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复仇文里当神棍》 第一章 景屹 云城疗养院位于云城西南方,远离喧闹的城市,此处依山傍水,绿树成荫,应季鲜花层出不穷。 疗养院便坐落在花团锦簇中,这是一座哥特式建筑,尖顶高耸入云,窗户上皆是巨大斑斓的玻璃画,建筑技艺精湛,想必是花了大精力。 此类建筑多为教堂,这处却为疗养院,着实有些古怪。 此时,疗养院最深处,一间逼仄暗沉的房间内,身穿花哨衬衫,油头粉面的男人弯腰,轻蔑地看向床上满身狼狈的男子。 “哥,你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吧?”男人摇头,啧啧有声,“双腿断了,双手被挑了筋,这辈子你只能躺在床上,当个废人了。” “不过你放心,你的公司我会替你撑着。”似是想到有趣的事,粉面男人笑的更猖狂,“作为你亲弟弟,我怎能不为你着想?怕你寂寞,我还给你找了个女人。”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住在杨家村的事吗?”回忆往事,粉面男人也深沉些许,“那时候我们还没到现在这样不死不休的地步。” “不过你没变,你一直都这样,看不起这,看不起那,一直以来都是我忍着你。”粉面男人拳头捏的咔咔作响。 床上男子没应声。 “现在好了,你终于被我踩在脚下,我让你生你就生,我让你死,你就得死。”粉面男人畅快大笑,“不过我还没报复够,不会让你这么快死的。” “你还记得住我们家前面的孙寡妇有个发烧烧傻的女儿吗?你还曾为了那傻子骂我,既然你那么好心,她应该报答你,所以我把那傻子买过来了,给你当媳妇。” “残废配傻子,天生一对啊!” 躺在床上的男子呼吸渐粗,阴翳的眸子死死盯着粉面男人看。 又是这个眼神! 粉面男人笑容一凝,从小到大,景屹总用这种看垃圾的眼神看他,每每这时候,他就恨不得挖了景屹这双不将一切放在其中的双眼。 如今他总算是落到自己手里了。 粉面男人再忍不住,狠狠给了男子一巴掌。 而后一手攥着男子无力的腕子,一手拿过旁边床头桌上的水果刀,用力朝男子腕子上一划。 殷红的血一滴滴落在雪白的床铺上,很快没入其中,只泅出朵朵泛着腥气的红梅。 粉面男人盯着男子看,见男子脸色苍白,额头冷汗层层冒出,却不哼一声。 凭什么? 都到了这个境地,他凭什么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恶心态度! 粉面男人怒极反笑,他说:“哥,我们好歹也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你不把我当弟弟,我可是一直把你当哥,你要是求我,我还可能让人来救你。” 只要他哥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求自己,他就暂时放过他哥一马。 男人掀了掀眼皮,狭长的眸子扫了他一眼,只吐出一个字:“滚。” 笑容顿住,气氛凝滞。 “你要是不会说话,那就不用说了!”哪怕男子此时落在了尘埃里,却不见一丝卑微,粉面男人再忍不住,扔开男人的手腕,一把扣起他的下巴,“我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 水果刀直直刺进男子的口腔。 却在这时,一道黑影停在粉面男人身后,黑影举起凳子,重重砸向男子的脑袋。 男人应声而倒。 “原来反派死于话多这话还是有点道理的。”柳迟一脚将地上的人踹开。 她走近,借着花窗外透进来的星点光亮,朝床上男子看去。 男子脸色越发惨白,冷汗湿透了衣裳,身体微微颤抖。 显然是失血过多。 叹了口气,师父太过分了,说是让她来一本书里避劫,还让她救那些被眼前即将黑化的男子杀的无辜之人,却不给她一件法器,也不给她一粒丹药。 这房间空荡荡,除了一张床,一个床头柜,跟一个凳子外,不见任何一点能用的东西,柳迟只好撕下一块床单,将男子手腕上的伤处包扎住,以减缓血液的流淌。 “你等着,我给你找医生去。” 柳迟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男子沙哑的声音,“外头都是景其深的人,你找不到医生。” 没有迟疑,柳迟转身回来。 她半蹲在景其深面前,一刀划破景其深的手腕。 景其深腕子的伤处与景屹腕子上还在流血的伤口一模一样。 景其深疼的直哼唧,他歪头,睁眼就看到自己往外冒血的手腕。 相比景屹,这景其深太孬种,他吓的眼球往外凸,扯着嗓子就要叫。 水果刀抵住景其深的脖颈动脉处,柳迟威胁,“打电话叫医生来。” “你谁?” 柳迟没理会,朝景其深肩头轻轻一拍。 咔嚓一声,他右边肩头脱臼。 “叫医生,否则下一次我直接废了你的胳膊。”柳迟视线又在景其深的双腿膝盖处扫过,“再下次,我废了你的双腿。” “别!”柳迟下手太利落,他不敢赌,更不想跟景屹一样当废人,“我,我打。” 哆嗦着掏出手机,给外头的保镖打电话。 前后不到五分钟,便有两个穿白大褂的匆忙赶过来。 白大褂身后跟着四个黑衣保镖。 “快,快救我!”景其深觉得自己的血快要流干了,他虚弱地朝医生喊。 保镖见老板受伤,顶着满脸横肉要冲上来。 水果刀往里压了压。 都不用柳迟出声,景其深含糊阻止,“站住!别过来。” 保镖只能停下脚步,警惕地盯着柳迟。 柳迟看向床上的景屹,吩咐医生,“给他止血。” 医生没动,等景其深的指示。 在景屹被送来前,他们收了景其深的不少好处,也按景其深的吩咐,对景屹不闻不问,每天也只让护工给他一顿吃的。 “听,听她的。”景其深眼珠子来回地转,身体却不敢动弹分毫。 一般疗养院会配备医生跟护工,这二人便是疗养院的医生,虽然医术说不上多好,简单的包扎救治还是能做。 两个医生检查了景屹的伤口,年纪大的说:“这伤口有点深,得缝合。” “那就缝。”柳迟回了句。 另一个年轻些的医生忙要往外走,“那我去推车。” “不用。”开口的是景屹,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伤口,感觉不到疼一般,“就在这里缝。” “那就这里缝。”柳迟暗叹,这景屹能成功不是没有缘由的,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医生只能去拿手术用具。 缝合时,年长医生问景屹是否要打麻药,他仍是拒绝。 不到一个小时,伤口缝合完。 血腥味扑鼻而来,才缝合好的伤口狰狞可怖,景屹冷白的手指微微抽搐。 “我给他打过破伤风了,伤口也要每隔一天换药,以免发炎,不过他本来身体就有伤,身体太虚,最好是再挂几天水。” “不用挂水。”还是景屹自己决定。 景其深无力地求柳迟,“他的伤都处理好了,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为了避免景其深失血过多而死,在年长医生替景屹缝合伤口时,年轻的医生也替景其深打了麻药,缝了伤口。 可景其深看不上疗养院的医生,他自始至终都没敢睁眼,越是看不见,越是惊惧,他觉得自己身体都有点凉了。 他得赶紧去医院。 “呵——”柳迟冷笑,“想放你也容易,去准备一辆车子,另外准备退烧消炎止血的药。” 景其深咬牙瞪过来,“你别太过分!” 水果刀轻划一下,血珠子冒了出来。 “等等!”景其深脖颈刺疼,不敢有片刻犹豫,他对保镖使了个眼色,“去准备车子。” 待保镖点头,柳迟补充一句,“准备辆好点的,油箱要满,毕竟开车的是他。” 这个‘他’自然是景其深。 “你个贱人!”景其深没料到他的每一步算计都被柳迟堵死,他气的破口大骂,“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否则我会让你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第二章 深渊 啪—— 柳迟甩了他一巴掌。 “我现在就让你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景其深脸上的巴掌印只比景屹脸上的尺寸小些,力道却不逞多让。 脸火辣辣的疼,嘴里一股腥甜味弥漫开。 “你这个女人真他妈狠。”力气比他都大。 “不会说话就好好洗洗嘴巴。”柳迟冷笑,“还是你觉得不用说话更好?” “我——”景其深又想骂,却见柳迟盯着他的嘴巴看。 她不会想割了自己舌头吧? 所有脏话堵在喉头,只好吐出一口血沫子,悻悻地闭了嘴。 “还不去?”柳迟这才斜了一眼四个保镖。 没听景其深反驳,保镖只能下去准备。 像景其深这样的就是犯贱,不动手,他不老实。 他们来时就开了三辆车子,保镖将其中一辆越野开到疗养院内空旷处。 柳迟将景其深提溜起来,让他在前面走,她拿着水果刀,抵在他后腰,错步跟着,同时保镖背着景屹,跟在柳迟身后。 “你挟持我,就不怕我报警?”路上,景其深瞪走那些看热闹的人,他问。 “报警也好,顺便让警察查一下你哥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柳迟讥嘲,“明明是鬣狗,别装无辜小白兔。” “我是鬣狗?”景其深再无知,也知道鬣狗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尖声质问,后又指着景屹,“那他是什么?” 从小到大,他习惯了拿自己跟景屹做对比。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柳迟靠近景其深一步,“不过我知道他能生吞了你。” “你可别被他骗了,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更狠。”景其深压低声音挑拨,“他就是条毒蛇,你稍不注意,他就能一口咬死你。” 景其深心里也清楚,这事扫尾虽然干净,可架不住跟着景屹的人多,若让他们知道景屹的下落,肯定会救他出去。 一旦景屹得了自由,哪怕只有一张嘴还能动,景屹也能轻松弄死他。 想到这里,景其深打了个寒颤。 他不能让景屹活着离开自己的视线。 景其深心跳的飞快,他咽了咽唾沫,声音发干,“你为什么要帮他?” 话落,景其深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啊!你不是傻子吗?” 当时房间里只有他跟景屹,及晕在角落的傻子,没有第四个人,他的保镖就守在门口,也断然不会让人进去。 在送给景屹之前,景其深亲眼确认过孙寡妇的女儿是傻子。 “你不是柳迟!”眼神不一样,那傻子双眼都无法聚焦,这个女人双目黑白分明,烟波明亮。 “我是柳迟。”却不是那个柳迟。 “那你之前是在装傻?”出了门,外头天光大亮,顾不得被刀威胁,他回头看,确定柳迟就是自己前几天看的那个傻子,景其深气的跳脚,“你这女人是不是有毛病?好好的装什么傻子?你他妈——” 话还没骂出来,水果刀往他后腰刺了刺。 冰凉的触感抵在后腰,他怒火噗嗤一下灭了。 景其深不得不压低声音,“他现在就是个残废,这辈子是好不了了,你帮他得不到任何好处,不如你放了我,我给你钱,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景其深忙追问。 “我要的你给不了。”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给不了。”哪怕凉风穿过走廊,拂过他的身体,也丝毫浇灭不了景其深心底的焦躁。 柳迟不再跟他废话,用水果刀催着他快些走。 到了楼下,她让人将景屹放在后座,景其深坐在驾驶座,她坐在副驾座。 “你们最好别跟着。”柳迟盯着几个保镖的眼睛,声音清冷,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命令。 保镖眼神逐渐恍惚,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车子离开。 后座,景屹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低头。 透过后视镜,景其深见四个保镖傻子似的站着,心里骂这四个蠢货,回头就让他们滚。 出了疗养院,柳迟环顾一圈,掐指算了算,对景其深说:“往北方开。” 不知是不是正经历死劫的缘由,又或是她进了一本书里,她的修为受限,施展不出十之一二,这也是为何方才她只在最后用傀儡术控制四个保镖,那几个保镖意志不算坚定,她能控制住他们一个小时左右。 好在基本的凶吉还能算。 车子往北行。 在疗养院往北十多里处有度假山庄,今天恰好是周末,往度假山庄的车子比往日多些。 景其深的根基就在云城,而景屹的集团本部则在上京。 据师父跟她说的前情提要,柳迟知道景屹是被亲生母亲骗回来的,当时景屹母亲催的急,他只带了一个心腹。 这才被景其深钻了空子,落在他手里。 景其深对这度假山庄熟,他向来浪荡,云城娱乐场所都有他足迹。 他心下暗喜。 前方有收费站,车流渐缓,景其深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你太蠢,别乱想。”柳迟直视前方,却能准确猜准对方的打算,她扫了一眼前方斜坡,“你就是撞开围栏,车子翻了下去,先死的也是你。” 景其深手一抖,喇叭声刺耳。 前头车内探出个脑袋,“按什么按?都排队呢!就你着急,赶着投胎啊!” 虽然不愿承认,可景其深心里清楚,就是因为景屹,他才能在云城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在云城,谁见他不喊一声景二少? 养尊处优这好些年,见多了对他点头哈腰的,乍然被骂,他脸顿时黑了。 “你他妈骂谁呢?”景其深一脸凶狠,咬牙朝前头喊,“孙子,别让我知道你是谁!小心我弄死你!” 前方车里的人脾气显然不好,他打开副驾座车门,夹着怒火往这边冲。 “来,你下来,我告诉你我是谁?今天你不弄死我,我就弄死你。” “他故意的。”后座,一直闭着眼的景屹突然开口。 故意惹怒前车的人,只有乱起来,景其深才能趁机逃跑。 说不定还能趁机杀了他。 前车的年轻人已经到了跟前,他用力拍着车窗,对景其深喊,“有种出来!” 柳迟似笑非笑地看向景其深。 “我不是。”景其深恨恨回头,“你给我闭嘴!” “外头的人醉酒。”柳迟没看外头的人,反倒盯着景其深看,“你若是现在出去,非死即伤。” “你咒我?” “我在提醒你。”柳迟又打量景其深一眼,“他会点功夫,他此时醉酒,下手没有分寸,若是想死,你大可下车。” 像是印证了柳迟的话,车外的年轻人见景其深没动静,一脚踹向车门。 越野车的铝合金车门被生生踹的凹了进去。 景其深吓的哆嗦,忙关上车窗。 外头怒骂声瞬间模糊。 “你,你是怎么知道他会功夫的?”景其深紧贴着座椅,颤声问。 “看出来的。” 柳迟还在看景其深。 这人除了一张脸能看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优点。 暴躁易怒,胆小愚蠢,狠毒无脑。 他到底凭什么能当这本书的主角? 写这本书的人是在报复社会吗? 外头的年轻人接连踹了四五脚,越野车上的人都没下去,前车驾驶座上的另一人快步过来,将同伴连哄带劝地拉走。 等车流缓慢四散,后座的景屹才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让他下车。” “他下去,谁来开车?”柳迟反问。 她一直跟师父住在山上,远离人群,别说开车了,摸汽车今天也是头一回。 过了度假山庄,路上的车子逐渐少了,道路两旁花开若画,绿叶婆娑。 又过了约莫半个小时,柳迟说:“在前面路口停车。” 景其深心里暗恨,却不得不照做。 他觉得柳迟这人有点邪门。 “你真不考虑我刚才的话?我还可以给你景氏集团的股份。”景其深还是不死心,若柳迟能帮他,景屹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回应他的是柳迟的一个肘击。 景其深一脑袋磕在方向盘上。 柳迟下车,去后座,将景屹拖出来,背起来,还顺手勾住了装着药的塑料袋。 “抱歉。”景屹嗓音沙哑。 他四肢无法动弹,只能全靠柳迟。 将他往上颠了颠,柳迟呼吸平稳,“我力气大,背你绰绰有余,你要是真的感谢我,就答应我一件事。” 这景屹太过聪明,跟他绕圈子,只有被坑的份。 “什么事?” “等你痊愈了,我不会阻止你报仇,不过有些人不该死,你也不能阻止我在事后救下他们。” 虽不过一面之缘,柳迟知道景屹不是会迁怒的人,哪怕他黑化,也只会将害过他的人抽筋扒皮。 柳迟越发疑惑,到底什么样的经历才会让景屹彻底变成一个深渊,他不光将凝望深渊的人拉下来,也没放过路过这深渊的人。 第三章 苦 景屹苦笑,“我这样,如何还能报仇?” 全身上下只有头还能动。 景屹清楚,景其深一旦下手,就不会再给他留下反扑的余地。 刚才过来一路上,他脑中转过无数种杀了景其深的法子,可如今他四肢俱废,只能依赖柳迟。 他又知道柳迟不可能帮他杀了景其深,所以他不会开口。 “我能治好你。”柳迟头也不回。 背上的人呼吸重了一瞬,随即沉默。 “你不信我?” “我双腿骨头被一寸寸敲断,手腕筋脉被切断。”景屹语气不带一丝起伏,“而且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再没有恢复的可能。” 恐怕想要活久点,他还得截了这两条腿。 景屹身上还穿着白底蓝条的病号服,他病号服上血迹干了一层又湿了一层,血腥味浓郁刺鼻。 不用看,柳迟都知道景屹身上必然都是惨不忍睹的伤痕。 景其深记仇不记恩,下手自然不会留情。 纵使这样,从柳迟醒来后,她就不曾见过景屹脸上片刻忍痛的表情。 “你是没有痛觉吗?”柳迟忍不住问。 “有。”景屹环顾一圈,见柳迟不是往村里走,而是拐着弯的朝村后,他回了一句,“痛的久了,也就麻木了。” 柳迟都有点同情景屹了。 明明是一米八五以上的个头,柳迟又颠了一下,恐怕体重连一百二十斤都没有。 “我说能救就能救。” 不知是何缘故,柳迟可以看出景其深的命格,也能看到那几个保镖的命途,甚至是方才疗养院那两个医生的过去未来。却看不到景屹的,她试图看透他的面相,却只能看到一团黑雾。 太奇怪。 虽然师父没给她看这本书的内容。 师父说过,不管书中情节如何发展,一旦她入了这其中,以后得一切都会改变,那书中原本剧情也就没了意义。 景屹这人算不上真正意义上善人,却也少做违背良心的事。 若按师父的说法,事事有因果,那这景屹为何会遭受如此苦痛? 最后两世都不得好死。 心中的疑团越发多了。 柳迟背着景屹,绕开村子,直奔村后去。 “我们要去后山?”景屹观察四周,这处村子多,零星的山头也多,要是藏在其中,能躲得了一时,却终究还是会被景其深找到的。 景其深回去后势必会倾其所有找他。 “只是暂时住一晚。”景屹身体状况太差,山上潮湿,他伤口更容易感染。 柳迟回头,望着来时的路,“我看那疗养院就不错,明天我们回去。” “好。”景屹呼吸一轻。 柳迟找人少的小路走,遇到人跟车也都躲着走。 半下午,空气依旧燥热,柳迟也出了一身的汗。她背着景屹来到一处山楂树林,树林一角有一间木头屋子,因还不到山楂成熟季节,木屋里没有人住。 不过里头灰尘不多,应当偶尔有路过的人在里休息。 木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床破被子卷在床头,角落里还有个三角凳,凳子上放着两个碗。 木屋里实在没有能放景屹的地方,柳迟干脆背着他,动作轻缓地掀开被子,垫在床板上。 “这被子有点潮。”柳迟说。 “没事。” 景屹小时候就吃过苦,哪怕后来成了人上人,对生活条件也没有高要求,多数时候他都是住在办公室的休息室里。 将景屹放在床上,柳迟活动了一下手腕。 “你在这里等着,我下山给你找吃的去。”刚才柳迟听了景屹肚子叫了一路。 他一直没吭声,不过身体僵硬,胃部一直紧缩着。 恐怕这短短半个月,景屹的胃也被饿坏了。 “我还能撑。”景屹看向她。 “你就是能撑,你的伤口也不能撑。”柳迟摸了一下他的膝盖处,沾了一手的血,“放心,不会有人找到这里。” 这人伤口又裂了,一路过来,呼吸都没乱一下。 “我替你止血。” 掀开景屹的裤脚,哪怕心里有猜测,看到血肉模糊的一双腿,柳迟还是没忍住,吸了口气。 这双腿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上头布满伤痕,严重处皮肉外翻,两条原本该修长的腿无力扭曲着。 膝盖处还有两道刀伤,伤处深可见骨。 见柳迟拿着一卷纱布无从下手,景屹说:“算了。” “我建议你杀了景其深。”柳迟说。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景其深却非要把景屹折磨透,将他的傲骨一寸寸打断。 景屹还能活着,靠的的最后的一口气。 “好。”景屹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 这一抹笑看起来干净好看。 柳迟转身往外走。 到了门口,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望进景屹翻滚着怀疑了然的眼底。 几乎瞬间,他便收拾好了情绪,一切恢复平静,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柳迟的错觉。 “我会回来。”柳迟只留下这句话,便大步离开。 下山前,她在门口设了简易的十二都天门阵,用的是十二个石子,看似胡乱摆放,却有迷魂之效。 师父说过,不要引起普通百姓的恐慌,以免引起剧情提早崩塌,是以,她只能在山头摆阵法。 背着景屹上山要两个多小时,下山柳迟一个人就快多了,不到一个小时,她已经到了最近的村口。 村子里老人最多,其次便是孩子,年轻人多去城里打工了。 这会儿天还没黑,不少村民还在地里干活,学龄孩子还未放学,蹲在墙角路边唠嗑的多是年纪大的,路过的柳迟就有些显眼,一路引来不少注目。 柳迟停在一家小超市门口。 原主是个傻子,身上自然没带钱,景屹更是身无分文。 她不愿跟景其深产生因果,也不会强拿他的钱。 柳迟没进超市。 “哎,丫头,你要买东西啊?”路对面,站着几个聊天的妇人,其中一个短发妇人往这边走。 “你要买啥?我家超市不大,米面油,孩子吃的都有。” “我想买吃的。”柳迟看向走来的老板娘,“我没钱。” 老板娘脚步一顿,语气不好,“没钱你买啥?” 柳迟也觉得这样是强人所难,她说:“你需要草药吗?就你们后山有的,你需要什么样的草药,明早前我会给你采过来。” 老板娘皱眉,“咱这后山草药都被采光了,哪还能等你来?” 就连蒲公英苦麻菜都早早被人薅走了。 “我做生意的,要是见人就送,那我不是要赔死?”老板娘过去,直接将超市门关上,后又扭身走回几个妇人身边,经过柳迟时不赞同地看她好几眼,而后跟几个妇人嘀咕。 这丫头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有个跟老板娘差不多年纪青衣妇人面带笑容,扬声问:“丫头,你哪里人?” “杨家村。”原身确实来自这个村子。 “杨家村?”几个妇人相视一眼,另一个微胖的黑衣妇人问:“是不是静南市的杨家村?” 静南市原本是云城的一个县,后成了县级市,位于云城东北方向。 柳迟点头。 “我家二丫头她婆婆的二妹当年就是跟杨家村的一个男人跑的。”黑衣妇人小声跟几个妇人说,“我听说那杨家村穷的叮当响,很多女人都出去干那种事,男的也都不学好,就连十多岁的孩子都流里流气的,听说打架凶,那村里的好几个都杀过人,有的被判死刑,有的还在坐牢呢!” 一直没说话,看起来还不到五十的妇人点头,“我家海波也说了这事,当时中考全市打乱了考的,海波考试那个学校就有静南市过来的,他们班主任考试前说了多回,要是遇着静南的学生,都躲远一点,别跟他们起争执。” “海波回来说那些学生都染头发,纹身,女孩子穿的也露,考试时间还没结束,他们就离开了。” 几个妇人一致看向柳迟的肚子。 要说杨家村那边没有干净的闺女,那她是不是也早跟人睡过? 柳迟皱眉,这几个妇人太过武断。 原主脑子是混沌,却也不是傻的什么都不懂。 孙寡妇好几年前又嫁了人,杨家村的女人不容易嫁出去,孙寡妇嫁的是本村的,她后来的丈夫不愿跟傻子住一起,孙寡妇只能让这拖油瓶住在自己家,只一天送两顿饭过来。 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孙寡妇改了主意。 第四章 他心通 那是一个深冬,寒风凛冽。 尤其到了夜间,风刮在人脸上,跟刀子似的。 孙寡妇后来的男人是在镇子上一个小区给人当保安,那天他替人顶班,回来的晚些。 原本每日都是孙寡妇跟男人吃过饭,将剩的再给傻子送去,那天左等右等,她男人都没回来,孙寡妇便少拨了些饭菜,顶着寒风,骂骂咧咧朝原先的家走去。 刚到家门口,孙寡妇便听到院里有男人模糊的说话声,她当即就明白了自家闺女恐怕是被人糟蹋了。 孙寡妇心里可没有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她把饭往脚边一扔,站在门口便破口大骂,还一边用力踹门。 这一出几乎引来了全村人。 最后院子里一个衣衫不整的老头被抓了出来。 孙寡妇捡起地上的饭盒就往老头脸上砸。 “你个老不死的,畜生!”孙寡妇气不过,又扑上前,抓挠老头,“你都七十多了,我家傻子才二十,都是你孙子辈的,你要不要脸啊!” 周围看热闹的没人试图上前拉开孙寡妇,还有好几个妇人跟着一起骂,说老头看她们家闺女的眼神就不对。 这老头是个老光棍,猥琐脏污,又不肯干活,村里女人都看不上他,遇着了也恨不得离的远远的,设身处地想想,若换她们是受害者,肯定要活撕了他。 再说男人,他们当中也有对傻子起了心思的,只是孙寡妇虽然对这个闺女不怎么上心,可到底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傻子要是被睡大了肚子,处理麻烦的还得是孙寡妇,是以,她不让傻子到处走,更不让傻子跟男人走,只要傻子跟男人走得近,她就狠狠地打,到后来,傻子看见男人就躲。 晚上也让傻子锁好门,谁来都不准开,孙寡妇吓她,她要是敢开门,就打断她的腿。 孙寡妇弄了条狗给傻子养,有那条土狗,傻子有了伴,也少往外头跑了。 那天夜里,傻子饿,狗也饿,老光棍用一块肉才哄的傻子开了门。 不过老光棍不敢硬来,怕狗咬他,他哄半天,傻子都死死抓着衣领,就是不让他得逞。 “徐老头,你怎么敢做这种事?”还有人拱火。 孙寡妇挠的更凶了。 老头满头满脸的血,他知道孙寡妇的厉害,也没敢躲,只小声辩解,“我,我还没成事,你就来了,别打了,打死我你也要坐牢的!” 因是天冷,傻子穿得多,她牢记孙寡妇的话,挣扎间,老光棍也不易得手。 “你强,女干还有理了?我就是打死你,你也活该!” 她气喘吁吁地又踹了老头几脚,朝老头吐了一口唾沫,骂道:“我家傻子要是真给你睡了,我非得报警,让你死在牢里。” 前些年村里有人在外头猥,亵女孩子,被判了八年。 这老光棍可活不了八年。 最后还是村长出面,孙寡妇又检查了傻子,确认傻子还是黄花大闺女,这才没继续追究,只让老头赔了两千块钱,这事才算了。 之后孙寡妇当着全村人的面,说谁敢对她家傻子伸手,她非要拿着刀剁了那人的脐下二两肉。 孙寡妇能在村里呆这么多年,那是一等一的泼辣,她力气又大,还不要脸面,村里男人女人都不怎么敢惹。 自那以后,村里对傻子有心思的也都歇了。 在这具身体里醒来,这具身体的记忆便第一时间涌入她脑中,柳迟难得动了怒,等事情了了,她离开前,肯定是要去杨家村一趟。 若有可能,她还想让傻子恢复神智。 当年傻子是为了救村里落水的孩子,被救上来后,发了高烧,连着烧了好几天,这才烧坏了脑子。 几个妇人窃窃私语尽数都落入柳迟耳中。 她少见的有些不耐,“我的私事应当与诸位没有关系。” 喜欢背后议论人长短是许多人的劣根性。 柳迟转身离开。 “妹子,你等一下。”那个年轻些的妇人张口叫住柳迟。 这妇人面上有些尴尬,她个头不高,皮肤黝黑,不说话眼睛都带着笑,虽然也爱跟人说道,心却软,“你要是不嫌弃,就来我家,我晌午包了饺子,还剩一碗。” “多谢。” “山峡,你真要带她去啊?”超市老板娘有点怀疑柳迟,“你都不知道她是哪个就带去家,是不是不好?” 叫山峡的妇人笑,“我看妹子面善,就一碗饺子,也没啥。” 柳迟打量自己,亏得她穿的是红衣,要不然身上的血迹定然得吓跑这几个妇人。 这衣裳是傻子这么多年穿的最干净的一身了,红衣黑裤,正合身。 孙寡妇虽然护了傻子二十来年,可她不能护傻子一辈子,尤其她还怀孕了,她都四十多了,这一胎可谓是老蚌怀珠,她跟男人都紧张。 如今的傻子就显得多余。 况且景其深给的钱多,足足十万块,她只考虑了不到一分钟就同意了。 到底是母女一场,景其深来接人前,孙寡妇帮傻子洗的干干净净,替她梳了头发,还给傻子买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连鞋子都花了一百多块钱买的。 景其深见洗干净的傻子,还咕哝傻子长得挺好看,倒是便宜了景屹。 若不是他对傻子实在下不了嘴,他倒是想先给景屹带一顶绿帽子。 山峡家就在小超市后头,隔了两家。 柳迟没跟山峡进院子,站在门口,她问山峡,能不能将饺子带走,她还有同伴。 山峡自然是应下。 她将饺子装在干净的塑料袋中,另外还给柳迟拿了两个馒头,一小包咸菜。 “这馒头我自己蒸的,冷了有点硬,你吃的时候热一下。” “多谢。”柳迟接过,却没离开。 “我家不需要草药。”山峡以为柳迟是要报答她,便摆手。 “我会算命,想替你算一卦。”师父在发觉她有修道天赋时就与她说过,有得便有失,有因就有果。 这些年她从不欠人因果。 山峡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头,“不用,不用。” 她压根不信柳迟这个年纪的女孩能算命。 柳迟站着没动,她认真看向高云,“我真的会算命。” “你要是不信,你心里默念一事,我能知道你想的是何事。”柳迟想快些回去,要不然景屹该饿的吐酸水了。 到时她又得多替他治一项了。 这话说的有些玄乎。 山峡越发怀疑,但是人总有好奇心,为了不让柳迟心不安,山峡玩笑,“行,那你说我现在想啥?” “看着我的眼睛。”柳迟对她说。 山峡竟不由自主地看向柳迟。 片刻后,柳迟打了个响指。 山峡一个激灵,“妹子,你对我做了啥?” “你在想你儿子。”她能看透山峡所思所想,一是山峡不过是普通人,轻易便能对她敞开识海,二是她心中确有记挂之事。 山峡脸色变了变。 “你挂念你儿子。” 在山峡惊讶的目瞪口呆中,柳迟继续,“你只有一个孩子,这在村里是少有的情况,所以你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不过你儿子似乎对学习不上心,他年二十二,却早早辍学,此时不在你身边。” 山峡倒抽一口冷气。 柳迟说的都对了。 “妹子,你不会是提前打听过我家吧?”山峡说完又觉得不可能。 柳迟没必要因为一碗饺子特意打听她的家事,再说,她给饺子也是临时起意。 “我看出来的。”柳迟按了按心口,她心有些慌。 她用了道家术法之一他心通,他心通可知他人心中所想。 需要耗费些心力,这具身体还承受不住。 眼看柳迟脸有些白,妇人赶紧去给她接了杯热水。 等柳迟缓过来,妇人才问:“妹子,那你帮我算算,我儿子他,他身体会一直好的吧?还有,他能不能娶上媳妇啊!” 这是妇人最担心的。 村里跟她儿子差不多年纪,也有比他大几岁的,倒是都娶上媳妇,可有一大半娶了媳妇,媳妇生了孩子后又走了,她怕她儿子娶不上媳妇,她还担心她儿子就是娶上媳妇,媳妇也会跑。 “我得知道他的生辰八字。” 山峡说了自己儿子的生日,有些紧张地盯着柳迟看,“我儿子长得像我,不怎么好看,他又没什么本事,我就怕没有女孩子看得上他。” “还有他,那身体——” 第五章 专坑亲戚 “有照片吗?”她的龟壳也没带过来,柳迟只能掐指算,随即眉头飞快地蹙了蹙。 妇人时刻观察柳迟的表情,见此,心往下沉。 “有,有。”妇人掏出手机,手有点不稳,试了好几次,才打开相册,“正好前几天他还给我发了照片,是跟同事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拍的。” 照片上一共三个男孩子,一个女孩,都差不多年纪,他们都笑看着镜头。 “妹子你看,中间这个是我儿子。”妇人指着照片中间,肤色有些暗,个头也不高的男孩说。 提到儿子,妇人脸上忍不住带了笑。 “不对。”柳迟靠近了手机,先端详了妇人儿子,又看向另外三人。 妇人拿着手机的手又抖了一下,“妹子,哪里不对啊?” “是我儿子他不好了?”想到一种可能,妇人恍惚了一下,神情悲痛又愤恨。 柳迟沉吟片刻,“他暂无生命危险。” 妇人狂跳的心渐渐回了位,随即又问:“那是我儿子真的娶不上媳妇了? 村里有一家人,还是她男人本家,儿子今年四十三岁了,大前年才娶上媳妇,娶的是个五十岁,都有外孙女的寡妇,虽然村里人都不提,背后哪家不议论? 再说了,这么大年纪,那女人也生不出孩子。 一个男人,没个自己亲生的孩子,以后老了可怎办? 半路来的继子继女又怎会真心待他? 妇人越想越多,也越想越忧惧。 柳迟的下一句话让她整个人腿软了,“你儿子此时身不由己,他想逃。” “啥,啥意思?” 柳迟视线又一次在几人脸上扫过,指着一个穿黑衣,染着黄头发的男孩,问道:“你可认识他?” “认识啊!”妇人呼吸不稳,瞪的眼眶都泛酸了,“他是我小姑家孙子,比我家海波大两岁,早早就出去打工了,我小姑说他找了个好工作,过年还给小姑买了不少补品,又给小姑五百块钱。” “就是他带我儿子一起去大城市打工的。” 妇人就关心儿子,她抓着柳迟的胳膊,眼底都是惊惧,“是不是我儿子发生啥事了?” “这张照片他是被迫拍的。” 妇人没听懂,“可我儿子笑着拍的。” 柳迟索性说的简单易懂些,“你儿子应当是被限制了行动,他这张照片也是扣押他的人为了让你放心,他脸上的笑是僵硬的,眼里有焦虑害怕,脚尖是朝外的,他想挣脱钳制。” “怎会啊?”虽嘴上不承认,妇人却已经转身,“我去问问小姑,姜小龙到底把我家海波带哪里去了?” “我说海波怎么一直不回来,他都出去半年了,就才去的时候电话打的多,之后一个月才打一两次电话,一问都是忙,让回来也不回,说话也磕巴,照片还是我要了好几回才拍的。”妇人走的飞快,“上个月跟上上个月我儿子都跟我要钱,说老板一个月就给一千五的工资,剩下的都是过年一起结账,他说租房子就一个月一千块,剩下五百块不够吃的。” “是我太蠢了,听出来儿子说话不对劲,也没多想。” 走到拐角,妇人又突然停下脚步,她朝柳迟招手,“妹子,你跟我一块去吧。” 她现在对柳迟已经有了七八分信任。 柳迟没拒绝,提着饺子馒头跟在妇人身后。 妇人的小姑家离她家不远。 路上她跟柳迟说,“我娘家是后头丰良镇的,我当时到了说亲的年纪,小姑就给我介绍孩子他爸。” “我这辈子算是坑在小姑手里了。”妇人使劲抹了一把眼泪,“孩子他爸身体有病,遗传的,我嫁过来第三年他发病的,我儿子十二岁的时候他爸就没了,这些年都是我一个人拉扯孩子长大,还得赚钱给孩子他爸看病,还要照顾公婆。” 妇人眼睛哭红了,“我才知道孩子爸有病的时候,就去质问小姑,问她为啥要介绍个家里有遗传病的给我,小姑还说那时候海波他爸又没病,也不一定就遗传给他了,要是真遗传了,那也是我命不好。” 说到这里,妇人嘲讽地扯着嘴角,“小姑说我长得不好,以后也不好嫁,就是嫁了,也肯定嫁个残废的,要不就是二婚的,她还说海波他爸个头高,长得好,嫁他最合适。” 妇人擤了一下鼻涕,“我也想过走,可海波他爸对我挺好的,脾气也好,没打过我,也没骂过我,我俩又有了孩子,我就狠不下心走了。” 小姑也吓唬过她,说她孩子都有了,要是走了,肯定是带不走孩子的,不说她自己回娘家得被人唾沫淹死,以后再不可能找到比海波他爸好的,就说可怜的孩子,没了爹妈,日子该多难过。 她父母也赞同小姑的话。 无人支持她,儿子又需要她,她只能认命。 她也放心不下海波。 妇人担心儿子会遗传他爸的病,这也是为何她忧虑儿子会找不到媳妇。 “这就算了,她害我还不够,还害我儿子!”妇人苦闷变成了凶狠,“我就这一个孩子,海波就是我的命,谁要害我儿子,我跟谁拼命!” 妇人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 柳迟竟也没落下。 妇人小姑家就在她家斜后方,往东再隔两家,又过了一条路,就在路东边。 “小姑!”妇人朝着坐在路边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喊了一句。 那老妇人正带着老花镜补衣裳,她抬头,“山峡,你吃过啦?” “小姑,你家小龙到底在外头干啥的?”妇人没心情跟小姑寒暄,她直接问:“他是不是干违法的事了?你家小龙怎么能这样没良心,还把我家海波也骗过去?” 过来的路上妇人想了许多,她猜,“你家小龙是不是在那叫传销的地方?” 前些年多地打击传销组织,全国也普法过,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些知法犯法的组织都被转到地下,还试图引诱那些想短时间内赚大钱的年轻人为他们所用。 妇人听柳迟说她儿子不得已,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传销。 当年她娘家村上就有好几个被扣在传销组织里,被揪出来之后半死不活的。 “山峡,你瞎说啥?”小姑放下针线,绷着脸反驳,“我家小龙那是在大公司里,领导对他看重,工资都是一个月一万多块。” “他说一万多就一万多啊!”妇人嘶喊。 小姑眉头夹紧,也加重语气,“他给老大两口子看了,那个卡里好几万呢!” 小龙也拿给她看了,她眼花,也不识字,是小龙说给她听的。 再说小龙过年她买了好几样吃的,都是礼盒装的,那盒子看着就贵,她都没舍得吃。 “我呸!”积攒在心里的多年不甘怨恨爆发,妇人上前,一把夺过她小姑手里的衣裳,重重摔在地上,“就你家小龙能啥出息?小学没上完就不上了,整天混,他啥本事没有,怎么就能一个月赚一万多了?” “人家公司老板又不瞎!” 小姑爱吹嘘,她孙子一个月赚一万多这事,在小龙回来第二天,大半个村子都知道了。 多数村民都是羡慕,她也羡慕过。 可她清楚自家海波几斤几两,她不求海波能赚大钱,一个月三五千就行了。 钱总是慢慢赚的。 可是不知道小龙在背地里跟海波说了什么,过了正月十五后,海波就死活要出去打工,说他就跟小龙一起,还说小龙跟他保证了,前几个月工资少点,越往后,工资就越多。 儿子大了,自己也有了主意,她左劝右劝都不行。 小龙又再三跟她保证,肯定能带海波赚钱,好给她养老。 她这几个月总往小姑家跑,见小姑一家子都不急,还总说小龙又这样那样,还找了个女朋友,今年过年就带回来。 她抱着侥幸,觉得小龙可能真的走了狗屎运,跟了个好老板。 “骗子!你一家都是骗子!” 第六章 不肖子孙 小姑颤颤巍巍,“山峡,你有话好好说,什么骗不骗的,海波跟小龙是兄弟,他不可能骗海波,上回他跟他妈打电话不还说了,海波现在也好了。” “说不得过两年你家海波也能带个对象回来。”小姑设想的还挺美好,“你家海波这情况,还是得让他多赚点钱,早点生个孩子。” 妇人脸色顿时变了,她凶狠地瞪着小姑,“小姑,你还说?你害我还不够,你家小龙还要再害我家海波,他就不怕遭雷劈啊!你们一家都该遭雷劈!” 话落,她又软了声音,咚的一声跪在老妇人面前,“我求求你,你让小龙把海波放回来吧?” 小姑一把捶在妇人的肩上,“山峡,有话你起来说,跪在这里算怎么回事?海波跟小龙都在外头好好的,你可别冤枉小龙。” “小姑,那你跟我说,小龙的公司叫啥名?我不用他把海波送回来,我自己去接。”海波去之前她也仔细问过,小龙还把手机里公司的照片给她看了,他说那是个化妆品公司。 只是她没记住那公司名字。 当时她还奇怪,卖化妆品的不都是女的吗?男的卖啥化妆品,男人又不用。 小龙笑说人家大城市里多得是男的卖化妆品,还有的是最佳销售员,一个月工资多的有几万,甚至还有十几万的。 她发现小龙确实比以前在村里时时髦了,穿的是皮衣皮鞋,脸比以前白了,身上还喷了香水。 “他公司叫啥我哪里记得啊。”小姑又捶了一下山峡的肩头,“你起来,有话好好说,还哭,都多大了,丢不丢人。” 妇人捂着脸,不起来,“我不怕丢人,我就想要海波回来。” 柳迟上前,拽着妇人胳膊,轻松将人提了起来。 “问她没用。”柳迟说,“得问带你儿子走的那人。” “对,对,妹子你说得对,我是急糊涂了。”山峡没有小龙的电话号码,她说:“小姑,你电话呢?” 小姑也注意到了柳迟,她指着柳迟问:“这谁家丫头?不是咱村的吧?我没见过。” “人家会算命,是大师,要不是妹子,我还不知道自己被骗呢!” 小姑当然是不信柳迟会算命。 小姑信佛,家里还请了观音像,她一天三顿的烧香,要不是年纪大了,她都想跟那些一起礼佛敬香。 她就信观音菩萨能保佑她。 观音菩萨也能帮她驱鬼神。 “她多大啊?有没有二十?”老妇人一脸怀疑,“小小年纪,哪里就会算命了?” “我算命虽不说十分准,却也八九不离十。”柳迟对这个老妇人没有多少恶感,她仔细看向老妇人,说:“比如你除了四个儿子,还有两个女儿。” “妹子,我小姑就四个儿子啊。”没听说她有女儿,还是两个。 老妇人却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 那都是五十年前的事了,她头一胎是女儿,还是双胞胎女儿。 因为怀的是双胎,那时候孩子不金贵,哪怕快要生了,该做活也得做活。 她是七个月早产的。 当时她正在后院喂猪,家里没人,她肚子疼的厉害,只能一个人扶着墙,去了房间,自己把孩子生了下来。 当她看清两个孩子都是闺女时,心里一阵失望。 得知她怀孕开始,婆婆就一直在她耳边念叨,他们家最会生儿子,连着四代都是儿子,没有一个闺女,她这胎肯定也是儿子。 小姑都能想象得到,若是婆婆知晓她一下子生了两个女儿,该是什么样表情。 说不定还会怀疑她生的不是他们家的种。 各种猜测让她陷入不安,她愣愣看着两个女儿喉头卡着痰,咳的上气不接下气,到最后身体不再挣扎。 五十年前,村里生孩子多数都不会去医院,有许多都是自己生的,生下来的孩子夭折的也常有。 这事只在村里被议论了一阵,也就被另外的八卦取代。 之后她连续生了四个儿子,全村没有不羡慕她的。 她先生两个闺女的事渐渐也就被遗忘。 以前小姑自己也忘了,可不知为何,随着年纪大了,以往忘记的事渐渐都忆起来,尤其她那两个孩子,她甚至回想起那两个孩子的长相。 有时做梦都会梦到那两孩子,她们哭着问自己为什么不要她们。 她偷偷去找神婆,想超度那两孩子。 神婆还真是有用,一番作法,她梦到那两孩子的时候就少了。 “小姑,你真生过两个闺女?”看小姑脸色,山峡就知道柳迟算对了。 小姑眼神闪躲,不敢看柳迟。 自打柳迟说出她那两个孩子,她就不敢再多看柳迟一眼,她总觉得柳迟能看透她心里的龌龊。 山峡等不及了,她说话声音有些大,“小姑,手机给我。” 小姑手机是个老人机,按键声音大,铃音大,还会报时。 嫌小姑找的慢,山峡伸手,“我自己打。” 她也怕小姑说不清楚。 手机才到她手里,突然震动起来,伴随着刺耳的铃声。 她吓了一跳。 再看来电显示,山峡瞪大眼,她将手机递到柳迟面前,“妹子,是小龙的电话。” 小姑也急了,“小龙怎这时候打电话来了?快,给我,小龙肯定是想我了。” 小龙是她的第一个孙子,她一直最偏心疼爱小龙。 不过这孩子出去打工后就少打电话过来。 “妹子,谁接?”山峡扬起手,不让小姑碰手机。 “她接。” 妇人二话不说,将手机还给小姑,“小姑你快接,问问我家海波在哪里。” 才按下接听键,那头就传来一道笑嘻嘻的问候声。 孙子难得给她打电话,小姑笑的脸上皱纹越发深刻,她满心都是大孙子,哪里还记得侄女的话? “小龙——”山峡听不下去了,才要插嘴,那头,电话里的年轻人也说到了正题,“奶,我听说小叔把县城的房子卖了啊?” 他口中的小叔,也是老妇人的小儿子,小儿子为了两个孩子在县城上学,十多年前就在县城买了房子,钱还是跟妻子娘家借的,如今孩子上高中,不需要县城的房产证,小儿子就打算把房子卖了。 老妇人方才被孙子哄的心花怒放,压根不会多想,她顺口回道:“是啊,这不,你小叔说以后房子要便宜,他趁着现在卖,还能赚十几万呢。” 那头,小龙突然哽咽,“奶,我病了。” 第七章 发烧 柳迟嘴角一抽。 不知道该说他是无知者无畏,还是口无遮拦。 “什么病啊!要不要紧?”老妇人捧着手机,弓着身体,手哆嗦的厉害,“你才二十多,怎么就病了?” 小龙带着哭腔干嚎,“医生说还不确定,很可能是癌症。” “癌,癌症?” 老妇人身体软了,往地上瘫去。 山峡忙去接。 不过她瘦小,接不住。 两人眼看要跌倒,柳迟上前,一手揪住一个,将人带起来。 “妹子,小龙真病了?”山峡心里也是没主意,她不太信小龙,又怕这事是真的。 “他会病,却不是现在。” 山峡暂时放心了,她拿过电话,“小龙,我是你山峡大姑。” 那头年轻人哭嚎声一顿,嗫嚅喊了句大姑。 隔着手机都能听出他的心虚。 山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到自己儿子随时都可能发病,她天天提心吊胆,这小龙还不怕死的咒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故意问:“小龙啊,你得了什么癌症啊?还能不能治?要是能治,治好得要多少钱哪?” 他也真是不怕遭雷劈,竟然咒自己。 那头,年轻人脑子转的也快,他说的话也留有余地,“医生说是什么甲状腺结节,还让我再多检查检查,我听医生那语气,恐怕是不太好。” 话音一顿,那头又带着哭腔嚎起来,“大姑,我才二十四岁,我还不想死。” 老妇人跟山峡不太清楚这甲状腺结节是什么,柳迟还能不知道? 她看了看天色,已经耽搁许久了,景屹恐怕笃定自己不会回去了。 一旦他黑化,死的可就不是一人两人。 她没时间再听对面的年轻人演独角戏,她直接跟山峡说:“让他没事别咒自己,他确会生病,且无药可医。” 虽然死不了,却也好不了。 “谁啊?”他咒自己可以,别人却不能说他一点不好,小龙扬声,“怎么说话呢?” 山峡却听不得小龙这样呵斥柳迟,“行了,你别再骗人了。” “小龙,你也别糊弄我,我知道海波被你们关起来了,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得让他回来,要不然你别怪我天天上你家门上骂。” “咱村还有两个也跟海波一起去的吧?”山峡没心思听他瞎扯,“你信不信我把事情都告诉他们家,让你一家子在村里都不得安宁?我还要报警,让你去坐牢。” “大姑——” 柳迟做了个挂电话的收拾。 山峡当机立断,挂了电话。 一旁的老妇人听的云里雾里,她想问,看山峡脸色难看,又不好再开口,只想着等山峡走了,她再打电话问问。 剩下的就是她们的家事,柳迟跟山峡告辞。 “妹子,你跟我来。”山峡带着柳迟去了另一家超市,买了一袋子面包方便面,还有一箱子牛奶,“拿着,要是吃完了你再来找我,我再给你买。” 她要带着景屹回疗养院,一顿饭还真的不够,便没拒绝这包零食。 “你能不能找到桃树枝?”走前,柳迟问。 “能!”山峡知道柳迟不会无缘无故要桃树枝,她重重点头,“我家院子里就有一棵。” “取出一截,要朝着西南方向的,不需要太粗,也别太细。”柳迟叮嘱,“再拿一把刻刀。” “好,我记下了。” 山峡速度很快,她气喘着把桃枝跟刻刀给柳迟。 柳迟取了中间一截,做成桃役,又在其上刻了铭文。 “你儿子能不能尽快回来,就看你对那年轻人施压够不够。”柳迟将做好的桃役递给山峡,“挂在他床头,可避灾。” “妹子,我肯定按你说的做。” 而后山峡欲言又止地看柳迟,柳迟离开的脚步顿了顿,“他的人生是否如你们所愿,都要看你们自己的选择,一个人的命途不是一成不变的。” 山峡似懂非懂。 “那,那我家海波会不会遗传他爸的病啊?” 柳迟视线落在山峡手里的桃役上,“若他不过度消耗身体,或可避免这一劫。” “妹子,我肯定会好好跟他说的,太谢谢你了。” 柳迟颔首,不再多言,快步离开。 哪怕脚程再快,回到山上也已是日暮西山。 因房屋在一片山楂林中,房间更显阴暗潮湿。 柳迟进屋的瞬间就察觉到床上传来粗重的呼吸声,及身体抽搐的窸窣声。 她放下食物,上前,手碰了碰景屹额头。 烫的厉害。 “醒醒。”就着最后一点光亮,柳迟找到退烧药,她回到床前,拍了拍景屹的脸颊,轻声唤。 景屹一无所觉,脸颊上巴掌印尚未消退,模样越发惨烈。 条件所限,柳迟没别的让他退热的法子,她坐在床头,将景屹扶了起来,让他半坐着,靠在自己肩头。 随后一手捏着景屹消瘦的两颊,待他的嘴微微张开,便将药放入他的舌头下。 再抬着他下巴,免得药丸滑出。 约莫半个小时,景屹身上开始不停出汗,本来就被血浸透的衣裳又湿透了一层,柳迟干脆脱了他上衣。 好在如今天热,哪怕晚上,也不易着凉。 他汗出的多,露在外的皮肤更是沁凉,柳迟只能说了句抱歉,把人家放在床上的被子撕扯出一大块布片,擦景屹身上的汗。 景屹一日都滴水未进,汗却像是流不尽一样,直到嘴唇干裂,肌肉轻微抽搐,脉搏细弱,柳迟知道他这是脱水严重。 加上发烧,这种情况很可能要了他的命。 柳迟用力掐着柳迟的人中,景屹身体抽搐一下,眉头蹙了蹙,却还未见清醒。 她又执起景屹的手指。 没有银针,只能用水果刀。 “用水果刀扎穴位不准,你要是不快些醒来,我可就要把你的血放干了。”话落,柳迟毫不迟疑地用刀尖刺向景屹的右手食指。 血争先恐后的冒出来。 “放开。”一道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总算是醒了。”柳迟松了口气,她随手给景屹出血的手指头包好,语气不带起伏,“再不醒,你就得被烧死了。” 她拿过一旁准备好的牛奶,插上吸管,递到景屹嘴边。 低头间,柳迟对上一双审视满是的眼眸。 这双眼跟两三个小时前对上的明明是同一双眼,可眼底的浓黑却深不见底。 这便是深渊。 柳迟挑眉。 景屹没说话,低头,几口喝完牛奶。 “其实你脱水,不该喝牛奶。”等他喝完,柳迟才说。 “离这里最近的一条河在三里外,我去舀了水,也没火加热,与其喝生水,还不如喝牛奶。”柳迟盯着景屹的眼睛看。 这人自始至终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瞳仁越发幽深。 浑身透着冷意。 不过对柳迟暂时还没杀意。 她暗叹一句,该来的还是来了。 “你还记得昏迷前的事吗?”柳迟就想知道上山前他们的交易还作不作数。 “记得。” “那就好。” 两人算是心照不宣。 柳迟喂他吃面包,“饺子冷了,不好消化,你吃点面包垫垫。” 哪怕饿的狠了,景屹也只吃了一个,柳迟拿第二个时,他摇头拒绝。 “你再休息一下,等会儿可能还得烧起来。”又坐了十分钟左右,柳迟扶着景屹躺下,替他盖好被子。 等走到门口,她回头,摸摸鼻子,“你要是有什么生理需求,就叫我,我能听得见。” 空腹还脱水的情况下喝牛奶,她怕景屹拉肚。 景屹闭上眼,没理会。 柳迟跨出门,景屹身上这伤太重了,趁着在山上,她找点草药。 既然保证要治好景屹,她得想法子炼制丹药。 待脚步声渐远,床上的人这才睁开眼,盯着空无一人的门口,看了许久。 第八章 他回来了 方才上山时,她看到山楂林不远处有几株金银花。 虽然短时间内起不了大用,也是聊胜于无。 郊区空气好,星亮月明,不过山上草木多,总会影响视线,好在柳迟对山路熟悉,能准确记着那几株金银花的位置。 采了金银花叶,又顺手拔了一把蛤蟆草,这蛤蟆草在二三十年前几乎遍地都是,后来有人提到这种草可清肺热,除风湿。治咳嗽,痢疾,牙疼及痒疹,疮毒。 也能治疗痔疮,带状孢疹,村民家家户户都涌上山挖,到后来,这蛤蟆草也就越发罕见了。 这几株长在斜坡上,跟一大片车前草混在一处,无人发现。 倒是便宜了景屹。 柳迟没再耽搁,直接回了山楂树林。 果然,夜里十一点多左右,景屹又烧了起来。 这回体温比先前那次还高,景屹眼角烧的通红,脸颊嘴唇也都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哪怕眼前已经阵阵发黑,他还是勉强睁开眼,盯着柳迟的一举一动。 这时的景屹像极了景其深形容的模样,他似伏在暗中的毒蛇,只要柳迟敢轻举妄动,他就能一口咬死柳迟。 柳迟没在意他的盯视,她上前,手背碰了下景屹的额头。 “不能再烧了。” 估摸着时间,又掰了一粒退烧药,两颗抗生素,放入他嘴边。 景屹将药卷了进去,直接咽下。 “你的腿伤也重了,需要换药。”过去几个小时,屋里的血腥味非但没有消散,反倒更浓。 柳迟不得不感叹,这景屹意志力是她见过最强悍的。 不用别人拉他一把,是他自己一直站在生死关头,就是不踏入那道死亡线。 柳迟掀开被子,血腥味刺鼻。 “你伤处太多了,这药只够用一次的。” 景屹点头。 上药的时候,不管柳迟的手轻重,这人都一声不吭,等重新包扎好,他才问:“你真的能让我重新站起来?” “能。”柳迟又给他双手腕子上药,在他耳边说:“不过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找需要的药材跟丹炉麻烦,你要是有门路,可以让我走走捷径。” 在柳迟提到丹药时,景屹喉头滚了滚,半晌,才说:“我需要电话。” “我会给你找。” “有电话,最迟后天,我的人就会到。” “那就好。”景其深虽然蠢,不代表他手下没有聪明人,万一他再回头找一圈,她一个人可能没办法护住景屹周全,在他手腕上打了个结,柳迟说:“你身体太虚弱了,这伤不能再拖。” 药浸透伤口,阵阵刺骨的疼,牙关咬的太用力,嘴角有血丝溢出。 等再次习惯了疼痛,景屹嗓子越发干哑,跟在砂纸上摩过一般,“我欠你一条命,你可以吩咐我做事,直到这条命的恩情还完。” 言下之意,交易过后,他们桥归桥,路归路。 现在的景屹心里只有仇恨算计,与他不需要讲情面,只需等价交换。 这也是柳迟最想要的相处方式。 “行。”死了一回,景屹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柳迟也明说,“我的来处,救你的真正原因我不能告诉你,不过我能救你,这对你来说就是利大于弊。” 景屹沉默。 “等你这里的事都结束了,我会离开的。” 既然说开,景屹紧绷的神经松缓了些。 不过习惯使然,他不可能完全信任柳迟。 柳迟则一向坦然,她捡起一旁用过的布,又一遍遍地替景屹擦身上的汗。 这段时间景屹隔山差五发烧,怕他死的太快,景其深一直让医生给他打退烧针,相较于退烧针,这退烧药效果就慢许多,这次效果更差些。 前后只消停了一个多小时,景屹又一次烧起来。 柳迟看着直皱眉,“退烧药你不能再吃了。” “我带你回疗养院。” 天还没亮,月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痕迹。 柳迟将被子里的破棉絮都扯了出来,被子变成了床单。 下山路不好走,避开景屹的伤口,她直接将人背在身后。 翻过山楂林这座山后,柳迟走路缓了下来,她观察周围,走走停停,路过一棵野梨树,还给景屹摘了个没熟好的梨子,塞景屹嘴里,让他自己想法子吃。 景屹嚼的默不作声,梨子有些酸涩,他还歪着头,担心口水滴在柳迟肩头。 吐出梨核,景屹才说:“你在等车?” “怎么说?”柳迟心下一动,问。 “纵使再着急,景其深也不会在白天大摇大摆地派人到处搜查,夜里就方便多了。”景屹分析,“他虽是蠢货,我折他手里的消息还没传出去,他会利用我的名声,帮他找你。” 路上到处都是监控,景其深很快就会知道柳迟背着他进村了。 他会兵分两路,一路进村子,一路直接来后山。 人来山上,车子可不就留在山下了? “我不会开车。”柳迟又说。 “我说,你开。” “怪不得你弟恨你,却更怕你。”柳迟感叹。 景屹厌恶地皱眉,生理性的反胃。 景其深花了大力气,光来后山就派了几十人。 柳迟背着人刚走了小半路程,就听到脚步声跟压低的说话声。 柳迟轻松躲开。 到了村口,果然停了一排车子。 柳迟背着人去了最前面一辆。 “你们修道的人在意因果,这车子是我偷开的。”见柳迟在车边站定,景屹贴心地开口。 “你懂的还不少。”柳迟绕着车子转了一圈,说:“倒也没那么讲究。” 师父说他们需要承担因果,又说做人该随心。 反正她能承担得起结果便成。 景屹教柳迟怎么开车门,又一步步教她如何点火,发动车子。 头一回碰方向盘,她用安全带将景屹绑紧,先提醒他,“可能会磕碰,要是碰你伤口,你忍着点。” “虽是凌晨,路上也有车,你还是走小路。”柳迟是生手,贸然上路,他们的车子磕着碰着不要紧,要是撞上旁人的车,少不得要停车处理。 景屹一句话,一个指令,柳迟照做,车子开始歪歪扭扭,忽慢忽快,到后来虽然慢,却平稳许多。 再回到疗养院,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 天际虽还未泛白,却也不影响视线。 疗养院周围都是林子,方便藏车。 疗养院铁门紧闭,旁边的保安室倒是亮着灯,不过要进出,还得登记。 “东北角有一个小门。”景屹望着不远处的尖顶建筑,才平复不久的心脏处重新被恨意裹满。 他上辈子就是死在这里。 死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死前,他已经全身溃烂,浑身散发着恶臭,身体几乎只剩下一副骨架。 他死时,身边这人还是个傻子。 恐怕傻子的下场也没好到哪里去。 东北角那个供厨房的人送菜送垃圾点的小门就是他利用傻子知道的。 那个小门两米高左右,旁边没有保安亭,平日里也只有厨房的人会进出。 “他们一般会凌晨四点左右送菜过来,冬天天亮的晚,你可以趁机进去,只是现在是夏天,四点天已经亮了。” 柳迟看了看天色,背着人躲在树后头。 过了约莫十来分钟,远处亮起车灯。 来者是一辆面包车。 面包车按了喇叭,很快,里头有人开了门。 面包车驶了进去。 一个穿着围裙的年长妇人正要关门,柳迟背着景屹悄无声息的上前。 柳迟轻声说:“请等一下。” 对方抬头,审视地看向柳迟跟景屹,二人太狼狈,她正要开口,柳迟先一步开口,“我想请你帮个忙。” “我不认识你。”妇人不耐烦地要关门。 第九章 三十万 景其深怕景屹的人找来,是将景屹秘密送过来的,知道景屹存在的只有疗养院的医生跟院长,还有那个每天送饭的护工。 这几人都被景其深收买,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泄露景屹的消息。 眼前这个满脸愁苦的妇人自然不知道景屹的身份。 “我们可以给你钱。”没有寒暄,柳迟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妇人关门的动作一顿,“你们哪里来的?到这里做什么?” 她上下看了柳迟跟景屹好几个来回,怎么看他们也不像有钱人。 “他有钱。”柳迟歪了歪头,“他可以给你很多钱。” 妇人移开视线。 沉默片刻,她把着门的手松了些,“很多钱是多少钱。” 柳迟背上的人开口,“二十万。” “二十万?”妇人抓着铁门的手再次用力,眼睛睁大,她飞快地左右看,这是东边小门,又是大早,周围都是树林,平时很少有人来,她说话声比方才快许多,“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说着,妇人又往后退。 “放心,我们没做违法犯罪的事。” “那你们要这么有钱,怎么还用我帮忙?” “你需要钱。”柳迟不会骗这妇人,却也不能直接告诉她理由,“这二十万足够解决你的燃眉之急。” “而你不过是顺手帮我们一把。”柳迟的话极有说服力,“若是以后有人来问你,你实话实说就行了。” 二十万是很诱人,妇人心里很矛盾,正如柳迟所言,她急需要这笔钱,可又怕惹麻烦。 “这世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景屹哑声开口,“你想要钱,就得冒险。” 妇人不停地舔唇。 “那,那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你只需要给我们找个偏僻的房间,一日给我们送三餐,我们只在这里呆三五天,三五天后,你就能得二十万。”柳迟还跟她保证,“你放心,你不会有任何危险。” “那他身上是怎么回事?”景屹裤腿上的血迹太明显,老妇人还是忍不住问。 自己的事,景屹不会多提一句,他又抛出个诱饵,“若这三天我们安全,三天后我再多给你十万。” 老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妇人在疗养院厨房工作,一个月工资也就五六千,这两个月因为儿子的事,她收拾碗筷的时候走神,打坏了好几个碗,还迟到过两次,被扣了工资,后厨主管说再迟到一次,就不要她干了。 要是她连这份工作都没了,那这三十万是她干到死都赚不到的。 不再犹豫,她忙把门拉开,朝柳迟招手,小声催促,“快点,我带你们去。” 柳迟背着景屹闪身进了门。 妇人从来没有干过这样刺激的事,锁门时手哆嗦的厉害,好不容易锁上,她探头,朝厨房方向看去,厨房门被面包车挡住,她矮着腰,蹑手蹑脚,往东南方向走。 柳迟沉默跟上。 最后停在疗养院东南侧一处破楼前。 妇人眼睛闪烁,她不看柳迟的眼睛,飞快地说:“这里平时不会有人过来,地下一层是储藏室,你们可以呆在里面,没事别出来,我每天会给你们送饭的。” “多谢。” 妇人没从正门进,而是领着柳迟从西侧的通道,直接进地下一层。 “这里一直没人过来,灯都坏了,也没人来修。”妇人解释,“你们小心台阶。” 下了楼梯,她又连着拐了两个弯,才在一间不大的房间门口站定。 妇人拿着手机,借着光亮推开门。 “我平时会在院里拾点废品,院里领导知道我家困难,就同意我把废品放在这里,攒个两三天再一起带走。”妇人将堆在门边的塑料瓶踢开,又撕了几个大的纸壳子,叠起来,铺在地上,对柳迟说:“你把他放在这里。” “这是地下室,没床。”妇人想着,要拿人家三十万,也不能让人家就这么睡纸壳子上,她说:“等下我给你们找两床被子,你们垫一床盖一床,不过被子是旧的,你们要不要?” 不光是旧的,还是住在疗养院里的人死后留下的。 往常那些被子都会被烧。 今早七号楼又有一个心脏病突发去世的,旧被子可能还没来得及烧。 这话她不敢跟柳迟说,怕柳迟嫌晦气。 “要。” “那你们先在这里等等。” 妇人要走时,柳迟叫住她,“能不能给我们些热水,再弄一套干净点的衣服?” “我找找看,热水有,衣服不一定有。”想着还没到手的三十万,她顿了顿,还是说:“要是没有,我回去拿我儿子的旧衣服。” 柳迟道了谢。 妇人不放心,“你们真能给我三十万?” “三天后,你要是拿不到钱,你可以告诉你们领导。”柳迟给她吃了个定心丸,“这三天我们不走,也走不了。” 景屹伤的这样重,一个姑娘背着她,爬墙肯定是爬不过去的。 只能走正门。 疗养院一共有三个门,一个正门,一个后门,还有就是给厨房送菜的这个小门。 正门后门都有保安,他们不可能轻易出去。 妇人这才放心,只是快要关门时,脚步滞了一下。 哪怕没有光亮,柳迟也能轻易捕捉到她,“既然已经带我们进来了,就不要想着两头吃,否则我会让你两边都拿不到一分钱。” 妇人心脏鼓胀了一下,慌忙道:“知,知道了。” 门关上后,房间再次陷入黑暗。 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你给三十万有点多。”在一阵交错的轻微呼吸声中,柳迟开口,“她儿子赌博,欠了许多钱,她急需要钱,给的多,对她没有好处。” “她想要多。”黑暗中,柳迟没见着景屹嘴角扬起的嘲讽的笑,“我能给三十万,就能给更多,为了继续加价,她才不会轻易将我们卖了。” 他不是不信柳迟,他是不信人性。 有法律道德的约束,大多数人都是善良的。 可心里的贪婪一旦破了那道线,就一发不可收拾。 对他来说能用钱结局的事都不是大事。 “你说得对。”柳迟靠在墙上,她过分依赖自己的看人本事,殊不知,人心是最难控的。 利益才是永恒的。 “是你总愿意看人性的良善一面。”景屹自嘲,“我以为你会试图劝阻我。” 视线受阻,其他感官便分外敏感,柳迟能觉出他话里的冷意嘲讽。 “为什么要阻止你?”柳迟反问。 她没经受过景屹的苦痛,不能感同身受,自然没立场要求景屹做个好人,他看人先看人的恶性一面,这是他丢掉一命后的本能。 她尊重。 寻着声音,景屹侧头,哪怕看不见柳迟,他仍旧许久没转回来。 柳迟坐直了身体,将景屹的脑袋摆在自己肩头,“地上太凉了,你还烧着,不能躺,靠着我睡会儿。” 上辈子加上这辈子,他已经记不得多久没睡了,加上身体实在不适,景屹拒绝不了,几息后,呼吸变得绵长。 景屹额头贴着柳迟脖颈,她温热的皮肤也很快被染上热意。 这倒是个鸡肋的退热法子。 柳迟小心将他的额头再换个地方。 黑暗中,景屹呼吸不变,他睁开眼,片刻后,再次合上眼。 等送了被子过来已经是三个小时后了。 “我才忙完就赶过来了。”妇人一手拿着捆好的纸壳子,一手提了两个黑色塑料袋,其中一个里头是一个大饭盒。 在厨房干活,多少会有剩菜剩饭,他们有的会带回家吃,她往常也会带两个饭盒回家,当作她跟儿子的晚饭,厨房的人并未怀疑。 饭菜已经不热,味道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倒是都不挑食,柳迟先喂景屹吃。 景屹胃饿的久了,一顿吃不了多少。 剩下的都进了柳迟的肚子。 妇人又从另一个黑色塑料袋里掏出一套衣裳。 还是旧的病号服。 “咱们院里只有这衣裳,别的我也找不到。”钱还没拿到手,妇人想了想,还是不拿儿子的衣服,她怕给儿子惹麻烦。 “这就成。” “那个——”妇人不停搓手,她没有退路,也没有别的选择,“你们真的会给我钱?” “能不能给,还需要借你手机。” 已经到这了,她只能配合,妇人掏出手机,不过她不太放心地提醒,“你们,你们要找人过来,不会不给钱了,还害我吧?” 在疗养院工作久了,妇人多少也听了不少事。 亲爹亲妈都能强行把孩子绑来,亲儿子亲闺女把爹妈扔在这里后就再也不管的,有血缘的都能不管亲人死活,何况是他们相互利用的。 “对我来说,处理你比给钱麻烦多了。” 也是,现在是法制社会,害人是会招惹麻烦的。 妇人脸有点发烫,她催促,“你快点说,我手机里花费不多了。” 景屹接过电话,拨了个号,只说了地址,便挂了电话。 “那个,我出去的时候还得把这房间给锁起来。”妇人往后退了两步,“我怕你们被人看见。” 是怕他们跑了吧? “可以。”柳迟有条件,“我们需要药。” 妇人脸瞬间沉了下来,眼角耷拉下来,“这跟你们要进来时说的不一样,再说了,我哪里去给你们找药?” “你想要钱,他就不能先死。”柳迟没强求,她说:“你不找也行,我自己去。” 第十章 古怪 “你要去哪找?”妇人气怒,声音有些大,“你不是说自己没钱吗?” “既是疗养院,自然有药房。” “你胆子可真大!”妇人后悔了,她不应该那样冲动,被糊弄着带人进来,现在想将人赶走都不行了。 “需要什么药你跟我说,我出去给你买!”怕柳迟给她惹麻烦,她说的咬牙切齿,“我没钱买贵的药,你们看着办。” 黑暗中,景屹刚要开口,掌心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捏了一下,他又要给钱的话被咽了下去。 等到妇人踏着重重的步子离开,柳迟才说,“你再有钱,那些线也是你辛苦赚的,没必要多给,到时只给买药的钱就行了。” 景屹低头,看着手心的方向。 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收到这样单纯的关心了。 生他的母亲因为被他父亲抛弃,将恨意转到他身上,从小到大,唯有的几次关心也是另有所求,他性子孤僻,没有朋友,曾有试图跟他交好的,也被他的冷漠吓退,到后来他生意做大,再想与他结交的,也都带着目的,而他的下属,固然忠心,却也是对他尊敬有余,亲近不足。 柳迟待他也有目的,却不谄媚,不看低。 只是他的血早就冷了,恐怕任何事都激不起心底的一丝涟漪。 妇人再来时,从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掏出个塑料袋。 袋子里是柳迟要的几样药。 “多谢。”柳迟转而又说:“麻烦给我们一些热水。”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妇人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等水送来,已经又过了两个多小时。 景屹这大半天一直断断续续的烧,退烧药效果一次不如一次,除了方才靠在柳迟肩上睡了一阵,他一直清醒地靠在一摞废品上。 没得到满意的结果,妇人心情不好,自然不会替他们着想,她说晚上才能拿被子过来,否则得被人看见。 “这里阴气重,对你身体无益。” 景屹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我自己都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怎会怕阴气?” 谁料,柳迟还真就点了点头,“没错,你体内阴气甚重,这样下去,不光影响你的身体,还影响你的情绪。” 情绪低落,身体就更难治愈。 “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柳迟不知道该怎么让景屹心情好点,她绞尽脑汁,说了句。 “洗耳恭听。” 本以为柳迟会讲网络上流行的冷笑话,却听她开口就说:“其实我知道这栋楼为什么荒废了。” “为什么?”景屹声音无起伏,听不出是感兴趣还是不感兴趣。 “因为这里闹鬼。”柳迟突然靠近景屹,呼吸扑在他耳边。 景屹本能想避开,无奈身体不允许,只能任由热乎的气息靠近又离开。 半晌,没听见景屹应声,柳迟有些遗憾,“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别处都鲜亮,只有这里,经年不见阳光,看这房子外头破落程度,起码有五六年没人进去了。”景屹冷静分析,“这里的院长是基督教徒,这处以前是他祷告的地方。” 他上辈子曾试图打探过,只是他行动受限,那个傻子又不能真的帮他,而且在这里呆久的人对这栋楼都会讳莫如深,想开这里发生过让人忌讳的事。 而能让见惯了死亡的疗养院的人都避而远之,恐怕不是小事。 “没错。”这里原本是个教堂,后来疗养院发生了疫病,当时院长便将这里作为安置病人的临时住所,院长还盼望着上帝能保佑这些病人,只是后来那些没一个活着出来的,且自那以后这里就常发生诡异之事,接连有人或死或疯,尤其是到了晚间,听说还会听到有人哭叫。 “你从那人脑中看到的?”景屹明知故问。 “是。”妇人靠近这里后,脚步明显放轻,而且她以为自己没看见,还朝着正门方向拜了拜,柳迟看到门边草丛里有烧过纸的痕迹。 本以为景屹会接了一句鬼没有人心可怕,谁知,这人再次沉默。 “其实这里真的有鬼。”柳迟不太会聊天,她干巴巴地又说了一句。 “冤死的人?” “是。”柳迟自以为很幽默地问了一句,“你想看吗?” 这回景屹真的惊诧了。 “你们修道者真的可以随意支配鬼?”还能让鬼现身? “别人我不知道。”柳迟挠了挠头,“对两天前的我来说,驱鬼是轻而易举的事。” “若我成了鬼,你能掌控我吗?”景屹突然问道。 柳迟沉吟片刻,实话实说,“不一定。” “你心智太强,又心有怨恨,便是成了鬼,也是极难对付的恶鬼。”恐怕这景屹十有八九还能成为一方鬼王。 景屹若有所思。 柳迟能猜到景屹的打算,“能活着,还是活着好。” “对我来说,活着还是死了,就看哪一样对我更有利。” “我觉得吧——”柳迟倒是没想要说服景屹,她就自己的感受说,“当鬼不光要受地府管辖,还得被修道者追杀捕捉,很麻烦。” “还是做人自由点。” 景屹不置可否。 两人尴尬地聊了半天,一句有意义的话都没有。 直到那妇人再次开门,拿来两床被子,一壶热水,还给两人带了根应急蜡烛。 这妇人应当是想开了,这回脸不再耷拉着,还带着笑,态度比之前热情许多,她笑道:“明早我再给你们拿吃的来,馄饨你们喜欢吃吗?我们这里早饭有馄饨,米饭,小笼包,馄饨是我包的,我包几十年了,大家都说味道好。” “你们还要啥,跟我说,要是我能办到的,我肯定帮你们。” 下午她接到儿子的电话,要债的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他租房的地方,又带人上门了,她儿子被打了一顿,放话说再给他们三天,要是三天内,他还不了钱,就找人剁了他的手。 房东也知道了这事,直接将她儿子赶了出去。 她儿子那事闹的大,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住处。 现在她儿子还躲在网吧。 她急需要钱,只能讨好柳迟跟景屹,以求两人能说到做到,三天内能给她钱。 又是个被孩子拖累的母亲。 “别的暂时不用。”柳迟回道。 这回妇人没急着离开,她讨好地开口,“我手机也带着了,你们要不要再打个电话?催一催那边的人?我看他伤的这样严重,是不是得早点去医院?” 景屹没应声,柳迟便说:“不用了。” “那,那三十万,你们真的能三天给我?” 柳迟叹口气,“能。” 拿到钱也只能暂时解了这对母子的燃眉之急,若她儿子学不会适可而止,他将陷入更深的绝望中。 妇人或许想到这一点,可她更在乎此时的儿子。 得了保证,她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景屹一口气喝了半壶水,他拒绝柳迟又喂到他嘴边的一次性水杯,对她说:“你也一直没有喝水,剩下的你喝了。” 柳迟倒了一杯,才将杯子放到嘴边,门突然被重物撞击了一下。 哪怕已有预料,这一声巨响还是让柳迟手颤了一下。 杯中的水晃荡一下,溅出一滴在手背上。 温热的触感,却又被刮进来的冷风瞬间带走。 烛光下,景屹坐直了身体,黑眸凌厉地盯着门。 第十一章 又一个景屹? “别担心。”柳迟晃悠了一下水杯,感觉到杯中的水逐渐温凉,柳迟说:“不是景其深。” 那就是方才柳迟口中的‘鬼’了。 这疗养院的人不会轻易过来,尤其现在是深夜。 柳迟话落,又一声沉重的撞门声。 随之而来的是呜咽的,让人汗毛直竖的风声跟撞击声。 这间屋子没有窗户,又离入口处甚远,风本不该透进来。 “我本来还想去捉只鬼让你看看,没想到它自己送上门来了。” 那妇人只拿来一个杯子,下回两人还得用,她将杯子放在景屹身侧,又将景屹挪到角落里,用被子裹好,开门前,她回头问景屹,“你不怕鬼吧?” 景屹摇头。 “比较惨不忍睹的呢?” 景屹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四肢,又看向柳迟。 意思不言而喻。 “那就好。” 第三声巨响后,门的正中央被破了拳头大小的空隙。 黑雾窜了进来。 而后在两人面前逐渐拉长,成了一副人形模样。 “哎呦——”待看清黑雾模样,柳迟忍不住回头,随即又转回来,再看面前的鬼,“他怎么长得跟你一样?” 四肢软绵绵的,眼神空洞,大张的嘴巴里并无舌头,身体更是一副骷髅,外面包裹着一层皮肉。 上辈子景屹死后恐怕就是这幅惨样。 景屹瞳仁紧缩了一下,随即重新恢复平静,他点头,“应该就是我死前的模样。” 这鬼开口了,声音嘶哑,满是怨毒,“我们被害至此,你为何没有怨恨?你忘记我们受过的苦了?你打算放过害我们的人了吗?” 这东西根本不是他,只是亲眼看到自己死前的模样,景屹心情多少还是受些影响。 “你可还记得之前的死不瞑目?”明明没有舌头,这鬼说话的音调跟景屹一样的,“既然你如此没用——” 柳迟有点暴躁了,她不客气地打断对方的话,“你可拉倒吧,他活的好好的,你当着正主的面装?” 还有,谁说景屹心里没恨? 难道恨就非得表现在脸上,说在口中? 柳迟再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一拳砸过去。 人形瞬间消散,而后团成黑雾。 这团雾绕开柳迟,直奔景屹去。 看方向,是想钻进景屹的脑瓜子里去。 柳迟要被气笑了,“还真当我是摆设了。” 攒了这将近一天的灵力,等的就是这一刻。 柳迟身形一闪,挡在景屹面前。 黑雾猛地往后顿了一下,它似乎在嗅闻眼前人的味道。 而后跟闻着有毒气体似的,猛地往旁边窜,柳迟紧随而至,她抬手,厌恶地朝黑雾用力一拍。 黑雾瞬间被打散。 她却没放松,反倒是紧蹙眉头,她退回景屹身前,警惕地看向周围。 “有什么不对?”景屹紧靠在柳迟身后。 “不是我自夸,我来这里之前,恶鬼见了我,哪个不是目露贪婪?我可是唐僧肉。”师父说她是少见的天生灵体,也是因为这样,天道才不允许她存在在世间,“他怎么不先吃了我,再找你?” 天生灵体对恶鬼来说可是大补之物,别说恶鬼了,就连修道者对她都虎视眈眈。 可这黑雾却对她没有一丝的在意。 除非这东西一早就有目标,且被控制了。 如此剑拔弩张的时候,景屹竟然被柳迟自夸的话惹的笑出声来。 嘴角扬起的弧度虽然不高,微弯的眼眉却印证了他的真实情绪。 柳迟一言难尽地回头看他一眼,“你别笑,这是关系你性命的事。” 景屹倒是不在意,“若我死了,肯定会比这东西要强得多。” 他死了,四肢应该就会活动自如。 这人竟然还跃跃欲试,柳迟冷哼,“你想得美,这东西来历不明,还直奔你,肯定是另有所图,你要是成了鬼,说不定都没机会变成恶鬼,就被吞了。” “况且,他好像不是想吃你。” 极大可能,景屹死后会被制成傀儡。 这时,景屹挺直脊背,对柳迟说:“在我背后。” 黑雾以为昏暗的空间能造成二人视觉阻碍,殊不知,这二人都是极灵敏之人,柳迟一手按住景屹的肩头,对上他背后一张重新凝聚起来的脸。 景屹的脸。 这回黑雾直奔景屹后脑勺。 “装神弄鬼。”柳迟嗤笑。 她抬手,咬破自己的食指,在半空画了一道繁复的符箓,而后用力一拍,符箓瞬间击碎黑雾。 呼出一口气,力气一瞬间被抽光。 柳迟走过去,靠在景屹身边,她要求,“我这是为了你才耗尽灵力,等你的人来了,你得赔我。” “你想要什么都行。”他可以没有底线地为柳迟弄来她需要的任何东西。 柳迟这才满意点头。 除了黑雾,后半夜一直安静。 这一夜柳迟睡得沉,景屹睁眼到天明。 短短几个小时,柳迟的体力恢复不到三成,她脸明显比昨天苍白许多。 不过精神倒是不错,醒来后就绕着景屹转,一边摸着下巴咕哝,“你到底有哪里不一样?为什么那只鬼逮着你不放?” 好像自从她来了这书里,一切走向都乱套了。 怪不得师父说那本书内容已经不可作为依据。 可那鬼为什么不去找景其深,景其深才是主角,却非要找景屹这个大反派? 柳迟盯着景屹看了足够半分钟,景屹神色不改,跟她对视。 望着柳迟出神的模样,景屹神色微闪。 看来她知道的远比自己想的要多。 一声惊呼打断了二人几乎要贴在一起的脸。 “这是怎么了?”提着保温饭盒的妇人进来,她指着那大洞,“你把门弄坏了,我怎么跟领导交代啊?” 柳迟与她说实话,“门不是我们弄坏的,昨天夜里有东西撞门。” “谁撞门?”妇人没反应过来。 柳迟好笑地反问,“你说呢?” 妇人手里的饭盒掉落。 柳迟扑过去,在饭盒落地前,堪堪接住。 “那什么真,真找你们了?” “昂。”柳迟点头,她打开饭盒,里头是馄饨,泛着一股香味,她捧着饭盒去找景屹,“味道不错。” 妇人却没心思听柳迟的夸赞,她上下牙齿嘎吱响。 “丫头,你真见着鬼了?” “见着了。”柳迟给景屹喂了一勺子,边回道:“我还给打死了。” “打死?”妇人脑子混乱,“鬼不是已经是死了吗?” “还能再死一次。”柳迟抬头,“这次死就是烟消云散了,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这话妇人已经问了好几遍了。 问的一遍比一遍胆战心惊。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算命的。”柳迟又喂给景屹一勺,“他就是个生意人。” 第十二章 她儿子 这小楼里有鬼是真的。 她走前是锁上门的,刚才她也是用钥匙开了门的,那门上的洞就真的是鬼弄出来的。 柳迟能杀死鬼,那她能算命的话就不是撒谎。 “大师!”顾不得害怕,妇人上前,双膝一软,跪在柳迟脚边,“你帮帮我。” 柳迟一手捧着饭盒,一手提起妇人,“有话起来说。” “大师,你救救我儿子吧!” “你儿子不靠我救,他要想有个好下场,只能自救。” 景屹吃了一半便不吃了,柳迟又喂他喝了馄饨汤。 汤也喝了一半。 喝完,他仍旧看向柳迟。 柳迟竟然看明白了。 她一言难尽地看他,而后抬起自己的胳膊,用袖子往景屹嘴上一抹,“没有纸巾,你就将就下吧。” 这人昨天还一副能活着就行的姿态,今天吃完饭就要求她给擦嘴了。 “多谢。” 妇人却还在诉苦,“我什么办法都用过了,他说改,可最长的就能坚持三个月,之后又忍不住去赌,他说他能翻本。” “我儿子上学的时候多好啊!” 她儿子是大学毕业,当年考上的还是全省排前三的大学,是他们整个家族第一个考上这样好大学的孩子,谁不羡慕她? 亲戚朋友都羡慕她,说她下半辈子要享福了。 可谁想到她会有今天? 今天她日子过的越糟心,就越频繁回想过去。 “我儿子什么都好,就是不爱说话。”回想儿子耀眼的过去,再看看现在,妇人一时悲从中来,“他从小学习就好,每次考试都没出过全校前五。” 妇人说的语无伦次,“等毕业后,因为不爱跟人套近乎,不会来事,他同学都找到好工作了,就他一直没工作。” 一般的公司说他学历高,用不上他,大公司倒是让他去面试过,可他跟人说话的时候结结巴巴,每次都没通过面试。 校内校外受到的待遇差距太大,他儿子接受不了。 他抑郁不得志,毕业半年后就不愿意再找工作了,就整天躺在家里,饿了就吃,困了就睡,醒了就看手机,玩游戏。 对她儿子,她生气,可更心疼。 “我儿子都是为了我才成今天这样的。”妇人面目狰狞,话里带着愤恨,“他爸在他六岁的时候跟带着别的女人跑了,把家里的钱跟存着也带走了,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他不得好死!” “我没上过学,不识字,也找不到好工作,就只能在饭店帮忙,去小区里当保洁,好不容易供他上完大学,我原来都想好了,等他工作几年,结婚生孩子了,我就给他带孩子,可他怎么就找不到工作?那些公司领导是不是都喜欢那些会拍马屁的啊?” 柳迟瞟了一眼景屹,眼神问他,你是吗? 景屹摇头,我不是。 “我儿子没找到工作,我也能养他几年,可去年我下班路上被车撞了,腿断了,人家年轻人恢复快,我这么大年纪,医生说要五个月才能走路,交警说我跟开车的司机都有错,人家好心,付了一大半的医药费,可是我好几个月不能工作,人家小区不要我干了。” 这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没有收入来源,她着急,腿还没好利索,就托人给她找工作,干什么都行。 可她腿还不能正常走路,人家根本不要。 她实在没办法,就每天骑电瓶车,去翻各个小区的垃圾桶,捡废品卖。 儿子看她那样,心疼她,总算是愿意出门找工作了。 只是她高兴没几天,又绝望了。 他儿子的确去找了,倒是在快递公司找到分拣包裹的工作了,可那工作一天要干十几个小时,他儿子干了不到一个星期就累的受不了了。 怕自己担心,他还是每天出去。 后来妇人才知道,他儿子迷上买彩票。 因为新闻里总报道谁谁中奖了,中了几百万几千万,还有上亿的。 他儿子身上仅剩的钱也花光了,就在网上借钱。 “前后欠了十几万。”妇人哭道:“我是接了人家要债的电话才知道的。” “我哭着求他,让他别买彩票了,那些都是骗人的。” “后来他不知道怎么地,又迷上了赌博。”妇人恨恨地捶地,“就是网上会跳出来的广告,他跟我说,刚开始他一晚上就赢了好几万。” 这回不光柳迟,连景屹都皱眉。 “你不能否认,他赢钱了,你也松口气。”柳迟戳穿她心底的隐秘。 妇人哭瘫在地,她不敢否认,“我们欠太多钱了,就是家里老房子卖了也不够还的,他能赢几万,多少也能先还点。” 这世上哪有不经付出就得到的? “凡是深陷赌博的,哪个不是家破人亡?”柳迟问她。 她虽然常住山上,师父说他们不是方外之人,要吃喝,就要入红尘。 师父没钱给她去大城市,就带她在周围乡镇转悠。 她见了听了太多让人唏嘘的事。 这赌博便是其中之一。 “可是我实在没办法了啊!我把亲戚朋友家都借遍了,他们后来肯定是猜到了,就不愿借给我了,到现在,我们还欠二十多万。” 想到柳迟跟景屹愿意给她三十万,妇人先是一僵,随即就是惊喜,“大师,你是算出我欠了二十多万,才给我三十万的?” “给钱的不是我。”柳迟看景屹一眼,“是他给。” 妇人转头就要给景屹磕头。 “你没必要这样。”柳迟几口吃完馄饨,又将汤喝干净,“我们昨天就说了,你给住的地方,我们给钱,别的我不会多做。” “大师,我儿子跟我保证了,他再也不赌了,他这回真的知道错了。”妇人眼泪又涌了出来,“大师,你都能抓鬼,你肯定也能让我儿子说话算话。” “什么?”柳迟听的糊涂。 “我听说算命厉害的人还能让人听话。” 柳迟都能杀死鬼,肯定是厉害的大师。 “你从哪里听来的?”柳迟惊奇地问。 “我家邻居一个亲戚,脑子有点问题,她一直说她身体里有两个人,她妈带她去看大师,等回来后,她就正常了。”妇人觉得自己要求不高,“我就想我儿子能好好工作,以后娶个老婆,生两个孩子,这样我死都能闭上眼了。” “你的意思是我得负责你儿子的后半辈子?”柳迟觉得妇人的要求不可思议。 “不是,我也不指望我儿子能赚大钱,他就能养得起一家人就行。” “你的儿子有今天,他自己有责任,你也不是无辜的。”柳迟朝妇人招手,妇人满怀期待地上前,柳迟盯着她的眼睛看,“你儿子小时,你没有好好教导,长大后,又捧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我不妨告诉你,便是以后他结婚了,他也只会连累无辜的女人。” “不会的,等他做了爸爸,他就会改好的。” 柳迟下一句话却戳中了妇人的痛处,“他的父亲负责了吗?” 妇人脸皮抽动。 “所以,在他真的改头换面之前,别再惦记让他娶妻生子的事了。” 因她儿子赌博的事在亲戚朋友中传开,她多次让认识的人帮她儿子介绍女朋友,人家都不愿,数次后,她在儿子面前念叨,她儿子越发偏执,最终酿成了大祸。 第十三章 被出卖 妇人显然不赞同柳迟的话。 在她的想法里,儿子比他父亲要强千倍万倍,儿子是因为要帮她才被骗的,他儿子要是娶妻生子,肯定是个负责的人。 只是她还指望柳迟跟景屹给她三十万,这会也不好反驳柳迟。 她避开柳迟的视线,表情有些不忿。 柳迟这样贬低她儿子,她当然讨厌柳迟。 妇人离开,柳迟看向紧闭的门,对景屹说:“离开云城前,我还得去找一个人。” “是要去救将被她儿子伤害的人?”景屹毫不意外。 柳迟拍拍景屹的肩头,夸他,“你可真是聪明。” 这人总能猜到她心里想的,没说出口的话。 “你这样聪明,是怎么折在景其深的手里?”这也是柳迟一直不解之处,她不知书中具体内容,可自打见了景屹第一眼开始,她就知道,景屹不该输给那个小丑一样的景其深。 “不过是用一条命还了母恩。”景屹靠在废品上,他盯着门上的洞口看,满脸冰冷,“后来我还是后悔了。” “她不配。” “嗯。”柳迟赞同。 虎毒尚且不食子,景屹这位母亲眼睁睁看着小儿子迫害大儿子,甚至还助了小儿子一臂之力,这样的人不堪为人母。 柳迟安慰他,“此次劫难后,你就再没有弱点了。” 这安慰还挺别致,“这也是你算出来的?” “那不是。”柳迟蹲在景屹面前,她凑到跟前,望进景屹漆黑的眼底,而后在巡视这张俊美到几乎无瑕疵的脸,“别人的面相我都能看得清,你的却不行。” “你的生日?” 景屹报了一串数字。 柳迟掐指算,而后挑眉,“乱了,都乱了。” 景屹不作声,愿闻其详。 “你本该死于半个月后,本来坤卦的初爻变为阳爻,形成复卦,意味着阴气尽而阳气生,这就是一阳来复。”柳迟说着景屹听不懂的话,只是话音一转,她又开口,“但是你不一样,你体内阴气复阴气,诡异苏醒啊。” 景屹不在乎诡异不诡异,他只要活着。 柳迟又从木门上掰下来几根木棍,五十根太多,她便用无根,摆了半天,还是没看出景屹的命格。 她只能作罢。 景屹的下属是在当天下午到的。 来的一共三人,是景屹最信任的手下。 两个看着四十岁左右,一个看起来跟景屹差不多年纪的戴眼镜年轻人。 “老板?”其中一个微胖的,不说话脸上都带着三分笑的男人声音颤动,连带着脸上的肉都在抖,“谁把您害成这样的?” 另一个身材魁梧,个头很好,满脸横肉的男人上前,半跪在景屹面前,他眼圈泛红,“老板,我们送你去医院。” 带眼镜的年轻人闭了闭眼,看着最为镇定,他掏出电话,“我联系直升机过来。” 对景屹来说,短短半月,其实已经过了两世,他始终淡定,对柳迟介绍三人。 微胖的叫朱镇,满脸横肉的叫程福江,朱镇开了一个保全公司,实则掌控人是景屹,程福江则是退伍特种兵,是保全公司的教练。 二人都受过景屹恩惠,对景屹忠心耿耿。 年轻人名叫孙俊睿,与景屹不打不相识。 孙俊睿与景屹上的同一所大学,孙俊睿大景屹一届,他自小就是天之骄子,从来没将任何人看在眼里,他精通计算机,喜欢软件开发,及人工智能,却被景屹轻松虐了一遍又一遍。 身为景屹手下败将,从最初的不屑,到不甘,再到臣服,孙俊睿只花了不到半年时间。 三人知道柳迟是景屹的救命恩人,对柳迟鞠躬道谢。 随后程福江过去,小心背起景屹。 朱镇小跑着跟在后头,待看清景屹的惨样,朱镇再忍不住,嚎啕大哭,一边哭还一边诅咒那个害景屹的人,他发誓要报仇。 孙俊睿脸色也不好,三人中只有他最镇定,他对柳迟做出邀请的手势,让柳迟先走,他跟在最后。 今日阴天,外头,夜幕席卷大地,几人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来到东边小门,朱镇忙跑上前,“我来,我来。” 打开门,朱镇带头跨出去。 柳迟突然抬头,叫住几人。 景屹回头。 “我先走。” 在经过景屹身边时,他提醒一句,“小心。” 外头,一片沉暗中闪着一点光亮。 抬眼望去,门口四五米处站着一排人,最中间的是拿着枪的景其深。 “什么时候,枪都能合法拥有了?”见枪口对准她,柳迟问。 景其深又恢复了往日的不可一世,“我有的是钱,要弄来什么不行?” 朱镇伸着脑袋往外看,随即又快速缩回去,他小声摆手,对程福江说:“快带老板走前门。” 程福江点头,“老板,恐怕要颠着你了。” 景屹靠在程福江肩头的胳膊用力按了一下,“不用走。” 景屹比谁都清楚,跟在柳迟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二人从不怀疑景屹,闻言,站在门内,听外头的动静。 “还是那句话,景屹能给你的,我双倍,三倍的给你。”虽然枪在手里,吃过亏的景其深还是忌惮柳迟,他打算先礼后兵。 景屹能让她完成任务,离开这本书里,景其深能以两倍三倍的速度让她离开这里? 景其深无能还刚愎自用,柳迟懒得与他多说,她朝前走了两步。 “停!”哪怕隔着好几米,景其深还是本能地朝后退,一边叫,“你这女人怎么油盐不进?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就非他不可?” 柳迟没回,反倒问他,“你给了她什么好处,让她告诉你我们的暂避之处?” 她虽开了景其深的车子,不过景其深说车子上并没有定位系统,而且到了疗养院后,她将车子周围设了阵法,除非有人动,否则不可能这么快被发现。 “你们还真是聪明,直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妈的,他差点就被骗了。 被柳迟开走的车上没有装定位系统,她又专捡没有监控的小路走,他雇人花了一天一夜时间才在道路监控里看到那辆车子。 “是你太蠢。”柳迟反唇相讥。 景其深咬牙,将枪口对准柳迟,随即又移开了点。 这女人太古怪,他怕反噬到自己。 “当然是她需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她就把所有事情都说了。”景其深烦躁地开口。 猜到景屹可能藏在这里,景其深通知院长,院长带着人看了所有地方,都没找到人,唯一可能就是这栋废楼了。 一行人过来时,正巧看到妇人提着饭盒朝这边走。 都不用景其深吓唬,妇人就什么都说了。 景其深开口就答应给妇人五十万,还立马让人带着妇人去取。 第十四章 戏剧落幕 “你就别拖延时间了。”景其深再次将枪口对准柳迟的心口,“我知道你厉害,但是你再厉害也是肉体凡胎,我劝你还是别自寻死路。” 景其深这两天仔细琢磨过了,柳迟恐怕是会点催眠,会点心理学。 他当时是被吓着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才被这女人忽悠了。 想到这里,景其深越发有恃无恐。 “我就奇怪了,景屹那个伪君子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这样不要命的保护他?就因为那个伪君子以前替你轰走了那几个欺负你的人?” 景其深原来以为这女人是装傻子,后来想想,小时候那样子实在不像装的,她应该是不知怎么地又好了。 “善恶有报,景屹行善,我当然要报恩。” 怎么都说不通柳迟,景其深实在烦躁,他扬声对门口喊,“景屹,你这个胆小鬼,就知道躲在女人后面,是个男人你就出来,我们面对面的干!” 景屹沉默,朱镇气的不轻,他骂,“他才最不是个东西,吃老板的,喝老板的,仗着老板的关系干了多少坏事?最后还要来反咬老板一口!” “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孙俊睿问景屹,“老板,要不要报警?” “不。”让景其深坐牢太便宜他了,他要亲手报仇。 “背我出去。”景屹又按了按程福江的肩膀。 “老板,让朱镇背着你,我出去教训他一顿。”程福江越发凶狠。 “不用。”按说他本该做出最利于自己的选择,只是柳迟单薄的背影透过门框,落在脚边,景屹还是出声了。 三人出去。 景其深兴奋地将枪口挪向景屹,“她说得对,我上回就是说的太多了,才让你们有机会逃。” 这回他吃了教训,只说了这么一句,便阴笑着直接扣动扳机。 程福江想避开,以身挡住景屹,朱镇用不符合他身材的速度窜到程福江面前。 柳迟看着一串送死的人,不知该感动他们之间的过命交情,还是该吐槽他们的冲动。 她盯着景其深身侧的高个男人。 那人突然用肩膀撞上景其深拿枪的手。 景其深手一抖,子弹打偏。 “梁四,你他妈有病啊?”眼睁睁看着子弹打进墙里,景其深一脚踹过去,打骂。 叫梁四的保镖满头冷汗,“景少,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仿佛脑子跟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一样。 景其深反应过来,他恶狠狠看向柳迟,“又是你。” 看来不杀了这女人,他就没办法弄死景屹。 “景其深。”景屹终于开口,“你以为杀了我,你就能得到景氏?” 声音依旧沙哑,带着无尽冷意。 景其深注意果然被转移,他又把枪口对准景屹,“我杀你可不光为得到你的公司,我杀你就是为了解恨。” 景屹视线余光扫过柳迟。 柳迟抬手,方才撞了景其深的梁四又动了。 他神情恍惚,动作僵硬又快速地拍向景其深的手腕。 景其深就是个酒囊饭袋,他力气自然及不上梁四,手腕发麻,枪脱手而出,掉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安静的林中突然窜出一道黑影。 那黑影叼起地上的枪,直奔柳迟而来。 待黑影停在柳迟脚边,众人才看清那是一只猴子。 这样的猴子常被人驯养,会杂耍。 小猴举着手,将枪递给柳迟。 柳迟半蹲下,接过枪,又扔给目瞪口呆的朱镇。 “好厉害,它是这位小姐养的吗?”朱镇呆呆地说,被程福江踹了一下屁股,他才回神,举着枪对准景其深。 国内枪支管制严,景其深费尽心思才弄来一把。 枪丢了,他气的额角青筋跳动,命令身后的人,“上,给我宰了他们!” 景其深身后的人踌躇,朱镇手里有枪,他们也怕死。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景其深看向对面,“谁杀了景屹,我给他一千万!” 财帛动人心,果然有人抬脚,要冲上来。 “景其深就是个废物。”景屹说话简洁,却直中要害,“你们跟着他无非是为了钱。” “他的钱都是我给的。” 景屹又说:“我可以给你们更多。” 哪怕对待身边的人,景其深也是非打即骂,他那些手下对他自然不会多衷心。 那个抬脚要过来的男人又缩回了脚。 朱镇脑子转得快,景屹说完,他添油加醋,“我们老板可比景其深有情义,景其深连扶持自己的亲兄弟都能杀,轮到你们的时候,你们觉得他会手下留情?” “别听他胡说!”景其深气的跳脚。 论口才,景其深怎会是朱镇的对手? 他就笑笑不说话。 景其深更气了。 他厉声催促,“你们别忘了你们是谁的人,赶紧给我上!” “你能给多少?”梁四开口了。 他刚才两次拦下景其深,不管是不是他愿意的,等事情过了,景其深都不会放过他。 况且景屹的人来了,景其深怎么可能是对手? 梁四是景其深的贴身保镖,算是景其深信任的人。 连他都倒戈,其他人也热切地看向景屹。 “景其深给你们多少,我多给三倍。”景屹保证。 三倍,那就是三千万。 三千万是他们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朱镇又在一旁给他们吃了个定心丸,“我们老板一向说话算话,要不然我们也不能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对面一行人当然不会怀疑朱镇的话,毕竟刚才朱镇跟程福江都拼了命的要替景屹挡枪。 “那什么时候给我们?”梁四又问。 景其深跳脚,眼里闪过惧意,他虚张声势地喊:“你们别忘了,你们的家人可都在云城!” 这话非但没威胁到梁四几人,反倒让他们更下决心了。 “他落到老板手里,你们的家人才能安全。”朱镇将过来的路都给他们铺平了。 梁四再不犹豫,“我们不跟他干了。” 说完,他退开几步。 其他人纷纷避开。 如此,景其深身边就空出一块地。 见状,景其深留下一句话,“你们给我等着!” 掉头就跑。 梁四几步跟上,一手按住景其深的肩头,将景其深生生按在原地。 这时候放景其深离开,就是对自己的家人不负责,反正已经背叛景其深,索性就给景屹卖个好。 朱镇冲上去,一把将景其深扑倒,对他就是一阵拳打脚踢,边踢边骂:“畜生玩意,你真的不配当人,我们老板给你吃给你喝,你还反咬老板一口,你真他妈该死!” 景屹没说,朱镇也看出来,老板腿脚恐怕是废了。 他都不敢想象老板遭了多大的罪! 朱镇越打越愤怒,他抓着景其深的手腕,用力一折。 朱镇虽然不如景屹跟程福江身手好,可他好歹也是保全公司的经理,他也常跟公司的员工切磋,朱镇打景其深这个畜生还是绰绰有余。 在景其深喊出来之前,他死死捂着景其深的嘴。 一旁梁四还顺手递过来一根领带,朱镇将领带团吧团吧,塞到景其深嘴里。 而后又打断他的另一只手。 景其深疼的只翻白眼,却喊不出声。 梁四在一旁说:“他恨景老板,先迷晕了景老板,又用高尔夫球杆打断景老板的双腿,然后用锤子一下下敲碎他的腿骨,还用刀子割断景老板的手筋脚筋。” 顿了片刻,梁四又补充一句,“为了折断景老板的傲骨,折磨他的身体跟精神,他把晕过去的景老板弄醒了,才开始动手。” 景其深实在恨景屹,对景屹下手的事也不假他人之手。 “我草你妈!”朱镇眼睛都红了,他左右看一圈,然后飞快起身,去找了块拳头大的石块,再回来,一下下砸向景其深的腿。 第十五章 母子下场 朱镇打红了眼,他最后一下直冲景其深的脑门。 “别打死了他。”程福江在他身后提醒,“既然这样对老板,我们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实在对不起他。” 这样就杀了他,太便宜这个畜生了。 朱镇的手拐了个弯,一石头砸向景其深的侧脸,耳朵被砸掉一半。 景其深疼的抽搐,无声嚎叫,而后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朱镇身上被溅了不少血,他扔掉石头,理了理头发,喘着粗气,声音尽量平稳,“诸位不要介意,我这人轻易不惹别人,但是谁惹了我,我肯定十倍百倍奉还,更何况他惹的是我的老板。” 梁四咽了咽口水,脸皮抽搐。 其他人也都垂着头,不敢作声。 “不过几位放心,老板说不追究你们,那就不会再找你们麻烦。”等气喘匀了,朱镇又说:“答应给你们的钱,今天肯定能到账。” “我,我们不用那么多。”梁四声音干涩。 他怕拿着烫手。 “我们老板可不是景其深这个废物,他一向说到做到。”朱镇又狠狠踩了景其深的伤腿。 梁四不敢再拒绝。 朱镇回到景屹身边,他眼眶又开始红了,还泛着泪,“老板,我们去国外治,你的伤肯定能好。” “俊睿,你去联系国外的最好医院。” 孙俊睿跟他一样的心思。 可二人心里也清楚,老板伤的太重了,哪怕国外医术再好,恐怕也不能让老板痊愈。 以后能站起来走路都是极幸运的事了。 恐怕也会有许多后遗症。 朱镇真是恨毒了景其深,他一定要景其深身上每一寸都疼痛难忍。 景屹倒是不见难过,他对朱镇说:“这里的事交给你了。” “老板放心。” “等回上京,将那女人带上。”景屹看了眼景其深。 朱镇没明白,“哪个女人?” 话一直不多的孙俊睿解释,“景其深他那个妈。” 孙俊睿脑子转的也快,老板来云城就是那个女人骗回去的,原本老板不打算搭理的,后来那女人说这是她最后一次打扰老板,她有东西要交给老板,是老板他早逝的父亲留给老板的遗物。 那女人肯定也掺和了这事,要不然老板不会一点消息都不给他们留就被控制住。 朱镇平常都在保全公司呆着,有事才来景氏总部,他并不知道当日发生的事。 “我知道了。”朱镇心里更窝火了。 妈的,那个老女人不配当人妈。 孙俊睿联系了上京的人,私人飞机明天早上才能到。 他们先去了景其深在云城的别墅。 管家得知景屹要来,提前准备好了一切。 哪怕知道了景屹受伤的事,在看到景屹的刹那,管家还是忍不住老泪纵横。 景屹离开云城后就不常回来,他仍旧买了房子,请了管家跟阿姨。 而管家跟阿姨都是景屹成长过程中帮过他的人。 “赵叔,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好了。”赵叔擦擦眼泪,领着他们进门。 柳迟洗了澡,换了衣裳。 衣服是孙俊睿估摸着尺码让老管家准备的,一套休闲装,运动鞋,还停合身。 洗完澡,饭菜也准备好了。 柳迟下楼时,景屹也被程福江照顾着洗漱完,换了衣服,被背下了。 程福江没有朱镇感性,可待看清景屹身上的伤,他还是忍不住双手颤抖,咬牙,“老板,惩罚景其深的事也给我留一个机会。” 他在部队里学过,什么刑法能让人痛不欲生还不死。 他一定要景其深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景屹应下了。 吃饭时,两人面对面坐着,原本程福江是要喂景屹的,景屹却看向柳迟。 这两天一直都是柳迟喂他,他已经习惯。 柳迟咽下口中的饭,“等我吃完。” 柳迟吃饭快,前后不到一刻钟就吃了两碗饭,面前的三盘菜,还喝了一碗汤。 她擦了嘴,换个位置,坐到景屹身侧,将炖蛋倒一半进米饭里,搅拌搅拌,舀了一勺,送到景屹嘴边。 “这样吃着方便。” 炖鸡蛋拌饭也是柳迟从小到大最喜欢吃的。 不过味道比她在山上做的要好多了。 景屹吃了一碗,柳迟便放下碗,“你的胃还没恢复,不能一次吃得多。” 景屹并没有什么口腹之欲,闻言,点头。 柳迟替他擦了嘴。 两人刚吃过饭,孙俊睿掐着点似的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女式包,“柳小姐,这里有一万块现金,几十块零钱,还有一个手机。” 另外一个袋子里装的是一叠黄符纸,一罐朱砂,还有一支朱砂笔。 孙俊睿直接将包打开,给柳迟看。 “要是有其他需要的,柳小姐可以吩咐我。” “叫我柳迟就行。” 孙俊睿从善如流,“柳迟小姐。” 行吧,柳迟也不坚持让他改口了。 柳迟接过包,只从一万块现金里抽出三张一百的,又将零钱都拿着,“这就够了。” 手机她也不习惯用。 “我两个小时之后回来。” “这里远离喧闹,不好打车,让他送你。”等孙俊睿替他摆好了文件跟电脑,景屹说:“那对母女的地址他知道。” 柳迟当然不会没罪找罪受。 不过走前,她净手,在干净的桌前坐定,先闭目冥想,半个小时后睁眼,提笔,画了几道符箓。 她将符箓叠好,倾身过去,直接将符箓装在景屹贴身口袋里,“平安符。” 而后她贴近景屹看了几秒,朝他竖起个大拇指,“你真能忍。” 这大半个月,景屹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痛疼,可他一直面不改色,让人几乎要忘了他身受重伤的事。 柳迟自问她是做不到这样能忍的。 “等你的人找全了药材,我给你炼制止疼丹,无副作用那种。” “多谢。” 柳迟将剩下的符箓收好,起身,往门口走。 孙俊睿压下好奇心,跟在柳迟身后。 那对母子还是身无分文。 就在景其深手下带着她取钱,钱刚拿到手,梁四给同伴打了个电话。 那人接完电话,直接夺走了钱,大步离开。 景其深都废了,答应给这妇人钱的事当然可以不作数。 这五十万也是不小一笔钱,自己拿着总比平白给这妇人强。 妇人追在回头喊,梁四的同伴语气不耐,“没抓到人,这钱你当然不能拿。” 妇人当然不甘心,“明明说好的,我只要告诉你们地址,你们就给钱,你把钱拿走了,我告诉你们老板。” 那人冷笑,“他自己都不没法自保了,还能管你?” 妇人想上前抢,却被那人轻松制住,她喊着要报警,那人更是好笑,“你没证据,这钱怎么就是给你的了?” “你信不信我反过来告你勒索?送你去坐牢?” 妇人不懂法,可也知道凡事要讲证据,她眼睁睁看着那人提这钱走了。 只能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柳迟就是在母子两一脸愁苦的时候找上他们的。 妇人还没拿到钱时就跟儿子说了,儿子本还满心期待,等他妈空手回来,说拿不到钱了,他顿时怒了,对着他妈就破口大骂。 网吧老板可不会让情绪失控的人呆在他这里影响生意,直接将人赶了出去。 妇人想带着儿子去疗养院,好歹能有个住的地方,只是还没劝好儿子,就接到疗养院电话,她被辞退了,让她有时间去拿这个月工资。 这个月她才干了十来天,一天一百多块钱。 统共能拿到一千多块钱,这一千多块钱是他们母子全部积蓄了。 以后得日子该怎么过? 她是临时工,连找人要说法都不能。 母子二人坐在公园里长吁短叹,她儿子手里端着蛋炒饭,她自己则拿着一个馒头。 听到脚步声,妇人抬头。 “是你?”妇人先是一喜,想到自己做的事,又忍不住缩了下肩膀,她讷讷开口,“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太需要钱了,他们说给五十万——” 景屹才答应给三十万,这搁谁身上都知道怎么选择。 妇人知道自己不地道,她越说,声音越小。 柳迟不会追究她出尔反尔的事,反正她一言一行皆有因果报应。 她这番过来是要找人。 妇人的儿子跟着抬头看向柳迟。 第十六章 骗老人 “你是来看我们笑话的?”妇人儿子问。 柳迟摇头,不相干的人,她不会多放心思。 这年轻人自嘲,“那你是来给我们送钱的?” 妇人悄悄扯了下儿子的袖子。 她没脸跟柳迟要钱。 谁知柳迟竟然点头,“是。” 母子先是不敢置信,两眼里迸出狂喜,妇人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真,真的啊?我,我就知道你是好人,谢谢,谢谢你,你就是我们母子的恩人哪!” 柳迟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钱,想了想,又抽出一百块。 “这是我们吃的几顿饭钱。”柳迟觉得自己还停大方,“还有你给我们找的住处钱。” 妇人愣了许久,没接。 他儿子起身,一把抢过。 一百多块钱,虽然少,也够他赌一把小的。 儿子这幅贪婪的模样让妇人觉得脸被打的啪啪响,她昨天还不停跟柳迟说她儿子改好了。 “丫头,你帮帮我吧。”要是她有了三十万,或者五十万,妇人觉得等钱还了,儿子没有压力,就会改好的,现在她已经捉襟见肘了,下顿饭都不知道该怎么吃,更别提欠人家的钱,她儿子肯定会想法子再去赌的,就为了多赢点钱。 “我帮不了。”这人已经走火入魔了,没有救的必要。 “不会的,你们那么有钱。”已经没路可走,妇人对景屹跟柳迟不免生出了恨意,“你松松手指头就能救我们娘两的命,你真的要见死不救?” “我没有钱。”柳迟肯定地道:“景屹有钱,也不会救。” 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为何要救这种自甘堕落的人? 妇人越发恨了,“你太狠心了,我后悔救你了。” 她的爱恨对柳迟来说是不痛不痒的。 “你是不是跟你的一位女同学借过钱?”柳迟问妇人旁边,蠢蠢欲动,想要马上去赌一把的年轻人,问道。 “你怎么知道?” 他上学的时候成绩好,高三曾跟一位女同学坐过同桌,那女同学文科好,理科怎么都学不会,她偏偏选的还是理科,他后来帮了女同学几次,教她学习方法,虽然女同学理科仍旧不算出色,但是高考的时候也少拖后腿,好歹是考上了大学。 在大学,女同学选个喜欢且擅长的专业,今年已经是研究生二年级了。 他一直留着女生的联系方式,后来赌的厉害,他就在联系人里挨个找人借钱。 大部分同学都没有借给他,有的已经删除他了,只有那个女同学,借给他两万块。 这钱还是女同学自己勤工俭学四五年攒下来的。 只是女同学不知道他拿到两万块钱后不到半小时就输光了。 他肯定是还不了钱的。 当时借钱的时候他保证一个月就还,现在已经快半年了,他已经忘了跟那女同学借两万块的事,女同学自己拮据,却也没提要他还钱的事。 在见妇人第一眼时,她就看出妇人的儿子将有牢狱之灾。 此时见了这年轻人,柳迟确定他杀的就是那个无辜的女同学。 若按原本轨迹,这年轻人被追债的打了一顿,废了三根手指后,追债的人警告他,要是再不还,就剁了他两只手,再卖了他所有能卖的器官。 他被吓着了,无计可施之际,又想起了那个女孩子。 他约女孩子见面,以还钱为借口。 女孩出现后,他又求女孩再借钱给他。 得知年轻人赌博后,女孩满心失望,她付了饭钱,言明莫说没钱,便是有钱也不会借给他。 她走前提醒年轻人还她的钱。 她之所以要年轻人还钱,不过是希望这年轻人别再赌了。 她还想着,要是最后年轻人实在还不上就不要了。 可他没明白女孩的好心,只觉得这女孩跟要债的一样可恶。 他不敢与那些人高马大的要债人对峙,面前的女孩瘦弱,年轻人的所有惧怕不甘统统对准了女孩,他扑向女孩,攥起桌上的刀叉,一下一下刺向女孩。 女孩最终不治身亡。 好好一个有着光明未来的无辜女孩就死在这个年轻人手里。 柳迟看向年轻人,“我要她的联系方式。” “我凭什么给你?”他自己过的不如意,就不想看到别人得偿所愿,年轻人重新端起蛋炒饭,朝嘴里刨。 吃了大半后,饭盒往地上一扔,便掏出手机,准备再玩一把。 “我认识你的欠债人。”孙俊睿突然开口。 老板说了,柳迟小姐可能不怎么通人情世故,让他自己看着处理。 年轻人倏地抬头。 妇人也放下馒头,跪在孙俊睿面前,“那你能不能帮帮忙,让他们缓一缓再来要钱?我们是真的没钱啊,就剩下两条命了!” 孙俊睿可没有柳迟那样的好心性,他任由二人在自己面前痛哭哀求。 “那女孩子的联系方式。”孙俊睿又说。 妇人忙拍儿子的手,“儿子,快,把联系方式给他。” 年轻人比他妈警惕,他没动,“你还没答应,我不会告诉你的。” 借钱不还,就是个无赖! 孙俊睿冷笑,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抬脚,直踹年轻人的心口。 这年轻人每天除了睡就是坐着,自然不是隔三差五就去保全公司练一下的孙俊睿对手。 别看孙俊睿清瘦,他动动手指就能捏死这个年轻人。 手机掉落在地,孙俊睿上前,捡起来。 “解锁。”他按亮了手机,对年轻人说。 儿子被人踹倒在地,半天没动弹,妇人哭着爬过去,大喊儿子,她哭着回头质问孙俊睿,“你为啥要打我儿子?” 对付无赖,当然不用讲道理。 孙俊睿重复了一句,“解锁。” 年轻人捂着胸口哼唧。 “我给你三秒时间,要是还不解锁,我会让你的借债人缩短给你还债的时间。” 孙俊睿一身西装,带着金丝眼镜,却并没遮住眼底的阴郁冷意,许是长久没笑过,看起来冷酷无情。 “儿子,你告诉他们吧。”好汉不吃眼前亏,妇人小声劝儿子。 要是孙俊睿好好跟他商量,他绝对能来个狮子大开口,现在孙俊睿上来就强硬,年轻人反倒是怕了。 这便是典型的欺软怕硬。 年轻人不敢不说。 拿到联系方式,孙俊睿联系了那女孩。 不过那女孩在外地上学,现在放假,她就留在上学的城市打工。 柳迟把玩着手里的符箓,问女孩最快什么时候能回来。 女孩声音柔和,脾气和善,并未因为柳迟的唐突生气,她又多问了柳迟几句后,看了车票,说今天夜里就能回到云城。 二人约了见面时间,柳迟才离开。 出了公园门口,柳迟脚步一顿,她看向东面拐角处一个摊位。 那是个耄耋老人,老人蹲在地上,面前铺了一个蛇皮袋子,上头摆放了一小堆桃子,一小堆无花果。 一个中年女人正在摊子前挑挑拣拣,嘴里说着什么。 老人头跟手一直颤着,任由中年女人吐糟说教。 女人捡了两份。 待老人称好后,她掏出一百块钱,仍在老人摊子上。 老人摸了摸钱,反复看,一边问有没有零钱,两份水果一共才八块钱。 中年女人越发不耐,“没钱找我不买了。” 老人在这里呆两个多小时了,这还是卖出去的头一份,他颤声说:“我给你找钱。” 柳迟走过去时,正听到女人高高在上地说:“我还能骗你?我不差这点钱,你快点,我还要赶车!” 老人浑身颤抖的约厉害了,他翻开衣服,从贴身的裤腰里掏出一个旧手帕,打开手帕,里头是零钱。 “老人家,她拿的是假钱。”柳迟蹲在老人面前,按住他要找零钱的手。 第十七章 灭顶之灾 “你放屁!”中年女人脸色大变,“再乱说话,我撕烂你的嘴!” 柳迟半眯着眼睛看她。 中年女人掐腰,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张嘴,“你算什么东——” 话还没说完,女人突然怪叫一声,她慌忙捂着嘴,生理泪水脱眶而出,等手再拿开,竟是满嘴的血。 刚才她嘴唇跟牙齿不受控制似的,牙齿竟然生生咬掉腮边一块肉。 柳迟似笑非笑,微弯的眼睛仿佛在说‘活该’两个字。 女人心头火更旺,她张嘴,可破损处实在疼痛,只能又吸着气闭上嘴。 而后她上前,伸手,要拽出老人手里的钱。 老人不想惹麻烦,只能松手。 中年女人跺着脚,转身就走。 “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柳迟的话在她身手响起。 女人脚步一顿,随即走的更快了。 “看来顺手牵羊的事也是你的强项。”柳迟嘲讽。 女人走的更快了。 柳迟捡起路旁的石子,比划一下,朝女人左小腿用力一弹。 女人腿瘸了一下,整个人控制不住,朝地上扑去。 脚下恰是砖头路,女人膝盖先着地,砸的她龇牙咧嘴。 手里的塑料袋也掉落,里头的水果滚了出来。 柳迟起身,准备过去将水果捡起来,却被老人阻止,“算了算了,她要拿走就拿走吧。” 好在是家里树上结的,他也没赔啥。 “不能算。”柳迟安抚道:“老人家,您别担心,她以后不敢再找您麻烦。” 柳迟年纪轻轻,可一言一行都透着正直坚毅,老人浑身颤的更厉害了。 女人还在骂骂咧咧,柳迟走到跟前,“捡起来。” 自从遇到柳迟,她就处处不顺,中年女人气不打一处来,“你算什么东西?你让捡我就捡?你说你这丫头年纪不大,怎么心这么黑?明明是我先来后到,你掺和什么?这街上又不是没有别家卖桃子的?” 柳迟嘴角始终扬着,中年女人觉得嘴巴跟膝盖疼疼,她抓着手边的桃子就往柳迟脸上砸。 柳迟微微侧头,避开。 “你这种人没大恶,可往往这种处处都遮掩不住的小恶才让你这张脸格外的刻薄难看。”柳迟蹲下,捡起桃子,问她,“你听说过一句话吧?叫相由心生,那你应该没听说过另一句话,叫命由心造,福自我求。”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女人没读过什么书,听的云里雾里,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不安。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柳迟将所有水果都捡起来,放在袋子里,而后提着两个袋子,起身,“你这种人啊,改不了,所以你的命也是注定的。” 这是个用价钱的惯犯,她专门挑老年人骗,虽然骗的金额不算大,可积少成多,正如她的罪孽,总有一日会变成灭顶之灾。 最后四个字她听明白了,女人蜡黄的脸顿时更无血色,“你胡说什么?” 柳迟但笑不语,提着两袋子水果走了。 “你说清楚!”女人爬起来,追着柳迟喊。 “我说你要是再不改,将有大灾。”柳迟给她说的明明白白,“血光之灾。” “你竟然咒我?你个死丫头,我呼死你!”女人扬着巴掌,朝柳迟扇过来。 孙俊睿加快脚步,准备踹人。 却见柳迟抬起胳膊肘,重重往女人腹部一捣,女人龇牙咧嘴时,孙俊睿停下脚步,又回到老人身边。 “你要是再动手动脚,嘴巴不干净,我让你马上就有血光之灾。”柳迟冷下脸。 女人怕了,她嗫嚅片刻,强撑着气势,“你给我等着。” 话落,灰溜溜地离开。 柳迟回到面前,拿过老人手里的钱,撕碎,放在口袋里。 而后掏出身上仅剩的两百块钱,放在老人手里,“我的钱是真的,这钱我买您的这两份水果。” 老人眼睛浑浊,心里却清明,他结结巴巴地说:“多了,我给你称称,该多少就多少。” 柳迟却按住老人的手,“不多,我喜欢吃您自己种的毛桃跟无花果。” 老人用力眨眼,可眼眶太干涸,竟流不出一滴泪,他双手慢慢合十,声音不甚清晰地道谢,“感谢你,真的感谢你。” “时候不早了,您收拾收拾回去吧。” 老人要替柳迟装剩下的桃子跟无花果,却被柳迟阻止,她自己装好。 老人这才收起蛇皮袋子,对柳迟又一阵感激,这才蹒跚离开。 “柳迟小姐,他为什么要在这里摆摊?”孙俊睿看着老人走的缓慢,他问。 这里来往的人多是匆忙的,也有来公园走路,不过如今多用手机支付,老人不会摆弄手机各种功能,那些善心想买的只能离开。 “这里少有城管来,不会被追着跑。” 孙俊睿没有问柳迟为何不多给老人钱,他清楚,给的多对老人来说是个灾难。 孙俊睿也不是生长在象牙塔里的人,他知道这世上坏人有许多,这些人眼里,人没有男女老弱之分,他们可以拐卖伤害孩童,可以随意践踏老人。 老人走的慢,柳迟没着急离开,只看着老人的背影,直到约莫十来分钟后,从一个路口跑来一个背着书包的小男孩,男孩应当还在上小学,他手里还提着另一个蛇皮袋,从蛇皮袋口露出来的缝隙中,孙俊睿看到里头装的是塑料空瓶。 另一边,那中年女人在离开后,直接去找了同伴。 同伴在别处,也在试图花掉手中的钱。 只是这回遇到的却不是善茬。 “你这是假钱!”卖菜的阿姨一把攥住男人的手腕子,“总算是逮着你了!” “你瞎说,我的是真的!”他用力甩手,试图挣脱阿姨的手。 阿姨力气到底没有中年男人大,眼看这人要跑,从路对面窜出来三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一个小伙子飞起一脚,直接将中年男人踹倒。 另外两个小伙子将男人按在地上,将他两只胳膊别在身后。 “你们凭啥打人?”中年女人上前,扯着嗓子叫。 “来的正好。”阿姨卷着袖子,“你也不是好东西。” 中年女人眼看形势不妙,掉头就跑、 阿姨脱掉鞋子,直接砸过去,“我看你能跑哪去?” 中年女人本来在柳迟手里就吃了亏,膝盖疼的跑不快,被鞋砸了个正着。 原本一只鞋子不该将人砸倒,可女人步子跨的大,扯着膝盖更疼,下一刻,腿软的倒地不起。 随后阿姨跟三个小伙子将两人扭送去了派出所。 一路上,阿姨逢人就说这夫妻两人一直在云城到处用假币,还专门找老年人。 她亲姐就收到一百块假钱,回家后孩子告诉她钱是假的,她姐气急攻心,血压升高,差点就去了,现在还在医院住着。 她跟她姐一向好,她姐心心念念都是被骗的事,她肯定得让她姐心里疙瘩解了。 第十八章 景屹不会成那样 回去的路上,孙俊睿到底没忍住,他问,“柳迟小姐,你能看吉凶?” 他用的是‘看’,而不是算,是因一路走来,柳迟一说一个准,他却没见到柳迟掐指算,也没问任何问题。 “能。”柳迟没自谦,她问孙俊睿,“你想算什么?” “老板能站起来吗?” 柳迟看他,“你确定要算这个?我只会替你算一回。” “确定。” 孙俊睿是景屹叫来的三人中年纪最轻,却最稳重的,他向来自信,觉得除了生死,一切都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可景屹突然出事,还是让他被当头一棒。 原来这世上还有太多意外是他控制不住的。 若老板的遭遇放在他身上,他肯定不如老板这样情绪稳定,恐怕还会从此一蹶不振。 今日以后,他必然更敬畏生命。 不过孙俊睿的高傲还是在,他不会算自己的将来,若是知道了,那以后得日子就没意思了。 “他能痊愈。”柳迟肯定回。 能站起来跟能痊愈是两个概念,孙俊睿听明白了,他终于露出一抹笑,“老板就该站的顶天立地。” 景屹是孙俊睿最佩服的同龄人,哪怕柳迟可能算出景屹的过去将来,孙俊睿还是说:“人人都说老板是上京新贵,能力超绝,虽然做事有底线,可狠起来也是六亲不认的。” “只有我们亲近老板的人知道,老板对人疏离防备,却比谁都善良。” “全国大部分的孤儿院都接受过他的捐款,还有儿童慈善基金会,老板每年都捐大笔的钱,且都是匿名的,老板还资助了上百名的烈士遗孤,供他们读书,若是足够优秀,毕业可以直接进景氏。”孙俊睿随即又讥嘲,“有天灾时,那些名人名企捐款数目都会很快出现在网络上,被各种赞美,老板的名字却从来没出现过,不少人还跑去公司官博下骂,道德绑架,老板一律不理会,谁又知道老板捐的比谁都多?” “要是老板人品不行,国家怎会扶持景氏开发无人驾驶技术?” 在触及他底线的同行眼里,景屹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白鲨,光被他收购的中型企业足有几十家,那些被收购的企业老总,有的不甘心,求到景屹面前的,却连老板的面都见不到。 那些人就更恨老板了。 “凡是老板下狠手的那些都是干过伤天害理缺德事的,别说让他们破产,他们就该将牢底坐穿。”孙俊睿抬了抬下巴,“老板收购那些公司,也是直接帮了他们的员工。” 当得知公司被景氏收购,那些员工哪个不欢欣鼓舞? 业内都知道景氏的老板从来不任人唯亲,在景氏工作,只要能力突出,福利是数一数二的,当然,景屹不会无故辞退员工,也不会容忍偷奸耍滑的人。 “不都说好人有好报吗?按这样的说法,我们老板就该长命百岁。” 柳迟沉默听完,突然问他一个问题,“若是景屹受尽折磨而死,再给他一个报仇的机会,他会变得不分善恶,报复所有人吗?” 孙俊睿说话做事向来严谨,这个问题孙俊睿想了足够三分钟,他才肯定说:“不会的。” 见柳迟难掩疑惑,孙俊睿解释,“老板不是没受过苦的人,可以说老板童年就是在苦难中熬过来的。” “说来听听。”柳迟还真不知道。 “老板从来不会跟我们说这些事。”孙俊睿扶了扶眼镜,“我也是偶然才知道的。” 这事他之前也没跟任何人说过。 “那是我在老板手下的第三年,那一年老板父亲的忌日,老板喝醉了酒,才说了许多他藏在心里的事。” 景屹酒量好,原本他们三个人加起来都喝不过景屹,不过那次他感冒,就没参与,老板那次心情很差,将朱镇跟程福江喝倒后,景屹自己又喝到大半夜,才彻底醉。 “老板父亲是个英雄。”孙俊睿说:“他生前是个消防员,有一次为救一对母女,他把逃生的机会留给那对母女,自己没能从火海中出来。” “老板没了父亲后,日子过的就苦了。”若老板小时有良好的环境,他能更早成功,“人人都敬佩尊敬老板父亲,老板那个不配当妈的女人从来都只是抱怨,抱怨老板父亲赚不到钱,不懂女人心,不顾家,可老板父亲赚的所有钱,十之八九都给那女人花了,他还让老板父亲去借钱让她买衣服买化妆品,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老板父亲还在世时,老板过的还好点,起码能吃饱饭,等老板父亲去世,那女人就嫌老板是个拖油瓶。” “她不会做饭,就一天煮小半锅米饭,给一包咸菜。”孙俊睿从小生活在富裕家庭,他感受不到一个孩子一天只喝两碗粥的景象。 “看老板的相貌,柳迟小姐你应该能猜得到那个女人长得不差,她后来被当地一个小老板包养,那小老板给那女人买了一套房子,那女人就住在那套房子里,老板就在自家的老房子自己住,那时候老板才四岁。” 孙俊睿不知道一个四岁孩子是怎么一个人活下来的。 许是那女人太嚣张,没出一年,那小老板的妻子知道了那女人的存在。 那小老板是靠着妻子发家的,当初为了对妻子表忠心,他将名下所有财产都赠给妻子,他不是不想抛弃妻子,是不敢。 那小老板妻子是个厉害人,直接带着几个闺蜜堵上门,对着那女人一阵拳打脚踢,还拍了不雅照片,扬言她要是不把吃的吐出来,就把照片发给别人看。 小老板给的钱早被花光了,那女人只能卖了老板父亲的老房子,之后又被小老板妻子逼的离开那个地方。 她拿着赔完小老板妻子后还剩下的一点钱,带着老板回娘家住了。 就是原主的村子杨家村。 那女人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回村没多久就跟村里一个男人好上了。 那是个长得有点帅气,但是不学好的男人,那男人吃不了苦,没出去打工,只是时不时去镇上跟县城打个零工。 那男人跟她搞在一起,一是看中她的好相貌,二是看中她的钱。 她用钱养了男人几年,等钱花光了,那男人就撺掇她出去打工,在这期间,她还跟那男人生了景其深。 第十九章 那个女人 孙俊睿开车,柳迟坐在后座。 望着西边逐渐下沉的夕阳,明明是夏日,柳迟却觉得有点冷。 她心中的谜团更大了。 她自诩看人挺准的,在她眼里,景屹虽顶着一脑袋的黑雾,待人冷漠,说话也戳人,可单就知恩图报这一点就超过了许多人。 他真的会变成一个灭绝人性,滥杀无辜的人? 柳迟望着外头出神。 就目前来看,景屹虽然心里有恨,可断然不会让无辜之人为景其深陪葬。 也就是说她改了景屹的命运。 那她怎么还在这里? 莫非得等到景屹的腿痊愈她才能离开。 一路上孙俊睿都没打扰柳迟,直到车子快要到别墅,他才说:“柳迟小姐,你救了老板,就是我们三人的恩人,以后柳迟小姐要是有什么吩咐,尽管跟我们说。” “若有需要,我不会客气的。” 看着前方,孙俊睿脸冷了下来,连带着车内气氛都凝滞了些许。 柳迟顺着孙俊睿的视线看,前方别墅门口停着一辆粉色车子。 车前一个穿着精致的女人不停地跺着脚,对着紧闭的别墅大门叫嚷,气不过时,还抬脚踹了一下自己的车子。 车子未伤分毫,却踢疼了自己的脚。 女人越发愤怒,对着门内大喊大叫,没有贵妇该有的一点优雅。 “是那个女人。”孙俊睿放慢车速,嘲讽,“她倒是消息灵通,这一趟过来是要他小儿子的。” 这女人对景其深来说是个好妈妈,可对老板来说,她却是个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 在那个女人眼里,老板父亲因为救过她,她当时误认为救命之恩是爱情,这才嫁给老板父亲,她跟杨家村这个男人才是真爱,而景其深是她跟真爱的儿子,当然是她的心头肉。 至于景屹,那就是她人生的污点,她恨不得亲手擦掉。 车子停下,孙俊睿按了喇叭。 大门打开。 那女人眼睛一亮,小跑着跟上车子,想趁机进别墅。 “停车。”柳迟说。 孙俊睿踩下刹车。 眼看那女人要越过车子进门,柳迟三两步跟上,挡住女人最后一步。 虽然已经年过五十,这女人养尊处优许多年,此时画着精致的妆容,看着仍旧风韵犹存,只是脸上的刻薄无情还是让她的那点风韵大打折扣。 她挑剔地打量完柳迟,“我来我儿子家,你敢拦我?” “这里不欢迎你。”女人要绕开柳迟,继续往里走,柳迟直接伸出一只脚,女人躲闪不及,整个人往地上一跪,光裸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女人疼的开不了口,整个人扭动几下才缓过来,她回头指着柳迟,“敢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的,我等下就让我儿子辞退你。” “你儿子景其深?”柳迟故意说:“他还不配。” “景屹!”女人要疯了,“你给我出来!” 孙俊睿晚了一步下车,闻言,不客气地戳穿,“老板不是你儿子。” “你是那个姓孙的吧?”女人打量孙俊睿。 景屹一身反骨,她讨厌,景屹的三个手下她同样看不上,这三人从不将她放在眼里,跟她乖巧的小儿子没法比,跟着小儿子干的那些下属哪个见了她不是点头哈腰的? “你们都给我等着。”女人压下怒火,等她将景屹的心笼络过来,以后她一个个找他们清算。 女人理所当然以为景屹会跟小时候一样眷恋她,千方百计的想要她的关注跟疼爱。 只要她动动嘴,景屹就会巴巴地过来讨好她。 女人心思太简单,柳迟再平和的心态都被惹怒了。 她上前,掐着这女人的脖子,将人提起来。 “你这个女人愚蠢自私,刻薄无脑,当真是不配为人。”柳迟动了动手腕,让女人的脸朝向别墅正门,又用力,再让她跪下。 柳迟蹲在她面前,双眼含着怒火,“哪怕是陌生人,得了景屹给了这么多年的好处,在知道他重伤时也不至于无动于衷。” 而这女人从出现到现在,哪里有丝毫对儿子的担忧? 也不对,她有担忧,不过只是为小儿子的。 “而你不光不感激,还利用他对你仅剩的那点血缘亲情,出卖伤害他,你外表光鲜亮丽,内里却污浊恶臭,你这种人连阴沟里的老鼠都不如。” “柳迟小姐,你是说害老板的人真有她?” 哪怕心里有猜测,得到确切答案,孙俊睿还是忍不住怒火攻心。 朱镇正巧赶了过来,闻言,也阴笑一声,“肯定跟她有关系啊,老板就是她用借口骗回去的,要不是她帮着景其深,那废物怎么会是老板对手?” 女人眼神乱飘,不敢跟孙俊睿跟朱镇对视。 呵—— “畜生。”孙俊睿骂。 “你骂谁呢?”女人试图挣开柳迟的手,“你们老板也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要是对我动手,就不怕他遭天打雷劈啊?” 柳迟掐着她脖子的手收紧,女人疼得直翻白眼,柳迟道:“有我在,雷劈不到他。” 女人双手扣住柳迟的手腕,长指甲抠她的皮肉,试图让柳迟松手。 朱镇忙上前,掰开女人的手,见女人脸从发红到泛紫,他笑容更灿烂,“要是真有天打雷劈这回事,你早该被劈成碳了。” 在女人快要窒息时,柳迟松开手,将人扔到一边。 咳咳,咳咳咳。 女人趴在地上拼命咳,她刚才濒死之际仿佛看到了景屹那二十多年前就被烧死的父亲,他质问她为什么要害他儿子。 “不,不是我,我没害他。”女人惊恐地往外爬,“是他自己不亲我,还处处为难小深,小深说不会为难他,他却害小深!” “我去你妈的!”朱镇挥着拳头冲过来,想锤死这个女人。 女人抱着头就跑。 “就这样放过他?”朱镇气冲冲地问。 孙俊睿又扶了扶眼镜,看着女人狼狈的背影,“不会轻易放过她。” 哪怕老板不计较,他都要这女人血债血偿的。 柳迟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起身,朝别墅走。 “柳迟小姐真是女中豪杰。”等柳迟走远,听不见他的话,朱镇才小声说:“那掐人的手法跟力道,控制的真精细。” 多一分力就得将人掐死,少一分力她就感受不到濒死的恐惧。 朱镇越发好奇,“你说柳迟小姐以前是干什么的?” “不该多问的别问。”孙俊睿回到车上。 朱镇挠头,“这有啥不好问的,我就想跟柳迟小姐学几招。” “你学不来。”孙俊睿断定。 朱镇更不解了,“为啥啊?” “你力气没有人家柳迟小姐大。”孙俊睿回了一句,缩回头,将车子开了进去。 第二十章 女孩 别墅内分外安静。 景屹再能撑,也熬不过伤痛的身体,柳迟走后,他关照程福江,半个小时后叫醒他。 管家端着一碗排骨山药汤过来,他眼睛还有些红,嗓子也粗噶,“老板特意吩咐过,说给小姐就做点家常菜就行了,这汤炖了一下午,正好喝,这是咱们云城这边手艺,小姐您尝尝?” “多谢。” 这排骨汤味道很好,没有饭馆里的各种作料勾兑出来的工业香味,肉也新鲜,她喝了两碗,而后起身,准备去洗碗,管家又冒了出来,他抢过柳迟手里的碗,“我洗就行,您坐着。” 得知柳迟是景屹的救命恩人,管家就对柳迟极尊敬,恨不得将所有好意一股脑的都给柳迟。 既然这样管家能心安些,柳迟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景屹吃了没有?”柳迟问管家。 “哎——”管家叹气,“老板都瘦成皮包骨了,我问过医生,医生说老板得少食多餐,可我问过老板好几次了,他就喝了两杯水,汤一口没喝。” “柳小姐,您劝劝老板,老板不能再饿着了。” “好。” 管家激动的下去盛汤了。 生怕景屹不够吃,管家换了个大碗,盛了满满一碗,小心翼翼地端过来。 柳迟端着排骨汤上楼,在二楼玄关处正好遇着下楼的程福江。 “景屹醒了?” “老板就睡了半小时,醒来又开始处理公司的事。” 他方才一直在楼上守着,半个小时后叫醒了老板,他原本要给老板找医生过来,老板的脸色实在太过苍白。 谁知老板却拒绝,说是等柳迟回来。 “行,我去喂他吃饭。”柳迟走了两步,又问:“我给你列个单子,你先去准备单子上的草药,再买了煎药的瓦罐吧。” 景屹的房间在三楼,柳迟推开最里间的房间。 这是套间,外头是小客厅,却也只有最简单的沙发跟冰箱,里头一间是卧室,只放了一张床。 景屹靠坐在床上,升降桌上放了厚厚一叠文件。 景屹抬头看她。 “我能让你四肢恢复,前提是你别先把自己饿死了。”柳迟上前,将碗放在桌角,问景屹该怎么收拾桌上文件。 温热的汤水入喉,紧缩的胃逐渐舒缓。 “刚才那女人过来,我给赶走了。”朱镇跟程福江肯定不会让景屹心烦。 景屹吞咽的动作不停,他抬眼,看向柳迟,“我以为你会让我再跟她见最后一面。” 让那女人看看景屹如今的惨样,让她女人心生愧疚。 “没必要。”柳迟又喂了他一块顿的软烂的山药,“且不说这种人压根不会心有不安,你需要她的那点愧疚?” “不需要。” “那不就成了。”柳迟又喂了景屹一块肉。 喂了他小半碗,柳迟便停下筷子,自觉给他擦了嘴,而后将文件按照刚才的顺序,一丝不差地摆放好。 “过目不忘?”景屹肯定地开口。 柳迟视线扫过那一叠文件,“你也不逞多让。” 他手脚不能动,虽然是拿不了笔,打不了字,可他一目十行的处理所有文件,竟也不需要人跟着记。 柳迟端着剩下的排骨汤离开房间。 程福江速度很快,不到一个小时,柳迟需要的中药材已经全部找齐了。 她将药煎上,嘱咐程福江,四十分钟后给景屹喝了,她则要去见今天约着见面的女孩。 还是孙俊睿开车。 两人约在市区一家咖啡店见面。 还没进门,柳迟就闻着一阵咖啡香。 她吸了吸鼻子,觉得还是她还是更喜欢自己种的茶。 站在门口,柳迟环顾一圈,因是深夜,咖啡店里人不多,柳迟没有犹豫,径直朝靠窗的一个身穿浅青色连衣裙的女孩走去。 女孩个头小小的,皮肤白皙,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她模样清秀,笑容腼腆。 “你,你好。”柳迟到了桌边,女孩起身,腼腆地朝柳迟伸出手,“我叫秦晴。” 柳迟与她握了手。 咖啡店空调打的低,女孩手有些凉。 柳迟望向她的右肩,抬手,随意弹了弹。 女孩诧异地看向柳迟,而后揉了揉自己的右肩,随即睁大眼,她顾不得还在外头,大幅度动了动胳膊,声音都大了些,“我肩膀好了?” 柳迟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半年前一天早上醒来,我右边胳膊突然很沉。” 怕柳迟没听明白,秦晴解释,“也不是疼,就像是干了重活之后的沉重,也像是有很重的东西搁在我肩膀上,我那段时间都是在奶茶店打工,也没干什么重活。” “后来我就去医院检查,但是拍片也没检查出什么。”女孩又揉了揉肩膀,活动一下,她忍不住笑,“这半年我肩膀越来越重,有时候写字都费劲。” “这样你还兼职?”柳迟问。 女孩苦笑,“我没办法,爸妈在我小学时就下岗了,爸爸四处打零工,妈妈就摆摊卖早饭晚饭,他们一年也挣不了多少钱,我家还有个弟弟,我弟弟成绩不怎么好,以后就是上大学,恐怕也只能上个三本,三本的学费很贵,以后我弟弟还要娶媳妇,这些都要大笔的钱。” 她爸妈说过她学到哪他们就供她到哪,可父母日渐年迈,弟弟还不怎么懂事,她不想父母还要担负她大学费用。 “爸妈把我供到大学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女孩眼里没有丝毫阴霾,她感激地看向柳迟,“姐姐,为什么你碰了我肩膀一下,我肩膀就好了?” 她觉得这段时间的兼职也越来越吃力了,好几次给客人做奶茶,手都没拿稳杯子,老板批评过她好几次了,是看在她之前一直很努力的份上才没有辞退她。 可她自己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本来想着等暑假结束她就不再兼职了,她想去别家医院再检查一下,正巧柳迟打了电话,她想着回来看看父母,再去云城医院检查。 “你想知道?” “想。”这太神奇了。 柳迟看向她的右肩,“你那里站了只小鬼。” 啪嗒—— 咖啡杯掉在桌上,溅出来少许。 顾不得擦,女孩睁大眼,“小鬼?” 她忙缩着肩膀,猛地起身,“怎,怎么会有小鬼?” 柳迟安抚地拍拍她的胳膊,“没事,我已经让他走了。” “他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柳迟说,“他是想找你帮忙的。” 第二十一章 找妈妈 “我就是个普通的学生,能帮他什么?”秦晴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是要相信科学,她不信鬼神之说,可她妈跟她大姨信,她想了想,试探着说:“那我是不是要给那孩子烧点纸?” “还是他有什么要托付我的?”秦晴又问。 她高中时候有一次放假回家,饭桌上她妈讲过一件事,说是外公前段时间给她托梦,他在那头冷,让她妈给烧点衣服。 开始她妈没当回事,可第二天她弟弟就发烧,去医院不管怎么治都无法彻底退烧,等第五天的时候她妈又做梦梦到外公喊冷。 她妈就给外公烧纸,还烧了衣服,奇怪的是,当天她弟就退烧了。 自那以后,她虽仍旧不信,却也对鬼神抱有敬重之心。 “在这个世上,你对她来说算是熟悉的人。”柳迟替小鬼解释,“他对你心生依赖,他还小,觉得每天跟着你,你就能帮他。” 女孩一时想不起来她认识过这样一个孩子。 听柳迟的意思,那是个孩子,也就是说那孩子早早就去世了。 “你曾今去福利院做过义工。”还没等女孩想明白,柳迟轻声提醒她。 女孩恍然,“我大一大二的时候去的多。” 随后又有些内疚,“不过后来课业重,又忙着兼职,去的就少了,算起来我将近大半年没去过福利院了,他是福利院的哪个孩子?” 想到福利院那些可怜的孩子,女孩不由心酸,那些孩子大部分都不是健全的,健康的那些早早被领养了。 那些孩子缺少陪伴缺少爱,总盼着有人去看他们,给他们带吃的,所以她每次去了,那些孩子都巴巴地靠着她,缠着她,要她将故事,也讲外头的事。 她没多少钱,每次去了就只带些糖果,那些孩子却都跟得到什么宝贝似的。 “缺了一条腿的男孩,约莫五六岁的年纪。”柳迟说。 “小庆?”女孩再忍不住,哽咽一声,她忙捂着脸,不想让人看到她失态,只是肩头耸动的厉害,许久,女孩才松开手,她脸上已经没了眼泪,“许多孩子都是出生就被扔在孤儿院的,他们的名字是院长取的,院长给孩子取的都是喜庆的名字,小庆就是喜庆的庆,小庆不光腿不好,心脏也有问题,院长说小庆要想活到成年就得早做手术,可福利院哪里有钱做手术,那些善心人士给福利院捐款也多用在孩子吃穿上。” “应该可以向儿童基金会申请的。”柳迟说。 “院长申请过了,可是没通过。”女孩有些不忿,“基金会的人说他们资金有限,还有更需要帮助的孩子,可小庆随时都能没命,难道他就不是最需要帮助的吗?” 柳迟纳闷,孙俊睿说过景屹每年都捐了大笔的钱,那些钱去了哪里? 这事她回头得跟景屹说说。 等女孩心情恢复,她才又问了一遍,“姐姐,那我能帮小庆什么?” “他想找他妈妈。” 女孩有些为难,“可我不知道小庆妈妈是谁,又在哪里。” 院长说小庆是出生不到不到三个月被放在福利院门口的,包着他的襁褓里还留了一封信,信上说她是个单亲妈妈,她身无分文,没办法替孩子看病,她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孩子死在自己眼前,不得已才将孩子暂时放在福利院,信的最后还说了,等她以后赚到钱了,会来福利院接孩子的。 “可是五年过去了,她根本没出现。” “福利院的孩子都没有妈妈,小庆因为身体原因也不能正常去幼儿园,可他知道每个孩子都有妈妈,他也问过我,他妈妈去哪了。” “院长为了安慰他,就说他妈妈在外头忙工作,等过一阵就会来看他。”这‘过一阵’不过是无期限。 “真是过分。”女孩更气,“要是做不到就别给孩子希望,她离开那些年就没想过自己还有一个受苦受难的孩子吗?” “便是想过,也只是偶尔。” “可我帮不了他,该怎么办?” “无碍,那不过是他的执念。”柳迟同情,却也不会帮那小鬼找妈妈,“不过再深的执念也会消散,他去投胎了,下辈子会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 女孩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柳迟这才提及此番见她的缘由。 听完柳迟的话,女孩张大了嘴,“我想过他会有困难,却没想到他是陷进赌博里了。” 谁不知道黄赌毒是最沾不得的? “我有个亲戚,我叫他三表舅,他就赌博,最后三舅妈跟他离婚,带着两个孩子走了,三表舅恨三舅妈,还想拿刀砍三舅妈,被抓了,现在还在坐牢。” “那两万块钱你应当是要不回来了。”那对母子再无轻松日子可过,他们欠的钱太多,亲戚朋友也怕被坑,明里暗里地跟那对母子要钱,他们没有还钱能力。 女孩一脸肉疼的表情,不过她很快又想开了,“就当是花钱买个教训了。” “你最好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以后不要再见他,他会对你不利。”柳迟跟她说明白,“我卖你一道平安符,你要不要?” 就凭柳迟刚才扫了一下她的肩膀,她跟重新活过来一样,而且女孩说小庆少了一条腿,这是千真万确的。 女孩就信她。 “我要。” 柳迟将准备好的平安符推了过去,她说:“你请我喝杯咖啡就行了。” “就一杯咖啡?”女孩听错了一样问。 “就一杯。”柳迟觉得自己来了一趟,喝一杯尝尝也未尝不可,“我没喝过,你觉得哪种好喝给我点一杯就行。” “可是你专门联系我,还大半夜的跑来跟我见面,就是为了帮我?”女孩不理解柳迟的做法。 “是。” “可是为什么要帮我?” “你值得帮。”柳迟观察女孩,“你身上有功德,你在孩童时候曾救过同伴。” “我不太记得了。” “约莫你七八岁时。”柳迟问了女孩的生辰,算过后,对她说:“放学后,小巷中。” 女孩慢慢坐正,“我想起来了——” “当时我们上学放学都是自己去的,那天放学后我跟邻居低年级的弟弟一道回去,快到家时,突然在巷口出现一辆面包车,里头下来一男一女,男的拽着我,女的抱着那弟弟,眼看弟弟要被抱上车了,我就趁着男的拖着我的时候咬了他的手,去拽那弟弟的腿,一边喊救命。” 他们那时候是下午六点多放学,也正是挨家挨户做饭的时候,她这一喊,周围邻居听见,跑出来看。 第二十二章 你心里有事 男的见她反抗的厉害,一拳砸她脸上,她的牙齿都被砸掉了。 也因为她的反抗,邻居及时赶来,救下两人。 女孩捂着自己的右侧脸颊,“这里头还有两颗假牙。” 不过能救下她自己跟那个弟弟,她不后悔。 女孩给柳迟点的咖啡到了。 “其实我喝咖啡的次数也不多。”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她搅着面前咖啡,“刚上大一的时候看宿舍都喝,我也买过超市的速溶咖啡,不过太苦了,我喝了就睡的不大好。” “我刚才问了我打工那家咖啡店的同事,她建议我点这种,你尝尝,要是苦,就再放点糖。”虽然品尝不出太大差别,不过这咖啡看着还是赏心悦目的。 咖啡还拉花,看着挺有格调。 柳迟尝了一口。 “怎么样?”女孩紧张地问。 “还行。”又喝了一口,而后咂咂嘴,实话实说,“我还是喜欢喝茶。” 女孩笑了,“我也喜欢喝茶,不过我喝的都是花茶,便宜还好喝。” 柳迟是个直性子的人,女孩对她有好感,她还想加柳迟的联系方式。 “我可能会回你,可能不会回。”她不知道还能留在这里多久。 女孩连连说没关系。 加好了联系方式,柳迟三两口将一小杯咖啡喝完,她擦了擦嘴,起身,“那就此别过了,望你日后保持本心,所愿亦有所得。” 女孩背着包,激动地不停道谢。 看着柳迟上了一辆车,车子离开后,女孩反复想过柳迟的话,将这些话记在心里。 往后余生,她也一直没做过违背本心的事,她的生活虽平淡,却也幸福。 如柳迟所料,她那个男同学果然又在一月后给她打了电话,他是用他妈的手机打的,女孩听到是那男同学的声音,没开口,直接挂了电话。 之后年轻人又打了几次,女孩都没接,哪怕他约着见面,说要还钱,女孩都没有理会。 又过了约莫小半年,一则新闻在网络爆火,年轻男人持刀在大街上砍向无辜路人,好在恰好有警车路过,将男人制服。 秦晴仔细分辨那男人的脸,正是她男同学。 她按着挂在脖子上的平安符,试图稳住砰砰跳动的心脏。 当然,这都是后话。 等柳迟回到别墅,景屹已经睡熟。 程福江脸色终于不再紧绷,脸上凶狠都少了许多,他说:“老板听说是柳迟小姐亲自熬的药,没拒绝,喝完不到十分钟就睡着了,到现在都没醒。” “他这一觉起码得睡到明天下午。” 休息好了,身体才能恢复的更快。 等景屹再醒来,已经睡在了上京的家中。 别墅位于上京最高档的别墅区,小区是景氏集团旗下房产公司开发建造,景屹自己留了一套,因这里安静,安保严密。 别墅很大,也很空荡。 朱镇征询了柳迟的意见,将她的房间安排在景屹房间旁边。 景屹醒来时,柳迟正坐在阳台上,闭目冥想。 这书中世界跟她原本的世界并无二致,就连空气流动,空气中的灵力都是差不多贫瘠的。 大半天时间,才吸收一丝灵力。 不过这足以让她体力恢复。 她睁开眼,起身,活动一下身体后,来到隔壁,敲了敲门。 景屹这时才睁开眼,他睡的太久,嗓音低哑,“进来。” 哪怕才醒来,眼神仍旧清明,看着柳迟走近,景屹问:“药材会在三天之内凑齐,我什么时候能动?” “我不知道。”柳迟将人扶起来,“你伤的太重。” 没得到确切答案,景屹也不遗憾。 柳迟见他脸色好歹红润了点,打量完,问:“我给你换衣服?” 景屹沉默片刻,回道:“好。” 他最狼狈的时候柳迟都见过了,也没有什么好扭捏的。 她推开卧室旁边的衣帽间,打开衣柜,入目都是黑灰白的西装跟衬衫,她翻了好一阵,只在角落里看到一套休闲装。 拿着这套浅灰色的短袖西裤,柳迟走出来,“你平常都不在家?” “很少。” “要不你还是穿睡衣吧。”柳迟觉得还是穿睡衣舒服。 他也忘了这一茬,景屹没作声,算是默认。 她去洗漱间,湿了毛巾,替他擦脸,又帮他刷了牙,而后将桌旁放的凉开水送到他嘴边,等景屹喝完,柳迟问:“我抱你下楼吃饭?” “叫程福江上来。”景屹拒绝,他别开脸。 转到柳迟眼前的耳朵泛着红。 柳迟懂了,她出了门。 程福江是带着轮椅上楼的。 等景屹再下来,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 云城的管家跟阿姨也跟了过来。 管家姓张,朱镇他们都叫他张伯,阿姨姓季,二人是夫妻,这二人中年丧子,实在无法忍受痛苦,准备下去陪儿子,趁着半夜少人时,准备自立交桥上往下跳,恰好被路过的景屹救下。 虽然跟景屹相处不久,可二人的命是景屹救下的,这些年景其深曾上门几次,他们也听说了景屹的遭遇,心里骂景其深母子,对景屹也就越心疼。 他们是想用下半辈子报答景屹的。 饭是张伯两口子做的,也都是家常菜。 “老板。”客厅几人喊景屹。 景屹微微点头。 程福江将轮椅推到主位,柳迟坐在他左手边,程福江跟朱镇坐在他右边,等季阿姨上完菜,朱镇让他们两口子上桌,二人怎么都不愿意,他们更想去厨房吃。 二人就是留在这里也不自在,朱镇没强求。 季阿姨恨不得一天就给景屹补充完所有营养,桌上鱼肉蛋都有,景屹喝药,不能吃海鲜,季阿姨只便没做别的海鲜。 在云城时柳迟喂景屹次数多,这回季阿姨直接将景屹的碗放在柳迟手边,“麻烦柳迟小姐了。” “不麻烦。” 景屹胃口仍旧没恢复,吃喝了半碗山药粥,一盅蒸蛋,就不吃了。 等会儿他还得喝药,柳迟便没继续喂。 她面前也有一盅蒸蛋,跟景屹的有些不同,她这份里头还有虾仁,香味扑鼻,柳迟吃了一口,软滑鲜香,她满意地一口气吃了半盅,“这是你让季阿姨做的?” “是。”柳迟帮了他大忙,这点小事他吩咐一声就成。 吩咐是张张嘴的事,可观察到她爱吃蒸蛋却得细心。 半个小时后,柳迟去将药端了过来。 等景屹喝完,她问:“喝了两顿了,身上的疼痛减轻了没有?” 她特意加了镇痛安神的药草。 “好了很多。” 只是习惯了疼痛,一觉醒来,四肢突然少了知觉,他心里多少有些不适。 不过柳迟下一句话让他精神一振。 “明天开始,我会慢慢修复你的筋脉。”柳迟一一检查过他的四肢,都挺惨的,她勉强找出伤势稍微轻点的右手手腕,“就从这只手开始。” “好。”看起来竟然没有多惊喜。 等朱镇跟程福江离开,客厅只有他们二人时,柳迟没忍住,又盯着景屹眼睛看,这双眼里没有才醒来时的阴翳狠毒,此时只有平和安静。 “你心里有事。” 第二十三章 景屹说实话 “何以见得?”景屹面有不解。 “刚才喂你吃饭的时候,十五分钟你走神了三次。”柳迟说。 景屹抬眼,他心思向来重,善于伪装,心里哪怕是惊涛骇浪,面上也能不动声色。 “你说过你无法看透我的面相。” 柳迟手从景屹眼前拂过,“我不看你面相也知道。” “看来不管什么样的我,在你面前也无所遁形。”景屹敛眉。 “倒也没那么夸张。”柳迟笑道:“现在我的任务就是你,自然要多关注你。” “我还有哪里异常?”景屹追问。 “你才经历过酷刑惨死,不过四五天时间,确切地说,你重新活过来不到半天,你就不恨了。”柳迟又朝景屹跟前凑,仿佛要从这双平静无波的眼底看出他的真实情绪。 “在遇到你之前,我还没见过这样的。”柳迟肯定地说。 强大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等柳迟放大的脸离开,景屹才说:“你现在遇着了。” 柳迟挑眉,她抓着景屹的右手,往上抬了一下,而后松开手,景屹的左边胳膊屋里地垂了下去,还不小心磕到了轮椅上,有些疼,柳迟歉疚地给他蹭了蹭,问他,“你真的已经不恨了?” 景屹不露声色地反问:“景其深已经落在我手中,我想怎么报仇就怎么报仇,为什么还要恨?” 恨用在景其深身上也是浪费。 “孙俊睿说你心善。”柳迟不否认,“可你也睚眦必报。” 能在人才辈出,钱权关系错综复杂的上京站稳脚跟,靠的不可能是善良,“哪怕不恨,你也不会让景其深好过。” “这是自然。” “可景其深到现在还安然无恙。”柳迟再次看向景屹,“而且景其深面相变了。” 能改变景其深结局的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景屹被动改主意,二是景屹主动改主意。 “一个人面相能改变的这样快?”景屹问。 “人的一言一行都能影响面相,不过一般人短时间没看不出来,我能看出来。” “还是说——” 柳迟盯着景屹看,试探着问:“你有忌惮?” 自打柳迟觉得事出有异,她将整件事又想了一遍,觉得有个问题格外的显眼,却一直被忽略。 景屹很聪明,他知道景其深一直试图算计他,他不可能上当。 哪怕用他那个母亲做借口,景屹也不可能轻易落入景其深手里。 而且就算被算计,景屹也不可能不留后手。 可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景屹从出事到去世,这么多天了,朱镇几人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之前她可以认为是景屹不信任几个下属,这几个属下也各有私心,可自昨日见了这三人后,柳迟发觉三人跟景屹的感情极深,超越了一般的上下级。 景屹消失,三人不可能无动于衷,除非有人干预。 能阻碍这三人找景屹的,恐怕是景屹也奈何不了的人。 景屹眸子闪了闪。 “这话怎么说?” 柳迟没错过他的片刻的失神,坐直了身体,“你也感觉不对了,是吧?” “是。”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跟我说?”柳迟倒没有因景屹的隐瞒而心里不舒服,她跟景屹才认识几天,他不信任自己也是理所当然。 “我不确定背后的人是谁。” “那你跟我说说,当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这回轮到景屹诧异,“你不知道?” 这几天相处下来,景屹知道柳迟因为某种原因来救他的,是为了改变他的结局。 “景屹。”柳迟正襟危坐,“咱们认识也差不多五天了。” “既然你猜到我来的目的,那你也该知道我不会害你,我不能将来历说出口,但是你可以信任我。”这话说的有点干巴巴。 但她又不能跟景屹说他只是生活在一本书里的纸片人。 她自己遮遮掩掩的,还让景屹信任她,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我信你。”景屹说。 景屹不屑撒谎,听他这么说,柳迟竟然有一瞬间的感动。 柳迟双手抓着景屹垂下的手,晃了晃,保证道:“我肯定不会辜负你这番信任。” 而后她朝景屹坐近了点,“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让他回想落入地狱的那一天,景屹心脏还是揪了一下,不过声音平静,“他们母子二人用老招数引我回去,不过这次那女人提的条件足够让我心动。” 景屹当然可以单方面断绝母子之间的关系,可那女人这回却说要将父亲的遗物给他,景屹拒绝不了。 父亲是他整个灰暗人生中唯一的光亮。 他知道那对母子的德行,去云城前他也做了万全准备。 景其深自诩能力不比景屹差,可在景屹眼中,这人跟小丑一般,所有肮脏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景屹要跟我喝酒,说是喝了那杯酒,从此他跟我再无瓜葛。”景屹试图收回仍旧被柳迟握着的手,柳迟听的入神,又抓紧了点,还趁机替他按按合谷穴。 景屹看了一眼自己被捧着的手,继续说:“景其深太蠢了,他眼神闪躲,脸上尴尬,端杯子的手都在抖,我自然没有喝。” “后来那女人亲自做了一桌菜,她怕我还是拒绝,就每一样都尝了一口。”女人还试图扮演一个慈母,边吃边哭,景屹自嘲,“也是难得,让一个从前不下厨房的人做出一桌子她自以为我喜欢的菜来。” 那母子两知晓做了无用功,景其深脸色难看,那女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张口就要跟以前一样骂,可触及到景屹冰冷的视线,又不甘地咽下满腹脏话。 柳迟继续替他按,方才被轮椅碰到的手腕处疼痛逐渐缓解。 “我用景其深威胁她,她才将父亲的遗物给我。”景屹望着门口,有些出神,“那是父亲的一等功奖章。” 他父亲当年虽然年轻,可光执行救灾任务就上百起,救下了几十条命。 “可我拿到奖章的刹那,我竟然听到了父亲的说话声。”景屹身体微微发颤,连带着被柳迟捧在手里的那只手也跟着不停颤动。 柳迟按住他的肩头,“冷静。” 景屹回神,苦笑一声,“我当时太冲动了。” 他父亲都牺牲二十多年了,从来没入过他梦里,怎么会开口说话? 柳迟倒觉得不无可能,只是将魂魄困在一枚奖章中,那背后之人修为恐怕在她之上。 第二十四章 景屹童年 “那奖章是一直在她手中的?” 景屹很确定,“她手里没有任何我父亲的遗物。” 那个女人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丈夫,她卖老房子时,也将老房子里的旧家具都送给了买家,至于房子里他父亲的遗物,全部被那女人扔了。 景屹放学回来,看到空荡荡的家,疯了一样去翻垃圾桶。 可父亲的东西早就不见了。 景屹仅剩的就是父亲一张穿着消防服的照片,他小心将那张照片保存,可后来照片还是被景其深撕了。 那女人带他回村,娘家人觉得她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该常住娘家,且娘家的房子都是她大哥的,所以那个油头粉面的男人只说了些好听话就打动了那女人。 她用最快速度搬到男人家。 她原本是打算将景屹扔给父母的,可父母跟她说,外孙是外人,他们自己有亲孙子,没钱养个外人。 女人只好将景屹带去那男人家。 那男人也不愿养个外姓人,那女人恨不得早跟景屹父亲撇清关系,她干脆就把景屹的姓改成了自己的,而且她手里的那点钱也是卖了景屹父亲的房子留下的,男人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当然,景屹的吃喝他是不会出分毫的。 小小的孩子也只能住在偏角紧邻厕所的杂物间里。 至于景其深,不愧是那男人的种,天生就恶,谁能想到三四岁的孩子可以砸开杂物间的门,将景屹的那仅有的几套衣裳全部剪碎,又将留在杂物间的书全部撕碎,包括被景屹夹在书中的照片。 那天,景屹就差一点便能掐死景其深,却被赌钱输了,正好怒气冲冲回家的男人瞧见,那男人对着景屹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那时景屹不到八岁,还远不是成年男人的对手,他被那男人生生打断了肋骨跟胳膊,身上其他的伤口更是数不胜数。 他浑身是血的往门口爬,被经过的同村人看到,这才从男人手里死里逃生。 二十年前的村里人觉得打孩子是天经地义,最多村长上门说和几句。 景屹求救无门,只能自救,自那以后,他随身揣着一把刀,只要男人敢再对他动手,他就能拿刀宰了那男人。 那男人起初没将景屹的反抗放在眼里,直到景屹拼着被打死也要刺死男人时,望着景屹小兽一样凶狠的目光,男人还是怕了。 男人多行不义,在景屹刚上高中时,因酗酒多年,患了肝癌,没多久就死了。 “那女人没说奖章哪里来的?”柳迟问。 “我问过,她只说自己收藏起来。”景屹自然不信的。 “除了你父亲的声音,还有什么奇怪的事?”柳迟给景屹换一只手,继续按揉穴位。 景屹沉默了许久,才说:“我后来还看到了父亲。” 没了父亲的照片,父亲又从不入他的梦里,他再如何不愿,父亲的容貌在他心里也逐渐模糊,当日他握着父亲的奖章的那一刻,不光听到父亲的声音,还看到了父亲,父亲一如当年那样英姿勃发。 “那女人说父亲这么多年一直没有重新投胎做人,而是被困在奖章里。” 哪怕再谨慎,事关父亲,景屹还是怒了。 可不管他怎么威胁那女人,她还是一口咬定奖章是她自己收起来的,就在景屹失控,要对女人动手时,景其深从后头敲晕了他。 “你身手敏捷,他不该轻易击中你。”柳迟肯定地说。 “在我要躲闪时,身体却不听使唤。”景屹看向自己四肢,“后来我才知道景其深在我身上贴了一道符。” “定身符。”柳迟解释,她后又问:“你是孤身一人回的云城?” “还有两个保镖。”景屹平常不喜欢带保镖,孙俊睿再三提,景屹才临时从保全公司调过去两个保镖。 不用柳迟追问,景屹接着说:“在我出事后,那两人也失踪,孙俊睿第三天给我打了电话,景其深找人接的,用我的声音语气。” 景屹眼底有血丝,柳迟问:“你没有弄死景其深,是为了你父亲?” “是。”景屹看向柳迟,“我逼问过他,他有恃无恐,他说若我杀了他,我父亲会魂飞魄散。” 他知道景其深没有撒谎。 景其深背后肯定有人。 若是遇到柳迟之前,他只会觉得景其深是在异想天开。 可他死而复生,柳迟又突然出现,景屹知道这世上还有许多科学解释不清的事。 他不能让父亲魂飞魄散。 “所以你就拿自己的性命换?”柳迟问。 景屹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哪怕你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可能也换不回你父亲的再次投胎做人?” “我知道。”景屹说:“总要试一试。” 柳迟轻放下他的手,认真看他,“我会帮你的。” “对方道行深,你恐怕不是对手。”景屹之所以一直没提,不是不信柳迟,不过是不想让柳迟也牵涉其中。 “我既然已经出现在你面前,那就是身在局中了。”景屹不用愧疚。 “我好像没有什么可报答你的。” 在柳迟这样的修道者面前,金钱恐怕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而他除了钱,也没有什么东西能付出的了。 “你不用妄自菲薄。”柳迟思考片刻,“背后之人千方百计算计你,你肯定有他们所图的东西在,那东西可比金钱珍贵多了。” 柳迟摸着下巴,“这样,以后我得紧跟着你。” 她就说救景屹这事解决的太轻松了,原来还有大招等着她。 “我父亲——”景屹斟酌着开口,“他真的会魂飞魄散?” “背后之人的目的是你,在他们出现之前,你父亲不会有事。” 柳迟起身,推着景屹往外走,“景其深在哪里?我们去见见他。” 景其深背后有人,景屹不会将景其深关在远处,按景屹的指示,二人直接往地下车库去。 别墅的地下车库很大,景其深被关在地下二层。 除了被朱镇打的那一顿,景其深身上没有别的伤处,便是这样,他仍旧是一脸憔悴,满心怨恨,景其深脖子上被一条铁链锁住,见到门口的人,他疯狂挣扎,“景屹,我要杀了你!” “五天前你没杀我,以后你都没有机会杀我。”等柳迟将他推近了点,他才压着声音说:“反倒是你,我遭的一切,你都要十倍百倍的偿还。” “你放心,等你死了,我也会送那个女人下去,到时候你们一家三口就能团聚了。” “啊——”景其深朝景屹冲过来,恨不得撕碎景屹。 第二十五章 你是我亲哥 景其深还没碰到景屹,就被柳迟一脚踹飞了出去。 这一脚没有收着力,景其深重重摔在正对着门的墙上,他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滑落到地上时,一口血喷了出来。 “有种你现在就杀了我。”景其深恨恨地瞪着景屹,“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那就等你做了鬼再说吧。”柳迟走近,让景其深看清她的脸,“等做了鬼,你记得也来找我报仇。” 这人脑子里还真没多少东西,翻来覆去都是这几句威胁人的话。 呵—— 景其深又是一声冷笑,“景屹这人就是狼心狗肺,你现在帮他,小心他以后算计的你骨头都不剩。” “他连自己的亲妈亲兄弟都要杀,简直就是畜生不如。”景其深还在挑拨离间。 柳迟好笑地看他,“一个母亲可以算计亲生儿子,你作为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对他更是无缘无故地恨之入骨,你这样的人配批判评价景屹?” 柳迟掐着景其深的脖子,将人提了起来。 “若把你的境遇跟景屹调换,你恐怕都活不到今天。” 景其深直翻白眼,刚才一心求死的豪气散个干净,他四肢用力,拼命挣扎。 柳迟将人掼在墙上,不再听他废话,问他,“你背后的人呢?” “怎么不来救你?” 景其深眼眶充血,他抓着柳迟的手腕,却说不出一个字。 柳迟松了下手,留给景其深喘气的空隙,“他助你打压景屹,就没给你留条后路?” 她倒是可以直接翻看景其深的记忆,只是她灵力还没有恢复,若强行翻看,伤人伤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景其深生怕柳迟还掐他,“我哪有什么背后的人?” “没有背后之人给你支招,你这样的废物怎么可能困住景屹?” 被一次次贬低,景其深恨极,但他不敢表现出来。 “我说没有就没有。” “行,这可是你自找的。”柳迟再不迟疑,她左右食指点在景其深的眉心。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哪怕没睁眼,景其深也觉得自己脑中突然一阵抽痛,被柳迟碰触的地方一阵冰凉,晕眩逐渐从额头扩散到整个脑子。 像是有一只手在他脑子里不停搅动。 他张大了嘴,无声喊。 面上更是涕泪横流。 裤子也很快湿了一大块。 “这世上有的是比死还难受的事。” 柳迟声音好似来自遥远的地方,每个字却都砸在了他心里。 景其深艰难地说:“我,我真的不知道什么背后的人。” 柳迟回头询问地看景屹。 景屹拧眉,“我不可能记错。” 这时的景其深却也没撒谎。 “那你还记得景屹是怎么落在你手里的?”柳迟问他。 “当然记得。”景其深声音大了些,那是他这辈子最得意的时候,他后悔,真后悔,他当时就应该直接杀死景屹的。 柳迟打断他的幻想,“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我要跟他喝酒,他不愿,后来他吃了我妈做的饭。”等柳迟松手,景其深连滚带爬地往角落躲去,而后才说:“我妈在饭里放了安眠药。” “不是我让我妈做的,是我妈自己要帮我,她也讨厌你,你明明能帮我们,却眼睁睁看着我们过的不好,要不是我妈跟你要养老钱,你恐怕这辈子都不想见我们。”景其深躲着柳迟,瞪向景屹,“要不是我妈养你,你早死了。” 柳迟跟景屹一阵沉默,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景屹一直防备你们,他怎么会吃你妈做的饭?”柳迟问。 “因为我妈说那红烧肉是他爸最喜欢的菜。”那对母子知道景屹父亲是他唯一的软肋。 “他的记忆被改了。”柳迟对景屹说。 怪不得背后之人不怕景其深落入景屹手里。 从景其深嘴里打探不出实情,柳迟跟景屹离开。 身后,景其深往前扑了一下,“我能说的都说了,你给我口饭吧。” 从落在景屹手里,他滴水未进,更别提吃的了。 那种饿到极致,胃都要吃将五脏六腑吃下去的感觉太可怕了,景其深涕泪横流,“我真的好饿,给我吃的吧。” 景屹要是直接弄死他,他还能说服自己不怕,可景屹折磨他,他自己又不敢自杀。 可饿极了的感觉让他生不如死。 “那奖章呢?”柳迟突然回头问了一句。 “什么奖章?”景其深想了一阵才说:“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什么都不知道,那留着他也没什么用了。”柳迟起身,对景屹说:“你现在可以处置他了。” “我会先打断他的四肢,刺瞎他的双眼,割掉他的双耳,或许还能将他分成六份。”景屹一一看过景其深卷缩着的身体,计划怎么处置景其深。 景屹好奇,“为什么是六份。” “我要让他支离破碎。” 景其深感觉到自己已经支离破碎了,他缩瑟地试图将自己卷的更小了,他呜呜的哭,朝景屹求饶,“哥,我错了,你是我哥,我们有血缘关系的,你别杀我,你放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了。” 景其深这人嚣张的时候是真嚣张,落入泥潭时也是真怂。 他越说越顺溜,“哥,小时候我爸不让你吃饭,我还给你馒头吃,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景屹笑了一下,“怎么会不记得?” 那时候那女人的钱已经花光了,男人赚的钱还不够他自己吃喝赌的,根本不会养着另外三人,那女人没办法,只好去镇上做临时工。 只是她懒了好些年,脏的累的活都不愿干。 后来在男人的撺掇下,那女人做起了皮肉生意。 那样不累又来钱快。 女人大多数时候是没脸没皮的,可偶尔夜深人静时心底也涌出恨,她不恨那个男人,他恨景屹的父亲。 如果景屹的父亲没有牺牲,她虽然不会大富大贵,可也吃穿不愁。 她将对景屹父亲的恨一股脑发泄到景屹身上,连着好些日子不给景屹吃饭。 景屹饿实在太饿,只能趁着放学时去捡废品,卖了废品,买馒头,两个馒头能吃三天。 他将没吃完的馒头藏在书包里。 可即便这样,还是被景其深发现了。 景其深将他的馒头扔给邻居的狗,让景屹去跟狗抢馒头吃。 第二十六章 什么东西 景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景其深只觉脑子嗡的一下,他想起来一切,怕景屹报复,景其深只能往角落里躲,自欺欺人地以为这样景屹就看不到他。 厚重的门关上。 身后的阴暗被遮挡住,取而代之的是耀目的光亮。 迎着阳光,景屹半眯着眼,难得有兴致,“我许久没有好好看外头的阳光了。” 可不是嘛,两辈子呢。 柳迟推着轮椅,望着景屹苍白的几乎透明的脸,建议,“你是得多吸收点阳气。” 景屹僵直坐着。 “你毕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身上的阴气会引起不适,照太阳越久,体内阴阳两气争斗越盛,直到阳气彻底将阴气压制住。” 良久,景屹才闷声,“我知道。” 两人准备离开,身后传来沉闷敲击声,随即就是景其深模糊的哭喊,“放我出去,我不想呆在这里,哥,求求你了,放我出去,我再不惹你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柳迟感叹。 “你说过,他面相变了,现在呢?” 柳迟扯了扯嘴角,“被你折磨半个月,突然暴毙。” 暴毙? 柳迟看景屹,眼神问他,你动的手? “我说过,他怎样对我,我必然要数倍奉还。”他不会让景其深在短短半月内就死去。 柳迟将景屹推出车库,“那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柳迟要炼制丹药,景屹特意给她辟出来一件房间。 当夜柳迟一直守在丹炉前。 别墅三楼,景屹亦睁眼到天明。 翌日,天晴。 柳迟推开门。 脚边传来咚的一声响。 朱镇爬起来,满脸睡意,他抹了一把脸,笑问:“柳迟小姐,成功了吗?” “不过是简单的续筋丹,我九岁就会炼制了。”柳迟抛了一下自己手里的小瓷瓶,“不过我灵力没恢复,这续筋丹效果不如以前的。” 朱镇吞了吞口水,觉得自己前面三十年真的是白活了。 原来他生活的世上真的有修仙的人。 “景屹呢?”柳迟问。 “老板在客厅等您。”朱镇眼睛一直盯着柳迟手里的小瓷瓶看。 早饭摆了一桌,有粥有包子,有清爽小菜,跟豆浆油条,角落里还摆了三明治跟牛奶。 景屹坐轮椅,程福江跟一大早赶过来的孙俊睿坐在沙发上,听到脚步声,程福江跟孙俊睿起身。 柳迟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 她知道平常时候景屹都是七点半吃的早饭。 “我忙的时候你们先吃饭。”柳迟跟他们说。 她有时炼丹跟冥想时会忘记时间,师父说她最长一次足足七天没吃饭,就靠辟谷丹续命。 几人上桌,景屹面前只放了一碗瘦肉粥跟一个剥好的鸡蛋,他旁边留了个空位。 柳迟选了小米粥跟生煎包。 孙俊睿则习惯吃三明治跟牛奶。 至于朱镇跟程福江,二人食量大,也不挑食。 柳迟要喂景屹,景屹微微侧脸,“你先吃。” 他们虽相处时间不久,不过二人说话都不客气。 “你真好。”柳迟早饿了,她没推辞,前后没用十分钟,一碗粥,一份生煎包下了肚。 她这才端着景屹面前的粥,一勺一勺喂给景屹。 二人对面,朱镇一边往嘴里塞油条,一边暗戳戳朝景屹跟柳迟看,桌下,他的脚还踢了踢程福江。 程福江像是没察觉到一样,埋头吃饭,直到朱镇又一次踢向他小腿。 程福江一把夺过朱镇手里的油条,“吃饱了就去公司。” “我还没吃吃饱。”朱镇先朝景屹跟柳迟嘿嘿笑,这才将程福江手里的油条抢回来,囫囵塞进嘴里。 朱镇踢程福江倒没有旁的意思,他就是觉得自家老板终于下凡了。 他在景屹手下好几年了,从没见过他跟那个女人离的这样近,公司里女员工是不少,其中也有试图撬起景屹这冰块的,只是那些女人无一不在第一时间被调离总部。 朱镇曾私下跟程福江叨叨,他们老板这辈子可能要孤独终老了。 柳迟是第一个能靠近景屹的女性,朱镇不免松口气,他一直担心老板会因为那个女人的关系,讨厌女性。 吃过了饭,柳迟倒出一粒续筋丹,“丹药起作用时,会疼。” “为不影响药效,今天的止疼药汤就不给你喝了。” “疼是好事。”景屹吞下丹药。 筋脉被切断时,景屹咬破了舌头,浑身冷汗,却硬是没吭一声。 服下这续筋丹,那是一种描述不出来的疼痛,像是蚂蚁在啃咬血肉,又像是在蚂蚁啃咬时用针线生生将筋脉缝合在一起。 他忍不住闷哼一声,身体抑制不住颤。 不过只一声后,景屹便咬牙忍住。 柳迟蹲在一边,她抓着景屹的右手,“炼丹时我的那点灵力已经全部用光了,没办法助你一臂之力,你能撑过去,这只手就成了。” “能撑过去。”一滴汗滑入眼底,眼睛刺痛,景屹眨了眨眼,“我感觉很好。” 柳迟虽没经历过断筋重续的痛,却知道多数人都撑不下来。 柳迟抬手,用袖子擦掉景屹额头的汗,“这不光修复你的身体,也淬炼你的魂魄。” “对你有好处。” 景屹朝柳迟笑了一下。 不管何种经历,最后总能汇聚成各有特色的人生。 柳迟见景屹精神已经有些恍惚,她玩笑道:“幸亏朱镇他们不在,要不然该多心疼。” 景屹也想跟着笑,只是实在没力气再扯起嘴角。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竟然能出这么多的汗。 短短几分钟,身上衣裳已经湿透。 柳迟蹲坐在他面前,紧紧盯着景屹,手里端着汤药,若他实在抵抗不了重续筋脉的疼痛,她只能喂他喝药了。 轮椅下方汇聚了一滩水,都是从景屹湿透的衣裳上滴落下来的。 柳迟原先还老神在在,只是大半个小时过去了,景屹的疼痛非但没有缓解,反倒是越发频繁,他身体抽搐,嘴角溢出血,眼睛仍旧半睁着,不愿这样晕过去。 “不该啊。”柳迟放下碗,执起景屹凉的透骨的手腕,试探着输送灵力。 随即神色一变,“什么东西?” 第二十七章 我再忍两天 景屹喘了口粗气,无力地问:“怎么了?” “有东西阻止你重续筋脉。”柳迟重新探了探,眉头蹙的更紧,“还是活的。” 她之前替景屹把过脉,却没发觉异常,看来是丹药惊动了那东西。 景屹歪了歪头,视线落在右手腕处,问:“在这里?” “是。”柳迟按住他的伤口,“你的筋脉才要续上,便被咬断。” 景屹靠在轮椅上,说道:“劳烦你拿刀来。” 柳迟蹲着没动,她仰头望向景屹,“你不会想把这只手剁掉吧?” 景屹沉默。 “那你是小看了这虫子,哪怕你剁了这只手,它还是能藏到你身体别处,你的刀没有它躲藏的速度快。” “那它躲到哪,我就剁到哪。”景屹轻飘飘地说着。 柳迟打量景屹,而后说:“要是真砍了,我可没办法让你再长出一只胳膊来。” “一只胳膊换那只虫子的命,值得。” 这人果断的让柳迟刮目相看。 不过一只胳膊还是不方便,柳迟建议,“你别急,我再想法子。” “若是要耗费你的心力,那就算了。” 柳迟积攒些灵力不容易,背后之人还没出现,不如将力气都用在对付背后之人上,景屹深知背后之人跟柳迟一样,应该都是修道者,若双方对上,他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就是耗费些心血,我也能恢复,你的胳膊砍了,可就真的成独臂了。”柳迟替他擦掉手上的汗,“不过今天你的手腕怕是续不上了。” “无事。”景屹轻声安慰,“能找出问题已经是很好了。” 柳迟又换了毛巾,替他擦去脸上的汗,“你放心,我肯定能把那虫子引出来的。” “好。” 这种疼痛一直持续了大半天,自始至终,景屹都是清醒的。 等柳迟确定那虫子不再活动,景屹这才闭上眼,晕了过去。 她下楼,让程福江替景屹洗澡,重新换一套衣裳。 “柳迟小姐,老板右手能动了?”上楼前,程福江问。 柳迟摇头,“还没,出现了新状况。” 程福江抿了抿嘴,快步上楼。 当看到景屹的惨样,程福江还是红了眼眶,他小心翼翼地替景屹擦洗完,又换了身柔软的睡意,景屹没来得及交代几句就昏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程福江蹲在床脚,无声哭了好一阵。 等再下楼,除了眼睛还有些红肿外,程福江身上看不出任何难过,他走到柳迟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柳迟小姐,求您救救老板。” 柳迟正凝神思索,被咚的一声惊醒,她上前,将程福江提了起来,“我之所以出现,就是为了帮景屹。” “老板太苦了。”程福江低着头,闷声说:“别人都看到老板光鲜亮丽,说他是上京新贵,可老板站到现在这位子,是拿他的命拼出来的,其实老板整夜整夜的工作,只有在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才睡一两个小时,刚开始他没有根基,也遭了太多白眼跟踩踏,老板好像不在乎自己能活多久,可他又很努力的活着。” 程福江一直看不懂老板。 “你放心,他现在肯定想活。”景屹死过一回了,再回来,他应当就不想死了。 程福江信柳迟,他朝柳迟鞠了一躬。 心力耗费太多,景屹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 等醒来,手腕上还是阵阵撕扯的疼,他低头看,发觉手腕比先前更肿胀了。 隔壁房间,柳迟睁开眼,起身,往景屹房间走。 “比前天严重了。”柳迟检查完,“我给你熬点镇痛的汤药?” “不用喝。”景屹靠在床头,打量自己放在被子上的双手,“一旦使用了镇痛药,下回再疼,我可能就没办法撑下去了。” “可是这样,你得一直疼着。”右手腕渗出来的血湿透了纱布。 “我能忍。” 柳迟很少佩服人,景屹是第一个。 她都有点心疼景屹了。 将景屹抱到轮椅上,柳迟说:“走吧,去吃饭。” 饿了一个日夜,景屹已经感觉不到饿,柳迟才喂了他一口,他便头一歪,吐了出来。 原来身体疼到一定程度,是无法进食的。 朱镇跟程福江忙起身,一人将景屹推开,一人给景屹倒了杯水。 “老板,要是吃不下,就挂营养液吧。”朱镇心疼地劝说。 “让王医生过来吧。”景屹妥协。 朱镇松了口气,给家庭医生打了电话。 柳迟一直没作声,她沉默地给景屹重新换了纱布。 短短半个小时,伤口更严重,像是被东西啃咬过一样,血也流的更多了。 柳迟吸了口气,压下怒火,冷笑地注视着景屹的胳膊,像是隔着皮肉,盯着那爬动的东西看,冷哼,“我再让你蹦跶两天。” 景屹肩膀颤了一下,被柳迟的认真逗笑,“那我再忍两天?” “最多两天。”柳迟一寸寸按过景屹胳膊上的皮肉。 家庭医生来得快,他先前已经看过景屹的伤处,也一直建议景屹去医院,这回见景屹伤势加重,语气严肃,“老板,你这伤不能再拖了。” “我这两天联系了国外的老师,我老师是外科专家,他说能不能手术还得亲自检查,老板,不如去国外,让我老师检查一下。”家庭医生急切地劝说。 “王医生,老板心里有数,你给老板挂水就行了。”相较于柳迟,朱镇更信景屹,他信景屹做任何决定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王医生一脸不赞同,“有什么数?都伤成这样了,哪怕你不去国外,也去上京医院看看啊。” 虽然嘴上絮叨,手上动作不停。 因为腕上的筋脉断了,王医生只能从肘静脉挂水。 怕景屹身体受不住,营养液滴的有点慢,柳迟碰了碰冰凉的输液袋,“你身体已经够冷的,再输凉水,伤口更疼,倒不如吃我的辟谷丹。” “柳迟小姐,这世上真有辟谷丹?” “有啊。”柳迟将薄毯朝景屹腰上扯了扯,回答朱镇,“吃一粒能抵饿三五天。” “你要不要吃?”柳迟问景屹。 第二十八章 顺手救一人 景屹自然是同意吃辟谷丹的,倒不是怕疼,吃丹药方便。 原本柳迟想着慢慢替景屹续上筋脉,也能让他不用连续承担疼痛,这虫子让她改了主意,前一天晚上,她问了景屹这上京有没有道观。 道观的阳气比别处要重些。 柳迟寻思,她这段时间得多在上京走走,除了道观,还有些地方阳气灵气都重,若长久呆在灵气浓郁之处,对景屹的伤势有好处。 第二天,几人前往上京一百里之外的青云观。 据传千年前青云观曾是第一大观,只是道家向来是盛世封山苦修行,乱世下山济苍生,国家几经战乱,道士下山救济苍生,俱都殒灭在乱世中,许多道观就此凋零。 早饭后,程福江开车,送柳迟跟景屹去青云观。 景屹的别墅不在闹市区,程福江又专门捡车流少的路走,一路走的顺畅,一个小时后,车子便停下青云山下。 青云山之所以叫青云山,便是因为这道观得名。 程福江跟朱镇不放心景屹,这几天都住在别墅,孙俊睿则一直呆在公司,朱镇知晓今天要来青云观,昨天连夜查了青云观的资料,不管真假,都跟程福江说了。 “据传,这青云观在战乱之前是第一大道观,香火鼎盛,每天的信客络绎不绝。”程福江环顾周围的荒地,“那时候这里最热闹。” “听说那时候的观主是个修道的,没人知道他活了多久,他能一眼看人生死,也能活死人肉白骨,当时山下的百姓都疯抢着来山上上香,还有些百姓带着重病的家人来求救,观主救下的人数不胜数,后来听说有一位什么王的请观主下山,去救他的王妃,但是观主拒绝了,那什么王就派一大队人马过来,试图将观主绑走,但是一夜之间,观主跟观内的道士全都消失了。” “后来就发生了战乱,那位观主也再没有回来过。”程福江回想朱镇昨天晚上跟他讲的,“听说不光观主跟那些弟子消失,就连山下的百姓也一夜之间都搬走了。” “道家虽说要顺心而为,可救百姓于苦难也是责任。”柳迟轻声说。 她抬头往上看,这青云观不算高,程福江说山高不到七百米,青云观位于青云山顶端,山体怪石嶙峋,草木旺盛,灵力果然比别处足。 正值夏日,天气炎热,来爬山的人不算多。 “柳迟小姐,这青云山有坡陡峭,我背着老板走,柳迟小姐你自己小心。”程福江个头高,力气大,背着仍旧瘦弱不堪的景屹,快速往山上去。 柳迟竟也没落下。 三人闷头赶路,谁也没说话,一直爬了约莫两百米,柳迟开口,“下面一段路我背。” 程福江抬头,前方是最陡峭的一段,几乎倾斜了有七八十度。 景屹双手无法动弹,只能用胳膊交叉,横在程福江面前,他又担心压迫程福江的脖子,他双臂用力,手腕伤口越发刺痛,亏得来时上过药,又包扎结实,血才没滴落下来。 “柳迟小姐,上面是最陡的一段,等我走过去,再换您来。”程福江知道柳迟力气大,不过柳迟个头不比他跟老板,让她在这段背着景屹,恐怕要比他背着费力。 “还是我来吧。”柳迟上前,按住程福江的肩头,程福江不得不停下。 程福江回头看柳迟,点点头,“那麻烦柳迟小姐了。” 柳迟勾住景屹的腿,让景屹随意靠在她背上,她呼吸轻缓,继续朝上走。 程福江怕柳迟走不稳,紧紧跟在身后,一手扶着景屹的背。 才走没一会儿,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随即就是一个人影往下滚。 那人影跌落的太快,且直直朝着柳迟来。 眼看这人要掺倒柳迟,她飞快地弯腰,一把提着这人的裤腰带,将人生生提起来,放置在一旁。 程福江心有余悸地忙查看景屹,“老板,你没事吧?” 景屹摇头。 程福江这才看向趴在柳迟脚边,不知死活的人。 “你呢?有没有事?” 那人没动静。 “柳迟小姐,需不需要我叫救护车?”程福江这才反应过来,柳迟小姐坚持要背老板,肯定是算到这一出了。 刚才要是他背着老板,恐怕是反应不过来,直接被这人铲倒,三人一起滚下山,到时老板就会伤上加伤。 不等柳迟说话,地上的人抬起一只手,拜了拜,“不,不用叫救护车了。” 这是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捂着心口,拼命地咳,“谢,谢谢你们救我。” 刚才他往上爬时,看到远处树梢上站着一只鸟,那只鸟看起来像鹦鹉,羽毛颜色鲜艳,很漂亮,他一边往上爬,想离近点,将鸟拍下来,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滚落下去。 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正感叹着他大好年华就英年早逝,以后摄影界必然少一颗新星,结果人就被提了起来,跟个货物似的又被放在一边。 年轻人坐起身,往额头上抹了抹,一手的血,他眼睛突地睁大,“我破相了?” 随即又是一阵嚎叫。 “我英俊帅气的脸就这样被毁了?妈呀!” 柳迟耳膜被喊的生疼,她没好气地呵斥,“住嘴。” 叫声戛然而止。 年轻人委屈地又擦了一下额头,而后手心朝上,“你看,都是血,我就靠这张脸吸引小姑娘了,现在脸毁了,我的初恋可就送不出去了,啊——” 柳迟额头青筋跳了跳。 程福江上前,一把捂着年轻人的嘴,“要嚎你回去再嚎。” 程福江一脸凶相,他刻意拧着眉时更先凶恶,年轻人顾不得自己的脸了,他抱着脑袋求饶,“别打我,我不喊了,别打我。” 这里荒郊野外的,这人就是杀了他,他也无处申冤哪! 程福江嫌弃地将人仍在一边,“既然不用去医院,那就别挡路。” 柳迟背着人继续往山上去,等人走了十多阶,他才敢放下手,抬头往上看。 “哎——”年轻人想着好歹他们救了他一命,他得提醒一下,“你们等一下,你们上山是不是烧香的?我劝你们别去啦,山上那道观要被拆了。” 第二十九章 封建迷信 “拆了?”程福江粗声问,“谁同意拆的?” 纵使知道程福江这火气不是朝着他,年轻人还是闪躲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谁同意的啊?是我同学跟我说的,他说有个有钱老板买了这座山,要建一个什么度假山庄,反正那些有钱人钱多,他们就是平了这座山也不是不可能。” “老板,是我失察,没提前打听到这事。”程福江跟景屹道歉。 “此事跟你无关系。”百里之外的一座山头卖给了谁,要用来做什么,若是没有刻意打听,谁又知道? 程福江又看向柳迟,“柳迟小姐,那我们还上去吗?” “去。” 柳迟背着景屹继续往上走。 年轻人看三人头也不回地往上去,他挠头,大约碰到了伤处,龇牙咧嘴地嘶的一声,而后费力地扶着腰起身,往山下去。 只是走了两步又顿住。 他大声哎叹,又抹了一把额头,果断回身,一边往上爬,一边念念有词,“他们好歹救我一命,我也不能不报恩,山顶人多,万一打起来,他们才三人,其中还一个女孩,一个伤患,肯定不是对手,我说不定也能帮点忙。” 只是年轻人速度比不上柳迟跟程福江,远远被落下,他又不敢叫程福江慢下来等他,只四肢着地,吭哧吭哧往上爬。 一路上少不得引爬山的人围观,还有好心人问年轻人需不需要帮忙。 年轻人一边拒绝还一边自夸,夸自己太知恩图报了。 等过了陡峭这一段,程福江又将景屹背上。 越往上走,爬山的人越少。 “美女,山顶不让上去了。”快要到山顶,有两个女孩子结伴下山,她们小心打量景屹跟程福江,没敢吱声,看到两人身后的柳迟,才开口。 “已经有人在山顶赶人了?”柳迟耳力超群,她已经听到隐约的说话声。 “对啊。”走在柳迟一侧的女孩开朗热情,她努嘴,“上面的人说这座山被买下来了,是私人的了,以后没有允许,都不准我们上山来。” 另一个女孩也不满,“太过分了,我们每周都要来爬山,现在不让来了,我们都没地方去了。” “多谢告知。”柳迟说。 只是他们还得上山。 两个女孩见劝说没用,也只让他们小心,随后下山去了。 还没到山顶,就听到上方传来一声呵斥,“什么人?这里不让上了,赶紧下去。” 柳迟上前,挡在景屹跟程福江前面,她迎着骄阳,看向上方的人。 上方都是穿着一身西装,带着墨镜的高个男人。 哪怕隔着墨镜,柳迟也能看到这几人眼底的蔑视。 大约在这些人眼里,普通人就跟地上的尘埃一样,随意踩踏。 柳迟继续往上,程福江紧跟着。 景屹也略抬头,扫视一圈那几个不可一世的保镖,他问:“你们是哪家的?” 上京权贵数不胜数,也有嚣张跋扈的,不过多数都得了家中长辈叮嘱,低调行事,像眼前这一家的,恐怕是才来上京的暴发户。 站在最前面的保镖队长斜了景屹一眼,“你一个瘫子还不配知道我们是谁?” 言下之意,景屹还不配知道。 程福江冷笑,他先温和地朝柳迟说:“柳迟小姐,麻烦你先背着老板。” 等柳迟背稳了景屹,还往旁边站了站,程福江活动了一下手腕,才大步往上。 程福江气势足,身材也都比他们结实,那几个保镖警惕地摆出对战的姿势。 程福江速度很快,刚站上山顶,便一脚踹倒一人。 随即一阵拳脚对峙动静,前后没出几分钟,穿黑衣的保镖躺了一地。 “住手!” 一个带着茶色眼镜的男人不悦地喊了一声。 “都说了这里是被我买下了,是私人的山,你们没经允许,还打我的人,我可以报警的。” 程福江没理会他,反倒小心将景屹扶了上来。 “还是个瘸子?”男人猜到了,“呦,这是求神拜佛来了?” “我劝你们有病赶紧去医院,封建迷信可救不了你们。”男人一脸嫌弃。 “找打!”谁都不能在他面前这样贬低讽刺老板,程福江一拳砸过去。 正砸中男人的侧脸。 男人甚至来不及反应,便重重翻倒在地。 一拳当然发泄不了心中怒火,程福江又朝他腹部砸了一拳。 这一拳用了十成力道,男人被砸的直反胃,他一时不知道该捂脸还是该抱肚子,程福江捏紧拳头,准备给他第三下,男人忙卷缩起来,求饶,“别打,别打了。” 躺在地上的保镖这才爬起来,围攻程福江。 程福江曾做过特种兵,这几个保镖就是绣花枕头,当然不是程福江的对手。 等程福江将几人打服,那男人连连举手,做出投降的手势,“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道歉。”程福江踩在男人的腹部,居高临下地看他。 只要不挨打,道歉也没啥,他双手合十,麻溜跟景屹道歉,“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是我口无遮拦,我该打。” 话落,还作势往自己脸上拍一下。 这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 程福江收回脚。 那几个保镖爬起来,又将男人扶起来,他们不甘心地瞪着程福江的背影。 男人甩开保镖的手,小声呵斥,“没用。” 然后顶着红肿半张脸,笑眯眯地走向柳迟跟景屹,“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几位请,我今天也是第一次来山顶,这观内的摆设我都没动,几位要是去拜里头的仙人,请。” 这男人是无神论者,他刚才也只在门口看了一眼,他只觉里头有些阴暗,神像不算精致,昏暗里,总让人有些无所遁形。 柳迟并未背着景屹进殿,她将景屹放在门口一个石凳上,“你先在这里等我。” 景屹不信命,他自是不必进去。 这里许久没人来上香,三尊天尊像已经沾满灰尘,地上的蒲团也是东一个西一个。 柳迟直接使了一个除尘术。 殿内很快干净。 柳迟这才朝三位天尊行了一个道家大礼。 这里早没了香火气,柳迟将准备好的香点燃,跪在三位天尊面前,“尊师在上,弟子柳迟,乃玄清派第三十三代弟子,得师父吩咐,来此处助一人,只是弟子术法浅薄,尚不能让他脱离苦海,求三位祖师助弟子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