闹起来,被谢知韫叫住了。 “好了,你们两个打水回来也辛苦了,去休息吧。” 谢知韫开口,谢知礼和谢知欢都不敢再说什么,喏喏的应了一声就打算去休息。 临转身前谢知欢看了一眼花映雪濡湿的额头,突然就顿住不动了,“嫂嫂,你也教我如何梳理经络吧,以后我就能帮你给哥哥按摩了。” 花映雪惊讶地看了谢知欢一眼,没想到她居然会有这样主动的想法,爽快的答应了。 “好啊,你看......” 花映雪答应之后就准备先详细的为谢知欢讲解一下人体各处的穴位和筋脉分布,却被谢知礼歉意的打断了。 谢知礼拉起谢知欢的袖子,朝花映雪歉意的笑笑,“嫂嫂,知欢对医术这方面一窍不通,你要想教会她,怕是要花费不少功夫。 现在天色都这么晚了,嫂嫂为兄长按摩完还要好好休息呢,可不能再让嫂嫂辛苦一番,改天有空了,你再教她吧。” 说着,不顾谢知欢脸上写满的不服气,硬拉着人离开了。 知欢这丫头,真是没有眼色,没看到兄长看他们那不善的眼神吗? 兄长明显很享受与嫂嫂的独处,这丫头非要上去添堵,也不怕兄长好起来以后来收拾她。 不对,就算是兄长没有好起来,凭借兄长的智慧,要收拾这傻丫头怕也是轻而易举,到时候,怕还会牵连到他。 这傻丫头挨收拾不要紧,他要是也受到牵连,那可就太冤了! 第24章 为你感到骄傲 时间确实已经很晚了,旁边的柳如眉她们,已经有些困顿了,但还是坚持做完了手里的事。 花映雪刚刚为谢知韫梳理完经脉,花月娆就拿着两双鞋子走过来。 “雪儿,还是你心细,特意要了这些大了几号的鞋子,垫上棉布之后,穿着刚刚好,又舒服又透气。” 花映雪笑着接过鞋子,“这都是以前练功的时候,师父教我的,谈不上什么细不细心的,就是辛苦姑姑你们了。” “这有什么,能够帮你们做一点这样的小事,我们都高兴着呢,这几天,我跟你娘加快速度,争取尽快给你们都做两身透气的棉衣,你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就跟我们说啊。” 说完,才转身去休息。 花映雪目送她离开,才随意的坐到了地上,朝谢知韫弯了弯眉眼,“那我也要休息啦,晚安。” 谢知韫柔和的看着她,轻声道;“睡吧,我就在你旁边。” 花映雪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再也抵挡不住困意,沉沉的睡去。 谢知韫专注的看着她,从饱满的额头一直到红润的朱唇,眼神之间的温柔慢慢流淌,让这有些闷热的夜晚也变得绵长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花映雪早已沉睡,柳如眉他们也都沉入了梦乡。 黑暗中,突然传来轻微的抽气声,谢知韫循声望去,就看见谢知欢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捧着一双小巧的玉足,正在默默吸气。 谢知韫轻声唤她,“知欢,过来,到哥哥这里来。” 谢知欢原本还压抑着自己的眼泪,听见谢知韫唤她,眼泪终于忍不住,从眼眶滑落,套上鞋子,蹒跚的走到了谢知韫旁边。 谢知韫温和的看着她,“脚怎么了?是磨破了还是起泡了?让哥哥看看。” 谢知欢藏在鞋子里的脚,不自觉的蠕动几下,抿着嘴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有些酸痛而已,哥哥不用担心,睡一觉,就好了。” 谢知韫眼底浮现出几分淡淡的心疼,他任性的妹妹终于长大了一点,在短短的一天之内。 若是放在以前,她哪怕只是擦破了小小一块儿油皮,都能闹得全家鸡犬不宁。 但今天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抱怨过,只敢在深夜独自一个人默默舔舐伤口。 这样的坚强和成长,是过去的谢知韫希望在谢知欢身上看到的,但现在真的看到了,却又觉得心疼。 若是可以,他谢知韫的妹妹,便是任性一辈子又如何?他总归是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的。 可偏偏世事无常,他这兄长无能,还是没能护她,即使到了现在,妹妹一个人在深夜落泪,他也没有办法做到站起身,走过去,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谢知韫原本已经平静的心田,在这一刻再次变得不平起来,里面泛滥起一阵阵的悲伤和无力,只让他觉得浑身酸软。 谢知欢看着谢知韫悲伤的神色,抬起手擦了擦眼泪,朝谢知韫无声的笑了笑,笑容里,满是故作的坚强和灿烂。 “大哥,你干什么这个表情啊,要是让嫂嫂看见了,怕是要觉得你不够坚强了,你看嫂嫂多厉害。 她原本就是被咱们家牵连的,从头到尾没有抱怨过一声不说,还拒绝了可以独自离开的机会,对咱们不离不弃。 这一路上她做的是最多的那个,可脸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疲惫和烦躁的情绪,从头到尾都是精神高涨的,让我这样的人都不自觉的受到了感染,坚持走了下来。 那么远的路啊,放在以前,打死我我都不敢相信,我能靠自己的双腿走下来,这可全靠了嫂嫂的带领。 哥,你说嫂嫂是不是很厉害?” 谢知韫笑着看了一旁呼吸绵长的花映雪一眼,“她是很厉害,但是,能够坚持走到现在的你,也很厉害。 知欢,哥哥为你感到骄傲。” 听到这句话,谢知欢鼻尖莫名的又是一阵酸楚,强压着的眼泪几乎又要落下来。 “哥,我以前琴棋书画样样不差,刺绣女工也都是上乘,可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早知道走远路就能让你为我感到骄傲,我就天天跑出去爬山练腿脚了。 这样,就不会跟不上嫂嫂的脚步了。” 谢知韫眉眼之间晕染出星星点点的笑意,“现在练也不晚,不说跟不上你嫂嫂的脚步,至少,你会比哥哥走的快。 到时候,就该是哥哥来追赶你们了。” 谢知欢弯下腰,虚虚的抱了谢知韫一下,“不会,有嫂嫂的医治,哥哥的腿脚迟早会恢复的以前的,到时候,咱们兄妹俩,一定走的一样快!” 谢知欢柔顺的黑发盘绕在谢知韫的颈侧,兄妹俩无声的拥抱,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两个人心里不断积蓄。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谢知欢站起来,回头望去,就看见了温柔笑着的谢知礼,手里,正捻着一根与他气质极为不相符的绣花针。 “二哥,你拿针干什么?” 谢知礼摸了摸谢知欢的头,“傻丫头,什么时候成了这么个受了伤不吭声的性子了。 你以前走哪里都车门相迎的,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脚上肯定磨起了泡。 你一个人闷着不吭声,等到了明天再走几步路,水泡被磨破,你受的罪更大。 乖,把鞋脱了,我帮你看一看,把水泡挑破了,再上些药,很快就会好的。” 谢知欢还是有些不愿意,虽然面前的是自己哥哥,但脚这样私密的地方,还是让她有些羞涩。 “要不我还是自己挑吧,二哥,你把针和药给我,我自己来。” 谢知韫轻轻摇头,看出了她的心思,“这种时候了,你这丫头还顾忌那些无用的东西干什么,还是赶紧让你二哥帮你吧。” 谢知韫都发话了,谢知欢只好答应,盘坐在地上,脱下了鞋。 鞋一脱下来,谢知欢脚底满布的血泡顿时映入两个人的眼帘,谢知韫和谢知礼,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第25章 感染截肢 看见两个哥哥脸上的心疼,谢知欢鼻尖酸楚,却还是故作轻松道。 “大哥,二哥,你们两个干什么这个表情,没什么的,二哥刚刚不是说了吗,很快就会好的。” 谢知韫无声地叹了口气,“傻丫头。” 谢知礼抿了抿唇,蹲下身子,握住谢知欢的小腿,将她的脚放在了自己膝上,然后稳了稳颤抖的指尖,就要挑破谢知欢脚底最大的那颗水泡,却被人叫住了。 “等一下,你针尖都没有用火燎过就去给知欢挑水泡,运气不好,是会感染的。” 谢知礼被这话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抽回来的时候险些扎了自己一针。 谢知礼惊魂未定的回头望去,就看到了一脸困顿的花映雪,连忙轻声叫了一声,“嫂嫂。” 谢知韫看向她,脸上浮现出几分愧疚,“是不是吵醒你了?对不起。” 花映雪打了个哈欠,摇摇头,“不是,你们说话那么小声,怎么吵的醒我,我是被热醒的,二弟,你把针给我吧,我来给知欢挑水泡。” 谢知礼局促的捏着那根小小的绣花针,“嫂嫂,你今日那么辛苦,还是让我来吧。” 花映雪直接站了起来,接过了谢知礼的绣花针,“这有什么,我以前跟师父练功的时候,背着大石头在山里到处爬,一爬就是一天,也没觉得有什么。 你也别墨迹了,去给我取根柴火来,像绣花针和匕首这些生铁做的东西,要处理伤口之前,必须用火燎一下,不然,伤口很容易发炎感染的。 我师父行医那么多年,遇到过不少感染截肢甚至致命的例子。 曾经,江南有个农户割草的时候没注意,被镰刀划破了腿,没有及时处理,就引发了伤口感染。 最后就算送到了我师父这里,也是无药可医了,我师父查遍古籍,才寻到了一种断骨求生的方法。 砍去了那农户感染的腿,才保住了他的命,但即使保住了命,那农户也失去了最为重要的东西,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再下地耕种了。” 听到花映雪讲的故事,谢知礼的脸刷的白了下去,忙不迭的去火堆旁,取了一根燃烧的正旺的柴火,放在了花映雪身侧。 谢知欢也被花映雪说的故事吓到了,不自觉的攥紧了自己的脚踝,颤抖着声音问道:“嫂嫂,我不会像那个农户一样,也被砍去双腿吧?” 花映雪被谢知欢瑟瑟发抖的样子逗笑,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怎么可能,那农户是自己处理伤口不及时,也没在意,所以才会感染的。 但你这只是水泡,我把针尖用火燎过之后再给你挑破,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你放心吧,相信嫂子。” 谢知欢慢慢松开自己的手,把莹白的脚背露了出来,期期艾艾的看向花映雪,喏喏道:“那,我相信嫂嫂。” 被谢知欢可爱的,花映雪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蛋,“知欢,你怎么这么可爱。” 谢知欢完全没想到花映雪会突然来这么一下,小脸瞬间就红了,不好意思的撅了噘嘴,“嫂嫂也很可爱。” “谢谢妹妹的夸奖,挑水泡不是很疼,但怎么说也在脚心,可能会有些痒,你忍着些啊。” 说完,花映雪捻着绣花针,在火苗上认认真真的燎过针头,才捏着谢知欢的小腿,将她的腿放在了自己膝上。 看见她满脚的血泡,忍不住又看她一眼,“脚上磨了这么多水泡,怎么都没跟我说,幸好这些水泡没被磨破,不然你可要遭大罪了。” 谢知欢的脚尖忍不住蜷了蜷,“这些没什么的,我能坚持。” 花映雪无奈的笑了笑,“那你明天还是不要坚持了,就跟你大哥一起坐车上,我推着你们,还能走的更快。” 谢知欢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可是......” 花映雪在她说话间,已经挑破了她脚上最大的一个血泡,顺着细微的针口,深红发黑的污血被花映雪慢慢挤了出来。 谢知欢嘴里的话瞬间被堵住,感觉到脚心无法形容的感觉,下意识的想要挣扎,被花映雪牢牢的制住了。 一旁的谢知礼适时的递过来一块棉布,花映雪接过,轻轻的拭去了谢知欢脚心的污血,就又去挑第二个水泡。 花映雪手上动作不停,嘴里也没闲着,“没什么可是的,我这个人的原则一向是,各司其职,各人做好各自擅长的事情。 就比如说我力气大,身手好,还会一些医术,所以,推板车还有给你哥哥梳理经络这种事情,我当仁不让。 但是除此以外,你擅长的那些琴棋书画,刺绣女工,我是一样不精,你拿着绣花针能绣出跟真花一样的刺绣。 但我拿着绣花针,就只能是帮你挑一挑这脚上的血泡,要不然,就是拿来扎小人了。 你走不快,就坐车上,我推着你走。 你坐在车上的时候,就正好可以把今天买的那些棉布,做成棉衣。 这样,咱们就谁也没有闲着,还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听到花映雪的话,谢知欢恍然大悟,“嫂嫂,我懂了!我明天就给你做衣服,一定给你做一身最漂亮的裙子!” 花映雪挑完谢知欢左脚的水泡后,又接过谢知礼递过来的药瓶,仔细的给她上了药,这才又去处理他的另一只脚。 听到谢知欢的话,连忙拒绝,“可别,咱们现在这身份,穿漂亮衣服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你就做最普通,最方便活动的那种短襟襦裙就行了。” 没办法给嫂嫂做漂亮裙子,谢知欢有些失望,她嫂嫂这么漂亮,不穿漂亮裙子多可惜,但听见花映雪解释的原因,很快就接受了。 “好,那就等以后,我一定给嫂嫂做全天下最漂亮的衣服!” 花映雪笑着点头,“那我就等着了,好了,都处理完了,你今天晚上就不要穿鞋睡觉了,闷着对伤口愈合不好,就这样吧,睡我身边,不会有人看到的。” 一睁眼,就能看见嫂嫂绝美的脸庞...... 想到那场面,谢知欢小鸡啄米似得点头答应了,睡在嫂嫂旁边,想想,就很美好啊! 第26章 路出马脚 谢知欢眼神亮晶晶的看着花映雪,屁股不着痕迹的朝着花映雪的方向挪了挪,打算就这样躺在花映雪的旁边,却没想到花映雪突然站了起来,弄的她有些茫然。 “嫂嫂,怎么了?” “你提醒我了,不光是你,娘和我姑姑以前也是没走过这么远的路的,脚上怕是也磨出了水泡,我去看看,你先睡吧。” 谢知礼捡起地上的火把,跟上花映雪的步伐,“嫂嫂,我帮你。” 花映雪没拒绝,只是轻手轻脚的走到柳如眉的面前,先脱下了她的鞋袜。 脱鞋的时候,花映雪感到了一股轻微的牵拉感,心里有些不妙,除去鞋袜,果然就看见柳如眉脚底的血泡都已经被磨破了。 黏腻的污血和一些黄色的液体与袜子粘连在一起,看上去格外可怖。 谢知礼下意识的倒抽一口凉气,很快就心疼起来,他娘脚都伤成了这样了,竟然也跟知欢一样什么都不说,若不是嫂嫂发现了,他娘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痛楚。 花映雪也觉得有些心疼,柳如眉年纪大了,体能上不如他们,今天要跟上他们的脚步,怕是不知道有多努力,所以脚上的伤才会比谢知欢还要严重。 都伤成这样了,竟然还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疼,这般毅力,与她柔弱的外表相比,实在是让人钦佩。 不过,怕是也累狠了,要不然,也不会被她脱下了鞋子,碰到了伤口,还无动于衷,依旧沉睡着。 花映雪手上的动作下意识的又轻了许多,只希望能让这样坚强的婆婆,多一分安眠。 旁边的谢知礼已经与花映雪有了默契,不断的给她递药燎针,两个人很快便处理完了柳如眉的脚,转而又去看花月娆的情况。 脱花月娆鞋子的时候,谢知礼下意识的移开了视线,母亲和妹妹与他有血缘关系,一些礼数偶尔可以忽略。 但姨娘与他并没有血缘关系,该守的规矩,也是一样都不能少的。 花映雪并不知道谢知礼在想什么,只是认真的检查着花月娆的脚,她情况比柳如眉好许多,想来是小时候积累下来的底子,让她没有像柳如眉那样不习惯。 但是,还是有些许多水泡。 花映雪一一给她挑破了,又上好了药,这才轻手轻脚的转身打算起来。 谢知礼灭掉了手里的火把,将绣花针和药瓶归于原位之后,又想了想,脱下了自己的外衣,走到依偎在一起的柳如眉和花月娆身边,轻轻的搭在了他们身上,也恰好盖住了他们露出来的脚背。 做完这一切,谢知礼正准备回到自己的位置去休息,就对上了父亲的眼睛。 谢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一直没有出声,直到花映雪转身离开,才睁开了眼睛,看着柳如眉和花月娆的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愧疚。 谢知礼转身欲走的脚步就那样生生顿在了半空,想了想,转而走到了谢威旁边,轻轻坐下去,倚靠在了父亲旁边。 在谢知礼的心里,父亲从来都是顶天立地,说一不二的。 可在这一刻,谢知礼觉得,他也只是一个需要安慰和支持的普通父亲而已。 父子俩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依靠在一起,就那么沉默的合上了眼,但一股无言的安慰和力量,却在彼此心中慢慢传递。 花映雪走回原地,就看见谢知欢已经控制不住睡着了,精美的侧脸就那样枕在右臂之上,脸上竟然有着几分安然。 花映雪慢慢躺下,想着不能吵醒了她,一个没注意,就被谢知欢伸过来的左臂抱了个满怀。 谢知欢梦呓一般喃喃道:“嫂嫂,你好香啊......” 花映雪哭笑不得,她今天出了那么多汗,都没机会洗澡,怎么可能是香的,不臭就不错了。 不过,这倒是提醒她了,明天,无论如何,她也要洗个澡,洗不了澡,擦擦身上也是好的,她可忍不了自己一身汗味。 花映雪默默盘算着,眼皮也越来越重,最终与谢知欢抱在一处,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察觉到身侧的呼吸逐渐绵长,谢知韫默默地睁开了眼,看向身侧沉睡的两个少女,会心一笑。 就在他准备收回视线时,不远处早就鼾声如雷的衙役处,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动静,不仔细去听根本发现不了。 谢知韫心神一动,默默地闭上了眼睛,但却并没有完全合上,反而借着余光,不着痕迹的打量起了那边的情况。 那些衙役占了最好的一块地方,周遭都是空旷的,正中间燃着一堆大火,照的周遭颇为明亮。 因为眼下所在的地方地处京城与禹城之间,基本没什么危险的原因,他们也没有什么戒备之心。 甚至都没留守夜的人,很早就都睡下了。 谢知韫无声地观察了他们很久,都没发现什么异常,每个人都是一副睡得很沉的样子,不管他们这边弄出什么动静,都没有吵醒他们。 可到了他们这边都睡着了,那边竟然有人睡醒了,真是有趣。 谢知韫眼角的余光,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发出声响的方向,清楚的看见了一个衙役,突然坐了起来,然后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那衙役面容极为普通,白日里甚至没能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谢知韫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呼吸逐渐变得绵长。 很快,便察觉到那名衙役,走到了他的面前,伸出手,若有似无的在他身上摸索起来。 那人手上的动作极轻,便是清醒时分,怕也是不怎么能够感受得到的。 在他的面前停留一会儿后,发现什么都没有,就无声的离开了。 谢知韫微微睁眼,就看见那衙役朝着谢威的方向走去,等走到他面前时,微微探身,就开始搜谢威的身。 很快,那人便搜完了谢威的身上,一无所获。 他也没放弃,又搜了搜谢知礼的身上,同样一无所获。 那人在两个人身边站了会儿,正想探身去搜柳如眉的身上,突然就察觉到,谢威轻轻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梦呓。 那衙役一惊,脚步轻轻一点,无声无息的回到了远处,没多久,便响起了一阵鼾声。 竟是内功高手! 谢知韫合上眼睛,嘴角慢慢的勾起了一抹弧度,心中,已是一片冰冷...... 第27章 亲妹妹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树丛之中的鸟儿发出清脆的鸣叫声,在这空旷的原野上,竟然颇具野趣。 花映雪动了动,睁开眼,正好对上谢知欢明亮的大眼睛,那眼睛里,满是痴迷和赞叹,活像是一个痴汉,吓得花映雪后背瞬间浮现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大清早被这么一吓,花映雪瞬间清醒了,再也没有了睡意,对谢知欢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知欢,你这么早就醒了啊?” 谢知欢恋恋不舍的收回了自己揽在花映雪腰间的左手,慢慢坐了起来。 “嗯,早上的时候吹了一阵冷风,吹得我脚疼,我就醒了,想着嫂嫂还没醒,我就没动,嫂嫂,你真好看,就算是睡着了没睁开眼睛,也好看!” 一大早上的,就听到这么真心的赞美,花映雪心情很好的笑了一声,“谢谢,你也很美。” 不远处的谢知礼拿着两个竹筒,以及两块被浸湿的棉布走过来。 “嫂嫂,你醒了,喝点水润润口吧。” 花映雪接过一块后,谢知礼便将剩下的一块儿递给了谢知欢。 花映雪先是喝了一大口水漱了漱口,然后才接连喝了几口水。 清凉甘冽的水顺着喉咙一路而下,仿佛将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花映雪肉眼可见的精神起来。 谢知礼温和的笑笑,这才将另一个竹筒递给谢知欢,“知欢,你也喝。” 说着,又将浸湿的棉布分别递给两个人,“嫂嫂,这棉布是干净的,你可以拿来擦擦脸。” 花映雪接过棉布,覆在脸上认真的擦了擦之后,轻轻舒了一口气,看向谢知礼的眼神满是赞叹。 “二弟,你可真是心细,真是把什么都准备好了。” 谢知礼有些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我不像嫂嫂那么能干,也就只能为大家做些这样的小事了。” 谢知欢擦着脸,突然想到了什么,轻轻叫了一声,“二哥,昨天晚上咱们打的水已经用完了,这些水是你新去打的吗?你一个人去的?” 谢知欢话语里带着满满的怀疑,谢知礼也没有觉得冒犯,只是微微红着脸。 “我跟大哥一起去的。” “你跟你大哥一起去的?怎么去的?”花映雪手上的动作一顿,猛的抬头去看不远处正跟柳如眉他们说话的谢知韫。 看到谢知韫的样子,花映雪这才发现了他的不一样,身上原本还残留的细微血渍都被擦掉了,露出了原本干净白皙的皮肤。 看上去既干净,又纯粹,活脱脱一个清爽灿烂的少年郎。 花映雪不否认,自己一大清早的,有点被帅到了。 花映雪还未来得及收回视线,就被谢知韫抓了个正着,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让花映雪再一次红了脸。 谢知礼没有发现这些,认认真真的解释道:“大哥一向爱洁,昨晚不想再麻烦大家,所以才一直忍着。 今天早上我刚起来,就看见大哥已经醒了,我们兄弟俩就商量着先去洗漱一番,顺便打些水回来。 我是背着大哥去的,大哥给我指的路,对了,嫂嫂,你果真医术卓绝,刚刚在河边,大哥已经能在我的搀扶下,勉强站立一会儿了。” 听到这话,谢知欢惊喜的瞪大了眼睛,“真的吗?那大哥的伤,岂不是很快就能好了?” 花映雪摇摇头,“哪儿有那么快的事情,你大哥的手脚,可是被人活生生拧断的,要完全恢复,还早着呢。 他今天能够勉强站起来,一方面是因为有知礼的搀扶,另一方面,肯定是因为他自己的毅力。 能够站起来是一件好事儿,但是在他关节还没有完全长好之前,就贸然做这些动作,反而对他的伤势不利,下次不要让他再干这种事情了。 等到了时间,我自然会帮助他复健的。” 听到花映雪的话,谢知礼止不住的慌乱起来,“啊?那我刚刚岂不是害了大哥?” 花映雪笑了笑,“也没什么,就那么一会儿,不过,为了防止再发生这种事情,我看我还是要必要采取一些措施。” 说完,将棉布还给谢知礼,独自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谢知欢见她离开,忙不迭的胡乱擦了擦脸,将棉布塞给谢知礼,飞快的跟了上去。 谢知礼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也很想跟上去,可看着手里脏了的棉布,还是决定先把它们清洗干净,这样嫂嫂和妹妹回来就又能用了。 花映雪带着谢知欢一路往前走,很快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灌木丛,昨天花映雪就看到了,只是没放在心上,现在倒是有能派上用场的地方。 花映雪拔出匕首,仔细看了看,选中了四棵看起来枝干格外直溜,粗细也正合适的小树,用匕首砍断之后,把上面的细枝全部削掉之后,丢给了谢知欢,让她撕掉树皮。 谢知欢听话的动了起来,两个人配合默契,没一会儿,就削了四根粗细均匀干净的木棍出来。 谢知欢越看越喜欢,忍不住拿起一根随意的甩了甩,“嫂嫂,你弄这些木棍干什么?” 花映雪亮了亮手里的匕首,“还能干什么,把你大哥绑起来,要是他以后再不听话,就直接架起来一把火烤了!” 花映雪洁白的牙齿配合着闪烁着寒光的匕首,看上去格外让人胆寒,但谢知欢却忍不住笑着鼓了鼓掌。 “嫂嫂威武!要是大哥不听话,嫂嫂只管把他架起来,我跟二哥来烧火,绝对让大哥舒舒服服!” 花映雪由衷感叹,“你可真是你大哥的亲妹妹啊!” 谢知欢晃悠着手里的木棍,“我现在,是嫂嫂的亲妹妹,大哥,得排后面去啦!” 花映雪被谢知欢逗笑,转头又砍了一棵小树,“那为了我的亲妹妹,我肯定要再弄几根木棍啊,妹妹,你想要几根?” 谢知欢眼睛噌的一下子就亮了,“两根!棍子的一端要削尖了的,这样,我以后就能抓一些鱼,或者是其他的东西给大家吃了!” 花映雪没想到谢知欢心里是这样想的,心里很是意外,还以为她只是喜欢呢。 花映雪有些感慨于谢知欢的成长,按照她的想法,给她削了两根木根,顺便,又给谢知礼带了两根。 刚刚弄完,谢知欢就迫不及待的拿起一根,兴冲冲地朝着不远处的河岸走去。 第28章 一箭双雕 谢知欢边走边回头跟花映雪说,“嫂嫂,我跟你说,我昨天晚上去打水的时候,看到河里有好多鱼! 我跟二哥本来想抓几条回去,但是一只也没抓到。 现在好了,有嫂嫂给我做的鱼叉,我一定能抓到鱼的! 这样,嫂嫂午间休息的时候,就不用再辛苦去找吃得了。” 原来谢知欢想要削尖了的木棍是为了这个,花映雪心头一暖。 谢知欢虽然以前骄纵蛮横,也与她有过一些不愉快。 但患难见人心,到了这种时候,花映雪才算是真正认识了她,吃足了苦却不抱怨,还时时想着帮她减轻负担,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姑娘。 花映雪想着,重新砍了两棵半分叉的小树,将分叉两端都削尖了,这才收起剩下的几根木棍,跟上了谢知欢的脚步。 等花映雪走过去的时候,谢知欢已经脱下鞋袜,撩起裙角下了水,一脸肃然的盯着水面,手中尖锐的木棍高高举起,仿佛下一刻就要狠扎出去。 花映雪放轻了脚步走过去,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条肥硕的草鱼,正在水草间悠闲的摆尾。 他们所在的这一处荒地罕有人至,以至于河里鱼虾甚多,而且警惕性不高。 即使谢知欢的动作稍显几分毛糙,那草鱼依然没有生出警惕,仍旧悠闲的吐着泡泡,它的悠闲不仅吸引到了谢知欢,甚至还引来了另外两条鱼儿。 猎物突然又多了两个,谢知欢的瞳孔不受控制的颤动了两下,怎么又来两条? 新来的两条好像更肥一些,但是看起来好像比开始这条聪明,尾巴也很有劲儿,不太好抓的样子,她到底该抓哪一条呢? 肉眼可见的,谢知欢变得有些无措,就在她眼神不知道该往哪条鱼身上看时,脚边浮现了一圈圈无声的涟漪。 谢知欢转头看过去,就看到了两手都握着木叉的花映雪。 看清花映雪手里拿的升级版鱼叉,谢知欢眼睛都直了,嫂嫂手里的鱼叉比她手里的还好! 有两个分叉,那是不是就有机会一次性抓两条?好喜欢,好想要! 谢知欢眼睛噌的亮了起来,看着花映雪手里的鱼叉,脸上满是不加掩饰的渴望。 花映雪被她逗笑,递过去一根,然后指了指三条聚在一处的鱼,示意谢知欢去抓最开始那条,剩下的交给自己。 谢知欢惊喜的接过双头鱼叉,爱不释手的摸了摸,将最开始的单头鱼叉随意的插在了腰间,然后便虎视眈眈的看向了最开始那条傻鱼。 花映雪伸出手,往下压了压谢知欢的棍尖,然后比了个“三、二、一”的手势,等到最后一根手指落下,两根鱼叉同时猛扎下水。 危机突然袭来,一直到棍尖入水,控制不住的溅起一片水珠,三条悠闲的小鱼这才察觉到危险,猛地摆动鱼尾,就打算逃跑。 却无论如何也躲不过那迅猛的棍尖,眨眼间,便被尖锐的鱼叉穿透了鱼腹,无力的摆动几下之后,便被鱼叉带着,脱离水面,来到了半空。 看到自己鱼叉上无力摆动的肥鱼,谢知欢惊喜的张大了嘴巴,无声的看向花映雪,半晌,才惊喜的叫道。 “嫂嫂!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我抓到鱼啦!” 花映雪含笑看着她,眼里带着几分感慨。 昔日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着明月珰,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奢美的谢国公府嫡小姐谢知欢,何曾有过今日这般模样。 身上的长裙凌乱,不知什么时候还撕破了几处,晃晃悠悠的搭在身上,微风一起便四处摇摆。 下半身的裙裾随意挽起系在腰间,颇有几分汉子的豪迈不羁,现在更是在腰间随意插了一根木棍,看起来,跟常年在河边打渔的汉子,就更没有什么两样了。 但是,这样的她依然很美,甚至,比起往日,还多了几分往日没有的活泼俏皮。 以前的谢知欢受许多人喜爱,而现在的谢知欢,是花映雪喜欢的。 花映雪冲谢知欢竖了个大拇指,这才举起自己的鱼叉,尖锐的两端都插着一条鱼,竟然是一条都没能逃掉。 看到花映雪一箭双雕的一击,谢知欢崇拜的拍了拍手,“果然,还是嫂嫂比较厉害!竟然一次性抓到了两条鱼!” 花映雪将鱼取下,随意的扔到了岸边,“这有什么,你要是像我那样从小生在水乡,也能做到这些。 更别说以前我跟师父在山里练功的时候,什么吃的都没有,一天到晚的就只能抓些鱼什么的来填饱肚子了。” 谢知欢轻轻握紧了小拳头,“嫂嫂就是很厉害,我一定要多向嫂嫂学习,迟早有一天,我也要一鱼叉下去抓两条鱼,不对,是好多好多条!” 花映雪笑着点头,“可以,有志气,来,我把叉鱼的秘诀告诉你,你很快就能一鱼叉很多很多条鱼了。” 谢知欢郑重其事的点头,“好,我一定好好学,以后咱们的午饭和晚饭,我都包了,一定让大家都吃饱吃好!” 谢知欢本就聪明,在花映雪的耐心指导下,很快叉鱼的手艺就突飞猛进,没一会儿,就抓了十几条大鱼。 花映雪看了看天色,已经亮了许多,快到了出发的时候,连忙叫住意犹未尽的谢知欢。 “知欢,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这些鱼够咱们吃一天的了,咱们先回去吧。” 谢知欢轻轻咂吧了一下嘴唇,眼神不舍的在水面上搜寻了一圈,见附近再也没有了肥鱼的影子,这才被花映雪拉着,依依不舍的上了岸。 谢知欢上岸之后,随意的曲腿,放下腰间挽起的裙裾,擦干了脚,就打算穿上鞋袜,被花映雪叫住了。 “等一下,你这丫头,抓鱼抓的太上头,都忘了自己脚上还有伤了,昨天晚上给你上的药怕是都被水泡没了,你再抹一点,再穿鞋。” 谢知欢弯腰看了看自己的脚底,“嫂嫂配的药效果超级好,我昨天晚上抹了,今天早上就好了许多了,我都不觉得疼了,这些留着以后有需要再用吧。” 花映雪不容置疑的递给她,“还是再抹一点吧,这种药我既然会配,就能再配,不用心疼,只管用就行了。” 谢知欢应了一声,乖乖的接过,就开始给自己上药。 花映雪趁她上药的时间,把之前穿好的鱼系在鱼叉上,轻松地扛在了肩上。 这些鱼,花映雪早就在谢知欢抓鱼的时候,就把这些鱼处理干净,用树枝撑开了鱼腹,再用之前剥下来的树皮穿了起来。 谢知欢抹完药,又穿好了鞋袜,站起身,就看到了花映雪这潇洒的动作,眼睛一亮,忙不迭的伸手,“嫂嫂,给我扛吧,我想扛!” 见谢知欢是真想扛着鱼走回去,花映雪笑了笑,把鱼叉递给她,眼睁睁的看着谢知欢晃悠了一下之后,努力的将鱼叉扛在了肩上。 谢知欢朝花映雪笑了一下,露出了满口白牙,然后就兴冲冲的走在了前头。 “抓了这么多鱼,我要走快点,让爹娘他们都看看!” 第29章 烤成人干 柳如眉他们早就收拾好了,见花映雪他们久久不回,难免有些担心。 谢知礼有些踌躇,“要不,我出去寻嫂嫂和知欢吧?” 谢知韫嘴角轻轻抽动一下,“那倒是不用,你嫂嫂办事妥帖,不会误了时间的,他们应该快回来了,再等一等吧。” 谢知韫话音刚落,谢知礼就看到了远处一片不断晃动的杂草,“在那边,他们回来了。” 谢知韫他们朝着谢知礼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没过多久,就看到了让他们忍不住咋舌的一幕。 只见,谢知欢扛着一串被开膛破肚穿起来的鱼,兴致冲冲的走在前面。 而花映雪则是扛着一捆木头,悠闲自在的跟在后面。 姑嫂两个,构成了一幅颇为逗乐的画面。 谢知韫嘴角晕染出层层笑意,“看来他们收获满满。” 谢知礼迎上去,想要接过两个人手里的东西,却被谢知欢避开了。 谢知欢傲娇的扬起精致的下巴,得意的晃了晃扛在肩上的鱼串,却高估了自己的力气,差点儿没把自己晃悠到地上去。 还是被花映雪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这才站稳了身子。 但是这并不妨碍谢知欢炫耀自己的收获,“二哥,你看!这些鱼,大部分可都是我抓的哦!” 谢知礼原以为这些鱼都是嫂嫂花映雪抓的,却没想到是自己妹妹谢知欢抓的,顿时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什么?你抓的?怎么可能呢?” 谢知欢很满意他的反应,得意的绕过他往前走,“谁让嫂嫂喜欢我呢,不仅给我准备了秘密武器,还告诉了我抓鱼的秘诀。 我现在啊,可是一抓一个准儿,二哥,你以后可不愁没有鱼吃了!” 听到这话,谢知礼立马看向了花映雪,眼里的渴望呼之欲出,他也想要,他也想学! 花映雪笑眯眯的看着他,“映雪夸张了些,不过就是削尖了的木棍罢了,也给你做了一根,给。 至于抓鱼的秘诀嘛,无非是一个动作要轻,其次就是扎下去的那一下要快狠准,你之后自己稍加练习一番,就不会有问题的。” 谢知礼如获至宝的接过了花映雪递过来的双头鱼叉,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河边去,也叉那么一大串子鱼回来。 没想到谢知礼和谢知欢都这么单纯可爱,一根普通的棍子就能让他们这么高兴,花映雪无奈的摇了摇头。 背着剩下的棍子,走到了谢知韫的旁边。 谢知欢正跟谢威他们炫耀着自己的收获,几个人也很捧场的不断发出一些赞叹之声,只让谢知欢越发得意高兴。 谢知韫也对谢知欢表达了赞许,见花映雪走过来,眼神顿时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你又教会了知欢一件新的本领,多谢。” 花映雪把棍子都放在了谢知韫的旁边,“这有什么,不值一提,倒是你,一点儿也不听话,我很生气你知道吗?” 听见花映雪生气了,谢知韫瞬间紧张起来,心情也变得沉重,“是我不好,你别生气,我一定会改的!” 难得看到谢知韫紧张的样子,花映雪不由得笑了,再也没办法维持严肃的模样。 “改什么?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你就道歉。” 见花映雪笑了,谢知韫也略微松了口气,但难免还是有些紧张。 “你既然生气了,那就说明我一定有地方没做好,那便是我的错,以后一定多加注意,再也不让你因为我的错误而生气。” 谢知韫话语间极其诚恳,面上的表情也是无比认真,他本就是个说一不二的,再抛去这一切不谈,就光是那张脸,都让人不舍得跟他多计较些什么。 花映雪也不例外,美色人人都爱,色令智昏这话也不是空谈,在谢知韫面前,她一直都没有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此刻见他这么认真,也不逗他了。 “我逗你开心呢,是知礼告诉我,你今天早上被他扶着走了几步。 我昨晚不是跟你说过吗?暂时不要有大的动作,否则会妨碍骨骺的愈合,给自己留下隐患。 我能理解你想要快点下地走路的想法,我以前摔断腿躺在床上的时候,也跟你的心情是一样的。 但再怎么想,也要克制,为了防止你再乱动,我只有使出当年我师父对我用的法子了。” 花映雪朝谢知韫柔柔的笑了一下,只笑的他心间浮现出阵阵涟漪,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被花映雪摁着胳膊,绑上了一根抛光了的木棍。 谢知韫错愕之下,轻轻动了动胳膊,就发现整条胳膊都动不了了,直挺挺的一根,仿佛被木棍同化了。 在谢知韫的错愕中,花映雪手上的动作飞快,很快就把他的四肢都用木棍绑上了。 一旁的谢知礼默默看着,不敢上前,可眼神却控制不住的落到了旁边,谢知欢扛着的鱼串子上。 大哥现在这模样,跟那些被嫂嫂用木棍串起来的鱼好像啊...... 这些话谢知礼只敢在心里说,谢知欢却是毫无顾忌的说了出来。 “大哥,你这样,跟这些鱼好像啊,感觉再往中间穿一根木头,就能上火烤了。” 花映雪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确实,挺容易的,这样吧,如果遇到雨天,你哥哥身上打湿的话,咱们就把他串起来,放在火堆上烤,肯定用不了多久就能烤干的。” 谢知欢瞪圆了眼睛,冲花映雪比了个大拇指,“嫂嫂果然聪明,就这么干!” 你可真是亲妹子啊! 谢知礼默默地看了跃跃欲试的谢知欢一眼,又忧虑的看向了谢知韫,他可怜的大哥啊! 要是烤的时间短一点儿还好,只是衣服会干,但要是再多烤一会儿,怕是人都得干了吧...... 想象到自己最尊敬的大哥被人跟鱼一样串起来在火上慢慢烤的样子,谢知礼垂在身侧的指尖就忍不住抖了一下。 他嫂嫂这般善良,应该不会那么对他大哥的吧?应该,不会吧...... 第30章 睡在鱼干堆里 谢知礼并不知道,自己的担心,会在不久后的某一天成为现实。 甚至,他还是添柴加火的那一个...... 另一边的宋捕头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眼花映雪他们,见他们都准备好了,一行人就再次出发了。 如宋捕头所说的,过了禹城之后,他们所行之路,就变得越发偏僻荒芜了。 连续走了好几天,附近都没有任何城镇的存在,偶尔经过三两个小山村,都是远远避开了。 很快,花映雪他们,就进入了丘陵地带。 宋捕头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才举起手叫停了队伍。 “好了,今天就在这里休息吧。” 花映雪他们走了一天的路,终于能够停下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坐在了地上开始休息。 花映雪一边休息,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由连绵不断的低矮山丘组成,?都不高,很少有超过百丈的。 周围的植被树种,也变得与之前平原地带不同,多了些之前未曾见到过的树木和青草。 谢知欢也新奇的看着周围的环境,眼睛里写满好奇,“嫂嫂,你说这周围都是小山,咱们该去哪里找河啊?河里还会有那么多大肥鱼吗?” 谢知礼也最为关心这个问题,面上浮现了几分忧心,“之前我在山野杂记里面看到过,说丘陵地带少有大河,多小溪,小溪里面,鱼怕是不会有之前多了,这可如何是好。” 见两个人如此忧心,花映雪和谢知韫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噎了一下。 说实话,他们这段时间,实在是把鱼吃够了,而且是吃的够够的了! 花映雪压根儿就想不到,自己不过是随手给谢知礼两兄妹做了个鱼叉,教了他们一些叉鱼的小秘诀,两个人就陷入了叉鱼的狂热之中。 他们每行至一处,这两个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附近的河,然后再叉一大堆鱼回来。 但他们两个又只会叉鱼,不会做鱼,每次拿回来之后,都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花映雪给他们做。 这段时间,花映雪已经是变着花样的做给他们吃了,烤鱼、熏鱼、蒸鱼,还有野菜煮鱼汤、鱼头炖鱼尾、草鱼炖鲤鱼...... 就这样,每日都还剩许多鱼吃不完,全都被花映雪做成了鱼干儿,用树皮拴成了串儿,放在了板车上躺着的谢知韫旁边。 做到现在,花映雪听到鱼这个字眼,已经生理性的有些反胃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吃了这么多天的鱼,身上都多了一股鱼腥味。 晚上做梦,都有一大堆鱼头人跟着她跑,硕大的嘴里里还不断喊着,“为什么要吃我......”。 花映雪只是觉着自己身上多了一股鱼腥味儿,而谢知韫身上,却是实实在在的被鱼腥味儿给浸透了。 谁让他身边,已经躺了越来越多的鱼干儿呢? 每日,谢知韫辅一睁开眼睛,总能对上几只泛白干透了的鱼目,几乎是瞬间就能让他清醒。 在梦里,他也常常做一些被许多鱼目注视的梦,常常是一身冷汗的醒来,再次对上许多跟梦里一模一样的鱼目...... 周而复始,谢知韫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一些。 见他每日里光是躺着,吃了那么多鱼肉还是瘦了,谢知欢和谢知礼心疼不已。 于是,抓了更多的鱼,每日里强制谢知礼多吃了许多之后,剩下的更多,继续制成了鱼干儿,放在了他的旁边。 谢知韫心中发苦,但每日看见自己兴致勃勃去抓鱼的弟妹又不好说什么,只能一个人默默叹气,顺便控制自己的呼吸,以便能够少吸几口周遭腥臭的空气。 而宋捕头他们,也从最开始的欣然接受花映雪他们送过来的各种鱼,到后面的置之不理,只吃自己带的大饼子和肉干儿。 甚至,与他们保持的距离,也变的越来越远,稍微靠近一些,便是一副嫌弃的模样。 看到谢知欢和谢知礼同时忧愁起来的样子,柳如眉眼角眉梢,却升起了几分难耐的欣喜。 “抓不到鱼也没关系,这几日,娘吃惯了那些粗粮团子,竟也觉得格外的香,咱们就吃那个就行了。” 谢知欢下意识的反驳,“那怎么行啊,他们每日只给咱们每人分发两个粗粮团子,中午一个,晚上一个,咱们赶路那么辛苦,怎么够吃啊! 还是得多抓一些鱼,不多给大哥补一补,他的伤势恢复的就慢了,大哥这段时间都瘦了好多了。” “不是还有这许多鱼干吗?” 说着,柳如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躺在鱼干堆里的大儿子,眼里顿时闪过一丝心疼,她可怜的大儿子,这段时间真是受罪了! 过去她这儿子风光霁月,不染尘埃,也不喜那些名贵的香料。 为了能让他喜欢,她费劲了心思,才想出了一个办法,用最新鲜的花露每日轻熏,这才让儿子接受。 可现在,她可怜的儿子竟然被鱼腥味给浸了个透,也不知他到底是如何忍下来的! 谢知礼并不知道母亲的想法,只是忧心的攥紧了拳头,“鱼干只能果腹,肯定不如新鲜的鱼做出来补人,大哥也不喜欢吃,还是得去抓鱼才行!” 谢知韫勉强的笑了笑,心说我确实是不喜欢,但也没见你们少往我旁边放。 但这句话到底还是没说出来,怕伤了弟妹敬爱兄长的心,只能委婉道。 “不用担心我,这段时间有你们嫂嫂的调养,我已经好了许多了,不需要再补了。” “可是……”谢知欢担忧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花映雪打断了。 “倒也不用担心,咱们都找到这儿了,还怕找不到吃的吗?” 谢知欢茫然的看向花映雪,“嫂嫂,你这是什么意思?” 花映雪指了指不远处郁郁葱葱的小山包,“这里的山虽然矮了一点,但再怎么说也是山啊,山上能吃的东西,可比之前咱们走过的那些荒地多多了。” 谢知欢眼睛蹭的亮了,“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啊!以前就有人跟我说过,山上有很多野鸡野鸭什么的,要是能抓到,咱们就不会只有鱼吃了。” 一想到不用再吃鱼了,花映雪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除了野鸡野鸭,野兔獐子什么的肯定也有不少,如果运气好,抓到一头野猪什么的,足够咱们吃好几天了。” 谢知韫眼睛越来越亮,迫不及待的拿起了自己的宝贝鱼叉,“那还等什么,嫂嫂,咱们这就去抓野猪去!正好可以改善生活!” 第31章 火烧兔子洞 谢知礼也连忙拿起了自己的鱼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亮晶晶的看着花映雪,就等着花映雪带他们去抓野猪了。 看到两个人的样子,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 谢威摇摇头,“你们两个,真是说风就是雨,光是听到说有野猪就要去抓,你们知道野猪有多厉害吗? 俗话说,一猪二熊三老虎,野猪的危险,可不比熊和老虎弱,一些公野猪还长着长长的獠牙,只要轻轻一顶,就能让人开膛破肚。 你们两个抓点鱼还行,想要抓野猪,还差得远呢! 老老实实的抓一点鱼或者是兔子这样没什么威胁的猎物吧。” 听了谢威的话,谢知欢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小脸煞白,“野猪这么恐怖的吗?那我们还是不要抓它好了,嫂嫂,我们还是抓一些野兔什么的吧。” 谢知礼勉强还算是镇定,但也很赞同谢知欢的观点,“是啊嫂嫂,兔子身上也有很多肉,长得也很可爱,咱们还是去抓兔子吃吧。” 花映雪被他们逗笑,“看你们吓的,我刚刚不是都说了吗?如果运气好的话,才能抓到头野猪。 因为野猪虽然说凶猛,但也不是轻易能够看到的。 像这样的小山包,能够遇到的机率小之又小,更多的还是一些野鸡野兔什么的。 再大一些的,就是獐子或者是小鹿什么的了,大型动物,应该很少。” 听到这话,谢知欢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嫂嫂,你现在是打算出去找猎物了吧?带我和二哥一起去吧,我们一定不会拖你后腿的!” 花映雪从刚才起就在做准备了,见两个人都想去,也没拒绝,直接答应了。 她先是把自己略微有些宽大的袖口用布条绑紧了一些,然后又将裙角收了一些。 除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以外,她还准备带根鱼叉,说不定会有帮助。 等做完了准备,花映雪又想了想,转身走到谢知韫旁边,拿出了火折子。 这个也带上,说不定会用到。 谢知韫看着花映雪利落的动作,眼里有些黯然,如果他没有受伤,那么跟她一起去寻找猎物的,就是自己了...... 花映雪敏感的察觉到谢知韫的低落,下意识的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 “放心吧,我这趟出去,除了抓一些猎物回来吃以外,正好也能看一看这些山上有没有你能用的草药。 如果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你的伤势恢复的就会更快,很快,就能随意的下地走动了。” 宋捕头之前给他们买的那些草药早就用完了,但谢知韫他们身上都多多少少还有些伤势没能痊愈。 谢知礼算是恢复的最好的一个,所以能够上蹿下跳的去抓鱼。 但是谢威的内伤,和谢知韫四肢的伤,却一直还没有完全恢复,还需要一些草药调理。 他们这一路走过来,花映雪每天都会在他们休息地的附近寻找能用的草药,可收获甚微。 平原荒地,始终草药不多。 不过现在进入了丘陵地带,应该就会多一些,花映雪这次出去最主要的目的也就是这个,打猎什么的,倒是在其次了。 被花映雪一安慰,谢知韫好受了些,朝着花映雪温和的笑笑,“我知道,不用管我,你们去吧,一路上注意安全。” 花映雪点点头,跟宋捕头打了声招呼,就带着谢知欢兄妹俩顺着一条小路,朝着小山上走去。 几个人沿着小路一路往上,确实看到了许多之前未曾见过的植物。 时不时的,花映雪就能看见几株之前没有见到过的草药,一边采集,一边给谢知礼和谢知欢讲解。 “这是桔梗,具有宣肺祛痰、清热解毒等功效,上火的时候可以煎水来喝,很有效果。” “这是太子参,具有益气健脾、生津润肺等功效,饭食不佳,胸口闷堵的时候,就可以服用这种草药。” ...... 见花映雪对那些形态各异的草药如数家珍,谢知礼和谢知欢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谢知礼第一次没有避嫌,与花映雪的距离拉近了一些,认真的看着她介绍那些草药,心里不断默记。 谢知欢跟在后面,对那些乱七八糟的草药没有什么兴趣,只是下意识的回应着花映雪的话,眼神却是一刻不停的看着四周。 这都快走到山顶了,怎么连一只野鸡兔子什么的都没看见啊,实在不行,让她找到一条小沟什么的也好啊,至少能抓几条鱼回去。 谢知欢正着急呢,突然看见花映雪举起了手,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极其小声的问道:“嫂嫂,怎么了?” “那边的草丛里,刚刚钻进去了一只兔子。” 谢知欢顺着花映雪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除了草叶和落叶,什么都没看到,但却一点儿也不怀疑花映雪的眼睛。 “嫂嫂,它不是已经跑远了吧?咱们该怎么抓啊?” 花映雪将刚刚采的那些草药,顺手放进了谢知礼背着的背篓里,然后握紧鱼叉,慢慢的朝着那个方向靠近。 “那只兔子钻进去之后,我就没看见周围有草叶晃动了,应该还没跑,运气好的话,那兔子的窝应该也就在那里。” 谢知欢大气也不敢喘,白生生的小手用力的攥着手里的鱼叉,紧张的跟在花映雪的后面,很快,就靠近了花映雪那片草丛。 靠近之后,谢知欢才发现,草丛里面,有一块杂草被压塌了,下面,隐隐露出了新鲜的泥土。 谢知欢惊喜的看向花映雪,“嫂嫂,还真是兔子窝!” 花映雪嘘了一声,“狡兔三窟,这附近,应该还有兔子窝的洞口,咱们仔细找一找,千万别漏掉了。” 谢知欢和谢知礼忙点头,仔细在周围找了起来,没一会儿,就找到了另外四个洞口。 花映雪让谢知礼放下背篓,用石头压着,堵在了其中一个洞口前。 然后三个人,各自守了一个洞口。 花映雪嘱咐了两个人动手一定要快之后,才在最开始的洞口前,点燃了一大堆柴火。 浓烟顺着洞口一路往里蔓延,没过一会儿,几个人都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动静。 谢知欢和谢知礼顿时大气都不敢喘,两只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洞口,生怕就慢了一步放跑兔子。 说时迟那时快,谢知欢和谢知礼两个人守着的洞口,同时冒出颗兔子头。 两个人眼神一凝,手中鱼叉瞬间扎了过去,几声轻微的叫声过后,两只小臂长的兔子,便被他们收入囊中。 谢知欢和谢知礼不约而同的叫了一声好,转过头去想要跟花映雪报喜,却见花映雪手上,已经提溜了三只兔子,顿时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花映雪晃晃手里的兔子,正想说今天运气不错,有烤兔子可以吃了,但下一刻,就僵在了原地。 他们的运气,不会这么好吧...... 第32章 惊魂一刻 花映雪嘴角的弧度慢慢消失,凝重的看着谢知礼身后不远处的树丛。 只见,在那树丛里,无声的出现了一只黑色巨兽,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在那里了。 它长着长长的獠牙,如同两把尖锐的匕首,插在它的两颊之上,根根黑鬃如同倒刺一般长满了全身,一双黑色的小眼睛,冷漠,戒备的观察着他们。 谢知欢和谢知礼都不是傻子,看到花映雪面上的神情和反应,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去。 谢知欢僵立在原地,都不敢轻易转头去看,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在动,用力地转向了谢知礼身后的方向。 然后,便看到了她之前大言不惭想要捕猎的存在。 在看清那庞然大物的瞬间,谢知欢浑身血液都凉透了,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 嫂嫂刚刚不是说,在这样的小山上,一般不怎么能够遇得上野猪这样的大型动物吗? 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幸运神和福神都降临在他们的身上了吗? 谢知欢控制不住嗓音的颤抖,轻声道:“二、二哥,你后面,有那个、那个东西......” 听到这话,谢知礼突然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他勉强冷静了一下,轻轻吸了一口气,轻声问道:“是咱们运气好才能碰到的那个东西吗?” 谢知欢欲哭无泪,“是!咱们运气太好了,而且是好到家了。 二哥,那东西,跟你离的好近,长得凶死了。 獠牙感觉比我手臂都长,要是被它顶那么一下,恐怕不只是开膛破肚那么简单,至少也是被捅一个对穿! 你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啊!” 听到这话,即使是在这么紧张的时候,花映雪都忍不住有种嘴角抽搐的冲动。 她看了谢知欢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话了。 没看到勉强还能镇定站着的谢知礼,在听了她说的那些话后,身上已经止不住的开始发抖了吗? 不过,他们确实是运气很好,而且是好到家了。 野猪花映雪不是没有见过,还见过不少,经常在山里成群结队的活动。 但是这么巨大的野猪,花映雪还真是头一次见,起码有五六百斤! 这样的野猪攻击起人来,确实是一捅一个透心凉,绝对不带含糊的。 就算捅不了一个对穿,被它撞到或者是踩上那么一下,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至少也得断几根骨头。 不过,风浪越大鱼越贵,野猪越大肉越多。 这么大的野猪,足够他们所有人吃上大半个月的了,必须拿下! 花映雪势在必得的盯着不远处的猎物,将鱼叉换到了左手,右手,慢慢的拔出了腰间的匕首。 就在花映雪想要慢慢靠近野猪,趁其不备一举拿下的时候,异变突生。 谢知礼守着的那个兔子洞,在他无暇顾及的时候,又猛的窜出了一只体型硕大的灰色野兔,比他们之前抓到的那几只都要大,想来应该是这个兔子洞里领头的那一只。 那灰色野兔被浓烟熏了半天,早就有些意识不清。 从兔子洞里窜出来之后,没头苍蝇一般的乱窜,出人意料的朝着野猪的方向冲去,正好撞在了野猪粗壮的前腿上! 野猪一直戒备的盯着花映雪他们,却不曾想还会有这样的意外发生。 在兔子撞在自己身上的同时,野猪吓的猛抽一下,发出了一声巨大的猪嚎。 嚎叫声惊飞了一大片林中的飞鸟,没头没脑撞上去的野兔,也被惊慌之下的野猪瞬间踩踏的血肉模糊。 野猪惊慌之下没有注意到脚下的野兔,本能的以为是花映雪他们发动的攻击,两只黑色的眼睛里顿时满布凶光,就朝着最近的谢知礼冲了过去! 谢知欢惊恐地看着朝谢知礼冲过去的野猪,下意识的尖叫道:“二哥,快跑!” 不用谢知欢提醒,谢知礼已经疯狂跑了起来,虽然两条腿止不住的发软,但还是跑出了此生最快的速度。 但就算是这样,两条腿也无法跑过四条腿的追逐,野猪与谢知礼的距离越来越近。 在不远处斜坡上的谢知欢看来,那野猪的獠牙,几乎就要碰到谢知礼的后心了! 谢知欢控制不住的捂住了嘴巴,心中的惊骇和恐惧完全淹没了她。 谢知礼没命一般的跑着,却只觉得脚下的震颤越发激烈,野猪粗重炽热的喘息也清晰的从他脖颈处穿过。 谢知礼浑身控制不住的发冷,觉得自己就要丧命于此的时候,突然看见身边有一道纤细的人影飞快的掠过,朝着他身后飞去。 谢知礼飞奔的动作霎时间停住,下意识的转身,想要伸手抓住那道纤细的人影,“嫂嫂,危险,不要去!” 谢知欢看到这一幕,也控制不住的尖叫了一声,“嫂嫂!” 在谢知礼的身后,那头愤怒狂躁的巨大野猪,带着难以想象的凶光,无视一切的朝着前方冲刺,仿佛要将挡在它面前的一切都消灭! 在这疯狂暴躁的庞然大物面前,再强壮、再厉害的人,也只有被撞飞或者是捅穿的结局,更何况是他们那般纤细瘦弱的嫂嫂! 就算他们嫂嫂力气比正常人大了那么一些,也会一些武功,可也不可能是这野猪的对手啊! 就在两个人绝望地以为,将要看到对他们照顾有加的嫂嫂命丧当场时,面前眨眼间发生的一切,却让他们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只见,他们纤细瘦弱的嫂嫂,神女一般翩然飞身到了野猪头顶,无视了野猪的疯狂,两只纤细的手臂伸出,死死的抓住了野猪那尖锐细长的獠牙。 然后,纤细柔韧的腰身在半空中猛地一扭,便不可思议的将那庞大的野猪掀飞到了一边! 谢知欢和谢知礼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看到了什么! 就连愤怒的野猪也被这一记猛摔吓懵了,吐着白沫的猪嘴不可置信的张大了。 趁它病,要它命。 花映雪丝毫没给野猪翻身的时间,右手从腰间猛地抽出匕首,再次冲上去,冲着野猪翻出来的肚皮从上到下的一划! 霎时间,野猪圆滚滚的肚子便如同破了的皮球一般,里面装着的各种东西,哗啦啦喷撒了一地! 第33章 龙王的报复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不仅吓呆了谢知欢和谢知礼,就连野猪,也疯狂的挣扎起来。 一击得手,花映雪丝毫不恋战,飞快的退后,连带着拽住了想要上前来拉她的谢知礼一起,退到了安全距离。 肚皮被划破,各种脏器混合着鲜血和各种不知名的液体撒落了一地,但野猪一时半会却没有死透。 只是挣扎着站起身,拖着一地的脏器,踉跄的向前走,不断地发出无比痛苦的嘶吼。 谢知礼和谢知欢看到这一幕,情不自禁的觉得作呕,谢知礼勉强忍住了,脸色却是止不住的发白。 谢知欢却是完全抑制不住,飞快的弯下腰,吐了个天昏地暗。 伴随着谢知欢不断地干呕声,谢知礼的脸色越发苍白,野猪的嚎叫也逐渐变得虚弱,最终消失,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等到野猪的气息彻底消失,花映雪才反握住匕首,走近查看起了野猪的情况。 越靠近野猪,一股混合着脏器和血液的腥臭气,便不受控制的传入鼻腔,花映雪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一般,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行了,你们都过来吧,这野猪已经死透了,不会对咱们再有威胁了。” 谢知礼和谢知欢心里十分抗拒,但花映雪都叫他们了,只好忍着不适慢慢靠近。 一靠近,两个人想要呕吐的欲望越发强烈了。 花映雪的眼神满意的从野猪身上掠过,不时的点头。 “嗯,咱们今天运气可真好,这野猪实在是不错,也不知道是活了多久才能长这么大,被咱们捡了这个大便宜。” 听到这话,谢知欢和谢知礼下意识的对视一眼,难掩面上的苦笑。 这头野猪差点吓死他们两个了,怎么在嫂嫂这里,反倒是他们运气好捡大便宜了。 谢知礼是真的被吓得不轻,眼下终于放松下来,再也顾不上自身仪态了,脱力的瘫坐在了地上,失神的看着眼前庞大的野猪尸体。 他刚刚,就是被这么大的野猪追吗?还差点儿就被穿成了人串...... 谢知欢同情的看着自己哥哥,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肩,“二哥,你受惊了,不过,你刚刚真的跑的好快! 我从来没有看到你那么快过,要是慢上那么一步,你可能就被这野猪的獠牙捅穿了,就跟咱们叉的那些鱼一样。 哎,二哥,你说咱们有今天这么一遭,不会是龙王的报复吧?谁让咱们抓了它那么多鱼子鱼孙呢?” 谢知礼无力的摆摆手,“你就莫要跟我开玩笑了,二哥实在是没有笑的心情。” 花映雪在前面打量着野猪的尸体,思考着待会儿该怎么处理它,听到后面两个人的话,这才反应过来,两个人怕是被吓得不轻。 “你们两个还好吧?没事儿,这头野猪虽然又大又凶,但再怎么说也只是头猪,不难对付。” 见花映雪气定神闲的样子,谢知欢这下是彻底心服口服了,“嫂嫂,我真的是太佩服你了,这么大一头野猪,你也能掀翻,一刀毙命,真的是太厉害了!” 花映雪谦虚的点头,“还好还好,我只是天生力气比常人大那么一点儿罢了,再加上有良师教我武艺,一头野猪,不在话下。” 谢知欢咋舌,她嫂嫂的力气,哪里只是比寻常人大一点儿啊,分明是大多了好吗? 换了她,别说是掀翻一头野猪了,怕是一头半大的猪仔都能把她掀翻! 这么一想,谢知欢莫名有些气馁,她什么时候,才能有嫂嫂的一半厉害呢? 谢知礼缓了好一会儿,才撑着膝盖站起身,认真的朝花映雪行了一礼。 “今日,多谢嫂嫂的救命之恩!” 花映雪笑眯眯的看着他,“好说,二弟,你今日被追的那般辛苦,待会儿,我便将这野猪的四只蹄子炖了,给你好好补补如何?” 谢知礼苦笑,“还是炖给大哥补补吧,短时间内,我应该都不想吃猪肉了。” 花映雪啧了一声,“那是二弟你还没尝到这猪肉的美味。 咱们刚刚不是还挖到了山药吗?去皮之后,与猪蹄儿一同炖煮,美容又养颜,好喝又鲜美,还能以形补形,给你们兄弟俩好好补补。 除了山药炖猪蹄,咱们还可以取一条猪前腿,用咱们刚刚采的一些浆果和香料一同腌了,小火炙烤,烤到外皮酥脆,内里柔软,肉汁四溢,保管让人吃了还想吃。 这内脏也是好东西,取了新鲜的猪肺,与咱们刚刚采的枸杞叶一同熬汤,清淡又美味。 还有......” 花映雪看着野猪的尸体,计划着待会儿可以做什么菜,只听得谢知礼慢慢立起了耳朵。 “这野猪,还能有这么多花样做法吗?” “当然了,我说的这些,都是寻常百姓家比较粗浅的做法,谢国公府的厨子,肯定还有更多精致又花样百出的做法,你们肯定尝过不少,只是以前不曾注意过而已。” 谢知礼之前还真没有注意过这些问题,他与兄长一样,不重口腹之欲,面对吃食,想来是浅尝辄止。 但听到花映雪刚刚说的那些做法,却不由自主的口齿生津,突然多了一股掏心挠肺的欲望。 而一边的谢知欢,早就开始吸溜口水了,她是最爱吃的人,听到花映雪说的那些菜,情不自禁的露出了傻笑。 也不怕野猪和它身上的腥臭味了,撸起袖子就朝着野猪走过去。 “嫂嫂,咱们别耽搁时间了,赶紧把这野猪抬回去吧,大哥他们该等急了。” 说着,就去拉野猪的腿,谁知,这一下非但没拉动,反而被粗硬的猪毛拉了手,一阵火辣辣的疼。 但这并没有让谢知欢的热情消减,反而更加激动,“真的好重!好多肉,咱们得吃多久啊! 二哥,快过来搭把手,赶紧抬回去吃肉了!” 谢知礼听话的上前,两兄妹一前一后,脸都涨红了,也不见野猪动了分毫。 花映雪被两个人逗笑,正想告诉他们怎么搬才能省力,就听到身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34章 宗妇 脚步声很熟悉,花映雪回头看过去,果然就看到了公公谢威,正一脸着急的四处搜寻。 与以往高大威猛,不怒自威的形象不同,此刻的谢威,一身朴素的布衣,胡子拉碴,一副十分落魄的样子。 手里,还握着一根与他身份极不相符的木棍,是之前花映雪做给谢知欢的淘汰品。 但这样的谢威,却比以往少了几分距离,多了几分亲近。 见谢威急的满头大汗,花映雪扬声喊了他一声,“公公,我们在这里。” 谢威循声望过来,见几个人都安然无恙,这下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长舒一口气,提起有些发软的腿走了过来。 谢知欢这才看见了谢威,惊喜的迎了上去,“爹,你怎么来了?” 谢威拍了拍谢知欢的肩,“我原本只是在山脚下等你们,刚刚却突然听到了一声巨大的嘶吼,紧接着,整座小山都颤动起来了。 我害怕你们发生什么意外,就连忙上山来寻你们了,幸好你们都没事,不然,可如何是好。” 谢知礼也走了过来,脸上出现了几分愧疚,“让爹担心了,不过我们都没事,您放心吧。” 谢威点点头,“刚刚那阵到底是什么动静?为何会那般激烈?若不是周围的小山没有任何动静,我们怕是都要认为遇上地动了。” 谢知欢眼睛一亮,连忙指向了花映雪身后的野猪,“爹,是那个东西弄出来的动静,您是不知道,它跑起来有多快!脚步还又沉又重,才会引得整座山都在颤动!” 谢威顺着谢知欢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才发现花映雪身后的地上,竟然躺了一头硕大的野猪! 那野猪死相惨烈,内脏混合着鲜血撒了一地,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难以忽视的腥味。 即使已经死了,那庞大的身躯和尖锐修长的獠牙依然让谢威悚然一惊。 他刚刚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三个人身上,竟然都没能看到地上躺着的这头野猪! 谢威有些恍惚,“如此大的野猪,怎么会出现在这样一座小山上?你们一上山来就遇到了它吗?” 花映雪摇摇头,“我们刚上山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头野猪的存在,是在抓兔子的时候,才看到它躲在树丛里的。 这头野猪这么大,走动起来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想来,应该是先前就在树丛里休息,被我们抓兔子的动静惊动,才跑出来的。” 花映雪话说的轻描淡写,谢威也无法想象到之前的场面有多惊心动魄,只是愣愣的点头。 这野猪如此庞大,自然不可能是他手无缚鸡之力的二儿子和小女儿能够对付的了的。 谢威又看向花映雪,心中对她的印象再一次拔高了一截,“映雪,这野猪是你捕杀的吧?” 花映雪淡定点头,并没有过多的描述。 但谢知欢可忍不住,异常激动的讲起了当时的场景,“爹,您是没有看到刚刚嫂嫂有多厉害!简直跟神兵降世一般,力大无穷! 嫂嫂原本是站在那个位置,瞧见野猪受惊之下攻击二哥,嗖的一下,一个飞身就飞到了野猪的上方! 然后这样,握住野猪的獠牙,轻描淡写的就把这么大的野猪都给掀飞了出去! 最后都没给野猪反应的时间,用刀子从上到下的这么一划,这野猪的肚子就跟皮球一样被划开了,简直跟玩儿一样!” 听到谢知欢的描述,谢威终于能够大概想象到了那时的场景,心中第一次对花映雪这个儿媳妇儿,生出了一种佩服的感觉。 “如此庞大的野猪,哪怕是昔日我麾下最勇猛的将军,都要顾忌三分,没想到居然能被映雪你如此轻易的解决,实在是让人敬佩呐!” 花映雪摇摇头,“公公,我不过是杀了一头野猪,如何能够跟诸位奋勇杀敌的将军相比,不过是多了一身蛮力罢了,不值一提。 比起这些,咱们还是赶紧把野猪弄下山吧,你都担心的上了山,娘和姑姑他们怕是也都担心的紧,咱们还是尽快报个平安的好。 这野猪太大了,不好搬运,我去砍几棵小树,扎个小木筏,把这野猪拖下去。” 看着花映雪果断转身砍树的背影,谢威不住的点头,武艺卓绝却不自傲,遇事考虑全面而周到,他谢家何德何能,能娶到这样的儿媳啊! 日后知韫痊愈,必要好好对待映雪才行,如此,才能不辜负这般优秀的女子。 否则,他定不饶他! 谢威心里默默想着,一旁的谢知欢却小小声的凑了过来,“爹,您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谢威悚然,“不会吧?” 谢知礼不忍的看着他,“爹,您确实是说出来了,说要是大哥对嫂嫂不好,就饶不了他。” 谢威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是吗?这多不好意思,肯定是我被这野猪吓了一下,才会突然失言的。” 谢知欢撇撇嘴,“爹,您只是看到了这野猪的尸体就被吓到了,还没遇到我们之前的那场面呢。 您是不知道,二哥他差点儿就被这野猪的獠牙捅了个对穿,要不是嫂嫂,您现在看到的就是插着而是尸体到处散步的野猪王了。” 听到谢知欢的形容,谢威不受控制的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瞪了谢知欢一眼。 “胡说!没出事已经是大幸,你怎么还在说这样吓人的话,是想让你二哥今夜睡不着吗?” 谢知欢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看着谢威无奈的脸,露出了鬼灵精的笑。 好吧,她之前可能还是无心之说,现在可能就是有点故意的了。 这也不能怪她嘛,实在是一向端正刻板的二哥,惊慌失措之下,实在是有些可爱嘛,所以她才忍不住想要多逗弄一下的。 不过,想到刚刚谢威说的话,谢知欢还是认真的强调了一下。 “爹爹,您刚刚说的没错,嫂嫂这般好,如果大哥都不珍惜,反而辜负她的话,就连我,也是饶不了他的!” 谢威点头,“好孩子,你嫂嫂在绝境之下不离不弃,救了我们全家的性命。 虽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但一码归一码,你们嫂嫂于我们有大恩,这样的恩情,你们要记一辈子。 即使有一天,爹娘不在了,你们也要如今日一般尊重她,好好听她的话。 如果到时候,你哥哥突然生出了什么二心,你们,也记得一定要站在你们嫂嫂那边。 不记恩情,三心二意的负心之人,不配做我谢家儿郎。 但你们嫂嫂,却一定会是我谢家,最为优秀的宗妇,你们明白吗?” 第35章 赌注 谢知欢和谢知礼郑重的应下。 谢知欢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不过我觉得,若是大哥真有了什么二心,嫂嫂应该都不需要我们出手,自己就能把大哥打个半死,我们到时候,应该就只需要给大嫂递板子就行了。” 谢知礼无奈的瞪了谢知欢一眼,就去帮花映雪的忙了。 “嫂嫂,我来帮你。” 谢知欢和谢威也赶紧跟上。 几个人只有花映雪有匕首,因此砍树的任务就交给了她。 另外几个人就在花映雪的指挥下,用树藤和柔韧的树皮,编织了几条粗韧的长绳。 将木头用绳子捆了,再留下几条最粗的用作把手,一个简易的木筏就做好了。 木筏做好之后,花映雪去捡先前丢下的兔子。 谢威几个下意识的去搬野猪,想要趁花映雪不在,把野猪先转移到木筏上,让她能省省劲儿。 谁知道,使了半天劲儿,野猪都是纹丝不动,反而是谢威脸上止不住的抽搐了一下,发出了一声轻呼。 谢知礼忙去看他,“爹,您怎么了?” 谢威老脸有些把持不住,但还是下意识的捂住了腰,讪讪道:“闪了一下,不碍事儿。” 花映雪提着兔子走回来,见谢威捂着腰,无奈的摇摇头,“公公,您刚受了伤还没好呢,怎么能强撑着去搬这么重的东西呢? 二弟,你扶着公公,知欢,你来拿这些兔子。” 说着,花映雪就走到野猪的面前,张开了手臂,抓住了野猪前后两只蹄子,都不见她怎么吃力,就将他们三个都搬不起来的野猪,轻轻松松的提了起来,放在了木筏之上。 就算是之前听谢知欢说过了,心里有了准备,但骤然看到这样的场面,谢威还是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 他这儿媳,简直是天生神力,知欢那话说的也没错,知韫这辈子,可都千万不可犯糊涂啊! 花映雪把野猪放在木筏上面后,又让谢知欢把几只兔子也放在了上面,就打算拖着木筏下山了。 谢知欢忙叫了一声等一下,跑到先前野猪站的地方,把那只被它踩得血肉模糊的兔子捡了回来。 “俗话说得好,蚊子再小也是肉,这只兔子那么大,可不能浪费了。 它只有肚子被踩烂了,四条腿还是好好地,咱们还能多吃四条兔腿呢。” 谢知礼皱着眉头看向谢知欢,这丫头,到底是哪里去学的这许多糙话,一点儿也不如以前文雅了。 放在以前,谢知礼定要好好说教谢知欢一番,不过,今时也不同往日了,再去计较这些,也无甚意义了。 嫂嫂那句话说的极为在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谢威倒是对谢知欢现在勤俭持家的风格非常赞赏,“不错,这也算是你们的劳动成果,可不能浪费了,回去,爹爹亲自烤给你们吃。” 谢知欢闻言不自觉的皱起了小脸,“啊?那样不还是浪费了吗?爹您又不会做饭,你做出来的东西,能吃吗?” 谢威不可思议的瞪了谢知欢一眼,“嘿?你这丫头,你爹也是行过军打过仗的,多的不说,这烤肉的功夫还是有的,你就等着吃吧!” 谢知欢不信的撇撇嘴,“爹爹留着自己吃吧,我还是喜欢吃嫂嫂做的东西,嫂嫂,我来帮你拖!” 说着,跑到了前面去,拉起一根藤蔓,使出了浑身的劲儿帮花映雪拖了起来。 花映雪挑挑眉,看了小脸涨红的谢知欢一眼,没说什么,孩子既然想要帮忙,就让她帮吧,聊胜于无,不添乱就好。 就这样,花映雪和谢知欢拉着野猪走在前面,谢知礼扶着谢威走在后面,几个人没一会儿,就下了山。 柳如眉他们早就等的火烧眉毛了,谢知韫也完全坐不住,让柳如眉把他扶着坐了起来,一眼不错的看着下山的路口,心中焦急万分。 终于,他们听到山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听起来,像是重物拖拽的声音,几个人下意识的白了脸。 心里不约而同的浮现了一个想法,不会是有谁遇到了危险受了重伤,被拖着下山了吧? 这段时日,谢知韫关节恢复的不错,花映雪就没有再给他绑木棍固定,以至于他惊惧之下,猛地站起了身,朝着山口的方向踉跄疾行了几步,却很快重重摔在了地上。 谢知韫姣姣如明月的侧脸上,沾满了地上的泥沙,他却丝毫没有在意,靠着双臂,拼命的朝着山口爬去。 柳如眉和花月娆被他这突然地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去扶他,却被谢知韫躲开。 “快去看看,是不是映雪他们出事了。” 看到谢知韫面上难掩的恐慌,柳如眉轻轻抽泣几声,连忙起身,“好,好,娘帮你去看,你别着急,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说着,柳如眉提起裙裾,飞快的朝着山口跑去。 不远处的衙役也都被这动静惊动了,纷纷站了起来,戒备的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宋捕头站在前方,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早在他们听到山上传来的嘶吼和震动时,一行人就被惊动了。 但只有谢威独自一人寻上了山,他们却无一人敢动。 实在是山上传来的动静太过吓人,没有人敢跟他一起去。 这条流放路,他们这些年走了许多次,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猛兽的袭击,每到此时都损害惨重。 但,那都是在路途后半段,穿越群山的时候才会发生的事情,怎么会在路途的前半段,丘陵地带遇上呢? 宋捕头实在百思不得其解,紧紧的看着山口方向,心里也有种隐秘的担忧。 他可是在这家人身上下了赌注的,可不能让他血本无归啊...... 柳如眉刚刚跑到山口处,就看见上方,出现了两道纤细的身影,看清那两道身影的瞬间,柳如眉的泪珠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滑落。 太好了,映雪和欢儿都没事。 可同时,她心里也升起了更深的忧虑。 为何,是映雪和欢儿走在前方,他们拖着的木筏上是什么东西? 不会,是夫君,和礼儿吧? 第36章 霸道美妻强宠小娇夫 一想到这个可能,柳如眉瞬间无力的撑在了一边的树干上。 花映雪和谢知欢也看到了柳如眉,谢知欢欢喜的叫了她一声,“娘!我们回来了!” 花映雪心更细一些,敏感的注意到了柳如眉面上的恐慌和担忧,连忙安抚。 “娘,我们都平安回来了,公公和二弟在后面呢。” 听到这话,柳如眉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转身朝谢知韫跑去,“知韫,映雪他们没事,你放心吧。” 听到这话,谢知韫心里终于放松了一些,但眼神仍旧死死的盯着山口处。 等那熟悉的身影,终于映入眼帘后,才释然的摔在了地上,脸上沾染泥沙的同时,也终于浮现了几分如释重负的笑意。 柳如眉和花月娆连忙扶他,却奈何力气太小,竟然没能扶起来他。 花映雪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头一跳,连忙加快了脚步,把木筏将将好停在山口处,就疾步去扶谢知韫。 “你怎么了?为什么没有好好躺着,摔在了地上?” 想着,花映雪的眼神就落到了不远处的衙役身上,不会是他们干的吧? 谢知韫无法行走,娘和姑姑也根本扶不动他,能把他从原来休息的地方弄到这里的,只能是这些人了。 花映雪的眼睛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凶光,被她这么一看,衙役们都忍不住心尖一颤,觉得有些冤枉。 这女人突然这么凶,不会是认为她那废人夫君,是被他们丢到地上的吧? 天地良心,他们可没有! 那明明是她那夫君自己走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是个废人,非要自己走,摔在了地上能怪谁? 不过,能够看到过去名满京城的谢世子如此狼狈的模样,他们也算是独一份儿了。 一些人心里,升起了诡异的满足感,看着谢知韫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轻视。 察觉到这些人的眼神,花映雪眼神更凶,却被人突然握住了手,花映雪低头看去,就看见了一只仿佛白玉精雕细琢而成的手,指节隐隐发白,却仍死死的抓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双手交握,掌心的温度交集在一处,烫的花映雪不自觉的抖了一下,心中闪过一丝悸动。 再去看谢知韫,他此刻紧抿着唇,精致的唇角隐隐发白,凌冽的长眉紧蹙,整张脸都绷的紧紧的,写满了紧张和后怕。 旁边的花月娆解释道:“刚刚山上的动静闹得太大,知韫担心坏了,一时激动,居然自己站了起来,踉跄几步,摔在了这里,我们正想扶他起来。” 听到这话,花映雪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心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收回被他紧握的手,揽住了谢知韫的肩,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腿,轻轻松松的将人横抱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众人都忍不住在睁大了眼睛,众衙役皆是瞠目结舌。 从来都是英雄抱美人的,没听说过美人抱废物啊! 真是倒反天罡! 就连柳如眉和花月娆也忍不住生出了几分羞赧。 后面的谢知欢直接兴奋地握紧了拳头,这是什么霸道美妻强宠小娇夫的情景啊! 画本子里的经典场景在她面前转变了性别,完美重现了,她哥哥可真是太幸福了! 小娇夫丝毫不觉得他现在的姿势有什么,只是紧紧的靠在花映雪怀里,良久,才轻声道。 “我刚刚,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花映雪低头,温柔的看着他,安抚道:“我这不是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吗?别担心,倒是你,怎么这么勉强自己的身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你知道吗?” 啊!!! 谢知欢无声尖叫,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画本子里写的故事,果然都是真的,画本子里的男主人公,就是这样跟担心的女主人公说话的! 完美!完美! 虽然她嫂嫂是女的,但完全不影响她此刻帅的她小心脏怦怦跳。 她大哥也足够的美,瞧那委屈的模样,瞧那紧握不放的手,她心里的娇娇女主,就应该是这样的啊! 谢知欢兴奋的眼睛里仿佛燃了一团火,无处发泄之下,狠狠地拍了拍身旁野猪的屁股。 花映雪拿出身上的帕子,用一旁的水浸湿了,慢慢擦去了谢知韫脸上的沙土,轻声安抚着他,良久,谢知韫才终于平静下来。 想到自己刚刚做的一系列举动,终于红了脸,看的谢知欢又是一阵内心尖叫。 看到谢知韫脸上逐渐浮现的红晕,花映雪脸上的笑意更深,“你真的不用担心我的,一般情况下,我应该都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你看,我今天抓到了什么,刚刚闹的那么厉害的罪魁祸首,就是它。” 谢知韫顺着花映雪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了一头庞大的野猪,野猪旁边,还有他的妹妹,正不知所谓的狂拍着野猪的......屁股? 谢知韫眼底浮现了几分无语,这丫头,又是在发什么疯? 另一边的衙役们也早就发现了野猪的存在,不自觉的越靠越近。 亲娘哎,难怪刚刚山上的动静闹得那么大,敢情,上面是有这么一个大家伙在啊,比他们之前在深山里看到的还要大! 幸好他们没有跟着上山,不然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宋捕头直接走到了野猪面前,看到野猪被干净利落的划开的肚皮,几乎合不上下巴。 正好见谢知礼扶着谢威下来,宋捕头顿时钦佩的看向了他们,“这野猪,是国公爷捕杀的吧?一刀毙命,干净利落,武力不减当年啊,下官实在是佩服!” 谢知礼正想解释,就听谢威叹了口气,“惭愧,年轻时轻而易举能够做到的事情,现在坐起来已经是力不从心了。 若不是事发突然,救人心切,爆发出了超越以往的力量,我也没办法解决这野猪。 就算解决了,也是狠狠伤到了腰腹,连下山,都有些力不从心了。” 听到这话,宋捕头越发钦佩,“面对如此庞大的怪物,都能护着其他人全身而退,国公爷武力毋庸置疑,不用自谦。” 一旁的衙役们也纷纷投去钦佩的目光,只有谢知欢和谢知礼,露出了几分不解。 第37章 吃味 明明是嫂子捕杀的野猪,为什么爹爹要说是他捕杀的? 一旁的谢知欢张了张嘴,脸上满是疑惑,被谢知礼轻拽了一下袖子,到底没有把自己的疑问说出来。 一众衙役围着野猪啧啧称奇,谢威借着腰伤,走出人群,走到了谢知韫他们这边。 谢威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几分歉意,“映雪,爹不是有意冒领你的功劳,我是想着,暂时掩饰一下你的实力,能为咱们留一张底牌......” 花映雪点头,“公公无需解释,我明白的,公公扭了腰,就在这儿陪着远之好好休息吧,我去处理野猪,很快就有好吃的了。” 花映雪跟两个人打完招呼,就撸起袖子去处理野猪了。 宋捕头他们都还围在野猪边上,时不时的上手戳两下,见花映雪走过来,宋捕头连忙招呼着手下让开了位置。 一起同行了这么久,宋捕头他们已经完全认同了花映雪的手艺,就算是最普通的食材,在她手里也能发挥出独特的味道,让他们赞不绝口。 眼下,有这么大一头野猪,也不知道她今天又要做什么好吃的。 花映雪看着围了一圈的人,一个也不想放过,巧笑倩兮道:“宋捕头,今天咱们抓到了这么大的野猪,我可是想到了不少吃法,保准让你们满意,顺便也给诸位差爷们补补。 这是,现在有一个问题......” 宋捕头哪里还听不出来这话里的意思,爽快的一摆手,“有什么问题你尽管说,我们一定帮忙,为了吃肉,兄弟们,你们愿不愿意?” “当然愿意了!” 一群人兴奋地摩拳擦掌,不说是世子夫人精湛的手艺了,就说是冲着这么大的野猪,他们也必须得干点什么,好尝鲜啊! 花映雪扯了扯野猪身上粗硬的鬃毛,“一般杀猪匠处理野猪,是先用沸水过一遍猪身,将鬃毛烫软之后,再用工具刮毛。 但是现在咱们没有那么大的工具烧热水来给这野猪泡澡,就只能用另外一个方法了。 把干树枝都堆在一起点燃,用大火去烧,把野猪身上的毛全部烧焦,然后再用刀子刮掉,这样处理出来的野猪皮净肉香,待会儿做出来的吃的更好吃。 所以,就请大家待会儿帮我刮一下那些焦掉的毛发,处理的越干净,待会儿咱们吃起来就越香。” 衙役们纷纷应下了花映雪的请求,甚至有性急的已经开始去捡枯枝树叶了。 谢知欢和谢知礼也加入了寻找柴火的大军,人多力量大,没一会儿,他们就捡了一大堆柴火。 花映雪拿出火折子,很快点燃了柴火,然后在其他衙役的帮助下,把野猪抬着扔进了火堆里。 野猪刚一进火锅,火焰之中顿时发出了噼里啪啦的烧焦声,空气里,也逐渐浮现了一种类似于油脂被烧坏的臭味。 等时间差不多了,花映雪才示意他们差不多了,众人于是不再添柴火,反而都兴奋地拔出了自己的刀,迫不及待的走到野猪面前,开始给猪做起了免费脱毛。 黑色的鬃毛被刮干净了之后,终于露出了下面白色的猪肉。 这些人一通乱干,效率也是不慢,很快,就将野猪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此刻的野猪就像是做了美容美白一样,整头猪看起来都可爱妖娆了许多。 这时候就轮到花映雪上场了,花映雪撸起袖子,严肃的握着匕首比了比,这才慎重的下刀。 顺着野猪的脖颈处一划,一颗完整的猪头就被旋了下来,还没落地,就被一旁等着的衙役捧着拿到一边去看了。 “这猪头,好大啊!” “我长这么大,都没有看到过这么大的猪脑壳。” ...... 花映雪没理会他们,又顺着野猪的四肢依次划开,卸下了四条完整的猪腿。 一个衙役尝试着提了一下猪大腿,好悬没能提起来。 见他抱着的正好是前腿,花映雪也不跟他们客气,直接吩咐道:“猪的前腿肉最嫩最活,正好用来烤整腿,麻烦差爷将猪腿上打上花刀,我过会儿就来腌制。” 花映雪一开口,那衙役直接就答应了,兴冲冲的拿刀在猪大腿上扎了起来。 花映雪忙着分割猪肉,看热闹的衙役们一个也没闲着,全都被她使唤着动起来了,就连领头的宋捕头,也一脸认真的拎着几根猪蹄子,敲着猪蹄上面的尖壳。 看着这样热火朝天的场面,花月娆有些感叹,“这样热闹的场景,多少年没见到过了。 还记得我小时候,家家户户过年都会杀猪,谁家杀猪,其他人都会主动上门帮忙。 一大堆人热热闹闹的在一起忙碌,桌上一大桌子的好菜,尽情享受过年的快乐,和亲友之间的和谐。 一晃,都过去好多年了,没想到,居然还能看到这样的场景。” 柳如眉轻轻颔首,脸上满是欣慰,“也只有雪儿,能够办到这样的事情了,若没有她,也不知道这一路是何等凄凉,哪里还有这样热闹开心的时候。” 谢知礼就蹲在两人身边,认真的将各种香料混合到一起,然后,放在一处,用石头慢慢磨碎。 这是嫂嫂交给他的任务,说的是烤肉的时候,加上这些香料,一定能香的他跌一个跟头。 谢知礼不想摔跟头,但他想吃好吃的,于是研磨的格外用心。 一旁擦洗着一堆小树枝的谢知欢有些闷闷不乐,谢知礼看了,头也不抬的问道:“妹妹,你怎么了?” 谢知欢扔下一根擦干净的树枝,看向花映雪的方向,满脸不高兴。 “那些人围在嫂嫂边上,聒噪死了,也不知道让开一点儿,让嫂嫂透透风。 还有,二哥你知道吗?刚刚,嫂嫂居然夸那个最年轻的小衙役,说他干活儿利落,能干的很。 我看也不怎么样嘛,跟我比,差远了,嫂嫂一个眼神扫过来,我就能懂她的意思,那小衙役行吗?” 听到谢知欢的话,谢知礼和柳如眉他们都忍不住笑了,感情,这丫头是吃味了。 柳如眉轻轻戳了戳她的头,“你这丫头,你嫂嫂一天夸你八百次,就随口夸了别人一句,你就吃味了,怎么这般小气。” 谢知欢不服气的撅起了嘴巴,“我就是觉得他没有我能干!而且,吃味的人,应该不止我一个吧?” 说着,谢知欢的眼神,就落到了一边的谢知韫身上。 第38章 目中无人 几个人随着谢知欢一起看过去,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欣然的笑容。 只见,过去目不染尘的谢知韫,此刻,正倚坐在一棵大树之下,一双漆黑如点墨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人群中的花映雪。 脸上,带着几分无法掩饰的落寞,嘴角,亦是微微向下,良久,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这副模样,简直明显的不能再明显。 若是手脚无碍,怕是早就走过去围在花映雪的边上一步也不离开了。 谢知欢看到他这模样,心里不自觉的舒服了一点,然后露出了一丝坏笑。 “娘,你说,大哥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柳如眉没有犹豫,直接脱口而出,“沉稳内敛,聪慧过人。” 谢知欢并不满意这个答案,“虽然娘亲说的是事实,但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姨娘,你说,我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花月娆想了想,“进退有度,带人有理有据,从不侍立于人。” 谢知欢摇摇头,还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转头期盼的看向了谢知礼。 “二哥,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对不对?” 谢知礼犹豫了一下,“大哥虽然一向待人有礼,但是,却向来习惯性的与人保持距离,难以接近。” 谢知欢一拍手,“就是这样嘛!大家都只看到了大哥的优秀,看不到大哥身上存在的问题。 大哥是聪明,是优秀,可身上也有很多毛病的啊! 总是下意识的跟人保持距离,跟谁也不交心,就算脸上带着三分笑意,眼睛也是冷的。 而且,那双眼睛,从来不为任何人停留。 就连之前郡主跟他有了婚约,对他百般热情讨好,大哥也从来都是不假辞色,也几乎不去正眼看她的。 说得好听点儿叫做守礼,说得难听点儿,那就是目中无人了,说到底,大哥还是很高傲的!” 说着,谢知欢用力的点了点头,很是赞同自己的观点。 柳如眉无奈的看着她,“你这丫头,怎么能这么说你大哥?” 谢知欢不服气的撅起了嘴巴,“那娘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柳如眉噎了一下,“也不能说不对......” “那就是对的了!”谢知欢重新扬起了下巴,“以前的大哥,分明就是这样的,就连我这个亲妹妹,有时候也感觉跟他离得很远。 可最近,经过我的细心观察,我突然发现,大哥变了,不再是以前目中无人的样子了,他的眼睛里,永远都装着一个人的影子!” 这个人是谁,不用谢知欢说,众人都知道了。 不是说他们平日里有多关注谢知韫,实在是他表现得太明显了,让他们想要忽视都做不到。 花月娆叹了口气,“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都觉得奇怪,雪儿是长得美,但知韫也不是贪恋美色的人,怎么就会对雪儿如此上心。 若说是因为抄家之时的不离不弃,可分明在婚礼之前,他就来找我说......” 说到这里,花月娆的话突然戛然而止,没有再说下去,听得谢知欢伸长了脖子,一脸的难耐。 柳如眉把谢知欢的脖子摁回去,“你这丫头,给我收敛一点。” 谢知欢摁住自己头上的手撒起了娇,“哎呀,我想知道嘛,大哥婚礼之前就找过姨娘吗?他都说了什么啊? 他是不是在那之前就已经喜欢上嫂嫂了?我大哥这人藏的可真够深的啊!” 谢知礼默默地撵着香料,突然飞出了一句,“知欢,大哥说,让你过去。” 谢知欢脑袋上冒出大大的问号,“二哥,你说什么?大哥怎么可能跟姨娘说这种。” 谢知礼耐心的解释,“不是跟姨娘说的,是跟你说的,你回头看,大哥看着你呢。” 一说起谢知韫在看这边,柳如眉和花月娆都低下了头,专心的做起了手里的衣服。 之前他们疲于赶路,只来得及给映雪他们一人做一套衣服,现在渐渐适应了赶路的劳累,闲下来时,还得再每人做一套衣服,特别是要给映雪多做两身。 她时不时的要在附近寻草药,身上的衣服不经穿,他们得多做几身才行。 谢知欢僵硬的回头,果然对上了谢知韫漆黑的眼神,谢知欢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然后在谢知韫无声地注视中,蜗牛一般的蹭了过去。 “大哥......你叫我啊?” 谢知韫扯了扯唇角,“我还以为你讲我的事情讲的太兴奋,都不知道我叫你了呢。” 谢知欢欲哭无泪,“怎么可能呢,大哥,我可没讲你坏话。” 谢知韫淡淡一笑,“目中无人,妹妹,我是手脚废了,不是聋了,下次讲哥哥的坏话,记得小点声,明白吗?” 谢知欢诺诺点头。 看着谢知欢鹌鹑一般的模样,谢知韫直接扬了扬下巴,“去,帮你嫂子的忙,该怎么做,不需要我教你吧?” 谢知欢抬头看过去,这才发现,花映雪正在跟她说的那个年轻小衙役站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切着肉。 再看自己大哥有些憋气的模样,谢知欢瞬间福至心灵,“大哥,我懂了,妹妹这就去为你击退情敌!” 说着,谢知欢就马不停蹄的朝着花映雪跑了过去。 谢知韫看着她的背影,莫名有种不靠谱的感觉,“情敌?还够不上吧......” 不远处闭目养神的谢威无奈的摇头,还以为老大最是成熟稳重,结果遇到了这些事,还是幼稚的不行。 除了那一副好模样和聪明的大脑遗传了他,追妻方面的技能,是一点儿也没学到啊! 等过段时日,他腿脚好些了,能下地行走了,他这当爹的,还是得好好调教一番。 要不然,这么好的媳妇儿,可就跑了。 谢知欢接到大哥的命令,飞快的挤进了衙役堆里,凑到了花映雪身边。 一靠近,就听到了那讨厌的小衙役正眉开眼笑的看着自家大嫂。 “姐姐,原来你也是江南人士?好巧,我也是从江南来的!姐姐是哪个县的?” 姐姐?! 谁是他姐姐啊?这明明就是她家嫂嫂! 小衙役,你等着,有我在,别想抢我的嫂嫂! 谢知欢一双眼睛里燃起了熊熊的斗志,猛地插进了两个人中间。 “嫂嫂!怎么好意思让这位差爷帮您的忙,还是我来吧,毕竟咱们姑嫂两个亲密无间,比起其他人,配合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第39章 茶里茶气 谢知欢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小衙役,眼睛里写满了戒备。 小衙役杜晨风仿佛没有察觉到谢知欢话里的含义,反而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谢小姐说的没错,你与花姐姐是嫡亲的姑嫂,虽然这关系才建立没多久,但关系确实是比我近多了,合作起来肯定是更加得心应手的。 刚刚花姐姐那样细心的指导我切肉,我也很努力的在照做了,可就是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得要领。 想来,可能是我跟花姐姐的默契度还不够,就这一点,我可真羡慕谢小姐呢。 不管什么事,都有花姐姐的教导,这段时间内的成长简直飞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有谢小姐这样的运气,能有幸得到花姐姐这样的名师指导。” 说着,杜晨风便期期艾艾的看向了花映雪,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向往,看的花映雪不自觉的软下了心肠。 谢知欢却是攥紧了拳头,猛地抬起手,指向了杜晨风,“你!你叫谁花姐姐呢?我嫂嫂可没有你这么一个弟弟,你说话给我注意点儿!” 杜晨风仿佛被愤怒的谢知欢吓到,下意识的往后躲了一下,然后失落的看向了花映雪。 “我自打从江南来到京城,就没有再见过江南的亲友,有的只是午夜梦回时的思念。 花、世子夫人的温柔和身上那股春风拂面的气质,总是让我不自觉的想起江南的亲友,所以,才会不自觉的叫一声花姐姐。 世子夫人,你不会介意吧?” 杜晨风后面的话越来越小声,清澈的眼睛里若有似无得浮现出一层水雾,眼角微微泛红,轻描淡写的一眼,就能让人忍不住心中一紧,更何况,他还一直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花映雪。 被他这样看着,花映雪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了。 谁能对着一个唇红齿白,眼睛还扑闪扑闪,不断地对你说出各种赞美之词的美少年,如此残忍呢? 至少花映雪不能,在杜晨风含羞似怯的注视中,笑咧了嘴巴,“这有什么,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更何况,我现在根本就不是什么世子夫人了,再被人这么叫,就不合适了,你就直接叫我花姐姐吧。 咱们同是江南人,互相照顾是应该的,以后你若是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但相应的,这一路上,可能我也要多谢你的照顾了。” 杜晨风激动的攥紧双拳,紧贴在自己胸前,“太好了!花姐姐,以后,我一定会把你当亲姐姐看待的。” 花映雪笑弯了眼睛,“亲不亲姐姐的,都无所谓,只要关系到位了,是不是亲的,都无所谓。” 杜晨风赞同的点头,“说的太对了,就像是花姐姐跟谢小姐一样,分明不是亲姐妹,可花姐姐还是因为和她的姻亲关系,对她照顾有加,仿若亲姐一般。 真羡慕谢小姐啊,希望以后,花姐姐也能这样对我~” 花映雪笑着点头,与杜晨风两个人之间的氛围越发融洽,一旁的谢知欢,此刻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她自觉自己还算是个口齿伶俐的人,可在这个小衙役的面前,竟然根本没有招架的能力! 明明看起来那么单纯无害的人,怎么就能小嘴一张,叭叭的说出来那么多听起来直让人气的发抖的话呢? 明面上句句都是在羡慕她,可分明从头到尾都在强调她跟嫂嫂没有过多的关联这件事。 说话茶里茶气阴阳怪气的,简直要气死她了! 看着脸色青白交加的谢知欢,花映雪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知欢,你怎么了?是不是突然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我这边暂时还不需要你帮忙,杜晨风他做的很好,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会儿?” 谢知欢下意识的想要答应,她现在确实需要冷静一下,好好想想该说点什么狠话来回击面前这个男绿茶。 可是一想到,自己只要一离开,那就又给了他毫无顾忌的接近自家嫂嫂的机会了,那当然不行! 谢知欢猛地摇头,“不用!我就在这里帮嫂嫂的忙,嫂嫂,你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交给我吧,我一定会好好做的。” 杜晨风温言细语的劝解道:“不过是做顿饭罢了,没有多少功夫的,有我在这里就行了。 谢小姐现下脸色实在是不好,还是去休息吧,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当心累坏了身子,到时候又要麻烦花姐姐去采药为你医治。 花姐姐这段时间有多操劳我们都看在眼里,每天休息的时候都在附近采草药,为你们医治身上的各种毛病,我看了,可是一直心疼不已呢!” “你!”谢知欢再一次被杜晨风气青了脸,“你说话这样阴阳怪气的,是不是个男人!” 杜晨风无辜的眨眨眼,“我年纪还小,可能,暂时还到不了男人的范畴吧,最多,算是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儿?” 去你的阳光开朗大男孩!再敢在我面前说恶心人的废话,本小姐能废了你! 谢知欢上下两排牙齿不断摩擦,发出了让人牙酸的声音,眼睛里更是射出了漫天飞舞的眼刀子,简直恨不得将杜晨风扎成刺猬。 一旁的花映雪看好戏看够了,这才终于开口,“你们两个,说起话来的样子,虽然不太一样,但却莫名的很搭,也是种缘分。 这样吧,既然你们想要帮忙,你们又这么有缘分,我有一件事,正好可以交给你们两个人去做。” 说着,花映雪就一把拽住了手旁的猪耳朵,将硕大的猪头提了起来。 “这猪头身上好吃的部位可不少啊,舌头耳朵核桃肉,吃起来都别有一番风味。 但就是猪头太大,不分解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煮熟,就交给你们两个一起配合,将这猪头分解开吧。 别忘了,还要把猪耳朵和猪眼睛周围残余的杂毛都收拾干净哦,不然待会儿吃到就不好了。” 说完,花映雪就把猪头放在了两个人正中间。 谢知欢和杜晨风对视一眼,眼神皆是一沉,“这半边脸归你,这半边脸归我,看谁收拾的更干净,输了的,不准再靠近我嫂嫂\/花姐姐!” 第40章 不能喜欢 两个人的话同时响起,面上,都是对对方的戒备和警惕。 互相轻哼一声后,不约而同的低头去收拾自己负责的那一半头颅了。 就像花映雪说的那样,猪头上的毛虽然已经在刚刚被烧了绝大部分,但是在一些褶皱,还有眼角等有所遮掩的地方,都还剩一些杂毛。 谢知欢认真的看着这些短短的猪毛茬,拈起两根指头,就开始一根一根的拔了起来。 看到谢知欢缓慢的速度,杜晨风轻笑一声,带着满满的讽刺,极其潇洒的拔出了自己的刀,一手抓着刀柄,一手握着刀尖,小心翼翼的开始刮起了杂毛。 两个人各有各的办法,神情,却是出奇一致的认真,动作,也是出奇一致的丑。 看着他们两个的样子,花映雪松了口气,太可怕了,简直跟后宫里的嫔妃争宠一样,闹得她脑仁疼。 也不知道后宫佳丽三千,狗皇帝是怎么忍得。 打发了两个人,花映雪赶忙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她打算先把猪前腿烤上,所以先去找了谢知礼,“知礼,我让你磨的那些香料磨好了吗?” 谢知礼正在收拾一些残余的香料粉末,听到花映雪叫他,连忙站起身,将收好的香料粉末递给了花映雪。 “好了,香料不多,只磨出了这些。” 花映雪接过粉末,轻轻嗅了一下,满足的发出了一声赞叹,“不错!知礼,你做得很好,有你亲手磨的这香料粉,待会儿,烤肉一定会更好吃的。” 谢知礼不好意思的扣了扣自己的掌心,“谢谢嫂嫂的夸奖,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都交给我吧,不一定能做的很好,但我会用心做的。” 花映雪赞赏的看了他一眼,“乖,那你就去陪你哥哥说话吧,我看他好像心情不好的样子。” 谢知礼分明年纪还要比花映雪大上那么两三岁,但花映雪语气里的宠溺和安抚却极其自然,甚至,就连谢知礼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下意识的往谢知韫的方向走去。 “大哥,嫂嫂让我来陪你说话。” 谢知韫把刚刚小衙役故意跟花映雪拉近关系的场面都看在了眼里,只觉极为郁闷。 不管那小衙役是出于什么目的,如此热情的接近花映雪,他都不喜欢看到那样的场景。 更别提,那小衙役,还长了一副好模样了。 模样好,四肢健全,领朝廷俸禄,还比他年轻了许多...... 谢知韫想着这些,心里不自觉的升起了一阵挫败感,这是他之前从未体验过的。 谢知礼并不知道谢知韫此刻的心情,只是端正的坐到了他的旁边,“大哥,你想要聊些什么呢?不管是什么,弟弟都会认真跟你聊的。” 谢知韫憋闷了一会儿,突然开口,“知礼,你说,如果换了是你,你是会喜欢我这样的男子,还是方才那小衙役那般的男子。” 谢知礼认真的听着谢知韫的问题,听完之后,脸色忍不住微微扭曲,“大哥,我是男子,是不能喜欢你们任何一个人的。” “若你是女子呢?” 谢知礼脸颊逐渐浮现一层粉红,“我、我不知道,我没有做过女子,可能,体会不到那种心情。” 谢知韫噎了一下,终于不再去纠结这个问题了。 谢知礼歉疚的看着谢知韫,“对不起大哥,你刚刚那个问题我没有办法回答,要不然,你再重新问一个,我这次一定好好回答你。” 见谢知礼一脸认真,谢知韫无奈的叹了口气,“那我问你,你喜欢你嫂嫂吗?” 听到这个问题,谢知礼腾的站了起来,脸上涨的通红,“怎么可能呢?嫂嫂就是嫂嫂,我作为小叔子的,理当对她尊敬有加,怎么能喜欢她呢?” 谢知韫顿了顿,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的问题说法有些不妥,“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就是单纯的对这个人的看法,你对你嫂嫂,有什么样的看法?” 听到这解释,谢知礼顿时松了口气,“嫂嫂十分好,善良,勇敢,有担当,性情大方开朗,却又细心温柔,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子。 比起嫂嫂,我有许多不能及的地方,对我来说,嫂嫂如今除了长嫂的身份以外,更是我需要学习的良师。” 谢知韫默默点头,赞同谢知礼的看法,眼睛却越来越空,“她当然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总是会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谢知礼好奇的坐了回去,看向自己的哥哥。 “她那样好,我该如何,才能配得上她呢? 每每想到这个问题,我心中总是不自觉的感到挫败,难以自持。” 谢知礼看着自己略有些失意的哥哥,只感觉有些陌生,他的哥哥,是最冷漠,也是内心最为骄傲的人,他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过类似于失意和挫败等等负面的情绪。 但最近这段时间,却常常能够看见。 原本他还以为是因为哥哥身上伤势过重的原因,可现在听哥哥这么一说,才知道,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嫂嫂。 而且,可能还是其中大部分的原因。 谢知礼想了想,宽慰道:“说实话,就现在来看,大哥你确实,配不上嫂嫂。” 这话简直如同一把钢刀,直直的扎进了谢知韫的心,扎的他鲜血横流。 谢知韫看着谢知礼,嘴角止不住的颤抖了几下。 却听到谢知礼继续说道:“可无论如何,嫂嫂现在,都是大哥的妻子了。 谢家遭遇剧变,大哥成为废人,这一切,可能都让我们无法适应,心中难免生出许多想法。 但是大哥,嫂嫂从未因为这些看轻过我们,不是吗? 虽然与嫂嫂相处时间不长,但是在我看来,嫂嫂是一个心胸豁达开阔之人,看事情,从来都是光风霁月的。 这样的嫂嫂,不会喜欢阴郁复杂,总是自怨自艾的人的。 所以,大哥,不要再多想这些问题了,这些,只会让你越来越不像是你,恢复从前的你吧。 那样的你,虽然说也不一定能够配得上嫂嫂,但是,总比现在好得多,不是吗?” 第41章 独臂渔夫 谢知礼认真的看着谢知韫,脸上,带着满满的鼓励和信任,谢知韫沉默良久,突然笑了。 “知礼,这一趟行程,你成长了许多,与你相比,我这当兄长的,反而执迷了。 多谢你的劝解,我明白了,以后,不会再生出那许多负面心思了。” 谢知礼释然的笑了,“兄长想明白了就好,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有过一段时间的痛苦和不敢置信。 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就再没有了回到从前的可能,咱们只能继续往前走。 笑着走,还是哭着走,全看咱们自己的心情。 托嫂嫂的福,这一趟行程,我走下来,十分开心。 我见识到了不一样的风景,尝试做了许多以前从未做过的事情。 我可以抓鱼,可以帮娘和姨娘整理丝线布匹,可以帮嫂嫂打来净脸的清水,还能帮嫂嫂磨这样香气扑鼻的香料粉。 这些都是以前的谢知礼不会做,也不会去做的事情,但现在的谢知礼做了,而且,嫂嫂说我做的很好......” 说到这里,谢知礼脸上浮现出几分羞涩,但还是认真的对谢知韫说道。 “我过去曾经以为,我这辈子永远也比不上大哥了,也曾经因此感到落寞过,只能拼命的读书,去做众人眼中文质彬彬,博览群书的才子。 那时候的我,除了读书什么也不会,也没有体验过什么叫真正的成就感。 可现在,因为这些过去我从来都没有体验到的小事,我体会到了,我终于感觉我成为了一个稍微有用一些的人。 甚至,在这些方面,我可能第一次超过了大哥你一些,这让我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若不是因为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和嫂嫂的处处鼓励,我想,我可能还是以前那个人前只知道有礼微笑,人后,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的谢知礼。 我清楚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成长,所以,我并不怨恨这一切的遭遇,只是继续去体会这一切带给我的变化,带给我的成长。 这些,是我能够做到的事情,我相信,大哥,你也一定能够做到的。” 谢知韫深深的看了笑容清澈的谢知礼一眼,被他说出的这一番话深深震撼,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 谢知礼伸出手,紧紧的抱了抱谢知韫,这是他第一次对谢知韫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两个人却并没有感受到什么不适,反而有种无形的支撑,在两个人之间建立。 “嫂嫂教我抓鱼的时候曾经跟我讲过一个人,他是江南最好的渔夫,每天捕的鱼,总是最多的那一个,被附近的百姓和酒楼争相购买。 但这位渔夫,却是个独臂,因为失去了一条手臂,他无法像其他渔夫那样洒下细密的渔网,一网抓住许多的大鱼,也没人相信他能够做一个好的渔夫。 他最开始出现在河边时,所有人都嘲笑他不自量力,可渔夫并没有因此而感到羞愤,反而认真的跟每一位渔夫聊天,去学习这些渔夫身上那些宝贵的经验。 除了跟这些渔夫学习,他还常常去关注一些渔夫们忽略的细节,水面的波动,天气的变化等等。 最终,依靠着总结出的经验,学会了观察鱼群的动向,并学会了提前撒网,在收网时,靠在船舵上一个圆盘,慢慢的将满兜的鱼拉上来。 从那以后,他便成为了附近最会打渔的渔夫,附近的渔夫纷纷来向他学习,他也不吝赐教,靠着自己的坚持和气度,得到了所有人的信任。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渔夫那样厉害的人,但是,我觉得,我们谢家的人,都不缺他那样的勇气和心性,大哥,你说是不是?” 谢知礼目光灼灼的看向了谢知韫,眼底深处,燃烧着一簇烈焰。 这是谢知韫第一次在这个不争不抢的弟弟眼睛里,看到这样的火焰,看到他身上暗藏的锋芒,这一切,都让谢知韫惊奇的同时,感到兴奋。 他的弟弟,就应该是这样的人才对。 弟弟都如此坚韧出色,他做大哥的,自然不能落于人后。 谢知韫释然一笑,“真是个了不起的渔夫,即使未曾见面,也教会了我这样的陌生人许多事情,知礼,你也是,谢谢你们。” 谢知礼无声地笑了笑,“过去,大哥也曾教过我许多事情,我今天能讲出这一番话,除了嫂嫂的良苦用心,还有过去大哥所做的贡献。 所以,大哥除了要谢谢我以外,更要感谢嫂嫂,与过去的大哥自己。 我希望,大哥能像渔夫那样,即使断臂,也能凭借自己的毅力,找寻到新的生机,不是回到从前,而是,超越过去的自己!” 谢知韫扬起唇角,苍白略显阴郁的脸上出现了几分光彩,“一定,不会让你,你们,还有我自己失望的。” 兄弟俩从小一起长大,却从未像此刻一般,深入交心过,只感觉彼此的距离从未如此亲密过,不由得回想起了过去的一些小事,融融的陷入了过去的一些回忆中。 花映雪远远地看着这边,看到谢知韫面上拨云散雾洒下的片片阳光,不自觉的扬起了红唇,看来,兄弟谈心还是有用的。 她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谢知韫面上出现这样的笑容了。 她心里很清楚。 即使之前她几度劝解,谢知韫面上也表现出了一些释然的样子,但只要他还未恢复正常人的状态,还需要靠着自己照顾,谢知韫的内心,怕都不会平静。 她越是劝慰,越是鼓励,怕也只会带给谢知韫更大的压力。 所以,这段时间,花映雪转变了方向,将谢知礼和谢知欢带在了身边,润物无声地将一些故事和道理讲给了两个人听。 这样做,既是为了让谢知礼和谢知欢学会一些道理,也是为了,能够让她所做的这一切,最终反馈到谢知韫身上。 好在,她所做的这一些努力没有白费,谢知欢和谢知礼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成长,谢知韫,也总算是拨云见日,不再沉迷于失落之中。 如此,便是最好不过了。 第42章 烦人 花映雪心中积压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下,心情难免飞扬起来,手上的动作越发干脆利落。 “教授我武功的师父,除了医术精湛以外,还有一手的好厨艺,我与他在深山之中苦修时,每日最大的期待,就是能够吃到师父做的饭菜。 师父他有个独门秘方,是他游历西域所学,将各种香料磨碎之后,洒在肉串上炙烤,会让肉串散发出难以忽视的香味,以及美味。 我过去只是看师父做过,品尝的时候好吃的差点吞掉了舌头,今天总算也尝试做了一次,诸位敬请期待吧,看这肉串,到底有多香!” 花映雪说完,吸引来一片火热的目光,谢知欢和杜晨风也暂时停下了手里拔毛的动作,渴望的看向了花映雪的方向。 花映雪将之前杜晨风切好的肉块儿,用之前谢知欢擦干净的树枝串了起来,然后支在了提前准备好的碳火上. 花映雪一边烤,一边跟因为好奇凑上来的宋捕头讲解。 “火焰自带一股黑烟,所以用明火直接炙烤,不仅会把肉给烤黑,还容易烤糊。 但是用木头烧完后剩下的木碳余温炙烤,不仅能够让烤肉卖相可口,还能慢慢烤出肉里面的油脂,在油脂慢慢低下的时候,迅速撒上香料粉......” 花映雪没有继续说下去,宋捕头却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眼神炽热的黏在花映雪手中的烤串上,无论如何也挪不开。 花映雪慢条斯理的给烤串翻了个身,然后如所说的那样,在油脂慢慢淌下的时候,将谢知礼磨得细细的香料粉,均匀的撒了下去。 香料粉洒下的瞬间,宋捕头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成功嗅到了香料粉复杂的香味,但却并不如花映雪描述的那般惊艳,不免有些失望。 花映雪看到了宋捕头脸上的失望,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慢条斯理的又给烤串翻了个身,然后,没等多久,一股难以抑制的霸道香味,就从烤串上,慢慢散发了出来。 这一次,宋捕头并没有特意去闻,但还是轻而易举的闻到了这股让人口齿生津的味道,下意识的多闻了几下,眼睛再次亮了起来。 “好香啊!” 很快,所有人都闻到了这股诱人的香味,几乎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朝花映雪的方向看了过去,眼神里,尽是炽热。 谢知礼和谢知韫也停下了交谈,朝这边看了过去,看着花映雪手里不断翻转,色泽诱人的烤串,就连一向克己的谢知礼,都忍不住喉间轻轻滑动了一下。 谢知韫轻笑,“知礼,看来你刚刚磨的那些香料粉,派上了大用场,这烤串,怕是今天最受欢迎的美食了。” 谢知礼笑着点头,“应该是这样没错了,但我想,只要是嫂嫂做出来的,应该都会很好吃,一点儿,也不会剩下的。 大哥,现在所有人都在看嫂嫂烤串,要不要我过去帮忙,待会儿顺便给你带两串回来,免得待会儿没有你的份儿了。” 谢知韫气定神闲的靠在大树上,面上带着几分慵懒的自信,“那倒是不必了,你嫂嫂,不会让我们吃亏的,你稍等片刻,应该就能吃到了。” 听谢知韫这么一说,谢知礼只好按捺住了心里难得的冲动,勉强自己继续等在谢知韫边上。 很快,花映雪烤的第一波烤串,就新鲜出炉了。 第一串,首当其冲的,递给了就守在炭火前,被烤的满头大汗都没有挪过一步的宋捕头。 看见递过来的烤串,宋捕头大喜过望,连忙接过来,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 还不等尝到烤串美妙的滋味,就被烫的龇牙咧嘴。 但就算是这样,宋捕头也不舍得吐出来,斯哈几声后,忍着满嘴的烫,慢慢咀嚼了几下,然后便被烤串鲜香油润的口感给感动了。 宋捕头几乎都不舍得咽下去,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烤肉,又香,又弹,又润,胜过他之前吃过的所有烤肉! 宋捕头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将手里的烤串夸成了人间美味,只引得其他人眼里射出了更为炽热的光芒,不由自主的朝着花映雪这边走了过来。 花映雪也不藏私,在场的人手一串,然后便在众人一片的感叹声和渴望中,拿着剩下的烤串朝着谢知韫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花映雪先是递给了谢威他们一人一串,然后又走到谢知韫他们这边,在谢知礼亮晶晶的注视中,递给了他一串最大的。 “知礼,大家都说这烤串美味至极,可离不开你的功劳,你吃这串最大的,等我再烤一些,你再多吃一些,千万别客气。” 谢知礼吞咽一下,欣喜的接过了烤串,正想咬下去,突然想起了旁边的谢知韫,连忙递了过去。 “大哥,这串最大的,还是给你吃吧,我吃其他的。” 谢知韫笑着拒绝,“不用了,你吃吧,你嫂嫂不会让我吃不到的。” 说着,谢知韫笑意融融的看向了花映雪,只看的花映雪小脸一红,情不自禁的递过去两串。 “你最近瘦了许多,今天多吃一点,好好补补吧。” 说完,便在谢知礼有些不可置信的注视中,不好意思的转身离开了。 谢知韫还未恢复完全,双腿虽然有了知觉,也能在情急之下短暂站立一会儿,但到底还是无力。 双手恢复的情况好上许多,已经能够做一些举起放下的简单动作了,也能拿起一些轻便的东西。 在谢知礼有些幽怨的视线中,谢知韫慢条斯理的将肉串送到嘴边,斯文的咬下一块,咀嚼起来。 “嗯,果然美味至极,知礼,你为何还不吃?是突然不想吃了吗?不想吃的话,可以给我的。” 谢知礼几不可闻的轻哼了一声,连忙吃起了自己的烤串,心里不受控制的想到,他大哥,有时候也挺烦人的...... 第43章 岔姻缘 花映雪勉强让自己脸不那么红,拎着最后的两串走了回去。 谢知欢望眼欲穿的看着她,见她终于想起了自己,眼睛登时就亮了,“嫂嫂,还以为你忘了我呢。” 花映雪擦了擦她略微有些濡湿的脸颊,“怎么可能会忘了你呢,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的。 晨风,还有你的份,第一次烤的不多,大家都先尝一尝,我马上再去多烤一些。” 杜晨风欣喜的接过烤肉,“谢谢姐姐,早就期待的很了。” 谢知欢心气不顺的看着他,狠狠的咬下了一大块儿烤肉,顿时被烤肉的美味感动了,也不去跟杜晨风这小人计较了,专心的吃了起来。 杜晨风从头到尾也不想去理会谢知欢这样的小丫头,只是认真的吃着手里的烤肉,低垂的眼睛里,闪动着几分怀念。 所有人都对这新鲜的烤肉大加赞赏,迫不及待的等着吃下一炉烤肉。 花映雪也不扫兴,再次支起一炉,利落的烤了起来,这次宋捕头在一旁看的认真,时不时地还跟着花映雪的动作摆几下。 花映雪见他学的认真,就提议让他试一试。 宋捕头犹豫了一下之后,就直接上手了,虽然是第一次,动作还有些生疏,但是却严格按照了花映雪的步骤进行,一点儿也不含糊。 花映雪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宋捕头好厉害,就看了这么一会儿,就把我师父的独门秘方学到了,我看以后都不用我来动手,宋捕头一个人都能烤了。” 宋捕头被花映雪夸的嘴角不住的上扬,“哎呀,其实也没什么难得嘛,这样,小夫人,你去做其他的事情,这烤肉就交给我吧,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宋捕头主动揽了差事,花映雪自然没有不同意的,立即转身去做其他事了。 不得不说,这群衙役中藏龙卧虎,竟然有几个人的厨艺相当不错。 花映雪跟他们的配合十分默契,没用多久,就做出了花映雪计划的所有菜。 盛菜用的碗,是花映雪这一路收集的大大小小的竹盅,被谢知礼有序的摆放在绿色的树叶之上,颇有几分别样的雅趣。 虽然做饭的时候,众人是一起动手的,但是吃饭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分成了两桌,衙役们自己一桌,花映雪和谢知韫他们一桌。 吃饭的时候大家随意闲聊着,更加其乐融融。 花映雪把最大的竹盅放在了谢知韫和谢知礼的面前,“这是山药猪脚汤,猪脚完全炖烂了,你们多吃点,以形补形。” 自己需要好好补补谢知韫知道,但谢知礼为什么也需要补呢? 谢知韫下意识的看向了谢知礼跪坐的双腿,谢知礼尴尬的没有说话,只是朝着花映雪羞涩一笑,“谢谢嫂嫂。” 谢知欢倒是没客气,直接把谢知礼刚刚被吓得腿软的场面讲了个事无巨细,听得谢知礼也忍不住直了眼。 原来,他刚刚是那样一副夺命狂逃的模样吗? 虽然惊险,可仔细想想,他好像也挺厉害的,居然能够在野猪的追逐下跑那么快,也算是一种进步了。 谢知韫促狭的看了谢知礼一眼,“难怪,你嫂嫂说你需要补一补,今日如此耗费腿脚,知礼,你记得多吃一些。” 柳如眉直接上了手,夹起最大的一块儿猪脚,放进了谢知礼碗里,“礼儿今日受惊了,快多吃一些吧。” 一旁的花月娆忙不迭的伸手阻止,“还是吃其他的吧,有蹄尖的这一块儿,按我们江南的说法,是会岔姻缘线的。 虽然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知韫已经跟映雪成亲了,不需要担心这个,但是知礼河知欢还未成家,就吃没有蹄尖的部位吧。” 谢知礼看着碗里的蹄尖,心里默默想着,不过是吃一块儿猪蹄尖,就能被岔开姻缘,那这姻缘又该有多不牢靠呢? 那般无力轻薄的姻缘,便是岔开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谢家被抄家流放,兄长残废,如此磨难之下,嫂嫂都没有放弃兄长,这样坚定不移的姻缘,怕是吃上一座山的猪蹄,也不会被岔开吧? 既然是这样,那这一小块儿小小的猪蹄,又算得了什么呢? 谢知礼心中对于猪蹄岔姻缘的说法有些不信,花映雪也是一样。 “以前在山上的时候,我也吃了不少猪蹄,烤的炖的熏得,不管什么做法都好吃的很,我师父最爱烤猪蹄,隔三差五的就要弄上一顿。 可我吃了那么多,好像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还是顺利的嫁人了,好像这说法也没那么靠谱。” 花映雪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柳如眉忙不迭的夺过了谢知礼手里的碗,将里面的蹄尖倒进了身旁谢威的碗里。 “你们姨娘说得对,这蹄尖,你们还是不要吃的好,你们吃上面这部分,有蹄尖的,都给你们父亲吃,知韫,你也是,不许吃蹄尖的部分,知道吗?” 映雪这傻孩子,哪里是没有受到影响啊,简直是影响大了好吗? 谁家新妇会跟映雪这傻孩子一样倒霉,刚嫁进门,新婚夜当晚,就遇到婆家被抄家流放的,丈夫还被打成了残废。 这样倒霉的新娘,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来,这孩子竟然还觉得没有影响,果然是个傻孩子! 其他人被柳如眉迅猛的动作吓了一跳,但也都很快明白了柳如眉的想法,一时,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唯有谢威有些郁闷,虽说老夫老妻什么的不用介意那么多吧,但是把蹄尖都丢给他吃是不是不太好? 万一真要有什么影响,那他不是很可怜? 谢知韫被父亲气郁的神情逗笑,但还是从善如流的避开了蹄尖的部分,夹起了猪蹄上面的部分。 谢知韫过往是不吃猪蹄的,但现在,也许是信了以形补形的说法,也许是珍惜花映雪的付出,他吃的很珍惜。 也终于体会到了,猪蹄与其他肉类不同的口感,入口即化,却又夹杂着一些弹韧的蹄筋,丝毫没有谢知韫预想的油腻,反而极其清爽,隐隐的,带着几分清爽的口感。 谢知韫有些被惊艳到了,看着花映雪的眼睛里写满赞叹,“雪儿,这猪蹄汤里,是不是还放了薄荷?” 花映雪点头,“没错,你不是不喜欢吃油腻的东西吗?所以放了几片薄荷,怎么样,还合你的口味吗?” 听到这话,谢知韫目光瞬间变得有些灼热,发自肺腑道:“你做的,自然是合的,雪儿,谢谢你。” 被谢知韫目光灼灼的看着,花映雪不自觉的有些耳热,掩饰性的埋下头去夹菜,嘴角,却止不住的勾起了弯弯的弧度...... 第44章 暴露 谢知欢把一切尽收眼底,满脸都是陶醉的笑意,她的哥哥嫂嫂,果然是恩爱有加、佳偶天成、成双成对啊! 那哥什么杜晨风,根本不值一提,还敢在她嫂嫂面前蹦跶,等她兄长好了,定要好好收拾这茶里茶气的小子一番! 想到自己刚刚跟那小子比赛拔毛,拔到自己手都麻木了的感觉,谢知欢就瞪不住看向了杜晨风的方向,这家伙上辈子一定是夹子转世的,要不然怎么会拔的那么快? 谢知欢不过是随意地一眼,却发现,杜晨风那小子,居然一直盯着他们的方向,眼神幽深难测,丝毫不见之前小意讨好他嫂嫂的天真模样。 谢知欢情不自禁的愣了一下,很快,杜晨风就发现了谢知欢的眼神,冷淡的瞟了她一眼后,低头吃起了手里的烤肉。 谢知欢被那一眼看的莫名其妙有些发冷,忍不住低头跟花映雪小声告状。 “嫂嫂,方才那个叫杜晨风的小衙役瞪我,看起来可凶了,一点儿也不像在你面前嬉笑打闹的样子。” 花映雪轻飘飘的看了杜晨风一眼,埋下了头,“不用管他,伸手不打笑脸人,咱们只需要与他正常交往即可,无需去管那么多。” 谢知欢没想到花映雪对杜晨风的态度如此冷淡,愣了一下之后就是难以抑制的高兴。 “我就知道,嫂嫂是不会被他那样跟女人一样阴阳怪气的家伙迷惑的。” 花映雪笑笑,低头吃了一口绵软的山药。 吃完饭后,谢知欢和谢知礼主动收拾了碗筷,去寻小溪打水了。 花映雪将谢知韫抱到了他之前休息的大树之下,随意地坐在了他的旁边,看着远处仍在吃喝的衙役们,低声问道:“你觉得,会是他吗?” 谢知韫几不可查的摇摇头,“暂时还不确定他是什么身份,但他左手边第三个,是。” 花映雪借着喝汤的动作看向了杜晨风左手边第三个人,那人正豪迈的吃着烤肉,与周围人放声大笑,颇有一副豪迈不羁的样子。 花映雪有些惊讶,“李三?你确定是他吗?” 不怪花映雪惊讶,实在是这个叫李三的衙役,相貌并不出众,身高亦是不高,中规中矩的那种,看起来十分憨厚老实,放在人群里,绝对是那种让人一眼记不住的类型。 这人在这一路上,对他们照顾颇多,是一个十分热心的人,不说他们,就算是对那些衙役,他也是十分体贴,因此人缘很好。 这一路,经过谢威和谢知韫的提醒,花映雪对所有人,都抱有怀疑,但陡然确定了到底是谁,花映雪还是忍不住有些惊讶。 实在是李三除了相貌不扬以外,身手同样很差,走起路来十分笨拙沉重,怎么样看,也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 皇帝派来的暗桩,不可能连武功也不会吧? 谢知韫用极轻的声音肯定道:“就是他,他虽然伪装的十分好,但还是耐不住立功心切。 在你为知欢他们挑水泡的那一晚,趁我们沉睡,过来搜了我跟父亲的身。 若不是我适时弄出了一点细微的动静,他可能就搜到娘和你们身上了。” 花映雪有些悚然,“那天晚上我就睡在你旁边,他居然还能无声无息的过来搜你的身,我完全没有察觉到。” 谢知韫安抚的看了她一眼,“这人是个顶级高手,轻功更是卓绝,所以你才没有察觉到。 况且,那天是我们最为疲惫的一天,睡觉的时候会更加深沉,他会选在那一天晚上动手,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毕竟,若是时间拖得久了,我们习惯了这样的强度,晚上,就不会再像最开始那样睡的深沉了,他再动手,暴露的危险就会更大。” 花映雪恍然,“原来如此,不过,他还是被你发现了,只能说,他隐藏的功夫,还是不到家。” 谢知韫微微一笑,没有把自己这段时日每天晚上,都彻夜警戒的事情说出来,只是随意动了动手指。 “李三这人暴露的很早,但这段时间却没有了更多的举动,想来,是觉得遗诏不在我们的身上,所以,想要徐徐图之。 先获取我们的信任,然后,再去寻找遗诏的所在。 不过,这个叫杜晨风的,今日表现如此怪异,我实在是没有想到。” 说起这个,花映雪也很惊讶,“我也没想到他今天会突然上来跟我套近乎。 他年纪应该是这些衙役里面最小的,之前的路上都十分沉默,也没有表现出来过什么异样,看我的眼神,跟看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 所以他今天会突然这么热情,我是十分意外的。 但是不清楚他的真实目的和身份,我也不好表现的太过警惕,只好顺着他的话演了下去。” 听到花映雪说之前那样,都是演的,谢知韫心中顿时一阵舒畅,情不自禁的抿起了唇,“原来,雪儿心中早有察觉,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还以为,雪儿是真心喜欢那样俊朗的小少年的。”谢知韫有些幽怨的看了花映雪一眼。 被他这么一看,花映雪顿时有些不自在,眼睛不自觉的看向了旁边,“怎么可能呢,我只是与他虚与委蛇罢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花映雪的话里透着几分心虚,听得谢知韫慢慢眯起了眼睛,“看来,雪儿也不是完全不喜欢那样的小少年。 可惜啊,我年岁见长,比雪儿大了许多,无论如何,也做不了雪儿喜欢的俊朗小少年了。” 谢知韫的语气十分可怜,听得花映雪心尖止不住的发软,连忙转头安慰他,“你虽然年纪是大了一点儿,不再是小少年了,但是好歹也能称得上是少年啊! 而且,你可比其他少年都要俊朗许多,所以......” “所以什么?”谢知韫目光灼灼的看着花映雪,想要听她说出下面的话。 被他这么看着,花映雪后面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只能下意识的垂下了眼睑,隐约露出了侧脸的微红。 看着花映雪这般羞涩的动人模样,谢知韫心底一片炽热,情不自禁的,往她再靠近了一些。 看来,他也不是完全的单相思。 再等等,只需要再等一些时日,等他能够完好的站在雪儿的面前。 到那时候,他再把所有的情谊,都告诉她...... 第45章 山贼草莽 吃完了野猪宴,还剩下许多野猪肉,都被花映雪用火炕成了肉干,跟之前的咸鱼一起,放在了谢知韫的旁边。 这一次的谢知韫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嫌弃了,反而时不时的随手取一根肉干细细咀嚼,十分享受。 而花映雪他们跟宋捕头等衙役的关系,也越来越好了,众人一起赶路的时候,时不时的还会分享一些自己家里的趣事。 宋捕头最爱讲自己家的两个皮小子,一会儿是打碎了母亲的胭脂盒,一会儿是去扯夫子的长须,总之,让他十分头疼。 杜晨风也讲了自己的故事,“我出生在一个小山村里,刚出生就死了娘,没多久,爹又娶了后娘,后娘不喜欢我,经常撺掇爹打我。 我受不了他们的虐待,时不时的跑进山里,靠着山里的野果度日。 有一日,我采果子的时候,差点儿就被黑熊袭击,被一位特别厉害的老人家救了。 那老人家救了我之后,没有跟我多说什么,只是笑眯眯的扔给我一只兔子,然后把黑熊扛了回去,说是终于可以做蒸熊掌吃了。 我当时被黑熊吓傻了,没能及时感谢那位老人家,后来就经常在山里寻找他,想要当面道谢,都没能找到。 直到有一天,我迷路之下,连翻了几座大山,才终于看到最高最险的那座大山深处,坐落着一座小木屋,那老人家,就住在那里。 我刚想去跟老人家道谢,就看到木屋里住着的,还有另一个人,那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姑娘。 看见她的第一眼,我几乎以为自己看见的是山里的仙女,那仙女力气极大,正举着一颗比箩筐还大的巨石,扎着马步,脸上不见半分疲累,反而十分轻松。” 回想起当时的震撼,杜晨风仍有些恍然,看的旁边的衙役们一阵起哄。 宋捕头忍不住拍了拍杜晨风的肩,“小杜啊,你莫不是真看见了山里的蛮力仙女?谁家姑娘有那么大的力气啊,能举比箩筐还大的巨石扎马步?” 其他人也纷纷起哄。 谢知韫却是下意识的看向了花映雪,其他姑娘他不确定,但是他家娘子确实是能做到这样的事情的,这个杜晨风,说的难道就是映雪? 谢知欢也忍不住凑了上来,小声问道:“嫂嫂,那小衙役说的难道是你?” 花映雪也觉得杜晨风说的人很像自己,她在山里修行的时候,的确经常举石头扎马步练下蹲,难道,杜晨风看见的真是她? 花映雪下意识的看向了杜晨风,正好对上他温润的眼睛,见花映雪看过来,那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了一道光。 “我当时怕冒犯了那位姑娘,便没有上前打扰,只是经常远远的眺望一眼,看她每日做些什么,现在想来,那竟是我此生最为快乐和期待的时候。” 宋捕头忍不住啧了一声,“你这小子还是胆怯了一些,看到仙女了还不上去打个招呼,活该你小子到现在都还成不了家。” 其他衙役也纷纷起哄,“就是,若是你当时便主动上前了,说不定,现在就已经跟那仙女好事成双了呢!” 听到这话,谢知韫不由自主的黑了脸,这些人,想的倒是挺美。 杜晨风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温和的笑了一声,“因缘际会,命中天定,我觉得,现在就很好,总有一天,我会得偿所愿的。” 说着,杜晨风的眼神,慢慢的落到了谢知韫身上,温润明亮的眼睛,慢慢浮现了一层幽深。 谢知韫被他这么看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人当初看见的,果然是映雪。 可惜啊,仙女已然花落他家了,这人,再怎么嫉妒,也只能想想罢了。 想着,谢知韫突然唤了一声,“雪儿,我额头处,忽然有些发痒,可能是被虫子叮了,能帮我看看吗?” 花映雪原本还在想着杜晨风的那些话,听到谢知韫的话,连忙弯下了腰,有些紧张的抚上了谢知韫的额头,“我看看,还真是,没事,我帮你抹一些药就好了。” 说着,从腰间掏出了一小罐药膏,细细的涂抹在了谢知韫被叮咬处,还不忘询问。 “怎么样,抹上药膏是不是要舒服一些了?” 谢知韫目光融融的看着她,“嗯,舒服多了,多谢娘子。” 谢知韫还是第一次开口叫她娘子,花映雪怔愣一下之后,飞快红了脸,“不用谢。” 谢知韫柔柔的看着花映雪笑,眼神越过花映雪嫣红的侧脸,落到了杜晨风黑沉的脸上,眼里,漾满了笑意。 杜晨风冷笑了声,心里默默骂了一句废物,不再讲什么故事,加快脚步走到前面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谢知礼若有所思的垂下了眼睑,谢知欢则是兴奋地瞪大了眼睛。 还得是她大哥啊! 简直是兵不血刃的重伤了那可恶的小衙役,真是活该,让他敢觊觎她嫂嫂。 谢知欢得意的扬起了下巴,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还得再警告这小衙役一番,让他不敢再动什么歪心思。 可一连走了许久,都没能找到这样的机会,谢知欢自己都快忘了这些事儿了,只是看着周围逐渐高耸的群山,不时的露出赞叹的神情。 宋捕头等人的神情,却不如之前那般放松了,尤其是走到一座形似宝剑的山峰前时,更是警惕。 宋捕头直接举手叫了停,花映雪直接问道:“宋捕头,前面那座山,是有什么问题吗?” 宋捕头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没错,到了这片山的范围,咱们就已经到北境了,北境民风彪悍,百姓多落草为寇。 而这片山脉,便是山贼草莽最为聚集之地。 一般情况下,他们是不敢随意拦截朝廷的流放队伍的,但是,难保会发生一些意外。 所以,咱们开始进山之后,脚程务必要快! 赶路时尽量少发出声音,随时保持警惕,直到我们穿过这片山脉!” 宋捕头这样严肃的提醒他们,他们自然是不敢轻视,都按照宋捕头的要求,加快了脚步。 很快,他们便进入了宋捕头所说的范围,刚一进去,花映雪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座山,未免太安静了些! 第46章 山匪 谢知韫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从进入山林的一瞬起,就沉下了脸。 “雪儿,小心。” 花映雪点头,默默地摸向了藏在腰间的匕首。 谢知礼和谢威,将谢知欢和柳如眉几个,挡在了里面,一群人面色严肃,脚步飞快的朝着前方奔去。 宋捕头摁住腰间的刀柄,心中难免有些急躁,但也不断地安慰自己,这片山岭之中本就山贼草莽众多,遇到埋伏是常有的事情,也不算稀奇。 只需要像以前每一次那样,飞速的路过,互相不起冲突,就不会有问题的...... 可无论怎么安慰,宋捕头心里都抑制不住的生出了一阵恐慌,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就在宋捕头失神之际,突然听到背后一声冷喝:“小心!” 宋捕头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惊魂未定之下,便见到一根箭矢,划破寂静,狠狠的扎在了他方才所站的地方。 宋捕头飞快的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大喝一声,“大胆贼人,我等乃是奉朝廷之命,押送流犯去往北疆服刑,胆敢阻拦者,其罪当诛!” 一众衙役在宋捕头的呵斥声中,纷纷拔出了腰间长刀,警惕的围成了一圈,看向了四周的密林。 宋捕头的声音在山林之间不断回荡,扬起了一阵阵的回声,却听不见有人回应,反而又是一阵破空声。 宋捕头猛地瞪大了眼睛,“小心,又有流箭攻击!” 说完,猛地斩断两根飞向自己的箭矢,身后的衙役也纷纷举刀防御。 这一群人常年行走于京城与北疆之间,体力耐力与身手,都不是寻常衙役可以相比的,一时之间,竟将所有箭矢都防了下来,无一人受伤。 花映雪有些惊讶的发现,这些箭矢居然都是向着衙役们去的,没有一根朝他们这边飞过来。 但即使是这样,花映雪也没有放松警惕,只是在警惕的间隙,眼神控制不住的落在了李三和杜晨风这两个人身上。 就如谢知韫所说的,李三的确是个高手,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些,全都是刻意的掩饰,现在遇到生死威胁,这才略微暴露出来一些真实身手。 只见他横刀劈砍那些箭矢的动作,比起周围衙役都要狠厉灵活,躲闪的脚步也异常的轻快,几乎见不到他脚下有落叶飞起,果然是个绝顶高手。 倒是杜晨风让花映雪刮目相看,李三而立之年,身手卓绝不算奇怪,但杜晨风年纪轻轻,表现出来的武力亦是不输李三,甚至,花映雪仔细一看,像是还略胜几分。 谢知韫轻声提醒,“他每次砍下去的着落点,都是箭矢的箭尖部位。” 花映雪惊讶之下仔细看去,果然发现,杜晨风每次挥刀砍下去的位置,恰好便是箭矢的箭尖所在位置,分毫不差! 再去看他身侧落满的残箭,箭尖部位竟是都被削平了! 花映雪不由得咋舌,“这队伍里,可真是卧虎藏龙,寻常高手难得一见,这里,竟然有两个。” 谢知韫含笑看了花映雪一眼,“是四个才是。” 花映雪疑惑的看向他,便听到谢知韫轻声道:“父亲身上的伤,由你调养过后,已然恢复大半,勉强算是一个高手,你,自然也是。” 听到谢知韫的话,谢威略有些不满,“你这小子,竟然还敢说你老爹的揶揄话了,等你也恢复了,咱们父子俩好好比划比划。” 谢知欢忍不住向谢知礼求证道:“二哥,爹爹好像在好几年前,就已经不是哥哥的对手了吧?要哥哥真恢复了,爹爹肯定是打不过他的。” 听到这话,谢知韫赞赏的看了谢知欢一眼,面上的表现有些恣意。 谢威气闷之下也满是欣慰,儿子能够强过他,他自然是骄傲的,就是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能恢复了。 正说话间,花映雪猛地一个穿刺,掏出腰间的匕首,猛地将飞过来的两支箭矢斩成了两半。 花映雪有些意外,这些人又打算连他们一起射了? 可是,除了这两根箭以外,后面再也没有飞过来的流箭,先前的两根,倒像是无意之间射偏过来的一般。 再去看周围的衙役,已经有几个显现出了明显的疲于应对。 这群山贼一看便是经验老道,一见有人开始疲惫,防御阵型开始变得松动,火力顿时猛了许多,箭矢成倍的飞来,比先前的力道更大。 谢知韫不自觉的沉下了眸子,“这群山匪,不简单,既懂战术,又有远超平常武力,还有超出我们想象的武器储备,他们中间,一定有秘密存在。” 谢威也严肃了脸,“凡是铁矿,都由朝廷派专人掌管,民间,更是严禁有人私铸兵器,这群山匪竟然有这么多的箭,这背后,定是大有文章。” 就在两个人说话间,前面的衙役再也抵抗不住,几乎是数息之间,就有几个人被箭矢扎穿了胸膛,倒在了地上。 宋捕头目眦欲裂的看着倒下的几个人,“老王!大林!” 这些都是跟宋捕头走过无数长路,生死相交的兄弟,就这样死在了他面前,宋捕头眼睛都不受控制的充血了。 “狗贼!暗中放箭算什么本事,有本事现身,跟我们真刀真枪的杀上一场!” 宋捕头话音刚落,络绎不绝的飞箭瞬间戛然而止,紧接着,不远处的山腰上,突然露出了一个身着暗色玄服的人影。 那人影十分高大,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们这边,悠悠的发出了一声哼笑。 “暗中放箭,如何又算不上本事了?像你们这样为朝廷效命的狗官,不是应该见惯了这样暗中放箭的人吗? 怎么,还是那句话,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点灯是吗? 那些个狗官,明面上倒是慈眉善目的,背地里却成日里暗箭伤人,他们能做的事情,我们如何做不得? 更何况,我们是山匪,你们是官差,天生就该互相厮杀的,还指望,我对你们讲道理不成。 本人不才,生平最不喜欢讲道理,来,继续,我要看着这群为朝廷卖命的走狗们,都被扎成刺猬!” 第47章 寨主夫人 那人话音刚落,一阵凌冽的箭雨便细细密密的扎了下来,宋捕头连忙横刀阻拦,肢体间却逐渐显得疲乏。 杜晨风和李三虽然还算招架的住,但按照这群山匪不要钱的射法,他们迟早也会被扎成筛子。 李三暗骂一声,大声吼道:“我们先退出去!这群山匪以此山作为窝点,咱们退出去之后,他们的攻势便不会有这么勇猛了!” 听到李三的呼和,一群人顿时后退,步伐凌乱间,又是两人被箭雨夺去了性命。 宋捕头连忙扬声提醒,“脚步一致,阵型不要乱,一旦乱了,便又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说话间,杜晨风长臂一挥,猛地斩落了一支朝着宋捕头后心而去的箭矢,咬牙朝花映雪他们喊道。 “姐姐,他们暂时好像没有要攻击你们的意思,但也不能完全放心,趁我们还挡在前面,你们也跟我们一起退!” 花映雪应声,跟谢威对视一眼,护着几个人就朝着后面退去,可他们刚一动,那箭雨的方向便朝他们倾斜过来。 为首的玄衣青年冷声道:“虽不知你们是谁,但既然是朝廷的流犯,那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有人让我留你们一命,我早就要了你们的命。 好好给我待在原地,要不然,我可不管是谁说的话,我要你们一起死!” 他这话一说出来,花映雪立即冷笑了一声,“这群山匪动手狠辣,即使咱们不反抗,落到了他们手里,也不一定会有什么好的待遇。 还不如跟宋捕头他们一起先退出去,再寻找其他脱困的机会。” 谢威点头,“敌我不明,的确不能坐以待毙,不要听他们的,咱们退出去!” 花映雪和谢威没有去听玄衣青年的话,依旧朝后面退去,见到他们无视自己的命令,玄衣青年眼中寒光一闪,冷笑一声。 “好言难劝想死的鬼,既然你们这么想死,那宋某便送你们一程,不必再留情,连他们一起射!” 他话音刚落,密密麻麻的箭雨,顿时将所有人笼罩起来。 杜晨风眼神一变,忍不住惊呼一声,“姐姐,小心!” 花映雪分不出功夫回应他,只是挥舞着手里的匕首,将飞过来的箭支一一斩落。 身后的谢威没有兵刃,只能用之前的木质鱼叉将箭支一一打落。 谢知欢和谢知礼有样学样,也举起了鱼叉,凭借着抓鱼练出来的眼力,将花映雪他们来不及拦下的飞箭一一拦下。 两个人都没有功夫来感叹自己的进步,满腹心神,都用在了去看满天的飞箭上。 他们不能永远等着嫂嫂和爹爹的保护,他们也要学着保护自己才行,不光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好娘亲姨娘和哥哥才行。 几个人默契配合之下,竟然丝毫不比前面围成一圈协力防守的衙役们差,甚至因为前面没有动过手,动作比他们还要轻松利落几分。 这样的情况不禁让山腰处的青年有些惊讶,原以为这一阵箭雨下去,这些个流犯都能死了个干净,没想到居然被他们干干净净的挡了下来。 为首的女人跟前面衙役里隐藏的两个高手一样,身手格外干净利落,竟也是一个少见的高手,一把匕首挥舞的灵活利落,将飞过去的大半飞箭都挡了下来,丝毫不显慌乱。 后面的中年男人身手略微逊色几分,但也颇为厉害,一根木棍挥舞的虎虎生风,带着几分军中的影子,想来,应该是军武出身。 至于其他人,一个瘫子,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还有两个看起来虽然弱不禁风,但没想到还是有几分抵抗力的年轻男女。 这一群人,越看,越不像是普通人。 男子眸色逐渐加深,突然朝身侧的密林问道:“最近朝廷流放到北疆的犯人都有谁?这一家人到底是谁,你知道吗?” 密林之中,一个青白人影一晃而过,“狗皇帝这段时日发落了不少人,世家之首谢国公府被一夜查抄流放之后,许多陆续为谢国公府求情和请求翻案的姻亲和门人接连被发落。 一些未曾发生,但被查出来与谢国公府联系颇深的门阀也未能逃过,皆被流放。 流放之地除了最艰苦险恶的北疆,还有毒虫横行的南疆以及毒雾弥漫的岭南等。” 说话之人吐词清晰,节奏缓慢,若是去教书,定会是个好夫子,但却让玄衣青年听得十分不耐。 “文续,你少给我扯那些没用的废话,说有用的!” 文续被冷声斥骂,却也丝毫不气,依旧是慢条斯理的模样,“武存,你总是这么着急,这样不好。” 武存双眼一睁,很想骂娘,“你到底说不说?” 文续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不是说着呢嘛,被你打断了而已,此次朝廷流放之人众多,流放的地方也不同。 但是来往北疆的,只有谢国公府、忠勇侯府、兵部侍郎张大人一家,以及勇毅将军府这几家了。 按照时间来算,这一行人,应该就是最早流放的,谢国公府一行了。” 听到这话,武存是真的骂娘了,“我#*,你怎么不早说!” 武存连忙抬手,示意停止射箭,一众手下立刻停止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了他,等待着他的下一步指令。 箭雨突然停止,下面的人总算是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但也丝毫没有放松,反而越发警惕的看着武存的方向,这可恶的贼寇,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在一众人的注视中,武存清了清嗓子,将有些颤抖的手藏在了背后,朝手下比了几个手势,这才扬声道。 “刚刚都没仔细看,原来,这群流浪犯里面,居然还藏着两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难怪寨主会让我留他们一命,想来,是想要得美人相伴了。 小的们,解决掉这群官差,迎接我们未来的寨主夫人!” 第48章 外冷内热 武存话音刚落,箭雨再次倾泻而下,宋捕头等人几乎已经疲惫,剩下的人,也几乎不足一半。 幸好还有两个好手李三和杜晨风挡去了大半火力,让其他人不至于招架不住。 杜晨风咬牙将飞向周围几个人的箭雨拦下大半,“姐姐,他们不再对你们动手了,你们趁这个机会赶紧往后退!千万不能被他们抓回去!” 李三咒骂一声,“杜晨风,你这小子可别被美色迷了心窍了,现在最危险的是咱们!你还担心你那乱认的姐姐。 听好了,他们被抓住不会死,但我们一旦被抓住,必死无疑! 所以,先不要管他们了,咱们先退出去,然后去附近的城池寻求官府支援,到时候再回来救他们!” 杜晨风看着李三的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了一丝凶光,“不可能!咱们这一行接到的命令就是安全护送他们到达北疆,怎么能将他们留在这里独自逃亡呢?” 李三眼里同样也是布满凶光,“是让你护送他们到北疆,没让你死在这儿送他们到贼寇窝里! 你要不听我的,不但咱们会死,他们同样也没办法再离开这个贼窝了,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们是被哪一伙贼寇抓走的!” 两个人武功极高,所以在这生死关头竟然还能意见相左互相吵架,听得一边的宋捕头和几个衙役都无力说什么了,只能顺着两个人的脚步,不断地往后退。 就在两个人争执不下的时候,花映雪终于开口,“杜兄弟,你听李差爷的吧,先退出去,保住性命,然后再找人来剿灭这群山匪救我们,要不然,我们所有人都得留在这儿了!” 听到这话,杜晨风下意识的看向花映雪,“可是!” 就在杜晨风失神之际,一根长箭携带着千钧之势朝他飞来,险而又险的被宋捕头拦下。 “行了!都听我的!先退出去再说!” 宋捕头开了口,杜晨风再也无法固执己见,只能跟着众人退了出去。 从花映雪等人旁边经过时,箭雨的攻势都变得弱了许多。 李三眼里暗光一闪,“这群人果然是不想伤他们性命的,趁这个机会,快走!” 杜晨风深深地看了花映雪一眼,跟着李三等人,迅速的退出了山林。 眼看着衙役们退出了山林,满天飞舞的箭雨才终于停歇了下来,一时之间,山林间除了轻轻拂过的风声,竟然再没有了其他的声音。 花映雪戒备的看着周围,右耳不由自主的动了动,眼神敏锐的看向了那个方向。 随着逐渐清晰的脚步声,方才站在山腰处的玄衣青年就这样出现在他们面前。 武存眼神不断地落到谢知韫身上,面容有些扭曲,看上去颇为狰狞,花映雪心中疑窦丛生,忍不住看向了谢知韫,想起了他刚刚说的话。 其实,方才她是想跟那群衙役一起退出密林的,她不相信这群下手狠辣的山匪,宁愿靠自己杀出去,也绝对不想被他们俘虏。 到时候真要成了什么狗屁山寨夫人,她会杀人的。 但是被谢知韫叫住了,“雪儿,我们跟他们上山。” 谢知韫没有解释原由,但是花映雪却下意识的听了他的话,改变主意,也劝杜晨风退了出去。 此刻面对武存满脸的狰狞,花映雪忽然有些怀疑谢知韫的判断,这人为什么这副表情,活像是要把他们活撕了一般,他们真的不会有什么危险吗? 就在花映雪戒备时,玄衣青年的身后,再次出现一道身影,那是一个穿着青白色长衫的青年,面色有些发白,额间布满汗珠,脚步看得出来的发软。 一看,便是个病秧子,就连下个山,都能让他白了脸,像是去了半条命一般。 但是花映雪他们丝毫没有看轻这个人,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了周围山林间逐渐现身的身影,那些人都穿着深色的短打,露出健壮的肌肉,沉默警惕的看着他们。 能够与其他山匪都穿的不同,还是这样招眼的颜色,这个病秧子,肯定是这群山匪的领头之人,即使不是寨主,也是个说话颇有分量的人。 文续艰难的喘了几口粗气,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才埋怨的看了一眼武存。 “你做什么这副表情,该吓着客人了,诸位,我叫文续,是这长剑山清风寨的二当家。 这位是武存,是我们寨子里的三当家,虽然面相生的凶了一点,但其实是一个内心温柔的好人。 所以,诸位不必害怕,远道而来便是客,随我们上山做客吧!” 也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武存面色狰狞,而文续笑容满面,但谢知欢还是下意识的觉得,文续更危险几分,忍不住往谢知礼的身后躲了躲。 谢知礼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将她严严实实的护在了身后,然后,看向了兄长。 他刚刚听到了,兄长让他们上山,也不知道,兄长心中有着怎样的章程。 在武存异样的注视中,谢知韫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便叨扰诸位了。” 听到谢知韫发话,文续笑着招招手,身后,便出现了几个高大的山匪,抬着两架轻巧精致的竹椅,其中两人抬着一架稍大一些的,沉默的走到了谢知韫旁边。 文续温和的笑笑,“我天生体弱,走不了长路,更爬不得山路,武存面冷内热,私下里为我做了好几架不同样式的竹椅。 平日里,我便是坐着这些竹椅上山的,帮忙抬椅的兄弟们力气大,心也细,坐上并不颠簸。 若是这位兄弟不嫌弃,今日,便随我一起,坐竹椅上山如何?” 文续的话让花映雪颇为惊讶,这两架精致的竹椅,居然是面前这个面色凶狠的男人为了这个病秧子做的,手艺不错啊,难不成还真是外冷内热? 谢知韫倒是并不惊讶,同样温和的笑笑,“如此贴心,有劳诸位了。” 他一同意,旁边的一个壮汉就打算将他抱上竹椅,却被谢知礼拦下,虽然哥哥无法动弹,但是他也不希望看到哥哥无力的被一个陌生人抱在怀里。 “我来。” 谢知礼近日力气大了不少,虽然仍旧有些吃力,但还是顺利的将谢知礼抱起来,放在了竹椅上。 文续笑了笑,也跟着坐上了竹椅,挥了挥手,几个壮汉便抬着两个人走在了前面。 花映雪他们跟在身后,在山林中不断穿梭,然后,便看到了一座无法想象的巨大山寨。 第49章 墓葬 一路上,花映雪都留意着周围环境的变化,想要将路线记下来,方便遇到突发情况,他们好赶紧跑路。 对于花映雪的想法,坐在竹椅上十分悠闲的文续心知肚明,也不去阻止,只是跟一旁的谢知韫不断地说着一些风花雪月的话题。 花映雪都不知道,原来谢知韫对那些花花草草、贪图享乐之类的东西那么精通,不管文续说什么,他都能对上几句。 谢知欢紧紧地跟在花映雪的身后,速度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变慢了一些,两条腿,早已变得酸软无力。 在她身后,谢知礼时不时的推扶她一把,让谢知欢不至于完全走不动。 谢知欢回头朝谢知礼笑笑,忍不住小声吐槽了一句,“爬山果然是比走路累多了,我感觉我走一天的路,都没有爬这么一会儿的山累。” 谢知礼笑笑,额间的汗珠亦是顺着额角不断落下。 不怪两个人感到吃力,实在是这座叫做长剑山的山峰,过于高耸了些。 在下面的时候,看着就已经很高了,实实在在的走在上面,又是另外一种感受。 险峻是一方面,脚下无路,只能从密林之中穿行而上,又是另外一方面。 这一大群的山匪,分明就是从这座山上下来的,可这座山却没有分明的道路,一群人都是在前面几个人的带领下,从树丛之间,踩着不知虚实的乱石泥土,穿越而过的。 花映雪仔细观察过他们所穿过的小路,上面没有明显的走动痕迹,跟周围没什么差别,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座人迹罕至,无人踏足的深山,花映雪心里忍不住对这群山匪有了更深的警惕。 俗话说得好,走的多了,自然也就成了路。 这群山匪人数众多,又经常下山劫掠过往行商,不可能连一条能供人通行的小路都走不出来。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这群山匪警惕性极高,为了不留下痕迹,经常改变线路下山,只有这样,才不会留下明显的道路痕迹。 也难怪这些人,一点儿也不怕把路线透露给他们,这密林从头到尾都长成一个模样。 就算是花映雪认真记了,怕走到一半儿,也可能会因为一两棵树的差异,记错了方向,而导致前功尽弃。 更何况他们这还只是上山之路,等到快靠近这群山匪老巢的附近,又不知是个什么景象了。 再去看前面几个抬着谢知韫和文续的壮汉,他们露出来的粗壮臂膀上,早就有了明显的汗珠,挂在黝黑的皮肤上,更显得他们尤为健硕。 他们一路上山,谢知欢他们都不用说了,早就双腿发软了,可这几个壮汉,都各自抬着人,气息却丝毫未乱。 即使脚下乱石丛生,时不时还有杂草藤蔓绊脚,他们都走的格外稳当,丝毫没有颠到竹椅上坐的两个人。 这样的体力,寻常人难得一见,除了过人的身手,还有便是经年累月的熟悉了。 周围的山匪各个都是如此,一路上秩序井然,丝毫不显杂乱,走动间动静格外的细微,还没有山间飞过的鸟闹出的动静大。 这群山匪,任何方面都超出了花映雪对山匪的印象,如果不是先入为主的话,花映雪甚至会认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而且是最精锐的那一支! 要训练这样一支队伍,人力财力物力缺一不可。 也不知道,这个山寨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才能支撑他们训练出这样一群山匪。 现在不是谢知韫想让他们上山了,就连花映雪也开始对这个山寨,产生了浓浓的好奇。 许久,花映雪他们终于穿过了层层密林,来到了一片视野开阔之地,那是位于半山腰处的一块儿仿佛天然开辟出的一小块儿石台。 花映雪仔细辨别了一下,发现应该就是那个叫武存的玄衣青年之前所站的位置。 花映雪往下一看,心中有些震惊,在下面拼命挡箭的时候没工夫想那么多,上来了才发现,这半山腰到下方的距离竟如此之远。 再加上山风的影响,这群山匪还能精准无误的将箭射向他们,箭术何其精湛! 到了这里,前面的几个人便停了下来,武存走上前去,在石台背面的山壁上一阵摸索,尘封的山壁顿时发出了阵阵轰鸣。 紧接着,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洞口,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花映雪没想到在这样的山上,竟然还存在着这样的机关,顿时睁大了眼睛。 谢知韫倒是显得尤为淡定,“在山石之上开凿隧道制造机关,好大的手笔,贵寨果然是深不可测。” 文续温和一笑,“这不过是前人留下的一处巨大墓葬,偶然被我们寻到了而已。 为了能够将这墓穴收为己用,改造一条方便的道路出来,我们死了许多兄弟。 因为这个墓穴里,本身就机关密布,杀机四伏。 这些机关威力极大,而且都十分有意思,所以改造之时,我们就保留了这些机关,一方面便于我们随时借鉴学习。 另一方面,也能帮我们阻止一些恶意闯入的人,减少许多麻烦。” 文续笑眯眯的说着这些旁人听起来难免有些忌惮的话,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真诚。 花映雪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这人果然是个笑面虎,人都说笑脸打死人,这人不动声色的就威胁了他们一番,面上还什么都不显露,真是个玩弄虚伪的高手。 谢知韫没有在意文续的威胁,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再结合自己看过的一些杂记。 “我过去无意间翻阅过一本杂记,百年前,北域出了一位天资卓绝的少年将军,以一人之力,将蛮族抵御在北疆边境之外。 将军战功赫赫,二十余岁便封侯拜相,可惜不久便遭奸人陷害,身首异处。 死后,追随者历经千险,寻回了将军尸体,将他葬在了年少时最爱舞剑的高山之上,随葬的,还有将军战功所获的万金之富。 杂记形容,将军所葬之处,寒风凌冽,山野如剑锐意冲天,仿佛沾染了将军无尽的怨气。 难道,此处,便是将军埋骨之处?” 第50章 灵位 文续没想到谢知韫居然连百年前的秘辛都能知道,一直挂着微笑的脸上终于闪过了一丝惊讶。 “谢世子果然如同传闻中一般,博闻强识,就连这等杂事秘辛都能知晓,实在是让人佩服。 不错,此处,正是百年前,守卫北疆,收复失地的镇北侯——杨卫北将军的墓穴。” 谢知韫面上多了几分郑重,“竟真的是杨将军的墓穴,贸然叨扰,失敬!” 花映雪心里有些疑惑,看文续和其他人提起那位杨将军的表情,应该是很敬重这位将军的,既然敬重,又怎么能干出挖了别人墓穴的事情呢? 谢知欢一时没忍住,小声跟旁边的谢知礼说道:“既然是守卫了北疆的英雄,那我们随意进入他的墓穴,是不是不太好?” 谢知欢的声音虽小,但是对于这群常年藏匿在暗处的山匪来说,却足够清晰。 武存余光扫了谢知欢一眼,“只要心存敬仰,进入墓穴又算是什么,总好过有些人表面尊敬,实则内心唾骂。 不必在意许多,跟紧我们的脚步,否则,行差踏错,就容易踩中里面的机关,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说完,武存率先进入了山洞,后面的人也都跟上。 进入山洞以后,光线瞬间就暗了下来, 花映雪用力的闭了闭眼,勉强适应了墓穴里昏暗的环境,看清周围环境之后,花映雪忍不住有些咋舌。 刚刚在山洞外面看起来还没有什么特别,一进来才发现,这墓穴竟然修建的如此豪华。 从洞口进来没有几步,便是一条又长又平整的墓道,墓道两侧的石壁上,画满了精致的壁画,时不时的,还能看见石壁上镶嵌有精致的宫灯。 有人走在前面,将这些宫灯一一点亮,四周的壁画顿时清晰的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看清壁画的瞬间,谢知礼的脚步就控制不住的停在了原地,眼睛里满是惊叹。 两侧的壁画竟然不是单独分开,而是连续的描绘了许多场面。 最开始,是一个少年在山峰之间苦练武艺、参军、杀敌、封侯拜相,最后,含冤而死。 建造这墓穴的人,竟然将杨将军的一生,都画在了这两侧的壁画之上! 走到中间的部分,谢知礼情不自禁的想要凑近去看,这部分的壁画描绘的是杨将军生前最着名的北拒之战,以三万兵力,将蛮人十万大军拒之门外的荣誉之战。 只见画面的大半部分所描绘的,都是一大群身着毛毡的蛮人,他们大马金刀,冲着一座高耸的城池呼啸而来。 城池之上,一个英武的将军手持长枪,一脸无畏的看着下面,想来,这便是杨将军。 眼见着谢知礼不自觉的靠近,花映雪一把将他拉了回来,“小心点,不是说了这里有很多机关吗?保不齐这里就有。” 走在前面的武存沉声提醒,“这位姑娘说的没错,这里的确有不少机关,就连这壁画本身,也是一种防御手段。 壁画所用的颜料中,含有几味毒药,短暂接触不会有事,但一旦被壁画吸引,看的时间加长,便会中毒。 中毒者会迅速失去意识,然后在周围的毒气中无知无觉的死去。” 听到这话,谢知礼身上浮现出一层冷汗,连忙收回了自己的脚尖,老老实实地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谢知韫的眼神,却无声无息的落在了壁画中的城楼之上。 所有人看这壁画,都会下意识的先看到城楼正中的人,因为他身量画的最高,颜色也最为浓重,一看,便是这幅画的主人公。 但谢知韫却关注到,在这人的一左一右,同样还有两个人,加重了笔墨,比起周边之人,略微高出了半头。 这两个人一个身披铠甲,一看便是一个武将,另一人却是格格不入的穿着一身长衫,看起来像是文士的打扮。 这两个人,与正中的杨将军离得最近,想来一定是他的左膀右臂,风格有如此迥异,谢知韫下意识的联想到了领他们上山的这两个人。 一个叫武存,一个叫文续,一文一武,都有存续之意,就是不知,存的是什么,续的又是什么了...... 谢知韫心里默默的回忆自己过去看到的那些杂记,想要找到关于杨将军手下的描述,一时半会儿的,有些想不起来。 就在谢知韫思索的时候,前面的武存突然开口,“前面就要穿过墓室的正殿了,那里机关更多,诸位小心。” 果然,没走几步,他们前面便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墓室。 墓室靠后的地方,有一座巨大的棺材,棺材前方,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桌案,上面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灵位,一眼看过去竟然不知道有多少。 谢知欢惊讶道,“不是说是杨将军的墓穴吗?怎么会有这么多灵位。” 花映雪看向了最上方的牌位,“看最上面,的确是杨将军的灵位。” 谢知欢顺着看过去,果然便看到了一块儿黑底描金,镌刻着“杨卫北灵位”的字样。 而在这块牌位的正下方,还有两块灵位,分别刻着“文青川”、“武长风”。 看到这两块灵位,谢知韫的眼神深了深,看来,这群山匪,果然跟杨将军关系匪浅。 刚刚这些人说,这个叫文续的是山寨的二当家,武存是三当家,如此,这座山寨的大当家,莫不是姓杨? 在这密密麻麻的灵位之前,所有的山匪都停下了脚步,朝着灵位的方向颔首行礼,包括坐在竹椅上的文续。 行完礼后,他们也不留恋,再次朝着墓室的另一个方位走去。 这是一个巨大的墓室,武存带着他们在里面几经周折,才终于来到了墓室的最后方。 这里,有着跟入口处一样的机关,武存上前拨弄几下后,便有一扇石门应声而开。 石门刚一打开,一幅无比壮观的景象便映入他们的眼帘。 只见他们的不远处,是一座更加高耸的山峰,山峰之上,一条仿佛从云端落下的巨大瀑布呼啸而下,直让人心神澎湃。 而在那巨大瀑布之下的石台中间,竟然还依山而建着一座足有城池大小的巨大山寨! 第51章 巨大山寨 整座山寨都是由木质结构建成,表面像是刷了一层树漆之类的东西,远远看上去仿佛一座通体黝黑的楼寨。 瀑布在高高飞起的檐角和巨大的梁柱前奔流直下,银白色的水珠在山寨间飞扬,让整座看起来无比壮观,又无比的壮美。 花映雪眼神控制不住的瞪大,心中是无法形容的感叹。 在这样的深山里,居然有这样一座雄伟壮观的巨型建筑,也不知是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建立起来的,便是京城,也少有建筑,能与这座山寨相比,实在是让人惊叹,让人佩服。 谢知欢几乎是失神的看着这一幕,“真的是好壮观,在瀑布之下,居然有这样一座巨大的山寨,竟然还是通体黑色,太不可思议了。” 谢知韫深深的将对面的巨大山寨映入眼底,转头看向了文续,“这座山寨如此雄伟,想来定是花费了巨大的心血建成。 我斗胆猜测,贵寨整体都是由铁木建成,又用漆树与其他东西所调成的漆油涂抹整体,才会呈现这样的黝黑之色。 想来,一是为了防御,二来也是因为山寨倚靠瀑布而建,长年累月受流水冲刷,为了保证山寨的稳固,所以才这样建造。” 文续脸上不掩赞赏,“谢世子果然见多识广,竟然连房屋构建都有所涉足。 不错,在建造这座山寨之时,为了能够让后人长长久久的居住在这里,整座山寨都是由铁木建成,又用罕见的树漆涂抹。 如此,才能保证整座山寨不怕火烧,不惧水侵,同样,也不怕刀剑攻击。” 说完,文续看了一旁的武存一眼,武存便心领神会的接过了手下递过来的长弓。 他伸长手臂,轻描淡写的一拉,长弓拉满,锋利的长箭带着尾羽划过天幕,一头扎进汹涌的瀑布之中,然后,狠狠的射向了山寨的横梁。 这一箭的威力无需质疑,若是射向的是人,定然是穿胸而过,一击致命,就算是射向木头,也能入木三分。 因为就算花映雪他们离得稍远一些,也能听到箭弦分离时的剧烈震颤。 可是这样的长箭,在射向山寨横梁之时,竟然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只是碰撞一下之后,发出一声轻响之后,便顺着瀑布,落向了下方的深渊。 谢知韫发出了一声感叹,“不愧是刀劈不进,火烧不尽的铁木,竟然连箭尖,都无法挫伤分毫。 我曾经听闻,边疆有守城的将领用铁木代替砂石加固城墙,在抵御侵略的时候,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其他城池的将领纷纷想要效仿,却根本无法寻到那么多的铁木。 贵寨居然能够用铁木修建这样一座举行山寨,实在是让人敬佩。” 听到谢知韫的话,花映雪心中更加震惊,这个叫铁木的东西,竟然能够用来修建城墙,抵御外敌攻击,而这整座山寨都是用铁木建成的,岂不是也根本不怕有人前来攻打? 那要是他们进入了这座山寨之后,这群山匪突然改变主意要对他们不利,他们岂不是也无法逃脱? 花映雪的心中,难以抑制的升起了一股担忧。 谢知韫依旧是气定神闲,即使他现在形同废人,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也比其他人都显得镇定的多,跟文续一直谈笑风生。 文续温和的跟谢知韫说着话,旁边的武存没有插话,只是招了招手,很快,花映雪就看见对面的山寨飞过来了一个巨大的方形铁笼。 谢知欢惊呼一声,“有东西飞过来了!” 花映雪也觉得不可思议,但仔细一想,从山寨到这里,肯定是存在着某种机关,才能让这么大的铁笼在两个地方之间穿梭。 谢知韫看了眼铁笼的上方,“竟然还用铁锁悬空连接了两地,做了铁笼供人通行,可真是巧思。” 文续笑着点头,“想出这个办法的人确实是个天才,不过让铁锁能够悬空连接的工匠,同样也是技艺非凡。 刚刚诸位看到的那些机关,这座黑色的山寨,以及这些索道,都是由前朝工匠大师,鲁大师亲手制作的。 而今,鲁大师早已故去,但他的子孙,却留有部分在山寨生活,如果世子感兴趣,待会儿我可以为你引荐他们。” 谢知韫笑着致谢,“能够有机会与前朝工匠大师的后人交流,实在是我的荣幸,多谢二当家了。” 文续摇摇头,“这有什么,世子博文广知,言谈有道,能够与世子多交流几句,也是我们的荣幸。” 两个人客套间,铁笼已经到了近前,武存率先走了进去,后面的人抬着谢知韫和文续的竹椅跟在后面,花映雪他们也跟了上去。 站在铁笼里,花映雪的视线不自觉的向下,顺着缝隙,能够清楚的看见脚下的深渊,花映雪顿时有些眼晕,她这个人什么都不怕,就是有些怕高。 平时还能忍,现在站在这样留有缝隙的铁笼里往下看,两条腿都控制不住的有些发软,原本清晰的大脑也变得有些晕眩起来。 谢知韫敏感的察觉到了她的不对,立刻坐起了身,“雪儿,怎么了?” 花映雪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要往下看,对着谢知韫勉强的笑了笑,“没事,就是有些恐高罢了。” 谢知韫脸上浮现出一抹担忧,“我竟然不知道这一点,是我疏忽了,知欢,扶你嫂嫂一会儿。” 谢知欢自己都有些晕,但听到哥哥嫂嫂的话,还是软着腿走到了花映雪的身边,“嫂嫂莫怕,我扶着你,不会有事的。” 谢知礼没有说什么,却是默默地护在了两个人身后,把两个人下面的缝隙,挡住了大半。 文续有些愧疚,“实在是不好意思,为了减轻铁笼的重量,所以铁笼底部没有用整块的铁板,这里的确有些高了,第一次坐这个的人会怕是正常的。 不过大家不用担心,这个铁笼很安全,从来没有出过问题,大家尽管放心。” 话音刚落,原本平稳的顺着铁锁朝山寨方向滑行的铁笼,突然剧烈的震颤了一下,众人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白了下去。 第52章 深渊之上惊魂一刻 沉重的铁笼在半空中,随着铁锁的晃动剧烈摇摆起来,若不是这铁笼四周都用铁条钉上了,怕就这阵颤动,都能甩出去几个人。 而被甩出去之后,会是个什么后果,不用说都知道。 因此,不光是花映雪他们,就连文续和武存的脸色都控制不住的有些发白。 在这样深不可测的深渊之上,若是铁笼出现了什么问题,即使他们武力再高,也是无路可逃的。 武存几乎是怒吼出声,向着山寨的方向大声吼道:“那边干什么吃的!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山寨那边很快便有人大声回应,语气里满是惊慌。 “二当家三当家,大事不好了!山寨这边的铁锁松动了!” 一听这话,文续陡然色变,猛地坐起,“不可能!铁锁深深扎进山体十多米,怎么可能会松动!” 那边的声音更加慌张,“我们也不知道!二当家,三当家,你们千万不要乱动,铁锁松动的越来越厉害了,我们这边先稳住铁锁,你们先过来再说!” 不用他们说,这边也都没人敢动,没有敢去堵他们落下去之后的后果是什么。 谢知韫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文续,“二当家,如果如你所说,这铁锁深入山体十数米,那这铁笼应该是格外安全才是。 想来,自建成之日起,便没出过什么问题,但偏偏今日我们在这里的时候,遇到了这样的意外。 看来,我们的运气,实在有些不好。” 文续面色格外阴沉,再也不复之前的和煦模样,“世子放心,待过去之后,我一定第一时间调查清楚意外发生的原因,绝不会让世子和诸位白白受到惊吓的。” 谢知韫淡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看向花映雪,朝她伸出了手,“娘子,过来牵着我的手吧,相信二当家他们,我们不会有事的。” 当着外人的面,谢知韫毫不避讳,放在之前,花映雪可能还会觉得有些稍许羞涩,可现在她双腿发软,心中无比惶恐,顾不得许多,直接握上了谢知韫的手。 谢知韫的手很大,刚刚好能够将花映雪的手整个握在手心,花映雪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来自谢知韫掌心的温度,心底,莫名的安定了几分。 见花映雪仍旧有些惊魂未定,谢知韫温声安抚道:“没事的,别怕,不管怎么样,都有我陪着你。” 花映雪苍白的脸上慢慢染上一层红晕,面色终于好了许多。 另一边的谢知欢早就吓的躲进了谢知礼的怀里,浑身止不住的发抖,“二哥,我刚刚,差点儿以为我们要死了!” 谢知礼也是被吓得不轻,但还是温声安慰妹妹,“没事的,相信大哥说的话吧,咱们会安全的。” 柳如眉和花月娆也都被吓得不轻,虽然没有瘫坐在地上,但浑身也都控制不住地发软了,被谢威一左一右的扶着,勉强还能站定。 见他们一众人都被吓得不轻,文续和武存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但在这种时候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等着那边的人抓紧时间,将他们安全接到山寨再说。 很快,被困在半空中的铁笼终于慢慢的动了起来,虽然速度比之前慢了许多,但到底还是朝着山寨的方向慢慢靠近,众人的心到底安稳了几分。 但脚下没有落到实处,到底还是无法完全放心,花映雪紧紧的攥紧了手,死死的盯着越来越近的山寨,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心里的紧张却丝毫没有减轻,持续紧绷着。 等到铁笼终于落到了实处,闸门被打开的一瞬,花映雪高高悬起的心总算是落回了原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谢知韫有些担忧的看着她,“雪儿,还好吗?” 花映雪勉强笑笑,“还好,总算是落到实地上了,我以前怎么没有感觉到,踩在地上是这么幸福的感觉。” 谢知韫无奈的笑笑,“脚踏实地,能够给人最基本的支持,若是双脚离地,自然会心情不稳,让你受罪了。” “没什么,这样的机会也没几次,人生难得能够体验一次,也算是一种难忘的回忆。” 两个人轻声说着话,文续和武存已经率先走了出去,出去之后,文续第一时间下了竹椅,两个人怒气冲冲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花映雪看了谢知韫一眼,不知道他们现在应该干什么。 谢知韫倒是没什么顾忌,直接看向了抬着他这架竹椅的两个壮汉,“我们也能一起去看吗?” 两个人没说话,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抬着谢知韫跟在了文续他们的后面。 花映雪他们赶紧跟上。 他们没走几步,便看到了一个回廊,沿着回廊绕过去,便看见了一块巨大的空地。 空地上钉着一根巨大的铁桩,铁桩之上,还缠绕着一根有男子手臂粗细的铁锁,在铁桩上绕了几圈后,又深深的钉入了山体。 花映雪顺着铁锁的方向慢慢看过去,发现铁锁在山体中慢慢转移了方向,最终沿着他们刚刚来时的方向,连接向了对面的山体,也就是他们刚刚来时的方向。 竟然真的有人,能够将铁锁钉入山体,做成方便人来往于两座高山之间的机关,花映雪不得不为这样宏伟的工程,而感到震撼。 而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还聚集着一大群壮汉,正无力的瘫软在地上,满脸都是用力过猛的潮红。 在他们的面前,是震怒的文续和武存两个人。 文续一向温和的脸上满是阴霾,不管是他接你所受的惊吓,还是他在外人面前的失礼,都让文续无法接受。 “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大汉中有一个身体略微瘦弱一些的男人站起来,满脸都是惶恐。 “二当家息怒,我们真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啊!刚刚我们接到了三当家的信号,立刻把铁笼放了过去,接二当家和三当家回寨。 过去的时候还好好儿的,谁知道回来的时候,我们突然便看到缠绕在铁桩上铁链开始向上滑动,山体那边也发出了阵阵轰鸣。 我们是连忙靠着人力将铁锁死死拉住,再转动齿轮,才将铁笼顺利拖拽了回来。 我们真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啊!” 听到这话,文续微微眯起了眼,眼睛里寒光四射,“这铁锁百年来都未曾出过什么问题,偏偏今日发生了松动,我不相信这里面没有问题。 去,把所有靠近过铁锁的人都给我叫过来,今天,我必须要将这件事,调查个水落石出!” 第53章 山体松动 文续少见的怒火将一众人吓得不轻,忙不迭的去唤人了。 没过多久,便又来了许多人,各个身强体壮,比起花映雪之前看见过的那些守城士兵,也不遑多让了。 如此多的山匪,这座山寨的防御又堪称固若金汤,进去难,出来也难。 若是有人想要攻打这座山寨,怕都只会无功而返,同理,进来的人想要出去,怕也是难上加难。 花映雪心里一直有些难以消除的忧虑,对文续这些人抱着高度的警惕。 但谢知韫面上丝毫看不出这些,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那根巨大的铁桩,远远看过去还不算,还让人直接把竹椅抬到了铁桩旁边细看。 文续看了谢知韫一眼,暂时没去管他,只是寒声对着一众手下问道:“今日靠近过铁锁的人,只有你们,有没有人能告诉我,铁锁为何会发生松动,是不是有人,动了什么手脚?” 突然被叫过来,一些人原本还有些茫然,一听这话顿时忍不住喊冤。 “二当家,我们怎么敢对铁锁动什么手脚呢,咱们平日里进出都是靠着这根铁锁,若是这根铁锁出了什么问题,我们岂不是都要被困在这峭壁高峰之上,我们根本没有理由做这样的事情啊!” “就是啊二当家,就算我们有这心,也没这力啊!这样粗的铁锁,哪里是寻常人能够轻易动手脚的,我们不可能做得了什么的!” ...... 一群人不断喊冤,文续的面色却是越来越沉,“这铁锁深深扎入山体,百年来都未曾出过问题,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松动,定时有人做了手脚! 你们给我好好想想,最近,有没有什么人,做过什么异常的举动,都给我仔细的想!” 一群人被连续斥骂,都有些叫苦不迭,连忙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而铁桩旁边的谢知韫看了半晌,脸上却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笑,花映雪在他旁边看见了,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谢知韫笑了笑,“也不算是什么发现吧,只能说是有了小小的推测。” 武存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听到谢知韫的话,直接就走了过来,“谢世子是有什么推测,不妨说出来我们听一听。” 文续也跟着走了过来,面上带着几分阴沉,“谢世子多智近妖,定然不会做无端的猜测,还请世子告知我们,让我们也听一听,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条铁锁是我们进出山寨的关键,若是铁锁出了问题,那我们日后便再也没有办法在这两山间来去自如了。” 文续没有夸张,这条铁锁对他们来说确实是至关重要。 整个清风寨的选址,是坐落在一座如同铁钉一般的悬崖峭壁之上的。 刚刚过来的时候,花映雪他们就大概的看到了这座山峰的全貌。 通体近乎于一根铁钉,笔直而上,便是轻功再好的人,想要从山脚处爬到山顶,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清风寨是正好,建在了这座山峰藏在瀑布下的唯一一处平台所在。 这处平台无法通向其他地方,山脚下又被瀑布汇聚而成的大河拦住了去路。 因此,除了这条前人所建的铁锁,他们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没有了其他出入的办法。 谢知韫轻轻点了点面前的铁桩,“虽然我未曾学习过建造之术,但是看这样子,还是能大概猜想出几分建造这条铁锁之人的用意。 他们先是制作了一根这样巨大的铁桩,将它牢牢的钉在了地上,然后在山体上方寻好了一处便于挖掘的地方,从这一头,一直挖穿到了那里。 将山体内部挖出了一条通道之后,便将这条粗重的铁链穿山而过,再将这条通道死死的封起来。 如此,这条铁锁也算是钉入了山体,可保有人在使用这条铁锁的时候,不会出现意外。 此处是这样处理的,想来,我们刚刚来的那座山,也是用了同样的方法,将铁锁穿进了山体做好了固定。 这条最大的铁锁固定好之后,其他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只需要在这条大锁的下方再连接一条较细的铁锁,上方固定住铁笼,运用滚轴转动,让铁笼能够顺利往返于两地之间。 不知,我的猜测,可否正确?” 文续看着谢知韫的眼睛里出现了几分由衷的敬佩,“对!虽然没有言明其中细节,但大体上分毫不差,世子果然是博学,竟然连这些建造之术都能随口而出,文续佩服!” 武存也是打心里佩服谢知韫,不过不是从现在开始的,而是从很久之前,他在知道了谢知韫这个人后,就已经很佩服了。 不过这些都是二话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弄清楚铁锁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武存朝谢知韫恭敬的拱手,“世子竟然能够将这些细节说的如此清楚,那想必应该也看出了今日问题的关键所在,还请世子不吝赐教。” 谢知韫指了指铁桩所在的地面,“铁锁出现松动,问题不是出在铁桩这里,就只能是在山体部分了。 仔细看这铁桩所在的位置,地面没有丝毫的裂缝和碎石存在,那问题便不是出现在这里。 而刚刚我猜测,铁锁能够深深的扎入山体,是工匠先行将山体挖穿了一条通道再堵上做成的。 刚刚二当家也说了,这铁锁已经百多年了,想来,是山体的堵塞出现了松动,才导致有人通过时,铁笼的重量再加上人的重量,铁锁不断往下拉坠,出现了意外。 就是不知,这山体的松动,是人为的,还是由于时间过长,自然松动得了。” 文续咬牙,“不管是什么,都得好好查!多谢世子指教,既然确定了问题所在,那我便让人去抓紧检查了。” 谢知韫点头,“山体出现松动,要想弥补,定然不是一件小事,关键还在于,千万不能进一步凿伤山体了,不然山体出现断裂,只怕是山寨,也要受到波及。” 一听这话,文续和武存,都控制不住的瞪大了眼睛,他们竟然忽略了这个问题! 第54章 巨型弓弩 刚刚两个人的脸色已经是很难看了,但没想到还能再难看一些。 花映雪都觉得自己是在看变脸,这两个人的脸,就像是有人泼墨一般,泼了一层又一层,越来越黑,越来越难看。 武存就不说了,那个叫文续的,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温和的笑,花映雪竟然还觉得他顺眼了一些,看起来没有那么让人瘆得慌了。 文续和武存并不知道花映雪心里的想法,只是控制不住的有些慌乱。 方才,他们只是想到了铁锁出现松动,那他们日后出行会受到很大影响上,完全没有想到,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真是山体出现了问题,再进一步的发展,那么上面的山体就会整个崩裂,那处于下方的山寨,便如同覆巢之卵,焉有完好! 文续深深的看了谢知韫一眼,见他面上带着琢磨不透的微笑,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由衷的佩服。 先不说他刚刚的那些猜想是不是真的,光从他刚刚就一点便分析到了可能会发生的所有情况,这样缜密的心思,就让文续无比佩服。 文续为之前自己在谢知韫面前故作高深的做作行径感到羞愧,朝着谢知韫深深一拱手,真诚的道了句抱歉。 谢知韫笑而不语。 文续深吸一口气,转头对武存交代道:“武存,你先带世子他们去休息,我去见大哥。” 武存点头,“好,诸位,请随我这边来。” 花映雪他们也没拒绝的余地,跟着武存朝着山寨正门的方向走去。 一路走到正门,花映雪的眼神一直忍不住四处飞,不怪她见识少,实在是这座山寨太过惊人。 远远地看过去,只能看见这座山寨整体的壮观,近看,才能发现这座山寨内部更多的细节和巧思。 之前正门对着方才墓穴所在的山口位置,整整齐齐的摆放了一列木车。 花映雪仔细打量了好几眼,才不确定的问谢知韫,“那些,是巨型弓弩吗?” 谢知韫眼神略微有些幽深,点点头,“不错,普通的弓箭射程最多百米,但用这样的矩形弓弩,射程足有数百米,且威力惊人。 看这些弓弩的朝向,若是真的朝那边发射弩箭,怕不光是人,就连那片山壁,都能被巨型弩箭震碎。” 谢知韫从未上过战场,只是对这些东西有个粗略的了解,但是谢威却是实实在在的上过战场的,面上的震惊几乎快要实质化。 “这里,竟然会有巨型弩箭的存在,这可是军中,都没有的东西! 相传,这巨型弩箭,是工部一位巧匠无意间研究出来的,威力比之寻常弓箭大出数十倍不止,攻城略地,不在话下。” 听到这话,花映雪忍不住疑惑道:“既然是工部的人研究出来的,那这样的神兵利器,若是能够多制作一些,那岂不是在战场上无往不利?那为什么我们还......” 花映雪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但众人也都明白她的意思,近年来,大盛朝国力逐渐衰弱,边疆地带常有外敌骚扰。 朝廷虽然屡屡派人抵抗驱逐,却基本是治标不治本,无法完全驱逐震慑。 近些年,大盛朝所获得的最大的胜利,便是谢威与上一任老国公爷在南疆一举将南夷人驱逐的南疆之战。 那一战虽然获胜,但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老国公爷不久便因伤去世,谢威身上,也残留了许多去不掉的伤疤。 试想,若是当时他们能有巨型弩箭这样的神兵利器,应该能提供许多帮助,可为什么花映雪从来没有听说过战场上有这样的武器出现呢? 甚至,就连谢威自己看到有这么多,都很震惊。 谢威轻叹了一口气,“如此神兵利器,若能大肆制作出来,我大盛军力何愁不强。 只可惜,当时那工匠在设计出这弩箭之后不久,便突然暴毙,弩箭的设计图也不翼而飞,只有一座半成品,还留在工部。 这弩箭设计工艺极其复杂,即使有半成品作为参考,工部又能人辈出,也无法复刻出完整的弩箭,自此,这弩箭,也只能搁置。 只是没想到,连工部都生产不出来的弩箭,这里竟然有这么多,难不成,这山寨里,竟然还有能制作这巨型弩箭的人不成?” 武存看了谢威一眼,面上有些纠结,没有开口。 谢知韫看到他的神色,不由得感叹一笑,“虽然说工部能人辈出,但真正的高人,却还是隐于民间的。 清风寨不仅有二当家三当家这样的少年英杰,还有鲁大师的后人,如此人才济济,连穿山铁锁都能变成现实,一个小小的弩箭,又算得了什么呢。 就是不知道,这弩箭,是工部的人先设计出来的,还是百年前,这里便有人已经造出来了。” 听到这话,武存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们说的工部那个工匠,其实也是鲁大师的后人。” 谢知韫惊讶地看着他,“是吗?这么说起来,三当家认识这个人?” 武存不屑地撇撇嘴,“我倒是不认识他,只是认识他家里的其他人罢了。 清风寨的人,是为了避祸,才在这深山之中隐居的,成为山匪,也不是我们本意,只不过附近还有几窝山匪,时不时的下山能够碰见,有时候能够听到他们讲一些有趣的事情。 后来,我们觉得好玩儿,就也做了山匪,时不时的抢一下路过的商人,也不要他们的命,就只是从他们带的货物里面,随意取一些我们需要的东西。 你们也不要觉得我们过分,我们每次劫下那些商人,他们还得感谢我们呢,因为我们从来不会把人抢光,最多就是抢他们一半儿的货物。 我们抢完之后,还会送他们离开,免得他们再被其他山匪抢一次,这买卖可比他们遇到其他山匪要划算多了,还有人专门请我们为他们押货呢!” 说到这里,武存面上隐隐有些自豪,花映雪嘴角扯了扯,这位兄弟,你好像偏题了...... 不过,这兄弟之前都没怎么说话,怎么一开口就这么络绎不绝,原来是个爱说话的吗? 谢知韫也不打断武存说的话,他说的那些,都对他了解这座山寨有帮助。 武存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己跑题了,脸上飞快的闪过了一抹羞红,很快又严肃了下来。 “你们说的那个人,他就是个叛徒!当年......” 第55章 叛离 提起当年的事情,武存明显还是一副怒气难消的模样。 “当年,我们寨子里的人,还没有做什么山匪,只是隐居在这里,自给自足,有时候寨子里的东西缺了什么,才会让人出去采买。 而你们说的那个工部的人,他叫鲁兴,就是在一次采买的时候,出了山就再也没回来了。 我们还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所以派人在附近四处寻找他的下落,一连找了好几个月,都没找到他的下落,这才放弃。 那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还为他立了衣冠冢,他家里人也是悲痛欲绝。 可是不久后,我们便听说工部来了一位工匠大师,设计出了许多新鲜玩意儿,又过了不久,他居然还设计出了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的巨型弓弩。 听到这个消息,我们这才知道他不是遇害了,而是自己逃跑了,去了京城!” 谢知韫眼底飞快划过一抹暗芒,此处距离京城何止千里,这群山匪口口声声说他们是隐居在这里的,但是对于京城的消息倒是十分灵通。 就连工部来了一个小小的工匠,都能传入他们的耳朵里,看来,这些山匪,也只是表面隐居,实际上,背后的关系网,依然还在运作。 也难怪,他们能猜出他们的身份。 这群山匪,有足以媲美军队的众多手下,还有足够多可以用来挥霍的武器,寨子里还有诸如鲁大师后人这样的能人,还有覆盖了京城的巨大关系网。 有着如此的实力,不说是一方雄主,也该是小有名气了,在此之前,他居然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伙山匪的存在,可真是深藏不露。 也不知道,他们拥有如此的力量,却还蜗居于此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谢知韫越来越期待,这群人如此热切的邀请他们上山,是为了什么了...... 花映雪没有谢知韫想的那么深,只是对武存的话单纯的有些疑惑。 “你们如何能够确定,工部的那名工匠,就是你说的那个失踪的鲁兴,就凭他做出了巨型弓弩吗?” 武存略一点头,“不错,就这一点就够了,普天之下,最好的工匠,都在我清风寨,而能够设计出这巨型弓弩的,却只有一个人。 他就是前朝鲁大师的亲生子,鲁棋。 在我们看来,鲁棋出神入化的技艺,早就已经超越了他父亲,因此,我们也称呼他为鲁大师。” 谢知欢忍不住咋舌,“鲁大师都是那么多年前的人物了,他的儿子,居然也还健在吗?那岂不是,也是很年长了?” 武存点头,“不错,鲁棋大师今年已经八十三岁高龄了,是我们清风寨最为年长的长辈,见证了清风寨最长的历史。 鲁棋大师继承了鲁大师精湛绝伦的手艺,并将其发扬光大,这座清风寨,还有刚刚的穿山铁锁,都是当年鲁棋大师跟他父亲完成的。 而后续的这些机关,尤其是你们看到的这巨型弓弩,都是鲁棋大师一个人设计制造出来的。 普天之下,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制造出这样威力巨大,结构精妙的武器和机关了。” 谢知礼眉心慢慢的蹙了起来,“所以,那个鲁兴,不会是盗取了鲁棋大师的弓弩设计图纸出逃的吧?” 谢知礼自幼熟读圣贤书,对于这种欺世盗名、偷窃他人智慧成果的事情,尤为不耻。 武存对这个人是恨得牙痒痒,要是鲁兴能够出现在他面前,他保管把这个人抽筋扒皮再拿去喂狗。 “没错!鲁兴当年在我清风寨,不过是个四处偷鸡打狗,不学无术的混子。 仗着是鲁棋大师的侄孙,在山寨里众人都让着他,格外放肆,经常在众人面前耀武扬威,炫耀自己家的厉害。 大家都不曾与他计较,一是看在了鲁棋大师的面子上,二来也是不怎么看得上他。 不是我自吹自擂,我们山寨里的人,就没有一个是废物的。 不说男儿各个都是好汉,就说是姑娘家,也都各司其职,各有所长,鲁兴这样的人,实在是罕见。 他不专心学习自己家精湛的家传绝学,反而在一次外出采买的时候,迷上了街头斗鸡,此后,经常下山去看。 回了山寨之后,也不安分,经常一个人偷偷出去抓山鸡,想要拿去山下与人斗鸡。 你们也看到了,我们这里山势险峻,哪怕是武功深厚的人,也容易发生意外。 鲁兴不学无术,身手比寨子里的姑娘们还差,居然还敢跑出去抓山鸡,山鸡没抓到,自己差点儿搭上了性命。 要不是运气好,刚好挂在了一颗歪脖子树上,早就跌入下方的深渊,尸骨无存了。 他掉下去,还是我们寨子里的人,冒着危险,用绳索吊下去,把他拉上来的。 他获救之后,鲁棋大师大发雷霆,把他狠狠地杖责了一顿,要求鲁兴发誓,再也沾染任何与赌博有关的事情,也不许再出清风寨一步,这才放过他。 也就是在这件事情过后不久,鲁兴在寨子里安分了好一段时间。 大家还以为他是被打醒了,对他还颇多照顾,在一次采买的时候,他百般求情之下,又把他带下了山。 也就是这一次下去,鲁兴再也没有回过清风寨,直到,京城传来消息,我们才知道,他已经叛离了山寨,去了京城。” 谢知韫沉默的听着武存的话,“所以,当时传出工部那名巧匠无端暴毙,是你们做的?” 武存没有否认,只是讽刺的扬起了嘴唇,“他这样的人,没有资格活在世上。 我清风寨明面上是山匪,实际上还是避世而居,山寨的秘密,是绝对不允许有人带出去的。 鲁兴不仅叛离了山寨,还偷盗了弓弩设计图,投向了朝廷,这是清风寨百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山寨里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原谅他的过错,也不会允许他这样的人还活在世上。 所以,不用寨子里的人说,鲁家自己派了人,去了京城,找到了鲁兴,并亲自处决了这个叛徒。” 第56章 暴殄天物 讲到鲁兴被鲁家人自己处决的时候,武存脸上还带着几分犹不解气的模样。 “鲁兴能够死在京城,也算是他的幸运了。 若是鲁家人能将他带回山寨,他定不会死的那么轻松。 我清风寨建寨一百多年,从未出现过他这样的叛徒,竟然私自离寨、偷盗山寨绝密图纸,去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简直是自私至极! 好在他这人还不算是蠢的彻底,没有将寨子的秘密透露给其他人,本人也足够的傻,即使有图纸在手,也做不出完美的弓弩。 直到现在,放在朝廷工部的那架弓弩,也只是个残次品,朝廷的那些人,不管再找多少人来研究,也永远不可能做出真正的战弩。” 谢威恍然,怪不得这些年朝廷四处寻找能工巧匠,花费巨大的精力,也没有办法照着工部的那架半成品做出真正的弓弩,原来,那本身就是个残次品。 对着一架残次品百般费力,怎么可能做得出真正的弓弩。 谢知韫暂时对武存所骄傲的这些战弩没什么兴趣,不能为他所用的东西,那跟无用也没什么区别。 他是觉得武存话里的那句,从未出现过鲁兴那样的叛徒,很有意思。 这清风寨虽然看上去铁桶一块儿,但是自古以来,从来没有过绝对干净的群体。 就算是大盛朝最为鼎盛之时,贪官污吏,也是不在少数。 因为人一旦多了,是非便也多了,人心的贪婪和欲望,永远是消除不了的,总会驱使着一些意志力薄弱的人,做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而鲁兴,也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能够出现一次,便会出现第二次,永远不可能断绝,要不然,可解释不了,他们方才遇到的情况...... 谢知韫嘴角轻轻上扬,觉得这座清风寨越发有意思了。 武存原本看上去是个沉默寡言的少年郎,可是谢知韫随口问了几句,他便说了这么多,甚至有些,可能还是不应该跟他们说的话。 但他讲起来,还是滔滔不绝,先是开了闸的堰口,怎么也堵不住肚子里的话。 花映雪对武存的好感莫名增加了几分,不管怎么说,话多的人,总是给人一种,心眼儿没那么多的感觉。 这个武存,比起刚刚那个文续,倒是单纯了一些,没有让花映雪那般忌惮。 武存并不知道自己在花映雪心里的形象,已经成了一个话痨,只是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股脑的说了出来,等到说完,才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瞳孔剧烈的收缩了几下。 惨了!一时没忍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完了完了,这次,肯定要被大哥罚死了! 想起大哥收拾人的那些手段,武存的脸不自觉的浮现了几分紧张,赶忙转过了身。 “好了,诸位肯定都已经很累了,不要在这里听我一直说话了,先进去休息吧。” 谢知韫笑着点点头,一行人跟着武存进入了清风寨,一路上被山寨里各种物品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谢知欢心中的紧张消散了些,几步追上了花映雪,“嫂嫂,你看那边那几盆山茶花,开的可真漂亮,简直称得上是极品! 这样品相的山茶花,若是放在京城,能价值千金,甚至还有价无市,没想到这里居然有这么多。 还有那边!极品寒兰!我不是看错了吧?这样珍贵的兰花,居然就直接摆在路边上,要是被人走动间碰到了怎么办? 就算是动到了它一片叶片,也很要命啊!” 谢知欢除了喜欢吃,还格外喜欢一些珍贵的花草,过去谢国公曾经为了这个最爱的女儿,专门修了一座巨大的花房,里面培育了各种奇花异草。 谢知欢最爱的,便是这座花房,每当遇到珍贵的花种开花,都会宴请各家小姐前来赏花。 整个京城的闺阁小姐们,都以能够来参加她的赏花宴为荣。 而花映雪作为江南花鸟商的独女,自小见过的奇花异草自然也不算少,甚至,谢知欢的花房里,大部分的花草,都是由他们花家培育出来,再送到京城的。 但确实如同谢知欢所说的,他们一路走来,看到的那些路边随便摆放的花草,品相花色无一不佳,比起他们精心培育的那些精品花卉看上去都要精美的多。 花映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但是这些花草看上去,的确比他们培育的那些,更多了几分生气和灵动。 他们沿途走过来,一路都摆放着这样的花草,显得十分不值钱的样子,但却实实在在的让整个山寨的格调都升了上去。 从外面看,这是一座森冷可怖的山寨,从内部看,没想到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不像是山匪扎堆的山匪窝,倒像是文人雅士所向往的风流雅地。 花映雪下意识的问武存,“三当家,我看一路走来,寨子里都摆放着各种珍贵的花草,这些,都是寨子里的人培育的吗?” 周围的这些花草平日里武存看得多了,没怎么在意过,几乎不会多看一眼,听到花映雪这么一问,才随意地瞟了一眼。 “哦,你说这些花啊?这些都是我大哥随便种的,山寨后面有一块空地,专门给我大哥种花的。 花长大以后,我大哥就会让人用盆盆罐罐之类的东西移栽过来,摆在寨子里供人观赏。 虽然说看上去确实挺好看吧,但也实在是有些占地方,我今早出门还跟大哥说过,要把这些花儿都给扔了,在这路上多布置一些机关,若是以后有人敢攻打山寨,保证让他们寸步难行,那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这些花,能起到什么作用啊。” 武存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轻视,谢知欢的眼睛都瞪大了,看着武存的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这家伙,是真不识货啊! 这些花草,随意搬出去一盆,起码都能够他们这寨子里的人吃喝半年了,他居然还说要拿出去扔,真是暴殄天物啊! 第57章 朱门酒肉臭 谢知欢的眼神里满是无语,看的武存有些莫名其妙,“这位姑娘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谢知欢有些忍不了,“这位......三当家,你是不是都不知道,这些花草在外面能够卖出怎样的天价?” 听到谢知欢的话,武存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个花花草草的,拿出去卖,能卖很多钱?” 谢知欢猛点头,“那是当然了!不说其他了,你看,就你旁边那盆双色牡丹,我不知道在你们这边是个什么价格,但是若是放在京城,起码卖一千两以上,若是能够得了贵人的喜欢,价格还能更高。” 听到这不可思议的价格,武存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突然不敢随便靠近这些平日里看着只觉得没用的花花草草了。 “就这样一株随处可见的破花,竟然能够卖出上千两?京城的那些有钱人是钱多了没地方花吗?居然愿意花那么多钱买这样一株只能看不能吃的破花。” 谢知欢很是无语,“随处可见?三当家,你能说得出这话,是因为你们寨子里的人厉害,能够种出这么多的奇花异草。 可是外面的人没有你们这么厉害,若是想要培育这样一株长势良好,赏心悦目的珍花,从育苗起就要花费大量的人力和精力,其中所需要耗费的心力超出你的想象。 而且培育这些脆弱珍贵的花卉,并不是付出努力就能培育成功的,这一点你问我嫂嫂就知道了。 我嫂嫂家是江南最大的花鸟商,你问问她,他们每年在培育这些奇花上面花费了多少心力,可是最终又只得到几株。” 武存下意识的看向了花映雪,就看见她点头。 “不错,江南气候温和,适合各类花卉的生长,因此,我花家虽然说是江南最大的花鸟商,但认真说起来,应该是算得上整个大盛最大的花鸟商。 我虽然没有具体过问过这些问题,但是曾经偶然听我父亲提过一些。 若是想要培育出像这样的异色牡丹,从培育到开花,起码要花费数千两,而且,还不能保证最终能得到几棵品相上乘的异色牡丹。 若是一株都没有,那前面的花费就全都白费了。 因为,不稀有,不罕见的牡丹,是卖不上价格的,只能被碾成花泥,再用来培育下一批的花卉。” 武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还不知道能不能培育出来,就要在上面浪费数千两银子?为什么要做这样没用的傻事!这跟赌博有什么区别?” 花映雪笑笑,“自然是想要获取更多的利益,虽然说不能保证最终培育的结果如何,但若是能够顺利的培育出几株极品牡丹,那前面的投入便都是值得的。 若是运气再好一些,得到更为稀有的三色或四色牡丹,亦或者是绿牡丹黑牡丹这样稀有的纯色牡丹,那便会得到更大的回报,单是一株,便能卖出数千两,且不愁无人想要。” 武存的眼睛瞪得老大,“还能卖出数千两?怎么可能!” 花映雪笑笑,“这些都是常有的事情,而且,我们刚刚所说的牡丹,还算是比较好培育,价格也还算普通的品种了。 在你前面一点的那些寒兰,则是更为难得,也更难培育。 这种寒兰极其挑剔生长环境,对温度和湿度要求都极高,一般都只生长在寒冷的深山之中。 但深山之中危险重重,少有人能够挖出这样珍贵的寒兰,就算是挖了出来,也常常会伤到叶片和根系这些,损害寒兰品相。 我花家为了培育出这种寒兰,花费了无法计数的代价,才最终培育出了少量极品,这样的极品寒兰,曾经在京城之中,卖出了一万两的高价。 仅仅只卖出了三株,便将前面所有的投入都弥补了,而我们花家,还能继续培育这样的极品寒兰,就是因为前面所付出的代价,让我们终于掌握了培育的方法。 所以,三当家,你的话其实说的没错,我花家虽然只是卖花草的,但是从根本上也还是商人,凡是商人,本身便是赌徒。 我们下好筹码,等待最终的结果,唯一一点不一样的是,赌局是一把定胜负,但若是我们赌赢了一把,便能源源不断的获取收益。 我花家便是因为赌对了那么几次,才能成为现在的模样。 不过,让我感叹的是,我祖父和父亲花费了那么多的心力,才掌握许多奇花异草的培育方法,将花家建立成如今的模样。 若是让他们知道,他们费尽心思小心呵护的那些珍贵花草,在三当家的寨子里居然这样随处可见,甚至不被人看重,估计会觉得很是挫败的。” 听完花映雪的话,武存失神的摇摇头,“挫败的不该是他们,而是我们才是。” 花映雪不解的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谢知韫微微敛眸,不动声色的朝花映雪摇了摇头,让她不要再说了。 武存接下来的话,怕是不会好听,只希望雪儿听了不会难过才是...... 武存失望的松开了紧握的拳头,突然飞起一脚,将脚边的一盆极品寒兰踢飞了出去,破碎声响起,姿态优美的寒兰便跟黑黄的泥土混在一起,再也看不出刚才的优美模样。 花映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的有些意外,谢知欢更是心疼不已,一万两啊!就这么被他一脚给踹飞了! 谢知韫朝武存歉意的颔首,“三当家莫要生气,我娘子只是在商言商罢了,并没有其他意思。” 武存咬牙,“我没有对夫人生气的意思,只是觉得,这大盛朝日益衰落,都是有道理的! 寻常百姓家,数十两银子便能供他们全家都生活的舒舒服服,还能送小儿去学堂启蒙,这便是百姓们最为羡慕的生活。 可那些达官贵人,却能花费几千两甚至上万两去买这样一些无用的花草,若是能将那些钱都用来买粮食,能够养活的人何止千万! 果然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第58章 凡事有利有弊 武存的话一说出口,谢知欢瞬间僵住,原本可惜的心情,也瞬间消灭,突然有些羞愧。 这个三当家,好像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京城里的那些达官贵人,包括之前的她,好像都喜欢追逐这些花草,不光是这样,还有那些精美的服饰珠宝,样样价值不菲,价值千金。 可到了最后,却都不如她流放路上抓到的一条小鱼有用...... 武存抿紧了唇,“在我眼中,一株漂亮的花草,不如几棵成熟的小麦漂亮,起码,小麦磨成面粉,能够填饱肚子,让人活命。 但这样的花草,却只是让人看着好看,永远不可能填饱肚子,就只是个没用的东西而已,却还需要花费那样大的代价去研究。 若是有研究这些无用花草的功夫,拿去研究研究如何让小麦水稻增产,让黎民百姓能够吃饱穿暖,那岂不是造福苍生,流芳百世的功绩?” 这话一说出来,谢知欢更是羞愧,不由自主的躲到了后面,再也不敢说什么话了。 谢知韫看了花映雪一眼,怕她听了这些话会心里不舒服,却没想到花映雪满脸坦然。 “三当家的说说的非常有道理,我也很赞同,但是,三当家想过没有? 若是那些达官贵人,真的如同三当家希望的那样,不去追求那些奇花异草,亦或是精美华服等无用的东西,那这世道,又该是个什么光景?” 武存僵了一瞬,“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花映雪笑笑,“这世上许多事情,从来都是有利有弊的,自古以来,财富和权利,都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的。 这些人掌握了天下大半的财富,若是如同三当家希望的那样,都去追求粮食这样,价格平平的东西。 那他们那巨额的财富,又该怎样从他们的库房之中,流向百姓呢? 长此以往下去,有钱人永远都是有钱人,而穷人,也永远只会是穷人,这样的局面,无法更改。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认为,这些人,就是该去追逐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且越多越好。 只有这样,他们所拥有的财富,才能流通起来,才能有可能流向那些能够为他们提供需求的百姓。 这样一来,有钱人就不可能永远都是有钱人,而穷人,永远都是穷人了。” 花映雪这些话一说出来,武存整个人都呆住了,这些是他从未想过的东西,原来,达官贵人附庸风雅这样的事情,还能这样看吗? 谢知韫也因为花映雪的这些话有些晃神,他年少时,为了寻找太孙的下落,周游各处,见多了百姓苦难的模样。 再次回到京城之时,见到达官贵人为一株奇花,一根金钗这样无用的东西抛洒千金之时,也曾有过武存这样的想法。 所以,其实刚刚,武存所说的那些话,他内心其实是颇为赞同的。 他内心先入为主,有了偏颇,觉得武存说的是实话,而雪儿他们所说的那些,的确是无关紧要,所以,才会下意识的觉得,雪儿听到武存说的那些话,可能会觉得羞愧。 可是听完了花映雪的话,有些羞愧的,反而是他了。 他谢知韫自诩看事全面,在这些事情上,看法却如此片面,不如他的娘子透彻,实在是愚昧。 谢知韫看着花映雪的眼睛里,飞快的浮现出一层星光,他的娘子,不仅是他的恩人,更是他的良师,这样好的她,怎么能让他不爱...... 看着武存茫然地表情,花映雪笑了笑,“我刚刚说的那些话是我的心里话,可能不是那么容易理解,但我确实是那么想的。 举个例子,过去,我父亲第一次见到寒兰,是被一个年轻的书生,送到我家的。 这寒兰只生长在深山之中,极其难采,那书生来我家之时,满身狼狈,浑身都是草木划破的伤口,脸上带着让人心酸的希冀。 因为他家中,尚有重病的母亲,下有天生体弱的弟弟,他拼尽了力气,也无法为母亲和弟弟寻来良医,也无法为母亲和弟弟提供一顿能够入眼的饭菜。 所以他绝望之下,只能冒险进入深山,想要寻一些诸如人参这样珍贵的药材,卖入药房为弟弟和母亲治病。 可人参这样的药材又怎么是好找的呢,那书生在深山里足足转悠了好几天,在濒临绝望之际,看到了山壁之上的寒兰。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爬上山壁,将这株寒兰挖下,然后来了我家。 原本只是想着,我花家一向喜欢向百姓们征集一些未曾见过的花草品种,那寒兰少见,可能也能换回一些铜板,至少能够为快要病逝的母亲,买回几斤精米熬粥的。 却没想到,我父亲看了那寒兰大喜,直接给出了五千两的高价,并另出了两千两,让书生再带他进山去观察寒兰所生长的环境。 有了那七千两,书生不仅有了银子可以为母亲和弟弟寻来名医,还能有了银子供自己继续读书。 三当家知道,那书生是谁吗?” 武存摇摇头,“我自然是不知道的。” 花映雪笑了笑,“那书生便是如今的北疆巡抚,孟青竹,孟大人。” 听到这话,武存猛地睁大了眼睛,“孟青竹?!” 花映雪淡笑点头,“不错,孟大人原本在书院之时,便是院中魁首,可是奈何家中实在贫困,不得不退出学院,去街边为人抄书写信养家。 可抄书写字收入微薄,不说为家人治病了,就连日常的生活,都难以维系。 我父亲是个花鸟商,明白达官贵人对那些奇花异草的追逐和喜爱,因此在江南大肆寻求一些珍贵的花草。 若不是因为这样,也不可能对一株普通的寒兰,叫出七千两的高价,自然,也不会有如今的封疆大吏孟大人。 而像孟大人这样,因为达官贵人的喜好,而翻身改命的人,也不在少数。 不说其他人,就说为我家专门培育花草的那些花匠,他们报酬丰厚,数量不下数千人,每年,我父亲光是给他们开出的工钱,便是几万两。 那些报酬足够他们养家糊口,还能送孩子进入学堂,过上三当家口中的那种好日子。 而在此之前,他们也不过是挣扎在温饱线上的贫苦百姓罢了。 所以,三当家现在还认为,贵人们追逐奇花异草这样的事情,只有害,没有利吗?” 第59章 争宠 若是放在之前,武存对于这个问题,一定是斩钉截铁的回答一声,是。 可是听了方才花映雪的那番话,这个字是无论如何也从他嘴里说不出来了。 看着武存明灭不定的神情,花映雪笑了笑,“其实三当家也无需纠结,任何事情,都有它的两面性,而每个人想法不同,产生不同的观点也是正常的。 方才的那番话,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可能很少有人会跟我观点一致。 绝大多数人,我猜,可能都是跟三当家一样的看法,世道如此,三当家这样心存百姓,正义刚直的人,会产生这样的想法,都是正常的。 所以,三当家在这种问题上,真的不需要过多的考虑。 只是我建议,日后三当家对于这些花草倒也不用那么看轻,既然那些达官贵人喜欢,三当家不妨将寨子里多的摆不下的那些花草,弄出去卖上一些。 挣来的银子不说能够让寨子里的兄弟们过得更好一些,就算是分发给附近贫苦的百姓,也好过三当家所说的,直接拿去扔了。” 武存原本纠结的心情,在听到花映雪的那句“心存百姓,正义刚直”的话之后,莫名其妙的有些几分安慰,面上情不自禁的浮现出几分羞赧。 “多谢夫人指教,武存今日,受教了。” 花映雪摆摆手,“指教谈不上,我也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罢了,三当家觉得我说的正确,就可以听一听,觉得不正确,也不用放在心上,这都没什么的。” 花映雪的洒脱,让武存心中第一次对外界的女子产生了敬意。 “夫人看事透彻,又性情洒脱,实在是女中豪杰,武存佩服。” 花映雪被武存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三当家夸张了。” 谢知韫也笑着看向花映雪,“娘子的确是巾帼不让须眉,为夫也甚是敬佩,方才的那些话,为夫很是受教,多谢娘子。” 花映雪耳尖一红,忍不住嗔了谢知韫一眼,“连你也来打趣我!” 谢知欢看着花映雪的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我不是打趣,我是真的佩服你啊嫂嫂,要不是你刚刚这些话,我连我自己都觉得我是个不食肉糜,只知道销金为乐的坏人了。 还好还好,我过去虽然是挥金如土了一些,但好在,因为我那些奢靡的习惯,应该也算是间接的帮助了一些百姓吧?” 谢知欢说这些话的时候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看着花映雪的眼神里满是祈求。 花映雪好笑的看着她,忍不住伸出食指点了点谢知欢的的鼻头,“当然了,知欢,你过去虽然性情骄纵,喜爱奢靡。 但你也天性善良,路遇贫弱总是出手相助,每年京城寒冬施粥布粮的,也总有你一份,你尽了你该尽的善心,便无需因为这些,而感到羞愧不安。” 谢知欢没想到花映雪居然连自己冬日派人施粥布粮这样的事情都知道,一时之间有些感动。 “果然,最懂我的,还得是嫂嫂啊!” 谢知欢天真的话逗的花映雪又是一阵欢乐,“傻姑娘,我过去一直住在江南,怎么可能知道这些,这些都是你大哥告诉我的,最懂你的人,应该是你大哥才是。” 谢知欢小眼神瞟了一眼谢知韫,对上他似笑非笑的视线,轻哼了一声直接抱起了花映雪的胳膊。 “大哥他只是知道这些事情罢了,又怎么懂我的心,还是嫂嫂最懂我,嫂嫂,知欢要跟着你过一辈子!” 谢知韫快被这丫头气笑了,“瞎说,你嫂嫂要过一辈子的人,怎么可能是你呢。?你日后不嫁人的吗?怎么可能跟你嫂嫂过一辈子。” 谢知韫话语间除了笑意,还隐隐带着几分得意,就差没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来一句,跟花映雪要过一辈子的人,只能是自己了。 谢知欢被这话气到,看着谢知韫瞪圆了眼,“大哥你有什么得意的,不过就是运气好娶到了嫂嫂而已。 要是我是男儿,说不定就没你什么事儿了,你能有我体贴温柔吗?嫂嫂你说是不是?” 谢知欢扭着花映雪的胳膊摇了摇,红润的小嘴微微嘟起,一双清澈漂亮的杏眼里,满是可怜。 任何人看到她这副样子,都不好意思说一句不是,但一旁的谢知韫眼神同样也很强烈,花映雪一时有些骑虎难下。 说实话,论起体贴温柔,谢知韫可能,比谢知欢要稍稍强上那么一些吧,虽然他是男子,但是谢知韫确实是少见的体贴入微之人。 虽然说他手脚还未完全恢复,平日里动作受限,但只要花映雪轻轻的舔了一下唇,他便能立刻猜想到她是不是渴了,让谢知欢或是谢知礼送水过来...... 这样的事情时时发生,每每都让花映雪难以自持的为谢知韫的体贴入微感到心动。 见花映雪为难的看着自己,谢知欢失望的垂下了眼眸,恨恨的瞪了谢知韫一眼,“大哥,你等着瞧,总有一天,我要让嫂嫂发现,我比你温柔体贴的多!” 谢知韫哼笑一声,不去理会这样无聊的挑衅。 谢知礼和柳如眉他们都被兄妹两个类似于争宠一样的小闹剧逗笑了,一行人从上山开始,总算是露出了一次真诚的笑。 武存也忍不住笑了几声,“我们寨子里的人,有很多,在听闻了谢国公和世子的一些事迹之后,都会两位心存敬仰。 前段时日,听闻了世子娶亲的事情,寨子里的姑娘都十分羡慕,还说了许多夫人命好,能够嫁给世子这样失礼的话。 可他们却想不到,在诸位眼中,竟然是觉得世子命好,才能娶到夫人。 就如同方才夫人所说的那样,对于任何事情,每个人可能都有不同的看法。 我之前,也曾经默认过寨子里人的看法,可今日在听了夫人一番金玉良言之后,我的看法,目前,跟诸位也是一样的了。 世子,你能够娶到夫人这样大方明理的贤妻,实在是好命啊!” 第60章 生平仅见 对于武存的话,谢知韫欣然应下,“不错,我确实是个好命之人,能够娶到我夫人这样的贤妻,乃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一旁的谢威也忍不住点头,“可不只是你一人的幸事,映雪能够嫁入我谢家,才是我谢家全家的幸事,我们谢家,都要感谢映雪这一路不离不弃,尽心照顾之恩啊。” 听到谢知韫的话,武存并没有什么惊讶地,毕竟少年夫妻,感情至深,说再多的甜言蜜语也不为过,但是谢威也说这样的话,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再看其他人的态度,这位世子夫人,在谢家人心中,地位颇深啊! 回想起刚刚这位夫人说出来的那些话,完全不是寻常闺阁女儿家能够说得出来了,武存便觉得,谢家人都这么敬重于她,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武存心里难得的,有些羡慕谢知韫,若是他也能娶到这样的贤妻,那...... 武存心中刚刚升起这样的念头,便莫名的觉得有些发寒,抬眼望去,便对上了谢知欢含笑的眼睛。 “三当家这是在想什么,我看你颇为晃神的样子。” 武存有些尴尬,不自觉的干咳了一声,“没什么,就是在想刚刚夫人的话,以后能不能寻机会把这些花弄出去卖上几盆,换些钱回来,给寨子里添一点物件什么的。” “这倒是个好办法,听说外面的那些达官贵人,都喜爱养花,我这些花长得这么好,应该能卖上不少银子,我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个方法呢?真是失策。” 武存话音刚落,另一道清亮的声音便随之响起,声音里,带着几分少年的意气和爽朗,只闻其声,便让人先入为主的生出了几分好感。 众人情不自禁的朝说话的人看去,就看见一竖着高马尾,身着青绿长衫的年轻公子,手持一把半开的折扇,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灿若寒星的眼,倚靠在不远处高高的房梁之上,含笑望着他们这边。 见到那公子,武存脸上浮现出一阵惊喜,高声唤道:“大哥!” 这人竟然就是这清风寨的大当家,谢知韫的眼神,不着痕迹的深沉了几分。 见他们看着自己,那年轻公子折扇一阖,露出了一张让人止不住为之惊艳的俊颜,剑眉入鬓,星眸含情,鼻若悬胆,唇若涂脂,好一个唇红齿白,俊俏非凡的少年郎! 这样俊俏的少年,花映雪生平仅见,与谢知韫不同,这少年更偏向于俊俏,让人一眼望去,便能感觉到他的肆意明朗,让人心生喜爱。 而谢知韫则更偏向于俊雅,一眼望去,虽亦是让人心生惊艳,但也会让人感受到一种无形的距离,让人心生倾慕的同时,也会让人感到油然而生的挫败。 两人是两种不同极致的俊逸,真真算得上是花映雪平生见过最好看的两个人。 花映雪看着少年郎俊俏明朗的脸,情不自禁的生出了一阵感慨,却突然察觉到旁边炽热的视线,连忙转头去看谢知韫。 果然,谢知韫此时已经是一脸的幽怨,见她终于看向自己,幽幽的唤了她一声,“娘子,大当家,可还好看?” 谢知韫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花映雪止不住的有些想笑,“自然是好看的。” 谢知韫的表情顿时一垮,还不等他说什么,花映雪就凑上去小小声的安慰道:“不过,在我心中,你最好看,旁人,都及不上你。” 这话一说出来,谢知韫的耳尖情不自禁的动了动,很快,一抹微红便从他的耳尖蔓延至全身,“我心里,亦是......” 花映雪情不自禁的抿起唇角,两个人无声的对视了一眼,都笑了。 若是放在以前,看到两个人这含情脉脉的一幕,谢知欢早就兴奋地冒泡了。 可这次,她却没有丝毫的反应,只是愣愣的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少年,露出了一副近乎于呆滞的神情。 看着她这模样,谢知礼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知欢......” 察觉到袖子被人拉扯,谢知欢忍不住推了谢知礼一把,“别打扰我,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俊的少年......” 谢知礼有些无语,“大哥也很俊啊,也没见你这么看过他。” “大哥是我家的,我看都看够了,这可是别家的,错过了就看不了几眼了,二哥,你别打扰我,这种机会没几次的。”谢知欢不耐烦的摆摆手,从头到尾都没看过自家二哥一眼。 谢知礼彻底无语,也不再去管她了。 那少年轻快的走到他们面前,露出了让人春风拂面的微笑,“诸位有礼了,我就是这清风寨的大当家,杨北,诸位来到我清风寨,实在是让敝寨蓬荜生辉啊,未能远迎,大家多多包涵!” 说完,又冲谢知欢露出了更为灿烂的笑容,“谢小姐若是不介意,也以在敝寨多住上一段时日,那样,我与小姐见面的机会,不就有很多了吗?” 听到这话,谢知欢的脸,霎时间红透了一片,下意识的躲到了谢知礼的身后,她刚刚说的那些话,都被听到了吗?可她明明说的很小声啊...... 被谢知欢拉来当挡箭牌,谢知礼又是一阵无语,只能朝着杨复一拱手,“我小妹心思单纯,让大当家见笑了。” 杨复爽朗的眨了眨眼,“这有什么,谢小姐单纯可爱,率性活泼,是我最喜欢的性格,哪有什么见笑一说,就算是笑,也是因为谢小姐的可爱,会心而笑。” 听到这些话,谢知欢忍不住从谢知礼的背后露出了羞红的小半张脸,眼睛里星光点点,完全就是一副迷上了的样子。 杨复果然会心一笑,朝谢知欢眨了下眼,又把谢知欢羞得躲回了谢知礼的背后。 看到杨复这样,花映雪一众都有些无言,谢威的胡子,情不自禁的抖动了几下,这个长相花里胡哨的小子,就是个风流种子啊...... 谢知韫倒是没想到这些,只是看着杨复白净剔透的肌肤,露出了有些意味深长的表情,这位大当家,看上去,竟然有些像是女儿身...... 第61章 救命之恩 花映雪一直忍不住去看杨复,看了半晌,也发现了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忍不住转头看了谢知韫一眼。 谢知韫冲花映雪隐晦的笑笑,花映雪只好将肚子里的疑惑咽了下去。 一旁的杨复还在对谢知欢言笑晏晏,直笑的谢知欢小鹿乱撞,小脸羞红,而站在谢知欢面前的谢知礼,面色确是越来越勉强。 站在杨复旁边的武存实在看不下去了,拽了杨复的胳膊一把,“大哥,差不多行了,老毛病改不了是吧?” 杨复啧了一声,啪的一声打开了手里的折扇,悠闲的摇了两下,“你这臭小子懂什么,佳人在前,自然是会心神荡漾的。 若人人都像你那样不开窍,那岂不是人人都要熬到一大把年纪了,还要等着家里人给你安排成亲的事情?” 听到“佳人在前”几个人,谢知欢彻底倾倒,看着杨复的眼睛里简直像是在闪着星星,嘴角的弧度怎么也按捺不下去。 谢知礼看着被花言巧语迷惑住的妹妹,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少见的瞪了她一眼。 “你也给我收敛一点,还有没有姑娘家的样子了?” 谢威也极为不满,“知欢,到你母亲这边来,都这么大的姑娘了,该懂得避嫌了,成天跟在你二哥身后像个什么样子,没有规矩!” 谢威明显话里有话,听得武存尴尬的挠了挠头,看着自家大哥的眼神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他这大哥什么都好,武功谋略皆远超于他们,就连长相也是人中龙凤,但却偏偏生了副风流才子的性情。 平日里不喜欢跟寨子里的人研究武器兵法就算了,就喜欢种花酿酒这样附庸风雅的事。 而且,还是个见了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的性子,非要撩拨几句,像是不说那几句讨人厌的话身上就难受似得。 平日里寨子里的人敬他是大当家,从来没有说过他什么,现在他撩拨到人家外人身上了,被人家父亲骂了吧!真是丢他们山寨的人! 哪怕谢威骂的不是武存,武存此刻都感受到了一阵羞耻,但被骂的杨复却没有丝毫羞愧,反而极为自然的朝谢威笑道。 “谢小姐天真可爱,谢二公子仪表堂堂,兄妹二人情深义重,让人羡慕,站在一起时,只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又怎么说谢小姐没有规矩呢?外人看着,羡慕还来不及呢!” 杨复这些话一说出来,谢威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沉了一些,这可恶的臭小子,听不懂他的意思是不是? 他是在骂自己闺女吗?他分明是在骂这小子没有规矩啊! 武存的嘴角止不住的抽搐了一下,他还是小看自家大哥了,就他这脸皮,还真是被人指着骂都不怕。 杨复脸皮厚,但武存的脸皮薄,他实在是受不了谢国公那戒备嫌弃的眼神了,连忙拉着杨复转向谢知韫的方向,转移了话题。 “大哥,这位便是谢世子,我之前跟你提过的。” 杨复一双明亮的眼睛轻轻从谢知韫脸上滑过,“世人都说,谢世子惊才绝艳,貌若天人,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谢世子,久仰啊,我这三弟少年时,曾因为一时意气,偷跑出寨过。 结果在外面遇到了一个意外,差点儿丢了小命,若不是谢世子出手相助,他这条小命,怕是早就交代在外面了。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身为他的大哥,我就算做不到涌泉相报,也会尽力报答谢世子对我三弟的救命之恩的。” 说着,杨复收起手中的折扇,冲谢知韫恭敬的行了一记谢礼。 武存也正色,朝着谢知韫深深一躬,“当年少年意气,不知世事险恶,遭奸人暗算,身陷囹圄,若不是谢世子明察秋毫,仗义执言,我怕是早就如了那些奸人的意,人头落地了。 当初获救,我便一直想寻个机会,报答世子的救命之恩。 奈何世子乃是如斯君子,我不过一介山匪,无论如何也不敢高攀。 更不敢随意与世子扯上关系,污了世子清名。 只盼着有朝一日,待世子有需要之时,能够为世子提供自己力所能及的帮助。 我在寨子里,负责的一向是防御和人员调度之事,对外的消息来往,一向都是由文续负责管理。 所以,我竟然都不知道,世子,竟然已经到了我们山脚下。 今日多有冒犯,还望世子,和诸位多多包涵!” 武存面上带着明显的歉意,看的花映雪等人一阵疑惑。 就因为谢知韫救过他?所以这位三当家才会带他们上山来的吗? 虽然说听这位三当家的谈吐和言行,确实是个性情直爽仗义的人,但花映雪总觉得,不会是这么简单。 不说其他,这个清风寨,处处藏有秘密,仅仅只是为了报恩,他们也不可能把他们带到山上来,还透露了许多秘密给他们。 这些人把他们带上山,肯定还有其他的目的...... 花映雪心里默默思索着,眼神下意识的看向了谢知韫。 谢知韫仍旧是一副温润平和的模样,即使杨复和武存都向他行了谢礼,他面上也没有出现明显的波动,只是温和一笑。 “我平日行事,一向是随心而动,做过些什么,连我自己都不大记得了,所以三当家所说的这救命之恩,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认。 就算真有这件事,估计也是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罢了,三当家不用放在心上,更不用想要报答什么,你我今日相谈甚欢,便是有缘,日后,便以朋友相称便可。” 此话一出,杨复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转头去看武存,果然是一副十分感动的模样,心里忍不住有些发笑。 他这三弟啊,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单纯了,聪明人随便三两句话,便能换的他真心以待,却不知道,别人的内心,想的到底是什么...... 第62章 兄友弟恭 杨复的嘴角慢慢勾起,“三弟,世子高义,你就不要再推辞了,能与世子成为朋友,那是多少人都不敢想的事情,你以后,便称世子一声兄长吧。” 武存感动得点头,“那以后,我便称世子为谢兄了,谢兄,你们就在我们寨子里住下吧,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谢知韫笑着应下,眼神与杨复在半空中相遇,都露出了更为真诚的笑容,看的旁边的花映雪一阵后心发凉。 这两个人是真能装啊...... 明明她觉得这两个人应该是互相不喜欢的,可偏偏两个人都能对着对方笑的这么真诚,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 至少,她遇到自己不喜欢的人,是绝对不会笑的这么灿烂的,不臭着一张脸,都算是给对方面子了。 花映雪面上的表情有些精彩,吸引到了杨复的目光,看着花映雪精致到近乎有些糜艳的脸,杨复的眼睛里露出了由衷的痴迷。 真美啊,比他费尽心思,苦心培育出来的那株十八君子还要明艳动人,世间,竟有如此绝色。 可惜,配了个心思深沉的。 想到这里,杨复心底颇有些嫌弃的对着谢知韫嗤了一声。 谢知韫将杨复面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几乎是同时,也在心底冲着杨复发出了一声嗤笑,一个女儿家,还想觊觎别人娘子不成...... 武存对两个人心里的想法一无所知,只为自己今日能够与谢知韫结交十分兴奋,忙不迭的招呼谢知韫他们去他那里做客。 “谢兄,嫂夫人,还有伯父伯母,诸位跟我这边来,往这边去,就是我的居所了,是一方单独的小院,只有我一个人住,大家去了都能住得下,这几日,就住在我那里吧。” 谢知韫也没有拒绝,一行人跟着武存朝着他的院子走去。 杨复落在后面,看着一行人的背影,突然开口,“去把二当家叫来,就说今日,我们在三当家的松汀院,为客人接风。” 杨复话音刚落,立刻有人轻声应下,紧接着一道黑影闪过,周围便再也没了动静。 杨复慢慢勾起唇角,心里掩藏至今的欲望开始蠢蠢欲动,几乎快要按压不住。 他杨家在此蜗居百年,韬光养晦,最初不过只求安生度日。 可时过境迁,他杨家早已不是当初丧家之犬的模样,大盛朝也早已不是最初的鼎盛状态,那他杨家,又有何理由,继续蜗居在这里呢? 杨复心中反复盘算着最近搜寻到的所有关于谢国公府的消息,脸上露出了一种类似于兴奋的微笑。 真有意思啊,现在这任狗皇帝,是被谢国公府一手推上去的,刚坐稳位子,便对谢国公府痛下杀手,偏偏又没能要了他们的命,把人送到了他的面前。 也不知道,究竟能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 杨复心情很好,轻声哼起了小调,声音虽柔和,却依稀能够从激昂的曲调中依稀听出,这是一首来自于军中的小调。 这边的花映雪他们,跟着武存七拐八拐的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来到了一个静谧的小院,小院的上方,挂着一块儿木牌,铁马金钩提着三个大字,“松汀院。” 武存领着一行人进了院子,见花映雪还在回头去看院门上挂着的匾额,有些骄傲的笑了笑。 “这是我大哥题的字,小院的名字也是他取的,我对这些没什么太大的想法,不管叫什么院子,都不影响我晚上只睡一张床。” 花映雪很欣赏武存这样大方的心态,“大道至简,三当家倒是看的透彻,无论怎样的居所,睡的也不过只是一张床罢了。 不过,我倒是有些事情,想要麻烦三当家。” 不等花映雪说是什么事情,武存就直接应下了,“嫂夫人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就是了,只要是我能够办到的事情,我一定去做!” 花映雪感激的笑笑,“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你也看到了,我夫君他四肢受了重伤,虽然说我已经为他正骨,但是若想恢复到最初的模样,还需要一些药材辅助。 我们这一路上日夜都忙着赶路,根本寻不到为他治疗的药材,我这一路走来,看到寨子气派非常,底蕴颇深,想来,也应该有药材的储备。 不知道,三当家能不能为我寻一些过来,让我为我夫君制几贴药?” 听到这话,武存面色肃然,“嫂夫人这是什么话,就算你不说,我等安顿好你们之后,也是会让寨子里的大夫来为谢兄疗伤的,是我话说迟了。 嫂夫人不用担心,我现在立刻让人去寻大夫过来,你到时候需要什么帮助或者是药材,直接跟他说就是了。” 说着,武存直接朝着院外喊了一声,“去把朱大夫叫过来!” 外面有人远远的应了一声,很快没了声息。 花映雪这下是真的很感谢武存了,“多谢三当家,若是这次能够顺利治好我夫君的伤,我日后必有重谢!” 武存不赞同的摇摇头,“嫂夫人这是跟我见外了,谢兄于我有救命之恩,我现在做的这些,与谢兄的救命之恩相比,不值一提。 更不要说我现在与谢兄还是以兄弟相称了,我武存别的不行,对兄弟,那绝对是一等一的讲义气!” 花映雪情不自禁的赞叹道:“若是人人都如三当家这样,那该多好啊!” 谢知韫被谢知礼扶着在院中的石椅上躺下,听到这话,也笑了,“朋友易得,信友难寻,武兄弟,是值得信任和托付的人,放在何时,都是值得结交的对象。” 谢知韫的话一说出来,武存的眼睛越发的亮,花映雪觉得他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谢兄也是,无论何时,都是我武存想要结交的对象,能够与谢兄结交,是我武存的荣幸!” 谢知韫言笑晏晏的看着武存,对着他又是一阵兄友弟恭,看的旁边为谢知韫按摩有些僵硬肿胀的小腿的谢知礼有些郁闷。 他长这么大,他大哥都没有这样温和热情的跟他说过一句话呢,今天对着这个武存倒是毫不吝啬。 外面的弟弟是弟弟,家里的弟弟就不是弟弟了吗...... 第63章 春心萌动 谢知韫跟武存坐在一起,旁边还蹲着一个揉腿的谢知礼。 几个人凑在一起,谢知韫作为引导,武存热情回答,再加上谢知礼时不时的插几句,气氛一时之间竟然十分和谐。 花映雪带着谢知欢,在武存给他们分配的房间里收拾东西,谢知欢一边梳理着自己许久没有认真梳理过的乌发,一边有些失神的望着窗外。 花映雪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走到了她旁边,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就正对上了院门外高高挂起的松汀院三个大字。 谢知欢就那样痴痴的看着那三个字,嘴角是藏都藏不住的弧度,里面写满了少女的心事。 花映雪止不住有些想笑,她这小姑子,莫不是春心萌动了? 这倒是件好事儿,姑娘长大了,自然是会春心萌动的,就是这对象,稍微有点问题...... 花映雪伸出手在谢知欢眼前晃了晃,“知欢,你在想什么呢?” 眼前晃过一片雪白,谢知欢这才回神,有些羞涩的看了花映雪一眼,“嫂嫂,你看外面那匾额,上面写的三个字是不是很好看? 锋发韵流,入木三分,比我大哥二哥写的字都要好看! 人都说字如其人,光是看着这个字,便能想象得出,写下这三个字的人,心中是如何暗藏锋芒,心有灵光了。 而且这个名字也取的好,松汀院,真好听,比我院子的名字还好听,取这个名字的人,也肯定很有文采!” 听到谢知欢的话,花映雪乐不可支的笑了出来,“知欢,你是不是想说,写这个匾额的人,文采和书法都比你大哥二哥,还有你爹爹要强啊?” 说这个字比谢知韫和谢知礼写得好就算了,谢知欢之前住的院子,名叫云瑶阁,乃是公公谢威在谢知欢单独分院出去居住时,亲自把关工人修建,又亲笔提名的院子。 谢知欢说松汀院的名字比云瑶阁这个名字好,这一点花映雪不想过多评价。 她文采是真不太好,看不出来到底哪个名字好,也从这几个短短的名字里,看不出来谁的文采更好,但心里总是觉得自己家人要好上一些的。 至于说这几个字比谢知韫和谢知礼的还好,花映雪就多少有些觉得,是谢知欢带着个人的喜好在说话了。 抛去花映雪自己的看法,谢知韫和谢知礼的书法,即使在整个大盛,都是颇有名气的,谢知韫犹胜一筹。 曾经作了一幅百福贺岁图,为孝贤太后贺寿,压过了太后寿宴诸多奇珍异宝,独得了太后的青睐。 花映雪没有亲眼见过那幅作品,因为那幅作品被悬挂在太后的寝殿之中,日日观赏。 但听人说过,那幅百福贺岁图,上面满满当当的写了九十九个“福”字,取意长长久久之意。 每个福字,都是用不同的文体书写,个个刚劲有力,力透纸背,最后组在一起,又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福字。 整幅图极其巧思,一笔构成,让人见之生艳,哪怕是花映雪当初在与京城相隔千里的江南,也是听说过这极高的评价的。 江南还有许多才子十分向往,甚至还私底下模仿书写百福图,花映雪看着都觉得很是不错,但却只得到了有幸观看过百福贺岁图的人一句,“不及真品万分之一”的评价。 能够得到如此高的评价,谢知韫的书法功力,可想而知,但谢知欢却说,那松汀院三个字,写的比谢知韫还好,这就十分夸张了。 虽然说确实写得好,但是不是比谢知韫强,这就不一定了。 内心深处,花映雪是觉得,一定是自家夫君写的最好的。 但不得不否认,若刚才那位大当家,真是位女子,那能够写出这样的字,那也很值得人敬佩了。 女子腕力天生弱于男子一些,她是例外,虽出生起便力气惊人,但写的字也不见有多少笔锋。 但这位大当家却能写出这样锋芒毕露的字,平日里,肯定是下了苦功夫的。 一想起那位大当家真有可能是位女子,花映雪突然就不想跟谢知欢争辩些什么了,看着谢知欢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叹息。 这丫头,人生第一次春心萌动,便遇上这样的乌龙,若是知道真相,肯定会很伤心的吧? 想到这里,花映雪无奈的摇摇头,把到了喉间的话全部咽了回去,还是等她再确认一下吧,万一,只是她感觉错误,那大当家,其实真的是个男的呢? 毕竟,也不是所有男的,都必须长喉结是吧? 也有可能,是这位大当家还没有开始发育,等再过几年,就会发育出喉结这些东西呢? 花映雪在心里默默的说服自己,想要按捺住内心深处淡淡的愧疚感。 谢知欢不知道花映雪内心的想法,支起双手,捧住了自己略微有些发烫的小脸,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真好看,也不知道,如果上面写的,是我的名字,又会是个什么样子。” 花映雪嘴角抽了一下,突然看到院子外来了人,连忙走了出去,走到一半,回头叫了谢知欢一声。 “知欢,有人来了,应该是这寨子里的大夫,我想问他要一些药为你大哥治伤,你要不要一起来看看?” 听到说能为谢知韫治伤,谢知欢瞬间清醒,“去!也不知道这寨子里有没有嫂嫂说的那些药,要是能够凑齐就再好不过了。 这些时日幸亏嫂嫂每日为大哥疏通经脉,我看大哥恢复的很是不错,方才听娘说,已经能够勉强站起来走上几步了,手上也稍微能够抓握一些东西了。 若是能够凑齐所需的药材,想必,大哥也能很快就恢复了。 到那时,嫂嫂也不必事事躬亲了,大哥会好好照顾嫂嫂,不再让嫂嫂那么操劳的。” 想到这段时日,花映雪的辛苦,谢知欢心疼又愧疚的看了她一眼,“我也会跟大哥一起,好好照顾嫂嫂的。” 听到这话,花映雪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她这小姑子,总算是还没完全痴迷于情爱,还能惦记着她和谢知韫,不错不错。 “行,你刚好也能帮我一些忙,一起来吧,我觉得,这座山寨如此不凡,肯定会有我们需要的药材,你大哥,应该很快就会站起来了!” 第64章 那一晚的动心 这话一说出来,不光是谢知欢难以平静,就连花映雪心中也十分激动。 没有姑娘不期待自己的未来夫婿,也没有姑娘不期待自己的新婚之夜。 虽然她的新婚之夜的遭遇,普天之下难找出第二个来。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那兵荒马乱的一晚,也有花映雪生平第一次的心动。 回想起新婚夜当晚,谢知韫长身玉立站在自己身前,骨节鲜明的手轻轻掀起她的盖头的场景,花映雪至今都还有些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 无论是他如同天人一般的容颜,还是他温柔和煦的关心,都让新婚夜当晚的花映雪心跳加速,这也是她最终决定不走的原因之一。 人的一生太短暂,心动可能就只有那么一两次,花映雪不想错过这次心动,也不想错过谢知韫这个世上可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的人。 所以,她回到了谢国公府,选择了跟谢知韫一起,面对一切。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没有错,这一路走来,她确实是有过累的时候,但从来没有过后悔的时候。 因为,谢知韫真的很好,谢家其他人也都很好。 即使谢知韫不能动,他也会默默的关心她,在花映雪额间渗出汗水的时候,努力的拿出帕子为她拭去额间的汗珠,让谢知礼和谢知欢为她送水。 晚间休憩的时候,柳如眉和谢知欢会坐在一块儿,借着昏黄的篝火,一针一针的为她做更舒适柔软的布鞋。 哪怕是谢威,也会在花映雪疲惫时,无声的接过收拾东西,背负行李的事情。 这些花映雪都看在眼里,也记在了心里,点点滴滴的相处中,他们早已成为了一家人,互相扶持,不分彼此。 而他们全家,目前最为忧心的事,就只剩下了谢知韫身上的伤了,若是能够治好谢知韫身上的伤,那在他们前方的,便只剩下浩浩坦途。 想到谢知韫能够立在自己身侧,与自己并肩前行的模样,花映雪情不自禁的深吸了口气,带着谢知欢走了出去。 走到谢知韫面前的时候,武存正在让大夫为谢知韫查看伤处。 “劳烦朱大夫,帮我谢兄看看身上的伤,不管用什么方法,请都务必要为我谢兄治好身上的伤!” 朱大夫惊讶的看了武存一眼,三当家什么时候认识了外面的人,还跟人互称兄长了? 他们清风寨一向少与外人往来,更不用说与外面的人称兄道弟了,也不知道三当家是怎么结识的这些人,看上去,到都不是普通百姓模样。 朱大夫眼观鼻,耳观心,虽然心里疑惑,但也没有说什么,寨子里进了人,大当家和二当家不可能不知道,他们都没有说什么,自然轮不到他来质疑。 他需要做的,就只是听三当家的话,为这个人治伤罢了。 整个清风寨,只有三个半大夫,一个是朱大夫自己,另外两个是朱大夫的父亲和叔叔。 还有半个,是朱大夫的儿子,还没学成出师,眼下还跟在老朱大夫的身边学习。 朱大夫的祖上,曾经是这北境最好的军医,靠着为将士们治伤有功,还被封过六品官,只是后来隐居在了这清风寨之中。 因为祖上的经验积累,朱大夫在治疗外伤方面,格外厉害,光是看了谢知韫倚靠在石椅上的模样,便大概能够猜测出他应是四肢受了伤,立刻上前查看起了谢知韫四肢的状态。 朱大夫轻轻拉起谢知韫的胳膊,另一只手摁在了他的关节处,轻轻摸索了几下,眼睛里露出几分惊讶,又连忙去查看了另外一只手和双腿的情况,眼睛里的惊讶越发明显。 “敢问这位公子,之前是否是被人拧断了四肢,还挫伤了筋脉?” 谢知韫笑着点头,仿佛说的那般惨的人不是自己,“是的。” 听到谢知韫的回答,武存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谢知韫的眼睛里写满了同情和愤怒。 “难怪谢兄这一路都无法行走,原来竟是遭了这样的大罪!是何人敢如此对你,我定要替你报仇!” 说到这个,谢知韫面上的笑意淡了一些,“这个仇,就不劳烦武兄弟了,想来,对我动手的人,应该也会来到这北境,到时候,我会自己,亲手报了这个仇的。” 听到这话,武存面上的愤怒丝毫未消,“那人竟然还会来北境?自投罗网! 谢兄尽管报仇,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一声便是,我一定鼎力相助,我清风寨,在这北境,还是颇有些势力的。” 听到这话,谢知韫也没有拒绝,只是面上的笑意深了一些,“如此,那便多谢武兄弟了。” 朱大夫对什么报不报仇的问题不太关心,只是为谢知韫的伤势感到震惊,不断的在他身上摸索。 “竟真的是我猜想的那样,方才我查看你伤势,发现你四肢无力,但仔细摸查你的关节,又活动良好。 那便只能是之前被人折断了四肢,但是又被人接上,但是骨骺却没有愈合导致的四肢无力。 而且,应该也伴随一定的筋脉受损,不然,四肢不会如此无力。” 听到朱大夫的话,花映雪暗暗点了点头,分析的一点不差,清风寨果然能人辈出,就算是一个大夫,都这么厉害。 就凭他能够看出这些问题,医术,便已经比一些名医,甚至宫中的御医高明许多了。 朱大夫满脸肃然,认真的摸索着谢知韫的四肢经络,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一会儿是惊讶,一会儿是疑惑,一会儿又是难以掩饰的愁苦,看的周围人十分紧张。 良久,在武存极其紧张的注视中,朱大夫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有些发愁的抚上了自己蓄的小山羊长须。 然后,问了一个十分突兀的问题。 “谢公子,是何人为你接的骨,梳理的筋脉,不知,老夫有没有这个荣幸,拜他为师呢?” 第65章 拜师 听到这话,几个人都愣了一下。 谢知韫下意识的看向了花映雪,见她有几分茫然地样子,情不自禁的抿起了唇角,眼睛里浮现出浓浓的暖意。 花映雪是真有些懵,她还说想要看看这位朱大夫有什么高明之处,能够学习学习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位大夫想要向她拜师了? 这位朱大夫年纪估计比他爹都要大了,拜她为师,这事儿不太好吧? 见几个人没说话,朱大夫忍不住追问道:“谢公子,你无需有什么顾虑,只需要告诉我那位神医是谁就行。 老夫亲自上门拜会,奉上厚厚的拜师礼,哪怕是不能拜师,跟在那位神医的身边多看一看也是好的啊!” 见朱大夫如此坚持,武存忍不住叫了一声,“朱大夫,你在说什么啊?我让你给我谢兄治伤,怎么突然就变成你想要拜师了? 你这话一说出来,感觉你医术不太高明,还没出师似得,弄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可是很相信你,才让你来给我谢兄看伤的。” 听到这话,朱大夫抚弄着小山羊胡子的手没注意一个用力,一下子拽下来好几根胡子,疼的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怒目看向了武存。 “我医术不高明?我没出师?老夫的医术如何,三当家还不知道吗! 你小时候贪玩儿趁着你爹醉酒烧了他的胡子,好悬没把他给烤了,被你爹吊在寨子外面打,打的浑身皮开肉绽的,是谁给你治的? 大半夜里为了去山上抓野鸡吃,悄悄溜出了寨子,结果差点儿掉下山崖摔断了腿,又是谁给你治的? 要不是我,你现在浑身上下肯定全都是疤,还能长得这么人五人六的吗?” 朱大夫心疼自己好不容易蓄上的长须,对着武存就是一通揭短,说的武存瞬间涨红了脸,忍不住上前拉了朱大夫一把。 “朱大夫!你好好儿的提以前的事情干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还提他干什么!” “谁让你说老夫医术不太高明的,老夫医术再不高明,起码也是这个寨子里医术排名前三的人物,轮得到你说我啊!你分得清什么是人参什么是党参吗你!” 听到这话,武存忍不住小小声道:“这寨子里,不就三个大夫吗?怎么着,也能排进前三啊......” “你说什么?!”朱大夫一双眼睛猛地鼓起,山羊胡子被气的一颤一颤的,一副被气狠了的样子。 武存还真怕这老头儿被气坏了,连忙求饶,“是我说话不注意,是我的错,朱大夫你医术高明,是咱们寨子的中流砥柱! 可是,朱大夫你自己想想你刚刚那话奇不奇怪吧! 我让你来是为我谢兄治伤的,你不好好治伤,没头没脑的说什么要拜师的话,这不是显得你有点那个了嘛......” 朱大夫眼睛瞪得更大,“你小子懂什么!就是因为我医术尚可,才能看得出来,为这位谢公子治伤的人,医术到底有多高明! 虽然说这位谢公子并没有过多的形容,但是他四肢的伤绝对不是你平时遇到的那些手脚脱臼折断那么简单。 他的四肢,明显是被人暴力折断之后,又用力碾压掰扯过的,关节处损伤十分严重,正常人的关节应该是圆润光滑的,但他的关节处却是有许多凹陷凝滞之处。 即使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也依稀能够摸得出来,他当时的伤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 而且筋脉应该也是被人恶意撕扯重伤了的,刚刚我摸过去,一些筋脉明显与正常情况下有些许的差异。 常人若是遇到这种情况,别说是四肢无力站不起来了,怕是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动了! 但是这位谢公子,非但能够靠自己坐的稳稳当当的,还能偶尔转动手脚配合老夫的检查,这简直就是奇迹你明白吗? 老夫不是自谦啊,若是这位谢公子受伤之时,是我来医治的,我一定是没有办法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到这种程度的。 即使用上最好的药,我跟我老父他们一起治疗,要让这位谢公子在那么重的伤势下,恢复到这种程度,起码也得一年以上才行! 我与我老父和兄弟三人合力都技不如人,你说,那人是不是神医?值不值得我拜师学艺?” 医术方面的东西,武存听不大懂,但谢知韫的伤到底有多严重,他是完全听懂了的,心头的怒火再次升腾。 “太残忍了!杀人不过头点地,那狗贼竟然敢如此折磨侮辱谢兄,简直是丧心病狂! 谢兄,你说的那人到了北境之时,你可一定要跟我说,就算你不需要我帮忙,我也要亲眼看着你收拾那狗贼,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谢知韫有些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头,说实话,武存对他的事情这么上心,他是很意外的。 他见多了如同杨复文续那般心有城府的人,陡然接触到武存这样肆意张扬,爱恨分明的人,竟然还有些不适应。 不过,算算时间,如果说当时雪儿状告威远侯的那些罪名属实成立,那么,威远侯父子,应该也跟他们差不多,到了北境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到那两父子...... 想到威远侯父子抄家当晚对花映雪的侮辱,谢知韫内心的戾气一点点蔓延,无论如何,他也一定要把这两个人的嘴巴,给撕烂不可...... 见武存非但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还把话题引向了其他的方向,朱大夫气的山羊胡子又是一阵颤抖。 “你们先别讲那些东西啊!能不能先回答老夫的问题啊,那位神医到底是谁,能不能为老夫引荐啊!” 武存啊了一声,突然想起来什么,猛地看向了花映雪,他好像依稀记得,方才嫂夫人跟他说过,为谢兄接骨的人是她? 那这么说起来,朱大夫口中推崇至极的神医,也是她? 不会吧! 武存的嘴巴控制不住的张大了,简直可以塞得下一个鸡蛋。 谢知韫含笑看了他一眼,然后在朱大夫迫切的眼神中,伸出手指向了花映雪的方向。 “朱大夫想要在下引荐的神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我的夫人,花映雪。” 第66章 女子医馆 谢知韫看向花映雪的眼神里,满是笑意,面上是藏都藏不住的骄傲。 被他这样看着,花映雪也情不自禁的扬起了唇角,不自觉的挺直了腰身。 但朱大夫却控制不住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花映雪的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怎么可能,竟是位女子?” 这话一说出来,谢知韫面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一些,“怎么不可能了呢?在我眼里,女子温柔细心,天生比男子善良柔和,若是学医,定时能比许多男子都要强上许多。 朱大夫刚刚不也在说,自己的医术,及不上我夫人吗?” 从见到谢知韫开始,他便一直是面带笑意,温文和煦的模样,不管说什么,都看不到他面上出现什么不愉的神情。 这还是武存第一次看到,谢知韫的面上,出现这样不快的模样,一股距离感油然而生。 他明明仍旧躺在石椅上,却让武存仿佛回到了最初见到谢知韫的时候。 那时的谢知韫立在高高的城墙之上,低头看着下方正在服刑的他们,即使看不清神情,依然能够感受到他无与伦比的贵气和与他们这些人难以忽视的差异和距离。 武存的表情控制不住的僵硬了一瞬,方才还十分激动与谢知韫做了朋友,现在,却突然有些惊醒,他跟谢知韫,真的能成为朋友吗? 朱大夫没有武存想的这么多,只是被谢知韫突然地冷脸弄的有些尴尬,连忙致歉。 “是老夫失言了,还望谢公子和谢夫人赎罪,原谅老夫一辈子都在这山寨里,见识短浅,生平第一次见到医术如此精湛的女大夫,心中一时震惊,才失言说出了这样的话,实在是对不住。” 听到这话,谢知韫面色仍旧有些不愉,被花映雪轻轻拽了拽袖子,这才垂下了眼睑,不再说话。 看到朱大夫脸上的尴尬,花映雪笑了笑,“朱大夫不用道歉,没什么的。 其实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在这里,大多数人的想法,应该都是跟您一样的,认为女子学医,有着诸多不便。 事实也确实如此,世人对于女子有诸多限制,认为女子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不能在外面抛头露面,也不能随意触碰他人,尤其是男子的身体。 这些,都让女子学医这件事,变得难之又难,女大夫,也是少之又少,许多人,可能跟朱大夫一样,一辈子也没见过一个。 所以,见到会觉得惊讶,也就不奇怪了。” 见花映雪如此通情达理,朱大夫松了口气,“多谢夫人体谅,老夫今日实在是失礼了,惭愧,实在是惭愧啊。” 花映雪笑了笑,突然话音一转,“不过,如果我们换个角度来想事情,可能很多看法就不一样了。 就比如说,为什么世人只觉得,女子不该随意触碰男子躯体,不宜学医,所以学医的,绝大部分都是男子。 但是为什么,男子就不需要注意这些问题呢? 女子不能随意触碰男子,男子就能随意触碰女子吗?” 朱大夫有些哑然,“这......把脉的时候,有些会隔着丝巾诊脉的。” 花映雪笑着一拍手,“朱大夫正好说到了我想说的,一些大夫确实是会隔着丝巾把脉,但也仅仅只是小部分,而且,都是专门为高门贵族的小姐和夫人看病的。 这些大夫骨子里对于男女大妨十分看重,深怕冒犯了这些夫人小姐们,其他人也都觉得该这样做。 可一旦这些夫人小姐们遇到了切身的问题,尤其是难产这样的问题,这些大夫便无从下手,甚至连这些夫人的家人,也都不会允许这些大夫进入产房,为难产的妇人施针蓄力。 到了这种时候,朱大夫不觉得,若是能够有个女大夫,是件极好的事情吗?” 朱大夫彻底哑然,“确实是这样没错。” 花映雪笑眯眯的看着朱大夫,“所以啊,我这个人虽然没什么太大的志向,但是一直都希望,女子不要太过拘泥于后院无用的琐事,而是多多去做一些有用的事情。 就譬如说学习医术,治病救人这样帮扶他人,积德行善的好事。 所以,从我十二岁起,便在江南建了一座专门供女子学习医术的医馆,时至今日,不过短短数年时间,便已经教导出了近百位出色的女医者。 他们靠着自身出色的医术,救死扶伤,在江南广受好评,而且还帮助我的医馆吸引来了更多想要学习医术的女子。 最开始的时候,江南大部分人的想法,都如朱大夫一样,可到现在,他们都对这些女大夫满口称赞,甚至更为信赖。 所以,我认为,人的想法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只要稍许有了一些不同,并敢于付出行动。 那么,便总有那么一天,会让所有人都看到,事情的另一面精彩。 我真的希望,如果有朝一日,朱大夫能够随我一同去往江南,那么,请你一定要去那间女子医馆看一看,你一定会有与现在不同的看法的。” 朱大夫有些失神的看着花映雪,不自觉的点头,“若是老夫有能够出寨的那一天,那无论如何,老夫也一定会去往江南,看一看夫人所说的那间女子医馆的。” 花映雪笑弯了眉眼,“那我便提前期待朱大夫的到来了。” 一旁的谢知韫脉脉的看着花映雪侃侃而谈,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彩,他的夫人,从来都是如此耀眼。 武存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原本只真心佩服谢知韫一个人,可现在却是真心实意的佩服他的夫人了。 原本觉得只是一个大方聪慧,善解人意的女子,可她竟然还开办了女子医馆这样的存在! 武存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只知道,如果换了他是女子,他是绝对不可能做出来这样了不起的事情的。 他的谢兄,真的是娶了一位了不起的夫人啊! 第67章 独门秘方 就在武存心中感慨之时,院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拍掌声,武存回身望过去,便看见了相携而来的杨复和文续。 杨复眼睛里闪着奇异的亮光,用力的拍了两下手,“谢夫人果然不同凡响,所思所做之事,皆让人意想不到,也让杨复,真心佩服!” 看见杨复过来,站在花映雪身侧的谢知欢情不自禁的紧张起来,下意识的抓住了花映雪的袖子。 花映雪回头看了谢知欢一眼,见她一副少女含羞的模样,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没有去回应杨复的热情,将谢知欢挡在了身后。 见花映雪不看自己,杨复面上浮现了几分难掩的失落,正想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到了谢知韫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不悦。 “大当家和二当家怎么一起过来了?方才二当家不是有要事要做吗?” 杨复面上的笑意收敛了些,“世子和国公爷这样的贵客到此,我们三兄弟自然是不能怠慢的,再大的事情,也要先放一放,过后再说。” 文续笑着点点头,“大哥说的没错,再大的事情,也应该在外面招待完客人之后,再去处理。” 杨复若无其事的走到了朱大夫旁边,假意关切的看了看谢知韫横放在石椅上的腿。 “世子的伤,朱大夫看出来什么没有?可千万一定要治好啊!要不然,这以后......” 杨复的语气里满是可惜,听得谢知韫心中陡然生出了一股隐约的戾气,尤其是看到杨复的眼神若有似无的落在花映雪的身上,里面饱含同情和怜爱等等情绪后,更是难以压制。 谢知韫心中虽然戾气横生,但面上却是笑的越发灿烂,“我这伤就不劳大当家费心了,我娘子医术卓绝,每日都亲自为我梳理筋脉,想来,要不了多少时日,便能恢复如初了。” 杨复轻笑一声,狭长的凤眸微微一眯,转头看向了朱大夫,“朱大夫,世子说的是真的吗?他这伤,真的要不了多久就能好了?” 在清风寨,杨复的地位可谓是说一不二的,再加上他阴晴不定的性格,哪怕是朱大夫这样的老人,在他面前,也是有些畏惧的。 见杨复眯起眼睛看自己,朱大夫忍不住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这个......若是让我来医治,那么谢世子这伤,短时间内肯定是好不了的,但是,谢夫人医术确实卓绝,远超于我,若是由谢夫人亲自医治,那应该是有可能尽快恢复的。” 杨复的眼神接着落到了花映雪身上,多了几分奇异的光彩,花映雪被他这样看着,心里默默叹了一句果真貌美,然后肯定道。 “若是能够将我需要的药材全部集齐,制成我师门的独门秘方,每日给我夫君敷上,那的确是要不了多久,就能痊愈。” 听到这话,杨复敛了敛眉,突然抬头看向花映雪,问了一个有些突兀的问题,“夫人的独门秘药连谢世子的断肢都能治疗,不知道能不能治疗经年的筋脉逆行呢?” 听到这话,文续和武存都下意识的顿了一下,面上浮现出了几分难以掩饰的复杂。 朱大夫嘴巴无声地开合几下,深深的埋下了头。 谢知韫将几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多了几分猜测。 花映雪虽然不知道杨复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点了点头,“我师门的秘方药力霸道,于伤筋动骨这等伤病中有奇效。 我夫君的伤,不仅尚在关节骨头本身,筋脉的损伤也很严重,哪怕有我为他每日按摩梳理,也无法完全治好,只有配合着秘药,才能让他尽快恢复。 虽然我不知道大当家你说的那是什么情况,但是,只要那人的问题,真的是出在筋脉之上,那有很大的可能,也是有作用的。 当然了,要想发挥最大的作用,还是需要让我仔细了解一下具体情况,看一看需不需要配合上筋脉的推拿这些,那样恢复的可能就会更大。” 听到这话,杨复的眼睛从未有过的明亮,情不自禁的一拍手,“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过去我曾经听三弟描述过谢世子于城墙之上傲然独立的风姿,心中一直心有向往。 现下未曾得见,心中难免遗憾,若是真的如同夫人所说,那就请夫人将所需的药材全部告知于我们,我们一定全力帮助你去搜集这些药材!” 说着,杨复转头看向了朱大夫,“朱大夫,整个清风寨的药材库,都由你们朱家看管,接下来,就由你来配合世子夫人的治疗。 不管她需要什么药,都给她,没有的再来禀告我,无论如何,我也会寻到那药材,给你们送过来的。” 听到这话,朱大夫连忙应下。 花映雪忍不住感激的看了杨复一眼,“多谢大当家,我看贵寨平日里,伤病的人员应该也是不少,配药的时候,我会多配一些你们能够用得上的药的,也算是我对大当家的报答了。” 杨复笑了笑,看着花映雪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期许和暖意,“这些无妨,夫人还是全力为世子配药治疗吧,那才是最重要的。” 花映雪感激的点头,“那便多谢了。” 朱大夫客气的对花映雪拱拱手,“世子夫人,这边来吧,我的医箱里有纸笔,夫人尽管将需要的东西记下来,我这便回去药房为你配药。” 花映雪颔首,走到一边的石桌旁边坐下,接过朱大夫递过来的笔,没有丝毫的停滞,直接下笔记起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虎骨、生川乌、生草乌、五加皮、羌活、独活、柴胡、桂枝、红花、赤芍、防风、当归、川芎、续断、香加皮、丁香、肉桂、麝香......” 朱大夫的眼睛一眨不敢眨的看着花映雪没有丝毫停顿的笔尖,不断地发出重重类似于疑惑和赞叹的声音。 杨复也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紧张的看着花映雪写的方子,控制不住的问道:“怎么样,这张方子,有用吗?” 朱大夫激动地看着花映雪越写越长的单子,把挡住了自己些许视线的杨复扒拉开了一些。 “有用,当然有用!如此精妙奇绝的方子,我从未想到过,这些药材还能这么搭配,我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这些药材搭配制出来的药,能发挥出怎样的奇效了!” 第68章 师父在上 杨复心中有些复杂,既有些不敢相信,又有股难以抑制的欣喜和期待满满浮现,“真的,是有用的吗......” 文续见杨复难得的有些失态,忍不住走了过来,轻声道:“大哥,既然朱大夫都那么说了,应该是有用的了,我们就等着看谢世子夫人调配出来的神药吧。” 武存看了谢知韫一眼,见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腿,没有看他们这边的意思,也轻声劝道:“是啊,大哥,不用担心,谢兄的伤一定能够治好,其他的事情,也会变好的......” 杨复勉强的笑了笑,闭了闭眼,脸上带着几分苍白,与之前的明媚模样有了极大的不同。 谢知欢余光一直忍不住飘向杨复的方向,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止不住地有些担忧,脚尖一动,就见大哥冷淡的看了自己一眼,想要走出去的那一步,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去了。 谢知礼无声地拉了谢知欢一把,摇了摇头,示意她回房间去找爹娘他们。 谢知欢抿了抿嘴,又看了谢知韫一眼,见他面上多了几分冷淡,也不敢多说什么了,默默转身回了房。 朱大夫一直如痴如醉的看着花映雪手下的药方,听到旁边不断地窸窸窣窣声,有些不耐的看过去,就看见文续和武存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己旁边,跟杨复低声说着话。 瞧见杨复略微有些难堪的神色,朱大夫这才反应过来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小声解释道。 “谢夫人写的这张方子上的药,大部分都具有活血化瘀、舒筋活络、消肿止痛等功效,对于肌腱损伤,筋脉逆行不通,骨裂骨折等都有很大的效用。 这些药我以前也用过在一些伤筋动骨的病人身上,都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只是我的方子不如谢夫人的奇妙。 谢夫人这张方子里,加入了一些我没想到的药材,晃眼看过去还以为写错了,但仔细一想想,才能知道加入这些药材的巧妙之处。 既能中和一下这些活血药材的霸道,又能促进其他药材的融合和发挥,研究出这张药方的人,绝对是不世神医! 所以,大当家所想的事,这一次,应该也是有希望了,谢夫人性格温柔善良,到时候,若是大当家再能请她帮忙看一看,希望更大啊!” 杨复抿了抿嘴,对于请花映雪帮忙这个建议有些抵触,却听到文续和武存同时劝道。 “我们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一丝可能,不要因为一些无谓的心思,耽搁了最重要的东西啊!” 听到这话,杨复心中艰难地斗争了半晌,才在花映雪停笔之时,艰难道:“谢夫人,不知能不能麻烦你,空闲之时,帮我看一看另一个人身上的伤。 他的伤势与世子的伤不尽相同,但也是因为练功伤到了筋脉所致的全身无力。 这些年,我们花费了无数代价和心血,都没能让他恢复,你可能,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花映雪刚刚放下笔,打算再检查一下写出来的方子,就听到杨复带着几分苦涩的请求,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好啊,没问题,什么时候去看?” 从刚刚杨复的表现,花映雪就猜出来,他身边应该也是有人类似谢知韫的情况,需要她做出来的药膏了。 但是杨复没有直接表明,她也不好多问,显得她不知礼数似得,还是管好她自己的人比较重要,谁能想到杨复突然又说出来了。 既然说出来了,花映雪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她还等着他们给她找药呢。 见花映雪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杨复松了一口气,“多谢夫人,那位,因为这些年常年卧床,性情极为古怪,我先去跟他交谈一番,稳住他的情绪。 夫人再跟朱大夫交涉一番吧,需要任何帮助和东西,都可以跟他说,也可以跟文续说,他会安排好一切的。” 说着,杨复便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看着杨复离开的背影,文续和武存对视一眼,眼底深处都浮现了几分担忧。 花映雪倒是没管那么多,拿着药方跟朱大夫细细的交代了起来,朱大夫听得极其认真,生怕漏听了一个字,还专门拿起笔,手速飞快的记录着花映雪说的每一句话。 花映雪说了半晌,不确定的问道:“朱大夫,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朱大夫一双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布满了红血丝,但却丝毫不显疲惫,反而是满满的兴奋。 “听懂了一半儿吧!” 听到这话,花映雪下意识的“啊”了一声,“那用不用我再讲一遍?” 朱大夫摆摆手,“不用不用,刚刚您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记下来了,不懂的地方我回去慢慢研究,一定能弄明白的,您就好好休息就行。 刚刚说了那么多的话,肯定口渴了吧?三当家,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给谢夫人倒茶啊!” 武存愣愣的应了一声,忙不迭的去给花映雪倒茶,等到把茶倒好,这才反应过来,他怎么被朱大夫这老头儿给支使了?他不是三当家吗?这小老头儿! 武存心里虽然腹诽,但还是将茶盏恭敬的递给了花映雪,“嫂夫人喝茶。” 还不等花映雪接过茶盏,朱大夫就先接过了茶盏,殷勤的奉到了花映雪面前,“师父辛苦了,师父请喝茶!” 花映雪正想接过茶盏的手一个颤抖,好悬没把茶盏给摔了,看着朱大夫的眼神里满是震惊,“朱大夫,你叫我什么?” 朱大夫崇拜的看着花映雪,“师父啊!圣人有云,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 我虽然年纪虚长许多,但是于医术一道上,却与师父相差甚远。 今日得师父教导,授神医妙方,简直是受用一生,叫您一声师父,丝毫不为过,师父,您就受了徒儿这一杯茶吧!” 第69章 医者仁心 朱大夫的话吓得花映雪呆愣在原地,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其他人也都被他这突然地举动整懵了,四下诡异的安静下来。 这还不算完,仿佛是觉得自己还不够诚心,朱大夫猛地跪在了花映雪面前,“师父!请受徒儿一拜,喝下这杯拜师茶吧!” 沉闷的撞击声在安静的环境中突然炸响,更是惊得花映雪连连后退三步,惊惶的看向了谢知韫。 “远之!” 听到花映雪叫自己,也有些懵的谢知韫迅速回神,安抚的看了一眼花映雪,然后便欲言又止的看向了朱大夫,嘴角翕动几下,却无论如何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该说什么呢? 你年纪太大了,我娘子年纪还这么小,你拜她为师不合适? 这样的话虽然也是事实,但说出来总觉得有些失礼。 在谢知韫的短暂犹豫中,文续艰难地回神,几步走过来,就想去拉朱大夫的胳膊。 “朱大夫,你看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快起来,哪儿有强追着人拜师的道理啊。 再说了,世子夫人年纪尚轻,与你的年纪相差甚远,你们这样也不合适啊!” “别拉我,小心弄撒了我的拜师茶,我拜师跟你们都没关系,别来妨碍我,年纪算是什么,若是身藏绝世医术,哪怕是个总角幼童,我也能叫他一声师父! 闻道无先后,也无大小你不知道吗?快放开我!” 文续使劲儿的去拉朱大夫,却无论如何也把他拉不起来,反而差点儿被气愤的朱大夫推了个倒仰,险之又险的被武存给接住了。 武存眼睛瞪得牛大,“朱大夫,你今天没吃错药吧!怎么尽做些像是脑子不太正常的事情啊? 你快起来吧,嫂夫人怎么可能会收你为徒呢?你这不是存心吓人吗?你看你把嫂夫人给吓的!” 听到这话,朱大夫面上的表情猛地一僵,连忙去看花映雪的表情,见她真是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顿时有些丧气。 “我是真心想要拜世子夫人为师的,不管是夫人卓绝的医术,还是夫人通透的品性,都比我这老叟强得多,也都值得我学习。 方才夫人耐心给我讲了女子亦可行医的事情,我颇有感悟,后面还毫不避讳的与我分享了神医良方,我方才不到一个时辰所学到的,比我数年都还要多。 夫人教我医术,还教我做事,跟为人师长也没什么差别了,所以我才想要拜师,祈求有一天能回报夫人今日得教导之恩。 若是因此吓到了夫人,那便是我的不对了,对不住了,世子夫人。” 见朱大夫泄气的委顿在地上的模样,花映雪心中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有种莫名的无奈和纠结。 “朱大夫,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太过严重了,我不过是随口说了一些话而已,哪里就是在教你做事了。 我年纪尚轻,该是朱大夫教我做事才是。 至于那药方,就更不需要在意,一能够治病救人的,才叫良方,不能用来治病救人的,那就只是一张废纸。 朱大夫是这偌大的山寨里少有的几名大夫之一,学会了这张方子就能为更多遇到筋骨挫伤的人治病,那样才算是发挥了这张药方最大的作用。 所以,我真的没有教朱大夫什么东西,朱大夫也不用再去想拜师之类的事情,我这人虽然医术还行,但是跟我师父却还相距甚远。 在得到他老人家认可,同意我出师之前,按照师门规矩,我都不可能私自收徒,不管是朱大夫还是其他任何人,都是一样的。 所以,对不住啦,朱大夫。” 花映雪的话说的有理有据,朱大夫想要再坚持都没办法了,可很快,他就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夫人说您的医术距离尊师都还相差甚远?” 花映雪点头,“那是自然,我所学到的这些,不及我师父的十分之一,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见到过比我师父更厉害的大夫。” 朱大夫的眼睛里冒出了前所未有的希冀和向往,“神医啊!绝世神医啊!” 看到朱大夫激动地手都在哆嗦的样子,花映雪觉得有些莫名的心软,“虽然说我师父医术奇绝,但认真地说,朱大夫你的医术也很厉害了,起码比我见过的许多名医都要厉害许多,真的!” 朱大夫摇摇头,无奈的苦笑了一下,自嘲道:“我这点皮毛功夫算什么,还差得远呢! 不说外面了,就光是我们寨子里这些人,就有许多,是我治不了的。 同为医者,夫人应该能够理解我作为一名医者,对自己的病人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受尽折磨,甚至去死的痛苦吧? 更何况,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是看着我长大,或是陪着我长大,又或是我看着长大,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存在。 所以,从我年少时开始,便穷尽一切,从各种古籍脉案中钻研医术,不放过任何一次治病的机会,希望能让自己医术再好一些,更好一些,这样,就能去救更多的人。 可惜,清风寨看起来如此巨大,实际上,还是太小了,哪怕我在这里穷尽一生,也无法触碰到医学的最高境界,也无法拯救所有我想要拯救的人。 过去我曾因为这些认知短暂的颓废过一下,可今日见到了夫人的高明医术,我的心突然觉得一阵发烫,那股不顾一切的力量再次出现。 所以,才会做出刚刚那样失礼的事情,惊扰了夫人,是我不对,不知夫人,能不能原谅我这不懂事的小老头?” 朱大夫一番话说的花映雪极其动容,下意识的摇头,“我本来就没有生气,又谈得上什么原不原谅呢。 不过,朱大夫方才那番话,却是真的让我有些感动,医者仁心,仅凭这一点,朱大夫便已经胜过这世上绝大部分的医者了,映雪佩服。” 朱大夫苦笑一声,“医者仁心,但却无相匹配的医术,那又有什么用呢? 夫人,能否让老夫再提一个有些冒昧的请求呢?” 第70章 绝非池中之物 看到朱大夫面上的郑重,花映雪顿了一下,也严肃起来,“朱大夫请讲。” 朱大夫郑重其事的朝花映雪行了一礼,“若有一天,我能离开清风寨,去往外界,不知,夫人能否为我引荐,去尊师身边,做一普通的药奴。 我朱能此生,可能都无妄触及医术的志高境界了。 但若是能够死在尊师这样世上难寻其二的神医身边,为他炮制草药,煎药开方...... 在尊师身边,看着他去救那些身患重病之人,看着那些人恢复健康,那,我朱能也算是实现了自己的初心,不枉此生了!” 看到朱大夫深深躬下的腰身,花映雪沉默下来,朱大夫,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大夫...... 这样的人,才有真正成为当世神医的机会,可她那脾气古怪,生人勿近的师父,能够接受朱大夫去做他的药奴吗? 一旁的文续和武存,面上也出现了几分动容,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花映雪,眼神中,都带着几分祈求。 谢知韫没有说话,不管方才朱大夫的那番话有没有触动到他,他都不会轻易开口,他尊重他娘子的一切决定,无论如何,都不会横加干涉。 朱大夫一直不曾起身,花映雪在文续和武存无声地注视中,终于开口道:“我师父虽然医术高超,但脾气却异常的古怪,就连他自己的家人,都与他老死不相往来了。 他平日里都是一个人独居在深山之中,生人勿近的,这些年来,跟他关系稍加亲密一些的,也就只有我了。 我不敢保证师父他老人家会不会接受朱大夫接近他,但是我会跟师父好好说一下的。 只要师父他老人家愿意让你接近他,那么不管到时候朱大夫做的,到底是不是药奴,都能够在我师父身上,学到许多东西的。” 听到这话,朱大夫大喜过望,站直身体后,不受控制的摇晃了一下,但紧接着又是深深的一记躬身。 “无论结果如何,老夫都在此处,谢过世子夫人的善意成全了,老夫虽然不敢自称什么君子,但也算是个重诺之人。 老夫发誓,从今天起,世子夫人便是我朱能的恩人了,恩人有任何需要,尽管跟我提。 无论我能不能办到,我都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做的!” 朱大夫的话掷地有声,花映雪却有些愧不敢当,“朱大夫实在是言重了,不过是跟我师父说几句话的事情,怎么就称得上是你的恩人了,实在是有些夸大了。 至于报恩什么的,更不用说,我应该是不需要这些的。” 花映雪话音刚落,朱大夫便认真的看着花映雪道:“不,我想,世子夫人,肯定会有需要我的那一天。” 说着,朱大夫的眼神谨慎地从谢知韫身上扫过,“老夫虽从未出过山寨,但这双眼睛,却也自问不算见识短浅。 谢世子绝非池中之物,现下虽身有重疾,但却依然挡不住一身凌凌贵气,再加上有夫人这样得力的夫人,是迟早有一天,要乘风直上的。 但,这也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谢世子原本便是高居云端之人,会一朝落下,导致满身伤残,只能是受到了来自上方的攻击。 若想再次乘风直上,必然会遭遇极大的阻碍。 到了那种时候,哪怕是一个普通人,也可能会起到莫大的帮助,老夫不才,自认,作用还是强于普通人的。 所以,夫人也不用急着拒绝,老夫相信,总有一天,你会需要我的帮助的!” 听到这话,花映雪下意识的看向了谢知韫,正对上了他漆黑如点墨的眼眸,那双眼睛,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些许深沉,只有在看向她的时候,多了几分柔和。 两人无声对望,谢知韫的眼睛里,如同烟花盛开般,迅速洒满了星光,冲着花映雪,露出了温柔至极的笑。 看到他的笑容,花映雪心中突然升起的紧绷,不自觉的消融,也跟着笑了起来,转头再次看向朱大夫,坦然道。 “世事无常,谁也说不清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既然今日我与朱大夫能有如此一番因缘际会,那便是有缘。 既然是有缘,那不管我们双方谁遇到了问题,相信对方都不会冷眼旁观的。 朱大夫,你说对不对?” 朱大夫笑着抚了抚自己的山羊长须,“对!自然是对的!” 一旁的武存和文续也都跟着笑了。 文续真心实意的附和道:“不说朱大夫了,就说是武存,还有我们整个清风寨,今日,都要记你们一个人情。 多的话咱们就不说了,就像是夫人说的那样,有缘之人,无需计较太多,日后,我们常来往便是。 世子和夫人,不会拒绝我等的问候吧?” 谢知韫轻笑一声,“自然是不会的,能够结识清风寨的诸位,也是我谢知韫的荣幸,我自然是希望,能与诸位多加结交的。” 谢知韫和文续相视一笑,双方的气氛比起之前好了许多。 朱大夫很快便告辞回去准备所需的药材了,就只剩下谢知韫和花映雪他们还在跟文续武存说着话。 交谈间,院子外突然传来了一道低沉的男声。 “二当家,大当家那边交代好了,让您带谢世子夫人过去。” 文续顿了一下,脸上飞快的上过了一丝隐晦,再去看武存,亦是如此,谢知韫嘴角的笑容淡了些许,很快再次盛开。 “不知道,我能不能与诸位一同前去呢?夫人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这话一说出来,文续和武存实在是无法拒绝,只好答应。 谢知韫再次坐上了竹椅,被人抬着,跟花映雪一起,进入了山寨更深处。 一行人在山寨中绕行许久,避开了许多要命的机关,周围的环境也越发幽深阴暗,花映雪和谢知韫的神情都不约而同的冷了几分。 一直走到最深处,一片黑色的石壁出现,他们才终于走到了尽头。 看到不远处的东西,花映雪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山寨的尽头,竟然有一座纯铁打造的房子! 房子的门是打开的,就在文续率先想要走上前,查看情况之时,一个人影猛地从里面飞出来,狠狠的砸在了他们的面前! 第71章 爱人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几人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花映雪的心中更是生出了几分震惊。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刚才飞出来的这个人,好像是杨复,衣服一模一样。 花映雪定睛看去,发现地上艰难想要坐起身的,果然是杨复! 杨复佝偻着背对他们,看不清面上的神色,只是艰难的坐起身,身上不住的颤抖。 然后,在文续和武存的惊呼中,后背突然一抽,猛地朝旁边吐出了一大口鲜血,一看便是因为方才的重摔受伤不轻。 不过,也可能不是因为刚才的重摔,因为杨复身上的伤,肉眼可见的多,他方才因为吐血露出的侧脸上,便有不少。 此刻的他,比起之前花映雪初见到他之时的明媚阳光,截然不同。 整个人面上满是阴郁痛楚,带着几大块儿明显的乌青,紧抿的唇角有着明显的撕裂,渗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杨复这副惨状,饶是文续和武存这些年已经看过了许多次,再看,仍旧是止不住的心疼和无奈。 武存大步走到杨复身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要扶他起来,却在即将要触碰到杨复的后背之时,猛地僵滞在半空中。 武存的手在半空中顿了几许,最终也只能艰涩的问道。 “大哥,你没事儿吧?他对你动手,你为什么总是不知道躲避呢?你又不可能跟他还手!难得要永远这样被他虐待殴打吗?” 武存的话语中,带着几分难掩的痛楚和心疼,隐约的,还能听出几分不平。 文续深深吸了一口气,也走到他们身边,没有去搀扶杨复,只是拍了拍武存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激动,然后看向杨复轻声道。 “大哥,我知道你心中的痛苦和愧疚,但是,当初不管是谁的错,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再多计较,也都没了意义。 现在这世上,你也已经是他唯一的亲人,再多的悔,再多的恨,你也不能放任他肆意伤害你,这么多年! 大哥,无论如何,你们都该放下了! 无论是你,还是他,他已经接近半疯,我们无法跟他沟通,但是你不一样。 如果你还足够爱自己,也想要继续带着我们这些兄弟们完成那些大家都想要完成的志向,你便放下吧。 不管今日结果如何,以后,都不要再来这里了。 这铁笼,这些年,锁住的不仅是他,更是你啊!” 听到这些一听便纠葛满满的话,花映雪心中难以抑制的生出了许多猜测,这里面的人,到底是谁啊? 杨复可是这清风寨的大当家,方才花映雪看的分明,朱大夫那样的老人了,就算只是一个大夫,但也因为数量稀少,地位应该不低。 面对武存的时候,朱大夫丝毫没有畏惧的,揭短指使一点儿不带怕的,但是面对杨复的时候,花映雪明显能够感觉到他恭敬多了,甚至还偏向几分敬畏。 朱大夫都是这样,其他人应该就更不用说了。 杨复在寨子里是这样一个地位,又有谁,敢这样肆意殴打他,而且听起来,还打了许多年的呢? 花映雪默默品味着武存和文续刚才话语中的那些字眼,悔恨、愧疚...... 又突然联想到了杨复真实的性别,突然灵光一闪,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 难不成,这里面的人,是杨复的爱人? 杨复身份特殊,在外总是以男子身份示人,但却还是难以抑制内心的情感,与人相爱,在这个过程中...... 花映雪的一系列心理活动极其丰富,眼睛里不断地闪烁着各种带着几分诡异兴奋的亮光。 文续和武存小心劝解着垂眸不语的杨复,没人发现她心中越发狗血的臆想,谢知韫却是一点儿没错过。 看着花映雪脸上不断变换的表情,谢知韫嘴角逐渐上扬,无奈中,带着几分宠溺的笑。 也不知道,他聪慧过人的娘子,此刻,心中到底都猜想了些怎样让她这般高兴愉悦的事。 若是可以,真想进入她的心底,一探究竟,若真能如此,他们是不是算是,真正的心意相通呢...... 前面的三个人心情沉重无比,花映雪和谢知韫是半分没有受到影响,心里盘算的事情不尽相同,却都是妙趣横生。 就在两个人朝着自己臆想的方向越想越远,越想越偏,冷不丁的,突然听到了一阵类似于野兽般的吼声,就在不远处的铁房子中炸响。 花映雪有些受惊的看过去,隐隐约约看见,铁房子的大门处,竟然若有似无的有一个人影在挣扎。 那人挣扎的动静极大,却无论如何也踏不出大门半步,以至于花映雪下意识的伸长了脖子,也没能看到他长什么模样。 谢知韫眯起眼睛,看向那若隐若现的人影,隐约看见了那人身上飞出来的一角衣襟,心中多了几分思忖。 他当年所听到的,关于杨卫北将军的轶事里,还有一件,那便是杨卫北将军虽英勇无比,小时候却也苦难加身,受尽折磨。 只因杨卫北将军的身世,极其复杂,他的母亲,虽是北境贵族之女,但他的出生,却不曾受到任何人的期待。 有的,只是无尽的痛恨和厌恶,只因他的父亲,乃是当年蛮族军中的一员武将。 一次秘密潜入北境之时,惊叹于杨卫北将军母亲过人的美貌,便将人掳掠玷污,之后更是强制带回了蛮族的领地,囚禁数年。 也就是在这几年里,将军的母亲,在那蛮人将军的强制下,生下了杨卫北将军。 虽然身在蛮人之地,做了蛮人的妻子,但将军的母亲,却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故土,也不曾忘记过仇恨。 在将军刚出生之际,便为他取了“杨卫北”这样直抒胸臆的名字。 并且,还在将军的贴身衣物上,每一件都绣上了“卫北”这两个字,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将军不要忘记故土和仇恨,一定要将蛮人一网打尽。 在将军母亲的每日提醒,和蛮人的肆意欺辱下,将军对蛮人的仇恨日益加深,趁着生父不备,带着母亲九死一生,逃回了北境。 之后,便在外祖家的扶持下,成为了北境军中的一名士兵,并很快,在抵御蛮人的战斗中,一战成名。 据传,即使是成名之后,杨卫北将军也从未忘记过母亲的教诲,他的衣襟之上,无论何时,都绣着“卫北”二字。 既是提醒自己不忘母亲的教诲,也是提醒自己,不忘儿时的苦难和仇恨,以及,驱散蛮人的志向。 这些,都是谢知韫过去听人口述的,真假不知。 但方才他所看到的那片衣襟之上,却是实实在在的,绣了“卫北”二字! 第72章 复仇 谢知韫并不觉得,自己看见的是一百多年前,便在众人面前被枭首的杨卫北将军。 他只是进一步的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这清风寨,果然与前朝的杨卫北将军,关系至深。 甚至,杨复,还有铁房子中那只见衣襟,不见真人的存在,都是他的后人。 杨卫北将军是在前朝的权力争斗之下,被陷害致死的。 他死后不久,蛮人便大举入侵,北境岌岌可危。 前朝明武帝这才发觉自己做错了事,听信了奸佞的谗言,误斩忠臣,以至于北境无人可守,险些沦丧。 可再后悔也为时已晚,国境岌岌可危的时刻,还是杨卫北将军的后人站了出来,力挽狂澜,拦截蛮人士兵于北境疆域之外,艰难守住了国门。 北境守住,明武帝大喜过望,将陷害了杨卫北将军的奸佞斩杀大半,追封杨卫北将军为一品忠烈侯,世袭罔替,并封赏他的后人黄金万两。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杨卫北将军的后人,会接受封赏,继承杨卫北将军的遗志,继续镇守北疆之时,他的后人,却毅然辞官隐退了。 哪怕明武帝再不情愿,在当时悠悠众口之下,还是咬着牙应下了。 在那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见过杨卫北将军的后人出现。 只有北境的一些老人,还时不时的讲述当年杨卫北将军的神勇和无畏。 谢知韫所知道的这些,也都是当年父辈曾经追随过杨卫北将军的老人告诉他的。 之前谢知韫听了这些,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已经隐退的忠义之后,过多的关注,反而是对他们的打扰。 可是今日之后,谢知韫的想法,已然与之前,截然不同了。 这清风寨,应该就是杨卫北将军的后人所建立的山寨,这些年来,一直隐居于此。 但也不是完全避世忘俗的隐居,他们有不输军队的诸多手下,有朝廷都没有的巨型弓弩,更懂许多威力极大的机关。 甚至,兵刃箭矢这样只有朝廷才能大量制作的武器,他们也有许多。 再联想之前杨复这些人的态度,谢知韫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杨家人,这些年,是否是在等待一个复仇的机会? 毕竟,就算当年的明武帝,将陷害杨卫北将军的奸佞斩杀了大半。 可是,究其根本,忌惮于杨卫北将军的声望和兵权,下令抄斩的人,还是他。 杨家人若是清醒,便能很容易的看明白这一点。 可能,也就是因为他们看清楚了这些,才会急流勇退,暂退于此,等一个机会呢? 若真是这样,那这后面的事情,便要好好盘算一下了...... 谢知韫心中转的飞快,眸色渐深。 花映雪不知道他心中这许多的盘算,只是控制不住的挪了挪脚尖,想要看看门口那始终不见真容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就在花映雪拉长了脖子仰望之际,杨复在文续和武存的搀扶下,艰难站了起来。 待站稳之后,便推开了两个人的手,深吸一口气,扬声唤道:“大哥!我方才同你说的神医,已经到了,你克制一些,今日,无论如何,我也要让她,为你看一看身上的伤!” 杨复的称呼一叫出口,花映雪之前的猜想被全盘推翻,整个人都有些懵,什么东西?! 那是杨复的大哥?不是她的爱人啊?! 那这里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兄妹之间,还能有什么悔恨和愧疚? 在花映雪混乱之际,铁屋里的杨复大哥吼叫声越发暴躁,花映雪囫囵听不到几个字,有些认同了之前文续的说法。 这个人,可能真有些疯了。 想想也是,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像杨复他们之前说的那样,筋脉逆行,那每日定然是痛苦非常,却还一直被困在这样阴暗之处的铁屋之中,连半步都不能踏出去,不疯才怪! 不是被痛苦折磨疯,就是被关疯的! 在花映雪隐约有些同情之际,前方的杨复轻声道:“既然他不配合,那武存,去把他打晕,晕过去了,就不会再闹了。” 听到这话,花映雪轻轻的张大了嘴巴,刚刚被打成那样了都不还手,现在就叫武存去打晕人了,这转变,来的有点快啊! 花映雪叫住了立刻便准备动手的武存,“三当家等一等!” 被花映雪叫住,武存立刻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她,“嫂夫人有何事?” 花映雪从腰间掏出了一枚精致的小瓷瓶,“你们既然是让我帮他治疗筋脉逆行这样的病症,就不要随意打晕他了,万一你这一打,又伤到了他,就不好了。 你还是用这个吧,这是我前些日子调配的安神香,能够让人迅速陷入沉睡,对身体无害,反而能够帮助人养神蓄气。” 听到这话,杨复面上出现了几分感激,“多谢夫人,武存,就用这个,千万不要伤到他了。” 武存点头,走过来接过花映雪手中的瓷瓶,然后便大步朝着铁屋处走去。 花映雪几个跟在他的后面几步,看着武存捂着鼻子,站在门外,将瓷瓶打开,平举在了杨复大哥鼻尖前不远处。 靠近了一些花映雪才看到,杨复的大哥,四肢都被几根细细的铁链绑住,最远的长度也只能够他走到门口处,无论如何也踏不出这间屋子。 哪怕是武存举着瓷瓶就站在他的面前,激发了他的怒气,他的挣扎越发激烈,也没有办法再向前一步。 反而因为呼吸急促,呼入了更多的安神香,没过多久,挣扎的力度便小了许多,很快,便四肢无力的垂下,整个人,无力的委顿在了地上。 见人昏睡了过去,杨复率先上前,托起了他的头,轻柔的将满头的乱发撩开,露出了一张虽然带着许多伤疤和污渍,却也难掩俊美的脸。 看清那脸的瞬间,花映雪控制不住的惊呼道:“杨大哥!” 第73章 故人 花映雪这一声一叫出口,几个人都愕然的看向了她,面上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精彩。 谢知韫心中亦是相当不平静,“雪儿,你认识这个人?” 花映雪怔怔的点头,脸上满是不可置信,“认识啊,他叫杨卫青是不是?我们认识的,而且还很熟悉呢!” 武存更加错愕,“他确实是叫杨卫青没错,可是,嫂夫人又是怎么认识他的? 他……在受伤之前,其实是我们山寨上一任大当家的,大多数时候,都在山寨中坐镇。 但嫂夫人先前说了,自己是江南人士。 我可从未听说过,杨卫青他,过去有去过江南啊! 他怎么可能跟你认识,还十分熟悉呢?” 听到杨卫青的身份,花映雪又是一愣,看着杨卫青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杨大哥,原来是你们山寨的上一任大当家吗?这个我真不知道。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只跟我说,他是来江南游历的,江南四季如春,百花齐放,是他最为向往之地。 听闻我花家有各种奇花异草,便闻名而来,因为见他确实爱花如痴,且品味不俗。 我父亲与他交情日益深厚,甚至引为知己,经常带他回家观赏各种奇花,我们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 可是后来,他因为一场意外失踪,我父亲花了重金派人寻找,都没能再找到他,我们都以为他已经遇害了。 我父亲因此十分伤感,还为他建了一座衣冠冢,将杨大哥之前最喜欢的几种花,围绕着墓穴放了一圈,遇到了一些珍惜的花种,还会专门去那衣冠冢之前与他分享。 我父亲为杨大哥伤感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若是我父亲知道了,一定会欣喜若狂的。” 虽然花映雪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可信度也非常的高,但武存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你确定你口中的杨大哥,真的是他吗?不说杨卫青到底有没有去过江南了,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喜爱花草啊。” 文续嘴角轻轻翕动一下,眼神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杨复,见他神情莫测,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 花映雪再次辨认了一下杨卫青的脸,肯定道:“我记性没有那么差,见过一次的人,基本都不会忘,更不要说我与杨大哥见过那么多次了。 我亲眼看到过杨大哥在暴雨天里,不顾自身情况,跑去花棚加固顶棚,也见过他面对绽放的昙花莞尔一笑的模样。 杨大哥是不是真的喜欢花草,这一点,我想我是很确定的。” 武存仍旧有些不敢相信,眼神恍惚的看了一眼杨卫青和杨复,想起了久远的回忆。 “喜欢花草的,明明就是大哥啊,我记得小时候,大哥为了给杨卫青庆生,专门培育了一株非常好看的山茶花,可是见到花之后,杨卫青非但没有领情,反而直接打翻了花盆。 碎掉的瓷片,划破了大哥的手,流了满地的血,杨卫青也没有过丝毫的动容,面色,始终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他这个人从小就是这样的,不管对着谁,都是一副冷脸,也从不与人多言,哪怕大哥是他的亲弟弟,他也从来都是不假辞色的。 你刚刚也看到了,他对着大哥毫无顾忌的样子,他这样的人,是真心会喜欢花草的人吗? 嫂夫人,我们说的,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武存情绪十分激动,从他的话语间,花映雪隐隐能够听出来,他对杨卫青不太喜欢,甚至隐隐有些讨厌。 但在花映雪的记忆里,杨卫青是一个非常温暖的人,他会在雨天,专门去街角的瞎眼阿婆那里,买上一把新的雨伞,然后,将旧的雨伞,随机送给路边没有伞的路人。 也会在日头正烈的时候,将街边老农快要蔫掉的蔬菜瓜果全部买下,然后让酒楼的厨子做了,分给路边的乞儿。 这样的事情,他做过很多,却从不是故意为之,更像是随心而动,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让人舒适惬意的安心。 这样的人,花映雪生平仅见,哪怕是谢知韫,身上也没有他那样让人舒适的气质。 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像武存说的那样,做出那样过分的事情呢? 花映雪内心深处,是十分不信武存所说的那些话的,但是她方才,却又是实实在在的看到了杨卫青的癫狂,一时之间混乱无比,下意识的看向了杨复。 “既然杨大哥是大当家的亲哥哥,那么,不管三当家说的那些事情有没有发生,大当家应该都是最了解杨大哥的人才是。 我想问问大当家,杨大哥真的是三当家口中所说的那种人吗? 我父亲不是个喜欢与人过分亲近的人,却也念了杨大哥这么多年,只因为杨大哥真的是一个十分温暖的人。 接触过他的人,就没有会不喜欢他的!” 花映雪的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听的众人面上都是一阵复杂。 武存和文续就不说了,谢知韫的表情是相当的精彩,无数种情绪纠缠在一起,在他漆黑的眼睛里不断翻滚,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焦躁。 什么叫接触过这个杨卫青的人就没有会不喜欢他的? 雪儿也跟他接触过,难道也喜欢他不成? 这!这怎么可能呢?! 虽然谢知韫心里不断的否认着这个可能,却也难以自持的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若真的如同雪儿所说的那样,她也喜欢这个人,前些年以为人死了也就罢了,现在发现人还没死,会不会……会不会,就此离开他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谢知韫的心脏就像是一把捏住了一般,痛的他眼前瞬间一黑,整个人被一股难以形容的窒息感包裹,再也无法维持素日的平静。 花映雪没有发现谢知韫的异样,只是坚持的看着杨复,想要等他一个回答。 在花映雪的注视中,杨复的眼眶,逐渐发红,然后,一颗晶亮的泪珠,无声的从她眼角滑落。 “我想,世子和夫人聪明如斯,应该已经发现了吧?我其实,不是男子,脱去这层伪装,也不过只是一个寻常的女儿家罢了……” 第74章 童养夫 若是放在刚才,听到杨复问这个问题,谢知韫可能还会假笑一下,含糊掉这个问题。 可他此刻心乱如麻,压根儿懒得去管杨复到底是男是女,一点儿也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兀自看着自己手心的掌纹,陷入了沉思之中。 花映雪看了谢知韫一眼,见他这副样子,心中有些疑惑,但也不好当着几个人的面询问,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大当家已经表现的十分自然,举手投足间,都是男子的模样,但是女子跟男子,在身形上,本身就有很大的差别,我是学医的,自然能够分辨的出来。” 听到花映雪的话,杨复苦笑一声,“夫人说的没错,事实就是如此,女子跟男子,天生便有巨大的差别,是我无论付出多大的努力,也没有办法弥补的。 一切错误的根源,都是源于这个,若我能够生为男儿身,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对于杨复的话,文续沉默了一下,无声的拍了拍她的肩。 武存却是咬牙握紧了拳头,“事到如今,你为何还有这样的念头,男子女子有何分别,不过就是那些老古董顽固不化的破旧思想罢了。 他们人都作古了,那些个思想也都该抛诸脑后了,还提他干什么!” “他们,还有我,造成的伤害还在,那么,一切就永远不会消失,我没有办法做到自欺欺人。” “所以你就这样一直难为自己?!”武存气急,看着杨复的眼神里,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见到几个人的反应,花映雪就知道,文续和武存这两个人,也都是早就知道了杨复的身份,或者说,整个清风寨的人,也都知道她的身份。 只不过,文续和武存,知道的内情,肯定要更多一些…… 在花映雪的猜想中,杨复苦笑一声,突然看向花映雪,“夫人想要听我说一说当年的事情吗? 这些事情我从未讲过,也从来不打算与人倾诉。 但是今日见到了夫人,我突然发现,原来身为女子,也可以这样肆意骄傲,大声的与男子辩驳,女子比男子强的地方。 再加上,你竟然,还认识他…… 方才你讲了,你所认识的杨卫青,那样的他,是我从未见过的,也是我一直期望,却永远不可能见到的。 但我知道,他确实,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那种人,他温柔,善良,从来不忍心伤害别人,而我,却与他截然不同。 武存的话说错了,这些年,不是他一直在伤害我,而是我,一直,一直都在伤害他。 我这些年,一直天真的以为,事在人为,只要我不放弃,总有一天,他会恢复如初,会明白,我的心意…… 但是,方才听到你所描述的他,我突然就醒悟了,我所妄想的一切,永远不可能会实现的……” 杨复失神的说着话,眼神满是空洞,一双手,却是从始至终紧紧的将杨卫青揽在怀里,丝毫没有想要放开的样子。 看到她这副模样,花映雪心中更是疑惑重重,不是说了是兄妹了吗? 可看他们这架势,简直一点儿兄妹的样子都没有,反而是一对儿活脱脱爱而不得的有情人啊! 心里的小猫爪一只一只的冒出来,挠的花映雪抓心挠肝的,忍不住打断了杨复的喃喃自语。 “大当家,你不是说,要同我讲当年的事情吗?我等着呢。” 被花映雪打断,杨复愣了一下,恢复了几分清醒,轻笑一声,“好,既然夫人想听,那我便说,这与人倾吐的机会,可不是常常都有的。 该从何说起呢,夫人应该听世子讲过了,这北境曾经的守护神,杨卫北将军了吧?” 花映雪点头,“听过了,杨将军忠烈无双,值得敬佩。” 杨复苦笑一声,“忠烈无双又如何,还不是落的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只因为遭了皇帝的忌讳,和奸佞的嫉妒! 杨将军,便是我的先祖,当年先祖被害之后,他的后人们厌恶了朝廷争斗,便带着亲信,搬到了这深山之中,建立了清风寨。 这一百多年来,我们在这寨中自给自足,繁衍生息,山寨也越发壮大。 文续和武存,是我先祖,杨卫北将军的两位结义兄弟的后人,遵循先祖遗训,杨家、文家、武家,每一代的领头人,都要如同先祖那样结拜,生死与共。 我们祖辈是这样的,父辈也都是这样的,原本到了我们这一代,也应该是这样的,可问题就出在,我们杨家到了我这一代,再也没有男丁出生。 我母亲苦苦服药多年,才终于有了我,在所有人的期盼中,却只生出了我这样一个无法继承家学的女儿家。 因为巨大期待下的骤然失落,我母亲在生下我后不久,便郁郁而终。 我父亲虽然心痛于发妻的离世,可为了诞下子嗣,延续杨家血脉,不久后又续娶了一位新夫人。 可惜,在我之后,我父亲再无子嗣,父亲失望至极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开始培养我,将杨氏家学传授于我的同时,也为我找了一位童养夫。 只待我长大之后,便与他成婚,尽快诞下有着杨氏血脉的孩子。” 花映雪听到这些简直有些瞠目结舌,她父母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从来没有纠结过没有子嗣延续血脉的问题,陡然听到杨复讲这些,只觉得陌生。 半晌,花映雪才艰难的问道:“你的童养夫,不会就是杨大哥吧?” 杨复苦笑一声,垂眸看向了怀中的杨卫青,“没错,就是他,他原本不叫杨卫青,而是杨卫清,清风寨的清。 我父亲给他起这样的名字,就是希望他能时时刻刻记住自己的责任和使命,用生命来守护清风寨,还有,我……” “那为什么杨大哥后面又改名字了呢?” “因为,我……” 第75章 狼口惊魂 “因为你?为什么?”花映雪有些惊讶的看着杨复,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方才说了,杨大哥的名字,卫清,其实就是保护山寨,保护你的意思。 照这么说来,他的名字原本就是为了你而取了的,怎么,又会突然因为你改了呢? 总不可能,是你们刚开始想让他来保护你,后来,又不想他保护你了吧?这样也太搞笑了吧?你们把杨大哥当什么了?” 杨复纤长的睫毛轻颤几下,投下一片阴影,挡住了自己满眼的痛楚,“不是我不想,而是,他不想了……” 武存面上带着几分怒气,“名字是他自己改的!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突然就闹着要改名字了,就算是被长辈们押着跪了祠堂,受了几十鞭,都没让他改变主意。 要不是大哥为他求情,他那时候说不定就被打死了! 结果他如愿以偿之后,非但没有感谢大哥,反而怪他多管闲事,简直是狗咬吕洞宾。 而且,他改名的动静闹的那么大,结果终于得到了同意,却也只改了一个字,把‘清’字,改成了‘青’字而已,除了少写几笔,又跟之前有什么区别?” 见武存对杨卫青的不喜越来越明显,花映雪忍不住侧目看了他一眼,“我想,应该还是有区别的吧,至少,对杨大哥来说,很有区别。 不然,他不可能会费力不讨好的去闹着改名字,杨大哥又不傻。” 武存咬牙,“他不傻,我看最傻的人就是他了,最爱他的人,对他最好的人,一直都在他身边,他都跟眼盲心瞎了一样看不见,他就是个傻的!” 这话花映雪就不赞同了,忍不住轻轻瞪了武存一眼,“说什么呢你,杨大哥才不傻!他很聪明的,知道很多东西,我长这么大,难得见到几个比他还要聪明的人。” 一旁的谢知韫听到这话,忍不住看了花映雪一眼,心中越发郁闷,性格好,长得好,人又聪明,怎么在雪儿的眼睛里,这人全是优点,就没有一点点的不足吗? 谢知韫胸口憋的不行,眼神漫无目的的一扫,突然发现了什么,眼神一顿,嘴角逐渐紧抿,其他地方有没有不足不知道,倒是挺能装的…… 其他人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倒是武存,心中对于花映雪说的话很是不服气,刚想说什么,就被花映雪打断了。 “行了行了,三当家,我看你还是别说了,你能说什么话,我都能大概猜出来了,无非就是不喜欢杨大哥,对他的印象全是坏的。 可我对杨大哥的印象全是好的,咱们俩个凑在一起,永远不可能争辩出了什么结果来,还是听大当家是怎么说的吧。 大当家,你能不能一次性跟我们说清楚,这里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我认识的杨大哥温柔体贴,如果他真是你的童养夫,那应该是会对你很好的才是,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啊。 而且,跟三当家的关系还这么差,这里面肯定也是有原因的吧?难道,这个也是因为你?” 杨复惨淡的笑了一下,“没错,也是因为我。” 见武存又要开口,杨复直接看了他一眼,“够了,三弟,不要再说了。 你知道的那些,都只是表象,真正的内情,你一概不知,就不要再随意发表意见了。 接下来,还是听我说吧。” 杨复这话一说出来,武存的表情瞬间僵硬,不情不愿的将到了嘴边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见他闭了嘴,花映雪很是满意,眼神立刻转移到了杨复身上,等着听他的话。 杨复面色有些暗淡,顿了一下,突然自白道:“我是一个,非常自私的人,从小就是。 这一点,并不表现在金钱物欲上,还是,在我与他人的相处上。 我刚出生后不久,生母便郁郁而终,父亲没多久便娶了续弦,对我一直不甚关心。 甚至因为我只是个女儿,辜负了他十个月来的期待,对我一直十分不喜,平日里,都是把我丢给山寨里的婶婶们照顾,几乎不会主动来看我一眼。 母亲的离去,父亲的冷遇,以及周围人异样的眼神,都让我性格变的异常敏感,脆弱。 我既期待他人的关爱,又难以克制的去怀疑他们对我的关爱,会不会是假意为之,也会害怕他们对我的爱转瞬即逝,很快便失去。” 杨复的这种既期待又畏惧的心理,花映雪虽然从来没有体会过,但是也能理解。 一个人若是从来没有体会过爱的滋味,便不会觉得自己痛苦。 但是一旦体会过,甜蜜过,高兴过,再失去,那就真的会受不了的。 没有人能够承受得到之后又失去的痛苦,任何人都是这样。 在花映雪的默默感慨中,杨复的眼神,痛苦的落在了杨卫青的脸上,看着他满是细小划伤的脸,忍不住颤抖着伸出手,隔着一层虚无,轻轻抚过他脸上最深的那道疤痕。 “就是因为那样扭曲的心理,我小时候,几乎从不与人过多的交流,稍微懂些事之后,最爱做的事,便是一个人悄悄的去山上看天上的星星。 天生的星星又高又亮,与我这样从来不受人喜爱的存在完全不同,那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东西。 有一次,我又如同往日一般溜出去看星星,原以为会像以往任何一次一样,却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危险,遇上了一头觅食的孤狼。 那时候的我还很小,根本不是狼的对手,只能狼狈逃跑,但却压根儿跑不过孤狼,还被脚下的杂草绊倒,扭伤了脚。 就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是他救了我,冒着被狼咬断脖子的危险,扑过来,将我护在了身下。 那是我,第一次被人护在怀里,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人的怀抱,居然会那么温暖。 温暖到我居然下意识的忘了,那时候的我们,都还只是孩子,就算他勇气可嘉,冒着生命危险将我护在了身下,也不可能,是孤狼的对手。 他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将我护在身上,然后,用自己的命,来换我的命!” 第76章 伤到下身 听到杨复的描述,花映雪难得紧张了一瞬,她虽然觉得狼没什么可怕的,但那时候的杨复和杨大哥,都还只是两个孩子而已啊! 两个孩子对一头孤狼,怎么想也没有胜算。 不过,两个人都好好儿的活到了今天,当时,肯定也是自救,或者是被人救了的。 那时的情形,杨复至今仍旧觉得记忆犹新,“他将我紧紧的护在身下,除了我跟他激烈的心跳声,我清晰的听见了那头孤狼,近在咫尺的呼吸,带着一阵难以忽视的腥臭和湿热,满满的扑洒在我脸上。 然后,便是一声让人心惊的撕裂声,以及从上方传来的闷哼。 哪怕我那时被他护在怀里,看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能从上方传来的撕咬声中,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吓得浑身都在颤抖,被他察觉到之后,竟然还能忍受着那样的痛苦,对我露出了一个我此生看到过的,最好看的微笑。 他对我说了我们相遇之后的第一句话,他说,‘妹妹,别怕,哥哥肉很多的,等着头狼把我给吃了,就会吃饱的,然后,就不会再吃你了! 到时候,你就趁它吃饱了跑不动,赶紧回家,去找爹娘,然后,把今天的事情都忘了,以后,再也不要一个人晚上偷跑上山了。’” 说到这里,杨复难以抑制的哽咽了一下,强忍着的泪珠,如同雨点般簌簌落下,顺着她怀中杨卫青的脸颊,飞快滑落。 不光是杨复情绪激动之下难以自持,就连花映雪他们,心中情绪亦是复杂。 花映雪心中尽是满满的感动,她就说,杨大哥是个好人! 他那时候年纪那么小,就能这样善良,说出这样的话,怎么可能是个坏人呢? 后面的那些事情,肯定都是有误会,他不会是那样一个冷心冷语之人的。 对杨卫青一直不喜的武存,也难得的沉默了,过去,他好像是听谁说过,杨卫青是因为救过大哥一命,才会被上一任寨主收养为义子,定下了跟大哥的婚事的。 可他那时候没放在心上后来又因为一系列事情,对杨卫青十分不满,就更不去想那些事情了,今天,他才第一次听说,杨卫青当年救大哥的细节。 武存不能否认,听到这些的时候,他心中这些年对于杨卫青早已根深蒂固的看法,剧烈的震动了一下。 难道,他这些年,真的讨厌错人了不成? 可杨卫青所做的那些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是他亲眼所见的啊,那些事情,任意一件,都是十分伤人的,杨卫青还做了那么多次,他讨厌他,不是应该的吗? 在一众人的复杂中,只有谢知韫冷眼旁观,看着脸上已经被杨复的泪水沾湿的杨卫青,眼睛里又多了一丝讽刺。 装吧,看你还能装多久,这破绽,可真是越来越明显了! 杨复与杨卫青近在咫尺,可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只是静静的流着泪,继续说道。 “他那时候说的话,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就因为不是大家所期待的男孩儿,所以我从小,就受到所有人的忽视,总感觉,任意一个人,都会比我重要。 这么多年了,也只有他一个人,会愿意用他的命,来换我的命,在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他不该死。 他如果死了,我可能就再也遇不到,像他那样好的人了。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我就觉得,还是我死比较好,我死了之后,就不会再承受那些痛苦,还能换他这样一个好人留在世间,稳赚不赔的买卖。 所以,我趁着他被孤狼攻击受伤,浑身无力的时候,一把掀开了他,打算用自己去喂饱狼的肚子,来保全他的性命。 他当时很是震惊,大声的让我不要犯傻,可我不傻,傻的明明是他,居然会为了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丫头片子,舍掉性命。 所以我那时候也很大声音的回了他,我不傻,我叫杨复,是个很聪明的姑娘,你一定要记住我。 那时候,我是抱着我死之后,他一定要记住曾经还有我这么一个姑娘出现过的目的,才喊出那样略微有些不要脸的话的。 可是,谁能想到,我们竟然没死,从狼口下顺利逃生。” 这个是肯定的,要不然两个人也不可能活到今天,重要的是,两个人是怎么逃生的,花映雪在心里默默说道。 “是有人救了你们吗?” 杨复摇摇头,“不是,是老天救了我们,就在我即将葬身狼口的时候,周围突然地动山摇,我们竟是遇到了难得一见的地动。 因为地动,那孤狼吓得瞬间夹起了尾巴,一个跳跃,窜入草丛中,不见了踪影。 而我们也因为这场地动,十分幸运的活了下来。 脱险以后,我把他带回了山寨,那时候山寨的规矩,还是严禁带外人进入的,乱入者,死。 但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那时候的他,已经是奄奄一息。 他的整个背部,都被那头狼撕咬的血肉模糊,看上去只让人触目惊心,甚至都不敢再看第二眼。 我只能把他带回山寨,寻求大夫的医治。 我原本心中希望极其渺茫,却没想到,那场地动,不仅从狼口下拯救了我们,还帮了我们另外一个忙。 我父亲,在那场地动中,因为想要去救寨中一个男孩儿,被落石砸断了腿,伤到了下身,朱大夫隐晦的告诉他,恐怕,以后,都只会有我一个孩子了。 我父亲当时万念俱灰,穷途末路之下,想到了让我招赘的想法。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终于把他背到了朱大夫的家里,求朱大夫的医治。 父亲对我带外人进入山寨,十分震怒,看那时候的他,再也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忽视我了,因为我是他辈子,唯一的孩子了,他想要我听他的话,就得先满足我的要求。 在我的要求之下,父亲答应了留下他,并让朱大夫为他治疗,他当时伤的太重,朱大夫夫子几个协力,经过连夜,他才得以脱离危险。 而等他完全伤好之后,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在那几个月里,我每日都会去寻他讲话,那时候的他,是那么的温柔,对我,也是那么的好。 好到,让我觉得,我是这天下最幸福的女孩子。 可是,这样的幸福并没有持续多久,在我父亲定下我与他的婚事后,一切都变了。 哦,不对,应该说,是在我自私恶劣的性情,暴露无遗后,一切都变了……” 第77章 以死相逼 回想起当年的那些事,杨复眼睛里满是痛楚,花映雪看着这样的她,心中好奇愈来愈深。 杨复怔怔的看着杨卫青,思绪又飘回了许多年前,“他本就是个很好很好的人,真正接触过他的人,没有会不喜欢他的。 在他养伤的时候,他会帮助寨子里的老人家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捡柴烧火,晾晒粮食。 也会帮寨子里的小孩儿们,做许许多多稀奇古怪,他们从未见过的小玩意儿。 所以,没过多久,寨子里的人,对他的态度,就从戒备和厌恶,变成了真心的喜爱,就连我父亲,也是这样。 在他伤好之后,立刻,便提出了我跟他的婚事。 在听到这件事情后,我心中是从未有过的狂喜,只觉得自己是这天下最幸运,也是最幸福的姑娘,前些年吃的那些苦,也都只是为了日后的幸福做铺垫罢了。 可谁知,狂喜的,从头到尾都只有我一个人罢了,他,当场便拒绝了我父亲的提议。 对着我,还有我父亲说,他从来没有过想要与我成亲的想法,之所以对我那么好,也并非是有什么企图,无非是不愿意见一个可怜的小姑娘丧生狼口罢了。 而他后面对我的那些好,也不过是从山寨里的人们嘴里听到了一些我的过往,觉得我很是可怜,才会趁着他还在山寨的时候,尽可能的对我好的。 世子夫人,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别人对我的好,不过就是因为一时的善良和怜悯,可我,却一直自作多情,还以为别人是喜欢我,连带着,自己也丢了心。 结果到最后才发现,从头到尾,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杨复对着花映雪,惨淡一笑,面上满是对自己的嘲讽,和掩饰不住的伤痛。 看到她这副样子,花映雪不由自主的沉默了,感情一事,最是深奥,不是本人,便很难体会他们的心情,也自然没有资格,去做什么评判。 花映雪不想评判的事情,谢知韫自然也不会说什么,更何况别人问的还不是他,但是心里,却是忍不住冷嗤了一声。 这个杨卫青,说好听点儿是个好人,对谁都好,说的不好听点儿,就是没有分寸。 对老弱病残照顾有加,这一点他不觉得有什么,但对象若是个姑娘家,那便另当别论了。 本就对人家姑娘无意,还那样温柔体贴,姑娘家没多想还好。 想多了,那就会被狠狠的伤害一次,就像杨复这样,一直到了今天,都仍旧走不出当时的伤痛。 谢知韫在心里对杨卫青处事的分寸嗤之以鼻,心里的紧张和难过,也在这个过程中,诡异的消散了许多。 这样一个连跟姑娘家要保持合适的距离都不知道的人,有什么资格跟他争呢? 雪儿那么聪明,肯定不会选他的! 谢知韫心里默默想着,看向杨卫青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冷淡。 没有人注意到谢知韫的小眼神,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杨复身上。 杨复深吸一口气,“现在的我,在提起这些事的时候,勉强能够维持几分体面,可那时候的我,在听到他那些话之后,几乎疯了。 我本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性子,别人不爱我,我便也不爱别人,两不相干。 哪怕是我自己的生身父亲,我对他,亦是没有多深的感情。 杨卫青,是第一个护着我,对我好的人,我难以自拔的喜欢上了他,内心深处,也认定了,他也必须要喜欢我才行。 要不然,喜欢上了的人是我,到最后,伤心的人,也只会有我一个,这样的结果,是那时的我绝对不能接受的。 对我来说,结果只能是两个,我喜欢他,他喜欢我,我们两个幸福的在一起。 若不是这样,那就只能痛苦的生活在一起了,总之,他是绝对不能离开我的! 所以,在他拒绝之后,我先是疯了一般质问了他一通,在他的愧疚中,恬不知耻的对他说。 他虽然在狼口上救了我一命,但是把他背回山寨,求人为他治伤的人是我,他养伤期间,照顾他衣食住行的也是我。 所以,两相抵扣,是他欠了我的,要想还清这笔人情,就必须答应跟我的婚约,要不然,我就立刻死在他面前。” 听到这话,花映雪忍不住瞪圆了眼睛,看着杨复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可思议,什么情况? 就因为杨大哥拒绝了跟她的婚约,她就用自己的命来威胁他了?这…… 说实话,虽然花映雪心里对于杨复的观感有些复杂,但是从根本上,她还是很欣赏杨复这样智力才气,都不输男儿的女子的。 在花映雪的想象中,杨复应该是与争风吃醋,撒泼威胁这样的事情毫无关系才是。 结果,她竟然还做过,而且,一上来便是以命相逼这么大的招式,着实让花映雪震惊了好一会儿。 不仅是花映雪,就连文续和武存也都震惊了,他们对杨复和杨卫青之间的事情只知道个大概,杨复方才所说的这些细节,是他们从未听说过,也完全想象不到的。 武存的眼神逐渐复杂,他和文续两个人,在知道杨复是女儿身的情况下,还是愿意跟她结拜,心甘情愿叫他一声大哥。 是因为他们两个,都打心底里,尊敬她这样一个武力、智力还有才气,都远超他们的女子。 在他们的心中,杨复与她方才所说的那些事情,应该是毫无关系的才是,可却没想到,她竟然陷得如此之深。 比他们寨子里那些为了情郎日益消瘦,疯狂追逐的姑娘们还要夸张。 武存的内心再次动摇起来,眼神慢慢向下,落在了杨卫青脸上,垂于身侧的双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 杨复知道他们心里大概在想些什么,轻轻扯了扯嘴角,“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我竟然,还做过那样的事情。 现在看来可能会觉得有些不要脸,可那时候的我完全没这么觉得。 不管是什么样的方法,只要能让他答应跟我在一起,那便是好的方法,更何况,他还真的答应了! 在答应了与我的婚约之后,寨子里的人待他,便更亲近了几分,时不时的有人邀请他上门做客。 他在我以死相逼之后,便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凡是有人邀请,便一定会上门拜访。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他,遇见了她……” 第78章 仙女 “她?”听到第二个她字,花映雪敏感的竖起了耳朵,第三人出现了! 复杂,真是太复杂了! 原本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现在突然出现了第三个人,这关系不就变得更复杂了吗? 而且,听杨复这口气,好像还是杨大哥真正喜欢的人。 杨复喜欢杨大哥,杨大哥又喜欢另外一个姑娘,暂时还不知道那个姑娘喜不喜欢杨大哥。 若是不喜欢,那么三个人之间就都是单向关系,还好还好。 但若是也喜欢,那就太复杂了。两个人互相喜欢,原本是一件很好的事,但偏偏,还有一个杨复的存在,有情人非但不能成眷属,还可能会遇到杨复的一系列纠缠。 想想,就觉得......刺激啊! 花映雪父母恩爱,家里从来没有什么小妾姨娘之类的东西,也从来没有见到过类似于争风吃醋,情感纠葛这样的事情。 这还是花映雪第一次这么详细的听别人讲几个人之间的爱恨纠葛,心情早就从之前的关切,变成了现在隐隐约约的激动。 虽然说这样不好,但是,花映雪还是觉得很刺激,比她花钱听的那些说书可有趣太多了,起码,能保证真实不是? 在花映雪逐渐兴奋的注释中,杨复微微攥紧了拳头,讲起了方才所说的那个“她”。 “她也是这寨子里的姑娘,跟我这样难听晦气的名字不一样,她的名字很好听,云梦瑶,一听,就很美好……” 听到杨复说出来的名字,文续和武存的瞳孔下意识的收缩了一瞬。 尤其是文续,几乎是立刻想到了什么,不由自主的咬紧了牙关…… 谢知韫的眼神,百无聊赖的聚集在杨卫青的身上,眼尖的看到了他在听到“云梦瑶”这个名字时,指尖轻微的颤动了一下,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挺沉得住气啊,都这样了还装,真当人都是瞎子不成。 谢知韫不知道杨卫青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他并不认为除了他以外的人都是傻子。 他能够发现的东西,别人不经意间也能发现,只是想不想要拆穿他罢了。 杨复到现在,都还能想起云梦瑶的一颦一笑,那是在她身上从来都看不到的东西,也是她只敢在心里默默向往的东西。 “云梦瑶的名字,听说,是她母亲在生她的时候,梦见了瑶池之上的仙女,给她取的,而她,也的确如同仙女般美好。 她长相柔和甜美,笑起来,脸颊上总是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性情也格外温柔体贴,总是关注着周围人的需要,给予他们最真挚的帮助和关怀。 就连当时我那样阴沉不讨人喜欢的性格,她都时常主动同我打招呼,为我送来家中新做的小饼和花茶…… 所有人都喜欢她,向往她,哪怕是寨子里的姑娘,都没有办法去讨厌她,因为她实在是太好了,让人连嫉妒的心都生不出来。 云梦瑶一直对我照顾有加,对我来说,她就是天上的仙女,哪怕是配皇帝,也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那个人,为什么偏偏是杨卫青呢?” 说到这里,杨复苦笑一声,“杨卫青和她,都是温柔善良的人,喜欢尽自己所能的去帮助别人,他们就是在一次帮寨子里的小孩子们,摘野果的时候认识的。 然后,一切都变的不一样了。 杨卫青开始喜欢发呆,跟我说话的时候,神情总是恍惚的。 刚开始,我只以为是他还在生我的气,并没有多想,每天费劲了心思想要讨好他,让他尽快喜欢上我。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他每日活动的范围,不再是整个山寨,而是集中在了某一块儿区域,云梦瑶的家,就在那区域的中心。 云梦瑶的母亲,是鲁家的后人,且技艺精湛,能力远远超出鲁家其他人,不管是在鲁家,还是寨子里,都地位颇高。” 听到这话,谢知韫漫无目的的眼神滞了一下,心中陡然生出了一个猜测,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了一丝浅浅的弧度。 杨复没有察觉到什么,只是继续讲着,“这寨子里的所有机关和武器,都是鲁家人设计并制作出来的。 他们所居住的区域,叫鲁班营,既是这山寨里最核心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发现他经常在鲁班营出没后,我担心他会触碰到什么机关,立即就去寻他,想要提醒他远离鲁班营,以防遭遇危险。 就是这一去,我看到了从未见到过的他。 原来,他的笑容,也并不都是温柔体贴的,也可以那样羞涩,那样拘谨,一双眼睛,亮的跟星星一样,满是欣喜与快活。 而站在他对面的,就是云梦瑶。 两个人站在一起说话的样子,美好的像是一幅画。 杨卫青从未那样对我笑过,也从来没有用那样专注的眼神看过我,所以几乎是看到那场景的瞬间,我的心中便升起了从未有过的危机感。 甚至都来不及多想,便像疯子一样冲了过去,厉声质问他们在干什么,知不知道男女有别的道理。 两个人都被我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之后,杨卫青第一次对我沉下了脸。 碍于有云梦瑶在,什么都没说,但是眼睛里闪烁着明显的火气,跟方才的样子截然不同。 于是我更加怒火中烧,口不择言的冲云梦瑶发了火,说她明明有了那么多的追随者,为什么还要来勾搭我的未婚夫,是见不得我有一点点好吗?” 说到这里,杨复深吸了一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的。 云梦瑶应该也没想到,被我骂得,愣在了原地。 等回过神来之后,哭着离开了原地。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云梦瑶哭,也几乎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第79章 跳崖 “几乎是最后一次,见到她?”花映雪轻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眼睛慢慢的睁大了,“什么叫几乎是最后一次见到她,那位云姑娘,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杨复抿了抿唇,“不是意外,她,自己跳下了山崖……” “跳崖?!”花映雪惊呼一声,“你是说,她自己,从这么高的山上,跳下去了?那不是!”铁定没命了…… 杨复惨笑一声,“是啊,她那样性情柔和恬静的人,胆子本就不大,一只老鼠,就能吓得她尖叫,竟然会有勇气,跳下这样的深渊。 可以想像,我对她造成的伤害,到底有多大了,大到,她竟然连死都不怕了……” 花映雪不可思议的看着杨复,“你的意思是,就因为你说的那些话,那位云姑娘,才跳崖的?” 花映雪心中有些不信,虽然说杨复那些话是有些过分,但是,单纯只是因为那么几句话,就去跳崖,还是有些不可能的吧? 花映雪看着杨复的眼神,慢慢多了几分怀疑,杨复这样的性子,在那种情况下,应该不可能只是说了那么几句话吧? 她是不是,还做了其他的事情? 这个问题花映雪虽然没有问出口,但是却明晃晃的写在了脸上,就连文续和武存,面上也紧绷在了一块儿,等待着杨复的回答。 就如杨复所说,云梦瑶,曾经是山寨里最美好的姑娘,不管是谁,都喜欢她。 她会在文续读书疲惫时,送来一盏清茶醒神,会在武存顽皮被父亲责打时,送来伤药…… 即使那时候的文续和武存还十分年幼,对这样好的姐姐,也是十分喜欢的。 两个人甚至还说过,长大了以后,要娶她为妻的话。 但是还没等他们长大,云梦瑶,就已经去世了。 两个人那时候还小,只是含糊听家里的长辈叹息了一句,并不知道缘由,但也不妨碍他们很是伤心了一段时间。 他们原以为,云梦瑶的死,就是像寨子里的老人们说的那样,意外掉落悬崖。 万万没想到,竟然会跟杨复有关! 想到小时候云梦瑶对他们的照顾,文续和武存,看向杨复的眼神,都十分的复杂。 若是之前的杨复,被他们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可能还会有些惊慌,但是现在,她已经麻木了。 这些年,她被这些事情,和无边的懊悔和恐惧压在下面,早就已经喘不过气。 每日里,还要刻意装出一副明媚大方的样子,早就已经生不如死。 今日终于有机会将这一切都讲出来,她沉重了许多年的一颗心,总算是轻快了几分,哪怕是现在就去死,也是愿意的。 其他的,她都无所谓了。 在花映雪的质疑,以及文续和武存忐忑复杂的等待中,杨复坦白了自己这辈子,做过的最丑恶的事情。 “那天,云梦瑶离开之后,杨卫青被我硬拉回了我的住处,质问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云梦瑶的,在喜欢上别的姑娘之前,有没有想过我这个未婚妻。 我当时骂了他很多,杨卫青一直一声不吭,直到我说完,才疲惫的回了一句,不是我想的那样。 他那样说,我非但没有消气,反而更加生气,又开始骂他敢做不敢当,情绪激动之下,还骂了云梦瑶。 我骂他的时候,杨卫青没有反驳过半句,但是听见我骂了云梦瑶,他便立刻沉下了脸,大声打断了我,让我不要随便牵扯别人。 于是,我更加生气,径直冲出了房门,然后,径直冲去了云梦瑶的家。” 说到这里,杨复顿了一下,抬起一只手,用力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仿佛后面的事情,压的她十分痛苦一般。 看她这样子,花映雪就知道,后面的事情不会太好了,果然,杨复很快便验证了她的想法。 “云梦瑶父亲在一次外出时,意外失踪,家里 ,只有她和她的母亲两个人居住。 她母亲平日里,又忙于鲁家工匠营的事情,很少在家。 所以,他们家,大多数时候,只有云梦瑶一个人。 那天,我一路冲到了云梦瑶的家,径直撞开房门,便看见了掩面而泣的云梦瑶。 她哭的十分伤心,任何一个看到她那样,都会忍不住心软。 但我没有,我那时候,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看到她哭,第一反应不是愧疚,而是质问,问她为什么要哭,是不是自己也觉得对不起我。 还是说,因为勾搭了我的未婚夫,被我发现,羞愧至极才会哭的。 我的那些话,难听至极,云梦瑶也再次被我伤到,眼泪越发汹涌。 但她还是想要跟我解释,说今天的事情都是误会,她跟杨卫青,是在谈论为我准备生辰礼的事情。 若是没有见到她与杨卫青说话时的场景,听到这样的解释我会欣喜若狂。 但我偏偏先看到了他们是如何讲话的,看到了杨卫青对她满脸羞涩的模样。 所以,她说的任何一个字,我都没有相信,反而更加恼怒。 说话,也越发口不择言,我那时候说的那些话,这些年在我心里反复循环了无数遍,每一个字,我都还记得……” “云梦瑶,别在我面前装温柔了,我觉得恶心! 你表面上温柔体贴,装的一副好人模样,让所有人都喜欢你,都当你是真正的仙女,可却都不知道你背地里都做了些什么龌龊勾当。 明明知道别人有未婚妻了,还不知道避嫌,被抓住了也还是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受了委屈的明明是我。 又当又立,你跟婊子有什么区别?” 杨复最后一句话,脏的花映雪几乎想要遮住自己的耳朵,心里也按捺不住的生出了一股怒气。 “你这就太过分了吧?怎么能那样骂人呢?太脏了! 万一,人家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真的是在给你准备生辰礼呢? 你那样说,岂不是既侮辱了一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又冤枉了一个真心想要待你好的人?” 花映雪这些话骂出来了之后还尤不解气,又忍不住狠狠的瞪了杨复几眼,心中的怒气不断翻腾。 文续和武存彻底沉默,两个人的双手都攥的死死的,心中是翻江倒海的痛苦和不可置信。 文续混乱之中,难以克制的想到,所以,那个人,对山上的通行铁锁动手脚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 第80章 你怎么不去死! 面对花映雪的指责,杨复没有半分的反驳,只是双眼空洞的看向半空,“是啊,太脏了,不管是那些话,还是说出那些话的我,都太脏了。该因为那些话,去死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可偏偏,死的人是她,我,却恬不知耻的苟活到了今天。” 花映雪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强忍着怒气问道:“所以,那位云姑娘,就是在被你用你这样的言语羞辱后,跳下的悬崖?”杨复失神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看的花映雪不明所以。 “当时在场的,除了我和她以外,还有第三个人。 我当时情绪太过激动,只当是他们家一如既往的只有她一个人。 却不知道,她的母亲在听人说了云梦瑶是哭着跑回家的后,着急的离开了鲁班营,与我前后脚到的云家。 也就正好,将我的那些话,听的清清楚楚。” 花映雪都没想到,当时在场的居然还有第三个人,而且还是云梦瑶的母亲。 杨复那些肮脏又伤人的话,就是一个人听,都足够的羞辱,居然还能被其他人听到,偏偏好还是自己的母亲! 她都无法想象,当时的云梦瑶,会是一个什么心情了。 也难怪,她会做出那样极端的选择,恐怕,也是羞愤至极,觉得自己,再也没有颜面活在这个世上了吧...... 花映雪觉得,当时的情况已经足够糟糕,但是云梦瑶这个姑娘,好像运气十分不好,遇到的情况,比花映雪想到的,还要糟糕许多。 “云梦瑶的母亲,是鲁家第一个,以女子之身进入鲁班营的人,名叫鲁英。 因为自身天分过人,又常年与族内兄弟们共事的原因,性格十分火爆,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所以,在听到我说的那些话后,她直接怒火中烧的从外面冲了进来,先是质问我刚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我当时认定了事实就是我说的那样,也就肯定的回答了她。 见我那般肯定,鲁英又接着问了云梦瑶有没有像我说的那样,跟杨卫青私下来往。 这个云梦瑶没办法否认,因为她当时确实私底下跟杨卫青见过几次面。 云梦瑶没法反驳,只能跟她母亲保证,自己绝对没有跟杨卫青有过超出朋友界限的关系,他们见面,都只是为了筹备我的生辰礼而已。 若是换一个母亲,可能见女儿那般可怜的解释,可能就会相信她了。 但是鲁英不一样,她因为性格太过火爆的原因,多年来都跟云梦瑶的父亲矛盾颇深。 当初云梦瑶的父亲之所以会离开山寨,接下一个十分危险的任务,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就是因为,云梦瑶的父亲,被鲁英撞见了帮寨子里的一个寡居妇人劈柴。 鲁英撞见之后,大发雷霆,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扯开了那妇人的衣襟,肆意羞辱了那妇人一番。” 听到这话,花映雪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当众撕扯妇人的衣服,这行为,也太侮辱人了。 “云梦瑶的父亲,跟那寡居夫人之间,是真的有不正当的关系吗?” 杨复摇摇头,“没有,云梦瑶的父亲,性情与云梦瑶极其相似,温柔,善良,喜欢帮助有需要的人。 那妇人的亡夫,曾经,是云梦瑶父亲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感情一直很好。 在兄弟亡故后,云梦瑶的父亲便会时不时的照看兄弟所留下的遗孀和幼儿一番。 但因为鲁英的性格太过执拗暴躁,被她知道了之后定时不会同意的,所以这些事情,他都是瞒着鲁英做的。 鲁英平日里几乎都待在鲁班营里,一般也发现不了,但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鲁英还是发现了。 而且,如同他们预想的那样,大发雷霆,甚至,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愤怒。” 花映雪摇摇头,“两个人都有错,就算云梦瑶的父亲真想照顾兄弟留下来的遗孀,他也可以如实告诉鲁英。 这样刻意的隐瞒,只会让她更生气,后果,也自然更加严重。” 杨复苦笑一声,“后果,确实挺严重。 当时,鲁英几乎将那妇人的外衣全部撕破,还露出了里面的贴身内衣。 云梦瑶的父亲想要阻拦,却被鲁英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扇了几巴掌。 云梦瑶的父亲常年被鲁英压制,期间完全被压着打,完全没有还手逃脱的能力。 而就在两个人厮打的期间,那寡居的妇人不堪受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触柱而亡。 妇人的死,震惊了整个山寨,云梦瑶的父亲和母亲,也因为这件事情,彻底决裂。 虽然已经闹翻,但是鲁英并没有放过云梦瑶的父亲,每天都会找他,指责他的三心二意和薄情。 云梦瑶的父亲不堪忍受,没多久,就接下了一桩前往异地的危险任务,然后,便一去不复返。 云梦瑶的父亲失踪以后,鲁英性情更是古怪,几乎到了严苛的程度。 云梦瑶那样温柔体贴的性格,都能常常被她找出各种问题加以指责。 又因为鲁英与云梦瑶的父亲闹翻,是因为那妇人的原因,鲁英极其厌恶男女之间,私下来往这样的事情。 平日里,对云梦瑶,总是再三强调,不允许她与任何男人私下来往。 因此,当天,在听到云梦瑶承认了私下里,与杨卫青见过面之后,鲁英彻底爆发了。 她就像当年那样,愤怒之下,疯狂的想要动手,不顾云梦瑶的哀求,上去,扯着她的头发,便是几记响亮的巴掌,一边打,还一边骂。 她骂云梦瑶,跟她那薄情寡性的爹一样不要脸,越骂越难听,直到最后,直接骂出了一句,‘你怎么不跟你爹一起去死!’ 也就是这句话,让被打的连连后退的云梦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一把推开了鲁英,从我身边掠过,翻过窗户,径直跳下了无底的深渊……” 第81章 容不得第三者的存在 周围莫名出现了一阵微风,吹动了杨复垂下来的几缕碎发,仿佛回到了云梦瑶从她身旁掠过的那一日。 身形纤细,柔弱羞涩的姑娘,带着无边的绝望,从她身侧经过,径直跃下了深渊。 从此,再也没有人,能够再见那美好的姑娘一面。 而在她心中缠绕了许多年,压的她快喘不过气来的歉意,再也无法表达,只能一日多过一日,让她的痛苦,一日胜过一日。 也许,这就是上天给她的惩罚,惩罚她这样口不择言的恶人,在余生,都只能在愧疚,和痛苦中度过…… 杨复的心中,只余下了空荡荡的悲哀,却难以自持的想起,她与云梦瑶年少时的相处。 “云梦瑶的家,正好建立在西边最高的崖角之上,窗户外,便是万丈深渊。 以前,云梦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倚靠在窗前,眺望远山,看着旭日,从东方的云层中,渐渐升起。 那里,是她一个人的秘密角落,她说,她最喜欢看旭日升起时的样子,整片天空,都洒满它的光芒,自由,无拘。 而被它光芒照耀的云层、山巅、溪流、还有万物,也都能感受到它的温暖。 如果可以,她想成为像旭日那样的存在,自由的绽放自己的光芒,温暖别人,也温暖自己 我曾经被她拉着,在那窗前,看过几次日出,暖黄的日光,一点点蔓延,染红了一片蒙蒙的山雾,那景色,美的不可胜收。 而身旁的云梦瑶,也如同那暖阳一般,曾经给予了我难以形容的惊艳。 我多想告诉她,她已经是我心中的旭日了,给予了我儿时仅有的温暖。 她与寨里的其他人不同,面上关心,心中惋惜。 她是真心实意的对我好,把我当妹妹看待,连自己视为小秘密的角落,都愿意与我分享,为了照顾我敏感的性格,常常在各种方面,给予我无声的安慰。 可我,却给予了她最沉重的一击。 她最终,在她最爱的窗前,一跃而下。 而我们儿时情谊最为深厚之地,也成为了我们的诀别之地。 从此,我再也见不到她,也再也没有机会,向她道歉了……” 随着她的最后一句话轻轻的消散在空气中,一串滚珠般的泪珠,从她空洞的眼睛里,悄然落下,溅到下方的杨卫青身上,烫的他,指尖又是控制不住的一颤。 谢知韫沉默的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中烦闷,两个人之间的情爱,最终,却害了另一个无辜女子的性命。 甚至,今日,还差点赔上他们这些无辜之人的性命,何其好笑! 感情,永远只是两个人的事情,容不得第三人的插手,第三者的存在,只会给所有人带来伤害。 谢知韫心中默默想着,眼神,不自觉的落到了花映雪的身上,看到她柔和的侧脸,心底,也不自觉的柔软下来。 花映雪并不知道谢知韫的想法,心中,盘绕着一股难以释然的悲哀。 原以为,云梦瑶的死,只是因为承受不住杨复的恶语相向。 结果,真相却比花映雪想象中的,还要残忍。 杀了云梦瑶的,不只是杨复,还有她母亲。 花映雪难以想象,当时的云梦瑶,在被杨复羞辱后,又是如何去承受来自她母亲的责骂殴打的,她又该是怎样的心情…… 也许,就是因为接连不断的痛苦、羞愤、还有绝望,才让她那样柔弱的姑娘,有了能够一把推开母亲的力气,也有了,能够从悬崖之上,一跃而下的勇气。 旭日从山间升起,但如同旭日一般温暖人心的云梦瑶,却从山间,一跃而下…… 花映雪只期望,云梦瑶那样的好姑娘,能够如同她期望的那样,只是暂时日落归山,到了明日,又会重新从山间升起,再次绽放,属于她的光芒。 到了现在,事情的大半,花映雪已经了解的差不多的,剩下的,就只是杨卫青身上的伤了。 “所以,杨大哥身上的伤,就是因为云姑娘的死?” 杨复点头,“因为当时的争执,我和杨卫青的关系,本就僵至冰点,云梦瑶跳崖之后,他对我,更是无话可说。 父亲发现了我与他之间的间隙,找了机会询问,我们却都保持了沉默。 杨卫青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提出了要改名的要求,我父亲震怒,动用了杖刑,也没能阻止他的想法。 最终,还是如了他的愿,答应了他的请求。 但杨卫青,却只把自己名字中的‘清’字,改成了‘青’字。 其他人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这样无谓的事情,明明堵上去没有丝毫的改变,却还是要受了那一顿大刑还要这么做。 但我明白他的意思,他生来便心胸豁达,爱一望无际的青山,爱山间幽幽绽放的幽兰和盈满露水的野花。 入了清风寨,也不过是在山间寻花之时,误打误撞迷了路,遇上了被孤狼袭击的我,为了救我,受了重伤。 后来又被我以救命之恩胁迫,才没有办法 ,留了下来。 后面的一切,都不是他希望,也不是他喜欢的。 他之所以想要改名,是因为他不想再做保护清风寨,保护我这样的事情了,以后,他都只愿意做自己,保护自己心中的一片青山。 同时,也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清风寨发生的这一切……” 花映雪想起方才铁屋外,比起外面摆放的那些奇花异草,还要珍贵许多的花种,突然问道。 “所以,真正爱花的人,其实不是你,而是杨大哥是吧?你之所以种了这满山寨的奇花异草,都是为了杨大哥?” 杨复轻轻扯了扯唇角,“算是吧,最初,是为了他,后来,也是为了我自己。 我发现,看着这些漂亮的花草,有时候真的能让人短暂的忘记一些烦恼,尝到一次甜头过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好笑的是,在发现我爱上种花后,杨卫青连寨子里的花都不喜欢去看了,他失去了在寨子里唯一能做的事情。 没多久,就寻了个机会,向我父亲求了去江南的机会,去了江南,而你们,应该也就是在那时候相遇的。 那一次,杨卫青去了许久,等到回来的时候,面上终于多了几分释然,对我的态度,也没有那么僵硬了。 我原本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就会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缓解。 可是,上天可能就是不想看到我这样自私恶毒的人,去玷污他那样清风朗月的存在。 没过多久,便发生了意外,而杨卫青,便是在那时候,受的伤……” 第82章 解脱 “意外?”花映雪扬长了语调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恐怕这个意外,也是跟你有关吧?” 不等杨复回答,花映雪就肯定的点了点头,“肯定是跟你有关,若不是因为这样,杨大哥那样的性子,为什么会迁怒于你?” 杨复苦笑一声,“世子夫人说的,一点儿也没错,他身上的伤,的确是因为我。 那时候,我跟他的关系,已经有了稍许的缓和,我心中喜悦的同时,又开始患得患失。 我怕,怕迟早有一天 ,我跟他之间间隔的问题会再次爆发,到时候,我跟他之间,就彻底没了可能。 只有趁热打铁,抓紧时间缓解我们之间的僵局,才能让我们两个人的可能,再多一些。 所以,在他又一次提出,想要再次前往江南的时候,我直接拒绝了。 那段时间,我原本对他百依百顺,陡然拒绝了他的要求,他很是不解,被我用山寨中的要事含糊过去了。 他就那样,被我用各种理由,困在了山寨整整两年的时间。 这两年里,我跟他的关系,确实如同我想象中的那般,逐渐缓和,但,我却打从内心里,觉得我跟他的距离越来越远。 我每次站在他身侧的时候,都会恍惚的看到云梦瑶的影子,每晚都会从梦中惊醒。 在梦里,云梦瑶总是站在悬崖之下,笑着对我说,崖底看不见太阳,太黑 ,太冷了,她需要我下去陪她…… 看见云梦瑶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我每日惊醒的时候,站在悬崖边上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听到这里,花映雪不自觉的蹙起了眉头,这听起来,像是梦游之症。 她过去曾经听师父讲过,有一些人,在睡梦之中,会做出一些如同清醒时的举动,或是翻身下床在房内行走,或是清醒的呓语,又或是会做出其他特定的举动。 而有这样症状的人,除了一些生来便是如此的人,其他,大多数,都是因为过大的情绪压力和痛苦,才会让他们在睡梦中,做出一些白日里一直被深深压抑在心底的事情。 而杨复,之所以会频繁的出现在悬崖边上,可能,就是因为云梦瑶从悬崖上一跃而下的场景在她心底一遍遍不断重复,带给她不断累加的痛苦。 才会导致,她在后面,出现了越来越频繁的幻觉,甚至还出现了夜间梦游,一直走到悬崖边上的行为。 一般来说,梦游症发作的时候,最远,应该是不会离开自己就寝时的房间,但是杨复非但离开了自己的房间,还一路走到了悬崖边上。 想想也知道,这段距离,不会太近。 杨复的症状如此严重,只能说明,她心底积压的情绪和痛苦,也十分深重。 方才听杨复讲那些想要与杨大哥重修旧好之类的话,花映雪还以为,杨复对于云梦瑶的死,已经淡化了许多。 花映雪心里,还隐约的有些不舒服,但没想到,她并不是淡化了,只是被一直压抑在心底,压抑到了让她夜间梦游的程度。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杨复这么惨,花映雪虽然觉得,确实还是有些可怜,但是,竟然还是有那么几分隐隐约约觉得罪有应得的感觉。 不过这些都不好说出口,花映雪只能闭着嘴,继续听杨复说。 “每日从悬崖边前惊醒,我都会惊出一身冷汗,然后控制不住的去想,云梦瑶当时,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跳下山崖的,她一个人在崖底,会不会觉得冷…… 越想,我心中越是恐慌,然后第二日,又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重复前一日的行为。 虽然我身边一直有人随身护卫,但那些都是我的私人护卫,绝对不会将我的行为和行踪透露给任何人。 因此,虽然我这样的行为越来越频繁,几乎每一日都在发生,却很长一段时间,都无人察觉,杨卫青也不知道这些。 我一直,都没有告诉过他,更不打算告诉他,我原本以为,这些秘密能一直保密下去。 可他还是知道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只知道我那晚惊醒的时候,跟之前的情况都不一样,我不再只是站在悬崖边上,而是走出了之前从未迈出过的那一步。” 花映雪心头一跳,“你也跳下去了?” 花映雪一想到深夜之中,杨复无知无觉纵身一跃的场景,就莫名觉得有些惊心动魄。 杨复恍惚的看向杨卫青,“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样,只知道我在一片恍惚之中,走向了前方向我招手的云梦瑶。 耳边,却突然传来了杨卫青的声音,不断的喊着我的名字,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周身一阵阵寒冷的山风呼啸而过,吹拂着身上宽大的寝衣簌簌作响。 我整个人,完全悬空的吊在半空之中,唯一的借力点,便是上方,杨卫青青筋迸发的手臂。” 花映雪情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杨大哥救了你,看来,你的梦游症,应该早就被杨大哥发现了,只是怕你多心,一直没有说出口而已。 这么一说,杨大哥其实,还是很关心你的嘛,知道了你梦游,怕是每天晚上都没怎么睡过好觉,才会在你梦游遇险之时,及时救下你。” 杨复露出了一抹极其苦涩的笑容,“是啊,若是放在以往,知道他如此在意我,我一定很是欢喜。 但那段时间,我早就被没日没夜的梦魇和幻觉折磨的心力交瘁,心神恍惚之下,根本没了那样的心情。 只有一股,越来越强,越来越难以克制的,想要去死的欲望。 所以,那天晚上,在对上他因为用力而充血扭曲的脸时,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庆幸,而是失望。 若是能在睡梦中无知无觉的死去,那对我来说,应该是最好的结果才是,可偏偏我被救了下来。 不该死的人死了,无人拯救。 真正该死的人却被人救了下来,多么不公平的事情。 所以,那天晚上,我主动拧开了他的手,对他最后努力露出了一抹微笑,然后任由自己下落。 原以为,我能就此得到解脱,可没想到,他居然会跟着我一起跳了下去! 他的伤,就是在那时候,留下的……” 第83章 当他是坨大粪 听见说杨卫青居然和杨复一起跳下了山崖,花映雪不自觉的瞪大了眼睛。 “你们!一起跳下去了?那么高的悬崖,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杨复苦笑一声,“可能是老天爷见不得我这样的罪人就那么轻易的解脱,而他那样的好人不该那样去死吧。 当时,杨卫青纵身一跃,将我护在了怀中,我们下落的速度很快,就在我跟他推阻的过程中,也不知道下落了多深的距离。 就在我以为,我们两个人都会没命的时候,却突然被峭壁上横生出来的一棵松树拦截了下来,挂在了半空中。 虽然幸运的被一棵松树救了下来,但我却并不觉得庆幸,反而是满心的悲愤,我做出了那样恶毒的事情,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救,连死,都没有办法做到。 于是,我用力的拧开杨卫青紧紧揽着我的手,就想要跳下去,却被杨卫青死死的攥住了手腕拉了回来。 他极度愤怒的看着我,说我不可以死,我的命,不是我的,而是他舍命从狼口中夺回来的。 所以,没有他的允许,我不能死。 而且,在没有完成先祖的遗志,和向云梦瑶赎罪之前,我都没有资格死。 他从来没有那样骂过我,即使是在那件事之后,也只是疏远了我,从来没有对着我露出过那样愤怒,甚至看着还有些许伤心的表情。 我被他的神情,和他的话语喝住,终于放弃了挣扎。 我知道他说的没错,我的确没有就那样轻松去死的资格,我的身上,背负着杨家百年的遗志,背负着山寨中所有人的期待,也背负着云梦瑶的一切。 若是我就那样轻易的死去了,杨家百年来所做的一切,也就成了空想,山寨的所有人,也都成为了笑话。 而这世上,也少了一个,还记得云梦瑶的人。 所以我要活下去,用云梦瑶的样子活下去,实现她的梦想,去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也承担起我身为杨氏子孙应该承担起的责任,终有一天,要带着这山寨中困守了百年的人们走出去,走到太阳之下,让他们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更是我苟活这许多年的理由所在,世子夫人,会不会觉得,我有些可笑?” 花映雪沉默了一瞬,没能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 她从小在父母的关爱下长大,虽然不能说想要什么有什么,但是基本上也是什么都不缺的,这也就养成了花映雪极其稳定开朗的性格。 她爱笑,凡事都喜欢往好处去想,她跟谢知韫他们刚被流放的时候,能够笑出来的,只有她一个人。 这一路上,也不觉得辛苦,反而觉得有趣。 看着谢知礼和谢知欢一天天成长,从最开始的手忙脚乱,连路都走不动,到现在的游刃有余,甚至还能分出心来照顾其他人,她心里会生出难以形容的骄傲。 看着谢知韫的身体一天天好转,两个人之间的氛围越来越自然温暖,她心中会生出愈来愈浓的欢喜。 虽然这些过程中,也会有些不愉快的时候,但是,花映雪从来不会去多想,更不会放在心上。 人生一世,不过须臾百年,眨眼便也就过去了,开开心心是一辈子,不开心也是一辈子,那她肯定是选择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 别人喜欢我,那我便也喜欢他。 别人若是不喜欢我,那我便当他是坨大粪,不去闻不去看。 开心的事情就多享受,不高兴的事情就直接跳过,绝对不去多为难自己。 这样,才算是不浪费这珍贵的一生。 这就是花映雪的人生座右铭,所以,她没有办法理解杨复之前的那一系列行为,但也并不想过多的评价。 她不理解,但她尊重。 所以,面对着杨复满是哀愁的目光,花映雪轻轻摇了摇头,“不会,除了当事人,没有人能够设身处地的去体会他当时的心情,所以,我不能过多的评价。” 听到花映雪的话,杨复苦笑一声,“夫人果然通透,若是当年的我,能有夫人半分的通透,也许,事情就不会得到那样的发展。” 这句话花映雪没有接 ,只是转移了话题,“既然当时你不再寻死,那后面应该就是你们获救的事情了,你们是怎么获救的? 你方才说,杨大哥的伤,就是在坠崖的时候造成的,但你又说你们被一棵树拦了下来,如果真是那样,应该是不会伤到经脉才对。 但我瞧着刚刚杨大哥挣扎时候的模样,经脉逆行,血脉不通,导致了他面部的青筋暴起,四肢无法控制,伤的实在是不轻,到底是怎么造成的?” 杨复苦涩的扯了扯唇角,“当时,拦下我们的那棵松树,是峭壁中横生出来的,虽然已经很努力的在峭壁之上扎了根。 但是,也仅仅只够它自身的存货,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长久的支撑我们两个人。 所以,原本我们是打算在松树之上,等待救援,暗中护卫我的那些暗卫,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坠入山崖,什么都不做的。 但是没过多久,我们便听到了细微的断裂声,杨卫青探身望过去,便发现松树的根系已经开始断裂,要不了多久,便会彻底带着我们一起,坠入深渊。 所以,杨卫青当机立断,决定要自己爬上去。 他轻功卓绝,若是只有他一个人,爬上去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但却还有我这么一个拖累。 所以,他只能将外衫撕成一条条的碎片,将我牢牢的绑在了他的后背上 ,然后,借着山间凸起的石块儿,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也不知爬了多久 ,中间,他好几次攀附不稳从峭壁之上滑落,全靠着他的双手,死死的插入峭壁之中,才勉强维持。 我在他的后背上,一动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攀附过的地方,留下一处处刺眼的鲜红,感受着他浑身的紧绷和灼热,默默的祈求着暗卫们能够尽快找到我们。 但他们的速度并不快,一直到,我隐隐能够看见天边晕染开来的日光,才终于有人,顺着一条长绳,慢慢的从我们头顶落下。 我们终于得救了,我被他护着,没有受到一点伤害,但他,却是身上没有了一块儿好肉……” 第84章 光 杨复没有在意在场的众人,伸出手,轻轻的从杨卫青的脸上、胸膛,慢慢划过,最后,覆在了他的手掌之上,若有似无的,抚摸起了他的掌心。 杨卫青是个长相极俊的男儿,当年寨子中的许多姑娘都倾心于他,杨复为此还很是愤怒了一阵。 可现在他那张俊逸脱俗的脸上,却布满了数道凹凸不平的疤痕,远看虽不影响他原本的俊朗,但近看,便暴露无遗。 当年,杨卫青刚刚受伤之时,许多人看见他受伤的脸,都忍不住叹息,觉得白玉受损,殊不知,他的脸,是他身上伤的最轻之地。 他的身上,才是真正的疤痕密布,难以看见原本光滑的皮肤。 他的手掌,也与寻常人不同,没有正常人该有的掌心纹路,有的,只是一层层粗糙割手的伤痕。 杨复到现在都还能想起那天,从悬崖之下上来之后,杨卫青的惨状,整个人控制不住的颤抖。 “那天,我被他绑在背后,看不见他身前的情况,只能通过他爬过之处留下的斑斑血迹,判断出他肯定受了伤。 虽然知道这一点,但直到上去之后,我才真正看到,他到底受了多严重的伤。 他的手,早已血肉模糊,有些地方,甚至能够清晰的看见森森的白骨,他的身上,大腿上,也都是那样的伤口。 但这些,都还不是最坏的情况,最坏的,还是朱大夫对我说的,他因为坠崖落在松树之上的冲击,以及后面的负重攀崖,已经严重的损伤到了他的脊椎和筋脉。 可能以后,都没有办法,再习武,也没有办法,再像正常人那样,自如的行走。 听到这样的结果后,我如遭雷击,而他,更是一连数月,都没有再开口说过话。 再之后,他因为一些药物的治疗,变的愈发的暴躁,易怒,无奈之下,我们便将他锁在了这铁屋之中,每日,朱大夫都会来这里为他疗伤。 虽然,比起之前,已经恢复了许多,但,却还是积病难消,我不想再看他这样痛苦了。 夫人,你是我最后的希望了,求你,能不能看在你与他相识一场的份上,一定治好他,不求能够恢复到最初的样子,只求,能够让他自己,亲自走出这间,困了他多年的铁屋?” 说着,在文续和武存震惊的注视中,杨复揽着杨卫青,换了一个姿势,竟是直接跪在了花映雪的面前! 文续和武存下意识的想要阻拦,不管他们现在内心有多么混乱,对于杨复的情感都多么复杂。 但杨复,都是他们在列祖列宗面前结拜了的大哥,也是这清风寨真正的话事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这样随意的跪在人前。 杨复挥退文续和武存想要搀扶的动作,对着花映雪,又是深深的一鞠躬。 “夫人,拜托你了!” 花映雪为难的看着杨复,“我父亲跟杨大哥,是真正的忘年交,杨大哥以前对我也是颇多照顾。 眼下,他身受重伤,我自然会尽我所能的去救治他,这一点,不用你说,我都会做的。 所以……你也不必跪我了,我受不起。” 杨复郑重的看向花映雪,“不!夫人今日,已经帮了我三个大忙,无论如何,都受得起我这一礼!” “三个大忙?”花映雪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眼神瞟向了一直默默不言的谢知韫,眼睛里满是疑惑,她今天,都做什么了?怎么就帮了杨复三个大忙呢? 杨复认真的看着花映雪解释道:“是三个大忙不错。 今日,夫人与世子,还有国公爷他们,今日愿意相信我们,来到我们寨子,这是我们山寨的荣幸。 我们原本该好生招待的,却不想山寨之中出了变故,还是靠世子提醒,才知道问题所在,这是夫人帮我们的第一个大忙。 其二,夫人今日愿意听我讲这许多的故事,让我在积压多年后,终于有了能够宣泄倾吐的机会,这便是第二个大忙。 最后,夫人欣然答应帮我救治杨卫青,这便是第三个大忙。 他是因为我才伤成这样的,若是夫人真的能够救他,那便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杨复虽是一个自私狭隘的小人,但对于救命恩人,却一定会舍身相报。 我杨复在此立誓,日后,若是夫人遇上任何问题,我杨复,一定全力相助,绝不推辞!” 花映雪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可话到了嘴边,突然想起了谢知韫,到了嘴边的话,默默咽了回去。 她现在是谢知韫的妻子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无拘无束了,她也该为以后多多考虑了…… 花映雪默认了杨复的话,直接走到了她的面前。 “既然话已经说清楚了,那么就抓紧时间为杨大哥治疗吧,我的迷香虽然药效很好,但是也不是没有时间限制的,为了避免杨大哥清醒之后反抗,我们还是尽快为他诊治吧。” 杨复立刻应了,拿出胸前的钥匙将杨卫青身上的锁链解开之后,拦腰将他抱了起来,送到了铁屋里唯一的床榻之上。 这间铁屋里什么都没有,唯独只有这么一张床,上面还被折腾的乱七八糟的,花映雪一边上前检查杨卫青的情况,一边不客气的吩咐道。 “麻烦你们去请朱大夫,不对,朱大夫现在应该忙的很,麻烦你们去请另外的大夫过来帮忙,让他带上银针和必要的药品。 此外,再准备一些热水和帕子,帮杨大哥擦洗一下身上,方便我为他施针。” 花映雪吩咐了许多,不等其他人说话,武存主动揽下了事情,朝着外面走去,临到门口的时候,外面的光洒在他的脸上。 武存下意识的回头,一半的侧脸暴露在光下,另一侧的脸,再次回到了阴暗之中。 武存心中突然有些莫名的难受,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年,不管是哪一次过来,杨卫青都是在这门口不断挣扎了。 常年待在阴暗之中,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光亮,都弥足珍贵。 可偏偏,就连这一丝一毫的光亮,都需要他,拼尽全力的去争取…… 第85章 为了他 而除去这满屋的阴暗之外,这些年,除了杨复常常过来看他,以及大夫每隔数日的诊治。 就只有文续和武存因为一些事情,或者是杨复的吩咐,偶尔过来过几次,文续是什么表现他并不知道,但他自己,却是没有过一次好脸。 武存无法想象,这些年,杨卫青,到底是怎么一个人,在这黑暗冰冷的铁屋之中,独自一个人熬下来的。 也难怪,他的脾气,会越发暴躁…… 武存的心中,升起了一股难以抑制的愧疚,他误会了杨卫青许多年,对他恶语相向过那么多次。 竟然到了今天,才知道,自己一直误会了他。 他武存,从来不愿意欠别人的,可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却实实在在的欠了杨卫青一句抱歉。 等他恢复,他一定,要为这些年的言行,向杨卫青请罪…… 武存心里默默的下了决心,果断的扭头离去,他得赶紧按照嫂夫人说的,把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 这样,也算是他为这些年的恶言恶行,做了一丁点,浅薄的偿还。 武存离开之后,花映雪认真的为杨卫青查看起了身上的伤,越看,眉头蹙的越紧。 如杨复所说,杨卫青身上的伤十分严重,不说身上被遮掩的部分,就光是他身上暴露出来的那些肌肤,就能看见遍布的疤痕。 身上的筋脉,亦是劳损严重,许多筋脉,甚至已经断裂! 谢知韫之前的伤,也算是十分严重了,但好在花映雪救治及时,有很大的恢复希望。 但眼下,杨卫青身上的伤已经沉疴多年,就算有大夫时时救治,许多筋脉也已经几近萎缩,情况比之谢知韫,更为严重。 再想想刚才杨复说的那些话,花映雪仍旧觉得难以想象,杨卫青当年,是用怎样的毅力和心情,拖着这样一副身体,背着杨复,从山崖之下爬上来的。 花映雪的心情不由变的有些复杂,一个人,能够为另一个人做到这样的程度,她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 若真是如同杨复想的那样,杨卫青真的对她无意,甚至心中还隐有埋怨,那花映雪只能说她杨大哥这人实在是太善良了。 善良到了已经快要成圣人的程度了,天底下那么多人,估计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够像他这样无私了。 但若是不像杨复想的那样,杨卫青,其实是对她有情的。 那花映雪,就只能叹息一声了。 明明双方都有情,却偏偏闹成了现在的样子,实在是……有些让人无语! 花映雪在心里默默的吐槽了一句,突然听到谢知韫开口说了话。 “二当家,今日我们来时,正好遇上贵寨的铁锁机关出现了问题,二当家与我们分开后,便是去调查了吧? 不知道,二当家可是有什么发现?” 文续原本正关注着杨卫青的情况,突然听到谢知韫开口询问,下意识的怔了一下,很快便向谢知韫看去。 “已有些许眉目了,世子突然问我这个,是……有什么发现吗?”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文续心中又下意识的觉得,不可能。 他在与谢知韫他们分开过后,便带人去查了山体处铁锁的具体情况,果然如同谢知韫所猜测的,被人动了手脚。 那人极聪明,在铁锁与山体的衔接处,轻轻开了一个小口。 又不知用了多久,通过小口,慢慢的将被前人堵住的铁锁甬道掏出了一小条缝隙。 内里已经掏空,外面的小口却又被巧妙的堵上,若不是文续心细,亲自围着铁锁的四周一一敲击过去,恐怕,也不会发现这隐秘的小口。 铁锁机关出现松动的原因,被谢知韫轻松的指出,文续已经觉得他智慧过人,明察秋毫。 但他之前的猜测,都是有迹可循的。 若是对机关一道有所了解,本人又足够的聪明,说出这些猜测也不难。 但是若是想要靠聪明才智就连对机关动手的人是谁也猜出来,那就太不可思议了。 纵使谢知韫再多智近妖,在不了解他们山寨内部的情况下,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文续心中满是不可置信 ,眼神,却是牢牢落在了谢知韫云淡风轻的脸上,紧张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花映雪也百忙之中回头看了谢知韫一眼,她与文续不同,文续不信谢知韫真的能猜出来动手的人是谁,但她相信。 谢知韫不是会贸然开口的人,若是没有七八分的把握,他是不会主动提起这个问题的。 但是花映雪还是有些疑惑,按理说,谢知韫应该不是一个喜欢过度插手别人寨中事物的人,为何今天却这么反常? 难道,真的跟她想的那样,谢知韫,对这清风寨,有了想法? 想到这里,花映雪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看的旁边的杨复猛然心头一紧,颤抖着问道:“世子夫人,是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花映雪朝她安抚一笑,“不是,杨大哥情况确实有些严重,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治疗,只是需要花费一番功夫罢了,我只是在想,后续该怎么做罢了。” “真的吗?!”听到花映雪的话,杨复惊喜的瞪大了眼睛。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明确的回答他,杨卫青身上的伤,是可以治疗的,心中的狂喜,如同波涛一般,几乎要将她淹没。 几乎是在同时,躺在床榻之上,方才不管花映雪如何摆弄,都不曾动过分毫的杨卫青,指尖,也控制不住的抽搐了一下。 花映雪余光突然看到这一幕,心中生出了几分不可思议,也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勾了勾唇角,继续查看起了杨卫青其他的伤处。 不管怎么样,杨大哥她是一定会好生救治的,先前,是因为杨卫青与父亲的深厚友情。 现在,又多了一个理由。 为了谢知韫,为了他想要的东西,她一定要好好努力才行…… 谢知韫并不知道花映雪心中暗下的决定,只是对着紧张的文续抿唇一笑。 “也称不上什么发现,只是,方才听大当家说了那许多话,心中突然,有了些许猜测而已。 清风寨在此避世百年,都不曾遇到过问题,而今,却突遭变故。 只能是中间,发生了什么让寨中之人,离心的问题。 这个人,除了心中有怨之外,还必须要熟知寨中的机关布置。 而恰巧,方才大当家所说的那些话里,正好就有这么一个人,符合所有的条件……” 第86章 合作 花映雪虽然专注于检查杨卫青身上的伤势,但是听到谢知韫的这话,还是下意识的回头看向他,失声问道:“你是说……那位云姑娘的母亲,鲁英?” 听到这个名字,杨复的指尖,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嘴角,也慢慢的抿紧了。 果然,是鲁英吗? 谢知韫瞧见杨复的反应,没说什么,只是对花映雪宠溺的笑笑,“我只是猜测,到底是还是不是,还是要看二当家调查出来的结果如何。” 文续面上带着一抹难掩的震惊,他,竟然真的猜对了! 在谢知韫含笑的注视中,文续下意识的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干咳一声之后,才勉强回道。 “确实……世子,又猜对了! 我方才询问了所有人,他们都说平日里没有任何人会主动去靠近机关。 因为铁锁机关,是整个山寨最重要的通行方式,周围亦是布置了许多机关的,哪怕是我们山寨里的自己人,也容易有生命危险。 能够靠近那里的,只有偶尔过去检查机关的鲁家人。 而这些年,检查铁锁机关的主要负责人,就是鲁英!” 谢知韫轻笑一声,“看来我没有猜错,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将动手脚的人找出来,二当家做事,可谓是雷厉风行啊。” 文续惭愧的摇摇头,“这有什么,比起世子,还差远了,世子,我是真的佩服你,不过只言片语,便能发现动手脚的人是谁,实在是,厉害!” 谢知韫摇摇头,“算不上什么厉害,不过是我听故事的时候,总是比别人认真一些罢了。 就是不知道,二当家现在是怎么处置这个人的,铁锁机关,又是否开始派人修补了?” 文续看了杨复一眼,“我已经让人,把鲁英关押起来了,还没来得及跟大哥说。” 说着,文续看向杨复,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大哥,鲁英被我关在了一线天那里,暂时还没有让人去问话……” 杨复苦笑一声,“鲁英过去,是对山寨最为忠心赤忱之人,事情闹到今天的局面,有我很大的责任,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文续表情有些复杂,虽然他不想过多的苛责自己的大哥,但是正如他所说,这些事情,都跟他有很大的关系。 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件事,交给他,是最好的。 文续顿了顿,转头又看向了谢知韫,回答了他另外一个问题,“至于机关那里,我已经让人即刻开始修补了。 世子不用担心,很快便会修好的,这段时日,世子先安心在我们这里住下,等机关修好,我们一定安全的把你送下去。” 谢知韫眨眨眼,“我倒不是很着急,我身上的伤要想治好,估计还会耽搁几天,只是,怕是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文续摆手,“这有什么麻烦的,世子能够在我们这里多住上一些时日,我们只会感到荣幸,哪里有什么麻不麻烦的。” 杨复也认真的看着谢知韫承诺道:“世子和夫人对我们有恩,清风寨的大门永远向你们敞开。 你们想要住多久都行,需要些什么也都尽管说,我们一定满足。” 谢知韫冲杨复笑了笑,“多谢二位好意,不过,我说的麻烦,可不是这样的小麻烦,而是另外一个大麻烦。” 听到这话,杨复下意识的蹙起了眉头,“什么大麻烦?世子能否说给我们听听?” “我们一行,都是流犯的身份,今日阴差阳错的上了山,得到了诸位的盛情款待,但是却依然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若是其他流犯不见也就罢了,可我一家人身份特殊,朝廷那边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很快,今日逃回去的那些衙役,应该就会带人来攻打山寨,逼迫你们交人了。 方才你们也说了,你们是为了自保,才在这里避世百年的,若是因为我们暴露在朝廷的面前,打破百年来的安宁,害寨子里的人受了伤,那我们,就真的是过意不去了。” 谢知韫说这些的时候,眉眼之间多了几分郑重,看到他这样,杨复轻蹙的眉眼瞬间舒展开来,露出了一抹微笑。 “多谢世子关心我们,这算什么大麻烦,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放心吧,只要不是朝廷派来了能够足以踏平这周围几座山的军队,他们,奈何不了我们,世子,就耐心在寨子里养伤就是了。” 谢知韫摇摇头,“贵寨的实力,我是绝对相信的,我只是担心,你们在暴露了之后,再想要隐藏,就不可能了。” 脱离了那些情感上的破事儿,杨复又恢复到了之前精明的样子,看着谢知韫的眼睛里,精光四射。 “那便暴露就是了!我清风寨养精蓄锐百年,也该到了一鸣惊人的时候了。 世子别告诉我,你还不明白,我们在此蛰伏多年的用意? 私以为,世子,应该是能够理解我们的用意,并且,应该有与我们相同的想法的。 世子和夫人于我们有大恩,就凭借这份情谊,也绝对值得我相信你们。 怎么样,世子,我们是不是,可以深入合作一下?” 谢知韫不动声色的笑笑,“我们双方立场不尽相同,想法,应该也不尽相同才是,不知,大当家说的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杨复笑出声,面上冷静非常,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意。 “世子就不用继续装傻了,我清风寨蛰伏百年,不过是为了积蓄力量,等待有朝一日,能够为我杨氏一脉正名,为我先祖杨卫北讨回公道! 这,便是我们唯一的目的,还算简单,不算太难,毕竟,我们已经为此做了诸多准备。 与之相比,世子你们今后的路,应该比我们,更难走吧? 所以,我们合作,对世子来说,应该是件好事才是!” 杨复的语气中,全是笃定,听的谢知韫眯起了眼。 “大当家的话听着,莫不是,觉得我谢家到了现在,已经什么底牌,都没有了不成?” 第87章 底牌 谢知韫的话,格外的轻描淡写,仿佛不过是随口一言,但其中的深意,却让杨复的心不由自主的沉了沉。 他们杨家,是靠着先祖杨卫北将军临死前秘密交代的一系列安排,才能在这深山之中安生百年,积蓄到如今这般力量。 杨卫北将军,是靠自己一人一刀杀出来的威名,他们杨家,也是靠着他一个人起家的。 一个人的力量尚且能够为后代留下如此大的助力,更何况谢家! 与他们杨家不同,谢家从数百年前,大盛朝还未建立开始,就已经是世家大族了。 这朝代的更替,时间的更迭,并没有给谢家带来多大的影响,他们一直,都站在权利的顶峰。 数百年的积累,无数族中优秀子弟的出仕入仕,谢家的底蕴之强,难以想象。 虽然不知道谢家是因为什么原因突然遭难,被皇帝流放的,但杨复绝对不敢小瞧了他们。 哪怕谢家现在,就只有这么几个人,以流犯的身份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的身后,也一定隐藏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在杨复的沉默中,她身后的花映雪,身形一顿,眼神也深沉了几分。 若是最开始的时候,她还没有察觉的话,那最近这些时日,她却是十分真切的感受到,在他们每日赶路的过程中,周围,总有人在盯着他们。 起初,花映雪还有些紧张过,想着会不会是谁派来的杀手之类的,但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 之后,便在谢知韫的默示中,继续装作了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最近才出来,但是想必其中也有相应的理由,花映雪也就没有再问。 反正等到了合适的时机,谢知韫会把这些事情,都告诉她的。 见杨复沉默不语,谢知韫轻笑一声,“大当家倒也不必多想,只需要记着,我谢家,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就是了。 至于说,大当家以为的,能够助我谢家一臂之力,我觉得,应该也只能算是我们互相成全罢了。 大当家,你认为呢?” 杨复深深的看了谢知韫一眼,沉声道:“是!” 在杨复和谢知韫不动声色的交锋中,文续从头到尾没有开过口,只是沉默的听着他们说,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想法。 杨复看了文续一眼,他才终于开口,“世子,请恕我们的冒昧,我们之所以失言,也是因为真心想要同世子合作。 世子和夫人如此高义,我们心中无比佩服,也绝对相信你们,能够与你们合作,是我们最期望的结果。 但若是世子没有这个打算,也没有关系的。 世子和夫人已经帮了我们太多,不管我们以后日否有进一步的合作,只要是世子和夫人需要,我们都会倾力帮助的!” 杨复点头,“不错,即使合作不成,我们之间的情谊依旧还在,不管世子和夫人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需要我们,我们都会无条件的提供帮助,不为合作,只为报恩!” 谢知韫脸上带着三分笑意,在杨复和文续的的沉默中,突然开口。 “报恩先暂且不提,我谢家,不是那一味索恩图报的人,更多的,还是想结交一些能够生死相交的朋友。” 听到这话,杨复和文续非但没有放松,反而心头猛然一跳。 朋友?生死相交?这…… 杨复之前还觉得自己可能跟谢知韫算的上是势均力敌,可到了这时候,才发现,这个人身上那难以承受的压迫感。 明明他们站着,谢知韫躺着,可他们,就是不由自主的在他的微笑里,慢慢的低下了头。 仿佛,在他的面前,就得这样似的。 不光是杨复和文续紧张,一边检查完了杨卫青情况,银针和药物那些还没拿过来,只能站在一边等着的花映雪同样有些紧张。 说实话,她很少看到谢知韫有压迫感这么强的时候,他对着自己的时候,总是温柔和煦的。 以至于突然看到他这样,花映雪心中除了些许的不适应以外,莫名的心跳加速起来,气势凌人的他,比起温柔和煦的他,好像,更多了几分让人心动的魅力…… 在花映雪隐隐的小心动中,杨复艰难开口,“不知世子这话,具体是何含义?请恕杨复不能理解。” 谢知韫又是一笑,好看的眼睛笑出了浅浅的弧度,看的花映雪心尖痒痒的,很想上去摸摸他长而浓密的眼睫。 “大当家莫要多想,我方才那些话,不过是想说,合作二字听起来颇为疏离,利益关系太过分明,不甚亲密,不好。 但朋友就不一样了!互相信任,互相坦诚,互相帮助,比单纯的合作关系,可要稳固多了!” 杨复脸上浮现出几分无语,不知道谢知韫说这些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合作和朋友,有什么区别吗? 不都是大家谁有问题就去帮谁,哪儿有那么复杂? 还当朋友,他们倒是能做到,这位世子自己能做到吗? 他看他们的眼神,就不够真诚,哪里是想要与他们做朋友的表现,分明是另有所图! 文续也跟着紧张起来,谢知韫太聪明了,聪明到了他都不知道,这个人跟着他们一路走上山来,到底发现了他们多少秘密的程度。 他莫名的有些后悔,今天,不该带这位世子,去太多地方的…… 在文续和杨复的紧张中,谢知韫笑的越发灿烂,“看来二位,都挺赞同我的想法,那以后,我谢家,便与贵寨,算是朋友了。 既然是朋友,也就不用顾忌那么多的问题了,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二位。” 见谢知韫终于暴露目的,文续和杨复心头又是一跳,极其紧张的看着谢知韫,听到他问题的瞬间,有种眼前一黑的感觉。 “为什么,当年杨卫北将军,会特意将自己的墓穴,选在这样的险峰之上呢?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方才我瞧见贵寨自己做的那些兵器,还有那穿山的铁链和深入地下的铁柱,都颇为震惊。 这些铁,好似,不像出自朝廷任何一处铁矿啊? 不知,贵寨,都是在哪里寻到的?” 第88章 铁矿 听到谢知韫这个问题,被骇住的不只是杨复和文续两个,就连花映雪,也惊在了原地。 方才谢知韫的话,分明就是在直接挑明清风寨在朝廷的严禁下,私自开采了铁矿的意思。 若真是这样,这清风寨的所有人,犯的可就不只是劫掠行人,占山为寇的罪行了。 自古以来,金矿盐矿铁矿等都由朝廷把持,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私自开采,任何一人有发现这些矿产存在的,都必须上报朝廷,否则视为欺君。 私自开采金矿盐矿更是抄家灭族的重罪,而能够采石炼铁,能够用来大批量生产各类兵器的铁矿尤甚,足以株连九族! 在这样严苛的律法之下,鲜有人敢顶着如此大的风险私自开采这些矿产,若是出现,必是谋逆之徒。 所以,即使在之前,看到那巨大的穿山铁链,以及铁柱,还有那些箭镞的时候,花映雪有觉得不对过。 但也只以为是清风寨积累甚深,居然能弄到这么多的生铁来锻造机关和武器。 完全没有朝着他们居然敢私自开采铁矿这方面去想。 现在突然被谢知韫如此直白的挑明,花映雪只觉得惊骇,清风寨这些人,若真的干了私自开采铁矿的事情,那真可谓是胆大包天! 在场的人都被谢知韫的话惊的僵滞在了原地,唯有他本人,还一派泰然自若的模样,脸上笑意浅浅。 仿佛,他方才问的不是什么足以株连九族的大逆不道之言,而只是随口一句“你吃了吗?”这样无足轻重的话。 他这样子,就连花映雪看了,都觉得有种冷汗直流的冲动。 更不要说是杨复和文续了,两个人的额间,早就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汇聚到一起,从额角飞快的滑下,身上一阵阵的冷意袭来,看着谢知韫的样子简直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半晌,花映雪才听见杨复极其不自然的吐出了一句,“世子莫不是在与我开玩笑,大盛朝铁矿极其稀少,数量不比蛮国。 几乎每发现一处铁矿,都是被朝廷迅速接管,绝不容有朝廷以外的人插手。 我清风寨不过偏居一隅,又如何能知道有除了朝廷管控以外的铁矿出现? 世子所说的那些铁链铁柱,不过是祖上在战场上带兵打仗之时,不忍见战场上残兵短戟就此无用,所以收集了许多之后,融在了一起。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才用在了山寨的机关建造之上而已,世子,实在是多想了。” 杨复的解释乍听之下,仿佛极有道理,但是花映雪当然还是更相信谢知韫的,她了解谢知韫的性子,在一些事情不是极为肯定之前,是绝对不会随意开口试探的。 杨复方才虽然否认了谢知韫的询问,但却慢了一些,就凭着她这慢了的几息时间,谢知韫,已经能够确定很多东西了。 若是放在其他时候,谢知韫问出这些问题,杨复未必就会像此刻这般反应。 杨复一个人执掌清风寨这么多年,引得上上下下皆信服于她,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寻常人,也不可能做到这样。 但谢知韫偏偏挑了个好时机,在杨复回忆起过往事情,心神有些受伤的情况下,又用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语,让杨复和文续摸不清他的意图,不自觉的被他牵着鼻子走。 然后,趁他们不备,突然问出这样要命的问题,杀的杨复和文续措手不及,以至于暴露了太多。 对于这一系列操作,花映雪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息一声,谢知韫,实在是有点狡猾了,说不定,在杨复心神不宁的向他们讲述过往的时候,就已经在盘算这个问题了。 这样的人,若是敌人,便太过可怕了,但若是自己人,那就是天大的好事儿了。 花映雪莫名的有些骄傲,不自觉的动了动脚步,挪了挪自己的位置,她这位置不太好,不太能看得见杨复和文续的表情,她得往前面挪挪…… 谢知韫看到花映雪的小动作,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一抹笑意,看的杨复和文续又是一阵紧张,这人简直是笑里藏刀,这又是想要问什么了! 在两个人紧张的注视中,谢知韫突然讲起了自己年少时候的事情。 “两位有所不知,年少时,我曾四处游学,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一点我深有体会,在游学的过程中,我确实长了不少见闻。 甚至因为我本人对民间异事颇为感兴趣,还因此,发现过许多有意思的事情,杨卫北将军的故事便是其一。 而除了这些与人有关的事情之外,山野异事,也是听了不少。 西北平原干旱缺水,却有一处与其他地貌不同,通体呈现深红的平原低地,伴随有几个水系湖泊,吸引了许多西北百姓在此落户。 百姓们在此落户之后,便想在此开垦农田,种植粮食,却没想到,这些土地开采出来的矿石,却与普通石头极为不同。 这些石头,大多呈现红褐色,还夹杂有钢灰和铁灰等颜色,经人辨认,这便是赫赫有名的赤铁矿。 很快,这片平原便被朝廷接管,目前,也是我朝最大的铁矿所在,其中所提炼出来的生铁。 不光是供应了西北驻军的所有兵械,就连北疆大半兵械都是从这座赤铁矿中提炼出来的。 我在西北游学之时,便对这座赤铁矿颇感兴趣,特意前去看过,因着当时身份还算尊贵,还特意有人出来为我讲解过铁矿周围的地形和成因等。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当时那人说了些什么,我记得已经不大清楚了,只记得他说。 在铁矿的附近,常有湖泊伴随,这些湖泊是由于铁矿矿体形成过程中的各种成因共同作用的结果,对于铁矿开采、利用和环境治理都具有重要的作用。 而今日,我从对面山上看到山寨之外,有如此壮丽汹涌的瀑布倾泻而下,就忍不住心生猜想。 在贵寨的上方,山巅之上,是否,就正好有一汪巨大的湖泊,若不是这样,如何解释这瀑布的由来呢?” 第89章 不在天意,而是人为 谢知韫的话说的杨复和文续又是一阵冷汗直冒,花映雪却觉得恍然大悟。 她之前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在这样险峻的山上,却有这样壮阔的瀑布,如果说是山巅之上,有一汪湖泊,那就说的通了。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花映雪不得不感叹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竟然能够孕育出如此奇特险峻的地貌。 不过,杨复的那位先祖杨卫北将军也真是一位人物,竟然能够寻到这样的地方,让后代在这里安营扎寨,不仅易守难攻,竟然还毗邻铁矿,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一应俱全了。 想来,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选择让后人扎根于此。 见杨复和文续沉默以对,谢知韫不急不忙的又说出了自己方才看到的东西,彻底让两个人想要敷衍过去的想法破碎成烟。 “哦,还有一点忘了说了,当初负责管理西北那铁矿的小吏曾经带我观察过铁矿周围。 与其他地方不同,堆砌着不少的矿山堆积物和矿渣。 这些堆积物和矿渣是在经年的开采过程中形成的,由于铁矿矿石含有大量的铁,所以开采后的矿石通常呈现出灰黑色或红色,非常容易被识别。 而方才,我在寨中行走之间,正好发现了不少这样的矿石残渣和堆积物,尤其是这座铁屋后面,更是不少,通体都呈现出灰黑色和隐隐的暗红色。 所以,我猜,这座铁屋所处的位置,原本,就是一处矿洞中心吧? 放在我们是自崖边一路向内穿行的,到了这里,基本上就到了底了。 方才我仔细看过,后面的崖壁上,隐隐还有一些细微的裂缝。 想来,当初开采此处铁矿的人,原是想一直挖下去的。 却没想到,挖到这里之后,就发现,山体开始出现了一道道裂缝,于是他们立刻停止的挖掘。 因为山体若是被过度挖掘,就无法再承受来自山体上方的重量,到时候别说是继续采矿了,就连整个山寨众人的性命,恐怕也无法保全。” 说到这里,谢知韫突然顿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看了杨复一眼。 “所以,方才大当家口中所说的,你与这位杨卫青兄弟初见的那一次,帮助你们逃脱狼口,又害你父亲受了重伤的那一次地动,很可能,不是自然原因。” 这话一说出来,杨复近乎是悚然的看了谢知韫一眼,内心满是惊骇和无措。 她方才不过是谈话间随口提了一嘴,他居然就能记在心里,还瞬间联想到了可能是因为他们对铁矿过度开采的原因。 偏偏他还说对了! 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到底是不是人啊! 文续同样也是震惊的望着谢知韫,仿佛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一样。 只是心中茫然的想着,他们,真的能跟这样聪明的人合作……不,做朋友吗? 就照这人的聪慧程度,跟他们一起共事,怕不是,他们都只能受这个人驱使了? 这跟他们主动投向他麾下有什么区别? 见两个人瞪大了眼睛看自己,谢知韫清咳一声,“两位倒也不用这样看着我,其实我的这些猜测,也不是毫无根据的。 自古以来,凡是遇上地动,无不劳民伤财,牵扯诸多,地动的范围绝对不止是一两个城池那么简单,震感,甚至能延续到千里之外。 若是强度再大上一些,更是会死伤无数,后续,还会牵扯到瘟疫,干旱等等灾害,十分可怕。 凡是某地某年,出现过这样情况的,必定会流传甚广,记入史册。 可是,按照这位杨卫青兄弟和大当家的年岁来看,就算是往前推二十年,我也未曾听说过在北疆有地动的异象发生。 如此说来,当时大当家所认为的地动,范围不过是你当时所处之地附近。 如此轻微的地动,自然不可能是自然的原因,只能是这座山体自身的原因。 想来,那时候,你父亲,就正好带着手底下人,在此处开采铁矿,却不想,还没过多久,就发现山体出现了裂缝,紧接着,整座山都开始震动起来。 你和杨卫青因为这次意外获救,你父亲,可能还有其他人,却因为此次意外受了伤,甚至丢了性命。 不知道,我方才说的这番话,是否正确呢?” 谢知韫都不再说自己的话是猜想了,反而直接问杨复自己说的对不对,说明,他心里已经是下了定论了。 杨复和文续都失神的看着他,半晌,都无言以对。 花映雪亦是有些震惊,之前她听杨复讲她跟杨大哥因为一场地动获救,心里还很是感动了一下。 觉得老天有眼,降下这样一场地动,是不希望杨大哥这样的好人就那样葬身狼腹。 却没想到,地动并非天意,而是人为! 竟然能够造成地动的结果,可想而知,当初杨复的父亲,在挖掘此处的铁矿石之时,是是有多么毫无顾忌了。 好在他及时悬崖勒马,要不然,受伤的可就不只是他跟其他几个人了,恐怕,整个清风寨都会消失不见。 不过,就算是他们及时收手了,对山体造成的损害,怕也是无法弥补了。 这些年,杨复他们住在这里,就不怕晚上做梦的时候,上面的山巅带着湖泊一起砸在他们身上,把他们一起埋了吗? 花映雪心里难以自持的想到这个问题,尽早离开这座山寨的想法突然又强烈了一些。 她可不想经历,晚上闭上眼睛,就不知道第二天能不能睁开眼睛的感觉。 花映雪在一时的沉默中,开始不自觉的胡思乱想起来。 谢知韫倒是从头到尾都很冷静,即使这些都是他一早就看出来的,他脸上也从未出现过丝毫急迫的表情,反而是一派闲适。 见杨复和文续都不说话了,仍不生气,只是弯了眉眼,朝两个人扬起了唇角。 “两位,不再说些什么了嘛?既是如此,那便是默认,我方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喽?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后续,可以进一步加深交情的地方,可就多了……” 第90章 时机 事到如今,杨复和文续也没有了反驳的力气了,而且,就算反驳,也没有了意义。 谢知韫已然知晓一切,再继续抵死不认,反而显得他们胆小且不够真诚。 杨复深吸了一口气,“世子实在机敏过人,杨复无言以对,也十分佩服。 不错,就像世子所说的那样,清风寨所在的这座山,本身,就是一座少见的铁矿。 当年,我先祖杨卫北将军以一人之力,守护整个北疆不受蛮族侵略,在民间声名愈高。 以致前朝皇帝越发不满,在奸臣合谋构陷于他之前,便下了诸多绊子。 不是扣押前线将士的粮草和军饷,就是送来一些已经无法入口的发黑发臭的粮食,一看便是不知积压了多久的陈粮。 在谋士的建议下,先祖让手下军队以耕养兵,屯田造城,挖通渠道,引水灌田。 这样,不仅解决了将士们饥饿无食的问题,还让北疆的实力进一步扩大,百姓也变的比以前富庶了许多。 眼见先祖不但没有收到制肘,反而带着北疆的军民进一步积蓄了实力,皇帝更加恼怒,便开始在军械上做手脚。 世子应该很清楚,在战场上,比起身后的战友,手中的刀,才是最可信的东西! 可若是这些东西都出了问题,连茅草都砍不断,又如何去抵抗蛮人的长刀和武力呢? 若真是拿着那些个破铜烂铁上战场,下场,就只有死! 先祖气急,却也拿皇帝这招没有办法,只能另辟蹊径,开始在北疆秘密寻找可以大批量获得武器的方法。 那时先祖在北疆的声势已到达顶峰,他想要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到的。 很快,他的谋士们便在北疆境内,发现了十余座铁矿。 一些铁矿地处百姓所居住的城镇附近,目标太大,非常容易暴露,哪怕先祖在北疆声名赫赫,亦是不能随意去动这些铁矿的。 只能让人暂时将这些易于被发现的铁矿秘密掩藏起来,留作日后再用。 然后,选择了一些地处深山之中的铁矿,秘密开采,紧急造出了一批供士兵使用的武器。 也正是因为这样,先祖才能多守护北疆近十年时间。 而此处,便是当年先祖所发现的铁矿中,最大,也是最为隐蔽之处。 当时有谋士第一时间请求先祖将此处铁矿挖掘,却不想被先祖拒绝。 反而在旁边的山上,修建了自己的墓室,后又在这座山上,拜托好友鲁大师,修建了这座清风寨,供日后不时之需。 也正是因为先祖的远见,我们这些后人,才能在此安生百余年,并积蓄了如今这番实力。” 杨复的话说完,谢知韫的眼睛里闪过了一道奇异的神色,突然对这位一百多年前的杨卫北将军,生出了难得的佩服。 谢知韫并不知道他当初为何会在奸臣和皇帝的构陷之下,被捕斩首,但就从他留下的这一系列后手来看。 这人,应当是早就想好了退路的。 而他本人的死,可能,也是为了以自身一命,换后人平安? 谢知韫并不确定这个猜测,毕竟斯人已逝一百多年,再多的问题,都成了空想。 唯一确定的是,他留下来的这些后手,对于他的后人,甚至说对于现在的他,都有十足的帮助。 想到后面的事情,谢知韫眸色渐深,“杨卫北将军不仅高义,还谋算甚远,实在让人佩服,就是不知道,这座铁矿,如今已经被你们开采到什么程度了?” 谢知韫不再遮掩,单刀直入的看向了杨复。 见谢知韫不再云里雾里,反而如此直接,杨复反而松了口气,事到如今,也不打算隐瞒了。 “我们所处的这座山,地形奇特,与你们来的那座山不同,山脚下有一条能供人通行的道路。 这座山的山脚下,却是被汹涌的大河环绕,几乎无处下脚,稍不留神,就会被汹涌的浪潮卷走。 这也是我们为什么不从这座山山脚下开辟道路上山,反而花费那样大的力气,在对面的山上嵌入铁链,通过铁链到达这边的原因。 山脚处无法下手采矿,山顶处,也如同世子猜想的那般,有着一汪巨大的湖泊,靠着天上的雨水,和与旁边山峰相连的泉水,连年满溢,形成了这飞流直下的瀑布。 因此,山顶处也无法开采。 两相权衡,能够开采的地方,就只能是从山腰处进行,但这样同样也存在极大的弊端。 就如同先前一样,一旦开采过度,便会损伤山体,造成整座山体的瓦解崩溃,得不偿失。 所以,在此处过后,我们便极为谨慎,采矿的时候,几乎是在相对称的地方,同时进行,保证山体的稳固。 并且,每开采一段时间,便会及时检查山体情况,寻找下一处稳健的开采点。 这些年,都是这样进行的,我们采矿的数量日益增加,但却没有再发生当年的地动,这些都是我们足够小心的结果。 但饶是如此,这座山,在继续让我们居住的情况下,还能开采的地方,也是不多了。 若是,世子打得是那样的主意,怕是,不太够……” 杨复说着,面色也不自觉的变的肃然。 文续亦是眉头微蹙。 其实,这些年,他们山寨一直都在想着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他们想要成事,需要的兵器,不可能只有眼下这些,还需要更多! 但那些,就算是挖空了他们这座山,恐怕也是于事无补,只能寄希望于当初先祖掩藏的那几座铁矿。 但若是那样,他们很可能也会暴露于人前,他们眼下虽然已经颇具实力,但是跟朝廷数十万大军相比,还是相差甚远的。 若是贸然对上,只会是以卵击石。 所以,他们一直隐忍了这么多年,只等时机出现,便承先祖遗志,重扬杨家军威名。 只是不知道,他们所苦等的时机,是否就是现在了…… 杨复和文续,同时看向了谢知韫。 在两个人的注视中,谢知韫笑了笑,“我有一个好去处,你们想不想听一听?” 第91章 渊源 听到谢知韫的话,杨复和文续几乎下意识的点头,“世子请说!” 见两个人回答的这么爽快,谢知韫笑了笑,“不知大当家是否还记得,方才,我夫人在跟三当家说话间,曾经提到了一个人,你当时虽未露面,但应该也是听见了的,。” 文续看向杨复,眉宇间夹杂着几分疑惑,杨复的眉头也轻轻蹙了一下,正思索着,心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了一个人名。 “你是说,如今的北疆巡抚,孟青竹大人?” 听到孟青竹这个名字,花映雪恍惚了一下,突然睁大了眼睛,孟青竹? 就是那个,因为卖了一盆极品寒兰给她父亲,才有钱继续读书,最终考中了进士,一路升到了如今一方封疆大吏的孟青竹? 谢知韫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名字,难不成,孟青竹,是谢家的人不成? 可这些年,从未听说过,他跟谢国公府有什么关联啊! 孟青竹可是出了名的清流名臣,在朝中独树一帜,只忠于明文帝,绝不偏向任何一方势力的,怎么会跟谢家扯上关系呢? 花映雪实在是有些惊讶,不说是他了 ,就连杨复和文续也是一样的惊讶。 他们清风寨这些年,明面上是扎根于深山之中,不与外界联系,但私底下却从来没有放弃过与外界的沟通。 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北疆,对于北疆的形势和在任官员最为关注,上一任北疆巡抚的身边,就有不少他们的人。 不夸张的说,上一任北疆巡抚在他们面前,几乎没有秘密,就连他雄风不振,派人去买药这件事情,他们都是一清二楚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清风寨的人在他的药里面多加了一味猛药,让这位大人在感觉自己重振雄风的时候,幸福的死去了。 也正是因为上一任巡抚死于马上风,朝廷觉得这件丑事十分丢人,才会派孟青竹前来接任巡抚一职,为的就是肃清风气,重振北疆官场。 而孟青竹也没有辜负朝廷的信任,一来便是一通大刀阔斧的整改,将巡抚府衙之中的眼线全部清除,又重新制定了三十六条北疆新规。 虽然说最开始的时候,清风寨还为了自己一时冲动弄死了一个贪官,结果弄来了一个更不好惹的对象而后悔。 但到了后面,见北疆民风民情越发清朗,百姓越发富庶,心中的后悔就一扫而空,反而庆幸,自己当初神来一手做了这件事。 孟青竹上任的这些年,清风寨一直没放弃过往他身边安插眼线,但都以失败告终了。 这个人十分不好惹,他们甚至没有办法靠近他身边半步,他的一些相关消息也是十分难得,为此,杨复和文续十分头痛。 原以为孟青竹这块硬骨头他们是没办法啃动,只能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再把他弄走了。 可没想到他们居然能听见谢知韫对他们说,带他们去孟青竹那里,这是真的吗?不是在跟他们开玩笑吧? 看着三个人如出一辙的惊讶模样,谢知韫好笑的摇摇头,杨复和文续是这个反应就算了,怎么雪儿也是这模样,难道对这事情一无所知吗? 难道,岳父大人,什么都没跟她说? 想到自己夫人单纯赤忱的性子,谢知韫大概也明白了岳父的用意,但话到了这里,他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只能在花映雪迫切的目光中认真的解释道。 “当初,孟大人,的确就是如同我夫人说的那样,走投无路之际,在山中,挖出了一棵极品寒兰。 寒兰珍贵罕见,被我岳父用高价收购……” 听到“岳父”两个字,花映雪脸上的疑惑僵滞了一瞬,迅速被如同晚霞一般的粉红占领。 怎么都叫上岳父了呢?他们虽然已经拜了堂,但那时事发突然,她根本来不及去信向父亲解释,恐怕,最近,父亲才得到了她已经成婚,又跟着新婚丈夫主动流放的故事。 想起父亲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出现的表情,花映雪就觉得头疼,看着谢知韫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同情。 你就叫吧,多叫几声,看一看会不会习惯成自然,到时候见了我父亲,就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花映雪心里默默的打起了小算盘,对此谢知韫一概不知,只以为是自己方才的一系列出色表现打动了花映雪,才会让她这样专注的看着自己。 谢知韫心里美美的,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板儿,微微抬高了脖子, “诸位可能不知道,孟大人的寡母年少时,因受过极刑。 所以,身上落下了极其严重的暗伤,这些暗伤日日折磨着她,让她几乎日日都会咳出血丝,接连生下两个孩子后,更是接近油尽灯枯。 孟大人的幼弟,就生在孟大人的母亲身体越发积弱之时,因此,生来也带有先天不足的症状。 孟大人原本家境尚可,他的父亲在世时,给孟大人和他的幼弟延请了许多大儒授课,这也是孟大人为何会有那般文采的原因。 孟大人的父亲离世后,也给他们留下了不少家业。 但再大的家业,也经不住两个身子极差的人,日复一日的消耗。 孟大人是个孝子,也是个爱护幼弟的长兄,几乎用尽所有的家业,为母亲和幼弟延请名医治病。 钱是一大把一大把的花出去了,但他的母亲和幼弟,却是丝毫不见好,甚至,越发虚弱。 绝望之下,孟大人进入了深山之中寻找最后的希望,幸运的是,他找到了。 那一株寒兰,不仅让他获得了一大笔银子,最重要的,还是让他得到了我岳父的欣赏。 当时,虽然我岳家与孟大人已是钱货两清,但我岳父是个十分良善且心胸豁达之人,不仅给了孟大人一大笔银票。 还专门请出了与花家相交匪浅的隐世神医,前去为孟大人的寡母和幼弟医治身上疾病。 那神医医术极高,过去那么多名医都无法医治的病症,在他手中,不到半年,便将息与常人差不太多。 银钱是小,医治母亲与幼弟的恩情是大,孟大人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所以,这些年,一直与我岳父,有着极深的交情。 而我岳父在将夫人嫁与我之前,本身,就与我国公府有着姻亲关系,所以,很早,便将孟大人引荐给了国公府。 也正是因为我岳父的引荐,我们才发现,我们与孟大人,竟还有另外一番极深的渊源……” 第92章 忠仆 “什么渊源?”花映雪下意识的问道。 谢知韫温和的看了她一眼,“方才我提到了,孟大人的母亲,年轻时,曾经遭受过极刑 ,而她所受这极刑,正是与我们谢家有关。” 杨复和文续听着谢知韫莫名柔和了许多的回答,心中不约而同的有些无语,对他们说话的时候,这位谢世子,可没用这样温柔的语气! 真是……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这位谢世子真用那样温柔的语气跟他们说话,他们可能还会更害怕,觉得这人肯定还有更深的企图。 这样一想,杨复和文续心里就舒服多了。 花映雪不知道杨复和文续心里的这些想法,只是被谢知韫勾起了满肚子的好奇心。 “哎呀!你不要一句一句的说嘛,你直接一口气说完,我这样一句一句的听,心里憋的好难受啊!” 花映雪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娇气,听的谢知韫笑弯了眉眼。 这是杨复和文续第一次看他笑的如此真诚,眼睛都瞪大了,只觉得好看是好看,却莫名有些辣眼,有些不忍直视的挪开了视线,但耳朵还是立的高高的。 他们也很好奇,到底这位让他们忌惮了数年的孟大人,到底跟谢国公府有着怎样的渊源。 若真是如同谢世子所说的那般亲近,那他们,离开山寨的日子,可能真的就快到了…… 在花映雪强烈的好奇心中,谢知韫将谢家,与孟青竹母亲的渊源,慢慢展开讲了出来,这里面,竟然还牵扯到了宫内秘辛! “雪儿,我之前同你讲过,先太后年轻时,曾经因为我谢家势力太过强盛,遭受过先皇的猜忌和冷待。 那时候,先皇趁我祖父与父亲在南疆平乱,纵容别有用心之人对先太子痛下杀手,连尚且年幼的皇长孙和小郡主也没能逃过一劫。 因为儿孙的遇难,太后一病不起,却没有换的先皇的愧疚和怜悯,反而让他趁机除去了太后在宫里的大半亲信,想要让太后在宫里孤立无援的等死。 好在,太后最终活了下来,而当初那批被先皇清理掉的亲信,也有小部分存活了下来。 孟青竹大人的母亲,正好就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太后幼年之时,就陪伴在身边的贴身婢女,墨竹。 当时太后亲信被清理,墨竹身为太后最为信任之人,首当其冲的被抓进了慎刑司,大刑加身,想要逼问她说出太后与谢家通密信的方式,以及太后和谢家的一些秘辛。 墨竹从小在太后身边长大,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对谢家亦是忠心耿耿。 所以,在严刑逼供之下,仍旧只字未吐,最终在行刑之人的不耐烦下,下了最后的重刑,然后,便被丢去了乱葬岗。 所有人都以为,墨竹会死在乱葬岗,但没想到,她竟然活了下来,被一过路的行商救了下来。 那行商,便是孟大人的父亲。 孟大人的父亲生性善良,不忍见墨竹这样一个弱女子就这样死在乱葬岗上,花费了极大的心思,才抢回了她的一条命。 墨竹刚一清醒,便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循着谢家传信的秘网,将太后在宫中的遭遇,以及先皇的一系列烦呐一一写明,告知了远在南疆的祖父和父亲。 在信上,墨竹还着重提醒了祖父和父亲,先皇既已经对谢家忌惮至此,对太后亦是毫不留情。 想来,在南疆战场之上,亦是会有许多埋伏,希望祖父和父亲能多加小心,早日回京为太后做主。 也正是因为墨竹的提醒, 祖父和父亲,才能提前有了防备之心,避开了许多暗箭,提前回了京城,救太后于水火之中。 可等一切事情都尘埃落定,太后和祖父他们寻墨竹踪迹之时,才发现,已经寻不到墨竹的踪迹,只寻到一些曾经为墨竹医治过伤势的大夫。 那些大夫异口同声的说墨竹身上伤势太重,怕早已是凶多吉少,几乎没有回天的余地。 太后和我祖父为此大受打击,很是伤心了一阵,认为墨竹是真的不在了。 太后伤痛之下,封墨竹为贞元郡主,立衣冠冢于香山之上,每年,都会亲自前去祭拜。 所有人都认为墨竹已经死了,可谁知道,她竟然没死! 当初,墨竹在送出那封信后,很快就陷入了昏迷,孟大人的父亲遍地求医未果,突然想起江南有一位极其有名的李神医,便快马加鞭,带着墨竹回了江南。 回了江南以后,那行商散尽大半家财,想要求神医出手救治墨竹身上的伤,可没想到李神医居然已经归隐,只能退而求其次,请了另外一位神医。 好在,那位神医医术也是极好,真的救下了墨竹的性命,只是难免还留下了一些除不尽的暗伤,让墨竹无法再像正常人那样肆意活动。 但那样,已经是极好的结果了,墨竹清醒之时,谢家已经回京,而太后也重新掌权,不再是之前那副岌岌可危的模样。 谢家重新恢复了如日中天的样子,就连先皇亦是不敢再说什么,墨竹终于放了心。 若是她身体无碍,她是一定会回到太后的身边,可偏偏她,已经形同废人,就算是乘坐马车,多行几里路,都会让她身体不适。 所以,墨竹放弃了回京的想法,留在了江南,与孟大人的父亲成了亲。 原本,墨竹的身体,是无法承受生育的风险,可孟大人的父亲乃是三代单传,就算他从未想过要让墨竹为他生育一儿半女,只希望同她白头到老。 可墨竹那样的女子,又怎么愿意让一个真心待她好的男子,就那样段了后,所以,她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了孟大人。 后来,又瞒着孟大人的父亲,怀上了第二个孩子,当时,孟大人的父亲,还很是生气,觉得这第二个孩子,很可能会要了墨竹的命。 去没想到,这孩子,还没能要了墨竹的命,先要了他这个父亲的命……” 第93章 山崩 听到谢知韫的话,花映雪下意识的心头一紧,“为什么会这么说?” 谢知韫面上浮现出几分感伤,轻叹一声,“墨竹在生育第一胎的时候,已经给身体带来了很大的负担,第二胎,更是煎熬。 怀胎三月左右,墨竹便无法下床行走,每日只能躺在床上,靠汤药养身。 就这样一直拖到了七个月,墨竹的身体,便再也没办法承受两个人的消耗,在一个晚上,突然发动。 墨竹的丈夫孟文军,在她卧床开始,便抛下了所有事情,专心的陪伴在墨竹的身边照顾她。 所以,墨竹发动的那一晚,他第一时间发觉之后,便迅速让人去请之前为墨竹医治过的神医。 那神医一直都在帮助调理墨竹的身体,墨竹夫妇都十分相信他,也早早的就跟他打好了招呼。 可谁能想到,墨竹会突然在七月份就发动,而且偏偏还是下着暴雨的晚上。 那神医因为怕老宅年久失修,漏雨导致老母亲感染风寒,就临时回了老家,恰好不在医馆之中。 那天晚上雨罕见的大,那神医的老宅又是在数十里外的山脚下,寻常人根本不敢走这样的夜路去请他回来。 可是,除了这个神医以外,其他大夫孟文军又不相信。 好在,他走南闯北许多年,驾车的本事十分厉害,比起家中车夫都还要强上许多。 所以,情急之下,孟文军便亲自驾车,赶去了神医的老家,想要将神医请回来。 去的路上,虽然泥泞不堪,也很危险,但孟文军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向了神医的老宅。 孟文军原以为很快就能带着神医返回,可没想到,他到之后,看到的,却是一片废墟。” 花映雪皱了皱眉,迟疑的问道:“那个神医家,不会是遇上了山崩吧?” 花映雪从小就听父亲说,下雨天,不要去山上玩,若是运气不好,很可能就会遇见因暴雨产生的山崩,被滑落的泥浆压在下面,尸骨无存。 谢知韫说的这种情况,听起来就像是遇到了山崩。 谢知韫点头,“不错,可能确实是天意,即使孟文军冒着危险赶到了那神医的家,可却不想,那神医一家,已经被突发的山崩,给冲成了废墟。 孟文军当时便有些绝望,就在他想着先返回时,却隐约听见了人的呼救声。 孟文军带着微弱的希望前去查看,这才发现,那神医运道极佳,竟正好被困在了一处房梁倒塌下来支起的一方角落之下,只是身上也压着许多断木和碎石,难以动弹。 孟文军大喜过望,连忙动手,准备将神医救出来。 他救人的时候,手上没带什么工具,只能徒手去挖。 过了许久,才终于让一根粗壮的横梁变的松动了些许,拉着神医的手,将人拉了出来。 可就在两个人以为能就此逃出生天的时候,方才那根松动的横梁带着上方纠结在一起的许多杂物一起朝他们砸了下来。 孟文军情急之下,只来得及将那神医一把推开,大喊一句,‘不要管我,快去救我夫人!’,便被那横梁和许多杂物整个掩埋在了下面……” 听到这里,花映雪心中猛的一跳,生出了几分难以抑制的伤感。 孟大人的父亲,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为了自己的娘子,能够做到这样的程度,是多少男子,都没有办法企及的存在。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天爷要对他残忍到这种程度,要给他这样多的劫难。 就连杨复和文续都揪心了一瞬,杨复下意识的追问道:“他没事吧?” 虽然从谢知韫先前的话里,他们已经知道了最后的结局,可还是难免生出了几分希冀,希望老天,能厚待这样的好人。 谢知韫摇摇头,“那神医与孟文军和墨竹相交许久,知道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厚,所以,即使担心孟文军的话,还是按照孟文军的意思,先去救墨竹了。 那神医感念孟文军的救命之恩,驾驶着马车,一路飞奔到了孟府。 他到的时候,墨竹的情况已经十分危险,已经到了面如金纸的程度,但凡再慢上盏茶时间,恐怕就要一尸两命了。 幸好那神医及时赶到,用非常之法,几记金针扎入墨竹的大穴,全力施救了一个时辰,才终于保下了墨竹母子。 孩子生下来之后,神医只来及匆匆看了墨竹母子一眼,便唤着孟府的下人回去救孟文军。 可等他回去才发现,原来还能勉强看清布局的老宅废墟,在他离开后,再次被山上流下的泥石覆盖,这次,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听到这个结果,所有人心中,都是一沉,花映雪面上带着几分难掩的悲伤,心中默默叹息了一声。 谢知韫亦是轻轻一叹,“孟文军的离世,对墨竹来说是个非常大的打击,她原本就因为难产去了大半条命,听说孟文军的事情后更是性命垂危。 全靠那神医日日不歇的救治,才勉强又抢回了一口气。 那神医因为孟文军的恩情,照顾了孟家孤儿寡母许多年,不仅在群狼环伺下保下了孟家的家业,让孟青竹能继续安心读书,还日日为墨竹和她的幼子调理身体。 正是因为这样,孟家才又多维持许多年。 可惜,医者不自治,没多几年,那神医也去世了,在那之后,墨竹母子,便再也没有了依靠。” 听到这话,花映雪忍不住反驳道:“怎么就没有依靠了呢?墨竹是太后身边的忠仆,对太后和谢国公府都有大功。 只要她给国公府去一封信,恐怕,国公府会立刻派人来接他们母子三人回京吧?怎么就说是没有依靠了呢?” 谢知韫摇摇头,“若是遇到苦难,便写信向我们求救,那墨竹,就不会是墨竹了。 她本就是个极其倔强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挺过慎刑司的大刑。 她自认为她在江南嫁人生子,没有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告知太后和谢国公府,便是对我们的背叛。 所以,那些年,不管遇到什么,她都不曾起过丝毫向我们求助的念头。 一直到,岳父给国公府寄来了信,向我父亲引荐了孟青竹,我父亲在调查他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他的母亲,就是墨竹。” 第94章 暴毙 花映雪眼睛都睁大了一点,“我父亲,曾经跟公公写信引荐过孟青竹大人?” 看着花映雪睁的圆圆的眼睛,谢知韫宠溺的笑笑。 “是啊,岳父一向视你为掌上明珠,恐怕一直都没有将这些方面的事情告知过你。 但这些年,岳父与我父亲,确实是没有断过联络,岳父虽只是一名商人,但却慧眼独具,十分善于识人,向我父亲引荐过许多良才。 孟青竹大人,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还有许多,我日后再慢慢说与你听。” 听到谢知韫的话,花映雪心中满是不可置信,她还以为她爹每天只知道挖泥巴种花种草呢,没想到她爹背地里居然还做了这么多的事。 不过,这些事情倒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 仔细想想的话,花映雪还是能想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的,比如说她们家原本也不能算是天下第一花鸟商,只能说是在江南小有名气罢了。 江南比她们家厉害的花鸟商,也不是没有。 但自从姑母给谢国公做了妾室后,他们家的生意便越做越大,一跃成为了天下第一花鸟商。 就这方面来说,他们花家,绝对是借了谢国公府的光的。 生意越做越大之后,她爹,每日里除了种花种菜以外,还迷上了种粮食,在江南,置办了上万亩良田,用来试验各种让粮食增产的方法。 她爹连那些个娇气的不行的名花异草都能养活,更何况是粮食了。 听说,她爹这些年,研究出了不少让粮食稳定增产的方法,大米的亩产,已经能够达到五十担以上! 如此高的亩产,几乎是其他地方的两倍,这消息一传出去,恐怕连皇帝都会惊动,但这消息却被她爹摁的死死的,没让任何人知道。 而那上万亩良田这些年生产出来的粮食,花映雪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她不太爱管家里的账,过去是没兴趣,可经过这许多之后,却难免多想了几分。 尤其是联系到谢国公府,她能联想到的,就更多了。 不提这些年,那上万亩的良田所出产的粮食到底能够养活多少人。 就说这些良田本身,原本,应该也不是他们家这样一介小小的商户能够拿下的。 就算他们家已经是天下有名的富商,可到底商不如官,名下根本没有资格置办上万亩的良田。 所以,那些良田,这些年到底记在何人名下,就值得深思了…… 过去不曾注意过的东西,在谢知韫不经意的一句话下,突然从花映雪心中快速闪过,让花映雪的脸上,不自觉的出现了几分怔愣。 而杨复和文续心中,却是多了几番不一样的计较。 他们寨子虽然处于深山之中,但是对外界的消息却是十分敏感,花映雪最初嫁给谢知韫的时候,他们心中还暗自感叹过。 花映雪这样一个小小的商人之女,居然能够嫁进谢国公府,成为谢知韫的妻子,实在是幸运的紧。 即使是后来花映雪新婚夜便随着谢国公府流放,他们也没改变过这样的想法。 一直到见到花映雪之后,他们才终于有了不一样的看法,觉得花映雪这样通透豁达,聪慧过人,又有着极高医术的女子,是谁都能配的上的。 反而是谢知韫现在,有些配不上她了。 可现在听谢知韫这一番话,他们又多了不一样的想法。 谢知韫和花映雪,就算不是因为意外在一起,他们之间的渊源,也不会少。 就光凭着谢知韫方才那一番话,就能听的出来,花映雪的父亲,极受谢国公的信任,双方许多年来,都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甚至,还有更深一层的,他们不知道的关系…… 两个人看花映雪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这一刻,花映雪不再只是一个自身出色的姑娘,在她的身后,还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背景。 杨复眸色深沉了些许,看来,她之后,很有必要,派人调查一番花映雪家的背景了。 想着,杨复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始终昏睡着的杨卫青,他之前,与花映雪的父亲,相交匪浅,恐怕对于花家的事情,了解的也不少。 如果他能…… 这个想法刚刚浮出心头,便迅速被杨复打消,想起自己跟杨卫青的紧张关系,最终只剩一声苦笑。 花映雪迅速收敛了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看向谢知韫问道:“所以,孟青竹大人,还在江南的时候,你们便知道他了?” 谢知韫轻笑着点点头,“自然,雪儿,你太单纯了,不知如今的官场到底是如何的盘根错节。 江南虽出才子,可这些年,你有听说过几个江南籍贯的学子,在科举中一举成名过? 不大多,都是出自京城,亦或是燕京等地。” 谢知韫的话带着几分冷意,却听的花映雪心中莫名灼热起来,“所以,你的意思是,若不是有人相护,就算是有再高的学问,都没有办法再科举中顺利夺魁?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有多少学子悬梁刺股,寒窗苦读,就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能够考中进士,光宗耀祖。 可若是他们连最基础的公平都得不到,他们那许多年的苦读,又算是什么?” 谢知韫叹息一声,“科举制,乃是自乡县开始,逐级往上,每一试的试卷,都附有姓名,阅卷的考官,也都是提前定好,甚至有人蝉联多年。 在这样的情况下,又何谈公平二字呢? 我父亲曾经的好友,文学殿大学士曾大人,曾经在朝堂之上,提出过科举改制的意见,却只得到了明文帝‘此事稍后再议’的敷衍之语。 而就在曾大人提出这建议的当晚,便被发现,暴毙于京城最为出名的春香楼之中!” 第95章 群狼环伺 提起曾大人,谢知韫到现在都还能记得他幼时对自己的教导,对他的死,也一直耿耿于怀。 “曾大人一身清名,与夫人相识于总角之年,感情十分深厚,数十年间不曾有过丝毫争执,后宅之中更是从来不曾有过第二个人的存在。 我幼时承他启蒙之时,他还曾经告诉过我,真正的君子,除了要做到待人以礼之外,更要做到约束自己有礼。 人活一世,当有礼有矩,存一心,立一身,绝不可做三心二意、朝秦暮楚之人。 曾大人是这样给我启蒙的,也是这样约束自己的。 他清白了一辈子,得到了天下人的信服和赞誉,一生从未踏入过青楼半步,却偏偏在为寒门士子发声之后,落得个死于青楼妓子身上的肮脏死法。 他的死,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很多人都心知肚明。 可就算是这样,还是有许多人,不了解事情真相,只愿意捕风捉影,在有心之人的煽动下,认为他老人家不过是个虚伪作假之人,肆意指点。 甚至,就连当今圣上,也在他老人家含冤而死之后,褫夺了他的一切官名头衔,抄没了他的所有家产,将曾大人的老妻和子孙,驱逐出了京城。 当今圣上都是如此态度,其他人,即使原本心中存疑,也只能压在心底,不敢再说什么了。 所以,直到现在,曾大人的冤屈,都没能得到昭雪,仍旧受世人唾骂,不得安宁。 而这,只是如今官场上的黑暗一角罢了。” 听到谢知韫的话,花映雪只觉得心寒不已,“文学殿大学士,不是文官之首吗?这样的人,不过是提出了科举改制的建议,就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在是让人胆寒。” 杨复冷笑一声,“大盛官场的黑暗,是在建朝之初,便开始了。 当初太祖马背上夺得天下,入主京城,想要迅速稳健朝局,还天下安宁,不得不借前朝遗臣和世家的力量。 那些前朝的老臣和世家,若不是自身底蕴足够深厚,也没有办法从朝代的更替中幸存下来。 太祖刚开始只是想暂借他们的力量,可后来,便是想要脱离,也没有办法了。 这些前朝遗臣和世家的根系,已经深深扎入了大盛朝堂和后宫之中,若是强行祛除,只会是两败俱伤。 加之太祖早年逐鹿天下之时,身上留有太多暗伤,到了晚年,早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太祖死前,将彻底清除世家和前朝遗臣的遗志,留给了子孙,可迄今为止,却无一人做到。 甚至,他们的身上,已经都融入了世家的血。 不管是先皇还是当今,哪一个不是与世家存在姻亲关系? 若不是因为有其他世家的支持,他们,又岂敢一次又一次的对谢国公府动手? 他们仰仗着世家的支持,自然是不敢轻易去触及世家的底线。 世子,不知,我说的对吗?” 谢知韫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却笑不达眼底,看上去明明在笑,却透着满满当当的冷意,看的杨复和文续,不自觉有些发寒。 花映雪心中也莫名发寒,不过,不是因为谢知韫浑身散发的寒气,而是来自于心里的猜测。 谢国公府,本就是世家的一部分,甚至这些年,一直都是世家之首。 没有人永远都能站在高处,谢国公府这些年来,一直压制着下面的世家,甚至,隐隐有着与他们离心的趋势。 这些,从谢国公,与寒门士子出身的曾大人交情甚笃,这些年,又在他父亲的建议下,不断提拔寒门士子,就能窥见一斑。 下面的世家能够存活到如今,都不是傻子,自然也能看清楚这些,定会心生不满。 当然,更多的,还是对谢国公府常年将他们压在下面的不满。 没有人想永远屈居谢国公府之下,他们,自然也想争一争那世家之首的美名。 因此,在这样日积月累的不满下,他们与皇帝联手了,想要围剿谢国公府。 先皇在时,他们没有成功,但却很大程度上的削弱了谢国公府的实力。 他们尝到了甜头,背地里的欲望愈发强烈,与当今的联系也越发紧密,终于,在这一次,向谢国公府挥起了屠刀,给出了沉重的一击。 所以,打从一开始,谢国公府便不是因为明文帝一人而遭的难,而是被明文帝和世家联手围剿,才会落的现在的下场。 花映雪终于明白了一切,只觉得以前的困惑终于一扫而空。 为什么谢国公府那样的门庭,会毫无准备的被抄家,明明新婚夜当晚,谢知韫便告诉过他,谢国公府如烈火烹油,他早已察觉,却还是无抵抗之力。 为什么偌大一个京城,在谢国公府那样的激烈的抄家之下,无一人出声。 谢国公府所在的朱雀巷,住满了达官贵人,却在谢国公府抄家当晚,没有出现过一丝动静。 一直到了第二日天蒙蒙亮,都不曾有人开过门。 整个朱雀巷,在那一晚,仿佛只住了谢国公府一户。 而他们,就像是被困在孤岛上的囚徒,孤立无援。 现在想来,不过是那些人与皇帝早有勾结,截断了谢国公府所有通路,直留他们孤立无援。 只等谢国公府交出最后的底牌,就能对他们赶尽杀绝。 花映雪身上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是因为愤怒,也是因为悲伤。 花映雪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与谢知韫一样的想法,一定!一定要所有人,包括那位,给他们谢家,还有其他被无辜牵连的所有人,一个交代! 杨复和文续,也后知后觉的发现了其中真相,心中恍然的同时,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既然双方都有着一致的目的,那么,又何惧同行? 杨复郑重的看向了谢知韫,“世子,你方才这些话的用意,我已经了然,多谢世子为我解惑,我们愿意听世子的建议。 不过,世子有所不知,我清风寨的人,可远远不止你方才见到的那些。 除了外面守寨之人以外,我们内寨定居之人便不下两千! 再加上在外界通讯办事之人,整个清风寨,怕有近一万人! 这么多人,那位孟大人,不,应该说是世子,真的有把握,能够全部安置好吗?” 第96章 早有计划 听到清风寨的具体人数,花映雪瞳孔轻微收缩了一下,竟然有这么多人! 虽然知道清风寨人数不少,不可小觑,可还是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 这么多人,这一座清风寨,肯定是住不下的,而且,可能连一半都住不下。 所以,清风寨大部分的人,应该都隐藏在外界,留在寨中的,应该只是杨复这些核心力量。 想着这些人,都要靠谢知韫来安置,花映雪就不由得看向了他,想要听他怎么说。 谢知韫面上的笑容逐渐淡去,亦是浮现出了几分郑重,清风寨的具体人数,并没有让他有多惊讶,因为跟他预想中并没有相差多少。 他心中,早就已经有了想法。 “大当家不必担心,我既然敢开口,那便一定是有了能够安置所有人的万全之策。 这一次,我们不是按照这些年的常态,被流放到南疆或西南,而是朝廷许久不曾重视过的北疆,便是早就有所谋划的结果。 孟大人,是被我们,提前安置在北疆的。 他与我谢国公府从始至终,都是一条心,在很多年以前,便在谢国公府的安排下,在北疆,做好了一切应对突然情况的准备。 所以,别说是带着清风寨一万人,便是十万人,也是能够安置的下的。 因为,若要实现我们的目的,区区一万人,根本不可能达成,人,永远是越多越好的!” 听到这话,不仅是杨复和文续震惊,就连花映雪都瞪大了眼睛。 “你说,被流放到北疆,是你们早就有所计划的事情?为什么?不,我的意思是,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看到花映雪的震惊,谢知韫朝她安抚一笑。 “雪儿,你过去没有身处其中,自然感觉不到谢国公府所面对的破涛汹涌,但一切,都是早就有迹可循的。 从先皇对谢国公府动手开始,谢国公府便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一人。 即使当今圣上,是被我谢国公府扶持上位的,我们也从未放松过对他的警惕,所以,对于他和其他世家的动向,也早就有所察觉。 所以,在许多年前,谢国公府便在有意的操作下,将一些与谢国公府有“嫌隙和不愉‘的世家大臣,安置在了北疆。 孟大人,便是明面上,对谢国公府这样的世家,最为痛恨之人。 然后,在南疆和西南等地,安置上与我谢家亲近之人。 他们不能随意除掉我们的性命,又不想谢家过的太好,自然,会考虑将我们,流放北疆。” 花映雪听的恍然大悟,不由得感叹于谢家的谋略和智慧。 但杨复和文续却是生出了强烈的疑惑,杨复迟疑了一下,还是大胆的问道。 “我从很早之前就好奇一个问题了,明知道斩草不除根会带来莫大的麻烦,更何况是谢国公府这样根系深厚的家族。 可为什么明文帝就是没有直接下令谢国公府满府抄家灭族,而是要将你们流放呢? 而且,这一路上,你们还像是没有遇到过其他杀手的模样,安全到了我们这里,这就更让我们惊讶了。” 关于这个,谢知韫他们早就向花映雪解释过,因此她早就心中有数,只是隐约还觉得,可能还有其他原因。 只是这些原因更为隐秘,暂时谢知韫他们,还不便告诉她,花映雪自然也不打算问,反正,等到时机成熟,一切问题,都会如同今日的困惑一般,迎刃而解。 花映雪没有作声,只是静静的听着谢知韫向杨复和文续轻描淡写的解释道。 “自然是因为,我们手里,有着别人不知道的底牌。 明文帝不想这个秘密暴露出来,却又在其他世家的裹挟下,冒进的对我们动了手。 动手之后,偏偏又在人的提醒下,想起了我们手中那个不能暴露的秘密,从而不敢真正的伤我们性命。 不仅不能伤我们的性命,还要在其他世家的环伺下,保住我们的性命。 现在的明文帝,一切的行为,都早已无法尊崇他自己的意愿,不过是在其他世家裹挟下的一个傀儡罢了。 便是在这些世家的环伺下,保住我们的性命,便已经消耗他极大的心力,剩下的那些,还要处心积虑的从我们手中将那张可以威胁他的底牌夺回去。 所以,现在的他,便如同杂技班子中行走在钢丝之上的戏子一般,举步维艰,他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停下来了……” 若是有人听到谢知韫这番话,一定会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天下最为尊贵的人,在他口中,竟然拿来同杂技班的戏子相比。 而且听起来,竟然很是有道理,实在让人震惊。 不说其他人听到这话会怎么样,至少杨复和文续,心中,是莫名安稳了许多的。 文续犹豫了半晌,还是轻声道:“世子的话实在让我们安心,不过,听了世子的话,再去想押送你们的那伙衙役。 里面,大抵就有皇帝和世家派来监视你们的人。 今日,我们贸贸然将你们撸上了山,怕是他们很快就会带人来寻你们了。 原本我们也不惧他们,可是,若是因此坏了世子的计划,那就是最大的错误了。 而且,世子的伤,还需要治疗,不知道世子,有何计划?” 谢知韫轻笑一声,“那些人,自然是不敢就这样放我们离开视线的,定会回来寻我们。 若是我们就此离开,必会引起他们更多的警惕,对我们日后的计划,非常不利。 所以,我们不仅不能走,还必须要被他们救回去。 而你们,也正好就趁这次机会,破旧迎新!” “破旧迎新?!”杨复和文续异口同声的惊道,面上情绪极其复杂,一时之间,竟然无法轻易应下。 谢知韫的意思他们明白,他们虽然答应了谢知韫要离开这里,可想的也只是暂时离开,而不是完全舍弃这里。 这里是他们一切的源头,若是他们此次离开遇到不测,起码还有可以保全余力,重振旗鼓的地方。 可若是就这样直接舍弃了,那他们可就再也没有了回头的余地了。 就在两个人内心剧烈动荡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嘶哑的声音,“答应他!” 第97章 清醒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杨复的身体瞬间一滞,半晌,才僵硬的转过头,看向了说话的人,垂在身旁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攥紧了。 文续也很是震惊,看着不知什么时候清醒的杨卫青,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杨卫青没有去看两个人,也没有回答文续的问题,只是直直的看着谢知韫,面上,带着几分郑重。 谢知韫似笑非笑的对上他的眼神,唇角,慢慢勾起了一抹弧度,到底,还是憋不住了…… 感受到来自谢知韫的嘲弄,杨卫青没有丝毫的怒气,一双漂亮的不似男子的眼睛里,褪去了他们之前见到的疯狂和暴躁。 剩下的,只有漆黑的瞳仁,和皎白的眼眸。 看到他这样清澈的眼睛,杨复眼睛里闪过了几分恍惚,多少年了,她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样温和平静的他了? 想到过去的种种纠缠,和他们如今莫大的嫌隙,杨复的喉头像是堵了一块儿冷硬的石头,痛的她几乎无法呼吸。 攥在手心的指尖,也早已刺入了掌心,带来的疼痛,却远远抵不过喉咙和胸口处的万分之一。 不同于杨复的痛苦,花映雪心中,是有几分惊喜的。 方才她第一眼看到杨卫青之时,都不敢相信,那样疯狂暴躁的人,居然会是她记忆中,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平静如水,温柔待人的杨卫青。 过去的记忆和方才的震惊交织在心头,最终还是惊喜占据了上风,让花映雪忍不住欣喜的唤出了一声,“杨大哥!” 这一声呼唤,让谢知韫和杨卫青都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谢知韫嘴角的弧度不自觉的向下压了压,眼神中,多了几分深郁。 而杨卫青,却是露出了一个由衷的笑。 “山中不知岁月,一晃这么多年不见,小雪儿,也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了,看到你如今亭亭玉立的样子,我很高兴。” 这话一说出来,谢知韫原本还有些许弧度的唇角瞬间僵直,只剩脸上,还残留着几分僵硬的笑意。 他这个样子,看上去颇为搞笑,让旁边余光不经意扫到的文续,震惊之余不由得在心中轻笑了一声。 饶是这些谢世子再如何多智近妖,算无遗漏,在儿女情长面前,还是难免露出了一丝破绽,到底还是个少年之人。 少年意气,倒是让人对他少了几分畏惧,多了几分亲近。 花映雪没有瞧见谢知韫的样子,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杨卫青,见他十分清醒的模样,更加欣喜了。 “这么多年不见,我变化这么大,杨大哥却是还如同当年一样,还是那样好看!” 花映雪心中没有龃龉,这样的话也是坦坦荡荡的说了出来,不管听的人是何想法。 杨卫青听了并不觉得奇怪,映雪,本来就是个坦荡率直的姑娘,只是带着几分怀念,笑着摇了摇头。 “时光如剑,既能将你削减成这样亭亭玉立的姑娘,自然也不会放过我这样的人。 只不过,没有像你那般将我变的更好,只是变的更糟罢了,方才,我失礼了,实在抱歉,有没有吓到你?” 杨卫青的声音,脱去了最开始的嘶哑过后,终于恢复了以往的清润,带着让人心神放松的温柔,认真的向花映雪道了歉。 花映雪摆摆手,“没有没有,杨大哥又不是不了解我,我胆子可没那么小,我只是,有些意外罢了,这些年,杨大哥过的,不太好……” 花映雪最后一句话,带着几分犹豫和不忍,听的杨复深入掌心的指尖,不自觉的又往里刺入了一些。 谢知韫一张脸上,也只剩下最后一丝勉强的笑意,心中复杂的情绪纠缠成一团,让他难得的生出了几分焦躁和不安。 在杨复和谢知韫的不安中,杨卫青轻轻笑了笑,一句话带过了这些年所有的苦楚,轻描淡写道。 “没什么,不过是人生一段经历罢了,都过去了…… 就是不知道,你和你父亲,这些年过的怎么样?你父亲他,身体还好吗? 他膝盖处有旧伤,下雨天的时候,还会不会隐痛?” 听到这话,花映雪还没反应,谢知韫先愣住了,岳父大人,有旧伤? 这一刻,谢知韫突然没有心情再去想其他的问题,只是忍不住质问自己,为什么连外人都知道的事情,他这个女婿,却不知道? 谢知韫自责于自己的失职和疏忽,面上表情更难看了。 花映雪却是笑的眉眼弯弯的,丝毫不知道谢知韫心中的难受。 “早就不疼了,我爹膝盖上的旧伤,原本就不是什么难治的病症,本来我师父当年就能给他治好的。 可是我爹自己不让,说的是想让我认真跟随师父学医,他的旧伤,要让我学成之后,亲自为他医治。 没办法,你知道的,我爹就是那样一个脾气倔强的人,宁愿多忍受那么多年的痛楚,也一定要让我来给他医治。 也不怕我学不到师父的手艺,这辈子都没办法给他医治。” 听着花映雪含笑的抱怨,杨卫青也笑了,想起自己这一生,第一个结交的朋友,面上,止不住生出了几分怀念。 “你父亲,确实是一个性情倔强的人。 当年,为了培育一株将死的奇花,硬是三个月不曾回家,日日住在花棚之中,整个人活生生瘦了一圈,也不愿意放弃。 最后,还是你母亲,亲自来把他带回去的。” 听杨卫青这么一说,花映雪忍不住笑出了声,“我也记得那一次,我爹折腾了那么久,还是没能将那花救活,还因为糟践了身体,被我娘好一通教训,可惨了!” 说起过往,花映雪和杨卫青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其他人却是一句都插不进去,除了文续以外,另外两个人面色都不是很好。 杨卫青温和的与花映雪叙了几句旧,然后,眼神重新落回了谢知韫身上。 瞧见谢知韫十分勉强的模样,杨卫青心中觉得有几分好笑,到底,还是个少年。 但这少年,却也是十分不好惹的,杨卫青收起脸上和心里的笑意,郑重道。 “谢世子 ,你方才的提议,我们答应了!” 第98章 真正的寨主 杨卫青话音刚落,文续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带着几分难掩的慌张。 “等等!这件事……” 文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杨复打断了,“没错,谢世子,你的提议,我们答应了,还请麻烦世子,将我们后面需要做的事情,告知我们,我们也要提前做好准备。” 文续震惊的看着杨复,脸上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仿佛听不懂她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杨复看向他,轻声提醒道:“二弟,你忘了,在我成为寨主之前,清风寨的寨主,是他……” 文续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茫然,猛然回忆起,当初杨复的父亲,老寨主逝世前,曾经当着众人的面,说杨复还不足以抵挡一面,所以,寨主之位,暂时交由杨卫青接任。 若是在那之后,杨复始终无法成长到能够支撑起山寨的一切,那么,寨主之位,就一直由杨卫青接掌。 将寨主之位,交给一个外人来接管,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可在老寨主说出这样的话时,却无一人提出反对的意见。 因为杨卫青的才干和谋略,是他们有目共睹的,性情,更是人人赞赏有加的。 让杨卫青接管寨主一职,确实比让杨复成为寨主,更让人信服。 而杨卫青在成为寨主的那几年,确实也是清风寨的势力,成长的最为迅速之时。 是杨卫青第一次提出了,内守外扩的想法。 在过往仅派出几人前往外界探查信息的基础上,将寨中大部分可信之人派出去,在各地,暗中发展势力。 同时,让寨子里有经商头脑,灵活机智之人,带着寨中的积蓄,前往外界,打通商路。 …… 正是因为有杨卫青做出的一系列决议,他们清风寨,在短短数年之间,势力疯狂扩张了十倍以上! 寨中的积蓄,也从一百多年来,一直不断的减少,第一次出现了增加。 不仅补足了这些年来的消耗,还足够让寨子里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而在这之前,他们清风寨,是远没有现在的强盛和富足的。 就连如今的杨复,也不过是在杨卫青所打下的基础上,继续执行罢了。 若是再仔细回想一番,当年,若不是杨卫青为了救杨复出现意外,成了废人。 寨主的位子,怕是到现在,都不会落到杨复的身上。 因为,就算是在当时,杨卫青成了废人,无法再胜任寨主一职,也还是有许多人,想要继续追随他。 在将寨主之位交给杨复的时候,还有很多人站出来反对。 可见,当年清风寨众人,对杨卫青的信服。 可这些,都已经过去太久了,已经快十年了,久到最初追随杨卫青的那批人,已经快忘了他的存在。 久到文续和这寨子里的其他人,都忘了杨卫青当年对整个清风寨做出的贡献,只记得他如今的残废,和疯狂…… 文续恍惚的看了看杨复,又转头去看面上神色依旧温和平静的杨卫青,终于回忆起了一切,心中,升起了莫大的羞愧。 半晌,艰难的走到了杨卫青身前,郑重躬身道:“文续,听从寨主命令。” 杨卫青淡淡的垂下了眼睑,“你言重了,我早就已经不是什么寨主了,现如今的我,不过是个废人罢了。 我原本不想说什么,但,过去,我实在受清风寨诸多照顾,所以,才想让你们,听从谢世子的建议而已。 清风寨,已经在这深山绝壁之上,生活了一百多年,说是隐世,可也不过就是苟延残喘。 若是不向外发展,寻求新的生存方式,早晚有一天,清风寨,会像这绝壁之上,不时脱落的碎石一般,坠入深渊。 到时候,就什么都不剩了。 与其如此,不如像谢世子所说的那般,破旧立新,一往无前,去外面更广阔的天地,寻更自由的生活!” 杨卫青的话,点燃了文续心中隐秘的火苗,扫除了他这些年来的晦涩,让他不由得恍然大悟。 杨卫青任寨主一职的时候,他和武存还小,并不了解那时的他。 到了现在,文续好像才终于明白了当年,为何人人都会喜欢杨卫青,为何人人都信服于他。 原来,他竟是这样的存在! 一言一行,即便是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温和,却也带着让人不由得热血沸腾的鼓舞,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听他的话,做他所说的事…… 文续心服口服,又是深深一躬身,“多谢寨主指点,文续受教!” 杨卫青无奈的摇了摇头,“都说了,我已经不是什么寨主了。” 杨复直直的看着杨卫青,一眼,都没有眨过,在他的否认中,突然开口。 “不,你永远都是清风寨,最受人信服的寨主!” 听见杨复开口,杨卫青突然沉默了,一种让人窒息的情绪,从两个人身上,无声的蔓延开来,让其他几个人,都沉默了下去。 花映雪眼睛轻轻眨了一下,心中无声的叹气,这两个人,也算的上是一对怨侣了。 经历过那么多爱恨情仇,也不知道,这两个人以后,到底该怎么相处…… 在一片窒息的沉默中,杨复嘴唇突然颤抖几下,带着颤音,质问道:“你!这些年,其实一直……是清醒的对不对?” 杨复的话,让文续和花映雪都有些震惊,谢知韫,却是没有太大的反应,仿佛早就想到了一样。 杨卫青始终没有回答,杨复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再次质问道:“你既然是清醒的,这些年……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恨我,想要在我身上发泄怒气,这些我都不觉得有什么,因为那都是我应得的! 可你为什么要装疯! 你难道不知道,看着你日复一日的疯狂,我其实,比死了还要痛苦吗?” 杨复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悲戚和绝望,让听到的人,都止不住的生出了几分哀伤。 杨卫青却不知,是个什么心情,面上,虽然没了温和的笑意,却还是平静如初。 半晌,才回了一句,“你现在情绪不太稳定,可以先出去冷静一些,让我,跟谢世子,单独说一说话……” 第99章 迷香 见杨卫青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反而要支自己出去,杨复深深的看着他,最终,只是惨然一笑。 “好,你们慢慢说,我,先出去了……” 说着,杨复转身,顿了一下之后,径直走了出去。 文续见状,朝杨卫青和谢知韫行了一礼,也跟着走了出去。 见两个人都出去了,花映雪犹豫了一下,看向谢知韫。 谢知韫轻轻摇头,示意花映雪不用出去,就待在这里。 虽然他们跟杨复他们已经把话说开了,花映雪身手也不差。 但谢知韫还是不想花映雪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离开自己的视线,他心里会不安。 见谢知韫没有让自己出去的意思,花映雪心里有些隐隐约约的欣喜,但还是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杨卫青,害怕他会有意见。 杨卫青将两个人之间的眼神交流收入眼中,脸上露出了几分感慨,“小雪儿就留在这里吧,我看你这夫君,在意你的紧,你要是出去了,怕他也没有什么心思跟我聊什么了。” 杨卫青的调侃自然又促狭,听的花映雪光洁的侧脸不自觉的浮现出一层绯红,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带着几分诱人的水光,在阴影中含羞似怯的扫了谢知韫一眼,便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花映雪的眼神从谢知韫身上一扫而过,却让他身上瞬间升起了一阵难以消灭的焰火,烧的他心头炽热,方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消除了大半。 两个人之间,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就是让人轻而易举的感受到了 两个人之间的亲密无间。 杨卫青忍不住摇摇头,又是一阵感慨,年轻真好啊…… 冰冷黑暗的铁房子里,被花映雪和谢知韫之间的互动点燃,莫名温暖了几分,就连暗淡的光线,看上去,都莫名带了几分情绪。 虽然很不想做那没有眼色之人,但想着杨复他们都还在外面等着,杨卫青还是轻轻咳了一声。 杨卫青的轻咳声打破了屋内逐渐升温的气氛,让花映雪不好意思的往后面挪了挪,谢知韫,则是面色不善的看向了杨卫青。 “请恕谢某失礼,不知,我该唤您一声杨公子,还是杨寨主?” 谢知韫话语中的不满几乎快要实质化,听的杨卫青有些失笑,“我如今早就不是清风寨的寨主了,世子便叫我一声谢公子吧。 若是觉得生疏,跟小雪儿一起,叫我一声杨大哥,也是可以了,我年近而立,想来,应该是能担得起这一声大哥的。” 面对杨卫青的温声亲近,谢知韫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那我便唤一声杨公子吧。 我这人比较认生,不喜欢第一次见面就跟人攀关系,杨大哥这样的称呼,还是等以后感情再深一些再说吧。” 听到谢知韫话语中的意有所指,花映雪无语了一瞬,忍不住抬起头拿眼神瞟了他一眼,干什么呢这是…… 她怎么感觉,谢知韫对杨大哥有点敌视呢? 明明他这一路上,对所有人都很温柔有礼的啊,他跟杨大哥应该很有共同语言才是,为什么会这样? 花映雪不知道其中根本的原因就在自己身上,忍不住又看了谢知韫一眼。 谢知韫被花映雪看的有些心虚,十分不自然的避开了她的注视,稍微收敛了一些自己对杨卫青的敌意。 看到谢知韫的样子,杨卫青轻轻笑了几声,并没有放在心上,十分随和的点了点头。 “杨公子便杨公子吧,好多年没有人这么叫过我了,听上去,还挺怀念的。” 听到这话,谢知韫嘴角僵了一瞬,又有些气闷,想着这人方才演的那一出好戏,不客气道。 “杨公子刚才,都是装晕的吧?没想到雪儿做的迷药,竟然对你不起作用。” 花映雪也忍不住开口问道:“就是啊,杨大哥,刚才我帮你查看伤势的时候就发现了,你根本就没有晕,这可太奇怪了! 方才这迷药可是我在师父的指导下完成的强力迷香,比普通的迷药药效强了十倍不止,别说是人了,哪怕是换头牛,也能轻轻松松放倒。 之前我们府里的牛马生病和生产,可都是用的这个香,就没有它放不倒的牛马! 杨大哥,你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听到说方才的迷药还给生病和生产的牛马用过,谢知韫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里满是满满的嘲笑。 但杨卫青面上的表情却是丝毫没变,仍旧是温暖平静的样子,一脸平和的跟谢知韫和花映雪解释道。 “这些年,寨子里的几个大夫轮流用各种方法给我治过身上的伤。 喝的药多了,泡的药浴多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便对于一些迷药和毒药,都不太敏感了。” “原来如此,是药三分毒,这些年杨大哥用的药太多了,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也是在所难免的。”花映雪恍然大悟道。 杨卫青笑笑,然后真诚的夸奖道:“寻常的迷香在我面前点燃,我闻半天,也不会有什么头晕目眩的感觉。 但是,方才小雪儿方才拿出来的迷药,却是实实在在的让我昏迷了一阵子,直到后面听到你们在说话,才清醒过来。 这样效果的迷药,我可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 小雪儿,这可是你调配出来的秘方,你该相信自己的实力才是。” 得到杨卫青的肯定,花映雪心里美滋滋的,忍不住有些得意的扬起了小下巴,“确实,我做的迷药,效果可比市面上的那些普通货强多了。 我看杨大哥最近眼袋很重,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所以,如果是杨大哥需要的话,我之后可以跟他们多要一些药材,再帮你多做一些迷香。” 杨卫青笑着点点头,“那就却之不恭了,我这些年,确实也遇到过少眠多梦的情况,都是靠着迷香睡过去的。 所以,就算今天你不说,我也会主动向你求药的。” 杨卫青说话,从来都是如此温柔,让听到的人,下意识的心生熨帖,情不自禁的相信他。 花映雪就十分相信他,谢知韫却没有,轻而易举的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 “等等,杨公子,你这些年不是一直都被锁在这里吗?又是去哪里弄的迷香,让自己入睡的?” 第100章 悸动 花映雪原本还没注意到这个问题,听谢知韫这么一说,也猛然反应过来。 “对啊,杨大哥,不是说你这些年,一直都被锁在这里吗?平日里除了杨复和几个来看你的大夫以外,基本没有人进出过,你从哪里弄来的迷香? 难不成,还是那几个大夫给你的不成? 若是他们给你的,难道他们就不曾告诉过你,这迷香虽然能够让人在难以入睡时迅速昏沉。 但经常使用,还是会对身体有很大的伤害的。 你说你如今对于一些迷香和毒药都不太敏感,可能就有这个原因存在。” 花映雪一连串的话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飞快的撒了出来,听的杨卫青一时没有开口的余地。 只能等她说完,才无奈的解释道:“自然不是朱大夫他们给我的,朱大夫一家,是杨家的亲信。 他们的祖上,过去曾是专门为杨卫北将军治疗伤病的私人医官,类似于家仆的存在。 所以,即使到了现在,他们也只听杨家人的话。 没有杨复的命令,他们是不能随意给我迷香这种东西的。” 谢知韫眯起了眼睛,看着杨卫青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深沉,“那看来,还是我小看了杨公子,这些年,杨公子身边,其实一直有人跟着吧? 你用的那些迷香,都是他给你找来的?” 听到这话,花映雪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真的吗?杨大哥,你身边还有人跟着?” 杨卫青轻轻摇头,“倒也不是有人跟着,只是我的挚友,偶尔会到这里来看我罢了。” “你的,挚友?”花映雪默默重复了一遍挚友这两个字,忍不住问道:“也是这寨子里的人吗?” 杨卫青点头,“是,他是我在这山寨里,最好的朋友。 我第一年被关在这铁屋子的时候,觉得这样一个人挺好的。 安静,没有人打扰,也不需要再去管那些复杂纷扰的琐事。 可没过多久,就发现,一个人的寂寞,是会杀死人的。 这个铁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我只能每日不断的去回忆过去。 可我的过去,甜蜜的记忆甚少,痛苦的记忆太多,越是回忆,便越是痛苦,越是难以忍受。 就在我几近疯魔,甚至想要寻短见之时,挚友来寻我了。 他给我带了一壶山间新采的鲜茶,又给我带了一些吃食和闲书,我们坐而饮茶,听他讲一些外面发生的新鲜事。 心中那可怕的念头,终于被摁了下去。 后来,他便经常来寻我,每次,都会带来不一样的消息和惊喜。 可即使这样,在他离去之后,我还是控制不住的出现了难以入眠,焦躁易怒的情况。 我不想每日陷入无边的回忆,不想看见愈发暴躁自己的自己,便会托他,带一些迷香给我。 也幸好有他的帮忙,要不然,我也没有办法在这空无一物的铁屋子里,生活这么长的时间。” 听到这话,花映雪若有所思,“原来,除了大当家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经常过来看你。 不过,想来大当家是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的,不然,今日也不会半点风声都没有透露。” 杨卫青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花映雪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可……杨大哥,你既然能够跟你的挚友坐下来饮茶谈心,那为什么……” 花映雪的问题问到一半便顿住了,后面的话有些说不出口,杨卫青面上的笑意未消,但长长的眼睫,却无声的遮住了他那双漂亮的眸子,将里面的情绪遮挡的干干净净。 看到他这明显逃避的样子,花映雪突然生出一股冲动,把没有说出口的问题直接问了出来。 “既然你这些年根本就没有疯,还能跟挚友坐下来,饮茶谈心,那为什么就不能坐下来跟大当家好好谈一谈呢? 我听……三当家说,这些年,每次大当家来看你,都会被你打的浑身是伤,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就不相信,你不知道她对你的心意。 我认识的杨大哥,是不会用这样暴力的手段,这样对待一个真心爱他的女子的。” 听着花映雪明显带着几分不解和失望的质问,杨卫青的长睫轻轻颤动两下,嘴角默默的抿紧了。 见他没有回答,花映雪再次开口,“而且,杨大哥,你应该是喜欢大当家的,不是吗?”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周围的空间瞬间变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仿佛所有人都刻意的压低了自己的呼吸一般。 谢知韫饶有兴趣的看着花映雪居高临下的质问杨卫青,只觉得看了一场好戏,丝毫没有出声打断的想法。 半晌,才终于听到,杨卫青的声音响起,“喜欢过的……” 他是喜欢过的,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他这样一个人,天地为家,四海流浪。 就算再伪装出一副善良温柔的样子,骨子里,都是不喜欢亲近人的。 所以他不喜欢进入那些繁华的城池和村镇,反而喜欢四处游山玩水。 在深山之中,邂逅一缕骄阳,欣赏一朵野花,这些都比与世人虚与委蛇,来的精彩,来的动人。 而杨复,是他邂逅过的,最奇特,也是最难忘的存在。 他永远不会忘了,那双不输狼眼的眸子,即使在晚上,都散发着让人心惊的光芒。 看到那双眼睛的瞬间,他就知道,这是一个跟自己一样的人。 一样的厌恶光明,却又向往阳光…… 于是,他不由自主的,做出了这辈子都没有做过的事情。 用自己的身体,去喂狼的肚子,只为了让那双眼睛的主人,能够活下去。 现在想来真是奇怪,他那样怕疼的一个人,那天晚上被狼咬的遍体鳞伤,肚子都险些被咬穿了,却怎么也不太记得那天晚上到底有多痛。 只记得,那小姑娘在他怀里时,心中从未出现过的悸动…… 第101章 扭曲 看着杨卫青逐渐变的有些恍惚的眼神,可他面上难掩的忧伤,花映雪相信了他的话,可相信之后,便是更深的不理解。 “既然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那当初提出你跟她的婚约之时,你为什么要拒绝呢?” 杨卫青苦笑一声,“因为,那时候的我,一无所有,虽然明面上因为对她的救命之恩,老寨主对我有几分客气。 但实际上,他对我疑心甚重,他当时提出婚约,其实更多的,是对我的试探,他从来,没有完全相信过我。 这山寨中的其他人,也是一样。 我在这山寨中,无论去何处,都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看。 即便是到了夜间,也有不知多少人,彻夜盯着我的住处。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作为杨家最后的血脉,若是毫无根据的便跟我订下婚约,寨子里的人,对她,又会是怎样的看法?” 花映雪噎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杨卫青帮她说了出来,“寨子里的人都会这样想,果然是个只知道儿女情长的女儿家,比不得男儿家稳重。 不过是个救命之恩,就要以身相许,那整个寨子的安危来做她幸福的砝码。 她从出生起,就因为女儿身,备受争议,更是因为这个,与父母都不甚亲近,心里,也一直都在意着这个问题。 好不容易,事情迎来了转机,她的父亲,这辈子,都只能有她这么一个孩子了。 杨家的血脉,只剩她一个,整个杨家的未来,还有清风寨的未来,都维系在她一个人身上。 若是仅仅因为喜欢我,便要让山寨中的人都看扁于她,让她在日后接管山寨的过程中遇到更多的阻碍。 那岂不是因为我,而害了她?” 听到杨卫青的解释,花映雪无言的看着他,心中多了几分无奈和伤感,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杨大哥当时会拒绝,原来,也是在为了杨复着想。 果然,任何事情不是设身处地的身处其中,是没有办法真正理解当事人的心情的。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你的用意了,可是杨大哥,你想过没有,虽然你这样做,是完全为了大当家好。 可是你一点儿都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只会让她觉得,你不喜欢她,更伤心呢? 这件事情,你完全可以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她啊,这样,她也能够理解你。 一方面你们可以配合着让寨子里的人逐渐相信你,另一方面也能让她不用伤心,这样不时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对于这个说法,杨卫青果断的摇了摇头,“这样做,是不行的。” 花映雪不解的看着他,“为什么?” 这个不用杨卫青说,谢知韫都能想明白原因。 “可能是因为,当时的大当家,心里,有着不一样的想法吧。” “不一样的想法?”花映雪惊讶的看向谢知韫,“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知韫笑笑,“方才大当家自己说的啊,她说,从小就不被这寨子里的人喜爱,父亲对她也不是很好,所以,她对这山寨里的人,都不亲近。 要不然,也不会大晚上的不好好待在山寨里,一个人跑出去,还遇到了危险了。 这样的她,对于清风寨,应该是没有一点归属感的。 比起继承杨家的一切,接掌整个清风寨,可能对她来说,与杨公子在一起,过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生活,可能才是最向往的生活。” 杨卫青无奈的摇摇头,“没错,现在的杨复,虽然已经多了几分城府,可是当初的她,却是什么事情,都写在了脸上。 不仅是我看出来了,就连她父亲,也已经看出来了。 杨复的父亲,与杨复不一样,他虽然早年间也曾经是个宽厚豁达的主事之人。 可到底,也是个男人。 这山寨里的人,都不怎么瞧的上女子,觉得她们不能传宗接代,又柔弱不堪,成不了大事。 可却没发现,在有些时候,男人一样有很多的问题。 杨复的父亲身体康健,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孩子。 这寨子里的几位大夫常年为他调理身体,还经常秘密去外面请有名的大夫为他看诊,可也始终没有消息。 一直过了许多年,才有了杨复这么一个孩子,有了杨复之后,他十分重视,尚在腹中,便为孩子取了‘复’这个字。 想要将杨家所有的兴盛和荣辱,都寄托在这个孩子身上,可很快,他的一切希望都破灭了。 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儿。 十个月的欣喜和等待,却等来了这样的结果,所以他将一切的怒气都撒在了他的夫人身上。 杨复的母亲,多年来,为了为他生下带有杨家血脉的孩子,也是常年服药,身体早就虚弱不堪,被他这样对待,月子中,便生了病。 很快,便郁郁而终了。” 花映雪皱眉,对于杨复的父亲,多了几分轻视,“所以,大当家的母亲,根本就不是因为生出了一个女儿气死的,而是被大当家的父亲,给气死的了?” 杨卫青点头,“没错,夫人去了之后没多久,老寨主便将夫人逝去的责任,推到了杨复的身上,把她随意交给了寨子里的人养育,很快,便娶了新夫人。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再没有过除了杨复以外的第二个孩子。 所以,他的性情,便日益扭曲。 而他仅剩的希望,也在那场地动中,彻底消失,他这辈子,都只能有杨复这一个,他从未亲近过的孩子了。 所以,他的性情,彻底扭曲,变的格外阴鸷,多疑。 在提出我与杨复的婚约前,他曾经私下见过我,说既然杨复喜欢我,那就希望我好好的跟她在一起,好好管理清风寨的事物,延续杨家的血脉。 当时,我便问过他,杨复并没有接管清风寨的心思,也没有人教过她该如何管理。 与其这样,能不能考虑,将这样的重任,交给寨中其他的能人。 我原本以为他至少会考虑一下,可他却极其温和的告诉我,若是杨复没有这样的心思,那么,他就会把杨复和我,关在一处。 让我们两个人,去过我们喜欢的小日子。 然后,尽快生出有杨家血脉的孩子。 到时候,杨复,便再也跟清风寨无关了,也就不需要再去做她不喜欢的事情了……” 第102章 真正的断绝 听到这话,花映雪恶心的皱起了眉头,脸上满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他这是把你们当什么了?他自己当了一辈子的生育工具,害了好几位无辜的女人。 现在,还打算要把这样让人恶心的责任转接到你们身上,太恶心了! 我就不明白了,杨卫北将军确实值得人尊敬,他的精神和血脉也确实值得传承,可若是因为这样,就要让其他无辜女子遭受委屈。 连杨复这样的杨家女儿,也不放过。 怕是杨卫北将军自己,也不会愿意吧?” 杨卫青摇摇头,“当时的老寨主,已经疯魔了,要不然,也不会想出这样的方法。 最重要的是,若是杨复没有按照他所想的去做,他不仅会把杨复关起来,像之前被他害的只能被禁锢在床上等待生育的女人一样。 在生出孩子以后,很可能,还会对杨复动手。 这些,从他当时对杨复的态度,和一些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都能看的出来。” “他!还能杀了自己的女儿不成?”花映雪震惊道。 杨卫青讽刺的笑了笑,“对他来说,杨复哪里算的上是他的女儿呢,不过是他用来延续杨家血脉的工具罢了。 若是连这个用处都没有了,那杨复就只是他的仇人,一个占据了他儿子出生机会的,仇人!” 花映雪震惊的看着杨卫青,只觉得好笑,“生不出来儿子他不怪自己,怪完夫人怪女儿,他脑子没问题吧? 我看他可能不是因为生不出儿子心理扭曲的,根本就是他自己原本就有问题! 我看,杨家人该担心的,不是杨家的血脉断在他这一代,而是杨家人的精神,断在他这一代! 他这样的人,可真是不配当杨家人。” 杨卫青眉眼冷淡的点头,“你说的没错,他确实,不配再当杨家人。 可惜,即使他当时的性情已经足够让人厌恶,但他还是这山寨之中,最有权力的人。 在无法违逆他的情况,又无法轻易逃离的情况下,我只能权衡之下,在他提出婚约的时候,直接拒绝了。 一来是怕杨复受寨子中的人非议,更重要的,也是怕杨复因为与我的婚事,对清风寨的事情更加懈怠。 到时候惹怒他,落得个被关在一起,只能等待生育过后,被除掉的结果。” 花映雪眉头依旧紧锁,心中对老寨主的厌恶,越来越深。 “原来如此,杨大哥,我误会你了,原来,你才是受了最多委屈的那个,杨复……也真的是可怜,有这样一个父亲。” 杨卫青摇头苦笑,“我算受了什么委屈,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花映雪犹豫了一瞬,还是打算一口气全部问清楚。 “那后面,你跟那位云姑娘……” 提起云梦瑶,杨卫青面上的笑容几近消失,最终,深深叹了口气。 “这便不是老寨主造成的原因,而是我跟杨复,所犯下的错误了。 那时候,老寨主的身体,已接近油尽灯枯,对于我和杨卫青的辖制,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厉害。 我跟杨复,也不再需要顾忌许多。 所以,在杨复十六岁生辰前 ,我便想,趁着杨复生辰,向她表明心意。 为了筹备杨复的生辰礼,我每晚都会上山,去挖掘一些山中漂亮的花卉,想要提前做一些布置。 就在我寻花卉的过程中,遇到了跟我有着一样想法的云梦瑶。 云梦瑶把杨复,视为最好的朋友,杨复的生辰宴,她一样花了很多心思,最后竟然想到了跟我一样的主意。 我们两个发现目的相同之后,便一起,做起了准备。 就在杨复生辰前一天,我想着最后再跟云梦瑶对一对第二日的细节,便去寻了她,谁知,就在那一次,被杨复发现了。 我们甚至没有开口解释的机会,杨复便在盛怒之下,说了许多极其冒犯的话。 云梦瑶受伤之下,掩面离开,我心中愧疚,可也不好直接上前安慰,只能先带着不依不饶的杨复离开。 回去之后,杨复也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对我亦是一番责问,说到最后,我也生出了几分怒气,便也没了解释的打算,直接闭口不谈了。 杨复见我不再说话,更加生气,直接就离开了。 我原本以为她是回家了,却不曾想,她竟然又去找了云梦瑶,更没想到,云梦瑶,会因此跳崖! 我没有办法忽视云梦瑶的死,继续向杨复表明心意。 杨复也没有办法再像以前那样,继续跟我交往。 云梦瑶的死,成了我跟她共同的心病,而她,比我病的更加厉害。 在我发现的时候,她已经病的很厉害了,每晚,都会不自觉的,来到云梦瑶跳下去的那角悬崖之上。 我每日跟着她,看她站在那里,都心惊胆战,怕她就那样跳下去。 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成了现实,在云梦瑶的忌日那天,杨复终于踏出了那一步,从悬崖之上跳了下去。 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来得及抓住她的一只手,原以为能就此把她拉上来。 却没想到,她清醒过来之后,却是直接甩开了我的手,而我,在那一刻,也只能想到跟她一起跳下去,至少,能将她护在身上,争一丝存活的可能。 后面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我们两个都幸运的活了下来,只是身上,多了一些伤疤而已。” 花映雪深深的叹了口气,“这可真是……就因为一个误会,不仅害了无辜的云姑娘,还差点让你们两个也搭进去。 可见,及时把话说清楚了,有多重要。” 谢知韫适时的补充了一句,“还有,也提醒了我们,跟异性保持距离,有多重要。” 若是杨卫青和云梦瑶当时准备惊喜的时候,是各自准备的,那可以想像杨复收到惊喜的时候会有多惊喜。 可是两个人偏偏要一起准备,让杨复因此生出误会,才会有后面那一连串的事情。 谢知韫的话,直接,且伤人。 虽然花映雪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可也没有这样直接的说出来,陡然被谢知韫说出来,花映雪只能尴尬的笑了笑,然后轻轻瞪了他一眼。 谢知韫无辜的看了花映雪一眼,仿佛在问,自己刚才说的不对吗? 杨卫青轻轻一笑,“你们说的,都对,可惜,我却是在一切事情发生之后,才明白这样的道理,如果早些知道,应该便不会有这些意外了。 可惜,没有如果……” 花映雪犹豫的看着他,“前面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这些年,为什么要对杨复动手?” 杨卫青脸上的笑意消失,出现了短暂的沉默,“为了,让她能够,活下去……” 第103章 心病 花映雪迟疑的看着杨卫青,没听懂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了让她能够活下去?为什么这么说?” 杨卫青笑容里出现了几分苦涩,“在那次之后,杨复的游魂症虽然好了许多,不再整晚整晚的走到悬崖边上,但是,却出现了新的问题。 在朱大夫他们对我的伤势束手无策之时,我偶然发现了她的状态不对,她的面色,一日比一日苍白。 我原以为她是因为心中愧疚,还曾经宽慰过她。 可在我宽慰过她之后,第二天,她的状态更差了,几乎是飘着走进我的房间的。 我当时便质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虽然什么都没说,却晕倒在了我的床前。 唤朱大夫他们来一看,才发现,她的身上多了一道又一道深深浅浅的伤口,每一道,都跟我身上的伤口对应,全部,都是她自己割的。” 听到这话,花映雪浑身都不受控制的浮现出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沉默半晌,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杨大哥你是身上的外伤,大当家是心里的伤,不管是云姑娘的死,还是杨大哥你身上的伤,都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她心中对你们的愧疚日益增多,对自己的痛恨也就越发强烈,却又因为你的舍命相救没有办法再次轻易舍弃自己的生命。 所以,才会做出那样激烈的自残行为的。 我想,当时的她,在刀子割在身上的时候,应该是并没有感觉有多痛苦的。 相反,她可能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觉得心中的愧疚,略微消减了几分吧。 所以,才会在割下第一刀之后,一发不可收拾,以至于将自己弄成了那个样子。” 杨卫青苦笑,“没错,她就是就是这样一个倔强的人,喜欢一个人,就会追求极致的幸福,不容其他任何人的存在。 恨一个人,也会恨到极致,老寨主去世的时候,她不仅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甚至,到如今,都不曾去老寨主的坟前祭奠过一次。 同样,若是对一个人感到愧疚,却永远无法偿还,就会无穷无尽的折磨自己,以求得到一点点的心理安慰。 若不是她的方式太过激,我可能只会默许,不会想办法阻止,但她太过激了。 她身上的伤痕,一道比一道深,每日的状态也一日比一日差, 若是继续放任她那样下去,她很快,就会坚持不住的。 所以,我才想了那样的蠢办法。 一方面,假装自己因病情无药可治而性情大变,让她不得不将多余的精力放在为我寻医请药上。 同时,在她控制不住伤害自己时,假装发狂,向她动手。 有我假意发狂向她宣泄怒气,她可能,也觉得这样能让她心中的愧疚少一些。 所以,从来都不曾反抗过,反而任由我动手。 自我对她动过手以后,如我预想的那样,她不再伤害自己了,只是,更频繁的来看我。 甚至,常常会故意激怒我,让我对她动手。 就这样几次之后,便再也无法回头了,她没有办法停下,我只能继续下去。 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我是不是真的疯了,怎么会这样去伤害一个,我喜欢的女子。 可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阻止她继续那样伤害自己了。 小雪儿,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杨卫青的问题,花映雪一时无法回答,半晌,才犹豫道。 “我虽然学过医,可我只学了如何为人治疗外伤,心里的伤,还不知道该如何去治疗。 所以,大当家当时的情况,我也想不出来,有什么好的办法。 原本我想着,若是杨大哥你好生劝慰,总有一天,大当家能够放下这些问题,不再自伤。 可是听你那么一说,大当家确实是一个非常倔强的人,就算你能每日劝解她,可能,她心中还是无法释怀的。 甚至,还可能会因为你的善解人意,和你们的幸福,让她感到更加愧疚,到时候做出其他更让人意想不到的行为,也说不一定。 所以,杨大哥你当时那样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想,若是你能想到更好的方法,也不会想要那样去伤害大当家的。 至少,你仔细想想,你对大当家动手,还会有控制一些。 我刚才看到你给大当家弄的那些伤了,都避开了要害,是再轻不过的皮肉伤。 但若是让大当家自己来,恐怕,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杨卫青苦笑,“可到底,我还是伤了她,每每想起我对她造成的那些伤害,连我自己都难免会生出一些不好的想法。 我会控制不住的去想,当时跳下悬崖之时,我若是不拼命救她上来。 可能,我们两个,都能得到解脱,也就不会让两个人都去承受这样的痛苦了。 又或者是,当初在遇到野狼之时,没有那场地动,我们两个,就能死在彼此第一次见面,也是第一次心动之时了……” 杨卫青说的这些话,谢知韫听了半晌,实在是有些听不下去了。 “你都想那么多了,怎么就不想想,要是你当时能妥善处理与其他姑娘的关系,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 还是说,你要是这样想了,自己就会更痛苦?” “远之!”花映雪情急之下,叫出了谢知韫的字,眼睛里带着几分轻微的埋怨。 虽然说谢知韫说的是事实,但事实总是伤人的,而杨大哥虽然嘴上没说,但是从刚才那些话里,花映雪听的出来,他的心里,也是病了的。 只是没有表现的如同大当家那样激烈而已。 若是给他一些刺激,说不定,就会变的跟大当家一样了。 花映雪拼命给谢知韫使着眼色,却第一次被谢知韫给否定了。 “雪儿,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杨公子,也需要明白我在说什么。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件事,从头到尾不过是一段儿女情长的事情,若是双方都处事妥帖,便是一道让人称颂的良缘。 但可惜的是,双方都有问题,所以才会造成这后面的许多恶果,害了另外一个无辜的女子。 事到如今,说再多也无意义了。 世人多苦难,若是还有那些儿女情长,爱恨此消彼长的时间,不如好好谋算一下这清风寨的未来。 想一想从这深山之中出去以后,能为这山寨里的人做些什么,能为世人做些什么。 这样,好歹,也算是继承了那位云姑娘的遗志,也是他们,目前能够偿还那位云姑娘的唯一方式。 而且,谁说那位云姑娘一定死了的?” 第104章 害人害己 杨卫青原本被谢知韫前面的话说的有些羞愧,可听到最后一句话,却情不自禁的撑着床头半坐了起来。 “谢世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见过云梦瑶?” 花映雪也很震惊,“按理说,应该是没有的才对啊。” 谢知韫无语的扯了扯嘴角,“想也知道不可能啊,我今日,才第一次听说这位云姑娘的名字。 而且,我跟杨公子不太一样,除了我喜欢的姑娘,还有我的妹妹,我从来不会跟其他姑娘多说一句话的。” 谢知韫的这句话嘲讽意味十足,听的杨卫青脸上的笑容又是一阵苦涩和无奈。 但花映雪,却是不自觉的扬起了唇角。 瞧见花映雪嘴角的笑容,谢知韫也跟着笑了,对杨卫青也多了几分耐心。 “我这么说,不过是一个假设罢了。 怎么,只许你们落下悬崖的时候,能够被一棵歪脖子树救下来。 就不许那位云姑娘运气好,被另外一棵歪脖子树救下来吗? 起码,那位云姑娘心地善良,平日里又喜欢行善积德,如你们所说,还是位美人。 说不定老天爷就是不舍得这样的好姑娘受委屈而死,救了她一把呢?” 杨卫青恍惚的看着谢知韫,莫名觉得,还真有这样的可能! “这么说起来,当时山寨中人下放出绳索下到崖底去寻云梦瑶的时候,确实没有看见过她的尸身,。 当时,还都以为她是落到了滚滚大江之中,再也寻不见踪影了。 可听谢世子这么一说,她还真的有可能,没有死……” 杨卫青说着,眼睛不自觉的亮了几分,仿佛升起了新的希望。 就在杨卫青恍惚之际,就看见谢知韫摊了摊手,有些无奈道。 “你看,就这样随口的几句话,就能让你重新燃起希望,你说你当时怎么就想不到,这么跟大当家说呢? 当时的大当家心病比你严重,你这么说了,她只会比你更相信,应该也就不会做那么激烈的自残行为了。 简单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你非要想那样的法子,让两个人都难受了这么多年。 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谢知韫的话,仿若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在了杨卫青的心头,让他瞬间心神巨震。 半晌,杨卫青双手无力的一软,整个人猛的摔在了床上,仿佛是被人抽去了全身的力气。 花映雪着急的上前一步,就听到杨卫青无声的喃喃道:“对啊,这样简单的方法,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若是想到了,这些年我们就不用,都活的这样痛苦了……” 看到杨卫青仿佛失去了所有精气神的模样,花映雪更着急了,忍不住走到谢知韫的边上,轻轻推了他两下。 “你看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你这样说,杨大哥都受不了了。” 谢知韫轻轻拍了拍花映雪的手,示意她不用着急,声音极其冷淡的说道:“早就该有人,把这些事情跟他们说清楚了。 我不管他们,还有这个清风寨的人,以前都是什么样的。 但是既然他们决定了要听我的安排,那他们,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想一出是一出了。 若是还像以前那样,那到时候,他们害的,就不只是他们自己,还有云姑娘一个人了,而是会害了我们所有人! 爱情很美好,但永远只会是两个人的事情。 若是超出了两个人的范围,那再美好的爱情,都会变的丑陋不堪!更会害人害己!” 谢知韫的话说的十分重,既是对杨卫青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花映雪被谢知韫的话触动,愣愣的看着他,几乎,都忘了杨卫青的存在。 而杨卫青,却突然惨笑出声,再次吸引了花映雪的注意。 “哈哈哈!是啊,终究会害人,害己! 谢世子,卫青今日,受教了!” 谢知韫静静的看着他,“我这人,向来不喜欢费唇舌,今日之所以多说了这许多废话,也不过是看你,还有大当家,都是可造之才。 若是就这样放任你们继续沉溺于这样无聊的情感纠葛之中,只会让你们两个人继续腐朽下去,永远发现不了自己的错误,也永远,做不出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那样的你们,不仅无用,也永远,都没有办法,对自己做出的错事,做出弥补了。 所以,要不要听我的,赶紧振作起来,忘掉以前那些事情,就看你们的了。 可不要让我,觉得自己看走了眼。” 杨卫青惨淡一笑,“多谢谢世子抬举,卫青知道了。” 谢知韫眼皮稍抬,“那你便好好想想吧,我们就先出去了,雪儿,咱们出去看看,武存为什么半天都没回来吧。” 花映雪点点头,就打算带谢知韫先离开。 可还不等他们离开,便听到杨卫青突然开口,“谢世子,其实我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 听到这话,谢知韫手上的动作一顿,忽的看向了杨卫青,“这个,我还真不记得了。” 杨卫青轻轻扯了扯唇角,“世子不记得也不奇怪,因为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现在的我,与当时的我,到底也不同了。 但我对世子,却是印象深刻,即使过了这么久,也无法忘怀,当时我所见到的那个聪慧到让我几乎胆寒的少年。” 谢知韫慢慢眯起了眼睛,再次打量起了杨卫青,脑海深处的某处记忆,突然动了一动。 “你……难道,是当初我在西南游学之时,在山中拜访隐士之时,遇到的那个人?” 杨卫青一怔,没想到谢知韫竟然还真的能想起来自己与他的初见,半晌,露出了一个感慨的笑容。 “没想到世子还能记得起来,那时候,我可是一句话都没说过的,难为世子对我还有印象。” 谢知韫不客气道:“你当时看起来,像是那隐士的书童,我并没有多注意,能想起来,还是靠你的提醒。” 杨卫青轻声笑了笑,“我当时,是被那位大人偶然救了回去,为了报恩,暂时当了他一段时间的书童。 大人学识出众,品行高洁,我原本想要多追随他一段时间的。 可是,在你来之后没多久,大人的居所,就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批蒙面杀手。 除了我当时在地窖里取酒,逃过一劫之外,所有人都死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世子的到来,以及,世子想要打听的那个人……” 第105章 遗言 听到杨卫青的话,谢知韫沉默了一瞬,良久,才终于开口。 “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就那样贸贸然上门去拜访徐大人,徐大人一家,也不会遭此一劫。” 说话时,谢知韫面上的笑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花映雪难得在他脸上看到的愧疚。 花映雪霎时有些心疼,但杨卫青却是眉心轻轻蹙了起来,轻声开口,“原来,大人姓徐吗?” 谢知韫抬眼去看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认出来了杨卫青过去曾追随过徐大人的原因,他现在看这个人,心中已没有刚开始隐隐约约的厌烦了。 反而,有些莫名的愧疚。 “徐大人没有跟你说过过去的事情吗?” 杨卫青摇头,“从来没有过,大人家里,只有三位仆人,一位是跟随大人多年的老仆,平日里脊少说话。 另外两位,都是跟我一样,被大人从山里捡回去的孩子。 我尚且是个正常人,另外两个,却都无法开口说话。 所以,平日里,大人家极其清净,几乎没有人说话,大人也从来不会提起自己过去的事情。 若不是你称呼他为徐大人,我恐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大人原来,姓徐。” 谢知韫苦笑了一声,“原来如此,看来,当年的事情,对于徐大人来说,到底还是留下了很大的创伤。 原本,徐大人可是最为喜欢热闹的人,京城里,每逢佳节灯会,走遍街头巷尾,总能看见徐大人的身影。 那样一个喜欢与民同乐的人,到最后,居然会选择隐居深山,不问世事,就连身边人,也都是这样沉默寡言之人,真是……” 杨卫青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记忆回到了自己最初被大人捡回去,手把手教着读书写字的时候。 想起大人对自己的教诲,杨卫青无声的攥紧了拳头,然后,抬头认真的看向了谢知韫。 “大人不仅对我有救命之恩,更有再造之恩。 若不是因为有大人的教诲,我可能还只是个四处流浪,无依无靠,大字不识一个的街头小混混。 大人对我的恩情,胜过一切,这么多年了,我也一直都无法忘怀。 以至于今日看到你的第一眼,我便想起了大人,想起了当年的事情。 原本,我该因为大人的死,怨恨于你的。 可是,大人很喜欢你,当初在你离开之后,在我们面前,大肆夸奖了你一番。 甚至难得的有了小酌一杯的兴致,这才让我去地窖取酒,得以逃过一劫。 即使到了最后,大人只剩了一口气,也不曾怪过你,反而告诉我,带上他家中所有的财物,一定要去京城谢国公府,将今日之事全都告诉你。 提醒你这些人的存在,让你行事一定要小心。” 听到这里,谢知韫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即使双手还不如之前那般有力,指尖,却也深深的陷入了掌心之中,带来一股无法忽视的疼痛。 但这样的疼痛,与当年徐大人一家的杀身之祸,却是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一想起这个,谢知韫的心情,愈发沉重。 花映雪走到他的身边,默默的抓住了他的手,掰开他陷入掌心的指尖,不容拒绝的将手塞进了他的掌心之中。 察觉到花映雪的动作,谢知韫抬起头看她,露出了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 看见谢知韫面上流露出难得的脆弱,花映雪有些心疼,反握住他的手,无声的向他传递着自己的支持。 杨卫青垂着头,没有看见这一幕,只是惨淡的笑了一声。 “你害了大人一家,大人却都不曾怪你,反而还要提醒你要小心。 还跟我说,如果可以,让我一定要留在你身边,一定能够学到很多东西,做出一番事业。 其实这话,也是大人对我的关心,怕我日后没有地方可去。 但我当时无法理解,也无法对你这个带来灾祸的人生出喜欢。 所以,第一次没有听从大人的吩咐,去谢国公府找你。 反而又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流浪,直到来到了清风寨。 现在想来,若是我当年听从大人的话,去了谢国公府找你。 可能,我的人生,又会是一番不同的际遇,也就不会有后面的那些事情了……” 这些话,谢知韫和花映雪没有办法接,但他们都知道,若是当年杨卫青真的去找了谢知韫,凭借着徐大人的临终托付,谢知韫不可能会薄待他。 而凭借着杨卫青自己的才干,只需要得到一个机会,便很快就能闯出一番门道来,这些,绝不是他这些年,蜗居在这清风寨中,能够做得到的事情。 但人生,没有如果…… 杨卫青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可能,也是大人在天上,觉得我这人实在是不听话吧,对我很是失望吧。 所以,才会这么多年,都不曾来过我的梦中。 我这些年,确实,也曾经后悔过…… 但到底,老天爷也不算薄待我,竟然给了我再次遇见世子的机会,能够将当年的话,转告于你。 只是,迟了许多年,不知道对于世子,还有没有用。” 谢知韫笑笑,“有用,当然有用,起码让我知道了徐大人临终前,最后的话是什么,也让我知道了,我到底亏欠了他老人家多少,又该向谁,去讨这一笔债!” 杨卫青猛的看向谢知韫,眉眼之间多了几分肃然,“你知道些什么?” 谢知韫看向他,“我知道的也不多,很多,都是源自于我的猜测,还需要进一步的验证,所以,不敢肯定的说出来。” 杨卫青面色更加严肃,“其实过了这么多年,我也想清楚了很多。 当年的事情里,肯定隐藏了一个巨大的秘密,要不然,也不会给大人一家招来杀身之祸。 但不管是什么,我都希望,世子能够告诉我一些,让我能够知道,害了徐大人一家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谢知韫深深的看了杨卫青一眼,“这里面 ,涉及皇室秘辛,知道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包括你面前的我,你确定,你想知道吗?” 杨卫青看着谢知韫,半晌,朗笑出声,“世子觉得,我现在这样,就算是什么好下场吗?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我这些年,也不是没有过跟杨复一样,一死了之的想法,但每到最后,都放弃了。 不过是还想着当年大人一家的冤屈,苦苦挣扎。 我这条命是被大人救回来的,没有被我好好珍惜,这剩下的时间,只愿能够偿还大人恩情,为此,百死不悔!” 第106章 希望 看着杨卫青脸上的坚定,谢知韫沉默半晌,终于开口。 “既然你想知道,那我便告诉你,一切的根源,都来自于我方才所说的,当年东宫的那一场大火。” 杨卫青皱眉,“东宫?太子殿下?” 谢知韫点头,“不错,你口中的大人,徐慎之,当年,乃是文官之中学识文采最为出众之人。 因此,被先太后指给了太子做太子太傅,教授太子文学典史,以及,为君之道。 先太子性情温和,尊师重道,与徐太傅之前的师生情谊,广为流传。 徐太傅生性喜欢热闹,太子便专门让宫廷乐司转门谱曲,请江南最为有名的伶人研习。 然后,在徐太傅生辰之日为徐太傅唱了一出《桃李》,赞颂徐太傅的高尚师德。 《桃李》唱毕,满堂喝彩,徐太傅更是热泪盈眶,拉着先太子的手,久久不愿放开。 可当时先太子已经领了圣命,立即前去治水,所以不得不提前离开。 离开之前,先太子拉着徐太傅的手,立于盛开的桃树之下,说了几句话,具体是什么,不得而知。 只知道,徐太傅生辰过后的第二日,他便以为太子整理典籍的名义,搬到了东宫居住。 不久后,太子出事的消息传来,徐太傅在众目睽睽之下,吐血晕厥。 就在徐太傅晕厥期间,东宫莫名燃起大火,天边还出现了一阵难得的狂风,带着肆掠的大火,迅速席卷了整个东宫! 那一晚,除了吐血晕厥的徐太傅被徐府带回诊治以外,东宫上上下下三百七十四人,无一幸免。 甚至,包括先太子妃,以及尚在襁褓之中的太孙和小郡主……” 听到这些话,杨卫青的眼睛不自觉的睁大了,先太子和东宫出事的消息天下皆知。 可不知为何,听见谢知韫如此肃然的在他面前讲起这些事情,他还是莫名的感到了震撼。 尤其是听到整个东宫,只有大人因为吐血晕厥而逃过一劫后,他心中,更是难以控制的升起了一股恐惧和不安。 “所以,你当初来找大人,就是因为,想要询问当年的事情?还是说,你当时对大人,也有怀疑……” 最后一句话,杨卫青说的极轻,甚至带着几分自己都觉得荒唐的怪异。 谢知韫一双黑沉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杨卫青,“若说我从来不曾怀疑过徐大人,你会相信吗?” 杨卫青嘴唇轻轻翕动两下,最终,还是没有把那句有些打破他所有记忆的话说出来。 见他不愿意回答,谢知韫轻轻勾了勾唇角,“你永远不会知道,当年东宫发生的一切,有多么惨烈。 东宫就在皇宫之内,整个皇宫高墙之内,内侍禁卫何止千人,竟然都无法扑灭东宫无名而起的大火。 眼睁睁的看着那三百多人死在火海之中,无一人敢上前搭救。 甚至,就连一些命大之人,带着满身的大火,从火海之中挣扎而出,都被人阻拦,活生生的推回了火海之中!” 听到这话,花映雪身上,控制不住的浮现出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浮现出了大火之中,一群人带着满身的火苗,痛苦挣扎的场景。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花映雪不自觉的感到了一阵恐惧,无声的攥紧了拳头。 杨卫青过去听到的,只是东宫起了大火,太子妃和太孙郡主都被烧死了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却从来不曾听到有人跟他描述过当时的惨烈情况。 偌大一个皇宫,那样多的禁卫军和内侍,竟然扑灭不了东宫莫名燃起的大火,甚至连勉强逃出来的人都会被重新推回去。 这里面,到底隐藏着多深的黑暗,想想,便让人不寒而栗。 谢知韫面色已经几近冷漠,“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觉得,我谢国公府作为先太子的母族,能相信谁?又该相信谁?” 杨卫青无法回答,只能避开了他冷漠的视线,心中不断告诉自己,大人,跟此事是无关的。 要不然,谢世子方才也不会说亏欠了大人的话…… 谢知韫看着杨卫青,将他的慌张尽收眼底,“当时的我们,谁都不能信! 更何况是当初,突然搬进了东宫,又因为吐血晕厥,因此逃过一劫的徐太傅。 所以,我承认,最开始的时候,我们是怀疑过徐太傅的,也急切的想要从他口中问出一些蛛丝马迹。 但当初东宫大火之后不久,徐太傅便辞官隐退了。 我们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发现,他隐居在西南的深山之中。 我当初去寻他,便是想要问当年的东宫大火,原本,我确实是带着怀疑去了,但后来,这个怀疑,被徐太傅亲自打消了。 他向我重新讲述了当年的事情,也告诉了我一些更深的内幕,让我谢国公府多年来的追查,终于有了意义!” 杨卫青迫切的看向谢知韫,“大人都说了些什么?” “徐太傅将他生辰那日的真相,告诉了我。 在世人眼中,太子为徐太傅所排的那一出《桃李》,是为了赞颂师恩,但只有徐太傅这位老师,看出来了太子这出戏的深意。 《桃李》表面是在赞颂师恩,其实,重点却在于学生向老师的诀别。 太子早就知道自己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因为那时候的谢国公府,也已经是风雨飘摇,无力再给予太子更多的支持。 因此,太子才会以这一出《桃李》,向徐太傅辞行,也有将自己的孩子 ,托付给徐太傅的意思。 这也是为什么,徐太傅,会在生辰当日,泪洒当场的原因。 不是感动于太子的心意,而是悲痛于太子的诀别,只是,这其中深意,却无人知晓。 生辰宴后,徐太傅便不顾家人的反对,搬去了东宫居住,有他的震慑,东宫尚且安分了些时日。 可不久后,太子遇险的消息传来,东宫便再也太平不了了。 徐太傅知道消息后,在众人面前,吐血晕厥,没多久,徐府便急匆匆的来接徐太傅回府修养。 也正是这一次,他们从东宫之中,带出了我们的希望……” 第107章 以命换命 听到谢知韫的话,花映雪的心不自觉的砰砰跳动起来,情不自禁的屏气看向了他,“你!你是说……” 谢知韫朝花映雪轻轻一点头,“徐太傅和太子提前预知了之后会遭受的劫难,所以,便提前想要了应对之策。 太子将自己的心腹,隐藏在那江南的戏子团中,提前秘密安置在了徐府,一旦事情有变。 便会由徐太傅将太子妃和太孙郡主一起带出宫,再由心腹带离京城。 原本这个计划十分隐秘,但谁也没来料到那些人下手太快,竟然提前便将整个东宫包围成了铁桶一块,进出,都会被严加核查。 所以,原本的计划,在这样的核查下,也变得十分困难……” 花映雪瞬间紧张起来,一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仿佛也置身了当时的情景之中一般。 “所以,他们又是怎么把人带出来的?” 杨卫青亦是紧张的看着花映雪,心中多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个预感很快便得到了证实,谢知韫的脸上,很快便被浓浓的愧疚占据。 “因为形势变化太快,徐太傅他们无法,最终,选择了最坏的办法。 徐府之人去接徐太傅之时,带上了徐太傅膝下,两位跟太孙和郡主年龄相仿的幼孙,然后……” 听到这话,花映雪情不自禁的捂住了嘴巴,内心被一股无言的情绪冲击,瞬间便觉得喉间酸楚难耐。 方才听谢知韫讲述徐太傅和先太子师生情谊颇深的时候,她还没有什么实感,可现在,却真心的震撼于徐太傅对先太子的深厚师恩,以及,对储君的忠诚。 为了救出太子的孩子,竟然不惜让自己的两位幼孙替代! 花映雪并不能体会当时徐太傅在做出这样一番决定之时的心情到底有多痛苦,只知道如果换成另外一个人,十有八九,是没有办法做到这样的事情的,包括她。 杨卫青的脸上,亦是被悲痛占据,他跟随徐太傅之时,徐太傅家中,除了三个仆人之外,就只有徐太傅和他的老妻,以及徐太傅的儿子儿媳。 那时候他还觉得奇怪,为何徐太傅的儿子每每喜欢醉酒,对着徐太傅的时候,更是难掩怨恨。 而徐太傅的儿媳则是更加奇怪,竟然是个疯的。 整日里,都喜欢抱着一个破旧的婴儿襁褓哼一首他从未听过的童谣,从白天唱到黑夜,几乎日日如此。 这些原本觉得奇怪的事情,到了今天,终于得到了解释。 杨卫青只觉得心口处一片发凉,原来,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他没有办法去指责大人忠君爱生的拳拳之心,却也无法理解他因为这些害的自己家破人亡的这些做法。 他并不知道大人的老妻有没有对大人生出怨恨,他只知道,一直到最后,大人,应该都是没有后悔过当年所做的决定的…… 身为人师,身为人臣,能够做到大人这样,也算是古今少有了吧? 杨卫青心中发苦,但还是带着几分期待问道:“大人是否还有其他子嗣尚存人间?” 谢知韫面上带着几分灰暗,“徐太傅和夫人蒹葭情深,一生相伴,膝下只有独子。” 听到这话,杨卫青的脸色也跟着灰败下去,“那岂不是说,大人的血脉,如今竟然没有一丝留存于世了,上天对他,何其不公……” 谢知韫面色越发暗淡,“徐太傅的夫人,当初按照丈夫的决定,将两个年幼的孙子带进了宫,在太子妃的掩饰之下,将几个孩子换了衣裳。 孩子年幼,尚且看不出来区别,但太子妃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离开东宫了。 于是,她留在了东宫,将徐太傅的两个孙子紧紧的抱在了自己怀中,向太傅夫人承诺道。 若是还有其他生路,她一定会想方设法保下徐太傅的两个孙子。 若是太子妃当时真的做到了,那么徐太傅,就可能还有一丝血脉留存于世。” 听到这话,杨卫青苦笑一声,“你信吗?根据你方才所说,整个东宫如同铁桶一块,就连徐太傅他们想要将太孙和郡主救出去,都要用以命换命这样残忍的法子。 太子妃自身难保,又如何去救大人的两个孙子?” 谢知韫面色肃然的看着他,“我既然这样说了,那便是有所依据,徐太傅的两个幼孙,从小锦衣玉食长大,身上并不见什么伤痕。 可是,当初在东宫之中,虽然只发现了几块幼童被烧焦的尸块,可还是有人细心的发现,那尸块内部的骨骼之上 ,有着轻微的裂痕。 我们私下请了名医来看,断定,那是曾经留下的骨骼暗伤。 由此可以推断,那尸体,应当不是徐太傅的两位幼孙,而是,另有其人。 只是当初东宫的一切,都被那一把大火付之一炬,太子妃亦是葬身火海,知情者这些年更是难寻踪迹。 所以,我们还无法真正确定徐太傅的两位幼孙在哪,但我们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 杨卫青霎时激动起来,一双眼睛爬上了几缕血丝,睁大了看着谢知韫,“你说的都是真的?” 谢知韫点头,“自然,我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骗你。 事实上,这些年,我们分出了两拨人,分别在寻找徐太傅两位幼孙,以及太孙和郡主的下落。” 杨卫青怔了一下,“你们还在找太孙和郡主的下落?为什么?当初不是已经被大人救出来了吗?” 谢知韫面色带着几分沉重,“是被徐太傅救出来了没错,可是,问题出在后面的环节。 如同他们之前计划的那般,徐太傅将太孙和郡主救出来之后,便让戏班子内隐藏的太子心腹,迅速护送去了江南。 那里,有太子提前布好的后手。 可是,就在他们赶去江南的途中,却遭遇了神秘人的追杀,因此与徐太傅他们断开了联系。 自此,下落不明。 徐太傅在与他们断开联系之后,便知道出了变故,迅速辞官隐居到了深山之中,就是为了保全性命,将真相保存下来。 一直到我上门,徐太傅才将这一切,告知于我。 而我这些年,也一直都在顺着徐太傅他们当年计划的路线,和失去联系的路段寻找当年留存下来的线索。 虽寻到了些蛛丝马迹,可到底还不能确定最终答案。 至于你方才口中所说的那一批杀手,我有些怀疑,是否,就是当年的那一批神秘人……” 第108章 獠牙 说到这个,杨卫青眼底快速的闪过了一丝冷厉,“有可能!” 顿了一下,又看向谢知韫,“你心中对这些人是谁,有想法吗?” 谢知韫缓缓摇了摇头,“暂时,还不能确定。 只知道,这些人,应该不是皇室中人,若是皇室中人,当年,他们连逃出东宫的机会都没有。” 花映雪微微蹙眉,“既然不是皇室中人,那便是世家了。 可谢国公府多年以来都是世家之首,能够对谢国公府发难,必定不只是一家的力量……” 谢知韫点头,“不错,这其中的势力盘根错节,隐藏极深,并且,应当是对我谢家十分了解,才能布下这样步步紧逼,不留余地的大局。 为的,就是将我谢家,一击致命。 可惜的是,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他们都没能如愿。 当年那次过后,这些人,忌惮于我谢家的报复,蛰伏了许多年,以至于以至于我们寻查多年,都没有明显的线索。 这一次,他们终于再次伸出了獠牙,那么,相信很快,就能寻到他们的首尾了。 这一次,一定会,结束这所有的一切!” 看着谢知韫身上泠泠升起的寒气,花映雪突然有个猜想,也许,谢国公府这一次被抄家,早就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了。 而且,很可能,他们早就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等待着那些人再次露出獠牙的这一天…… 其中的意外,可能就只有自己的卷入,和皇上的突然发难了。 花映雪突然觉得,他们这一路走来的风平浪静,突然显得不那么平凡起来,处处,都透着让人心惊的暗流涌动。 等他们到达北疆,等待他们的,可能才是真正的考验…… 谢知韫心中的盘算,并没有完全讲与花映雪听过,这些,都是她从谢知韫所透露出来的部分猜测出来的,更多的,只有等事态的发展。 谢知韫抬起黑沉的眸子,深深的看向了杨卫青,“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情,我与你亦是一样,所以,我们目前,算是志同道合。 且,境遇还有些相似,都还是半个废人。 但,我夫人,很快便会帮助我们解决掉这个问题。 等我们都恢复,我希望,你能尽快振作起来,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还想要交给你去做。” 杨卫青同样深深的看向了谢知韫,半晌,垂下了那颗虽然温和,却也骄傲的头颅。 “一切,都听世子的安排!” 事情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最初应有的模样。 杨卫青还是如同徐太傅临终前所希望的那样,为谢知韫做事。 见两个人说到这里,都无声的沉默下来,花映雪也不再说什么,径直走过去推开了大门。 文续和杨复都还站在外面等待,而武存也如她所想,已经带着大夫回来了。 这一次带回来的大夫年纪比朱大夫年长许多,想来,应该就是朱大夫的父亲,老朱大夫了。 见花映雪开门,几个人面色不一的看了过来。 花映雪冲几个人笑笑,“大家进来吧,杨大哥的伤我已经检查完了,虽然已经是陈年旧伤,但是幸好这些年都有几位大夫的精心调理,所以,还不算无药可救。 我们先把杨大哥身上的外伤处理好,然后等朱大夫那边把药膏做好,就可以为他们施针外敷了。 到时候再加以药浴熏蒸,效果会更好,很快,他们就能恢复健康了。” 听到花映雪的话,老朱大夫的眼睛肉眼可见的亮了起来,一把推开了边上的武存,甚至走在了杨复和文续的前面,跟花映雪热情的问好。 “哎哟,这位便是花神医了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 今天我儿子回家便说寨子里来了个神医,品性更是高洁,老夫从刚才起就一直想着能不能见您一面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了,花神医,幸会,幸会啊!” 老朱大夫的热情弄的花映雪颇有些不适应,尤其是他语气中的尊敬更是让花映雪无所适从,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老朱大夫,您也太客气了,我不过是一个晚辈,您不用如此的。” 老朱大夫严肃的看着花映雪,“医者不看年龄,全看医术高明,您医术比我高明,自然值得我的尊敬,无需顾虑其他,我还希望,花神医能够指导老夫些许呢。” 听到这话,花映雪越发不适应,只能求救的看了一眼武存,比起杨复他们,她目前还是比较相信武存的。 接受到花映雪求解围的视线,武存心中的责任心瞬间暴起,立刻走上前来搀扶老朱大夫。 “朱爷爷,您说话也太夸张了,不过就是刚刚才听到朱大夫回去跟你说了嫂夫人的事情,怎么就久仰大名了。 而且,你看您一把岁数了,怎么能这样跟小姑娘说话呢,会吓到人家的,还是收敛一些吧。” 武存这些话刚说出口,眼前寒光一闪,整个人瞬间全身酸麻,无力的软倒在了地上。 只剩一双眼睛惊恐的看向了老朱大夫,嘴巴无力的开合几下,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着武存这凄惨的模样,文续无奈的摇了摇头,老朱大夫脾气火爆,最听不得别人说他年纪大。 偏偏这个武存就是不长记性,老是去撸胡须,被扎了那么多回还不长记性,也算是神奇了。 花映雪眼睁睁的看着武存在她面前软倒下去,眼光一闪,便瞧见一根细长的银针,正好扎在了武存手肘处的筋络和穴位交集之处。 扎在这一处,不管是不是个习武之人,都会感到浑身酸麻无力,但像是武存这般反应如此之大的,花映雪还是第一次见。 能够做到这样,应该,是在扎针之时,还附加了内力的效果。 花映雪惊奇的看向了老朱大夫,这不仅是个大夫,还是个高手啊! 第109章 下嫁 对上花映雪惊异的视线,老朱大夫微微一笑,“让花神医见笑了,我们寨子里这些年轻人,实在是没有礼貌。 没有礼貌的小子,就该被我们这些长辈好好教导一下,花神医说是不是?” 花映雪笑笑,怜悯的看了一眼还躺在地上抽搐的武存,默默转身迎着老朱大夫进了屋。 看着花映雪的背影,武存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可置信,嫂夫人怎么能就这么丢下他走了呢? 他可是因为帮她解围才会被扎的啊! 起码也得帮他把身上的针取下来吧? 就在武存深感背叛的时候,杨复和文续也陆续头也不回的从他身边经过,连一眼都没给他,武存更郁闷了…… 好在,武存虽然被银针扎着不能动弹,但距离门口也近,里面说的话也能听见,武存也就不着急了。 屋里,花映雪正就杨卫青的伤跟老朱大夫商谈救治之法。 “老朱大夫针灸之术如此之高,实在是让人佩服,杨大哥伤在筋络之上,若是能够搭配着老朱大夫的针灸之术,恢复起来,肯定会更加容易。” 老朱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随意的扫了一眼杨卫青,嘴角下意识的瘪了瘪。 “卫青小子,我看你的样子,是不发疯了?” 杨卫青苦笑一声,他这些年装疯卖傻,瞒的过其他人,却瞒不过老朱大夫这一双慧眼,只不过一直没有被他老人家揭穿罢了。 “不发疯了,这些年,多谢老朱大夫为我费心了,若不是您,我可能早就彻底成为废人,永远不可能有翻身的希望了。” “你小子是该好好感谢我,我这一把老骨头,明明都该过上幸福的养老生活了,偏偏要因为你这个臭小子,每日里奔波。 老夫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些好药材,也全用你身上了。 只可惜老夫到底还是学艺不精,没有办法彻底将你治好,也就不好意思向你讨这笔医药费。 现在好了,有花神医在,想来你小子应该很快就能恢复了,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一个子儿都不能少啊!” 杨卫青失笑,“那是自然,我跟世子的伤,便全靠两位了。” 老朱大夫这才转头看向了谢知韫,不用他开口,一双眼睛便飞快的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大概明白了情况。 “这位世子身上的伤,可比你要好治疗多了,放心吧,虽然老夫学艺不精,但一定会全力配合花神医的治疗的。” 花映雪有些无奈的朝老朱大夫笑笑,“您实在是折煞我了,应该说,是我配合老朱大夫的针灸才是。” 两个人互相客套着,看上去不甚亲密,但在接下来的治疗中,两个人却展现出了让人惊讶的默契。 花映雪口述穴位,老朱大夫施针,没一会儿,便将杨卫青扎成了人形刺猬。 看着杨卫青满身的银针,杨复神色颇有些复杂,亦有些紧张。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感觉通体发热这些?” 杨卫青看了一眼杨复,不知心情如何,嘴角翕动两下,就打算回答,却被花映雪制止了。 “杨大哥,你现在最好还是不要随便乱动,老朱大夫下针极稳,也极准,都扎在了你的奇经八脉和要穴之上,稍有半点差池,都有可能给你带来更大的伤害。 所以,你现在最好不要说话,还是安静躺着吧,等施针结束,你再把身上的感觉告诉我们,也不迟。” 老朱大夫捶了捶自己有些僵硬的肩膀,不满的看了一眼杨复。 “花神医说的对,现在可是关键时候,有什么问题不能待会儿再问? 以前年纪小不懂事,口无遮拦莽撞坏事也就算了,现在年纪都这么大了,又经历了这么多事,还不知道忍耐两个字怎么写吗?” 老朱大夫毫不客气的对杨复一通训斥,杨复也不敢生气,反而下意识的低头道歉。 “对不起了朱爷爷,我知道错了。” 老朱大夫白了杨复一眼,“知道错就要改!别总是挂在嘴上,老头子听着不高兴!” 杨复又是一阵道歉,期间连头都不曾抬起。 旁边的花映雪看着,只觉得突然对这热情的让她尴尬的老朱大夫生出了许多好感。 她就喜欢这样脾气干脆利落的人,关键是,人家还有与脾气相匹配的实力,那就更让人喜欢了。 想着,花映雪对老朱大夫的笑容真切了几分,“方才,老朱大夫精妙的施针方式,实在让我大开眼界,也颇有收获。 就是还需要再麻烦老朱大夫一下,帮我夫君,也施一回针。” 老朱大夫对着杨复的冷脸,在转向花映雪之后,立刻变的笑容满面。 “好说好说,方才你口述的那些穴位和施针顺序和力度深浅,也让老夫对于针灸之术有了更多的想法。 如果可以,老夫都想跟我那傻儿子一样,跟在花神医身边了。 这样每天都学一点,说不定老夫在将死之年,还能突破现在的境界,到达更高的医术层次呢。” 老朱大夫一边说,一边捻起银针,走向了谢知韫,脸上,还难掩羡慕。 “你小子可就比卫青小子幸运多了,你瞧瞧你身上这伤,比起当年卫青小子的还要重的多,但恢复的情况却比他好的多,可全靠你这位医术高明的夫人啊! 你夫人人长的漂亮也就算了,医术还这样高明,性情还好,这样的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偏偏被你给捡了便宜。 你都成这个样子了,人家都还对你不离不弃的,你小子到底是哪里来的福气啊?” 老朱大夫可不管谢知韫是个什么身份,在他眼睛里,谢知韫的年纪还没他孙子大呢,他说话随意一些,也没什么。 谢知韫也并不觉得冒犯,反而难得真心的笑了出来。 “老朱大夫说的是,能够娶到这样好的姑娘,简直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这辈子,都得感谢我夫人的下嫁之恩。” 花映雪和谢知韫成亲时,谢知韫还是高高在上的谢国公府世子,这门亲事在所有人眼里,都不是花映雪高攀了,简直是攀上了天。 可在谢知韫口中,却是花映雪下嫁,听的在场众人心中都不由得意动。 花映雪如脂如玉的侧脸上,浮起一层动人的绯红,忍不住嗔了谢知韫一眼,“你也赶紧闭嘴吧,马上,就要给你施针了!” 老朱大夫斜眼瞧着谢知韫,怎么瞧,怎么觉得这小子脸上那满满的得意十分刺眼,嘴里哼哼两声,兀的一针下去,便让谢知韫变了脸色。 第110章 嘴硬 瞧见谢知韫突然变了脸色,花映雪也是下意识的担心起来,忍不住叫了老朱大夫一声。 “老朱大夫,麻烦您下针的时候,轻一些,他有些受不住疼。” 听到这话,在场的几个人,瞬间把视线移向了花映雪,表情不一。 就连杨卫青,也忍不住奇异的看向了花映雪。 老朱大夫施针的手一顿,然后便不客气的又在谢知韫头顶云会穴处扎了一针。 “花神医啊,你方才一口一个杨大哥的,我还以为你跟卫青小子交情不浅呢,没想到这跟自家夫君一比,卫青小子还是差远了是吧? 我刚刚把卫青小子扎了满身,都没见你心疼一下,这才往你夫君身上扎一针,你就受不了了,那老夫这后面的针还这么扎下去?” 花映雪被老朱大夫说的又是小脸一阵红晕,极其小声的解释了一下,“他这段时间都没好好修养过,身体虚弱嘛……” 老朱大夫嗯了一声,回了一句“是吗?”,便不客气的伸手去把了谢知韫的脉,又摸了摸谢知韫的手臂和胸膛。 摸到胸膛时,还不客气的拍了拍,嘴里发出了一声赞赏。 “不错啊小子,躺了这么长时间,身上还是硬邦邦的,是个好样儿的,老夫欣赏你啊!” 谢知韫顶着头上的银针,冲老朱大夫笑了笑,然后眼神瞟向了花映雪的方向。 老朱大夫也跟着看了过去,“花神医啊,你这夫君除了手脚不能动以外,身体壮的简直跟牛一样,哪里虚弱啦?你可不能带着情绪去看待病人呐。” 花映雪彻底羞红了脸,垂着头不敢去看老朱大夫促狭的眼神,含糊两句就继续指导老朱大夫施起了针。 谢知韫和杨卫青两个人的伤势虽然大致相同,但到底不是完全相同,所以施针方式和力度都需要调整。 好在老朱大夫完全能听懂花映雪的意思,两人配合默契,没过多久,谢知韫也被扎成了杨卫青的模样。 看着一左一右躺着的两个刺猬,花映雪长舒一口气,“好了,扎完针以后,就是准备汤浴的事情了。 老朱大夫,我方才让武存转告的那些药材,不知道是否齐全?” 老朱大夫点头,“那是自然的,有我老头子盯着,这清风寨的药材库,可是被塞的满满当当的,你需要的那些,自然也有。” 花映雪大喜,“那就最好了,不知道老朱大夫带来了没有?我现在便去为他们熬汤药。” 老朱大夫点点头,“带来了,就在外面呢,只是这里没有厨房,没有办法熬药啊。” 文续站出来,“我现在便去让人准备好锅和柴火,顺便带两个浴桶过来。 这里是清风寨最深,也最安静的地方,我觉得,让世子和寨主在这里养伤,不会被其他人打扰,更有利于他们的恢复。” 花映雪点头,“那就麻烦二当家了。” 文续笑笑,很快便离去了,没一会儿,就带着人把东西都弄过来了。 一群人动作麻利的在外面支起了大锅,然后在下面点燃了柴火。 做完这一切之后,除了文续留下,其他人就都离开了,只留下文续蹲坐在那里,续着火焰。 花映雪查看了一下两个人身上的银针之后,便走出来,打算开始熬汤药。 老朱大夫跟在她的身后,走到武存身边时,才蹲下身,拔出了武存身上扎着的银针。 银针拔出来之后,被全身的酸痛弄的眼睛都湿润了的武存才终于感觉自己对于身体恢复了一些掌控权。 不等武存欢喜,他便又见到老朱大夫捻着银针在他身上扎了几针,武存原本还想求饶呢,几针过后,却突然觉得自己身上松快了许多。 老朱大夫白了他一眼,“瞪着个牛眼睛看我干什么?你还想吃了我不成? 臭小子,一天到晚的练武没个度,把自己身上弄的全是暗伤,想以后老了之后浑身是病是吧? 我告诉你,仗着年轻不懂事,老了可是要吃大亏的!” 虽然仍旧是被老朱大夫骂,但武存还是从老朱大夫的斥责里,听出了他隐晦的关切,身上的酸痛顿时一扫而空,忍不住朝老朱大夫咧开了嘴巴。 “朱爷爷,我就知道你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心,我身上有再多的伤,你也能帮我治好,我怕什么呀!” 说完,武存飞快的扯了一下老朱大夫的胡子,然后飞快的跑向了花映雪。 “我去帮忙了,朱爷爷,你管我们的时候,也得照顾好自己啊!不然,以后我就拔不到你的胡子了!” 老朱大夫一直精心梳理的胡子被武存一扯,顿时变的乱糟糟的,老朱大夫的心情也变的乱糟糟的,站在武存的后面一阵跳脚。 “臭小子!下次,我非的一针扎的你口歪眼斜四肢抽搐不可!你这个不敬老的臭小子!” 花映雪和文续远远看着他们,都被逗笑了。 在武存和文续的帮助下,花映雪很快便熬好了汤药,又趁热,倒进了浴桶里。 花映雪进屋去看了看两个人的情况,觉得差不多了,便去了两个人身上的银针。 随着银针一根根被拔出,谢知韫和杨卫青都清楚的感受到了一阵暖流在周身浮现,让他们不由得激动起来。 “雪儿,我有感觉了!” “小雪儿,我身上也感到了一阵发热,真的有用!” 花映雪欣喜的看着他们,“有效就行,现在,趁热打铁,在浴桶里泡一泡,效果一定会更好!” 说着,花映雪一把抱起了谢知韫,快步走到外面,然后,把他放进了浴桶里。 文续和武存震惊的看着花映雪这一连串自然而然的动作,不自觉的张大了嘴巴,半晌,武存才反应过来,赶紧转身去带杨卫青出来泡药浴。 两个人都泡进浴桶之后,很快,便被汤药烫的周身发红,但两个人都咬牙坚持着,始终不曾叫出过声。 花映雪他们围在浴桶旁边,紧张的看着两个人的情况,周围一片寂静。 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 “二当家不好了!鲁班营出事了!” 第111章 异心 鲁班营可谓是整个清风寨中最为核心的部分,一听到说是鲁班营出了事,杨复和文续几个肉眼可见的变了脸色。 文续立刻把人叫了进来,厉声问道:“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你先大概说说。” 外面的人进来后,看见被泡在浴桶里的谢知韫和杨卫青,下意识的怔了怔,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今日二当家命人擒了鲁英师傅,鲁班营那边不知缘由,很快便闹了起来,要求二当家必须立刻释放鲁英师傅,并且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听到这话,文续的脸色颇为难看,“我没有告诉他们原因,是想着这件事情戳穿了谁的脸色都不好看,他们竟然还敢闹将起来,是真不怕知道了真相之后尴尬啊!” 杨复面色发冷,“虽然说因为云梦瑶的事情,我确实是亏欠了鲁英许多,所以不管她对我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我可能都不会过度追究。 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动了寨子的命脉!因为她的一己之私,今日险些害死许多人,更是险些置整个寨子于困顿的状态中。 这件事情,我绝对不可能轻易放过。 而且。当年的事情,说到底也并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鲁英,也应该负起一部分的责任。 今日,我便跟她做个了解!” 不等杨复离开,杨卫青突然睁开了眼睛,“等等。” 被杨卫青叫住,杨复的脚步瞬间蹲在了原地,一双眼睛暗藏着几分期待,下意识的朝杨卫青看去。 杨卫青认真的看着杨复嘱咐道:“这件事情,你暂且不要出面,等我与世子泡完药浴,再同你一同前往。 鲁班营的存在,对于清风寨来说,非比寻常,这些年,整个清风寨的资源,也几乎都是向他们倾斜。 这样虽然说是方便了鲁班营的发展,让他们研究出了更多威力巨大的机关和武器,但这也带来了很大的弊端。” 听到杨卫青的话,杨复心中突然升起的一丝激动瞬间冷却,很快便恢复了一脸肃然。 “如你所说,这些年,鲁班营的确是越发难以掌控。 这些人过去被父亲压制后,又接着被你压制,从来不敢有什么异心。 但自从你出事过后,他们便时不时的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像如今日这般闹事的情况,不是没有发生过,虽然都被我压了下去,但是我明显能够感觉到他们日益高涨的态度。 可能,这也与我能力不如你那般强有关。” 杨卫青摇摇头,“你也不用妄自菲薄,这些年,你与鲁英之间的嫌隙从未消失过,鲁英又是鲁班营最为得力的几个核心人物之一。 有她在,鲁班营的人,自然不会对你太服气,这些年鲁班营的异动,跟鲁英可能也脱不了关系。 若是放在之前,咱们大可以关起门来慢慢处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咱们既然已经答应了要随世子出山,那么,接下来的路,毕竟是一路坎坷和暗流涌动的。 若是连自己人都没有处理好,到时候必定会给我们,给世子带来天大的麻烦。 所以,今日鲁班营闹起来,倒也是件好事,正好趁此机会,将这些龃龉一并扫除,以免日后带来更大的麻烦。” 杨复蹙眉看向杨卫青,郑重的点了点头,“好,那我等你们一起去。” 文续回头看了一眼报信的人,吩咐道:“你先回去继续盯着鲁班营的情况,务必要仔细盯着他们不要动什么布置机关这样的方法。 等我们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们立刻过来。” 报信人拱手应了一声是,很快便消失在石径之间。 人走后,杨复和文续几个,便低声与杨卫青说起了这些时间,鲁班营闹的一些事情。 “前段时间,鲁班营的人向大哥申请了三千根铁木,说的是想要再次模仿前人手笔,在山寨旁边新建一座副寨,作为他们鲁班营的新工坊。 他们要的理直气壮,可铁木哪里是那么好寻的,比起生铁价格还要昂贵许多。 清风寨的这些木头,当初也还是杨卫北将军寻遍了北境才寻到那么多的。 当年杨卫北将军在北疆的声名可是连当朝皇帝都无法比拟的,听说杨卫北将军需要铁木,许多百姓自发的去帮将军寻找,才找来这许多。 可以清风寨目前的势力来说,可能连当初杨卫北将军势力的一半都无法达到。 在这样的情况下,鲁班营还敢大言不惭的问寨子里要三千根铁木,只是为了新修一间新的作坊。 不仅如此,还张口就想要额外申请一万两用作研究经费。 这些年,咱们清风寨的人,基本都是自给自足的,缺的东西自有外出采买的人买回来之后分给大家。 所以,寨子里的人,很少有看重钱这个东西的人。 但鲁班营的人,却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分明就是故意的!” 杨卫青眼睛微微阖上,挡住了里面快要溢出来的冷光,“看来,他们不仅是心被养大了,就连胆子,也被养大了许多。 居然,连这样的要求,都敢提出来了!” 谢知韫突然开口,“你们有没有想过,说不定他们,已经跟外界的人接触上了? 要不然,为何会突然想要银子? 想要铁木都还能够理解,要银子,这可就让人不得不怀疑里面是不是有更深的问题存在了。” 杨复悚然一惊,“怎么可能?自从当年有人背叛清风寨投入了朝廷门下之后,清风寨便守卫森严,绝对不允许有鲁班营的人再出寨子的。” 谢知韫失笑,“你们连进出山寨的锁道被人动了手脚都过了这么久才发现,鲁班营的人,有没有自己,或者是靠其他人与外界通信,你们又怎么能知道呢?” 杨复被谢知韫的反问弄的哑口无言,只听到杨卫青开口:“世子所说,不是没有可能,看来,今日,势必还会有一番纠缠了……” 第112章 淤血 很快,两个人的药浴时间便到了。 花映雪看了看浴桶里的药,比之前刚熬好之时,颜色还要深上许多。 花映雪轻轻点了点头,效果,比她想象中,还要好上一些。 想来,应该是清风寨的药,药效比起外界药房之中的还要好上一些,才会有这样超出她想象的结果。 老朱大夫走过来,认真的把了谢知韫和杨卫青的脉,面上顿时激动起来。 “花神医今日的汤药果然有用!他们两个人的脉搏,比之前强劲了不少,就连体内的淤堵,都通畅了许多。 想来,要是再辅以针灸和药浴,再配合花神医的药贴,两个人的伤,应该很快就能恢复了。” 谢知韫和杨卫青亦是很惊喜,没有人比他们更能感受到自己现在的情况。 之前他们只觉得浑身沉重不已,无法自如的去做一些常人轻易就能做到的动作。 谢知韫伤的是手脚,无法自如的站立和行动。 杨卫青更多伤的是腰,几乎不能弯腰或是蹲下,这些年几乎不是站着就是躺着。 但现在,两个人明显感觉自己之前几乎无法活动的地方,松快了许多。 两个人试探性的动了动,很快便惊喜的发现,之前不能自如活动的地方,竟然能够做出一些轻微的动作了! 杨卫青是轻轻的弯了弯腰,面上的欣喜不加掩饰。 而谢知韫则是试探性的动了动自己的腿脚之后,便毫不犹豫的伸出手,牵起了花映雪的手,极其郑重的抚了抚花映雪如同软玉一般的手,然后,略微用力的握了握花映雪的手。 “雪儿,我终于能够,主动牵起你的手,不怕会因为掌心的无力,而松开了。” 花映雪心中亦是难掩欢喜,一双眼睛里闪烁着欣喜的光彩,轻轻的回握了谢知韫的手心一下。 “不会松开的,不管什么时候,你的掌心,都是一如既往的有力,和温暖。 你听到刚才老朱大夫说的话没有,你很快就能恢复了,到时候,咱们就能一起散步了。” 谢知韫一双眼睛蒙着一层温润的光泽,定定的看着花映雪,嘴角的弧度满是外人难得一见的温柔。 “嗯,我早就知道,我很快就能恢复的,谁让我的夫人,是世间罕见的神医呢。” 花映雪羞涩的动了动手指,在谢知韫的掌心留下了难以忽视的酥痒,“我师父,才是真正的神医呢,等咱们安定下来了,我就传信让他老人家过来。 到时候让他再帮你看一看,定是一点隐患都没有了!” 谢知韫温声应了,“好,正好,我也想要见他老人家一面,感谢他老人家这些年,对你的细心教导。” 两个人温声说着话,众人都没有打扰。 武存和文续走到杨卫青的旁边,帮忙扶他出浴桶,却突然发现,空气中的药味里,竟然还夹杂了几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武存鼻尖动了动,“这是什么味道?像是血腥味,有人受伤了吗?” 老朱大夫站在一边,检查着杨卫青受伤的筋脉情况,闻言轻飘飘的扫了武存一眼。 “你小子果然什么都不懂,仔细看,这浴桶里的汤药,颜色是否比之前深了许多?” 武存和文续都下意识的向下看去,果然发现汤药的颜色变深了,“还真是,这药都被人泡过了,按理说药效应该也被吸收了大半,为何颜色反而会变深了?” 老朱大夫语气里带着几分赞叹,难得有耐心的跟两个人解释道:“今日花神医开的这药浴方子,最主要的作用就是舒筋活血。 里面用到了几味药效十分强劲的猛药,普通人用了,肯定会气血翻涌,心神混乱,寻常大夫都不敢这样给病人开药。 但是他们两个人不同,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暗伤,而且筋脉受损,若是用寻常人所用的活血药方,对他们来说,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 必须要用这样药效强劲的猛药,才能促进他们的血脉运转,疏通他们堵塞的筋脉,同时,将体内的淤堵疏通。 有淤堵的地方,便会产生淤血,这些淤血,在他们泡药浴的过程中,便会顺着他们之前扎针的地方慢慢流出,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你们之所以能够闻到血腥味,便是因为他们方才身体里流出了不少淤血,这也是这汤药颜色会变深的原因。 惭愧啊,这些年,我日日研究着,如何能治好卫青小子的伤,却连他身体里的淤堵都没有解决。 今日若不是花神医提供了这样一个剑走偏锋的药方,我可能还想不到自己这些年为何会失败,原是我下药太过小心的结果。 受益匪浅,今日实在是受益匪浅啊!” 老朱大夫因为辈分高,自身实力也强的原因,一辈子心高气傲,难得见他说过软话。 文续和武存这些小辈,更是从未见过他如此佩服一个人的样子,心里都颇为感慨。 这位世子夫人,真的是一次又一次的让他们感到惊讶,感到佩服,也不知道,她后面,还会不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惊喜。 很快,谢知韫和杨卫青就在武存和文续的帮忙下,穿好了衣服。 文续不好意思的朝谢知韫点点头,“世子,实在是抱歉,只能暂时委屈你穿一下寨主的衣服了,稍后,我便叫寨子里的绣娘,为你量体裁衣,做几身合适的衣服。” 谢知韫扯了扯有些短了的袖子,坦然的笑了笑,“这衣服已经是极好的了,就不用麻烦绣娘再另做了,很快,我们应该也穿不着这些衣服了。” 文续听明白了谢知韫的意思,也就不再坚持,一行人低声说着话,脚上不停,开始朝着鲁班营而去。 这一次,坐竹椅的,就不只是谢知韫一个人了。 杨卫青和文续跟他一起坐着竹椅,稳稳的被人抬着,走在前面。 杨卫青还能理解,文续却是让花映雪有些惊讶了,他身体实在是有些差了。 方才并没有感觉他做了什么,突然脸色就变的不好了,走路也是虚浮无力,一双腿看起来像是两条摇摆的面条一样,看的花映雪下意识的有些想笑。 但花映雪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关切的说了一句,“二当家,等这边事了,我也给你看看吧,虽然不能说一定能看出点什么,但是若是能帮到你,也算是让我们大家都高兴的事情。” 文续自然应下,言语间,对花映雪的感激之意更多了几分。 几个人说着话,很快,便到了鲁班营外。 正当抬着竹椅的几个壮汉想要如同以往那般直接踏进去时,斜上方突然响起了几道破空声,然后,一阵泛着寒光的箭雨,便朝着他们的方向,倾泻而来! 第113章 取而代之 这突然的攻击让所有人都大惊,花映雪下意识的就要上前去救人,却被武存叫住。 “嫂夫人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有事的!” 花映雪脚下一顿,眼神凝然的朝前方看去,果然看见方才已经踏入了机关攻击范围的几个人,已经迅速止步。 然后,前后两人配合极其默契的同时松手,在椅子未落下之前,迅速调整方向,站定之后,伸出手稳稳的接住了椅子的扶手。 整个过程,丝毫没有晃动到椅子上坐着的谢知韫他们,就迅速退到了花映雪他们的身旁。 看到这些人当机立断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花映雪心中生出了几分惊叹,这几个人虽然是来给谢知韫他们抬竹椅的。 可是身手个个不差,恐怕在整个清风寨,都能算得上是高手,派他们来给谢知韫他们来抬椅子,恐怕也是出于在遇到这种危险情况时,能够保护他们的想法。 花映雪心中带着几分惊魂未定,主动走过去牵起了谢知韫的手,要是再遇到什么危险,她这样能多护着他一些。 谢知韫倒是没有怎么被吓到,见花映雪受惊不轻的样子,心疼的同时,也不由得生出了满心的喜悦,被人在乎,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 尤其,还是被自己喜欢的人在乎。 谢知韫无声的捏了捏花映雪纤细的指尖,对上花映雪隐隐有些笼罩着水光的眼睛,露出了一个极其温柔的笑。 花映雪被谢知韫安抚,慌乱的心勉强稳定了些,用力的回握了一下谢知韫的手后,看向了方才箭雨袭来的方向。 抬眼望去,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只有一片十分不起眼的屋檐。 乍看上去,只觉得破旧,上面,甚至还生了满满的青苔,原本,还有两个燕子所筑的巢穴。 但却都在方才的箭雨中,被乱箭射中,带着燕巢中的乳燕,在漫天的箭雨中落在了地上,甚至连乳燕的悲鸣都无人听见。 只能看见几只成年燕子,不知从何方向飞了出来,围绕着地上的燕巢碎片和乳燕的尸体,发出声声悲鸣。 这样普通的一片屋檐,任何人都不会觉得它有什么危胁,但却隐藏着这样致命的危机。 若是他们方才再往里面走几步,花映雪毫不怀疑,这样的箭雨,一定会给他们这群人造成伤害! 谢知韫无声的摩挲着花映雪的掌心,突然,发出了一声轻笑,笑声伴随着不远处燕子的悲鸣,显得,有几分怪异。 “这是,在向我们示威的意思吗?” 杨卫青冷眼看着箭雨过后,便没了动静的鲁班营,轻声回答:“恐怕,是的。” 文续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在刚才的异变中,更是苍白如纸,“他们这是想要干什么?之前几次闹就闹了,这一次,居然敢动用机关了!” 谢知韫扫了文续一眼,“这一点,我怕是要纠正二当家一下,他们都敢动你们通往外界的铁锁机关了,动这样的小机关,又算什么。” 文续瞪大了眼睛,“可那是!” “你想说是鲁英一个人做的是吗?这话你自己信吗?”谢知韫冷静的看着文续,不客气的拆穿了他。 “二当家自己心里清楚的很,铁锁机关与山体相连,那样庞大的机关,仅凭鲁英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做手脚的。 其中,必定还有其他人在帮助她,十有八九,就是同样对机关术了解甚深的鲁家人。 从他们现在的表现来看,这一点,应该是得到了证实。” 文续咬紧了牙关,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云梦瑶姐姐的事情,虽然大哥有错,可鲁英也并不是毫无错处。 一味的将责任归咎到大哥身上,并以此做出这样对整个寨子都有损害的事情,这样做到底有什么好处!” 在文续的愤怒中,花映雪突然开口,“鲁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倒是能够理解。 但现在鲁家人都插手其中,恐怕情况,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文续和武存同时看向她,“世子夫人这是何意?” 花映雪沉默,在谢知韫鼓励的视线中,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你们方才跟我说了这寨子里的许多事情,我能听得出来,清风寨很重视鲁班营的存在,几乎是最大程度的在支持他们的发展。 但是,整个清风寨,最有话语权的,还是杨家人,不是吗? 所以,有没有可能,鲁家人在这些年的发展中,可能已经不服于杨家的管控,想要自己当家作主了呢?” 花映雪话音刚落,武存就十分愤怒的一挥手,“不可能!清风寨,是杨家人建立起来的,本质上,它就姓杨! 虽然寨子里的人对鲁家人,尤其是当年的鲁大师推崇备至。 但谁心里不清楚,当年的鲁大师机关术再高明,也不过是一个触怒了皇帝,被削官流放了的罪臣。 若不是杨卫北将军收留和支持,鲁大师又怎么可能在皇帝的嫌恶下存活下来,还重新研究出了那么多让人震惊的机关和武器。 当年鲁大师之所以心甘情愿的来帮助杨家修建清风寨,一方面是为了报恩,另一方面,不也是因为没了杨将军的庇护,在外界无法生存了吗? 杨家对鲁家有如此大恩,这些年更是尊敬有加,予给予求,他们哪里来的脸面敢夺杨家的权。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看着愤怒的温存,杨复面色苍白,“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毕竟,杨家到了我这一辈,嫡系血脉,只剩我一个女人了。 对于有些人来说,差不多也算是血脉断了,他们自然不需要再顾虑许多。” 杨复话音刚落,不等武存说什么,不远处的鲁班营,就传出来一道颇为威严的男声。 “大当家,倒是有些许自知之明。 三当家方才说的没错,杨家,是对鲁家有再造之恩。 因此,我鲁家无怨无悔的臣服于杨家这么多年,藏身在这样一座与外界隔绝的山寨之中,从来不曾有二话。 这些年,鲁家人没日没夜,殚精竭虑的为清风寨研究各式武器和机关,将整个清风寨建造成了铁桶一块,也让清风寨的实力越发强盛。 这些原本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因为杨家对我们有恩。 可是,现在,杨家已经断了血脉!只留下了杨复一个人。 既如此,我鲁家,又为何还要继续屈居于杨家,屈居于杨复这样一个女人之下呢?” 第114章 夺权 随着这威严的声音落下,鲁班营内走出来了一位虎目星眸的老者。 看到他的瞬间,武存的面上出现了无法形容的震惊,“忠叔!” 不只是武存面色大变,就连杨复和杨卫青面色都不再如同之前那般平静。 看他们这神色,花映雪和谢知韫便知道,出来的这老者,在清风寨中的身份,定是很不寻常。 谢知韫没有说话,只是眼神落在了身边武存的身上。 武存仍旧处于震惊之中,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忠叔的方向,完全无法移开。 可神奇的是,谢知韫只有轻飘飘这么看了他一眼,他便如同有着某种神奇的心灵感应一般,心神一震,瞬间感应到了什么,猛的朝谢知韫看了过来。 对上谢知韫的视线,武存身躯一震,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便开口滔滔不绝起来。 “谢兄,对面那位老者,姓鲁,单名一个忠字,是鲁家,也是我们清风寨辈分最高的几位长辈之一。 虽然他在鲁家辈分很高,机关术的造诣也在鲁家名列前茅,但是平日里,他却并不负责鲁班营和鲁家的一应事物。 更多的,还是负责寨中其他事物,寨中每月外出采买寨中所需物资等,也都是由他负责。 他为人正直忠信,对任何事情都极其认真负责,绝不假手于人,因此,在寨中很受尊重。 同时……他也是我和大哥二哥的老师,很多事情,都是他教我们的……” 说到这里,武存的语气很明显的低落下来,即使缓了好一会儿,他也没能从忠叔刚才的话里反应过来,还是满心的震惊。 在花映雪他们的提醒下,虽然他们对于鲁家人已经有所怀疑,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过忠叔身上去。 想到忠叔之前对他们的好,武存震惊的同时,也难免有几分暗淡。 杨复定定的看着不远处负手而立,远远望着他们的忠叔,眼睛里,多了几分水光。 “忠叔,原来,你一直以来,都跟其他人一样,瞧不起我啊! 既然是这样,这些年,你又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还那么细心的教导我处理寨子里的事情……” 听到杨复的话,忠叔面上一丝异样的情绪都没有,只是淡淡的扫了杨复一眼。 “我并没有瞧不起你,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复儿,你确实比寻常人聪明许多,能力亦是不输你的父亲。 但是,你到底只是一个女子,很多事情上面,难免有些妇道人家才会有的扭捏。 这些年,我在你身边辅佐你,教导你,也一直都在观察你,有些事情你确实干的很漂亮,但有些事情,实在是让我失望。 是你自己告诉了我,你并不适合承担起清风寨的未来这个答案,所以,才会有今日的一切。” 听到忠叔的话,杨复无声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极其难看,极其讽刺的笑。 “忠叔嘴上说着没有瞧不起我,却也一口一个女子挂在嘴上,其实,根本就是打心底里在瞧不起我啊! 既然你心里是这样想的,为什么不早些表现出来呢? 我还以为,你跟其他人,是不同的呢。” 被杨复一番讽刺,忠叔也不再去辩驳,只是冷冷的看向了旁边的杨卫青。 “卫青小子,你终于从那铁房子里出来了,可惜,太晚了。” 杨卫青微微一笑,并没有因为心中的愤怒而失态,反而拱手遥遥向忠叔行了一礼。 “这天色尚早,太阳还未落下山头呢,怎么就算晚了呢?忠叔还没退下来呢,我们这些年轻人,是怎么都不敢说一声晚的。” 听到杨卫青表面有礼,实则讽刺的话,忠叔的脸色终于难看了一些。 “都说你在那铁屋子里被关疯了,现在看来,倒还是聪明的很,说话还是那样暗里藏刀。” 杨卫青闻言又是一笑,“暗里藏刀不敢当,比不上忠叔这使出来的真刀真枪。” 忠叔脸一沉,“卫青小子,我劝你仔细想清楚了,今日到底要不要跟老夫对着干。 你原本不是这清风寨的人,只不过因为救了杨复一命才会被留下来。 这些年,你为寨子做出来的贡献,大家也都有目共睹,我鲁家人,也都很欣赏你。 若是这清风寨还如当初一般,由你掌控,那我鲁忠绝对没有二话,其他鲁家人也绝对不会有什么意见。 可惜的是,你竟然会为了区区一个女人,让自己成了半个残废,无力再掌控这寨中事物。 这些年,更是被关在一个小小的铁屋子里一步都出不得。 这样的你,已经没有了当初那般运筹帷幄的能力,也没有了值得我跟其他人信服的能力。 你不行,杨复也不行,如今的杨家,已经没有了能够主事的人。 杨家的未来看不清方向,这清风寨的未来,更是让人担忧。 今日,你们更是违背了清风寨百年来的规矩,把生人带了进来,实在是让老夫忍无可忍。 这清风寨的未来,不能交到你们这样处事随便的人手上,今日,无论如何,也得有个说法。” 鲁忠的话听起来十分义正辞严,可花映雪和谢知韫听着却只觉得讽刺。 这人口口声声为了清风寨的未来,把自己抬得老高,可心里却分明打的就是夺权的想法。 假仁假义,最是让人厌恶。 杨卫青和杨复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冷冷的看着鲁忠,半晌,杨卫青再次开口。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就再问问其他人吧,看一看,是不是所有人,都是跟忠叔一样的想法。 若是所有人都这样的话,那我跟杨复,确实是没有资格再做这清风寨的主人了。” 听到杨卫青的话,鲁忠眼睛微眯,朗声道:“你们都听到了?出来吧,今日,便将所有的话,都说清楚!” 随着鲁忠的话音落下,鲁忠的身后,很快便出现了一道道杨复他们无比熟悉的身影。 其中,赫然还有鲁英的影子! 鲁英一走出来,一双赤红的眼睛便仇恨的看向了杨复,厉声道:“杨复!你这个贱人,今天,我就要你失去一切,向我女儿赔罪!” 第115章 让权 鲁英赤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杨复,紧紧咬着的牙关像是想要撕下杨复的一块儿肉般。 杨复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攥紧了。 杨卫青也扫了鲁英一眼,很快,便看向了其他人。 这些人站在鲁忠身后的人里,大部分都是鲁家人。 但,竟然也有一些其他家的,而且,都是寨中负责各项事务的重要人物。 这么多重要人物聚在一起,以前,定是为了寨中重要事务。 可今日,却是为了罢免杨复这一位清风寨名正言顺的主人,夺取杨家对清风寨的掌控权。 看着对面的幢幢人影,杨卫青慢慢的抿紧了唇,竟然,来了这么多家的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 更重要的是,对面的人,除了鲁家的人以外,竟然还涉及到了文家和武家的人! 整个清风寨,从建立开始,主事的,就只有四个家族。 为首的杨家,与杨家荣辱与共的武家和文家,以及,作为辅助的鲁家。 这四大家以外,其他家族虽然也有能人辈出,可都没有办法动摇这四个家族在清风寨的地位。 因为,清风寨在建立之初,便是由这四个家族构成的。 其他家族,都是这四大家的仆从或是幕僚等,逐渐发展起来的。 这些年,杨复的父亲去世之后,武存和文续的父亲也都陆续因病去世。 当家作主的,便换成了今日的杨复,文续,和武存。 虽然年轻,但手段也都不弱,再加上一些长辈的帮忙和教导,也算是稳住了地位。 尤其是这些年,几个人越发得心应手起来。 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 武存和文续怔怔的盯着对面的人群,震惊的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他们武家和文家的人! 虽然都不是武家和文家的嫡系,但也算是他们的长辈了,平日里他们看见都会问好的。 今日,竟然跟鲁家人一起,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 对面的武家人和文家人见文续和武存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都心虚的朝后面躲了躲,旁边的人察觉到他们的动作,都朝他们看了过来。 被周围人看着,几个人也不好再隐藏什么,再加上连站在前面的鲁忠也回过头来看向了他们,几个人没办法,只好站到了前面来。 看着最前面续着山羊胡,作文士打扮的人,文续嘴唇翕动两下,终于开口质问道:“四叔,你站在那里,是想要做什么?” 文续的四叔文昌明清了清嗓子,有些心虚的避开了文续的视线,这才开口回道。 “贤侄,方才忠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无需我再多说什么,你只需要知道,今日,我是同忠伯站在一起的就行了。” 武存一双眼睛瞪的极大,死死的盯着文昌明旁边的中年汉子,“七叔,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武林齐皱了皱眉,“自然,武存,你也不用这么瞪着我,这些年,我也算待你不薄。 你是我侄子,我不会害了你。 这偌大一个清风寨,实在是不能交到你们这几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手里。 你们今日能把生人毫无顾忌的带进来,他日就能将整个祖宗基业毁于一旦,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能任由你们胡来。 所以,你们今天,最好乖乖的听我们这些长辈的话,把掌事的权力交出来,这样,我们也不会过多的为难你。” 听到武林齐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武存心中难得的清明,只是冷笑了一声。 “七叔说的可真好听,不就是不想再屈居于我们这几个小辈之下,想要自己当家作主了吗?何苦把话说的那般冠冕堂皇!” 今日这一切,不用谢知韫和杨卫青他们再说什么,武存都算看的透透的了。 这些人,怕是早就有了夺权的心,所谓带生人进寨,坏了祖宗规矩什么的,都不过是借口,让他们能够心安理得夺权的借口! 被向来心思浅显的武存直接拆穿,武林齐的脸色瞬间黑沉下去。 “你也知道你只是小辈而已!若不是你们占着嫡系的身份,当初,如何能让你们几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掌事。 这些年,寨子里的事情,哪样不是我们这些长辈在帮你们谋划? 可就算是这样,也没见你们有多大的长进,既是如此,你们还有何资格继续掌管这偌大的清风寨? 还不如趁早让位,把掌事之权交给更有能力的人,这样,也算是你们最后为清风寨尽了你们能尽的最后一份力!” 武林齐话音刚落,鲁忠便不急不慢的开口,“虽然林齐话说的难听了一些,但也都是实在道理。 这些年,你们三个孩子处事到底如何,我们这些长辈都看在眼里。 若不是有我们从旁协助,暗中帮忙,这清风寨早就乱了,如何还能有今日的安宁。 若是你们对清风寨还有几分感情,今日,还是主动让权吧,莫要让事态变的更加难看了。” 杨复抿唇看着鲁忠,半晌,突然冷笑一声,“这清风寨一百多年来,从来都是和平宁静的。 这唯一一次的不宁,难道不是因为你们这些表面仁义道德,实则满心争权夺利的人闹起来的吗?” 鲁忠瞬间色变,不等他开口,杨复再次讽刺道。 “我不否认,在我和两位弟弟初掌权的时候,诸位长辈帮了不少的忙,可也不是全都靠诸位长辈的帮忙吧? 当年,卫青兄长所提供的助力,可不比你们任何一个人少,甚至,比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多! 现在想来,若不是兄长当时已经握紧了大半的权力,并且极力支持我们掌权,怕是那时候,你们就不会同意让我们来主事吧?” 鲁忠沉着脸看着杨复,没有否认她的话,最终,只是冷笑了一声。 “那又如何?杨卫青再如何厉害,现在,也不过只是个废人。 当年极力追随于他的部下,这些年,也早就四散,甚至有些,已经效忠于我们手下。 他的势力四分五裂,我们的势力,却是越发强盛。 事到如今,他还能力压我们所有人,扶持你们几个上位吗?” 鲁忠的声音刚刚落下,一道凉凉的声音便接着响起,“有什么不行的呢?对付你们,难道还要付出多大的心力不成?” 第116章 断子绝孙 听到这句话,鲁忠身后的人都不由得一惊,心中生出了几分忌惮。 鲁忠眯起眼睛,冷冷的看向说话的杨卫青,“怎么,你如今不过一个废人,还敢说这么嚣张的话?靠的,难道是你这一张不服输的嘴吧?” 杨卫青微微一笑,“也许呢。” 鲁忠眼神越发冷淡,“很好,你的嘴果然很硬,我很想知道,再过一会儿,这张嘴会不会还这么硬。” 看到鲁忠对杨卫青毫不掩饰的轻蔑,杨复心中更是不忿,“忠叔是不是太过自信了些?就凭你身后这些人,就能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了不成。 这寨中大部分守卫,可都是我跟武存一兵一卒训练出来的,他们,可不会听你们这些老一辈的话。” 鲁忠嗤笑一声,“他们算什么,整个清风寨的机关,都是由我鲁家设计掌控。 无需他们做什么,我只需要动动手,就能让他们全军覆没。 之所以还没有动手,就是想着给他们一个机会,一个看清形势的机会。 等到我把你们几个给擒下,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鲁忠的语气里,是满满的自信,完全不担心事情会有超出他想象的情况发生。 见他这般自信,杨卫青轻笑一声,“忠叔倒是自信,事到如今,我很想问忠叔一些问题,不知道忠叔,能不能为我解答?” 鲁忠随意的看着他,“我为什么要为你解答?” 杨卫青抬眼望向他,“忠叔之所以没有直接把我们擒下,不就是我们手上还有你想要的东西吗? 我向你保证,若是你回答我的问题,待会儿你拿下我们之后,我便把你们想要的东西都给你。 但若是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们就算是死,也不会给你的。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可是当初,你教给我们的道理。” 听到这话,鲁忠脸色瞬间黑沉,视线从杨卫青和杨复几人身上一一扫过,无一不是一脸坚定的模样。 只除了他们旁边那一对外面来的男女,这一对男女,脸上丝毫没有紧张和害怕这样的情绪,反而都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样子,莫名的,让鲁忠心中生出了几分警惕。 这两个人,定不是普通人,要不然,也不会让杨复他们那般以礼相待。 原本,他是想再过段时间,等杨卫青神不知鬼不觉的死了,再逼杨复让权的。 他等了那么多年,不差这么一会儿了。 可没想到,事情出现了他们意想不到的变化,文续和武存带回来几个外界的生人,一看,便都不是普通人。 尤其是,这些人来之后,不仅发现了有人对铁锁机关动了手脚,还将鲁英抓了去。 鲁英虽然嘴上对杨复恨之入骨,可实际上却是个极其自私懦弱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把自己家里的变故,一味的怪罪到他人身上,不敢承认自己的错误。 鲁英一旦被抓,怕是杨复他们要不了多大的功夫,就能从她嘴里,问出这些年鲁家所做的一些阴私之事。 这些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这些人里,竟然还有人会医! 就连杨卫青身上的伤,听说都能治好,那怎么行! 他好不容易等到杨卫青成了废人,且日益疯癫,若是就这么轻易被人治好,他这些年所做的努力岂不是付之一炬? 杨卫青伤势一旦恢复,过去追随他的人必定会重新追随于他,这对他来说,是绝对不能发生的事情。 所以,他不得不提前自己的计划,必须赶在杨卫青伤势恢复之前,让一切,尘埃落定! 鲁忠的视线,在看好戏的谢知韫和花映雪身上停留了片刻,再复盘了一下为了今日所做出的种种安排,心中落定几分。 想着杨家手里所掌握的那些矿脉地图和藏宝地,鲁忠掌心握紧,终于开口,“你问!” 杨卫青笑着看向他,眼神里,却是满满的冷意,“第一个问题,当年,老寨主多年无子,这里面,有没有你的手笔?”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所有人都是一惊,杨复更是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杨卫青,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花映雪同样也是一惊,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轻轻侧向谢知韫的方向。 “杨大哥的意思是,杨复的父亲之所以生不出儿子,是因为被这个姓鲁的动了手脚的原因?” 谢知韫看见花映雪偏向头靠近自己的模样,眼睛里晕染开几分笑意,也朝着她的方向轻轻侧首,用跟她一般大的声音回道。 “杨卫青若是没有找到什么证据,应该不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所以,应该是这样没错,这个姓鲁的,眼睛里写满了欲望,一看便是不甘平庸之人的。 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会不择手段的往上爬的。 杨家在清风寨的地位无人能够撼动,鲁家又受制于杨家的恩情,无法明面上做些什么。 可若是杨家出了什么事,那就不一样了。 比起对杨家人直接动手,让他们自然而然的断子绝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太过阴狠了一些。 且,需要很好的耐心,这个鲁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个人才。” 谢知韫嘴上说着赞赏的话,实则带着满满的讽刺,花映雪赞同的点点头。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人却想出了让人断子绝孙这样的损招儿,实在是不要脸,尤其是杨家人对他们鲁家还有那样大的恩情。 对自己恩人都能这样,这人的人品,也实在是不怎么样。” 除了谢知韫和花映雪,周围其他人看鲁忠的眼神也跟着变了。 他们今日的确是支持鲁忠,站在了杨复他们的对立面没错,可这都是基于杨复这几个小孩子有些上不了台面的情况下啊! 若是杨家如今不是只剩下了杨复一个,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敢闹这么一场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鲁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几分慌张,“胡言乱语!你如何敢这样构陷于我,我与老寨主可是莫逆之交,我怎么可能那样对他!” 杨卫青冷笑一声,“莫逆之交,亏得你有脸说出这样的话啊!你觉得,若是没有证据,我会突然这样问你吗?” 听到杨卫青说有证据,鲁忠的脸色慌乱之色更加明显,“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夫没有做过的事情,你以为你随意捏造一些莫须有的证据,就能栽赃老夫了吗?妄想!” “卫青小子这样说,你觉得是在栽赃你,那我这么说,也是在栽赃你吗?” 看着杨卫青身后走出的人,鲁忠的脸色,彻底苍白下来…… 第117章 殉葬 看到杨卫青身后突然出现的人,除了鲁忠面色变了以外,其他人也都开始骚动起来。 “杨全!竟然会是他!他当年,不是给老寨主殉葬了吗?” “就是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没想到竟然还能再看到他,这莫不是大白天里鬼了不成?” …… 人群的骚乱越发吵嚷,气氛也越发焦灼,鲁忠却只觉得后背一阵凉意,“杨全,你没死……” 在众人惊异的注视中,杨全冷冷一笑,“你都没死,我怎么可能轻易去死呢? 鲁忠,你这副假仁假义的模样装了这么多年,都不嫌累的吗?我真是觉得你恶心!” 说着,杨全直接朝鲁忠比了一个手势。 花映雪看不明白那手势是什么意思,但看杨全和鲁忠都不好看的表情,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花映雪好奇的看向了武存,小声问道:“哎,你们这又是闹哪一出啊?这位又是谁?我看,年龄跟鲁忠差不多啊!” 武存刚开始也有些茫然,可听到对面一声声的惊呼,他很快便想起来杨全这人是谁,向花映雪他们介绍道。 “他叫杨全,是从小便跟随老寨主一起长大的贴身护卫,对老寨主忠心耿耿,因此还被老寨主赐了杨姓。 听说当年老寨主去世之时,他悲痛欲绝,并以身殉葬了。 没想到,他竟然没死,而且看起来,跟忠叔……不,鲁忠很有一番龃龉的样子。” 花映雪啧了一声,“恐怕不只是有一些龃龉那么简单,当初之所以会传出殉葬这样的传闻,可能跟鲁忠,脱不了关系。” 杨复瞳孔剧烈的颤动了几下,看着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杨全,颤抖着叫了他一声。 “全叔,你竟然还活着?” 听见杨复的呼唤,杨全面上的憎恶淡化了一些,带着几分久违的柔和看向了杨复。 “是啊,命大,在还有一口气的时候,被朱伯救了,就这样苟活了下来。 原本打算把这个人的真面目全部公之于众的,可是苦于没有证据,且你和小存他们还需要成长的空间。 所以,我躲在暗处,默默等待了这么多年,就等着能够光明正大,揭开这人真面目的那一天!” “被朱伯救了?你是说,你是被老朱大夫救了?”杨复不自觉的看向了身后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的老朱大夫,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 “没错,当年,我在为老寨主守灵之时,突然察觉到了一些异常,正准备告知他人,就被人偷袭,晕厥过去。 等到再醒过来,人已经是在深山的狼窝之中了,若不是老朱大夫正好上山采药,我恐怕早就葬身狼腹了。 又哪里来的机会,再次出现在大家的面前,拆穿这个阴毒小人的真面目!” 听到杨全不断的把矛头指向鲁忠,对面的人有些按捺不住了。 “杨全,你这么多年都不曾露面,寨子里的人都只当你是死了,你今日却突然出现,说这么多似是而非的话,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就是!有本事,你就把话说清楚,少在那里不明不白的说一些听不懂的话!” 听到这些话,花映雪心中突然生出了几分怪异,对面的那些人,不都是跟鲁忠站在一边的吗? 可为什么,她总感觉,这些人说这些话,明面上是在对杨全不满,其实,是在拱火呢? 这些人,真的都是跟鲁忠站在一边的吗? 花映雪按捺住心中的疑惑,眼神落在杨全的身上,很快便见到他在众人的拱火下说出了当年的事情。 “我有什么不敢说的,当年,老寨主在世的时候,对我恩重如山,心中的想法,平日里的事情,更是从不避讳于我。 因此,我比谁都要清楚,老寨主对鲁忠到底有多好! 鲁忠当年不过是鲁家一个最不起眼的孤儿,唯一的兄长,还是清风寨有史以来第一个,背叛了清风寨,投入朝廷工部的叛徒。” 听到这里,花映雪有些恍然,之前便听文续讲过清风寨的叛徒,没想到,那人就是鲁忠的哥哥。 这么说起来,这人身上的反骨,也算是有根可寻了。 听见杨全提起自己的兄长,鲁忠的面色瞬间黑沉,“你没有资格评论我的兄长!你们这些庸人,怎么可能明白兄长在想什么?” 杨全冷笑一声,“我们这些庸人,自然不知道你兄长那样欺世盗名的叛徒,到底在想什么。 但我知道你! 你当年因为你兄长做过的事情,在清风寨受到了多少欺负,不用我帮你回忆吧? 若不是因为有老寨主的照顾,你哪里能够有今天! 可你不仅没有记老寨主的恩情,反而凭借着老寨主的信任,对老寨主下了药,让他多年求子无果,性情也变的越发暴躁 老寨主性情大变之后,且一直都求子无果,便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将整个山寨的事务都攥在自己手里了。 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给了你管理,而这,却都正中你的下怀。 你非但没有按照老寨主的吩咐,好好处理寨中事务,反倒是寻尽了各种机会,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山寨的各要处,妄图想要让清风寨,变成你的东西,你好毒的心思!” 被杨全这样愤怒的斥责,鲁忠面色十分不好看,“你到底有什么证据,说我对老寨主下了药?无凭无据的,就想要凭空往我身上泼脏水吗?” 杨全冷笑,“我自然是有证据,才敢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指证你的,你自己看,这是什么?” 杨全突然从胸前拿出一朵早已变色的木头雕刻而成的花,在鲁忠面前晃了晃。 “这东西,应该没有人比你更熟悉了,毕竟,这可是你亲手雕刻出来,又亲手浸满了毒药之后,送给了老寨主的害人之物!” 第118章 兄弟 杨全的话一说出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向了他手里的那朵花。 泛黄的木花在半空中,静静伫立着,看上去,颇有几分诡谲。 武存和文续呆呆的看着杨全手里的花,都莫名的觉得有几分熟悉。 想了半晌,两个人才想起来,这东西,他们见过! 而且,不是在老寨主那里见到的,也不是在别处,而是在他们各自父亲的书房之中看到的! 若是真如全叔所说,这东西是鲁忠送的,且里面真的蕴藏着害人的毒药。 那岂不是,在说他们父亲的死,也不寻常? 一想到这个可能,武存和文续心中都升起了一阵难以抑制的寒凉,那寒意几乎沁进了他们骨子里,让他们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鲁忠早在杨全拿出木花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就止不住的慌乱起来。 这东西,为什么会再次出现?他分明,把这些东西都跟姓杨的那些东西一起处理了的…… 看着鲁忠面上的慌乱,杨卫青一双温润的眼睛愉悦的眯了起来,“忠叔,你现在是不是在想,为什么这东西会再次出现?你分明已经处理掉了的。” 鲁忠一惊,猛的看向了他,想要听他的解释。 杨卫青嗤笑一声,“你的确很聪明,做事也很缜密,留下的痕迹几乎都被你自己给销毁掩埋掉了。 但,凡行过,必有痕迹。 哪怕你销毁的再严重 ,你做过这样的事情,自然也会有证据留下。 这朵木花,可是你们鲁家的人自己交给我的。 这些年我花了许多功夫保存它,还花了更大的功夫去研究它,终于在老朱大夫的指导下,发现了这木花里藏着的阴毒手段。 朱爷爷,还请您说一说,这木花里,到底都藏了些什么东西。” 一直沉默旁观的老朱大夫眼睛微微眯起,看起来就像是个犯困的老头儿一样,可是话题一转移到他的身上,他眼皮微微一颤,很快,便睁开了眼睛。 “原本,我不打算插手寨中的事情,我朱家世代都只做治病救人之事,不管其他。 但,奈何有些人害人的手段,实在是阴毒下作,竟然想到了要让人断子绝孙这样不留余地的阴招,实在是老夫看不起。 所以,老夫宁愿别人骂我一个糟老头子还生那么多事,也不得不开口作一下证。 诸位有些知道,有些可能不知道,但是在中草药中,能引起不孕的有很多。 雷公藤、黄连、黄芪、鹿茸、紫河车等,其含有的成分都能对男子身体精气产生伤害,从而影响受孕。 而这朵木花,便是被这些中草药浸泡了许久,才会浸染上这些中草药的作用,不利于孕事。” “胡说八道!这些药你就算抓来,随便找一个人吃了,也不会影响他们生孩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杨全冷笑一声,“死到临头还嘴硬,光靠这些草药,你自然是没有办法让你跟老寨主的事情扯上关系。但你自己看!” 杨全说着,猛的一捏木花的花托部分,随着一声清脆的破裂声,木花被捏碎,很快,一块儿小小的通体黝黑的药丸落在了地上。 鲁忠下意识的想要去捡,却被花映雪率先捡到了手里。 花映雪好奇的把药丸放在手心里,认真的观察了会儿,又闻了闻味道,这才终于可以肯定道。 “这东西,叫避儿丹,是过去在京城后宅之中,很是风靡了一阵的避孕丸。 这避儿丹,药如其名,小小的一颗,便能让人无法受孕。 一些妇人在身体不允许,或者是不愿再生养了的情况下,便会主动服下这颗药。 但很快,他们便发现这药丸有问题,吃了之后,不仅妇人没有办法再生育。 就连男子,也很快就失去了生育能力,造成了一场场悲剧。 且,这避儿丹,对于男子所能造成的伤害,比对女子,还要大的多。 因此,很快,便被那些怒不可遏的达官贵人们,联手抹去了。 我原本只是听我师傅说过有这东西存在,没想到,竟然还有一天能够亲眼看到实物,可真是不白来一趟。 不过,这人要弄到避儿丹,也还是很不容易的,起码,我知道这东西,当年是出现在京城,也被抹除在京城的。 要想弄到这东西,就必须要去京城才行。 难道说,这位忠叔,过去去过京城吗?若不是,他这药,又是从哪里弄来的呢?” 花映雪话音刚落,谢知韫的声音便在她耳边响起,清清冷冷的,却格外悦耳,让花映雪不自觉的看向了他。 “他有没有去过京城不知道,但他的兄长,不是去了京城吗?而且,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若说,这药其实是他兄长弄到,然后再转交给他的,也不是不可能。” 谢知韫的话颇有道理,花映雪下意识的就要点头,却被杨全否认了,“不,应该是没有这个可能的。” 谢知韫抬眼看他,“为何这么说?” “当年,鲁忠的兄长鲁兴,在盗取了鲁大师的弓弩和许多珍贵的机关和武器手稿之后,径直逃往了京城。 原本他这一去,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他盗取的那些设计图,不仅帮助他成功获得了工部尚书的青睐,破例让他直升工部郎中的位置。 但也暴露了他的存在,整个天下,除了鲁大师,没有人能够画的出弓弩的设计图。 朝廷有了设计图,还制出了半成品,只能是清风寨出了叛徒。 因此,在听说了消息过后,寨子里很快便派人去了京城,派去的人里,没有鲁忠的存在。 从头到尾,鲁忠跟他的兄长鲁兴,都没有过丝毫的接触,这东西,不可能是鲁兴交给他的。 这个人,一定还有我们暂时不知道的其他渠道!” 杨全的话一说出口,不等谢知韫反驳他,就听到老朱大夫慢悠悠的开了口。 “错了!” 听到老朱大夫开口,杨全愣了一下,“错了?什么地方错了?” 老朱大夫悠悠的看了他一眼,“我说你错了,你方才的那些话,都错了。 鲁兴当年离开清风寨,去了京城之后,并不是一次,都没有联系过鲁忠。 他们兄弟二人父母早逝,全靠叔伯养育,却也不曾受到多大的优待。 因此,兄弟二人相濡以沫,感情极深,鲁兴离开,鲁忠不可能一无所知。 这药,应该是如同谢世子所想,就是鲁兴给的。 甚至,老夫在想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鲁兴,可能还没有死……” 第119章 好戏 听到老朱大夫的话,所有人都是一惊,就连杨卫青亦是不自觉的睁大了眼睛。 谢知韫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察觉到旁边花映雪的视线,转头朝她笑了一笑。 “看吧,我就跟你说这一趟来的不亏,好戏是一出接着一出。” 谢知韫声音虽小,但还是被近处的武存听到了,脸上闪过了一丝难堪。 花映雪不好意思的朝武存点点头,然后转过头轻轻戳了戳谢知韫,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都不惊讶的?你不会连这个都想到了吧?” 谢知韫无辜的眨眨眼,颇有些无奈,“雪儿,我又不是神算子,怎么可能事事都算的明白,若我有那样的能力,我又怎么可能落到现在的境遇。” 花映雪一双眼睛澄澈的看着谢知韫,里面满是信任,“可你就算不是神算子,也差不大远了,好多事情,你都能想明白。 你看,老朱大夫说了一句鲁兴没死,所有人都很惊讶,只有你一点都不惊讶,你肯定想到了一些什么的是不是?” 谢知韫无奈的点点头,“是联想到了一点,但却没有具体到知道谁死了谁没死这样。” “那你是怎么想的?”花映雪不放弃的追问道,她现在是越来越佩服谢知韫了。 她都不知道,这个人的头看上去也不大,怎么就那么聪明,把什么事情都能看的那么清楚呢? 难不成,他其实只是看起来脸小显的头也小,其实头很大? 谢知韫不知道花映雪已经在心里默默关心起了自己的头围,只是轻声为她解惑。 “我之前只是在想,这个鲁忠能够隐忍那么多年,让这么多人听从于他,应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可从刚才那些情形来看,这人喜形皆露于色,看上去,并不像是有着那般隐忍之力的人。 而且,轻易就能被杨寨主勾动情绪带着走,也不像是有着那般筹谋的人。 他的背后,有可能有其他人在指使,只是大家都说他在鲁家地位已经算高的了。 能指使他的,可能就只有鲁家那位传闻中已经不太见人的老祖宗鲁大师了。 若真是那位鲁大师,我只能说这位鲁大师耐心实在是好,已经到了古稀之年,还能有这样的雄心壮志。 但若是不是,那么,就一定还有一位隐于暗处的人,在操纵着这一切。 这个人我暂时想不出来是谁,但刚才听老朱大夫那么一说,突然有了想法。 如果,鲁忠的兄长鲁兴还没死,凭借他能偷盗寨中重要武器图纸前往京城,还投入工部这样的品性和能力,做出这样夺权的事情,倒也不算奇怪。” 听到谢知韫的分析,花映雪瞬间恍然大悟,仔细一想,发现他所有的分析都是有理有据的,更觉得他聪明了。 花映雪的眼神不自觉的落到了谢知韫的头颅上,这个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啊…… 在花映雪感叹的同时,不远处的老朱大夫也不免的轻叹一声,“世子,可真是心思敏捷,老夫活了这许多年,也没见过如世子这般聪慧的人,实在是老夫忍不住感慨啊!” 老朱大夫内功深厚,即使上了年纪,也依旧是耳清目明,且耳力极佳,即使谢知韫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也被老朱大夫听了个清清楚楚。 不仅是老朱大夫,杨卫青和杨复他们,也都听清楚了他的话,心里,都不由得恍然,原来如此。 杨卫青看向老朱大夫,“朱爷爷,还麻烦你详细告知我们,这到底是怎么一件事,为何,您会突然说,鲁兴可能没死。” 老朱大夫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关于这一点,其实老夫也没有证据,只是通过这些年的一些事情,做出的推断。 当初,鲁兴鲁忠两兄弟,父母早亡,是被鲁家其他叔伯抚养长大的,身世可怜。 因此,得了鲁家老爷子,也就是你们所说的鲁大师的怜悯,把他们带在了身边。 鲁家老爷子鲁祺,不说是整个清风寨,怕是放眼全天下,都是机关术最为厉害之人。 整座清风寨,包括其中的所有机关,都是他跟他父亲两个人一起完成的。 到了后面,可能他的机关术,还要超过他的父亲,也就是前朝的鲁大师许多。 因为他这个人,是天生的机关术痴,打从一出生开始,就看着他父亲设计各种机关,能动开始,就玩的是他父亲设计的机关。 他一辈子,都在精研机关术,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可以说,除了机关术以外,他的生活里没有其他东西。 指使鲁忠夺权这样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而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他的那些珍贵手稿,才会那么容易被鲁兴那小子偷走。 在鲁兴的事情闹出来之后,他也只是有些感伤,并没有过多的去管,只是让鲁家其他人去处理了这件事。 而当时去处理这件事情的,正好是看着鲁兴和鲁忠两兄弟的亲叔叔,也是抚养他们长大的人。 这位亲叔叔,在照顾兄弟二人的事情上,是从来没有含糊过的,是真心把这两兄弟当自己的孩子看待。 由这个人去处理鲁兴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的选择。 果然,原本寨子里只是派他去把鲁兴和设计图带回来,可最后,却只带回来了设计图。 人却没有带回来,只是跟众人说,鲁兴死了,是被鲁家自己处理的。 这个结果,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存有疑惑。 一直到,前些年,我外出采药的时候,看到了鲁忠在用信鸽与人秘密联系。 再结合当时,我已经发现了鲁忠给上一任杨寨主下的毒药,是来自于京城,才终于有了这样的联想。 鲁兴,可能还没死,而这么多年,一直跟鲁忠联系的人,就是他!” 听到老朱大夫的话,众人心中清明了几分,对面的鲁忠则是面色大变,想也不想便大声否认。 “胡说八道!整个清风寨都知道,我兄长是被我鲁家亲手大义灭亲了的,怎么可能没死! 朱伯,你可不要仗着你年纪大了,在这清风寨里大家都给你几分颜面,你就这样信口胡诌! 你这样,不仅让我兄长死了都得不到安宁,也是对我鲁家的质疑和侮辱! 别人都敬你三分,可你别忘了,这寨子里辈分最高,年龄最大的,可是我们鲁家的老祖宗,不是你! 有我们家老祖宗在,你可没有在我们鲁家面前逞威风的资格!” 第120章 打掉你的牙 听见鲁忠竟然连自家老祖宗都搬出来了,老朱大夫一点没怕,在鲁忠愤怒中夹杂着惊慌的注视中,毫不在意的抠起了鼻子。 “哎哟哟,忠小子,你也真是太厉害了,在老夫面前说不过去了,就把你们家老爷子搬出来压我,我也可真是好害怕哦! 你这样,老夫就越发能够确定,你这些年做的事情,都是鲁兴指使你干的了。 谁让你小子从小就不学无术,没起到你大哥的一半儿聪明呢。 当年,你大哥的死讯突然传来之后,你小子就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不仅不再像以前那样胡作非为,打架斗狠。 反而,变的有理有据,谦逊有礼起来。 我那时候就觉得奇怪了,还安慰自己说你可能是因为你大哥的事情终于醒悟了。 可瞧瞧你现在这样子,分明还是当年的模样,你这些年的聪明和行事,都是装出来的吧? 你哥让你装的?这哥当的,可真是尽心啊,即使不在身边,弟弟的一言一行,也要亲自指导。 真是让老夫感动啊,不知道你大哥现在在哪儿呢,能不能飞一只鸽子过去,把他叫回来。 老夫许多年没见过他,都有些想他了,让他来找老夫喝喝酒啊! 让他教老夫一下,怎么才能把一个废物,变成一个看起来还算人模人样的东西。 顺便,也能让他跟老夫说说,是如何得到避儿丹这样阴损的毒药的。” 被老朱大夫这般嘲讽,鲁忠再也忍不住,“朱行黯!你这个老东西,我不过敬你一下称你一声朱伯,你还真以为你是我长辈了? 你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夫罢了,随便在外面找一个坐堂的回来,也能顶你的位置,你嚣张什么啊! 还想跟我大哥喝酒,好啊!等这边事了,我替我大哥,带你好好儿的喝一喝酒,就看你能不能喝的下去了!” 说完,鲁忠大手一挥,“还愣着干嘛?动手!今天,我们便要为清风寨清理门户,还清风寨一个安宁!” 鲁忠话音落下,站在他身后的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原本他们今天同鲁忠站在一起,是打定了主意,要跟他共进退的。 可是方才听他们讲了那么多,心中突然开始摇摆起来。 杨复当家他们确实是不服,可那到底是自己人。 可若是真如他们所说的,鲁忠其实是受原本早该死去的鲁兴指使,那可就不一样了。 鲁兴是清风寨的叛徒,这么多年都没有回过清风寨了,早就成了外人,若是他掌了权,谁知道他会做什么? 难保,他到时候不会回过头来清理他们这些当年骂过他叛徒,极力要求处置他的人。 身后的众人都处在犹豫和权衡之中,没能听从鲁忠的号令,鲁忠大为恼火。 “你们这群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你们以为,你们现在不动手,事后他们便不会追求你们的责任,不向你们发难吗?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们选择了跟我站在一起的那一刻,就跟他们站在了对立面。 若是今日不助我顺利拿下这些人,你们日后的日子,也别想好过了!” 听到这话,众人面色瞬间变的更难看了些,瞧了瞧对面杨卫青等人的冷脸,咬咬牙。 “鲁忠说的没错!不成功,便成仁!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男子汉大丈夫,就要一路走下去,绝不回头! 动手!就这么几个人,老得女的还有残的,难不成咱们还怕他们不成?” 听到这话,众人顿时一拥而上。 谢知韫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雪儿,他们说我是残废……” 花映雪愤怒的点头,“我听到了!太过分了,就算你现在真的是残废,可他们这样说也太难听了,你等着,我给你讨公道!” 谢知韫委屈的点点头,“刚刚说话的是那个人,你打他的时候可得轻点打,我看他皮糙肉厚的,可别脏了你的手。” 花映雪咬牙,“放心,我一定打掉他的牙!” 说完,便在众人震惊的注视中,飞快的掠到了说话那人的面前,一记响亮的巴掌挥出,冲在最前面的人便被一巴掌扇飞了出去,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了所有人,只除了谢知韫颇为享受的看着。 好半晌,躺在地上的那人一个抽搐,像在岸上垂死挣扎的鱼一般,几个抽搐,猛的吐出了一大口血。 鲜红的血液里,隐隐还能看见一些发白的东西,竟是真的把人的牙都给打了下来! 武存下巴都快垂到胸口了,半晌,才伸手扶了扶自己快要脱臼的下巴,朝谢知韫艰涩一笑。 “嫂夫人,真是位高手!” 谢知韫自豪的笑笑,“雪儿确实是个高手,各方面,都是厉害的。” 武存艰难的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没错……” 在几个人的震惊中,鲁忠颤抖着指向了他们,“你们竟然还暗中请了高手保护!看来,你们是早就对今日之事有了猜想,故意在这里设圈套等我们呢!你们可真是阴毒啊!” 杨卫青并没有对鲁忠这些离谱的猜测做出解释,只是轻轻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侧脸,“是又怎么样? 总之,阴毒不过你们,竟然为了一些莫须有的权力,同室操戈,简直可笑!” 鲁忠恨极,看着周围被花映雪吓得停在了原地的人怒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就算他们请了高手,也不过就只是一个人,还是个女人,还不赶紧给我上!” 在鲁忠的咆哮下,一群人又开始朝花映雪他们发起进攻。 就在花映雪想着,要不再打晕几个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杨卫青的声音。 “你们也别愣着了,动手,这些人,不要弄死他们,我要活得!” 话音刚落,一群身披软甲的人,便在鲁忠等人震惊的注视中,从天而降! 第121章 到底什么是真的 看着宛如神兵天降般的一群人,鲁忠彻底慌乱,下意识的就想往后退,退回到鲁班营的范围中。 他方才方寸大乱,想要所有人一拥而上直接封杨卫青等人的口,却不曾想正中了这些人的下怀,离开了鲁班营的范围。 鲁班营处处都是机关陷阱,但也是有范围的,为了寨中一些普通人的安全,他们不得不留出一些安全的地方供他们通行。 而方才那处不起眼的房檐便是鲁班营边线上最后的机关,过了那道房檐,便出了鲁班营的范围。 鲁忠,也就如同失去了龟壳的乌龟,失去了自己最大的依仗。 原本以为稳操胜券的事情,却一次次的发生变故,鲁忠已经失去了最初的信心,现在满心满眼的,只有慌乱和恐惧,只希望能迅速退回到鲁班营的范围中。 那样,至少他还能有一些自保的能力,若是能坚持到兄长带人来,那他就一样没有输! 鲁忠本就冲在人群的末尾,眼下心生退意,扭头跑了几步,便迅速跟其他人拉开了距离。 眼看着就要回到鲁班营的范围,鲁忠眼睛里都已经浮现出了几丝喜意。 却不曾想,后方突然传来了破空声,不等鲁忠回头,便突然觉得后背如遭重击,整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给砸飞了出去! 鲁忠甚至没能看清楚是谁攻击的自己,又是被什么打伤的,便无力的瘫倒在地上,晕了过去,嘴角,慢慢的淌出了一缕殷红的鲜血。 看到鲁忠这么不堪一击,花映雪有些尴尬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刚才一片混乱之中,她只看见鲁忠想跑,便下意识的从地上捡起了一块儿石头砸了过去。 没想到这人这么不经砸,一下子就晕过去了,居然还吐血了,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一想到鲁忠可能就这么被自己砸死了,花映雪有些无措,倒不是害怕自己杀人了,而是方才杨大哥分明说了要留活口。 他们肯定是还有很重要的事情问他,起码鲁兴的事情他们是要搞清楚的。 可要是这人就这么被自己砸死了,那就尴尬了…… 无措之际,花映雪下意识的看向了谢知韫,有些委屈的抿了抿嘴:“我就是看他跑了,下意识的捡了块儿石头砸了他一下,没想到他这么不经砸,他不会,就这么被我砸死了吧?这可怎么办啊……” 看见花映雪委屈的皱成了一坨的小脸,谢知韫顿时有些心疼,“没事,你只是想帮忙而已,有什么错,错就错在这个鲁忠不该犯了这样大的错误还试图逃跑,跟你没有关系,放宽心,嗯?” 谢知韫说着,眼神落到了旁边脸上难掩震惊的杨卫青身上,杨卫青一个激灵,顿时回过神来,朝着花映雪温柔的笑了笑。 “世子说的没错,小雪儿,你只是想要帮忙而已,有什么错。 若是方才就让鲁忠这么跑回了鲁班营,还不知道他会动用什么样的机关来对付我们呢。 所以,你是及时制止了最危险的情况发生,我们都该感谢你才是! 至于鲁忠,祸害遗千年,他又有武功傍身,应该不至于这么简单就死了。 就算死了,也没关系,你千万不要自责。” 老朱大夫也点头,“没错,小花神医放宽心,有咱们两个在,你还怕那嚣张的小子这么轻易的就死掉啊?不会有事的。 怎么样,也得让他把所有的事情交代清楚了,再让他去死啊!” 听到几个人这么说,花映雪终于放心下来,但还是有些忐忑,连忙去查看鲁忠的情况。 发现鲁忠确实还有一口气在,花映雪这才松了口气。 其他人见她这样,也跟着松了口气。 武存揉了揉自己酸疼的下巴,只觉得自己以后可能都不敢直视这位嫂夫人了。 谁能想到她长得那么漂亮,力气却那样大啊! 被她那么一砸,鲁忠还能有口气在,他都想感叹鲁忠命实在是硬了! 谁让刚才这位嫂夫人下意识捡起来的那块石头那么大,几乎都快比他的头还大了! 虽然山里石头那么多,但这位嫂夫人随手一捡就捡了那么大一块儿,还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精准的砸到鲁忠的身上。 这样的力气和准头,怕是只有鲁家人自己设计出来的投石机能够相比了。 也不知道,鲁忠当年不顾众人的反对,用山中的野兽测试投石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像那些野兽一样,被这样的大石头砸在身上,感受与那些野兽一样的痛苦…… 在这一刻,武存觉得自己好像悟了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这句话。 旁边的杨复和文续亦是同武存一样的震惊。 但让他们震惊的不只是花映雪所表现出来的异于常人的巨力和武功,更多的,还是震惊于方才突然从天而降的那群一看,便训练有素的黑衣人。 这群黑衣人个个身披软甲,且武功极高,比起寨中许多高手,都还要超出一截。 他们出现之后,除了鲁忠这里出现了一点小岔子,是被花映雪远程用石头解决的以外,其他人,都毫无反抗之力的,在短短几息之内,被这群人轻松制服。 眨眼间,便只剩下寥寥几个人还安好的站在原地。 仔细去看,这几个竟然就是刚刚在杨卫青和鲁忠对话时,不断起哄让杨卫青他们把事情都说明白的那几个。 这几个人脸上完全没有其他人的慌张和害怕,反而带着几分扬眉吐气的痛快,然后在鲁忠等人震惊的注视中,乐颠颠的跑向了杨卫青他们的方向。 “娘哎,真憋死我了,老大,你说说你想的这是什么损招?让谁去鲁忠这老阴狗身边卧底不好,偏要让我们几个去,可真是难死我们了!” “就是啊!你都不知道,我们每日里看着这老阴狗装模作样的样子有多想吐!” “这趟差事可真难办啊!” ……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的话大多都是埋怨,但谁都能看到他们对杨卫青的亲近。 杨卫青被困在铁屋之中那么多年,竟然还有这么多人追随于他,甚至,不知什么时候,在他的安排下潜伏在了鲁忠身边。 杨复脑海中一片乱麻,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都活在一场巨大的骗局之中。 鲁忠他们骗她,就连杨卫青他们,也在骗她。 整个清风寨,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 第122章 清风卫 杨复心中,突然生出了难以言喻的悲凉。 她此生,果真,活的如同笑话一般,自出生起,便遭人厌恶,原以为长大之后一切便会不同。 没想到,到底还是一样的…… 在这一刻,杨复突然感觉到了深深的绝望,但同时,内心深处,又滋生出了一股新的力量。 既然,所有人都要骗她,都不值得她信任,那她以后,便只信自己! 她杨复虽不如谢知韫那般算无遗策,也不如杨卫青那般善于隐忍,甚至没有花映雪的通透豁达。 但她总有一天,要活出自己的精彩,即使不如别人,也不愧自己! 杨复内心重重起誓,一双泛红的眼睛里,突然多了几分锐利的光。 杨复的改变无人知晓,就连一直站在她身侧的文续也没能发现,因为文续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之前的自持和稳重。 原以为都在掌握之中的事情,一朝之间,便全部脱离了他的掌心,文续只觉得慌乱无比,看着杨卫青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陌生。 武存还算是勉强冷静的那个,不是因为他稳重,恰恰是因为他最不稳重,到了这种冲击接踵而来的时候,反而淡定了。 武存看着突然出现的这群黑衣人,抿抿唇,直接问道:“寨主,这些,都是你的部下吗?” 谢知韫也笑着问道,“之前杨寨主说,有人经常来看你,给你带东西,应该就是这些人吧?” 杨卫青点头,“没错,这几位兄弟,原本就是清风寨的人,只是都是孤儿,大多都不受寨子里的人重视。 我刚来到清风寨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他们了。 他们虽然平时表现的并不起眼,但其实各个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都是可造之材,只是无人发现罢了。 后来老寨主把寨中事物交到我手上,我便启用了他们,只是没有在明面上,而是让他们暗中组成了一支只听令于我的小队,我给他们起名,叫清风卫。” 听到杨卫青如此直白的夸奖他们,方才朝他走过来的几个黑衣人顿时大笑出声。 “老大,没想到在你心里我们居然这么优秀啊?你早说嘛!害的我以为你这些年一直压着我们,不让我们直接清理门户,只让我们潜伏,是觉得我们几个能力不够呢!” “就是啊!早说我们也不至于郁闷这么多年啊!” ……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十分热闹,难以想象他们这些年是如何悄无声息的潜伏在鲁忠等人身边不受察觉的。 “清风卫?”武存看着这群爽朗开怀的人,默默的念了几遍这个名字,突然放下了心。 不管怎么样,杨卫青跟他们,应该都是站在一条线上的才是…… 杨复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听到清风卫这个名字时,眼睛轻轻动了动,很快便恢复平常。 文续的眼神不断的梭巡在清风卫几个人身上,突然发现几个人的眉眼,确实看上去颇为熟悉,应该,都是他们清风寨的人没错。 在众人各异的心思中,杨卫青再次开口,“清风卫的存在,除了保卫清风寨的安全以外。 更多的,是我希望能够让他们成为先行军,打开山寨的大门,去外界寻求更多的可能。 所以,他们中间的大部分人,都已经被我派遣出去,在各地发展势力。 只留下小部分人,留守山寨,维持山寨的正常秩序。 是因为有清风卫的存在,这些年清风寨在外界的势力,才能发展的如此迅速。 但外界的势力发展的再好,也没有办法控制寨子里突然变化的局势。 当年,老寨主突然去世,还没等寨子里的人缓过神来,文家和武家的当家也陆续去世。 那时候,我便察觉到了不对。” 听到这里,文续和武存的身体都不自觉的绷紧了,方才他们便心中起疑了。 父亲去世的时候,他们都尚且年幼,除了悲伤之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这些年也从未怀疑过什么。 但那时候,杨卫青已然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许多事情,都有他自己的考量。 若是连他都说他们父亲的去世有蹊跷,那恐怕就是真的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两个人的眼神,同时落到了鲁忠的身上,其中,都蕴含着让人心惊的冷光。 杨卫青看了两个人一眼,并不意外他们的反应,只是眼神落到杨复身上时,看着她出人意料的平静,心中不知是何感想,顿了一下之后,才继续讲道。 “清风寨虽然每个人心中都始终绷紧着一根弦,但说到底,也算是隐居避世,平日里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 且山中气候绝佳,绝大部分人身体都非常健康,长寿老人也并不罕见。 但偏偏,在清风寨领头的三大家族中,正直当年的三位家主接连去世,留下的,就只有三个尚且年幼的孩子。 在当初大人一家被灭门的事情之后,我便不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死亡。 病死、老死、意外身亡,人死,总得有个缘由。 三位家主虽然死的原因不尽相同,但都是英年早逝。 且,死的时候,都是形销骨立,看上去,竟然像是被人洗干了精血一般。 我当时有心想要深入调查一番,但那时候的我,刚刚接过老寨主的权力,寨中事务繁杂,且各处,都清楚的表现出了不服我这个外人掌权的意思。 我大部分的心力都被这些事情消磨,剩下的那些,不足以让我深入的调查这些事情。 等到我完全理清了寨中的事务,再去深入调查之时,许多证据都已经被抹去了。 我调查了许久,都没有收获,但我却更清楚的感觉到,害死几位家主的人,就在我身边,而且背后,还有着更深的内幕……” 第123章 冰玉蝉 说到这里,杨卫青看了杨复一眼,轻轻吸了一口气。 “那个时候,也正好是杨复开始出现梦游症状的时候。 我一边要调查清楚寨中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另一方面,还要关注杨复的情况,到了后面,实在有些分身乏术。 直到杨复跳崖的那一天,在背着她爬上山崖的过程中,我终于想到了破局之法。 不破不立,虽然这些人一直隐藏在暗处,但他们的目的却是很明确的。 他们接连害死了三位家主,目的,应该就是为了掌控整个山寨。 所以,我便顺势而为,借着自己伤重,将寨主的位置交到了杨复的手上。” 听到这话,文续和武存下意识的看向了杨复,原以为她会有所触动,却不曾想,杨复却是一脸的平静。 看到这样的杨复,文续和武存都有些惊讶,对视一眼后,将心里的好奇压了下去。 杨卫青自然也注意到了杨复的情况,应该说,从刚才起,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将她所有的反应都收入了眼中。 杨复此刻心中的想法,杨卫青大概能够猜的出来,心中,也生出几分释然,如果,她真的能够就此放下,可能,对两个人来说,都是解脱…… 这个念头从心里飞快的划过,杨卫青也突然放松了许多,语气中,突然多出了几分轻快。 “我刚受伤那段时间,那些人可能还对我保有警惕,并没有轻举妄动。 可到了后面,我因为狂躁被关进了山寨深处的铁屋之中,这些人在不断试探之后,才开始有些相信,我是真的成了废人。 于是,他们终于有所行动,最先露出马脚的,便是鲁忠。 我安插在山寨之外的清风卫发现,鲁忠竟然借着为寨中采买粮油之际,盘下了邻近城镇上的一家带院子的铺面。 鲁忠盘下那家铺子不久,便凭空出现了一伙人,在那间铺子的后院里住下,然后用那铺面做起了粮油生意。 之后,每次外出采买,鲁忠都是到这间铺子来,进门之后,便直奔后院。 每次,在后院待的时间,至少两个时辰。 清风卫的人曾经试图靠近过那间院子,想要深入探查其中的情况,却始终无法做到。 因为那院子虽小,却隐藏着许多高手,且警惕性极高,一旦有人靠近,便会立刻有人警戒。 因为无法探查清楚情况,也不能贸然惊动他们,我们只好耐着性子继续等待。 这几年,鲁忠的小动作越发频繁,且越发大胆,也让我们终于有机会,抓住了他的错漏,找到了一些关键性的证据,以及关于他背后之人的一些蛛丝马迹。 老寨主,还有文家和武家的上一任家主,确实都是被鲁忠暗害的。 鲁忠负责采买,能够动手脚的地方太多了,几位家主的起居住行能够用到的所有东西,都要从他手里过。 所以,鲁忠只是小小的动了一些手脚,在几位家主的秋季新衣里,藏了几颗毒虫的虫卵,就害死了他们!” 心中的猜想成为现实,武存和文续都很受冲击,几乎是瞬息之间,两个人的眼睛,就充满了可怖的血丝。 “他竟然,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 老朱大夫虽然已经在心里接受了鲁忠害人的事实,但听到鲁忠是用几颗虫卵害的人,还是不由得一惊。 “什么虫卵?这鲁忠,莫不是还跟南疆的人有来往不成?只有南疆的人才喜好豢养毒虫这些东西,北疆可是从未听说过有人喜好此道的!” 杨卫青摇头,“具体情况如何,我尚未完全了解。 这些年,与鲁忠来往的人里,基本都是京城口音,应该都是京城那边的人,没有发现过南疆人出现。 但我想,既然他们能够弄到南疆人才独有的东西,那就说明,他们肯定与南疆有有所勾结,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听到鲁忠竟然同南疆人有关系,花映雪下意识的看向了谢知韫,果然见他若有所思,眸色微沉,想来,又是联想到了什么。 花映雪没去问他,只是听老朱大夫追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虫卵,竟然能够无声无息的取人性命? 老寨主还有两位家主的尸体都是我验的,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今日若不是听你说到虫卵,老夫怕是到死,也只会以为,他们可能是死于某种不知名的慢性毒药。” 杨卫青摇头,“具体是什么蛊虫,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我既不懂医,也不懂蛊。 只知道这种虫卵很是奇特,在寒冷的环境中,会一直维持原状,不会孵化。 但是一旦让它接触到热源,便会迅速孵化,且孵化之后,会在极端的时间内成虫,极度危险。 这些都是清风卫这些年,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将探听到的只言片语拼凑在一起发现的。 到底是什么毒虫,却始终没有打听到,也许,小雪儿会知道一些。” 说着,杨卫青看向了花映雪,眼睛里,带着几分莫名的信任。 老朱大夫也恍然,“对对对,小花神医,你知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毒虫,竟然如此奇怪?” 花映雪有些哭笑不得的发现,自己在老朱大夫那边的称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花神医变成小花神医了。 这样听着,竟然莫名舒服了许多,看来,老朱大夫自己也觉得按照他那样的年龄,那样郑重其事的称呼自己花神医有些不合适了,所以加了一个小字。 说不定,再要不了多久,可能就要变成小花了。 想到可能会有人称呼自己“小花”,花映雪的嘴角,不自觉的抿起了一丝浅浅的弧度。 “我没见过实物,没有办法确定这种毒虫到底是什么,但听样子,很像是过去师父同我讲过的一种只有南疆王族,才能豢养的一种毒虫。” “那是什么?”老朱大夫见她果然知道一些,瞬间大喜,迫不及待的问道。 想起师父说的那些话,花映雪脸色有些凝重,“冰玉蝉!” 第124章 歹毒的,是人心 “冰玉蝉?”老朱大夫默默的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只觉得茫然。 “蝉老夫倒是见过不少,这山里到处都是,蝉蜕还能入药,可这冰玉蝉到底是什么东西?” 花映雪面上有些严肃,“普通的蝉随处可见,大多生于树林之中,它的幼虫,称为若虫,孵化后会钻入地下生活,吸食各种植物的根部汁液。 但冰玉蝉却极为少见,仅生存于南疆一处奇特的玉矿之下,它的幼虫,被南疆人称为玉虫,若生长于玉矿之中,则可以吸食玉髓生存,对人无害。 但若是周围没有玉矿,没有供玉虫生存的条件,它为了生存,便会变的十分危险,无所不用其极,最好以人心血腑脏为食,供自己成长。” “以人心血腑脏为食?!”老朱大夫大为震惊,“此等残忍的毒物老夫生平还是第一次听说!” 花映雪摇摇头,“这种虫的存在,本来就是个秘密,老朱大夫不知道也不奇怪。 我知道这件事情,也只是因为我师父年少时曾经在南疆学习过蛊术,他听说之后,又当故事一样讲给我听的。 我师父说,这种虫第一次被发现,是在南疆王室想要挖掘冰玉蝉所生活的玉矿之时。 初见这种虫,南疆王室惊叹不已,只觉得这种肖似蝉的虫子,晶莹剔透,如冰似玉,瞬间便心生喜爱,取名冰玉蝉。 在离开玉矿时,他们也不忘带上这种漂亮的虫子,原以为带回南疆王都,能收获众人的赞誉。 却没想到,还没离开矿脉多久,便出了问题,他们所携带的冰玉蝉产下了许多虫卵。 虫卵很快便在在这些人没有发现的情况下,飞快的破壳而出,然后,无声无息的钻入了这些人的身体里。 很快,这些人便出现了疲软无力和胸闷气短等情况,再然后,便是五脏剧痛。 这些,都是因为玉虫钻入了他们的身体之中,蚕食他们的腑脏所致。 等到玉虫汲取到了足够他们生长的养分,才从这些人身体里面钻出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南疆的人才终于发现,他们到底带回来了一种多么可怕的东西。 虽然冰玉蝉害死了许多人,但南疆王室还是从它身上看到了可以利用的价值。 就如同方才杨大哥说的那样,冰玉蝉的虫卵在极冷的情况下是不会孵化的,但若是靠近热源,便会迅速孵化。 若是能够为幼虫提供足够的玉石作为养料,那幼虫也不会伤人,但若是没有,幼虫便会钻进离它最近的人身体里,一步步,将人蚕食成一个空壳,成虫之后,才会脱离人体。 在这个过程中,被吸食之人,很快便会死去。却无人能够看清楚原因。 正是因为这样,冰玉蝉,实在是一种能够让人悄无声息死去的好办法,也是排除异己能够用到的东西。 有了这个利用价值,很快,便将冰玉蝉秘密豢养,成为了南疆王室独有的毒虫。 天下,除了南疆王室的人,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冰玉蝉的存在了,也就不知道,这种虫子到底有多恐怖。” 老朱大夫肃穆的点了点头,“确实足够恐怖,竟然能够无声无息钻入人的身体之中,蚕食人的五脏,害人性命,实在歹毒。” 花映雪摇摇头,叹了一声,“冰玉蝉本身并不危险,它们生来便居于矿脉之中,繁衍生息,从未害过人。 只是有人贪图矿脉的存在,破坏了它们的生存空间,又将它们带离了矿脉,做害人之用,才会造成这许多惨事。 从小,师父便同我讲,歹毒的不是冰玉蝉这样的毒物,而是人心。 毒物虽毒,人不犯它,它便也不犯人。 但人不一样,即使毫无干系,也可能会因为对人的嫉妒等,无端害人,就如同鲁忠这样的人。” 听到这话,老朱大夫一怔,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小花神医果然通透,看来,老夫不仅是医术上不及你,连对世事的看法,也不及你啊! 你说的没错,冰玉蝉虽然凶狠,但也确实是因为人心算计,才会变作害人之物。 最阴狠歹毒的不是冰玉蝉,而是鲁忠这样包藏祸心之人啊!” 鲁忠早已被清风卫牢牢的捆绑起来,拖到了他们的面前,人还晕厥着,暂时没醒。 但武存和文续看他的眼神,已经足以杀他千次万次了,比起两个人的愤怒,杨复依旧平静如初。 看到她这副模样,花映雪便明白,她是真的对自己的生身父亲没有任何感情,以至于到了这种时候,还能保持这样的平静。 杨卫青微微抬手,便有清风卫快步走过来,“寨主,什么事?” “把这些人,先关到水牢里去,鲁忠,要单独收押,由你们亲自看管,绝对不能有任何失误!” “是!” 一行人很快打理了战场,谢知韫手脚已经能够轻微的活动,看了半晌的好戏,突然觉得脖子有点酸,屈起手肘撑住下颏,眼睛里多了一些思索。 “鲁忠还没醒,很多事情还问不出来,但还是能大概猜的出来,他这些年,都在受他大哥的指使,而他大哥与南疆王室还有一些关系,这倒是有趣。 鲁兴是清风寨的人,离开山寨便去了京城,又怎么会跟南疆王室的人产生联系呢? 这二者的中间,一定还有另外一方的存在,京城那些势力里,有哪一方,是既与工部有着联系,又与南疆有着关联呢……” 看着谢知韫饶有兴趣的模样,花映雪便知道,他心中一定是已经有了什么想法,但也没有去问。 反正总有一天,会什么都知道的。 花映雪不想问的事情,杨卫青虽然很想去问,但也不好开口,只好换了一种问法。 “鲁忠还没醒,世子觉得,我们下面应该做些什么?” 谢知韫笑着看向他,“下面要做的事情?那可多了,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但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我想,应该是赶紧找人吧。” 听到这话,杨卫青愣了一下,“找人?” “是啊,你没发现,少了一个人吗?”谢知韫指指对面的鲁班营,“有一个人,方才趁你们不注意的时候,溜进鲁班营了,不赶紧把人找出来,恐怕后患无穷啊!” 话音刚落,鲁班营那边,便传来了各种铁器摩擦的声音,听的人心中生寒。 杨卫青回神之后,只来得及大喊一声,“不好!” 就瞧见不远处的鲁班营,如同活物一般,动了起来! 第125章 炽热 看到动起来的鲁班营,原本站在前方的清风卫齐齐一惊,迅速往后退了过来。 “寨主,鲁班营动了!” 清风卫中,有人满脸惊惧的朝杨卫青喊道。 杨卫青脸色有些黑沉,他不瞎,自然已经看到了,想到鲁班营里那些杀伤力极大的武器和机关,当机立断道。 “先退出去!以鲁班营外环为界,将鲁班营围起来,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是!” 杨卫青话音刚落,一群人便整齐的退了出去,刚退出去不久,一支堪比长枪的羽箭就朝着杨复的方向,划破长空,以不可阻挡的气势,来到了杨复的近前! 看到这一幕,杨卫青瞳孔一缩,巨型弓弩! 竟然还动用上了巨型弓弩,鲁班营里的人,是铁了心要杨复的性命!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杨卫青心中电光火石般想到了趁乱溜走的人是谁,鲁英! 方才他们只来得及关注到前方向他们发起进攻的人,都没注意到鲁英站在最后面,一见局势不妙就跑了,简直是最大的失误! 小看女人,是要吃大亏的,这一点,杨卫青早就知道,可偏偏,还是犯了这样低级的错误。 杨卫青在心中骂了自己一万遍,口中却只来得及嘶喊一声,“杨复躲开!” 杨复原本正随其他人一起后退,突然便感受到身后传来一阵剧烈的破风之声,背心一寒的同时,下意识的侧移一步。 也正是因为这一步,巨大的羽箭便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的扎进了她方才所站的位置! 羽箭力量太大,不仅深入地面十数寸,甚至还炸开了一大片尘土碎尸,全都溅到了周围几个人身上! 碎石砸在身上,带来一阵难以忽视的疼痛,难以想象,若是被这羽箭扎在身上,又会是何种情形。 恐怕,连痛苦都不会感受到太多,便会当场去世吧! 甚至,这样巨大的力量,连全尸都不会给人留下,他们完全相信,这巨型弩箭,有着能够轻易将人撕裂的力量! 看到如此巨大的威力,杨复的面色,不由自主的变的煞白,其余人,也都是心有余悸。 只有谢知韫,眼前一亮,不愧是朝廷不惜花费巨大,也要研制出来的攻城利器。 恐怕,也只有这样的重器,才能轻易突破城墙的防守,百丈之外取人性命,果然是个好东西! 谢知韫心动的同时,也不忘提醒,“诸位别停下来啊,攻击还没停呢!还是赶紧退到安全距离以外吧!” 花映雪背着谢知韫飞快的朝前跑了起来,从方才看到鲁班营动起来开始,她就飞快的把谢知韫背在了身上,跑在了最前面。 花映雪边跑边回头看,果然又看见几支巨型弩箭朝这边飞来,深吸一口气,又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一边跑一边说谢知韫:“你刚才看到鲁英跑了怎么不早说啊,你早点说我们把她抓起来,现在这会儿就不会这么狼狈的逃跑啊。” 谢知韫有些无奈的拂开花映雪不断抽打在他面上的乱发,自己调整了一下姿势,伸手揽住了花映雪的肩,不这样他怕自己掉下去,而且,腰疼。 “娘子,为夫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未卜先知的,我看到鲁英的时候,她已经到鲁班营的大门口。 还没等我开口提醒大家,她就已经进去了,我看到她进去之后,马上就提醒杨寨主了啊。 只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而已,不过你也别担心,鲁班营虽然厉害,机关重重,可到底也是死物,受人操控。 眼下,鲁班营里,应该也只有鲁英一个人,要不然这些弩箭也不会一支一支的飞出来,直接来一阵连击,这里的人轻易就能死一大半。 而且,这弩箭应该是鲁班营攻击距离和威力最大的一种武器,等我们退出到它的攻击范围以外,就能像杨寨主刚才说的那样,围困鲁英了。 她一个人在里面,无论如何,也插翅难飞,迟早,会被抓住的。” 谢知韫的声音,随着一声又一声弩箭深深扎进地里的沉重闷声,一起送到了花映雪的耳边。 花映雪咬咬牙,勒着谢知韫大腿的手把他往上掂了掂,掂完之后,也不知是股什么冲动,猛的掐了他大腿一下。 “你别乱动了!要是害我脚步不稳,说不定咱俩今天就得跟那天吃的烤肉一样,被穿成串了!” 谢知韫在花映雪的调理下,原本没有一点知觉的四肢早就恢复了许多,不仅能够做一些简单的动作,甚至因为处在恢复阶段,还变的十分敏感。 花映雪这一掐,谢知韫浑身的肌肉几乎立刻收紧了,一阵无法形容的灼热,迅速从被掐的地方传染向全身,不仅白玉雕琢的脸颊染上了绯红的玉色,就连其他部位,也突然变的有些难以言喻起来。 谢知韫几乎立刻有些坐立不安起来,不过他此刻不是坐,而是处在其他男子可能从未有过的情况当中,被自己的媳妇儿轻轻松松的背在背上。 这个认知,让谢知韫耳根都瞬间红透了,即使有着花映雪的警告,也不由自主的动了一下,想要远离花映雪的身体一些。 不然,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可不敢保证…… 花映雪没想到自己都那么说了,谢知韫居然还敢乱动,心里冒起了几簇小火苗,不客气的又掐了他一把。 “乱动什么!都说了让你不要乱动了!” 说着,手上一个用力,便把谢知韫禁锢着贴向了自己的后背。 两个人身体相贴的那一刻,谢知韫炽热的体温,隔着几层并不算厚的衣服,毫无遮拦的传递给了花映雪。 花映雪陡然接触到这阵灼热,后背不自觉的浮现起一阵酥麻,很快,便又发现了其他的怪异。 发现的瞬间,花映雪飞奔的脚步一滞,紧跟在她身后的武存背着文续飞快的掠过她,丢下了一句。 “嫂夫人怎么停下了,快跑!弩箭又来了!” 花映雪耳根赤红,浑身也不由得发起了烫,紧贴谢知韫大腿的指尖不自觉的抽动一下,这才又朝前方跑了起来。 谢知韫满脸通红,放弃的将头埋进了花映雪的颈侧,算了,他放弃了…… 第126章 最好的姑娘,就在我面前 等到一群人终于逃到了安全距离以外,看着远处飞来的弩箭只能停在他们的后方,众人才终于慢下了脚步,又往前走了一截,才停了下来。 停下来之后,武存第一时间把文续扔在了地上,“累死我了!文续,以后你记得多练练,就你这身体,遇到危险了连跑都跑不动,不只有等死吗?” 文续笑着给他递了一张手帕过去,“这不是还有你吗?” 武存接过手帕,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轻轻一叹,“但也总有不在的时候啊,你还是得有一些自保的能力才行。 你没看见刚才朱爷爷跑的多快?人家那岁数了,还能跑这么快,不全靠习武练身?你也得练起来才行啊!” 这话一出,文续还没有反应,老朱大夫的银针就飞过来了,“臭小子!说了多少遍了,不许说我年纪大,老夫还正值壮年呢!” 武存躲过了那么多威力巨大的弩箭,却没能躲过老朱大夫轻飘飘飞过来的细小银针,瞬间又被定在了原地,欲哭无泪。 旁边的杨复也大喘气,眼睛看了一眼武存和文续他们,确定他们没有事之后,顿了一下,又看向了杨卫青。 杨卫青被清风卫护着,比他们任何人都要安全,但此刻,脸色却是十分难看,隐隐能看见几分后怕。 这边的人惊魂未定,谢知韫同样也是,不过不是被弩箭吓得,而是被他自己吓得。 谢知韫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没有定力,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下意识反应,花映雪殷红的耳尖,也透露出了她此刻的心情。 退到了安全距离之后,花映雪便如同被烫到了一般,飞快的松开了谢知韫,但也没直接丢手,而是红着脸,把他扶到了一旁的大树边坐下。 待谢知韫坐好之后,这才飞快的松开手,站到了三步之外。 如果可以,有多远,花映雪就想同谢知韫保持多远的距离,但是眼下危机未除,她不敢轻易离开他多远,只能忍受着满心的羞涩,站在他的旁边。 谢知韫心中已经不是羞涩了,而是近乎羞耻,只是羞耻之中,还是隐隐带了一些不敢冒头的喜悦。 与自己真心喜爱的人,肌肤相亲,任何人,都会感到心动和喜悦,只是,他与雪儿到底还是不够亲密,才会因为不适应,而感到羞耻。 想到自己和雪儿目前相处的状态,顶多算是相敬如宾,谢知韫就有些丧气,他要的,从来都不是相敬如宾,他想要的,是如胶似漆。 今日的事,算是他们之间亲密程度的一次突破,等到他的伤势彻底好转,也许,他们的关系,就能再进一步了…… 想到这里,谢知韫的心不由得加快了几拍,情不自禁的唤了一声,“雪儿……” 花映雪瞪了他一眼,“别叫我!现在不要跟我说话,你一个人好好待一会儿!” 花映雪话里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羞涩,衬着她如同红玉一般殷红细腻脸颊,格外动人。 谢知韫喉头微动,乖乖的闭上了嘴巴,没有再说什么了,他也觉得,他现在需要冷静,不然,很可能就失态了…… 花映雪这边的动静被武存听到,好奇的看了过来。 方才意外突然发生,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边的嫂夫人便将谢大哥一把抄了起来背在了背上,夺路而逃,颇有几分英雄豪气。 倒是谢大哥,明明身高腿长,被嫂夫人背在背上,垂下来的腿都快要及地,但莫名的就是让他觉着有几分娇弱。 霸气十足的嫂夫人,配娇弱纤细的谢大哥,这搭配,非但没有让人觉得奇怪,怎么感觉莫名让人有些心动呢? 武存有些疑惑的思考着这个问题,但嘴里,还是关切的问道:“谢大哥,嫂夫人,你们这是怎么了?” 花映雪嘴唇嗫嚅两下,没说话。 谢知韫对着武存笑了笑,眼角眉梢带着几分愉悦的春色,“没什么,你嫂夫人方才跑累了,没有力气说话了而已。” 武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不过嫂夫人实在是厉害,背着谢大哥你,竟然还能跑那么快,我们都差点追不上呢。 我原本以为,大哥就是最厉害的姑娘了,没想到,还能有嫂夫人这样的女中豪杰,我还真是狭隘了。 清风寨还是太小了些,让我总是抱着一些井底之蛙的想法。” 谢知韫轻笑一声,“你说错了,大当家确实是少见的高手,哪怕放在外面,也算是相当厉害的女子了。 只能说,你嫂夫人更胜一筹罢了,放眼天下,武艺力量这方面,能及的上你嫂夫人的女子,怕也是屈指可数。” 谢知韫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双漆黑如点墨的眼睛里闪着光,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任谁,都能看的出来他的自豪和喜欢。 花映雪虽心中生出了一阵阵压抑不住的甜蜜,但还是嗔了他一眼,“我看,你才是那井底之蛙,这天下的姑娘你都认识吗?你怎么知道没有其他更强的姑娘?” 谢知韫自信的抬起了下巴,“天下最好的姑娘就在我面前,我自然不用再去看其他姑娘,其他姑娘再好,在我这里,也永远不可能比我夫人更好!” 这话一说出来,武存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的兴奋,不自觉的,发出了起哄声,“哦~” 花映雪脸上好不容易褪去的嫣红再次浮现,淡淡的粉色浮现在她如同玉脂一般光洁的脸颊上,众人都不自觉的看呆了些。 杨复真诚的感慨道,“谢世子说的话,一点也没错,夫人,确实是放眼天下,都难寻的姑娘,能够娶到夫人,世子确实是福气满满。” 谢知韫骄傲的抬了抬下巴,“确实,在姻缘一事上,老天,还是待我仁厚的。” 看着得意的谢知韫,花映雪的嘴角,终于忍不住抿出了一丝笑意。 旁边的人都看的会心一笑,老朱大夫更是不住的去捋自己的胡子,“哎!老了,看到你们这些小年轻儿女情长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回想当年啊!” “老朱说的对,实在是让人感慨啊!” 老朱大夫的话音刚落,便又另外一道苍老,但却有力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便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朗笑着,从鲁班营的另一个方向,信步而来…… 第127章 童养媳 看到突然出现的老人,武存和文续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就连杨复的表情都变的肃然。 “鲁大师!” 花映雪有几分意外,这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就是设计出了清风寨这样一座绝壁山寨,以及那些巨型弓弩的机关大师? 谢知韫面色不由得郑重了几分,这位老人虽然看起来其貌不扬,但眼睛里却闪烁着无法让人忽视的精光,就单从给人的初印象来看,比老朱大夫,还要厉害许多。 鲁大师虽然已经入了古稀,但脚步仍旧稳健轻快,一看,便知也是有功底之人。 很快,他便走到了众人的面前。 花映雪看了他来时的方向一眼,突然发现,从鲁大师出现开始,方才一直在不断发出各种兵器嗡鸣的鲁班营,便像是沉睡了一般,失去了所有声音。 那些不断从鲁班营的方向飞出来的弩箭,也都失去了踪影,想来,应该是这位鲁大师的功劳。 众人对突然出现的鲁大师反应不一,因着他的地位和年龄,众人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有老朱大夫啧了一声,仿佛十分不耐似的,毫不犹豫就直接开骂。 “你这个老东西,一天到晚就只知道窝在你那木匠房里东凿一下,西捶一下的整个没完。 自己家里的事儿,是一点儿也不管的啊! 你们鲁家人这些年闹出的那些个事儿,你到底知不知道? 别告诉我你这些年是老糊涂了,一点儿也没察觉到底下这些人的小心思?我可不信!” 老朱大夫这一通不客气的斥骂,让武存和文续的心尖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鲁大师在清风寨的地位不言而喻,在众人心中,近乎于神化了。 别说是当着他的面骂他了,就算是在心里小声的念叨他几句什么,都会觉得冒犯,谁敢像老朱大夫这样直接当面骂出来啊? 虽然鲁大师看起来不像是生气了的样子,可众人还是心头一紧。 花映雪好奇的看着他,想要知道他面对这样的责骂会是什么反应,却只见他爽朗的笑出了声。 “哎呀!真是怀念啊,自从老婆子去了之后,已经好多年没有人敢这么骂我了,耳根子都不习惯了。 晚上做梦,都觉得耳朵边上空落落的,感觉像是少了什么一样,今天被老朱这么一骂,立马对味儿了,还是得被骂几句,这耳朵根子,才习惯啊!” 听到这话,众人面上的表情极其精彩,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鲁大师的妻子,是鲁大师的父亲,为他择的童养媳,对鲁大师而言,既是长姐,也是妻子,两人一同长大,感情极深。 因为年龄较长的原因,夫人对鲁大师管控极其严厉,尤其是鲁大师痴迷研究废寝忘食之时,常常能够听到她极有穿透力的斥骂。 这些,就连武存和文续这些年龄较小的小辈,小时候,也是见到过的。 可一晃,鲁夫人去世,也有十来年了,自从发妻去世之后,鲁大师便很少再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这些年里,杨复他们见到他的次数,也不过区区两三次,还是他们特意上门拜访的。 这还是第一次,鲁大师自己走出鲁班营,出现在他们面前。 看见鲁大师一脸的怀念和享受,老朱大夫的脸不自觉的便黑了一点,“你这个老家伙,这种时候了还想这些呢?都不管这清风寨快被你们家那些小王八蛋掀翻了是不是? 要是嫂夫人还在世,瞧见你们家那些小王八蛋敢勾结外面的人,对自己人动手,非的气的大骂三天三夜不可,你就一句话都不想说?” 老朱大夫话说的是夸张了一些,但鲁夫人若真在世,恐怕还真能办到。 毕竟,她的嘴皮子,是出了名的利索,这一点,常年被骂的鲁大师是深有体会。 回想起发妻那张得理不饶人的利嘴,鲁大师依旧澄澈的眼睛里,不由得浮现出浓浓的思念。 “是啊,若是她还在,这些小王八蛋,定是不敢如何猖狂的。 她还在的时候,所有事情都被她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不管是下面这些孩子们的事情,还是我的一日三餐,都不需要我操一点点心。 我唯一需要做的,便是像你说的那样,钻进我的木匠房,东凿一下,西捶一下,其他的,什么都不需要去管。 可她去了之后,什么都不对了,从木匠房里出来之后,再也没有了热汤和可口的饭菜,晚上睡下时,也没了人在旁边缝缝补补,碎碎念念……” 鲁大师说着,一股浓重的忧伤,慢慢从他身上蔓延开来,让众人都不由得沉默了些许。 花映雪心中伤感的同时,却也莫名觉得有几分向往,一对相爱的夫妻,相濡以沫到老,从最开始的轰轰烈烈,到最后的碎碎念念,好像,也很不错…… 想着,花映雪不由得看向了谢知韫,难得的见到了他有几分怔忡的样子。 花映雪不知道,谢知韫此刻的心中,莫名有了几分害怕,若是日后,他也失去了雪儿,那他的生活,又该是什么样子? 鲁大师并不知道,他说的话,让花映雪和谢知韫心中生出了这样的想法,伤感过后,便是满满的愧疚。 “这些年,我一味的沉浸在她不在的悲伤中,将自己关在木匠房里,不问世事。 以至于底下的孩子们出了什么事情,我也一概没有发现,让他们酿成此等大错。 若不是今日鲁班营突然生了异动,我木匠房里的图纸莫名被人拿走,房门之外还突然多了几个人守门,我可能依然什么都不知道。 我对不起你们,也对不起她,若是她还在,第一个要骂的,恐怕是我吧? 在她的手里蒸蒸日上,和谐有爱的鲁家,在我的手里,变的这样千疮百孔,阴私暗藏,实在是我的罪过。 事到如今,我愧对被鲁忠等人暗害的几位家主,也愧对在这场动乱里受到伤害的所有人,不求大家能够原谅我。 只求,这件事情,能够从鲁家开始,也从鲁家结束。 请寨主,把鲁忠交给我吧,我会让他,把一切都交代出来的!” 第128章 闭嘴吧你 鲁大师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落在了杨卫青,和杨复两个人身上。 但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旁边的文续和武存,同样也没有任何反应。 几个人脸上,带着几分琢磨不透的表情,一时之间,气氛颇为古怪。 老朱大夫没有那么多的忌讳,直接把他们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老家伙,你说把鲁忠交给你,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再怎么说 ,鲁忠也是你的侄孙,你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如今酿成如此大的祸事,肯定是难逃一死的,你不会,包庇于他吧?” 鲁大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没错,鲁忠确实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自然是希望他好。 但你也说了,你酿成如此大的祸事,竟然接连害死了三位家主,罪无可恕。 杨家,对我鲁家有恩,他不仅不思恩情,反而恩将仇报,我鲁家,容不下这样的人。 即便是我,也没有脸面再包庇于他,所以,你们大可放心,我保证,我是绝对,不会包庇于他的。” 听到鲁大师这么保证,杨复的脸上,隐隐有几分分松动,鲁大师的人品,这些年众人有目共睹,他既然做了保证,那想必是不会包庇鲁忠的。 可杨卫青还没开口,杨复也不好说什么,在她心里,杨卫青,始终才是清风寨的寨主。 杨卫青没开口,老朱大夫顿了一下,又问到:“之前你们鲁家自行前去处理鲁兴的时候,大家也是信了你们的,可最终结果又是如何呢? 鲁兴不仅没死,这些年还活的好好的,不知勾结了什么人,暗中联系上了鲁忠,将清风寨搅弄的一团糟。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又让我们如何再相信你?” 提到鲁兴的事情,鲁大师的表情又变的灰败了一些,“这件事情,我鲁家也脱不了责任,事情到底如何,今日,我一定会问个水落石出。 这样,你们把鲁忠带到你们的地方去,我到那里去询问于他,这样,你们应该能放心一些了吧?” 听到这话,老朱大夫询问的看了杨卫青一眼,终于看到杨卫青点了头。 “可以,对不住,鲁大师,实在是鲁忠他们所做的事情,太过恶劣,以至于,我们没有办法再相信他。 更不用说,即使鲁忠被擒,还有一个藏的更深的鲁兴,还不知所踪了。 比起鲁忠,鲁兴才是那个,我们更应该戒备的人。” 听到这话,鲁大师的表情也变的更加严肃,“放心吧,我待会儿,一定会着重询问鲁兴的下落的。 不管他身在何处,只要我还在,一定会把他找出来,给诸位一个交代!” 鲁大师既然做了这样的保证,其他人也没办法再质疑什么。 杨卫青看向旁边的清风卫,“去抬一顶轿子来,送鲁大师和鲁忠,去戒律堂。” “是!” 不等清风卫去找轿子,就被鲁大师阻止了,“我还没有老到去戒律堂都需要坐轿子的程度,我走着去就行,走吧!” 说完,甚至不等清风卫动手,自己上前去攥住了鲁忠的领子,拖着人朝戒律堂走去。 看着鲁大师轻轻松松的样子,武存转头看了一眼文续,“你看,连鲁大师都不需要坐轿子,这么大年龄了还能拎着猪一样的鲁忠健步如飞,你行吗?你真该练练了!” 文续无可奈何的看了武存一眼,“知道了,我以后,会勤习武功的。” “不仅要勤习武功,还要多走动,你看看你,没走几步就想着要轿子抬你,多走两步行不行?你看见有哪个男人需要用轿子抬的?” 武存话音刚落,旁边谢知韫的声音就紧接着响了起来,“鲁大师不需要轿子,我需要,麻烦,帮我找一顶来。” 杨卫青也点头,“两顶。” 谢知韫和杨卫青的声音响起,武存嘴角不自觉的抽动两下,然后在文续忍俊不禁的视线中,艰涩道:“他们,是特殊情况,没办法……” 花映雪不由得笑起来,嗔了谢知韫一眼,“你可真是会说话!” 谢知韫长眉轻轻一挑,“总不能让你又背着我过去。” 一提起这个,花映雪雪白细腻的脸上再次浮现了一层粉红的薄雾,忍不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闭嘴吧你!” 花映雪还是第一次这样跟谢知韫说话,声音没克制住,惊到了旁边的武存,嫂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谢大哥,到底说什么了让嫂夫人这么生气,就凭嫂夫人那武力,谢大哥敢惹她生气,也不怕被一拳头打成猪头…… 在武存有些受惊的注视中,谢知韫却只觉得春风拂面,只觉得自己夫人真是怎么看都好看,就算是这样嗔怒的语气,也听的人心头乱跳。 谢知韫享受的表情落到武存的眼睛里,更是让他大为震惊,没想到,他谢兄,竟然喜欢这样的调调…… 谢知韫并不知道在武存的眼睛里,自己的形象已经大变,仍旧沉浸在自己夫人的盛世美颜中,尤为享受。 清风卫很快寻来了轿子,把谢知韫和杨卫青抬着,追着鲁大师到了戒律堂。 戒律堂是清风寨处置违反寨规之人的地方,从外面看,便是一片森严,就连老朱大夫的面上,都变的有几分肃然。 众人走到戒律堂门口,便没有再继续进去了,只有鲁大师和鲁忠在里面。 鲁大师临进去前,要了一桶冷水,因为在深山之中的原因,清风寨的水都比外面凉几分,摸上去甚至有些刺骨。 武存大概想到了鲁大师要干什么,自告奋勇的去找水去了,特意去井里打的水,更冰,更凉。 很快,武存便提来了满满一桶水,拎进去交给鲁大师后便退了出来。 还不等他退出戒律堂的大门口,一声巨大的泼水声,便在他不远处炸响,几滴飞的极远的水滴,甚至溅到了武存的身上。 冰凉的水滴溅到身上,武存身上情不自禁的起了一片鸡皮疙瘩,然后便是一阵暗爽。 武存心情相当美妙的走了出来,没过多久,戒律堂里,便响起了鲁忠的求饶声…… 第129章 赌坊 听着里面鲁忠不断的求饶声,武存痛快的张大嘴巴,无声的笑了起来。 看着他抽象的样子,文续嘴角抽了抽,很想一巴掌呼上去把这人嘴给关上,虽然说鲁忠是讨厌,但他这样子看上去也不咋让人喜欢。 其他人都没说话,只是无声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里面的声音时大时小,众人只能听个大概,但还是能听出来鲁忠在鲁忠的面前很是老实。 花映雪有些感慨,之前鲁忠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嚣张嘴硬的不行。 可是到了鲁大师这个真爷爷面前,却是问什么答什么,是真正的乖的跟孙子一样。 众人静心等了一会儿,花映雪都无聊的玩儿起了谢知韫的头发。 谢知韫的头发跟他的人不一样,格外的柔顺细滑,花映雪的手指插进中间,能很轻松的从中间划过,没有一丝打结。 花映雪兴致勃勃的玩了好一会儿,指尖恋恋不舍的缠绕着一缕乌黑的发丝,发出了一声感慨,“你头发真的好柔顺,许多姑娘家花了大功夫保养,都没有你的发质好。” 谢知韫一双黑眸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喜欢吗?” 花映雪笑着点头,“当然喜欢了。” 听到花映雪的回答,谢知韫眉眼之间笑意更浓,“喜欢就好,过段时间,它就是你的了……” 听到谢知韫的话,花映雪被逗笑了,“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呢,这可是你的头发,怎么会变成我的呢?” 谢知韫笑而不语,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他们新婚夜当晚没有完成的仪式,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会一件不落的,全都补给她…… 两个人说话间,里面的声音逐渐消失,紧接着,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逐渐走近。 在场的人多少都会些武功,耳力也都不弱,在听到脚步声走近的时候,就不约而同的站直了身。 花映雪和谢知韫也都止住了玩笑,看向了戒律堂的门口,很快,鲁大师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 看清鲁大师此时的模样,众人都忍不住愣了一下,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进入戒律堂之前的鲁大师,不说是鹤发童颜,起码也是精神矍铄,耳清目明,十分有力的一位老人家。 可就刚才这么一会儿,他就仿佛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吸干了精气一般,瞬间苍老了许多。 就连一直挺直的脊背,也变的佝偻了许多。 看到鲁大师这般模样,不说是花映雪他们震惊不已了,就连嘴上一直不饶人的老朱大夫,都忍不住张了张嘴,到最后,都没有说出一句什么来。 看着众人难看的表情,鲁大师摇摇头,轻轻笑了一声,“你们怎么都这个表情看着我?就这么一会儿时间,就不认识我了不成?” 武存震惊的看着鲁大师,喃喃道:“倒不是不认识了,只是……” 后面的话,被文续狠狠的拐了一下之后,瞬间被吞回了武存的肚子里。 杨卫青眉头微锁,半晌,才带着几分无奈道:“今日之事,有劳鲁大师了,就是不知道,大师问出些什么来了。” 鲁大师笑笑,“鲁忠虽然做了许多错事,但到底,还是我鲁家的人,又是自小在我身边长大的。 所以我问,他还是不敢撒谎的,刚才问出来的事情,也算不少,就是不知道,该从何讲起。” 杨卫青看了一眼谢知韫,见他没有说话,沉吟片刻,“就请鲁大师从鲁兴莫名去往京城,进入工部开始吧。” 鲁大师点点头,“好,鲁兴的事情,就连鲁忠,也并不十分清楚,只知道鲁兴当年沉迷赌博之时,不知听何人提到,京城有着天底下最大最豪华的赌坊。 鲁兴听后便心生向往,寻着法子,去了京城,到了京城之后,他身上所带的盘缠,也就所剩无几了。 在他走投无路之际,见到了有木匠坊在招工,便去做了短工,凭着手艺挣了些钱后,便寻了机会,混进了京城最大的赌坊,想要见见世面。 却没想到,进去之后,便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以至于输到最后,把所有的一切,都输了进去。 赌坊讨债的时候,搜到了他藏在身上的一些机关和武器制造图,知道是好东西,便报告了上去。 没过多久,赌坊的老板亲自接见了鲁兴,再然后,鲁兴便一飞冲天,当上了工部的新任侍郎,负责巨型弓弩的设计和制造工作。” 听到鲁大师的话,谢知韫沉吟几许,“方才鲁忠可有说过,鲁兴去的,是哪一家赌坊?” 鲁大师摇摇头,“不曾提到,只是听鲁忠说,他大哥曾经形容,那间赌坊是真正的人间仙境,哪怕当初他就那样死在了那儿,也是值得的。” 听到这样的形容,武存厌恶的皱起了眉头,“这鲁兴沉迷赌博,恐怕随意哪间赌坊,对他来说,都算是人间仙境,他这般粗略的形容,有参考意义吗?” 文续也很疑惑,他们这些人,虽然对于京城不是很了解,但是对赌坊这种存在,还是很了解的。 一间赌坊而已,赌徒去的地方,能有多高级?如何称得上是真正的人间仙境? 不过是赌徒毒瘾发作之时妄称的赌徒仙境罢了。 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但看表情也是跟他们一样的想法,见他们这样,谢知韫摇了摇头。 “非也,赌坊与赌坊之间,也是有差别的,若只是普通的赌坊,那你们说了,我可能一时半会儿的不会有什么头绪。 但若要说京城里,称得上是人间仙境的赌坊,那的确是有这么一间。” “是什么?”就连花映雪也很好奇,她长这么大还没去过赌坊这种地方呢,别说是人间仙境一样的赌坊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谢知韫嘴唇轻启,面上多了几分凝重,“正所谓 ’飞檐翘角凌云起,碧瓦朱栏画景生。 丹楼玉阁高耸立,仙境人间梦幻情。 玲珑宝阁耸云端,碧水潺爱绕花园。 仙女彩衣舞飞扬,神仙羽翼俨然存。‘ 这首在京城人人都会的诗,讲的就是京城第一赌坊,凌霄阁。” 第130章 人间极乐阁 “凌霄阁?”花映雪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疑惑道:“这名字,听起来,倒不像是个赌坊的名字。” 谢知韫嘴角抿出了一丝讽刺,“自然,不像是赌坊的名字,因为,这名字,是当朝文学殿大学士李长清所题的名字。” “文学殿大学士?”花映雪愣了一下,突然发现这头衔好像才听过一样。 谢知韫脸上浮现出难以抑制的冷意,“不错,我方才跟你们说过的。 上一任文学殿大学士,是我父亲的好友曾大人,因为提出了科举改制的建议,当天便被发现暴毙在京城最为出名的青楼之中。 曾大人去世之后,接任他位置的,便是这位李长清大人。 巧合的是,没过多久,当初曾大人暴毙的那间青楼,在被官府查封之后,很快便被人低价收购了。 收购之后,这间原本被高洁之士和名门望族鄙夷的青楼,被迅速推翻,然后,在原址之上,重建了一间新的楼阁。 这座楼阁高九层,每一层的入口,都得需要验明身份之后,才能进入。 这样古怪的要求,很快吸引了京城达官贵人的喜好,争相前往,去之后,便都为这间楼阁的精妙和别致而感到惊叹,也为内里仕女们的仙资玉容倾倒。 这位李长清大人,更是在九重楼阁之上,醉酒题下了‘凌霄阁’三个字。 同时,作了方才我所念的那首诗。 李长清的那首诗,伴随着凌霄阁的名气,迅速在京城炸响,无论是谁,都想要亲眼去见识见识凌霄阁的魅力,看一看那是否是人间仙境。 而随着访客的增多,凌霄阁的花样也越来越多,从最开始基础的品茗点茶,到后面的骰子牌九,饮酒作乐,凡是能够取乐的东西,这里应有尽有。 去过的人出来之后无不感叹,此生不去一趟凌霄阁,便不知极乐二字到底是何含义。 这话一经传出,凌霄阁的名声,也就越发响亮,无数人倾尽一切,也想要一探究竟。 而凌霄阁另外一个名字,也就随之响起,人间极乐阁。” 听到谢知韫的形容,饶是花映雪心中,都难得的生出了一些求知的欲望。 倒也不是因为什么,就是想要瞧一瞧,到底什么样的地方,才能称得上是极乐。 但花映雪心里还是很清醒的,一般这种地方,享乐的同时,也不知还有多少悲伤和黑暗隐藏其中。 尤其是听着谢知韫越来越冷的语气,便知道,这“人间极乐阁”,一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武存傻乎乎的看着谢知韫,突然问道:“谢大哥,你说的如此清楚,难道,你也去过这极乐阁?”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谢知韫面上的表情滞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了花映雪,果然看到了她脸上闪过的不悦。 谢知韫嘴巴极快的否认道:“没有!我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曾大人是我的恩师,他不明不白的冤死在那里,尸骨未寒。 我又怎么可能会忘记他的大仇,跑去那样的地方呢?” 听到这个解释,花映雪直接相信了,不说其他,就光凭曾大人这一点,她就相信,谢知韫是不会去这样的地方的。 见花映雪脸上再次明亮起来,谢知韫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就怕被她误会什么。 危机接触过后,谢知韫这才来得及狠狠瞪了武存一眼,“再说了,我只有幼时居于京城,年少时便四处游历,极少在京城出现,如何有机会去那种地方。 这种东西,底下人自然会多留意,一一报告上来的,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不也是一寨当家的吗?” 武存还是第一次被谢知韫这样瞪眼,脑子有些发懵,他这是做什么错事儿了?为什么突然就被瞪眼了? 看着武存不开窍的样子,文续只觉得心累,这人,不知道还要被自己那张不知收敛的破嘴害多少次…… 花映雪没察觉到谢知韫和武存这一番眉眼官司,只是看着谢知韫问道:“那什么李长清,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好人能去那地方,还专门为他们题词作诗? 我看啊,他们根本就是一伙儿的,借着这李长清的名声造势呢!” 谢知韫赞许的看了花映雪一眼,“你说的没错,这极乐阁,的确与李家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几乎,就是李长清自己的产业。” 花映雪有些疑惑,“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几乎?” 谢知韫哼笑一声,“因为,这极乐阁明面上的主人,不过是一介普通商人,表面上看上去与李长清没有任何关系,但实际上,却是李长清的女婿。” “女婿?都说是女婿了,为什么还会表面上看上去没关系?”花映雪更疑惑了。 谢知韫嘴角的笑容更加讽刺,“这是因为你们对于京城的各家势力,还不太了解的原因。 李长清,出自京城襄阳侯府,虽然是建国几位勋贵世家之一,但却早已没落,李长清,更是出自二房,没有继承爵位的资格。 原本此生,李长清都无法冒头,但奈何,他长了副好模样,又勉强算的上有些学识,在一次踏青之时,结识了英国公府嫡女,季明萱。 季明萱除了是英国公府嫡女以外,更是英国公与夫人的老来得女,千娇百宠长大,性子更是肆意妄为,从小,便以折磨下人取乐。 一般公子对上她,都是退避三舍,只有李长清,温柔以待,瞬间,便俘获了季明萱的芳心。 季明萱倾心李长清,非他不嫁,即使身份差了些,可考虑到自己女儿的性格,英国公和夫人还是同意了将女儿嫁给他。 成婚后,李长清在英国公府的扶持下,扶摇直上,襄阳侯府,也逐渐展现出了重现往日辉煌的模样。 李长清如鱼得水,心思自然也变的活泛起来,季明萱除了性情暴躁以外,相貌亦是平平,因此,李长清很快便在下属的有意讨好下,养起了外室。 这种事情,有一便有二,很快,就被季明萱发现了。 被发现以后,季明萱没有同李长清多说什么,只是趁他外出巡查之际,直接打杀了李长清在外面生下的所有儿子。 然后,将那些外室和他们的女儿,全都卖进了青楼。 等李长清回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他不敢因为已经死去的儿子,和已经失去了清白的女儿同季明萱反目。 只能咬牙认下了这些,最后用了些手段,将这些失了清白的女儿,嫁给了一些他手底下的年轻人。 这极乐阁的老板,便是其中之一……” 第131章 棋子 听到谢知韫的话,杨复厌恶的皱起了眉头,“听你这么一说,这李长清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啊! 他起于微末,全靠自己夫人和岳家的扶持,稍微有些起色之后,便敢嫌弃自己的夫人姿色平平,在外面养外室。 养了外室,生下了许多儿女,却也不曾对他们负责,任由发妻将他们打杀发卖,也不敢说什么。 还把那些失了清白的女儿,嫁给了自己的下属。 听起来像是终于为自己可怜的女儿们又做了一回主一样,却分明是又利用了他们网罗下属,实在是一点儿亏都没有吃过。 但其他人,不管是他的发妻,还是那些外室,又或者是那些最无辜的孩子们,不管是谁,他都对不起他们!” 武存更是冷嗤一声,“前面靠媳妇儿,后面不仅靠媳妇儿,还得靠女儿,这样的男人,最窝囊不过了!” 文续摇摇头,“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这人虽然功利心极重,但同时心计也是颇深的,这些事情,可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花映雪眉头蹙的死紧,看的谢知韫下意识的想要为她抚平,却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眉头,一样紧锁。 花映雪实在是想不通,“虽然聪明,但人品也是实实在在的差! 就这样的人,还能做文学殿大学士,文官和天下学子之首吗? 笑掉人的的大牙了!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他难道不知道这狗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吗?” 提到皇帝,谢知韫幽深的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了一抹冷光,“他自然是知道的,而且,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李长清是什么人。 但也正因为如此,李长清,才更值得他信任,也更值得他扶持。” 杨卫青默默颔首,“如果现在的朝堂之上,的确是如同世子所说的那样,那确实,李长清这样的人,对于皇帝来说,确实是一把好刀。” 花映雪疑惑的看向他们,“为什么?” 不仅花映雪想不明白,其实杨复和武存这些,也不太明白,但他们听的很认真。 他们现在距离京城千里之外,小小一个清风寨,已经让他们觉得人心难测,更不要说是更加汹涌莫测的朝堂了。 眼下,他们既然已经要跟谢知韫联手,那日后牵扯朝堂之事,是无可避免的。 所以谢知韫在讲朝堂之上的这些事情时,一群人都格外的上心。 因为,他们知道,谢知韫讲的这些,都是他们以后一定能用上的东西。 谢知韫也有意将朝廷的这些事情慢慢渗透给他们知道,所以耐心的解释道。 “一是因为,李长清的母亲,乃是皇帝生母的长姐,二者有着姻亲关系,比起其他人,天然多了些亲近。 二是如今的朝堂早已被世家渗透,各家势力盘根错节,早就将整个朝堂牢牢掌控。 虽然说当今皇帝也是在世家的支持上上位的,但没有人当了皇帝之后,还会想要一直受制于人的。 皇帝既然能对谢国公府动手,自然也能对其他世家动手,但世家大多守望相助,同气连枝,如我谢国公府一般,不与其他世家联姻的,少之又少。 皇帝想要让铁桶一块的世家松动,必定要先从其中薄弱处入手,李长清只是没落侯府的二房,虽然也算是世家出身,但不足为惧。 且李长清此人,功利心极重,却又胆小怕事,光从他身居高位,依然不敢同自己老妻红一次脸,说一句重话,就可见一斑。 这样的人,好利用,也好控制,毕竟这样的人把柄一抓一大把。 好好利用好了,便是一颗能够深深扎入世家心腹的一颗钉子,说不定能够发挥意想不到的奇效。 最起码,能对世家之中,最为强盛的几家之一的英国公府,造成重创。 这样的生意,对于皇帝来说,值得一做。” 花映雪听的似懂非懂,“简单来说,就是他好利用是吧?活该! 他利用了那么多人,连自己的女儿都利用,结果自己就是颗棋子,可笑!” 谢知韫面上浮现出一片阴霾,“方才我所说的那些,都是我之前对李长清的看法,但方才听了鲁大师的话,我对这个人,倒是多了几分忌惮。” 花映雪顿了一下,“因为鲁兴?” 谢知韫点头,“对,虽然李长清这人身份特殊,也够圆滑,世家觉得他是自己的人,皇帝也觉得他是自己的人,两不得罪之下,也算是挣下了一番家业。 极乐坊,便是其中之一,虽然极乐坊是达官贵人最爱去的地方,但是却是实实在在,掌控在李长清手里的。 就连他的夫人,也没有办法插手其中的事情。 在这样的地方,鲁兴用那些机关图,换了自己的命,还换来了工部侍郎的职位,只能是李长清在从中操作。 工部郎中一职,虽然不算太高,但也不算低了,在世家环绕下,想要随意安插上鲁兴这么一个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人,也是相当不容易的。 李长清的能力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强一些的同时,他心里的企图,也值得深思。” “什么企图?”花映雪下意识的问道。 谢知韫看向鲁大师,“那就要请鲁大师把鲁忠刚才交代的事情,再说一说了,看一看,是不是我所想的那样。” 鲁大师听谢知韫说了半晌,心情极为复杂,他此生痴迷机关术,鲜少顾及其他,更不要说是去想这些复杂的人心勾当了。 却没想到,自己没牵扯过的事情,自己的后人,竟然深陷其中,还是一切的导火索! 鲁大师极其无力的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一副快要支持不住的样子,在众人的注视中,艰难道。 “鲁忠说,鲁兴被那赌坊的主人,也就是你方才说的李长清提拔以后,就视李长清为救命恩人,然后,在一次饮酒之后,把清风寨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第132章 复兴家族 听到鲁大师的话,武存愤怒的瞪大了眼睛,“什么?!他竟然将清风寨的一切都告诉那个靠女人的软蛋了?真的是什么都告诉他了?” 文续轻轻拉了拉武存,想要让他注意一些,不要在鲁大师的面前太过失礼,但是,他本人的脸色也相当难看。 整个清风寨的人都知道鲁兴这个叛徒,骂他的同时,也不忘说一句,幸好他没有把清风寨的事情告诉别人。 这是当初去处置鲁兴的鲁家人回来告诉他们的,也是他们从清风寨这些年一如既往的平和和宁静得出来的。 却没想到,在那么久之前,鲁兴就已经彻底背叛了他们,把清风寨的一切,都告诉了一个龌龊小人! 这么多年,清风寨不是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平和和宁静,而是早就在小人的环伺之下! 花映雪和谢知韫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说实话,早就有所预料了,你能对一个赌徒抱有什么期待呢? 这个鲁兴,早就在他为了赌博,离开清风寨的那一天起,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叛徒了。 估计也只有清风寨这些多年不曾与外界交往过的人,还会相信他们了。 如果不是担心这些人可能会觉得自己真的是在夸他们,谢知韫都想赞他们一句真单纯了。 花映雪看向鲁大师,“所以,这些年,鲁忠和鲁兴两兄弟在清风寨所做的事情,都是李长清授意的了?” 鲁大师艰难道,“不错,鲁忠说,李长清承诺他们,等他们夺下清风寨的权力,就帮助他们在皇帝面前陈情。 到时候,杨家的事情,不会迁怒他们,也不会再继续追究鲁家祖上犯的错事。 到时候,鲁家可以再次名正言顺的成为天下第一机关术家族,不用再屈居在这小小的清风寨之中,也不用在屈居在杨家之下……” 听到这话,杨复突兀的冷笑了一声,“所以,鲁兴和鲁忠是觉得,这些年,鲁家在清风寨里,是一直被我们杨家压着,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自己的家族着想了?” 鲁大师苦笑着点点头,“看鲁忠的表现,他们是这样想的没错。” 杨复面上的嘲讽意味更浓,“可笑,这些年,清风寨的所有人,都能忍受这深山之中的寂寞和凄寒,是因为这寨子里的所有人,祖上都曾经收到过朝廷的欺辱和苛待。 他们没有办法忘记祖辈的仇恨,也没有办法原谅对他们造成伤害的朝廷,才会选择在这里隐居。 所有人都是这样,包括鲁家,而且鲁家的情况还与其他家不太相同,其他家是自愿留在这里的。 鲁家是在外面完全无法生存,被寨子里的其他家族收留,才能在这里休养生息,逐渐恢复的。 若是没有杨家,还有其他家族的人,鲁家恐怕早就不复存在了,又怎么可能还会出现鲁忠和鲁兴这样的人,让他们有机会来伤害我们?” 杨复的话,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的扇在了鲁大师的脸上,让他越发显得有些苍老疲惫的脸上,少有的感觉到了一阵阵的羞耻和火热。 “小复,鲁忠和鲁兴会有这样的念头,确实是大错特错,这些年,我,还有鲁家其他人,从来没有过屈居人下的想法,也从来没有觉得委屈过。 清风寨很好,不说鲁家其他人了,就连我,从出生起,就生长在这里。 清风寨虽然是我父亲一手组织修建,可也留下了我成长的痕迹,寨子里的机关,是我跟父亲一起修补设计的,许多回廊小楼,是我们父子俩一块块木板订上去…… 这里有我一辈子的回忆,清风寨,就是我的家,其他人,就是我的家人,家人之间,哪里有什么屈居在谁下面的说法。 至于鲁家的辉煌,那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名气加身,于鲁家人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一切,都不如清风寨给予我们的平静和安宁来的珍贵。” 鲁大师说这些话的时候,极其认真,一双眼睛,恳切的看着杨复,里面除了愧疚,还有满满的伤感。 看到鲁大师这样子,杨复心中的愤怒仿若被浇了一盆冷水,迅速冷却了许多,虽然仍旧愤怒,但却没有办法再对着鲁大师发泄了。 “对不住,鲁大师,我方才的怒气不是冲着你的,我只是……” 鲁大师笑了笑,“我明白,是鲁忠和鲁兴太过分了,不怪你。” 见杨复平静下来,谢知韫才终于开口,“虽然说鲁兴和鲁忠的想法有些天真,却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也很是天真。” “为什么这么说?”杨复看向谢知韫。 谢知韫笑了笑,“你们真的相信,等清风寨落入李长清手里,他就会帮鲁家陈情吗?” 花映雪果断的摇了摇头,“不相信,我觉得,这狗东西,分明就是想要黑吃黑! 一定是他想要得到清风寨的这些东西,只是不能直接说出口,才会这样忽悠鲁忠和鲁兴的。 换作是其他人,肯定立马就怀疑这个人的居心了,但偏偏鲁忠和鲁兴这俩兄弟信了,真是可笑!” 谢知韫含笑点头,“没错,所以说他们天真。 李长清这个人,一向喜欢放长线,钓大鱼。 清风寨不同于普通的山匪窝寇,靠抢劫夺掠生活,他们有自己的积累,有优秀的部众,有卓绝天下的机关术,甚至,还有能够造出这些机关的铁矿。 这些东西集合在一起,放在任何人眼里,都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同时,也是一块非常香甜的肥肉。 李长清这些年,之所以身居高位,却仍然不受人重视,就是因为他手中没有实实在在的力量。 皇帝手里有禁卫军,世家也培养有各自的死士和私军,李长清手里,却一无所有。 你们觉得,李长清若想要真正与这些人站在同一条线上,他最需要的是什么?” 武存咬牙,“老匹夫!分明是想让我们清风寨成为他的私人势力!” 谢知韫看了他一眼,“反应的很快,这就是清风寨被李长清盯上的原因。 在他眼里,鲁兴的出现肯定跟天上掉馅饼一样,就这么把一股没有任何人插手,更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势力送到了他的手里,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若真被他得手,李长清也算是真的如愿以偿了。” 杨卫青冷笑,“可惜,他失败了,清风寨,不仅没有为他所用,反而,还记下了这个仇,而且,绝对不会忘记!” 鲁大师有些担心,“还有,方才鲁忠还说,李长清安排了很多人手,隐匿在附近的镇上,就等着他们事成的那一天。 现在鲁忠他们事败,是不是要赶紧派人去把这些人抓起来?” 谢知韫轻笑一声,“不,赶巧了,除了他们盯上了这里,还有其他人也冲着这里来了,这一次,就让他们好好碰一碰,看一看,谁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 第133章 求助 谢知韫他们就这样安心在清风寨住了下来,一边为谢知韫疗伤,一边等着计划开始。 而另一边,李三和杜晨风等人,却是急的焦头烂额。 李三原是明文帝的贴身暗卫,也是明文帝的心腹,这一次被派来跟随谢知韫他们一起流放,就是为了拿到谢家暗藏的先皇遗诏。 可这一路上,李三明里暗里试探过许多次,也趁夜小心在他们贴身的行李中搜查过,都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虽然一直没能完成皇上的密旨,但李三自问是个耐心很好的人,现在没有发现,不代表他永远发现不了遗诏的线索。 一旦发现,那便是他李三建功立业的时候! 一想到自己完成任务之后,会得到的封赏,李三就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激动,这股激动从他踏上流放之路开始,就没有停下来过。 但谁能想到,这股激动,会在刚刚踏进北境的范围之时,便被狠狠的泼了一盆冷水! 谢国公府一行人,竟然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山贼,给尽数撸上了山,一个都没给他留下,这叫什么事儿啊! 一想到谢国公府在山贼窝里可能会遇到不可预测的危险,李三一颗心便不由得提了起来。 这些人死了倒没什么,问题是他们死了之后,先皇遗诏就真找不到踪迹了,到时候谁也不知道这颗钉子,会在什么关键之处冒出来,那就更加危险了! 与李三一样担心的人,是杜晨风,不过他并没有考虑太多,只是单纯的担心花映雪的安全。 想到那群该死的山贼嘴上说的,要把女眷撸回去做压寨夫人的话,杜晨风的心中,便是一阵戾气横生。 两个人怒气冲冲的领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宋捕头等人,一路冲到了距离最近的常州城。 常州城守门的衙役看到这群人来者不善,瞬间戒备起来,领头的官兵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长枪,走到了最前方,拦下了最前面的李三和杜晨风。 “慢着!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李三和杜晨风面上齐刷刷的闪过了一丝不耐,刚想说出自己的身份打发了这小官差。 话刚到嘴边,突然想起来自己的身份不能随意暴露,便极有默契的各自左右挪开一步,露出了后方气喘吁吁的宋捕头。 宋捕头即使已经很努力的在追李三和杜晨风两个人了,可还是落后了不少。 等到两个人终于停下,还不等他也跟着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就看两个人像是有些嫌他慢了一样,朝他快步走过来,一人一个胳膊把他架了起来。 宋捕头整个人被提起来,身上的汗水如同小雨滴般簌簌落在地上,双脚发软两眼发直,还没等他缓口气儿了,李三和杜晨风两个就把着他的肩膀把他往官差前面一放。 两个人也不管宋捕头有没有说话的力气,直接道:“宋捕头,快告诉这位官爷,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宋捕头晕头转向的看着自己前面一张又圆又扁,看起来还像有点在不断收缩大小的生脸,茫然道。 “啊?啊……我们……我们是来干什么的来着?” 看到宋捕头明显魂都飞了的样子,官差更警惕了,这人又是什么情况,莫不是被旁边这两个人挟持了不成? 官差握着长枪的手更紧了,看着李三和杜晨风的眼神也更加不善。 李三和杜晨风不耐的啧了一声,有些着急的晃了晃宋捕头,“宋哥,你别这个时候晕啊,快把情况跟这位差爷汇报一下,人命关天啊!国公爷他们还等着咱们去救呢!” 听到“国公爷”三个字,守城的官差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国公爷?!是哪一位国公爷?不管是哪一位,都不会到他们这种小地方来吧?这人到底是在说什么! 而迷迷糊糊的宋捕头也终于清醒了些,在杜晨风的顺气下,终于喘匀了一口气,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腰牌。 “这位兄弟,我们是京城京兆尹府下衙役,此次,是奉圣上旨意,押送京城谢国公府一行,流放北疆边境玉城。 本来我们已经顺利到达北境,不日便能到达玉城,可就在我们到达常州城附近的长剑山附近时,却突然遭到山匪劫掠。 人员倒是没有多大的伤亡,但是谢国公府一行却被山匪掳掠上山,至今不知去向啊!” 听到宋捕头的话,官差的眼睛都瞪圆了,“什么?!谢国公被流放到北境了?你是说平定了南疆的那个谢国公?” 宋捕头着急的点头,“千真万确!你看,这是我们此次押送的批文。” 官差一把夺过宋捕头从怀里掏出来的批文,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上面写的字,又认真的核对了批文上面盖的大印。 这才终于相信,那个平定了南疆的大英雄谢国公,居然被流放到他们北境来了! 官差恍恍惚惚的把批文还给宋捕头,只觉得不可思议,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方才他们说的是什么话,连忙放行。 “原来是谢国公被贼人掳走了,这可耽误不得,请几位随我这边来!” 官差急匆匆的走在前面为宋捕头几个领路,一路把他们带到了常州参事府。 常州参事鲁文忠,乃是北疆护卫军出身,靠着军功,短短十来年,便一路高升至常州参事,掌管常州军务。 可即便如此,他也依然坚持着每日练功的习惯。 官差带着宋捕头他们到参事府的时候,他就正举着一把硕大的长刀虎虎生风的挥舞着,凌烈的罡气仿佛从他的刀口直接刮到了他们的身上。 李三和杜晨风同时严肃了些,这个鲁参事,还真是个实实在在的高手! 鲁文忠横刀而起,一刀斩落了对面稻草人的头颅,看到被斩断的稻草断口整齐光滑,无一根参差,这才满意的收起了长刀。 接过属下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后,鲁文忠这才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说吧,来者何人,因为何事,前来寻我啊?” 第134章 嫡系长孙 见鲁文忠终于空闲下来,李三和杜晨风都忍不住戳了戳宋捕头,示意他赶紧说正事。 宋捕头连忙上前,把自己的批文和腰牌等都一一奉给鲁文忠看,然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给了鲁文忠听。 鲁文忠接过宋捕头递过来的文书,眼神在上面一排排划过,看完之后,轻轻的合上了批文。 “原来如此,前段时间,我听说了一些消息,谢国公府被抄家流放了,还以为是假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以及来到了我们北境。 若是在其他地方出事,那鲁某是无能为力的,但既然是在北境,且又是在我常州城管辖范围内出的事,那鲁某作为这常州的司法参军,便不能不管! 之前这些个山匪便仗着自己对山间地形熟悉,几次三番骚扰过路行人,这一次,本参军便新账旧账同他们一起算! 不仅要平安无事的救出谢国公他们,还要好好的收拾这群无法无天的山匪! 来人,传我命令,去抽调常州城一般兵力,随我前去长剑山剿匪!” 鲁文忠霸气的站起身,大手一挥,便立即有兵卒应声,激动的跑了出去。 李三和杜晨风看到鲁文忠这般霸气的模样,都有些惊讶,心中多了几分欣赏,这个鲁参军,倒是有几分男儿豪气。 鲁文忠下完命令之后,便客气的朝宋捕头几个笑笑,“我已经让人去点兵了,几位就先稍做休息,我去换上铠甲,等几位养足了精神,便随我们杀上长剑山!” 说完,鲁文忠招了招手,唤来了几个侍从,领着宋捕头几个朝着旁边的偏院走去。 宋捕头和李三不疑有他,跟着侍从朝着旁边的偏院走去。 杜晨风跟在后面,走到一半,突然回头望了一眼鲁文忠离开的方向,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 虽然说鲁文忠很爽快的答应了他们的救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些蹊跷…… 鲁文忠经过一片回廊之后,很快消失在杜晨风的视线之中,前面领路的侍从停下来,微笑着回头看他,“这位差爷是还有什么事情要跟我们参军说吗?” 宋捕头和李三也都看向他,杜晨风顿了顿,“没什么,只是之前一直听人说起鲁参军在战场之上的英勇,我早就心生向往。 今日终于有机会得见,鲁大人果然是豪气干云,英雄气概,我总是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罢了。” 听到这话,李三暗地翻了个白眼,继续往前走去。 宋捕头倒是点头赞同了杜晨风的观点,“你说的没错,鲁参军确实是豪气干云,英雄气概,方才啊,我也忍不住多看他……” 宋捕头说着,不自觉得跟着杜晨风走到了前面。 侍从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意味不明,突然回头,对上鲁文忠沉静的视线,不着痕迹的点点头之后,继续微笑着走到前面去领路了。 鲁文忠站在墙角的竹笼后面,隔着竹身之间的缝隙仔细的打量着李三和杜晨风的背影,半晌,慢慢蹙紧了眉头。 啪的一声! 鲁文忠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脸上,瞧见自己掌心已经被压成了一片的蚊子和炸开的血花,撇了撇嘴,“娘的,跟老子玩心眼儿,这俩小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斜次里,突然又伸过来一只手,啪的拍在了鲁文忠的另一边脸上,紧接着,一张珠圆玉润的妇人面容便从旁边露了出来。 仿佛是要配合鲁文忠一样,也摊开了自己的手,露出了掌心被拍死的蚊子,小小声道。 “你大白天的不好好儿找点儿事儿做,躲竹笼里喂蚊子呢?干啥啊你!找抽呢?” 妇人一出现,鲁文忠立马讨好的从竹笼里钻了出来,“夫人,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昨晚上睡的不好,今天要多睡会儿的吗?” 鲁文忠的夫人武玉盘杏仁一般的大眼一翻,给了鲁文忠一个大大的白眼,“这都什么时辰了,再多睡,我也不能睡到晚上啊!倒是你,鬼鬼祟祟的在这儿干嘛呢?” 鲁文忠连忙拉过武玉盘的手,把她也扯进了竹笼里,“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小点儿声,人还没走多远呢!” 武玉盘刚刚钻进竹笼,便被几只蚊子围上了,不等这些蚊子靠近,便被武玉盘啪啪啪几下,仿佛是上了靶子一样,三下五除二打死了。 “快说,到底什么事儿!老娘可不想在这儿陪你喂蚊子!” 鲁文忠悄悄靠近了武玉盘的耳朵,“是这样的,我刚刚收到了存哥儿的飞鸽传书,说……” 听到鲁文忠的话,武玉盘的眼神凝了凝,“果真如此?寨子里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鲁文忠点头,“应该是没错的,鲁忠之前私下里约过我几次,都被我拒绝了,原是想着保持距离,才能不引人注目。 现在想来,倒是避开了许多东西,鲁忠当时约我,怕就是为了拉拢我,可惜,我不吃他那一套!” 听到这话,武玉盘一双杏眼里射出摄人的凶光,一把拽住了鲁文忠的耳朵,“你还真好意思说啊!鲁忠约过你好几次,你为什么一次都没跟我说过?” 鲁文忠连忙求饶,“这不是压根儿没去也就忘了跟你说嘛,我打小就跟鲁忠鲁兴那俩兄弟不对付,你又不是不知道。 明明我才是鲁大师实打实的孙子,可享受优待的却是他们,还经常仗着自己没爹没娘抢我的东西,我能喜欢他们吗? 他们能够这样的事儿,说实话,我一点儿也不惊讶,只是觉得他们比我想象中多了几分能耐而已。 不过到底是不是靠别人教的,就不知道了。 但无论如何,既然他们敢打着复兴鲁家这样恶心的旗号做坏事儿。 我作为鲁家的嫡系长孙,责无旁贷要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兄弟俩,好好见识一下,到底什么才是鲁家人应该做的事儿!” 武玉盘颔首,“既然如此,那我们便跟寨子那边打好配合,这一次,一定让这些人,有去无回!” 第135章 黑锋 李三和杜晨风几个,对于鲁文忠和武玉盘两个人所说的事情一无所知。 两个人也不知道鲁文忠什么时候能够点兵结束,再着急,也只能在在参事府随从的带领下,暂作休息。 自从离开京城,几个人一路风餐露宿,就没在正经有顶的房子里待过。 最多也就是在路上碰到的一些荒废的山神庙或者是土地庙这些里面勉强度过几晚。 时隔这么久,几个人的屁股终于稳稳当当的坐在了像模像样的椅子上,喝着旁边侍从恭敬奉上的热茶,宋捕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不自觉的大喝了两口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水,即使被烫的快要合不拢嘴,也舍不得吐出来,硬是龇牙咧嘴的咽了下去,咽下去之后还不忘大着舌头夸道。 “好茶!好茶!再来一杯!” 李三和杜晨风看到宋捕头都被烫成那样了还硬是又多喝了一大口茶水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但也忍不住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 茶水入口的瞬间,一股不同于京城所盛行的龙井那般幽软绵长的霸道茶香便在口中席卷开来,两个人都有些惊艳的看了眼茶盏中的茶叶。 李三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茶叶?为何茶香如此特别?” 侍从把三个人的反应都收进了眼底,心中多了几分思索,但面上却是笑容可掬的回答道:“这是我们北疆独有的黑峰,只生长在北疆最险峻苦寒的高山之上。 因为山上缺水少土,所以黑峰的茶株叶片极少,通体颜色比之寻常茶叶要深,在山雾中隐隐看上去像是黑色,叶片也细长瘦小,因此取名黑峰。 黑峰产量极其稀少,可能一座山上,都寻不到几两,这些,还是我们参事之前立下军功获升参事到我们常州城赴任的时候,知府大人赠送的贺礼。 平日里,参事自己都舍不得喝呢,都是拿来招待贵客用的。” 说着,侍从极其恭敬的为几人又续上了茶。 侍从从头到尾不卑不亢,说话间温声细语,不着痕迹便恭维了他们一番,听的人高兴的同时,也不会觉得刻意。 这样的人,即使是在宫里侍奉贵人,可是能出人头地的,李三忍不住想到。 杜晨风也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他想到这里的同时,心中的异样感也更深,总觉得,他好像忽略了什么一样。 但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被自己忽略了,只能默默品茶。 几个人品茶期间,鲁文忠和武玉盘叫来了府里的大管家,让他去米铺买米,而且,指明了要到红柳巷子最里面那间米铺去买。 红柳巷子虽然都是商铺,但是大多数都是卖的寻常百姓家用的东西,参事府采买,是不去那里的。 突然被鲁文忠和武玉盘叫过来,除了指明要去红柳巷子买以外,还被安排了要说一些话,大管家虽然好奇,但也还是老老实实的照办了。 大管家在鲁文忠和武玉盘的指示下,驾着马车,很快来到了红柳巷子最里面的米铺。 马车穿过红柳巷子时,街道两旁的百姓都看到了马车上的参事府标记,眼睛里隐隐流露出羡慕。 整个常州城,除了知府大人以外,最大的官,就是参事了,尤其是参事还主管军务,更是让人不敢轻易得罪。 因此马车还没到近前,百姓们便自发的避让开了。 两边铺子里的掌柜们却是不由自主的从铺子里走了出来,想要看看到底是谁家攀上了参事府的关系,跟参事府做上了生意。 一群人的目光紧紧的追随着参事府的马车,目送着他一直走到了巷子的最里面,这才停了下来。 很快,参事府的赵管家便从马车上下来,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走进了最里面的逢亲米铺。 见赵管家进的是逢亲米铺,一众百姓都很是惊讶,这逢亲米铺在红柳巷子里也开了不少年了,可生意却一直都不好。 一是他们家虽然开的是米铺,但好些时候都关着门不知道在干什么。 二是他们家掌柜的和打杂的小工,都一个比一个态度冷淡,整日里都是一副你爱买就买,不买就滚蛋的样子。 这上门买米的,都是客人,花钱买米,在哪里不是买,又为什么要专门去看他们的冷脸呢? 因此,这逢亲米铺的生意是一日差过一日,眼看着有时候一整天都没有客人上门,而且这都还是常有的事儿。 红柳巷子里做生意的掌柜们,早就在猜测这逢亲米铺什么时候才会开不下去好把铺子转让了。 却不曾想,这逢亲米铺的掌柜头这么铁,眼见着生意都这么冷淡了,还硬是坚持了这么几年,一点儿要关门的意思都没有。 一群人失望的同时也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坚持,那就是他都能咬牙开下去,我又有什么坚持不了的呢? 逢亲米铺无形之中,激励了很多红柳巷子的掌柜们,让他们咬牙闯过了一关又一关,他们的生意越发红火,红柳巷子的人流越来越汹涌之际,逢亲米铺,还是没什么生意。 其他掌柜们都有些不忍心了,有些甚至专门上门去,想要找逢亲米铺的掌柜的聊一聊,教一教他该怎么把生意盘起来,却是连掌柜的面都没见到,就被跑堂的小厮打发了。 见着他这态度,其他掌柜的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说什么呢?该呗! 就这态度,想挣老百姓的钱?老百姓又不是什么傻子! 众人早就默契的不去管逢亲米铺的事情了,却没想到,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下午,参事府的马车居然停到了逢亲米铺的门口! 原来这逢亲米铺的掌柜的不是没有想要把生意做好的想法,只是一直在往更有用的地方使劲儿啊! 只要攀上了参事府,那什么生意盘不活啊! 一众掌柜的羡慕又嫉妒,都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却不知道,逢亲米铺的掌柜的,对于赵管家的突然上门,有多意外,又有多戒备…… 第136章 老鼠 逢亲米铺里,店里的小厮原本正倚在柜台前打哈欠,突然觉得眼前光亮被挡住,半睁开眼睛看过去,便看见了一个颇为肥硕的老头儿站在门口。 看清的瞬间,小厮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买米还是干什么?” 赵管家皱眉打量着这间看起来颇为阴暗潮湿的店面,心中很是不满,这样的地方,竟然是卖米的?那米不都得潮的发霉了? 还有这角角落落的,全都是蛛网和扬尘,一看就是许久没有打扫过了。 这样的地方,老鼠这些肯定少不了,卖的米能吃吗? 赵管家心中满是疑惑,再听到小厮不耐烦的询问,心中更是一阵无名火起。 “你这小厮好生无礼!我乃是鲁参事府上的管家,到此来是为了跟你家掌柜的谈一笔大买卖的,还不赶紧去叫你家掌柜的出来!” 听到赵管家的话,小厮不屑的冷嗤了一声,“哼,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管家……” 可很快,他便反应过来什么,皱着眉头看向赵管家再次询问道:“你说你是谁府上的管家?” 赵管家白胖的圆脸逐渐涨红,一股难以忍受的怒火在他心里疯狂灼烧,“鲁参事府上!你可莫要告诉我,你连鲁参事都不知道是谁?” 听到赵管家的话,小厮的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了一抹不可思议,真是鲁文忠府上的,他府上的人,怎么会专门来找他们的…… 小厮看了赵管家一眼,丢下一句“劳烦在此等候,我马上去叫掌柜的出来。” 然后,便迅速的站起身朝铺子后面走去。 赵管家就这么被晾在了那里,眼睛嘴巴都不自觉的张圆了,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宰相门前三品官,他身为参事府的大管家,在这常州城这么久了,还没被几个人这样看扁过,这破米铺子里的小厮竟然就这么把他晾在了这里,是真不把他当一回事儿啊! 赵管家很想就这么扭头就走,但一想到老爷和夫人的吩咐,只能抑制住满心的怒火,强逼着自己在这里继续等待。 很快,后院便传来了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赵管家一张胖脸通红,朝着那边看过去,便看见方才那无礼的冷脸小厮带着另一个脸更冷的人走了出来。 那人一走出来,便冷声道:“我就是这逢亲米铺的掌柜的,请问参事府的管家,突然到我们铺子来,所为何事?” 赵管家见这掌柜的也这副模样,瞬间理解了为什么下面做事的小厮也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了。 赵管家心气儿不顺,也懒的再跟这种人多说什么,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 “我到这儿来,是因为参事大人告诉我,逢亲米铺的粮食生意做的大,要是想短时间内筹措一批粮食,可以来这里,所以我才来的。 掌柜的看一看,能不能筹措到一批足够三千人吃的粮食,如果能,这批粮食,就从你们铺子购买了。” 赵管家的白眼一翻,胖胖的身体整个都侧过去了,仿佛只要掌柜的说一个不字,他就好立刻离开这里一般。 见他这个样子,掌柜的心里生出了些怒气,但还是叫住了他,“能是能,就是不知道参事大人突然要这么多的粮食,是为了什么事情? 难不成,常州城要起战事了不成?” 赵管家灵活的一个转身,指着掌柜的鼻子就是接连三声“呸呸呸!快把你刚刚说的倒霉话给我咽回去! 张起个嘴巴就乱说,咱们常州城有鲁参事在,谁敢来冒犯?怎么可能会起战事,常州城好着呢!” 被指着鼻子斥责,掌柜的脸都黑了,这小小的常州城,竟然还有人敢拿手指着他的鼻子说教,他爹都没有这样指着鼻子说过他! 逢亲米铺的掌柜的,真名,叫李谨言,是现文学殿大学士李长清的嫡次子。 父亲身居高位,得圣上信赖,母亲又是英国公最宠爱的女儿,李谨言可谓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受过什么委屈,更不曾受到过什么责骂。 就是他爹骂他,都会被他娘加倍骂回去,更不要说是别人了。 李谨言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被一个肥头大耳的胖管家指着鼻子骂得一天,心里的暴躁几乎快要溢出来。 旁边的小厮眼观鼻鼻观心,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拳头,他们都已经坚持这么久了,眼看着就能结束一切,回到京城了,他家少爷,可千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暴露啊…… 仿佛听到了小厮的心声,李谨言险之又险的忍了下来,僵着脸问道:“那是为什么要买这么多的粮食……” 赵管家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这个我怎么知道,我就是照我们家参事大人的吩咐办事,我都不敢问,你一个小小的米铺掌柜也敢问?也不怕知道的太多给自己惹祸上身!” “你!”李谨言怒极。 不等李谨言发泄出来满腔的怒火,赵管家直接丢下一句,“反正详细的事情我不知道,你要想知道,就跟我回府,自己问我们家大人去,这就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胆子了。” 然后,便扭头走出了逢亲米铺,离去的背影,跟方才小厮扭头就走的模样颇为相似,只是身型上圆润了不止一点儿。 看着赵管家扭头就走的模样,李谨言怒不可遏,直接扬手打翻了身侧的粮柜,柜子摔在地上,里面装着的粮食尽数撒了一地。 小厮躲开摔下去的柜子,耳边听到吱吱几声,下意识的看过去,便看到几只硕大的老鼠从粮柜中惊惶的钻了出来,正好朝着他的方向冲了过来! 小厮下意识的尖叫了一声,猛的一蹦,蹦到了李谨言的身上,“妈呀!老鼠!少爷,有老鼠啊!” 李谨言脸都青了,都来不及把小厮从自己身上薅下去,便飞快的朝着另一边躲去。 可他人一动,老鼠也就更慌,慌不择路之下,一人一鼠竟然朝着一个方向冲去,很快便撞在了一起。 察觉到一个肉肉圆圆的东西狠狠撞在了自己的脚上,然后发出了更大的吱吱声,李谨言呆滞的往下看去,然后,发出了他此生从未有过的尖叫…… 第137章 不甘 听到逢亲米铺里传出来的尖叫声,已经走出了米铺大门的赵管家脚步一滞,下一刻便脚尖灵活的一个转身,重新回到了铺子里。 回去之后,瞧见冷脸小厮挂在李谨言身上,两个人一起发出尖叫的模样,下意识的抿起嘴唇笑了起来。 笑完一阵之后,才轻轻的咳了一声,“怎么了这是?为何突然大叫?” 听到赵管家的声音,李谨言勉强回神,恼怒的朝他看过去,“有老鼠!” 说完,察觉到身上沉甸甸的重量,脸上一黑,猛的一推,把小厮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 小厮原本就腿软,被李谨言这么一推,瞬间无力的栽倒在地上,倒下去的瞬间,想到这地上方才还被老鼠爬过,又立刻逃也似的起身爬到了另一边。 心中的愤怒无处发泄,只能全都朝向赵管家,“老胖子你笑什么!不就几只老鼠吗?瞧你没见过世面那样儿!” 小厮口中的老胖子一说出来,赵管家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成一片阴霾,“你叫我什么?不过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米铺小厮,竟然如此无礼! 我看你是不想你家掌柜与我参事府做这桩买卖了!不想做也罢,老夫这就去寻其他米铺,这常州城这么大,老夫多找几家米铺,一样能凑够粮食!” 说完,转身就走。 看到赵管家比方才转身还要用力的背影,李谨言眉心微蹙,连忙叫住了他。 “赵管家留步!这桩买卖,我们逢亲米铺当然是要做的。” 喊完之后,李谨言狠狠的瞪了小厮一眼,“为你刚才的无礼行径向赵管家道歉!” 被李谨言这么阴沉的一瞪,原本还不服气的小厮终于收敛了一些,不情不愿的朝赵管家行了一礼。 “对不住了赵管家,方才是小人失言了,还请赵管家不要与我这等小人一般见识,原谅小人,不要耽误了参事大人的急事。” 说这些话的时候,小厮极不情愿,他当然不是这老胖子以为的米铺小厮,他可是老爷从小安排在少爷身边,保护少爷安全的贴身侍卫! 不仅如此,他爹还是老爷身边最得力的大管家,他大哥,更是京城凌霄阁的老板! 一想起大哥能被老爷看重派去管理凌霄阁,还能娶老爷的女儿为妻,私底下唤老爷一声岳父。 自己却只能被派到常州城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做一个小米铺的小厮,元安,便觉得心有不甘。 但再心有不甘,他也不敢违抗老爷和少爷的命令。 再忍忍,等事情都结束了,他就能扬眉吐气了,到时候,他要把这老胖子丢进老鼠窝里去! 听到元安不情不愿的道歉,赵管家心里权衡了一下,也不再去跟他计较了,只是侧身斜眼看向了李谨言。 “掌柜的这是想清楚,要做我们参事府这桩生意了?” 李谨言轻轻吸了一口气,把所有的怒火都压进心里,拼命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那是当然,这有什么好犹豫的,能够跟参事府做生意,是我们逢亲米铺的荣幸,就是不知道这后续的具体细则是什么,有没有什么地方是需要我们注意的? 请赵管家原谅,我们这还是第一次跟官家打交道,不清楚其中的门道,所以就想要多问清楚一些。 如果可以的话,赵管家能不能帮我引见一下,让我能够问一问参事大人?” 眼见着这掌柜终于问出了参事大人交代的问题,赵管家面上装出了一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半晌,才不情不愿道。 “也可以,参事大人现在就在府上,过一会儿可能就要出门了,你要想见,就现在跟我一起去吧。” 说着,便脚步飞快的走出了铺子。 李谨言不疑有他,随意丢下一句话,便跟着赵管家离开了,“看好铺子,让后面的人警惕些,我随后就回来。” 元安恭敬的应了一声,目送着李谨言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朝着后面喊道:“快来个人啊!今天必须得把这些老鼠给我除了不可!” 后面很快便冲出来一群嘻嘻哈哈的大男人,都五大三粗的,看着元安的表情都促狭无比,开始嘲笑起了他方才的胆小。 “元安,你小子也太不行了吧!居然怕老鼠,老鼠有什么可怕的你能吓成那样,还跳到少爷身上去了,也亏的少爷看重你,没有跟你计较,要不然你小子一顿板子是逃不掉的。” “就是啊,你小子今日表现是真不行,遇到危险了不是第一时间保护少爷,竟然还跳到少爷身上去了,这成何体统啊!” ……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说的元安越发郁闷,不耐烦的摔了手里的褂子吼了一声。 “你们知道什么呀!我跟少爷以前……” 说到一半,后面的话突然戛然而止,被元安自己咽了回去,旁边的人等了半晌,见他没有再说话,都是一头雾水。 “元安,你跟少爷以前怎么了?怎么不继续说了?” 元安不耐烦的摆摆手,“去去去!爷不爱说了,你们自己猜去吧!” 说着,不耐烦的朝着后院走去,心里,却不由的浮现出了他跟少爷小时候,被人报复,绑着丢进了老鼠窝里的场景。 那些老鼠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尖叫,不断的在他和少爷的身上流窜,给他们带来了其他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和恐惧,要不是被那个人救了…… 想到救了他们的人,元安有些恍惚,也不知道,那位大人现在怎么样了…… 另一边,李谨言坐着参事府的马车,很快便来到了参事府。 赵管家带着李谨言一路从大门进入,穿过宽敞的庭院来到了后院,一路上,都有观察李谨言的表情,见他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心里有些纳罕。 这参事府可是整个常州城最好的几座寨子之一,这小小的米铺掌柜居然能这样不以为意,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李谨言母家是京城之中以富贵瑰丽闻名的英国公府,父亲这边虽然家门不算鼎盛,但却有了凌霄阁这样清雅秀美至极的地方。 因此对参事府还真是处处看不上,只想着能够赶紧见到鲁文忠,摸清楚他的用意。 很快,李谨言便见到了鲁文忠,看到鲁文忠的瞬间,李谨言就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人,还真不愧是鲁兴的族兄弟,长相竟真的有几分相似。 就是不知道,他是否有鲁兴那般识趣了…… 第138章 愿助一臂之力 李谨言在观察鲁文忠的同时,鲁文忠也在不动声色的观察李谨言,瞧见李谨言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傲气,心中一声感叹。 不愧是京城里世家出来的公子哥儿,瞧这身上的傲气,都快凝成字写在脸上了。 这样的人,真适合去军营历练历练啊,不出三个月,保证脱胎换骨…… 鲁文忠在心里盘算着,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李谨言看不清他的底细,先低头行了礼。 “参加鲁参事,小人正是逢亲米铺的掌柜的,李三。 之前小人的铺子从未做过官家的生意,今日突然接到参事大人的生意,实在惶恐。 不知参事大人,是如何知道,小人的米铺能弄到很大一批粮食的? 又是为何,会选择与小人的米铺做生意的?” 鲁文忠轻轻抿了一口茶,接着茶盏的遮掩盖过了眼底的一缕精光,“我堂弟好像认识你,曾经跟我提过一嘴,说你们米铺表面不起眼,其实很有实力。 只可惜当时我未曾放在心上,现如今遇到了大事,才终于想起,李掌柜不会介意吧?” 听鲁文忠说遇到了大事,李谨言心中莫名一紧,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不知,是何事?” 鲁文忠沉下了脸,“方才接到几位京城而来的差役求救,他们此次押送的流犯,被常州城外长剑山上的一伙山匪掳掠上山了。” 听到说是长剑山上的山匪,李谨言心跳瞬间加速,“长剑山上的山匪?可是……清风寨的那一伙人?” 鲁文忠点头,“不错,就是他们,这些年,清风寨仗着自己地理位置特殊,时常小打小闹的试探本参军的底线。 因为事情都不算恶劣,本参军基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了,可这一次他们竟然对朝廷流放之人动手,实在是越发猖狂了。 再加上,本次流犯身份特殊,随行差役身上带的文书,盖的都是皇上的大印,就算我放过他们,被皇上知道了,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到时候,连我都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他们了! 本参军已经开始点兵,等点完兵之后,再准备好粮食这些,本参军即刻带人出城缴匪,这一次,不彻底铲除清风寨,本参军誓不罢休!” 听到这话,李谨言彻底慌了,到底是他耳朵出问题了还是这鲁文忠疯了? 之前鲁兴鲁忠两兄弟不是说这鲁文忠是他们清风寨出来的人吗? 怎么不说护着自己寨子里的人,反过来还要带兵攻打呢?这人难不成反骨比鲁兴和鲁忠还要强? 鲁兴和鲁忠还没说要除掉整个清风寨呢! 他离开京城,离开了原本舒服安逸的生活,来到这偏僻的常州城待了这么些年,就是为了这个清风寨! 若是清风寨就这么没了,那他这些年的隐忍和坚持又算是什么?! 李谨言脸色极其难看,“鲁参事,有一些话不知小人当讲不当讲啊,你可能不太了解清风寨的情况。 这伙山匪所在的长剑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清风寨的山匪也是各个悍勇无比。 之前的知府大人和参事大人曾经让人几次攻打,都无功而返。 他们甚至连清风寨的山门都没能摸上去,反而是咱们这边损失惨重。 鲁参事刚到这边,可能还对常州城里得兵卒还不太熟悉,若是就这样贸贸然攻打……” 李谨言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是话里的意思却是十分清楚的。 鲁文忠有些纳闷,这李谨言还真是跟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件事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跟清风寨又是个什么关系,这人不是清清楚楚的吗? 怎么还能这么装,说出这些话呢? 小子看起来年轻,还是有几分厚脸皮的嘛…… 想着自己年纪能顶这小子两个了,脸皮这方面怎么也不能输给他啊,鲁文忠心中莫名的升起了几分傲气,也开始装了起来。 面上的神情突然变的十分严肃,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道:“这些情况我又何尝不知,且清风寨还是……” 话说到一半,鲁文忠的面色突然浮现出了几分悲伤,到最后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哎!总之,这个决定,并不是出于我本心,实在是无可奈何啊!谁让他们这一次,犯下了滔天大错啊! 这一次,无论如何,清风寨也是保不住了,就算是我不动手,很快,朝廷也会下令强行让我攻打的。 到时候,就不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了,可能,会让我全家,都会被牵扯其中,无法安宁的问题了。 就算是我不为自己着想,我也得多为我的夫人,还有我的孩子着想啊!” 看到鲁文忠十分无奈的样子,李谨言终于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追问道:“这次清风寨到底犯了什么事儿?他们抓的,到底是什么流犯,为何会如此重要?” 鲁文忠十分头痛的扶着头,借着手肘的遮挡,掩饰住了自己几乎快要抑制不住的嘴角。 “谢国公一家!” “谢国公……”李谨言喃喃重复了一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震惊道:“谢国公一家!你是说,谢国公谢威,世子谢知韫?” 鲁文忠点头,“没错,清风寨的山匪,见世子夫人和谢小姐美貌,便起了色心,便将一行人掳掠上山,至今没有音讯。 虽说这一次谢国公府获罪,可到底谢国公曾经立下过赫赫战功,就连圣上也说了不能让他们有事。 所以,无论如何,这一次,我们也要把他们,从清风寨中救出来!” 听到鲁文忠的话,李谨言怔愣半晌,眼前的鲁文忠突然虚化,过去的一些场景突然从自己面前一幕幕飞快闪过…… 半晌,就在鲁文忠尝试着在他面前晃一晃,看一看这人到底怎么了时,李谨言猛然回神,坚定的看着鲁文忠道。 “清风寨罪大恶极,必须除恶务尽,我愿助参事大人一臂之力!” 第139章 宝剑 李谨言口中说着清风寨“罪大恶极,除恶务尽”四个字的时候,格外的咬牙切齿。 仿佛清风寨对他做了十分过分,且绝对不可原谅的事情一样。 鲁文忠看着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深恶痛绝的表情,心中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按理说,这些人在暗中筹划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掌控清风寨的势力。 他们应该是绝对不想清风寨的存在被其他人知道,或者说被其他人攻破才是。 可为什么这人没说几句,就突然打了鸡血一样,还想要助他一臂之力了? 不会是,在打什么其他鬼主意吧…… 鲁文忠的心里浮现出满满的警惕,看着李谨言的眼神也不如之前那般随意,带上了几分郑重。 “李掌柜想要助本参军一臂之力,不知是以什么方式呢?” 李谨言认真道:“首先粮食方面是不需要鲁参军再操心的,稍后我会让下面的人把粮食准备好送过来,保证分毫不差。 其次,小人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米铺掌柜,但手底下的人却是在各地购买运输粮食的,因此,身手都颇为不错。 这一次,鲁参军虽然是带兵攻打清风寨,可是常州城的驻城士兵,有很大一部分是不能随意离开的。 因此,就算是鲁参军下了命令,能够调动的人手也是有限的,这一点,我倒是可以提供帮助。 还请鲁参军放心,我的人是绝对能够发挥一定的作用的。” 听到李谨言的话,鲁文忠沉吟片刻,爽快的答应了下来,“既然李掌柜有这样的心,那本参军就不拒绝了,多谢李掌柜的好意。 既是如此,就请李掌柜速速回去准备,一个时辰后,咱们在城门外汇合,到时候,一举攻破清风寨的大门!” 李谨言点头,“好,那我便先回去了。” 说完,李谨言便径直转身离去了。 从他的背影,鲁文忠还能看到他攥紧的双拳,心中更加疑惑了,这人,到底是在生气什么呢…… 不过,好在人是离开了,其他的,便走一步看一步吧,鲁文忠心态很好的想着。 眼见着李谨言的背影彻底消失,躲在后面的武玉盘终于可以出来了,看着一脸放松的鲁文忠,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这人本就心存不良,你为什么要让他一起去?就不怕他给咱们下绊子? 若他存了异心,那到时候不仅会害了我们自己,就连清风寨也会受到影响!” 听到武玉盘的声音响起,鲁文忠脸上的随意立刻变成了讨好的笑容,“不怕!有我在呢,他掀不出多大的风浪。 正好让我有机会可以从近处观察一下这小子,看一看他到底有什么企图。” 看着鲁文忠嬉皮笑脸的样子,武玉盘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见他还是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无奈的叹了口气,到底还是笑了。 武玉盘走上前去,轻轻为鲁文忠整理了一下衣襟,话语中难掩担忧。 “小存他们的意思是,这一次,就要彻底扫除过往的一切,不管是过去的事情,还是清风寨本身。 所以,今日的事情,肯定会很复杂,一个处理不好,可能就会影响巨大。 但不管怎么样,你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听见了吗?” 看着武玉盘脸上的担忧,鲁文忠忍不住轻轻一叹,把人揽进了自己怀里。 “过去寨子里的人都说你性情暴躁,一点儿也不温柔体贴,简直是胡说八道,他们哪里会知道,你才是那心肠最软的人。 放心吧。我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回来的,不仅我会好好的,其他人,也都会好好的,我们清风寨,会越来越好的!” 武玉盘静静的依靠在鲁文忠的怀里,默默的揪住了他的衣襟。 另一边,李谨言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逢亲米铺,一进门,便吩咐道。 “阿大,阿二,你们兄弟俩带几个人,用最快的速度,为我准备足够三千人用的粮食,不惜一切代价。” 瞧见李谨言极其严肃的样子,阿大和阿二迅速出门去准备粮食了,李家和英国公府势力庞大,即使是在北疆,也有不少势力,铺子更是不少。 常州城里就有十几间,附近的城镇还有许多。 常州城的粮食不够,从附近几座城镇往这边调,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见阿大和阿二前去准备粮食了,李谨言走到米铺的柜台前面,打开最上面的柜子,拿出了尘封已久的宝剑。 宝剑许久未用,上面已经落了一层灰,但是李谨言却是丝毫不在意的握着剑柄,轻轻一拉,锋利的剑身便从剑鞘之中拔了出来。 李谨言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剑身,隐隐约约感觉到一阵刺痛,再去看,指腹已经被划开了一道极细的口子,幸而伤口极浅,没有出血。 李谨言怔愣的看着指腹的伤口,记忆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浑身都被老鼠咬伤了的时候…… 回想起那时的情景,李谨言不堪忍受的闭上了眼睛,一把将剑身插回剑鞘,冷声道:“剩下的人,收拾一下,准备跟我一起,攻上清风寨!” 听到李谨言的话,剩下的人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可很快,便反应过来李谨言说的是什么话,顿时惊疑不定起来。 “少爷,您刚刚说什么?” 从后面出来的元安也很是震惊,“少爷,我没有听错吧,攻上清风寨?老爷给咱们的命令,不是让我们配合鲁兴鲁忠两兄弟,等他们先行掌控了清风寨,再由我们接手吗? 清风寨是个什么情况,这些年咱们已经摸的很清楚了,他们人数众多,还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哪里是外面的人能够随意攻打的,更不要说我们只有这几个人了!” 李谨言转身,沉沉道:“当然不止我们几个,还有常州城三千护城军会同我们一起。 这一次,无论多难,我都要踏平清风寨,让他们,为自己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 第140章 珠玉在前 听到李谨言的话,其他人虽仍是满腔的疑惑,可到底什么都没说。 他们这群人,数量不少,都是从李府的势力中抽调出来的精锐,跟随谨言少爷来常州城完成任务,收服清风寨的。 在这里,谨言少爷就是他们唯一的主子。 再有问题,他们作为下属,都没有违令的资格,只能听从主子的命令。 只有元安默默的皱起了眉头,方才少爷出去,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然,少爷的态度不会突然变成这样。 清风寨是一个极其隐蔽的势力,老爷非常重视,这很有可能是能助李家更上一层楼的关键。 因此,这桩任务,原本,是没有交给谨言少爷的。 虽然说谨言少爷是嫡子,可在谨言少爷的上面,还有一位谨煜少爷。 谨煜少爷是老爷跟夫人的嫡长子,从小,便被寄予厚望。 甚至,都不是在李府之中教养长大的,而是被英国公亲自接到了英国公府教养长大。 而谨煜少爷也确实是不负众望,从小便展露出了不同常人的聪慧和敏锐。 小小年纪,便才名远扬,在京城的名气,仅次于谢国公府世子谢知韫。 有了谨煜少爷珠玉在前,老爷和夫人,自然也对少爷期望颇高。 可惜,少爷虽然也是聪慧,可比起谨煜少爷,始终差了一些,为此,老爷和夫人,很是失望。 很长一段时间里,老爷都对少爷十分恼怒,觉得少爷不求上进,不如谨煜少爷用功,动辄,便是一顿斥骂。 虽然有夫人在旁边周旋,可就连夫人自己,那失望的目光,也是同老爷如出一辙的。 在他们那样的目光里,少爷肉眼可见的,越来越怯懦,以至于到了后来,连话都不敢轻易说出口的程度。 到了外面,被人发现少爷怯懦的样子,好一番戏弄。 谨煜少爷就在旁边,却从始至终不发一言,少爷告诉老爷和夫人,却也没有得到应有的安慰。 在那之后,少爷情况便越发严重,不管被人如何欺负,都不会再同任何人诉说了,只会与他两个人,一起在自己的房里,默默擦拭伤口。 少爷没有说自己受到的委屈,老爷和夫人也就都没有发现。 以至于到了后面,那些人越发猖狂,竟然命人抓了许多老鼠,关在一间四处密不透风,不见光亮的房间里,将那些老鼠饿了数天之后,把他和少爷,一起丢了进去…… 当时的绝望和痛苦,到了现在,他和少爷,已经不愿意去回忆。 只深深的记得当时那扇紧闭的房门被人踢开之时,那人的影子,顺着外面射进来的光线,一起洒在他们的身上。 那是他们第一次觉得,有些人,竟然连影子,都会让人觉得温暖…… 那人进来之后,十分愤怒,手持一把长剑,只能听见一阵剑气舞动的声音,等他们回过神来,四周乱窜的老鼠,都已经被尽数解决。 那些在他们身上肆无忌惮啃噬攀爬的老鼠,在那人的面前,就跟地上的蚂蚁一般,毫无威胁。 解决完所有老鼠之后,那人把长剑递给了少爷,对少爷说了一句话。 “这么多的老鼠,有的怕你,不敢靠近,有的老鼠,却十分胆大,一口口撕扯着你的血肉,人也是这样 但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堪一击,这把剑,送给你了,看你,是想继续被人欺负,还是成为那执剑的人!” 说完,那人便走了。 之后在其他地方再遇上,也再不曾与他们有过任何沟通,即使少爷鼓起勇气前去道谢,都被淡淡略过了。 那人并不曾将当日的事情放在心上,但他和少爷却忘不了,更忘不了当初他的那一番话。 即使在那件事情过后,老爷和夫人对少爷愧疚异常,对少爷予给予求,再不曾苛责什么,少爷都不曾停下过向上的脚步。 在听说了清风寨的事情后,更是利用当年的事情,靠着老爷的愧疚,主动揽过了这桩原本该交给谨煜少爷处理的事情。 少爷揽下这件事情,除了想让老爷看见他的能力,将势力划分给他一部分以外,也有借助清风寨,培养自己势力的想法。 为此,少爷在这里隐忍了数年,眼见着一切都快要实现,少爷怎么可能会跟朝廷的人,一起去攻打清风寨呢? 难道,少爷要放弃自己这些年的筹谋不成? 平安看着李谨言的眼神里,满是复杂,等到其他人都去准备了,这才犹豫的上前一步,“少爷……” 不等平安把话说完,李谨言便极其冷静的说道:“平安,我很清醒,这一次,是清风寨的人自己找死,他们,竟然对世子和国公爷他们动手了!” 听到这话,平安眼睛猛的瞪大,“什么?!世子!世子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呢?” 李谨言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具体情况我还没弄清楚,但是京城,一定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事情,父亲那边,竟然没传消息过来……” 平安面色难看起来,“自从谨煜少爷接管了联络网之后,咱们的消息,便越发闭塞了,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难不成,是想要就这样慢慢的淡化我们的存在,让我们就在这里自生自灭了不成?” 李谨言冷笑一声,“我与他自小便不睦,我抢了他清风寨的差事,他更是恼怒,自然要寻其他机会报复回来。 不仅是断了我们的通信,怕是在其他地方,也给我们准备了不少礼物。 不过,不管是什么,我都不想跟他多做计较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尽快救出世子。 方才回来的时候,我认真想过了,清风寨的这群人,并不同于其他山匪,他们对于金钱和女人,并不是特别热衷。 这一次,竟然会想到用抢压寨夫人的说法,掳了世子一行人上山,定是有其他图谋,这样一来,世子他们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无论如何,咱们也得尽快救他们出来才行。 当年,世子在我最为无助之时救了我,现在,终于到了我能够为他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第141章 阴毒小人 在得知了真相后,平安也不再对少爷的突然决定感到意外,甚至他自己都变的愤怒难耐起来。 “世子那样朗月清风的一个人,怎么能够跟这些贼寇为伍,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救出世子才行!” 李谨言神情肃穆的点头,捏紧了手里的剑柄,顿了一下,突然道:“待会儿安排一个人,秘密回京,打听一下最近京城里发生的大事小事,尤其是谢国公府的事情,一件也不能落下!” 平安立马应下,“是!” 答应之后,突然又有些犹豫,迟疑半晌,才重新道:“少爷,咱们是不是可以把大少爷做的这些事情跟老爷说一下。 咱们是为了李家的将来,才会在这偏僻的常州城暗中潜伏这么多年的。 可大少爷不但不体谅我们的隐忍,还时常截断我们与京城的联系,甚至连每月定时送过来的补给,也越来越少。 若不是少爷当初到常州城来时,老爷和夫人便将常州城附近的铺子和生意都送给了少爷,咱们怕是早就开始闹饥荒了。” 李谨言冷笑一声,“说了也不会有用的,谁让他是父亲最看重的儿子呢。 这些年,父亲和母亲表面上看起来对我百依百顺,可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当年我差点被人害死在老鼠堆里,还是被世子救了下来的。 他们一方面是觉得对我愧疚,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落其他人的口舌,说他们只看重长子,对我这个次子,不够重视。 当初他们能那么爽快的答应我,让我来管清风寨的事情,一方面,确实是有我要求的原因。 另一方面,他们也是怕老大离开京城太久,可能会失去对大局的掌控。 父亲和母亲按着我的要求顺势把我派出来,其实,也是在为老大着想。 因为,不管结果如何,到最后,李家,还是要交到老大手上的。 而我能够起到的最大作用,就是辅佐老大,光耀李家门楣!” 听到这话,平安嘴角翕动一下,突然泄了一半的力气,“可若真是大少爷当了家,就凭着他如今对咱们的态度,未来,咱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 李谨言冷眼看向门外,眼神冰冷刺骨,“李谨煜,哼!他也就那么大的心眼儿了! 从小到大,占尽了便宜,却从来都觉得自己是最委屈的那个。 明明是他小时候看外祖父家势大,不断的在外祖父面前讨好卖乖,这才被接去了外祖父家教养。 可他偏偏觉得,是因为有我的存在,才会让父亲和母亲无暇管教于他,害他只能在外祖父家长大,无法承欢父母膝下,因此对我怀恨在心 。 每次回来,必定在父亲与母亲面前,大肆诉说自己不能承欢膝下的痛苦,和对我的艳羡。让父亲和母亲在面对我的时候,想到的永远只是他的委屈。 回去之后,在外祖父一家的面前,又是另外一番说辞。 我小时候受到的诸多忽视,都逃不掉他的刻意挑拨。 甚至,外界对我的种种欺负,包括那次差点死在老鼠堆里,也少不了他的手笔。 他总是以为,我这个弟弟愚不可及,及不上他半分。 可他不知道的是,我这个弟弟虽然愚蠢,可这双眼睛,还算是看的清的,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这个人,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怕是骨肉至亲,在他眼里,也必须为了他的利益让路。 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毒小人! 这些年,他一直明里暗里的与世子较劲,可笑,他这样的人,就连跟世子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李谨言这还是第一次在平安的面前,如此直白的表明对李谨煜的不满,平安心中赞同的同时,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激动。 “既然少爷什么都知道,那少爷,我们是不是也该为以后打算一下?” 李谨言眸色逐渐变深,“自然,整个李家的势力,都掌握在父亲和李谨煜的手里,母亲和外祖家,也都偏向于他。 若不是来到常州城,我手里能用的人,恐怕也只有你一个。 我原本想着,借着清风寨的事情,培养一些自己的人,也算是为了以后做打算。 可眼下情况既然已经发生了变化,那咱们也得改变策略才行。 平安,我觉得,这一次的变故,并不是坏事,至少,对我们来说,是这样的。” 平安面上终于忍耐不住,攥紧了拳头看向李谨言道:“少爷,我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李谨言跟平安对视一眼,会心一笑,“我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世子了……” 李谨言和平安说话间,其他人很快准备妥当,脱下了这几年穿惯了的宽大棉衣,换上了窄袖劲衫,把他们压箱底的家伙也都抄出来了。 见众人准备妥当,李谨言点头,“很好,许多年不曾动过真刀真枪了,希望你们还没有忘记自己真正倚仗的东西。 待会儿,你们,每一个,都得拼尽全力才行,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众人沉声回答道,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铺子里,有种让人沸腾的感觉。 李谨言很满意,“很好,那就出发吧,去跟鲁参军会合!” 一行人跟着李谨言,从红柳巷子里鱼贯而出,看的附近的掌柜和百姓纷纷瞪大了眼睛。 这逢亲米铺里,什么时候藏了这么多的伙计?还个个都拿着武器。 这样危险的人,这几年,就一直潜伏在他们旁边? 这也太可怕了! 一群掌柜的都被吓到了,纷纷反思自己之前有没有跟逢亲米铺的人闹过不愉快,没有人的侥幸的松了口气。 而有过一些龃龉的人,则是心头猛跳,战战兢兢,生怕,日后被这伙人寻仇。 这些人不知道的是,这将会是他们,最后一次,看到逢亲米铺的这些人…… 第142章 有缘 李谨言带着人一路直奔常州城外而去,还未到城门,便能看见城门之外已经整军待发的常州城守军。 走近之后,便看的更加清楚,这些兵卒,各个神情肃穆,精神勃发,比之京城的守军,竟也丝毫不差。 看到这些兵卒的样子,李谨言对于鲁文忠的能力,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之前他到常州城的时候,鲁文忠还没有被调到常州城任职,常州城之前的守军是什么样子,他是看到过的。 毫不夸张的说,从街边随便拉一个杀猪的屠夫过去,可能都能随便撂倒几个。 就这样的兵卒,如何能够守卫一城的安宁? 对此,李谨言是十分不屑的,可自打鲁文忠来了之后,这常州城的守军便不再如以前一样了。 大街上,很少再看到他们肆意游荡的身影,偶尔见到,也都是成群列队,军纪严明的。 因为他们的改变,就连常州城的民风,都变了许多,李谨言他们,也因此变的更加谨慎了些。 之前怕被这些守城军发现他们的异样,李谨言他们都避着这些人走,可没想到,今天还能有并肩作战的一天,李谨言突然觉得,有几分好笑。 正当李谨言心生感慨的时候,鲁文忠带着几个人,从斜后方走了出来。 看到鲁文忠出现,李谨言不慌不忙的见礼,“鲁参事好,这几位是……” 鲁文忠笑眯眯的看着李谨言,“我来为李掌柜介绍一下,这三位,乃是此次奉朝廷命令,押送谢国公府一行人的差役。 正是因为有他们的报信,我们才能知道今日发生了何事,待会儿,就由他们带我们前去解救谢国公他们。” 说着,鲁文忠又向宋捕头和李三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李谨言,“三位,这位是我们常州城的义商,李三李掌柜,额……感觉名字好像跟这位兄弟撞了哈,两位还真是有缘。” 鲁文忠说着,心里一阵阵的发笑,这两个人,想个假名也不想个好的,当其他人都是傻子呢,还李三,他还王五呢! 不仅是鲁文忠想笑,其他人也有些想笑,只有宋捕头有些反应不过来,“嘿,还真是!缘分,实在是缘分!” 在一群人不尽相同的注视中,李谨言和李三的面色都不约而同的有些憋屈,李谨言憋屈的是他没想到自己随意想个名字,居然就能跟人撞了,简直是倒霉透顶。 而李三憋屈的是,这个人的李三是真名还是假名他不知道,可他这个李三,却是实实在在的真名! 他爹娘告诉他,起这个名字,是因为他爹姓李,他娘也姓李,成亲后生下他,原本想叫李大的,可又觉得太随意了。 所以改名叫了李三,表示他们一家三口都姓李的意思。 小的时候李三还觉得这名字不错,起码展示了他们家庭的和谐。 可等长大了之后才知道,他之所以叫李三,是因为生下他的时候,他爹娘见他头上生了三个旋,心中惶恐他这孩子长大了之后不知道有多拧巴难管,心中发愁。 以至于都没心思给他取一个好听的名字,便随便取了一个,李三旋。 可绕来绕去,都绕不开一个旋字,越叫他爹娘越觉得发愁,觉得天天这么叫,以后会不会再多长几个旋出来,便去了这个旋字,只留了李三。 知道了真实原因之后,李三更郁闷了,尤其是发现,许多姓李的人家,只要生了三个儿子以上的,好多叫李三的。 在大街上随便喊一声李三,恐怕都能有好些个回头的。 每每遇到这样的情况,李三都极其郁闷,现在,更是郁闷。 李三捏着鼻子冲李谨言笑了笑,“李掌柜好,没想到咱们竟然同名同姓,有缘,有缘啊!” 李谨言也脸色难看,“是啊,确实是挺有缘的……” “早知道,我就说我叫李四了!”李谨言在心里默默咬牙道。 在李谨言和李三心情都不是很好的时候,站在后方的杜晨风,却是不动声色的眯起了眼睛,这位李掌柜,为何看上去,竟然有几分莫名的熟悉…… 杜晨风从来不怀疑自己的眼睛,他既然觉得眼熟,那么,这个人便一定是他见过的人,极少数情况,是见过与这个人极其相似的人。 可他确定,这个李掌柜,是他以前见到过的人,就是忘了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的了…… 杜晨风努力回忆的同时,心中也对李谨言升起了戒备,尤其是瞧见他身后那一群明显训练有素,身手极佳的护卫,心中的警惕更深。 一个普通的商人,身边,不可能有这样多的高手存在,他养不起,也留不住,这个李掌柜,一定还有其他的身份! 杜晨风对李谨言生出戒备的同时,李谨言身后的平安,眼神也不着痕迹的落到了他的身上。 平安这人,武功文采都不出众,但却是李谨言最为信任的人,不仅是因为他从小陪伴李谨言一起长大,对他忠心耿耿。 更重要的事,平安有一项超出常人的能力,只要是他见过的人,便一定会记得,便是在他易了容,也能被他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据说,是因为他从小便爱玩儿泥人和纸扎这些玩意儿,因此,对一个人的面容和骨相,见一面,便能在心里记住个大概,且印象深刻。 因此,在杜晨风还未认出李谨言到底是谁的时候,平安,已然认出了这人是谁,认出来的瞬间,心中瞬间敲响了警钟。 这个人,可不是普通人! 高门大户的人,很多都知道,先皇共有十七位皇子,当今圣上,排名第九,非嫡非长,十分不受重视。 若不是在先太子遇难,先太后悲痛欲绝重病卧床之时,尽心照顾,感动了先太后,获得了先太后和谢国公府的支持。 当今圣上,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登上皇位。 而当时,与圣上争夺皇位的皇子中,势力最为强盛之人,便是先皇与万贵妃所出的五皇子。 五皇子的母亲万贵妃,出自京城万家,乃是世家之中,底蕴最为深厚的几家之一。 有万家的支持,以及先皇的隐隐偏爱,五皇子当时继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是谁能料到,先皇会突然殁世,留下遗旨,令九皇子上位,封五皇子为安王,封地岭西,无故不得回到京城。 虽然五皇子和万家,都质疑先皇的遗旨,可在先太后和谢国公府的强硬下,五皇子还是被强制遣回了封地,多年不曾再回过京城。 只在前些年的时候,奉当今圣上的旨意,送了世子回京。 而那位世子的身边,便紧跟着眼前之人! 第143章 大哭 平安眼神仍旧集中在杜晨风的身上,心中的情绪完全平静不下来。 从当时这人跟在安王世子身边的那架势来看,这人的身份十分不普通,至少在安王世子面前,是十分得脸的。 因为平安一家人,都是伺候别人的。 他爹伺候老爷,他娘伺候夫人,他哥跟了大少爷,他姐姐和妹妹都跟了两位小姐,而他,跟了谨言少爷。 他们全家都是李府的下人,世代的家仆,在李府也算是混出了自己的脸面了。 可他们家依然没有一个人,敢在主子们面前,表现出面前这人,在面对安王世子时,那副气定神闲,俨然不惧的模样。 安王世子,按理说应该是安王府除了安王和王妃以外,身份最高的主子了,可这人依旧没有太尊敬他的样子。 这样来说,就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这人其实不是安王世子的随从,其实是安王的心腹,只听安王的话。 这样一来,他对安王世子这个态度,虽然也不太合适,但也能理解。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个人的实际身份,可能比安王世子,还要高上一些,但这样的猜想,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就连平安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个人,又该是个什么身份呢…… 平安的心里怦怦直跳,在看到杜晨风的眼睛突然颤动一下,仿佛要向这边看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的把目光移到了旁边的宋捕头身上。 而杜晨风的视线的确在下一刻,就落到了平安的身上,见平安一脸好奇的打量着站在自己旁边的宋捕头,眉心下意识的蹙了蹙。 方才,这人好像是在看他…… 杜晨风深深的看了一眼平安,对这人没什么印象,但心里,也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这份怀疑,是从李谨言开始的,他身边人还这样打量他,更是让他怀疑,这些人,是不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鲁文忠把一行人的各种神情都看在了眼里,心里只觉得精彩。 若今日这次行动,是真实的一场剿匪行动,鲁文忠可能还会严肃一些。 可这实际上就是他跟寨子里的人串通的一场大戏,寨子那边还早就帮他铺好了戏台,那他今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看戏。 既然是看戏,那就得投入才行,尤其是要把每一位角色的神态表情和细微动作,都仔仔细细的看清楚了,才算是没辜负了这一出好戏。 鲁文忠心中不住的发出赞叹,面前的这出戏,可比戏班子里排的那些个拿着些假刀假枪你敲一下、我拦一下的戏可好看多了! 这才是真正的刀光剑影,杀人不见血啊! 就光是一个照面,便如此精彩,也不知道待会儿真打起来了,又会是什么样子,鲁文忠心中很是期待。 眼见着双方都准备的差不多了,鲁文忠也就不耽误时间了,揉了揉自己的脸,压住了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严肃道。 “诸位,既然都已经准备好了,那事不宜迟,咱们即刻出发吧,无论如何,也得尽快救出谢国公一家才行!” 众人纷纷点头应下,跟着鲁文忠,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身后三千人的守城军,也迅速跟上。 清风寨所在的长剑山,距离常州城,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要不然之前宋捕头一路跑到常州城,也不会累成那个样子。 眼下回去,因为人数众多的原因,他们的速度比不上之前,但也不算慢了,他们中途没有停歇,连夜行军,一直到了第二天,总算是来到了长剑山的附近。 到了这里,众人的神情明显变的严肃紧张了许多。 长剑山的附近,也都是与长剑山一样的高山峻岭,周围地形复杂,几乎没有人烟活动的迹象。 附近常州城的百姓,也不会主动到这里来,除非是来往各地的行商等人,为了走捷径节约运输的时间和成本,才会选择从这条路线经过。 就是因为这里有这些行商时不时的经过,久而久之,一些草莽和流寇,看上了附近这片山头,选择了在长剑山附近,安营扎寨,过上了山匪劫掠的生活。 自从这些山匪驻扎在这里之后,附近的百姓更不会到这边来活动了,来往的行商也少了许多。 常州城曾经派兵来剿灭过这些山匪,可因为地势的原因,经常是无功而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山匪灵活的消失在山岭之间。 这些普通的山匪已然是极难对付,早已在长剑山上,不知扎根了多久的清风寨,更是难缠。 一直到今天,都没有人真正摸清过清风寨的底细,每每是还没看见他们的人,一些密密麻麻要人命的机关便从密林深处,又或是泥土之中突然出现,害的他们损失惨重。 为此,常州城的兵卒,提起清风寨的山匪,都十分畏惧。 所以,今天,在接到要跟着鲁文忠攻打清风寨的消息时,这三千守城军,其实都有些惶然的。 不过再惶然,他们也是常州城守军,绝对没有不战而退的道理。 而且,有鲁参军的带领,他们这一趟剿匪,还不一定会输呢。 若这一次,真的能剿灭清风寨,以此震慑长剑山附近所有山匪,那他们可算是立了大功了。 鲁参军为人大方,到时候,定是不会亏待他们的! 一众守城军,在心里默默的安慰着自己,面上的神情,却是越发肃穆。 直到,他们终于来到了长剑山的脚下,远远的看见一地的断箭和几具一动不动的人,众人心中,都不约而同的一紧。 看到之前他们遇袭留下的现场,宋捕头十分激动,“就是这里!我们先前,就是在这里遇袭的,地上躺着的,都是跟我从京城出来的兄弟啊!” 宋捕头的语气里满是悲怆,脚步踉跄的朝着前方跑去,一个人一个人的看过去。 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冰冷异常,带着山间的潮气,让人从心底里感到钻心的疼痛和难受。 看着宋捕头跪地嚎啕大哭的模样,鲁文忠轻轻一叹,突然转头看向了毫无反应的李三和杜晨风。 “宋捕头如此悲痛,二位这是……” 第144章 趟机关 鲁文忠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一起从京城走到了北疆的兄弟。 看到他们死了,宋捕头这个领头的都这么伤心,怎么他们两个,就一点儿也不伤心呢? 李三冷冷的看着地上躺着的几具尸体,就在不久前,这些人都还一脸笑容的跟他闲话家常,畅享着走完了这一趟差事,回到京城该怎么享用这一趟的辛苦费。 可转眼,这些人便躺在了这里,别说是没命去享受他们挣下的辛苦费了,甚至连叶落归根都做不到,确实让人伤感。 可是,那又如何呢? 打从一开始,这群人,跟他便不是一路人,不过是碍于身上的任务,与他们虚与委蛇罢了。 难不成,还要他为了这群短命之人哭上一场不成? 杜晨风面色同样冷沉,他年纪极轻,是最近才进入京兆尹任职的,同这些人的交情也不深,虽然说他们对他也算是照顾,可要他为了他们的死亡哭泣,他做不到。 只能说,生死有命,若他哪一日如同他们这样遭遇不测,曝尸荒野,他也同样不需要有人为他哭泣。 死了便是死了,哭再多,也没有用。 见两个人仍旧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鲁文忠眉头轻轻一挑。 不说其他人了,就连他自己看了地上这些人和宋捕头,心里都有些感慨,可这两个人却丝毫反应都没有,眼睛里,竟然还有些隐隐的不耐。 这两个人的心,也算是够硬的。 鲁文忠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抬了抬手,“把这几位差爷,寻一个安静舒适的地方,好好安葬。” “是!” 身后,很快走出来一小队人,走到前面去,把几具尸体抬走了。 眼见着兄弟们被抬走,宋捕头脸上的神情愈发伤感,但还是艰难的站了起来,擦了擦满脸的泪水。 “多谢鲁参军帮忙安置几位兄弟,这份恩情,我宋营记下了,日后有机会,必定报答!” 鲁文忠摇摇头,“这有什么,几位兄弟都是为了朝廷的差事丢的姓名,是英雄,我能够有这个机会好好安葬他们,是我的荣幸,日后,我会安排人,每年来祭拜他们的。” 宋捕头更是感激,“那就太感谢鲁参事了!” 鲁文忠摆摆手,“不用客气,宋捕头能不能告诉我,之前你们是怎么遇袭的?” 宋捕头吸了吸鼻子,指向了半山腰处的一小块儿空地,“我们走到这一处的时候,便发觉不对劲。 周围太安静了,连鸟叫和虫鸣声都没有,猜想定是有埋伏,所以便想着立刻离开。 可还不等我们离开,周围便突然涌出了许多山匪,那边,还出现了一个领头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极其嚣张,说是要把女眷抢回去做压寨夫人,即使我们表明了身份,他还是对我们发动了攻击。 这群山匪的攻击力极强,我们完全无法抵抗,只能先退了出去,让他们带走了谢国公他们。” 鲁文忠看了看周围,“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他们昨日成功抢走了谢国公府的女眷回去做压寨夫人,想来,这两日定是要好生庆祝了一番的。 所以,今日才会如此懈怠,我看附近,竟然没有盯梢的人。” 听到这话,杜晨风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一想到昨晚,这群不知死活的山匪,很可能真的对花映雪做了什么,他就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李谨言同样不平静,清风寨的这群人不会真的那么疯,对谢国公府的人动手了吧?那世子得被气成什么样啊! 一群人心情各不相同,李三咬牙道:“周围确实没有盯梢的人,跟之前那阵让人心慌的寂静完全不同,有点奇怪。 不是真像鲁参军所说的那样在庆祝,就是有更大的埋伏在等着我们,无论如何,咱们都只能往上走,不能再耽搁了!” 杜晨风咬牙道:“李三说的没错,不能再等了,不管前面有什么,咱们都得往上走才行,迟则生变,咱们还不知道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李谨言也赞同,“鲁参军,我觉得他们说的都有道理,咱们的确不能再等了。” 鲁文忠装作思索了一番,最终才艰难的做了决定,“好!咱们即刻上山,不过大家要千万小心,清风寨最擅长的,就是布置各种机关。 他们之所以能够一个盯梢的人都不放,一方面肯定也是因为这附近被他们布满了机关,十分有自信的原因。” “既然如此,就让我和李三打头阵吧,我们两个功夫尚可,遇到机关,还有能够躲避的余地,其他人,就跟在我们后面。”杜晨风主动开口道。 杜晨风这话一说出口,鲁文忠几乎是立刻就同意了,“那便多谢二位了。” 李三不可思议的看了杜晨风一眼,杜晨风刚才那话,分明是让他们两个去趟机关的意思,可凭什么! 虽然说凭他们两个身手,避开机关确实不是什么难事,可他们有什么义务要护着后面这群人? 杜晨风冷冷的扫了李三一眼,心中那些让人无法忍受的猜想已经快要把他逼疯,他懒得再去伪装什么了。 面对李三的不可置信,只是冷声道:“上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们还未可知,若是在下面,便因为这些机关损兵折将,那咱们上去之后,只会更加无力。” 杜晨风的话一说出口,李三满腔的愤怒瞬间被浇灭,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但心里也生出了几分异样。 杜晨风这小子之前一直都是开朗活泼的样子,冷下脸,竟然也有几分唬人。 这小子,一定不是普通人,还真是如皇上所料,他们的身边,还跟着其他暗藏私心的人,他得跟皇上禀告一下这小子的情况才行…… 李三不再说什么,后面的李谨言也站了出来,“既然二位如此英勇,愿意为了大家冲锋在前,那我们也不能胆怂才行,我们跟你们一起!” 杜晨风的眼神落到李谨言的身上,没有拒绝,只是点点头,同意了。 李谨言带着人,很快跟李三和杜晨风站在了一起,一群人拉开了距离,慢慢的从山脚,开始往上摸去。 没走出两步,便听到一阵尖锐的呼啸声,几根被削尖了的竹箭,裹挟着一张巨大的铁网,朝着他们的方向覆盖而来! 第145章 两座山寨 那从天而降的铁网上,还挂满了尖锐的长刺,俨然如同一把把匕首一般镶嵌在上面,还能看到从林间划过之时闪烁的寒光。 要是被这铁网盖在身上,不用说,身上绝对是密密麻麻的被扎满了洞! 看到网的瞬间,就连李三和杜晨风心头都是一惊,忙不迭地后退。 李谨言等人更是不用说,虽然一行人是一起冲上去的,但他们的步伐总是比李三和杜晨风慢上一些的。 眼见着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人触发了机关,一群人非常有默契的先退了回去,然后一脸惊叹的看着李三和杜晨风狼狈的从铁网之下逃开。 两个人刚刚离开,那铁网便瞬间罩在了他们方才所站的地方,上面布满的尖刺深深的扎进了地下,一点儿阻碍都不曾碰到,完全可以想象,插在他们身上,应该也是这样的效果。 李三惊魂未定的看向地上的铁网,忍不住骂了一声娘,“他娘的,这群山匪心是不是也太黑了一点儿?竟然在这山脚处就设计了这么阴毒的机关,是存心不让任何人活着上去啊!” 杜晨风心中亦是不平静,稳了稳心神才道:“这群山匪,果然不简单,难怪他们敢留空门,这样厉害的机关,肯定不止一处,咱们要小心了!” 平安心有余悸的拉了拉李谨言的袖子,“少爷,这也太危险了些,要不你还是走后面吧。” 李谨言亦是咋舌,但还是拒绝了,“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都说了要走前面为大家趟机关,怎么能在最开始便退缩呢?这不是当逃兵吗?别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闹笑话!” 见李谨言这么坚决,平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跟其他人比了手势,示意他们待会儿无论如何,也得先保护好少爷的安全。 一行人自信满满的冲在最前面,可不过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他们甚至没能走出十丈的距离,便被机关逼退到了原地,看的身后的三千守城军都不由得有些惊慌。 鲁文忠站在最前面,什么都没有说,但若是仔细看,却能隐隐看得到他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得意。 他们鲁家的机关术,便是放眼全天下,都是数一数二的,随便布置一下,这些人就都别想轻轻松松的前进一步。 这铁网不过就只是他们机关术中最简单的一种,便有如此威力,后面的,只会让他们更加畏惧于他们鲁家的机关术! 就如同鲁文忠所想的那样,一群人整理好情绪,带着比之前多数倍的小心和谨慎继续上山,却依然无可避免的碰到了一些机关。 这些机关或是隐藏在一些不起眼的杂草丛中,或是隐藏在一些腐烂的落叶中,又或是被一些看不见的细线牵扯在半空中…… 总之,防不胜防。 但无一例外的,是携带着巨大的威力,让李三他们很是吃了一番苦头。 即使是武功最好的李三和杜晨风,身上都难免受了一些伤,李三的发鬓都被削掉了一截,整个人披头散发的,却连为自己的头发惋惜的心情都没有。 因为方才只差那么一点点,被削掉的就不只是他的发鬓,而是他的脑袋了! 李三心里彻底没了对这群山匪的小视,取而代之的是满心满腹的警惕,一双变的很是浑浊了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上去整个人的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限。 杜晨风同样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身上的衣服被暗器和机关切的破破烂烂,脸上被划破,鲜红的血和飞溅上的泥土混合在一起,看上去格外狰狞。 李谨言反倒是情况最好的那一个,因为手下一直贴身护着他,没有让他遇到太过危险的情况。 一群人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谨慎,直到后面,已经是要提前用石头或者是木棍先行探路,才敢继续前进了。 鲁文忠带着人,远远的跟在他们的后面,十分惬意,还有功夫去欣赏周围的野花野草。 他身后的那些守城军也是一样,早就失去了最开始的紧张和害怕,变的有些放松起来,都眼巴巴的看着前面的人浴血前进,时不时的发出一声声感叹。 听到后面时不时的感叹声,李三咬牙,很想要就这么撩挑子不干了,让这群酒囊饭袋自己走在前面,看这些人遇到机关叫起来又该是什么样子! 可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他也没有办法再轻言放弃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们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承受不住时,前方终于隐隐看到了一座山寨的模样。 李三几乎惊喜的喊了杜晨风一声,“小杜,你看,那是不是就是这群山匪的老巢了?” 杜晨风咬牙一刀斜劈过去,斩飞了又朝着他们的方向射来的一根长钉,这才朝着李三说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角高高翘起的房檐,心中也是一喜。 “没错!咱们终于上来了!” 就在李三和杜晨风看到山寨惊喜的瞬间,里面的人,也终于看到了他们,也都很是惊喜。 “哎哟,终于来了,还以为这些人不来了呢,怎么这么慢啊!快去通报寨主,人来了!” 话音刚落,立刻便有人应声而动,走到面向后山的窗前,吹响了一个造型奇特的哨子,哨子被吹响,几声类似于鸟叫的声音,便迅速穿越山峡,来到了对面。 对面的山崖之上,杨卫青和谢知韫他们,早就等在了这里,听到哨声响起,都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笑意。 “好戏,就快要开场了!” 花映雪忍不住咋舌,“没想到你们这么谨慎,竟然在长剑山上,还建了一座一模一样的山寨迷惑别人。 不管是谁想要对清风寨动手,恐怕都只会一门心思的往长剑山山顶上攻去,打死也想不到,真正的清风寨,藏在这后山瀑布之下。” 杨卫青笑了笑,“这是鲁大师想出来的妙招,若不是因为有他老人家的巧思,今日我们这一出戏也不可能唱的这么顺利,多谢您了。” 鲁大师摇摇头,“当初我也只是想要为山寨多设置一道屏障,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派上这样的用场,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就是不知道,鲁忠他,会不会按照与我们约定的那样去做了……” 第146章 报应 提到鲁忠,杨卫青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他不敢不听,鲁忠这人,贪心有余,能力不足。 这些年要不是鲁兴在他后面指使,他根本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如今他们兄弟俩的所有勾当都被拆穿,自然跳不了多高了。 更重要的是,他唯一的儿子,已经被玉盘小姐接过去了,他的儿子在我们手里,无论如何,他都不敢不听的。” 说到鲁忠的儿子,旁边站着一起看好戏的老朱大夫就忍不住感慨,“你说这算不算是报应,这兄弟俩心思龌龊,给老寨主下了不能生育的药。 结果这兄弟俩一样子嗣艰难,鲁兴这些年一直躲在暗处连正经日子都没过过几天就算了,鲁忠一样没有儿子。 在寨子里为了装出一副好人的模样不想娶妾,对自己媳妇好的不行,谁知道在外面早就养了好几个小老婆了。 你说这小子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时间,每月出去采买就那么几次,他哪里来的时间照顾几个小老婆呢? 若是我,怕是都要怀疑这儿子是不是自己的了,也亏的他疼的跟眼珠子似的。” 听出老朱大夫语气里满满的嘲笑,鲁大师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只要鲁忠自己觉得是,那便行了。” 老朱大夫嗤笑一声,没再说什么了。 没过多久,一阵喊杀声混合着刀剑碰撞的声音便从对面传了过来。 听到这些声音响起,谢知韫笑了笑,“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该过去了,至于大家就按照我说的,去找孟大人吧。 我的人,已经提前出发,他会把你们的情况如实告诉他,到时候,他知道会怎么安置你们的。” 谢知韫的话说的轻描淡写,但听到的人却是忍不住震惊的看向了他。 谢知韫的人?谁? 清风寨位于绝壁之上,就连他们自己山寨的人都只能靠着铁锁出行。 谢知韫他们来的时候,只有七个人,眼下七个人都在他们的面前,一个都没少。 若是谢知韫说的话是真的,那便说明除了这七个人以外,还有第八个人,或者是更多的人,跟他们一起进了山寨…… 一想到这个可能,哪怕是杨卫青,心中都生出了几分悚然。 杨复更是下意识的看向了四周,莫名觉得,这原本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生人勿进的清风寨,突然多了许多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正平静的看着他们…… 一众人都跟着紧张起来了,谢知韫仿佛不知道自己方才说的话有多么骇人一般,仍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朝文续笑了笑。 “我们来的时候,是二当家和武兄弟带我们进来的,那就麻烦二位这一次,跟我们一起再出去一下,唱完这出戏了。” 文续和武存心神不定的看了他一眼,忙不迭答应。 铁锁机关已经被修好,由鲁大师亲自检查过不会再有问题了,谢知韫他们放心的坐了上去,没一会儿,铁锁机关便运作起来。 装着谢知韫他们的铁笼慢慢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返回,回去的路上,花映雪虽然没有上一次那么害怕,可依然不是很舒服,她始终克制不了自己处在高处的不适。 谢知韫一直默默的握着她的手,无声的安抚着她。 谢知韫的伤,已经好了很多,四肢除了一些简单的动作以外,还恢复了一些力气,再这样修养下去,应该要不了多久,便能恢复如初了。 对于这个结果,所有人都很是惊喜,谢知礼一直兴奋的看着他哥的手脚,时不时的露出几声傻笑。 与谢知礼相比,谢知欢的笑容就要勉强一些了,不是她不为谢知韫高兴,实在是她太过震惊于杨复的真实性别。 杨复作男子打扮的时候,皮相极其惑人,谢知欢不由自主的便被吸引了目光,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关注除了自己父兄以外的男子。 却没想到,她只看到了表面,没看到隐藏在这副俊秀皮相之下的,竟然是一位跟她一样的女子! 在听到花映雪告诉她这个事实时,谢知欢是不敢相信的,一直到杨复亲口向她道歉,谢知欢才欲哭无泪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好半天,都没办法回神。 看到谢知欢一脸苦涩的模样,谢知礼默默的坐到了她的旁边,小声安慰道:“妹妹,你不要伤心了,大当家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你真的有那么在意吗?” 谢知欢带着几分哭腔道:“当然在意了,这可是我第一次这么关注别家的男子,却没想到,是个女的……” 谢知欢委屈巴巴的揪着自己的手指,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通红,看上去格外可怜,让人只想要把她揽进怀里好生安抚。 但谢知礼却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冷静的分析道:“你之所以是第一次这么关注到别人,无非是之前你遇到的男子,个个长相气质,都不如兄长罢了。 你心中有比较,自然觉得他们不好,甚至都不给自己,也不给他们机会,去深入的了解他们身上的优点和长处。 而大当家不一样,她相貌出众,作男子打扮的时候,有着不输兄长的另一番俊秀,你自然觉得新鲜 ,也自然多了一些关注。 也没有给自己深入了解大当家的时间,便先入为主的觉得,他是不一样的,等到知道了真相,才觉得难以忍受。 可是,妹妹,你这样是不对的,不管相貌美丑,人的内心,才是最重要的。 你应该多给自己,也多给别人一些机会,这样才能认识到更多的人。 也才会知道,到底什么样的人,才是值得你喜欢,和尊重的。” 听到谢知礼的话,花映雪忍不住侧目,对谢知韫小声道:“没想到二弟年纪轻轻,还挺有兄长模样的,他跟知欢说的话,挺有道理的……” 花映雪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谢知礼再次开口,“当然了,你喜欢好看的也没错。 你乖乖的,等哥哥以后多认识一些长得好看的,到时候都介绍给你。 这个不喜欢,咱们就换下一个,你慢慢挑,总能挑到一个值得你喜欢的。” 听到这话,谢知欢总算是破涕为笑,眼睛都亮了起来,“好!二哥说话算数,你可得多找几个才行。” 谢知礼郑重其事的点头,“放心吧,二哥绝对不会食言的!” 谢知韫,花映雪:“……” 第147章 说话间,载着他们的铁笼在深不见底的山涧之间稳稳划过,很快,便将他们送回到了来时的洞口。 谢知礼和谢知欢他们先下去,花映雪原本要抱谢知韫下去的,却被谢知韫拒绝了,自己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然后,在花映雪的搀扶下,靠着自己的双腿,从铁笼里慢慢的走了出来。 亲眼看到谢知韫能够靠自己的双腿走路,柳如眉和花月娆都激动的红了眼睛。 谢威虽然没有表现的那么明显,但从他不断颤抖的嘴唇,也能看的出来他此刻的不平静。 一直以来保证的事情终于有了实际的效果,花映雪心里也松了口气,低声朝谢知韫道:“你看,我说过的,只要备齐了药材,就能对症下药,起效很快的。 照这个速度下去,很快,你就能自如的行走了,就是练武那些可能还需要再好好疗养一番之后再去做。” 谢知韫眉眼含笑,一双腿虽然没走几步就觉得很是酸软无力,可这难得的进步还是让他激动不已。 “我知道,雪儿,这一切,都多亏你了,谢谢。” 花映雪笑了笑,“这有什么,快走吧,我听到上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了,恐怕这场戏,也快唱到最后了。” 说着,花映雪没有再让谢知韫自己走,而是继续让他坐上了提前准备好的小轿子,由武存和谢知礼抬着从另外一条秘密通道,直通长剑山这一边的假山寨里。 花映雪他们进入假山寨的时候,外面的拼杀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清风寨的人是节节败退,不断的往里退。 虽然他们被打的狼狈不已,可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他们受得都不是什么要命伤。 这些人,都是杨卫青特意挑选出来的人,功夫不一定是最好的,但是保命的功夫却是一等一的强。 哪怕是在李三和杜晨风的面前,也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难得就是他们除了要保住自己的性命,还得演好这出戏,装作被打的节节败退的样子,让对面生不出疑心来。 好在他们演技也还算过关,每次有人遇到危险,后面立刻就会有人前来相助。 再加上李三这些主力早就因为山下的机关变的疲惫不堪,无力再注意许多细节,一片混乱之下,还真的被他们混了过去。 打斗间,假山寨的檐角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并不机括运作声,即使是在嘈杂混乱的战场上,依然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不是他们观察入微耳力惊人,而是他们吃足了清风寨众多机关的苦头,即使在打斗间,依然不忘了分出很大一部分的心思来警惕周围的机关。 所以在檐角处传来细微的机括运作声之后,由李三和杜晨风领头,大喝一声退之后,一行人迅速退到了檐角笼罩的范围以外。 就在他们退出去之后,檐角处果然发射出一阵细密的箭雨,每一支都气势凌厉,不输弓弩射出的强度。 若是被这阵箭雨笼罩,照他们现在这疲惫的状态,无论如何也是没有办法全身而退的。 躲过了这一阵箭雨,李三和杜晨风等人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心中也都控制不住的生出了几分气恼。 这清风寨简直跟个机关营一样,一路上都破了那么多了,没想到上来之后还有那么多! 本来这寨子里也没几个人,真要实实在在的打起来,根本费不了多大的力气,可就是耐不住这些人跟你打着打着,就不知道会在哪儿动一下,射来一支暗箭,让你防不胜防啊! 李三和杜晨风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高手过招从来都是招招凌厉绝不留情的,像今天这样憋屈的打法,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实在是让人烦躁。 尤其是,方才他们明明已经占据了上风,眼看着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了。 可这上面的机关又是一阵箭雨下来,活生生的让他们退了回去,给了这群山匪逃回内部的机会! 气愤之下,李三忍不住发出了几声怒吼,“真他娘的憋屈死了!对面的杂碎,有本事给爷爷滚出来,咱们真刀真枪的干,老是动机关算什么本事!” 李三的怒吼声刚刚落地,内部就传来了一个少年极其清朗悦耳的声音。 “机关术怎么就不算是本事了,有本事你别躲啊!看你会不会被扎成刺猬就完了!” 少年的声音里满是不屑和嘲笑,听的李三又是一阵怒吼,“你们这么有本事躲起来干嘛啊!是男人就给我滚出来再战三百回合!” 对于李三的咆哮,里面的少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突然在一扇窗户前露出了自己年轻俊俏的侧脸,兀自开朗着。 “听你的口气,你肯定是个男人,好了不起哦!好棒的呢!要不你冲进来,我们再好好招呼你一场?” 少年嘴里说着赞叹的话,但是表情和语气都十分的逗趣,只说的李三一口郁气憋在了胸口,差点儿就这么背过气去! 里面的花映雪也很想笑,忍不住小声问道:“这位小兄弟是谁啊?” 文续压了压自己上翘的嘴角,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是鲁大师最小的孙子,鲁灵风,在这一辈里,年纪是最小的,但在机关术一道上,天分却是最高的。 鲁大师曾经亲口说过,他的天分,比他这祖父,还要高上许多。 就在前不久,他还研制出来了让巨型弓弩同时一次性射出三只弩箭的方法,让巨型弓弩的威力再一次得到了提升。” 听到这话,花映雪看鲁灵风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难怪说话这么有趣,感情,也是个天才。 谢知韫看鲁灵风的眼神也不一样了,多了几分兴味。 文续扫了一眼不远处萎顿在阴影之中的鲁忠,轻声道:“灵风虽然年纪尚小,但是在鲁家的地位却极高,鲁家是个十分崇尚实力和天赋的家族。 只要天赋够高,哪怕是鲁英这样的女子都能在鲁家拼得自己的一席之地,更不要说是身为嫡系的灵风了。 这一次,若不是鲁家犯下了打大错,鲁大师也不可能把灵风都派了出来。 不过,他既然能够派灵风出来,那就说明,他是想要让灵风看着鲁忠,不让他再生事端。 再加上,外面领军之人,是灵风的嫡亲兄长,出去之后,肯定会多一番照应。 鲁大师这样安排,肯定也是做了深思熟虑的。” 谢知韫透过窗户的缝隙,远远的看了一眼一脸惬意的鲁文忠,哼笑了一声,“我想,鲁大师,可能也是存了,如同鲁忠兄弟俩那样的心思吧……” 第148章 一夜覆灭 听到谢知韫的话,文续和武存都悚然一惊,窗户边上肆意笑着的鲁灵风,嘴角的笑容也顿了顿。 武存皱着眉头道:“谢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鲁大师他……” 谢知韫笑着摆摆手,“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在想,鲁大师作为鲁家的大家长,虽然平日里没有过去的去管理鲁家的事情。 可是,这爱护子孙的心,却还是为之思虑深远的。 先是将长孙安排了出去,现在领朝廷俸禄,虽然官职不算高,可照他们的真实身份来说,现在这样,也算是处在最合适,最安全的位置了。 现在又顺势将幼孙送到了兄长身边,想来,一是为了看住鲁忠,另一方面,也是想给幼孙一个机会,也能如同兄长那般,光明正大的挣下一番功绩吧。 从这个角度来说,鲁大师的心思,同鲁兴鲁忠兄弟俩想要让鲁家平反兴盛的想法,倒是有些相似的。 只是,二者选择的方法不同罢了,若是这两兄弟也能像鲁大师这样有章法有原则,想必,清风寨,会发展的比如今更好一些。” 听到谢知韫的话,武存和文续无奈的苦笑了一声,旁边的鲁忠则是下意识的埋下了头,从头到尾都不敢去看其他人的眼神。 鲁灵风站在窗前,深深的看了一眼谢知韫,不自觉的攥紧了指间。 许多年前,他们鲁家,是专门为皇家修建宫殿和皇陵的,如今的皇宫,便是他们鲁家主持修建的。 那时候,皇宫内院,还专门为他们鲁家设了宫殿,供他们休憩研究。 那是他们鲁家最鼎盛的时候,哪怕是那些公卿世家,在他们家面前,依然是以礼相待,只求他们鲁家能够略微出手,为他们设计一下宅院。 他们鲁家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受人尊敬的。 若不是后来,宫里有一间宫殿莫名起火,没过多久便轰然倒塌,一位宠妃死在了其中,他们鲁家也不会因此受到牵连,被举族流放。 昔日荣光无限的鲁家,一夜之间,便轰然倒塌,一切,不过是因为后宫妃子的争宠戏码。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可还是没有放过他们鲁家,害他们全族都不得不苟且偷生,若不是被杨家收留,留在了这清风寨之中,恐怕他们鲁家,早就不复存在了。 如今,形势变化,他们鲁家 终于有了能够东山再起的机会,不说祖父了,他们这些小辈,又有哪个能忍? 无论如何,他都要闯出鲁家的一片天来才行! 想着,鲁灵风的目光,就穿过了窗间的缝隙,看向了外面一脸平静的兄长。 鲁文忠站在最前面,一脸平静的看着这边,心中却早就爽的不行了,不管是他们家出色的机关术,还是他弟弟出色的嘴皮子,都让鲁文忠很是骄傲。 其他人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只以为他一脸沉凝,定是心中在盘算着如何攻进来。 此刻,檐角处的机关早就已经停止了运作,凌厉的箭雨也已经停下,但所有人都只能站在原地生生看着山寨这边,谁都没有贸然向前一步。 谁敢上前呢?这外面已经有这么多的机关了,进到内部,机关不得更多? 原本他们打的就是在外面能解决多少是多少的,却没想到一阵箭雨落下,所有人都跟老鼠似的躲了进去。 他们没有解决掉几个不说,就连追上去补刀,都没办法轻易做到。 李三被鲁灵风方才那些话气的不行,而且是越想越气,方才他又骂了半晌,想要也气鲁灵风一下,最好能把人气出来,可鲁灵风却一句话都不曾再说过了。 只偶尔,能够听得到里面传出来的一阵小调,哼的极其轻佻活泼,若不是在这样的场合,恐怕他们都会忍不住一起哼的程度。 现在这场合听着,不仅不想一起哼,还很想要打死哼曲人的程度。 李三反正是忍不了了,狠狠一挥手中的长刀,发出一声极其骇人的破风声,让人毫不怀疑,这一刀下去,人肯定会如同萝卜白菜那样,被一刀两断。 “鲁参军,现在人都躲到了里面去,你说,咱们怎么办?” 李三的语气不是很好听,鲁文忠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皱紧了眉头,“李兄弟莫急,这清风寨的机关,实在是厉害了些,外面已经如此厉害了,里面肯定更加厉害。 哪怕现在我们已经包围了他们,恐怕也不能轻易攻进去,这样太危险了,定会引起很大的伤亡!” 听着鲁文忠说了跟没说一样的话,李三更是气的咬牙,也不装什么了,直接冷声道。 “你当我是傻子吗?这么明显的事儿我能不知道?还用你说!我是在问你该怎么办!” 鲁文忠无奈的看了李三一眼,“李兄弟,你没读过多少书吧?怎么性格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你看看这位杜兄弟,再看看李掌柜,都没着急呢,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姓鲁的,你!”李三愤怒的瞪大了眼睛,刀尖的方向朝向了鲁文忠。 鲁文忠还没动,他身后的守城军先怒了,“放肆!你想要干什么?” 这些守城军虽然功夫都不如李三,但这么多人汇聚在一起,也很是唬人,至少,打李三一个是非常轻松的。 看着鲁文忠身后愤怒的守城军,李三强压下了这口气,放下了刀尖,恼怒道:“我看,要不一把火把这里烧了?” 李三只是恼怒之下随便说了一句,杜晨风就坚决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可以!我劝你冷静一点,你可不要忘了,国公爷他们还在里面呢! 若是没有伤到这些山匪,反而伤到了国公爷他们,那就不好了!” “那到底怎么办!”李三彻底失去了耐心。 鲁文忠眯起了眼睛,“也许,我们可以试着谈判一下……” 第149章 谈判 听到鲁文忠的话,李三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谈判?凭什么!难不成你还想着要给这群山匪招安不可?” 杜晨风没有说话,但是一双黑色的眼睛不动声色的沉了沉。 李三语气中的不爽和反对几乎已经摆明了,但鲁文忠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冷静的看向李三反问道。 “凭我才是这一次剿匪的领兵之人,凭这群山匪的实力超乎我们想象! 这位李兄弟,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请你回答我,咱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李三的真实身份虽然只是皇上身边的暗卫,可那也是只听从皇上命令的暗卫! 其他人的话是从来不听的,若不是现在他是在隐藏身份执行皇上的密令,他是绝对不会让这样一个小小的参军用这样的话跟他说话的! 李三脸色难看的盯着鲁文忠,憋了半天,才忍气吞声道:“救出国公爷一家!” 鲁文忠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你知道的呀!咱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救出国公爷一家,剿匪只是在其次。 若是一味的逼迫这些山匪,激怒了他们,让他们失去了理智,那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李兄弟这一趟吃了很大的苦头,可这都是为了救出国公爷一家,让你们这一趟差事不至于没办法跟皇上交代啊! 归根到底,今日这一切,若不是你们疏于防范,冒进遇险,也不会闹到现在这样,不仅置国公爷一家于险境之中,还让我们这些人都不得不来帮助你们弥补错误。 这一趟,说到底,是我们在帮助你们啊!” 鲁文忠的话简直像一记响亮的巴掌,狠狠的扇在了李三的脸上,让他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不等他说话,鲁文忠再次开口。 “还有,这一群山匪的实力你们也看到了,对于机关一道上颇有研究,这样的人做山匪尚且能有这么强的实力和防御力。 若是能够招安,为我们所用,岂不是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 常州城可不比京城,这里虽然是北疆的边缘小城,但若是前线战事告急,我们也是要立刻前往边陲之地驰援的。 若是能够招安这样一群有真才实干的山匪为我们所用,获利的可不仅是常州城,而是整个北疆! 北疆若是安稳了,处在京城的诸位,才能生活的更加舒坦不是?” 鲁文忠的话虽然听起来语气平平,但仔细一听却颇为讽刺,更气人的是,李三竟然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反驳。 见李三虽然气愤,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样子,杜晨风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了几道讽刺,这个蠢货! 李三的真实身份,他差不多也能猜出来大半了,不是他观察细致,而是李三这蠢货方才的表现实在是太过明显了,若不是身后有着什么倚仗,如何敢这样跟鲁文忠说话? 就算他们是京城来的,可也不过就只是一个小小的差役罢了,鲁文忠可是实实在在的一城参军! 更何况这又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也亏的这蠢货还敢那么嚣张,话里话外的有些瞧不上人家。 若是这蠢货再说些什么冒昧的话,惹怒了鲁文忠,怕是都出不了常州城的地界,就能被用无数种办法整死。 这样的人,居然会是皇帝的人,看来皇帝这些年,也是被架空的厉害,连这种货色都算是倚重的那个。 不过也怪不了别人,谁让皇帝连最值得相信的谢家人都不相信,转而要去相信那些人呢? 如今,谢家一倒,皇帝,只怕会越发无力。 这样一来,对他们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杜晨风眼睛里闪烁着几分嘲笑的意味,看向鲁文忠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郑重,“鲁参事莫要生气,是我们不懂礼数了,今日您才是主管,还请您来做决定。” 鲁文忠看向杜晨风,欣慰的点点头,“嗯,你还是懂几分礼数的!” 杜晨风笑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这人绝对不只是一个小小的参军那么简单,找个机会,还得摸摸他的底…… 鲁文忠又看向其他人,“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吗?” 李谨言摇头,“没有,我同意鲁参军的看法,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救出国公爷一家才行,其他的,都不重要。 若是能够救出国公爷的同时,还能为常州城再次增兵强将,那就再好不过了。” 鲁文忠笑意更加明显,“最明白事理的,还得是李掌柜啊,要不然你生意能做的那么大呢!跟我的想法简直一模一样啊!” 听到这话,李谨言嘴角控制不住的抽了抽,他生意做的大?若不是有其他补贴,他的米铺早就开不下去了! 鲁文忠笑眯眯的,也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搞笑,只是清了清嗓子,朝着里面喊道。 “里面的人听着!现在的局面我们大家都很清楚,我们没有办法轻易攻进去,可你们,也没有胆子出来。 因为你们怕一出来,不是个死,就是被我们抓起来下大狱。 可说实话,若是就这样僵持下去,有利的,可不是你们。 我们这一次,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的,吃食和补给,一样不缺,可以跟你们磨很长一段时间。 但你们,可就不一样了。 若是被我们围困的时间长了,你们这一座小小的山寨里,恐怕储备的粮食和油米,都是不够用的吧? 到时候,你们要不想活活饿死,还得自己出来,乖乖的被我们抓,下大狱里去吃一顿饱饱的牢饭,然后,就都去当个饱死鬼。 既然如此,你们还不如就现在出来,我看你们在机关这方面有些能力,若是能够为我们所用,定然能够取得一番比你们现在要出色的成就。 男子汉大丈夫,谁不希望建功立业,娶亲生子啊? 这些大好男儿的梦想,你们蜗居在这小小的山寨里就能实现吗?还得走出来,归顺朝廷,才能让一切变成现实啊! 我保证,只要你们自己走出来,完完好好的把国公爷一家还给我们,然后归顺朝廷,过往的一切,我们便既往不咎了。 不但如此,我还会跟上面好好说一说,让你们能够最大程度的发挥你们的实力,行不行?” 鲁文忠说话慢条斯理的,但却条理清晰,极有说服力。 听的李谨言忍不住点头,就连李三爷不得不承认他在谈判这方面,有些天赋。 可里面的人却没有买他的账,方才那道清朗的年轻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里多了几分挑衅。 “你谁啊?长得络腮胡子大方脸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说的话能相信吗?” 第150章 静观其变 听到这话,众人的眼神都不由得落到了鲁文忠脸上,然后便是一阵默然,好像,真的是这样…… 见众人的眼神都落到了自己身上,鲁文忠的脸僵了僵,牙根忍不住磨了两下。 络腮胡子大方脸怎么了?他娘子喜欢不就行了! 他娘子可说过,这才是男人应该有的样子,他一个小兔崽子懂什么! 这兔崽子,许久不见,这嘴巴是越发毒了,连他这个大哥都敢嘲弄一番,等这出戏唱完了,非得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看不可! 心里的火气一阵阵往上蹿,都被鲁文忠强压了下去,皮笑肉不笑的再次劝道:“本官乃是这常州城的司法参军,负责常州城的一切军务。 参军的身份在这里摆着,说话自然也不是随便乱说的,自然可以相信。 若本参军是个满口胡话毫无信誉之人,日后又如何带兵? 身后这三千守城军看着呢,他们都是见证者,当着他们的面,本参军发誓,决不食言! 只要你们安然无恙的交出国公爷一家,本参军定然会为你们清风寨所有人,都寻一个好去处。 让你们以后,都不用在落草为寇,而是光明正大的,同常州城的百姓一样,过平凡普通的日子。” 听到这话,里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你等一等,我家长辈还需慎重考虑一番,才能回答你。” 鲁文忠笑了笑,“不急,你们慢慢商量,我们有很多的耐心等你们。 但是你们得先告诉我,昨日被你们掳掠上山的国公爷一家,现在是否安然无恙?”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李三,李谨言还有杜晨风,都不由得紧张起来。 尤其是李谨言和杜晨风,脸都僵在了一起,看上去紧张之外还有满满的担忧。 鲁灵风透过窗户的缝隙,将外面几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然后才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后面看好戏的花映雪一行。 见他们都一副极其放松的样子,鲁灵风想了想,带着几分无奈和烦躁开口。 “昨日我们只是见那伙流犯里面,有两位姑娘长得跟仙女一样,一时起了色心,这才把他们掳了上山,谁知道他们是国公府的啊!” 一听到鲁灵风提到了花映雪他们,杜晨风的眼睛里立刻升起了几分戾气,他们最好是没有对映雪有过半点冒犯。 不然,无论如何,他也会把这一伙山匪,尽皆杀灭不可! 鲁文忠啧了一声,“你们简直是色胆包天!就算是沉迷于国公府女眷的美色不知他们的身份,难道朝廷的流犯就是你们能够轻易动手的? 我告诉你们,就算你们这一次截的不是国公府的人,朝廷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只能说是国公府,你们犯的罪更大,来的惩罚更快罢了。 现在,你们就只有按照我说的那样做,要不然,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不只是我们常州城会派兵来剿灭你们。 就连附近几个州县,也会奉朝廷之命,前来剿灭你们了。 到时候,你们别说是像我说的那样安生过日子了,怕是留个全尸都难啊! 还有,你们最好是还没对国公府的人做过任何不合适的举动。 要不然,哪怕是你们立刻出来,接受我们的招安,你们也不可能完全安然无恙的。” 鲁文忠这话一出,李谨言和杜晨风的杀气腾腾的点了头。 “鲁参军说的没错,你们最好是没有伤到他们,不然,不管冒着什么样的危险,我们也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 听到这话,花映雪伸直了脖子往外面望了一眼,“方才说话的人,有一个是差役里面的杜晨风,还有一个是谁来着?” 谢知韫的位置是他们特意给他留的,不用伸直了脖子找角度,就能看清外面的情况。 听到花映雪的话,他轻轻扫了李谨言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旁边的谢知礼小声解释道:“他是李长清的嫡次子,李谨言。 小的时候,经常受欺负,有一次被兄长救了,之后,就一直想要追随兄长。 但因为他父亲的原因,兄长对他,从来都是敬而远之的,从来不曾亲近过。 可即使这样,他也从不曾放弃,只要兄长出现的地方,必定有他的身影。 但自从兄长外出游学后,他追了一段距离没追上,后来便没有他的消息了。 没想到,是被他父亲派到了这里,想必,这几年,李家派来监管清风寨的人,就是他。” 听到谢知礼的话,武存和文续几人的脸色都忍不住一黑,下意识的朝鲁忠看去,果然见他心虚的埋下了头。 花映雪倒是恍然大悟,“难怪,他看起来也很是紧张的样子,原来,是你兄长救过他。” 谢知韫轻描淡写的理了理自己的袖子,“也不算是救,只是看不惯那些人用那样下作的手段对付一个小孩子罢了。 李谨言虽是李家的嫡次子,可性情,却与李长清和他的嫡长兄截然不同,是个不错的人。 若不是不喜他父兄,我跟他,也许还能多几番交情。” 花映雪又看了一眼外面一脸担忧的李谨言,“看他那样子,可不像是跟你一点儿交情都没有的样子,对你很是担心呢! 在这种场合,他居然跟这些守城军站在了一起来攻打清风寨,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你们原本还想着借这机会处理掉他们呢,现在情况变成了这样,又该怎么办?” 武存和文续都沉默了,照他们来说,是肯定想把他们一起解决的,可没想到,外面的人竟然跟谢知韫是旧识,这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在武存和文续的沉默中,谢知韫淡淡开口,“静观其变吧。 若是其他人在这里,我可能不会改变主意,可李谨言不一样,说不定,他会给我们一个惊喜……” 第151章 威胁 听到谢知韫的话,武存和文续无声的对视一眼,都没说话,但是心中对李谨言的抵触,却是没有丝毫减弱。 只是暂时碍于谢知韫的面子,什么都没有说罢了。 看到两个人的样子,谢知韫便知道他们心中的想法,也不去多做纠缠,只是轻轻笑了笑。 事实胜于雄辩,等他们与李谨言接触多了,自然会明白,他为何会这样说了。 谢知韫和武存他们说话的间隙,鲁灵风又跟鲁文忠唱了几句双簧,亲兄弟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的外面的人一愣一愣的,怕是真以为他们争锋相对,互不退让呢。 只有里面的人才知道,这两兄弟演的有多像。 终于,兄弟俩演戏演到了谈判即将谈拢这一步,鲁灵风语气上,终于松动了些。 “你们也知道,我们刚把这几个人抢回来没多久,那两个漂亮的小娘子泼辣的紧,说什么要想娶她们为妻,婚礼的一切事宜都不能少,要不然就死也不如洞房。 而且,还不能对他们的家人动手,必须好好招待他们。 我们寨主对这两个小娘子是爱的不行,也就依了他们,好吃好喝的把这一家人招呼着,一边让人准备大婚的一切用品。 眼看着东西是准备齐了,我们寨主总算是快要称心如意了,把全寨子的兄弟们都招呼到了这里,打算今日好好热闹一番。 没想到,你们就攻上山来了,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我们还真没对他们怎么样,你们这一点尽管放心。” 听到这话,李谨言和杜晨风齐齐松了一口气,杜晨风放轻松的同时,心中也不禁生出了几分喜悦,这主意,定是映雪想出来的。 那个谢知欢,娇蛮任性,哪里想的出来这样高明的缓兵之计,定是映雪想出来的无疑! 杜晨风心中笃定,却不知道,这一切,从一开始,就全是一场由鲁文忠和鲁灵风唱的大戏罢了,他所以为的花映雪的聪慧,也不过是两个人随口一说的罢了。 鲁灵风对他们做了保证,鲁文忠也就不再耽搁,直接道:“你们没有对他们动手,那就再好不过了,事情也好说的多。 你们现在,就把人交出来,让我们好好检查一下,若是他们每个人都的确完好无损,那咱们的交易,就成立了。 不管是他们,还是你们,都可以跟我们走了,他们跟这几位京城来的差役继续流放,你们归于我们常州城守军。 到时候,我专门为你们设立一个分部,你们就只需要继续研究那些个防御或者是进攻机关就行了。 以后,我每个月给你们发月钱,保证让你们每个人都生活的舒舒服服的,行不行?” 鲁灵风这边无声的笑了笑,然后装作询问的样子说道:“忠伯,可以吗?” 听到忠伯这两个字,外面的人耳朵都不由得立了起来,这个忠伯,难不成就是这清风寨的主事之人? 李谨言则是有些惊讶,这个忠伯,难道是鲁忠不成? 这些年,有他们的暗中帮助,鲁忠在清风寨中,确实是地位逐渐上升,俨然已经是这清风寨中举重若轻的那一个了。 可即使如此,明面上,这清风寨,不还是在杨家手里吗? 这人为何没有去询问杨家人的意见,反而问起了鲁忠的意见,难道,鲁忠在清风寨的地位,在他们没有联络的这几天里,又变高了不成? 李谨言的心中,生出了几分异样,可没等他深入去想,便听到了鲁忠的声音响起。 “之前我便听常州城的百姓说过,常州城的鲁参军英雄气概,一言九鼎,既然这些话是鲁参军做出的承诺,那我们,便信他吧! 若是真能在常州城中,占据一席之地,有一份正经差事可以做,那也比咱们现在强了。” 鲁忠的话说出来之后,立刻便响起了许多附和声。 外面的人只能听见声音,还以为他们里面是在认真考虑,却不知道这些都是鲁灵风点对点的点着人让他们跟着说的,个个,脸上都是在笑。 看到鲁灵风指挥有序的样子,花映雪忍不住弯腰轻声跟谢知韫说道:“这人演起戏来一套一套的,若不是咱们知道真实情况,怕是也会被他给骗的一愣一愣的,真是个人才。” 谢知韫眉眼弯了弯,看向花映雪时温暖柔和的眼神,在落到鲁灵风身上后,瞬间变的平静无比。 “既然能够让鲁大师对他寄予厚望,这位鲁灵风小兄弟,自然不会是个简单的,也许,他后面会给我们更大的惊喜……” 一群人挨个表完态之后,鲁灵风笑了笑,拔高了嗓子朝外面喊道:“鲁参军,我们寨子的长辈说你一言九鼎,选择了相信你,其他兄弟也都选择了信你。 既然如此,我们今日,便赌上一次,把你们要的人交给你们,我们,也跟你们走。 希望你能够像你自己保证的那样,善待我们,而不是卸磨杀驴。 若是如此,我们清风寨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鲁参军贵为常州城参军,高高在上,我们不过是地痞草莽,一无所有,被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希望鲁参军,千万不要忘了这一点!” 对于鲁灵风的威胁,鲁文忠不禁蹙了蹙眉,明显被触怒了的样子,沉默半晌,才终于开口,“自然!” 周围人都察觉到了鲁文忠的不悦,都不禁感叹于这货山匪的狡诈和胆大,竟然到现在了还敢威胁鲁参军一通,可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鲁灵风的确是艺高人胆大,现在的心情十分愉悦,不过靠的暂时不是他那出色的机关术,而是他方才这一番精彩的演出,可谓是惟妙惟肖,入木三分! 鲁灵风赞叹于自己的演技,得意的笑了笑,这才起身去开门,开门前的瞬间,脸上的笑意尽数收敛,变的十分谨慎起来。 外面的人,眼睛都紧紧的盯着这边紧闭的大门,眼见着大门终于从里面打开,都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武器,生怕再是陷阱,又有什么了不得的暗器飞出来。 可他们警惕之下,等到的却不是什么暗器, 而是一大片鲜红喜庆的内景,让人晃眼一看,都忍不住觉得刺目的那种…… 第152章 慢了一步 觉得这些内景最为刺目的,当数杜晨风了。 当初花映雪来到京城,他得到消息过后,便一直在寻机与花映雪接触。 可没想到,棋差一招,被谢知韫抢了先! 在花映雪阴差阳错嫁给谢知韫的那一晚,他远远的看着她一身凤冠霞帔走进谢国公府,只觉得心如刀绞。 没想到没过多久便得到了谢国公府被抄家流放的消息,他便立刻去了京兆尹,动用了关系。 先是点了宋捕头这个还算正直善良的捕头作为领队,希望能够善待于她,哪怕只是一点也好。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是没有办法放心,索性,便任性一回,随口找了个理由,以想要摸一回谢国公府的底的原因,让自己也安插进了流放的队伍。 这样一来,他就能在最近的地方看到她,保护她…… 原本,他最初是不打算表现的太过明显的,可眼看着花映雪和谢知韫越发亲密,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一个废物而已,哪里值得她那样照顾! 既然那样的废物她都能接受,那自己,是不是也有机会了? 杜晨风心中带着一些隐秘的期待,终于开始刻意接近花映雪,可还没等他跟花映雪的关系变的亲密,花映雪便被这伙不知死活的山匪掳上了山。 自从花映雪被他们掳上山后,杜晨风的心便一刻都没有放下过。 若这一次,他依旧晚了一步,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花映雪另嫁他人,那他,真的会忍不住,杀了所有这些让他期望破灭的人的! 好在,他这一次总算是及时出现,没有让花映雪另嫁他人,可不远处那一片片精心布置过的婚宴场地,依旧让他觉得刺目不已,心中,更是不断的浮现出一阵阵的戾气。 杜晨风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更加难看,李三倒是无所谓,谢家的这些女人虽然一个比一个长得美,可皮相又不能当饭吃。 只要谢家的那道遗旨没有被其他人抢走,那他就什么都不担心了,等他弄到那道遗旨,便什么都有了。 因此,李三算是平静的那一个,只是啧了一声,“这群山匪还真是花了心思的,瞧瞧这些红绸和红烛,还有到处贴满的喜字,若不是知道这是个山匪窝,我还真以为是哪家的婚礼现场了。” 李谨言更是不在意这些,只是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想要看看,谢知韫是不是在里面。 一群人里,只有鲁文忠的眼神,是第一时间落在了鲁灵风脸上的,兄弟俩对上了眼神,又不动声色的移开了。 鲁文忠眯了眯眼,“你们寨主,为了抱的美人归,可真是下了本钱了,居然能把这么一个山匪窝,布置成这么喜庆的样子,费了不少心思吧?” 鲁灵风撇了撇嘴,“那是自然!要不是寨主听那两个女人的话,非要整这么大的阵仗,婚礼早就成了,何至于拖到现在,给了你们攻上山来的机会!” 说着,鲁灵风便侧开了身子,让出了门口的位置,“大家也都别愣着了,既然已经说好了,那便都出去吧。 寨主,你也不要再挣扎了,若不是你和三当家起了色心,清风寨现在还好好的。 说来说去,都是你跟三当家的错!你们也不要怪我们方才冒犯你们,谁让你们害了大家呢! 兄弟们,把寨主和他们请出去!” 鲁灵风话音落下,立刻便有人扭送着几个人走了出去。 鲁文忠定睛一看,便看到了被五花大绑的武存和文续,还有一个看起来有些眼生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虽然眼生,可莫名与杨复有几分相似,看到他的脸,鲁文忠便明白了他们的想法,合着,这是又唱了一出李代桃僵呗。 鲁文忠配合的问道:“这几位是谁?为什么会被绑起来,你们动的手吗?” 鲁灵风一本正经的回答道:“这位是我们山寨的寨主,也就是我们的大当家杨复,二当家文续,三当家武存。 之前清风寨,一直都是听他们的,可他们这一次,竟然为了女人,险些害了整个山寨的人,他们已经不配做我们当家的了。 做了错事,非但不悔改,竟然还想着要先跟女人拜堂,更是错上加错。 兄弟们忍无可忍,才会绑了他们的。 现在,我们山寨的管事之人,便是这位,我们所有人呢的长辈,忠伯。” 随着鲁灵风的介绍,鲁忠慢慢从后面走到了前面,面上的神情淡然无比,任谁看着都觉得他沉稳大气。 可却不知道此刻的鲁忠,腿肚子都在发抖,只是被宽大的衣摆盖住了罢了。 鲁忠走上前,淡淡的扫了一眼鲁文忠,沉声道:“鲁参军好,我也姓鲁,鲁忠,乃是这清风寨如今的管事之人,鲁参军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即可。” 鲁文忠瞧见鲁忠这装模作样的样子就想抽他一顿,这老小子,这几年可真没少找事儿,现在不合适,等再过几天,寻到了合适的机会,他非得狠狠的收拾这老小子一顿不可! 鲁文忠从来都不喜鲁兴和鲁忠两兄弟,他是鲁大师的长孙,跟鲁兴鲁忠两兄弟平辈,年纪上比他们稍小一些,从小便看这两个人在他面前摆兄长的谱。 可一旦遇到事,却比谁都怂的快。 这几年仗着有人撑腰,竟然还敢在清风寨里兴风作浪,他看,这兄弟俩就是皮子松了,需要有人帮他们紧紧了。 他先帮鲁忠这个忙,等过几天,把鲁兴也弄过来,就兄弟俩一起收拾! 鲁文忠心里默默的想,脸上的笑容瞬间灿烂无比,“鲁忠兄弟是吧?没想到咱们俩这么有缘分,你竟然也姓鲁,八百年前,咱们说不定是一家的呢! 日后,咱们便当自家兄弟相处,多来往啊!参事府,随时欢迎你。” 听到鲁文忠的话,李谨言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鲁参事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不弱,还八百年前是一家,他们现在不就是一家的吗? 都不用八百年了,八十年前,他们俩祖爷爷还是同一个呢! 李谨言心中默默吐槽道,眼神,却是落在了鲁忠的身上,心中的异样,越来越重。 就在李谨言眼神落在鲁忠身上之时,被“关”在最里面的花映雪他们,终于走了出来。 看到走出来的花映雪,所有人都忍不住有一瞬间的晃神…… 第153章 惊艳 杜晨风在看到花映雪的瞬间,也恍惚了一瞬,跟其他人一样,心中满是惊艳,可下一瞬,便有一股无名的怒火涌上了心头。 只见,此时的花映雪,身上穿的,早就不是之前流放的时候,柳如眉和花月娆他们为她做的深色棉布儒裙了,重新换上的,是一套翠兰金枝绿叶百花曳地裙。 头上,精心挽了细长妩媚的飞仙鬓,鬓间斜斜插着几支镶嵌着碧玉的素簪,映衬着她那张略施粉黛的娇颜,让人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便再也挪不开视线。 随着她缓缓走出来的几步,轻薄裙摆上的金枝绿叶齐齐摇曳颤动,每一步,都踩在了他们的心上,莫名让人体会到了摇曳生姿这四个字的真实含义。 鲁文忠带来的一众守城军人都傻了,常州城虽是处在北疆的边缘地带,可也是北疆的一部分。 北疆民风彪悍,不管是女子还是幼童,说话做事间,都自带一种豪气,有些甚至称得上一句凶悍。 再加上天气干燥,常有风沙的侵袭,北疆这边的百姓,皮肤都较中原等地干燥许多,许多人脸上,甚至有着去不掉的皴裂和干红。 常州城的这些人,见惯了北疆女子的模样,陡然看见花映雪这样的,心里,是震惊大过惊艳的。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漂亮的姑娘,简直是不可思议,莫不是真的仙女下凡? 她走起路来一摇一扭的,一点儿也不粗鲁,身段儿又细又软,跟微风拂动时,随之摆动的杨柳一般,还有那脸蛋,又白又嫩,简直像是能够掐出水来! 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姑娘,难怪清风寨的山匪们,会为了她不惜劫掠朝廷的流放队伍。 之前这些守城军好奇的事情,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答案。 鲁文忠也有些傻眼,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乖乖,这可真是个美人儿,连他都差点看傻了眼,幸好媳妇儿不在这,不然,今晚就别想回房睡了。 鲁文忠的旁边,李谨言早就在看到花映雪的第一眼,就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嘴巴。 他之前还在心里想过,不过一个女人而已,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居然给世子招来了这样的祸事,实在是令人厌烦。 可现在猛一见到花映雪,心中的厌烦瞬间烟消云散,这样倾国倾城的女子,让人生出想要抢夺,想要独占的欲望,实在是理所当然的。 世子遭受这样的意外伤害,也不算是无妄之灾…… 李谨言怔怔的想着,甚至都没发现,他先前一直翘首以待的谢知韫,其实就跟在花映雪的后面,被谢知礼和谢知欢艰难搀扶着,慢慢走了出来。 直到旁边的李三发出了震惊的喃喃,才猛然惊醒了他,“谢知韫,居然能走了……” 听到这话,李谨言瞬间回神,眼前一晃,下一刻便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谢知韫,看到的瞬间,李谨言忍不住失声叫道:“世子!” 李谨言的惊呼声,惊醒了许多被花映雪惊艳的人,回过神来之后,纷纷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或是抠了抠身上的某个地方,以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 谢知韫被李谨言这么猛然叫了一声,眼神也落到了他的身上,看清了是谁的瞬间,像是有几分惊讶一般,眉头轻轻的动了一下。 可他什么都没说,仿佛自己根本不认识李谨言一般,自然而然的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旁边的鲁灵风把谢知韫的一系列表情和动作都看在眼底,心里生出了几分震撼和启发。 这位谢世子,分明认识叫他的那个人,也早就看到他在这里了。 可演起戏来,还是如此细腻自然,实在让人佩服! 看来,他以后的学习之路,还长着呢…… 见谢知韫见到自己时惊讶了一瞬,李谨言的心情瞬间飞扬,世子还记得自己! 可下一刻,看到谢知韫移开了视线的瞬间,李谨言的心情如同跳崖一般,瞬间跌落谷底。 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都到了这种时候了,还是如同以往那般,不喜他的亲近吗? 这个想法,刚刚涌出心头的瞬间,李谨言的心中,便难以抑制的生出了许多酸楚,说来也好笑,一个大男人,眼睛竟然有些发红发热的感觉…… 花映雪虽然仍旧端着自己袅袅婷婷的样子,可余光,早就不由自主的落到了李谨言的身上,见他红了眼角,心中忍不住啧啧两声。 没想到,这人对谢知韫的感情竟然这般深刻,居然眼睛都红了…… 被绑起来的武存和文续两个人,一直都无声的关注着李谨言,将他所有的举动都看在眼底,心中心绪复杂。 这人,竟然真的对谢知韫很是亲近的样子。 这样一来,他真的会追随谢知韫,跟他们站在同一条线上来吗? 在众人各异的心思中,现场的气氛变的有些诡异,只听到宋捕头一声激动的呼唤,终于打破了这僵硬的现场。 “国公爷,还有世子!你们都平安无事啊,实在是太好了!若是你们出了什么事,我真的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谢威走在最后面,见宋捕头一脸激动的朝他走来,脸上出现了几分由衷的笑意。 “我们都没事,多谢宋捕头前去常州城救援了,不然,我们一家,恐怕就只能在这山寨中扎根了。” 宋捕头一脸伤痛,“我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罢了,只是实在让人无力的是,我们来的路上,原本有二十多个兄弟。 可一半儿,都折损在这些人手里了,还有几个,都身受重伤,我们不得不将他们放在附近的一个土地庙中,让他们暂时休养。 所有人里,暂时还能够动弹的,就只有我,还有李三和杜晨风三个人了。 此次,能够救国公爷你们出来,他们两个人的功劳,比我大多了!” 谢威认真听着宋捕头的话,听完了之后转头看向了李三和杜晨风,脸上带着几分由衷的感谢。 “多谢二位兄弟了,没想到我谢家都已经成这个样子了,还能有你们这样的英雄拼死相救,实在是让人感动。 只是,我之前都不曾发现,两位的身手,竟然如此出众,有这样出色的武艺,不管是在哪里,也能够建功立业了,为何二位,会做一名普普通通的衙役呢?” 谢威的话一说出口,李三和杜晨风的心头,都忍不住跳了一下…… 第154章 最嫉妒的人 听到谢威的话,李三的脸色下意识的一变,心情更是瞬间跌落谷底。 之前他一直都有掩饰自己的身份和武功,但在被清风寨的人围攻之时,还是不由得暴露了自己的武功。 他还心存侥幸,希望谢家人没有发现这一点,却不曾想,早就被他们发现了,还这样自然而然的直接问了出来。 他的身份,怕是已经被他们怀疑了! 一想到这里,李三的胸口处不由得生出了阵阵凉意,他的任务,还能完成吗…… 比起李三的失态,杜晨风还勉强算是稳得住的,他此行最大的目的,就是花映雪,除此以外,都是次要。 哪怕是被谢家人发现了身份可疑,也没什么。 最多,他就是闹一个无功而返,回去之后,顶多被责备几句,也不会有什么太沉重的处罚。 因此,即使面对谢威这样别有深意的询问,杜晨风也仅仅只是平静一笑,“建功立业,是所有男人的梦想,可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气不好的人,是没有资格提建功立业四个字的。” 听到杜晨风的话,谢威很是意外,“小兄弟年纪轻轻的,竟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倒像是个看透了世态炎凉的老人。” 杜晨风摇头笑笑,“只是经历的事情,比别人多了一点罢了。 我从小就是孤儿,无父无母的,是在山间流浪,跟野狗抢食活下来的。 我这样的人,能够谋一份正经差事,做一名京兆尹府下正儿八经的衙役,已经是改头换面了,我已经很是知足了,也就不去妄想其他的了。” 听到这话,谢威忍不住感慨了一声,“小兄弟说的倒是没错,从一个食不果腹的流浪孤儿,走到今天这一步,确实已经是不易。 可既然你已经靠着自己走到了今天,那必定也是有着你的能力所在。 至少,你靠着自己,也习得了这一番出色的武艺不是吗? 所以,小兄弟倒也不必妄自菲薄,你现在还年轻,我相信,日后,定会有自己的一番作为的!” 听到这话,杜晨风的指尖不由得一颤,大意了,还是给谢威这老狐狸抓住了话里的漏洞。 一个无父无母无人教导的流浪孤儿,每日想的不过只是果腹二字,又怎么有可能学到这一身武艺呢? 他怕是,彻底被谢威怀疑了…… 不过,杜晨风对于谢威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的人这一点,非常有信心。 他是陪同安王世子一同到达京城的,到达京城之后,几乎没有跟外界接触过。 只有少数几次,世子外出结交年轻的世家公子时,跟随过左右,那几次,都没有跟谢家人碰见过。 所以,谢家人绝对不可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杜晨风心中笃定的同时,却不知道,在场的这些人里,还真的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平安早在发现杜晨风是谁时,便一直有意无意的关注着他,见他跟谢威说话,便假装要帮守城军们清点清风寨人数的样子,走近了一些。 耳朵,早就竖的高高的,仔细听起了他们在说的话。 杜晨风和谢威的话,一字不落的被平安听进了耳朵里,心里忍不住小声嘀咕了起来。 李谨言早就顾及不到平安在做什么了,即使谢知韫装成了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样子,他还是巴巴的走了上去,想要接过谢知欢的手,跟谢知礼一起扶谢知韫。 想到自己能够贴身扶谢知韫一回,李谨言心里的激动便一阵阵的涌上来。 谢知欢看了谢知韫一眼,见他没有反对,就松开了谢知韫的胳膊,退到了旁边去。 李谨言在谢知欢撒手的瞬间,便迅速扶起了谢知韫的手臂,稳稳地将他扶了起来。 谢知韫的身上隐隐有些发抖,旁边的谢知礼看了自己大哥一眼,这才看向了李谨言,嘴角 忍不住轻轻一抽。 “李二公子,你……能不能不要抖?我大哥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呢,你这样抖,我怕他会头晕。” 听到这话,旁边已经凑到了一起的花映雪和谢知欢都忍不住朝李谨言看了过去,看到李谨言的瞬间,都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不怪她们忍不住,实在是李谨言这人,太过好笑了。 不过是扶了谢知韫一把而已,他竟然能激动的全身发抖,跟犯了癫痫一样,实在是好笑! 尤其是他一双眼睛黑的发亮,脸上还泛着激动的红光,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一副遇到了天大好事的样子。 就连谢知韫,都有些无奈了,“李二公子,你……” “谨言!世子,叫我谨言吧!”李谨言眼巴巴的看向谢知韫祈求道。 谢知韫的眼神无意间跟李谨言对上,瞬间不自在的扭过了头,这人,怎么跟他养的铃铛讨食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如此迫切的眼神,都让他有些不忍心自己先前对他的一番计量了…… 见谢知韫都有些被李谨言震慑了的样子,谢知礼终于感到了一丝好笑,开口解围道:“李二公子,我们一家,现在早已是罪名加身,如何能随意称呼你的名字呢?还是叫李二公子吧。” 李谨言不赞同的瞪了谢知礼一眼,“世子比我年长,又于我有救命之恩,唤我一声谨言又如何? 无论何时,世子都是我最尊敬的人!” 李谨言在面对谢知礼的时候,态度与先前完全不同,满满的敌意和不满。 不过原因嘛,倒也不难想。 因为李谨言最羡慕嫉妒恨的人,就是谢知礼了。 能够有世子这样的兄长,蒙世子处处为他着想,得一个京城才子的美名,也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若是他才是世子的弟弟,那他肯定也不会差! 李谨言心中忿忿的想着,却冷不丁听见谢知韫唤了自己一声,“既如此,我便托大一次,唤你一声谨言吧,谨言,你为何会出现在此?” 听到谢知韫叫了自己的名字,李谨言莫名觉得自己心底绽放了一场盛大的烟花,怔怔的看向谢知韫,忽然,就落泪了…… 第155章 仰慕 看着突然落泪的李谨言,谢知韫和花映雪几个人都懵了。 谢知韫近乎茫然的看了花映雪一眼,然后才小心翼翼的问道:“谨言,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落泪?是有什么伤心的事情吗?” 没想到有朝一日,谢知韫还能这样温声关怀他,李谨言心中的烟花绽放的更加盛大,眼泪也越发汹涌。 在谢知韫小心的注视中哽咽道:“我、我高兴!世子,我今天真是太高兴了……呜呜呜!” 谢知韫嘴角尴尬的扯了扯,“所以,你这算是,喜极而泣?” 李谨言用力的点了点头,“世子,这还是你第一次唤我的名字,我实在是太激动,太高兴了,我忍不住啊呜呜呜!” 李谨言哭泣间,鼻尖猛的冒出来一个鼻涕泡,然后在谢知韫震惊的注视中,猛的爆开。 鼻涕泡爆开的瞬间,谢知韫莫名觉得自己心里也有一个泡泡跟着一起爆炸了,炸的他突然有些头晕,因为他眼睁睁看见鼻涕泡爆开的水珠溅到他身上! 今天这身衣服,可是雪儿亲手给他换上的! 看着谢知韫隐隐有些抽搐的脸,花映雪都快要憋不住自己的笑了。 谢知韫最是爱干净,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必定是要用帕子擦上许多遍,还要用水好好清洗一番的。 就算是在流放赶路,他身体还不能动弹的时候,每日也必定会让谢知礼带他去附近好好清洗一番。 更不要说是现在他自己已经略微能动,还有条件好生沐浴清洗了。 他今日早起,可是用水仔仔细细的泡了许多,又洗了很久,才穿着洁白的里衣走出来,让她帮忙换上外衣的。 那外衣还是清风寨的绣娘们新制的,洗的干干净净才让他穿上,眼下,被李谨言这么一哭,眼泪鼻涕都往他身上溅。 恐怕,他心里,肯定很崩溃…… 谢知韫内心的确是很崩溃,可面对李谨言哭花了的脸,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僵着脸,努力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道。 “莫要哭了,不过是一个称谓罢了,没什么的,若是你不嫌弃,我以后都这么叫你。” 这话一说出来,李谨言用力摇了摇头之后,又用力的点了点头,“我不嫌弃,我就喜欢你这么叫我,以后,请世子都这么叫我吧!” 李谨言摇头点头的力度和弧度都太大,看的花映雪都在怀疑,他哭的这么猛,还这么用力的晃自己的头,有没有感觉头晕想吐什么的。 谢知韫站在旁边,看着李谨言哭花了的脸,莫名有种想要发笑的冲动,可又觉得笑出声来太过失礼,只好憋着笑声朝谢知韫说道:“大哥,看来,李二公子,很是仰慕你啊!” 谢知韫无奈的看了谢知礼一眼,“莫要胡说,我与谨言,不过是因为以前的一桩小事认识了罢了,谈何仰慕。” 李谨言用力的吸了吸自己的鼻涕,纠正道:“我就是仰慕世子没错!还有,那不是一桩小事,对我来说,是天大的事情! 若不是世子杀进那间被人装满了老鼠的屋子,杀光了老鼠救了我一命,我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这件事,对于世子可能是一件小事,但对我来说,却是救命之恩,是天大的恩情,我永远不可能会忘记。 而且,我仰慕世子,也不知是因为救命之恩,还因为世子的言谈举止,高洁心性! 这些,都是其他人拍马也追不上的,每一样,都值得我仰慕!” 李谨言说的认真,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但谢知韫却只是轻描淡写的回道:“你言重了,当日的事情,是几个世家公子,玩笑间做出来的。 虽然极其危险,可是,若真是要了你的性命,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做的。 所以,即使那日我不冲进去,再过一会儿,他们也会主动放你出来的。 我不过是先他们一步,救你出来了而已,谈不上一句救命之恩。” 李谨言哭的眼眶通红,鼻尖也是红红的,但是脸上却是严肃不已,“他们的玩笑,玩的是我的性命,笑的是我的狼狈!” 这句话,李谨言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眉眼之间带着几分凶狠。 “而且,他们并不是害怕我真死在那堆老鼠里该怎么办,而是害怕我被老鼠咬死之后,该如何向我父母交代。 这一点,我想世子比我要通透的多。 还有一点,世子应该并不清楚,当初那些世家子弟之所以敢用那样过分的方式对待我,是因为背后有我兄长的示意。 若不是因为有他,那些人怎么可能一次比一次大胆。 我家里的情况,世子可能也不知道,虽然人人都说父母偏爱于我,可是他们真正偏爱的,只有我的兄长。 他们之所以做出一副最偏爱于我的样子,不过就是因为当初那场玩笑,我差点丢了性命,这件事情,被世子呈报到了太后娘娘的面前,惹得太后娘娘震怒的原因。 当时,太后娘娘不仅发落了那几个世家子弟,还赐下了许多慰问品来安抚我。 正是因为这样,我父母再也不敢随意对待我,便是装,也装了这么多年对我的宠爱。 这一切,归根到底,都是因为有世子帮助的原因! 若是没有世子的帮助,不说这些年父母对我的宠爱了,只怕是当日,我真有可能,会死在那个老鼠堆里。 谁让,这后面,有我兄长的授意了。 不管结果如何,他总是能在父母和其他人面前,找一个合适的理由的。” 说到这里,李谨言脸上满是讽刺的笑,“我的兄长,与世子,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他也许样样都比不上世子。 唯一可能胜过世子的东西,可能就是他的阴毒狠辣,还有他那些层出不穷的借口了。” 听到这些,谢知韫有些沉默,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轻轻拍拍他的肩,轻声道:“我当年的话,直到今天,依然有效。 永远不用去管其他任何人,靠自己,才是最稳当的方法!” 第156章 杀孽太重 听到谢知韫的话,李谨言怔愣的看了他一会儿,半晌,露出了一个极其纯粹的笑容。 “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世子的话,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听到这样的回答,谢知韫轻轻笑了一下,最后拍了李谨言一下,真心的夸了一句,“好样的。” 得到谢知韫的夸奖,李谨言笑的更加真心。 旁边的花映雪看着他们,心中的震惊还没缓过去,忍不住再次追问了谢知欢一句。 “刚刚,这位李二公子,说的都是真的?你大哥真的是杀光了一屋子的老鼠把他救出来的?” 谢知欢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浑身上下一阵阵的恶寒,“是真的!嫂嫂,你都想象不到,那些人有多恶心! 他们让下人去那些阴沟和破房子里抓老鼠,整整装了一个屋子的! 我那天是没有在那里亲眼看到是什么样子的,大哥回来也没有讲过。 但是二哥看见了,我求了二哥许久二哥才告诉我,那天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听说,那些人是把老鼠关到了一个偏僻的屋子里,饿了好多天,一点食物都没给那些老鼠吃过。 直到那些老鼠饿红了眼,才让人把李谨言,还有他一个随从喂了软香散扔了进去。 听说,他们两个人被扔进去的瞬间,那些饿红了眼的老鼠就疯了一样往两个人身上扑去,开始咬他们两个身上的肉。 李谨言和他那个随从,虽然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可是却因为软香散的原因,根本挪动不了一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老鼠把他们盖在了下面,不断的去撕扯他们的肉。 两个人恐惧的大叫声,也被那么多老鼠发出了一阵阵的叫声给盖了过去……” 听到谢知欢的描述,花映雪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李谨言被一片黑压压的老鼠包裹,不断撕扯着他身上血肉的场面,也不由得跟谢知欢一样感到了浑身的恶寒。 她有武功傍身,不怕恶人,不怕野兽,甚至寻常姑娘家害怕的老鼠虫子之类的,她也不是很害怕。 但那只是遇到一只或是几只的情况,若是她也遇到了李谨言这样,一大群往身上扑的情况,恐怕她也会恐惧的想要大叫! 谢知欢讲着讲着,都忍不住握紧了拳头狠狠的挥了两下,“而且,更过分的是,把他们两个丢进老鼠堆里的人,还很得意的带着其他人从旁边经过,想要享受那种隐秘的快感。 却不曾想兄长耳力极佳,听到了这阵有些不正常的声音,以及微弱的求救声,心中有些不适,不顾那些人的阻止前去查看,才发现了这残忍的事情。 听二哥说,当时大哥脸色难看的吓人,直接抄起了旁边一个世家子弟的佩剑,冲进那间屋子,站在门口。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活生生杀光了所有的老鼠,硬是没有放过一只!” 听到这里,花映雪情不自禁的看向了谢知韫,幻想着他当时如同天神下凡一般的身影,身上的恶寒不由得褪去了大半。 他那样爱干净的一个人,竟然能够为了救人,冲进那样的老鼠堆里,杀尽所有老鼠,不惜弄的自己一身脏污。 这样的他,确实值得李谨言的仰慕。 不说是李谨言了,就连听说了具体情况的她,心中的仰慕,都不由得油然而生,虽然,这些仰慕,早就存在在她的心里了…… 谢知欢对自己大哥的英勇事迹十分自豪,可是想到后面的事情,就忍不住生气。 “嫂嫂,你不知道,这件事情,还没完呢! 大哥当日救了李谨言之后,因为觉得他们这样的手段太过下作,就去找了太后姑奶奶,让她老人家帮忙主持公道。 姑奶奶震怒,发落了参与这件事情的所有世家子弟。 也正是因为这样,那些人对大哥更加怀恨在心,便不知从什么地方弄了一个和尚过来,指责大哥身上杀孽太重,需要去庙中剃度修行,抵消自己的罪孽。 要不然,大哥罪孽难消,怕是下辈子,就只能投身畜生道,做一只被人厌恶的老鼠了。 他们分明就是在暗指当日大哥杀光了所有老鼠的事情,可大哥那都只是为了救人啊! 那臭和尚满嘴的胡言乱语,说什么万物有灵,为了救两个人,杀了那么多只老鼠,罪孽一样无法抵消什么的,真的是讨厌死了! 关键是那和尚除了胡说八道以外,还带了一大群百姓围在我们府门之外,煽动了这些百姓的舆情。 有这群老百姓的起哄,我们家的人还没有办法直接收拾这和尚!” 见谢知欢如此气愤,花映雪忍不住笑了,朝她眨了眨眼,“其他人可能没有办法,你大哥肯定是有办法的,对不对?” 谢知欢得意的插起了腰,“那是当然了!大哥多聪明啊!嫂嫂,你知道大哥是怎么收拾那和尚的吗?” 花映雪摇摇头,“不知道,你说。” 谢知欢崇拜的合起了手,一双眼睛亮亮的看着谢知韫道:“大哥真的是太厉害了,他先是让人抓了两只老鼠,绑在了一起,然后又让人用同一根绳子把那和尚绑了起来。 接着,把那和尚和两只老鼠都吊了起来,下面放了一口油锅,问那和尚,既然他杀孽太重,靠剃度出家就能弥补。 那他就在出家之前再享受一把杀生的乐趣,今天,只能有一方活下来,不是那和尚,就是那老鼠,问那和尚,应该如何选择。 那臭和尚被吊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吓疯了,都不等大哥说完,就扯着嗓子喊,当然是放过他了。 大哥又问他,可是他只有一个人,那边,可是有两只老鼠的,万物有灵,杀两只老鼠造的孽,肯定比杀一个人造的孽要轻吧。 那和尚都吓哭了,不断的喊,老鼠怎么能跟人比呢,请大哥一定要杀掉老鼠,放过他。 听到和尚的那些话,原本因为大哥绑人而气愤不已的百姓都懵了,很快便反应过来被这和尚骗了,纷纷骂他。 大哥没说什么,命人直接砍断了绳子把那和尚丢进了油锅里,掉进油锅的瞬间,那和尚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百姓们也都被吓到了。 可没过多久,那和尚便反应过来了,那油锅根本就不烫,不过是江湖卖艺之人经常耍的小手段罢了。 围观百姓也都反应过来,纷纷笑了起来。 当着所有百姓的面,大哥还说了一句话……” 第157章 年少心中的梦想 见谢知欢卖起了关子,花映雪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心中却不由自主的想象起了那时的谢知韫,到底会说出什么样的话。 可是无论怎么想,都想象不到,因为她总觉得,谢知韫说出来的话,肯定比这更加精彩。 花映雪刚想一会儿,就按耐不住的扯了扯谢知欢的袖子,“我想不到,你就告诉我吧,他当时,都说了什么话?” 见一向干练爽利的嫂嫂居然也有这样小意央求她的时候,谢知欢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骄傲的仰起了秀气的下巴,尽量模仿起了谢知韫当时说话的口气。 “食人之鼠,断不可留!若杀一屋之鼠能救两人,我便杀尽一屋,若杀一城之鼠能救十人,我亦不惜!” 谢知欢语气沉郁,面上的表情也是十分肃然,有一种一往无前的勇气和无畏。 看着她与谢知韫隐约有几分相似的侧脸,花映雪仿佛真正看到了,谢知韫在说这些话时,大概是个什么模样,心尖轻轻颤动几下,在心底留下了阵阵涟漪。 她见到过的谢知韫,有温和,有颓废,有算计,有温柔,可那样光芒万丈的他,却是她不曾见到过的。 光是想象,就忍不住让她心生向往。 也不知道,还需要再过多久,她才能看到他那样光芒万丈的模样…… 想着,花映雪的眼神,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谢知韫的身上。 谢知韫正小声跟李谨言说着话,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抬眸看过去,就对上了花映雪比以往,都要明亮许多的视线,心中也是瞬间被触动到了,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甜蜜的微笑。 两个人无声对视着,却散发出了一阵让周围人都无法忽视的甜蜜和愉悦。 李谨言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只觉得不可思议,他心中的谢世子,高高在上,不染尘埃,虽然纯善温和,但是却与任何人都保持着不可跨越的距离。 对女子,更是如此,从来不会接受来自任何女子的示好。 便是对待他自幼定下的未婚妻明瑛郡主,也从来没有过任何逾矩,明瑛郡主送过来的任何东西,都会在第一时间,被门房恭敬退回,从来不会接受。 说起来,明瑛郡主当年对世子的痴迷,可是满京城皆知的。 纵使世子从来没有接受过她的任何示好,也曾经直接表达过想要退婚的想法。 可都被明瑛郡主一哭二闹三上吊等一系列胡搅蛮缠的做法给弄的不了了之,只能继续维持着这桩世子本人已经明确表示了拒绝的婚事。 就是因为有这桩岌岌可危的婚事吊着,明瑛郡主便自觉她对于世子来说,到底是不一样的,早早的以未来的世子夫人自居。 但凡是仰慕世子的姑娘,都会被她警告一番。 若是敢直接示好,更是会惹得她勃然大怒。 曾经,还当街扯乱过礼部尚书家小姐的发鬓。 就只是因为礼部尚书家举办花宴,特意邀请了世子前来赏花的时候,礼部尚书家的小姐,跟世子多说了两句话的原因。 当时李谨言就在旁边,说是两句话,就是两句话。 “世子,花园请这边走。” “多谢。” 就只是这两句普普通通的话而已,明瑛郡主便如同疯魔一般,当街拦下了礼部尚书家的马车,把他们家小姐拉下马车,在大街上,被扯乱了精致的发鬓。 因为这件事情,礼部尚书大怒,第二天上朝便参了明瑛郡主一本,却因为明瑛郡主是皇上的亲外甥,被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了。 礼部尚书家的小姐受到这等侮辱,却没有得到任何道歉,没多久,便卧病在床,眼看着,便要香消玉殒了。 还是外地游学,听到这消息匆匆归来的谢知韫带了良医,又强押了明瑛郡主来道歉,那小姐,才逐渐转好,避免了香消玉殒的结局。 可即使这样,明瑛郡主的行为,还是没有收敛几分的。 谢知韫在的时候,她还能收敛一点,谢知韫不在,她便肆无忌惮的仗着自己的身份,去敲打京城里的小姐姑娘们,引来了诸多不喜。 便是公子哥们,也对明瑛郡主这样近乎于疯癫的行为感到不喜。 他们心里都清楚的很,这样的疯女人,谢世子那样的人物,是绝对不会娶的,早晚,这桩婚事是会被取消的。 就是不知道,这样的女人,到时候会是哪一家去接手了。 想到这里,李谨言还真的有些好奇,忍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了谢知礼,“谢知礼,世子与夫人,是如何成亲的啊?明瑛郡主那边……” 李谨言对谢知礼的态度一向不好,但谢知礼从来没有跟他计较过,也许是看见过他曾经满身伤口的模样,对他有几分出自同情的耐心。 李谨言少见的主动问他问题,虽然直呼了他的姓名,但谢知礼还是温和的笑了笑,温声回答道:“兄长与嫂嫂,是因为缘分走到一起的。 明瑛郡主嘛,身份尊贵,自然是不会同我们这样的罪臣有任何瓜葛的。” 李谨言仔细揣摩了一下李谨言话里的意思,不可思议的拧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说,明瑛郡主,主动跟世子退的婚?不可能吧!她那么喜欢世子……” 李谨言后面的话,消失在了谢知韫突然看过来的严厉目光里,心里的好奇瞬间在这样的眼神里消失不见,有的只是堂皇。 “明瑛郡主,早已是故人,我与她,除了长辈无奈定下的婚事以外,别无其他。 从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既然没有关联,以后,便不必再提了。” 李谨言诺诺点头,不安的嗫嚅道:“世子对不起,是我冒犯了……” 谢知韫面上的严肃还没褪去,闻言,只是轻轻敛起了含着冷光的眸,“从始至终,我的心里,都只有一个人的存在。 过去,她在我的心里。 现在,她在我的身边。 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在我,还有她面前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 这,不仅是对我的冒犯,更是对她的冒犯。 谨言,你明白吗?” 李谨言怔怔的看着谢知韫,半晌,用力的点了点头。 见他点了头,谢知韫才移开了视线,没有再去靠他和谢知礼的搀扶,独自艰难的走向了花映雪。 走向,年少时便藏在他心中的梦想…… 第158章 因为你在这里 看着谢知韫艰难,却坚定的背影,李谨言更加怔然,半晌,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样,猛的一把揪住了谢知礼的袖子。 “方才,世子那意思,是不是,早就喜欢上了夫人的意思?” 谢知礼无奈的看了李谨言一眼,“你是学堂还没结业吗?这么明显的意思都没听出来。” 李谨言无措的抠了抠自己的手指,“可是,我看夫人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士的样子,世子是怎么……” 谢知礼笑笑,“那是兄长的秘密,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就是嫂嫂,也还不知道,你觉得,我会知道吗?” 李谨言恍惚的摇摇头,“娘哎,世子那样清心寡欲的一个人,我还以为他这样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上谁呢,没想到,早就心有所属了啊! 难怪,有夫人这样的国色天香,世子如何还能喜欢明……喜欢那样的疯女人。” 虽然李谨言及时收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名字,但还是被谢知礼轻轻瞄了一眼,“我看你是有些不长记性,若是被兄长听到了,又要心中不喜了。” 李谨言抿了抿唇,有些后悔,忍不住有些胆怯的看了谢知韫的背影一眼,见他没有回头看他,心中松了一口气。 其实谢知韫听到了,只是不想与他多做纠缠而已,他现在跟雪儿,就差两步了,他想要一口气走到她的身边。 花映雪站在原地,见谢知韫极其艰难的朝她走过来,走过来的时候,姿势极其怪异,既僵硬,又无力的样子,让人看着只觉得心疼。 谢知欢下意识的要拉着花映雪朝谢知韫走过去,想着这样他就能少走两步,却被花映雪温柔却不容置疑的拒绝了。 她想要看看,他靠自己走完这段路的样子。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靠自己走过这么长的路了。 她希望,他能够记住这种感觉,以后,每一步,都要走的更轻松,更稳当才行。 这是他希望的,也是她希望的。 见花映雪拒绝,谢知欢不解的看向她,却只看见花映雪黝黑却散发着奇异光彩的眼睛,莫名的,领会到了她的意思,会心一笑,无声的退到了另一边去了。 谢知韫走到花映雪面前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不过是短短几步,却仿佛是耗尽了他满身的力气。 原本只是腿在发抖,走到了后面,已经是全身都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来到了花映雪的面前,冲花映雪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的笑。 花映雪也笑了,朝他伸出了双手,谢知韫毫不犹豫的搭了上去,有些无赖靠在她身上小声道:“我好累。” 花映雪眉眼之间的笑意更深,忍不住反手握了握他的手,“可你还是走过来了,好厉害!” 谢知韫低沉的笑声从胸腔之中传来,带着他心底的话,“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必须走过来。 雪儿,以后,不管你在哪里,你都不要离开,等我来找你好不好?” 花映雪心中的涟漪更深,握住他掌心的力道更重,认真的看着谢知韫的黑眸,郑重的回道:“好!”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四周满是别人插不进的亲密,其他人看着,都是会心一笑。 只有杜晨风,无声的攥紧了手中的剑柄,谢知韫…… 过了好一会儿,鲁文忠手下的人,终于清点完了人数,又把清风寨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确定再无遗留了,这才开始收尾。 鲁文忠瞧了瞧天色,走到了谢威面前拱了拱手。 “国公爷,清风寨人数已经清点完毕,天色不早了,我们是先下山,还是在这寨中暂住一晚?” 谢威笑着摆手,“我如今不过是戴罪之身,哪里还有资格承鲁参军唤我一声国公爷,我还没谢过鲁参军搭救之恩呢,一切,都听鲁参军安排便是。” 鲁文忠是真心实意的佩服谢威的,但凡是在军营里待过的人,就没有不佩服谢威的。 他平定南疆,奋勇杀敌的传说,在各地的军营之中,都有流传,是所有将士钦佩的对象。 就算眼下被削职流放,在他们这些人的心中,也一如既往的高大伟岸。 但既然谢威都说了听他的了,鲁文忠也就不再推辞,思索稍许才道:“虽然天色不早了,可住在这山寨之中,到底心中不能完全踏实,且也住不下这么多的人。 倒不如,我们尽快下山,尽快返回常州城,国公爷以为如何?” 谢威含笑点头,“都听鲁参军的安排。” 鲁文忠拱手退后,扬声道:“此次剿匪,也算是兵不血刃,结果也十分让人满意,辛苦诸位了。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今日,我们还是辛苦一回,抓紧下山,返回常州城,回城之后,都重重有赏!” 听到这话,守城军们都忍不住欢呼起来,迅速整装列队,没一会儿,便收拾妥当,等待下山了。 李谨言满寨子找,找了个藤椅,绑上两根结实的木棍之后,拉着谢知礼,两个人把藤椅抬到了谢知韫旁边,恭敬的请他上坐。 看到李谨言毕恭毕敬的样子,花映雪忍不住想笑,扶着无奈的谢知韫坐了上去。 见谢知韫坐稳当了,李谨言眼睛一亮,用力的握上前面木棍的把手,美滋滋的抬着谢知韫下山了。 下山的路上,走在前面的人是最吃力的,谢知礼走在后面,只觉得重量好像都压在李谨言那边了,忍不住探头问道。 “二公子,你没问题吧,要不要我在前面,你在后面?前面的人负担太重了。” 李谨言额角满是细密的汗珠,闻言自信的挺起了胸膛,“不用,我没问题的,而且,这可不是什么负担,这是幸福的重量!” 听到这话,花映雪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清悦的笑声突然在李谨言耳边响起,李谨言耳根发热的同时,莫名觉得腿根一软,往旁边歪了一下。 就是因为这一歪,李谨言的脚不受控制的踩在了旁边的一株不起眼的野花上。 几乎是踩上去的瞬间,一阵激烈的破风声响起,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一片阴影! 第159章 倒拔垂杨柳 李谨言刚刚险之又险的站定,不等抬头便感觉到了头顶的一大片阴影。 李谨言惊魂不定的抬头看去,便看见之前见到过的那种带着弯刀的巨大的铁网,正从他的头顶以惊人的速度笼罩下来。 若是被这铁网盖在身上,基本上人也就被扎成了筛子,彻底没救了。 若是只有李谨言一个人,他还能勉强躲过去,可是他现在还抬着谢知韫,后面还有一个谢知礼,他逃了,这两个人怎么办呢? 谢知礼怎么样无所谓,可世子是绝对不能有事的啊! 在那一瞬间,李谨言甚至感觉自己是被一股无法逃离的绝望笼罩了,就那样硬生生僵滞在原地,一时之间,竟然什么办法都想不到。 就在李谨言绝望之际,斜次里,突然有一只纤细柔软的手臂伸了出来,扶着旁边一棵成人手臂粗的小树轻轻一扯。 下一刻,这棵小树便被连根拔起,仿佛没有任何重量,只是根普普通通的棍子一般,被那只纤细若软的手轻轻握着,随意举起来之后极其简单的在李谨言头顶轻轻一挑。 都没费多大功夫,那张仿若有千斤之重的铁网,便被轻轻松松的挑开,飞向了另一个方向。 一路上,砸断了许多草木,最终落在了距离李谨言十步左右的位置。 落地的瞬间,铁网相互摩擦,发出了极其尖锐的铁器碰撞声,上面的刀刃,互相错开后,扭曲着扎进了地里,让人不寒而栗。 李谨言震惊的看向不远处已经纠缠在一起的铁网,大脑一片空白,嗫嚅几下之后,猛的转头看向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旁边的花映雪。 花映雪不知道李谨言的震惊,只是轻描淡写的扔下了手里的小树,然后转头朝李谨言灿烂一笑,“已经没事儿了,李公子,你还好吧?有没有被吓到?” 李谨言哆嗦着张开了嘴巴,半晌,才艰难的回道:“没……没有……” 花映雪被他嘴硬的样子逗笑,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李谨言隐隐有些发抖的腿,“是吗?看来李公子确实是一个胆大之人,佩服佩服。” 李谨言顺着花映雪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的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不自觉的发抖了,顿时红透了脸,不好意思的转过了头去。 后面的谢知礼侧头看了李谨言一眼,发出了毫不掩饰的嘲笑,刚才他也看到了头顶的铁网,但他可比李谨言淡定多了。 没什么可怕的,小小的机关而已,他嫂嫂就在旁边呢,有嫂嫂在,什么危险都不用怕。 坐在上面的谢知韫更是脸色都没变过一下,他比任何人,都要相信花映雪的实力。 兄弟两个听到破风声的瞬间,眼神就都齐刷刷的落在了花映雪的身上,眼神里,满是信任。 而花映雪也确实如同他们想象中的那般厉害,甚至都没费多大的力气,便将那铁网甩飞了出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仿佛她挑飞出去的只是一件轻飘飘的衣服,还不是那样沉重的铁网一般。 谢家人在这一路上,早就已经见识过了花映雪那天赐的神力和高强的武艺,因此对这一幕都已经能够预见了,丝毫不觉得惊讶。 但是其他人却都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鲁文忠龇牙咧嘴的看着花映雪,乖乖,原来只以为是一个温柔似水,长得跟仙女一样的人物,现在一看,不仅长得像仙女,就连仙女的神力都有点像啊。 这要不是亲眼看见,谁能相信这样一个柔柔弱弱,看上去连他一半儿都没有的姑娘,能够挑飞出去那样大那样沉重的一张铁网! 鲁文忠是看到了才相信,其他人是看到了都不敢相信,一直震惊的看着花映雪,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鲁灵风有些梦幻的揪了一把自己的脸,其他人可能不知道那铁网具体有多重,但他却是清楚的很的。 因为这铁网机关,是他根据小时候捕鸟的机关改制的,每一张铁网,都是由他亲手打造,都重达百斤以上! 就算是想要抬起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不要说从那样的高处落下之后,被轻描淡写的挑飞了。 这位世子夫人,实在是太过于厉害了些! 李三的想法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心里有些郁闷,忍不住转头跟旁边的杜晨风吐槽道:“之前咱们遇到这狗屁机关的时候,怎么没想到用棍子挑飞呢。 娘的,光是东跑西跳的躲了,都没想到还有这招儿,老子除了小时候躲爹娘大扫把的时候逃的这么狼狈,还有什么时候这样过!” 杜晨风嘲讽的看了李三一眼,“你想不到,是正常的,再说了,就算你想到了,凭你的力气,能够挑飞那样重的一张铁网吗?” 李三沉默一瞬,忍不住异样的看了花映雪一眼,“还真不能,所以这女人就更奇怪了,长得跟仙女似的,柔柔弱弱的,看起来一阵风都能吹倒,怎么就能有那么大的力气呢! 之前看她推着那一大家子走一天都不喘大气的时候我就觉得她力气大的奇怪了,现在看,更奇怪了。” 听到李三说花映雪奇怪,杜晨风的眉心瞬间就蹙紧了,“那是天赐的力量,普通人,自然是不可能得到的。” 说完,加快了步子朝前面走去,一点儿也不愿意再搭理李三了。 李三不可思议的看了杜晨风的背影一眼,这小子,是一点儿也不愿意再装了啊! 他之前就觉得这小子奇怪了,明明都已经定好了流放的押送人员了,偏偏临时又加进来一个他,而且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他之前只当是那些世家插进来的人,也就没多想,反正这是早就有所预料的事情。 可经过这几天的相处看来,恐怕还不只是世家的人那么简单,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方的人,他得暗中跟皇上汇报一下这件事情了。 看着杜晨风的背影,李三的眸色深了些,暗中下了决定…… 第160章 知府 李谨言误踩了机关过后,整个人都有些紧绷,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的,尽量踩在前面人的脚印上,一步,都不敢在踏错了。 花映雪见他这么紧张,速度都慢了许多,好心问他需不需要休息一下,换她来抬,被李谨言果断拒绝了。 “怎么能让夫人来抬呢,我来就好,之前是我太过莽撞,误踩了机关,差点儿伤了世子,实在是罪过,虽然世子和夫人没有怪我,但我也要将功补过。 放心吧,这次我一定会走的格外小心,绝对不会再误踩机关,让世子有一点点受伤的可能的!” 说完,又看向了脚下,一边看,一边还不忘了提醒后面的谢知礼。 “谢知礼,你也小心点,跟着我的脚印走,这些人,简直把这座山都给做成了机关营。 我们上山来的时候都已经破坏了那么多了,几乎是一步一个陷阱,都被我们一个一个的趟过去了。 没想到,竟然还有没被拆掉的,真的是防不胜防!” 花映雪没想到,他们上山来的时候,是这么艰难,难怪看到他们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狼狈。 他们先前上山的时候,是跟着清风寨的人走上去的,倒是一个陷阱都没遇到过,也没想到过会有这么多,看到李谨言有些恨的咬牙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 “只能说,他们的防卫意识很强,能力也够强,如果他们以后真的能够为朝廷所用,那一定会是朝廷巨大的助力。” 花映雪说的认真,心里的想法却是截然相反的,但李谨言不知道这些,只觉得遗憾。 他这些年在常州城潜伏了这么久,就是因为看中了清风寨出色的机关术,想要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可没想到,辛苦经营这么多年,还是为朝廷做了嫁衣。 这件事情要是被父亲知道了,定会大发雷霆,他那位好大哥,也定是会借机落井下石。 也不知道,被他大哥落井下石之后,他的好父亲,又会怎么惩罚他。 不过,不管什么样的惩罚,他都无所谓了,他现在跟着世子,哪里他都不去了。 不管世子去哪里,他都会寸步不离的跟着的。 这是他年少便立下的想法,先前世子游学之时他便想要跟随,却因为年幼,被世子轻易甩下了。 现在他长大了,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好打发了,这一次,他绝对不会被甩下的,绝对会紧跟在世子的后面,一步,都不会落下! 李谨言心里默默想着,心情也不自觉的变好了,先前凝重的脚步也变的轻快了些。 花映雪一直观察着李谨言,见他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莫名就把自己哄好了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人其实挺单纯的。 想着,花映雪抬头看向谢知韫,两个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都露出了会心的笑。 一行人在那之后就没有再碰到过什么陷阱,顺利的下了山,在途中稍作休整几次之后,很快,便回到了常州城。 常州城守城的士兵凌晨刚刚轮岗,远远的便看见一大队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心中瞬间升起了警惕,默默打了暗号,让所有人戒备。 待再走近一些,他们才终于看清了是鲁文忠带众回来了,原本的警惕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喜和崇拜。 “鲁参军回来了!速速打开城门迎鲁参军进城!” “居然能够这么快就回来,那清风寨的山匪定是已经被全部剿灭了,不愧是鲁参军,简直是太厉害了!” “若不是今几日会轮到我们值班,这一次去清风寨的人里,肯定也有我们,真是运气不佳!” …… 一群人想法不一,但都动作迅速的打开了城门,在城门前整齐的列队,迎接鲁文忠一行人进城。 等走近之后,一行人才发现,鲁参军竟然不是走在最前面的人,在他面前,还有几个人在,都是他们不认识的。 但鲁参军对这几个人的态度,十分尊敬,虽然几个人步伐不快,但他始终落后于他们半步,不曾越过他们。 众人心念一想,便想到了这几个人是谁。 这一次,鲁参军是为了救谢国公谢威一家才会点兵攻打清风寨的,眼下得胜归来,走在最前面的,定然就是谢国公谢威一家了! 想明白这一点,众人的目光,就忍不住炽热的投向了谢威他们。 谢威身居高位多年,即使已经被削去了爵位流放到了这里,身上的气势依然是不容小觑的,在人群中十分打眼。 再加上他的年龄,不用多说什么,众人便都猜出了他的身份。 瞧见谢威不怒自威,龙行虎步的样子,一众士兵眼中的崇拜更甚,这位,便是军功卓绝、平定一方的谢国公谢威,所有士兵和武将的梦想! 但凡他们有他功劳的一星半点,也绝对会比现在强! 众人从谢威开始,一一看过去,不由得更加咋舌,乖乖,这一家子,真是一个比一个好看,相较之下,谢国公都显得没那么出众了…… 这话众人只敢在心里默默的想,怎么也不敢说出来。 鲁文忠一行很快便从城门处经过,没过多久,前方便有人急匆匆的迎了出来,站在最前方恭敬的一拱手。 “下官陈营见过谢国公,见过鲁参军,听闻鲁参军成功救回了谢国公,知府大人十分欣喜,特命我前来请二位前去知府大人家一叙。” 听到这话,鲁文忠跟谢国公对视一眼,有些为难,他是个粗人,对于官场上的那些弯弯绕绕不太清楚。 但也大概的知道,这次谢国公被流放,定是因为有人针对的原因。 具体是何人针对,这个他不知道,但常州城这位知府大人,不是盏省油的灯,这个他是比谁都要清楚的。 这一点,从他们刚进城,就有人前来迎接,就可见一斑。 这位知府大人在常州城扎根多年,几次有升迁的机会,最后都不了了之,其他人可能会觉得,这是有人从中作梗,压下了他升迁的机会。 但鲁文忠知道,这是他自己的意思。 做官不求往上升,反而甘愿留在常州城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城,他心中所想,鲁文忠并不清楚,只隐约猜想其中必定有天大的秘密,之时他还未曾窥见。 见鲁文忠的犹豫,谢威和谢知韫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盘算。 他们早就想会一会常州城这位知府大人了,许多年不见,也不知道,是否还是当年那样…… 第161章 魏羡 谢威默许了之后,鲁文忠便应下了陈营的话,朝身后的副手吩咐了一下,让他先安置清风寨的这些人。 然后,便带着谢威一行人,跟着陈营朝知州府走去。 快要到知州府的时候,鲁文忠抬头望了一眼天色,远处的天际已经微微泛起了鱼肚白,眼见着天都要大亮了,知州府仍旧是灯火通明。 这是这位知州大人在常州城人尽皆知的怪癖,不管是在什么时候,宅院里总是处处都点着灯,一直到日上三竿,才会熄去。 旁人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癖,只能默默感叹一句这位知府大人实在是阔绰,那样大的一座府邸,每日都点满了灯,不知得花费多少金银。 也就只有知州大人这样身份的人,才能负担的起这样大的开销。 寻常百姓会做这样的感慨也就罢了,饶是鲁文忠这些与他同为上官的人,有时候也忍不住惊叹于他的奢靡。 不是他们大惊小怪,实在是这位知府大人的生活,太过于豪奢了。 虽为男子,但对衣服配饰之类的要求极高,非绫罗绸缎不穿,且所有衣服都只穿一次,身上的配饰也从不见重复。 此外,吃食用度一应精细无比,据说,光是每日清晨喝的粥,都是要用三年以上的老母鸡吊汤三天三夜以上,小火慢熬,熬出了老母鸡的一身鸡油。 再撇去了鸡汤的浮油,加以贝柱鹿筋等食材细细熬煮,熬的每一粒米都晶莹剔透,才能送到他的面前。 除了这粥,其他小食也都精致无比,随意一碟,就能抵寻常百姓家一月的用度。 鲁文忠最初听到这些的时候还觉得不可思议,只觉得是夸张了。 什么用三年以上的老母鸡吊三天三夜的汤,老母鸡要知道自己死了还能被这么千熬百煮,怕是得气的死而复生从锅里跳出来找这位知州大人算账了。 对于这些东西,鲁文忠一向是嗤之以鼻的,对他来说,什么都不如他家娘子做的白菜猪肉饺子香。 直到有一天,鲁文忠因为公事在知州府耽搁的太晚,就在知州府歇下了,第二天早上起来,知州府的人,给他送来了一碗普普通通的白粥。 那碗白粥鲁文忠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碗筷,告辞回家了。 不是因为那粥不好喝,而是因为太好喝了,他从来没有喝过那般香醇可口的白粥。 看上去普普通通,喝进嘴里的瞬间却只觉得每一粒米都被一股浓郁的香味包裹,在口腔之中不断爆发,让人舍不得咽下去。 好吃到鲁文忠根本不敢多吃,他怕自己只要多吃那么一口,这辈子就难忘了,以后,娘子做的白菜猪肉饺子,他就不能吃的那么香了。 白粥是好,可到底不能天天吃,过日子,还得是他爱的白菜猪肉饺子,更安抚人心。 鲁文忠心里默默回想着这位知州大人的怪癖,又联想到他安居一隅,不喜外人打扰的性格,越来越不理解他今日要请他们来知州府的目的。 鲁文忠心中踌躇,谢威和谢知韫父子却是坦然自若的。 众人一路走到了知州府大门口,刚到门口,便立刻有两个长相俊美的小厮迎了上来。 “见过谢国公,鲁参军,我家大人早就恭候多时了,诸位这边请。” 看着笑容灿烂,俊美大方的两个小厮,谢知欢忍不住小声跟花映雪咬起了耳朵。 “嫂嫂你看,这两位小厮,长得都很不错啊,还有站在两边的门房,也都长的很好看,这知州府的下人,难道都这么好看吗?” 听谢知欢这么一说,花映雪抬头四周看了一眼,也有些惊讶,“还真是,现在连选下人,都要看脸了吗?”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被迎进了正门,进去之后,里面富丽堂皇的陈设,以及穿梭其间,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俊美的丫鬟和仆役,更是让两个人目不暇接。 谢知欢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直勾勾的盯着在庭院之间穿梭,井井有条,丝毫不显得忙乱,看着应该像是在准备一场宴席的丫鬟和仆役们,恍然道。 “这地方,真的是知州府吗?随便哪一个都长的这么好看……” 旁边的谢知礼听到谢知欢说的话,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先前我还不知道这位知州大人到底是谁,现在,倒是能够猜到几分了。” 谢知欢没想到谢知礼居然会知道,眼睛终于舍得从周围的丫鬟和仆役身上挪开,飞快的看向谢知礼问道:“是谁啊?” 谢知礼带着几分佩服道:“应当是先昭和长公主与长魏侯之子,原礼部侍郎,魏羡魏大人。” 谢知欢在嘴里默念了一遍魏羡这个名字,猛的想起来什么,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是不是就是那位传闻中容貌旖丽,更甚仙子的魏羡,魏大人?” 谢知礼点头,“应该是大差不差了,魏大人崇尚至美,不喜俗物,身边之人和所用之物,一应,都要尽善尽美,才能让他感到舒适。 除了魏大人以外,我想不到,还有哪一位,对府中下人,都有如此之高的要求了。” 谢知欢脸上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向往,“我从小便听别人赞叹魏大人的美貌,一直都想要亲眼看一看,那让满京城女子都黯然失色的容貌。 可是魏大人从来没有回过京城,以至于一直都没有机会,没想到今天,倒是有机会,可以一睹芳容了。” 一睹芳容这个词,一向都是用来形容女子的,可是,谢知欢却不由自主的用到了魏羡的身上。 不是她不懂这词的真实意思,实在是她这些年听了太多关于魏羡美艳容颜的形容了,不自觉的,就用了这样的形容。 说话间,一位蓄着美髯的中年男子,迎面走来,虽然已至中年,但仍旧风度翩翩,气质绝佳,一看,便不是普通人。 花映雪不确定的问谢知礼,“这位便是魏大人吗?” 谢知礼失笑,“应该不是,我虽然没有见过魏大人,但有人告诉过我,若是能够有幸见他一面,都无需多想,便能确定是他。 因为,除了魏大人以外,这世上,再无男子能长成那般绝色旖丽,让人见之望俗的容颜。” 谢知礼低声跟花映雪说着话,却没得到花映雪的回应,抬头望去,便看到了花映雪有些失神的模样。 谢知礼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不由得失神怔忡。 半晌,只听到花映雪低声的喃喃,“我想,我知道应该是哪一位了……” 第162章 看呆 只见,方才那中年男子的身后,不知何时,悠悠然走出来了一位身着青白长衫的男子。 他长衫上用墨色绣线绣着精致的脆竹,腰间随意系着一根墨白玉带,下悬一枚墨色玉玦。 单看穿着,怕是会以为这是一位文质彬彬,清秀俊逸的男子,可一看到他的脸,所有的预想,都被尽数打翻。 那是一张花映雪觉得,好看到都有些无法形容的脸,轻佻凌厉的眉,狭长深邃的凤眼,高高挺起的鼻峰,以及红艳的唇。 这些放在任何一张脸上存在感都会不弱的五官,却都尽数集中在了他一人脸上。 再加上他如若刀锋削减般精致的轮廓和下颔,这张脸,竟是完美的无可挑剔! 所谓绝色旖丽,一点也不夸张。 尤其是他眼下还恰到好处的生着一颗小小的痣,眉眼流动之间,更是艳光四射,让人不敢多看。 花映雪不自觉的看呆了,她身边的谢知欢更不用说,比起之前看到杨复时所受的冲击更大。 杨复也生的极好,但他当时身上的少年意气和灵动,为他加了不少分。 若真是只比五官和容颜,在这位魏大人面前,一样黯然失色。 花映雪不自觉的看向了谢知韫,正正好对上他有些不满的视线,浑身不由自主的一僵,瞬间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敛了敛眉,不敢再去看魏羡一眼。 谢知韫心里很是吃味,魏羡生的好,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凡是有他出场的地方,众人的视线都会不自觉的集中在他身上。 之前谢知韫与他有过几次交集,一起出席过几次宴会。 两个人一起入宴的时候,更是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大多数,还是集中在魏羡身上的。 不是谢知韫生的不如他,实在是魏羡的五官太过于艳丽,这样的五官生在女子身上,定是祸国殃民的绝色美人。 生在男子身上,更是让人移不开眼,给人难以形容的冲击。 与之相比,谢知韫俊逸脱俗,便不如他那般招眼了。 之前的谢知韫对于跟魏羡站在一起的时候,众人的视线大多集中在他身上,从未有过不满,甚至有些怡然自得。 但这一刻,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不满,甚至,产生了自我怀疑。 难道,魏羡比他长得好看那么多吗? 好看到,连雪儿都忍不住被他吸引了视线。 心中的危机感不断加深,谢知韫忍不住甩开了的李谨言的手,默默的走到了花映雪旁边。 见谢知韫走到了自己旁边,花映雪心里更心虚了,忍不住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小声道:“这位魏大人生的果然好看,但是你站在他身边,一点也不输哎!” 听到花映雪明显讨好的话,谢知韫幽怨的看了她一眼,“是吗?可我看你的眼神都落在他身上去了,我看你那么久,你都没有分半点余光给我。” 花映雪心中轻轻跳了两下,这是吃味了啊!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花映雪还是有些想笑,忍不住靠近了谢知韫,揪着他的袖子轻轻摇了两下。 “好啦,我错了嘛,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如同魏大人这样生的这么好看的人,一时没注意多看了两眼,你别生气,我不看他了,只看你好不好?” 听到这话,谢知韫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但还是拼命压制住了,狐疑的看着花映雪问道:“真的?” 花映雪憋着笑点头,“当然是真的!你看,我现在不就只看着你一个人吗?” 谢知韫这才满意又傲娇的笑了,无意间一个眼神,就看见停在了不远处没动,反而撑着下巴一脸神奇的看着自己的魏羡,“……”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魏羡很是深沉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样油腻的动作在他做来非但不让人讨厌,反而有种别样的魅力。 半晌,魏羡才狐疑道:“你真是谢知韫吗?” 谢知韫无言的看了他半晌,“……你以为呢?” 魏羡啧啧几声,“还真是你,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你刚才那一副怨妇的做派,可真是吓到我了,我都不敢认人了。” 谢知韫没想到都被这人看见了,忍不住沉了脸,“那只能说你眼神不好,才这么几年不见,便认不出人了。” 魏羡没回谢知韫的话,转头说起了其他的,“这位,便是你新娶的夫人吗? 京城那些人还是那么没有眼光,居然还说什么是你夫人高攀了你,明明是你高攀了人家好吗? 这样一位绝色美人嫁给你,是你谢知韫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你说你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呢?我都等了这么多年了,也没能遇上这样一位能让我一见倾心的美人,你说你凭什么?” 说到这个,谢知韫心中顺畅了不少,眉目间肉眼可见的舒展开来,浮现出了几分自得,“那不是显而易见吗?我运气好,你运气差,还能是为什么。” 见两个人从见面开始,便不客气的互相攻击,花映雪有些意外,忍不住问谢知礼,“你大哥,跟这位魏大人是认识的吗?” 谢知礼点头,“魏大人很多年前,便离开京城在昭和长公主的封地生活了,那时兄长游学去过那里,两个人有过几次交集。 不过兄长并未多说过什么,想来,交情应该也不算太深。” 花映雪有些狐疑,就两个人说话这样子,看起来,可不像是交情不深的样子。 魏羡没有再跟谢知韫互怼,而是走到了谢威面前,恭恭敬敬的向谢威行了一礼,“见过世伯。” 听到魏羡的称呼,谢威愣了一下,忍不住深深的叹了口气,“许多年不见,你长大了,你父亲见到你如今的样子,定是会欣慰的。” 闻言,魏羡行礼的手,不自觉的攥紧了,低垂的眼眸里,是沉郁的恨意。 “可惜,我现在,还没有资格,堂堂正正的站在父亲灵前,让他好好看看我如今的模样。 我等了许多年,终于等到了世伯,也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有改变一切的机会……” 第163章 疯 其他人听到魏羡的话,尚且有些不理解他的意思,但谢威却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听你这话,这些年,你竟然,都是从未忘记过那些事情的。 羡儿,虽然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何苦如此呢。 恩怨情仇暂且不谈,一直记得那些事情,受害最深的,不还是你吗? 若是你父母九泉之下知道了,也是会忧心于你的。” 魏羡无声的露出了一个微笑,没有直接回答谢威的话,只是突然转头对鲁文忠和李谨言几个露出了一个极其冷淡的笑。 “诸位,谢国公乃是我最崇敬的世伯,从小,便对我诸多照顾。 如今,世伯流放至此,到了我所管辖的常州城地界,无论如何,我都想要与他叙叙旧。 我知道这可能不合规矩,但是,也希望诸位能够理解,不知,能否让我们单独聊聊?” 虽然魏羡笑容极冷,一点儿热气都没有的样子,但因为他的绝色容颜,依然让李谨言等人不由自主的看呆了一瞬。 不等回过神来,头就已经点了下去。 鲁文忠无奈的看着这些又沉迷在魏羡美色之中的青头小子,也不想多做纠缠了,眼皮轻轻一掀,径直揽上了旁边杜晨风和李三的肩。 “听闻知州府的大厨们,最近又研制出几道极品佳肴,我早就馋的不行了。 也不知道今日的宴席上,有没有准备,二位,跟我一起去瞧瞧吧。 我敢打包票,就算你们是京城来的,也绝对不可能吃到过如同知州府这样美味的佳肴! 知州府的厨子,不仅是在我们常州城赫赫有名,就算是在我们北疆,也是人人向往的,你们今天,可算是有口福了!” 杜晨风和李三原本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尤其是李三,心中更是异常警惕。 魏羡这人深不可测,当年,圣上对他,可是势在必得的。 可到最后,还是被他逃掉了。 并且,这么多年,都奈何他不得。 魏羡的实力,可想而知。 更重要的是,因为当初的事情,魏羡对圣上憎恶极深。 中间甚至有着血海深仇,若是被他逮到了机会,他定是会有一番动作的。 如今谢威一家来到了他的地盘,即使是被流放到这里的,谢家的份量,依然不轻。 若是给他们独处的机会,还不知道他们会谈论些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呢。 若是二者一拍即合,密谋对圣上不利的事情,那就了不得了。 别的不说,就光说谢家手里握着的先皇遗旨,若是被交到了魏羡的手里,被他不管不顾的公布了。 又或者说是交给了安王那边的人,那对于圣上来说,都无疑是天塌一般的大事。 这事情发生在他的面前,到时候,他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善终,所以,他绝对不能看到这一切发生! 所以,即使有鲁文忠打圆场,强硬的揽着李三的肩往外走,李三依然摆脱了他的控制,一步都不愿意离开。 见李三这么不上道,鲁文忠有些不耐的啧了一声,从之前那些事儿他就看出来了,这个名字很草率的李三,性格也很草率。 虽然说武功极高,但却是个不太沉得住气的,他估计应该是因为有什么后台的原因。 可不管是多么厉害的后台,哪怕是皇上,在这常州城里,他都绝对不能违逆魏羡的意思。 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常州城在魏羡的手里,早就变成了他的私人领地了,整座城里,四处都密布着他的眼线。 所有常州城的百姓,都信服这位知府大人的治理,一旦发现有异常出现,都会第一时间报给知州府。 同样的,魏羡的意思,也就是他们一定会去执行的命令。 不管再厉害的人来了,只需要魏羡稍微透露那么一丝信息,就会有不知多少人,前仆后继的为他完成这件事情。 这些,都是鲁文忠经过这些年无数次的观察和验证,得出的结论,从来没有过例外。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魏羡几乎就是这常州城的土皇帝,在常州城里,他想要让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消失,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情了。 这草率的李三兄弟,敢在现下魏羡明显心情有些不好的情况下,不听他的意思,继续撩虎须,实在是不知者无畏。 鲁文忠在心中默默的为李三点了一炷香。 果然,在鲁文忠点完香的下一刻,魏羡就冷淡的看向了李三,“这位,是听不懂我的话吗?” 被魏羡这么冷飕飕的看过来,李三别的地方都不觉得冷,下半身却是一阵阵的冷意不断上浮。 这个眼神,他见到过的。 这疯子,过了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是疯的! 李三惊怒交加的回想起当年,有人冲进别院救魏羡之日,魏羡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了那日当值的所有人一眼。 然后,一个时辰之内,那些人的下半身,便被通通割了下来,在那些人的惨叫声中,一根一根的,喂给了一群饿红了眼的恶犬…… 若不是他那时只是作为暗卫隐身在阴暗之中,从来没有在魏羡面前露过面,怕是他也难逃此劫。 想到那一日的地狱景象和那些人止不住的凄厉惨叫,李三浑身都止不住的发起了抖,身上不自觉的发软,竟有种站立不稳的感觉,心里止不住的后悔起了自己方才的莽撞。 众人把李三的恐惧看在眼里,都不由得感到了惊讶,经过这么多的事情,李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也算是了解的七七八八了。 这人虽说不太沉得住气,可胆子却是不小的,像只大鹅一样,看谁都觉得自己能够斗上一斗。 可就这么被魏羡冷淡的看了一眼,居然就被吓成了这个样子,实在是有些奇怪。 花映雪他们,分明看到了他不由自主发抖的双腿! 魏羡自然也看到了他这吓得不轻的模样,与花映雪他们不同,他几乎立刻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个极其残忍兴奋的笑。 “那一天,在西山别院,你是不是见过我?” 第164章 囚禁 听到这话,李三猛的跌坐在地,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下半身,大声否决道:“没有!绝对没有!” 看到李三的动作,魏羡露出了更加灿烂旖丽的笑容,轻轻的吐出了几个字。 “你看到了。” 语气中的笃定是谁都能听到出来的。 就算不用听魏羡这么说,其他人也都能从李三的反应中窥见一二。 不过花映雪等人好奇的是,当年的西山别院,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李三做出捂住自己下身的事情。 花映雪好奇的凑近了谢知韫的耳朵极其小声的问道:“西山别院,我记得,好像是皇家别院啊,皇室每年入了夏都要去避暑的地方。 那地方,听说守卫极其严格,比起皇宫也差不了多远了,寻常贵族和百姓都不可能轻易进去的吧? 为什么魏大人会在那里?” 这件事情的内幕,谢知韫是知道的,因为当年冲进别院去救魏羡的人里面,就有他们谢家的人。 魏羡的话没有说错,他们谢家与魏家,的确是世交。 魏羡的父亲长魏侯,更是他父亲谢威从小的至交,虽然长大之后,各自镇守一方,魏羡在北,谢威在南。 各自天各一方,可是双方的情意却是没有消失的。 谢威继续镇守南疆,长魏侯却被召回京城,与昭和公主成婚,婚后,生下了魏羡,一家人至此定居京城,再也没有回北疆。 对于一些人来说,可能定居京城是一件意味着高升的事情,但是,对于长魏侯这样的武将来说,却是致命的削弱。 离开北疆之后,长魏侯手中的兵权被一步步的蚕食殆尽,到最后,俨然成为了一介富贵闲人。 身边,除了最忠心的部下以外,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皇家削弱武将势力的常用办法,有些武将想的开,能够尽情享受这样的日子,享受儿女承欢膝下的日子,比起武将大多战死沙场的结局,倒也还算是安稳。 若是想不开,便会陷入困顿,抑郁而终。 好在,长魏侯还算是想的开的那种,虽然说被夺了兵权,变相的软禁在了京城之中,可作为补偿,他却得到了一位贤惠温柔的妻子,和活泼可爱的孩子。 昭和公主虽是先帝的长女,可因为生母位份太低,且过早去了的原因,从小到大,都没有受到过先皇的重视。 若不是孝贤太后仁德宽厚,对昭和公主颇多照顾,昭和公主,可能也无法顺利长大。 因为孝贤太后的照顾,昭和公主对太后敬爱有加,也学到了太后身上的温柔和仁爱,是公主里少有的真正善良之人。 后来,因为政治的博弈,先皇欲将一位公主下嫁给长魏侯,以此换取长魏侯府的兵权,得到这消息过后,孝贤太后便顺势而为。 让先皇,将昭和公主,下嫁给了长魏侯。 长魏侯与谢威是至交,魏家与谢家虽然明面上没有过多的联系,可实际上也是同气连枝。 孝贤太后作为谢家的人,一方面希望魏家能够娶到一位真正的贤妻,不必惹得家宅败落,一方面,也是真心怜爱昭和公主,想要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孝贤太后的苦心没有白费,婚后,长魏侯和昭和公主,确实是恩爱有加,没过多久,便生下了魏羡。 作为长魏侯与昭和公主的嫡长子,魏羡从小便受尽宠爱,再加上生的如同极品美玉精雕细琢的玉娃娃一般精致可爱,让任何见了他的人都忍不住心生欢喜,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哪怕是孝贤太后,对他也是宠爱有加的,时不时的会传唤魏羡进宫陪伴,抱在膝上好一番逗弄。 可随着魏羡长开,容颜愈发旖丽张扬,看向他的目光,不再只是单纯的喜爱,而是逐渐变的复杂,其中,不乏一些男子让人不适的打量。 原本对于这些,魏羡从来都是忽视的,他知道自己长得好,那些人会产生非分之想,也是难怪,直接无视就好,实在过分的,打上一顿就好。 他总不可能把每个看他的人都给收拾一顿吧?那不得把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给收拾了。 再不然,他就只能毁了自己这张脸了,他是傻了才会那么干,他魏羡,可是个宁愿别人痛十分,绝不让自己受半点委屈的人。 所以魏羡只能让自己逐渐习惯这些目光,到了后面,几乎习以为常了。 就是这让人觉得可怕的适应,让魏羡忽视了,真正的危险。 等他醒转过来时,他已经被人秘密关押在一处宅院之中了。 这宅院具体是何模样魏羡始终没有看到,因为从被关进这里开始,他就已经被四根精细的铁链,牢牢的拴在了一张精致的雕花大床上。 那四根铁链极其坚韧,无论魏羡用什么样的方法,都无法让它松动分毫,以至于始终无法脱身。 那铁链并不短,足够让魏羡能够在那间极其宽敞的房间里四处走动,却也只能在这间房里活动,一步,也走不出去。 魏羡在最初的崩溃过后,很快便冷静下来,开始在房内四处走动,从各个方向观察房间外的环境,想要弄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从房间的陈设来看,这绝对不是寻常官宦人家或是寻常世家能够有的手笔,京城里,有这个财力做这样的布置,以及有实力把他无声无息的弄到这里来的人,屈指可数。 只要弄清楚是谁,好生谈判一番,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魏羡抱着这样的想法,一连观察了许多天,连过往的飞鸟和窗外所种的花草都没放过,可始终,都没有弄清,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每日里,除了一个面容丑陋,且不能听也不能说的老仆,将饭送到他的窗前,此外,一个人都没有出现过。 魏羡的心从他被抓到这里时,便一直紧绷着。 他那样一个喜爱热闹的人,在这样无声且仿佛已经与世隔绝了一般的地方,所有感官更是无限放大,终于逼近崩溃。 就在魏羡再也无法忍受的那一刻,他终于见到了把他抓到这里来的人,见到那人的瞬间,魏羡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第165章 纲理伦常 把魏羡秘密掳走的那个人,竟然是刚登基不久的明文帝! 魏羡自小,就很受孝贤太后宠爱,时不时的出入宫廷之中,与宫里许多皇子和公主,都有过交集。 这些皇子和公主,都与魏羡的母亲同辈,也就自然而然的把魏羡看作自己的晚辈。 因为他受宠且外貌过于出色的原因,许多皇子和公主都对他颇为亲近喜爱,这些人里,自然也包括了当时只是七皇子的明文帝。 甚至,明文帝那时,对魏羡的态度比起大多数皇子和公主都要热情。 不过,不管他有多热情,魏羡都对这个人都没有太深的印象。 因为那时候的明文帝只不过是先皇众多儿子之一,生母位份不高,也不受宠爱,连带着这个儿子,也受不到什么重视。 甚至先皇平时基本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说起来,处境倒是与魏羡的母亲昭和公主相似,昭和公主比他要幸运的是,是个公主,因此孝贤太后可以毫不避讳的对她好。 明文帝再不受宠,也是个皇子,也有争权夺利,搅动朝局的可能,所以,孝贤太后不可能对他太好。 不受先皇宠爱,太后也不甚亲近,这样的明文帝,在宫里的存在感,可能还没有先皇和太后身边的得力宫人强。 魏羡自然不曾过多关注过他,直到,先太子故去,孝贤太后病倒,宫中形势变化,魏羡和母亲都无法进宫为太后侍疾。 在这个时候,是明文帝冒着被先皇厌弃的风险,寸步不离的为孝贤太后侍疾,一直到太后病愈。 因为这次侍疾,太后对明文帝态度转变,自己的儿子已经没了,但谢家还在,所以,太后和谢家开始推明文帝上位。 在这个过程中,明文帝对太后可谓是无微不至,事必躬亲,每日,都会早早的去给太后请安。 在请安的时候,明文帝和魏羡自然而然的变的熟悉。 明文帝是个极其心细的人,总是能够让性格有些挑剔的魏羡感到舒服和高兴。 魏羡对明文帝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生疏,变成了后面亲亲热热的叫他一声七舅舅的关系。 正是因为这样,魏羡完全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看到掳走他的人,时明文帝时,震惊到大脑都变的一片空白时的心情。 他甚至连半个疑问的字眼,都没有办法发出来。 在这之前,魏羡想过很多种别人会把他关在这里的原因,威胁他的父母以换取想要的利益,与他有旧仇等。 可直到明文帝出现,看到明文帝看向他时,因为愉悦微微拉长了的眼角,和里面透露出来的,毫不掩饰的欲望,魏羡瞬间明白了一切。 震惊之下,魏羡只能在明文帝步步逼近的时候,一步一步的,往后退。 一直到无路可退,魏羡才听到他愉快的开了口。 “阿羡,你是在害怕吗?” 魏羡从来不是个胆小的人,可是在那一刻,他的嘴唇却控制不住的开始颤抖,半晌,才极其崩溃的挤出了一句话。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明文帝愉悦的看着颤抖的魏羡,内心深处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果然,怕的发抖的魏羡,比起张扬肆意的魏羡,更多了一丝别样的风情。 那些恐惧和害怕在他稠丽的脸上慢慢流淌,比起任何绝世名画,都要来的好看和摄人心魄。 明文帝慢条斯理的拉开了自己明黄色的腰带,眼神贪婪的从魏羡脸上一寸寸划过,几乎快要实质化,面对魏羡的质问,只是轻笑一声。 “阿羡,这还不明显吗?朕过去待你那般好,今日,你也待朕好一回,行不行?” 魏羡惊恐的看着明文帝,脚下险些被一张矮几绊倒,踉跄一下之后,随手抓起矮几上面的灯台朝着明文帝砸了过去。 “你这个疯子!我可是你的外甥!身为皇帝,难道连最基本的纲理伦常都不懂吗?” 明文帝轻轻松松的躲开了朝他砸过去的灯台,再次看向魏羡时,眼睛里多了几分危险和讽刺。 “阿羡,你说的没错,朕现在已经是皇帝了,身为皇帝,这天下的主人,还有什么,是我想要得到,又得不到的呢? 不过是小小的一个你罢了,朕为什么不能得到。 纲理伦常,哼,朕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金口玉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民心所向,谁敢说朕违背纲理,不遵伦常? 不过,就只有一个你罢了。” 魏羡厉声道:“可笑!你才登上这皇位有多久,就敢说这样的话,你难道忘了,自己过去到底是个什么处境吗? 就算你是皇子,处境也艰难的不如内务府掌权的宫人。 衣食住行,样样都受到他人的克扣,若不是太后娘娘选中了你,你如何能登上今天的位置! 安王,鲁王,哪一位背后的势力不比你强盛! 如今,你皇位尚未坐稳,就敢做出这样违背天理的事情,若是被要是被我爹娘知道了,你想过该怎么面对他们的则难,和天下悠悠众口吗? 即使你能压的住我爹娘他们,你又该如何向太后娘娘交代! 你可别忘了,你可是因为纯孝仁善,才被太后娘娘看中,让你即位的。 若是被她老人家发现你其实是这样违背纲理伦常,肆意狂狷之人,定是会对你心生厌恶。 失去了太后的支持,你以为,你这皇位,又能做的有多稳当?” 魏羡所说的话,全都是事实,但事实往往最让人无法接受,明文帝几乎是立刻沉下了脸。 原本还挂着的伪笑都尽数消失,脸上,满是阴狠和恼怒。 “你闭嘴!你以为,你都到了这里了,还能逃的去哪里? 你逃不出去!你所说的那些事情,更是一件也不会发生。 放心吧,除了你以外,朕想要的东西,都会一件一件的得到,朕想做的事情,也会一件一件的完成。 你这时候还寄托着希望的这些人,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他们,都闭上他们的嘴,让你,失去一切希望。 到时候,你能依靠的,就只有朕,一个人了!” 说着,明文帝极其轻蔑的一笑,随意唤了一句,便再次进来几个人。 几个人牢牢压制住魏羡,他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开,在那一天,度过了自己此生,最痛苦,也最痛恨的时刻! 第166章 取他狗头 哪怕是现在,回想起那一天的事情,满腔的怨恨和戾气,都几乎能把魏羡撑破,因此,看着李三的眼神,也越发邪肆。 在李三恐惧的眼神中,用无比笃定,无比残忍的语气说道:“你是他的人!今天日子真是不错,不仅让我见到了久别的世伯,还能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晋叔,带这个人,去蠡园等我,我今日,要好好会一会这位朋友。” 魏羡话音刚落,先他走出来的那位中年男子便笑容可掬的点了头,朝李三走去。 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李三,虽然仍旧带着三分笑意,那里面的冷意,却让李三控制不住的感到恐惧。 李三下意识的想逃,在这一刻,他已经顾不上什么任务,什么遗旨了,唯一的想法,就只有逃。 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在魏羡这个疯子手里! 眼看着李三想要逃,魏羡和晋叔都轻轻一笑,任由他朝着方才来时的方向跑去。 还没跑出十丈的距离,就被不知从何地突然出现的两位小厮,前后夹击,没一会儿,便被压制的没有了逃跑的余地,死死的摁在了地上。 眼见着被这般轻易就压制了的魏羡,杜晨风心中微惊,如果说,李三这个人还有什么优点的话,那武艺高强,应该算是能够说的出口的一个。 一般高手,绝对不是李三的对手。 即使李三因为之前围剿清风寨受了伤,又加上此刻被骇的魂飞魄散以至于无心应战,但也不是普通人能够如此轻松便能制服的存在。 而制服他的人,不过是两位看起来,除了样貌出众,仿佛也没什么其他特别的小厮而已。 这样的小厮,方才他们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何止上百,暗处,还不知道有多少。 这魏羡的实力,实在是让人心惊! 李三很快便被叫晋叔的中年男子和小厮带去了不知何处。 有了他的前车之鉴,杜晨风也不敢轻易露出什么马脚了,顺从的跟着鲁文忠去到了外院。 最后剩下的,就只有谢国公府一家,和魏羡一个人了。 花映雪看了看谢知韫,小心翼翼道:“我是不是也该出去?” 不等谢知韫回答,魏羡便冲着她露出了一个让人有些失神的微笑,“嫂夫人自然是不需要避嫌的,现在无关之人都已经离开了,就只剩下我们,大家说话,终于可以随意些了。” 说完,魏羡面上的笑容,多了几分深意,看向谢威和谢知韫道:“世伯,还有知韫弟弟,怕是都不曾想到,咱们还有在这里相遇的一天吧?” 说完,不等他们回答,笑容又加深了几分,“不,应该说是,世伯和知韫弟弟,都不曾预想到,谢家倒台的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吧?” 魏羡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清晰可见的嘲笑,听的旁边原本都已经沉浸在他美色之中的谢知欢瞬间清醒,心中更是生出了几分怒气。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到谢知欢开口,魏羡的眼神,慢悠悠的落到了她的脸上,“知欢妹妹是吧?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那时候的你,生的玉雪可爱,我很早便在想,你长大了之后,定是会出落的明艳动人,现在也确实是这样。 就是有些可惜,你这样的美人,该是穿着精致的衣裙和首饰,肆无忌惮的展示自己的美。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委屈的穿着一条普通的棉布裙子,没办法展示自己真正的美。 美人无法尽情展示自己的美,这是我最为心痛之事,若是当初,世伯和知韫弟弟信了我的话,早早与我联手,妹妹也不必受到今日的委屈。” 说着,眼波流转,再次看向了谢威和谢知韫,“世伯,知韫弟弟,我说的,可还在理?” 谢威眉心微蹙,“羡儿,当初,我们并非不信你,只是,在当时来看,你想要做的事情,实在是……” 听到谢威语气中的停顿,魏羡冷冷的掀起唇角,“怎么,我想要杀了明文帝那狗贼,把他剁了喂狗,这件事情,有那么难以启齿吗?” 听到魏羡肆无忌惮的说出来的话,花映雪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这人真是好勇! 这话都能这么随便的讲出来吗?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到了,怕是株连九族都不嫌多吗? 不过,想到魏羡的身份,他母亲可是公主,那母族便是皇室,若是真株连九族,怕是连皇帝都跑不了。 真变成那样,魏羡好像,也算是达成了心愿。 花映雪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更多的,还是在好奇李三到底看到了什么,才会让魏羡身上的杀气和煞气暴涨,直接翻了脸把人给弄走了。 对于魏羡的话,谢威和谢知韫谁都没有接,魏羡也不着急,只是慢条斯理的掰了掰自己的手指,眉眼含笑道。 “世伯,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没看清这狗贼的真面目吗? 太后娘娘,还有你们谢家,对他可谓是恩重如山,若没有你们,他坐的上这皇位吗?怕早就被打发去了什么偏僻之地等死了。 又或者说,早就在当年的夺嫡之中,死的透透的了。 可他念你们的情了吗? 太后娘娘突然殁世,谢家满门流放,他所做的这些忘恩负义之事,死一百次都不嫌多了! 而我只想杀他一次,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听到这话,花映雪嘴角忍不住一抽,命就只有那么一条,杀一次,跟杀一百次,好像也没什么区别,顶多就是尸体上多几道伤口。 这位魏大人,说话实在是有趣。 魏羡并不知道花映雪心中的想法,只是微微扬起了头,轻狂一笑。 “我不相信,世伯和知韫弟弟,还有谢家的诸位,是不计仇怨之人。 你们就告诉我,要不要跟我一起,杀进京城,取下那狗皇帝的人头!” 第167章 桂公公 看着杀气四溢的魏羡,谢威眉心微蹙,在他开口之际,谢知韫先开了口。 “兄长倒也不必如此咄咄逼人,毕竟,你方才所说的,也不是什么小事。 你说的没错,皇帝的一些行为,的确让我们很是不满,我们谢家,也不是什么脾气很好,逆来顺受的人。 但是,若仅仅只是因为我们都对皇帝有怨恨,便要我们完全相信你,与你一起做这样大逆不道,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情。 恐怕,光凭方才兄长说的那些,还不太够。” 谢知韫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上去像是在闲话家常一般,但一股让人无法小瞧的气势,却从他的身上爆发开来。 看着这样的谢知韫,魏羡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知韫弟弟,真的是长大了不少啊,现在,谢家已经轮到你主事了吗?” 谢知韫微微一笑,对此不置可否。 魏羡又浅笑着看向谢威,“世伯,知韫弟弟方才所说的话,也是你的意思吗?” 谢威轻叹一声,“羡儿,我知道你这些年所受的苦,还有你心里的恨,但是羡儿,许多事情,往往都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的。 尤其是,你所说的事情,是这天底下最难办到的事情。 若仅仅只凭着一腔的热血和怨恨,喊着口号就能做到,那这天下,还有什么秩序可言。 群雄四起,民不聊生,这便是你想看到的吗?” 听到谢威的话,魏羡抿紧了唇,艳丽的脸上满是让人心惊的冷意,“秩序?世伯,你是在跟我谈秩序吗? 若这世界上,真的有秩序可言,那些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魏羡凭身份,又输给过几个人呢? 连我,都会遇到那样的事情,其他人,更没有逃脱的余地。 狗皇帝身边的桂公公,世伯应该很清楚才是,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听到魏羡提起桂公公,在场众人的脸色都是一变,花映雪下意识的看向了姑姑花月娆。 从他们被流放开始,花月娆的存在感一直很低,基本上没有与旁人多说过什么话。 即使是面对花映雪这个嫡亲的侄女儿,花月娆也没有多说过什么,只是默默的为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有时候,是为他们准备好擦脸的帕子,有时候,是帮他们拾一把易燃的柴火,更多的时候,是低头为他们做一件又一件柔软又舒适的衣服。 因为花月娆的原因,即使是在流放,花映雪他们也能有两身换洗的衣服,不至于显得脏乱。 花月娆做衣服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的在衣角处,绣一支幽幽绽放的桂花。 其中的深意,所有人都明白。 谢知韫悄悄告诉过花映雪,花月娆虽然是谢威妾室,但那都只是名义上的。 事实上,这些年,花月娆与谢威,从未有过丝毫逾矩的行为。 这也是为什么,柳如眉能够跟花月娆关系那么好,谢知韫他们能够那么尊重花月娆的原因。 当初,花月娆不过是江南一个寻常的富家小姐,与青梅竹马的表哥,早已互相许下情意,只等表哥蟾宫折桂,便来迎娶他。 可谁能想到,表哥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花月娆用尽了手段,问遍了表哥的同窗和好友,也没有得到半分消息。 但花月娆始终没有放弃,用了很久,才终于从一个见她可怜的人那里,得到了模模糊糊的几句话,说她表哥,现在在京城。 可能,永远也不会回来了,让花月娆,尽早寻一户好人家嫁了,别再等了。 花月娆自然不信,凭着这一句模糊的话,和满腔的孤勇,一个人来到了京城。 可还没等她找到想找的人,危险,便已经盯上了她,等花月娆反应过来有人想要杀她的时候,她已经是被人从护城河中捞了出来,躺在了谢国公府。 救她的人,是谢国公谢威,花月娆认识他。 这位谢国公年轻时,曾经在一次江南的游历中,受到袭击,身受重伤,是她和兄长救了他。 这位谢国公伤好之后,便立刻返回了京城,花月娆再没有见过他。 但,他与自家兄长的联系,却没有再断过。 花月娆不知道兄长在为他做什么,但隐隐知道应该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不然,这位谢国公,也不会因为兄长的一封急信,便满京城寻找她的踪迹,也不会恰好救她一命。 被谢国公救下之后,花月娆终于知道了所有发生在表哥身上的事情,心中的绝望让她再也没有了其他的想法,只想在离表哥最近的地方,就这样默默的陪着他。 花月娆就这样在谢国公府住了下来,一住,便是十多年,这十多年里,她出门的次数寥寥无几。 屈指可数的几次,都是因为,谢威和柳如眉告诉他,这一次宴会,表哥也会在。 因为他在,所以花月娆去了。 即使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花月娆心里,也会升起极大的满足,然后在之后漫长的时间里,继续默默的等待下去。 一直到谢国公府被抄家的那一天,这漫长的等待,终于划下了暂停符号。 而花月娆,也在等待了十多年以后,久违的,唤了他一声表哥……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一个称呼,一个眼神,足以慰藉花月娆十多年的寂寞,只是,在看着他眼中难掩的痛苦之时,花月娆,还是无法抑制的感到了痛苦。 这些年,痛苦的,从来不只是她一个,他,远远比她还要痛苦。 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忍受这一切的呢? 每每想到这一切,花月娆便觉得心口处一阵阵的刺痛,只能靠为雪儿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可无论做什么,她还是控制不住的回想起他,以至于做出来的每一件衣服上,都绣上了他最爱的桂花。 花月娆无声的摩挲着袖口处精致的桂花,在花映雪他们小心翼翼的注视中,喃喃开口。 “不要叫他桂公公,他一定不喜欢别人这么叫他的。 他真正的名字,叫裴明玉,明月清风,温润如玉,这,才是真正的他……” 第168章 被抹去的荣光 听到花月娆的话,众人都沉默了,柳如眉默默走到了花月娆的旁边,轻轻揽住了她的肩。 这么多年的相处,她就把花月娆看作自己的亲姐妹了,花月娆心中的痛苦,她比谁都要清楚,却一直不知道真正的内情。 直到谢国公府抄家那天,她才终于窥见一隅,心中隐隐有了猜想。 而这些猜想,一直到了今天,也才终于敢确定下来。 真是可笑,花月娆和裴明玉那般深情的一对璧人,竟然就因为那人的一时起意,落得个生离更甚死别的下场,双双痛苦了这么多年。 而那人,却因为坐着那至高的位置,安枕无忧,果真是…… 柳如眉心中想要狠狠的唾骂那人几句,可是奈何她从小教养极佳,到了这种时候,竟然发现,自己压根就不会什么厉害的话。 哪怕再痛恨那人,也只能无声的重复着类似于荒唐,可笑等等这样的话…… 魏羡看着花月娆,眉眼之间,多了几分郑重,“您,便是桂公公……不,裴先生的表妹吧?” 花月娆看向他,“你好像知道我。” 魏羡认真的朝花月娆拱了拱手,先前的冷厉淡了几分,“知道。” 花月娆眼睛轻轻弯了弯,却不是在笑,一双温柔似水的眸子里,乘着满满的悲伤。 “我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女子,你能知道我,必定是因为他,你跟他,有过交集是吗?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之间,都发生了什么。 我很想,知道,这些年,在他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哪怕,只是一点点……” 魏羡眼眸轻垂,然后看向了谢威,“这个,世伯应该也知道一些才对。” 听到魏羡这么说,谢威愣了一瞬,皱起了眉头,“我知道?你所言何意,这些年,月娆虽然住在国公府,可她与裴先生的关系,却是国公府抄家那日,我才得知。 而在此之前,碍于裴先生的特殊身份,我与他,几乎没有其他的接触。” 魏羡认真的看着谢威,“不!那只是世伯以为的,你们有过接触的,还记得,当初你们是怎么得知我在西山别院的消息吗?” 谢威怔了怔,“你的意思是说,当初把消息透露给我们的,是他?” 魏羡重重的颔首,“当然!西山别院守卫森严,若不是皇家之人,如何能够随便混进去,又如何能够得知,我被关在西山别院的最深处。 这件事,甚至就连西山别院外围的一些守卫,也是不知道的,只有内部的一些守卫知道。 这些内部的守卫,个个都是狗皇帝的亲信,更不可能把消息透露给你们。 能够知道我在西山别院最深处,又有能力无声无息的把消息传递给你们的,只有裴先生一个人。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每一个我都记得,包括裴先生。 恐怕,是因为同病相怜吧,他站在门外,远远的看着我。 虽然从始至终什么都没说,也没有阻止那些事情的发生,但我能够感受得到,他在悲伤,可能,是为了我,也可能,是为了他自己。 所以,在事后,我向他求救了,用尽我所有的骄傲,跪在地上,求他能救我出去。 裴先生什么都没说,只是很快离开了。 然后,没过多久,父亲就带着人,冲进了西山别院,救出了我。 我知道,一定是裴先生向你们透露的信息,是他救了我。 所以,这些年,我一直想要寻找机会,报答他的恩情,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得知了裴先生身上发生的事情。 原来,我并不是第一个受害者,裴先生才是! 原本,裴先生是江南才华最出众的才子,连中解元、会元,风头无两,江南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就此一鼓作气,连中三元,蟾宫折桂。 可却没想到,裴先生甚至都没能到达京城,没能走进最后的考场,便已经被人掳进了宫,被抹去了姓名和所有的荣光,成为了皇宫里,一个叫丹桂的内侍!” 说到这里,魏羡身上的戾气重新爆发,几乎是咬牙切齿,“而这一切!都是那狗皇帝做的! 他不仅毁了一个未来的贤臣,更毁了一个男人所有的骄傲和自尊! 我的恨,不仅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裴先生! 裴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魏羡,用尽一切,也要连带着他的那一份,向狗皇帝千百倍的讨回来!” 花月娆没想到,还有人能记得,他过去所有的荣光,眼泪早就不自觉的濡湿了脸庞,即使已经捂紧了嘴巴,一声声无法忽视的呜咽还是抑制不住的从指缝中钻了出来。 看到花月娆如此伤心,柳如眉更是心疼不已,看向谢威道:“夫君,事到如今,咱们又何须继续隐藏。 咱们谢家落到如今的地步,连太后娘娘也被逼自尽,我们与狗皇帝,早已是不共戴天。 哪怕我们谢家不做些什么,狗皇帝,也是不会放过我们的,他到现在还没动手,不过是因为对我们还有些许忌惮罢了。 若是让他觉得,我们软弱可欺,到了这种地步仍旧不做任何反抗,恐怕会更加小瞧我们,到了那时,我们又会是怎样的下场?” 柳如眉现学现卖,一口一个狗皇帝的,听的谢威有些头疼,他家夫人性情单纯,所以家里的事情,很多,都不曾让她操心过。 以至于在这种大事面前,她的看法,也过于的单纯。 看着激动的柳如眉,还有头疼的谢威,花映雪终于开口,“母亲倒也不必着急,我想,公公和知韫,肯定是有着其他打算的,只是没有同我们讲罢了。” 说着,花映雪看向了谢知韫,“是不是?” 谢知韫朝花映雪笑笑,然后淡然的看向了魏羡,“其实我们各自心中的想法,大家应该都心知肚明才是。 只是,兄长你,实在是太过冒进了些。 你以为,这一路上,跟着我们的,只有方才的李三一个人吗? 你今日与我们会面之事,恐怕,早已飞书传向了各方。 我们要与之敌对的,从来不是皇帝一个人,而是他背后,错综复杂的势力。 只有将这些盘根错节的势力一一剔除,才算是真正的大仇得报!” 第169章 目标一致 听到谢知韫的话,魏羡顿了一下,突然笑了,“弟弟,你这话,可差点要把我唬过去了。 皇帝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不假,可与我和裴先生有仇的人,却只有狗皇帝一个。 我想的,也只有他的项上狗头而已。 我可不像弟弟你那般雄心壮志,想要连那些个世家一并拔除。 过去,我魏家也是世家的一部分,你谢家更是世家之首,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那些个世家的势力加起来,有多么庞大了。 与其说,我方才说的那些话太过骇人,太过大逆不道,倒不如说,弟弟你的这个想法,才是真正的危险。 一旦你这想法暴露出去,恐怕要面临的危险,比起我要面对的,远远大的多了。” 说到这里,魏羡的眼神深了几分,“这么一想,我突然觉得,今日我确实是太过着急了一些。 一听说世伯和你都在我的地盘上,又遇到了那样的事情,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确认一下你们的安危,所以就这么贸贸然的把你们请到了我的府上。 现在我才看明白,哪怕是今日我不请你们到这里来,过不了多久,你们也会主动来找我,是也不是? 不仅是我需要你们的帮助,你们,也需要我的帮助!” 见魏羡冷静下来之后,很快便猜到了他们的真实想法,谢知韫也不觉得尴尬,只是会心一笑。 “兄长现在是冷静下来了?” 魏羡冷笑一声,“想明白了弟弟心中的算计,兄长实在是有些震惊,想不冷静都难呀。 弟弟,这些年,你成长的可真不少啊! 不动声色之间,竟然连我这个做兄长的,都差点儿被算计了进去。 我这个做人兄长的,今日实在是有些丢人了,做事太过急躁,到时在弟弟面前,落了笑话,更是平白在你面前,落了一乘。” 魏羡说话时,颇有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是人都能看出来他此刻心中的不愉快。 谢知韫看着这样的魏羡,并不恼怒,只是温和的笑了笑。 “若是我跟兄长目标一致,又怎么可能会有落了谁一乘这样的说法呢?” 魏羡猛的抬起手,“可别!我现在突然觉得,我跟你们,可能走不到一起去了。 毕竟咱们的目标,现在已经出现了偏差。 我的目标比你们要小上一些,能够实现的可能性也要更大一些。 靠我自己,说不定再努努力就实现了。 但是要跟你们一起做事,把目标定的那样远大,说不定我这辈子,都没有实现的可能性了。” 听到这话,谢知韫笑的更加开心,吐出来的话却格外的残忍。 “兄长只觉得自己太过急躁,可在弟弟看来,兄长还有些天真。” 听到这话,魏羡一怔,看向谢知韫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弟弟说话可真不注意啊,你以为你现在是在哪里说话呢? 就不怕惹恼了兄长,兄长好好跟你计较一番吗?” 谢知韫轻笑一声,淡定的掸了掸自己的袖子,“兄长虽然天真又急躁,但是容人的度量还是有的。 若仅仅因为弟弟说了一句实话,你就要跟我计较,那就只能说明你除了天真急躁以外,还是个毫无容人之量的人。 这样的人,光是听起来,就让人觉得不太喜欢,更不可能做什么大事。” 魏羡的脸色彻底阴了下去,他发现自己是真斗不过谢知韫这张嘴。 无论他说什么,谢知韫总能轻描淡写的把他打回去,让他更加气闷。 眼见着魏羡的脸色越来越差,谢威适时的轻咳一声,“行了,知韫,阿羡是你兄长,你说话莫要太过分了。 你心中有什么想法,只需要直接说出来便可,无需这样与你兄长绕弯,你兄长不是不通是非之人。” 听到谢威开口,魏羡慢慢的转动眼睛,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个极其妖异的笑容。 “世伯,你总算是开口了,可真是挑了个好时机啊!” 早不开口,晚不开口,非要在他已经明显被谢知韫压制了一番之后再开口,他这位世伯,心里的成算,也不输给他这聪明的儿子多少啊! 面对魏羡的嘲讽,谢知韫只是简单的朝谢威拱了拱手,“是,父亲。” 然后,又认真的朝魏羡拱手致歉,“兄长,是我刚才冒犯了,我向兄长致歉。” 说完,不等魏羡说些什么,继续道,“可是,作为弟弟,也实在不忍看兄长一直被蒙在鼓里,到现在了,连真相是什么,都还不清楚。 弟弟一时心痛之下,才会说出刚才那些话,请兄长原谅。” 听到谢知韫的话,魏羡怔了怔,脸色变了,语气也变得低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知韫嘴角带着一丝上扬的弧度,却半分没有温度,只是反问道。 “当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兄长被人秘密掳走,之后被谢魏两家联手救出。 兄长被人救出来的第二天,带着人再次返回西山别院,将那里的守卫残杀殆尽,却没有任何人出面阻拦,更无人发声。 直到兄长的父母,昭和公主与世伯长魏侯想要带兄长前往昭和公主封地之时,才在路上遇到了截杀。 在那次截杀里,昭和公主与长魏侯虽然带着兄长侥幸逃脱,可却在回到封地后,没过几年,便接连病逝。 兄长难道就没有想过,这其中,还有其他隐情吗?” 魏羡攥紧的指节逐渐发白,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看着谢知韫一字一顿道:“你都知道些什么,全部说出来!” 谢知韫冷静的看着魏羡,“如兄长所料,当年在路上截杀你们的人,确实是皇帝派的不假。 但他的人没有得手,之后,对你们也是鞭长莫及,派去的人,甚至连你们的身都进不了。 但昭和公主和长魏侯还是中招了,因为这一次,算计他们的不是皇帝,而是你所畏惧的那些世家! 能够让人无声无息病逝的手段,在世家之中,到底有多少,没有人能够知道。 起码,兄长你就是不知道的,不是吗?” 第170章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谢知韫极其冷静的说完这句话,魏羡却已经失去了控制,猛的走上前来,一把拽住了谢知韫的的领子使劲的晃了晃。 “你说什么!” 谢知韫的伤本身就还未痊愈,能够站在这里跟魏羡说这么久的话,已经是很厉害了,被他这么一揪领子,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晃了晃。 若不是还借了魏羡的三分力,恐怕在魏羡揪住他领子的瞬间,就倒下去了。 眼看着摇摇欲坠的谢知韫,花映雪眼中闪过了一丝愠怒,直接走上前去,一把掀开了魏羡的手,然后小心翼翼的把谢知韫扶到了旁边的石凳上坐好。 花映雪的力气本就大的惊人,愠怒之下没有收住力气,更是不得了,一把把魏羡掀飞了出去,幸好魏羡还有些武功傍身,才没能狼狈的摔在地上。 魏羡险之又险的稳住身形之后,惊怒交加的看向了花映雪,“你!” 不等魏羡说什么,花映雪先怒声质问道:“你什么你!我还没说你呢!你没看出来我夫君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吗? 他跟我们说话的时候,不是坐着就是躺着的,他光是站在那里跟你说话,就已经是对你很大的尊重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还敢去揪他的领子,你尊重他了吗? 你差点把他弄摔了,你知道吗?你要是真把他给弄摔了,让他再伤着什么地方,我一定十倍还给你!” 看着一脸愤怒的花映雪,魏羡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这女人,是站在什么地方跟他说这话呢? 而就在魏羡被花映雪掀飞的瞬间,他们所在的院子里就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两个护卫。 原本是想要扶住魏羡的,见他站稳了,便只是站在了他的身后。 此刻见花映雪用如此不客气的语气跟他家主人说话,身上都浮现出了淡淡的煞气,看着花映雪的眼神极为不善。 若不是考虑到在场的这些人,都是主人所说的贵客,他们一定在她开口的瞬间就要了这人的命。 被两个突然出现的侍卫用这样不善的眼神盯着,花映雪也不是傻子,自然也感觉的到。 她心里一点儿害怕也没有感觉到,只是狠狠的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你家主人对我夫君做了那么粗鲁的事情,我还不能说他了是不是?” 被花映雪反过来质问一番,不说是魏羡了,两个侍卫都懵了一瞬,这女人,是不是有些莽啊? 她难道看不出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嘛? 若是惹恼了他们,不说是她在意的夫君了,就连她自己,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花映雪没理会这几个人,自顾自弯腰问起了谢知韫的情况,“你没事吧?” 谢知韫眉眼之间带着融融的笑意,“我没事,娘子不必担心,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 花映雪嘴角轻轻上扬,温柔的为谢知韫整理起了衣领,“嗯,我不生气。” 见谢知韫和花映雪这般旁若无人的温声说话,魏羡,还有他身后的两个侍卫,都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他们还在呢! 谢威有些想笑,但想起他们方才说到的话,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阿羡,我知道你此刻情绪并不稳定,也有些不敢相信我们所说的话。 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知韫方才所说的,都是真的。 原本,我们也与你一样,以为你父母,是因为你的事情郁郁寡欢,以至于生了心病,郁郁而终。 但是不久前,因为一些事情,我们调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虽然不是很确定到底是哪些人做的,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你父母的死,绝对不是出于正常原因。” 魏羡的眼睛逐渐变得猩红,“世伯刚才说的是,不知道是哪些人做的。 也就是说,我父母的死,不只是一家人动了手,是吗?” 谢威近乎肃穆的看着他,郑重的点了点头,“是!” “虽然世伯说了不知道具体是哪些人做的,但凭借谢国公府的能耐,找出其中一两家,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世伯能不能先告诉我,你们调查出来了几家?” 谢威转头看向了谢知韫,“你父母的事情,是知韫查到的,你可以问他。” 魏羡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有一双猩红的眼睛慢慢的看向了谢知韫。 “知韫弟弟,你说!” 对上魏羡猩红的眼睛,花映雪的眉头不自觉的蹙了起来,真怕他又冲过来发疯伤到了谢知韫。 看着如此紧张的花映雪,谢知韫颇为甜蜜的笑了笑,轻轻拉了拉她的手。 “没关系,你已经警告过他了,他现在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花映雪对此不置可否,看向魏羡的眼神里仍旧满是警惕。 魏羡没说什么,只是又问了一遍,“到底是谁!” 谢知韫淡定的看着魏羡,冷静的回答道:“到底有多少人动了手,目前我还没调查完。 只知道其中,有威远侯府,以及英国公府的手笔。” 听到谢知韫的话,魏羡喃喃重复了两遍这两家,心中虽然已经信了大半,可还是忍不住问道。 “威远侯府还有英国公府与我魏家无冤无仇。 他们,为什么,要对我父母下手?” 谢知韫淡淡的看着魏羡反问道:“事到如今,兄长为何还能问出这样的话来? 若仅仅只是因为无冤无仇,便不去对别人下手,那这世上许多事情,便不会发生了。 世上的所有人,原本都是无冤无仇的。 有的,只是人心的贪婪。 长魏侯府,是开国几大侯府之一,底蕴深厚。 即使你父亲长魏侯已经放弃了兵权,但长魏侯府的势力,依然不可小觑。 并且,其他人不知道,一向同气连枝的那些世家们,难道会不知道长魏侯府与我谢家的关系吗? 人心贪婪,没有人愿意永远屈居人下。 世家们亦是如此,先对长魏侯府动手,蚕食掉魏家的势力,让他们的势力一步步发展。 接着,便轮到了我们谢家。 兄长,你不要忘了,从一开始,我们谢家,与你们魏家,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从你们魏家遭难的那一天开始,我们谢家的今日,便都有所预见了。 所以,从来不存在什么你我目标不同之类的话,从一开始,我们便是站在同一条线上的!” 第171章 不止一人的算计 说完这些话,谢知韫顿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垂眸陷入了沉默的魏羡,等待着他的回答。 半晌,他们终于看见魏羡抬起了头,露出了一个极其嘲讽的笑,“所以,你的意思是,哪怕当初,狗皇帝什么都不做,我们魏家,最后,也会落得那样的下场,是吗?” 谢知韫没有否定,只是嘴角抿出了一丝发白的弧度,反问道:“兄长觉得呢? 在皇帝对你下手之前,难道兄长就没有仔细观察过魏家的情况。 除了你父亲长魏侯被夺了兵权以外,你母亲昭和公主的封地,是不是税收越来越低。 作为一国公主的封地,按理说,她的封地税收,应该是维持在一定的标准的。 但是从我调查出来的情况看,从很多年前开始,昭和公主的封地,税收就低于了正常水平。 这并不是因为昭和公主的封地太过于偏僻,导致这些年封地的百姓外溢,封地的商人们做不下去生意。 而是在很多年前开始,昭和公主的封地里,就渗透进了很大一部分,这些世家,还有皇帝的人。 这些人慢慢渗透进昭和公主的封地,以一种你们完全没有察觉的方式,最终。无声无息的将昭和公主的封地,大半,都变成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若不是如此,你父亲长魏侯,与母亲昭和公主,又怎么会死的那般无声无息呢? 正是因为,你们一家,从回到你母亲的封地开始,一举一动,便都在他们的眼皮之下。 在你们的生活都被他们观察的一清二楚的情况下,想要对你们的衣食住行动一些手脚,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了。 而这一切,你父亲与母亲,也定然不是毫无察觉的,要不然,也不会在他们双双病逝前,又给我们谢家,寄来了绝笔信。” 听到这话,魏羡猛的抬头去看谢知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爹娘,在回了封地后,还给你们写过信?” 谢知韫点头,示意魏羡看向谢威,“当年我年岁也尚小,所以那封信具体如何,我也没有看见过,收到信的,是我父亲,你可以问他。 我父亲的人品如何,你是知道的,他是不可能因为一些私人的想法,就说谎话骗你的。” 魏羡后背隐隐有些颤抖,原以为自己这些年,已经将一切都看的明白,却不曾发现,从一开始,就有这么多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魏羡几乎是哀求的看着谢威说道:“世伯,你是不是真的收到了我父母的信?那封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当年的事情,又到底有着怎样我所不知道的内情?” 谢威轻轻叹了一口气,回忆起当初,心中仍觉得心痛和不可置信。 “羡儿,没有人是生来便知道一切的,在没有身处其中之前,任何人,都发现不了自己周围的异样。 最初,若不是你父母率先发现了魏家被人蚕食的异样,偷偷传信给我,我也不会顺着魏家的线索,发现我谢家所面临的困境。 一切,都是从你被掳走开始的。 你被掳走的时间,你应该记得很清楚,那时候的明文帝才刚即位不久,手上的势力并不强大。 很大一部分,都还仰仗于我谢家和孝贤太后的扶持,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觉得,皇帝为何会突然有那样的胆子,对你发难? 难道他不知道,你是魏家唯一的继承人,也是我谢家最为亲近的侄儿吗?他知道! 他知道所有的一切,可还是这样做了,那就说明,在他明面上的支持者谢家以外,又出现了另外一股,足以支持他的势力。 且这股势力,能够让他不再惧怕谢家的怒火……” 听到这话,魏羡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心中朝着谢威所说的方向去想,震惊的发现,谢威所说的一切,竟然都是合乎逻辑的。 即使如此,魏羡还是恍惚的反问道:“可谢家已然是世家之首,是势力和底蕴最为深厚强大的世家,不仅有孝贤太后的加持,还有我魏家的守望相助。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有那一股势力,能够与之抗衡呢?” 谢威淡淡的看着魏羡,“羡儿,其实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敢承认,不是吗? 虽然谢魏两家的势力和起来,是所有世家中最强的,在宫里,还有孝贤太后的支持。 可在夺嫡一事中,谢魏两家为了扶持明文帝这一位之前从未冒头过的皇子上位,而与英国公府等世家对上之时,一切事情的导火索,就已经被埋下了。 虽然在这场夺嫡里,我们谢魏两家胜了,让明文帝顺利登位,可是我们各自的势力,也在这场夺嫡与其他世家的对立之中,损失大半。 唯一没有得到损失,甚至还有所成长的,只有明文帝一人。 若是按照我们当初所想,明文帝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那我们的势力出现损伤,但明文帝的势力得到了成长,如此一来,也不算是太过危险的事情。 毕竟,我们有着从龙之功,只要明文帝的心是向着我们的,那我们损伤的势力,很快便能恢复。 可若是从一开始,明文帝的心,便是向着其他人的,那我们的损失,就彻底无法弥补。 这些,也是我们后面才逐渐反应过来的。 我们谢魏两家所损失的势力,在明文帝登位之后,不仅没有得到弥补和发展,反而,处处受到置肘。 甚至,谢魏两家出来的一些的年轻族人,在各地任职时,都不约而同的因为各种意外,接连去世。 这些年轻人虽然不是谢魏两家的嫡系子弟,看上去并不起眼,但却都有着自己的才华和能力。 假以时日,成长起来,必定是谢魏两家新的助力,可这些人,都还没有成长起来,就已经接连遇害。 能够有这样的耐心,从这样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缓缓入手,慢慢蚕食谢魏两家的势力,除了这些底蕴深厚,极有耐心和定力的世家以外,别无他人。 同时,若说是在这个过程中,没有明文帝的参与,我也是不信的。 所以,我现在几乎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我们当初选择明文帝上位,是错误的。 而且,是遭到了极大的算计! 算计我们的人,不只是明文帝一个,还有那些世家,甚至,还有先皇!” 第172章 死而复生 听到谢威最后一句格外加重了语气的话,魏羡面色不由得更加难看,“先皇?世伯为何会有这样的推论?先皇不是……” 魏羡后面一句话没有说完,但是这话到底是什么,在场所有人都能预见一二。 谢威轻轻扯了扯嘴角,“怎么了,方才羡儿都能那般胆大的说要取狗皇帝的项上狗头,怎么现在说不出来这样的话了? 这是咱们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因为先太子的意外身亡,以及先皇对孝贤太后所做的那些事情,我谢家与先皇,早已是积怨颇深。 哪怕是没有明文帝的存在,也是一定要跟他死磕到底的。 明文帝的出现,刚开始我们也只以为是这人心有城府,想要讨好孝贤太后与谢家,借我们的势力让他能够有争夺皇位的可能。 这样的算计对我们来说,并不过分。 反正太子已死,太后与我谢家没有了能够支持的对象,总要选择一位皇子支持的。 这位皇子最好不能是其他家族的人,以免我们与其他家族产生争执,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明文帝,从方方面面来说,都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哪怕是当时太后病倒之时,他不尽心尽力的服侍在她身边,我们最后,可能都会选择他。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生母早逝,无外家倚杖,不受先皇宠爱,甚至因为备受冷遇,对先皇颇为疏离。 任何一个条件,都让我们选择他的理由变的充分了一些。 可我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些让我们抛下了谨慎,选择了明文帝的这些条件,许多,竟然都是刻意造就出来的。 一直到谢家被抄家的那一天,我们才得知,明文帝的生母,竟然还没死!” 听到这话,魏羡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明文帝的生母,当年因为身份低微的原因,在宫中不过是一介小小的昭仪,封号文,即使是生下了明文帝,也不甚起眼,也不得先帝宠爱。 在后宫之中,一个不受宠爱,又没有母族支持的妃子,会是个什么待遇,想也想得到。 不出意外的,文昭仪在明文帝十多岁的时候,便郁郁而终,死后,虽然身份低微,可是看在她生养了一位皇子的份上,还是逾越了一些礼制,将她葬在了西山别院旁边的皇陵之中。 文昭仪的死,是宫里人尽皆知的,甚至她的后事,还是孝贤太后让人操办的,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她的死。 而魏羡之所以会对文昭仪有些印象,是因为在明文帝即位后,即使有孝贤太后的主动提议,也没有追封自己的生母为生母皇太后,而只是加封了孝贤太后。 这在历代的皇帝中,都是少有的事情。 因此,魏羡多注意了一些,却不曾想,明文帝没有为自己生母追加谥号的原因,不是因为与生母不亲,而是,他的生母,根本就没死! 这世上到底没有那么多鬼神之事,人一旦死了,便永远不可能死而复生,这人能够再出现,便说明了从一开始,这位文昭仪,便好好的活着,只是,活在他们的视线之外罢了。 魏羡心中飞快的转动,拼命的将一切线索串联在一起,“当年文昭仪的后事有太后娘娘主持,肯定不会出现连死没死都不清楚的错误。 能够瞒过太后娘娘,肯定是有人暗中相助。 再加上,这位文昭仪死后,逾越礼制葬在了西山别院旁边的皇陵之中…… 当初,是谁先提出来的,要将她葬在皇陵之中的?” 谢威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想到了关键,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太后娘娘在的时候,最是宠爱知韫和你,比起知韫,你年岁大一些,与太后娘娘相处的时间更长。 所以,对于太后娘娘,你肯定是了解的。 她做了一辈子的皇后和太后,对于规矩二字,是最为看重的。 她最爱说的一句话,便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她恪守宫规,把整个皇宫管理的有理有条,从不曾有过错漏。 你觉得这样的太后,会在一个小小的昭仪死后,主动提出来,逾越老祖宗的规矩,将她葬入皇陵吗?” 在谢威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魏羡便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否定了的瞬间,他的脸便不受控制的苍白起来。 “所以,提出这意见的,是先皇?” 谢威点头,看向了谢知韫,“没错,原本我们还不能确定,直到前两天,知韫的人,找到了当年文昭仪殿中侍候的宫人,才从他的口中,得知,当年提出要将文昭仪葬入皇陵的人,是先皇。” 谢威话音刚落,谢知韫突然招了招手,魏羡不由自主的眼前一花,一道翠绿的身影,便突然出现他的眼前。 看到突然出现的人,不说是魏羡了,就连站在谢知韫旁边的花映雪,都不由自主的惊了一下。 这人,是从什么地方出现的? 他们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这人的轻功,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至少,花映雪他们,是远远及不上的! 察觉到花映雪的震惊,谢知韫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介绍道:“这位,是青峰,是我谢家轻功最为出众之人。 从很早之前,就一直跟在我们身后了。” 听到这话,花映雪不由得更加震惊,“你是说,我们在清风寨的时候,他也一直跟着我们了?” 谢知韫点头,“不错。” 花映雪大受震撼,真正的清风寨,可不是他们最后演戏那地,而是穿过深谷的另一片悬崖之上。 他们当初都是靠着铁锁机关才能过去,可这人,却是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潜入进去的,他的轻功,到底有多恐怖? 青峰的实力到底有多强,谢知韫并没有细说,只是示意青峰将一封书信,递给了魏羡。 “这便是那位宫人的所有供词,在他的供词里面,不仅可以确定当年文昭仪被葬入皇陵,是先皇的决定。 还提到了,在文昭仪死讯传来的前一晚,有两个人,在夜半时分,到了文昭仪殿中。 其中一个,便是先皇,还有一个,那宫人不认识,但却清清楚楚的记得他的长相,并画了下来,我想,你应该认识……” 魏羡迫不及待的打开了供词最后遮住的画像,看到画像中人的瞬间,便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 第173章 天下仁师 魏羡鲜红的嘴唇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心中的惊骇几乎要化成巨浪,将他掀翻。 “是,文先生!” 谢知韫嘴角的弧度发白,眼神更是冰冷,“没错,就是他。” 魏羡捏着画像的手指,不自觉的颤抖,几乎快要握不住手中的画像。 可即便他脸色因为满心的惊骇难看的无以复加,画像中的人依旧温和的笑着,被毛笔几笔勾勒出来的细长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嘲笑他此刻的狼狈。 半晌,魏羡的声音仿佛是从嘴里飘出来的一般,恍惚的问道:“是不是弄错了……” 这话问出来的瞬间,魏羡像是找到了可以安抚自己的理由一般,勉强恢复了一些精神,但还是十分的凌乱,一双眼睛里满是狼狈,看来看去,不敢再去看手中的画像,更不敢去看谢知韫的眼睛。 “这画像,应该是那宫人画的吧?他不过就是一面之缘,如何能够记得住那么多年前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说不定是记错了也不一定。 文先生那样高风亮节的昭昭君子,从不涉入朝堂纷争,也从不慕荣华富贵之人,怎么可能与这些事情有关呢?” 谢知韫看着这种时候了,还在找理由安抚自己,为文先生脱罪的魏羡,眼中带着些许嘲讽。 “所以说,这人伪装的实在是好呢,任谁都想不到,他竟然会藏的这么深,跟这样的密辛有关。 即便是知道了,甚至是拿到了证据,还有证人的证词,也依然会心存质疑。 怀疑证人,甚至是怀疑自己,都不会去怀疑他真的,跟这些事情有关联,文先生,不愧他天下仁师的称号,玩弄人心,伪装清白这方面,实在是高明的很啊!” 谢知韫的最后一句话,可谓是嘲讽至极,分明是已经信了那宫人的话,确定了他口中的文先生,与此事有着极深的关联。 花映雪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的震惊也是无以复加的。 即使她身在江南,长在江南,之前从未到过京城,可文先生的大名,也是听说过的。 应该说,文先生的大名通晓各国,全天下的百姓,哪怕是没有见过他本人,也是听说过他的名讳的。 文先生真名文崇华,出自诗书传家,底蕴颇深的旬阳文氏,乃是旬阳文氏族长的嫡长子。 出自旬阳文氏这样底蕴深厚的世家,又打一出生起,便是嫡长子,文崇华的起点可谓是超越了这世上的绝大部分人。 因为他所站的起点,已然是这些人奋斗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顶端。 可是,文崇华却从来没有把这些世俗所在意的事情放在过心上,只是醉心于诗书和育人,年纪轻轻,才名便远扬天下,甚至,比谢知韫扬名的年岁还要小。 不止如此,在他成人冠礼之日,还曾当着所有宾客的面,说了一句让世人皆叹服于他心胸的话。 花映雪清楚的记得这句话,因为就连她父亲,也曾心存崇敬的将这句话请名家书写了下来,仔细装裱,悬挂在了书房之中。 他的话是这样说的:“君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是以,君子当以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匡扶正义,抚天下民生为己任,以行鉴心,百死不悔!” 据说,在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冠礼上的宾客久久无法回神,回神过后,便是满堂喝彩,甚至有人激动的涕泗横流。 这句话不仅在当时在场的宾客中传开,给了他们极大的震撼,没过多久,便传遍天下,让整个天下都为之震撼。 许多年少纨绔的浪荡子,甚至因为这句话改邪归正,浪子回头,成就一番事业。 一些自私钻营之人,听说在此之后,也都洗心革面,成为了一方赞颂的大善人。 …… 因为文崇华这句话得到鼓励和激励的人,数不胜数,无数人因此改变,因此,没过多久,文崇华,便被天下人,心甘情愿的称之为“天下仁师”。 既是尊崇他为天下人的老师,也是在赞颂他的仁义贤德。 这名号传开的时候,文崇华只是谦逊的说自己配不上这样的称谓,从不接受别人这样叫自己,只让别人叫自己一句文先生好。 但是他所做的事情,却都不负这“天下仁师”的称号。 从冠礼之后,便拒绝了继承旬阳文氏家主的身份,将家主之位让给了次弟。 抛下了一切,只带着一车文书,和从旬阳文氏数百年藏书中所积累的满身才华,游历天下,四处讲学,这一讲,便是近二十年年。 一直到后来,文先生的身体,因为常年的奔波,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他才不得不停下了游历天下,四处传道的脚步,被先皇,恭恭敬敬的请到了京城。 然后,便一直留在了京城的麓阳书院讲课。 即使是留在了麓阳书院,可文先生也与其他麓阳书院的先生们不同,从来不会拘泥在小小的雅室之中讲课。 而是会在麓阳书院外的留文湖畔讲学,方便书院外想要求学的人前来听课。 为此,还真的有人,不远万里,来到留文湖畔,等待听他的讲学。 而凡是听过他讲学的人,都会更加叹服于他的文采和人品,更加尊敬的称他一句文先生。 到这里,文崇华已然是真正的成为了那个天下仁师。 没有人在提起他的时候,心里是不尊重的,哪怕是再穷凶极恶的匪徒,在提到他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的收敛几分自己的戾气,生出一些向往和尊重。 文崇华这般地位,这般名声,甚至就连在场的谢知韫兄弟俩,还有魏羡,都是听过他讲学的。 在听过文崇华讲学之后,都是打从心底里倾慕这位天下仁师的文采和胸怀。 这样一位让天下人都崇敬有加的人,怎么可能,会跟这样的皇室密辛联系在一起呢? 魏羡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第174章 假死 不说是魏羡无法相信了,就连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谢知礼内心都满是不可置信。 因为他跟只听过寥寥几次文先生讲学的谢知韫和魏羡不同,他本身,就是麓阳书院的学生。 原本,以谢知礼的身份,他是可以进入太学读书的,他是冲着文先生,才会选择去麓阳书院就学的,世家贵族中,跟他做一样选择的人,并不在少数。 可以说,因为文先生的存在,连自古以来,世家和贵族子弟趋之若鹜的太学,都变得生源淡薄起来,可见文先生的影响力。 不过,即使谢知礼再震惊,他也并没有表现成魏羡那般模样,因为比起人人赞颂的文先生,他还是选择信任自己的兄长。 文先生传道授业,品行高洁,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他兄长同样也是皎皎君子,心性非凡,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冤枉人,这是他自己知道的事情。 其他人都可以质疑他的兄长,但他不能,兄长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相信。 就算是兄长现在告诉他,这位文先生,不仅跟先皇一起算计他们,还私生活混乱,他也会信的! 想到这里,谢知礼坚定的看向了自家兄长,想要听他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出来。 在场的众人,除了魏羡和他的两位随从以外,几乎都是谢知礼这样的想法,比起高高在上的文先生,他们真实看见的谢知韫,更值得他们的相信。 谢知韫看着魏羡,语气不再像之前那般柔和,“兄长也不必再怀疑什么了,拿到这画像的时候,青峰也很是震惊。 他反复询问了那宫人许多遍,那宫人都一口咬定就是画像上这人,她绝对没有画错。 而且,从这画像的画工来看,你也应该知道,这宫人的画技极高,画人物画的惟妙惟肖,几乎就是文先生本人,应该不存在画错这样的情况。” 魏羡忍不住反驳道:“正是因为这样才显得奇怪!不过一介小小的宫人,怎么会有如此高的画技?” 谢知韫心中多了几分不耐,看向魏羡的眼神更冷了几分。 “因为那宫人并不是被采买进宫的,而是因为父亲获罪,被充作奴仆关在了掖庭。 她的父亲,在获罪之前,正是专门为皇家作画的画师,因为一次在为先皇作画之后,有一笔没有落好,才会被降罪。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宫人心中,其实对先皇怨恨颇深,连带着,对后宫的这些妃子,也都有怨恨。 这宫人人微言轻,知道凭借自己这样的身份,是没有办法为自己一家报仇的,便想着先离开掖庭,在宫里寻一件普通差事,到了年纪,被放出宫去。 这样一来,也算是保全了自己,保全了家中的唯一一丝血脉。 所以,被收押到掖庭之后,她百般讨好,收买了掖庭的一位小吏,终于得到了机会,离开了掖庭,被分到了文昭仪的宫里,负责文昭仪殿中的花草养护。 这宫人对这样的分配很满意,因为早在掖庭的时候,她便听说了文昭仪的存在,不受先皇的宠爱,在后宫里,也没什么存在感。 这样一来,她的殿里也就不会有太多的腌臢之事,她也能好好的活到出宫。 可她刚调到文昭仪的殿中没多久,就发现了很多异样之处,让她十分震惊。” “是什么?”魏羡迫不及待的问道。 谢知韫眼底黝黑如深潭,里面掩藏着让人心惊的情绪,声音却仍旧是冷静的。 “她发现,文昭仪表面上不受宠,殿里的东西也不起眼,但实际上,却样样都是上乘。 她曾经跟随画师父亲前往许多受宠的妃子宫中,那些妃子的东西,远远比不上文昭仪殿中的陈设。 还有,文昭仪不受宠爱,先皇也几乎不踏足她的宫殿之中。 所以,文昭仪素日里,心情总是不太好,最喜欢素着一张脸,躺在院中的贵妃椅上,一脸恍惚的看向殿门的方向,十足的怨妇模样。 但每月月末的时候,文昭仪却一定会盛装打扮,然后,打发掉所有宫人,只一个人留在殿中。 到了第二日,文昭仪的面色总会变的红润许多,像是又重新被滋养了一回的鲜花似得,绽放出了不一样的魅力。 接连几月都是如此,那宫人便生了疑惑,胆大之下,在一次月末,悄悄的潜伏在了她所养护的一株茂密的木良藤之中,想要看看,文昭仪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 她在木良藤中没等多久,便看见文昭仪一脸严肃的在殿中四处搜查起来,就连院中也没有放过。 几次经过她所藏身的木良藤,幸好木良藤生的足够好,她藏的也足够深,所以才没被发现。 那宫人一刻也不敢闭眼,也不敢发出任何声息,一直等到文昭仪检查完了所有地方,才看到她放松的轻轻吹了一声口哨。 那哨声极轻,听起来像是某种小鸟的叫声一般,很是特别,也很是悦耳。 哨声响起之后没多久,那宫人便震惊的看见,有男人,进了文昭仪的宫殿,而那人,正是先皇! 在看到先皇的那一瞬间,那宫人明白了一切,文昭仪不受宠是假的。 就照她与先皇的这种私会,她便不可能是不受先皇喜爱的,甚至,可能还是先皇真正藏在心里的那个人。 想明白了这一点,那宫人骇极的同时,也突然升起了一股隐秘的欲望,若文昭仪真是先皇心里的人,那要是她能杀了文昭仪,是不是也算是报了先皇杀了她父亲的仇了? 可这想法,还没等这宫人有机会实施,她便在又一次的月末,看到了先皇,带着另外一人,也就是文先生进了文昭仪的殿中。 他们进去之后,殿中没有发出以往那般小鸟鸣叫一般的动静,反而传来一阵密语声。 那宫人想要靠近去听,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继续隐身在木良藤中,直到里面三人密谈了数个时辰,天光即将大亮,她才看到几个人从殿中出来了。 出来的时候,她清楚的看见了几个人的面容,文昭仪眼角含泪,先皇满是心疼,而另外一人,则是满脸的冷漠,一双眼睛,竟然有着比先皇更加凌厉的气势。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深深的记下了这人的模样。 而就在先皇和那人离开之后没多久,她便看见文昭仪颤抖着服下了一颗药……” 第175章 心有所属 魏羡嘴唇颤抖了一下,眼神变的深邃了一些,“她服了假死药?” 谢知韫点头,“应当是,据那宫人所说,服下那药丸之后没多久,文昭仪便像是浑身无力一般,踉踉跄跄的进了内殿,她不敢贸然现身,一直就藏身在木良藤中。 一直到其他宫人回来当值,发现了已经没了气息的文昭仪,惊慌的传报文昭仪的死讯之时,她才趁乱逃出了文昭仪的宫中。 离开那里之后,那宫人心知自己看到了了不得的东西,便径直去寻了当初帮助过她的那名掖庭小吏,藏身在了掖庭之中。 果然,在她离开之后没多久,文昭仪殿中侍候的宫人,便以各种理由,被借调到了宫中各处,但是最后都无一例外的在短时间内死去。 在宫里,死一些人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因此这些人的死亡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警觉,只有知道内情的那宫人心中惶惶不可终日。 最后,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寻了一个机会,从皇宫之中逃离,之后,便隐居在了京城之外,距离她老家没多远的村子里。 这一次,若不是因为调查中,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我们也不会发现这宫人的存在,更不会在她口中,得到如此重要的信息。” 魏羡面色苍白,即使再不敢相信,到了这一步,他也不得不相信谢知韫所说的话,只是,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此时混乱的心情。 谢知韫眼睛轻轻眯了起来,“这两个人,一个,是备受天下人崇敬的文先生,一个,是后宫表面不受宠,实则先皇挚爱的文昭仪。 兄长聪慧如斯,难道,还想不清楚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吗? 要知道,后宫的妃子,大多都是用自己的姓氏作为前缀。 哪怕是当年出自沔阳高氏,宠冠后宫,甚至能与孝贤太后有着一较高下能力的高贵妃,也是没有封号的。 而文昭仪本姓姓吴,平素里也从来没有展示过自己在文学一道上,有何惊人的造诣,先帝,却偏偏给她取了‘文’字封号,这里面能够说明的问题,可真是太多了。” 魏羡嘴唇翕动两下,最终挤出来一句话,“你的意思是说,文昭仪,其实是文先生的女儿,你已经找到了证据吧? 以你的性格,若不是已经掌握了确切的证据,恐怕,不会轻易说出这样的话。” 谢知韫嘴角微勾,却不是笑,而是明晃晃的讽刺,“兄长可真了解我,不过,这些证据,也不是我找到的,还是青峰找到的。 青峰是个极其谨慎之人,在听完那宫人的话之后,便迅速调转方向,前去调查了文昭仪的原籍,许宁小族,吴氏。 深入调查一番后才发现,原来文昭仪并不是许宁吴氏嫡亲的女儿,她的身份,另有隐情。 当初,文昭仪的母亲,乃是许宁吴氏最受宠爱的女儿,天资极高,且样貌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许宁乃是家喻户晓的财贸双全之女。 及笄之时,上门提亲的媒人,几乎快要踏破他们家的门槛。 但是,却没有一人成功,因为文昭仪的母亲,用一句自己早已心有所属,打发了所有媒人。 一个刚及笄的女儿家,不知羞涩,不仅直接拒绝了那么多的媒人,还直接当众说自己早就心有所属,这不说是在许宁了,就算是在京城,也是一件极其惊人的事情。 很快,文昭仪的母亲吴家小姐,在许宁的名声就变的不好,吴家人很是头疼,但吴家小姐却丝毫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只是在父母生气之时,极其洒脱的背上行囊,说是出去追寻自己的心之所向了。 之后,便是不知所踪,吴家人找了许久,都不曾找到过她的行踪,还当她是太过天真,在路上遇到了不测,为此,吴家人还很是伤心了一阵。 可没过多久,一个陌生的男人,便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孩和吴家小姐的绝笔信,登了吴家的门。 那男人进了吴家大门之后过了半日,就离开了。 而那婴孩,却被记在了吴家小姐的兄长,吴家当时的当家名下,成为了吴家族谱上的嫡小姐。 后来,这孩子慢慢长大,到了及笄之年,也呈现出了当年吴家小姐,也就是她生身母亲的出色才貌,被宫中女官选中,入宫做了采女,便是文昭仪。 当初送她到吴家的人,便是文先生,当年吴家小姐倾心的人,便是他。 因为当初文先生在自己冠礼上的一番发言,吴家小姐未逢其面,便已经倾心于他。 甚至不惜抛下一切,前去追随于他。 后来二人倒也确实是发展出了一段恋情,可却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吴家小姐意外早亡,只留下了刚出生不久的文昭仪。 文先生无法独自照顾文昭仪,便将她,送回了许宁吴家,并给了相当丰厚的报酬,让吴家心甘情愿的,认下了这个女儿。 这件事,只有吴家人,以及吴家几名忠仆知道。 青峰,也是花费了好一番力气,才调查出来的。” 听了谢知韫的话,魏羡沉默了,谢知礼则是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他方才胡思乱想的东西居然是真的,这位文先生,不仅城府极深,与皇室密辛有关联。 就连这私生活,也不太干净啊。 这世人谁不知道文先生高风亮节,把所有的心血都放在了兼济天下上,根本无心自己的问题,一辈子都不曾婚配,更不曾有过一儿半女。 可谁知道,这文先生其实,早就有了文昭仪这么一个女儿呢? 不仅有了这个女儿,还有明文帝这么一个外孙,也算的上是人生赢家了。 想到这里,谢知礼脑海中突然极快的闪过了什么东西,让他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声。 第176章 万事具备 听到谢知礼莫名其妙的啊了一声,听的认真的谢知欢忍不住皱起眉头回头看了他一眼。 “二哥,你突然叫什么,没注意咬到舌头了吗?” 谢知礼无奈的看了谢知欢一眼,“你以为我是你吗?怎么可能,只是突然想到了当初在书院时的一些事情。 当时看起来并不觉得奇怪,但是听完方才兄长那一番话之后,便突然觉得其中也许另有文章起来。” 听到谢知礼说是在书院之中看到的,谢知韫的眼神立马转向了他,谢知礼所就读的书院乃是麓阳书院,正是文先生所授课的书院。 既然谢知礼说是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那这些事情,就必然不会普通,说不定,还会给他们意外的惊喜。 察觉到谢知韫的视线,谢知礼几乎是立刻挺直了身体,把自己方才想到的事情,讲了出来。 “世人皆知,文先生与麓阳书院的其他先生不同,授课从不拘泥于雅室和厅堂之内,而是喜爱在留文湖畔讲学,方便让更多人能够听到。 但实际上,除了在留文湖畔的讲学之外,在麓阳书院内,文先生,也经常喜欢时不时的,召集一些优秀学子去他的院中论道谈经。 我也曾被邀请过去,原本去之前,我心中是极其欢喜的,想着正好能够借此机会,将我平时在古籍中遇到的一些困顿之处,向文先生求教。 可是没想到去了之后,文先生却并没有与我讲这些经史典籍之类的事情,反而无意间询问起了君臣之道。 文先生一向不过问朝中之事,突然向我提这样的问题,我当时心中很是不解。 再加上我身为谢家之人,就算不如兄长那般出众,可也知道什么话是该说,什么话是不该说的。 对于这样的话题,向来不会发表意见,因此,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文先生当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我临走之际,突然冒出了一句,‘君为天,民为地,地之所向,不外是天’这样的话。 我当时不甚明白,现在想来,莫不是在暗示我要暗中投靠明文帝?” 谢知韫摇摇头,“不,他应该只是想让你把这话转达给父亲,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你从不过问家中的事情,也不会把外面的事情拿回家说。 以至于,他向你传达的这句话,一直到了今天,才从你的口中,说了出来。” 谢知礼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不自觉的搓了搓自己的指尖,“若是我早把这话告诉了父亲和兄长,是不是,现在也不会是这样的局面?” 谢知韫摇头,“这样的预想从一开始便不存在,没有根据的事情,不要去想,现在如何,才是最重要的。 知礼,你在书院中,还有何发现? 这位文先生,从许多年前起,便一直居住在麓阳书院中,虽不是麓阳书院的院长,想必,在麓阳书院中,也是地位非凡吧?” 谢知礼点头,“那是自然,毕竟,以他在天下的名气,在哪里,都是备受尊崇的。 麓阳书院里,有专门为他开辟出来的一方小院,虽说是小院,可里面的地界,却足足占了麓阳书院三分之一有余。 过往我不曾仔细关注过,直到我去过一次他的小院之中才发现,这位文先生,并不像是我之前预想的那般深居简出。 相反,他极其爱好邀请学子去他院中,我只被邀请了一次便没有再被邀请过,但其他学子,却是经常前去他的小院之中。 每每回来,必定是一脸满足的。 后来,这些经常去他院中的学子,貌似,也都是所有学子之中,混的最好的一些人,大多数,都留在了京中为官。 过去我只以为是文先生爱才,所以邀请这么多学子前去他的院中,可若是明文帝真是他外孙的话。 想必这样的行为便是不单纯的了,应当是想要为明文帝包揽人才。” 听到这话,谢知韫瞳孔轻轻收缩一下,心底的很多困惑都迎刃而解。 “难怪,之前我就奇怪,在世家的夹击之下,明文帝的势力竟然增长的如此之快,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有文先生在他背后为他这般不遗余力的网罗人才,自然是不怕这些的。 也难怪,他这么快,就有胆子对我们谢家发难。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了,我现在怀疑的是,当初先皇在别院驾崩之事,恐怕也另有算计。” 听到这话,谢威脸上浮现出一丝凝重。 这件事,是他们谢家最大的秘密,为了给先太子一家复仇,他们谢家与孝贤太后一起,在西山围猎之时,送了先皇一程。 在那之后,便送了明文帝上位。 原以为一切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却不曾想到,明文帝的生母文昭仪与先皇之间,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若是先皇当初,本就属意让自己心爱女人的儿子登上皇位,那么,他们谢家和太后娘娘的这一番谋算,便是彻头彻尾的中了他们的算计。 甚至,就连先皇的死,也值得怀疑。 毕竟,连文昭仪都能死而复生,先皇又为何不可能呢? 只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便是了,因为当初先皇的毒药,可是太后娘娘亲手放的,这一点,绝对不会有错。 那毒药世所罕见,几乎无人能够察觉,更无人能够整治,先皇服下之后,只会表现出疲累不济的状态,然后,无声无息的死去。 先皇的死,也是太后亲自检查过的,绝不会有错。 只要不是这世上还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那么,先皇同文昭仪那般死而复生的可能性,几乎便是不存在的。 关键就在于,先皇和文先生,还有明文帝这几个人,到底是何时,开始算计他们的…… 这个问题,暂时还无法弄清楚,但是他们所要面对的敌人,却也很是清晰了。 明文帝,世家,以及隐藏在所有一切身后的文先生,这些人,都是他们的敌人! 谢知韫脸上浮现出轻微但极度危险的煞气,看向魏羡最后一次问道:“怎么样,兄长,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了,要不要同我们一起?” 魏羡眼角微红,透出些许疯狂,深深的看了谢知韫一眼后,沉沉道:“好!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到底都留了些什么后手,我也好有心理准备。” 谢知韫轻笑,“你只需要知道,如今,人我有,粮食,钱财,兵器,我也都不缺,就行了。 一切,只待我们那个能够让我们正式吹响号角的人出现……” 第177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听到谢知韫的话,魏羡的眉心不由自主的出现了几道轻微的痕迹。 “你的意思是,你还想博一个名正言顺揭竿起义的名头不成? 可眼下虽然世家林立,却不如前朝那般豪强四起,天下百姓还算安乐,你又要如何去寻这样的机会?” 这话刚刚问出口,魏羡的心头猛然一跳,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失声叫道:“等一下!你方才说,你们人、粮食和兵器这些,什么都有,这些,可不是三五天能够准备出来的东西。 你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谢知韫轻轻笑了一下,“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这个我也不清楚,因为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谢家就在为自己寻后路了。 一个世家,若是那么容易就被抹除,如何能够存在那么多年?自然是有着自己的求生之道的。” 这话像是一记响亮的巴掌狠狠的打在了魏羡的脸上,作为轻易就被渗透,被削弱到了如今这般地步的魏家人,他无话可说。 谢知韫仿佛才想起来自己方才那话对于魏羡来说有些不合适一样,笑眯眯的补充了一句。 “就像是兄长一样,即使你父亲长魏侯已经离世,可他给你留下来的东西,仍然可以让你安安稳稳的活到今天,给你培养起如今势力的资本,不是吗?” 这话虽然显得有些迟了,但是魏羡还是得到了些许安慰,谢知韫说的没错,他父亲虽然遭人暗害,但是给他留下的东西却是不少的。 那些金银财宝,不仅足够他几百辈子生活无忧,还能让他养活这么一大帮人,也算是世家的底蕴之一了。 但魏羡还是感到了些许不爽,下意识的转移了话题,“所以呢,你谢知韫并不是随口胡说的人,你既然已经在我面前说了等号角吹响这样的话。 那就说明,你的号角,已经准备好了,能告诉我,你的号角是什么吗? 起码,作为你的盟友,跟你一起做这样危险的事情,我应该有基本的知情权。 不然,我连你的号角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吹响之际,我又该如何配合你呢?” 谢知韫眯眼看着魏羡,对他的那些小心思并不在意,只是轻轻张嘴,意味深长的说道。 “我们谢家之所以遭到这样大的算计,无非是因为我们错算了人心,知道先皇忌惮谢家,却不曾想,他竟能对自己的亲子下手,害得先太子一家尽皆惨死。 先太子死讯传来的那一天,这场棋局终于开始转动,而谢家在慌乱之下,不自觉的入局,如他们所愿,选中了明文帝,以身饲虎,才给自己招来了如今的祸患。 即使到了后面,已经发现了些许不对,可木已成舟,且无人可以支持,只能咬牙忍受。 可上天到底是怜悯我谢家不易,给我们留了一线生机,先太子一家,并未全部丧生在那场大火之中。 先太子的血脉,尚在人世! 而且,我们已经得到了准确的消息,已经有人前去接应了。 一切,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听到谢知韫的话,魏羡面上的表情出现了一瞬的空白,回过神来之后,不自觉的瞪大了眼睛。 “先太子的血脉,还尚在人世?是……太孙吗?” 谢知韫淡淡的点头,“太孙和郡主,都尚在人世,且都已经明了事理,听闻,太孙与郡主,颇有先太子的风范。” 先太子德才兼备,处事有方,人人赞誉,乃是历朝历代难得的贤太子。 若是太孙和郡主确实都能有他的几分风范,那就都比现在坐上的那位有资格的多。 魏羡的脸庞不自觉的出现几分光彩,仿佛看到了成事的那一天,心中终于出现了一丝喜悦,忍不住斜了谢知韫一眼。 “这种消息你怎么不早说!你早说,我不就早答应你了吗? 先太子位嫡位长,太孙即位也应当是名正言顺的,只要太孙归位,我们顺势引导,绝对一往无前,一举成事!” 谢知韫看了激动的魏羡一眼,“兄长还是莫要提前想的这般肯定为好,再怎么样,明文帝也在这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不可能毫无建树。 先皇,也不可能什么东西都没有给他留下。 最重要的是,文先生,这些年,到底给明文帝招揽了多少人才和部下,这一点我们谁都不知道。 毕竟,他还有个天下仁师的称号,这些年,因为这个称号和他的才华而心甘情愿追随他的人肯定不在少数。 就是在世家之中,亦有许多。 这些,没有一个,是应该被我们小觑的,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掉以轻心。” 魏羡笑笑,“你性情谨慎,思考的这些东西到底比我全面,这些年我都快被逼疯了,听到这样的好消息,难免张狂了几分。 但是你放心,就激动这么一会儿,过了之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一切,都会按照你的意思,谨慎进行的。” 谢知韫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信了几分,但还是顺口答道:“若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眼下,我确实还有事情,要交给兄长来处理。” 魏羡有些摩拳擦掌,闻言迫不及待的问道:“什么事?是不是要我招待太孙和郡主?也是,你们如今还是流犯的身份,的确不适合照顾太孙和郡主。 而我好歹还有个官身,这常州城也被我经营的密不透风,这府邸外面看着不如何,进来之后我自问不输皇宫别院,太孙和郡主住进来,定不会受委屈。” 见魏羡这般激动,谢知韫有些无语,“我谢家还没有沦落到连太孙和郡主都安排不好的地步,他们无需你操心。 我是有其他事情,要交给你去做。” 一听不是跟太孙和郡主有关,魏羡的兴致散了几分,但还是认真的应下。 “你说,不管我办不办得到,都会认真去做的。” 谢知韫勾勾唇角,“不,这件事情,你一定办得到!” 第178章 不差钱 谢知韫说完了自己的安排,魏羡不自觉的郑重起来,原本旖丽的五官,此时终于显出了几分男儿的锋利。 “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好好安排,定不会让你失望。” 谢知韫笑着点头,“这个,我是绝对相信兄长的,要不然,也不会直接说与你听,不过,若是到了后面,兄长缺钱和其他东西了,请一定要跟我说。” 听到这话,魏羡眉眼之间的肆意又回来了,不自觉的哼了一声,“你当我魏羡是什么人,我什么都可以缺,就是不缺钱。 你放心吧,在我这里,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都不算是什么大事儿! 你该想的是,除了这些出钱的事情以外,还有没有什么出力的事情能够给我做的,我能多做一点,就多做一点儿。 一想到我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狗皇帝的脖子上留一道标记,我心里就舒坦的不行。” 听到魏羡的形容,谢知韫无奈的摇了摇头,“暂时没有其他了,但是兄长放心,凭借你的能力,后面肯定还有许多要麻烦你的事情,不会让你清闲太久的。” 魏羡轻哼一声,“我巴不得你多找我做一些事,话又说回来了,真不能把太孙和郡主送我这里来啊? 我可以保护好他们的!看看这些人,看看这环境,多好! 你们要是早点把太孙和郡主送过来,我还能提前打好关系,以后多几分香火情。” 听到这话,谢知韫面上的神色淡了一些,“他们不需要如此舒适的环境,在一切还没有安排妥当之前,他们只需要像之前那般生活便好。 过早的让他们知道这些,学会享乐,却无人正确引导,只会害了他们,重蹈覆辙。 至于香火情这种东西,可有可无,难道兄长到现在还不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吗?” 听到这话,魏羡翻了个白眼,“我知道我知道,拳头才是硬道理吗? 你看你,还是老样子,这不是在开玩笑吗?就不能配合配合我?你这般古板,你如花似玉的娘子该少了多少乐趣?” 魏羡话音刚落,谢知韫轻笑一声,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襟,看向了旁边的花映雪。 “我娘子,就喜欢我这样的,是不是?” 花映雪心里还在琢磨着太孙和郡主到底是在什么地方,突然听到谢知韫这么问自己,其他人也都揶揄的看向了她,不自觉的红了脸,忍不住轻轻拍了谢知韫一下。 “说什么呢你!” 看着花映雪羞红的脸,谢知韫心情大好,朝着魏羡无声的挑了一下眉头,其中的挑衅和炫耀显而易见。 魏羡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心里暗骂了一声,这小子也不怎么古板嘛…… 话说的差不多了,魏羡便带着众人出去入宴。 到了宴席之上,便看见李谨言几个,已经是吃的很是畅快了,因为主人未到的原因,几个人并没有动筷,只是用了侍女准备的茶点。 却不曾想,只是普普通通的茶点而已,也能这般美味可口,吃起来,竟然不输御膳房所做的御膳。 李谨言在心里默默感叹,悄悄的捏了一块,递给了侍立在他身后,并未入席的平安。 平安早就饿了,在李谨言背后不断的咽口水,眼神不自觉的落在了一桌子的好菜上挪都挪不开。 接过李谨言递过来的糕点,一口便吞了下去,吞进嘴里尝到味道之后,就不舍得咽下去了,不自觉的回味了许久。 李谨言又递过去一块,借着递糕点的时候,平安飞快的跟李谨言耳语了几句,听的李谨言脸色变换,最终,还是埋头吃起了糕点。 鲁文忠和杜晨风没怎么动筷子,都只是浅浅的动了几口桌上的茶水。 鲁文忠是因为不想养刁了胃口,没办法回家享用自家媳妇儿那独特的手艺。 杜晨风则是因为被带走的李三,还有此刻还没有出来的花映雪,有些分神。 就在杜晨风思索着如今形势实在出乎他的意料,要不要强行先带走花映雪时,就看见魏羡终于领着人出来了。 一行人言笑晏晏,仿佛真的是许久未见畅谈心事的故友一般,满脸都是感慨和怀念。 魏羡还亲自扶着谢威,把他和夫人柳如眉请到了上座,自己坐在了左下方。 其他人依次落座,魏羡才重新开口,“诸位,今日与世伯能够再见,心中实在高兴不已,所以多聊了几句,大家无需拘泥,便当这是一场普通的家宴即可,一切随自己心意即可。” 说罢,端正的坐好,见谢威笑着提起了筷子,才借着动筷,开始向谢威他们介绍起了哪些菜最为可口等。 席间,还回忆了不少年少时的事情,一场宴席,宾主尽欢。 等到宴席结束,魏羡强硬的留了一行人在知州府居住,并把每个人都送去了各自的房间。 鲁文忠他们,跟谢知韫他们的房间,不在一个院子里。 等到夜深人静,谢知韫的房门被敲响,花映雪穿戴整齐的开门,便看见了夜间依旧是一副精致打扮的魏羡。 花映雪轻声唤了一句“魏大人”,魏羡朝花映雪点头致意,然后埋怨的看向了她身后的谢知韫。 “你说说你,那李三我一个人玩玩儿就算了,你非要跟我一起去看看,有什么好看的,你一向喜欢干净,别待会儿看吐了。” 听到这话,谢知韫没说什么,只是温柔的看了花映雪一眼,“雪儿,你早些休息吧,不用等我,兄长要带我去的地方,你不适合去,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花映雪不赞同的看向他,“那怎么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的。” 听到这话,谢知韫心头一暖,下意识的没有再拒绝。 旁边的魏羡看的啧啧称奇,“你谢知韫,也有对姑娘家这般温柔体贴的时候呢? 不过,也难怪,弟媳这般护着你,你若是待她不好,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说着,主动上前,接过花映雪的手,扶着谢知韫朝另外边走去。 花映雪跟在他们后面,在即使深夜,也依旧亮如白昼的知州府中不断穿行,最终来到了一片假山之中。 花映雪没想到知州府里,还能有这样大的一片假山,对于魏羡的财力,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魏羡带着谢知韫走在前面,也不知是动了何处机关,花映雪便看见旁边两座不起眼的假山向两边划开,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洞口打开的瞬间,一股无法掩饰的浓重血腥,扑面而来…… 第179章 地牢 血腥味扑面而来的瞬间,花映雪的眉头下意识的蹙了起来,情不自禁的干呕了一下。 花映雪跟寻常闺阁女儿家不同,对于血腥味这种东西并不畏惧,杀鸡杀鱼也是信手拈来的。 可魏羡的这间牢房里蔓延出来的血腥味,实在是太过难闻了一些,除了新鲜血液的腥气以外,还夹杂着一些陈旧血液和血肉腐化一般的恶臭。 此外,还有各种花映雪无法形容的味道混合其中,让人完全无法接受。 花映雪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口鼻,可依然无法阻止这种气味在她的鼻腔蔓延,胸口处,一阵阵翻江倒海的欲望不断袭来,让花映雪又控制不住的呕了两下。 看着因为难受,眼眶都红了的花映雪,谢知韫下意识的朝她伸出了手,脸上满是心疼。 “雪儿,你没事吧?要不,你还是先回去,这味道确实是难闻了些,站在入口处便是这样,进去了之后你恐怕更加无法忍受。” 魏羡眉眼之间带着几分笑意,看了满脸心疼的谢知韫一眼后,才看向花映雪劝道:“是啊,弟妹,你就先回去吧,下面的情况,不知难闻,还难看呢,你看了心里肯定不舒服。 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好你的夫君,不会让他受到半点委屈的。” 花映雪摇摇头,强迫自己放下了捂住口鼻的手,坚定的看向了谢知韫,“我跟你一起去!” 魏羡是个性情阴晴不定的人,之前一言不合便对谢知韫动了手,若是在下面,他们再发生什么言语争执,没有她在身边,谢知韫岂不是只有被摁着欺负的份? 那可不行…… 见花映雪坚持,魏羡挑了挑眉头之后,便什么都不说了。 谢知韫的心里有心疼,更有丝丝冒起的喜悦,见花映雪坚持,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掏出来一方帕子,递给了花映雪。 “既然这样,那你拿这个捂住口鼻吧,若是待会儿不敢看下面的东西,就闭上眼睛跟在我旁边,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花映雪笑着接过手帕,答应了谢知韫的话。 魏羡斜眼看着连自己都需要靠别人搀扶的谢知韫,心里冷哼一声,也不再耽搁,直接领着两个人下到了知州府的密牢之中。 下到密牢之后,初看着与其他地方的牢房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再往里面走一点,各种千奇百怪的刑具便挂满了牢房的各个房间,一些竖立起来的刑具上,甚至还能看见一些风干的血迹和疑似血肉的碎片。 一想到那些血迹和碎肉曾经都是来自于跟他们一样的人,花映雪就不自觉的感到了一阵不适,想要让自己不要再看,却始终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 原来,连刑具都能有这么多的花样…… 一路上,除了这些刑具以外,花映雪还看到了不少被关在这里的犯人。 这些人无一例外的,浑身都被厚重风干了的鲜血覆盖,蓬头垢面,不修边幅,几乎看不出来原本长什么样子。 最让花映雪觉得奇怪的是,从他们进来,一路经过,那些被关起来的犯人居然没有一个发出过声音的,这实在是有些奇怪。 花映雪曾经陪师傅去官府的大牢里探望过故人,那里的牢狱刑罚绝对没有魏羡这里的重。 但是,那里的犯人还是在看到有陌生人来的时候,习惯性的发出各种声音想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或者是一些下流猥琐的骚扰词,或者是一些绝望至极的求饶,极少数是这般平静的。 花映雪越看越觉得心惊,魏羡的手段,只怕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残忍。 让花映雪没有想到的是,再过不了多久,魏羡就会在她的面前,亲自向他展示自己的残忍。 魏羡一路把谢知韫和花映雪带到了地牢最深处的牢房之中。 这间牢房与前面的牢房都不相同,不再是那种开放式的栅栏模样,而是由青石和铜铁筑成,门口有两名侍卫严加看守。 看到魏羡带着人来了,这才把生铁浇筑的大门打开。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花映雪便清楚的看见了这间牢房深处的墙壁上,被高高悬挂起的李三那无比凄惨的模样。 花映雪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李三前不久被魏羡的人带走的时候,虽然一副惊骇到极致的样子。 但也不像是现在这样,浑身都像被抽去了筋骨一般,只剩一口气吊着了的样子。 不说是花映雪了,就连谢知韫,也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头。 半晌,才低声问道:“你都对他做什么了?” 魏羡愉悦的弯起了眉眼,一副心情十分美好的样子,看着谢知韫脸上的不适,嘻嘻笑了几声。 “哎哟,我们知韫弟弟,怎么还是这般正派模样,连我对人用个刑,你也不忍心看是吗? 你可不要忘了他是谁的人,你现在的腿脚弄成这般模样,不也是他主子造成的吗? 他跟他主子一起害你监视你的时候,可没觉得你可怜过,你可千万不要起那种妇人之仁,我看了讨厌!” 谢知韫皱皱眉,“我并不是在可怜他,只是,我还有话想要问他。 你把他折磨到这般模样,连说话都费劲儿了,他还如何回答我的问题?” 魏羡轻笑一声,“这有什么,对这种人来说,你不跟他动真格的,他才不会同你说什么有用的东西呢。 就是得先一根一根的敲碎了他每一根骨头,让他痛彻心扉,他才会好好回答你的问题。 这位李三兄弟,又或者,我该称呼你李三侍卫? 说说吧,你跟你那狗皇帝主子,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魏羡清朗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地牢之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能听见几道微弱的呼吸声。 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李三,魏羡危险的眯起了眼睛,半晌,突然笑了。 他昳丽的容颜和他轻薄的笑意,看在花映雪眼里,仿佛曼珠沙华在这可怖的地牢中盛开了一般,极度迷人,又极度危险。 果然,在花映雪下意识的提高警惕之时,魏羡轻轻的拍了拍手,方才守在外面的守卫,便不知何时,牵了两条几乎快有小牛犊子一般大的黑犬进来…… 第180章 恶犬 看到那两条黑犬的瞬间,花映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带着几分畏惧,往后面退了两步。 花映雪平日里也不怕狗,甚至还很喜欢狗这种动物。 但她喜欢的,绝对不是魏羡养的这种狗! 魏羡的这两条狗,已经超越了花映雪对于狗这种物种的认知。 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巨大的黑犬,长长的獠牙几乎要同山间的野兽一般狰狞。 走进来的时候,一滴滴阴森可怖的涎水从那长长的獠牙之间落下,让人打从心底里便感到了一阵不适。 还有那两条狗的眼睛,也与其他狗的眼睛完全不同,完全没有寻常狗的纯粹和干净,反而给人一种阴狠嗜血的感觉。 尤其是它们在看到挂在墙上的李三之后,那两双恐怖的眼睛更加嗜血,长长的獠牙之间涎水流淌的更凶,且还有一阵阵兴奋的低吼声,从他们的喉间不断溢出。 甚至都不需要魏羡说,花映雪便能够猜到,他平日里到底是用什么样的东西,来饲养这两条狗的。 想到这一点,花映雪周身上下都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股恶寒,情不自禁的走到了谢知韫旁边,轻轻拽住了他的袖子。 谢知韫反手握住花映雪有些冰凉的手,微微用力,回头低声安抚道,“没事,我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东西,伤害到你的。” 听到谢知韫的话,花映雪心头感到了微微的暖意,终于放松了些。 但魏羡却是不由自主的嗤笑了一声,“弟弟,你是认真的吗? 照你现在的样子,真要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到底是你保护弟妹,还是弟妹保护你呀?” 魏羡说话间,身体朝向了谢知韫和花映雪的方向,他养的两条狗,也跟着他一起看了过来。 见花映雪和谢知韫都是生人,朝着他们也呲起了牙,发出了阵阵威胁的低吼声。 看着两条狗的模样,花映雪被谢知韫包裹的手不自觉的抽动一下,又被谢知韫更用力的握在了其中。 谢知韫轻描淡写的看了魏羡一眼,“这一点,就无需你操心了。 至少,兄长该知道,你这两条狗,若再敢朝我们这边龇一下嘴,恐怕就再也走不出这间牢房就行。” 谢知韫的话极轻,仿佛只是随口一说,但是魏羡毫不怀疑其中的危险,瘪着嘴耸了耸肩。 然后,一巴掌拍在了两条正龇牙咧嘴的恶犬身上。 “你们这两个不长耳朵的东西,没听见有人已经盯上你们的狗头了吗?还不把你们的牙给我塞回去! 看这边!我让你们俩好好招呼的,是这个人!” 两条狗被魏羡这么用力一拍,顿时发出了两声呜咽,听上去非但半点可怜没有,反而更加让人不适。 两条狗被魏羡悠闲的牵着往前走了几步,正好走到了李三的正下方。 魏羡极其巧妙的松了松绳子 其中一条黑狗便猛的冲了上去,对着李三垂下来的双腿就是一口。 花映雪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在她几乎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要看到李三的双脚与他的双腿分离之时,李三的腿仿佛抽搐了一般,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飞快的提了上去。 黑狗的獠牙险之又险的从他的双脚处擦过,轻轻刮到他穿着的长靴,猛的便将其撕成了两半。 即使是这样,黑狗的攻势依然没能得到阻止,因为李三的避过,黑狗不自觉的往墙面扑去,獠牙狠狠地撞在了坚硬的石壁之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痕迹。 看着那不输匕首划刻的痕迹,花映雪再一次认识到这两条黑狗的攻击力。 而黑狗因为方才獠牙所受到的冲击,也感受到了一阵无法按耐的疼痛,疼痛让黑狗痛苦之下更加兴奋,几乎无视了魏羡的牵引,朝着李三不断扑咬上去。 一只狗如此,另一只狗也按捺不住,疯狂的加入了进去。 一瞬间,原本狭小安静的牢房里,顿时充满了疯狂的犬吠声,期间,还能清楚的听见两条狗獠牙开合之间发出的让人心惊的獠牙碰撞声。 这声音,花映雪和谢知韫听了心里都忍不住一紧,更不要说被他们俩盯上的李三了。 李三原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方才也不过是求生本能下的垂死挣扎。 拼尽全力挣扎几下,无论如何也挽回不了自己快要无力落下的双腿。 偏偏这个时候魏羡还在不断刺激他,“李三,既然你刚才看到我是那个表情。 那说明,当年西山别院发生的事情,你肯定是十分清楚的。 当年跟你一起,给那个皇帝办差的那些侍卫,落到我手里之后,都是个什么下场,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我反正是记得十分清楚的,我把那些侍卫的下面,通通切下来,喂了我的爱犬。 那些个东西虽然脏,但它们还挺爱吃,一点儿也不嫌弃,吃的可香了! 今天,在你面前的这两只,就是当年你见过的那些狗里面,最后存活下来的两只了。 它们当年吃过了好东西,这些年再吃其他的东西,到底还是没有当初的喜欢。 你说,今日要不要让它们,在高兴那么一回呢?” 魏羡的语气里满是疯狂和残忍,听的花映雪都觉得不适了,李三更是肝胆欲裂,察觉到身下恶犬的獠牙,几乎是要擦到自己脚上的那一瞬,终于控制不住,哭喊道。 “你们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快把这两条狗拉开!” 听到这话,魏羡挑了挑眉,竟像是有些可惜般的问道,“真的?” 李三崩溃回道,“当然!” 见魏羡仍旧不紧不慢,还一点拉开狗的意思都没有,李三忍不住哭爹喊娘的求起了谢知韫他们。 听的李三的求救,谢知韫抚了抚花映雪的脸,见她表情不好,心中也不舒服。 “行了,把狗牵出去吧,太吵了。” 谢知韫的语气里已经听得出来不高兴了,魏羡也只好点到为止,遗憾的让侍卫把狗牵出去了。 等到狗叫声消失,李三才终于脱力的垂下了早就无力的双腿,整个人如同死去之后被高高挂起的咸鱼一般,再也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谢知韫也不耽搁时间,单刀直入问道:“李三,我问你,先皇当年,秘密组建了一支骁龙卫的事情,是否属实,你,是否就是其中一员?” 第181章 遗臭万年 听到骁龙卫这三个字,李三的瞳孔猛的收缩在一起,嘴唇止不住的颤抖了两下,即使隔着一张血淋淋的脸,依旧清晰的被谢知韫他们看在了眼睛里。 看到他这副模样,谢知韫他们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魏羡一惊,“竟然真的有这么一支秘密军队存在,骁龙卫…… 哼!不管是先皇还是现在这个明文帝,都一个比一个下贱,也配取这么大气的名字,我看叫护狗队比较适合他们。” 魏羡的语气里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存在,满满都是出自他的真心,因此,听起来也更加搞笑。 花映雪不自觉的笑了一声,谢知韫轻咳了一声,“兄长还是莫要开这种玩笑了,不管先皇和现在这位到底如何,他们确实都是货真价实的真龙天子。 除了你以外,怕是没几个人敢这么说他们。” 魏羡鼻间发出一声极其讽刺的轻哼,用他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真龙天子?要不了多久,就不是了,到时候,多的是人敢这么说。” 魏羡的话已经说的这么清楚,哪怕此时的李三已经被吓破了胆,可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李三已经不只是嘴唇在颤抖了,他浑身都剧烈的颤抖起来,看向魏羡和谢知韫他们的眼神里,写满了惊恐,和不可置信。 “你们!你们这是想要谋反!” 魏羡不耐烦的看向李三,用手掏了掏耳朵,“你嚷嚷什么!声音难听死了,脏了我的耳朵。” 李三整个人骇到极致,悲愤的指责道:“你们怎么敢有这样的想法?你们这是在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你们一定会被天下人唾弃的! 到时候,史书上,都会留下你们乱臣贼子的骂名,遗臭万年!” 听到李三的话,魏羡嘿了一声,红唇抿起一丝弧度,笑了,“你算什么东西,明文帝又算是什么东西,你们,凭什么代表天下人? 我看你们是在深宫高墙里待久了,都不知道外面的百姓们到底需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了。 明文帝在位,扶持奸吏,残害忠良,任由世家横行,欺压百姓,多少百姓求告无门,悲惨度日,这些,你们都知道吗? 你给我记住了,这天下,最多的,还是百姓。 可如今,天下的钱财,还有良田,大半都被世家和高官之家把控在手中,百姓早有不满,只是还没有到他们真正爆发的那一天罢了。 若真有人能先竖立起第一杆旗帜,改变现如今的局势,你觉得,百姓们会不会一呼百应? 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你觉得,百姓会这么评价,史书上,又会怎么评价我们。 别忘了,史书,永远都是为胜利者书写的。 现在你眼中至高无上的明文帝,再往前数几代,也不过是如同我们一般的乱臣贼子罢了!” 魏羡的话,一句一句的刻在李三心里,听的李三哑口无言,也正因此,心中的绝望愈发强烈。 他知道,自己今日,是走不出这间牢房了,听了这样的话,无论是谢知韫,还是魏羡,都不会放过他的。 李三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了一直不曾开口的谢知韫祈求道:“世子!您向来自矜自持,高洁之名天下皆知,怎么能做谋反这样的事情呢? 还有,皇上对您,还有谢国公府,可是一直都是恩宠有加的,这一次,哪怕是有人拿了实证参告谢国公府谋逆,皇上也是没有对谢国公府斩尽杀绝啊! 还特意下旨,让人万万不能伤了世子一家,还让我随行护卫,先前在清风寨那里,我是如何拼命想要救世子和国公爷的,世子聪敏睿智,应当是看得很清楚的啊! 哪怕是看在小人这一路的护卫之功,也请世子高抬贵手,饶小人一命啊!” 听到李三求饶的话,魏羡有些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看向谢知韫的眼睛里难得带了几分正经。 “弟弟,这人,居然拿护卫之功,来让你饶他一命呢。” 谢知韫淡淡的扫了李三一眼,突然扯起唇角,露出了一丝极好看的微笑,李三看着,心里忍不住升起了一丝希望,却不曾想,下一刻便被谢知韫冰冷的话打入深渊。 “我最讨厌,别人把我当傻子,原本我是不想杀你的,可现在,我觉得,你确实可以去死了。” 魏羡毫不顾忌的大笑出声,“弟弟,你今日说了那么多话,就这句话最合我的心意了!” 谢知韫没理会捧腹大笑的魏羡,只是盯着李三,淡定的说了现在的事实。 “李三,你是个聪明人,事到如今,你无论如何,都难逃一死。 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破罐破摔,无视我们的存在,不再回答我的问题。 你要知道,死很简单,但是死法,却是有很多种的。 不说其他的,门外那两条狗,还在等着你呢,我想,它们现在,肯定很饿。” 李三听到谢知韫的威胁,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半晌,像是接受了结局一般,狂笑出声。 “没想到清风朗月一般的谢世子,也有说这种话威胁人的一天,我李三何德何能啊! 世子方才的话不对,既然我最终都难逃一死,那什么死法,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世子尽管把那两条恶犬放进来吧!” 谢知韫眯起眼睛看着李三,“没想到,临死一刻,你竟然还颇有几分豪气,竟让我难得的对你多了几分欣赏。 不过,你以为这样,我便奈何你不得了吗? 我既然能够顺着你,连骁龙卫的存在都能查出来,你觉得,其他的东西我便查不出来吗?” 听到这话,李三浑身一震,看向谢知韫的眼神里不受控制的爬满了恐惧,“世子这是何意?” 谢知韫轻轻一笑,“没什么,就是告诉你,我已经派人问候过你的家人而已。” 李三猛的挣扎起来,“你别动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谢知韫冷淡的看着李三,“这些年,你在明文帝的授意下,暗杀的那些官员家眷,也都是无辜的,你在下手之时,可有过半分心慈手软? 你的家人因为你,享受到的所有荣华富贵,都是建立在这些无辜之人的鲜血之上的,他们享受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半分内情都不知道,又谈何无辜?” 李三瞪着眼睛与谢知韫对视,却始终敌不过谢知韫的平静,半晌,放弃的垂下了头。 “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第182章 骁龙卫 谢知韫淡淡地看着垂下头的李三,“第一个问题,你在骁龙卫中担任什么职位,除了你以外,骁龙卫又是如何分派布局的。” 李三早已放弃抵抗,一五一十的回答道:“骁龙卫由大统领和副统领共同管理,其下有着四支队伍,分别对应魑魅魍魉的旗号。 每一支队,都负责不同的事务,魑负责护卫和统调,魅负责情报和通讯,魍负责监察和审理,魉负责潜伏和刺杀。 每一支队,都设立有队长和副队长一职,负责统领本支上千护卫。 我过去曾经是魑支的一名普通护卫,负责皇上的贴身护卫,也因此,才会有去西山别院的机会。 后来,因为护卫工作得当,得到了皇上的嘉赏,被分到了魉支做副队长,一直做到今天。 前不久,收到了皇上的密旨,让我潜伏在流放的衙役之中,随世子一行前往北疆,在这个过程中,拿回先帝遗旨,回京复命。” 听到李三的话,魏羡啧啧两声,“看不出来啊,你大小还是个领头的,我问你,骁龙卫,具体有多少人,你知不知道?” 李三犹豫了一下,“明面上,应该是有上万人的,魑支的人一般隐身在御林军和禁卫军之中,数量最多。 可其他支的人也不少,分布在天南地北,具体有多少,我也不清楚。” 谢知韫敏感的抓住了李三的话,“你说,明面上,有上万人?” 李三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是这么说没错,明面上,确实是这样。 但我一直怀疑,骁龙卫,在暗中,还有其他隐藏势力,只是不能确定罢了。 我想,知道实情的,可能只有皇上和大统领和副统领三人。” 谢知韫沉思片刻,“你口中所说的大统领和副统领,都是谁?还有你口中的那些队长和副队长,你都认识吗?” 李三犹豫了片刻,“大统领的真实身份,我们这些下面的支队长,到现在都还不清楚。 但是副统领是知道的,他就是现如今禁卫军大统领,王倍。 至于其他支队长,有的,是在京中做着八九品小官,有的,只是普通掌柜的,还有的,连具体身份都没有,我们只有在副统领召集的时候,才会匆匆见一次面。 其他时候,都是互不干扰的,几乎对其他人都不熟悉。” 谢知韫掀起眼皮看向他,“你这就说的太过模糊了,别的不提,你所在的魉支的队长是谁,这一点,你应该是很清楚的。” 李三无奈的点头,“这个确实,魉支的队长,是京城烟雨楼的老板娘,不知世子有没有听说过。” 谢知韫轻轻皱眉,“烟雨楼?听起来有几分熟悉……” 魏羡嬉笑两声,“光听名字还听不出来吗?这魉支的队长,很聪明啊,竟然隐身在青楼之中,还是一向名声很好的烟雨楼。” 听到魏羡开口,谢知韫皱着眉头看向他,“你知道?” 魏羡理所当然的眨眨眼,“当然,满京城的男子,试问有几个不知道烟雨楼的,也只有你这样洁身自好的正人君子,没听说过。 弟妹,你看,我这弟弟多好,连烟雨楼都不知道,长这么大,一腔的情谊都给了你,是不是很感动?” 花映雪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唇,“正经男子,本来就不该去烟花柳巷之地,这是他们对自己未来妻子应尽的职责,怎么还成了可以值得称赞的地方了?” 谢知韫颔首赞同道:“没错,这都是应该要做的事情,确实不值得称赞。” 魏羡啧啧叹了两声,“你们这对夫妻,可真是正经到一起去了。 没关系,我来说,这烟雨楼啊,过去曾经是京城最大的几间青楼之一,里面的姑娘家各个身怀绝技,或歌声惑人,或琴音绕梁,或一舞倾城…… 总之,没有一个姑娘,是普通的。 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自然是趋之若鹜。 但烟雨楼有个规矩,他们的姑娘,每日只接待一位客人,且只赏艺,不卖身。 真的喜欢了,就必须要带回家去,才能一亲芳泽。 这样的规矩,自然勾的这些达官贵人们心中痒痒。 一些有点自控力的,只能隔靴搔痒,时不时的过来看上一眼,排解寂寞。 实在是控制不住的,就花上一大笔银子,真金白银的把人带回家去,一亲芳泽。 因为这些一掷千金的有钱人们,烟雨楼一向是个很能挣钱的地方,哪怕生意不是京城里那么多间青楼里最好的,但一定是最挣钱的,名气一直不小。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弟弟应该也不至于没听说过。 只是后来,李长清那狗东西也开了一家凌霄阁,表面上是个正经地方,实际上赌场青楼干的事,里面应有尽有,号称什么极乐坊。 这极乐坊抢了京城大半赌场和青楼的生意,烟雨楼的名气,自然也不如以前那般响亮了。 不是深谙此道的人,没听说过也算是正常。” 这话花映雪很是赞同,不是深谙此道的人,怎么可能知道呢? 这个魏羡,当年一定也是个喜欢流连这些地方的人…… 魏羡说完之后,突然又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那烟雨楼的老板娘,可实实在在是一位尤物,一颦一笑,皆是风情,曾经,我还与她同座而饮。 却不曾想,她竟然是那狗皇帝的人……” 魏羡说着,眼神陡然变的危险,不自觉的咬紧了牙关。 李三抬起头,看向了魏羡,不知是出于报复还是坦白,突然道:“你自然是认识她的,毕竟,当年你被劫去西山别院,就与她有关……” 第183章 儿子 听到李三的话,魏羡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僵滞在脸上,半晌,才看到他的面皮抽动一下,露出了一个极其扭曲的笑容。 “你说什么?” 李三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这笑意里面,满是报复的快感和满足。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长进了呢,没想到还是如以前一样,不过是个沉迷于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罢了。 事到如今,你除了借助家里的势力,杀了几个像我这样的普通侍卫,你还做什么了? 连到底是谁,害了你,把你的行踪泄露出去这样的事情,你竟然都还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你这些年到底查了些什么东西。” 李三的讽刺让魏羡的表情瞬间变的更难看了一些,看向李三的眼神阴森可怖,“你都知道些什么,都说出来,说不定,我还能看在你回答的份上,饶你一条狗命。” 李三讽刺的笑了一声,猛的朝下面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这话,谢世子说了,我可能还会信一些,你,我可真是一个字都不信。 魏大人啊魏大人,你好歹也曾经是长魏侯与昭和长公主之子,也是京城里尊贵无比的世子,为何与谢世子就差了这么多呢? 谢世子谋定而后动,对一切情况都了若指掌,你,什么都还不知道呢,竟然就叫的这么大声,真是可笑。 果然,无能之辈,最会犬吠!” 李三的话在这寂静的牢房里极其清晰,让人想要装作听不到都难,花映雪一双漂亮的眼睛不着痕迹的转了转,飞快的扫了魏羡一眼,然后仿佛被火燎了一般,迅速收了回去。 可真吓人…… 不过,李三刚才说的那些话,她私下里觉得,好像也有些道理。 这位魏大人,之前场面铺的那样大,她还以为有多厉害呢,结果,没想到是这个样子的,问什么,都不太清楚。 这样一个糊涂蛋,谢知韫到底为什么要跟他合作? 就他这样招摇易怒的性子,难道不会给他们招来麻烦吗? 花映雪的小眼神被谢知韫捕获,谢知韫不禁有些失笑,不动声色的伸出去一只手,将她有些不安分了的小手攥在了自己手心里,一双深邃的眼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安分一些。 花映雪乖乖的眨眨眼,不再去看魏羡了,这人报复心那么强,她还是不要撩他的好。 谢知韫和花映雪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魏羡的眼睛,看到两个人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平和样子,魏羡心中只觉得更加耻辱,看向李三的眼神也更加可怖。 “看来,你很喜欢听犬吠是吗?既然如此,就让你再听一会儿,说不定多听一阵,你就想要把事情都告诉我了呢……” 魏羡话音未落,就被谢知韫及时打断了,“兄长且慢,不如让我来问?” 魏羡脸色并不好看,“你来问?” 谢知韫温柔的看了花映雪一眼,“我娘子,不大喜欢你那条黑犬,暂时,还是不要让它们进来了。” 说完,谢知韫看向了李三,有些无奈,这种时候了,他真不知道李三为什么还要特意去激怒魏羡做什么,怕自己死的太舒服是吗? “李三,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李三的眼神在看向谢知韫时,多了几分认真,“什么交易?” “事到如今,你想要离开这座牢房,是不大可能的了,因为你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我们不可能让你出去招摇。 但是,你的家人,我可以为你好好安置。 除此以外,你的孩子,我会为他们延请名师教导,他们日后的前程,我向你做保证,绝不会差,你觉得如何?” 听到谢知韫的话,李三怔了一瞬,“孩子?” 谢知韫淡淡的笑了一声,“没错,你可能还不知道,你曾经的恋人,早已为你生下了一个孩子,那孩子,与你生的十分相像,你若是能亲自看上一眼,必定会发现,那就是你的孩子。” 李三的表情怔愣半晌之后,突然变的十分激动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梅娘,她,她为我生了一个孩子?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谢知韫看着他,轻轻颔首,“不错,她为你,生了一个男孩儿,那男孩儿身体健康,体型矫健,想来,是随了你。” 得到了谢知韫的肯定,李三的表情瞬间变的复杂无比,有惊喜,有难过,有酸楚,最终,都汇聚成了得知自己居然有后的狂喜。 李三不可置信的喃喃道:“当年,梅娘与我青梅竹马,我们原本约好了要到白头的。 可没想到,当年,阴差阳错之下,我被人挑中,秘密加入了骁龙卫之中,经过层层选拔,终于能够回家之时,才发现,梅娘早已远嫁。 梅娘嫁人之后,我心如死灰,自此,便再没有过问过她的消息,没想到,她竟然为我生了一个孩子。 这么说起来,那孩子,岂不是已有十二三岁了?” “当年,你因为是骁龙卫的原因,被人秘密带走的,以至于都来不及向梅娘道别,也就不知道,那时候的梅娘,已经怀有身孕。 一个婚前便怀孕了的女子,在恋人无故失踪之后,该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你应该明白。 但梅娘依旧没有随家人的心意,落了这个孩子,反而匆匆嫁给了一位娶妻艰难的远方亲戚。 那亲戚婚前表示,自己并不介意梅娘的孩子,梅娘才会选择匆匆嫁给他,原以为是给自己和孩子一条退路。 却不曾想,婚后,那人便暴露了自己的真实嘴脸,对梅娘母子十分苛待,这些年,他们母子,过的甚是辛苦。” 听到这话,李三一双眼睛里瞬间射出惊人的杀意,“他怎么敢!” 谢知韫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他自然敢,谁让梅娘和那个叫陆李的孩子,明面上,都是他的妻与子呢?” “陆李?陆李……”李三呆滞般的喃喃念了几遍那孩子的名字,突然落泪,“陆李!我的儿子!梅娘,我对不起你啊!” 第184章 瓦解骁龙卫 谢知韫冷静的看着又哭又笑的李三,半晌,等他稍微冷静一些之后,才重新说道。 “你的儿子,是个好孩子,即使常年被家暴虐待,但仍然待人以诚,并且,还有一颗向学之心。 我的人亲眼看见,你的儿子,一个人蜷缩在村子学堂的窗沿之中,用木棍一笔一笔的跟着里面的夫子学字。 即使身上只着一件单薄外衣,在凌凌寒风之中,依旧坚持了半日不曾动弹。 一直到里面的夫子发现,出来赶人,他才不舍得离去。 这样一个好孩子,李三,倒是不像你了,应该,是像他的母亲吧?” 李三的眼泪濡湿了他大半张脸,看上去,却是喜悦的,“是!梅娘心地善良,待人以诚,那孩子,就是像她,真好……” 谢知韫点头,“这孩子确实很好,至少,我听说了之后,心里也觉得喜欢。 虽然现在他的岁数已经大了一些,但是,我认为,向学之心不在早晚,凭借这孩子的心性,若是能有人帮助,日后,定是能考取功名的。 若是能考取功名,至少,应该是比你这位不能见光的父亲,要好的多的,你觉得呢?” 李三用力的点头,“当然!当然!世子,我求你,求求你,我的儿子,他从来不知道我这个父亲的存在,也从来没有享受过我这个父亲半分优待。 那么,也就不曾沾染我身上的罪孽,请世子看在他是个好孩子的份上,稍加照拂几分。 我这些年,也算是略有积蓄,还请世子,帮我转交给梅娘母子。 然后,请一定要帮我打发掉那畜生,最好,是能够杀了他!” 说起梅娘现在的丈夫,李三满脸都是狰狞,心中的怒火更是无处宣泄,若是他能够早一些知道实情,他一定会亲手杀了这畜生! 谢知韫并没有答应李三的话,只是露出了一丝微笑,“帮你照顾儿子,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觉得,你应该用什么来换呢?” 李三毫不犹豫的看着谢知韫回答道:“我会用我能做的一切来换! 世子有所不知,那烟雨楼的玄机,不止于此,除了烟雨楼的老板娘柳烟雨是魉支的队长以外,她的男人,齐争,更是魅支的队长。 他们两个人,牢牢的把控着魅支和魉支的所有人员和调配,烟雨楼里的所有人,都是他们的部下! 所有进出烟雨楼的客人,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当年,魏大人,之所以那般轻易的被掳走,没有让任何人发觉,便是因为在烟雨楼的一次酒宴上,无意间透露了自己的行踪,被柳烟雨禀报给了明文帝。 最后,在明文帝的示意下,由齐争动手,将魏大人掳到了西山别院。” 听到这话,魏羡的面皮陡然抽动两下,半晌,用力的攥紧了拳头,竟然,只是因为酒宴之上的无心之言…… 魏羡此刻,心中莫名的有些赞同起李三方才的话,他确实是不如谢知韫,如果是谢知韫,绝对不会因为一时失言,招致这样的横祸…… 若是看到了李三看到了魏羡此刻明显带着自恼的表情,心中肯定会觉得快意,但他没有心思去看他,他现在只想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谢知韫,好让他满意。 “而且,烟雨楼之所以会定下所有姑娘必须赎身回家,才能一亲芳泽这样的规矩,就是为了尽可能的在各大达官贵人的家中,安插眼线。 这些年,借此方法,被他们安插了眼线的家族,并不在少数,很多被赎身回去的姑娘,都十分受宠,传回了许多重要信息。 李长清的极乐坊建成之后,虽然烟雨楼的生意受到了冲击,但那都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烟雨楼这些年的生意,早已转入了地下。 他们不再是如同之前那般,让那些身怀绝技的女子们在烟雨楼公开亮相,再价高者得。 而是与这些达官贵人达成了协议,从民间秘密挑选一些相貌出众的女童,按照这些贵人们的心意悉心培养,等到符合了要求之后,便会送入这些贵人的家中。” 听到这话,花映雪厌恶的皱起了眉头,将原本纯洁天真的孩子们,按照那些达官贵人隐秘的嗜好培养成人,跟豢养娈童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行为,比起一般青楼的勾当还要恶劣,难以想象,这样的事情,竟然是皇帝的手下做出来的事。 明文帝,果然该死! 李三知道的东西,果然不止原本吐露出来的那些,在谢知韫的沉思中,他继续讲道。 “烟雨楼改变之后的交易,更加隐秘,不易被人察觉,也更加能够满足这些达官贵人的心意。 因此,这些年,烟雨楼暗地的生意,早已胜过了早年数倍。 当然,那些被送走的女童们,在悉心调教之后,也都秘密的加入了骁龙卫,这些年,一直不断的把各种情报传递回烟雨楼。 再由柳烟雨和齐争,整理之后,呈报明文帝,烟雨楼,可以说是骁龙卫最为重要的一个部分! 因为它现在已经不仅是魉支的重要据点,同样也是魅支的重要据点。 若是世子能够拿下这里,那骁龙卫的一半势力,都能被世子瓦解。 而这两个支队一旦被世子瓦解,也就意味着,明文帝安插进各大世家的那些暗线,都会失去联络。 若是世子能够运作的更巧妙一些,那这些人,都为世子所用,也不是不可能。” 听到李三的话,谢知韫嘴角终于出现了一丝满意的微笑,“你还真是告诉我一些了不得的东西,我很满意,你的要求,我答应了。” 李三瞬间狂喜,“多谢世子!” 谢知韫抬起手,“倒也不必谢的那么早,李三,我问你,想不想要亲自教养你的儿子?” 李三怔愣一瞬之后,猛的点头,“当然想!可是,我还有机会吗?” 谢知韫微笑着看着他,“机会,都是人创造的,不是吗? 李三,你做了这么多年魉支的副队长,除了对魉支的人十分了解以外,我想,对魅支的人,应该也十分了解吧?” 李三用力点头,“当然!不仅如此,我以前待过的魑支,还有一向低调的魍支,我也不是不熟悉,不管世子想要做什么,我都能帮忙的!” 见原本还需要威逼利诱才说出来一点点有用信息的李三,此刻上赶着帮忙,魏羡的心中,一时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只看着谢知韫,平静的接受了李三的转变,依旧如同之前那边平静的说道:“很好,既然如此,我希望,你能配合我的人,用最快的速度,拿下烟雨楼! 若是可以,得到一些魑支和魍支的有用信息,我也会很高兴的。” 李三狂喜,若不是被挂在墙上,恐怕就要疯狂给谢知韫磕头了,“小人定不辱命!” 第185章 盯他很久了 李三的态度转换的如此之快,让一边的魏羡不自觉的攥紧了手,心中一时不知是何想法。 谢知韫则是处变不惊,既不因为李三先前的嘴硬而感到生气,也不因为他此刻的顺从而感到激动,只是淡淡的提醒道。 “我要提醒你,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你是绝对不能一个人单独行动的,到时候,我会让人跟你一起。 若是被我的人发现,你有私下里做什么无法解释的事情,你知道后果的。” 李三忙不迭地点头,“那是自然,我一定按照世子的意思来做,绝对不会做让任何世子授意以外的事情!” 谢知韫嘴角微微上扬,“你明白就好,李三,你年纪也不小了,换做他人,应该也是儿女绕膝了。 但阴差阳错之下,直到现在,你也只有陆李这么一个孩子,庆幸的是,这是个好孩子,有能够成才的潜质。 但这世上聪明人那么多,神童之流亦不在少数,能否成功,有时候,父母也是很重要的因素。 这孩子一路成长到今天,你这做父亲的什么都不曾付出过,以至于孩子明珠蒙尘。 好在现在你知道了孩子的存在,能够为这孩子做到什么程度,你希望这孩子以后能够成为什么样的人,可就看你之后,是如何做的了。 我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 听到谢知韫的话,李三的脸上闪过了一抹沉思,想了想,突然再次开口。 “我还知道一件事情,但不太确定,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世子。” 谢知韫原本已经打算离开了,今日知道的这些消息,已经不枉他大半夜的来这一趟了,却不曾想,李三竟然还有东西想要告诉他,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谢知韫看向李三,轻轻点头,“你说。” 李三面上带着几分不确定,犹豫的说道:“我怀疑,皇上,跟麓阳书院的文先生,有不一般的关系。” 谢知韫没想到李三想要说的是这件事,心里的期待少了几分,“这件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 李三错愕的看向谢知韫,不敢相信他竟然连这种秘辛都能知道,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谢知韫平静的看着李三,“虽然我早已知道此事,但我还是想要听听你是怎么说的,说不定,会让我有不一样的发现。” 李三稳了稳神,认真的回忆起自己当年曾经贴身保护明文帝时,发现的一些异样。 “我曾经贴身保护过皇上一段时间,那时候,每个月,皇上都会秘密离宫一次,前往西山别院。 去了之后,便会将我们这些侍卫大部分留在外面,只留最心腹的几个,带着进去西山别院最高的阁楼之中。 有一次,因为有一名心腹去办其他事情的原因,我也跟着进去了一次。 我原本以为,进去之后,看到的会是皇上养在这里的爱妾,却不曾想,在里面等着皇上的,会是一个明显上了年纪的女子。 那女子虽然也是貌美,但明显年纪不小,且除了她以外,还有另外一位老者在里面等待。 我只匆匆扫了他们一眼,便不敢再看,但心里,却不自觉的记下了两个人的样貌。 那女子我再也不曾见过,那老者,却在不久之后又见了一次。 那老者,在麓阳书院外席地而坐,面向形形色色的人群讲学,我那时候,才知道他竟然是那么有名的一个人。 后来,我有意无意的关注这位文先生,却没想到,有一次,竟然偶然发现,皇上出现在了麓阳书院!” 说着,李三的面上出现了一丝不解,看到他这表情,谢知韫心中察觉到一丝异样,立刻追问。 “你为什么会因为皇帝出现在了麓阳书院便这么震惊?” 李三眉心不自觉的蹙紧,“因为那是一个晚上,正好该我当值,我是看到了皇上就寝之后,才跟其他人换了班,出了宫。 出宫之后,无意间看到那文先生身边的书童,竟然大晚上在外面晃荡,心中起疑,才会跟着追了上去。 没想到,跟上去之后,竟然会看到,皇上出现在了麓阳书院。 可我分明,是亲眼看见皇上就寝的!” 听到李三的话,谢知韫眸光一闪,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猜测,“从你跟其他侍卫换班,到你看到皇上出现在麓阳书院,总共过了多少时间?” 李三很肯定的回答道:“不超过一个时辰!” 谢知韫看着李三,再次追问,“你确定?” 李三点头,“我很确定,因为我出宫门的时候正好是戌时,而我到麓阳书院的时候,正好遇上他们熄灯。 麓阳书院,不是一直亥时才熄灯吗? 所以我可以肯定,前后,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这也正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皇上会私下里找文先生这件事,我并不奇怪。 因为凭借文先生的名气,哪怕是皇上,应该也是想要拉拢的。 但是,让我奇怪的是,我从宫门出来之后,便跟着文先生的书童便来到了麓阳书院。 中途,几乎没有什么耽搁,且我的速度并不算慢。 可为什么,在我到达麓阳书院之时,原本已经在宫里睡下的皇上,会突然出现在麓阳书院呢?” 谢知韫眼睛里蕴着一团越发奇异的光,嘴角的弧度,也变得真切了几分。 “我也很好奇这个问题,李三,你方才告诉我的这消息很有用,足够我为你儿子要一封推荐信,送到江南林大儒那里求学了。” 听到谢知韫的话,李三怔愣一瞬,瞬间狂喜,天下文人各具风采,文先生纵然名闻天下,可江南的林大儒同样也别有风采。 若是他的儿子,能够拜入林大儒的名下求学,何愁日后不能金榜题名? 若是那样,他李三也算是死而无憾,不会愧对祖宗了! 李三好一阵道谢,被谢知韫轻描淡写的抬手打断,“除此以外,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三连连点头,“有有有,还有一件事。 我盯那个文先生很久了,我还发现有一点很奇怪,副统领时常出现在麓阳书院里,且每一次,都是在深夜出现。 一旦副统领在麓阳书院出现,第二日,骁龙卫必然有新的动作。 所以,我怀疑,骁龙卫那位从来没有露过脸的大统领,就在麓阳书院。 说不定,就是那个文先生本人!” 第186章 全家人的绿帽 谢知韫认真思索着李三的话,半晌,才终于开口。 “倒,也不是不可能,除了这些,还有吗?” “有,您请听我说!” 李三越说越起劲儿,如果不是害怕谢知韫嫌自己东扯西扯说的都是废话,他几乎都想把自己这些年做骁龙卫看到的每一件事情都告诉谢知韫了。 但他知道,谢知韫没那么多的耐心听他说那么多,只能捡着重要的事情说一些,听的谢知韫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明显。 一直等到李三把自己知道的所有重要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谢知韫才极其欣赏的看了他一眼。 “李三,你确实是个人才,竟然能够无声无息的,查到这么多隐秘的消息还没被发现。 你方才所说的这些事情,任何一件单拎出来,恐怕,任你是魉支的副队长,也是难逃一死的。 可你竟然一点儿事儿都没有,还能被皇帝委以重任,前来监视我们一家。” 听到谢知韫的话,李三原本有些欣喜的脸,瞬间浮现了几分尴尬。 “我也只是奉命行事……不过,以后绝对不会了,现在小人已然知道明主是谁,自然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谢知韫勾勾唇角,“我可不是你的明主,不过,你今日说的这些话,对我来说,确实有一定的参考价值,放心吧,我会如数回报在你儿子身上的。 你后面就老老实实的做好该做的事情,争取立功,多活几年,最好活到亲眼看见你儿子金榜题名的那一天。” 听到谢知韫的话,李三欣喜莫名,“是,多谢世子!” 谢知韫微微颔首,然后才朝魏羡微微笑了一下,“我想要问的,都已经问完了,兄长,我们走吧。” 魏羡扫了一眼还在不断朝谢知韫道谢的李三一眼,嘴唇微微抿紧,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跟谢知韫一起离开了。 离开李三所在的牢房,几个人沉默的往外走,一片寂静中,魏羡突然开口。 “弟弟,刚才李三说的没错,我不如你。” 正跟花映雪低声想要说些什么的谢知韫闻言,轻轻抬眸看了他一眼。 “兄长何出此言?” 魏羡扯了扯嘴角,露出来的却不是笑意,而是对自己的嘲讽。 “我从来只会对人威胁利诱,做不到你这般算无遗策,舞弄人心。 方才,你分明只是三言两语,却让那李三几乎掏干了肚子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你,还对你感恩戴德。 这样的事情,我是怎么都做不到的。” 谢知韫摇摇头,“无非是利用人心中最渴望的东西罢了。” 说到这个,花映雪就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是怎么知道,李三会因为这个儿子而妥协的?” 谢知韫一双漆黑的眼眸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笑意,轻声回道:“是青峰查到的。 青峰告诉我,李三的父母除了李三以外,还有四个儿子,但这四个儿子在成婚后,接连生下的,却都是女儿。 为了这件事情,不只是李三的父母着急,就连李三本人,也很是重视,还秘密请了太医为自家几位兄弟看病,可还是没能生出儿子。 一直到后面,李三最小的弟弟,在外面胡来的时候,无意间让一个寡妇怀了身孕,生下来,竟然是个儿子。 李家人欣喜若狂,立刻休了原来的媳妇,将这寡妇娶进了门,把那寡妇的儿子视若珍宝,就连李三,也不例外。 为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侄子,竟然还特意去求了人,把这侄子送进了官学之中。 却不曾想,这侄子早就被他们惯坏了,在官学里面胡作非为,得罪了不少人,最终被逐出了官学。 饶是如此,李三依旧没有放弃,还想着把这侄子塞进麓阳书院之中。 可还没等他如愿,就让他发现,这侄子,竟然不是他幼弟的亲生儿子,而是那寡妇与其他男子苟合生下的孩子。 因为见李家人疯狂求子,所以赖上了他们,没想到有一日会东窗事发。” 听到这里,花映雪莫名有些同情李家人,若这事情发生在其他人的身上,可能只是一个人的绿帽,可发生在李家人身上,怎么就这么感觉像是全家人都被戴了绿帽呢? 谢知韫对于寡妇的事情不想多加置评,只是客观的讲道。 “事发之后,李三亲自动手,将那寡妇和奸夫折磨致死,可到最后,也没忍心对他那假侄子动手,只是把人赶了出去,再也没管罢了。 在这之后,李家人,想要求子的念头,更是疯狂,可直到今天,都还没有成功。 所以我告诉李三,他还有一个儿子在,这个儿子还很优秀,对于极度渴望子嗣的李三来说,这莫过于天底下最好的消息,自然值得他付出巨大的代价去换。” 听到谢知韫的解释,花映雪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可是,李三真的有这么一个儿子存在吗? 他运气就真有那么好,不告而别,还能有姑娘愿意等他?” 谢知韫微笑着看向花映雪,“有没有,都不重要了,李三信了,就行了。” 花映雪想了想,也笑了,“是这样没错。” “对了,方才李三说的那话,你怎么想?” 谢知韫不答反问,“夫人先说。” 花映雪思索片刻,“李三说,从他离开皇宫一直到麓阳书院,前后不超过一个时辰。 李三是个练家子,脚程不慢,哪怕是跟着人去的,也不会慢上多少。 但是皇帝偏偏能在他之前,先到达麓阳书院,这就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皇帝其实是个隐藏的高手,速度比李三还快,所以才先一步到达。 还有一种,就是,皇宫里,其实有一条密道,能够直通麓阳书院,这个可能性,倒是更大一些。” 谢知韫向花映雪投去了嘉许的目光,“如此一来,这位文先生,能够留在麓阳书院这么多年的原因,好像也能想得通了……” 第187章 玉面军师 花映雪默默点头,“确实,他那样一个人物,居然能够屈尊在麓阳书院这么多年,若只是品性高洁,那也不能说什么。 但若说是因为麓阳书院下面有直通皇宫的密道,这理由倒是更能让人接受几分。 不过,我好奇的是,这密道到底是谁,又是什么时候挖的呢,这个文先生又是怎么知道的,不会,根本就是他跟皇帝一起让人挖出来的吧?” 谢知韫轻轻一笑,“不管是谁挖的,都不重要了,我们只需要知道,这条密道,应该是真实存在的就行。” 魏羡掀起眼眸看向谢知韫,“你想要做什么?” 谢知韫眸色幽深,里面,满是势在必得。 “这条密道,如果能够为我们所用,那必定会发挥出极大的作用。” 魏羡眉心轻轻蹙起,“可是,这么重要的地方,必定是守卫森严的,方才那个李三也说了,他怀疑,骁龙卫的魍支据点,大概就在这里。 如果真的是这样,这地方,必定不好拿下。” 谢知韫黑眸微动,意味深长的看向魏羡,“不好拿下,不代表没有办法拿下,事在人为……” 花映雪赞同的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本来咱们要做的事情,就没有一件是简单的,若只是因为不好做,便不去做,那肯定是什么都做不成的。” 花映雪一说话,谢知韫的眉眼间便不自觉的浮现出融融的笑意,“夫人说的对,兄长不必担心这个,这件事情,我会让青峰带人去做的。 兄长,就负责好常州城这边的事情,跟清风寨的人,打好配合就行了。 你们这边的事情,最是重要,万万不能有丝毫的松懈。” 听到谢知韫刻意强调他们这边的事情最为重要,魏羡的脸色好看了几分,说话的语气也不由自主的柔和了一些。 “放心吧,我一定会全力配合他们的,他们所需要的一切东西,我都能提供。 就是,他们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知道许多铁矿的位置? 若要起事,兵器可是必不可少的。 若是到时候生铁的数量不够,必定是需要重新开采铁矿的,这一点,必须要提前做好准备才行。” 谢知韫点头,“放心吧,他们肯定是知道一些的,就算他们不知道,我也能从其他地方寻到,这一点并不困难。” 得到谢知韫的肯定,魏羡心中也安定了几分,“只要生铁的问题能够解决,那其他东西就都不需要担心了。 只是,若不是你说,我还真没发现,这鲁文忠,竟然是清风寨的人,这人藏的也是够深的。” 谢知韫皱了皱眉,“清风寨人员复杂,即使我会带走大部分的人,剩下来的这些也都不是好相与的。 尤其是,留下来的这些人里,大部分都是鲁家的人,这些人机关造诣极高,必定会有心高气傲之辈。 而这些人,恰恰又是兄长你最讨厌的,还请兄长这段时间,能够多忍耐几分才是。” 魏羡不在意的看向前方,“若是这些人真的能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做出万人难挡的神兵利器,那我受点委屈算什么。 只要他们能助咱们成事,总有人,能够让我发泄这些怒火……” 看着魏羡满是杀气的眼睛,谢知韫和花映雪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不用说都知道他想要发泄怒火的对象是谁。 几个人说完了话,便分开了。 花映雪扶着谢知韫回了他们的住处,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才压低了声音,极轻的问谢知韫。 “你为什么一定要让这个魏大人帮忙呢?我看,他好像……” 谢知韫笑意盈盈的看着花映雪,“你觉得,他看上去,没有很厉害的样子是不是?” 花映雪轻轻点头,脸上的小表情看的谢知韫忍不住想要伸手摸摸她可爱的侧脸。 “魏羡与我不同,我虽然从小也很是受宠,但是长辈们对我仍是要求严格的。 他不一样,他小的时候,是真的万千宠爱于一生,尤其是他的母亲昭和公主,更是没有底线的去宠他。 以至于,他最后养成了那样一副骄纵任性的性格,倒是跟一些闺阁小姐类似。 明文帝对他做的那些事,应该算是他此生吃过最大的亏,以至于他后面性情大变,原本只是蛮横,后面却已然变的残忍嗜杀起来。 不过,他到底,还是有一些原则尚存的,他的身边,也还有他父亲留下的一些老人还在。 这些老人,都是曾经跟他父亲一起打拼的老将,能够在这些年各方明里暗里的针对下带着魏羡好好的活下来,城府和手段,自然都是不差的。 先前,跟他一起走出来的那位老者,就是曾经,他父亲的异性兄弟,连晋,连将军。 你别看他文质彬彬,一副文人雅士的打扮,他年轻的时候,可是战场上有名的儒将,更是魏羡父亲的私人参军,有着玉面军师之称。 魏羡父亲打的每一场胜仗,都有他的功劳,后来,因为一些原因,他主动辞了官,没有进入朝廷供职,回了老家。 原以为这人再也不会出现了,没想到,魏羡的父母出事后,他再次出现了。 一出现,便是雷霆手段,发落了长魏侯府原来几乎所有的下人,只带着几个跟他一起打拼过的老兵,还有魏羡,离开了昭和公主的封地,来到了常州城。 中间,借着一次抵御蛮族的机会,为魏羡谋了常州城知州的位子,一直安安稳稳的做到了今天。 他能够在长魏侯府摇摇欲坠的时候,带着魏羡来到这里,说明,这常州城,原本就是能够让他安心的地方。 我之前便怀疑,当年,连晋之所以辞官,就是为了给自己,也是给长魏侯府留一条后路。 这常州城,肯定另有玄机,说不定,魏羡的父亲长魏侯,当年轻易便遣散了的军队,很大一部分,都隐匿在了这里。 不然,魏羡又如何能够那般底气,轻易便将那些能够掉脑袋的话,挂在嘴上呢?” 第188章 前缘 听完了谢知韫的话,花映雪不自觉的睁大了眼睛,“哦!所以,从一开始,你便不是奔着魏羡一个人开的口。 更重要的是,跟他背后的那些人做交易是吗?” 谢知韫唇间泻出一丝轻笑,“夫人就是聪慧,即使魏羡本人不算特别出众,可他身边还有一众老人,有这些人在,魏羡同样不可小觑。 更重要的是,魏羡很有钱!” 花映雪不在意的撇了撇嘴,“我家也很有钱,还有,之前你给我的那些银票也都还在呢,这些加起来,也不算少了。” 谢知韫终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花映雪微微鼓起的脸颊,察觉到指尖处传来的细腻柔软,谢知韫唇角的笑容越发满足。 “岳丈乃是天下第一花鸟商,确实很有钱,不过,岳丈原本就是跟我们站在一边的,他的钱不能作数。 魏羡可不一样,你还不知道吧,魏羡的父亲长魏侯,当年在上交了兵权赋闲在家后,就迷上了做生意。 同魏羡的母亲昭和公主一起,两个人几乎垄断了当时京城大半产业,生意也遍布天下,就连西域等地,都有他们的商队存在。 所以,魏羡的有钱,绝不是一般的有钱,一个魏羡,说不定能顶数个国库。 若不是因为这样,魏家也不会遭到那么多的觊觎。” 听着谢知韫的话,花映雪一边别扭的躲开谢知韫的手,一边惊讶道:“他这么有钱呢?” 谢知韫可惜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情绪陡然间失落了许多,“那是自然,所以,把清风寨的鲁家人,交给他是最好的安排。 清风寨的其他人跟我们走了,无非是多吃些饭,多发些津贴的事情。 但这些鲁家人要发挥真正的作用,必定花费巨大,不仅是钱的问题,还有一系列要用到的木头、炭火等,这些都很麻烦。 若是让我们来安排,必定要劳神费力,但交给魏羡,他有地有钱还有闲,绝对能够做好的。” 花映雪啧啧两声,“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你果然是早就算计好了的。 你老实说,你当时主动让我放弃抵抗,跟清风寨的人上山,除了想要跟清风寨的人做交易以外,是不是也打了引魏羡来找你的主意?” 谢知韫整副眉眼都柔和起来,像是落日照耀下的群山,温暖,俊逸。 “还是夫人懂我。” 花映雪惊叹的看着谢知韫,“我不懂你,你说你就这么厉害呢?怎么就能算到那么多的事情呢?” 面对花映雪语气中满满的崇拜,谢知韫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不由自主的微微扬起了下巴。 “好说,也不是很厉害,不过是比别人多知道一些事情,多想了一些罢了。” 花映雪笑着轻捶了他一下,“少来!” 谢知韫一把抓住花映雪没来得及撤回去的手,目光灼灼的看向她,认真道:“我是说真的,这世上没有人能够算无遗策。 只不过,我总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推演着一切有可能发生的事情罢了。 就算是事情不会按照我想象中的发展,我也会让人将事情向这方面推动的。 那时候,就算是清风寨的那些人,不主动对我们动手,邀请我们上山,隐藏在暗中的青峰他们,也会出手推动事情的发展。 就算魏羡不主动找上我们,隐藏在他身边的人,也会有意无意的将他往这方面引导。 所以,雪儿,从来不存在什么算无遗策的事情,有的,只是早已铺好的棋局。 这些棋局,早就在我脑海中演算了不下千万遍,在我无法动弹的那些时候,更是不断在我脑海中完善,重演。 一切的发展,几乎都在我们的预想之中。 其中,我唯一没能算到的是,便是你。” 花映雪怔怔的看着谢知韫,“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知韫深深的看着花映雪,“雪儿,你可能早就已经不记得了,曾经,我们是见过的。” 花映雪还真的不记得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谢知韫脸上浮现出几分怀念,“好些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刚刚按照父亲的授意,开始以游学的名义,四处寻找太孙和郡主的下落。 那时候的我,行事还有些稚嫩,也不够谨慎,在刚到江南的时候,便因事与人产生了纠纷。 在这场纠纷里,我因为随行没有带太多人的原因,处于下风。 就在我差点因为这样一次小小的纠纷吃大苦头的时候,你突然出现了。” 谢知韫说着,不自觉的伸出手,将花映雪的手,握进了自己的掌心之中。 “那时候的你,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却格外的有气势,插着腰站在巷子口,一开口,便是对那些人的一通叱责。 那些人见你不过是个小姑娘,恼怒之下便想对你动手,我当时自身难保,还以为你要受我连累。 却不曾想,那么小的一个小姑娘,居然有那般厉害的武功,三下五除二的,便打倒了一大片人,实在是让人惊叹不已。” 花映雪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所以,咱们那时候便见过了?因为我武功太厉害,你便记住我了?” 谢知韫的胸腔之中,泄露出了几分闷笑。 “那是自然,不过,这倒也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最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是你非同一般的神力。 我从来没有见过力气那么大的小姑娘,一拳头下去,竟然能够直接打掉别人的牙。 你在打其中一个人的时候,他的牙正好飞到了我的身上,让我恶心了好一阵,印象不深刻,都不行啊。” 听到这话,再看谢知韫脸上毫不掩饰的笑意,花映雪顿时鼓起了脸。 “我当时肯定是英姿飒爽,厉害的紧,你偏偏因为一颗牙印象深刻!” 谢知韫被花映雪气鼓鼓的样子可爱到了,“别急嘛,虽然最开始是因为那颗牙,可后来,却不只是因为那颗牙了。 那件纠纷发生之后,父亲叱责我行事不够谨慎,身边的护卫也不够得力,所以,让我在新的护卫到江南之前,先住在他好友家中。 那个好友,便是你的父亲,我如今的岳丈大人……” 第189章 倾心 听到谢知韫的话,花映雪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你来过我家,还在那里住过?” 谢知韫垂眸看着花映雪脸上的震惊,笑意止不住的绽放,“嗯,而且,我不止住过,还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呢。” 花映雪茫然的看着他,“不可能啊!你住我家,为什么我会不知道呢?我也没有失忆过啊。” 看着依旧不敢相信的花映雪,谢知韫笑着抚了抚她的脸,忍住了想要再掐上那么一把的冲动。 “那时候,我是秘密住在你家的,岳父大人,并没有把我的到访告诉任何人。 除了他老人家以外,就只有你们家为我送饭的几位老仆知道。 你们家又那么大,我住在最深处的一间院子里,平日里也不出来走动,你听不到我的消息,也见不到我的人,自然不知道我的存在。” 花映雪眉心蹙的死紧,虽然还是有些想不通,但也算是相信了谢知韫说的话。 “听你的意思,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存在,但是你住在我家的时候,倒是对我了解了很多?” 谢知韫眉眼之间尽是融融的笑意,一双漂亮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清晰的映着花映雪的影子,当初,他就是这样看着看着,就把人看进了心里的。 “那时候,我住在你家,心情一直不佳,那是我生平难得心绪不宁的时候,也是我生平第一次感到失意的时候。 一方面是因为出门寻找了许久,始终没能找到太孙和郡主的蛛丝马迹。 另一方面,便是因为自己的轻率,给自己招来了横祸。 虽然最终没能造成什么大的损失和伤害,但那件事情始终在我心里,让我耿耿于怀。 因为,我长那么大,还没有吃过那么大的亏,若不是你,那一日怕也不会那般轻易就能善了。 每次一想到那件事情,我就控制不住的想到你,不知不觉间,对你的好感越来越深,对你的好奇也越来越深。 正好的是,我就住在你家,每当我想起你的时候,只需要避开其他人的视线,悄悄潜到花房外边,便能看到你的模样。 你那时候,每日,都喜欢待在花房里赏花种草,你还记得吗?” 花映雪虽然不记得大致时间,但是自己小时候,确实很喜欢跟着父亲一起赏花种草,谢知韫能这么说,说明他确实曾经在暗处观察过自己很久。 花映雪心中有一丝隐秘的欣喜,“你这人真是,明明是暂住在我家,居然还敢在暗处偷窥我,就不怕我爹知道了,把你赶出府去吗?” 谢知韫摇摇头,有些悻悻道,“这不是当时没想那么多吗?满心就是想要看你一眼,没想到后续这些问题。 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粘鞋的,岳父大人是个极其聪慧精明的人,那时候的我乳臭未干,即使小有名气。 在岳父大人这样的聪明人面前,一样不够看,没过多久便被他抓住了。 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没有为难我,但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我继续住在花府了,而是另外寻了一处宅院,把我一个人送了过去,连一个奴仆都没给我安排,那宅院里的厨房都是冷锅冷灶的。 岳父大人,必定是被我气狠了,才会做这样的安排。” 说到这里,谢知韫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眼前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明明已经气的胡子都快立了起来,却偏偏碍于他的身份,还不敢多说什么的岳父。 回忆起小老头气的浑身憋气的模样,成功让谢知韫笑出了声。 花映雪仔细想了一下,也觉得有些好笑,“你还好意思说呢,我爹可是脾气最好的人了。 平日里不管是对朋友,还是对待下面的伙计和仆役,都是温和有礼的。 接待客人,更是从来都挑不出错来。 你可是第一个被我爹赶出家门的客人,还给你安排了一个连厨房都没热起来的院子。 可见,爹爹当时肯定是被你气的不行了。” 看着笑的花枝乱颤的花映雪,谢知韫心头止不住的一阵酥软,情不自禁的将人半拥进了怀里。 “是啊,岳父大人那般好的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那样对我呢? 可能,是因为他老人家慧眼如炬,比我自己还要早一步发现,我看你的眼神不同吧……” 突然被谢知韫揽进怀里,肆无忌惮的感受着他胸膛的宽厚和炽热,花映雪一张白生生的小脸,不自觉的浮现起了诱人的粉红。 如果是平时,花映雪肯定已经不好意思的推开谢知韫了,但现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气氛已经如此动人,只有他们两个人,静静相拥。 她不想,也舍不得推开谢知韫,只是任由他抱着自己,带着不易察觉的娇气戳了戳他的手臂。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做看我的眼神不同?你那时候到底是怎么样看我的?” 谢知韫察觉到花映雪的小动作,只觉得被他用手戳着的地方浮现起一阵阵的酥麻,让他心里浮现起一阵又一阵的冲动。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再耐心一些,再等一些日子,他要给雪儿最好的一切…… 谢知韫在心里默默的说道,面上却丝毫不曾显露,只是眸色略微幽暗了几分,用比平时略低沉了一些的声音回答。 “我那时候看你的眼神,与现在一样。 从我的视线不自觉的看向你开始,我看你的眼神,便再也没有变过。 雪儿,过去我曾听别人说过,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那时的我对这句话嗤之以鼻,但遇见你之后,我却觉得,说这句话的人,一定也有过同我一般的经历。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倾心于你的,也许,是那一日巷子口的惊鸿一瞥。 也许,是在我失意之时,你时不时传来的仿佛带着暖意的笑声。 也许,是你在花丛之中,轻轻掠过时的带起的花香…… 总之,从我明白自己的心意开始,你便在我的心里,住了很久很久了……” 第190章 玉簪 谢知韫并不是没有像这样一般,向花映雪表达过自己的心意,但花映雪却总是能够一次又一次的,为他的心意,而感到心动。 不知何时,花映雪的纤细的手臂,也已经揽上了谢知韫的臂膀,两个人亲密的依偎在一起,享受着这一刻的美好。 花映雪的嘴角扬起甜蜜的弧度,声音不自觉的变的甜软。 “所以,你那么早就喜欢我了是吗?” 谢知韫满足的慰叹一声,“是啊,已经喜欢了好多年了,喜欢到,这些年提笔静心之时,总是不自觉的写下你的名字。 还记得我们新婚之夜,我拿出银票的那个暗格吗?” 花映雪点头,“记得。” “那里,原本放的都是写有你名字的一沓沓白纸,和一张张你的画像,无人打扰之时,我便会拿出来翻阅一番,总是能够让我满足很久。 一直到后面发觉身边形势变化,才匆匆收到了暗处,把一些银票放在了里面。” 花映雪一脸笑意的倚靠在谢知韫怀里,听着他讲这些事,心里也有一些不解。 “既然你那么早便喜欢我了,那为什么都不主动来找我呢? 你长得这么好看,样样都是出类拔萃的,若是早一点来找我,我肯定是招架不住的,那你不是能早一点得偿所愿?” 谢知韫心中为花映雪的夸赞感到满足的同时,也忍不住轻叹一声。 “我也想啊!可是,当初我离开江南之时,与岳父大人是做了约定的。 若是在你及笄以后,我还能有这样的心意,那便给我一个机会。 若是我等不到这个机会,便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岳父大人说这话的时候,十分严肃,出于对未来岳父的尊重,我肯定是一口答应了的。 我这么有耐心的人,等你几年又何妨? 而且,你那是年岁尚小,我也不是什么禽兽之辈,太过分的事情也是做不出来的。 所以,便一直遵守与岳父大人的约定,一直等你及笄的那一天。” 听到这话,花映雪毫不犹豫的扯了扯他的脸,“你可真好意思啊!你也知道我那时候还小,这样你都能喜欢我,你还说自己不是禽兽?” 谢知韫大言不惭的为自己辩解道:“谁让夫人小小年纪,便已经是出落的亭亭玉立了呢?那时候我初见你,还以为你快要及笄了呢,所以才会春心萌动。 可后面才知道,你还那般小,只是实在生的太好,让我有了误解罢了。 这样,夫人难道也要怪我吗?” 花映雪被谢知韫的话逗笑,“不怪你,但是,你说要等我及笄,我可是在没来京城之前就已经及笄了的,也没见你做什么呀?” 说到这个,谢知韫面上的表情淡了几分,“这一点,确实是我不好,你及笄的时候,原本,我是该露面的。 可是,那时候,谢家已经出了一些问题,让我们不得不思考后续会发生的事情。 那时候的我,因为一些蛛丝马迹,已经能够预想到后面,谢家可能会面临一场劫难。 所有谢家人,都不可能在这场劫难里,独善其身。 明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又怎么能自私的将你牵扯其中呢?” 花映雪敏感的听到了谢知韫的话,“等等,你说,你原本该露面的,这么说,其实你笄礼是来了的,只是没有露面而已?” 谢知韫轻轻颔首,“嗯,我来了的,当时,我就站在你们家最高的藏书阁之上,将那一天所有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雪儿,你那天,真的很美……” 花映雪心中突然升起了一阵感动,忍不住又抱紧了谢知韫一些。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你来了,可能知道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所以你露不露面都无所谓。 但是现在,你告诉我你是来过的,我就已经很高兴了,真的!” 谢知韫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覆在了花映雪柔软纤细的后背上,轻微的摩挲了几下。 “可于我来说,到底是个遗憾,若是让我知道,你最终,还是被牵扯进了这些事情之中,我那时候,一定会义无反顾的出现在你面前。” 说到这里,谢知韫顿了一下,“雪儿,说到底,我欠你太多了……” 听到这话,花映雪终于抬起了头,惊讶的看向谢知韫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谢知韫深深的看着花映雪,眼眸里,带着几分湿润的愧疚。 “笄礼暂且不提,我们的婚事,以及洞房花烛夜,还有后面这一路的辛劳,我欠你太多了……” 花映雪这才明白谢知韫想的是什么,爽快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以为你说什么呢,这些有什么,也算是人生一场别样的经历了,只要结果是我们想要的就行了。” 谢知韫被花映雪的豁达触动,也不由得笑了出来,“你说的没错,结果是我们想要的就行了,雪儿,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把一切,都弥补给你的。” 花映雪笑着答应了,转而问起了谢知韫另外一件事,“对了,既然你都来了我的笄礼,那你肯定是准备了礼物的,是什么呀,那天收的礼物太多,我都不知道是哪一个。” 谢知韫眉眼柔和的取下了花映雪头顶簪着的简单木簪,木簪取下,花映雪一头柔顺的黑发瞬间划下,丝丝缕缕围绕在她羊脂玉一般的侧脸旁边,让花映雪更多了几分无辜。 “我送的礼物,你肯定知道,是一支淡蓝色的羊脂玉簪,上面雕刻着一朵小巧的雪花。” 听了谢知韫的描述,花映雪猛的睁大了眼睛,“那支玉簪,是你送的?” 其实及笄那一日,都收了些什么礼物,花映雪实在是记不大清了,但是这支玉簪她是记得十分清楚的。 因为这是所有礼物里面最为贵重的一个,竟然是用罕见的蓝色羊脂玉雕刻而成,在此之前,花映雪从未见过有蓝色的玉石,更不要说还是那般细腻和通透的羊脂玉了。 而且,那玉簪上,还格外巧思的雕刻着一枚精致可爱的雪花,正好对应了花映雪的名字,花映雪简直是爱不释手。 在江南的时候,几乎是日日佩戴的,一直到要来京城,怕那般贵重的首饰,招人话柄,就留在了家里。 之前花映雪还庆幸过自己这个决定,可现在,突然又觉得后悔起来,如果她把那玉簪带在了身上…… 不等花映雪心中的后悔散去,谢知韫突然从胸口的衣襟之中,掏出来另一块浅蓝色的羊脂玉佩…… 第191章 雪 浅蓝色的雪花状玉佩静静的躺在谢知韫的掌心之中,还带着谢知韫身上的余温。 花映雪不自觉的抚摸了两下,脸上带着几分由衷的浅笑,“这块玉佩,跟我那根玉簪,是同一块料子刻出来的吗?” 谢知韫轻轻颔首,“是,当年,我在游学之时,无意间,得到了这块罕见的浅蓝色羊脂玉石,十分惊艳。 羊脂玉并不难得,难得的是这块羊脂玉的颜色,万中无一,犹如江南雨后天边的一抹青蓝。 我几乎是看到的瞬间,便想起了你。 也终于想到了,在你笄礼之时,到底应该为你送上什么样的礼物。” 听着谢知韫的话,花映雪心中一阵阵的甜蜜与喜悦油然而生,忍不住更贴近了谢知韫一些,将他轻轻抱在了怀里。 “江南虽然阴雨连绵,但却鲜少有雪,我在江南长大,从来没有看见过雪花落下的场景。 我娘,也是从小在江南长大的姑娘,也从来没有看见过雪的模样,因此,对于从来没有见到过的雪花有着别样的期待。 她总说,嫁给我爹这个花鸟商,什么样的天下奇花都见过了,唯独,就是没有看见过雪花。 她总说,雪花晶莹剔透,来自苍穹,不染世间尘埃,是这天底下最为干净纯洁的花,也是最为特别的花。 所以,她给我取名,映雪,希望我能如同雪花一般,纯粹简单,做一个心无杂念,更无恶念之人。 我从小听完娘给我讲名字的由来,心里,也很爱雪,想着,总有一天,要去北方看一次雪。 可没想到的是,在我还没有实现这个想法的时候,你就已经把雪,送到了我的面前……” 谢知韫的下颔抵在花映雪的额前,轻轻蹭了蹭她,“原来是这样,我终于知道,岳父岳母为何给你取名映雪了,人心映雪,昭昭朗朗,是个再适合你不过的名字了。 雪儿,你就是我生平见过的,如雪花一般,最纯粹干净的姑娘。 但是,你又比雪花更多了一丝坚毅,不管是什么样的困难,和危险,在你面前,总是显得那般不值一提。 在这一点上,连我,都对你甘拜下风。 实不相瞒,纵使我对如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早有预料,但是,在最开始,身受重伤之时,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到了一丝厌弃。 是你,重新点亮了我心中那盏将要熄灭的灯,让我有了重振旗鼓的勇气。 雪儿,你在我心中,永远比你自己想象的,还要重要。” 花映雪嘴角的笑容越发温柔,“我知道,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其实,新婚夜的那天晚上,你让我走,我是真的想走的,因为那时候的我,对你毫无感觉。 在那之前,我们甚至算得上陌生人。 可是,新婚夜,你给了我不一样的惊艳。 我从未想过,你在即将落难之时,想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跟我道歉,然后,给我那么多银子,让我离开。 你让我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也有了不一样的好奇,所以,我最后回来了。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所做的这个决定,现在来看,已经不是不会后悔了,反而,有些庆幸了。” 谢知韫轻叹一声,“如此说来,我也应该庆幸才是。 若不是如此,我与娘子岂不是就要再错过许多时间,现在这样,实在是我求仁得仁的结果。” 花映雪笑出了声,摩挲着手中的玉佩,突然说道:“我听我娘说,这世上不存在两片一模一样的雪花。 可是我看,你这枚玉佩的雪花式样,跟我那支玉簪上的雪花,简直是一模一样。 两个,都是你亲手刻的吗?” 谢知韫点头,“嗯,最开始的时候,不敢贸然下手,害怕毁了这么一块难得的玉石。 所以,我便拿其他玉石练习,一连学了许久,用来练手的的玉石几乎能够装满几个大箱子。 等到终于刻出了几件比较满意的作品,才终于敢刻下第一刀。 每一刀,我都刻的异常慎重,深怕一刀不对,就会前功尽弃。 前功尽弃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寻到这样一块玉石。 好在,我运气不错,积累的功底也不错,最后还是成功的刻了出来。 雪儿,这是我送你的,可以永不消散的雪花,你的玉簪没带,那么,这段时间,就先把这枚玉佩戴在身上吧。 等到我们结束这一切,我陪你取回玉簪,再由我亲手为你簪上,为你补上我没能露面的笈礼。 然后,我陪你去看漫天飞雪,好不好?” 说着,谢知韫从掩在袖中的手腕上,解下来一条由精致的白绳,穿过玉佩之后,珍之重之的戴在了花映雪的颈间。 花映雪不自觉的抚上了胸前的玉佩,因为被他把玩了许久的原因,玉佩上还有着浅浅的余温,挂在胸前,也不觉得沁人。 反而让人在心口处,感到了一阵让人舒适的暖意。 这股暖意,仿佛顺着心口,一直传到了花映雪的心底。 让花映雪的眉眼之间,不自觉的浮现出了能够让积雪融化的暖意。 情动之下,花映雪突然仰起头,在谢知韫唇间轻轻一吻。 “好,等你做完了你想要做的事情,我们就一起去看雪……” 花映雪突然的一吻,让谢知韫不由自主的失了神。 回过神来之后,心中不断翻涌的情绪,和下面如同海一般幽深的欲望,让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只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力的把花映雪揽进了自己怀里。 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再忍一忍……再忍一忍……” 这一夜,两个人是相拥而眠的。 他们从未如此近距离的亲密过,以至于两个人一直到了深夜,都因为剧烈的心跳,和无法平静的心情,难以入睡…… 第192章 期待已久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自然而然的起晚了,谢知欢洗漱完毕之后,兴高采烈的前来叫他们起床。 一连叫了几声,都没能得到两个人的回应,谢知欢脸上写满了困惑。 “怎么回事?平日里哥哥和嫂嫂是起的最早的人,怎么今日连我都起了,他们都还没起呢? 我还叫了他们这么多声,也都没有人回应,他们不会是生病了吧?” 住在隔壁院的谢知礼从院门路过,看到谢知欢作势就要直接推门而入的样子,大惊失色,连忙跑过去拉走了谢知欢。 “兄长和嫂嫂的房间,你如何能够闯得?” 谢知欢一脸的着急,“可是,我刚刚叫了他们好多声,都没听到他们回应我。 这在以前可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我担心他们出了什么事儿。” 谢知礼无奈的敲了她一下,“我们都没有出事,兄长和嫂嫂又能出什么事儿。 你……罢了……你到底还是没有长大。 以后,只需要记住,兄长和嫂嫂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就莫要这般莽撞的闯上去了。 更不能如此莽撞的去闯他们的房间,你这样,是要挨罚的你知道吗?” 谢知欢不满的捂住自己被敲红了的额头,对于谢知礼的话很是不满。 就在她想要抱怨什么的时候,心中陡然一转,猛的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做的事情有多么愚蠢。 这下,谢知欢也不敢再反驳谢知礼什么了,只能带着爆红的小脸,呐呐的点了头。 又过了一会儿,谢知韫和花映雪才终于起来,两个人相携来到外面客厅用餐之时,路人基本上都已经到齐了。 魏羡意味深长的看了谢知韫一眼,什么都没说,低头慢悠悠的用了一口粥。 其他人也都没说什么,只有谢知欢仿佛快要埋进身前粥碗之中的头,显得有几分异样。 不过谢知韫和花映雪都没在意这些,自然而然的坐在了为他们预留的位置上。 坐下之后,花映雪看着摆满了餐桌的各式早点,脸上不由得期待了几分。 昨晚上的宴席让花映雪十分惊艳,也不知今日的早餐又会是什么样的美味。 花映雪的眼神刚刚落在自己不远处的一小碟精致小饺上,谢知韫便自然而然的拿起筷子,夹起一块之后放在了花映雪的碗中。 花映雪冲着谢知韫甜甜的笑了一下,便安心的低头享受起了谢知韫的服务。 整个早餐用下来,花映雪没有动过一次手,几乎是她的眼神落在哪一道餐点上的同一时间,谢知韫便会便会拿起筷子为她夹进碗中。 桌上的人没有一个开口,但眼神却都不约而同的落到了他们身上。 谢威和柳如眉以及花月娆这几个长辈的脸上,是由衷的欣慰。 甚至,柳如眉脸上还带着隐隐的激动,儿子和儿媳之间的感情这般好,对她来说,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等他们尽快安顿下来之后,孙子孙女儿不也都是看得见的事了吗? 过去柳如眉曾经因为谢知韫不近女色的事情很是苦恼了一段时间,怕谢知韫会就此孤独终老。 现在不怕了,她儿子这般体贴妻子,定然是不会孤独终老得了。 柳如眉心中欢喜的想着,对于花映雪这个儿媳越发满意起来。 相比于长辈们的激动,谢知礼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淡定的吃着早餐。 时不时的,为旁边脸都抬不起来的妹妹夹上一筷子她爱吃的早点。 相比较谢知礼两兄妹,魏羡的表情,就要诡异的多了。 谢知韫对自己媳妇儿有多喜欢,这一点魏羡是早就看出来了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谢知韫居然能够对自己媳妇儿体贴成这个样子。 眼神动一下,他都能明白是什么意思的地步,这这简直是太可怕了。 魏羡的心情十分复杂,但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在所有人都用完早点之后,才干巴巴的憋出来一句。 “知韫弟弟,看起来伤势恢复的很好嘛,先前那般严重,现在不仅能靠自己走了,连筷子都能用的这么好了。 我从来没有受过伤,夹起菜来都没有他夹的稳当……” 魏羡话里的意思十分明显,谢知韫听完只是轻轻的扫了他一眼,眉眼之间夹杂着几分难藏的意气。 “那说明,兄长平日里筷子实在是动的太少了,以后,倒是可以好好练习一下。” 魏羡干巴巴的笑了一下,心里果断的否定了这个建议。 他这一辈子是不打算成婚的了,就他身上发生过的那些事儿,还有他这性子,不管是娶哪一家的姑娘,都是害了人家,所以最好还是别娶亲为好。 不用娶亲,自然也就不用像谢知韫那般体贴的去为谁夹菜,他管好自己就行了。 魏羡心中默默地想着,这些道理早就在他心中浮现了千百遍。 但是,在看到谢知韫与花映雪之间无间的默契后,心底深处,还是不由自主的出现了,那么一点点,仅仅只有一点点的羡慕…… 用完了早点,魏羡终于让人带了宋捕头和杜晨风过来。 两个人过来的时候,看着早已在那里等候的李三,都有一些惊讶。 尤其是杜晨风,面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他不明白。 昨日魏羡的那般言行,分明是要狠狠发落李三的架势,为何今日看到李三,除了身上多了一些伤口,看上去竟然没有其他事情呢? 杜晨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安。 魏羡笑眯眯的看着宋捕头和杜晨风,“多谢几位的宽容,能够让我世伯一家在我这里暂住一晚。 世伯他们如今身份特殊,暂住一晚已经是让我十分满足了。 所以,我也就不为难诸位了,等我再为世伯他们准备一些必要的衣物和吃食,便送各位继续上路。” 宋捕头连忙应下,他们已经耽搁了许久,若是再把人送不到峪城,恐怕,他们这些人都讨不了好了。 魏羡说到做到,为谢知韫他们准备了许多粮食衣物之后,便送一行人出发了。 出常州城的时候,花映雪下意识的回头望了一眼。 便看见,城门之上,魏羡,鲁文忠,还有武存鲁灵风几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一起。 看到站在一起的几个人,花映雪心中不自觉多感到了一股力量油然而生,再次看向前路,多了几分期待。 谢知韫笑着看她,轻声耳语道:“刚刚接到消息,威远侯父子,也到了峪城,雪儿,你期不期待” 闻言,花映雪的眼睛蹭的亮了,“真的?!那可真是,期待已久啊!” 第193章 命悬一线 从常州城再出发后,一路上,为了赶回耽搁的时间,花映雪他们再也没有耽搁,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的赶往了裕城。 这一路上,谢知韫没有再让别人推着他走或者是背着他,而是一步步的靠自己的腿脚走了下来。 前半程走起来可能还有些困难,每晚,两条腿都肿的不能看。 但后半程就好了很多,到最后,几乎已经看不出来他腿脚有伤了。 对于谢知韫能够恢复到这种程度,所有人都很满意,只有花映雪心中仍有丝丝在意,准备等他们在裕城安顿下来之后,便传信请师父亲自过来为谢知韫再调理一番。 时间,就这么在赶路中飞快流过,一个多月后,他们终于来到了裕城的范围。 到了裕城的范围之后,看着周围比起前路荒凉了许多的景色,花映雪莫名的感到了些许肃杀。 “都说裕城是这天底下数得着的荒芜之地,果然不假,连这些杂草都生的没有之前茂密了,东一株西一株的,看上去像是都已经枯死一样。 若不是还能隐约看到一点点绿意存在,我都要以为,这附近一点活着的东西都不存在了。 这里连杂草都有些存活不下来,粮食水稻这些,肯定也活不下来吧? 没有粮食,裕城的百姓,肯定很是艰难。” 谢知韫面上带着几分肃然,“裕城靠近北荒,地域和气候都比中原要恶劣的多,这里的田地几乎种不活庄稼。 曾经有驻守在这里的粮官尝试改良过粮种种下,小心侍候了许久,好不容易看见粮食长了出来,裕城众人狂喜之时,却招来了蛮人的觊觎。 蛮人所处的北荒气候更加恶劣,这样恶劣的气候养出来的蛮人却各个都强悍无比,几乎能够以一敌十。 蛮人天性暴躁,掠夺性强,瞧见裕城这边种活了粮食,忙不迭便要来抢,以为抢回去了,在北荒也能种活,这样一来,北荒的蛮人,也能有糊口的粮食。 蛮人想抢,我们想护,多番厮杀下来,人死了许多,粮食,也没能活下来。 后来,裕城便再也不种粮食了。 因为他们在一场场的战斗中早就看清楚了,在这裕城,连人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就不用再去说其他了。 东想西想,只会让他们心中的希望一次次的破灭,显得更为可悲。” 听到谢知韫的话,花映雪心中突然浮现出了一阵阵的感伤,“所以,裕城的百姓,这些年,都是靠朝廷拨下来的粮食生活是吗?” 谢知韫点头,“不错,裕城地域特殊,处在大盛朝与北荒的交界之处,是大盛抵御北荒入侵的第一道防线。 若是裕城被攻破,北荒便能经裕城一路前行数十里,侵占大盛大片领土。 因此,裕城绝不容有失。 裕城如此荒凉,但裕城的百姓,却是从出生起,便被禁止无故离开裕城的。 生在裕城的孩子,无论男女,生来,便是守卫裕城,守卫大盛边线的战士。 这座城,早已不是寻常百姓居住的寻常城市,而是人人皆兵的一座铁血兵营。 所以,裕城之中,所有人的一应用度,都是由朝廷拨款,由专人定时往这里运送的。” 花映雪脸上的表情更加不忍,“裕城的百姓,既让我觉得敬佩,也让我觉得,有些同情……” 听到这话,谢知韫默默的伸手为花映雪撩起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雪儿,裕城的百姓,都是真正的战士,他们不需要同情,他们需要的,只有尊重,还有敬佩。” 花映雪嘴唇翕动两下,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沉默的继续朝着裕城走去。 旁边的谢知礼和谢知欢心情同样也不是很美好,虽然事先知道一些裕城的情况,但听别人说,和自己亲眼看到,是不一样的感觉。 看着周围被北风刮的瑟瑟作响的杂草,再想到不远处的裕城之中,如同这些杂草一般身不由己的百姓,谢知礼和谢知欢,再次感受到了命运一道的不公,和残酷。 见众人心情都有些沉重,走在前面的宋捕头忍不住叹了一声。 “我第一次押送流犯来裕城的时候,也同你们有过一样的心情,觉得这里的人是真惨啊! 生来,便是为了死在战场上的,别的地方过了十六才能到征兵的年龄。 这里是只要有敌袭,别管你是几岁,只要你能拎的动刀,都要上去跟那些蛮人干,什么时候会死,能活到几岁都不知道,实在是让人同情。 还记得有一次,我运气挺好,到了裕城交接的时候,正好遇到一波蛮人攻打裕城,想要抢夺那一次与我差不多时日到的粮食和药材。 我都没反应过来,就被跟我交接的官兵拉上了城墙,看着城墙底下那些壮的跟狗熊有的一拼的蛮人,腿肚子都是软的。 那些个蛮人,各个都跟不怕死不怕痛一样,城墙上面一阵阵的箭射出去,一块块儿的大石头扔下去,每一个后退的,都跟疯了一样往上冲。 除了扛着攻城器砸门的人,其他人都疯狂的想要顺着其他地方进入裕城。 有些两两一个抬着巨大的木梯,冲到城墙底下架好梯子就开始往上爬,身子壮成那个样子,他们速度却又快的惊人。 只要给了他们靠近的机会,没能及时打退他们,他们便能迅速顺着木梯爬上来。 当时跟我站在一起往下丢石头砸那些爬城墙的蛮人的,是跟我一起来押送流犯的衙役们,大家都是从京城里来的。 做过的最危险的事情,不过就是在京城里抓几个小毛贼,哪里见过这阵仗,都吓傻了。 手软腿软的,连扔个石头,也砸不中那些蛮人,速度还慢。 那些蛮人机灵的不行,见我们这边好像人傻一些,都往我们这边靠,蛮人一多,我们更手忙脚乱。 一个没注意,居然让几个蛮人怕到了城墙顶的边上。 那几个蛮人刚爬上来,像是野兽成精了似的,瞧见我们眼睛都是亮的,挥起大刀就朝着我们砍了过来。 当时我离得最近,被那些蛮人骇的几乎要尿了裤子,一步都挪不动,几乎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要人头分离的时候,那蛮人被人用一块儿厚实的洗衣板给拍了下去!” 听得认真的花映雪等人,“……嗯?!” 第194章 人还在,城就在 瞧见花映雪等人脸上的震惊,宋捕头被逗笑了,“是不是觉得自己听错了?我那时候也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么凶狠的一个蛮人,拿着那么长的大刀,居然被一块儿洗衣板给拍了下去,太不可思议了。 但我确实是没看错,他就是被洗衣板拍下去的。 除了洗衣板,其他几个跟着一起爬上来的蛮人,也都被榔头菜刀和菜板这些给拍了下去。 我惊魂未定的看过去,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身后来了一群老老小小,男男女女,他们都是裕城的百姓。 当时的裕城,刚经历过一场大战,损伤惨重,就连守城的士兵都不够数了。 要不然,也不会连我们这几个前来押解的衙役都被拉上了阵前。 这些百姓,都是因为守城的士兵不足,拿着家里趁手的家伙事儿都来了的。 他们原本是站在旁边的,见我们那些个从京城来的衙役太过不堪,才过来一些帮忙的。 用洗衣板拍下去蛮人,救了我一命的,是一个看上去年岁并不大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见我被吓傻了,直接斥了我一顿,让我不行就往后躲,去帮着救治伤员,别占着茅坑不拉屎,让蛮人爬上来害了所有人。” 听到小姑娘对宋捕头的斥责,花映雪和谢知欢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很是赞同。 试想,在那样危机四伏的战场上,有着宋捕头这一群拉后腿的,确实是有些拉垮。 从京城来的青壮衙役,却连裕城一些普通百姓都不如,花映雪几乎都可以想象,当时那些百姓,是如何看低宋捕头他们的了。 宋捕头并没有因为小姑娘的斥骂感到生气,说起来的时候,反而是一脸的感慨。 “那小姑娘骂得挺对的,就是有点难听,那时候我被骂红了脸,心里却是在想,这裕城的姑娘,跟京城的姑娘,实在是不一样。 京城的姑娘,各个都笑不露齿,言之有物,绝对说不出这样难听的脏话,但裕城的姑娘就那么直接的挂在了嘴上,实在是让人觉得很不一样。 我心里这样想着,看那小姑娘的眼神却是十分佩服的。 京城的姑娘们从来没有面对过这样残酷的战场,别说打退蛮人了,怕是遇到蛮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被吓软了腿。 她们与裕城的姑娘们,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花映雪轻声开口,“不只是京城的姑娘,全天下的姑娘,怕是都及不上裕城姑娘们卫国卫家的英勇之心。” 谢知欢重重点头,脸上浮现出了满满的羞愧。 宋捕头笑了笑,脸上出现了一丝悠远的回忆,“那场战斗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那些蛮人本来就是上一次攻城剩下来的一些残部,心有不甘才杀了一个回马枪。 想着裕城也是元气大伤,说不定能够有机会。 但他们小看了裕城,也小看了裕城这些百姓。 这么多年过去了,裕城经历过那么多次险相迭生的生死战役,无论再如何惨烈,裕城,都没有倒下过。 因为裕城的百姓们没有倒下,所以,裕城便不会倒下。 我亲眼看见了裕城那群看上去简直乱七八糟的百姓,是如何以不输战士的英勇,拼死奋战的。 正是因为有他们的奋勇厮杀,我们这群没用的京城衙役才能存活下来,没有一个伤亡。 但那群百姓,却是死伤了许多,我亲眼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被蛮人砍掉了头颅,也看见了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被一刀穿胸…… 他们死的惨烈,也死的壮烈。 周围的人,却没有一人因为他们的死亡而停下脚步,因为他们知道,一旦他们停下,便又会有人如同他们一般,死在他们面前。 所以他们不能停,也不敢停,更没有悲伤的资格。 一直都大战停歇,我才看到,这群百姓脸上,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悲痛。 裕城的百姓不讲血缘和出生,因为他们里面大部分人都是孤儿,是被大家一起抚养长大的。 他们都是一家人,死去的每一个人,都是他们的亲人。 他们已经面对过无数亲人的死亡,却始终,做不到平静对待。 我,更是愧疚难当。 那时候的我还很年轻,衙门的这桩差事,说句实在话,还是我爹娘给我找关系弄的。 我原本很得意我的这桩差事,却没想到会被无意间拉上战场,那是我第一次上战场,也是最后一次。 我一直到今天,都没有办法忘记那场战争的残酷。 也没有办法忘记自己当时的愧疚,我总是控制不住的去想,如果那时候的我再勇敢一些,是不是就能帮到他们一些。 不是只会拖他们的后腿,而是也能在他们危急之时出手相助。 那样,是不是就会救下那么一两个人呢? 就像,他们救我一样……” 宋捕头说到这里,一脸的感伤。 旁边稍微落后他半步的李三和杜晨风看了他一眼,心中想法不约而同的一致。 若真是那样想,那时候,怎么就不留在裕城呢…… 像是听到了两个人的心声一样,宋捕头开口,“其实那时候,我还想过,就此留在裕城。 可是,想起家中年迈的爹娘,还有刚怀有身孕的妻子,我到底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只能说,我这个人,到底还是懦弱吧,战场上提不起勇气,其他事情,一样不行。 这些年,为了缓解自己的愧疚,我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接下押解流犯前往北疆的差事,就是想着,来一趟,再看看这里。 说不定哪次,我终于能鼓起勇气,像个真正的男人了,我也就留在这里不走了。” 听到宋捕头的话,众人都没有说话,心中的情绪都有些沉重。 又走了一段路,隐约能够看见一座巨大的黑色城楼,静静的伫立在天空如火烧一般的夕阳与荒凉的大地交接之处,肃穆,悲凉…… 第195章 疯狗和傻狗 看到这座城楼的瞬间,花映雪的心中出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震撼。 这座黑色的城楼在这里不知屹立了多久,还未走近,便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厚重感和一阵肃穆的气氛。 众人都没有再说话了,眼神都落在了越来越近,也越发显出其全貌的城楼之上。 眼见着众人的眼神都被城楼吸引,宋捕头笑了笑,“裕城的城楼虽然不如京城的宣武门等城门恢弘大气,但我敢说,这里的城墙,绝对是最坚不可摧的。 裕城的两座城门,一座面向大盛国土的南门,一座面向北荒的北门,都是如出一辙的坚固。 南门已然如此庄重大气,北门更会让你门感到震撼。 这些年,不知多少蛮族被抵挡在北门之外,北门的城墙除了留下了无数被攻击的痕迹以外,还沾染了无数大盛士兵,以及蛮族人的鲜血。 这些鲜血经过日积月累的风干,早已形成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血痂,紧紧的覆盖在北门城楼之上,让人望而生寒。” 谢知礼心中升起了由衷的崇敬,“听说,裕城的北门和南门,每一年都在加固,由百姓烧锅熬铁,由驻军将熬化的铁水一层层的浇盖在城门之上。 裕城的大半军费,都花在了这上面,甚至,百姓和军士还会主动拿出自己的津贴和积蓄,浇盖更多,就是为了让北门能够越发坚固,抵挡蛮族的下一次进攻。” 宋捕头点头,“二公子博闻强识,竟然连这些都知道,没错,为城门浇盖铁水确实是裕城的百姓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做的事情。 正是因为这一遍又一遍浇盖上去的铁水,裕城的城门,才能挡的住这么多次蛮族的进攻,也才能称得上是这天下最为坚固的城池。” 谢知韫静静的听着宋捕头跟谢知韫说话,眼神却落在了已经越发接近了的裕城南门。 距离拉近了之后,便隐约看见了几道人影,谢知韫的眼睛下意识的眯了起来,嘴角慢慢的勾起了一抹近乎冷酷的弧度。 花映雪也看到了不远处站在南门之外等候的几个人,眼神第一时间落在了一个古怪的带着帽子的胖子身上。 那胖子十分眼熟,戴着的帽子极大,几乎遮住了他大半个头,把他的耳朵和脖子都严严实实的挡在了下面,让人看不清里面是何情况。 花映雪几乎是看到他的第一眼便认出来了这个人是谁,也立刻明白了他为何会戴着这样一顶古怪的帽子。 这胖子,赫然便是谢国公府被抄家当晚,折断了谢知韫四肢,害他遍体鳞伤的罪魁祸首之一,威远侯世子,王荣! 他之所以戴着帽子,是因为,在抄家那晚,谢知韫趁他不备,硬生生撕掉了他的一只耳朵! 王荣肆意折磨谢知韫的时候,谢知韫一声不吭,他只是少了一只耳朵,便嚎的跟杀猪一样,吵得花映雪当时真想像杀猪那样给他脖子来上那么一刀,让他再也叫不出来。 花映雪永远忘不了,这个人踩在谢知韫身上时,那狰狞可恶的嘴脸,从抄家那一晚到现在,一刻都没有忘记过。 没想到,他们能够这么快再见。 他们才刚到裕城,这人便已经迫不及待的等在这里了。 与旁边的谢知韫一样,花映雪也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看着莫名笑了的两人,旁边的谢知欢有些不解,“大哥,嫂嫂,你们这是怎么了?” 谢知礼看向不远处的王荣等人,抿了抿唇,“是王荣。” “王荣?!”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谢知欢的脸上浮现出了满满的憎恶和厌弃。 谢知欢朝着谢知礼的眼神看过去,果然看见了那个让人在梦里梦到了,都只想拿着刀子一刀一刀刮了他的贱人。 “这贱人果然也来了这里,嫂嫂那日拿着他父亲在江南画地为牢圈进百姓的罪证状告他,原以为能治他们全家一个死罪。 没想到,也只是跟我们一样,被流放到了这裕城。 那个人,还真的是费尽心思的想要给我们添堵找麻烦啊!” 谢知欢的话没有说的太明白,但是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宋捕头,都知道她到底是在说谁。 其他人没什么反应,宋捕头则是下意识的垂下了头,这裕城的北风实在是刮的太厉害了些,刮的他耳朵都听不清旁人说的话了…… 李三脸上有些不安的看了谢知韫一眼,如果说谢知韫他们是靠着自己的猜测知道皇帝的心思的。 那他这个前走狗,便是实实在在的知道一些内幕的。 皇上知道威远侯王坤父子,与谢国公一家,素有积怨,所以才会在谢国公府抄家那一日,刻意派了王坤王荣父子前去。 王荣这人虽然愚笨不堪,但他老爹王坤却不是个好相与的,在李三看来,完全就是一条咬着肉便不会松口的疯狗。 皇上在那种时候派他前去,想要让他不趁机报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皇上能够派他去而不是别人,从某种程度上也说明了皇上的心思,王坤这个聪明人自然不会不明白,所以才会下那么重的手,将谢威和谢知韫几人都打成了重伤。 尤其是谢知韫,受伤最重。 李三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刚看见如同废人一般无法动弹的谢知韫时,心中是什么心情。 威远侯这疯狗,果然出手狠辣…… 现如今,这疯狗带着他的傻狗儿子也来了这裕城,并且,不是以之前的官身,而是以同样的戴罪之身。 他们父子,又会怎么攀咬谢国公一家呢? 李三心中这样想着,却对此没有半分的期待。 因为结果如何他不用想都知道,要不了多久,这裕城,一定又会多两条狗的尸体…… 李三想着,又看向了不远处在风中轻轻摇曳的枯木丛一眼,那里,跟着世子的人。 也是不久后,会跟他一起回京城,完成世子任务的人。 只要他们能够按照世子的安排,顺利的拿下烟雨楼,拿下骁龙卫,那他,就能去见梅娘,还有他的儿子了…… 第196章 一只耳 李三心中的想法无人在意,因为谢知韫他们的注意力都被王荣给吸引了。 谢知欢咬着牙,“这贱人,不会是在等我们吧?” 谢知欢从来没有说脏话骂过谁,陡然冒出这么一句贱人,柳如眉惊了一下,想要提醒她一下。 心里,却觉得自己女儿这句话说的实在是一点儿毛病没有,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花映雪冷笑一声,“不用想,肯定是在等我们呢,还是带着随从等我们呢,你看,他身后那几个,就是在抄家那一晚,一直跟在他后面的几个人。” 谢知欢的眼神落在王荣身后,眼神从那些人脸上一一划过,有些茫然,她不记得了。 不过,既然嫂嫂这么说,那便一定是! 这些人既然是贱人的走狗,那么,也一样的可恨! 嫂嫂和兄长,一定会好好的收拾他们的! 谢知礼看了一眼比起之前,一点也没有消瘦的王荣,再看看他身后四五个随从,皱了皱眉,看向谢知韫问道。 “按理说,王荣父子,如今也与我们一般,是戴罪之身,可为什么,他没有依照流放的律例,充入裕城的守城军,受军规管束。 反而,还能带着人,在这城门外蹲守我们呢?” 谢知韫嘴角扬了扬,“还不清楚吗?自然是有人为他们行了方便,不过这些都没什么,他们父子能够带着心腹都来了这裕城,也省的我一个个去寻了。 那一天,去了谢国公府的每一个人,都要付出代价,一个,都别想逃!” 谢知韫的话清晰的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花映雪赞同的点了点头,其他人也都是一副赞同的表情。 就连前走狗李三,也跟着小心的点了点下吧。 唯二的外人杜晨风:“……” 这些人,现在是不把他当外人了,还是说根本不把他当回事儿了? 说话,已经这么不避讳他了吗? 至于宋捕头,他只想说,这裕城的风,果然好大,吹的他都感觉自己五感失灵了呢! 谢知韫他们看到王荣的同时,王荣正昏昏欲睡的打着瞌睡,他身后的随从同样也有些百无聊赖。 他们已经到这裕城快一月了,从到这里的第一天,才每日都在这里等谢国公府一行人来,从来没有间断过。 可他们等了这么久,等来的流犯倒是不少,却没有一个是谢国公府的人,他们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 尤其是,这裕城的那些个顽固不化的兵痞和百姓,一个比一个难缠,每一日都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让他们进入军营点卯。 若不是还有侯爷周旋,他们怕是没有办法悠闲的在这里等人了。 等人再无聊,也比进军营好,起码不会一点准备都没有的被人拉上战场。 想着,这些随从无聊的又换了一个姿势继续等候,其中一人无意识的扫了一眼不远处,这才发现又来了人。 看到有人来了,这随从也没反应过来,只是打了个哈欠,以为又是跟之前一样,从其他地方来的。 可哈欠打到一半,便生生蹲在了原地,张着嘴巴再次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世子!他们来了!” 王荣几乎快要睡着了,陡然被这一嗓子惊醒,没了的右耳处不自觉的感到了一阵疼痛,怒急攻心之下,反手给了惊呼的随从一巴掌。 “一惊一乍的,找死啊你!” 随从敢怒不敢言的捂住自己被打的几乎有些麻木了的侧脸,小声的告饶,“世子饶命,谢国公府的人来了!” 王荣这才听清楚了他说的是什么,眼睛猛地睁大,转身看向了不远处的官道,剧烈的动作让他身上的肥肉都跟着颤了颤,让他整个人都有些站立不稳。 可王荣没管这些,只是死死的盯着管道之上,越来越近的人影,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 终于! 他终于等到了! 王荣不自觉的摸上了自己的头颅右侧,入手,只有一阵空荡荡的触感。 原本,这里是有一只耳垂肥厚的耳朵的。 自小,他父亲,便很满意他这一双又肥又厚的耳朵,说这样的耳朵,只生在有福之人身上。 其他人,也都是这么说的。 王荣自小,便以这一双耳朵为傲。 可是,这双耳朵,却被谢知韫硬生生的咬下来了那么一只! 想到自己的耳朵,王荣小的跟绿豆一般,让人容易忽视的眼睛里,硬生生的折射出了让人难以忽视的凶光。 谢知韫! 此仇不报,他王荣誓不为人! 就在王荣沉浸在满心的仇恨之中时,身后的侍卫却都不约而同的骚动起来。 “谢世子……谢知韫,不是被世子折断了四肢吗?为什么……” 侍卫震惊的声音传进王荣仅存的左耳之中,让王荣不自觉的顿了一下,这才发现了被自己忽略的东西。 王荣的眼神,死死的落在了谢知韫行动自如,看上去比他走路还要轻便许多的双腿上,嘴唇,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谢知韫,竟然没变成废人! 为什么! 他分明,是狠狠的折断了他的四肢,还挫伤了他的筋脉的,这样了,谢知韫居然还是这般好端端的模样。 反而他王荣,成了这副不能见人的鬼样子! 王荣的心中,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戾气,下意识的拔出了腰间悬挂的匕首,朝着谢知韫的方向冲过去。 “谢知韫,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瞧见冲过来的王荣,谢知韫轻轻的皱了皱眉,转头看向了花映雪,有些无语,“雪儿,你不用出手,我怕你脏了手。” 花映雪也很是无语,“这人虽然跑起来都费劲,拿刀的动作也是奇奇怪怪,可他这么胖,被他撞上那么一下,也不是好受的。 你伤还没有好全,也不好对付,还是我来吧,一脚就能踢飞的事儿……” 花映雪和谢知韫还在说着话,旁边的谢知礼和谢知欢就不约而同的站了出来,一左一右的站在了花映雪和谢知韫面前,齐刷刷的拿出了他们的宝贝鱼叉…… 第197章 带坏 瞧见兄妹两个拿出来的鱼叉,花映雪和谢知韫不约而同的愣住了。 他们拿的鱼叉,还是之前花映雪给两个人做来抓鱼的,两个人拿着这鱼叉从一开始的不熟悉到后面的叉无虚发,进步别提有多大了。 即使后面已经不用他们出去抓鱼了,两个人也一直随身带着这鱼叉,就等着能够派上用场的时候。 这不,机会来了! 看着自以为气势磅礴,实际上猪突猛进,带着一路烟尘颠过来的王荣,谢知礼和谢知欢同时攥紧了手里的鱼叉,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眼神。 王荣高举着手里的匕首,一点儿也没把谢知欢和谢知礼放在眼里。 “一个书呆子,一个贱丫头,也敢拦本世子的路,找死呢你们!还不给本世子滚开!” 听到王荣狂悖的猪叫声,谢知欢冷笑一眼,“找死的是你!肥猪,滚回去抱着你爹的大腿要奶喝吧!” 说完,不再停留原地,而是主动迎了上去,提起手中的鱼叉刺了出去,尖锐的鱼叉刺破空气,以惊人的速度朝着王荣的大腿扎去。 王荣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便被鱼叉刺穿了大腿,惨叫一声,跌坐在原地。 不等王荣反应过来,谢知欢红着眼,朝着他另一条大腿再次狠狠的扎了下去。 “死肥猪,你当初折断我大哥手脚的时候,没想到过,自己也有这一天吧!敢伤害我大哥,去死吧你!你这个贱人!烂人!” 谢知礼也紧随而至,一点儿多余的表示都没有,举起鱼叉就朝着王荣的两条手臂扎去。 两个人默契的没有攻击王荣的胸腹位置,而是集中攻击了他的四肢,为的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很。 王荣被两个人不间断的攻击,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没一会儿,四肢便被尖锐的鱼叉扎满了大大小小的血洞,从这些血洞里流出来的鲜血,几乎将王荣染成了血人,看上去颇为狰狞。 瞧见不断往王荣身上扎去,还不断辱骂着王荣的谢知欢,以及旁边默不作声,但是每一记都明显更重更狠的谢知礼,花映雪眼睛都看直了。 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道:“知欢和知礼,不会是被我带坏了吧?” 以前的谢知欢,虽然性情骄纵一些,可有柳如眉这样一位清流世家出身的娘亲,那礼仪和教养是绝对挑不出一丝错误的。 不夸张的说,谢知欢之前,绝对算的上是京中贵女的典范之一。 可这位贵女典范,现在不仅不再讲究那些个规矩和礼仪了,连骂人都变的这么溜了。 骂人这种事情,谢知韫他们可是绝对不会做的,只有她有时候会悄悄骂上两句,不会是跟她学的吧? 还有谢知礼,他可是跟谢知韫这位兄长完全不同的,出了名的温和有礼,基本上不与人红脸的,可现在,出手却这么狠,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 比起花映雪的震惊,谢知韫和谢威他们,都很是欣慰。 谢威很是满意的抚了抚掌,“好好好!敢怒敢言,这才是我谢威的儿女!” 谢知韫右手安抚性的揽上了花映雪的肩膀,赞同道:“知欢和知礼,终于长大了,不仅能够保护自己,还能够替哥哥出头了。 他们能够这么快长大,肯定是从你身上学到了太多的原因。” 谢知韫的眼神,脉脉的落在了花映雪身上,里面,带着由衷的感激。 花映雪嘴角不自觉的往上翘了翘,虽然努力掩饰住自己心里的小开心,但还是不由自主的暴露了一些出来。 “哪有啊,知欢和知礼,本来就很好的。” 谢知韫轻轻笑了出来,清悦的笑声带着几分撩人的磁性传进花映雪的耳朵里,让她情不自禁的觉得耳朵有些发痒。 “现在,你让他们变的更好了。” 花映雪脸上的笑容再也无法掩饰,彻底绽放开来,看着不远处还在痛击王荣的谢知欢和谢知礼,突然有了想要加油的冲动。 事实上,在方才花映雪和谢知韫说话的期间,王荣已经被谢知欢和谢知礼教训的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管谢知欢和谢知礼如何攻击他,换来的,都只是一阵虚弱的痛呼声,一副随时都会晕过去的样子,再也不见之前冲过来时的气势汹汹。 看到他这副模样,谢知欢极其鄙视的瞪了他一眼,又给了他一叉。 “瞧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方才那股嚣张劲儿去哪儿了?你再跟我吼啊你!看我扎不扎你就完了!” 王荣胆怯的在地上,像蠕虫那边蠕动了几下,连说话都只能发出气音了。 “你们给我等着,你们敢动我,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谢知欢冷笑一声,伸出胳膊抱紧了自己,故意装作了一副被吓惨了的模样,怪声怪气的叫道:“哎哟,我好害怕呀! 你们王家的人,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东西! 你是没瞧见,你刚才被我们攻击的时候,你那些随从跑的一个比一个快,生怕就跑慢了一点被我们给抓住了。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肯定是去帮你找爹去了,等你爹来了,正好把你跟你爹那个老贱人一起收拾了!” 王荣没想到谢知欢居然连自己爹都不害怕,心中升起了一阵绝望。 不自觉的朝着方才他等待的方向看去,果然,一个随从都没有看见,心中悲愤的同时,升起了难以抑制的怨恨。 等爹来了,他一定要把刚才,和以前所有受到的伤害,一一跟谢家这些人算清楚! 不只是谢知韫一个人了,谢知欢,谢知礼这两兄妹,还有谢家其他冷眼旁观之人,也一个都别想逃过。 到时候男的都拿来做人皮灯笼,女的,都拿去充做军妓,让他们被千人骑,万人踏,生生世世都别想洗清这一世的脏污和耻辱! 谢知欢和谢知礼并不知道王荣此刻心中在想什么,反正想什么对他们来说都无所谓,这个人,在他们心中,已经是半个死人了。 现在他们对他做的这些事情,不过是提前的一些小小泄愤之举罢了,等大哥准许了,他们还要继续慢慢的跟他算账! 第198章 真正的活阎王 想着王荣那个同样恶毒残忍的爹,谢知欢气不过,又给了王荣一鱼叉,叉的王荣又是一声惨叫之后,连头也不敢抬起来了。 瞧见他这样子,谢知欢心里只有那么瞧不起了,想着想着真想就这么弄死这个人算了。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就被谢知礼拦了一下,“好了,知欢,差不多了,再多来两下,这人恐怕就要死了。” 谢知欢气的咬牙,“他罪该万死,死不足惜!” 谢知礼冷静的点了点头,“是死不足惜,可是,他死了,会给我们带来麻烦,这便不太好了。 他现在与我们同是流犯的身份,即使他父亲动用了关系,让他不用像其他流犯一样在军营之中训练。 但是,他是流犯这个身份,却是改变不了的。 流犯之间发生争斗,虽然说也违反了规定,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若是闹出了人命,那便不好了。 你且先忍一忍,先让他再多活两天,等寻到了好几回,再送他去死。” 见谢知礼拦住谢知欢,让她别再对自己动手,王荣心中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可还没等他这口气彻底松下去,便听到了谢知礼后面的话,这口气是怎么也没有办法松下去了,不上不下的,差点儿没憋死他。 比起谢知欢,这不声不响的书呆子才是真正的活阎王啊! 虽然谢知礼说话的语气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可王荣就是觉得比谢知欢的实际行动还要危险的多。 王荣没看到的是,真正的活阎王才刚刚走到他面前。 谢知韫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地上装死的王荣,朝气的发抖的谢知欢笑了笑。 “别生气,这人反正早晚都是个死的,他跑不了,他爹同样跑不了,不用着急的。 你现在,该想的是,到底给他们一种什么样的死法,才最解气。” 听到谢知韫的话,王荣浑身都凉透了,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怎么忘了,比起谢知欢和谢知礼,谢知韫才是真正可怕的那一个啊! 这一刻,王荣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死亡的临近,他下意识的抬起头,睁着被鲜血濡湿了的眼睛,看向了谢知韫。 谢知韫也正好看着王荣,两个人视线对上的瞬间,谢知韫朝王荣露出了一个十分清冷的笑,那笑容里的寒气,让王荣不自觉的颤抖了两下。 王荣嘴唇不断的颤抖着,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半晌,都发不出具体的音节。 不等王荣把自己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不远处,便传来了一阵骚动。 王荣立刻朝那方向看了过去,果然看到父亲王坤一脸黑沉的从南门走了出来。 王荣几乎是喜极而泣,用前所未有的嘶哑嗓音惨叫道:“爹!快救我!” 听到王荣的求救声,怒气冲冲走出南门的王坤脚步一顿,脸色更加难看,几乎是立刻,拔出了自己腰间配着的长刀,朝着他们这边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吾儿莫怕,爹这便来救你了!” 见王坤终于来救自己了,王荣心中升起了希望,眼巴巴的看着王坤,等着他救自己出谢知韫这些人的魔掌。 而谢知礼和谢知欢也同时戒备起来,重新握紧了手里的鱼叉,想要保护谢知韫。 就在他们严阵以待的时候,谢知韫却是轻轻的从谢知礼手里拿过了他的鱼叉。 谢知礼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了谢知韫。 谢知韫朝谢知礼笑了笑,然后随意的挥舞了两下手里的鱼叉,发出了真心的赞叹。 “轻巧灵便,攻击范围广,杀伤力也足够的大,你嫂嫂为你们做的这鱼叉,确实不差。 我之前就想要借来耍一耍了,知礼,愿意借给我用一下吗?” 谢知礼自然是愿意的,拉着谢知欢,退到了后面。 谢知欢不解的看向谢知礼,“二哥你干嘛呢?我们为什么要后退,我们还要保护大哥呢!没看到王坤那老匹夫冲过来了吗?” 谢知礼嘴角轻轻上扬,“王坤再怎么说,也是武将出身,不是我们能够轻易对付的。” 谢知欢瞪大了眼睛,“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更应该要保护好大哥啊!” 谢知礼笑着摸了摸谢知欢的头,“大哥他过去的武功如何,你难道不清楚吗?哪怕是大哥如今还没有完全恢复,也不是区区一个威远侯可以对付的。 大哥他,现在不需要我们的保护了,你没看到嫂嫂都没有动吗?” 听到这话,谢知欢这才想起来,自己大哥除了聪慧过人以外,就连武学一道上,也是小有造诣的,虽然说没有嫂嫂那般的巨力。 可是,在京城里,也是排的上号的,一个区区威远侯,还不是她大哥的对手! 想明白这一点,谢知欢眼睛蹭的亮了,连忙拉着谢知礼退到了花映雪旁边,松开谢知礼后,兴奋的揽住了花映雪的胳膊。 “嫂嫂,你是不是还没有见过大哥打架的样子,我跟你说可帅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看啊!” 不用谢知欢说,花映雪也是不会错过的,她甚至连看谢知欢,给她一个回应这一点都没有时间,只是一直看着谢知韫,想要把他所有的样子都记在心里。 谢知韫仿佛有所察觉一般,突然回头,朝着花映雪笑了一笑,然后,在王坤冲过来之际,轻描淡写的握着鱼叉朝他一次。 王坤是武将,自然不是王荣这种不通武功的人可以相比的,见谢知韫的鱼叉刺来,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一个侧身躲过谢知韫的攻击后,举起长刀,狠狠的朝着谢知韫的鱼叉砍去。 手里的鱼叉是花映雪亲手做的,哪怕不是送给他的,谢知韫也很是珍惜,见王坤竟然有斩断它的意思,谢知韫脸上又多了几分冷意。 在王坤的刀刃即将碰到鱼叉的时刻,也不知谢知韫是如何做到的,那柄鱼叉在他手中像是活了一般,在谢知韫的手中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截。 然后,在王坤的长刀来不及收回时,猛地刺出,狠狠的从王坤腹部贯穿而出! 第199章 不配得到解脱 鱼叉从王坤腹部贯穿而出的瞬间,一股无法抑制的剧烈疼痛,围绕着腹部的伤口,迅速蔓延至全身全身。 剧痛难忍的同时,一阵翻墙倒海的不适感从腹部迅速翻涌上来,王坤下意识的张开嘴,一大口赤红的鲜血便从他口中喷溅出来。 血液从他口中喷出的瞬间,形成了一阵血雾,谢知韫皱了皱眉,厌恶的将鱼叉从他身体里拔出,然后迅速退到了血雾无法波及到的地方。 鱼叉突然被拔出来,王坤再次受到重创,口中鲜血溢出更多的同时,无力的跪摔在了地上,溅起了一阵染血的尘土。 一双眼睛,始终不可置信的瞪着谢知韫,仿佛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一样。 谢知韫隔着几步的距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然后,在王坤目眦欲裂的注视中,淡淡的吐出了几个字。 “威名远扬,以武封侯,被人交口称赞的威远侯,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谢知韫说话的语气极其平静,仿佛不管王坤是好是坏,都无法影响他的心情一般。 但正是这样的态度,让王坤感受到了无以复加的轻视和嘲讽。 仿佛,他这个人的生与死,都无法对谢知韫造成影响,他这个人,对谢知韫来说,是一颗再微小不过,根本不值得入眼的尘埃罢了。 怎么可能! 他可是威远侯,是满京城那么多勋贵世家中,他是极少数靠着自己的军功得以封侯的存在,满京城里谁不知道! 谢知韫怎么能这样无视他的存在! 王坤的脸上,走马灯一般的出现了种种情绪,有不可置信,有愤怒,有不甘,最终都归为了浓浓的怨恨。 他恨! 恨自己不是谢威,不是谢知韫这般出身。 若是他也能同他们一般,生来便拥有一切,不用做任何事情,便有无数幕僚为他们出谋划策。 他王坤绝对能做出比他们父子更加耀眼的一番功绩! 王坤不甘心的瞪着谢知韫,还有他身后不远处同样平静的看着这边的谢威,已然恨到了极致。 这股恨意支撑着他,竟然让王坤暂时忘记了身上剧烈的疼痛,升起了一股新的力量,重新捡起地上的刀,朝着谢知韫扑了过去。 “谢知韫!谢威!你们都给我死!” 瞧见还有力气反扑的王坤,谢知韫眼睛里闪过一抹嘲讽,这一次甚至都没有移动过半分,只是狠狠的飞出一脚,踹在了王坤的肩头,便将人踹飞了出去。 然后,在王坤来不及翻身之时,再次举起鱼叉,对着王坤的肩膀狠狠刺下,将王坤,牢牢的钉在了地上! 这一击的伤害,完全不弱于先前腹部的那一击,不仅一举挫败了王坤所有的反击之力,还让王坤连翻身的力气,都拿不出来了。 被钉在地上半晌,王坤都没能有力气摆脱身上的鱼叉,一双手,无力的虚抓了几下鱼叉的木柄,却连握上去的力气都没有,便无力的垂了下去。 口鼻间,渗出了更多的鲜血。 一双布满恨意和不甘的眼睛,也终于出现了一丝涣散。 看到这样的王坤,众人心中只感到了畅快和解气,尤其是谢知欢和谢知礼,这样血腥的场面,竟然没能吓倒他们,反而让他们有了想要喝彩的冲动。 花映雪的眼睛里带着亮亮的光彩,从头到尾,只零星的看了王坤几眼,其他时候,眼神都牢牢的粘在谢知韫身上,怎么都没有办法移开。 她见过谢知韫颓废萎靡的模样,也见过他释然温和的模样。 可这样身手不凡,巍然不动的谢知韫,她还是第一次见。 要知道,王坤确实也不是什么酒囊饭袋,能够靠军功封侯,他的武力,也是毋庸置疑的。 但他却这样轻易的就被谢知韫打败了,而且毫无还手之力! 谢知韫的实力,可想而知。 即使花映雪早就知道了谢知韫会武,在这一刻,也不由得为他方才的每一记干脆利落的攻击,感到惊艳…… 与花映雪他们或惊艳,或解气的心情不同,王荣此刻的心情,几乎可以用天崩地裂来形容。 原本见着父亲来了欣喜若狂的他,此刻已然是惊骇至极,半晌,都无法回神。 一直到王坤连跪在地上都无法维持,只能无力的捂住腹部的伤口瘫倒在了地上,王荣才发出了一声极其刺耳的尖叫,手脚并用的朝着王坤扑了过去。 “爹!爹!你没事儿吧爹!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出事了,我可怎么办啊!” 王荣刚刚扑出去一步,便不受控制的摔在了地上,他的双腿早就被谢知欢和谢知礼刺伤,根本没有了行走的力气。 只是在情绪激动之下,才扑出了这一步,后面,是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了。 王荣只能一点一点的朝着王坤爬去,中间沾上的尘土,全都被他脸上的血液和泪水凝湿,全都覆在了脸上。 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难看。 可就是这样难看的王荣,却让谢知礼和谢知欢看的格外解气。 抄家那一晚,王荣父子,在折断了大哥的四肢之后,就曾经逼着大哥在地上爬行过。 大哥不爬,他们就会对他们动手,以此来威胁大哥。 大哥为了他们,即使已经无力动弹,可是还是在地上艰难的挣扎了一段染血的距离,看的他们心痛不已,也痛恨不已。 那时候,他们便发誓,总有一天,要让王坤王荣这对父子,十倍偿还。 如今,他们不过是把大哥和他们受过的伤害,让这对父子亲自承受一遍而已,比起让他们解气,还差的远呢! 看着艰难爬行的王荣,谢知韫面上丝毫没有动容,只是冷淡的扫了一眼王荣之后,轻轻的丢下了一句话。 “放心吧,我不会这般轻易,就让你们父子去死的。 毕竟,比起你们父子曾经犯下过的罪行,如此轻易的死亡,对你们来说,简直算的上是解脱。 而你们,不配得到解脱……” 第200章 求饶 听到谢知韫的话,王荣绝望又惶恐的看了他一眼,下一刻,眼前天旋地转,终于也忍不住,同王坤倒在了一起。 看着因为身上的伤势,都不同程度的晕过去了的王坤王荣父子,谢知韫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厌恶,然后,便投向了不远处,跟着王坤和王荣而来的几名随从。 远处,那几名已然被骇到了极致,无论如何,也不敢向前一步的随从,见谢知韫看向了他们,下意识的感到了一阵腿软。 他们跟对谢国公府恨之入骨的侯爷和世子不一样,身为随从,他们有时候看到的东西更多,也更明白。 侯爷虽然靠军功封了侯,但从始至终,无论是底蕴,还是实际的权利,比起谢国公府这样的百年世家来说,都差的太远了。 谢国公府随便出来一位普通的幕僚,能够动用的权力,恐怕都比他们威远侯府来的大。 若不是因为这样,前些年,侯爷也不会吃那么大的亏,差点儿被削了爵位,贬为庶民。 从那件事情之后,侯爷虽然明面上,不敢再得罪谢国公府的任何人,可却因此恨上了谢国公府。 所以,才会在谢国公府被抄家之时,做出那般不留余地的事情。 其实当时,侯爷和世子肆意伤害谢国公一家时,他们在旁边看着,心里是很惶恐的。 没有人知道,谢国公府这样根基深厚的世家,到底有着怎样的底蕴和后手,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够起复。 他们唯一知道的是,不管谢国公府能不能起复,又遇到了怎样的灾难,都不是他们这样的人,能够随意对待的。 他们心中,几乎都是这样想的,可是,他们到底只是威远侯府的小小侍卫。 这样的想法,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在侯爷和世子的面前说出来的。 上一个说出来的人,尸体恐怕都已经被山中的野兽消化干净了,谁敢去重蹈他们的覆辙? 所以他们只能沉默,在一边胆战心惊的看着侯爷和世子动手。 然后,又胆战心惊的跟着他们到了裕城,等待着谢国公府一行人的到来。 等待的过程虽然无聊,可心到底是安宁的,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的慌乱和恐惧! 从他们看到谢知韫好端端的站在那里开始,他们就已经开始害怕了。 当时谢知韫被世子伤成了什么模样,他们是比谁都要清楚的,因为世子动手的时候,是让他们仔细检查过了,绝无恢复的可能,才停手的。 他们检查的时候,也确实是没有糊弄世子的。 就凭谢知韫那样重的伤势,哪怕是神医在世,也是没有办法给他治好的。 可现在,谢知韫还是好端端的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一点儿曾经受过伤的样子都看不出来。 这只能说明,谢国公府的实力,远超他们的想象,厉害到了,连不治的重伤,都能这般快的治好的程度。 这样的谢国公府,如何不让他们畏惧? 谁又敢对他们动手? 除了他们看上去精明,其实傻到了一堆的侯爷和世子以外…… 瞧见不远处腿都被吓软了的几名随从,谢知韫的眼睛里嘲讽更甚,威远侯再怎么说,也是行武出身,军营里的规矩,也是遵守过,也用来约束过其他人的。 结果手底下的人,却一个比一个怂。 方才他们父子被受伤,竟然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护着他们,这可真是…… 见谢知韫一直看着他们,不曾收回视线,几名随从即使腿软的几乎走不动路,可互相对视一眼,还是手脚并用的朝着谢知韫的方向跑去。 见他们跑过来,谢知礼和谢知欢再次戒备,走上前跟谢知礼站到了一起,大哥虽然厉害,但双拳难敌四手,不小心被这些人伤到了就不好了。 他们要护着大哥! 可让两个人没想到的是,这几个人,甚至都没能跑到他们的面前,就跪倒在了他们的不远处。 “国公爷饶命,世子爷饶命啊!小人几个一直以来,都是听命行事,从来不敢对国公府任何人有任何不敬之心啊! 一切,都是侯爷……不,是王坤和王荣父子指使我们做的,我们也是身不由己啊!” 见这些人如此轻易的就向谢知韫他们跪地求饶,即使王坤已然有些精神涣散,可还是忍不住被气的吐了一口气,颤抖着抬起手指,指向了几名随从。 “你!你们!” 王坤颤抖着吐出了几个字,下一刻,便被气的又吐了一口血,然后彻底陷入了昏迷当中。 见王坤彻底晕了过去,几名随从彻底没了顾忌,拼命的想要求谢知韫他们饶过自己。 有个聪明的,知道光是求饶没有用,便拼命的想要为自己拉一些保命的本钱。 “国公爷和世子有所不知,王坤和王荣父子之所以到了这裕城还不用充军,反而是在这里等待国公府一行人到达。 就是因为,这裕城里,有一名叫郭秦的校尉,是王坤过去在战场上的生死之交。 王坤刚到裕城的时候,郭秦就已经在等他了,这段日子,王坤父子,也一直住的是郭秦的府邸。 两个人几乎大半时间,都在书房之中议事,也不知他们究竟都谈了些什么。” 听到这些话,谢知韫颇感兴趣的挑了挑眉,原来这些个废物,还是有那么一些作用在的。 瞧见谢知韫的表情,其他人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一般,也争先恐后的把自己知道的一些秘密讲了出来。 “还有,王坤父子虽然表面上也被抄了家,但是王家的大半家产,根本就不在威远侯府中,而是被王坤秘密藏在了江南。 那些家产,都是这些年,王坤在江南任职期间,敛下的巨额财物,几乎可以顶的上国库几年的税收,数额庞大。 我恰好,就曾经负责过这些财物的清点,我知道在什么地方1” 听到这话,谢知韫面上的表情又松下来几分,下一刻,便听到了另外一个,让人更加意想不到的消息。 “我也有想说的,王坤他,在去年的时候,娶了一房侧夫人,这侧夫人,好像不是一般人,带着王坤,加入了什么组织……” 第201章 侧夫人 听到这话,谢知韫顿了一下,垂眸看向了方才说这话的人。 “侧夫人?组织?” 这是谢知韫第一次开口,被问话的人的仿佛得到了莫大的恩赐一般,激动的朝着谢知韫猛磕了两个头。 “是!小人说的,句句属实,请世子明鉴啊!” 见这人如此激动,谢知韫不动声色的往旁边避开了半步,他不喜欢这些人,也不愿意受他们的大礼。 他只想从这些人身上,知道,王坤父子,还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见这人还是激动的不行,谢知韫心里生出了少许的不耐,再次开口,“你详细说一说,王坤的侧夫人,具体是个什么身份,她让王坤加入的组织,你又知道些什么。” 听到谢知韫的问题,这人总算是冷静了一些,从几乎快要变成浆糊了的脑子里拼命的翻动和回忆,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王坤的侧夫人,姓李名玉如,是礼部一名从教考上来的乐师家的嫡长女,我们称呼她为如夫人。 如夫人极其貌美,且对于管理内宅事物十分精通,一到威远侯府,便接过了侯夫人手中管家的权力,将整个威远侯府给治成了铁桶一块。 不仅清退了许多侯府之中办事不够得力之人,还不知从什么地方,招进来许多,手脚麻利,办事同样雷厉风行的下人。 比威远侯府原本的下人们,强上了不知多少倍!” 听到这话,谢知韫眉心几不可察的一动,一个小小的乐师之女,既非士族出身,又非高官之女,家中,应该是没有那般复杂才是。 这位如夫人,又是从何处去学的这般厉害的手段,能够将威远侯府在短时间内管成了铁桶一块,还招来了那般多有能力的下人。 这些,无论哪一样,都不是一个小小的乐师之女能够办到的。 谢知韫不由得想到了李三曾经提到过的烟雨楼,这里明面上是一家青楼,暗地里,却是骁龙卫的魅支与魉支。 里面的人,几乎都来自皇帝的骁龙卫,是专门为皇帝做事的人。 这些人一边为皇帝做事,一边把一批又一批被训练过的姑娘送到各家府邸之中,成为他们的一个个暗桩。 这位如夫人,恐怕就是其中之一…… 谢知韫默默想着,面上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威远侯府的几个下人不知道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测,继续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威远侯府最近发生的新鲜事儿都给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如夫人带进来的人,实在是太过厉害,有他们的对比,侯府里被清退的人就更多了。 几乎没有留下几个过去的老人,全都是如夫人带进来的人。 我们这几个,都是因为爹娘老子在威远侯府做事做了很多年,所以才没被清退,不然也留不下来。 平日里,如夫人同王坤的感情极好,在如夫人一次为王坤引见了一位不明身份的人之后,王坤对她更是体贴入微。 后来,王坤更是被牵线,加入了一个不知名的组织。 加入之后没多久,王坤便升了官,在皇上面前得了脸。 在这之后,王坤对如夫人的态度,已经变成了尊敬。 他几乎日日都宿在如夫人的院子里,再也没有去过侯夫人的院子。 侯夫人因此对王坤和如夫人都生了埋怨,背地里,在贴身婢女的怂恿下,使了一些手段,想要陷害如夫人。 可侯夫人才刚刚动手,便被如夫人的人抓了现行,侯夫人这才知道,连她的贴身婢女,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成了如夫人的人。 侯夫人悲痛之下,悬梁自尽。 侯夫人去了之后没多久,王坤就想扶如夫人为正经的侯夫人,可是被如夫人拒绝了,说的是侯夫人孝期还未过,害怕为王坤招来非议。 等侯夫人的孝期过了,再扶正她也不迟。 如夫人这么说了以后,王坤更加宠爱她,除了没有把江南的那些家底告诉她,几乎把其他的财物,甚至是私库,都交给了她管理。 如夫人接过了这些事情之后,并没有因此而变的忘形,对王坤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 但就在前不久,王坤突然被削掉了爵位,流犯裕城,如夫人一改之前的温柔,径直拿出了一纸官府出示的合理文书,带着威远侯府几乎所有的家财,回了娘家。 王坤甚至连阻止的余地都没有,因为那时候他才发现,几乎整个威远侯府,都换成了如夫人的人。 就只剩下我们这几个,平日里不大看的上的,还跟在他身边。 说实话,要不是我们几个,是威远侯府的家仆,卖身契一直都握在王坤的手里,谁不想跑啊? 谁想跟他们父子两个这样的恶人,一起来裕城这种鬼地方,这些,不都是无可奈何吗?” 说着,威远侯府这些个硕果仅存的下人,几乎快要为自己的悲惨大哭一场,一边哭,一边还不忘了为自己辩解。 “所以,世子,我们几个,从头到尾,真的都是听从王坤父子的命令行事,从没有冒犯谢国公府的心啊!” 谢知韫不耐烦的扫了这些人一眼,没有冒犯他们的心,却做了冒犯他们的事,到最后,就用几句简单的话,就想抹去自己身上的过错。 这世上,哪有那般简单的事情? 犯了错,自然是要偿还的。 他不屑于对这些人动手,也不需要他们为自己做什么事,既然来了这裕城,就按照规定,与裕城的百姓一同守城就行了。 至于他们这样的软蛋,能够活到什么时候,就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事情了。 谢知韫心里默默的想着,同时,也在想着,如夫人为王坤引见的人,到底是谁。 极大的可能,是骁龙卫的某个人,是烟雨楼的两位主事,魅支和魉支的队长,还是职位更高的存在,这一点,就不清楚了…… 谢知韫看着这些人,最后问道:“你们说,这位如夫人回了娘家,具体在哪里,知道吗?” “京城西边,杨柳胡同里面。”一个人快速的回答道。 谢知韫的眼神从这些人脸上一一扫过,突然发现,有一个人面色有些不对,直接点了他一下。 “你,好像有什么想说的?” 第202章 嫡长兄 突然被谢知韫点到,那人猛然一惊,慌乱的伏下身子,挡住了自己脸上的表情,却也挡不住自己身上微微的颤抖。 看到他这样,谢知韫更加肯定他应该是知道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于是再次问道。 “你都知道些什么?” 这次的语气里,再没有询问,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质问。 见谢知韫语气都变了,这人瞬间软倒在了地上,恍然道:“世子莫要生气,我说,我说!” 谢知韫淡淡的看着他,想要听他都说些什么。 这人嘴角颤抖几下,才艰难的说道:“如夫人身边有个丫鬟,叫春晓,貌美可人,平日里,对其他人也都热情体贴。 所以,我……我就想,能不能有这个机会,把她娶回家。 可是这话我不敢轻易说出口,因为我怕春晓会直接拒绝我……” 瞧见这人说到这里十分伤神的模样,谢知韫沉默,不自觉的紧了紧拳头。 旁边的花映雪则是不由自主的咋舌了一下,说话这人平平无奇,甚至称得上一句麻子点点坑坑洼洼。 若那个春晓真如同他所说的那般貌美可人,那确实没什么可能会接受他的示好。 在这一点上,花映雪承认,这人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 有自知之明的男子,再丑,看上去也没有那么讨厌。 可是,下一刻,花映雪的这个想法便被这个人亲手打破。 “我……我怕春晓会拒绝我,就想着,先多了解她一下,投其所好,说不定就能赢取她的芳心。 所以,几乎没有差事的时候,我都在暗处默默跟着春晓,看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情……” 听到这话,花映雪对这人的印象瞬间跌落谷底,因为倾慕一个人,便尾随于她,记录她的一举一动,这样的行为,虽然说没有实际的伤害到别人。 可为什么,就是这样让人不快呢? 花映雪下意识的蹙紧了眉,谢知韫心中,也不大看的上这样的行为,但想来,正是因为这样,这个人,才能发现一些不同的地方,所以,耐着性子问道。 “所以,你是在跟踪春晓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问题?” 这人颤抖两下,脸上的悲戚更重,“是!若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会发现,如夫人,跟春晓,根本就不是什么良家女子。 她们,她们根本就是再下贱不过的娼妓啊!” 听到这话,谢知韫的脸上没有半分意外,花映雪的脸上则是飞快的划过了一抹厌恶。 虽然在世人的眼中,娼妓确实是下贱无比,可若是有安稳日子,哪家女子想要去做这样的事呢? 不管是如夫人还是春晓有没有其他的身份,暗地里又做了什么样的事情,花映雪都相信,最开始,她们是不愿做被所有人轻视鄙夷的娼妓的。 这人口口声声的说倾慕春晓,却在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后,便如此愤怒,如此鄙夷,他的倾慕,又值几个钱呢? 这人没有看到花映雪脸上的厌恶,继续说着,“我是无意间发现,春晓每隔一日出府,都会去一个地方,就是京城的烟雨楼。 那地方,虽然外面看上去没什么,可谁不知道,那里是青楼呢? 春晓每次进去,都要待上大半日,每次出来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满足的表情,有一次我还发现,她腰间的腰带换了颜色。 她去烟雨楼,根本就是去卖的!她就是个再下贱无比的贱人!” 说话的人咬牙切齿的骂道,满脸都是痛恨。 看到他这副模样,花映雪彻底厌恶了这个人,连看他,都觉得烦躁了,眼神直接飘过他,看向了远处。 可眼睛看不见,这人的声音却还是不断的传进她的耳朵里。 “春晓这样,如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有一次,我亲眼看见,如夫人跟春晓在出府后,进入了一间小院,那间小院的正门有人把守,我不敢守在那里,就想着绕到旁边去看看。 谁知道就是这一绕,我正好看到如夫人跟春晓一起从后门走了出来,上了一辆寻常的马车,然后,一路驶入了烟雨楼。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黄昏了。 她们两个在那样的腌臢地方,能做什么样的好事? 两个都是贱人! 春晓倒也罢了,一个再小不过的丫鬟而已,可如夫人,竟然也是这般下贱,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一个娼妓,竟然也能做侯府的侧夫人,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可这事我不敢告诉任何人。 因为我知道,这事一旦暴露出去,不说如夫人会让她手底下的人 对我做些什么,就连王坤也不会放了我的。 所以我只能憋在肚子里,继续监视她们的动向。 我发现,除了春晓固定的每隔一日去一次烟雨楼以外,如夫人也是固定的每七日去一次烟雨楼。 王坤获罪之后,如夫人更是第一时间去了烟雨楼,回来之后,便带着人离开了威远侯府。 明面上是回了杨柳巷子,可我敢肯定,她一定大半时间,都在烟雨楼!” 说到这里,这人顿了一下,“对了,如夫人这下贱女人,除了去烟雨楼风流以外,还与麓阳书院的一个人来往甚密。 那个人,一定是她的骈头! 有一次,我听人叫他院长,他一定是麓阳书院的院长! 一个书院的院长,都被如夫人给勾搭上了,这女人,实在是厉害。” 听到这话,谢知韫不自觉的蹙了蹙眉头,麓阳书院的院长,卢澄明? 这个人,竟然也跟骁龙卫有关联吗? 谢知韫的心情几乎是瞬间跌落谷底,谢家其他人,也都不自觉的变了脸色。 柳如眉的脸色尤为难看,几乎是立刻有些站不稳身子,被旁边的花月娆搀扶了一把,这才没有跌坐下去。 看着众人的反应,花映雪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卢澄明,到底是谁?为什么谢家人,都是这样的表情? 花映雪的疑惑很快便得到了解答,谢知欢站在她旁边,极小声的喃喃道。 “卢澄明,那不是……舅母的嫡长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