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葱头历险记》 第一回 老洋葱怎样使柠檬王弹眼突睛，撒腿逃走 洋葱头是老洋葱的儿子。他有六个弟弟：洋葱老二、洋葱老三、洋葱老四等等，一句话，他们全都是可敬而穷苦的洋葱家的人。大家都知道，哪一家有葱，哪一家就有眼泪。（葱是廉价东西，每一家穷人总吃葱，同时哪一家穷人不受苦淌泪呢！） 有一回，国内执政者柠檬王本人带了一大群侍臣——大大小小的柠檬，经过老洋葱和别的穷人住的地方。柠檬王身穿黄色礼服，头戴阔边帽子，帽子上有一朵金色的铃铛花。 大臣帽子上的银色铃铛花“丁丁当当”地响。小臣的铃铛花是青铜色的。 老百姓全拥到街上来，想看看外面出了什么事。 在这些好奇的人们中间，老洋葱跟他的儿子洋葱头站在第一排，左右两旁和背后全给挤紧了。老洋葱让后面的人用力一推，无意之中向前迈了一步，正好踩在柠檬王的脚上。 柠檬王大吃一惊，吓得弹出了眼睛，撒腿就逃。 马上有十个卫兵向老洋葱扑过来，给他戴上铁手铐，把他带到监牢里去。 “洋葱头！洋葱头！”老头儿嚷。 洋葱头忽然觉得右眼看不清楚东西。原来有一滴大泪珠，眼看就要从睫毛上滚下来，把他的眼睛遮住了。 “笨东西！”洋葱头狠狠地骂了一声，咬紧了牙关。害怕的大泪珠一下子缩回去，就没有再出来过。 老洋葱因为“想要谋害柠檬王”的罪名，被判处无期徒刑。就算他死了，他还得坐牢——因为柠檬王的监牢里有坟地。 第二天，洋葱头来见他爸爸。 “可怜的爸爸！”他抱着爸爸，叫了一声。“你要跟坏透了的强盗一块儿坐牢……” 爸爸说：“我的孩子，你别那么傻想吧。在柠檬王的监牢里，坐的都是最正直的人呢。” 洋葱头又问：“那么为什么把他们关在铁栏杆里面呢？” “正因为他们是正直的人，热爱自己的人民。监牢照理是关强盗和杀人犯的。可是在国王和别的阔佬当权的时候，所有的强盗和杀人犯，朝廷里正好都用得着，于是最好的人反而落到监牢里来了。” 洋葱头说：“我愿意做好人，可又不愿意坐一辈子牢！我要救出监牢里所有正直的、没罪的人！” 这时候狱卒说，见犯人的时间过了。 “洋葱头，”分别的时候，可怜的老犯人说，“你已经大了，应该自立了。你妈妈跟你弟弟，洋葱叔叔会照顾的。你去干活儿和学习吧。” “可是我没书哇。我没钱买书哇！” “没关系……仔细研究骗子和恶棍吧——这是你的学问。” 狱卒叫了：“滚！滚！说够了！” 洋葱头用力亲了亲爸爸，接着用坚定的快步子走出监牢。 第二天，他把妈妈跟弟弟们交给洋葱叔叔照顾，自己收拾了最需要的东西，就上路去了。 过了两个钟头，他来到一个小城的郊外，迎面碰到一所房子，就在它前面停了下来。 这是一所很古怪的房子，一下子就叫人想到小狗窝来。小洋葱头从小极了的窗口瞧进去，看见里面有一张憔悴的脸，脸下面拖着一把红胡子。 第二回 洋葱头叫番茄骑士生平第一回大哭 “喂，老朋友！”洋葱头叫了一声。“这是什么，这是你的房子吗？” “不错，”老头儿回答说，大家把这老头儿叫做穷老头儿南瓜。“房子虽然挤着点儿，可是风吹不进来，待在里面倒也挺好。” 各位小读者，穷老头儿南瓜这小房子，还是昨天晚上才盖好的。他从小就决心要给自己盖一所房子，于是每年积一块砖。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穷老头儿南瓜老了，可是他的砖还少得很…… 不过他还是决心要盖房子。 他一面干活儿，一面说：“我只要盖一所很小很小的房子。我要王宫做什么呢？我又不是要人！” 每砌一块砖，南瓜都喘长气。可是等到房子盖好。他气喘得还要长些，因为他的小房子非常的小。 穷老头儿南瓜费劲地挤进屋子，东碰西碰，很不舒服：他想挺直身子，屋顶就“哗啦哗啦”地响起来了。还有脚呢？它们只好在外面摇来摆去，南瓜没有别的姿势，一天到晚就是坐。 房子一盖好，四面八方都有人来参观穷老头儿南瓜的房子。 一大群快活的孩子跑来。最小的一个跳上屋顶，一面跳一面唱： “我们的南瓜盖了一座楼， 小得连转身的地方也不够。 卧室里是他的左面半张脸， 厨房里是他的右手。 老头儿的头，碰着他的顶楼。” “看老天爷的份上！”穷老头儿南瓜求他们。“看老天爷的份上，你们轻点儿跳吧！你们把整所房子都要给弄塌啦！” 可是后来他跟孩子们成为好朋友了，还请他们轮流进小房子。他自己站在房子旁边，瞧着孩子们，不让他们弄坏什么东西…… 穷老头儿南瓜正跟洋葱头讲自己的历史，忽然路上灰尘滚滚。同时，关着的门和百叶窗也大声地“格格”响起来，好像狂风暴雨就到了。连鸡呀、猫呀、狗呀等等都在街上蹿来蹿去，找地方藏身…… 洋葱头还没来得及问是怎么回事，滚滚的灰尘就吵声怕人地一路上冲过来，正好停在穷老头儿南瓜的小房子门口。 这是四个黄瓜拉的一辆车子。(小读者们，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在这一个国家里，所有的人和牲口都很像蔬菜和水果。)赶车的连忙打开车门，车上有一个要人慢慢地爬下来。这人的脸又圆又红，像熟透了的番茄。 这一个是番茄骑士——伯爵城堡里的总管。他用蛮横的眼睛盯住穷老头儿南瓜瞧，南瓜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心里想：“哼，我只要这么想就行！……没有什么番茄骑士！我在自己的屋子里，就好比水手坐在小船上，在大海上飘着飘着，周围是美丽的浅蓝色海水……它晃得多么有节奏、多么美丽呀！一去一来，一来一去！……” 可是摇晃小房子的不是大海，是番茄骑士双手抓住屋檐，用力摇晃穷老头儿南瓜的小房子，摇得它一去一来，一来一去…… “强盗！”番茄骑士嚷着说。“土匪，你居然在两位寡妇樱桃女伯爵的领土上盖宫殿。我要让你知道，犯法和欺侮孤儿寡妇是怎么回事！……” “大人！”穷老头儿南瓜低声求他。“我向您担保，是樱桃老伯爵亲自答应我盖房子的！……” “樱桃老伯爵已经去世三十年了，保佑他在天上太平吧！其他由律师来跟你说……律师，律师！” 豌豆先生是当地一个律师，他一听见自己的名字，就好像豆子打豆荚里爆出来一样，跳到街上来。 他一躬到地，拍马屁地说：“我在这里，大人！我听您吩咐，大人！” 番茄骑士大叫：“您告诉这家伙，根据法律，他应该马上拆了这所房子！” “马上马上。我按理……”豌豆嘟囔着说，他吓得浑身更青了。 “按什么理？……您是律师吗？……是还是不是？” “是的，大人！……” “那么您还提理做什么？您是律师，那我就是对的。您可以走了。” “遵命，大人！……” 律师像耗子那样溜了。 番茄对南瓜说：“你听见律师的话没有？” 可是只听见一声回答：“律师根本什么也没说。” “什么！你这倒霉家伙还敢顶嘴？” 穷老头儿南瓜嘟囔着说：“大人，我没开过口……” “那么是谁说这话？” 番茄骑士吓唬人地四面看看。 “骗子，恶棍！当心点，别胖得爆开了！”那声音又来了。正在这时候，洋葱头镇静地走到狠巴巴的番茄骑士面前。 番茄把洋葱头浑身上下看来看去，问他说：“你是哪儿出来的？”他简直想不通，这样小的家伙会说出那两句话来。“你是谁？” “我是一个学生。” “你研究什么东西？” “我是研究骗子的，大人。我一路上走来，现在正好碰上这么一个。” “他是谁，你指给我看！” “马上指给您看，大人。”洋葱头一面回答，一面打口袋里拿出一面大镜子。他想也不想，就把它凑到番茄骑士的面前去。 番茄大为好奇地瞧瞧镜子。自然，他一看就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脸——红红的，像个铜盆，上面长着一对小斗鸡眼，一张嘴像裂开的缝儿。 他这一气可不是说着玩儿，他一把抓住洋葱头的头发。 这时候出了一件应该出的事，因为这是洋葱头的头发呀。 大发脾气的番茄骑士忽然觉得,眼睛叫什么东西给弄痒了，眼泪活像一道喷泉那样滚出来。不，像两道喷泉：因为有两股眼泪沿着脸淌下来。 一眨眼工夫，整条街都湿了，好像清洁工人刚洒过水似的。 番茄骑士心慌地想了想：“这种事情我还没碰到过！” 的确，他直到现在一回也没哭过：第一，因为他没心肝；第二，因为他从来没剥过葱。眼泪对他来说是稀奇的东西，这一来，他跳上马车，打了马一鞭子，就逃走了。 他一面逃走一面大叫：“南瓜，你小心点！……还有你，骗子，为了我这些眼泪。你得大大还笔债呢！……” 第三回 洋葱头作弄恶狗马斯季诺 真的，有一天早晨，番茄骑士又上穷老头儿南瓜家来了。可是这回跟他来的，有整整一打带枪的柠檬卫兵。 卫兵一声不响，把南瓜从家里赶了出来，让一只凶极了的看家狗马斯季诺住进去。 番茄骑士吓唬人地左右瞧瞧，嚷着说：“好了，这下子可让此地的顽皮孩子知道知道，不尊敬我是没好处的！” “不错不错！”看家狗连声附和。 “至于那个蠢老头儿南瓜，如果他想头上有个屋盖，那我可以把他关在监牢里。” “不错不错……”那狗又连声附和。 这时候，洋葱头和让他住在工场里的葡萄皮匠，正站在工场门口，一声不响地瞧着这场吵闹。穷老头儿南瓜坐在一个小木柜上叹大气。 番茄骑士对马斯季诺那狗嚷：“给我看好了。好好干你的吧！” 车夫给黄瓜们一鞭子，车子就“隆隆”地走了，不见了。 这是夏天里一个火热的日子。马斯季诺这狗摇着尾巴，在穷老头儿南瓜的家门口走来走去。没多久，他热得满头大汗，心里想，喝杯凉啤酒该多好。 马斯季诺又想：“今天早晨我吃什么来着？我觉得喉咙里着了火似的。” 正在这时候，工场门口走出来洋葱头。 马斯季诺叫他：“你能给我弄瓶橘子水来喝喝吗？” “很愿意呢，先生！可惜师傅吩咐我马上补这双鞋。” 洋葱头说着进门不见了。 那狗叽里咕噜：“好一个没教养的小家伙！” 过了一会儿，洋葱头又出来了。 马斯季诺哀求他说：“小朋友！给我杯水喝喝行吗？” 洋葱头回答说：“愿意得很呢，先生，可惜师傅又给了我一双鞋，我得钉上后跟。” 近三点钟的时候，太阳晒得街上的石头块也出汗。马斯季诺垂头丧气了。这时候洋葱头拿起一个空瓶，里面倒满了催眠药水，这是葡萄皮匠的老婆喝了好快点睡的。 洋葱头用一个指头塞住点儿瓶口，把瓶子凑到嘴唇边，装出喝的样子。 洋葱头用手摸着胸口，舒服地说：“唉，多好的凉水呀！” 马斯季诺问他：“洋葱头先生，请你说说看，为什么你喝了几口，瓶子还是满满的呢？” 洋葱头回答说：“这是一个魔瓶，永远不会空的。” “这瓶子里的水你不能让我喝一口吗？就一小口。” “一口？爱喝多少就喝多少吧！……”洋葱头回答着，把瓶子伸到狗鼻子前面。 马斯季诺贪婪地用嘴唇凑上瓶口。他一口气就把一瓶水喝光了。 狗嚷着说：“已经完啦！你还说这是魔瓶呢！” 可是洋葱头还没来得及回答，马斯季诺已经倒在地上，马上就睡熟了。洋葱头和朋友们把南瓜的小房子装上车子，推去交给黑莓果先生照管，黑莓果先生住在树林子里一棵大橡树底下。 第四回 为了橘子男爵的肚子和蜜柑公爵的淘气，烦死了 小读者们，咱们现在往两个樱桃女伯爵的城堡里瞧瞧吧。你们都已经猜着了，她们是周围这一带土地、房子、礼拜堂和庙宇的全权主人。 就在洋葱头运走南瓜的小房子那天，城堡里闹嚷嚷的。原来这一天，她们两个宝贝亲戚——橘子男爵和蜜柑公爵——到两个樱桃女伯爵家来了。 橘子男爵是大女伯爵先夫的堂兄弟。这男爵有一个特别的胃。他从早吃到晚，从晚吃到早。只有夜里他才停一停嘴，那总共也不过一个钟头。 他说：“睡觉是浪费时间，我一睡就吃不成啦。” 男爵有许多领地，领地的四面八方，货车不断地开来，上面装着各种各样的食物。 可是农民最后穷得一根线也没有了，于是再也没东西给男爵送来了。 男爵只好请求到城堡里去住，樱桃大女伯爵就请他去。 说实话，小女伯爵听了这消息大不高兴。 她嘟嚷说：“男爵要破我们的产啦！他要把我们的城堡吃光，就像吃光一盆通心粉那样。” 大女伯爵哭起来了。 “你不愿意招待我的小叔！你不愿意帮帮可怜的男爵！……” “好吧，”小女伯爵说。“可是我也请我丈夫的侄儿蜜柑到城堡里来玩。” “好，”大女伯爵声音漏过牙齿缝说。“反正他一只小鸡也吃不了。你那可怜丈夫——让死者太平吧！——他的亲戚全那么瘦小。普通人的眼睛好容易才能看见他们。相反的，我丈夫呢——让死者太平吧！——他的亲戚全魁梧高大，远远就能看见。” 真的，橘子男爵个子非常出色。一公里外看见他，很容易会把他看成一座山。 男爵来到的第一天，两个女伯爵只好赶快找一个仆人，帮男爵把大肚子捧到东捧到西。番茄骑士叫收买烂东西的大豆带手推车进宫来当这差使。 肚子装在手推车上，大豆用尽气力拉车，可是一公分路也没拉到。 只好马上再叫来两个仆人，男爵这才能够在花园里溜达。 就是在溜达的时候，他也没忘记自己的主要事情，急急忙忙地嚼炸火鸡。 蜜柑公爵来到城堡，也引起了不少麻烦。 小女伯爵的女仆，可怜的小草莓，一天到晚给他洗衬衫。她刚把衬衫洗好拿来，公爵就皱起鼻子哭了。接着他跳上柜子，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小女伯爵听见叫声就跑来，不由得捧着头问：“好蜜柑，你怎么啦？” “他们没把我的衬衫洗干净，我想死！” 为了免得蜜柑与世长辞，小女伯爵把先夫所有的绸衬衫都送给了他。 可是过了没多久，叫声又来了：“救命啊！救命啊！” 小女伯爵奔进屋子。 “亲爱的小蜜柑！出了什么事啦？” “我丢了领子上的扣子。我不想活了！” 这一回他爬上穿衣镜，吓唬人说要打那儿倒栽葱翻下来。 小女伯爵于是把先夫所有的扣子都送给他，有金的，有银的，有宝石的。 到了傍晚，小女伯爵的贵重东西全光了，可是蜜柑公爵多了几箱各种各样的宝贝。 两个女伯爵被她们贪心的亲戚激怒了，出气出在可怜的小樱桃身上。小樱桃是她们的侄儿，没父没母，由她们养大。 “饭桶！”大女伯爵骂他。“去做功课吧！” “我已经做好了！” “那做别的！” 小樱桃乖乖地去温别的课。每天他念几百课。城堡里一图书馆的书，他都已经念过了。 两个女伯爵看见他拿着书，又发脾气了：“把书给放下来，顽皮孩子！难道你不明白，这样书会弄坏吗！” “不看书怎能温课呢？” “背着温吧！” 小樱桃关在自己的屋子里，背着书温呢，温呢，温呢。由于过度的紧张，他头痛起来了。于是两个女伯爵又骂他：“你老是头痛，全因为你想得太多。少想些，头就不大会痛了。头不大痛，就可以少花些医药费……” 一句话，不管小樱桃做什么，总是不称两个女伯爵的心。 全城堡里，小樱桃只有一个朋友，就是樱桃小女伯爵的女仆人小草莓。她从心眼儿里可怜这戴眼镜的小家伙儿，差不多每天临睡以前，总把桌子上女伯爵们吃剩的东西带来给他。 可是这一晚上，所有剩下的东西都给橘子男爵吃了。 蜜柑公爵也想吃糖，可是没有了。于是公爵跳上食柜，大叫：“救命，救命啊！……不给我糖我就跳下去！” 小女伯爵跪下来求他不要自杀送命。她想答应送他东西，可是没东西可送了。 正在这时候，番茄骑士听到一个消息，说穷老头儿南瓜的小房子不见了。他想也不想，就打电报给省长，请他派出二十个警察和二十个柠檬卫兵来。第二天柠檬兵们来了，于是就下手了。 他们把南瓜扔到城堡的地窖里去，同时扔进去的还有他的侄女小南瓜、葡萄皮匠、音乐教授梨梨——他的小提琴是半个熟梨做的——。总之一句话，这小城里差不多所有的市民都给关进去了。只有一个豌豆先生没关进监牢，因为他是律师，还有韭菜也没关，那是因为找不到他。 韭菜根本没想躲起来。他坐在阳台上，他老婆把衣裳晾在他的长胡子上，就像晾在绳子上一样。柠檬兵以为他是竹竿，就走过去了。 柠檬兵也没有捉洋葱头，他镇静地坐在一个小姑娘身边，这小姑娘叫做小红萝卜。 柠檬兵问他们有没有看见一个危险的敌人叫做洋葱头的。洋葱头和小红萝卜回答说他们看见过这个敌人，他穿上柠檬军官的制服，不知躲到哪儿去了。 柠檬兵走过去了，洋葱头和小红萝卜当天晚上到樱桃女伯爵的城堡去。 他们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救出所有被关起来的人。 第五回 小樱桃犯了芹菜先生的规 樱桃女伯爵城堡的大门上，挂着一块小牌子。它的一面写着：“不许进去”，另一面写着：“不许出去”。 前面一句话是对城中孩子们说的，后面一句话是对小樱桃说的，在城中溜达溜达的念头，小樱桃连想也不许想。 小樱桃老是孤零零一个人，在荒凉的花园里的宽道上散步。可是就在这儿，他也感觉不到自己是自由的。无论到什么地方——只要是他能够到的地方——到处都挂着小牌子，上面写着字，列举各种不许小樱桃做的事情。 在漂亮的小红鱼游来游去的水池旁边，钉着一块小铁牌，上面写着：“不许小樱桃伸手入池”。这牌子的反面写着：“不许鱼儿跟小樱桃说话”。 草地上有许多牌子：“小樱桃！小心别踏草！你踏了草要一口气写两千遍‘我是个坏孩子’。” 这些牌子，是小樱桃的教师芹菜先生吩咐做的。 芹菜先生紧紧盯住他那学生的一举一动。小樱桃刚一看落到墨水里去的苍蝇，芹菜先生忽然出现，用手绢擤着鼻涕，说：“事情总是这样开头的。先是看苍蝇，后来看蜘蛛，接着又看猫，接着就看所有的家畜，最后把功课给忘了。不念书的人不会是好孩子。不是好孩子的人不会长成好人。不长成好人的人通常要坐牢！你想不坐牢，就不要瞧苍蝇！” 偶尔芹菜先生去睡觉，或者去喝一瓶葡萄酒，坐上很久。就在这种时候，铁牌子还是铁牌子，仍旧挂在那里。可是小樱桃走过这些牌子，常常摘掉眼镜，这样一来就看不清它们上面写什么了…… 有一回，他在花园里走，忽然听见铁栏杆外面很轻的声音说：“小樱桃先生！小樱桃先生！” 小樱桃转脸过去，看见一个跟自己同年的男孩子。他的衣裳很破，可是他的脸显得很亲切。男孩子身边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小樱桃有礼貌地鞠躬说：“先生，您好，我没有早认识您，可是我很愿意现在跟您认识。” “那么您为什么不走近点呢？” “不能走近。这牌子上写着不许我跟城中孩子说话。” “我们可是城中孩子啊，您已经跟我们说开头了！” 小樱桃说：“既然这样，那我就到你们面前去吧。” 小樱桃是一个怕难为情的孩子，可是在打主意的时候，他有足够的勇气拿定主意。他坚定地走过草地，来到铁栏杆旁边。 “我叫小红萝卜，”小姑娘说。“这一位是洋葱头。” “很高兴能认识您。小姐，和他，洋葱头先生。洋葱头先生的事情，我已经听得很多了。” “请问是听谁说的？” “听番茄骑士说的。” “嗯，他呀，自然不会说我一句好话。” “自然不会。正因为这个缘故，我猜想您一定是一个相当好的人。现在我证明我这一点没猜错。” “好极了，”洋葱头笑着回答。“既然这样，为什么咱们说话还用‘您’呢？咱们还是改用‘你’好。” 这时候小樱桃想起枕头上方挂的一块牌子，上面说：“小樱桃跟谁说话都不能用‘你’。”他想了想，说：“好的，咱们说话用‘你’吧。” 于是三个人全笑得那么快活，笑了那么久。在樱桃女伯爵的城堡里，还从来没人这样笑过。这时候两个女伯爵正坐在阳台上喝茶。 大女伯爵听见这笑声，就说了：“我听到可怕的响声。大概是下雨了。” 可是天空明净，好像五分钟前大洗了一番。 番茄听见了这笑声，也大为担心。 他心里想：“监牢里有许多囚犯，得加强守卫才好。我去下命令。” 三个孩子快活地谈着笑着，在花园里溜达，不久就走上了从城堡通到城中去的大道。 没想到番茄骑士一下子站在他们面前。他一看见小樱桃亲密地跟两个穿破衣服的人谈笑，他多么吃惊啊！何况他认出两个穿破衣服的人中间，有一个是叫他哭过的孩子。番茄骑士大发脾气，胖脸红得像火烧。 小樱桃轻轻地说：“朋友们，快跑开！番茄不敢把我怎样，再见！” 洋葱头和小红萝卜撒腿就跑，后面传来番茄骑士的叫声。 小红萝卜说：“咱们第一回上城堡去没成功。” 可是洋葱头笑着回答：“谁对你说的？咱们交了一个朋友……这可不是小事啊。” 第六回 耗子将军被迫后退 小读者们，你们一定急着想知道，被捉去关在城堡地下室里的人怎么样了。幸亏梨梨教授带来一个蜡烛头：地窖里黑极了，同时满是大大小小的耗子。 为了不让耗子走近，梨梨教授拉起了小提琴。耗子们听见音乐声都跑开了，咒骂那鬼提琴。 可是葡萄皮匠也受不了那音乐。我们要说明一下，梨梨性格忧郁，奏出来的调子叫人想哭。 末了儿大家请求教授别拉了。 可是刚静下来，耗子们就分三队来进攻。他们的将军指挥说：“第一队从左面进攻敌人，设法抢到蜡烛。你们弄到了它，可得留着。这是我，你们的将军说的！第二队向提琴进攻：你们要知道，提琴是用半个多汁的梨子做的，一定很好吃。第三队向中心进攻，它的任务是吸引住敌人，不让他们去对付其他两队耗子。” 将军坐进坦克。这坦克不是别的，是一只大耗子背着的瓦片。吹响进军号进攻了，一会儿工夫就打起仗来了。 梨梨护住了提琴，把它高举在前来进攻的耗子们头顶上。可是蜡烛不见了，好像钻进地里去了，囚犯们于是在漆黑一片当中。 穷老头儿南瓜叹气说：“全为了我！我老了，要房子来做什么呢？朋友们，我求你们叫一声狱卒吧……我来告诉番茄骑士，我的房子藏在哪儿……” “您什么也不要说！”葡萄皮匠打断他的话，南瓜叹着气不响了。 在一片寂静当中，传来了喇叭声。耗子们决定无论如何要抢到梨梨的提琴，准备再来进攻。 教授最后拿定主意拉提琴。他把提琴贴近下巴，大家闭着气一声不响。可是静悄悄的，一点响声也没有。 葡萄皮匠问：“出了什么事吗？” 梨梨失望地叫道：“耗子们把弦弓给咬坏了！” 正在这时候，耗子军来进攻了，杀声好像打雷。 穷老头儿南瓜叹气说：“全是我不好！” 葡萄皮匠吩咐他：“别哼哼唧唧了！如果您那么爱唠叨，您试试看学猫叫吧。” “我简直真要学猫叫了，”南瓜哼着说，“可是我很奇怪。像您这样严肃的人会在这种时候开玩笑！” 葡萄皮匠不回答，却“喵喵”地叫，耗子军一下子怔住了。 皮匠叫：“喵喵！” 教授跟着他叫：“喵喵！” 将军停下坦克，嚷着说：“我用我爷爷——地窖和水沟大王耗子三世——的名义发誓，这里有猫！” 有一个指挥官很快地跑到将军面前：“将军，我们被出卖了！我的先头部队发现一队全副武装的猫军。” 他的兵士自然什么也没看见。可是害怕使得他们看见实际上没有的东西。 “喵喵！”我们的囚犯拼命地叫。 将军开始摸他的尾巴。他担心的时候总是摸尾巴的。 因为将军常常担心，所以他的长尾巴简直没有了。兵士们相互之间叫他做半尾将军。 半尾将军嚷着说：“我用我高祖父——一切谷仓之王大耗子一世——的名义发誓，叛徒们出卖了我们，一定要他们还账！” 这时候一声退兵号，全军人以半尾将军为首，秩序大乱地撤退了。 这样，我们的英雄胜利地打退了敌人的进攻。 他们正在祝贺胜利，忽然听见很轻的声音叫：“南瓜！穷老头儿南瓜！” “教授，是您叫我吗？” “我？”梨梨反问。“不，我没叫你。” “南瓜，穷老头儿南瓜！”同样的声音又响了。 穷老头儿南瓜转脸问葡萄皮匠：“葡萄师傅，您叫我为什么这样轻啊？” “你缠什么！我没用什么声音叫过你！” “是我，”还是同样的声音说，“是我，小草莓！” “你在哪儿？” “我在番茄骑士的书房里，用他的秘密电话跟你们说话。你们听见我的话吗？……洋葱头请我转告你们，他要尽力恢复你们的自由。不要告诉番茄小房子在哪儿！不要向他屈服！洋葱头要救你们的！” 葡萄皮匠回答说：“我们什么也不说。请告诉洋葱头快点来救吧，我们被一整队耗子包围住，不知道还能抵抗多久呢。再有……你听着，你不能给我们弄来蜡烛和火柴吗？……” “我这就把蜡烛扔给你们！当心！……” 什么东西在穷老头儿南瓜的鼻子上打了一下。 这是一小包美丽的油脂蜡烛和一小盒火柴。 “谢谢，小草莓！” “再见……番茄骑士来了。” 葡萄皮匠点起新的蜡烛。可是他们快活了没多久。站着守望的耗子看见了地下室里的火光，马上把屋子瞧了一遍，就飞奔前去，报告将军这个重要消息。 他高兴地说：“将军，猫撤退了！犯人们找到了新的蜡烛。” 半尾将军一口气喝干半公升雨水，舔舔胡子，那上面还留着点刚吃不久的蜡烛屑呢。 “吹号集合！”他对各队长下命令说。 等到队伍排列好，将军发表一篇激励士气的演说。 “我的勇士们，赶快去打仗吧，同时把这蜡烛送来给我！蜡烛自然归我吃，可是我吃以前先让大家舔舔它。” 耗子们高兴得大叫，端起枪，就冲上前进攻。 这一回，葡萄皮匠预防好了，他把蜡烛举到天花板下面。耗子们拼命跳起来想够到蜡烛，可惜没有成功。将军因为预先计划好的战役失败，气得不得了。 他气得叫自己的兵士排成一行，十个十个枪毙。 这一晚上，洋葱头、小草莓和小红萝卜在花园里会面，讲起遭遇到的困难。他们积极地想计策，竟没往两旁瞧。他们没看见恶狗马斯季诺这时候正好出来巡查。他看也不看小草莓和小红萝卜，就生气地朝洋葱头扑上去。 他把洋葱头按倒在地上，拼命地叫了又叫，一直叫到番茄骑士出来为止。 你们想像一下，番茄骑士看见洋葱头该多么高兴啊？！ 他大叫道：“为了对你表示我的好意，我请你坐暗室！你不适合坐普通监牢。” 洋葱头一点儿不害怕，回答说：“就这么办吧。” 第七回 洋葱头怎么认识田鼠，认识以后又怎么样 深夜里，洋葱头觉得很奇怪：有人敲他暗室的门。 他把耳朵贴着墙听，心里想：“有人挖地道呢。” 他刚这么想，墙上的砖就掉下来，接着又有一样东西掉在洋葱头的脚边。 有个声音说：“见鬼，我掉到哪儿来啦？您是谁，这儿亮得要命，我什么也看不见。” “啊，那么您是田鼠啦！……”洋葱头猜着了。“我叫洋葱头。我是叫番茄骑士给关起来的。” “哦！……”田鼠回答说。“我很同情您。您得日日夜夜待在这亮地方……这是真正的刑罚！” “照我看，这地方挺黑的……” “别开玩笑了。世界造得真糟糕。喂，咱俩在我的地道里走走怎么样！就是换一个方向走。” “什么方向？”洋葱头马上问。 田鼠回答说：“什么方向都行，就是别到这样亮的地方。” 洋葱头一下子想出了一个主意。 他说：“我一点儿不反对。” 田鼠马上钻进墙里，拼命用爪子挖土，声音跟气钻开矿一样。他走得真快，洋葱头好容易才跟上去。 一会儿工夫，洋葱头跟田鼠已经离开暗室很远。 田鼠忽然停下来，他说：“我听见说话的声音。” 洋葱头仔细听。他耳边传来一种远远的嗡嗡声，可是分辨不出什么说话声音来。 “你听着，”田鼠说下去，“有人声的地方就有人，有人的地方就有光。咱俩还是换个方向走吧。” 洋葱头使劲竖起耳朵听，这回听清楚了，是葡萄皮匠的声音。 洋葱头于是大声说：“田鼠先生，我早已听说有一个黑极了的地方。我看这地方正好在这方向……” “哦……”田鼠嘟囔着说。 过了一会儿，说话的声音洋葱头也分辨清楚了，他听见穷老头儿南瓜叹气说：“全是我不好……我不好……洋葱头快来吧。” 田鼠说：“您听见没有，讲您呢。别再装样了！您还是告诉我，为什么把我带到这儿来吧？” 洋葱头回答说：“不错，田鼠先生，我还是告诉您真话好。咱俩听见的人声，是从监牢里传来的。那儿关着我的朋友，我想把他们放出来。” “您想叫我帮忙……” “一点儿不错，田鼠先生。很感谢您朝这方向开了一条路。您不能再开得远些，把我的朋友们放出来吗？” 田鼠想了一下，就说：“好，我答应。我为您的朋友们开一条路吧。” 洋葱头很想亲亲田鼠，可是弄不清楚他的嘴在哪儿，他浑身上下全是泥土。 过了没多久，挡住他们的监牢墙给挖穿了。很不巧，正好在田鼠把头伸进监牢的时候，葡萄皮匠点起了蜡烛。 火光一亮，田鼠像给人打了一下，反身就跑，溅了洋葱头一身泥土。 “再见吧，洋葱头！”他一面跑一面嚷。“你应该先告诉我，说咱俩落到烧着可怕火焰的地狱里来了。你不该瞒我啊！……” “再见，亲爱的田鼠！”洋葱头自言自语说。“世界挤得很，咱们也许会再见，我还能向你道歉的！” 洋葱头用手绢擦擦脸，跳到监牢里去。 他高兴地叫了一声：“朋友们，你们好哇！” 各位小读者可以想像，他的朋友们有多么高兴啊！他们差点儿抱得他透不过气来。 可是等到洋葱头告诉他们，说他跟他们一样，也是一个坐牢的人，他们好像给浇了一头冷水。 小南瓜嘟嚷着说：“谁来救我们出去呢？” 穷老头儿南瓜又叹气了：“全是我不好……全是我不好……” 洋葱头想给朋友们打气，可是没打成。他自己也泄气了。 第八回 番茄骑士穿袜子睡觉 小樱桃听说洋葱头逃出密室，非常高兴……他决定把别的坐牢的人也给放出来。 他说：“洋葱头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他跟卫兵打听出来，番茄骑士把监牢钥匙藏在袜子里。于是他动脑筋要弄到钥匙。 他心想：“事情麻烦得很，番茄一向穿袜子睡觉，看来得让他睡着……” 他就求小草莓给番茄烤一些好吃的点心，里面撒上加倍的安眠药粉。 傍晚时候，小女仆把极好的巧克力点心进去给番茄骑士。 番茄吃了点心，就大声打鼾，叫人听来还以为是一个大提琴乐队在演奏呢。 小草莓跟小樱桃于是走进番茄骑士的屋子。 小草莓小心地掀起番茄骑士脚上盖的被子，小樱桃轻轻地把他脚上的袜子拉下来，掏出一串钥匙。接着他们小心地带上门，下楼梯。 在小草莓前面走的小樱桃忽然停下来。 “当心点！……好像是卫兵，怎么办呢？……” 小草莓把指头伸进嘴里嘬起来了，嘬指头常常帮助她想主意。 现在她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她说：“我想出来了！我躲在房子后面，拼命叫救命。你指使他们到我那儿去。” 小草莓跑出去大声叫：“救命！救命！” “看在天老爷的份上，快跑去吧！”小樱桃对卫兵们说。“外面一定有强盗！” 卫兵们朝小草莓的叫声的方向冲过去，小樱桃马上去开牢门。 你们自己可以想像一下，小樱桃看见洋葱头在这监牢里，他多么奇怪呀。 “洋葱头，你在这儿！难道你没逃走吗？” “我待会儿再告诉你这个，现在可不能耽误时间！” 小樱桃对坐牢的人们说：“朝这条路走！卫兵们朝相反的路跑去了。” 洋葱头最后走出监牢。分别的时候，他紧紧抱着小樱桃。 他说：“你是一个好朋友。咱们很快就会见面的，我保证要给番茄骑士添无数麻烦。” 第九回 豌豆律师无意中救了番茄骑士的命 番茄骑士一知道坐牢的人都逃走了，就马上拍电报给柠檬王。豌豆律师也给乱七八糟地捉了去，并且被判了死刑。 天还很黑，律师在监牢里一觉醒来。他梦见自己已经给吊起来了。 他心里想：“我已经死了，落到地狱里来了。可是奇怪呀，地狱里亮光怎么这样少呢？……” 正在这时候，豌豆听见牢门上钥匙转了转。他吓得缩到墙角里去，浑身哆嗦着，等那些柠檬兵和刽子手来杀他。 真的，柠檬兵来了，可是没有刽子手，倒来了一个番茄骑士。番茄骑士手脚全给捆起来，捆得像根腊肠儿似的。 豌豆问他：“怎么啦，您也给逮了吗？” “是给逮了！倒不如说给判处死刑了。明天天亮，我要跟在您后面给吊死。柠檬王没一点儿根据，硬说我是地下组织的首领，想在城堡里造反。” 豌豆说：“这样说来，我俩都是患难朋友了……唉，咱们就是这样过活……昨天您是城堡里的总管，今天您是一个坐牢的……” 番茄叹了一口气。 最后他说：“您知道吗？洋葱头那么伶俐地骗了我，我简直觉得高兴呢。他是个精灵孩子，他这样做，本意是好的。” “不错，不错。”豌豆赞成他的话。 “谁知道呀，”番茄说下去，“谁知道他的朋友们躲到哪儿去了……我真想帮帮他们忙呢。” 豌豆说：“我不知道他们躲到哪儿去了，可是我知道南瓜的小房子藏在哪儿。” 番茄一听这话，心都不跳了。 他大叫一声：“您真知道？” “自然知道，可是我对谁也不说。我不愿意害好人。” “律师先生，听了这话就觉得您可敬！我如果知道，也怎么都不说！” “让我，”豌豆兴奋地说：“让我全心全意地拉您的手！” 他们拉手拉了很久。豌豆完全软化了，于是说出来了。 他说：“您要知道，他们就把小房子藏在离城堡两步远的地方。” 番茄尽量用最冷淡的口气说：“在哪儿呢？” 豌豆回答说：“我可以告诉您，反正您明天要带着秘密进坟墓了。” 豌豆解开番茄身上的绳子，低声告诉他，说南瓜的小房子藏在树林子里黑莓果那儿。 番茄一听完律师的话，就抓住他的手，热烈地拉了又拉。 “我的好朋友，谢谢您，谢谢您肯把这样重要的一个秘密告诉我。您救了我的命啦！” “什么！您开玩笑吗？” “一点儿也不开玩笑，”番茄一面说，一面朝门口走，用拳头捶门。他用平常那种骄傲口气，吩咐柠檬兵说：“马上放我去见柠檬王，我要告诉他一个要紧消息！……” 第十回 豌豆律师上绞架 广场中央造了一个绞架，绞架下面有一个箱子那样的东西，死刑犯站在箱子上，等到他一套上绞索，脚底下一块板就开了，死刑犯就掉进箱子了。 小读者们，我来告诉你们吧，当卫兵们领刽子手来带豌豆的时候，这律师尽力拖时间。他先说没刮脸，接下来说他的脚指甲太长了，于是修了两个钟头。可是末了儿，他还是只好站起来去上绞架。 鼓手很急地敲起了鼓。刽子手抓住可怜的豌豆，把他的脖子套进绞索，开始从一数到十三。一数到十三，豌豆就掉到黑暗里去了，他心里想：“这回我可真死了。” 可是他忽然听见很轻的声音说：“您割吧，洋葱头。对着这种连眼睛也要耀瞎的亮光，我什么都看不见！” 有人割断勒住豌豆喉咙的绞索，刚才那声音又响了：“这好吃的山芋糖浆，给他喝一口吧。我们田鼠上哪儿去都带这么一瓶糖浆的。” 出了什么事啦？ 原来是这么回事。洋葱头一知道要吊死律师，就去找他的老朋友田鼠。 他知道他虽然得罪了田鼠，可是田鼠不会不帮忙的。 果然是这样。 田鼠挖了一条大地道，一直通到绞架下面，箱子口一开，豌豆就一直掉到田鼠身上来了。 律师喝过山芋糖浆，睁开眼睛，还以为自己一定已经死了。 他嚷着说：“啊！洋葱头先生！我俩在天堂见面，这多么巧哇！” 律师费了大劲才明白，他因为得到洋葱头和田鼠的帮忙，还活着呢。他先抱抱这个，再抱抱那个，再想同时抱两个，可是手太短，抱不住。 接着他们三个一块儿顺着田鼠挖的地道走。地道通到葡萄皮匠、穷老头儿南瓜、梨梨教授和洋葱头其他朋友的山洞里。 大家在山洞里很亲热地迎接律师，全忘了他曾经是他们的对头……接着田鼠告别他的新朋友，简直急哭了。 他说：“你们如果还有一点眼光，就该跟我住在地底下：这儿又没有绞架，又没有番茄，又没有柠檬王和柠檬兵……你们什么时候有事情用得着我，就丢一张纸条在这洞里得了！……现在再见吧！” 田鼠刚走，豌豆忽然用力拍了一下脑门子，像给刈倒的麦子一样倒在地上。 “我脑子多坏呀！唉，我脑子多坏呀！” 他把他和番茄骑士的事情，一五一十全给说出来。 他最后说：“现在卫兵们一定上树林子里运小房子去了。” 洋葱头一听见这事情，就像耗子一样很快地、没一点声音地溜了，一下子就来到藏着房子的橡树底下。 可是——唉呀！——小房子没了。柠檬兵已经把小房子给运走啦。 第十一回 大侦探胡萝卜先生和警犬的历险 等一等，胡萝卜大侦探是谁呢？他是哪儿来的呢？他是怎么样一个人：高的、矮的、胖的，还是瘦的呢？小读者们不要心急，我来原原本本告诉你们。 逃走的人到底没找到，柠檬王就下令耙遍附近的地面。 柠檬兵用铁耙耙遍了所有的田野、草地、树林子和山冈。他们日夜工作，结果耙拢一大堆纸和干叶子，就是找不到洋葱头，也找不到他的朋友们。 柠檬王大骂：“好小子，不用说了！你们只会弄断铁耙的牙齿！差不多所有铁耙的牙齿都弄断了。当心我打断你们的牙齿！” 柠檬兵吓得牙齿“格格”响。只听见：“格——格——格——格……”虽然天气晴朗，却像下大冰雹一样。 这时候，有一个爱看电影的侍臣说：“我觉得该派侦探了。” 柠檬王问：“什么叫做‘侦探’？” “侦探是侦查的人。比方说您丢了一颗扣子，他可以在四个或者八个钟头之内把它找到。如果您丢了一营柠檬兵，或者您的犯人逃了，他戴上眼镜，也花那么些时间，就可以找回来了。” “既然这样，您去叫个侦探来吧。” 那大臣说下去：“我认识一个很好的侦探，就是胡萝卜先生。” 小读者们，你们现在知道这个胡萝卜先生是谁了。不错，照理还得说说他穿着怎么样的衣服，长着怎么样的胡子。可是关于胡子一层，我没什么可以对你们说的，因为胡萝卜侦探没胡子。不过他有一条警犬，帮他背着无数的器具。我们要说。胡萝卜大侦探不出门则已，出门总要带上几十个望远镜，上百个各式各样的指南针，靠十个摄影机、放大镜和显微镜，此外还有扑蝶网，就是孩子们捉蝴蝶用的普通扑蝶网。可是最主要的、他永远不会不带的东西是一口袋盐。 柠檬王问他：“您要盐干什么呢？” 胡萝卜大侦探说：“大人容禀，我撒一些盐在逃犯的尾巴上，然后用这扑蝶网捉他们。” 柠檬王叹了一口长气。 “这回我怕盐帮不了您多大忙：逃犯们都是没尾巴的……” “那么事情是难办了。” 还是那个大臣插嘴说：“我在电影里看见过，有时候也可以把盐撒在逃犯的头上捉他们。” 胡萝卜大侦探用看不起的口气打断他的话：“这是过去的事情了。” 警犬接着他的口气说：“这是过去很久很久的事情了。” 侦探的狗有一个特点，就是老重复主人的话，再加上一些自己的意见，这意见用几个重复的字来表达。 胡萝卜大侦探说：“我另外有主意……” 警犬摇摇耳朵，无精打采地加上一句：“我们另外有许多许多主意。” “可以用胡椒代替盐。” “不错，”番茄骑士说。“可是把胡椒撒在逃犯头上之前，先得找到他们呢。” 侦探觉得他的话不错：“那么这事情更难办了，可是我有工具帮忙，希望能够成功。” 胡萝卜先生是一个专门盯梢的密探，没有工具就什么也做不成。比方他去睡觉，平常要用三个指南针：一个帮他找到楼梯，一个帮他找到房门，还有一个帮他找到床。 第二天，天一亮胡萝卜先生就醒来了。 他叫了他的狗一声：“警犬，动身吧！” 他俩来到花园里，就开始找逃犯了。 侦探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口袋，这是平常玩儿牌用的布口袋。 警犬把爪子伸进去，拿出一张牌！上面有个“七”字。 侦探想了想，说：“得向右走七步。” 可是他们五步还没走到，就落到荨麻林里去了。 荨麻把警犬刺得很痛。侦探钻进荨麻林，鼻子变成了个红辣椒。 侦探一面想一面说：“看来咱俩做错了。” 警犬发愁地说：“看来咱们做得大错特错了。” “再拿一个号码吧。” “干脆干脆再拿一个号码吧……” 这回警犬拿出二十八号，胡萝卜大侦探决定向左走二十八步。 他们向左走了二十八步，落到金鱼池里去了。 侦探大嚷：“救命啊！我要给淹死了！” “马上来，老爷！”警犬回答着，用牙齿咬住侦探的领子，把他从水里拉出来。他们坐在池边，让身子吹吹风。 胡萝卜大侦探说：“我有了一个宝贵的发现……” 警犬用他的口气再说一遍：“咱们有了许多许多宝贵的发现。” 侦探说下去：“现在我想像得清清楚楚，逃犯们是怎样逃走的。他们穿过这个水池逃走。” 警犬再说一遍：“他们就在池底下开路。” 他们求番茄骑士下个命令，在池底下挖一条地道。可是番茄坚决不肯毁坏水池，他叫侦探继续找。 侦探听了他的话，只得叹了口气：“好，谢谢啦！……” 地方政府不是帮忙，倒是难上加难！ 正在这时候，小樱桃到花园里来。侦探问他除了在池底下挖地道之外，有没有别的法子走出花园。 “自然有，”小樱桃回答说。“穿过边门走！” 侦探谢过小樱桃，就朝边门走去。警犬哆嗦着身子，在他后面跑。 小樱桃装作一个好奇的孩子跟着他们走。他肯定他们上树林子里去了以后，把两个指头塞进嘴里，尖声地吹了一声口哨。 有一声没那么尖的口哨声传过来，正在这时候，侦探右面的小树动了动。 侦探一见，连忙趴在地上。警犬也学他的样子。 侦探吐出落到嘴和鼻子里去的泥，说：“咱们给包围了。” 狗大叫：“咱们给团团包围了！” 侦探埋头想心事。接着他拿起望远镜，用望远镜瞧矮树林子。 他说：“那边没人了，强盗们溜了。” 警犬说：“强盗？难道那儿有强盗吗？” “自然有，”胡萝卜先生严厉地说。“咱们得跟一群可怕的强盗斗法。顺着他们的脚印走吧，没说的，他们会把咱们带到逃犯那儿去……” 不知疲倦的侦探和警犬，一直走进了密林子。他们在一棵大橡树底下停了脚。想研究一下当前的环境。 侦探在路上抓了一把沙，用放大镜仔细地观察它。 可是这时候口哨声又响了，接着有人用压低的声音叫：“胡萝卜先生！胡萝卜先生！” 这一回警犬第一个大胆地猜想，“照我看来，这是一个被人家关住的公主。一定是强盗们把她绑架来了。” 侦探猛地跳起来，警犬学他的样。他俩朝北跑，叫声是从那边传来的。 这时候，小樱桃的小朋友们很高兴，因为他们把侦探给引开了，引到离洋葱头藏着的山洞很远的地方去了。 可是孩子们的计划还不止这些。 等到侦探和警犬就要赶上“强盗”的时候，却出了一件料想不到的事。 警犬只来得及哼了一句：“圣母哇，我飞上哪儿啦！” 真的，他已经飞上一棵老橡树顶，挂在那儿了。 侦探不见了狗的影子，就嚷着说：“警犬，警犬！” 抱怨的声音回答他说：“我在这儿呢，老爷。” 侦探抬头看见警犬挂在树枝上。 他很凶地问：“你在那儿做什么？你想现在拿时间闹着玩儿吗？” 警犬苦哀哀地叫起来：“老爷，请让我一一说出来吧……” 侦探很凶地说：“不用说了！一切我知道得清清楚楚：你是不愿意盯强盗们的梢，宁愿到树上去找松鼠。我可是一个认真的侦探。我要给自己找一个更认真的帮手。昨天我在城堡的花园里，正好看见一条好狗——一条老实的、谦虚的、聪明的狗……你被开除了！” 警犬气得哇哇大哭。 他伤心地说：“当心，老爷，您别也挨那么一下！” “哼！”侦探大叫一声。“我一辈子没爬过树！” 他话刚说完，就听见弹簧那种“嗖”的声音，侦探只觉得自己往哪儿飞。等到他醒过来，看见自己离开警犬不远，挂在同一棵树上…… 狗说：“好了，怎么样，我给您说过没有？我给您说过没有？” 可是胡萝卜先生到了这种地步，还是死要争面子。 他硬说：“你根本什么也没给我说过。别叫我说空话耽搁时间了……你还是想想看，咱们有什么法子可以脱身吧。” 有一个声音说：“可没那么容易。” 他们朝下一看，看见了小红萝卜和别的孩子。孩子们在橡树底下团团转着跳舞，唱歌： “转了一圈又一圈， 一切事情真顺当…… 笨侦探在树枝上， 警犬在高高的地方！” 侦探很凶地说：“先生们，马上让我们下来吧，要不哇，我可要用辣手段了！” 狗加上一句：“我们可要用许多许多辣手段了。” 小红萝卜说：“到了这种地步，你们也使不出什么手段来。我们能够用弹弓把你们给弹上去，也就有法子让你们老这么着！” 侦探对着狗的耳朵轻轻地说：“我很清楚我们怎么着。” 警犬悲哀地肯定一声：“我很清楚很清楚我们怎么着。” 第十二回 事情没个完 过了三天，侦探和警犬才叫一个砍柴的给放了下来。 他们回到地上，一声不响，继续去找。 樵夫惊奇地瞧瞧他俩的背影，刚挥动斧子想砍柴，就看见一大队柠檬兵。柠檬兵由二级军官大柠檬指挥。 “立正！”大柠檬军官一声命令，樵夫丢掉斧子“立正”。 “稍息！”大柠檬军官一声命令，樵夫马上“稍息”。 大柠檬军官问：“有没有一个带狗的人经过这里？” 樵夫像一切穷人一样，不大信任警察。 他心里想：“柠檬兵找什么人，什么人就是好人。”他于是用一个指头朝相反的方向指了指。 “很好！”大柠檬军官猛叫一声。“立——正！” 樵夫一个“立正”，柠檬兵靴子响了一阵，不见了。 樵夫于是掏出口袋里的手绢，擦干满头的大汗，又动手干活儿。可是过了一刻钟，脚步声又来了，只见树林子里走出来葡萄皮匠、穷老头儿南瓜、梨梨和洋葱头所有的朋友。他们异口同声地问樵夫：“有没有一个孩子经过这儿？” 葡萄皮匠加上一句：“如果您看见一个叫洋葱头的孩子，请您告诉他，我们已经找他三天了。” 不到一个钟头，洋葱头跟小樱桃就到了樵夫面前。他们知道南瓜的小房子给运到城堡去，正要上那儿。樵夫告诉洋葱头，说他的朋友们经过这里。洋葱头和小樱桃决定去找他们。 还不到天黑，樵夫身边走过许多人。走过的有小红萝卜和孩子们，——她们去找洋葱头。走过的有番茄骑士和芹菜先生，——他们去找不见了的小樱桃。太阳下去的时候，樵夫听见很响的铃铛声。这是柠檬王本人找他的柠檬兵来了。柠檬王后面跟着坐马车的两个樱桃女伯爵。 柠檬王大叫：“喂，你这要饭的！有没有一队柠檬卫兵经过这里？” 跟爵爷们说话，还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好。樵夫就这么办：他回答说什么也不知道。于是柠檬王威风凛凛的队伍走进了树林子。 黑夜来了。 这时候，我讲着的事情发展得越来越快了，快得叫人发昏。胡萝卜大侦探和警犬找洋葱头和他的朋友们；柠檬兵找侦探；柠檬王找他的柠檬兵，葡萄皮匠大伙儿在树林子里走来走去找洋葱头，轮到洋葱头跟小樱桃又找葡萄皮匠。小红萝卜拼命想赶上葡萄皮匠和洋葱头，番茄骑士和芹菜先生找小樱桃…… 田鼠也在地下找他的朋友。上一天，田鼠开了一条地道来到逃犯们藏身的山洞。他看见那儿有张条子：“洋葱头不见了，我们去找他。如果您知道洋葱头的下落，请马上通知我们……” 田鼠马上朝四面八方拼命挖地道。他听见头顶上人们走来走去——有单身的，有成群结队的。可是等到田鼠钻到地面上来，已经一个人也看不见了…… 第十三回 橘子男爵误杀二十个将军 洋葱头和小樱桃走来走去走了好久，才在树林子里遇见了自己的朋友。小樱桃恰巧知道有一条暗道，可以从树林子通进城堡。他就主张把敌人的城堡给占领了。城堡里除了橘子男爵和蜜柑公爵以外，一个人也没有。 小读者们，这个计划完全成功了。大伙儿钻进了城堡。他们把男爵锁在酒窖里，自从两个女主人一走，他就溜进那里喝酒。大伙儿又把公爵锁在他自己的屋子里。 穷老头儿南瓜的小房子就在城堡的院子当中，由马斯季诺看守着。马斯季诺是一条驯服的狗，最尊重法律和私有财产，所以人家一告诉他，说小房子是南瓜的，他就走开了。 天黑了。这时候番茄骑士正在山脚下散步，看见城堡里一个窗子上亮光一闪一灭。这是蜜柑给柠檬王打信号，他显然是求救。 番茄连忙跑去叫醒两个樱桃女伯爵和柠檬王。他们睡得很熟，——因为他们昨天晚上看了很久的焰火。焰火美极了，柠檬王吩咐把柠檬兵两个两个绑起来，放在炮口前面，然后开炮。柠檬兵一下子飞上高空。这一来，柠檬王使得两个女伯爵很快活。 柠檬王听完番茄骑士的报告，说：“昨天晚上快活了一场，我看我军的战斗力大大削弱了。现在夜里去进攻，我们人马根本不够。等太阳出来再说吧。” 早晨，柠檬王把芹菜先生叫来，吩咐他重点一下，看放过焰火以后还剩多少兵。芹菜先生拿着一块黑板、一枝粉笔，一个个帐篷走去。他碰到一个兵，就在黑板上写一个十字；碰到一个将军，就写两个十字。结果柠檬王剩下来十七个兵和四十个将军。 柠檬王跟胡萝卜部长一同重订战斗计划：侦探已经升为军事顾问了。 计划的第一部分是这样的：警犬利用他跟马斯季诺的狗交情，要去打开城堡的大门。然后骑兵连由芹菜先生指挥着冲进大门。 可是这个计划全盘失败了。警犬来到城堡，大门本来就开着，马斯季诺摆着尾巴站在门旁。 警犬一见，大吃一惊。他马上回去报告说糟糕了…… 胡萝卜部长用军事顾问爱用的话，大有意思地说：“这里面有点不妙。” 警犬肯定一声：“这内中很是很是有点不妙。” “他们如果让门开着，——可见里面定有圈套……” 柠檬王主张说：“让咱们打另一面冲进城堡去吧。” 可是另一面的门也开着。这逼得柠檬王只好大伤脑筋了。 他对番茄发牢骚：“难打极了的仗，不但难打，而且要拖得很久。早知道这样，就不打这场仗了！” 最后，柠檬王决定亲自去立丰功伟绩。他站在四十个将军前面，喊口令说：“立——正！” 四十个将军马上像一个人那样跳起来，在柠檬王面前排起了队。 “前进，齐步走！……一，二！……一，二！……” 威风凛凛的队伍顺利地经过花园门，朝城堡出发，小读者们，你们都已经知道，城堡是在一个山顶上的。上山很费事。柠檬王满身大汗，只好回去，回去以前，他给将军们的头子一个命令。 柠檬王说：“你们继续前进！敌人的第一道防线，多亏我的直属部队给打垮了，我现在去计划总进攻。” 大将军向柠檬王行了个礼，就站在队伍前面。队伍还没走上十步，大将军就吩咐体息五分钟。可是忽然一下子，只听见一声可怕的巨响。就在四十个将军歇腿的地方，发生空前厉害的山崩。将军们也不等命令，就跳起来撒腿逃下山坡。 可是他们还不及山上崩下来的那块神秘大石头跑得快。几秒钟之内，它已经压死了二十个将军，滚过了铁栏杆。芹菜先生正计划好总进攻，可是骑兵队给冲得鸡飞狗跳，两个樱桃女伯爵的马车也给弄翻了…… 石头块直到这时候才停下来，大家看见，这不是地雷，也不是一桶炸药，说来说去，是倒霉的橘子男爵。 “好兄弟！”大女伯爵欢天喜地大叫一声。“您怎么来撞我们呢？” 男爵说：“我想了一夜的办法，拼命要溜出酒窖：强盗们把我关到那儿去了。最后我得了手。我决定沿山坡滚下来，把山上强盗招来的贼兵全给消灭光。” 大女伯爵于是对他解释，说这些根本不是贼兵，而是柠檬王的将军们。男爵表示非常抱歉，可是他心里却不能不神气：因为他有这么大的力气。 过了一刻钟，一声信号响，第二次进攻开始了。 十个精兵快步上山。他们发出怪叫。想吓唬城堡里的女人和小孩儿。 可是城堡里客气地迎接他们，我要说，甚至于太客气了。洋葱头在最大的一桶酒上装了个救火唧筒。等进攻的人接近了射程，他就一声口令：“酒！” 进攻的兵士们从头到脚泼满了香喷喷的红酒。兵士们一面舔着一面退下山去。等到他们来到柠檬王身边，已经醉得不省人事，马上就倒在他脚边打呼了。 进攻的人，情形一分钟比一分钟悲惨……洋葱头和他的朋友们却欢天喜地，已经打算庆祝胜利了…… 第十四回 洋葱头认识邮递员蜘蛛 可是不对，小读者们,我不该让你们想错……洋葱头还不能庆祝胜利呢。整整一师兵来到了城堡，原来首都的柠檬兵赶来救柠檬王了。 洋葱头还想打暗道撤退，可是暗道给柠檬王的兵占领了。 是谁向柠檬王告密呢？小读者们，我不能不说。告密的不是别人，正是豌豆律师。他看看情况变了，就决定转到敌人一边去了。 洋葱头和他的朋友们被四面包围。他们英勇斗争，可是力量相差太远了。 于是洋葱头被整队柠檬兵押送进牢，锁在永无亮光的监牢里。一天两回，狱卒给洋葱头送来一盆难吃的汤，几片黑面包和一杯水。 过了一个礼拜，坐牢的人才第一回被带到监牢院子里去散步。 洋葱头先是生自己两条腿的气，因为它们怎样也不愿意走。接着又生眼睛的气，因为它们不习惯亮光，怎样也不愿意睁开。 在监牢的院子里，犯人一个接一个团团转地走。他们全都穿一式的白底黑条子衣服。在他们上面，在一个特制的阳台上，站着一个柠檬狱卒，他敲着鼓大声叫：“一……二！一……二！……” 洋葱头走在一串犯人当中。在他前面走的，是一个背有点儿驼的犯人。这人不时大声咳嗽，肩膀抽筋地抖动。 洋葱头心里想：“可怜的老头儿！他要不是那么老，我就要把他看做我的爸爸了。” 那犯人咳嗽起来，忽然摇晃了一下，靠到墙上去。 洋葱头扶住他。 老头儿瞧瞧洋葱头，就抱住他低声说：“洋葱头！……洋葱头，我的孩子！” “爸爸！你老得多厉害呀！……” 他们互相抱着，洋葱头眼里淌下大滴的泪珠。 老头儿说：“洋葱头，不要哭。咱们会有快活的日子的。” 可是这时候，那个柠檬狱卒敲着鼓，拉尽嗓子叫：“喂，你们这两个家伙！怎么啦，你们没看见弄乱了队伍吗！齐步走！” 犯人又照常有秩序地散起步来了。可是老头儿说了一声：“我有一天要让你看看颜色。……” 第二天，洋葱头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好久还弄不清楚这声音打哪儿来。 他听见有人说：“瞧瞧墙吧。” “我是瞧着墙啊，可是什么也没看见。” “怎么？……这儿门边你什么也看不见吗？” 洋葱头仔细朝那边墙瞧瞧，看见有一个蜘蛛。 “拿着！”蜘蛛轻轻说了一声，丢了一样东西在地上，开始爬下来。“这是你爸爸给你的条子。”他说。 洋葱头捡起条子，念道：“亲爱的洋葱头！你经历的一切危险我都知道了。事情不像你希望的那样，这不是你的错。可是没关系，在牢里待一下不要紧，你很快就能继续工作的。给你送这条子的是我们的邮递员。你可以信任他，把给我的信托他转交吧。紧紧地抱你。你的爸爸。” 蜘蛛问：“你念过条子啦？” “嗯，念过了。” “那么把它嚼烂了吞下去吧，别叫狱卒发现一点儿痕迹。” 洋葱头吞下条子，说：“好了！” 蜘蛛说：“现在你好好待着。” 洋葱头问：“你上哪儿去？” “送信去。” 于是洋葱头看见，蜘蛛挂着一个布口袋，跟邮递员挂的一模一样，同时里面塞满了信。 “这些信给谁的？” “给跟你一样的人，给关在这些墙内的犯人们的。我每天走遍所有的监牢，收信和按地点送信，这种事情我已经干了五年了。柠檬兵一回也没捉到我。犯人们就算交换交换信，也可以轻松些。” 感觉很有兴趣的洋葱头问：“那么他们在哪儿弄到纸呢？” “纸？哪儿也弄不到！他们从衬衫上撕下布条来写。” “哦，怪不得我吞下的信有葱味！”洋葱头嚷起来。 “那么墨水从哪儿弄来呢？” “墨水是汤做的。犯人们从墙上挖下砖屑，捣碎了放进去。” “明白了。”洋葱头说，“明天你来吧，我要写好两封信等你来。” “放心吧，我会来的。”蜘蛛答应过，就往墙上爬。 直到这时候洋葱头才看到他是跛腿的。 洋葱头同情地问蜘蛛：“你怎么啦？擦伤了腿吗？” “是擦伤就好了。你要知道，我害了风湿病：因为我老是待在潮湿地方，我的岁数也不小了，我要是能到田野上稍微住一下，晒晒太阳，那该多好！我有一个兄弟住在玉蜀黍田里。他就好！整天是新鲜空气！他写了几封信给我，老是叫我上他那儿去玩，就去一个礼拜也好。可是我哪有工夫哇！我不在这儿，你们大家在这儿怎么过呢？谁给你们送信呢？不，我怎样也不可以离开。我的任务就是留在这儿。我发誓要向柠檬王报仇，因为一个仆人奉了他的命令，把我可怜的爸爸给杀了。他就这么用一只旧鞋把他踩死在墙上。直到现在，那地方还有一个印子呢。我不时走过去瞧瞧它。这么一瞧，我就生出了力量。我想总有一天，柠檬王自己也要挨那么一下的。人们将要把他消灭。只是他连痕迹也不会留下来！我说得对吗？” “我一辈子里，一回也没听到过比这更对的话。我还是头一回看见这样聪明和高贵的蜘蛛呢。” 蜘蛛谦虚地回答：“一切我能力所能及的事情我都做。”说着，他踱着腿走到监牢门上一个小窗眼的地方，趁着柠檬狱卒不留意，就在他眼前溜出去，继续送他的信去了。 蜘蛛刚走，洋葱头就急忙动手写信，等到跛腿的、好心的邮递员第二天来看他，他递给他三块折得很整齐的破布。只要看看洋葱头衬衫上撕破的衣边，就知道它们是哪儿来的了。 蜘蛛如果好奇，把破布打开来看看，在第一块布上他可以念到下面的话： 亲爱的爸爸！你记得我发誓要救你出去吗？嗯，这日子会到来的。我有一个好计划，我也有帮助完成这计划的朋友。等着吧，紧紧地抱你。 你的儿子洋葱头 第二封信是这样的： 田鼠老友！别以为我忘了你。在监牢里，一切忠实朋友都被我想起来了。你不肯再帮帮我的忙吗？把我从这里救出去，同时救出我的爸爸和一切不幸的犯人吧！ 我知道这事不好干，可是如果能够集合一两百个亲戚，我相信你会成功的。焦急地等着你回答我，或者到我们监牢里来。 你的忠实朋友洋葱头 接下来是附语： 这回你用不着为自己的眼睛害怕了，我的监牢比坟墓还要深，还要黑。 写着小樱桃地址的第三封信，洋葱头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小樱桃！听不到你一点儿消息。可是我相信你不会泄气，帮助我离开这里吧。请你去找找田鼠，把附上的信转交给他。 向你致热烈的、衷心的敬礼 洋葱头 可是蜘蛛没念信，他一看见写着信的破布，就嚷着说：“小宝宝，你疯了吗？你写这么大的信，过一个礼拜，你就没衬衫穿了。得节省写信材料哇！” “别担心，”洋葱头回答说，“过一个礼拜。我就不用破布写信，连人也不在这儿了。” 蜘蛛苦笑着说：“孩子，犯不着用不可能的希望来麻醉自己呀。” “咱们活着就能看到，”洋葱头叫人莫名其妙地笑了笑，“现在你能不能给我画出监牢的图样，把监牢的院子和所有别的地方全给正确地画下来？” “很乐意。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是小事情，这个地方，每一公分面积我都认识，就像认识我自己的八个爪子一样！” 洋葱头得到跛腿蜘蛛的帮助，一下子画好了监牢地图，监牢院子用一个大十字标出来。 蜘蛛问：“你为什么画这个十字？院子里没什么十字嘛。” “这一点我以后给你解释，”洋葱头支吾地说，“现在来说信吧，一封给我的爸爸，另外两封连同地图，必须交到我的朋友小樱桃手里。” “他住得远吗？” “在两个樱桃女伯爵的城堡里。” “知道了。我有一个堂兄弟在这城堡的顶楼做事，他请我去，已经请了不止一回了。可是我到那儿去，这儿谁给送信呢？” “你去一去顶多两天。两天工夫，我们不通信也不会死掉的！” 蜘蛛说：“不会死掉！这样说来，已经用不着我了。你就把我派去溜达啦！” 洋葱头大大反对：“你这样想就不对了。这回溜达，关系到犯人们的自由呢！” “所有的犯人吗？” “嗯，自然！” “既然这样，我一定送好今天的信——马上就上路。” 洋葱头欢天喜地地说：“我非常感谢你！” “别谢了！监牢里一空，我也就可以回乡下医我的风湿病了。” 蜘蛛把布口袋挂在肩膀上，利索地走出小窗眼，不见了。 “一路平安！”洋葱头追上去叫了一声。 他心中很急，马上计算他走了多久。一夜过去，洋葱头坐在床上想：“现在他一定已经在城堡附近了。他如果说去看顶楼的蜘蛛堂兄弟，自然会放他过去的。” 洋葱头清楚地想像到老蜘蛛跛着腿爬上顶楼，从那儿穿过屋顶窗，沿着墙走进小樱桃的屋子。 可是过了三天，波腿蜘蛛还没回来。 田鼠和小樱桃也没一点消息，洋葱头于是绝望了。 第十五回 跛腿蜘蛛遇难 邮递员蜘蛛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呢？我来三言两语告诉你们吧。 跛腿蜘蛛一路朝城堡走，忽然听见有“人”叫他。这原来是他的远房堂兄弟蜘蛛七条半。这蜘蛛叫做七条半，因为他只有七条半腿。有一回他碰到一桩意外的倒霉事情，半条腿丢掉了。这个七条半跟跛腿蜘蛛一块儿走。他一路走一路唠叨，想着过去的好日子，老是忽然停下来想说个痛快。可是跛腿蜘蛛把他拉走了。 后来七条半生气说：“你赶着上哪儿去？” 邮递员支支吾吾地回答：“去看‘人’，去看我的堂兄弟。” “住在城堡里的那个吗？他也请过我，咱俩就一同去吧。反正我现在没什么要紧事。” 跛腿蜘蛛心里想，两个一起走更好：谈谈说说时间可以过得快些，有什么困难事情也可以互相帮帮忙。 他于是回答说，“嗯，好吧，不过要加快脚步，我有要紧事情昵。” “你从监牢里出来吗？”七条半问他，“你一直在那儿送信吗？” “唉，现在我的差使丢了！”跛腿蜘蛛随随便便地说：七条半是他的朋友，可是有些个事情，是连朋友也不能告诉的。 他们来到城郊，暖风吹来草和远处树林子的气味。七条半不时张大了嘴，想多吸些空气。 他嚷着说：“这儿多美呀！好，我不回去了，我要一辈子待在这儿。” 跛腿蜘蛛把这地点好好瞧了一下，给他的朋友指了指一长行蚂蚁：“可是这儿已经住满了。” 一只蚱蜢打洞里探出身子，嘲笑他俩说：“啊，两位先生不爱闹市了！” 七条半自然马上站住：他无论如何要告诉蚱蜢，他是多么爱乡下的生活啊。可是蚱蜢听了不赞成。于是七条半就要说得他赞成。蚱蜢坚持自己的观点。七条半也坚持自己的。这一来他们就争个不休，可是时间过去了。 周围聚拢了许多“人”：蚱蜢、大蚊子、小蚊子。麻雀的职务是维持秩序，他看见有一大堆“人”，就飞过来。 麻雀看见七条半，心里想：“这样好吃的东西，正好拿去给我的孩子。” 可是一只小蚊子忽然大叫：“当心呢，警察来了！” 一下子所有的“人”都不见了，好像都钻到地里去了。跛腿蜘蛛和七条半躲在蚱蜢家里，他们一进去，蚱蜢连忙带上了门。 七条半像叶子一样哆嗦，躲在最远一个墙犄角。跛腿蜘蛛很懊悔，平白无故带了这么一个多嘴朋友一同走。 现在就为了一场愚蠢的叽叽呱呱，他们浪费了许多时间，同时叫警察给注意上了。 老邮递员心里想：“没说的，麻雀一定把我的名字给登在警察的记事本上了。大家都知道，只要谁的名字一上这本子，这人就不会有好收场。”于是他决定独个儿走。 可是跛腿蜘蛛这话，七条半连听也不要听。离开跛腿蜘蛛单独留下来，他觉得比继续往前走还要可怕。他们两个于是又急着要上路。可是麻雀还在不远的地方，好客的蚱蜢怎样也不让他俩走，一直到傍晚，等警察回柏木营房里去了，两个朋友才继续上路。 可是这一夜他们并没走多远。七条半一看见礼拜堂，就说他累了，想歇腿了。 “不行，不行，”跛腿蜘蛛反对说，“咱们得赶紧走！我不要歇腿。” 老多嘴鬼就发牢骚了：“是你自己叫我一同走的，现在你又想把朋友丢在半路上了，而且是在夜里呢！你原来是这样待朋友的！” 跛腿蜘蛛没法子，只好待下来。七条半在水管后面安顿得舒舒服服。一下子就已经安安稳稳地打呼了。可怜的邮递员可通夜没合上过眼。天刚有点儿朦朦亮，他就不客气地把同伴推醒了，吩咐他说：“走吧！” 可是他还是等了好大一会儿，因为七条半早晨起来，总要不急不忙、仔仔细细地打扮半天。一直到七条半腿上的每一根毛都梳好，他才说可以走了。 跛腿蜘蛛快步往前走。他一夜没睡，头痛得可怕，可是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不客气地烫着他的后脑瓜，他很累。忽然他有一个古怪的预感：他们永远到不了城堡了。 也许他们已经过了那地方，是他们的老眼没看见它吧？两个都没戴眼镜啊。 跛腿蜘蛛只管想这些个心事，有一条绿毛虫走过他们身边，大叫：“趁早逃命啊！母鸡来了！” “咱们完了！”七条半大叫一声，撒腿就跑。 跛腿蜘蛛耽搁了一下。可是等到一个怪物朝他扑上来，他鼓起了浑身勇气，把肩膀上的布口袋丢下来，嚷了一声：“把报告转交过去！……” 别的话他没来得及说，可怜的老蜘蛛！他永远不能再把信从一个监牢送到另一个监牢，永远不能再安慰犯人了。永远不会再有人看见他跛着腿，沿着监牢潮湿的房顶和墙上爬了…… 七条半好容易没被吓死，躲在一个小洞里，等到他恢复知觉，太阳已经下去。他想起朋友最后那句话：“把报告转交过去！……” “可是转交给谁呢？”七条半自己问自己，“什么报告哇？碰到有坑有洞，把这布口袋丢进去就算了，我自己回家，回到太太平平住了那么些日子的污水管里去不更好吗？那儿没麻雀也没母鸡。自然，那儿有臭气，可是有了臭气。就没危险了……不过布口袋我还是要看一看。”他这样想了想。 他念了一封信又一封信，心中充满了痛苦和后悔感。 老头儿想：“不对，不对，现在我全明白了：跛腿蜘蛛没把这些重要报告送到，都是我不好。他死了，也是我不好。现在我为了纪念朋友，应该完成他的任务。” 七条半也不再想睡觉，也不再想休息，于是就动身上路。天亮时候他来到城堡，当天小樱桃就收到了洋葱头的信。 第十六回 谈谈不会算数的老柠檬 有一天早晨，老柠檬狱卒给洋葱头送汤、面包和水来。他把锅子放在地上，留神地瞧瞧洋葱头，说：“你爸爸病得很厉害。” 爸爸到底出了什么事，洋葱头很想知道得详细些，可是老柠檬就说老洋葱不能走出监牢散步。他又加上两句：“当心，不要对别人说是我告诉你的。要不然我会丢了差使，可是我一家大小人多得很呢。” 洋葱头一句话也不回答，心里想：单靠一套制服，还不能使人成为狱卒，这个老头儿样子那么气呼呼的，在牢里做事只为了要养家糊口。 不久，犯人们出去散步，他们在老柠檬狱卒的指挥下，在监牢的院子里无精打采地迈步。 “一……二！……一……二！……”老柠檬嚷。 “一……二！……”洋葱头心里想。“蜘蛛邮递员不见回来。已经过了十天，看来蜘蛛不会回来了，自然不会了，他一定出了什么事情，所以没把信送到。要不然，田鼠已经到这儿来了。一……二！……爸爸生了病，逃走的希望没有了。怎么办呢？怎么救爸爸呢？” 这天散步好像比以往更沉闷。犯人们一步一步走，弯着腰，甚至于不高兴像平常那样说两句话。大家梦想着自由，可是自由好像很远很远……它比此刻藏在乌云后面的太阳还远呢，远得多了。天下着雨，可是犯人们还是继续团团转地走，因为照监牢里的规矩，什么天气都要散步。 洋葱头忽然听见很轻的声音：“下一圈放慢脚步！” “田鼠！”洋葱头勉强忍住微笑，暗暗说了一声。“你来了！你在这儿！” 他巴不得马上又走到听见田鼠声音的地点，于是急急忙忙的，踢到了前面一个犯人的脚后跟。那人生气地回过头来：“走路小心点，瞧你踏到哪儿去了。” 洋葱头低声对他说：“别生气。你一个个传过去，就说过一刻钟咱们大家都要自由了。” “你疯了吗！” “我请你转告一声，好让大家有个准备，咱们要在散步时间里逃走。” 那犯人想了一下：就转告别的人这一句话，又会损失什么呢。于是犯人们一圈还没走完，脚步就带劲了，有力了。大家的胸挺起来了。 洋葱头来到刚才听见朋友说话声音的地点，放慢了脚步。田鼠的声音又传来了：“路挖好了，窟窿就在左面，在离你一步远的地方。你只要一跳，地面就跟着你的脚陷下去，因为我们在地道上只留了很薄的一层土。” 洋葱头说：“我们从下一圈开始。” 洋葱头又踩了前面那个犯人的后跟一脚，低声说：“下一圈只要我一踩你的后跟，你就往左跳一步。” 必须转移狱卒的注意。囚犯们在圈里谈起话来了，过了一会儿，当中有人叫了两声：“唉呀，唉呀！……” 老柠檬大叫：“什么事？” 一个犯人抱怨说：“我给踩了脚跟。” 老柠檬跟这人说话的时候，院子另一头的犯人们已经走到那秘密的地点。 洋葱头用脚碰碰前面一个犯人。那人往左一跳，落到地里去了。洋葱头沿着圈圈传话过去，说每回来到这个地点，让他的脚碰到的犯人就要往左跳。 他们就那么办，犯人们一个个落到窟窿里去不见了。 为了不叫老柠檬发现秘密，老是有人叫：“唉呀，唉呀！……” 狱卒大叫：“什么事？” 每回都抱怨地说：“踩了我的脚跟！” “今天你们老是踩脚跟。要小心点！……” 过了五圈，老柠檬狱卒瞧着那一圈囚犯，开始有点不放心了。他自言自语说：“我敢打赌，这一个圈缩小了……这是不可能的呀！” 狱卒为了要证实自己没错，开始数犯人的数目。可是他们团团转，老柠檬怎样也记不清楚他是从哪一个数起的。 许多人他数了两回。最后算下来，他的犯人人数倒增加了。 老柠檬很惊奇：“人数增加，事实上是不可能的！算术是多蠢的东西呀！” 小读者们，你们自己也早看出来了，老柠檬对这门科学不怎么感兴趣。他不时从头数起，最后他决定不数了，免得头昏脑胀。 这时候洋葱头一直在想自己的爸爸。每回他前面的犯人落到田鼠挖的洞里不见了，洋葱头的心就缩紧。“唉，这是我的爸爸就好了！”可是没法子把锁在监牢里的老洋葱救出来。洋葱头心里决定好，他要帮助所有的人逃走后，自己跟爸爸留下来。爸爸不能出去，他也不愿意出去。 现在只剩下十五个犯人了，现在只剩下十个……九个……八个……了。 惊奇的老柠檬机械地继续叫：“一……二！……” 他心慌意乱地想：“这有点儿想不通，每转一圈少一个人。我怎么办呢？还有七分钟散步才结束。规则是规则，这些人在这几分钟里全不见了可怎么得了？瞧一共只剩六个人了。我说什么，只剩五个了！……” 老柠檬决定让这场戏法收场，于是叫了一声：“停止！” “快跳！”洋葱头对余下的犯人们叫，“趁他没报警，快跳！” 犯人们一个一个不见了，洋葱头在后面发愁地瞧着他们。他忽然觉得有人拉住他的脚。这是朋友们明白洋葱头的心思，干脆就不跟他说话，把他拖到地洞里去。 “别傻了！你出去了以后，对你爸爸更有好处呢……快跑吧！” 老柠檬狱卒满眶眼泪地大叫：“你们等一等，你们等一等！把我带去吧。别把我给丢下了！柠檬王要吊死我的。” “等等他吧，”洋葱头说。“该给他应得的酬报：他的计算本领总算帮助我们逃走了。” 田鼠咕噜说：“您快点走不行吗？这儿光太多了，我怕中暑呢。” “好田鼠，”洋葱头叫了一声，“我逃不了啦！我爸爸生病，锁在监牢里。” 田鼠搔搔后脑瓜。 “我知道你爸爸的监牢在哪儿，你叫蜘蛛送给我的监牢地图，我已经仔细研究过了。我们来得及挖道上那儿去吗？” 他马上一声信号，周围一下子就聚拢了近百只田鼠。 他们一同动手挖地，很快就挖到老洋葱的监牢那里。 洋葱头第一个钻出去。他很快就把爸爸带进地洞，所有其他的人都在那儿等着他们。小读者们，这件事情做得正是时候：看守监牢的柠檬兵们已经在搜查监牢，去找那些不见了的犯人了。 柠檬兵们一知道犯人们全都逃走，顿时慌作一团。他们知道柠檬王不会放过他们的，可怕的惩罚正等着他们呢。不好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柠檬兵们于是丢掉武器，也到田鼠们挖的地道里去。地道是空的。他们一路走到田野上来，再到村子里去。柠檬兵在那儿脱下军装，丢掉帽子上的铃铛花，然后穿上平常的工装。 那么洋葱头出了什么事呢？ 老田鼠和洋葱头心想，狱卒们要来追他们的，于是又请那些田鼠帮了个忙。他们丢掉通村子的那条路，另外挖了一条。可是他们现在在哪儿呢？ 小读者们，请等一等。你们这就全知道了。 第十七回 柠檬王举行赛跑 正在这时候，柠檬王因为得了胜，决定大大庆祝一番。他要举行一场赛跑，所有的朝臣都来参加。 这场赛跑特别的地方，就是套着马的车子，都是用煞车煞住的。柠檬王亲自检查过煞车，证明它们都没毛病。煞车的确好，尽管马用尽了劲拉，马车却一动不动。 根据柠檬王的命令，所有的马要拼命往前冲。可怜的马连口沫也吐出来了，还是没法上前。于是柠檬兵们用马鞭抽，有几匹马才勉强把马车往前拉了几公分。 柠檬王大声拍手。他发狂地跳出马车，亲自打马。 站在周围的人看见这种残忍情形，都很气愤。可是他们又不能不看，因为柠檬王吩咐他们来看。 忽然，柠檬王就那么举着鞭子，一动不动，瞪大了眼睛，腿哆嗦起来了，脸发白了，黄帽子晃啊晃啊，装饰在帽子上的金铃铛花也拼命地“丁丁当当”响。 柠檬王看见了什么呢？ 他面前先冒出一个小土堆。小土堆接着变成大土堆——就像田鼠挖地道的时候，田野上常有的那种。土堆顶上开了口，这口越来越大……于是出来了一个脑袋，接着出来了肩膀……有一个人使劲地用胳膊肘和膝盖从土里爬出来。小读者们，你们知道这是谁吗？……这是洋葱头！ 田鼠惊慌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洋葱头！回来！……咱们弄错路了！” 可是洋葱头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他的心“扑扑”跳着：他看见满头大汗、慌过了头的柠檬王像石像那样发着呆，举起了鞭子。 洋葱头走到统治者面前，抢过柠檬王手里的鞭子，把它在空中呼呼地挥了两次，好像是先把它试一试的样子，然后用尽气力在柠檬王的背上抽了一鞭子。 “唉呀，好痛！”柠檬王拼命大叫。 洋葱头又把鞭子一挥，更用力地打了柠檬王一下。 柠檬王撒腿就逃。 这时候好像作妖法一样，从地底下钻出来那些逃出监牢的人。洋葱头和田鼠把所有的犯人都从监牢里放出来了。人们围住他们。大家拥抱自己的亲人：爸爸抱儿子，妻子抱丈夫…… 一眨眼工夫，士兵被冲散了。人们抬起解放出来的人们，往城里的街上走去。 吓得要死的柠檬兵想逃走。可是小读者们，你们已经知道了，他们的马车都是煞住的，动也不能动，于是柠檬兵被俘虏了。 这时候，柠檬王总算跳进马车，马上就逃，他的一辆马车是没有煞住的呀！可是马跑得太快了，马车一个翻身，柠檬王倒栽葱一样插在一堆粪上。 洋葱头看着覆车下面的柠檬王说：“对他来说，这正是合适的地方。” 第十八回 番茄骑士宣布坏天气要抽税 那边柠檬王看“赛跑”，这边两个樱桃女伯爵把附近的居民召集到城堡一个大厅里。番茄骑士吩咐大家上法庭来商议事情。 主席就是番茄骑士，律师是豌豆先生，芹菜先生担任文书。 居民们很害怕，法庭带给他们的总是痛苦。比方说最近开的一次庭吧，就判决一切呼吸空气的人，都要给城堡的银库纳税。因为空气在两个女伯爵的土地上，所以自然也是属于两个女伯爵的。每月一回，番茄骑士走遍城中各家，逼着居民们当着他的面吐大气。他说这是必要的，用这个办法，就好判断每个人吸进空气的数量了。番茄统计了几次，就宣布了税额。大家都知道，穷老头儿南瓜一天到晚不断地吐气，所以他吃亏最大。 会上番茄骑士第一个发言：“最近城堡的收人很差。我们两位可怜的孤女，两位伯爵太太，现在情况很困难，她们还要养活蜜柑公爵和橘子男爵，不让他俩饿死。” 葡萄皮匠冷冷地瞧瞧男爵，他正在大厅的墙犄角吃烤兔子。 番茄说下去：“两位高贵的女伯爵在一张印花纸上，用书面方式交给我们一份申请书。她们申请保障她们的法定权力。律师，念文件吧。” “诸位先生，樱桃大太太和小太太认为，她们是空气的主人，也是雨的全权主人。由于这一点，最可敬的两位太太要求，一切公民都应该照下列的规定纳税：普通的下雨纳一百块钱，下雨带雷电纳二百块钱，下雪纳三百块钱，下冰雹纳四百块钱。” 主席问律师：“印花纸写得对吗？” 豌豆拖长了声音说：“对的，主席先生。” “很好。如果印花纸没写错，那么两位女伯爵是对的。现在休庭通过决议。” 番茄骑士大模大样地到隔壁屋子里去了。 梨梨轻轻碰碰旁边的韭菜：“您以为下冰雹纳税公道吗？雨雷还给田地好处，可是冰雹呢？这是天灾呀！可是请你瞧，现在下冰雹倒要纳最高的税！” 韭菜紧张地搓胡子，一句话也没回答。 葡萄皮匠在口袋里找锥子搔后脑瓜，可是想起现在没有锥子了：进法庭之前，每人得交出身边的一切武器。 芹菜先生留神看着一切人，在一本特别的本子上写：“……梨梨唧唧喳喳说话……韭菜搓胡子……南瓜哼鼻子……”所有这些，芹菜先生写在“坏”居民一栏里，在“好”居民一栏里呢，芹菜先生写：“蜜柑公爵好，橘子男爵极好：他吃完第三十四份烤兔子了。” 芹菜先生虽然用左手写字，可是写得很快。他的右手是在擤鼻涕的时候托鼻尖用的。 葡萄皮匠想：“唉，洋葱头在这儿就好了，他不会答应这种法令的！自从洋葱头下牢以后，他们对我们像对奴隶一样。我们不开口，怕芹菜先生把我们的名字登到名册上去……” 芹菜先生写在“坏”居民一栏里的那些人，他要逼他们纳罚金。葡萄皮匠差不多天天纳，有时候一天还纳两回。 末了儿番茄回到庭上来了。 芹菜先生吩咐：“起来！开庭！” 番茄骑士念：“法庭认为，两位樱桃女伯爵有权对于下雨和别的天灾抽税。所以法庭判决：每个公民应该交给城堡的账房间税款，税额比两位女伯爵申请的加一倍。” 大厅里吵起来了。 “肃静！”番茄尖声嚷起来。“我还投说完。法庭同时判决：碰到有虹、霜、乌云和暴风雨也要抽税。决议从今天起有效。” 大家全都提心吊胆地瞧瞧窗外。天上是灰色的，显然快要有暴风雨了…… 番茄的红脸因为一阵心满意足的微笑，舒展了开来。 豌豆叫了一声：“大人！寒暑表下降了，多运气呀！没问题，天气一定坏。” 过了不久，暴风雨真的来了。豌豆先生高兴得在凳子上跳，葡萄皮匠好容易忍住怒气，使劲盯住自己的鞋尖瞧。 可怜的居民们觉得这场雨好比是世界末日。对于他们来说，打雷比开大炮还糟糕，雷炸裂了他们的心。 芹菜先生用舌头舔湿黑铅笔，很快地算进账，这笔进账现在要像狂流一样流到城堡的银库里来了。接着他又算罚金数目，算下来是一大笔钱财。 南瓜婶婶哭起来了。这使得番茄大怒，把所有的人赶出大厅。穷人们在雨底下走出去，朝城郊的家里走。他们甚至没有加紧脚步，他们一直心不在焉。他们不怕淋湿，不怕伤风：心里一疼，小的不幸就不在乎了…… 大家过铁路的时候，稍微停了一下，因为有火车开过。火车头一闪就过去了，在它的窗口里，司机用嘴叼着一朵花在微笑……接着一节节车厢飞跑过去了，在最后的一节车厢上…… “圣母哇！”南瓜婶婶叫了一声，“你们瞧！你们瞧最后那节车：洋葱头在里面！” 的确，这是洋葱头。洋葱头下车的时候，我们那些朋友正好跑到车站。洋葱头告诉他们城里出了什么事情。 大家于是又一块儿上城堡去。自然，马上有人去告诉小樱桃，说洋葱头来了。两个朋友见面有多快活，小读者们，你们是可以想像出来的…… 收场白 番茄骑士第二回大哭 城堡的塔上，飘扬着红旗。 番茄骑士第一个看见它。他以为这是小樱桃玩的把戏，心中非常生气，决定马上去做两件事情：第一是撕掉那面可怕的旗子，第二是打小樱桃几下。这回他开的玩笑太过分了。 番茄骑士马上上楼梯，他想：“我这就到你的地方！我这就撕掉旗子！” 可是他一来到上面，不由得气胀了身子，挤不过窄门。 他就站在离迎风招展，在阳光中闪耀的旗子两步远的地方站着，没法够到旗子。更可怕的是：在旗杆旁边，在着急地擦眼镜的小樱桃旁边，番茄骑士看到了自己势不两立的对头，这对头曾经使他一生中头一回大哭，——这就是洋葱头！ 洋葱头鞠躬说：“您好，番茄先生！” 这一个躬是随随便便鞠的，番茄只能伸手去抓我们这个小英雄的头发，番茄是抓住了，就跟他俩第一回见面那样。 也跟那一回一样，番茄觉得一阵眼酸，眼泪从眼睫毛上淌下来。核桃大的眼泪落到地上，发出“笃……笃……笃……”的声音。 可是这回番茄大哭，倒不光是为了碰到洋葱头的头发。这回他哭，也为了生气。 番茄骑士让眼泪噎住了，心里想：“完了！完了！” 从这一眨眼工夫起，事情用闪电般的速度展开了：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就像你很快地翻一张张日历一样…… 柠檬王和两个女伯爵充军去了。 橘子男爵瘦得像木片，到车站去当搬运工人。蜜柑公爵现在靠自己过活，不再求人家送他东西了。 穷老头儿南瓜不再长吁短叹，他做了城堡里的总园丁。番茄在他的手底下做事。 那么城堡呢？城堡不再是城堡了，它现在变了个少年儿童宫。那里面有打台球的大厅，有美术组，有木偶戏院，有电影院……自然，那里面还有学校。洋葱头和小樱桃现在并排坐在一张课桌上学算术、语文、历史和其他各种美丽的东西，为了不再让骗子无赖到祖国国土上来，他们认真学所应该知道的东西。 老洋葱常对儿子说：“因为世上有许多敌人……我们赶掉的那些，一定也想要回来……” 可是我相信他们回不来了……豌豆先生也回不来了：他觉得良心中有许多罪过，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有人说他现在在外国当律师，可是这件事情，我绝对不去管它。 我还忘了加上一句。我们城里的市长是葡萄皮匠，他做市长做得好极了。 我的故事就这样收场。 真的，世上还有许多城堡，除了柠檬王以外，还有许多坏蛋。可是总有一天——孩子们也要到这些城堡里去玩的。 一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