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之军属俏芙蓉》 第1章 穿越了 江芙蓉连着加了七天七夜的班,累得心慌气短,完成任务的庆功宴都懒得去吃,交代助手给她打包个盒饭回来,然后直接在办公桌底下铺了个瑜伽垫,争分夺秒的补觉。 刚闭上眼睛,就被人揪住了耳朵,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吼着:“死丫头,还装病呢!” 高分贝的噪音和撕裂的剧痛一下子把江芙蓉给整清醒了,她顺势坐起来,反手抓住揪她耳朵的那只手的手腕,另一只手快如闪电的挥出,稳准狠的揍在那人的脸上。 只听得哎呦一声,那人松了手,捂着脸蹲下去,口齿不清的喊:“江大鹏,出人命啦!” “……!”什么鬼?江芙蓉睁开眼睛,只看到昏暗的灯光下,一个貌似中年的妇女正抱头在大声咒骂着。 江芙蓉不由得怔住了,不知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出现了幻觉。 江大鹏匆匆跑过来:“出什么事了?胡秀清,你怎么了?” 胡秀清抬起头,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江芙蓉,龇牙咧嘴的骂:“这死丫头把我打了一拳!” 江大鹏看了江芙蓉一眼,自顾自的去拽胡秀清的胳膊:“芙蓉都烧到四十度了,哪有力气打人?” 胡秀清把胳膊使劲抽出来,不依不饶的喊:“怎么着你还不信我?你看你看,脸都打肿了,一会儿我怎么出门啊?还上不上班啊?” 江大鹏只好凑近点看:“你把脸转过去对着灯我看看,啊,没肿,根本就没肿,没事的,没事啊。” 胡秀清推了江大鹏一把:“去去去,你就会说没事,我自己照镜子去!疼死我了,跟掉了块肉似的,怎么可能没肿?” 江大鹏的声音里透着无奈:“你去照!哎,非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去照!” 胡秀清哼了一声,噔噔噔的故意踏着很重的脚步走开了。 江大鹏无声的叹口气,摇摇头,这才看向坐在床上发呆的江芙蓉,一边伸出手背贴她的额头:“芙蓉你醒了?还烧没?饿不饿?想吃点啥不?” 江芙蓉强撑着微微发抖的身体,心如擂鼓。 就在刚刚江大鹏和胡秀清说话的那短短两分钟功夫,她的脑海里像超速快进播放视频一样,给她提供了关于眼前陌生环境和陌生人的信息。 她此刻所在的地方,是七十年代的军属大院宿舍,是眼前这个中年男子江大鹏的家。 江大鹏今年四十岁,是保管科副科长,胡秀清是江大鹏的老婆,今年四十二岁,在家属工厂上班,江大鹏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江芙蓉,今年十六岁,高中刚毕业,二女儿叫江朝晖,今年十三岁,读初二,小儿子叫江国庆,今年八岁,上小学二年级。 三天前,江芙蓉跳到水渠里把一个小男孩推上岸,之后回到家就发起了高烧,卫生员给她打了退烧针也没见好转,反而烧到了四十多度,烧到手脚痉挛,一命呜呼。 就在这时,劳累过度猝死的江芙蓉的魂魄穿了过来,附在了这具身体上。 江芙蓉不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做了最后的挣扎:“什,什么声音?谁在说话呢?吵死了!” 啪嗒,江大鹏随手把床头桌上的收音机关了:“是你妈在听农业技术的课,我关了。 你接着睡,才五点多钟,我刚和了面,一会儿鸡蛋面条做好了我再叫你起来吃。” “好,谢谢爸爸!”听着自己轻柔的声音,江芙蓉无力的歪到枕头上。 江大鹏愣了一下:“怎么还谢上了?跟爸爸还这么客气啊?快睡吧,做好饭了我叫你。” 说完,江大鹏拉了一下电灯绳,出去后顺手把房门给带上了。 江芙蓉在黑暗中一边接受现实一边默默流泪——她不想哭的可是眼泪就是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毕竟这具身体她还不熟悉。 她引以为傲的干脆利落的女汉子声音不见了,那个天塌下来也能撑住的研发组老大江芙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被胡秀清pua的弱质小花江芙蓉,除了乖巧听话,就是逆来顺受,遇事只会哭,只会自认倒霉。 王炸变成了小花。 她的便宜妈胡秀清在南方农村长大,是跟江大鹏结婚的时候随军才离开的老家,骨子里刻着极其重男轻女的传统观念,一心一意的偏爱小儿子江国庆。 生活中,胡秀清不仅要求两个女儿处处让着弟弟,以照顾好弟弟为己任,甚至还威胁说,在外面如果有人欺负你弟弟,我就先跟你们两个算账。 原身江芙蓉老实听话,虽然只有十六七岁,照顾弟弟的时候却像个小妈妈,细心又百般能忍。 江朝晖比江芙蓉小了三岁,人却机灵,有眼力见,嘴巴又甜,常常把带江国庆玩的事推给江芙蓉,这样既省心省力又不用担心挨妈妈骂。 江国庆嘛,别看他才八岁,学习不会动脑子,说两头话却是个好手,惹了事就推给大姐,闯了祸还是推给大姐,遇到躲不过江大鹏法眼的时候就在胡秀清面前撒泼打滚,大祸小祸不了了之,还能混到好吃的收场。 江大鹏倒是个看事清楚的人,对家人也很好,可惜总是在胡秀清胡搅蛮缠强词夺理的态度面前打退堂鼓,以至于原身江芙蓉白白受了很多委屈。 女汉子江芙蓉在任何问题面前都是手到擒来,从不会让烦恼在心里过夜。 她在睡着之前对目前的生存环境做了个复盘,发现抓到手的牌还不算太烂。 首先是原身江芙蓉的文化水平相当不错,初中高中的课本知识学得很踏实。 在知识就是力量的年代里,高中生在就业方面相当受欢迎。上大分。 她的便宜爹江大鹏,工作能力不错,有个不大不小的官职,收入稳定,可以保证家这个家不愁温饱。上大分。 她的便宜妈胡秀清,在家属工厂有份正式工作,遇到不顺心的事就回家对着两个女儿发泄,对原身江芙蓉更是无理由的辱骂殴打。扣大分。 她的便宜妹妹江朝晖,常常逃避家务,把责任推卸给她,不过还是有同情心,会在原身江芙蓉挨打挨饿的时候偷偷的塞点馒头咸菜。不加不扣,平手。 便宜弟弟江国庆,纯粹就是个被当成地主崽子养大的伪少爷,目前看是长歪了,但还是有扳正的机会。扣小分。 就这个环境,还有这一家人,如果她好好运筹的话,还能打个王炸! 第2章 鸡飞狗跳 江大鹏做的手擀面条,面条粗细均匀,面汤里有酸菜油渣,面上还卧了一个荷包蛋:“芙蓉,趁热吃,吃了继续去睡,多发发汗,烧就退了。” 从满满一大碗汤面到表情语气,江大鹏展现的是满满的父爱。 江芙蓉还没来得及感动,江国庆的筷子就伸了过来:“我要吃荷包蛋!给我!” 江大鹏抬手拦住:“你姐生病了,要加点营养,过两天我再给你买。” 他说的是事实,这年头买什么都要票,物资紧缺的时候有票也买不着,得找熟人提早打招呼。 本来男孩子长身体,吃点好的是应该的,可是今天家里的鸡蛋就剩最后一个了,当然要优先安排给病号。 “不嘛!我现在就要!”江国庆的耐性连两秒钟都等不了:“妈说咱家的鸡蛋就是给我吃的!” 江大鹏脸色一冷:“说了过两天买,到时候再做。” 胡秀清看不下去了,直接去江芙蓉碗里夹鸡蛋:“你还在这儿傻看着,鸡蛋给你弟弟,你吃酸菜油渣就够了!” 女汉子江芙蓉这个气啊,要是不争不抢,以她尊老爱幼的品质,就算是生病了她也会考虑让半个给弟弟妹妹。 这个妈偏心就算了,还帮着明抢,那可就别怪她小气了——江芙蓉眼疾手快的把面碗往旁边挪开,低头凑近面碗,直接把堆在尖儿上的荷包蛋咬进嘴里:“不给!” 荷包蛋煮的火候刚刚好,就是有点烫。 江芙蓉慢慢的把荷包蛋咽进去,满意的看着胡秀清和江国庆几乎扭曲的脸,意犹未尽的对江大鹏说:“爸,你煮溏心蛋的水平一流啊!我觉得身上舒服多了,谢谢爸!” 这是真心话,吃点热汤热水的,好像胳膊腿儿都感觉有劲儿了。 江国庆嗷的一声,往地上一躺:“你把我的荷包蛋吃了,我饿死了!” 胡秀清把筷子往桌子上用力一拍,狠狠地瞪了江芙蓉一眼:“反了你啊,早上打我的账还没跟你算呢!一会儿一起给你算!” 说完低头去拉江国庆:“庆啊,别哭了,一会儿服务社开门了妈就给你买去,晚上你放学回来,妈给你做。” 江国庆不肯起来,还就地打了个滚儿:“我都饿死了,我上不了学了,我活不到晚上了。” 胡秀清又心疼又好笑:“说傻话呢,快起来,妈碗里的酸菜油渣都给你。” 江国庆从桌子底下看到江芙蓉的两只脚纹丝不动,一点也没有来哄自己的意思,越发闹腾:“我就要吃荷包蛋!不吃荷包蛋我就饿死了!嗷嗷嗷!” 假哭的嗓子,也就骗得了胡秀清。 江芙蓉才不吃这一套,不过她知道现在不是讲理的时候,就用了缓兵之计,怯声怯气的说:“爸,妈,你们吃完去上班吧,我在家看着弟弟,面条凉了我给他热。” 她知道胡秀清的单位特别远,骑单车要骑半个多小时,七点钟就得出门,再不吃早饭就来不及了。 至于江国庆嘛,愿意躺多久就躺多久,反正荷包蛋已经进了自己的肚子,管他呢,不怕地上凉就躺着呗。 胡秀清一看时间已经六点五十了,又急又气,耐着性子哄:“庆啊快起来,妈今天去食堂给你打饭回来吃,给你打鸡蛋,还给你打两个你最爱吃的糖三角。” 江国庆趁机讨价还价:“那我还要吃咸豆腐丝儿炒蒜苗!” 胡秀清什么都答应:“行行行,你快起来,面条都快糊了,一会儿又嫌不好吃了。” 江大鹏当没看见,低头吃面喝汤,从容优雅的吃完了才交代江芙蓉说:“碗柜里有馒头,高压锅里有稀饭,今天我开会,晚上不知几点才回来,你睡醒了自己热饭吃。” “好!”江芙蓉答应的无比干脆,这爸爸好的时候是真好啊。 一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江朝晖这个时候站起来:“爸,我吃完了,我跟你一起走行不?” 胡秀清翻了个白眼:“又不同路,你跟你爸一起走干嘛?还让你爸特意绕个弯儿送你啊?你多大了啊?哪那么娇气?” 江朝晖不敢言语,低垂着眼睛看地板,妈妈没发话,她也不敢走开。 江芙蓉看了妹妹一眼,脑海里有个信息闪了一下,她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就对江大鹏说:“爸,去武川中学的路上有个变汰,一看女孩子过去就吹口哨。” 虽然那变汰隔得远,也不可能动手动脚,但是那种猥琐的感觉特别恶心人。 关于那条路的记忆,这个江芙蓉也有,所以她超级理解妹妹的感受,那是一种感觉羞耻却又无法反击的无力感,既害怕别人知道又害怕别人不知道,既怕别人不信更怕别人耻笑。 江朝晖没想到一向懦弱老实的大姐会替自己说话,悄悄地用眼尾的余光打量了姐姐一眼。 她不敢跟姐姐对视,就怕妈妈说她们两个串通好骗人的。 果然,胡秀清竖眉怒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江芙蓉坦然地看着胡秀清,不紧不慢的说:“好久了,我上学的时候他就在那里了,你上班不走那条路,就没见过。” 再说了,那个变汰很会隐藏,不吹口哨不露出那种笑容和身体的时候,看上去无比傻呆,面孔混在人堆里都认不出来。 胡秀清一大早上连着被江芙蓉的话给怼回来,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挑衅,立即来了脾气:“你不看他,人家能对你吹口哨?那么多女学生上学都在那条路,我没看见,别人也没看见?我怎么没听人说有流盲啊?这附近的老乡都好得很,对我们态度可恭敬了,你别瞎说!” 江芙蓉看着江大鹏说:“爸,正好你在家,你就送妹妹一下吧,让那变汰知道咱家有穿四个口袋的,下次看到妹妹就不敢了。” 江大鹏点点头:“芙蓉说的有道理!朝晖啊,你背书包,我送你一下。” 胡秀清酸溜溜的说:“江大鹏,我那个时候在化工厂上班,路上要路过一片坟地,冬天黑得那么早,一路过那儿风吹得呜呜的,能把人吓得三五六道的,也没见你接送过我一回!” 第3章 捋一下过去 尽管胡秀清阴阳怪气的表达了不满,最终江朝晖还是轻盈的跳上了爸爸的单车后座。 胡秀清听着单车轱辘声远去,把脸一沉:“老大,你今天还了我几次嘴……” 刚一开口,外面大院里的高音喇叭就传来了报时声“刚才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七点整”。 胡秀清只好硬生生转了话题:“这个账我今晚回来给你算,你给我等着!庆庆的饭你给他喂完再送他去上学,别迟到了,快点!你看你那个死样子,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江芙蓉在心里冷笑,默不作声的看着胡秀清匆匆忙忙出了门,又一趟趟的慌慌张张的返回来拿车钥匙,拿挎包,拿头巾,药片……。 往返了三四趟,又耽误了五分钟,家里的大门终于不再响起。 江芙蓉站起来收碗,准备趁着洗锅水还热着的时候把碗洗了。 这个年代,物资不但紧缺,还贫乏,没有洗碗机,也没有洗洁精,只有朴素的双手。 对了,自来水还限时开放,每天早晚开两次,每次一个小时,家家户户都拿桶接水存着,水龙头打开,那水流细得跟面条似的。 江芙蓉接受了这个身体,就做好了接受艰苦生活磨练的准备,她要最快的速度适应这个身体,并且训练成女汉子的状态。 江国庆哪知道这个大姐已经换芯了啊,还在那儿使唤丫鬟似的下命令:“你过来给我喂饭!” 江芙蓉捏了捏拳头,感觉身上的力气还不够,准确的说,比有气无力只好那么一点点。 这种状态可不适合教谁训谁,她还想攒点力气应付晚上的“算总账”呢。 “你自己吃,我发烧了,病菌要是传染给你就麻烦了,跟我一样躺床上,你同学叫你出去玩都去不了。” 江国庆跳起来:“你敢不听咱妈说话,看我不告诉她!” 江芙蓉扯了一下嘴角:“再不吃你同学来喊你了,还是你真的不上不了学了,让你同学帮你请个假?” 一年级的小屁孩,就会告状! 就不喂,怎么地吧! 要告状?告呗! “江国庆,上学喽!”外面传来小男孩特有的清脆喊声:“走不走哇?” 江国庆跑到门外的通道上高声回应:“于文辉,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好了,你站那儿别动!” “我还要去领作业本呢!你快点啊,我今天不能等你!”于文辉的声音越飘越远,可见一步也没停过。 “哎呀,我才不去潘老师那儿呢,”江国庆想去追同学的行动最终败给了大碗面,嘟囔着打转回来,去攻克 早饭:“姐,这面都快没汤了我怎么吃呀?” 江芙蓉不客气的答:“用嘴吃!你快点,一会儿张磊来了。” 她明确的回答了问题并且指出了吃早饭的重点,还成功的用张磊转移了江国庆的注意力。 张磊是江国庆的同桌,两人目前是最好的朋友,天天同进同出,形影不离。 “喔!”江国庆果然不再说话,就这么站着,端起碗来直接往嘴里倒。 还真别说,小胖子吃东西就是香,不用筷子,就这么转着碗沿着碗边嗦都能把一碗面条给干下去。 江国庆也没等张磊来家里喊他一起上学,破天荒的自己背着书包就出去了,说是谁先出门谁在联络点等。 小男孩看完那些打仗的黑白电影,整天就喜欢玩些接头发暗号救人的游戏,把平淡的生活变得分外有趣。 江芙蓉平时都是先送了弟弟去上学,在校门口把书包交给他,看他进了校门之后,自己再出了大院走上二十多分钟去宝平县城的宝平中学上学。 其实子弟小学就在军属大院和士兵训练的大操场之间,总体是在围墙之内,从家属宿舍到子弟学校走路不用两分钟,安全得很。 要说安全什么的,去宝平中学的路上两边都是高粱地,遇见意外的几率才高,她才是需要接送的那个好不好。 江芙蓉明显的能感受到一说到上学,自己的身体就开始紧张的反应,胃里像是堵住了,肩膀微微抬起,后背僵硬的像块铁板,仿佛身边危机四伏。 这是弱小动物遇到生命危险时的反应,原主都经历了什么啊,才会随时警惕着危险来临。 江芙蓉越往回翻记忆,就越心疼原主。 小时候的原主江芙蓉跟着妈妈胡秀清在老家生活过一段时间,爷爷入赘江家之后就改姓江,跟姥爷家是同村,江奶奶是属于那种能干又不爱吭声的农村妇女,又得挑起养家传后的大梁,一开始就不同意江大鹏和胡秀清的婚事,她不喜欢胡秀清家嘴碎不饶人的习惯,可是儿子跟人家姑娘都好上了,也不得不同意这门亲事。 胡秀清从小到大都不觉得嘴巴厉害有什么错,总认为是自己没生儿子才让婆家看不起,不管在哪儿受了什么刺激都把气撒在幼小的江芙蓉身上,轻则指桑骂槐的狠骂一顿,重则扬手就是一顿猛抽,每次都能把江奶奶气得脸色难看好长时间。 直到后来胡秀清随军,在结婚八年之后终于生了江国庆,这才扬眉吐气,脸上因为常常对着宝贝儿子而有了喜色。 可是弟弟的出生对江芙蓉而言并没有什么好高兴的,她除了当胡秀清的日常出气筒,又多了很多照顾弟弟没照顾好的挨骂由头。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江芙蓉,内耗严重,不论做什么都觉得是自己不对,是自己不好,不敢抗争,也不敢哭,只想找个角落躲起来,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看不到自己。 温顺善良的江芙蓉,在胡秀清眼中就是可以被无限踩底线的。 这好像已经成了所有人默认的她们母女之间相处模式。 啧! 女汉子江芙蓉在脑海里翻完了原主江芙蓉简单而又无奈的过去,忍不住呸了一口。 冤有头债有主,受了谁的气,不就应该找谁报仇吗? 迁怒于人算什么! 哼,过去的江芙蓉已经不在了,从现在开始,女汉子江芙蓉要重振旗鼓,再战江湖! 第4章 适应中 想到冤有头债有主这个词的时候,江芙蓉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一个画面,是她受惊发烧的那天,也就是三天前发生的事。 她看到自己站在冰凉的水渠里,死命的把小男孩推上去之后,扒着没有着力之处的水渠壁,突然间就没了力气,喊不出救命,只会绝望的哭,一个当兵的骑车路过,听到她的哭声,跳下水渠把她推上岸,后来还把她扶到他的单车后座上送她回大院。 她吓得要死,本来救人是好事,可她身上是新做的棉衣,刚穿了两天就弄湿了,胡秀清必定会看一次骂一次,最重要的,这个当兵的是男的,她竟然被男的连抓带推的碰着了,再当着那么多邻居的面送她回家,那她以后就没脸见人了。 好几个挨骂的事由积在一起,加上怕被人知道的恐惧,江芙蓉在离大院门口还有点距离的地方自顾自的跳下车,跑进大院后不敢直接回家,先是想办法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弄脏的罩衣搓掉污渍,把湿棉衣和毛裤拧了水,穿在身上捂到罩衣罩裤差不多干了才进回家,晚上就开始发高烧,直到第二天晚上江大鹏回家发现不对劲才找了卫生员来给她打退烧针。 只可惜那个画面太模糊,只听到女孩子压抑羞愧的啜泣声,一直哭一直哭,只看到凹凸不平的乡间路在飞快地后退。 ……后面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江芙蓉摇摇头,烧刚退,这会儿想点事情就觉得头疼,洗了几个碗擦了地板,竟然出了一身虚汗。 好在家里简陋,没什么大件家具,也没什么零七八碎的物品,搞卫生比想象中的容易。 这个家,真的是家徒四壁:地板是水泥地,墙上是大白灰,家里就只有一个衣柜一个书橱一个碗橱,客厅兼餐厅中间摆的旧办公桌是两用的,吃饭的时间是饭桌,其余时间是她们姐妹两个的书桌,每个房间都有窗户,不过只有主人卧室的窗户才挂有窗帘,她和妹妹的卧室窗户上是用浆糊贴的旧年画,生病这两天她睡的杂物间,那窗户上更是简单粗暴,刷了一层黑不黑灰不灰的油漆,光线完全透不进来,整个一小黑屋。 尽管有点累,可江芙蓉也不打算闲着,她去主卧室的书橱里找书看。 书橱里的书不多,其中大部分都是江大鹏的工作用书和笔记,小部分是专业杂志和过期的旧报纸。 江芙蓉随手翻了翻,一点兴趣也没有,里面的措辞用句都是干巴巴的铿锵有力的,专业性太强了。 她不死心的继续找,终于在底层的旧报纸堆里发现了一本包着牛皮纸书皮,书脊上没有写名字的书,抽出来一看,居然是《红楼梦》,是一套四册中的第三册,书页平整,嘎嘎新的,还散发着油墨香。 翻遍了整个书橱,就只有这一本小说,而且印刷的字体不是她熟悉的仿宋体,看着挺不习惯的。 既然没有别的选择,那就将就着看看呗,聊胜于无。 在走出主卧室门的刹那,江芙蓉停住了,一本小说包上书皮还藏在报纸堆里,显而易见,就是不想让人知道。 是不想让谁知道呢?是胡秀清不想让江大鹏知道?还是江大鹏不想让家里人知道? 不过是一本小说,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干嘛? 江芙蓉想了想,把书原样放回去。 不管是谁,是什么样的理由把书藏起来,就属于秘密,她不应该主动破坏。 在家没事干,江芙蓉决定出去溜达溜达,熟悉一下周边环境,同时也熟悉一下这个身体对环境的反应。 江芙蓉看看外面亮眼的阳光,换了双轻巧的方口布鞋,拿起放在窗台上的挂锁,刚拉开门,正好门口有个人举手准备敲门。 门一打开,门里门外的两个人同时都吓了一跳。 “你是谁?”江芙蓉即刻就冷静下来,看着门口的中年妇女:“请问有什么事?” 这里是家属大院,住的都不是外人,不过这个时候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还留在家里没出去的,基本上是来部队探亲的军官亲戚。 来人显然不习惯这么客气的问话,拘谨的解释说:“啊?我是好人,呃,是这样的,我家是住你们家后面再后面那趟平房的,我爱人姓刘,我姓罗,那个,嗯,那个……哦,对了,我叫罗丹凤,呵,那个,就是那什么……” 那了半天也没说出下文。 江芙蓉懂了,这位邻居八成是看她家里有人,想来搭话唠嗑的,可她一个女孩子跟个大婶没什么好说的:“罗阿姨,我爸妈上班去了,中午不回来,要不你晚上再来找他们吧。” 客客气气的就把人给挡在门外。 “不是不是,我不找你爸妈,我是来找你的。”罗丹凤急了,冲口而出:“我听说你是高中生,毕业了的,就想找你给我补补文化课。” “不行,我不行,咳咳,”原主的第一反应就是自贬,江芙蓉为了改口,差点呛到自己,她想起刚刚在书橱里看到的一个笔记本,上面写着家属扫盲班胡秀清字样,就问道:“呃,那个,你为什么要找我学呢?不是有专门的老师教文化课的吗?” 罗丹凤说出了来访的事由之后,见江芙蓉态度挺好的,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挤出笑脸说:“我还要带娃儿,家里的娃儿才一岁多,托儿所不收,我没法子去上文化课。” 啊?一岁多的娃儿? 江芙蓉感受到打心眼里涌上来的那股抗拒,她讨厌那些三岁以内的小孩子,看到就会莫名的烦躁,这下她是真心的拒绝:“我教不了,你去找别人吧。” 罗丹凤的笑容凝结在脸上:“找别人?我到哪儿去找别人?都说你性子好,一说就能答应,你这,咋还不答应了呢?” 江芙蓉抿起嘴唇,把落在额边的碎发捋到耳后,再次明确的拒绝:“嗯,你去找别人教吧,我真教不了。” 不做不顺自己心的事,这是改变的第一步。 第6章 好朋友 张海燕真的去秤了一小包盐来。 粗颗粒的海盐,纯天然炼制,颜色偏黄,大小不均,跟砂子似的。 “你怎跟谁学的这个办法?真的能放两天不坏?”张海燕边问边操作。 江芙蓉想了想:“我自己!” “你就会啊?” “冬天腌咸菜不都是放盐吗?” “呀!还真是!” “江芙蓉,你今天有点不一样了!”张海燕把豆腐腌好了放到旁边,拿毛巾擦了手,趴在柜台上歪头打量着老同学:“可我又没看出来哪儿不一样。” 李姐在旁边织毛衣,这会儿抬起头来:“燕儿啊,你同学的话可没你多,你说十句她才答一句。” 张海燕愕然,随即拍巴掌大笑:“哎呀呀,我说呢,就是这个不一样了,李姐,我跟你说啊,江芙蓉上学那会儿一天都说不了十句话,老师都不稀罕点她名。” 李姐乐了:“真的假的啊?我看她说话挺行啊!” 张海燕想起了什么,笑得更欢了:“李姐,你不知道,我们同学听说江芙蓉要当兵,都在那儿说最合适她,一天里只要回答几个到就可以了。” 江芙蓉自己听着都觉得好笑:“真的啊?” 张海燕笑出声:“说你呢,你还跟着笑!” 李姐问:“今年还招女兵吗?春天的时候不是刚招了一批吗?还是你们家给你另外找路子?” 这个事情江芙蓉真不知道,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李姐不信:“你自己的事儿你不知道?” “李姐,她真不知道!他们家的事都是她妈说了算。去年我,就是我安排工作的时候,我就去找胡姨问了,胡姨说江芙蓉要念完高中再说。”张海燕啥都知道,成了嘴替。 李姐啧了一声,语气里都是惋惜:“哎呀,念完高中再当兵,当完兵了退伍还是得安排工作,这不一下就耽误好几年嘛!燕儿啊,你同学去年跟你一起来上班的话就好了,工作指标多难弄啊。” 江芙蓉听得一头雾水:“我觉得上学也还行啊。” 这是一九七六年哦,有个高中文凭也没差啊,再等一年就可以参加高考,上大学不香吗? 李姐把嘴一撇:“行啥行啊?念了高中再当兵,除非你当机关兵坐办公室,还能轻松点,要不然当卫生兵,要跟着值夜班,还得侍候人,血糊拉碴的,我看着就受不了。” 江芙蓉还是不太明白:“我觉得当卫生兵当护士都挺好的,当医生也行。” 当医护人员救死扶伤蛮好啊,她最喜欢看妙手仁心急诊室那种电视剧了,每次看得热血沸腾爱心爆棚。 李姐稍稍抬高了声音:“当医生也行,你想得美!我还从来没听说卫生兵能当医生的,能当护士就不错了,再说了,你以为当医生就好?打仗了头一个就派你上前线,那你可就白念书了。” 张海燕有点不服气:“李姐,你这觉悟可不高啊!” 李姐的语气立即变了,假笑了两声:“呵呵,瞧我这嘴,我们老黄总说我嘴上缺个把门儿的,那个什么,我意思啊,女孩子就是上个干干净净的班,能挣工资,离家又近,下了班能照顾孩子老人,好好过日子就行了呗。” 江芙蓉总算听明白了,李姐说的是她自己的生存原则,女孩子趁早上班趁早拿工资,工作轻松还能挣到钱来养家糊口就是王道。 初来乍到的江芙蓉还不知道这个时候找份工作有多难,不知道早一年上班就能多一年工龄补助,这个年代物价低物资贫乏,小钱也可以办好多事解决好多生活难题。 “张海燕,那我回去问问我爸我妈,”江芙蓉听了这么多,觉得人家也是替自己考虑了,自己总得有所表示:“我就说我不想当兵了,让他们帮我找工作。” 不过,江芙蓉马上又想到胡秀清在上撂下的狠话,说晚上回来还要找她算账,那她是工作还是当兵的事,不问也罢。 如果实在想问,还是等江大鹏回来,不管爸爸管不管事,问爸爸还是比较靠谱。 李姐本来已经低头继续织毛衣了,一听这话赶紧插嘴说:“那你可别提我啊!别到时候你妈来找我!” 江芙蓉笑了,这事儿像是胡秀清能干出来的。 “不说。”江芙蓉举手指天保证:“我来了服务社的事都不说。” 李姐又给逗乐了:“你出个门啥也没干还得跟你妈报告啊?她每天操这么多心不累得慌吗?” 江芙蓉想了想:“应该不累吧。” 做饭做家务,接送弟弟,给弟弟写作业,家里活都让她一个人干完了,她妈累啥累?闲得发慌还差不多。 张海燕在旁边说:“江芙蓉,你现在还没上班,每天就在家呆着?你没事就来找我玩儿啊,对了,上我家呗,国庆节那天我妈还说好久没看见你了呢。” 江芙蓉能感受到张海燕的真诚和亲昵,可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跟张海燕什么时候这么熟络。 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江芙蓉没有一丝犹豫,立即接受了邀请:“好啊,你在家的时候我就去。” 谁会拒绝真诚啊? 张海燕很高兴,叽叽喳喳的拉着江芙蓉又说了一会儿话,直到江芙蓉说要回家给江国庆做午饭才让她走。 从生活大院出来,阳光很好。 江芙蓉说多了话,小脸涨的红彤彤的,脑子也嗡嗡的,回到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去厨房找了白糖,权当葡萄糖水,一口气喝光了才缓过神来。 张海燕真能说啊,说的好多事都是她不知道的,没听说过的,还有一些是她知道却不曾参与的,反正就是一个说一个听,到后来,她听得大脑都开始缺氧了,只看见张海燕的嘴唇一张一合。 她还记得张海燕说的那句“他们家什么事都是她妈说了算”。 这意味着,她要是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在胡秀清的权威下是不可能的。 江芙蓉找出纸笔,准备写份市场调查报告,然后再在这个基础上做出自己在新世界的人生规划书。 第5章 遇到同学 家属大院,不是一般的大。 江芙蓉一边走,一边尽量拉开肩膀,依着脑海里浮现的记忆,辨认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她数了数,有三十多栋平房,还有十来栋门口带小院子的独立住宅,一看就是给高级别的人专配的宿舍。 出了家属大院,有两条路,一条是去办公楼的,路上要经过子弟小学,还有大操场。另一条路是去生活大院的,那里有供销服务社,还有豆腐店,理发店,照相馆。 江芙蓉站在岔路口,觉得自己更想了解这个时候的生活水平,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去生活大院的路。 家里的墙上挂了一-本撕页的日历,写着一九七六年十月二十五日星期一。 按理说,她十七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应该这么瘦,看起来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就是不发烧不生病,她这副小身板也是孱弱的水平。 想要改变命运,除了心里明白道理,还要付诸行动,还要给身体补充足够的营养,以保证改变的效果。 “江芙蓉! \"有人在江芙蓉肩膀上拍了一下,亲亲热热的喊:“你也学了甩手疗法?” 江芙蓉回头看,脑海里浮现的信息显示,这是她中学同学,叫张海燕,高中还没上完就来了供销服务社上班。 江芙蓉直视着张海燕半带戏谑的眼神,报以淡淡的微笑:“算是吧。” 甩手疗法嘛,她知道的,是老年人最常见的保健养生法,跟倒退走路一起搭配着最合适。 不过她甩胳膊是为了走路的时候不再低头缩脑,只能微微扬起下巴,还不时的往后转一下胳膊。 张海燕翻个白眼:“真是的,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江芙蓉,你来这儿干嘛呢?又买酱菜啊?走,咱俩一起进去,诶,我悄悄跟你说啊,我刚才在豆腐店后面看着了,他们刚做的几板豆腐马上就好了,正冒着热气儿呢,你要不要买一块?就这么趁热吃可香了。” 江芙蓉用手指撑开自己的上衣兜,里面空空如也:“我现在是白毛女,啥也不买,就来看看。” 她一没钱二没粮票三没物资票,她就是来打探一下市场行情的。 张海燕噗嗤一笑: “得嘞,那我进去抢窗口了,你要是没事儿的话去我那儿等我,一会儿咱俩聊会儿天,我现在没在副食柜,坐百货柜了。” 说完摆摆手,转身跑进了豆腐店。 江芙蓉随口应了声好,感觉有人盯着自己,就拧头去找。 生活大院隔着一道有士兵把守的铁门与外界连接。 在铁门外马路对过的地上,坐着挺多当地的老乡,身前摆着篮子筐子,都是想用自己家的土产来换细粮的。 他们不能进生活大院来,坐在那边也不敢吆喝,,只是眼巴巴的看着,等着,只要院子里有人朝外看一眼,就成了他们热切盼望的目标。 江芙蓉暗笑自己多疑了,收回目光,不紧不慢的打量着生活大院内仅有的几个门脸。 最边上的是照相馆,紧闭着大门。 过来第二间是理发店,门敞开着,看样子没顾客。 再过来就是豆腐店,刚刚还空着呢,这会儿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那么多人,窗口前挤了十几个人,把小小的店面都挤满了。 豆腐店旁边就是军人服务社,占了两间门脸,这会儿也没什么人进出。 江芙蓉从写着服务社招牌底下的门口走进去,进门就闻到一股酱菜的味道,而且好几种酱菜的味道混在一起。 一个女营业员看到江芙蓉就站起来:“打酱油?瓶子呢?” 江芙蓉摇摇头:“我来找张海燕的。” 女营业员顺势又坐下了,朝旁边一努嘴:“她在那边,百货柜。” 服务社就是盖的平房,副食柜和百货柜摆不下,分成了两间。 江芙蓉微笑道谢:“谢谢啊。” “啊?啊!”那个女营业员愣住了,显然是没想过要怎么回应,盯着江芙蓉的背影独自纳闷了老半天。 刚进到百货柜这边的屋子里,张海燕就端着碗回来了,兴高采烈的跟同事说话:“李姐,这是你的豆腐,看,还热乎着呢,今天我第一个买!诶,李姐,这是我同学江芙蓉,我俩中学同过桌,她今年高中毕业,等着当兵呢。” 小嘴叭叭叭的说个不停。 江芙蓉都不知道自己要当兵! 张海燕跟同事说完,自己进了柜台,递了个凳子出来:“江芙蓉,坐下来,你把豆腐拌一下, 我再给你找双筷子啊。” 江芙蓉接过凳子,拒绝了筷子:“我吃过早饭了,我不饿。” 张海燕不信:“你们家早饭不扛饿,吃点吧,我特意多买了一块,就是专门买给你吃的。” 江芙蓉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盛情很感动,可她对豆制品过敏,就还是坚定地拒绝了:“真的不饿,今早是我爸做的手擀面,还给我做了个荷包蛋。” 张海燕瞪大了眼睛:“啊?你们家的鸡蛋轮到你吃了?怎么回事?你们家怎么这么多鸡蛋了?你奶奶家来人了?是谁啊?你奶奶还是你姑姑?\" 这一连串的话,把江芙蓉给问懵了。 说实话,她都没有感受到原主的关于老家这些人的记忆。 \"没谁来,\"江芙蓉简单的解释:“是我发烧了,四十度,我爸就给我做了病号饭。” “发高烧啊?我看看,哦,还好退烧了,\"张海燕上来就是一通摸,还夸张的抬高眉毛:“怪不得呢,你爸刚才去副食柜买了荔枝罐头和桔子罐头,原来是你病了啊!副食柜可就只剩一瓶荔枝罐头了,本来还说留给首长的呢。” 说完,张海燕又拉着江芙蓉的辫子,左看看右看看:“是病的挺厉害,发尾都劈叉了,你回去把这些劈叉的拿剪子剪了,剪干净点,再多吃水果罐头和鸡蛋,到时候头发长起来就好了。来来来,你身体虚弱,更得吃点豆腐了,身体好得快。” “真不用!” “咱俩谁跟谁啊?你就吃吧!” “真不用!” “这块豆腐已经用水洗过了,你不吃的话等我下班的时候就放馊了,多可惜啊,你吃嘛!” “你抹点盐或者用盐水泡上就不会馊了,这天气凉快,泡盐水可以放两天都不会坏。\"江芙蓉祭出她拿手的万能盐水法宝。 第7章 姐弟之间 江芙蓉把她在服务社看到的商品一一写了下来,并在旁边标注了她看到的单价。 她一边写一边在心里回想自己有没有当场露出惊讶的神色。 单价都是带小数点的,精确到分,大部分还是小数点前面是零,小数点后面才有数字。 写到后来,她看着两三页纸加起来的数字也不过尔尔,觉得自己随便一出手就能把整个服务社给买下来。 心态那个膨胀啊,简直要爆。 正美着呢,江国庆回来了,跑的满脸通红,进屋就脱棉衣,嚷嚷着饿死了饿死了。 江芙蓉没理他,慢条斯理的收拾桌子。 江国庆叉着腰站到她耳边大喊:“我饿死了,快给我把饭拿来!” “你都死了,死孩子还吃什么饭!”换了芯儿的江芙蓉才不惯着他:“你饿死了就躺着,我去找战士来把你抬走埋了。” 江国庆一听要把他埋了,气的哇哇大叫:“你这个大坏蛋,女特务,我要告诉妈!” 江芙蓉轻轻哼了一声:“真没用,都上二年级了还整天妈来妈去的告状,羞不羞啊?别人听见了还以为你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呢!” 江国庆被带偏了,撸胳膊卷袖子的就要证明自己了不起:“幼儿园有我这么大个的吗?” 他的个子在同龄孩子里也算得是中上,就是被胡秀清给宠溺得又任性又自私,在家称王称霸,习惯性地欺负两个姐姐。 典型的只长身体不长脑子。 江芙蓉顺着他的话继续绕:“那你见过哪个大个的还找妈妈告状啊?打仗的时候,冲在最前面的大个子一边哭一边喊妈妈他打我,你见过吗?” 江国庆举起的拳头停在半空,傻乎乎的答:“没有。” 江芙蓉把东西收拾好,慢条斯理的端起杯子喝水,继续问:“那你说,大个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呢?” 江国庆认真的思索,把他在电影里看到过的情景说出来当答案:“嗯,大个的都是神枪手,是跑在前面替战友挡枪子儿的!” “噗~”江芙蓉一口水没咽下去,全喷在了地上,这孩子,不能让他自己发挥,得良性启发:“你说,大个的会找妈妈告状吗?大个的会让妈妈喂饭吗?打仗的时候,大个的神枪手在前面冲锋,他妈妈端着饭碗在旁边跟着跑,抽空给他喂口饭,他还能当英雄吗?” 江国庆再傻也知道不可能出现这种事,还觉得好笑:“哈哈,不能。” 江芙蓉再问:“那你知道英雄回家都怎么说话不?” 江国庆完全被带跑了:“不知道。” “英雄都很有礼貌的!”江芙蓉一本正经地教:“英雄回家,见到亲人,会打招呼,比如说你是英雄,你回到家看到我就要跟我打招呼说大姐我回来啦,写作业的时候就说大姐请你教教我。” 小孩子嘛,总归是有血缘关系的,能不能把他教好,能不能让他变得懂事一点,总得试一试才知道。 家人里如果没有神助攻,也绝不能出现猪队友。 一个猪队友毁所有! 江国庆傻乎乎的重复:“大姐我回来啦。” 正说着呢,江朝晖背着书包回来了。 江国庆听到动静,回过头去,突然灵机一动:“二姐我回来啦!” “啥?”江朝晖站在门口没敢动,不知道弟弟又在搞什么花样,眼神在大姐和弟弟之间来回扫,暗自揣测。 江芙蓉提醒道:“要说二姐你回来啦。” 江国庆嘿嘿一笑,立即改正:“二姐你回来啦。” “行啦!”江芙蓉很满意:“你们两个在这玩儿,我去把饭热一下。” 这个弟弟还挺聪明的嘛,会举一反三,还能知错就改,值得费点力气教一教。 午饭很简单,江芙蓉把白粥热了,馒头切片儿烤一烤抹上腐乳。 江国庆一看白粥就嚷嚷:“我不喝粥,喝一碗就饱了,过一会尿个尿又饿了,我不喝粥。” 江芙蓉无奈,把碗橱里剩的两张硬面烙饼切成条用盐和葱花炒了一下:“将就吃点吧,晚上有好吃的你再吃。” 家里油瓶子是空的,烙饼只能干炒。 煤气炉也不好用,没有安全阀,没有自动点火器,要把开关开着放煤气出来再拿火柴点火,点火的时候突然蓬起一团火苗,配着煤气味,她总有拿起湿毛巾捂住口鼻跑出去的冲动。 提心吊胆的做个饭,能把饭热透了就算不错了。 江朝晖和江国庆倒是很捧场,把炒的烙饼吃得干干净净。 就是吃饱了把碗筷扔桌上就不管了。 “吃完饭把自己的碗筷拿到水池子里去,最后吃完的那个人收拾桌子。”江芙蓉临时决定把家务活进行分配:“我洗碗,你们两个一个扫地,一个擦地,干完再做别的。” 这是研发组老大江芙蓉的习惯,组里的每个人都不能闲着,要尽所能的发挥作用。 江朝晖从善如流:“好啊!”立即走过来把自己的碗筷端走。 江国庆刚吃饱就蹲在地上玩他的折纸片儿,又开始耍赖:“大姐你最后吃完的,该你了!” “好吧,”江芙蓉的习惯是给新手两次机会,就继续下一步骤:“你俩谁扫地?谁擦地?” 江朝晖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怎么上个半天的学回来,家里就不一样了?大姐好像变得有点像妈妈了,在那儿发号施令! 江朝晖聪明的选择不吭声,去看弟弟是什么反应。 只见江国庆把脸贴在地上,用小胖手去摸一块发亮的水泥地:“啥也没有,不用扫,不信你看。”他就势躺在地上打了两个滚,起来指着自己的裤子:“都没脏!” 说着又噼噼啪啪在两只腿上乱拍:“我们学校里地上都这样了也没扫,二姐你说是不是?” 江朝晖吃吃笑:“谁说的?我在子弟小学的时候是卫生标兵呢。” 奖状就贴在客厅的墙上呢。 江国庆没招了,可就是不想扫地:“哎呀,咱家这么干净不用扫地了。” 江芙蓉轻轻一笑,给弟弟做选择题:“扫干净的地呢,随便扫两下就扫完了,有砂子有树叶的地,要扫五百下,把垃圾扫在一起再撮走。扫两下和扫五百下,你愿意扫哪个?” 第8章 杠上了 江国庆拿扫把在地上随便划拉两下就跑出去找同学玩儿去了。 “姐,你去陪庆庆玩儿吧。”江朝晖破天荒的没找借口溜,还自觉的拿起了拖把。 “这么大的男孩子了,就在院子里玩儿,根本就不用陪着。”江芙蓉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继续盯着蒙了一层油垢的厨房窗户上的玻璃,琢磨着要用什么东西擦洗才能弄干净。 家里只有洗衣粉和臭肥皂,她试过了,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江朝晖凑过来看:“姐,你看啥呢?” 江芙蓉的手指到处点:“厨房窗户,小黑屋的窗户,还有咱们睡觉那屋的窗户,挡光,搞得屋子里昏昏暗暗的,看着就头疼。” 她看到玻璃就想擦的亮亮的,家里仅有的几个灯泡都被她擦干净了。 江朝晖皱眉,不知道是不是妈安排给姐姐的任务,姐姐是不是要分给自己做:“咱家搬来的时候窗户就这样了,咱爸咱妈也从来都没擦过,再说到时候搬走了,这窗户不就白擦了吗?” “咱家要搬走?什么时候搬?”江芙蓉不明所以。 江朝晖眨眨眼:“我猜的。”她怕姐姐不信,急忙说出理由:“我可不是瞎猜的。我同学爸爸跟咱爸是一个办公室的,就住在电线杆旁边那栋的,他们家就搬走了,我同学都没来上学了。” “那他爸是去哪儿了?” “不知道啊,他是个男同学,我哪好意思问他啊。” “哦,那就等咱爸回来问问呗。” “啊?姐,你敢问啊?” “那有什么不敢的?” “你不怕咱妈生气啊?” “那就不当着咱妈问呗。” “你不怕咱妈知道啊?” “就问问要不要搬家,又不是干坏事,咱妈要是不爱生气,我就会当着她的面问咱爸,咱妈就是喜欢生气我才不当着她的面问,就算她知道咱们问了,也没有理由生气啊!” 江朝晖已经没词儿了,只是吃惊的看了姐姐一眼:“哦,那你去问咱爸啊?” 江芙蓉瞥了妹妹一眼:“嗯,我问。” 江朝晖如遇大赦:“那你千万别说是听我说的啊。” 这是一天里的第二回,江芙蓉听到的同样的说辞。 她心想,胡秀清最多就是简单粗暴,还能蛮不讲理到什么程度呢? 直到晚上,胡秀清进门就发火,江芙蓉才醒悟到胡秀清生气的唯一理由就是看你不顺眼。 胡秀清白天在单位跟同事起了纷争,最后车间主任看在大家都是家属,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和事佬心态打了圆场,可是胡秀清被另外几个同事一叨咕,心里认定了车间主任偏帮了对方,攒了一肚子的怒火没处发。 回到家一进家门,看到江芙蓉正在辅导江朝晖写数学作业,一边监督江国庆写字,姐弟三人温馨相处的情景,小的听大的话的模样,深深刺痛了胡秀清的眼睛,她直接把车钥匙朝江芙蓉的头上砸过去:“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写个作业还笑,就知道玩儿,把你弟弟给带坏了!” 江国庆听到门口的动静,本来想要打招呼喊妈妈你回来了显摆一下自己学了礼貌用语,结果被呼啸而至的车钥匙给吓得目瞪口呆。 江朝晖直接用两手抱住头往地上缩。 江芙蓉把头一偏,单车钥匙串从她耳边擦过,啪嗒打在她身后的墙上,再落到地上。 这是有多大的仇,要用这么大力气来砸自己的亲女儿?! 江芙蓉怒了,她想站起来回应,可她发现自己的身体第一反应是全身发抖,胃部紧缩成一团,嗓子眼儿发干,呼吸似乎都卡住了。 深呼吸,深呼吸,江芙蓉在心里大声的提醒自己,一边做着深呼吸,一边扶着桌子站起来。 按照身体的下意识反应,这具身体马上就要挨打了。 江芙蓉再次在心里提醒自己,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我是有独立人格的江芙蓉。 胡秀清从门口往屋里冲过来,抬着手准备打人,尖声呵斥:“你还敢瞪着我?” 江芙蓉顺手抓起桌子上的铅笔,当成了自卫的工具,反手挡住胸口,笔尖朝着胡秀清。 几个深呼吸做下来,她感觉心里的慌乱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敢于反击的淡定,和打起来我也不会输的自信。 胡秀清吓了一大跳,停住了脚步没敢往前,等她看清大女儿抓的不过是一支铅笔时,顿时勃然大怒:“反了你啊!拿个刀想扎死我啊?!” 削铅笔的小刀就摆在桌子上,胡秀清偏要把铅笔说成刀子。 镇定下来的江芙蓉,一点也不会被有情绪的人影响到自己的思维:“庆庆的字写得整齐,我夸他写得好,所以我们都在高!兴!的!笑!” 她刻意加重了高兴的笑这几个字的语气,意思是我们为你的宝贝儿子的进步感到高兴,没有说别的。 胡秀清怎么会听她解释呢,一巴掌用力呼过去:“我庆的字写得好不好轮不到你来表扬,这个家里没你说话的份。” 江芙蓉仰头往后退了半步,躲开了五指煽,脸上还是感到了一阵小风。 她看着胡秀清越发狰狞的面孔,心知这么对着杠不是办法。 要是像以前那样,任由胡秀清打她几下出了气,今天晚上就还能得到暂时的平静。 这是江芙蓉不愿意接受的,她不愿意再代人受过。 要是真的对打起来,以她今时今日的身手,胡秀清的蛮力未必能占上风,只是过后必定会在口头上对她进行持续的讨伐。 这也是江芙蓉不愿意看到的,只要胡秀清在家,这个家就没有安宁之日啊。 子曰,下士杀人用棍棒,中士杀人用言语。 不管动手还是动口,都是家庭暴力,受到伤害的不仅仅是对立的双方,还有全家的每一个人。 这不妥妥的猪队友吗? 江芙蓉已经退到了墙根儿,后背抵在冰凉的墙上,看着步步紧逼的胡秀清,她深吸一口气,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只要胡秀清再抬胳膊疯狂揍人,她就给她一记夺命腿。 第9章 要面子 就在胡秀清和江芙蓉母女紧张对峙之际,有人在江家敞开的大门上敲了几下:“江科长在家吗?” 胡秀清胳膊正抬到半空,听到声音就僵住了,咬紧牙关瞪着江芙蓉,把骂人的话生生憋住了。 江国庆小声打招呼:“郑叔叔晚上好。” 来人是江大鹏的同部门的同事,也是住在同个大院的邻居郑大同。 “诶,江三儿真有礼貌!”郑大同不请自进,敲了门就往里走,还乐呵呵的开玩笑:“二胡这是干什么呢?给老大量身高啊?多高了?有一米六几啊?” 院子里有两个姓胡的,年龄差不多,又同在被服厂上班,为了区分两个人,大家就按年龄叫她们大胡二胡。 胡秀清清了清嗓子,转过身去,假笑:“呵呵,是郑科长来了啊,江大鹏不在家,还没回来。” 郑大同当然知道江大鹏不在家,他就是没话找话给递个台阶嘛,要不然后面的话他怎么说呀:“二胡啊,来,给你认识个人,这是刘干事的爱人小罗,外勤科的刘干事就是跟着一号刚调过来的。” 大院里的一号小院刚搬进来一家人,这事儿大家全知道。 跟着一号空降来的干事,大家猜也猜得到,必定是一号最信任的人。 胡秀清笑着跟刘干事的爱人打招呼:“小罗!” 小罗就是早上来过的罗丹凤。 罗丹凤被江芙蓉拒绝之后,回家就打电话跟刘干事说了,刘干事只好亲自去找江大鹏,没找到人,就托了郑大同当说客。 他们这些人的做事方式就是,决定了的事就要立即看到结果,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一样。 郑大同礼让了一下:“小罗,这就是你要找的高材生江芙蓉的妈妈胡秀清,你有什么事你自己跟她说。” 胡秀清在听到高材生江芙蓉的时候,面皮抖了抖,差点绷不住要骂人,终于还是忍住了,客客气气的问:“小罗你找我有什么事?” 罗玉凤从江芙蓉身上收回目光,看着胡秀清说:“二胡姐,我本来是想找江芙蓉给我补补文化课的。” 还在巷子里呢罗丹凤就听到了吵架的声音,走到门口才发现就是江大鹏家,即便此刻没有了叫骂声,她还是能感受到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想起早上江芙蓉毫不客气的拒绝态度,她心里就吭哧吭哧的,不知道该不该坚持。 胡秀清顿了一下才说:“补文化课啊?你去补习班,那儿的老师教的好。我家老大哪里算得上高材生啊,她就是个高中生。” 说到高中生的时候,胡秀清撇了撇嘴角,这是她提到大女儿时的习惯性表情。 罗玉凤却误会了,以为胡秀清不把高中生当一回事,更会小瞧自己这个连高中生还不如的人,心里那股拧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我上小学的时候,教我的老师才是个初中生,现在能有个高中生愿意给我补课,是我攀高枝了。二胡姐,你不是嫌我文化低,浪费了江芙蓉的本事吧?” “哎呦呦呦,”这顶大帽子扣过来,胡秀清可不敢戴:“瞧你说的,我这是怕耽误你的时间。我家老大性子闷,不爱说话,我还不了解她呀,她肯定的教不了。” 胡秀清越是贬低江芙蓉,罗丹凤就越要学了:“我听人家说,这个大院里就数江芙蓉性子最好,只要江芙蓉不嫌我烦人,不嫌我笨,那我就认定小江老师了。” 说着她把事先准备好的土特产双手奉上:“这是我家里老娘做的山药糍粑,带给你们尝尝鲜。” 胡秀清维持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继续推辞:“小罗你别客气,我家老大真的不行。” 不管成绩好不好,都不能让老大去教人家,万一哪天这闷葫芦说话露馅儿了说自己打她了呢?当然还是坚决拒绝才保险! 江国庆咕咚咽了一口口水:“糍粑呀?是甜的不?还是蘸白糖吃的?” 罗丹凤的礼物递不出去,这下可找到梯子了,转身把小竹篮交到小胖子的手上:“是甜的,不过你要是觉得不够甜,再蘸白糖吃就行。我家做的糍粑可好吃了,又软又糯还不粘牙。” 江国庆抓着小竹篮的提手,两眼放光的看着胡秀清:“妈,我想吃糍粑。” 郑大同哈哈一笑:“行啦行啦,就这么说定了啊,二胡你赶紧给江三儿做糍粑吃,我就不耽误你做饭了。走了啊。” 罗丹凤直起腰看着江芙蓉:“小江老师,明天见。”又跟胡秀清打招呼:“二胡姐,我走啦!” 说完,快步跟上郑大同,一起离开了。 胡秀清等客人一走,看着宝贝儿子期盼的眼神,再看看还靠在墙上全副戒备的大女儿,心里的火噌的就冒起来了:“瞧你那副死样子,让客人看见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 江芙蓉心想,你难道没想把我怎么样?不过是没得逞罢了! 但是这话不能说,好不容易误打误撞来了客人,替她解决了眼前的难题,自己再往胡秀清的刀口上撞就是自己不对了。 她看了一眼胡秀清,就低头看地板,只是仍然没有放松手里捏着的铅笔。 危险没有解除之前,必须保持警觉。 江国庆吃力的把篮子提到胡秀清面前:“妈,我想吃糍粑蘸白糖。” 礼物还挺重。 胡秀清弯腰接过竹篮,笑脸盈盈:“好,妈这就给你去做,你等着啊。” 那笑容哦,那宠溺的声音哦,酸得江芙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种两面人,她又见识到了! 江朝晖趁着客厅里只有姐俩在,飞快地把桌子收拾干净,指着小卧室,用唇语喊江芙蓉赶紧进屋躲着去,插上门别出来。 看这情形,胡秀清做的晚饭是没有江芙蓉的份了,说不定做完饭端出来,还要看一眼就骂一次。 江芙蓉接过自己的书包,默默的走进房间,插上插销,把书包挂到门背后。 她脱了外套拍打蹭到的白灰,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心全是冷汗。 第10章 听谁说的 江芙蓉一整天都没歇着,这会儿终于觉得累了,头一沾到枕头就睡了个天昏地暗,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当然也听不见外面客厅里胡秀清对她的冷嘲热讽。 胡秀清从来就没觉得江芙蓉聪明过,可是客人都坚持那么说了,还送了礼物,非要指名道姓的拜师,这也太稀奇了,她忍不住质疑道:“真是奇了怪了,他们是在哪儿听说你姐是高材生的啊?二啊,你说他们是不是听错了,把高中生听成了高材生?” 江朝晖默默的摇摇头,假装忙着吃年糕,没有回应妈妈。 姐姐教她解二元一次方程,讲了三遍她就听懂了,比学校的数学老师讲得还清楚。 要说姐姐是高材生,也没错啊。 可是妈妈不准家里有人比她聪明,只有外面的人能比妈妈聪明,姐姐教她写作业的事,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说。 反正弟弟就蹲在地上玩儿,没听她们说什么,就算听了也听不懂也听不懂,她装不知道就对了。 江国庆突然插话:“妈,那个阿姨管大姐叫江老师,大姐什么时候当的老师啊?她在哪儿教课啊?她是二姐的老师吗?” 胡秀清拉下脸:“你姐不是老师,人家就是客气那么一嘴,不是真的,庆啊,这都是大人的事,你可别出去瞎说啊!” 江国庆不明就里的哦了一声,闷头继续吃,妈妈说让他不管他就管不着。 胡秀清出神的想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悻悻地自言自语:“哼,高材生,要不是我坚持,她还能读完高中?哼,她能有今天,还不是要靠我!” 江国庆又插了一句嘴:“妈,大姐读了高中就是高材生吧?她都能教二姐写作业了。” 胡秀清根本就不信,只当是小孩子瞎说:“你大姐什么时候教过你二姐?她教得了吗?她那脑子蠢得不得了,跟她说什么她都没反应,嘴巴又笨,见了人都不懂打招呼,还能指望她教什么?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快点吃,多吃点,等人家发现你姐教不了的时候,退了你姐也不能退糍粑。” 江国庆边吃边说:“大姐才不笨,刚才还跟你吵架嘞。” 对小男孩来说,姐姐拿起铅笔自卫的那个样子简直太飒爽了啊。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胡秀清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给点起来了:“我看你姐是烧坏脑子了,你看她那个凶狠恶毒的样子,要是在厨房,她还不得拿菜刀砍我啊?” 江国庆指出事情的源头:“妈,是你先拿钥匙扔大姐的。” 童言无忌,只晓得看热闹,还没学会站队拉偏架。 胡秀清给噎了一下,又舍不得对宝贝儿子发火,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不屑的说:“那是她该揍!谁让她跟我顶嘴了。” 江国庆说:“是你先朝大姐扔钥匙,又说了她,她才跟你顶嘴的。” 胡秀清老脸一红,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你们今天都怎么了,你姐一大早就不对劲,你今天也不对劲!” 从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宝贝儿子,居然开始替江芙蓉那个死丫头片子说话了! 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丫头片子,突然间成了敢反抗的女战士,还成了别人嘴里的高材生! 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不对,这些孩子一定有什么瞒着自己! “江芙蓉都跟你们说什么了?”胡秀清瞄了一眼小卧室的房门,莫名的感觉到后背发凉。 江朝晖摇摇头,不敢说实话:“没说什么,就是夸庆庆的字写得整齐,说我的作业本干净。” 江国庆想了想:“嗯,大姐夸我写字写得好。” 男子汉打仗还要妈妈追着喂饭的故事还是不要说了,他自己也觉得丢脸。 胡秀清当然不信,连着追问了好几遍也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气得自言自语的又输出了一番怨气,才给江国庆洗脸洗脚带他去睡。 谁知江国庆又提了意见:“妈,我想自己睡,像大姐二姐那样。” 胡秀清先是诧异,随即又生气:“你大姐跟你说的?” 江国庆摇头:“是张磊说的,他说他一生下来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睡,我也要一个人睡。” 胡秀清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儿子的小屁股:“你听他吹牛呢,小孩子一生下来都是跟大人睡的。小孩子睡觉不老实,老是翻来滚去的,像你就是,你睡觉老踢被子,你要是一个人睡,没人给你盖被子,会冻着的。这么冷的天,跟妈妈一起多暖和呀。” 江国庆也就是想起来才说说,听妈妈一解释,又觉得妈妈说的有道理:“那张磊要是笑话我怎么办啊?” “你不跟他说不就完了嘛!” “张磊要是来我家不就发现了吗?他会笑话我的!” “你不带他来家里玩不就行了吗?咱家就剩个小黑屋,你敢住啊?” “不敢,小黑屋有老鼠。” “所以咯,还是在这屋睡吧。赶紧睡,明天还早起上学呢。” “哦。” …… 江大鹏还没回来,胡秀清会给他留门,母子两个的对话从门缝里溜出来,清晰的传到坐在客厅里的江朝晖耳中。 江芙蓉把卧室门锁上了,江朝晖进不去,她怕吵到胡秀清,不敢使劲敲卧室门也不敢喊出声,就从门缝下面塞纸条弄出声响,又去屋外敲窗户,可是小卧室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估计江芙蓉睡得太沉了。 进不了自己的小卧室睡觉,江朝晖其实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去小黑屋睡。 可是她不想去。 那个屋又脏又乱,是堆杂物的,屋顶有块瓦松了,会漏风,窗户上的油漆有好多条裂缝,白天的时候从小黑屋里往外看,裂缝就像一张诡异的脸谱,看着就害怕。 小黑屋里还出现过一次老鼠,虽然被爸爸赶走了,可她总觉得老鼠还藏在哪个角落里,等她睡着了就会跑出来咬她,那她就会流血,会得传染病,然后她就会死的。 江朝晖坐在桌子边默默流泪,最后实在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第11章 猪队友 胡秀清一大早起来,看见江芙蓉拿着扫帚在自家屋后扫落叶,一百个看不顺眼。 平时这个女儿任她差遣拿捏,邻居们谁不说她会管孩子?这下好了,被江大鹏的同事看到她发火,她的好名声就败她手上了! 一想到这个,胡秀清就一肚子火,开门关门的时候故意摔得乒乓作响,还特意用江芙蓉能听到的声音讥讽道:“卡巴裆夹扫帚——充什么大尾巴狼!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江芙蓉当没听见,扫地的节奏都没变。 从昨晚到现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她就见识到了胡秀清对自己的态度,那可真是表里如一,当面一套,背后还是同一套。 多奇怪啊,竟然还有盼着自己女儿失败的妈! 说好的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呢? 江芙蓉今天起得比往常更早并不是出于勤快,因为她半夜就饿醒了。 睡到半夜起来,她喊了江朝晖回房间睡,自己去厨房找东西吃,发现碗橱的柜门上锁了一把挂锁。 说实话,她不怕饿,她怕猪队友。 她在原来的那个时空,为了工作为了最佳利益,裁掉过无数个猪队友,从来都是好言相向,彼此好聚好散,从不用这种冷漠绝情的手段。 像胡秀清这样的猪队友,都不配让她喊一声妈。 她才十七岁,还有漫长的人生路要走,遇到这样的情况,她该怎么办? “芙蓉啊,扫完了就进屋来,我问你个事。”江大鹏早起听说了大女儿给人帮忙补文化课这事,先是百思不得其解,琢磨了一会儿,心里有了个不能说的猜测,只能先叮嘱女儿怎么做。 家里的大事小事都不能瞒着胡秀清,江大鹏为了避免胡秀清问三问四,尽量轻描淡写的交代:“芙蓉啊,你大病初愈,身体还没好透呢,既然答应了教别人文化课,那就要像完成任务一样,尽全力做好。首先,你要端正学习态度,给邻居补文化课就要像老师教学生一样认真负责,要牢记,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温暖……” 胡秀清一听到江大鹏作报告式的说话方式就烦,听不下去:“我上服务社买酱菜去,江大鹏你做了早饭叫庆庆起床上学。” “好,你快去快回,庆庆只要你喂。”江大鹏听着单车铃声远去,匆匆交代大女儿:“芙蓉啊,你能教就教,要是觉得教不了就跟我说,我去帮你拒绝。咱们虽然没出院子,但还要提高警惕,不要被别人的糖衣炮弹给打晕了。” 这番说辞,跟前面说的刚好相反。 江芙蓉的眼神带着疑问:“什么是糖衣炮弹?” “糖衣炮弹就是人家不了解你就夸你好,夸你聪明,净说些让你放松警惕的话,”江大鹏往门外看了一眼,放低声音说:“我是保密科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学到我的优良传统,工作上既要认真负责,又要保持警惕,除了讲文化课的知识,其他的事,不管谁问你都不能说。” 江芙蓉明白了:“好,我知道啦!” 江大鹏不放心:“你知道什么?说一遍给我听。” 江芙蓉想了想:“要是问我在哪儿上学,可以说。要是问我爸在哪里上班什么时候回来,去哪儿出差了,就让他去问我爸。” “正确!”江大鹏竖起大拇指,心想大女儿其实很懂事啊,都不用费心教:“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江芙蓉抿嘴浅浅一笑:“爸,我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江大鹏摆摆手,一下子说多了也记不住:“就这些了,晚上回来跟我汇报一下。” “好的。”江芙蓉顺口问了一句:“爸,你能不能给我点零钱?我想买本子。” 服务社的柜台里摆着学生作业本,她想做规划,好歹也得有个属于自己的笔记本。 江大鹏一摸口袋:“呀,现在没有,等我回来再给你。” 江芙蓉点头:“好的。爸,那我……”去做早饭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外面就响起了一声高过一声的紧急集合号。 江大鹏迅速站起来,一边把领口的风纪扣扣上,一边匆匆跑到卧室系了军用皮带,戴好军帽,只用了不到一分钟就全副武装的出了门。 江芙蓉追出去看,只见各家各户都有全副武装的叔叔冲出门,一边小跑一边自动的排成队,他们的背影很快远去。 那整齐的步伐,严阵以待的气势,还只是在去集合的路上就让人感觉震撼。 江芙蓉看得眼眶发热。 “闺女,你这几天去哪儿了,都没见着你。”是住在江家对过的卢奶奶,是个慈祥的老太太,走过来拉着江芙蓉的手跟她说话:“我过几天要腌蒜茄子,你过来给我搭把手啊?” 江芙蓉最喜欢的就是各种民间纯手工腌菜,立即就答应了:“行啊,您叫我就来。” 卢奶奶高兴的笑眯了眼:“这闺女真好,越长越俊俏,瞧这高个儿长的,瞧这小手细的,瞧这小脸白的,谁能把你领回去谁就有福气哟。” 江芙蓉不懂领回家就是娶回家的意思,单纯以为就是爸妈把孩子领回家,但是老太太夸她白净夸她个子高挑苗条,这话她爱听啊,就礼貌的回夸:“卢奶奶你也好能干啊,腌的泡菜可好吃了。” 让这种邻里之间的糖衣炮弹多飞一会儿吧。 好话大家都爱听,卢奶奶打开了话匣子:“会腌蒜茄子那不是简单嘛,本来还想让俺儿挖个地窖放大白菜,这下他一出门,我看地窖也挖不成了,你要是不出门就来跟我腌酸菜,我家里有辣椒面,我腌鲜族泡菜给你吃。我家里人都爱吃我现腌的泡菜,腌那么一大盆儿都能给吃光咯!” 卢奶奶夸张的比划着,都笑出声了。 江芙蓉听着都开始流口水,冒出一句鲜族话:“嘎桑哈尼打!” 这是韩语谢谢你的意思,是她仅会的几个韩语单词之一。 卢奶奶更高兴了:“你也会说鲜族话呀?那你会跳鲜族舞不?” 第12章 听岔了 “我就会这一句!”江芙蓉忍不住笑:“看电视……啊啊是看电影的时候学的。” 会说一句问候语,就能联想到能歌善舞,她看起来像吗? 卢奶奶夸张的说:“哎哟,是跟摘苹果的时候学的吧?鲜族话都能学会,鲜族舞也差不了,回头让你爸去文工团找个演员教教你,你这高个儿,跳鲜族舞多好看呢,一准能学会!” 《摘苹果的时候》是七十年代初的一部朝鲜电影,里面的鲜族姑娘穿着民族服装,有朝气有干劲,一门心思搞事业终于取得成功,配上节奏明快的背景音乐和清亮的歌声,是部振奋人心的好电影。 江芙蓉没看过这部电影,以为卢奶奶听岔了,说成了去部队果园里摘苹果跟人家聊天的时候学的,根本就不知道其实是自己听岔了。 “卢奶奶,我学鲜族话就是好玩,没别的想法,我唱歌跑调,跳舞我学不会,教我也学不会。”江芙蓉笑得不行,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个子高怎么跟会跳舞又有关联了?她想起来另一件事:“我这么高个子,人家说我适合打球呢。” 她对自己的个子高是有清楚认知的,仅仅是高而已,这还是遗传了爸妈的身高优势,至于歌舞体育竞技的才能,她真没有,她就喜欢搞研发。 卢奶奶眼睛一瞪,眉毛一抬,恍然大悟:“诶呀呀,对,你这个头去打球好!投篮盖帽都要你这个子!” 江芙蓉又惊讶又好笑:“卢奶奶,您什么都懂啊,真厉害!” 对江芙蓉来说,厉害是个万能的形容词,可以大包大揽的用来形容一切优秀的人才。比如说作家是写文章很厉害,大富翁是搞钱很厉害,厨师是做饭很厉害,狙击手是枪法很厉害。 卢奶奶哪里知道哇,在卢奶奶们的生存环境里,说一个女性厉害就意味着这个女的脾气暴躁个性精明处处要占上风。 卢奶奶这回真的是听岔了:“我不厉害,你妈才厉害!” 胡秀清骑着单车买完酱菜回来,正好听到这句,大声打招呼:“哟,卢奶奶一大早就忙呢?” 江芙蓉看见卢奶奶的手轻轻抖了一下,不自然的笑着回头:“呵呵,这不是跟你大闺女说话呢?我让她有空就过来跟我一起腌酸白菜腌蒜茄子。” “又要腌酸菜啦?”胡秀清把单车靠在墙上,咔咔的锁着车锁:“哎呀这把破锁,老也锁不上,可费劲了。卢奶奶,我们老大哇手比脚还笨,您要不怕她给您添麻烦,尽管使唤。老大,你弟起来没?上学别迟到了。” 后面这句话明显是在质问江芙蓉,任谁都听得出胡秀清语气里的不满。 卢奶奶抬头望天,这天色刚刚放亮,还不到六点半,迟什么到? 卢奶奶的笑容没了,松开江芙蓉的手,声音也变了:“你快去吃早饭吧,瞧我这老糊涂,你们都还要上学呢。” 气氛变得无比尴尬。 江芙蓉轻轻应了一声“卢奶奶再见”,转身低头进了自己家门。 就听胡秀清还在跟卢奶奶说话:“我们庆庆啊就喜欢跟他大姐一块儿,上学放学吃饭都不让我插手,我整天上班,这孩子都快啊不听我的了。” 卢奶奶呵呵了一声:“哪有孩子不听妈的话的,你快忙去吧,你单位那么老远,每天早出晚归的,快回家去吃点饭,你还赶着上班呢。” 胡秀清进了家门,黑着脸把装着酱菜的饭盒使劲儿往桌上一放,冲进厨房,咬着牙低声呵斥:“老太太说我什么坏话呢?说我厉害?我厉害什么了?昂?” 江芙蓉的心里有两股力量在交战,一股想退缩,以沉默挨骂甚至挨个揍来息事宁人,一股力量是想抗争,理直气壮地反驳回去。 她深呼吸一口气,把问题扔回去:“卢奶奶说你厉害你就厉害了?” 她可不觉得胡秀清有什么厉害的,不好看也不能干。 但是自证只会内耗,她才不傻。 胡秀清咬牙切齿的数落:“说我厉害,老太太才厉害呢!一天到晚的净占我们家便宜,把咱家门口的空地占了搭葡萄架,她外孙还把我种的黄瓜给掐了,我跟你说不许去她们家给她干活,听见没?” 江芙蓉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费力气,就嗯了一声当做是答应。 胡秀清把碗橱里的糖三角拿出来放平底锅上,又把面口袋拎出来放灶台边上:“你白天把面和了,晚饭蒸两锅馒头出来,记得加老面,蒸的时候要放碱面,再给我整一回死面疙瘩看我怎么揍你。死丫头,跟你说话呢,看着这边!” 江芙蓉只好转过头去看着面口袋。 江家的厨房里有两个灶台,一个是烧柴火的土灶,冬天还可以烧炕用,一个是单位改善生活的时候添置的双头煤气炉。 那口大锅一次差不多能蒸二十个馒头,用土灶烧火蒸馒头不仅省事,还省煤气。 江芙蓉看着扁扁的面口袋,再看看大锅,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变出两大锅馒头来。 做面食就是她的短板。 不是,做饭就是她的短板。 她从不挑食,就是因为不会做饭。 胡秀清不耐烦的低吼:“说话呀!你又不是女英雄,嘴闭得那么紧干嘛?我跟你说话你就得回答,听见没有?” “听见了。”江芙蓉无语之极。 胡秀清还不满意:“态度好点!你看你拉着个脸跟小鬼子似的,跟你奶奶一模一样。” 江芙蓉飞快地看了胡秀清一眼。 骂孩子的时候把老人拽出来干嘛?这也太不讲理了吧! 胡秀清提起江奶奶,心里的新仇旧恨全都涌上来,对着江芙蓉咬牙切齿的骂:“看什么看!光会吃不会做,一个个都是废物!真是倒霉死了我。” 仿佛江家从老到小都对不起她似的。 江芙蓉的手脚开始微微发抖,她知道这是自己的低血糖症状,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谁受得了啊。 哪知道胡秀清反而更气了:“就会装可怜,养你有什么用?一点用也没有!看着就想踢死你!” 江国庆睡眼惺忪的走到厨房门口:“妈,你把我都吵吵醒了。” 其实是江朝晖被吵醒了,一看情形不对,赶紧的去喊了江国庆起床。 只有宝贝弟弟能制止妈妈发脾气。 第13章 人是铁 江朝晖对大姐江芙蓉的感情,还有那么一点点小复杂。 以前她觉得大姐挺可怜的,整天的不是挨骂就是挨打,做对了也挨打,做错了也挨打,还常常没晚饭吃,只敢半夜里偷偷起来到厨房喝自来水,跟白毛女似的。 她有时候又觉得大姐挺傻的,不上学不打酱油就不出门,也不找同学玩,啥也不会,不像她同学的姐姐,有的会用钩针毛线勾领子钩帽子,有的用毛线绳给妹妹编辫子,她可羡慕了。 她有时候又觉得上面有个姐姐也还行,她不想干活不想带弟弟的时候,不想听妈妈发脾气的时候,有大姐在,她就可以找借口溜出去,弟弟哭闹的时候,她只要说我不知道你去问大姐,妈妈的怒火就会全部转向大姐。 在这个家里,大姐仿佛天生就是无能的,天生就该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就连大姐发烧,她害怕被传染,也是毫不犹豫的让大姐去睡小黑屋。 直到昨天,大姐替她求了爸爸送她上学,她以为妈妈不同意,到时候挨打的还是大姐。 没想到大姐说的话,爸爸竟然听进去了,骑车带她路过那个变汰站着的地方时,爸爸还告诉她说,那个变汰看着就不对劲肯定不是好人。 还有,大姐还要给别人教文化课,如果挨打了,郑叔叔领来的那个阿姨会不会以为她们姐妹在家都是会挨打的? 挨打的孩子都不是好孩子,情急之下,江朝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阻止大姐挨打,只好去喊弟弟起床,趁着弟弟迷糊的时候在他耳边悄悄的说“妈又吵吵啦”。 每逢爸妈有争吵的时候,爸爸总会生气的对妈妈说“你就会吵吵”,然后夺门而出,好几天不回家。 她看见过妈妈带着弟弟去找爸爸回家,弟弟还有一次说过“只要咱妈不吵吵咱爸就回来啦”。 果然,她就这么一试,弟弟立即就坐起来,一眼没看到爸爸,就跳下床去找妈妈了。 江国庆带着愤怒的哭腔,把胡秀清吓了一跳:“我没吵吵呢,叫你姐做饭呢,给你热了糖三角,两个,都是你的,行不?哎呀,庆啊你怎么没穿棉衣就跑出来了,快快快,回床上去,妈去给你套衣服。” “我不吃糖三角!”江国庆头天晚上吃年糕蘸糖吃多了,胃口还顶着,听见甜的东西就不舒服:“我想吃辣萝卜。” 胡秀清一边推着儿子往卧室走一边说:“妈就知道你吃了甜的想吃咸的,特意去给你买了酱菜回来。” 江国庆唧唧歪歪的:“我不想吃咸的,我想吃辣的。” “吃辣的烂嘴角你忘啦?你不是说再也不吃辣的了吗?”胡秀清提醒宝贝儿子。 江国庆耍赖:“就要吃辣萝卜,就要吃辣萝卜!没有辣萝卜我就不吃饭!” 这大清早的,胡秀清到哪儿去弄辣萝卜啊,根本就没有卖的,只能许诺:“好好好,等生产队的萝卜收成的时候,妈去找老乡,给你买两大筐回来,紫心萝卜,青皮萝卜,白萝卜,全都给你买,行不?” “不行,我现在就要!” “没有怎么办呐?我又不能给你变出来。听话啊,妈今天回来给你带糖葫芦。” “我不吃糖葫芦,就要吃辣萝卜。” “哎哟喂,庆啊,你听妈说,” “我不听我不听。” 母子俩上演着拉锯大战,从卧室里一边套衣服套袜子一边没完没了的翻轱辘话。 江芙蓉只知道糖三角是热给江国庆吃的,其他人吃什么,胡秀清没交代,她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好先坐了一锅水在炉子上烧,自己拿了个盆和面。 水烧倒是开了,胡秀清也没过来,江朝晖进来厨房说他们去服务社买辣萝卜去了。 江芙蓉不想弄得满手面,用双筷子在盆里搅,搅来搅去的还是一疙瘩一疙瘩的。 只见江朝晖抓了一把红薯片塞在衣服口袋里,悄悄的说:“我中午不想回来,拿这个在学校当午饭。” 江芙蓉伸头一看,碗橱里有满满一袋子红薯干,这下可遇到救命的了,立即抓了两大把扔到水里。 红薯干一煮就熟,这个她会呀。 再去碗橱里看,有醋,有盐,有芥末粉,有腌蒜苔,有腌酸菜,还有两个土豆一颗大白菜一把蒜苗。 有什么就吃什么,反正煮熟了有盐味就能吃,吃不死人,还挺绿色环保。 她哐哐一通切,一个土豆半颗白菜,不会擀面条就把盆底的碎面疙瘩撮碎了扔进锅里,加盐加芥末粉加腌蒜苔里的酱汁,舀了一勺带猪油的油渣进去搅拌一下,最后切了一把蒜叶末扔进去,搞定,关火。 江芙蓉借着试咸淡的机会,先喝了两个半碗,不伦不类的江氏浓汤,味道比想象中的还要香。 江朝晖都看傻了:“姐,你煮的是什么呀,能吃吗?” 是不是疯了? 芥末粉是吃饺子的时候蘸饺子吃的,红薯干是焖米饭的时候加进去的,白菜土豆是炖着吃的,锅里面条不是面条,粥不是粥,闻着味儿都不对。 外面传来江国庆的哭闹声。 江朝晖预感不妙,有人要挨打了,怎么办啊?她是跑还是在这儿看着:“姐,妈回来了,怎么办?” “你先吃你的早饭,这两碗也端出去凉着,我先收拾一下碗橱。” 江朝晖刚把早饭端出去,胡秀清就冲进厨房:“快快快,马上七点了,要来不及了,糖三角给我带上一个,到单位再吃。你去哄你弟弟,诶,等等,这锅里煮的什么呀?味儿这么怪!你又在霍霍什么了?啊?” 空跑了一趟服务社,军官食堂那边临时戒严不放任何外人进去,江国庆一路上都在叽歪,把胡秀清的耐性都给磨光了。 这会儿江国庆坐在客厅哭,胡秀清都没心情再哄了,窝了一肚子火,就想找个事儿发泄一下。 江芙蓉的肚子里已经垫了底,这会儿全身暖和,力气也回来了,借着收拾菜板的机会把菜刀拿在手里,不卑不亢的看着胡秀清,一字一句:“我做的早饭!” 第14章 饭是钢 胡秀清在锅里搅了两下:“你用了大白菜?那是我晚上炖粉条用的!败家玩意儿,也不问一声,不会擀面条?煮稀饭不会啊?” 江芙蓉握紧了菜刀:“你没说擀面条煮稀饭。” 胡秀清暴跳如雷:“这还用我说?你眼睛瞎了?酱菜放桌上你看不着?” 江芙蓉已经解释了两句,第三句就不再低调:“我昨晚没吃饭,饿得头昏眼花,看不见!” 说我眼瞎,那就告诉你眼瞎的原因。 胡秀清气在头上,一点儿也不心虚,抬手就要揍人,一眼瞥见江芙蓉手里的菜刀,胳膊僵住了:“你…” 危急之下,是杀意还是无意,她还是感觉得到。 江朝晖及时出现在厨房门口:“妈,庆庆说要拿勺子吃。” 胡秀清猛的回头:“什么?” 江朝晖硬着头皮重复一遍:“庆庆说早饭香,要用勺子吃。” 胡秀清借机放下胳膊,到碗柜里拿了个勺子去客厅给儿子。 “姐,庆庆真的说好吃。”江朝晖皱眉咧嘴,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反正他喜欢吃,还说要吃两碗。” 江芙蓉拿了块抹布,反反复复擦拭手里的菜刀,不挪动地方:“那你把锅端出去,让他可劲儿吃。” 这个早上她不想再跟胡秀清打照面。 母慈子孝,要她这个当女儿的听话,前提是母亲疼爱孩子。 就算不疼爱,那也得讲理,不能把孩子当成出气筒。 江朝晖依言把锅端了出去,江国庆一见还有半锅,顿时欢呼起来。 胡秀清不知在想什么,带着一言难尽的表情吃了一碗,难得的不发一言,也顾不上欣赏宝贝儿子的吃相,踩着大喇叭里的报时声匆匆出了门。 江朝晖觉得家里的警报解除,终于松了口气:“姐,你出来吃饭吧。” 是了,之前大姐煮的不好吃,妈妈会骂大姐,说白瞎了油盐白瞎了菜,吃一口骂一句,骂到下一顿难吃的出现,再开始新一轮的咒骂。 刚刚妈妈和大姐之间的怒火差点就要爆,好吓人。 江国庆已经在吃第二碗,唏哩呼噜的:“大姐,锅里的都是我的,留着给我中午吃。” “那我中午还是不回来了,我多带点红薯干。”江朝晖恨不得把自己碗里的也能倒给弟弟吃,太难吃了。 江芙蓉不觉得好吃,但也不难吃,每种调料的味道都没有融合,轻易就能分辨出来,面疙瘩大小不一,有的化了,有的咬一口一看里面还是白的,土豆切的形状各异,有条有片有块,面粉加上土豆淀粉,汤底像浓汤,可惜没有浓汤特有的奶香味,只有淀粉粘锅底的糊味:“要是家里有牛奶,这个汤就正宗了。” 江朝晖瞪大了眼睛:“菜里面加牛奶?” 家里很少买牛奶,偶尔买的时候也只有弟弟能喝,她最多尝个底儿。 她突然间有点理解妈妈为什么要骂大姐了,往菜里面加牛奶,确实是白瞎了牛奶和菜。 只有江国庆,打着响亮的大饱嗝捧场:“加牛奶的面疙瘩汤?我要吃我要吃,我要吃三碗!” 江芙蓉抿嘴乐:“好,等家里买了牛奶我再做,现在你去收书包,准备上学了。” 要是没有胡秀清的野蛮打击,这顿早饭本该是和谐快乐的。 万事开头难啊。 想要改变命运,就要视难途如登山。江芙蓉默默的给自己打气。 姐弟三人一起出了家门。 在院子里走动的这些家属,平时上班的上学的骑车的步行的各走各路,相安无事。 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吹了紧急集合号的缘故,昨天还看着有朝气的白杨树,在清冷的空气中显得特别严肃,让人说话都不敢大声。 江朝晖看到前面有熟悉的背影,小声说:“姐,看呐,那是我同学。” 那是个女孩子,穿得很单薄,没穿棉衣,帽子围巾也没有,抱着胳膊低头往前走。 “你跟她一起走吧,别管我们了,庆庆吃的多,不能快。”江芙蓉一看还有这好事,立即催促妹妹跟同学一起。 江朝晖也就是说说,并没跟同学一起同路那意思:“她是新来的,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她跟谁都不说话,可傲气了。” 江芙蓉觉得好笑:“她傲气什么呀?就是因为谁都不认识,才不跟你们说话的吧?” 这是社恐的人的通病吧,都是被动的接受环境变化。 抱着胳膊走路,除了怕冷,还有就是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下意识动作。 江朝晖撇撇嘴:“听说她爸级别高,所以她就傲气呗,我才不跟她一起走呢。” “就是级别高才好啊……”江芙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什么?你要我去巴结她?我才不去。”江朝晖把小脸扬起来,下巴朝天:“咱人穷志不穷,才不稀罕巴结谁!” 江芙蓉忍不住笑起来,这都什么逻辑啊?跟同学打个招呼就成了巴结人家,不打招呼就显得自己清高? “随你便,只要你不怕路上那个变汰!子弟学校到了,我们过去啦,你自己小心点。” 已经走到了子弟学校门口,江芙蓉把肩膀上的书包摘下来给江国庆套上,顺手给他把衣摆裤腰给拽整齐了。 “噢,噢,羞羞羞,还要姐姐背书包!”两个小男孩嬉笑着从江国庆身边冲过去,还回头用手指刮脸,取笑他。 江芙蓉站直腰,好整以暇的看着宝贝弟弟要怎么反击。 谁知,在家里受不得一点委屈的江国庆只是看了他们一眼,连生气的小表情都没有。 在家和在外截然不同的两种表现,甚至还有一点点受气包的样子,江芙蓉觉得奇怪,只是没时间细问:“中午你自己回家,我可能有事来不了。” 要在家等罗丹凤,那就要备课。 既然答应了人家,就努力做到好,生活处处有转机,谁知道转角在哪儿呢。 “唔。”江国庆低头耷脑的往学校里走,在家里的那点兴奋劲全都没了。 目送江国庆穿过操场进了教室,扭头再看,江朝晖也走得不见了影子。 第15章 走也不是 去大操场的路上设了路障,闲杂人等不得通过。 江芙蓉想去大操场上看一看的想法落了空,只能往家走。 早上的争执对峙让她再一次感受到这副小身板体质之柔弱,除了低血糖,营养不良也是跑不掉的。 在暂时无法保证营养的前提下,锻炼身体是改变命运的最好办法,要排在每天必做功课的第一位。 真怀念那个有钱就能报任何班的时空,喜欢什么运动就可以学什么运动,她存了一大堆的视频,加了一堆私教的联系方式,结果换了个时空,不属于她脑子里的东西全都带不走。 生活条件如此简陋,她不知道除了跑步之外还能有什么方法? “江老师!”罗丹凤正在江家门口转悠,看到江芙蓉回来简直像看到了救星:“我还以为你出去了要晚上才能回来呢。” 江芙蓉笑笑,把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圈摘下来开门,把客人让进屋:“罗阿姨,我不知道你来这么早,刚才我送我弟弟上学去了,家里有点乱,您坐一下,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好。” 家里没什么好收拾的,她就是强迫症。 吃过早饭后弟弟妹妹自动自觉的别空碗收去了厨房水池子里,还把凳子归了位,要说家里乱,其实是饭桌太旧了,擦过之后还是有饭碗留下的印子,就这么坐过去讲课的话感觉不太好,她觉得当着客人的面再擦一遍能显得对客人的尊重。 罗丹凤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江老师,你家里干净成这样了还叫乱?那我家里就只能叫猪圈了,都没地方下脚。” “罗阿姨,您还是叫我小江或者就直接叫我的名字江芙蓉吧,”江芙蓉不善于跟大嫂大婶聊天,尽量把话题往正事上靠:“等我以后有工作了,当了真正的老师,您再叫我江老师。” 罗丹凤啊了一声:“你是准备去哪里上班啊?真的是当老师啊?那我现在叫你江老师也没错啊。” 江芙蓉笑笑:“我还没有上班,爸妈没跟我说。” 就听说工作指标难弄,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弄,还没来得及打听。 罗丹凤还是陪着笑脸,有点讨好的意思:“叫你的名字,显得太见外,那我先叫你小江,等你上班了再叫你江老师,你看行不行?” “好啊。”江芙蓉觉得无所谓,反正就是个称呼而已,三两下就擦好了桌子,拿出纸笔:“罗阿姨,我先了解一下你的文化水平。” 先看看罗丹凤有没有接受过义务教育,然后再找扫盲班或者夜校的课本来研究下,看看之后怎么辅导。 罗丹凤迟疑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小江,你就叫我罗姐或者丹凤姐吧,我比你大不了多少,今年才二十四。” 江芙蓉有点吃惊,她一直把罗丹凤看成中年妇女了。 罗丹凤怪不好意思的抹了一把脸:“我本来就长得老相,生了孩子又没时间捯饬自己,衣服都也不合身,让你误会了不是。” 江芙蓉心想,你管我妈叫二胡姐,怎么能怪我误会呢?不过她不会说这些伤人的大实话,只是淡淡的说:“那我叫你罗姐。罗姐,你以前上过学吗?” 她不想聊天,紧盯着正事绕。 罗丹凤呵呵讪笑:“小江,那个,我来你家,是想叫你上我家去给我上课,呵呵,我家里孩子小,看不着我就闹。哎,不是不是,你去我家的话,孩子不会闹,我听你补课的时候也不会管孩子的,哎,不是不管,是,那个,是那个啥,小江,你放心,我保证你在我家的时候孩子不会闹。” 罗丹凤语拼命的想要解释清楚,谁知越说越是词不达意。 但是,江芙蓉听懂了。 这种困境,是很多女人不得不面对,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日复一日的深陷其中,深受其苦。 “那你是来跟我说一声的,还是说今天就开始,现在就去你家?”江芙蓉明白了对方的处境,暂且把对婴幼儿的厌恶放到了一边。 罗丹凤显然没料到江芙蓉这么好说话,又是喜出望外又是慌:“啊?现在就能去?啊呀,太好了,那你现在就去我家吧,我出来的时候孩子正在睡觉,我怕她醒了摔下来。” 江芙蓉站起来把纸笔往挎包里一塞:“走吧。” 怎么哪儿都有这么心大的妈妈,孩子一睡着了就敢锁门往外跑。 出事儿的还少吗! 还好两家隔的不远,前后就隔了四趟平房,走过去用不了两三分钟。 罗丹凤家里挨着马路,大门敞着,只挂了个六分长的门帘,她还没上门厅的台阶就喊:“姆妈我回了,带着客人回了。” 门里没人迎出来,只听到一个声音答了声嗯,就没动静了。 罗丹凤把江芙蓉让进去,笑着介绍:“小江,这是我爱人刘志国的姆妈,刚从老家来,”又对婆婆介绍:“姆妈,这就是小江。” 江芙蓉礼貌的打招呼:“阿姨您好。” 罗丹凤的婆婆看上去也就五十来岁,两鬓斑白,头发全都往后梳,白白净净的大长脸,眉眼精明,嘴唇很薄,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个子还行。坐吧。” 嘴里招呼客人坐,可她自己坐在那儿动也不动,既没有招呼客人的礼貌,也没有对待客人的热情。 还有说话的语气和措辞,都让江芙蓉觉得很不舒服,心想着等会儿就找个借口离开。 在这种氛围下学习,多难受啊。 再说了,客厅里就一把椅子,还是老太太自己坐着,叫她坐哪儿呢? 罗丹凤哎呀一声:“凳子在我屋呢,我这就去搬出来。”她还不好意思的向江芙蓉解释:“我是怕孩子掉下床,就把客厅里的两张凳子都搬去(卧室里)接在床边,孩子打滚也滚不到地上。” 话音未落,就听咕咚一声闷响。 “完了完了,我娃儿掉地上了。”罗丹凤惊叫着冲进卧室。 片刻之后,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响了起来。 江芙蓉的头皮都快炸了,强作镇定的站在客厅中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第16章 偏要管 江芙蓉等了一会儿,发现事情完全没有按照意料之中发展。 她以为一般家庭只要有老人在的话,听到孩子哭个不停,无论如何都会过去帮忙,再不济也要问问怎么回事要不要紧。 就听着罗丹凤在屋里哦哦哦娃不哭娃不哭地哄孩子。 然而,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越来越大,盖过了罗丹凤越来越焦躁的安抚声。 只见坐在客厅里的孩子奶奶,斜着眼睛听了一会儿孩子的哭声,不高兴的站起来,对江芙蓉说了声“你坐啊,我歇着去了”,就撇着嘴进了另一间卧室,把门关上后还咔啦把门插上了。 江芙蓉就这么着被晾在了客厅。 换做是别的女孩子,做客的时候感到尴尬,下次就会想办法不来了。 江芙蓉却在片刻的尴尬之后,迅速冷静下来,她看到了罗丹凤身处困境时的无助。 “罗姐,小孩子摔到哪里了?”江芙蓉率先在混乱中找出路,走到房间门口给建议:“卫生所就在旁边不远,我陪你去给孩子检查一下吧?” 罗丹凤抱着孩子走出房间,脑门上都是汗,一看就是急的,说话都带哭腔:“小江,我也不知道她摔哪儿了,怎么也哄不好,卫生所给这么小的孩子看吗?” 江芙蓉其实也不清楚,但是她很善于分析:“卫生所不给看,我就陪你去医院,野战医院离这里不远,十分钟就到了。” 她的想法很简单,小孩子万一摔着哪儿了,也算是及时就医。万一没摔着,就当是出门散步,带着孩子在外面呼吸新鲜空气总比呆在家里束手无策的转圈圈要好。 “好好好,我带我娃去给她看看。”罗丹凤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顿时没那么慌乱,抱着孩子走到婆婆的卧室门口喊了声:“姆妈,我抱晓棠去卫生所看病。” 门开了,罗丹凤婆婆撩开门帘,皱着眉头:“孩子能有什么病啊?孩子哭哭你抱着她在屋里走走就不哭了,就知道站在那儿拍啊拍的,手又重,不哭都被你拍哭了。” 罗丹凤被训斥了,急忙为自己辩解:“我是在屋里转着圈的走呢,我也没使劲儿拍。” “没病上什么医院呐,不吉利!”罗丹凤的婆婆冷冷的说了一句,就把门帘一摔,转身又把门给关上了。 罗丹凤还想辩解的,结果被门帘摔到了脸上,苦着一张脸不敢吭声,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江芙蓉看着被罗丹凤婆婆的这番操作也惊了,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在难耐的沉默中,孩子的哭声一直没停,每一声哭都拖的长长的,让人担心她来不及换气会哭到憋死。 江芙蓉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在决定告辞前,还是试着问了一句:“罗姐,你要我陪你去吗?” 她一看就知道罗丹凤平时是屈服于婆婆之威,既不敢言还不敢怒,不知道怎么会想着要补文化课。 如果罗丹凤真的很有上进心,她愿意拉她一把。 罗丹凤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看着孩子憋的通红的小脸,还有渐渐嘶哑的哭声,一咬牙一跺脚:“走,你带我去卫生所。” 江芙蓉扯起嘴角:“好,走吧。对了,你有什么要带着的吗?” 罗丹凤吸吸鼻子,努力把眼泪咽回去:“不用了,就这么去吧,路程要是不远的话也饿不着。” 就在她们走出门厅准备往马路上拐的时候,罗丹凤的婆婆追出来喊:“不许去医院!真是的,人家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儿啊?没病上什么医院呢?” 江芙蓉眼尖,指着孩子的头顶上鼓起的小包:“这都肿了,必须去上个药。” 罗丹凤光顾着抱孩子晃悠,一直没发现孩子的头顶肿了,这一发现,忍不住眼泪又流下来,回头哀求:“姆妈,你就让我带晓棠去上个药吧。” 正好路上有人经过,听到动静就好奇的停下来往这边看。 罗丹凤的婆婆气恼的一哼鼻子:“这么点小事就去医院,看看看,看死你。走走走,以后孩子有啥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这一通指桑骂槐,连着把江芙蓉也给骂上了。 江芙蓉的小倔脾气上来了,大声说:“野战医院的医生可是全军赫赫有名的,医疗水平也是全国领先的,罗姐,你就放心大胆的去看,肯定对孩子只有好处。” 本来这是别人的家庭矛盾,她才不会瞎掺和,但是把矛头指向她,她可就不客气了,甩了个大帽子扣回去:“你跟孩子都平平安安的,刘干事才能后顾无忧的干工作。不能让家里的小事儿给刘干事拖后腿。” 罗丹凤连连点头:“是是是,我绝不给我家志国拖后腿,,小江,你带我去,我能管好孩子。” 那个看热闹的人也是家属,听他们这么一说,很热心的指路:“对啊对啊,野战医院的傅医生可会给孩子治病了,我刚看着她就在卫生所门口跟人说话呢,你们赶紧抱着孩子看看去,别一会儿她走了。” 罗丹凤恨不得长双翅膀出来,忙不迭的应着:“您好心了,我这就去。” 说完头也不回的跟着江芙蓉走了,把她婆婆的气恼扔在了背后。 到了卫生所一看,傅医生在检查卫生所的药品使用情况,正跟护士忙着整理药品。 罗丹凤抱着孩子过去,可能心里太着急了,结结巴巴的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话:“摔了,头,肿了……” “别急,把孩子放到桌上。”傅医生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正好桌子空着,权且当个小检查台,回头看了一眼江芙蓉:“你是她妹妹啊?孩子怎么摔的?” 江芙蓉捡自己知道的情况简单的回答:“睡觉的时候从床上掉下来了,一直哭,就抱过来了。” 傅医生问话听答的功夫已经麻溜的解开了孩子的小包被,熟练的捏着孩子的小胳膊小腿,又在腹部胸部摸了一遍,最后确定只有头部的肿包是唯一受伤的地方,拿了药油亲自给孩子涂上。 或许是傅医生检查时候的抚触很舒服,孩子的苦闹逐渐停止,上药油的时候竟然还咬着小手笑起来。 第17章 重男轻女 罗丹凤小心翼翼地问:“医生,我家孩子一睡下去就哭,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您可以看看吗?” 傅医生看了看正在玩手指头的孩子,想了想:“小孩子睡不好,要么是身上长东西了难受,要么是垫的东西硌着不舒服,你看她在我这儿躺硬板桌子都不闹,那就是你家里床上垫子不得劲儿。” 罗丹凤努力回想:“我家的床就是木板床啊,垫了个褥子,还特意给娃儿垫了床棉絮,小米枕头还是新做的。” 傅医生摇摇头:“哎哟,也不知道你们咋那么迷信小米枕头,硌着头不舒服,还不让动,孩子肯定哭,她是不是一抱起来就不闹了?” 罗丹凤的表情有点呆傻:“不是说小米枕头睡头好看吗?我婆婆特意做的。” 傅医生还是摇头:“我们大人的头这么硬,睡小米枕头都不舒服,你自己去睡一睡就知道了。小孩子头皮还软着呢,睡小米枕头多遭罪,小孩子用芦花或者棉花做枕头最好。” 江芙蓉在旁边听着,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那我小时候肯定没睡过,后枕骨是圆的。” “你还知道后枕骨?”傅医生惊讶的抬头:“你学医的?上大学?还是在哪个医院上班?” 江芙蓉笑着摆摆手:“我刚刚高中毕业,没上班也没上大学,我是怕自己缺钙,找书看,就知道了一点点。” 说着,她把头发撩起来,侧过脸给傅医生看,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傅医生还真的仔细看了看:“你倒不缺钙,看着像贫血,营养也不太够。正好今天有维生素a和维生素c,给你开两瓶回去吃,贫血要补铁,这里没有补铁剂,要你家长去野战医院开。你们是谁家的?” “真的啊!”江芙蓉原地蹦了个高,随即高兴的抱着傅医生的胳膊晃了两下:“谢谢傅医生,您真是太好啦!我爸是保密科的江大鹏,罗姐她爱人是外勤科的刘干事。” 物资本来就匮乏,冬天更是不可能买到水果,她正愁不知怎么给这副小身板补充营养呢。 这下好了,医生居然主动开维生素片和补铁剂给她,运气爆棚有没有。 傅医生也笑了:“你俩还不是一家的啊?哦,是,长的也不像。喏,维生素片拿好了,一天一次,一次一片。瞧你这头发,记得跟你爸说,到时候一起再开个维生素b。” 江芙蓉开心得飞起,马屁拍得山响:“傅医生真是全世界最好的好医生!不愧是全军医疗水平第一的好医生!” 傅医生笑出声:“瞧你这小嘴甜的,一点儿也不像江大鹏啊。” 江芙蓉笑嘻嘻把维生素片的小瓶子装进衣服兜里,假装没听见。 傅医生心情好,对罗丹凤说话的时候也是笑容满面:“孩子抱回去记得换枕头,孩子长牙了,要给补点钙,喝牛奶,吃鸡蛋,吃新鲜蔬菜,有什么水果就给她吃什么水果,出太阳的时候每天都抱出来晒太阳。记住没?” 罗丹凤有点懵,好像都听进去了,眼神还是茫然的。 “我记住啦!罗姐,回去我给你写下来,贴在屋里头墙上,忘了就看一眼。”江芙蓉连忙代答。 她在旁边看的一清二楚,知道罗丹凤肯定没记住。 不过,她今天能赚到两瓶维生素片,说来也算是沾了罗丹凤和晓棠的光,这点小忙她能帮当然要帮咯。 从卫生所出来,罗丹凤看着江芙蓉在阳光下的笑容,千恩万谢的,更多的是羡慕:“小江,你跟傅医生那么熟啊?真好啊,我看到医生都不敢说话,今天要不是你陪着我,我都不敢来。” 江芙蓉不以为然的摆摆手:“我跟你一样啊,来之前刚听路边那个人说的傅医生在卫生所,到了卫生所一看,谁是医生谁是护士那还不是一眼就分出来了?” 罗丹凤更羡慕了:“我看你跟她撒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是你妈妈呢。” 江芙蓉捂脸笑了一会儿才说:“你昨天晚上去我们家,在门口真的没听到我们家的动静?” “啊?啊!”罗丹凤想起来了。 在门外一听那河东吼声就知道家里女的很厉害,当时她站在门口都不敢迈步了,后来进去看到胡秀清笑脸相迎,说话又客客气气的,她都有点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骂人的是另外一家。 江芙蓉笑着说:“我从来不跟我妈撒娇。” 以前的她是没有妈妈可以撒娇,现在的她有妈妈了,但是不能撒娇,也从来没有机会可以撒娇。 “我妈重男轻女,只有我弟弟可以跟我妈撒娇。”江芙蓉大大方方的说出事实:“好吃的好玩的,什么都是他吃剩的不要了才给我们。” 要是少的话,她们两个当姐姐的连剩的都没得捡。 罗丹凤听了,深深的叹了口气:“唉,重男轻女,在乡下大部分人家都这样,有什么办法呢?男孩子能分地,女孩子就没有,同样下地干活,男孩子给两个工分,女孩子就只有一个,分粮食也这样,男孩子能分三十斤,女孩子就只有二十斤出头。我从小在家里什么都干,到头来什么都是我哥的,我爸说女孩子要嫁人,是别人家的人,什么都不用给我。” 说着说着,心情明显的低落。 江芙蓉安慰说:“罗姐,部队里就不重男轻女,以后你女儿就不用吃你吃过的苦。” 罗丹凤苦笑:“晓棠不用吃苦就好了,唉,女孩子太遭罪了,没文化没本事不会挣钱,走哪儿都给人看不起。” 江芙蓉终于发现自己为什么觉得罗丹凤像个中年妇女了,明明才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女子,对生活的无望就像一个从未出过门的裹脚老太太,说起话来都是负能量。 不过,罗丹凤有那样一个的婆婆,心情能好才怪。 不知不觉,两个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了罗丹峰家门口。 江芙蓉决定先回家:“罗姐,你先回去给晓棠弄吃的,上课的事情下午再说,两点半我来找你。” 第18章 认了你这个朋友 江芙蓉吃过午饭就把江国庆打发去学校找同学玩,也不午休,坐在桌前开始写新计划。 正好家里书橱有本现成的课本,是胡秀清上夜校扫盲班的教材,可以借鉴一下,或者直接照本宣科。 这本夜校教材,是军区自己内部编写的,蜡纸刻印的纸张,整齐的裁切,用麻绳骑缝订好,看着还有点古色古香的感觉。 翻开书,第一课就是军人必须严格遵守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教材编写的很用心,每页纸上只印了一条纪律或一项注意,留了一大半的空白部分记笔记。 江芙蓉把第一课全部看了一遍,越看越是感叹。 这些军人要遵守的纪律和注意事项,放在任何单位都非常适用。 在底下的空白处,有胡秀清听课做的笔记,胡秀清的字写的不咋地,大部分是错别字,汉语拼音错了好多,诡异的是,江芙蓉竟然全都看懂了。 再往后翻,有语录,有电影台词片段,有名人名言摘抄,还有讲科学种地的,居然还有两张菜谱,一个是怎么做馒头,一个是怎么发豆芽。 内容虽然简单,但是每一课学了就立即能用上。 江芙蓉想了想,把教材里面有电影台词的那一课给抄了下来,然后把教材原样放回去。 这句台词,她以前就知道,但是没想到出处在这里。 这是电影里《青春之歌》的一句台词: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江芙蓉念了两遍,不由得笑起来,短短的十个字,感觉很振奋人心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只抄这一课,但是按照她以往做事的经验,她知道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就在这时,罗丹凤来了,一进门就说:“小江,今天这课没法上了。” 话音未落,眼泪就已经流出来。 江芙蓉想了想:“是你姆妈不同意你学习吗?” 那个老太太,从头到脚每一个细胞都显示着轻慢无礼,不让罗丹凤在家学习,想也知道。 罗丹凤用手被擦眼泪,语带哽咽:“嗯,她说我带孩子都带不好,学啥也没用。” 江芙蓉深吸一口气:“那你自己呢?你还想继续过以前的生活,还是想学知识学文化?” 罗丹凤猛的抬头:“我再也不想像以前那样啥也不懂,我想学知识,我想学文化,我想上班,我不想拖我家志国的后腿,我……” 说到后来,罗丹凤委屈的说不话来。 江芙蓉等了一会儿才问:“那你每天有机会出门吗?不能去你家,那你就来我家吧,要不就在外面找个地方,咱们约好时间,一起在那儿碰个头,我教你认几个字。” 她脑子快,一下子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罗丹凤想了想:“我每天要去供销社那边买菜。” “那里就挺好啊,你都是什么时候去?”江芙蓉觉得哪儿都行,成人识字又不一定非得坐在课桌前盯着黑板盯着教鞭。 罗丹凤很为难:“我去买菜的时候,还带着我家孩子呢,我每天都要推个小车,带着晓棠在外面溜一圈。” 带着孩子怎么学习呀? 江芙蓉觉得有学习的心才重要,至于形式和方法都可以随机调整:“你姆妈跟着你去吗?” 罗丹凤摇摇头:“她不去,她身体不好,要静养,现在天凉了,风大,她基本上就不怎么出门。小江,那个,嗯,不是我姆妈不让我学习,是那个,我小叔子志成,就是志国他弟弟,过两天也要来,家里人多,我一忙,就没法学习。” 江芙蓉表示理解,替恶婆婆辩解也是人之常情,万一背后说坏话传到当事人耳朵里面,罗丹凤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家里人多,那你要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如果你真心想学习,我们还是可以想出办法的。” 看罗丹凤带个孩子都慌慌张张的,还要照顾家里大大小小几口人,婆婆还总不满意,真是挺难的。 罗丹凤看了江芙蓉一眼,欲言又止。 江芙蓉莫名其妙:“怎么了?我说错话了?” 罗丹凤连忙摆手:“没没没没,没事,小江,谢谢你,我真的挺喜欢你的,你要是我妹妹多好啊,那样我就啥都不怕了,遇到事儿有个人商量,替我出个主意,多好啊。” 江芙蓉笑了:“遇见了就是缘分,你要是不嫌我年纪轻,有什么事情愿意找我商量,尽管来找我。” 有事说事,有问题就想办法解决问题,至于什么姐姐妹妹的就算了,她曾经吃过塑料姐妹花的亏,这辈子都不打算再多认个姐姐或者妹妹了。 罗丹凤连连点头:“我,我怎么会嫌弃你,小江,虽然你看着挺小的,可我觉得你说话办事比我利索,胆子又大,你要是不嫌我笨,以后我常来找你说话行不?” 江芙蓉笑笑,为自己的轻率感到懊恼。 问事商量事,跟聊天区别大着了。 算了,这也是她来到这个时空认识的第一个年轻女性,而且她还莫名其妙的想要替她出头。 或许她们之间有做朋友的缘分吧。 “好啊,那就明天上午在供销社那边见咯。罗姐,你大概什么时候去那边呢?”江芙蓉还是爽快的应了。 罗丹凤擦干眼泪,说起干家务活就有话说了:“没准,有时候早,有时候晚,早的话就是六点钟左右去买豆腐,有时候是上午八九点钟把家里收拾完了再带晓棠过去。” 江芙蓉要确切的答案:“明天上午呢?九点钟我在供销社门口等你,行吗?” 罗丹凤点头:“好,我明天上午九点准时到。” 江芙蓉拿起自己刚抄写的台词:“我都开始给你备课了,你要是不去,这些我就白写了。” 罗丹凤急忙接过去:“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这是电影里的,林道静说的。小江,你给我上课,就是讲这个吗?” 江芙蓉说:“这是夜校教材上的,我打算按照教材上的课文给你补文化课呢。既然这些字你都认识,那我另外找学校课本教你吧。” 第19章 狐假虎威 胡秀清晚上回家,还没进门就听到姐弟三人说话的声音,还有笑声。 不知道为什么,胡秀清的火噌的一下就起来了,搬单车上台阶的时候动作重了些,屋子里的说笑声一下子就停下来,只剩下江国庆的声音在回荡:“啊,啊,好辣,好辣。” “都干什么呢?”胡秀清咣的推开门,大喝一声:“谁欺负庆了?” 江国庆被吓住了,被芥末粉呛出来的眼泪鼻涕就这么挂在脸上,傻乎乎的看着门口都忘了耍宝。 江朝晖看了姐姐一眼,姐姐脸上那视死如归的表情,仿佛让她说一个字,这屋里都能打起来,就赶紧小声的跟妈妈解释:“庆庆拿馒头蘸芥末酱吃,呛到嗓子眼儿了。” 江国庆又开始蹦跶,还指着桌上的碗对着胡秀清做鬼脸:“妈,好辣,辣死我了!” “又是老大搞的芥末粉?瞎看把你弟弟呛的!你都安的什么坏心眼,非要把我气死不可是吧?我让你使坏!”胡秀清气坏了,走过去拿起碗就要往门外摔。 江芙蓉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胡秀清发脾气,既不解释,也不阻拦。 江朝晖害怕,已经抱头捂住了两只耳朵,紧张的等着饭碗落地。 江国庆知道妈妈是在对着大姐发火,可是一看妈妈的动作,就知道碗要保不住了:“妈,我还没吃完呢!”他举着手里的半个馒头,嗷嗷了一嗓子:“我的,那是我的啊!” 胡秀清硬生生的把手给收住了。 碗里是看不出是面酱还是豆瓣酱的黑乎乎的一团酱,气得往桌上一扽:“这都什么呀?恶心死了!” 家里没人喜欢吃芥末,这包芥末粉是人家给的,在碗橱里放了快一年了也没动过。 江国庆拿着馒头蘸了一下,看了看,觉得蘸的太多了,在碗边上刮掉一点,然后放嘴里夸张的咬了一大口,被呛得眼睛都睁不开,边嚼边喊:“好吃!哇!好吃!” 江朝晖想笑又不敢笑,使劲的低着头,不让妈妈看到自己的表情。 “多难吃啊!”胡秀清的脸让宝贝儿子打得啪啪响,又气又恼,只好给自己找台阶下:“看把你呛成什么样子了!别吃了,小心一会儿肚子疼!” 再一看儿子手里馒头,颜色黄澄澄的,脸色又变了:“碱面又加多了!庆啊快别吃了,烧得慌。” 再看看一旁无动于衷的大女儿,胡秀清爆发了:“死人一样,什么都做不好,碱面放多了自己不吃让你弟弟吃,你这黑心的死孩子,这么多年白吃我的,白喝我的,看我不打死你!” 江芙蓉手里的盘子一直端着没放,这时才冷冷的回怼:“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凭什么说是碱面放多了?” 不用动手,只用一句口号就把胡秀清摁在了原地。 动手也不怕,她手里有盘子呢。 前后不过两天而已,江芙蓉就已经忍了胡秀清三次。 每次胡秀清都是问也不问,上来就骂,喊打喊杀的,这会儿竟然发展到了要摔碗的地步,谁受得了啊! 既然躲不过,那就迎头而上好了。 江芙蓉在瞬间决定好了今天必须分个胜负高低——反正她也没做错任何事——占了理就没什么好怕的。 至于馒头为什么会看上去发黄,那是因为里面掺了地瓜。 江芙蓉下午准备做馒头的时候发现面少了,就舀了一斤多大米去供销社那边,找外面的老乡换了十斤红薯来。 拿几个红薯蒸熟了,揉在面粉里一起发酵,面团发酵到什么程度算是发好了,要加多少碱面才不多也不少,都是她抱着面盆一趟一趟跑去敲门问了卢奶奶才弄好的。 最后蒸出来的效果当然是不尽人意,没看相,好歹也是完成了任务,蒸出来一大锅。 馒头没味道,她就自己动手做芥末酱。 用芥末粉酱油醋盐加水,弄了一碗调料水,最后还是请教了卢奶奶,把调料水蒸了一遍,才勉强调试成功。 江国庆这两天对江芙蓉做的饭特别捧场,对这碗不太成功的芥末酱也不例外,上来就是一大口。 芥末酱的辣不算辣,但是冲鼻子,吃不惯的人会觉得天灵盖儿都给冲掉了。 江国庆被辣得眼泪鼻涕齐飞,又喊又叫,又蹦又跳,逗得江芙蓉和江朝晖哈哈大笑。 他一看两个姐姐笑了,吃第二口第三口的时候,依样画葫芦,做鬼脸耍宝逗姐姐笑。 结果,还没笑完,胡秀清就进了家门,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顿突突。 “凭什么?”胡秀清愣了片刻就反应过来了,更加恼羞成怒:“就凭我是你妈!我还不清楚你是啥样啊,你还敢糊弄我?用不着调查!发言权在我这儿!” 在一旁心惊胆战的江朝晖,不顾一切的抱着头喊:“妈,你别生气了,大姐不是故意的。” 胡秀清一听,撸胳膊卷袖子,张牙舞爪的就往前扑:“我看就是故意的!老大你的心是黑的,枉我把你养到这么大,你还恩将仇报哇,你那黑心,流的都是坏水!看我怎么收拾你!” 江芙蓉的心理建设做的很充分,这会儿还是被气得发抖。 这些骂人的话,简直超出了她的想象。 江芙蓉举起盘子抵挡,虚张声势:“站住!我今天去找首长了!” 胡秀清的拳头堪堪停在盘子前,大惊失色:“你去告状?” 这个理由不过是江芙蓉临时编的,她就是从供销社回家的路上,特意绕过去路过了一下,无非是想见识见识首长家的门前小花园。 白天上班时间,当然不可能见到首长,但是她见到首长的夫人了。 首长夫人气质很好,看着也像领导,就站在院子里,背着手不知在想什么。 江芙蓉为了避嫌,经过的时候就主动喊了声“阿姨您好”,首长夫人很和气的点头回礼。 不管了,她得狐假虎威先:“跟首长说了几句话。” 几句日常对话: 阿姨您好。 你是干什么的? 我家住甲三3号,今年刚毕业。 …… 仅此而已。 第20章 老家来人 胡秀清真的被唬住了:“说了什么?” 首长们住的小院有两排,院墙和院墙之间都有一条小路,平时除了首长家的人和勤务兵,大院家属鲜少有人去那边晃,就连那些敢上天入地的皮娃子都不去那边玩。 大院这边的家属都说,首长小院那边的树都有杀气,隔着还远呢就忍不住拐个弯,宁可多绕几步路也绝不在那边路过。 提到首长,提到首长小院,胡秀清立即有了畏惧之意,怒火不知跑到了哪里去。 “她问我有没有空,去帮她把院子里的杂物清走。”江芙蓉把头一歪,淡淡的答道。 她在跟首长夫人打招呼的时候,眼尾的余光扫过院子的角落,看到那里堆了一些杂物,有掉了腿的桌椅板凳,有个玻璃坏掉小矮柜,还有两个箩筐,里面不知装的什么全都装满了,盖着大块的防雨布。 她当时一看就知道那些杂物是要扔掉的。 怎么说呢?反正根据首长夫人的穿着打扮,她就能确定首长夫人不喜欢破铜烂铁。 可惜呀,她尽可能详细的回答,还是没能让首长夫人留她多说两句。 而且,首长夫人看她的眼神,挺犀利的,还有一丝戒备。 她就只好若无其事的离开。 但是也不能怪人家,真的,谁让她盯着那堆破烂就忍不住看了一眼又看了第二眼第三眼呢? 江家现在家徒四壁,姐妹两个的卧室里除了一张床,衣服都是叠起来堆在床尾,卧室门背后挂了两排钉子,上面那排挂衣服,下面那排挂姐俩的洗脸毛巾。 那几个破桌子破椅子,对江芙蓉来说,就是可回收再利用的绿色环保资源啊! 胡秀清怀疑的问:“首长会叫你帮忙?他家勤务兵不在?” 江芙蓉哪知道勤务兵是干什么的:“没看见勤务兵,今天早上吹了紧急集合号,是不是都走了?” 胡秀清半信半疑:“勤务兵不在就叫你去?这种好事会轮到你?” 江芙蓉面不改色:“反正就是叫了,不信你可以去问。” 胡秀清把眼睛一瞪:“疯了吧你!让去干个活而已,又不是让你当首长,你有什么好吹的。还不是因为勤务兵不在!” 问了几句,胡秀清不再怀疑,无名火也消的差不多,感觉到肚子饿了,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转身拉着江国庆的手去厨房:“走,妈给你做点好吃的。还给你蒸点儿年糕蘸白糖吃,行不?” 江国庆不肯去:“我不吃甜的,我要吃辣的,我还要吃馒头蘸芥末酱。” 一旦适应了芥末酱的辣味之后,特别容易让人喜欢上那种独特的辣。 胡秀清撇撇嘴:“那有啥好吃的啊?妈用大葱给你炒个面酱拌面条好不好?哦,家里没面粉了,没面条,那吃啥呢?” 胡秀清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厨房揭锅盖开碗橱,到处看。 揭开柴火灶上的蒸锅盖帘,十几个黄澄澄胖乎乎的地瓜馒头躺在锅里,一股地瓜特有的清香味冒出来。 胡秀清一怔,使劲吸了吸鼻子,没有闻到意料中的老面酸味和过量的面碱味,狐疑的拿起一个馒头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是很香很香的面香味儿,还有蒸地瓜的香味儿。 “这是什么?”胡秀清忍不住咬了一口,看着馒头上的小气孔:“怎么都黄不叽咧的?老大你在面里加了什么?” 在客厅里的江芙蓉不想说话。 她刚真是服了胡秀清,就在一分钟前还在对她呼喝训斥喊打喊杀的,现在又像没事人一样问她饭是怎么做的。 不答! 江朝晖看看江芙蓉,又看看厨房门口,决定还是替姐姐去说:“我姐说她下午拿大米换了地瓜回来,掺在面粉里做的馒头。” 胡秀清已经嚼了半个下去,一点也没吃出地瓜的感觉来:“瞎说,地瓜还能蒸馒头?能蒸馒头那些老乡还拿来换什么大米白面啊!” 江芙蓉看着江朝晖,那眼神在说,看吧,这是你非得要说的,你说了她也不信。 江朝晖也没做过饭,就是刚才听见姐姐说了换地瓜的事,还告诉她,在灶灰底下埋了几个地瓜,饿了的话可以半夜起来吃。 本来姐妹两个说的挺高兴的,妈妈一回来就把所有的高兴事给破坏了。 胡秀清切了半颗酸菜,用熬猪油的猪肉渣煮了一碗酸菜粉条,把地瓜馒头用小盆装了端出来:“馒头看着碱面重了,吃着还不太明显,再加醋蒸一回怕面酸了,就做了碗酸菜,凑合一顿吧。” 江芙蓉没吱声,在心里暗暗摇了摇头。 她听出来了,胡秀清明知道不是碱面的问题,还要说成是不追究碱面放多了的责任了。 颠倒黑白 真有你的。 晚饭就在江国庆咋咋呼呼的一会儿吃酸菜一会儿吃芥末酱的声音中结束了。 江芙蓉也松了口气,以为这一天终于可以平平安安的结束。 就在她去厨房烧水,准备洗洗睡了的时候,江大鹏回来了。 “你吃饭没?是回家来还是交代点事就走啊?”胡秀清看着江大鹏的全副武装,没有脱下来的意思,就问了一句。 早上吹过紧急集合号,一定是有紧急任务,这种时候江大鹏不回家是正常,突然回来了才让人觉得有疑问。 江大鹏果然只是回来交代点事情的:“马上就走,我把生活费给你拿回来。我妈写信来了,她后天到,你要是上班,就让老大去车站接她。” 胡秀清看着江大鹏递过来的二十块钱,整个人跳起来:“你妈什么时候写的信?我怎么没听说她要来?” 拿这么多生活费,这是要住多久? “等我妈来了你再慢慢问,信里说我妹妹也要来。老大,这是一块钱,去县城汽车站坐车的车费,还有你买本子的钱,都在这儿了。你奶奶和姑姑在这住,你给他们收拾一下屋子。其他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江大鹏匆匆交代了几句,转身就走了。 胡秀清又开始生气:“又来又来,一来还来两个!” 第21章 西北风哪儿去了 “来一趟的车钱两个月的粮食就没了!这家里净是些不干活光吃饭的,都喝西北风去吧!”胡秀清愤怒极了,拍着桌子咒骂着:“我一天到晚的忙,风里来雨里去的,自己都吃不上一顿好饭,现在还得挣钱养你们这些吃白食的。” 以往每到胡秀清发火骂吃白食的时候,什么开着水龙头是浪费水开着灯是浪费电一顿饭要吃三个馒头是浪费粮食的那些,江芙蓉江朝晖姐妹两个就会立即变得沉默,放下手里的吃的喝的,能走就走远点,能躲就躲到胡秀清看不见的地方。 这次嘛,江芙蓉没躲,也没走开,还不慌不忙的把桌上的信拿起来看了一遍,指着其中一行字给胡秀清看:“奶奶和姑姑带的东西多,三麻袋。” 带这么多东西出门,三麻袋哦,还能带给谁?说谁吃白食呢? 胡秀清顿了一下,嘴上还是不依不饶:“谁稀罕那点东西,从小吃到大,早就吃得够够的了。” 江芙蓉费事揭穿她的心思,转向弟弟:“庆庆,奶奶和姑姑又给你带好吃的来了。” 把矛头转移,看看效果怎么样。 江国庆平时受宠不假,可是妈妈发火的时候狰狞的样子,他也是害怕的,这会儿在一旁闷了好一阵子了,就等着妈妈发完火来哄他,一听大姐说又有好吃的了,立即钻到妈妈怀里撒娇:“妈,奶奶什么时候来啊?我要吃奶奶做的炒黄豆。” 胡秀清捏捏儿子的脸蛋,恨铁不成钢:“吃大米长大的,就惦记吃那些放臭屁的东西。行啦,洗了睡去吧。” 说完牵着江国庆回自己屋,也不管江芙蓉还在客厅站着呢,直接把灯给拉灭了。 江芙蓉无语的摇摇头,开了厨房的灯,屋前屋后检查了一遍门窗,这才关灯回房间。 早已溜回房间的江朝晖看到姐姐进来,急忙凑过来说悄悄话:“姐,奶奶和姑姑她们什么时候到?” 江芙蓉回想着信上的内容:“说是二十六号,就是今天的火车票,要是火车不晚点的话,后天早上到省城,然后她们自己再坐车到县城,我去县城汽车站接。” “姐,我也想跟你去接奶奶。” “你不上学吗?” “那我请半天假呗,反正老师也不管。” “还不知道火车准不准时呢!万一晚点了,要白等一天。” 江芙蓉一想到这个就头疼。 信上写的太简单了,只写了二十六号上火车,二十八号早上到省城,车次没写,早上几点到也没写。 另外,从省城到县城的汽车票,奶奶她们只能下了火车再去买,两个女的,拖着三个麻袋还有行李,能找到长途汽车站,也还不一定能买得到当天的车票。 那她去县城接人,岂不是只能干等着? 江朝晖悻悻然:“也是,上次爷爷来,火车晚点了两天,爸和妈去汽车站接了三天才接到。” 江芙蓉的脑海里完全没有这个记忆,听着诧异极了:“这么久?” 江朝晖也惊奇:“你忘了?爷爷没买到汽车票,晚上睡马路边,冻着了,一来就咳嗽,咱爸还送他去住院了。你每天给送饭,你都忘了?” “忘了!”江芙蓉坦然承认:“这次发完烧后,我好多事都想不起来了。” 江朝晖有点害怕了,紧张的问:“啊?那你会不会变成脑膜炎?” 江芙蓉笑了,摸黑在妹妹头上轻轻敲了个栗子:“变成脑膜炎就敢打你了是吧?” “哎哟!”江朝晖轻轻地喊了一声,带着哭腔求饶:“大姐,你别吓我啊!” 江芙蓉拍拍妹妹的手:“好啦,逗你玩的。我要是变傻了,爸爸怎么还会让我去接奶奶呢?” 有个蛮不讲理动不动就输出坏情绪的妈妈,家里的孩子都成了惊弓之鸟,连玩笑也不能随便开。 等江朝晖睡沉了,江芙蓉起身下床,走到窗前,就着窗缝里透进来的微光,琢磨着手上的一元钱纸币该怎么花。 在这之前,她只习惯于看报告上的钱数,小数点前面有十位数也不会觉得多,大笔在文件上一挥,上亿的资金就这么进进出出,从来没有半点忐忑和犹豫。 而现在,她要把这一元钱巨款掰开揉碎来维持生活! 本子和铅笔,单价就一分钱两分钱,她的工作用品可以控制在一毛钱之内。 剩下的九毛钱,必须留着,只能用来买县城到大院的来回车票。 从家里到县城汽车站,有多远,坐车要多久,车票多少钱,什么时候有车,这些细节都得自己去打听。 反正她是不会去问胡秀清的。 接下来还得先收拾小黑屋。 小黑屋的屋顶漏风,不管什么东西放进去,隔天就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隔音还不好,在屋里说句话咳嗽一声,外面都不用贴墙跟就能听的一清二楚。 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有床不够——自己和妹妹挤着一张一米五的床,小黑屋的单人床是旧门板改的,只有七十多公分宽。 四个人,怎么挤也不够地方。 以家里的经济条件,买床是不可能的,让奶奶和姑姑住招待所也是不可能的。 自己动手做? 爸爸不在家,去哪里找材料和工具? 天啊,家里大事小事一堆的紧要关头,竟然还赶上了爸爸出任务。 江芙蓉遇到了难题,一下子又想到了首长小院的角落堆着的那堆破桌椅。 ………… 第二天上午,江芙蓉按照说明书,在饭后半小时吃了两片维生素片,揣着一元钱巨款去供销社找张海。 这是她目前想到的唯一能帮她的人。 张海燕是真喜欢聊天:“哎呀,你来早了,今天我们还没开张呢,没那么多零钱找你,你要是没啥事,就坐下来说会儿话,我听他们说你昨天跟老乡换了地瓜,你咋没来找我呢?你要那么多地瓜干什么呀?吃了老胀气。” 江芙蓉笑笑:“家里粮食不够吃,过两天我奶奶她们要来,我还得来换。” 张海燕不信:“你爸一个月四十斤粮,你妈二十三斤,你和你妹妹一人十五斤,你弟弟十斤,这么多粮食还不够吃?我们家才六十多斤粮食都吃不完,我妈还能攒二十斤粮票呢。” 江芙蓉哑然,胡秀清还在发牢骚说家里穷得喝西北风。 那西北风都哪儿去了? 第22章 急不得 事实上,江家的粮食的确吃不完,只不过夫妻两个攒的粮票都寄回老家了。 江大鹏和胡秀清的条件在村里人看来那是相当好,老公当了干部,老婆有正式工作,两个农村娃混到这一步已经是非常有出息,是带领家人走出水深火热的希望。 江大鹏夫妻两个又是同村的,娘家外家都是一视同仁,给亲娘二十斤粮票,就不能只给丈母娘家十九斤。 自从胡秀清有了正式工作开始领工资起,夫妻两个每个月都要给家里汇钱,粮票就攒着年底一起托人带回去。 几年下来已经成了定式,要是哪天刮风下雨没去邮局汇款,老家那边写信的时候就会问上一嘴。 可是这么多年来,江家从一个孩子到三个孩子,还这么寄钱攒粮票医经很吃力,毕竟收入是固定的,就在那儿摆着呢,夫妻两个怎么节省都不够,只能打掉牙齿往肚里咽。 江芙蓉哪知道爸妈的安排和打算,更不知道父母和老家的这些往来,对于张海燕的问话,只能一笑而过。 “我也不太清楚,我们家的事儿都是我妈在管。”江芙蓉知道家里的事儿她管不着,就说了真正的来意:“海燕,我是特意来问你去县城坐车的事。” 张海燕到底是工作过一两年,很多事情除了自己经历过,还有就是平时跟同事聊天的时候知道的。 去县城怎么坐车,车票多少钱,长途汽车一天几趟车,大概什么时候经过大院门口,全都一清二楚。 不过张海燕觉得女孩子一个人坐车出门不是好事:“坐车的什么人都有,有的人是老实,有的人就不老实,看你一个女孩子,又腼腆,会欺负你的!虽然也不敢把你怎么样,但是他胳膊在你身上蹭一下,走过的时候往你身上撞一下,也够恶心的!” 这个问题是江芙蓉没有想到的。 来到这个时空也就那么两三天,就在大院里,到处安安静静的,干干净净的,除了胡秀清闹腾一点儿,生活条件简陋些。 江芙蓉有点小小发愁:“可是我爸不在家,我妈要上班,我不去接的话,我奶奶和姑姑她们不知道地方,听说又带了不少东西,这一路上就够难的了,而且我爸写信告诉他们是有人去接的,我要是不去的话,她们就在县城那儿一直等着。” 爸爸不在家,自己就是唯一的壮劳力。 江芙蓉说出自己真正的打算:“其实我还想从县城坐车去省城火车站接她们呢。” 倒不是急着早点见面,而是没有电话,联系不上对方,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只能干等着,更着急不是吗? 张海燕也替她发愁:“你去过省城吗?我怎么记得你连县城都没去过呢?” 江芙蓉吃惊:“我这么老土吗?天天呆在家哪也不去?那跟待在农村里有啥区别?” 不不不,她还不如她奶奶和姑姑呢! 她看完信后,晚上在房间里的时候还浮现出一个记忆,奶奶是江家的主事人,还经常去镇上赶集,把家里土特产带出去,换点钱买一家子的嚼用。 张海燕噗嗤一笑:“你以为咱们现在在哪儿啊?咱们大院不就在农村吗?围墙外面全是村里的土地。” 江芙蓉想了想,是这么个理,跟她以前住的地方差不多。 三天前的她,毕业的时候刚出来打拼,就租住在城中村,后来工作上小有成就,买了一套大平层,大平层的卖点就是可以在阳台上欣赏稻浪起伏。 转来转去,还是在村里打转。 在旁边听着她们聊天的李姐这时又搭话了:“海燕,你可以问问明天还有谁要坐车去县城的没有。让你同学搭个伴儿,这就不害怕了呗。” 张海燕的眼睛一亮:“李姐,还是你会想事儿,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江芙蓉,你等着啊,我这就去帮你问。” 说完一阵风似的就跑了出去。 江芙蓉向李姐道谢:“谢谢了啊李姐,刚才我听海燕那么一说,头皮都发麻,坐车遇到恶心的人真的太吓人了。” 李姐笑笑:“客气啥呀,我跟海燕是同事,这些都是小事,咱要会的肯定能说就说。” 过了一会儿,李姐又没话找话:“小江,上次你说当兵的事儿,后来你问了你们家没?” 江芙蓉摇头:“还没来得及问。” 李姐状似无意的又说:“那你奶奶来你家住多久啊?是来看你们,还是来跟你们一起住的?” 后面这句话的意思是问,奶奶是不是来养老的? 江芙蓉还是摇头:“住多久我不知道,但是我爷爷还在家呢。” 李姐哦了一声,就没说话了,继续低头织毛衣。 江芙蓉觉得李姐肯定不会这样没头没尾的问一句,她看到李姐手里的毛衣,是小孩子的毛衣,织了两天已经快收边了,看样子大概就是两三岁孩子穿的,灵机一动,主动问道:“李姐,你是想找老人家帮忙照顾孩子吗?” “诶?”李姐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小江,你咋知道呢?” 江芙蓉笑笑,这种直觉,一定是她带来的,只是一件小孩毛衣,加一句问老人住多久,她就能莫名其妙联想到请保姆照顾孩子上去,而且还是对的! “我奶奶对人可好了,特别是对小孩特别好,我们村里有人生了小孩带不好,都来找我奶奶帮忙带。”这个记忆一浮现上来,江芙蓉就说了出来,脸上还带着笑:“可能你刚才那么一问,我就想起我小时候,那些来找我奶奶的人,也是你这样问的。” 李姐笑了:“小江,你可真聪明。我问的就是这个事儿呢,不过呢,不是我们家要找老人帮忙带孩子,是别人家想找个保姆,做做饭,搞搞卫生,白天去,晚上回自己家就行。” 江芙蓉笑:“行,我记住了,等我奶奶来了,我问问她。不过我不敢保证我奶奶有时间。” 奶奶来了肯定不会去别人家做保姆的。 不过她带着姑姑一起来,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办? 姑姑前年结的婚,不知道怎么舍得放下家跟着奶奶一起出门。 第23章 找到伴了 张海燕出去问了一圈,还真给问到了:“江芙蓉,你运气真好!炊事班的副班长明天要上省城去办事,我帮你问了,他说你可以跟他一起走。” 新卓县城开往柳庄镇的班车,途中经过大院所在的小沟村。 部队的干部战士如果不是办理紧急重要的事情,搭乘长途汽车也是出行方式之一。 “太好了!”江芙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原地蹦了个高。 跟着穿军装的走,路上超安全的有没有。 张海燕哈哈笑:“看把你高兴的。对了,去省城的车八点钟开车,他们六点半就要出发,你早上六点多点就得来这儿等着。” 能搭上顺风车,就是半夜三点钟出发,江芙蓉也能提早来等着:“好嘞。” “那个副班长叫什么我忘了问,不过我跟他们说了,你是江副科长家的,叫江芙蓉。”张海燕不好意思的又补充了一句:“他正好骑着三轮车要回食堂,我急着来告诉你,就忘了这事儿了。” 江芙蓉已经很满足了:“你已经帮了我的大忙了,我还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呢。那我先回家啦,我奶奶睡的地方还没收拾出来呢。” 张海燕体贴的挥挥手:“快去快去,有你忙的。” 从供销社出来,江芙蓉一路都带着笑。 “小江啊,想什么呢这么高兴?”首长夫人的声音从院门后传出来:“你这又是上哪儿去啊?” 江芙蓉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小院的小路上。 她看着首长夫人,笑容更盛了:“阿姨您好!我特意来您这儿问点事儿。” 首长夫人的眉头扬起:“哦?” 既不接话,也不反驳,只是给了个你可以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江芙蓉说大实话:“阿姨,我想问问您,那些桌椅板凳是不是要处理?我家要来亲戚,东西不够用,所以就来问问您。” 江芙蓉深知,哭穷是跟人家要东西的最佳方式,不管要的是好东西还是破烂。 有的人宁愿把东西扔了也绝不给你。 想要陌生的首长夫人相信她,她除了必须说出要东西的真正目的,还得哭穷,何况江家现在真的是家徒四壁,所有的家具都是摇摇晃晃的,完全经得起摸底。 首长夫人看江芙蓉的眼神,变了。 她见多了求人办事的时候的那种卑躬屈膝和讨好献媚,也见过死要面子而硬充胖子的,这两类人她都知道怎么应付。 偏偏一个看起来单纯无害的小姑娘,讨个破烂,理由也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这些破烂都不能用了,准备劈了当柴烧的。”首长夫人不冷不热的答话。 意思很明显,不给。 她没说出来的潜台词是,你在我这儿拿了破烂儿回去当家具用,然后跟你们家亲戚说是我给的,我就把东西用成这样?我不要面子的吗? 江芙蓉才不会把这种话当成是拒绝,她已经从这句回答里看出了希望: 一是首长夫人的话里确认了这堆桌椅板凳是破烂,就等着扔掉。 二是首长夫人松口了,愿意搭理人,要是不想理睬人的话,直接摇摇头说句还有用,就能把话给堵死。 江芙蓉怎能错过这绝佳的机会:“阿姨,您把这堆能劈柴的破烂先给我家应应急好不?我爸昨天刚出任务去了,我奶奶明天就到,正好家里的煤气也没有了,有点柴火先顶着用也能救急。我妈礼拜天休息,到时候我们去小树林捡树枝过来还给您。”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首长夫人的眼神又变了,语气也跟着变得柔和:“你这么一说,我不给都不行了啊?” 这是要给的意思了。 但是给的不开心,有点被架着了。 江芙蓉赶紧主动低头认错:“阿姨,我知道是我不对。” 可不是嘛,人家堆在院子里的破烂被自己惦记上了,还想方设法要回去。 首长夫人得理饶人,摆了摆手:“你看看吧,要是能用就拿走。” 江芙蓉喜笑颜开:“谢谢阿姨。我回去推个车来拿。” 这一大堆呢!她一次最多就搬一个凳子,小柜子啥的都搬不动,有个单车就方便多了。 正好江大鹏不在家,他的单车就停在厨房后的天井里,这个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江芙蓉兴冲冲的在小黑屋拿了绳子和箩筐,推着单车去“搬家具”。 那堆破烂,对江芙蓉来说,真的是天降横财一般。 一把瘸腿儿办公椅,一张开裂有漏洞的长条椅,碎了玻璃门的小矮柜,两张已经散了架的四脚凳,箩筐里是发黄的蚊帐,发黑的烧水壶,生锈的陶瓷水杯,破到拎不起来的旧毛巾旧衣裳,竟然还有一张破旧的行军毯和撕了个大口子的军用雨衣。 既然是当破烂拿走,当然要全部照收。 江芙蓉运了五趟才把东西都运回家,最后一趟是运小矮柜,走之前她把院子里全部打扫干净,顺带着把散落在地上的一小堆碎砖头也给靠墙叠放整齐。 首长夫人挺满意的:“小江啊,看不出来你这么小,还挺会想办法的。” 一人一单车,一根绳子一块小木板,硬是给整出了大卡车的感觉。 临走还给把院子给收拾利落了。 这小姑娘不仅懂事,还会很办事。 江芙蓉得了人家给的东西,本来心里就高兴,这会儿临走还得了夸奖,对首长夫人的印象好极了,无以为报,只能投桃报李:“阿姨,我今天收拾屋子,明天要去接我奶奶,后天就有空了,到时候我过来把这块土翻一翻,往里埋点肥料,开春就可以种菜。” 首长夫人吃惊:“埋什么肥料?” 江芙蓉一笑:“是我自己做的肥料,”她一看首长夫人更加吃惊的表情,连忙解释:“是我自己用家里的大白菜叶子土豆皮地瓜皮沤的肥料,种菜养花可好用啦。” 她曾经参与的环保研发,大到汽车太阳能电池,小到居家种菜的四季暖房系统,所有细节她都懂。 蓄能电池的技术在这里用不上,沤点有机肥不过是小事一桩。 第24章 不会的和会的 江芙蓉搬完东西,一上午就过去了,她又累又饿,站在天井里只觉得手脚都在微微打颤,赶紧给自己冲了杯白糖水喝下去,才稍微缓过劲儿来。 人是铁饭是钢,没有营养饿得慌。 看看闹钟,江国庆就要回来了,她还没开始做午饭,就抓了把米抓了把红薯干煮粥,想找几块山药糍粑扔进去一起煮,碗橱里竟然没有那个装糍粑的小篮子。 没有就没有吧,江芙蓉都懒得生气了,只能另想他法。 锅里的水烧开了,米粒在清水中翻滚着,看着只觉得惨淡。 江芙蓉想着江家的粮食配额,赌气舀了两牙缸大米,用高压锅焖了一锅米饭。 她头一回用高压锅,没经验,扣上高压阀没多久,锅盖上就呲呲呲的冒蒸汽,看得她提心吊胆的。 没一会儿,锅盖上就开始往外流汤,她拿着抹布还没擦两下就闻到了糊味儿,手忙脚乱的把煤气炉给拧灭了。 好不容易等高压锅能打开盖的时候,江国庆放学回来。 锅里的米饭,底层中间一团黑,旁边一圈黑黄,焦味就是这里发出来的,最上面的米还带着白点,没煮熟。 她用过的高压锅,只要按照刻度放米放水盖上盖子,然后她什么也不用管,高压锅就可以按照她想吃的口味焖出各种口感的米饭来。 可眼前这锅米饭,都是什么呀,简直没眼看! 江国庆还忙中添乱:“我不吃这种饭,你给我做芥末酱蘸馒头。” “没有!”江芙蓉开始动手把夹生饭和锅底焦饭之间的那层米饭剥下来:“就吃这个!有啥吃啥!” 好在她舀的米够多,勉强剥了一小碗能吃的饭。 就在她担心江国庆不够吃的时候,江朝晖又回来了,还兴冲冲的问:“姐,你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江芙蓉两手都是饭粒,看到又一个要吃饭的,已经快疯了,语气里都是沮丧:“饭没煮好,夹生的。” 江朝晖伸头看看:“可以切点葱花放点油渣放点水炒熟,再放点酱油,可好吃了。我看咱爸就是这么做的。” 扬州炒饭? 江芙蓉吃过,没做过! “朝晖,你来做!”江芙蓉很干脆的让位,根本都不商量:“我不会!我都不知道夹生饭还能炒熟。” 做个饭比搬东西还累多了! 江朝晖自告奋勇的切了两根葱:“做就做!我看咱爸做过,可简单了。” 江芙蓉赶紧把手上的饭粒洗掉:“那你做饭,我去把东西收拾一下。” 留给她收拾房间的时间不多,该扔的扔掉,能用的看看怎么修补 ,一刻也不能等。 江朝晖跟到天井里,看到江芙蓉捡来的成果,惊喜的哇了一声:“姐,我喜欢这个小柜子,放咱屋好不好?” “好啊!”江芙蓉也是这么想的:“下午来水的时候把它洗干净,晾干了就拿进去,床上的衣服就有地方放了。” 江朝晖高兴的左看右看,仿佛看到的是全新家具:“这个长椅子真好啊,我在咱爸那里的会议室见过。” 虽然凳面的木板已经裂了,可是高级感还是很强,看着就是很开心有没有。 江芙蓉见妹妹这么开心,做饭失败带来的沮丧淡了几分:“你知不知道要去找谁可以借到锤子钉子?” 只是跟妹妹聊天的这一小会儿,江芙蓉的眼睛就已经目测好了尺寸,估摸着散了架的那两张凳子可以抽一个凳子腿来把瘸腿办公椅给补好。 至于行军毯和蚊帐,暂时不扔,先洗一洗,再来决定是扔还是留。 江朝晖绞尽脑汁想了想,小声说:“要问咱爸。” 姐妹两个对视一眼,噗嗤一声都笑了。 咱爸,咱爸,什么都是咱爸。 江芙蓉摆摆手:“你去做饭吧,我来想办法。” 她满意的看着妹妹充满信任的眼神,在心里偷笑,她还能想什么办法,就是去找认识的人问呗。 可怜的原身江芙蓉,从小到大都被胡秀清贬低打骂,早已经形成了自卑懦弱的个性,除了愧疚自责就是内耗,常常在走投无路和绝望之间徘徊,活得很苦,真的太苦了。 吃过江朝晖加工过的午饭,江芙蓉已经很累了,很想睡个午觉再出门,可是又担心自己睡过头,就拿凉水拍了拍眼睛拍了拍脸,直接去找张海燕。 说来也巧,刚走到生活大院门口,就看到一个人在跟门岗的哨兵说好话,求放行。 江芙蓉看着那人单车后面的工具箱很眼熟,就走过去问:“你是木匠吗?” 那人是来给人打家具的,上次是男主人带进来去认的门,他只知道男主人的名字电话却说不清家庭住址是几栋几号,哨兵说什么也不给进,把他急得都结巴了,一见江芙蓉来问,连忙把经过又说了一遍。 江芙蓉看上了工具箱里的工具,想了想,问道:“他们家门前有什么,旁边又是什么样的?我去帮你把他们家人找来。” 门岗的哨兵,职责就是严防死守,只管让符合条件的人进来,不负责临时去调查核实,没有合乎规定的手续就绝不放行。 住在大院里的家属基本上都了解这个规定。 所以江芙蓉主动提出帮木匠找人。 木匠高兴坏了:“俺姓鲁,你就说大罗庄的木工鲁小川,那家婶子就知道了,他家就在马路右边,从前往后数第四趟,从马路边往里数第四个门。” 江芙蓉一听,这不正好是罗丹凤家后面那一排平房嘛,来回跑一趟不用多久。 可她不知道自己瘦弱疲惫的模样,来回跑一趟之后显得特别累,把鲁木匠感动得不得了:“呀,妹子,你啊真是大好人!” 江芙蓉没想白当好人:“那个,呵呵,鲁师傅,我想跟你借工具用一用行吗?我家有个凳子要钉个钉子。” 江芙蓉还不了解这个时候的木匠行规,自己专用的工具是不能往外借的。 不过鲁小川只犹豫了两秒钟,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你借啥工具?你带俺去看看,就你这小细胳膊能拎得起锤子嘛。” 请木匠的那家男主人是军务科的,也挺感谢江芙蓉替他们家跑了腿儿,对于木匠去给江芙蓉帮忙也没二话。 鲁小川到江家一看,没一件家具能用的:“呀,妹子,幸亏你叫了俺来,整这些俺最拿手。” 说完了,把工具箱打开,刀子锤子锯子轮番上场,办公椅叮当几下就补了腿,小矮柜的柜门加了个拉手,破了个洞的长椅子补了个底:“妹子你等着,他们家做完家具,俺给你留一张三合板,到时候在这上面刷一层胶水,粘上三合板,靠背和扶手再刷个漆就行了。” 每个好木匠都是旧家具翻新艺术大师。 江芙蓉仿佛已经看到了焕然一新的家具,摆在家里,像模像样。 第25章 要啥脸 江朝晖惦记着家里新添的小矮柜,下午放学也没在外面玩儿,就急急忙忙跑回了家,进门就问:“姐,我们屋的柜子呢?” “洗了没干,要晾一晾,用不了。”江芙蓉累得瘫在床上,都快睡着了,话都说不完整。 木匠走了之后,她用刷子蘸了洗衣粉把几件修补好的旧家具全都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擦洗得干干净净,有点用力过猛,这会儿胳膊都抬不起来,说话也受影响。 其实那个鲁木匠还说了,这几件旧家具的表面用砂纸打磨一下,再刷一层漆,就跟新的一样。 她也想整得利利索索的,可是在爸妈那儿不一定有这个预算,只能先消耗自己的体力变废为宝。 江朝晖已经很满足了,不停的蹲下站起,摸着小矮柜,欢喜的不得了:“姐,这有两个柜门呢,左边门归你,右边门归我,上面放咱俩的书,好不好?” “好。”江芙蓉无所谓怎么分配,只想睡:“你去做饭,我打个盹儿。” 江朝晖把书包挂在门后,语调欢快:“好嘞!我再炒个炒饭。” 中午的夹生饭做得实在有点多,三个人只吃了不到三分之一,晚饭只要把剩饭再拿出来炒一炒,再回来两个人都够吃。 江朝晖哼着歌做了晚饭,家里还是静悄悄的,妈妈还没下班,弟弟跟同学玩还没回来,大姐睡着了,她就继续去欣赏自己的小柜子。 天知道她多羡慕爸妈的房间里有个大衣柜啊,能放好多东西,衣服被子全都能放进去,还有个带锁的小抽屉,能把好吃的锁进去,她只能从抽屉缝那里闻闻香味儿。 现在她有自己的柜子了,可以放自己的衣服。 江朝晖从床上靠墙角落里的衣服堆里扯出自己的衣服,比划着往格子里放:“呀,只能放小衣服,棉衣棉裤放不了。” “这是哪儿来的?”胡秀清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卧室门口。 江朝晖吓得大叫一声从地上蹦起来,手里的衣服掉了一地,连忙慌慌张张的去捡:“是我姐拿回来的。啊!妈,晚饭已经做好了,我这就去喊庆庆回来吃饭。” 一看到胡秀清板着脸,江朝晖下意识的就想跑。 胡秀清走上前来,狐疑的蹲下来开柜门:“你姐去哪儿弄的?” 江芙蓉已经在江朝晖的大叫声中惊坐而起:“怎么了怎么了?扎到手了?我说了那椅子还不能躺,要上块三夹板才行。” 胡秀清蹭的站起来,突然觉得天旋地转,一手捂着头弯下腰,一手扶着床沿,半天说不出话来。 江芙蓉清醒了,知道胡秀清这是蹲着起猛了,短暂的晕眩,没什么大问题,就没吱声,自顾自的下床穿鞋,简单扼要的说明小柜子的来历:“这是我跟首长家要的。” 胡秀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啥?你跟人家要东西了?” “嗯。” “你敢跟人要东西?” “反正他们家也不要了,我正好需要,就跟她要过来呗。” “不要脸!去跟人家要东西!”胡秀清扶着床架勉强站直了,头晕的劲儿还没过去,就已经气得咬牙切齿。 江芙蓉麻溜的退开两步,不想跟胡秀清又杠上:一来她忙活了一整天,又是搬东西又是擦洗家具的,体力明显不足以对抗。二来明天要去省城,车费只怕不够,还想跟胡秀清再要一块钱带着备用。 这会儿要是她讲话把胡秀清给呛住了,别说开口要钱了,今天晚上有没有饭吃还不好说呢。 这本来就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儿,一个不用找人处理垃圾,一个不用想法子花钱去买家具,说什么要脸不要脸的呢?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对着怒气冲天的胡秀清,讲理是行不通的,所以江芙蓉选择了曲线救国:“我爸不在家,总不能等着我爸回来才去要。” 胡秀清快气死了:“你爸才不会跟要饭的似的去跟人要东西!你还敢让你爸去跟人家要?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说着抬脚就踹了小柜子一脚。 小矮柜门板单薄,只听咔嚓一声,这一脚过去了就把右边的门板给踢裂了。 江朝晖在客厅里偷看,本来就紧张得要死,胡秀清这一脚就像踢在她身上,把她给心疼哭了,默默的流泪,一声也不敢吭。 “你说不能要,那我就给送回去!”江芙蓉又开始虚张声势:“正好天黑,柜门裂了她看不出来。” 她发现了,讲道理没用的时候,就得给自己找个厉害的靠山,狐假虎威在胡秀清这里特别好用。 胡秀清果然又被唬住了:“送回去?人家还能要吗?” 小门板上一个清清楚楚的鞋印,裂缝都劈进去一块,看不出来是眼瞎吧? 江芙蓉把问题扔回去:“不好说!后面天井里还有长椅子,靠背凳,要不要一起送回去?” 胡秀清愣住了:“啥?你还要了这么多!” 跑到天井里一看,除了破家具,大铝盆里还泡着一大盆没有泡泡的黑水:“这里面是啥?” 江芙蓉跟过来解释:“毯子和蚊帐。” 她来不及洗,也没力气洗了。 毯子沾水就重得要命,根本拧不动。 胡秀清看看长椅,撇撇嘴,看看装了假肢的靠背凳,又撇撇嘴:“一堆破烂,还好意思去跟人家要!” 虽然不高兴,却没再骂不要脸。 江芙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喜欢破烂,又没钱买新的,没钱不就得想没钱的事么。 胡秀清皱着眉头把泡在水里的蚊帐捏起来看看,摇摇头:“脏成这样,费多少洗衣粉啊!” 江芙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没有起伏:“小黑屋里只有一床小被子,奶奶来了不够用的。” 她睡小黑屋的时候,一半铺一半盖,根本睡不好。 口袋里要是有充足的资金,她一定去供销社买新的,柜台里现成的绿军被和白棉胎,看着松松软软的,听张海燕说都是今年的新棉花弹的。 胡秀清没吭声了。 大衣柜里有张褥子有床十斤的大棉被,她正好不想拿出来用呢。 第26章 你退我就退 胡秀清随便吃了几口晚饭,就忙着去烧火用大锅烧热水,甚至顾不上给宝贝儿子喂饭:“朝晖,给你弟弟喂饭,我赶着洗蚊帐和毯子,一会儿就停水了。” 江朝晖突然被妈妈点名,还愣了一下。 这个家一直以来,几乎都是大姐在当主要劳动力。 好像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她跑不掉,只能听命令行事,乖乖的去给弟弟喂饭。 其实呢,是胡秀清冷静下来了,在脑子里一盘算,家里多几件家具并没什么不好,反正又不是自己让女儿去要的,万一有谁上家来问起,自己就说不知道呗。 凭心而论,胡秀清不发火的时候,做起家务来算是一把好手,力气够大,又喜欢干净,由于在被服厂工作的缘故,她知道用热水加洗衣粉洗衣物会更轻松更干净,在天井里叮咣劈柴烧火搓蚊帐拧水晾晒,一个人就把活给包圆了。 江芙蓉在小黑屋擦拭灰尘,听着天井里热火朝天的洗刷声,自愧不如。 胡秀清还在那儿不时的催一声:“朝晖你动作快点,趁着还有热水,赶紧洗脸洗脚。” 天黑之后气温能下降到零度左右,灶膛里的火一灭,热水很快就变成温水变成冰水。 江芙蓉听到洗脸洗脚,又想起来一件迫切需要解决的事。因为生活物资短缺,她们家就只有两个盆,一个是铝的大洗澡盆,管洗澡洗大件物品,一个搪瓷洗脸盆,既洗脸又洗脚还洗衣服,她看着真心接受无能。 来到这个时空三天了,她坚持不用家里的洗脸盆,就用自己的刷牙缸子打一杯自来水,先把毛巾打湿擦擦脸,然后再刷牙。 饮食简陋可以将就,卫生习惯么,她真的无法从高到底。 所以,她的采购预算里,当务之急还要再加上三五个洗脸盆,至少每个人都有自己专用的洗脸盆。 在书包里的价格单上,她记录下来的供销社的洗脸盆有两种,红边印花的要一块钱一个,部队特供的脸盆是三毛钱一个。 虽说素净的特供脸盆单价不高,可数量多啊,加起来又是一笔巨款。 江芙蓉挠破脑袋也想不出,在这个还没有脱离计划经济的年代,要怎么开源? 她跟胡秀清要一块钱都琢磨了好久,最后等胡秀清把毯子蚊帐晾好了,看着神情很满意的样子,她才上前开口要了五毛钱,还没说是去省城,只说接了奶奶到家,要去买点咸菜豆腐回来做饭吃。 从县城汽车站坐长途车到省城汽车站,车费是两毛二分钱,三个人回来就是六毛六分钱,从县城回家属院没有顺风车可坐,八分钱一张票,满打满算的,九毛钱必不可少。 胡秀清不知是不是洗蚊帐消耗了体力的缘故,说话竟然不冲了,完事还主动多给了一毛钱:“你去县城汽车站别骑车,一不小心车子就丢了,把钱揣紧了,车站有小偷,跟上你就麻烦了。” 江芙蓉早上六点钟就得出门,她知道肯定瞒不过胡秀清,索性把跟炊事班的人一起去县城的事说出来,想证明自己做事踏实。 谁料胡秀清沉默片刻,还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一个女孩子,跟男的出去,你给我记着,不管是谁,他要是逗你,你就别理他,有的兵油子嘴巴可坏了。记住了没?你看你个蔫茄子样,笨手笨脚的,人家逗你记得一定要凶回去,哼,你就只敢跟我凶,跟你奶奶一样,你在外面得厉害点,听见没?” 说到后来,胡秀清越说越气,声音越来越大。 江芙蓉忍着烦躁回答:“听到了。” 胡秀清没解气,大声问:“听到什么了,说一遍!” “把钱收好,不跟人家搭话!”江芙蓉的耐性也快到极限了。 胡秀清的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忍住了,转身牵着江国庆回屋了。 江芙蓉松了口气。 只要胡秀清退一步,她也会退一步的,谁愿意家里整天的敌我对峙呢! 她检查了门窗,把闹钟拿进房间,上了五点半的闹铃,觉得不放心,加了个保险的:“朝晖,你听到闹铃就喊我一下,我怕我听不见。” 大清早五点半哦,厨房里冷冰冰的,外面黑漆漆的,到处静悄悄的,她最想的就是摁掉闹铃接着睡。 江朝晖神神秘秘的拿出来个饭盒:“姐,我帮你收了一盒炒饭,你热饭的时候用笼屉布把它捏成饭团,揣棉袄兜里就不会变凉。” 会一直带着体温。 江芙蓉有小小感动,这是怕她挨骂了没饭吃,偷偷的特意给她藏起来的。 这个妹妹,还是会关心人的嘛。 她接受了妹妹的好意:“谢谢。” 江朝晖不习惯被谢,终于提出了自己的感觉:“姐,你现在干嘛老说谢啊谢谢啊,你不觉得不得劲儿吗?” 江芙蓉顿住,小心翼翼的问:“我觉得没什么呀。你听着不对吗?” 江朝晖也说不准哪里不对,就是平常缩头缩脑的姐姐变得不一样了:“这些词是外事办的还有文工团的那些人才说的,咱们老百姓说这些,感觉你想拔尖似的。” “哦,不能拔尖。”江芙蓉记住了,底层人民的生存原则就是不能与众不同。 江朝晖不知道怎么解释,有点词穷:“也不是不能拔尖,就是,拔尖儿的人都厉害,像咱妈那样,总想拔尖儿,不是不是,我不是说咱妈拔尖儿,我是说,就是你平常都不说话,突然一说话就跟机关兵似的,对了,你还敢跟咱妈吵架,要是吴辉他们家早就皮带抽上了。” 不能拔尖而拔尖,后果很严重。 江芙蓉大概明白江朝晖想要表达的意思了,但是绝不同意江朝晖的做法:“翻身农奴还能把歌唱呢!你姐姐原来受太多委屈了,比白毛女还不如!要是没人去救白毛女那不就死在深山老林里?要学会自救!自救懂不懂?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反正你姐姐再也不能跟过去一样窝窝囊囊啦!好啦,睡吧,我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记得听到闹铃喊我。” “哦!”江朝晖听得似懂非懂,无言以对,带着一肚子问号睡了。 第27章 顺风三轮车 江芙蓉在寒风中一路小跑。 天还没亮,生活大院里只有豆腐店开了门,门前昏黄的路灯照着起早来买豆腐脑和咸菜的人。 江芙蓉走到门岗旁边的栏杆那里往外面路上看,连个车灯的影子都没有,估计自己还是来的太早了,就在院子里找了个显眼的地方等车。 天气好冷啊,她只站了一小会儿就感觉身上的棉衣都透着凉气,就把肩上的大围巾扯起来包住整个头,只露出两只眼睛,再把两只手插在袖筒里。 就在她怀疑炊事班副班长是不是睡过头了时候,有个穿军装的人朝她走过来:“你是江芙蓉吗?” 江芙蓉连忙点头:“我是江芙蓉,你是副班长吗?” 这个时候的军装还没有星和杠,就是统一的红肩章和帽子上的五角星,只是依据上衣的四个口袋或者两个口袋来区分干部和战士。 站在她面前的是个年轻的军人,戴着棉帽,穿着军大衣,无法分辨他是不是干部。 但是这个时候来喊她又知道她名字的,除了炊事班副班长,没别人了啊。 “傅班长让我来叫你。”年轻的军人见没找错人,转身带路:“他的车在门口等着呢。” 出了大院门口,那年轻军人对路边的一辆三轮车招手:“傅班长,来了。” 那三轮车,其实就是一辆没有扶手没有车斗的板车加半辆单车,看着像炊事班买菜用的。 江芙蓉以为这三轮车是摆渡车,带她去汽车连那边搭乘大卡车的,二话没说就坐了上去。 那个年轻军人绕到另一边也坐了上去。 车头踩蹬子的就是炊事班傅班长,扭头叮嘱:“坐稳喽,路上没人,我骑的快,可别掉下去啦。” 江芙蓉还俏皮的回了句“没问题”。 直到三轮车拐上了公路,离大院和营房越来越远,三轮车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速度还上去了。 “车呢?”江芙蓉惊了,她这不是遇到拐子了吧:“停下!快停下!” 旁边的年轻军人问:“什么车?” 傅班长不明所以,捏了刹车,放慢车速回头问:“什么事?你咋了?夹到脚了?” 江芙蓉跳下地,跺了跺发麻的脚:“炊事班去县城汽车站的大卡车呢?” 傅班长朝板车努嘴:“这就是我们炊事班的三轮车,谁跟你说是大卡车?” 江芙蓉这时回过味来,知道自己可能误会了:“服务社的张海燕跟我说炊事班副班长有车去县城汽车站。” 傅班长噗嗤一笑:“你就以为是大卡车?” “难道不是吗?”江芙蓉声音小了,给自己找理由:“不是大卡车叫什么车啊?” “单车就不是车了呀?就这三轮车还是我自己改装的呢!”傅班长指着稳坐一旁好整以暇看着她的年轻军人:“要不是他有急事要出门,你连三轮车都没得搭呢!” 江芙蓉怪不好意思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搞错了。” 傅班长乐了:“呀,还怪客气嘞!赶紧上车坐好,你这一叫唤,又耽误了两分钟,我得使劲儿蹬了。” 江芙蓉再次坐上了板车,朝年轻军人笑了笑,道歉:“对不起,希望能赶得及长途车。” 她庆幸自己戴了口罩,可以遮住尴尬。 年轻军人忍着笑摇摇头:“没关系,应该来得及。” 傅班长头也没回的大声说:“你俩演电影呢?说的还怪好听的。” “老傅你别说话了,风大,一张嘴都灌肚子里了。”年轻军人大声回。 江芙蓉看着年轻军人,又惊了:“他姓傅?” 傅班长才不管灌风不灌风的,大声为自己正名:“我姓傅,是正班长!” 旁边的年轻军人笑:“谁让你姓傅,当了正班长,人家还是喊你副班长。” 江芙蓉忍不住扶额,这一大早的什么跟什么呀,傅班长是正班长,顺风车是三轮车。 傅班长不是头一回被人这么误会了,还开玩笑:“姓傅可有点吃亏,正职一喊就给喊成了副职。” 江芙蓉闹了个乌龙,短暂的尴尬过去之后,就大大方方的问年轻军人:“您贵姓啊?今天我沾光搭了你的顺风车。” “免贵,我姓卫,保家卫国的卫,卫恒。”年轻军人笑着说:“我也是班长,正的。” 江芙蓉再也憋不住笑:“哈哈,卫班长,谢谢你的顺风车,哈哈哈。” 路途在笑声中似乎变短了,天色刚刚放亮,他们就到了县城汽车站。 县城里已经热闹起来,赶早上班的上学的,走路的骑车的,挑着行李蹲在路边等着汽车站开门的人,把车站前面双车道的马路挤得水泄不通。 傅班长捏住车闸:“你们自己走进去吧,我这儿走不动了。” 卫恒率先跳下车,挥挥手:“好嘞,傅班长,辛苦了啊!” 江芙蓉扶着车沿跳下车,挤出笑容道谢:“谢了!” 路上有点颠簸,在板车上坐了半个多小时,为了保持平衡,她的脚使劲抵在板车底板上的格子里,这会儿已经麻了,挪不动。 一个小贩模样的人挎个篮子凑过来:“大嫂,有茶叶蛋,可香了,来两个吧?十分钱一个。” 江芙蓉没听懂:“什么?” 卫恒过来替她赶人:“不用了。” 那小贩很老练,一点也不怕穿军装的,还挺热情:“首长,给咱大嫂买两个茶叶蛋呗,半夜里刚煮出来的,还热乎着呢,再拿上两个烧饼,管饱。” 江芙蓉这回听清楚了,不可置信的扯下口罩:“喊谁大嫂呢?” 卫恒继续挥手赶人:“不用了,我们去那边吃早点。” 汽车站附近刚好就有一家国营饭店,门口挺多人,有的手里拿着油条,有的手里拿着烧饼,有的端着碗喝汤,光是看着就觉得那早点肯定好吃。 江芙蓉咽了口口水,揣在衣服兜里的手捏了捏一块六毛钱,摇头拒绝了卫恒的好意:“我想上售票窗口看看车票去,好像排队的人还挺多,我怕一会儿买不着票。” 她主要还是想看一下汽车行程表,估算一下时间,再决定要不要去省城。 卫恒本来就是给她解围的,又不是真的去吃早点:“不用担心,我有军人优待证,买票不用排队。” 江芙蓉眼睛一亮,她竟然不知道军人优待证还有这个便利。 第28章 她有问题 卫恒去买了车票,把找零和车票交给江芙蓉:“拿好了。” 江芙蓉一看,自己又沾了卫恒的光,他的票免费,自己的票半价,不由得眉开眼笑,张口就说:“谢谢啦!” 真是解决了大问题啊! 那,回来的车票要不要一下车就让卫恒帮忙先买好? 她以为自己戴着口罩,打的小算盘人家就听不见。 卫恒微微皱眉,问道:“这趟车十点钟左右到省城,下了车就买下午两点钟发车回来县城的票,你办什么事?省城的路你熟不熟悉?能来得及吗?” 江芙蓉把大拇指食指捏个圈,在自己额头上弹了个栗子:“嘿嘿,我去火车站接我奶奶和姑姑,接了她们就直接坐车回来,我不是来回坐车玩儿的。” 卫恒懂了:“哦!你知道她们几点到?” “信里面说是上午八点半到,”江芙蓉知道卫恒是个明白人,索性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我听说火车总晚点,要是我在这边等,不知道她们的情况,不知道火车到底有没有晚点,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买到来县城的汽车票,还不如直接坐车到省城火车站接她们。火车要是没晚点,说不定在汽车站就能碰着她们。” 卫恒眉头一挑:“你想的很全面啊!” 江芙蓉不好意思的说:“也不是很全面,至少我就没考虑汽车会不会晚点。” 卫恒哈哈笑出声:“有时候会,汽车在半路上抛锚了,修不好的话就得等下趟车。” 江芙蓉指着汽车站内停着的两辆长途汽车问:“等会儿就是这两台车中的一辆吧?柴油车,只要油管不堵,油箱有油,肯定一路通畅。” 这回轮到卫恒惊了:“你还懂车?” 江芙蓉有点小得意:“不懂,但是看过。” 她来的那个时空,柴油车早就淘汰了,不过对她这种工科女来说,汽车再怎么进化都只是发动机和燃料的进化,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 她带队研发的汽车自动蓄能电池,其实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柴油而已。 卫恒还是觉得挺佩服的:“一般女的根本就不关心这个。” 江芙蓉俏皮的挤了一下眼睛:“我不是一般人呗。” 真话笑着说,别人就不会当真。 她再不是一般人,也还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呀,心里有秘密,也还是想找个可靠的机会说出来,释放一下压力呢。 说完之后,江芙蓉感到心里一阵轻松,转头继续去研究远处那辆打开了后盖的柴油长途汽车。 卫恒却被江芙蓉这眨眼睛的小动作给弄得心猿意马,心跳都加快了。 他正要接话,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不由得收起笑容,不动声色的打量起站在身侧的这个女孩子来。 卫恒比江芙蓉高了半个头,他此刻从上方俯视着她的侧脸,只能看到她露在口罩外的鼻梁和又长又直的眉毛,那两只会说话的眼睛,被长长的眼睫毛挡住了。 她穿着件明显肥大的棉袄,套着件大人的旧衣服当外套,臃肿的灰布裤子皱巴巴的,脚上的棉鞋不知穿了几年,鞋尖那里还补了个补丁。 这样的打扮,不认识她的人会以为她就是个为生活奔波的妇女,难怪刚才那个卖茶叶蛋的老乡管她叫大嫂。 要不是她肩上还斜挎着个旧的军用书包,他也会误会的。 住在家属院的那些家属,天冷会戴帽子戴头巾,或者用头巾把脸包起来挡风,几乎没有人会戴口罩,大家默认在生活中戴口罩的一定是病人。 看她讲话这么机灵,不像是有病啊。 那是故意要伪装起来? 那她伪装的目的是什么?怎么这么巧就要上火车站接人? 充满警惕性的卫恒,瞬间就想到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不知情的江芙蓉还在心算柴油客车的油箱容量,估摸着大概时速。 看了一会儿,江芙蓉抬头问:“卫班长,你知道省城汽车站去火车站有多远吗?走路过去行吗?” 奶奶带的东西多,三个麻袋,就靠她们自己肩扛手提的话,一人一个麻袋,那画面她简直不敢想象。 卫恒对那一片很熟悉:“不远,走路的话三十分钟吧。有公交车,不过人多,有时候堵车,走过去还更省事。” 江芙蓉立即从挎包里翻出铅笔和旧本子:“卫班长,你帮我画个路线图,我下了车就不用问别人了。” 卫恒下意识的接过来:“你出门接人,还带着书学习啊?” 江芙蓉嘿嘿一笑:“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就是出门怕忘事,拿个笔写下来,心里就不慌了。” 卫恒状似无意的开玩笑:“那我可不能画错了,你要是找不到火车站,责任可全在我这儿。” 江芙蓉顺着玩笑开下去:“你要是怕画错了,就带我去火车站呗,路都能带错的话,那可就连你自己一块儿丢了。” 我带路的也能把自己丢了?卫恒听着又惊奇又好笑,片刻之后反应过来,顺手用铅笔头上的橡皮在江芙蓉的脑门上敲了一下:“让我丢人是吧!” “唉哟!”江芙蓉抱着头假装喊疼。 卫恒没理她,拿着本子翻了翻。 这是江芙蓉上学用的数学本,只有前面几页用过,上面还有做过的几何题,字迹清秀,圆规画的图很清晰,解题步骤也很工整漂亮。 “你的数学成绩不错啊!”卫恒是真心的夸奖,翻到后面的空白页,用手掌当垫子,开始画地图:“我还是给你把路线图画上吧。” 卫恒在省城的军校上学,要赶着回去销假,一分钟也不敢耽误。 像电影里那样把老大娘先送回家自己再回学校,他还办不到。 他学的是工程,经常要画图,画个地图就是小意思,三两下就画好了,还标注了路上的标志性建筑物。 江芙蓉就在旁边歪着头看卫恒画图,啧啧称赞:“画的真清楚,卫班长,你的字真好看,跟印刷的一样!” 江芙蓉求人家办事的时候,好听的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倒。 第29章 我俩一起的 卫恒把本子还给江芙蓉的时候就后悔了——那地图画的太详细了,跟自己对她的怀疑不匹配。 最近学校里开会,一直强调安全工作,要他们每个人都要时刻保持警醒。 他这样,算是大意了啊。 江芙蓉看到卫恒欲言又止的表情,以为自己夸的还不够,又加上一句:“光是向你学习致敬还不足以表达我对你的钦佩,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拜你为师向你学习。” 卫恒的脸红了。 他从小到大的学习一直很优秀,得到的夸赞太多,对于一般的羡慕或者表扬已经无感,人家说什么他都能淡然处之。 像今江芙蓉这样极尽所能把人夸上天的溜须水平,卫恒还是头次遇到。 不过呢,一个打扮如此朴素的女孩子,为什么每句话都能夸到他心里去? 见到陌生人不像别的女孩子那样会羞涩,跟异性说话就像哥们一样能开玩笑,真的很不对劲! 卫恒掩饰的扯了扯领口,让自己的表情严肃起来:“我没你说的那么好,你有机会去上大学,好老师多得是。” 江芙蓉看着前面的长途汽车,突发奇想:“我不想上学,想找工作,上班。” 她不是不想上大学,她的生活费还有学费都是个问题,她都不想去打听。 她就想找个工厂上班,离家远点,领工资住宿舍,然后继续干她熟悉的老本行,从搞技术干起,考职称,搞技术更新,然后当项目负责人。 新卓县城不大,她看到路上跑的长途车公交车卡车还有拖拉机,好多都是柴油车,发动机一响,车尾冒出一股黑烟。 柴油的杂质多,纯度低,肯定影响发动机的使用寿命啊。 她对汽车发动机的发展历程了如指掌,完全可以从这个角度入手去找工作,再过些年头,汽油车越来越多,发动机的需求量更大…… 江芙蓉越想越美,觉得自己这一趟出来真的是太好了,打开了思路,找到了方向。 卫恒问:“你们家给你找工作了吗?” 大院里的子女中学毕业后不是去当兵,就是家里给安排工作。 学历不高的,一般就是进工厂当工人,或者进父母熟悉行业的单位上班,从基层做起。 不管父母能力如何,想要单位好职位高,关键还是要自己有文凭有学习能力和办事能力。 “不知道啊,我爸不在家,没人跟我说。”江芙蓉都不想提家里人,能管事的不管她,喜欢管她的又帮不上忙还拖后腿。 卫恒问:“你没想过当兵?” “不想!”江芙蓉答的很干脆,还说了一个令卫恒大吃一惊的理由:“当兵很辛苦,要是能进汽车连,我就考虑考虑。” 这也是她临时想到的。 她听张海燕说有文艺兵特招兵还有卫生兵通信兵,哪个她也当不上,没特长,也没那体格。 她就懂发动机,不让她开车,让她修车也行啊。 卫恒搞不懂江芙蓉的脑回路:“你怕辛苦还想当汽车兵?你这小脑瓜想什么呢?” 江芙蓉理直气壮的说:“有女飞行员,就不能有女驾驶员吗?” 她书包里正好有张照片,是翻书时无意中看到的,那是一张根据剧照洗出来的照片,电影名字就叫女飞行员,照片上女明星扮演的女飞行员,短发飞行装,英气十足,是她喜欢的款。 “给你看!不要说我异想天开!” 卫恒接过照片看了一眼,笑了笑,又还给了江芙蓉,没再说话。 他不知道自己怀疑是不是对的。 他总觉得江芙蓉从讲话到思想,是他以前没有见过的。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看到司机走进停车场发动了汽车,售票员脖子上挎个书包,手里拿着几张毛票和车票上车坐到售票员专座上,把头伸出窗户大喊:“八点钟到省城的车,买了票的可以上车了。” 江芙蓉看过车票,她的车票号码跟卫恒的车票号码是连着的,谁知上车才发现座椅上的号码没连在一起,他俩前后隔开了。 “大叔,我跟你换个座可以吗?”江芙蓉主动跟人打招呼:“我俩是一起的。” 她的意思是两个人一起出门坐车的。 没想到别人理解成另一层意思了,那个业务员模样的中年男子很痛快的起身让位置,意有所指的开玩笑:“小姑娘挺大方的嘛!” 江芙蓉笑笑:“我没出过门,呵呵呵。谢谢大叔。” 她在卫恒旁边坐下来。 两个人都穿的厚实,小小的座椅显得很挤,腿都伸不开。 那个中年男子在后面落座,用手指拍了一下江芙蓉的座椅靠背问道:“我姓陈,耳东陈,是去省城出差的,小姑娘你呢?” 江芙蓉只想换个座,没想跟人套近乎,但是人家开口问了又不能拒绝,只好回头答话:“陈叔叔,我姓江,去省城火车站。” 陈叔叔似乎很想多聊几句:“呀,我也去火车站,你们买了火车票了吗?要是没买的话,等会儿下车了我带你们去找个熟人,现在火车票可紧张了。” 江芙蓉把下巴朝卫恒的方向一扬:“他能买到。” 陈叔叔呵呵一笑:“是啊是啊,我怎么忘了呢,别人买不着票,你们肯定能买得着。” 江芙蓉感觉到自己的左脚被踢了一下,就迅速结束聊天:“陈叔叔,我晕车,先歇会儿啊!我怕汽油味,特意戴了口罩,现在还是觉得头昏脑胀的。” 陈叔叔摆手:“得嘞,晕车可难受,你快睡会儿,睡着了就不晕了。” 江芙蓉点点头,转身坐好,闭上眼睛假装晕车的样子。 刚才那一脚是卫恒踢的,应该是提醒她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吧。 汽车发动了,摇摇晃晃的开出了汽车站的停车场。 车内弥漫着一股柴油挥发的味道,江芙蓉觉得不难闻,还有一种舒适放松的感觉,就闭着眼睛继续装睡。 她又累又困,很快就睡着了,脑袋一点一点的晃着。 汽车往国道上拐的时候,司机方向盘打得急了点,车身斜的厉害,江芙蓉的头就这么靠在了卫恒的肩上。 第30章 雇个车 江芙蓉一路睡到汽车进总站,售票员喊着到站了到站了,才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看着四周陌生又奇怪的环境,一时间不知自己又到了哪里。 陈叔叔下车前还跟她开玩笑:“小姑娘真能睡啊!” “哦哦哦。”江芙蓉清醒了,连忙摸摸脸,看自己睡着了后有没有流口水,抬手摸到口罩,下巴的位置有点凉。 她心虚的去看卫恒的肩膀,幸好幸好,没有印子:“呵呵呵,我晕车。” 卫恒没有拆穿她蹩脚的借口,毕竟刚才在车上她还算配合,保持了安静。 等车上人都下得差不多了,他才站起来:“走吧,已经十点了。” 他特意落在后面下车,是看江芙蓉睡着了刚醒来,马上下车的话容易着凉。 两个人出了车站走到大街上,江芙蓉把口罩摘下来透气,立即就闻到了炸油条的香味,馋的她垂涎欲滴:“好香好香好香啊!” 卫恒看了江芙蓉一眼:“你饿了吗?想吃的话到前面那个路口过马路右拐,再过去一个路口,就有一家饭店,他们做的煎饼果子比这里的好吃,还便宜两分钱。” 卫恒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觉得江芙蓉有些行为很可疑,可是看她睡迷糊的样子还有馋嘴的样子,又会想起自己那个没心眼的妹妹,怕她吃亏。 “不饿,就是觉得香!”江芙蓉捏了捏兜里的钱,立即不饿也不渴了。 原来在车站旁边卖好吃的,还比别处贵,是亘古不变的生意经。 “我得走了,你路上小心。”卫恒还得去另一个地方坐车回学校,不能耽搁时间。 江芙蓉一把拉住卫恒的胳膊,小声央求:“等等,你帮我买票好不?你看那边那么多人,排那么长的队。” 根据刚刚在县汽车站买票的经验,要是没有卫恒帮忙,她可能排一个小时也买不到票。 真是奇怪的很,也不知道那些售票员在忙啥,窗口外面的队伍就是一动也不动,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了,那边的队伍根本就没有往前移动的。 贵人就在身边,怎么能让他跑了呢? 卫恒考虑了片刻:“我跟你过去火车站那边看看,这边要是买了票没赶上车就作废了。” 江芙蓉当然高兴啊,抓着卫恒的胳膊原地又蹦了个高:“谢谢卫班长,你真是个大好人!” 卫恒抽回胳膊:“行了,注意影响。” 这里是大街上,他还穿着军装呢,形象很重要。 江芙蓉嘿嘿一笑,收回手,戴上口罩,乖乖的跟着卫恒往火车站走。 到了火车站,看着广场上人头涌涌的旅客,在出口处接人的人好多,有的用纸写了名字,看到有人群往外走就赶紧举起来有的纯粹凭着两只眼睛在辨别要接的人。 江芙蓉都看懵了,火车站广场上没有指路的保安,没有靓女值班到问询处,也没有可供查询的列车班次表,列车有没有晚点或者什么时候到的都不知道要去哪里问。 她有点明白卫恒一直问她来不来得及的话了。 光凭着胆子大敢问路还不够,从候车室跑到出站口又跑到售票窗口,路程不远,可是要从人堆里挤来挤去的通过,能把人累死。 她极有可能接不到奶奶。 卫恒在车站接过人,熟门熟路的带着江芙蓉走到火车站广场边上的一排看起来跟火车站没啥关系的平房前,拿出证件敲门进去,不一会儿就拿了两张免费的站台票出来:“帮你问了,那趟车十一点半到,我送你进去,在站台上等,别蹦,注意影响。” 江芙蓉的心里乐开了花,对卫恒简直崇拜得不得了,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后,从候车室那里直接过了检票口。 一路绿灯,直接就到了站台上。 省城就是省城,虽然现在还是一九七六年,可是火车站台里已经是四轨道四站台,还有过轨道的天桥。 列车什么时候到?停在哪个站台?江芙蓉已经懒得动脑筋了,只是伸着脖子到处看,就像看老电影。 心里没事,就有闲情看无关紧要的风景。 卫恒看看手表:“还有半个小时,你知道是哪节车厢吗?不知道的话就在出口通道那里等。” 江芙蓉现在是卫恒的迷妹,言听计从:“信里写了是四号车厢。” 卫恒真的啥都知道:“四号车厢是硬座车厢,在前面,你看,普通快车还有直达列车都在这个站台,过路车和慢车在最里面那个站台。” “哇哦!卫班长,你什么都知道啊!”江芙蓉不失时机的开拍,就怕他随时开口说要先走一步,留她一个人在这儿。 卫恒是学工程的,这些运输路线的安排是必备基础知识,加上以前坐车观察的,很容易就能判断出停车位的安排。 平时他认为这是自己必备的技能,这会儿让江芙蓉一夸,他竟然隐隐有了优越感。 “我必须得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卫恒看看手表,再不走就会赶不及回学校。 江芙蓉只好依依不舍的挥手跟卫恒说再见,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在出口处消失在人群之后。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有火车缓缓开过来。 机车的工作人员使劲的吹着哨子,大声的喊退后退后注意安全,一边朝火车挥舞着手里的信号旗。 江芙蓉瞪大了眼睛,紧张的看着列车身上的车牌和编号,自言自语:“就是这趟就是这趟!啊啊,是四号车厢,到了到了。” 她在站台上追着四号车厢跑,她姑姑江小翠从敞开着的车窗里喜出望外的喊:“芙蓉,芙蓉!我们在这儿呢!” 车上车下的人,在看到彼此之后,所有的忐忑都在刹那间无影无踪。 江奶奶下了车,一把抱住江芙蓉,开口就先流两行泪:“我孙女长大了,真好啊!好,好事。” 江芙蓉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奶奶对自己真心实意的疼爱。 姑姑江小翠三十出头,打小也是看着江芙蓉长大的,姑侄两个感情也很深,像好姐妹一样拉着江芙蓉又哭又笑的:“芙蓉真的是大姑娘了,我还以为……,哎,瞧我这记性,芙蓉长开了,比小时候漂亮了。” 江芙蓉见到江小翠也有亲切感,擦擦眼泪找回了理智:“姑,咱们出站直接去汽车站,要买两点钟的票,要不来不及了。” 江小翠抹了把脸,弯下腰把四袋行李分两堆,用扁担一挑:“走!汽车站远不远?咱跑着去赶得及不?” 江芙蓉失笑:“不用跑,走着去就行,半小时就到了。” 那几袋行李看着可不轻,扁担都把棉衣给压下去了。 她们顺着人群出了站,江芙蓉闻到了烤地瓜的香味,心想自己饿了,奶奶和姑姑肯定也饿了:“我带了馒头,奶奶,你们先吃一个不?” 江奶奶摆手:“看我慌的,我这儿还有两个鸡蛋,特意给你留着呢,快拿着,饿了就吃。” “好,”江芙蓉也不客气,在路边找个地方停下,剥开鸡蛋就吃:“还是奶奶煮的鸡蛋最香了。” 再不吃点东西,她就要饿晕了。 江小翠趁机放下行李,甩了甩胳膊:“等下换个肩。” 旁边一个推着独轮车的老乡搭话:“我这地瓜才香呢,烀熟了是栗子味儿的,大娘买几个回去给孩子吃啊。” 江芙蓉看着小独轮车,心生一计:“你这地瓜多少钱?” “五分钱一斤。”老乡说了个价。 江小翠摇头:“我们那儿刚从地里刨出来的才二分钱一斤,你这太贵了。” 老乡不服气:“我这一袋子包圆了也得三分钱一斤,就没听说过二分钱的。” 江芙蓉没理他们的争执,估算着袋子里有多少地瓜:“那你这一次包圆了多少钱?” 老乡一听,激动的站起来:“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带了五十斤,这会儿剩有三十来斤。” 江小翠不解的问:“家里买不着地瓜吗?这多贵呀!” 老乡怕生意跑了,赶紧声明:“我这一袋三十斤,只有多没有少,不信你搞手拎拎,这么着大姐,我再便宜一毛钱,八毛钱你全拿走。” 江芙蓉吃完了鸡蛋,拍拍手,假装犹豫:“我们现在要去长途汽车站坐车,本来东西就多,再拿上这些地方怕走不动。” 老乡怎么舍得放了这门难得的生意:“我给你送到车站去,行不?大姐,你那行李也放两袋在我车上,我给你们一起推过去。” 江奶奶不明所以,在旁边说别花钱了赶紧回家。 老乡动作快,已经把江小翠扁担上的行李抱了两袋放独轮车上,用绳子捆了两圈,激动得口沫横飞:“大娘,你放心,我这地瓜香着呢,保证你吃完了还想来找我。” 江芙蓉把一块钱从衣服兜里掏出来看看,又揣回去:“到了汽车站再给你钱,怕你半路跑了。” 老乡推着车子急忙跟上,一再的保证自己是好人,从不陷害人,这火车站附近没有不认识自己不说自己好的,一直说到了省城汽车站门口:“怎么着?我说话算话吧?” 江芙蓉很满意,地瓜嘛,今天不买明天也得买,这会儿买了,不是多了个人帮她们推行李吗? 她掏出一块钱正要递过去,被江小翠拦住了:“我这儿有零钱,你这一块钱别破开,跟我换吧。” 第31章 小机灵 江芙蓉去买了车票出来,才悄悄地跟奶奶和姑姑解释为什么要在省城买地瓜。 她往火车站去的路上经过一个公交车站,她看了一下站牌,车票是两分钱起。 假如她们要带着行李去坐公交车,那些超多的行李还得另外买行李票,司机要是欺负人的话还得补两个票。 就当这一段路免费雇了个车呗。 江小翠笑出声,扯着江芙蓉的辫子晃了两下,回头对江奶奶说:“妈,我就说芙蓉机灵着呢!” 江奶奶欣慰极了:“就是啊!来之前你爷爷总说路上车晚点,买不着汽车票就得回到火车站广场上去睡一晚上,半夜里还不能睡死了,得防着扒手,说的我这心里啊,咯噔咯噔的。” 江小翠接过话说:“我们怕火车晚点万一赶不及长途车,真的要睡火车站墙根,芙蓉你看我把铺盖卷都带上了。” “我还以为你知道我们家没有被子呢!”江芙蓉说着吐了一下舌头,赶紧转移话题:“姑,你这被子这么新,我姑父舍得给你带出来打地铺啊?” 江小翠把嘴一撇:“管他舍得舍不得,这被子是我的,我爱带着上哪儿他管不着。” 江奶奶的脸色有点难看,低低的叹了口气,勉强扯了个看不出笑的笑容对江芙蓉说:“你姑这性子啊,幸好你没像她。” 江小翠不乐意了:“像我怎么了?像我的话我嫂子还能整天打她?” “不说了不说了,”江奶奶把脸扭开:“犟驴!” 江小翠小声嘀咕:“犟驴也是你生的!” 噗~,江芙蓉忍不住抱着奶奶的胳膊笑了。 这样的对话才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吧! 江芙蓉兜里还剩两毛钱,想想已经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就拿着江奶奶带在路上喝水的大茶缸去车站旁的饮食店买了份面条两个烧饼,端回来给奶奶姑姑凑合着吃了一顿。 坐长途车回到县城汽车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江奶奶和江小翠都晕车,上车就迷糊,下了车后看起来都很疲乏。 江芙蓉跑去售票窗口问了一下,路过大院的公交车已经没有了。 江芙蓉摸摸口袋里最后六分钱,想故技重施雇个免费车已经办不到了。 再说了,就算她雇的起独轮车,从县城汽车站走回大院,要走一个多小时,太累。 “芙蓉,”江小翠看出侄女的为难:“咋了?没车?我这有钱,要不再买一袋地瓜?” 江芙蓉摇头:“没有卖地瓜的。” 这个时候不早不晚的,学生还没放学,工厂还没下班,路上没几个人走动,车站旁边的饮食店都没点炉子,看着冷冷清清的。 倒是有个拎着篮子的朝她们这边张望,更远一点的地方,还有几个闲汉蹲在路边围成一圈,像是在打扑克牌,在他们旁边还拴着两头驴。 江小翠也看见了,还在问:“芙蓉你看那边,他们有驴,肯定旁边就有板车呢。要不要找他们去问问?” 江奶奶打了女儿一下:“你懂个啥,那也是随便能问的?遇着拐子怎么办?要学啥先动动脑筋,芙蓉都没吱声呢!” 把江小翠训得噘着嘴不敢吭声。 江芙蓉想了想,奶奶说的有道理,在省城的时候她们在大马路上走,到处都是人,安全。 现在从县城回大院的路上,要经过小沟村的高粱地和鱼塘,那附近没有住户,僻静得很,真要有点啥祸事也躲不过。 “奶奶你们在这边等着,我再去车站里问问人。”江芙蓉得了奶奶的信任,顿时觉得自己的责任更重了。 早上出门搭顺风车买车票买站台票,都是沾卫恒的光,自己根本就不用动脑子想办法,现在什么都靠自己,感觉举目茫然,眼睛有点湿润是怎么回事。 她想起卫恒去找人办事,都是直接奔站长室,就壮着胆子敲了敲站长室门。 一个叼着烟头的男子过来开门,态度很凶:“找谁?” 江芙蓉最烦就是这种以貌取人的人,可是这会儿求人呢,只能硬着头皮问:“我住在番号大院那里,请问还有别的车可以搭个车过去的吗?” 她口齿清晰,说的又是普通话,把番号一报,开门的人立即客气多了,把门又打开了一些,回头问:“廖站长,有个女的问搭车呢。” “要去哪儿的?” “小沟村那边的番号大院。” “几个人呢?” 江芙蓉连忙举起三个手指头。 门口那人看了一眼:“三个,都是女的。” “你让她上马路对过找华子,看看他的驴车啥时候回去,愿不愿意带上她们。” 江芙蓉转头看马路对过,驴车,华子,应该就是那些人吧。她连忙道了谢,顺便问了一句搭车要不要钱。 “随便给吧,你胆子这么大,不给钱他也不敢说啥。”那人笑了笑,也随口说了一句。 江芙蓉这下放心了,是站长给介绍的驴车,至少她们三个是安全的。 叫华子的黑脸膛汉子正好打扑克牌输了,贴了一脸纸条,借这个机会把牌一扔,不玩了。 华子赶的驴车不大,放了行李之后就只能坐两个人。 江芙蓉让江奶奶坐车,自己和姑姑一人坐一段,换着走路。 驴车走得真慢,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小沟村。 江芙蓉快到大院门口的时候,把口袋里的六分钱全部掏出来给华子:“我们三个人的车费,按坐车的票价给的啊!” 车费也好,小费也好,安全到家比什么都好。 华子以为是白给廖站长的亲戚带路,没想到还能收到钱,高兴得不得了,硬是帮她们把行李扛到了家门口。 江朝晖已经放学回家了,看到奶奶和姑姑,还有印象,腼腆的打了招呼,就去厨房做饭。 江芙蓉累得快瘫了,心安理得的让妹妹抱柴火起大锅烧水:“奶奶和姑姑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进门要接风洗尘。” 家里没有酒肉接风,她能做的就是烧个热水洗尘。 然后把奶奶和姑姑领进自己的小卧室:“你们晚上睡这里,我和妹妹睡后面小屋。” 江小翠去看了小黑屋,立即把自己带来的铺盖卷搬了过去:“以后我睡小屋就行。” 这话说的,信息量有点大。 江芙蓉不由得把目光转向了奶奶。 第32章 商量个事 江奶奶拉着江芙蓉在屋里坐下,让江小翠把门关上,这才拉着江芙蓉的手说:“芙蓉啊,本来你是孩子,这事不该跟你说,我看你这一路上办事儿啊挺能的,小翠呃你姑姑这个事,奶奶先跟你交个底。等你爸回来了,再跟你爸说。” 江芙蓉点点头,奶奶如此的慎重,一定是大事,就认真的听。 不出所料的话,说事的人一般都会沉重的先叹口气再绕个圈子后轻描淡写的提出主题。 “唉~”江奶奶重重的叹了口气:“你姑姑啊,跟你姑父分开过了,收完稻子她就搬回家住了,还住以前那屋,你小时候跟你姑一起住过的那屋。” 江芙蓉大概听懂了。 分开过,就是离婚的意思吧?然后姑姑搬回娘家了。 “村里人吧,觉悟不高,免不了说几句闲话……”江奶奶继续说道。 江小翠气呼呼的说:“那是几句啊?天天说,没事就晃到咱家门口在那儿说。” 江奶奶声音拔高了一度:“你不理她,进屋把门一关,她们还能踹开门扯着你耳朵说?啊?” “平时老远见着了都绕道走,这不就是故意来恶心我呢!”江小翠恨恨的说:“她们要不是我嫂子的娘家人,我早拿扁担抡上去了。” 江芙蓉看看奶奶,又看看姑姑,只听,不发表意见。 江奶奶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你看看你,这可是在你哥家,你哥整天不在家,家里事都是你嫂子张罗,你要敢在你嫂子面前甩个脸色,回头她写封信回娘家,咱两家不又得闹起来?” 江小翠说:“闹就闹,正好闹一回狠的,让她们以后见着我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最好!” 江奶奶气得咬着牙,压低声音吼了一句:“你搞清楚这是在哪儿呢!你要是敢再这么说一句,你就跟我回去!” 江小翠不吭声了,不服气的把脸转开,眼睛盯着窗户上糊的报纸。 江奶奶喘了一会儿气,手不抖了,这才继续说:“芙蓉,你看你姑这脾气,在家跟谁都能闹起来,我也理解她的心情,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就只能让她出来走走。” “嗯!”江芙蓉表示理解。 不开心的话,就是要离开那些让自己不开心的人和事。 看来奶奶很明智啊! 江奶奶见好就收,关于江小翠的事也不多说:“这屋是你和朝晖住的,你俩要学习,你姑姑在乡下住惯了,我刚才看了一眼,后面那间小屋啊,还装了灯泡,灯一开呀可亮堂了,比老家条件好多了,就让她睡那屋吧。” 江芙蓉也不勉强:“好哇,奶奶,正好家里有一张长凳,可以搬到我这屋来,铺个毯子就能当个小床,你睡床上,我在长凳子上睡就行。” “行,就这么定了,”江奶奶长长的出了口气,喊江小翠去干活:“你去厨房帮忙烧水做饭,把路上的干粮拿出来热热,给朝晖和国庆带的鸡蛋都拿出来,我跟芙蓉在这屋收拾一下行李,说说话,亲近亲近。” 江奶奶把心事说出来,看江芙蓉很淡定的听着,不像那些不懂事的女孩子一样听了要么慌得往后躲要么叽叽喳喳瞎出主意就会添乱,再想想孙女敢一个人上省城火车站去接她们,顿时心里踏实多了,觉得自己这趟来对了。 江小翠应了一声,开门出去。 江芙蓉跟奶奶合力把天井里的长椅子抬进卧室,把晾干的旧毯子铺上去:“奶奶,坐着歇会儿吧。” 江奶奶摆手:“这身衣裳在外面折腾了两天,都是灰,别弄脏椅子了。等水烧好了我就去洗洗换身衣裳。芙蓉啊,你妈都什么时候回来呀?” “一般都是六七点钟进家门。” “哎哟,那天都黑了,咋回来这么晚呢?” “单位远,早上七点钟不出门的话就得迟到。” “哦哟,那可够远的。”江奶奶叹口气:“都挺不容易的。” 江小翠过来说:“妈,水烧好了,朝晖说澡堂子要礼拜天才开,在家就是在厨房打盆水擦一擦。” 江奶奶赶紧拿了衣裳起身:“那我赶紧擦把脸换个衣服,一会儿你嫂子回来就得马上开饭了。” 江朝晖在客厅,看见江芙蓉从房间出来,从饭桌上抓了一小把瓜子在手上:“姐,我出去找庆庆回来吃饭。”一溜烟的跑了。 江小翠见江奶奶把厨房门插上了,悄悄地问江芙蓉:“我刚才让朝晖吃瓜子,她都不敢,你妈还像以前那样骂你们不?” “嗯呐,天天骂。”江芙蓉点头。 江小翠的表情显出担心来:“都骂什么呀?” 江芙蓉摇头:“没准!要看她在外面受了什么气。” 在外面装好人,受了气就回来迁怒于两个女儿。 江小翠听着就气愤:“她们胡家女的都这个德性,没个好人,啊呸,我哥真是瞎了眼才……” 后半截话,江小翠咽回去了。 大人的事,别在孩子面前叨叨。 “芙蓉,你不上学了,每天在家都干什么呀?” “做饭,送庆庆上学。”江芙蓉就记得这三天的生活:“有时候会去服务社那边买点菜回来。” 去车站接人是临时发生的,不算在每天的任务里。 江小翠撇撇嘴:“你妈也不让你上个班,就知道把你留在家里当丫鬟使,还以为她自己是旧社会地主家小姐呢。” 江芙蓉啊了一声:“谁是地主家小姐?” 江小翠朝胡秀清的卧室那边翻个白眼:“还有谁,你妈呗!你都忘啦?” “没印象。”江芙蓉摇摇头,没有这个记忆,谈不上忘了。 江小翠哼了一声,给提示:“就我们家住的那栋房子,还有旁边刘铁牛他们家,再过去刘铁生他们家,黄丽敏他们家,这几家房子以前全是你外公家的,你小时候住的那屋就是你妈小时候住过的,你真的忘了?还是你妈不让你说?” “真的想不起来。”江芙蓉说的实话:“前段时间我病了,发高烧,烧了两三天,一醒来好多事儿都忘了。” 江小翠立即抬手摸摸江芙蓉的脑门:“哎呀,烧了好几天啊?是不是你妈又不给你看病吃药?” 第33章 不能吃独食 江小翠对胡秀清的判断,都是来自于从前的了解。 不得不说,当一个人秉性不改的时候,你对她的所有判断都没错。 江芙蓉看看闹钟,已经六点了,胡秀清随时会回来。 尽管她也不喜欢胡秀清,但还是岔开了话题:“姑,你平时都做什么呀?” 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大白天的,你要想在背后说别人坏话,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刚好就能被他撞上。 “做衣服!”江小翠顺手捏了捏江芙蓉的棉衣:“你这衣服就太不合身了啊,灌风,正好我在这儿,明天白天我给你改改。你这袄的领子有点垮,腰这儿太肥了,接袖口这里没裁好胳膊抬不起来,哎呀,要改的地方太多了,拆都得拆半天,还得改,可能还得拼接,哎,加起来得三四天,要是家里有布有棉花,我给你做件新的,两天就做完了。” 江芙蓉惊讶:“姑,你还会做衣裳啊?” 她没想到姑姑会做衣服,审美还挺出挑,点的那几下还很专业。 她知道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不好看,可是她现在就这条件,啥也没有,只能按照吃穿的顺序先顾着把肚子吃饱把身体养好,等找到工作了再开始换包装。 这下巧了,姑姑竟然会缝纫! “那可不,我的衣服都是我自己做的!”江小翠得意的解开罩衣扣子显摆里面的棉衣做工:“看,还收了腰呢!” 江芙蓉这才发现江小翠的棉衣做得很好看,深蓝色的棉衣,配的扣子是手工盘的蝴蝶扣,看上去巧别致:“姑,你的手真巧,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衣服的呀?你给我也做两个这种扣子呗,太好看了。” “没问题,明天就给你做。”江小翠满口答应:“我在纺织厂做过临时工,厂里很多老师傅都会做缝纫,我跟他们学的。他们的手才巧呢,做出来的衣服啊,能把一个土包子变成一个千金小姐,那个漂亮啊。” 江芙蓉是深信人靠衣装这句话的:“那你后来怎么不在纺织厂做了?” 要知道,农村人能进厂做个临时工挣工资是很不容易的,通常都会想方设法继续做下去。 这话问的,正好扎在江小翠的心口上:“哎,别提了!都是李秀华那个砍脑壳的闹的,本来纺织厂正好建新车间要招工,我那时候做了两年临时工,表现可好了,我师傅就给我要了个指标,只要转正了可以把户口迁到厂里,可以拿跟我师傅他们一样的工资,等我回家去拿户口本的时候,李秀华非说我在外面勾了野男人,跟我打了一架,班都不让我去上了。” 那表情,几乎能还原当时的激烈战况。 江芙蓉听着都觉得可惜:“这么好的机会!” 就被个猪队友给毁了。 那个砍脑壳的李秀华,就是江小翠的猪队友。 江小翠想起来就恨得咬牙:“那一批招工的全都转正了,镇上有个女的跟我一起去做临时工的,现在都当师傅带徒弟,当上副工长了。她以前还不如我呢。那个砍脑壳的李秀华,早知道跟他过不下去,那个时候我就该拿菜刀跟他断了。” 说到激动处,江小翠一拳砸在饭桌上,瓜子和花生的小山都塌了一块。 “我回来啦!”江国庆砰的撞开门冲进来,打断了姑侄两个人的聊天。 江芙蓉伸手护住瓜子不给碰:“等会儿,先叫人。” 江国庆盯着瓜子喊:“姑!” “瓜子是你姑姑啊?”江芙蓉不给过关,抓着江国庆的手腕往外使劲儿:“重喊!” 江国庆抬起头看着江小翠,龇牙做了个假笑:“姑姑好!” 江小翠乐了:“诶!喊了喊了,国庆长这么高了,真壮实,快吃吧,这瓜子放了盐粒炒的,可香了。” 江国庆在瓜子堆里乱翻:“怎么都是没嗑好的?” 江芙蓉打了他一下:“不许翻,自己剥花生吃。” 江小翠赶紧上手帮忙:“国庆想吃瓜子啊?来,姑给你嗑开。” 咔咔咔咔,江小翠动作麻利的嗑开了几个瓜子,用手捏着瓜籽肉放到江国庆面前:“这样行不?” 江国庆不要:“你嗑的有唾沫,我不吃。” 江小翠脸红了,也不恼,好脾气的笑:“姑给你剥花生,用手剥壳没唾沫,行不?” 说着咔嚓咔嚓剥了一把花生米,放掌心搓了搓,吹掉红衣:“这样行不?” 江国庆总算满意了,低头凑在江小翠的手心里,张口把花生肉都吃进嘴里,嗷呜嗷呜:“行,还要。” 江小翠高兴地抓了一把花生继续剥壳,看着江国庆的眼神满是宠爱。 江芙蓉在旁边看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姑姑离婚了,那她的孩子呢?留给李秀华了? 姑姑的眼神明显是特别疼孩子的,要是姑姑的孩子留在老家,该有多不舍啊! 这时,江奶奶换了衣服出来,看见江国庆又是一番欢喜和夸赞:“我孙子长得真结实!小翠,你觉得国庆是不是比老黄家那二小子还高?” 江小翠理所当然的肯定:“高了半个头呢!” “你去把粉条拿出来炖上,国庆长身体呢,能吃。”江奶奶满脸笑意,拿起鸡蛋在桌子上敲了敲开始剥壳:“先吃个鸡蛋,长得高长得壮,将来跟你爸一样当兵当干部。” 江国庆恃宠而骄,立即告状:“奶奶,大姐还抢我鸡蛋吃来着!” 他说的是江芙蓉刚醒来的那个早上,面条里卧的那个荷包蛋。 江奶奶剥了鸡蛋壳,从中间捏了一下,把鸡蛋黄塞到江国庆的嘴里,再把鸡蛋白一分为二,一半递给江芙蓉,一半递给江朝晖。 江朝晖看姐姐吃了,才张嘴一口把半个鸡蛋白吞下。 江奶奶又敲了个鸡蛋:“国庆啊,你们姐弟三个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吃的,都要分三份,不许吃独食,知道不?” 江国庆边吃边问:“为什么啊?我妈说好吃的全是我一个人的,因为我是男的!” 江奶奶笑了:“就因为你是男的,才不能吃独食。” 第34章 斗智斗勇 胡秀清本来心情就不好,推开家门看到满屋子的欢声笑语,心情更不好了。 江小翠回头喊了声:“嫂子,你回来啦。”然后忙着收拾桌子准备摆晚饭:“国庆啊,你妈回来了,快给她送颗糖去,我去把粉条端上来。” 江国庆依言,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饴糖走上前:“妈,给你吃。” 胡秀清把糖推回给儿子:“妈不吃,都留给你吃。” 江奶奶停下剥瓜子仁,抬眼看了一眼胡秀清,没吱声,也没有表情。 “妈,”胡秀清再不情愿,也不能装没看见,还是先打了招呼。 扭身把单车钥匙往窗台上一扔,提着袋子进了自己的卧室。 卧室门没有发出意料中的声响。 江奶奶把手上的瓜子放回瓜子堆里,起身掸了下衣服上的瓜子皮花生皮,重新坐下。 江芙蓉看完热闹,这才去厨房端碗拿筷子,抿嘴偷着乐了一会儿。 晚饭是江小翠做的,有萝卜炖粉条,有干豆角焖咸肉,有烙饼有馒头,有一碗葱花面酱,还有一大盆蒸地瓜。 “国庆你吃一个蒸地瓜不?”江小翠虽然讨厌胡秀清,可是看着江国庆是真喜欢,有什么吃的都先问他一声:“黄瓤的,你闻闻甜不?我烧柴火的时候还在灶膛底下烤了几个,一会儿火星子都灭了我给你掏出来。” 胡秀清正好从卧室里出来,板着个脸:“庆啊少吃点地瓜,放屁可臭了。” 江小翠把脸一拉,她就知道胡秀清会针对她,想着自己还要在这里住下来,就忍着没呛回去,悻悻地把地瓜放在自己碗里。 江芙蓉和江朝晖都没动筷子。 平时在家里都是妈妈先动筷子,她们才可以夹菜。 现在奶奶和姑姑在这里,既是客人又是长辈,气氛还有点僵,江朝晖很紧张,木头人一样只盯着自己的筷子。 江芙蓉则是好整以暇,等着看江奶奶和胡秀清的第二回合。 按照一般家庭的礼仪,吃饭的时候,女主人要先给长辈和客人夹菜。 她看得出来,江奶奶也在等着呢。 胡秀清只是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自顾自的端起江国庆面前的饭碗开始喂饭:“庆啊,先喝口汤,别噎着。” 那碗里的萝卜粉条,是江小翠一上桌就先给江国庆盛的。 “国庆,”江奶奶开口了,脸上看得出是不高兴,声音听不出不高兴:“粉条好吃不?是你爷爷特地做的。” 做粉条是江奶奶老伴儿的拿手绝活,煮出来晶莹剔透,吃到嘴里又有嚼劲,在村里是有名的,每年都会做几麻袋,如果江大鹏不回去探亲的话,他们就会寄过来。 江国庆从小就爱吃爷爷做的粉条,这会儿没心没肺的呼噜进去小半碗,咂着嘴说:“好吃!” 江奶奶似笑非笑的:“喜欢吃就多吃点,男孩子吃饱饭长大个儿。” 江国庆傻乎乎的答应着嗯嗯嗯,一边继续张嘴吃妈妈喂过来的饭。 饭桌上的粉条,是地瓜粉条。 看胡秀清的表情,应该是没听出来,或者说,还没反应过来。 二比零,江芙蓉在心里给奶奶又加上一分。 “奶奶,给您来一块烙饼抹酱?”江芙蓉主动给奶奶搭台阶:“这个葱花酱闻着好香,我姑的手比我巧多了。” 有了孙女的搭腔,江奶奶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接过烙饼来,招呼晚辈动筷子:“开始吃吧,都饿了。” 江朝晖松了一口气,立即拿了个馒头,掰开来塞了一片咸肉两根干豆角进去,香香的咬了一大口。 江芙蓉拿了个蒸地瓜,慢慢的咬着,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饭桌上的动静。 江国庆在饭前吃了鸡蛋花生就已经吃了个半饱,这会儿吃了一碗粉条又吃了半块烙饼就摇头说不吃了,拿了纸折的三角板在玩。 胡秀清把儿子剩的碗底吃干净,又吃了两个馒头,筷子一放就去厨房打水给儿子洗脸洗脚。 好像家里就只有他们母子两个存在。 天冷,饭菜凉的快,没吃完的菜面上已经冻出一小点一小点白白的油脂。 江小翠去灶膛里扒出烤地瓜,放到饭桌上:“芙蓉,吃点热的,我看你没吃多少。” 江芙蓉笑:“我特意等着吃这个呢。” 什么放屁不放屁的,偏要吃。 “姑,烤的刚刚好!”江芙蓉把烤地瓜掰开,金黄色的瓜瓤,焦黄的糖汁,看着简直是极品啊:“你的手太巧啦!做什么都这么好吃!” 那个砍脑壳的李秀华真是个大猪头,有眼不识金镶玉。 江小翠被夸得心情好了很多:“这哪是我做的好啊,还是省城的地瓜香呗。” 姑侄两个对望一眼,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江朝晖掰了半个烤地瓜,小声的问:“省城的地瓜就香吗?” 江小翠逗着二侄女:“省城来的地瓜,坐了小车又坐了大车还坐了驴车,不香也得香啊。” 江朝晖听不懂,可还是觉得好笑,就跟着姑姑和大姐一起笑。 江奶奶坐了一会儿,准备去休息了:“小翠你收拾,芙蓉累了一天,你让她吃了就去歇着。” “朝晖,一会儿你跟奶奶睡,我睡椅子上。”江芙蓉心知胡秀清不可能给奶奶安排睡觉的地方了。 江朝晖抢着睡长椅:“我个子矮,睡长椅能伸直腿,姐,你跟奶奶睡床上吧。” “还是我睡长椅。” “姐,还是我睡吧。” 她们让来让去的,看得胡秀清心头火起,嘭的一声甩上了房门。 江朝晖看了一眼姐姐,不吱声了。 江芙蓉一看奶奶脸色都气黑了,连忙拉着奶奶的胳膊往卧室拽,附在耳边说悄悄话:“奶奶,你有没有发现,她现在发火的时候没有打我骂我了?” 江奶奶一怔,想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儿:“你想出办法来了?” 江芙蓉轻轻地笑,举起紧握的小拳头:“当然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要是无缘无故的骂我出气,我就跟她对着干!” 江奶奶吃惊:“你真敢啊?” 江芙蓉扬起小下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第35章 打算 第二天早上,江小翠天不亮就起来做早饭。 她不会用煤气炉,就叮咣叮咣的劈柴,生火,不知道自来水是定时来水的,又是拧螺丝又是敲水管子的,动静弄的挺大。 胡秀清起来到厨房看了一眼,只管自己洗漱完,也不言语,从冒着热气的大锅里拿了张烙饼吃了,又拿了两个馒头夹了一筷子咸菜装在饭盒里,直接出门骑车上班去了。 等江芙蓉睡起来去找胡秀清要买菜钱,才发现胡秀清提早出门了。 她一下子就就明白了胡秀清的用意——就是故意装糊涂。 明明知道家里没有米面油了,菜也没有了,四五口人在家里要吃饭呢,吃什么? 昨天晚上要不是奶奶她们带了自家种的萝卜南瓜豆子还有粉条烙饼鸡蛋来,家里就只剩最后两斤大米和她临时买的地瓜了。 这岂止是不留客,是摆明了想赶人走。 江芙蓉不想在这种小皮细眼的问题上费劲,跟小心眼的人计较对付,会把自己也变成这种人。 她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等江朝晖江国庆都上学去了,江芙蓉坐下来认认真真的问江奶奶,这次来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是住几天散散心就走,她就想办法解决吃喝的问题。 如果姑姑要常住下来,那也要说清楚是什么原因,有什么打算,她好一起帮着想办法。 江奶奶听完了江芙蓉说的话,忍不住流下两行老泪:“我孙女真的长大了,奶奶当初真的没看错人。” “哎呀,妈~”江小翠紧张的的喊:“哭什么嘛,你跟芙蓉说嘛,有啥说啥嘛。” 江奶奶说:“小翠你不知道啊,妈都没跟你说,来之前,我脑子里都是芙蓉小时候的样子,那时候当着我的面她妈就总打她,后来她跟着来部队和大鹏一起生活,这大鹏总不在家,她妈要是打她,有谁拦着呀?我一想到这个就后悔,就睡不着,呜呜呜……” 江芙蓉听着也很动容:“奶奶,都过去了,她现在不敢打我了。” 江奶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芙蓉啊,你也别哄我了,我都看出来了,你妈是看着我跟你姑姑都在这儿就忍着没发火,我们不在的时候,她还不是打你。你也别说没有,我都看见了,你胳膊上腿上,还有印子没消呢。呜呜呜……” 哎!江芙蓉无言以对,也无法解释那些巴掌印棍子印都是之前的,只好给奶奶拧了个毛巾擦脸,任她哭个够。 江奶奶越想越难过,哭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人老了,不中用了。” 江芙蓉安慰道:“奶奶最能干了,我要是有奶奶一半的本事,就能顶天立地啦。” 养儿育女,持家护家,这么大年纪了还为了儿孙辈的生活幸福而奔波。 江奶奶含泪而笑:“真的啊?要不你跟奶奶走?” 江芙蓉没听明白:“啥?” 江奶奶认真的说:“芙蓉啊,奶奶这回来,就是想来带你走的。” 江芙蓉捏捏自己的脸,表情夸张的说:“我不是在做梦吧?” 江奶奶捧着孙女的脸,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芙蓉,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在咱们村里啊,十八岁就能嫁人了。奶奶早就给你看好了一个对象,是大队王支书介绍的,是他大哥家的孩子,今年十九了,在县城农机配件厂上班,我见过了,长得挺俊的,比你还高一个头。” 天啊,江芙蓉惊呆了,这个结果一定是原主江芙蓉天天盼望的吧? 在漫长寒冷的夜里,挨了打,饿着肚子,期盼奶奶能突然出现,期盼着大春出现,把自己接走,从此过上好日子 要是原主还活着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跟着奶奶走吧? 被人关心,被人惦记,被人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去的感觉太美好了有没有! 奶奶为什么没有早几天来?早来几天,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江奶奶见孙女的反应,不是害羞,而是瞪大了眼睛,以为孙女不信,急忙又补充道:“芙蓉,你要是觉得不满意,你可以提条件。” 江芙蓉以为自己听错了:“我还能提条件?” 大队支书家的亲侄子,有工作,还是城市户口,这么好的条件完全不愁找不到城市里的女孩子谈对象啊,为什么会愿意屈尊找一个没有工作的女孩子,而且是长的还不好看的女孩子? 江奶奶说:“芙蓉啊,你先听奶奶跟你说。我呢就只生了你爸和你姑两个孩子,你爸在部队里当了干部,以后肯定是不会回农村的了,你姑呢,跟你姑父分开过之前,日子过得也挺安稳的,他们呢也没什么让我牵挂的, 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妈老打你,我光在家里干着急也不是个办法,我想着还不如把你接回去,给你招个上门女婿,以后我那家业呀手艺呀,都是你的!” 江芙蓉看着江奶奶,眼前出现了一副滤镜,五彩祥云的滤镜。 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不愿意向人低头的奶奶,为了自己,去找人说媒,想着法子给自己一个安稳的家。 好感动啊怎么办? “奶奶,”江芙蓉使劲眨了眨眼睛,让自己回到现实:“我想找工作,不想回农村。” 她想搞技术搞事业呢,不想嫁人结婚。 江奶奶心疼的劝说:“你在这儿能找啥工作啊?你都在家里呆了几年了,你妈也没想着给你托人找工作!光让你在家看着你弟弟,给全家做饭。” 江小翠在一旁附和着说就是就是! 江芙蓉一脸茫然:“奶奶,我上了学,高中毕业了啊!” 就算毕业证是水的,那她现在脑子里的学识可是真金白银的。 江芙蓉去书包里拿出数学作业本:“奶奶你看,我上高中时候的作业。” 江小翠接过去翻了翻,圆圈四边形看不懂,数字字母等号放一起也看不懂,再往后翻,画的地图,能看懂了,火车站汽车站几个字是认得到的,字还写得怪好看的咧: “妈,你看,芙蓉好像真的上学了。” 江奶奶是老花眼,接过去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也看不清:“真的上了学?” 江芙蓉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奶奶,姑,你们为啥说我没上过学?还天天在家做饭?” 江小翠撇撇嘴:“还不是你外婆说的咯!你外婆跟你小姨都说,你妈不放心让我妈,就是不放心让你奶奶来帮忙看着你弟弟,就让你辍学在家当小保姆。” 江芙蓉的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出。 这都什么事啊,太无耻了吧! 让女儿在家当保姆,这是亲妈能干出来的事? 第36章 前尘 江芙蓉跟胡秀清接触的时间太短,还不能理解胡秀清的脑回路。 “奶奶,我要是上了学,像我同学一样去上班,早早的参加工作拿工资,就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这明明是好事,她为什么不让我上学?” 江奶奶叹口气:“谁说得清呢!当初我反对她进门,她心里一直怨我,总拿你撒气呗。” 有些话,江奶奶真的是说不出口,一说出来好像就变成了婆婆抱怨儿媳妇似的。 在村里,婆媳之间关系处不好的,一般就两个结果,要么是面和心不和,要么是面不和心也不和。 婆媳之间斗气,通常倒霉的都是当儿子的,夹在老娘和老婆之间两头受气。 偏巧江大鹏当兵在外,几乎就没在家待几天,婆媳之间没个缓冲,胡秀清没有撒气的地方,就总打年幼的江芙蓉,边打边骂,骂的那些话其实就是指桑骂槐。 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多了去了。 江小翠在旁边插话:“妈,还不如当时坚决一点,死活不答应她进咱家门呢!这么多年了,她妈还不是有事没事就来找你吵架。” 江奶奶的脸色很难看,不满的训了江小翠一句:“芙蓉还是个孩子呢,这些事儿别再在这儿说。” 这些事儿说起来算是家丑了,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背着孩子说。 江芙蓉可不在意听八卦:“奶奶,既然您一开始就不同意,为什么后来又会答应了呢?” 除非是未婚先孕,母凭子贵。 不对呀,未婚先孕的话,通常是女孩子吃亏,生怕婆家嫌弃而不得不委曲求全不是吗? 江奶奶除了叹气还是叹气:“你哥那时候刚提干,你嫂子要是上部队来闹,你哥的前途怎么办?” “上部队来闹?”江芙蓉惊了:“她还有这个胆子?” 江奶奶点头:“是你外婆,她说要是我不点头,她就上公社去告,还要写信上部队,向部队领导反映你爸的作风问题。唉,这不支书就上咱家来劝了我嘛,劝了三回,最后说再闹下去,你爸在部队就得挨批,就得开除,你爷爷一听就害怕了,也跟着劝我。” 农村孩子能当兵能提干,就跟古时候考状元当大官一样,是光宗耀祖的事,家里人特别有面子。 “生活那么苦,我也不求你爸能帮扯家里,我就希望他能过得好,不要再回农村种地。”江奶奶说着又抹了一把泪。 江奶奶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什么苦都吃过,作为一家之长,遇到任何困难能扛不能扛的,只要饿不死累不死就全都扛下来。 当初江大鹏去当兵,江奶奶也是不太情愿的,就怕要打仗,就怕江家唯一的男丁出事。 只是农村太苦了,连饭都没得吃,去当兵的话,好歹还有一半活下来的机会,好歹每天还能吃饱饭。 好不容易一路平平安安的提了干,江大鹏的津贴涨了,每隔两个月就会寄生活费给江奶奶。 那段时间,是江奶奶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儿子有出息了,还负担了全家老小的生活。 接下来在那几年最苦最苦的要扒土剥树皮裹腹的年头里,江奶奶把江大鹏寄回来的钱一分钱掰成八瓣去接济江家的近亲远亲,共度时艰。 后来,饥荒的日子过去了,生活还是苦,但是有盼头啊。 再后来,江大鹏回家探亲,只待了两天说是有任务急急忙忙就走了,可是来说媒的人就开始络绎不绝。 江奶奶早就想好了,儿子绝不能再回到农村来种地,能留在部队就留在部队,就把来人一个个的都拒绝了,放话说儿子要在部队里找。 记住这个时候,胡秀清找上门来,说她已经跟江大鹏好上了。 江奶奶都懵了,说什么也不相信,儿子总共就在家待了两天,这两天亲戚朋友不断,人来人往的,都没离开过自己的眼皮子,怎么就能跟人好上了呢? 谁知,村里的风言风语很快就起来了。 个个都知道江大鹏跟胡秀清好上了,就像亲眼看见了一样,说的绘声绘色的。 那些想跟江家结亲家的,那些曾上门来说媒的,哪怕他们或多或少都曾得过江奶奶的好,这会儿也没人感念,有的就当没这回事渐渐疏远了江奶奶,有的呕不得这口气的就阴阳怪气的说江奶奶做的不地道,还有的嘴更毒,说什么妇道人家当家做主就是不可靠,怪不得江家没男丁,只能招孤儿当上门女婿,这儿子怕是像了他爹又是个当上门女婿的命。 江奶奶想起这事就糟心:“都说农村人老实善良,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有的人呢她心黑嘴毒,谁家里摊上这么样的人,这辈子就没希望了,家庭也好不了。我不想让你爸回农村的多少也有这个原因。” 当兵的退伍了回了农村老家,凡是在部队里提了干的,基本上都能在生产队或者公社里当个干部。 可是江奶奶太了解自己儿子的个性,当村干部也只会费力不讨好。 江奶奶更了解人心,那些见不到你好的人,在你这儿捞不着好处就要诅咒你全家死光! 反正啊,能有多远走多远,不要回来。 江芙蓉听江奶奶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了半天,听得特别认真,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片段,果然就发现了一个问题:“奶奶,你不愿意我爸回农村去,为什么你又要带我回去呢?” 江小翠在一旁早就听得着急,这时忍不住又插嘴说:“嘿哟芙蓉啊,这还用问吗?还不是因为你妈对你不好呗!她都不让你上学了,还能给你找工作?到时候两担谷子一套衣裳就把你嫁出去了!” 江芙蓉听着好笑:“她以为这还是旧社会?她想卖女儿?多大的胆子啊?这都敢?” 江小翠冷笑:“你爸啥也不管,你妈有什么不敢的!” 那倒也是,江芙蓉默了。 从她头天醒来所见,还有记忆所现,江大鹏的确是不懂得维护大女儿。 有时候是因为他不在家没看见顾不上,有时候在家看到了也会本着息事宁人的原则,让女儿听话不要惹妈妈生气。 受了委屈的原主江芙蓉为了求生存,只能在胡秀清的打骂中,一天比一天沉默。 第37章 娃娃亲 原主江芙蓉,遇到问题除了逃避,就是回避。 说起来也不能怪她,一个不怎么与其他人交流的女孩子,一个从小就被亲妈pua说你很差劲没人要你的女孩子,还能有什么样的智慧呢? 江芙蓉的心里不由得替原主感到一丝难过,不让上学,不给找工作,两担谷子一身衣裳,嫁人,还有吃白食的,白养活你们这些废物等等,这些信息加一块儿,不由得让人怀疑,胡秀清是觉得女儿没价值了要趁着嫁女儿把她给抛弃吧? “姑,那你听没听说她们要给我找个什么样的对象?”江芙蓉想了想,转头问江小翠。 她有个预感,奶奶和姑姑一定知道。 果然,江小翠看了一眼江奶奶:“妈,你让不让我说?” 江奶奶闭着眼睛微微点头:“说吧!反正芙蓉迟早都会知道的。” “好,那我就说了啊!哎嘛,可把我给憋坏了!”江小翠一把抓住江芙蓉的胳膊:“白贵香那个……咳咳,你外婆说,你跟你表姨婆的孙子从小就定了娃娃亲,等你满了十八岁就嫁过去。” 江芙蓉听到白贵香的名字,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梳着光溜发髻,细眉长眼和刀片般薄唇的中年妇女的模样,心里就有一阵厌恶:“她们不是不喜欢我吗?还会给定娃娃亲?” 这,这可说不过去啊。 而且在农村的话,凡是定娃娃亲的,都会请亲朋好友见证,逢年过节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就会时不时被大人提起来开个玩笑。 当然那些做媒的也会避开这些定了娃娃亲的人家。 一想到这里,江芙蓉立即又追问道:“这事从来就没有人提起过,奶奶,姑姑,你们也是刚听说的吧?” 江小翠啪的一拍桌子:“芙蓉你真是太机灵了,一下子就猜到了。可不是嘛,你表姨婆都没来过咱村,鬼知道娃娃亲是怎么回事啊!” 江奶奶反而愣住了:“芙蓉,你妈跟你说了?” 江小翠说:“妈,你看我嫂子那德性,进门都不喊人,这么大的事儿,她能跟芙蓉说?” 江奶奶没明白:“秀清要是没说,芙蓉咋猜的那么准呢?” 江小翠说:“妈,咱们这么多年没见到芙蓉,她的有些事儿啊都是她外婆说的,说她笨啊,傻呀,没出息啊,整天的说呀说呀说的,你就相信了呗。 妈,你再想想,咱们一下火车,芙蓉在站台里头接的站,一般人进都进不去,哎对了芙蓉,我刚想起来问,你是怎么进到站台里的?” 江芙蓉笑笑:“是人家帮我买的站台票,把我带进去的。” 江小翠可找到理由了:“看,芙蓉还能找着人把她带进去,站台里头除了铁路上的自己人,一般人谁也进不去。妈,你还记得不,昨天芙蓉拿钱给那个男的,就像电影里的女交际花给赏钱似的,那动作多帅气啊。” “看你说的,什么交际花!可不许瞎说!”江奶奶嗔怪的白了江小翠一眼,拍着自己的脑袋对江芙蓉说:“瞧我这脑瓜子,老了,有的事啊,看到了就没想到,芙蓉现在说话办事可真利索,跟你外婆说的不一样!” 对于这个发现,江奶奶一下子开心起来,脸上有了笑容。 江小翠带着兴奋问道:“芙蓉,那你还能猜到什么呀?快跟我们说说!” 江芙蓉摇摇头:“我也是听你们刚刚说起才猜到的。那个从来没来过咱们村的表姨婆,可能都不是真正的表姨婆。安个亲戚的名字,就是为了让左邻右舍听起来不要起怀疑,至于表姨婆的孙子…… 对了,姑,你们是不是没见到表姨婆和她孙子?整件事就是听外婆说的?” 江小翠连连点头:“没见过!咱们村就那么大点地方,谁不认识谁呀,要是谁家早上来了客人,晌午的时候全村都知道了。” 听到这里,江芙蓉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想,那个表姨婆的孙子,甚至都不是表姨婆真的孙子,很有可能就是卖家和买家的关系。 在原来的时空里,江芙蓉在网络上看到过各种打击贩卖人口的视频和文章。 但是她不确定在七十年代会不会有。 这个猜测,要不要说出来呢? 就在这时,对过的卢奶奶敲门来了:“芙蓉在家吗?我是卢奶奶。” 江芙蓉小声告诉奶奶:“是对面的邻居,可能是叫我去给她帮忙腌酸菜。” 江奶奶赶忙拿起毛巾擦擦脸,拢了拢头发:“诶,知道了,你去开门吧。” 大院里的家属房,一家挨着一家的,左邻右舍的站在门口大声说句话就都听见了。 江奶奶还要在这儿住上一段日子,按她的脾性,总是要跟邻居把关系打理好,和和气气的,不争不吵。 江芙蓉开了门:“卢奶奶,进我家坐会儿不?我奶奶和我姑来了,我们刚在说话呢。” “哟,来客人了啊?什么时候来的?好像没听见动静呢?”卢奶奶大声的问,又伸头往屋里看,点头寒暄:“哟,她奶奶来了啊?坐车来的啊?这是她姑啊?长得真俊呢!” 江奶奶笑着站起来,招呼客人进来坐:“昨晚上来的,卢奶奶进来坐。” 卢奶奶站在门口摆摆手:“家里炉子上还坐着水呢,我准备腌酸菜,想着芙蓉的手巧,这不想叫她搭把手嘛。你们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让芙蓉陪你们说说话。我那儿自己来就行。” 江奶奶朝江小翠使了个眼色,让女儿趁机去跟邻居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多了解一些事情。 江小翠会意,立即上前:“腌酸菜我可拿手了,我去给你弄。” 卢奶奶当然乐意啊,不过还是假意推辞了一下:“不用不用,就一缸子酸菜,我自个儿来就行,哪能让你们家的客人帮手呢,那多不好意思啊。” 江小翠毫不在意:“没啥,我在家每年都要腌咸菜,正好我也看看您腌酸菜跟我们有啥不一样的。” 卢奶奶乐的,抬脚就带路:“那还能有啥不一样的,看着点,这有台阶儿,腌酸菜不就是放水放盐嘛。” 第38章 姑姑的事 江小翠去了对过给卢奶奶帮忙,家里就剩下江奶奶祖孙两人。 江芙蓉趁机问道:“奶奶,我姑的孩子呢?留在李家了?” “你姑没孩子,”江奶奶先是摇头,接着就愣了一下:“你不知道?唉 也是,你离开后就没回过老家,你爸妈有啥事不跟你说,你是不知道。” 江奶奶站起来走了几步,去晃了晃大门上的插销,确定栓好了,这才回身小声的说:“芙蓉啊,这是你姑的伤心事,你可千万别在她面前提啊!你姑跟李秀华离婚,也就是因为没孩子,婆婆嫌她是个不会下蛋的鸡,为了这事儿两口子总打架。这不为了分地的事,你姑跟李秀华他妈又吵起来了,你姑一气之下就不跟他过了。” 哦!江芙蓉点点头。 女大当嫁,嫁人就要生子,这种观念再过几十年都还是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放在七十年代这会儿,江小翠结婚将近十年还没有生儿育女,说风凉话的看笑话的肯定只有更多。 江奶奶可郁闷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她能吃能睡能跑能跳,身体应该没啥问题呀。” 说到这个,江芙蓉就有办法了:“奶奶,姑姑反正在我家要住一段时间嘛,等我爸回来,让我爸带她去部队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听说部队里的医生水平可高了,什么病都能治。” 江奶奶的眼睛亮了一瞬,随即又暗了下去,还是没有被安慰到:“小翠能治好又能咋办?离都离了,唉,这都三十出头了,往后可怎么办呢?” 江芙蓉的想法很简单,女人不管结不结婚,生不生孩子,离不离婚,都要先检查身体,确保自己的身体健康。 只要身体没问题,还想结婚生孩子的话,再找个对象结婚不就行了吗? 可是,看着江奶奶忧心忡忡的样子,江芙蓉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太轻率的给出建议,还是劝慰要紧: “奶奶,古人有句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必然直,我姑像您一样能干,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江奶奶的心情还是很沉重:“芙蓉啊,要是你说的都能实现,那我的心呢也安乐一点。你姑啊从小就倔强,你不让她干什么,她偏要干什么,当初她跟李秀华结婚就是瞒着我,在公社举办了集体婚礼才回来跟我说,唉,我能有啥办法?后来她上大城市去当临时工也没跟我说,完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让李秀华打得下不来地,她托人带信给我,让我接她回娘家,她说死也不死在李家。 回到娘家来我就照顾她,把她当个奶娃儿一样的养,总算把她给养得活过来了。可我这死脑筋呢,让门给夹了,我把她养的好好的,又把她给送回去了。” 江芙蓉听着都觉得有点愤怒:“都快把人打死了,还送回去?” 难道嫁人了,人权就转交给婆家了?自己没有自由没有发言权,娘家人也没有发言权了? 这都什么愚民法则! 江奶奶就是为这个后悔呢:“农村呐,只有丧偶的,就没有离婚的,我还能咋办?我把小翠送回去,也跟李秀华谈了,让他俩往后好好过日子,别打架。生孩子的事儿也给他们出主意了,我说去……咳咳,我说去找个赤脚医生开点药吃吃,年轻人身体好,肯定还会有孩子的,我说我们老江家生孩子都晚,我也是三十好几才生的孩子。 哎呦,你瞧瞧我老糊涂了,跟你说这个干什么呀。不说了不说了。” 江奶奶的心事憋得太久了,一直忍着忍着,本来也没打算说出来,没想到孙女儿这么善解人意,她竟然不知不觉的说了几箩筐的话。 话都说出口了,虽然还没有想到什么解决的办法,可是心里觉得舒畅多了。 江芙蓉笑笑,不说就不说吧。 毕竟自己现在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突然一下子变得滔滔不绝,跟阿婆阿婶年纪的人一起聊得热火朝天,尽管聊的都是自己家的家事,可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奶奶,那我先做饭,一会儿朝晖和国庆就放学了。” 闹钟上的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 江奶奶起来卷袖子:“我来做饭,你那小细胳膊揉面没劲儿可不行,你就说朝晖国庆都爱吃什么,要不还给他们烙饼?” “您都七十多了,在旁边给我当指挥就好啦!”江芙蓉哪里能让奶奶动手呢,赶紧动手拿盆,舀面,加水,揉面。 江奶奶看了两眼就看不下去了:“我来我来,你这么个和面法,粮食就糟蹋了。咱不是说把粮食浪费了叫糟蹋,粮食没做出粮食的香味儿来,那就叫糟蹋。” 说着,江奶奶把面盆接过去,放在灶台上,试了一下高低位置,去拿肥皂洗了手,开始动手和面:“硬面饺子软面饼,烙饼要香,面就得软,面的软硬只有上手才知道,你拿个筷子在面里头瞎搅,面都不筋道了。” 江芙蓉笑嘻嘻的:“奶奶,我拿筷子是按照顺时针搅拌的,保持一个方向搅拌,面团会很有弹性的!” 江奶奶几下就把半盆面粉揉成了一个大面团,倒在面板上,用两只手揉面:“我不知道你那样能有什么弹性,我就知道胳膊有劲儿揉出来的面才筋道。” 江芙蓉的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吃手擀面条的记忆:“奶奶,我爸做饭是跟您学的吧?” 她醒来那天早上吃的手擀面就很香。 江奶奶还谦虚呢:“是你爷爷学的。你爷爷特别会做饭,擀面条,做粉条,烧大菜,以前没吃大锅饭的时候,别人家办个红白喜事呢,都会请他去掌大勺。” 江芙蓉有一点点印象,但还不是特别多:“我姑做饭也好吃,怎么全家都会做饭,到了我这儿就不会了呢?” 原主竟然一点也没有会做饭的细胞。 “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哎,你也不小了,瞧我这脑瓜子,老忘!这做饭呢,得自己喜欢做,喜欢才会琢磨,一琢磨,慢慢的就能做得好吃了。让你姑教教你,像你这么伶俐的,一学就会。”江奶奶对孙女充满信心。 第39章 不惯着 江小翠端了一小饭碗卢奶奶亲手做的鲜族辣泡菜回来。 “非要给我端回来,说你们几个都爱吃。”江小翠用手捏了一小片泡菜放进嘴里:“刚才我都没好意思尝,哟嗬,是真好吃啊!脆得嘎嘣响!” 江国庆有样学样,伸手指去捏:“我也要吃嘎嘣脆响的。” 欠不得子,别人有的他也得有。 江小翠急忙拦住:“辣,你慢点。” 喊得晚了,没拦住,江国庆已经嘶哈嘶哈的叫起来:“好辣好辣,啊啊啊,大姐大姐,好辣好辣!” 跟那天吃芥末酱被辣到的样子一样。 滑稽的样子惹得江朝晖笑起来,想起弟弟不知哪天会告状,连忙又把脸扭开。 江奶奶连忙撕了一小条烙饼塞到江国庆的嘴里:“哎呦我大孙子,赶紧嚼嚼就不辣了。” 不管怎么说,孙子是亲的,壮壮实实活蹦乱跳,老太太打心眼儿里喜欢呢。 江国庆随便嚼了两下烙饼就咽了下去,还是觉得辣,伸手把盘子里的烙饼拿起来,放在嘴边刚要咬,突然想起了奶奶说的,男孩子在家里不能吃独食,就把烙饼撕成三块,在两个姐姐碗里各放了一块。 江芙蓉从厨房伸出头来刚好看见,觉得很惊讶,没想到弟弟改变还挺快,就故意逗他说:“奶奶和姑姑还没有呢。” “我不用了,我去厨房烙饼,”江小翠把袖口挽起来:“妈,你坐下来跟他们一块儿吃。” 江国庆如释重负,赶紧把手里的烙饼撕了一半下来递给奶奶,看看自己手里的烙饼只剩下扑克牌大小,立即就不开心了。 江奶奶像是什么也没看见,把孙子分给自己的烙饼拿起来吃掉:“国庆懂事了,说给就给,是个好孩子。芙蓉,朝晖,你们两个也吃,都饿了,吃完了还得上学去呢。你姑姑干活快,咱们边吃边等。” 江朝晖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乐得有跟弟弟一样的优待,高高兴兴的坐下来吃饭。 江芙蓉看看手里的烙饼,准备撕一块分给弟弟作为奖赏。 还没等她行动,江奶奶说话了:“国庆啊,知道奶奶为什么表扬你不?这会儿正是吃饭的时候,不管是馒头还是烙饼,后面还有没端上来的,你前面少吃半口也没关系,家里人你得先照顾到了。” “哦~”江国庆拉长了声音,有点不情愿的说:“可桌上就这一张饼呢。” 江奶奶不慌不忙的说:“如果就一张,那就轮不到你来分这张饼了,爸妈在的时候,爸爸来分,爸妈不在家的时候姐姐来分。” 江国庆噘着嘴说:“可我妈说,我是男孩子,她们就得让着我!她们不吃也得有我吃的。” 江奶奶笑着说:“你姐姐她们让着你,不是因为你是男孩子,就因为她们是你姐!你到外面去看看,和你姐他们一样大,比你姐她们岁数还大的女孩子多的是,谁让着你了? 你一个男孩子,只敢让自己的姐姐让着你,这叫窝里横,知道不?” 江国庆傻乎乎的问:“什么叫窝里横?” 虽然听不懂什么是窝里横,但也知道这不是句好话,肯定不是夸他呢。 江奶奶还没解释过这种人人心知意会的词:“窝里横啊,就是……” 江朝晖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就是家里英雄外面狗熊。” 这是大院里的孩子最喜欢用的形容词,简洁又形象。 江国庆秒懂,小男孩的自尊心受到了暴击,立即不愿意了,冲着江朝晖大声吼:“我才不是狗熊!” 眼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小嘴唇气得直哆嗦,小胸脯一起一伏,小拳头也握起来。 江奶奶说:“哟,吃饭的时候咱们可不兴嚷嚷啊。” 江国庆气在头上,转头冲着奶奶大声吼:“她骂我狗熊!江朝晖该死!” 这下子,江奶奶也生气了。 很明显,江国庆骂姐姐的话都是跟妈妈学的。 这都嚣张成什么样了?! 可是饭桌上不打骂孩子不说不高兴的事一直是江奶奶恪守的规矩,这么多年来,家里的饭桌上都安安静静和和气气的,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被孙子给冲撞了。 江奶奶到底是当家的,不高兴也不会对着孩子撒气,自己忍下了。 江芙蓉在桌下握住奶奶发抖的手,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弟弟:“庆庆,你先坐下来吃饭,吃完饭咱们再让奶奶来评评理,看看你是不是英雄?” 跟小孩子讲话,就是得主观引导,不要给他选择权。 江国庆歪着头,斜着眼珠子瞪了江朝晖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敢说我是狗熊,看我不告诉妈!” 江芙蓉轻轻踢了一下江朝晖的脚,让妹妹稍安勿躁,自己则把江小翠端过来的烙饼放在奶奶面前:“庆庆,奶奶是长辈,现在我们都听奶奶的话。” 江奶奶的气恼本来就不是真对着江国庆来的,有江芙蓉这么一说,心情缓和下来,轻轻的叹了口气,挤出个笑脸:“你姑动作快,一下子就把饭都给做好了,都自己动手吧,管够。” 江小翠做饭没有江奶奶那么多讲究,什么软面饼要外焦里嫩,什么擀皮要擀出好几层来,她嫌太慢,直接有多大锅就烙多大饼,来回翻几个面,烙熟了出锅,拿菜刀咔咔一通切,一大盆香喷喷的葱花烙饼就端上了桌。 “庆庆,快尝尝姑烙的饼,今天中午的烙饼跟昨晚上的不一样。”江小翠坐下来先给江国庆夹了块饼,铺了块泡菜叶子卷起来递过去:“这么吃就不辣。” 江国庆当姑妈是给自己喂饭了,张嘴咬了一口。 江小翠笑着跟江奶奶说:“妈,你看他那小样,吃到香的就咂吧嘴,跟我哥可像了!” 江奶奶唔了一声,默默的吃,在心里琢磨着一会儿吃完饭,要怎么把事儿给讲清楚了。 这可是江家的长孙呢,再让胡秀清这么教下去,非给教出第二个胡裕清不可。 胡裕清是胡秀清的弟弟,在村里是有名的闲汉,从小就喜欢偷鸡摸狗,闯的祸从来不认错,人家找上门去评理,还能被白贵香给反骂回去。 在江奶奶看来,所有的闲汉懒汉都是让家里给惯坏的。 第40章 炸毛 江奶奶和江芙蓉的想法不一样,目的却是一样,都是希望江国庆别长歪了。 不同的是,江芙蓉不知道她那个便宜舅舅胡裕清的劣迹,也不知道外甥象娘舅的说法,她只知道,能变好的人都是自己想变好才有机会变好的。 要怎么扭转弟弟的认知,江芙蓉已经有了主意。 吃过饭,江小翠在厨房悄悄地跟江奶奶说:“妈,你去跟他们多说说话,这儿有我呢。省得晚上我嫂子回来,一进门就不是鼻子不是眼睛的,搞得家里一点意思也没有。” 江奶奶正为这事儿发愁:“小翠,你看我是说不说国庆呢?拢共就住这么几天,一来就说他做得不对,这以后还不得就记着我不好呀?” 不说的话闹心,说了的话更闹心,万一孩子不听,过几天在胡秀清那儿一告状,胡秀清写封信回娘家把这事儿一提,白贵香指定又上自家门口去骂架。 江小翠实在太喜欢江国庆了,没把江奶奶的话当回事,还催促道:“说啥说呀,我哥小时候你都不怎么管他,长大了不好好的嘛!你就快去跟他们多待一会儿,晚上可没机会了啊!” 江奶奶叹口气,整了整脸色,像个没事人一样回到了客厅。 “奶奶您坐这儿!”江朝晖很有眼力见的把椅子拉开。 江国庆还惦记着自己不是狗熊的事,赶紧站到江奶奶面前,小嘴叭叭叭的:“奶奶,江朝晖骂我,你给我狠狠地批她!” 这语气,不像告状,像命令。 批,更是个特别狠的行为。 这哪像晚辈对长辈的态度啊。 江奶奶根本就笑不出来:“你姐就说了一句话,也没指名道姓,怎么就是骂你了呢?” 江国庆气呼呼的:“她骂我在外面是狗熊,哼,你给我批死她。” 小男孩炸毛的时候,眼睛里就一件事,那就是我就要,我现在就要,你马上给我我想要的结果,晚一秒钟都不行! 跟炸毛的孩子讲道理,就像跟点燃了引信的炮仗讲道理。 炮仗点着了,谁来崩谁。 “庆庆,你怎么非跟你姐过不去?”江奶奶心寒。 这还是个孩子呢,心太狠了,这些狠辣的话肯定是跟他妈学的,胡裕清跟白贵香吵架也是这鬼样子。 江芙蓉一看奶奶脸色又开始不对劲,就上前拉开弟弟,让他坐自己身边:“你先听奶奶说说英雄是什么样子的,说完了英雄,再给你评理。” 是给你评理,而不是给你撑腰。 江奶奶没听明白孙女这巧妙的暗示,却因为有了缓冲,心情平复下来:“英雄啊?英雄就是董存瑞黄继光啊!” 这是全国人民都耳熟能详的英雄名字。 江奶奶想了想又把自己喜欢看的电影里的英雄名字说出来:“还有王成啊,李连长啊,都是英雄。” 这是电影《英雄儿女》和《渡江侦察记》里的男主角,包括董存瑞和黄继光的英雄事迹,也都拍成了电影。 这些电影,部队里经常播放,好多家属院的孩子在看露天电影的时候,还会在下面跟着一起激昂的说台词。 江芙蓉在旁边补充:“这些英雄都是保家卫国的男子汉。” 江奶奶连连点头:“对,就是,英雄都是男子汉,是,是……” 江芙蓉提醒到:“保家,卫国,杀敌。” 江奶奶这回明白了:“对,保卫国家,还保卫领导,保卫战友,保卫大后方的老百姓,这英雄啊,都在前线杀敌人。 英雄啊,肯定不杀好人,不杀自己家人。你说是不,国庆啊?” 江国庆的眼睛眨巴眨巴的,小拳头攥的更紧了,刚才是愤怒,现在是紧张。 英雄,不但不杀自己家人,回家还有礼貌嘞。 江奶奶继续说:“这动不动要杀好人的,村里的都有谁呀?胡裕……咳咳,胡汉三,对吧?还有,黄世仁,对吧?还有……” “还有南霸天,还有刘胡子!”江朝晖知道奶奶不是偏向弟弟的,就有了胆子开口说话。 江奶奶一拍巴掌:“可不是嘛,这些坏蛋,净干环事,抢老百姓的土地,粮食,还抢白毛女二妹子,抢不着就要拿枪杀人家。” 江国庆小声说:“我又没枪。” 江芙蓉在旁边暗笑,心想,你这臭孩子还没枪呢?你拿你妈当枪使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江奶奶又接着说:“对咯,咱国庆有枪也不能对着自己家人放啊!对吧?你看你爸,在部队也扛枪,也没在家发脾气骂这个骂那个的吧?” 江国庆点点头:“没有。” “你呀,就得跟你爸学习,男孩子要像爸爸,爱学习,爱劳动,孝顺老人。知道不?”江奶奶满意的下了结论,露出了笑容。 这个弯儿绕的! 江芙蓉一听,跑题了,赶紧拉扯回来:“南霸天黄世仁这些坏人的下场怎么样?” 江朝晖抢着答:“被批斗了!” 江国庆傻眼了,委屈的不得了:“奶奶,我没杀好人。” 江小翠这会儿收拾完厨房出来刚好听见,一把搂住江国庆:“咱国庆爱学习呢,当然是好人了。” 江奶奶摆摆手,准备让孩子们都散了:“国庆要向你爸学习啊,记住喽!好了好了,到点儿了,都上学去了。” 这话说的差不多就行了,男孩子给训的掉眼泪儿,那也是个熊样,可不行。 江国庆如遇大赦,挣脱了姑姑的怀抱,抓了一把瓜子揣兜里就往外跑:“走喽,上学喽!” 江朝晖也抓了把花生放口袋里,跟奶奶说再见。 看着两个对峙的孩子高高兴兴的都上学了,江奶奶松了口气,摇摇头:“诶呦,这孩子呀,再怎么下去啊,就扳不回来了。” 江小翠纳闷:“这又咋了?国庆多乖啊!” 江奶奶摇头:“唉!刚才呀,要不是芙蓉在旁边给我搭句话,我还说不过国庆了呢。他那样啊,太像他舅了。” 江小翠吃惊:“啊?哪儿像啊?我咋没看出来呢?你不也说国庆像我哥嘛!” 江芙蓉在一旁沉默。 孩子难教,还不是打岔的和不讲理的家长惯的嘛! 第41章 亲近 午休过后,江芙蓉带着江奶奶和江小翠去生活大院“逛街”。 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就要去看看那里的风土人情,不论是走亲戚还是旅游,目的都差不多。 江奶奶出了门没走几步就开始了夸赞: “瞧这房子盖的,真气派!” “这树上刷石灰是干什么用的?防冻的?诶呦,真会想办法!” “这大院子里的砂石路多平整呐,又宽敞又干净,跟电影里似的!” “大鹏这辈子就该待在这里!” 江小翠见周围没人,就笑出了声:“妈,你看啥都夸。” “我这不是一辈子没出过门,没见过世面嘛。”江奶奶的心情可好了,看啥都带着笑容。 江小翠笑道:“我哥这里这么好,以后你就放心了吧?” 江奶奶笑着说:“放心,一百个放心!我这辈子的心愿呢算是满了一半了。” 让江大鹏当城里人,是江奶奶最大的愿望。 江小翠的脸色有点不自然:“还有一半怕是满不了愿咯。” 她离婚了,没有一儿半女,人到中年又背井离乡,只怕这辈子就是孤独终老了。 江奶奶嗔怪道:“你又来惹我不高兴了是吧?” 江小翠嘟囔道:“明明是你先说的。” “唉,你这张嘴哟,就不能饶饶人?”江奶奶叹气:“你看你哥,什么时候也不顶嘴!你要是能像你哥多好!” 江小翠撇撇嘴:“好什么呀,我本来打架就打不过人家了,吵架再吵不过的话,那我该气死了!” 这话信息量挺大,江芙蓉在旁边听着乐不可支,姑姑也是个不服输的人。 江奶奶忍不住拍了江小翠的胳膊一下:“你呀,这张嘴吃了多少亏了。笑,你还笑,芙蓉都看着呢,你也没个姑姑的样儿!” 江芙蓉笑着说:“奶奶,我觉得姑姑这样挺好的,心直口快,心里不存事儿,没烦恼。” 江奶奶点头:“可不是没烦恼么,你姑呀,把烦恼都留给我了。你还记得不,小时候……” 江小翠赶紧打岔:“前面就是服务社了吧?芙蓉,你带我去看看有没有好看的花布?我给你做件衣裳。” “有花布,一毛钱一尺。”江芙蓉记录过服务社里的商品价格,张口就能答,不过那花布看着不好看:“我有衣裳,不用做。姑,百货柜在那边那个门口,这边是卖副食的。” 张海燕正坐在柜台里,百无聊赖的编着自己的辫子玩儿,抬头看见江芙蓉撩门帘进来,高兴地站起来:“芙蓉,你坐着傅班长的车了没?接人接到了吗?” 江芙蓉笑着点点头:“接到了!这是我奶奶,这是我姑姑。我姑姑想来这边看看花布。” 张海燕掀开柜板走出柜台,像见到多年的老熟人,热情的喊人:“江奶奶,江阿姨!” 彼时的百货柜台,布匹都是竖起来放在货架上,看中哪个,营业员就给你拿哪个下来。 由于货源少,大家买东西的时候就不愿意买人家摸脏了货品,因此那些布匹就算营业员给你拿下来了,也是放在柜台上,你要是不买,就只能用眼睛看不能用手摸。 张海燕这是想照顾熟人,才主动越柜服务:“江阿姨,你喜欢哪个,我给你拿。” “奶奶,这是我同学张海燕,”江芙蓉介绍:“她在这儿上班的。” 江奶奶高兴地连连答应:“诶诶,给你添麻烦了。” 张海燕笑:“我就在这上班,这些工作都是我应该做的。” 江奶奶看着太满意了:“部队的人就是好!” 说话和颜悦色的,待人热情又周到,江奶奶这辈子出门在外也没受过这种款待,脸上都乐开了花。 江小翠看看柜台里只有七八匹布,只有一种是小格子布,其他的都是白棉布白的确良绿的确良还有蓝绿灰的卡其布。 “花布这么少啊?”江小翠有点意外:“要是在省城下车后去商业局供销社看看就好了。” 张海燕解释道:“江阿姨,我们这儿的布就是从商业局进的货,而且我们这儿卖的还便宜,你要是在省城供销社买过布就知道了,这格子布刚进来货三天,等礼拜天人多的时候,这布都不用拿上去,一会儿就给抢光了。” “是吗?”江小翠去看卷布匹的小板子上写的数字:“是便宜啊,才一毛一,我有件的确良短袖,买布还一毛八一尺呢。那我算算尺寸,看看做两件衣服要买多少布。” 张海燕为难了:“李姐刚好有事不在,我不会算。” 只有熟练的老职工和专业的裁缝会算。 江小翠摆摆手:“我自己能算。” 然后两个眼睛看着天花板,嘴里念念有词,一尺二,两尺一,这边拼,那边凑,缩水还要减掉一寸,巴拉巴拉,自顾自的算着。 江芙蓉悄悄的说:“我姑姑会做衣服,她嫌我身上的衣裳不好看,要给我做新衣服。” 张海燕瞪大了眼睛,竖了个大拇指:“家里有个会做衣服的,那就等于省了好多钱呢。你姑准备在这待多久啊?” 她两人的悄悄话还没说完呢,江小翠已经算好了:“那个深蓝色的卡其布也拿下来,还有那个黑色的棉布,对了,有没有线?” “有,我给找找,”张海燕低头在柜台里左看右看:“李姐不知道收哪儿了,我记得针线包和剪子是放在一起的。” 江芙蓉一看还真买,有点懵,赶紧拦住:“姑,你还真给我做衣服啊?我不用,我就穿这个挺好的。” 江小翠白她一眼:“看看你同学,人家洋气的!” 江芙蓉心想,人家那不是上班了有收入了吗? 不过,人穷志短,没钱也砸不出狠话,只能呵呵。 这时李姐办完事回来了,见是江芙蓉带着亲戚来买布,立即给江小翠推荐:“要不你买这块军绿色卡其布呢?正好不多了,我们这儿最后的布头不收布票,有一尺多呢,能做半条裤子了。” 江小翠拿起来往江芙蓉身上比划:“女孩子穿军绿色感觉不衬脸色啊。” 李姐拽着自己的衣领子示意:“用白线钩个这样的假领子缝上去,小姑娘可以多钩一圈花边,翻出来多好看,弄脏了拆下来洗就行,不用回回洗罩衣。” 棉布过水会缩水,还会掉色,洗一回浅一回,洗两次就显得很旧。 “这领子是好看啊,我回去琢磨琢磨花样。”江小翠稍微研究了一下,就开始掏口袋:“好嘞,那就深蓝色的军绿色的都要了,格子布和白的确良还有布头嘛?有的话我都要了。” 第42章 好地方 江芙蓉见江小翠毫不犹豫的给钱给布票,而江奶奶就在一边看着也不发表任何意见,终于回过味儿来,她们是早就打定主意要给她做新衣裳。 为什么? 难道还真的要带她回老家?给她打扮打扮然后去相亲,给她找个上门女婿? 虽然她并不想穿什么新衣服,也不想继承江奶奶的家业,但是,江奶奶是打心眼儿里为她着想,用最朴实的方式为她好呢。 江芙蓉决定先接受好意,其它万事待商量。 从服务社出来,江芙蓉带着江奶奶和江小翠走另一边的回家路:“一会儿可以看到我爸上班的办公室,还能看到国庆上学的地方。” 其实江大鹏上班的地方,戒备森严,等闲之辈不得靠近, 江奶奶隔着一两百米的距离,远远的看着一栋三层高的红砖办公楼,眼里全是敬畏:“这里面都是将军和英雄!” 江小翠胳膊底下夹着刚买的几块布,伸长了脖子看:“怎么也没人走动?里面都干啥呢?” 站岗的卫兵直视着前方,对她们熟视无睹,刚好有两个战士扛枪过来换岗,其中一个朝她们这边看了一眼。 江奶奶忍不住往后缩了一步:“哎呀,走吧,咱快走吧,别耽误人家站岗了。” 江芙蓉搀着江奶奶慢慢走:“没事的,他知道咱们是家属。国庆他们放学了经常在这边跑来跑去的,有时候还学着卫兵换岗敬礼。” 办公楼是个独立的大院,旁边就是大操场,在战士们不训练的时候,家属院的孩子们成群结队的在操场边上玩器械,爬绳,爬杆,吊单杠,走双杠,玩得不亦乐乎。 这会儿操场上空无一人,能看到更远处的战士营房。 江奶奶往前走了几步,打量着硕大的操场,眼里满是喜爱:“这里是出英雄的地方,国庆爱在这里玩,好,就该这样!以后大了就在这里当兵,多好啊。” 儿子和孙子的美好未来就摆在眼前,简直太好了。 江小翠打趣的问:“妈,大院里哪儿哪儿都好,您也别走了呗?” 江奶奶摆手:“又淘气了,我留这儿的话你爸一个人在家咋办?还要分地呢,他也做不了主啊!” 说着话的功夫,她们走到了小学附近,听着叽叽喳喳的喧闹声 江奶奶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了:“呀,是不是放学了?咱们正好可以接国庆回家。” “还没呢,这是课间休息,都在教室外面玩呢。”江芙蓉一听就能分辨出来:“下午有两节课,还有一节课才放学。奶奶,去看一看不?” 江小翠响应最积极:“去!我要看看国庆下课都玩什么呢。” 她们走到校门口,正好看到校长在大树底下,手里拿着小铁锤在敲铁板,嘴里还喊着上课了上课了。 那些正在追追打打的蹦蹦跳跳的孩子们立即跟小兔子一样,四散奔回各自的教室。 江芙蓉指着江国庆上课的教室:“奶奶你看,在那儿,左边那排房子的第二间教室,国庆就靠窗户边上坐,喏,最后面那个就是。” “太远了,看不见。”江奶奶眯缝着眼睛使劲看也看不到。 江小翠一眼就看见了:“看着了,是国庆,跟他同桌说话呢,老师没在?” 还挺操心侄子的学习。 江芙蓉哪儿知道呢,盲猜:“可能这会儿是自习时间,不上课。” 江国庆的小书包可轻了,就三本书,语文数学画画,外加两个作业本,一个小文具盒,每天的语文作业就是抄写五个生字或者一句语录,数学作业是写两道数学题。 每天六节课,有三节自习,自习课就是玩,下课也是玩儿,放了学还是玩儿,真正的无负担的快乐教育。 参观了小学校的校门口,下午的“逛街”节目就算是圆满结束了。 江奶奶心满意足:“真好啊,国庆再过个十年八年的就能当兵了,我要是还能看见就美了。” 江芙蓉说:“奶奶,你身体多好啊,走路比我还轻快。” 可能是在农村要挑水或者挑谷子的原因吧,江奶奶空着手走路的时候,何止是脚步轻快,简直可以说是脚下生风。 是江奶奶对自己的寿命没信心:“我们家就没几个能活过七十的,我过了年就六十五啦,六十六岁还是个坎儿呢!” 岁数的坎儿,就是道生死的关口,轻则大病一场,重则撒手西去。 江小翠一拍头:“哎呀还真是的!妈,我都把这事儿给忘了,我还有道坎儿呢。” 江芙蓉听着莫名其妙的好笑:“怎么你们还知道自己的命运啊?” 江小翠郑重其事的说:“当然啦,我们都算过命。” 江芙蓉心里一动:“算的准吗?是什么人给你算的啊?那时候我在旁边听着了吗?” 好像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时候还没你呢!是我小时候算的,刚好是过年的时候,一个外地人不知道是路过咱们村呢还是特意来的,反正他就说会算命,也不收钱,就给一顿饭吃,或者给点干粮什么的就行,” 江小翠记性好,说起来就像昨天刚发生的事:“正好我哥写信回去说上前线了,把我妈急得不行,又没处问,一听有人算命还不赶紧的领家去了?” 江奶奶不让说:“这些都是迷信,别说了,让人听见不好。” 江小翠刚起了个头,正要展开来说呢:“关着门呢,谁能听见?这里可是部队,没人随便听人家墙根儿。” “对对对,外面没人!”江芙蓉想听,在旁边怂恿:“姑,你快点说,朝晖他们一会儿才放学。” 本来她是不信算命算卦水晶球占卜这些的,可是,穿越这么不可思议的事都发生了,说不定算命还真能算出一个人的命运来。 都说高手在民间,听听准没错。 有了侄女这个热心听众,江小翠继续说下去:“那人一看我,就说我上头有个哥哥,是扛枪骑马的角色。正好黄丽敏她奶奶在,就问他说当团长的都三四十岁了,跟这一家人的岁数也对不上啊。” 第43章 算准了 “那人就说,我只说了他是扛枪骑马的,没说他是团长,他想当团长还不一定当得了呢。对吧?妈,他那时候就是这么说的。”江小翠为了证明自己的记忆好,还努力求证。 江奶奶点头:“是!当时我心里还慌着了,一听说大鹏当不了团长,就以为大鹏是不能活着回来了,当场就哗哗的掉眼泪。”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即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江奶奶还有点激动。 江芙蓉能想象出那个有如听到噩耗的悲痛场面,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江奶奶的手:“我爸命真好,有奶奶这么牵挂着。”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奶奶就是这样的慈母。 江奶奶拍拍江芙蓉的手:“奶奶也这么牵挂你。” “嗯,奶奶,我知道。”江芙蓉能感受到,把脸贴在奶奶的肩上,过了一会儿才说:“姑,后来呢?” “真够腻歪的!”江小翠笑着说了一句,接着往下讲:“后来呀,我爸一看我妈哭了,就拿了两块干馍让那人走,说咱家穷人,不算那个命。谁知那人说,大嫂你又没说要给谁算命,是我一来就说这个小姑娘有个哥哥是骑马扛枪的,你把她哥的八字给我,我看看他是个当连长的,还是个当营长的。 然后你猜怎么着?我妈一下子就不哭了,报了我哥的生日,那人手指头在手掌上就这么点来点去的,然后说我哥文武双全,能骑马扛枪,提笔会写文章,当官能当营长,挣钱能养全家,寿命能到八十八。” 算命的还会即兴发挥打油诗,那几句断语还挺押韵的,挺有才嘛!江芙蓉听得连连点头。 她并不是觉得算得准,因为她发现了好几个bug,比如说算命的一来就知道江小翠有个哥哥,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来过村里?算命的认识江家,而江家人没见过这个算命的? 又或者是,江奶奶在听别人算的时候,旁边有人说了你要不要算算你儿子之类的话,恰好让那个算命的听到了。 不过,她不会把这些疑问说出来的,听人回忆过去或者在说一件很热衷的事的时候,任何清醒的质疑和理智的分析都会把天儿给聊死。 这么伤感情的事傻子才会做。 江芙蓉想了想:“我爸现在好像是营级?” 江小翠呆了一下:“呀,这个事我一直没问过我哥,我就知道他在部队当官,哈哈,等他回来我记得问他。不过他挣钱养全家的事儿,肯定是算得准的,我哥往回邮钱,我们一家老小都没饿过肚子,你外婆家也是。” 最后一句,江小翠是对着江芙蓉说的。 江芙蓉这会儿想起来一件事:“我爸的文章我没看过,但是我爸写字写的可真好。” 楷书写得漂亮大气,行书写得整齐干净,真真正正的字如其人。 江奶奶笑着说:“可不是嘛!如果那时候大鹏不去当兵,好好读个大学,当中学校长也是可以的。我跟人问过了,连长管二百人,就是个小学校长,营长嘛,怎么也是个中学校长。” 江芙蓉坐直了,看着江奶奶笑起来:“奶奶,你不愧是当家的!” 连不同职业之间的官职都能自己想办法换算,这是真正的务实,是干大事的。 江小翠顺杆爬,跟着赞:“对呀,那个算命的也是这么说的,他说我妈是当家做主的人,我们家的事情只要是我妈拍板的就办的成。” 江芙蓉立即附和:“那是!我奶奶一看就是大当家的!” 她的脑海里有模糊的记忆浮现,凡是别人来找爷爷帮忙做事,必须是先征得奶奶同意了才给去。 其实江奶奶心善,对人几乎是有求必应,但是村里那些人就是喜欢先问她,然后再去跟爷爷说。 江奶奶点了点江芙蓉的脑门:“当家的就当家的,什么大当家,你以为山大王抢压寨夫人呢。” “对对对!”江小翠惊喜的喊了声:“就是夫人命!妈啊,那个算命的说你是诰命夫人的命。” 江奶奶佯嗔:“越说越倒回去了,这都解放多少年了,你当还是还唱大戏呢。” 江小翠和江芙蓉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奶奶,什么是诰命夫人?”江芙蓉对这些传统文化不怎么懂。 江奶奶说:“诰命夫人呢,就是古时候,家里人的儿子当了大官之后,向皇上请求,给自己母亲请封一个诰命夫人的名号,说明皇上看得起这个儿子。” 江芙蓉听懂了,这就是国家认可了:“那会给诰命夫人多少赏钱呢?” 啥名头不重要,钱钱最实惠。 江奶奶压低了声音:“当了诰命夫人呢,每年都可以去衙门里领粮食,跟当了官一样呢。” 江芙蓉的嘴巴张成了哦字:“这么好!” 离退休老干部的待遇呀! 对古时候的妇女来说,那是相当相当的好,毕竟是老有所依了。 人的底气就是来自于自己的能力一直被他人认可啊。 江奶奶叹口气:“可不是嘛,好着呢!” 后面的话不敢说了。 江芙蓉懂奶奶的心思,连忙宽慰道:“奶奶,等我一下有出息了,我给你封诰命老夫人,我给你发粮食发钱。” 江奶奶的脸上笑开了花:“咱芙蓉肯定有出息,奶奶等着。” 江小翠说:“妈,说不定你的坎儿就是芙蓉给你破掉了,你就是能活到八十四岁。” 江奶奶笑着摆摆手:“唉,有芙蓉这句话呀,我就是活到六十六也够够的了。” “不够!”江芙蓉用手指在桌子上写写算算,八十四减六十六是一十八,太短了:“奶奶,江家的事情要你拍板才办的成,你一定会迈过那个坎儿,然后我给你发诰命老夫人的工资粮票布票!” 江小翠说:“妈,我觉得芙蓉说的对!你对人那么好,困难的时候自己就一把米了还要分给人家一碗粥,大家都说你会长命百岁呢。” 江奶奶笑着叹口气:“你俩要是算命先生就好了,那我可真得长命百岁喽。” 第44章 线剪断了 她们说的正热闹,江国庆放学回来了,进门就往江小翠跟前扑:“姑,我饿了,想吃炒花生。” 江小翠立即打住了话头,喜笑颜开的牵着江国庆去拿吃的:“走,行李都在北面那屋放着,姑这就给你拿去。” 江奶奶也跟着站起来:“说了半天话都忘了做饭了,朝晖是不是也快到家了?这么大孩子都饿得快,进门就得吃,我得赶紧喽。” 老太太一边念叨着往厨房走,一边卷袖子准备干活。 “快了,朝晖四点半就能到家。”江芙蓉跟在后头往厨房走。 做饭她不行,打下手没问题。 江国庆捂着胀鼓鼓的衣兜从小黑屋跑出来:“姐,我出去玩儿去啦。” 着急忙慌的,一看就是揣了零食去找小伙伴了。 江奶奶笑着摇摇头:“男孩子就是在家呆不住,出去玩儿好,皮实。” 江小翠拿着一把粉条过来:“妈,我看碗橱里还有点酸菜,泡点粉条蒸点酸菜粉条包子吧?我把这两个萝卜拿去给卢奶奶,上午她家里还剩了好几颗大白菜没弄完,我跟她换颗菜来。” 江奶奶点头:“行,那你跟人家说话什么的客气点啊。” “知道了。”江小翠答应着出去了。 江芙蓉看着社牛姑姑的背影觉得纳闷:“奶奶,我姑一下子跟卢奶奶这么熟了啊?” 她一直跟江小翠在一起,应该没错过什么呀。 刚来半天就能跟邻居以物易物,姑姑这见人就熟的个性可不像奶奶,也不像爷爷,爷爷是比奶奶爱热闹些爱说话,却不怎么主动跟人来往。 江奶奶说:“她像你六叔爷,你还记得你六叔爷不?你小时候他来过咱家一回,一来就左邻右舍都聊了个遍,在外面看谁讲话大点声就凑上去看热闹,要是赶上人家真吵架,他不看完热闹都不回家。” 江芙蓉完全不记得这个一面之缘叔爷爷,听说他追着看热闹就忍不住笑起来:“看人家吵架还要跟着看热闹?” 这八卦之心太强大了啊。 江奶奶说:“就喜欢跟着看!你爷爷说他,他还挺有理,说他从来只看打架,不拉架。” 江芙蓉点头赞同:“这样也挺好的。” 跟着看热闹,是追根究底,尊重事实,不听别人说的,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这是好习惯啊。 不拉架嘛,就不会参与其中,不会让自己惹到无妄之灾。 真的挺好的。 江奶奶笑:“你可真会说话,你六叔爷听到了又该夸你了,每次他在饭桌上白活这个那个的,就你听的最认真。” 江芙蓉把灶膛里的火点着了,拍拍手站起来:“我就喜欢听故事,现在也喜欢。” 在她原来的那个时空,她也喜欢纯听,不像别人那样喜欢看视频还非要配上看字幕才能看明白。 江小翠正好拿着两颗大白菜从外面走进来,顺口接上话问道:“我睡觉那屋有个小广播,能听不?我今天早上拉了一下,没声音,是不是坏了?” 江芙蓉记得天不亮就有广播的:“有啊,早上五点半就有广播,讲科学养猪的。” 江小翠反问道:“那就怪了,我那时就是六点来钟做早饭的时候呀。” “我去看看。”江芙蓉的工科女属性发作,听到喇叭没声音就要立即去看看怎么回事。 小广播匣子挂在小黑屋靠北面的墙角,电线是从北面刷了黑漆的玻璃窗户那里牵进来的。 江芙蓉进去拉了一下小广播的开关,一点电流的嘈杂声都没有:“是坏了,我到外面去看看。” 开了后门出去,北面窗户上拉电线的地方,一条半米来长的电线,向下垂着贴在墙上。 江芙蓉上前捏起电线,断口是新的,剪子剪断的! 第45章 出路 江芙蓉抬头,想看看喇叭线的来路和去路。 对她来说,顺着电线找,看看别人家的喇叭线怎么样,就能找出喇叭线被剪的原因。 这会儿的时间早不早晚不晚的,上班的还没下班,绝大部分人住户家里都是静悄悄的,前后门都是铁将军把门。 江芙蓉把左右邻居家的后面都看了一遍,就自己家的喇叭线被剪断了。 “喇叭线不知道被谁给剪断了,只剪了我们家的。”江芙蓉只能先回家把这个结果告诉姑姑。 江小翠很吃惊:“是不是谁家孩子调皮捣蛋剪着玩的?” 江芙蓉摇头:“不清楚怎么回事,平时我都在家,就昨天出去了一天。” 江小翠问:“那怎么办?要等你爸回来再找人来修吧?” 接线这种小事其实江芙蓉就会,有卷电工胶布有个测电笔就可以搞定,可惜如今找不到工具和材料。 “嗯,只能等咯。”江芙蓉不清楚要找谁反映这些事,没有物业没有居委会,水电工也不知道归哪个部门管:“要不我去问问我同学?” 江奶奶赶紧制止:“芙蓉,别去问了,老麻烦你同学,回头把人家惹烦了,我说小翠,这喇叭能听就听,不能听也别总念叨,大院里不有大喇叭吗?听那个就行。” 院子里的大喇叭,那不叫广播,除了响起床号,就是宣读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要么就是思想教育。 家里挂的小喇叭是连接广播室的,方便家里没有收音机的人收听广播节目,早上有农业讲课,有广播体操,有新闻联播,中午有评书,晚上有天气预报,有样板戏,内容丰富得多。 江小翠从大锅里舀了热水把粉丝泡上,一边利索的切大白菜:“哎呀我说妈,你别老担心我嫂子烦我啦,我这不是只跟你说说嘛,你看我嫂子在家的时候,我就只打声招呼,什么话也没说。她在那儿甩脸子摔门的,我都没吱声当没看见呢!” “就得当没看见,”江奶奶把面团揉好了盖上湿布,拍拍手上的面粉,拿了两头蒜开始剥蒜皮,低声道:“看见了又能怎么着?你还能跟她争个输赢?” 江小翠不耐烦的答应道:“行啊,您都说了十好几遍了,我记着啦!” 说完铛铛铛开始剁白菜,准备和馅儿。 江奶奶和江小翠做饭有章法,动作快,两个人还配合得极好,说句话斗个嘴完全不影响干活的速度。 江芙蓉在一旁根本插不上手,也插不上话,乐得躲清闲,靠在厨房门框上看她们做饭,心里觉得美滋滋的。 要是大家都有工作,那就更美了。 “姐,我回来啦,快来教我写作业,我就想到前面一个步骤,后面就不会了。”客厅的门开着,江朝晖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台阶,直接冲进家里,把书包往桌子中间一放:“姐,你快来看我做的对不对。” 那样子,简直就是迫不及待的等夸。 江芙蓉把头一歪:“回来先喊人。” 规矩设立了就要遵守。 江朝晖吐了一下舌头,赶紧跑到厨房门口打招呼:“奶奶,姑姑,我回来啦!” 在厨房埋头干活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转过来脸来。 江奶奶看着孙女高兴她就高兴:“瞧咱们朝晖的声音多好听,又脆又响亮,跟小仙女儿似的。” 江小翠打趣道:“妈,干脆把朝晖也带回去,天天听她喊你两嗓子。” 江奶奶笑:“我倒是想啊,可朝晖还要念书呢不是?” “奶奶,你要带我姐回老家玩吗?哎呀,我去不了呢,我念完这个学期,再念一个学期就毕业了,可以上高中啦!”江朝晖一五一十的说的可详细了:“我理科好,我想寒假的时候多做点作业,到时候念个好高中,将来上好大学。” 江奶奶连连答应:“诶诶,上个好大学好啊,像你爸,会读书,将来也是坐办公室当干部的。” “哦?谁夸了你理科好啊?”江芙蓉听着新鲜。 她就辅导了一回江朝晖的数学作业,教简单的二元一次方程和怎么证明平行四边形,总共就有三四道题目,江朝晖突然就跃上了理科好的台子。 这都什么学校啊! 江朝晖喜滋滋的显摆:“我们数学老师说的,他说我解题解的好,等式列的漂亮,还说我有逻辑思维,要我加强训练。嘿嘿,今天呀,就我一个人的作业全对!一百分!” 江奶奶听着笑眯了眼:“小翠你听听,一百分呢!咱家真的要出个女状元喽!” 江小翠的话跟上来:“妈,诰命老夫人的命呐,是不是?是不是!” “是是是!”江奶奶一连串的应着。 江小翠大笑出声:“那我可得给女状元捏几个麦穗包子。” 麦穗边的包子看上去像条鱼,是鱼跃龙门的吉利象征。 江朝晖看了姐姐一眼,心虚的解释:“姑,我的作业是我姐教我做的,本来我也不会。” 不老老实实的说出来不行啊,数学老师新布置了四道题目,她只对一道题有感觉,只做出了第一步的步骤。 江芙蓉在心里给江朝晖点了个赞,不抢功劳,还能谦虚,这样的心性才是神助攻的可造之材。 “虽然是我教的,但你自己都听懂了呀,数学作业都是你自己做的。”江芙蓉知道学习刚开窍的人最需要夸奖,顺便把奶奶也夸进去:“奶奶说话可灵了,说你是女状元,你一定是女状元!” 江朝晖眼睛一亮:“姐,那你今天还教我写作业。” 江奶奶摆摆手:“快去快去,你俩都是女状元,写完作业就开饭。” 看着两个孙女面对面头顶着头在看书写字,江奶奶的心里总算是舒坦了:“唉,家里要是天天这样多好啊。” 江小翠伸出头看一眼,缩回去小声说:?妈,芙蓉这么聪明,她要是跟你回去,在公社里都能当会计了,要不你回去找王支书再问问?要不在镇上小学当老师也行,你看她都能教中学的作业啦。我觉得芙蓉能走的路子挺宽的。” 第46章 你要干啥 说到在老家给江芙蓉找工作的事,江奶奶就沉默了。 那些职位倒都是好的,她相信芙蓉一定能胜任。 可是,自己家就是种地的,在城里在镇上在村里,平时跟领导的关系也就是点个头问个好的份,再说了,会计啊老师啊那么好的工作有的是人抢。 “好工作人家都给自己人留着,咱家谁也靠不上公社领导的边啊。” 江小翠想的就简单得多:“等芙蓉跟王支书的侄子结了亲事,王支书就算是咱们自己家的亲戚了,再找王支书说情呗!” 江奶奶这下更没把握了:“小翠呀,你觉得芙蓉能答应跟我回去不?我怎么看着她跟信上说的不一样呢?有时候我冷眼瞅着,觉得她比你还懂事儿呢。” 江小翠给个白眼:“比我懂事!那你俩直接商量不就完了吗?” 江奶奶一听也不高兴了:“瞧你急的,我话没说完就来跟我顶嘴,这不是跟你商量吗?” 说完就拉着脸,扔了根柴火进灶膛里。 江小翠没辙了,指指屋里:“妈,我说错了还不行?要不明天白天我嫂子上班去了,我给她量下衣服尺寸,咱俩再试探一下她的口气。” 在江小翠的印象里,一直还是江芙蓉三四岁时的小不点模样,每次挨打挨骂,总是躲在大人身后缩成一小团。 想起这些,江小翠的心就软了:“明天先给芙蓉做衣裳,等我嫂子回来,我问问她谁家有缝纫机,看能不能借着用用。” “你不是说等你哥回来帮你问缝纫机票吗?” “哎,我是想等啊,可你看芙蓉身上的衣服,都赶上过年时候到咱村里来要饭的了。我想给她把贴身的小衣服做了,女孩子大了要讲究一点。” “那也行,做小衣服就不用缝纫机了吧?我眼神还看得见,你来裁剪,我来缝。” “不用你手缝,用缝纫机多快呀,咔咔一踩,一下子就好了,用手缝一天还做不完一件。” 母女两个说到做衣服,说到后来可能觉得不用那么避忌,声音越来越大。 客厅里的江芙蓉,辅导完之后就没啥事了,本想到厨房帮帮忙,站在门边把奶奶和姑姑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还不如要饭的? 江芙蓉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裤子,棉鞋,确实是比要饭的好不到哪儿去。 贴身的衣物嘛确实不合身,不过棉布的衣物穿旧了,倒也不觉得难受。 醒过来好几天了,江芙蓉这是头一回注意到自己穿得太破。 “姑,”江芙蓉敲敲厨房的门:“饭好了吗?我去叫庆庆回来吃饭。” 江小翠连忙大声答:“快好了,你去吧,回来正好出锅。” 江芙蓉答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家门。 这时候正是下班时间,马路上巷道里都有人走动。 住在家属院里的人,基本上的习惯都是不到睡觉的时候不关大门,在谁家门口路过,一眼就能看到客厅里的情况。 江芙蓉没有打量别人家的习惯,就抬头看天,反正脚底下的砖头路挺平整,不用看也不会磕到绊到。 这时还不到六点,天色就已经擦黑了,落日的余晖尚未消失,柴火的青烟在空中飘荡,有种奇特的冷清的美。 拐到马路上没走几步,有一群半大的男孩子,各个手里拿着个小板凳,从江芙蓉的身边经过,嚷嚷着快点快点我排第一你排第二的,连跑带蹿的。 看到他们手里的小板凳,再看他们跑的方向,江芙蓉突然明白过来,他们是去大操场看露天电影的。 部队里经常会放露天电影,如果是新片子,就会优先在大礼堂放一场两场给指战员们看,然后再在露天放一场给所有人看。 基本上看露天电影的都是家属,看了又看,乐此不疲的则是孩子们。 江芙蓉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不用说,这个时候江国庆肯定也在大操场上,说不定也跟小朋友们一起占地方呢。 到了大操场一看,放映队的大卡车停在路边,有几个战士正在从车厢上把装着放映机和胶片的大木箱子往地上搬。 江芙蓉走到操场上找了一圈,在小孩堆里看到了江国庆,就在所谓的最佳观影位置那里,站成了个大字,不知替谁占座呢。 大操场中间已经安装好了放电影的幕布架子,有好几个孩子围着放映员,跟在屁股后头看他布线,看他把喇叭放在幕布架子的两边。 江芙蓉想起家里被剪断的电线,心里一动,走过去问布线的放映员:“请问一下,你这儿有绝缘胶布吗?” 放映员头也没抬:“你找我要什么胶布啊?去找卫生员!” 一看就是没听懂,江芙蓉换了个词:“缠电线用的黑胶布。”她指着放映员手里的那捆电线,正好上面有个断线接头,缠着一圈厚厚的绝缘胶布:“就这个!” 放映员抬头:“你要这个干啥?” 第47章 打的就是你 江芙蓉在众目睽睽之下,跟放映员要了一截绝缘胶布。 江国庆甚至都忘了占座的任务,跑来问她:“姐,你要这个干什么?” “有用!一会儿你看我怎么用就知道了。”江芙蓉小心的把绝缘胶布放到外衣口袋里,这东西胶度不够,沾到手上的灰尘或者汗就会粘不牢。 “回家吃饭,奶奶她们等着你呢。” 江国庆马上摇头:“我不回家了,你给我把饭带过来,我还要占地盘呢!” 话音未落,一个高个子男孩过来对着江国庆屁股上就是一脚:“叫你占座呢,乱跑什么!地盘给人占了!” 这一脚踢得够狠,把江国庆直接踹了个趔趄,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旁高个子男孩身后的两个男孩子哈哈大笑起来。 江芙蓉二话没说,反手挥出一拳,打在了高个男孩子的胸口上。 那高个男孩子没防备,被打得倒退两步,也坐在了地上,冲着江芙蓉愤怒的大叫:“你他妈谁呀?敢打我!” 占座的孩子们喊着打架了打架了围了过来,看热闹的小男孩中有江国庆的同学,有个说“这是江国庆他大姐。” 高个子男孩爬起来,挥拳掳袖的吼:“你是他妈我也不怕!看我不把你打得满地打滚!” 放映员连忙制止:“别打架啊,一会儿把喇叭给弄坏了,都回座位上去。” 对这些整天在外面疯跑的男孩子们来说,放映员不过是个普通战士,没什么好怕的,只是往后退了一步,继续围着看热闹。 江芙蓉看了一眼跟自己差不多高的高个子男孩,估摸他也就是四五年级的大孩子,是一帮孩子群里的头。 从体力上来看,只要他身后的跟班不动手,江芙蓉就不怕。 再说了,这里还有当兵的在呢,真的打起来,他们可以喊人来维护秩序。 大院里的孩子,打架也没有真打的,彼此是同学校友,彼此的父亲又是战友,所谓的打架不过是虚张声势给自己壮胆罢了。 江芙蓉轻蔑地哼了一声:“你是黄世仁啊?黄世仁才把杨白劳打得跪地求饶!” 没错,今晚要放的电影是《白毛女》,她眼尖,看到了装电影胶片的木箱子上写的白毛女。 旁边有个大人啧啧声援:“黄世仁就是坏,把杨白劳打得在地上爬,最后活活给打死了。” 那高个子男孩恼羞成怒:“你骂我黄世仁,我跟你拼了!” 两只胳膊胡乱挥舞着,闷头冲过来。 江芙蓉往旁边一闪身,那高个子男孩扑到了放映员身上。 放映员刚摆好喇叭,打开了开关在试电流,猝不及防被撞个满怀,大喇叭发出嗡嗡嗡的刺耳电流声。 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小男孩大声嚷嚷:“噢噢噢,喇叭搞坏了,蔡小强你又要挨揍喽!” 蔡小强狼狈的爬起来,脸涨的通红:“一班副二班副给我上。” 叫他的两个随身跟班一起打。 江芙蓉已经在看热闹的孩子堆里抢了个小板凳过来,高高的举起当防身武器:“蔡小强,你要是敢聚众斗殴,我就找你爸告状去!” 蔡小强急了:“呸!有种你跟我打!告状的是孬种!” 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嘴里虚张声势的大喊大叫,身体语言却出卖了他,两只脚钉在地上,不敢再上前半步。 那两个跟班也握着拳头瞪着江芙蓉。 放映员轰他们走开:“走走走,喇叭弄坏了就看不了电影了。” 江芙蓉顺势收手,这才有空问江国庆:“他刚才踢你那一脚疼不疼?” 江国庆本来捂着脸,这会儿赶紧松开手张开嘴:“疼,屁股疼,牙也疼,都出血了。” 嚯!嘴唇上两个大牙磕的洞,肿了。脸上也蹭花了,有血珠子冒出来。 江芙蓉横了蔡小强一眼:“我现在带我弟弟去医院检查,你等着吧你!” 威胁一下小孩子还是要的。 她把不知从谁手里抢来的小板凳放地上,牵着江国庆的手:“我带你去看医生 破皮了要打针才行。” 自己咬自己,也得打个破伤风吧?她不是很确定。 她只知道伤口沾了灰尘砂子,必须用生理盐水冲洗干净。 哪知道江国庆怕的就是医生,哇哇哭:“我不打针。” 江芙蓉吓唬他:“还得检查一下有没有骨折,你看你走路都有点瘸了。” 蔡小强也听怕了,喊道:“你还打了我,我也屁股疼呢!” 江芙蓉把眼睛一瞪:“那就跟我一起去医院!” 蔡小强嘴硬:“我才没那么娇气呢!英雄战士轻伤不下火线!” 这孩子嘴真够欠的,江芙蓉都快气笑了,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蔡小强你欺负同学,欺负比你小的同学,你算什么英雄?你去看看宣传栏,英雄战士都是打敌人,保卫国家,保护老百姓的,哪像你,还欺负老百姓!” 放映员是真的听笑了:“呀!你还挺厉害的!” 江芙蓉笑笑不说话,领着江国庆离开:“回家去骑车,我带你去医院。” 江国庆顾不上跟小伙伴打招呼,哭唧唧跟着姐姐回家了。 留下一堆看热闹的孩子,还有几个带孩子在操场上溜达的家属也目睹了这一幕,坐在一起聊开了。 回到家,江奶奶和江小翠看到江国庆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摔个跤能有啥事?没事,不用看医生,洗把脸吃饭,吃饱了睡一觉,明天早上什么伤口都好了。” 江芙蓉坚持要去医院:“我骑车带他去,很快就回来了。” 开什么玩笑,家里有胡秀清这么不讲理的人,不找医生写个诊断书的话,五一胡秀清颠倒黑白非要说是她照顾不周的错,那她就有白纸黑字的事实给驳回去的。 最终是江芙蓉江小翠推着单车带江国庆去的医院,江朝晖在家陪着江奶奶。 江国庆在医院里出了洋相,洗伤口的时候哭得哇哇的,一半脸肿的像个猪头,完了打个消炎针还晕过去了,也不知道是过敏呢还是晕针。 可把江小翠给心疼坏了,又是许诺给他做好吃的,又是哄他说带他出去省城玩儿。 醒过来的江国庆只关心一件事:“明天上学我完了!” 第48章 赶客 江小翠连忙好言哄着:“医生都说了,用不了两三天就都好好的了。” “你不知道!”江国庆不怕摔跤,摔疼了有妈妈哄着,好吃的肯定少不了,他怕的是蔡小强不跟他玩儿了:“我好不容易才当上先遣队队员,你把我们蔡司令打了,明天上学就没人跟我玩儿了!” 江小翠吓一跳:“芙蓉,你打了首长?” 江芙蓉笑得肚子疼:“蔡小强管自己叫蔡司令?司令员身边跟的人叫一班副二班副?他上几年级?四年级?五年级?他那样还能当司令?去当兵都没人收他!” 江国庆委屈巴巴的:“他说五年级的就是司令。” 江芙蓉没好气的说:“五年级那么多男同学,凭什么就他说自己当司令你们就要听他的啊?” “蔡小强认识特战连的赵排长,他说亲眼看见赵排长一巴掌就把这么高的一摞砖头给劈开了。”江国庆把手举起来比划:“他还说赵排长用一根筷子就能把人给扎穿了,谁要是不听他的,他就告诉赵排长把谁给扎穿了。” 江小翠咋舌:“这么厉害呀!真的假的?” “绝招是真的!”江芙蓉是见识过各种牛掰能人的,这些绝招确实是令人佩服,但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是江国庆年幼无知,没分辨能力,她必须要把道理给弟弟讲清楚:“赵排长那么威风的人,要扎也是把敌人扎个窟窿,立功当英雄的!英雄只听真正的司令员的指挥!” 小孩子单纯,好骗,明明是很简单的毫无道理的逻辑,也能把一堆小屁孩骗得一愣一愣的。 江国庆半信半疑的:“真的?要是蔡小强不让别人跟我玩儿了呢?” 江小翠哄着:“不跟你玩就不跟你玩,姑姑陪你玩儿。” 江国庆在单车后座上乱踢腿:“不要嘛不要嘛,我就要跟同学玩儿。” 小男孩总是要找同伴玩的,被孤立不是好事。 “小心点!卡住脚了又得回去找医生,上夹板,你忘啦?”江芙蓉提醒江国庆不要任性。 老式单车还没有防夹伤脚的设计,小孩子坐在后座,危险系数很高。 江国庆快气哭了:“没忘!” 虽然想不起来有多疼,可是想起打石膏不能下地玩的日子,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好,抱着单车座不敢乱动了。 江芙蓉给他出主意:“你不跟蔡小强玩,可以跟别人玩啊,我看还有好多人在那儿爬绳子,吊单杠。” 不说还好,这一说,江国庆又委屈上了:“单杠我跳上不去,双杠他们又占着不让我上去玩儿,我就只能在边上看着,一点意思都没有。” 总之就是,落单了。 江芙蓉想起来一个人:“你不是跟张磊他们一起玩儿的吗?张磊也跟蔡小强玩儿吗?刚才好像没看见他?” 江国庆皱着鼻子哼了一声:“张磊要跟他爸妈回老家,转学了,今天都没来上学。” 哦哟,原来如此。 江芙蓉同情的看着江国庆,这孩子是没人玩儿了,才不得不去给蔡小强当小弟。 在外面没人哄了,还知道要低头,倒也是个能屈的小狗熊。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色就已经黑了,这会儿气温下降得厉害,又刮起了北风,吹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江芙蓉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给江国庆围上挡风。 到了家门口,江小翠把江国庆抱下单车,问他想吃什么。 听到动静,胡秀清从家里奔出来,连声问:“庆啊,怎么了怎么了?我看看!” 一听说儿在上医院了,江朝晖又说不清怎么回事,把胡秀清给急坏了,正想去医院找人呢。 江国庆立即来了个大转变:“别碰我脸上,哎呀哎呀,好疼好疼,我要吃蒸鸡蛋糕。” “怎么受伤的?你姐在哪儿弄的?”胡秀清看着儿子的猪脸就心疼,不由分说的给江芙蓉扣罪名。 江芙蓉想着衣服兜里的药,还有医生开的休息条,冷笑一声,也不解释,只是问江国庆:“呵,庆庆,你知道蔡小强家住哪儿吗?我找他家长去。” 这种白受冤枉气的事,她不允许再发生。 正好就着今天的事,给胡秀清提个醒。 江国庆慌了,突然间好怕姐姐要带他去讨公道,支支吾吾的撒谎:“我不知道他家住哪儿。” 江芙蓉也不勉强:“那就让他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去学校找他们班老师告他一状。” 江国庆急了:“你别去!你别去!” 万一蔡小强挨批评了,过后还不是变本加厉带人欺负他! 胡秀清厉声问:“怎么回事?告谁的状?” “都进来说话,外面风大。”江奶奶站在门口喊他们回家吃饭:“饭还在桌子上呢,一会儿都吹凉了。” 胡秀清抱起儿子进屋。 扯开围巾,江国庆脸上涂抹的红药水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更吓人了。 本来医生给开的紫药水,还是江芙蓉坚持换成了红药水,要不然看着都瘆得慌。 江芙蓉抢先开口说话:“庆庆,你自己说谁打的你。” 她声音不高,却出奇的冷静,有一种莫名的威慑力。 江国庆不敢看姐姐,倚在妈妈怀里诉苦:“妈,蔡小强他踢我屁股,把我踢了个嘴啃泥。” 胡秀清搂着儿子的胳膊一紧,抬头瞪着江芙蓉,眼里冒出火:“蔡小强是谁?你怎么能让他踢你弟弟?你怎么看着的?又走神了是吧你个废物,一点小事也做不好,你还能干什么呀你,除了吃饭你还能干什么!” 江芙蓉的脸色更冷了,声音冷冰冰的:“庆庆,你说蔡小强听谁的?” 江国庆缩着脖子小声说:“我不知道。” “先吃饭,吃完再说吧。”江奶奶打圆场:“国庆饿了,赶紧吃个包子,是麦穗包子,吃了学习好。” 胡秀清瞪着江芙蓉,发狠道:“你别吃,连弟弟都看不好,你还有脸吃饭?!” 这是胡秀清的日常处理方式,却让坐在桌旁的江奶奶和江小翠尴尬无比,这种话简直就是打她们脸,赶客呢。 第49章 对峙 江奶奶做事待人基本上不偏心,好吃的一定是平均分给晚辈,最小的那个也不会有额外照顾。 这会儿她刚夹了一个包子放在江国庆的碗里,接下来就是夹给江芙蓉江朝晖。 被胡秀清这么一嚷嚷,她手里的筷子就停在了包子筐里,夹也不是,不夹也不是。 “奶奶给我也夹一个!”江芙蓉拿起桌上的抹布擦了擦手,端起自己的碗接了奶奶夹的包子,坦然的坐下来:“操场上好多人都在等着放电影,蔡小强过来就把庆庆踢个跟头,大家伙都看到了,我当时就把蔡小强打倒了,还马上把庆庆送去看医生,我已经把庆庆照顾得非常好了!” 胡秀清见江芙蓉公然作对,气得脸都变形:“你给我站起来!照顾的好,庆庆会受伤?” 江芙蓉站起来,盯着胡秀清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问:“杨白劳把喜儿照顾的好好的,黄世仁欺负喜儿,那是杨白劳的错还是黄世仁的错?” 胡秀清愣住了,一时间没想明白这其中的逻辑:“我跟你说庆受伤的事,你说杨白劳干什么?” 江芙蓉直视着胡秀清的眼睛:“打伤庆庆的是蔡小强,要有错也是蔡小强的错。” 她说的再清楚不过。 当意外发生的时候,去指责其他人没有做好保护工作,本身就是一种迁怒于人的不负责任的表现。 胡秀清听明白了,勃然大怒:“你是说我错怪你了?你要是一步不离的跟着,蔡小强敢打庆庆吗?回你屋去,我说不准吃就不准吃!还敢张嘴要,不要脸!” 这就是胡秀清的一贯风格,不在乎事实真相,只是单纯的要发泄不满,让大家都知道她不高兴。 饭桌上的气氛,紧张冷凝到了极点。 江芙蓉又怎么会被吓唬住呢?她等的就是这一句,当即冷笑一声:“庆庆又不说蔡小强家住在哪儿,那我就挨家挨户的去敲门,总能问得到。” 江国庆害怕极了,原本以为在妈妈强势的压制之下,大姐会被拘在家里没法出门,谁知大姐现在就要去找,忍不住怯生生的问:“大姐,你要找蔡小强干嘛?” 江芙蓉反问:“我刚才说过了,你还记得吗?” 江国庆傻乎乎的摇头。 江芙蓉扯起嘴角,假笑:“他打你,就是他的错,我得让他赔礼道歉,他要是不讲理,他家长就得讲理,他家长要是不讲理,我就去找他家长的领导。他犯错了,害得我没饭吃,那我就去他家吃饭。” 蔡小强家长的领导是谁,这还用问吗? 江国庆怕得不行,虽然听不懂姐姐说的逻辑,但是隐隐约约知道事情闹大了,找家长哦,蔡小强挨他爸爸打的话,自己就完了。 “大姐,我嘴巴疼,我不想吃包子,你吃我的,”江国庆咧着涂了药的嘴唇,央求姐姐不要出门:“外面冷,你的围巾弄脏了戴不了。” 胡秀清发火的时候几乎没有被质疑过,如今江芙蓉不但顶嘴,说出来的话还动不动就能把人顶南墙上,气得她两眼冒火,诅咒的话就在嘴边,硬是忍了又忍,强忍着没骂出口。 胡秀清看出来了,江芙蓉现在胆子大得很,有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儿,用原来的言语已经管不住了。 “越大越不听话!”胡秀清表情僵硬的骂了一句,态度强硬的给自己找台阶下:“你去给庆庆熬点粥,他嘴唇破了一碰就疼。” 江芙蓉从口袋里拿出小药包放在饭桌上:“医生开了消炎药,饭后半小时吃。” 然后端了饭碗去厨房。 她本来就想着一回家就给江国庆熬粥的,现在干脆一边吃一边做,也省得看胡秀清不讲理的脸。 能让胡秀清不在饭桌上摔碗,不当着奶奶姑姑的面指桑骂槐,她今天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江小翠赶紧过来帮忙:“我来我来。” 江芙蓉推开江小翠的手:“姑,有你陪着奶奶吃饭她才吃得香,我熬粥,顺便烧热水,奶奶吃完饭就可以洗洗睡了。” 她的声音平淡无波,表情尤其平静,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江小翠都看糊涂了,不知道江芙蓉是真的没事还是假装没事,只好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饭桌上的气氛还是很尴尬,大家沉默着快速吃了饭,草草收拾了,各自回屋。 小房间里,江芙蓉捡回来的小矮柜应能用了,江朝晖把自己和姐姐的衣物放进去,脱了棉衣折了几下当枕头,乖乖的躺在长椅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屋顶,毫无睡意。 睡不着的,还有江奶奶。 “芙蓉,”江奶奶酝酿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要安慰一下孙女:“你妈就是糊涂,她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不管怎么样,孝顺这个理还是得讲。 摊上一个不讲理的妈,唉,那是倒霉,谁摊上谁倒霉。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母女关系摆在那里,断不了,要是现在翻脸了,记仇了,将来不给老人养老送终,别人会戳脊梁骨的。 骂小的没家教不孝顺,也等于是骂老的不会教育儿女。 江芙蓉根本就没睡,她知道妹妹也没睡着,就顺着奶奶说的话表明态度:“奶奶,那些伤人的话,我肯定记住了,但我不是为了骂回去,也不是为了将来哪一天报仇,我是为了让自己记着不要成为那样的人。” 心胸开阔不代表没记性。 江奶奶没想那么远,很欣慰孙女如此懂事,有点激动:“那就好,那就好,我就知道芙蓉是个好孩子。” 江芙蓉轻声纠正:“奶奶,我已经不是孩子了,部队里征兵,只要满了十六岁就能当兵,我已经十七岁,是个大人了。” 别说十七岁,就算是七岁,她也不能白白的受冤枉气,不能成为大人发泄情绪的出口,她一定会给自己创造一个堂堂正正抬头挺胸的空间。 江奶奶深感欣慰:“对,咱芙蓉真的是个大人了!又懂事,又会讲道理。” 第50章 找活干 第二天早上起来,江国庆的脸上的伤口肿胀消了一些,嘴唇上的伤口变成了溃疡,一碰就疼,一疼就叫唤。 “明天才是礼拜天。”胡秀清看着心疼死了:“庆啊,你要是疼就在家歇着,让你姐给你去请假,妈明天给你买肉回来包馄饨吃。” 这时还是六天工作制,生活大院那边为了照顾所有人的时间,只在星期天供应一次猪肉,而且限量买一斤,想吃也只能等着,没有后门可走。 江国庆不知怎的还坚持去上学:“陶老师说学拼音,啊啊,可重要了,一节课也不能,啊啊,落下。” 一说闭口音,嘴唇就碰在一起,江国庆居然坚持把话说完了。 江小翠看着又心疼又好笑:“国庆这么爱学习啊!别哭了,姑给你做饭,给你煮粉条当饭吃行不?喝粥饿得快。” 江国庆泪汪汪的提条件:“想吃蒸鸡蛋膏。” 江小翠犯难了:“哎呀,家里没有鸡蛋,你还想吃别的不?”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厨房里的米缸都已经见底了,想吃好吃的还真做不到。 “嫂子,家里的粮本在吗?我去帮你买米买面吧?”江小翠琢磨了一晚上,才想好怎么跟胡秀清说话:“你上班忙,我正好没啥事,也省得明天服务社那边人多,干啥都要排队。” 胡秀清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你去服务社了?上那儿干嘛?” “逛逛啊,”江小翠莫名其妙,被问的好像自己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吃了饭没啥事就去那边走走,还看了看国庆上学的学校。” 胡秀清把嘴一撇:“真行啊,没啥事!哎呀,我要迟到了,不说了,走了。” 说完拿着饭盒就走,把粮本的事就这么晾下了。 江小翠等孩子们都出了门,家里就剩自己和江奶奶的时候,忍不住抱怨说:“妈,我嫂子这么多年了一点没变,还是那样从来也不喊我们吃饭,现在我哥不在家,我嫂子连饭都不管了! 是怕我们多吃了饭还是怎么着?我都带了粮票和钱来,不就是用一下我哥的指标嘛。” 来了两天了,胡秀清把她们当空气,在饭桌上打个照面,连应酬话都懒得说一句。 摆明了不欢迎她们来。 江奶奶这会儿也终于露出了不满:“大鹏这么多年来一直写信说都好都好,唉,你看看昨晚上,秀清当着我的面就不准芙蓉吃饭,唉,真是难为了几个孩子。” 江小翠哼了一声:“还不是故意凶给我们看的,就差没让我们不吃饭了。嘁,当了城里人又怎么样,还不是越来越小气!” “算了,说也没用,我这还有点钱,先拿去买米买菜,总不能看着孩子饿肚子。”江奶奶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咬牙顶着。 母女两个长吁短叹的,就盼着江大鹏快点回来,把这尴尬的情形化解掉。 正嘀咕着呢,对过的卢奶奶来串门了:“连队自己种的大白菜和萝卜今天都要收了,明天大量供应。我看着今天人少,想叫上芙蓉一起去菜地那边买。” 这可是好事啊,江小翠连忙答应了:“芙蓉有事不在家,卢奶奶我跟您去。能买多少啊?推个单车去够不?” 卢奶奶挺喜欢江小翠,喜欢她干活利索,又有力气:“看你买多少,用单车一次就能拖一麻袋。上次我买五十斤土豆,芙蓉没单车,我俩一人一袋扛回来的。” “单车钥匙在芙蓉那里,”江小翠想了一下:“我跟您先去菜地里挑菜,我妈在家呢,一会儿芙蓉回来让她骑着车上菜地找我们去。” 卢奶奶高兴的不得了,人多干活就快呀:“好,好好,我这就回家拿个麻袋去,她姑姑,咱们马上就出门啊。” 江小翠应了一声,转头说:“妈,咱们也买点回来吧,要是不贵的话,咱也买一百斤?” 江奶奶觉得这个主意好:“行,你拿主意,我去把后面那两口大缸洗干净,今天咱们就能腌上一缸酸菜。” 有活干就好,心里踏实,总好过被人当成来打秋风的。 江奶奶也不等孙女回来,直接到后面天井里搂柴火准备烧热水。 家属院的生活条件,比农村方便的地方就是不用出门挑水,屋子里还有暖气,听说冬天晚上睡觉不用烧炕。 最大的好处是孩子上学方便,走两步就到了,刮风下雨天也不用担心孩子路上有啥情况,学校也好,老师多,一个老师管一个班,孩子们都能学着东西,真好。 江奶奶对这里的环境,看着哪儿哪儿都满意,一个人干着活也忍不住乐呵呵的。 “奶奶我回来啦。”江芙蓉在门口喊了一声,然后把客人往屋里让:“钱队长您进来吧,我奶奶可能在后面忙着。” 江芙蓉送了弟弟上学之后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服务社找李姐问找保姆的事。 她一时找不到工作,胡秀清又不给她家用,一家老小光是吃饭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她打算把看孩子的保姆活接下来。 不喜欢小孩子是一回事,当保姆带孩子能挣钱是另外一回事,动力不一样,当然态度也不一样。 为了增加信任度和好感,江芙蓉打算借江奶奶的名头接下这个活。 说来也巧,急着找保姆的钱雨燕正好也在服务社买东西,可是她对江芙蓉土得掉渣的穿着打扮有不好的看法,进而对江奶奶是否能带好孩子产生了怀疑,就提出要上门看看。 钱雨燕是文工团舞蹈队的队长,从小生活条件好,对做饭搞卫生的要求比较高,必须亲眼看着做两回才放心。 江芙蓉巴不得钱雨燕到家里考察。 江奶奶和姑姑江小翠都是利索人,谁看见她们干的活都给上大分啊。 “钱队长,这两间是卧室,后面是厨房,厨房后面还有个天井和小屋。”江芙蓉一一介绍:“我们家东西少,宽敞,放个小孩床的地方足够了。” 钱雨燕上下左右的打量,屋子里东西确实少,可以说是寒酸,不过卫生搞得是真干净,水泥地面泛着光,玻璃窗也擦得通明透亮。 第51章 第一桶金 江奶奶正在擦洗腌酸菜的大缸,听见有客人来,就把抹布在脸盆里快速的投干净,擦了擦手然后搭在铁丝上,冲着客人露出笑容:“来客人啦?你上屋里坐,芙蓉我手干活有点脏,你给客人沏茶。” 江奶奶一看钱雨燕的模样,就判断出这个人来头不小,就是不知道上家里干什么来了。 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让孙女儿去招待,自己继续干活吧。 钱雨燕已经把江奶奶的动作表情尽收眼底,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接着打量天井里的摆设。 家属院的这种平房是统一建造的,都是前廊后院,有了煤气炉以后,基本上家家都保留了柴火灶。 此时柴火灶里的火烧得正旺,大锅里的水汩汩翻滚着,水面飘着水汽。 当过兵的人,大都喜欢身边的环境干净整齐没有杂物。 钱雨燕是舞蹈演员,还不喜欢异味:“你奶奶洗水缸是存水用还是腌咸菜?” 腌大白菜茄子还勉强能接受,腌萝卜可不行,满屋子都臭烘烘的。 江芙蓉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就问了一句:“奶奶,你怎么想着洗水缸?” 江奶奶连忙把刚才想说没说出口的话说出来:“你姑和对过的卢奶奶去菜地里买大白菜了,我想着咱家也腌上一缸子,冬天就有吃的了。” 钱雨燕听了个大概:“你奶奶能听懂普通话,就是说不标准是吧?” “我们老家的方言,口音很重,”江芙蓉解释道:“我奶奶能认字儿,能看报纸,能听懂普通话,她刚才说的老家那边的官话,还是带口音,不过出门跟人交流就没问题。” 六十来岁老人家的这种文化水平,放在城市里可能不算什么,在农村的话已经很了不得了。 钱雨燕想了想又问:“你奶奶会用煤气炉做饭吗?会不会冲奶粉?正好我现在有空,让你奶奶上我们家做一回我看看。” 这是面试初试合格了。 去钱雨燕家做饭,是考实操。 这可有点冒险,祖孙俩还没沟通过呢。 江芙蓉急中生智,想了个折中的办法:“钱队长,我也没想到我家正好买了白菜,我姑还在菜地那边等我,要不你先回家,我接了我姑回来,然后我马上就送我奶奶再过去你家,你看行吗?” 她知道当兵的人都守时,但是不清楚钱雨燕的“一会儿”是五分钟还是三十分钟,就模糊了一下时间概念。 钱雨燕点头应允:“我家在丙一,2号,知道在哪儿吧?尽快过来,一会儿我们孩子到点儿要吃了。” 江芙蓉满口答应,把钱雨燕送到门口,看她骑单车走了,还暗暗赞叹了一下,不愧是文工团舞蹈队的队长,走路的样子好看,上单车的姿势都特别优美。 刚才简单的聊了这么几句,江芙蓉已经有九成的把握可以接下给钱雨燕看孩子的保姆活。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紧把事情说清楚:“奶奶,刚才的客人是文工团的,她家有个两岁半的孩子要找人照顾,白天带晚上回,一个月给十块钱。” 江奶奶一听,眉毛挑得老高:“哟,带个孩子给这么多钱,都赶上上班了。” 在农村老家,全家老小一个月也花不了十块钱。 照顾小孩子更是,基本上都是自家老人帮忙带孩子,吃穿也没那么讲究,捡大孩子淘汰下来的旧衣服穿,大锅里的粥匀一勺出来能填饱肚子就行,拖着拽着就养大了。 江芙蓉点头:“对呀,我妈不给我钱买米买菜,那我就自己找活干呗。” 江奶奶吃惊:“你要当小保姆?” 江芙蓉歪着头笑:“怎么样,我能干吧?自己就找到活了。” 江奶奶虽然对能挣钱这个事很赞成,但是不赞成孙女去当小保姆:“你上了学的,文化高,给人带孩子算什么事!以后走哪儿人家都管你叫小保姆,多不好听!” 回到老家去,处对象的时候一问原来干啥的,要是说高中刚毕业还没上班,说出去也好听,要是说给人当小保姆的,肯定就让人给当成个大字不识的乡下妹,想找个有城里户口有工作的对象就难了。 “我凭自己的两只手干活,不偷不抢的,才不怕别人说什么!”江芙蓉信心满满,开始游说江奶奶:“钱队长的孩子两岁多,会走路会说话,我只要白天照顾她,给她做一顿午饭,晚上他们下班回家了我就下班了,不用在她家住。” 她都想好了,早上胡秀清一出门她就去钱队长家,中午带小朋友回自己家,给弟弟妹妹做午饭,吃了午饭再带小朋友回去睡午觉,她在钱队长家里做家务,等钱队长下班回来,她再赶回家做晚饭。 只要时间掌握的好,自己家里的事也能做,而且不会让胡秀清发现。 其实就算胡秀清发现也没什么,她光明正大的挣钱养活自己,谁敢说什么。 接下照顾孩子的这个活,算是自己醒来后的第一桶金吧? 江奶奶看着孙女喜滋滋的脸,听着孙女的分析,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你怎么能当小保姆呢!” 可没钱生活也是不争的事实。 饿肚子的时候别说十块钱了,就是给饭不给钱也得去干呢。 江芙蓉嘻嘻笑:“奶奶,本来钱队长想要找个有经验会照顾孩子的老人家,我本来跟她说是您去做的,可是她们家用煤气炉做饭炒菜,小孩子每天还要冲奶粉,要讲故事,还要教识字。” 江奶奶先是一愣,接着就摇头:“哎哟,要求这么高啊?这十块钱可不好挣,给我挣我也挣不了。” 这哪是带孩子,这是请了个教书先生在家呢! 不对,教书先生还不用给做饭喂饭带孩子遛弯儿呢! 江芙蓉晃晃江奶奶的胳膊:“奶奶,我怕钱队长不答应,就说是您去帮忙照顾孩子的,一会儿她要你上她家用煤气炉做个饭,冲个奶粉,然后就把这活……” 江奶奶赶紧摆手打断:“煤气炉我可不会用,我昨天看你熬粥,那汤一下就扑出来把火给灭了,多费炉子啊,我可别把人家家东西给弄坏了。 要我帮忙带孩子也行,在村里的时候,人家都是把孩子送到我这来看一会儿,就没上人家里去过。要不,你把孩子带家里来,我帮你看着,让你姑做饭,你教她识字?” 江芙蓉噗嗤乐了:“这么多人带孩子,那得给三份钱了。” 江奶奶老脸一红:“瞧你这话说的,那我跟你姑姑不是没啥事儿嘛,帮忙看一眼孩子就是个顺带的事。” 这个家本来是儿子管的,被儿媳妇搞得乌烟瘴气,该说的不说,该给的不给,结果现在让孙女自己想办法刨食。 这哪像城里人的生活。 江芙蓉把脸贴在江奶奶肩头:“奶奶最好了,我就知道奶奶会帮我。” 江奶奶的心软得不行。 “那我去接姑姑啦!”说完了正事,江芙蓉开始行动:“可能得来回三四趟,这单车太沉了,白菜多了我把不住车把。” 江奶奶跟到门口叮嘱:“东西太重的话让你姑姑弄,她也会骑车。”看着孙女的背影拐个弯就不见了,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去当小保姆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52章 大户人家 江芙蓉带着江奶奶找到了钱雨燕家。 进了巷道,江芙蓉发现了一个细节,外表看上去同样的平房,这一排只有三户大门,而自己家住的那边是一排六户人家。 这就是说,钱雨燕家的面积是自己家的两倍? 江奶奶也发现了:“芙蓉,我觉得一到这边就有点紧张了。” 在江奶奶的朴素居住观念里,住大房子那就是大户人家,不是有钱人就是当大官的。 住这么大房子,那至少得比江大鹏的官大多了,肯定挣的工资也多多了,怪不得能请保姆呢。 江芙蓉牵着江奶奶的手,轻轻的晃了晃:“没事的,奶奶,你记住了啊,不会用煤气炉就直说不会,冲奶粉的话,你让主人教你,她怎么教,你就怎么做。” 千万不能为了表现自己啥都会,反而弄巧成拙。 江奶奶从不赞成到点头,本来是放下了心理包袱的,现在又走到了人家门口,没得退路了,一咬牙一跺脚:“行,我就尽量少言语,有什么话都你说。” 说啥也不能掉链子,得让人家看看咱家江大鹏的母亲和女儿是见过场面的。 有了江奶奶这句话,江芙蓉就放心了,看到写着丙一2号的门牌,走上台阶,屈指叩门:“您好,我是江芙蓉,请问钱队长在家吗?” 钱雨燕抱着个两岁左右的男孩子过来开门:“你们可算来了,我家小宝刚醒,闹着要吃呢。” “我一接完白菜就赶紧领着我奶奶过来了,幸好赶得及。”江芙蓉微笑,低头在门口的草垫子上把鞋底蹭干净走进屋,江奶奶连忙跟着照做。 钱雨燕把门关上,声音略显疲惫:“小江,跟你奶奶说,要先给小宝冲奶粉,等小宝喝完牛奶再做饭。奶粉奶瓶还有暖水瓶都在饭桌上,奶瓶奶嘴在小锅里,已经烫好了。” 七十年代的消毒方式,就是用开水烫。 江奶奶走到饭桌边一看,嚯,装奶粉的大玻璃瓶,没见过,泡在开水里的奶瓶,也没见过。 “奶奶,先去厨房用肥皂洗洗手。”江芙蓉提醒江奶奶,虽然她们来之前已经把手洗干净了,还换了干净罩衣罩裤,可是看钱雨燕家里这么讲究的卫生习惯,多洗几遍手能让人放心。 洗了手出来,江芙蓉看到桌上有把镊子,估计是用来捞奶瓶的。 她跟钱雨燕确认了一下,得到肯定的答复,就拿起镊子夹住奶瓶口把奶瓶捞出来沥净水珠。 瓶口好小,江芙蓉拿起小汤匙比划一下,往里面倒奶粉,免不了会洒一些。 “钱队长,有干净的喝水杯吗?奶粉调好了再倒进去。” 钱雨燕抱着孩子走过来,弄明白了江芙蓉的意思,恍然大悟:“我怎么没想到冲好了再倒进瓶子里呢?光想着弄小勺子。” 她不好意思说之前烦得差点把奶瓶扔了,还问了好几个人才到医院搞到了舀药粉的特制小勺子。 江芙蓉没出声,心想,要不是瓶口太小,我也会直接舀奶粉加水盖上盖子晃瓶子,这不是强迫症,看不得这里洒一点那里漏一点嘛! “奶粉和水的比例是多少?”江芙蓉拧开装奶粉的大玻璃瓶。 钱雨燕伸手在瓶身上比划刻度:“五勺奶粉加水加到这儿。” 然后,钱雨燕眼睁睁的看着江芙蓉舀了奶粉在杯子里,往奶瓶里倒了指定刻度的热开水,再把奶瓶里的水倒进杯子,搅拌均匀,再拿出打酱油的水平,把牛奶倒进奶瓶,接着永镊子夹起奶嘴拧在奶瓶上。 整个过程中,江芙蓉的手一下也没有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钱雨燕都看呆了,和小宝一起呆呆的看着江芙蓉轻松流畅的操作,忍不住夸来一句:“你还挺聪明的啊!” 不抱太大希望的事,一旦有了圆满的结局,就会觉得是意外的惊喜。 江芙蓉微笑:“还好。” 能利用工具的时候,一定要利用工具。 钱雨燕忍不住笑了,一般人得了夸奖,要么说没啥没啥,要么说这是小事不值得一提,反正是除了单位的奖励以外,别的表扬都不接受。像江芙蓉这样大大方方接受夸奖的,还真是少见。 小宝自从看到家里来了陌生人,就一直好奇的看着,他尤其对江芙蓉感兴趣,几乎是不错眼的盯着,直到牛奶冲好了,这才兴冲冲的搂着钱雨燕的脖子喊:“妈妈,我要喝牛奶,要喝牛奶。” 稚嫩的童音,又软又甜。 江奶奶听着心都要化了,想要伸手抱一抱小娃娃,终于还是忍住了,只是提了个建议:“芙蓉,你摸着烫不烫?最后再放一放,小孩子皮肤比大人嫩,只能喝温乎的。” 来之前,江芙蓉千叮咛万嘱咐,给小孩喂饭喂牛奶,只能动手不能动口,要是实在忍不住了想抱一抱亲一亲,就先告诉自己,自己看的孩子不是孩子是个小狗,毕竟没有人会用嘴巴尝一下水的温度再给小狗喝,也不会有人把饭菜嚼烂了再吐出来喂小狗。 说实话,江奶奶听到这话的时候心里是不得劲儿的,在农村谁家带小孩子不是这么喂的呀! 可是说也奇怪,进了钱雨燕家的客厅,屋子里的摆设就让人感觉到十分严肃,只想低头不语,根本就没有东张西望的想法。 再看钱雨燕,把小宝放到沙发上让他坐好,自己握了一下瓶身,感觉温度挺适合的,就把奶瓶塞给小宝:“自己喝。” 小宝穿了棉袄,两只小胳膊短了,捧不住奶瓶,快急哭了:“妈妈,喂我。” 江芙蓉趁着钱雨燕没注意,给江奶奶使了个眼色。 江奶奶连忙走过去:“细宝啊,奶奶来喂你行不?” 小孩子在吃东西的时候是抗拒陌生人的,小宝也不例外,捧着奶瓶子就躲,扁着小嘴喊妈妈。 钱雨燕,从厨房拿了半个苹果出来:“小江,跟你奶奶说一下,喝完牛奶后半小时,用小勺子刮苹果泥给小宝吃。” 江芙蓉问道:“钱队长,小宝的大名叫什么呀?” “这就是他的大名。” 第53章 接下了 大名也叫小宝,这个挺少见的。 江芙蓉征求主人的意见:“那我们就叫他小宝?还是连名带姓一起叫?” 她觉得在小孩子的称呼上,主人和保姆有个区别比较好。 “哦,大名,”钱雨燕这才反应过来:“我们小宝户口本上的名字叫赵宝应,家里人都叫他小宝叫习惯了。” 江芙蓉想了想,内外有别,还是拉开距离比较好:“小朋友两岁了,那我们就叫他的名字宝应好不好?再过半年上幼儿园的话,老师到时候都是叫小朋友的大名。” 钱雨燕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行!” 她也不希望家里请的保姆跟孩子在称呼上太亲昵。 再看小宝应,斜靠在沙发扶手上,仰着小脸舒舒服服的喝牛奶,奶瓶里的牛奶都快喝光了,江奶奶帮忙拿着奶瓶,满脸都是喜爱。 钱雨燕惊奇的说:“我们小宝还挺喜欢你奶奶,平时他都不让别人碰他的奶瓶。” 江芙蓉微笑:“我奶奶特别喜欢小孩子,很有耐心。” 看来面试也差不多哦可了。 江奶奶拿着空奶瓶过来放在桌上问:“还要给孩子做什么吃的?我去做。”看到钱雨燕手里的半个苹果:“我看娃儿已经长满口牙了,苹果让他自己拿着咬。” 只有没长牙的奶娃娃才吃果泥。 钱雨燕道:“我们小宝嗓子眼儿细,不刮成苹果泥他就不咽,一块含在嘴里能含半天。对了,做饭也是,肉要剁成肉泥,菜呀什么的都要切的碎碎的。什么锻炼牙口这些事儿,我们不需要,小宝最需要的就是吃有营养的东西,身体好,不生病。” 江芙蓉就是不会带孩子,听着江奶奶和钱雨燕的对话也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来不及细想太多,立即应承:“好,就按你说的要求做饭,我跟我奶奶说清楚。” 钱雨燕很满意,马上就把事情交出去:“好,那你带你奶奶去厨房,菜都在案板上,菜板是生熟分开的,菜刀也是,切水果有专门的水果刀,别弄混了。我在这里陪一下小宝。” 江芙蓉带江奶奶进了厨房。 厨房的位置和大小,跟江家一样,不同的是这里东西太多了,除了煤气灶和靠墙的两个大碗厨,厨房中间还摆着一个门板大小的案板。 江奶奶倒是很习惯这些:“还是大案板做事得劲儿,东西放得开,这菜刀磨的好,真快,你爷爷看着肯定喜欢,这菜板好哎,这么硬,真好,切菜不掉渣不变形,不知道什么木头,这个得问你爷爷。” 看到趁手的的家伙什,江奶奶就忍不住唠唠叨叨起来。 “奶奶,菜板要生熟分开。”江芙蓉提醒到。 江奶奶点头:“这个我知道,你看这个肯定切肉的,菜刀背多厚,砍骨头最行。切菜刀的肯定是这把小一点的,轻。” 看着江爷爷做大厨,给他打下手,江奶奶对厨房里的讲究知道不少。 “我来把鸡肉剔下来,包个馄饨,芙蓉,你看面粉在哪儿,舀点出来和面。”江奶奶把围裙往腰上一扎,熟门熟路的开始指挥。 第54章 满意 江奶奶知道小孩子吃什么会壮实,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包了小馄饨,出锅的时候再浇上葱油。 “宝应,开饭咯!”江奶奶端了两碗馄饨到饭桌上:“宝应妈,你也有。” 钱雨燕习惯了人家叫她雨燕、小燕、钱队长、雨燕姐,这是头回有人喊宝应妈这么接地气的称呼,她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仍旧低头跟小宝一起看小人书。 江芙蓉把烫好的小碗小勺拿到饭桌上,补了一句:“钱队长,午饭做好了,我奶奶也做了你的份。” “哈,宝应妈,”钱雨燕放下书,抱起儿子走到饭桌旁坐下,笑着摇摇头:“江奶奶,你就叫我钱队长吧。” 农村大嫂式的称呼,不好听,感觉整个人都变土了。 江奶奶拘谨的在围裙上擦擦手,解下围裙递给江芙蓉,伸手要抱孩子:“钱队长,我来喂小宝应,你吃口热乎饭。” 赵宝应乖乖的张开胳膊:“吃饭饭。” “哎哟乖!”江奶奶心里踏实了,小孩子高兴,大人就满意,她抱过小宝应,让他坐自己腿上:“中午吃馄饨,吃完长大个儿。” 江奶奶的手也没闲着,左胳膊把小宝应稳稳当当的揽在自己怀里,右手拿了小勺舀了两个馄饨在小碗里轻轻搅动:“小宝应不着急啊,等不烫了再吃。” 钱雨燕担心的就是这个,顾不上自己吃,就盯着江奶奶的一举一动呢。 她刚刚一边给孩子讲故事,一边暗暗后悔觉得自己有些莽撞了,很多卫生要求还没说清楚就让江奶奶上手去做,要是做的不行,再提意见就显得自己主人家太挑剔。 江奶奶哪里知道这个女舞蹈队长在想啥,用小勺把馄饨从中间分开,舀起来往小宝应嘴边送:“慢一点啊,小宝应,等馄饨不冒热气了再吃,对,小嘴唇轻轻碰一下,慢慢吃。” 这种喂法,让钱雨燕感到意外:“江奶奶,你还挺会带孩子的。” 看着就,挺满意的。 江奶奶笑笑:“我们家那口子,就芙蓉他爷爷,会做大厨,给孩子弄吃的可讲究了,不能口重了,不能烫着不能凉着,他还看不得人家拿嘴吹勺子,看不得人家拿筷子沾点酒给孩子舔,我们家都习惯这样慢慢喂孩子。” “挺好的啊!”钱雨燕的心放下了一大半,看着儿子张嘴吃馄饨,自己也下意识地舀了一个:“哇,好香!” 刚吃到嘴里,葱油香味就直冲天灵盖。 钱雨燕在碗里捞了几下:“没放葱?那我怎么吃到了葱味?” 江奶奶抬头笑:“熬葱油是芙蓉爷爷最拿手的活,我学了一星半点的,拌面条煮馄饨放几滴,香着呢,我给熬了半碗放在灶台上,你要是晚上肚子饿了煮面条,吃的时候舀一点点就够。” 厨房里食材多,她没忍住,顺手多做了些。 钱雨燕摇头:“我平时在食堂吃饭,在家不做饭。” 晚上饿了也不吃,胖了可就跳不动了。 “哦。”江奶奶没敢多问,继续喂小宝应吃饭。 心里却在嘀咕,这么大的房子,这么大的厨房,家里可不像就母子两个人。 没用多久,一大一小的一顿饭就吃好了,钱雨燕超级满意:“江奶奶,那就这么定了,你每天来帮我照顾小宝,给他做早饭午饭两顿饭,中间喂一次牛奶,喂一次水果,喂一次饼干点心,晚饭我从食堂带回来,平时你就收拾了厨房就行,家里卫生等我在家的时候你再搞。每个月给你十块钱,做两个月,你看可以不?” 这一大堆的话,江奶奶听着有点紧张,记不住啊! “钱队长,稍等,”江芙蓉去自己挎包里拿出纸笔,坐下来记录:“早饭,点心,牛奶,午饭,水果,是这个顺序吗?” 看起来跟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差不多,一日三餐外加两顿茶点。 钱雨燕看了看,挺意外:“小江的字写的不错啊!是这个顺序。” 江芙蓉不慌不忙的说:“钱队长,刚才我奶奶用煤气炉还是不熟练,你看能不能把赵宝应送到我家去带?我姑姑跟我奶奶一起来的,要住到过年后才走。我家有人做饭,我奶奶只要照顾小宝应就可以了。” 钱雨燕回想一下江家的屋子和后院天井,地方小,又简陋。 不过,煤气炉的安全使用是个大问题,马虎不得。 江芙蓉见钱雨燕不说话,连忙补充道:“你要是不方便送小宝应过去,我可以过来接。” 她看见客厅角落里有架木头婴儿车,四个轮子的,接送小孩完全小case。 钱雨燕还有点犹豫:“你来接……” 江芙蓉开诚布公:“我弟弟妹妹要上学,他们早上七点钟就都出门了,中午他们回家吃饭,小宝应在我家随时可以开饭。钱队长,要不这样吧,先试三天,要是小宝应不愿意去我家的话,我奶奶就过来,煤气炉的事我帮着想办法解决。” “那,也行吧,”话都说的这么满了,钱雨燕岂有不答应之理:“小江,你奶奶能不能今天就在这儿帮我带孩子?我下午有急事儿要出去一趟。” 既然决定请人了,就立即上岗。 江芙蓉也不含糊:“可以啊,要不干脆就趁这机会把小宝应带到我家去吧,看他适不适应。” 她对江奶奶有信心啊,刚才一老一小的互动,看着其乐融融的。 钱雨燕愣了一下,咬牙答应了:“行吧。” 进屋去拿了小枕头小被子出来,教江芙蓉怎么把婴儿车变成婴儿床,又要去拿点心奶粉带上。 江芙蓉拒绝了:“今天的餐点就剩水果没吃了,带个苹果就够了。” 带多了她怕江国庆眼馋,她管不住。 江奶奶提醒道:“带多两块片子,多带一身棉裤,怕万一尿了。” 忙忙活活,走进走出,钱雨燕总算把该带的东西都给装上了,几乎塞满了半架婴儿床,小宝应舒舒服服的靠在棉被和衣物的包裹中间,拿了块饼干东张西望,一点也没有要哭的样子。 江奶奶动手推车:“钱队长,那我赶紧走咯,路上有风,孩子可别路上睡着了。” 三个饱两个倒,孩子长得快。 钱雨燕看着儿子就这么给推走了,心里竟然有些失落。 第55章 合不合适 江芙蓉怕小宝应会哭闹,本来还想推着小车在路上绕一大圈再回家。 谁知才走到半路,小宝应就开始打瞌睡。 江奶奶可着急了:“小孩子吃饱了就要睡,快快快,可不能让他在路上睡着了,小孩子张嘴睡觉,吸了凉气儿会拉肚子的。” 在缺医少药的年代,尤其是农村,拉肚子也能要人命。 这才头一回帮人带孩子呢,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好在路不远,过了两个巷道口就到了。 婴儿车的轮子轧在红砖铺的巷道上咕噜咕噜响,江小翠站在门廊上扭头朝外看,高兴的迎出来:“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哦哟哟,这就是你要照顾的娃娃哟?好俊俏哟,年画一样!么么,小娃娃,笑一个。” 江小翠喜欢小男孩,看到小宝应又乖又可爱,立即就逗上了。 小宝应也不困了,瞪大了眼睛盯着江小翠,还把手里的饼干举起来:“饼饼,给你吃。” 江小翠夸张的笑起来:“哎呀,给我吃呀?你咋这么会疼人呢?” 到了家门口,江小翠弯腰,和江芙蓉一起把婴儿车抬上了台阶,拉着车头进了家门。 江芙蓉看着饭桌上的两个空碗:“他俩都走了?” 在钱雨燕家里又是做饭又是喂饭的,耽误了不少时间,这会儿都一点半了。 江小翠答:“都走了,两个人使劲问你们去哪儿了。你们吃饭没?馒头在锅里,还热着,我看你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不弄大白菜呢,刚弄了一半。” 江奶奶摆摆手:“你俩等会儿再聊,先把孩子睡觉的地方收拾出来,他困得不行了。” 小孩子说睡就能马上睡着,大意不得。 江芙蓉快手快脚的把婴儿车上的木板重新拼成婴儿床,把长椅上的军用毯拿过来铺在底下,再放上小棉被小枕头。 江小翠看着爱不释手:“这小被子做的挺好看,够不够暖和啊?要不把我的被子拿过来给他盖上吧?” 江奶奶给小宝应脱棉裤:“这个被子够厚,小翠,你去拿个盆来,我给他把个尿。” 江芙蓉眼睁睁的看着江小翠把脸盆拿过来接尿,失声喊出来:“这是咱家的脸盆啊!” “没事啊,童子尿,还有人喝呢!”江小翠毫不在意:“一会儿倒了拿肥皂洗洗就行了。” 江芙蓉看着头皮发炸:“等等,家里有痰盂,我去拿。” 可是,小宝应哪里会等哦,听到嘘嘘声没两下就尿了。 江奶奶上来就是好一顿夸:“这孩子真好呀,说吃就吃,说尿就尿,瞧瞧,这就张哈了。” 棉袄还没脱呢,就仰着小脸睡着了。 不哭不闹,还不用哄。 这么好带的孩子,比长得好看更招人喜欢。 江芙蓉感受不到小孩子的可爱,还在暗暗发誓再也不用家里的脸盆了,就算是拿来洗衣服都不行。 她打算收到保姆工资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个脸盆回来。 “姑,要请你帮个忙,”江芙蓉把旧雨衣旧蚊帐拿出来,在婴儿车上比划:“我想做个小帐篷,用雨衣做棚子,前面门帘用蚊帐做,刮风下雪都不怕,小宝应坐在车子里还能看到我们。” 不用的时候就折起来放在车子底下的收纳格里,取用方便。 接送小宝应的时候安全稳妥,钱雨燕就不会有意见。 虽然只能做两个月的时间,还是要尽量做到最好。 江小翠一下子就整明白了:“到时候车上再支几个小棍儿是吧?你意思是用这雨衣做个小蚊帐嘛?明白了!啧啧,芙蓉你太聪明了,小脑瓜子啥都会。” 把江芙蓉夸的哭笑不得:“这哪叫聪明啊,大卡车上不都这么搭个棚子吗?” 江小翠摇头:“大卡车是大卡车,这小孩的车可没人这么想过。芙蓉你就是脑子好使!” 江奶奶欣慰的说:“可不是嘛!在那个钱队长家,芙蓉叮呤咣啷的说了一大堆,我看那个钱队长都说不过她,都听她的。我开始还以为那个钱队长不好说话,谁知道啊,咱芙蓉说啥她都点头说可以,就没有不行的。” 江小翠听了眉开眼笑:“真的啊?我就说嘛,会说话的人就会办事,错不了!妈,芙蓉没跟你说吧?家里拖回来的这些大白菜,都没收钱的,记我哥的账,当兵的还跟我们说再过几天鱼塘里要抽水捞鱼,我赶紧去服务社那边多买了十几斤盐回来。” 等到大家都要腌咸菜腌鱼腌肉的时候,盐就不够了,只能等服务社去进货。 江奶奶笑:“你脑子也好使了啊!你赶紧弄大白菜去,我吃口饭就歇一会儿,孩子睡不了多久就得醒了。” “对对对,我赶紧弄去。”江小翠放下围裙往后面走:“灶里还烧着火呢,家里没多少柴火了,得出去搂点柴火回来了。芙蓉,你们平时都上哪儿搂柴火?” 天井里的那点木柴树枝,三下两下就用完了。 “我没捡过,以前都是我爸弄的,”江芙蓉含糊其辞,拿出小本本:“姑,你来这儿买了不少东西,我先给记上账,等我爸回来我跟他说。” 江小翠怪不好意思的:“记啥呀,也没买多少。诶,你别写了,都是一家人,记这个多见外呀。” 江芙蓉坚持写,还开了个小玩笑:“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是纪律,就算你是我姑,也不能让你花钱花的不明不白的。” 这话说到了江小翠的心里。 她来哥哥这里,本来就没想着白吃白喝,谁知跟嫂子见面三天,总共说了不到五句话,还听了闲话,心里憋的难受。 “行,我就跟你报个账。”江小翠不是扭捏的人,痛痛快快的把自己买了啥都说了。 江芙蓉还有事要问:“姑,我当保姆这事儿 是李姐介绍的,你说我要送什么礼物谢她好呢?” 等领了工资再买礼物去谢,好像太晚了点,显得没诚意。 刚上岗呢,江芙蓉就开始预支未来钱。 江小翠想了想:“我带的粉条还有不少,拿一捆?要不送她几颗大白菜?” 江芙蓉不懂行情,不知道拿菜当礼送合不合适。 第56章 帮忙 江芙蓉抽空去了服务社一趟。 她跟江小翠商量的关于送礼的结果,是用报纸包了两份粉丝带过去。 她不单要谢谢李姐,还特别想感谢张海燕的热心和善意。 有了胡秀清的刻意冷漠作为对比,他人的援助之手更让江芙蓉倍感温暖。 不能选择父母是不争的事实,要改变自己生存的环境,还真的需要外界的帮助。 江芙蓉见有顾客在,不方便聊天,就把礼物直接放下:“海燕,这是我老家的特产,带给你跟李姐尝尝,你忙你的,我明天再来找你。” 她打算明天推着婴儿车来这边玩。 张海燕正忙着给顾客打雪花膏,随手把报纸包拿进了柜台里边放着。 出了服务社的门,江芙蓉看了看天,真好啊,有阳光,跟她的心情一样。 作为效率达人,江芙蓉出来一趟不会只做一件事情。 回家的路,她选择了特意经过鲁木匠做活的那户人家。 说来也巧,刚走到巷道口就看到了鲁木匠,他把工具搬在巷道尾,正在专注的锯木板,锯出来的木屑大部分落在地上,有一些飘在空中,在阳光里闪亮亮的像金粉。 江芙蓉走过去,看到初具雏形的柜子,夸赞道:“鲁木匠,这书柜做的真好。” 木板刨的很平整,边缘整齐,跟机器切割出来的差不多。 鲁木匠抬头一看,笑了:“是你呀,我还想着去你家找你呢。你看,三合板给你弄好了。” 靠墙边放着几张薄薄的三合板,大小不一,江芙蓉一眼就认出给自己的那一张:“这么快就弄好了啊?谢谢你!” “客气啥!”鲁木匠憨厚的笑笑,拍掉手上的木屑,问道:“你搬的动不?要不我干完活再给你送家去。” 江芙蓉点头:“搬得动,我自己搬就可以。对了,鲁木匠,你知道哪里有竹竿吗?我要找四根一米长的竹竿挂蚊帐。” 这个问题问对人了。 鲁木匠说:“知道知道,村里就有,是我本家的一个叔爷,他会编竹筐,家里就有竹竿,粗细都有。你啥时候要?过几天我回去帮你找找。啥?现在就要?这都冬天了,谁家还挂蚊帐啊?你要一米长的竹竿够用吗?” 江芙蓉本来不想解释,不过人家能帮忙弄到竹竿,又给弄了块板子,似乎解释一下也没什么:“放在小床上的,够了。” 鲁木匠来了兴趣:“还有这么小的小床?小孩子用的?真讲究!行,你说个尺寸,我多给你要几根竹竿来做个架子,蚊帐就四根柱子撑不住,中间会塌下来,蚊帐也关不住。” “聪明!”江芙蓉竖起大拇指点赞:“还是你专业!我都没想到撑不住这个问题。” 军用雨衣挺厚实的,没有柔软度,确实会出现不熨贴的现象。 鲁木匠的嘴都笑咧了:“我就做这个事的,天天看着,怎么能不知道呢?” 他动手把三合板从木板堆里翻出来,用手抹去上面沾着的木屑,用拇指刮了一下边缘:“这里有毛刺,我还没来得及用砂纸打磨,你搬的时候别割着手了。” 第57章 持家 江小翠看见江芙蓉抱着块板子回家,笑着跟江奶奶说:“妈,你发现没,芙蓉每次出门就没空着手回来过。” 不是弄到吃的用的了就是找到活了。 在这个缺衣少食的时候,能弄到任何一点意料之外的物资都是令人振奋的。 江奶奶点头:“会刨食就好啊,以后都饿不着肚子。芙蓉再壮实一点,以后结婚了生孩子,也生个小宝应这么乖巧听话的,日子就有盼头了。你说是不是呀小宝应?” 后面这句话江奶奶是对小宝应说的。 赵宝应睡醒之后发现自己在陌生的地方,面对着陌生的人,就哭了,哭着喊妈妈喊爷爷奶奶你们在哪里呀。 稚嫩的童音满是委屈,把江小翠给心疼坏了,她也不会哄孩子,只当是孩子饿了,赶紧烧火烤馒头片给小宝应做饭吃。 赵宝应在自己家被照顾的很好,几乎没看过烧柴火,被跳动的火苗给吸引的忘了哭,瞪着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吃到馒头片的时候还不忘对着江小翠笑一笑。 江奶奶江小翠那个感动哟,怎么看赵宝应怎么顺眼。 尤其是江奶奶,不管聊什么天都要问一句“小宝应对不对”。 江芙蓉看着头大:“奶奶,小宝应才两岁,你就开始替他考虑终身大事啦?” “不是替他,是替你!”江奶奶一着急就说漏了嘴。 还惦记着带江芙蓉回老家去呢。 江芙蓉遇到有固执想法的人,基本上不会把自己的回答重复第二次。 在这种可以避免争执的事情上费力气解释,完全没必要。 她的小身板营养不足,要把有限的精力用在给自己谋出路上。 “姑,给我木板的这个木匠,他家就在旁边的村子里,他有个叔爷会编竹筐,我们家有没有用得着竹筐的地方?”江芙蓉还是那个原则,先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江小翠马上就被带偏了,认真的考虑了一会儿,想到一个问题:“用不着竹筐,倒是需要扁箩,我看天气好,可以晒些萝卜干,这里没地方晒,用扁箩最好,哪儿有太阳就端到哪儿,收回家还方便。” 江奶奶附和说:“对啊,扁箩晒东西好用,再问问他家有没有簸箕,家里得有簸箕。” 江芙蓉又拿出小本本记下来:“奶奶,你们两个都好会过日子啊,不像我们家,该有的都没有。哎,这些东西不知道要多少钱。” 江奶奶说:“没多少钱,农村地方,竹子不要钱,就给个编筐的工钱。扁箩编的结实能用好些年,每年掐着点晒萝卜,晒豆角,晒茄子皮,晒白菜干,一年到头都有吃的。这是该置的家当。” “好!”江芙蓉在扁箩两个字底下加了醒目曲线,以示必需品。 赵宝应站在旁边看着,用手里的馒头片指着小本本:“写报告,我也要写。” “哈哈,”江芙蓉笑起来,小孩子有样学样,想也知道赵爸爸是干什么的了,不过不能问,心知就行:“小宝应,我来教你写字。” 第58章 争宠 眼看着就快五点了,钱雨燕还没过来接孩子。 江奶奶问:“芙蓉,要不要把小宝应先送回去?他下午睡起来到现在,该饿了。” 老人家是不是都一样啊,时刻怕孩子饿着,总惦记着投喂。 江芙蓉想想:“在咱家吃吧。钱队长要是回来了肯定先上咱家来,要是没回来,我们现在送过去,她家里也没人。” 在冷风里白跑一趟,没必要。 江奶奶觉得有道理,可还是担心饿着小宝应:“他跟咱们一起吃晚饭?会不会太晚了?” “现在就做,我把大白菜心儿留了十几个,煮点面疙瘩汤,正好国庆也放学了,他俩先吃。”说起做饭,江小翠有的是主意:“用小锅煮,水开了搅拌几下就熟了。” 家里刚腌了一缸酸菜,烫白菜的水舍不得倒了,留着煮面条煮胡辣汤最好不过。 江芙蓉连连点头:“好啊好啊,白菜芯儿有营养,都是维生素c,增强免疫力的,多煮点,我也想吃。” 江小翠一寻思,除了胡秀清没下班,其他人都在家,不如煮一大锅:“你们几个都有,上学写作业费脑子,饿得快。” 江奶奶觉得这样安排挺好:“我看行!孩子们都早点吃晚饭,我跟你等秀清下班回来再吃。” 她们说做就做,不一会儿就把晚饭做好了端上了桌。 江奶奶把婴儿车拽到饭桌旁:“小宝应,跟哥哥姐姐一起吃饭了啊。” 江国庆看到小宝应有自己的专属座位,眼热不已:“奶奶,我也要坐车里!我也要喂!” 除了觉得新鲜,江国庆还觉得自己的宠儿地位受到了威胁。 江奶奶拍了一下江国庆的小胖手:“捣蛋鬼,你都上学了,要给小弟弟当个榜样。” 江国庆才不管什么榜样不榜样的:“我也要这种小碗,我也要用勺子吃!” 要不是姐姐拦着,小碗就是他的了。 小宝应不知道他们姐弟之间的较量,瞪着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江小翠拿了两块口水巾过来:“下午刚做好的,戴上,别把衣服弄脏了。” 是裁剪旧雨衣的时候剪下来的边角料,也就巴掌大,扔了觉得可惜,就琢磨着做成了口水巾。 不好看,却实用。 “庆庆,你要是戴口水巾,不上学该上幼儿园,家里就给你准备一个小碗小勺。”江芙蓉开始有意引导:“你现在是小哥哥,你可以教他怎么用筷子。” 虽然七岁也是孩子,但是跟两岁的小孩子比,心智相对成熟一些,如果有做榜样的意愿,很快就能脱离幼稚的巨婴行为。 江芙蓉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给小宝应。 她不懂幼儿教育,可她知道榜样的力量。 小宝应不认识筷子,拿着当小棍子,抓在手里敲击。 江国庆看看自己手里的筷子,夹起一片白菜叶子,夸张的送到嘴边,再啊呜一口吃进去,得意的不得了。 江芙蓉在旁边不失时机的夸:“庆庆真不错,筷子用的好,小弟弟都没学会。” 就这样,江国庆不停地示范怎么用筷子,一碗白菜胡辣面疙瘩汤很快就见了底。 第59章 阻挠 天色已晚,屋外寒风瑟瑟。 江芙蓉坐不住了,系上大围巾去看看钱雨燕回来了没有。 临出门她匆匆忙忙写了个纸条揣在衣服兜里,以防钱雨燕没回家,万一家里有其他人回来,看到她留的纸条就不必要担心。 小宝应吃饱了,正在看江国庆甩纸炮玩儿,纸炮在空中啪的响一声,小宝应就笑得嘎嘎的。 小孩子一笑,大孩子也很着笑,大人更是开心。 满屋子笑声,门窗都关不住。 今天正好是周六,胡秀清下班比平时早些,在家门口听到屋里的动静,没由来的心烦气躁。 江国庆看到胡秀清进门,高兴的喊:“妈,你看小弟弟喜欢我做的纸炮。bong!哈哈!” 胡秀清看到婴儿车,还有笑嘻嘻的小宝应,有种我不在的时候家里又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的恼怒,拉着脸在屋里看了一圈不高兴的没看到客人,问:“这谁家的孩子呀?” 江奶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本想着芙蓉去去就来,有啥事让芙蓉说,不曾想芙蓉刚出门,胡秀清就回来了。 “他爸爸姓赵,他妈妈姓钱,叫钱队长。”江奶奶怕吓着小宝应,一把把他抱起来抱到自己怀里,轻轻的拍着小宝应的背:“让咱家芙蓉帮忙照顾下孩子。” 屋里的气氛瞬间冷得跟外面的气温一样,接近冰点。 胡秀清眉头一皱:“姓赵?赵什么?哪个科的?还是哪个团的?” 江奶奶一问三不知:“这个要问芙蓉,她刚出门,一会儿就回来了,你等芙蓉回来再问她,小翠呀,把饭端出来吧,秀清回来了。” “好嘞,”江小翠动手收拾桌子:“朝晖,你回房间看书去,一会你姐回来了你再写作业。” 江朝晖哦了一声,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抱着自己的书包回了房间。 胡秀清的心思就没在饿不饿,她关注的是小宝应:“芙蓉怎么认识人家的?什么时候让她照顾孩子的?” “不知道!”江奶奶这回更干脆,一边回答一边抱着小宝应也往卧室里走。 看这情形,芙蓉回来只怕又得吵一架。 爱吵你们吵去,别吓着孩子,——这是江奶奶的底线。 江小翠摆了三副碗筷:“嫂子,你刚在凉风里走了一趟,快来喝点热汤暖和暖和。孩子们说饿得慌,就让他们先吃了,我和妈等你回来再开饭。” 胡秀清瞄了一眼饭碗里的食材,心生狐疑:“家里哪来的大白菜?”用鼻子嗅一嗅,好像还闻到了腌咸菜的味道:“家里腌酸菜了?” 江小翠指着窗户根底下的单车:“今天芙蓉带我去生产队的菜地里,拖了一百斤大白菜回来,我留了一点做饭,其他的全都烫好铺了盐了。” 胡秀清脸色一变:“一百斤?她哪儿来的钱?” 江小翠最反感的就是胡秀清的嘴脸,强忍着不屑解释道:“记我哥的名字了,没要钱,就是费了点力气拖回来。” 胡秀清撇撇嘴:“我说呢,天上才不会掉馅饼 。” 第60章 猪队友发飙 江芙蓉不知道自己家里发生的事,还猫在钱雨燕家门口,拿着纸条想找个既能被主人看见,又不会被路人发现的地方呢。 一个当兵的骑着单车过来,问她是干什么的? 得知她就是钱雨燕刚请的保姆,看了她手里的纸条,这才告诉她说自己是钱雨燕的同事:“钱队长临时有事外出,让我来接孩子,送到招待所去让人帮忙照顾一晚上。” 江芙蓉立即就消化了这句话的意思。 让人帮忙照顾小宝应一个晚上,也就是说钱雨燕晚上有事不能回家。 “招待所的人怎么照顾小孩?”江芙蓉觉得好奇,就多问了一句:“是钱队长的什么人啊?” 那人就说:“是我老乡,在招待所当服务员,晚上值夜班,正好可以帮忙照看一下。” 招待所没在家属院的院墙内,要从生活大院的大门出去,往西边走个几百米。 招待所主要是接待来部队办事的探亲的人,设施非常简单,在招待所上班的服务员基本上都是家属或者亲戚,管理不是很严格,只要不干扰正常上班秩序,谁带家里孩子去上班,负责的组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江芙蓉对招待所几乎没什么印象,就知道招待所在大院外边。 她想给自己拉一波好感:“麻烦你把这个纸条带给钱队长,就说小宝应今晚在我家睡。他今天很乖,吃饭吃的很好。” 毕竟钱雨燕是个讲究人,吃到嘴里的东西都要用开水消毒,对她的卫生习惯是认可的。 让小宝应去招待所呆一个晚上,万一吃了什么不干不净的食物,会不会苦闹啊? 小宝应可是她的小财神呢,还是自己亲眼看着比较放心。 那人拍拍单车前面的儿童座椅:“我还特意找了个座位,这下用不上了。那我先走了,钱队长还等我回话呢。” 说完踩着脚蹬子就走,消失在夜色里。 巷道里静悄悄的,没有路灯,左邻右舍没有开着大门的习惯,窗户上都挂着窗帘,开了灯也透不出什么亮。 江芙蓉凭着来时的记忆,摸黑往出走,一边在心里感叹,大房子除了大,门前的路都修的更平整。 到了自家门口,胡秀清的单车就靠在门廊的角落里。 江芙蓉的脚步一顿,往后退了半步,站在阴影里,在心里想着等下进门要怎么应对。 她已经擅自做主接了当保姆的活,现在又擅自做主把小宝应留在家里过夜,进门的时候,胡秀清会不会说不同意? 如果不同意的话,她要怎么解决? 她是不在乎胡秀清说的难听话,可是奶奶和姑姑会在意,而且接受不了。 略微考虑了两分钟,在心里演练了一遍对话,江芙蓉踏上台阶,推开了门。 饭桌旁只有两个人,胡秀清一边吃饭,一边在喂江国庆吃胡辣汤。 看到江芙蓉进来,胡秀清一扬手,把手里喂饭的勺子砸过来:“你还有脸回来!” 江芙蓉没躲,任勺子打到自己衣服上,再掉到地上,也不捡,冷冷的回瞪着胡秀清。 第61章 说清楚 江小翠听到动静从厨房里跑出来,一看嫂子和侄女两个人剑拔弩张,连忙上前把勺子捡起来,站在侄女面前,挡住嫂子和侄女的怒火对视,装着没事人一样打圆场: “芙蓉回来了啊?厨房正好有热水,你跟我去把衣服上的油擦一擦,这刚弄上的,用点肥皂就洗掉了,不会留印渍。” 劝架的都这样,把上火的两个人拉开,不在一个地方就不至于打起来。 虽然江小翠也不赞成嫂子的态度,可这是嫂子家里,自己是客人,还是息事宁人,能劝就劝吧。 江芙蓉轻轻地推开江小翠的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姑,没事,弄脏就弄脏了。” 江小翠没由来的心慌,感觉要发生大事,拽着江芙蓉的胳膊不放:“走走,我给你弄一下。” 江芙蓉握了握拳头,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就没再拒绝:“我自己弄,你把地擦一下。” 她在心里提醒自己,一定要理智,要有足以抗衡的力量再对阵。 “你给我站住!”胡秀清骂道:“不要脸的玩意儿,你敢动一下试试。” 江芙蓉微微眯着眼睛,把声音放大:“你说清楚,什么是不要脸?” 胡秀清骂人从来不需要理由的,今天居然又被质反问,顿时怒火更甚:“就你这样的就是不要脸!不在自己家好好呆着,到处乱跑,不要脸!” 江芙蓉一怔,转眼去看江小翠。 这话何止是骂她啊,根本就是指桑骂槐,把江奶奶和江小翠一起骂了。 原来,胡秀清的意图在这里! 只见江小翠咬着嘴唇,脸涨的通红,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江芙蓉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房门紧闭着,不过,家里的隔音不好,胡秀清的声音足够穿过去。 想也知道,江奶奶带着小宝应在房间里,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江芙蓉知道自己必须强硬起来,不能让胡秀清再继续肆意辱骂下去,就把刚刚没有关严的大门拉开,作势要出门:“家务活我都做好了,你再骂人,我就去找人来评理。” 大门一敞开,就能听到外面的声音,有人走动,还能隐隐约约听到邻居家的说话声。 胡秀清愣了一下,随即又扔了支筷子过来:“反了你啊!把门给我关上!” 江芙蓉大声说:“就不关门!让大家都听听你骂人!” 胡秀清蹭的站起来,把手里的筷子又朝江芙蓉身上扔:“给我关门!!” 江小翠慌了,不由自主的要去关门。 “就不关!”江芙蓉的怒火也压不住了:“姑,你去歇着,我今天非得在这里把话说清楚!” 形势不对,跟她设想的不一样,只有豁出去了,大不了再打一架。 江小翠咽了口口水,依旧抓着江芙蓉的胳膊,转过头去看着胡秀清,嗓音微抖:“嫂,嫂子,芙蓉没有不着家,她今天干了很多活。” 胡秀清呸了一声:“边去,用不着你替她说好话!” 说着撸胳膊卷袖子的就要动手。 江朝晖猛的打开了房间门,带着哭腔喊:“妈,你们别吵架了,再吵我爸就要转业了。” 第62章 嚣张 江朝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瞬间改变了客厅里的紧张气氛。 胡秀清的怒火倏地消失不见,似乎没听懂:“什么?你再说一遍!” 江朝晖似乎发现了自己的莽撞,害怕的后退了半步,声音变小了:“我,我听说我爸要转业。” 胡秀清喃喃的重复:“转业?你爸要转业?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这个消息太突然,突然到让人无法接受这个事情的真实度。 江朝晖结结巴巴的说:“我同学说的,她说我爸和她爸都在转业的名单上。” 胡秀清上前抓住江朝晖的胳膊,把她拖到客厅里,咬着牙问:“你再说说怎么回事!你同学她爸是谁?你同学怎么知道?你给我说清楚!” 江朝晖苦着个脸,想掉眼泪躲过去,偏偏眼泪不配合,挤也挤不出来,只能缩着肩膀期期艾艾的说:“我同学叫徐宝辉,她爸跟我爸是一个科的,我听她跟我说的,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胡秀清狠狠地戳了一下江朝晖的额头:“没用的玩意儿,问个事情都问不明白,明天你再给我问清楚!” 江朝晖小声说:“明天是礼拜天,不上学,我问不着。” 胡秀清又戳了一下:“你就不会上她家去找她?” 江朝晖都快把脑袋缩到脖子里去了,声音更小了:“我没去过她家,她们家以前在炮团那边住,不在咱们院里。” 胡秀清反手就是一耳光:“一点事都办不了,你个没用的废物!” 江朝晖没想到会挨打,根本就来不及躲,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响亮的耳光,整个人都被打懵了,抬手捂着脸,哭都不敢哭。 江小翠都看傻了,本来想护着江芙蓉不要挨打的,谁知道胡秀清会来这么一出,竟然把怒火发泄到了江朝晖身上,她就是有心想拦也没办法拦住,只能心疼的看看江朝晖,又看看江芙蓉,又担心屋里还有个孩子呢,不知道会不会被吓到。 江芙蓉气得不行,江朝晖的目的不管是什么,都不该挨这一巴掌。 这纯粹是胡秀清迁怒于人。 江芙蓉抽出自己的胳膊,走过去站在江朝晖的身边问:“疼不疼?我看看。” 江朝晖突然抽泣一声,大颗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滚,哭得不能自已。 胡秀清扬手又要劈过来:“你还敢哭!” “住手!”江芙蓉一手抓住胡秀清的手腕用力往旁边扯,一手抓起桌上的饭碗举起来:“你再敢打人,我就跟你拼了!” 拼命是肯定要拼的,只不过饭碗不会砸在胡秀清的脑袋上。 江小翠赶紧跟上前,却没有动手拦架,只是紧张的喊:“芙蓉,不要发火了。” 她嘴里喊着不要打架,身体语言却很诚实,因为她拦在了江芙蓉的身前。 形势一下子又变了,胡秀清的对面站了三个人。 “边去!我教训孩子,用不着你管!”胡秀清还在给自己壮胆,直着嗓子喊:“跟我拼?你砸一下试试!” 第63章 打借条 江芙蓉知道,在不讲理的人面前忍让低头,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如果是外人,她会选择避而不见。 如果她现在有工作能一走了之,她也会考虑永不相见。 可惜啊,现在的她还没有离开的资本,那就只能强硬起来,为自己争取应有的尊重。 “那就拼个你死我活!”江芙蓉说着,高高举起胳膊,对着胡秀清的脸就开砸。 她脸上的狠劲儿吓到了胡秀清。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胡秀清抱着头往旁边一躲,饭碗砸到了地上,咔嚓碎了,饭菜汤汁崩了一地。 趁着胡秀清躲避的功夫,江芙蓉快步去了厨房,抓起案板上的擀面杖回到客厅:“你看我敢不敢!” 胡秀清尖声大叫:“你疯了!你想鲨死我!” 江芙蓉冷静得很,嗤之以鼻:“你不怕别人听见吗?”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动静:“江科长家吗?出了什么事儿啊?” 是来劝架的邻居。 左邻右舍的都是江大鹏的同事,级别都差不多,彼此都认识,大家平时见面也会点个头,有点什么事儿也会互相帮帮忙。 像这样吵吵闹闹的,估计不是什么大事,所以都愿意来当和事佬。 江芙蓉把擀面杖塞给江朝晖:“你回屋关上门,别吓着小宝应。” 江朝晖挨了打,觉得好丢脸,也不想被邻居看见,立即退了一步关上了房门。 江小翠见有人来,不用自己拉架,反而松了一口气,赶紧拿抹布拿撮箕去收拾地上的残渣。 来的人是对面的卢奶奶和左邻的唐科长家属肖红梅。 她们两人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下客厅里的局势,判断到底是什么事。 “小胡,刚才是你在喊吗?”肖红梅轻咳了一声,看着地上摔碎的碗,尽量轻描淡写的问:“这是摔着了呀?” 胡秀清刚刚被江芙蓉摔碗的狠劲儿给吓得不轻,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狂跳。 这要是不躲一下,饭碗砸到脑袋上肯定得开花。 老实人反抗的威力,确实镇住了胡秀清,她扶着墙站起来,心慌得有气无力:“肖姐,老大要造反,跟我摔东西呢。” 肖红梅笑着打圆场:“瞧你说的,你们老大多乖呀,这院里就数她最听话。哟,家里还有客人呢?” 卢奶奶在旁边解释:“江科长的母亲来了,这是江科长的妹妹,上午我们还一起去生产队儿拖白菜来着。她姑啊,家里没啥事儿吧?” 劝架变成了寒暄,气氛缓和下来。 江小翠跟卢奶奶打了声招呼,就蹲地上收拾,心里直埋怨胡秀清,白菜芯儿煮的胡辣汤香极了,摔一地多可惜呀,好好的一顿饭又白瞎了。 江芙蓉礼貌的打了招呼,对肖红梅说:“肖阿姨,我看宣传栏上写的,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只要没人骂我不要脸,没人让我滚,不当着我奶奶和姑姑的面儿说我废物,那我肯定是这个院儿里最老实的人。” 肖红梅一听,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谁家孩子大了还任打任骂的啊?就笑着劝说:“小胡啊,我家老唐也没在家,他们在前方忙着,咱们在大后方也得让他们省省心不是?我家老大带着老二整天上房上树的,我都管不住,哪像你们老大,还会做饭会带弟弟妹妹。” 卢奶奶接话道:“就是说呢,小胡你上班忙,回家就有热饭吃,这母女没有隔夜仇,赶明儿芙蓉结婚了,你想见还见不着了呢。好了好了,她姑啊,收拾完就再做点儿,吃完了就都洗洗睡吧。” 胡秀清气得想骂人,这两个人哪是劝架呀?根本就是来添堵的! 碍于面子,胡秀清强忍着不痛快,勉强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出来:“让你们看笑话了。” 肖红梅笑笑:“没事就好,我先走了,不耽误你们吃饭了。” 出了门就把脸一沉,好心来劝架,竟然被胡秀清给阴阳怪气的赶出来了。 肖红梅发誓再也不跟这种不知好歹的人来往:“卢奶奶,以后她们家有啥事,咱别管了,管好咱们自己吧。” 卢奶奶叹了口气:“唉,知道了。我这不是看着芙蓉挺招人喜欢的才想着劝一劝。肖科长,今天的事都怪我。” 肖红梅摆摆手:“您老好心,您也招人喜欢。我回家了啊,老大老二的衣服还没洗呢。” 她们的对话,声音不大,没有传进大门紧闭的江家。 劝架的邻居走了,客厅里一下子变得安安静静。 江国庆大气不敢出,看看妈妈,又看看姐姐,最后还是进了厨房:“姑,我还想吃。” 江小翠叹口气:“行啊,马上就好,你去外面等着。” 江小翠寻思胡秀清看在江国庆的面子上,应该不会再骂江芙蓉了,就打发江国庆去转移胡秀清的注意力。 其实啊不用转移注意力,因为江芙蓉的威风已经树起来了。 “粮本,粮票,买粮的钱,你拿来给我!”江芙蓉干脆的很,撂下狠话:“米缸里已经没有米了,要不然我就去我爸的单位找财务科打借条。” 第64章 揭不开锅 听到要去找财务科,胡秀清打了个寒颤,顿时清醒了。 不论江芙蓉去找谁,都是把自己家的状况暴露于人前,到时候单位上的人一来问,那自己可就太丢脸了,那是万万不能去找的! 可这个时候江芙蓉要粮本,相当于要了胡秀清的命,她下意识的拒绝:“不给!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管!谁给你撑腰我也不给!” “我才不想管家,我只是要吃饭!”江芙蓉说的义正言辞:“你没有权利让我滚出去,更没有权利不让我吃饭!” 胡秀清气血上头:“这是我的家,我没有权利?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让你……” 江芙蓉打断了胡秀清的狂妄,最后一次提醒胡秀清看清事实:“这个家我也有份!粮本上有属于我的粮食!你要不给粮本,我就去找生活科,单独领!” 在厨房里一边做饭一边支愣着耳朵听动静的江小翠,对江芙蓉的胆子那是服得不行——这种话要是放在农村,就是要分家。 在农村的话,如果家里有儿子和女儿的,一般来说不需要分家,父母的财产是默认留给儿子的,如果有两个儿子以上的,一般是在老人过世之后才会提起分家,儿子之间只有相处不融洽才会提早分家。 像江家在老家农村的房子,现在是江奶奶江爷爷住着,就算江小翠离了婚回了娘家住着,那房子也是默认留给江大鹏的。等江奶奶他们都去世之后,江小翠还能不能继续住老房子,就得经过江大鹏的同意。 江大鹏现在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他们所有人也全都默认江大鹏的财产是留给江国庆的。 当江芙蓉突然说出这个家女儿也有份,做父母的没有权利随意打骂女儿的时候,江小翠又震惊又兴奋,饭做好了也不急着马上端出去,趴在门边等下文,生怕漏掉一个字。 单独领,这个意思胡秀清懂。 她上班的被服厂是部队的附属企业,除了安排家属上班以外,还有外面招进来搞修理的技术员,挂集体户口,粮本却是一人一本,粮票油票肉票都是自己掌控,不用跟任何人商量,自由的很。 “你想得倒美!”胡秀清才不希望江芙蓉有那么好的命:“没有你爸,粮本上能有你的名字?没有你爸你还能吃得上米饭?哼,还想单领粮票,没有你爸你啥也没有。” 江芙蓉冷笑:“你不也是吗?” 胡秀清被怼得哑口无言。 的确,没有江大鹏,就没有她胡秀清现在的生活,她还在老家,不知嫁给谁,能肯定的是,她还在种地呢。 没有单车,没有单位,没有工资,只有伸手的父母和好吃懒做的弟弟。 胡秀清咬牙沉默了一会儿:“明天我休息,粮食我去买。” 这是让步了。 可江芙蓉理智的很,问题还没解决呢,不会心软:“你上班的时候没时间买菜,我们还是要吃饭的,你把菜钱留给我。” 有钱多花,没钱少花,不能一点也不花,家里又不是穷的揭不开锅。 第65章 打破僵局 江芙蓉做事就是这样,该说的就必须说,说出来就必须做到。 如果说完之后又顾忌什么长辈啊孝顺啊名声什么的,不好意思提要钱吃饭的事,那这些话还不如不说。 胡秀清一门心思都在想着可算把粮本给稳住了,买菜钱这几个字儿又把她打了个猝不及防,可她哪里肯落下风,叉腰骂道:“买菜钱?你还想吃菜?你真以为你还是地主家小姐呢?还想天天吃菜?呸!当初不要你的话你早没了,连西北风都喝不着!” 江芙蓉面无表情的听着,心里一阵冷笑,什么要不要你的这种话,不就是重男轻女的陋习么。 动不动就用抛弃遗弃的言辞来威胁恐吓孩子,又或者用施恩的态度对孩子狭恩图报,这不就是无知的父母在滥用身份嘛! 算了,对付这种无知的人也不用费劲讲理了,直接上选择题吧:“我爸给了你二十,你现在是给我两块还是给我五块?” “两块!”胡秀清的思路完全被带跑了。 江芙蓉立即接上去:“好,就两块钱!拿来吧,我记账,我爸回来就能检查我记得对不对。” 胡秀清这下木头了,脑子里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心里一百个不愿意——虽说两块比五块少,可是她一分钱也不想给啊! 厨房里传来江小翠的声音:“哎呦,水都泼出去了。”还有哗啦啦倒水的声音。 这是特意说给胡秀清听的,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没法往回收。 胡秀清的脸上一阵热一阵凉,恨恨的回房间拿了四张五毛的纸币出来,用力拍在桌上,借机找回身为家长的威风:“给我省着点花!” 打死你的狠话到底不敢再轻易说出口。 江芙蓉冷冷的打开小本本,特意一笔一划的慢慢记账,然后把钞票夹在本子里收好。 有些事,演示清楚了,比讲十遍管用。 胡秀清拉着脸,拽着江国庆就要回屋:“走,睡觉去。” 儿子现在是她唯一的靠山和强心剂,必须看紧点,免得被策反。 往常听话的江国庆,今天却一反常态,一手抓住桌子腿儿央求:“妈,我不想睡觉,我想让我姐教我写作业。” 他觉得姐姐写完字把钱夹在本子里的动作好帅,想学! 胡秀清哪里能想到儿子的想法,只觉得儿子快要站另一队去了,心里又气又恨,手下不由得用力一拽,嘴上趁机指桑骂槐:“写什么写,有什么好写的……” 话音未落就听嘎巴一声轻响,接着就是江国庆哇哇大叫:“啊~我手断了!” 他的脸上的伤肿还没完全好,这会疼得更是五官挪位,鼻涕眼泪齐下。 胡秀清回头一看就慌了:“怎么了怎么了?哪儿断了?” 江小翠也慌慌张张的从厨房跑出来:“国庆的手哪儿断了?” 江国庆嚎啕大哭:“疼死啦!哇啊啊~” “是手腕脱臼了!”江芙蓉听声音就能判断是什么问题:“姑,现在就送国庆去医院,马上让医生看看。” 江小翠立即解了围裙擦擦手:“好,我这就带国庆过去。” 胡秀清慌得要死,嘴上还硬撑着:“不用你管,我自己带庆庆过去。庆啊,你忍着啊,妈这就骑车带你去医院。” 江国庆的哭声停了下来:“噢。” 手腕脱臼不是大毛病,只要不去碰触脱臼部位,基本上就不会很疼,小孩子也能耐受。 江小翠还要争:“我带国庆上过医院,我熟,我带他去吧。” 胡秀清瞪着眼睛恨声道:“我儿子用不着你假好心!” 江芙蓉适时出声,把江小翠支开:“姑,厨房里有股糊味儿,你在烧什么呢?” 一个人急眼了,逮着谁就跟谁干架,毫无理智,别指望这种人还顾及什么亲情面子的,离她远点最好。 江小翠哎呀一声,还真想起来一件事:“我埋了五个地瓜在灶底下,寻思一会儿烤熟了就拿出来给你们吃,这一急还差点忘了。”说着转身跑进了厨房。 江芙蓉跟过去,低声道:“姑,我来翻,你去给庆庆擦把脸,去给单车绑个前座,他的手使不了劲,一碰就疼,不能坐后面。” 江小翠恍然大悟,立即依言照做:“好嘞,我这就去。” 有了江芙蓉的有条不紊的安排和江小翠的有效帮忙,胡秀清倒也没有忙中出错,还记得拿了个手电筒出来,一溜烟的骑上车走了。 江奶奶抱着小宝应出来问怎么回事,听说是手腕脱臼,稍稍放下心来:“哎,小孩子听不得吵架,一听就哭,我就只好呆在屋里不出来。国庆的手应该没啥大事,咱村里有人胳臂卸下来还能装上去呢,歇好了照样干活。哎,就是大人闹腾啊孩子遭罪。” 江小翠随声附和:“可不是嘛,最疼的儿子都能撒气,我嫂子是能闹腾。刚才我真怕我嫂子一慌神,黑灯瞎火的去医院路上再磕着绊着的就麻烦大了,我就说我送国庆,结果她还不领情,跟我摔鼻子瞪眼的。也就芙蓉心大,挨打挨骂也不记仇,还给出主意。” 江奶奶感慨:“就是啊,咱芙蓉多能撑住场面呢!大气!” 江小翠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刚才芙蓉说的那话记的那账,能的不行!” 跟人要钱,哪怕是自己的父母,张嘴也不容易的,更何况是面对胡秀清那种嘴脸,一般人早吓跑了。 江芙蓉笑笑。 无论当初发生过什么,在江芙蓉看来那都已经过去了,重要的是当下,以及当下的选择。 “一码归一码,一事还一事,照顾庆庆跟买菜钱是不相干的两回事。不能因为吵架了就迁怒庆庆不管庆庆啊。” 江奶奶彻底的服了这个大孙女:“咱芙蓉心里就是门清,做事有章有法。” 江小翠问:“芙蓉,你去小宝应家里怎么样了?他妈是来接啊还是要咱给送过去?你看他一直张哈呢,这是想睡了。” 江芙蓉道:“想睡就让他睡吧,钱队长今天晚上加班,他们家一个人也没有。” 第66章 爸爸回来了 听到小宝应要在这儿留宿,江奶奶不免有些担心:“芙蓉啊,你妈今天闹成这样,万一半夜孩子哭,会不会……?” 本来江国庆又是摔伤又是脱臼的够闹心的了,胡秀清一会儿从医院回来指定会把门摔得叮咣响,吓着小宝应怎么办?到时候怎么跟人家钱队长交代? “啊?还会醒啊?”江芙蓉刚刚把胡秀清的威风给打了下去,一时之间倒也没考虑到半夜里小孩子还会醒的情况,不过她一点也不担心:“没事,我觉轻,有点动静就醒了,晚上我睡沙发,把小床放我旁边,万一他醒了我来哄他。” 自己揽的事,自己多担当呗。 江奶奶担心的还不止这些:“你不懂,你们大孩子能一觉睡到天亮,雷打都不醒,可这么小的小孩子半夜醒来,不是要吃就是要拉,这头一回没在他妈妈身边,睡得懵里懵懵的醒来,谁也不认识,咱家又没奶粉,怎么办?” 这要是在农村,孩子半夜哭了就哭了,大人愿意哄就哄,不愿意哄的就让孩子继续哭,哭累了也就睡着了。 可现在不一样,左邻右舍的都是江大鹏的同事,平时上班都挺忙挺累的,好不容易等到休息日想睡个好觉还给吵吵醒了,到时候人家该说江家的亲戚净来添乱的,影响多不好啊。 老太太顾虑不是一般的多,这辈子就怕人家说她不会做人。 “这好办!”江芙蓉灵机一动:“我现在就把吃的准备好,只要小宝应醒了,我就马上给热一下端到屋里来,这样行不行?” 江小翠觉得这想法不错:“当然行!那我现在就去做,正好国庆今晚上也没怎么吃东西,我给他也做一份。省得你妈叫唤!” 江芙蓉会心一笑:“姑,那就辛苦你啦!” 有人弄吃的那敢情好啊! 江小翠连连摆手:“辛苦啥呀,就做个饭,一点儿也不辛苦。” “姑,我又饿了,我还想吃。”江朝晖听到有吃的,立即跑出房间提要求:“烤地瓜是甜的,我还想吃点咸的行不?” 江小翠满口答应:“行行行!长身体的时候呢,想吃啥尽管说!芙蓉呢?你想吃甜的还是咸的?” “甜的!我来个地瓜就够了。”江芙蓉转头看着妹妹:“朝晖,今晚你到床上靠墙睡,我来睡长板凳。” 江朝晖想都没想就点头应允。 在以前,家里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从来都是大姐的责任。 现在嘛,她是真心听大姐的安排,她太喜欢这样热热闹闹的家庭氛围,不用时刻小心翼翼的看妈妈脸色。在妈妈回来之前,哪怕快乐的时间只有一小会儿,那也要抓住机会乐一会儿。 姑侄三人高高兴兴的在厨房小声说着话,江奶奶这边把小宝应给哄睡着了,轻手轻脚的给放到小床上,细心的掖好被角,就这么坐在旁边守着,在黑暗中静静的想着心事。 过了一阵子,江芙蓉轻轻的推开房门,试探着喊了声:“奶奶?” 江奶奶回过神,轻轻朝门口挥了挥手,听着小宝应的呼吸是睡熟了的,这才出了客厅,愣了一下:“烧暖炉了?” 屋里的融融暖意,让饭桌上方的昏黄灯光都带了喜气。 江小翠冲主卧门口努努嘴:“我烧了炕,一会儿庆庆回来睡着舒服。” 江奶奶坐下来:“这椅子坐着都不凉,真好,要是这屋里垒个炕,晚上点灯吃饭写作业就都不冷了。诶,小翠呀,还是部队条件好,要啥有啥,冻不着饿不着,小孩子就不遭罪。” 江小翠说:“要是我哥不用转业就好了!离开部队的家属大院,到哪儿也没这么好的条件呢。对了朝晖,你问了你同学吗?” 这弯儿拐的急转直下,江朝晖明显的感觉到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她真后悔不该把转业的事说出来:“我同学今天都没去学校。” 江小翠惊讶的问:“啊?他们家已经走了吗?” 江朝晖赶紧摆手:“没有没有,他在家,我今天放学回来的时候看见他了,但是好几个男同学跟他在一起,正好我也跟我同学在一起,我就没好意思过去问他。” 江芙蓉淡淡的说道:“没啥好问的,转业也好,不转也好,还是等咱爸回来再说。” 使不上劲儿的事情,多说无益。 正说着呢,门外有单车声。 “是国庆回来了!国庆……”江小翠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打开门,声音裂开:“咦?哥?你回来啦!妈,我哥回来了!” 第67章 听谁的 江大鹏由于工作性质的原因,家里人已经养成了不主动问他去向的习惯,看到爸爸回来了,两个女儿并没有太多讶异,只是轻轻地喊了声爸爸,就呆在原地继续做自己的事。 江奶奶和江小翠就不一样了,她们已经有两年多没见过江大鹏了,乍然相见的惊喜可想而知。 “大鹏啊瘦了!”江奶奶又惊又喜的看着儿子,扯下袖套把椅子扫了扫:“坐下说话,你吃晚饭了没?” 江小翠立即道:“锅里还有饭,我去盛。” 江大鹏连忙制止:“我吃过饭回来的,不用给我盛。怎么,这么晚了你们都还没吃饭?” “吃了,都吃过了,这不那什么嘛,”江奶奶一时语结:“芙蓉啊,你来,你说得清楚,你跟你爸说。我去给你爸倒杯热水来暖暖手。” 好几件事情凑在一起,江奶奶也不知先说哪件事,索性让孙女来说。 江大鹏拉住江奶奶:“娘,这屋里暖和着呢,我不喝水,您坐,别忙活了。” 江奶奶顺势坐下了:“是小翠烧的火,她想烧炕来着,没弄好,暖和是暖和,弄得屋里都是烟味儿。” “家里装了暖气,过几天就供暖了,正好我又有任务,炉子后面那点灰我还没来得及掏,火烧大了,就满屋的蹿烟。”江大鹏摘下了棉帽,摸了一把额头冒出来的汗,解开军大衣的扣子,把目光转向大女儿。 向领导汇报工作是江芙蓉擅长的,一种久违的熟悉的感觉冒了出来,她都不用整理思绪就能说清楚:“爸,文工团舞蹈队的钱队长你认识的吧?她爱人姓赵,她家就在丙栋二号门住的。” 江大鹏略一想就知道是谁家,于是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个人,不过没打过交道。怎么?” 江芙蓉心里踏实了:“钱队长有个2岁的小宝宝,还没上幼儿园呢,她家想找个保姆,我想着白天我反正在家没什么事,就答应先帮她照顾一下,正好她今晚有事回不了家,她的小宝宝就在我们家睡,我姑就是帮小宝宝准备夜宵的。” 江大鹏有些意外,左右看看,这才发现主卧的门开着,一点动静也没有,心里觉得不妙:“你妈知道吗?你妈呢?她是没下班还是出去了?” 没下班有可能不知道这事,如果下班了,那就有可能是生气了出去找人发牢骚去了。 江芙蓉面不改色:“她知道!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因为她一回来就把庆庆的手腕给拽脱臼了,这会儿骑车带庆庆上医院去了还没回来。” 江大鹏脸色一变,坐不住了:“怪不得我在门口没看见你妈把单车放哪儿了,我现在就过去医院看看。” 他知道手腕脱臼不是大事,可是胡秀清会发飙啊,一会儿回家肯定会闹起来,再往后久不久的还得拿这事说事,那就是大事。 老娘和妹妹刚到这儿,一家人低头不见抬头见,闹起来多难堪呢。 江奶奶一看江大鹏站起来,赶紧说:“大鹏啊,庆庆的胳膊不是我们弄折的。” 江大鹏不由得头疼:“知道知道,老大不说是秀清拽的嘛,娘哎,您别急,我跟孙医生熟,我这就过去看看。” 江朝晖已经乖巧的把单车钥匙插进钥匙孔,咔哒拧开了单车琐:“爸,我跟我姐昨天擦的单车,车链子这里还上了油。” “懂事了啊,乖!”江大鹏随口表扬了一句,扛着单车就往外走,下了台阶对跟出来的江奶奶说:“妈,你们累了就洗洗睡吧,不用等门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说完也不等江奶奶回话,跨上单车就冲了出去。 江小翠在客厅里,忐忑不安的问:“芙蓉,你爸不会是生气了吧?” 江朝晖抢着说:“我妈不管做错了什么我爸都不会生气,我爸就是特别喜欢庆庆,怕他哭呗。” 江小翠解释道:“不是的朝晖,我是说家里这么多人在,国庆的胳膊都还给拽折了,你爸会不会生我们的气。” “瞧你这话说的!”江奶奶进屋来刚好听到这句,不高兴了:“秀清那么不讲理的你哥都不生气,能跟你生什么气啊?还带个们!你从小到大,多会儿看你哥跟人生气了?” 江小翠就是不服气:“哎,我这不是怕我嫂子在医院跟我哥告状嘛!万一她说是我们……啊是我弄的呢?她们老胡家就喜欢瞎说,也不是头一回了。” 江奶奶轻叹一声:“哎,怨我,一步没走好,祸害在后头。行了,一会儿看你哥他们回来怎么说吧。” 毕竟是住了几天,明显的感受到胡秀清不欢迎她们来,就差拿笤帚赶人了。要说委屈,谁的委屈还大得过胡秀清? 江朝晖急了:“姐,你说咱爸会听谁的啊?” 第68章 摊开了说 家人重逢的喜悦,就因为江朝晖的一句话,众人的笑脸都消失了。 眼看着气氛渐冷,江芙蓉道:“不用猜了,我知道咱爸听谁的!” 江朝晖看着姐姐信心满满的样子,仿佛快要塌下来的天有人给撑住了,不由得追问道:“姐你快说呀,咱爸听谁的啊?” 江奶奶和江小翠也围了过来,紧张而又满怀期盼的盯着她看,仿佛接下来的日子过好过坏,就全在她的这一回答。 江芙蓉歪着头,俏皮的看着江奶奶,笃定无比的笑了笑:“奶奶,我爸听您的话!”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刚刚江大鹏在江奶奶面前的样子,一看就是影视剧里的孝子和慈母之间该有的样子。 “噢!”江朝晖听到了想要的答案,高兴的在原地蹦了两下,学着京戏唱腔来了一句:“奶奶,你听我说~,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 江奶奶一怔,随即拍了拍江朝晖的手:“你这孩子,那是你爸!还表叔呢,你爸这是回自己家,快别乱唱了。” 江朝晖咧嘴笑:“嘿嘿,奶奶,那我先睡觉去啦。” 江朝晖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虽然相信姐姐说的有道理,可是一想到妈妈平时的做派,江朝晖决定还是先回自己屋,睡不着的话就在屋里听动静,万一呢对吧。 “去吧,多睡觉长得壮实。”江奶奶有话想问江芙蓉,又不想当着江朝晖的面问,这下正好,就赶紧叮嘱一句:“你轻点啊,别惊着小宝应。” 家里啊,还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江小翠收到江奶奶的眼色,主动退开:“朝晖,锅里热水还是咕嘟的,我来给你打,小心烫着。你上我那屋洗完再回屋睡,省得走进走出的。” 姑侄两个高高兴兴的拉着手去洗漱,客厅里就剩下了江奶奶和江芙蓉,一下子又安静了。 江奶奶拉着孙女的手坐下:“芙蓉,你别嫌奶奶啰嗦啊,我管家事管了这么多年,就喜欢把话问清楚喽,省得到时候被人说难听的话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江芙蓉当然明白江奶奶的想法:“好嘞,奶奶,您想问什么?” “你妈一会儿回来真的能不闹腾了?你爸在你妈面前说话真的好使?”江奶奶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你爸刚才出门的时候慌慌张张的,我怎么觉得他是害怕呢?” 那模样不像是心疼孩子胳膊脱臼,更像是急着两头讨好。 看着就生气,想拦都没来得及拦住。 江芙蓉轻笑:“奶奶,您放心吧,我爸是很有原则的。上次我受伤,我爸就把家里唯一的一个鸡蛋做面条里给我吃了,连庆庆也没分走半个。我爸当时还说呢,谁养伤就给谁补充营养,在战场上都这样。 这回庆庆的手腕脱臼又不是咱们弄的,我爸不追究责任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把话倒听呢?” 在一个纪律严明责任分明的环境里工作和生活久了,总会受到影响,再糊涂再心软,也不可能睁眼说瞎话呀。 江奶奶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芙蓉啊,你爸要真的像你这样说的就好了。” 江芙蓉其实也不能百分百确定江大鹏到底会怎么做,她的自信全都来自于这几天走出家门之后的感受和总结:“奶奶,这里是家属大院呢,说瞎话要是管用,我妈早就当上大院院长了。” 在家里耍蛮横有用,出了门呢?在单位呢?还有人惯着吗? 说白了,胡秀清在家里耀武扬威,还不是因为家里人的退让和忍耐造成的。 只要家里有一个人豁出面子去摆脱了控制,事情就能按照正常的方向发展。 都是一家人,谁欺负谁呢?有必要吗? 江奶奶点点头:“你呀,说得对,这点我都没想到。” 江芙蓉赶紧顺竿爬:“奶奶,您不是没想到,主要是咱们现在环境不一样,在村里谁听你讲理呀,还不是少数服从多数?奶奶您就是没生在好时候,要是您现在年轻,去当兵的话,就您的觉悟,准能当个大官!” 环境不一样,没得比啊。 江奶奶终于笑了:“这人都是往前走,哪有往回活的?什么当兵啊当官啊,我这辈子都不敢想了。芙蓉啊,你年轻,又这么懂事,我看一会儿你爸回来,我找时间跟你爸说说,给你也弄去当兵。你这本事跟我回村里去是可惜了。” 江芙蓉笑了:“奶奶,您还惦记着带我回村里去给我找对象呢?” 江奶奶笑开了:“这不是这几天才见到你长了一身本事嘛。早知道你能说会道,还能写会算的,我就不至于那么着急了呀。” 正说着呢,江大鹏他们回来了。 江国庆蹦上台阶,还没进门就把手举得高高的:“奶奶,大姐,你们看,我的手好了!那个医生不用一分钟就把我的手给弄好了。” “哎哟哟,这手可不能举这么高,你忘了医生怎么跟你说的啦?”胡秀清顾不上搬单车,急慌慌的跟过来,一边数落着一边抓住江国庆的胳膊给放下,仔细整理着固定手腕的绷带。 江国庆嘟着嘴说:“一点都不疼了,你看,你看嘛,我手指头全都能动,看,看!”小胖指头不停的抓拳再松开。 胡秀清没好气的说:“真要不疼了,你就自己吃饭,别等我给你喂饭。” 江国庆把脸一扭,满不在乎的说:“不喂就不喂,我现在长大了,我要当左手英雄!”说完还举起左手,用大拇指食指比划成手枪,闭上一只眼睛,躲在胡秀清的怀里冲着江芙蓉啪啪开了几枪。 江大鹏扛着自行车进屋来,瞄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轻声叮嘱江国庆道:“小声点,你姐屋里还有个小朋友在睡觉呢。” “哦哦,嘘~”江国庆立即把手枪变成了门闩压在嘴唇上,轻声喊:“大家都给我小声点,小孩子哭起来会暴露目标哒,小心我揍死你们!” 江大鹏在江国庆的小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怎么跟你奶奶说话的呢。” 江国庆挤眉弄眼,夸张的喊:“哎呦,妈,他打我屁股!” 明眼人一看这就是爸爸在逗孩子呢,胡秀清偏偏不乐意了:“江大鹏,你敢动手打你儿子!?” 第69章 和稀泥 对于胡秀清不讲理的个性,江大鹏比谁都清楚,在平时他工作忙,经常不在家,好多事情他睁只眼闭只眼忍一忍就过了。 这会儿当着母亲的面,江大鹏不能借口加班走开,只能尽量克制着烦恼,故作轻松的说:“这不开玩笑呢!我根本就没使劲儿。” 胡秀清不依不饶的嚷嚷:“没使劲儿?没使劲儿他怎么会喊疼!” 江大鹏无奈,只好低头问:“庆啊,打疼你了?” “哎哟,”江国庆的鼻子眼睛挤到了一起:“打哪儿不好,打我屁股,这叫我怎么坐呀!” 胡秀清更加来劲儿:“看看!都坐不了了!还说你没使劲儿!你怎么就那么狠呢?啊?要么不着家,一回来就对儿子下狠手,你知不知道打在儿身疼在娘心?你这是打我给谁看呢?!” 这一通不着边际的指责,把江大鹏给说懵了:“我根本就没使劲儿!秀清你不要听孩子瞎说!” 胡秀清根本不听:“你说你打孩子给谁看呢?别以为我不知道!” 江大鹏不想大晚上的闹起来,只想快点息事宁人:“好好好,是我打重了,你赶紧带庆庆回屋睡觉去。” “哼!算你有眼力见!”胡秀清把头一昂:“要不是看在庆庆的面子上,我才不吃这哑巴亏呢。走,庆啊,妈侍候你睡觉去。” 江奶奶在旁边越看越错愕,这哪是谁讲理就听谁的啊? 明明就是胡秀清在无事生非,怎么倒还成了她在委屈求全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江芙蓉端了一盘烤地瓜站在厨房门口问:“庆庆饿不饿?姑姑烤的地瓜,特意给你留着呢,你现在吃不?还是明天早上起来吃?” “我现在就要吃!”江国庆猛的回过头,从胡秀清的胳膊底下挣出来,跑到桌子旁边坐下:“姐,我是病号,你把烤糊的挑个给我吃!” 江芙蓉轻快的把盘子放下:“都在这儿呢,你想吃哪个自己挑,我去给你拿勺子。” 江国庆左看看右看看,又把鼻子凑上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香啊!我都想吃!啊呜啊呜,全部干光哈哈哈。” 坐在桌旁的江奶奶,无声的看着孙子摇头晃脑,一点哄孙子的心情都没有,连话都不想说。 江大鹏早就发现母亲的脸色不对劲了,这会儿也只好尴尬的上前,在江国庆的小屁股上又拍了一巴掌:“你刚才不是说疼的坐不住了吗?怎么?闻着地瓜味儿就不疼了?” 江国庆夸张的又喊:“哎哟,你又打我屁股!” “庆庆,你这是嘎子的词儿吧?”江芙蓉抢在胡秀清发火前问道:“我听着这么耳熟呢!” 江国庆傻乎乎的笑:“呀?被你发现了?” 江芙蓉笑笑:“没发现,就是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 江国庆得意的晃晃小脑袋:“这都能让你发现!好,奖励你一个地瓜!” “你对我这么好啊?那我来喂你吧!”江芙蓉笑着在江奶奶旁边坐下来掰开一个烤地瓜:“你看这个,有道黑印儿的,就是甜的,姑姑说这种地瓜是用来熬糖的。” “真的啊?我要吃,啊~”江国庆张大嘴巴,等姐姐投喂。 姐俩说的热闹吃得开心。 胡秀清被晾在旁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弄了一会儿见没人理她,一甩手就回自己屋里去了。 江大鹏像没事人一样在桌子旁坐下来,拿了个地瓜掰开:“红瓤的?是甜呢!妈,这是你们带过来的?大老远的背这个来多沉啊。” 江奶奶从鼻子里哼了一气:“这是芙蓉去省城接我们的时候顺道买的。” 江大鹏咬了一口地瓜咽下去:“唔,是甜,省城的地瓜就是不一样啊!芙蓉还挺会买的。” 江奶奶没好气的说:“那是!芙蓉看我们行李多,扛不动,怕赶不上汽车,就跟人家买了地瓜,然后让卖地瓜的推着他的轱辘车,连地瓜带行李都给我们送汽车站去了。” 江大鹏一听,赶紧顺着母亲的杆爬,夸了女儿一句:“哟,芙蓉还挺能想办法,不错!” “岂止是不错呀,”江奶奶回想来的那天:“我们一路上都没怎么累着,芙蓉到站台上接的我们,出了火车站就买地瓜,弄了个轱辘车,到了县城又搭了老乡的板车,到这院门口,还有人帮着把行李给驮到家。芙蓉真是能的不行!我就没见过这么会想办法的姑娘。” 说完江奶奶朝胡秀清的卧室门口白了一眼,撇了撇嘴。 江大鹏假装没看见,对女儿说:“芙蓉啊,你小的时候奶奶就特别喜欢你,走哪儿都带着你,这下好了,终于轮到你可以带着奶奶到处走走了。” 江芙蓉笑着应了一声:“好。” 江国庆抢着说:“爸,我也可以带着奶奶出去玩!” 江奶奶绷了半天的脸色放松下来,似笑非笑的说:“国庆真懂事儿,不愧是江家的孩子,像你爸,行!” 江大鹏放下手里的地瓜皮,拍了拍手:“明天是星期天,服务社早上有肉供应,正好我不用上班,明天一大早我去买斤猪肉回来,咱们包饺子吃。正好生产队的菜也下来了,我去买点白菜萝卜回来,包了饺子,就开始腌咸菜。” 江奶奶扯了下嘴角:“等你弄咸菜啊黄花菜都凉了,昨天小翠就已经把大白菜都给腌上了。” 江大鹏乐了:“哎呀,有老娘和老妹儿在这儿就是不一样啊!” “都是芙蓉找人去拉回来的,我跟小翠就是跟着后面弄。”江奶奶不抢功,一个劲儿的夸江芙蓉的功劳。 这个家,能干活的会想办法的人,倒还低声下气的去哄不讲理的人,真的是颠倒是非,不板正过来不行,要不江家的大孙子就给带歪咯。 江大鹏知道母亲一直不喜欢胡秀清,在村里跟胡家的关系也一般,虽然是亲家也不怎么来往,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一家人见面只要不打起来,明面上能过得去就行了。 江大鹏尽量找高兴的事情说:“芙蓉啊,你是怎么进到站台里去的?我好像没教过你买站台票。” 第70章 不给我走 江芙蓉心想,你要么不在家,好不容易在家的时候,有胡秀清那个霸道的人在,我想跟你说句话都没机会。 不过,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现在正是改变的契机。 “正好炊事班的傅班长送一个姓卫的班长去县城汽车站坐车,我就跟着卫班长去了省城,他帮我买的站台票和汽车票。”江芙蓉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完了,只是省略了卫恒的全名。 江大鹏的眉毛抬起来:“卫班长?谁呀?也是炊事班的?” 买票进站这些可以理解,一步不差的在省城找路找人,必须得熟悉省城才是。 哪个班长需要去经常省城办事?江大鹏思索了一会儿,实在想不起来哪个部门还能有这种事。 江芙蓉歪了一下头:“不知道啊,我就是看他跟傅班长挺熟悉的,觉得他应该是个好人,就让他帮忙买票,他还挺热心,怕我误了火车,买了站台票还特意送我进去。我还以为爸认识他,想着等你回来了,我找机会去谢谢他。” 江大鹏点头:“谢谢人家是应该的。回头上班我去炊事班问问小傅就知道了。”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可能是哪个连队的战士休探亲假。” 江芙蓉笑笑:“嗯,反正我是沾光了。要不然在县城汽车站这边干等着,看不见问不着,还不知道要等到什时候才接到奶奶。” 江奶奶接话道:“要不说咱家芙蓉有脑子,就是会想事儿!从省城火车站到省城汽车站,那段路还挺远的,要过好几个路口,拐来拐去的,我跟小翠是想着找个人问路,可怎么也想不到雇个轱辘车啊!出门在外的有个车轱辘太省事了,又不费力气,干什么都还赶趟!咱家芙蓉真是太能干了。” 这一连串的夸哟,把江芙蓉夸得脸都红了,把靠山推出去受功:“奶奶,不是我能干,还是我爸工作好,傅班长卫班长一听说我是江副科长家的,就对我特别客气。” 江奶奶笑眯眯的:“你爸工作再好,也得你有眼力见,小嘴又甜,脑子又好使才行嘛!” 江大鹏失笑:“老娘,你还是老样子,一见了芙蓉就夸个没完。” 话音刚落,就听卧室里咣啷一声巨响,是什么东西砸到墙上再掉到地上发出的声响,把客厅里正在说话的人都给惊住了。 江大鹏急忙站起来,走到卧室门口刚叫了声秀清,小屋这边就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江奶奶紧张的站起身:“呀,是小宝应醒了,会不会是吓着了?我去看看去。” 门没关严实,一推就开了,小宝应的伤心哭声在黑暗中清晰无比。 “是不是要尿了啊?来,把孩子给我,”江奶奶伸手从江小翠怀里把孩子抱过来,熟练的拍着:“小宝应不哭啊,奶奶来给你把尿啊。” 江小翠低声道:“刚才什么声音?小宝应给吓醒的,我都吓了一跳。” 江奶奶闭了一下眼睛,轻声道:“你说还能是什么声音?”说着抱着小宝应往厨房走:“小翠你给我搬个小板凳,灶膛旁边暖和,把尿的时候不怕冻着。” 江国庆也要去:“我要去看。” 江芙蓉拉住弟弟胳膊:“这有啥好看的,你吃饱没?吃饱了就回屋睡觉去。” 省得胡秀清继续发疯。 江国庆耍赖:“凭什么就许你们看?我是病号,我就想去看。” 江芙蓉都给气笑了:“你还知道自己是病号啊?那还不去问问咱爸要怎么慰劳你?” “对哦!”江国庆被提醒了,顿时忘了自己刚才要干什么了,转头就奔爸妈那里去了:“爸,爸,你要怎么慰劳我?” 两个男孩子,一个在客厅里蹦跶着叫喊,一个在厨房哭得哇哇的,高分贝的童音混在一起,如魔音穿脑,炸得江芙蓉头皮发麻。 带娃的麻烦程度比她想象中的要难的多得多啊! 闹腾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江奶奶和江小翠把小宝应的吃喝拉撒全都过了一遍,终于又把他给哄睡着了。 江芙蓉没过去厨房那边帮忙,而是去了混乱中心,站在门口问:“爸,我那屋被子不够,你看能给奶奶加床棉被么?” 她的原则是,谁发脾气砸东西是谁的事,现在有爸爸在,轮不到她来解决,她也不会因为谁不高兴就委屈自己挨冻挨饿。 江大鹏在屋里应了声好,就去开衣柜拿棉被。 “不许拿!”胡秀清厉声制止。 江大鹏压低声音:“天冷。” 胡秀清就是不给:“那是新的,一天都没用过的。” “新的旧的不都是这个时候要用的吗!”江大鹏一边说着一边把被子往外扯:“外面那么大风,看样子半夜里会下雪。” 胡秀清扑过去把被子摁住:“新被子用过了还怎么给我妈呀!” 一着急,胡秀清把大实话给说出来了。 女儿就在门口,老娘和妹妹就在厨房,这家里说话大声点儿只要没关门都能听见,江大鹏尴尬无比,只能硬着头皮说好话:“用几天又用不旧。” 胡秀清坚决不给:“住好几天了都没事,就你一回来就没被子了。” 江芙蓉本来不想掺和的,可是听了他们吵架的内容,她寻思要是不出声,这被子就拿不着了。 “爸,小黑屋那屋的铺盖是我姑自己带来的,我和朝晖用的都是小被子,伸直腿睡觉的话脚就得露在外面。”江芙蓉可不是故意卖惨,这就是事实啊。 江大鹏的面子挂不住了:“嗯,你回屋等着,我这就给你拿过去。” 江芙蓉才不会那么老实,她太了解胡秀清的秉性,在被子没拿出来之前,她是不会离开的,就在门口支招:“爸,你认识招待所的人不?我听说招待所的被子可以借。” 其实没听说过,就是想暗示一下。 胡秀清的声音甩出来:“你不能干吗?你去借啊!露脚怕什么,你去招待所露你个大脸啊!” 江芙蓉哦了一声:“爸,那我骑你的车去问问看。” “黑灯瞎火的,把车给摔坏了!”胡秀清不解决问题,也啥都不让别人干:“人家招待所能把被子给你?异想天开!” 江芙蓉还没想好怎么回应呢,就见江大鹏抱了个被子出来了:“把我的被子给你奶奶,我上单位睡去,办公室有值班的铺盖。” 第71章 虽寒犹暖 江大鹏迫于无奈,只能出此下策:“大晚上的,先这么着吧,还差什么的话明天白天再说。” 回家的喜悦都给磨光了,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江芙蓉接过被子转身就走,后面的事情她就不管了。 这就是当下最好的解决办法。 至于胡秀清会不会再迁怒于她,那是明天的事,不是她现在要考虑的。 “老大,你跟奶奶说一声,我去单位了,你一会儿过来把门闩好。”江大鹏戴上棉帽,把刚脱下来的军大衣再次穿上,推着单车就出门了。 这个结果显然是胡秀清没有预料到的,江大鹏走了好一阵子她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江国庆傻乎乎的问:“妈,我爸明天还回来吗?明天早上咱家还包饺子吗?” “包!有妈在,你想吃啥就吃啥!”胡秀清咬着牙恨恨的答了一句,咣的一下把卧室门摔上:“睡了睡了,别理她们。” 关门的动静把江芙蓉和江朝晖又给吓了一跳,姐妹两个在黑暗中不约而同的啧了一声。 江芙蓉倒是没吓着,她是担心又吓着小宝应,放下被子就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情况。 只见江小翠把小宝应紧紧的抱着,对过来查看情况的江芙蓉摇摇头,轻声说道:“我再抱一会儿,等大伙儿都睡踏实了再放回小床上。” 她就怕胡秀清再发疯,早就防着了。 灶膛里的柴火还冒着火星,厨房里暖烘烘的,江小翠的脸红红的,小宝应也呼哧呼哧睡得正香。 江芙蓉吸吸鼻子,感觉呼吸不太顺畅,很担心一氧化碳中毒,想去把窗户打开透透气。 哪料到窗台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窗户根本就推不开。 江芙蓉怕吵醒小宝应,就拉着江奶奶回到小屋里,问:“奶奶,灶膛边虽然暖和,可是闷得慌,我把被子铺好,你还是叫我姑把小宝应放过来吧。” 江奶奶没急着答话,反而追问道:“你爸干啥去了?” “去单位值班了,”江芙蓉说了个无伤大雅的回答。 江奶奶自然是不信的,还有些担忧,问的很直接:“你爸出门是因为跟你妈吵架?他们以前也这样吗?” 话还没说完就走了,摆明了是不想在长辈面前起冲突。江奶奶人老心里可不糊涂。 江芙蓉的脑子里一点关于以前的记忆都没有浮现出来,只能暂时先安抚一下江奶奶:“就是去值班了,差不多都这样,部队里的事我们也不能多问,问了我爸也不会说的。” 江奶奶叹口气:“要真是值班就好了。” “我爸说值班就肯定是值班。”江芙蓉笑笑,是真是假又如何呢? 江奶奶继续叹气:“我这心呢,就跟吊桶打水似的,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 这个儿媳妇真的是没找好,有好日子也不好好的过。 江芙蓉铺好了被子,再次安慰江奶奶说:“奶奶,你提醒我了,刚才窗台上都结冰了,说不定水管子也会冻上,我去叫我姑过来这屋,我把锅里桶里都接上水。您先睡,等我爸明天回来包饺子的时候就知道是不是真的去值班了。” “好吧。”江奶奶毕竟是当家做主惯了的,担心归担心,却也不会没完没了的钻牛角尖。 明天就明天吧,也不差这一觉。 等四周都安静下来时,已经是深夜了。 江芙蓉头回照顾这么小的小孩子,还是别人家的小孩子,半点不敢松懈,极力保持着打盹的状态,不让自己睡过去,以便在听到任何动静都能第一时间醒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就在江芙蓉感觉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沙沙的声响,紧接着就是一大片的小石子打在瓦片上噼里啪啦的声音。 不是说今晚要下雪吗?难道是下雨了?冬天下什么暴雨?江芙蓉迷迷糊糊的想着,在鞭炮齐鸣般的喧嚣中,身体的反应却是更想不顾一切的睡了。 江奶奶坐起来穿棉衣:“柴火还堆在外头呢,雪籽一化就冒烟。” “奶奶,”江芙蓉一下子就清醒了,赶紧睁开眼睛轻声喊道:“这是在家属院呢,老家的柴火我爷爷会收的。” 责任感能让人瞬间不困了。 江奶奶停下来左右看看:“哎呀,睡糊涂了。看看小宝应,没吵着他吧?”一边说着一边穿了衣服下地,开了灯:“这孩子真好带,这么大动静都不醒。” 不醒?江芙蓉的心里咚的一下,噌的坐起来,把手指头伸到小宝应的鼻孔下方,直到感觉到小宝应呼出来的热气,才无力的倒下去。 江奶奶莫名其妙的看了一会儿看明白了,忍不住笑:“小孩子一睡沉了就这样,一点动静也没有,白天他闹的时候你嫌他闹,半夜里他不闹了,又把你吓一跳。” 江芙蓉用手盖住眼睛,心跳还没缓下来呢:“这才看一个就把我吓成这样,要是当幼儿园老师可怎么办呢?” 江奶奶更乐了:“真到那时候啊,经验不就多了呗,谁家带孩子不都这么带过来的。” 哎!江芙蓉在心里默默的叹气,孩子再小他也是个活的呀,各种生理变化搞得人手忙脚乱的,她都不知道什么叫做从容自在了。 江奶奶开门出去:“你接着睡,我去看看小翠,她那屋漏风,我让她上这屋来睡会儿。” 小黑屋是在后面院子里搭建的杂物间,从小黑屋出来要露天走几步才是厨房的后门。 江芙蓉哪里躺的住,立即坐起来:“我过去喊我姑,您在这儿看着小宝应,我怕我弄不好。” 陪他玩儿,喂他吃的,讲故事,她都拿手,但是一听声音就判断是要吃了还是要拉了,她毫无头绪。 江奶奶笑着退回来:“这有啥弄不好的,多大的事情你都有办法弄得立立整整的,看孩子这么小的事情还能难倒你?” 话是这么说,江奶奶还是坐到长椅上,附身看着小宝应:“这孩子真香,睡着了都这么好看,有福气!跟你小时候一样!芙蓉啊,以后你的孩子啊也会这么讨人喜欢的。” 江芙蓉噗嗤一声笑了:“奶奶您想的太远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谁说人老了就没有想象力了?看到一个可爱的孩子,就能想到自己家还没影儿的重孙子来。 第72章 要一头没一头 在办公室的行军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宿,江大鹏想了很多,差不多反思了自己的前半生。 最后脑子里就只剩黄科长说的那句玩笑话,这人就是要一头没一头,你事业得意,老婆就失意。 凌晨下了场薄雪,气温骤然下降了十来度,地面上有结冰,江大鹏把单车停在办公室的院子里,步行去服务社,想赶个大早买斤猪肉回去包饺子。 每个星期天供应一次猪肉,是逢年过节外的福利,大家都愿意趁这机会改善一下伙食,不管是天冷天热,有多早就赶多早,抢着到服务社门前排队。 现在家里有老娘和妹妹来走亲戚,那是他的老娘他的妹妹,要想吃顿像样的饭,就得他自己张罗。 从办公室出来,江大鹏还特意带了个茶缸,准备顺便买一斤甜面酱。 蔬菜店的咸菜酱菜面酱都是特供的,味道极好,尤其是甜面酱,吃面条的时候用鸡蛋大蒜炒个甜面酱来打卤,好吃到舔碗底。 说来也巧,江大鹏刚走到服务社门口,就看见后勤科的供应车卸了几桶牛奶下来。 省城那边有牛奶场,后勤科会不定期去那边拿牛奶回来,只是从来也不通知,赶上了就是赶上了。 江大鹏想着家里还有个小孩子,才两岁多,正是爱喝牛奶的时候,临时改了主意,去打了一茶缸的鲜牛奶。 在寒冷中排队买了菜,等他到家的时候,茶缸里的热鲜奶已经冰凉,提着的新鲜猪肉也冻硬成一坨。 正在厨房忙活的江小翠听到敲门声走出来开门,又惊又喜:“哥你回来啦?” 她顺手接下江大鹏手上的东西,不等江大鹏回话就一连串的向他报告: “我嫂子他们还没起,我想着做了早饭再喊他们起来吃,咱妈和芙蓉都在厨房呢。” 江大鹏反手把大门关上,摘了帽子解开大衣:“家里一做饭,屋里就暖和。那缸子里是鲜牛奶,正好煮开了给孩子喝。我记得家里好像还有点白糖。” “有有有!”江小翠赶紧往厨房走:“妈,那糖包子别包了,要用白糖煮牛奶,庆庆跟小宝应一会儿有牛奶喝喽。” 江奶奶听到敲门声就猜到是江大鹏回来了,一边忙活一边支楞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客厅里的对话一个字不落的都听到了,转头对孙女说: “小宝应可真是有福气啊!我正想着他少喝了一顿牛奶该瘦了,你看你爸这就买来了。那就都蒸馒头吧,大白菜一会儿留着包饺子。” “就是啊,小宝应一来,我爸就回来了。”江芙蓉笑着说:“奶奶,你去跟我爸说会儿话,我来煮牛奶。” 江奶奶拍了拍手上的面粉,解下围裙给孙女系上:“行,开煤气炉还是得你来,我出去看看小宝应醒了没。” 江奶奶是想跟儿子说话,可是不确定儿子是不是还得先去哄媳妇儿,就给自己的话头留了余地。 江大鹏已经卷起袖子站在了厨房门口:“我来做饭吧。” “我来就行!哥,你陪妈在外面坐会儿,馒头都上锅了。”江小翠抬手就把江大鹏往外推:“你就等着尝我的手艺吧。” 江大鹏笑笑,把袖子放下来:“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江小翠白他一眼:“这是你自己家,跟我客气啥。” 看着江奶奶和江大鹏去了客厅,江小翠就开始琢磨中午饭:“这块猪肉也就一斤,咱们一二三嗯六大一小,包饺子的话得两颗大白菜,缸里的面粉蒸了馒头再包饺子还不太够了,一会儿吃完早饭得跟我哥说买米买面去。芙蓉,你去拿两颗大白菜来,再拿两根大葱,一会儿馒头出锅了,我就着热水把馅儿剁好和好。” 听着江小翠安排这算着那,江芙蓉不由得打趣道:“姑,今年过年的大活就都指望你了啊,你别问我做什么饭,我就给你打下手。” 家里有人会做饭还喜欢做饭,可真是太好了。 江小翠笑:“行啊,只要我还在这儿没回老家,都归我张罗。” “啊?”江芙蓉吃了一惊:“姑,你和我奶奶不是特意到这里来过年的吗?” 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姑姑的口气就变了?奶奶和姑姑在她睡着的时候商量了什么? 江小翠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你妈老这么摔来摔去的,谁呆得住啊!” 还有些话,江小翠没好意思说。 在农村的话,婆媳关系处不好,或者妯娌关系处不好,又或者姑嫂关系处不好,不管怎么处不好,大家吵完架闹了别扭之后终归还有个地方能呆着,不至于无家可归无处可去。 大哥回来之前的尴尬尚且能忍一忍,哪知道大哥遇到事儿都是到外头去躲着,还是干部呢,想想就心酸,她要是在哥哥这里呆下去,还能指望哥哥帮什么忙呀。 其实这还是江小翠不了解江大鹏。 要是依着江大鹏的脾气,怎么地也得等胡秀清的暴躁埋怨耗得差不多了再回家,那至少也是三天以后的事。 江大鹏是看在老娘和妹妹的面子上,暂时放下了心里的火才回的家。 只可惜胡秀清眼里没别人,根本就看不到亲情可以让一个人变得包容和大度。 江芙蓉说:“她摔她的呗,这个家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到时候咱们都找活干,挣的比她还多。” 不得不说,女人有了工作啊,腰板都挺得直,口气都能硬起来。 江小翠并没有被鼓励到:“照顾小宝应这样的事情也不是随时有的,而且我也不想当保姆。” 江芙蓉灵机一动:“姑,你不是会做衣服吗?正好快过年了,肯定很多人要做新衣服,咱们去找一下张海燕,问问她谁家有缝纫机,能不能借给你做一下衣服,只要把新衣服穿出去,说不定就有人问呢。” 江小翠眼睛一亮:“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江芙蓉继续发挥:“姑,你找机会问问我爸,能不能给你买台缝纫机,这样你就可以随时做衣服,这不就有钱了吗?要是有人请的话,还可以上门去做衣服,按多少钱一天算钱,这不跟上班一样吗?我觉得比上班还好呢。” 江小翠高兴极了:“真的啊?这真是个好办法!” 江奶奶过来了:“什么好办法呀?说什么呢?馒头还没出锅呢?” 江小翠喜笑颜开的去揭锅盖:“这就出锅了!呀,全都是开花馍头,真香!” 第73章 端上台面说 江小翠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虽然江芙蓉给她出的主意只是一个提议,到底能不能实现,到时候又会出现怎样的状况,她完全都不考虑,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缝纫机和数不清的布料,真是越想越高兴,咬着馒头都能笑出声来。 江国庆瞪着江小翠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指着江小翠手里的半个馒头问:“姑,我要吃你手里的馒头。” 江小翠还没从幻想中出来呢,听见江国庆要她手里的馒头,下意识的就递了过去:“给。” 胡秀清拿着筷子在江国庆的小手上作势一拍,呵斥道:“你自己有,干嘛吃人家吃过的!” 当着全家人的面挨了打,江国庆委屈啊,可他有争辩的特权,故意举起另一只绑着绷带的手,龇牙咧嘴的说:“别人吃馒头都没笑,就姑姑一个人吃一口笑一会儿,吃一口笑一会儿,我也想笑,这样我的手就不疼了。” 江小翠刚冒出来的一丝尴尬,转眼又被江国庆说的话给逗笑了:“姑姑是心里高兴才笑的,又不是馒头里加了笑料。你看奶奶,还有朝晖,不都在笑呢吗?” 其实,大家伙都是被江国庆的话给逗笑的,只不过江大鹏不能笑,江芙蓉知趣的忍住了笑。 可是众人其乐融融的会心一笑落在在胡秀清的眼里,这就是小姑子和婆婆来抢地盘成功了在向她示威。 “吃个饭都不好好吃!”胡秀清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竖起眉头把江国庆的手拉回来:“气都让你给气饱了,一点儿也不听话!江大鹏,你管管他!” 江大鹏真的是左右为难,他心里很明白胡秀清在无理取闹,更知道胡秀清的真正意思是什么,她不就想在他母亲和妹妹面前显得她重要么。 在这种情况下,他说话就千万不能有半点差错,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两头都得罪。 真是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 江芙蓉低垂着眼皮,保持不看不言语的态度,只在暗中观察。 江朝晖收了笑容低头专心的喝粥,不发出半点声音,权当自己不存在。 江奶奶不想让江大鹏为难,也假装没事人一样,不看,不搭话。 一顿简单而又热闹的早饭,眼看着就要陷入冷场。 只有江小翠,心情实在好得不行,这会儿根本就不在乎胡秀清的脸色是黑是青,还笑了笑:“嫂子,刚才是我没注意,我知道你讲究卫生,下次庆庆跟我要啥,我都先问你,你点头了再说。” “小翠,你别误会,秀清说庆庆呢,没说你。”江大鹏打圆场,笨拙的解释:“庆庆不懂事,我们把他惯坏了。” 胡秀清把眼睛一瞪:“江大鹏你说清楚,谁惯孩子了?你成天不着家,我一个人又要上班又要管家里的大事小事,拉扯大三个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竟然冤枉我惯孩子?没良心!” 连珠炮似的反击,外加诉苦,崩得江大鹏开不了口。 没良心这话说得太过了,江奶奶不能当没听见,即刻放下碗,拿出长辈的架子:“饭都吃完了,先别走,都坐着听我说几句!大鹏,秀清,你们两个是平时就这么说话呢?” 江大鹏苦笑着解释:“老娘,我们平时不吵架,好好的。” “那是当着我的面吵给我看的?”江奶奶在私底下会烦心人家怎么对她,当面可不怕事,能忍则忍,这会儿看儿子和稀泥,气得开始训人:“我是你老娘,活到今年已经六十多了,就算不是你妈也是个长辈,就算不是你妈也是个客人!你们两个这是想赶我走?大鹏你在部队受的教育都哪儿去了?秀清你在单位也这么跟你们工友摔摔打打的说话?我就是走,我也要去你们领导面前问个清楚,问个明白!” 江大鹏和胡秀清的脸色都变了。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说出去真的丢人。 胡秀清反驳道:“我就是想教训庆庆,让他学会懂事儿。” “咱们老江家的规矩是在饭桌上不打孩子不骂孩子,这点小事你们都做不到?”江奶奶撇了胡秀清一眼,收回目光,不点名不道姓的继续说:“在咱们村里就有那蛮不讲理没规矩的人,可那是别人家,不是我们家,我们老江家的孩子就得讲理、讲法!老祖宗传下来的礼法,走哪儿都行得通!” 胡秀清想还嘴,被江大鹏在桌底下按住了,就把脸一扭,生上了闷气。 江奶奶见好就收:“芙蓉,朝晖,你们两个都上了中学,有文化,懂得比我多,我也就不多说了,你们两个就记着,只要是江家人,哪怕是女孩子,活一天就得守一天的规矩讲一天的礼法!” 这话说的太漂亮了,江芙蓉在心里早就给奶奶鼓掌点赞无数,立即回应说:“奶奶,我记住了!” 江朝晖也小声说:“奶奶我记住了。” 只有江国庆听的似懂非懂,傻乎乎的问:“奶奶,我是男孩子,那我要守江家的规矩吗?” 江奶奶严肃无比的说:“你姓江,还是男孩子,就更要学好!你问问你爸你妈,在单位不守规矩是什么下场?” “噢!”江国庆的眼珠子来回转了一圈,见两个姐姐都不说话,爸妈的脸色都不高兴,选择了问爸爸:“爸,你要是在单位不守规矩是什么下场啊?” 江大鹏躲不过,默默的叹口气,避重就轻的答:“你们在学校里上课的时候不遵守课堂纪律,老师会怎么样?” 江国庆不答反问:“奶奶说的是你!你快说!” 江奶奶一看就更气了,孩子虽然小不懂事,可那语气表情跟胡秀清一模一样,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大人没教过规矩,孩子就是有样学样。 可见江大鹏在家里的地位,简直就没有地位!怨不得胡秀清对芙蓉又打又骂的!胡秀清待在家属院这么多年一点也没改,跟呆在村里就没有什么区别! 江奶奶盯着江大鹏,看他怎么说。 第74章 关门教子 江大鹏还没来得及跟老娘说上几句话,就被老娘给架在话头上,他知道老娘这是真生气。 从小到大,老娘没这么说过他,也几乎没有长篇大论的说过道理,他也算是头回听老娘拿领导说事。 “庆庆,”江大鹏冷静下来,脑子就清醒了,解开了军装领子上的钩扣,正色说道:“我们单位,你妈上班的地方,还有你上学的学校,你姐她们上学的学校,各有各的规矩,做得好的有嘉奖,做错了就要扣分。在部队里犯了错误要受处分,还有的要关禁闭,还要写检讨,在大会上点名批评。” 江国庆听明白了:“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上课说小话的就要被老师点名批评!” 江大鹏点头肯定:“就是这样。上学上班不能迟到早退,这些都是规矩。还有喇叭里天天说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纪律就是军人要遵守的规矩。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奶奶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你明白吗?” 江国庆嘿嘿笑,把手放在额头边敬礼:“我滴,大大的明白!” 江大鹏扯出一丝笑容:“明白就好,你吃饱了就玩儿去吧,外面冷,路上滑,你小心点。” 江朝晖如听大赦,赶紧站起来:“我回屋写作业了。” “你开门轻点,”江芙蓉跟着起身回屋。 江小翠收拾了桌子上的筷子和碗,心情更好了:“妈,大哥,嫂子,你们坐,我揉了面再端出来一起包饺子。” 哼着歌去了厨房。 胡秀清拉着脸给江国庆戴上棉帽围脖,带他一起去串门了。 江大鹏暗暗松了一口气,以为说完了就万事大吉。 江奶奶可不让他走开:“大鹏,你这可做的不够啊!跟孩子说道理,你说完就完了?你就不教他要怎么做?” 江大鹏摸鼻子:“庆庆才七岁,说多了他也不懂。” “不懂?”江奶奶哼了一声:“庆庆刚才瞪你那一眼,跟他妈一模一样,就差没拍桌子了,他还小?” 江大鹏赶紧保证:“好好,下次我见到了一定说他。” 江奶奶的气还没消:“孩子不懂你就得教,他要是做错了,在家里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关着门教子,那就是家教。等到下次他再犯错,那就是多犯了一次错!你在外面打他那是打给别人看的,那些不懂礼的人看你当家长的打他,也会扎堆去打他的。你呀你呀,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我又是怎么对待你两兄妹的?” 没有其他人在场,江大鹏的压力少了许多,还是那个孝顺听话的长子:“老娘,是我做得不够。我都听老娘您的话。” 不辩解就是不找理由推脱责任,老老实实承认自己做的不好,认真听老娘教训。 “不是我说秀清不好,你工作忙,她上班累,我心里明白着,她要是跟我脸色不对,话说的不对,我也不跟她计较,反正我在你这儿也住不了一辈子,过段时间住几天就走了。可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你们,我是说秀清,她再怎么着也不能把气撒在孩子身上啊,不能骂孩子吃白饭是个闲人呐!在农村找不到单位上班那是没办法,可谁还不是想办法挣饭吃啊?芙蓉上了这么多年学,有城里户口,你还认识这么多人,又有关系,不想办法给安排工作就算了,怎么就把她关在家里又打又骂的?还不给饭吃!这是新社会,你们怎么能跟地主一样欺负自己的孩子呢!啊?” 老太太越说越激动,质问到后来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康康康一通咳。 把江大鹏吓得赶紧站起来给老娘拍背:“是是是,我改正错误!我改!” 江奶奶喘了一会儿,还是很激动,想说话说不出来,憋了半天只说了两个字:“咋改?” 光说不做等于没说,她今天就非要听个结果不可。 江大鹏说:“芙蓉这里原来也想给她安排工作的,这不庆庆没上学也没人带,回到家连饭都吃不上,这不就没急着安排嘛。这次要是您不过来,我们就准备让芙蓉回老家去一趟,看看您,回来再给她考虑一下是安排工作呀还是当兵。” 江奶奶不信:“你蒙我!” 真要有这么好的安排,有这么稳定的安排,这家里能鸡飞狗跳的?秀清能指桑骂槐的说家里净是吃闲饭的废物? 江大鹏无奈,恨不得举拳发誓:“老娘,我说的是真话,我听说现在有地方已经开始不用上山下乡了。我一直都紧着打听消息呢!” 江奶奶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心里的憋闷总算是出来了:“你要是敢蒙我,我就把芙蓉带走,再也不认你这个儿子!”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还有这几天经历的事情,江奶奶觉得江芙蓉才是有本事又靠得住的人。 江大鹏陪着笑,哄着老娘:“芙蓉就是性子闷,不爱说话,不怎么跟人打交道,我心里都有数,安排工作的时候都想着呢。” 江奶奶气笑了:“芙蓉还不怎么跟人打交道?你看看我睡那屋里的那张长椅子,还有你坐的这张凳子,都是芙蓉给弄回来的,你自己家里你连床被子……。” 都拿不出来这几个字,江奶奶给咽回去了。 总揭儿子短,也不行。 江大鹏这才有了新发现似的:“就是啊,我早发现了,想问的,忘了。这是从哪儿弄来的?还是谁家给的?” 看着破旧,修补的还挺好,坐着稳稳当当的,也没有刺刺拉拉的毛边。 是部队的风格。 估计是那个战友转业了,多余带不走的家伙什转送他人,正好给了芙蓉。 江奶奶摇摇头:“这我没问!你自己问芙蓉去!” 江大鹏想起来屋里的小宝应:“嗯,一会儿芙蓉出来,我问问她是怎么认识赵政委的。” 赵政委就是小宝应的爷爷,身居要职,不拘言笑,严肃得很,在单位里遇到了,作为下级的敬礼,作为上级的也就是点个头,除了工作以外,对了,他们还没有谈过任何工作以外的话题。 第75章 爸爸给的嘉奖 江芙蓉把煮开的牛奶兑了糖,试了温度,用勺子给小宝应尝了一口,看他不拒绝,才给倒在奶瓶里给他喝。 小宝应睡醒后,他的小床又拆成了婴儿车,这会儿正坐在小车里抱着奶瓶喝牛奶,喝高兴了就停下来看着江芙蓉笑。 江大鹏看着江芙蓉娴熟麻溜的动作,,很是吃惊。 说实话,这个女儿在江大鹏的印象里除了老实就是胆小,他们父女之间的互动少而又少,她每次喊爸的声音他都没听清楚过。 甚至连胡秀清都不怎么提这个女儿,要不是这次老娘要来,要不是老娘写了信跟他说要给芙蓉办个女儿成年礼,他都没发现芙蓉发烧了。 呃,这件事不知道芙蓉有没有跟老娘说过? 江大鹏看了一会儿,找了个话题:“芙蓉啊,你奶奶这次来,你的接待工作做得很好,我交代的任务你都圆满完成了,要给予嘉奖。” 江芙蓉笑了笑,俏皮的说:“爸,奶奶和姑姑是自己家人,这些都是我该做的,是义务,不是任务。” 江大鹏眉头一挑:“你还知道责任和义务啊?” 江芙蓉自信得很,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太简单了:“知道啊,在书上看到过,在广播里也听到过。” 她决定要好好表现,让江大鹏对她刮目相看,从此正视她的前途。 父母若是没有能力不能给孩子指点前途谋前程,那是另一回事。若是能依靠,为什么不依靠呢? 有个好爸爸,她能少走很多弯路,甚至可以选择一条平坦大道。 “真行啊你!”江大鹏没去猜想为何女儿突然变得胆大,他就知道老娘最疼芙蓉,为了讨好老娘,他毫不吝啬的夸奖女儿:“想不到你懂的还挺多,这样吧,虽然你说是义务,不过你做的好,奶奶一个劲儿的夸你,我看还是要给你嘉奖。” 江芙蓉喜笑颜开,脸上散发着十七八岁女孩子特有的开心的光芒:“谢谢爸!嘉奖是什么啊?” 有奖励谁会拒绝?赶紧照单全收啊! 江大鹏看了老娘一眼,大方的说:“嘉奖啊,给你记大功一次!另外呢,有物质奖励,奖励你一支钢笔,怎么样?” 钢笔?江芙蓉略感失望。 不过以家里现在的条件,奖励一支钢笔,是从未有过的事。意义非凡,要抓住这个机会! 江芙蓉笑着感谢:“好啊好啊!那我记账的话就可以用钢笔啦!我那个铅笔卷刀一点也不好用,铅笔芯还没削尖呢就断了,我前天买的铅笔还没开始用呢就只剩半支了。” 江大鹏感到很新鲜:“你还记账啊?拿来我看看。” 他记得自己只给了大女儿一块钱去坐车,其他的钱都在胡秀清手上。 家里花钱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到了月底回想一下都能记得起来,他倒想看看女儿的记账本能记些什么。 江芙蓉去房间拿本子,江朝晖羡慕的跟了出来,站在旁边眼热的看着。 “字写得不错啊!”江大鹏惊讶不已:“比我写的还好!” 字体工整,笔迹流畅,用铅笔写出来的字竟然有一种毛笔小楷的即视感。 江芙蓉不好意思的解释:“这一页的字不是我写的,是那个卫班长写的。前面那些买东西的还有价格什么的才是我写的。” 其实以江芙蓉的水平,写文章都没问题,但是她上辈子用惯了电子设备,有极其方便的输入法,有语音输入,有词句的迷糊辨别,她什么字都认识,就是自己写出来的字,总觉得不对,而且她还不会笔顺,写出来的字基本上属于拼凑的。 江大鹏翻到前面一看,没有骨架的字,确实是不好看:“挺清秀,写的还算整齐,记账还记得挺清楚,不错不错!这高中没白上,学到的东西都会用。” 部队里的兵,有小学毕业有初中毕业的,还有的干脆是来了部队之后才开始学文化的,能把字写好的人也不多。 江朝晖在旁边献宝:“爸,我姐的数学物理好,她还能教我写作业,比我们老师都讲得好。” 江大鹏翻到本子上画的地图,用手指点了点:“几何物理学得好,画这些路线就画得清楚,标记的也很明白,就跟作战地图似的。有两下子啊!你这都什么时候学的?我之前一点都没发现。” 说到这会儿,江大鹏的夸奖全都是真心的,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 江奶奶一直没吱声,听到这里忍不住问:“大鹏啊,像芙蓉的这个文化,你能找人给她安排个工作不?” “有工作指标就好办!现在想要安排工作的人多,我们单位分到的指标太少,”江大鹏不是没考虑过,只是之前没抱太大希望,他停了一下又说:“明天我上班的时候,先跟人事科的说一声,给芙蓉点个卯,一有指标就能安排了。” 江奶奶高兴的合不拢嘴:“那敢情好!对了,大鹏啊,咱给那个科长送点什么东西合适啊?” 江大鹏摆摆手:“先别急,等我先到人事科问一下具体的指标情况。” 江奶奶能不急嘛,恨不得马上就有个结果:“那你说的那个科长,他家在这院里哪儿住呢?你一会儿就上人家家去打听打听。” 江大鹏笑:“老娘,你这也太着急了,好不容易礼拜天呢,别去打扰人家休息了。” “要不我让你拎东西去呢!”江奶奶跟儿子说话就直截了当:“早问了咱们早商量,自己也好做安排不是?再说了,就几句话的事儿,你问完就回来了。” 不认识人还不敢出主意,江奶奶寻思这都一个单位的,一个院子里住着,人家是科长,自己儿子是副科长,级别也差不多,就当唠家常似的问一问。 江大鹏哪知道老娘心里还存了把芙蓉带回老家继承家业的事,还是不慌不忙的说:“又不差这一天半天的,今年的工作指标肯定是没有了,我估计下一批指标得明年过完年的时候才能有。秀清安排工作那会儿我记得就是过完年填的表。” 第76章 理想 江大鹏说的没错,工作指标嘛,只要提出了申请,就会有。 不过,僧多粥少的情况他没说出来。 更何况做思想工作的领导总是动员大家要考虑有困难的人。 当初胡秀清带着两个女儿来部队,报名申请工作指标,江大鹏就是老老实实的等着人家分配,等了一年多才等到,还是个山沟沟里的炸药厂,离家能有二十多里地,骑单车都要骑两个小时。 直到生江国庆的时候,胡秀清出了意外,在家躺床上休养了半年多,家里三个孩子都小,一家五口有四个要照顾,江大鹏每次出完差回家,家里都是一片哭声,苦不堪言,愁的不行。后来还是他同事替他给领导反应了,人事科才想办法把胡秀清给调到了被服厂。 在求人送礼这方面,江大鹏是一点经验都没有,他就是凭着对组织的无限信任,等。 胡秀清向他抱怨路太远,活太累,想调动工作,他也只是安慰说,别人能干你也得干,咱们总不能搞特殊。 所以现在老娘满怀期待的让他想办法给江芙蓉安排工作,他当然还是满口答应,只不过方法呢还是老一套。 江奶奶不懂这其中的诀窍,只知道江大鹏一旦答应了,就意味着一定能解决问题。 在江奶奶的眼里,家里多一个去上班,就意味着多一份收入,就可以极大的减轻家庭生活压力,还意味着江芙蓉从此就不用再受胡秀清的气。 这么一想,江奶奶看着小宝应就特别顺眼,笑着逗孩子:“这个阿姨赶明儿要上班咯,小宝应你怎么办呀?” 小宝应不知所云,只是看着大人们都在笑,他也跟着高兴。 江小翠在厨房里挤了白菜馅儿,出来说:“哥,面粉不够了,得赶紧买去,要不包饺子来不及。” 江大鹏站起来:“好嘞,我这就拿粮本去。” 江芙蓉主动问:“爸,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外面冷,”家里买米买面从来就没让孩子去过,江大鹏想当然的拒绝了:“我买完就上办公室,正好把单车骑回来。这还有个小孩呢!” 江大鹏已经知道当保姆的是江芙蓉不是江奶奶,他提醒女儿要尽忠职守,自己的事情不能假手于他人。 这是把她当做大人了! 江芙蓉笑着应声好。父女之间的相处方式有所改变,这是好事,她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天天向上,”江芙蓉指着本子教小宝应认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在生活中学认常见的字,背乘法口诀表,把二十以内的加减法当做识字一样牢牢记住,对于启蒙学习非常有帮助,上辈子的江芙蓉在小时候就受益于这些坚实的基础,越重要的工作往往需要在细节上的敏感。 小宝应似乎感受到了大人们的欢乐,一边跟着大声念一边在客厅里转着圈的用力跺脚。 把江奶奶和江小翠逗得直笑。 江朝晖的感受最强烈,看着江芙蓉脸上的光芒,羡慕的说:“姐,要是咱爸能给你安排到我们学校当老师就好了,我就能每天跟你一起出门一起回家。” 江芙蓉就没想过要当老师,她带团队的时候就以严格挑剔到不近人情出名,注重效率的人不适合做有大爱的工作。 “你明年就毕业了,如果你不上高中去当兵了,那不就剩我一个人上下班啦?”江芙蓉轻轻松松的就把这个问题给推掉了:“再说安排工作是咱们求别人,又不是咱们想要什么人家就给什么。” 江奶奶说:“是是是,可不就是求人家的事儿嘛!芙蓉啊,这事儿你自己得抓紧喽,你看你爸那个不慌不忙的样子,我就怕好事儿啊都落到别人头上去。” 江芙蓉心里暖暖的:“记住啦!” 江小翠可是信心满满的:“妈,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看呐,芙蓉以后不管去哪儿上班,她都是当干部的料,我要是再年轻十几岁啊,我就去她单位上班去,让她当我靠山。” 江芙蓉忍不住笑了,如果往后几十年在那个经济富足的年代,她敢打包票说能帮着把江小翠的事业创立起来。 可是现在她不过是刚刚摆脱了饿肚子的生活才两三天而已,出了这个家属大院,她在外面的社会能不能立足,能不能创一番事业还不好说呢。 她更希望的是胡秀清不要在安排工作这件事情上有什么情绪。 “姑,吃完中午饭我去看看钱队长家里有人回来没有,顺便去找一下张海燕。”江芙蓉是个理性当前的人,无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她很快都能回到现实中,回到迫切要解决的问题上:“一会儿咱们推着小宝应一起去。” 江小翠搓搓手,一脸热切:“好啊好啊!其实刚才吧,我还想跟我哥说,让他也帮我问问工作指标的事儿。” 江芙蓉笑了笑,碍于江朝晖也在场,就没多说:“找机会再问,省得家里的门摔得梆梆响。” 有现成的手艺,能马上找到出路,才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她们就这么热烈的讨论着未来,不知不觉的幻想着未来的理想生活。 江奶奶可欣慰了,努力读书,努力当城里人,努力找个好工作,把小家的日子过好了,衣食无忧,这才是有奔头的生活。 要是这个家能一直这样下去,那她这趟来部队探亲就来对了,回到老家她就可以跟老伴说这辈子没什么遗憾了。 正说着呢,江大鹏回来了,单车后架上驮着五十斤大米,二十斤面粉,在门口喊人:“小翠来帮忙抬一下。” 对过的卢奶奶跑出来看热闹:“哟,买这么多呀?” 江大鹏道:“不算多,我们家吃的少。后面老李他们家买了二百斤大米五十斤面粉,用三轮车推回来的。” 卢奶奶一拍巴掌:“哎呦,老李他们家三个大小子呢,大的二十出头,小的十六七,都是长个子的时候,他们家老大还打球,听说一顿饭能吃半斤米,吃的比牛都多。” 江大鹏点头道:“他们篮球队有补贴,跟一般人不一样。” 别人家的好事可真多。 第77章 回来算账 在这个资讯传播严重不足的年代,如果没有机会亲自出门去眼见为实的话,要想了解更多的信息,除了看报纸,就只能依靠听别人说。 这就形成了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不管在哪个地方,只要有人群,人群里就有人爱打听事儿,就有人喜欢围在爱打听事儿爱说话的人身边听热闹。 在家属大院里也是,卢奶奶就属于喜欢打听别人家事的人,一回生两回熟之后,就开始问你家里的事儿,给你打听她不知道的事儿。 卢奶奶夸张的问:“还有补贴呀?我说的他们家怎么吃的那么多,粮食还那么多呢!我寻思这要去找人要粮票,一回两回的还行,天天这么去要,那也太特殊了!” 江大鹏一听,再说下去就变成背后说是非,该影响团结了,就匆匆结束了聊天:“您忙着,我还得去后院劈柴火。” “去吧去吧,你家有客人,”卢奶奶摆摆手,转向江朝晖:“哟,老二帮你爸擦车呢!真能干!女孩子就是好,不吭不哈的,什么活都干。” 江朝晖平时是不会抢着干活的,她就是看到姐姐得到了爸爸的表扬,突然间就受了鼓舞,想着自己没力气抬大米,那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不累,还能让爸爸看到。 于是就拿了抹布到门廊下帮忙擦单车上的灰,再用刷子把单车轮子上的泥垢雪渍刷掉,还可以趁机听爸爸和卢奶奶唠家常。 虽然没听几句爸爸就进屋了,可是卢奶奶的夸奖是实打实的。 江朝晖高兴的回答:“我爸可爱惜他的单车了,还经常给车上油呢。” 卢奶奶说:“就是啊,你们家的车跟我们家的车是同一批买的,你看你们家这个还跟新的似的,我们家那个呀,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 江朝晖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 然后擦车子擦的更起劲了,不小心把手上蹭了个小口子也没有想着甩手不干。 卢奶奶问:“你们家今天吃什么好饭呢?我看你爸一大早来回走好几趟了,回回都没空着手。” “我们家今天中午包饺子。”江朝晖可高兴了,吃好饭是好事,她特别想让人家知道:“猪肉白菜大葱馅儿的,我姑姑拌的馅儿可香了。” 卢奶奶哟了一声:“你姑姑的手是巧,跟我学腌鲜族白菜,一下就学会了。她要在这住一段时间啊,能把我蒸发糕打年糕的本事都能学去。对了,你姑你奶奶她们在这儿住多久啊?” 自己被夸,姑姑也被外人夸,江朝晖真的与有荣焉,特别高兴:“不知道啊,我听说我姑姑想在这儿找工作指标呢。” 卢奶奶瞪大了眼睛,表情别提有多夸张了:“你姑姑又不是你们家人,能给她安排工作啊?” 江朝晖是懵懂的:“不知道啊,我就听她们这么说的。” 卢奶奶弯腰凑过来,小声问:“们怎么说的呀?” 江朝晖真不知道:“就这么说的呀。” 这时,江家的门开了,江芙蓉探头出来:“朝晖,外面冷,把单车搬进来擦。啊,卢奶奶在呢?外面这么冷,你出来有什么事吗?我帮您弄?” “不用不用,”卢奶奶站直了,往后退:“没啥事,就是看着老二在这擦车子,过来看看。” 江芙蓉笑了笑,:“卢奶奶没什么事,那我就帮我妹把单车搬屋里去了啊。你要有啥要我帮忙的就过来敲门叫我。” 卢奶奶笑着踏上自家的台阶:“老大就是懂事,真乖。” 江朝晖浑然不觉,跟姐姐合力把单车抬进客厅,还在高兴的哼着歌,继续擦单车轮毂:“我要把单车擦得亮亮的,跟新的一样。” 江芙蓉拉着小宝应在旁边,指着单车给他讲单车上的零部件构造:“这是车轮,这是挡泥板,这是传动轴,这是脚蹬,是着力点也是发力点,这是链条,带动车轮转动的,这是刹车皮,可以让车子停下来,这是车把,是掌控方向的。” 男孩子可能天生就喜欢机械有关的物品,小宝应的目光随着江芙蓉的手指走,听的可认真了。 江芙蓉拍拍车座:“这是驾驶座!” 江朝晖听着又新鲜又好笑:“姐,你把单车说的像吉普车似的!” 江芙蓉笑笑点头:“原理都一样,就是两个轮子和4个轮子,有汽油和没有汽油的区别。”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一个有壳,一个没壳。” 江朝晖越想越好笑,笑到扔下抹布大笑:“哈哈哈。” 小宝应也跟着哈哈大笑。 客厅的门被推开,胡秀清牵着江国庆出现在门口。 江朝晖的笑声戛然而止,小声的喊了一声:“妈,你回来啦?我爸在厨房包饺子呢,我帮我爸擦单车。” 江国庆一只手插在棉袄口袋里,一手吊在固定脱臼的纱布里,嘟着嘴不说话。 按照江朝晖以往的经验判断,这是胡秀清在外面聊完天,肯定是聊得不高兴了,回到家就要跟江大鹏吵架的前奏。 她喊了妈妈之后就低下头,继续闷声擦单车,眼角的余光盯着江芙蓉的脚,支楞着耳朵,留意姐姐怎么应对。 胡秀清进了卧室,看到了江大鹏还没来得及收进抽屉的粮本,翻开一看上面新添的数字和小戳,那个气啊,就是一声大吼:“江大鹏!你给我进来!” 江大鹏正在厨房和面,张着两只沾满面粉的手匆匆奔进卧室,用脚把门带上:“你小点声行不行?” 他一看胡秀清拿着粮本就知道她在吼什么,去粮店的路上他就想好了怎么应对:“我跟我老娘说了,他们在这儿住段时间,接下来几个月的粮票就不用给他们寄回去了。” 胡秀清把粮本往床上一摔:“接下来几个月还指望我寄粮票给他们,我自己都不够吃了,我自己都喝西北风呢!” 江大鹏急得不行,只能低声道:“你小声点儿!” 胡秀清开始撒气:“你还好意思让我小声!江大鹏,我跟你说,你老娘话里话外的说我娘家人这不好那不好,我还没跟她算账呢!” 第78章 甩手掌柜 胡秀清刚刚了去了一个同乡叫王春花的家里,向她抱怨婆婆小姑子带给自己的烦恼。 王春花就顺着胡秀清的话添油加醋,成功的把胡秀清的小火煽成大火,回家来就跟家里人撒气。 “我给你生了大胖儿子,把他养得白白胖胖壮壮实实的,你念我的好了吗?你们家念过我的好吗?不念我的好还嫌我没格!”胡秀清想着刚听来的话就气,破口大骂:“你没良心啊!我生儿子的时候,我都差点没命了!我要是没了,庆庆就是个没娘的孩子,你要是再给他找个后妈,他得多可怜呐!” 说着说着,胡秀清激动的抱着江国庆嚎啕大哭:“我可怜的庆啊!” 江国庆瘪着嘴,想哭,没眼泪,一个劲儿的眨巴着眼睛。 妈妈在路上跟他说,回家的时候她哭他就得跟着哭,这样他们就赢了,她就给他买好吃的。 可是,他回家在门口看到姐姐她们的瞬间,他就想加入她们。 在姐姐和糖果点心之间做选择,怎么选啊?江国庆只能干嚎:“妈,呜呜呜。” 江大鹏太了解胡秀清的秉性,平时他转身就走了,这会儿老娘和妹妹都在呢,他就急着把胡秀清的胡搅蛮缠给压下去:“谁说你了?这个家里就你嗓门最大!” 本来一屋子的人,干活的干活,帮手的帮手,说说笑笑挺高兴的,他本来还想着找个机会跟胡秀清说一下女儿的变化。 胡秀清一下子收住眼泪,咬牙切齿的说:“我嗓门大怎么了?我心里没鬼,我有什么就敢说什么!才不像你妈那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这话戳心窝子,把江大鹏气懵了:“我老娘说什么了?我老娘是那样的人吗?她说你忙得早出晚归,来了都还没跟你说上话!” 胡秀清一口咬定就是有:“没跟我说话又怎么了?她跟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听见了,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不就是说我娘家人的坏话吗?!” 连个具体的理由都不找了。 江大鹏怒极反笑,冷笑道:“你这是陷害好人!你这是犯错误!” 胡秀清不慌不忙的拿出杀手锏反骂回去:“你要不犯错误,我能跟你结婚吗!” “你!”江大鹏气得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扬起了巴掌。 胡秀清还往前凑:“你还想打人?你打呀!你打呀!我看你再犯错误!” 她得意的表情,此刻在江大鹏看来就是无比的狰狞可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啪”的一声脆响,巴掌扇了下去。 胡秀清懵逼了片刻,发疯似的伸出两只手对着江大鹏就是一顿狂砸,还爆着不堪入耳的粗口。 这种堪比拆房子的动静,别说客厅里的人能听见,外面的人也能听见。 江芙蓉第一反应就是“让他们打”。 打成什么样她管不了,谁也管不了,胡秀清发疯了,谁去劝架谁挨刀子。 离开战场是最优选择——大人打架肯定会吓到小孩子,这种家庭氛围,谁放心把孩子交给她带? 江芙蓉抱起小宝应放到小车里推到厨房,简单快速的交代江小翠:“姑,咱们现在从后门去服务社,我去跟奶奶说一声。” 江小翠二话不说,立即给小车子挂上挡风的雨布,对上小宝应的大眼睛,江小翠按下自己的愤怒,挤出笑脸逗小宝应:“咱们逛马路去咯”。 江芙蓉先回屋拿了围巾,然后牵了气得发抖的江奶奶去厨房,又招手让不知所措的江朝晖也过来厨房,交代她们说:“奶奶你看着火,不管打成什么样都别过去,朝晖你陪着奶奶做饭。” 江朝晖茫然的问:“姐,那你呢?” “我送小宝应回家,马上就回来。”江芙蓉简单的交代妹妹:“你陪奶奶看着灶火,该添柴就帮忙添一把。” 江朝晖点点头,还是很慌:“哦!” “把厨房门关上就没……”江芙蓉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声响亮的巴掌声,接着就是更加惊天动地的哭嚎声和咒骂声。 江奶奶想去拉架,喘息不稳,声音都在发抖:“我过去看看。” “一会儿邻居来了您再出去。”江芙蓉把奶奶摁在板凳上坐稳了,再次交代妹妹:“朝晖,有人敲门你就去开门。” 说完,江芙蓉打开后门走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这个家,每个人都很重要。 只能远离那种失去理智的疯子,保一个是一个。 江小翠看到江芙蓉出来,紧张的问:“我哥还没出来?” 江芙蓉摇摇头:“又打起来了。” 江小翠想回去拉架:“吓到庆庆了。” “别去!”江芙蓉拽住江小翠:“你跟奶奶越过去她越来劲儿。” 江小翠瞬间明白了:“也是,就是打给我跟我妈看的。” 这事儿江小翠有经验,她也跟前夫打过骂过,本来是想借着骂老公撒一撒对婆婆的气,结果一看老公的反应,就变成了真生气真的就打起来了。 “那我妈在屋里听着该气坏了。”江小翠想想就担心,更多的是愤怒:“我哥也太窝囊了!” 江芙蓉不予置评,只是把围巾裹紧了,隔着雨布跟小宝应说话:“小宝应想回家不?” 外面好冷,她怕小孩子冻着。 小宝应隔着雨布要求:“不回家,要下地玩。” 江芙蓉看看前后左右,后面这排房子,看样子家里都有人,好在没人开门出来,巷道里很清静。 “要不抱他下来跑一会儿?”江芙蓉问江小翠:“就在这旁边空地上玩儿,家里要有啥动静,咱还能马上回去。问就说小宝应家里没人又给带回来了。” 江小翠立即照做,把孩子抱出来:“小宝应,咱在砖地上跑,那边泥巴脏。” 江芙蓉长长的出来一口气,看着江小翠牵着小宝应跑远了,自己则透过院门的缝隙,留心着家里的动静。 厨房的窗户正对着后院,虽然厨房里的光线比外面暗,看不清楚江奶奶和江朝晖在做什么,但是她看到玻璃突然亮了。 这是江朝晖开门出去了。 有人来了! 第79章 一地鸡毛 江朝晖在姐姐出门之后,就这么在厨房里呆站着,紧张的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 她好慌,好想跑出去,躲得远远的,不吃饺子了都行。 姐姐让她留下来陪着,可是奶奶又低着头不说话,她该怎么办? 不能走又什么也不能做的滋味,就像在等死,太难受了。 “咣咣咣。”有人敲门,大声喊:“江副科长!” 江朝晖抖了一下,下意识的蹲到了江奶奶身边,紧紧的抱住江奶奶的胳膊,带着哭腔喊:“奶奶……” 江奶奶想站起来,没想到一使劲儿,不但没站起来,反而坐到了地上。 “奶奶,”江朝晖这会儿真的吓到了:“奶奶你怎么啦?” “去开门。”江奶奶摆摆手,推孙女去开门:“你姐说有人敲门你就要去开门。快去吧,我要是站不起来,他们还能过来帮忙扶我一把。” 江朝晖松开手,出去开门。 穿过客厅的时候,她听到妈妈歇斯底里的嘶吼,还有弟弟的哇哇大哭,又恐惧,又觉得好丢脸。 打开门,是她认识的人,江朝晖擦了一把眼泪,怯怯的喊:“郑叔叔,杨伯伯。” 这两个人都是江大鹏的同事,又是邻居,正在一块说话呢,听到这边闹的动静太大,就一起过来了。 “你爸在家吗?”郑科长怕吓着孩子,问的很理智。 江朝晖点点头:“我爸在家。郑叔叔,我奶奶摔倒了。” 哟,这情况好像有点不对!郑科长和杨科长两个人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地问:“在哪儿呢?带我看看去。” 江朝晖顾不得害怕,往旁边让了让:“在厨房呢。” 杨科长的身高差不多两米,迈了三两步就到了厨房:“哎哟,这是江大妈?伤着哪了?能动不?要不要我去给你找个担架来?” 江奶奶摆摆手,虚弱的不行,胸口堵,还觉得烦闷恶心,喘不上气:“就是头昏,心口疼,身上使不着劲儿。” “不是煤气中毒吧?”郑科长跟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赶紧去检查煤气炉,大声说:“可能是烧柴火通风不够,我把门打开透透气。” 只要老太太还能说话,不是跟家里人打架打的摔倒在地上,他们就能帮上忙。 郑科长把厨房后门开了一条缝,又问了一遍江奶奶能不能站起来。 他跟江大鹏同事多年,不希望在这种场合里搞的太尴尬,就让江朝晖去喊人:“去跟你爸说,奶奶摔着了,要上医院检查一下。你爸要没空,我们送你奶奶去。” 江朝晖听话的跑去拍门:“爸,爸,奶奶摔倒了,要去医院。” 胡秀清在屋里声嘶力竭的吼道:“滚!摔死她!” 江朝晖又吓哭了,不由自主的往后退。 郑科长听着不对劲,走到客厅中间问:“小胡啊,江副科长不在家吗?江大妈心脏疼,快昏倒了,你要不要看看?” 郑科长的声音就像一道咒语,隔着门把胡秀清给定住了,江国庆的哭声也跟着戛然而止。 卧室里,被挠了一脸指甲印的江大鹏,看着瞬间石化的胡秀清,心里恨极了。 老娘刚来,就气得要送医院,还闹得左邻右舍都知道了! 他在单位与世无争的好人缘,他勤勤恳恳默默奋斗的好名声,都毁在这个疯婆子的手里。 郑科长在外面又问了一声:“江大妈看着挺难受的,正好老杨也在这儿,我去挂个电话,叫医生上家里来看看吧。” 江大鹏知道不能再装死,反正面子已经丢了,还是得先顾着老娘,用像是要杀人的目光狠狠的瞪了胡秀清一眼,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把门拉开一条缝,从门缝里挤出来后顺手把门关上。 在他身后,胡秀清爆发出一声尖叫,扑到床上,疯狂大哭起来。 江大鹏只当没听见,尴尬的感谢郑科长帮忙:“那就麻烦你了!你看我这样也不方便出去。” 郑科长没事人一样往外走:“你快去看看你母亲,我这就挂电话去。” 江大鹏深深的吸了口气,咬了咬牙,大步的走到厨房,跟杨科长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就在母亲身边蹲下,看着母亲灰暗发青的脸色,担心无比:“老娘,你这是怎么了?地上凉,你能站起来不?” 如果老娘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会恨死自己。 杨科长解释道:“大妈说她心口疼,我怕是心脏病,不敢轻易给扶起来。” 江奶奶看着江大鹏脸上脖子上耳朵上还在冒血珠的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十几道口子,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绷不住了:“儿呀,你这都过的什么日子呀。” 江大鹏的眼眶也红了,抽抽鼻子,把眼泪憋回去:“老娘,我没事。” “你……,儿呀……”江奶奶泣不成声,想说什么,再也说不出来,只是拉着江大鹏的手,泪湿衣襟。 江朝晖悄悄的走到厨房门口,捂着嘴轻轻地哭,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声音来。 杨科长摇摇头,让江朝晖去找点药来:“丫头啊,你去医务室跟卫生兵要点棉签,要点消炎粉,就说摔破皮了。” “嗯。”江朝晖巴不得有点事做,飞一般的奔出门口。 杨科长顺手把客厅的椅子搬了一张过来:“江副科长,你问一下江大妈好点了没?能起来了不?” 江奶奶哭了一阵子,心里已经敞亮多了,就是没力气:“没那么难受了,扶我起来吧。” 刚坐在椅子上,郑科长就打转来了:“电话要通了,医生说能去医院的话尽量送过去,顺便抽个血做个化验。” 江奶奶连忙拒绝:“不用上医院,我已经好了,刚才就是心里急,一下子急懵了。” 郑科长只能转而劝江大鹏:“我说江副科长啊,还是带江大妈去医院检查检查,咱们野战医院的医疗技术好,没啥事的话就当给江大妈做个体检也好。” 接下来这几天单位的任务重,所有人都得全天待岗,随时执行命令。 到时候江大鹏工作忙起来不在家,再出这样的事儿,那可怎么办?谁负责? 第80章 凭什么 江大鹏的脑子嗡嗡的。 在卧室里,哭声依旧不断,一会儿是胡秀清大哭,一会儿是江国庆干嚎。 在自己家里顶着一脸的伤口面对自己的两个同事,就已经突破了他自己的底线。 这要顶着大花脸去医院,他无法想象一路上来来回回的难堪场面。 郑科长跟江大鹏共事多年,从江大鹏的脸色就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你在家做饭,我跟老杨送江大妈过去,你收拾收拾,明天还得开大会呢。” 对江大鹏来说,工作是排第一位的,只要提到跟工作有关的事,他立即就能回到理智的状态。 江大鹏去拿了单车钥匙交给郑科长:“那就辛苦你们!” 他把母亲搀扶到单车后座上坐稳了,安慰母亲不要害怕:“去医院不用打针,就是量个血压,你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告诉医生。” 江奶奶在儿子的同事面前,知道要给儿子留面子,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她再说不去就是给儿子添麻烦,尽管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想去,也只得答应了。 这边江奶奶刚走没多久,江朝晖和江芙蓉就回来了。 原来江芙蓉看到妹妹去医务室,就追了过去,问了家里的情况,拿了药跟妹妹一起回家。 只见江大鹏已经把面团揉好了,正拧了毛巾在擦脸。 江大鹏看到江芙蓉回来,顾不上细问她刚才怎么不在家,让她立即去医院:“你奶奶身边没个自己家人会不习惯,你去看看。” “还是叫我姑过去,她知道医院在哪儿。”江芙蓉觉得这个时候她留在家里比较合适:“等下要是庆庆出来,我带他和我一起去小宝应家里看看。” 江大鹏想到儿子就头疼:“庆庆还在哭,你能把他喊出来?”他烦死了胡秀清的鬼哭狼嚎,闹起来连儿子都不顾:“庆庆好像尿裤子了……,算了,你别管庆庆了。” 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胡秀清,那个疯婆子还有力气哭,他可是说句话的心思都没了。 江芙蓉想了想,还是算了:“他能自己出来,我就带他去玩。” “姐,我想跟你去。”江朝晖怕落单。 江芙蓉点点头:“好,你先给咱爸擦点药消消毒,我去跟姑姑说一声。” 出了后院,江小翠还在跟小宝应捉迷藏,跑得不亦乐乎。 小宝应的鞋子和裤子沾了不少泥巴,小脸蛋儿却是红扑扑的,笑得可欢快了。 江芙蓉喊住江小翠,简单的说明了情况,顺带着安抚江小翠不要慌张:“就是想心事走神了才坐地上的,小板凳就巴掌高,摔不着。还有我爸的同事在那儿,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他们。” 江小翠听说老娘摔了,心里对胡秀清的恨意又添了几分:“疯狗乱咬人,我妈要是气病了,看我怎么收拾她!” 生气归生气,江小翠发完牢骚,还是用最快的速度去了医院。 回到厨房,江大鹏正在擀皮包饺子。 江芙蓉奇怪的问:“爸,你不等我姑她们回来再包?” 他们原本的计划就是在客厅里的饭桌上,几个人合力一起包饺子,又快又好。 “包好了,一会儿他们回来就能煮着吃。”江大鹏面无表情,语气也很平静:“你过来,我有事交代你。” 江芙蓉看了江朝晖一眼,江朝晖轻轻的轻轻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江大鹏低着头一边包饺子一边说:“我们明天有任务,今天晚上就得去单位值班,下午我给你钱,你明天去省城给你奶奶她们买火车票。” 江芙蓉的眼珠子眨了几下,就听明白了江大鹏在说什么:“爸,你是担心你不在家的时候,我照顾不了奶奶?” 江大鹏没抬头,一边擀皮一边点点头。 他把这个月的所有粮食指标都买完了,胡秀清跟他哭天喊地的,诅咒他老娘他妹妹吃饭噎死。 他要是不在家,胡秀清肯定能冲着他老娘也骂这些粗口。 老娘说不定真的就给气死了。 他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他爹? 江大鹏想了半天,想出来的办法就是让他老娘和他妹妹先回老家去。 要是不想干仗,就只能先撤兵。 江芙蓉抿住嘴唇,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爸,我奶奶现在还在医院检查呢,就算我明天能买到票,可是这天寒地冻的,万一我奶奶在回去的火车上又觉得不舒服了,那怎么办?” 江大鹏的手停下来,生病这个情况他没考虑到。 江芙蓉一看就知道自己说对了:“奶奶大老远的扛着大包小包的来探亲,刚跟您见上一面没说几句话就回老家去了,还是哭着回去的,要是回去想不开,闷出病来了怎么办?” 可是老娘和妹妹留下来,江大鹏更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这样了,还能怎么办。” 江朝晖听着都发愁,把一个手指头放在嘴里,轻轻的咬着指甲。 江芙蓉不服:“事情还没说清楚呢,奶奶和姑姑从老家出来,在路上走了三天三夜,什么错也没有,凭什么让他们担着委屈回老家去?” 冤枉奶奶和姑姑的人,不就可以更加理直气壮的颠倒黑白了吗? 这也太不符合天理了吧。 江大鹏顾虑很多:“主要是我不在家。” 江芙蓉无语望天花板,心里却想着要怎么替江奶奶和江小翠找回公平。 她觉得江大鹏的做法不对,江大鹏营造的家庭和睦的表象,都是以讲理的人不断退让和忍让来维持的。 “爸,那你不在家的时候,奶奶和姑姑也不在的时候,这个家谁挨打?谁挨骂?”江芙蓉把这些年的委屈记忆给说出来:“挨打挨骂的时候还不许哭,不许躲,半夜里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人掀开被子,搂头一通打。” 江大鹏吃惊的抬起头:“真的?” 江芙蓉微笑:“挨了打挨了骂的人就因为不哭也不闹,你都不相信这事是真的。所以,犯了错的人只要坚持不讲理坚持胡搅蛮缠,就可以一再犯错,得寸进尺。” 第81章 坐立不安 江大鹏心情复杂:“我竟然没发现。” 江芙蓉的语气带上了委屈:“忍让变成了屈服,就认命了。您还觉得家里就我最听话呢。” 不是不想说,也不是没有反抗过,就是因为曾经年纪小,力气小,反抗的后果是变本加厉的挨打挨饿。 再加上,再加上江大鹏,家里的靠山,也是一味的忍让退让。在这种闭环中,幼小的江芙蓉到哪里去寻求公平? 有谁天生想做那个忍饥挨饿的乖小孩? “人事科那里,我会一直盯着。”江大鹏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女儿,就用必定安排一份工作的保证来弥补自己的愧疚。 江芙蓉微笑:“谢谢爸!” 虽然江大鹏的承诺看起来很像是江芙蓉刻意表达委屈才换来的补偿,不过江芙蓉不想纠正。 天底下没有白受的委屈。 有些苦不是江芙蓉吃过的,但是她说出来之后,心里立刻觉得轻松又敞亮。 心里没有委屈的人,才能过好今后的生活。 “鱼!要吃鱼!”小宝应一直在旁边听着,突然拍着小桌板高兴的喊起来:“我要吃鱼。” 原来小宝应看到江大鹏包出来的饺子形状像一个一个的小胖鱼。 江大鹏立即去起锅烧水:“好嘞,给你煮饺子鱼。” 刚往小锅里倒了半锅水,江大鹏转头问:“你们两个也饿了吧?我多煮几个,你们俩也吃。” 江芙蓉立即说饿了。 爸爸的关怀不能只心领,该吃就得吃,哪怕只喝口汤也行。 江朝晖下意识的摇头说不饿,看到姐姐说要吃,马上改口说我吃两个尝一尝咸淡。 江大鹏说:“都吃我就用大锅煮,你们稍等啊,我去搬柴火来。” “不用烧柴火,”江芙蓉开始指挥:“爸,你继续包饺子,朝晖,你把高压锅拿出来,洗干净装半锅水。” 搬柴火烧灶会弄脏手,面板上的饺子才十几个,不够煮的,就江大鹏一个人干活的话,来来回回的洗手多耽误事儿啊。 小孩子不会等,饿了就要吃,渴了就要喝,三急马上就要排出去,半分也不能等。 煮出来不吃是一回事,想吃的时候没立刻吃到嘴边就会呲哇乱叫。 今天家里已经够乱的,不能再添乱了。 江朝晖立即去碗橱里拿高压锅。 “用高压锅煮饺子?不会粘?”江大鹏无法想象高压锅压出一锅面糊糊。 江朝晖回头看着姐姐,眨巴着眼睛用眼神问,那这锅是拿还是不拿呀? 江芙蓉只说关键词:“用锅,不用锅盖。” 江大鹏恍然大悟:“是个好办法,我竟然没想到。行,就用高压锅。” 他放下小锅,让出位置,回身去继续包饺子,放心的把剩下的事交给女儿做。 江朝晖笨手笨脚的洗锅,接水。 水管子里流出的水冰凉刺骨,江朝晖还不小心洒了一些在地上。 江芙蓉对小宝应说:“你看这个姐姐已经会做事啦,小宝应吃饺子鱼的时候也要谢谢这个姐姐啊!” “谢谢姐姐。”小宝应从善如流,学得可像那么回事了。 江朝晖看着窗外,偷偷的笑,心里怕挨骂的忐忑还有想要逃离的恐惧,都飘到了窗外去。 没多会儿,水就烧开了,江朝晖边学边煮,煮出来一个饺子皮都没破,小心翼翼求表扬:“第一回哎!姐,全都是整个的!” 江芙蓉夸妹妹:“你站在那做饭的样子可像姑姑了,一看就是能干会做饭的。” 江朝晖兴奋的红了脸:“真的吗?” “真的!”江芙蓉对愿意做饭的人从来都是大力夸赞:“你上次做的炒饭就比我炒的好吃啊!我做饭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啊?” 江朝晖想起那些加了稀奇古怪调料的黑暗料理,忍不住抿嘴乐,主动拿碗盛饺子分饺子:“姐,小宝应三个,你三个,我两个,锅里还有五个,爸,你吃几个?” 江大鹏自然是不吃的:“我不用,我等你奶奶和姑姑回来。” 江朝晖看看江芙蓉,锅里还有五个饺子,按理来说是给江国庆吃的,可是她不敢去敲门了,也不敢问爸爸。 江芙蓉知道,自己是喊江国庆出来吃饭的最佳人选,可她打算先喂了小宝应再说。 万一胡秀清又闹腾呢? “你先吃,吃完了再喊庆庆出来,锅里的饺子就不烫了,庆庆想吃的话刚刚好。”江芙蓉想了个不算蹩脚的理由。 江大鹏低着头,不说行也不说不行,两只手不停,继续擀皮包饺子,像是没听见的样子。 江芙蓉就当江大鹏默认了她的做法:“朝晖你快吃,吃完了帮忙把这些饺子放在院子里去冻上,奶奶她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哪知道江大鹏把所有的饺子馅都包完了,江奶奶他们还没回来。 这都十二点多了,医院早该下班了!江大鹏心里有事,坐立不安,把包饺子剩下的面团擀成面皮,准备煮点面条。 他是真的着急,老娘这么久都没回来,难道是真的检查出了什么毛病吗?怎么郑科长也没打个电话来说一声? 还有,卧室的门被胡秀清给反锁上了,跟庆庆两个人待在屋里,到现在也没出来。那在平常,庆庆早都喊饿了。 他的大衣棉帽子都还在卧室门后挂着,他想出门,也出不了啊。 江芙蓉把小宝应哄睡下,出来看到江大鹏把擀好的面条又揉成了面团,就问道:“爸,我让朝晖去医院看看。” 医院不算远,骑单车来回就七八分钟。 说完她也不等江大鹏同意,直接指挥妹妹出门:“朝晖你快去快回,只要看到奶奶和姑姑她们还在医院,问她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就行,其他的事儿等她们回来再说。” 江朝晖刚要走,江芙蓉又把妹妹喊回来:“重复一遍你要做的事。” “去医院找奶奶,问她们能不能快去快回,不是,是问她们能不能快点回家,别待在医院,我们都等着急了。”江朝晖添油加醋的复述。 江芙蓉懒得纠正,改了最简单的指令:“看见奶奶和姑姑,问她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江朝晖复述:“问奶奶和姑姑什么时候能回来。” “去吧!”江芙蓉这才放行。 第82章 父亲教女 江大鹏暗暗惊奇:“你平时都这么跟朝晖说话的?” “没,就是让她转述意思的时候尽量说原话,不要想当然的加词。”江芙蓉一怔,心想自己的改变是不是太明显,引起怀疑了。 没想到江大鹏用赞许的口气说:“不错,你刚才那样像教导员在训练传口令似的,很好。要是……” 后半句要是你妈也能不想当然就好了,江大鹏咽了回去,他不能在女儿面前抱怨,就改了说法:“你是怎么想起来教她这个的?” 原来不是被发现了,江芙蓉笑笑解释说:“我教朝晖写作业的时候发现的,她不会做题就是因为老把题目给念错。” 不但念错别字,还会跳字,还想当然的用自己的想法去做题,做错了还总觉得作业本上的红叉是老师故意使坏。 做题肯定是先按照老师教的方法去做,按照正确的解题方法去做还不一定全能做对呢,更何况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必错。 她费了好大劲才让江朝晖明白错在哪儿。 江大鹏点头:“你能教朝晖做题,就多教教,只要你做得好,以后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会喜欢。” 这是他的切身体会,把自己的分内事做好,还能帮助别人,领导总会看到的。 “是,我记住了。”江芙蓉也从善如流,爸爸的话,就是授权。 江大鹏心有感触,又说:“你们两个把学习学好,有了文化,能写会算的,就能找份好工作,少受罪。” 江芙蓉应是,继续听下去。 “出门在外,什么都得靠自己。”江大鹏感触太深了:“自己有文化有能力,腰杆子就硬,人家能抢走你的饭碗,抢不走你的本事。” 这一点说的太对了!江芙蓉大力点头。 江大鹏很少跟女儿谈心,也不曾教过女儿们要如何应对世事,看到女儿用期盼的眼神盯着自己,突然觉得很不习惯,摆了摆手,不讲了:“等你参加工作了,慢慢就知道了。” 江芙蓉正等着下文,等来了话题结束,没忍住“啊”了一声,请求说:“可我现在就想知道。” 江大鹏想了想:“有些事就得你自己弄才明白,我说的也不一定对,我从当兵参加工作到现在,也没去过别的地方。反正你就记住,求人不如求己,自己有本事了去求人才求得到。” 我的天!江芙蓉在心里惊叹,这么好的爸爸,每一句话都是人生智慧! “你奶奶要是身体检查出什么毛病,我不在家的时候,就靠你了。”江大鹏不再说人生大道理,转而交代女儿要注意的生活琐事:“下午有空了,我告诉你家里每个月粮食要怎么算怎么留。” 江芙蓉点头说好。 父女两个就这么慢慢的说着话,等着江朝晖把消息带回来。 江朝晖是哭着回来的:“爸,我奶奶住院了,我姑姑在病床那儿陪着呢。” “是什么病?”江大鹏一下子站起来,把面团一扔,拿了块湿毛巾擦手,还得安慰女儿:“别哭,先别哭,你慢慢说。” 江朝晖抽抽搭搭的:“我姑姑说,说我奶奶血不够。” 江大鹏摘下围裙:“芙蓉啊,家里就交给你了,我上医院看看去。” 江芙蓉问:“爸,要不要煮几个饺子带过去?我姑姑他们可能还没吃饭呢。” “行,你来煮,我收拾东西。”说完江大鹏去敲卧室门:“胡秀清,你把门开开,我要拿棉衣上医院去,我老娘住院了。” 江芙蓉把煮饺子的任务交给江朝晖:“你来煮,我擀面条。” 说实话,她有点担心胡秀清会跑出来闹一出,拿了擀面杖站在门口,真观察假擀面。 “噢。”江朝晖把眼泪擦干,有姐姐拿着擀面杖守在厨房门口,就没那么害怕了。 只见那边卧室门晃了一下,江大鹏推门进去,反手又给关上了。 就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江芙蓉看到卧室地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摔打过后的狼藉。 也是,之前就没听到摔东西的声音,只听到哭声和咒骂声——可能胡秀清的五爪功全都招呼在江大鹏的脸上了。 过了一会儿,江大鹏拿着大衣棉帽出来,还背了个军用书包,里面不知塞了什么,鼓鼓囊囊的。 江国庆跟在后面,被胡秀清一把给拽了回去,咣的一声又把卧室门给锁上了。 江大鹏没回头,也没表情。 只能从他的穿大衣的僵硬动作上看得出他在极力忍着怒火。 江大鹏拎着饭盒出门后,家里又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江芙蓉放下面团:“朝晖,你来擀面,擀完就煮面条,我去看看小宝应。” 然后,她拿着菜刀回屋了。 没办法,主要是她感觉到胡秀清今天的精神状态不稳定,不知道能颠到什么程度。 这会儿江大鹏出去了,万一胡秀清又故技重施跑出来又打又骂呢? 以防万一总是没错。 江朝晖看到姐姐把菜刀拿走了,刚想问那我怎么切面条啊,一眼瞥见爸妈的卧室那边开了一条缝,她只要看影子就知道是江国庆趴在门缝那儿往外看,一紧张就把擀面杖也拿在了手里。 江芙蓉拿着菜刀又走过来:“你发什么愣呢?还不做饭?” 江朝晖想哭,还做什么面条啊,手都发抖,腿也在抖,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我擀不动。” “我来切面你烧水。人是铁饭是钢,少吃一顿饿得慌。敌人都是有软肋的,咱们团结就是力量。”江芙蓉搬出豪言壮语,给自己也给江朝晖壮胆。 面条不会擀,那就切面片,扯一扯,抻薄了,扔到开水锅里滚几滚,放点油盐酱醋对付一顿就好了。 江朝晖端着留给江国庆的饺子,指了指卧室那边,小声问:“他在偷看,要不要喊他出来吃?” 以江朝晖的经验,过段时间爸妈和好了,江国庆就会把没喊他出来吃饺子这事儿当成罪证,不停的在胡秀清面前告她们的状。 江芙蓉干脆的摇头:“不喊!” 不但今天不喊,以后只要是这么不讲理的情况,都不喊! 第83章 下不来台 江朝晖只害怕了半秒钟就决定听江芙蓉的话。 毕竟,再过不久姐姐就要去上班了——在这个家里,谁能挣到工资谁就是有发言权的。 就凭着爸爸对姐姐的态度,就凭着姐姐敢拿菜刀的态度,江朝晖知道,以后姐姐在这个家就不再是受气包了。 “在厨房吃还是端去外面?”江朝晖事事小心,不敢擅自做主。 江芙蓉已经把大门留了一条缝,坐在饭桌边等着了,回头说:“坐外面吃。” 以前有人跟她说过,饭桌代表财运呢,哪怕只用一分钟,也得端端正正的坐在饭桌旁边吃。 随身带着自卫的家伙事就行了。 “奶奶住院了,每天都要送饭。”江芙蓉吃了两口面片汤,没胃口了,放下碗对江朝晖说:“到时候姑姑白天在医院照顾奶奶,晚上我去医院给奶奶守夜。” 江朝晖问:“姐,奶奶住院要住多久啊?你要是去照顾奶奶的话,晚上就剩我自己睡啊?” 江芙蓉:“要不然呢?如果你害怕,你就跟我一起去陪奶奶呗。” 江朝晖才不去呢:“病房里什么也没有,住院的人才给发床被子,我看别的病床上都空荡荡的。要是晚上在医院守夜的话,就只能趴在奶奶病床旁边睡。 对了,姐,我开头在医院还看到伤员了,头上缠着纱布,全是血,把我吓坏了。” 江芙蓉问:“又没打仗,怎么会有伤员?” “谁知道啊,我就看到那个伤员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全都给染红了,他们在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都哭了。”江朝晖摇摇头,对自己的胆小流泪感到羞愧,心里明明是敬佩他们的。 江芙蓉问:“你哭什么?看电影的时候要是没人挂彩你还觉得不过瘾呢。” 江朝晖瘪瘪嘴,有点委屈:“我也不知道。我看电影的时候看到战士们打仗负伤,就觉得他们好勇敢!可是今天是在医院,那个伤员在我旁边走过去,我都闻到了鲜血的味道,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我自己都管不住。” 看到摸不到的壮烈和亲眼所见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江芙蓉不会安慰人,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要说什么,就没出声,只是静静的看着江朝晖流泪。 江国庆躲在门缝后边一直偷看,看一会儿去报告一下,看一会儿去说一句,这会儿他又蹑手蹑脚的走到胡秀清耳边轻声报告:“妈,她们吃饺子,二姐还哭了。” 胡秀清早上挨了两个耳光,这会儿半边脸肿起来,眼睛哭肿得只剩一条缝,嗓子里像是烧灼得快要冒烟了,想说话都发不出声音。 她早上看到婆婆小姑子她们围着江大鹏说说笑笑的,想着王春花说的你婆婆就是带着小姑子来占你上风的话,顿时就火冒三丈。 新弹好的大棉被,还有她攒的二十斤粮票,都是要寄回她娘家的,她连信都写好了,就等着今天去邮寄。 哪曾想拿粮票的时候,发现粮票没了,粮本上的粮食指标还都给买光了。 大棉被让她给死守住了,夹在粮本里的粮票却没看住,她除了没法跟娘家交代,更气的是江大鹏根本就不问她就擅自做主。 那她婆婆小姑子不就真的骑到她头上了?别人不就都看她笑话了吗! 她拿出平时的气势,想让婆婆小姑子看看江大鹏是怎么怕她的,哪想到江大鹏一副生怕婆婆不高兴的样子,她想发泄婆婆小姑子的到来打乱了她的计划,哪想到江大鹏竟然动手打人! 在巴掌甩下来的那一刻,胡秀清的唯一想法,就是跟江大鹏拼个你死我活。 要不然,婆婆小姑子回了老家,在村里一说,她胡秀清的脸就丢没了。 直到有人来敲门,直到有人进到家里来说话,直到江大鹏突然怔住又颓然的坐下,胡秀清才突然反应过来,这个家属院的人要发现她会骂人打人的样子了。 怎么办?她能想到的就是大哭。只要哭出来了,那就是江大鹏对不起她!是她婆婆小姑子对不起她! 原本打算哭一会儿等人走了再说,哪想到婆婆昏倒了,要上医院。 等婆婆他们都出门,就剩江大鹏在家了,她以为江大鹏会来低头求和,哪想到婆婆住院了! 所有的事情,都不在她的控制之内,反而越来越让她下不来台。 她只能拽住庆庆,这是她的底牌。 她知道庆庆贪嘴,跑出去就会喊那两个死丫头姐姐,会跟那两个死丫头说说笑笑,那两个死丫头想用一碗饺子就把庆庆给收买了,想得美!那饺子还是用姥姥家的粮票买的呢!她们吃的都是她胡秀清娘家的东西! 要不是她嗓子哑了,脸肿了,她现在就冲出去撕烂那两个死丫头的脸,让你们说,让你们笑! 江国庆看了一会儿,又悄悄报告:“她们吃完饺子了,现在喝汤呢。”说完了小声央求:“妈,我想吃饺子,还想喝饺子汤。” 胡秀清瞪了儿子一样,拍拍他衣服兜里的糖和饼干,意思是吃这个,就你有,她们没有。 江国庆到底是小孩子心气儿,有好吃的好玩的必须要显摆给人家看才觉得有意思。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一个理由:“我早上哭了好几回,累得慌,要吃肉才能长回力气来,我想去吃饺子。” 胡秀清摆摆手,指指外面又指指江国庆,做了个托碗喂饭的手势,意思是等她们来喊你。 江国庆急了:“可是她们都开始喝饺子汤了,我的饺子都被她们吃光了。我现在就要去吃饺子!” 胡秀清又恨又怒,那两个死丫头,不来请示不来汇报,竟然吃完了都不吭一声! 反了反了,那个死老太婆那个没人要的小姑子,还有那两个死丫头,全都反了! 江国庆跳下地:“我出去吃饺子了。” 胡秀清猛的坐起来,一把拽住儿子就往回扯。 只听嘎巴一声轻响,接着就是江国庆的哇哇哭声:“妈,我的手又断了,啊啊啊~” 第84章 遇见个熟人 倒霉的事都凑一起了!胡秀清又急又气,心里的恨意更重,更是恨死了婆婆小姑子。 要不是她们,她也不会鼻青脸肿的呆在屋里没法出去见人。 看到儿子哇哇大哭,胡秀清急的不行,嗓子哑着没法出言安慰,只能下地穿鞋去洗漱,准备送江国庆去医院。 出了房门,胡秀清先去厨房打水洗脸,想用冷水敷一敷,看眼睛能不能消消肿。 厨房里的脸盆架上,挂了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这是江小翠带来的,平时都是用完了就收起来的,今天急着跑去医院忘了收。 胡秀清照了照镜子,看到自己的脸肿的像个猪头,气得抓起小镜子就往厨房门外扔,骂不出声就狠狠的呸了几口。 小镜子啪嗒摔在地上碎得七零八落。 正在洗碗洗锅灶的江朝晖浑身一震,立即抓了擀面杖在手里,装模作样的洗着。 胡秀清扒拉一下江朝晖,指指江国庆再指指门外医院的方向,意思是让她带弟弟去医院。 江朝晖不敢违抗,小声的答应了。 她不想去,江国庆还更不愿意呢:“我不要我姐,我想妈带我去。” 妈妈带着还能买好吃的,走不动了还能背着,姐姐带着啥都没有,老是让自己走。 胡秀清指着自己的嗓子啊啊啊了几声,又推着江朝晖往外走。 开什么玩笑,这一出门遇着人都没法解释自己生病了。 江芙蓉抱着小宝应站在客厅说:“庆庆,我带你去医院吧,正好我推着小车子,你也可以坐进来。” 江国庆看着小车子,有点动心,忘了手疼,蹲下去琢磨可以坐的位置:“这小孩的车,别人看着该笑话我了。” “可以挡上,”江芙蓉拿出自制的挡雨棚:“在里面可以看见外面,外面看不见里面。” 江国庆想尝试一下:“那我坐!” 江芙蓉把小宝应抱出来放地上:“那我先把车子搬外头去,你们两个再坐上来。” 胡秀清立即警惕心大作,这个死丫头主动说要去医院,必定不安好心。她胡乱擦了把脸,把毛巾往脸盆里一摔,气势汹汹的走出去,用胳膊肘把江芙蓉往旁边一挤,小车子往旁边一推,不让江国庆坐小车子。 江朝晖追出来说:“妈,我爸的单车让郑叔叔骑走了,我爸就骑了你的单车去医院。” 胡秀清烦躁无比,但是眼下不能再发狂了,家里的大门敞开着,能听到外面有人走动的动静,只得用纱巾把头部裹得严严实实的,牵着江国庆出了门。 看着胡秀清的身影拐上大路,江朝晖跑回家关上大门,竟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姐,刚才我还以为妈要打你。” 江芙蓉无语的轻叹一声:“在家门口呢,她哪里敢打我。” 看胡秀清摔镜子的样子,恐怕不希望这时候有人过来拉架劝架吧。 江朝晖搓搓手:“你说咱妈他们在医院会碰到咱爸?” 江芙蓉嗤的笑出来:“你要是刚才问了,可能就是你挨打了。” 江朝晖吐吐舌头:“咱妈在的时候我才不会问呢,我就是问问你。” “狡猾狡猾的!”江芙蓉笑笑,交代妹妹在家呆着:“我推小宝应出去散散步。你在家玩儿吧,要是姑姑回来了你可以给她开门。” 忙忙乱乱了大半天,这会儿终于来到了正常时刻。 外面的温度虽然低,呵气成冰,可是能一眼望出去二三里地,视野开阔,心里觉得自由。 她有点儿理解江大鹏一生气就夺门出去的行为了。 换了是她也不愿意跟胡秀清这样的人同处一个屋檐下。 家属大院也没有更多的地方可以去,江芙蓉推着小车子,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服务社来。 家里没有水果也没有点心,她来看看能有什么吃的可以给小宝应加餐。 副食品柜台里空荡荡的,那个营业员一看到江芙蓉就说:“盐都没了,不腌酸菜的话,炒菜就上邻居家借点,要不就等明天再来。” 生产队地里收的大白菜,家家户户都分到了,大部分人家多多少少的都愿意腌上一些酸白菜,白糖白醋的需求量特别大,来晚了的,连家里炒菜的盐都买不着。 江芙蓉问:“没有苹果吗?” 那个营业员冷笑:“这天气哪有苹果呀?要吃的话等明年吧。” 江芙蓉懒得解释,推着小车子转身就走。 谁知道拉开门帘的时候,那个营业员在身后说:“大冬天的不吃饭吃苹果,穷烧包。” 江芙蓉回头看,副食品柜台里只有一个营业员,柜台外面就是自己还有小车里的小宝应,这句“穷烧包”,显然就是说她呢。 “这个时候没见过苹果是你没见识,”江芙蓉怼回去:“明天我拿苹果核来看你怎么说。” 那个营业员冷笑:“哟,那你拿来呀,我当你面把苹果核给吃下去。” 江芙蓉回以冷笑:“你等着。”把挡风门帘一摔就推着车子走了,也懒得再理睬那人说什么。 到了院子里冷风一吹,江芙蓉才发现自己气的脸热得发烫。 她摸着自己的脸,不由得好笑,刚才被胡秀清推搡,自己都没生气,怎么跟个陌生的营业员还斗上嘴了? 是不是心情不好,迁怒于人了? 江芙蓉决定换个地方转悠,去个空旷的地方活动活动,心里憋着的闷气必须要经过剧烈的运动才能快速的散发掉。 只有大操场,那里锻炼的器材多,有单杠有双杠,有平衡木有攀高的绳索,带着小宝应一起玩,既方便又安全。 去到操场的路上,江芙蓉遇到了个见过一面的熟人,炊事班的傅班长。 傅班长的三轮车掉链子了,正蹲在路边埋头修车呢。 江芙蓉看到改装版的三轮车倍感亲切,上前打招呼:“傅班长,你还会修车啊?” “不会,这不……”傅班长抬头一看是江芙蓉,不耐烦就变成了笑脸:“这是我的专车,别人不会修。” 江芙蓉弯下腰看了两眼:“里面的轴断了,给谁都不会。” 第85章 好好聊聊 这些轴承链条齿轮的小毛病,对江芙蓉来说,只要有适用的工具,修起来都是轻而易举。 可惜呀,她现在是小保姆,推着车子出来散步,相当于上班时间。 “傅班长,你这车骑不了了,推着回去吧,”江芙蓉做出专业的判断之后,给出了建议:“以后尽量别超载。” 傅班长站起来甩了甩手:“早知道修不好,我就不费那么大劲了。诶,你怎么知道我拖东西超重了?” 江芙蓉指着断裂的的地方:“你看见这齿轮没?车轮要往前走,就靠这齿轮互相卡着才能带动链条转,车子上的东西要是超重的话,轮胎虽然没有压爆,但是这个齿轮太细,不受力,你一使劲儿它就断了。” “嘿,行啊,你说的跟卫恒一样。”傅班长竖了个大拇指:“看来我的车这几天只能推着走了。你这是上哪儿去啊?” 江芙蓉拍拍小车子:“本来想带他去买点吃的,没买着,就到这边来玩一会儿。” 傅班长笑着摇摇头:“这大冷天的,你想买啥吃的呀?” 江芙蓉说:“他妈妈说每天要给他吃半个苹果,今天还没吃呢,所以我出来看看。” 傅班长笑着拍拍胸脯:“你跟我说,那可就是说着了。我们炊事班就有,如果你只要一个半个的,我可以给你弄来。” 还有这好事?江芙蓉觉得真是天上掉馅饼了:“一个就够!” 傅班长抓抓脸:“那我一会儿怎么给你啊?” 江芙蓉问:“你什么时候能给我啊?” “我把三轮车推回去,拿个苹果就能出来。来回一刻钟吧。你要不怕冷的话,就在这等我一会儿?”傅班长时候爽快人。 江芙蓉先问价钱:“我要给你多少钱?” 傅班长大手一挥:“就一个苹果,要什么钱呢?我虽然是个小班长,拿个苹果的权利还是有的。” 江芙蓉想想,无功不受禄,自己上次搭顺风车还是白搭车呢,这次凭啥白拿人家一个苹果呀:“傅班长,我会修车,你要是再能找到两辆旧自行车,我可以帮你把这个三轮车再改装一下,拖半吨菜都没问题。我也不收你修理费,你就给我个苹果就行了。” 傅班长一听,嘴都笑得合不拢了:“哎呀我说你这个小大姐,还挺客气的。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就等着你帮我搞三轮车了啊!” 他的三轮车可太重要了,炊事班少不了,他也一日不可无三轮车。 江芙蓉举手保证:“我白天都在家,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说实话,江芙蓉很想借着修三轮车的机会,了解一下现有的机修工具水平,这么好的机会,她真的不想错过。 推着小车子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傅班长真的给她送来了个苹果 ,另外还有两个柿子两个桔子。 江芙蓉简直受宠若惊:“太多了!” 乖乖,炊事班竟然有这么多种水果! 傅班长咧着大嘴笑:“这是搞招待用的水果,平时也没有。苹果少,我就只拿了一个,别的多点我就给你拿两个。” “谢谢啦,那我就不客气了啊!”江芙蓉笑着收下,顺手放到小车子里,给小宝应拿着玩。 傅班长怪不好意思的:“你看你总跟我客气啥,等你把我的三轮车修好了,到时候要是没有水果了,你想吃啥你说,我给你做。” 江芙蓉惊讶:“傅班长你还会做饭?” 傅班长自豪的挺胸:“炒溜焖炖蒸,样样拿手,全军比武我还拿过奖呢!” 江芙蓉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了不起了不起!那我等着吃好吃的啦!” 话音未落,江芙蓉瞥见小宝应拿着苹果就要往嘴里塞,连忙告辞:“傅班长,小宝应想吃苹果了,他妈妈说吃苹果的时候要开水烫一下才给他吃,那我先回家了。” 傅班长还没说够呢,也只好挥挥手:“那我怎么找你啊?你家在哪一栋?” 江芙蓉遥指家属院:“甲栋,4号。” 说了地址,又来回说了两趟客气话,江芙蓉才推着小车子往家走。 路上周围都没人的时候,江芙蓉小声的对小宝应说:“你真是我的小福星!你有苹果吃,我们家的病号也沾光有水果吃了!” 小宝应抱着大苹果唱歌:“无边的果园,茂密的果园……” 他咬字不清晰还跑调,也听不出来唱的是什么。 江芙蓉又惊奇又觉得好笑:“你这么爱吃苹果啊?抱着个苹果还能高兴的唱起歌来。” 回到家,只有江朝晖独自在家。 江芙蓉跟江朝晖分配水果:“桔子是给奶奶吃的,先把它收到书包里别让庆庆看见。柿子也收好,你和姑姑一人一个。这个苹果这么大,切两半,小宝应和庆庆一人一半。” 江朝晖很满足,又有些不确定:“姐,那你呢?你不吃吗?” 江芙蓉分析给江朝晖听:“奶奶生病了,给病人补充维生素c的话,最好就是苹果和橘子,小宝应要吃苹果,所以就把桔子留给奶奶,你是妹妹,还算个半大孩子,所以给你一个柿子,姑姑是客人,所以给他一个柿子。我和爸妈在水果多的时候再吃。” 水果少的时候,就有优先分配顺序。 江朝晖连连点头:“记住啦。” 可以享受优待是件开心的事,江朝晖美滋滋的去把橘子和柿子都收起来。 江芙蓉把苹果一分为二,在留给江国庆的那半个苹果切面上抹了点盐防止氧化,再把另外半个苹果削了皮切了薄片,用温盐水涮了涮,拿给小宝应。 她发现小宝应的耐心真的非常好,说等就可以等,不吵不闹,完全不像个两岁多的小孩子。 如果小宝应家里人没有刻意训练过他的话,能够做到延迟满足的特质就是高于普通人的优点,这是能做大事的人的必备条件。 江芙蓉支着下巴看小宝应吃苹果,脑子里想的却是要怎么辨别小宝应的左右脑思维。 江朝晖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问道:“姐,我想去把柿子吃了。” 好怕妈妈回来的时候给抢走。 第86章 一点往事 江芙蓉猜到了江朝晖的心思,随意摇了摇手指:“给你了就是你的,你有权决定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不用再问我。” “真的?”江朝晖半信半疑。 平时家里极少见到糖果点心还有水果,她去别人家做客收到的几颗糖果,回到家还要掏出来上交呢。 江芙蓉想了想,加了一句:“如果你害怕,你就把柿子给我,你不能又想吃东西,又害怕被责骂。” 又想在姐姐这里得到优待,又不想得罪妈妈,两头都想占齐了,这小脑瓜还真会替自己打算,江芙蓉不会允许这种小算盘:“给你一分钟,自己想好了!” “我吃!我不让妈看见,也不让庆庆知道。姐,你也别告诉咱爸咱妈,好不?”江朝晖做了选择,却还是想万无一失。 江芙蓉摇头:“你可以偷偷的告诉爸爸,如果水果交给他的话,他也是我这么分的。你还记得前些天我发烧的时候吗?爸爸把家里唯一的一个鸡蛋煮给我吃了。我觉得爸爸比较公平。” 告不告诉爸妈是一回事,怎么说又是另外一回事,关键是要懂得公平分配的这个道理。 如果不懂道理而欺上瞒下的,那就变成了撒谎,只会增加自己内心的负疚感。 江芙蓉希望江朝晖能从胡秀清的不公平阴影中脱离出来,就解释得更清楚些。 江朝晖大致明白了,开心的说:“我感冒咳嗽的时候,爸还给我用冰糖蒸雪梨吃,也没给庆庆。” 一想起爸爸曾经的做法,的确是优先照顾病号,是公平哈。 江朝晖高高兴兴跑回小屋里去,过了一会儿再出来,手里就多了一个柿子壳:“姐你看,柿子碗。”她舍不得都吃完,把果肉挖着吃完,果皮完整如碗:“闻着好香,我要留着。” 江芙蓉看了一眼,薄薄的一层果皮,已经开始氧化:“你是留着玩还是留着吃?” 江朝晖不舍的说:“就是吃的时候想起来以前还吃过柿饼,特别甜,那我就把壳留着晒一晒试试,下次咱家要是买柿子的话,我就不吃,留着晒柿饼。” 江芙蓉笑起来:“晒柿饼又不是一个一个的晒,得有一片柿子林或者一个果园,都是摘下来一大片一大片的晒。就一个两个的,可能晒不了几个小时就都晒到肚子里去了。” “噢!”江朝晖的脸上露出失望。 江芙蓉不以为然:“想吃就买呀,干嘛非得自己做?多费劲啊。” 江朝晖认真的说:“自己做的干净。我听我们同学说,学校门口卖糖仁儿那个老头,上完厕所都不洗手就接着拿红薯放锅里熬糖,yue~” 有点后悔了,不该说这个的,把自己给说恶心了。 正好小宝应吃完了苹果,伸出小手说:“洗手,讲卫生。” 江芙蓉乐得哈哈的,跟小宝应说:“咱们讲卫生,饭前便后要洗手。” 正笑着呢,江小翠骑单车回来了,匆匆忙忙的不等江芙蓉她们开口问就主动说:“我来取毛巾牙缸去医院。你奶奶得了美尼尔氏症,要住院。” 江朝晖紧张的跟在身后问:“美尼尔氏症是什么病啊?要住多久?刚才我妈带着庆庆也上医院了,你看见他们了吗?” 江小翠摇头说不知道住多久,没看见庆庆他们,一边回答一边像打仗一样冲进冲出的:“你俩谁帮我下点面条?我中午没吃饭,吃了得赶紧过去,你奶奶刚做完检查,在打吊瓶,我怕她要上厕所。” “我来做,”江朝晖放下柿子壳,主动卷袖子帮忙:“我爸带了两盒饺子去,你没吃?” “我看你爸那样,就知道他没吃,就让他吃了,我回来再吃。”江小翠在屋里又转两圈:“诶,我的镜子你们看见没?我记得我早上挂在脸盆架上来着。” 江朝晖去拿撮箕,晃了一下:“被我妈打碎了,我姐怕扎着脚,给扫了。” 江小翠瞪大了眼睛,指着脸盆架上的挂钩,一脸气愤:“挂这么稳当能打碎?是摘下来特意打碎的?你妈是不是把镜子扔地上,然后在上面跺了两脚,扎着脚了?我说她这么好心能上医院去看我妈!” 江朝晖老老实实的说:“镜子一扔到院子里就碎这样了。” 江小翠是真生气:“祸害精!这还是我以前上班的时候让同事去上海百货大楼买的呢,用了这么多年,怎么照都不变形,我最喜欢这个镜子了。” 江朝晖看姑姑生气了,赶紧不说了,去切面团:“姑,我给你煮面片汤吧。” “行,随便做点就行。”江小翠的火气上头,蹲下去看了看碎到无法捡起来的星星点点,咬牙切齿的说:“你妈真是的,专挑好的祸害!我们家哪个好就祸害哪个!” 江朝晖还没什么社会经验,对这些明嘲暗讽的双关语还听不懂。 江芙蓉却听出来了:“总会有记忆起她就一直这样,改不了了。刚才是庆庆的手腕又脱臼了,可能他们在门诊,你们在病房,就没碰着面。” 说不定胡秀清还会躲着走,不一定会去病房看江奶奶。 江小翠一肚子火,忍不住抱怨道:“我们家碰上你妈这样的人真是倒霉,你爸上学的时候成绩多好啊,那么多人喜欢他,给他介绍对象,我妈还不敢替他做主,以为他眼光高,要找个城里人,嘁,最后找了胡秀清这个恶婆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江芙蓉嘘了一声:“姑,当着小宝应别说这样,小孩儿学话学得快。对了,奶奶住院的话,你看白天,我去守夜。” “我守着就行,你还要看孩子呢,”江小翠看着小宝应可爱的笑脸,忍不住说:“你看人家家的孩子,要是庆庆能像小宝应一样就好了。” 江芙蓉笑:“小宝应的妈妈会唱歌会跳舞,还会给他讲故事,教他讲礼貌讲卫生,庆庆要是钱队长的家的,可能就会这么懂事了吧。” 小孩子还不都是在家庭环境的耳濡目染之下,从模仿开始的呗。 真正的起跑线,是父母的人品和修养。 第87章 大作家 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说大人之间的矛盾和是非,江小翠是懂这个理的,加上她又赶着去医院,对胡秀清的怨气就忍着没发作出来,气鼓鼓的骑单车走了。 江芙蓉心想,要是姑姑知道了爸爸有送她们回老家的想法,会不会更生气? 不过看今天发生的事,爸爸可能暂时不会提,那自己也不提,该干啥干啥吧。 “朝晖,你把初一的书拿出来,我再给你补习一下。”江芙蓉打算一边辅导妹妹,一边教小宝应识字。 江朝晖为难的指着爸妈的房门说:“我以前的书都在那边书柜里了,可是妈把门锁了。” 江芙蓉不以为意:“那就把书包拿过来,今天预习新内容。” “好啊!”江朝晖转忧为喜:“预习数学吗?还是语文?” 江芙蓉说:“先预习语文,把课文读一遍。” 这样她能发现江朝晖有什么字不认识,能发现她有没有漏字跳行或者把词语颠倒过来读。 阅读不通顺,做数学题的时候就不容易理解题意,十分能得一分就撞到大运了。 江朝晖把语文书摊开,照例先念扉页上的一段话:“我们的教育方针……” 这段话,从小学到中学,几乎所有课本的扉页上都有,大喇叭里也天天广播,几乎人人听了上句就知道下句。 念完了,翻到正文,江朝晖要求道:“姐,我再念一遍《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我喜欢这篇课文 ,学校表演节目的时候我可以上台背。” 说完,也不等江芙蓉点头,江朝晖就一字一字的念起来:“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神奇的是,江朝晖一开始念,小宝应也跟着念,竟然一字不落,一字不错。在江朝晖停下来后,小宝应还把课本上没有印上去的后四句也背了出来:“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江芙蓉也不知道后面四句的内容是什么,但是她相信小宝应的记忆力,惊讶的笑着,竖起大拇指表扬小宝应:“念的好!念得真好!是谁教小宝应念的呀?” 小宝应高兴的大声说:“我爷爷!” 江芙蓉让小宝应再念了一遍,可惜有些字词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想写也没法写下来。 虽然她是工科女,但那是条件好,以前的她可以把精力都放在开发项目搞技术研发上,舍弃了对文科的兴趣而已。 “小宝应还会背什么诗词?再念一首好不好?”江芙蓉觉得小宝应还会别的。 小宝应没理解,把七律又背了一遍。 江朝晖在旁边提示:“《和郭沫若同志》。” 小宝应张口就背:“一从大地起风雷……” 江朝晖急忙看课本:“不对不对,我书上不是这样的。” 小宝应坚持:“就是这样的,《七律,和郭沫若同志》,一从大地起风雷……” 江朝晖把书推给江芙蓉:“你看,是《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 江芙蓉等小宝应背完诗词,笑着问:“《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你会不会呀?” “会!”小宝应还是张口就来,连标题带诗词原文,一百来个字,顺畅的背得出来。 江朝晖都惊呆了:“这么长了,我们学的课文没这么长。” 江芙蓉不懂诗词的格律韵脚,但是知道《满江红》这个词牌,不过是岳飞做的满江红,整首词是挺多字儿的。 “小宝应念的真好!给你鼓掌!”江芙蓉带头鼓掌,心里却想着,等钱雨燕来的时候,她一定要讨教一下这几首诗词。 小宝应连着念了好几遍诗词,嗓子都累了:“我要喝水。” 江芙蓉照顾小孩子没经验,不懂得提前准备,都是按需服务:“好好好,这就去给你倒水喝。” 结果,小宝应喝完水又要上厕所,把江芙蓉搞得手忙脚乱。 江朝晖放下书,在旁边想帮忙也帮不上,看了半天,总结说:“小宝应要是像庆庆那样一不得劲儿就嗷嗷叫,那就麻烦了。” 江朝晖记得有段时间,胡秀清为了江国庆告的状,几乎每天都打江芙蓉。 “你看着他,我去去就来。”江芙蓉皱着眉头,一手拎着半桶水一手端痰盂去外面的公厕。 回来的时候在快到家门口的路上,遇到了子弟小学的梁校长。 江芙蓉出于礼貌就喊了一声梁校长您好,喊完了才觉得自己有点唐突。 出于习惯,江是喜欢盯着别人的眼睛打招呼或者说话的,就是手上拎的东西不对。 但是梁校长对江芙蓉很熟悉,是看着她长大的,就笑着说:“芙蓉家里来客人了啊?我听着好像还有孩子呢,是你们家什么人呢?” 江芙蓉不知道怎么解释,就干脆坦白的说:“不是我们家的,就放在我们家照顾一两天。” 梁校长还怪热情的:“是吗?我上你家看看去,刚才我好像听的着那孩子在念诗词,那小嘴叭叭的。” 说着拍了一下江芙蓉的肩膀:“正好看看朝晖的学习,我记得她现在上初二了吧?走吧,外面凉。” 江芙蓉拒绝不了,只好带梁校长回家。 一开门,正好看到江朝晖和小宝应在地上原地跳远,嘻嘻哈哈的可开心了。 “梁校长好!”江朝晖赶紧站直了打招呼,即使已经毕业了,看到小学的校长还是毕恭毕敬的。 小宝应有样学样,立正喊:“梁校长好!” 梁校长一看就笑了:“原来是你呀!我说的谁背诗词背得这么好呢。”她转头跟江芙蓉说:“这个小家伙可聪明了,毛主席诗词五十多首,他能背十几首!这孩子将来跟他爷爷一样,也是个大作家。” 这下轮到江芙蓉惊奇了:“大作家!” 梁校长还在笑:“是呀,大作家,《青山红旗飘扬》这部小说就是他爷爷赵文祥写的,听说还拍了电影。” 在七十年代,能写小说的人,在大众眼里就是高不可攀的神人。 第88章 来头不小 梁校长走了之后,江朝晖对小宝应的态度就不一样了,不仅有几分羡慕,甚至还带了点崇拜,不停问问题: “你爷爷就在家写书啊?” “你爷爷长什么样啊?” “你爷爷写书用的钢笔是不是英雄牌的?” “你爷爷跟你们一起吃饭吗?” 小宝应还小,讲话都还有很多字咬字不清晰,平时接受的是大人的照顾,还没有形成思维逻辑,关于爷爷的问题一个都回答不上来,就只会重复说“我爷爷爱吃方饼干”。 江朝晖急的不行,问了半天,想知道的消息半点也没问出来。 江芙蓉听着,一直在笑,这都问的什么傻问题啊。 不管多大的作家,他不写文章的时候也跟其他正常人一样吧,该怎样就怎样。 一个人的才华是体现在他的事业上,又不是体现在他的与众不同的习惯上。 江朝晖出声求招:“姐,你帮我问问嘛,小宝应好像只听得懂你的话。” 江芙蓉把问题扔回去,让江朝晖自己想:“到时候你自己去问。” 江朝晖咬着嘴唇:“我不敢。” “那就等你敢的时候去问。”江芙蓉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好了,你再念一会儿课文,要是不想看书,就去医院看奶奶。” 江朝晖立即说:“我去看奶奶。” 天哪,家属院就有一个大作家,自己还认识这个大作家的孙子,必须跟爸爸说啊,必须告诉奶奶和姑姑啊! 抱着这个想法,江朝晖喜滋滋的出了门。 江芙蓉把小宝应放到小车里坐着搭积木,自己拿了高中的语文书出来看。 她看了江朝晖念书的顺序才突然发现,自己有必要学会这个时代的文书格式。 无论爸爸会给自己找到什么样的工作指标,无论自己在什么岗位上工作,只要想实施自己的计划,就必须要像上级打申请报告,而这些报告呢,都有一些固定的书面文字。 这些表达方式对于江芙蓉而言是陌生的,必须从头学起,毕竟现在她还不是真老大,没有助理,只能自理。 一大一小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各做各事。 其实也没安静多久,过了一会儿就有人来找江国庆,站在屋外喊名字,江芙蓉就走到窗户那儿,隔着窗户大声说不在家。 还有人来找胡秀清,也不敲门,就是站窗户那儿往里看,看屋里有人就敲窗户。 来找胡秀清的人,江芙蓉看了看,记忆里是胡秀清的同事,不记得姓王还是姓余,反正也住在家属大院,跟胡秀清常来往,两个人常在一起嘀嘀咕咕,还结伙跟人吵过架。 江芙蓉不想跟这人打交道,就开了门,礼貌的说了声她不在家就想关门,那人却不由分说的想往里走:“我上家里等。” 江芙蓉不想接待,用脚顶住门,说:“我弟弟手脱臼了,我妈带他去医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眼看着门就要推开了,江芙蓉又补充了一句:“一会儿他们回来的话,我让她上你家去找你。” 那人使劲儿推门推不开,找了个理由:“我来拿个毛线,我早上跟你妈说好了,我织毛衣袖子的线不够,你妈就让我来家里拿。” 江芙蓉还是礼貌的拒绝:“她的房间门锁了,你要拿也拿不到。你先回家吧,等她回来,我会跟她说的。” 那人几次三番进不了门,立即不高兴了:“你妈不在家,你就连个门都不让我进啊?怪不得你妈要锁门防着你!” 江芙蓉无缘无故的被黑也没生气,把头一歪,用轻松的语气说:“可能她就是知道你要来才特意锁的门。” 那人一愣,没想到江芙蓉敢开口回怼,变了脸色威胁道:“你还学会顶嘴了啊,看你妈回来我怎么跟她说。” 江芙蓉大概知道胡秀清的无名火气是怎么给点起来的了。 跟这种人来往,不就是没事找事嘛。 嗯,对,说不定江芙蓉以前挨打,就有这人的煽风点火。 “那你去找她说吧。”江芙蓉也不客气,直接就把门给关上了,顺手把窗帘也给拉上。 那人被拒在门外,简直是丢了莫大的面子,气得直跺脚,愤愤的对着窗户咒骂了几句粗口,才不甘的离开。 江芙蓉在屋里其实都听见了,但是,她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江芙蓉了,这种小人的行径,她不屑于搭理。 拉上窗帘之后,客厅里光线暗了一些,看书也看不成,江芙蓉就把小车子推到厨房,让小宝应再念一遍《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 自己心里有阳光,自己把日子过好了,比应付泼妇更重要。 灶膛里的碳灰下面还有几个红薯,原本打算中午煮饺子的时候顺便烤熟,结果家里这这那那的乱了一阵,她搭好的柴火还没动呢。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江芙蓉决定先烧热大锅里的水:“小宝应真乖啊,念诗词念的真好,姐姐现在就煮饺子给你吃好不好?” 小宝应说:“不吃饺子,我要喝牛奶。” 牛奶?江芙蓉记得早上打的鲜牛奶已经分着喝完了,只好试着跟小宝应商量:“我们吃了饺子再去找奶粉好不好?” 都这个时候了,钱雨燕还没出现,八成是不会来接小宝应回去了。 小宝应很委屈,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是在忍着眼泪,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吃饺子,我要吃馄饨。” 江芙蓉笑了:“你还会点菜啊?可惜啊我不是大厨!饺子已经是我们家最好吃的饭啦!我还是看着你这么聪明,给你保持营养才给你煮饺子呢。吃完饺子我带你出去玩儿好不好?” 这么小的孩子跟妈妈差不多一天没见面了,还没有哭着闹着要回家,她可不能主动提钱雨燕的名字。 小宝应嘟着小嘴说:“我不出去玩,我要听故事。” “好好好,讲故事。”江芙蓉想了想,脑海里只有奥德赛的故事:“从前啊,有一个叫做尤利西斯的国王,带着军队出海去打仗……” 只有讲自己喜欢的故事,讲故事的人才不会打瞌睡,对吧? 第89章 放权给我了 江芙蓉刚放了三个饺子到锅里,就听到了敲门声,她估计是江朝晖或者是胡秀清回来了,连忙把小车子推去客厅,小跑上前去开门。 “江芙蓉!”站在门外的是钱雨燕:“小宝怎么样,没哭吧?” 小宝应听到钱雨燕的声音,立即喊了起来:“妈妈,妈妈,我要抱抱。” 江芙蓉连忙侧身让开:“小宝应好懂事的,不吵也不闹。” 钱雨燕听到儿子的呼唤声,一个箭步冲到小车子旁,伸手把儿子抱起来,叭的亲了一口:“妈妈想你了。” 小宝应酝酿了一下情绪,哇的哭出声:“妈妈~” 江芙蓉看着钱雨燕和小宝应抱头痛哭,顾不上解释,只是说:“钱队长,我正在给小宝应煮饺子,你先坐,我怕饺子粘锅底。” 说完也不等钱雨燕回话,就急急忙忙的关上大门,又小跑着跑回了厨房。 三个胖饺子沉在锅底,江芙蓉小心的铲起来,学着姑姑的样子搅动锅里的水,不让饺子沉下去,看着锅里的水卷起漩涡,她又去后院端了一盖帘的饺子扔进锅里煮。 江芙蓉想着现在还没到开晚饭的时间,可能钱雨燕还没吃晚饭,干脆多煮一些,要是钱雨燕不吃的话,这些饺子还可以去给奶奶送晚饭。 钱雨燕把小宝应抱在怀里哄了一会儿,等孩子不哭了,就抱着小宝应到厨房来:“我俩哭成那样,吓着你了吧?” 江芙蓉正在往沸腾的锅里加凉水,让翻滚的饺子停下来,闻言回过头来笑笑:“小宝应的耐性真的很好,大人都会认床认地方的,小宝应昨天到现在一点都没吵没闹过,很懂事啊!” 钱雨燕看着大锅上方的腾腾热气,舒了一口气,放心的笑:“你说的真对,好多小孩认生,一离开妈妈就哭个不停,我家小宝还真没闹过。” 江芙蓉顺着话头夸下去:“小宝应的记忆力特别好,给我们背了好多首诗词,我跟我妹妹都不会呢。” 钱雨燕亲了小宝应一下,笑着说:“都是小宝的爷爷教的,你别看他小,他还真记得住,说实话,我也背不出来。” 锅里的水很快又沸腾了,浮在水面上的饺子,又开始上下翻滚。 钱雨燕问:“你们家晚上吃饺子啊?” “这是专门给小宝应煮的,他说想吃馄饨,可是我不会包馄饨,这是我爸上午包的饺子,我看你来了,就多煮了一份,你陪小宝应一起吃。”江芙蓉说着话,把饺子捞出来装在大碗里。 钱雨燕客气的推辞:“不用客气了,一会儿我去食堂吃饭,你就盛两个给小宝就行。” 江芙蓉把大碗端出去放在饭桌上:“已经煮好了,你就陪他一起吃吧,吃完我再送你们回去。” 钱雨燕把小宝应重新放到小车里坐好,夹了两个饺子放到小碗里:“小宝自己吃哈!妈妈跟芙蓉姐姐说句话就来。” 她拉着江芙蓉走到厨房,小声说:“上面突然布置了任务,我有一个礼拜不能回家,可是我家里人这会儿在外地都赶不回来,我打电话跟他们说让他们去买车票了,不过最快的话也得三天后才能到,你奶奶能不能晚上再帮我照顾小宝应?” 江芙蓉有点意外,没想到一上来就来了个全托:“钱队长,我奶奶住院了,小宝应从昨晚到现在都是我在照顾,你要是放心的话,我是可以照顾好小宝应的。” 钱雨燕一愣,不由得紧张:“什么病?” “我今天在家照顾小宝应,还没来得及去医院看呢,听我姑姑说是美尼尔氏症。”江芙蓉实话实说。 钱雨燕的面色明显放松了:“美尼尔氏症啊?这个就是容易突然晕倒,过一阵就好了。好多女的年纪大了就容易有这个毛病。呃,你一个人照看小宝能行吗?” 江芙蓉故作轻松:“当然能啊,我奶奶住院那边有我姑姑照顾,我白天在家,正好有时间照看小宝应,就是我们家物资没有你们家那么充足,今天早上正好我爸打了鲜牛奶,就给他煮了一瓶喝,下午出去散步的时候,人家送给我一个苹果,正好给他吃了半个苹果。” 钱雨燕实在找不到别人可以帮她照顾孩子,只能把希望全放在江芙蓉这里:“哎呀,你照顾的太好了!你能帮我照看小宝,真是帮了我的大忙。那我现在回家去,把他的奶粉和水果都拿来?” 江芙蓉答应的很爽快:“行。” 钱雨燕松了口气,虽然江家的条件简陋一些,不过卫生习惯看着做得很好,是可以放心的:“那我回家一趟,马上就来。单位那边还等着我回去呢,等会儿来了我放下东西就得走。” 江芙蓉点点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钱队长,你能带小宝应自己的脸盆来吗?我今天给他洗脸,就是用水杯往他的小手绢上浇的热水,拧干了擦的脸。” 家里的脸盆已经不能再用了,反正她是没眼看。 “有有有,我一起拿过来。”钱雨燕把自己的书包放在小车里,证明自己还回来:“小宝,妈妈出去一下。” 小宝应看看书包,看看钱雨燕,点点头,继续吃饺子。 江芙蓉打心底里佩服钱雨燕的做法。 怪不得小宝应的延迟满足获得感这么强,都是家里大人的言传身教啊! 江芙蓉给小宝应又夹了一个饺子。 “好香啊,你们吃什么呢?有没有给我留?”听声音就知道是胡秀清带着江国庆回来了。 江芙蓉指了指饭桌上的大碗:“还是热的,你想吃就去拿筷子。” 江国庆欢呼着跑去厨房。 胡秀清拉着个脸过来看了看,语气不善:“你一个人锁着门在家吃独食!” 江芙蓉淡淡的说:“饺子是我爸包的,包了多少个他心里有数,一会儿他回来看到窗台上还剩多少个饺子,算一算就知道了。” 不跟疯子醉汉讲道理,这是江芙蓉的一贯原则:“我爸说了,我奶奶住院和出院后的这段时间,让我来负责家里的伙食。” 做什么饭,做多少,爸爸已经放权给我了,你怎么地吧! 第90章 谁威风 胡秀清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余彩霞,就是下午想进门没进得了的那个。 余彩霞是个吃亏不过夜,一定要加倍找补回来的人,被江芙蓉拒在门外,骂了几句还不解气,她干脆就在路上守着胡秀清。 没等多久,还真给守着了。 “秀清你们真上医院了?你儿子的手不是昨天已经接好了吗?怎么……哟,你这脸让谁给打了?”余彩霞大惊小怪的喊了起来。 胡秀清扯着纱巾拼命摇手,哑着嗓子说:“别喊,别喊,走,上我家说去。” 她嗓子还是火烧火燎的疼,含着三片喉片好像也没起什么作用。 余彩霞翻了个白眼,嘴角都快撇到下巴底下去了:“我可不敢上你家去,你们家老大不欢迎我,把门都摔我鼻子上了。” 胡秀清吃惊:“把你给赶出来了?” 余彩霞哼了一声:“见过不懂事的就没见过你们家老大那么不懂事的!我听王姐说你婆婆来了,这不是想去看看她们,给问个好嘛,你们老大呀,门就开那么细个缝,见着我就把门一摔,咔嚓就把门给插上了,窗帘也给拉上了。诶,我问你,你婆婆他们是不是看你不在家,关着门在屋里搞啥呢?!” 提到江奶奶,胡秀清就一肚子气:“我婆婆跟我不对付,她一来我就开始倒霉。你还去看她?可别抬举她了!” 余彩霞故作惊讶:“怎么个不对付啊?你婆婆说你了?联合你小姑子欺负你?你脸是让她们打的?还是她们撺掇你那口子动的手?” 胡秀清羞愤难忍,死撑面子,就是不说挨了江大鹏的两巴掌:“我婆婆来了以后,我们家老大就有人撑腰了,使唤不动,说啥都跟我顶嘴。” 余彩霞把眼睛一瞪:“敢跟你顶嘴?你这脸是她打的?你看你这熊样,闺女还敢打亲妈?要是换了我,非把她往死里揍一顿再拉出去游行!” 胡秀清倒是想打,那不是打不过嘛:“她爸她奶奶在。” 余彩霞切了一声:“在又怎么了!你得拿出架势来,不能让你婆婆骑到你头上,这个世界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你得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把她们扫地出门!” 胡秀清烦躁死了:“我一个人要带孩子,要上班,每天起早贪黑的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到家就累的不行,哪还有心思管她们呢。” 一想到江芙蓉拿着菜刀防着她,胡秀清就有些后怕,不免泄气。 余彩霞轻蔑的哼了一声:“这个家是你的,你就给她们脸色看!怎么着!你有城里户口,挣着大工资,还给你婆婆她们寄钱寄粮票,她们就得哄着你高兴!你怎么能让吃你饭花你钱的人骑到你头上呢!” “对!我们每个月都寄!”胡秀清一震,来了精神。 余彩霞趁机鼓动:“谁给钱谁就是大爷!你们那口子不在家你不就是大爷嘛!你就得消消她们的火焰,长自己的威风!” 胡秀清身上来了干劲儿,想着婆婆小姑子都在医院呢,这是个找回威风的好机会:“我这就去教训教训她!我就不信我治不住她!” 她眼前仿佛出现了江芙蓉被她踩在脚下只敢流泪不敢求饶的样子,不由得两眼放光,喘气都变粗了。 余彩霞一看差不多了,又拱了一句:“是得好好教训!大白天的关门拉窗帘,肯定偷偷的搞什么名堂呢!” 胡秀清已经站不住了,恨不能马上回家揪着江芙蓉的耳朵煽她几个大嘴巴子:“我这就去看看,那死丫头现在鬼的很!” “快快快,别让她把证据销毁了。”余彩霞在背后继续煽风点火,看着胡秀清越走越远的背影,不屑的哼了一声:“我就不信一个黄毛丫头能斗得过我!” 胡秀清心情急切,脚步加快。 江国庆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妈,我姐他们拉窗帘,是不是把留给我的饺子都给吃了?” 妈妈在家给他单独吃东西的时候,就是拉上窗帘插上门。 胡秀清嗯了一声:“那你快点儿,一会儿他们都吃光了,连个皮都不剩,就剩锅里一点汤。” 母子两个气喘吁吁跑到家门口,胡秀清停下来酝酿情绪,江国庆已经跳上台阶推开了门。 一闻到熟悉的香味儿,江国庆就知道饺子还在,立即嚷嚷起来:“给我留的饺子呢?” 胡秀清原本想踹门而入再大喝一声显示威风的,哪知被儿子抢了先,心里恼火死了,只得重重的跺着脚步进了屋。 有了小刀菜刀的心理阴影,胡秀清一进门就下意识的去看江芙蓉的周围都有啥。 饭桌中间是个冒着热气的大碗,碗旁边是两个空饭碗两双筷子,还有一根擀面条的长擀面杖。 胡秀清头顶的气焰忽闪了一下,矮了几分,没敢近前,只是用尽了力气吼:“你一个人锁着门在家吃独食!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胡秀清看着饺子,像是割了肉一样疼,桌子上摆的哪是饺子,是五十斤粮食二十斤面粉啊!这都是从她兜里偷出去的啊! 江芙蓉不慌不忙的反唇相讥:“饺子包了多少我爸都是有数的,算一算就知道了。”拿起擀面杖指了指小车里的军用挎包:“他妈妈来了,我就多煮了几个,你看碗和筷子都在这儿,没动呢。” 胡秀清这才看到一个暂新的不属于自己家人的挎包,不知道客人是不是在自己家里,就咬紧了牙关,没有接着往下骂。 江芙蓉又说:“我爸说了,我奶奶住院和出院后这段时间,家里的伙食归我管。” 在胡秀清的眼里,江芙蓉拿的不是擀面杖,而是一面旗子,在那晃啊晃啊。 “偷了粮票,还要继续占领粮本。”胡秀清只觉得无名火起,咬牙骂:“呸,老子才不投降!” 江芙蓉现在一点也不怵,要不是小宝应在这里,她就要笑出声了。 穷家富路,就知道守着这点粮食抠家里人,别说下辈子走不到富路上去,这辈子都开不了窍。 第91章 畏威 “江芙蓉,你开下门。”钱雨燕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小宝应抬头看向门口:“妈妈,妈妈!” 江芙蓉淡淡的扫了胡秀清一眼,拿着擀面杖去开门,看到钱雨燕扶着单车,单车的前面把手上挂着两个大网兜,后座上绑着个大包袱。 钱雨燕摘下两个网兜交给江芙蓉:“你先把这些拿进屋,我停好单车就进来。” “好的,”江芙蓉接过东西,小声说了句:“我妈和我弟弟回来了。” 让钱雨燕有个心理准备。 江国庆看到江芙蓉手里的网兜,哇哇大叫:“这么多苹果啊!我要吃大个的!这个瓶子里的是什么?麦青,我要吃!” “这是小宝应的,你别乱喊。”江芙蓉把装满了食品的网兜放在饭桌上,把装了好几个脸盆啊网兜放在地上。 钱雨燕抱着大包袱进来,先跟僵立一旁的胡秀清打招呼:“你是江副科长的爱人吧?你好!我儿子要在你家里寄住几天,给你们添麻烦了。” 胡秀清一见到钱雨燕,态度就变了,也不说话了,会点头了,还装模作样的拍了江国庆的小手一下,说:“这是弟弟吃的,你别碰。” 钱雨燕实在是急着赶时间,也没空在意这些细节,她只信任江芙蓉,就打开网兜一一交代:“奶粉还是一天冲一次,麦乳精是给你奶奶喝的,老人家生病要补充营养,这些苹果呢小宝和哥哥一起吃。” 网兜里有七八个苹果,如果小宝应只住个三两天的,没必要拿这么多苹果来,看样子钱雨燕是考虑了得很周到。 其实钱雨燕最在意的还是卫生情况,另一个网兜里装了四个脸盆:“这个是给小宝洗脸的,这个是给小宝洗脚和洗衣服的,正好我们家发的脸盆多,我就多带了两个来,送给你们用。” 脸盆真是送到心坎里了,江芙蓉连忙道谢,顺便带代江奶奶道谢。 “客气什么?我要谢谢你才对。”钱雨燕背上挎包,拿出五块钱递给江芙蓉:“小宝要是想吃什么,你就拿这个先给他买,小宝在你家吃了饭,到时候我再给你算伙食费。你记住啊,糖果饼干每次不能吃多了,吃完要刷牙。” 江芙蓉点头:“记住了。” 钱雨燕回身跟小宝应说话:“妈妈去工作了,再见!”说完敬了个军礼。 小宝应乖巧的举手晃晃:“妈妈再见。” 钱雨燕冲江芙蓉和胡秀清点头笑了笑,大步走出门外,骑上单车,疾驰而去。 胡秀清大气不敢出,一直站在原地看着钱雨燕说话,只要钱雨燕的目光偶尔晃过来,她就赶紧陪着笑脸,直到钱雨燕走了才敢问:“这是谁呀?你怎么认识她的?” 跟刚进门时恶言相向的态度比起来,竟然换了一副截然不同的面目。 江芙蓉明白了,胡秀清这是被钱雨燕的高冷气质给镇住了,才做出了一副与人为善的无害模样,就在心里冷笑一声,懒得解释那么多,直接说:“小宝应的爷爷是大作家赵文祥,梁校长也认识的。” 既然怕权威,那就再搬个更大的名头出来。 胡秀清眼珠子都直了:“噢!” 这个大院里的人,基本上都知道赵文祥,久闻其名未见其人,只在画报上见过。 胡秀清追问:“那你是怎么认识他们家的?” 江芙蓉没说实话:“我不认识她,是她来找我的。” 胡秀清一脸的不相信:“她干嘛来找你给带孩子?还给你奶奶送麦乳精!” 这种麦乳精只有首长家里才有,竟然要送给江奶奶,这其中的联系,胡秀清根本就想不通。 江芙蓉干脆的答:“不知道!上次人家来找我补习功课,那人我也不认识!” 一句话把胡秀清就给怼得哑口无言。 江芙蓉不想再说了,拿了脸盆上交:“小宝应的脸盆到时候要给他拿回家去的,钱队长给的两个脸盆,我留一个,这个你收着吧。” 太公分猪肉,个个都有份就少些啰嗦和麻烦。 胡秀清接过甑光放亮的脸盆摸了摸,嘀咕了一句“发的脸盆都用不完”,可是手感实在是好,到底是新的呢。 江国庆眼巴巴的看着网兜里大苹果,等着姐姐拿给他吃。 江芙蓉毫不留情的整兜子拎走:“刚才那个阿姨说的你听见没?奶粉是小宝应喝的,麦乳精是给奶奶喝的,苹果一天一个,你俩一人一半。今天的那半个给你留着了,等一下我拿给你。” 江国庆委屈的看着胡秀清:“妈,我手疼。” 胡秀清出乎意料的没乱说话:“那是人家小弟弟的,你姐给你,你才能吃。” 江国庆立即改变了策略:“那今天的半个呢,我现在就要吃。” 胡秀清拿钥匙开自己的卧室门:“你先吃饺子,凉了不好吃,给我留两个,我早都饿了。” 江芙蓉暗暗摇头,把小车子推进房间,关上门翻看钱雨燕拿过来的包袱里都有什么。 有小被子小枕头,有棉衣棉裤,有一套秋衣秋裤,两双小袜子,还有罩衣围兜尿片子,还用毛巾包了块码头肥皂。 “金贵的小公子!”江芙蓉见怪不怪,只要收入能达到中产阶级水平,在吃穿上的确是要讲究的:“你今天晚上可以用自己的小枕头喽。” 这小枕头不知用什么做的,摸上去软软的,不像是棉花。 下次见到钱雨燕要记得问问。 小宝应嘻嘻笑,好像没有与妈妈分离的焦虑不安:“我要找哥哥。”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喜欢找伴玩,还特别喜欢找年龄相近的同伴一起玩耍。 江芙蓉把包袱系上,推小宝应出去客厅。 江国庆龇牙咧嘴愁眉苦脸的对江芙蓉说:“姐,这是什么苹果呀?报吃,咸的!” “刚才忘记跟你说了,吃的时候先要用水洗洗再吃,我在上面抹了点盐,要不然苹果都变黑了。”江芙蓉想笑又忍住了,认真的说:“刚才拿来的大苹果,你想吃的话,明天下午放了学就回来,你跟小宝应一人一半。” 说来说去,江国庆就是想着法的要立即拿到一个大苹果。 她偏不给! 规矩要立,耐性要培养,出现在开始。 第92章 下雪了 吃过晚饭,胡秀清出去串门。 没过多久,外面刮起了北风,风声呜呜的,像是发动机的皮带在空转。 江芙蓉去窗户那儿站了一会,撩起窗帘往外看,夜色深沉,什么也看不清,只有寒风透过窗户缝门缝往屋里钻。 这么大的北风,夜里的温度恐怕能降到零下十来度。 “你们两个冷不冷啊?”江芙蓉去摸两个小男孩的手,发现手指手背都是凉的,怕他们冻着:“别玩积木了,起来跳飞机。” 江芙蓉不想弄脏地板,就在客厅地上用手指虚画了格子,让江国庆和小宝应在客厅里跳飞机玩,自己坐在一旁看着。 江国庆和小宝应先是在地上蹦,后来不小心绊倒在地上,江国庆带头打了个滚,小宝应也跟着学打滚。 小男孩玩起来容易疯,喊的大声,笑的也很大声。 江芙蓉的耳朵震得嗡嗡的,觉得房顶都快被他们两个小孩子给吵翻了,可是又觉得很享受,小孩子的笑声清脆又无邪,太好听了。 这是来到这个时空这么多天以来,江芙蓉感觉最治愈的时刻。 有人来敲门,是后勤科的战士,来通知各家各户检查一下暖气片上的水龙头有没有关好,等会儿七点半要试送暖气。 暖气片是一家装两个,家家户户装的位置都一样,客厅装一个,大卧室装一个。 江芙蓉为了避嫌,让江国庆带人进去检查。 这个战士是专门负责水电水暖安装维修的,进去一看,水龙头倒是关上的,但是关不紧,他立即打开工具箱,现场给换。 江芙蓉站在卧室门口问:“你这样一家家的检查一家家的换,七点半来得及吗?” 那个战士说:“来得及,我们科的人全都出动了,还叫上了通信连的帮忙。不检查不行啊,先盖的房子,后装的暖气,暖气片上有水龙头,暖气片旁边没有地沟排水,万一水龙头没关或者坏了,热水一过来就会把家里给淹了。这天这么冷,一会儿就结冰了,整个院里的暖气片都没法用了。” “那要是家里没人在,你们没法进去检查怎么办?”江芙蓉最喜欢提这些细节上的问题。 那个战士看江芙蓉斯斯文文的,就故意逗她说:“怎么办?凉拌!” 江芙蓉笑起来:“没有暖气的时候,本来就是凉拌,你们要是完不成任务,怎么凉拌呢?” “你还挺厉害的嘛!”那个战士看了一眼放在地上的花名册,找到户主名字,保密科江大鹏,就冲江芙蓉一笑:“我们肯定有解决的办法,不过怎么解决呢?保密!” 江国庆在一旁鹦鹉学舌:“保密。” 小宝应也有样学样:“保密。” 江芙蓉哈哈一笑:“那就保密吧,我等着七点半取暖就好。” 只给结果,不给过程,也无妨。 到了七点半,暖气片里果然传来了哗啦啦的水流声。 当江奶奶她们回到家的时候,客厅里已经热得穿不住棉衣。 “奶奶回来啦!”江芙蓉惊喜的上前迎接:“可以出院了?” 江奶奶摆手不让碰:“你快带着小宝应和庆庆往后退,外面下雪了,我们身上凉,别把寒气过给你们。” 江小翠在门廊下使劲儿的扑打着头上身上的雪花:“你们别出来,下好大雪,我头发都结冰了。朝晖过来我给你拍打拍打。” 江芙蓉把凳子椅子都搬到暖气片旁边:“坐在这里暖和。” 江大鹏拎着下午刚带去医院的行李进来:“去拿个脸盆来,正好接热水洗洗,都冻坏了。” 紧赶慢赶还是赶上了下大雪,风又太大,他们是推着单车走回来的。 这一路迎着风顶着雪,冻得够呛。 江奶奶用热毛巾敷了脸敷了手,越觉得舒服越是感慨,叹了口气:“这日子多好啊!” “就是啊!”江小翠快言快语接过话:“在医院里可是太冷清了。” 江芙蓉关心的问:“奶奶,医生怎么说的?这么快就让你出院了?美尼尔氏症到底是什么病?什么原因引起的?平时生活中要注意些什么?我以前都没听说过。” 江奶奶也没听说过,在医院被医生吓得够呛:“我也说不上来,我说我都好好的,可他们非让住院。” 江大鹏去卧室里看了一眼,没见到胡秀清,客厅里他也插不上话,就默默的卷袖子去厨房。 “哥,你来坐着说话,我做饭。”江小翠看到江大鹏去厨房,连忙跳起来:“你有任务又要出门,有啥要说的你赶紧说。” “我在家就让老娘吃我做的饭,你们说话。”江大鹏关上了厨房门。 江小翠也不闲着,拉着小宝应说话:“你饿不饿呀?想睡觉了不?” 她看到小宝应的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喜欢的不得了,要不是有规矩不让亲,她真想把这个又香又乖的娃抱怀里亲个够。 江奶奶被吸引了注意力,小声问:“她妈还没来接呀?” 江芙蓉小声答:“有任务,放咱家带几天,吃的用的都拿过来了。” 江奶奶挺高兴:“好好好,这孩子有福,你看他一来就有暖气了,多好。我也不用住院了,省得你们担心我,这孩子太有福了。” 话题又说远了,江芙蓉只好问江朝晖:“你下午怎么去那么久?” 江朝晖终于等到了说话的机会,立即把她知道的情况全都倒出来:“今天有个紧急情况,病房要腾出来,凡是能下地走动的都要出院,医生说奶奶在家吃药,观察观察就行了。” 虽然知道奶奶为什么提前出院了,但是江芙蓉没听到自己问的问题,只好又问一遍:“朝晖,你下午不是说去看一下就回家吗?” 江朝晖吐了吐舌头:“我去看负伤的战士了,他还跟我说了话。” “说是去看奶奶,结果玩去了,那你有没有激动的掉眼泪啊?”江芙蓉不追星,但是理解江朝晖的追星心态,就开了句玩笑。 有些人崇拜英雄是出于敬佩,有些人崇拜英雄,就是好奇加崇拜。 江朝晖急忙为自己辩解:“我才没贪玩,我也没哭,护士不在的时候,我还帮他倒了水喝呢。” 第93章 都是母女 胡秀清在门廊上跺脚拍打身上的雪花,隔着门埋怨:“这都几点了还不睡,开着这么大的灯,什么事非得等着我回来干哪?” 推开门一看,老公女儿婆婆小姑子都在,正围在饭桌边吃饭呢。 “我明天上班,先歇着了。”胡秀清下意识的抬手捂住半边脸,低下头快步进了卧室。 江奶奶江小翠正对着门口坐着,虽然客厅的光线不那么明亮,可还是看得到胡秀清的脸有些肿,听得出嗓音嘶哑。 江小翠看得那个解气啊,正要笑,江奶奶在桌子底下碰了碰江小翠,给她使了个眼色。 江小翠只好不情不愿的问:“哥,要不要叫我嫂子一起吃点?” 江大鹏头也没抬就说不用。 江小翠乐得如此,得意的给江奶奶回了个眼色,就继续闷头吃饭。 只有江奶奶暗暗发愁,都这么拧巴不吭声,这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相处呀? “外面的大雪好像停了。”江芙蓉把小宝应哄睡着了,走出房间轻轻地带上门:“姑,后面小房子冷,正好我爸还没出门,帮你把小床搬到客厅来。” 江奶奶先替江小翠拒绝:“不用不用,她在那屋就挺好的,她的被子够厚实。” “我来搬,”江大鹏放下碗:“搬过来你们自己铺褥子,我得走了。” 江奶奶考虑到胡秀清的态度,觉得不合适,还想制止:“大鹏你先忙你的工作去,小翠就这么着吧。” “奶奶,我们屋里也没有暖气,等会儿我想敞着门睡呢,我姑要是在客厅的话,半夜里听到小宝应醒了,还能起来帮个忙。”江芙蓉想了个稳妥的理由。 江小翠说:“就是啊妈,有暖气你不让我享受一下!正好你也不舒服,晚上我就把你俩一起给照顾了。” 江奶奶没再阻拦,既然孙女儿这么说了,那她一定有她的办法。 行军床拆卸简单,江大鹏很快就搬过客厅来,三下五除二就装好了,推到墙角:“小翠,就这么凑合着住吧。” 江小翠笑嘻嘻的:“灯这么亮,还有暖气,咋叫凑合呢?我从来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呢。哥,我沾你光啦!” 虽然嫂子不给力,可是亲哥还是人好心善,该夸就夸。 江大鹏苦笑一下,转头对江芙蓉说:“小赵在我们家,你可要全心全意的把他照顾好。” 江大鹏知道文工团有钱雨燕这个人,只是没想到钱雨燕竟然是赵文祥的儿媳妇。 赵文祥是军中的大作家,除了写的小说很有名,还经常在报刊杂志发表文章,每年的表彰大会都是榜上有名,是军里的重量级人物。 江大鹏对这些大人物只闻其名只见其功,在生活上是没有什么交集的,想不到自己的女儿头回当小保姆,竟然就是照顾赵文祥的小孙子。 这份责任,可比一般人重啊。 江芙蓉乖巧的应是:“知道啦,我会用心照顾好 小宝应的。奶奶和姑姑在咱家住着,我也会照顾好她们的。” 江大鹏终于有一丝笑容:“姑姑一来就抢着干活,奶奶和姑姑照顾你们还差不多。” 江小翠把被褥铺盖抱过来,正好听到这句,连忙说:“我干活是利索,可是不会动脑子,全靠芙蓉会指挥啊!哥,你不在家,我是得靠芙蓉照顾我!” 要不是怕嫂子隔墙有耳,江小翠就把想买缝纫机做衣服挣钱的事儿说出来了。 江大鹏点头:“芙蓉,大米面粉我都买好了,其他的……” 江芙蓉连忙掏出钱雨燕预支给她的五块钱:“爸,我这有钱队长给的备用金,是给小宝应买零食买点心的,我已经记了账的。” 这正是江大鹏想说又不好明说的事,见到女儿这么懂事省心,他就放心了,他跟老娘妹妹打了招呼,也没回房间,穿了大衣戴上棉帽,在刺骨的寒风中踏进了冰天雪地。 江奶奶抹了一下眼角的泪花,让大家都去睡:“都累了,歇着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江家闹腾了一天,骂过哭过笑过,亲历的旁观的,都累了,很快都进入了梦乡。 在一片静寂中,只有胡秀清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以为江大鹏会进屋来跟她说句话再走,以前都是这样,闹的比这还凶的时候也有,不管怎么着,江大鹏总还是会跟儿子说声“爸爸上班去了”,那不都是说给她听的么!那不就是向她低头认错了么! 可是今天,全都变了!江大鹏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这不是在婆婆小姑子面前给她下不来台嘛! 王春花给她出的馊主意,让她装病,哪知道把自己给晾在一边没人理了。胡秀清窝了一肚子的火,越想越头痛,瞪着天花板,搜肠刮肚的想着明天早上怎么在婆婆小姑子面前找回面子。 这面子,以前好说,现在想找回来,怕是没那么容易。 别的不说,就说老大那个死丫头,平时闷葫芦一个,三拳打不出一个屁的傻子,竟然当了大作家家的小保姆,照看大作家的宝贵金孙,王春花跟她说,以后她对老大就不能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了,万一那孩子学舌回去学给大作家爷爷听呢?人家爷爷会不会把她写进书里当成万恶的地主婆? 胡秀清又想起钱雨燕来,想起钱雨燕手腕上的梅花表,想起钱雨燕一出手就是麦乳精,新脸盆,小孩子的点心钱一给就是五块钱! 还有那个想来找老大补课的家属,还有住对过的卢奶奶…… 这些人都疯了吗?她们凭啥相信一个傻子啊? 胡秀清就这么忿忿不平的胡思乱想了半宿,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敲门声给喊醒了。 “嫂子你今天上班不?已经六点了!”江小翠奉命喊胡秀清起床。 这是江奶奶说的,你嫂子摔你的镜子是她的错,你是小姑子又是客人,你不勤快你不嘴甜那就是你的错。 江小翠听到胡秀清含含糊糊的应声,转身就去厨房做早饭。 胡秀清困得不行,可是不上班也不行,半睁着眼睛把江国庆也喊起来,给他穿上衣服,母子两个睡眼惺忪的走出卧室。 暖气在半夜就停了,可是客厅里依然还有余温。 江奶奶坐在椅子上,江小翠站在椅子后头在给江奶奶梳头,江朝晖在旁边说“姑姑等会儿你给我扎辫子,我自己看不见后边老编不好。” 胡秀清想到自己摔碎的小镜子,莫名的感到心虚。 第94章 机会 吃早饭的时候,胡秀清多少有些不自在,就怕江小翠问起小镜子的事。 可是江小翠有了江奶奶的叮嘱,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只是忍着,像没事发生一样什么也没问。 直到胡秀清出门上班去了,孩子们都上学去了,才忍不住跟江奶奶抱怨了两句。 江奶奶说:“你哥昨晚上也没理她就走了,等过几天你哥回来了看他俩什么样吧。你就别再添乱了,省得你嫂子又写信回去,她妈她弟媳妇儿还不知道又要怎么瞎咧咧呢。” 江小翠把脖子一仰:“哼,她爱怎么写怎么写,以后我就在这边挣钱,不回去了。” 江奶奶听了那个恨铁不成钢哟:“你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在这说大话,你要是做不到,看人家怎么笑话你。” 江小翠更笃定了:“谁说八字没一撇了?芙蓉说了帮我去问。” 江奶奶既相信江芙蓉不会瞎说,又不相信江芙蓉真能办到:“芙蓉是聪明,可是有些事你哥都办不到,那工作指标啊,买缝纫机的票啊,这不都得去求人嘛。芙蓉自己的工作还没影呢。” 江小翠无话可说,却还是不服气:“妈,我还是相信芙蓉,她说行就一定行。” 江奶奶摇摇头:“等见到缝纫机票的时候再说吧。你拿个扫帚过来,我到门口把道上的积雪扫一扫。我听着外头有人在那扫雪呢。” 江芙蓉送了江国庆去上学,回来看到江奶奶拿大扫帚在扫门前积雪,整个巷道的红砖路面差不多都清扫出来了。 “奶奶,我来扫。”江芙蓉上前,想接过扫帚。 江奶奶退了半步:“差不多扫完了,你赶紧回去看看小宝应起来了没有。” 小宝应昨天晚上跟江国庆又跳飞机又蹦高,体力消耗太多,早上醒来躺在被窝里喝了一瓶牛奶,又接着呼呼大睡。 江芙蓉反而不着急:“没事儿,我姑在呢,我陪您一起。” 江奶奶没拒绝,一边扫一边跟孙女说话:“在老家门口也有这么大一块地,你还记得吧?到了秋天落叶的时候,那树叶怎么扫也扫不完。” “是什么树啊?”江芙蓉没有这段记忆,却不妨碍她想象出青瓦粉墙落叶金黄。 江奶奶说起那些老树如数家珍:“有一棵桑葚,有两棵桃树,还有两棵一百多年的大榕树,你小时候总管它叫胡子树。” “啊?桃树?桑葚?我小时候吃过?”江芙蓉兴致满满。 在她原来的那个时空,住的是水泥丛林,吃的是色泽鲜艳靓丽包装精美的臻选水果,野生的天然水果纯属奢侈品。 江奶奶想起来就笑了:“那桃树品种不行,都是青桃,特别酸,你从来也不碰,桑葚你就没少吃,每年桑葚熟的时候你总是吃到饱,手上嘴上全是紫红紫红的。有一次你从树上掉下来摔一跤,我们在你身上都找不到伤口,分不清你手上是血还是桑葚汁。” 江芙蓉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摔下来都舍不得松开手里抓着的桑葚,小吃货一枚,简直不要太搞笑。 扫完巷道积雪,江奶奶还想去扫大马路上的积雪:“不累我一点都不累,在乡下老家,六十来岁挑着扁担下地的多的是。我干活干惯了,这么活动活动啊,我身子骨都觉得舒服。你回去吧,你姑还盼着你呢。” 江小翠在家把之前买的布头全部拿出来铺在床上,琢磨好一会儿了。 这种大冷的天儿就适合在家缝缝补补。 看到江芙蓉回来,江小翠拉她过去商量:“这块布给你做个贴身的夹袄,下大雪的时候穿就不灌风,还没来得及给你做呢就下雪了,今天我必须给你把它给裁出来。你再看这块布,多结实,给你做个外套,你要是不想穿了,还可以给朝晖当棉袄罩衣。” 穷人家的孩子都这样,大的穿剩下的给小的,小的穿剩下的,还没坏的就转送给其他有需要的人,穿坏了的剪开,留着给衣服打补丁,或者攒起来缝个坐垫。 物尽其用到极致。 江芙蓉想想也是该做新衣服了,刚才出去走一圈,她恨不得捡根草绳子捆在腰上,灌风灌得她全身发抖。 不过,这正是个好机会,要好好利用一下:“姑,一会儿中午吃完饭,咱们拿着这两块布,推着小宝应去服务社,到我同学那儿跟他们借一下剪刀,把衣服裁出来。” 江小翠说:“剪子我有啊,还是专门的裁缝剪刀呢,不用去找你同学,我来给你量个尺寸,一会儿就给你裁好了,不用等到中午。” “姑,咱们去借剪子,不是为了去借剪子的。”江芙蓉说完才发现自己说的像绕口令,捂嘴笑了一声,继续解释:“咱们就说去借剪子,然后就在柜台那儿当面裁给她们看,她们不就知道你会做衣服了吗?要是去买布的人在那问哪儿有裁缝,她们不就可以推荐你了吗?” 江小翠眼睛一亮:“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对对对,这个主意好!” 江芙蓉说:“咱们中午早点吃饭,不,还是去服务社那儿裁完衣服再回来吃中午饭。今天不是礼拜天,人少,但是中午有人去服务社买东西,说不定看见了就找你做衣服呢。” 这在江芙蓉原来的那个时空是最基本的营销手段,亲眼所见的效果简直不要太好。 江小翠听劝,说干就干,连裁剪线都不画了,留着到服务社去现场直播。 姑侄两个推着小宝应去了服务社。 百货柜的顾客还挺多。 昨天晚上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雪,不少人今天一大早就跑来买棉被买棉花,李姐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张海燕都放下手里的活去帮忙。 江芙蓉悄悄的教江小翠怎么借剪刀:“你先过去,看那些买布的人会不会算尺寸,你给帮忙算一下,李姐要是跟你打招呼,你就说这块布太厚了,家里的剪子剪不动,等她把剪子递给你,你就正好可以展示你的手艺了!” 第95章 得听我的 江芙蓉的话,又应验了一回。 江小翠凭着精巧的裁缝手艺大大的出了一把风头不说,还满载而归。 有的人原本只打算买棉被买棉花,见到有现成的会裁衣服的人,带了布票的,就临时买了几尺布,让江小翠帮忙画了裁剪线,没有布票的就在那儿看江小翠怎么画线怎么下剪子,有心的就问她住在哪儿是谁家的。 江芙蓉推着小宝应去副食柜买了半斤饼干转回来,看到的就是江小翠被众人团团围在中间,拿着尺子和画饼在布料上比比划划,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光芒。 有了江小翠吸引众人的注意力,张海燕就坐回了自己负责的柜台,拉着江芙蓉说话:“你姑姑可真能干啊,好多人都说一会儿还要来买布,还想找你姑做衣服呢。” 江芙蓉笑笑:“就算想找我姑做衣服也得排在我后面。我姑说要把我打扮的好看一点,她手里那两块布就是要给我做衣服的。可惜我家没有缝纫机,剪子都只有一把折叠的,还挂在我爸的钥匙串上。” 张海燕笑出声:“江芙蓉,你长得本来就好看,你要是再打扮,就可以进文工团了。” 江芙蓉扯着自己身上的大棉袄,做了个擦泪的动作:“进文工团专演忆苦思甜的老大娘。” 把张海燕笑得浑身发抖:“你可真行。” 小宝应拿着块饼干在啃,莫名其妙‘的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开口要求:“我要回家。” 大人越是聊的投入,小孩子越无聊。 江芙蓉的愧疚感上来了,自己照顾小宝应就是上班时间,这会儿聊天算是摸鱼。赶紧把问正事儿:“张海燕,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卖书的?我看有小孩拿着小人书在看。” 张海燕当然知道:“买书基本上是去省城的新华书店,我们服务社有时候也会进小说和小人书来,一到货就卖光了。” 江芙蓉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没见过这里有书卖。” 张海燕问:“你想买什么书啊?下次要是来了书我第一个告诉你。” “有什么就看什么,有书看就不用闲着。”江芙蓉说的大实话。 张海燕往人堆那边看了一眼,趴到江芙蓉耳边,小声说:“办公楼那里有图书室,有很多书是外面买不到的,你让你爸帮你借书看。” “为什么买不到?”江芙蓉不解。 好书多宣传宣传不好吗? 张海燕仍然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小声说:“你到时候看到了那些书就知道了。” 这件事引起了江芙蓉强烈的好奇。 她稍事推理了一番,这个年代不可能有那种劲爆夸张吸引眼球的书籍,军人能看而市面上没有的,除了跟军事有关的,还能是什么? 江芙蓉暗暗的记住了这事。 小宝应又喊:“我要找哥哥玩。” 江芙蓉总算是想起来了,刚才推小宝应出来的时候,就跟他说了等会儿回家的时候,去小学那里接江国庆一起回家。 “好好好,去找哥哥。”江芙蓉去喊江小翠一起走:“姑,回家做饭啦。” 推销自己还是得适可而止,让人家有个念想,至于效果如何,明后天再来一趟就知道了。 走出服务社的大门,冷风吹过,江小翠缩了一下肩膀,双手捂着红彤彤的脸蛋:“哎呀,我说得太高兴,忘记给你买棉花了,我这就去买去,你先慢慢走,我一会儿就追上来了。” 说完也不等江芙蓉答话,一转身又进去了。 江芙蓉接了江国庆,边走边玩回到家,江小翠都还没跟上来呢。 “你姑就是喜欢人家表扬她,”江奶奶可是太了解江小翠了:“只要说她好话呀,她就掏心掏肺的,让她干啥都行。你要真等她呀,太阳下山了都等不着她。” 江芙蓉笑:“只要有人愿意听她说就行,说不定啊,一会儿就有人上门来找她了。” 江奶奶当了真,满脸紧张:“芙蓉,你姑在这儿做衣服,人家不会来找麻烦吧?我就跟你爸提了那么一嘴,后来想再说说,谁知赶上我去医院,唉。” “找什么麻烦?”江芙蓉笃定得很,打零工又不犯法:“这要找麻烦,那我这小保姆也干不成了,服务社大门外面还有换粮食的。” 江奶奶心下稍安:“说的也是,我让你姑姑来这儿,但愿是来对了。哎呀哎呀,你看我真是老糊涂了,净跟你啰嗦这些,我改,我改,说点高兴的,来,这是特意给小宝应和庆庆蒸的发糕,加了白糖的,让他们趁热吃。” 有江奶奶和江小翠在,家里的伙食质量一下子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这块也是我的。”江国庆已经拿着一块在吃,看到碗里只剩一块发糕了,立即抓到自己手里:“我要是吃不饱,就该饿瘦了。” 那动作那小表情,跟他舅舅像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江奶奶简直没眼看,摇摇头去了厨房,眼不见心不烦。 江芙蓉不能当没听见,转过头来看着江国庆,也不说话。 江国庆一开始还得意洋洋的,吃了两口,发现姐姐的眼神不对:“姐,你看我干啥呀?我都咬了两口了,你想吃也不能给你了呀。” 江芙蓉不出声,继续盯着。 江国庆停下来,举起绑着纱布的手:“我的伤还没好呢,我是病号。” 江芙蓉从鼻子里哼一声,还是不说话。 江国庆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大声喊:“奶奶,来吃饭了,姐,吃饭了。” “嗯,”江芙蓉点点头:“还能想得起来要说什么,不错。” 江国庆立即问:“那我吃完饭可以吃苹果不?” 江芙蓉摇头:“不行,你下午放学回来的时候跟小宝应一起吃。” 江国庆唧唧歪歪的:“可我想现在吃,我是病号~。” 江芙蓉最烦的就是讨价还价,把脸一板:“昨天那个阿姨说了可以把小宝应的苹果分给你一半,可你昨天吃的东西一点也没给小宝应。” 吃完糖的糖纸塞在口袋里,晚上在屋里跳飞机玩的时候往外掉了好几张。 江国庆大声辩解:“是妈说的不给你们。” 江芙蓉忍着想打人的冲动,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如果你想在我这里吃到苹果,就得听我的。” 第96章 开张了 江国庆一看把妈妈搬出来也不好使,傻眼了,气得眼泪都出来了,嘴上还硬:“不给就不给,我跟妈说,妈会买给我,到时候我也不给你!哼!” 江芙蓉扯扯嘴角,不说话。 江国庆无趣,知道吃不成苹果,又冲着江芙蓉哼了一声,扣上帽子对小宝应说:“我找我同学打雪仗去,不带你。” 说不过大的,就拿小的撒气。 还没等江芙蓉说话,江奶奶从厨房里出来喊:“庆庆别去,你手还没好呢。” 江国庆听见了装没听见,一溜烟的跑了。 “这些孩子一会儿玩起来没轻没重的,我得去看看。”江奶奶还是心疼孙子,追在后面出了门。 小宝应推开小碗指着外面:“我要跟哥哥去玩。” 小孩子的天性就是活泼爱玩的,哥哥去哪儿,小的也要跟着去。 江芙蓉摆摆手:“外面冷,在家玩。” “我要跟哥哥上学。”小宝应说的是学校放学时候那些追追打打的男孩子。 “姑姑没有钥匙,算了,”江芙蓉原本想留在家等门,看着小宝应这么渴望出去玩,改了主意:“不推车子了,我们在门口玩一会儿。” 巷道里的积雪扫在路边,堆着有半尺来高,江芙蓉牵着小宝应,让他去踩脚印玩。 小宝应年纪小,还很有主意:“去找哥哥玩。” 没人玩的时候还勉强可以接受,现在必须去找小哥哥。 江芙蓉只好带着小宝应去了家属院南边的空地,那边地方很大很空旷,只要不下雨,每天上午都有人在那里跟着大喇叭里的口令做广播体操。 只见空地上的积雪都扫到了中间,堆出来一个小山包,好多小孩趁着雪还没被踩脏的时候在那里跑来跑去,有的跑着跑着就抓把雪,捏个雪球当手榴弹扔出去,有的蹲下来躲避别人扔来的雪弹。 小宝应一眼就看到了江奶奶,抬腿就跑,边跑边喊:“奶奶,哥哥呢?” 江奶奶往孩子堆里一指:“在后面呢,一会儿就跑出来了。” 对男孩子来说,不参与就等于没来玩。 小宝应要往那边跑,江芙蓉可不敢让他过去,这帮男孩子都只有七八岁十来岁,疯跑起来是刹不住车的。 江芙蓉领着小宝应走到离小雪山不远的地方,蹲下来团雪球,让小宝应在后方参加战斗。 小宝应嘴里喊着“开炮啦”,高兴的朝那些大孩子们的方向扔雪球。 江芙蓉也玩心大起,朝江国庆扔了个雪球,可惜没扔中 ,雪球掉在江国庆的脚边碎了。 “落地开花!”江国庆嗷嗷叫着,抓了把雪冲过来撒在小宝应头上:“我要报仇!” 小宝应一点也不生气,还使劲儿的笑,蹲下去抓了一把雪回扔:“开炮!” 小宝应的手小,雪花刚扔出去就散了,都没挨到江国庆的衣角。 江国庆蹲在地上,用手直接把地上的积雪朝小宝应身上扫:“埋了你埋了你。” 把雪花弄了小宝应一头一身。 江芙蓉伸手把小宝应抱开:“庆庆住手,他还小呢。” 半大的小孩子疯玩起来果然是没边。 江国庆不依不饶的继续挥扫:“谁让他向我开炮的?我就是要报仇!” 现在姐姐不保护他,不让着他,去保护别人了,他就是要报仇。 江芙蓉制止不了江国庆胡闹,只好抱着小宝应跑开:“我们撤退!” 小宝应以为还在继续玩呢,高兴的喊:“撤回大后方喽!” 江芙蓉抱着小宝应一路撤回了家。 带着这么小的小孩子在外面玩,体力消耗太大了,她吃不消。 江小翠和江朝晖都没有钥匙进不了家,就在门廊下说话。 隔着老远就能听到江小翠喜气盈盈的声音:“格子布做罩衣,衣服兜就要把布料斜着,是不是好看?” 江朝晖正是开始爱美的年纪,最喜欢讨论这些话题:“好看!” 小宝应高兴的跑过去喊:“姑姑,我和哥哥打仗去了。” 江小翠笑着说:“小宝应真勇敢!进屋姑姑给你做一朵大红花戴上。” 江芙蓉开了门让大家进屋,自己往椅子上一瘫,不想动,指挥妹妹干活:“朝晖你去热饭,我累坏了。” “我来做,朝晖你陪小宝应在客厅玩,”江小翠把布料和棉花放在小床上,喜滋滋的把江芙蓉拽去厨房,向她报告好消息:“芙蓉,吃完饭有人要来咱们家,找我上她家做衣服,她说他们家有一台蝴蝶缝纫机。” 江芙蓉一下子就不困了,兴致盎然的问:“怎么回事,快说说?” 江小翠得意的说:“我不是翻回去买棉花吗?然后我就把你的夹袄布料铺在柜台上,拿着棉花在上面比划,算一下要多少棉花才够,然后有个大婶说她有个闺女跟你差不多高矮胖瘦,让我帮忙给她闺女做件棉袄。我说咱家没缝纫机,她说她家有,让我上她家去做。芙蓉,你说我答不答应她呀?” “当然答应!”江芙蓉竖起大拇指:“厉害咯,出门就开张!” 江小翠又问:“那我怎么跟人家收钱呢?” 江芙蓉也不知道行情:“我还没来得及问张海燕呢。你在老家给别人做过衣服没?” 江小翠点头:“做是做过,没收过钱,我家里不是没有缝纫机吗?我上别人家借人家缝纫机用,她不收我钱,我给她做件衣服啥的也不收她钱。” 纯粹就是互惠互助。 江芙蓉想了想,出了个主意:“我看了服务社的棉衣,五块钱一件,棉大衣是八块钱一件,你把布料钱棉钱减出来,剩下的钱就是你的工钱。” 江小翠摇头:“服务社的棉衣是特供的,比外面卖的便宜,连买布带棉花加一起都不止五块钱。” 照这么算的话还得倒贴。 江芙蓉问:“那你一会儿直接过去,我吃了饭去一趟服务社,帮你打听一下怎么收工钱。” 江小翠挠头:“要不就算了,反正我给你做衣服也得去找人借缝纫机,这次干脆还是两不收吧。等我买了缝纫机,收了布料在自己家做,再说收多少工钱也说得过去,你说行不行?” 江芙蓉举手赞成:“好嘞,你的事情你说了算!” 第97章 怀疑 在接下来的几天,江小翠都是吃了早饭就出门,吃完晚饭才回家。 她这个时间点,刚好跟胡秀清上下班离家到家的时间打了个时间差。 胡秀清每天晚上一进家门就能明显的感觉到,家里正在流动的喜气会突然凝滞,她清楚的明白这喜气肯定不是暖气带来的,可又猜不出她们有什么高兴的事。 胡秀清偷偷的问了儿子好几回,奶奶姑姑在家都干些什么,说了什么。 江国庆哪里会留意这些,他只关心每天下午放学回家能吃到半个苹果,只关心能不能每天喝到麦乳精。 在儿子这里问不出什么,胡秀清就只能去问江朝晖,没想到同样的问话在江朝晖这里得到的回答更简单,要么是“不知道奶奶姑姑做了什么”,要么就是“我写完作业就带着庆庆和一起背课文,奶奶姑姑她们在旁边听着”。 怎么听都是一团和气,这说了比没说还气人。 胡秀清越想越不对劲,她觉得婆婆小姑子一定有事瞒着她。 要不然那天江大鹏怎么没吱一声就直接出任务去了? 一定是他们一家人关上门商量好了怎么对付她! 胡秀清的怀疑经过了几天的发酵,已经到了濒临爆发的地步,她上班的时候想着家里的那几个人,能咬牙切齿的骂出声来。 “胡秀清,你看看你缝的什么扣子?一拽就掉下来了!”负责检查做工质量的小组长王珍,拿了几件衣服过来:“全都得返工!” 胡秀清把手里的衣服往工作台上一摔:“像你这么大劲儿来拽,能不掉下来吗?衣裳都能给你撕了!” 王珍冷笑:“你还想把衣服给撕了?想造反啊你?你给我站起来,好好反省一下你的思想!” 胡秀清气得把工作台拍得啪啪响:“我没说我撕衣服,我是说你撕衣服!” 王珍可算抓到把柄了:“胡秀清,你故意破坏公家财产,你还诬蔑好人,我要报告给厂长,开大会点名批评你!” 胡秀清气得结巴起来:“我没说,是你说的!” 王珍叉着腰,仰着头,用眼角看人:“就是你说的,大家都听见了,他们都可以作证!” “我让你瞎说!”胡秀清暴怒,想也没想举起巴掌就要扇过去。 王珍一把攥住胡秀清的手腕:“好哇胡秀清,你不好好工作,骂同事,打组长,”王珍转头吆喝其他朝这边张望的同事:“诶,你们都看见了啊,胡秀清一再的犯错误,这回我绝不放过这个坏人!” 余彩霞过来打圆场:“王组长,算了算了,二胡婆婆住院了,她忙里忙外的烦的,她也不是故意的跟你吵架。” 胡秀清简直受了天大的冤枉,激动得拔高了声音:“余彩霞你别瞎说,我哪里吵架了,我根本就没吵架。” “我这帮你说话呢,你跟我吵什么呀,”余彩霞不乐意了,把手一甩就走了:“怨不得你那口子揍你呢。” 胡秀清龇牙怒目,恨极了。 嗓子哑了脸上肿了,她跟同事撒谎说是下雪滑了一跤摔的,其他同事看破不说破,她们在背地里议论她可以假装不知道。 猛然间被余彩霞给戳穿了,胡秀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羞愤难当,甩开王珍的手,扑过去就要跟余彩霞拼命:“你要不要脸,我的毛线白给你了。” 余彩霞猝不及防被胡秀清拍到了后脑勺,向前扑了个趔趄,气得回身抡胳膊就打:“你才不要脸呢,你的脸都让你那口子给打肿了,手指印还在呢!” 两个人边骂边掐,把旁边的人都看呆了,都没人想着去拉架。 直到车间主任闻风赶来,喊上王珍一边一个才把她们两个拉开。 “上班时间打架!”车间主任真是头疼,家属不好管啊,有没有本事脾气都大,尤其是眼前这两个人:“你们俩干嘛呢?斗地主呢?斗地主那也是剃头不是薅头发!” 余彩霞的辫子被扯开了,披头散发的,头发被揪下来一绺,头皮在渗血:“有毛病吧你,想把我薅成秃子啊!” 胡秀清也没好到哪儿去,朝地上呸了一口,吐出一块血团:“我牙都被你打掉了!” 车间主任的五官都挤到了一起,啧啧啧摇头:“你俩真打啊!” 王珍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蹲下去仔细看:“咦呀,两颗!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胡秀清又吐出一口血水:“娘希匹,一上一下。” 车间主任紧皱着眉头:“哎呀,打成这样了,赶紧上医院看看去,我给你们两个批个假,上医院看看去。” 胡秀清不肯走:“凭什么批假?是她,她把我牙打掉了!” 不管是事假还是病假,或者迟到早退,全年出不够满勤,会影响年底的出勤补贴还有一个多月就到元旦了,这一拿了批假走了,那她前面的起早贪黑全都白费了。 余彩霞也是同样的理由不肯走,拍着桌子回骂:“你先来打的我,你问问王珍是不是!王珍说你不好好干活,我去帮你说话,你就跟我吵架 还来打我,王珍看着了,车间里那么多人都看着了,怎么地!主任,本来我好好的干活呢,这下头都秃了,我冤不冤哪?” “我没有,不是,呸,谁让你说我那口子了!”胡秀清说不过余彩霞,又急眼了,撸袖子就要打。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打起来,车间主任只能站起来隔在两人中间:“好了好了,不算你们假,都走吧,都上医院看看去。王珍,一会打个报告给厂长,我签字,不算他俩的假。” 王珍看着胡秀清的狼狈样子,又补了一刀:“胡秀清她今天钉扣子全都要返工,我们组就要完不成任务了。” 车间主任只想赶快息事宁人:“行了行了,王珍,你去让小廖她们加加班。” 胡秀清问:“主任,那我现在去上医院看病去,不算我假吧?” 车间主任摇头:“不算。” 胡秀清仿佛得胜了,狠狠的瞪了王珍一眼,朝地下呸了一口血水气势汹汹的冲出了办公室。 车间主任看着余彩霞:“你也走吧,不算你假。” 余彩霞朝门外胡秀清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等她走了我再走,我才不稀罕跟她同路呢。” 就这样,胡秀清和余彩霞一前一后离开了单位,又一前一后去了医院。 胡秀清在医院看了一个多小时才出来,嘴里咬了两团棉球,本来就肿的脸看起来更像个猪头。 直到进了家属院,拐进巷道口,看到自己家窗户透出的灯光,胡秀清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第98章 秉性 听到胡秀清的单车声音,江朝晖主动过来开门,吓了一大跳,声音都变了:“妈~” 胡秀清鼻青脸肿的,心情糟糕透了,对着女儿惊讶的脸也没发脾气,一声不吭的直奔自己卧室。 “娘希匹,”胡秀清含糊的骂了一句,发现自己的钥匙不见了,卧室也进不去,气得朝门上踢了一脚。 正在跳飞机的江国庆和小宝应都停了下来,不明所以的看着胡秀清。 “朝晖你带弟弟他们去屋里讲故事,”江奶奶赶紧把呆站在门口的江朝晖喊开,自己走到胡秀清旁边,小心的问:“你钥匙丢了?” “嗯,”胡秀清低着头乱翻兜,做无用功。 江奶奶看见了胡秀清脸上的伤,再听这嘶哑含糊的声音,暗暗叹了口气:“把锁撬开吧,明天重新换把锁,我去给你拿个锤子来。” 胡秀清站着没动,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江芙蓉在厨房里早就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脑子里闪过好几个念头,生怕胡秀清发疯,干脆自己拿着锤子去把锁给砸开了。 “给你做点面条吧?”江奶奶识大局,在这种时候该关心的还是关心,该问还是得问:“你躺会儿,做好了我叫你。” 本来晚饭是玉米面馒头,炒辣白菜,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胡秀清回来端上桌开饭。 看这样子,得另煮点软的汤汤水水的给胡秀清才行了。 胡秀清又嗯了一声,进了卧室反手把门关上,脱了棉衣往床上一躺,只觉得全身上下哪儿都疼。 江奶奶看着卧室门在自己眼前关上,闭着眼睛喘了好几口气才能说话,摇着头嘱咐孙女:“芙蓉,你煮点挂面,我去给你妈冲杯麦乳精。” 她看见胡秀清脸上还有指甲挠的印子,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和人打架了,还打输了,才这付蔫头耷脑的模样。 不管什么原因,伤成这样,就算的上是个重病号,家里的营养品就得匀出去。 江国庆眼巴巴的看着江奶奶冲了一杯麦乳精,迫不及待的就要喝:“我先喝一口!” 冲开的麦乳精冒着热气,散发着香甜的味道。 “这是给你妈喝的,你今天已经吃了苹果了。”江奶奶拍了一下江国庆的小手:“把你小爪子拿开,我给你妈端过去。” 江国庆急着拿玻璃杯:“我来端,我来端,哎呀,啊啊啊,砸我脚啦,呜呜~” 暖壶里是刚灌的开水,倒出来烫的很,江国庆的小手被烫的一抖,玻璃杯砸到脚上再滚到地上。 “烫着没?哎哟,说了让你别动,”江奶奶又是心疼又是着急:“瞧瞧,一口没喝,全洒了,多浪费呀。” 江奶奶本来就舍不得,每次冲麦乳精只冲大半杯,给孙子喝一半,自己喝一半,这洒一满杯了,可把她心疼的不行。 江国庆可不管浪费不浪费,他就知道闯了祸只要先哭先喊疼就能平安无事,还能赚到好吃的,这会儿只管直着嗓子哇哇干嚎:“疼死我啦!啊啊啊!” 躺在卧室里的胡秀清,全身乏力昏昏欲睡,被儿子的哭声吵醒了瞌睡,不由得心浮气躁,下了床打开门,从门缝里吼了一声:“干嘛搞得庆庆哭?” 江奶奶正在拿抹布擦地板上的污渍,听到这一声吼差点气个仰倒,扶着桌子站起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生气:“庆庆把杯子打了,本来我想冲杯麦乳精给你喝的。” “杯子那么烫,你让庆庆拿?!”胡秀清招手让儿子过去:“庆啊,到妈这儿来,看看你烫着哪儿了。” 江奶奶看一眼嗷嗷干嚎没有一点眼泪的孙子,真是快被这母子两个气死了,手都在发抖:“庆庆自己抢着要拿,我一下子没拦住。” 江国庆看见门开了,赶紧跑过去趴在胡秀清怀里继续假哭:“妈,我手疼。” “哎呀,都烫红了!疼吧?”胡秀清抓着儿子的手指吹气,发牢骚:“人越多越添乱。” 江奶奶缓了缓神,给孙子打圆场:“小孩子失手打碎个杯子碗的不是什么大事,我先把这擦干净收拾了,一会儿再给你冲一杯。” 胡秀清没搭江奶奶的话,大声喊江朝晖:“二啊,你跑哪儿去了,你弟弟给烫着了你也不看看,就知道躲屋里自己玩!” 她这一喊,江朝晖不得不出来,小心的解释说:“妈,我在屋里给小宝应讲故事呢。” “讲什么鬼故事?连自己弟弟都不管!”胡秀清来劲了,张口就骂:“看把庆庆给烫的,白养活你了,就知道光吃饭不干活!” 江朝晖无缘无故的被喊出来挨骂,不敢再吭声,只是局促不安的站在那里,使劲抿着嘴。 江奶奶恼了,挥手让江朝晖回屋去:“你去看书,这里奶奶来弄就行了。”她的一片好心好意被歪得乌烟瘴气,怎能不恼火:“朝晖念的都是书上的课文,庆庆爱听,是不是啊庆庆?” 江国庆不抬头,继续干嚎:“妈,我手疼。” “我给你上药,烫起泡就坏了,”胡秀清把儿子拖进屋,去拿红药水。 江国庆进屋看到地上的两团带血的棉球,大惊小怪的喊起来:“啊啊啊,好多血啊!” 吓得江奶奶心突突的,赶紧过去问:“怎么了?庆庆怎么了?谁出血了?” 江国庆喊:“我不知道啊,地上都是血。” 江芙蓉关了煤气,拿了两个杯子走到客厅里开始钓鱼:“奶奶,我冲两杯麦乳精,我妈一杯您一杯。” “还有我,”江国庆拉开门跑出来:“我受伤了,我也要喝一杯,要满满一大杯!” 瞬间就忘了那两团棉球。 看,小孩子装睡或者装哭,几乎都装不了多久。 江芙蓉答应了:“好,也给你冲一杯。”她舀了一大勺在玻璃杯里:“这是你的,吃完馒头再冲给你喝。” 江国庆眼珠子一转 ,提了个要求:“那我蘸馒头吃。” 江芙蓉很痛快:“可以,你去跟小宝应一起肥皂洗手,我把麦乳精倒在你的饭碗里。” 江朝晖帮忙把碗筷摆好,饭菜端出来。 “你妈没事。”江奶奶心有余悸的走过来,轻声说:“就是掉了颗牙,不想吃饭,已经睡下了。” 第99章 爱吵架会遗传 江奶奶只是简单的说了句“你妈没事”,就坐下来像往常一样招呼孩子们吃饭。 江芙蓉却从江奶奶偶尔走神的神态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她知道这个“没事”肯定不是没事,说不定还不是小事。 不过,江奶奶不说,就代表吃饭的时候不能问,毕竟孩子们都害怕大人有事,只要奶奶说没事就能吃得无忧无虑。 江国庆吃馒头蘸麦乳精颗粒的心愿达成,吃一口就显摆一下,一会儿喊“香”,一会儿喊“甜”,完全忘了刚才还在装手疼的事,还大方的问小宝应要不要舔一口,江芙蓉替小宝应拒绝了。 江朝晖悄悄看了一会儿,才放心的开吃。只要妈妈是真的睡了,这顿饭就不用准备着随时放下筷子。 好不容易挨到一顿饭吃完,江芙蓉让江朝晖带着江国庆和小宝应在客厅玩四六二十四的纸牌游戏,自己拉着江奶奶到厨房去说悄悄话。 “奶奶,”江芙蓉朝胡秀清卧室方向努努嘴,悄悄问:“你看出什么来了?” 江奶奶反问:“你看出什么来了?” 江芙蓉说:“牙掉了,肯定是打架打掉的,而且她是打输了,就看出这些,其他的猜不到了。” 江奶奶很是吃惊:“你还能看得出来她输了?” “她要是打输了,回来会拿我跟朝晖出气,不是打就是骂,今天她都不正眼看我们,饭都不吃。”江芙蓉还担心胡秀清会摔锅摔碗,一开始都小心防着,没有立刻把饭菜端出来。 江奶奶叹口气,还是给江芙蓉竖了个大拇指:“你猜的应该差不离!我倒是没看过你妈跟人打架,但是你姥姥跟人家吵架打架,我是年年都能看到。” 为了一个工分,可去计分员家里骂人家上下三代;晒在屋顶的萝卜干菜干不知被谁偷了几条,可以在村口骂上三天三夜;婆媳吵架被亲家母找上门来大打出手;取笑村里的小寡妇偷汉子,被人家举着锄头赶到池塘边要跟她同归于尽…… “你姥姥的事情,唉,说不完,以前你还小,有些事你不记得了,”江奶奶觉得自己不能在背后说亲家母坏话,毕竟还是亲戚,就挑了个在附近十里八乡都有名的吵架场面告诉江芙蓉: “前年夏天,你姥姥修房子,拿了邻居家,就是罗大明他们家的砖,以为在自己家里用,外边人看不见,说什么也不承认是她拿的,结果人家罗大明自己做砖的时候刻了记号,还找了生产队的队长去作证,你猜怎么着,你姥姥怪罗大明不把砖收好,故意放外面,她以为是没人要的才捡回家。 罗大明说你姥姥偷东西,你姥姥说罗大明还偷人呢,呃,反正啊,就这么吵着吵着,也不知道谁先动的手,罗大明跟你姥姥就打起来了,把你姥姥的大牙都给打掉两颗。” “原来被打掉牙还会遗传。”江芙蓉一头黑线:“队长没拉架?还是不小心把队长也给打伤了?” 江奶奶摇摇头:“唉,你姥姥平常得罪人不少,在那看热闹的一个个的瞎起哄,谁也不去拉架,还把队长给拉走了。” 这些事情江芙蓉是头回听到,她发现自己对那个称之为姥姥的人没有一丝同理心,还觉得谁摊上这么个邻居都够倒霉的:“拿人东西本来就是不对,那之后大家都防着她了吧?” 江奶奶说:“谁敢不防呢?罗大明家里从此就跟你姥姥家结了仇了!他们两家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就没个安宁的时候。” 江芙蓉听得头皮都发麻。 七十年代还没有商品房买卖,尤其是在农村,你的地分在哪儿就是哪儿,家里房子盖在哪儿就是哪儿,遇到个倒霉邻居,烦恼都比别人多。 江奶奶接着说:“两家这么一结仇啊,倒霉的是你表姐,晓华你还记得不?比你大两岁,去年人家给她介绍婆家,你表姐相中人家了,本来挺高兴的,谁知男的家里退信了,不同意。 你知道为啥不同意不?是罗大明他们家,找人上男方家里去说你姥姥他们家坏话了,说你姥姥全家,只要是女的就爱打架,爱骂人,没个好的。” 江芙蓉点点头:“还是有好人呢。” 江奶奶很意外,以为自己听错:“你,你说什么?” “我说罗大明他们家做了好事啊!他又没说错,我姥姥,我妈,小姨,还有我舅妈,哪个不是张口就骂人一言不合就打架的?”江芙蓉就事论事。 江奶奶沉默片刻,不得不承认孙女说的是对的:“晓华听说人家退了信,气得直哭,觉得丢了脸,寻死觅活的,跑了好几回都给找回来了。你姥姥带着你舅和你舅妈上媒人家把媒人给骂了一顿。” 江芙蓉听笑了:“罗大明他们家要是早跟您提醒一下,那我爸的日子就不一样了。” 这话戳到江奶奶的心窝子了,长叹一口气:“这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啊!还能怎么办?” 还有一句关键的话,江奶奶绕了个大圈子是想委婉一点说,结果发现还是说不出口。 江芙蓉笑:“奶奶,这世上当然没有后悔药,但是有解决的办法呀!” 江奶奶一听来了精神:“什么办法?” 江芙蓉竖起两根手指:“有两个办法最管用,一个呢是远离这种人,不跟他当邻居。” 江奶奶说:“农村不比城里,搬个家哪有那么容易呀?要不是你爸在部队,我都没机会出远门。” “还有一个办法呢,就是比她更厉害更狠。像罗大明这样就做对了。奶奶,你说呢?” 这也是江芙蓉的选择——远离不了,就用魔法打败魔法。 江奶奶还是摇头:“整天这么你来我往的斗,何苦呢?这不害了孩子嘛,罗大明他们家有时候看着晓华在家,就故意说退信男的家里条件多好多好,什么有三大件了,什么又给女方办了户口安排了工作,反正啊晓华现在都有些痴痴呆呆的。” 第100章 打走来闹事的 江芙蓉觉得江奶奶的话是对的,但不一定能解决问题。 “奶奶,息事宁人也得分人。有的人看你不吱声,他就以为你怕了他,下次他还会得寸进尺。对这样的人就得拿刀拿棍棒把他给打走!” 江奶奶说:“你说的倒也在理,可你真要这么做了,人家就会说你吃里扒外,当面笑话你,背后还会戳你脊梁骨。我活了这么多年,就这么看过来的。” 反正不管是对是错,说什么的人都有,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吱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行了。 江芙蓉总算是知道胡秀清的无理霸道的原因了,除了有娘家的熏染,还有就是江奶奶的退让原则给惯的。 难怪善良的人总是吃亏受罪。 江芙蓉要把这个理给说清楚:“奶奶,要是人人都照你这个做法,那就没有吵架这回事了,想打架也打不起来。 罗大明为什么要去破坏晓华的名声?为什么别人会相信罗大明的话? 还不是因为我姥姥先去偷拿了罗大明家的砖?拿了还不承认,然后他俩才打起来了,晓华为了不让人家说她吃里扒外,就去帮我姥姥。对了,晓华打了罗大明没有?打了?真打了啊?那晓华还有什么好委屈的!” 不都是自作自受吗? 江奶奶都听懵了,琢磨了好一会儿,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诶呦,怎么说到小晓华那去了!你等会儿,我想想我要说什么来着。” “啊,对了,想起来了,”江奶奶一拍大腿,想起来一件事:“你妈把牙都给打掉了,这两天都吃不了硬的东西,正好又到礼拜天了,你爸要是没回来的话,咱们还是买点肉,给你妈包点馄饨,我这还有点钱,我一会儿拿给你。” 江芙蓉哦了一声。 江奶奶拍了拍江芙蓉的手:“你妈现在歇着了,咱们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跟谁打架闹的,看她蔫成这样,还是得给她补一补。” “好吧,听您的!”江芙蓉知道江奶奶的思想一时半会的很难改变,多说无益,就卷起袖子,从大锅里舀了热水出来,准备洗碗。 她们今天晚饭吃的早,这会儿才五点来钟,暖气还没送过来,要趁着锅里的水还有点热乎气的时候,赶紧把碗洗了。 江朝晖过来问晚上去不去看露天电影:“听说是《英雄儿女》,我想等姑姑回来了,跟奶奶一起去看,姐,你也去吧?” 江芙蓉摇头:“外面好冷啊!我还是待在家里听广播电台。” 被剪断线的那个小喇叭,早已经修好了,每天可以听个评书,听听新闻。 江朝晖还是想说服江芙蓉一起去:“你要是去的话,我现在就能先去占座,你等会儿就带着姑姑奶奶他们一起来就好了。” 江芙蓉笑了:“你要想去玩就去呗,就算我不看电影,也可以送奶奶他们过去,就当是带着小宝应散散步。” 看电影是难得的娱乐活动,看一次电影,接下来的好几天都有话题可以聊。 江朝晖高兴的跳起来:“那我先出去占座了,两个小板凳我都带上。” “你问庆庆要不要跟你一块儿去,我马上就收拾好了,我来陪小宝应。”江芙蓉知道江国庆肯定也呆不住了。 这时,有人在门口喊胡秀清的名字。 江朝晖飞快的跑出去开门。 就听着大门咣一下撞在墙上,一个大嗓门喊着:“胡秀清你给我出来!” 江芙蓉吓了一跳,连忙转头去厨房门口往外看。 门口这女的她认识,就是曾经被她拒之门外的余彩霞。 再看余彩霞,额头上贴了块纱布,脸上还有刚刚结痂的小伤口,花花道道的,比胡秀清好不到哪儿去。 江芙蓉明白了,胡秀清肯定就是跟余彩霞打架来着,人家这是找上门来了。 只是余彩霞的态度太嚣张了,江朝晖已经被吓到了,站在那不敢动,敞开的大门外面还有两三个人在朝自己家里张望。 江芙蓉顾不得擦干手上的水,拎了一把菜刀,直接走去指着余彩霞:“你出去!” 余彩霞看到菜刀,立即尖叫起来:“你拿菜刀干嘛?想杀人啊?” 江芙蓉气得头皮发炸,往前一步:“这是我家,你出去!” 余彩霞指着头上的纱布喊道:“你妈把我打成这样了,你给我把胡秀清叫出来!” 江芙蓉又上前一步,菜刀稳稳的拿在手上,大声呵斥:“你出去!” “哟,这是怎么了?”门外不知是谁喊起来:“怎么拿菜刀了?快把刀放下,有什么话好好说。” 余彩霞赶紧转身跑出去 ,站在江家门口大声嚷嚷:“你们看呐胡秀清把我的头打成这样,他们家人还拿着菜刀要来砍我,我呸!” 刚才出声劝架的人连忙说:“有什么话好好说,你赶快把刀放下,千万别犯错误。” 江芙蓉冷笑:“你们两个是一伙的?” 那人脸色一下就黑了:“我在这路过,看你拿着刀,好心劝你,万一出了事儿,你爸可负不起责!” 余彩霞大声喊:“就是,你净给你爸丢脸。” 江芙蓉拿着菜刀指指余彩霞又指指劝架的人:“你们两个一唱一和的,还说不是一伙的!我年纪比你们小,个子比你们小,你们还两个欺负一个,我要不拿把菜刀还不被你们给打死啊!” 劝架的人脸色更黑了:“谁打你了!” 江芙蓉怼回去:“那你说谁犯错误了?” 劝架的人从没想过江芙蓉会还嘴,还一句顶一句,火气蹭的就上来了:“你妈把人家打成这样,你还有理了!” 江芙蓉冷笑:“你看见她打的?” 劝架的人哑口无言。 江芙蓉又怼了一句:“你什么都没看见,你凭什么相信她?” “好心没好报!”劝架的人脸色发白,往旁边退了两步。 其他看热闹的人也都往后退了退。 余彩霞一看帮腔的不言语了,又大声喊:“胡秀清,我知道你在家躲着,你给我出来!你把我脑袋打破了,我上班都上不了,你恩将仇报,你不要脸!” “你……”江芙蓉想问清楚什么事,刚一开口就被余彩霞的连串粗口给打断了。 江芙蓉把菜刀举起来:“你们上班惹的事,你们回单位去讲!”手持寸铁果然有说话的机会:“我们家老的小的没有惹你,你没资格在这里捣乱。” 余彩霞才不管什么资格不资格的,又嚷嚷起来:“有什么妈就有什么闺女,一样的货色!” 江芙蓉上前两步蹦下台阶,拿起菜刀就砍。 第101章 不怕事 余彩霞惊叫一声“杀人啦”,转身就跑。 “看你还闹不闹!”江芙蓉本就是吓唬吓唬,蹦下台阶就没打算追,指着余彩霞的鼻子说:“我再说一遍,你们的事,你回单位去说,我们家其他人没惹你,跟你无关,你要再敢在我们家周围提到我们家任何一个人的名字,我就跟你拼了!” 余彩霞破口大骂:“疯子,胡秀清……啊,杀人啦!” 江芙蓉作势追了两步,一字一句的说:“我们家门上有你踢门的脚印,门板都踢裂了,我奶奶心脏不好,本来是在住院的,我奶奶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就告到人事科去!” 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让周围看热闹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就听到旁边不知谁小声说:“就是啊,要打架去单位打,在这儿吓唬人家孩子算什么事儿。” 余彩霞没达到目的,反被追打出来,一路骂着粗口离开了。 只要不提名字,只要不在自家门口,管她呢,爱干啥干啥。 江芙蓉转身回家,对周围看热闹的人笑笑:“他们大人的事我管不着,只不能打到我家里来。踢坏我家的门就是强盗!好了,没事了,都散了吧。我一会儿上人事科先去报告一下。” 她知道看热闹的人都是这附近的邻居,这里面总有人是讲理的,是头脑清楚的,还是自己把话先说清楚比较好。 尤其是门上那个大脚印,那么清晰的证据,真是太给力了。 卢奶奶站在她自己家门口,关心的问:“芙蓉啊,这是怎么了?” 江芙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妹妹我弟弟在客厅里玩呢,我在厨房洗碗,她一脚就把我们家门给踢开了,我姑姑不在家,我奶奶心脏不好,我要是不冲出来,谁知道她会不会把我们家东西都给砸了。 卢奶奶,我先去一趟人事科,回来再跟您说,一会儿五点半他们该下班了。” 卢奶奶说:“你要找人修门是吧?你得去后勤科,人家人事科不管这些事儿。” 江芙蓉抿嘴一笑:“知道啦,谢谢卢奶奶。” 进了家门,江芙蓉看到江奶奶把小宝应搂在怀里,小声说:“没事了,我把她赶跑了,她不敢再来了。” 江奶奶轻轻地拍着小宝应的背,逗他说:“你看姐姐多勇敢啊,把坏人赶出去了。” 江芙蓉举起拳头,露出一丝笑容:“小宝应,姐姐会保护好你们大家!” 刚才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余彩霞的大嗓门肯定会吓到孩子的,她来不及制止,就只能先武力驱赶。 小孩子知道有人可以保护他,是安全的,反而不会受到惊吓。 小宝应果然笑起来:“姐姐勇敢。” 江芙蓉放心了,把菜刀放去橱柜里收好,检查了一下后门的插销,锁好门窗,告诉江奶奶在家把门关好,别随便开门:“我去后勤科找人来。” “她还能再来?”江奶奶怕家里的事张扬出去,更怕余彩霞再来闹事,担心的问:“你这么吓唬她还不够?” 江芙蓉摇摇头:“这种事情不能说说就算了,咱们总不能天天提防着她。” 只有做贼千日,没有千日防贼的。 关于胡秀清和余彩霞打架的事,她无所谓谁对谁错,让能管得了她们的人去管。 自古以来,小人畏威不畏德。 只有报到领导那里去,胡秀清和余彩霞才会有所忌讳,能够收敛。 江奶奶见江芙蓉这么坚决,也就不再阻拦:“你心里有数,就听你的。” 江芙蓉转头问江朝晖和江国庆要不要一起出门。 她看出来江朝晖是真的被吓到了,有心在路上开导一下。 江朝晖不去:“我在家等姑姑回来,正好你不在家,我就陪小宝应玩,反正电影已经看过好几遍了,不看也行。” “我去占座,”江国庆坐不住,就想出去玩。 “那你们把门关好,锁上,”江芙蓉再次叮嘱,觉得自己像要出门的兔妈妈,各种不放心。 出门的时候卢奶奶还跟她打招呼:“这就去啊?人家快下班啦。” 江芙蓉会意的笑:“下班也没关系,有人值班。” 其实卢奶奶不知道的是,江小翠去做衣服的那家,男主人就是后勤科的。 她只需要去找江小翠,就能问到去哪里能找到后勤科值班的人。 她希望这件事情处理完了之后,家里能平平安安平平淡淡的直到过年。 出门没走几步,江国庆就遇到小伙伴,一溜烟的跑了。 江芙蓉直奔目的地。 女主人秦红秋对江芙蓉的到来非常欢迎:“来看你的新衣服?巧了,刚缝完最后一针,赶紧来试试。” “秦姨,我是特意来找您问件事情的,”江芙蓉进了屋,没有急着试新衣服,先把正事说了:“秦姨,我家里大门让人给踢坏了,想问您到哪儿去找人帮我们家修理。” 秦红秋以为是小孩子调皮踢坏的,没当回事:“这个简单,我打个电话,让他们去你家给修就行了。” 江芙蓉客气的说:“谢谢您,那我回家去等着。” 秦红秋不让江芙蓉走,非要看她试穿新衣服。 江芙蓉没法子,只好换上夹袄。 江芙蓉脱臃肿陈旧的大棉袄,换上收腰款式的夹袄,整个人的气质立即大变样,看上去格外漂亮。 秦红秋喜欢得不得了,立即跟江小翠预约下回做衣服的时间:“等我领了布票,小江你再来帮我做一件一样的夹袄。” 江小翠干脆的答应了:“行,一定优先给您做。” 秦红秋见江芙蓉换回大棉袄,感慨了一下:“还是好看的衣服显人呢!你身上这个棉袄是你妈给你的吧?” 她说的给,就是淘汰的意思。 江芙蓉点点头:“穿习惯了,就是有点灌风。” 江小翠说:“这个夹袄配大棉裤不好看,芙蓉,过年前我再帮你做条裤子。” “这就对了,小姑娘就是要打扮打扮。”秦红秋莫名的喜欢江芙蓉:“到时候我想办法帮你们弄点布票,过完年就是春天了,春天到了夏天也不远了,趁着你姑姑在这儿的时候啊,多做几件漂亮衣裳。” 第102章 钉外面 江芙蓉没有等江小翠,独自先回了家,家里有老的有小的,她怕他们等急了。 她快到家的时候,正好看到前面有个当兵的先一步停在自己家门口,连忙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问:“请问你是后勤科来……” 话音未落,那个当兵的回过头来,张嘴就笑:“江芙蓉!我正在这看哪家是你们家呢。” 原来是傅班长。 江芙蓉也笑了:“是你呀傅班长,你是来找我的?” “对呀,就是来找你的!来问问你明天有没有空,我那车轮都找好了。” “有空!随时待命!” “太好了,你明天早上八点钟到大操场边上,我在那里等你。” “保证准时到。” 傅班长把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也不知道该说啥了:“那我先回炊事班了。” “等一下!”江芙蓉想起来一件事:“你那里修车工具够不够?可能还要用电焊枪。” 傅班长一拍脑袋:“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有有有,我一会儿就去借。还要啥?” 江芙蓉摇摇头:“就想到这些,明天看看具体情况,到时候再说。”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去借电焊枪。”傅班长没想到说事这么顺利,高高兴兴的走了。 江芙蓉等傅班长的背影转出去大马路上不见了,才走上台阶,在门廊下跺了跺脚,跺掉鞋帮上沾的泥。 江朝晖已经躲在窗帘缝后面看了好一会儿,她看到那个当兵的跟江芙蓉说话,以为那是护送江芙蓉回家来的,安心了不少,等江芙蓉上了台阶,立即打开门:“姐,你回来啦!” “嗯,你把门口的土扫一扫。”江芙蓉朝胡秀清的卧室方向指了指,小声问:“没起来吧?” 江朝晖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江芙蓉会意,告诉江朝晖:“我找到人了,等下会有人过来帮咱家把门修好,你注意看着点动静,我上后面小屋找点东西。” 上次好像看到有白线手套,要拿出来,明天用得上。 一进屋,小宝应举着一张扑克牌跑过来:“姐姐,四六二十四!” 江芙蓉笑着夸他:“小宝应说得对!” 江奶奶在旁边说:“小宝应会算数了,算的比朝晖还快。” 江芙蓉吃惊:“啊?小宝应会计算了?” 这个纸牌游戏是江芙蓉刚教没多久的,主要是想加强江朝晖和江国庆的心算能力,让小宝应在旁边看着,多少也能学点计算。 每次随机排四张纸牌出来,再把纸牌上的十以内的数,通过加减乘除,最终得出的答案必须是二十四。 看着挺简单,要是没玩过的,还得先琢磨琢磨。 刚开始玩的时候,江朝晖要想半天,江国庆呢常常算不出来。 于是江芙蓉就要求他们在计算的时候,要把计算的步骤说出来。 没想到小宝应竟然看会了。 江芙蓉竖起大拇指表扬小宝应:“马上给你加一颗星星。” 说完也不急着去找东西了,先到墙上贴着的图表上面画了一颗五角星。 她用带团队的方式来训练三个小朋友,效果杠杠的。 江奶奶在旁边看着,每个孩子都夸一句:“真好,有文化就是好。” 小宝应说:“有文化,不骂人,不打架。” 江奶奶笑出声:“小宝应说得就是对。” 江芙蓉暗暗摇头,如果小宝应的爸妈或者爷爷奶奶回来了,白天还是去小宝应的家里照顾他比较好。 小宝应在这儿住了总共不到十天,就看到了两次吵架,场面还很火爆,充满了火药味。 其实江芙蓉倒不是怕小宝应把自己家的事说出去,敢吵架打架的人哪还在乎什么面子啊,要面子的肯定就忍着。 她主要就是没有办法向小孩子解释这个双标的规则,为什么大人可以吵架,小孩子不可以?为什么大人明知道吵架不好还不改? “姐,有人来了!”江朝晖推开一条门缝,伸进半个脑袋:“不知道是不是上咱家来的。” 江芙蓉站起身去门口,看到一个熟面孔,是上次试通暖气的时候,在自己家给暖气管换水龙头的战士。 “是你呀!” “是你家呀!” 两个人同时出声,又同时笑起来。 江芙蓉指着门板下方的脚印:“就是这里被踢裂了,一直往屋里灌风。” 那个战士过来里里外外的看了一遍,摇摇头:“这不是小孩踢的吧?” 江芙蓉指着墙上被门把手砸出来的坑说:“这得多大的脚才能把门踢的撞到墙上,还能把门板给踢裂了?至少得一百五十斤的胖子才做得到。” 那个战士嗤的一声笑了:“踹门的是男的女的?” 江芙蓉摇摇头,刚想说话,小宝应突然说:“是个女特务,被姐姐赶出去了。” “哈哈,女特务!”那个战士哈哈笑了一声,用手指轻轻掰开裂缝:“这门裂成这样,得换。我得回去跟领导打个报告,给你们家换个新门。现在只能先去找两块木板来,钉在门上把这个断裂的位置挡住。” “行啊!今天能钉好吗?”江芙蓉站在门后,拿了个手绢放在裂缝旁边,一下子就被风吹得飘起来:“这么大的风,暖气都存不住。” 那个战士跑回去找了几块木板过来,还拿了个锯子,左比划右比划,忙活了好一阵,终于把门给钉好了。 江小翠回家,看到大门上钉的木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江芙蓉简单的说了一下余彩霞来闹事的经过。 江小翠啧了一声:“这木板没刷漆,钉在门外怪晃眼的,不好看,你怎么不让他钉在里头呢?” “门上有那谁踢的脚印!”江芙蓉笑:“把木板钉在门外头,那脚印就留在那儿了,到时候她要不承认,就拆了给她看。” 江小翠哈哈笑出声:“你这小脑瓜怎么那么多想法!怪不得秦姨总夸你聪明呢。” 江芙蓉连忙比了个小声点的手势。 江小翠朝胡秀清的房间门口翻了个白眼:“钉子钉门的时候,叮叮当当的不比我声音大呀?” 江芙蓉轻声问:“你怎么空着手回来的?” 已经做好的新衣服呢? 第103章 江师傅 提到新衣服,江小翠可开心了:“有人上秦姨家串门,正好看见了那件夹袄,说家里有人结婚,要借去做衣服样子。我想着反正你也不急着穿,就答应了” 江芙蓉问:“你怎么不把活给接下来呀?” 让人家去做山寨同款,还不如自己多做几件呢。 江小翠提到这个就怂了:“人家没问我,我就不好意思说。” 江芙蓉给江小翠打气:“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一回生二回熟,多说两遍就顺口了。你在服务社的时候,说的就挺好的!” 江小翠扭捏起来:“在服务社的时候,旁边的人一直问我,可秦姨家这个事不一样,人家要是没问我,我自己就主动去说,显得我多想挣钱似的。” “难道你不想挣钱吗?”江芙蓉反问。 江小翠瞠目结舌:“想是想……” 江芙蓉又追问一句:“你给别人做衣服不就是为了挣钱吗?” 江小翠小声说:“轻点,别让人家听见。” “好好好,小声点,”江芙蓉压低了声音,把道理摊开来说:“姑,你想啊,在服装厂上班做衣服,不都是给别人做衣服吗?做衣服的工钱最后算成工资发给你,对吧?” 江小翠的脑子被点醒了:“好像是这么回事。” 看到江小翠有了开窍的反应,江芙蓉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你现在自己一个人给别人做衣服,就是给自己上班,你挣的工钱就是给你自己发的工资。” 江小翠眼睛一亮:“啊?就像我爹去赶集卖粉条,自己给自己吆喝那样?” “对呀,就是这样!我爷爷要去集市上卖粉条,他就得先种地,再收割,再做成粉条,然后背到集市上去卖,自己吆喝,自己算账,自己收钱。他一个人就干了七八个人的活。”江芙蓉把事情掰开来细细的说: “你现在做衣服,就等于是一个人摆衣服摊儿,买布,裁剪,缝纫,吆喝,算账,发工资,领工资,全是你自己一个人干。” 江小翠恍然大悟,捂嘴惊呼:“你说的这些活我全都会干,我自己就能把所有的活都包圆了?” 江芙蓉给江小翠竖了个大拇指:“太对了!如果是服装厂,这些活就得安排技术员维护缝纫机,安排生产能手做衣服,安排业务员买布、把衣服送去百货柜台,安排会计去收账给工人发工资。 你现在一个人,又是生产能手又是技术员又是业务员又是会计,你多能干呀!” 这一连串的分析,说得江小翠心花怒放,两眼放光:“我的老天爷呀,我还能干技术员业务员的活,我还能当会计?” 好像所有的难题都迎刃而解了,万丈光芒已经把前途照亮。 江芙蓉趁热打铁:“对呀,你什么都会做,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你就大大方方的跟人说你能做就行了。 你要是跟人说了你能做,别人也许找你做,也许不找你做,你总有一半的机会。你要是都不好意思开口说,你就连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江小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敞亮了,连声说:“我懂了我懂了!” 江芙蓉笑眯眯的说:“怎么样啊?是不是简单?” 江小翠笑着捏捏江芙蓉的耳垂:“哪里简单了,你要不跟我这么说呀,我这脑子根本就想不到这上面去,我一辈子也不敢开这个口啊!” 江芙蓉打趣道:“那你现在敢说了吧?” 江小翠已经激情澎湃得不得了,连声说:“敢了敢了!秦姨还会找我做衣服,到时候再有机会,我就主动说。芙蓉,我要是说了真的有用吗?人家就愿意找我做衣服了?” 江芙蓉把刚找到的白线手套扬一扬:“当然有用!你看,人家找我去帮忙修单车。” 惊得江小翠跳起来哇哇大叫:“你还会修单车?你跟谁学的?” 江芙蓉面不改色的编了个学艺的故事:“我经常看我爸擦单车,拆零件下来擦干净再装回去,车链子掉了刹车皮坏了,我都能弄好。” “那你是怎么跟人家说你会修单车的呢?”江小翠特别好奇。 江芙蓉笑笑:“也是赶巧了,上次去接你们的时候,我搭了人家的三轮车去的县城,后来我在大院里正好遇见他三轮车坏了……” 江小翠插嘴说:“你就帮他修好了!” 江芙蓉嗯了一声:“差不多。” 江小翠备受鼓舞:“太好了,我也要像你一样,胆子大点,办什么事都能办到。” 江芙蓉噗嗤一笑,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说了半天,话都说的差不多了,江芙蓉站起来:“姑,我明天早上八点要去帮人家修单车,白天就得麻烦你跟奶奶照顾小宝应了。” 江小翠现在自信心爆棚,觉得天底下都没有她干不了的事,拍着胸脯说:“一点也不麻烦,明天我一个人把所有活都给包圆了。”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江芙蓉拿着一双白线手套就出发了。 傅班长把她带到炊事班的院子里,指着地上的筐子说:“江芙蓉,我把修理班的工具能借的都借来了,一会儿就看你的了。” 江芙蓉蹲下去看了看,都是些大号特大号的修理工具,有的一看就是修汽车的专用工具。 “挺好,都能用上。” 江芙蓉掏出手套戴上,准备干活:“傅班长,你来帮个忙,先把三轮车翻过来。” “你等等,这种力气活是大老爷们干的。”傅班长喊了个正在窗户后面往这边张望的战士过来帮忙:“李小刀,就知道在那看,过来帮忙。” 李小刀嘿嘿笑着过来:“傅班长,这是你对象啊?” 傅班长瞪了李小刀一眼:“瞎说什么呢,人家是来帮我修三轮车的,来,一二三,好嘞。” 江芙蓉也不想让李小刀瞎想,就主动解释说:“我姓江,你叫我小江吧。我会修单车,也会组装单车三轮车,所以傅班长才叫我来帮忙的。” 李小刀一听,啪的立正,敬了个礼:“江师傅!” 第104章 开干 除了傅班长,炊事班的其他几个战士都没有认真把江芙蓉当成修理师,以为这是傅班长想追女孩子,故意搞出来的小把戏,总在旁边偷笑。 江芙蓉也懒得再解释。 只要自己把事情做好了,那些有眼睛的,该信的就信了。 江芙蓉自己在做事的时候,不会让手下闲着,这会儿她习惯性的找出两把老虎钳,让那几个挤眉弄眼的战士去把旧单车给拆了: “不做饭的就给我帮个忙,把能拧下来的螺丝都拧下来,记得分一下类,没生锈的零件等会儿都用得上。” 没人接工具。 江芙蓉抬头:“不会?” “我们该和面做饭了,就不在这儿给你们添乱。”几个战士索性前后脚跑进了食堂去。 傅班长冲着他们的背后骂:“我看你们的手都生锈了,动不了了!” 江芙蓉笑了:“这句话说得对。” 不想干活的,可不就是手生锈了,要么就是脑子生锈了么。 傅班长有点尴尬:“这帮小子干久了,一个个的油嘴滑舌的。” 江芙蓉无所谓:“没什么,这些活我自己都干得了,我就是不能看人家在旁边闲着。一会儿你要有事你就去忙,我自己在这慢慢弄。” 傅班长就是想看看江芙蓉怎么把他的板车变成载重半吨的三轮。 “我今天没啥事,特地在这儿给你打下手的,其他的事已经安排让他们干了。” “那你拆单车的螺丝,我来算一下车轴的距离。” 江芙蓉毫不客气的把老虎钳递给傅班长,自己拿着刚找出来的木工尺在板车上比划来比划去,还画了个草图标记尺寸。 忙了两三个小时,两辆破旧的旧单车已经拆得七七八八,那辆改装的三轮车也拆掉轮子,只剩个板架。 “差不多了,”江芙蓉拍拍手站起来,使劲跺了跺脚。 蹲了一上午,脚都蹲麻了。 傅班长看着一地零件,一点头绪也没有:“可以开始组装了?” 江芙蓉摇摇头:“还需要配件,这个得你去找来。” 她拿着笔记给傅班长看:“要两根一米长的水管,还有木头,机油。” 傅班长摸后脑勺:“机油可以找修理班要一点,木头可以找加工厂要,这个水管要什么样的?” “就是接暖气管的那种水管就行。” “哦,原来是这个,那我去问问,他们上次装暖气片,这水管可能仓库里有。” “水管的长度还有木头的尺寸我都写在这儿了,你就按照这上面的去找,找一个就打一个勾。” “今天要是找不齐呢?” “找不齐也没关系,你看这里,还有几个配件要找人去加工,得按我给的尺寸做。” “哎呀,那我去问问,我也不知道谁会做这个。” “没事,我认识个木匠,我先去找他问问。就算是问到了,今天也做不出来。你这三轮车得过两天才能用。” “没问题,上次卫恒给我改装三轮车的时候,弄了一个多星期呢。” 提到卫恒,江芙蓉想起来一件事:“卫班长是哪个连队的呀?上次他帮我买了车票,我还没谢谢他呢。” 傅班长笑起来:“卫恒不是咱们师的,他在省城读工程兵学校。他没跟你说呀?” 江芙蓉摇摇头:“他有事急着走,我就没问。” “写表扬信都不知道写给谁,是吧?”傅班长开了个玩笑:“你可以写个表扬信给我呀,我不是有份送你去县城吗?” 江芙蓉大大方方的答应了:“好,那我就写一封。” 傅班长连忙拒绝:“开玩笑的,不用写,你千万别写,那天搭上你也是顺路的事儿,你可千万别写,让他们笑掉大牙。” 江芙蓉问:“卫班长家住在咱们大院的吗?” 傅班长随意嗯了一声问道:“你还真要谢谢他呀?” 江芙蓉说:“必须要谢谢他!他帮我买的车票,我就不用排队,然后他还抽时间带我去了火车站,要是我自己排队买票,再问路问到火车站去,来回还不知道要耽误多长时间呢。” 出门在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只有亲自体会过的人才深有感受。 傅班长点点头表示理解:“出趟远门是挺麻烦的。等卫恒放假回来,我就去你?家告诉你一声。” “好,就这么说定了。”江芙蓉发现傅班长不想多说卫恒的事,就知趣的没再多问,继续说其他的事:“我得回家一趟,要上服务社那边买点猪肉回去包馄饨,吃完午饭我再过来,一点半可以吗?” 傅班长指着食堂那边说:“这个时间点服务社那边什么菜都没有了,正好食堂开饭了,我去给你打份饭,忙了一上午,总不能让你空着肚子走。” 江芙蓉想了想,食堂的饭菜质量据说很好,那就试一试:“好啊,谢谢啦。” 傅班长匆匆进了食堂很快又出来,手里拿着两个饭盒:“他们给打的,随便打了一点。” 江芙蓉接过饭盒,嚯,沉甸甸的,心想这哪是一点儿啊,再次客气的道了谢才离开。 回家的路上,江芙蓉特意绕路去看看鲁小川还在没在那家做木工。 鲁小川的手艺挺好的,人也实在。 江芙蓉看到那家门口堆着刨花,就知道鲁小川还没完工,就放心的先回家去吃午饭。 到了家打开饭盒,一盒手擀面,一盒白菜猪肉炖豆腐。 江小翠会心的笑:“干活管饭,真好啊。” 江芙蓉也乐了:“我也没想到给我打这么多。” 江小翠说:“在村里,修车都是男的干的活,这点饭还不一定够吃呢。” “我吃馒头,姑姑,你把面条和菜都热了,让奶奶吃点好的。”江芙蓉 看到菜里的猪肉,心里踏实多了:“你们来了这么久,奶奶都没吃过荤腥的。” “这么多,一个人哪里吃得完呢?干脆我烧点水,把菜和面煮在一起,大家都吃,喊你妈也起来吃饭。”江小翠边说边点火烧水。 江芙蓉帮忙抱了柴火进来。 江小翠悄声说:“芙蓉,上午有人来咱家,朝晖说是叫什么余彩霞的,我听了你的,拿菜刀去开的门,没让她进门,跟她说你去科里找人来修门了,她看见门上的木板,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第105章 小意外 江小翠悄声说:“你妈可真行,在屋里就是不出来,面条还是我给端进去屋里去的。” 江芙蓉冷笑:“待在屋里不出来更好!” 江小翠摇头:“我妈担心啊,怕她想不开,老呆在屋里别出啥事。” “能出啥事?她出来我就得出事!”江芙蓉可没那么大度。 江小翠撇撇嘴:“我妈心太软了。” 江芙蓉笑了笑:“不一定是心软,奶奶就是家教严。” 老人家有她自己的家规,考虑事情的角度不一样,当晚辈的不好说什么。 江芙蓉还是先安排自己的事:“姑,我吃了饭还得出去找人,下午还要去修单车,五点左右回来。” “你去吧,家里有我看着呢,放心。等小宝应睡午觉起来,我再带他出去玩一趟,前面孩子多,他玩的可高兴了。”江小翠不喜欢胡秀清,就总带孩子在外面玩。 江芙蓉看着小宝应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他看起来活泼了好多。” 看上去很接地气。 江小翠说:“嗯,属猫的 。” 江芙蓉给小宝应盛了一碗面条,自己端了碗坐在一旁边吃边看着他,看他哪里像猫。 “食堂的饭就是香啊!我兑了这么大一锅汤,滋味还是这么足!”江小翠把面条捞在高压锅里,端出来放在饭桌中间:“中午都吃面条,馒头晚上吃。” 江国庆欢呼:“这么多肉?香啊,我要吃三碗!” 江奶奶问:“庆庆,你去跟你妈说吃饭了,问是出来吃还是给端进去?别光顾着自己,快去。” 江小翠给江芙蓉使眼色,那意思是,你瞧,我妈就这样。 江芙蓉扯扯嘴角没出声,拿起小手帕给小宝应擦了擦流到下巴上的面汤。 江国庆敲门,贴着门缝喊:“妈,吃饭了,我姑做的肉面条,奶奶喊你出来吃饭。” “我牙疼,现在不吃。”胡秀清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 江国庆立即回到饭桌边,迫不及待的开吃:“这么好吃的面条你不吃,那我就都吃光了。” 他大声的喝汤嗦面吧唧嘴,夸张的吃给胡秀清听。 江芙蓉出声制止:“庆庆,吃饭不要发出声音。” “就是,小猪罗罗才吧唧吧唧的吃。”江小翠故意开玩笑。 江国庆才不在乎,一口气唏哩呼噜的吃了半碗,才抬头说:“我去生产队的养猪场看过,小猪罗罗根本就不是吧唧吧唧的,是啰啰啰啰的。” 他埋头大吃,发出啰啰的声音。 逗得大家都笑起来。 吃过饭,江小翠把饭盒交给江芙蓉,悄悄问:“晚饭还带回来吗?” “不知道呢,”江芙蓉本来就不是奔着吃饭去的,一心只想把事情做好。 她重新画了车轴改造图。 江朝晖羡慕的看着:“姐,你画什么呀?是单车吗?能教我不?” 江芙蓉摆手:“你有什么想问的先记着,等我晚上有空了你再来问我。我现在做计算呢,不能有声音吵。” 没有计算机,所有的尺寸得靠笔算,她一被打断就会有点躁。 “朝晖,庆庆,走,我们带着小宝应到后面空地上去打出溜滑。”江小翠连忙带小的们出门。 气温在零下十来度,往地上泼一盆水,很快就能结冰。 往地上泼上几桶水,就能做一个小型的“溜冰场”。 江国庆不稀罕玩简单的,要去跟同学一起玩:“我到前面去等着玩爬犁。” 有的家长手巧,会做爬犁,哪个孩子要是带着爬犁出来玩,就能成孩子头,就有给谁先玩谁后玩的决定权。 男孩子们也乐此不疲,轮不着坐爬犁,在前面当“小狗”拉爬犁也很快乐。 江小翠觉得小宝应要是玩的话,必须享受优待,可惜那帮男孩子都不答应,她干脆就在后院门外的空地上泼水,弄了个“私家溜冰场”,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江芙蓉画完草图,又多画了一份车轴架子的加工图,背上书包去找鲁小川。 鲁小川的木工活差不多做完了,正在给柜子刷第二遍油漆。 江芙蓉一闻到那个油漆的味道就难受,还没开口说话,就觉得自己的眼睛已经被熏得睁不开了。 鲁小川见状,赶紧让她到门外说话:“这是土漆,有的人闻不了。” 江芙蓉已经被熏的头疼起来:“这油漆里面加了什么?没有人中毒过吗?” 鲁小川憨厚的笑:“可这土漆就这样,有的人能闻,你看我就没啥事。有的人一闻着就吐,身上会肿。” 江芙蓉使劲眨了眨眼睛,感觉到自己的眼皮已经肿了,还有眼泪:“这怎么办?” 鲁小川懵了:“我看人家都是搞水洗洗,过两天就好了。” 江芙蓉用衣袖擦擦眼泪,强撑着掏出图纸,坚持把正事说了:“鲁师傅,你看看你能做这个不?” 鲁小川接过图纸一看就明白了:“这是大车上用的,会。” 江芙蓉又擦了一把眼泪:“那你什么时候能做好?收我多少钱?” 鲁小川挠挠鼻子:“我得回去找找,这种大车上用的木头跟做柜子的木头还不一样。能找到木头的话,一晚上就给你做出来了。就是做这么两个小玩意我也不知道多少钱呢,你就看着给吧,多少都行。” 一听说能做,江芙蓉也顾不上客气:“鲁师傅,那就麻烦你了,我急着要用,越快越好。图纸给你,我先上医务室拿药去。谢谢你啊!” 说完,江芙蓉一边擦眼泪,一边匆匆地朝医务室跑去。 她感觉自己的眼睛越来越肿了。 医务室的过敏药只有三颗,护士只肯给她一颗,还得留两颗备用。 江芙蓉又能怎么办呢,有一颗也行,好过没有。 她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喝水杯,跟护士要了小半杯水,把药吃下去。 到了炊事班,傅班长看到鼻头红红眼睛红肿的江芙蓉吓了一跳,话都说不好了:“你这是,这是闯祸了?” 是不是三轮车弄不好了?傅班长做了做坏的打算。 江芙蓉刚吃了过敏药,药效还没那么快发挥,只能硬着头皮说自己是生漆过敏。 “小意思,我让他们给煮点花椒水洗洗就好了。”傅班长懂得还挺多。 第106章 都等着看 江芙蓉谢绝了用盐水花椒水洗脸消肿的土办法。 过敏还是吃过敏药最好使。 “一会儿我再去医院开点药。”江芙蓉现在最信赖的就是部队医院。 在这个交通都不发达的七十年代,住在军属大院,看病非常方便,还能享受这个时代最先进的医疗技术和医药。 就算是土办法,那也要经过医生跟她说她才信。 傅班长以为她害羞,用报纸包了一小包花椒让她带回家去洗。 江芙蓉谢过傅班长的好意,继续公事公办,把自己画的草图拿出来:“傅班长你看,这是我画的图纸,车子组装好了就是这个样子的,。” 傅班长看着铅笔画的成品草图,一个劲儿的笑:“四轮子的三轮车!不是,是五个轮子的三轮车!不对,是五个轮子的五轮车!” 江芙蓉说:“比拖拉机速度快,还不用油。” 傅班长开玩笑说:“快是快,就是补车胎都得多补两个。” 江芙蓉强调自己改装的重点是载重:“用四个轮子,载重量比原来多的多,在同等重量的前提下,运输能省一半的力,车胎还没那么容易爆。” 在未来,那些运输巨型重物的大卡车,十几个轮子二十几个轮子的比比皆是。 她本想解释一下原理,可是换个角度看自己的草图又觉得好笑。 刚才画的时候还不觉得好笑,现在看看竟然是现代汽车的雏形,只是发动机的位置用的是人力踩蹬来代替。 “你先别管它样子奇怪不奇怪,就看到时候好用不好用。”江芙蓉淡定得很,她对自己的技术有十足把握。 实用好用的东西,再加上一个漂亮的外壳,就会成为时尚。 傅班长翻了翻草图的前后页,上面都是数字和公式,他看不懂:“你还会算数,算了这么多,我信你!” 不过就是拆个旧自行车,组装成三轮车,竟然还能写好几页纸,跟写书一样,文化人啊! “那好,我把车轮清理干净,这两天等水管卡槽都凑齐,就可以开始组装了。”江芙蓉不闲着,说干就干。 因为副班长弄来的这两辆旧自行车,真的是又旧又破,估计是废品回收站弄来的。 有的螺丝都锈死了,拆不下来。 轮毂上锈迹斑斑,几乎看不出底色。 唯一的优点是,这是载重单车,车身材料足够结实,能充分利用起来。 江芙蓉蹲在食堂的角落里,耐心的用砂纸把轮毂上的锈迹一点一点的打磨干净。 傅班长时不时的过来看一眼,还劝她不要那么仔细:“用不着弄这么干净,反正一装在车上就脏了。” 江芙蓉说:“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把上面的锈弄干净了,安装的时候尺寸才不会弄错。要不然你一蹬脚蹬子,车轱辘就会左右晃,车轮一下就给磨坏了。” 傅班长一听就明白了,好奇的问:“江芙蓉,我看你岁数也不大呀,你怎么对这些这么懂呢?你跟谁学的呀?” “上学的时候,我们老师讲过单车的运动原理,我特别喜欢听,后来在家帮我爸擦单车,拆链条拆刹车线再装回去,就会了。”江芙蓉说的是以前的经历。 傅班长又信了:“就是聪明人!骑单车的人多着了,我看好多人除了打气,补个车胎啥的都不会。” “这些动手的事情,要师傅手把手的教。” “那你有师傅没有?” “我老师算我师傅不?我就跟我老师学过。” “算!” 他们两个人说的起劲,把来食堂吃晚饭的人给吸引过来了,有人问: “小傅你这是做什么?” 傅班长把江芙蓉画的草图给人家看:“炊事班的三轮车坏了,大车店那边修不了,小江说能帮着改装,我就找了材料来试一试。” 不用多久的功夫,大家就都知道了帮炊事班改装三轮车的人是江大鹏的大女儿。 家属大院里的家属,男女老少加起来差不多有好几百号人,有能人有巧匠,可是一个高中毕业的女孩子会修单车,他们还是头回听说。 可是再一看她画的图像模像样的,画得比夜校教材上的图还详细,甚至比夜校学习班的老师画得更好。 于是又有人问她多大了?文化程度怎么样?有没有上班?在哪儿学的画工业图纸?要多长时间能把三轮车给组装完? 江芙蓉的眼睛还肿着,隔一阵就要用衣袖擦一擦眼泪,所以她回答问话的时候尽量用单字词,“十七”、“高中毕业了”、“没工作”、“跟老师学的” 、“三天左右”,等等,简洁明了。 有人说:“说话这一点,就跟江副科长像的很。” 还有人说:“江副科长就喜欢折腾车子,我的单车跟他一起买,他的还跟新的似的,我的已经叮咣乱响了。” 不过现在地上堆的都是些零件,这些人看一看问一问就都走了。 江芙蓉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不让改装呢,都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傅班长安慰她说:“废物利用,改造新技术,这些事是部队大力提倡的,上次卫恒帮我改装的三轮车,我得了个表扬,这回你要是帮我改造成功了,我就能得个嘉奖。以后复员的时候可以挑国营单位。” 什么?还有这么一说?江芙蓉的好胜心上来了: “那我一定好好弄,让你得个嘉奖,可以挑最好的国营单位,最好的岗位。” 傅班长乐开了花:“比国营单位还好的是机关单位,我做梦都想进机关。” 江芙蓉握拳给自己鼓劲:“好,江芙蓉加油,一定要把三轮车组装好,争取让傅班长得嘉奖,复员以后进机关。” 机关单位,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就是公家单位。 机关单位一般都配有食堂,傅班长到时候可以干回老本行。 傅班长都笑出声了:“哈,我没文化,初小五年就念了三年,复员回老家去能进厂矿就顶顶不错了。要是能进机关,那就美滋滋了。” “原来是这样啊?”江芙蓉不懂这些规矩,就问道:“复员和转业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第107章 扶弟魔 江芙蓉一进家门,江小翠就惊得喊起来:“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过敏,是土漆过敏,”江芙蓉拿出刚开的药片,朝围拢来的弟弟妹妹们晃了晃:“中午已经吃过一片,明天就好了。” 江奶奶白了江小翠一眼:“你都多大了还一惊一乍的!家里有老有小,要是都指望着你,那可怎么办?” 江奶奶回过头来问江芙蓉:“你身上没起疙瘩吧?我以前见过被土漆蛰的,全身都肿了,起一身的红疙瘩,痒的要死,挠破皮了也不管用。” 江芙蓉轻描淡写的安慰江奶奶:“我没事!我一闻到土漆味儿不对就走开了,医生跟我说我这个症状是最轻的,两片药片吃完就能好。奶奶,我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比中午的时候好多了,中午的时候眼睛都肿的睁不开,还流眼泪呢。” 江国庆在旁边看着她们说话,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指着江朝晖说:“二姐,咱们家每个人的脸都受伤了,就你没有,马上就到你了!” 江朝晖气得回嘴说:“呸呸呸,我才不会呢!” 江国庆喊:“就会就会!” 江奶奶头都大了,挥手让孩子们别吵了:“别吵了!你妈在休息呢,一会儿把她给吵醒喽!” 小孩子都怕恶人,听到胡秀清的名号果然安静下来。 江国庆嘴巴不出声,却还是用手捏着眼尾嘴角,摇头晃脑的做鬼脸,气得江朝晖不理他。 “你看小哥哥这样做鬼脸好玩吗?”江芙蓉笑着问小宝应。 小宝应点头:“好玩,杂技团的小丑,哈哈哈。” 江国庆对小宝应怒目而视:“你甘说我丑?” 小宝应浑然不觉,还以为江国庆换了个做鬼脸的方式,继续笑:“哈哈哈,杂技团的小丑。” 江朝晖是第一个反应过来小宝应说的是什么意思:“庆庆,宝应说你像杂技团表演节目里的小丑。” 每年过春节的时候,部队大礼堂都会有演出,每场演出有各种各样的节目,有唱歌的,有跳舞的,有说相声的,打快板的,最受欢迎的就是魔术和杂技。 大人们喜欢看化了妆的报幕员,小孩子们更喜欢在魔术和杂技之间串场的小丑,只要小丑出场,不管他做什么动作,甚至什么动作都还没做,小伙子们就开始曝出笑声。 一听说自己是魔术节目里的小丑,江国庆转怒为喜,立即来了两个摔屁股的动作,嘴里喊着哎哟哎哟,打个滚再爬起来。 逗的小宝应哈哈大笑,连江朝晖都不再生他的气,咬着嘴唇笑。 “吵死了,烦不烦啊!”胡秀清打开卧室门走出来,满脸的郁卒。 卧室的门一响,除了没心没肺的江国庆,除了不知世事的小宝应,其他人不约而同的收住了笑容。 客厅里只有两个小男孩的笑声。 “妈,你看我!”江国庆在兴头上,又来了个鲤鱼打挺,没打起来,打了个才滚爬起来。 小宝应笑的更大声了。 胡秀清的脸色很难看:“我病成这样,你就不知道给我老实点?” 江国庆抓抓脸,把自己还没来得及吃的半个苹果放到胡秀清的手上:“妈,给你吃。” 然后得意的看了江芙蓉一眼,用眼神说,看吧,我学会关心人了,快表扬我。 胡秀清顾不上别人是什么反应,感动的一把抱住江国庆,连声说:“哎呦我的好大儿,把自己的苹果都让给妈妈吃了,妈可没白养活你!” 江国庆立即再献了一个宝:“妈,老大那里有药,吃完了脸就不肿了。” 胡秀清看向江芙蓉,就是一怔:“你去打架了?” 她就知道胡秀清在屋里没睡着,要不然怎么会以为她出去打架了呢? 往大门上钉木板的时候,胡秀清怎么不出来嫌吵? 她把余彩霞赶出门口的时候,胡秀清在屋里都听到了吧?那个时候怎么不出来嫌烦呢? 是笃定余彩霞这个时候不会上门来找麻烦,才出来发泄情绪的吧! “余彩霞被我赶跑了,还敢来打架?”江芙蓉故意提起真打架的事,然后拿出装药的小纸包,把两颗药片倒在手心里:“我这是土漆过敏,医生给开的过敏药,不是消炎药。” 胡秀清脸上一凉,像没事人一样伸出手:“给我一颗,上次你姥姥说你舅舅被土蜂给蛰肿了,我给他寄过去。” 江芙蓉真是服了,药片也要分一半走,这都什么人呢,把药片装回小药包:“医生说过敏药不能乱吃,有副作用。” 她是讨厌猪队友,但并不想猪队友找死。 更何况是“上次”。 上次又是多久以前? 江奶奶给出了答案:“裕清给土蜂蛰了?我记得那还是裕清没娶媳妇儿之前的事,现在裕清的孩子大的都五六岁了。” 胡秀清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还满脸不高兴:“那也得要!万一哪天又给蛰了呢?” 江奶奶说:“人家医生不是说了吗?什么药治什么病!芙蓉开的药就是她自己吃的。土蜂给蛰了就得吃那个什么,那个什么药来着?芙蓉?” 江芙蓉说:“消炎药。” 胡秀清站起来:“你给不给?” 江奶奶也站起来:“秀清,你这是要干什么?人家来踹门的时候可是芙蓉给我们找的清静,门踹坏了,喇叭给剪了线,都是芙蓉上外面找人来修。 她这都病了,吃个药还要把药省出来,给没病的人吃?” 胡秀清上前一步,顶在江奶奶面前:“我养活了她十几年,给颗药怎么了?” 江小翠看不过眼,冲过来挡在江奶奶前面,跟胡秀清怒目而视:“照你这么说,我妈养活了我哥几十年,要什么东西是不是先给我妈?” 胡秀清恼羞成怒,一把推开江小翠:“这是我家,没你说话的份儿!” 江小翠气得要死,抓住胡秀清的手腕吼回去:“人家上门来吵架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是你家?人家上门来挑事儿的时候,我让她走,你怎么不出来嫌我多嘴了?有本事你别躲在屋里不出来!” 第108章 撕破脸 胡秀清被揭了痛处,恼羞成恨:“在我家跟我吼?你给老子滚!” 江小翠气得全身发抖,眼前发黑。 江芙蓉连忙拉开江小翠,让她离开一下:“姑,你带着小宝应出门走一走,这里有我呢,朝晖,你推车子,一起去。” 说到小宝应,江小翠的怒火瞬间矮了几分,她咬住嘴唇,抱起小宝应就往厨房后门走,不让自己的眼泪在胡秀清面前掉下来。 胡秀清趁着她们两个说话,伸手就去掏江芙蓉的衣兜 ,要把小药包拿出来:“哼,你算老几!” 江芙蓉眼疾身快,往旁边一闪,没让胡秀清得逞。 “我想起来了!”江芙蓉站在江奶奶身边,牵住江奶奶,冷冷的用眼刀飞向胡秀清:“我身上的疤痕那么多,就是因为医生开给我的消炎药,都被你偷偷拿走了!” 偷拿走的那些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当然只有一个去处。 “偷什么偷!这个家是我的,我想拿就拿!”胡秀清鼻孔朝天,根本就不把江芙蓉放眼里:“有饭吃就不错了,还吃什么药!” 江芙蓉让江奶奶坐下:“奶奶,您身体要紧,明天我带您去医院复查。” 听到江奶奶要去医院,胡秀清瞬间想起了上个星期天发生的事,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 江芙蓉站直了,直直的盯着胡秀琴的眼睛说:“你一直骂我废物,说白养活我十几年,就是因为我不是你亲生的吗!” 江奶奶“呀”了一声:“芙蓉,你……”,声音哽咽就说不下去了。 江芙蓉看着胡秀清错愕的面孔,不由得冷笑:“不是亲生的又怎样?户口本上有我的名字,我的父亲是江大鹏。不管我是捡来的,还是抱养的,我都是江大鹏的女儿,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江家就不是你一个人的!” 你不愿意承认我,难道我就愿意承认你? 胡秀清索性也不装了:“这是你自己说出来的,可不是我说的!这十几年要不是我养活你,你早就饿死了。” 江芙蓉又是一声冷笑:“我是江大鹏的女儿,江大鹏是我爸,我爸有抚养我的责任和义务!我爸的妻子也有抚养我的责任和义务!我吃的饭都是我该吃的!” 胡秀清往地上呸了一口:“该个屁!没有你,老子的日子不知有多好过!你个废物,吃我的穿我的,现在还跟老子对着干!养你还不如养条狗!” 看到胡秀清如此的辱骂江芙蓉,一点也没把自己这个长辈放在眼里,江奶奶气得直哆嗦,呼吸开始不稳。 江芙蓉才不会在乎这些粗鄙的言辞。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还有此刻的对峙,江芙蓉彻底放弃了对胡秀清的一丝幻想。 这种猪队友,不是制造对立就是制造内耗,必须远离! “呵!我不是亲生的,所以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你是你妈亲生的又怎样?她还不是对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隔着山长水远打不着,还要写封信来骂你!”江芙蓉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一旦知道了自己不是亲生的,瞬间就想明白了很多事,还留什么情面? “你怎么知道?”胡秀清变了脸色,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立即反咬一口:“好哇你偷看我的信!” 江芙蓉哼了一声:“你每次收到信,只要我爸在家,你就跟我爸吵架,我爸不在家,你就开始打我骂我,骂的什么话你不记得了吗?” 胡秀清一愣,完全没有想到是自己说出来的,嘴硬不承认:“瞎说!” 江芙蓉呵呵了:“余彩霞昨天当着那么多人骂出来的,那是她瞎说?” 胡秀清的脸色垮下来,比哭还难看:“余彩霞骂什么了?” 江芙蓉才不会重复那些骂人的话。 学一遍舌,就等于骂一次被骂一次,傻子才干那种啥事。 “你去问余彩霞!还有那么多邻居呢全都听见了!” 说完这句,江芙蓉懒得再看胡秀清败如死灰的脸。 经过一番口舌之争,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效果。 江芙蓉弯下腰问江奶奶要不要回房间躺一会儿。 江奶奶的脑子嗡嗡的,茫然的说了声好就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在江芙蓉的搀扶下,脚步虚浮的走进了房间,知道躺在床上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 “芙蓉啊!”江奶奶拉住孙女的手,下意识的问:“你,你不会怪我们吧?” 江芙蓉贴在江奶奶的耳边,轻声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不是她生的,就不会随她的根,我还有爷爷奶奶和姑姑对我这么好,还有我爸这么关心我,我命多好呀!” 她是真心的高兴,要是有酒的话,她非得给自己来一杯庆祝一下不可! 江奶奶的老泪流出来:“芙蓉啊,你要这么想的话,我就放心了。” 江芙蓉轻声笑:“奶奶那您就放一百个心!我去把饭热了,您先吃点东西,就不会心慌头昏了。” 医生说得了美尼尔氏症,就是要及时的补充血糖,少生气,最好不生气。 江芙蓉从小屋里出来,看见胡秀清还坐在客厅里,眼神空洞的看着空气在发愣。 “姐,”江国庆傻乎乎的站在旁边,既无聊又有点害怕,抓耳挠腮的不知道怎么办,赶紧跟进厨房:“我饿了。” 江芙蓉看着这个没心没肺的没有血缘的弟弟,对他心生同情:“你拿着烤地瓜到外屋去吃,我先把饭热了。” 本来江小翠已经把晚饭都准备好了,如果没有胡秀清节外生枝的闹这么一出,她们本来这会儿是高高兴兴的围桌而食。 江国庆嘟着嘴:“可我想跟你一起。” “你到外头去吃,我又要点柴火,又要烧热水,别烫着你。”江芙蓉现在就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江国庆贴墙站着,可怜巴巴的央求:“我站在这儿还不行吗?” 江芙蓉只好找个理由把江国庆给支开:“你到门口去看着,要是有人来找,你就赶紧的告诉我一声。” “是!”江国庆像是接到了重要的任务,敬了个礼就赶紧跑到客厅的窗户那里,搞侦侦察去了。 第109章 秘密 闹了这一场,胡秀清落得个十分无趣。 江芙蓉不是亲生女,原本是胡秀清打落牙齿吞落肚的秘密。 想当初她结婚后两年都没有怀上孩子,村里就有人讽刺她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笑话她哪怕硬赖上江大鹏,也没得什么好下场。 在农村,会生孩子是标配,生儿子才能树立在婆家的地位。 胡秀清一个也没落着,在婆婆面前未免底气不足,倒也老老实实的在婆家过了两年安稳日子。 江奶奶冷眼看了两年,觉得胡秀清也许是个能勉强过日子的 ,也就不像当初那么反感,终于接受了这个儿媳妇。 既然把胡秀清当成一家人,胡秀清这么久还没怀上孩子的事,也成了江奶奶的心病。 正好来了个算命的,有的没的一把说了不少吉利话,江奶奶心里一动,就问算命先生能不能算出江大鹏将来有几个儿子。 算命先生左掐右算的,说江大鹏命中只有一子,不过需要异姓女才能带来。 这是当地的风俗,凡是多年不怀孕的妇女,只要抱养一个异姓的女孩,就能带来亲生子。 通常来说愿意这么做的都是家境殷实的人家,在生活困难时期,一般人家连大人都吃不饱,更何况是抱养一个孩子。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于是江奶奶跟胡秀清商量了之后,一起谋划了抱养个女孩的事。 直接抱养吧,说出去不好听,还是个话柄,让邻居让村人知道了,有事没事的乱开玩笑乱说话,在孩子面前捅出来不要紧,自家的面子始终是过不去。 婆媳两个人一合计,就是抱养个女孩子来也绝不能让别人发现。 她们的计划是先是让胡秀清对外假称怀孕了,然后到部队探亲住了几个月,等回村的时候再抱着一个女孩子回去,谎称是在部队生的。 另一边呢,胡秀清为了不让部队的人发现她的秘密,她硬是在家呆了四五年,直到再怀上第二胎才带着江芙蓉去部队随军。 上户口的时候谎称大女儿是在老家生的,为了不让人起疑,就瞒报了年龄,说江芙蓉才三岁多。 在农村经常吃不饱饭是常事,小女孩若是营养不良,瞒报一两岁是看不出来的。 江大鹏虽然不赞成这个做法,可他孝顺啊,老娘说行,他就支持呗。 随军几年,江芙蓉越长越不像江大鹏两口子。 胡秀清怕人家问起,想了好多借口,什么像她姑姑啦,像她舅舅啦,主打就是一个不承认。 胡秀清以为自己的办法能瞒天过海 ,只要她不说,别人就拿她没办法。 其实呢,江大鹏早就把这些事写了报告交上去。 他的工作这么特殊,家庭成员的来历必定要事无巨细的在报告里说清楚的。 胡秀清并不知道这些,还自把自为的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在江国庆出生之前,胡秀清既要提心吊胆的隐瞒秘密,又要为自己没能生出儿子而伏低做小,在家属大院邻居留下的印象是勤劳朴素不怎么爱说话,管孩子管得挺严的。 江芙蓉虽然没有被善待,却也每天有饭吃,有个温饱。 在生下江国庆之后,胡秀清觉得自己成了家里的功臣,态度全变了。 用江大鹏的话来说,就是狐狸的尾巴终于藏不住了。 “儿子”对于他们这个小家来说,除了增加开支,就没有别的好处了,毕竟,江大鹏要得到提拔,是看工作能力和工作成绩,而不是看你生没生儿子。 胡秀清可不管这些,生了儿子就意味着自己可以把控江大鹏,把控这个家了。 可惜生活真的就像江大鹏说的那样,生个儿子没什么了不起,生十个儿子还不是得想办法挣钱吃饭。 他们夫妻两个人的收入来源只有工资,除了省吃俭用,就是省吃俭用。 已经上小学的江芙蓉,逐渐的被胡秀清视为影响家庭生活质量的累赘。 谁不嫌弃累赘呢?谁会好好的对待累赘呢? 只要江大鹏不在家,胡秀清就用“再不听话就不要你”、“不干活就把你扔了喂野狗”之类的话来威胁恫吓江芙蓉,寻个由头又打又骂更是家常便饭。 而年幼的江芙蓉,本就搞不清大人为什么会突然翻脸,早就被兜头的一巴掌给打懵了,一开始是不会反抗,到后来是不敢反抗,受尽了委屈。 胡秀清笃定自己的秘密没人知道,就肆无忌惮的对待江芙蓉,想怎么撒气就怎么撒气。 她原本打算让江芙蓉回来家去,让娘家人把江芙蓉给嫁出去,嫁的越远越好,越偏僻越穷的地方越好。 那她的秘密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没想到,这个秘密让江芙蓉自己说出来了,还一副完全不在乎所有人知道的样子。 胡秀清慌了,一个人躲回房间里苦思对策。 江芙蓉趁这机会出门去找江小翠。 来走亲戚,却被主人接二连三的往外赶,给谁也受不了。 虽然错在胡秀清那里,可是江芙蓉觉得自己还是要好好安抚一下江小翠。 在屋后的空地上,江朝晖带着小宝应在冰面上打出溜滑,江小翠独自靠着棵大树,低着头生闷气。 她一看到江芙蓉过来,就咬着牙说:“芙蓉,如果这要是在村里,我早就跟姓胡的打起来了。” 她气得连嫂子也不叫了。 江芙蓉点头附和说:“姑,这要是在村里,我给你递棍子递石头!” “啊?”江小翠一愣,满脸的怒容转眼消失,还噗嗤一笑:“你不怕人家说你不孝顺,胳膊肘往外拐呀?” 江芙蓉笑笑:“她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我没拿棍子跟你一起干,就是念她的一饭之恩。” 做子女的应该要感恩父母的养育之恩,但是父母对子女的抚养却不能成为道德绑架的理由。 江小翠没听懂:“可她总是你妈,你还真的能跟她反目成仇?” 江芙蓉轻轻一笑:“不用理她!反正她没资格赶任何人走,咱们计划着该干什么就还干什么,干就完了。” 第110章 路要自己走 “她张嘴就让我滚,把我当成什么了,人家还以为我在你们家干了什么坏事呢!”江小翠忿忿不平: “以她那尿性,往娘家写信还不知道会乱说啥呢!到时候白贵香婆媳两个又会到我家门口胡咧咧。” 江芙蓉笑了:“让她写,咱们山长水远的听不着!姑,先回家去吃饱了再商量。” 江小翠往后门看了一眼,迟疑的问:“万一她又赶我怎么办?我怕我这火噌的就起来,刚才我还以为吓着小宝应了,看他玩的这么疯,我才放心。” 江芙蓉说:“你放心吧,我刚才已经跟她吵完了,她在自己屋呆着呢,一点动静都没有。” 江小翠还是感觉有些别扭,毕竟在她心目中这里就是哥哥嫂子的家。 好在小宝应玩累了,喊着要回家,江小翠有了付出的目标,进屋做这做那的才没觉得那么尴尬。 吃过晚饭,江奶奶念叨着:“也不知道你爸什么时候回来,我来了这么久,还没给你爷爷写封信呢。” 江朝晖主动说:“奶奶,我会写信,你来说我来写。” 江奶奶摆摆手:“还是等你爸回来再写,你爸有那个印了字的信封,人家邮递员一看就知道我们家的信,每回都紧着先送。” 江朝晖有点失望:“哦。” “你可以单独写一封信给爷爷,”江芙蓉鼓励江朝晖跟亲人表达问候:“寄信的时候跟奶奶的信一起寄回去,让爷爷有个惊喜。” 江国庆不甘落后:“我也要写。” 江奶奶高兴了:“好好,都写!你们写的什么,一会儿都念给我听听。” 小宝应说:“我来念你们写,注意不要写错别字!”然后就开始大声的背诗词。 趁着他们你争我抢的凑热闹写信,江芙蓉拉着江小翠到后面小屋去说悄悄话。 江小翠不等江芙蓉开口,就急急忙忙的说:“芙蓉,要是你爸回来了,你妈还是让我走怎么办?” 没有地方住,天天去给别人做衣服也不是个办法,又不是天天都有活干。 刚燃起来的在城里生活的希望摇摇欲坠。 江芙蓉问:“你不打算回老家了?铁了心要在这里留下来?” 江小翠苦恼极了:“我铁了心有什么用?这个家你爸一个人说了不算,万一你爸也不让我留下来呢?” 江芙蓉也在想这个事情:“要是有房子租就好了,我也不想住家里。” 江小翠眼睛一亮:“要么去村里租个房子呢?去村里租房子便宜。” “村里条件可没这么好,”江芙蓉考虑的不是便宜,单身女性总是有很多事情要提防:“我就是想住在大院里。” 江小翠一想也是:“唉,人就是这样,住惯了好房子,再看别的地方,就嫌弃。” 江芙蓉笑:“那当然啦,如果有办法能对自己好点,谁会选择回头去吃苦啊。把我身上这件大棉袄给你穿,你还会穿吗?” “穿是会穿,”江小翠一琢磨,忍不住笑:“至少要改一改才穿。你这棉袄真是……,欸,不过你马上就能穿新衣服了,这件棉袄我给拆了吧,就别再留着给朝晖了。” 江芙蓉点头:“肯定不能再传给朝晖!当我上班了,有布票有粮票,到时候你给我们都做新衣服。” 江小翠露出羡慕的眼光:“你上班就能住宿舍了,想回家就回家,不想回家就住在宿舍,多好啊。” “姑,你忍一忍,”江芙蓉开始规划未来:“不知道我能找个什么样的工作,要是有单间宿舍分的话,我就叫你去跟我一起住。” 江小翠又高兴又遗憾:“你要是上班了,就该找对象了,等你一结婚,我又没地方住了。” 江芙蓉差点笑出声:“工作的事儿还没定下来呢,找啥对象呢?早的很!” 江芙蓉突然灵机一动:“对了,姑,你可以找个对象啊!找个人结婚,就可以解决问题了。你可以留下来,奶奶又不用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受欺负。” 江小翠脸一红,把头低下去:“我可不敢想!” 江芙蓉好奇的问:“为什么呀?你还这么年轻。” 江小翠扭捏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是农村的,结过婚,现在一没户口二没工作,而且我也不年轻了,村里像我这跟岁数的都有当姥姥的了。我这样根本就找不着好对象,要么就得找离过婚带孩子的,要么就得找穷的叮当响的老光棍。要是那样,我还不如不找呢。” 江芙蓉不以为然的说:“你条件多好啊,长得好看,手又巧,会做衣服,做的跟买的似的;你做饭又好吃,把我爷爷的手艺都学到了。你还会照顾人,你看小宝应多喜欢你带他玩啊!” “呵!”江小翠干笑:“这些都是该做的,是个女的都会,不值当拿出来说。” 江芙蓉带过团队,太知道会做和做得好之间的区别。 “姑,你相信我,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找对象和找工作一样,只要你定了目标,你自己真心愿意找个好对象,你就能找到好对象。” 找个正式工作对江小翠来说不现实,农村户口就是个最大的障碍,想都别想。 江小翠是个爽快人,又相信江芙蓉,三说两说之下,她有些心动:“那你爸会不会说我做大梦?” 江芙蓉想了想:“我爸肯定不会说你发梦,不过他也不一定会管你的事。” 不管你的事就是不替你张罗,任你自生自灭。 江小翠把嘴一撇:“我们江家所有亲戚加起来就属你爸本事最大,他要不管我的事,我怎么找得到啊?” 江芙蓉说:“你就说你想不想找吧?” “想!”江小翠答应的太快,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我是说,谁不想找个好对象啊。” 江芙蓉搓搓冻僵的双手:“那我今天晚上好好想一想,明天上午送了庆庆上学,咱们继续商量。现在回屋里去吧,该送暖气了。” “是啊,这屋太冷了,幸亏你让我把床搬到屋里去了,你看这酸菜缸都结冰了。”江小翠朝手上哈热气。 江芙蓉用手指点了点酸菜上的冰碴子,是凉到骨头缝里的冰凉:“要不要把酸菜缸搬到屋里去?” “屋里那么热,这酸菜一下就坏了。”江小翠的生活经验丰富:“咸菜里头有盐,轻易不会结冰,这就是面上这一层有一点冰碴子。” 江芙蓉给江小翠加油:“姑,你看你什么都懂,又会过日子,肯定能找个好对象。” 第111章 心态好重要 江芙蓉躺在长椅上根本就睡不着,一直在想着跟江小翠的聊天内容。 她以前一直觉得女人要自强自立,不需要通过婚姻来改变自己的生活。 可是刚刚她给江小翠在分析未来婚姻的时候,发现自己强调的竟然都是物质条件。 这是哪里出了问题? 两个人在一起过一辈子,难道不该是把兴趣爱好三观近似放在首位么?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问题想的太专注了,江芙蓉睡着之后,做了个梦。 她梦见自己变成了卖火柴的小女孩,穿着破裙子破衣裳,在金灿灿的酒店餐厅里端着盘子吃自助餐。正当她开心的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准备饱餐一顿时,一个侍者冲过来,揪着她的头发把她赶了出去,她光着脚站在雪地里,看着自己穿的是酸菜裙子,上面结了一层冰。 “冻死我了!”江芙蓉被冻醒了,发现自己的两只脚露在被子外面,屋里也凉。 她这个小屋是没有暖气的,晚上睡觉的时候为了暖和,都是敞开着房门睡觉。 这会儿呼吸的空气都凉冰冰的。 江小翠在客厅里听到江芙蓉的声音,就喊了一声:“芙蓉是你醒了吗?还是小宝应醒了?暖气停了。” 江芙蓉穿了棉衣,蹑手蹑脚的走到客厅,轻声说:“怪不得这么冷,我要烧柴火。” 原本还想到暖气片上接热水泡一泡脚,再暖暖的睡一会儿呢。 现在暖气停了,只能用土办法。 江小翠要起来帮忙:“你去睡,我来烧火,快四点钟了,我顺便把面和了,该做早饭了。” 江芙蓉在黑暗中摆手:“太早了,等会儿起床号响了你再起来。” 她说完就进了厨房,开了灯,顺手把厨房门关上。 窗外北风呼啸,卷起的尘土砂石打在窗户上噼啪作响。 江芙蓉蜷成一团,划了十几根火柴,才把灶膛里的柴火点着。 盯着跳动的火焰,江芙蓉自嘲的笑了,在梦里,她是卖火柴的小女孩。 睁开眼睛,她稳坐家中,无畏寒风侵袭。 “我还是起来准备早饭,”江小翠睡眼惺忪的走进厨房:“大的要上班,小的要上学,我调点面糊,一会儿给他们蒸软面饼。” 江芙蓉搓着暖和起来的双手,称赞说:“姑,你心态可真好,气成那样还惦记着要做饭。” 江小翠哼了一声说:“我要是甩手不做饭,一会儿我妈就该说我了,生气归生气,该做的事还是得做好。” 江芙蓉听了,更加赞叹:“这就对了。” “你听外面的风声,”江小翠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我觉得要下大雪似的,这天黑的有点不对劲。” 江芙蓉往窗外看,什么也看不出来,在天气这方面,她一直依赖的是天气预报。 江小翠把窗户上的雾气擦掉,左看右看,又把厨房灯关了继续看,下了个结论:“一会儿得下场大雪。” 江芙蓉不懂这个,就问:“这么大的风还会下雪?下雪的时候不都是静悄悄的吗?” 江小翠乐了:“谁说刮大风的时候不下雪?喜儿不是唱了嘛,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啊。” 说到后面江小翠唱了起来,然后在做事的时候就一直轻声哼着这首歌的调子。 没过多久,外面真的下起了大雪。 江小翠得意了:“看,我没说错吧!” 江芙蓉开门去看,惊喜的喊出声:“哇,是鹅毛大雪!” “快关门,风大,”江小翠一看就能判断雪势大小:“看样子,这场大雪得下到天亮呢。” 江芙蓉算了一下:“两个小时,那这雪能有多厚?” 江小翠在小腿上比划:“至少能没过脚脖子。在老家的话,这么大的雪要是下一宿,都能到膝盖这里。” 江芙蓉缩了缩脖子:“哎哟,朝晖今天就不用上学了。” 江小翠笑出声:“想得美,大风大雪的就不用上学上班了呀?” “是……”江芙蓉刚说了一个字就停住了。 她想起来了,虽然时间地点不一样,但是恶劣天气的预警生效,也只是针对普通人而言,那些特殊专业的人该上班上班,甚至更忙。 她听了这么久的广播,从来也没有听到过天气预报,也没有听过关于下大雪就可以不上学上班的报道。 她听到的报道,更多的是描述在恶劣天气里加倍工作的铁人,奋战酷暑,抗过严寒,排除万难。 这是主流,她不能跟主流对着干。 “路上要是不好走,要么一会儿我送了庆庆,再送朝晖去上学。” 江小翠把手一挥:“要送我去送,你不是还要去帮人家修单车嘛。还没修好吧?” 江芙蓉想起那一堆生锈的零件:“没呢,还有好多要处理。” “那就我去送朝晖,你送了庆庆之后你去忙你的。”江小翠愉快的做了安排。 谁知道六点多钟的时候,胡秀清出来吃早饭,整个人都是病恹恹的样子。 江奶奶不能假装看不见,伸手摸了摸胡秀清的额头,惊叫一声:“秀清你发烧了!要不要上医院看看去?这得开药吃。” 胡秀清昏昏沉沉的,还惦记着自己的年终奖金:“不用上医院,我得上班了。” “小翠,你嫂子烧成这样了,一个人出不了门,你先送她上医院看看去。”江奶奶暗暗叹口气,还是安排江小翠帮把手。 江小翠低着头不出声。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胡秀清的脸子也挂不住。 江奶奶坚持让江小翠去送:“外面还下着雪呢,你病成这样,路上多危险呐,反正小翠也没啥事,让她送你去上班,别万一路上有个啥也没人扶你一把。” 胡秀清不知是烧得太厉害还是病得没力气了,没再嘴硬拒绝。 江小翠只能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江芙蓉把江小翠蒸的软面饼全给装饭盒里了:“姑,送过去你再回来,晚上说不定还得去接,要不你就在那儿等着,我给你把饭也带上。”又递了个牙缸:“这个你拿着,先去医院开药,看着她吃了药再去上班。” 第112章 身世 大雪覆盖了大地,放眼四望皆是洁白,在这洁白之中活动的身影,倒显出生机来。 “芙蓉,你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是忘带了什么东西?”江奶奶拿了大扫帚在家门口扫雪,看到去而复返的江芙蓉,就停下来问。 江芙蓉说:“在家属院门口正好遇到他们学校的同学,有六七个人呢,我就让朝晖跟他们一块儿结伴走了。” 江奶奶问:“那同学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呀?” 江芙蓉顿了一下:“都有,正好下大雪,我看他们原来骑单车上学的今天改走路了,有三四伙人呢。” 江奶奶放心了:“哦,这样还行。” 江芙蓉心想,当然行了,这样多好啊,人多力量大,相互还有个照应。 小宝应拿着把小行军铲在雪堆里铲雪玩:“姐姐,来堆雪人!” 江芙蓉看看堆的半人来高的雪堆,拿起旁边铲雪的铁锹:“好,看我的。” 这么多积雪,光是踩一踩没什么好玩的,不如搞个雪雕。 忙活了一阵,一个小城堡就做好了,再捏两个雪人站在城堡前守门。 小宝应在旁边有样学样,在江芙蓉的帮助下,也做了个雪雕小房子。 江奶奶看着好一通夸。 小宝应受了鼓励,继续堆小房子:“我要盖好多营房!” 江奶奶问什么是营房,江芙蓉说就是战士们住的房子。 江奶奶笑了笑,有些心不在焉:“小宝应就是懂事,自己有房子住,还要给战士们盖房子。这也是以后要当长的。” 江芙蓉笑:“当董事长的。” 江奶奶不知道什么是董事长,还以为江芙蓉开玩笑:“嗐,我说他懂事就是懂事长啊?我是说小宝应是当大官的意思。” 江芙蓉当然知道江奶奶要说啥,她也知道奶奶对小宝应有滤镜,毕竟他是大作家的孙子嘛,肯定一代更比一代强。 不过呢,以她对小宝应的观察,她觉得小宝应除了记忆力好,空间想象能力也极其有潜力。 有这样优秀资质的小孩子,再加上家庭影响,长大了都喜欢当董事长。 过了一阵,江奶奶扫完整条巷道走回来,见江芙蓉还在给小宝应垛雪块,就问:“芙蓉,今天咋还没出去给人修车呢?修好了?还是等我干完活才出门?” “没,等人给我送东西来。”江芙蓉说的是鲁木匠。 这么大冷的天,也不知道鲁木匠什么时候能过来。 鉴于可怕的土漆过敏,她只能在家等。 其实她也没抱太大希望,像这样现找人现做零件配件的,一般都要等个三五天,要是找到的人对零配件的构造不熟悉,试错的时间还要更久,三两个月也是有可能的。 江奶奶又问:“大概什么时候来找你啊?说了几点钟过来没?” 江芙蓉觉得奇怪:“奶奶,你是有话要跟我说?” “是,”江奶奶心神不宁了一早上了:“你要是不出去,那就先回屋,我跟你说几句话。” 江芙蓉这才明白,原来江奶奶总是没话找话还是没放下昨晚的那件事。 也是哈,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瞒了那么多年,哪能凭着一句我不怪你就能放下的。 “小宝应,去玩二十四。”江芙蓉叫小宝应回家。 小宝应还沉浸在做雪雕,不肯挪地方:“我的营房还没盖完。” “没事,让他自己在这玩儿,咱们站在窗户那看得着。”江奶奶觉得大院里简直太安全了,撒手带孩子没什么问题。 江芙蓉想了想,用大铁锹把积雪铲到自家门廊下:“宝应,你在这里盖个大营房。” 她堆雪一直堆到窗户根儿底下,用大铁锹使劲的把雪压瓷实,教小宝应慢慢的往外掏雪,掏出门洞窗洞。 小宝应大喊:“我会了,我自己来掏。” “好,我在屋里写点东西,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就喊我。”江芙蓉进屋搬了椅子到窗户边坐下。 刚才铲雪做雪雕用力过猛,脑门上出了一层薄汗不说,坐下来才发现两条腿不自觉的在抖。 江奶奶把门虚掩上,隔着窗户往外看:“芙蓉,你跟这院子里的人熟不熟? 小宝应老一个人玩多没意思,要带他去串门。 小孩要是能找到伴玩儿,他高兴,你也不累。” 江芙蓉不愿意串门:“不怎么熟。” 再说小宝应只需要照顾两三个月,到开春就可以上幼儿园。 到那时候,她的工作指标应该也到了,窜不窜门的无所谓。 江奶奶问:“我就看你跟服务社那个同学特别要好,可你也不上她家串门,她也不来咱家玩儿,这是咋回事儿呢?” 江芙蓉随口说:“来的时候赶上一回吵架,觉得没意思就不来了呗。” 江奶奶哦了一声:“也是,谁遇着都不得劲。” 江芙蓉看着一向有主见的江奶奶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就知道她心里有多纠结。 江芙蓉歪过去,依在江奶奶肩膀上,轻轻的说: “奶奶,您想说什么就说吧,要是一会儿有人来,您想说又说不成了。” 在江芙蓉靠过来的那一刻,江奶奶的眼眶就红了:“芙蓉,我……” “没事的奶奶,您说吧,我听着呢。”江芙蓉好言以待。 江奶奶抹了把泪:“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我不是亲生的?哦,就是前天余彩霞说的时候我才知道。”江芙蓉说的轻描淡写的。 她此刻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就觉得搞笑。 她想起余彩霞气急败坏的骂她“你都不是亲生的还在这儿出什么头呢”,想起看热闹的人的表情。 是了,那些看热闹的人的表情吃惊极了,就像是吃瓜群众只想嗑瓜子结果吃到了大瓜。 江奶奶看着江芙蓉嘴角上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你也是刚知道?那你不难过?” 一般人知道了自己不是亲生的,要么崩溃的大哭,要么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的哭一场。 这不哭还笑是怎么回事儿?是气傻了? 江芙蓉俏皮的笑:“只要您不说我是厕所里捡的,我就不难过。在山上捡的,在路边捡的,都行。” 江奶奶跟不上这种脑回路:“啊?” 江芙蓉笑着说:“要是在山上捡的,我可以叫山上芙蓉,在大路上捡的就叫马路芙蓉,在小路上捡的就叫小路芙蓉,可我叫江芙蓉,那我爸就是把我当亲生的了呀,那我还难过什么?” 江奶奶愣了老半天,也没搞懂江芙蓉说的这些逻辑,但是最后一句江奶奶听明白了,老泪又流下来: “我一直就拿你当亲生的孙女,从来就没想过拿你当外人。你要是能这么想,唉,好,那就好。” 江芙蓉静静的等江奶奶哭了一会儿,才说:“奶奶,我跟您在一起的时候,就觉得心里特别亲,奶奶,您就跟我说实话吧,我是不是我爸跟别人生的,然后你抱回来养的?” “什么?”江奶奶惊了,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捂住嘴:“你这孩子,你这脑子里都想的啥呀!” 什么悲痛,什么难过,什么眼泪,顿时都没了,只剩下震惊。 “真要是这样,那你爸犯的错可就更大了!”过了好一会儿,江奶奶才结结巴巴的说: “把你抱回来的事,你爸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还是他回来探亲的时候看见你,我才跟他说这事。” 江芙蓉故意露出失望的表情:“原来我不是我爸亲生的呀?那我爱学习这点怎么这么像他呢?” 她说的爱学习,其实就是理解能力和记忆能力好。 除了学习的时候能理解题目,在教别人的时候也能理解别人到底是哪里搞不懂。 光是自己会做题还不叫理解能力好,懂得怎么把别人教会,那才是真正的理解能力。 只可惜江大鹏善于理解别人,却总是心怀怜悯,以忍让为原则,在知道别人想什么之后,就没有下一步了。 江奶奶叹口气:“那还不是你亲爸亲,哎呀!” 发现自己说漏嘴了,江奶奶立即轻轻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江芙蓉来兴趣了:“我亲爸亲妈都很优秀是不是?” 江奶奶懊恼得不言语。 看这表情,江芙蓉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既然江奶奶不说,那她就自己发挥了啊: “他们两个一见钟情,但是父母又不同意,想先斩后奏……” “哎哟喂,不是不是,你可别瞎说了!”江奶奶一听就急了,连连摆手。 “不是啊?”如果不是棒打鸳鸯,那就是横刀夺爱,江芙蓉换了个故事: “那是我亲爸看上别人了?还是别人看上我爸了?还是我妈变心了?” 江奶奶头大无比,直接捂住了江芙蓉的嘴:“越说越离谱了,你这话要是说出去让人听见了,非给批一顿狠的不可!”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太惊悚了,电影里都没这么演的。 江芙蓉还想说:“呜,奶奶……” 江奶奶叹口气:“好了好了我跟你说,你别再瞎编了。不过我跟你可说好了啊,这事你可不能再跟第二个人说了。就连你妈,嗯,我是说秀清,就连秀清也不知道你是我从哪抱来的孩子。” 江芙蓉举起拳头发誓:“嗯嗯!” 知道有秘密,却不知道秘密是什么,那她才会抓耳挠腮,时刻紧抓不放的。 江奶奶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一咬牙,把这个藏了多少年的大秘密给说了出来:“这事说来话长了……” 江爷爷江运起因为年轻时候家里太穷了,就当了上门女婿。 江老太爷虽然看江爷爷为人老实,还是细心考察了他十来年,才把江家祖传的做粉条的秘方和做大厨的手艺传给江爷爷。 江爷爷为人老实,还孝顺,自己的日子能有个温饱,就想着要回报一下自己的家人。 那年中秋,江爷爷知道老家那些人没什么吃的过节,就做了点粉条送回去。 吃了饭他打道回府,半路上遇到了一个年轻人,跟个女孩子蹲在路边的树丛后头正哭呢。 江爷爷一看,年青的男孩子他认识,是他老家村里的知青邱泽川,据说成分不好,才独自分到他们这个鸟都不拉屎的地方来接受再教育。 女孩子他也认识,是隔壁村里被打倒的地主家的二闺女江淑君。 他一想啊,这两个人在各自的村里都是倍受欺负的,可能两个人同命相怜好上了呗。 遇到这种事,江爷爷江运起本来想装没看见就过去了。 可是那个知青喊住了他,求他帮忙。 原来邱泽川想带着江淑君去找医生看病,结果走到半路,江淑君喊肚子疼,没一会儿就生下了个女婴。 这两个年轻人,一个十七八岁,一个十五六岁,一个读过高中,一个读过初中,直到怀孕会生孩子,却因为环境所迫,不敢向其他人请教。 这会儿孩子生在半路上,一身血污,肚子上还连着脐带,把邱泽川给吓懵了,又怕孩子死了,又怕还在流着血的江淑君也死了,抱着头就呜呜的哭起来。 江运起一开始闻到了血腥味,以为这两个年轻人想要殉情,他就不能装,什么也没看见。 可他跑过去一看才发现,地上还有个女婴,比小猫大不了多少,手脚还在挥动。 江运起虽然不懂接生,可他看过接生婆是怎么给自己的儿子女儿接生的,不由得心一软,就用随身带的小刀切断了脐带,简单的处理一下,用自己的毛巾把女婴包起来抱在怀里。 不用说他也知道,这个女婴他们两个年轻人肯定不敢留,也留不住。 然后他跟两个年轻人说,我就打这路过的,孩子我要了,你们去找个大夫看看病,其他的我就管不了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江运起想着儿媳妇从部队回来怀了孩子,正好也快生了,到时候就把这个女婴跟儿媳妇怀的孩子放一起养,人家问起就说生的是双生子。 就是前后差了一段时间,不知道要怎么给搪塞过去。 谁知道江爷爷江运起回到家,他偷偷的跟江奶奶这么一说,江奶奶当机立断,让胡秀清当晚就生了个女娃儿。 第113章 原来如此 所有的事情都巧得不能再巧了,所有的时间差都接的天衣无缝。 江芙蓉笑出声:“原来爷爷回到家才知道他是个大功臣啊!” 江奶奶说起这些当年的事也是心有余悸:“可不是嘛,那段时间我跟秀清都愁坏了,村里有人说她怀孕了也不像个怀孕的样子,光是肚子大,脸上一点肉也不长。” 江芙蓉拍了拍胸口笑着说:“原来我还真的是在路边捡的呢,那怎么给我起名叫芙蓉呢?应该给我起名叫山路巧儿才对呀。” 江奶奶摇摇头:“你这孩子真是,心这么大,就我跟你爷爷知道你打哪儿来的,你妈也就知道你是你爷爷捡来的。” 那个时候大家都穷,有生了孩子养不起的,就包起来扔到路边,任其自生自灭。 “心大,命才大吧。”江芙蓉还是觉得庆幸。 没有消毒,也没有抗生素,就这么捡回家,还能活下来,真正的命大。 “你是真命大,一生下来虽说没吃过一口奶,可巧那段时间你爷爷在公社烧火做饭,蒸饭的米汤一盆一盆的端回来给你吃。” 大锅饭箅出来的米汤,真的是又香又浓,对于婴儿来讲,已足够保命。 胡秀清完成了她那部分的任务就甩手不管了,喂养的任务全都落到了江奶奶身上。 “奶奶,辛苦您啦!以后我给您还有我爷爷养老,我给你们发工资。”江芙蓉光是听着就觉得太不容易了。 江奶奶欣慰的笑,眼泪又出来了:“你爷爷就说你懂事儿,会报恩,他就惦记着把他那点手艺都传给呢。” 江芙蓉想起江奶奶和江小翠刚来的时候,说要带自己回老家继承家业的事。 江芙蓉对这个正有疑惑,趁这机会赶紧问:“奶奶,既然您可以招上门女婿,我姑也可以招上门女婿啊,为什么要我回去呢?” 反正姑姑现在单身,接家业不正好嘛。 江奶奶说:“我要是只有一个小翠闺女呢,那家业就给她了。可你爸是长子呀,现在还有庆庆,家业就得传到庆庆手上。可我心里不还是有点私心嘛。” 这全都托白贵香的刀子嘴,有事没事就在江奶奶面前炫耀胡秀清寄回去的财物。 江奶奶就寻思,这家业要是传到江国庆的手上,那江小翠江芙蓉江朝晖就沾不到半点光了。 江芙蓉小时候在奶奶家生活,还跟江小翠一起生活过三年多,姑侄两个怎么都容易培养出亲情。 还不如把江芙蓉接回去,找个上门女婿,江爷爷把其中一个手艺传给孙女婿,传手艺的条件就是将来江小在江芙蓉这里养老。 江芙蓉捂嘴笑:“怪不得给我做新衣服,不给朝晖做呢。” 江奶奶老脸一红:“这不是我手里不富裕嘛,那将来朝晖要结婚了,奶奶也得给她做嫁衣呀。” 江芙蓉立即正色说:“奶奶,我明白您的心思,我不是亲生的就没穿过新衣服,朝晖隔个一年两年的,还给做件新衣服新裤子呢。” 妹妹的待遇的确比她好,虽说一件衣服要穿两三年,但好歹还穿过新衣服不是。 江奶奶听到这个又叹口气:“现在你爸说要给你找个正式工作,你也不稀罕你爷爷那份手艺了。 唉,小翠想找对象又不好找。哎呀,你看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呀。我自己的闺女,只要我还活着,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就得我张罗想办法。” 江芙蓉刚想劝一劝江奶奶,就听到小宝应敲门喊:“奶奶,我憋不住了。” 慌得江奶奶赶紧起身:“来了来了。” 小孩子的三急,说来就来,片刻功夫也不能等。 这一打岔,她们的话题就暂时停了下来。 江奶奶最会侍候小孩子,把了屎尿,就问孩子饿不饿,张罗着给弄吃的。 正在这时,罗丹凤抱着一岁多的儿子站在门口打招呼:“小江老师,我在路口看到你们家门口的积雪堆得奇奇怪怪的,就想过来看看,没想到你在家。” 江芙蓉开门让罗丹凤进来玩:“来吧,我们家正好也有个小朋友,让他们两个一起玩吧。” 小宝应还是要继续在门廊下盖军营,不肯待在家里玩。 罗丹凤巴不得有个小男孩可以带着自己的儿子玩:“刘文韬,你跟哥哥一起盖房子吧。” 可是,刘文韬才一岁多刚会走路,哪里赶得上小宝应的机灵,蹲在旁边就是捣乱的没一会儿就把小宝应挖的窗洞给弄塌了。 罗丹凤抬手就要揍儿子:“刘文韬你别捣乱。” 江芙蓉拦住罗丹凤的手,差点没拦住:“你这么大劲儿,还真要打他呀?” 罗丹凤不知所措:“捣乱不就得打吗?你看都把哥哥给气哭了。” 小宝应的眼泪在眼眶里没掉下来,气得小脸通红。 “没事儿,等着啊!”江芙蓉进屋找了一把小竹棍出来:“宝应,你带着小弟弟给那些营房钉上栅栏,窗户这里我来修补。” 江芙蓉在早上做的那堆雪雕小房子前捏了一条雪垄,把小竹棍插上去做示范:“来,你们两个来工作吧。” 小宝应转怒为笑,在江芙蓉脸上亲了一个:“姐姐真好。” 然后接过小竹棍开干。 罗丹凤看呆了:“这是你弟弟啊?这么乖!我儿子整天不是捣乱就是哭。” 江芙蓉没解释,只是笑笑:“给他找事情做,他就不捣乱了。” 罗丹凤一下子变得沮丧:“我就会洗衣服做饭,可那些事情也不能叫我家刘文韬做呀,我婆婆非骂死我。” 江芙蓉要修补雪雕,就给罗丹凤也安排了个事情做:“罗姐,你看着他俩,我把这里弄一下。” 答应给小孩子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好。 修修补补是江芙蓉擅长的,她重新抹平弄坏的地方,重新铲雪补上去再压紧,根本就没空搭理罗丹凤。 江奶奶不知道来了客人,只热了一个馒头,就掰了一半塞给罗丹凤:“来,别客气,小孩子就是有伴一起吃才吃的香。” 小宝应没洗手,乖乖的就着江奶奶的手一口一口的吃馒头。 刘文韬也不示弱,就着罗丹凤的手大口的咬馒头。 罗丹凤看着心动:“小江老师,你要是有空,我带孩子来你家学习,你看行吗?” 第114章 扩大交友圈 江芙蓉犹豫了那么一下下,在想这几天能不能安排出一个固定的时间来,就没有马上答应。 罗丹凤却把这个皱眉的表情理解成了拒绝,立即就退缩了,连忙说:“不行就算了。” 她的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抱起儿子就走。 江芙蓉一怔,知道罗丹凤误会了,就笑了笑:“你想来学习的话可以呀,要是碰巧我不在家,我奶奶还在家呢,你可以带着小文韬来玩。” 刚刚江奶奶还在说要她带小宝应出去串门呢,这会儿有人主动要来串门,她就不要拒绝了吧。 可是罗丹凤还是尴尬的不行,眼睛盯着地板,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你那么忙,我就不来打扰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的去抱儿子:“我要回家做饭了,文韬,走了。” 小孩子哪里懂大人的尴尬,玩的正高兴的时候哪里都不想去。 “不,哥哥。”刘文韬张嘴就哭。 江奶奶看不下去了,上前拉开罗丹凤的手:“让孩子在这玩儿吧,你要做饭你就回去做饭去,做完了再来接他。你一个人带着孩子怎么做饭呢?就让他在这玩儿。” 罗丹凤被这份突如其来的热情给搞懵了,不知所措的看看江芙蓉。 江芙蓉笑笑:“我奶奶在老家的时候,邻居经常把孩子放在我奶奶那儿帮忙看一眼。你要是放心的话,就让文韬在这玩吧。” 江奶奶就是嫌江芙蓉的表情太冷淡了,一点儿也不像要留人家做客的意思,赶紧拉着罗丹凤的手,更加热情的说: “你有空就来,我们芙蓉不单能教大孩子写作业,喏,就这小的,芙蓉还教他算数表呢,他们每天都念书念故事,是吧,宝应?你给小弟弟念个诗词。” 小宝应头也不抬就开始念:“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刘文韬在旁边时不时的跟着喊个“闲”、“颜”,还咯咯笑。 小宝应念完之后,纠正刘文韬:“你跟着我念,红军。” 刘文韬口齿不清的跟着念:“红金。” 小宝应念下一个词:“不怕。” 刘文韬跟着念:“不霸。” 小宝应念:“远征难。” 刘文韬跟着念:“远……难!” “你瞧我们小宝应多聪明,多会教啊!”江奶奶忍不住向客人夸赞小宝应.。 罗丹凤看着羡慕极了,咬了咬嘴唇,下了决心似的说:“小江老师,那我下午还来,行吗?” 江奶奶代替江芙蓉回答说:“行!你有空就来,孩子要是睡午觉,你来的话早点来晚点来都行,我都在。” 罗丹凤像是卸下了心中的大石头,高兴的说:“好的好的,我一定来。” 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天天被婆婆挑剔嫌弃,爱人又不在家,罗丹凤郁闷死了,可是远离家乡,想找人倾诉都找不到人。 前两天小叔子又来了,来的第二天就开始跟她婆婆顶嘴,家里的气氛不是火点就是冰点,令人只想逃离。 就像今天,婆婆又喊不舒服,听不得一丝响声,罗丹凤不得不带着孩子躲出来。 在这冰天雪地里,她抱着孩子,茫然得很,一想到未来的日子还是这样痛苦,就觉得一点盼头也没有。 谁知道走着走着,她竟然走到了江芙蓉家门口。 她没想到江芙蓉带小孩子玩可以有这么多花样,连她都想跟着一起玩了。 还有江奶奶,笑得那么慈祥,每句话都说的她心里暖暖的。 罗丹凤像做梦一样的抱着孩子回家做饭去了,脚步却比来时要轻快得多。 看着罗丹凤走远了,江奶奶问:“她是谁家的家属啊?我看她挺怕你的。” 看穿着是城里人,可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又跟农村的小媳妇差不多。 江芙蓉也只知道一点点信息:“她爱人是新调来的,不知道哪个科的,她本来想跟我补习文化,我看她要带孩子,就主动上她家去给她补习,结果她婆婆把我赶出来了。 怕什么怕呀,她根本就不怕我好吧,人家要怕也是怕她自己婆婆。” “还有这事呢?”江奶奶摇头苦笑:“嗐呀,你妈就喜欢撵人家走,可坏果子落在你头上了,怎么就变成是你被人家撵出来呢!” 江芙蓉笑笑:“奶奶,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小孩子了!” “是是是,你说得对!”江奶奶就爱听江芙蓉说敞亮话:“庆庆快放学了,我去蒸玉米面发糕。” 老太太就惦记着宝贝孙子放学回来喊饿,赶紧做饭去了。 江芙蓉不喜欢吃玉米面发糕。 因为这个玉米面是真正的粗粮,晒干的老玉米粒用石磨给磨碎的,颗粒好粗,掺在面粉里做成发糕,往下咽的时候还是会噶嗓子。 可是家里的米和面,确实是不太够。 现在这种情况又能怎么办呢?精磨功能的机器还没有被制造出来,也只能忍一忍了。 好在卢奶奶教的淹泡菜的方法真心不错,有点咸辣适口的小菜,粗粮也还是能把自己喂饱。 一顿忆苦思甜饭咽下去,江芙蓉终于等到了鲁小川过来。 鲁小川本来在等油漆晾干,不用来家属院做事的。 是江芙蓉画的图纸让他感觉好多在师傅那里没搞明白的做事顺序,好像看看图就清楚了。 他急着想问其他的问题,就连夜照着图纸做零件,结果四个零件只做出来一个,忐忑不安的拿过来问江芙蓉行不行。 江芙蓉一看,这有什么不行的,纯手工制作,分毫不差,简直太行了!就问其他几个零件什么时候能做好? 鲁小川是个实心眼的人,遇到自己看不懂的活,非要问清楚了才干:“钉子咋钉呢?你画的图,跟我们平时赶的大车车轴还不一样。” “不用钉子,做好了之后,这么套上去再拧一下,它就卡住了。”江芙蓉空着手比划:“你做好了拿过来,我带你过去,你看我怎么弄,一看就会。” 这是江芙蓉按照汽车制造工艺的零配件画的图,是几十年后的配件,肯定跟农村赶的大车大大的不一样。 鲁小川喜出望外:“好嘞好嘞,我回去加把劲,后天就全都能做好了。” 第115章 要自信 江芙蓉拿着新做好的零件去了一趟炊事班。 一来跟傅班长解释清楚她上午没来不是半途放弃了,二来实地验证一下自己计算的数据是否正确。 不管别人夸得多好,她设计出来的东西要实用才是硬道理。 “这是找谁做的?手艺不错啊!”傅班长惊了,拿在手里左看右看。 虽然看不懂怎么用,但是看不懂就肯定是好东西。 “正好院里有个做家具的木匠,他说他会做,”江芙蓉趁机提了个小小的要求:“他说做这个不收我钱,但是他要看我怎么安装的,到时候我带他过来看,行不行?” 傅班长当然愿意:“你来帮忙就算了,还找了个干活的来,那有什么不行的!你带他来吧,到时候我管饭。” 江芙蓉有点不好意思了:“不用管饭。” 她又不是来蹭饭的。 傅班长一摆手:“必须要管饭!” 他跟修理班的那个老油条借工具,人家可是敲了他两顿饭呢。 江芙蓉笑着接受了:“那就先谢谢啦!” 然后开始检查之前用机油喂过一遍的螺丝和轮毂,检查充当车轴的铁水管尺寸,还有散发着刨木清香的木枋木板。 傅班长问还需要找什么材料。 “差不多啦,这些零件就这么放着不要动,我后天早上过来。”江芙蓉很诧异,她需要的东西竟然这么快就凑齐了。 这是运气有多好。 傅班长又问:“这木板有点短,要不要再弄长点的来?” 江芙蓉的心情很愉快:“有就有,没有的话现在这些也够了。” 老天爷,要是以后她去上班,也能有这么好的工作环境和同事就好了。 有份好工作容易遇到好同事,更容易遇到志同道合的人,想要搞事业的话一定会事半功倍。 江芙蓉心情极好,回到家叫上小宝应一起继续做雪雕。 小宝应说:“哥哥说要等他回来玩。”还露出了一副左右为难的表情,又想现在玩,又想遵守等哥哥回来一起玩的承诺。 江芙蓉大笑起来:“你才两岁多就要言出必行啦?那好,窗户底下的这个房子我们等着哥哥回来一起做,现在我们去大树底下重新盖一个营房。” 该留着的留着,该玩的还是要玩。 小宝应这边看看那边看看,一下子就明白了,笑嘻嘻的举着小铲子冲向雪堆。 江芙蓉摘了围巾系在腰上,拿起铁锹就开干。 她每次心情好的时候,全身都充满了力量,如果没有正式要干,那她就会想办法把这些能量先消耗出去。 要不然这些能量在她脑子里身体里乱窜,她会坐在那儿胡思乱想的。 偶尔有邻居路过,会停下来看他们玩。 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来了一大帮的小男孩,都是江国庆带回来的。 他在学校吹牛说他姐姐盖了个可以在里面睡大觉的雪房子。 于是这帮小孩也不去别的地方玩儿了,都跟着过来看热闹。 男孩子的好奇心重,动手能力也强,他们不甘心在旁边看,很快的就四散奔着堆雪的地方去了。 江国庆也跟着跑了。 “哥哥走了。”小宝应很委屈。 他牺牲了自己做了一半的工程等哥哥一起玩,结果现在反而被丢下来,连说都没跟他说一声。 “我们看他们玩儿去,”江芙蓉正好感觉有点累了,就带着小宝应去看小男孩们玩游戏。 小男孩落单的时候根本就不用劝,直接带着他出去找同伴,只要能找到人玩,他们的什么委屈什么愤怒,顿时都能烟消云散。 几乎家属院的孩子们放了学,都集中在空地上玩。 有的在排队玩爬犁,有的在追着打雪仗,还有的试着在雪堆里掏个雪洞出来。 家属大院的空地上一时间热闹极了,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尽情喧哗,满地凌乱。 没有什么器械,更没有什么玩具,光是追追跑跑他们就能玩的热火朝天。 江芙蓉都有点羡慕他们,原来想要快乐可以这么简单。 但是小男孩跟她的想法不一样。 小宝应和江国庆都极想玩爬犁,可惜他俩都玩不上,只能在旁边看着。 不过这不影响他们的热情,在吃晚饭的时候一直在叽叽喳喳的讨论不停。 吃过饭,两个小男孩就在客厅里玩游戏,一个在前面假装扛着绳子使劲拉,一个在后面假装坐车拼命的欢呼。 屋顶都快震破了。 江奶奶受不了了:“我的耳朵里得塞块棉花才行。以前总觉得农村的孩子淘气,现在才知道城里的孩子这么淘,这么多花样。” 吃饱了就精力旺盛的小男孩们充耳不闻,继续绕着饭桌跑。 直到胡秀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这是谁那么坏呀,把雪堆到我们家门廊底下,流了一地的水,看看看看,都结冰了,踩着不就摔跤了嘛!” 江芙蓉赶紧开门出去看怎么回事。 原来是屋里通了暖气之后,暖气片的热量通过墙壁散了热,把堆在门廊底下的雪雕营房给烤融化了。 雪水顺着台阶流下去,流到门前的巷道上,已经结了薄薄的冰。 天色这么黑,谁要在门前经过,一不小心踩到冰,说不准会滑多大一跤。 “是我弄的,我没想到暖气能把这堆雪给烤化了。”江芙蓉赶紧拿起铁锹处理: “晚饭都在锅上热着,你们先进屋吃饭,单车放这里,我收拾好了一起搬进去。” 江小翠搀着胡秀清上台阶:“嫂子你看着点。”然后扬声跟家里人打招呼:“妈,我回来了!朝晖,庆庆,宝应,你们玩什么呢?” 光是听声音就知道江小翠心情特别好。 心情好可以让一个人可以暂时放下怨仇,江小翠喜滋滋的告诉江奶奶:“妈,我嫂子还有点低烧,可她明天还坚持要上班,我还陪她去一天。” “啥?”江奶奶听清楚了每一个字,却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这姑嫂两个人的感情咋变得这么好了? 江小翠兴冲冲的说:“今天我嫂子头昏,我就跟他们车间主任说我会踩缝纫机,就替我嫂子干了点活。” 虽然今天一开始他不是很情愿的送嫂子去上班,可是干了一天活,被好些人都夸了一通之后,江小翠的自信就爆棚了。 第116章 有想法就有动力 江小翠想起江芙蓉跟她说的,勇敢的提出自己的想法,别人有可能拒绝你,也有可能会答应你,总有一半的成功机会。 但是如果你不提出自己的想法,那答案就只有一个,一点机会也没有。 在被服厂那里,江小翠先是跟车间主任说了胡秀清生病的事情。 然后鼓起勇气说,外面路不好走,我现在也回不去,不如我就在这儿帮忙做点事吧。 车间主任正为了赶任务焦头烂额,可这恶劣的天气,别说加班了,正常上班都没人愿意干活。 那些正式职工,十个有八个的手都生了冻疮,或者裂了口子,手指不得劲,根本就干不动。 突然来了个人主动要求干活,是好事啊,原本厂里在忙的时候也会请临时工。 不过这可是脾气最难搞的胡秀清的小姑子,车间主任本来不想答应的,可是一看红头文件的交货日期,就问江小翠愿不愿意钉扣子。 本来胡秀清的岗位就是钉扣子,可她非不交病假条,硬是要带病上班。 江小翠说:“做衣服的每个工序我都会,让我做啥都行,就是别让我闲着。” 车间主任就安排江小翠坐旁边一起钉扣子,顺带着照顾一下,就当是请了个临时工吧: “那个,咱们说好了啊,我们厂里暂时没有临时工的指标,你先干着,到时候我写了申请,要是上面批了,我就给你发钱,要是不批,那我也没办法。” 江小翠大大方方的说:“没事,我会好好干,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车间主任就把江小翠带到胡秀清对面的空位上,让王珍给她安排活。 江小翠在等物料的功夫也没闲着,拿起缝衣针就开始穿线。 她看着胡秀清吃过药后头昏欲睡的样子,就穿了十根针放在盒子里推给胡秀清。 王珍跟另一个工人抬了一筐衣服过来,数了200颗纽扣,声音硬邦邦的:“扣子都是有数的,缝完了喊一声,我来验收。” “好嘞!”江小翠心情好,根本就没注意王珍的脸色好看不好看,拿起衣服就开干。 胡秀清浑身无力,没钉两个扣子就坐不住了,走到堆布头的布堆上,扯了值班的棉被盖上,呼呼大睡。 王珍看见了也不喊,直接去找车间主任告状:“郝主任,你看看胡秀清都什么态度!” 郝主任摆摆手:“算了,她病着呢,她的活有人干就行。” “可是她这样偷懒,我怎么管其他人呢!”王珍不服气。 郝主任不想生事:“先赶任务吧,万一把她喊起来给你闹起来咋办?哎呀,你别生气,不是我不想管, 她一闹起来,他们就都把手里的活停下来看热闹,那不耽误事嘛!等赶完这批活,开年终会的时候再说吧。” 车间主任都摆明了不想多事,王珍只好暂时压下这口气,恨恨的出去,连带着看江小翠都觉得不顺眼。 江小翠再怎么坦荡荡的,在这种不友好的盯视下也有点受不住,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做。 好在她做事麻溜,一上午干了别人一天干的活,硬是没让王珍揪出毛病来。 午休的时候,就有人慢慢靠拢来,问她为什么会送胡秀清来上班。 其实就是想知道是不是胡秀清想塞个亲戚来,找机会混个工作指标的。 “我送我妈来看我哥的,我哥三年没回去,我妈想我侄女侄子了,正好农闲,我就跟我妈一块来看看。”这是江芙蓉教的说辞。 不能什么也不说,也不能问什么都说。 他们一听江小翠是农村户口,就都放心了,虽然被服厂的工资不高,但是没有城市户口也是招不进来的,顶多也就做个临时工,更何况人家来探亲的,过段时间也就走了呢。 然后气氛就轻松了。 江小翠就开始反过来问:“怎么没看到缝纫机和熨斗?” 这些人都笑:“那都是关系户才干的工序。” 这大冷天的,用烫斗烫衣服的工人,热得只穿衬衣干活,这工序可是个香饽饽:“他们自己的工作服,每天都烫的平平整整利利索索的。” 至于裁剪和缝纫的岗位,属于技术岗位,那些人不但工资比普通工种拿的高,还招人喜欢,有空的时候会帮着厂里的工人裁个衣服踩个线。 也就是说,被服厂的职工买了布都不用求别人做,直接拿厂里来找人帮忙就行。 只要不影响工作,不顺拐公家的东西,主任组长一般都不吱声。 “你们在这上班真好!比纺织厂好多了。”江小翠由衷的说。 这么好的单位,同事也都不错,怎么胡秀清啥也没混到,还让人把家里门给踢坏了。 然后江小翠跟他们说起自己以前在纺织厂上班的事:“满头满脸满身都沾了棉絮,不戴口罩不行,要不然会得职业病。” 相比起来还是在被服厂上班更好哇。 聊了一阵,打个盹,又到了下午上班时间。 这回王珍的态度好多了:“还是200颗扣子,郝主任说你干完了就可以先走。” 江小翠朝胡秀清睡觉的角落看了一眼,王珍没说话,就当是默认了。 反正任务就这么多,你一个人干也是干,要是两个人都干活,那就不用加班了。 江小翠二话不说,闷头开干,心想早知道还有这么多活要干,吃完中午饭就加班多好啊。 “钉了四百颗个扣子,叠了八十件衣服。”江小翠说完了经过,把手上的顶针痕给江芙蓉看:“这辈子都没钉过这么多扣子,我从小到大,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加起来都没八十件衣服,今天一天全叠完了。” 江芙蓉笑:“话别说那么早!以后你会做越来越多的衣服,可能八百件八千件不止呢。” 江小翠龇牙吐舌头:“八百件!那我不得做十年呐。” “不用那么久,你看被服厂,八百件衣服几天就做完交货了。”江芙蓉还是笑笑,没说未来还有私营企业,制衣厂遍地都是。 江小翠想也没想就说:“我又没在被服厂上班,而且那么多衣服也不是我一个人做的。” 她刚一说完就看到江芙蓉似笑非笑的眼神,连忙不好意思的说:“哎呀,我说的又太快了,下次要想一想再说,嗯,不要瞎说话挡了自己的前程,你教我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江芙蓉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说。 第117章 想是有窍门的 江小翠以前也是敢想的人,只是说出来之后总是被别人笑话,说她做大头梦。 再后来总也做不到,自己就不敢想了。 尤其是从小到大,爹妈一再叮嘱她,不管在哪里,多做事少说话,就算得不到好,也不至于落埋怨。 一句话,吃亏是福。 可是江小翠不服。吃亏吃多了,有没有落着埋怨不好说,攒了一肚子怨气是真的。 她憋着一股劲好久了,就是不知该往哪儿使。 直到江芙蓉跟她说,敢想是对的。 想都想不到,又怎么能做到呢? 做不到,不是自己学不会,不是自己做不好,是使劲使错了方向。 她问江芙蓉:“那要怎么使劲才对?” 江芙蓉不答反问:“那你敢想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江小翠说:“我就是,我看见别人有的,我也想有,我看到别人能做到的,我觉得我也能做到, 啊,我知道了,我就是因为没文化才吃了亏。不对,好像不对,有文化的人也有吃亏的,还吃大亏! 哎,我好像说错了,越说越说不清楚了,你直接跟我说吧,我听你的!” 江芙蓉说:“别人有的,你也想有,这个时候你想拥有的不是那件东西,而是你想比那个人更好,或者说你不比那人差,你心里想的只是那个‘别人’,所以你做不成做不到。 如果你想拥有一件东西,你只在乎自己有没有,不在乎这件东西是不是比别人的好,或者比别人的差,这个时候你满心满脑只有一个想法,那你的劲儿就使对了!” 江小翠是听不懂的,一脑门子的黑线:“你还能说的再明白点吗?” 江芙蓉以为自己说的是大白话,足够通俗,结果还是对着空气说的。 她词穷了,低头想了半天:“非要不可!对,就是非要不可!” 江小翠似乎听懂了:“就是非要弄到手的那个劲儿?” “对!” “那我有啊!” “到手了?” “嗯,我那时候,不是想要买什么东西,我就是想跟着村里人去大城市见世面。”江小翠开始回想当年: “其实就是去大厂当临时工。那时候我刚结婚没多久,李秀华不让我去,还上我娘家去告状, 可我偏要去,我就是想看看火车是什么样子,大轮船是什么样子,去看看那些电影明星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他越是拦着我,我就越要去,然后我空着手,袜子都没穿就跑了。” 江小翠说着说着就笑出声:“那个时候啊,我真的就一心想去大城市,路上坐了一天两夜的火车,我都想不起来在火车上是怎么过的,有没有吃饭?有没有喝水?一点都想不起来。” 江芙蓉太知道这种感觉了,当你全神贯注的奔着一个目标的时候,你会忽略身边的所有不愉快。 既然江小翠有过这种经历,要再次改变是很容易的。 接下来,就是她们在服务社的练手,一次就成功。 这不,在被服厂,也没有被拒绝! 江芙蓉复盘了江小翠在被服厂做事的经过,给了满分:“姑,你做的很好。” 江小翠压低了声音,凑在江芙蓉耳边说:“我一直怕你妈跟我甩脸子,没想到她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刚才回来有段路特别不好走,我怕摔着,就下来推着走,结果她也跳下来在后面帮着推单车。” “要是她今天给你甩脸子,那你明天还送她去上班吗?”江芙蓉打趣的问。 江小翠朝着黑黝黝的屋顶翻了个白眼,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妈在呢,我能不去?” 江芙蓉笑着,没说话。 又对着屋顶做了好几个表情,江小翠收回目光,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芙蓉,我是不是哪里说错了?” 在昏黄的灯光下,江芙蓉浅浅的笑容,让江小翠觉得自己像个犯错的小孩子,忐忑不安的等着挨批评。 “当你一心一意非要做成一件事情的时候,别人是怕你的。”江芙蓉轻轻松松的说出答案。 江小翠松了口气,高兴的说:“这个我记住了,我今天一觉得心里不踏实,我就在心里面背诗词背语录,然后就什么都不怕了。” 江小翠的记性好,这段时间听着小宝应背诗词,她也学会了好几首。 “那你明天还有什么打算吗?”江芙蓉觉得江小翠一定还有别的想法。 江小翠连连点头,她想的事情可以瞒着别人,但绝对不会瞒着江芙蓉:“被服厂还有缝纫车间,我白天去打开水的时候,往车间里面看了一眼。 里面能有三十多台缝纫机,但是干活的只有十几个人。” 江芙蓉一下子来了兴趣:“不错嘛,你观察挺仔细。” 江小翠带着几分得意:“那当然了,不用说我就这么一看就知道有多少。” 不过她想说的不是数了多少台缝纫机:“空着的那些缝纫机位不是没人上班,是坏了!” 江芙蓉打了个响指:“你想?” 如果能买一台旧的缝纫机回来,就不用去找别人搞缝纫机票了! 天啊,她从来没想过还能有这条路。 江小翠点点头:“想!我就在想怎么去跟郝主任说。如果能买到的话,我就写信去问我以前认识的那些老师傅,问他们在哪里买零件。” 江芙蓉竖起大拇指:“你真行啊!” 江小翠笑出声,连忙抬手捂住嘴:“还不都是你教我的嘛!要不然我就只会等我哥回来,让他帮我去求人。 芙蓉芙蓉,你再给我加把劲儿,现在我要自己就把这件事办成!” “必须成功!”江芙蓉握起拳头在空中挥了挥:“来,咱们演练一下怎么跟郝主任说。” 江小翠聚精会神的听着:“是!” 江芙蓉尽量简洁的分析:“这件事,郝主人有可能同意,也有可能不同意。但是你要当着大伙的面去问他的话,他就一定不会同意。” 江小翠点头:“好,我找没人的机会跟他说。” “这段时间正好厂里忙,你就天天跟着过去。你就说路上不太安全,不放心。”江芙蓉朝屋里虚指了一下:“我觉得她怕余彩霞跟她吵架,你在那里的话,余彩霞没那么大胆子。” 第118章 晚汇报 江小翠继续“护送”胡秀清上下班。 她想的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第二天江小翠在被服厂,甚至都没有找到机会跟郝主任打个照面。 江芙蓉又给她出了新的主意。 第三天晚上,江小翠是笑着进门的,神奇的是,胡秀清进门主动喊了江奶奶一声“老娘”。 江奶奶都惊了,不知道胡秀清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老太太当家多年,还是不动声色的答应了一声。 正好晚上熬的地瓜粥,烙的韭菜鸡蛋盒子,江家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好。 还没等江奶奶开口,江小翠就主动说:“妈,明天早上炒酸菜面疙瘩带饭,多做点,我想吃了晚饭再骑车回来,要不然干一整天活,扛不住。” 宁可一餐分两顿,宁可两顿都吃得不太饱,也不能一顿吃得太饱。 每天晚上回来的时候,那段长长的上坡路,她踩单车的力气都不够,根本就踩不动,都是小车推着走。 被服厂是有食堂,但是伙食开得差,只有那些单身的小伙子姑娘们才在食堂里吃饭,有家的基本上都是带饭去,吃饭的时候打碗开水把饭泡热了吃。 江小翠带的钱还想留着买缝纫机,在郝主任答应的临时工工资发下来之前,她可是一分钱也不敢乱花。 “给你烙几个韭菜盒子带上,芙蓉今天买了二十斤韭菜,可干净了。” “妈,韭菜盒子在家吃还行,吃热的就都是香味儿,一凉了就不行了。” “那是都炒疙瘩的呀,还是蒸点软面饼给你们带上?” “炒面疙瘩就行,酸菜切碎一点,稍微炒咸一点,泡上开水,热着吃就刚刚好。” “那行,明天给你们煮两个鸡蛋带上。今天运气好,芙蓉还抢着了两斤鸡蛋。” 限量供应的物资,不要票的,谁赶上了算谁运气好。 “不用了,鸡蛋留着给他们吃,小的要长身体,大的要上学,要多吃点好的。”江小翠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江奶奶说:“你们天天上班,起早贪黑的,也得吃点好的,行了,就这么定了。” 这就是江奶奶的持家原则,养家糊口的壮劳力就得先吃饱,有条件了再吃好,顶梁柱可不能倒下去。 吃完饭之后,孩子们玩了一会儿,等暖气来了,就接了热水,都洗洗睡了。 江小翠又累又兴奋,跟江芙蓉到后面小屋里去开小会。 每天要是不把当天的事儿汇报一下,不搞清楚明天要干什么,她就睡不着。 “芙蓉,你说的对,直接找会计更省事!那个会计廖大姐跟我说,厂里有好几台缝纫机要处理。”江小翠美得不行,好像人家已经答应了都给她似的。 江芙蓉听出点问题来,没有点破,只是顺着江小翠的话问下去:“你看到那几台要处理的缝纫机了吗?” 江小翠摇摇头:“我没看见,就是听廖大姐说账本上有好几台缝纫机,早就到了要处理的时候了。” “要是超过了十年的话,那就不是秦阿姨家里的那种缝纫机了。”江芙蓉没见过古董缝纫机,想象不出来是什么样子的。 在被服厂这样的单位,缝纫机应该算是固定资产吧,如果账本上已经记录说要处理的话,那基本上就已经满了十年的使用期限了。 江小翠点头:“不是,是老款的,我认得。” 江芙蓉提醒说:“那你一定要试一试还能不能正常转动,看看是哪里坏了,再问一下廖大姐,仓库里还有没有这种缝纫机的零件配件。” 如果没有现成的零配件,就算是找到了生产厂家也配不到合适的零件,那就等于买回来一坨废铁。 江小翠还挺自信的:“就算厂里没有零配件,我还可以去上海买呀,托人买了给我寄过来。” 江芙蓉不喜欢干这种悬着的事,所有跟机械有关的零配件,她都必须亲眼看见,亲手摸到,拿尺子亲自量过。 “姑,你要记住,先做眼前能解决的事情,等你把处理的缝纫机搬出厂之后,就没有人给你想办法了。” “廖大姐人挺好的,其实我觉得郝主任比她还好。” “他们人再好,可是你不是他们的职工,他们如果不帮你的话,你连被服厂的大门都进不去。” 江小翠逐渐冷静下来:“你说的对,我差点又使劲使错地方了。” “如果没有原装的零配件,或者买不到可以替换修理的零配件,他们要处理的缝纫机再便宜也不能要。” 修不好的缝纫机,唯一的功能就是放在角落里,充当一下置物架。 古董款的缝纫机还要再过五十年才有机会进博物馆。 她现在可没那个耐心来养古董。 江小翠答应了:“好,我把你刚才跟我说的话再说一遍给你听,你看我有没有听错。” 她家芙蓉说的话就是她要遵循的指示。 “对,就这样!”江芙蓉耐心的听完,掩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江小翠关心的问:“今天买东西累着了吧,一下子买那么多东西你扛得动吗?” 江芙蓉擦擦眼角,连着打几个哈欠,居然有泪水飙出来:“我今天修车去了,明后天再弄一弄就能弄好了,韭菜是修完车回来的时候顺道弄的,不累,人家帮我送回来的。” 韭菜和鸡蛋都是傅班长替她买到的。 傅班长这么热情,那是因为她组装的五轮车简直太牛叉了。 光是几个轮毂在地上转就已经觉得很轻巧了,要是换上新的车胎,那就相当于一辆人力小皮卡。 炊事班那几个小战士的眼神,已经从戏虐变成了敬佩,一口一个江师傅的喊她。 早上装车轴的时候,鲁小川在旁边搭手,帮她送菜回来的时候,在路上还问她收不收徒弟。 江芙蓉当然不会随随便便就收个木匠当自己的徒弟,她明白的很,人家就是在机械制图这一块不懂而已。 要论手巧,那还是鲁小川的手艺水平高,每个工序都是纯手工的,精细程度犹如机械加工出来的。 而她以前太依赖于各种精密的加工设备,动手能力弱了可不止那么一丢丢。 第119章 不能错过 江芙蓉的谦虚,在鲁小川看来就是要留一手。 手艺人都这样,当师傅的为了不让徒弟抢走自己的活路,一般都不会把真东西教给徒弟。 求知心切的鲁小川,回家之后翻箱倒柜,在自己珍藏的宝贝里选了个红木梳妆匣,登门拜师。 “师傅,这是我的拜师礼,您老一定要收下!”鲁小川把礼物双手奉上,毕恭毕敬的鞠了个躬,就差跪下磕头了。 今天要是拜师不成,他就没机会再来找江芙蓉请教问题。 大院管的特别严,他的放行条就剩一天有效期,过了明天他就进不来了。 拜师成不成在此一举。 江芙蓉没想到鲁小川昨天说要拜师的话不是开玩笑的。 不过她对自己的理论知识非常自信,完全胜任当鲁小川的师傅,也就毫不客气的收下了礼物。 “就叫我江师傅,或者江老师,”这两个称呼比较大众化,江芙蓉觉得自己太年轻,在称呼上不要显得太突兀。 鲁小川高兴的不得了,又鞠了个躬:“师傅!” 江芙蓉拿出跟下属谈话一样的架势,让鲁小川坐下说话,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鲁小川赶紧掏出一个层层包裹的布包,打开到最后,是叠皱巴巴的已经磨出毛边的纸:“师傅你看,这是我原来的师傅给我的鬼斧神工谱,可我照着上面做,总也做不好。” 江芙蓉接过来翻了翻,都是手绘图,有家具图,有房屋门窗和立柱横梁图,打井图,还有带机关的玩具图。 画的比例不太对,要表达的意思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清楚的,空白处还标注了简单的文字说明。 江芙蓉明白了,这就跟武功秘籍一样,是师父教给徒弟的传家宝。 她一张一张的全都认真的看了一遍,有的能看明白,有的看不懂。 隔行如隔山,江芙蓉不敢轻易下断言:“这些图纸能留在我这里吗?我要仔细看看,有些尺寸画的不太对,我要重新画一下,计算一下,才知道问题在哪。” 鲁小川等的就是这句话:“行嘞,师傅您看我什么时候再来找您?” 江芙蓉看了看:“一共十五张,一天画一张,那就十二月十一号上午八点,你到家属院大门口等着,我去接你进来。把你刚才问的地方给你讲一遍。” 鲁小川连声说行行行。 江芙蓉拿出自己画的一张图给鲁小川:“鲁师傅,你有空的时候帮我锯几个小木片。” 这是她连夜画的七巧板。 目前她能想起来的,能手工制作出来的智力玩具,也就是这个了。 “行,下次我过来的时候就能做好了带过来,师父,那我干活去了。”鲁小川高高兴兴的走了,去做家具收尾的活。 江奶奶在旁边看了半天,这会儿终于可以开口问了:“咱芙蓉也收徒弟了?” 虽然如今不时兴旧社会的那一套,但是能收徒弟就意味着能当家了。 江芙蓉俏皮的反问:“奶奶,您看他那个着急的样子,我要是不答应,你说他会不会给我磕头啊?” 江奶奶笑了:“你别说,要是小宝应不在,他可能真的就给你磕头了。你爷爷那个时候还给你太爷爷磕过头才传的手艺。” 江芙蓉惊讶:“自己家传的手艺也要磕头啊?” 江奶奶神神秘秘的说:“那必须要磕头!拜师除了给师父磕头,还得给祖师爷磕头!” “啊?那我爷爷的祖师爷是谁?” “我跟你说了,你千万不能跟别人说啊!” “保证不说!” “是伊尹!” “施一饮,饮?”江芙蓉听不懂。 江奶奶没上过学,也说不清,就用笔左拼右凑的写了两个字:“这个,伊尹。” 江芙蓉从来没听说过古时候还有伊尹这个人,不过,她相信。 她以前的老板最喜欢拜财神。 江奶奶看看江芙蓉手里的图纸:“在农村做木匠的,做泥瓦匠的,堪地的,都有自己的祖师爷。村里不让拜,他们都偷偷的在家里拜。” 江芙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奶奶,那我要是跟我爷爷学手艺的话,是不是也要拜祖师爷啊?” 跪下来对着一张手绘的图像磕头? 江奶奶的神情很郑重:“那当然要!拜了祖师爷,祖师爷就会保佑你把手艺学会!你要是带徒弟,祖师爷就能保佑你徒弟不背叛你!” 江芙蓉啊了一声:“可我不知道木匠的祖师爷是谁,怎么办?” 江奶奶说:“反正他也没给你跪下来磕头,你还说了让他叫你老师,不知道就不知道呗。” 给老师鞠个躬,也是顶顶尊重了。 江奶奶就喜欢孙女有出息:“咱芙蓉也是有两个徒弟的人了。” “还有谁啊?小宝应不算!” “就是那个丹凤啊!她不是来跟你学文化嘛!这要算上小宝应,那就得把丹凤的小文韬也给算上,你一教就教三个,算起来你就四个徒弟了。” 江芙蓉哈哈笑起来:“那我比唐僧厉害多了,唐僧才三个徒弟,我已经四个徒弟了。” “唐僧可比你差远了!” “啊?奶奶,你还知道唐僧啊?” “哎哟,这怎么不知道,我小时候看过唱大戏的,唱三打白骨精,电影还看过呢,有大闹天宫。” “真的啊?奶奶,那你给我讲讲三打白骨精的故事呗。” “我光会看,不会讲。诶,来了,丹凤来了,你给他们讲吧,我去和面去。” 江芙蓉去开门,看到空中飘着雪花,地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我还以为你上午不过来了呢。” 罗丹凤放下儿子,在门廊下埵掉脚上的雪,摘下头巾把身上的雪花扫干净,进屋才说:“我一定要来,学习千万不能落后。” 虽然学习很困难,是件苦差事,可是比呆在家里对着婆婆那张苦脸好多了。 尤其是小文涛,可以跟着小哥哥一起学着背诗词,她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呢。 她就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像自己的丈夫那样有文化有出息。 门一关上,屋里就暖和了。 罗丹凤拿出自己回家去抄写的字词给江芙蓉检查:“小江老师你看看我写的对不对?” 江芙蓉就像教一年级的小学生一样,每天教三个生字,每个生字学会两个以上的组词。 第120章 不用管别人 “写的很好啊!”江芙蓉对于有行动力的人历来不吝夸奖。 罗丹凤还是满脸紧张:“真的吗?” 江芙蓉在生字旁边打勾:“都写对了!” 字嘛,肯定是都写对了。 至于笔顺嘛,是江朝晖说的,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罗丹凤脸红红的:“我昨晚摸着黑写的,生怕写错。” 说完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不好意思的咬着嘴唇,不敢再说。 江芙蓉笑笑,没有追问,拿出新的生字词,也就是服务社柜台里的商品的名称。 “今天再学三个,你去服务社买东西的时候,可以对照一下,看看自己记住了没有。” 这是跟自己的生活密切相关的,用的多,就容易记住。 先学容易的,树立信心。 这是对于没有什么学习天分的人来说,立即就能看见效果的方式。 罗丹凤得到了表扬,信心大增,趴在桌子上认真的写字。 小文韬太小,根本就不可能正儿八经的学东西,就想跟小宝应玩。 可是小宝应已经两岁多,正是只喜欢跟大孩子的年纪,受不了小文韬听不懂他的话,更受不了小文韬破坏他拿小棍拼图形的游戏。 江芙蓉就教他应对的方法:“他就是想要你手里的东西,你就把积木放在旁边,他过来一回,你就给一个。” 小宝应学得很快,学会了怎么应付小文韬,还可以不受打扰的玩自己的游戏。 小文韬忙着囤积,不停的走来走去,每次要一块积木的愿望都能得到满足,就没有想过要去找妈妈来帮忙。 小小的客厅里,每个人都可以看到其他人在做什么,却又安于做自己的事情。 这么和谐的情形一直会维持到大喇叭里响起广播体操的声音。 如果是在户外,就可以找个空地跟着口令做广播体操。 江芙蓉通常都会避免这个时间点外出。 因为她根本就不会做这个时代的广播操,她不想让人发现她的与众不同。 她会留在家里,让小宝应跳飞机,自己做囚徒健身。 在没有足够营养的饮食条件下,吃点维生素片还是有好处的。 她现在做平板支撑已经可以撑一分钟。 现在有罗丹凤在这,江芙蓉改做俯卧撑,其实也不是标准的俯卧撑,是撑着窗台做撑起。 要想搞事业,身体素质必须排第一位。 “小江老师,你这样训练是跟谁学的呀?”罗丹凤好奇的问。 江芙蓉做完二十个撑起,摸了一下脑门,满意的发现已经没有汗了,这才回答说:“我自己改的,我做不了俯卧撑,就从我能做到的开始做起。” 罗丹凤羡慕的又问:“做了有用吗?” 江芙蓉点头:“我刚开始做的时候,五个都做不了,现在可以一口气做二十个。胳膊有劲儿了,人就开心。” “啊?还有这个说法啊?”罗丹凤又是惊奇又是好笑,歪着头想了想:“要是我婆婆愿意做这个就好了。” 江芙蓉笑笑:“别管她,你先做,从五个开始,慢慢往上加,看看自己什么时候能一口气做三十个。” 罗丹凤马上晃了晃胳膊,指着上臂位置说:“我这里抱孩子抱到受伤了,平举都举不起来。” 她怕孩子哭,就抱着孩子去买菜,刚开始的时候还能一口气走回家,现在就不行了,一路上要把孩子放下来歇三四次,力气越来越小。 江芙蓉问:“你去医院看过吗?” 罗丹凤摇头:“我婆婆说我太娇气。” “你这是肌肉拉伤了!不是娇气!真正娇气的人啥也不干,就等着吃现成的!”江芙蓉说出真相。 罗丹凤一愣:“啊?你是说,我婆婆才是真正娇气的人?” 江芙蓉赶紧否认:“我没说啊!”虽然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罗丹凤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说:“我们家主要是我婆婆身体不好,她的病要静养。” 小文韬在一旁捂着胸口踉跄了几步,学着奶奶的样子说:“我疼,我不行了。” 江奶奶吓一跳:“呀,这是怎么了?” 罗丹凤噗嗤一笑:“文韬这是学他奶奶心脏疼的样子呢。” 江奶奶关心的问:“呀?你婆婆有心脏不好的毛病啊?多久了?严不严重啊?上医院看过没有啊?” 罗丹凤摇摇头:“还没来得及去医院看呢,我们刚搬来我爱人就出差了,还没回来。我婆婆要等我爱人回来才出门。” 江奶奶住过一回院,特别在意这个:“心脏都疼成这样了,等得了吗?明天不下雪了你赶紧带上你婆婆去医院看看。这人一上了年纪,说晕倒就晕倒。可不能马虎大意了。” 罗丹凤摇摇头:“还是等我爱人回来再说吧。” 她看见她婆婆就害怕。 江芙蓉把话岔开:“奶奶,卫生所就在她们家前面那栋,白天晚上都有护士在那值班,可方便了。” 人家婆婆说不定就是假装心脏疼,好拿捏这个懵里懵懂的儿媳妇呢。 听说医生护士就在家门口,江奶奶也还是不太放心:“那你出来,就你婆婆一个人在家?那你要不要回去陪陪她呀?” 老太太担心的是,万一老人晕倒了,家里人回去晚了,没有及时送医,那可麻烦。 罗丹凤说:“文韬的叔叔在家呢。” 江奶奶这回才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有个大小伙子在家比什么都强。诶?他叔叔不用上班呐?” 罗丹凤无奈的笑了:“在老家没工作,说是想当兵,就来了。” 江奶奶不了解情况,还竖大拇指呢:“大小伙子就是要当兵,部队就是锻炼人!” 罗丹凤苦笑:“哎,但愿能当上兵。” 江奶奶看着不对,就问:“怎么,你还怕他叔叔当不上兵啊?是个子不够高啊,还是文化不够呀?” 罗丹凤想起来就发愁:“个子够高,有一米八的个头,文化也够了,是初中毕业,还念过一年高中, 本来在老家那边报名当兵已经通过了,衣服都领了,我婆婆不让他去,非让他到这儿来。” 江奶奶不解:“这山长水远的,你婆婆还管得着啊?” 哪有这么听话的大小伙子呀? 第121章 家家有本经 江芙蓉知道江奶奶在这大院里住着,没个熟人说话,挺闷得慌的,就由着罗丹凤和江奶奶聊天。 她觉得她们聊起来,怎么说呢,似乎都很享受的样子。 她就陪着小宝应玩图形变化的游戏,直到江奶奶定时做饭的闹钟铃声响起。 罗丹凤如梦初醒,慌慌张张的跳起来:“哎呀,我得回家做饭了,他们肯定饿了。文韬,走了走了。” 江奶奶看看外面还在飘雪花,连声说让江芙蓉帮忙送一送:“大人空着手都不好走,何况还抱着个孩子。路上慢点啊。” “那我推个小车子,带着小宝应一起溜达一圈,顺便去学校接哥哥放学。”江芙蓉利索的将小车子收拾好,推出去。 罗丹凤把孩子抱上车坐好,抢着推车:“小江老师我来推,你没戴手套呢。外边太冷了,那手一会儿就能冻裂个口子,碰到水可疼了。” 江芙蓉没有争,掏出一副白线手套往手上套:“有是有,就是不太保暖。” 今天的风还有点大,雪花乱卷。 小车子上的雨棚一瘪一鼓的,有点灌风。 幸好两个小孩子都戴的护耳棉帽,坐在车上不觉得冷,只觉得更兴奋,咣咣的拍着小桌板,小脚乱踢。 罗丹凤推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小车子简直是解放牌的,既解放了她的双手,也解放了她内心的怨气。 “小江老师,这个车子在哪里买的?” “我也不知道。” “你能帮我问问吗?我也想给文韬买一个。这个推的可轻巧了,去买菜的话我就不用那么累了。” “对呀,文韬要是在外面睡着了,你都不用急着推他回家,这个小车子还可以拼成小床呢。” “这么好啊,那你一定要帮我问到啊!” “你可以找点木料,找个木匠给你做一个!”江芙蓉一下子就想到了鲁小川。 罗丹凤连连点头:“对呀对呀,可以做一个,我怎么没想到!” 江芙蓉笑笑。 见都没见过,当然想不到啊。 “我们到了。”罗丹凤伸手去抱儿子:“文韬回家了,下午再跟小哥哥玩。” 小文韬玩了一上午也玩累了,乖乖的任由妈妈抱着。 罗丹凤刚要跟江芙蓉说再见,她家的门就开了,一个军人走出来喊她:“丹凤,文韬!” 小文韬一下就清醒了:“爸爸!” 罗丹凤也是一震,瞬间眼圈就红了,有些语无伦次的跟江芙蓉说:“是文韬爸爸,是我爱人回来了。” 江芙蓉挥挥手道再见,贴心的说:“那你下午就不用上我家了,明天再来。” “好。”罗丹凤顾不得再说什么,抱着儿子朝家里奔去。 江芙蓉推着车子往学校走,撩开车帘对小宝应说:“文韬的爸爸回来了,等会儿我爸爸也会回来啦。” “我爸爸也回来啦!”小宝应学了一句之后,突然愣怔了片刻,大声喊:“我妈妈就要来接我回家啦!” 稚嫩的童音,带着满满的欢喜,在漫天风雪中格外动听。 果然,江芙蓉他们回家的时候,不但见到了江大鹏,还见到了翘首盼望的钱雨燕。 “妈妈,我想死你了!”小宝应扑到妈妈怀里。 母子两个这回没有抱头痛哭,而是一阵哈哈大笑。 钱雨燕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我小宝啊,长高了!” 小宝应迫不及待的汇报自己的学习成果:“妈妈,我会乘法表了。你认真听好,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钱雨燕一个字也不肯错过,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儿子背口诀表。 江国庆一阵风似的冲到厨房,抱着江大鹏喊:“爸,你回来啦,我想死你了。” 江大鹏一回家就进厨房,陪着江奶奶一起做饭,被江国庆这一撒娇,忍不住也乐了:“学得还挺快。” 江奶奶感慨:“可不嘛!庆庆跟小宝应学了不少东西。” 江国庆龇牙咧嘴的表示不同意:“是他跟我学,我是哥哥!” 江奶奶给孙子留面子:“好好,你是哥哥,能保护小弟弟了。” 江芙蓉把小车子打扫干净推进屋里,发现客厅里好暖和:“咦,中午就送暖气了啊?” 钱雨燕正好刚听完乘法表,抬起头说:“嗯,都回来了,提早送了。” 这就是说,小宝应晚上要回家了? 江芙蓉问:“宝应等下要睡午觉,吃过晚饭再送他回去吧?” 钱雨燕不好意思的说:“只能等晚上接他回去。我们家这么多天都没人在,肯定有灰,我想问问,你能不能去帮忙搞下卫生。” “可以啊。”江芙蓉心想,幸好刚才跟罗丹凤说了下午不要过来。 看来自己的直觉已经逐步开发出来了。 吃过午饭,江奶奶陪着小宝应午睡 ,江芙蓉跟着钱雨燕回家去搞卫生。 钱雨燕想起来就心有余悸:“我爸妈他们买了票,在车站等了三天也没坐到车,说是塌方。 结果在火车站等的太久,冻病了,又退了票去住院去了,现在还没出院呢。 我那边任务紧急,又不让打电话,也没办法通知你。你们把小宝照顾得这么好,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江芙蓉笑笑:“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就算不是做保姆,她遇到这种情况,还是会尽心帮忙的。 钱雨燕是真心感激:“小宝长高了,还结实了。” 没有变土气,还学了好多知识。 上大分啊! “宝应是个天才!我们全家都喜欢他!”江芙蓉不太擅长客气来客气去的,脱了大棉袄,扎上围裙:“我先把厨房的灰擦一擦,再来拖地板。” 大房子虽然大,可是一点儿也不冷,除了客厅,每个卧室都有暖气片,屋子里热烘烘的。 在这么好的条件下搞卫生,并不算是苦差事。 尤其是书房里满满两大柜子的书,光是看看书脊上的书名,都让人觉得开心。 “钱队长,宝应会背很多诗词,你能不能把书借我去抄一下?” 钱雨燕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你还想看什么书?尽管拿。” 江芙蓉知道钱雨燕这是跟她客气呢,可她不会因此就不知天高地厚。 她最想看的只有《诗词》和《毛选》。 第122章 都听老大的 吃过晚饭,小宝应被钱雨燕接回了家。 江朝晖和江国庆没事做,拿扑克牌玩了一会二十四的游戏,江国庆算不过江朝晖,就开始生气,把牌往江朝晖身上使劲一扔:“我不玩儿了!” 江朝晖抓起扑克牌扔回去:“玩不过就耍赖!不玩就不玩!” 江国庆跑到江大鹏身边,两眼含泪,气呼呼的告状:“爸,二姐欺负我!” 江大鹏一看江朝晖横眉竖目的不对劲,赶紧上前拦着:“别打架,好好玩,朝晖你让着点儿庆庆。” 江朝晖振振有词:“他自己不想办法赢,我让着他有什么用?走出去谁让着他呀?” 江大鹏没想到一向乖巧的老二会顶嘴,愣了一下,马上说:“这是在家里,他比你小,大的就得让着小的。” 江朝晖瞥了一眼江国庆,小脸绷得紧紧的,振振有词的反驳:“吃东西写作业可以让,耍赖就坚决不能让着!” 江大鹏失笑:“怎么我出去几天,你就变得这么厉害了,连弟弟都不让着了?” 江朝晖说:“谁让他耍赖啊!耍赖就是不能让!我越让着他,他在外面就越窝囊!” 江大鹏觉得更好笑了:“你这哪来的理论?一套一套的。” “庆庆上次被人家打,就是因为人家不让着他!”江朝晖用事实说话。 江国庆被揭了伤疤,眼睛眨巴眨巴的,眼泪流下来,撒娇道:“爸你看二姐啊,她笑话我。” “庆庆,你忘了你大姐怎么说的?”江奶奶出声了:“我看呢一会儿等你大姐起来,让她给你们评评理。” 江芙蓉突击搞了一下午卫生,说是累了,吃了晚饭就回屋去睡觉。 就是因为她没在旁边,再加上江大鹏回来了,江国庆才敢堂而皇之的行使老儿子的特权,想耍赖就耍赖。 江朝晖听到江奶奶替自己说话了,立即跟着说:“就是,一会儿咱们三人六面复盘给大姐评评理!” 江大鹏听着新鲜:“什么复盘?怎么回事?还三人六面呢,这词都哪来的?” 江朝晖说:“就是我跟庆庆当着大姐的面,把刚才玩二十四的事一五一十的说清楚,谁也不许背后去说瞎话!” “哦,三人六面是这么个意思啊!”江大鹏恍然大悟,轻轻点头表示赞同:“这话有道理!” 江国庆自知理亏,眼神躲闪,顾左右而言他:“爸,我想吃饼干。” 江大鹏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在我挎包里,你自己去拿,给奶奶也拿一块。” 每次出差发的压缩饼干,江大鹏会省下几块带回家。 其实压缩饼干一点也不好吃,但是孩子们就图新鲜,爸爸带回来的饼干或者罐头,能带来许多欢乐。 江国庆蹦起来去拿饼干,不一会儿拿了三块出来:“奶奶,给你,二姐,给你。” 江奶奶接过饼干,夸了一句:“庆庆真懂事。” 江朝晖接过饼干,什么也没说,就做了个鬼脸。 江大鹏看着觉得稀奇:“几天不见,庆庆真的懂事了啊。” 要在以前,他带回来的饼干全都会霸在江国庆的手上,谁也不给。 可是江朝晖不是这么想的,还不满的说:“爸,我每次吃东西都让着庆庆,你都没夸过我懂事。” “咦?老二,你这是怎么了?”江大鹏这下觉得更稀奇了。 这两个孩子今天怎么倒过个儿来了? 江朝晖说:“爸爸你重男轻女,弟弟算牌算不过我就耍赖,你要我让着他,现在他拿块饼干给奶奶吃,你就夸他懂事。” 江大鹏莫名其妙,问江奶奶:“老娘,这几天家里都怎么了?怎么我一回来就给我扣上重男轻女的大帽子了?” 江奶奶笑了:“这个呀,我也说不清,一会儿等芙蓉起来,你问问她去。 这些不能重男轻女的大道理是芙蓉说的,玩游戏还有吃东西要怎么分,这些规矩都是芙蓉定的。 反正现在家里呀都听她的,连我一起!” 江大鹏笑起来:“芙蓉这么能干了?她都干了什么呀?连您都听她的!” 江奶奶说:“芙蓉干的事就多咯,你这回来的匆匆忙忙的,都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 有些事不能当着孩子们的面说,特别是芙蓉不是亲生的事。 虽说江芙蓉自己并不在意,但是就怕小孩子嘴快,不知什么时候就说给别人听。 小孩子嘴快就是因为没有是非观念,就因为没有是非观念,所以说出来的话也不会往心里去。 而且小孩子还没有培养出逻辑性,他们说出来的话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事后却又无法为自己辩解。 这些都是江芙蓉等孩子们都睡了之后,私下交代给江奶奶和江小翠的话。 江奶奶觉得这番话说到自己心坎上了,太在理不过。 看到老娘如此慎而重之,江大鹏不由得问:“老娘,我今晚不用值班,就在家听您说话。” 正好这会儿胡秀清和江小翠都还没回来,想说什么都行。 “你们两个也听着点,”江奶奶看看江朝晖和江国庆,就挑了件特别励志的事情说: “咱们芙蓉啊,收了两,啊收了个学生,人家有夜校都不去,就愿意来找芙蓉教她。” 江朝晖说:“奶奶,我知道是谁,她上次来我们家找我姐,还送了年糕,我妈蒸了给我们蘸糖吃的。” 说着还从眼角缝里横了一眼江国庆。 江国庆根本就不记得这回事了,还傻乎乎的问:“年糕?什么样子的?我怎么没吃过?是不是我上学去的时候你们偷偷的背着我在家吃?” “我们才没偷吃呢!”江朝晖生气的怼回去:“还不就是你在那里耍赖,害得大姐挨了打,大姐一块也没吃着,你都吃撑了!你忘了?喏,就这么大一块,白色的,撒了白糖。” 江国庆赶紧躲在江大鹏身后:“爸,我都没惹我二姐,她又来说我!” 江大鹏打圆场:“好啦好啦,以后吃东西都跟今天一样分给姐姐吃。” 潜台词是过去的就过去了,既往不咎。 第123章 不公平 江朝晖对爸爸的话感到很失望。 原来还以为爸爸比妈妈好,不会像妈妈一样偏心,可是今天爸爸一再的说要让着弟弟,根本就和妈妈没什么两样。 江朝晖的不服全都写在了脸上。 江大鹏看了一眼,没当回事。 他想着平时这两个做姐姐的都很懂事,这会儿生气应该很快就过去了,就没在意,只是对江国庆说:“奶奶跟爸爸说话呢,大人说话孩子别插嘴,有什么想说的等奶奶说完你们再说。” “是,敬礼!”江国庆学着门岗卫兵的样子敬了个礼。 江大被逗笑了,在江国庆的小屁股上轻轻地打了一巴掌。 江国庆夸张的喊了声哎哟,跟爸爸一起笑起来。 这亲昵的互动看在江朝晖眼里,更坐实了爸爸的偏心。 她抿紧了嘴唇,越发觉得大姐的话是对的——越说自己不偏心的那个人就越偏心。 江奶奶继续说:“来跟芙蓉学习的那个丹凤啊还有个一岁多的孩子,一来呀就捣乱,把小宝应都给气哭了。 可是芙蓉啊就是有办法,让两个孩子在那里各玩各的,自己教丹凤学习,还抽空画图,什么都安排的好好的。” 江奶奶说着又指了指江朝晖和江国庆:“你俩也是,晚上你姐教你们写作业,你们带着小宝应一起玩,没打过架,也没吵过嘴,对吧?” 姐弟两个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江奶奶问:“别人听你姐姐的你们不知道,可你们两个为什么听你姐姐的?说给你爸听听。” 江国庆抢着说:“我要是耍赖,我大姐就不让我玩儿了。” “才不是呢!”江朝晖纠正江国庆的话:“大姐说你比不过别人,就要想办法在别的地方赢,耍赖皮是没有用的!打仗的时候可没人让着你!” 江大鹏不由得点了点头。 他也觉得这话有道理,男孩子的确不能总让妈妈护着,动不动就哭就耍赖皮,一点也不像军人家的孩子。 再说了,别说在战场上,就是新兵训练,也不允许耍赖皮啊! 江朝晖看到自己的话得到了爸爸的认可,心情大好,嘴角上扬:“大姐对我们公平,不偏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江大鹏听出来了,这是老二在提意见呢。 他心想,幸好胡秀清没在家,要不然听到这话,早就呼了一巴掌过去。 不过要说胡秀清偏心,这话也没说错。 在单位里,要是领导偏心,底下的人也会不服,也会有意见。 “那你姐是怎么做到公平的呢?”江大鹏来了兴趣。 江朝晖受到了鼓励,勇气大增:“我们玩二十四的时候,大姐说不用让,因为有的人对数字敏感一看就会,有的人要反复训练才能学会。 小宝应算的就比我和庆庆快,我们三个一起玩的时候,都不用让着他。” 从这个角度讲公平是江大鹏没有想到的:“不让着小的就是公平?” 江朝晖大力点头:“对!大姐说的,想要参加游戏,就要遵守游戏规则。玩游戏只看实力,不看年纪。要是玩不过就别玩,在旁边看着。” 江大鹏心想,两岁多的孩子会背几首诗词说得过去,算数也能算得过大孩子,难道真不是让的? 他不太相信,就问:“小宝应就没有输给你们过?” 江朝晖说:“小宝应不会乘法,大姐就让他只记住四六二十四和三八二十四的口诀就行,只要这样组合的牌一出来,他就比我们快。别的要加加减减的组合,那他当然算不过我啦!” 江大鹏一听,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自己家有人会用兵法! 小宝应的办法,正是兵法上说的“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孩子虽然只是孩子,但都有求胜心切,当然愿意学习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的法子。 怪不得这几个小的都愿意听老大的。 江奶奶问:“孩子们说的你信了吧?” “信!”江大鹏回过神来,赞许的说:“芙蓉还真有两把刷子!” 江奶奶说:“那是啊,咱家芙蓉可不止两把刷子!这回你知道我为什么也听芙蓉的安排了吧?” 江大鹏点头:“知道知道。” 只要老娘在这儿待的高兴,他顺着老娘的话头就好了。 谁知江奶奶又说:“我看呐,芙蓉将来要是有家了,指定能过得好。” 江大鹏笑了笑:“这才几天,您就想那么远了,他们才多大,早着呢。” 要给江芙蓉安排工作,这还是前几天才说起来的。 江大鹏感觉自己家的几个孩子都还小,成家还很遥远。 江奶奶说:“哪里还早?芙蓉都已经满了十七了,我十六岁那年你爷爷就已经让我管家了。” 江大鹏没接话茬。 他怎么觉得老娘是暗示他什么呢! 是说芙蓉管家管的比秀清好? 其实这个家从来都是他在管,他不在家的时候,才由胡秀清做主。 只是胡秀清那性子,在家里处处都要占上风,要不然就不高兴,不是摔盆就是摔脸子的,话里话外的挤兑人。 为了息事宁人,他常常让着胡秀清。 可能就让老娘误会了这个家是胡秀清在做主。 不过,老娘这么夸芙蓉,要是让秀清知道了,那还不得再来大闹一场啊? 江大鹏的心思转的飞快,一下子就想到了各种利弊。 江国庆在一旁问:“爸,你们说完了吗?我可以说话了吗?” “你想说什么?说吧。”江大鹏想借着这个机会转移老娘的注意力,把话题岔开。 江国庆问:“爸,我看电影里说的,管家就是给地主收租子的。我奶奶十六岁就开始管家,那我奶奶是不是给地主家收租子的?像穆仁智那样?” 江大鹏失笑,小孩子的关注点还真是奇怪的很,硬是能把两件完全不搭的事联系到一起,得出一个莫须有的答案。 不过地主和地主家的管家都是反面教材,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江大鹏就想了个简单的答案:“奶奶管家的意思,就是奶奶要管自己家里人的吃饭穿衣。” 江国庆抢着说:“我知道了,我妈就是我的管家。” 江朝晖噗嗤一声笑出来:“给你喂饭,给你穿衣服就是管家呀?那我和大姐还都给你喂过饭给你穿过衣服呢,那我和大姐也是你的管家咯?” 江国庆的小脑瓜转不过来,又不敢再耍赖,只好向爸爸求救:“爸,二姐她又笑话我!” 江朝晖这会儿胆子大了,才不怕江国庆瞎告状,朝江国庆做了个鬼脸,说:“咱妈只管你一个人吃饭穿衣,才不是管家!爸爸刚才说了,奶奶管家是管全家人吃饭穿衣!” 吃独食算什么管家,嘁! 第124章 别回老家 大喇叭里的熄灯号吹过,孩子们都去睡了,江大鹏给客厅里留了灯,自己和老娘坐在厨房里说话。 “老娘,您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听着。” 江大鹏庆幸自己没把提前送老娘回老家的话说出来,要不然他就是个有了媳妇忘了娘的不孝子,愧对江家父老。 这会儿老娘要是跟他提什么要求,他一定会尽力而为。 哪知江奶奶心事重重的先叹了口气:“大鹏,芙蓉已经知道她自己是抱来的了。” 江大鹏一怔,嗓音干涩:“是秀清说的?” 江奶奶还是叹气:“算是吧!是秀清的一个同事跑咱家来吵架,让芙蓉给赶出去了,人家骂芙蓉的时候给带出来了。 秀清要是不说出去,谁能知道啊?在村里我瞒了那么久,秀清娘家人都不知道呢。” 江大鹏低下头,不知说什么才好,就默默的听着。 江奶奶又说:“本来这次来部队看你,我就是想把带芙蓉回去,给她招个上门女婿,把你爸那点手艺传给她,将来我跟你爹都走了,小翠也有个娘家人可以靠着。” 江大鹏抬起头,知道自己辜负了老娘的信任,不由得脸上发烧:“老娘,小翠还有我这个大哥呢!” 江奶奶说:“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些天也看出来了,你也不容易,唉。” 江大鹏羞愧得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现在芙蓉也不可能跟我回去了,你这一给她安排工作,要是单位好再找个好对象,那比跟我回去要强上百倍,那我就不琢磨这事了。 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小翠,她离了婚,又没孩子,仗着出去大城市见过两年世面,眼光高得很,找对象根本就,唉。” 江奶奶抱着几分希望,问了个没有希望的问题:“大鹏啊,小翠这几天都在秀清厂里做临时工,你能找到人帮她搞工作指标不?” 江大鹏抓抓头:“这工作指标没有城市户口,也搞不着啊。” 江奶奶知道自己白问了,就换了个问题:“那你认不认识人,能不能给小翠介绍个对象啊?” 江大鹏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过了好一会儿才吭哧吭哧的说:“我认识的人里面,跟小翠差不多岁数的都成家了。” “那你找别人问问呢?这部队里全是大老爷们,总有打光棍的吧。”江奶奶不死心。 江大鹏硬着头皮说:“那我上班的时候问问看。” 江奶奶叹口气:“行了,你也不用糊弄我了,问不着就问不着吧。” 原本以为见到儿子,心里憋了许久的话说出来就能踏实点,哪知道说出来之后,江奶奶更发愁了。 江大鹏犹豫了一下,还是跟老娘说老实话:“这批转业名单里,有我的名字。要不就等我安置好了,再想法子帮小翠找个班上。” “转业?你真的要离开部队了啊?那你转到哪里去?是回老家吗?”江奶奶觉得心里慌得难受。 江大鹏摇摇头:“就看组织上怎么安排了,我听说回原籍的可能性不大。” 听说不回原籍,江奶奶放下一大半的心:“也好,咱们老家那小地方也没个好单位,你要是能去大城市最好。” 江大鹏一怔:“老娘,你不希望我回老家?” 都说叶落归根,反哺双亲,他好多同事都想争取回原籍呢。 江奶奶说:“以前让你好好上学当兵,就是让你出来混个好日子,好不容易出来了,还回去干嘛。” 江大鹏说出心底的疑虑:“在外面人生地不熟的,一切都得从头再来。” 没有亲朋好友,没有故交,也没有社会关系,一切都是未知数。 江奶奶想起老家那些状况直撇嘴:“你回老家还不是得从头再来!老家有谁能帮得上你?不拖你后腿就不错了!” 尤其是胡秀清的娘家那些人,江奶奶一想起他们,心里就不得劲。 她一想到自己有出息的儿子,回了老家,整天跟胡裕清那种亲戚常来常往,就觉得儿子这一辈子都毁了。 江大鹏觉得老娘想多了:“可我还是想跟老爹老娘近一点。” 江奶奶摆摆手:“近又能近到哪儿去?又不能天天见,你呀,先想着把芙蓉啊,朝晖啊,还有庆庆他们的工作学习都安排好了,这都是你闺女儿子,过日子就得往前看。 他们过好了,你的日子才好过。 我跟你爹都半截入土的人了,这辈子好过歹过就这样了,只要你们过得好,我这辈子就满足了。” 江大鹏有点心酸:“老娘,您身体好好的,能长命百岁。” 江奶奶苦笑:“这穷人哪,可千万别说长命百岁,这人要是到了动不了那一天呢,多活一天都是个累赘。 我这次晕倒,要不是在你这儿啊,看病也不花钱,医生也是天底下最好的,所以我今天还在这儿好好的跟你说着话呢。 要是在老家,晕一回摔一跤,要是没摔死,就跟菊脑瓜子他娘一样瘫在床上,人嫌鬼憎的,那得多难受。” 江大鹏的心里更不好受了:“老娘,您看您越说越远了,咱们说点高兴的。” 江奶奶抹了一下眼角:“嗯,说点高兴的。对了,还是小翠的事。你帮着问问看,能不能搞张缝纫机票,芙蓉找了她同学,给小翠介绍了个做衣服的活。 要是能给小翠买个缝纫机,她就算没班上,在家里接点活做个衣裳,那也不白吃你家饭。” 说了这么久,江大鹏一件事也解决不了,心里愧疚的不得了。 虽说买缝纫机的事他也没底,可是看在老娘的份上,怎么滴他也得想个办法去搞。 “老娘你放心,买缝纫机的事包在我身上!” 江奶奶还看了儿子一眼,半信半疑:“你就弄张缝纫机票就行了,买缝纫机的钱,小翠她自己有,不用你出。 小翠要是不愿意跟我回去,想在你这儿住着,你就腾个地方给她住,别给她脸色看。” 江大鹏满口答应:“老娘您放心,我出来这么多年了,也没答应过您什么事,今天您跟我提的要求,我答应您,一定照顾好小翠。” 第125章 路上出了意外 江大鹏的一番保证,总算是安抚了江奶奶悬着的心。 江奶奶是了解自己的儿子的,从小到大就不会讲漂亮话,也不喜欢出头,但是只要他答应了你的事,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你是大哥,可你自己的家是什么样,你自己也清楚,”江奶奶到底看得清楚,忍不住多叮嘱了几句: “你想办法给她找个工作,她自己能挣到工资最好,以后成不成家都没关系,她自己有个养老本,你们兄妹才能互相帮。光是你帮她也不行。” 江大鹏连连点头:“我记着了,都记在心里了,老娘您就放心吧。” 江奶奶长出一口气:“部队里多好啊,又干净又敞亮,还有暖气,幸好我来了这一趟,也跟着你享了一回福。”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喊着江芙蓉的名字。 “我去开门。”江大鹏听出来是胡秀清的声音,连忙起身出去。 门刚一打开,胡秀清吓了一跳,随即扑到江大鹏怀里,惊恐的喊:“江大鹏不好了,小翠跟人打起来了,她让我回来喊人去救命。” 江奶奶站在厨房门口一听江小翠出事了,腿一软差点摔个趔趄,死命抓着门框才没有倒在地上。 只听见江大鹏问:“小翠她人在哪里?” 胡秀清的手使劲往身后一指:“在我下班回来的路上。” 江大鹏推开胡秀清就往外走:“我喊个人跟我一起去,你在家看着老娘。” 胡秀清失去了依靠,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两眼发黑。 江大鹏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停下脚步,去邻居家敲门喊了两个同事,骑上单车飞快的消失在夜色中。 江朝晖没睡踏实,从虚掩的门缝里全都听到了,连忙下床去摇了摇江芙蓉:“姐,姑姑出事了,快醒醒。” 江芙蓉倦意犹浓,闭着眼睛问:“谁啊,出了什么事?” “咱妈回来说路上遇到了坏人,咱爸已经喊了郑叔叔梁叔叔他们一起去救人去了。”江朝晖害怕极了,甚至不敢自己先去客厅看看。 江芙蓉的瞌睡全都醒了,赶紧坐起来穿衣服:“你去看看奶奶,我马上就出来。” 客厅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不对劲。 江朝晖这才去开门,吓得声音都在颤抖:“姐,咱妈和奶奶都摔倒在地上了!” 江芙蓉推江朝晖出去:“我去看看奶奶,你去把门关上。” “我没事,就是站不起来。”江奶奶手软脚软,声音虚弱:“你爸去找小翠去了。” 江芙蓉叫江朝晖一起合力把江奶奶扶到小床上躺着,然后指挥江朝晖去冲白糖水给江奶奶,自己去看胡秀清的情况。 胡秀清的半边脸都肿了,脸上有明显的擦伤痕迹,眼神空洞,一看就是应激反应。 “你摔跤了?江小翠呢?”江芙蓉为了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直呼名字。 胡秀清语无伦次的答:“小翠骑着骑着突然就摔了,然后小翠把那个坏人打死了,我们没吃亏。” 江芙蓉吃了一惊:“有几个坏人?” “一个!我刚一摔倒,那个坏人就想拿着砖头打我。 我想起来了,我认识他,就是那个二傻子,得了脑膜炎的傻子,他经常躲在路边吓唬女的。” 胡秀清越说想起来越多,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江芙蓉提着心问:“你们摔倒的地方离家有多远?” 胡秀清摇摇头,对问话没什么反应,只是自说自话:“好像没多远了,我记不太清了,小翠让我回来喊你,我就赶紧跑回来了。” 慌到连车单车都顾不上捡起来,生怕自己跑慢一步就被二傻子给抓住。 江芙蓉倒是知道江小翠随身带着擀面杖的事,她听姑姑说过,去被服厂来回的路上总感觉不安全。 她当时就建议江小翠把家里的擀面杖拴在车杠上,万一遇到紧急情况就没那么慌。 江奶奶躺了一会儿,喝了几口热糖水,慢慢缓过来了,哭着喊:“我的小翠呀,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呀!” 刚刚还在替小翠筹谋将来,盼着小翠能过上好日子,哪知道转眼间就出了事。 这叫人怎么受得了啊! 江朝晖看着奶奶老泪纵横,在旁边跟着轻声抽泣。 江芙蓉转头去安慰江奶奶:“奶奶,姑姑手里有家伙,不会出事的。” 只要对方人少,真的像胡秀清说的那样只有一个人,情况就没那么糟糕。 她知道江小翠带了根擀面杖,说是防着路上有坏人。 胡秀清喝了几口热糖水,打了几个响嗝,断断续续的说:“小翠拿了个石头打那个傻子,呜的一下就打在了傻子头上。” 江奶奶擦了把眼泪,哭着问:“真的?你看见了?” 胡秀清说看见了:“他摔在地上了,地上出了那么大一摊血。” “哎呀!”江朝晖抱住了自己的胳膊,紧紧的贴墙站着,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吓得小脸煞白。 江奶奶听着更是一阵头晕目眩,闭着眼睛喘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江芙蓉过去摸了一下江奶奶的额头,手指摸到一层冷汗:“朝晖,你敢去卫生所吗?要不你在这里陪着奶奶,我去叫护士来看看奶奶的情况。” 江朝晖紧张的摇头:“我不敢去。” 好像一出门就能看到地上有一滩血似的,她的腿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 江芙蓉搬了个椅子,让江朝晖坐到小床旁边,安慰她说:“爸爸叫郑叔叔他们去找姑姑了,留下咱们在家,就要让咱们两个把家看好,照顾好奶奶和庆庆。 你在这坐着,我得马上去叫护士来。” 江芙蓉多加了件小棉袄,用围巾把脸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个眼睛才出门。 这会儿已经晚上9点多了,气温降到了零下20来度,北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似的。 江芙蓉准备过马路的时候,下意识地朝家属大院的门岗看了一眼。 昏黄的灯光下,卫兵一动不动的站着。雪花落在卫兵的棉帽子上,落在地上。 大地一片空白,连单车辙都看不到了。 第126章 不是好惹的 在焦急的等待中,一直等到了半夜十一点多钟,江大鹏他们才回来。 江芙蓉上前一把抱住江小翠,忍不住掉了几滴泪水,很快又收敛住:“姑,我去给你做饭,奶奶听说你出事,刚才又昏倒了。” 江奶奶坐在小床上,虚弱的伸出两只手:“小翠呀过来,这都是怎么了?你伤着哪儿没有?” 江小翠站着转了好几个圈:“没事,你看我好好的!就是单车摔坏了,要不然我早回来了,就没后面这么多事。” “啊?后面什么事啊?”江奶奶急得声音都变了,生怕会听到什么不堪之事,心悬得老高。 江小翠说:“我不是摔了吗?一开始我还以为撞到大石头了,摔出去老远。 然后我就听着有动静,回头一看,像个男的,手里不知道是拿着砖头还是什么,想要打我嫂子。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子就蹦起来,抄家伙对着那坏蛋脑袋就是一下子。 我嫂子嗷的一声就跑了,我一看那坏蛋躺地上了,我就想骑上车去追我嫂子,她两条腿跑哪里跑得动啊。 等我把单车扶起来一看,谁知道轮子都给摔瓢了,车铃也不见了。 然后那坏蛋爬过来想抓我的脚,吓得我使劲踹了他脑袋一脚,然后掏家伙往他腿上狠狠的又砸了几下,让他站不起来。 我这不是舍不得那个车铃吗?就在那找了一会儿,没找着。 找不着我只好自认倒霉了,等我拖着单车想走的时候,谁知路上又过来人了,他们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我心里怕呀,怕他们跟地上那个坏蛋是一伙的,正好我在车杠上绑了个擀面杖,我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准备跟他们干一仗! 我刚把擀面杖举起来,就听见我哥喊我的名字了!” “哇!”江朝晖听得紧张死了:“要是我爸没赶到,你打得过他们吗?” 江小翠把下巴一扬:“在外面呢我跟你说,女的就不能把自己当女的,你越怕,人家越欺负你,就得跟他们拼命!” 这时,江大鹏把两辆单车都搬进屋。 摔坏的那辆单车前轮变形了,后轮胎扁了,车座歪了,车链子掉了,看着惨不忍睹。 江奶奶心有余悸的咋舌:“单车都摔成这样了,小翠呀,你真没受伤?” 江小翠拍胳膊拍腿拍得啪啪响:“妈,我身上衣服穿的厚啊,真没受伤!” “哎,我看秀清把脸都给摔肿了,你一会儿上屋里去我给你看看,别摔到哪儿啊,现在不疼过后疼,那可麻烦。”江奶奶心疼女儿。 胡秀清从卧室里走出来,一眼看到受损严重的单车,惊叫起来:“我的娘啊,这单车咋就摔成残废了!” 她蹲下去这里摸摸那里摸摸,心痛死了:“臭不要脸的流氓,你赔我单车!” 江大鹏说:“呵,你还让他赔单车?他还想赖着小翠给他赔命呢!” “啊?”胡秀清一脸呆滞:“小翠把人打死了?” 江小翠冷笑:“我要把他打死了,他还能倒打我一耙?我就应该把他牙打掉了才对!” 江奶奶捂着心口问:“那是什么人呢?我平时觉着附近村里的人都挺好的。” 江小翠哼了一声:“妈,哪儿都有好人,哪都有坏人!” “附近村子里是有坏人!”江朝晖听着头皮发麻,赶紧给出声证明:“我们上学的路上,就有个流氓,老躲在庄稼地里面偷看。” 江奶奶皱着眉直摇头:“唉,这些坏种,哪儿都有!” 江芙蓉端了一锅面疙瘩汤出来:“姑,你来喝点热的。爸,你也喝点热汤。我撒了胡椒面。我听说胡椒可以压惊,是好东西。” 胡秀清赶紧坐到桌子旁边:“给我也拿副碗筷,我得压压惊。” “大鹏,小翠,你们忙了半宿,先吃,边吃边说。”江奶奶虽然很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可还是更心疼女儿。 只要人能平安无事,天下就没有大过吃喝的事。 江大鹏喝了半碗汤,脑门上冒了一层汗,舒服的打了个饱嗝,抹了一把脸,接着说: “小翠摔的那地方就在木桥旁边不远,那附近走的人多,路还挺平整的,真要摔也摔不了那么重, 我跟老郑老梁他们一起,打着手电把那附近都搜查了一遍,你们猜怎么着? 那家伙在路边的树上拴了根绳子,等小翠他们过来的时候,他就把绳子这么一拽。” 江大鹏用手比划:“这个就叫做绊马索,虽然只是一根绳子,厉害着呢,一绊一个准。 你们看电影里那些骑兵,跨壕沟跨障碍多厉害,但是要是没防备的话,突然起来一根绳子,千里马也得摔。” 江芙蓉在旁边给江小翠竖大拇指:“姑,你真行啊,一下子给绊倒了,反应还那么快,反手就能摸到石头把人家给砸晕了。” 不但反应快,运气还好。 江小翠放下碗,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块拳头大的铁疙瘩:“芙蓉你瞧,这个可比石头厉害多了!” 江芙蓉接过去一看,是块生锈的轴承:“这是缝纫机上的?” “对头!”江小翠得意的说:“刚才我没说我拿这个揍的,我就说我是用拳头打的!” 江大鹏也拿过去看了看:“哦,你只拿了棉纱给我们看是吧?” 刚才那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江小翠只说自己拿了厂里的废旧棉纱回来当拖把。 胡秀清插嘴说:“你偷厂里的东西?” 江小翠白了胡秀清一眼,有点生气:“偷什么偷!我在郭会计那儿都登记了,人家还写了放行条你忘啦? 我刚才没说,就是想让那个臭流氓知道女的不是好惹的!对吧芙蓉?” “你做得对!太对了!”江芙蓉笑着给江小翠点赞。 胡秀清拿着轴承左看右看:“你要这个干什么?卖废铁也卖不了几个钱。” 江小翠把废旧轴承抢回去:“谁说卖废铁了?郭会计算的账,我这几天临时工的工资跟这块轴承的价钱差不多,主任点了头,郭会计登记了才让我拿回来的。 要是我把它弄丢了,我还得赔钱给厂里!嫂子,这不是废铁,这可是救了我自己一命的宝贝疙瘩呀!” 江芙蓉问:“爸,那坏人现在抓起来没?” 江大鹏点头:“抓起来了!小翠还有秀清都住在大院里,所以我们先把他抓到保卫科去了。 保卫科先审问一下具体情况,如果是附近村里的,明天一早就去找村干部过来一起处理。如果不是村里的,他们就找县里的有关部门处理。” 江小翠哼了一声:“幸好我揍了他几下狠的,出了心里那口气,要不然真想把他枪毙了!” 第127章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江大鹏,这坏蛋可不能轻饶了他们!你想想我平常上下班多危险呐!”胡秀清赶紧把关注点找回到自己身上:“幸好我腿脚利索,要不然你可没那么快去把小翠给救出来!” 江小翠啧了一声:“我哥要是不过去,我就把他踢路边上,这大雪把他一埋啊,他就冻死了!” 江小翠心想,你还救我命呢,你跑的比兔子还快,你把我哥叫过去,明明就是救了坏蛋一命! 江大鹏摆摆手:“好了好了,半夜了,吃饱了就都去洗洗睡了,朝晖明天还要上学,秀清你还要上班,芙蓉还得去赵政委家接小孩子。我也忙,事情多。”说完他照例叮嘱一句:“今天的事情,你们不要往外去说。” 工作和学习更重要,尽管发生了这么大件事,大家还是听话的各自安歇去了。 “我嫂子真是命好,傻了吧唧的,我哥还总护着她!”夜深人静之后,江小翠拉着江芙蓉到后屋去说悄悄话,忍不住吐槽。 江芙蓉也很无语,既然改变不了,那就接受呗,为自己考虑将来好了:“好在你聪明,今天晚上有惊无险,姑,你将来比她过得好!” 江小翠哼了一声:“那是!我有你帮着我出主意想办法,我肯定比她过得好!” 姑侄两个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这块铁坨,我拿对了吧?”江小翠把废旧轴承拿出来。 江芙蓉点头:“拿对了!我白天的时候去秦阿姨家,对着缝纫机研究一下,琢磨琢磨怎么修理。” 找个零配件回来,是江芙蓉和江小翠商量之后的结果。 原本江小翠只是想买一架二手的处理缝纫机,可是她听说在缝纫车间上班的工资高,就想给车间主任展示一下自己的踩缝纫机的水平,希望下次再来做临时工的时候能进缝纫车间。 可是缝纫车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那些废旧的缝纫机摆在那不能用,想进去很难。 江小翠就来问江芙蓉会不会修缝纫机。 她天真的认为修理工能包修一切机器,她家芙蓉会修单车就一定会修缝纫机! 只要她家芙蓉能把厂里的缝纫机修好几台,她就有胆子跟车间主任提条件。 江芙蓉说可以试一试。 于是江小翠真的就去找了厂里的会计,许诺帮着找维修师傅来帮厂里修机器,一来二去的,她竟然做到了! 对江芙蓉来说,所有跟轴承有关的机器,应用原理就只有那么几个,只要参考一下它的设计用途,就能找到修理的思路和办法。 江小翠想了想,提醒说:“我听郭会计说,这个缝纫机有十多年了,是厂里最早买的一批机器,你说这个会不会太旧,就算是修好了也不如秦阿姨家的蝴蝶缝纫机?” 江芙蓉竖了个大拇指:“姑,你进步真快啊,连这个都想到了! 按理来说,家用的跟工厂用的机器必须是有区别的。被服厂的缝纫机每天不停的转,皮带还有缝纫针的磨损大,制造的材料很可能不一样。 就像纺纱的机器,你在纺织厂开的纺纱机,跟乡下的纺纱机是不是不一样?” 在未来,很多机器都会分工业专用和家用,设计思路都不一样,工业的更注重产能,家用的更注重精巧美观。 江小翠恍然大悟:“对对对,我在被服厂看他们做衣服就是这样的,一件衣服分给好几个人做,有专门裁衣服的,有专门踩缝纫机的,还有专门钉扣子的。” 江芙蓉点头:“只有这样分工,才能保证衣服的大小是统一的,这一批做大码,下一批做小码,就不会出错。” 江小翠两眼放光:“要是来找我做衣服的都做同一个款式就好了,我也可以这样做。” 江芙蓉对江小翠真的是刮目相看,她只不过稍微暗示了一下,江小翠竟然就有了做批量成品衣的意识。 虽然她现在所处的环境还不允许有私人的商业行为,但是她依稀记得在这个年代,已经有人开始批量生产成品服装在市场上销售,在南方沿海的那个弹丸之城发家致富。 “你现在也可以这样试着做,比方说你按照我的身材或者你的身材,做棉袄或者做罩衣,做个三五件的,有人喜欢就可以加点价让给她。”江芙蓉给江小翠出主意。 要说销售办法,她其实并不懂,但是她被无孔不入的销售大法干扰过,以前觉得讨厌,现在随便拿出来举个例子就能用。 江小翠越听越带劲,精神头足得不得了:“你这个办法好哎,我以前竟然没想到!这就跟我爹多做几斤粉条拿去赶集是一个意思。张三不要李四要,总有人稀罕!” 江芙蓉又是一通夸:“姑,你说得对!奶奶还要我招什么上门女婿啊,你直接招个上门女婿,让爷爷把他那个手艺都传给你,你都不用上班,就在家里做做衣服,不想做衣服就做粉条,想干啥就干啥,多好啊!” 再过几年,商品市场一开放,以江小翠的手艺和这头脑,做什么都能发财。 区区一个城市户口,哪里比得上勤劳的双手加聪明的脑子啊。 江小翠噗嗤一笑:“芙蓉你知道吗?每次一说到这个事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像姑姑,我像侄女,我就想听你说,想你给我拿主意。” “我说的对你就听呗,总好过你自己一个人琢磨。” “芙蓉,我跟你说,其实啊我不想招上门女婿,我还是想自己先找份工作,省得又找个睁眼瞎,光看我会不会生孩子,不看我会不会干活。” “姑,你说的对!你这思想就是当家作主的思想!” “我哪里能当家作主啊,我就是不想再找李秀华那种渣男!” “啊?” “哈,哈哈,我又忘了,”江小翠不好意思的笑,学着江芙蓉的样子,紧紧的握拳给自己打气:“只要我想当家作主,我就一定可以当家作主!” 只有自己的心是坚定的,才能看到成功,才能一步一步走到成功。 “姑,被服厂加班要加到什么时候?如果时间长的话,要不你就在厂里住宿舍呢?” 虽然回家来是住着舒服些,但是一个星期盼一回,也好过天天这么提心吊胆的。 江小翠摇摇头:“厂里宿舍根本就不够住,除非跟谁关系好,偶尔挤一个晚上还行。算了,反正有你妈作伴,我就还是天天踩单车吧。 本来今天的事不会发生的,这个院里好几个人都在被服厂上班,就是因为你妈吵架,那个余彩霞就联合其他几个人把你妈给孤立起来了。 今天晚上要不是我跟你妈在一起,不知道要出多大的事呢!” 第128章 越来越不听话了 起床号刚一响起,江奶奶就起来了,轻手轻脚的去厨房做早饭。 江小翠几乎没怎么睡,听到动静立即翻身起来,去厨房抢着干活:“妈,您歇着,我来,我得替我爹把你照顾好。” 江奶奶退到旁边,拿了面盆去舀面粉:“那就一起来吧,正好说说话。” “今天还是炒酸菜面疙瘩带饭,香啊,又扛饿。”江小翠捞了一颗酸白菜出来。 江大鹏拿了一罐火腿罐头进了厨房:“我来做饭吧,一会儿把这个切了,给你们带饭去。” 江小翠赶紧拒绝:“不用不用,在厂里谁带饭带的好一点,其他人就在那说闲话,面疙瘩里掺点玉米面,用酸菜炒一炒就挺好。 这个罐头就留给庆庆他们吃,孩子学习呢,又要长身体,得吃好的。” 江大鹏说:“大家都吃,我把它切碎了下在面条里。既然不想带到单位去,那就在家里尝个鲜。 这次出差有同事就把罐头火腿切了片煮在汤里,味道比新鲜猪肉还香。” 说着就扎起袖子来,动手和面。 江奶奶说:“部队多好啊,什么都有,上次芙蓉在食堂里打了一盒豆腐烧肉回来,哎哟那个香啊。” “啊?芙蓉还去食堂打饭了?”江大鹏略感吃惊。 食堂里基本上没有家属去打饭,有几个领导也是让勤务兵打了饭给送过家里去。 江奶奶说:“她去给那个班长修车子,人家就给她打了一盒面条一盒豆腐烧肉回来,那豆腐做的好,味道比你爹做的强。” 江大鹏愣了一下:“班长?炊事班的?” 江小翠笑了:“哥,你还不知道吧,芙蓉不光会学习,她啥都会。” 江大鹏说:“我昨天在食堂那看到炊事班弄了个稀里古怪的板车,大家都在那说呢。是芙蓉弄的?” 江小翠笑笑:“一会儿她起来你问她呗!小宝应车上那个带蚊帐的雨棚,是芙蓉找木匠给做的架子,我给缝的雨布。还有家里的小喇叭,是芙蓉找人要了胶布,自己接线给接好的。” 江大鹏点头:“芙蓉现在胆子比以前大多了,看着不一样了。” 他竟然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变化。 江奶奶说:“这以后她要是去上班了,住单位不住家里,那变化更大了。” 江大鹏失笑:“那还能有多大的变化?” 上班了有收入了,就是打扮的好看些,生活还不是跟现在一样吗? 过几年找个对象结婚,分个宿舍,周末休息了带着对象回娘家看看。 如果自己转业去了其他的城市,芙蓉就可以隔个两三年请个探亲假,回娘家住几天。 一眼望到头的人生,不都是这样吗? 江小翠说:“哥,我觉得你对芙蓉关心太少了,这回安排工作啊,你可得给她找一个好单位。” 江大鹏点头:“我都记着了!老娘跟我说过好几回了,我到时候跟人事科的再说说。” 江小翠又说:“哥,你除了给芙蓉留一个好工作,有合适的对象也得给她介绍,你现在认识的军官多,条件好。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这都是江芙蓉教她的,要随时留意自己身边的机会,能抓住的就绝不放过。 那她得赶紧告诉大哥,省得嫂子一会儿听见了又捣乱。 江大鹏一个头两个大,他这刚回来不到一天,老娘托他给妹妹找对象,妹妹托他给芙蓉找对象。 江奶奶啧一声:“你看你皱什么眉头,多简单的事啊,你先留意留意,又没让你明天就把人给带回来。” “是是是!”江大鹏赶紧答应。 吃早饭的时候,除了江国庆睡得饱饱的,其他人的眼圈下面全都有淡淡的青影。 江大鹏把自己的单车检查了又检查:“小翠,你们骑我的车子去,路上小心。下午我下班早的话就借个单车,我去接你们。” 能不加班就不加班这种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江小翠爽快的答:“行啊,哥,你有空就去接,没空接也没关系,我把擀面杖带上。” 她经历了一次夜路惊魂,反而胆壮了,大有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豪情。 江朝晖说:“姑,你要是当女兵的话,可以当团长了。” 江小翠眯起眼睛笑:“我十八岁的时候当过民兵啊,还是女民兵队的队长呢! 不过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就知道当了队长要抢苦活累活来干,要比别人干的多,我这一身的力气就是那个时候练出来的。” 江国庆哇哇起哄:“立正!给民兵队长敬礼!” 江小翠哈哈笑:“等你长大了,你去当兵当团长,我给你敬礼。” “我要当师长!不,我要当军长!”江国庆的目标还挺大,目的却很简单:“真正的军长就不怕蔡小强了!到时候蔡小强的表哥也归我管,我让他表哥当我警卫员,就听我的,不听他的!” 江小翠笑着夸:“庆庆就是有志气!” “吹牛!”江朝晖小声说。 江国庆把眼睛一瞪:“我才没吹牛,我将来就是要当军长!” 江朝晖不屑的说:“等你不用喂饭的时候再说吧。” 胡秀清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老二你怎么当姐姐的!一大早上就在这里顶嘴!” 江朝晖的肩膀抖了一下,立即低下头不说话了。 在妈妈的权威面前,她还是害怕的。 江芙蓉端着空碗站起来:“庆庆,你吃完没有?我要去接宝应了。” “吃完了吃完了!”江国庆这才想起来,要想跟宝应分苹果吃,就得自己吃饭。 他连忙自己捧了碗,把最后两口汤全部倒在嘴里,主动把空碗拿去厨房:“姐,后面这小半碗可是我自己吃的,还算不算啊?” 江芙蓉扯扯嘴角:“算!” 江国庆蹦着去拿书包:“走咯,上学去咯!” 胡秀清竖起眉头喊:“庆啊,刚吃饱饭别蹦,一会儿肚子疼。” 江国庆的注意力全在外头的飘雪:“姐,一会儿中午回来咱们还盖营房行不行?” 江芙蓉开门出去,还是一个字:“行。” 胡秀清看着他们的背影,不高兴的对着江大鹏说:“这孩子,越来越不听话了。” 第129章 别带沟里去 胡秀清看似在抱怨儿子,其实是发江芙蓉的牢骚。 这个家原来最怕她的就是江芙蓉。 可是现在呢,江芙蓉轻易的就把江国庆的注意力给带走了,根本就不把她的脸色当回事。 要不是余彩霞捅了她的大篓子,她早就发飙了。 可胡秀清那脾性,什么也忍不了的,非得要阴阳怪气的说出来,让别人知道她在不高兴! 可惜江小翠现在已经变啦。 作为江芙蓉的忠实拥趸,这种指桑骂槐的鬼话,她不会再忍,立即就给怼了回去: “嫂子,庆庆都七八岁了你还喂饭,拉屎你还给擦屁股,他在学校里都不敢上厕所,上次回来都拉裤子上了,他同学都叫他屎汰郎。” 再听你的话干脆上幼儿园的得了。 胡秀清把脸色一甩:“谁敢笑话他?” “在前面院子里玩的那些小孩全都敢!”江小翠不客气的说:“你要是再替他去吵架,他就更没人玩了。” 江大鹏赶紧劝和:“秀清,小翠,到点了,你们该上班了。” 江小翠顺势站起来说:“嫂子,你拿着擀面杖。我去找个喝水杯,我原来那个昨晚上摔坏了,漏水。” 提起昨晚的事,胡秀清有些悻悻然。 如果不是江小翠及时出手,她真的会挨一砖头,现在什么样就很难说了。 再加上这几天江小翠跟她同进同出,在厂里的时候 还有上下班来回的路上,余彩霞她们不敢近身挑衅她,更不敢像以前那样呸她一脸唾沫。 因为江小翠会直接喊组长过来解决,甚至大声说“缺德的人就会干挑拨离间的事”。 面对可以替自己挡灾的小姑子,胡秀清再也没颐气指使的底气。 “我这次开会发了杯子。”江大鹏回房间拿了两个洁白光亮的搪瓷杯出来:“可以喝水,可以热饭,我特意多要了一个,你们一人一个。” 江小翠把搪瓷杯和饭盒装好,笑嘻嘻的出门:“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一跤没白摔。” 这是江芙蓉教她的,不雕朽木,不跟疯子讲道理,只关心自己的目标是什么,每天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要做什么,又做到了什么。 果然,每天想着自己要干的大事,骑单车搭嫂子上下班就不再是件苦差事。 “快走吧,就要报七点了。”江大鹏催促胡秀清快点出门:“外面在下小雪,路上要是下来推车子走的话就来不及了。” 胡秀清扣上棉帽,磨磨蹭蹭的出了门。 “老娘,你补个觉,你要是心口闷,让芙蓉带你去医院看看,要不就等我中午回来再带你去医院。”江大鹏事情多,匆匆安排了一下也早早的出门去上班。 雪花一直飘着,江芙蓉接了小宝应,就带着他在家里玩。 小宝应回家跟妈妈住了一晚上,这会儿有好多新鲜话说:“姐姐,我妈妈会跳新舞。” 江芙蓉问:“是什么舞呀?你学会了吗?” “学会啦!”小宝应抬手跺脚,五音不全的开始表演:“是谁帮咱们翻了身哪啊……” 江芙蓉听不清歌词也听不出歌调,还是打起精神来,认真的给小宝应当观众。 她相信小宝应的脑子里一定有正确的歌谱和舞姿。 因为小宝应偶尔会有几个动作,她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模仿对了。 罗丹凤带着小文韬过来,在门廊下跺脚扫雪的时候,隔着窗户看到了这一幕。 进屋的时候,罗丹凤笑着说:“哎呀,男孩子还跳舞啊?” 江芙蓉听出来罗丹凤的言外之意,唱歌跳舞是女孩子的事,男孩子要做些能体现男子汉气概的游戏。 她告诉罗丹凤:“两三岁的男孩子,不管是跳舞还是背诗歌,对他来讲都是模仿,主要是看他模仿的像不像,这样就知道他的记忆力好不好。” 记住了再模仿出来,还能体现一个人的和复盘能力。 有复盘能力的人,才能做到自我成长。 罗丹凤像是在听天方夜谭:“小孩子不都是跟大人学吗?” 江芙蓉说:“那你家小文韬会模仿到家里的谁?” “他爸!”罗丹凤脱口而出。 江芙蓉笑:“你看,小文韬就没有模仿你,也不模仿他奶奶,是不是?” 罗丹凤懵懵懂懂的:“是。不过我们都跟他说要学爸爸,是为了当男子汉。” 江芙蓉说:“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听得懂你们的要求呢?你让他喜欢谁或者让他不喜欢谁,他就不会听是不是?” 罗丹凤点头:“是。” 江芙蓉指着蹲在地门口玩雪的两个小男孩说:“你家文韬并不是模仿他爸爸,那是天性,是遗传,不管你你教不教,他都会像他爸爸。 像宝应这样的呢,就属于记忆力好,他不单只会背诗词,昨天晚上看他妈妈跳个舞,他今天就能学给我看,平时他还会跟我们讲他听过的故事,我教他乘法口诀表,他学了就马上能用。” 罗丹凤的眼里全是羡慕:“宝应真聪明。” 江芙蓉说:“所有的小孩子都聪明,不要去管这是男孩子该学的还是女孩子该学的,只看他有没有记住,能不能再复述出来。” 罗丹凤似懂非懂的:“就像我来学文化一样吗?学三个生字就记住三个生字?” 江芙蓉及时的表扬说:“对!只有记住了,才用的上。小孩子能模仿,就证明他记住了。” 一看就会,一干就废,那就是根本没记住。 江芙蓉看着罗丹凤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的这番话,罗丹凤还没有完全消化。 “现在先不学习了,你看着他们两个玩,我去扫雪。主要是我奶奶昨晚不舒服,现在补觉呢,下午再给你上课好不好?” “行啊行啊!”罗丹凤连连点头,还给小文韬做了个闭嘴的手势:“轻点哈,不要吵到奶奶睡觉。” 小文韬大概是习惯了这样的情形,跟着做了个闭嘴的手势,继续埋头挖雪洞。 江芙蓉让罗丹凤只在旁边看,不去参与:“你不吱声,让他自己玩,明天你再看他是继续学还是捣乱,就知道他有没有在模仿。” 有时候大人自己啥也不懂,还喜欢在旁边瞎指挥,反而会把孩子带到沟里去。 第130章 绝不放过坏人 晚上的时候,江大鹏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那个在江小翠他们回家路上搞袭击的坏人,全都招了。 就是隔壁村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光棍,无父无母,整天就是到处晃荡,在村里对着大姑娘小媳妇占些口头的便宜,晚上去听墙根或者扒厕所墙头的事就没断过,总之就是个变汰。 在路上拴绳子绊人家单车的事,据他交代说这才干第二回。 上一回是十天前,被绊倒的是个中年男子,他没得逞,只是趁着天黑捡了人家掉下来的东西跑了。 村干部也是拿着他没办法,遇到这事也不愿意出头保他,说是全权交给组织上处理,任由处置。 保卫科的人问江大鹏怎么办? 江大鹏说先回家问问家属的意见。 江小翠拍着桌子说当然还是枪毙,理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毙犯人”! “保卫科的人说到不了那个程度,你们没出什么事,可能教育他一顿就放了。”江大鹏虽然也很愤怒,但是他的身份要求他要保持理智。 “不能就这么算了!”江小翠一百个不同意:“电影里的坏蛋就算没打死好人,不也得抓起来吗?我觉得必须得给他关起来!去游街示众,让人家朝他扔石头!” 胡秀清摔得重,反而没那么积极:“游街没什么用,我就想让他赔我单车。” 江大鹏无奈的摇摇头:“村干部说他穷的叮当响,没有大锅饭吃的时候成天的偷鸡摸狗,我今天看到他脚上的鞋还是单鞋呢,哪有钱赔偿什么。” 江小翠更气了:“要是赔不起,就让我拿个棍子把他再揍个十顿百顿!嫂子你说是不是?” 凭什么让她们白摔一跤?凭什么无赖就能无赖到底? 她只要看一眼摔坏的单车就气个半死。 胡秀清冷哼了一声:“打他又能怎么样?打他一百顿,那单车自己就好了?” “嫂子,你什么意思啊?”江小翠气坏了:“他不赔单车,那我这股火出不去!” 胡秀清不高兴的说:“你冲我发什么火啊?我上班这么久,有时候回来比这还晚呢,从来就没出过事!” 江小翠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嫂子,你是想赖我了?” 她们两个不是有共同的敌人吗?怎么听起来好像是在怪她。 明明是她反应快,救了胡秀清一命不是吗? 江大鹏呵斥住胡秀清,让她少说一句:“现在就是商量怎么处置这个无赖!我明天一早要给保卫科回话。” 江芙蓉拍了拍江小翠,示意她听自己说:“爸,我知道要怎么处理最合适。 以前有人侵占公家的财产,公家会根据他们侵占的财产数量,判决他们枪毙或者是坐牢。 咱家摔坏的这辆自行车,就按照自行车的价格计算财产价值,然后向有关部门申请,请求按规定从严处理,该枪毙枪毙,该坐牢坐牢。” 她刻意加重了“从严处理”的语气。 无赖之所以能一直是无赖,就是因为没有踢到铁板,才会变本加厉的坏。 江大鹏一听,心里觉得有了主意。 他之前是觉得不能为了自己受了财产损失就破坏了军民关系,想高风亮节一把,原谅人家算了。 可他又知道胡秀清和江小翠绝对不会同意,正头疼不知该怎么答复保卫科的人。 “你在哪里看的报道?”江大鹏想找个依据,这样自己说起话来就有底气。 江芙蓉说:“我在广播里听过。爸,就算我们找不到报纸也没有关系,专管这些事的人比我们懂得多,你只要说起来有这回事,他们就知道了。 爸,你的态度要是不坚决一点,人家会以为你不把自己家人的命当回事呢! 我们要牺牲是在战场上流血牺牲,绝不能让任何人践踏军属的尊严。” 她这一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江小翠举双手赞成:“哥,芙蓉说的对!” 听着太解气了。 第二天中午回来,江大鹏说保卫科已经通知了县公安局来抓人了。 另外他还说,那无赖在村里还有两个远方亲戚,找了村干部让来给说情:“我说我不管这事,让他们去找公安的说。” 江奶奶扶着心口说:“这都什么亲戚啊,好赖不分。让他们也骑单车到那儿去摔个大跟头,看他们还求不求情。” 江芙蓉笑了:“奶奶,我还以为您会心软呢。” 江奶奶把脸色一正:“凭啥要心软呢?我跟你说啊这坏人呢都是一窝一窝的,能给坏人说情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把单车扛到了修理班,”江大鹏笑着说:“他们都跟我说,你们家不就有个会修车的吗?” 江芙蓉半开玩笑的说:“我是会修车,可我没工具。要想让我修车,那就把我调到修理班去呗。” 江大鹏说:“修理班还从来没招过女兵呢。不过今天我跟他们聊了一会儿,他们退伍之后,有的分到汽车制造厂,有的分到了汽车修理厂,一去就是技术员,可受欢迎了。 听说汽车制造厂全国只有两家,汽车修理厂嘛就多了,每个大城市都会有一个。” 江大鹏问:“芙蓉,要是工作指标有修理厂或者汽车制造厂的,你愿不愿意去啊?” 江芙蓉巴不得呢:“有就去!让我修飞机都干!” 能干回自己的老本行,当然最好喽! 江奶奶一听:“哎哟,去汽车厂上班,那不得离家里很远呐?” 江芙蓉可巴不得离家远一点,但是这种想法只能想,不能说出来:“奶奶您别着急,等指标来了,去报到上班的时候才知道在哪儿呢。” 不过江芙蓉觉得去汽车厂上班的事,十有七八。 她一想就知道,不愿意求人的江大鹏竟然会主动的提起这个话题来,那就应该是有人给他看到了希望。 国内的这两家汽车厂的历史,她太熟悉了,所有进入汽车制造业的人,都以他们的前辈和历史为荣。 “去哪里都行,我服从安排!”江芙蓉兴致高昂,仿佛已经置身汽车制造厂。 她不知道她自己的这句话,又给自己的未来挖了多大一个坑。 第131章 找关系 江芙蓉猜对了一半,江大鹏真的替她打听了一些跟车辆修理有关的工作。 其实这还得从江芙蓉替傅班长组装的那辆五轮车说起。 傅班长现在使用的那辆车,除了承载能力超强,独特的造型更是走到哪里都能吸引众人的目光。 修理班的那些人原来还等着看笑话的,在研究过那辆车的改装思路之后,个个都翘大拇指。 所以当江大鹏去人事科说要替自己闺女要个工作指标的时候,人事科科长就跟他说,你闺女有这本事,在咱们自己的企业就大材小用了。 人事科的科长甚至建议说,如果你能在那些国营单位认识人,人家要招工的话你跟我说一声,我直接就把指标发过去。 大型的国营单位,是许多人趋之若鹜的选择。 江大鹏由此想到自己将要转业的事,按照自己的资历,或许能安排进机关单位,但是芙蓉就不一定了。 如果能在自己转业前,想办法把芙蓉安排到国营的大厂矿上班,万一芙蓉到时候要跟着自己走,也可以找个国营单位对口调动,就不用去求人了。 他们正说着呢,碰巧修理班的班长过来人事科问退伍手续的事,说退伍后已经有单位接收。 就这么着,江大鹏顺便听了不少有关跟汽车制造厂的事。 那修理班的班长听说江芙蓉就是江大鹏的女儿,就开玩笑说让你女儿去汽车制造厂呗,她那水平修汽车都绰绰有余。 然后修理班的班长还说,他原来的老班长还有老战友退伍之后就在汽车制造厂上班,他这次的工作就是老战友给找的关系。 江大鹏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从人事科出来之后,他就拜托修理班的班长替他打听一下汽车制造厂那边要不要招女工。 修理班的班长拍着胸脯跟他保证说没问题。 这就是江大鹏心里有底,敢透露一点点信息的原因。 至于江芙蓉没猜到的部分,那是因为她对江大鹏了解太少,不知道江大鹏对组织对同事的完全信赖程度。 这么多年来,江大鹏在工作上在家事上,几乎没有主动提过要求,都是完全的服从安排。 他对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也非常满意,从不跟人比较。 如果有人答应了他的请求,他就不会再做别的努力,只一心一意的等着答复。 江芙蓉觉得自己作为非亲生女儿,江大鹏能做到这份上已经无异于亲生父亲,对此她心里是感激的,也就没有往深里想。 下午等江大鹏去上班之后,江奶奶还特别高兴:“芙蓉,你爸要上心办点事啊办的可快了,早知道我多说说他就好了。害你以前白受那么多罪。” 江芙蓉刚要说话,就听小宝应在旁边问:“姐姐,是坏人打你了吗?” 在他幼小的心灵中,只有被坏人欺负才叫遭罪。 江芙蓉和江奶奶对了个眼神。 江奶奶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懊恼自己怎么又在孩子面前议论大人的事,赶紧描补说:“姐姐现在本事大,没人敢欺负她。” 小宝应说:“姐姐,我可以保护你!” 江芙蓉故意逗他说:“你力气这么小,你怎么保护我呀?” 小宝应自信满满地说:“我学了好多知识,知识就是力量!” “好啊,就让小宝应保护我!”江芙蓉哈哈大笑。 懂得知识就是力量,何止是保护一个人,可以保护好多人了! —————— 隔天是星期天,江小翠和江芙蓉一起去了秦红秋家。 秦红秋一看见她们两个就说:“我还以为你们的衣服不要了,送给我了。小江啊,怎么这个星期都没见到你人呢?我去了好几回服务社,都没碰到你。” 江小翠说:“我去被服厂当临时工,每天晚上回来都七点多了,我怕打扰您,就等着星期天才来。” “哎哟,上班啦?怪不得越来越会说话了。”秦红秋招呼她们坐下说话:“你来的正好,帮我看看这件衣服怎么回事,我在家里折腾了两三天,缝了拆,拆了缝,一块好好的布料被我拆的不像样子。” 江小翠立即起身去看,一下就看出了毛病:“袖弯这里裁反了,这个是里子,按这个线走,袖子就朝后面去了。” “瞧我这脑子,真是不够用,”秦红秋哭笑不得的敲着工作台板:“正好我这缝纫机也不听话,老咔哒咔哒响,闹得我呀都想把这块布给扔了。” 江小翠笑着说:“您就该坐着享福的,这些事还是让我来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了缝纫机前,轻轻踩动踏板,让缝纫机跑了几圈空针。 “秦阿姨,缝纫机要上油了。芙蓉,你来帮忙上点润滑油。”江小翠抓紧时机让江芙蓉露一手,顺便看看缝纫机的构造。 江芙蓉上次来的时候没特别留意,总想着缝纫机外形那么小巧,想必构造很简单。 她熟练的在几个轴承位置各滴了几滴,用锥子清理了断在轴承上的线头,让江小翠再踩一下踏板。 江小翠依言照做,露出惊喜的表情:“诶,果然转的轻快多了!你听,咔哒声也没了。” 秦红秋笑着说:“原来小能人在这儿呢!看着不吭不哈的,有两下子啊!” 江小翠说:“就是啊,等我们家将来买了缝纫机,我就不发愁了。” 秦红秋笑着说:“一个会做,一个会保养,哪像我呀,啥也不会,要是没人给我弄,这缝纫机就得在这放着,动也动不了。” “秦阿姨,您这缝纫机爱护得挺好的,您可以像我刚才那样,经常清理一下里面粘的那些灰尘或者线头,可以用一辈子。” 江芙蓉不熟悉蝴蝶缝纫机的期限,但是她知道,再过二三十年,有很多家庭都不再把缝纫机视为必备品。 秦红秋笑着说:“要是能用一辈子,那就是我们家的传家宝了。对了,小江,你弄到缝纫机的票了没?” 江小翠说:“还没呢!” 秦红秋笑着说:“你到被服厂上班,厂里都是缝纫机,你自己买不买缝纫机都无所谓了。” 江小翠说:“我在那儿干临时工,还不知道能干多久呢。” 她不好意思说的是,去干临时工,拿的工资比正式工低很多,而且有的正式工就专门把活甩给他们这些临时工。 她想说不公平,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没有活路的时候,只管饭不给工资的工作她也干过。 现在有她家芙蓉给她出主意,这个缝纫机她说什么都得买。 秦红秋转头问江芙蓉:“你呢,找到工作了没有啊?” 江芙蓉实话实说:“听我爸说去找人事科问了,还没答复呢。” “只要去问了就快了。让你姑赶紧给你多做两身新衣裳,到时候穿新衣裳去报到。”秦红秋说的很随意,其实考虑的很周到。 江小翠赶紧说:“下午我再去服务社看看有没有新来好看的花布。” “姑,瞧你说的,好像服务社的布都不要钱似的。”江芙蓉觉得没必要赶话头。 江小翠说:“咱们都是有工作的人了,自己挣钱还不能按自己的意愿花啊?” 秦红秋赞同的说:“你这话我就爱听!女人啊就是得有工作,先别管做什么的,能挣多少工资,只要有份工作,女人在家里就不受气。 这女人呢只有自己不受气了,脸上才有笑容,日子才过得舒心。芙蓉啊,你姑姑说得对,你就听她的。” 第132章 被相亲了 江小翠一边听着秦红秋说这说那,一边重新裁剪了衣袖,把最复杂的地方缝合好。 简单的工序就留给秦红秋自己做:“秦阿姨,锁边锁扣眼您自己来?” 秦红秋笑得合不拢嘴:“行行,这些没有技术含量的活我自己就会。小江的手就是巧!你看,我又买了几块料子,你什么时候有空再来帮我裁两件衣服过年穿。” 江小翠可羡慕这些领导夫人了,她们买缝纫机纯粹就是为了爱好,还能经常去大城市,能买到质量好又漂亮的布料: “这个呢料真好!做列宁装特别挺刮!这块棉绸的花样真漂亮,摸着真舒服……秦阿姨,我平时下班回来都八点多了,只能礼拜天过来。” 秦红秋可高兴了:“你上班忙,星期天本来是你休息时间还让你来帮我干活,我可得好好谢谢你。今天中午就在我家吃饭,我给你们做打卤面。” “秦阿姨,我还要跟芙蓉去一趟医院,得先走了。”江小翠收到了江芙蓉的暗示,赶紧出声告辞。 秦红秋吓一跳:“哟哟,怎么了这是?是谁不舒服啊?还是要去看谁呀?” 江小翠说:“是我嘴里溃疡了,老也不好,芙蓉说去医院看看。” 秦红秋说:“溃疡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是要去看看,开点消炎药好的快。除了吃药啊,我还跟你说个偏方。 家里都有大黄芽白吧?扒掉外面的大帮子,就用菜芯,不加水就这么放碗里去蒸熟,然后喝那个水,隔天就好。” 江小翠听到偏方两个字就像听到了秘方,赶紧记下来,千恩万谢的。 出了家属院的大门,江芙蓉才说:“姑,你这伤口不是溃疡。” 溃疡是维生素摄入不足引起的,而江小翠嘴里的伤口,是从单车上摔下来的时候被牙齿磕到的。 当时江小翠为了安慰江奶奶就没说,这两天伤口不见好还化脓了,吃饭都疼。 江小翠说:“管它是不是呢,咱们先把衣服放回家再去医院吧?这新衣服还没穿过,可别带去医院。” 江芙蓉不忌讳这些:“没关系,这衣服去一趟医院就消了毒,还更好呢!” “好,听你的!”江小翠不再坚持,还拿刚才的事情开玩笑:“秦阿姨不知道你有多能干呢,居然还让你听我的。” 江芙蓉笑了:“术有专攻嘛!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长处,像做衣服还有做饭这些事,我肯定听你的!” 江小翠遗憾的说:“可我脑子笨,也就算一算做衣服的尺寸,在被服厂那里数衣服我就总算错。” “这个简单,下午我教庆庆写数学作业的时候,你也一起学。”江芙蓉教一个也是教,教十个也是教。 她甚至总结出了零基础的学习方法。 两个人说着话就到了医院。 门诊大厅还有走廊上都空荡荡的,依旧是医生比病人多。 医生给江小翠开了三天的消炎药,还开了两瓶维生素片。 江小翠鼓起勇气问能不能多开点:“我家里人也有溃疡的,她不敢来。” 医生没说什么,照量又给开了一份。 “你妈上次掉的那两颗牙可能还没好,往地上吐的口水都还带着血呢。”江小翠走到没人的地方跟江芙蓉解释: “我也不是想帮她,可是在厂里人家就把我俩当一家子,看不惯她的那些人对我也总说风凉话,烦死我了。” 江芙蓉点点头:“姑,你比我强多了。” 江小翠说:“谁让她是我嫂子呢!我有时候特别烦她,可是一看到人家欺负她又觉得不忍心。” 江芙蓉没说话。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她发现江爷爷江奶奶江大鹏江小翠不愧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都有心软的特质。 不过他们的心软,在面对胡秀清这种人的时候,往往是费力不讨好,不断的被人踩底线。 像这种老好人,他们退让的习性已经刻在骨子里了,光是跟他们讲道理是没有用的。 只有在生死攸关的紧急关头,才有可能让他们改变。 江小翠忐忑不安的问:“芙蓉,你是不是不高兴了?我不是想跟你妈好,我就是怕我妈说我。” 江芙蓉笑了:“瞧你这绕口令说的,可以去说相声了。我怪你干什么呀?我还羡慕你呢,我想心软都做不到。” 江小翠松了口气,也笑了:“我妈背着你们偷偷的说了我好几次,让我学懂事一些,说不能让我哥再为难。” 江芙蓉说:“我爸不为难,你就得为难。” “哎,我为难就为难吧,也为难不了多久。我哥还要跟我嫂子过一辈子呢,能让我哥少为难几天,我妈就能多高兴几天,谁让我孝顺呢。”江小翠倒是很能自我开解。 江芙蓉听着都笑出声。 “小江老师!”罗丹凤的声音突然在她们身后响起。 江芙蓉回头,看到罗丹凤拎着一兜子菜,走的呼哧带喘的。 旁边还有个高个子的年轻人,推着单车,小文韬坐在前杠的座椅上,笑嘻嘻的喊姐姐。 “你带文韬出来买东西啊。”江芙蓉随意的寒暄。 罗丹凤喘着气说:“出来买菜,我不会骑单车,文韬非得要跟着我出来,我就叫他叔叔帮忙推单车。对了,这是文韬的叔叔,我之前跟你提过的。” 江芙蓉看着年轻人,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罗丹凤问:“小江老师,你现在回家吗?” “嗯,你有事吗?”江芙蓉从医院出来的时候看了时间,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不回家还能去哪儿呢。 罗丹凤犹豫了一下才说:“嗯,我想带文韬过来你家玩。” 江芙蓉笑笑:“宝应不在,他星期天在他自己家,要明天才来我家。” 罗丹凤的神色略显尴尬:“宝应不在啊?呃,那算了。” 江芙蓉说:“我弟弟在家呢。” 罗丹凤像是找到了希望,神色一震:“好啊好啊,下午我带文韬过来跟庆庆玩。” 江芙蓉点点头说好。 罗丹凤欲言又止,磨蹭了片刻还是先说了再见:“那我回家做饭了,我婆婆还在家等着呢。” 江小翠看着罗丹凤他们走远了,用胳膊肘撞了撞江芙蓉,小声的说:“芙蓉,刚才你说话的时候,那个小伙子一直偷偷的看着你呢。” “看就看呗,那有啥?”江芙蓉早就发现了,可是并不在意。 她在炊事班那里组装五轮车的时候,甩过来的眼珠子更多呢。 第133章 心思 “姑,见到不认识的人,多看两眼很正常。”江芙蓉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 江小翠兴致可高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看了你可不止两眼呢!人家有没有那个想法,我看得清清楚楚。” “哈!这么说,你看他不止多看了两眼咯?”江芙蓉抓住了江小翠的语病,转而开起玩笑来:“是不是因为你一直盯着他看,他才不好意思啊?” “哎呀,你故意跟我拧着说话!”江小翠没好气的揪了一把江芙蓉的胳膊:“这么大的小伙子喜欢的是你这样的女孩子。” 江芙蓉指着自己,惊讶的说:“我这样的?你有没有搞错?不是都喜欢漂亮的吗?” “老话说的,十八无丑女!”江小翠拍了拍手里的袋子:“如果你穿上新衣服,那也是漂漂亮亮的。” 江芙蓉反问:“好吧,姑,就算我穿上新衣服变漂亮了,他也是真的喜欢我,那你希望我怎么办呢?” 江小翠被问楞了:“嗯,那你就打听打听他什么情况,要是条件好的话,就跟他谈对象呗。” 江芙蓉笑起来:“如果刚才他看上的其实是你呢?那你跟他谈对象不?” 江小翠脸一红,知道自己被江芙蓉给耍了一道,又羞又恼,抬手就要揍她。 江芙蓉哈哈大笑,抬腿就往家跑。 就是偶遇而已,干嘛那么认真呢?笑一笑多好啊,是吧?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江小翠看的没错。 罗丹凤刚才没话找话,是真的存了小心思的。 罗丹凤这几天跟着江芙蓉补习文化,对江芙蓉可谓是崇拜得五体投地,她觉得江芙蓉自信而又沉稳的气质太迷人了。 特别是带小孩子玩耍的时候,无论遇到什么问题,江芙蓉总是能巧妙应对,把她羡慕得恨不能自己也变成小孩子,在江芙蓉这里过一个快乐的童年。 罗丹凤看到小叔子又跟婆婆犟起来的时候突发奇想,如果江芙蓉能跟自家小叔子谈对象,将来自己跟江芙蓉成为妯娌,那么今后自己再面对婆婆的阴阳怪气时,就可以随时向江芙蓉求救,不用再忍气吞声啦! 人就是这么奇怪,一旦觉得某个想法是可行的时候,就会一门心思的钻研。 于是罗丹凤借着照顾小文韬的机会,不断地提及小江老师多么能干多么优秀。 “小江老师说这个字念什么呀?” “小江老师说这个舞要怎么跳呀?” “小江老师教的……” “小江老师说的……” 她频繁的提及小江老师,终于引起了小叔子刘继武的注意,开玩笑的问她: “丹姐,小江老师有三头六臂吗?好像就没有她不会的。” 罗丹凤暗喜,立即说:“她就是什么都会!脾气还特别好!” 这不,刚刚外出买菜,她还特意让小叔子帮忙推单车,期待在服务社能偶遇江芙蓉。 其实她也知道偶遇的可能性不大,就买了几个本子和几支铅笔,盘算着要怎么找借口去一趟江芙蓉家。 没想到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她竟然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江芙蓉。 罗丹凤就赶紧上前跟江芙蓉打招呼,没话找话的硬聊。 跟江芙蓉分开之后,刘继武不屑的嘁了一声:“丹姐,这就是无所不能的小江老师?一点也看不出来啊。” 刘继武本就好胜心强,还处在一个叛逆期,对许多人和事都有自己的看法,甚至是批判的看法。 罗丹凤急忙辩解说:“姆妈也没看出来,还把小江老师赶走了呢。” “啊?”刘继武觉得这事有意思了,凡是他亲妈反对的,他就要坚决支持:“能被姆妈赶走,还愿意继续教你,确实是无所不能!” 罗丹凤趁机说:“小江老师跟你一样都是今年高中毕业的,不过我觉得你的字比小江老师写的好。” 刘继武猝不及防被夸了,怪不好意思的:“我的字还没我哥写的好。” 罗丹凤说:“你哥的字写的那么好,也从来没教过我!啊,不是,那个,小江老师还会用积雪挖个房子出来。差不多一个人这么高,小孩子可以在里面走来走去的。” 刘继武在这儿没有同学朋友,整天骑单车在家属大院附近溜达,就没有他不熟悉的地方:“嘁,你是说前面那些小孩玩的那些小房子啊?我见过,一脚就踩碎了!” 罗丹凤说:“之前弄的让别的孩子捣乱给踩坏了,小江老师就带着我们在她自己家后院搞的,骗你是小狗。” 刘继武半信半疑的:“那你一会儿带我去看看,我才信。” 罗丹凤就等着这句话呢:“一会儿吃完饭我就带文韬就上她们家去。有时候我们就在她们家后面空地那里滑冰。” 刘继武嘿嘿一笑:“那我知道是哪家了,有一天我看到刚才跟她一起那女的,带着个小男孩在那里玩滑冰。” 就那么大点的地方,还能玩出花样来?反正刘继武的不相信都写在脸上了。 罗丹凤也不恼,转头笑着问儿子:“文韬,小江老师家好玩不?等会儿去玩不?” 文韬最喜欢就是小宝应,立即大声说:“要去玩。” 刘干事刘志国站在门口问:“还没回家呢,又惦记着出去玩啊?” 文韬高兴的事伸出双手:“爸爸抱。” 刘志国上前抱起儿子,小声对罗丹凤说:“姆妈说饿了。” “哦,”罗丹凤心情顿时就不好了:“荔枝罐头买到了,你把罐头起开给姆妈吃,我去做饭。” 只要刘志国在家,她婆婆的毛病就比平时更多。 刘继武架好单车,义气的去接网兜:“丹姐,中午我做饭。” 罗丹凤躲了一下:“还是我来吧,你们都陪着姆妈说话。” 她刚结婚的时候,婆婆就对她耳提面命,跟她说刘家的规矩就是男人是不能进厨房的。 罗丹凤到部队随军以后才知道,原来在部队里人人都会做饭搞卫生,就连首长在家也会拖地板晾衣服,一点架子也没有。 可是别人家是别人家,她回到自己家,婆婆还是绝对的权威,把她压的透不过气来。 第134章 理发挑子一头热 罗丹凤独自在厨房里做饭,不由得想起江奶奶,又慈祥又会心疼人,说的话总是让人心里暖暖的。 她每次去江家,江奶奶总是抢着干活,让她们“安心搞学习”,让她们“陪孩子玩就行了”。 在自己家,婆婆的口头禅是 “厨房里有丹凤就行了”。 当她把饭菜端上桌,婆婆又说“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 就像今天,罗丹凤见刘志国难得在家吃饭,就想着做个刘志国爱吃的粉蒸肉。 她大清早的去买了斤猪肉回来,刚把大米炒得满屋子飘香的时候,婆婆就说低血糖犯了,心脏还疼。 罗丹凤知道,只要刘志国跟她多说几句话,婆婆就会病情加重,要跟刘志国交代后事。 然后嘛,罗丹凤就主动说出去给婆婆买罐头,婆婆说家里有声音吵得脑子嗡嗡的,罗丹凤就让小叔子骑单车带文韬出门去玩。 没想到小叔子并不是真的想出门玩,他只是不想在家被当成反面教材挨训,在外面躲一躲而已。 罗丹凤把饭菜端上桌,摘了围裙,在饭桌边坐了下来。 “文韬还没吃呢,你怎么就上桌了?”她婆婆声调不高,充斥着不满意。 罗丹凤鼓起勇气说:“饭菜还烫,我给他盛了半碗,等我吃完了再喂他,刚刚好……” 她婆婆不给她说完的机会,直接打断说:“我们老刘家的孙子,你不管他,我管!” 罗丹凤没抬头,把文韬的半碗饭放到婆婆面前:“姆妈,辛苦您啦。等下要是饭凉了,我给您热。” 她的这番操作把婆婆都给惊呆了:“你让我给文韬喂饭?” 刘志国连忙把饭碗端回给罗丹凤:“姆妈不舒服呢。” 罗丹凤在桌子下掐着自己的手指,让自己不要退缩:“志国,你摸一下这个饭碗,这么烫,文韬怎么吃啊?我吃饭快,吃完了也不耽误喂饭。” “话那么多!有顶嘴的功夫,就没功夫喂饭!嘶,哎呦,我的心脏疼,不行了。”她婆婆的毛病又犯了。 刘志国连忙问要不要去医院。 罗丹凤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说:“志国,听说医院来了治心脏病的专家,你送姆妈去看一看吧。” 她婆婆的声音一下就拔高了:“没病上什么医院?”话一出口,她就发现自己说错了话,马上就露出极度痛苦的样子:“我这心脏疼是老毛病了,不用上医院,躺一会儿就好了。” 罗丹凤来回接了几句话,胆子越发大起来:“姆妈,你好好休息,你什么时候起来,我什么时候给你热饭。” 刘志国觉得有道理:“姆妈我扶你去休息,正好粉蒸肉还没蒸透,您睡一觉起来就可以吃了。” 罗丹凤看着她老公搀着她婆婆去休息,觉得自己以前真是太傻了,以为自己只要一味的顺从婆婆,总有一天婆婆会把自己当女儿来看。 那些委屈果然是白受的。 刘继武冲着罗丹凤竖了个大拇指。 罗丹凤把菜拨成两份,轻声说:“先吃吧,不用等你哥。” 如果等的话,这顿饭谁也别想吃。 她婆婆就仿佛长了一双透视眼,虽然躺在屋里的床上,却总是能在她准备开吃的时候让她干这干那。 刘继武笑了,大口大口的吃饭。 虽然躺在屋里的是他亲妈,可是他觉得嫂子的做法让他心情大好。 刘志国很快就出来了,小声的说:“姆妈睡了,一会儿你给她蒸个水蛋。” 罗丹凤说:“你要是下午不出去,就在家陪着姆妈,我带文韬出去呆着,省得吵到姆妈头痛。” 要是在以前,她只会默默的点头。 刘志国显然不习惯这样的反应:“这么冷去哪玩?文韬都流清鼻涕了。” 罗丹凤老老实实的说:“我带文韬去小江老师家玩。” 刘志国惊讶的问:“你现在跟她很熟?” 罗丹凤说:“我每天都去她家补习文化。” 刘志国更惊讶了:“你上次不是说不学了吗?” “我要是不学的话,以后文韬长大了,他放学回来,我怎么给他辅导功课呀?”罗丹凤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委屈。 刘志国笑了:“哟,想的还挺远,还想给咱儿子辅导功课呀。” 罗丹凤脸红了,小声说:“辅导不了功课,就陪着他一起学习,家长要签字的时候,我总得会写自己的名字啊。” “不错不错!”刘志国端碗吃饭,顺便宣布了个好消息:“继武当兵的事已经弄好了。” 刘继武举起双拳做了个占领高地的姿势,激动的说:“太好了哥,我终于可以穿军装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报到?” 刘志国说:“下个星期去集合,具体报到时间等他们安排。” 罗丹凤觉得很意外:“这么快就走了?” 刘志国笑了笑:“怎么你还舍不得让继武走了?姆妈说继武整天气她,巴不得让他快点去军营。” 刘继武太开心了,说话就毫无遮拦:“丹姐,我走了,就剩你一个人顽强抵抗了。” 刘志国正色训斥刘继武:“好好说话,到了部队可不能这么没大没小,你要是犯了错误,我可不会去保你。” 刘继武敬了个礼:“是,刘干事!” “丹凤,你想说什么?”刘志国看得出罗丹凤有心事。 罗丹凤问:“继武到了部队里,是不是就不准回家了?” 刘志国点头:“前面两年肯定是别想回家,第三年,诶,你想说什么?” 刘继武也好奇的看着罗丹凤,不知道她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 罗丹凤一听说两三年之内都不能回家,一着急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我本来想给继武介绍对象的,他要是明天就走了,那就只好算了。” 刘继武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别看男孩子粗心,可他见过的就这么几个人,一下子就想到了江芙蓉。 刘志国惊讶的笑起来:“继武还是个孩子呢,你给他介绍对象,别耽误人家姑娘了。” 刘继武梗着脖子说:“我都满十八了,马上就去当兵了,文韬才是孩子!” 第135章 害羞了 刘志国一巴掌拍到刘继武的肩上:“出息了!才十八岁就想谈对象,不行,三年之后再考虑。” 刘继武涨红着脸,不服气的说:“我才没想过,是丹姐说的。” 刘志国扭头问:“你怎么想着要给继武介绍对象?是谁跟你提的?” 罗丹凤急忙解释说:“没有别人,就是我自己想的,是我自己。我觉得小江老师做事特别里手,脾气又好。” 刘志国想了想:“这样啊?那我明天去了解一下情况。” 罗丹凤肩膀垮下来,泄气的说:“等你了解完了,继武都已经在连队了,介绍对象总得看到本人吧?” 刘志国说:“我不就是看你的照片就同意了吗?” 罗丹凤脸一红:“那不一样。” 刘志国说:“那有什么不一样的?人品身世背景都得考察清楚,而且这种考察又不是单方面的,是双方都得考察。你想介绍继武跟人家谈对象,人家父母就不考察咱们家了吗?” 罗丹凤懵了,怎么介绍个对象还这么多事:“小江老师的爸爸在保密科吗?她妈妈在家属工厂上班,你在机要室上班,这不都清清楚楚的吗?” “事情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刘志国一拍桌子,下了结论:“介绍对象的事先放放,过两年再说。” “可是,可是,过个两三年,小江老师要是跟别人谈对象了怎么办?”罗丹凤懊恼极了,后悔自己怎么没早点想到这事。 要是早点说起,或许他们就可以早点确定恋爱关系,就算继武去当兵了两个人见不到面,他们可以写信联系。 而且自己跟小江老师就多了一层关系,也算是一家人了,那她有什么心里话,就可以跟小江老师说了。 哎,这么好的机会白白错过。 罗丹凤恨不得时间能倒流。 刘志国摇摇头:“继武再过个两三年也才二十出头,我跟你谈对象的时候二十四,继武不用急,好好表现,争取立功,入党提干才是正事。”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罗丹凤还能说什么,只能闷闷不乐的应了,默默的给儿子喂饭。 这时,电话铃响了。 刘志国去接电话:“是我!是!马上到!” 小文韬一边吃东西一边立正,学着爸打电话的样子说是。 “饭还没吃完,马上就走?吃完这一口呗?”罗丹凤眼睁睁的看着老公扔下吃了一半的饭碗,开始披这挂那的。 “有任务!”刘志国一秒也不停,还不忘交代家事:“你好好照顾姆妈,别让她生病。继武你等我电话,文韬跟爸爸再见,我走了。” 罗丹凤又是不舍,又是生气。 不舍是常情,她从不习惯到慢慢能接受,已经度过了最煎熬的时期。 生气,是因为她学会了辨别哪些责任是自己该承担的,哪些是别人推卸给她的责任。 罗丹凤破天荒的没有起身送老公出门。 刘继武到门口目送大哥走远,返回到饭桌边坐下,跟罗丹凤开玩笑:“丹姐,我哥要是来电话了,我让你接。” 罗丹凤白了刘继武一眼,突然冒出一句:“你哥跟姆妈越来越像了。” 刘继武听的莫名其妙:“哪里像?” 罗丹凤没好气的说:“哪都像!” 她婆婆在文韬哭的时候指责她“你别让孩子哭呀”,她老公整天不在家却交代她“别让老人家生病”。 真是好笑的很!孩子要哭,难道是她让孩子哭的吗? 她婆婆有病是她让她有病的? 她想正常吃顿热饭,她婆婆都不让,谁厉害还看不出来吗? 罗丹凤的满腹意见,对着这个神经大条的小叔子,她一句也说不出口。 刘继武还在说:“我觉得一点也不像,从小到大,不管是亲戚还是邻居,都说我大哥二姐长得像我爸,只有我长得最像我妈。” 罗丹凤看了刘继武一眼。 以前她一点也不觉得小叔子长得像婆婆,现在这么一看,眉眼还有额头鼻子还真有六七分像。 哎,继武跟小江老师谈不成对象就谈不成吧,万一继武也像了姆妈那副脾气呢? 罗丹凤找了个理由说服自己,心里一下子就不失落了。 小文韬吃到差不多快饱的时候又嚷嚷着要出去玩。 罗丹凤立即就答应了:“让三叔带你去打雪仗,好不好?” 她跟刘继武说:“你带他在前面玩,我收拾一下厨房就来找你们。” 她今天说的收拾厨房就只是收拾厨房,洗个碗扫个地而已,不去动脑筋保持饭菜的温度和看相,也不用为了文韬长高个非摁着他睡午觉。 罗丹凤关大门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她婆婆的影子出现在卧室门口,她假装没看见,快步走下台阶,扬长而去。 反正留好的饭菜都在锅里,婆婆爱咋地咋地吧。 空地上不知是谁在头天夜里泼了水,现在成了大的滑冰场,有好几十个孩子在上面摸爬滚打,喧嚣震天。 罗丹凤找到文韬的时候,文韬正指着江国庆声嘶力竭的喊哥哥哥哥。 “我来带他,你想玩就去玩吧。”罗丹凤让刘继武自由活动去。 刘继武没动,期期艾艾的问:“丹姐,你们一直在这里玩吗?” 罗丹凤牵着儿子,一边在人群里寻找有没有江芙蓉的影子,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说:“嗯。” 刘继武又问:“不去别的地方玩?” “不知道呢,一会儿再说。”罗丹凤蹲下把文韬拢在怀里,免得他被撞到。 江国庆垂头丧气的跑过来:“阿姨,你和文韬早点来帮我占着堡垒就好了,我们队伍的人都‘牺牲’完了。” 小文韬使劲往前扑,要跟着江国庆一起去玩。 罗丹凤问:“你姐在家吗?我们上你家玩去吧?” 江国庆点头又摇头:“我要在这玩,我不回家。” 小文韬兴奋的使劲蹦跶,罗丹凤都快抓不住了:“庆庆,我们去你家后面滑冰去。” 江国庆不为所动:“我要在这里等爬犁,他们一会儿就来了。” 刘继武说:“我就有爬犁,你玩不?” “你有爬犁?在哪儿呢?骗我是王八!”江国庆左右看看,以为刘继武逗自己玩,就做了个鬼脸。 刘继武伸手按住江国庆的脑袋:“小鬼,我要是有,你趴地上学小狗。” 罗丹凤这才想起来小叔子的确是有个爬犁,连忙把他的手从江国庆的脑袋上掰开:“快去拿来,你带文韬和庆庆玩。” 没大一会儿,刘继武拿了个爬犁来。 这个扒犁是托人买的,做工很精致,冰刀雪亮,还配有专门的座位和扶手。 罗丹凤对小文韬说:“等会儿坐你三叔前面,让他带你玩。” 小文韬大叫:“叔叔,叔叔。” 江国庆看得两睛冒星星,等刘继武走近了,立即把两只手撑到地上,“汪汪汪”叫了几声爬起来,讨好的说:“叔叔,给我玩会行不?” 刘继武逗他:“你是小狗,你来拉雪橇!” 罗丹凤出声纠正:“庆庆,你叫他哥哥,他不是叔叔。” 刘继武哈哈大笑:“来来来,再叫两声叔叔。” 江国庆一通乱喊:“叔叔叔叔,给我玩会儿吧?” 罗丹凤拿出嫂子的架子:“继武,让他们两个坐,你来拉着。” 他们玩的爬犁是整个大院里最大最拉风的,一下子吸引了好多小孩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叔叔哥哥”的乱喊一气,求刘继武给他们也玩一玩。 刘继武倒是大方,让小文韬和江国庆做为固定乘客,其他孩子轮流着拉车或者上去坐,玩了一圈又一圈。 这时,江芙蓉来找江国庆回家,看到罗丹凤也在,就上前打招呼。 江国庆坐在扒犁上,远远的朝她们挥手喊姐我在这儿呢。 走在扒犁旁边维护安全的刘继武扭头看到江芙蓉,虽然隔着还挺远的,可他不知怎么,脸就热起来。 第136章 说得来 江芙蓉看到刘继武带着一帮半小不大的孩子玩,一开始还觉得挺好笑的:“文韬的叔叔愿意当孩子头啊?” 在大院里,能玩在一起的孩子,要么是自家兄弟姐妹和邻居家的孩子,要么就是同学,年龄相差不会太远。 年龄若是相差个三五岁以上的基本上不会玩在一起,尤其是男孩子们,身高和体能的区别几乎是一岁一个进阶。 很多当哥哥的都不愿意带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弟弟妹妹玩,嫌他们拖后腿。 当江芙蓉知道孩子们在玩的爬犁是刘继武的珍藏,立即就转变了看法:“他对文韬真好,连庆庆都跟着沾了光!如果是我的雪橇,我可舍不得拿出来在这种冰面上糙。” 要玩也是跑到结冰的河面上去玩啊! “继武跟他哥感情特别好,连带着对我和文韬也好,他的东西,只要文韬想要,他都会给。”罗丹凤给小叔子戴高帽。 其实罗丹凤也就是今天中午才跟小叔子熟悉了一些,之前他们见的少,见了面也无话可说。 当着江芙蓉的面,罗丹凤忍不住就想替小叔子说好话。 “真好!”江芙蓉又赞了一句,正好看到江国庆越来越近了,连忙招手:“庆庆,回家了。” 江国庆玩得兴高采烈,根本就不想下来,把头一扭,当没看见,爬犁车就这么转走了。 “庆庆!”江芙蓉把声音提高了喊。 罗丹凤劝到:“让他多玩一阵吧,我小叔子下星期就要当兵去,庆庆他们就没得玩啦。” 江芙蓉轻轻的哦了一声,改了主意:“那就让他玩吧。罗姐,那我就不在这里等,先回家了。” 罗丹凤尽力挽留:“看一会儿呗,他们玩的多高兴啊。” 江芙蓉用手捂着快要冻僵的脸,摇头拒绝:“你不冷吗?我得回家烤火去。” 零下十几度呢,站着说了几句话就感觉寒意彻骨。 罗丹凤留人留不住,只好眼睁睁的看着江芙蓉走远。 再看看空地上,只有这些活蹦乱跳的孩子不怕冷,几个在旁边守着孩子的大人,不停的在跺脚或者走动。 罗丹凤也想去烤火,就朝刘继武招招手:“准备走啦。” 刘继武跑过来,扒开袖子露出手表:“才三点钟。” 罗丹凤胡乱找了个借口:“文韬玩太久了,你抱他下来,我带他去小江老师家。你去不?” 刘继武眨了几下眼睛,大声说:“去就去!你等我一会儿,我让他们再玩两圈就收了。” 二十分钟后,他们站在了江家的后院。 罗丹凤挺不好意思的解释说:“小江老师,我本来想跟你一起走的,可是继武怕那些孩子没玩够,就让他们都玩了一圈才收。” 刘继武说:“他们都排队了,不能说突然一下说不玩就不玩,虽然东西是我的,也不能任性。” “叔叔,你看完了还能带我去玩不?”江国庆最关心的就是玩。 刚才玩得实在是太爽了。 罗丹凤连忙纠正称呼:“叫他哥哥!一会儿让哥哥再带你去玩。” 江国庆说:“刚才我们在那玩的时候都管他叫叔叔!” 刘继武脸红了。 他们男孩子在一起玩的时候就喜欢“我是你爸爸我是你爷爷”的开玩笑,拔高辈分也是压倒对手的招式。 江芙蓉笑起来:“文韬管庆庆叫哥哥,所以庆庆他们那帮小孩子就跟着文韬一起叫你叔叔了。我听罗姐说,你也是今年高中毕业的。” 刘继武本就不是怕羞的人,尴尬一过,又有人把话递过来,立即大大方方的回答:“嗯,我七月份毕业的。” 他指着墙角的雪屋问:“你做得的这个很像我见过的冰雕,他们也是像你这样先搭架子再灌水,不过你这个难度大多了,你不怕这个会垮下来吗?” 江芙蓉为了把雪屋盖的高一些,能让小宝应可以钻进去玩,特意用木板和棍子搭了门框和立柱。 “不会垮!只要气温一直保持在零下十几度,这个雪屋就不会融化。你看,我找到支撑点撑着,再下雪的话,也不怕雪屋被压垮。”江芙蓉把几个重点位置指出来。 刘继武看了看,想了想,就想明白了:“我糙你这个水平是老大哥的水平啊!要是给你几块砖头,你还不盖栋房子出来呀!” 小文韬从雪屋里钻出来,鹦鹉学舌:“我糙大哥呀出来呀。” 罗丹凤瞪了刘继武一眼,想说他两句,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刘继武浑然不觉,搓搓手,实打实的表示羡慕:“那你上学还真学了点东西啊!” 相比之下,自己学的书本上的那点东西好像还干不了什么:“你在哪里上的高中?是不是你们的教材跟我们的教材不一样?” 江芙蓉说:“就在镇上念的高中,教材我不知道是不是不一样,但是教我们的那个老师听说他以前在大学里是当教授的。” 刘继武明白了:“我们数学老师就比我大两岁,就没上过大学!” 在他的心目中,大学教授那可真是天神一般的存在。 “反正你就要当兵了,可以学到更多实用的技能,那都是真本事!”江芙蓉觉得在部队更锻炼人。 想当初她在原来的时空,大学毕业之后也是迷茫了很久,每天早上醒来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直到她遇到一个极有目标又极度自律的上司,她才感受到自己生而为人的意义。 不管以前错过了多少时光,只要下定目标,随时随地都可以开始。 “进来吧,到家里坐着说话,屋里暖和。”江小翠站在厨房门口喊大家进屋。 其实是江奶奶想跟刘继武说说话。 正好江大鹏和胡秀清出去了,他们说话就自由些,没那么多忌讳。 江芙蓉从江小翠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促狭,直觉告诉她不对劲,就说:“他就是来看看雪屋,现在他要回去给文韬也盖一个。” 江奶奶说:“急啥呢?客人来了也没坐下来喝口水。” 江芙蓉说:“奶奶,他明天就要去当兵了,总不能让他连夜弄吧。” “哦哟,当兵是大事啊!那你赶紧回家,你妈肯定舍不得你。快去快去。”江奶奶最理解这种即将分别的老母亲心情。 被江奶奶这么一说,刘继武想坐也不行了,只好顺势告辞。 其实他觉得他跟江芙蓉好像有话说,还挺说得来的。 第137章 没打算谈对象 等客人都走了,江小翠又开始冲着江芙蓉挤眉弄眼。 江芙蓉没理她,抓紧时间研究鲁小川给的那一沓子手绘图。 这些图纸看着简单,但是要把意思表达明白,每一张图都得多画两张,把中间省略的制作步骤画出来,看图干活的人才能懂。 这要是放在未来几十年后,她重画的图纸加起来就是一本说明书,如果再加上一些入门基础的详细解说,相当于写了一本专业教材。 江芙蓉越想越有道理,干脆回房间去写材料。 江小翠觉得江芙蓉这是在掩饰害羞,就拉着江奶奶去厨房一边做饭一边说悄悄话:“妈,芙蓉害臊了。” 江奶奶一时没弄明白:“害什么臊?她不是在看书写字吗?” “哎呀妈耶,你没发现小刘跟芙蓉有说有笑的吗?”江小翠觉得事情这么明显,老太太怎么就看不出来呢:“你就一点也没看出来什么吗?” 江奶奶一回想:“你是说那个小罗,想把她小叔子介绍给芙蓉?” 江小翠大力点头:“我看着像!要不然怎么在路上这么巧就遇着我们了,刚才还特意把他带到家里来。” 江奶奶摇摇头:“我觉得小罗不是那么莽撞的人,她要有什么想法,还不得先跟我们说呀?” 不跟家里的长辈打声招呼,就冒冒失失的,把人给带到家里来,这很容易坏事啊。 江奶奶还想起来一件事:“那不是庆庆玩人家爬犁吗?说不定是庆庆拽着人家上咱家来玩的呢。” 江小翠急了:“妈耶!你还给人家介绍个对象呢,难道你一点看不出来人家有意思没意思吗?” 江奶奶说:“就是介绍过,才知道他们这样不合章程。万一我们不同意呢?那小罗以后也没法上咱家来了。她不还跟芙蓉在学文化呢? 我看呐,你自己想想就得了,别在芙蓉面前说,省得她看到小罗就不自在。” 江小翠撇撇嘴:“我就知道,您还惦记着原来给芙蓉介绍的对象呢!” 江奶奶摇摇头:“我还惦记啥呀?芙蓉现在有本事了,到时候在国营单位上班,找对象就得找有文化的当官的,我惦记谁也没有用啊!” 江小翠找到了重点:“看吧看吧,我就知道您在想什么!” “去去去!边去!”江奶奶不高兴了:“我现在想啊,咱家芙蓉要找对象怎么也得上了班之后再说,芙蓉比秀清强多了,去哪儿上班还不得当个什么长的呀!” 江小翠想了想,服了:“那倒是!芙蓉比我嫂子强那么多,找个对象怎么也不会比我嫂子差!我原来上班的那个纺织厂,厂里有个女技术员,她就找的厂长的儿子。” 江奶奶嘀咕了一句:“这还差不多!” 江小翠说:“哦~我知道了,妈,你不喜欢小刘。” 江奶奶嗯了一声:“也没有不喜欢,那小伙子个头高,人又有礼貌,你要是当他是亲戚朋友这么走动走动,我觉得挺好,我喜欢。 可要是跟芙蓉谈对象吧,那我可不同意!” 江小翠好奇了:“为什么呀?” 江奶奶说:“这还用问?那个小罗你没看出来吧?那一看就是在家里受婆婆气的人。 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 芙蓉以前受了秀清那么多气,现在自己有本事了,再找对象那可得找个好婆家。 好婆家又不是说婆家有户口有收入就够了,有个好婆婆才叫有个好家。” 江小翠搂着江奶奶晃了晃:“妈耶,您真是为芙蓉着想呢!那你以前咋不给我挑个好婆家呢?” 江奶奶从眼尾瞥了女儿一眼,哼了一声:“你还好意思说,你那个时候别说听我一句话,我一个字没说完你就跑了!” 江小翠嘿嘿笑:“我要是现在二十岁,我全听您的,您让我往东我不往西,你让我找谁我就找谁。” “谁知道你真的假的,”江奶奶摇摇头:“这么多年了,我说了多少回,你哪回听了?” 江小翠笑:“这回听,保证听。” 江奶奶把江小翠的手推开:“你自己说的啊!芙蓉才十七不到十八岁,找对象还可以等两年。你现在都三十三了,再找个对象还来得及生孩子……” 江小翠噌的就蹦开了:“咱们说芙蓉找对象的事呢,怎么又说我头上来了?” 江奶奶哼了一声:“刚还说听我的呢!” “我才不想找对象呢!”江小翠刚一说完,发现不对,嘿嘿一笑给自己找台阶下:“我现在又不是十七八岁,想找就找啊?” 江奶奶瞪了江小翠一眼:“要找你得先想啊!你想都不想,谁给你找?” “好好好,我想,我想还不行嘛!”江小翠就想敷衍过去,正好听到外面的声音,伸头去看:“不说了,我哥他们回来了。” 江奶奶长叹一口气:“唉……,真是不省心。” 说到正事的时候又打岔,不是好兆头,看来给小翠找对象的事,难呐。 江大鹏拎着一捆大葱拖着一筐大白菜过来:“老娘,这是我们单位今天发的,下星期发鱼发猪肉,说是一人能发二十斤猪肉呢。” “这么多呀!能过个肥年!”江奶奶听着就高兴,感慨万分:“眨眼就要过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江大鹏说:“是啊,过完年就开春了。” “过完年我就得回去了,家里的地靠你爹一个人忙不过来。”江奶奶突然间心生不舍。 江小翠笑嘻嘻的说:“妈,你就舍不得我爹累着呗。” “你爹从来也不舍得让我累着呀!今年过年我不在家,他一个人也不知道是找你五叔去了还是上你四叔家去过年。” 江奶奶跟江爷爷的感情好着呢,什么事都互相关心:“我从来没跟你爷爷分开这么长时间过,他一到开春就咳嗽,好几回都呛着了,身边没个人可不行。” 这次是为了小翠还有芙蓉,江奶奶才下决心出了这趟远门。 江小翠还是笑嘻嘻的:“妈,下次您和我爹一块儿来,省得惦记。” 江奶奶摇摇头,拿这个大头闺女一点办法也没有:“嗯,你要成个家,我就跟你爹一块去看你。” 第138章 局势转过来了 江小翠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找了个借口溜了:“我去找庆庆他们回来吃饭。” 江奶奶看着她的背影跟江大鹏说:“你瞧瞧她,我跟她说正事她还不愿意了!” 江大鹏笑着问:“老娘,你跟她提了?” 江奶奶叹口气:“刚提到你就回来了,这不又跑了!” “脸皮薄。”江大鹏笑笑。 江奶奶暗暗着急:“这都三十好几了,不能再等了,年纪大了生孩子危险。” 江大鹏赶紧出声安慰:“老娘别急,我给留意着呢,回头我再多跟几个战友提一下,让他们也帮着留意。” 江奶奶捶捶心口:“这事要不办利索了,我回去了心里也不踏实。写个信吧要等好久,打电报吧又不值当。” 江大鹏说:“老娘别发愁,只要看到了问题,又想解决问题,就总会解决的。” 江奶奶无奈的说:“你别跟我说大道理,小翠在芙蓉那儿也听了不少大道理,听得我这耳朵啊都起茧子了。你们这大道理要是能让小翠嫁出去了我就信。” 江大鹏笑了:“芙蓉讲什么大道理呢?” 江奶奶抬手比划:“哎呀,我也学不好,反正说的呀都跟大喇叭里说的差不多。这么厚一摞书,说是《毛选》,在宝应家借的。” 江大鹏惊讶不已:“真的吗?我去看看。” 大家都知道赵政委家里藏书多,可是谁也没去借过书,平时大家都是在阅览室看书看报。 “芙蓉,你在看什么呢?屋里光线暗,到客厅来看书,我刚换了个大一点的灯泡。”江大鹏拉了一下灯绳。 客厅里果然比平时亮了许多。 “爸,正好我想问你有没有尺子?我要画图。”江芙蓉走出来,把自己手上的图纸给江大鹏看:“朝晖用的那个三角板太小了。” 江大鹏说有,马上就去卧室里拿出来一块长方形的尺子,还有两支2h的铅笔:“你拿去用吧。” 江芙蓉又惊又喜:“真好哎!我在服务社没见过!” 尺子上还有长方形正方形圆形三角形五角星的小孔,还有一条边是波浪线。 江大鹏说:“这是专用的,外面买不着。这个尺子是专门画作战地图的,这个铅笔的笔芯颜色特别浅,画完了之后核对一下,准确无误了再拿钢笔在上面描。” “好的,谢谢爸爸!”江芙蓉喜笑颜开,趁手的工具上大分啊。 江大鹏笑了:“自己家人谢啥呢。你在学习上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 说实话,他心里有点忐忑,很怕芙蓉知道身世之后就跟自己变得生疏。 但是看芙蓉跟对弟弟妹妹很好,笑容也很真诚,他感到放心不少。 江芙蓉不客气的提要求:“爸,我还想要笔记本和信纸,写读书笔记。” 江大鹏问:“是读《毛选》做笔记?” 江芙蓉点头,主动解释:“我以前的老师最喜欢读《毛选》,他说一个人要取得成功,必需先把《毛选》认认真真的看懂,然后活学活用。” 她说的老师就是她以前的上司,那个把她的脑子从懵懂世界带到清明世界的人。 以前的她太忙了,总想着有空就读。 结果,她现在非常有空。 趁这大好时光,抓紧机会读书呗。 江大鹏是真的很惊讶,但是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应允:“我明天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两个笔记本,带两本信纸。只是有一条,你做的读书笔记,我要看看。” “没问题!”江芙蓉只是摘抄书上的句子或者段落,每个字都经得起检验。 “你上学的时候那个老师还不错啊,教文化教的好,还教你们读红宝书,怎么都没听你提过。”江大鹏有意无意的问道。 江芙蓉说:“以前我胆子小,不敢说。奶奶说我过了命里的坎,现在开窍了,胆子大了。” 这个理由是最好的理由,自己家里人能意会,却又不会到外面去说。 江大鹏笑了笑:“嗯,那就好好学习!做弟弟妹妹的榜样。” 这时,胡秀清走出来,看到亮晃晃的灯泡,啪嗒一声给拽灭了:“大白天的开什么灯!江大鹏,你没事换这么大的灯泡干什么?” 江芙蓉把手里的东西折起来收好,选择回避:“我先回屋了。” 胡秀清看着江芙蓉的背影问:“她拿你的尺子本子干什么?” 江大鹏收了笑容:“她要学习,写材料。” “她不上班不上学的,写什么材料?”胡秀清问个不停。 江大鹏耐着性子答:“我给芙蓉去人事挂了号,她要做些上班的准备。” 胡秀清紧紧追问:“你什么时候去人事科了?怎么没听你说?” 江大鹏微微邹起眉头:“这不就跟你说了嘛!” 胡秀清还是问:“我是说你还没跟我说就直接去人事科说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没经过她同意,江大鹏就擅自做主了。 江芙蓉在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无语的摇摇头。 怪不得胡秀清能一直占上风,原来都是江大鹏惯的。 这种问题太好怼了,根本不用让着啊! 江芙蓉把东西收好,去客厅收拾桌子,准备摆碗筷。 果然,胡秀清的矛头转过来了:“老大,你爸说你写材料,谁让你写的?” 江芙蓉不答反问:“你不想让我写?” 胡秀清张嘴刚要说是,脑子里突然反应过来不能说是,就改口说:“不是。” 说完不是,还是觉得不对,又想不起来哪儿不对。 江芙蓉说:“大喇叭里天天广播说要学习,多写心得体会。所以我现在就开始学开始写。你说我能不能听广播里的宣传?” 胡秀清听到大喇叭广播的字眼,想也没想就说:“能听。” 江芙蓉说:“好,我会继续听广播,写心得体会。” 胡秀清原本想审问一番,借机出出气,谁知道三问两问把自己给绕进了死胡同。 她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回答,都必须点头认同江芙蓉的做法,只要她敢反对,那就是与人民作对。 “下次你要干什么,先跟我说一声,我同意了你再做。”胡秀清憋了半天,气呼呼的摆起了架子。 “为什么呀?”江芙蓉故意问了一句。 胡秀清把眼睛一瞪:“我是你妈!养活你这么多年,这点规矩都不懂?” 江芙蓉扯起一边嘴角:“那我爸也要先问了我奶奶再去做事?” “……”胡秀清又给怼得无话可说。 这个家,局势变了啊! 第139章 人不犯我 胡秀清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你刚补了牙,还吃不了硬东西,你回屋休息一下,给你做一点汤汤水水的。”江大鹏还是老办法,两两分开,息事宁人。 胡秀清咬牙切齿的指着江芙蓉:“她已经造了我好几次反了!你就不管管她?” 江大鹏打圆场:“芙蓉,你妈刚补了牙,还不舒服呢,你少说一句。” 江芙蓉的头脑迅速冷静下来。 这个对话场景好熟悉啊。 “爸,我们家的孩子不存在造谁的反这件事。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站在严格的自卫立场上的。”江芙蓉现学现用,掷地有声。 这段话很长,还有前半部分,江大鹏开会的时候经常听到,非常熟悉。 他知道江芙蓉这是向他表明态度,没有说出来的潜台词是,只要胡秀清不惹她,她就相安无事。 他当然更知道胡秀清的脾气是什么样,胡秀清指责打骂别人从来不是因为犯错,而是因为看别人不顺眼。 江大鹏推着胡秀清往卧室里走:“好了好了,秀清,孩子都大了,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你回屋休息,饭好了我叫你。” 胡秀清来劲儿了,使劲站住,一拧身指着江芙蓉的鼻子:“以后有事都得先跟我说,记住没有!” 江芙蓉站着没动,看了一眼江大鹏。 江大鹏一把抓住胡秀清的手腕往下按:“秀清,回屋去,我有话跟你说。” 胡秀清越闹越癫:“她不答应,我就不进去。” 大有非赢不可的架势。 江芙蓉握紧了拳头,眼睛微微眯起来。 “江大鹏,你看她要打我!”胡秀清的手指抖了抖。 江芙蓉冷笑:“余彩霞来踹门是你同意的?余彩霞踹了门还想砸桌子,也是你同意的?” 胡秀清退了半步:“我才没同意。” 江芙蓉追问:“余彩霞来砸门的时候你去哪儿了?” “我……”胡秀清一下子就没词了,她才不会说出来她打不过在躲。 江芙蓉上前一步:“余彩霞来闹事,你敢指着余彩霞鼻子说话吗?她踹了门还想进来砸桌子,是你把她赶出去的吗? 余彩霞当着那么多人说我不是亲生的,你敢去打她一顿吗? 你都保护不了家里人,你让我听你的?” 她甩出去的每个字,都戳在胡秀清的心窝子上。 既然胡秀清改不了秉性,既然胡秀清怕的是恶人,那她就一次性把事情给解决了。 她绝不退让,绝不低头。 胡秀清心虚了,顺势转向:“江大鹏,我牙疼,你看看是不是肿了?” 江大鹏半拽半推的把胡秀清推进了房间:“再吃个消炎药,躺着歇歇。”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没事就待在屋里别出来。 江芙蓉是听懂了,但她相信胡秀清根本就没听见。 那种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会选择性耳聋,选择性眼盲,根本就无药可救。 江芙蓉冷哼一声,转身去了厨房,顺便甩了甩手腕。 刚才要不是江大鹏在旁边,她的拳头就已经格出去了。 前两天她扫雪的时候,意外的找回了自己的挥拳速度。 只是这副身板的肌肉营养还不够,挥拳只有速度,没有力度。 即便是没有力度,但是对付胡秀清是绰绰有余。 她眼里的自信就把胡秀清给吓着了。 江奶奶笑着夸她:“芙蓉,说得好!” 江芙蓉开玩笑的晃晃拳头:“奶奶,我这样是不是不孝顺?” 江奶奶说:“我早就想说秀清了!你要拳头揍上去了那也是替我教训她,你这是孝顺我!” 江芙蓉捂着嘴笑。 江奶奶说:“你的话都说到我心里头了,谁能保护家里人,谁的主意正,咱们就听谁的。” 说实话,江奶奶一直都没想到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让胡秀清收敛收敛。 看到江芙蓉把胡秀清给震得一愣一愣的,江奶奶觉得心里舒坦了,也不气闷了。 这才像一个正常的家庭的样子! 当妈的如果不能保护儿女,那至少得贤惠一点,温柔一点,要是啥也干不了那就躲一边去。 啥也干不了还唧唧歪歪的,就是欠揍! 江芙蓉做饭帮不上忙,就蹲下来收拾大葱和萝卜上的泥土。 大葱里的粘液都冻成了冰碴子,萝卜拿起来更像是拿起一团冰块,冰得手指都疼。 “不用搞那么干净,萝卜上有点泥沙可以保存久一点。”江大鹏过来厨房做饭,给胡秀清开小灶:“你看书去吧,我来弄。” 江芙蓉说:“劳逸结合,看了一下午书,现在干点活轻松轻松。” 江大鹏拿了面盆和面,想顺带着了解一下江芙蓉最近的想法和计划: “芙蓉,赵政委还没回来吧?” 江芙蓉嘿嘿一笑:“还没呢。爸,我跟你要笔记本,就是想等赵政委回来,请他在笔记本上给我签个名。” 江大鹏点点头:“你还喜欢什么书?我办公室一套《毛选》,还有两本小说。我看我们同事都是请赵政委在小说的扉页上题字签名。” “还有小说啊,太好了!有没有古典文学?”江芙蓉巴不得有书啊,这些书才是真正的藏书。 江大鹏问:“你想看什么古典文学?” “《三国》或者《水浒》,要么《红楼》,都行。”江芙蓉说的都是简称。 江大鹏愣了一下:“你都想看?” “想看!”江芙蓉觉得现在没有什么娱乐生活,就只能靠多看书来填补。 江大鹏点点头:“哦,我帮你找找,估计没有全套,找一两本还可以。” 江奶奶在旁边听着他们父女俩谈话,心里满意的不得了。 刚才江芙蓉跟胡秀清闹得那么不愉快,江奶奶还以为江大鹏要过来教训江芙蓉几句。 她都准备好替江芙蓉挡枪的。 结果他们父女俩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有说有笑,有商有量。 江大鹏又想起来一件事:“老娘,过几天大礼堂有演出,是总政歌舞团的慰问演出。我发了两张票,又找人要了两张,到时候您跟小翠一块儿去看。” 江奶奶摆手:“这些都是年轻人爱看的,让芙蓉朝晖她们去看,我就不浪费那票了。哪天有电影,我去看看电影就行。” 第140章 看演出 高水平的文艺演出,在任何时代都是高水平,极受欢迎。 胡秀清早就想好了怎么分配手里的四张票:“我带着庆庆,加上奶奶和姑姑,刚好。老大老二,你们两个就在家看家。” 江朝晖违心的说:“我一点也不想看,反正我以前看过,他们表演的节目每次都差不多。” 以前这种事情就是牺牲大姐,没想到现在自己也要加入牺牲的队伍。 要说不失落那是不可能的。 在学校里已经有同学开始议论即将到来的演出,将会有什么歌曲,有什么舞蹈,又有哪个出名的演员。 江朝晖还跟她们一起回忆去年的演出哪支歌好听,哪个舞蹈好看,哪个相声好笑,仿佛那场表演是昨天才看的。 一想到没法参与到明天的讨论,江朝晖就觉得心里像是被挖掉了一大块,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藏都藏不住。 江奶奶看着都心疼,一个劲的说自己不去,让朝晖去。 江大鹏说:“老娘,过年这段时间还有好几场文工团的汇报演出,到时候她们再看也是一样的。” 江朝晖一听,心里立即有了比较,总政歌舞团跟部队的文工团根本就是两个水平。 她更失落了。 江小翠看着就过意不去:“要是我和你奶奶不来,这票就是你们的了。” 江芙蓉说:“你们要是不来,我爸就不会多要这两张票。” 在江芙蓉还能感知到的记忆里,看过的最好的演出就是文工团的演出,看电影也没有看过首映,都是等半年或者一年后看露天电影的时候才看。 反正就没有过皆大欢喜的事,从来都差两张票。 江芙蓉太清楚了,演出票跟奶奶和姑姑在不在这里根本就没关系。 “姑姑,你安心的陪奶奶去看演出。总政歌舞团只在部队演出,别的地方根本看不到。我和朝晖以后有的是机会看。”江芙蓉淡定的解释,顺便画了个大饼: “不说远了,就这三两年,朝晖高中毕业了有可能去当兵,还有可能当文艺兵,不但能看别人演出,自己还能演出给别人看呢。” 江朝晖瞬间就转悲为喜:“真的啊?” “想得倒美!”胡秀清毫不留情的打击:“当文艺兵哪有那么容易的?等你爸转业了,你想当兵还不知道当不当得上呢。” 说啥啥不行,泼冷水第一名。 一句话说得江朝晖的嘴角又向下弯。 胡秀清又补了一句:“你看看你这个要哭不哭的样子,文艺兵能要你?” 说的江朝晖都快哭了,又不敢放下筷子走开,低下头拼命的咬着嘴唇忍着。 江芙蓉在心里冷哼一声,她知道胡秀清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这几句话看着是打击江朝晖,其实就是指桑骂槐,故意说给她听的。 “朝晖,文艺兵不一定就是唱歌跳舞,还有话剧演员,电影演员,”江芙蓉十分冷静的慢慢的说: “你看电影里面,有哭的,有笑的,还有黄世仁那样动不动就举起鞭子欺负好人的。” 胡秀清哼了一声:“还想当演员!做梦吧你!” 江芙蓉盯着胡秀清,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爸想念书,就念到了初中毕业,我爸想当兵,就当上了兵,朝晖是我爸的女儿,她要是想当文艺兵想当演员,一定能当上。” 说完之后江芙蓉在自己心里补充,就算现在考不上,大不了将来自己给产品拍广告,给江朝晖创造个机会就是。 自己心里有底,才敢把话说的满。 胡秀清被噎得够呛,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有本事就去考,别到时候考不上在这哭。” 江芙蓉在桌子底下轻踢江朝晖的脚。 江朝晖感觉心里像是来了一道光,连忙吸了吸鼻子,眨了眨眼湿润的双眼,对江大鹏说:“爸,我向你学习。” “好!你好好努力!”江大鹏如释重负。 本来看演出是高兴的事,多要到两张票也是个高兴的事,谁知在自己家偏偏搞得像个批判大会似的。 不过江大鹏也庆幸好在老大懂事,轻易的就说服了老二。 临睡前,江奶奶还在安慰江朝晖:“别难过,到时候奶奶把票给你。我都一把老骨头了,看啥也记不住。” 江朝晖懂事的说:“奶奶,我跟大姐在家看书,大姐说帮我借本特别好看的小说来看。” 她也想通了,奶奶过完年就走了,以后可能再也没机会看这样的演出。 而自己呢……,或许可能也许真的,江朝晖开始偷偷的铸造梦想。 接下来的几天,江朝晖慢慢的说服了自己,接受了在家看书的结果。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又到了星期天,到了看演出的日子。 演出通常是八点半正式开始,江国庆七点钟就嚷嚷着要出门。 在演出开场前,他可以跟同学钻到后台去玩。 其实后台都有人守着,一般人轻易进不去,但是他们这帮调皮的男孩子总有一个两个的能钻进去,就算被人拎出来也觉得高兴。 江国庆总希望自己也能遇见钻进去的机会,就不停的催着胡秀清快点出门。 胡秀琴也愿意早点去,这回江大鹏跟人要的两张票比较靠前,她想去早点感受一下看得清清楚楚的滋味。 江奶奶还在磨蹭,就想拖延一点时间,好这个理由把票给江朝晖。 江芙蓉看出了江奶奶的心思,就催着江小翠她们一起去:“演出是还早,但是一会儿他们要试喇叭线,报幕员就在那报幕,你们多看一会儿。 报幕员长得好看,打扮的也漂亮,有的人看演出就专看报幕员。” 江小翠一听就来劲:“对对对,报幕员的衣服最好看了,发型也漂亮,等画报出来的时候就照着他们的服装裁衣服编辫子。那我要早点去!” 反正他们也不跟胡秀清坐在一起。 星期天的早上为了看演出,他们出门比平时上班上学还整齐。 家里清静了,江芙蓉锁上门,拿出红楼梦来:“朝晖,看书吧,记得不要跟别人说你看过。” 《红楼梦》这时还属于市面上不能流通的书,不跟别人说就少一事。 江朝晖翻开看了一眼,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看着就觉得头晕:“这书好看吗?讲什么的呀?就是在小红楼里做梦的吗?” 江芙蓉沉默片刻,看小说她是啥都能看,但是她最不会的就是给小说概括剧情,更不会像推爆款一样总结一句话故事。 “你不用从头看,你就随便翻,到里面找有对话的地方看。以后你要是考演员的话,就得背台词,得练对话。”江芙蓉只有这个杀手锏了。 江朝晖还是犯难:“有些字不认识。” 江芙蓉拿出字典来:“那些大演员会在旁边注音,一遍一遍的练,练到像为止。” 当当当,有人敲门。 江芙蓉拿报纸盖住《红楼梦》,起身去窗户边拉开窗帘,看看是谁。 第141章 坐前排 坐在大礼堂第六排的中间位置,江朝晖简直都不敢相信这天上的大馅饼掉在了自己头上。 舞台上的灯光太明晃晃的,江朝晖觉得自己也被照的亮亮的,感觉所有人都看到了自己。 对于一直想减少存在感的江朝晖来说,坐到角落里才是最安全的。 “姐,我想去跟奶奶换个座位。”江朝晖觉得又高兴又浑身不自在。 妈妈和弟弟坐在十五排,奶奶和姑姑她们坐在二十五排。 江芙蓉凑近江朝晖的耳边小声说:“这些演员在台上,全部人都看着他们呢。 当观众都怕被人看见,还怎么当文艺兵?怎么去考演员?” 江朝晖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可是,我觉得坐后面挺好的,以前也是坐后面。” 小宝应说:“姐姐,这里听诗朗诵听得清楚。” 来自小孩子的安慰,在江朝晖这里没有什么说服力,她反而更紧张了,没话找话:“你每次都坐这里啊?” 小宝应点头:“跟爸爸妈妈坐这里,跟爷爷奶奶坐就坐第二排。” 江朝晖这才切实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差别:“这个灯这么亮,你不怕吗?” 小宝应摇头:“太阳比这个还亮,我还要出去晒太阳呢!” 江芙蓉噗嗤笑出声:“说得好!” 真是太对了,有的人怕的要死,有的人不但不怕,还甘之如饴。 前排有个人笑着回过头来:“江芙蓉,原来是你!” 江芙蓉一看,竟然是卫恒,世界真小,在这里也能遇到熟人。 她笑着问:“卫班长,你放假了?” 卫恒做了收声的手势,小声说:“特意来看演出的。” 江芙蓉会心一笑,点点头,没再说话。 卫恒又问:“看完演出你还有事没?” “没事了,带他回我家。”江芙蓉举了举宝应的小手。 钱队长临时被安排去后台候场,只好把小宝应交给了她,当然演出票也给了她。 “我有点事想问你。”卫恒随即补了一句:“是傅班长的车,图纸还在吗?” 江芙蓉想了想:“没有图纸,怎么了,车子出问题了?” 卫恒小声说:“没出问题,是有个地方想问问你怎么想的。” 江芙蓉心算了一下时间,看完演出,她要把小宝应带回家,安排午餐和午睡,差不多就到下午了。 “两点钟后大操场。” “好。” “傅班长的车。” “好。” “工具。” “好!” 她说上句他就知道她的要求是什么,一律答好。 他们这边刚说完,观众席的灯灭了,报幕员从红色的幕布后面钻出来,清亮的声音响彻全场:“演出正式开始……” 江芙蓉往椅背上一靠,舒舒服服的看演出。 她最喜欢看的是舞蹈。 因为坐的近,舞蹈者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无论是领舞的还是群舞,每个人都百分百的投入了激情。 不需要语言,也不需要音乐,只通过肢体语言,她就能看懂她们想要表达什么。 看表演看一个多小时,顶灯全亮了,报幕员宣布中场休息。 小宝应立即喊:“我要上厕所,快。” 卫恒半跪在座椅上给,俯身把小宝应抱起来:“我带你去。” 江芙蓉赶紧站起来,一边顺着方向走,一边从耳朵里掏出两个棉球。 “姐,你这样能听见?”江朝晖都惊呆了。 江芙蓉点点头:“可以。” 可是可以,只不过声音很小。 她是嫌喇叭的声音效果太差,震得耳朵嗡嗡的响,偶尔还会有一股电流声划过,跟猫爪子挠墙似的,听着难受。 没有耳机,就只好用这种土办法。 走到礼堂外的休息大厅,江朝晖看见了班上的两个同学,立即走过去加入她们。 江芙蓉就在洗手间附近等着小宝应。 “芙蓉,我看着就觉得像你!”江小翠带着江奶奶过来,高兴的打招呼:“你穿新衣服了!辫子这么扎着真好看!” 江芙蓉想来想去,临出门前还是换上了江小翠给她做的新夹袄和新罩衣。 衣裳这么好看,她就把平时扎的马尾辫拆开,编成两条麻花辫,发梢绑在一起,用手绢系了个蝴蝶结。 鞋子嘛,是钱队长拿来的军绿色高帮棉鞋,虽然不精致,好在是新的,她没有镜子可照,就凭眼睛看,觉得自己这身混搭也蛮好。 江小翠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咱家芙蓉就是漂亮,跟舞台上的演员一样漂亮。” “我不看了,芙蓉,一会儿你进去看,我就在这里等你们看完。”江奶奶还以为江芙蓉没票进不去。 江芙蓉笑着说:“奶奶,钱队长给了我票,我在这等小宝应呢。” 江奶奶还不信:“我真的看够了,一会儿你进去看。” 这时,卫恒牵着小宝应出来了,看到江芙蓉跟人说话,就没过来,直接让小宝应自己跑过来。 江奶奶问:“这是谁呀?是宝应的什么人吗?” 江芙蓉看了看时间,还有几分钟就要开演了,就没多解释:“帮忙带宝应上厕所的。奶奶,下半场就要开始了。” “好好好,芙蓉,散场了我们在门口等你,一起回家啊。”江小翠拽着江奶奶走开。 江芙蓉牵着小宝应从前门进了礼堂,正好看见江国庆跟着一帮孩子,被人从舞台底下的乐池里轰出来。 小宝应指着江国庆说:“姐姐你看,哥哥在捣蛋。” 江芙蓉牵着小宝应往座位上走:“不管他,咱们自己先坐好,回家再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这是江芙蓉的习惯,在没有了解清楚事情经过之前,不会轻易下结论说谁对谁错。 小宝应觉得江国庆做错了:“哥哥捣蛋,要批评他!” 江芙蓉点点头:“可是我们没有看到哥哥是怎么进去的,不能直接批评他,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等下演出结束,我和你一起,去问问那个工作人员发生什么事?再回家问问哥哥做了什么?” 小宝应的眼睛眨巴眨巴的,听懂了,跟江芙蓉击掌确认:“好,一起去问。” 坐在卫恒旁边的中年男子回过头来:“这是谁家的小孩啊?这么懂事!” 小宝应一点也不怯场,有问有答:“我姓赵,我是赵宝应。” “嗯,我认识你,你是钱雨燕的儿子。你妈妈怎么没带你来看演出?” “我妈妈在舞台后面。” “哦!这是你姐啊?” “嗯,这是我大姐姐,这是我小姐姐。姐姐家里还有个哥哥。” 江芙蓉看到中年男子的目光转过来,就笑着点了一下头。 中年男子的目光在江芙蓉脸上略停留了一两秒钟。 正巧观众席上的灯光灭了,下半场演出开始了。 中年男子转回去,调整了坐姿,认真的看演出。 第142章 被围观了 下半场的演出依然精彩纷呈。 江芙蓉化身超级粉丝,每个节目都会跟着全场拼命的鼓掌。 她太喜欢这种全情投入的演出了。 如果不是环境所限,她真的很想站着看,跟着唱,跟着手舞足蹈。 演出结束的时候,所有演员都回到舞台上谢幕,观众们集体起立,掌声经久不息。 唯一的遗憾是只有谢幕,没有返场表演,没有人喊“再来一个”。 等散场的人群往外走得差不多了,江芙蓉才带着小宝应慢慢离开。 江朝晖搂着江芙蓉的胳膊,边走边回头看着舞台上紧闭的幕布,依依不舍的说:“姐,我要是在这上班就好了。” 江芙蓉笑了笑:“你不想当演员?只想当个剧场的工作人员?” 就这出息? 江朝晖发出一声感叹:“当演员太难了,我可不敢想!” 江芙蓉说:“这有什么难的,你在台上讲个故事,念一首诗,都是一个节目呀!咱们小宝应都会!对吧宝应?” 小宝应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把小胳膊一举,冒出一句:“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江芙蓉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江朝晖:“小姐姐,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江朝晖把两只手顶在耳朵上方,做猪耳朵扇呀扇,表示自己全都听到了。 小宝应不放过她:“背一遍给我听听。” “啊?……”江朝晖傻眼了。 小宝应挤了一下鼻子:“背不出来相当于没听见。” 这是江芙蓉辅导学习时候的口头禅。 小宝应老练的说:“我再念一遍,你要记住啊。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江朝晖重复了一遍。 小宝应做了个挥手的动作:“还有这个!” “啊啊啊,姐,现在我家里有两个老师了!”江朝晖把脸贴在江芙蓉的胳膊上蹭蹭。 江芙蓉笑:“你再撒娇,等下姑姑看到了笑话你。” 她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出口处的江小翠。 江小翠可没心思笑话江朝晖,她正忙着社交呢。 一看到江芙蓉走近了,就跟旁边的人说:“你们看,她身上的新衣服就是我做的。” 这几个人就是江小翠在服务社那里教人裁衣服时的“观众”,她们竟然认出了江小翠,还问她新衣服做好了没有。 然后,江芙蓉和她身上的新衣服,就成了大婶大嫂们围观的对象。 江芙蓉大大方方的让她们看。 这些人看了衣服的做工,顺带着研究了江芙蓉的发型。 收拾场地的工作人员走过来,轰她们走:“舞台上演完了,现在到你们演了是吧?还舍不得走啊?都回家做饭去吧,我要锁门了。” 出了大礼堂,外面寒风凛冽,冰冷刺骨,根本没法继续说。 江芙蓉替江小翠拉广告:“你们要是家里有缝纫机,可以把布料拿来我们家让我姑姑帮忙裁剪,或者我姑姑有空也可以去你们家做衣服。” 有个大婶壮着胆子问:“你帮我们做衣服要收钱不?” 江芙蓉说:“如果我会做衣服,你们找我做衣服我就不收钱,可是我姑姑她是农村的,没户口又没工作,你们要是觉得她做衣服做的还行,就张罗她吃顿饭呗。” 那个大婶高兴的说:“知道了,有空我就去你们家。” 等大家都散了,江芙蓉冲着江小翠轻轻眨了一下眼睛,那意思是说,瞧,我都替你说了! 她早就跟江小翠说了,要想找活干,单打独斗还不行,必须得两个人打配合。 这才符合大家的刻板印象,会干活的不会说话,特别会说的干活不一定干得好。 江小翠天天跟江芙蓉聊,相互之间已经有了默契,这会儿抱着小宝应,边走边哼着歌。 “姐,你刚才胆子好大啊!”江朝晖只有羡慕的份:“那么多人围着你,你还敢让她们上咱家去。” 说完这话,江朝晖突然惊叫起来:“姐,咱们出来看演出,家里没人做饭!” 现在路上几乎都没什么人在走动,那就是说妈妈和弟弟已经到家了。 那她们现在回家会面临什么,江朝晖不敢想。 江小翠被说的有点紧张:“那咱们快点走,我回去就做饭,快着呢,马上就好。” “别急,我出来前在桌子上留了个纸条。”江芙蓉淡定自若:“咱爸没看演出,说不定他在家已经做了饭呢!” 都是高高兴兴出来看演出的,凭什么她们就要慌慌张张的,像犯了错一样赶回去接受莫须有的惩罚? 天理安在? 江奶奶说:“还是芙蓉想的周到,咱们还是别慌,你们看这些脚印,这么长的印子,肯定是有人滑倒了。咱们老的小的,还是安安稳稳的走到家吧。” 她就不信了,昨天芙蓉说的那么在理,胡秀清今天还能再发脾气? 到了家一看,胡秀清和江国庆已经端着碗馄饨在吃。 还真是江大鹏的功劳。 他送了江奶奶她们去大礼堂之后,就去服务社买了肉,回家包馄饨。 “都回来了,正好馄饨不烫嘴了。”江大鹏心情很好,一点爸爸的架子也没有,跑进跑出的给大家端饭。 小宝应说:“江大伯您真好,我妈妈说谢谢您!” 江大鹏笑了:“小赵同志不用客气。” 小宝应又对胡秀清说:“胡伯母您真好,我妈妈说谢谢您。” 这是大人教的,表达感谢要一视同仁。 胡秀清没感谢过别人,也没被别人感谢过,一下子就给整不会了:“啊,那啥,别谢。” 小宝应不慌不忙的挨个谢过去,江奶奶,江姑姑,大姐姐,小姐姐,小哥哥,全都谢到了。 江朝晖等小宝应好容易都谢完了,小声说:“今天好像过大年。” 有歌舞,有馄饨,吃现成的,梦一样。 胡秀清斜了江朝晖一眼:“像吧?赶紧吃,吃完就过完了。” 一句冷言冷语就把江朝晖给泼醒了,她低下头不再说话。 江芙蓉心想,跟这种人在一起还真是,时刻要保持斗志,一点也不能放松。 她故意问:“奶奶,过年的时候我爷爷会做什么好吃的?我一想到过年就馋了。” 江奶奶说:“你爷爷过年做四个热菜,四个凉菜,一道甜汤,一道咸汤,不过你最爱吃的是蒸鸡蛋清豆腐,你爷爷就把家里的鸡蛋都给你鸡蛋留着,每天给你蒸个鸡蛋清豆腐,一直到出了正月十五。” 第143章 谁约会了 “从年三十到出了正月十五,独一份?”江芙蓉不敢相信江爷爷对孙女能如此宠爱。 虽然鸡蛋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但是在十几年前共克时艰的年代,那也是稀罕物。 江奶奶笑着说:“可不是嘛!每次就看他变魔术一样给你端一碗出来。你爷爷净给你开小灶!” 小宝应问:“江奶奶,什么是开小赵?” 江芙蓉赶紧给解释:“是灶台的灶,就是另外拿个小锅单独做。” 小宝应继续问:“什么是轻豆腐?那有没有重豆腐?” 江芙蓉忍着笑,认真的解释:“不是轻重的轻,是鸡蛋清的清。” 小宝应问:“鸡蛋黄呢?” 江奶奶笑了:“你大姐她不吃鸡蛋黄,嘴刁着呢。” 江国庆做了个鬼脸:“哼!不吃蛋黄,刁老大!奶奶我也要吃鸡蛋清豆腐!” “这个菜就你爷爷会弄,别人谁也弄不好!一到逢年过节的就有来偷师的,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到谁做出来这道菜。”江奶奶说起往事,半是得意半是唏嘘。 江大鹏点点头:“是啊,我从小到大就吃过一回,后来我也试着弄,是弄不好。” 江奶奶说:“你爹就靠这点手艺养家呢,多少人想来拜师,他一个都不收。你要是没在部队啊就传给你了。” “等我下次回去跟我爹学学看,老娘要是不说,我都没想起来吃过这道菜。我就记得炖全肘,八宝鸡,火腿酸笋鸭,还有醪糟鱼。”江大鹏想起那些大菜如数家珍。 江国庆哇哇叫:“爸,带上我,我一个人就能吃完一只鸡一只鸭还有一条鱼。” 江大鹏勾起了回忆,掰着手指头数:“别急,这是四个热菜,我给你说说四个凉菜都是什么。我记得有一卤水拼盘,一个白切羊肉,有一个红油毛肚,还有个五香猪头肉。” 江国庆继续哇哇大叫:“我一个人全都能吃光!” 江大鹏笑着说:“你能吃也吃不着啊,有些食材现在买都买不到。” 江国庆傻乎乎的问:“那我爷爷是怎么买到的?” 江大鹏打开了话匣子,停不住了:“那也不是你爷爷买到的,这事儿啊说来话长,你听我跟你说啊。 是你太爷爷做过大厨,他能做一百多道菜,全中国东南西北的菜,没有他不会做的,后来他就教给了你爷爷。 到了你爷爷那时候,总打仗,帮厨机会少,就没学着多少,你爷爷只能做三十多道菜, 但是你太爷爷说了,你爷爷蒸东西手艺比他还好,别人都吃烙饼,可你爷爷会蒸软面饼,别人蒸水蛋,你爷爷就会蒸鸡蛋清豆腐。” 江芙蓉听着听着,忽然觉得碗里的馄饨都不够香了。 如果不是她穿过来了,跟着江奶奶回老家招上门女婿,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姑,怪不得你手那么巧,原来是爷爷教过你!” 江小翠笑嘻嘻的说:“我爹才没教过我的,全是靠我自己聪明,在旁边看两眼琢磨出来的。” “做大厨是要天分,我就在旁边紧跟着学,做起来手艺还是差点。 我做饭就是把饭做香了就行,你爷爷可讲究了,还得把它摆好看了,还得给起个名字。”江奶奶说起来全是佩服。 江大鹏说:“对对对,那些菜的名字好听,我还记得有一个菜叫腰缠万贯。其实就是爆炒羊腰子。 我爹说做那一道菜得用三头羊,吃得起那道菜的都是腰缠万贯的人。” 有钱就是任性。 胡秀清嘀咕了一句:“穷人连羊肉都吃不着,有钱人只吃腰子,可不烧包嘛!” 江大鹏可能是心情好,并没有受到胡秀青的影响,还继续说:“还有一道凉菜,特别好看,叫孔雀开屏。” 江小翠笑着接过话:“孔雀开屏,咱家年年都有。” 纯粹是刀工好看,吃起来么,各种大萝卜组团开会。 江大鹏呵呵笑:“可我就只会切丝,来个什锦大拌菜。” “朝晖还会炒什锦饭呢,”江芙蓉看见江朝晖偷偷的跟着笑,就把她也拉进话题中来:“朝晖炒的饭,庆庆可以吃两大碗。” 江朝晖不想引起注意,赶紧摇头摆手:“庆庆不挑食。” 好赖不忌,就没有胃口不好的时候。 “不挑食这点随我!”胡秀清赶紧抢功。 江大鹏点头:“不挑食好,去哪儿都能适应,当兵的就得不挑食。” 江国庆告状:“我姐挑食,刁嘴老大!” 江大鹏说:“别瞎说,你姐什么时候挑食了,她啥都吃。” “刚才奶奶说的,说她嘴刁,就爱吃好吃的。哼,我都听见了!”江国庆摇头晃脑的朝江芙蓉做鬼脸:“你是刁德一!” 这是他们看演出的时候,其中一个节目里的人物名字。 只不过是个反面角色。 江芙蓉笑了笑,才懒得理他,这个傻子弟弟跟胡秀清一样,不管你对他多好,他眼里也永远只有他自己和他自己的情绪。 吃过饭,江芙蓉把钱雨燕给她的棉裤拿出来让江小翠帮忙把裤脚改短:“是小号的,我穿了一条,这一条就给朝晖。” 江小翠拿起来左看右看:“这小号的也太小了,也就你跟朝晖这种麻杆一样的腿才伸的进去。” “是啊,钱队长说发了都两年了,一直没穿,”江芙蓉也没想到还有这种尺寸的军装:“她穿不了,让我捡了个大便宜。” 江小翠说:“芙蓉,要是你能去当兵也挺好,每年发冬装夏装还有鞋子,每个月还有津贴。” 江芙蓉笑:“姑,你说的是挺好,可是好事也不是乖乖的在那里等我去挑啊,咱们就看着眼下有什么能做的,先做了再说。” 说完,江芙蓉把生锈的轴承装进书包,拿了双白线工作手套,围好大围巾准备出门:“我出去一会,宝应醒了你帮忙照顾一下。” 已经快两点了,再不出门她就得迟到。 江小翠挥手:“行,有我呢,你快去吧。” 江大鹏穿上大衣也要出门:“我上办公室,一起走吧。” 大操场和办公楼挨着,他们可以同路到各自的目的地。 其实是江大鹏想多了解一些情况,上办公室只不过是个借口。 “芙蓉,你这是上哪里去?忙啥呢?”江大鹏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问。 江芙蓉大大方方的说实话:“去见卫班长,今天看演出的时候碰到他了,他要问我改装车子的事,我正好也想借工具用一用。” 江大鹏疑惑:“这么巧?” “是啊,就是这么巧,他坐第5排,我坐第6排。” “哦?我跟你一起过去看看?” “好啊!爸,正好你也看看我的杰作!除了食堂那几个人亲眼看我做事,别人都以为那车子是傅班长自己装好的。” “你的功劳成了别人的,爸替你正名!” “无所谓了,我自己知道就行,别人知道不知道不重要,反正他们又不能给我记功授奖。” “说清楚比较重要,不能让人误会。” “误会?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以修车为名,约会。” 江芙蓉一头黑线,谁约会了?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这叫什么约会? 第144章 言谈甚欢 这也不能怪江大鹏多心。 女儿突然变得爱社交,老父亲的血脉突然就觉醒了。 本来有些话应该是母亲来对女儿说,可是江大鹏知道自己家里什么情况,以胡秀清的脾性,只怕别人还没怀疑什么,胡秀清自己就能先说一大堆乱七八糟的。 虽然说怀疑女儿出来约会这个词有点尴尬,但好在说出来了。 江大鹏拿出做父亲的责任,用自己的工作经验教导女儿:“虽然自己行得正,但还是需要证明。你要明白,什么事情都要经得起调查。” 这是江大鹏在非正式的情况下,认认真真的教女儿怎么跟人打交道怎么做事。 表情看上去很严肃,语气显得很严厉。 其实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想引起江芙蓉的重视:“万一在哪一点上让别人误会了,你就得放下手头的一切,等待调查。转正提干评先进,全都耽误了!” 江芙蓉轻声说:“爸,我知道了!”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江芙蓉来自于那个看似全民文明实则愚民网曝的时代,物质的先进程度反而助长了黑子的嚣张和肆无忌惮。 江大鹏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这些事,我也只是跟你说说,提个醒,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慎重的去对待。有些机会一旦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江芙蓉:“……” 这是什么意思? 在哪里跌倒,再从哪里爬起来再战,不是吗? 江大鹏看了一眼江芙蓉迷茫不解的眼神,加重了语气:“就好比在战场上,错过了最佳的进攻机会,就会增加流血牺牲,甚至是更大的牺牲。” 江芙蓉听懂了。 江大鹏说的这些话,不仅仅是他的人生经验,这是无数人用生命总结出来的经验: 生活在一个有共同目标的群体中,自己做的事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在公,要取得领导和同事的信任,在私,至少要让身边关心自己的人放心。 江芙蓉能完全感知到江大鹏的善意,也完全能明白他的担忧。 她拉下围巾,朝江大鹏露出笑容:“谢谢爸,我都记住啦!我会好好把握机会!” 江大鹏更不放心了:“首先是不能犯错误!不犯错才有机会,犯了错什么机会你都把握不住!” 江芙蓉右手握拳,举起放在耳边:“爸,我向你保证,我不会犯错!” 江大鹏刚想说什么,一眼瞥见大操场边上已经有人在等着了,就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转而轻声问:“他们是在等你吧?” 在一片白茫茫的冰天雪地里,绿色军装让人眼前一亮。 江芙蓉的声音带着雀跃:“爸,你看,骑在车上的是傅班长,站在旁边的是卫恒,卫恒旁边的那个叔叔,不知道是谁。” 她跟卫恒约好在大操场旁边见面的事,在公在私都问心无愧了——三人六面就能说清楚的事,现在有五个人啦! “卫班长,我来啦,傅班长,你好!”江芙蓉主动打招呼,走近了发现另外那个人不是陌生人:“叔叔你好!又见面了!” 那人正是上午看演出时回头跟她说了几句话的中年男子。 几个人里江大鹏只见过傅班长。 他走过去,傅班长立即敬礼:“江副科长!”随即又介绍:“这是卫部长,这是卫恒。” 江大鹏礼貌的伸手,跟身着便装的卫部长握手:“你好!” 卫恒立正敬礼,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接着就直奔主题: “外面气温低,傅班长在食堂那边点了炉子,拆这个车子会方便些,我们去那边说。” 江大鹏看着造型奇特的五轮车,感觉到十分好奇,就跟着一起过去。 他想看看江芙蓉还能把这辆车变出什么花来。 傅班长骑着车子在前面带路,其余几个就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 就见卫恒走近江芙蓉,指着车子问:“江芙蓉,你说的发动机,是打算装在哪个位置?” “我猜到了你想的问就是这个!”江芙蓉抿嘴笑。 上次江芙蓉在组装车子的时候,跟傅班长提了一嘴,说如果能搞一个小的发动机,她就能让这个车子变成老爷车。 当时组装的时候,一是没有发动机,另外一个情况就是小型发动机的马力太小,在冬天根本点不着火,就算装上了也就是个摆设,还是得靠脚蹬子发力。 “如果有发动机,只能装在链盘那里,链条要拆下来,前后换个方向,重新装。”江芙蓉的两只手在空中一通比划。 神奇的是,卫恒看懂了:“你的设想是跟小汽车一样,靠前轮驱动?” 江芙蓉闻言,立即给卫恒竖了个大拇指:“正确!” 卫恒立即又提了一个问题:“用前轮驱动,刹车的时候会不会翻跟头?” “会!”江芙蓉笑起来:“就现在这么简陋的条件,肯定做不到面面俱全,只能可一头。 你见过那些三蹦子吧?那种车子拐弯拐急了就翻车,跟前轮制动没有关系。” 卫恒也笑起来:“是,我着急了,拿这个板车跟货车比,是我的错。” 江芙蓉笑着说:“没错呀,板车就是货车,区别只是大小和动力不同。” 卫恒愣了一下突然醒悟过来,不由得哈哈大笑:“我又钻牛角尖了。” 江芙蓉歪着头,开他玩笑:“什么叫又?” 只有经常钻牛角尖,然后自己发现了,却没改掉,过后才会说“又钻牛角尖”。 卫恒笑:“思考问题的时候意识不到。” 到了食堂,傅班长帮忙把车子翻过来倒扣在地上。 江芙蓉和卫恒一人占据一边,各自拆一个轮子。 卫部长在旁边看了一会,退到旁边,感慨了一句:“小江真不错呀,看问题能看到本质。” 他指的是江芙蓉一下子就从卫恒的语病中发现问题。 “哪里呀,小孩子就是嘴快。”江大鹏赶紧替女儿谦虚一下。 卫部长继续夸:“小江满聪明的,你们教育的好!” “我们做家长的忙着工作,几个孩子都没怎么管,都是她自己努力。”江大鹏这回说的是真心话。 卫部长呵呵笑了。 第145章 处对象要看条件 江芙蓉把该拆的拆下来,该讲的讲了一遍,就放了手:“你按这个思路组装,不懂的喊我。我要拆个零件。” 她一来就先把自己带来的轴承喂了油,这会儿拆螺丝就不费力,关键是修理班的工具既专业又齐全,回到家没这个条件,想干也干不了。 卫恒只说了声好,抓紧时间将满地的零件进行复原。 “年轻人脑子快,比我们那个时候聪明!”卫部长对他们的动手能力赞不绝口:“江副科长,你们家小江的这个学习能力,你完全可以推荐她去上个大学呀!” 江芙蓉听见了,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她还以为要等恢复高考之后才可以考大学,或者是上班了之后由单位推荐去上大学。 原来还有可以直接推荐上大学的机会吗?她赶紧竖起耳朵听。 江大鹏说:“当时问过,说是没有名额,后来就没再问。” 卫部长说:“咱们单位的子女,读完高中的不是当兵了就是上班了,推荐上大学的名额没人争。” 江大鹏说:“人事科那边已经说了给安排工作指标,等她上班之后再去上工农兵大学吧。” 回家的路上,江大鹏特意跟江芙蓉解释了一下工农兵大学的好处:“单位推荐你去上工农民大学的话,专业肯定对口,你学完了还能回原单位上班,学习的时候还能领基本工资。 如果高中毕业之后推荐你上大学,读大学的那三年,伙食费路费都得自己出,毕业的时候按照你的专业分往全国各地。 想去哪里想去什么单位,根本就没有你自己选择的权利。我不希望你冒这个险。” 有关心,有担心,说来说去还是钱字在起作用。 江芙蓉听明白了:“爸,我听你的,安心上班。” 江大鹏松了口气:“我现在的工作环境好,不代表我自己能力强,我只想你们都平平安安的。” 作为爸爸,能在女儿面前这么坦诚的剖析自己的能力,其实不容易。 江大鹏是跟卫部长谈了一番话,发现自己能为儿女所做的事情,的确是太有限,他说的那些话真的不是谦虚就只是事实而已。 思来想去,还是自身的能力不足,表面的风光全是托了单位这个大平台的福。 江芙蓉立即懂事的答:“我知道,我能上学,能找到好工作,就是因为现在的环境。 再好的能力,都要有环境依托,有赏识自己的靠山。” 江大鹏愣了一下:“你懂的还挺多。” “书上写了!林黛玉离开亲爹就是个孤女,英莲被拐卖了之后就只能当丫鬟。”江芙蓉把书上的故事搬来当证据。 江大鹏惊了:“你这么快就看完了?” “只看了前面两章,我先把目录看了一遍,大概知道每一章要表达什么中心思想。”江芙蓉纯粹是记性好。 江大鹏觉得跟自己的女儿谈话,完全没有长辈和晚辈之间的代沟,索性问了个重要的问题:“你平常跟卫恒讲话就是这个态度吗?” 江芙蓉不知道江大鹏的思路怎么一下子又跳到卫恒身上去了。 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在修车时的表现,应该没有什么差错,就点了点头说:“没有平常,我以前不认识卫班长,这次见他还是第二次,啊,算上早上的看演出,这是第三回跟他说话。” 可是江大鹏的关注点不在两个人讲话的内容是不是光明正大,而是在于江芙蓉讲话的态度很随意,足以证明他们两个人非常熟悉了,才会这么不拘小节。 尤其是他们两个人在研究问题时表现出来的默契,像是多年的好搭档。 江大鹏谨慎的选择措辞:“嗯,当然了,我跟卫部长都在旁边,我们都了解情况……” 江芙蓉听得莫名其妙:“爸,你想问什么?你就直接说!” “嗯嗯,”江大鹏干咳了两声:“要是卫恒想跟你谈对象,我觉得他人还是不错,可以考虑。” 江芙蓉就更加莫名其妙了:“爸,你看见什么了?还是卫部长跟你说了什么?” 江大鹏连声否认:“卫部长什么也没说,是我,是我看到你跟卫恒说话挺随意的,嗯,要是不了解情况的人也会觉得你俩,那个,嗯。” 怎么说呢,江大鹏也觉得尴尬,他也是因为卫部长跟他说话的态度,感觉到卫部长像是在考察他。 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跟女儿说要经得起调查,随后就被人刨根问底问了三代。 江芙蓉笑起来:“我跟卫恒看起来现在搞对象是吧?我像那么随便就跟人搞对象的人么?” 江大鹏点头:“不了解情况的人一看就会认为你俩在处对象。等等,咱们站在这话完说完再回家。”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家门口。 江芙蓉停下来,认真的说:“爸,我找对象是有条件的,不符合我的条件,不管别人怎么夸他,我都不会同意的。” 江大鹏以为女儿害羞了,赶紧出言安慰:“卫恒条件非常好,我是觉得咱们家的条件不够好。” 就从门当户对上来讲,自己家低了好几个级别。 江芙蓉微微一笑:“要是您都觉得咱们家条件不够好的话,那我就没必要高攀呢,对吧?” 江大鹏觉得自己好像把话题给引向了错误的方向,极力扳回到正确的位置:“不是高攀,就是咱家条件没那么好,假如说我要是没有能力的话,你弟弟妹妹安排不了工作,到时候你这个当姐姐的都要想办法。” 江芙蓉说:“如果我有能力的话,如果我找的对象有能力的话,帮助弟弟妹妹是应该的呀。 但是我找对象的条件,并不是看他能不能帮我的弟弟妹妹。” 江大鹏问:“那你找对象需要什么条件?” “嘿嘿!”江芙蓉的对于找对象有自己的标准:“我找的对象,首先他要有正当职业,身体健康,没有不良嗜好,特别喜欢做饭,特别喜欢收拾家务。” 想当初,她的这个标准可是拦截了一大批蜂蝶。 江大鹏还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这么简单吗?” 部队里符合这个条件的人,有百分之九十九啊! 第146章 外父心 江大鹏觉得这样的要求太简单,几乎每个人的履历表上都有这么几句。 他觉得江芙蓉极有可能是没有尝过生活的真正艰辛,从小到大就没为吃穿发过愁,把一切看的太简单。 江大鹏又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多表达一些关心,她就已经长大成人,很快就要有工作,有对象,有她自己的小家。 如果她过得不好怎么办? 好人过不上好日子的比比皆是。 想到这里,江大鹏试着问:“你就不想找个干部?不想找个文化高的?不考虑他的家庭状况?” 虽然听起来是有些小资势力的调调,但是,女孩子不比男孩子,过得不好时,女孩子总是过得更不好的那一个。 就像小翠。 想到江小翠,江大鹏的肩膀往下沉了一沉,那也是老娘交给他的任务,是他的责任。 江芙蓉没想到江大鹏可以把话说的这么直接。 太好了有没有! 她知道江大鹏这么问,一定有他的理由,而她最喜欢做的就是打破沙锅问到底。 探寻到背后的真正想法,她才会决定接受或者不接受。 “想是想,”江芙蓉先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可是家庭条件好的,提了干的,文化高的,他们难道就不想找比我更好的吗?直接娶个名门闺秀,可以少奋斗三十年。” 江大鹏啼笑皆非,跟不上这种清奇的思路,过了一阵才说:“你说的是陈世美吧?那是被人唾弃的!有理想有奋斗目标的人,一般都愿意找志同道合的伴侣。” 江芙蓉想问说你怎么没找志同道合的伴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个话作为女儿来说,不能问。 江大鹏看到江芙蓉欲言又止,又继续说:“就像刚才你跟卫恒两个人在那里讨论问题,有的地方你比他懂,有的地方他比你懂,这样有商有量的,就算是志同道合。” 江芙蓉嘿嘿一笑:“爸,说来说去,你就是让我找卫恒嘛!” 江大鹏的心思被戳破,下意识的就想掩饰一下:“你可以再考虑考虑,啊,我不是说让你考虑卫恒,也不是,卫恒条件挺好,你可以考虑他,我同意! 我的意思是你再考虑一下找对象的条件。你现在还太年轻,很多事情你不了解。我让你考虑清楚是为你好。” 江芙蓉点点头,对这种标准的为你好的语句不以为然。 以她现在生活的环境和自身的条件,她并不需要通过婚姻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其实她也不是觉得卫恒不好,她只是不相信一见钟情,更何况根本就没有一见钟情。 人家就是帮忙给她买过票,她还不至于以身相许吧。 “爸,我会认真考虑的。”江芙蓉还是接受了江大鹏的好意。 老父亲的心,出发点一定是好的,她等一下回去再琢磨琢磨。 “老江你站在这儿看什么呢?这么冷也不舍得回家?”住在第一户的万元红开门出来,跟江大鹏打招呼。 “老万啊,”江大鹏笑着寒暄:“刚走到这儿看着天色好,就多看一眼。” 冬天的黄昏来的早,这会儿才下午四点多,太阳就已经没在云层后,斜映出一片金灿光芒。 万元红笑笑:“我也是出来看太阳的,隔着窗户看,只看到一小点儿,再不看就看不着了。” 江大鹏听到万元红的话,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直接就问:“你买好票了?” 万元红点点头:“后天的票。” “这冰天雪地的,路上得多费不少时间。其实你可以等到开春之后再走。” “也就是去火车站的路上不好走,上了火车就好了。南方现在天气好,在我老家,现在早晚也只穿两件衣服。” “哎哟,那大白天的岂不是只穿短袖?你这个棉大衣棉帽子,回去也用不着了。” “是啊,还没下火车,大棉袄就得脱了,棉帽子都得摘了。我这些大棉袄大棉被的,带回老家去就只能做个纪念了。” “你那边的接收单位都弄好了吧?” “弄好了,轻工业局。” “哎呀呀,好地方!” “还行,我哥托人给我找的。你呢?能回(原籍)吗?” “还没说,等安排吧!” “别等,得去找!我就是我在这边找,我哥在那边找,你得两头忙才行。” “好嘞,谢谢提醒,我去找找人 。” “不用谢,找了不吃亏!地方上没人把你当回事,你自己不筹谋,根本就没人管你。” “好嘞好嘞,谢谢谢谢。” 江大鹏的感谢是由衷的,可是他对于找人帮忙,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老娘让他不要回原籍,可是也就是在原籍,他还能有几个认识的人,用心去找找,或许能找到几个能帮得上忙的人。 可是这么多年都没联系,也没来往,也不知道别人过得怎么样,临阵磨刀,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人呢。 江大鹏跟万元红聊了没几句,太阳就隐没了。 “老万,我回去做饭了,后天开会我送不了你,预祝你一路平安,有空写信来。”江大鹏客客气气的跟万元红握手告别。 回到家,进了家门还没来得及感慨,胡秀清扑面就问:“江大鹏,你怎么跟老大一起回来的?下午是你带她出去的?” 江大鹏嗯了一声:“我上办公室拿笔记本,老大办她的事。” 胡秀清转向江芙蓉:“老大,你办什么事?” 江芙蓉说:“我朋友问我学习上的事。” 胡秀清撇撇嘴:“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到处去教人。”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厉声问:“什么朋友?男的?你什么时候谈朋友了?” 江大鹏及时出声喝止:“秀清你瞎说什么!老大说了是问学习的事。芙蓉,你回屋去。” 有什么事他来说。 因为有些事不能说,不能现在说,也不能跟胡秀清说。 江芙蓉听话的回来自己房间,轻轻地把门带上,虚留了一条门缝。 胡秀清生气了:“我问老大呢,你护着她干什么?她真的谈朋友了?” 江大鹏也生气了:“我说句话就叫护着她?难道我还得让她写交代材料?” 第147章 谈朋友的歧义 江朝晖正在看书,听到爸妈又吵起来了,吵架的起因又是江芙蓉,就同情的看着江她。 江芙蓉把大围巾摘下来往床上一摔,坐到江朝晖的身边轻声说:“有毛病!我交个朋友,她管是男的女的干嘛?” 江朝晖悄悄问:“姐,你下午去哪里了?” “去教人画图!” “你教的那个人是男的?” “对。” “你跟他熟吗?” “不熟,就见过一次。” “那你为什么说他是你朋友?” 姐妹两个说了几句之后,江芙蓉似乎找到了问题所在:“不能说朋友?” 江朝晖摇头:“朋友就是以后要结婚的。” 江芙蓉差点晕了,在她原来的世界里,遍地都是朋友,有没有交情无所谓,只要不讨厌就可以算是朋友。 她虚心讨教:“不说朋友那要说什么?” 江朝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反正跟我玩的最好的是我同学索丽和叶晓云,她们都是女的。” 江芙蓉咬牙:“还有这么一说!” 她还以为谈对象才是交往,原来谈朋友也是交往的意思。 江芙蓉问:“那男的,就只是认识,也不熟的,要怎么说呀?” 江朝晖想了想:“他是你同学吗?如果是男同学,你怕咱妈说你的话,你就直接说跟同学一起写作业就行了呗。” 江芙蓉没脾气了:“可我那些同学都毕业了上班了,谁还找我教他写作业呀?” “那个罗姐不就来找你教她补文化课吗?你同学的弟弟妹妹哥哥姐姐,都可以找你教。”江朝晖使劲动脑子,替江芙蓉想办法: “要不你回来的时候就小心一点,别跟咱爸一块儿, 要么你就从后门进来,你到窗户这敲一下窗户,我就去给你开门。你不是经常给我开后门嘛。” 江芙蓉噗嗤一笑,给江朝晖竖个大拇指:“有道理!” 江朝晖觉得自己能回报姐姐了,也很高兴,继续传授心得:“你回家之前先别进门,先听听动静,要是咱妈不高兴,你就别急着回家,在外面转一圈, 还有,你进门的时候手里拿个萝卜拿个糖,反正是庆庆爱吃的东西就行,只要庆庆高兴了,咱妈就不骂你了。” 江芙蓉笑笑:“嗯。” “是真的,姐!”江朝晖看了一眼门外,贴在江芙蓉耳边说:“你拿菜刀跟咱妈吵架的事,你不在家的时候咱妈总念叨,等奶奶姑姑她们走了,咱妈就要跟你算总账!” 江芙蓉在心里窝了个糙。 原来胡秀清根本就没有任何变化,脑子还是那一根筋。 “知道了!”江芙蓉拍了拍江朝晖的肩膀:“谢谢你告诉我!” 江朝晖腼腆的笑了笑:“不用谢,姐,你给我的棉裤可好穿了,一点也不灌风。” 江芙蓉拍拍自己的棉裤:“是啊,站起蹲下都得劲,真好。” 江朝晖鼓起勇气说了心里话:“你让姑姑改裤脚的时候,我真怕我没份穿。” 江芙蓉点点头。 她理解江朝晖的担心。 她跟江朝晖的穿着打扮,就跟江奶奶差不多,一点也不像在家属大院生活多年的女孩子。 有胡秀清那样的妈,她们姐妹还活着就不错了,还要什么审美。 “我帮你辅导功课,你自己要努力学习,初中毕业能当兵就去当兵,不要念高中。”江芙蓉只能劝江朝晖早些离开这个家。 她现在跟江朝晖说到未来,就觉得江大鹏跟她分析的那些话,是切实为她考虑,是为了她好。 江朝晖也愿意去当兵:“姐,我要明年才毕业,可咱爸就要转业了,咱们都跟着走了,到时候当不上兵怎么办?” 江芙蓉安慰说:“咱爸从部队出去的,到了征兵的时候,要去哪报名,需要什么条件,他比别人懂得多,你自己把这个事放在心上,记得问他。” 江朝晖安心不少:“好!” 江芙蓉说:“在这些事情上你做的比我小心,但是你要记住,不能等咱爸来问你,你自己要主动提起。” 她耳边还回响着万云红说的“你不能等,你要主动去找”那句话。 她听得出这是肺腑之言。 江朝晖慎重的点头:“我记住了!” 那表情严肃的就像接受了一项任务。 江奶奶推门进来:“你俩看书呢?我换个衣服就出去,不打扰你们。” 江朝晖站起来:“奶奶,外面冷不冷啊?我姑也回来了吧?” 江奶奶说:“回来了,热豆腐这一路上拎回来,外面就冻上冰碴子了,把她急的,说冻上了就不好吃了,一进门就跟你爸两个做饭去了。” “你们去哪里买豆腐?”江芙蓉惊讶的问。 在附近的村子里或者镇上,有老乡自己做了豆腐或者咸豆腐丝,星期天的时候会到服务社的大门口那边吆喝,可受欢迎了。 不过一般都是上午去买,不到晌午基本上就卖空了。 江奶奶赶紧摆手:“是人家自己家做的,听说我们爱吃,让我们去拿几块回来。” 原来,下午鲁小川来找江芙蓉,正好江芙蓉不在家,江奶奶记得鲁小川给自己家修过板凳柜子,就跟鲁小川唠了几句嗑,说不着急的话,晚饭的时候来找江芙蓉就肯定在家。 鲁小川说家里还有人等着他回去帮忙磨豆子,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鲁小川认识做豆腐的人。 江奶奶干脆就带着江小翠去村里买豆腐:“人家说啥也不收钱,说是徒弟孝敬师傅的。” 江芙蓉捂嘴笑了一会儿,才问:“他说了来找我什么事吗?” 江奶奶从自己枕头下翻出个小布包:“他送这个来,说是你要的。” 江芙蓉接过来打开,看到几块做工精致的木片,正是她想要的七巧板。 木片还散发着原木刨光的香味。 “朝晖,明天有新玩具玩了!”江芙蓉把布包重新包好,塞到自己的书包里。 江朝晖眼巴巴的看着:“是积木?” “这个比积木好玩!明天中午你回来的时候,我教你们玩。” 明天是星期一,可以接小宝应来家里。 现在嘛,还是不要在胡秀清面前秀了。 第148章 她的脸是你给的 胡秀清这会儿正在卧室里生气呢。 她原本以为借着看演出分配座位的事,拿回了自己的话事权。 可是回到家才发现一切都脱离了她的掌控,该看演出的去了,不该去看演出的也去了,坐的位置比她还靠前,竟然还坐到了首长区域。 更可气的是,她还发现婆婆小姑子瞒着她给江芙蓉做了新衣服! “她们来的是我家,都没给我做,安的什么心?”胡秀清气得要死,吃过午饭就去质问江大鹏。 可是江大鹏说要问你自己去问,我什么也不知道,然后就说去办公室,一起一个下午不见人影,回来的时候还带着江芙蓉一起回来的。 胡秀清在江大鹏嘴里问不出来什么,燥得不行。 如果不是跟余彩霞吵了大架,她这会儿早就奔到余彩霞家里去发牢骚去了。 问没处问,说没处说的滋味,把胡秀清憋得想发疯。 这个家就这么大点地方,要是有谁特别高兴或者特别不高兴,其他人一下就能感知到。 江奶奶和江小翠,连带着江朝晖,看上去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们今天看完演出都很开心,也能看出胡秀清的明显不开心,她们不想让自己的好心情被胡秀清破坏,都尽量避开。 可是到了饭桌上,避也避不开了,就都尽量的不说话。 只有江国庆呼噜呼噜的边吃边说:“爸,豆腐好吃,明天我还要吃。” 江大鹏说:“明天礼拜一早上服务社不做豆腐,要吃的话等下个礼拜,我们单位过节的福利发下来,有鱼有肉,到时候我给你做个豆腐丸子。” 江国庆问:“豆腐丸子啊,我要吃我要吃,我能吃一百个豆腐丸子!” 江大鹏失笑:“我记得我小时候过大年 我们家就做豆腐丸子,也没做多少,老娘,能做有三十个不?” 江奶奶笑:“以前没条件,肉也不多,就只能做十个二十个的,现在条件好,别说1一百个,要做二百个也能做。” 江国庆哇哇叫:“那我就要吃二百个!” “这么多人呢,就你一个人吃,能行吗?”江大鹏跟江芙蓉谈过话之后,觉得对儿子的教育也得跟上:“有奶奶和姑姑在,还有你妈,你姐,每个人你都得让着。” 胡秀清瞪了江大鹏一眼:“他一个孩子,不就嘴里说说,又能怎么了!他还得让着这个让着那个,还让不让人活了?” 江大鹏一滞,随即说道:“我说的是礼让的让,又不是说让他让着,他自己就不吃了。” 胡秀清顶回去:“他年纪最小,你让他让着你?” 江大鹏把碗放下,脸色不虞,语气僵硬:“他是男孩子,就得学习让着。” “凭什么让他学让着?你们都让着他还差不多!老江家就这一个根儿!”胡秀清把筷子一拍,大声嚷嚷。 江奶奶的脸色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还冷:“大鹏,你们要吵架就到屋里吵去,我是你妈,也是客人,你们这是要赶我走?” 江大鹏赶紧好言道歉:“老娘别生气,我不说了。您吃饭。” 说着夹了一筷子酸菜粉丝到江奶奶碗里,讨好的说:“老娘,这回腌的酸菜比我往年腌得好。” 胡秀清偏偏不停火,还在叽歪:“庆庆谁也不用让着,家里好的都是你的!” 说完她故意跟江大鹏作对,把菜盆里仅剩的两块豆腐全都夹到江国庆的碗里:“多吃点,老江家就剩你一个根儿了。” 江奶奶火冒三丈:“你们没吃完的都把筷子放下,没吃饱也忍一忍,我有话要说。” 除了胡秀清,其他人都把筷子放下了。 江奶奶脸色发白,嘴唇哆嗦了好一会儿才对江大鹏说:“大鹏,你现在就庆庆这一个儿子,可你要再这么下去,庆庆就长歪了。” 胡秀清呸了一句:“你诅咒庆庆长歪了……” 江奶奶咬着牙,把眼睛一瞪:“你这样的儿媳妇,在父母面前摔桌子摔碗,还顶嘴,要在旧社会,不用我儿子开口,我都可以休了你!” 胡秀清一惊:“现在是新社会,你敢!” 江奶奶从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新社会也有离婚的!你说呢?” 胡秀清看了一眼江大鹏,见他低着头不看自己,有点慌,就冲着江奶奶大声顶嘴:“你敢挑拨你儿子跟我离婚?你女儿都离婚了还不够丢脸吗?你还想让你儿子也离婚?” 江奶奶冷笑:“大鹏现在不离婚,我觉得更丢脸!” 胡秀清的脸皮紫胀:“我就知道,你们娘俩来我这儿就没安好心!” 江奶奶冷笑一声:“你这儿?如果这是你一个人的家,我转身就走,再也不来。” 江奶奶扭脸对江小翠说:“小翠这个家是你哥哥的,芙蓉和朝晖都有份,谁要再跟我们摔桌子摔门指桑骂槐的,你也不用跟她客气。” 胡秀清噌的站起来:“想打架呀?” 江小翠冲着胡秀清翻了个白眼:“嫂子你拎不清啊?除了余彩霞,谁还跟你打过架呀? 你要是说我不安好心,那你明天自己一个人骑车去上班,我自己走路去!” 胡秀清嘴硬:“你说的啊,那明天我就自己骑车走了!” 江小翠不屑的冷笑:“行啊!” 江芙蓉冷眼看着胡秀清的一举一动,再看看仿佛隐身的江大鹏,感觉挺无语的。 这个家就是这样一个死循环,本来江大鹏一句话就可以把这个家的争吵给平息下来,偏偏他关键时候就失声了。 江奶奶捅了江大鹏一下:“大鹏,你说句话!” 江大鹏苦笑:“老娘,我一直没跟你们说,就因为秀清老跟人吵架,组织上才安排我转业的,本来我还有一个提升的机会,没了。本来在我这个位置再往上提两级,就能一直在部队干到老。” 胡秀清震惊:“你转业是因为我跟人吵架?那跟我吵架的人呢?她老头子就不用转业了?” 江大鹏还是苦笑:“你一吵架就瞎说,组织上调查了我好几回了,我都没跟你说!” 江奶奶听了气得发抖:“大鹏,她的脸都是你给的!你不给她脸,她敢跟人家吵架?” 第149章 恨铁不成钢 江奶奶没想到胡秀清的胡言乱语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真是恨铁不成钢: “她影响了你的前程,这么大的事,大鹏啊大鹏,你竟然一声不吭!你害了你几个孩子你知道吗!” 江奶奶气得快喘不上气来。 江芙蓉赶紧把救心丸拿出来,让江奶奶吃了两粒。 “人家欺负我,你还不让我给骂回去?”胡秀清才不会承认自己犯过错。 江芙蓉说:“爸,奶奶心脏不行,我和姑姑送她上医院去找医生看看。” 江奶奶摆摆手:“不用找医生了,大鹏你给我买张车票,这个家反正你也做不了主,还是我先走吧,省得人家再赶我走。 我活了一辈子也没受过这种气。这老了老了,身子骨都一半入土了,我丢不起这个脸。” 江大鹏低声下气的陪着小心:“老娘,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别生气了,你就在这儿好好的住着,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胡秀清小声嘀咕:“又不是我让你来的,还想让我们给你买票回去。” 江大鹏站起来朝凳子腿上使劲一踹,本就不牢固的椅子应声碎成十八片。 江大鹏脸色铁青:“胡秀清,你今晚再敢说一个字试试!” 后面他也没说他会怎么样,但是他的语气很决绝,是不容置喙的决绝。 胡秀清这才觉得有点怕了,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敢发出声音来。 江大鹏问:“老娘,还是上医院吧,我陪您过去,我认识医生,找谁都好找。” 江奶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虚弱的说:“我在床上躺着去,实在不行的话再去医院。” 江芙蓉坐在江奶奶旁边,一直在桌子底下悄悄的摸着江奶奶的手腕。 她摸着来江奶奶的脉搏还算平稳,吃了救心丸之后能顶一会儿,还不至于昏倒。 “爸,我陪着奶奶去休息。”江芙蓉扶着江奶奶进屋去。 这顿饭就算没吃饱,她也已经没胃口了,她真的不想多看胡秀清一眼。 江小翠心大,她哥把她嫂子给镇住了,她此刻的心情无比愉快:“妈,那你歇着啊,我把饭热一热,我看朝晖和庆庆还没吃够呢。” 江朝晖急忙说:“我的饭不用热了,我就这么吃就行。” 江小翠说:“那哪行啊,吃凉的小心一会儿闹肚子。你就坐这儿等着,灶里还有火,马上就好。” “姑,还有我的碗你没拿!”江国庆一看大人不吵架了,胆子又壮了。 江小翠笑笑:“我就两个手啊,一次只能拿两个碗,你爸刚说的让你学会让着,你是完全没听见呢?” 江朝晖伸手帮忙:“我来拿。” 家里的气氛从来都是反复无常,反正奶奶和姑姑走了之后,绝对会有一场盛大的算总账。 “江国庆,出来玩,打游击战喽!”有小伙伴在门外大声的喊。 咱们好多人上午都看了演出,特别喜欢《游击队之歌》,走路都在哼哼“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个子弹消灭一个敌人,piapia……” 江国庆坐不住了,跳起来就往门口跑,顺便从地上的椅子碎片中捡了一根凳子腿起来:“来了来了。” 胡秀清跟过去一把薅住江国庆的胳膊:“黑灯瞎火的,别玩了。”隔着门对着外面大声嚷嚷:“不玩了,不玩了,都回家睡觉去。” 这会儿虽然天黑了,但其实也就才六点多,刚吃饱饭的半大孩子精神头足着呢,谁睡觉啊。 门外的小伙伴嗷嗷一声:“走喽,我们都是神枪手……” 江国庆沮丧的听着小伙伴的声音远去,一百个不高兴:“我就玩一会嘛!” “你饭还没吃完呢,吃了饭再说。” 胡秀清的火气是忍不了的,你不让她在家里发火,她就总得找一个人把气撒出去。 江芙蓉站在房间门口:“庆庆,小点声,奶奶要休息。” 江国庆如今多多少少有点畏惧江芙蓉,立即听话的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把椅子腿当成玩具在玩。 胡秀清气不打一处来,抢过江国庆手里的椅子腿就要往地上扔。 在扔之前,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江大鹏,看到江大鹏坐在桌子旁边一声不吭,眼睛盯着地上的那堆碎片。 胡秀清终于胆怯了,主动站起来去收拾地上的椅子碎片,想抱起来放到后面的小屋去。 等哪天江大鹏心情好了,她再让江大鹏把椅子修一修。 胡秀清抱着一堆木疙瘩经过厨房往后院去,江小翠嗤的笑出声。 胡秀清对着江小翠怒目而视:“你笑啥?” 江小翠笑嘻嘻的说:“我想起来白天看的那个相声,太有意思了,想起来就笑呗!” 胡秀清想骂回去,听到江大鹏的咳嗽声,狠狠的咬了咬牙,自己开门出去了。 江小翠把热好的饭菜端出去:“快趁热吃,地瓜也烤好了,马上就掏出来,一人一个,全都有。” 江国庆马上说:“我想吃两个。” “刚才就是你说要吃一百个才……”江朝晖小声的提醒江国庆,话也不敢说完,只说了一半。 江小翠把话接过去:“你爸还说让你学着讲礼呢。” 江国庆撅着嘴,不情愿的答应着:“哦。” 江大鹏打起精神来:“庆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家里吃饭一定是我爷爷奶奶先动筷子,然后才是我的老爹老娘动筷子,最后才到我。” 江国庆哼哼唧唧的:“为什么他们都不让着你?” 江大鹏摇摇头:“谁先动筷子,是家里的规矩。虽然我爷爷奶奶,我老爹老娘先动筷子,但是好吃的在我们家是平等分的。 你想想,我在家的时候,我做好吃的是不是你们所有人都有份?” 江国庆小声的说是。 江大鹏接着说:“我从小在家里守的这些规矩,等我长大了之后,我在工作的时候不用别人教我,我就知道要怎么跟别人相处。 我从来没有因为跟人家抢什么争什么而红过脸,每年评先进的时候,我从来也不争,人家就会选我。” 江国庆傻乎乎的问:“为什么呀?” 江大鹏说:“在一个集体中,需要团结,需要合作,一个处处只考虑自己利益的人,是呆不下去的。” 第150章 儿子不如女儿 江大鹏对着江国庆说教了几句,一看到江国庆懵里懵懂的眼神,顿时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平时他看着江国庆胖乎乎的样子,只觉得是天真可爱。 可是跟着女儿出去了一下午,看到江芙蓉的做事方式,看到江芙蓉待人接物的落落大方,回家一对比,他才发现江国庆就像个大号的婴儿。 尤其是恨不得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夹到自己碗里的行为,跟胡秀清如出一辙。 江大鹏的心都凉了半截,随意挥了一下手:“行了,你好好学习,好好跟着你大姐二姐学习,你是男子汉,不能比她们落后。” 江国庆把眉毛眼睛鼻子嘴挤到一起做鬼脸:“好,我的作业全都让我姐教!敢不教我,我就向你报告!” 曾经的可爱撒娇,现在看起来就是可恶的耍赖。 “小翠,我去一趟办公室,马上就回来。老娘要是觉得不舒服,就马上送她上医院,我回来没见着你们就到医院去找。”江大鹏交代了江小翠一声,转身出门。 他想起自己还没给拿笔记本回来,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出去冷静冷静。 胡秀清正好看到江大鹏关门出去,心里有点慌,听江朝晖说一会儿就回来,悄悄的松了口气。 刚扒了两口饭,胡秀清实在看不得江小翠没完没了的笑,把碗一扥就回房间去了。 江小翠现在听到摔门的声音,已经能听出失败者的愤怒和挣扎,嗤的一笑,继续跟江朝晖分享那些演出的精彩片段: “那个藏族舞真好看,不过她们的衣服也奇怪哈,一边有袖子一边没有袖子,袖子甩起来那么长长的,真漂亮。” 江朝晖其实很想讨论,可她还是怕秋后算账,就只是小声的附和一声嗯,并不敢热烈的讨论。 “你坐那么前面,看的比我清楚,你说那两个唱二重唱的女的是不是带了耳环?”江小翠对台上的那些演员的衣着打扮看的可细致了。 江朝晖使劲回想,当时看演出的时候,她都不怎么眨眼睛。 多眨一下眼睛就少看一眼。 “我想起来了,你是说她们耳朵旁边的珠子?好像是她们头上戴的那个头箍两边垂下来的。” 江小翠一拍巴掌:“这就对了!我也去买个头箍,缠上布,我再做两个小蝴蝶绑在头箍上,你戴着肯定好看。” “给我的?”江朝晖听到后来真是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又来一波天降大馅饼。 她羡慕同学的彩色毛线头绳,羡慕同学头上的花色头箍,可她从来也不敢想自己也能有。 江小翠笑嘻嘻的说:“当然是给你的!” 江朝晖小声说:“我同学戴了个暗红色的发箍,还带着点透明,是她爸妈带她去北京玩的时候买的,可好看了。” 江小翠得意的说:“我做的能跟演员戴的一样好看!” 江朝晖用两只手捂住嘴,捂住自己的笑声,那个情景她光是想就美得要死。 “姑姑你真好!”这是江朝晖能表达的最深切的谢意。 江小翠摆摆手:“谁让你是我侄女呢,我不给你打扮给谁打扮呀。” 江朝晖一高兴就说了大实话:“我以为你就喜欢庆庆呢 。” “庆庆?”江小翠冷哼了一声,朝胡秀清的卧室那边翻了个白眼。 刚来的时候,江小翠的确是在三姐弟里最喜欢江国庆。 江小翠没孩子,看着白白胖胖的江国庆就由衷地喜欢,在她的观念里,疼哥哥的孩子就跟疼自己的亲生孩子是一样的。 可是她没想到胡秀清出来这么多年,脑子依然有病,把她这个小姑子当贼一样防着。 要不是有江芙蓉劝她,她早就跟胡秀清翻了好几次脸。 跟着胡秀清一起在厂里上班,虽然她也替胡秀清挡了余彩霞她们的挑衅,可她被胡秀清的蠢话噎得火冒三丈时,又觉得余彩霞能把胡秀清揍一顿,真是大快人心。 江小翠说:“你跟芙蓉都是我侄女,你们两个我都喜欢,你们俩长得这么好看,不打扮可惜了,只要我在这里住一天,我就轮着来打扮你们两个。行不?” “嗯嗯嗯!”江朝晖的脸上笑开了花。 江奶奶在屋里多多少少能听见一点客厅里的动静,说的什么话她听的不清楚,可是笑声她是听得明明白白的。 “芙蓉啊,我没啥事了,你到外面跟她们说话去吧。” 江奶奶非常清楚江小翠的改变,都是因江芙蓉而起。 能把一个炮仗性子,变成一个不计较还乐呵呵的人,这就是非常了不起的能耐。 说些不着边的大道理欺负人的人,江奶奶见的多了。 能用大道理让人愿意接受还愿意改变的人,就跟天上飞的凤凰地上跑的麒麟一样罕见。 她如今算是见着了,这个能耐人还在自己家。 她这一辈子总算是能看到希望了。 江奶奶就愿意听她们开心的说说笑笑:“你快去跟你姑姑多搭咕几句,她就跟吃了笑药似的,怎么都停不住。” 江芙蓉轻声说:“奶奶,我把门敞着,你要是想喝水想下地走走,就喊我一声。” 听江奶奶的声音,基本上已经平稳了,是不用人守在床边。 江芙蓉到客厅里,看到江朝晖面前摊开着《红楼梦》,就问她:“你到底是看书呢?还是说话呢?” 江朝晖也在发愁:“我又想看书,又想听姑姑说话。” 江芙蓉笑:“结果书也没看进去,说话也是听一句没听一句的。” 患得患失,结果两头都抓不紧。 江朝晖苦恼:“是!” “那你看书吧,这书下个星期就要还。我跟姑姑聊天,你想听就听,听不见也没什么,反正我们聊的(内容)又不用考试。” “嗯嗯好。” “看了一半了?” “没呢,前面的不好看,我挑好看的看。” “遇到喜欢的片段可以抄下来。” “哦哦,好。” 江小翠羡慕的看着:“有文化真好,芙蓉,你什么时候开始教我?” “随时都可以开始教你。”江芙蓉关心的重点是另外一件事:“姑,你明天早上自己走路去上班,能行吗?” 第151章 为自己打算 江芙蓉听到了江小翠说的那句走路去上班的话,一听就知道是斗气呢。 眼下家里就一辆单车能用,只能两个人同进同出才行。 你骑你的单车我走我的路,根本就是损敌一千自伤八百,还有可能变成了鹬蚌相争,让余彩霞她们看笑话。 “能行!”江小翠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声音也没放小,根本就不在乎胡秀清能不能听到。 江芙蓉竖个大拇指:“好吧。” 既然江小翠现在不说,那她就不问。 以江小翠那个急脾气,晚上睡觉前肯定会把她拉到后面小黑屋里偷偷的跟她说。 然后她们就在那聊哪支歌好听,哪支舞蹈好看,江小翠会说哪件衣服好看,要是给她拿在手上看一看,就知道该怎么照着做一件。 江朝晖猛的抬头,两只眼睛充满了渴望:“姑,你能不能教我做衣服?” “你想学啊?” “想!” “你姐同意我就教。” “大姐?”江朝晖看着江芙蓉,声音带着乞求:“我想跟着姑姑学做衣服,行不行啊?” 江芙蓉问:“你是学着玩?还是不想上学了,当咱姑的徒弟?” 江朝晖紧张的说:“我上学,我想上学。我就是没事的时候跟姑姑学做衣服。” 她的想法很简单,如果姑姑回老家了,自己想穿漂亮衣服,就不用羡慕别人。 江芙蓉点点头:“行啊,你自己说的啊,不能耽误学习。” “我保证不耽误学习!”江朝晖笑颜如花:“我这次段考,数学考了九十一分。” 江小翠笑着说:“这么聪明的人竟然要跟我学做衣服,那我可得好好教!” 江大鹏推开家门,看到的就是姑侄三人笑成一团的情景。 他瞬间有些恍惚,这么欢快的场面,只在电影里见过。 “笔记本和铅笔,都是新的,还有个文具盒,是上次开会的时候发的。”江大鹏从挎包里拿出一堆文具。 他另外掏出五毛钱给江朝晖:“你需要的本子和笔,自己去买吧。” 江朝晖受宠若惊,连忙接过纸币,小心翼翼地揣进口袋里。 她飞快的想了一下,她书包里笔和本子还够用,省一省的话能用到期末考试的时候,现在不需要买新的文具。 这笔零花钱她要攒着! 江朝晖找了个借口回房间去偷笑。 这一天过得太幸福了有没有,她看了一场难忘的演出,还得到了有生以来的第一笔“巨款”。 江奶奶开口说:“朝晖呀,你还能想着跟你姑学做衣服,有出息了。” 江朝晖正坐在黑暗中遐想美好未来,被江奶奶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捂着胸口说:“啊,奶奶,等我学会做衣服了,我一定先给您做一件。” “孝顺孩子,”江奶奶轻轻笑了:“你有这份心啊奶奶就满足了。你以后有工作了,记得给奶奶写信,寄个照片回去让你爷爷看看你。” 江朝晖想象着自己戴上新头箍的样子,捏了捏口袋,轻声说:“好,我去照相。” 在服务社那边照相,一寸的黑白照片是一毛钱,两寸的照片是两毛钱。 班主任通知他们每人交两张一寸的相片贴毕业证,她差点忘了这事。 江大鹏过来,站在门口问:“老娘睡了吗?还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老娘您别怕麻烦,晚上有医生值班。” 江奶奶让江朝晖把房门打开说话:“已经没事了,这黑咕隆咚的在北风里走一趟,可能倒还有事了。” 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愿意去医院,不要钱也不去。 “老娘,我带了个荔枝罐头回来,还有半斤大红枣,明天白天让芙蓉给你做着吃。”江大鹏进屋打开灯,把装着食物的网兜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 江朝晖见爸爸进来了,看样子是要和奶奶说话,就拿着书去了客厅。 江奶奶让江大鹏坐下说话。 窗户底下的长椅空着,铺盖卷在白天的时候是卷起来堆在一旁的。 江大鹏在长椅上坐下来,用手使劲往下摁了摁板子,然后说:“这凳子还挺结实,一点声音没有。” 江奶奶说:“是啊,部队的东西就是结实,捡回来修一修,还挺好用。我看你啊转业的时候做套家具带走吧。” 江大鹏笑起来:“做套家具不少钱呢。” “这回你得听我的,多少钱你都得做。”江奶奶坚持自己的意见。 江大鹏点点头:“行,老娘说的话,我听!” “你听我的准没错!”江奶奶满意的说:“反正你们转业有安家费,你就拿点钱出来做一套家具,做个大衣柜,书柜书桌,长椅子,还有饭桌,凳子。一次就给他做齐全喽。” 江大鹏惊讶的笑:“老娘,做这么多家具干嘛?我们家用不了那么多,我那屋还有个大柜子呢,到时候我就做个饭桌,做个书桌就行了。” 江奶奶不满的啧了一声:“大鹏,别的事你想省钱我不吱声,做家具这事你可别省。你看芙蓉和朝晖,这么大了都没自己的柜子箱子。 我去隔壁村里,人家村里可讲究,家里除了柜子,一人得有一个箱子,空着放那也行,反正就得有。 不管是转业也好,回老家也好,你总得有点像样的东西带着走。你在部队这么多年,啥也没攒下。” 江奶奶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难免着急上火的,康康康咳了起来。 江大鹏连忙起身给江奶奶拍背,轻声附和说:“好好好,我听您的,柜子,箱子,桌子,椅子,全都做。” “哎,你早这样不就得了嘛!”江奶奶咳了几声,等喘息停下来又说:“今天我跟小翠去了旁边村里,做木匠活的挺多的,有的家里还有好木头。” 江大鹏笑了:“老娘您出一趟门,又认识木头的好坏了。” 江奶奶说:“我以前也认识好木头,但家里没有,跟你们说也没用。 我今天看的那个木头啊,他们以前在旧社会都是给大官家里做家具的木头,用几辈子都不会坏。 你现在要不做啊,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你一定要为自己好好打算一回!” 第152章 打起来了 江大鹏本就不是固执的人,被老娘耳提面命的说了这么几回,心思就开始松动。 他惦念的老家,不就因为有老房子,有老爹老娘,有田间地头的烟火气,他才一直念念不忘么。 “老娘,不瞒您说,我有时候还真的挺想回家种地。” 江奶奶摆手:“种地种的再好,粮食也不是你自己的。好不容易在城里扎了根,你可少想这些有的没的。芙蓉和朝晖要找个好婆家,可都指望着你呢。” 江大鹏笑了:“老娘,我就是说说。等我以后退休了,就回老家去种地,没有庄稼地,我就在房前屋后整块地种菜。” “你是在部队呆久了,在自己家院子里种棵南瓜种个葡萄都是自己的,在农村,你种在哪里都是公家的。”江奶奶都急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到底想啥呢?跟你说过啥你这么快全都忘了?” 江大鹏低头认错:“没忘没忘。我去找人问问做套家具得多少钱,还有就是芙蓉要上班了,我想着给她买块手表。” 江奶奶这才好受点,轻轻叹口气:“做家具你还用找人问呢?芙蓉就能给算清楚!” 江大鹏恍然省起:“哦,对对,那我就把这个事交给芙蓉去办。” 他找人问也是等着人家算尺寸算工钱,让芙蓉去办,算尺寸算工钱这些事芙蓉就能搞定,还能随时跟自己汇报,主动权都还掌握在自己家手上。 这个好。 江大鹏说做就做,立即去跟江芙蓉商量做家具的事。 做计划正是江芙蓉最擅长的,拿出纸笔就开始问,要做什么物件?大小尺寸是多少? 江大鹏一时之间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反正咱们家就5个人,东西得够用,尺寸嘛,通用尺寸就行。” “那我先把每件家具的尺寸画出来,算出要用多少木料,然后去问一下木匠,看他怎么说。爸,你看这样行吗?” 江芙蓉一边说着一边顺手画了几个简图,在底下写上“工钱+材料”。 她把单件的费用分别写出来,这样方便江大鹏做预算。 “好好,就这样。”江大鹏真的很满意。 胡秀清开门出来,拿起草图看了看,脸色立即变了:“江大鹏你要做家具?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江大鹏微微皱眉:“我这刚刚在说起,还没说完呢。” “不做!”胡秀清把纸揉成一团就要往地上扔。 江大鹏伸手拦住,试图把纸团拿回来:“你干嘛呢,有话好好说。” “有事你不先跟我说,我说不做!”胡秀清把纸团往墙角一扔。 江大鹏站起来,脸色发青:“好,你不做是吧?” 胡秀清还没意识到严重性,把下巴一抬:“不做!” 江大鹏扭脸对江芙蓉说:“你妈不做家具,那就减掉一个大衣柜,柜子就做你跟朝晖的柜子。” 胡秀清把眼睛一瞪:“我说的是全都不做!一个也不做!” 江大鹏压着火气:“我说的做,就做!” “这是我的家,我说不做就不做!”胡秀清拔高声音。 她这话里意有所指的意思太明显了。 江大鹏一咬牙:“离婚了就不是你的家了!” 屋子里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 过了片刻,胡秀清哆嗦着问:“谁离婚?” 江大鹏哼了一声:“还有谁!我这就写报告申请离婚!” 桌子上正好有现成的纸和笔。 胡秀清一把抓起来就扔到了地上。 钢笔应声而碎,钢笔水迸得到处都是。 江大鹏气得头脑越发清醒:“你以为把笔扔了我就写不成了?我办公室还有十几支笔,十几本信纸!” 去办公室写,那就意味着不是吓唬人。 胡秀清拼命的瘪嘴,想挤出眼泪来,带着哭腔骂道:“江大鹏你个没良心的……” 江大鹏抢着说:“我有没有良心,组织上看得到!” 胡秀清继续哭骂:“我拼死拼活的给你生了个大胖儿子……” 江大鹏火冒三丈:“大胖儿子你要就给你!” 胡秀清后面一大串的还没来得及哭闹出来的词一下子就被噎住了。 生了个儿子一直是她的杀手锏,百战百胜,百试百灵。 呃,今天不灵了。 江大鹏豁出去了:“正好单位里都没出差,报告交上去,马上就能批。” 胡秀清懵了一会儿,很快就反应过来,跟江大鹏吵架她还没输过:“你凭啥跟我离婚?我又没犯错误!” 江大鹏发了狠:“那就我犯错误!” 今晚主打一个不低头。 胡秀清掐着腰还想骂,一看形势不对,就抹了一下眼睛角,哽咽着说:“离了婚,庆庆就成了没爹的孩子,到时候人家都欺负他,我才不离!” 江小翠在旁边对着天花板说风凉话:“我倒是有爹妈,可人家还不是欺负我。对她好又怎么样?还不是块石头心,捂都捂不熟!” 胡秀像是被点着的炮仗,一下子就跳起来骂:“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就是来挑拨离间的!” 江小翠毫不示弱:“就挑拨!怎么着!不用嚷嚷这是你家,这也是我哥家!” 胡秀清嗷的一声大哭起来:“你们全家合伙来欺负我!” 江小翠上前一步,双手掐腰,对着胡秀琴喊:“那你说是找邻居来评理,还是找我哥的领导来评理!看看到底谁欺负谁!” “家丑不可外扬!你都离婚了,还有脸去叫别人来评理!”胡秀清一吵架就来劲,眼泪横流,嗓子还能吼。 江小翠怼回去:“你跟我哥过夫妻生活都跟余彩霞说,她在厂里怎么笑话你的?” 这话一说出来,屋里一下子又安静了。 江芙蓉真庆幸自己在爸妈吵架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拽着江朝晖回了房间。 要不然这么劲爆的话一说出来,她真的会忍不住爆笑。 这会儿她只要把头埋在膝盖上,不发出声音就行。 至于江奶奶听见了会怎么想,妹妹听见了会怎么想,她顾不上了。 在黑暗中,她们都保持了缄默。 胡秀清看了江大鹏一眼,想解释,可是江小翠说的都是实话。 “打死你个不要脸的,让你瞎说!”胡秀清恼羞成怒,伸手就挠了江小翠一爪子。 江小翠往江大鹏身后躲没躲得及,下巴上被挠了一条印子。 “泼妇!忘恩负义的泼妇!”江小翠不还手,躲在江大鹏身后,只还嘴:“明明就是你自己说出去的!” 胡秀清伸手乱抓:“有种你别躲!看我不打死你!” 江小翠呵呵冷笑:“你就是仗着我哥给你撑腰,你才敢气我妈!我妈大老远的来看亲儿子,哈,一来就被你气得住院,你还想打死我,我看你是想气死我妈!” 江大鹏听得又是愤怒又是羞愧,一把薅住胡秀清的胳膊:“你再闹我现在就跟你离婚!” 胡秀清大哭,口不择言:“我才不离婚!江大鹏你要是敢离婚,你就没儿子了!” 江大鹏冷笑:“离了再找再生儿子的多的是!” 胡秀清对着江大鹏就是一通乱拳:“好哇,原来你看上别人了,你喜新厌旧,你个不要脸的!我〤你bb……” 脏话里又是器官又是祖辈,不堪入耳。 江奶奶在屋里实在听不下去了,起来站在门口,抹着眼泪说:“大鹏啊,我现在喘气喘不上来,让小翠和芙蓉送我上医院吧。” 江大鹏把胡秀清用力一推:“你给我出去!” 胡秀清顺势往地上一坐,开始打滚:“你们欺负我,你们合起来欺负我!” 江大鹏咬着牙关:“庆庆归你是吧?芙蓉和朝晖你要不要?你不要我就带走!这屋里的东西都留给你!小翠,你跟朝晖收拾衣服,我送了老娘去医院就来接你们走!” 第153章 愿意跟谁 胡秀清一骨碌爬起来,张开双手拦在门口:“你们要去哪?” “我送老娘去医院!你让开!”江大鹏拉开大门,要推单车出去。 冷风吹进来,胡秀清似乎清醒了,用力拉住单车后座不让走:“不准去。” 江大鹏不耐烦的低声吼:“放手!” 胡秀清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不松手:“就不放!你不准走!” 江芙蓉搀着心慌气短的江奶奶,看着无理取闹的胡秀清,再看看心软面软的江大鹏,出声提醒: “爸,我和姑姑送奶奶去医院。实在不行就去叫两个当兵的过来帮忙送一下奶奶。” 江芙蓉特意说出这个办法,就是想提醒胡秀清知道,耍赖是没有用的。 “哟,这么晚了,这是要去哪呀?”卢奶奶早就听见江家的动静了,没好意思来敲门,一看到门开了,赶紧打招呼。 江芙蓉高声说:“卢奶奶,是我奶奶美尼尔氏症又犯了,现在去医院检查一下,看要不要住院。” 卢奶奶立即热心的问:“江科长你这是骑单车送去啊?天黑路滑的不安全,正好我这有辆板车,本来说好了要去还的,要不你先用用?回头我再还给人家。” 江芙蓉立即欢喜的说:“好啊好啊,我去抱个被子来。” 板车比单车可平稳多了。 江小翠把自己床上的铺盖一卷,直接抱起来:“用我的!” 反正也是要搬出去的,正好一会儿少带一件行李。 卢奶奶用笤帚扫了扫尘土,帮忙垫好被子,关心的问:“江奶奶脸色发白呀,你们路上可得小心点,小翠呀,你再去拿个纱巾来,脸上还得挡挡风。” 江大鹏松了单车,搀着江奶奶在板车上半靠着坐好,点头谢过卢奶奶,就走到车头去拉车。 “姑,你在旁边扶着奶奶,我跟朝晖在家收拾。”江芙蓉决定自己留下来。 她怕江小翠跟胡秀清再打起来,更怕胡秀清不顾一切的搞破坏。 一个人在发癫的时候,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江小翠在江芙蓉面前从无二话,把头巾一兜,就跟着走了。 “这人一老了,身体的毛病就多,”卢奶奶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跟胡秀清寒暄起来:“像我就是,干点家务活做做饭容易累,总想坐下来歇歇,我那大孙子说我整天在家坐着没啥事,他也不想想,他吃的饭能是天上掉下来的呀?” 胡秀清心慌慌的,根本就没心思跟人聊天:“卢奶奶,我得去找下庆庆,不知道他跑哪去了。” 胡秀清唯一的想法就是儿子还是自己的,只要儿子在,只要儿子还跟自己一条心,她就不怕江大鹏不低头。 卢奶奶不知道胡秀清的心不在焉,以为胡秀清没听懂自己的话,也不好再问,只能顺着胡秀清的话头草草结束聊天:“那你快去找吧,大冷天的也不着家,真是让人着急。” 胡秀清没等卢奶奶说完就慌慌张张的跑出去,正好看到哨兵给江大鹏开了大铁门放行。 “庆啊!庆啊!你在哪里?”胡秀清高声叫着江国庆的名字,眼睛却在紧盯着家属院大门那边。 她看见拉着板车江大鹏出了家属院大门,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这么近,他听不到吗?真的不要庆庆了?”胡秀清又气又恨,把满腔怒火都迁到了婆婆和小姑子身上,自言自语的骂道:“死老太婆!让你生病!死小翠,让你没人要!” 骂了几句之后,胡秀清回身环顾,四周一片漆黑,她忘了自己出来要干什么。 不远处,有孩子在房栋之间跑来跑去,悄无声息的,大概是又在玩什么游戏。 “庆庆!”胡秀清猛然想起宝贝儿子来,朝人影出没的地方跑去,嘴里大声喊着:“庆啊,回家啦!” 在黑暗中,不知哪里传来孩子的声音:“庆啊,妈喂你来……哈哈哈哈哈” 一听就是在学胡秀清给江国庆喂饭时说的话。 果然黑暗中又传来江国庆愤怒的声音:“喂你大爷。” 胡秀清瞪大了眼睛,紧张的在黑暗中搜寻江国庆的身影。 还没等她找到声音的来源处,就听到了江国庆的喊声:“啊!你打到我眼睛了!” 胡秀清立即大喝一声:“庆啊,谁打你?妈在这里!你在哪呢?妈来救你!” “呜呜~”江国庆的哭声由远而近,圆滚滚的小身影出现在巷道口:“妈,邱大明用雪球砸到我眼睛了。” 胡秀清急了,奔上前,拽着江国庆到路灯底下:“疼吧?我看看出血了没。” 这时又听到有小孩的声音喊:“羞羞羞,娇气包捡柴烧,见不到,眼睛尿尿!” 江国庆哭着说:“妈~,呜呜呜,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胡秀清朝着黑暗中大吼一声:“死批孩子你别走!打到我家庆庆,我找你家长去!” 说完胡秀清急着问:“庆啊,刚才谁用雪球砸你来着?” “邱大明。” “我带你找邱大明他爸去!” “呜呜呜~” “把你眼睛都打瞎了,让他们家赔!” 胡秀清拽着江国庆,母子两人一个骂一个哭,骂骂咧咧的朝邱大明家走去。 这边家里就只剩江芙蓉和江朝晖在收拾东西。 江朝晖害怕极了:“姐,咱爸妈真的要离婚啊?我还以为奶奶说出来是为了吓唬咱妈。” 江芙蓉冷笑:“她都分不清好歹,说什么话能吓唬得了她?我是拿着菜刀要跟她拼命她才不敢动我,你忘了?” “没忘!”江朝晖急忙摇头,咬了咬嘴唇问:“姐,那你愿意跟着咱爸呀?” 江芙蓉哼了一声:“我要是满了十八岁,我可以谁都不跟,我上了班就可以自己管自己。你是没办法,你还在上学。不过你已经上初中了,你可以选择跟谁。庆庆小,不管他是不是男孩子,一般都会分给妈妈。” 江朝晖小声说:“那我愿意跟咱爸。咱爸不骂人,从来没打过我,虽然他不常在家,可是我已经会做饭了,你要是去上班了,我一个人在家也能照顾自己。” 第154章 不内耗 “姐,要是别人知道咱爸咱妈离婚的事,怎么办呀?”江朝晖担心的事情还挺多。 江朝晖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可以摆脱暴躁易怒的妈妈,自然是件高兴的事。 可是爸妈离婚,却是比挨打挨骂更丢脸更见不得人的事。 江芙蓉冷笑:“知道又怎样?只要他不当着你的面说,就当没这回事。要是谁敢笑话你,那就骂回去!” 江朝晖吃惊:“啊?那我不就跟咱妈一样了吗?” 江芙蓉说:“你记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毙犯人。谁要故意让你难堪,你就得跟他拼命! 就像余彩霞那样的,我打不过也要跟她拼命。我干掉的不是一个余彩霞,是一堆潜在的余彩霞!” 江朝晖听不懂:“啊?还有一堆的余彩霞?为什么啊?” 江芙蓉说:“当一个人欺负你的时候,旁边看热闹的人好像没有欺负你,但是这里面一定有人在观察,在看你好不好欺负。 如果你不敢反抗,你认输了,这堆看过热闹的人里面就会有人接着欺负你笑话你。 如果你明明打不过,可你还敢拼命,其他人就得掂量掂量,他们就不敢轻易的欺负你笑话你。” 江朝晖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是啊,咱妈现在都不敢骂你了,只敢骂姑姑。” 江芙蓉问:“姑姑比我劲大,嗓门也比我大,可是她为什么还吵不赢?” 江朝晖瞎猜:“因为这不是她家?” 江芙蓉摇头:“我刚跟你说过的,你再好好想想。” 江朝晖想了想:“是别人欺负我姑姑的时候,咱妈看见了?” “差不多!”江芙蓉竖了个大拇指:“不过不是别人欺负咱姑,是因为姑姑要是跟人吵架,咱奶奶会管着,会批评她。” 江朝晖遗憾的说:“要是咱们姥姥也能管管咱妈就好了!” 江芙蓉冷笑:“咱妈的臭脾气都是咱爸惯的!只要咱爸愿意管她,她就不敢乱来。” 江朝晖发愁:“可是咱爸管不了咱妈。” 江芙蓉仍然冷笑:“谁说管不住!咱妈就怕拳头怕厉害的人!她在外面打不赢就赶紧跑回家躲屋里装死!你以为庆庆窝里横像谁?就像她!” 江朝晖脸上一喜:“姐,可以跟咱爸说,以后让你管家呀,咱妈怕你,要是你管家不就行了吗?” 江芙蓉气笑了:“你在说什么笑话!” 她虽然知道要怎么应对胡秀清,可是胡秀清那人百分百脑子有病,跟家里人说翻脸就翻脸。 那母子两个捂不热养不熟,家里谁对他好就跟谁闹腾,一样一样的。 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她,不要跟她内耗。 人的一生很短暂,要把有限的力量放到让自己开心的事情上去。 江朝晖又听不懂了:“姐,我没说笑话。我是说让你跟咱爸提,让你来管家。” 江芙蓉笑着问:“你愿意天天提着菜刀管你妈这样的人吗?” 江朝晖摇摇头:“不愿意。” 江芙蓉冷笑:“你都不愿意,那你为什么说让我来干?” 江朝晖脸红了,要着嘴唇认错:“姐,我错了。” “知错就改,错就不是错。”江芙蓉笑笑:“大人的事你不用管,你只管好你自己念书。我还是那句话,你初中毕业,能报名当兵就赶紧去当兵,上班也行。” 只要不待在家里,就能远离胡秀清,受到的干扰和困扰就会少很多。 江朝晖拼命点头:“我想当兵!我想当女兵!” 江芙蓉鼓励道:“当女兵好!” 江芙蓉看得出来,江朝晖在很多地方特别像江大鹏,怕事,不喜欢张扬,容易心软,耳根也软。 这样的性格,如果是跟知书达礼的人在一起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是跟胡秀清那样的人在一起就只能一步步被踩底线。 如果江朝晖能去当兵,在部队锻炼锻炼,应该是件好事。 姐妹两人说着话就把行李都收拾好了。 她们俩本来就没什么行李,几本书几件换洗的衣服,用个小木箱就能装完。 江奶奶和江小翠的行李还多点,加起来有两个大包袱。 闹钟的时针指向了八。 江朝晖有些担心:“姐,咱爸怎么还没回来呀?咱妈也没回来,庆庆也没回来,是不是咱妈带着庆庆上医院找咱爸去了?” 还别说,江朝晖还真猜对了一半。 胡秀清带着江国庆的确是上医院了,不过不是去找江大鹏,那是压着邱大明他爸带他们去的。 胡秀清非说江国庆的眼睛受伤了,在邱大明家门口扯着大嗓门吼的惊天动地的。 邱大明他爸妈怎么赔礼道歉都没用,最后邱大明他爸邱进喜说带他们上医院检查,他出医药费营养费,有什么事他负责到底。 就这么着,他们到了医院。 医院里病人少,晚上值班就两个医生。 结果这两个医生晚上接诊的两个病人,全是江大鹏的家人。 值班医生怎么知道他们是一家人的呢? 因为胡秀清坚持说江国庆的眼睛出了大问题:“我儿子从小就跟我心连心,他身上有哪儿疼,我的心比他还疼,我现在心疼的就跟刀子扎似的,我儿子不可能一点事没有!” 邱进喜也很无奈,跟医生商量说:“要不就给他开点营养品吧?” 值班医生很严肃的说:“我们这里的药品都是严格管控的,滴眼药水都得上医院来滴,不是重病号住院就不给开营养品。” 恰好江大鹏这时来值班室找医生:“关医生,我母亲呼吸困难。” “好,我马上就到。”值班医生站起来,抱起诊治器材就走,还不忘交代邱进喜:“这个孩子眼睛没事,你要怕有事就在这等一个小时,观察一下。我现在要去病房抢救个病人。” 这小孩的眼睛本来就没啥事,就是小脏手给揉红的,刚滴了眼药水,过个十几分钟就能比刚来的时还亮。 不懂事就让他在这待着等吧。 江国庆在外面玩,并不知道家里发生的大事,看到爸爸来了,还以为来了救兵,小嘴一瘪就开始告状:“爸,邱大明把我眼睛打伤了。” 邱进喜张口就说:“江副科长,医生检查了说你儿子的眼睛没事,我肯定会把他们送回家去的,这还要你来接呀?” 邱进喜的言下之意是,我都已经把你儿子带来医院了,你至于着急忙慌的跟过来吗?孩子吵个架,大人不用跟着掺和。 江大鹏一看到胡秀清就把脸一沉。 每次吵架,胡秀清就拿江国庆生病受伤来要挟他。 现在竟然追到医院里来,还嫌不够丢人么! 江大鹏没精力更没心情来安抚这母子两个,他既不看江国庆怎么了,也不看胡秀清一眼,直接跟邱进喜道歉: “不好意思,邱干事,我母亲在住院,情况很紧急,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 邱进喜理解的挥挥手:“你先去忙,回头再说。” 邱进喜等江大鹏走开了,转头问胡秀清:“江副科长的母亲在这住院?” 胡秀清点了点头,骄傲的扬起头:“吃过晚饭刚来的。” 她以为自己家里多了个病人,就多抓了一把同情牌,能让对方低声下气。 邱进喜讽刺道:“你婆婆有事你不去看看,你儿子没事你在这跟医生闹。” 要是早知道胡秀清是这么拎不清的人,他才不会跟医生说那么好话。 “医生说了观察一个小时,你们在走廊等着,我到大门口抽根烟。” 邱进喜现在不怕胡秀清瞎闹了,直接走开去呼吸新鲜空气。 第155章 搬离 江奶奶经过抢救,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拉着江大鹏的手哭:“儿呀,娘来了净给你添麻烦,等我能下地了我就走。” 江大鹏听着动容,两眼含泪,声音哽咽:“老娘,您就跟我一起生活,以后我给照顾您。” 他是在医生抢救的时间里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的——如果老娘在老家遇到生病的情况,小病不舍得去医院,大病去了医院不一定能抢救过来…… 他刚觉得日子开始变得好了一点,老娘却又差点没命。 他暗暗发誓,只要老娘能醒过来,这以后的日子,他一定要将老爹老娘孝养堂前。 江奶奶叹口气:“趁着我还有一口气,我得赶紧回老家,要死也不能死在外面。” 人在命悬一线的时候,心里一下子就把主次轻重给想清楚了:既然管不了儿子的事,还差点搭上一条老命,那还不如给女儿留条后路: “小翠的工作要是要保证,那就留下来上班,要是干两天就没了,那就跟我回去。你爹的手艺传给你。” 江小翠吸了吸鼻子:“妈,咱们要是走了,芙蓉怎么办?朝晖怎么办?” 她学会了拐着弯暗示,如果我们走了,一切又会回到老样子。 江大鹏急忙保证说:“老娘,您就留在我这里,小翠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 江奶奶仍然叹气:“唉,儿呀,娘是真的想走,我要是死在外面,就没法埋在你爷爷旁边。” 死在外面是不能回村不能进祖坟的,顶多是儿女在自己家里挂个碳笔画像纪念。 叶落归根,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认知。 江大鹏使劲捂着脸,不让自己在病床前痛哭流涕。 病房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奔溃。 江小翠绞尽脑汁才想了个理由:“妈,你要走也得等我临时工的班上完了再说。最近任务忙,车间主任说我干的好,留我呢。” 既然老娘听不懂暗示,那她就采取迂回战术,先把老娘留下,其他事等她回去跟芙蓉商量了再说。 江奶奶侧过脸问:“真的?” 江小翠挤出一个笑脸说:“当然是真的!还有人找我裁衣服,要做结婚穿的新衣服,你忘啦?” 江奶奶连声说:“哎呦呦,是啊,人家结婚等你做新衣服呢,我怎么把这个大事给忘了。” 江小翠说:“就是嘛,当时我跟人家说我白天上班,晚上回来加班做衣服,争取十天给他做好。” “是是,我老了,不中用了,一点事白天刚说完,这会儿就忘了。你先把答应别人的事先做好。”江奶奶舒了口气。 要做衣服的是鲁小川的一个亲戚。 起因是鲁小川不收江小翠给的豆腐钱,江小翠不愿意欠人情,就说我会做衣服,以后你想做衣服我免费给你做。 鲁小川就想起他那个堂弟要结婚想买布做新衣服的事。 其实村里也有会做衣服的裁缝,可是他们对部队有一种莫名的崇拜,总觉得部队里的人和部队里的家属做的事就是比他们好。 再加上江小翠说服务社的布料质量好,答应帮他们买好看的花布给新娘子做衣服,就这么着揽了个活。 要是搁在以前,哥哥嫂子闹离婚这么大的事,她早就慌了,干啥都没心思,有活也不想做,非得等哥哥嫂子闹的尘埃落定了才行。 经过江芙蓉的日夜教导,江小翠已经能分清你的事不是我的事,自己该干啥干啥。 “哥,我去上个厕所,等会儿我照顾妈,你去把芙蓉她们接出来。”江小翠胆子大,该说的一律敢开口。 江大鹏按按眼睛,抹了把脸,清了清嗓子,说:“好,一会儿我把她们安排到招待所去住。明天上班了,我跟单位再申请一套房子住几天。” 正好有几个战友搬走了,腾出来的房子目前还空着,他去申请暂住一段时间应该没问题。 江奶奶低声说:“行,你看着办。” 江小翠出了病房。 她并不是真的想上厕所,她是借机出来看看胡秀清还在不在。 诊室的走廊上空荡荡的,只有医生值班室透出的灯光。 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江小翠巡查了一圈,放心的回了病房:“哥,这里交给我。” 江大鹏点点头,把牙关一咬,回家去接女儿。 反正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今晚无论如何都不再妥协。 江大鹏沉着脸进了家门,看见两个女儿都没睡,想也知道她们是在等他。 “东西都收拾好了?走吧。”江大鹏拎起两件行李就往外走。 江芙蓉和江朝晖七手八脚的拎着自己的行李跟上 。 她们的行李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有个板车最方便,一趟就搞定,不用扛着大包小包的来来回回。 不走回头路是个好兆头。 江芙蓉关了客厅的灯,把门关上,下了台阶,弯腰推了一下板车,轻声说:“爸,好了。” 他们父女几个,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住了十来年的“家”。 在他们身后,胡秀清在卧室里掀开窗帘偷看外面的动静,一直看着他们离开,恨恨的一摔窗帘:“啊呸,我看你们能搞多久!” 胡秀清以为江大鹏没回卧室收拾东西,就不是真的想怎样,自言自语的骂道:“还想拿死老太太当你的靠山?没门!死丫头,还敢走,出了这个门就别再想回来!” 她以前不怕江大鹏,这回也不怕。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连忙打开卧室门,看到那辆飞鸽单车好好的停在客厅的窗户底下,呼了一口气,彻底放心了,关门睡觉。 江大鹏带着女儿们去了招待所登记住宿。 招待所几乎没什么客人,服务员睡眼惺忪的给开了个六人间就走了。 招待所没有暖气,开车也只能等服务员烧好了送过来。 空荡荡的房间只有她们姐妹两人。 江芙蓉把行李集中放在一个空着的床架上,安慰江朝晖说:“这些枕头被子还挺干净的,凑合睡吧。” 江朝晖一直是茫然的跟着江芙蓉在动,这是她头回离家在外过夜,心里特别不踏实,小声说:“姐,我害怕。” 江芙蓉说:“要不你回去,让你妈拿棍子敲你两下,你再来招待所住着就不怕了。” 第156章 劝和 江大鹏去上班的时候,把连夜写的离婚申请报告交给了主管领导。 主管江大鹏工作的领导把申请报告略微浏览一遍就放下了,开玩笑说:“你也真是的,平常看你不声不响的,这一闹起来动静还挺大。” 江大鹏硬着头皮说:“不是闹,我认真考虑过,请组织上批准!” 领导笑着说:“大家都说你是气管炎,你这是怎么了?这回不让着了?” “我考虑的很清楚,请组织上批准。”姜大鹏咬紧牙关不松口。 领导点点头:“行,我先看看,现在我要去开会,等我回来跟上头汇报一下再通知你。” 江大鹏知道这是领导给他留了回旋的余地,也是正常的办事流程,敬了个礼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没过多久,领导安排的负责做江大鹏思想工作的同事就来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跟江大鹏关系比较好的郑科长郑大同。 正好办公室没别人,他们两个人一人一支烟就聊开了。 “老江,你忍了这么多年,怎么想着不凑合了?” 郑大同跟江大鹏住得近,对他家里的情况多多少少是了解的。 作为男人来说,别人的家事看看就算了,只要人家过得下去,外人没什么发言权,也没必要管那个闲事。 只是现在劝和是他的任务,他得探探江大鹏的真实想法。 江大鹏知道避不开这个环节,就把家里的情况说了一遍,末了苦笑着说:“要是她打骂孩子我还能忍一忍, 我老娘来了这么几天就被气得住了两回院,昨晚还差点没抢救过来。 要是我老娘有个三长两短的,这不都是我造成的么?我哪还有脸见人? 秀清那个脾气你见过,我根本就管不住,以前我是为了面子,能忍则忍。 昨晚我老娘在抢救的时候,秀清还跟我说我老娘是装的!我就是那一刻明白的,我老娘的性命,比我的面子重要。” 郑大同被江大鹏发自肺腑的真心话给镇住了,默默的抽烟,掐灭烟头的时候问:“老江,你说的我都听明白了。你这个婚铁定要离,是吧?” 江大鹏点头:“是,绝无二话。” 郑大同站起身:“我知道了,晚上等你爱人下班了,我去你们家跟她谈谈。你到时候回避一下?” 江大鹏苦笑:“我昨晚就带着两个女儿去招待所住了,等下我还要去找老黄,借套房子住几天。” 天天住招待所吃食堂,他确实吃不消。 郑大同敲了敲桌子:“那行,我知道要怎么说了。” 作为同事,他得劝和,作为男人,他想说老江你早就该这么做了。 尤其是在跟胡秀清谈了话之后,郑大同就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郑大同跟领导汇报的时候,带了些个人的看法:“劝和工作我看是劝和不了了! 我看老江他爱人不想离。可是不想离吧,她一见到我还没完没了的控诉老江这不好那不好。 她还说老江联合他母亲妹妹一起装病吓唬她!咱们是部队,医生还能帮着骗人?要不是看着老江的面子,就她这么瞎说八道,我都能把她给抓起来移交法办。” 领导沉思了片刻说:“老江的母亲住院,你代表单位去慰问一下,另外我再安排个人去做做他爱人的思想工作。 这种时候,有的人就是嘴硬,有的人是面子上下不来,能劝还是再劝一劝。” 郑大同摇摇头:“她呀,根本就不知好歹。真不知道老江是怎么忍下来的。” 接下来派去做思想工作的是个女同事。 这个女同事是个年纪跟胡秀清接近的中年人,也姓胡,叫胡德容,她接了领导分派的任务之后就想了个办法,打算从江大鹏的女儿这里入手。 她认为劝和必须先做通家里人的思想工作,再让孩子们去做父母的和事佬。 坐在招待所冰冷的房间里,胡德容对着江芙蓉开始动之以情:“招待所哪有家里好啊,家里有暖气,有妈妈做的热饭热菜。” 江芙蓉扯了扯嘴角:“我四岁就开始学着做饭。如果有热饭热菜,那也是我自己给自己做的。” 胡德容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愣了一下又说:“你妈妈工作忙,每天起早贪黑的,既要工作,又要照顾你们,辛辛苦苦把你们带大不容易。” 江芙蓉还是不冷不热的说:“她要是不容易,那我比她更不容易。” 胡德容把脸一板:“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们家没教过你怎么说话?” 江芙蓉脱掉棉袄,把袖子往上提,露出小臂上的疤痕:“我妈从来没教过我怎么说话,她只用棍子跟我说话! 我胳膊上背上腿上还有疤,这还是打的重了留下了疤痕,还有一些打青了打肿了之后没有留下疤痕。如果我想控诉她,这全都是证据!” 胡德容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不自然的咳嗽了两声,干巴巴的说:“或许是她工作太忙,脾气差了点。你们当孩子的要体谅大人,不要记仇。” 江芙蓉冷笑:“地主婆拿着砍柴刀把放牛娃的手背上砍了一刀,那就是地主婆的罪行,要开大会批斗地主婆。 打着妈妈的名号虐待孩子,孩子是受害者,就得白受着? 那黄世仁非要娶喜儿,是不是他打死杨白劳的罪行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胡德容被问得哑口无言。 冷场了许久,胡德容说了句“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就不快而去。 江朝晖咬着嘴唇看着江芙蓉穿上棉袄,忐忑不安的说:“姐,怪不得你夏天都不穿短袖衣服。” 江芙蓉气笑了:“那我也得有短袖衣服才行啊!” 看到这个傻妹妹还是不知道重点在哪里,江芙蓉又说:“以前挨打的是我,你还能跑,我要上班走了不在家,你以为你躲得过吗? 你看刚才那个胡阿姨,我还没说她呢她就不高兴了,棍子要打在她身上,你觉得她会忍吗?” 未经他人难,莫劝他人善。 这些劝人大度的人,嘴里说的其实都是讨好施害者的话。 棍子打在她身上,你看她会不会大度! 第157章 新家 胡德容铩羽而归,气得不得了,把江芙蓉怼她的话添油加醋的向领导汇报。 领导等胡德容离开自己的办公室,笑了好一会儿才把郑大同叫来:“江大鹏的事,不劝了。尊重江大鹏的意见。 再给你个任务,你去跟江大鹏的爱人说,她现在住的房子是单位上安排给江大鹏住的,要是离婚的话,她就得搬走,去住她自己单位的宿舍。” 郑大同一想,也笑了:“老江也真是的,下个象棋还得车马炮走一阵,他倒好,一开始就把大本营给丢了。” 领导笑着说:“就是这么个理,咱们也不好明说。江大鹏不愿意回家,由他去。 不过他想要借家属房住不能答应他,这事要是让人知道了,我以后就不好处理其他人的事。 这样吧,招待所那旁边有几间库房空着,你去领钥匙给老江,让他们搬过去暂时对付一下,再帮他弄个煤气炉,让他们自己做饭吃。” 就这么着,江大鹏搬出来的第三个晚上,就住在了“新家”。 江芙蓉白天要去照顾小宝应,早晚要去医院看护江奶奶,“新家”全是江小翠抽空收拾的。 她还不觉得累,好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芙蓉,虽然房子旧了点,脏了些,可是打扫干净之后,放上单人床,搬来煤气炉和桌椅板凳,我感觉比你们原来住的地方还要齐整。” 其实库房到处漏风,坐着说话都觉得头皮飕飕的。 没有取暖的炉子,屋里冷得坐不住人。 江芙蓉就想了个办法,把四张单人床拼成田字,再挂上蚊帐。 蚊帐是棉纱的,夏天用嫌它不透风,冬天用嫌它不挡风。 库房这里还没有自来水管,要去招待所用桶拎回来。 江小翠说这里比家属区还舒服,无非是住的人齐心合力。 “有煤气炉做饭就是最最好的。”江芙蓉回到了温饱线上,自然就把要求和标准都降低了。 只要吃好穿暖这两个条件能满足,困难就是暂时的。 没有暖气也能适应,办法总比困难多。 江小翠趁着江朝晖去招待所打水的空隙,悄悄的跟江芙蓉说八卦: “你妈可真行,你爸搬出来这么多天,她一点都不着急,竟然也不来找!” 江芙蓉淡淡的笑了笑:“我爸经常出差不在家,她可能没想起来要找吧。” 江小翠又说:“庆庆中午吃饭怎么办?你回去看过没?” 江芙蓉摇头:“这是他们做父母的责任,不是我要考虑的事。” “唉,大人吵架,孩子就可怜。”江小翠撇撇嘴:“我妈在医院还问庆庆怎么样了呢。” 江芙蓉垂下眼皮看着地面:“呵呵,‘庆庆饿着了’、‘庆庆不舒服了’就是她拿捏我爸的借口,庆庆就是个工具人而已。 现在只能我爸去管庆庆,我们其他人谁去看庆庆一眼,都是给我爸添乱。” 江小翠点点头:“我一想到庆庆中午回家冷冰冰的没人给做饭就觉得他怪可怜的,可是一想他跟你妈是一伙的,唉,觉得他更可怜了。” 江芙蓉说:“我不是亲生的,我一点也不觉得庆庆可怜。” 江小翠连忙道歉:“哎呀都是我的不是!我听你的,这事让我哥去管,我哥不说我就不问。” “姑,我奶奶住院的那天晚上,庆庆也在医院,对吧? 他知道奶奶在住院,知道我们在陪着奶奶,如果他没饭吃,他早就到医院来找我们了。 庆庆不来医院,你说他会饿吗?” 江芙蓉冷笑。 其实她带着小宝应在路上走的时候遇到过江国庆。 可是江国庆远远的看到她,第一反应竟然是扭头就跑! 这还用说吗?肯定是胡秀清授意的! 江小翠听了,拍拍脑袋:“我记住了,我的想法只是我的想法,不一定是事实。 之前我觉得这句话太拗口了,现在懂了,我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江芙蓉莞尔一笑:“就是实事求是!” “是,以后我要更加实事求是。”江小翠心情更好了,开始关心正事: “芙蓉,我看招待所的服务员用煤炉子取暖,要是我哥也能弄个煤炉子来就好了,坐壶水在上面,屋里不冷,咱们还可以随时有热水用。” 江芙蓉笑笑没说话。 他们的生活物资配置成这样,已经超出了江芙蓉的预料。 把库房当居所,不管站在谁的角度来都属于临时安置,不可能配备的太齐全。 更何况江大鹏离婚的话,要走也是胡秀清搬走,他们搬回去。 从安置这件事,江芙蓉就能看出来江大鹏的领导是个万事周全有能力的,她只要耐心的等几天就好。 江小翠把两只手插在袖筒里取暖,找高兴的事来说:“等我妈出院了,我就去问问主任缝纫机的事怎么样了,你说主任会怎么说?” 江小翠为了请假,特意跑了一趟被服厂,说母亲病重,如果不让请假那就辞工。 看在她带来的旧轴承恢复了灵活运转的份上,车间主任准了她的假,让她能多快回来上班就多快,任务很紧。 说得好像缺了她就完不成任务似的。 江小翠才不管车间主任说的是真话还是客气话,反正她爱听,就信。 江芙蓉想了想:“我听你说的主任,应该是个好说话的人,不过你不能太着急,他要是跟你好说话,跟别人也好说话。 要是别人看不得你好,在背后去主任那里说你几句坏话,你想的事情就做不成了。” 家属工厂的职工主要组成部分就是家属,家属们来自各个地方,素质是参差不齐的。 江小翠想到了什么,立即说:“也是哈,你妈要不是到处树敌没朋友,要不然她早就跟人说我坏话了。 芙蓉,那我还是想知道主任到底答不答应我,那我要怎么问呀?” 江芙蓉笑:“你这么着急,心思都写在脸上了,你去上班的时候,一个字也不要问。” 本来人就有从众的心理,哪怕你只是高高兴兴的捡石头玩,旁边马上就有人抢着捡石头。 “咱们现在做两手打算,有票就买新的,没票就想法买旧的,如果新的旧的都有,那就都买。 缝纫机多了不会浪费,你以后活多了,收徒弟就用得上。” 听得江小翠心花怒放:“我第一个徒弟先收朝晖。” 江芙蓉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笑了笑说:“必须的!技多不压身。” 第158章 齐心合力做大事 夜深人静,在嗖嗖的冷风中,突然冒出一声压抑的抽泣声。 江芙蓉一惊:“朝晖,你睡不着?” 她以为江朝晖想念有暖气的家了,就轻声问:“是冷吗?要不多垫一床被子吧。” 江朝晖小声说:“姐,今天我们同学笑话我。” “笑话你什么?”江芙蓉又冷又困,勉强搭着话。 江朝晖小声说:“我们同学笑话我跟我们柳老师好。” 江芙蓉还没反应过来:“柳老师是谁?” 江朝晖小声道:“柳老师就是我们数学老师呀。” “柳老师是男的!”江芙蓉一下子就清醒了,把脸转向江朝晖的方向。 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 但是她凭直觉就知道,能把人吓哭的取笑绝对是带着恶意的。 江小翠噌的坐起来:“啥?你老师跟你动手动脚的了?他碰着你哪儿了?姑明天跟你去学校,教训教训那个糙淡玩意儿!” 江朝晖哭出声来:“不要。” “姑,你小声点!”江芙蓉不得不坐起来制止江小翠,让她不要激动:“你穿棉衣,别冻着了,我来问,你别插嘴。” 才十三四岁的女孩子,遇到这样的事会偷偷的哭,那就说明她觉得羞耻啊,旁人要是带着主观情绪去问,她很可能就闭嘴不说了。 为了让江朝晖把事情说出来,江芙蓉知道自己不能着急,至少语气上不能带情绪。 她耐着性子问:“你们同学看见什么了就笑话你?” “柳老师叫我上办公室给我讲道数学题,我们同学就笑话我。”江朝晖说得含糊不清。 尽管没有开灯,江朝晖想起教室里的哄堂大笑,还是觉得很屈辱,不愿意说。 江芙蓉问:“办公室还有其他人吗?” “有。” “还有谁?” “我想想。” “!” “想起来了,还有柴老师和宋老师。” “笑话你的同学是谁?” “有好几个。” “笑话你的同学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男同学。” “是咱们家属院的吗?” “不是,李卫华他们家是镇上的,他爸妈都在县城的机械厂上班。” 江小翠突然插嘴骂道:“他大爷的,叫李什么华的都不是好东西!一个李秀华就够恶心的了,这又来个李卫华!” “姑!你别说话!要不你来说。”江芙蓉只好再次制止。 江小翠重重的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江芙蓉继续问:“李卫华的数学成绩不好?” “不好,李卫华还交过白卷。” “李卫华上课的时候不听课?” “不听,李卫华从来都不听课,就在教室后面烤火,有好几次还把柳老师的书给撕了扔到火盆里。” “那你觉得李卫华是在笑话你,还是想让柳老师难看呢?” “李卫华想让柳老师难看!”江朝晖豁然开朗:“姐,李卫华还笑话过柳老师和宋老师好。” 江芙蓉说:“这就对了,李卫华就是想针对柳老师!你就是那个走的路边上,被他扔砖头砸到的倒霉蛋。” 江朝晖噗嗤一声笑起来:“我怎么这么倒霉呀。” 江小翠在旁边也跟着笑:“我就说嘛,叫李什么华的都不是好东西。” 能笑出来了,就说明问题解决了一半。 江芙蓉问:“你知道了这事不是冲着你来的,可以放心了?” 江朝晖犹犹豫豫的说:“可是我要怎么跟我们班同学说呀?我总不能站在讲台上说李卫华是冲着柳老师来的吧?” 江芙蓉想了想:“李卫华个头怎么样?” 江朝晖在黑暗中比划:“跟我差不多高,特别瘦,长得黑不溜秋的,他体育成绩特别好,跑得可快了。” “他平时跟几个人一起玩?” “有四五个人, 都是成绩不好,跟他坐在后面一起烤火的。” 江芙蓉之所以这么问,就是为了搞清楚李卫华的实力和实力范围。 女孩子如果在体力上斗不过人家,就千万不能逞口舌之能,更不能让对方以为自己势单力薄。 “你明天上学的时候跟李卫华说,”江芙蓉迅速的想出一个办法:“你就说,‘我已经把这事告诉我爸了,你要是再敢瞎说,我爸就来找你!’记得要大声说,让全班同学都听见!” 江朝晖啊了一声,迟疑的问:“咱爸会去找李卫华?” 江芙蓉说:“又不用真的去,咱爸骑单车把你送学校门口,送一回就够了!” 小人畏威不畏德。 让小人知道你不怕他就够了。 江芙蓉知道这事暂时不用跟江大鹏说,就给江朝晖壮胆:“咱爸要是没空,我跟你去学校!咱们家的孩子不能让外人随便欺负!” 江小翠跟着说:“就是,我也去!” 有了姐姐和姑姑的支持,江朝晖笑了:“好,我上学的时候,要是李卫华再敢笑话我,我就跟他翻脸!” 原本她为了这个事发愁,都要愁死了。 偏又遇到父母闹离婚,家都没了,巨大的落差感和羞耻感,把江朝晖都给打击到泥里。 她刚刚哭的时候,真想哭死算了,死了就再也不用去学校。 江芙蓉说:“朝晖,你在外面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一定要跟我说。我会帮你想办法。” 江小翠极力赞成:“对对对,朝晖,啥事都要跟你姐说!有啥事跟你姐一说呀,坏事能变成好事,好事能带来更多的好事。你信我的!” 这可是江小翠的亲身体会:“胆子大,会说话,就能打天下!” 江朝晖乖乖的答应了,还告诉姐姐自己的感受: “姐,我现在觉得我心口这一块空空的,好像什么都没有了。可是一摸着,我的身体又还在。” “那是因为你现在没心事了。”江芙蓉说: “书上说心里头沉甸甸的,如有千斤重担。咱们家的酸菜缸就三百多斤,你心里头能放下几个酸菜缸呀?” 江朝晖和江小翠一起笑出声。 “姐,我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你现在什么都不怕。” “那当然,你姐是万能的!” 江芙蓉说:“我不是万能的,我也有解决不了的事!遇到问题除了自己想办法解决,还要学会借用外界的力量。齐心合力才能做大事。” 第159章 姐妹 江朝晖听了江芙蓉的一番话,放下了心理负担。 突然听到江芙蓉说要齐心合力的干大事,脑子里的反应不是向往,而是慌: “姐,我也能干大事啊?” 江芙蓉点头:“大事小事对不同的人来说是不一样的。 李卫华取笑你的时候,在他眼里,他觉得你高不高兴是小事, 而你觉得被人取笑是天都要塌下来的大事,都没法活下去的大事。” 江朝晖的肩膀垮下来,声音透低落的情绪:“是。” 江芙蓉继续说: “如果李卫华知道咱爸可以给你撑腰,知道你可以打回去骂回去,他就不会把你当成小事。” 江朝晖在黑暗中点头:“我知道了,就像你反对咱妈一样。” 江芙蓉说:“是,但你知道有很多人不害怕李卫华,还能治住他,那李卫华说出来的话还能吓死你吗?” “不会了”江朝晖提起一口气,默默的握起了拳头:“姐,我现在好像更明白你的话,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江小翠在旁边说:“你要再说不敢跟李秀华干仗,我都想去替你干一仗。” 江朝晖小声的提醒说:“是李卫华。” “哈哈,李卫华,哈哈,管他李秀华还是李卫华呢,我要是过去了,就把他当李秀华揍个扁的。”江小翠仿佛身临其境,可激动了。 姑侄三人嘎嘎笑了一阵,没了心事压心头,很快都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江朝辉没有回家,而是跑到了医院去找姑姑。 “姑,今天我赢了。”江朝晖激动的不行,上来就报告好消息。 江小翠一下子就来劲了:“你跟他打架了啊?他有没有还手?” “没打架,我用了战术!我藐视他了!”江朝晖歪着头,得意的不行。 江小翠爱听这个:“你是怎么藐视他的?快说说,我也跟你学学!” 江朝晖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两眼发亮:“我说,‘我爸上过战场打过敌人,我也不怕你造谣!我们部队子弟不是好欺负的!’然后,旁边的同学就不敢笑了。” 江小翠一拍巴掌:“说得好!把他们给镇住了!李秀华吓怕了吧?” 江朝晖摇头:“李卫华还想过来打我,正好我们班上有两个同学也是咱们家属院的,就过来拉架。” “李卫华胆子这么大?他动手打你了?”江小翠开始紧张。 江朝晖哼了一声:“我今天上学的时候没带课本,我在书包里装了块砖头,他要敢过来,我就抡书包砸他!” “对,就得砸他!砸的他满地找牙,看他还敢不敢瞎说!”江小翠听得激动,摩拳擦掌的。 江奶奶拽了江小翠一把:“坐下听,看把你急的。” 江小翠笑嘻嘻的说:“我当然着急啊,造谣的人太坏了,我要在朝晖教室里坐着,朝晖不动手,我都得动手!” 江奶奶拍了江小翠一下:“你当姑姑的,也不教点好的,尽说些打呀打的。” 江小翠说:“这可不是我教的,是芙蓉教的!” 江奶奶不信:“芙蓉才不会教打架这些的。” 江朝晖笑着说:“奶奶,我姐没教我打架,但是我姐说,别人要是敢造我的谣,我只有自己先打回去,才有人愿意帮我。 其实今天我一开始也挺怕的,可我一看李卫华冲我走过来,我就想就算我打不过他,我也得拿砖头把他脑袋上揍开花。 我同学一看我手里的砖头,就赶紧去旁边教室叫他哥,他哥带着好几个男同学过来我们班,李卫华就怕了。 后来我坐到凳子上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两个腿都在抖。” 何止两个腿在抖啊,全身都发软,两眼发黑,嗓子眼干的说不出话来。 江奶奶拉着江朝晖的手:“吓坏了吧?” 江朝晖笑:“后来放学的时候,我同学跟我挽着胳膊一块回的家。我们在路上一边走一边说,我觉得一点都不怕了。” 原来要维护自己的名誉,保护自己的安全,并不是那么难的事情。 虽然一开始很害怕,但是后来跟同学越说,感觉自己越有勇气,上战场打敌人也就那么回事。 “不怕就对了!”江小翠笑嘻嘻的把铺盖卷背到背上:“奶奶今天可以出院,你爸说下午过来接。 这都快五点了也没来,我估计他加班呢,正好你在这里给我搭把手,咱们不等了,我扛行李,你扶着奶奶。” 江朝晖说:“家里好冷,奶奶回去能受得了吗?” 江奶奶边往外走边说:“看到你们都能扛事了,我这心里就踏实。屋子里要是冷,咱们可以想办法。这心要是凉了,有暖气也没用。” 江朝晖没听出来江奶奶的话中有话,她只听到奶奶说可以想办法。 “奶奶,我们一定可以有办法!我们自己愿意想办法,就会有人来帮我们!” 江小翠笑嘻嘻的说:“看看,朝晖说话有点芙蓉那味儿了!” 江奶奶说:“能像芙蓉就好了。” 可千万别像她亲妈,这后半句话,江奶奶藏在心里没说出来。 虽说女孩子在外面要保护自己,可万一呢,像胡秀清那样,吵赢一回就变得事事拔尖,在家里人五人六的那也不行。 江奶奶的担心一直持续到听了江芙蓉的开解,才算是放下了。 江芙蓉说:“自己能想办法解决问题,就有人愿意帮我们,比我们自己想的办法还要更好。” 她今天回家,搬了很多生活用品回来。 有旧的菜刀菜板锅碗瓢盆,有旧的窗帘床单,还有雪花膏和蛤蜊油。 “我去找傅班长借菜刀,他就找了个锅给我,到时候一起还给他。 窗帘和床单是钱队长给的,雪花膏蛤蜊油是张海燕给的。 他们还问我油盐酱醋够不够,我没好意思点头。” 虽然东西都不是新的,却都是救急的。 “良言一句暖三冬!”江奶奶感慨:“芙蓉净遇着好人。” 江芙蓉说:“奶奶,咱们跟好人说好话,跟坏人就拿着砖头说话。在好人面前可以退十步,在坏人面前拼了命也得往前一步!” 有些人生经验不一定需要自己去体验才能总结出来。 作为姐妹,能言传就言传。 互相关心互相帮助,这才是一家人。 第160章 有人终于慌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来到了星期天。 胡秀清看到邻居们都在热热闹闹的收拾刚发下来的过年物资。 今年分的物资比往年多,左邻右舍的家里已经开始有咣咣咣剁肉的声音。 走在巷道里,还能闻到熬猪油的香气。 江国庆去同学家里玩了一会儿就跑回来问:“咱们家什么时候开始炸丸子包饺子?” 胡秀清忍着气,自己去找分管物资的后勤科负责人要物资。 后勤科的干事说:“每个人都有,都签了字的,至于拿到哪里去了我们不管。” 胡秀清顿时就爆了。 她不敢跟人家后勤科的干事闹,转身出来就往医院冲。 只要逮到江大鹏,看她怎么收拾他。 病房里空着,只有床架。 去问护士,护士说病人早就出院了。 胡秀清懵了。 除了医院和办公室,她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人。 在办公楼外面转了一圈,胡秀清想起了郑大同,拔脚就去找。 “郑科长,你知道我家江大鹏去哪儿了吗?”胡秀清一开始说话还是客客气气的。 郑大同推脱不知道:“他的工作我管不着啊!” 胡秀清急了:“可是我们家的过年物资,人家说江大鹏领走了,可我在家啥也没见着。” 郑大同还是摇头:“分给他的物资,我也管不着啊!” 胡秀清冲口而出:“江大鹏把他老娘和他妹妹都藏到哪儿去了?是不是把过年物资都拿给她们了?” “你还知道他有老娘啊!”郑大同反问。 胡秀清语塞,支支吾吾的不敢搭腔。 郑大同又说:“老江对你多好!你怎么就不知足呢?” 胡秀清祭出她的万年神碑:“我给江大鹏生了大胖儿子,他对我好是应该的。” 郑大同板着脸说:“生儿子谁不会?哪个战士在母亲面前不是儿子? 老江对你好,那是老江自己愿意,我们不管。 二胡我再给你说最后一次,房子是分给老江住的,物资也是发给老江的,你的工作都是照顾老江的面子给安排的。 你跟老江以后过还是不过,我们都不干涉。反正老江离开我们单位,你住的房子肯定要回收。 有什么事你跟老江去说,就这样了啊。” 胡秀清哭着骂:“我还没离婚,你们就开始偏袒江大鹏!” 郑大同把桌子一拍:“你撒泼呢!再敢闹一声试试!” 胡秀清立即收住眼泪,瘪着嘴不敢闹。 郑大同冷冷的说:“老江的事有单位处理,你回去等通知。” “哦。”胡秀清木然的转身出了门。 胡秀清走了一会儿之后,郑大同的爱人从里屋出来,同情的说:“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怪不容易的,你帮着多劝劝嘛。” 郑大同哼了一声:“那你刚才躲起来?你怎么不出来帮着我劝劝二胡?” “她那人炮仗一样,我跟她说不到一块去。” “你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人家老江十几年怎么过的?” “两口子过了十几年,总有办法过下去吧?” “老江那个人,有本事没脾气,这辈子过成这样,我都替他可惜。” “可她一个女的,都这个年纪了,以后可怎么办呢?” “怎么拌?凉拌!她自己的日子她自己都不珍惜,单位里让我去开导开导,她倒怪上我了。你看她刚才,我要不严肃点,你信不信她就敢在咱家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女人就不该同情她。” “唉。” “别唉了,都这个时候了,她不去求着老江回家,还拿腔拿调的,她以为她是谁!” “好好不说了,你先去把鱼给收拾了。” “收拾完是剁大块还是剁小块?” “一半大块一半小块。” 很快的,郑大同家里就恢复了自家的烟火气,没人再提江大鹏。 胡秀清万分失落的回了家。 江国庆不知忧愁,还兴冲冲的说:“妈,我想吃肉包子,兰东晓他们家蒸了好多好多大肉包子。” 胡秀清像是没听见,直直的盯着儿子问“庆庆,这几天你去过医院没有?” 江国庆赶紧摇头:“没!保证没去过!” 胡秀清又想起了一个人:“那你这几天看见老大老二没有?” “没有!”江国庆回答得更快了:“你不让我理她们,我看见她们就跑。” 跟姐姐说话就是叛徒,家里的饼干就不能随便吃了,当然是好吃的重要咯。 胡秀清抓住了字眼:“你看见老大了?” “没……”江国庆想否认,被胡秀清的眼神吓住了,只好说:“是大前天的中午见到的,我姐推着宝应。可我没跟她说话,妈,真的,我在我姐发现我之前就赶紧躲起来了。” “宝应?你知不知道宝应家住哪里?” “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胡秀清急眼了,把手往门外一指:“去找!把老大找出来!你爸发的物资都在老大那里!” 江国庆不愿意去找:“我去哪儿找啊?妈,我都饿了,我想吃……” “找不到就什么都不给吃!”胡秀清不由分说的吼了一句,暴脾气爆发了:“出去找!” 江国庆往地上一躺,张嘴就嚎:“我饿死了,呜呜呜。” 胡秀清扬起巴掌,终于还是在儿子的眼泪中败下阵来:“别哭了,你先吃两个饼干,我去找。” “我要吃包子,我就要吃大肉包子!”江国庆躺在地上蹬腿。 胡秀清又急又气,口不择言:“要不把我的肉剁了给你做包子。” 江国庆止住哭,抬头问:“那你会不会死?” 胡秀清没好气的骂:“当然会死,我死了你就没妈了,正好你爸想给你找个后妈。到时候你后妈pia你两条鱼!” 江国庆问:“我后妈是谁啊?我想吃鱼。” 胡秀清气死了,掰下一只鞋就要揍江国庆:“我现在就pia你两条鱼!” 江国庆嗷嗷叫着爬开:“我不吃鱼,我不吃鱼,妈,我吃你做的大包子。” 胡秀清把鞋套上:“在家等着,我出去给你找去。” 可是要去哪儿找啊? 胡秀清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慌得一批。 第161章 早知今日 胡秀清疯了一样在家属院里一圈一圈的转。 空有目标,漫无目的,跑到两腿发软,仍然一无所获。 胡秀清回到冰冷的家,坐下来想喝口水,茶缸是空的,暖壶是空的。 厨房里更是冷锅冷灶,吃过早饭的两个空碗还扔在洗碗池里没动过。 胡秀清那个恨啊,直恨得面目狰狞,喘息过后又生一计: “庆庆,明天中午你去你爸办公室找他,就说你饿肚子没饭吃!” 江国庆老老实实的说:“站岗的不让进去,我找不到我爸。” 胡秀清气得咬牙:“还没去呢就说找不到,找不到你爸你就得饿肚子!” 江国庆才不信呢:“你不是有工资吗?你不是说你的工资都给我花吗?” “我那点工资哪够用!”胡秀清一说到钱就想宰了江大鹏。 桌子上放着娘家发来的一封电报和一封信,每一个字都在跟她要钱。 电报上只有三个字,空,运,急。 空字,是娘家的米缸空了,没米下锅。为了省钱,发电报就发一个空字。 急,胡秀清知道,是十万火急。 中间的运字是怎么回事,胡秀清左猜右猜,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直到收到娘家的来信。 娘家来信几乎是千篇一律,总是跟她说家里缺这个缺那个。 这回的来信除了跟她说马上就过年了全家老小都等着她寄钱寄包裹回去之外,又说裕清的媳妇怀孕了,要补充营养,最好能寄些营养品回去。 原来电报上的运字是手误打错。 胡秀清愁的不行。 她哪次寄的包裹不是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她自己都没吃过营养品。 现在江大鹏还要跟她离婚。 如果真离了,她就只剩下自己的工资,她还想要儿子,就她那点工资,对于越来越能吃的江国庆来说,只能说是勉强喂饱。 她能怎么办?去抢啊? 江国庆不知世事,还在哼哼:“罐头才一块钱一瓶,你的工资能买三十几瓶罐头,我一天吃一瓶还能剩好几瓶。” 胡秀清听得火冒三丈:“你还想天天吃罐头?你舅妈又要给你生小弟弟,罐头要寄回去给小弟弟。” 江国庆问:“舅妈生小弟弟,为什么不是舅妈自己去买啊?为什么要拿我的罐头去给舅妈啊?” “你舅妈她没……”胡秀清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 小孩子无心质问,只是童言无忌。 胡秀清转怒为喜,自言自语道:“就是,我自己还这么多难处呢,我总不能不让庆庆不吃饭吧。” 胡秀清自我安慰一番,随便做了口吃的填饱肚子,带着江国庆去服务社邮寄包裹。 她寄了床大棉被,在里面塞了件江大鹏的旧军大衣,两件衬衫,一双胶鞋,还有一斤糖果。 粮票和布票不能夹带,要另外寄挂号信。 办理邮寄手续的服务员每个月都能见到胡秀清,跟胡秀清已经很熟了,一边秤包裹一边闲聊:“棉被还用寄啊?直接寄布票让他们在老家那边买呗。” 胡秀清苦笑:“他们说老家的棉花没这边好,比这买的贵。” 主要是老家在农村,进一趟城不容易,再加上物资都是计划供应的,就算他们进城也不一定能买得着。 再说了,她是家里的荣耀,她寄回去的东西,她娘可以在别人面前显摆。 江国庆去旁边副食店溜了一圈,跑过来要钱买吃的:“妈,有猫耳朵,你给我一毛钱,快点,马上就没有了。” 副食店但凡来点好吃的,马上就有人抢购,有时候队还没排完呢,东西就卖光了。 “去吧。”胡秀清给了儿子两毛钱。 江国庆转身就跑。 “大姐,你对你儿子可真好。”办理邮寄的服务员笑了笑。 每次秤包裹秤信,胡秀清都要跟她计较一分钱两分钱的。 没想到看起来抠抠搜搜的人对儿子这么大方。 胡秀清说:“我就这一个儿子,能不对他好嘛。我将来可全都指望他了!” 那个服务员笑着说:“生儿子好听,生女儿好命,你以为你能指望儿子啊,你看看你自己,你不就是闺女吗?你不还天天惦记着你爹娘吗?” 胡秀清一听,再往自己身上一想,还真是:“你说的可太对了,我弟弟到现在就没给我娘做过一口饭。” 面对陌生人,胡秀清倒还能有意无意的说出几句心底的话。 她弟弟何止是没给她老娘做过一顿饭,她弟从结婚到生孩子,全是她支援的。 那个服务员继续说:“说是养儿防老,其实啊都指望儿媳妇养老,还是咱部队好,儿子女儿都一样!我看你女儿就特别孝顺,将来你老了,你女儿肯定也对你这么好。” 胡秀清猝不及防的听到说女儿给自己养老,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像我这么孝顺的没几个,我那闺女胳膊肘向外,看到我跟仇人似的。” 那个服务员还是笑笑的:“你可别这么说,我见过你闺女几次,她待人可有礼貌了。你对你娘家这么孝顺,你闺女肯定随你,也孝顺!” 胡秀清脸色发白:“你见到我女儿了?哪个女儿?什么时候?” 那个服务员想了想:“前天的时候,那个是你们家老大吧,看起来有十六七岁,瘦瘦的。” “是老大,她来寄什么?”胡秀清可以肯定这说的是江芙蓉。 怪不得刚才她一来,这个服务员就跟她说你又来寄东西。 搞了半天是江芙蓉在这寄了东西。 还能借给谁?肯定是寄给江老头! “她来寄的罐头吧,我跟她说了别寄,她还是来寄了啊?”胡秀清耍了个小心机。 那服务员不疑有诈,笑眯眯的说:“罐头怎么能寄呀?玻璃瓶子半路上脆了怎么办。你女儿寄的大红枣,还有片糖,还有几斤点心果子。是寄回老家过年的吧?” 胡秀清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是吧。” 心里却在合计着,这些红枣点心果子得花了不少钱! 到时候她娘在邮递员那里听说了,肯定又要写信来骂她。 她该怎么办? 第162章 何必当初 家里没了出气筒,胡秀清攒了一肚皮的怨气和怒气。 以前她只要随便摔个门,或者骂骂咧咧,家务活自然有人抢着去做。 现在她的脸色不知要甩给谁看,还得提心吊胆的等娘家写信来挨骂。 江国庆咣咣跑进家门:“妈,大礼堂有《难忘的战斗》,我想去看电影。” 在大礼堂看电影,票都是发到江大鹏手上,每次都是两张票。 江国庆还小,能蹭个座位,要么是夫妻两个带着江国庆去看,要么是胡秀清抱着江国庆带上江朝辉。 要是没吵架没闹离婚,星期六晚上江大鹏就会把票带回来。 可是今天一天她过的是啥日子?该拿回来的东西,她一样也没见着。 “没票你看什么看!你爸都不知道在哪儿呢!”胡秀清没好气。 江国庆灵机一动:“我爸没回来,他是不是把票让郑伯伯拿着呢?我去问问!” 说完咣咣又跑出去。 胡秀清上午被郑大同冷着脸训斥了两句,心里一想起来就不愉快。 不过胡秀清没有阻止江国庆去找郑大同,在心里暗暗的还抱了一丁点希望。 或许江大鹏真的出差去了呢? 要是江大鹏在家的话,他怎么可能让老大给老家寄那么多东西去? 邮寄营养品给江老头的事,一定是老大瞒着江大鹏私下做的。 江国庆只去了不到五分钟,就跑回来报告:“妈,郑伯伯说我爸的票在我爸那里,让我去找我爸要。我爸在哪儿呢?” 胡秀清的希望再次落了空,怒不可遏:“我不是让你去办公室找你爸吗?” “办公室不让进!”江国庆唧唧歪歪的。 胡秀清拔高嗓门:“找不着你就别去看电影!我又不是你爸,票又没发到我手上!” 江国庆委委屈屈的嘟囔:“我们同学都看电影去了,就我没去。” “过段时间就有第二场了,到时候再看也一样。”胡秀清既是安慰儿子,也是安慰自己。 江国庆扭麻花一样的甩胳膊:“不一样嘛。” “别闹!我针数都数错了,害得我又要拆。”胡秀清顾着说话,手里正在织的毛衣错了针数,只好把毛衣针拽出来拆线。 江国庆不高兴就是要闹的:“你自己弄错了你还怪我?你天天都拆!” 胡秀清没好气的挥手赶江国庆走开:“出去玩去。” 没有“敌人”,儿子也用不着站自己的队。 在家里不是要吃的就是要玩的,一会儿一个花样,看着就烦死了。 江国庆就不出门:“我同学都看电影去了,没人跟我玩。我姐要在家就能陪我玩了。” 现在写作业没人教,扑克牌也没人陪着玩,傻呆着一点意思也没有。 胡秀清气得用毛衣针敲桌子:“你要是觉得你姐他们好,你也跟他们走,明天你去找你爸,找着你爸就让你爸把你带走!” 江国庆小声嘟囔:“走就走。” 胡秀清气急败坏的把手里的毛线一扔:“你要跟你爸走了,我就再也不要你了!你现在出了这个门就别再回来!” 江国庆左右为难,爸爸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妈妈又说不要自己了,哭唧唧的往地上一坐:“我不出去了还不行嘛。” 江国庆本来就小,不懂事,又被胡秀清给惯坏了,根本就没有思索能力,没顶两句就被胡秀清给吓唬住了。 胡秀清哼了一声,弯腰捡起乱成一锅粥的毛线,撇了撇嘴:“你以为跟着你姐能干嘛?她能养活你呀?她自己都没饭吃!” “没饭吃”的江芙蓉,一点也不在乎别人在背后怎么议论自己。 就算她知道别人会在背后议论自己,她也不会去打听,更不会去求证 。 在江芙蓉的思维中,向对手去自证自己的清白就是内耗。 没必要。 凡事都是相对的。 有好人就必定有坏人,有误会自己的人,就必定会有理解自己的人。 这个世界这么大,总能遇到好人,总能遇到知己。 比如说她给江爷爷邮寄的那些糖果点心,一部分是她挣的工资买的,还有一部分是钱雨燕送的。 说来也巧,在江芙蓉他们搬出来住招待所的当天晚上,小宝应的爷爷奶奶回来了。 陪着宝应爷爷奶奶去疗养的保姆,回了老家办事,要过完年才能回来。 都不需要江芙蓉解释说自己家里发生了变故。 江芙蓉必须留在赵家,白天不但要照顾小宝应,还要顺带着帮宝应的爷爷奶奶做两顿饭。 宝应的爷爷赵文祥很注重晚辈的教育,出去疗养了两个月回来,发现小宝应进步很大,原来会背的诗词没有忘,还学会了乘法口诀表和英语字母表。 当赵文祥得知江芙蓉还在看《毛选》,每天还会抽出时间来跟江芙蓉讨论一下书里的内容,给予一些阅读建议。 赵文祥对江芙蓉刮目相看,悄悄的跟老伴茅淑贞和儿媳钱雨燕说:“这个小江的水平啊,在旧社会最低也是个家庭教师,要是走上社会啊,当个中学老师都没问题。你们可不能把她当成小保姆。” 其实就算没有赵文祥的交代叮嘱,钱雨燕也早就把江芙蓉当成了最值得信任的人。 她只要看着小宝的变化,就知道江芙蓉不是一般人。 小宝都两岁多了还没送幼儿园,就是因为钱雨燕想让小宝回京城去上机关幼儿园。 机关幼儿园的老师受过婴幼儿专业培训,都是能歌善舞的,还有一定的文化水平,教出来的孩子活泼可爱,落落大方。 跟只有保育员的幼儿园带出来的孩子差别太大。 钱雨燕觉得自己能遇到江芙蓉,真的是自己运气好。 她知道江芙蓉已经有工作安排,就努力在生活上拉近自己跟江芙蓉的距离。 钱雨燕把自己没穿过的衣物送给江芙蓉,以示友好。 听说江奶奶又住院了,钱雨燕把托人买的奶粉麦乳精奉上,以示亲近。 “我把你当妹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千万别客气。” 江芙蓉当然只能客气的说暂时没需要。 钱雨燕说:“要是你们家给你安排的工作不行,到时候我帮你找人,你要想基进文工团,我都能把你招进来!” 第163章 前途 江芙蓉被宠得猝不及防。 只不过,江芙蓉历来是个头脑清醒的人,她知道自己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 如果进文工团的话,她可能最喜欢的就是去拨弄大喇叭和追光灯,搭建舞台背景。 最重要的一点是,江芙蓉虽然热爱事业,但是她更喜欢相对自由的工作时间。 可是这话又不能直说。 江芙蓉笑着说:“我倒是想过当兵来着,当话务兵或者通讯兵,可我们家说我的体格太弱,可能三个月的新兵训练都撑不过去。” 钱雨燕笑了:“文艺兵也是兵,也是要上战场的,遇到必须两条腿走路的时候,演出器材都得我们自己扛着走。 你是跑不动还是什么问题啊?我们团里有好几个女孩子,让她下腰或者旋转五十个,一点问题没有。让她在操场上跑三圈就哭得跟要了命似的。” 江芙蓉说:“跑不动,一跑就心慌。” “就是锻炼少了,”钱雨燕对这些事非常有经验:“主要还是你们家能给你搞到工作,如果你只有当兵这一条出路的话,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熬过训练期。” 江芙蓉捂脸笑。 她以为钱雨燕只会跳舞,没想到看问题这么准,一针见血。 这样好的眼光,这么有逻辑思维的头脑专门跳舞,怪浪费的。 钱雨燕还说:“幸好是我问了你。光是怕吃苦这一条,说出去就要挨批评。” 江芙蓉点头说是:“我也讨厌不能吃苦的人,可是体质如此,只能另想办法。” “大部分知识分子都是你这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写写算算就能废寝忘食还不觉得累。”钱雨燕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多话。 江芙蓉赶紧把注意力转到小宝应身上:“像宝应这样文武双全的,也挺多。” 像这样的军人世家,她估计小宝应长大了绝对会进部队。 钱雨燕点点头:“我跟他爸体质都挺好,有遗传。在学习上,小宝随他爷爷,爱看书还记性好,现在还有你辅导数理化。我们家总算也能出一个读书人了。” 钱雨燕文化不高,觉得小宝应才两三岁就能把七巧板的图形独立拼出来,秒杀一众大人,这不就是数理化的基础吗? 像爷爷赵文祥那样的大作家还不算读书人,文理全通才算。 江芙蓉听明白了,顺势给提了个建议:“宝应还得学门乐器。” 在她原来的那个时空,就没有哪个孩子不学门乐器的。 学了乐器有好处,将来当了领导,在某些公众场合,弹个琴吹个笛子,也不需要水平多高,只要会,就能镇住不少人。 钱雨燕豁然省悟:“你提醒我了!是得学门乐器。我们团有个会拉小提琴的,我去请他教我家小宝。” 江芙蓉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问:“还有能教唱歌的吗?” “你想学?”钱雨燕以为江芙蓉想通了。 江芙蓉说:“是我妹妹,她特别喜欢文艺,就是没有拜师的机会。” 钱雨燕稍稍犹豫了一下:“我们团会唱歌的倒是有,但不一定懂得怎么教。你妹妹多大了?要不星期天你带她过来,我看看她适合学什么。” “好,先谢谢了!”江芙蓉高兴的道谢:“我妹妹过了年就十四岁了,只要是学文艺,学什么都行。” 她没好意思说江朝晖甚至愿意去拉幕布。 钱雨燕说:“你对你妹可真好。” “没办法,我们家重男轻女,我能替她考虑就多替她考虑。”江芙蓉坦诚以待。 钱雨燕没再推辞:“我尽力。” 这基本上就是答应了。 所以就在胡秀清发疯一样的到处找江大鹏的时候,江芙蓉正在文工团那边看江朝晖拜师。 那些文艺兵虽然都不是科班出身,但是真有天分。 他们都是凭着文艺特长考进来的,有的是自信,看上去一个个都朝气蓬勃的。 江朝晖都高兴傻了,看谁都很崇拜,让她跟谁学她都愿意。 最后是钱雨燕拍板定下来的:“学诗朗诵,把底气吊上来,然后再学唱歌或者排演话剧就能顶上去。” 江朝晖激动得走路都蹦,回家就迫不及待的宣布了这个好消息:“奶奶,我每个星期三和星期六下午要去学诗朗诵,要五点多才能回来,您自己一个人在家别害怕啊。” 江奶奶跟着高兴:“能不能让我跟着去看看啊?我就在边上看,不说话。” 江朝晖说:“本来是我姐陪小宝应去学,我姐为了让我去学朗诵,她自己都只能在外面等着。” “哎呦呦,芙蓉可了不得!”江奶奶也就那么一说:“那我就不去添乱了,我在家做饭,等你学完了回来唱给我听。” “奶奶,我现在就朗诵给你听!红军不怕远征难……”江朝晖现学现卖,站了个丁字步,两只手扣在胸前,声情并茂的开始朗诵。 江小翠看了一会儿,悄悄的附在江芙蓉的耳边说:“想不到我们全家大左嗓子还能出个搞文艺的,芙蓉,你的功劳大大的。” 江芙蓉摆摆手:“最大的功劳是我爸!要不是我爸在部队,我去哪里认识钱队长这么好的人!” 说起来,部队是好地方,江大鹏的优秀和努力才是她们姐妹最大的靠山呀。 江小翠又悄悄的说了个秘密:“我去厂里跟主任说我打算不干了,主任说任务太重,让我干完这批任务再走。 我说我不想跟我嫂子一个班,主任就给我调到了缝纫车间,让我上夜班,下礼拜我就换车间了,你妈还不知道。 诶,我跟你说,你妈可真行,在厂里不跟我说话,也不问我这几天住哪儿。” 江芙蓉噗嗤一笑:“她眼皮子里只有她自己,她以为全天下只有她那个家门才是家。” 江小翠小声的吐槽:“就是啊!她这几天上班的时候,不管是拿东西还是放东西都是摔摔打打的! 等我换了班,换了车间,余彩霞他们没了忌讳,我看你妈还能得意多久!” 江芙蓉笑笑:“管她得意还是失意,跟我没关系了。” 第164章 高兴 “妈,我嫂子脑袋被驴踢了!”江小翠休息的时候跑回家吐槽。 江奶奶一听就知道没好事:“秀清又怎么你了?” 江小翠气呼呼的说:“主任把我调过去缝纫车间上夜班,是看我干活快干得好。我嫂子今天昨天去跟车间主任说吵架,非说我走后门!” 江奶奶问:“秀清凭什么说你走后门?你能走谁的后门?” 江小翠哼了一声:“我嫂子说我哥去替我说了好话。你说她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十脚? 我一个临时工,干多了又没有奖金,干好了拿的还是临时工工资,比正式职工少一大块呢,我用得着走后门?” 江小翠换了车间改上夜班的事,胡秀清过了好几天才知道。 还是通过余彩霞的冷嘲热讽才知道的。 胡秀清一开始没看到江小翠,还以为江小翠辞工走了。 没想到是换到了好车间,厂里还给安排了宿舍。 其实胡秀清只要再多问两句就知道,那个宿舍床位也不是专门安排给江小翠的,是机动安排使用的值班床位。 只不过胡秀清吃不得亏,被余彩霞的三言两语激怒到失去理智,直接去质问车间主任。 车间主任是个好说话的人,平时任务不忙的时候,对大伙爱干不干的样子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是现在是关键时候,他怎么能容忍胡秀清对他指手画脚,作为胡秀清的领导,他连解释都不用。 “我给谁安排什么工作还要你批准?你要是对我有意见,你去找厂长提!”车间主任拍着桌子发火:“有本事你来干车间主任!” 一说到厂长,胡秀清终于老实了。 谁都知道厂长以前是军人,上过前线立过战功,不假辞色,雷厉风行。 而且厂长曾经是江大鹏的老上级,胡秀清调来被服厂上班,还是江大鹏找厂长打的招呼。 厂长当时就跟江大鹏说,我这里不开后门,做得好谁都可以留下来,做的不好就算是我自己的家人也一样要开除。 说的很直接,不留情面。 胡秀清又不傻,知道谁的底线可以一踩再踩,知道谁的底线一点也不能碰。 在车间主任那里碰了一鼻子灰,胡秀清暂时老实了。 但是看不惯胡秀清的那些人,又添油加醋的把胡秀清跟车间主任闹事情的经过转述给江小翠。 江小翠现在轻易不会接这种茬:“妈,他们跟我说完之后,我就笑笑,就当听了回相声。” 江奶奶舒服的出了口气:“你呀,总算长进了。” 江小翠得意的笑:“他们又不帮我,也不会帮我嫂子,我要跟我嫂子闹起来了,也就是给他们添个聊天的笑料,我才没那么傻呢。” 江奶奶点头:“这就对了!你早就该这样了!” 江小翠笑嘻嘻的说:“现在也不晚呢!” “车间主任都听你说话了,那你还是得好好干啊!”江奶奶虽然高兴,但还是希望江小翠更稳重一些。 江小翠点头:“放心,我肯定好好干。现在我上夜班,分到三组,三组的产量现在是全车间最高的,流动红旗现在贴在我们三组呢。” 江奶奶听着更高兴了:“就得这样!你能想明白了我就放心了,我回家跟你爹也就没什么好发愁的。” “有芙蓉呢,您就放一百个心!”江小翠越说越有自信:“我有啥不明白的,芙蓉都会帮我解决。” 江小翠把做好的衣服拿出来:“妈,你看,我给人家做的新人的衣服。” 她把布料裁好了带到工厂去,可是一直都没敢用厂里的缝纫机干私活,最后还是趁着白天休息的时候跑回家属院,去秦红秋家里借了缝纫机用。 新郎是一件深蓝色的卡其布外套,新娘子是一件贴身的掐腰棉袄还有一件衬衣。 江奶奶拿起来左看右看:“做得真好,手艺见长啊!” 江小翠就爱听表扬:“妈,等我领了工资,我给您和我爹都做件新衣裳。” “我跟你爹就不用做新衣裳了,你给芙蓉和朝晖做吧,姑娘家大了,要多打扮。”江奶奶对两个孙女的感情越来越深。 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两个孙女的乖巧和懂事,让她心里觉得江家还是有希望的。 江小翠笑着说:“肯定得给她们做新衣服过年。妈,走吧,咱们一起去村里给人送衣裳。” 江奶奶想去又不想去的:“一会儿芙蓉她们回来了没人给开门,再说屋里还这么多东西呢。” “去去就回来了,出去走一走,跟人说说话。”江小翠把小包裹拿好:“看看村里今天还有没有做新鲜豆腐的,给芙蓉炖个酸菜豆腐粉条。” 江奶奶不再啰嗦,站起来拿钥匙锁门:“那就跟你溜达溜达。问问他们谁家还有苞米面,换点回来熬粥蒸发糕。” 搬出来后他们又腌了一缸子酸菜,还捡了砖头来,在院子里垒了一个简单的柴火灶。 家里只要有两个勤劳顾家的女人,再简陋的环境也很快就能变成令人向往的家。 她们娘俩去了村里。 快过年了,村里面准备年货的人家挺多,攒了好几个月的粮食这会都拿出来在做年货。 除了自己家吃的,更多的是做了拿出去赶集,换点活钱在手,改善生活。 鲁小川看到江奶奶和江小翠,点头哈腰的,带着她们在村里转了一圈,让她们喜欢什么就说,尽管拿。 江小翠也不客气,打着江芙蓉的名头,提溜了好几大包年货回家。 江奶奶有点忐忑不安:“你就给人家做这两件衣裳,收人家这么多东西,不好吧?” 江小翠笑:“芙蓉可是鲁木匠的师父,鲁木匠说了,他最近挣了钱,都是芙蓉给指点的。” 江奶奶半信半疑的:“就是芙蓉给他画的那些图?” 别的手艺也没教,那这师父当的也太便宜了。 江小翠说:“具体的我不知道,反正你看他脸上的笑容,那嘴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他说的就肯定假不了。要不晚上问问芙蓉呗。” 第165章 副业 江芙蓉笑纳了“徒弟”孝敬的礼物。 “奶奶,这是您说的,当师父的要给徒弟指一条生存的活路,我做到啦。”江芙蓉笑着拈了块油炸果子放嘴里。 这个油炸果子做得不错,面皮擀得薄,炸得透,一咬就碎,唇齿留香。 江芙蓉连着吃了好几块。 江小翠把装了桃酥的碟子放过去:“你尝尝这个,我听他们说做桃酥的那家人以前是给王爷做点心的,那家人说这个桃酥要吃热的才香。” 江小翠在煤炉子上放了个铁丝网,小心翼翼的把桃酥烤热。 江奶奶捏了点桃酥的碎渣放到嘴里嚼了嚼:“揉面的时候加了猪油,是香!猪油容易冻上,吃着腻歪,烤热了那香味就出来了。” 江朝晖捏了半块,听江奶奶说完才放嘴里,立即就开始赞叹:“真好吃,服务社就没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好吃你就多吃点!姑姑,你继续烤。奶奶喜欢吃!”江芙蓉让大家不要停。 平时油水吃的太少,突然来点油炸的点心,吃起来特别香。 江奶奶摆手:“你们吃。” 江芙蓉一看就知道江奶奶是舍不得,想把这些好吃的点心留着过年的时候再吃。 说真的,这些点心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买到。 江芙蓉说:“奶奶,咱们今天吃个够,明天我去村里买几斤,再给我爷爷邮寄过去。” “不用了不用了,”江奶奶拼命摆手:“你前几天寄的那一大堆呀就够够的了,你爷爷一个人在家,他哪儿吃得了啊。” 其实江奶奶还有一个私心,她一看着好吃的就想起江国庆来了,是想留点儿给宝贝孙子。 不过江奶奶知道江芙蓉的心思,她再惦记孙子也就在心里想想,没说出来。 江朝晖可就不客气了,这是长这么大头一回可以敞开肚皮吃零食,不用让,也不用抢。 “奶奶,等我以后上班了,我挣了钱也给你买这么好吃的点心。”江朝晖觉得自己要像姐姐学习,不能落后。 江奶奶笑了:“行,爷爷奶奶等着。” 江小翠把烤好的桃酥端上来:“妈,好吃你就吃,鲁木匠说了,喜欢的话再去找他。” 江奶奶盛情难却,拿了半块细细的咀嚼,老欣慰了:“芙蓉有个师父的样,可以当家了。” “芙蓉,你教了鲁木匠什么手艺啊?”江小翠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江芙蓉笑了笑:“我教他做了些玩具去赶集,估计效果挺好的。” 江朝晖瞪大眼睛:“什么玩具?是七巧板吗?” “不是七巧板。”江芙蓉一口就否定了。 七巧板没人教的话一般都拼不出来。 拼七巧板的图纸不画出辅助线来,一般人不会拼,画了辅助线呢就没有神秘感,玩一玩就扔一边去了。 更重要的是这种智力玩具不常见的话,一般人不会轻易买的。 江朝晖追着问:“到底是什么呀?姐,你快说嘛!” 江芙蓉笑了笑:“棋盘。” 象棋的棋盘。 这是江芙蓉在给鲁小川讲解那套祖传木工图的时候,突发奇想想到的。 当时鲁小川说现在是冬歇时期,快过年了,基本上没啥活干,庄稼人就等着赶几个大集,然后就过年了。 江芙蓉没赶过集,就好奇的问鲁小川,在农村赶大集都有什么东西买。 一问之下才发现,农村的生活并不是她想象的那么艰难,过节的年货,吃的穿的用的,什么都有。 江芙蓉一听过年前还有四五个大集,就问在哪里赶集,她能不能跟着去看看热闹。 其实她是在想,先去考察一下市场,趁着过年前的农村大集,她也找点什么东西,在赶集的时候拿去摆摊。 当然她的首选就是让江小翠做点手绢头花这些,既喜庆又不贵,肯定受欢迎。 谁知鲁小川说,师父你让我做的那个玩具就可以拿去卖钱。 这句话把姜芙蓉的思路给打开了。 她当即给了鲁小川一个象棋棋盘的尺寸,让他照着做出来。 鲁小川二话不说,直接用三合板锯了四五块拿过来,还问够不够。 江芙蓉拿铅笔在板子上画了象棋的棋盘图,让鲁小川照着用油漆画上去。 鲁小川差点就给跪了。 下棋真是刻在中国人骨子里的一种文化,无论是在城市还是在农村。 没有象棋的话,他们就拿个小石子,在泥巴地上或者在水泥地上画几条线,顺手再捡几个小石子儿就能开始下棋。 赶集的时候还真没有卖这个的。 主意虽然好,但还是有难题的,鲁小川老老实实的说: “师父,我现在光有三合板,能做棋盘,棋子我做不了,找不着这么合适的木头,一个一个的把棋子磨圆了,做着太费劲,赶集可赶不及。” 这点小事怎么能难得到江芙蓉呢,她淡定的问:“谁说棋子就得是圆的呢?方的不行吗?” 她在家属院看那帮小孩下军棋,棋子不就是方的嘛! 正儿八经用木头锯出来的,用油漆写的字,那不比小石子更高级吗? 鲁小川其实是想不通的,但是他选择相信他师父。 江芙蓉说:“我只有礼拜天才有时间跟着你去赶集。这几个棋盘你拿回去,弄好了就拿去赶集。刨去木板和你的工钱,剩下的我跟你分。” 鲁小川锯木头还行,写字可不行。 他隔天就拿了一大堆好几百片的“棋子”来找江芙蓉:“师父,得您亲自写字,这棋才有灵气。” 就这么着,江芙蓉搬出来一个多星期,就跟鲁小川合作,弄了十几副象棋。 鲁小川挑着去赶集,一拿出来就被抢光了。 有买家是买着自己玩的,还有买家是来进货的,去别的地方赶集的时候赚个差价。 把鲁小川美的呀,提早结束了赶集。 他匆匆忙忙的跑回家,这还没来得及跟江芙蓉报告好消息呢,正赶上江奶奶和江小翠到村里去送新衣裳。 江小翠稀罕的问:“啥棋盘这么好卖?你是怎么想到的?” 江芙蓉笑笑没说话。 马无夜草不肥。 可如今环境有限,经济有限,物资也有限,为了找点夜草,她已经动了很久的脑筋了。 第166章 没那么简单 江芙蓉费了挺大劲想了这么个副业的路子,收入仍然有限,勉强能过个热闹年而已。 不过看到大家这么开心,江芙蓉也觉得心满意足。 第二天早上,江芙蓉特意带了些油炸果子去给小宝应,只说是本地老乡的特产,让大家一起尝尝。 小宝应刚喝了牛奶,拿了块桃酥当零食,刚吃了没两口,江大鹏就来了。 江芙蓉开门的时候还愣住了:“爸,你是来找我的,还是来找赵爷爷的?” 江大鹏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淡定的说:“找你的,跟我去趟单位,有事要跟你说。” “跟我说?”江芙蓉一时之间想不到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能在家说,偏偏上班的时候要去单位说,难道是为了避开奶奶和姑姑吗? 江芙蓉一头雾水,匆匆跟赵爷爷赵奶奶说了一声,就匆匆跟着江大鹏走了。 出了赵文祥家门前的巷道,江芙蓉才发现还有另一个人在等着他们,表情特别严肃。 江芙蓉心知不妙,什么话也不敢多问,一路沉默着跟在江大鹏的身边。 到了单位,进了一间挂着“调查室”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桌子,靠墙一把椅子,桌子对面两张板凳。 江大鹏率先坐到板凳上,指着另一张空板凳,说了声“坐吧”。 江芙蓉心知,这是他们父女两人一起接受调查。 发生了什么事? 江芙蓉用眼神无声的看向江大鹏。 江大鹏正襟危坐,十指交叉放在膝头上,半垂着眼皮,眼睛只看着桌面。 过了几分钟,调查室的门再次推开。 江大鹏回头一看立即起身敬礼:“卫部长!” “卫叔叔您好!”江芙蓉一看是熟人,心里的紧张不安放下了大半。 卫部长点点头,摆摆手让他们坐下。 这是江芙蓉第三次见到卫部长。 前两次在大礼堂和大操场那边见到都是穿着便服,看上去和和气气的,让人觉得很亲切。 这回么,穿着军装的卫部长,看上去有股别样的威严气势。 而且,江芙蓉从卫部长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笑意。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江芙蓉只能想到自己对卫部长的印象,仅限于看演出的一面之见,还有食堂那里跟卫恒一起修车子的时候。 难道是自己修车的水平被部队看上了?开绿灯特批让她进修理班? 江芙蓉记得自己当时就这么跟卫恒开的玩笑。 她说要是修理班招女兵她就考虑考虑。 是她心想事成了吗? 可是,看江大鹏这么紧张,江芙蓉又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小江,”卫部长开口了,语气平淡无波:“知道我今天找你来干什么吗?” 江芙蓉老老实实摇头:“不知道。” 卫部长说:“把你最近的行踪说一说。” 行踪?这个词一说出来,江芙蓉就能感觉到问题有点严重。 为什么是觉得有点严重而不是很严重? 江芙蓉觉得在调查室被问行踪,如果是在影视剧里,应该是个人狠狠的拍着桌子瞪着眼睛说“老实交代你的行踪”。 她愣怔片刻,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放轻松:“就是白天在钱队长家帮她照顾小孩,做些简单的家务,然后回家做家务,看书。” 简单的不得了。 她最近甚至都没空去服务社。 卫部长看了江芙蓉一眼:“还有。” 江芙蓉纳闷,还有啥? 她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我就是看书,画图,让隔壁村的一个叫做鲁小川的木匠帮我做了一副七巧板,教他做了象棋棋盘去赶集。他为了感谢,就买了零食点心送给我。” 这些是私事,江芙蓉并不想说出来,可她凭直觉知道卫部长就是想问这个。 果不其然,卫部长说:“你还挺老实的嘛。” 江芙蓉说:“不敢隐瞒。” 其实也隐瞒不了。 这都是青天白日之下的正常生活轨迹,不管是谁问,只要她愿意让人知道,来来去去不就是这么点事么。 难道还不让跟异性说话吗? 卫部长又问:“你会下象棋?跟谁学的?” 江芙蓉说:“就是在家属院,看几个老头在那里下棋,我知道那是象棋,但是我不怎么会。” “那你的棋盘和棋子做的可标准啊!”显然, 卫部长是不信的。 江芙蓉说:“我见过。” “在哪里见过?说仔细点。”卫部长语气很轻松,却是紧问不舍。 江芙蓉说:“中学的学校里有一幅象棋,我见过老师下棋。我记性好,只要我见过的有印象的,就算我不会,我也能记住。” 她穿过来这么久,跟这副身体的意识已经能慢慢融合,并且能发挥出自己带来的特长。 比如说记忆这一块,她能过目不忘。 “前段时间,我爸拿回来一本《红楼梦》,我没来得及看,但是我看了前面的目录,那二十回的回目我就都记住了。” 卫部长看了一眼江大鹏:“你的记忆都没这么好。” 江大鹏汗颜:“是!” 他们工作常年有考核,江大鹏的记忆力是好是坏,这个瞒不了任何人。 卫部长那里有江大鹏的资料,自然知道。 他转过头,继续问:“你跟鲁小川的接触,就只是画图做棋盘?” 接触? 江芙蓉很反感这个词,但是她不让自己露出半点情绪,还是说大实话:“我让他做棋盘,本来是想我跟着他去赶集的时候摆摊赚钱的。不过我对这里不熟,又没时间出去,就让他帮我赶集试一试。” 说来说去,归根结底,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嘛。 卫部长看着江大鹏:“你不给你闺女吃饱饭?她怎么整天想着赚钱?” 江大鹏脸红了:“都是我的疏忽,教育不当。我会严厉教育她,改掉私心。” 这下轮到江芙蓉纳闷了。 难道自己找一条生存的活路不应该吗?这叫私心? 原来自己想挣点小钱花,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啊。 卫部长正眼看着江芙蓉:“小江,你说你记忆好,你不记得喇叭里天天说要斗私批修?” 江芙蓉傻眼了,这个她真不知道。 卫部长从抽屉里拿出一沓子空白信纸放桌子上:“那你刚才说的都写下来,要更详细!” 第167章 安分守己 江芙蓉拿着笔,写几个字就停下来看看自己写的字对不对。 原本她最擅长的就是写工作报告,只不过以前的她有助理,她只要写几个要点,再把每个要点的具体内容口述给助理,然后在助理整理出来的工作报告上审视一番签个名就好。 现在要自己动手写,就像写日记一样记一下流水账,每天去了哪儿干了什么倒也容易,为难的是她很多字认识但不会写。 那些字印在书上怎么看都是对的,一经自己动笔写出来就觉得越看越不像。 不会的字,她还不能问。 虽然是写行踪,但是坐在调查室,那写的不就是交代材料吗? 交代资料就只能独自老老实实的写,不能商量,张嘴说一个字都是不老实。 江芙蓉写了例行的语录之后,决定把简单的事情更简单化。 她列出一二三四,一直写了三五十条,几乎把自己的生活轨迹事无巨细的都写了。 这几十条内容,除了日期有变化,其余的大同小异。 江大鹏写的内容就简单,一页纸十行字就写完了。 在旁边守着他们,应该说是监督他们写材料的干事,把他们写好的材料收了,出去交给卫部长。 又过了一会儿,卫部长进来。 虽然卫部长的脸上还是看不出喜怒,可是江芙蓉明显的感到气氛不一样。 从刚才写材料时的凝重压抑,到现在的肩膀一轻,竟然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卫部长说:“小江啊,你年纪不小了,马上就要走上社会,要融入广大群众中。有些人和事,一定要提防。” 江芙蓉乖乖的点头:“是。” 卫部长又说:“大部分人都是善良的,但是别有用心的人就会混在善良的人群中打你的主意,或者通过你来了解一些不能泄露的秘密。” 江芙蓉一震,这才明白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卫叔叔这是在提醒她,在她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一个行走的五十万。 原来如此! 想当初她做项目研发,也是要时刻提防商业对手来撬商业秘密。 “卫叔叔,我明白了,我会继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江芙蓉百感交集。 卫部长点点头:“嗯,你们的材料暂时没什么问题,可以走了。” 走出办公楼,冰天雪地里的寒气扑面而来,江芙蓉这才发现自己的贴身衬衣已经被汗湿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不拘言笑就能掌控局势的变化。 再看看走在前面的江大鹏,怎么看怎么亲切。 江大鹏走到大门口停下来,回头叮嘱说:“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 江芙蓉点头应是。 江大鹏说:“我回办公室,今天晚上还要值班,你自己小心,好好照顾奶奶。” “爸,”江芙蓉轻声问:“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这个疑问她必须得先问清楚。 江大鹏轻轻摇头:“没,例行程序。” 多的也不能再说了,如果真有事,哪能走出这个大门? 江芙蓉笑笑:“爸爸再见,那我去照顾宝应啦。” 既然不能考虑出去挣副业的事,那就继续过这种单调的生活吧。 虽然单调了些,至少能保证平安无事。 接下来的日子,江芙蓉每天按部就班的在家属院里两点一线,直到过小年这一天。 “过小年要扫旧迎新。”江奶奶一大早就忙着要扫墙扫房顶:“芙蓉你帮我扫了顶上的灰再出门,窗户我来擦。” 江朝晖抢着说:“奶奶我来帮你干活,反正我放假了没啥事。” 江芙蓉笑笑:“好,你打扫卫生,床单我带去宝应家里洗,洗完了还可以放在暖气片上烘干。” “唉,你爸的事还没个着落。”江奶奶低声叹了口气。 都过了这么久了,江大鹏一个字也不提,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 老太太心里悬着个事,总不踏实。 江芙蓉好言安慰:“奶奶,今天过小年,说不定我爸会带好消息回来。” 江奶奶摇摇头:“有好消息就好喽!过小年要有喜事的话,接下来一整年都是好日子,会有大喜事。” “奶奶,说不定是我的工作指标下来了。”江芙蓉尽量想好事说好话。 果然,江奶奶的脸上有了几分喜色:“那就好那就好,以后你再也不用担心你妈……” 江奶奶说了半截话,戛然而止,然后轻轻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过小年呢,我咋说这个!” 江芙蓉笑起来:“奶奶,您想说就说,我没上班也不担心她敢把我怎么样。” 江奶奶连连点头:“是,你说得对你赶紧忙去吧,宝应该等着急了。” 等江芙蓉出了门,走的看不见了,江奶奶又叹了口气,心神不定的跟江朝晖说:“我这是怎么了,眼皮子还开始跳起来了,你看看,跳得多厉害。” 江朝晖不太会安慰人,只好说:“奶奶,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去躺一会儿,昨天晚上风那么大,您是不是没睡好?我看你眼睛里有血丝呢。” 江奶奶摸摸心口,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点慌。 一直到了晚上,江奶奶见到江大鹏,还是觉得心慌:“大鹏啊,你老实跟我说,你打的那个报告,到底怎么回事?” 江大鹏看看老娘期待的眼睛,挠了挠头:“报告呢,我们领导还没批,最近工作忙,他们还没来得及开会讨论。我今天回来是有两件事要跟你们说。” 江小翠和江朝晖凑过来:“是什么好事呀?我们也能听啊?” 江大鹏拿出一份表格:“芙蓉的工作指标下来了,一会儿填好贴张照片,我拿去单位交给人事科。” 江小翠高兴的跳起来:“哎呀,我们芙蓉要上班了,是什么单位?” 江芙蓉把表格拿起来仔细看,只是一份空白的表格,填一些简历,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完全看不出来有工作单位的信息。 江大鹏说:“明天跟我去单位,到时候人事科长会跟你说的。另外还有一件事,” 说到这里,江大鹏停了下来,看了看江奶奶:“老娘,裕清过来了。” 第168章 外生枝 裕清就是江大鹏的大舅子胡裕清。 江奶奶的心咯噔一下子就往下沉,头皮发紧:“裕清一个人来的?带了他媳妇儿和娃儿来没?他说了他为啥要来吗?” 老家来人了,还是亲戚,可是江奶奶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江奶奶是看着胡裕清长大的,看着他从小偷鸡摸狗,大了游手好闲,对他就没有过好印象。 这会子突然冒出来,肯定没好事! 江大鹏说:“裕清自己一个人来的,说是来看看我们。” 江奶奶郁闷的叹了口气:“大鹏,你别瞒着我,裕清他不可能大老远的跑来就为了跟你们问个好。” “还没来得及跟他细聊呢。”江大鹏有点心虚,把目光移开: “他找到家属院,报了我的名字,站岗的哨兵打电话去我办公室,我把他接到家里,正好庆庆放学了,他俩一起在那屋里呆着呢。 我跟裕清说我单位还有事,让他自己弄饭吃,然后就赶紧过来跟您说一声。” 江奶奶捶捶心口:“大鹏啊,你见着裕清跟他问话可得要问仔细了,裕清指不定是在家惹了什么事躲出来的。” “不可能吧,裕清不能惹什么事吧。”江大鹏下意识的否定:“裕清说没来过部队,单纯想来看看我们,跟我们一起过个年。” 江奶奶撇撇嘴:“哼,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秀清知道裕清要来吗?是不是秀清写信让裕青来的?对了,你见着秀清了?” 说到胡秀清,江奶奶的心又提了起来,她在或许是胡秀清写信给娘家,搬个救兵来撑腰。 唉,这安宁日子还没过几天,又来了个添乱的。 江大鹏的眼睛只盯着炉子,轻轻地摇头:“秀清还没下班,我也不清楚她知不知道。” “你要这么说的话,我敢说秀清一准不知道裕清要来!”江奶奶越笃定就越烦恼: “小翠,你说裕清到底惹了谁了?大过年的连家里都不敢呆着,要跑到姐姐姐夫这里来?” 江小翠不屑的说:“哪还用问,肯定又偷他三姨家东西了。每次他三姨来找他算账的时候,他就到处躲。” “唉~”江奶奶重重的叹口气:“芙蓉,朝晖,这不是我挑拨你们跟你舅舅的关系,你舅舅那个人呐,你们有多远就离他多远。等他沾上边就没好事。” 江朝晖不到一岁就离开了老家,对外公外婆舅舅小姨还有七大姑八大姨基本上没印象,都是从信上知道老家的这些亲戚。 至于这些亲戚的家长里短和过往,她,就无从得知。 “在村里,人家要知道你是胡裕清外甥女,都得叫自己家孩子离你远点。”江小翠一看江朝晖懵懵懂懂的样子,就补充了一句: “跟你玩的那些孩子要是谁丢了东西,头一个就先怀疑你。” 江朝晖吓一跳,这么可怕的后果她可受不了,就赶紧向奶奶和姑姑表明态度:“反正我也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如果非要见的话,我跟你们一起去。 正好现在我放寒假了,我白天哪儿也不去,我就在家陪着奶奶。要是去文工团上课的话,我就从招待所的后门走。 姐,那你去宝应家里也走招待所后门过去吧,他们早上六点钟就开门了。” “好!”江芙蓉笑着答应。 这个妹妹开始为她着想了。 能替他人着想,是融入一个团体的必备品格。 江芙蓉对江大鹏说:“爸,幸好我们住在这里,要不然奶奶多为难呢。” 他们原来住的地方小,如果没搬出来的话 ,那尴尬的情形可想而知。 江小翠皱着脸哕了一声:“我看见胡裕清就恶心!芙蓉说得对,幸好我们都搬出来了,要不然我们还得做饭伺候他!” 其实做顿饭是小事,粥少僧多也是小事,在农村谁家里不是七八口人十来口人呢。 大家都是出门做客,又是姻亲,在一个屋檐底下挤一挤,各退一步忍一忍就过去了。 江小翠不能接受的是另外一件事:“芙蓉,朝晖,你们都是大姑娘了,我说的话你们都得听着, 那个胡裕清的嘴又脏又臭,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他总去撩人家,恶心死了。 他知道我离了婚,有一次他在路上看到没人就堵着我,说他帮李秀华侍候侍候我,把我气的!我捡了块石头就要跟他拼命,他就跑了,还说我破鞋装什么大姑娘! 你们见着他,千万别以为喊他一声舅舅他就会对你们好,我跟你们说,他什么恶心的事都做得出来!” 江小翠说到激动处,两眼冒火,拳头都举了起来。 江朝晖听得小脸发白,连连点头说:“那我不去找我同学玩了,我等舅舅回老家了再去。” 吓得江朝晖连家属院都不想进去了,要是正好碰上江国庆喊她一声姐,被她舅舅认出来,那不就麻烦了? 江小翠义愤填膺:“就是!我跟你说啊朝晖,那种人呢最好一眼都不要看到他,看到了你能恶心得吃不下饭。” 江小翠又扭头对江大鹏说:“哥,你别怪我刚才说的话难听,芙蓉和朝晖是你女儿,有些事该防着还是要防着。等吃了亏呀,哭都没用了。” 江大鹏抹了把脸:“没事,正好有你教教她们。” 这些话如果让他这个当爸爸的来说反而尴尬,不知道怎么开口。 江小翠说:“芙蓉不用我教,我就是觉得朝晖的心软,随你。” 江大鹏面红耳赤:“哎,随我,随我。” “大鹏,这回你可不能再心软了!”江奶奶心疼两个孙女:“芙蓉要上班的事,你也别跟秀清他们透出去, 秀清就见不得芙蓉好,千万别让她把好事给搅坏了。她从别人那里知道芙蓉上班那是她的本事,但就是不能从你嘴里说出去。” 江大鹏连连点头:“好,我记住了。” 江奶奶长叹一声:“芙蓉可算是熬到头了,朝晖再忍一忍,你也快熬出头了。” 江朝晖说:“我看到文工团有特招的演员,才十一岁,她会唱歌会弹琴,还会写歌。要是我也有那样的本事就好了。” 那她也可以像大姐一样熬出头,不用再担心被妈妈辖制。 第169章 手心手背 说的正热闹,江奶奶突然指着墙角的两个铁桶说:“大鹏啊,明天我把猪肉和鱼重新分一分,你给秀清他们拎一桶过去。” 江大鹏闷头应是。 江奶奶无声地叹了口气,当老娘的怎么会看不出儿子的心思呢。 到了眼下这个进退两难的地步,破坏婚姻的恶人就还是她这个当老娘的来做吧: “不管怎么说,你们闹归闹,现在始终还没个正式的说法下来,翻了脸也还是一家人,该给的还是得给,该管的还是得管。 等你们站开人了,秀清就是喊我妈,我也不会再理她。” 江大鹏红着脸,只默默的点头。 江奶奶说:“留下来这些肉啊鱼的,不是我跟小翠看着馋,是留给芙蓉和朝晖的份。我跟小翠要能吃着好吃的,那也是沾了芙蓉和朝晖的光。” “老娘您放心,手心手背都是肉,”江大鹏急忙说:“我懂,我不会偏心的。” 江奶奶满意的点点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等江大鹏走了之后,江奶奶问江芙蓉说:“本来咱们都打算好了过年做什么好吃的,现在少了一半,你不会奶奶偏心庆庆的吧?” 江芙蓉笑了笑:“这些过年的物资本来就是属于全家人的,奶奶您说的对啊,我们当然听您的。” 江奶奶半信半疑的问:“你真这么想的?可我刚才看你的样子,那会儿你看你爸的眼神有点不对。我寻思你不乐意呢。” 江芙蓉笑起来:“我是听到我爸说的‘手心手背都是肉’那句话,觉得很吃惊,不是不乐意。 大人说这句话,是想说他们对每个孩子都公平,不偏心。可是这句话一说出来,就正好证明他偏心。” 江奶奶一愣:“这话怎么说的?” “奶奶,您看,”江芙蓉一手握拳,一手拿着本书:“打架的时候,手心会受伤吗?拿着书或者拿饭碗的时候手背有份吗?” 江朝晖反应快,立即在旁边说:“打架的时候受伤的都是手背。可是拿着书或者拿碗的时候,手一反过来,那东西不就掉了吗?” 江芙蓉笑着说:“对呀,我们手指的构造就决定了只会保护手心不会保护手背。” 江朝晖啊了一声:“姐,你是说咱爸不公平?” “咱爸已经算公平的啦,上次我生病的时候,爸给我做病号饭,还把家里唯一的一个鸡蛋给了我。”江芙蓉笑了笑: “咱们家最爱说手心手背都是肉的人是谁?真正偏心的那个人是谁?” 江朝晖恍然大悟:“是咱妈!” 江芙蓉说:“咱爸的心里有我们,好吃的好喝的好用的,都会尽量给我们。可是, 咱爸竟然很轻易的就把‘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句话给说出来,这是受了谁的影响呢?” “咱妈?!”江朝晖秒懂。 江芙蓉点头:“这就是潜移默化的影响!咱爸还经常不在家呢,这么多年听下来就能随口说出来。 我们天天在家的,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要么就一直当她的手背,要么就像咱爸一样,不知不觉的就像她了。” 江朝晖冲口而出:“我才不愿意像咱妈呢!” 说完了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这么多年来,每次面对胡秀清的怒火,她都是把江芙蓉推出去当手背的。 江奶奶问:“芙蓉啊,那要怎么说呀?一碗水端平?” 江芙蓉笑着说:“奶奶,其实一碗水是端不平的。别说端着碗走路了,就是站着不动,站一会儿手都会抖。” 江奶奶想了想,赞同的叹了口气:“哎呦,说的是有道理,还真没见过谁家不偏心的。” “就是啊,妈,现在你知道你偏心我哥了吧!”江小翠笑嘻嘻的说。 江奶奶拍了一下江小翠的手:“干重活的时候都是你哥抢着去,你还说。” 江小翠不服气的说:“我哥本来力气就比我大,还比我大了十岁,总不能让我俩干一样的活啊。” 江奶奶摇摇头:“我要是不偏心你,你敢跟我顶嘴呀?你看你哥,我说啥他都点头。” 江小翠翻白眼:“又说这个!我哥要是嘴厉害点,我嫂子敢这么闹吗?” 江奶奶这回打了江小翠的手背,稍微用了点力气,啪的一声响:“你哥嘴厉害也没用,遇到秀清这种人呢,你哥嘴要厉害,他俩就得天天吵架。大人吵架,孩子不倒霉? 芙蓉刚才还说了,大人啥样孩子就学啥样,秀清吵架的时候粗脖子瞪眼的跟她亲娘一模一样!还有裕清的孩子,动不动就朝人吐口水,你再想想,他们全家都那样!” 江芙蓉在心里默默的给江奶奶点赞,这就是传说中的举一反三了。 江奶奶连着打了几个响亮的嗝,捶着胸口说:“说说话我心里就敞亮了。要不然我心里的事啊总下不去。” 江朝晖笑着说:“奶奶也在心里放了几口酸菜缸呀。” 说的大家都笑起来。 笑了一会儿,江小翠问:“那怎么办?这家里有老有小的,一碗水总也端不平。我们在厂里上班的时候也是,不干活的还总嫌累,我们当临时工的还总怕干少了怕没活干。 我们厂里有些老油条一样的正式职工,不干活拿的钱还比临时工多。正式职工就是手心,我们临时工就是手背。发手纸发肥皂的时候,我们当临时工的全都没有。” 江奶奶说:“那没办法,谁让咱们是农村人呢,你就是知道不公平也不能计较,要不你连班都没得上。” 江小翠点头:“我就在家说说,要不存在心里难受。在厂里我可没瞎说,我天天拼命干活呢。” 江朝晖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琢磨,主动说:“姐,我在家里年纪最小,我可以少吃点。奶奶生病,姑姑上班忙,你要去带宝应,正好现在我放假,不用写作业,我就多干点家务活。” 江小翠抬了抬眉毛:“哟,咱们朝晖就是懂事啊!” 江朝晖不好意思的小声说:“不能老让我姐当手背,不公平。” 要是仗着自己岁数小总想依赖大人,那不就跟她弟弟一样了吗? 第170章 未来可期 “今天天气好,要出太阳。今年这小年过得好!”江奶奶一大早起来就满脸喜色。 江芙蓉飞快的吃了早饭,把填好的招工表格重新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夹在本子里,跟江奶奶说: “奶奶,等下八点半的时候要是姑姑还没起来,您就叫她一声。” 上了一段时间的夜班,江小翠习惯了白天睡觉,就是休息在家的时候也能睡到晌午才起来。 今天是因为江芙蓉要去人事科办理招工手续,她让江小翠去赵家替手帮下忙。 话音未落,江小翠就睡眼惺忪的过来搭话:“我已经起来了,等会儿跟你一起过去。” 江芙蓉说:“姑,你多睡一会。” “不睡啦!北方人是腊月二十四过小年,宝应爷爷家今天肯定也要搞卫生。我跟你一起去,早点干完我就早点回厂里上班。” 江小翠现在懂的事情比以前多了:“我就为了过小年是腊月二十三还是腊月二十四跟我们同事争了好久,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差一天。 不过日期差了一天,但是洒扫除尘的习惯是一样的 都得扫房顶挪柜子扫床底扫墙角。 宝应爷爷家地方那么大,一上午可能还搞不完,我还是早点过去。你让我睡也睡不着。” 江芙蓉笑:“好,那就一起去。” “你吃完了?你去把你那两件旧棉袄旧棉裤找出来,等下我穿着搞卫生。”江小翠心疼新衣服:“临时工的工作服还没发,要干满三个月的才有。” 对很多人来说,工作服简直太好了,穿上能显出格调,弄脏了又不心疼。 没有工作服,搞卫生就只好穿最旧的那件衣裳。 江芙蓉笑:“幸好我把旧棉袄带着了。” 江奶奶则拿了个饭盒出来:“小翠,这是我腌好的鱼肉,是鱼肚子上这块肉,没有鱼刺,正好今天过小年,你蒸了给小宝应吃。 这几块排骨是我用大料腌好的,腌的时间短是短了点,应该也入味儿了。你给宝应爷爷奶奶做个大菜,替我谢谢他们。” 江奶奶住了两回医院,每次都能收到钱雨燕给的营养品,这份情,江奶奶一直记在心里,惦记着要怎么回报给人家。 “可惜现在住在外面,没暖气,不能把小宝应接来,要不我早就给他做好吃的了。” 江小翠笑嘻嘻的说:“芙蓉上班了,等她分了有暖气的大房子,妈,你就可以天天给你重孙子做好吃的。” 这话说得江奶奶脸上笑开了花:“那是啊,我肯定天天给做。” 能看到重孙子呢,这就说明她长寿哇。 临到过年,大家都说吉祥话。 这个吉祥话就的这么说,听着顺耳。 “小翠来对了,看着出息了!”江奶奶真心高兴。 江小翠照单全收:“要是我小时候能遇着芙蓉这样的老师教我学习,我读书不会比我哥差。要是当兵的话,不说能当上女干部,至少也能当个女医生女护士。” 正好江芙蓉拿了衣服走过来,全听见了:“姑姑,你现在努力也来得及,将来能当厂长。”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呀,再过两年经济开放,会出现个体户,还会出现私营企业。 对那些有手艺又能踏踏实实好好干的人来说,是个改变命运的好时机。 江小翠哈哈笑:“我当个小组长还行,当厂长还没想过。” “想当组长就行!”江芙蓉给江小翠点赞。 再大的企业,也是由无数个小组组成的呀。 很多企业就是从两个人一间房开始鼓捣小小的加工作坊,然后慢慢做大的。 只是这话不宜过早说出来。 还是多多鼓励江小翠增加信心,把能做的事情做好做得更好。 有时候机会一来,是无数个机会一起出现的,会让人眼花缭乱,贪念暴涨。 但凡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能做什么,不但眼前的机会把握不稳,还很快就会失去所有,一夜回到解放前。 姑侄两个人出了门还在说当组长的事。 江小翠说:“缝纫车间有两个组长,一个是中专生,一个是老职工评了技术员之后当上的。她们都说我的水平能评技术员。要是我有城里户口,就可以招工转正,当小组长肯定能当上!” 江小翠的目标并不高,拆开来就是从熟练工到技术员再到小组长,一步一步的去做,真的很容易实现。 “那你再不要轻易的说你不干了!”江芙蓉笑着说:“厂里那些人不会把你的撒娇当真,你要是说不干了,他们真就安排别人去干。” 江小翠不好意思的笑:“我跟他们撒什么娇啊,我现在上夜班还有人想抢我的位置呢。” 江芙蓉太理解这个感受了,无声的叹口气:“那些人就是傻子,他只看到你得到的表扬,就没看到你干的活有多漂亮。” 说着话,姑侄两人就到了赵家。 江小翠一见到小宝应就亲热得不行,有无数话无数问题想问。 江芙蓉跟赵文祥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要去人事科办理招工手续,要离开一两个小时,让姑姑暂时过来帮忙。 赵文祥老两口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再看江小翠跟小宝应熟络的样子,很爽快的就答应了:“有工作了就能做更大的贡献,是头等大事,你快去。” 江芙蓉本来还很淡定,被赵文祥的话语给感染了,变得也很激动:“谢谢赵爷爷鼓励!” 赵文祥打量了一下江芙蓉,满意的点点头,笑着说:“朝气蓬勃,好!年轻人就要像夏天八九点钟的太阳,给世界带来希望。” 江芙蓉笑着出了门。 她还以为沉着持重是优势,没想到在长辈的眼里,充满朝气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到了办公楼的门岗处,江芙蓉拿出招工表格,很顺利的就通过了卫兵的询问,进了办公楼。 她路上一直在专注的预演去人事科办事的场景,没有留意到在门岗不远处,躲在大树后面的一大一小两个人。 胡欲清远远的看着江芙蓉进去办公楼,收回目光,从眼尾斜着江国庆问:“这就是你大姐?长得还真不赖啊!” 第171章 躲不过就痛击 江芙蓉从办公楼出来,脚步雀跃。 “过去喊你姐!”胡裕清拽着江国庆的衣领子往前推:“这回记得大点声喊,省得她听不见。” 江国庆听话的追上去:“姐!姐!” 吃独食的新鲜感过去之后,江国庆已经开始怀念跟两个姐姐一起作伴的日子。 可惜他有心想找姐姐们的时候,就没在院子里遇见过她们。 再加上胡秀清早出晚归,江国庆每天只有在天亮前和天黑后才能吃到热饭。 当别人家都已经饭菜飘香围坐一圈其乐融融,他还要忍受在黑暗中等着妈妈回家的滋味,无聊又无趣。 乍然见到大姐,江国庆全然忘了不能跟大姐二姐说话的威胁,兴高采烈的冲过去拉住江芙蓉的胳膊: “大姐,你们上哪儿去了?怎么老也不回家呀!我都想你们了!” 江芙蓉刚要把蒙住鼻子嘴巴的大围巾往下扯,眼尾余光瞥到江国庆身后的男子。 不用问,这人一定是胡裕清。 江芙蓉立即警觉到,他们一定不是“偶遇”,必定是在这里等着江大鹏下班。 “你在这里大喊大叫的就不怕卫兵找你问话?”江芙蓉心知躲不过,就语气轻松的反问:“怎么不找你同学去玩?” 江国庆一肚子委屈,反手指着胡裕清:“妈不让我出去玩,让我带舅舅到处走走。” “是芙蓉吧?”胡裕清逮着机会赶紧上来打招呼,眼神上下左右的乱窜:“这么多年没见,长成大人了,越长越有水色。” 有水色、水色好是夸女孩子漂亮好看的词,舅舅用来夸外甥女就不那么合适了。 尤其是配上那种看猎物的眼神。 江小翠形容的坏人,不差分毫。 江芙蓉皱着眉头,冷眼看着胡裕清,一下子就能感受到江小翠的感受。 这猥琐的模样,这腻歪人的措辞,实在不配她喊出“舅舅”这个称呼。 胡裕清又笑着往前凑了半步:“芙蓉现在是城里人,嫌舅舅土气,不愿意喊我喽,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嘞。” 江芙蓉头皮发麻,强忍着不适,垂眼看着江国庆说:“早上你看见咱爸了没?” 早上她和江小翠出门的时候,正好江大鹏过去拎冻肉冻鱼。 那时已过了七点半,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江大鹏是想趁着胡秀清不在家的时候去送物资,可以避免相见的尴尬。 谁知江国庆听到爸爸两个字,小脸一垮,差点哭了:“我睡懒觉呢,没见着,舅舅也不喊我起来。” 胡裕清在旁边说:“是你爸说让你多睡会儿,让我别喊你。” “姐,你刚才去找我爸了?见着我爸了没?”江国庆眼巴巴的问:“我都好久没看着我爸了。” 江芙蓉反问:“你在这看着我进去的?” “是啊,不,”江国庆委屈的点点头,立即又摇头:“不是,我就是,我就是带舅舅,出来走走。” 江国庆还没学会撒谎,从来都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可是他也不敢说妈妈让他在这里蹲守爸爸蹲了好多次。 要是让妈妈知道了,他要挨骂。 江芙蓉看着江国庆傻乎乎的样子,有心安慰,却碍于胡裕清在场,只好说:“那你们继续走走,到处看看。我还有要紧的事,我先走了。” 说完江芙蓉抬脚就走,看也不看胡裕清一眼。 “姐,你去哪儿?我想跟你去!”江国庆立即跟上来。 他想跟着大姐走,不愿意带着舅舅到处逛。 江芙蓉继续往前走,毫不留情的拒绝:“我有要紧事,你自己在这里玩。” 江国庆不死心的问:“朝晖呢?我去找朝晖玩总可以吧?” 江芙蓉问:“你有饼干糖块的时候怎么不去找朝晖玩?” 江国庆说:“可家里现在没有了啊,等咱妈再给我买糖的时候,我我就分给你和朝晖吃,行不?” 江芙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知道胡裕清也跟了过来。 她停下脚步,看着江国庆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不要跟着我,我要出大院办事去,不能带你。” 江芙蓉临时决定不去宝应家,先到外面去走一圈。 既然江大鹏没有把“新家”的地址透露出去,那她更不会把行踪暴露给江国庆胡裕清。 江国庆央求说:“姐,你就带上我呗,我保证听你的话。” 胡裕清在旁边说风凉话:“国庆哇,你大姐嫌你才不愿意带着你呢!” 江芙蓉抬眼瞪着胡裕清,不客气的怼回去:“你姐也嫌你!” 胡裕清干笑:“我姐上班呢,哪是嫌我。” 江芙蓉不客气的说:“你也知道上班不能带着你啊?既然你不上班,你就在家照顾国庆,别饿着国庆!把国庆饿死了你要负责!” 胡裕清被怼得脸面挂不住了:“国庆又不是我儿子,我干嘛要负责,国庆饿不饿死归他爸妈管咧。” 江芙蓉就等着这句话呢,扭头对江国庆说:“听见没?你有爸妈,不管你长多大,饿死饿不死的都归你爸妈管。” 说完,江芙蓉扬长而去。 江国庆傻愣愣的看着江芙蓉越走越远的背影,只觉得委屈死了,眼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胡裕清撺掇说:“走,咱们跟上去,看她去哪里。” 江国庆站在原地不动:“我姐会发现的,她以后不理我了怎么办。” “她怎么会不理你,她要是上班了,挣的工资还得给你花呢!走,快点,她要出大门了。”胡裕清不由分说的拽着江国庆就走。 “那个门不是出去的,是去服务社的!”江国庆被说服了,在胡裕清的拖拽下一路小跑:“服务社有奶糖和虾酥糖。” 胡裕清说:“我就说了吧,她肯定上服务社买什么好东西去!你快点。” “你慢点,我差点都要摔跤了。”江国庆本来就是个不灵活的小胖墩,大冬天的穿得又笨重,根本跑不快。 江芙蓉在经过大门的时候特意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江国庆离自己只有几十米远,还跑得踉踉跄跄的,不由得心里一恼。 第172章 他是坏人 胡裕清跟江国庆来回的在服务社转悠,连江芙蓉的影子也没见到。 “看着她过来的,还能跑哪里去?”胡裕清嘀咕了两句,在江国庆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都怪你跑的太慢。” 江国庆气哭了,恨恨的瞪回去:“都怪你跟我一起!你要不在这,我姐肯定带我玩的。” 胡裕清纳闷的问:“你大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狡猾了?你妈说她又胆小又不吭声。” “我大姐才不胆小!”江国庆气呼呼的反驳。 胡裕清轻蔑的把嘴一撇:“看着我就跑还不胆小?走,上她住的地方找她去,正好晌午了,让她给咱们做饭。” 说着又来推江国庆。 江国庆更来气了,使劲把胳膊一甩,大声嚷嚷:“我不知道她住哪。” 胡裕清不信:“你不知道你姐住哪?你是不想带我去吧!不去的话中午咱们可没饭吃!” 江国庆又气哭了:“你把我的战备粮都吃光了!” 他睡醒了起来,发现自己攒着没舍得吃完的半瓶罐头还有饼干和饴糖,全都被舅舅给吃光了。 吃光了还不算,还说他小气,有好吃的舍不得招待舅舅。 这下好了,中午只能啃馒头吃咸菜。 胡裕清抬手照着江国庆的后脑勺又是一巴掌:“把你惯的!一点破玩意儿叨叨个没完,老娘们儿似的。” 江国庆的委屈爆发了,嗷嗷叫唤起来:“你干嘛老打我!疼死啦!” 胡裕清作势又要拍过来:“你戴着这么大个棉帽子,我又没使劲,能疼就有鬼了!” “就疼!疼死了!”江国庆抱着脑袋往地上一躺 ,左右翻着打滚。 “打人咯!” “有人打人咯!” 这会儿是放寒假的时间,到处都有小孩子晃悠,一有哭闹的声音,立即就有人围上来看热闹。 门岗的哨兵正好换岗,带队的班长走过来维持秩序:“怎么回事?” 有小孩指着胡裕清说:“他把他打地上了。” 胡裕清一看到步枪就怂了,赶紧解释:“我是他舅舅,闹着玩的,没打人,没有打人,闹着玩,呵呵。” 说着弯腰去拽江国庆:“起来起来,回家吃饭去。” “我不认识他,他不是我舅舅!”江国庆嗷嗷哭。 胡裕清一听,气得朝江国庆后背上又是一巴掌:“又说鬼话!我不是你舅舅谁是你舅舅!” “举起手来!”带队的班长把刺刀掰下来,指着胡裕清大喝一声:“老实点!” 胡裕清老老实实的举高了双手,一声也不敢吭。 看热闹的人群那个激动啊,居然亲眼见到了抓坏人的场面,立即让开了一条路。 班长也挺激动,抓个坏人他就立功了啊,吼声的底气更足:“跟我们走一趟!” 刚换完岗的战士过来扶江国庆:“你是谁家的小孩?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去揭发他做的坏事。” 这时有认识江国庆的小孩上前帮忙,合力把江国庆扶起来,还七嘴八舌的问: “江国庆,你受伤了没有?” “江国庆别哭了,不能让敌人发现我们的软弱!” “江国庆,你发现坏人啦!” 事情的发展大大的出乎江国庆的意料。 他以为那个战士只是过来教训一下胡裕清就走。 他其实只是想让胡裕清知道自己的厉害。 才来一天的外人,跟他这个常年生活在这个大院里的人没得比。 吃了他的东西,还动手打他,没门。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也要跟着过去指证。 江国庆慌得一批。 想改口已经来不及了,周围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其中还有他的小伙伴,用羡慕的语气说:“江国庆,你立功啦!” 带队的班长用枪尖顶在胡裕清的后腰上,押着胡裕清走。 刚换岗下来的小战士亲切的安抚江国庆:“小朋友,不要怕,坏人没有好下场!” 小伙伴们追在他们旁边看热闹,一直跟到警戒线才不得不停下脚步。 江国庆走了这一路都不知道是怎么走的,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屋子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惊讶的喊着他的名字:“这不是江副科长家的三小子嘛!是你发现坏人了啊?” 然后这个人接着又说:“去把江副科长找来。” 江国庆茫然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亮光,哇的就哭了:“万叔叔,我要找我爸爸!” 哭的那叫一个伤心。 江大鹏匆匆赶到,正看到江国庆哭得鼻涕冒泡,声音嘶哑。 “姐夫,”胡裕清一看到江大鹏就要站起来打招呼,奈何两只手已经被捆在了椅子背后,动不了。 屋里其他人都愣了。 尤其是那个班长和小战士,面面相觑。 江大鹏也愣了:“出了什么事?” 江大鹏想的是,莫不是胡裕清干坏事的时候让江国庆望风,然后舅甥两个一起被抓住了? 小战士啪的立正,中气十足的说:“这个人在打小孩,在他脑袋上连着扇了好几下,都把他打到地上了。” 胡裕清哭丧着个脸说:“姐夫,误会了,我没打国庆。” 带队的班长作证说:“你狡辩!就是这个小孩说不认识你!旁边的群众都说你在打人,我亲眼看到你捶这小孩。” 胡裕清蔫了。 负责审理的万科长问:“江副科长,这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家里人在闹矛盾,还是真的有坏人混进来了? 江大鹏也懵了。 就这么两三个小时的功夫,来做客的大舅子怎么就把自己的宝贝儿子给打哭了呢? 还让人用刺刀押着带来审讯! 江大鹏用手绢给江国庆把脸擦干净,耐着性子问:“庆庆,舅舅为什么要打你?” “姐夫,我没……” “闭嘴,没让你说话!” 胡裕清刚想开口辩解,就把呵斥住了,老老实实的缩着脖子。 江国庆抽抽搭搭的:“爸,他是坏人,我不想让待在我们家。” 江大鹏的脸涨的通红,这都说的什么呀?纯粹小孩子耍脾气呢:“他是你舅舅呀,他不住在我们家,住在哪儿?” “爸,舅舅他,他是小偷,他把你放在柜子里的钱都偷了,放在他的身上。”江国庆指着胡裕清的腰间:“我看见他揣裤子里了。” 第173章 咎由自取 胡裕清身上搜出来的钱,是胡秀清刚领的工资。 胡秀清的衣柜里有个抽屉是加了锁的,专门存放存折粮本户口本粮票布票奖章工作证这些重要的物品。 每次领了工资,胡秀清都要数够三天再分成三份,一份拿去存起来,一份寄回娘家,一份用于日常生活。 这才数了一遍,还没到去存钱的时候,胡秀清就把钱锁在了抽屉里。 在家属院生活了十多年,家里没丢过一根针,胡秀清的习惯就这么一直保存下来。 大舅子偷拿姐姐姐夫的钱,要是没外人知道,也就可有可无。 可是现在人是从服务社的院子里给抓回来的,这事就不能无,只能大或者小。 把胡裕清当自己家人就是小事,当外人就是大事。 处理大事的时候,江大鹏只能回避。 万科长把决定权交给了江大鹏:“你是把他领回去,还是留在这儿让我们教育教育?” 江大鹏有片刻犹豫。 如果现在就把胡裕清领回去的话,往哪儿放? 送回家属院,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还好说 ,万一闲不住去偷别人家怎么办? 他总算明白老娘跟他说的无论如何也不要回老家的意思了。 江大鹏看向儿子。 说心里话,他可不放心让儿子跟这样的人在一起。 江国庆以为问他愿不愿意,立即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爸,我不要小偷住我们家,他还说了要打死我。” “留在这里接受教育,等他姐下班回来再来领他。”江大鹏毫不犹豫的说:“我还要上班,我先领我儿子回去。” 经历了这段惊吓,江国庆更加想念两个姐姐,在回家的路上就问: “爸,我姐他们住哪儿啊?” 江大鹏面无表情的说:“保密。” “哦。”江国庆满心委屈,在保密两个字面前也不敢多嘴再问。 回到家,江大鹏给儿子做了午饭,趁着儿子吃饭的功夫,快速的把客厅里卧室里的凌乱给收拾整齐。 “吃了饭,你想玩就在院子里,别走远了。我下班回来给你做晚饭。” 江大鹏除了要给江国庆做晚饭,还得把胡裕清的事跟胡秀清说清楚。 巧的是,胡秀清担心胡裕清在家做不了饭,回来的比平时早。 胡秀清进门看到江大鹏也在,心里一喜,脸上偏还要装:“庆啊,你舅舅呢?” 江国庆撅着嘴告状:“妈,我舅舅是小偷,偷了爸爸的钱。” 胡秀清看了江大鹏一眼,刚要说话,突然大惊失色,风一样冲到卧室里。 就听到卧室里叮咣开柜子开抽屉一阵乱响,胡秀清又冲到客厅,气急败坏的问:“江大鹏,怎么回事?裕清呢?” 那些钱,除了工资,还有全年的出勤奖和过节费,比平时多了好多。 胡秀清就指着这些钱过年呢,现在一分钱不剩。 江国庆抢着说:“妈,我早上醒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舅舅从抽屉里拿了爸爸的钱,揣到他裤子里。” “那是我的,不是你爸的!”胡秀清听了一半就急得直吼:“江大鹏,钱呢?你快点还给我!” 江大鹏很恼火,可还是好脾气的说:“一共九十六块七毛五,在保卫科,裕清也在那里,一会儿我带你过去,至于能不能领裕清回来,你自己看着办。” 胡秀清横眉怒目的:“你把裕清搞到保卫科去干什么?” 江大鹏冷笑:“你问庆庆,要不是保卫科的找我问话,我还不知道庆庆被裕清给搧到地上去了!” 胡秀清愕然:“我不信!裕清可喜欢庆庆了。” “他才不喜欢我呢!”江国庆想起早上受的委屈,赶紧告状:“他偷了爸爸的钱,又把我的罐头和饼干全都吃了,还说我小气鬼喝凉水,还说我是个鸡是个鬼!” 早上江国庆醒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胡裕清在翻箱倒柜,然后一仰脖子就把他的半瓶桔子罐头倒进嘴里。 急得江国庆直嚷嚷,结果被胡裕清嫌他小气,嫌他不该鸡叫鬼叫的。 胡秀清大致上听明白了,确实是胡裕清拿的钱,可是当着江大鹏的面,她还要替胡裕清打圆场:“庆啊,你舅舅那是喜欢你,逗你玩呢。” 江大鹏冷笑:“打庆庆也是逗他玩呢?” “孩子说的话你也信?庆庆这不是好好的嘛!”胡秀清瞪着眼睛找补面子。 她是亲妈,知道江国庆的话多少有夸张的成分在内。 “庆庆你也真是的,你舅舅大老远的来看你,人家抓他的时候,你怎么不吱一声啊?你可以跟人家说,那是舅舅跟你逗着玩。 唉,到时候他回老家一说,你外婆又要写信来埋怨我。” 江大鹏听了更加生气:“裕清在保卫科已经交代的一清二楚的,还摁了手印。你说闹着玩就是闹着玩了?你怕你妈埋怨你,你就不怕我的领导批评我?” 胡秀清被怼得无话可说,大喝一声:“江大鹏你要造反呐?” 江大鹏火冒三丈:“现在是你弟弟造我的反!是你弟弟拿了你的钱!你不稀罕那点钱就算了,我也不管了!” 说完江大鹏把围裙摘了往椅子上一搭,套上大衣棉帽就走了。 胡秀清冲到门口喊:“江大鹏你给我站住。” 江大鹏铁了心,头也不回的加快了脚步。 “气死我了!”胡秀清回屋拿围巾,准备去追江大鹏:“也不说裕清在哪儿,我去哪里找人呢?” 江国庆撒娇:“妈,我不想让舅舅在我家住,你让他回去吧。” 胡秀清一愣,随即勃然大怒:“这是你爸教你说的?” 江国庆老老实实的说:“是万伯伯说的,万伯伯说要爸爸送舅舅回老家,还要写信给民兵。” 胡秀清急忙问:“写信给民兵干什么?” 江国庆眼珠子转了转:“让民兵把我舅舅给枪毙了吧。” 其实万科长的原话是,处理完之后让胡裕清从哪来的就回哪去,这件事的经过他们还要写封信告知当地的武装部。 江国庆人小,情绪不稳,听到一句没听到一句的,凭自己的想象补了一段话。 胡秀清这会又全都信了,急得直飙泪。 第174章 个顶个的不讲理 胡秀清没追上江大鹏,在家里转了几圈,实在没办法,只能哄着江国庆给她带路。 “你舅舅没出过远门,晚上关在小黑屋,没被子没暖气,他该害怕了。你想想,要是你怕不怕呀?” 江国庆不情愿的嘟嘟囔囔:“我又不偷钱,我才不会被关起来呢。” 胡秀清提醒儿子注意措辞:“你别老说偷啊偷的,一会儿见到你舅舅,让他听见他该生气了,他一生气就要打人,到时候连我也保不住你。” 江国庆一听就不乐意了,把胳膊一甩,唧唧歪歪的提要求:“我不许坏人住我家!” “他是你舅舅,你亲舅舅,是咱们最亲的人了。”胡秀清试图给儿子洗脑。 江国庆的委屈爆发了:“他就是坏人,他偷我爸的钱,他还打我,万伯伯都说他是坏人!让民兵枪毙了他!” 胡秀清把脸一板:“瞎说八道!” 江国庆讲不过就耍赖,直接往地上一躺,开始打滚:“我们同学都看到了他被抓走的,我就是不让他住我们家!” 小孩子受了委屈是一方面,虚荣心和好胜心也不允许他“跟坏人是一家子”。 胡秀清急得焦头烂额:“两个祖宗哟,要了我老命了。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 江国庆可不管那么多:“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好了好了,我不去了行了吧。”胡秀清败下阵来。 江国庆一骨碌爬起来:“我的橘子罐头没了,你要给我再买一个橘子罐头,我还要吃大白兔奶糖!” 一说要买吃的,又扎到了胡秀清的痛处,恨的牙痒痒:“家里现在没钱!” 她那个亲弟弟下手可真狠,连伍分钱钢蹦都没给她留,把她所有计划都给打乱了。 胡秀清哄不了儿子,想着家里的米缸一干二净的就有气无力。 “今晚不把你舅舅接回来,明天早上我们都没吃的了。”胡秀清自言自语的去厨房看米缸。 “咦?这是哪儿来的冻鱼冻肉?是你爸拿回来的?” 胡秀清把铁桶里的东西倒出来:“还有个肘子,算他有点良心!” 看到这么多过年的鱼和肉,胡秀清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她找了块旧的笼屉布把肘子给包起来,匆匆出了门。 半个小时后,胡秀清回到家,肘子没了,却是满脸喜色,还从口袋里抓了两颗糖给儿子:“杨阿姨给的。” 江国庆接过糖块,剥了糖纸往嘴里放:“哪个杨阿姨?” 胡秀清美滋滋的:“是我原来在化工厂的同事,她现在当副主任了。” 那个化工厂是做炸药的,在一个偏僻的山沟沟里,离家属院特别远,骑车都得骑两个多小时。 胡秀清想着,如果她把胡裕清接出来,这大过年的也不可能马上就能买到火车票回老家。 既然家属院也不能呆,那得想办法给胡裕清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 化工厂那么老远,让胡裕清去待个几天,只要自己不说,一时半会的没人知道。 胡秀清自认为想了个万全之策。 第二天一早,她厚着脸皮去找江大鹏,让他帮着说好话,把胡裕清保出来。 江大鹏难得见到胡秀清这么唯唯诺诺的样子,以为她真怕了,一时之间又觉得于心不忍,好意提醒道: “你还是先去县城买票吧,把裕清领出来万一又买不着票,你让他待哪?他要是再惹事,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胡秀清说:“你就放心吧,我陪他去县城买票,买到票我就马上跟他一起去火车站,亲眼看着他上车我再回来。” 她越这么说,江大鹏越不放心:“你怎么就知道去了县城就一定能买上票?你认识人?” 胡秀清不会编瞎话,就发脾气:“我说能买到票都能买到票,你还不信我啊?” 江大鹏看着就烦:“行了行了,你记住了啊,这是最后一回,把他领出家属院就不能再进来了。” 胡秀清心里恨得要死,嘴上还要装老实:“记住啦!” 江大鹏一看这样子就知道他说什么都没用,也不想再说了。 胡裕清在小黑屋蹲了一晚上,冻得够呛,在心里把他姐夫外甥全都骂了个遍。 “昨晚上你不知道我在这里?”胡裕清一出来就开始抱怨:“没吃的,没喝的,冻死我了。” 胡秀清小声说:“走吧,你姐夫给了钱,让我带你去县城的饭馆吃一顿。” 刚才江大鹏还帮着把胡裕清拿走的那九十多块钱给领出来还给她,另外又给了她十斤粮票二十块钱,说是火车票钱他来给,买完票剩下的钱就让胡裕清带回去过年。 江大鹏听胡秀清这么一说,又气又后悔,拿这姐弟两人完全没办法,二话不说就回了办公室,一步也不再送。 胡裕清看着江大鹏的背影,对着胡秀清撒气:“你看我姐夫,也不跟我赔个不是。你不是说你把他捏在你手心里吗?” “走吧走吧,过了饭点儿就吃不着了。”胡秀清推着单车就走。 去化工厂的事不能让江大鹏知道,她才故意说的去饭馆。 骑着单车走了一段路,胡裕清就发现了不对劲:“这条路不是去县城的吧?” 他咣的跳下单车:“怎么回事?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走了。” 胡秀清赶紧掉头回来,低声下气的安抚这个宝贝弟弟的情绪:“我现在送你去我原来上班的化工厂, 正好这段时间他们要招临时工,厂里有宿舍有食堂,你去厂里等着,厂长让你上班你就上班。” 胡裕清冷笑:“真的假的?你别跟我姐夫合起来骗我。” 胡秀清从口袋里掏出十斤粮票十块钱:“拿去吧,你姐夫刚给的。” 胡裕清嫌少:“一百块钱你就只给我十块?” “那钱我还没去领,等我领了再说。”胡秀清这回留了个心眼儿,把自己的钱藏到贴身的暗兜里,还反过来埋怨胡裕清: “你来我家第一天就撬锁,你让你姐夫怎么看我?” 胡裕清冷笑:“你早拿出来给我不就完了吗!我问你,你还说没有! 还有你那熊儿子都让你给惯坏了,张嘴就说我是小偷,这些钱你迟早都要给我的,我用得着偷吗!我还给你省了邮费呢!” 第175章 不扶烂泥 胡秀清听着胡裕清的抱怨,一点脾气也没有,还把饭盒拿出来:“你姐夫拿回家里的猪腿肉,我全都做好给你带来了。” 胡裕清抓起一块肉就往嘴里塞:“就这么点,都不够我塞牙缝的。” “你不吃鱼,我就没给做。”胡秀清赶紧把饭盒盖上收起来: “这是带给你上班的,单位里伙食开不好,你也不至于饿着。匀着点吃,过年的时候你得自己过,我没法过来陪你。” 胡裕清翻了个白眼:“你就搞盐水煮的?真难吃。我不管你过不过年,反正你得给我再送钱来。 还有吃的,我姐夫可是拎了一桶回来,你别跟我说就这些了啊!” 胡秀清无奈的说:“为了给你安排到化工厂,我把肘子送人情了,家里现在就剩一勺盐,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跟我姐夫挣了那么多钱都花哪去了?粮本上每个月都有一百多斤粮食,也没见你给家里寄多少。” “我都冤死了,每个月我都往家里寄钱寄粮票寄布票,你看我穿的全是工作服,我自己都没新衣服穿。” “对了,你不说你家老大傻子一样的吗?她穿的可是新衣服。” “你在哪里看到芙蓉了?” “她从我姐夫办公室出来,我想跟她说句话她都不理我,瞪了我一眼就跑了,我就是去追她的时候让当兵的给逮起来的。你说是不是她让当兵的来抓的我?” “她还没那本事。” “你告诉我她住哪儿,等我哪天收拾收拾她。” “算了算了,别惹她,现在她动不动就舞枪弄棒的,我都治不了她。” “你治不了,让我治她!” “等我把她骗回村里去再说吧。” “哪用骗呢,到时候我给你弄点那个,哼,看她还敢厉害。”胡裕清把两个指头搓了搓。 胡秀清一惊:“弄点哪个?” 她不确定她这个弟弟是用刀还是要用什么法子。 胡裕清斜着眼珠子看向远处:“那你别管了,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我厉害。” 胡秀清莫名的感觉有点害怕:“老二,你老实说你在家到底惹的什么事?” 毕竟十来年跟娘家人只通信没见面,胡秀清觉得自己对这个弟弟并不是真的那么了解。 “我这么老实我能惹什么事!别问了别问了,化工厂还有多远?我得找个床睡一觉,脚都快冻掉了。” 胡秀清忍不住叮嘱说:“你到了厂里千万千万要小心做事,我就这么一个同事能求得上。” 胡裕清不耐烦说:“我姐夫也真是,村里人都说他会念书最聪明,想不到啊在部队待了这么久,什么权力都没有,做点什么事还得求爷爷告奶奶。” “那你咋不来当兵?”胡秀清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嘴:“上车吧,得抓紧时间,为了送你来化工厂,我得扣一天工资。” 胡裕清跺了跺脚:“让我姐夫给你换个工作。” “还换工作呢,他把我都要给换了!”胡秀清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 胡裕清拽着单车不让走:“等等,我姐夫要跟你站开人?” 胡秀清低头看着泥泞的道路,光点头不说话。 胡裕清脸色狰狞:“他外面有人了?” 胡秀清摇头,眼睛红了。 “肯定是看上年轻漂亮的了。”胡裕清看了胡秀清一眼,嫌弃的说:“在大院里走一走,好看的小姑娘还挺多。就凭你这样,也是管不住我姐夫。” 胡秀清气哭了:“老公指不上,孩子指望不上,娘家人也指望不上,你让我怎么办?” 胡裕清一脸狠戾,比划了个手势:“怎么办?凉拌!” 胡秀清光顾着哭了,没看到胡裕清的动作,以为她弟弟这是在讽刺她。 “走了走了,我困了。”胡裕清又使劲跺了跺脚。 胡秀清抹了把脸,骑上单车继续赶路。 他们姐弟两人在这边嘀嘀咕咕,那边江大鹏上着班也感觉心里不踏实。 中午下了班他去给江国庆做饭,看到桶里就只剩半条鱼。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胡秀清全都打包给胡裕清带走了。 顾着娘家弟弟不顾亲儿子,这是江大鹏没想到的。 有一瞬间他动了把儿子也带走的念头。 这个想法在江奶奶那里得到了否定: “秀清谁也不疼就疼庆庆,当娘的都疼小儿子,再说了,秀清不就是用庆庆来拿捏你嘛!你这么一想,她就更不撒手了。” 江大鹏为难的说:“我就是担心庆庆将来像裕清那样无法无天的。” 然后他把胡裕清被关了一晚上的事略微说了一下。 “这都是命,秀清就得撞一回南墙。”江奶奶听得越多只觉得越失望: “庆庆将来像你还是像秀清,哪怕他真的像裕清,那都是老天定的,是福也好是祸也好,谁也躲不过。” 其实江奶奶还有个私心,江大鹏现在才四十多岁,再结婚的话想生孩子还能再生,能生个儿子最好,生多个女儿也没关系。 “你把女儿好好的培养好了,有出息,顾家,你还怕她不孝顺你?” 说到顾家,江大鹏摇摇头:“像秀清那样顾着娘家,我宁可我闺女不顾娘家,先顾好她自己的小家。” 江朝晖一直在旁边听着,这时扭头看着江芙蓉,用眼神问:爸爸说的对吗?到底要不要顾娘家? 江奶奶发现了孙女的小动作,就问:“芙蓉,你觉得你妈那样做的对不对?” 江芙蓉笑了笑:“她那样不是顾家,是奴性。” 是完全没有自我的奴性,终身只认一个主子的奴性,不管是丈夫还是孩子,都是她的工具人,是向她原来的主子表达忠心的工具人。 有奴性又有个性的人结婚生子是最可怕的。 因为他们会在新的家庭关系中重复奴性的那套生存原则。 江奶奶听不懂:“什么奴?” 江芙蓉说:“就是奴才的性子。奴才不是顾家,就是听命令。 正常顾家的人,不雕朽木不扶烂泥。” 这回江奶奶听懂了:“就是,烂泥糊不上墙,老话是这么说的!” 江朝晖听不懂:“奶奶,烂泥糊不上墙是什么意思啊?” 她只知道朽木是烂木头,甚至都不能用来当柴火。 第176章 过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江朝晖隐隐约约觉得奶奶说的烂泥朽木,就是妈妈胡秀清和舅舅胡裕清。 她对舅舅没印象,但是像妈妈那种强硬暴躁的性格,要说像石头还差不多。 江奶奶说:“在乡下盖房子的时候,最后都得往墙上抹一层黄泥,墙上才平整。 不过那种黄泥要去山里面找一种专门的土和成泥才糊得住。 不是随便在路边上弄点土就可以往墙上糊,等它干了之后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墙上全是坑,地上全是渣。” “哦。”江朝晖还是似懂非懂。 江奶奶看着江朝晖懵里懵懂的,忍不住笑了:“一会让你姐跟你说,现在咱们先听你爸说,他马上就要回单位去值班。” 江大鹏清了清嗓子:“我过年要值班,只有年三十中午可以回家吃饭。” 过年一点也不轻松,任务反而比平时更重。 江奶奶感慨:“旁边村子里还有点像过年的样子,家属院里除了孩子们放假了比平常人多点,一点也不像过年。” 江大鹏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我们单位弄了鞭炮,我今天没来得及拿,明天我抽空送回来。” 江奶奶高兴的说:“过年就是放鞭炮。” 江大鹏又拿出来一沓子盖了章的纸片“老娘,这是物资券,你白天带着朝晖去服务领回来。” “哎哟,这个好!”江奶奶拿起来逐张看: “我白天去了一趟服务社,柜台里的好东西可真多,有些我都没见过。 看着别人给个小纸片就能拎着大包小包的走,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还有鞭炮,这下子咱们能过个热闹年。” 江芙蓉问:“爸,哪里有红纸?服务社买不到呢。” 江大鹏问:“你要红纸做什么?我们单位宣传科就有。他们这段时间都在忙着写喜报,我去问问看。” “大鹏啊,你以前立功的喜报,我都给你留着呢。” 说到红纸和喜报,江奶奶想起来了:“每到过年的时候,村里就会用红纸写个光荣军属,敲锣打鼓的送到家里来,我们就赶紧给贴在大门上。 今年我在这儿过年,就你爸一个人在家,算算时间,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就送家里去了。” “哇哦!”江芙蓉惊叹:“光荣军属!” 她本来是想问一下能不能贴对联,或者写个福字或者写个什么喜庆吉利的话贴在门上。 光荣本来就是属于军人的,作为军人的亲属,竟然也能与有荣焉。 江芙蓉说:“我觉得心里特别自豪。爸,那能不能让你们单位的同事帮忙写个光荣军属啊?” 江大鹏点点头:“行!他们宣传科的人,字都写得特别漂亮。” 江芙蓉说:“那就多写几个,到时候上班我也带两张过去。” 江大鹏笑起来:“行!就写光荣军属,还有写别的吗?红纸还要带回来吗?两张够不够?” 江芙蓉也不知道够不够,先说自己想做什么:“我想剪四个窗花,贴在这屋的玻璃上,门上还想再贴个对联。” 这回是江奶奶笑了:“我都十多年没贴过窗花了。” 不是不想贴,是村里不让。 门上的对联也被斗私批修永远革命覆盖了。 江大鹏听了,有点为难:“这房子是临时的,不能随便动。” 江芙蓉只好改主意,不能贴窗帘那就另想办法,过年必须有喜庆的颜色。 “爸,那我就不贴窗花,也不写对联,红纸还是要两张。” 等江大鹏离开,江芙蓉就开始问江奶奶关于过年的居家装饰。 除了贴春联和窗花,还有什么是可以增加过年的气氛。 江奶奶想了想:“穿新衣服,头上扎个红花,像你们小姑娘扎头发就用红头绳, 像我们老太太过了六十岁的,过年的时候就能用红布做个大花戴头上,一直戴到正月十五。” 江芙蓉笑:“奶奶,那我明天去服务找张海燕,让她给我留两尺红布,等姑姑回来给您做个大红花。” “不用不用,”江奶奶摆手:“这是在部队呢,我看她们都剪个短头发,精神利利索索的,可能都没有带红花的风俗吧。” 江朝晖听着开始眼热:“姐,那我可以让姑姑给我做个红色的蝴蝶结戴辫子上吗?” 江芙蓉想了想那个画面,不予置评:“你等姑姑回来的时候问她。” 反正就她的想象来说,她想不出来脑袋上系个红色的蝴蝶结能有多好看。 “红色的头发一定得做,年三十的时候咱们在自己在家吃饭,奶奶就戴上。一直戴到正月十五。” 江奶奶笑得更开心了:“你姑姑过年就放三天假,我还想过了年就去买票,买年初三的票。” 江芙蓉惊讶的问:“奶奶,你这么快就急着回家了?” 江奶奶高兴的叹口气:“这哪里还快呀,我原来打算就住三天的,结果这一住,住了两个月。 我是想着你爸要值班,过完年你也要去上班,朝晖要去上学,就过年这两天你姑姑都有空,送我上了车,不耽误你们上班上学。” 江朝晖一下子眼眶就红了:“奶奶,我舍不得你走。我觉得你好像刚来没两天。” 江奶奶摇头:“傻孩子,咱们在这里住都住了一个来月,你放假都一个多礼拜了,哪里是没两天呢。” 江芙蓉更加不舍:“奶奶,刚才我爸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你爸心里难受,我要是说要走,他心里更不得劲儿。”江奶奶默默的叹口气: “其实我本来想多住几天的,可是裕清他闹了这么个事,我怕他回去村里,在你爷爷面前说难听的话。 你外婆那个人啊肯定又逮着这个事不放,你爷爷嘴笨,要是没我挡着,这大过年的肯定就得受你外婆的鸟气。 我这回去把你上班的事还有朝晖去学朗诵学唱歌跳舞的事跟你爷爷好好说说,让他高兴高兴。 咱们乡下人过年不讲究大吃大喝,也不讲究非得穿新衣服,只要在正月十五之前能有件天大的喜事,这一年都能过得高高兴兴的。” 第177章 除夕 江奶奶的话比平时多。 刚刚跟孙子孙女培养出感情来,一想到很快就要离开,江奶奶心里有一百个一万个不舍。 “这离的远了真的是,又好又不好。”江奶奶说了一晚上都说累了,还是有很多话没说完:“你们以后多给我写信,记得要寄照片。” 江芙蓉故意逗江奶奶开心:“奶奶,咱们说好了的,到时候您跟爷爷都来跟我一起住,我给开工资。” 江奶奶摇摇头:“哪有老人家让孙女养的呀,人家该眼红我了。 等你结了婚准备生孩子的时候,你提早说一声,爷爷奶奶一起过来,我带孩子,让你爷爷给做饭,保证把你们大的小的都养的白白胖胖的。” 说着说着竟然又说到催婚催生上去了,中国家长的必备技能果然是一脉相承。 说得江芙蓉和江朝晖都笑起来。 “都睡吧,明天都早起,我带着江朝晖一大早就去服务社排队领物资,回来就开始准备年夜饭。”江奶奶掐着手指头算了算时间: “我先把肉馅剁好,等你姑姑回来我们就一起包饺子。” 江芙蓉说:“剁肉怪累的,等我明天回来再弄吧。” 江奶奶摆摆手:“饺子馅儿得多准备几种,要多包一些,正月十五还得吃饺子呢。” 江芙蓉开玩笑说:“奶奶,您这哪是准备年夜饭呢?您想把一年的饭都做好了吧?” 江奶奶认真的说:“我倒是想把一年的饭都给做好了,可也放不了啊。 现在天气冷,饺子啊鱼啊肉啊都还能放着,天气热了那就都放坏了。” 老太太一心一意的想着对孙女好,一心一意的想过个快快乐乐的热闹年。 转眼就到了除夕这天。 江芙蓉大清早起来去招待所打开水,听到家属院那边有人放鞭炮。 服务员都已经混到脸熟了,有个叫袁小妹的服务员跟她打招呼:“小江,你今天还要上班吗?” 她们看着江芙蓉天天在上班时间进出,又听到罗丹凤叫她小江老师,以为她在子弟学校那边上班。 江芙蓉也从不解释,总是顺着她们的话头回答:“上班,不放假。” 袁小妹说:“我们今天蒸包子,你要不要来几个?我叫大师傅一起给蒸了。” 江芙蓉立即问可以来几个。 她想着招待所的锅大火大,蒸出来的馒头包子都特别香。 袁小妹说:“你拿多少面粉来就给你蒸多少。” “我家里还有十斤面粉,多不多?”江芙蓉半开玩笑的问。 袁小妹说:“都拿来吧,大师傅已经开始和面了,你还可以拿点白糖过来,我们大师傅蒸的糖包子又好看又好吃。” 江芙蓉巴不得这么一说去,赶紧回去拿面粉。 包子馒头跟饺子一样,做好了放外面一会儿就冻上了,想吃的时候随时拿出来热一热就好。 这多省事啊。 江芙蓉抱着面粉口袋去找袁小妹,意外的看到了一个人:“卫班长,你放假了?” 卫恒也很意外:“你在这里上班?” 江芙蓉笑着说:“我来找袁姐给我帮忙的。” 卫恒的脸色一松:“哦,我带人来这边住宿。” 江芙蓉这才注意到卫恒脚边的行李:“哦,那你忙吧。 放下面粉,江芙蓉想了想,又指着旁边的小门:“我还有事要出去,你有空的话中午可以来这边找我,我就住在旁边。” 卫恒点头:“好。” 江芙蓉看了看墙上挂的时钟,冲着卫恒挥了挥手,快步跑了。 时间不早了,小宝应还等着她呢。 越到大年大节的日子,军人们越是忙得不能离岗。 钱雨燕带队下连队去慰问演出了,赵文祥也去了基层采风,家里只有赵奶奶带着小宝应,每天都盼着江芙蓉能早点过去。 罗丹凤有时候也带着儿子去赵家,两个小孩一起玩,罗丹凤就跟着江芙蓉一起做做饭,说说话。 赵奶奶喜欢他们喜欢的不得了,说家里热热闹闹的,才有人气儿,才像个家。 今天是除夕,赵奶奶邀请了几个老伙伴一起吃年夜饭,就等着江芙蓉过去搭把手呢。 “姐姐,带我放鞭炮!”小宝应精神头十足。 赵奶奶笑着说:“天不亮,他一听到鞭炮声就赶紧起来喊我拿鞭炮在这等你来呢。” 起得太早,等得太久,这祖孙两个人把1一百响的鞭炮全都拆成了一个一个的。 “好,先去放鞭炮。”江芙蓉知道小孩子心心念念的愿望不能落空:“我来放,这个引线好短,宝应,你站台阶上看着,行不行?” 感觉这火柴棍差不多的小鞭炮一点着在手里就能炸了。 戴着手套的话,炸到手了也不疼,就是有可能把棉手套烧几个洞。 赵奶奶早就准备好了一根卫生香:“点个香,炸不着的。” 江芙蓉问:“宝应,就在家门口放,一会儿我要帮忙做饭,下午再带你去那边大树底下放,好不好?” 小宝应点头:“好。” 赵奶奶笑:“我们小宝就喜欢姐姐。” 小宝应回头说:“我喜欢这个姐姐,不是别的姐姐。” “对,小宝就喜欢江芙蓉姐姐。”赵奶奶笑着附和:“小江,你看我们小宝,一是一,二是二,一点也不含糊。” 江芙蓉抿嘴乐。 她观察了这么久,早就知道小宝应的性格天生就如此,一钉一卯,绝不能混淆。 江芙蓉带着小宝应到屋外的窗户底下,找了个砖头缝,把小鞭炮插进去排了一排,一个一个的放。 鞭炮声很快就招来了一帮小孩子。 终于到了可以自由自在放鞭炮的时间,家属院的孩子们听到哪有鞭炮声就往哪去。 江芙蓉摊开两只手给他们看:“就十个,已经放完了!” 小宝应说:“姐姐,家里还有,再放,我还想玩。” 家里放鞭炮的盒子里还有十几个二踢脚,还有几个花炮。 虽然赵奶奶说了是除夕晚上放的,可是男孩子的天性就是喜欢听到这种清脆的爆破声。 一向乖巧听话的小宝应,看到一帮兴高采烈的男孩子,立即就被他们的欢快给感染了:“要放一串!噼里啪啦嘭!” 第178章 难忘今宵 放了三个二踢脚,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淡淡的青烟盘桓良久不散。 “奇怪,我竟然很喜欢鞭炮炸开后的味道!”江芙蓉一边帮忙做饭一边笑:“好像胜利了似的。” 赵奶奶说:“你的手香,三个二踢脚全都响了两响,那就是胜利了嘛!” “还有只响一响的是吧?那我手气可真好。” “姐姐,还有一响也不响的,我奶奶说那叫哑炮。”小宝应的表达能力日新月异。 赵奶奶说:“就光凭眼睛看,也不知道哪个放的响哪个放不响,所以这二踢脚就不能晚上放,只能白天放。” 小宝应补充说:“院子里有个小哥哥走过去看哑炮的时候,鞭炮突然响了,炸到眼睛。” 江芙蓉不由得紧张:“你认识那个小哥哥吗?” 她昨天晚上回去的时候还没听说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呢。 可千万别是江国庆。 小宝应说:“晚上我没出去玩,我是听奶奶说的。” 赵奶奶也是吃了瓜才知道的:“住最后面那栋的,好像说是大人都不在家,看着个子挺高的,自己捂着眼睛往医院跑,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样,刚才忘记问那帮孩子了。 马上过年了,他爸妈回来肯定得打他一顿狠的。” 家属院不算小,好多家属相互之间还不认识,但这不妨碍消息灵通人士打听到消息。 江芙蓉又惊讶又觉得好笑:“都受伤了还得挨打呀?” 赵奶奶笑着摇头:“有的男孩子啊就是倔,不多打几回就不长记性。他要挨打呀,除了放炮崩着眼睛,说不准还有别的啥事呢” 江芙蓉笑出了声。 她很喜欢跟赵奶奶聊天,无论多大的事从赵奶奶嘴里说起来,都会带有几分诙谐。 午饭很快就做好了,一个蒸水蛋,一个清蒸鱼,一个糖醋里脊,一个芽白菜心,都是普通的家常菜,八宝鸡和 葱爆羊肉是食堂做好了送过来的。 赵奶奶一再邀请江芙蓉一起吃团年饭:“做了这么大一桌子,就我跟小宝两个人吃不动,除夕这顿饭要热热闹闹的才好。你在我我这吃完了再回去跟你奶奶她们吃团年饭。好饭不怕多!” 江芙蓉盛情难却,再加上赵奶奶的厨艺实在是好,就坐下来。 吃过饭,赵奶奶拿了两瓶葡萄酒给江芙蓉:“过年必需要干杯,我跟小宝就免了,你跟你们家人好好庆祝一下。” “好,谢谢赵奶奶,祝您身体健康,合家欢乐!”江芙蓉大大方方的接过来,说了祝福的话。 赵奶奶笑眯了眼:“好好好,咱们大家同喜同乐!” 老太太就喜欢江芙蓉的落落大方:“你赶紧回去陪你奶奶她们团圆,顺便给我带个好。” 江芙蓉客气的道了谢,匆匆赶回家去。 正是午饭时间,家属院里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也不知是谁家带的头,在吃团圆饭之前要放一小挂鞭炮。 来自天南海北的人家,不管有没有这个风俗的,现在全都学会了。 江芙蓉终于能感受到过年的气氛。 经过招待所的时候,江芙蓉又看到了卫恒,她以为卫恒是来找她的。 “卫班长,过年好啊!”江芙蓉开心的打招呼。 卫恒回以大大的笑容:“过年好!你也来这边吃饺子?” 招待所在年三十会给住宿的客人煮饺子,算是过个年。 “我就住在旁边。”江芙蓉指了指外面,客气的问:“你来陪朋友吃饺子?” 卫恒笑了笑:“是我同学,跟我回来过年的,谁知道我们家没人,我又没钥匙,就在这里住两天,明天才能进家门。” 江芙蓉笑起来:“那你们去我家吃饭吧,我这里正好有葡萄酒!” 除了有酒,还有八宝鸡和葱爆羊肉。 那两道菜就是摆在饭桌上凑个数,根本就没动一下,赵奶奶非让她带回家来。 那只鸡很肥,她连锅一起给端回来。 卫恒掀开锅盖看了一眼,毫不犹豫的就同意了:“好,我去叫我同学过来。” 有酒有菜有朋友,何乐而不为。 江大鹏没想到年三十还能有客人,一看家里的桌子板凳都不够,索性跑到招待所去借了张桌面,卫恒带着他同学贺文飞帮着一起搬了几张椅子来用。 江奶奶笑眯眯的招呼卫恒他们坐下:“来的正好,可以 尝尝我们老家的特色菜。” 饭菜是江小翠跟江奶奶一起做的,有酱汁焖鱼,大杂烩,酸菜粉条白肉,萝卜丸子。 数量不多,份量极大,再加上江芙蓉带回来的两个菜,竟然摆满了一桌子。 江大鹏倒了三碗葡萄酒,自己一碗,给卫恒贺文飞各一碗:“没有酒杯,咱们就学着蒙族人,用碗!” 江奶奶让江大鹏再倒三碗:“今天过年,大家都得喝酒。小翠,你也陪着你哥喝两口。” 有客人在,都喝两口就不会冷场。 江小翠笑嘻嘻的答应了:“好啊,我一喝就爱说话,等下你们不要嫌我啰嗦。” 江朝晖在客人面前有些羞涩,红着脸只点头不说话。 江奶奶见酒倒好了,就开始劝菜:“这一年顺顺利利的过完了,大伙都吃好喝好,来年过得更顺溜更满意!” 在老家,逢年过节吃饭喝酒,都是江奶奶作为一家之长说饭前吉祥话。 她先动一筷子,其他人就能敞开来吃吃喝喝,欢声笑语。 卫恒端起酒碗来敬酒:“江奶奶,祝您长寿,江科长,祝您身体健康,祝在座的妇女同志们都英姿飒爽!” 江奶奶乐开了花:“这小伙子真会说话,来来来,吃菜,别客气,来这里吃团圆饭咱们就算一家人了!” 江奶奶一个劲的给卫恒贺文飞夹菜。 这两个大小伙子,穿着军装,听说还是上大学的,真要是自己家里人就好咯。 江大鹏一口气喝了半碗酒:“烟台葡萄酒真好喝啊,有酒味!” 卫恒说:“通化葡萄酒太甜,像糖水,还是烟台葡萄酒好喝。” 然后在桌子底下踢了贺文飞一脚,让他也说说话。 谁知贺文飞毫无反应,喝了一口酒就闷头吃酥肉丸子。 江芙蓉笑着举起酒碗先祝江奶奶和江大鹏过节好,再敬客人:“卫班长,贺委员,祝你们学业有成!” 贺文飞是小组委员,跟卫恒特别要好,这次纯粹就是跟着出来蹭饭的。 从只能住招待所的意外,到有酒喝的除夕团年饭,真是把贺文飞给美得不行。 主人家给自己敬酒,那还有啥好说的,贺文飞端起酒碗回敬:“嫂子,谢谢你让我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温暖!” 第179章 不解释 嫂子这声称呼一出,屋子里就安静了。 除了卫恒脸似火烧,江家的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脸震惊。 贺文飞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气氛不对。 他在眼尾余光瞄到卫恒的窘迫,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不能再收回。 贺文飞灵机一动,举着酒碗对江大鹏说:“江科长,今天是除夕,我们老家的习俗是提亲的好时候。 卫恒的各项考核在学校排第一,人品绝对信得过。” 说完,贺文飞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表放在江大鹏面前:“这是卫恒的心意,哈,我先干了啊!” 咕咚咕咚几口,碗就见了底。 江大鹏看着手表,心情复杂。 他知道这是卫恒的手表,但他知道这肯定不是提亲的礼物—— 刚才去招待所搬桌子椅子的时候,从卫恒手上掉下来,贺文飞帮忙给捡起来的。 他亲眼看到的。 可是他看贺文飞的表情又不像开玩笑,不用猜也知道,卫恒要是没想法,贺文飞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关键是,卫恒也没有制止。 那就是说,卫恒早就有想法了? 是什么时候?上次在食堂修车的时候? 不对,那次他们就已经看起来很熟了。 也不对,那次还有卫部长在。 那就是说,卫部长也知道卫恒的想法? 那,卫部长是什么看法? 上次叫芙蓉去写材料,卫部长是怎么说的来着? 卫部长跟芙蓉都说了什么来着? 他要怎么回答? 说同意? 万一芙蓉不同意呢? 把手表推回去? 万一芙蓉同意呢? 对了,芙蓉要是没想法,也不会叫人家来自己家吃年夜饭。 在短短的一瞬间,江大鹏脑子里就想到很远,脑子里全是卫部长的表情。 可惜酒劲上来,江大鹏就是想不起来卫部长当时的态度。 “大鹏,我看看。”江奶奶伸手拿起手表,眯起眼睛:“这上面是什么字啊?我看不清。朝晖,你帮奶奶看看。” 江奶奶在震惊过后就迅速的反应过来了,这一定是芙蓉早就准备好的。 人家小伙有家不回住招待所,不就是想跟芙蓉方便说话嘛。 刚才卫恒一来她就把卫恒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多遍,越看越喜欢。 别的不说,她当然相信芙蓉的眼光! 这么好的小伙子,只要说想找对象,放哪儿都是一堆人抢着给他介绍好姑娘啊。 早点定下来比什么都强。 江奶奶一看江大鹏不吭声,只好自己披挂上阵。 只要接过礼物,这事就算成了。 “有点像拼音。”江朝晖凑近去看,表盘上只有一个五瓣梅花和一排字母:“这朵花我知道, 是梅花,我们同学家的门帘上绣的花就是这个梅花。” “让芙蓉看看,她可能认识。”江大鹏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老娘这是要他答应呢。 江大鹏认识梅花手表,这是国外生产的,走字特别准,他们同事都说这是好东西。 不像国产手表,不是快了就是慢了,每天早上都要听着喇叭里的报时重新校准时间。 虽然不知道卫部长的态度,可是这两个年轻人一直没说话,那他就顺手推舟吧。 第180章 就这么定了 江芙蓉正饶有兴趣的看着卫恒。 她只是邀请他来吃个年夜饭,怎么就变成了提亲大会? 在拿起筷子之前,明明每个人都很正常来着——卫恒敬酒的时候大大方方的跟每个人对视,眼神那么清澈! 一点也不像有提亲想法的样子。 江芙蓉一开始还以为贺文飞是喝多了,把磕的cp给喊了出来。 神奇的是,贺文飞竟然还能拿块手表出来当做提亲的信物,说的话条理又清晰,不像喝醉的样子。 再看卫恒欲言又止的表情,那块手表还真是他的。 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会有这一出? 这就有意思了! 更有意思的是,江奶奶伸手把手表拿起来左看右看。 江芙蓉知道,卫恒失去了收回手表的最佳时机。 她想看看卫恒怎么收场! 这可是个大难题啊! 哪知道,这个大难题下一秒钟就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江芙蓉哭笑不得,打了个太极,把问题推回去:“爸,我哪里知道呀!您见得多,还是您说!” 江大鹏一听,明白了,女儿不接茬,这就是不同意。 可是不同意的话,干嘛又把别人喊到家里来吃饭呢? 这可是年三十,年夜饭就是团圆饭,意义不一样。 江大鹏心里没底,只好又说:“老娘,你问问小卫,他肯定懂。” 江奶奶白了江大鹏一眼。 刚才那句话听着就不对,这种事怎么能让芙蓉开口呢? 芙蓉是被提亲的,如果是两个年轻人私下里你问我答还说得过去。 现在有他们这些长辈的在场,芙蓉说好或者说不好,都不合适。 显得芙蓉多不矜持呢! 再说了,人家拿来提亲的手表,拿回去问人家算怎么回事,这不就是当面退信嘛。 这么好的小伙子,可不能一口回绝咯! 搞得后面连退路都没有。 “这个走字的声音好听,真脆!”江奶奶缩回手,把手表放在耳边,笑着找话说:“小卫呀,给我再听听。” “好的。”卫恒红着脸点头答应,借机看了看江芙蓉,正好看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戏谑。 就在这一瞬间,卫恒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就是她了! “江奶奶,这块手表是我爷爷在我上军校那年特意送给我的。”卫恒慢慢的说起手表的来历:“这是我爷爷在战场上的战利品,已经有四十多年了。” 江奶奶把手表捧在手心里:“哟,四十多年了啊?” “哥,这块手表跟你差不多岁数。”江小翠快言快语。 江大鹏没理江小翠,自己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问道:“你爷爷还参加过红军?” 卫恒点头:“是,还参加过长征!” 江大鹏下意识的端起酒碗:“小卫,这碗酒是我敬卫老爷子的,你代我向卫老爷子问个好!” 说起前辈们,谁不是肃然起敬,江大鹏也不例外。 卫恒礼貌的喝了一口酒,说声谢谢。 江朝晖忍不住看着江芙蓉,眼神里全是羡慕。 天呐,姐姐要谈的对象,居然是老红军的亲人,太光荣了有没有! 江小翠跟江朝晖对了个眼神,控制不住的激动万分:“我只在电影里看过红军!” “我也是。”江朝晖小声的说。 “哎哟,这还是战利品,这都立了大功了啊!”江奶奶顿时觉得自己手里捧着的手表重如泰山: “大鹏啊,咱们可是高攀了啊!” 江大鹏附和着笑:“是,我们高攀了。” 这就是答应了。 “做共同的事业,人人都是平等的。”卫恒连忙谦虚一番:“我爷爷一直教育我们说,人与人没有高低之分,只是做的工作不一样。” 贺文飞一看大家言谈甚欢,再看卫恒的脸色恢复如常,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有戏! “满上!咱们先干一杯庆团圆!”贺文飞反客为主,给大家添酒:“明天等卫叔叔他们回来了,再干一杯庆祝大团圆!” 江大鹏如梦初醒。 对哦,这要是定下来了的话,他这个当爹的要跟卫部长见个面聊一聊呢。 “明天我值班,要后天才能回家。” 工作任务排在第一位,他得先说清楚,免得小辈们有想法。 贺文飞代卫恒答复:“我们过了十五才开学,不着急,有的是时间。” 江奶奶倒是有点着急:“我们芙蓉过了年就要去上班,初六就得出门。” 满打满算,就三五天的时间。 不不不,没有三五天,江奶奶想起自己过了初三就要回老家,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就能了解到卫恒的全部家底,她回去好跟老头子好好去说道说道。 卫恒看着江芙蓉:“到时候我送你。” 既不问她在哪里上班,也不问她路途有多远。 江芙蓉微微一笑:“好啊!” 第181章 当成自己人 “来来来,干杯干杯!”贺文飞这个高兴啊,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大功臣,办成了一件大好事: “我想唱首歌,我唱了啊,从草原来到天安门广场,高举金杯把赞歌唱……” 虽然歌词不对景,但是曲子是真能表达雀跃的心情,重点是要唱赞歌啊,太赞了啊! 江朝晖听了一会儿,就开始有节奏的拍着手打拍子伴奏。 在文工团学的,正好用上了。 江小翠被欢乐的气氛感染,也跟着拍巴掌。 可是江小翠不懂节拍,她的巴掌一响就打乱了贺文飞的节奏。 贺文飞先是跑了个调,接着又破了个音,挣扎着把“翻身解放”唱完,端起酒来对江芙蓉说: “嫂子,我保证下次就不会跑调了。” 说完一仰脖子干了半碗。 江奶奶是真高兴,一个劲儿的夸贺文飞:“小伙子唱得好,跟电影里唱的一模一样!” “哈哈哈!”江朝晖忍不住笑出声。 跟电影里的歌唱家唱的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大鹏,你替芙蓉收着。”江奶奶把手表小心的交到江大鹏的手心里,顺便递了个眼神。 接下来的事,就看你这个当爹的啦! 江芙蓉终于见识到了“只见一面,觉得还行就定下来”的相亲场面。 这不就是旁人临时起意磕cp么,你唱一句在一起,我搭一句在一起,然后一起鼓掌起哄在一起。 她只不过点头同意让卫恒送一送,大家就默认磕成了。 旁人是乐见其成,被磕成的当事人却要用生命甚至是一辈子来验证。 如此仓促的作出决定,在江芙蓉看来却是属于对自己不负责任的表现。 这怎么行! 原本江芙蓉想把手表要过来,找个适当的机会还给卫恒。 结果贺文飞一会儿抢着唱歌一会儿抢着说话,江芙蓉就这么看着江大鹏把卫恒的手表揣进了棉衣的内口袋。 好吧,一时半会儿的是说不清楚了。 “你们慢慢吃,我还要去赵奶奶家帮忙。”江芙蓉放下筷子站起来:“赵奶奶家里有客人,等下我会回来的晚一点。” 江大鹏接话说:“正好我要回单位……” “大鹏,”江奶奶赶紧打断:“你不是说一点钟才回单位?这才十二点刚过。” 说得正热闹,哪有当家长的跑了的。 再说了,要跟着芙蓉走的,那也是小卫呀。 江小翠都觉得江大鹏真的没眼力见:“哥,你碗里还有葡萄酒呢!” 你走了,客人也坐不住了,这不是赶客人嘛! 这可是大年三十呢! 再说了,老娘还要打听人家小卫的事呢,都走了去哪儿问去? “也是,走过去五分钟,我十二点三刻再出门。芙蓉,你自己慢点。”江大鹏只好坐下。 江芙蓉微笑:“你们慢慢喝,我先出门,院子里好多小孩放鞭炮,我会小心的。” 从招待所的小门穿过去家属院再到赵家,路程很短。 江芙蓉真怕他们说出让卫恒送她去赵家的话来,赶紧明说了家属院里到处都是人。 好在贺文飞没再提这事,而是跟江大鹏开始套近乎:“江科长,卫恒说您会打篮球……” 活跃气氛是贺文飞的强项。 江芙蓉走出门好几步,还能听到屋子里传出的笑声。 那笑声既欢快又轻松,听得出来她的家人们已经把卫恒当成了自己人。 第182章 洋式新年 江芙蓉陪着小宝应玩七巧板,听到敲门声赶紧跑去开门。 “来了来了,真想你们啊!”赵奶奶从里屋出来,喜笑颜开。 这些客人都是赵奶奶年轻时在前苏留学时的同学,她们特意过来跟赵奶奶一起过除夕。 “淑贞,得塔娃雅库斯娃雅!”率先进屋的老太太拉着赵奶奶的胳膊,用俄语夸赵奶奶说你真漂亮。 赵奶奶笑着跟客人们一一拥抱,一一回应。 江芙蓉关上大门,在旁边帮忙把客人们脱下来的大衣用衣架撑好,挂在门边的铁架子上。 屋里有暖气,无须厚重。 她们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在大衣里面,有的是高领毛衣加坎肩,有的是毛衣加薄呢外套,裁剪精致合身,是俄式风格的款式。 虽然都是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举手投足间却都带着优雅,隐约投着年轻人般的活力。 小宝应站在茶几旁边,跟客人打招呼:“斯诺维姆戈特姆!” 这是俄语过年好的意思,小宝应早就学会了,他还学了一些简单的俄语对话,正盼着能用上呢。 客人们笑着在沙发上坐下,你一言我一语的喊小宝应,又喊小老虎的,又喊小宝贝的,又喊小猫咪的,客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热烈。 江芙蓉赶紧去厨房把切好的大列巴厚片端了出来,又拿了钢精锅座在客厅的煤炉上。 这是赵奶奶特意准备好的下午茶现场,面包提前烤好了切片待用,奶茶要现煮。 她们在前苏留学的时候,学会了用最简单的工具和食材,把生活过得美好而充满乐趣。 回国之后,虽然各自都有工作要忙,却还是约定了每隔两三年来一次聚会。 “我新得了好茶叶,煮出来的奶茶口感特别顺滑。”赵奶奶兴致勃勃的挽起袖口,开始动手操作: “今年没有弄到奶油,我就试着用奶糖代替,正好老赵发了红茶,闻着特别香,我拿着这么一试,胜利!” 赵奶奶高兴的像个小孩子。 奶茶煮好了,江芙蓉把钢精锅端到餐桌上去过滤,然后分到茶杯里端给客人。 赵奶奶把煤炉的火调小,把面包片放到铁丝网上,再架到火上烤。 面包里揉了五颜六色的果脯,看着就能让人感觉到制作者的特别用心,和精巧的手艺。 面包片的两面烤到淡淡的焦黄色,满屋子都是麦香味。 “淑贞,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烤大列巴的时候面包底竟然没烤糊,你是怎么做到的?” “奶茶好喝,喝完满嘴都是香的!” “跟我们在圣彼得堡时的味道简直一模一样!” “这奶茶煮的!你家老赵真有口福!” 客人们赞不绝口。 赵奶奶笑:“嗐,美华呀,我们老赵才不稀罕奶茶,他到现在也只喝凉白开,半杯就够,一口不带多的。 面包他嫌麻烦,说吃馒头也一样。 这么多年了,我俩互相谁也没把谁改造过来。” 美华奶奶笑着说:“哎,还改造呢 ,老赵从来都不反对你的爱好,已经很好了。” 赵奶奶笑:“是,我们老赵就这点好,他不支持的不一定会反对,只要别在他面前晃悠就行。” 美华奶奶说:“不晃悠就不晃悠,咱自己高兴就行,咱们干革命不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过上他自己想过的生活么!” 江芙蓉在旁边听着,羡慕极了。 女人有自己的事业就有底气是不错,要是有这样心胸开阔眼界高远的知己至交,人生才是圆满呢。 第183章 独处 江芙蓉一直待到晚上七点多快八点钟,等小宝应睡下了才离开。 除夕的晚上,大院里到处有人放鞭炮,这边响一下,那边响一下,偶尔还有人放钻天猴,火星在空中闪一闪,喜气洋洋的。 江芙蓉把围巾裹紧了,低着头往家走。 刚走了没几步,迎面看到了卫恒,正在路口的路灯下,站得稳稳当当的,像个哨兵。 江芙蓉顿了顿,还是走上前去打招呼:“卫班长,你特意在这里等我?” 卫恒还以为江芙蓉会因为中午的事害羞,在这里等着的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他想了好几个话题,就为了不让江芙蓉一见面就觉得尴尬。 哪知道江芙蓉一开口就占据了主动权。 这怎么行呢! 他是男的,这事得他主动! 卫恒笑:“招待所的小门已经关上了。” “我知道。” 那个小门早六开晚六锁,其他时间只能从家属院的大门出去,她这会儿正打算走大路回家。 “我还想跟你说说话。”卫恒直奔主题。 “天寒地冻的,明天白天再说?”江芙蓉没有答应,也没有完全拒绝。 现在起码零下三十度,呵气成冰,什么动人的话说出来都会被冻住。 她还想趁着身上暖和赶紧跑回家去。 卫恒吸了吸鼻子,闻到了酒味:“你喝酒了?” 江芙蓉的声音从围巾后面透出来,隐隐带着笑意:“就喝了一小杯。” 有那么好吃的牛排,当然要喝点红酒。 托赵奶奶的福,她吃到了正宗的牛排,还喝到了用酸话梅调制的葡萄酒。 江芙蓉原本以为赵奶奶她们在前苏留过学,饭桌上会来瓶伏特加什么的。 结果美华奶奶说,没有苏打水的话,开伏特加太浪费。 那帮可爱的老太太,喝高兴了还在客厅里跳交际舞。 她也拉着小宝应凑热闹跳了一圈。 卫恒感受到了江芙蓉的开心:“我送你回家,边走边说。” “好啊!”江芙蓉跺了跺脚:“我刚站了这么一会儿就冻的受不了,你等了多久?” 被关心了!卫恒的心一下子就暖暖的,嘴角上扬:“没多久,站岗的还没换岗呢。” 两个小时一班岗。 江芙蓉心中了然,和卫恒并肩,安安静静的向前走。 经过门岗的时候,哨兵和卫恒互相敬了个礼。 走出几步远,江芙蓉回头看了一眼哨兵,忍不住问卫恒:“他怎么看出来你级别比他高?” 这个时候的军装还是简单款式,没有帽徽肩章的区别,尤其是年青军人,都是统一的军大衣。 卫恒笑:“跟级别无关。” 江芙蓉明白了,自己问了个傻子问题,不好意思的说:“我喝多了。” 喝高了是最好的借口,喝多了说胡话,比说傻话稍微好一点点。 在卫恒听来,这就是江芙蓉在没话找话,不由得笑出声:“你喜欢喝酒?我家有,等我爸回来,我再拿两瓶给你。” “你不反对女孩子喝酒?”江芙蓉本来就不是会害羞的人,这会儿有点酒意上头,更是想什么就说什么。 卫恒笑:“过节了当然可以喝,只要你觉得高兴就好。” 江芙蓉满意的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能说出随你高兴这样话的人,基本上就是个讲理的,能处。 卫恒还是笑:“你还喜欢什么?” 江芙蓉摇摇头,感觉酒意慢慢的往头上走:“我喜欢的多着了,你想听什么?” “都想听!”卫恒真希望这条路长一点。 第184章 急得很 江芙蓉喝酒会上头,在两情相悦上可没那么容易上头。 到了招待所门口,江芙蓉停下脚步,不让卫恒再送: “我今天有点累,要早睡,明天早上还要去赵奶奶家。” 要是卫恒再多走几步,江奶奶她们就能看到啦,说不定又要多问些什么话来呢。 “好。”卫恒也停下脚步,看着江芙蓉的背影一步步走进黑影里。 他听到木门嘎吱打开又咯噔关上的声音,想着江芙蓉刚刚的样子,不由得笑起来。 贺文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取笑道:“人家都进屋了,你还在这站岗呢?不如明天早点起来巡逻。” 卫恒反手就是一拳:“就爱站岗,怎么着吧?” 贺文飞嗤笑:“还不是我给你创造的机会!到时候你们可得好好感谢我!” 卫恒一挺胸:“就我这么帅小伙,还用得着你创造机会?你想想中午那顿饭是怎么来的!” 贺文飞毫不客气的说:“那也是我给你提早扯了引线!要是她一上班,她休假回来你上学去了,你休假回来她上班去了,你等到猴年马月才碰得着她一面呢? 再说了,就你俩自己有意思还不行,我今天替你把你未来岳父都给一举拿下,到你爸那儿还不就好办了!?” 卫恒笑:“行了,给你记一大功!” “不用你给我记大功,”贺文飞也笑:“有合适的给我也介绍一个,我也想去给人站岗去。” 卫恒又给了贺文飞一拳:“那你现在在这站岗吧,我进去歇着。” 贺文飞哈哈大笑,跟着卫恒一起往房间走:“我才不站岗呢,我去听你说梦话!” 他们两个在这里说说笑笑,那边江芙蓉在家里正被奶奶姑姑妹妹围在中间,抢着问她话呢。 江小翠笑嘻嘻的:“芙蓉,你找的这个对象真好啊!我们全家对他一百个满意!” “四百个满意!”江朝晖纠正说:“一人一百个满意,四个人就是四百个满意!” 江奶奶说:“朝晖啊,照你这么算,那就是五百个满意。” 江朝晖左右看看:“啊?五个人?还有谁?我妈?我妈知道了?” 江奶奶心里哎哟一声,赶紧抢过话头:“还有一个不就是你姐么!” 大过年的可不能提起胡秀清。 虽然一开始江奶奶还挺想孙子的,可是看到卫恒跟贺文飞进来,她就知道,幸好胡秀清没在场。 反正啊,江家的大事好事就不能让胡秀清在场。 有胡秀清在就一定会捅个篓子,区别只在于捅的篓子好不好收拾。 江奶奶连比划带使眼色的。 江朝晖恍然大悟:“对哦,还有我姐,五百个满意!” 六只眼睛一起热切的看向江芙蓉。 江芙蓉摆手:“你们满意别拽上我!我累了 ,明天一早还要去赵奶奶家,小宝应没人陪,让我再帮两天忙。我先睡了啊。” 说完就要往枕头上倒。 江小翠一把拽住:“等等,你先说你满不满意吧!你要是不说就这么睡了,我可睡不着了!” 相亲可是大事! 要是在农村的话,中午这顿饭吃完,基本上就等着结婚了。 “就是!姑姑都等了一下午了,琢磨着给你做新衣服呢。”江朝晖在旁边作证。 江芙蓉更想躺着了。 这让她说什么好呢? 只是请人来家里吃顿饭,只不过这顿饭刚好是年夜饭,然后饭桌上开了个玩笑就变成了相亲宴,现在她奶奶和她姑姑竟然替她筹谋到好几年之后去了。 这思维也跳的太快了吧。 江芙蓉打起精神说话:“我才十八岁不到,我打算三十岁结婚,做新衣服的事不用着急。” 在上辈子她可是三十五都还没男朋友呢,她觉得财务自由比男朋友可靠多了。 江小翠急了:“三十岁才结婚?我妈还等着抱重孙子呢!” 江芙蓉哭笑不得:“你们急什么呀?说风就是雨?” 江朝晖小声说:“奶奶和姑姑把你们小孩的名字都想好了。” “什么?”江芙蓉惊了,瞌睡虫一下子就飞走了:“起了什么名啊?我听听!” 江朝晖说:“卫宝应。” 江芙蓉愣了一秒钟,趴在被子上大笑起来,大笑特笑。 第185章 欢乐 江芙蓉把脸埋在被子里,放肆的笑了个够。 她明白,她的奶奶姑姑都盼着她能过得好,有什么好事都希望她能占了。 “这名行不行啊?”江奶奶等了一会儿,忍不住拍了拍江芙蓉的肩:“你要是喜欢就定下来,我回去给你爷爷说一声。” 江芙蓉两手扶着脸使劲揉了揉,长长的吸了口气点点头:“这名字是挺好听的!不过宝应的名字是个地名,赵爷爷的老家在宝应县。” 江奶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那小卫的老家是哪的呀?不能叫卫宝应,那就用小卫老家的地名,反正跟宝应起个一样的名错不了。” 江芙蓉又开始笑:“你们都没问出来他祖宗三代啊?” 特意把人家留下再喝酒,难道不是为了了解卫恒的家庭情况? 江奶奶说:“有你爸在,有些话我也不敢问,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保密,要是问错了该怎么办。” 江芙蓉笑:“那你们一点儿也没问着啊?后来就光喝酒什么也没说?” “问着了,”江小翠抢着说:“小卫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姐姐已经结婚了,妈妈是翻外国话的,弟弟住在姥姥家上学。” 江朝晖羡慕的说:“姐,我听卫哥说他妈妈还去过外国。” 卫哥? 她这个当事人还没说什么呢,她的家人们就已经把卫恒当作了一家人。 江芙蓉开玩笑说:“那就起个外国地名。” 江朝晖瞪大了眼睛,热切的说:“好哇好哇,跟别人不一样!” 让人一听就知道去过外国,多牛气啊! 江奶奶说:“呀!咱们也没去过外国,不知道外国有啥地名。” 江朝晖说:“我知道我知道,有平壤,有亚非拉,有英美帝国,对了,还有坦桑尼亚。” “你还知道坦桑尼亚?”江芙蓉惊奇的很。 坦桑尼亚可是一个非洲国家,一般人不怎么知道。 江朝晖有些小得意:“文工团排练了一首歌,叫《医疗队员到坦桑》。” 说完还哼了两句歌曲的旋律。 江奶奶听了摇摇头:“歌倒是好听,就是名字太长了。” 江奶奶数着手指头:“坦什么亚四个字,再加上卫就五个字,太长了。平壤呢,我又觉得不好听,这就是我们农村开春的时候平地整活呢,可不能让你孩子再回农村去种地。” 江芙蓉笑:“我还想让孩子跟我姓呢。” 这句话纯属开玩笑,她连婚都不想结,还生什么孩子,管孩子叫什么名字呢。 一直顺着大家的话说下去,一是不想扫兴,二是她看出来了,在结婚生子这个事情上,江奶奶是真的较真。 她要是把真实想法说出来,江奶奶肯定得急的不行。 那她就把难度加大,让大家知难而退。 哪知道江奶奶还觉得这个主意挺好:“跟你姓也行,不过你得生两个儿子,老大姓卫,老二姓江,人家一问就知道一个跟爸姓,一个跟妈姓,就没人说闲话了。” 江奶奶一拍大腿,高兴的说:“姓江好,我回去问问你爷爷,看给起个什么名。你爸的名就是你爷爷给起的,说叫大鹏有出息,你看你爸现在,多有出息啊! 你跟朝晖的名字,也是你爷爷给起的,芙蓉国里尽朝晖,多好听!听着这名字心里就敞亮就欢喜。 国庆就没让你爷爷取名,是你妈给起的名字,跟你们姐两个名字差远了。” 还没等江芙蓉说话呢,江小翠就抗议说:“就我的名字土。” 江奶奶白了女儿一眼:“是你自己懒,把日字边的晓写成大小的小,那可不土气嘛。” 江小翠笑嘻嘻的问:“日字边的晓就不土气啦?” “那当然!”江奶奶没好气的说:“你的翠是山水翠的翠,日字边的晓是早上的意思,你是天刚亮的时候出生的,你爸说江面上正起雾呢。” 江小翠的下把都快掉下来了:“遥望洞庭山水翠?就是咱家墙上贴的那行字?” 江奶奶说:“本来是四五行,后来整这整那的不让贴,你爷爷就重新写,只写了一行,人家看有个洞庭就让留着了。” 虽然不懂古诗,可是江小翠的名字让江奶奶这么一解释,江芙蓉脑补出来一幅浩瀚广阔的山水洞庭,那画面岂止是一个美字能形容的! 第186章 门当户对 江小翠像是听了个天方夜谭,夸张的笑着说:“原来我爹这么有文化啊!我一点也不知道。” “你爹教你哥写毛笔字你没见过?”江奶奶兴致缺缺:“谁让你像我呢,干活行,学文化不行。” 江小翠不服气:“我爹就是重男轻女,光教我哥不教我,要是教过我的话,我也能多念几年书,现在就在国营厂里当干部了。” 江奶奶瞪了女儿一眼:“你要想当干部,光有文化也不行,你得有城里户口。” 在家属大院待的这些天,江奶奶看明白了一些事,只要有城里户口还有关系,年纪再大也能给安排个正式工作。 这女人嘛,有文化没文化倒还是其次,嫁个有城里户口又有本事的好男人才是硬道理。 “小翠呀,我看你岁数也还过得去,找个好对象,一结婚就能有户口了,给你安排个工作,就凭你这么能干,想当个干部也不是什么难事。”江奶奶的心思开始活动。 江小翠一下子就闹了个大红脸,扭扭捏捏的说:“哎呀妈耶,咱们说芙蓉的亲事呢,你扯上我干什么呀。” 嘴里说不关自己事,倒不像以前那么抗拒再成家的话题。 江奶奶一看好像有点戏,赶紧说:“芙蓉找了个好的,朝晖现在学唱歌跳舞,将来跟钱队长一样的也能找个好的,这不趁着你哥还在部队,你赶紧的也找个好的,我跟你爹就放心了。 本来还指望你哥给介绍的,可我看着他磨磨唧唧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替你说成,干脆我自己跟你说。” 江小翠看了看两个侄女,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 江奶奶说:“都是自家人,你有啥想法就说出来,让芙蓉跟朝晖也学着点怎么看人。” 江奶奶太了解江小翠了,生怕江小翠又自把自为的看上谁。 这回她可得多问几句,不合适的坚决不能找。 江小翠噗嗤一笑:“学啥呀?学我这臭脾气,一言不合就开干?” “哎呀你!大过年的,赶紧说好的!”江奶奶抬起巴掌挥了挥,又放下了:“好事要成双!芙蓉这里来了个大好事,你也说个好事,咱家就齐全了。” 江小翠说:“跟芙蓉比起来,我这可算不上大好事。” 江奶奶催促说:“你就快说吧,还卖上关子了。” “说就说。”江小翠的害羞劲儿一过就豁出去了:“我们车间里有个男的对我有意思,一到吃饭点就来找我说话,别人都笑话说他喜欢我。” 在这个年代没什么娱乐生活,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边,有点风吹草动的可敏感了。 大家还本着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个原则,先一步的看出当事人还没发现的情愫。 江奶奶立即追问道:“他多大岁数了?家是哪里的?” 江小翠反问道:“妈耶,你不说要我找个好的吗?你不问问他干什么的,问他多大岁数干什么呀?” “哦哦,”江奶奶敷衍了两声,继续问:“他在车间里是干什么的?他以前结过婚没?” 江小翠哼了一声:“妈耶,你看你,我就知道你想问的是这个!人家没结过婚的就不能喜欢我了呀?” 第187章 走远些 江小翠歪着头,把嘴一撇:“其实吧,那个男的又不是光喜欢我一个人,他跟单位里的那些大嫂大姐们说话可随便了。 就算他没结过婚又怎么样,一张破嘴到处聊骚,我才不稀罕呢!” 江奶奶没好气的说:“你不同意的事说出来干什么?让我白欢喜一场。” 江小翠振振有词:“妈,我就是想说,要找对象的事,我自己会上心,是好是坏我自己能分辨,反正啊我要找的对象,我俩就得平等,他不能看不起我。” 江芙蓉竖起大拇指,给江小翠点赞。 江奶奶一看就明白了:“我说你胆子怎么越来越大了,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原来是芙蓉给你撑腰呢!” 江芙蓉俏皮的笑:“奶奶,关键还是我姑有手艺有本事,底气才撑得住。” 啥也不会就凭一张脸,跟谁也过不好。 江奶奶说:“再撑得住又能怎么样,小翠的条件就摆在这里,跟你们十几岁的小姑娘没得比。 这男的呀不管他是不是七老八十了,净想着找十八岁的呢。 你看黄世仁,一把年纪了,仗着自己是个地主有两个臭钱还想要娶喜儿。” “奶奶,现在是新社会!像黄世仁那样连打带枪的黑心人可没有好下场!” 江芙蓉笑着说:“现在的生活只能是越来越好,您要有信心。” 江奶奶点点头:“有你这句话我就能把心揣回肚子里,光是小翠一个人这么说我可不放心。芙蓉,我要不在跟前,你可得替我把着点。” 江芙蓉说:“好,等我在上班的地方稳当了,我再把我姑也给想办法弄过去。” 正式工不好弄,临时工还不容易么。 再还有,她记得高考过后没几年,承包制从农村蔓延到了城市。 她以前的大波士就是第一批承包制的受益者。 反正后来还有很多人不惜辞掉铁饭碗扔掉金饭碗,下海去捞金。 照这样说起来,江小翠有没有正式工作就不是大事。 一切只是时间的问题。 “行,跟你在一起我就更放心了。”江奶奶这回高兴了,长长的舒了口气:“出门在外有自己家人互相照应着最好不过。” 江朝晖在旁边看着,小声问:“姐,卫哥毕业了会在哪里工作呢?” 江芙蓉看了妹妹一眼,想不到这小姑娘还挺执着。 她一个劲的带跑话题,竟然没带得动,话题又绕回来了,不得不聊两句:“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到时候问问。” “姐,那你结了婚是不是就回家属院来住了啊?”江朝晖追着问:“就像那些首长夫人一样。” 江芙蓉笑:“我上班的地方那么老远,要坐火车还要换乘汽车,不方便呢。” 在选择工作的时候,她并没有选择的余地,说好的汽车制造厂指标根本就没有。 只有钢铁厂和兵工厂的指标。 两家工厂都是国营单位,钢铁厂位置靠近市区,兵工厂在远郊,位置很隐蔽,还是全封闭管理。 她去的时候,只剩下兵工厂的指标。 人事科的干事本来还想好了说辞,想劝一下江芙蓉,让她高兴的接受。 哪知道这正合江芙蓉的心意。 她喜欢的就是跟机械打交道。 至于全封闭管理,那就更好了,意味着绝对的安全。 江朝晖有些不舍:“姐,你走的时候我也想送你,行不行啊?” 江芙蓉抿嘴一笑:“从屋里送到家门口就行啦!” 去县城坐长途车,到省城转火车,有卫恒护送。 江朝晖央求道:“姐,今晚我跟你睡一个被窝好不好?” 她感觉跟姐姐刚刚亲近起来没多久,满心的不舍。 第188章 新年要快乐 春节的第一天,凌晨三四点钟就有人开始放鞭炮。 江芙蓉睁开眼睛,听到江奶奶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动静,就问了声:“奶奶,几点了?” 江奶奶说:“三点五刻了。你们都醒了?正好,都起来放鞭炮,穿了衣服烧个水,等到五点钟,上门口去一人放一挂。” 江奶奶讲究,大过年的不说四,四点十五分说成三点五刻,四点半就说成还有两刻钟五点。 江芙蓉听习惯了,脑子里就自动换算了一下时间,坐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问: “奶奶,这些放鞭炮的人是守岁的还是起早的?” “都有!”江奶奶见得多:“守岁的放鞭炮醒瞌睡,把想早起的提前给炸醒了。这样才好呢,年尾年头就连上了,过得顺溜。” 江朝晖醒来刚好听到这一句:“奶奶,那我们昨晚没放鞭炮也没守岁……” 江奶奶赶紧说:“咱们半夜十二点还说了笑话来着,还让你唱了首歌不是?过了十二点就叫守岁。 在农村的话,唱歌就叫唱大戏。你唱的多好听啊,比放鞭炮喜气多了。有钱人家办大喜事才唱大戏呢,一会儿你再唱一个。” 江朝晖高兴的应了声好,跳下地去把灯扯亮。 江奶奶感慨的说:“在部队可真好,啥时候都有个灯泡把屋里照得亮堂堂的。” 江小翠打趣说:“妈,你回去了半夜里睡不着,就得把我爹喊醒了跟你说话聊天。” 在农村老家,没有通电也没有自来水,天黑了只能点蜡烛或者煤油灯。 买蜡烛或者买煤油是笔不小的支出,江奶奶历来是能省则省,非必要不点灯。 江奶奶笑着说:“人老了觉少,你爹经常半夜起来搓纸烟,哪用得着我喊呢。” 江芙蓉说:“奶奶,到时候我把您跟爷爷都接过来,半夜里你们要睡不着,就听广播,看电视,蒸蛋羹吃糖瓜。” 江奶奶的脸上笑开了花:“那我可真是活成小孩子啦。” 她知道江芙蓉是有这个心才说这句话,她更知道江芙蓉跟以前不一样了,说出来的话必定能做到。 毕竟小卫看起来靠谱哇! 还差五分钟五点,江奶奶她们拿着鞭炮出了门。 天还没亮,外面大路上走动的人影依稀可见。 招待所的大师傅已经烧了火,炊烟在空中袅袅飘荡。 江小翠看了一眼招待所的大门,问了句:“要不去喊上小卫他们一起?” 江芙蓉说:“人家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习俗呢。” 江小翠说:“他们家不是没人在吗?就算有这习俗,他们也没鞭炮不是?” 话里话外就是想喊人家一起来玩。 江芙蓉顾左右而言他:“你要想放鞭炮玩,一会儿你跟我一起去赵奶奶家,你带宝应去放,他那还有好多二踢脚。” 江小翠笑嘻嘻的说:“好啊,我正好要去给秦阿姨拜年,然后再来看小宝应。” “奶奶,您先来!”江朝晖把绑着几挂百响电光炮的竹竿举起来。 “好嘞!”江奶奶擦了根火柴,点着了正月初一的第一挂鞭炮。 她们把鞭炮绑在竹竿上绑了一溜,各人轮流点着了自己那一挂。 江奶奶高兴的很:“全都响了!好兆头,今年干什么都能成!吃了早饭,朝晖跟我去服务社逛一逛,咱们买两尺花布做新衣裳。” 江芙蓉看着隔壁村子的方向:“我记得鲁木匠说今天村子里有庙会,要不你们去村里逛庙会?” 江朝晖表情雀跃:“我听我们同学说挺好玩的,有耍杂技的,脑袋上顶个大水缸不会掉地,大冬天的还光膀子。奶奶,我想去看庙会。” 第189章 什么情况 在家属大院里住着很安全,生活也很便利,但是对于孩子们来说,充满未知的世界才更有趣。 江奶奶带着江朝晖出门的时候,看见不少人都结伴往大院门外走,看来都是去隔壁村子看庙会的。 江朝晖兜里揣了刚收到的新年利是钱,脚步轻快的快要飞起来。 姑姑和姐姐一人给了一块钱,奶奶也给了五毛钱! 对江朝晖来说,这是她人生中最大的一笔财产,是属于自己的,完全由自己支配的财产。 幸福的不要不要的。 “你看朝晖,高兴得都快不会走路了,差点踩到自己脚。”江小翠看着江朝晖的背影,喊江芙蓉看热闹。 江芙蓉笑笑:“你猜她会买什么?” 江小翠摇摇头:“猜不出来,我现在不是小姑娘了,不知道她们喜欢啥。你猜呢?” 江芙蓉想了想:“可能会买没吃过的东西吧。” 女孩子天生就有逛吃逛吃逛逛吃的本能。 逛庙会除了看杂耍,不就是吃点平时见不到吃不到的东西吗? 江小翠噗嗤一笑:“要不接个小宝应,咱们带他一起也逛庙会去?” 江芙蓉马上否定:“他爸妈不在家,我绝不会带他出家属大院一步。” “看你紧张的!”江小翠笑了笑,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芙蓉,你妈会不会带庆庆去逛庙会?” 江芙蓉毫不犹豫的摇头:“管他们呢,爱去不去。” 这么多天了,其实他们每个人都想到了胡秀清和江国庆,但又都默契的保持了沉默,谁也不去提这个事。 这几天过大年,大人孩子都放假,院子里的人来来往往的十分热闹。 江小翠要去秦红秋家里拜年,她倒是不怕在路上碰着胡秀清,平时在厂里上班,两个人都会有意无意的互相回避。 江小翠就怕江奶奶她们逛庙会的时候遇见:“万一在庙会上碰见了,她要是不跟我妈打招呼还好,就怕她指桑骂槐。 朝晖胆子又小,看着大人不对付,也不知道该帮谁,又得急哭了。” 江芙蓉笑笑:“可能看见了也会装不认识吧,她要打听我们的情况,可以直接在厂里问你。这么久了都没动静,她根本就没把我们当一回事嘛。” 江小翠叹口气:“也是哈!她就盼着我跟我妈赶紧回老家,她好继续欺压我哥。” 江芙蓉觉得奇怪:“你怎么突然想着问起庆庆他们来了?” 江小翠闷了一会儿,还是说了:“本来我妈是挺想庆庆的,可是我嫂子这么久都没低过头,我妈也想就这么算了吧。 可是昨天看到小卫,我妈觉得小卫实在是配得上你,就担心万一我哥离婚了,小卫他们家会不会不同意你进门。” 江芙蓉一脸懵:“然后呢?我奶奶还说了什么?” 江小翠努嘴:“我妈说,要不让我哥缓一缓,先别离婚。” “不离婚?他们离他们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奶奶跟我爸说了?”江芙蓉大吃一惊。 江小翠点点头。 江芙蓉气急败坏:“昨天中午我走了之后说的?” 江小翠继续点头:“我哥要回单位值班,我妈就追出去偷偷跟他说的,哎,你放心,别人都没听见。” 江芙蓉无语望天。 江小翠急忙解释:“我妈就是怕人家说闲话呗。要是在农村的话,婆家就会为这个事欺负你。” “奇怪!”江芙蓉莫名其妙的想笑:“难道还有人愿意跟泼妇当亲家呀?” 江小翠撇撇嘴:“谁愿意呀,没人愿意!我妈不就是那个冤大头喽!” 跟泼妇当亲家真是受够了。 看着江小翠失落的面孔,江芙蓉只能好言安慰:“你们不用担心我!姑,我爸其实也不老,他要是离了,也许还能再找一个,后半辈子还能过上舒心的日子。 要是为了我不离婚,我爸就这么煎熬后半辈子,那我就不结婚。” 第190章 春节第一电 江小翠一看江芙蓉生气了,心里多少是发怵的,小心翼翼地问: “芙蓉,这回我妈这事办错了?” 江芙蓉摇摇头:“我奶奶考虑的周全是没错,就是我爸那性格,会把‘商量’当做‘命令’。” 江小翠一拍大腿:“就是就是!怪不得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怎么办?我哥得过了初三才回来,再说还来得及不?” 江芙蓉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根据墨菲定律,奶油蛋糕掉地毯上的时候,总是有奶油的那一面朝下。 以江大鹏处理家务事的性子,该急的事不急,不该急的事可能马上就去办了。 “过会儿再说,”江芙蓉听到了大喇叭报时:“七点了,宝应差不多该醒了。” 江小翠只好收住话头,摆了摆手:“你赶紧过去,我八点出门去秦阿姨家拜年,八点半就能来找你们玩,你记得跟宝应说一声啊。” 在家属大院大家都没有亲戚可走,就是平常关系比较好的同事朋友互相串门,穿上新衣服,见面说几句吉利话,图个新年新气象。 江小翠不知道其他人拜年的习俗是怎样的,觉得八点钟上门拜年最合适。 “行。”江芙蓉无心多说,匆匆出了家门。 刚走没几步,就看到卫恒在小门那里微笑着打招呼:“春节好啊江芙蓉!” 他特意在这儿等着。 江芙蓉回以微笑:“春节好!” 卫恒没有废话,直奔主题:“你今天什么时候有空?我来找你。” “暂时没法确定。”江芙蓉实话实说,让卫恒知道自己不是害羞: “赵奶奶又要招待客人又要照顾小宝应,家里没人搭把手的话,根本就忙不过来。” “今晚有电影《黑三角》,新片子,一起看吧。”卫恒用的肯定句。 江芙蓉想到了上次看文艺演出时的座位,前几排,还是中间。 看电影当然也要坐在前面几排。 她点点头:“好。” 卫恒侧身让开:“中午十二点半,我到上次路灯底下等你,把票拿给你,下午还有一场。” 江芙蓉微微一怔,立即明白了卫恒的意思,他这是两场电影的票都有,下午那场的票是要给她奶奶她们去看的。 她抿嘴一笑,冲着卫恒轻轻挤了一下眼睛,给了个“我懂”的眼神,从卫恒身边走过去。 卫恒被这一眼电得心里一阵酥麻,看着江芙蓉的背影,嘴角上扬。 贺文飞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在卫恒旁边说:“你是杨子荣啊?看到座山雕的脚印笑成这样?” 卫恒抬手就是一拳:“我看你是早上吃的肉包子放多了盐——闲的你!” 贺文飞往后躲:“不咸不咸,傅班长手艺不错,好好好,下午我帮你把人支开。” 卫恒笑骂:“那叫好好招待!好不容易弄到的票,我可指着你帮我说好听的了啊。” “放心放心,有我出马一个顶俩。”贺文飞拍着胸脯,大力保证:“中午你爸回来,我已经想好怎么说了。” 卫恒笑:“中午记着不能喝酒,省得看电影的时候打呼噜。” 贺文飞哈哈大笑:“这么好的电影我不可能打呼噜,特意跟你回来,不就是为了看这部电影的吗!” 这部电影是反特片子,在正式全国放映之前,他们就在学校里看过了。 他们两个最喜欢看这类斗智斗勇最后大获全胜的故事,这不又追到家里来看来了。 在过去的一年里发生了好几件惊心动魄的大事,如今天下走向太平,看这样的电影,心里痛快啊。 “现在没啥事,到旁边村子遛一遛去?我看挺多人往那边走。”贺文飞坐不住,想到处逛一逛。 卫恒不想去:“咱们穿的这身衣服,一过去人家还以为执行任务,庙会都逛不自在了。去打乒乓球吧,我找人领拍子去。” 贺文飞夸张的搓着手:“行啊,我的杀手锏换什么拍子都使得出来。” 第191章 介绍对象 江芙蓉赶到赵奶奶家,小宝应还没醒。 “昨晚上你走了之后,他没睡多久就醒了,起来跟着我们烤了几个橘子,半夜里尿了两回。”赵奶奶笑着说: “你去把他喊起来穿衣服,趁着生活作息还没乱,得赶紧板正过来。我做面条呢,客人马上就到。” 赵奶奶在招待所的贵宾楼给她的老同学们定了单间。 她们这群人很有超前的主客意识,无论关系多好,都不在主家留宿,而是去住招待所,让彼此之间既亲密又自在。 江芙蓉刚把小宝应领出客厅,客人们就来了,进门就一个劲的说好香啊。 “前苏面!”赵奶奶把做好的面条端上桌:“掐着点儿做好的。” 面条是俄罗斯做法,用牛骨加了土豆熬的浓汤底,把擀好的面片扯薄扯长了放进锅里,再加白蘑菇和鲜肉丸子进去。 煮熟调味,盛到碗里后再加一小勺亮晶晶酱紫色的秘制调味料。 是油炸洋葱粒,制作工艺类似于金香蒜米,那叫一个色香味俱全。 江芙蓉吃了一口,都快香哭了。 敢情赵奶奶的厨艺堪比国际厨师啊! 她以为赵奶奶平时不做饭是因为喜欢烤面包煎牛排,哪知道做面条也是米其林餐厅的三星水准。 美华奶奶说:“淑贞,就你做饭的火候掌握的最好,这么浓香的面汤我一直没煮出来过。” “你会裁衣裳织毛衣,我也没学会呢!”赵奶奶笑得灿烂,跟老友们互夸。 顾梅奶奶问:“你们这里有种蘑菇的吗?大冬天的还能吃到新鲜蘑菇,这汤好鲜!” 赵奶奶笑着说:“是罐头厂的新产品,老赵单位过节慰问的时候发了两瓶,我尝了一下味道挺好,托人又买了几瓶回来。” 顾梅奶奶说:“野外驻地的伙食条件越来越好了,有午餐肉罐头,有牛肉罐头,有水果罐头,现在又有了蘑菇罐头,以后不知道还会出什么罐头。” 她抬头正好看见小宝应吃了一口蘑菇,就逗宝应说:“小宝,你说说,以后还会有什么罐头?” 小宝应等发言等了好久,终于有了机会,立即回答说:“还有鱼罐头,鸡罐头,鸡蛋罐头,饺子罐头,馄饨罐头,饼干罐头,好多好多,只要是能吃的,都能做成罐头。” 老太太们哈哈笑起来,连声夸赞小宝应的小脑瓜聪明,敢想敢说。 小宝应激动的举起小拳头:“想到就能做到,以后我会请你们大家来我家吃所有的罐头。” 美华奶奶笑了:“还会说‘想到就能做到’,这是谁教你的呀?” 她以为是赵奶奶,毕竟这样的话不像是一般人能说出来的。 哪知道小宝应指着江芙蓉说:“是姐姐教我的!” 哟!老太太们的目光齐刷刷的转向江芙蓉。 赵奶奶笑着说:“小江可有智慧了,爱看书,我们老赵总夸她。” 江芙蓉谦虚的说:“是在您家里看的书才学到一些知识,我学的还不够。” 赵奶奶笑着说:“小江可会说话了,我们小宝就服她。” 顾梅奶奶说:“呀,小姑娘多大了?” “十七岁半了。” “哦,快十八了,刚刚好。” “什么刚刚好?”美华奶奶打量着江芙蓉,跟着问了一句:“小梅你又想给谁做介绍啊?” 顾梅奶奶说:“还没想好,这不得先留意着。” 赵奶奶笑了,指着顾梅奶奶说:“小江,她们单位的优秀人才那可太多了。” 顾梅奶奶说:“小江啊,以后有机会上我那儿去玩。” 像这样明目张胆的邀请,江芙蓉反而不敢接话,装作没事人一样笑了笑:“谢谢您的邀请。我吃好了,您们慢慢吃,我带宝应出门拜年去,不打扰您们叙旧。” 第192章 社牛小宝应 莫名其妙的被归进了待相亲的队伍,这可不是江芙蓉所愿。 这个院子里她没什么朋友,出去拜年不过是个借口,就让老太太们误会她害羞好了。 “姐姐,我们去哪里拜年?”小宝应高兴的看着大院里的热闹景象,真的以为要去串门。 江芙蓉想了想,她只跟张海燕和罗丹凤比较熟,可以当朋友来往,就问:“去文韬家?还是去服务社那边玩?” 小宝应想了想:“找文韬一起去服务社玩。” 小孩子不做选择题,全都要。 “哈哈,好!”江芙蓉笑出声,抬头正好看见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乡,就招手喊道:“买糖葫芦哎。” 老乡扛着糖葫芦靶子一路小跑过来:“两毛钱一串,大姐你要买几串?” 红彤彤的山楂裹着一层金色麦芽糖,看着可漂亮了。 江芙蓉拿出两张五毛的角票:“来四串。” 她想着不能空手上人家去喊人出来玩,买个糖葫芦也不错。 “大姐,我这糖葫芦是早上刚做的,小孩子都喜欢,你就把一块钱都买完吧?”老乡的生意还没开张,想趁着过年挣点钱。 江芙蓉想了想,好事要成双:“那你多送我一串。” “中!”遇到不挑刺的买主,老乡眼也不眨就答应了:“你自己挑,喜欢哪个就挑哪个。” 江芙蓉挑了一串麦芽糖多的给小宝应:“山楂很酸,你舔外面的糖。” 江芙蓉给自己挑了一串大个山楂的糖葫芦 ,张口咬了一个。 天啊,她不知道鲜山楂果肉这么酸爽,酸得她满嘴都是口水,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江芙蓉滑稽的表情吸引了旁人,听说糖葫芦太酸,呼啦啦围过来好几个人,竟然都要买“够酸”的糖葫芦,说这样的才够味。 江芙蓉皱着眉头笑,这都什么饮食审美啊? 她又挑了四串拿在手上,带着小宝应往罗丹凤家走,让他注意安全:“走路的时候不能吃东西。” 冰天雪地的,呵气成冰,怕吃进去凉气,更怕不小心让小竹棍扎着嘴。 小宝应举着糖葫芦说:“我一口都没吃,等着跟文韬一块,看谁吃的干净。” “文韬比你小,筷子都不会拿,肯定是你吃的干净。咱们过年不比赛,友谊第一!”江芙蓉记住了江奶奶说的话,大过年的都得高高兴兴的。 再说了,山楂这么酸,她都受不了,这些小孩会不会吃一口吐一口啊? 小宝应解释说:“不是吃的干净,是手干净,衣服不埋汰。” 在家里,那些奶奶们一个劲儿的夸他吃饭干净,吃完饭脸上干净桌子干净地上干净,都夸他是优雅的小王子。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江芙蓉笑出声:“好吧,等会儿看文韬愿不愿意跟你比赛。” 不用比,她都能想象的出小文韬的嘴巴黏了一层糖的样子。 在她家的时候,小文韬每次吃东西都像个小花脸猫。 说着话,两个人走到了罗丹凤家门口。 小文韬正无聊的趴在玻璃窗前往外看,看到江芙蓉和小宝应就高兴的拍窗户。 罗丹凤冲过来往外一看,又惊又喜的打开门:“小江老师过年好!小宝应过年好!快进来坐。” 小宝应举着糖葫芦说:“罗阿姨过年好,我们来找文韬吃糖葫芦,一起去服务社。” 小文韬站在椅子上张开双手:“妈妈抱,跟哥哥玩。” 罗丹凤招呼他们到家里坐:“屋里暖和,在家里玩。” 江芙蓉不想进去,站着没动,把糖葫芦递过去:“刚买的,又酸又甜,给你们尝尝。” “你先拿着,我推文韬的小车子出来。”罗丹凤没有半刻犹豫,把儿子抱下地,转身进屋去拿大衣。 罗丹凤的婆婆听到动静从里屋出来,冷冷的问:“大年初一不在家呆着要去哪里走?” 小宝应乖巧的喊:“刘奶奶过年好,祝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罗丹凤婆婆的脸色微霁,点点头说:“小朋友过年好。” 江芙蓉惊呆了,她带了小宝应这么多天,不知道他还会这么高情商的社交术。 反应这么快,又这么会说话的小孩,是天生社牛哇。 第193章 都有去处 有了小宝应的加持,罗丹凤顺利的带着小文韬出了门。 走在路上,罗丹凤对小文韬说:“崽呀,你要学哥哥说话啊,哥哥好聪明的!” 她扭头对江芙蓉说:“今天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我婆婆居然笑啦!我本来还打算……” 后半句本来还打算豁出去跟婆婆对着干一架的,罗丹凤没好意思说出来。 当着小孩子的面,大人之间的矛盾不能随便说出口。 她不想当祥林嫂,更怕小孩子听到了说漏嘴,。 江芙蓉给了个眼神,我懂。 罗丹凤笑着夸小宝应:“宝应哥哥这么会说话,多好的词啊,我想都想不到。” 小宝应坐在小车里,仰着小脸说:“罗阿姨你多看书,知识就是力量。” 罗丹凤忙不迭的点头:“好的好的,我每天都看书写字。” 说到这里,罗丹凤喜笑颜开的对江芙蓉说:“小江老师,这次招工的表格全都是我自己填的! 对了小江老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有工作了!过了年就可以去上班。” “真的啊?”江芙蓉惊讶的问:“是什么工作?” 罗丹凤激动的脸通红:“就在咱们大院幼儿园当保育员,早上七点钟上班,晚上五点半下班,中午可以回家吃饭。” 江芙蓉由衷的为罗丹凤感到高兴:“太好了!这个工作特别适合你。” 讲真,做保育员只需要勤劳爱干净,细心加耐心,文化低一点不影响工作质量。 罗丹凤说:“对呀,我中午还能回家给文韬做饭,这样我婆婆就不用那么累。” 其实是担心老的看不住小的,因为在他们刘家,老的比小的还娇气。 江芙蓉想了想,出了个主意:“那就让小文韬早点上幼儿园,反正你的工作就是照顾小孩子嘛,万一孩子尿裤子了,你还能及时给他换。” 罗丹凤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哎呀,我一开始还发愁,就怕我上班的时候我婆婆搞不定我崽。 这个办法真好,解决了我的大问题!小江老师你太好了,你真是个大好人!” 江芙蓉笑了笑:“我是旁观者清。” 罗丹凤弯腰对小文韬说:“崽呀,你可以上幼儿园咯!跟宝应哥哥一起上幼儿园,好不好啊?” 小文韬是不知道上幼儿园是怎么回事,可他听懂了跟小宝应一起玩,立即高兴的说要。 哪知道小宝应说:“我不在这里上幼儿园,我要回京城上幼儿园。” 江芙蓉暗暗吃惊,这事没听说赵奶奶说过呢。 “宝应,你什么时候回京城啊?到时候谁照顾你呢?” 小宝应说:“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回京城,我爷爷,我奶奶,我爸爸,还有杜阿姨,他们都会照顾我。” 杜阿姨就是赵家的保姆。 罗丹凤觉得很遗憾:“呀,你不在这里上幼儿园,那我们就见不到你了。” 小宝应说:“没办法,总有人要作出牺牲。” “哈?”江芙蓉笑起来:“这就叫牺牲啊?” 小宝应认真的说:“我妈妈就做出了牺牲。” 罗丹凤在旁边略带羡慕的说:“小宝应真会说话啊,我听着像听报告似的。” 江芙蓉抿嘴乐。 在赵家,没人把小宝应当孩子,都是用平等的商量的鼓励的语气在跟小宝应交流。 这样的环境下,小孩子都会懂事的吧。 他们说着话来到了服务社的院子里。 江芙蓉以为村里有了庙会,人们都会往那边去玩。 没想到服务社的院墙外人声鼎沸,比平时的星期天还要加倍的热闹。 卖小吃的占了一半以上,除了瓜子花生麻花油炸果子粘豆包糖包肉包糖葫芦,还有卖冻梨的。 “像石头一样,怎么吃啊?”罗丹凤没想到冬天还能见到水果,好奇得不得了。 江芙蓉也是头回看见:“你想尝尝吗?” 罗丹凤摇摇头:“我婆婆说过年不能吃这个。” 不是不能吃凉的,是不能吃梨(离)。 罗丹凤为了避讳,连“梨”字都不敢说出口。 江芙蓉问两个小孩子:“你们想吃什么呀?” 小宝应摇头,举起糖葫芦:“这个还没吃完呢。” 糖葫芦外面裹的麦芽糖都快被他吮干净了,竹签子上只剩下红色的山楂。 两个小孩子坐在小车子里,看外面看不到,这会儿肚子不饿,也就不稀罕新鲜零食。 江芙蓉说:“那我们去百货柜台那边玩,我想买信封信纸。” 罗丹凤这才想起来:“小江老师,是你爸的转业文件下来了吗?” 江芙蓉笑了笑:“过完年我也要去上班啦,我要给家里写信。” 罗丹凤睁大了眼睛:“呀,我们四个全都有去处啦!” 真好。 第194章 该说的还得说 “姐姐,你给我写信!”小宝应熟练的报出家里的地址:“我爷爷有信纸信封,我也要给你写信。” “好!我给你写信。你要给我写什么?”江芙蓉从来没写过信,只知道邮寄信件的时候要贴邮票。 不过她相信以小宝应的学习能力,认字不是什么难题。 有大人帮忙念信,帮忙教写字,小宝应写出一封信来也不是问题。 小宝应想了想:“我给你汇报一下我的思想,还有,还有我的学习。” 这话一听就是模仿家里长辈的语气。 江芙蓉笑得阳光灿烂:“好,我们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大环境如此,带口号的话语说出来比较安全,她也不例外。 罗丹凤听着还挺羡慕:“小江老师,那你还能写信教我学习吗?” 江芙蓉满口答应:“当然可以。” 江芙蓉教人学习的原则是不怕人家多学,就怕人家不学。 满心要付出的时候被人晾在半空中的滋味不好受。 “太好了!”罗丹凤高兴得想蹦一蹦。 能写信给江芙蓉,对罗丹凤来说是一件维系彼此友谊的大事。 这份友情来之不易,她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表达出她的珍惜之情。 他们几个在服务社转了一圈买了信封,去大门口给小宝应小文韬买了风车,心满意足的往回走。 迎面看到江小翠寻过来:“芙蓉,你也不等等我就跑出来玩。” 江芙蓉笑:“忘了。” “这点事还能忘?”江小翠不信,挤眉弄眼的开玩笑:“你急着出来找那谁吧?” 江芙蓉失笑,磕cp的人永远都比当事人更积极啊。 江芙蓉把手里的糖葫芦递给江小翠:“给你留着的,吃了工作甜蜜。” 小宝应在旁边说:“姑姑,这个糖葫芦外面甜里面不甜,还有籽不能吃。” “哈哈哈,小宝应对我可真好!”江小翠开心大笑,引来周围人的目光。 江小翠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两颗包着花花绿绿糖纸的糖球分给小朋友:“这是巧克力糖,里面还是酒心的呢。你们两个小心别醉了哟!” 小宝应认真的说:“我不喝酒,这颗糖我留着给我妈妈。” 小文韬有样学样,把糖交给罗丹凤:“给妈妈吃。” 罗丹凤笑着接过糖果:“我崽真乖,懂事啦!” 跟好小孩在一起就学好,可真好。 江小翠问:“你们还打算去哪里玩?我听说俱乐部那边今天有新电影,不知道你爸会不会送票回来。” 江芙蓉装傻:“不知道哦,要不回家去等着?” 江小翠说:“好啊,正好我可以再熬点花生糖。秦阿姨说好吃,我再做一锅,明天给她送去。” 炒花生瓜子对江家人来说太简单,熬花生糖,烤瓜仁脆饼,才是过年拿得出手的点心。 罗丹凤想跟着去:“我能去看你怎么熬花生糖吗?” 不想回家,就想跟快乐的人在一起。 江芙蓉大方的答应:“好啊,不过你别跟被别人说我们家住哪啊。” 自从搬出来,她还没让任何人到过自己住的地方,也没让江朝晖带同学来。 罗丹凤不明就里,还是应了声。 穿过招待所的小门,走到江家的“新家”门前,罗丹凤吃了一惊:“原来你们搬到这里来了,怪不得我去你家你总不在家,过年还锁着门。” 江芙蓉问:“啊?你还去找我了?” “是啊,昨天本来想给你送点炮仗,谁知你家锁了门,我还说大过年的你们是不是跟你爸转业走了,也没听你说一声。”罗丹凤满脸庆幸。 江小翠开了门招呼客人进屋坐:“来来来,坐炉子旁边烤火,这边暖和,小宝应吃糖来,小文韬你要不要吃饼干?这是姑姑自己家做的。” 两个小孩子到了新环境一点也不觉得生疏,看到屋里空旷,反而这里走那里走,到处瞧。 罗丹凤犹豫了一下,问:“你妈呢?” 江芙蓉让她放心:“她不在这里,跟我弟弟住原来那边,不会再跟我们一起啦。” 第195章 看电影 罗丹凤的脑子里狂风呼啸,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刚听到“你别告诉别人”的时候,罗丹凤还以为是江大鹏犯了错误,全家被赶到这里的旧房子暂居。 她头一个念头就是回家了问问刘志国,看看怎么回事,能不能帮帮忙。 哪知道转眼又听到了更吓人的话,“原来那边”、“不会再一起”了…… 是她猜想的那个意思吗? 江芙蓉看着罗丹凤迷茫的眼神,笑了笑,小声说:“别紧张。” 罗丹凤转头看了看正在蹦蹦跳跳追逐着玩耍的孩子,又看看笑颜如花的江芙蓉,更迷茫了。 面对这种事,怎么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呢?不是应该要难过吗? 幸好小孩子没在跟前,要是小孩子听到了问起来,她还要绞尽脑汁的保守这个秘密。 江芙蓉又笑了笑:“那你还要给我写信吗?还要把我当好朋友吗?” “要!”罗丹凤迫不及待的点头,慌乱的找着话来安慰江芙蓉:“我认你这个姐妹,你以后不要嫌我笨。” 江芙蓉笑:“你看,你认我做姐妹是因为我是我,跟我爸妈没关系,对吧?” 罗丹凤怔怔的看着江芙蓉,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激动得语无伦次: “对,就是因为你是你,你也是,我是我,那个,我的意思是说……” 罗丹凤的话结结巴巴的,绕了好半天也没说完整。 但是江芙蓉知道罗丹凤是真听懂了:“对,因为你是你。” 罗丹凤的眼眶红了,急忙用两手捂住脸,不让自己当着江芙蓉的面流泪。 小文韬跑过来问:“妈妈,你摔跤了吗?” 罗丹凤噗嗤一笑,放下手搂住儿子,含泪笑着说:“妈妈让火熏着眼睛了,一会儿就好。我崽懂事,会心疼我了。” 才一岁多不到两岁的的娃娃,学会关心大人了,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小文韬把手里的花生糖塞到罗丹凤嘴里:“妈妈乖哟,不哭,吃了花生糖就好了。” 罗丹凤嚼着糖,嘴里是甜的,心里更甜。 江小翠端了一簸箕炒花生过来:“咱们坐着烤火,说话,顺便剥花生,让他们两个玩气球。” 江芙蓉稀罕的看着江小翠变魔术一样掏出个红色的气球吹气。 “姑,你从哪里弄到的气球?” “宝应,文韬,一人一个来。”江小翠把气球吹好系了口子,递给孩子们。 转过头笑嘻嘻的说:“我去秦阿姨家里,正好她家桌子上摆了一大堆,她顺手给了我两个。” 一大堆? 江芙蓉问:“秦阿姨过年不放假吗?” 江小翠说:“你还真猜对了!秦阿姨今天有活动,说是要放气球。” 这么冷的天放气球? 风一来全刮跑了! “什么活动这么隆重?”江芙蓉好奇的多问了一句。 江小翠兴奋的说:“听说是俱乐部放电影,电影里的演员要来,我刚刚去看了一眼,俱乐部那边布置的可好看啦,那个女演员的大画报真漂亮啊。” 罗丹凤哦了一声:“听说要连放三天,所有人都看一遍。” 江芙蓉的脑子飞快的转着,连放三天,那就是说,今天的两场还有明天的两场是专场咯。 她去不去呢? 第196章 搞特殊 在这个缺少娱乐的年代,到户外去到公共场所去,是获得一手资讯的普遍做法。 大礼堂里的座位都是按资排位的,级别越低,坐的越靠后,无论是开会还是看演出都是这个排序。 等级如此分明,江芙蓉越想越觉得还是不要和卫恒一起出现比较好。 这是看电影,又不是什么表彰大会。 一个人出现在不该出现的位置,只会让人觉得奇怪,或者认为她是在搞特殊。 江小翠哪里晓得那么多,还在高高兴兴的说:“连放三天啊,那可太好了,我去问问秦阿姨能不能搞到票,我要跟我妈看两遍。她回了老家,再过一年还不一定看得着呢。” 好电影上映了一年两年,也轮不到去乡下放映。 现在有的看,那就看个够本。 “你想看三遍也行,我把我的票让给你。”罗丹凤笑着示好,还解释: “文韬在礼堂里坐不住,每次刚坐下他就要到地上玩,要么就要上厕所。旁边的人都烦我们。” 江小翠哈哈笑:“这么小的小孩,带着去看露天电影最合适,就是别去树后头撒尿。” 罗丹凤说:“我就带着文韬看过一回露天电影,刚看了个开头就回家了,风太大根本就呆不住。” 江芙蓉说:“看露天电影更得小心,万一大人看电影看的认真,孩子跑哪里去了都不知道,等发现小孩子不见的时候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 每次看露天电影都会有一两个找不到孩子的家长,或者找不到家里人的孩子在那里大呼小叫,急得声音都劈叉了,哭都没用。” “诶,芙蓉,我刚发现的,你老怕有人偷孩子!”江小翠满脸的不可思议: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这大院连个苍蝇都不敢乱飞,那么大一个孩子呢,一眼就看到了,不可能丢。” 江芙蓉不想在过年的时候长篇大论,只说了句“反正就是要时刻警惕着”。 罗丹凤看江芙蓉的脸色不太对,就替她找补:“我想起来一件事特别好笑,就是我婆婆说,这个大院里的孩子一个个都机灵的很,全都是张嘎子。” 小宝应听到了,跑过来立正敬礼:“游击队员张嘎子向你报到!” 小文韬笑嘻嘻的有样学样:“张嘎子报到。” 江小翠哈哈大笑,一把搂过两个孩子:“就是啊,咱们宝应和文韬把鬼子炮楼都给端了!” 大家都笑起来。 江小翠说话的功夫,手也没闲着,一边麻利的碾花生碎,一边看着火候熬糖稀,很快做好了一大锅的花生糖:“放凉了再切块,小馋猫们就有糖吃咯!” 罗丹凤看看时间,噌的跳起来:“我的妈呀,这都快中午了,我得赶紧回家做饭去,文韬咱们该回家了。” 小文韬不肯走:“我要跟哥哥一起吃饭。” 江小翠邀请他们留下来:“在这里吃饺子。” “北方人吃饺子,我们南方人要吃八宝鸡和圆鸡蛋,呀,不说了,我们要快点回家了。”罗丹凤胆子比以前大,不过始终还是很忌讳婆婆的脸色。 江芙蓉站起来说:“我也要送宝应回家,我们一起走。” 小孩子黏在一起不愿意分开,那就干脆让他们作伴。 江小翠把家里的点心零食包了两包给小孩子带上:“喜欢吃就跟我说,再给孩子们做。你们有空再来玩啊!” 搞得罗丹凤还怪不好意思的:“哎呀,我空着手来,还连吃带拿的,不用不用真的不用的。” “别客气,我姑姑说这是过节的习俗,就听她的。”江芙蓉一看时间,想起卫恒说的中午来送票的事,反过来催罗丹凤快点走: “招待所的小门关了,咱们得绕大路回院里去。” 话音刚落,曹操就出现了。 第197章 好兆头 和卫恒站在一起的除了贺文飞,还有江奶奶和江朝晖。 他们正好在门口碰上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就看到了江芙蓉从家里走出来。 江朝晖眼尖,立即喊出声:“奶奶,是宝应和文韬。” 没想到小宝应的小嘴更快,声音又甜又脆的飘过来:“江奶奶过年好,小姐姐过年好。” 小文韬照例在旁边有样学样,喊着奶奶姐姐过年好。 江朝晖高兴的跑过去,把手里的玩具显摆给两个可爱的小弟弟看:“有好玩的,我带你们一起玩吧。” 江奶奶一看是罗丹凤带着孩子来的,小宝应也在,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赶紧对卫恒说:“小卫,小贺,来,都上我家吃饭去。” 又转头招呼罗丹凤母子两个:“我正赶着回来煮饺子呢,再坐坐。” 卫恒笑着说:“江奶奶,我现在来拿东西准备回我家去,正好有几张今天下午的电影票,送给你们去看。” “哟!”江奶奶心里一喜,这是好事啊:“那你替我带个好。” 卫恒见江芙蓉跟客人在一起,知道不方便说话,把电影票给了江奶奶,就跟贺文飞进去招待所拿行李。 江奶奶拿了票,上前几步,继续热情的挽留罗丹凤。 “我婆婆还在家等着呢,下次再来。”罗丹凤可不敢再耽误时间。 一个挽留一个拒绝的车轱辘话来回说了几趟,江芙蓉都看不下去了:“奶奶,小文韬的奶奶在等着呢。” 江奶奶只好松手:“那你明天上午再带着孩子过来,跟你婆婆说好了就在我们家吃饺子啊!” 罗丹凤点头答应:“行,明天我们还来。” 江奶奶摸摸小宝应和小文韬的脸蛋,心里喜欢的不得了:“明天奶奶给你们炸丸子煮饺子。” 看着客人们都走远了,江奶奶这才依依不舍的进了屋。 江小翠打趣道:“妈,今天热闹了吧?看把您高兴的,脸上都笑出花来啦。” 江奶奶美滋滋的说:“今天好事扎堆,我当然得高兴。” 老太太掰着手指头数:“你看,昨天中午小卫跟芙蓉的事说好了,今天小罗就带着孩子来拜年,小宝应也来了,多好的兆头啊!” “什么好兆头?说来我听听!”江小翠笑嘻嘻的问。 江奶奶说:“咱们芙蓉只要一结婚呢就能有孩子,还是男孩,可能还是一对双呢!就可惜两个孩子都没留下来吃饭。哟,”江奶奶发现自己说了可惜两个字,赶紧找补:“,幸好我摸了摸孩子的脸蛋儿。” 江小翠追着问:“留下来吃饭怎么说?您摸着小孩子的脸蛋又是怎么说?” 江奶奶说:“要是他们留下来吃饭,那就是芙蓉的孩子能接到娘家的福,有吃有拿。我摸着小宝应和小文韬的脸蛋,那就是我能抱着重孙子了啊!” 江小翠恍然大悟:“还有这么个说法啊!妈耶,怪不得您高兴成这样!” 江奶奶说:“你算算啊,芙蓉今年十八,她现在还要上班,必须得满了二十岁才结婚,等她结了婚,生了孩子到两三岁,那就是五六年以后的事了。” 这不就意味着她能迈过六十六岁的坎,能多活些年头嘛! 有这样的好日子,谁不想多看看呢! 江小翠一听,心里门清,笑着说:“妈耶,这下您就可以放心的长命百岁了!” “小宝应和小文韬都是聪明孩子,”江奶奶越想越高兴:“他们的爷爷爸爸都是当官的有大本事的,以后芙蓉的孩子也能跟他们一样,从小就学这学那的。咱们芙蓉的好日子就有指望咯!” 第198章 吃惊 江奶奶和江小翠一边煮饺子一边聊天,说起在乡下的时候,谁谁谁家还有过什么什么好兆头的事。 这些事,说一遍就相信一遍。 “奶奶,我吃十个就够了!”江朝晖拿着筷子从大碗往小碗里拨。 好事成双,吃东西也得双数,十个数是好兆头。 江奶奶说:“你现在要长个子呢,至少得吃二十个!” 说着把饺子碗往前推了推,想帮忙多夹几个。 江朝晖用手盖住小碗:“奶奶,我特意换的小碗,吃撑了肚子大,不好看。” “好看!咱们家朝晖多好看!壮壮实实的有福气,好看着呢!”江奶奶赶紧的补上吉利话 。 江小翠笑着说:“哎呀,你说吃萝卜馅的饺子怕放屁,我就特意煮的白菜馅的饺子,你穿着棉袄呢,谁能看得出来你肚子吃撑了。” 江朝晖皱着鼻子说:“姑姑,她们文工团跳舞的那些女兵才吃六个饺子,真的,最多就吃八个。只有男的才三四十个的使劲吃。” 江奶奶摇摇头:“一顿饭就吃六个饺子,哪有力气跳啊?走路都走不动。人家条件好,指不定你没看见的时候又吃了两顿饭呢。” 在别的问题上,江奶奶都顺着几个孩子的意愿,可是吃饭特别是大过年的有好饭吃,还不趁这机会多吃点那可不行。 不由分说的给江朝晖又拨了几个饺子:“女孩子太瘦了不好看,十六个饺子,再不能少了。” 江朝晖撅着嘴:“奶奶,我姐瘦成那样,你也没硬塞给她。” 江奶奶啧了一声:“你姐那是一直吃的少,饿习惯了,哎哟,不是,”江奶奶赶紧改口:“你姐是不吃肥肉,不吃皮,跟你不一样。 当兵不就是为了吃饱饭嘛,这要为了当兵,饭都不能吃饱,那你就别当跳舞的兵呗。” 江朝晖急了,唱歌跳舞她最喜欢了,怎么能为了几个饺子就放弃! “奶奶,我姐说文工团好!” 江奶奶让步了:“好好好,听你姐的,十个就十个吧。你姑小时候一顿能吃四十个饺子。” 在经济困难的年代,家里的孩子特别能吃,长的又壮实,那就说明家里条件好,吃得起饭。 是值得自豪的。 江小翠笑嘻嘻的说:“那我可能就是小时候一顿饭吃饺子吃太多了脑子才不好使。那我也像芙蓉一样,把肚子饿小一点吧。” 江奶奶白了江小翠一眼:“你跟着小孩子起哄呢!” 江小翠说:“妈,芙蓉和朝晖以后都有班上,每个月领工资,不用种地,不能用我小时候的标准去要求他们呢。你忘啦?” “还真忘了,”江奶奶如梦初醒:“芙蓉说过这事,行行行,我记起来了,朝晖呀,你想吃几个就吃几个。这多煮出来的咱们出门看电影前就放火上热着,回来肚子饿了吃正好。” “奶奶,我吃饱了,我找同学玩去。”江朝晖揣了一张电影票,早就坐不住了:“等会儿我直接去大礼堂,就不回来找你们啦。” 江奶奶说:“去吧,要是人家家吃饭就别在旁边傻坐着,到外面呆着。” “知道啦!”江朝晖又抓了几颗糖,一把瓜子,一溜烟的跑了。 江奶奶笑着摇摇头:“这孩子!小翠,我打个盹,要不下午得犯困。” “我也打个盹,现在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吃饱了就犯困。”江小翠收拾了碗筷,也去躺着。 江朝晖出去转了一圈,不到十分钟就回来了,发现奶奶和姑姑都在睡午觉。 没人说话,她觉得无聊的很,就拿了本小说坐在炉子旁边。 江小翠听到动静,穿了衣服坐过来问怎么不玩了。 “嘘!”江朝晖比划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刚才遇到卢奶奶,问我是不是都跟奶奶回老家了,我说还有事就跑了。” 江小翠点点头表示理解,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去找你妈了?” 江朝晖摇头:“没!我在路上碰见卢奶奶的,她问说我们家年三十都锁着门,以为庆庆他们也回老家了。” “什么?”江小翠吃惊的问:“你妈和庆庆不在家?他们去哪儿了?” 江朝晖摇头:“我哪里知道啊!我怕卢奶奶还要问,赶紧就跑回来了。” 江小翠歪着头想了想:“大前天在厂里领过节物资的时候我还看见你妈盖的戳,这里又没有老乡,你妈带着庆庆能去哪呢?” 第199章 不想回到从前 江小翠和江朝晖面面相觑,默了半天也想不出胡秀清的去向。 “你还有那边的钥匙吧?要不咱们晚上过去看看?”江小翠打算静悄悄的行动,一探究竟。 江朝晖还是摇头:“有钥匙,不过我得问我姐。” 去不去得先问江芙蓉,跟妈妈和弟弟有关的事情,她自己是不会拿主意的,能躲开就躲开。 反正这段时间没跟妈妈和弟弟在一起,吃的高兴玩的高兴,不用挨骂,她觉得可舒心了。 大过年的,没事去撞南墙干啥? 江小翠听了江朝晖的话,反而有主意了:“那我晚上先问问芙蓉。” 现在是江朝晖担心了:“姑,要是我姐说去,那我把钥匙给你,你们去,我不去。” 她的不愿意全写在脸上。 江小翠把眼睛一瞪:“为什么?” 江朝晖犹豫了一下,不情不愿的说:“我姐要上班了,万一我妈让我去看着庆庆呢?我还学不学唱歌呀?”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江朝晖觉得自己的后背一阵发凉。 仿佛自己变成了以前的江芙蓉。 跟奴隶一样,挨打挨骂跑都跑不掉。 跟古时候的丫鬟有什么区别? 江朝晖恨不得明天就能被招进文工团。 “你倒是挺聪明的,知道躲着。”江小翠低声咕哝了一句。 江朝晖觉得这句聪明不像好话,又不敢多问,就闷头看小说。 其实她心里有点后悔。 后悔不该提起卢奶奶,不该提起跟妈妈和弟弟的话题。 江小翠闷坐了一会,去喊江奶奶起床看电影。 江奶奶一喊就醒,坐起来穿衣服穿鞋,看了看时间,说道:“还早着,正好去趟服务社买两团毛线,朝晖上午买了钩针说要给咱们钩衣领子,等看完电影回来,让你姑教你怎么钩花。” 趁着江奶奶起身去梳头的时候,江小翠和江朝晖互相看了一眼,吐了一下舌头。 原来她俩刚才说的话,江奶奶全都听见了,只是看着过年不想不愉快,就没打断她们。 江朝晖赶紧拿出书包里的钩针转移话题:“姑,你看,就是这种钩针。” 只有巴掌长,火柴棍那么粗。 江小翠夸张的笑着说:“朝晖挺会爱美的,本来我还打算过完年就教你做衣服的。厂里的碎布头多,我要点回来给你练练手啊。” 江朝晖说:“那也太碎了,就我的三角板那么点大,给布娃娃做衣服还差不多。” 江小翠笑嘻嘻的说:“小的也不小,可以拼成大的,你先学着拼百家布。” “先做屁股垫啊?那又不叫学做衣服。”江朝晖不太乐意。 江奶奶用热毛巾擦了把脸,扣了一坨蛤蜊油在手心上搓开,抹了脸抹了手背,最后在头发上抹了抹,插话说: “朝晖,让你学做衣服,是把手艺练出来,以后不求人。你就算是当兵也得缝个扣子不是? 小翠,等会到了服务社还得买蛤蜊油,这个比雪花膏好用,我的手今年都没长冻疮。” 江朝晖说:“奶奶,雪花膏才好用,我带个瓶子去,打一大瓶,您带回去用。” “我这孙女就是懂事,就那么两个钱还惦记着给我买雪花膏。”江奶奶的心情大好。 江小翠噗嗤一笑:“妈耶,您不长冻疮,皮肤不开裂又不是蛤蜊油的功劳,是咱们在这里不用干农活。” 江奶奶白了江小翠一眼:“就你啥都知道!” 江小翠笑嘻嘻的戴上大围巾:“走啦走啦,咱们把服务社的蛤蜊油都买光,全给您带回去。” 总算把过年的欢乐气氛又给调回来了。 第200章 还有人想找对象 江奶奶她们刚刚收拾妥当还没出门,江芙蓉就回来了。 “小宝应的爸爸回家了,下午带他去看电影,赵奶奶说没什么事要忙,就让我回来好好过年。” 江奶奶问:“那明天还用去吗?” “不用了,他们家的保姆阿姨大概后天回来。赵奶奶说让我好好玩几天,安安心心去上班。”江芙蓉晃了晃手里的热水瓶: “赵奶奶送我的,说保温效果好。” 照顾小宝应的工作正式告一段落,她的生活就要开启新篇章。 江奶奶还挺舍不得的:“时间过得真快,两三个月一晃就过去了。” “谁叫小宝应那么招人喜欢呢。”江小翠也挺舍不得:“你走的时候,小宝应有什么反应没?” 江芙蓉笑:“就跟平常一样和我说再见,他一见到他爸爸就呱呱说个不停,忙得很。 小宝应从来就没有分离焦虑,对着他自己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说自己也不哭,都是乖乖的招招手。” 江奶奶感慨的说:“在部队当大官真不容易,大过年的都不放假,当孩子的也不容易,越到过年过节家里越凑不齐人,呃……” 江奶奶发现自己说多了,赶紧转话题:“芙蓉啊,你回来的正好,把暖壶收起来,这票给你,你们几个去看电影,我上服务社转一转。” “你们去看,我有晚上的票。”江芙蓉把手套里的票拿出来给大家看。 江奶奶不疑有他:“哦,赵奶奶还给了票啊?” 江朝晖凑近来看一眼:“哇哦!是前十排的票,还是16号!” 数字越小越靠近中间。 江芙蓉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她哪里好意思说是卫恒给的,而且才给一张。 看到江芙蓉也有票,江奶奶就放心了:“你吃饭没?锅里还有饺子。吃过了?那就一起上服务社走走,朝晖想要买毛线钩花,你给帮着参谋参谋。” “姐,我想给你钩个衣领子,你喜欢什么颜色?等会儿你自己挑。”江朝晖讨好的说。 江小翠笑着说:“哎呦,还没学会钩呢就开始拍马屁啦!” 江朝晖不喜欢听这样的玩笑话,急忙解释说:“我姐就要上班了,我也想送个礼物,这回我只能钩个衣领子。等我攒够了钱,姐,我给你钩个毛衣,再钩个围巾。” 颜色和花样都想好了,就等着实现。 江芙蓉相信江朝晖的手巧,毫不客气的答应了:“好啊,我等着咯。” 江朝晖扑上去挽着江芙蓉的胳膊,小声的央求:“姐,我跟你一起走。” “好。”江芙蓉坦然的感受着姐妹间的亲昵。 感觉还挺好。 江奶奶锁了门,走过来把钥匙递给江芙蓉:“拿着,你在家就给你管家!” 门上的挂锁就只有两把钥匙,有一把在江大鹏那里,剩下这一把,谁经常在家就给拿着。 拿钥匙的这个人就得承担守家的责任,到了快放学快下班的时间点就得在家等着,免得家里人回来被关在门外。 “过完年就得朝晖管家啦!”江芙蓉笑了笑了,接过钥匙放进棉衣的小口袋里。 江朝晖愣了一下。 可不是么,过完年,家里就剩自己一个人在家。 晚上自己一个人睡,早上没人喊自己起床,也没有热气腾腾的现成的早饭。 房子里就几张床,空荡荡的,炉子也不好用,做饭特别费劲。 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心慌。 江小翠回头说:“朝晖要是当兵去了,就轮到我管家,到时候把钥匙给我!” 她似乎忘了江大鹏要离开部队的事,还在顺着现在按部就班的生活节奏做往后打算。 江芙蓉笑了笑,没有出声提醒。 她们在服务社看了一圈,毛线的颜色只有两种,暗红色和铁灰色。 江朝晖失望得不得了。 “白色的和大红色的一来就抢光了,就这个也只剩这两捆了,够织个毛背心。”张海燕忙得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说起话来有气无力,没了平时的精神头。 江朝晖问:“上次我还看见有线那么细的毛线,可好看了,什么时候还有啊?” 张海燕想了想:“那不是我们这里进的货,是李姐自己托人去北京买的。” 江朝晖更失望了,托人去买的东西,那就得等,不知要等多久。 “这个颜色挺好看的,我喜欢,就这个吧。”江芙蓉不忍心江朝晖失望,自作主张把两捆暗红色的毛线都给买下来: “你们先去看电影吧,快开演了,一会回家咱们一起绕毛线,今晚就可以开始钩花。” 张海燕等江奶奶她们都走了,悄悄的问江芙蓉说:“你什么时候走?被子褥子还有桶啊脸盆什么的都准备齐了吗?” 江芙蓉摇头:“还没呢,不知道单位那边会不会发。” 有的单位福利好,有集体宿舍,还会发生活用品,有的连铺盖都给配。 张海燕说:“牙膏手纸什么就不用带,铺的盖的洗的涮的最好用自己的,对了,这次进的暖壶挺好的,你要不要一个?还有新被芯。” 江芙蓉摇头:“我有个暖壶,那我买个水桶,再买个脸盆。棉被和褥子等我回家问问我爸,我想给我奶奶也买床新被子。” “行,我先给你留两床出来。”张海燕变魔术一样拿出一个崭新的饭盒:“你参加工作,我也没什么好送的,就送你个饭盒,打饭热饭都好用。” 江芙蓉心里暖暖的。 她深知张海燕的热心和对她的友情,大大方方的接受:“谢谢啦!等我到了单位就给你写信。” 张海燕笑:“我给你写,我这边寄信不用钱。不说了,领导来了,我干活去。” “好,那我先回家,你忙着,明天我去你家拜年。”江芙蓉抱着两捆毛线,拎着水桶脸盆离开。 服务社的院子里人还不少,有家属,也有放假出来玩的战士,照相馆都排起了长队。 “小江!” 贺文飞刚从照相馆出来就看到了江芙蓉,上前打招呼。 江芙蓉回头,眼角余光没有扫到卫恒,竟然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不咸不淡的回应:“你出来照相啊?” 贺文飞笑:“照个彩色照片,给我爸妈寄回去。” 江芙蓉一愣:“有彩照了?” 她下意识的往照相馆里张望,想看看这个年代的彩色胶卷找出来的相片是什么样子的。 其实贺文飞说的彩色照片,还是黑白胶卷,只是在用药水显像完照片的时候,用色彩把五官修饰一下。 看上去目如点漆,唇如丹涂,有明星的味道。 贺文飞有点不好意思的笑:“有,排队的都是要照彩色照片的。” 原来那些人不是排队照相,是排队交钱。 江芙蓉问:“就你自己啊?” 贺文飞脸红。 可不就他自己嘛,卫恒在家里搞卫生都在笑,他看着难受。 他想干脆跑出来照个像明星的相片,他也想让爸妈给他介绍个对象。 第201章 家长不同意 江芙蓉跟贺文飞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摇了摇手说了再见。 她怕再说下去,贺文飞的话里就把卫恒带出来。 大庭广众之下可不是聊天的好地方。 贺文飞兴冲冲的转回卫家。 “你出去看见于秋兰了啊?”卫恒看着贺文飞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于秋兰就是电影《黑三角》里女主演的名字。 贺文飞咧嘴笑:“看见你的‘于秋兰’了。” 卫恒一抬眉毛:“在哪看见的?” 贺文飞想卖个关子:“你猜!” 卫恒举起擀面杖:“不猜!” 贺文飞哈哈大笑:“好好好,就在服务社那边,我照完相出来,正好看见她拎了两手东西。” 然后就咳了一声,不说话。 卫恒笑:“你先去洗个手来,一边和面,一边主动交代,不说也行,反正我很快就会知道的。” 等会儿看电影两个人就见着面了,还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他呢? 贺文飞笑着说:“你这是要媳妇儿不要兄弟呀!” “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你要这么对比,那你就输了!”卫恒一点也不客气。 贺文飞想了想,卷起袖子开始揉面:“说得对!我肯定是眼红你了!” “眼红我是必然结果,这没办法!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相亲找对象。” “已经照了照片,还是彩色的,我选了加急件,后天就能拿。到时候我寄个挂号信回去,差不多十五的时候我们家就能收到信。” “哟,下大本了啊,彩照!” “我自己才是大本,文武双全,相貌堂堂,这么年轻就入了dang提了干,还得了嘉奖。” “昨天中午你把这些得意事说了三遍!” “哪有三遍,我就说了一遍,剩下的都是她们在问我。没办法,太优秀,说不完!” “你早干什么去了?非得眼红我才想起来。” “哎,那不是以后咱们去向特殊,我怕耽误人家嘛。” “你现在不怕耽误人家了?” “小江说咱们国家将来能赶超老美,她都愿意找你,我觉得我找个对象肯定也能志同道合。” 卫恒气笑了:“她这叫高瞻远瞩。” 卫部长开门进来,正好听到个尾巴:“你们在谈什么呢?” 高瞻远瞩对他们来说是个在特定场合使用的严肃的专用词,看这两人又说说笑笑的,一点也不严肃。 卫部长凭着多年的工作经验,不动声色的指东打西:“我好像闻着鸡汤的味儿了,怎么你们还包饺子?是别人家香味串到咱们家来了?” 卫恒收起笑容,认真的说:“我看家里的面粉都快长虫子了,还有地上的大白菜一开暖气就烂叶子,我这会儿没啥事,干脆一把都给解决掉。” 家里难得开火做饭,储备的粮食隔段时间就得倒腾一回。 处理掉陈粮,再添新的储备。 卫部长点点头:“行,你妈回来就不用自己动手,轻松点。” 卫恒惊喜的问:“我妈要回来?” “是,我刚听人说的。”卫部长的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卫恒的母亲柳凤飞工作忙,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休息,放假就跟开盲盒一样。 他们家早就养成了人齐就是团圆的认知,对于是不是节假日反而不在意。 卫恒看了看厨房里的食物,高兴的说:“我妈最喜欢喝荔枝鸡汤,我去剥几个荔枝干。爸,鸡汤里还要不要放红枣?” 卫部长熟练的说:“十颗荔枝干,十二颗红枣。红枣先泡一泡,鸡汤熬出油来撇一撇油再放进去。你先干着,我还有个文件要看。” “是!”卫恒去拿荔枝干和红枣。 墨斗鱼炖鸡汤是卫部长的心头好,现在临时改成口味偏甜的荔枝红枣鸡汤。 感觉不像过年的硬菜,像补营养。 贺文飞听到书房门合上的声音,转头问:“墨斗鱼还放吗?海参呢?” 卫恒摇头:“墨斗鱼只能炒菜了,我妈喝汤不能有腥味。海参一会儿拿去冻上,改天再炖大骨。” 贺文飞哦了一声:“那饺子馅呢?海米不能放了吧?” 卫恒点头:“咱们吃的该放还放,我拿个小盆舀一半肉馅出来不放葱和海米,单独包一盖帘。” 剥好荔枝干放进锅里,卫恒又找了一把干豆角一把香菇出来: “干豆角泡软了切碎,铺在红烧肉底下蒸一块煤的时间,我妈最喜欢这个清香味道。” 卫恒往香菇碗里倒热水:“泡发了洗干净,改刀用油煎一煎,加水焖冻豆腐。” 贺文飞惊了:“你还是个好厨子啊!从来没听你说过。” 卫恒笑笑:“没机会做,光报个菜名给你听不解馋。” 在学校里天天吃食堂,唯一需要自己动手的机会就是聚餐的时候包饺子。 他们的学习任务又格外繁重,大家为了节约更多的时间学习,吃饭都是速战速决,没人念叨想吃这个想吃那个的。 贺文飞看着卫恒熟练的动作,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们家吃饭这么讲究,在学校看你一点都看不出来。” “我像我爸,忙的时候吃饭睡觉不讲究好坏不讲究时间地点。不忙的时候就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卫恒只当这是小事一桩。 迅速的适应环境是军人的必备技能,他从小就引以为豪。 贺文飞抬起一边眉毛,小声问:“你的事,要不要我帮着说话?还是你自己跟你爸妈说?” 卫恒说:“我想想。” 他不知道妈妈临时回来。 原本他的计划是跟爸爸说一声,然后就把事情定下来,以后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跟江芙蓉来往。 他可以给江芙蓉写信,可以给她打电话,还能在休假的时候去看她。 他相信以江芙蓉的工作能力,很快就能在事业上取得成绩。 到时候他再跟妈妈提要和江芙蓉结婚的事就好办。 在工作上,柳凤飞对几个孩子都没有什么额外的要求,就是在找对象上的问题上会坚持自己的看法。 卫恒的姐姐就是在找对象的时候跟妈妈闹了不愉快,母女两个至今都不怎么讲话。 他得好好琢磨琢磨。 第202章 不任性 卫恒想起自己上次回家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对江芙蓉根本就没想法。 其实这是实话。 既然大家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父母又是同事,自己顺路帮忙买个车票,路上照顾一下都是应该的。 就算是陌生人,他也可以本着助人为乐的精神不是么。 说也奇怪,在昨天中午见到江芙蓉之前,他真的没有往找对象这方面去考虑过。 就像贺文飞说的,他们毕业之后都有特殊任务,没有属于自己的自由空间,更不可能像普通战士或者老百姓那样过着有规律的生活。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动心了。 是江芙蓉长得好看? 应该不是。 是江芙蓉特别聪明?懂机械的女孩子比别人聪明? 可能有点。 卫恒想起江芙蓉看起来没出过门却一副不怕天塌的神情。 仿佛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能看到人的心底。 “嘿,别发呆!”贺文飞揉好了面团,敲了敲面板,等下文呢。 卫恒回过神来:“我妈难得回家,不知道休几天,先不提这事,。” 贺文飞明白了:“哦嚯!” 想不到攻无不克的卫班长,也有难题。 看看江家住的地方,再看看卫家的住的房子,级别的差别一目了然。 也是哈,卫恒这样的出身,找对象不仅仅是找一个年龄相当的女孩子,父母的官职恐怕都是考虑的条件之一。 “那你打算怎么办?”贺文飞就想知道答案。 卫恒突然就想通了:“如果不是你,这事本来还没有提到日程上来。我现在得重新分析形势,制定目标和计划。” 贺文飞竖起大拇指。 他们卫班长最让人佩服的就是凡事想到就去做,做的过程中有条不紊,最终结果是必然拿下。 卫恒认认真真的揪面剂子擀皮,镇定又轻松的表情,年三十的事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贺文飞太了解卫恒了,他越是看起来没事,心里就越是想的多。 院子里有声响,卫恒抬眼一看,拍掉手上的面粉,先去敲了书房的门,才匆匆去开门。 门外是柳凤飞,送她回家的勤务兵提着两个皮箱站在她身后。 卫恒喊了声“妈你回来了”,退后一步让开。 卫部长从书房迎出来,满面春风:“小柳回来了啊。” 柳凤飞无奈的笑着摇摇头:“孩子都多大了,还叫我小柳。” 卫恒关上大门,忍着笑问:“皮箱都放房间还是放书房?” “重的那个都是书,放到书房去。”柳凤飞站在玄关费劲的解着皮袄上的暗扣。 卫部长笑着上前:“我来我来。” 一边说着一边把皮袄皮帽都接过去挂好,关心的问:“累不累?想先吃饭还是吃块点心?” 柳凤飞轻轻转了转脖子,微微松了口气:“血糖有点低,先吃块点心吧。” 他们的对话声音不大不小,客厅里正好听得见。 卫恒刚放下皮箱走出来客厅,听到后直接转去厨房,开火烧水。 先吃点心,意思是他爸妈要在书房先商量事情。 回家先谈公事,这是卫家的习惯。 如果家里有客人或者有些话不方便当着孩子们的面说,就会避进书房。 贺文飞放下手里的东西,等柳凤飞进客厅的时候,立正敬了个礼。 卫恒简单的介绍说:“妈,这是我同学,贺文飞。” 柳凤飞点点头,笑着说:“听小恒说过你,马列考试第一名,还是五公里拉练比赛第一名。” 贺文飞受宠若惊,又立了个正:“是我应该做的。” 柳凤飞笑着说:“你来我们家跟着小恒干活呢?那我就把你当自己人了啊。我先跟你卫叔叔谈点事,一会儿再来跟你们说话啊。” 贺文飞保持着立正的姿势:“是!” 卫恒把热水瓶送进书房,反手带上门,走到厨房对贺文飞说:“别紧张,我妈人可好了。” 贺文飞咧嘴笑:“我的两个第一名,都是你说的吧?” 卫恒笑:“那当然!到客厅下盘棋,等他们谈完事再炒菜。” 贺文飞这会儿全身是劲,根本闲不住:“这还有面团没用完,烙饼吧?” 卫恒还是笑:“好。” 贺文飞问:“有白糖吗?我小时候我妈会贴芝麻白糖饼,可香了。” “白糖和芝麻都有。”卫恒从橱柜里拿出两个玻璃瓶:“还要什么?” “猪油。” “没有猪油。” “我切块肥肉熬一点猪油就够。” 贺文飞想的是,不吃腥味重的人可能也不爱吃葱蒜,那就不能烙葱花饼,改白糖芝麻饼肯定没错。 然后在厨房一通忙活。 晚餐桌上甚是丰富。 甜的咸的,蒸的炖的炒的,样样都有,桌上的酒都是宴会专供的香槟。 柳凤飞上桌就开始夸:“我感觉这又是在宴会厅呢,辛苦小贺小恒了。” 贺文飞被夸得不知说什么好了:“不辛苦,我不会做菜,就会做面食,让您见笑了。” 柳凤飞说:“自己家人说什么客气话啊!这么费心费力的,就该表扬。”说着拿出两个红封来: “昨天年三十我没在家,今天把压岁钱给补上,祝你们身体健康,学习进步。” 卫恒自然而然的接过红封:“谢谢妈,祝您身体健康事业进步。” 贺文飞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回遇上这么正式的压岁钱,他也不知道红封里能有多少钱,但凭直觉肯定不会少,下意识的就想拒绝。 好在卫恒已经提前跟他打招呼,说等会儿不管我妈给你什么你都得接着。 他还以为是端茶敬酒说客气话,想不到是个压岁钱红封。 顿时后悔自己空着手来做客了。 贺文飞硬着头皮接过红封,脸比红封还红:“谢谢柳姨,祝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柳凤飞笑出了声:“这孩子,别跟我客气,你忙了半天了,来,小贺,老卫小恒,咱们先干一杯,庆祝团圆。 坐下小贺,在自己家吃饭,没那么多规矩,咱们就坐着碰个杯。” 贺文飞碰了杯,仰头把一满杯的香槟酒都灌了下去。 放杯子的时候才发现,卫爸卫妈还有卫恒,都只喝了半杯。 于是脸又红了。 柳凤飞笑着夹了一块千层饼到自己碗里:“小恒,我不知道小贺爱吃什么,你就负责给他夹菜,我看这千层饼做的不错,我先来一块。” 贺文飞晕乎乎的心想,怪不得卫恒这家伙这么听话,要是我,我也听话。 第203章 意外 吃过晚饭,卫爸卫妈出去拜访朋友。 卫恒拿了一副象棋和一本手抄本《棋局》出来,在茶几上摆好棋盘。 贺文飞从电视上收回目光,转头开玩笑说:“刚才小江生你气没?” 卫恒故作轻松的说:“能看上我的人,气量大的很,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瞎琢磨。” 之前两个人在厨房里准备晚餐的时候,卫恒决定晚上那场电影不去看了,抓紧时间去找了江芙蓉,跟她道歉说今天晚上没办法一起看电影。 约会是他提的,这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呢他自己就去毁约,内心难免忐忑不安。 江芙蓉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不高兴,只是问他是不是要把电影票收回去? 卫恒连说不用,还把另一张票也给了江芙蓉。 整个过程很顺利。 江芙蓉的淡定让他免了尴尬,还觉得心安。 卫恒嘴角上扬:“她说带她妹妹再去看一场,还谢谢我了。” 贺文飞两手交叉抱在脑后,惬意的往沙发上一靠,说:“你命可真好,爸妈捧在手心里哄着长大,找个对象也这么听话。” 卫恒笑笑:“我看着像哄大的?” 贺文飞看着天花板说:“没见到你妈之前,我以为你跟我一样是苦孩子长大的。你有这么一个好家庭,怎么一点也不怕吃苦?你要是想出国多容易!” 他也不是没见过某些二代,一看就是仰仗着父辈功劳在享福,能力么说实话太普通了,跟卫恒比起来,那简直就不是一个档的。 明明可以靠父母的人,偏偏要自己拼实力,还拼到了名列前茅。 卫恒说:“这是我们老卫家的祖训,我听我爸说,我爷爷临走前交代过他,卫家的子孙后代天生就要守卫国家抵御侵略,哪怕只剩一个女的也要上阵杀敌。” 贺文飞听得热血沸腾,猛地站起身,走到客厅里摆着卫恒爷爷黑白照片的位置,对着照片恭恭敬敬的鞠躬,嘴里说道:“卫爷爷,向您致敬!” 他心底的佩服,已经升级成崇拜。 只有这样的家庭,才能培养出卫恒这样自觉自律的优秀军人后代。 “那你弟呢?准备当兵还是上军校?” “我弟准备上大学,学外语。” “噢!你们家有你一个人当兵也够了。” “现在外事活动越来越多,我弟有语言天赋,从小就说得跟外国人似的。我不行,我宁可跑二十圈也不愿意背单词。” “哈!幸好你不愿意学外国话,要不然我上哪儿认识你去!” 卫恒朝电视努努嘴:“看,我弟将来就干这个!” 电视上播放的是国家首脑接待外宾的新闻,宾主共同检阅仪仗队。 随行人员中除了警卫还有翻译。 贺文飞的眼睛都看直了:“牛啊!我说普通话都说不好。” 卫恒笑:“你现在知道有多难了。” 事实上,他小时候是认真的学过一段时间外语,可是,背单词背得多对他来说没用。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却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后来柳凤飞去请教了专家回来告诉他说,纯正的外国语其实就相当于普通话,都是官方版本。 而实际上,无论中外,讲话的时候发音不标准的是绝大多数。 所以说光会纯正的外国语并不是优势,只有那些有语言天赋的人可以无障碍听懂有口音的外国语。 贺文飞感叹:“换我也得去跑圈,拿枪多带劲!哈哈。对了,我今年的目标是,要争取打靶第一名!” “你还是多练练单杠,打靶靠的是稳,不是力气。”卫恒拿起一枚棋子,抓紧时间破局:“过来看看这一步是怎么走的。” 贺文飞过来蹲在茶几旁边看了一会,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第一步第二步我想到了,后面这第三步怎么想都想不到!哎呀,我就卡在第三步这里。” 卫恒点头:“棋逢对手的时候,差这么一步就不行!” 贺文飞拿过《棋局》翻了翻:“这可是宝贝啊,什么局都能破!哪来的?” “祖传的!”卫恒盯着棋盘:“原来那本是毛笔字的,这是我爸重新抄的。” 电视里开始播放歌舞节目。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闷响,电视屏幕上的画面闪动,变成了一大片的雪花,声音也掺杂了许多杂音。 电视天线在房顶上,要想调整画面质量,光靠电视机上的旋钮是不够的,还要有一个人到屋外去手动调整接收天线。 贺文飞看看信号不稳定的电视,又看看棋盘,不想耽误进步的机会 ,索性关了电视。 两个人照着棋谱走子,全神贯注的沉浸在棋局中。 电话铃叮铃铃响起来。 卫恒跑去接电话:“喂?卫部长他不在,你打某号试试。” 坐下来刚走了几步棋,电话铃又响起来。 这回是卫部长打回来的:“单位有紧急情况要我去处理,你过来接你妈回家。” “是,马上到。”卫恒不敢怠慢,立即出门。 走没多远,竟然遇到了江大鹏。 卫恒心里一喜,迎上去打招呼:“江叔。” 江大鹏神色有些不自然:“小卫,你给芙蓉的票是几排几号?我现在有要紧事去找她。” 卫恒一怔,莫名的觉得江大鹏说的紧急事和他爸说的紧急情况是同一回事。 这个紧急事跟江芙蓉能有什么关系? “江叔,我跟你一起去。”卫恒当即就做了决定,他把家里的大门钥匙交给贺文飞:“你去接我妈,我跟江叔去趟大礼堂。” 第204章 躲不过 在江大鹏面前,卫恒以自己人自居。 走到没人的地方,卫恒轻声问:“江叔,出了什么事?” 江大鹏心里早就慌得六神无主,见四周无人,就小声说:“刚才的爆炸,听说是庆庆和她妈。” 这么惊悚的事,江大鹏说的很艰难。 原来刚才那一声巨响,不是放鞭炮,是爆炸声! “在哪里?”卫恒震惊,下意识的望向远处的天空。 夜幕深蓝,平静一如往昔。 江大鹏喉头发紧:“不清楚,只说让我把全家人都叫来。” 有了异常动静,他们单位会第一时间派人前去查看,以防止有坏人趁着过节的时候搞破坏。 卫恒默默的估算了一下,从听到爆炸声到现在,也就十五六分钟。 把全家都叫来,这就是要仔细询问,调查排查。 这样的话,具体情况就不能提前透露。 “江叔您稍等片刻,我进去找她们出来。” 卫恒三步并作两步跨上俱乐部的台阶,跟守门的工作人员说了一声,就进了大礼堂。 银幕上正放着主题歌“……泉水清又纯……” 卫恒猫着腰跑到前区。 江芙蓉和江朝晖的座位就在靠近过道的位置,这会儿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前面。 银幕上反射的光照在她们脸上,可以看到她们嘴角的微笑。 卫恒真心不忍,还是不得不小声喊了江芙蓉的名字,打手势叫她们两个出去。 出到礼堂外的大厅,江朝晖惊喜的看着江大鹏,扑过去喊:“爸,你也来看电影啊?” 江芙蓉已经敏感的发现了不对劲,江大鹏的脸色看上去非常不好。 就连卫恒也是一副严肃的表情。 江芙蓉眼睛快速的来回看了两眼,直觉这不太像是家长谈崩了的样子,更像是发生了飞机撞大楼的事情。 果然,江大鹏开口了:“你妈出事了,我们现在去会议室那边等消息。” 江芙蓉一愣:“出什么事?” 说到会议室,她马上就想到了上次在会议室写材料的事,还有胡裕清。 江朝晖已经吓傻了,结结巴巴的问:“爸,我妈怎么了?她去哪里了?” 江大鹏摇摇头:“我也不清楚,走吧,奶奶和姑姑她们已经先过去了,就等我们了。” 江朝晖快吓哭了:“妈……” 江芙蓉看向卫恒,想了解更多。 只见卫恒对江大鹏说:“江叔,我先回去。” 特殊情况下,无关人士不能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再着急也不能违反纪律。 卫恒目送着江大鹏父女三人消失在夜色中,才返身回家。 柳凤飞已经在家了,正在泡茶,看到卫恒进来,忍不住说:“刚才那么响的爆炸声,小贺说你们两个竟然没听到。” 卫恒说:“听到了,还以为是谁把雷鸣炮捆在一起放的,是我大意了。” 如果他们不是放假在家,而是当值的话,这种反应就要挨批甚至受处分的。 柳凤飞轻轻摇了摇头:“听说是住咱们院里家属,这大过年的,又是大晚上的,唉。” 卫恒心里一紧,追着问:“妈,说了具体情况吗?” 好想知道,到底是炮弹袭击,还是炮仗走火。 柳凤飞还是摇头:“没说,就说了是家属。”她瞄了一眼儿卫恒:“你刚才看到戒严了没有?” 卫恒如梦初醒。 刚才大院里一切如常。 要是炮弹的话,早就开始加布岗哨了。 第205章 原来是他 卫恒关心则乱,忽略了观察周围。 现在想一想,刚才在户外的人一定会被这一声巨响给吓一大跳。 那爆炸现场附近的人家呢? 造成的后果有多严重? 出事的就只有江芙蓉的妈妈和弟弟? 就因为江大鹏全家被叫到会议室去,而不是去医院,他就忽略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一点实不应该! 卫恒坐不住了:“贺文飞,我去拿手电,一起去看看。” 柳凤飞说:“有专人在那边处理,你去了也解决不了问题。” “我在火车站看过一些宣传,雷管火药鞭炮煤油这些物品一出事,东西全都炸飞了,就跟战场一样。我去看看,或许能帮上忙。” 说着话,卫恒已经找出两只手电筒,开始往身上套大衣。 贺文飞也跟着行动:“柳姨,您在家等着,我们很快就回来。” 卫恒说得对,能不能帮上忙是一回事,遇到紧急情况,他们必须亲自到现场调察才是正解。 柳凤飞送他们出了门,轻轻摇了摇头,回书房去忙自己的工作。 贺文飞出门跑了一小段路,拽住卫恒:“等等,先去医院看看?” 卫恒说:“先去爆炸现场,看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都这个时候了,医院的医生要么跑去现场紧急救护,要么伤者就已经被送往医院,他们去了肯定也不让近前看。 最佳选择就是去现场,掌握一手材料。 贺文飞问:“江芙蓉的妈妈和弟弟是怎么回事?昨天问你的时候你也不说。” 卫恒捋了一下思路,尽量轻描淡写的解释:“她爸妈离婚了。” 贺文飞愣了一下,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才说:“你早说呀,那个玩笑我就,我就……” 卫恒笑:“你还能收回来?” 贺文飞有些懊恼:“你当时踢我一脚就好了啊。” 卫恒笑:“踢你干嘛?我又不是笨驴。” 贺文飞恍然大悟:“你小子!就等着我开玩笑呢对吧!” 卫恒没说话,当是默认了。 贺文飞放下一个担心,又担心起另外一件事情:“她爸妈离婚了,你们家能同意?” 卫恒现在更不确定了。 事情增加了变数,谁知道结果如何呢。 “他们家的事我没问过,我爸妈在这方面的考虑比我周到,不会轻易否定我的选择。” “你们家真好!”贺文飞的话里有话。 卫恒没心思多说,闻了闻空气中的硝烟味道,又眯着眼睛在夜色中仔细张望:“你看那边天上有白烟,好像是往镇上的方向。” 两个人顾不得再聊天,拔腿就跑。 跑了大概有三四里路,空气中的硝烟味道越来越浓。 路边还有三三两两扎堆站一起的老乡。 没有路灯,月亮躲在云层后面,还有士兵看守现场,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可这些人还是等着一探究竟。 卫恒贺文飞走过去拿出证件,问值守的排长是否有人在搜索散落的物件,他们两个可以参加搜索。 那排长看看证件,挥手让他们自由行动:“你们可以在这附近找一找,不要去那路中间,人都炸碎了,要等天亮才来收拾。” 贺文飞一听,把棉帽耳朵扯起来捂住口鼻,难受的不行。 卫恒问:“一共几个人?” 那排长说:“是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就小孩活着,能说话,用担架抬走了。” 卫恒没再问,咬紧牙关,打着手电往路边的树林里走去。 按照爆炸物的弹射轨道,各个方向都会有散落的物品。 贺文飞眼尖,一下就看到一个物件:“来看这是什么?” 冬天的大地上,没有任何植被,有点东西就一目了然。 贺文飞把物件捡起来:“是个单车脚蹬子。” 卫恒回头看看,默算着距离:“这得一发炮弹才能有这么大威力。” 如果不是炮弹,那就只能是炸药。 可是江芙蓉的妈妈去哪里弄炸药? 大过年的她带着孩子带着炸药,是要去哪里? 还有,另外那个人是谁? 关于另外那个人是谁的问题 ,在会议室里,江大鹏他们也是一头雾水。 他们只知道胡秀清和江国庆不在家,并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在这问话的期间,陆陆续续又来了好几个人,都是胡秀清的同事。 直到化工厂的副主任杨敏出现。 “胡秀清的弟弟在我们单位当临时工,刚来没两天,现在不是正赶上放假嘛,我就让他在厂里跟仓库保管员一起值班。” 杨敏看见江大鹏也在,就把顺水人情的话又说了一遍。 江大鹏一听,头皮发麻。 前些天,当着卫部长的面,他保证过要让胡裕清回老家去。 这怎么又去了化工厂了? 不用猜就知道,炸药一定是胡裕清私下搞出来的。 这下完了。 第206章 庆庆醒了 杨敏的话音一落,江奶奶和江小翠就对望了一眼。 她们太了解胡裕清了,这个人从小就偷鸡摸狗的,走到哪里都要薅一把羊毛,实在捞不到东西就是在嘴上也得占些便宜才罢休。 别说是去化工厂上班,就是路过化工,胡裕清也会偷摸进去转一圈带点东西走。 江奶奶转头去看江大鹏,她有一肚子话想问, 她想知道胡裕清到底偷了多少东西。 秀清呢?庆庆呢? 全家人都给喊来了,还找了这么多人来,都问完话了,能走了不? 江大鹏低垂着眼皮,谁也不看,也不发一言。 只有江芙蓉在问话的过程中,逐渐感受到了“胡秀清出事了”的严重性。 卫部长他们一直没说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被喊来问话的人越来越多,直到她听说化工厂是生产炸药的,立即就想明白了。 如果只是胡裕清偷炸药,那也是谁做错事谁担责任,直接审问胡裕清就清楚了。 如果牵扯到胡秀清,也是可以审问清楚的。 现在喊来这么多人一个个的问,事情的指向就只有一个:胡裕清si掉了。 胡秀清和江国庆出事了,也有可能是si了! si人不会说话,调查事实真相的范围才会扩大。 那是在哪里出事的? 在偷跑的时候出事的? 还是在仓库里偷东西的时候被发现了出事的? 伤亡的范围呢? 一想到还有更可怕的结果,江芙蓉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极力不让自己发抖。 江朝晖紧紧地抱着江芙蓉的胳膊,心里又是害怕又是羞愧。 会议室里的其他叔叔阿姨,江朝晖基本上都认识。 她单纯的以为妈妈出事了是因为舅舅偷东西,所以他们全家都被喊来问话。 当着这么多邻居的面被问话,感觉丢脸的程度就跟自己偷东西没区别。 没法出去见人了。 就在江家人各想各事思绪纷飞的时候,卫部长已经安排人带着杨敏去打电话,确认化工厂那边的情况。 然后让胡秀清的其他同事回家去。 会议室里只剩下江家人,和令人难耐的沉默。 不知又过了多久,有人推门进来,这是卫部长安排在医院里守候最新消息的一名干事。 卫部长做了个手势:“你跟他们说。” 来人说:“小男孩已经醒了,左耳失去了听力,左脚受了伤,右腿骨折,能说话,能清楚的说出自己叫江国庆,今年八岁,爸爸叫江大鹏,妈妈叫胡秀清。” 江奶奶震惊的张大了嘴,听着听着就哭了:“是庆庆?我的老天爷呀,庆庆这是怎么了?” 江小翠惊得直喊:“哥,这是怎么了?庆庆腿断了?我嫂子呢?” 江朝晖茫然的看看爸爸,再看看奶奶和姑姑,吓得哭起来。 “不怕。”江芙蓉搂住江朝晖的肩膀,轻声安慰。 在一片惊慌的哭喊中,江大鹏抬起头。 他也是这时才知道真正的“出事”原来这么个结果。 他明白刚才卫部长一直压着没说,是因为庆庆正在抢救,还不知道死活。 现在知道了,庆庆受了伤,起码还活着。 至于没说出名字来的,默认是已经si亡,估计是还没处理完,要有了确切的结果才告知家属。 卫部长冲着江大鹏点点头:“江副科长,你带家人去医院看看你孩子。其他事情稍后再说。” 江大鹏用力站起来,艰难的向卫部长敬了个礼,然后走过去搀扶江奶奶:“老娘,咱们去看庆庆。” 江奶奶哭着问:“秀清呢?秀清怎么样了啊?哎哟喂,这小的断了,断了腿,大人呢?伤到哪里啦?” 江大鹏避而不答,只是闷声说:“老娘,咱们这就到到医院去。” 他见过太多的家属接到噩耗的情景,有的昏过去,有的倒在地上动不了,还有的哭不出来当场就背过气的。 江大鹏让江小翠跟自己一左一右的搀着老娘,交代江芙蓉跟妹妹两个人跟紧些。 一家人在寒夜中跌跌撞撞的奔到了医院。 护士把他们带到病房。 为了方便随时问话,医院里特意腾出一个病房,六人间的大病房只住了一个人。 江国庆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昏睡,左脚露在被子外面,整只脚都绑着绷带,右腿整条腿上了夹板,缠着纱布,用两根绳子吊起来。 江奶奶在路上好不容易止住了哭,一看到这个情景,哇的又哭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就要扑过去。 护士在病床旁边张开双臂拦着:“不能碰到伤员,刚打的石膏还没干呢,万一碰到了再骨折又要拆了石膏重新接,会特别疼。” 江芙蓉转头看看有椅子,赶紧去搬了椅子放在病床的左侧,让江奶奶坐下。 江小翠和江朝晖站在江奶奶旁边,怕吵到江国庆,用手捂着自己的嘴,泪如雨下。 护士说:“你们都轻点,伤员不能受刺激。” 江芙蓉担心江奶奶心脏受不了,跟着护士出去,问有没有救心丸。 护士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有医生值班。” 江芙蓉谢过护士,返回病房。 江国庆睡的不安慰,紧皱着眉头,时不时的哼哼两声。 一家人在旁边看着心焦,却又束手无策,都急的不行。 江芙蓉走到江大鹏身边,轻声说:“爸,今晚我在这里守着,让奶奶她们回家休息,明天白天再来。” 江大鹏想了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小的受伤了,老的不能再倒下。 他交代江芙蓉说:“行,你们自己看着安排,我还要回单位,有好多事情要做。” 他说的是胡秀清胡裕清的后事,还有很多手尾要处理。 人虽然不在了,可是偷东西的事情还没调查清楚。 他还得回单位把今天的事情写份材料。 江奶奶还不知道详情,看到江大鹏要走,一连串的急着问:“你还要上班呢?秀清呢?怎么没看到秀清?裕清呢?” 江大鹏说:“我去问问,医院里这会儿没有别的伤员,我回单位去问问,是不是秀清他们关在别处。” 江奶奶的力气都快抽光了,靠在椅背上叹气:“可千万别出什么大事哟。” 第207章 追问到的细节 江奶奶不敢往最坏的结果去想。 她情愿是胡裕清偷东西被发现了,连累胡秀清江国庆挨了打,也不愿意听到人没了的消息。 她真心希望胡秀清姐弟两个是被逮住了,被狠狠的批评教育,从此能改过自新。 可是看着江国庆一身的伤,江奶奶不敢再往下想。 “小翠啊,也不知道你哥啥时候过来。”江奶奶心慌慌,胡乱找话说。 江小翠吸了吸鼻子,清了清嗓子才说:“妈,我哥说他还有工作要忙,让咱们自己轮班来照顾庆庆。” 江奶奶有气无力的说:“都这个时候了还忙工作。” 江芙蓉知道江奶奶的心里难受,走到江奶奶的身边蹲下来,抓着江奶奶的手轻声说:“奶奶,要不你等庆庆的伤好一点了我再给你买票回去?” “哎,好,我留在这里照顾庆庆。”江奶奶巴不得留下来。 这样的情况,她怎么可能安心回老家。 江芙蓉又跟江小翠商量:“姑,咱们分一下工。庆庆这里只留一个人照顾就行,咱们两个轮着来守夜。 白天你们来送饭的时候,奶奶就顺便陪一陪庆庆。你说呢?” 看江奶奶的身体状况还有心理压力,身边更不能离人。 江小翠自然是听从安排。 江朝晖轻声问:“姐,还有我呢,那我干什么呢?” “你负责陪奶奶说话遛弯,帮姑姑做饭,或者帮姑姑跑腿。”江芙蓉给江朝晖把事情安排的满满的。 这是她亲身体验过的,有事做有照顾其他人的责任心,就能舒缓心理压力,能很快的从悲伤中走出来。 江朝晖大力点头答应。 江芙蓉走到病床的右侧,看到江国庆右边的脸全都肿了,还有道刮蹭的伤口,涂了药没包纱布,惨不忍睹。 “姑,庆庆现在有伤口,咱们两个去问问护士做什么吃的恢复的快。”江芙蓉指着江国庆腿上的夹板。 “好嘞。”江小翠跟着江芙蓉出了病房。 江奶奶看看江国庆,忍不住一再的叹气:“炖老母鸡汤最好了,得想想法子弄只老母鸡来。” 江朝晖灵机一动:“奶奶,今天早上咱们去逛大集的时候有卖烧鸡的,咱们可以去找那个卖烧鸡的,跟他买一只老母鸡,我这里还有一块多钱,我去买。” 江奶奶抹眼泪:“这实心的孩子,就是有当姐姐的样子。” 江朝晖小心翼翼的给江奶奶抚背:“奶奶别哭,庆庆身体结实,他摔跤破皮一天就能结痂。” 江奶奶摇头:“这可不是破皮的小事,伤筋动骨一百天,庆庆过了年上不了学,还得拄拐杖拄一段时间。 一会儿回去写封信给你爷爷,让他去你叔爷爷村里找那个赤脚医生,人家有偏方,专治断胳膊断腿的。” 老太太心神不宁,越说越远。 护士进来赶人走:“到休息时间了,除了陪床的,其他人都得离开。” 江奶奶依依不舍的站起来,只觉得头晕脚软,咣一下又坐了回去。 江朝晖赶紧贴身搀住:“奶奶小心。” “没事,你兜里有糖没?”江奶奶住过院,一看到护士就想起来自己血糖低:“先吃颗糖,回去喝杯糖水就好了。我可不能添乱!” 江小翠过来帮忙。 祖孙三人相互搀扶着离开。 她们走了半个小时后,江国庆醒了,含糊不清的喊:“妈,呜呜,妈~” 他身上都是伤,动到哪里都疼。 江芙蓉急忙把灯打开,凑近去问:“庆庆,我在这里,你想要什么?” 江国庆的脸肿到说话都说不清楚,哭哭唧唧的喊:“疼……” 就算是喊疼,他也不敢用力的喊。 江芙蓉听了,一点办法也没有。 刚才她问了护士,像皮外伤和骨折这样的伤口,在处理的时候是没有麻药的。 疼起来要么忍一忍,要么就哭一会儿,反正过两天骨头伤口愈合了就没那么疼。 护士还说:“这个小孩刚才还挺勇敢的,都没怎么哭。” 江芙蓉怀疑江国庆之前没怎么哭是应激反应,可能是现在才恢复痛感。 “庆庆,你受伤了,身上有伤口,所以会疼。”江芙蓉耐心的回答:“你想吃东西还是想上厕所?” 江国庆哼哼:“疼,我讨厌疼。” 江芙蓉问:“你在哪里摔的?” 刚才熄了灯,江芙蓉就着走廊透进来的微弱灯光,仔细的研究了一番江国庆的伤口位置。 她不断的模拟他受伤时的姿势,怎么也想不通江国庆为什么只有右腿骨折,前胸后背还有胳膊都没事。 脸上虽然肿了,却没有熏黑的痕迹。 怎么看都不像是被炸药伤的。 “摔……”江国庆的注意力被转移走,忘了喊疼,呆呆的重复:“我摔跤了?” 江芙蓉靠近江国庆的右边耳朵,一个字一个字的问:“你摔倒在地上,腿受伤了,是炮仗崩的吗?” 江国庆呆呆的重复:“炮仗?炮仗?” 看样子什么也没想起来。 护士敲门进来:“怎么开灯了?” 江芙蓉轻声解释:“他醒了,我开个灯,想让他别害怕。” 护士过来左看看右看看,对江国庆说:“有伤口要多休息多睡觉,伤口才好的快。亮灯会影响睡眠,不上厕所就得关上。” 后面这句话是对江芙蓉说的,说完就顺手把灯关上。 可能这个护士面对战士们的勇敢都习惯了,对着一个小孩子也是毫不留情面。 江芙蓉连忙握住江国庆的手:“我在这里,不怕。” 疼痛难忍啊,就是疼才睡不着。 没有止痛片,又不能翻身,还要面对黑暗,一个小孩子怎么受得了? 江芙蓉做好了江国庆会一直喊疼的准备。 没想到江国庆突然说:“舅舅骑的单车是我爸的。” 江芙蓉吓了一跳。 她想起来,胡秀清的单车摔坏了,就一直骑江大鹏的单车上下班。 “你认得出是咱爸的单车啊?” 江国庆说:“单车前头有个江字,我认得。” 江芙蓉一喜,立即又问:“你坐在横杠上?” 江国庆没有回答,开始喊疼,再问,就牛头不对马嘴。 整个晚上,江国庆就这么疼一阵喊一阵睡一阵。 江芙蓉也不气馁,能问就问。 一宿过去,竟然也给她问出个七七八八。 第208章 现场一片狼藉 江芙蓉把那些七零八落的无序的字词句,拼凑成了一个画面。 大致就是胡秀清骑单车带着江国庆去化工厂,找胡裕清一起吃年夜饭一起过大年。 哪知道胡裕清却趁着放假人少,偷了一包雷管,说是要带回老家去炸山炸鱼。 在离开化工厂的路上,胡裕清骑单车,胡秀清抱着雷管坐在后座,江国庆坐在前面横杠上。 坐久了江国庆脚麻了就说要下来尿尿,胡秀清就陪着江国庆走到路边小树林里躲到树后面去小解。 后面是怎么爆炸的就再也问不出来。 江芙蓉猜测,大概是胡秀清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地上,胡裕清正好抽根烟,弹烟灰或者扔火柴的时候不小心弄到了雷管上。 她想不出还有第二种可能。 如果没出事的话,胡秀清他们骑着单车会去哪里呢? 回家属院?还是去车站?是汽车站?还是火车站? 去到人群密集的地方,伤亡只会更大。 江芙蓉一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就感到一阵后怕。 天蒙蒙亮的时候,江国庆开始发烧,嘴唇上起了一层白壳,呼吸短而粗。 江芙蓉去找值班医生过来检查。 护士给量了体温,说只是低烧,不算严重。 江芙蓉问:“需不需要打消炎针?” 她怀疑这种发烧要么是伤口感染引起的,要么是室温太低冻着了。 病房里没有暖气,江国庆的伤脚和骨折的右腿都露在被子外面,谁能说不是冻的? 护士见医生不在,悄悄的说:“小孩子打青霉素或者链霉素打多了会有副作用,能扛得住就忍一忍。” 至于是什么样的副作用,护士不肯说。 江芙蓉就问护士能不能从自己家搬个炉子来取暖? 以江国庆薄弱的意志力,必然扛不住啊。 护士噗嗤一声就笑了:“我见过带各种生活用品来住院的,头回听说要带炉子来。” 不过说归说,过了一会儿,护士拿了几个空的输液用的玻璃瓶过来,让江芙蓉灌热水进去,权且当做暖水袋给江国庆保持体温。 “用完了要还给我,不能带走啊!要不是看着是个孩子,我们一般不管的。” 这护士是个懂拿捏的,给个胡萝卜接着又给一棒子。 江芙蓉笑笑,道了谢,想办法灌了热水瓶放到被子里,还搓热自己的手去捂热江国庆的手和脚。 正来回折腾着,江小翠来了,上来就问:“芙蓉,庆庆怎么样了?醒了没?跟你说话了没?” “醒了,总喊疼。”江芙蓉把自己一晚上总结的看护经验展示出来:“用棉签沾热水给他涂嘴唇,醒了就给他捏捏胳膊腿上好的地方。水瓶不热了就换热水。” “唉,这么小的孩子就遭这么大罪!”江小翠的眼皮都是肿的,一看就是回去又哭了。 江芙蓉说:“千万别当他面哭!你要夸他跟战士一样勇敢。” 江小翠抹了一把眼泪:“哎,知道了。你回去吃了饭就歇一觉,她们两个还慌着,我让她们等你下午一起过来。” 她们两个指的是江奶奶和江朝晖。 现在这个家里就只有江芙蓉最淡定,是她们的主心骨。 回到家,江奶奶也是急切的问庆庆的病情,问有没有胡秀清姐弟两个的消息。 江芙蓉只是摇头:“庆庆醒了两回,其他的事要等我爸回来才知道。昨晚到现在医院里没什么动静。” 江奶奶叹了口气说:“我想带朝晖出去找找看,去找找出事的地方,要不我这心里总不踏实。” 江芙蓉看向江朝晖。 江朝晖的脸色煞白,瞪着可怜巴巴的眼神,不想去也不敢说不。 江芙蓉想了想,劝说道:“奶奶,我爸他们单位有车有战士,办事特别快,万一我爸回来正好您又不在家。 等下服务社那边开门了,您带着朝晖去买鸡蛋回来,医生说要多给庆庆补充营养,他现在只能吃蛋羹或者喝汤。” 听到要自己做点事,江奶奶这才回过神来:“庆庆能吃东西了?” 江芙蓉点点头:“庆庆只是摔到脸,嘴里有伤口,不能嚼。蒸蛋羹或者肉糜粥可以吃。” “那好,我这就去买鸡蛋。”江奶奶起身去拿小锅:“庆庆还能吃什么?我看见了都给买回来。” 江芙蓉说:“就买鸡蛋,天天给他做新鲜的。” “好好好,我这就去。”江奶奶嘴里念叨着,也不管时间还早,开门就走。 江芙蓉让江朝晖赶紧跟着:“你只看着奶奶的安全就行,别的都不用管。” 她知道江朝晖不想出去见人。 可现在是特殊时期,生命和健康比面子更重要。 再说了,出去走一走多见几个人,就会发现其实没那么多人在意你。 能困住自己的从来都是自己的想法。 江芙蓉吃了热面条,全身都暖和起来。 她把炉子提到窗户边,拿了纸笔画图。 如果有单车的话,其实她更想去现场验证一下自己的推测。 可惜她现在只有两条腿,等她找过去,估计就得中午了。 她知道江大鹏必定会跟着单位的车去现场,就是不知道看到现场能不能受得了。 正想着呢,卫恒贺文飞过来了。 “我刚去了医院,你姑说你在家。”卫恒要把自己看到的事情第一时间告诉江芙蓉:“我们昨晚就找过去了,刚回来。” 江芙蓉赶快把人让到屋里来:“你们先坐一下,我去给你们热点早饭。” “不要,”卫恒摆手,眼前浮现的是一片狼藉的现场,惨不忍睹。 贺文飞也是脸色发白:“有热水吗?我喝口热水。” 他们去之前就对现场的惨烈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天亮之后看到的情景还是难以接受。 “半夜里就有人去县城找公安,他们是快天亮的时候安排人安排车来勘察现场,我们在那里守了一宿,跟他们说明了一些情况,这才回来。” 江芙蓉愣住:“还用守着?” 卫恒讲得很隐晦:“大冬天的,不知哪来那么多野狗,不在那守着的话,什么都没了。” 没有值钱的物品,需要守着的还能是什么? 江芙蓉听明白了,顿时难受的要死。 第209章 贤妻良母 卫恒见江芙蓉难受的样子,担心的问:“那你过几天还能按时去报到吗?” 江芙蓉不由得转头去看了一眼堆在墙边的行李,轻轻的说:“还没想到那一步。”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说,我还有十多天假期,你要报到就去报到,我帮你照顾你家人。”卫恒的眼神透露出他的真心实意。 江芙蓉看着卫恒的眼睛,心里暖暖的,微笑着点头:“好!” 仿佛他们互相信任彼此已经很久,有着极深的默契。 贺文飞在旁边捧着空了的杯子问:“你俩还有啥话要说么?要不我先回去?” 这两个人当着他的面就像演电影一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跟他们正在讨论的话题完全不搭呀。 江芙蓉笑笑:“卫班长,晚饭后我会在医院里陪我弟弟,你们可以去医院找我。” 贺文飞听着又是瞠目结舌。 这两个人当着他的面定下约会的时间地点,这也太那个了吧。 在回卫恒家的路上,贺文飞忍不住就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 不过贺文飞不是大惊小怪,而是打心眼里表示佩服:“江芙蓉看着瘦瘦弱弱的,胆子可真大啊,让你去医院就像给你下命令似的。” 卫恒心里喜滋滋的,略带自豪的说:“别的女孩子遇到这种事早就吓哭了,你看她,难受的都快昏过去了,说话办事还是那么稳当。” 贺文飞挑眉:“你可真行,不管说什么都得夸她一遍。” 卫恒笑:“实事求是么。” 贺文飞一拳飞过去:“同志,请注意戒骄戒躁!” 卫恒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同志,请注意你的一举一动,现在是大年初二。” 虽然这里是家属院,可他们身上穿的还是军装,打打闹闹可不符合他们的形象。 贺文飞看着家属院里来来往往的人,都是喜气洋洋过新年的样子,丝毫不知道几里外的事故给人带来的震撼。 “从昨晚到现在,这才几个小时啊,如果我们不是从现场回来,可能谁也不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 卫恒笑了笑:“我们的职责不就是让大家不用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吗?” 贺文飞一拍自己的脑袋:“跟你回来过年就这么两天,我的觉悟都跟不上你了。” “不是跟不上,是一晚上没睡,反应有点慢。” “说的也是,等下回你家我得先睡一大觉。” “我还以为你想再讨论一下。” “不讨论了,那是咱们的职责。” 说着话,两个人进了卫恒家的院门。 柳凤飞从厨房里小跑着出来开门:“快进来,早饭做好了,马上就开饭。” 卫恒站在玄关脱大衣,皱了皱鼻子问:“妈,你熬的白粥?” 这么清香的味道,感觉还能有点胃口。 “对呀,东北大米熬的粥,你鼻子真灵,一闻就闻出来了。还有六必居的酱黄瓜,你最爱吃的。”柳凤飞把早餐摆上桌,熟练的动作就像是天天在家做一日三餐。 卫恒的食欲被勾起来,洗了手过来坐下,看到桌上只有两副碗筷就问:“妈,你跟我爸都吃过了?” 柳凤飞拿起报纸在沙发上坐下:“你爸六点多就吃了早饭,说是今天还要开会,不回来。等会儿中午你们两个想吃什么,我给做。” 第210章 要求 卫恒的生物钟极准,想在中午十二点醒就能提早两分钟醒来。 他迅速的起床穿衣叠被,出了房间就闻到了焖米饭的甜香,顿时感到饥肠辘辘。 不用想也知道,“随便做什么吃的都行”这句话到了柳凤飞这里,就绝不会随随便便。 卫恒去洗漱,顺手敲了一下客房的门。 柳凤飞见两个人都起来了,就去厨房开火炒菜。 卫恒到厨房拿碗筷,伸头看了一眼:“妈,您又学了新菜?” 柳凤飞说:“前些日子有个宴会上有这道菜,味道确实不错,我上午想了想怎么做,试了一下还行。 蒸锅里有酸菜丸子,还有金银粉丝,你手稳,一会儿你来端。” 中午只有三个人在家吃饭,柳凤飞还是准备了四个大菜两个小菜。 过年嘛,还有客人在,更不能含糊。 看着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贺文飞简直受宠若惊:“柳姨,您手艺这么好!” 柳凤飞笑着说:“其实我手艺一般,而且我只会烧菜,做米食做面食就做不来。” 要不是塞了满嘴的米饭,香到无法开口,贺文飞就信了。 这么好吃的米饭,就是不吃菜他也能吃两碗。 再看卫恒,吃的不紧不慢,夹一筷子荤的,下一筷子就夹素的。 根本就见不到在学校里那种用菜汤拌饭三两口往嘴里一倒完事的闪电速度。 在卫家吃了三顿饭,贺文飞算是回过味来了,他跟卫恒的差距,远远不是学习上的一分两分,射击靶上的一环两环。 人家一家都是,在什么位置就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高的时候不骄傲,低的时候不矫情,从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 吃过午饭,柳凤飞要午休,卫恒贺文飞又去俱乐部打乒乓球。 贺文飞想了一路,到了活动室还没想明白,就问:“卫恒,你妈这么能干,她能看上江芙蓉吗?” 卫恒笑了笑:“我妈说她以前也没这么能干,都是后来学的。” 贺文飞好奇的问:“都?你妈还会什么?” 卫恒想了想,摇摇头:“做饭做衣服照顾我们姐弟这些,她以前都不会,她说是结婚以后才学会的。别的就没见她还会什么。” 贺文飞气笑了:“就这还不算都会?你小子太狂了!” 卫恒正色道:“是真的,我妈总说她工作太忙,在家时间太少,还有好多事没学会,没照顾好我们。” 事实上就是这样,柳凤飞是个非常要强的女人,事事都要做到最好。 不上班的时候,她在家会包揽所有的家务活,无论是洗衣做饭,还是缝纫编织,她都能游刃有余,甚至于对付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也不在话下。 她把做好这一切视之为合格女主人的必备技能。 卫恒从小看到大,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全家都以这个要求为起步:不会的可以学,做不好的就反复多做,总能做好。 贺文飞取笑:“你小子,狡猾狡猾的,说了半天就是不说你妈看不看得上江芙蓉。” 卫恒笑笑:“人都是相互的,看不看得上也是相互的。江芙蓉那么聪明,以后能会多少东西咱们也不确定,到时候她的实力超过我,看不上我,你负责啊?” 第211章 别样的约会 贺文飞在听了卫恒的一番话之后,彻底放下了心里的疑虑: “你要这么说那我就信了啊!还有,要是我找不着对象,你们得帮我介绍。” “你不让你们家帮你找对象了?”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要改变思想,不能在原地打转。” “哟!这就开始了!” “那是,咱不能落后!” 他们两个说归说笑归笑,拿起乒乓球拍对杀的时候可是一点也不含糊。 不一会儿就吸引了好几个大男孩来围观,并且加入他们的对局。 这几个大男孩也是家属院的子弟,打直板直拍,特别喜欢抽球,乒乓球很快就打坏了,他们就邀请卫恒贺文飞一起打篮球。 俱乐部的室内篮球场本来是给篮球队训练比赛用的,平时不对外开放。 这帮男孩子不知从哪搞到了钥匙,拿着个气不足的篮球在玩。 卫恒说自己家有篮球,让男孩子们等着,自己跟贺文飞回家去拿篮球。 柳凤飞在桌上留了个纸条,说晚上有事不能回来,让他们自己做饭吃,或者去食堂找卫爸。 卫恒贺文飞索性随便热了点剩饭剩菜填肚子,吃饱了才拿着篮球出门。 走到路口,卫恒把篮球交给贺文飞:“我上趟医院,一会儿过来找你,一起回家。” 贺文飞哎了一声:“好吧,刚开始就把我这个介绍人当电灯泡给甩了。” 卫恒笑,也不理他,自顾自的往招待所的小门那边走。 这会儿还早,他先到江家看一眼,说不定江芙蓉还在家。 院子里扫的很干净,与往常无异。 巧的是,江芙蓉和江奶奶江朝晖刚吃过晚饭,提着病号饭正准备出门。 不得不说卫恒的直觉就是很灵。 卫恒上前说:“我来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江朝晖抢着说:“卫哥,我们现在上医院,你一起去不?” 卫恒顺势说好,把目光转向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江芙蓉补了一觉,又刚刚吃的全身暖和,这会儿精神正好。 她没想到卫恒会找到家里来。 原本她们祖孙三人出门,只要一个人搀着奶奶,另一个人提着饭盒就行。 现在卫恒来了,她们姐妹两个搀着奶奶并排走,让卫恒落单,走在路上她自己看着都别扭。 可是让江朝晖搀着奶奶,她自己跟卫恒并排走,又不符合这个年代的习俗。 适龄的年轻男女走在一起,离得不远不近,表情比熟人之间生涩一点,比生人之间又多了一分喜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两人在处对象。 江芙蓉现在对卫恒还是可进可退的心思,不想就这么大张旗鼓的跟卫恒并排走。 她急中生智,对卫恒说:“路上有点滑,你搀着我奶奶走吧,我跟我妹妹牵着手走你们后边。” 这个安排出乎卫恒的意料,却又极其合乎情理,不是一家人,看着又像一家人。 卫恒自动上前搀着江奶奶的胳膊:“江奶奶,您放心,有我在呢。” 江奶奶悬了一天的心这时总算是稍微踏实了那么一点点:“小卫呀,辛苦你了。” 卫恒笑:“江奶奶别客气。” 或许是他们的神情看上去都很轻松,招待所的服务员还出来跟他们打招呼:“你们走人家去啊?” 江芙蓉回头应了声是。 她就知道他们这样走出门看着像过年走亲戚的。 江朝晖小声说:“姐,你干嘛不说我们不是去走亲戚的?过会儿我们就跟着姑姑回来了。” 江芙蓉不在意的说:“你要是碰着她再问你,你就说走完亲戚了呗。” 江朝晖说:“那我不是撒谎了吗?” “这不是撒谎。”江芙蓉斟酌着字眼,尽量让妹妹听懂,毕竟这已经不是傻妹妹头回问这种问题了:“我们自己家的事,不管别人知不知道,我们都有权利不告诉别人。” “姐,什么是权利?当官吗?”江朝晖以为是手握权柄的权势。 江芙蓉一下子卡壳了:“我说的权利是,就是……” 卫恒回过头来帮忙回答:“就是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的话别人不能强迫你。” 江朝晖眼睛一亮:“真的啊!?别人不会说我不听话不懂事?” 有了卫恒这么一解释,江芙蓉就知道下面的话该怎么说了:“人家要问,你不想说,你就说要保密,要么就让他去问大人。你没必要跟他们解释,人家以为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江朝晖高兴的说:“太好了,这下我就不用躲着走了。” 可以大大方方的到家属院玩,不用担心别人问这问那的。 这时,江大鹏骑着单车从另外一条岔路上拐过来。 单位上得知胡秀清出事江国庆受伤住院的消息,照例给他送了慰问品。 江大鹏惦记着江国庆的伤势,忙中偷闲来给儿子送营养品。 “老娘,你们吃过饭了没?”江大鹏下了单车,近前去打招呼。 江奶奶刚还笑着,一看到江大鹏,忍不住就红了眼眶:“我们都吃好了,你呢?” 江大鹏摇摇头:“我不饿,就是抽空来看看庆庆。” “我们给庆庆送饭,给小翠也带了。要不你先吃,让小翠回家再吃。”江奶奶就惦记着大家都不能饿着。 江大鹏没胃口更没心情,再次拒绝了:“老娘,我回办公室再说。这是我们单位给庆庆送的罐头和奶粉,今晚是芙蓉守夜?你问问医生能不能给他吃罐头。” 江芙蓉乖巧的应了声好。 江大鹏又跟卫恒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他看到卫恒,心里复杂的很。 如果不出这档子事,原本这个春节会过得很喜庆。 现在么,江大鹏不确定两个年轻人谈恋爱的事还能继续下去。 他觉得自己很有可能给女儿找对象的事拖了后腿。 或许这就是命吧。 他们一行人进到住院区,还在走廊上就听到江国庆哇啦哇啦的喊声:“疼啊,疼死啦!” 声音比平没受伤的时候还要大十倍。 还有江小翠的声音:“不疼不疼,我都没碰着你脚。” 江奶奶一听就来了力气,加快了脚步:“你们听听,肯定是庆庆腿好了,真疼就喊不出声呢。” 江朝晖松开手,小跑着进了病房:“庆庆,我们给你送饭来了,咱爸也来了,给你带了罐头,还有大姐和卫哥也来了。” 江国庆正在解决三急,一下子被姐姐看光光,气得忘了喊疼:“谁要你进来的,滚滚滚!” “没看见没看见。”江小翠忍着笑把床单拉上遮住。 江朝晖尴尬的退到门外,满脸通红的解释:“爸,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跟庆庆说我不是故意的。” 江芙蓉把饭兜交给江朝晖:“你拿着,我跟卫班长去医生那里问点事。” 她太了解江国庆的小臭脾气了,当着自家人都觉得伤了自尊,要是看见还有卫恒这个“外人”在,过后肯定会把怒火都撒在家里人身上。 值班室的护士告诉他们说:“医生在后面食堂吃饭,不着急的话,等下医生回来了你们再来。” 江芙蓉抬脚就往医院食堂走,当然她不是急着找医生,她就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问一问卫恒有没有新的消息: “中午的时候公安来过,跟我们问了昨晚差不多的话,就是看庆庆还在发烧他们就走了,说明天再来。不知道他们去化工厂了没有?” 卫恒想起他跟贺文飞捡到的单车碎片,皱了一下眉头,很快又忍住了:“公安那边去现场去了挺多人,既然来问了你们,那也就会派人到化工厂了解情况。 我估计你爸已经知道实情了,就是不敢告诉你们,怕你,怕你奶奶和你弟弟妹妹她们受不了。” 卫恒觉得江芙蓉看上去不像受不了实情的样子,但还是安慰道:“你不要担心,我会过来陪着你。” 江芙蓉轻轻点头说好。 江朝晖在病房里的窗户那里往外看,无意中看到江芙蓉和卫恒站在树底下说话,招手喊江小翠来看:“姑,你看我姐,和卫哥在说什么呢?” 第212章 给自己打算 江小翠上前看一眼,顺手把江朝晖从窗户边拽开:“他们找医生去了还能说什么,你可别瞎说啊。” 江朝晖一头雾水:“我什么也没说。” 江小翠朝着病床那边努嘴,继续给江朝晖使眼色,还大声说:“医生说了要是还疼的话,就再给打一针。” “哦,”江朝晖懵里懵懂的,根本就看不懂江小翠挤眉弄眼的是什么意思,也接不上话:“我姐她们是去找医生来给庆庆打针吗?” 话音未落,就听江国庆扯着嗓子喊起来:“谁去喊医生就给谁打(针),反正我没喊。爸,你别让医生进来,我吃个荔枝罐头就好了。” 江大鹏正在给江国庆喂罐头,看着儿子满身的伤,又一副全然不知天塌的任性模样,不由得心酸难忍,顺势哄了几句:“好了好了不喊医生,你别使劲儿,小心碰着腿疼。” 江国庆其实不是故意要大声喊,他就是一个耳朵听不见声音了,以为别人也听不见,只有使劲大喊大叫,看到别人有反应,他的委屈才有地方释放。 吱嗷乱叫确实会牵动伤口,疼痛难忍,可是他不但忍得了,还吹牛皮:“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一点小伤算什么!” 江小翠抿嘴笑,拿脸盆装了换下来的脏衣服出去洗。 “姑,庆庆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勇敢了?中午还哭唧唧的呢。”江朝晖赶紧跟出来,追着问缘由。 江小翠悄悄的指了指走廊上的一个病房,小声说:“那边住了个连长,执行任务的时候为了保护战友,被炸断了一条腿,今天下午拄着拐杖到病房里来看了庆庆。” 在战场上负伤的军人,在江国庆眼里全都是英雄。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亲眼见到,加上亲耳聆听,“要成为男子汉要当英雄”的强烈愿望占了上风,身体上的痛楚也就没有那么痛苦了。 江朝晖的眼眶湿润:“哇!负伤那么重,还来鼓励庆庆!” 江小翠把脸盆放在水龙头底下接水,趁着哗啦啦的水响,俯在江朝晖的耳边说:“下午还来了两个人问庆庆话。” 江小翠比了个大盖帽的手势:“他们问庆庆是怎么受伤的,没问完,还留了一个人在这,刚刚也上食堂吃饭去了,所以我让你别瞎说话,有什么事让你爸去说。” 江朝晖默默的点头。 江小翠看看没人,赶紧又说:“别怕,你姐说了咱们不知道就说不知道,省得你妈到时候乱嚷嚷又揍你。” 她们还不知道胡秀清的事,都不敢往最坏的结果去想。 江小翠还乐观的以为胡秀清胡裕清只是被抓起来了:“跟你姐学着点,她去上班了,以后家里有什么事就靠你撑着,你爸你妈不在家的时候你就得像你姐一样照顾庆庆。” 江朝晖只觉得心里压了块大石头,盯着江小翠在冷水里冻得通红的双手,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姑,那你呢?你跟我奶奶一起回老家去?你不在我妈单位上班了?” 江小翠叹了口气:“庆庆这个样子离不开人,我想着干脆就不上班了,等庆庆的腿好了就走。” 江小翠没说的是,下午那两个公安的同志,不单止问了庆庆,还事无巨细的问了她跟胡秀清在一个单位上班的各种细节。 老百姓都怕穿制服的,一旦沾到自己的边就忍不住心慌意乱,恨不得走得远远的。 一想到胡秀清的各种作,江小翠只想走得越远越好,现在为了照顾江国庆,那就能忍则忍。 江朝晖开始发愁,寄希望于离开家:“我要是能早点去当兵就好了。” 江小翠白她一眼:“你妈你舅舅闹这么大事,我听公安说要进档案,一会儿没人的时候,你问问你爸会不会影响你。” “啊?还进档案?”江朝晖紧张万分,档案记录关乎一个人的荣誉和前途,千万不能有污点。 江小翠给出主意:“要不让你爸找人赶紧把你弄个地方上班去,我看厂里有好几个工人也就你这么大,都是走后门弄进去的。反正你留在家里也没好果子,不如早点挣工资,不想受你妈气就去住宿舍。” “唉……”江朝晖想哭。 这段时间的生活,眼看着越来越好,结果还没高兴完就出了事,一夜之间就变得一片黑暗。 江小翠说:“别哭啊,哭就是给你爸添乱呢。都这个时候了,你必须得为自己打算,咱们自己都立得起来,你姐呀我呀还有你呀,咱们才能互相帮助,不能互相添乱。” 江朝晖似懂非懂,全无计策,听到什么都点头。 姑侄两个人回病房,路过医生办公室看到江芙蓉正在跟医生说话,卫恒和公安的同志在病房外的走廊上轻声交谈。 江小翠看了江朝晖一眼,那眼神的意思是说,看吧,都这种时候了,你姐哪有心思谈恋爱,在这扛事呢! 第213章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医生挺喜欢江芙蓉这样情绪稳定的家属,有基本的护理知识,懂得配合医生护士的工作,对病人来说恢复的效果会更好。 他们在医院里见的多,往往伤员很坚强,难过的脆弱的是家属。 医生乐得把江国庆的治疗方案告知给江芙蓉:“再过一个星期给你弟弟做听力测试,他耳膜没穿孔。 另外你弟弟骨折的地方愈合了就可以出院,他退烧这么快,说明身体营养够,抵抗力强,我看再过个三四天就能出院,你们家里有暖气,住着也舒服,到时候换药的话不用来医院,让卫生所的护士给换就行。” 卫生所就在家属院里,不用那么折腾,病人少遭罪。 遇到眼明手巧的家属,医生愿意多说几句:“骨头一愈合,基本上就不会喊疼了,就是上厕所还不方便,别的都没啥。” 江芙蓉听了医生的话,心里的压力多多少少减轻了一些,跟医生道过谢就回病房。 她想趁着全家人都在这里,把医生的转述给他们,让大家都放心。 特别是想让江奶奶放心。 老人家就担心江国庆骨折之后会变成瘸子,又怕大过年的说出来不吉利,不小心说漏了嘴之后还在自责。 病房里安静得很,之前还呲哇乱叫的江国庆,这会儿不知是累了还是困了,闭着眼睛没了声音。 江大鹏听说过个三四天就能出院,看着江国庆腿上的石膏沉思了一会才说:“那你们都搬回去住?” 搬回去?江奶奶江小翠还有江朝晖全都看向江芙蓉。 她们住在仓库两个来月已经很适应了,没想过要搬回去。 最大的难题是,她们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胡秀清。 本来就是撕破脸搬出来的,为了照顾庆庆,她们也不是不能忍,放下面子照顾亲人是应该的。 可是每天来来回回的,遇见邻居打招呼,该怎么办解释呢? 江芙蓉淡定自若的接过话:“好啊,家里有暖气,庆庆的伤口能恢复的更快更好。” 江大鹏松了口气,有江芙蓉替他分担压力,事情变得容易多了:“我有事先走一步,明天我休息,我来照顾庆庆,你们自己注意安全,注意身体。” 江芙蓉看着江大鹏憔悴的脸色,感到有些担心,忍不住说了一句:“爸,你自己也要好好休息。” “嗯,对了,别总麻烦小卫,”江大鹏想了想,又解释了一句:“大过年的,他们家团个年不容易。” “知道了。”江芙蓉不辩解,只是顺从的回应。 江奶奶目送江大鹏离开,轻声说:“芙蓉,你爸没别的意思,他就是这样,总怕给人添麻烦,你别往心里去。” 江芙蓉笑笑:“奶奶,没事的,我都明白。对了,朝晖那里有钥匙,明天一早你们去那边收拾一下。” 江小翠撸袖子:“行,明天早上朝晖给你送饭,我去收拾,反正东西也不多,我多走几趟就行。” 江芙蓉说:“等会儿我跟卫班长说一声,让他跟贺委员帮个忙。姑,你只管收拾一下卫生,我回去再搬东西,一趟就能搬完。” 江奶奶担心的问:“你妈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回来看我们都在,会不会闹啊?” “她不会闹的。”江芙蓉发现自己差点说漏嘴,赶紧扯开话题:“奶奶,医生说庆庆的营养要跟上,我得想办法弄些荤菜来,您就想想怎么给他做饭。” 江奶奶一心想着大孙子快点好起来,马上就转移了注意力:“行,我天天给庆庆炖鸡汤,你们该上班的都去上班,该上学的都去上学,我一个人侍候庆庆就够了。” 江奶奶不愧是当家的,难过的劲儿过去了之后,心里头对于接下来该干什么还是有数的。 一大家子这么多张嘴呢,可不能都停下来,眼泪又不能当饭吃。 “我不急着回老家,朝晖一会儿帮我写封信,给你爷爷说我先照顾小的。” 怎么滴也得看着老江家的大孙子重新活蹦乱跳了的才能把心揣回肚子里去。 这时卫恒送走了公安的同志之后打转回来,到病床前看望了一眼江国庆就准备离开。 江芙蓉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跟着卫恒出门,顺便跟他说了帮忙搬家的事。 卫恒当然是没二话。 别说搬家了,弄食物也能帮的上忙。 第二天卫恒过来的时候,就扛了个大麻袋来,里面是一条羊腿和半边猪排。 江芙蓉原本以为有只鸡有条鱼就不错了,一看这一大麻袋顿时就惊呆了:“这得多少票?” 贺文飞说:“这你就不用管了!彩礼给了,办席面的菜也给扛过来了,你们就说什么时候发喜糖吧?” 第214章 又约上了 贺文飞看大家的心情都很低落,就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沉闷的气氛。 只可惜在这个时候提起发喜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太适宜。 江芙蓉不是那种被开玩笑就会害羞的人,一听这不对场合的话,不等卫恒开口,就毫不客气的给了贺文飞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 “你疯啦,你们去现场守了一晚上,明明知道出了什么事,让我发喜糖是几个意思?” 贺文飞这才发觉自己说错话,面红耳赤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没事,幸好我奶奶她们不在这。”江芙蓉没有深究,只是随意摆了摆手,指着后院的几根树桩子说:“你帮忙劈点柴火好吧?” 贺文飞二话不说,脱了大衣,拿起斧子就哐哐开始干活。 卫恒忍着笑,给江芙蓉竖了个大拇指。 真好,都不用他出手,这么尴尬的事情就这么轻易的化解了。 他指着案板上的冻猪排说:“跟石头一样硬,等老贺劈了柴火再来劈这个。” 家里没有大砍刀,只能用斧头试试。 江芙蓉想了想,瞬间有了个好主意:“你在这等着,我去借个工具来。” 这题她可太会了,不管是大树还是冻硬的骨头,用电锯切割是最快最干净利索的。 没有电锯,借个木工锯子来手动操作也是可以的。 干活就得讲效率,不能蛮干。 贺文飞见江芙蓉出了门,扭头跟卫恒道歉:“我刚才把江芙蓉当咱们同学了。” 在学校的时候,他这样开个玩笑,同学们一起哄,所有的烦闷就一笑而散,大家能重新鼓起斗志继续努力学习。 卫恒笑:“咱们是军人,不会感情用事,老百姓跟咱们不一样。 在战场上敌人会趁着咱们脆弱的时候进攻,所以咱们得提起精神来。 换成老百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一般都受不了。他弟弟要是知道妈妈和舅舅都没了,这个家还怎么住。” 别说小的受不了,大人肯定都受不了,每天触景生情,只会更难受。 贺文飞一想,更后悔自己考虑不周:“哎呀,真是,一会儿我跟江芙蓉陪个不是。” 卫恒点点头:“我看江芙蓉不会怪你,你记住别在她奶奶她们面前开玩笑。” 贺文飞哪里还敢再开玩笑,连声保证接下来只干活不说话。 后面那几个树桩子没用多久就全都劈好了,整整齐齐的码在墙根。 没过多久,江芙蓉回来了,提着从邻居家借的锯子。 卫恒跟贺文飞合力把冻羊腿冻排骨锯成半个拳头大小的块。 这样做饭的时候直接拿个两三块就行,不用每次都等着化冻之后再费劲的砍,省时又省力。 卫恒问:“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 江芙蓉摇头:“这是劳动人民的智慧,我只不过照搬一下。” 在她原来的那个时空,各种电动工具层出不穷,无所不能。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是不是?”卫恒问。 江芙蓉笑:“更好的办法当然有,只是现在做不到。” 卫恒来了兴趣,追着问:“怎么做?需要什么材料?” 贺文飞在旁边歪着头,认真的听。 “这里连上电机,就是通电的发动机,锯片的速度由机器控制。”江芙蓉在案板上以指代笔,画图示意。 卫恒他们是学工程的,每年都会在基层体验实习,一看图就明白了:“林场就有!” 他们只想着把机械做大做强,修桥修路飞上天,没往家庭用处上想。 贺文飞眼热,忘了自己刚刚发过誓不再说话,忍不住又说:“你一个女的懂这么多,要是能在军校当老师就好了,去工厂上班真是大材小用。” 江芙蓉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机会的大门就没对她敞开,工作指标还是她自己想办法争取到的,能去兵工厂上班,她一点也不觉得是大材小用。 这几个月她为了改变命运做出了多大的努力,只有她自己知道。 卫恒看了看时间,不得不打断话题说:“差不多中午了,我们得回家去,下午再来。” 贺文飞一看闹钟:“呀,真的是十一点多了,还得去俱乐部拿篮球呢。” 他们两个出来帮忙,还是以打篮球为借口出来的。 江芙蓉低头抿嘴笑:“你们下午去打篮球吧,我爸拿了电影票回来,下午场的,我要去看电影,到时候我去看你们打球。” 今天江大鹏休息,在医院里陪护江国庆,让她们去看电影散散心,不要老是憋在家里。 卫恒眼睛一亮:“我们下午一点半左右就过去。” 江芙蓉点头应卯:“好。” “你们两个又当着我的面约会!真行啊!”贺文飞服气得很,这下他就不用愧疚了。 第215章 考虑不周 江芙蓉唇角一勾,似笑非笑的看了贺文飞一眼。 她就是不想让他们白跑一趟,才说了下午要去看电影的事。 要说约会的话,真谈对象的年轻男女谁会你带个朋友我带个妹妹的,带那么多电灯泡是要监督谁啊? 贺文飞脸色通红,赶紧给自己砌台阶:“开玩笑,开玩笑,我带头约会的,哈哈哈,我约了一帮‘先锋队’在那打球,哈哈。 你们要是不想看我们打篮球,那还有乒乓球台子,你们可以打乒乓球,对吧卫班?” 卫恒点点头,看着江芙蓉说:“还有羽毛球,你要是想玩,我可以教你。” “乒乓球羽毛球都行。”江芙蓉没想到竟然还有她喜欢的羽毛球,为了不让卫恒起疑,就补了一句:“我想学会打球,以后就可以参加单位的文体活动,我到时候能不能上场就看你的啦!” 卫恒笑:“那就说定了。” 这样的安排可真是巧妙,他们既能一起活动,还不会尴尬。 他真的发自内心的感到舒畅。 目送卫恒他们离开之后,江芙蓉把食材收拾了一下,开始烧火炖汤。 这边的柴火灶好用,锅够大,火够猛,烧热水又快又好。 没多久江朝晖就带了饭来:“姐,奶奶和姑姑去医院了,让我给把饭你送过来,省得你跑来跑去的。” 饭盒里是酸菜饺子。 江芙蓉一口咬下去,酸得满口口水:“好吃,够酸。” 这还是江小翠刚来的时候腌的大白菜,腌菜缸放在小黑屋里,还剩半缸。 江奶奶早上带着江朝晖过来搞卫生的时候看见了,就带了一些回去包饺子,说是解腻的。 江朝晖没事就在屋里瞎转悠,忙慌的问:“姐,床板呢?” 江芙蓉朝着灶膛里的熊熊火焰扬了一下下巴:“那儿呢!” 江朝晖看傻了:“烧啦?为什么要烧掉?那我们搬回来的时候睡哪儿?” 江芙蓉皱了一下眉头,嫌弃的说:“我们两个睡了那么久,床板都好好的,现在床板碎了两块,床底下还扔着烟头。我觉得膈应!” 不劈了烧了,还留着做纪念咩? 江芙蓉一想到胡裕清的样子就觉得难受,干脆让卫恒贺文飞帮忙把床板都卸下来放到后院,刚刚都给劈成了柴火。 别说床板,江芙蓉把碗筷都扔了。 谁知道胡裕清用过哪个碗哪双筷子呢。 江朝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说:“咱们不在家的时候,舅舅睡咱们屋了?我还以为有暖气他就睡在外屋呢。” 江芙蓉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连外屋这个小床的床板也不要了。” 她不知道江大鹏打算什么时候跟家里人说胡秀清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但是她知道那个时候她肯定是在单位不在家,没法安慰姑姑和妹妹,不如趁现在把事情做好。 江朝晖瞄了一眼爸妈的卧室,小心翼翼的问:“姐,你不怕……” 话说了一半,江朝晖就闭嘴了。 要是怕就不干了呗,敢干就是不怕。 江朝晖犹豫了一下又问:“姐,咱爸妈都离婚了,咱们跟奶奶和姑姑就不是一家人了,那你上班走了,我能不能不跟庆庆和咱妈一起住,就跟姑姑一起住啊?” 江芙蓉问:“你是怕我走了以后,挨骂的是你,对吧?” 江朝晖傻傻的点头。 这还用说么,家里只要哪里有一丁点的变化不如胡秀清的意,谁在她眼前她就逮着骂逮着打。 江芙蓉笑了笑:“放心吧,以后没人敢打你骂你,庆庆也会听你的。我就说这一回,你要不信我,那我就不再说了。” “我信我信!”江朝晖急了,生怕姐姐不理自己,献宝一样的说了个秘密:“姐,你知道吗,舅舅偷的东西太多被抓起来了,咱妈刚好倒霉跟舅舅在一起,也被关起来了。” 江芙蓉反问:“你听谁说的?” 江朝晖捂着嘴小声说:“姑姑做饭的时候悄悄跟奶奶说的,我听见了。姑姑还说,要奶奶不要告诉爷爷,要不然外婆知道了又去爷爷跟前骂架。” 江芙蓉愣住了。 她竟然忽略了胡裕清他们跟江奶奶江爷爷是一个村的。 若是江奶奶回了老家,要面对的麻烦事还多着呢。 “姐,你说舅舅放出来了会不会找爷爷奶奶去闹事啊?”江朝晖抬手在江芙蓉眼前晃了晃。 江芙蓉回过神来:“不会。” 江朝晖天真的说:“我也觉得舅舅不敢!他偷公家的东西被公安抓起来了,他要是敢闹事,会吃枪子儿的。” “是!”江芙蓉有些心不在焉,思绪纷飞。 胡裕清跟胡秀清都出了事,过段时间,胡家只要收不到胡秀清的信,又或者公安上门把这个事情通知胡家,以白贵香的秉性,一定会赖到江奶奶头上 。 到时候江奶奶是有理也说不清吧。 江芙蓉对那个便宜外婆便宜舅舅便宜小姨他们是一点好感也没有。 可是,江奶奶不可能不回老家。 怎么办? 第216章 挺会安排的 江芙蓉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什么对策。 不过江芙蓉知道,人越是发愁越想不出办法来。 先把精气神提起来是头等大事。 “不用添柴火了,看完电影回来再弄。”江芙蓉尽量把语气放轻松:“卫班长说他们在俱乐部那边打篮球,咱们先过去看看。” 江朝晖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听说有好玩的就转移了注意力:“姐,卫哥跟你说的呀?他们现在就在那儿吗?” 江芙蓉吃饱了,麻溜的收拾好饭盒,漱了口,戴上大围巾:“走吧,卫班长还说要教我们打乒乓球。” “真的啊!”江朝晖一蹦三尺高,匆匆忙忙锁了门:“姐,乒乓球难不难学啊?我从来没打过乒乓球。” “我也没打过乒乓球。” “卫哥会不会嫌我们笨啊?” “要是嫌的话就不说要教我们了吧。” 她们姐两个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俱乐部。 俱乐部门前张灯结彩,大海报前有很多提早来候场的孩子,兴奋的跑来跑去。 “姐,俱乐部这里才像过年!”江朝晖看见了小伙伴,高兴的指给江芙蓉看:“姐,我同学。” 江芙蓉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低声说:“你要想跟她们玩,就直接过去。你要是只打个招呼,就挥挥手,别指着人,不礼貌。” 江朝晖傻眼了:“指都指了怎么办?” 江芙蓉低声说:“那就过去跟她们玩,卫班长可能还没到,我先在大厅里呆着躲躲北风。” 正好她可以趁这个时间把这几天的事捋一捋,替江奶奶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有些事情如果现在做不到,那就不要再幻想,比如说她将来工作好了可以把爷爷奶奶都接走养老,眼前一时半会儿的肯定做不到。 有些事情如果有希望,只要努力一把就能实现的话,那就想尽一切办法去创造条件实现它。 比如说江小翠的工作,比如说江朝晖的工作,其实都有后门可走,关键是要找到能帮忙的那个人。 说白了,人际关系上的亲疏远近,不就是有没有后门可走么。 江芙蓉想起自己在原来的那个时空,拼技术拼到最后,进行到营销推广的时候,还不是要去走后门疏通关节。 谁也避不开。 还美其名曰良性竞争。 一旦打开了局面,马上又有人通过她的上司或者助手说情,想塞关系户到她手下“学习”。 江芙蓉自嘲的笑了笑。 想不到以前她最反感的事情,现在要亲自去做,还要费尽心思。 在不远处,贺文飞用胳膊肘撞了撞卫恒:“你看江芙蓉,比你还来得早!你猜她低着头在那笑什么呢?” 说好了一点半来打篮球,他们今天牺牲了午睡,打了个盹,这还不到一点钟就出门了,没想到江芙蓉到的更早。 卫恒心里乐开了花,在贺文飞面前丝毫不会掩饰:“不用猜,她会告诉我。” 贺文飞还能说什么,只能羡慕啊:“你们这进展真快!我觉得你们两个的熟悉程度,很快就要超过你跟我的熟悉程度了。” 卫恒几乎要笑死:“我跟你是并肩作战,我跟她是心心相印,两回事,两回事好吧!” 贺文飞举双手投降:“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一个光棍说不过你们。” 他们两个说说笑笑的动静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卫恒手里拿着的篮球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几个盼着打球的男孩子一连串的喊着“恒哥”“飞哥”的朝他们扑过来。 卫恒把手腕轻轻往前一送,篮球就飞了出去。 跑在前面的男孩子一个跳跃,双手接住球。 卫恒说:“老贺你带他们先玩,我去借个球拍来。” 贺文飞酸了,开玩笑:“你还要手把手的教啊?电影快开始了。” “去打你的球去。”卫恒丝毫不以为意。 正好江芙蓉朝这边看过来,卫恒迎着她的眼神,朝贺文飞摆了一下头。 江芙蓉就明白了,这是让她跟着贺文飞去篮球馆等他。 江芙蓉笑着点点头,又扭过头去朝江朝晖的方向招了招手,等江朝晖跑过来就带着她往篮球馆的方向走。 那默契,只用一个眼神就够。 篮球馆在俱乐部后面,平时不对外开放,馆外墙根下还堆着厚厚的积雪。 江朝晖莫名的有一种踏入重地的紧张,揽住江芙蓉的胳膊胡乱找话:“姐,你会打篮球吗?” 江芙蓉干脆利落的答:“不会。” 江朝晖知道自己问错话,只好傻笑:“呵呵,那时候看《女篮五号》,你那么喜欢看,我还以为你会呢。” 江芙反问:“看电影就能看会?就算看会了,咱家有篮球吗?” 江朝晖吐吐舌头,不敢再吭声。 就是啊,以江家的情况,别说没篮球了,就是有篮球也轮不到他们姐俩玩。 姐妹两个进了篮球馆,看到贺文飞他们已经把大衣脱在球场边上,拍着球在热身。 梆梆的拍球声在空旷的篮球馆内回荡。 江芙蓉也没想到这个篮球馆的设施这么先进,水泥地板平整如镜面,完全是国际标准。 她不由的抬头四处打量,习惯性的在心里计算层高和场馆面积。 看到有女孩子进来,那几个大男孩都朝这边看过来。 江芙蓉朝贺文飞摆摆手,指了指场边的大拖把,意思是说你们玩你们的,我去把其他地方擦干净。 那个地板显然是擦过的,但是在江芙蓉看来,这么漂亮的场馆地板,必需擦到锃亮反光才合格。 江朝晖跟在姐姐身旁,推着拖把一路小跑,干的可起劲了。 “乒乓球和羽毛球都有,你们想玩哪个?”卫恒拿着拍子过来,指着篮球馆的一个角落:“乒乓球台在那边。” 江芙蓉想了想:“电影就快开演了,我跟朝晖就在这里打会儿羽毛球。” 整个场地除了篮球架就没有任何器械,在篮球架后面的空地上打羽毛球足够了。 她就是随便玩玩,又不是专业的,不在乎有没有球网。 卫恒说:“一会儿篮球扔过来会打到你们。” 话音刚落,场上一个投篮未中,篮球从篮板上掉落在地上,弹了几下落在江芙蓉的脚边。 江芙蓉弯腰捡起球,交到卫恒手上:“你们人不多,可以三人一队打半场球,就不怕你们扔球过来了。” 然后她就顺便解释了一下什么是半场球,怎么个打法。 打篮球本来比的就是队友之间的配合跟投篮技术,要是人数不够,投篮又不准的话,就变成了几个人在场上跑步。 江芙蓉最后又说:“你先去打篮球,我们就在这里凑合着玩一会儿,看完电影再过来,到时候你有空再教我们。” 卫恒听了几句就听懂了,带着球去跟贺文飞他们会合。 他要是留在这里教球,等贺文飞回了学校,就有了更多打趣他的话柄。 就这样安排挺好。 第217章 追星 江芙蓉后来没去看电影,一直在教江朝晖练发球。 这个时候的羽毛球拍的质量非常普通,拍子好重,手柄位置缠的黑胶带很容易脱落,拿着硌手,想打反手特别不得劲。 再加上江朝晖手笨,学了半个多小时才勉强把球发过界。 可就是这样,江芙蓉也很满足。 羽毛球是她最喜欢的运动,没有之一,在不断的挥拍中找回掌控全局的感觉真是太美妙。 江朝晖打不动的时候,那边没轮到上场打篮球的男孩子就跑过来跟江芙蓉对练。 江芙蓉累了就歇一会儿去另一边场地看卫恒他们打篮球。 就这么打一阵歇一阵,断断续续玩了三个多小时。 直到江朝晖体力耗尽,嚷嚷着要回家去找吃的:“姐,我快不行了,我要回家帮奶奶做饭去。” “这么快就饿了?”江芙蓉是越运动越有精神型的人,她打了这么久的球,除了有点想喝水,并不觉得饿,她还有力气拿起拖把搞卫生:“好,我收拾一下地板,你等我一会。” 在部队的大环境之下,几乎所有人都自带清洁属性,不论在哪儿做什么,在离开之前都会把场地清理干净。 江芙蓉提着拖把当成扫把扫地。 羽毛球很脆弱,稍微使点劲挥拍就能把球给打坏,不是羽毛碎了就是胶皮裂了,渣滓掉了一地,随便扫一扫就扫了一小堆。 “不玩了?”卫恒过来把残缺的羽毛球捡出来,收进纸筒里:“坏了的也不能扔了,拿回去给周干事对数的时候要看一眼。” 江芙蓉说:“这种质量的羽毛球要是给运动员练球,一个人一天能打坏好几百个。” “哇,几百个!那羽毛球队全部队员都练球怎么办?那要浪费多少钱呐?”江朝晖的眼睛瞪得滴溜圆,捏着口袋里的五分钱硬币,指着那几个断羽的羽毛球结结巴巴的问:“那,那这些打坏了要不要赔啊?” 早知道就不打球了,去看电影多好。 卫恒见江朝晖担惊受怕的样子,就安慰她说:“这些球本来就是安排给文娱活动的,坏了就坏了,只要不是拿回家。” 江朝晖连忙辩解:“我才不会贪公家便宜呢。” “我知道!”卫恒笑:“你们一会还来打球吗?你要想玩,我就先不把拍子还回去。” 江朝晖好累,可是又好想继续玩,她转头看了看江芙蓉,多希望姐姐说还来。 那几个打篮球的男孩子都是住在家属院里的子弟,她见过他们整天扎堆一起玩,其中有一个还是她同班的男同学,不过上学的时候他们见了面也像不认识一样,从来都没讲过话。 今天这些男孩子全都过来管江芙蓉叫姐,就像喊他们自己的亲姐姐似的,喊的可六了。 江朝晖在旁边看着看着就发现,其实跟男孩子说话并没有那么恐怖,这些男孩子也不会仇女,更不会随随便便的取笑别人。 要玩就要跟这样的人一起才好玩。 谁知江芙蓉摇摇头说:“吃完饭我们都去医院看我弟弟,没空过来。” 要照顾江国庆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在病房里居然是他们全家难得的团聚机会。 尤其是江奶奶,虽然推迟了回老家的日期,可是她看谁都显得难舍难分。 “那好,等你们想玩的时候我再去借拍子来。你们现在回哪边?院里?”卫恒追问了一句。 江芙蓉说:“不回院里,等下我们吃了饭就直接上医院。你去打球,他们等你呢。” 江芙蓉又朝男孩子们挥手:“我先回家啦,下次再一起打羽毛球。” “姐,你明天还来吗?” “姐,我们等你啊。” “姐,我等你教我抽球啊!” “姐……” 男孩子们七嘴八舌的跟江芙蓉道别,还像是对自己亲姐那样提着要求。 江芙蓉哈哈笑,一并回答:“好,有时间的话我就来。” 出了篮球馆,寒风迎面扑来。 江芙蓉不但不觉得冷,还觉得挺舒服。 “姐,你看那边好多人。”江朝晖看着大礼堂的工作人员专用通道,拽了拽江芙蓉的衣袖:“好像是电影演员!今天有演员来?姐,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江朝晖一想到能亲眼见到银幕上的大演员,声音都变了:“就看一眼,只看一眼行吗?” 江芙蓉笑:“只要你不累,看一百眼都行!” 十几岁的女孩子么,当个追星族没什么不可以的。 而且,《黑三角》里的那个年轻漂亮的女演员,后来退休了之后还演过一个穿越的电影,演的是个一片真心爱护女儿的慈母,特别赚人眼泪。 江芙蓉也超想去亲眼一睹佳人风采。 第218章 追星见人心 大家团团围住的那个女演员是凌园。 江朝晖透过人群中的缝隙看到了凌园的侧脸,不由的失望的喊出声:“哎呀,怎么是女特务?” 跟江朝晖同样想法的人挺多的,只是他们一开始还不好意思说出来。 现在有人开了头,大家的胆子都大了,就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问起来。 “胖大嫂,你为什么要演女特务呢?” “就是啊,我可喜欢你演的胖大嫂了。”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好人,谁知道你全是装的!你可太坏了!” 在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凌园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我是演员,领导让我演什么角色,我就要把什么角色演好。” 可是看热闹的群众是不相信的:“你要不是变坏了,怎么能让你演坏人!” 江芙蓉在听了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呢?”旁边的人不满的问。 江芙蓉笑着说:“抗战电影里那么多鬼子,不都是演员演的吗?你还以为真的到俘虏里面拉小鬼子去演电影啊?” 这句话一下子就给凌园解了围:“这小姑娘说的对,电影里的所有人都是我们电影演员扮演的,演英雄的不一定上过战场,演坏人的在生活中连鱼都不敢杀呢。” 围观群众有的恍然大悟,有的还在纠结:“那你演女特务这么像,是见过真的女特务吧?” “没有见过,”凌园态度超好,耐心的回答:“有那么多的前辈和艺术家都演过类似的角色,我就是向他们学习,努力把于黄氏这个角色演得更像坏人。” 江朝晖见姐姐在人群中大大方方的说话,感觉自己也有了勇气,大声问:“为什么要把坏人演的那么坏?要是走在路上有人把你当成女特务,那你怎么办?” 凌园说:“那我就跟他说我是胖大嫂。” 跟在凌园身旁的工作人员抬起胳膊挡出一条路来:“凌同志还有演出任务,要去赶车,大家让一让。” 人群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路来。 凌园微笑着向围观的群众点头示意,目光触及江芙蓉的时候,还特意招了招手。 大家目送着凌园他们离开。 江朝晖没看到余秋兰的扮演者颇觉遗憾,可是能跟凌园搭上话,她又觉得意犹未尽:“姐,凌园老师笑眯眯的,脾气好,声音还好听,我可喜欢了。” “我也喜欢!”江芙蓉也很震撼。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凌园的眼神那么友善那么真诚。 本人和角色的反差那么大,足以见得演员的表演功力极其深厚。 作为凌园来说,她已经是表演艺术家的级别。 江朝晖问:“姐,你说在生活中会不会有看起来像好人的坏人啊?” 江芙蓉肯定的回答说:“当然有!那些坏人没有被抓起来的时候,你都不知道他是坏人。谁会把坏人两个字刻在脑门上等着你去抓呀?” 江朝晖吐了吐舌头:“凌园老师为什么会愿意演坏人呢?!” 江芙蓉反问:“你还记得电影里都有谁吗?” “当然记得啦,有余秋兰,有于黄氏,有能石科长,还有洪局长,还有猫头鹰,还有和猫头鹰接头的特务!”江朝晖如数家珍,把印象深刻的角色一一说出来。 江芙蓉故意考一考妹妹:“有谁在看余秋兰唱歌呢?” “那我不知道了,我光顾着听她唱歌来着。那些人是谁啊?里面有特务吗?” “电影里有主要演员,还有参加演出的演员,这些都是在银幕上有名字的。那些听余秋兰唱歌的人,还有在江边的时候,在水里游泳的那些小孩,都是群众演员。” “当群众演员挺好的呀,能看唱歌还能游泳。要是我当群众演员的话,我就演那个卖冰棍儿的,没人吃我就自己吃。” “当群演,一没名字二没工资,不管你演多少部电影,别人都记不住你。要演节目就一定要当主演。有时候吧,演坏人演的像,别人还能记得住你是谁。” “哎,要是让我演坏蛋的话,那我宁可不主演,我可不想人家一见到我就骂我。” “你不想当电影演员啦?” “哎,不当就不当,反正我也当不上。”江朝晖决定放弃考电影厂的志向。 说笑间,姐妹两人回到家。 江奶奶正盼着呢:“看完电影上哪玩去了?不是说今天要早点去给你爸和庆庆送饭嘛,你姑姑着急,先上医院了。” “奶奶,我们今天看到于黄氏了,她还跟我说了话呢。”江朝晖迫不及待的把看到大演员的惊喜说给江奶奶听:“她在电影里那么坏,在电影外头可好了,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老太太。” 江奶奶听得糊里糊涂的:“电影里头的人咋还跑到电影外头来啦?来来来,这是你爱吃的烤馒头片,还有年三十那天晚上的炖大骨,我加了水,把中午剩的饺子煮里头了,吃完全身热乎,出门走路不怕冷。” 江朝晖闻到香味,顿时感觉饥肠辘辘,端起碗来一通狼吞虎咽。 “慢点慢点,别呛着!”江奶奶忍不住在旁边喊:“锅里还有呢,想吃三碗都够。” 江朝晖一口气喝了半碗汤,用勺子舀着吃了十来个饺子才停下:“姐,我两只手酸胀的要命,感觉都不像我自己的手了。你的手疼不疼?” “我没事。”江芙蓉慢条斯理的咬着烤馒头片,完全看不出剧烈运动后的模样。 江奶奶问:“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看个电影怎么胳膊又疼呢?” 江朝晖把下巴一扬,略带骄傲的说:“我们没看电影,跟卫哥在篮球馆打球呢,那个篮球馆一般都不让人进的,是卫哥找人拿的钥匙。卫哥他们打篮球,我姐跟我打羽毛球。” “什么球还长羽毛啊?会飞呀?”江奶奶对这些体育运动完全不了解,听都没听说过,但是能听出来打球的地方不一般。 江朝晖喜滋滋的用手比划着说:“我姐说是鹅毛做的,我姐还说外国人用鹅毛当钢笔写字呢。 对了,奶奶,你回老家以后能不能养一些鹅呀?到时候把鹅毛留给我,我自己来做羽毛球。” 江奶奶摆摆手说:“我没养过鹅,就养过鸡,养过鸭子,那鸭子的毛不好看,要不我养两只大公鸡,到过年杀鸡的时候选几根漂亮的留着给你做毽子。” 江朝晖皱着鼻子说:“哎呀奶奶,羽毛球跟毽子不一样,毽子是用脚踢的,羽毛球是用手打的,还要拿球拍呢。” “反正都是玩儿,踢毽子不也挺好吗?我看村里好多小姑娘还会踢花样呢,前头踢后头踢,还蹦起来踢。” “我不要毽子,我要做羽毛球!” “那鸭毛颜色不好看,洗不干净,还腥,那有什么好玩的。” “嘤~~”江朝晖叽歪上了。 江芙蓉放下筷子:“那些体育用品有专门的制作工艺,咱们能找到羽毛,但是没有专用的胶水没有专用的机器设备,是做不出来的。你呀,还是老老实实的去学朗诵学唱歌跳舞吧。” 又想玩又买不起,那就老老实实的先去走努力挣钱的路。 第219章 做决定 江奶奶顺着江芙蓉的话说:“朝晖呀,你就听你姐的,别折腾那些什么大鹅鸡毛的,省得你妈回来又叨叨你。” 一提到胡秀清,江朝晖就蔫了,悻悻然的嘟起了嘴。 “奶奶不是故意要说你,”江奶奶不忍心看着孙女难过,好言好语的解释:“庆庆的腿伤成这样,你妈没在的这些日子,心里还不知道得憋了多少火呢!你可别撞她枪眼上。” 不用说,江朝晖都能想象得到那倒霉的情景,她更讨厌的还有另外一个人:“那我舅舅还跟着我妈来我家呀?” 江奶奶摇头:“谁知道呢,你爸说你妈跟你舅舅都还没消息。” “我知道奶奶,早上你问我爸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都听到了。”江朝晖往床上一躺,哀嚎:“要是我舅舅也跟着来,我得多倒霉呀!奶奶,我一点也不想搬回大院里去住。” 江奶奶也发愁,只能劝:“不搬回去怎么办呢?那屋里有暖气,庆庆少遭罪。” “那我妈一回家我就搬回这边来住!我可不想跟我舅舅他们住一起!”江朝晖只能退而求其次,自己想办法避开讨厌的人。 江奶奶摇摇头:“那可说不好,等你妈哪天回来了,一看她的伤比庆庆还重!你还能想走就走?你妈得闹成什么样!” 江朝晖小声说:“可我爸我妈不是要离婚了嘛?她干嘛还要我照顾?我想跟我爸过。” 江奶奶叹气:“不管你跟谁过,那还是你妈,她要是病了伤了,你就得照顾她。 你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是不是每天还要照顾你跟庆庆两个?你姐不在家,你妈可不就得指望你了么!” 江朝晖气闷,不情愿的哼了一声。 她只想着大姐是老大,照顾弟弟妹妹是天经地义的事。 没想过大姐会有离开家的时候,更没想过自己也会有顶上大姐的这一天。 江奶奶说:“你也别拉着个脸,我过段时间回老家了还有你姑姑在呢,你也就是放学回来给你姑搭把手,替她一会儿。” “奶奶,您就一直住在我家呗?”江朝晖这会儿觉得家里人越多越好。 就算大姐不在家,只要有奶奶和姑姑在,她就不怕妈妈发火,也不怕那个小偷舅舅。 江奶奶摇头:“我这趟出来是趁着农闲,一开春就有一堆农活等着我呢,我哪能一直住下去。” “让我爷爷干就行了呗。” “那不行,你爷爷干不好。” “啊?我爷爷是男的还……” 没等江朝晖说完,江芙蓉进屋来打断了她的话:“爷爷年纪大了,就一个人在家,要是你一个人在家呆上两个月,没人跟你说话,没人给你做饭,你受得了不?” 江朝晖欲哭无泪,把脸埋到被子里,气得直捶被子。 江芙蓉看着好笑:“朝晖,你要是太累了就在家里睡觉,我跟奶奶去医院。” “那我就在家待着。”江朝晖身上没劲,心里又失落,一个病号也不想看见,还借机发牢骚:“现在能睡觉就多睡会儿,到时候想睡也睡不了了。” 江芙蓉笑了笑,把门带严实,挽着江奶奶的胳膊走进寒风中。 如果江朝晖知道了事实真相,别说发牢骚,恐怕连原来那个家门都不敢进。 带着这个顾虑,江芙蓉到了医院就以问工作的名义直接找江大鹏单独说话: “爸,我们家的事已经有处理结果了吧?” 江大鹏默默地点头。 江芙蓉一怔:“这么快?” “你妈跟你舅舅的事,跟我扯不上关系了,我们单位只是尽义务协助处理。”江大鹏说了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组织上过年前就已经批了我的离婚报告,另外安排我去科研基地做保密工作。我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你妈就出事了。” 江芙蓉愣愣的听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都听到了什么:“原来是这样啊。” 江大鹏点头:“我的调令已经下来了,一个星期后去基地报道。那边不能带家属,我正要跟你商量一下朝晖和庆庆的事。” 事情的变化超出了江芙蓉所有的预期,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保持静默。 江大鹏的神色很沉重。 他跟胡秀清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感情虽然淡了,毕竟还有三个孩子维系着他们夫妻间的亲情。 在提了离婚带着两个女儿和老娘妹妹搬出来之后,江大鹏不是没有后悔过,甚至还考虑过如果跟胡秀清能和好,这辈子就这么过下去算了。 人都活了半辈子,儿女们早晚都会结婚离开家,他们夫妻两个也没什么力气再争吵,别人两口子打得头破血流还能过下去,他的情况好多了,不愁过不下去。 至于亏欠孩子们的,他也想过,时光肯定是没法倒回去的,就只能在自己退休之后,带一带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权作弥补。 没想到搬出来整整两个月,胡秀清一声不吭,还像平时那样梗着脖子等他低头,等他主动回去认错。 江大鹏想起自己拿到离婚报告的批复文件时,人事科的同事跟他开玩笑,问他是觉得太快了还是太慢了。 他能说什么? 他能说他的第一反应是想帮胡秀清在老家安排个好工作么? 江大鹏左思右想了半天,终于开口了:“你妈不在了,我们单位愿意提供宿舍,让朝晖和庆庆还住原来那套房子,可我担心他们两个没法照顾自己,庆庆的脚又这个样子。” 江芙蓉听明白了:“爸,你是想让我留下来?” 第220章 拖家带口 “不是,你先听我说完。”江大鹏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我是想,你好不容易分个好单位,一定不能放弃这个机会,我看朝晖和庆庆都愿意听你的话,就想着你能不能把朝晖和庆庆带上。 你新去单位,肯定分不到单人宿舍,你看能不能去租个房子,租房的钱我出,我再按月打给你生活费。 主要是庆庆他们两个吃好的用好的习惯了,跟你奶奶回去老家的话,我怕他们过不惯。” 其实江大鹏最大的顾虑是两个小的回了老家,无法面对姥姥家的人。 毕竟白桂香一夜之间失去了最宝贝的儿子,又失去了支撑家庭经济的女儿,肯定会把愤怒都倾泻在江奶奶江爷爷身上。 至于能对两个外孙如何,是亲还是恨,江大鹏无法预判。 江芙蓉没想到自己误会了江大鹏,不禁汗颜:“我对新单位一点也不了解,不知道那边情况怎样,如果能租到房子的话当然没问题。” 江大鹏见江芙蓉答应照顾弟弟妹妹,脸上露出欣慰:“我还有一个星期才走,要不我跟你去上班的地方看一看,把该安排的事情先安排好,租房子,找学校办转学手续,我去办。 庆庆先不跟着,留在这边把腿治好,你奶奶还能照顾一段时间,到时候拆石膏能走路了你再来接他。” 不得不说江大鹏考虑的很周全,把所有的细节都考虑到了。 江芙蓉也觉得这个办法是最适合最稳妥的:“好,我能照顾好他们。就是我奶奶一个人能照顾得了庆庆吗?奶奶年纪大了还要人照顾呢。” “是,这个问题我也想到了,朝晖先不走,留下跟庆庆一起。”江大鹏抹了一把脸,觉得整个人都松开了: “我跟我办公室的同事都说好了,到时候你奶奶想要回去的时候,让他们帮忙买票给送到省城去上车。” 江芙蓉点点头。 这些事能安排好就最好了,有些事她的确是鞭长莫及。 江大鹏又说:“到时候你来接朝晖和庆庆,还有件事要你去办。” 说到这里,江大鹏低下了头,回避江芙蓉的眼神。 江芙蓉看着江大鹏不太自然的样子就忍不住猜想,这件要她去办的事肯定有些棘手。 只是不知这件事跟胡秀清是否有关系。 江大鹏盯着脚尖,一咬牙说道:“你妈会有抚恤金,到时候只能你去她单位办理手续。” 江芙蓉轻轻的啊了一声。 江大鹏声音发涩:“你妈不在了,我一直不敢跟你奶奶她们说,特别是庆庆,是你妈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我怕他受不了这个打击。等你把庆庆接到身边之后再慢慢开导他吧。” “公安这么快就调查清楚了么?”江芙蓉还有疑问。 大过年的,到处天寒地冻,没有专车只有自行车,那这效率相当可以了啊! 江大鹏摇摇头:“还在调查处理,只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你妈没去化工厂,你舅舅干的事跟你妈没关系。 公安这边的最终处理结果会通知家属,到时候你把单位的电话留给公安的同志,等调查结果出来后,你再告诉给服装厂。 服装厂这边按正常手续会安排抚恤金,只能家属去办。” 而他,已经不是胡秀清的家属了。 这些事,不必再经他手。 江芙蓉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道:“爸,领了抚恤金之后怎么安排呢?” 江大鹏说:“你看着办吧,你妈以前每个月都要给你姥姥家邮生活费,你看要不要给他们安排一部分。” “我知道了。”江芙蓉马上答应了。 这件事还没个最终结果,也不会太快有结果,她不会在这上面过于纠结。 江大鹏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仿佛卸下了心里压着的千斤重担: “之前说过我们单位安排要我转业的,没想到有新的任务,转不成,所以安家费也不发了,我原来答应给家里做的家具可能也做不了了。” 一想到这个家又要各奔东西,刚刚参加工作的女儿就要替他这个做父亲的担起照顾家庭的责任和担子,江大鹏心里就有些歉意。 江芙蓉连忙说:“没关系,做不了就不做,反正一时半会儿的也用不着,到时候去租房子住也没地方放。” 江大鹏还想说什么,听到有脚步声,抬头一看是江小翠找过来:“哥,庆庆换药喊疼呢,非要你过去陪着。” “好,我马上来。”江大鹏站起来,轻声交代说:“芙蓉,就这么说定了,后天早上我送你去单位报到。” 江芙蓉点点头,没说话。 原本她计划是大后天去报到,卫恒说好了送她去。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那她就还是顺时而动吧。 江大鹏匆匆的奔去病房。 江小翠拽住江芙蓉落在后面,不急不慢的边走边说话:“芙蓉,你爸跟你说什么呢?是不是你妈她们有消息了?” “还没消息,对了,你过完年去上班,千万别说跟人说啊!”江芙蓉只能继续瞒着,转而说别的事:“我爸说他送我去报到,替我看看新单位的环境怎么样。” 江小翠问:“我肯定不会说,可是你妈那么大一个活人没去上班,人家问我说你妈怎么去上班,我怎么说呀?不上班可是要记旷工的,旷工多少天就得开除呢!” 江芙蓉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好好的一个人不去上班,不请假也不打声招呼,给谁都会觉得奇怪。 江小翠又说:“厂里还有同事也住在家属院,上次公安的同志就找她们问过话,万一他们把你妈还有你舅偷东西的事说出去,正好大家伙一看你妈没去上班,说她坐监狱了那可怎么办?你妈到底什么时候能放她回来呀?” 江小翠还真的以为胡秀清是被公安关起来在问话,等到调查清楚了就能放出来。 “你上你的班,别人问你,你就说不知道。”江芙蓉也想不出更好的说法:“能拖一天是一天,现在咱们只能等消息。” 江小翠朝天上翻个白眼:“我本来特别喜欢去上班的,这下闹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厂里有几个人特别讨厌,她们跟你妈关系不好,有事没事总在我面前挑拨。这下好了,她们又该蹦跶了。 哎,等这批任务忙完了,可能厂里就得把我们这些临时工给辞了。芙蓉,到时候我找你去,行不?” 江芙蓉正巴不得呢:“当然行啊!咱们说好的要一起挣钱养家,将来要把爷爷奶奶都接过来给他们养老。” 这还没报到呢,拖家带口的队伍就已经有了规划。 第221章 隆重报到 卫恒还想着多玩两天,却得知江芙蓉要提早去单位报到,立即做了个决定:“我跟着一起送你过去。” 既不问你为什么突然改变计划,也不会客客气气的问还需不需要自己帮忙,而是直接执行原计划,只不过是调整了出发的时间。 江芙蓉抿嘴笑:“我又没什么行李,去那么多人送我,好隆重啊!” 贺文飞在一旁插话说:“必须隆重!我也要去!等下打完球老卫就去借单车。” 江芙蓉笑:“三个穿军装的护送,我可太威风了!” “你一个女孩子在那,人家看你这么威风出场就没人敢欺负你!”贺文飞用胳膊肘顶顶卫恒:“老卫,对吧?” 卫恒笑笑不说话。 对什么对,真威风的话,开个吉普车送江芙蓉过去比什么都好使。 可这话他不能说。 卫家的家风是低调再低调。 江朝晖听着心痒痒,央求说:“姐,我也想去送你。” 她就是看着人多想凑热闹,跟着出去玩一趟。 小孩子对于外面的世界总是充满新鲜感,再说了,有爸爸还有卫哥他们,多难得的机会呀。 江芙蓉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第一天去报到,什么情况都不熟悉,你去了也没什么好玩的,下次再带你去。”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你要是星期天放假才回来的话,那我都开学了没法跟你去玩,又得等到放暑假的时候。”江朝晖一算时间就知道姐姐是敷衍自己,心里老不乐意的。 江芙蓉笑了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说了带你去就肯定会带你去。这回带你去了庆庆没去,他知道还不闹啊?你又不在医院照顾他,他一闹起来姑姑受得了啊?” 江朝晖撅着嘴,她知道姐姐说不就是不,没得商量,失望的问:“姐,那你报到完了还回来吗?” “不回,报完到就直接上班了呢。”江芙蓉笑着说:“我把行李都带过去就是为了住宿舍的呀。” 江朝晖想一想就郁闷,更失望了:“那家里就剩我跟庆庆了,姐,你答应的啊,下次一定要带我去!” 江芙蓉郑重的点头承诺:“下次一定带你去!你不去都不行!” 一句话就把江朝晖又给逗笑了:“谁说我不去?我就去就去!等我认识路了我就自己骑车去看你!” ………… 分别来临之前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初五的早上。 卫恒贺文飞一人骑了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过来,等着出发。 江奶奶拉着江芙蓉的手,又是高兴又是万分不舍,抹着眼泪把叮嘱过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送到大路边,直到江芙蓉他们的背影再也看不见。 江芙蓉坐在江大鹏骑的单车后座上,看着周围白茫茫的荒野,看着乡村公路两旁光秃秃的树往后退,恍如梦中。 她自认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在家属大院不过住了两三个月,今天却头回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依依不舍。 他们几个一直骑了两个多小时,是江芙蓉说腿麻了,才停下来歇气。 “我坐着都麻,你们迎着风骑车不觉得累吗?”江芙蓉一手叉腰一手扶着车架动弹不得,两只脚像是有几千只蚂蚁在啃。 这个问题可算是问着人了。 江大鹏说:“以前我刚当兵的时候,在部队里参加日常训练,徒步行军起码要走二十里地才停下来休息。 而且徒步的时候没法边走边吃边喝,身体受不了。 现在骑个车那可是轻松多了,如果有紧急任务,就是骑在车上吃饭喝水都没问题。” 江大鹏虽然从事文职工作多年,依然保持了急行军的体能。 江芙蓉活动了一下腿脚才说:“是我大意了,要在后座上绑个棉垫子就不会硌得慌。” 卫恒拍了拍自己的单车座:“要不你来骑单车,我坐老贺的车后头。” 他们男的坐单车后座是叉开腿坐着,既舒适又稳当,比歪着身子侧坐在后座舒服多了。 贺文飞开玩笑说:“早知道借食堂那辆车来,把行李放车上垫着,睡一觉睁开眼睛就到了你单位门口。” 江芙蓉噗嗤一笑:“那辆车太招摇了,走哪儿都被围观。” 这里还是一个大一统的时空,大众化的生产工具只要有任何与众不同,就会被视为异类,会引起注目和话题。 对于成为这种注目和话题中心的人来说,创新有时候是好事,有时候反招祸患。 早知如此,她就只修旧如旧,而不会做革新尝试。 好在在场的几个人都知道食堂的那辆平板车是江芙蓉改装的。 只不过贺文飞没有亲眼见证改装过程,多少有点遗憾:“你别笑,食堂那辆车的轮子多能有坦克的轮子多?” 江芙蓉笑笑:“我可没想过组装坦克,就想着组装个能驮千儿八百斤的板车。” 卫恒说:“真要你组装个坦克,给你工具,我相信你肯定能做得到。” 江芙蓉赞同的眨了一下眼睛:“那当然!” 他们说笑了几句,江大鹏抬腕看看手表:“这才走了一多半的路,走吧,争取十点半之前到。” 江芙蓉赶紧活动了一下腰身:“爸,我现在腿脚都不疼了,我还是坐你单车后面吧。” 不打乱原有的节奏,才能保证做到按时到达目的地。 她辛苦一点也还是能忍受。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找回来了。 他们四个人在江山机械厂大门口,迎面看到厂里的大钟楼,时针分针刚刚好指着十点半。 在大门口守传达室的是个中年人,一看有三个穿军装的人过来了,立即迎出来,客气的问:“请问首长来找谁?” 江大鹏掏出工作证,又拿出介绍信:“我送孩子来报到的。” 门卫一看工作证上的番号,更加恭敬:“请您稍等,我这就打电话通知人事科。” 说完门卫回值班室去打电话请示放行。 江大鹏是相当的满意。 这门卫说话有礼貌,办事利索干脆,严格的守卫着高墙大门,可见江山机械厂的领导管理有方。 在大门口只看到近处的几栋红砖平房,宽敞整洁的柏油路直通远处的生产厂区,还能清楚的看到厂区的围墙上刷着“团结奋斗勇攀高峰”的红色标语。 “在这里上班很安全,我可以放心了。”江大鹏转头看着江芙蓉,露出老父亲欣慰的笑。 第222章 新环境 在会议室接待江大鹏他们的是江山机械厂人事科的科长罗曼丽。 平时罗曼丽只管把工作所有安排下去,再听取手下办事员的工作汇报,签字转呈上级。 今天一看送工来的是三位来头不小的军人,罗曼丽觉得办事员级别不够,就亲自出面接待: “江科长,您是知道的,我们江山机械厂是公家直属企业,实行军事化管理,小江同志在部队大院长大的,我相信她很快就能适应这里的环境。” 江大鹏记着江芙蓉在厂门口跟他说的话,千万千万千万要记得先问清楚岗位的事。 他客气的笑着问:“罗科长,我想问问看,高中毕业生在机械厂适合做什么工作?” 罗曼丽拿起江芙蓉刚填好的简历表看了看,堆出满脸笑:“小江同志的字写得挺整齐,这几个数字写的真漂亮,正好财务科的统计员要退休了,就让小江同志去接手做统计吧。” 做统计?凭着对几个字的看法?这个安排法也太草率了吧!卫恒听着满心不是滋味,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江大鹏刚要点头,眼尾余光瞥见卫恒的表情发生了变化,连忙止住了要冲口而出的感谢,顺势轻咳了一声。 无声的回答配上表情,在罗曼丽看来就是对方在表示不满意了。 她摸不清这几个人的背景到底有多大,虽说不一定要跟人家拉近关系,但是也最好不要得罪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罗曼丽陪着笑脸解释说:“我们单位新来的年轻人都是先安排到基层锻炼,像统计员的工作么大小也是坐办公室的,小江同志跟着财务科的师傅好好学习,好好工作,高中生的水平想评个职称挺容易的,到时候还能再提干。” 对江芙蓉来说,凡是几年后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放在现在来说,都叫做画大饼。 她对统计员这个职位没有太多概念,她只知道有大型计算机的话,统计汇总分析的工作用一台计算机就能搞定,工作量只是一个小助理的工作内容之一。 不过江芙蓉也明白,在没有计算机的时代,生产数据只能靠人工采集和计算,这是现实。 她曾经看过那些研究原子弹的科学家们用纸笔计算过的稿纸以麻袋装,数以吨计。 江大鹏把江芙蓉的沉默不语当成了不乐意,可这有什么不乐意的?这么好的大厂,还是坐办公室的! 为了不冷场,江大鹏开始问工资福利,比如说宿舍怎么安排,倒不倒夜班,什么时候休假,等等。 罗曼丽一见江大鹏什么都懂,以为他们有备而来,倒也耐心的一一回答。 在这个短暂的对话空隙,江芙蓉边听边做了简单的分析,有四人宿舍,有食堂,一周一休,还不用倒夜班。 这里的条件,在当下的环境中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想当初,她可是抓了一手的烂牌呀。 江芙蓉飞快的抬起头,接着江大鹏的话头说:“爸,我领了工资就全部交给你。” 罗曼丽听着哈哈大笑起来:“小江同志真懂事,工资全部上交啊!不过我们单位福利待遇好,大部分人领了工资基本上也不花,都存起来。” 江大鹏松了口气,站起来跟罗曼丽握手:“谢谢罗科长,请组织上严格要求江芙蓉,让她不负众望。” 这话说得罗曼丽心里吭哧吭哧的,不负众望?不负谁的众望?这个小江同志果真是大有来头? 罗曼丽热情的回应:“不用客气,爱护每一位同志是我们应负的职责。这马上就到中午了,我带你们去宿舍看一看,再去食堂安排个工作餐。” 这话正中江大鹏下怀。 他就是想看看宿舍,多了解一下周围的环境,有直接的信息可以打听到,当然比自己去陌生打探要方便的多。 “在来的路上,我看周围没有什么村民,可安静了。” 其实是可荒凉了,根据他的估算,方圆十里以内就只有江山机械厂一家企业。 要想出门逛一逛,都得走好远。 罗曼丽带着他们出了办公楼,在往宿舍的路上指这指那的给他们看:“我们有自己的工人俱乐部,每个星期都有电影看,还有自己的图书室, 你看那边还有乒乓球台有篮球场,都是新抹的水泥地 到下班时间就有很多人在那边活动。 咱们厂里每年还开一次运动会,打球下棋拔河,什么比赛都有。” 贺文飞跟在后面,羡慕的两眼放光,用眼神跟卫恒说,你这条件也太好了! 可卫恒是不大满意的,他觉得这里太偏僻,所以说封闭式的厂区很安全,生活上也有足够的便利,但是这里出行不方便,跟家人写信打电话,想必也没那么方便。 等他从学校毕业了,去的单位也是个严格保密的单位。 他们两个人各自在一个封闭的壁垒里面工作,想要互相联系那就是难上加难。 那怎么行! 他们两个人必须有一个人在外面工作和生活。 卫恒开始琢磨着怎么给江芙蓉另外找一个接收单位。 还没正式办理入职手续的江芙蓉,根本就没想到自己已经被卫恒惦记着调离这里。 从办公楼到宿舍,距离不太远,中间经过食堂的时候,罗曼丽还跑进去让厨师给安排了一桌工作餐。 “宿舍有新宿舍有旧宿舍,那边的小洋楼以前是国外专家援建江山机械厂时盖的,现在住的是咱们自己的技术专家,旁边的两栋四层楼就是咱们去年新盖的职工宿舍。”罗曼丽滔滔不绝的介绍: “小江同志有对象了没?咱们厂里还给双职工安排家属宿舍,哦,还不到二十啊?那行,我带你们去看单身宿舍,女宿舍在西边楼梯上去,一到三楼是六人间的,四楼是四人间的。” 既然是女生宿舍,卫恒贺文飞不方便上去,就站在楼下等着。 贺文飞嗤的一笑:“怎么,不敢说话了?不说别后悔啊。” 卫恒恼火的回瞪着贺文飞打趣的眼神,他知道是那句双职工的家属宿舍惹的过。 第223章 下马威 吃完午饭,江大鹏和卫恒贺文飞先行离开,江芙蓉跟着罗曼丽叫来作陪吃饭的办事员王燎原回人事科去办理入职手续。 王燎原在人事科专管人事档案,中专毕业生后分配到江山机械厂,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十年。 江芙蓉客气的说:“不好意思,耽误你午休了。” 王燎原面红耳赤的连声说:“没什么没什么,我不午休,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江山机械厂男多女少,同事之间打交道很少使用礼貌用语。 突然来了个年轻有气质的女孩子,不摆架子不甩脸色,还客客气气的说话,王燎原简直有些受宠若惊。 他拿出一个名片大小的红色塑料封皮小本本,翻开来,照着江芙蓉的档案表,一笔一划的填上江芙蓉三个字,再填上性别女和工作岗位财务科统计员,贴上小一寸的黑白大头照,然后在相片的右下角位置压上钢印。 属于江芙蓉的工作证就制作完成。 王燎原双手捏着工作证的两个角,恭恭敬敬的递到江芙蓉面前。 如此神圣的仪式感,江芙蓉也不好意思随意,也用了双手接过工作证,说了声“谢谢你”。 王燎原满脸通红:“不用谢,你等等,我把档案收好,等下我带你去后勤处领宿舍钥匙和生活用品。” 江山机械厂的福利非常好,工作服分春秋装夏装每年各两套,生活用品小到手纸牙膏大到被褥铺盖全都发,按人头发放一日三餐的餐票,另外还有各种岗位津贴和四时补贴。 江芙蓉从后勤处的库房出来,两只手拎得满满的,她谢绝了王燎原的帮忙,自己咬着牙一路坚持上了四楼宿舍门口才放下,发现自己的手指被勒出来一道一道青紫红白的印子。 这时门从里打开了,一个女孩子看着江芙蓉和地上的物品,吃惊的问:“你想干嘛?” 透过女孩子和门之间的缝隙,江芙蓉瞥见房间地上有个影子晃了一下。 凭直觉,她不认为那是女孩子的影子。 江芙蓉再次抬眼看了看房门上的门牌号,皱着眉头说:“你好,我是新来的,覃师傅刚给我的四零五的宿舍钥匙,我没走错吧?” 没想到那个女孩子怒气冲冲的说:“你去找覃师傅领其他宿舍的钥匙,我这里不住别人。” 江芙蓉冷下脸,复述了一遍:“是人事科的王燎原同志带我去覃师傅那里领的钥匙,我在本子上登记领用的就是四零五宿舍门钥匙。” 签名的时候江芙蓉还挺高兴的,四零五宿舍签名处只有一个签领的名字,叫熊娟娟,这意味着四零五宿舍加上她总共只住了两个人。 原本她还想着见到熊娟娟就先做个自我介绍,在新环境中来个友好的开端。 没想到,熊娟娟堵着门不让进:“我说了你去找覃师傅领其他宿舍的钥匙。” 这时,旁边房间的门打开了,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女孩子探出半个身子朝这边看。 熊娟娟把下巴朝旁边一甩:“他们那屋四零四才三个人,你去跟覃师傅换一下钥匙。” 那个女孩子不乐意了:“我们这边都住满了!”说完把门咣当一摔,重重地关上了门。 熊娟娟气得朝四零四呸了一声,往后退了半步就要关门。 江芙蓉的耐心已经耗尽,她伸出脚抵住房门,冷笑一声:“四零五宿舍是你熊娟娟的私人财产吗?” 熊娟娟猝不及防被喊了名字就是一愣,下意识的回答说“不是”。 江芙蓉毫不客气的把话顶上去:“你把门打开,我分了四零五宿舍的床位,你再捣乱我就去喊保卫科的人来处理。” 听到保卫科三个字,熊娟娟回头往屋里看去。 趁着熊娟娟走神的机会,江芙蓉抬手一使劲,宿舍门轻易的就被推开了。 一名男子弹簧一样从掩在门后的单人床的床边跳起来,抓起桌上的帽子往脑袋上一扣,掩饰的说:“小熊,你教的我学会了,我这就回去写材料,走了啊。” 江芙蓉没看清人长得什么样,只来得及看到这个男子工作服胸前印着“一分厂机修车间”的字样,和狼狈溜走的背影。 难怪熊娟娟不敢开门,原来内有苟且。 江芙蓉冷笑一声,提着东西就往屋里走。 要是这两个人有正常谈恋爱的甜蜜或者羞涩,她可能还会想办法去换宿舍。 现在么,她偏不换! 她倒要看看熊娟娟还能整出什么牛批的动静,能不能把她给赶出四零五。 宿舍不大不小,不到二十平方米的房间,东西两边靠墙各摆了两张单人床,每张床边都有个小小的床头柜。 房间里还有一张桌子,四张凳子。 江芙蓉想起刚才覃师傅的话,每张床配一个床头柜一张凳子,编号是一致的,各人保管好自己的物品,非正常损坏的话需要按价赔偿。 可现在这么一看,除了一张床上铺着被褥,其他三张床上全都摆了东西,那张全宿舍共用的桌子被拖到床边,成了熊娟娟的私用。 “四零五杠四。”江芙蓉想都不用想就在熊娟娟的床位对面去看床头的编号。 还好,她的床位没有正对着熊娟娟。 江芙蓉连问都懒得再问一声床上的物品是谁的,拿起来就往地上放。 “你干嘛动我东西!”熊娟娟的尴尬劲儿过去,一步跨过来,拉开架势就想干架。 江芙蓉顺手抄起一张凳子:“这张凳子这张床还有这个床头柜归我保管使用。” 打了两天羽毛球,江芙蓉觉得自己的胳膊真有劲儿啊,拿个凳子就像拿根擀面杖那么轻松。 熊娟娟高声嚷嚷说:“那是我的东西,你弄坏了要赔!” 江芙蓉冷笑:“一人一张床,你的东西到处乱放,净占公家便宜!” “谁占公家便宜了!”熊娟娟急了,大声说:“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东西,我花自己钱买的!你看你都把它的底给磨出道道来了,你赔我罐头瓶!”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江芙蓉把手里的凳子猛地往上一扬。 吓得熊娟娟往后一退,两只手抱住了头。 江芙蓉在心里默默的鄙视了一番,就这个熊样还想当霸王。 还不知道谁给谁下马威呢! 第224章 恃宠而骄 江芙蓉作势看了看凳子底面的编号:“是归我使用的凳子,四零五杠四,没错!” 这是卫恒他们打篮球的时候喜欢做假动作,她看着就学会了。 “你疯子啊,敢吓唬我!”熊娟娟发现自己上当了,气得要死:“我神经衰弱,怕吵,你要是干扰我休息,我就去告你!” 江芙蓉冷笑:“现在去吗?正好当着领导的面说清楚!” 只见熊娟娟两手捧着头,五官挤在一起,很快就挤出几滴眼泪,哇哇哭起来:“哎呦,哎呦,我头疼,嘤~,有人欺负我,呜呜呜。” 江芙蓉暗暗好笑,还以为多厉害呢,搞了半天还是这种一哭二闹的小把戏。 原来泼妇是一个品种,跟年龄和职业无关。 江芙蓉连眼皮都懒得抬,动手把自己的床位上的物品清走。 窗外响起了叮铃铃的上班预备铃声。 就听走廊里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和开门关门的声音。 “娟娟,你怎么了,又头疼了吗?”有人路过四零五门前,探头进来搭讪,看到江芙蓉就好奇的问:“你是谁?娟娟怎么哭了?” 江芙蓉淡淡的冷哼一声:“我是新来的,刚搬进来,不知道她哭什么。” 那个女孩子哦了一声:“新来的?你在哪个科室?” “财务科。你呢?”江芙蓉反问回去。 那个女孩子愣了一下,回答说:“我是技术部的调度员,我叫刘晓芳。” “我叫江芙蓉。”江芙蓉勾起一边嘴角,给了个淡淡的笑容,善意的提醒说:“你上班到点了,我下午收拾东西,明天才正式上班。” “瞧我,差点迟到,我走了啊。”刘晓芳转身就跑。 江芙蓉在心里叹息一声,这么友善的同事,怎么就不是自己宿舍的呢? 随着走廊逐渐安静下来,熊娟娟的哭声也没了,坐在她自己的床位上生气,一看就是哄不好的那种。 江芙蓉视若无睹,自顾自的打水擦拭床架床头柜凳子擦门,另外两张空着的床位也全部收拾干净,理由是不能占公家便宜。 擦完窗户,江芙蓉又去拿了拖把来擦地,擦到熊娟娟的床边时,熊娟娟故意不抬脚,也不收拾堆在脚下的刚被清理过来的物品。 这种无脑斗气的行为根本就不入江芙蓉的眼,她把拖把拐了个弯,去擦能擦的地方。 熊娟娟全程都在生气,中间还摔了把梳子摔了个搪瓷茶缸在地上泄愤。 江芙蓉凶着脸问熊娟娟:“你是冲着我发火呢?还是让我帮你把这两个废品一起扫走?” 梳子和茶缸本来就是坏的,只因为有地方放就没扔掉,这会儿正好成了熊娟娟发泄怒火的工具而已,她恼怒的瞪着江芙蓉,没说话。 江芙蓉咬着牙说:“我只问一遍,不说我就扫出去。” “不要了。”熊娟娟往床上一躺,拉开被子蒙住头,再也不说一句话。 地板擦了三遍之后,屋子里出现了界线分明的两块阵地。 江芙蓉忙活了半天,忙出一身薄汗,只见窗明几净,这才开始铺床挂蚊帐。 蚊帐是棉纱的,没有竹竿撑着,顶部软塌塌的垂下来,看着心情都不好。 江芙蓉索性把蚊帐摘下来,拢了拢,盖在铺盖上,当成床笠用。 她看看手表,快五点了,就拿起饭盒跟暖水壶,去食堂打饭。 中午在食堂吃工作餐的时候,江芙蓉就留意听了罗曼丽的介绍,江山机械厂有三个食堂,两个分厂的厂区内各有一个大食堂,方便工人们就近用餐;靠近办公楼的是小食堂,来用餐的人数相对较少,主要是技术部和办公楼的工作人员。 江芙蓉直奔小食堂。 这会儿接近下班时间,饭菜已经出笼,大锅饭的香气四溢。 江芙蓉朝打饭窗口走去。 小食堂又分干部窗口和职工窗口,江芙蓉停在职工窗口前,看着小黑板上的菜谱。 荤菜是煎韭菜鸡蛋和土豆烧肉,素菜是焖南瓜、大白菜、红烧豆腐。 厨房里的员工都在忙,有个小伙子看到江芙蓉,连忙跑过来问:“还没到下班时间,你怎么就跑过来打饭了?早退要受处分的。” 江芙蓉笑了笑解释说:“谢谢你,我知道了。我是新来的,明天才上班。请问一下,晚餐票可以打几个菜?” “晚餐可以任选一荤两素,馒头三两~五两,或者米饭二两~四两。” “哦,谢谢。请帮我打三两米饭,一份韭菜鸡蛋,一份焖南瓜,一份大白菜。” 小伙子伸手拿饭盒,就听旁边一个女声喊:“小王,还没到打饭时间,不给打。” 小王的手还没缩回去,就听到办公楼那边的下班铃声响了。 “刚刚好!”江芙蓉抿嘴笑。 这里果然还是军事化管理,早一分钟都不行。 谁知道那女的还生气了:“明明五点钟还差两分钟,怎么就打铃了?” 小王扭头说:“张师傅哎,张大姐哎,你那表老慢,打铃是按着大钟打的,错不了。” “你是哪个部门的?怎么提早下班来打饭?”张大姐气冲冲的走过来,就不让小王给打饭。 江芙蓉气笑了:“那你说什么时候可以打饭就什么时候打,听你的。” 张大姐竖起眉毛:“食堂归我管,他们都得听我的!我问你呢,哪个部门的?” 江芙蓉拿出工作证,翻开,用手点着财务科三个字:“财,务,科!” 真的,她好气。 宿舍的舍友不友善,来食堂吃个饭还得解释好几遍。 这是欺新么? 江芙蓉后来才知道,办公楼的人都没有准点下班的,五点钟打了下班铃,大家才开始收拾东西下班,技术部那边有时还加班,晚餐一般都是五点三个字左右才有人陆陆续续过来打饭。 踩着下班铃来打饭的,大家默认这是个不爱工作的人。 江芙蓉灌了一壶开水,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坐下吃饭。 “小江同志,宿舍都收拾好了吗?”王燎原一进食堂就看到了江芙蓉,特意过来跟她打招呼。 江芙蓉问:“收拾好了,就是那个熊娟娟,她一开始还不让我进去,有点不愉快。” 王燎原紧张的问:“哎呀,你们没打起来吧?” 这话问的! 江芙蓉一听就明白了,敢情大家伙都知道熊娟娟不好相处,不让别人进四零五宿舍的事不是头一回。 “我是军人家属,这点小事怎么可能打起来,”江芙蓉装作不在意的问:“熊娟娟是哪个部门的呀?今天白天没上班,是倒夜班的吗?” 王燎原一听没告状,暗暗松了口气,解释说:“熊娟娟在图书室上班,她的工作时间是周二到周六的晚上六点到八点上班,还有星期天和星期一的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平时她白天都会在宿舍待着。” 江芙蓉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在图书室上班啊?她也是中专毕业分配来的吗?” 王燎原看看周围,压低声音说:“她爸是我们厂建厂时代的总工程师,她是子弟招进来的。” “哇哦!总工!”江芙蓉惊叹。 怪不得熊娟娟脾气那么大,原来是有个好爸爸,恃宠而骄啊。 第225章 名声在外 王燎原出于好心说出熊娟娟的背景,是想给江芙蓉提个醒,让她别得罪熊娟娟,免得不好开展工作。 原本他下午想帮江芙蓉提行李上去,就是想替江芙蓉说几句好话,避免被熊娟娟拒之门外的尴尬。 没想到江芙蓉毫发无损的来食堂吃饭,看上去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或许,有爸爸护送来报到的军人子弟也不是好惹的。 “有什么困难你可以跟我说,我帮你向罗科长反映。我先走了。”王燎原感觉自己完成了一个大任务,起身告辞。 这时正是晚饭时间的高峰期到来,小食堂里多了许多人,四个职工窗口全开,还是排起了不短的队伍。 来食堂就餐的人,几乎是清一色的工作服,领导与职工同款,区别只是胸前左边口袋上的红字。 江芙蓉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应该把新领的工作服套在棉袄外头,才能显示自己跟江山机械厂是一体的。 怪不得每个人都会朝她投来一眸。 江芙蓉坐不住了,把饭盒装进饭兜,打算拎回去宿舍再吃。 她可不想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可惜事与愿违,江芙蓉“厉害”的名声,通过熊娟娟的“控诉”传了出去,大家都知道财务科新来了个张牙舞爪的铁姑娘。 第二天早上,江芙蓉到财务科上班,发现出纳统计对外办事的窗口那里等着好多人。 她还懵了一瞬,以为自己小看了统计员这个岗位。 要是每天一大早就这么多人等着办事,足以见得机械厂的业务量巨大。 江芙蓉在报到之前接受过江大鹏对她耳提面命的“新人职场”教导,比如说到了单位里要提早十五分钟到岗,到了之后马上把师傅和自己的办公区域卫生打扫干净,主动给师傅沏上茶,下班的时候师傅或者领导走了自己才能走,等等。 “师傅,您喝茶还是喝开水?”江芙蓉主动把财务科的四个暖水壶全都灌了开水拎回来,倒茶的时候就只问了财务科长给她指派的师傅,老统计员朱明珍。 想当年江芙蓉也是混过职场的人,只不过那时她的位置不一样,她一开始就是技术主管,再到技术总监,再到集团的研发总监,从来都是她的小助理在操心她的吃喝用度。 她从未揣摩过当徒弟的要如何讨好师傅,令师傅开心,以便在事业上高抬贵手,届时顺利交接。 她只是回想自己当初讨厌小助理的哪些言行举止,现在就尽量避开这些细节。 朱明珍笑着说:“倒小半杯开水就行,等会儿我要喝的时候,再往里面兑上开水就能喝了。财务科就那点茶叶,得留着给领导,咱们这小统计员有水喝就行了。” 江芙蓉往茶缸里倒了四分之一的开水,再给自己倒了三分之一杯的开水,搬了个凳子坐到朱明珍的座位旁边。 “会打算盘吗?”朱明珍戴上老花镜,从桌子底下搬出一个六十多公分长的大算盘,两手抓着算盘这么一甩,上下两排算珠就乖巧的各就各位。 江芙蓉老老实实摇头:“不会。” 在她眼里,算盘就是个文物。若是要算数,还不如纸笔列式加心算。 朱明珍侧过脸,两只眼睛从老花镜上方看向江芙蓉:“算盘必须要会,这是咱们吃饭的家伙。” “师傅,算盘容易学吗?您教教我?”江芙蓉适当的露怯。 朱明珍盯着江芙蓉看了几秒钟,突然叹气道:“你小嘴叭叭的,怎么就安排你做统计员呢?我看呐,到时候准有人跟我抢人。你学了算盘我估计都用不上。” 江芙蓉听得莫名其妙,只好说:“师傅,我保证好好跟您学。” 她想了想,自己刚来,还没有正式开始工作,朱明珍怎么就认为自己在财务科干不长?这么说是不肯教自己打算盘的暗示么? 正说着,出纳林招娣匆匆忙忙跑进办公室,气喘吁吁的说:“上了个厕所差点迟到,今天外头怎么那么多人呢?是开会还是有啥事啊?” “谁上咱们这儿来开会?你主持啊?”朱明珍从抽屉里拿出纸笔和复印纸:“你快点,我准备开窗口了。” 财务科跟生产部门进行对接的的办公位置,设置的像银行柜台一样,出纳复核统计员坐在室内,墙上开了三个窗口,与来办事的人员进行票据数据的交接事项。 林招娣手忙脚乱的找钥匙开抽屉,拿算盘拿纸笔。 有性急的已经开始咣咣敲窗玻璃。 朱明珍问:“弄好没?我开窗户啦?已经八点过一分了!” 林招娣一把拽开窗户,对外面的人嚷嚷道:“别急别急,我圆珠笔没油了,我去库房领圆珠笔去。” 要是在平时,来办事的人早就不耐烦的抱怨财务科连支多余的圆珠笔都没有。 可今天么,大家伙就是找借口来看传说中的新员工的。 谁在乎林招娣的圆珠笔有没有油呢!? “朱大姐,您快退休了吧?这是您徒弟?” 朱明珍桌前的窗口是四十乘六十的,来办事的人正好露出标准证件照的位置,站一个人对话刚刚好,可是这会儿密不透风的挤着三个人,六只眼珠子全都在江芙蓉脑袋顶上。 江芙蓉觉得自己跟珍稀动物似的被人围观着,颇感不自在,就低头拨算盘珠子,把头顶给人看。 朱明珍都五十多岁了,整天跟这班人打交道,对他们的想法可太了解了。 “我收个徒弟还没说上话呢,你们就都知道了?你们到底是来办事的还是来看我徒弟的啊?” “嘿嘿,办事,肯定来办事!任务紧的很,谁敢磨洋工?我们可是怕挨处分怕扣工资的嘞!” “你们让开点,别都挤在这里,我徒弟年纪小,一会儿你们该吓着她了。” “朱大姐,你徒弟年纪再小也有十五六岁以上了吧?你给我们介绍介绍,我们好知道怎么办事。万一我们说错话了,她厉害起来不给办事怎么办呢?” “小江被你们吓得不敢抬头了,厉害个毛线!” 第226章 坐实了很厉害 江芙蓉听着朱明珍跟人来来回回的聊了几句,突然反应过来,这些人不是好奇来看什么新员工,就是特意来试探她这个新员工的底线的。 她现在的反应能决定他们今后对待她的态度。 江芙蓉抬起头,盯着中间那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看到他工作服上印着一分厂的字样。 她似笑非笑的问:“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你问我的名字?”那男子有些意外,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 旁边的小伙子嘻笑着开玩笑: “嘿,老宫,人家问你名字呢!” “呵呵,宫段长,人家谁也不稀罕就稀罕你的名字呢!” 宫段长笑开了花,略带得意的说:“还请呢,别客气,都是自己人,我叫宫大伟,他们都叫我老宫,你也可以叫我老宫。” 室外爆发出一阵哄笑。 朱明珍笑着骂道:“大伟你别瞎逗人家。” 江芙蓉在哄笑声中反问:“宫大伟,你以前认识我?” 宫大伟很意外,这个反应不在他意料之内,就如实回答:“以前不认识,今天不就认识了吗!” 江芙蓉冷笑:“既然不认识,你凭什么说我厉害呢?” 宫大伟呵呵笑着说:“我猜的,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宫大伟自认口才了得,很喜欢逗女孩子们说话,特别喜欢看到那些年轻的女孩子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又羞又窘的样子,他和围在他身边的同事们常常为此乐不可支。 江芙蓉不答,继续反问:“你手里工单上的数据也是猜的?” 宫大伟一时摸不着头脑,但是涉及到他的工作,立马认真起来:“这怎么能是猜的呢?我的工单可是要对一分厂负责的,这上面的每个字都绝对是我一五一十干完了之后写出来的。” 说完他又问左右:“对吧?对吧!” 左右的人立即附和说是。 江芙蓉把脸一板:“你的工单是工作,要对一分厂负责,你来财务科办事,也是工作要对财务科负责。可你跟财务科的人打交道,张嘴就说是猜的,那你是用不负责任的态度对待财务科咯?” 宫大伟被说懵了,挠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脸都白了:“我来财务科办事,态度从来都是最认真最负责的,朱大姐林会计石会计都知道。” 江芙蓉冷笑:“你刚才当着大家的面说了你是猜的,那你是没有把我当成财务科的人咯?你是没把罗科长的安排当成一回事咯?” 这大帽子把宫大伟给扣懵了,在外面等着听笑话的吃瓜群众也变得鸦雀无声。 宫大伟说话打起了磕巴:“我不是问了你说我猜的对不对嘛。” 江芙蓉抓住了宫大伟的语病,再次反问:“你看,你自己说的是‘猜’,所以你的工作态度就不是绝对的认真负责。” 宫大伟被驳得无话可说,噎了半天冒出一句:“我的工作你没资格说。” 江芙蓉哼了一声:“男女平等!谁给你资格来猜疑我?” 话说到这里,宫大伟彻底没词了,悻悻然的说:“看来我还真没猜错,你这牙尖嘴利的,一点亏也没吃,你可真厉害!” 说完还假模假样的竖了个大拇指:“你真能,你真厉害!” 江芙蓉立即反唇相讥:“你占不到便宜,就怪我不肯吃亏,到底是谁厉害呢?” 宫大伟拉下脸,气呼呼的说:“行,你厉害,我认输了行不!” 说完他转身挤出人群,离开了财务科。 这是林招娣抓了四支圆珠笔回来了:“来了来了,小石,朱大姐,小江,我领了四支笔,一人一支,”然后拉开小玻璃窗,对着窗外的人说:“工单呢?咦?人呢?刚才不还排队呢吗?” 挤在窗口前的人本来大部分就只是来看热闹的,真办事的人都被挤在后面过不来。 江芙蓉的反应和回怼让看热闹的人都呼啦啦的退开了。 朱明珍喊了声:“办事的就过来,不办事儿的都赶紧回去干活去。” 没多大功夫,财务科的办事窗口就只剩下了五六个人。 林招娣不太相信,站起来往外看:“我不是做梦吧?刚才不还一大堆人了吗?” 朱明珍笑着说:“都回去认真负责的干工作去了。”宫大伟没占着便宜几个字没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接下来财务科的工作总算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江芙蓉就坐在旁边认真的看着。 办事流程相对比较简单,就是出纳员收工单,复核员复核工单,统计员负责汇总统计。 来办事的人不多,很快就全部处理完了。 朱明珍这才对江芙蓉说:“小江,你刚才可把宫段长给得罪了。” 林招娣立即把耳朵竖起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把宫段长得罪了?小江不是今天早上刚来上班,到现在还不到两小时呢。” 朱明珍转头笑着说:“宫大伟的人你还不知道,就喜欢逗人家,让人家他老宫。” “哎呀我就知道他又是这套,太讨厌了!”林招娣撇撇嘴,显然不待见宫大伟。 朱明珍说:“小江说了他几句,他认输了,走了。” 林招娣露出又惊又喜又不敢相信的表情:“哈?真的啊!小江,你说啥了?你怎么说的?宫段长跟你认输?” 江芙蓉淡淡的:“他说我一点亏也不肯吃,我说那是因为他没占着便宜。” 林招娣拍掌大笑:“哎呀我的妈呀,你这话说的太对了,以前他说我一点亏也不肯吃的时候,我都气死了,可是我嘴笨又说不过他。” 朱明珍笑:“这回有小江在,你们都不用吃亏了。” 林招娣拍掌赞成:“好哇好哇,小江,会说你就多说点!” 朱明珍摇摇头说:“何必呢,女孩子就得收敛点,嘴巴上吃点亏没什么,身上又不疼,又不扣你工资,别让人家说咱们女的太厉害。” 林招娣不服气的说:“谁说身上不疼?我刚来上班的时候都被宫大伟都给气哭了,我现在也是,每次被宫大伟气得肝儿疼。女的厉害怎么了?我还想厉害呢。” 朱明珍无奈的摇摇头,笑着对江芙蓉说:“小江,今天的事,宫大伟回去肯定得跟人家说财务科来了个厉害角色。” 第227章 学规矩 江芙蓉倒不在乎别人说自己厉害。 一个不到二十岁,刚参加工作的女孩子,要靠“厉害”才能让自己免受不必要的口舌骚扰,说她脾气厉害又何妨? “师傅,我本来就想着向您学习怎么把工作做好,宫大伟一来就说我厉害不按规矩办事,我一着急就忘了还有您在,要是我先问问您就好了。” 在以前的工厂里,新员工入职,单位里一般都会安排一个老职工带领新职工熟悉工作,美其名曰带徒弟。 新员工为了让老员工能教自己一些真本事,都会像拜师一样喊师傅,逢年过节还要给师傅送节礼。 有的师徒之间关系处的非常好,当师傅的不但教做事还教做人,有的师徒之间就是走个过场,全靠新人自己揣摩。 这些事,江大鹏简单的说过。 但实际上江大鹏并没有在工厂工作的经验,对于社会这个大熔炉的人际交往经验约等于无。 江芙蓉只能自己摸着石头过河。 她刚来上班,还没来得及跟朱明珍互相熟悉,甚至还没来得及观察本部门的人员相处情况,就碰上宫大伟整了这么一出。 为了不让财务科的其他人对自己有成见,江芙蓉放低姿态,以朱明珍的态度为先。 朱明珍点头说:“就是啊,这里是企业,不是学校,学生们都是些孩子,吵吵架就图个嘴巴痛快。 可是在企业里,那些男的不管老的少的都是些有力气的大老爷们,你别看人家嘴笨,有的人还不吭声,你真要把他惹急了,动起手来吃亏的还不是你?” 江芙蓉惊讶的问:“还有人敢乱来啊?” “怎么没有?有的人可坏了,看你倒霉了他就趁机捣乱动手动脚的,你哭都来不及。以前我就见过有女的想不开一根绳子把自己了结了的。”朱明珍痛心疾首。 林招娣在旁边插嘴问:“朱大姐,你说的就是那个谁吧?” 朱明珍满脸可惜又痛心的点头:“唉,就是她。多好的一个人,就是嘴太厉害,都拉到台上去批了还在那儿讲理。唉!” “唉!”跟着叹气的是复核员石小兰。 朱明珍找到了同盟,证明自己没说错:“小江,我不是故意吓唬你,小石那会儿就见过,所以说啊女孩子千万别跟人结仇,你不知道人家什么时候就报复你。” 说起当年所见,朱明珍不寒而栗。 由于朱明珍的表情太夸张,以至于江芙蓉一下子就明白了朱明珍说的是十年期的那些事。 江芙蓉没经历过,但是她能理解经历过的人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师傅,我以后讲话会注意的,有什么事先问了您再说。”江芙蓉知道不给他人增添困扰,最好就是退一步。 朱明珍很满意江芙蓉虚心的态度,语气放缓:“我是为你好,你要不是我徒弟,我才不愿意说这些得罪人的话。” 林招娣说:“小江,朱大姐人最好了,是我们部门脾气最好的老大姐。” 江芙蓉笑笑:“是。” 林招娣又问:“诶,小江,你住哪间宿舍?我怎么没看见你啊?” “我住四零五。”江芙蓉留了个心眼,没有主动提起熊娟娟,她想看看其他人的真实反应。 果然,林招娣错愕的问:“你住四零五?跟熊娟娟一个屋?” 江芙蓉说是。 林招娣还想要说些什么,朱明珍打断了她们的聊天:“上班呢。” 林招娣打住话头:“哦,小江,我住三楼,三零七,你没事就来找我玩,我们宿舍人多,有六个人。” 江芙蓉笑着说好。 出于礼貌,她应该口头上要回邀林招娣到四零五来玩。 可是江芙蓉观察到朱明珍似乎不愿意提起熊娟娟,就没有多说什么。 朱明珍指着桌上刚收过来的几张工单:“小江,你先把这些看一看,熟悉熟悉上面的物料名称。明天早上开完会,我再教你看账本。” 这时,又有人陆续过来办事,她们几个人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到了中午下班铃响,江芙蓉看着朱明珍她们慢悠悠的关了小窗口,慢悠悠的把所有单据文具都锁进柜子里抽屉里。 她是新来的,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办公桌和专用柜子,只能在旁边看着。 “还不走吗?”江芙蓉看她们收了东西拿着锁和钥匙就不动了,不明白这是在等什么。 直到隔壁办公室的门发出响动,林招娣石小兰才给柜子上了锁,拿起饭盒出门。 朱明珍锁了门,对江芙蓉说:“下午提早十五分钟过来,我带你去认识财务科的人,以后见面都要打招呼。” 隔壁两间办公室也是财务科的办公室,一间是财务科长和总会计师共用,一间是会计和出纳记账员共用。 江芙蓉看着长长的走廊,走廊两边各有十间办公室。 她想,以后上班每天要打招呼的人,还真不少。 第228章 新伙伴 江芙蓉和林招娣结伴回宿舍。 林招娣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江芙蓉是怎么能搬进四零五宿舍的,就想了个一举两得的理由,务必抢先问到手,来个独家资讯。 “小江,你中午要是不午睡的话,我带你到工人俱乐部那边走走,你去不?呵呵,厂里过年没放假,一分厂二分厂全部加班加点,俱乐部那边有很多活动,一直要办到元宵节呢。” 江芙蓉站着没动,礼貌的问:“都有什么活动?” 林招娣掰着手指头说:“有下棋的,有跳棋,有军棋,还有象棋,还有打扑克牌的,下午四点钟有篮球赛,不过我们看不着,是他们倒班的人三点钟下班在那边比赛。” “哦,”江芙蓉对这些活动没什么兴趣。 林招娣一直在偷偷看江芙蓉的脸色,看她兴致缺缺的样子,赶紧又说:“要是你不想去俱乐部,我就带你周围转转,熟悉一下厂区。咱们厂有自己的供销社,经常能调来北京上海的紧俏商品,你看我的高帮靴,就是上海货。” 林招娣抬起一只脚,左右转动着:“猪皮鞋,穿着一点也不磨脚,特别好穿。” 那是一双黑色的绑带高帮靴,方头方跟,做工精细,女孩子穿着有一种别样的帅气。 江芙蓉没想到在这个接近山旮旯的地方竟然还另有一番天地,立即说:“好啊,那就去供销社转转。” 林招娣多高兴啊,摸了一下口袋:“正好我带了钱,等会儿可以买奶糖,呵呵,我从小就爱吃糖,特别是上海奶糖。” 江芙蓉笑笑:“你多少岁?我是不是要喊你姐?” 林招娣夸张的瞪大了眼睛:“我都快二十五啦,你当然得喊我姐!” “那我就喊你林姐!”江芙蓉立即改口:“林姐,你在江山机械厂工作多久了?” 林招娣皱了一下鼻子:“四年多快五年了,哎,老姑娘了。” 江芙蓉笑起来:“你多年轻啊,怎么就喊老,让朱大姐听到了怎么办?真正老的还没喊老呢。” 林招娣噗嗤一笑:“人家朱大姐比我们高一辈呢,就是全厂的人都喊她朱大姐,我们才跟着喊的,我去她家找她都是喊她朱姨。” 江芙蓉好奇的问:“朱大姐的家在这?” “在呀!”林招娣朝一个看不见的地方遥指:“朱大姐住双职工宿舍,她爱人在二分厂工作,她两个儿子都在二分厂。” 双职工宿舍是最早盖的宿舍,跟新盖的单身宿舍不在一起。 江芙蓉有小小吃惊:“啊?全家都在江山机械厂工作?” 林招娣一脸的理所当然:“他儿子是本厂子弟,肯定会招进来啊。” 江芙蓉问:“那你呢,也是子弟吗?” 林招娣努努嘴:“我不是子弟,我是我姐夫给弄进来的。” “那你姐夫挺好啊,帮你安排工作,还是财务科。”江芙蓉见林招娣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就说好话安慰。 林招娣撇撇嘴:“好什么好,他有的是关系,给我安排工作还不是小事一桩。” 第229章 你知道的真多 江芙蓉想,这世界有那么多人,有的人上天无路,有的人在天上还嫌天不够高。 “你姐夫那么年轻,很有本事啊。” 小姨子的工作说安排就能安排。 林招娣奇怪的问:“你认识我姐夫?” “不认识!”江芙蓉发现自己说话太简洁会引起误会,就解释说:“你这么年轻,你姐姐岁数应该跟你差不多,那你姐夫跟你姐姐岁数也就差不多。别人二十多岁都等着被安排,他二十多岁就可以给你安排工作,不当官管人事做不到吧。” 林招娣的嘴巴张成喔字,瞪大的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着江芙蓉:“我天呐,我一看就知道你跟别人不一样,可你这也太不一样了吧,我要不是知道你是部队子弟,我都以为你认识我姐夫!你脑袋瓜子太聪明了。” 江芙蓉失笑,她只不过是经一事长一智,同理推测而已。 “林姐,你怎么知道我是部队子弟?” 林招娣眼睛笑得弯弯的,像是知道什么秘密似的:“昨天我刚好看到罗科长领着你们往外走,你爸旁边还跟着两个警卫员,你爸是什么级别呀?” 江芙蓉顿了一秒,说:“我爸的工作要保密,我最多只能说我是军属,其他事情就不能再多说半个字。” 她说的句句是实情,因为江大鹏的工作有变动,到时候她写信还不知道要往哪邮寄呢。 林招娣遗憾的说:“好吧,保密就保密。” 出于对军人的天然崇敬,出于对首长的敬畏,林招娣没再问下去,转而问起江芙蓉的个人情况来:“那你们家还有什么人呢?这个可以说吧?” 江芙蓉笑着点点头:“我还有个妹妹和弟弟,妹妹初二,弟弟小学二年级。” “喔,你们家三姐弟岁数隔的还挺远,你们家是不是为了生个男孩才生了你弟弟?” “是啊。” “原来你们家也会重男轻女啊?我还以为我们农村人才重男轻女,不管生多少个,非要生个儿子才罢休。我妈一连生了七个女儿才生了个儿子。” “哇哦!七个女儿!”江芙蓉惊叹一声,赶紧又补了一句:“七仙女下凡了!” 这样的家庭氛围,七个姐姐的待遇哪有是七仙女,很可能跟她当初差不多,不但要照顾弟弟,要干家务活,还要忍受乡邻的嘲笑,承受父母和爷爷奶奶的怒气。 林招娣不以为然的笑笑:“我大姐叫林来娣,我二姐叫林盼娣,我叫林招娣,我四妹叫林想娣,我五妹叫林带娣,我六妹叫林德娣,我七妹叫林领娣。” 从名字上就能看出林爸盼儿子的迫切心情和殷切期望,还有艰苦煎熬的过程。 江芙蓉安慰说:“你爸妈还给你们起了名字,已经很开明来了啦。我知道有的地方女孩子都没名字,就叫林大妮林二妮。” “呵,我爸是镇上的代课老师,是我们村的文化人,能给我们起名字又怎样?还不是想生儿子。”林招娣不以为然的甩了一下头: “生了儿子也不见得能指望,我弟今年也才八岁,跟你弟一样大,可我大姐已经二十九了,她大儿子十岁,小闺女七岁。” 江芙蓉心算了一下:“你大姐的孩子比你弟弟还大两岁。” 家里兄弟姐妹数量多的,的确会出现这种岁数大辈分小的情况。 等等,大姐二十九岁,外甥十岁! 江芙蓉问:“那你大姐很早就结婚了?” 林招娣叹口气:“我家穷啊,孩子又多,我爸那点代课老师的工资,跟挣工分差不多,整天饿肚子那哪行啊,我大姐就只能嫁人了呗。” 江芙蓉听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十八岁呢,为了摆脱被饿死的命运,只能选择嫁人。 这样的嫁人与其说是为了改变命运,不如说是给自己找一条活路。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从这个坑跳到了另一个坑里。 林招娣看着江芙蓉的表情,噗嗤一笑:“你没听说过这种事吧?你爸在部队当大官的,有吃有喝,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们生在农村有多苦。” 江芙蓉淡淡的笑笑,不想解释。 比惨只是共情,又不能加深友谊。 林招娣继续说:“还好我大姐坚持嫁了个矿工,虽然我大姐夫常年不在家,可是工资都归我姐管,我姐就偷偷的贴补娘家。 你知道吗,直到我大姐结婚那天,我跟我二姐才头一回吃到鸡腿肉。我二姐就发誓说要嫁个每个月都能让她吃上一回鸡肉的人。” “那你二姐做到啦!” “那当然啦!我二姐吃上了鸡肉,还求着我二姐夫把我和我四妹五妹都招了工,我进了咱们厂,我四妹五妹都在纺织厂。” “那你两个姐夫对你们家真好。” 一个授人与鱼,一个授人以渔。 这都离不开两个姐姐的功劳。 林招娣说:“是啊,我两个姐夫都特别好,我妈说我大姐二姐命好。” 江芙蓉问:“那你呢?” 林大姐二十九岁,林二姐也得二十六七岁,两个姐姐结婚早,嫁得好,到了林招娣这里,是不是也这么想的呢? 林招娣扭捏了一阵子才说:“我没我大姐二姐命好。” 江芙蓉啊了一声:“不会吧?江山机械厂这么大呢。” 林招娣红着脸没答话,指着不远处的一大片破破烂烂的平房说:“看,那就是双职工宿舍。” 转开了话题。 原来她们不知不觉的已经走到了老厂区的位置。 江芙蓉知道林招娣在婚姻大事上有不想说的理由。 人家不想说,那她就不问。 不过她相信,以林招娣的性格,要不了多久就会全都说出来的。 林招娣还在指:“第二排平房最里面那两间就是朱大姐家。” 江芙蓉看着那片平房,除了破旧,单间的面积估算一下应该也很小:“朱大姐家里四个人就两间平房?原来条件这么,嗯,这么艰苦的吗?” 这么大的厂,都有自己的供销社有自己的工人俱乐部了,怎么还有这么差的住宿? 这些老职工可都是江山机械厂的元老级别的人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有了新宿舍应该把他们先迁进去才对呀。 林招娣说:“我刚来江山机械厂的时候,厂里条件就是挺艰苦的,就这几年厂里哗啦啦一下子又盖厂房又盖了新宿舍,一下子招了好多人,本来在厂里有家的职工是不给分单人宿舍的。 好在新宿舍盖的大,朱大姐的儿子都搬去宿舍住了,听说以后还会盖双职工宿舍楼,这些旧平房全都得拆,朱大姐他们还是能住上新房子。” 江芙蓉说:“你知道的真多!” 第230章 其人 林招娣对此很自得,什么都知道在她看来就是聪明就是本事:“我天天坐窗口,来办事的那些人我也知道他们的不少事呢。” 江芙蓉听了,抿嘴一笑:“那宫大伟的事你知道多少?我看朱大姐挺怕他的。” 既然说到这儿了,那就多问一嘴。 她想知道得罪了宫大伟能有多严重。 林招娣皱了一下鼻子才说:“跟你一个宿舍的熊娟娟,宫大伟是她爸的徒弟。” 林招娣想说的太多,又想一句话说完来龙去脉,结果说的没头没尾的。 这是江芙蓉第二次听到有人提起熊娟娟的父亲。 根据她的经验判断,一个人不会被无缘无故的提起。 如果被不同的人一再提到,那么这个人的存在一定有极其特殊的意义。 江芙蓉委婉的问:“得罪了宫大伟就等于得罪了熊娟娟的父亲,是这样个意思吗?” 林招娣愣了一下,接着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是不是,你以为宫大伟会找他师傅告状?不不不,熊娟娟她爸已经,她爸已经牺牲了。” 这下轮到江芙蓉愣住:“牺牲了?” “熊娟娟她爸是江山机械厂的总工程师,厂里有很多重要的项目建设都是她爸负责的,可了不起了。宫大伟进厂那年就分在她爸领导的革新组上班,一直喊她爸喊师傅。”林招娣想解释清楚,结果越说越远: “宫大伟进厂那年才十五岁,进厂的时候是小学文化,在锅炉车间铲煤的,他虽然年纪小,文化不高,可是极鬼机灵的,手又巧,熊娟娟她爸特别喜欢他,还把他从锅炉车间调出来当助手。” 江芙蓉注意到林招娣在提到熊娟娟的父亲时,用的称呼是熊娟娟她爸,而不是熊工或者熊总,听着很别扭。 这种称呼用来叙事,听着不像是在说公事,像是在说家长里短。 “小学文化当总工助手?是手巧还是嘴巴巧啊?”江芙蓉有自己的看法,实在是因为她对宫大伟的第一印象不怎么好。 林招娣摇摇头说:“谁知道呢,反正熊娟娟她爸就是看重宫大伟,如果她爸不牺牲的话,大伙都说熊娟娟她爸能当上江山机械厂的厂长,宫大伟起码能当个分厂厂长。” “结果现在还是个工段长?” “宫大伟的文化低,后来厂里来了中专生大学生,一来他就得靠后呗。没文化在江山机械厂就只能当工人 ,没办法。” “那他凭什么敢说这个敢说那个?” 都没有靠山了,还牛什么? 林招娣说:“宫大伟有技术呗,他的技术都是熊娟娟她爸教的,一些新来的大学生中专生不懂的还得向他请教。” 江芙蓉不信:“没人比宫大伟更懂?” 林招娣想了想:“有一个建设项目,听说熊娟娟她爸牺牲之后,就只有宫大伟还能琢磨出一点点道道来,现在宫大伟还在那个建设项目干,他到底懂不懂我也不知道,反正就他最熟悉,不问他问谁呀?” “熊工是怎么牺牲的?” “鞠躬尽瘁,累死在岗位上的。” “啊?”江芙蓉低声惊呼。 林招娣说:“是真的!江山机械厂刚建成那会儿条件比现在差多了,又正好赶上外国的援建专家全部撤走, 那些人太坏了,你说撤走就撤走呗,结果你猜怎么样?他们走的时候把资料也全都带走了!既然是支援建设,什么都带走了,还怎么建设?还支援,骗鬼呢!” 友谊的巨轮说翻就翻。 江芙蓉问:“后来呢?” 合作不成,进行到一半的项目无法进展,又不能拆了变现,所有的人力物力财力精力的投入都会打水漂。 大部分合作伙伴的分歧最终会直接导致研究项目夭折,前功尽弃。 这个过程非常难受,江芙蓉经历过。 林招娣说:“熊娟娟她爸当时是大学生,去国外学习过,还懂外语,临危受命,接受了厂里交给他的重任,决定自己带人完成所有的建设项目。” 江芙蓉不由得心生崇敬。 这样半拉子的项目,说白了等于零,一切都要重头来过。 只凭过硬的技术是无法攻克难题的,一个人只有内心有极高的热爱,才能专注的义无反顾的去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虽未谋面,但是江芙蓉已经开始崇拜熊娟娟她爸:“真了不起。” 瓦特?林招娣没想到江芙蓉的态度变了个人,有点猝不及防,赶紧说:“熊娟娟她爸是了不起,咱们厂的一把手二把手全都对她爸赞不绝口。 可惜呀,熊娟娟没她爸的水平,要文化没文化要技术没技术,熊娟娟能当上图书管理员还是看在她爸的面子上给特殊安排的。” 江芙蓉默了几秒钟才说:“厂里照顾熊娟娟是应该的。” 为公家的事业付出了自己生命,熊工的遗孀遗孤是得好好安排照顾。 林招娣撇撇嘴,悻悻然的说:“照顾她给她安排工作是应该的,可也不能要求每个人都让着她啊!谁愿意让着她就去让着,什么都得让着她,那别人还活不活呀?” 江芙蓉想起昨天下午的不愉快:“每个人都要让着熊娟娟?为什么?” 敢情熊娟娟的恃宠而骄是有原因的。 林招娣说:“熊娟娟她爸牺牲的时候,熊娟娟才十二岁,小学都没念完,听说她跟她妈一直在山区老家生活,她妈结婚才半年她爸就出国学习,回国了然后就跟着建厂,好多年都没回过家。 她们母女两个人来厂里参加追悼会,哭得撕心裂肺的,好可怜的。 后来厂里就给她安排在办公室工作,给她妈也安排了工作,在厂里粮店上班。” 江芙蓉问:“才十二岁就能上班?” “没上班,她妈在粮店上班,她就跟着一起去呆着,下班的时候一起吃饭,晚上一起在夜校学习,等她满了十五岁厂里才给她排的工作。她刚来的时候十二岁,你让我让着她还行,她爸都牺牲九年了,她已经二十多了,还整天把自己当个孩子呢,切!”林招娣说起来就一肚子火。 “她要别人让着她什么呀?”江芙蓉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她霸着四零五宿舍不让别人进?” 林招娣没有否认:“本来我就是分到四零五的。” 江芙蓉总算明白了,原来林招娣是被熊娟娟给赶出去的。 第231章 接近 林招娣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就是想说她曾经被熊娟娟给赶出来的。 “小江,我看你刚来不熟悉情况,这都一年多快两年了,没人能住进四零五,你回宿舍可得打起精神,别惹熊娟娟不高兴,要不然你再得罪人,朱大姐也不帮你。” 江芙蓉不解的看着林招娣。 工作跟住宿舍是两码事,朱大姐下班了还要管徒弟么? 林招娣发现了自己的口误,连忙解释说:“朱大姐不是不帮你,她马上就要退休了嘛,到时候她就是想帮你也说不上话。” 江芙蓉淡淡的笑了一下:“住四零五是后勤那边安排的,要说谁得罪谁的话,明明就是熊娟娟打乱了后勤的安排,得罪后勤的人是熊娟娟,关我什么事?熊娟娟要是不满意她可以去找后勤的人提意见呀! 熊娟娟冲着我发火,那她得罪的人就多了,她既得罪了后勤的人也得罪了我。 对哦,林姐,你说过四零五这两年都没住进别人,那她得罪的人还不止你和我呢,你算一算,有多少人?” 林招娣眨巴眨巴眼睛,难以消化是熊娟娟得罪别人的这件事,吭哧了半天才说:“原来是这样啊,是这么个理吗?可是我们大家都怕熊娟娟不高兴,我也没觉得她得罪了我。” 江芙蓉默了。 她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在对牛弹琴。 林招娣见江芙蓉脸色不好,就再次强调说:“小江,我真的是为你好才说这些话的。” “嗯,我知道,”江芙蓉没有急着否定,而是换了个角度问:“林姐,按理说熊娟娟跟她妈妈一起住,为什么她要跑来住单身宿舍呢?” 林招娣一下子被触动了,把嘴角一撇:“她想住领导楼,可她爸早就不在了,她跟她妈就只能住平房,就在朱大姐她们住的那一片,而且只给分一间单间。 她嫌弃旧宿舍太破,不如新宿舍楼两头有洗脸池卫生间的好。” 江芙蓉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厂里分宿舍是按资排辈的,熊娟娟母女两个人只能按照她们现有的工作岗位来安排。 当然咯,喜欢住新房子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是住更方便更敞亮的四人间。 换成任何人都会选择住新宿舍。 作为元老功臣的女儿,在生活上多照顾几分无可厚非,只是太过霸道就是熊娟娟的不对了。 江芙蓉问:“熊娟娟想申请宿舍就能申请到?不是说有家就不给分吗?” 林招娣低声说:“有后台呗。” 江芙蓉终于听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原来大家不是怕得罪熊娟娟,是怕得罪所谓的熊娟娟的后台。 这个后台看来挺硬啊,后勤部门都没话好说,只能拿新进员工一个个试,进不去就等下一个。 江芙蓉觉得这事很有意思,想着还是对熊娟娟了解的更多一些再做判断。 “林姐,咱们往回走吧,不回宿舍了,直接去办公室。”江芙蓉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岔开了话题。 林招娣盯着江芙蓉的手表,惊讶的问:“小江,你戴的是男式手表吧?” “对呀,男士手表,我爸给我的。”这话是大实话,但是江芙蓉只说了一半。 手表的确是江大鹏给她的,但这手表是卫恒的那块。 一来江大鹏托人去买的女士手表还没收到,二来江大鹏把这个对象谈不谈的决定权交给江芙蓉,让她自己作决定。 在胡秀清出事前,江大鹏觉得江芙蓉的婚事很简单,只要两个年轻人两情相悦,自己家的家世清清白白的就好。 自从胡秀清胡裕清出了事,江大鹏就没那么乐观了。 虽说卫恒的表现很明显,可是江大鹏心里没底,年轻人的意愿,不代表卫部长他们的想法和意见。 所以江大鹏跟江芙蓉说了,你要谈,我同意,你不想谈,我也不反对。 作为父亲,江大鹏能做的就是希望女儿在未来的生活中不要受委屈。 江芙蓉倒是不急,也不慌,反正时间还早,她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跟卫恒互相了解。 手表么,既然给她拿着,那她就先收下。 江芙蓉的手腕细,把手表套在秋衣袖子上刚刚好,伸手给林招娣看:“特别准。” 每天早上七点钟对时的时候上一上发条即可,从不需要校正表针。 林招娣盯着表盘看了一会儿,羡慕的说:“还是外国字呢,这手表是你爸打仗的战利品吧?” 江芙蓉摇摇头:“不知道,没问过。” 林招娣笑着说:“快把手放下,别让人看见。咱们江山机械厂没人敢戴外国手表,这还是你爸给你的,快收好,能不戴就不戴,万一给人家看到了不好。” 江芙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林姐,幸亏你提醒我。” 恐怕这就是十年期运动的后遗症吧。 江芙蓉把秋衣的袖口往下拽了拽,翻上去盖住手表,再把工作服外套的袖口往里掖了掖。 林招娣想起自己刚跟江芙蓉说了自己的私事,现在又发现了江芙蓉的“秘密”,觉得她们之间的关系比别人都亲近,心情大好:“小江,到时候你可以再买一块女士手表,夏天穿短袖的时候戴。” 江芙蓉嗯了一声,无可无不可的。 林招娣亲亲热热的走在江芙蓉身边,热心的帮她合计:“上海牌手表七十块钱一块,你的学徒工资是二十六元,出勤津贴一元,岗位津贴五元,职务津贴两元,加起来一个月三十四元,攒三个月工资就攒够了,过完五一你就可以买新手表戴!” 瓦特?江芙蓉没想到自己的工资能高出预期:“你看到我的工资表了?” 林招娣说:“你跟我岗位一样,肯定是按出纳员统计员的基数计算工资。” 江芙蓉还不太确信:“我还以为我拿学徒工资呢。” 林招娣这下又有话说了:“他们一分厂二分厂的才是按八级工资算,当工人的话学徒就是十八元,你是高中毕业呢,又是坐办公室的,肯定是按照干部工资算。” “原来是这样啊!” 第232章 不能忍 江芙蓉只经历过年薪制和业绩对冲,不知道工资的计算发放还能分的这么细致。 “为什么工人工资分八级,干部工资就分二十五级?” 林招娣被问懵了,她每次跟别人显摆她知道工资等级制度的时候别人都是问等级怎么分的,只有江芙蓉问为什么要这么分。 为什么?她怎么知道为什么?林招娣的声音变得不确定起来,支支吾吾的:“我是听财务科的邓总说的,她那里好像有个文件吧,反正咱们厂的财务制度还有工资津贴这些全都是她定的。” 邓总就是财务科的总会计师邓家兴。 林招娣在提起邓家兴的时候,脸上显出一种天然的畏惧感。 江芙蓉觉得这种表情才是真正的怕,能让手下提到名字就会畏惧的人,一定是有真本事的。 相比之下,怕得罪熊娟娟的那种怕,很显然只是忌讳而已。 回到出纳员统计员的办公室,朱明珍就带着江芙蓉去财务科长办,一一介绍顶头上司。 财务科的人还真不少,有一个正科长一个副科长,一个总会计师,三个会计员,所有人都挤在一间大办公室里,科长和总会计师并没有单独的办公室,要处理的事情甚至更多,桌子上堆得满满的。 出乎江芙蓉的意料,财务科的这些前辈都没有架子,一看就是在专业技术方面有能力才坐到这个位子上来的。 江芙蓉很喜欢这样的工作氛围,作为新人,她毕恭毕敬的跟每一位前辈打招呼。 这些前辈的态度都很和蔼,说的话也都差不多:“有什么不懂的就多学多问多练。” 邓总还格外说了一句:“不要怕出错,从错误中学会解决问题才是你真正要做的!” 就冲这句话,江芙蓉对邓家兴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是江芙蓉心目中真正的尊长前辈。 回到座位上,朱明珍稍微有点点诧异:“小江,你还挺沉得住气的。” 江芙蓉快速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感觉自己刚才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就问道:“朱大姐,是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吗?” 朱明珍感慨的说:“可能你是部队子弟,看多了当大官的,刚才我看你一点也不怵。” 完全没有畏手畏脚的生涩。 朱明珍开始怀疑人事科把江芙蓉安排到财务科来当统计员就是走个过场。 要不然的话一个新员工怎么敢一上来就跟老工人吵架,还丝毫不慌呢? 这是从小在家跟大人学的吧! 江芙蓉轻描淡写的说:“其实我心里很紧张,就怕把他们的名字给记错,还有我不会打算盘,也怕他们问起。” 朱明珍的脸色明显松了些,笑着说:“邓总不是跟你说了嘛,不会的可以学,不要怕出错,年轻人难免错个几回。” “我会小心的,尽量不出错。朱大姐,你要看到我做错了就随时提醒我,我马上改。”江芙蓉的态度摆的可端正了。 林招娣把话头抢过去:“真要错了,不用朱大姐提醒,来交单的那些人就会把你一通说,你明天早上多准备两个手绢带过来。” 朱明珍笑起来:“小林,你别吓唬小江了,哪有那么夸张,只要咱们不出错,他们能说啥呀。” 林招娣讨好的说:“对啊对啊,有朱大姐在,咱们出纳窗口已经半年多有出过计算差错了,坚持到年底,咱们就能评个先进集体。小江,评了先进咱们都有奖金呢!” 江芙蓉露出浅浅的笑:“呀,那我可要好好向你们学习了,千万不能拖你们的后腿。” 大厂果然是大厂,本来起点就高,干得好了收入更高。 果然不论在哪里,谁都愿意进大厂啊! 上班的第一天,往往时间过得最快,特别是打了下班铃之后的这一小段时间。 江芙蓉把几十张单据的数字反复核算了几遍,交给朱明珍确认无误之后,看着朱明珍用橡皮筋把单据卷成卷捆起来再收到铁皮柜里锁好。 铁皮柜的钥匙归朱明珍保管,出纳室的门锁有两把,林招娣和石小兰各保管一把钥匙。 要拿到财务单据,必须她们三个人同时在场。 虽然有些繁琐,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个做法很安全,她们几个人之间起到了互相监督的作用。 林招娣锁门的时候,距离下班铃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饿了,等下我要打三两米饭。”林招娣晃了晃饭盒,勺子在铝饭盒里发出咣啷的声响:“小江,一会儿吃了晚饭你上我们宿舍去玩吧?” 江芙蓉拒绝了:“我想回宿舍去把鞋子刷一刷,昨天来的路上全是土,不知怎么还进到袜子里了。” 今天上班她穿了新领的工作服工作鞋,惦记着把换下来的外套和鞋子洗洗干净。 本来想中午回宿舍去洗,偏偏林招娣提议带她去遛弯。 晚上过了七点半就没有热水供应,洗洗刷刷的事又要拖到明天。 江芙蓉最不喜欢的就是拖延。 林招娣一看邀约不成,马上改变主意说:“那我去陪你刷鞋,我正好有件衣服要洗。” 反正就是想做个伴,说说话。 这下江芙蓉没理由再拒绝:“那我在宿舍等你上来。” 可是林招娣都不给她等的机会,前后脚啊上来了,看江芙蓉站在门口,还故作惊奇的问:“从里面锁上了?” 门上的锁是新换的,她领来的钥匙插都插不进去,江芙蓉的小脾气直往上涌:“林姐,你帮我拿着饭盒在这等一下,我去纠察队找人来帮我把门打开。” “你去纠察队找人?找谁来啊,你要做什么?”林招娣真的惊了。 还拼命的挤眼睛打眼色,中午不是说了厂里没人敢得罪熊娟娟的吗? “钥匙昨天还能开呢,现在插不进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往锁眼里塞了东西,我找纠察队的人来就可以证明锁不是我弄坏的。要是有人故意弄坏的,纠察队的人不正好可以抓坏人吗?”江芙蓉一字一字说得超级清楚,整个走廊上都有回音。 如果熊娟娟对她甩脸色或者冷嘲热讽,她还能装没看见没听见,不会正面硬刚。 上了一天班,回来进不了宿舍,这口气她可不忍。 第233章 不会硬刚 旁边的宿舍有人伸头出来看热闹,还有的干脆过来问怎么回事:“小林,你搬回来住了吗?” 林招娣讪笑:“没有没有,我还在三零七呢,小张,这是小江,我们办公室的新来的统计员,是她住四零五。这不是门锁打不开嘛,想找人来看看。” 小张说:“我刚才好像看着熊娟娟下楼了,不知道是不是上班了,要不你们去图书室找她问问?” 不说还好,这一说江芙蓉想起来一件事。 刚才在食堂,她跟熊娟娟隔着十几米远打了个照面的,不过两个人很快都把目光给转开了,装作互相没看见对方。 如果是熊娟娟换了门锁,那就要把另外一片钥匙交给她才对啊。 竟然一声也不吭,那就是故意要把她关在门外的。 林招娣真心想看热闹,想看江芙蓉把纠察队的人找来,看她怎么跟人家说,这事又怎么收场,想想就激动得心跳砰砰加速。 可是林招娣又因为自己在场,怕这些同事你一句她一句的,传来传去传到最后让熊娟娟误会自己跟江芙蓉是一伙的,两个人联合起来找的纠察队跟熊娟娟对立,那她就说不清了。 林招娣到底是在江山机械厂吃了几年食堂,立即就反应过来绝不能把事情闹大,就用商量的语气说:“小江,要不我陪你到图书室去找熊娟娟吧?正好你带着工作证呢,可以顺便办一张借书证。” 小张偏偏问道:“你们刚刚说要找纠察队的人干什么?” 林招娣赶紧否认说:“没没没,你听错了,我们这就去图书室找熊娟娟拿钥匙,开个门哪用找纠察队呀。走了,走了啊。” 虽说林招娣欲盖弥彰,幸好小张没有深究,还附和了一句:“熊娟娟今天出门的时候好像还哭来着,你们去图书室看看今天谁倒霉吧。” “啊?”林招娣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啊啊,小张我知道了。我们先走了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江芙蓉没有反驳林招娣的话,只是沉默的跟着一起下了楼。 走出宿舍楼到了没人的地方,林招娣才说:“小江,一会儿到了图书室我去帮你问钥匙。” 江芙蓉说:“我自己去问。” “没事没事,我帮你问。”林招娣苦笑:“刚刚小张提醒说熊娟娟今天不高兴了,等下见到熊娟娟,你就看吧,她肯定跟吃了火药似的,谁跟她说话她就跟谁放铳。” 林招娣甚至觉得江芙蓉也吃了火药,这两个人见面说不了两句就得打起来不可。 江芙蓉停下脚步:“她要是无理取闹,我就去找纠察队的去。” 林招娣一把拖住江芙蓉的胳膊,急的不行:“小江,你还真去找纠察队的啊?” “那不然呢?” “哎,我以为你就是吓唬一下,现在就咱们两个在,又没别人在,不就,呵呵,不就算了嘛?” “我没开玩笑,也不想吓唬谁,我就想回宿舍坐我床位上。” “小江,人家纠察队管的是抓坏人,他们天天都在厂里巡逻,是保卫咱们厂的安全的,不管没钥匙锁坏了的这些小事。” “那这些小事谁管?”江芙蓉气笑了,倒是很想知道谁能负起责。 林招娣左右为难,有些后悔,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打消江芙蓉的怒气。 江芙蓉看这样子,怎么能不明白林招娣是胆小怕事:“林姐,你回宿舍去吧,我自己去找人。” 林招娣一咬牙一跺脚:“算了,我跟你去,等下你问熊娟娟话的时候,我找两个人假装在旁边借书,省得熊娟娟哭起来别人说你欺负她。” “那行,”江芙蓉露出一丝微笑:“还是你想的周到,谢谢你林姐。” 林招娣一下子扭捏起来,脸色很不自然,想笑也笑不出,苦着一张脸说:“哎呀谢什么呀,谁叫咱俩是一个办公室的呢,你叫我林姐,我总得照顾你这个小妹妹呀。” 江芙蓉觉得林招娣在这个时候还是很够意思,没跑就是最好的证明,她还是安慰了一句: “林姐你不要担心,我不会跟任何人吵架,我只想按规矩办事,把问题解决了就行。” 林招娣尬笑着说:“哎,你是有文化的人,你还是部队出来的,我当然信你。” 这话既是夸江芙蓉,又是给自己壮胆。 两个人一路说一路走到了工人俱乐部。 江山机械厂的工人俱乐部占地很大,除了有一个大礼堂,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的露天广场,还有一栋两层楼的文体活动中心。 林招娣指着前方:“图书室就在文体活动中心的一楼,灯亮着呢,熊娟娟已经来了。” 傍晚六点钟的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图书室的大门紧闭,只能从窗户那里看到室内隐约有人影走动。 “啊,今天好像是学习小组会!”林招娣紧张起来,咬着牙拼命叮嘱:“小江,来开会的都是党小组长,一会儿你千万千万不能跟熊娟娟起高腔!” 江芙蓉点点头,神色坚定自若:“我知道。” 这种学习会,不用林招娣特别说明她也知道重要性。 林招娣还是不放心:“熊娟娟跟他们都很熟,你小心点,我怕熊娟娟在他们面前说你坏话。” 江芙蓉笑了:“我会小心点。” 即使江芙蓉知道林招娣是瞎担心,她也不会再过多解释,都这个时候了,安抚好同伴才能让同伴继续支持自己。 在林招娣忐忑不安的目光中,江芙蓉淡定的上前推开了图书室的大门。 第234章 意外收获 熊娟娟以为是来开学习会的人,扬起笑脸正要打招呼,一看是江芙蓉,立即换了一副脸色,不耐烦的说:“图书室今天不开放,门口有通知。” 江芙蓉也没给好脸色,硬邦邦的说:“我来找你的!你换了宿舍的锁 ,我没钥匙进不去。” 熊娟娟脸色更臭了:“这是图书室,要开党小组学习会,你来捣什么乱!” 要是换了别人,被熊娟娟不分青红皂白的扣上个捣乱的帽子,早就闷不吭声的跑了。 偏偏江芙蓉不钻这个圈,还伸出手去,再次重复:“给我宿舍钥匙!” 熊娟娟翻个白眼:“我还有事,你到外面去等着。” 说完把辫子往后一甩就进藏书室去了,还咔哒把门一锁,就这么把江芙蓉给晾在了那儿。 江芙蓉知道熊娟娟故意拖时间,也不恼,在书架上拿了份报纸,边看边等。 主持学习会的是办公室主任廖春苗,在旁边重重的咳了一声:“这位女同志是哪个学习小组的?” 意思是,闲杂人等该出去了。 江芙蓉从报纸中抬起头来,声音不高不低:“我不是来开会的,熊娟娟让我在这里等。” 熊娟娟根本就没去拿什么钥匙,她就是想让江芙蓉知难而退。 换锁这一招她用过好几回,好用,把锁一换,要进宿舍就得等她八点多钟下班才能进去。不用两次就都搬走了。 熊娟娟在藏书室里听到江芙蓉不但没走,还跟廖主任说起了话,一时懵了。 就听廖春苗说:“等着拿钥匙这点功夫你还抓紧时间看报纸啊?” 江芙蓉说:“我正好看到这段话是《毛选》里的,就再学习一遍。” 廖春苗一听来了兴趣:“你是哪个部门的?我怎么没见过你?图书室新调来了职工么?” 江芙蓉笑着说:“我是财务科的统计员,我叫江芙蓉。我今天刚上第一天班。” “财务科的?你经常看《毛选》?”廖春苗用指节敲了敲桌子:“来,你把报纸上那段话念一念。” 今天的小组学习,就是学习《光明日报》上的这段讲话。 坐在十几张课桌拼成的大学习桌旁的都是各分厂的车间主任工段长和党小组长,这时都把目光齐刷刷的转向了江芙蓉。 江芙蓉在家属大院的时候,大喇叭一天要播送好几回这类内容,恰好她手上拿着的这一段话是她耳熟能详的,就朝着大家鞠了个躬,然后一字一句的念起来。 熊娟娟在藏书室里慌得心脏嘭嘭直跳,气得两腿发抖。 她不知道江芙蓉哪来的这么大脸敢在袁廖主任面前念报纸。 一个新来的职工,不就高中生么,不就是坐办公室的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隔着一道门的江芙蓉,才没工夫考虑熊娟娟的感受,专心的念着报纸。 《毛选》的摘抄节选很短,江芙蓉很快就念完了。 廖春苗说:“社论你也念一念。” 江芙蓉用了几秒钟快速浏览了一遍,不慌不忙的又念了一遍社论。 廖春苗有些诧异,这是新报纸,他还没来得及看,这个新来的统计员竟然念的这么流利,他不由地兴起了考一考的想法:“你知道社论的第一段说的什么意思嘛?” “知道!第一句是引用的毛委员的诗词……”江芙蓉引经据典,滔滔不绝的说起来。 熊娟娟已经气出眼泪来了。 在党小组学习会上,除了廖主任以外,能有资格念报纸的就是厂里广播站的播音员乔红亮。 她在图书室上班,廖主任只让她事先帮着摆放报纸,事后收拾桌椅扫扫烟头,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跟她说过。 眼看着已经六点半了,她要是再不出去,江芙蓉就要坐下来主持学习会了吧? 熊娟娟的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半天也没听见廖主任让江芙蓉离开的意思,只好开门出去。 把宿舍钥匙往她专用的办公桌上一扔,一句话没说,咬着嘴唇转身又进了藏书室。 有廖主任在这,还轮不到她来赶江芙蓉出去。 江芙蓉听到钥匙声响,不为所动,镇定自若的把话说完。 廖春苗暗暗在心里赞许,不动声色的问:“说的不错,把你刚说的那些,回去写一份材料交给我。” 江芙蓉微笑:“好的。请问您贵姓?我写完材料之后到哪里交给您?” “二楼走廊左边第三间,写着办公室的牌子。”廖春苗没有说自己的名姓。 江芙蓉说好,又问还有没有什么指示。 廖春苗摆摆手:“去吧,你回去写材料去,明天一早交给我。” 江芙蓉鞠了个躬,转身把报纸放回书架上,拿了钥匙出门。 林招娣从楼梯口跑过来:“给你钥匙了?” “给了!”江芙蓉俏皮的举起门钥匙晃了晃。 林招娣松了口气:“我还以为熊娟娟要拖到下班呢。” 江芙蓉轻笑:“熊娟娟可能真是这么想的。” “那她怎么同意把钥匙给你的?没跟你那个?”林招娣做了个吵架的手势。 江芙蓉摇头:“他们在开会,让我帮着念了一段报纸,熊娟娟想吵架也没机会吧。” 林招娣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谁让你念报纸?” 江芙蓉正好想问呢:“是个男的,他说在二楼办公室的。” 林招娣惊叹一声:“啊?是廖主任吗?” 江芙蓉摇头:“他没说,他让我赶紧回去写个读后感,明天一早交给他。” 林招娣更加吃惊:“你还会写读后感?” 江芙蓉抿嘴一笑:“会!” 这有什么难的。 写学习体会的读后感,就只有一套模板,照写就是。 别说写一篇读后感,让她写十篇读后感都行。 总好过跟人斗小心眼,既累且废。 林招娣高兴的眉飞色舞:“廖主任是咱们江山机械厂的笔杆子,他让你写读后感,你走上光明大道了!” 这趟来得太值了,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哇! 江芙蓉惊讶的问:“廖主任的水平这么高啊?” 林招娣带着崇拜的神情说:“江山机械厂总厂的厂长到上级部门开会,所有的材料都是廖主任写的,那水平钢钢滴!” 第235章 鸡同鸭讲的母女 熊娟娟在藏书室的窗户旁,看着江芙蓉林招娣说说笑笑离开的背影,气得直咬牙。 把钥匙扔出去的那一瞬间,熊娟娟就觉得自己输了,丢脸都丢光了。 按照她的设想,她应该把钥匙摔到地上才能表达她的不满。 不得已扔在桌子上,是怕江芙蓉当着廖主任的面戳破宿舍突然换锁的小招。 结果,江芙蓉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还在巴拉巴拉的说个不停。 熊娟娟怕廖主任问她怎么回事,就一直躲在藏书室没敢再出去,等到外面开会的人全部走了,才溜出来打扫卫生。 负责给俱乐部锁门的大爷过来敲图书室的门,问熊娟娟怎么还舍不得走:“开会的早都走了你还在这呢?我要是不来看一眼就把你锁俱乐部里头啦!” 每到学习会的这一天,图书室不对外开放,熊娟娟没什么事可做,只要在自己的座位上等着散会之后把书本报纸归位,再收拾好桌椅就可以下班走人。 可是现在她磨磨蹭蹭的,一点也不想回宿舍。 想当初为了独占四零五宿舍,熊娟娟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在舍友面前说硬话,放狠话,甚至故意说丢了贵重物品,没理说不过人家就先哭,要么就假称不舒服,吃药也好不了的那种,利用自己上班的时间优势颠倒黑天白夜的在宿舍各种作,每个舍友都被她闹得不过三五天就不得不主动搬走。 可这个新来的舍友,性子太硬不好对付,她刚刚丢了的面子,今晚回了宿舍不一定能找补回来。 走出工人俱乐部,在黑黝黝的夜色中呆立了几分钟,熊娟娟赌气走向了老宿舍区,她打算回妈妈那里去挤一晚上。 熊妈王二妹已经睡下了,披着棉袄起来开门:“吃饭了没?家里还有几个包子,羊肉馅的,给你热一热吃还是带回去宿舍吃?” 熊娟娟拉着脸站在屋中间:“气都气饱了。” 王二妹一看女儿这副语气就知道女儿又不高兴了,赶紧穿好棉衣,去角落里拖出煤油炉:“我从食堂带了一盆鸡汤回来,里面还有好几块鸡肉,本来想明天给你送过去的,那就现在给你热了吃,回宿舍路上不怕冷。” “你别总打剩饭剩菜底儿给我行不行!”熊娟娟的情绪爆发了:“人家会看不起我的!” 王二妹低声解释说:“都是干净的,是班长同意给我带回来的。” 熊娟娟气哭了:“干净的干净的,你不带回来就拿去喂猪的!” 王二妹分辨说:“那么好的饭菜谁舍得去喂猪?” 熊娟娟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吧嗒掉在地上:“就知道薅猪食,也不知道去学习,你看看你,还是一口的乡里话!” 王二妹慌了,伸手去给女儿擦眼泪:“咋又哭了呢?又跟谁置气了呢?” “你就知道怨我不团结!”熊娟娟不满的甩开母亲的手,不满的低吼:“你要是有本事,谁敢欺负我!” 王二妹只好蹲下来继续点煤油炉:“好好好,那就不热鸡汤,我给你煮挂面,正好还有两个鸡蛋,给你卧荷包蛋,溏心蛋好不好?” 熊娟娟没说话,坐到床边继续哭。 王二妹一边煮面一边唠叨:“阿妈学不进那是没办法,会读书是大本事,你两个叔叔也不会读书,还不是要种田?全家就只有你阿爸会读书,读的进,阿妈最大的本事就是嫁给了你阿爸。” 熊娟娟吸了一下鼻子:“烦死了,嫁人算什么本事,你自己有本事才是真本事。” 王二妹自顾自的唠叨下去:“哎呀,自己有本事哪有那么容易?你读了那么多年夜校,厂里还培养你去读中专,给你安排工作给我安排工作,哪一样不是凭着你爸的本事?嫁个好男人才是正路,我跟你讲,那些拿扳手的你都不要找,你要找个当干部的。” 不提爸爸还好,一提起死去的阿爸,熊娟娟的眼泪流的更凶:“我爸要是不死的话,我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读书读的好有本事又怎么样,还不是没顾过家。” 刚上班那会儿,熊娟娟可高兴了,在图书室整天跟书打交道跟读书人打交道,比在食堂里择菜切菜洗涮碗盆要好太多太多,每餐都能吃得饱算什么好日子,被人用羡慕的眼光看着那才叫幸福。 熊娟娟知道很多职工都羡慕她的岗位,上班时间短,工资高,每天跟书打交道跟读书人打交道,真的是又轻松又体面。 这份工作滋生出的优越感,洗掉了她刚来时的无措和自卑。 只是上班上久了,生活总会有一些变化。 熊娟娟看着那些不如她的女孩子在工人岗位上一步步成了熟练工成了劳动能手,看着那些原本羡慕她的人开始在领导那里提她的意见。 后来有一次,她给一个工人办借书证的时候写错了人家的名字跟人家吵起来,对方梗着脖子怼她,说要是没有你爸就靠你自己,你能有这份好工作吗! 熊娟娟那时才知道,图书管理员这份工作还真的是厂领导看在死去的父亲面上才安排给自己的。 虽然享了阿爸的余荫,但是熊娟娟从没有跟父亲一起生活过,只知道阿爸有饱饭吃的时候自己还在乡下咽糠。 要是阿爸早早的把她接出来,她早点读书,不就能和那些真正的中专生一样读的进书咯。 王二妹往锅里敲了个鸡蛋:“哎呀,双黄的!我家娟娟就是命好!找对象我敢担保能找个大学生。” 熊娟娟气死了,什么都怼:“你在食堂里看谁吃双黄蛋就嫁给大学生了?食堂里打饭是把双黄蛋都打给大学生吗?” 王二妹拖了个方凳子到床边给熊娟娟当饭桌,把鸡蛋面条小心翼翼的端过去:“这个双黄蛋煮的好,一点也没破,快吃快吃,蛋黄要吃整的。” 熊娟娟把脸朝旁边一扭,不拿筷子,也不说话。 “趁热吃,你奶奶你叔叔你堂弟堂妹他们想吃还吃不到呢!”王二妹把筷子硬塞到女儿的手上: “你阿爸是不在了,那这些年逢年过节的,厂里领导还有你啊爸那些徒弟不还是念着你爸的好吗?你阿爸的照片还印在报纸上挂在宣传栏里,那些新进厂的小伙子见到我还喊我一声熊妈妈。 你阿爸要不是大学生,我们娘俩个还留在乡下跟你三婶四婶抢野菜根呐。” “又忆苦思甜!厂里早都不开忆苦会了!”已经习惯了被捧着被宠着的生活,熊娟娟哪里听得进这些话,还带着几分嫌弃的说:“妈,你看你,进厂这么多年还是洗菜扫地收拾卫生,一点长进也没有。 你也去夜校学习学习,把乡下口音改改,你一口乡下话土得掉渣,别人听都听不懂,想安排你去窗口打饭都没人要你去!” “我就喜欢洗菜切菜,干着蛮好!老老实实的上班领工资,我一不跟人吵架,二不给领导添麻烦,班长说今年底给我评个先进呢。”王二妹想想就高兴,脸上露出喜色。 熊娟娟不屑的翻个白眼:“我年年都是先进!” 她的先进当的太容易,图书室只有一个名额,不存在竞争,只要保持书架上整整齐齐,室内窗明几净,年底就稳拿一个先进工作者的称号。 王二妹见女儿不流泪了,提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我就说好命才能吃到双黄蛋,今年我们都拿先进,到时候我的照片和名字也能挂到宣传栏里头,可以跟你阿爸近一点。” 熊娟娟恼火死了,看着面条鸡蛋一点胃口也没有。 她就知道,自己在外面不管受了多大委屈受了多少气,在阿妈面前都没机会诉说。 第236章 卧虎藏龙 跟丢脸比起来,熊娟娟尚能忍受在破桌子烂板凳的家里窝一晚上。 阿妈谨小慎微啰啰嗦嗦,时刻要忆苦思甜,烦人真的是很烦人。 可是阿妈始终是阿妈,王二妹还是把熊娟娟当小孩子一样,侍候女儿吃了面条,又打水给女儿洗脸洗脚,看着女儿缩在被窝里睡着了,才自言自语的唠叨了几句也挤进被窝去。 过了一阵子,熊娟娟在王二妹的轻微鼾声中睁开了眼睛。 这间破旧的平房,她们母女两个住了有近十年,这期间修过漏水的屋顶,修过漏风的房门,换过玻璃窗,在这寒冬夜里,依然四处灌风,跟宽敞明亮的单身宿舍没法比。 在那边的新宿舍,只要关上门窗,屋子里就比外面暖和许多,坐在桌子旁练字,或者坐在床上织毛衣,不知有多惬意多舒服。 尤其是住在四楼,可以看到机械厂的围墙外面,厂里的车子进进出出,人员来来往往,全都能看得见。 她最喜欢的就是在太阳出来的时候搬张凳子,坐在窗边晒太阳织毛衣看风景,简直不要太幸福。 熊娟娟恨恨的想,可惜这份独享的幸福被江芙蓉给破坏了。 而被人记恨的江芙蓉,此刻正在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 桌上放着她从家里带来的《毛选》,还有林招娣刚拿来的印着江山机械厂标头的信笺信封。 江芙蓉写读后感,林招娣写家信。 林招娣其实也就是装装样子,写了半天也才写了一句话,总是停下笔来看江芙蓉又写了什么。 江芙蓉一口气把读后感写完。 说是写,不如说是默写了一篇读后感。 林招娣开始惊叹:“小江,你写的真快啊,一下子就写了两页信纸。你看我才写了爸妈你们好……” 江芙蓉笑了笑:“你给家里人写信不用急着邮寄出去,可我这是要完成任务,明天一早要交呢。” “那你完成任务的速度真快啊!”林招娣还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江芙蓉笑:“要是不快点写完,一会儿熊娟娟回来就写不成了,不是你说的吗?” 林招娣朝着熊娟娟的床位撇了一下嘴:“那是,她一回来事儿多!不准你听广播,不准你跟别人说话,走路都得跟猫似的没声音,要不然她就哭,说你欺负她。” “哦!”江芙蓉淡淡的应了一声。 林招娣指着地上的粉笔线:“这种事也就她干得出来。” 四零五宿舍的地板上,熊娟娟用白色粉笔从中间画了一条分界线,那张共用的桌子就摆在中线上。 摆明了现在只有两个人,空间一分为二,谁也别越线。 这行为是挺幼稚的,江芙蓉想起了江国庆,只有低龄儿童才会想到这个办法。 江芙蓉不会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她把手上的信笺举起来:“林姐,我念一遍给你听,你给我提提意见,看哪里需要改。” 林招娣受宠若惊:“你要念给我听?啊啊啊,我没意见,我什么意见也没有。” 江芙蓉把读后感念了一遍。 林招娣觉得太好了,啪啪鼓掌:“小江,你真行,比广播站的播音员念得还好!” 江芙蓉才不信。 按理说读这样的文章要激情澎湃感情饱满,可她读起来声调完全没有起伏,只胜在发音标准,口齿清晰。 她觉得林招娣纯粹是打的感情分。 林招娣是认真的:“小江,你会写文章太好了,你可以代表我们财务科给广播站投稿,只要广播站采用了,到年底的时候财务科还能争流动红旗!” 江芙蓉笑:“还能投稿啊?” 林招娣立即来了兴致:“当然能投稿,只要广播站采用了,谁写的稿子就给谁发稿费,广播站隔两个月就来报一次。廖主任的稿费 ……” 说到这里,林招娣压低了声音,把两个手掩在嘴边:“廖主任一年的稿费有两千来块钱呢!” 两千块不是什么大数,但是跟月工资三十块钱做对比,那是相当的可观。 江芙蓉听呆了:“咱们厂里的稿费怎么算的啊?” 两千除以三百六十五,平均一天五六块钱,岂不是天天都写? 要是一篇稿子能有五块钱稿费,她一定多学习多投稿,一个月能投中两篇增加额外收入也好啊。 想不到军工企业在企业文化方面的投入还挺大。 林招娣神神秘秘的说:“廖主任还给光明日报工人日报写文章呢,他还给……”说到这里,林招娣朝熊娟娟的床位努努嘴:“廖主任还给熊娟娟她爸写过一篇文章,听说工人日报上登了满满一大张都是。” 江芙蓉赞了一句:“廖主任真有才啊!” 林招娣带着崇拜的语气说:“那当然了,笔杆子嘛!咱们厂里的夜校语文教材和思想工作教材都是廖主任写的。” 江芙蓉又哇哦了一声。 这个世界上真的是,到处卧虎藏龙。 第237章 要低调 林招娣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词来夸江芙蓉,就想马上跑出去把这事说给更多人听。 江芙蓉立即就制止了:“是廖主任要我写的,那就是‘公事’,交给廖主任的材料,写的什么内容就必须要廖主任发话了才能说出去。我念给你听是因为你帮我,咱们是自己人,你私下里知道就知道了,不能随便说给别人听。” 林招娣眨眨眼睛,很快就想明白了。 她高兴坏了,觉得自己这是被江芙蓉当成了好姐妹在给自己分享别人不能得知的秘密,与有荣焉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不说,我跟谁都不说!”林招娣举手发誓,随即摇摇头笑着说:“哎,可惜呀,不能让熊娟娟知道还怪可惜的!” 江芙蓉问:“我写我的,关她什么事?” 林招娣理所当然的说:“你想啊,熊娟娟在图书室上班,经常看到廖主任,廖主任却从来没让熊娟娟写过什么文章,她以为她在图书室上班就有文化就了不起了,哼,等下我看她怎么说!” 江芙蓉打趣说:“原来你想让熊娟娟知道,是为了要气一气她呀?” 林招娣就是这么想的:“嗯呐,煞一煞她的威风,谁让她老瞧不起人!” “林姐,你还跟小孩子一样,哈哈。”江芙蓉笑了起来:“咱们好好工作是为了集体进步,不是为了树立敌人。” 刚刚写完读后感呢,口号式的说辞顺口就来。 林招娣这才作罢,拿出当姐姐的做派:“好,听你的,不树立敌人,多团结同志。” 然后撑着下巴想:“团结谁呢?” 江芙蓉说:“别太紧张,万一你睡觉说梦话给说出来了怎么办?” 没想到一句玩笑话把林招娣真的给弄紧张了:“啊?你怎么知道我说梦话?” 江芙蓉赶紧道歉说:“我不知道啊,我就是开个玩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就是以为没有才开玩笑说有,真有就不会拿来开玩笑的,这是开玩笑的原则。 林招娣不在意的摆摆手:“要不是熊娟娟把你关外头了,我还以为熊娟娟跟你说的呢。不过,我也不是经常说梦话,我们宿舍的那些人说,就算我说梦话她们也听不清我在说什么。哈。” 江芙蓉笑着说:“因为我爸是做保密工作的嘛,我们小时候他会跟我们说这也要保密那也要保密,但是有时候他也会跟我们说笑话,说严刑拷打都问不出来的秘密,做梦的时候给说出来了。” “哎呀妈呀笑死我了,你爸太会逗了。”林招娣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了,还撑着问:“你爸还跟你说过什么笑话?” 江芙蓉说:“说了挺多的,我下次再跟你说,你看这都快九点了,你再不回去睡觉明天上班会犯困。” 要说笑话的话,她有一箩筐,说一晚上都不带重复的。 可是她明天才第二天上班,精神要饱满才行,不能陪着林招娣疯。 林招娣捂着笑疼了的肚子,不想走:“我等熊娟娟回来再走,她要是没回来你也睡不好,她敲门你还得起来给她开门。” 江芙蓉问:“那你回去晚了,你们宿舍的人不也得起来给你开门啊?” 用挂锁就这点麻烦,进出不自由。 林招娣不在乎的说:“我们宿舍里有两个人这个礼拜倒夜班,要过了十一点半才能安静下来,我晚点回去没关系,她们都没睡呢,我在这陪陪你。” 江芙蓉说:“好啊,不影响你们休息就行。不过今天晚上我还是不能跟你说笑话了,你继续写信,我也给我爸写封信。” 林招娣好奇的问:“你爸昨天才送你来,你这就急着给他写信啦?小江,你是不是想家了?” 江芙蓉摇摇头说:“是我家里人会想我。” 她跟江奶奶江小翠她们相处了一段时间,特别了解她们的习性,必须要把事情摊开来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才放心,要不然就会反复的一直问一直问。 以江大鹏能少说就少说的性格,回去之后估计说不了几句。 还是她自己写信回去安抚一下老的少的更快捷。 林招娣赶紧帮着拿信封信笺,小声的说:“咱们厂里寄出去的信都有人统一登记,不用自己买信封。” 江芙蓉惊讶的问:“还要登记?” 林招娣说:“对呀,收信人的地址啊姓名什么的全都要登记完再统一送到邮局去。” 江芙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部队写信好像都没听说过要登记:“厂里这么多人,能登记得过来吗?那家里人写信来呢,也要登记?” 林招娣从挎包里翻出一封家书:“你看,我们家人给我写的信,凡是寄到咱们厂里来的信,都是一个地址。” 江芙蓉接过来看。 信封上的收信人地址一栏只写着某省某市江山机械厂财务科,没有具体的道路和门牌号。 “这样就能收到?” 太简陋了吧。 林招娣说:“就一个江山机械厂,别人找不到,邮局肯定知道啊,给咱们厂里装信的麻袋都是专门的帆布麻袋。” 江芙蓉问回刚才的问题:“每封信都要登记的话,工作量岂不是很大?” “没多少工作量!”林招娣说:“咱们厂里有一半以上是双职工和子弟,剩下的比如说像我这样从外面招来的,刚来的头三年都不让写信回家,要保密!” 江芙蓉想起来江山机械厂的路上,的确是地旷人稀,没什么住家:“原来是这样啊?可是没人跟我说过不能写信这回事。” 林招娣想了想,连猜带蒙的说:“你家是部队的,你写给你爸妈的信是寄到部队的,可能王燎原就没跟你说呗。” 在林招娣的心目中,部队是最安全的地方,军人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江芙蓉笑着说:“那你来的头三年,不写信能忍得住吗?” 林招娣噗嗤一笑:“那有什么忍不住的,我来的头三年根本都不想家,那天吃饱喝足,每个月都能领工资,不写信就没人跟我要这要那的,不知多好!” 第238章 如亲姐妹 江芙蓉不知道林招娣说的三年不想家真不真,但是看林招娣夸张的表情倒是看出了逃离鸟笼般的自由欢快。 她看出来了,林招娣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住,只要她继续问,林招娣就能不停的说。 哪怕她不问,林招娣也能自顾自的往下说:“他们听我姐夫说我在厂里发饭票发工作服,就让我把工资全寄回去。你听听,全部寄回去!都没说让我自己留几分钱! 还催我找男人,让我像我大姐二姐一样,嫁个有本事的男人,然后给我弟弟弄个我这样的吃公家饭的工作。 切,三年没联系,还以为他们想我呢,搞半天还是想我给家里使劲。” 林招娣说得兴起,情绪越发激动,声音越拔越高。 “嘘,轻点,走廊上能听见。”江芙没法写信,干脆放下笔聊天:“你姐姐帮了你,你有能力了帮你妹妹弟弟也是可以的呀。” 社会现实就是这样,家庭越是困苦的,越是尽力压榨家里女孩子的价值。 并不仅仅只是胡秀清或者林招娣的父母如此,在生存线上挣扎的人没有选择。 他们的想法就是,你有本事了帮助家里就是应尽的责任和义务,你要是没本事他们就会继续踩你。 底层互害的症结不会因为时间而改变,只有求生者的信念彻底改变了才有解决的机会。 林招娣放低了声音说:“我才不帮,我宁可不找男人也不帮。” “啊?”这个说法让江芙蓉感到很意外,在这样的环境里就已经有年轻女性这么有觉悟了,她要支持:“你做得对!” 林招娣更吃惊:“我做的对?为什么啊?” 江芙蓉反问:“如果你觉得自己做的不对,为什么还要做呢?” 林招娣眨巴着眼睛说:“所有人都说我做的不对,可我就是不想照他们的话做,凭什么呀,家里吃的用的又没全给我,凭什么要我把自己挣的全都给他们呢?” 江芙蓉说:“你不想给是对的。” 林招娣还是不太敢相信:“你们家,你工作了就不用把工资都交给你爸妈,对吧?” 江芙蓉略一思索:“是!” 别说如今胡秀清不在了,就是胡秀清还活着,她也不会理睬胡秀清那一套。 “我从有工作有了收入,能养得起自己开始,在经济能力上就跟父母是平等的啦,让我交一部分工资给爸妈当然可以,但是家事要跟我说,大事要跟我商量。” 这个说法林招娣从未听过,顿觉耳目一新,面露喜色的问:“那我不管我弟弟找工作的事,我爸妈他们就不能说我不孝顺,对吧?对吧!” 江芙蓉笑笑,理了一下思路才说:“帮你弟弟找工作和你孝顺父母是两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林招娣紧接着问:“那我不找男人嫁,也不是不听话,对吧?” 江芙蓉点头:“对呀,咱们国家婚姻自由,恋爱自由,有法律保护你的权利。” 法律和权利这两个词把林招娣给炸懵了,结结巴巴的问:“我不嫁男人,国家还会保护我?我没听错吧?” 江芙蓉说:“当然,百分之一百的没听错。” 林招娣长出一口气,拍着心口说:“太好了太好了,要是我爸妈写信来再说我嫁不出去就不管我的话,我也不怕了。” 看得出来,林招娣心里对爸妈的罪疚感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脸上的光芒是骗不了人的。 “快十点了,”林招娣放下了思想负担,就开始犯困,连连打哈欠:“哎,我先回宿舍了,小江,我跟你说,熊娟娟这会儿没回来,多半是回她妈那里了,她要么过了十二点回来,要么凌晨四点半回来。到时候你别管她,听见了就起来开门,没听见就让她多敲一会儿。” 江芙蓉其实睡觉很警醒,有点动静就会醒,半夜起来开门是无所谓,只是这两个时间点怎么看着都不像正常的作息时间,就问:“她明天白天不用上班,为什么天不亮的时候就起来?” 总不是为了故意扰人清梦才故意这么做的吧? 熊娟娟说:“嗐,熊娟娟那个人呢,你看着她那么霸道,偏偏她还怕走夜路,半夜十二点正好是夜班工人下班,她可以跟着顺路回来。 凌晨四点半是她妈要上班,分厂食堂六点钟开早饭,他们都是四点多就得去烧火,她妈先送她回来再去上班。” “哦,没事,我听到敲门声能醒,你回去休息吧,不用陪我了。”江芙蓉暗暗笑自己多疑了。 没想到这一夜风平浪静,江芙蓉甜睡到早上六点一刻大喇叭里播放广播体操才醒。 她隔着窗户朝外看,外面的天色刚刚方亮,隐隐约约能看到工人俱乐部门口的露天广场上有人在随着口令做广播体操。 而且是标准的广播体操,跟她在家属大院看到的那种像跳舞又不是跳舞的广播体操不一样。 江芙蓉端着脸盆牙缸去盥洗室洗脸刷牙,迎面看到林招娣端着小锅小盆的匆匆跑过来:“小江,你昨晚几点睡的?我怕你睡不好,把早饭给你打过来了。我要了四个包子一碗玉米碴子粥,应该够咱们两个人吃。” 在小食堂打饭,一个人只能打一份,林招娣就要了最大的份。 江芙蓉开门让林招娣进屋:“啊,你昨晚走了我就睡了,睡到现在。你先吃,不用等我。” 结果她洗漱好回来,看到小锅盖和饭盆盖都还没打开。 林招娣指着熊娟娟的床位问:“她一晚上没回来?到现在还没回来?” “没,”江芙蓉在桌子旁坐下,伸手拿了个包子:“不管她了,咱们吃,我饿了。” 不得不说江山机械厂的伙食开得真好。 大包子能有二两一个,皮薄馅儿大,香着呢。 玉米碴子粥也不错,在大冬天的清早喝上一碗热粥,熨贴得很。 江芙蓉胃口大开,吃了两个包子。 林招娣问:“够不够?你再吃一个?” “我够了,”江芙蓉把早餐票拿出来:“我喜欢吃油条,我下去打两根油条。那油条炸的外焦里嫩,配上撒了葱花的咸豆腐脑,特别香!” 林招娣赶紧收拾:“等等,我跟你一起下去,在食堂吃完再回来。可别我在这儿等你的时候遇上那谁回来,省得她瞎叫唤。” 还给江芙蓉出主意:“干脆吃完早饭咱们就上办公室,熊娟娟要是回来了就让她到财务科找你。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呀,你总不能在这一直等着吧。还让不让人上班了?” 江芙蓉想想也行。 办公室的办公条件好,大办公室有煤炉取暖,还能烧水泡茶喝,比宿舍里更舒服。 于是把挎包背上,随手落了锁。 有了林招娣作伴,江芙蓉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家属大院一样,走哪儿都有个人紧紧跟着。 林招娣恨不得让所有人看到自己跟江芙蓉很要好,抢着打早饭,抢着去洗饭盆,什么都不用江芙蓉动手,还说:“有吃的你就张嘴吃,要动手的就让我来,你这双手可是咱们财务科的笔杆子,我要好好保护你!” 江芙蓉打趣说:“你先别给我戴高帽子 ,我要是写的不行,别人就该笑话我自不量力啦 。” “你听,”林招娣指着不远处的广播匣子:“你念给我听的那些话就跟他们念报告一样,才不是高帽子。” 江芙蓉笑,她只是用普通话念的,又不是念新闻稿,内容根本都不一样好吗。 林招娣又说:“要是廖主任说你写得好,我就到食堂单给你点一份小灶,溜肝尖还是蒸肉饼,你随便挑,算我的。” 第239章 又给自己找了个事 “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我请客。”江芙蓉大方的应允。 谁得奖谁请客不是国人的特有传统文化么,她从前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自己来到这个时空之后,遇到的对自己有善意的人,都喜欢用投喂食物来表达喜爱和赞赏。 在家属大院的时候如此,现在到了江山机械厂,遇到的新同事竟然也是如此。 江芙蓉觉得很有意思,难道是自己脑门上刻了“我想吃好吃的”几个字吗? 对此,林招娣的做法是拿出了十几张餐券:“你别跟我客气,我还有好些呢,你想吃多少顿都够。” 江芙蓉接过来一看,上面印着小灶餐券几个字,还有圆珠笔写着使用日期:“这是厂里发的?” “是我们科室评先进集体二等奖的奖励,每个人都分了。”林招娣不无骄傲:“要是一等奖的话能有更多呐!” 江芙蓉哇哦一声:“这么好啊!” 果然是公家大厂的气派。 她哪里想得到小灶餐券既是某些岗位的福利津贴,又是厂里对各种优秀表现的奖励之一呢。 发放看得见吃得着的食物,在物资匮乏的时代确实是最大的奖赏。 林招娣说:“这下你可以放心大胆的让我请你客了。” 江芙蓉觉得无功不受禄,还是推辞说:“这些票你留着,等你过生日的时候再用。” “我没过过生日,我妈说女孩子不过生日,”林招娣的笑容中有两分失落:“我连我什么时候出生的都不知道。” 江芙蓉笑着说:“没事,你认识我了,今晚我们找本日历,你自己选,你想哪天过生日,我们就定那一天,以后你每年都在那个时候过生日。” 生日是哪一天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生日的心情和仪式感:“小孩生日一个蛋,大人生日一餐饭!林姐,那我就等着吃你的‘一餐饭’咯!” 林招娣的眼眶红了,又被江芙蓉的话给逗笑了:“还能自己选生日,我头回听说。” 她们两人正说着话呢,有个人端着早餐在旁边坐下来:“小林,什么事这么高兴呢?” 林招娣转头一看,惊喜的喊了声:“张秉良,是你呀!” 张秉良快速的瞄了江芙蓉一眼,看着林招娣说:“今天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吗?你看到我 这么高兴啊?” 林招娣拉着江芙蓉介绍说:“张秉良,这是我们科新来的统计员江芙蓉,正好你们廖主任让小江写了一篇读后感,等下你帮忙带上去啊?” 张秉良盯着江芙蓉说:“新来的啊?我说怎么没见过呢。小江是吧?你好,我是办公室的科员,我叫张秉良。” 江芙蓉回以微笑:“你好。” 张秉良心里没底,不知道江芙蓉跟廖主任是什么关系,试探着问:“廖主任让你写的材料都写好了?” 江芙蓉点头:“是。” 并没有把写好的读后感拿出来的想法。 她打算亲自拿上去交给廖主任的。 林招娣却抢着说:“我们小江一接到廖主任布置的任务,昨晚回宿舍都没敢睡,连夜写完的。” 张秉良没听出什么关键信息,附和着夸了一下:“挑灯夜战,精神可嘉。”接着又说:“廖主任今天跟季厂出门开会,天不亮就走了,要后天才能回来,你写的材料我给带上去也交不到廖主任手上。” 江芙蓉马上说:“那我等廖主任回来再交材料。” 张秉良微微一怔,随即笑着说声也好,就岔开话题去问林招娣:“正月十五的元宵晚会,办公室的合唱节目还差个人,你顶上去吧?” 林招娣连连摇头:“哎呀,我不行我不行,我不识谱。” “跟着一起练一练就学会了,没多大事,”张秉良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你平常那么喜欢唱歌,关键时候该你上就上。” 林招娣为难的说:“万一我唱跑调了怎么办?” 张秉良呵了一声:“如果你今天就跟着去排练了,还有一个礼拜的练习时间。如果你要等廖主任回来了给你布置任务,那你就只有三五天的练习时间了。” 江芙蓉在桌子底下轻轻的踢了林招娣一脚,同时轻轻的点了一下头,意思是赶紧答应下来。 林招娣不情愿的对张秉良说:“哦,那好吧。” 张秉良站起来:“那你下了班就去文体中心二楼,他们几个都在那里练歌,你一去就能看到。我先走了。” 林招娣等张秉良走到打饭窗口了,确定他听不到自己说话,才小声的问江芙蓉:“你干嘛要我答应啊?” 江芙蓉说:“你没听他说吗,你现在不答应,过两天还是要答应的呀。” “哎,”林招娣兴致缺缺,金黄酥脆的油条都不香了:“我不想吃了,放饭盒里带财务科去吧。” 食堂的饭管饱,但是绝不许浪费,一旦被发现,就要取消一个月的饭票补助,记过一次。 林招娣的心情沉重,却也没忘记不能浪费粮食,端着饭盒走的那叫一步一个脚印。 江芙蓉问:“怎么了,你唱歌真跑调吗?” 这一问,触动了林招娣的伤心往事: “去年的元宵晚会我就参加了,练的时候还好好的,结果往台上一站,各唱各的调,台下的人笑得东倒西歪的。 另外那几个人都待在自己的科室上班,不像我坐在窗口对外,你不知道,下面分厂的那些人来办事,一见到我就学我,气死我了。 今年本来还让我上,我就说要休探亲假,这下完了,又得再出一遍洋相。” 江芙蓉听着觉得好好笑,还得忍着:“你们都是自己练,没有人来教你们吗?” 林招娣愁眉苦脸的摇头:“就是那个打字员把歌词还有谱子刻个蜡纸,油印几张出来分给我们,然后我们八个人在一起练习合唱。 你不知道,那些人可坏了,他们给我们起了个外号叫八个轧路的。” 江芙蓉实在忍不住了,笑着问:“什么?” 林招娣说:“就是我们在台上各唱各的,一跑调就都停下来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后面半段也没唱完然后就下台了,结果往下走的时候有的往左边走,有的往右边走,他们就笑话我们到台上压马路去了。” 江芙蓉笑出声,压马路就是在马路上漫无目的闲逛的意思。 八个轧路的外号形容的很恰当啊,她一下子就脑补出那个画面,的确是很好笑啊。 林招娣跺脚说:“你看,你都没看过我们唱歌就觉得好笑了是吧!你说我怎么还能再去唱呢?” 江芙蓉笑着问:“既然让你们上台去唱歌,那你们平常都是挺喜欢唱歌的吧?” 林招娣说:“是啊,都喜欢唱歌,可是办公室不让我们独唱,说必须合唱,要体现团结的力量。你说怎么办呢?这又得被人再笑话一年。” 江芙蓉说:“找个音乐老师教你们练呢?咱们厂里有子弟小学吗?有音乐老师吗?” 林招娣哎了一声:“人家音乐老师自己也有节目,哪里有空管我们呢,再说她的节目表演的好就能拿奖呗。” 林招娣一路走一路长吁短叹,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我财务科的唱啥歌呀?你让我上台去表演拨个算盘啊。” 江芙蓉想了想,决定出手帮忙:“林姐,下了班我陪你去练唱,我妹妹在文工团学过唱歌,我在旁边听着也跟着认识简谱了。” “真的啊?”林招娣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转忧为喜:“小江你识谱啊,要不你上?” 江芙蓉说:“我识谱,可我不喜欢唱歌,一点也不喜欢。但是我可以帮你把歌练好。” 第240章 没那么难 江芙蓉不懂音乐,也不喜欢唱歌,但是她知道怎么把一件事情分成几段,然后各个击破。 现在有这么个机会,她想一起抓住。 中午休息的时候,林招娣去把这次小合唱登台表演的歌谱给拿了来: “小江,这次她们选的歌是《珊瑚颂》,你看看。” 江芙蓉看着简谱上的音符,一二三四五六七她全认识,一二三四五六七上面的点和下面的点她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看着简谱现唱现卖有点困难。 “林姐,你唱一遍我听听。” 林招娣清唱了一遍。 江芙蓉鼓掌称赞:“好听!” 这个时代的歌真的好听,林招娣的嗓子是纯天然的,音域很宽,心态又虔诚,把天高海阔的味道唱出来了。 可是林招娣的心里没底:“光我一个人唱的好听没用啊,等下一合就完蛋了。” 江芙蓉问:“你觉得会在哪里完蛋?” 林招娣以为江芙蓉会安慰一下自己,没想到会这么问,不由得愣住:“啊,真的完蛋了是吧,练不好了是吧?” “林姐我是说,你觉得你们在合唱的时候,会在哪里合不上?”江芙蓉换了通俗易懂的说法来问。 林招娣指着雾来挡的位置说:“就是这里,前面唱‘风吹来’的时候把嗓子吊上去了,唱到这里的时候,张红霞还有李辉的嗓子就下不来了,她们就会换嗓子,然后肯定就乱了。” 江芙蓉点点头:“这里一下子降了八度,没有专门学过唱歌的人控制不好气息,就不会转嗓子。” 她就听过两回江朝晖的视唱练耳课,听到的一丁点音乐知识恰好用上了。 林招娣不识谱,听江芙蓉说的这么专业,顿时崇拜得不得了:“哎呀太对了,那这里要怎么练习?今晚你一定要好好教我们。” 这下子轮到江芙蓉心里没底了,《珊瑚颂》这首歌的音阶跨度有点大,在短时间内做到清唱合拍可不容易。 她急中生智,问了一句:“必须要唱这首歌吗?还有没有别的?” 她心想,最好是有一首难度小一点的。 林招娣说:“这首歌是王老师帮我们选的,她那里有好几本歌谱,抄了有好多好多的歌呢!” 王老师就是子弟学校的音乐老师。 江芙蓉立即有了主意:“我们去找王老师,重新选一首歌。” 林招娣皱着眉头说:“《珊瑚颂》是王老师选的歌,不知道李辉她们几个同不同意换歌呢。” 江芙蓉说:“我去跟她们说,她们会同意的。” 各个击破不是难事,真正难的是怎么让其他人相信你,听你的,并且按照你说的去做。 林招娣松了一口气:“小江,那你敢跟她们说吗?我一个农村出来的小出纳员说不动她们。” 江芙蓉笑了笑,心知这也是合唱无法合拍的原因之一。 既然下决心出手帮忙,那就必须立即行动:“林姐,你现在就带我去找王老师借歌本,我选了歌,下午印出来,晚上就能开始练习。要是等到晚上再去找王老师的话,又得拖到明天,咱们的时间又少了一天。” 一番话说得林招娣紧张得不得了,恨不得跑步前进:“好好好,马上马上!” 还好这时正是寒假期间,王老师不上班,正领着她挑出来的十几个学生在学校里排练节目。 年轻的女老师主唱,学生们给她伴舞。 林招娣羡慕的说:“小江,我最喜欢这首《小燕子穿花衣》了,王老师这回肯定又是一等奖。” 江芙蓉不能再同意。 这首歌旋律简单,一个人唱就行,加上学生伴舞,还能算是集体创作表扬。 关键是他们的练习时间长,学生们又听话又配合,拿前三名绝对没问题。 王老师听说江芙蓉是来借歌本的,又听说要换歌,惊讶的问:“为什么?这首歌多好听啊,节目报上去的时候,办公室的张秉良还说廖主任很喜欢这首歌呢。” 江芙蓉并没有质疑王老师选歌选的不好的意思,但是这个时候她不想解释,就把王老师扛了个大旗抢了过来:“王老师,是这样的,廖主任开会去了,我们想多选两首歌练习,等廖主任开会回来请他再定唱哪一首。” 这话说的,第一句话是大实话,但是跟换歌选歌没关系,第三句也是实话,因为领导只是需要同志们演出成功,唱哪一首不重要。 她的真正目的是第二句话。 为了节省时间,只能说的不那么明显。 按照程序,换歌要表演合唱的几个成员时共同确认,然后去跟跟领导汇报,再等领导批复。 距离元宵晚会只有不到十天的时间,如此仓促的请示汇报等批复,更干扰练歌的效果。 王老师很单纯,没有多想,拿了四本厚厚的手抄歌本出来:“全在这里了,你先看着,我没时间帮你挑,我得带学生们排练。” “谢谢王老师。”江芙蓉巴不得自己挑选。 这四本歌本都是用信纸抄写的,看着笔迹就知道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累积。 虽说王老师的手写体不是很整齐,但是一点也不妨碍江芙蓉速览。 江芙蓉用一目二十行的速度翻阅着歌本 ,凡是有连续两行高八度的简谱就跳过不看。 林招娣在旁边看得眼都不眨,一心以为歌本上的歌曲江芙蓉全都会。 不会不可能翻这么快的嘛对吧。 不到二十分钟,江芙蓉就翻完了,选了三首歌:一首《二月里来》,一首《北京的金山上》,还有一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她问林招娣这三首歌喜欢哪首。 林招娣犹犹豫豫的不敢做决定:“要不拿回去问她们想唱哪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我不会唱。” 江芙蓉马上问:“那你唱另外两首我听听。” 在听林招娣清唱的过程中,江芙蓉边听边看着歌词,发现《二月里来》的歌词更契合江山机械厂。 军工厂所有的努力生产都是为了公家建设,太贴切不过。 她小声说:“林姐,就选二月里来。” 谁知王老师为难的说歌本不能外借,只能在这里抄:“以前我有六本的,借来借去的就找不到了。” 江芙蓉没法,在教室里捡了个铅笔头,千辛万苦的抄了歌谱,回去上班的时候差点迟到。 朱明珍趁着林招娣石小兰去会计那里交账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对江芙蓉说: “小江啊,你刚来就跟小林这么要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以前就认识呢。” 江芙蓉以为是说熊娟娟下午到财务科来找自己拿宿舍钥匙时态度豪横,林招娣看不过眼就替她阴阳了熊娟娟两句让朱明珍多心了,就解释说:“朱大姐,要不是小林姐带我去图书室找人,我到现在也进不了宿舍,我都没想到熊娟娟在厂里还有另外一个家。” 哪知道朱明珍又说:“娟娟那孩子刚来厂里时候挺可怜的,我看着她从黄毛丫头一天天长大的,你别看小林在咱们这里这么爱说话,她在娟娟面前从来都不怎么吭声。” 这拐弯抹角的话越说越明显,江芙蓉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朱明珍提醒她别人当枪使。 难道朱明珍对林招娣有意见? 江芙蓉只好放低姿态说:“朱大姐,我懂你的意思啦。” 其实并不懂。 朱明珍满意的笑笑:“嗯,懂就好。” 林招娣什么也不知道,兴冲冲的回来,站在门口就喊:“小江小江,李辉她们都同意换二月里来啦,张红霞正在刻蜡纸,等会儿下了班我先去活动室占地方,你帮我打饭带过去。” 第241章 要的就是效果 江芙蓉在师傅朱明珍的注视下,坦然自若的答应了一声好。 朱明珍转过头去问:“小林,你不是说不参加元宵晚会的演出吗?怎么你跟小江都要参加?” “没有没有,就我参加。”林招娣太兴奋了,根本就没留意到其他人的表情变化:“小江会看谱,她答应帮我们排练。” 朱明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啊哟,小江会的还挺多。” 江芙蓉笑笑:“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在宿舍待着不如去看林姐她们排练。” 林招娣说:“今年我可得好好唱,再不能出洋相了。” 或许是想到了八个轧路的笑话,朱明珍打了个哈哈没再说什么。 好容易等到晚上下班,林招娣因为要锁门不能马上走,只好改了主意派江芙蓉先去占地方:“就在图书室旁边楼梯上去,在二楼,你看门上写着活动室1234的那几间随便哪间都行,小江你要快点呀。” 那模样像极了要去抢占地盘玩游戏的小孩子,好像慢一点就输了似的。 “我带上歌谱,省得人家不认识我。”江芙蓉寻思刚下班,准点离开座位都像是早退,难道还有人会跑着去占地方? 但她还是多考虑了一步,拿了歌谱才走。 到了文体活动中心一看,四间活动室竟然真的只剩下一间空着,开了灯,两个白炽灯只有一个是亮的,窗户还漏风,咣咣响。 破就破点吧,好歹还是占到了一间活动室,兆头不能说不好也不能说好。 就这,还有人要抢呢。 “我们要练节目了,你到外头去吧。”几个年青小伙子走进来,毫不客气的赶人。 江芙蓉看他们手里拿着快板和信纸,猜测他们也是来排练节目的,就从自己挎包里拿出歌谱扬了扬:“不好意思,我先来的。” 开口赶人的小伙子走过来看看歌谱,怀疑的问:“《珊瑚颂》?你是总厂表演合唱的?” 江芙蓉面不改色的应下:“是!” “哈哈!”几个年轻人一起笑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起哄道: “原来是八个轧路的!” “这回不轧路啦?改成赶海啦?” “大马路在外面嘿。” “……” 江芙蓉无语的看着他们,反过来赶人:“唱的好不好不关你们的事,麻烦你们出去,我要排练了。” 几个年青小伙子看江芙蓉年纪不大,又是新面孔,不但不离开,还在继续开玩笑:“你唱你的,我们在这向你学习。” “轧马路还用练吗?” “排练一下怎么半路下舞台的给我们瞧瞧,小心别崴脚嘿。” “哈哈……” 笑得那叫一个肆无忌惮。 江芙蓉自知寡不敌众,硬怼回去的话只会让对方笑得更大声。 她等对方笑得差不多了才说:“你们觉得很好笑?那你们编个段子在台上说啊,能把我们逗笑了,算你们厉害!” 算你厉害这个词,对年青男性来说非常具有挑战性,轻易的就能激起他们的好胜心。 有一个年轻人不假思索的说:“我们敢在台上说,就怕你们笑不出来,在台下哭鼻子。” 江芙蓉冷笑:“写得出来再说!” 一句话就把对方怼得哑口无言。 因为这是江山机械厂内部的元宵晚会上,所有的节目都是各部门抽派人手进行表演,图的就是一个全民参与的快乐。 他们上报表演的节目基本上没有原创的内容,几乎都是模仿文艺团体演出过的歌曲舞蹈朗诵。 江芙蓉知道,在任何一个以生产加工为主的实业单位里找一个有文艺表演天赋的人很容易,但是找一个擅长文艺演出创作的人就很难。 她赌了一把,笃定这些年轻人要练习的快板,也是翻的别人的内容。 这一把她赌对了。 那几个年青人一下子愣住了,摸着后脑勺面面相觑。 江芙蓉没给他们反击的机会:“我准备练习了,其他人在来的路上,麻烦你们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说完,她走到黑板前拿起板擦,背对着门口开始擦黑板。 “走吧走吧,换地方,这里咱待不起。” “她是哪个科室的?” “是财务科新来的,我看她坐在朱大姐旁边。” 就听着一阵小声的议论声,随着脚步声离去,活动室的门被重重的关上,震得玻璃窗咣咣响。 江芙蓉心想,原来这几个人里面有人见过自己,那就是说,他们很快就知道自己怼过宫大伟的“事迹”。 没过多久,林招娣就来了:“小江你饿了吧?食堂有早上的油条,我看你喜欢吃就给你要了一根,赶紧趁热吃,李辉她们马上就到。” “带回宿舍去吃,我现在不饿。”江芙蓉张开两只手,全都是白粉笔灰和厚厚的灰尘,袖子上也蹭到了:“我等下抄歌谱到黑板上,还得弄脏手。” 说话之间,李辉她们陆陆续续进来,林招娣一一替她们做介绍。 还没等江芙蓉说出练习的步骤安排,李辉就说:“换歌是谁提出来的呀?节目都已经报上去工会了,要是报幕的时候报了《珊瑚颂》,那我们怎么办?” “八嘎!”林招娣脱口而出。 全部人都沉默了。 李辉说:“《二月里来》是老歌,而且前年有人唱过了,我们还是唱《珊瑚颂》吧。” “《珊瑚颂》是王老师选的,还是唱《珊瑚颂》吧。” “我想唱《二月里来》,这首歌好唱。” “我不想唱《珊瑚颂》,小张的嗓子太尖了,我跟不上。” 说来说去,原来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林招娣说的那样都同意换歌。 林招娣为难的看着江芙蓉,等她出头。 江芙蓉说:“现在就两首歌,咱们每一个人把两首歌分别都唱一遍,当一个人唱的时候,其他人在旁边认真的听着。 等所有人都唱完之后,每个人的哪首歌唱得更好,让其他人评分。 唱的好的算一分,跑调的破音的或者没跑调但是其他人觉得唱的不好听就得零分 。最后统计票数,该不该换歌曲就按得分情况来算,这样最公平。” 这个世界上最难的就是公平二字。 当几个年轻的女孩子一听到“最公平”三个字,异口同声的都说好。 分歧就这么轻松的被江芙蓉化解。 林招娣转忧为喜:“好哇好哇,我先唱。” 八个人,每个人唱两首歌,最后由江芙蓉在黑板上分别统计得分情况。 毫无疑问,除了林招娣唱的珊瑚颂得了八分,其他几个人唱珊瑚颂的分数都低于二月里来。 江芙蓉为了打消她们的担忧,就让林招娣和张红霞一起合唱。 刚刚在听他们唱歌的过程中,江芙蓉轻易的就分辨出林招娣的天然嗓子属于民族唱法,偏女高音,张红霞就是普通八度嗓子的唱歌爱好者,属于女中音,他们两个的共同特点是音准特别好,节拍踩得准。 在一个团体中,起带头作用的不一定是唱得最好的,但一定是要表现最稳定的。 “林姐,你用你刚才起的调唱,张姐,你就用你的音调,不用迁就对方,来,预备,起~”江芙蓉抬起一只胳膊开始指挥。 一开始,她们两个都有点紧张,唱的很用力,张红霞一下子就被林招娣的声音给带跑了,不知所措地停下来。 江芙蓉安慰她们说:“对,就是这样,非常好,你们把声音放小一点,就像在座位上小声的唱给自己听,不用管别人唱什么,只看自己手里的歌谱。” 没配合好,不但没被挑剔,还得到了肯定,林招娣张红霞象是吃了定心丸,不慌不忙的小声唱了起来。 虽然她们压低了嗓音,但是女高音和女中音混在一起,踩着同一节拍,唱出来的效果非常漂亮。 第一段唱下来之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鼓起掌来。 林招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江,你真是太会选歌啦!不愧是文工团出来的。” 部队,文工团,现场指挥效果,加一起,给江芙蓉镀上了一层懂艺术的“专业”光环。 就这样,只在文工团陪读过两节课的江芙蓉,理所当然的成了合唱队的音乐教练员。 第242章 万众一心 在江山机械厂的元宵晚会上,“万众一心合唱队”演唱的《二月里来》,出人意料的获得了二等奖。 那些等着再续上一年笑话的吃瓜群众成了“万众一心合唱队”的粉丝。 优美的旋律具有感染力,动听的歌声具有穿透力,看过元宵晚会演出的职工们和家属们一致认为,本厂的合唱队足以媲美国家级的歌舞团。 甚至还有人给合唱队的队员们起了绰号,什么“小于淑珍”,“小李谷一”,“小关牧村”,“小郭兰英”,等等。 一时间合唱队员们收获的好评如潮,风头盖过了获得一等奖《小燕子穿花衣》的王老师王丽君。 只有江芙蓉还有点遗憾:“要是能定制一套演出服就好了,看起来就能追上专业水准。” 当天晚上队员们穿着统一的工作服往那一站,真的很“江山”,给人的感觉不是唱《二月里来》,而是要唱《咱们工人有力量》。 林招娣她们几个没有穿过演出服,觉得就这样挺好的: “小江,我觉得就是要穿江山的工作服才合适,站在季厂旁边照相的时候,我感觉我就是个劳模,我特别想把拳头举到耳边。” 演出结束后,厂领导上台给获奖的节目颁奖并且合影,林招娣笑得特别灿烂。 什么演出服也比不上劳模的大红花。 当然,合唱队的队员们拒绝了江芙蓉去借演出服的提议也是怕洋相翻新。 李辉领奖之后就有些后悔:“早知道‘万众一心’这么有力量,我就不怕穿演出服了。” 万众一心是江芙蓉给合唱队起的名字。 因为这些队员一开始不齐心,个个都怕出洋相,却又做好了再被笑话一次的心理准备,还说没必要给合唱队起名字,反正今年要是再失败的话,明年无论如何不会再来唱歌了。 这种各顾各的内耗,才是无法合拍的症结所在。 江芙蓉当场就将了她们一军:“你们要是不再上班了,明年当然就不用参加演出。” “不再上班”就像一颗重炮弹,立即把反对的声音给干没了。 江芙蓉趁机说:“廖主任说合唱是为了体现团结的力量,‘万众一心’就是最团结最有力量的词语。 你们知道毛主席诗词里说的‘百万雄师过大江’么?百万雄师一是人多,二是他们万众一心啊! 你们现在练歌,就是百万雄师过大江,唱不上去的时候就马上把声音放小,忘词的时候就不唱,听其他人唱。 你们互相配合,你伤了我顶住,夺取最后的胜利,就是万众一心的力量。” 这番话起没起作用,江芙蓉当时还不好判断。 但是江芙蓉把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当成彩排,在有限的时间内以夸代批,不断的磨合她们的配合熟练度。 能取得二等奖已经远远超出了她们对自己的期待。 “我还想练习唱歌!”林招娣真的爱上了合唱的形式,鼓动大家伙说:“我觉得唱完歌心情都好了,你们要是下了班没别的事,咱们就一起来练歌吧。” 总不能愧对小于淑珍小李谷一的名号呀。 江芙蓉见她们的心态已经有所转变,就画个大饼说:“对呀,如果你们想知道穿演出服唱歌是什么感觉,那就继续练歌,说不定国庆节或者中秋节又有晚会需要你们上呢!” 吉言成谶。 没过多久,江山机械厂元宵晚会演出的照片,登上了《工人日报》的新春特刊。 是廖主任廖东进写的专题,题目就叫《“江山”如此多娇,万众一心九天揽月》,配图是“总厂万众一心合唱队”和二分厂科技部的小话剧“九天揽月”的演出照片。 新春特刊送来之后,宣传科加派人手,把专题报道贴在厂里所有的宣传窗里,以保证所有的领导职工以及家属都能看到。 全厂都轰动了。 林招娣她们高兴得合不拢嘴,上报纸对她们来说是一件超级荣耀的事,可以记到档案里,是她们人生中的高光时刻。 紧接着廖主任把合唱队的队员们叫去开了个会,说是让她们代表江山机械厂去参加工业部的三八妇女节表彰大会。 这个表彰大会,除了表彰工作优秀的女性劳动者,还会穿插一些女职工自己表演的节目,以体现工作生活劳逸结合的新面貌。 作为万众一心合唱队的音乐教练,这么重要的事情又怎么会少得了江芙蓉呢? 不会唱歌的江芙蓉由于非凡的表现,也被拉进了合唱队,成为了合唱队的一员,继续指挥排练。 张秉良作为合唱队表彰大会演出的领队,还特意要了一间文体活动室给合唱队,在门上贴了一张纸写着万众一心合唱队专用。 朱明珍的态度首先发生了变化,不再以师傅的身份和老职工的目光来看待江芙蓉,还试探说:“小江,我看呢统计员这个工作你干不了多久,你呀又能唱又能写,廖主任能把你调上去办公室当秘书。” “朱大姐,我很喜欢统计员这个岗位,我还打算去参加珠算考级呢!”江芙蓉深知在基层一线工作,最重要的就是保持低调,谦虚再谦虚: “我写的读后感能在广播站播出,是因为廖主任看了之后做了些改动,其实我的原稿写的没那么好。” 林招娣则悄悄的说:“小江,你要是能调到办公室当秘书才好呢,我看熊娟娟还敢不敢跟我们甩脸子。” “那我继续读书,多写读后感!”江芙蓉轻声笑,她知道自己抓住了事业上的机会。 思想正确才能走对路。 至于熊娟娟耍的小心机,她完全不会放在心上。 别说甩脸子了,爱甩甩呗。 要知道,熊娟娟是靠着吃父亲留下的人情老本才能活得这么任性。 而自己却是凭着真材实料的努力来博得的他人认同。 林招娣说:“要不是我烦熊娟娟,我都想搬来四零五跟你住,你看书我也看书,我看不懂的你还能教我。” 其实不止林招娣想搬来跟江芙蓉一起住,合唱队的其他几个队员也是这么想的。 要是她们住同一个宿舍的话,练歌就不一定非要去活动室。 合唱队的队员们成了红人,日常开始有人对他们行注目礼。 这让姑娘们很不习惯,还觉得很困扰。 她们只想闷声干大事得表扬。 林招娣有一天甚至还突发奇想:“小江,要是熊娟娟搬回去跟她妈一起住就好了,四零五就能腾出位置来。” 江芙蓉笑了笑:“三八节的时候你们好好表演,我把这次行程的每一天都记下来,回来写篇文章交给廖主任,说不定还有更好的机会等着我们呢。” 只要自己成功了,更好的条件会有他人帮助创造,这是铁律。 林招娣问:“这次上京城演出,你写信告诉你爸了没有?” “还没,我打算演出之后在京城拍几张照片,收到照片再写信回去。”江芙蓉说出自己的打算。 她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在事情没有成功之前就到处跟人说,那是小孩子心性。 一个成熟的事业女性,只会在事前做好充分的准备,在事情完成之后,通过复盘觉得达到了自己满意的程度,才会告诉自己最信任的家人。 林招娣羡慕的说:“我也要跟你一起拍照片,我要洗五张,寄给我大姐二姐四妹五妹,还要寄给我爸妈。你呢,你准备多洗几张?” 在照相馆照了相,取相片的时候默认给一张底片两张照片。 江芙蓉笑:“我多照几张,不用多洗。” 其实她随信寄照片只是想少写字,照片那么直观,还有风景,可以省略描述。 同样的照片寄给好几个人,那等于是把同一句话重复说好几遍。 第243章 想念 阳春三月,虽寒犹暖。 从京城载誉归来已有一个星期,江芙蓉手头上的事情多得很,每天都忙不完。 这天她收到了京城照相馆寄来的照片,同时还收到了卫恒寄来的第三封信。 看着信封上刚劲有力的字迹,江芙蓉没发现自己的嘴角已然轻轻勾起。 朱明珍笑着问:“小江,家里又来信了呀,高兴成这样?” “是!”江芙蓉笑容不变,顺手把信收进挎包里,没有特别解释说是谁写来的。 她知道如今大家都对她很好奇,都在猜测她的背景到底有多厉害。 她只能尽量放低调些,在统计员位置上做事的时候能少说就少说,能不说就不说。 林招娣也收到了照片,转过头来眨眨眼说:“小江,中午上李辉宿舍看照片去?” 她们几个人全都在天安门广场拍了照,回厂里后就在数着日子盼着早些收到照片。 这下子一起收到九个人的照片,可以想象中午在宿舍里能有多热闹。 江芙蓉轻轻摇了摇头:“我还有事,你们看吧。” 林招娣会意的一笑,知道江芙蓉要回宿舍去改稿件,就没有再追问。 从京城回来之后,江芙蓉写了一篇《向女性劳动者致敬》的长篇稿件,记录这次的京城之行。 廖主任觉得日记式的文章很有特色,让江芙蓉把内容写得更详细更丰富些,他再审一遍就可以放到广播站进行连续播报。 江芙蓉跟林招娣约定,在稿件没有被采用之前一定要帮她保守这个秘密。 作为江芙蓉御用的第一听众,林招娣现在对江芙蓉言听计从,不但帮她保守秘密,还会贴心的替她排除干扰,在其他人追问的时候替她打掩护。 江芙蓉独自回了四零五。 宿舍里空无一人,熊娟娟又躲出去了。 江芙蓉关了门,在窗前坐下,不慌不忙的拿出两封信,先看照片。 照片用的是有颗粒感的相纸,人物和背后的景物看上去都非常清晰。 摄影师选取的拍摄角度很巧妙,天安门广场的全部着名景物全都拍到了全景,画面中也没有不该有的游客。 午后的阳光照在窗台上,天空蔚蓝。 “我的新生活很好,同事很和气,我每天都过得很充实。附近照一张,勿念。”江芙蓉一口气写了好几封信,给卫恒的信却是最短的,还空着左上角没填。 她在犹豫要怎么称呼卫恒才合适。 叫达令太前卫肯定不行,这个时候了叫他卫班长显得太生疏,叫他老卫又显得过熟。 像江朝晖一样叫他卫哥哥,江芙蓉自己都觉得肉麻。 她打开卫恒的来信,开头一如既往的写着“芙蓉,见字如晤,甚是想念”。 在家属大院的时候,卫恒是连名带姓的叫她江芙蓉,言行举止都看不出半点亲昵的样子。 想不到写信的时候可以这么浪漫,想念两个字硬是写出了触电的感觉。 在想念之后,是满满当当洋洋洒洒的三张信纸,说他最近看的书,说他开始学打羽毛球,还托人去买碳素拍,到时候会寄一对给她。 还跟她说抽空回了一趟家属大院,替她看望她奶奶姑姑,说她弟弟妹妹都很好。 卫恒的想念,是想她所想。 江芙蓉再看看自己写的“勿念”,实在是感觉有愧。 可是,她觉得真没什么好写的。 首先是自己的工作环境,一切就如卫恒看到的那样,大厂,封闭管理,安全得很,没什么需要她补充说明的。 再就是她的适应能力,珠算口诀背的滚瓜烂熟,打算盘加上心算,她统计的数字又快又准,登记的台账干净漂亮,财务科的几个老会计都夸她。可这是她应该做到的,没有压力和委屈需要宣泄。 她还为了增加收入写投稿,可那是出于私心,不适合在信里说。 至于她当了合唱队的队长的事,厂里说了只是暂时的,目前还没有下文,当然也没必要写在信里。 经过江芙蓉的屏蔽筛选,能写的内容寥寥无几,写给卫恒的信最后看起来就像一封言之无物的简报。 她在草稿纸上写了几点选项,考虑着该怎么把信写长一点。 住在同一楼层的工会的办事员过来敲门:“小江,廖主任通知说下午两点开会。” 江芙蓉抬腕看了看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如果现在寄信还能赶上当天收信件的邮差,再跑着去办公室开会还来得及。 她匆匆忙忙把写好的信塞进信封,小跑着去了邮寄代办点,没有留意到自己包照片的草稿纸背面写的什么。 后来下午开会,是厂里要拿几个节目参加市里的五一劳动晚会,合唱队是主力的不二人选。 江芙蓉又接了新任务,一忙就把写信写得太短的小小愧疚抛在了脑后。 第244章 回信 卫恒接到信的那天,一开始是高兴的。 他心想,这都三封信了,他的芙蓉再忙,一天写两个字也能写上四五行了。 没想到打开信一看,只有一张信纸,没有抬头,没有问候,只有短短的三行,加起来还不到五十个字。 “还有照片啊?我看看。”贺文飞眼尖手快,抽走一张照片,起哄:“呀,这是去京城了?这是天安门城楼,嘿,还有人民英雄纪念碑!老卫,你得请客!” 卫恒赶紧把信纸都揣兜里。 这是情书呢,不能给第二个人看到,再好的朋友也不行。 至于照片嘛,看了就看了,反正也是要镶进镜框里的。 看到两张笑靥如花的佳人美照,卫恒的心情又飞扬起来:“就惦着请客,走吧,打球去,赢了我再说。” 贺文飞开玩笑:“看了信可真带劲儿啊!” “浑身是劲!”卫恒笑,把信件和照片都锁进床头柜,换上回力鞋。 信不能给人看,高兴可以给人看。 贺文飞问:“江芙蓉是出差吗?怎么在京城?” “是出差。”卫恒也不是很确定,毕竟信里没提到任何跟工作有关的字眼。 贺文飞又问:“江叔不是说江芙蓉在财务科上班吗?她去京城出什么差?” 身为男朋友,却不能说出权威的答案,卫恒气的给了贺文飞一拳:“她是保密单位,你问那么多!” 贺文飞哈哈笑:“江芙蓉对你也保密?” 卫恒笑:“她对我肯定不会保密,我就是帮她保密!” 他想着还没来得及看的另外那张信纸,心里得意着呢。 哪知到了晚上,卫恒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偷偷看信,差点笑出声。 那根本就不是信,是张草稿纸,一看就是给他写信前打的底稿。 写的还是那几句话,不同的是每句话后面都有三个以上的词语选项。 “我的新生活:挺好,一般般,很不错”,不错两个字被涂黑了,旁边改了个好字,还打了个勾。 “同事:很和气,很活泼,很友善,”在很和气的下面打的勾。 “我每天的生活:不忙,挺忙,忙得过来”,挺忙被涂掉,改成了充实,下面打了勾。 这不是信,是出考试卷上的选择题呢! 卫恒把信折起来塞到褥子底下,闭上眼睛偷笑。 卫恒是行动派,隔天就寄了回信。 他按照江芙蓉写选择题的格式,把信写成选择题,一共写了七遍。 既然是选择题,那他给自己出加分题。 江芙蓉收到信的时候,捏着厚厚的信封都懵了,不知道卫恒火速回信是什么意思。 结果回到宿舍打开信一看,江芙蓉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七张信纸内容一模一样,只是落款日期不同,仔细一算就能明白这样可以保证卫恒在放暑假前每个月都能收到两封信。 搞笑的是信件的格式,抬头是收信人的昵称恒哥,前面括号里有两个选项,分别是最好的、最可爱的。 问候语的选项是我想你,我很想你,我特别想你。 正文内容是十句话,加上抬头问候语和写信人签名,相当于江芙蓉要做十三道选择题。 只不过这些选择题不管选什么答案都不会扣分。 江芙蓉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心想这人真是闷骚,之前完全没看出来呢。 第245章 尽力而为 江芙蓉每次给卫恒寄信都会笑很久,突然有一天,她在看卫恒的第十封来信时,“见字如晤”几个字一下子具象起来。 她眼前不仅浮现的是卫恒的笑脸,不仅仅是卫恒在运动场打球的身姿,她更多的是想起卫恒陪她去车站的路上,想起卫恒陪她在医院一起想办法的情景。 恰好这个时候有一个事业机会摆在她面前,她想听听卫恒的想法。 就在前不久,廖东进跟江芙蓉谈了一次话,要把她调入总厂办公室,专门负责管理文宣方面的工作。 江芙蓉知道这是自己在工作方面的积极和投入给领导带来的好印象。 这几个月以来,她领着万众一心合唱队参加了五一劳动晚会,参加了建党纪念晚会,参加了建军纪念晚会,每次演出之后的汇报和心得稿件总是能及时在广播站播出。 能得到领导的肯定,当然是好事。 江芙蓉只是觉得专职做文宣方面的工作会偏离她的事业方向,离她的专长和最初设想越来越远。 这本来是她的副业而已。 要是在以前,江芙蓉会坚定的按照自己的目标走。 现在她只想问问卫恒,如果换做是他,会怎么选择? 江芙蓉另外拿了一张信纸,把事情的来去详细的说了一遍。 在信的末尾,她问,你建议我怎么做? 在塞入信封之前,江芙蓉习惯性的检查一遍,总觉得还少写了什么。 她想了想,又加了两个字“盼复”,这才满意的把信封了口,寄了出去。 卫恒立刻就给她回了信。 出乎意料的是,信里只有一句话:有的人比我们自己更善于发现我们的力量所在。 江芙蓉看了又看,想了又想。 这就是让她安心接受的意思么? 江芙蓉立即想再写一封信,她想说其实江山机械厂主攻科研方面的人才非常多,如果她想干回老本行,她还有机会做选择。 还没等她动手,卫恒的第十二封信紧接着又到了。 这一回,卫恒在信里给江芙蓉讲了很多理论上的大道理,然后在举实例的时候提到了自己的母亲。 他说,我妈以前在大学里学的是物理,曾经的梦想是成为科学家,就因为外语口语好临时给领导当翻译,然后就一直做到现在,并且对这份工作充满了热爱。 在最后卫恒说,八月底我要回一趟家属大院,多希望能见到你。 江芙蓉看到这里,抿嘴笑。 巧了不是?江朝晖给她写信来,说江小翠跟对象打算在八月底结婚,问是否她有空回去参加婚礼。 江朝晖说这么大的事,全家人都盼着你回来。 他,还有他们,全都盼着见到她呢。 江芙蓉想,如果她调去办公室做文宣工作,是可以请假探亲的。 那就接受吧,或许这就是命呢。 江芙蓉心下坦然。 通知一出来她就愉快的搬去了文宣办。 搬东西的时候,林招娣帮忙去搞的卫生,悄悄的告诉她说:“小江你升职了,那谁有点不高兴,说你拍马屁拍上来的,我听见了就跟吵了一架。” 跟合唱队的队员们比起来,江芙蓉年纪轻,工龄短,资历浅,不是党员,还不会唱歌,无论哪一条都比不上她们。 要说有人对她有意见,肯定是难免的。 江芙蓉笑了笑,无所畏惧:“我哪里升职了?只是换了个地方换了事情做,待遇还不是没变?她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林招娣说:“我说要不是你来教我们练习合唱,还有什么合唱队啊,早都散了。你张罗我们到处去演出,给我们买演出服,出差还有差旅费,咱们厂多少人都没去过京城呢。” “林姐,这些你都不用跟她吵。”江芙蓉教林招娣看问题的本质:“如果有谁说我是拍马屁拍上来的,这就说明她认为领导的决定是错的,你让她去跟领导说。” 谁诬陷谁举证呗。 林招娣的嘴巴张成哦字,想了半天才想明白:“好像是这么回事哦,那我白生气了?” 江芙蓉笑:“没有白生气,起码我知道你是维护我的。谢谢你啊。” 林招娣笑眯了眼:“我不维护你还能维护谁呀,咱们姐俩还说什么客气话。反正以后不管是要排练还是要干啥,我随喊随到。” 调整职位后遇到的小插曲,江芙蓉表面上看起来不在意,实际上还是引起了重视。 江芙蓉去找了厂里的夜校负责人,打听到几所音乐学校的名称和大概地址,试着写了几封信,向对方寻求购买音乐资料和相关的指导。 第246章 姑姑要结婚了 江芙蓉在江小翠的婚礼前一天请到了假,兴冲冲的带着礼物就往家赶。 她有半年多没见到家人了。 平时不能随意离开厂区,再加上工作忙,江芙蓉觉得有信件联系就挺好的。 她现在对“见字如晤”这几个字感受非常深刻。 哪想江小翠一看到江芙蓉就激动的哭了:“你要是不回来,我明天就不结婚了。” “啊?为什么呀?”江芙蓉以为江小翠犯了婚前综合症。 江小翠抽抽搭搭的说:“我爸不在跟前,你爸也不在跟前,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都没娘家人管我了。” 江芙蓉只好忍着笑,像哄小孩子一样说大话:“好,好,我管你,以后我都管你!我姑父要是敢对你不好,我开坦克来打他。” 江小翠破涕为笑:“你想打他也打不着,他当兵的年份到了,要离开部队回他老家去。” 当初江小翠找对象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写信告诉了江芙蓉,所以江芙蓉多多少少了解一些这个新姑父的信息:“他是本省人,不一定要回老家,你就是跟着走也离我不远。” 这正是江小翠最想要听到的话:“真的啊?” 江芙蓉说:“当然是真的!你先别急,等我回厂里去问问,看我们厂什么时候还招人。” “那可就太好了,我就想跟你一起上班!”江小翠满心欢喜,眼泪又出来了:“你不在家的这些天,我寻思我要是跟人走了,可不能留下庆庆,我得带上他。” 江芙蓉听话听音,听出江小翠知道了胡秀清出事的实情了,可是这个时候不能说啊。 她拿出自己带回来的礼物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姑,我给你买了双皮鞋,还给你买了两床被面,还有新衣服来不及做,我就买了两件我们厂的衬衣给你。” 江小翠激动的又哭又笑,语无伦次:“你看看你,哪有侄女给姑姑准备结婚物品的,你留着自己结婚用。” “姐,你要跟卫哥结婚了呀?”江朝晖总算是插话进来了,心里慌得一批。 姑姑明天结婚,姐姐再结婚,那这家里就剩自己跟弟弟? 瞬间感觉天都塌了。 江芙蓉赶紧否认:“没有没有,姑姑说客气话呢。” 江朝晖还是不太相信:“真的吗?吓死我了,我看见卫哥回来,还以为他和你明天跟姑姑姑父一起结婚呢。” 江芙蓉满头黑线:“你这脑子!我不在家你都学什么了?我都不知道他回来了。” 江小翠噗嗤一笑:“我对象是卫班长他爸给介绍的,明天我结婚,卫部长来当主婚人。” 这回轮到江芙蓉震惊了:“啊?怎么没听你说过?” 江小翠一脸无辜:“我以为你知道,卫班长没跟你说?” 江芙蓉说:“我一直以为是我爸托人给你介绍的。” 江小翠抹了把脸,哎了一声:“你爸能回家的时候都没给我介绍,现在他工作忙就更管不着我了。等你爸介绍,我这辈子都别找对象了。” 姑侄两个笑成一团。 这时,江国庆在外面玩饿了回家吃饭,从后门进厨房拿个包子边啃边往客厅走,见到江芙蓉惊喜极了,扑上来就喊:“大姐大姐我想死你了,你饿不饿?包子给你。” “长高了!”江芙蓉笑了,摸摸江国庆的脑袋顶:“我不饿,我带了两份红烧肉还有土豆焖鸡块回来,朝晖去热一热菜,拿碗筷咱们开饭吧。” 江山机械厂的福利真心不错,江芙蓉发了几张小灶餐券,正好派上了用场。 “家里有菜,红烧肉留着给朝晖庆庆后天再吃。”江小翠不知道江芙蓉的收入多少,习惯性的能省则省。 江芙蓉笑了笑:“天热,放不了那么久,我还怕回来路上时间长菜会变质,特意去冰棍厂借了个冰棍箱子要了冰块带回来的。” “姐,你带了冰棍回来吗?”江国庆长了个子没怎么长心眼。 江芙蓉摆手:“没有冰棍,你去看卫哥在不在,叫他来咱家吃饭。” 江国庆咬着包子就往外跑。 江朝晖跑过来问:“姐,明天姑姑结婚的时候我能不能穿你带回来的裙子啊?” 江芙蓉这才想起来袋子里还有礼物没拿出来:“那裙子就是给你买的,你明天要是不穿到明年就小了。” 那条裙子是江芙蓉给合唱队的队员们定制演出服的时候,按照江朝晖的大概身高另外单做的。 “真的啊?”江朝晖喜不自禁:“那我现在就去试。” 真的,饭都不想吃了。 对于发育中的女孩子来说,什么好吃的也比不上一条好看的裙子。 江小翠看着客厅没其他人,悄声说:“芙蓉,你工资高不高啊?你每个月都让人给我送钱来,你自己要留着点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到时候卫班长一声喊要结婚,你手里得有钱才行。” “工资还行,一个月四十来块钱。”江芙蓉轻描淡写的,又拿出几张大团结来:“给,这是我替爷爷奶奶给你的嫁妆。” 江小翠惊了,一个劲儿的往外推:“不要不要。” 江芙蓉说:“快收起来,别让人看见。这是我的奖金,你放心吧,我还有呢。” 其实这是江芙蓉上半年的稿费,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她干脆就说是奖金。 江小翠最信任的人就是江芙蓉,没有再推辞,把钱接过去往兜里揣:“那我就接着了啊!芙蓉,这钱我给你攒着,等你结婚的时候给你做新衣服。” 江芙蓉笑了:“好!” 这种久违的亲昵,她实在太喜欢了。 江国庆跑着出门又跑着回来:“姐,姑,卫哥说他吃过饭了。” “那他来不来呀?”江小翠站起来往门口走,没看到人,回头问江国庆:“你没说你姐回来了?” 江国庆嘟嘴:“我说了!” 江小翠不信:“我去一趟。” “姑,咱们吃饭,他不来就不来吧。”江芙蓉赶紧拽住准新娘:“他可能知道我回来了肯定有话要跟你说,是不想打扰咱们说话呢。” 江朝晖换上了新裙子,小心翼翼的端着碗筷出来:“姐,我也想跟你说话!你能在家待几天?” “三天!”江芙蓉才上班半年,没有探亲假,请三天假还是厂长特批的。 江国庆已经抢先挨着江芙蓉坐下了:“姐,你知道我爸我妈都去哪上班了吗?” 江芙蓉摇摇头:“我不知道啊,你知道吗?” 江国庆飞快的说:“我也不知道,我听我同学说我妈犯错误了。姐,你回家了,明天等姑姑结完婚,你带我去找我爸我妈行不行?” 江芙蓉无语,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她在回家之前想过这个问题,还没有想好有什么适合的说法。 突然间被问起,有点措手不及。 江小翠给江国庆夹了个鸡腿:“吃饭吃饭,吃个鸡腿跑得快。你姐好不容易请假回来,先让她好好吃顿饭。” 然后江小翠又给江芙蓉夹了个鸡腿,嘴里叨咕着:“你姐就在跟前,你不多跟你姐说话,老惦记不在眼前的人干啥。” 江朝晖哼了一声,拐弯抹角的告状:“就是就是!姑姑有好吃的全都放你碗里,买块布也是先给你做衣服然后再给我做,比咱妈对你还好,也不见你对姑姑好!” “哦~?”江芙蓉拉长了声调:“庆庆,原来姑姑对你这么好啊?” 江国庆瞪了江朝晖一眼,辩解说:“鸡腿是姑姑自己要给我夹的,我是病号,鸡腿就是给我吃的。” 江朝晖不屑的说:“你的伤早都好了,姑姑就是惯着你!” “来来来,姑也惯着你来,”江小翠又往江朝晖碗里夹菜:“你们两个我都惯着。别争了啊,你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咱们都让她高兴点。” 第247章 都知道了 吃过晚饭,江小翠打发江朝晖和江国庆去俱乐部看电视,自己跟江芙蓉留在家说悄悄话。 家里一下子就清静了。 江芙蓉看向靠在墙边的两台缝纫机,角落那张小床拆了 ,床板架起来当裁剪工作台,上面放着熨斗,还有做了一半的衣物。 那台新缝纫机是江大鹏托人买的,给江小翠在家接些零星活做。 为了照顾江国庆,江小翠辞了被服厂的临时工工作,小心翼翼的侍候着总算把江国庆的伤照顾好了,腿脚恢复如初。 但是,江国庆的小地主性子也恢复如初。 江小翠拿起针线坐在灯泡下面赶工:“芙蓉,我得边干活边说话,这衣裳过两天人家就要。” 江芙蓉都惊呆了,捂嘴笑:“姑,你这是干大事的人啊,我还以为你明天要结婚了,高兴得什么也不想做呢。” 江小翠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说:“嗐,都结过一次了,有啥好高兴的,现在不做,明天后天还不是要做。” 江芙蓉笑着问:“姑,你喜欢我新姑父吗?” “你说李青山啊?我都这个岁数了,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江小翠停下手里的针线,抬头看着江芙蓉: “是你说的,只要他对我好,我就能嫁,对吧?李青山对我好,那我就答应了呗。” 江芙蓉问:“你怎么知道他对你好啊?” 她就是担心李青山碍于介绍人是卫部长的情面,表面上对江小翠客客气气。 等真的结婚了觉得不喜欢了,再冷淡再吵架,后悔就来不及了。 江小翠低头笑了一会才说:“李青山写信回家跟他爸妈说我没结过婚呢,他还叮嘱我,以后见着他爸妈别说漏嘴了,我就没让朝晖在信里跟你说这事。” 江芙蓉跟着笑:“啊,那是挺好的。你们明天的婚礼在哪里办啊?我姑父他要来接你吗?” 江芙蓉没见过七十年代的婚礼,尤其这还是在部队,她不知道婚礼的流程是什么。 她在电影上看到的,城市里的是新郎骑单车来接新娘,农村的是赶个骡车,新娘子身边放着大花棉被还有木桶木盆。 江小翠红着脸说:“我这都嫁过一回的,不兴办婚礼,就是李青山在单位给战友发个喜糖就完事了。” “那你明天结婚是什么意思?”江芙蓉感到很好奇。 没有仪式的话,定结婚日期的意义何在? 江小翠摇头:“李青山说明天我就明天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还要上班呢,他今天出车了,明天不知道是上午回来还是下午回来。” 江芙蓉惊讶的问:“那我姑父出车回来上咱家吃饭吗?还是我们去你家吃饭?” “我们没家,”江小翠的脸噌的就红了,慌慌张张的解释:“李青山住连队宿舍,他没资格分你爸这种房子,我结了婚还得住这。明天他下午下了班来这吃晚饭,我跟他说了你要回来。” 江芙蓉搞不清江小翠到底在想什么,她抽空来参加婚礼,怎么感觉新郎新娘也是抽空结个婚的呢? “我姑父就不请关系好的战友吃个饭?我还带了两条烟回来,还有两瓶酒。”江芙蓉去提袋里拎出一堆东西:“这是代表我们全家送给新姑父的见面礼,烟挺呛人的,江山的领导都抽这个。” 江小翠慌的手足无措:“哎呀哎呀,芙蓉,你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太破费了,你刚上班呢,你,你,哎呀,我现在给别人做衣服还能挣两个饭钱,这么好的烟你快拿回去,等会儿你见到卫班长,都拿去送给卫班长。” 江芙蓉按住江小翠的手:“姑,别跟我客气,给你的你就接着,我上班还能再领工资,你不用担心我。我还说要接爷爷奶奶来给他们养老呢。” 说到爷爷奶奶,江小翠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还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姑,你跟我说实话,”江芙蓉心头一跳,紧盯着江小翠的眼睛问:“我奶奶到底怎么了?刚才我就觉得不对劲,当着朝晖他们的面我没好问。” 江小翠抬手抹眼泪,语带哽咽:“胡裕清出大事了,跟你妈一起,没了,你知道不?” 江芙蓉点头:“我知道。你们怎么知道的?我爸说的?” 江小翠哭着说:“是公安的上村里去了,支书带着去的,说胡裕清偷东西人没了,他妈他媳妇就上我们家找我妈要人,把我们家给砸了。” 江芙蓉气得头疼:“找我奶奶要什么人?他当初偷我们家东西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江小翠说:“就因为胡裕清来找你妈了,他们家又不敢来部队找你爸,就拿我妈撒气!” “支书没跟他们说明白?胡裕清是小偷,偷公家财产!他是自己偷东西把自己给炸死的!” “哎,他们家在村里出了名的胡搅蛮缠,非说是我妈把人给弄死的,支书有啥办法?你外婆你舅妈在那撒泼打滚的闹,你舅妈的娘家兄弟叫来了好几个人还拽着我爸要一命偿一命。” “后来呢?”江芙蓉听着又急又气。 江小翠叹口气:“有人认识我叔他们,跑去喊了一声,我三叔四叔带着我哥哥他们来了十几个人,拿着扁担锄头才把你外婆他们赶走。” 这事闹的,江芙蓉都能想象得出来那场面能有多混乱! 她急于知道江奶奶的身体怎么样了:“我奶奶病得严不严重?现在好了没?” “好是好了,就是没精神,没胃口,我爸说我妈瘦的脱了相了。”江小翠也愁得慌:“你妈没了,没人给你外婆邮钱回去,她想起来就去我家闹一场,让我妈把我哥邮回去的钱还给她。” 江芙蓉听着上火:“她敢说还(huán)字?脸皮真厚!她还想把我给卖了呢!” 有些事不提还罢,一想起来就更生气了。这哪是亲家,就是一家子吸血包。 江小翠抹了一把眼泪:“唉,我妈没法子,汇款单啊信啊都被你外婆给守着抢走了,不给不行啊。” 江芙蓉惊得目瞪口呆:“你寄回去的都被他们抢走了?” 江小翠点点头又摇摇头:“抢了两个月的,后来我三叔让我建业哥给我发电报写信,说别再邮钱了。现在我三叔四叔还住在我们家没走,怕你外婆他们再来砸房子。” 江芙蓉气得站起来,在客厅里走了几圈:“我奶奶心太善了,不行,我得想想办法。” 她不敢想江奶奶这几个月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江小翠发愁的说:“我说过让他们来部队住着,可他们舍不得家里的房子,我说那破房子屋顶都给砸了,谁要你的啊?我爸就说还有地呢,说是现在村里要承包土地分责任田。” 江芙蓉默然。 她知道江爷爷江奶奶这一辈子都离不开土地,真不是轻易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哪还有力气种田?”江芙蓉觉得很不现实:“现在种田全靠人手,要是有人搞破坏,这一年的地不都白种了?不行不行,我想想办法。” 有个恶邻,凡事就只能往坏的地方想,绝不能乐观。 江小翠想了想说:“要不你写信呢?说不定我妈还能听你的。李青山年底复员要走,他说我妈他们现在过来的话,他还能陪着他们上医院看看病,或者带他们到省城去转一转。” 这话说的漂亮,江芙蓉对没见过面的李青山好感倍增:“那我写信,明天一早寄出去。让爷爷奶奶来看看他们的好闺女好女婿。” 第248章 想不到办法 江芙蓉铺好信纸,待要动笔之际发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说说容易,做起来很不现实。 首先是江爷爷江奶奶不一定愿意出门,再加上江奶奶的身体状况不一定能出门。 老人家身体越差越不想离开老家,再穷再难都要守着那三间老房子。 这是江小翠说的:“我妈总记着她活不过六十六那句话,就怕死在外面了不让她埋回村里。” “那……”江芙蓉回想自己跟江奶奶在一起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奶奶答应过我跟我一起生活,我说给她养老的时候她可高兴了。” 江小翠说:“我妈我还不知道啊,她就是知道你孝顺,高兴了顺着你的话头说一说,你愿意接她到城里享福是你愿意,她可没答应出村养老。” 江芙蓉只好划掉养老的理由,重新找个理由:“姑,那就说你结婚可以吗?你嫁了个军官呢,奶奶不是说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你有个安稳的生活?” 江小翠还是摇头:“嫁闺女在农村来说可以是大事也可以是小事,我都结婚了过一次了,这回(结婚)的事我妈肯定不会跟邻居说。” 老人家的想法是想法,只在心里想在心里着急在自己家人面前唠叨几句,但绝不会随便跟外人说。 好吧,这个理由也请不动,江芙蓉看着写了又涂涂了又写的信纸,一时之间脑子里一片空白,竟然找不到更多的理由。 江小翠见江芙蓉拿着笔发呆,开玩笑说:“芙蓉,要是你结婚的话,我爸妈有可能就来了。” 江芙蓉哭笑不得:“姑,你说什么呢!” 江小翠笑着说:“哎,我说真的,要是跟我妈说你结婚,他们俩肯定左一包右一包背着扛着就来了。” 虽说是开玩笑,江芙蓉却想起了厂里新规划的双职工宿舍。 江山机械厂要扩大生产,除了建厂房,另外还规划出一片宿舍区,要新盖几十栋小洋楼,第一批的十栋楼已经在挖地基。 很多职工递交了结婚报告,申请住房。 新宿舍的设计时尚,客厅大到可以摆下饭桌吃饭,每家每户都有独立的洗手间,客厅和卧室还会装暖气。 条件是相当的好。 林招娣还跟她说,看着新宿舍的设计图都想找对象了。 “芙蓉,看你笑的!”江小翠打趣说:“是不是想到卫班长了?” 江芙蓉揉揉脸:“啊?我笑了?姑,我结婚还早呢,现在婚姻法规定女的要到二十二岁才能结婚。” 江小翠摇摇头:“哎,这规定那规定的,你要是二十二岁才结婚的话,我妈更得在家待着哪儿也不去了!” 好嘛,这个理由说半天等于没说。 江芙蓉支着额头想办法:“要是我能请一个星期的假,我就回老家去接了爷爷奶奶来,回来之前先报个仇,谁敢砸我们家房子,我就照样砸回去。” 江小翠可能是受到了启发,突然把头一扬,气呼呼的说:“要是李青山复员能回我老家去就好了,他在县城上班,我找个临时工做,看谁还敢欺负我们家! 我们离得近,平时有什么事一喊就到。播种插秧收割粮食都能搭把手,方便的很。” 江芙蓉知道江小翠在说气话,就把接爷爷奶奶的事暂时放一边,先纠正江小翠说的话里头的毛病: “姑,你跟军人结婚就是军属了,你得转城里户口,找份正式工作,别再想着当什么临时工。” 上了半年班,江芙蓉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关于招工的事,不但有后门,还有窍门。 就拿招工指标这事来说,绝大部分单位并没有限定必须是农村户口或者是城市户口。 只要弄到了招工指标,户口和工作是同时解决的,生活质量转眼间就天差地别。 她要把江小翠把想法扳回到信心满满那一格。 江小翠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点着头说:“芙蓉你说的对!两口子要是差得太远这日子就过不好。一个有工作,一个没工作,一个能挣到钱,一个挣不到钱,两口子就说不到一起去,再遇着个厉害婆婆就完了。” 江芙蓉知道江小翠的第一段婚姻过得不好,这些话应该就是那段不愉快的生活总结。 她顺便问起了李青山的家庭情况:“我姑父家里都有什么人?有没有兄弟姐妹?” “多着呢,他是家里老大,有两个妹妹两个弟弟。”江小翠摇摇头:“他弟弟妹妹都有工作,到时候就我没工作,他们该看不起我了。” 江芙蓉吓一跳:“他们家这么多人呢?他弟弟妹妹结婚了没?” 江小翠说:“都结婚了,最小的妹妹去年结的婚。” “都跟他爸妈一起住吗?还是有单位宿舍?”江芙蓉无法想象一大家子十来口人挤在一起的情景。 站没地方站,坐没地方坐,多窒息。 江小翠摇摇头:“都住自己单位宿舍,啊,不是,好像他大弟弟经常回家住,说是孩子上学方便。” 江芙蓉觉得有疑问:“他弟弟的孩子都上学了?那他怎么这么晚还没结婚?是不是他以前有过对象啊?” 江小翠低下头干活,闷声说:“谁知道呢?我就是他说什么我就听着,没好意思问仔细” 江芙蓉啧了一声:“姑,用不用我帮你打听打听?” 要是有什么前女友前对象的牵扯,那就再考虑考虑。 婚姻大事呢,可不能草率,千万不能迷信身份和职位带来的光环。 江小翠头也没抬:“不用打听了,就算有过也没啥,再说了人家现在愿意跟我结婚,以后谁也别嫌谁。” 在这个问题上,江芙蓉无话可说。 很多女性一旦离过婚,就会在各方面进行自我否定,在后面的生活中总是要多受委屈。 这样的不公,从未停止过。 即使她来自所谓的现代化的开明社会,在她曾经生存的那个时空中,女性的自身价值依然容易被贬低。 爷爷奶奶在老家的问题还没想到解决办法,姑姑这里又添了新愁。 江芙蓉突然有一种无力感。 她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在工作上取得的成绩,只是解决了自己的困境。 一旦把解决困境的想法扩大到整个女性的范围,就看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力量是那么的微弱。 第249章 眼刀 江小翠做了一阵子针线活,没听到动静,抬起头来问:“芙蓉你怎么了?是我哪句话说错了?” 江芙蓉回过神,找话说:“姑,我觉得你刚到被服厂上班那段时间的精神特别好,整天都高高兴兴的,不怕苦不怕累,浑身都是劲儿。” 江小翠的笑容浅淡:“我现在也不怕苦不怕累啊,就是没人跟我说话,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可想你了,你要是每个月都能休息两天回家来多好,你不知道,我刚知道你妈出事的那段时间我心里可慌了,晚上一宿一宿的睡不着,白天还不能哭,还得瞒着朝晖和庆庆。” 江芙蓉感同身受,她有经历过的记忆。 遇到困难却无计可施,在漫漫长夜里只剩下绝望。 如果不是自己穿过来了,原主的命运轨迹没有改变,结局就只有黑暗吧? 江芙蓉微笑:“姑,辛苦你了,我跟你说个高兴的事?” 江小翠连声说好:“我就喜欢听你说话,什么事到你这里来最后都能变成高兴的事。” 其实是江芙蓉看到气氛太压抑,想缓和一下情绪。 “姑,我这次回来还有个事,本来想后天再跟你说的,我看家里事情不多,干脆现在就跟你说了吧。 我听人说初中生可以考中专,只要读两年,毕业了还包分配工作。我想问问朝晖是想当兵还是想继续念书?” 江小翠说:“你跟你爸两个都不在家,朝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去文工团学朗诵的事后来一直都没去了,我问她她也不说。 当兵的事我也不知道去哪儿问,我问李青山,李青山也没回个准信儿。 这不快开学了吗?我就把书包都洗了,晾的时候她看见了也没说什么,我看朝晖还是想去念书吧?你写信回来说让她多念课文,我看她听了广播看完电视回来学给我听,学的挺像的。” “中断了朗诵学习?”这是江芙蓉没想到的。 江小翠说:“哎,朝晖不像你会来事,你交代她去干个什么她还能干,你让她自己主动去琢磨个事她就不会了。” 江芙蓉很了解江朝晖的个性,其实江朝晖不是不会来事,是被打怕了,怕做错,怕承担责任,养成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事的个性。 “我教她教的太少了,要不是那时候带小宝应,我还没想到要怎么教一教朝晖呢。” 江小翠叹口气:“我看不是你教少了,她就是不主动。你那个时候带我上服务社去,教我怎么跟人家搭话,我不都学得挺好的吗? 我就想也这么教一教朝晖,可我一张嘴她就跑,听都不听。你看我这一给人做衣裳,除了管她吃饱饭,别的我也都不会了。” 听得出来,江小翠对江朝晖是有点意见的。 江芙蓉说:“姑,朝晖的事我一直都想着呢,那时候我刚上班,有些事情打听不到,有些沾点边有点影的事在信里面跟你们说了也没用。 现在我都问清楚了,上中专挺好的,有学工的,有学文的,从师范学校出来就能当老师,我现在单位有子弟小学,朝晖要是去念师范,我现在就帮她想好路子。” 有些事情是江芙蓉没想到的,她没想到在七十年代初中毕业生就能考师范学校,更没想到中专毕业还能包分配。 她去子弟小学听过两堂课,那水平,真的一言难尽。 江小翠一听有办法,高兴得不得了:“太好了,朝晖要是能当老师那就太好了,她那个脾气啊,当了老师兴许就能改一改。” 江芙蓉问:“朝晖的脾气不好吗?” 江小翠摇摇头:“像你妈。” “哼!”门口传来一声重重地不满的哼哼声,江朝晖跺着脚推开了门,叉着腰走进来:“姑,我就知道你会跟我姐告我的状!” 江小翠尬笑:“没告状,夸你呢!” 江朝晖不高兴的摔门:“哼!” 江芙蓉沉下脸,就这么盯着江朝晖看,也不说话。 “姐,我不是冲你来的。”江朝晖缩起肩膀,两只手不知所措的抓到一起。 江芙蓉冷冷的问:“你不是冲我来的,是冲姑姑来的咯?” 江朝晖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没有!” 江芙蓉的目光越发严厉。 江朝晖躲不过,只好小声地说:“谁让她说我不好来着。” 江芙蓉的火噌的就上来了。 她记得在过年的时候,在仓库那边住着,江朝晖对江小翠很依赖,关系好着呢。 现在竟然开始摔门! 江芙蓉冷笑,一个字一个字的问:“我姑骂你了?打你了?让你侍候庆庆了?什么好东西都给庆庆了没你的份是吗?让你滚出去不给你吃饭了,是吗?” 这些提问,说的全都是胡秀清曾经对待江芙蓉的所作所为。 江朝晖被吓到了,哇一声哭出来:“没,没有……” 江芙蓉不为所动:“说清楚!” “姑姑没有打我,呜呜,姑姑没有饿肚子,呜呜呜,姑姑做衣服一人一件,我跟庆庆一人一件。”江朝晖抽抽搭搭,眼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 江芙蓉横了江小翠一眼,用眼神及时制止了江小翠想要为江朝晖说情的举动。 “咱家谁摔过门?”江芙蓉的把眼刀转向江朝晖,继续问。 江朝晖的哭声顿时停止了。 江芙蓉拍桌子:“说!” 江朝晖吓得跳起来,哆哆嗦嗦的哭着说:“咱家摔门的是妈,是我,还有庆庆。” “你还摔门!”江芙蓉气得不行,心里突然有灵光一闪:“你去文工团上课,跟人家老师摔门了吧?” 话音刚落,江芙蓉就看到了江朝晖心虚的转开了脸。 这还用猜吗?她说中了! 江芙蓉真的,气个半死:“你什么人呢?说对你好你就跟谁耍脾气!谁对你好你就欺负谁! 以前我以为只有庆庆这样,结果你也这样好赖不分!” 气死了,亏她在厂里上班还时刻想着要怎么把弟弟妹妹带出来,换个环境成长。 好嘛,劣根性竟然也通过血液传播。 第250章 没本事有脾气 江芙蓉不言不笑,只把眼刀一横,江朝晖就噤若寒蝉,有问必答。 “你跟文工团的老师摔门了?” “嗯。” “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他嫌我没把诗歌背熟。” “嫌??!” “呜呜,他说诗歌背不熟就不教我朗诵,他不就是嫌我笨嘛。” “那你就摔门?” “钱队长说的让他教我,他凭什么说不教!” 江芙蓉心头的怒火往上蹿,语调偏还冷冷的:“那你凭什么能去文工团学朗诵?” 江朝晖不流泪了,流汗:“我,嗯,我,那个钱队长答应的。” 江芙蓉冷笑:“钱队长凭什么答应让你去学朗诵?” 江朝晖支支吾吾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声蚊子哼哼:“你……” 江芙蓉这么问话的本意,就是想引导江朝晖搞清楚事情的本末,让江朝晖知道“没本事就必须没脾气”。 小人享受到便利,往往自我膨胀,把借来的光当做自己的威风。 江芙蓉见江朝晖已经能说出跟老师学朗诵的起点在哪儿,觉得事情还没到不可挽救的地步,就打算收声,带着江朝晖一起做个总结。 还没等她把刚说过的对话再捋完一遍,江朝晖又嘟嘟囔囔的说:“那首诗歌那么长,我记不住也不能怪我呀,我本来记性就不好。” 江芙蓉猛的抬头,眼里冒火,狠狠的瞪着江朝晖:“人家就是记性好才能进文工团!你没记性就说明你不如人家!不如人家就是人家的手下败将!” 江朝晖听懵了,再听到自己被姐姐骂成败将,又羞又愧,捂嘴哭起来。 江小翠看着于心不忍,放下手里的针线去哄江朝晖:“别哭了,你姐都是为你好,来,擦擦眼泪……” 本来江芙蓉说完手下败将之后,想说的话基本上就说完了。 她看到江朝晖只哭而没有再驳嘴,当江小翠去哄江朝晖的时候就没拦着,想着给个台阶给江朝晖,其余的话明天再说。 哪知道江朝晖把身子一拧,把江小翠的手给甩到一边,叽叽歪歪的耍上了:“不要……” 江小翠没当回事,拿着手帕又上前去给江朝晖擦眼泪,又被江朝晖甩了一下,还耍脾气:“不用你管!” “这是你自己说的,我们三个人都听见了!”江芙蓉怒了:“以后你自己管自己!饭自己做,衣服自己洗,上学自己走!” 江朝晖傻眼了,都忘了哭:“姐,我不是不让姑姑管,我是不让姑姑现在管我。” 江芙蓉怒道:“那你说,姑姑凭什么要听你的?” 江朝晖哭丧着个脸:“我心里难受,我,我现在就想哭嘛。” 江芙蓉怒骂道:“你妈在这你敢不敢哭?你妈在这你敢不敢说‘不用你管’?你妈管过你难受不难受吗?” 江朝晖不知道胡秀清已经死了,只以为胡秀清犯错误被关起来了,被江芙蓉一连串的“你妈你妈”给问懵了,吓得不会哭只会摇头。 江芙蓉拍桌子:“坐下来,拿纸,拿笔,我说你写。” 江朝晖战战兢兢的找了本子和笔过来,怯生生的坐了个凳子角:“拿来了。” 江芙蓉板着脸,逐逐字逐句的念: “爸爸上班不在家,委托姑姑照顾我和弟弟。 大姐上班不在家,委托姑姑照顾我和弟弟。 我对姑姑发脾气就是对爸爸发脾气。 我骂姑姑就是骂大姐。” 江朝晖老老实实的一笔一划的写,写到后面,越写越觉得大事不妙。 江芙蓉问:“能看明白吗?” 江朝晖点头,小声说:“能看明白。” “说说。” “姑姑代表爸,姑姑还代表你,姑姑代表你们在家里照顾我和庆庆。” “那你在文工团摔门,你知道你其实在跟谁生气么?” “知道,是跟钱队长生气。”写一遍等于念十遍,江朝晖终于把状况搞清楚了,乖乖的伸出手,掌心朝上:“姐,是我错了,你打我吧。” 江小翠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 原来这背后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得罪一个人,其实不止得罪一个人。 江芙蓉抓起江小翠量布料的竹尺,在江朝晖的手心上用力打了三下。 江朝晖怕疼,想躲终究是没敢躲,硬生生的挨了三下。 实心的竹尺跟戒尺差不多,pia pia的竹板炒肉声音听得江小翠心里一抖一抖的。 江朝晖疼哭了,哽咽着说出去找江国庆回家,开门跑了出去。 这回开门声关门声极轻。 江小翠看了看江芙蓉。 江芙蓉刚发完火,怒气还积在身体里,一时收不住,整个人看起来杀气腾腾。 江小翠从未见过江芙蓉如此威严,默默地去倒了杯水,轻轻的放在桌上,轻轻的推到江芙蓉的面前,再默默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做针线。 江芙蓉做了几个深呼吸。 生气的时候 ,她连水都喝不下。 江小翠悄悄的看着,等江芙蓉的面色缓和下来才敢说话:“芙蓉啊,消消气。” “姑,你看见没,发火才有效。”江芙蓉的气难消,握着拳头使劲捶了捶胸口:“哎,气死我了,发个火跟打了一架似的,还不知道她长记性没有。” 不长记性的话,下次把擀面杖竹尺准备好再发火。 江小翠摇摇头:“估计你前脚走,朝晖后脚就忘了,孩子嘛,可能大点就好了。” 江芙蓉冷笑:“姑,你刚才说朝晖像谁?!” “像你妈呀。” “她这一辈子改了吗?长过记性吗?” “唉……!朝晖长得那么像我哥,怎么脾气就没像呢!” 江芙蓉冷冷的说:“朝晖她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我刚才让她写的几句话,她不但能听懂,还能举一反三,她怎么可能记性不好!!她就是知道怎么能拿捏住你!” 江小翠的心情瞬间低落:“那我也不能像对你妈那样对待朝晖和庆庆呀,他们现在没妈,多可怜。” 江芙蓉反问:“有人侍候,没人管,你说他们长大了会不会就是胡秀清跟胡裕清?跟我爷爷奶奶闹起来的时候,谁可怜?” 江小翠的嘴角垮下来:“唉,我没想到那么远。那你说我怎么办呢?” 江芙蓉冷笑:“你记住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心里得有根鞭子,不长记性就得拿出来抽。” 对待这种有脾气没本事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断亲。 没法断亲,那就不能给好脸色。 江小翠愁的不行。 第251章 为了你 江芙蓉表面平静,怒气未消,一晚上都睡不安稳,好不容易等到了起床号声,立即起来去跑步。 跑步出汗是消耗怒气的最佳方式。 大操场那边有士兵出操,一二一的喊声震天,她只能在家属院的空地上来回跑圈。 跑了有十来圈,江芙蓉估摸着跑了两千米,就改成慢走。 “芙蓉,”卫恒不知从哪冒出来,在晨光中微笑着,轻声打招呼。 江芙蓉循声望去,卫班长和恒哥这两个称呼卡在了她喉咙里。 卫恒走近来,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心爱的姑娘,微笑:“不认识我了?” 江芙蓉笑:“我在想要不要念括号里的词。” 卫恒会意的大笑起来:“念!” 他想亲耳听听她念出来,是不是跟他想象中的一样。 “噢!”江芙蓉举起右手,数了一二三根手指头,用口型无声的念了最好的,然后才加了一句:“恒哥!” 卫恒笑得好大声,应得很响亮:“诶!” “你吃了炮弹啊?哨兵都听见了!”江芙蓉扔过去一个嗔怪的眼神。 不知为什么,一回到家属大院,江芙蓉就下意识的不想引起他人注意。 尤其是这会儿天色渐亮,已经有早起的邻居在路上走动。 卫恒随和的笑:“跑完了吗?继续跑几圈?还是一起去食堂吃早点?” 江芙蓉想了想:“我姑姑在家擀面条,准备做打卤面。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跟我回家?” 卫恒当然不介意。 “你的脸比以前圆了。”两个人并肩走着,卫恒低头打量着江芙蓉充满活力的脸庞。 江芙蓉笑:“是胖了点,我们单位伙食特别好。” 其实胖了可不止一点。 江山的每日三餐定时定点,忙起来还有加餐,还能开小灶给自己加餐。 她的营养跟上了,热量就超了,领工作服一开始领的是小号,现在是中号。 卫恒并不在意胖瘦的问题,他只是喜欢有健康有活力的芙蓉:“胖点好。” 江芙蓉随口问了句为什么。 卫恒没想到还要解释,就说:“能胖起来,说明你工作没那么累。我说的对吧?” 江芙蓉想说挺累的,但是仔细一想,她的本职工作并不累,她是把全部业余时间都用来写投给广播站的稿件。 做副业累,不能算工作累。 江芙蓉俏皮的说:“对,是不累,写信也不累。” 卫恒又笑起来:“我的方法还不错吧?” 江芙蓉竖起大拇指:“非常好!” 这是真心话。 如果不是勾选项,她觉得自己跟卫恒之间没这么快就变得熟稔。 卫恒笑着问:“那就继续?” 江芙蓉比了个ok的手势:“好!” 顺势踏上台阶推开了家门。 这个时候江朝晖和江国庆都还没起床,江小翠在后面厨房里忙着。 江芙蓉走过去问要不要帮忙。 江小翠正在用小火煎肥油,头也没回:“昨晚的红烧肉太肥了,我把肥肉挑出来煎一煎,油渣拌红烧肉汤汁打卤特别香,一会儿你帮忙多吃点,我擀了两斤面条。” 江芙蓉笑:“我带了客人过来帮忙吃。” 江小翠这才看到卫恒,急忙站起来打招呼:“卫班长来啦?你上外面坐着,面条这就下锅,马上就好,你爱吃鸡蛋甜面酱的卤,我这就炒鸡蛋。芙蓉你陪着卫班长说话 我一个人忙得过来。” “沾卫班长的光,我回家不用干活了。”江芙蓉开着玩笑,毫不客气的回到客厅倒水喝。 家里没有招待客人用的杯子,江芙蓉去厨房拿饭碗来倒水给卫恒:“凑合一下?” 卫恒配合的端起来一饮而尽。 “你这次回来能呆几天?”江芙蓉坐下来,边喝水边找话题聊天。 “九月三号开学,我一号回校。” “真好,你上学还有假,我明天吃过午饭就得走。” “我送你。” “好,”江芙蓉突然发现不对:“你怎么还要上学?不是说过了五一就要去单位报到?” 她记得卫恒贺文飞他们是定向培养的,两年委培结束后就要回原单位。 卫恒笑:“我通过了考核,留在学校里当教官。” 江芙蓉惊讶的问:“你千辛万苦的考到你们单位,为什么要放弃?” 卫恒坦然自若:“当教官也是工作,还能培养更多的人才,不能说是放弃,只能说是换了一种方式出力。” 听起来很有道理。 江芙蓉还是感觉挺惋惜的:“工作几年之后再出来当教官不是更好吗?有资历有成绩,官衔更高。” 卫恒默了两秒,看着江芙蓉的眼睛说:“如果回原单位工作,保密规则会很严,回家一趟不容易。” 别说回家需要特批,就是写信打电话也需要申请。 他的工作需要保密,他的家庭则不能有任何秘密。 江小翠正好端面条出来,在卫恒面前放了一大碗面条,上面码了一层黄瓜碎,另外放了一碗鸡蛋酱一碗剥好的蒜子: “卫班长,鸡蛋酱是按你的口味特意做的偏咸一点的,蒜头你自己想吃就拿,我没给放。” 卫恒也不客气,夸了声真香,就自顾自的开始舀酱拌面。 江芙蓉笑:“姑,你还知道卫班长的口味啊?还是旱黄瓜啊?” 口味偏咸不吃蒜这些习惯都能坦然的说给主人家听,看得出来卫恒在江家吃了不止一顿饭。 江小翠说:“你爸不在你也不在,后面庆庆出院啊还有那些手续都是卫班长来帮我办的,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我也不知道怎么谢,我就会做饭。上次我看卫班长爱吃旱黄瓜,只要服务社有,我就买点在家放着,什么时候赶上就什么时候给做。” 江小翠的话匣子开了就停不住,叽叽呱呱说个没完。 江芙蓉看着卫恒,心里一动:“所以,卫教官?” 他不回原单位,就为了替她多做点事? 这就是他在信上说的家里的事你放心? 卫没夹起一筷子面条对江芙蓉笑笑:“沾你的光,我能吃到老江家的祖传手艺。” 江芙蓉抿嘴一笑,眼睛里有晶莹的光芒微微闪动。 第252章 学会有勇有谋 江芙蓉的眼睛盯着面碗,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面条,神思早就不知飞去了哪里。 她觉得卫恒的付出太大了。 这份情意太沉重,她得好好想一想。 卫恒实在看不下去了,从江芙蓉手里抽走筷子:“来,看着我!” 江芙蓉依言看向卫恒,视线却没有聚焦,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卫恒说:“问你个问题。” “噢,你说。”江芙蓉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来。 卫恒问了个选择题:“你看到我,是想到‘秀色可餐’还是‘望梅止渴’?” 江芙蓉愣了两秒钟,哈的笑出声。 这人给她出的选择题,从来都是同类型,无论她怎么选,得出的结论都是夸他赞他爱慕他。 “我选‘秀色可餐’!”江芙蓉说完,就抢回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嘴里,点着头说:“很下饭。” 是真的。 畅怀大笑之后,她的胃口打开了,能尝出食物的好味道。 江小翠听到笑声,悄悄的把厨房门打开一条缝,从门缝里看到两个年轻人在饭桌旁相视而笑。 能把她家芙蓉逗笑了,那就是大好人大能人! 江小翠连忙把厨房门又关上,满心欢喜的继续和面。 “姐,你在吃啥?好香!”江国庆听到了笑声,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出来,猛的看到卫恒,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卫哥,你怎么在我家?刚才我去喊你来我家吃饭,你不是不来么?” 江芙蓉捂住嘴,怕自己喷饭。 卫恒伸手捏了一下江国庆的鼻子:“还做梦呢?去洗把脸,现在是早上了!” 江国庆吱哇乱叫起来:“啊,啊,好疼!好疼!” 叫喊声把江朝晖给闹起来了,打开门就发脾气:“吵死了庆庆,大姐在家你知不知道?……” 江朝晖的话说了一半就石化了,把手背到了背后——挨过尺子的手掌心还疼着呢。 江芙蓉没脾气了,摆了摆手:“姑姑做了你们的早饭,去吧。” 在不算客人的客人卫恒面前,没必要替她的弟弟妹妹掩饰什么。 江朝晖和江国庆如遇大赦,争先恐后的往厨房跑。 江芙蓉简直没眼看。 “他们两个不怕你,”卫恒得出一个结论。 江芙蓉笑:“你眼神真准。” 这两个臭孩子的确是不怕她,他们怕她手里的尺子而已。 卫恒看着江芙蓉的眼睛说:“非常准!” 江芙蓉快醉了,这人真是的,时刻给自己贴金。 “卫班长,有葱花烙饼,你尝尝吗?”江小翠又端了一小筐吃的放在桌上。 卫恒起身退到旁边,让出位置:“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姑,你最近看见鲁木匠了没?”江芙蓉一看弟弟妹妹又要开启边吃边说的模式,赶紧先问自己要办的正事。 江小翠点头:“看见了,他在家歇着呢,过几天要来咱们家属院给人做家具。你要找他呀?” “是,我宿舍东西没地方放,我让他帮我做两个小箱子。” “吃完早饭我去帮你叫他来?”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 江小翠看看卫恒,知道他会陪江芙蓉一起过去,就没再说什么。 “姐,我也要去。”江国庆根本就没有电灯泡的概念,听到出家属院的大门就想跟着。 江芙蓉拒绝:“我有事,你在家玩。” 江国庆往前凑:“姐,我不是跟着你去玩的,村里有坏人,我是去保护你的。” 屋子里的人全都笑了。 江小翠说:“有卫班长保护你姐,坏人都不敢露面。” 江国庆急了:“那坏人就我见过,卫哥没见过,要是坏人搞突然袭击,那我姐就得受伤了。” 江小翠笑着说:“别瞎说,你在家等李叔叔来,他带你去玩。” 江国庆不上钩:“我不跟李叔叔玩,他老是叫我小胖猴,我才不是猴子呢。我要去保护我姐,村里真的有坏人。” 江国庆越是着急,声音越大。 “我有事,不能带你。”江芙蓉面露不悦,不带就是不带。 在她这里没有讨价还价一说,她也没耐心讲大道理。 用简单粗暴的方式对付她弟弟妹妹最有效。 江国庆不高兴的瘪嘴,用力咬了一块葱花饼,一下一下使劲的嚼。 江小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什么也没说。 现在多可怜孩子一分,就是给自己的将来多添一分堵,江小翠这回长了记性。 卫恒笑着说:“江国庆同学,等你当了兵,有了保家卫国的本领再保护你姐。” “可我马上又当不了兵。”江国庆委屈得很。 卫恒问:“你还记得电影里的儿童团员看到坏人的时候都是怎么做的吗?是告诉家长还是向上级报告?” “向上级报告!”江国庆说完就明白了:“卫哥,那我去向司令报告!” 司令就是家属院的孩子们对部队驻地的最高级别领导的统称。 孩子们偶尔在家属院见到一回两回的,都是远远的看着,根本就没有近身去说过话。 在他们这群低年级小学生的眼里,能看到司令的影子就能吹上一阵子牛。 江国庆急急忙忙的又问:“卫哥,我怎么向司令报告呢?司令身边的警卫员都有枪,不让我们老百姓过去。” 卫恒不慌不忙的说:“在部队是有纪律的,报告是一级一级的向上报告,士兵向班长排长报告,排长向连长报告,连长再向上报告。 老百姓在家有老百姓的报告制度,发现坏人了,你在学校就报告给老师,在家就报告给家里大人,老师和大人们再去向部队报告。 电影里就是这么演的,对吧?” 江国庆高兴了,大声回答:“对!” 卫恒问:“那你现在要怎么做呢?” 江国庆看着卫恒,眼睛快速的眨巴眨巴的,跳起来喊道:“你是大人,你还是班长,我向你报告!” 说着还把手举到耳朵上方,敬了个礼。 卫恒很认真的问了有关看到的坏人的信息,然后回了个敬礼:“收到江国庆同学的报告,我会向上级转交报告。” 江国庆高兴的不得了,问:“报告完了呢?我还要干什么呀?” 卫恒说:“继续保持警惕,不要让坏人发现你知道谁是坏人。” 江芙蓉看着江国庆在卫恒面前如此听话,出门的时候就把自己的感慨说给卫恒听: “你不愧是当教官的,几句话就把我弟给治的服服帖帖的。有时候我看到他那么多毛病,只想揍他。” 卫恒笑:“这些毛病都不算是大事,等他到了岁数送进部队当兵全都能改好了。” 江芙蓉真心实意的说:“那还得是你有耐心,我一烦起来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卫恒笑着说:“这不是耐心,毛委员教导我们要有勇有谋,能教育的教育,能团结的团结,保存自己的实力,扩大自己的力量。” 第253章 爱你 江芙蓉真心觉得卫恒是个有勇有谋的人。 这么优秀的人,又有那么崇高的理想,一定能在他热爱的事业上发光发热。 她不想阻碍卫恒追求事业。 卫恒似乎早就想到了江芙蓉的想法,他认真的说:“我热爱的事业,有很多很多比我更优秀的人正在做。而你想做的事业,我只在你这里听说过,如果你继续钻研,你能成功,那我们的科技就能走在世界的领先地位。意义更重大。” 江芙蓉汗颜:“其实我想做的事没你说的那么伟大,就算是成功了,那也是未来社会的生活常态。 你还是继续选择做你想做的事业,不要为我做出任何牺牲。” 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付出,是不平等的,时间久了,会变成矛盾。 卫恒则说:“未来的社会越发达,说明我们现在每个人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而且,我也没有做出牺牲,我只是改变了选择。教官这个位置同样需要优秀的人才,你不觉得我很适合吗?” 江芙蓉扔出一个娇嗔的眼神,笑出声。 这人不自夸就不会说话了是吧。 卫恒进了一步说:“一个家庭总是需要一个人照顾,两个人都专心各自的事业,家就不是家了。 要是我们的孩子像江国庆那样,咱们两个谁也没时间管他,那他的毛病只会越来越多,根本就来不及等到当兵的时候去纠正,你说是不是?” 江芙蓉顿时理智尽失,气恼的说:“我的孩子才不可能是江国庆那样的!遗传你懂不懂?” 卫恒笑:“遗传啊?你是说我们的孩子要么像你,要么像我,对吧? 我们的孩子要像我的话,从小就有勇有谋,自觉的很,根本就不需要大人管着。 我们的孩子要是像你的话,非常聪明,就是有点儿没耐心,那就更需要我在身边教育了,你说是不是?” 江芙蓉捂住眼睛,笑得发抖。 好像是很有道理哎。 她真的服了。 卫恒趁机说:“我对现在的工作也非常喜欢,我相信我同样可以做出成绩来。你相信吗?” 江芙蓉笑盈盈的说:“相信,非常相信,绝对相信。” 通过这番交谈,江芙蓉觉得自己更能理解卫恒的心意,也很享受被卫恒理解和爱护的感觉。 两个人自然而然的顺着刚才的话题又聊开了。 江芙蓉问:“那你说我现在还要继续做文宣工作吗?我发现我也有点喜欢上文宣了。” 其实并不是。 卫恒笑着说:“很好啊,只要你喜欢 ,做什么工作都有意义。你要是做文宣,那我们一起在家的时间就多了。” 江芙蓉奇怪的问:“有很多时间吗?我现在做文宣工作,头三年的探亲假每年只有三天。出差的话也没可能就刚好出差到家门口。” 她出差的时候当总领队甚至更忙,队员们的衣食住行全都要管。 卫恒豪气的说说:“我每个月都有假,我可以去你单位见你,不用你出来,你就路过大门口,我看你一眼就行。” 江芙蓉捧着肚子大笑。 这的确是很符合卫恒的风格。 “我以为你见字就够了!” 卫恒知道江芙蓉在跟他开玩笑,就笑着说:“见字如晤只能代表我的想念,我更喜欢像现在这样跟你在一起。” 江芙蓉捂脸笑。 这人怎么可以把她写都写不出来的情话说得这么自然? 可是她好喜欢。 “一年见三天,我觉得时间太少了。”江芙蓉突然想起分隔两地是感情的杀手这句话,不由得问道:“光写信我觉得不够啊怎么办?” 她不好意思问要是你喜欢上别人怎么办。 她觉得像卫恒这么优秀的人,选择她是因为周围可选择的人太少吧? 在她原来生活过的地方,优秀的人身边总是挤满了追求者,相爱的人守在一起都免不了感情变淡,要是遇到有心横刀夺爱的,散伙是必然的结局。 江芙蓉对于用爱和思念来维系的感情,不看好,也没信心。 卫恒说:“要么我们早点结婚?” 江芙蓉问:“为什么要早点结婚?结了婚探亲假就能多几天?多三天?多一个星期?” 这下轮到卫恒哈哈大笑,笑得说不出话来。 江芙蓉被笑得心里发毛。 她知道自己可能说了蠢话,但是不知道笑点在哪。 卫恒笑够了才停下来:“早点结婚我就能打申请报告,要么你调动工作,要么我调到你们厂里去。 天天跟你在一起,你说够不够?” 江芙蓉感动得不要不要的,心里美得不行,嘴里却说: “你看你,刚跟说了不能牺牲自我,你当教官当的好好的,不能再放弃了。” 想了想,江芙蓉又补充道:“你想早点结婚也不行,我还有三年才够年龄,厂里不会批的。” 她的户口已经迁到江山机械厂,现在是集体户,结婚办手续要打报告才能拿到户口证明。 谁知卫恒的重点不在于三年还是三天,他笑着问:“你答应跟我结婚了?” “啊!?”江芙蓉被问的猝不及防,整个人呆住。 聊天现场变成了求婚现场,这也行? 她抬手看看自己的十指。 没有鲜花,没有戒指,没有单膝跪地。 就这么答应了? 卫恒不明就里,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江芙蓉顺势把双臂张开,故意淘气:“要亲亲抱抱举高高,不然就没答应。” 她就想看看他怎么应对。 还别说,这个要求真的把卫恒难住了。 要是换个时间换个地点,他很乐意。 卫恒看看左右周围,身上的军装要求他在言行举止上都不能随性,要注意影响。 “在大庭广众之下,我只在打球赢了的时候跟战友拥抱过。”卫恒用商量的语气说:“你看我穿着军装呢,要不你跟我抱头痛哭,我安慰你?” 江芙蓉笑得站不住,蹲下来狂笑。 老天,她真的爱死他了。 第254章 血缘那么重要么 江芙蓉中午回到家的时候,脸上的笑意仍然止不住。 她只要想到卫恒说的抱头痛哭几个字就想大笑。 江小翠问:“你跟卫班长出门遇到什么喜事了?” “是有好事。”江芙蓉无法复述她跟卫恒之间的对话,就说起了做家具的事:“鲁木匠那里有好木头,我让他给我做了两个小樟木箱子,另外给你做个家具三大件。” 家具的三大件就是衣柜书柜饭桌。 这是鲁木匠说的,古时候当官人家的家里这是必备的三件家具,衣柜和饭桌代表有衣穿有饭吃,书柜是有文化。 江芙蓉敲了敲水曲柳的木头,感觉木质不错,就让鲁木匠抓紧时间做出来。 江小翠呆了一下,下意识的问:“这样做三大件得不少钱吧?” 江芙蓉摆摆手:“鲁木匠说了,只收我木料钱,不收工钱。” 看鲁木匠带她去看了给别人家新打的衣柜,质量好,手艺和工艺都有了明显的提升。 要是厂里能给她分间单人宿舍的话,她都想给自己做几件家具。 别的不说,她看的书越来越多,书柜能放书还能兼做储物柜,当然书桌更重要,现在四零五房间的那张小桌子摆书都摆不开,写点东西坐得腰酸背痛的。 江小翠犹豫了一下:“我还是不要了,那么大件的物品到时候怎么带走呢?” 江芙蓉摆摆手说:“让我姑父开个车送到火车站去,有货运列车,邮寄的时候还给打个木架子包装,磕不着碰不着,方便的很。” 江小翠想了想还是说不想要:“李青山那人老实的很……” 江芙蓉早就都考虑到了:“鲁木匠说村里有人赶车去过省城的货运站,就是路上远点,缠上麻绳再打个木架子,骡子车就能拉过去,你东西多就多雇几个车,鲁木匠跟他们熟得很,好说。” 江小翠不吭声了。 可是看表情,还是抗拒的。 江芙蓉以为自己替江小翠定了家具,能让江小翠在结婚这天感受到成家的快乐和踏实。 “姑,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现在还是先跟你说吧。”江芙蓉拿出纸笔画草图:“那个大衣柜是我特别为你设计的,这里架上水管,你就能把你做的衣裳都挂起来,跟商店里一样。” 江小翠看着看着脸上就露出了惊喜的笑容:“真时髦哎!” 江芙蓉说:“那当然是,我姑做的衣服全都是时髦款式,就适合挂起来。” 江小翠想到未知全貌未来,笑容很快就消失了:“这柜子比你爸屋里的柜子还大好多,光木料钱就不少了。” “姑,这几件家具,我出钱,你就别担心贵不贵的。”江芙蓉历来支持女性要有独立的本领和底气:“你家里收拾的越时髦,别人就觉得你越有本事,这不是你上海的师傅跟你说的嘛。” 江小翠一咬牙:“芙蓉,那我也跟你说实话吧。 李青山这么多年没结婚,就是替他父母养家呢,我就寻思跟他回了老家,要是过得不好我就走,可是带了这么多家具,你说说……”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江芙蓉乐了:“哎呀,姑,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呀!” 姑,我跟你说吧,你跟我姑父都领证了,你就大胆一点,把他们家情况问清楚,他们家里人都在哪里上班,工资能领多少,要是你不想跟婆家住一起,我真的回去上班就找我领导去。” 江小翠的脸色舒展了些:“芙蓉,你们厂真的能进吗?” 江小翠知道她家芙蓉特别聪明,但是没想到换了个环境之后江芙蓉能如鱼得水,一直用老眼光看待江芙蓉呢。 江芙蓉笑了笑:“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有些事其实没那么难。 去求人办事,有可能会被拒绝,有可能会得到好的机会。 但是不去求人的话,连机会都没有。 一个人只要他的思维不困在原地,就有机会获得新生。 江小翠抹了一把汗:“听你说话就是舒坦,我这心里总算敞亮了。 李青山条件好,有城里户口,有工作,工资高,以前还没结过婚。他们家听说我比他年纪大,还是农村人,肯定是不满意我。 我要是不结婚,就一个人过也挺好。我跟着鲁木匠和他媳妇儿一起去赶过集,后来我们找到了纺织厂专门处理碎布头的地方,批了好些处理品回来,我在家做衣服,他们拿出去卖,我这每个月也能攒下二三十块钱,不比上班挣的少。 我就是看着李青山人老实,介绍人说他人品好,他对我也实在,我才同意的。” 江芙蓉竖起大拇指就夸:“姑,你真的越来越能干了!就你这一身的本事,我只怕你进了我们单位,过几年你还想出来呢。” 这话都是实话。 江小翠没文化,又是农村户口,给他弄个招工指标,进厂拿的也是普工的工资,没有技术津贴,收入就是最低档的。 再过几年,市场一开放,允许老百姓经商自谋生路,以江小翠的手艺和赶集采买的经验去做个体户,肯定能当上第一批富起来的人呢,挣的钱能比上班多几十倍几百倍还不止。 别人不知道未来会怎么发展,可是江芙蓉知道啊。 江小翠笑了:“多少人盼的就是进公家单位上班呢,我要能进你们单位,我肯定不出来,这一辈子都能领工资,多美啊! 我江小翠没上过学也能上班的话,我妈该跟我说天上掉馅饼掉我怀里了。” 江芙蓉点头称是:“在公家单位上班,是别人给你创造上班的机会。 以后啊说不定你也能给别人创造上班机会,让馅饼掉别人怀里。” 江小翠笑得嘴都合不拢:“那我不就成老天爷了吗?我可不敢想。 我就想有份工作,有个家,也不用过得比别人好,安安稳稳的不用发愁下顿饭我就满足了。” 江芙蓉提醒说:“姑,有工作了你还得生个孩子。” 江小翠一下子红了脸:“哎呀,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谁知道还能不能生呢。我就喜欢庆庆,我本来不打算生孩子,就把庆庆当我亲生的。” 江芙蓉无语了。 她很确定江国庆不可爱,她也确定江国庆对江小翠并不亲。 只能说江小翠对江国庆的喜爱是出于血缘吧。 江小翠没留意到江芙蓉的表情,还在说:“那阵子我知道出事的时候我就想了,如果我哥再想找一个,找的人再好那也是后妈,谁知道能对庆庆怎么样呢。 人家都说有后妈就有后爹,我哥要是再生一个的话,庆庆可就真的没爹没妈了,多可怜呢。” 江芙蓉翻了个白眼:“姑,你在这编故事呢? 庆庆从生下来到现在,没有一天饿过肚子,就数他的命最好,你还说他可怜? 你可怜可怜我吧,去烙几个馅饼扔我怀里来。” 江小翠笑着站起来:“好了好了,我这就去做饭,跟你说话说的高兴,啥都忘了。庆庆爱吃韭菜盒子,朝晖跟你一样喜欢吃酸菜馅的盒子,正好家里有小韭菜,可香了。” 江芙蓉没跟过去厨房帮忙。 心想,血缘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第255章 姑姑的婚宴 下午的时候,江小翠明显的有些慌乱,一会儿站起来一趟到门口去张望。 听到老远的地方有单车铃声也竖起耳朵去听,听听是不是朝自己家的方向来。 江芙蓉忍不住笑。 这哪是不在意结不结婚的大女人,根本就是个盼情郎的小姑娘么。 到了差不多下班的时间,江小翠去厨房把大锅里的水烧上,就这么几秒钟的功夫,李青山到门口了。 李青山没见过江芙蓉,站在门口不好意思进来,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拎着袋子只会傻笑。 江芙蓉赶紧问:“您贵姓?” 她一眼就能猜到这是李青山。 高个子,黑皮肤,木讷,寡言,完全符合江小翠对李青山的形容。 那也不能直接喊名字,更不能直接喊姑父,只能婉转一点问问姓名,免去尴尬。 李青山赶紧自报家门:“我是李青山,汽车连的。” “我是江芙蓉,我姑跟你提起过吧?”江芙蓉招呼李青山进来:“我姑姑在厨房忙着呢,您请进,坐一下,我去喊我姑出来。” 李青山局促的往里走。 江小翠听到动静从厨房奔出来:“小李,你刚下班呢?我等了一下午,刚到后面搂柴火呢你就到了。” 李青山很紧张:“嗯,我战友想来喝酒,你看行不行,要不行我就叫他们明天上招待所办一桌。” 江小翠比李青山还紧张:“哎呀,你没早说,家里菜不够,我就准备了咱们自己家人吃的。” 李青山尬笑:“不用什么菜,有花生米就行,他们就是喝两口就回去了,本来说不来的,正好明天没任务都不出车,他们就说来热闹热闹,看看新娘子。” 江小翠闹了个大红脸,拼命的掸衣服上的灰:“哎,你,我都没打扮打扮,看我这灰头土脸的。” “来来来,去喊他们来,欢迎欢迎!”江芙蓉当机立断,替江小翠做主:“姑,你去把头上扎个手绢,把我给我姑父带回来的烟酒拿出来,我现在去给你们弄吃的。” 李青山惊呆了,手足无措的解释:“我带了烟和酒来,还有喜糖。” 江小翠顾不上羞涩,一边抹头发一边紧张的问:“芙蓉,服务社这个点没菜了,你去哪里弄?” 江芙蓉神秘的一笑:“你把家里做好的饭菜端出来先吃着,别管朝晖和庆庆,我一会儿就回来,放心,十个八个菜一定有!对了,凳子和碗筷咱家不够,你赶紧到对门去借一下。” 今天的晚饭可算是婚宴呢,来的客人总不能站着用手拈菜吃。 江芙蓉从后门出去的。 后门有条小路到卫恒家比较近。 她的办法当然不是去卫恒家翻冰箱,她是听卫恒说食堂添置了冰箱冰柜,储存量可大着呢 要去食堂找傅班长现买食材,还是得借卫恒的面子才行。 卫恒二话不说,还细心的推了个单车:“骑车去吧,东西多的话还能跟他借个筐。” 江芙蓉习惯性的说谢谢:“我姑父真有意思,站在门口问我姑请客吃饭行不行,我刚才出来找你的时候,看到他战友就站在我们家巷道口。” 整齐的排着队,手里还都拿着饭盒,旁边围了一堆小孩看热闹。 卫恒笑:“你们说行他就叫人家来,你们说不行人家也没在你们门口露脸,李班安排的挺好。” 李青山在汽车连是个班长。 江芙蓉赶紧顺着弯拐,改口说:“幸好你在呀,我能给他们弄到菜,今天的喜酒有你的功劳,我会牢记在心里哒!” 听得卫恒心里美美的:“等下喝喜酒有我份吗?” 江芙蓉理所当然的说:“必须有啊,如果你跟他们不认识喝的不自在,他们走了我再陪你喝一杯,行不行?” 卫恒心里更美了。 他们两个到了食堂后院找人,傅班长一听是要搞几个菜给汽车连的李青山结婚用,笑骂:“这老李还能娶到媳妇啊?” 江芙蓉问:“你认识李青山?” “汽车连的,我跟他同一年入伍,老李有这么大好事居然不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傅班长到货架子上拿食材:“花生米是炸好的,还有火腿肉罐头,汽车连那帮小子喜欢,我这有锅有火,把菜给你炒好带回去吧?” 江芙蓉乐得轻松:“能吃现成的当然好,谢谢傅班长啊!对了,你要是有空就一起去我家呗,跟卫班长喝两杯。” 傅班长摇头:“我这不能离岗,更不能喝酒哇。你帮我给老李和他媳妇儿带个好。啥?你姑姑?老李成你姑父了?嚯,他还大你一辈儿了?这老李可逮着大好事了!” 傅班长聊着天,飞快的弄了四个热菜四个凉菜,还给装了一兜子花卷馒头问够不够,不够还可以炒蛋炒饭。 “够了够了。”江芙蓉怕江小翠等的着急,又怕李青山的战友真的只喝两口就走,她还怕兜里那点底儿垫不上。 是她姑姑结婚的呢,人生中最重要的大事情,必须要有好兆头。 不够这种字眼不能说,万一有人说了就要马上跟着补一句“够了够了”,知足常乐嘛! 卫恒帮着江芙蓉紧赶慢赶的把“席面”送回家去。 江小翠把她做衣服的工作台挪到饭桌上充当桌面,中间堆着一小堆花生瓜子还有喜糖。 李青山的战友们或坐或站,平时空荡荡的客厅这会儿挤得满满当当的。 他们看到江芙蓉推门进来,屋子里的喧嚣一下子就安静了。 随即他们看到江芙蓉身后的卫恒,哗的一下又热闹起来,“卫班长”“卫教官”的喊声此起彼伏。 再看到卫恒手里提着的筐子,赶紧接过去,七八个饭盒摆上去,桌子上又满了。 “卫教官坐这里。”有人给让出两个位置。 他们看出来了,卫恒跟刚进门的这位年轻姑娘的关系不一般呢。 “安静!来,先介绍一下,”卫恒抬起胳膊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把众人的目光都转到江芙蓉身上:“这位是江组长,是你们江大嫂的侄女,食堂那辆五轮车,就是江组长一手装起来的。今天你们见到真正的老师傅了,等会儿都敬一杯啊。” 这些人有的是老兵有的是新兵,可他们都见过傅班长那辆造型出众的五轮车,都知道那辆车好用,半路上坏了一个轮子不影响运输。 他们都知道真正的原创者是个年轻姑娘,现在得知江师傅竟然跟他们班长李青山还沾亲带故,感觉遇到了亲戚似的,一下子就不陌生了,激动的喊着“江组长”“江师傅”,纷纷端起手里的饭碗要敬酒。 江芙蓉一看自己成了中心,躲是躲不过的,就接过江小翠递过来的碗,端着虚敬了一圈,笑着说:“今天是我姑姑大喜的日子,我代表老江家谢谢大家的祝福,我先干为敬,大家都吃好喝好,工作顺利身体健康。” 然后抿了一小口酒。 她学会了说场面话,就是没学会喝酒,辛辣的白酒入口,冲得她眼睛都张不开。 卫恒看到江芙蓉皱起的眉头,知道她不能喝,就笑着说:“江组长本来上班呢,特意抽空回来做江科长的代表,等会儿她还要写工作报告,意思一下就行,你们喝。” 这帮汽车兵七嘴八舌的说“好酒量”“够意思”。 有卫恒在,这场婚宴既像家宴又像敬师宴,热热闹闹却不失规矩。 等没怎么喝酒却晕乎乎的李青山带着他的汽车兵们离开之后,江小翠一把抱住江芙蓉,高兴的哭了。 第256章 过招无须动手 江芙蓉拍了拍江小翠,轻声问:“刚才我回家之前,他们说什么了?” 她以为江小翠被他们无意的玩笑话给吓到了。 江小翠抽泣着说:“没,我就是高兴,真的,高兴。” 江国庆在旁边做鬼脸:“骗人,高兴是笑,哭就是不高兴。” 江小翠想挤个笑脸,哇一声又哭了,抽抽搭搭的说:“芙蓉,我,我是真高兴,我觉得今天,我终于像个人了。呜呜呜。” 在江芙蓉说代表老江家给客人敬酒的时候,江小翠就想哭了。 她家芙蓉这是代表她娘家人给她撑腰呢! 老话都说,外嫁女有娘家人撑腰,婆家的福气就能接得住,这日子就能越过越好。 江小翠心里就是一百个一万个高兴啊,可一张嘴想笑,谁知就哭起来了呢? 江芙蓉搂着江小翠,笑着说:“姑,我知道你心里高兴。” 她腾出另一只手指着桌面上的残羹剩饭,用眼神示意江朝晖帮忙收拾。 江朝晖老老实实的捡桌子,还无视了江国庆趁机溜出去玩的行为。 刚刚晚餐的整个过程,对江朝晖来说很震撼。 晚餐出乎意料的丰盛,家里的客人好多,比过节还热闹。 中途还有邻居路过,进来打了招呼拿了喜糖,说了早生贵子这样的祝福的话。 所有的场面都是大姐应对的。 没有人问起这个家的男主人女主人怎么不在。 仿佛家里只有几个孩子天经地义。 仿佛大姐就是这个家的真正主事人。 关于自己的将来,江朝晖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自己的将来是好是坏,只有大姐能做主。 不能再惹大姐生气,是江朝晖最新总结出来的生存经验。 像姑姑一样勤快,就能得到大姐给的各种好处,这是江朝晖总结的另一条经验。 分开半年多,江朝晖觉得大姐变了,变成了另一个人,胖了,好看了,又凶,可是又特别有气派。 那个印象中只会在黑暗中偷偷哭泣的大姐,像白毛女一样绝望无助的大姐,仿佛只在梦里出现过,随着卷烟上的青烟,消失了。 江小翠听到碗盆响,赶紧擦眼泪:“放着我来收。” 江芙蓉一把按住说:“新娘子最大,家务活给我们干,你坐着,朝晖收拾桌子,我来扫地。 姑,我这么久没回家了,只能呆两三天,家务活抢还抢不着,你今天就让让,看我的。” 江小翠百感交集,捂着脸又哭了一会儿,还是来抢扫帚。 屋子收拾干净了,江芙蓉带着江朝晖去邻居家还了凳子,江小翠煮了一锅的酸梅汤端上来,姑侄三人重又坐下聊天。 江芙蓉把她参加汇演的照片和获奖的奖状都拿出来,把登了她投稿的报纸拿出来,在桌上一一摊开,尽量轻描淡写的说: “这是我上班以来的成绩,姑,你帮我收好,等我爸回来交给他。” 江小翠趴在桌子上一个一个的看,高兴得手发抖:“哎呀,刚才拿出来多好,让他们都看看。” “姑,这是咱们自己家的事,咱们自己高兴就好,要保持低调,成绩是检验工作的证明,不是拿来炫耀的。”江芙蓉写了太多读后感,一讲正事就像做报告。 江朝晖愣愣的看了半天,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姐,你成大作家啦?是宝应的爷爷教你写的吗?” 江芙蓉摇摇头:“我自己看书学的。” 江朝晖嘟囔:“我也看书啊,我怎么就学不会?” “你姐看的比你多!”江小翠在旁边说:“你姐看书来来回回的看,书上的东西都能背下来,她给宝应讲故事的时候就跟收音机似的,前几天讲这个样,过几天讲还这个样。不像你,背个书一回一个样。” 江朝晖习惯性的顶撞江小翠:“我不是都说了我记性不好嘛!我看书的时候你老在片子上走来走去的,缝纫机当当响,我就更记不住了。” 江小翠哼了一声:“你姐就记得住!你妈还,呃,你妈还摔东西呢,进门出门摔的叮咣响,你姐还不是能看书,还不是都记住了,你姐最会给自己创造条件了。” 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这句话是江芙蓉说给江小翠听的。 那是他们姑侄两个每天半夜里谈心,互相鼓励,江芙蓉最喜欢说的就是这句话。 “姑,你说得对。”江芙蓉及时的接过话头:“我刚到厂里的时候,我宿舍里的那个同事把我关在门外头,跟领导说我欺负她了,要赶我出去。” 江朝晖愣住。 江小翠哎呀一声:“谁呀这么坏?” 江芙蓉接着说:“我宿舍那个同事,她爸爸以前的手下,在我们厂里,不管在哪个部门,几乎都是大领导。” 江朝晖倒吸一口凉气。 江芙蓉笑了笑:“我就憋着一股劲儿,看书,写文章,当合唱队指挥。我在厂里上班不到一个月,就投了两篇广播稿。” 江小翠听得满眼发光:“芙蓉就是行。” “我每个月都要写三篇以上的稿子投给广播站,所以,我现在调到办公室,负责文宣工作,管合唱队,管广播站,当了小组长。”江芙蓉指了指照片和奖状,看着江朝晖的眼睛说: “我宿舍那个同事,我都没来得及腾出空来证明说我没欺负过她,现在我跟她之间,别人只会相信我。” 她说的宿舍同事就是熊娟娟。 没等她费脑子想想怎么过招呢,她这些日子取得的成绩已经让熊娟娟不战而败。 有人也会开玩笑问熊娟娟当初把江芙蓉关在宿舍门外的事,熊娟娟就说头疼记性不好不知道有这回事。 可那又怎样呢? 江芙蓉微笑:“现在我是能代表厂里出去挣得荣誉的人,领导只怕她会影响我。” 江朝晖傻愣愣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小翠还在气愤被关在门外的事:“那后来怎么样了?现在领导向着你,要是我啊肯定就找机会跟她吵一架,凶她一顿出出气。” 江芙蓉笑:“能当上领导的都是人精,有些事他们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管,或者故意偏心。 好不容易有个支持我的领导,那我就得全心全意的跟着领导干,但凡我有一点小心眼儿,都是对提拔我的领导不尊重。 现在么,我的宿舍问题是没解决,但是我现在是一个人用一间办公室,根本就用不着我凶她一顿。” 回宿舍把办公室钥匙往桌上一放都有震慑作用。 第257章 学会规划人生 江朝晖听江芙蓉说怎么解决舍友的矛盾,像听故事一样听得津津有味。 听到江芙蓉说配置了单间办公室之后,忍不住问:“那你同事什么反应啊?是不是气死了?” 江芙蓉说:“气没气死我不知道,但她不敢再气我了。 本来在宿舍里点着灯写稿件是我偷偷的在努力,现在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在我自己的办公室写东西,人人都看得见我加班加点。” 江朝晖兴奋的满脸通红,两眼发亮的看着江芙蓉说:“哇哦!姐,你上班可真带劲儿!要是我现在也能到你们厂里上班就好了。” 江芙蓉抬眼看回去:“你不上学了?” “我……”江朝晖骤然变得胆怯,口吃起来:“我学习不行,你不在家没人教我写作业,好多我都不会写。我听说高中的书很难,我……,我怕我学不好。” 越到后来江朝晖的声音越小,肩膀都缩起来,一副怕挨打的模样。 这是在胡秀清面前养成的应激反应。 江芙蓉暗暗摇头,尽量和颜悦色的说:“你遇到问题就大胆的说出来,这样我才能帮你。 之前我在家的时候,你题目做错了,我也从来没有说过你也没有打过你,对吧?” 江朝晖默默的点头。 江芙蓉问:“你在别人面前怕出错,是怕别人笑话你,还是怕别人揍你?” 江朝晖撅嘴,低声说:“我怕人家笑我笨,说我这也不会那也不会,这么简单的题还能做错,蠢得跟没上过学一样。” 说完满脸通红的看着地上,心里充满了强烈的羞耻感,还有无法还击的愤怒。 江芙蓉说:“那你确实是不会呀,是不是?” 江朝晖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憋了好一会儿才带着哭腔说:“是。” 江芙蓉说:“不会就不会,有什么关系?” 嗯?江朝晖顾不上擦眼泪,瞪大了眼睛看向江芙蓉。 不会没关系? 这也行? 江芙蓉说:“我不会做衣服,也不会做饭,不会就不会,有什么关系呢? 姑姑没上过学,可她心灵手巧,那么多人都愿意找她做衣服。 你不会做题,可是你做饭好吃,你跟姑姑学着做衣服,已经能给自己做裙子了,是不是?” 江朝晖的脸上有了笑容:“是。” 江芙蓉继续说:“我们在学校里学的文化知识都是要用在工作上的。你要是担心高中的文化太难,但是你又想有学历,你可以去读中专。” 如果是在教育资源丰富的时代,绝大部分人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和爱好来选择学习的内容。 但是现在,高考才刚刚开放,教育资源非常有限,有稳定收入的工作机会也非常有限。 学历的高低,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存质量。 在这种情况下,如何适应生存环境才是江朝晖的首要目标。 江芙蓉凭着自己对江朝晖的了解,决定直接给江朝晖指一条可行的路,让她照着走。 “中专有学技术的,当车工铣工电工,有学医的,当医生护士,还有学财务的,当出纳会计,还有当老师的,当小学老师和中学老师。 你读两年中专,分配到我们厂,就可以直接分到技术岗位。 如果你现在就想到我们厂里上班的话,初中文凭就只能做普通工人,拿三年学徒工资。” 这么一对比,两年和三年,有学历和没学历,江朝晖很容易就能听明白,整个人兴奋起来,眼泪早没了:“那我读中专!姐,你说我去哪里读中专呢?” 江小翠在旁边羡慕的要死:“女孩子也能读中专,真好。我要是朝晖这么大,我也要去念中专。” 江芙蓉笑了:“姑,你要是有个中专学历,凭你的本事在服装厂早就已经当师傅了,拿六级工资。” “哎,谁让我是农村户口呢,想上班也只能当临时工。”江小翠总是绕不过这个坎。 户口和学历,尤其是户口这一条,卡住了多少有实际经验的优秀人才。 江芙蓉笑了:“所以我才说啊,你跟我姑父结婚了之后先把户口转成城市户口,再安排工作就容易了。” 江小翠脸红了:“还是沾了你的光。” 江芙蓉想让江小翠树立正确的自信,极力夸赞江小翠的本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姑父又那时候又不知道我是谁。你漂亮,能干,又开朗又爱笑,我姑父跟你比起来可差远了啊,你要是有城市户口,你还不一定愿意找他呢。” 江小翠不好意思的说:“李青山其实比我强,你看他几个徒弟多听他的话。” 江芙蓉笑。 这可真是他们老江家人的特点。 你想抬高她,让她在对方面前有自信,可她却开始维护对方。 好吧。 江芙蓉转头继续跟江朝晖说晖读中专的事:“朝晖,如果你想进我们厂的话,我建议你去读师范,你学过朗诵,只要你下点功夫多读多背,毕业后我可以帮你招进我们厂的子弟学校。 如果你成绩好的话,等咱爸转业的时候,你跟着他一起走,去市里的小学当老师也可以。” 她尽量说得详细些,想让江朝晖学会如何规划人生大事。 江朝晖高兴得不得了:“好好好,我愿意当老师,当小学老师就可以。”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去就找人。”江芙蓉直接拍板了。 江朝晖激动得坐不住,兴奋的重复:“姑,我要上中专了呢!” 江芙蓉赶紧敲桌子:“这事千万不能说出去!” 江朝晖又听不懂了:“为什么不能说?” 上中专明明就是好事,为什么不能告诉别人? 江芙蓉沉下脸:“任何事情没办成之前,都不能说!你要透漏半个字出去,我就不会再管你,你就老老实实去上学,要么就等着当兵。” 江朝晖又被吓到了,小声答应好。 江芙蓉无语,垂下眼皮,调整自己的节奏,告诫自己不能着急,一句大道理是不能立竿见影的。 过了好一会儿,江芙蓉平静下来才说:“你去学校里跟你老师说你要当兵,去把你档案要回来。” 她不知道她不拘言笑的表情让江朝晖觉得事情很严重,傻傻的问说:“啊?我自己去要档案?我们校长要是不给怎么办?我,我不敢去要。” 江小翠看得着急,自告奋勇的说:“芙蓉,你教我怎么跟人说,我去要。” “好啊好啊,姑你陪我去。”江朝晖巴不得呢,立即就松了一口气。 江芙蓉正色道:“姑,那我就把这事交给你了,档案的事情你去办。” 上学的事,江芙蓉再不多说一个字。 要想让江朝晖不乱说,那就干脆让江朝晖什么也不知道。 可是呢,江朝晖在大事上想不通道理,在小事上却管的宽:“姐,我去上中专,那家里就剩庆庆了,他放学回来就没人教他写作业。” 江芙蓉瞪了江朝晖一眼:“姑姑结婚后要跟姑父回老家,庆庆吃饭都没人管了,要不你别上中专,留家里给他做饭,就像我那时候在家天天背他去玩。” 江朝晖不吱声了,咬着嘴唇看地板。 江小翠给江芙蓉倒了一杯酸梅汤:“不烫了,喝吧,芙蓉,你这瓶子真好看,我给你编个塑料套吧,不怕磕着,喝热水还不怕烫手。” 江芙蓉的水杯,其实就是个洗干净的玻璃罐头瓶子,就是造型不错,拿在手里刚好拿一手。 厂里很多人都用罐头瓶子当水杯喝水。 要是有个杯套,就不怕拿错,也挺好。 “行,谢谢姑。” 江小翠嗐了一声:“你老谢啥呀,自己家人不用谢。你这次回来老说谢。” 第258章 提节见家长 说敬语是江芙蓉的习惯。 要是跟人交谈,说完事之后不说敬语,她总会觉得话没说完。 不过在江山上班好像也有人不习惯她总说敬语。 看来她要稍微留意一下: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你给我织多几个杯套,我那儿还有好几个这样的瓶子。” 江朝晖赶紧求表现:“姑,你跟我姐说事吧,我会编,我来编。” 江小翠赞许的看了江朝晖一眼,不敢开口夸,怕江芙蓉说她惯孩子。 江朝晖去房间找了一把彩色塑料细绳出来:“姐,你喜欢什么颜色的玻璃丝?红的还是绿的?” “绿的,看着清爽。”江芙蓉喜欢有生命力的颜色,看着心情好。 江朝晖立即动手编织。 江小翠则一句一句的问清楚了去学校里该找谁,找到之后见了面该怎么说,又演练了一遍。 直到江芙蓉点头说行,江小翠才觉得心里踏实,也很感慨: “芙蓉,现在这个家就你最能干,以后都靠你操心了。” 江芙蓉笑笑:“你们两个也一样,找个好单位,一身的本事就能用得上,到时候能干的是你们。” “芙蓉,我听着听着,觉得你说话是像个领导。”江小翠不知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笑道:“我说你跟卫班长,呃,不是,你跟卫教官说话很像,刚才你们两个刚进屋的时候站在那里,就像领导,李青山他们全都听你们的。” 江芙蓉说:“我可不是领导,我讲话也没卫恒那么有气势。” 这是心里话。 平时她跟卫恒通信,看到的是卫恒风趣幽默的一面,对卫恒的印象还停留在爱运动爱学习的层面。 这次见面,她发现卫恒很有当领导的魅力。 虽然看上去很和气,语调不高,可是说出来的话就是让人一听就接受,还是服服帖帖的接受。 “姑,你可能不知道,卫恒的级别还没我爸高呢!” 江小翠惊讶的说:“是吗?我怎么感觉卫教官跟他爸的级别一样呢?” 江芙蓉抿嘴笑。 江小翠不好意思的说:“是真的,卫教官头回上咱们家吃饭的那回,我看见他就不敢说话了。我还跟朝晖说呢,我找对象可不敢找当官的。” 江芙蓉打趣说:“我姑父不也是当官的吗?” 江小翠哈哈笑:“可别提了,李青山看着就不像当官的,当时他说他是个班长我还不信,以为骗我的。” 江芙蓉其实是认同江小翠说的话。 因为李青山看上去太老实了,一点也不像个当了十几年兵的老兵油子。 江小翠笑嘻嘻的问:“芙蓉,那你这回上卫教官家里去了吗?” 要不是江朝晖在旁边,江小翠就要问卫恒的父母是怎么看待江芙蓉的。 在江小翠看来,江芙蓉和卫恒的关系有点奇怪,说这两个年轻人谈恋爱吧,可是看卫恒他爸的样子,又好像不知道儿子有对象了的事。 在农村,要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没谈恋爱,只是被别人起哄配对,做父母的都要问问怎么回事。觉得对方不错的话当父母的见面甚至会互相开个玩笑。 可这两个人,吃完那顿饭,收了那块手表,当事人和能主事的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都走了,就没下文了。 只是刚才晚饭的那个情形,卫恒跟江芙蓉坐在一起那么自然,江小翠的心里又燃起了熊熊八卦之火。 好想在有限的时间里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好还能知道是个什么结果。 当着妹妹的面,江芙蓉选择避而不答:“卫教官的爸妈都不在家,我姑父这次要请卫部长吃饭不是也没请到吗?我明天上午去找张海燕,跟她说说话,回来吃了中午饭我就得回单位了。” 反正话里话外,行程里就没有安排去卫恒家里拜访的事。 江小翠好生失望:“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呀?你们过年放假吗?” 江芙蓉摇摇头:“我们厂里的工作时间安排从不管节假日,都是正常上班。我现在分管的工作,一到了过年过节就比平时还更忙,要演出,要写稿。” 江小翠遗憾的不得了:“你太忙了,这可怎么办呢?” 江芙蓉笑问:“什么怎么办?” 江小翠发愁:“你爸不在家,卫教官他爸也经常不在家,他们两个都碰不到面,你这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这提节的事要拖到什时候哟。” 提节就是逢年过节当女婿的要提节礼到未来丈人家上门拜访的省略语。 两个年轻人关系再好,没见家长,卫恒就没有提节,意味着婚事就得往后拖。 第259章 一辈子 江芙蓉想笑。 恋爱中的男女,互相有好感,慢慢的互相了解,认识加深后在一些重要的事情上做探讨,才有机会发现彼此的价值观世界观是否合拍,或者是否互补,如果不合拍又不能互相容忍,友好分手才是最佳选择。 难道说第一印象觉得喜欢对方,就认定了要跟对方绑定一辈子? 像刚出壳的小鸭子一样,第一眼看到谁就把谁当妈妈? 这不就是印随印象的延伸版么! “你笑啥?”江小翠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你不跟着着急也就算了,你还笑?我就是个没本事的,要不然我就去找人给你提亲事去了。哎,一年到头也见不到面,急死我了。” “有什么好着急的?”江芙蓉老神在在,悠闲地喝了一口酸梅汤。 十八岁到三十五岁是一个人钻研事业出成绩的最好年龄段,她很享受一心一意的学和习。 再过五年再过十年她都不会着急。 江小翠问:“卫教官那么优秀,你就不怕别人给他介绍对象?” 江芙蓉反问:“我那么好,他就不担心别人给我介绍对象?” 江小翠愣了片刻,八卦之火瞬间复燃:“你们厂里有人给你介绍对象?” 江芙蓉想了想,摇摇头:“没有。” 江小翠盯着江芙蓉的脸使劲看:“我不信,肯定有!哎,是谁啊?是干什么的?是你领导给你介绍的吗?” 江芙蓉笑:“我领导忙得很,整天开会抓工作,吃饭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哪有闲功夫管职工的个人小事。” 江小翠追着问:“那你刚才的表情是想到谁了?正好朝晖不在这,你快点跟我说实话。你放心,我保证不会说出去,保密,我替你保密!” 江小翠打出姑侄两个的感情牌,一心想听到还有谁喜欢她家芙蓉。 江芙蓉笑着反问:“要是真有人给我介绍对象,你说我该怎么办呀?” 江小翠捂住了嘴,又惊讶又笑:“我就知道肯定有人给你介绍对象,看,我猜对了吧!” 一家好女百家求。 她家芙蓉这么好,这么能干,就该着有人想给芙蓉介绍对象。 江芙蓉问:“姑,你说我怎么回答呀?” 江小翠像是没听到一样,还在一个劲的追问:“给你介绍的那个人什么样啊?多大岁数?是高中生还是中专生?是跟你一样坐办公室的吗?长得怎么样啊?跟卫教官比起来呢?” 那样子,恨不得马上就把全部情况都给问明白搞清楚。 “你还记得卫教官啊?”江芙蓉啼笑皆非,怎么还比较上了。 “咱们家都认他了嘛。”江小翠扳着手指头数:“你收了卫教官的手表,庆庆住院他陪你去找医生,你上班他送你去报到,你不在家他来给跑手续。” 总结了一堆优点,江小翠大惊小怪的说:“卫教官多好的人啊,那么大活人刚还在咱家吃了饭喝了酒,我怎么会不记得?” 江芙蓉笑:“那你问那么多,我还以为你想让我找别人呢。” 江小翠讪笑:“这不是,这不是那啥吗,要是有别人喜欢你,以后你不就有底气了嘛。” 在农村,小两口吵架,小媳妇哭骂一句“当初谁谁谁要娶我我都没答应,瞎了眼嫁给你个狗东西”,吵架都显得有气势。 江芙蓉更加哭笑不得,她知道她跟姑姑的婚恋观不在一条线上,无法再多说。 关于结婚嫁娶,江芙蓉有自己的看法。 她认为结婚的基础是两情相悦,而两情相悦的基础是两情互补或者加倍。 当恋爱或者婚姻一旦反方向而行,就会造成内耗,那就要及时止损。 如果困于生存环境,只有通过婚姻来改变生活改变命运,那是无奈,她尊重其他人的选择。 但她绝不会把自己的命运寄希望于婚姻。 就像现在,别说没人给她介绍对象,就是有,她也不会答应。 卫恒写给她的所有信件,她会在独处的时候拿出来时不时的看一看,笑一笑。 到后来,她都不用看信,只要脑海里浮现卫恒的字迹,她遇到困难时的焦躁情绪就会平稳下来。 至于他们是不是能相守一辈子,她还不能确定。 她始终不接受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牺牲的举措。 在不公平的关系中,没有受益者。 江芙蓉不想让江小翠再猜来猜去的增加没必要的困扰,就说:“姑,我心里有数,你就不用担心我了。” 江小翠不哪里猜得到江芙蓉的有数到底是有什么数,非要问清楚:“芙蓉,你就别瞒着我了,到底有没有嘛?” 江芙蓉答:“真没有,就算有我也不会同意。” 她以为这么说再清楚不过。 哪知江小翠拖着凳子往前挪了一步,接着说:“这左右邻居一开始碰见了还问你妈怎么没在家,我就说你妈回去照顾你外公外婆,后来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都知道了,就没人来问了。 我妈临回去的时候还跟我说,就怕你跟卫教官的事黄了,还哭了一回。 这下好了,我赶紧写信回去说一声,没有卫教官,厂里还有人给你介绍对象呢,让我妈高兴高兴。” 江芙蓉说:“姑,我说的话你是没听见吗?” 真是神奇,一说怎么挣钱,她说什么江小翠就重复什么。一说起找对象的事,江小翠就没智商,只顾着八卦,把她的话都当成了空气。 “好好好,你说没有就没有,我信你,你别生气,我信!”江小翠拍着心口说:“那我这心里就踏实了。卫教官他爸是大官,还是我跟李青山的大媒人,我可不能做那忘恩负义的人。” 江芙蓉笑了笑没说话,蹲下来给缝纫机上机油。 江小翠自顾自的接着说:“你妈出了事,卫教官他爸都知道,人家不但不嫌咱们家,还给我介绍对象,我看呐,卫教官他们家也就是没找到合适的时间到咱家来提婚事。” 江芙蓉没吱声,认认真真的检查缝纫机的转轴。 从被服厂买的二手处理缝纫机,不知是皮带有问题还是轴承有问题,踩线会跑歪,她得好好检查一下,能修就修。 江小翠弯腰,从工作台底下看过来:“芙蓉,你有没有在听?” 江芙蓉随口说:“听着呢,你说。” 第260章 见家长 江小翠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在江芙蓉离家之前必须把亲事定下来。 毕竟江小翠曾经跟江芙蓉学过一些言谈举止,亲自实践过成功社交,一着急,就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芙蓉,要不你去卫教官家,让卫教官给他爸妈打电话,你在电话里跟他们喊一声叔叔阿姨呢?” 江芙蓉笑得差点坐地上:“这不是谈对象,是女特务潜伏到家里去了。” 纯粹吓唬人了啊。 江小翠又琢磨了一会儿,眼睛一亮:“对了,你上次寄回来的照片,有天安门城楼的,照的多好看呢,要不拿一张给卫教官,让他跟他爸妈说?” 江芙蓉笑:“姑,你还挺能想办法的啊?” 江小翠以为江芙蓉同意了,高兴得合不拢嘴:“我这是跟你学的,急中生智。哈,这办法好吧?我这就去拿照片。” “等等,”江芙蓉不得不暂停手里的活,坐回桌子旁:“姑,这主意不行。” 江小翠不死心,马上又想了个办法:“对了,明天上午你不是要去服务社吗?你叫上卫教官,你们去照相馆照一张双人照,到时候他把照片压在家里玻璃板底下,他爸妈回来不就看见了吗?” 江芙蓉撑不住了,趴在桌上开始大笑。 这是想造成既定事实,逼着人家父母同意么? 江小翠看见江芙蓉笑,也跟着笑:“你觉得这办法行了是吧?” 江芙蓉笑的肚子疼,勉强摆摆手:“不行不行。” 本来她跟卫恒正常交往得好好的,突然来这么一出,节奏就打乱了。 江小翠顿感气馁:“哎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明天就走了,到时候我怎么跟你爸交代,怎么跟我妈交代呀?你别笑,我都快哭了!” “我爸不在家,这个家的大事就归我管着。”江芙蓉偷换概念:“我会管朝晖上学的事,会管庆庆上学的事,你的户口我也管,我帮你找人打听怎么办手续,好吧?” 她这个姑姑哟,偶尔也是要哄的。 江小翠还是追问:“万一李青山都要走了你爸也没回家来,那我怎么办?” 江芙蓉笑够了,这才说:“姑,你别急,我爸工作再忙,过年总会有时间放假的。我留封信在家,万一我过年没放假,等我爸回来你把信交给他,行不?” 江小翠不放心的问:“那你写的啥?我能看不?” 江芙蓉点头:“可以给你看!我就说我爸回来无论如何都要去找卫部长,行不行?” 江小翠亲眼看着江芙蓉写了信,这才转忧为喜,小心翼翼的把信和奖状报纸都收好,那郑重的程度比完成自己的人生大事还要更甚。 跟江小翠的着急比起来,卫恒的着急程度并不见轻。 这次回家见到江芙蓉,他其实有一点点后悔,后悔没有及时跟父母说起。 作为军人,婚姻大事是不能开玩笑的。 即便当时贺文飞有开玩笑的成分,但是,接下来他就完全是认认真真的在对待两个人的交往。 只可惜江芙蓉这次回家探亲的时间太短,虽说请了三天假,刨去在路上的时间,真正在家只待了两天。 就这两天时间里还有一天半时间是陪伴家人,剩下的半天时间要拜访同学和朋友。 留给卫恒的时间很短很短。 卫恒只能争分夺秒的创造两个人在一起的机会。 他知道汽车班李青山他们这些人看出了他跟江芙蓉两个的关系非同一般。 他更知道他们私底下的议论很快会传到他爸的耳朵里。 等别人说,不如自己先主动。 卫恒干脆趁这个机会在电话里跟父亲把事情挑明了,说两个人这大半年来一直在通信。 卫部长听完,只在电话里说了声:“汇报工作太迟了,你自己看着办。” 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卫恒心知不妙,只好自己复盘。 第二天他在送江芙蓉回单位的时候,在路上问江芙蓉愿不愿意见他父母。 江芙蓉问为什么。 为什么早不说。 卫恒说:“当时我有两个顾虑,一是不知道我的工作能不能定下来留校,二是不知道能不能把你的心给捂热了。” 这话说的,跟写信完全是两种风格。 看他的信,她是仰望着的,仰望他稳定的情绪,积极乐观的心态。 这会儿听他说话,她觉得自己像个可以拿捏生死的小公主。 江芙蓉当然觉得很不习惯,还有一点点失落:“我的心什么时候是冷的了?你看信还看不出来吗?” 卫恒没说话。 江芙蓉自知失言。 她写给卫恒的八封信,只有第一封信是她亲笔写的,后面那几封“强烈爱慕和思念”的信等于是卫恒写给他自己的。 江芙蓉一想到这里,忍不住就笑起来:“我刚开始给你写信就寄了照片呢,而且后来每封信的落款都是我亲笔签名。 我愿意写上自己的名字,不就是我觉得信上的内容写得好嘛! 我都是按照日期回信,一次也没耽误,我多听话啊是不是?” 卫恒还是没说话。 这不像她以为的那个成熟稳重事事稳操胜券的卫恒。 倒像是个需要被哄的中二少年。 江芙蓉又说:“我们家的情况你最清楚了,我妈出了事,虽然不影响我的工作,但是会影响我的婚姻。 有些事你能接受,可你爸妈未必接受。我很清楚这一点。 现在你反过来说捂不热我的心,问我愿不愿意见你父母。 你这样说就是说我不懂事,长幼尊卑不分,我很想生你的气。” 愿意有情绪,已经是江芙蓉的限度。 一般情况下她都是能避开则避开,有多远走多远,不会多耗费一点心思。 在她想到他就心生欢喜,看到他就觉得宛如自家人的时候,居然说她心是冷的。 她真的是想生他的气的。 只是,她只要见到卫恒,就会看到他脸上的括号,括号里刻着字,最好的,最可爱的。 她又想笑。 这会儿只能紧紧的抿住嘴唇,忍着。 卫恒看着江芙蓉微愠的面庞,突然间心有灵犀,笑了起来。 第261章 只有更好 卫恒见江芙蓉说是想要生气,脸上却有着抑制不住的笑意,心里就明白自己刚刚的表达方式出了错。 见家长是两个人的事,不应该是他单方面做决定。 他的好姑娘独立性那么强,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或许在这件事情上有独特的想法。 “芙蓉,”卫恒上前一步,微微弯下腰,平视着江芙蓉的眼睛,笑着问:“你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请指示!” 江芙蓉的笑一下子就绷不住了。 他说她有更好的办解决办法,以她对他的了解,她是更好,那他就是好。 他说请她指示,那就是她指示他照办。 他没向她说,却以实际行动表达了他的立即改正。 这人真行,自然而然的就扭转了整个局面,她想生气也气不起来啦。 既然不生气,那就好好说话吧。江芙蓉决定先侧面了解一下卫爸卫妈的态度:“你留校任教的事,你爸妈怎么说?” 卫恒像汇报工作一样,回答:“我申请留校的时候,组织上有例行发调查函到我爸妈单位。 工作函发下来的时候我跟我爸说了,他说让我自己跟我妈说一声,只是我妈今年的外事活动特别多,我从过年到现在还没跟她说过话。” 卫恒说的简明扼要。 如果不是接触文宣工作,不跟各级部门打交道,江芙蓉无论如何是想不到卫恒的考虑事情的层面的。 卫恒申请留校的时候,正婶的调查函会发到卫恒的父母单位,他爸妈有可能知道有可能不知道。 从调查函到工作函这段期间,卫恒的爸妈并没有主动问起他为什么留校的事情。 那么就有两种情况,要么他们是尊重他的选择,要么是正调函在单位相关部门那里直接就过了。 知道而不干涉,和不知道而不过问,是完全两种不同的处理态度。 江芙蓉听卫恒说过,卫家一家五口,常年分开住在五个地方,姐姐在姥爷家住,他在爷爷家住,只有小弟出生之后跟着卫妈住京城,然而情况并没有好多少,小弟还是经常自己吃食堂自己上学。 他的爸妈都很忙,却不是同时忙,以至于全家能团聚在一起的时候极少。 江芙蓉因此判断出卫恒的学业和事业选择深受父母影响。 突然在半途做出改变,事先没有和爸妈商量,心中必定是忐忑不安的。 在正式留校任教后,卫恒先打电话告知卫爸,卫爸则让卫恒自己打电话告诉卫妈。 卫爸的话很耐人寻味,值得推敲。 卫爸没有明说支持或是不支持,因为留校已经成了既定事实,那就是接受和不接受。 不接受的话,卫爸的意思就是说,我不接受,那么你妈那儿我也不会替你去说好话。 如果接受的话,卫爸还是让卫恒自己去跟卫妈说,这就是说卫爸的态度影响不了卫妈。 可见卫家在重大事情上的主要决策者是谁,就水落石出了。 而卫恒呢,到现在也没跟卫妈说。 江芙蓉知道了卫妈的态度,也知道了卫恒的为难之处。 略想了想,她问了第二个问题:“恒哥,你妈姓什么?方便说出她的全名吗?” 卫恒精神一振,她的好姑娘亲口叫他恒哥了,这是跟他并肩的节奏啊! “我妈姓柳,全名柳凤飞。” “柳阿姨的名字真好听!”江芙蓉真心赞了一句,看着卫恒说:“我十二月份要去京城学习半个月,如果你觉得有需要的话,我先向单位打报告申请自由活动时间。” 这是江山给江芙蓉安排的提高写作水平的培训学习机会。 原本她没打算告诉卫恒。 她听说她要去的那所大学有许多藏书,她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钻到图书馆进行大量的阅读。 在这个时代,有太多好书印量少,买不到,根本不给借阅,她打算在有限的时间内拼了命的动手抄写。 现在她只希望柳凤飞的工作单位不要太远。 第262章 幸好遇到你 江芙蓉的话音未落,卫恒已欣喜若狂。 他之前一直在等适合的机会跟母亲说明情况。 其实他弟天天在家,他只要打电话回去说一声,他弟就会帮他转告。 但他总感觉有什么不对,那个电话就一直没打。 而他的好姑娘啊,不但理解他,还给出了最完美的答案。 “太好了,太好了,我回家就打电话。”卫恒兴奋到连声喊好。 江芙蓉笑:“那我就等你的通知咯。” 卫恒眉飞色舞:“到时候我来一趟。” 写信么,等回信的时间长,实在等得太令人心焦,万一信件丢了呢? 这么重要的事,他必须亲口对她说。 江芙蓉低声应允:“那就辛苦你啦。” 从他的学校来江山一趟,他要转好几趟车先回家属大院,再骑个单车过来。 如果不是为了她,卫恒没必要这么折腾。 “不辛苦,还能多见你一面。”卫恒喜不自禁。 此时此刻,天高云淡,晴空万里,一切都那么美好。 说完了要说的事,两个人也休息的差不多了,卫恒骑上车带着江芙蓉继续赶路。 快到江山机械厂的大门口的时候,一辆小客车在他们身后摁了一下喇叭,然后超了过去。 这是江山机械厂新开的通勤车,专门接送外出开会的领导。 小客车带起一路尘土。 卫恒一拐单车龙头,躲到一棵大树后,舔了一下嘴上的沙土啐掉:“这路得修了,幸好你聪明戴了纱巾,要不然就得吃土。” 这才八月末尾就尘土飞扬,越往后走气候越干燥,沙子都能飞起来。 江芙蓉扯下头上的纱巾抖了抖土,:“去年这个时候,我连吃土都不敢想。” 两那时候她还没穿过来,原身还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什么事都不敢多问,属于自己的利益也不敢争取。 如果原身要是知道能到江山上班,能远离那个家,或许在那短暂的一生中也能感到幸福吧。 卫恒没当回事,拧开军用水壶打湿毛巾擦头脸,笑着说:“怎么突然想到去年了?” 江芙蓉看着远方的景物:“从去年到今年,我的整个生活都变了,变得完全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翻身农奴把歌唱?”卫恒心情好,开起了玩笑。 江芙蓉默了两秒,点点头:“差不多。” 她刚穿过来的时候,两眼一睁,天都塌了。 即便她懂得反抗,懂得为自己争取权益,可还是会被胡秀清的言行给气得发抖。 卫恒疑惑:“看你说的,好像你们家给你受了很多委屈。” 江芙蓉认真的说:“我自己当时是觉得很委屈,幸好遇到你。” 在那个星光还未褪去的凌晨,没有拒绝她的求援,还一路主动照顾她。 她才在这个处处不便利的年代少走了很多弯路。 卫恒听了很受用:“哈,我也没想到会遇到你,更没想到我和你还会谈恋爱,早知道那时就多跟你说说话。” 江芙蓉想起自己那一身不吃土而土的打扮,笑着问:“你老实说,那个时候有没有喜欢我?” 卫恒笑:“我要是说没有,你会不会生气?” 江芙蓉佯装生气:“会!” 卫恒看出来江芙蓉是在跟他开玩笑,就反问回去:“你老实说,你那时候有没有喜欢我?” 他清楚的记得那时候她的手揣在衣服口袋里,盯着车站的票价牌就紧张,他估计她钱不够,才主动拿优待证帮她买的票。 他也清楚的记得,她谢他的时候,脸上带笑,眼里没光,别说喜欢了,没有顺风车没有买票带路,他的好姑娘怕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果然,江芙蓉如他所料,说:“我那时要是两眼放光扑过去说我喜欢你,你以为遇到大灰狼了吧?” 卫恒哈哈大笑:“你可真会讲故事,还大灰狼呢。” 江芙蓉轻轻的笑了一会儿,慢慢的说:“我那时候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喜欢你,可我想过,这辈子如果我要找对象就找你这样的,要不然就一辈子不找。” 卫恒心里暖暖的,痒痒的,笑着说:“我现在就想打报告,申请调到江山来。” 越说越不想跟江芙蓉分开。 江芙蓉顺从的笑:“好,等我从京城学习回来,你再做决定。” 卫恒立即从晕乎乎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天,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说起话来会失去理智。 “赶紧上车吧,后面好像又来了一辆车,我骑快一点。”卫恒再不舍,还是得把佳人送到岸。 太阳已经西斜。 江芙蓉跳上单车后座,语气带着一丝心疼:“你晚上回到家得九点多了。要不你等我去食堂打饭,你吃了再走?” 卫恒谢绝了:“不用,你回宿舍好好休息。” 江芙蓉大方的允诺:“我回宿舍就给你写信,你一回到学校就能收到。” 要比谁更喜欢谁多一点,她不敢说自己更爱,但是她愿意多做一些能让卫恒感受到爱意的事情。 第263章 相谈甚欢 时间对于处在热恋感觉之中的江芙蓉来说过得非常的快。 她觉得自己还没做好面见柳凤飞的准备,竟然就已经走在去卫家的路上了。 原本卫恒要请假陪她来,结果临时有任务,只派了一个学生替他送了个纸条到火车站。 柳凤飞的时间很紧,好不容易安排出来的时间,一旦错过要等明年。 江芙蓉的时间也不多,反正来都来了,一个人也是来,两个人也是来。 卫家在京城的家,是柳凤飞单位分的宿舍,紧挨着皇城边,是一套保存完好的四合院,厚重的红漆大门上还有铆钉。 这气势比她想像的还要奢华。 江芙蓉叩响了大门上的门环。 衔着门环的黄铜兽头,怒目圆睁。 柳凤飞亲自来开的门:“是小江吧?快请进。” “柳阿姨您好!”江芙蓉抬脚跨过将近一尺高的门槛,走了两步停下来,回头等着柳凤飞把门关好。 那大门太厚重了,能看得出柳凤飞很用力,因为她白皙的手背上冒出了青筋。 柳凤飞关好大门,赞赏的看了江芙蓉一眼,越过江芙蓉,在前面引路:“幸好你今天过来了,我听说过两天有暴风雪,到时候火车都不知道能不能开呢。” 江芙蓉笑答:“是。” 柳凤飞在前面听见,头也没回,心里又给了个赞赏,觉得这小姑娘还挺不错。 过了二门是正院,宽敞的院子中间有一套石桌石凳,门廊下挂着灯笼。 柳凤飞抬脚上了台阶,推开正屋的门,转头招呼江芙蓉:“快进来,屋里暖和。” 老式的四合院,正房的正中间是用来会客的客厅。 江芙蓉刚走到门口,迎面扑来一阵暖暖的香风,不是那种鲜花的花香,而是某种她说不上名字的中药。 江芙蓉在门口的草垫子上蹭了蹭鞋底。 进屋还要跨一道门槛。 客厅里暖的像春天一样。 江芙蓉把手里的礼物递给柳凤飞:“柳阿姨,这是我特意为您挑选的礼物,希望您喜欢。” 柳凤飞这个时候对江芙蓉的印象已经非常好了:“你能来我就很喜欢了!” 这是从旁边房间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妈,你接到客人啦?” 柳凤飞笑着介绍说:“小江,这是卫恒的姐姐,她叫胜男。” 江芙蓉暗暗一怔,她不知道卫恒的大姐也在家,没有给她带礼物,只好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卫姐姐您好,我是江芙蓉。” 卫胜男看着江芙蓉,不冷不热的说:“你就是江芙蓉啊?看着不像芙蓉哦?” 还没等江芙蓉说话,柳凤飞的笑容已经淡了,轻声说:“胜男,你去叫张阿姨倒两杯热茶来。” 卫胜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柳凤飞笑:“小江,你坐。” 江芙蓉摘了围巾,把大衣脱下来,搭到门边的衣架上,仿佛没听见刚才卫胜男说的话,笑着回应:“柳阿姨,这屋里我没有看见暖气,怎么这么暖和呢?” “烧了地龙,比暖气舒服多了。”柳凤飞满脸笑意。 江芙蓉最喜欢研究一切能给人类带来便利的创造。 她跟着柳凤飞走了一圈,总结道:“这个地龙设计的真好,使用安全,热量散发均匀,是最科学的设计。” 后来的地暖,不就是水电形式的地龙么。 第264章 对话 柳凤飞和江芙蓉从烧地龙的安全和科学聊起,聊到屋子里的熏香的功效,聊到中药是药又不是药的区别,再聊到营养的重要性和普适性。 “小江,你的理科思维很发达呀,你怎么学文了呢?”柳凤飞聊的很愉快,问的也很直接。 江芙蓉说:“我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我入职填表的时候,人事科长说我的数字写的漂亮,就让我去做统计。后来我写了两篇稿件,办公室主任觉得不错,就安排我搞文宣。” “我相信。”柳凤飞很感慨:“有时候做选择的理由真的简单到让人无法理解。本来想搞科研的,结果搞了文宣,你觉得遗憾吗?” 江芙蓉的语气中透着一丝丝遗憾:“一开始挺遗憾的,我本来想当江山的第一位女工程师呢,还报了名去夜校学习。” 那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考个技术员职称,用十年时间从技术员到工程师,再到总工程师,再申请自己的研发项目。 结果,跟熊娟娟之间的不愉快把她的事业计划推向了另一个方向。 柳凤飞很久没听过这么真实这么直爽的回答,笑着问:“那你现在还想当女工程师吗?” 江芙蓉笑着答:“暂时不想了,我想试一试我能不能干一行行一行。” 柳凤飞笑出了声:“我看行!” 两个人正聊得高兴,卫胜男过来问:“妈,张阿姨问中午做什么饭?” 柳凤飞说:“做米饭,小江是南方人,爱吃大米。你让张阿姨现在就做,十一点半开席。我还能陪小江吃两口。” 卫胜男挑了一下眉尖,看了江芙蓉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去了厨房。 柳凤飞对江芙蓉说:“小江啊,我工作忙,今天就在家招待你,你在京城学习的这段时间,我要是能抽出空来就做顿饭给你吃,到时候你要来呀。” 江芙蓉笑着答应:“好,您有空的话我一定来。” 午饭很快就做好端上来,是大米饭配三菜一汤。 柳凤飞站起来刚想让客人入座,电话铃就响了。 还真有事找她,得马上走。 柳凤飞拿了一条苏绣的丝巾送给江芙蓉做见面礼:“小姑娘戴粉色显得水灵。” 江芙蓉接过来,客气的道谢。 柳凤飞临出门又停下来交代说:“小江,你在这慢慢吃,别拘谨,一会儿让胜男把家里号码告诉你,有什么事就打电话来。” 江芙蓉笑着说好。 柳凤飞对江芙蓉的评价就是两个字,懂事。 她后来在电话里对卫部长说的,说江芙蓉没有小家小户孩子的畏缩无措,说江芙蓉处事稳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懂事。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接着说江芙蓉在卫家吃的第一顿饭。 柳凤飞有事先走了,卫胜男还在。 江芙蓉客气的让了让,见卫胜男没有要跟自己说话或者聊天的意思,就安静的端碗吃饭。 卫家的饭桌上,这个时候就已经有公筷公勺。 江芙蓉先用公勺舀起一勺醋溜里脊肉,客气的想要先舀给卫胜男。 卫胜男眼皮也没抬,说不用。 江芙蓉就顺势舀到了自己碗里。 舀起来了再放回去,绝对不符合卫家的餐桌礼仪。 江芙蓉先吃了一口里脊肉。 在江山食堂吃饭,林招娣最喜欢说第一筷子夹什么菜以后就过什么日子。 她们合唱队的几个人坐一起吃饭,第一筷子必定夹荤菜,几乎成了队规。 “这菜好吃吧?”卫胜男突然出声问道。 江芙蓉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才说:“很好吃。” 里脊肉的口感其实挺柴,卫家的这道醋溜里脊却做得很好,吃出了嫩滑感。 卫胜男勾起一边嘴角,似笑非笑的说:“你天天吃食堂,很难吃到这么精致的家常菜,喜欢吃的话就都吃了。” 江芙蓉停顿了两秒钟。 这菜确实精致,是按照女主人的吩咐做的。 但是年轻女主人待客的话说得不精致,甚至有轻视的味道。 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不会说话而不小心说错了话,还是习惯了高高在上俯视他人。 江芙蓉决定把卫恒推出去当挡箭牌,她侧过头看着卫胜男说: “卫姐姐,这盘菜的份量很大,就算是卫恒在这儿,他一个人也吃不完呢。” 卫胜男:“……” 江芙蓉微笑:“卫恒喜欢吃这道菜是吗?我记住了,下次他到我家吃饭,我让他做给我吃。” 卫胜男的脸色变得不好看:“我弟在你家做饭?” 江芙蓉收起笑容:“我不会做饭。” 卫胜男冷哼:“我们家女的都会做饭,像这样的,”卫胜男指着桌上的菜:“米饭,面食,点心,样样拿得出手。” 江芙蓉说:“我会开车,会修车,还有木工电工车工我都会。” “你说的这些在工厂里能用上,家里用不着。”卫胜男的白眼翻得优越感十足。 江芙蓉微笑:“开车的司机,修车的技术工程师,做家具做门窗的木工,安装电灯电视留声机的电工,自己加工独家设计的零配件和摆设,把家里收拾得结结实实舒舒服服,我一个人就能包办。” 卫胜男是真没想过这些不同行业的技术能用在家里,还是惊着了:“你当过知青?你说的这些全是男人干的活。” 江芙蓉说:“职业只分干的好,不分男女。饭店里的厨师,手艺好的裁缝师,绝大部分都是男的。” “啊!还真是!”卫胜男想想,的确如此,态度放低了些,好奇的问:“你会开小车?” 江芙蓉点头:“会。” 其实她会的是未来的无人自动驾驶小车,现在这种时速不到一百公里的小车,她还真不会。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卫胜男现在又没有小车拿出来考一考她。 卫胜男的眼神变了,变得柔和:“吃饭,光顾着说话菜一会儿凉了。豆腐烧鱼是张阿姨的拿手菜,你尝尝。” 态度客客气气,好得很。 江芙蓉谢绝了:“我吃豆腐过敏,会长皮疹。” 卫胜男的眼神又变了:“吃豆腐还能过敏?没听说过!” 江芙蓉说:“那你现在见到一个啦!我今天没带过敏药在身上,要不然我就冒险尝尝。” 看来她跟卫恒姐姐的频率不一致,很难扳到一个位置讲话。 第265章 遇到了陌生的熟人 江芙蓉吃过午饭就告辞了。 她跟卫胜男没什么好聊的,还不如回去努力学习,增加技能。 七七年的京城,时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尤其是校园里,到处是手不释卷的学生,教室里总是满座,每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对知识的渴望。 江芙蓉很喜欢校园里的氛围,抱着笔记本直奔图书馆。 图书馆里的藏书,需要自己找到书目编号和书名,抄在纸片上,让图书管理员去找。 文学书目卡片的格子墙前挤满了人。 江芙蓉挤不进去,只好在没人去拉开的抽屉那里看一看有什么书。 “江,江芙蓉?”有人犹疑的轻声的喊着江芙蓉的名字。 江芙蓉回头,看到一个不修边幅的教师模样的中年男子,面孔上有几分落魄,看着很陌生。 突然她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称呼,她问:“是彭老师?” 对方很高兴,笑着点头:“是我,彭泽城。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呀。” 江芙蓉礼貌的笑:“记得,您是数学老师,还教过我物理。” 她脑海里关于彭泽城的信息越来越多。 彭泽城是京大的物理老师,十年期间下放到农村中学去接受劳动人民的思想教育。 彭老师不但接受了教育,还把他在资本主义那里学的物理知识化成了劳动人民可以学习的知识。 十年期间很多的中学生经常闹学,彭老师就做了替补,教数学,教物理。 江芙蓉上中学的时候,恰好是彭泽城在中学里改过。 深入浅出,通俗易懂,是彭泽城的教学风格。 他可以把艰涩的物理学知识,解释到中学生能听懂。 “彭老师,您现在回来教物理了?”江芙蓉走到一旁,和彭泽城轻声交谈。 彭泽城摇摇头:“没,还在那里教数学。我就是回来问问能不能回来了,顺便找几本书。” 彭泽城打量着江芙蓉的工作服外套:“你是在这里上班还是上学?” “我在这里培训,半个月后就回单位上班了。对了,”江芙蓉把把夹在笔记本里的信纸抽出来,指着信纸上的标头江山机械厂几个字:“我在这上班。” 彭泽城两眼一亮:“江山!” 江芙蓉问:“您知道?” 彭泽城激动的说:“当然知道!江山机械厂是重工里的领头军。” 他的表情,就像是见到了老朋友。 江芙蓉诧异的问:“您对江山很了解啊?” 彭泽城激动的眼眶湿润:“我搞物理的,当然知道江山啊!别人的名字都是编号,只有江山叫做江山,我怎么不知道呢?” 江芙蓉了然。 江山的兄弟单位,要么叫一二三所,要么叫一二三厂。 江山这样的名字,在七十年代有着极其特殊的涵义,无论是行业还是名字,都是被寄予了厚望的。 彭泽城急切的问:“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呢?搞技术吗?” 江芙蓉摇摇头:“我在合唱队。” 出于谨慎,她没有说出全部实情。 彭泽城哦了一声:“你那么聪明,学数理化有天分,唱歌有点可惜了。不过女孩子搞文艺也好,不累。” 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叹息。 江芙蓉问:“我有数理化的天分?” 彭泽城点头:“是啊,我看了今年的高考卷,你要是去考的话,数学你能考九十,理化你至少能考七十多分,都是我教过的题目。” “彭老师,要是我没上班的话,那我一定会参加高考,考来京大当您的学生。”江芙蓉说得真心诚意。 好老师就像航标灯,能让一个想学习的人开窍,能让一个爱学习的人不迷航,真的太重要了。 彭泽城摇摇头,苦笑着说:“我的档案找不到了,你就是考来了也见不到我。” 这才是他看起来落魄的原因。 想回学校来工作,没有档案,学校没法给他落实岗位。 再加上很多制(政)度(策)还有待完善,人手又不足,没人给他去做调查核实,他只能等。 对于一个热爱事业的人来说,看到别人都开始迈步向前,而自己还粘在泥地里动弹不得,是一种巨大的痛苦。 江芙蓉同情的看着彭泽城。 在这个年代,档案记载着一个人的历史过往,既能证明他的清白,还能证明他的资历。 找不到档案,有可能资历都不作数了。 时间又不能一下子跳过几十年,跳到不看学历只看实际操作能力的未来。 在未来,看能力拿年薪。 在现在,看档案算工龄。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江芙蓉太理解这种走投无路的困窘,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彭老师,您需要什么帮助吗?我看看我能不能帮得上忙。” 江芙蓉心里想的是,或许她回去能帮着问问江山夜校需不需要老师。 江山懂技术的人多,会讲课的人少。 夜校里受欢迎的老师不是高级工程师,而是中专毕业的技工。 正好江山需要扩建,夜校同样需要扩建,说不定这也是一个机会呢。 彭泽城苦笑着摇摇头:“我回去等着吧,教工处的人跟我说他们会尽快处理。” 江芙蓉点头:“彭老师,您要是觉得有需要,可以写信给我。就写江山机械厂合唱队,写我的名字收就可以了。” 她只想着不要透露更多的信息,却没想到这样的热心很容易引起误会。 江芙蓉看了一下手表,够钟上课,赶紧道别:“彭老师,我还要去听课,我先走了,再见。”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江芙蓉听课看书抄书,还要赶写两篇作业给指导老师,每天忙得天昏地暗,睡眠严重不足。 和彭泽城在图书馆的匆匆一面早就被她忘到了脑后。 在学习接近尾声的时候,江芙蓉准备去火车站排队买火车票,才发现自己一直没给柳凤飞打电话。 她知道柳凤飞盛情邀请她再去做客的话有客气的成分在里面。 可是她要是不打电话,就显得她太没礼貌。 这时候大街上并没有公共电话,市民想打电话找人,要去邮局。 江芙蓉脚步一顿,转身跑向邮局。 第266章 暴风雪 刚走进邮局大厅,就见天花板上的灯泡晃了几晃,唰地都灭了。 营业员扯着嗓子喊线路断了,电话不能打了。 本来排队打电话的人就是有要紧事才来的,这下子一个个焦急万分,有的改主意发电报,有的心存侥幸等着来电。 营业员才不管那么多,写了停止办公的小黑板往柜台上一放,开始往外赶人。 跟江芙蓉一起去火车站买票的同学慌慌张张的问怎么办。 天空中乌云聚集,北风越来越猛,卷起尘土纸片,大街上的人都加快了脚步,匆匆忙忙的赶路。 这大概就是几天前就该来的暴风雪吧? 江芙蓉感觉到了空气中的湿意,当机立断一挥手:“回学校。” 这种时候了,买不买火车票,意义都不大。 暴风雪一来,什么车都开不动。 “等等,还有一站路就到火车站了,去看看呗。” 那个同学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姐,叫李丽萍,学习期间天天惦记着老公孩子,归心似箭。 江芙蓉最怕跟李丽萍一起办事。 你问她有什么想法,她说随你便。 一旦你说往东,她就说想要往西。 “我回学校,你自己去火车站吧。”江芙蓉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往学校方向走,一句废话不多说。 风力实在是太强劲,大街上好多人都是往前倾斜着身子才能迈开腿。 李丽萍站在原地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追了上来,跟江芙蓉挽着胳膊,顶着雪花回到了学校。 学校里也停电了,到处黑灯瞎火的。 她们摸黑回到宿舍,北风从破旧的小窗户缝往里挤,发出尖利的呜呜声。 江芙蓉这才明白为什么窗户框上有刮不掉的旧报纸的痕迹。 敢情这么大的北风,不糊个十层八层的都挡不住。 “哎呀江芙蓉,刚才要是你不打电话,咱们现在就在火车站,说不定已经买到票了。”李丽萍往床上一躺,开始后悔。 江芙蓉也后悔不该出这趟门,什么事都没办成,还得听一堆啰嗦。 如果今天这事不说清楚了,李丽萍会一直唠叨个没完。 “好,李姐,我就算你现在到了火车站,排完大长队到窗口买到票了,然后呢?” “然后就回来呀。” “你怎么回来?” “就,就像刚才这样,走回来呗。” “这么大的风雪,李姐,你现在到外面走一圈,如果你能走到食堂再走回来不摔跤,我现在马上出门去给你买火车票。” “这……” 李丽萍听着沙砾打在玻璃窗上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不吭声了。 室外怒吼着的暴风雪像是憋足了劲要吹垮大地上的一切,光听着风声就觉得地动山摇。 就算是买到了火车票,这会儿也被堵在火车站出不来了吧。 李丽萍要面子,即使心里承认江芙蓉说的对,可嘴上还是要解释:“江芙蓉,你还年轻,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早一天走晚一天走没什么关系, 可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都伸长了脖子盼着我回去呢。你不知道这女的有了家有了孩子什么苦都能吃,我要买到票揣在兜里了才放心。” “李姐,你刚才带了吃的吗?” “没。” “你带了喝的吗?” “没。” “暴风雪一来,连着下五六个小时,地上的积雪能有一米多厚,你揣着票在火车站,吃什么?喝什么?往哪儿躺?你不在学校,我们还得出去找你。” 暴风雪狂啸之际,能见度为零,键盘侠都得闭嘴。 李丽萍小声说:“火车站那么多人,又不是我一个人买票,人家怎么地我也怎么地呗。” 江芙蓉在黑暗中冷笑:“遇到暴风雪,清理铁轨上的积雪,火车基本上都会晚点,要是遇到滑坡塌方,晚点两三天,或者取消车次不发车,你还得排队退票,再重新排队买票。” 李丽萍惊奇的说:“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我看过的一个电影,说是发大水把铁路给淹了,电影里的火车先是停了,后来就往后开,跟你说的有点像。” 江芙蓉在黑暗中默默叹息:“电影就是根据真事拍的!” 所有的灾难,现实只比电影里更可怕。 李丽萍过了好一阵子才惊讶的说:“真吓人。” 江芙蓉没说话。 李丽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不愿意承认自己差点错怪江芙蓉,就没话找话说: “小江,幸好你还挺倔的,我知道拉不动你,就……,呵呵,看来有时候倔强也不是坏事。” 江芙蓉惊了,她的先见之明到了李丽萍嘴里居然是倔强! 第267章 暴风雪之后 暴风雪一直持续到半夜。 风停了,大雪还在下。 江芙蓉睡得特别踏实,一觉睡到了天光放亮还意犹未尽,把手拿出被窝看手表,要是还早的话就接着再睡。 李丽萍一见到江芙蓉醒了,急忙报告大新闻:“哎呀小江你可真能睡啊,你知道吗,咱们宿舍后面那排小平房的顶塌了。” 那排小平房是她们洗漱洗衣的地方,厕所也在那里。 “没伤着人吧?”江芙蓉闭着眼睛缓神,还想接着睡。 李丽萍说:“要是我去的话,可能就压着我了。” 江芙蓉听着忍不住笑了。 李丽萍也笑:“幸好你觉(jiào)大,要是你能起来陪我去上厕所,不知道哪趟就压着我了。” 江芙蓉闭着眼睛笑出声。 是她觉大吗?暴风雪,停电,能见度几乎为零,气温降到零下十几度可能还是零下三十几度,手都伸不出去,还到户外去上厕所? 明明就是她预见到灾难性的后果,及时避险,避免了人力物力财力的损失。 这一宿李丽萍至少轻声的喊了她十回。 “李姐,我这段时间缺觉,昨晚一睡着了就什么也没听见。”江芙蓉找了个掩饰的理由。 李丽萍说:“还是年轻好啊,想睡就睡,还憋得住不用上厕所,哎,女人啊,一生了孩子就这毛病那毛病的,我是月子没坐好,喝一口水过一会儿就得上厕所,要不然就难受,我这会儿还腰疼呢。” 江芙蓉没法再睡,起来穿戴整齐,准备出门:“李姐,我去扫雪,你睡一会儿。要是食堂开门了,我帮你带饭回来。” 李丽萍哪里睡得着:“我不睡,我跟你一起去食堂,随便吃个馒头花卷就走了,你也别扫雪了,跟我去看看票去吧,风都停了。” 江芙蓉觉得自己说过的话都让暴风雪给卷走了。 敢情李丽萍是一个字没听进去啊! 江芙蓉不说话了,直接下楼。 李丽萍锁了门下楼,看到往食堂方向的路上全是积雪,惊讶极了:“没人扫雪?” 江芙蓉没回应,在想要去哪里找扫把。 这里是校园,不是部队,不是家属大院,不是人手一件扫雪工具。 江芙蓉想起好像在教室里见过大扫帚。 “李姐,你找其他人陪你去吧,我去找扫帚扫雪。” 扫雪扫落叶这些事,不用等安排。 只要有一个人干起来,就会有人慢慢加入。 李丽萍跟在后面问:“我找谁啊?就你跟我要买火车票。” 江芙蓉艰难的往前迈着走:“你看我这速度,什么时候能走到火车站?你找别人可能还快点。” “坐车呀,咱们……”李丽萍的话说到一半,脑子似乎清醒了,终于回到了现实世界:“啊,外面大马路上也有积雪。” 江芙蓉专心的走自己的路。 她在这里培训了十几天,每天就是固定的线路,教室图书馆食堂宿舍。 没下雪的时候路好走,闭着眼睛都能走到。 现在到处一片白茫茫,那些被暴风雪刮断压断的枯枝掉在地上被大雪笼罩住,很难分辨。 再分心去讲废话,那是嫌命长。 好不容易全手全脚的走到教室,江芙蓉收集了十几把大扫帚,见人就分发。 在她的带领下,彼此不认识的学生们自发的组成了清扫队。 扫累了休息的时候,江芙蓉还拿出纸和笔,问了她身边这些学生的姓名和班级,一一记下来,告诉他们:“我会把名单交上去,到时候学校表不表扬你们我不知道,如果表扬的话,这上面有名字漏掉的,你们自己去跟辅导员说,及时补上。” 如果这是她的团队,她会许诺物质奖励。 可如今她做的就是文宣工作,就算不交表扬信,这也是她的素材,随时随地都能积累的素材。 一旦养成了职业习惯,就成了本能。 事后江芙蓉去找学生处的负责人,把名单交上去。 对方看着名单很惊讶,因为上面记了的名字的人,平时就是各项积极分子。 当这位负责人得知江芙蓉是来培训的外来人员时,很肯定的说:“你在单位也是带长(zhǎng)的吧?” 这个“长”可以是组长班长,也可以是科长主任,总之是个管事的负责人。 江芙蓉有些惊奇的问:“您是怎么知道的?” 那位负责人笑:“经验之谈,在任何困难面前第一批上的人,都是积极主动有带队精神的,比如说你,看到事情就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了,不但自己带头干,还安排别人怎么干。 你看这些人,他们有的是班长,有的是班委,这个,”他指着第一排的第一个名字:“他是学生会的干部。” 江芙蓉觉得这个经验分析很有趣,就问:“那第二批呢?有第三批吗?” 那位负责人笑:“第二批基本上是以前没干过没经验的,但是他们本质上是积极向上的,受了影响就开始积极参与,努力苦干。 第三批嘛,就是事情干到一半了,有秩序了,各班分派清扫任务,然后跟着大队伍去干活的那些人。” 江芙蓉追着问:“那还有第四批吗?” “哈哈,你还挺认真,”那位负责人笑了笑说:“第四批呢,就是那些平常能躲就躲的,找理由找借口不去干的,这会儿实在躲不过非让他去,不是病了就是哭了,大致是这类人吧。” 江芙蓉简直要拍手称绝:“你说的真对啊!太有道理了!” 不愧是学校的老师啊,把握人性,总结人性,极其到位。 那位负责人笑着问:“你觉得有道理啊?你把书本上学到的知识拿到生活中去检验,你还能发现更多的真理!” 江芙蓉感慨说:“光看书能记住,但是有些不能理解,还是得来听课,听一遍胜过看十遍书。” 那位负责人不动声色的笑:“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啊,对对对,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江芙蓉重复一遍,牢牢的记住。 从学生处回到宿舍,江芙蓉还在想着刚才那一番关于人性的总结之谈。 如果真拿去生活中对照检验,她领队的万众一心合唱队,已经扩容为二十个人有男有女的合唱队的队员们,就已经能划分为四批人呢。 要是再扩大范围,科室,班组,车间,全厂,哪里哪里都是啊! 江芙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高兴的不得了。 李丽萍见江芙蓉还在不停笔的写,就问:“小江你扫了一上午的校园,你不累吗?” “累。” “累你还写?” “不写就忘了,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还是年轻好,累成这样还能写东西,我没吃早饭,现在看东西已经两眼发黑了,哎,生完孩子就这样,老容易累,一饿就心慌难受。我这又渴又饿的,为了不上厕所,我连水都不敢喝一口。” 李丽萍说着说着又说到她自己身上去了,还越说越远。 江芙蓉无语,默默的写了个李字,在后面写了个四。 学生处那位负责人姓苏,江芙蓉默默的在苏字后面写了个一。 李丽萍拿出一包饼干:“不行了,我得吃一口,食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饭吃,饿死我了。小江,你吃点嘛?” 江芙蓉摆手谢绝:“不用了。” 她不是不饿,她是运气好,扫雪的时候吃了个花卷,还是食堂新鲜出炉的。 当时她带着两个学生在一栋老房子那里清理堆到半窗高的积雪,无意中透过窗户发现家里只有一个老太太,似乎已经冻僵的样子。 正好大门是虚掩的,他们就斗胆进去。 还好,老太太没事,只是血糖低,体温低,躺着动不了。 他们帮老太太生了火取暖,又烧了热水冲奶粉,正忙着的时候,学校的工作人员过来送温暖,把食堂做的第一批热饭热菜分发给老教授老教师。 老太太是学校的功勋级别的人物,发了十个花卷,她说什么也要分给江芙蓉他们。 江芙蓉他们推辞不过,就一人吃了一个。 江芙蓉写了个江字,在后面给自己写了个一。 第268章 盛情邀请 江芙蓉一夜之间就想明白了困扰她两辈子的问题。 她以前总认为,人只要受了足够的教育就能彼此平等,就能完美的交流。 所以她在管理团队的时候总是强调知识的重要性,强调团队的每个成员在技术技能方面保持一致。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造成人与人之间差距的不是知识,而在于本心。 在一个团队里,每个人都有那个一,才是真正的万众一心。 没有牺牲,没有谦让,每个人都在尽最大的力量展现自己的能力。 江芙蓉有了这个领悟,觉得自己在这个时代吃的苦没有白吃。 李丽萍却恰好相反。 一场暴风雪把李丽萍变成了祥林嫂,无时不刻的在念叨着什么时候能回家,每天都要跑到校外的大马路上打听消息。 当李丽萍看到有公交车拖着铁链子在路上走,就着急忙慌的回宿舍收拾行李,叫江芙蓉陪她一起上火车站。 这时候的铁路客运还没有预售票,所有人都是带着行李在火车站现买现走。 以李丽萍一天上十趟厕所的身体状况,一个人排队买票那真是要了命了。 江芙蓉空着两只手去送李丽萍。 她早就预见了铁路恢复正常运输不是三天两天的事,已经提早给单位发了电报说明情况。 她们两个人在火车站艰难的排了大半天,好容易排到窗口,问来问去,只得到了等通知三个字。 这意味着想走的话就得天天拎着行李来火车站。 李丽萍又气又委屈:“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以后再有培训学习这事让别人来,我再也不出来了。” 似乎忘了自己刚买到京城特产时的高兴劲,忘了自己说过下次争取学习机会带家人来京城看天安门的豪言壮语。 江芙蓉听了只是笑笑,不接话。 她现在根本不在意李丽萍说什么,她只观察李丽萍说话时的情绪。 跟不同频的人在一起,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不同的人生体验呢。 李丽萍垂头丧气的背着行李重返学校宿舍:“车票买不着,商店里也是什么都买不着,我这又过上苦日子了。” 暴风雪过后,运输中断,学校的食堂库存告急,暂时每天只供应两餐面食。 大雪压倒了树木,还压倒了电线杆。 学校里的电力还没有完全恢复,白天只有上午有电,一到了夜晚,她们住的这片宿舍区寂静如深山老林。 对江芙蓉来说,这是难得的休息时间,晚上睡够了,白天才有精神不是么。 图书馆不开放,江芙蓉就去找新认识的那些学生,跟他们一起去教室蹭课,跟他们一起聊学习,一起蹦蹦跳跳的运动驱寒,完全感受不到李丽萍说的艰苦。 她在校园里开心得很,没想到卫恒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回家,向家人询问是否知道江芙蓉的情况,有没有受到暴风雪的影响。 然后,卫恒他弟卫毅到京大来找江芙蓉。 卫毅在外语学院读大二,暴风雪后回家刨食,正好接到了卫恒的电话。 一听说他哥找了女朋友,还被老妈认可了,二话不说就出来打探消息。 不给他派任务,他也得来看个究竟。 江芙蓉一看到卫毅,还没等他自报家门就认出来了。 卫毅和卫胜男长得像卫爸,卫恒长得像卫妈,很容易辨认。 “你真厉害,竟然能找到我!”江芙蓉上来就夸。 卫毅不以为然:“我们学校接受外单位委托培训的人员可多了,我知道要找谁问。” 他到了京大只问了两个人,就轻而易举的找到了江芙蓉:“我妈说你要是还没买票,就上我们家住去,让我来接你。” 江芙蓉赶紧拒绝:“不用不用,我在这挺好的,过两天火车站能买到票我就回去,不用麻烦你了。” 卫毅说:“你上我们家又不用我做饭,一点也麻烦不到我。再说了,你要不去的话,我哥就得一天一个电话使劲麻烦我来看你。” 江芙蓉被卫毅的京式幽默给逗笑了。 她能感觉得出卫毅的真诚。 她相信没有柳凤飞发话,卫毅不会开口发出邀请。 不过她还是不能去。 “你要上学,你妈上班又忙,我要是不去的话,你们家的张阿姨还能休息一下。”江芙蓉尽量说的委婉,不提她跟卫胜男话不投机。 卫毅说:“休息什么呀,再休息她手艺就废了。” 江芙蓉噗嗤又笑了。 卫毅说:“笑就是代表答应了啊,你前面带路,我帮你提行李。” 江芙蓉再次谢绝:“我不过去了,你回去代我谢谢柳阿姨。” 卫毅说:“不行,我代不了。要谢你自己去谢,你自己在电话里跟我哥说你不上我家。” 两句话就把江芙蓉给绕到了一个闭环里,去不去都得去。 于是江芙蓉跟辅导老师打了声招呼,,回宿舍跟李丽萍说自己去父亲战友家,然后就拎着行李跟着未来的外交家卫毅同学去了卫家。 到了卫家一看,柳凤飞正亲自下厨。 这就是说卫家人确定了她肯定会来,江芙蓉卷起袖子就要过去帮忙。 柳凤飞当然不会让客人动手,赶紧说:“小江你去看会电视,等会儿小恒会打电话回家。” 话音未落,卫毅站在厨房门口说:“不用等会儿,就是这会儿,侦查电话已经来了。” 江芙蓉笑着去接电话。 卫恒先是跟她道歉,说是没能兑现承诺陪她见家长,然后跟她说安心住下来,他后天能赶回家跟她见一面。 江芙蓉全程保持微笑,装的没事人一样,拼命掩饰内心喷涌而出的喜悦。 接个电话就喜形于色那也太不稳重了。 哪知卫毅早就看出来了:“哟,怎么着,接到我哥的电话,你两个脚都生根了。” 江芙蓉没听懂,低头看自己的鞋:“啊?” “嘿,你脸上都笑开花了!”卫毅老神在在的拿了片猫耳朵,嚼得嘎嘣嘎嘣响。 江芙蓉摸自己的脸,果然,嘴角已经向上翘起,抹都抹不下来。 太不矜持了。 卫毅把零食盘子端到江芙蓉面前:“随便尝尝,少吃点儿,一会儿得多吃点儿我妈做的饭。” 江芙蓉拿了块杏脯,说了声谢谢。 卫毅的话不停:“你爱吃杏?吃杏好,我们老师说爱吃杏的人心善,爱帮助人。” 江芙蓉的手还没送到嘴边,闻言停住:“你们学校还教这个?” 察言观色?怎么找话题?为了不冷场? 还是,这位同学天生爱说话? 卫毅说:“我们老师打算开这门课,叫体相分析。” 江芙蓉明白了:“这不是侦察员或者刑讯该要学的吗?” 说白了就是心理学嘛,从一个人的面部表情细微动作来分析这个人的真实意图。 卫毅惊讶的坐直了:“你懂的还挺多嘛,怪不得我哥说你特别聪明不好……嗯……” 江芙蓉笑着接下去:“不好好学习。” 她知道,他大概率是说她不好骗。 卫毅不好意思了:“是我鲁莽了,今天这事我得跟我老师说。” 江芙蓉笑:“没关系,很多人见到我,跟我说话的时候都很真诚。” 真诚到毫不掩饰。 卫毅笑了:“哈,真诚!你可真会用词儿。比我强多了。你这回答要给我们老师打分,他一定给你个优。” 江芙蓉很满意自己刚才接话接的好,拐弯也拐的好,笑着问:“你们老师很厉害啊,他除了教课,还有没有写什么书?” 江芙蓉对这个时代的大学老师大学教授们有滤镜。 卫毅给点了个赞:“你也挺厉害啊,我们的教材就是我们老师写的。” 第269章 一家人 柳凤飞的厨艺中规中矩,胜在荤素搭配得宜,摆盘漂亮。 作为一个没什么时间研究做饭的事业女性,这已经是进得厨房出得厅堂的高配版。 江芙蓉不会做饭,就毫不吝啬的夸。 怎么夸才算好呢?夸食材好,那相当于夸一个女性善良;夸刀工好,那有可能是保姆打下手切的;夸味道好,还有可能咸淡并不在其他人的口味上。 有道菜是小黄瓜片汆丸子汤。 在见不到绿叶蔬菜的大冬天,卫家竟然有小黄瓜,光是这个食材,就已经打败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家的饭桌。 江芙蓉尝了两口,赞道:“黄瓜片好脆,火候刚刚好。” 江小翠说过,炒黄瓜片的诀窍一是炒带皮黄瓜,窍门是火候,必须锅里断生盘里熟,吃起来才有嘎嘣脆的口感。 上桌第一筷子就要吃这个,开胃,提神,咽下去感觉全身都清清爽爽。 八月底回家属大院那趟,江芙蓉就听到了江小翠说黄瓜做菜怎么才好吃的一番说词。 这会儿正好用上了。 爱做饭又讲究做饭的人最看重的窍门,拿来夸人家,总没错。 柳凤飞原本还想教一教江芙蓉这道汤的特别之处,没想到江芙蓉押中了题,直接拿了满分。 “对呀,再多煮一会儿都不行,汤就没这么鲜。”柳凤飞太高兴了:“你喜欢吃的话我再给做。” 老母亲现在充分体会到她的大儿子说的为什么喜欢江芙蓉的感受了。 [我所有的用心之处她都能看到,还会给予回应,我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就为了这句话,卫胜男还跟柳凤飞生了气,说柳凤飞重男轻女,儿子可以自降身份追求意中人,女儿就不能为自己喜欢的人做一点事。 柳凤飞都给气着了。 可惜这顿饭卫胜男不在家,要不然柳凤飞以后跟卫胜男谈话就要拿这个举例说事。 江芙蓉在学校里白开水配花卷挨了三天,这会儿味觉特别灵敏,什么菜的香味都能轻易分辨出来。 黄瓜片儿汆丸子汤鲜美,酒糟鱼咸香入味,鸡蛋羹又滑又嫩,醋溜白菜段又爽又脆。 两道凉菜是酱牛肉和芹菜拌云耳。 酱牛肉切的极薄,酱香味很独特,江芙蓉怀疑这道菜是打包回来的成品,虽然是她的心头好,却也只是简单的夸了句好吃,远超她吃过的宴会菜。 夸到卫毅看着桌上的菜开始怀疑人生:“妈,您做的菜我以前吃过,没感觉是能拿公家津贴的水平啊。” 一个工作经验丰富的老同志,竟然被糖衣炮弹给打得喜笑颜开。 平时不总是对他们耳提面命要时刻提高警惕吗? 这还要被收买了吗? 柳凤飞笑着说:“小毅,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进行批评与自我批评。咱们其他人呢都是凡人,做不到是常态,能做到,哪怕只做到了一分,就是意外收获,就要进行自我鼓励。” 卫毅立即调整了一下坐姿,露出职业微笑,语气变得恭恭敬敬:“妈妈女士,今天您这一桌菜令我感到十分亲切,简直太完美了。” 这套外交辞令让柳凤飞笑出了声:“你的表现我给满分。” “这么高?” “对。” 母子两个的对话一看就是带有玩笑的成分,饭桌上的气氛好轻松。 江芙蓉感到很意外。 她以为这样的家庭会很注重就餐礼仪,起码有她这个客人在,餐桌上会客客气气,女主人要展现慈祥好客,女客人要展现乖巧听话,这样才能皆大欢喜。 柳凤飞给江芙蓉夹了一块酒糟鱼,笑着说:“我不知道你吃不吃辣,最近我还学了几道川菜。” 江芙蓉立即想起了可怕的吃辣经历:“我没吃过川菜,我们单位吃湘菜的人多,油都是红色的,闻到会打喷嚏会咳嗽,吃到嘴里像起了火。” 呛到眼泪鼻涕流个不停,嘴巴里除了辣还是辣,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那就是不马上灭了火我就要死了。 她就佩服那些能吃辣的,都是狠人。 柳凤飞笑着说:“湘菜是很辣,不过也有不辣的,宴会上的湘菜就是红烧肉和东安鸡,我也就看看。” 同声翻译的工作超级紧张,每句话每个词都不能有任何差池。 面对那些美味的食物无需用毅力刻意屏蔽,早就已经视而不见。 江芙蓉心想,都忙成那样了,还能见缝插针的学做菜,要么是被工作耽误的厨子,要么是超级爱家人的母亲。 在两个选项中,江芙蓉果然的选择了后者作为下一句谈话的切入点。 “柳阿姨,您工作以外的每一分钟都奉献给了家人,真了不起。” 柳凤飞笑眯了眼睛,心里乐开了花,嘴上还在谦虚:“把孩子照顾好,本来就是母亲的职责,我就是工作太忙了,只要我在家,就赶紧把欠他们的都给补上。 小毅他们同学的家长,每天在家做饭的不是爸爸就是妈妈,就我们小毅,脖子上挂着钥匙,天天去食堂。” 卫毅赶紧往碗里夹菜:“食堂的饭菜挺好吃的,我妈做得更好,反正我总盼着我妈回家。” 江芙蓉抿嘴笑。 原来好和更好的说法是卫家的传统。 卫毅看着江芙蓉解释说:“我妈回来会给我带水果,新鲜的桂圆和芒果就是我妈给带回来我才认识,我们同学都没见过。” 江芙蓉惊了:“南方的新鲜水果能运到北方来?” 这可是七十年代啊! 柳凤飞笑了笑:“现在有火车,还有飞机,运点新鲜水果不成问题。 古代的岭南道那么险峻,杨贵妃还吃得着现摘的新鲜荔枝呢。” 江芙蓉这才想起来,特别部门当然有特别渠道,不能用大众化的眼光去看。 “啊,我见识少,柳阿姨您多包涵。” 柳凤飞对江芙蓉喜欢的不得了,哪里会介意:“别说见识少这些话,有些事多接触多了解就知道了。 我们刚开始也不懂外国人的社交礼仪,你就说吃西餐吧,本来两根筷子就能解决的事,非得用刀和叉子,叉子还分三叉和四叉,碰上左撇子的同事,顺手就把刀叉换过来用。 小毅,你吃好了就去把饭后水果端上来。” 江芙蓉见状赶紧把碗里的最后几粒米饭给吃干净。 卫毅端着水果盘子过来,保姆跟过来收拾饭桌。 水果盘里是切好的去皮苹果块。 柳凤飞用小银叉子叉起一块苹果递给江芙蓉:“这是我们单位发的,有国光和黄元帅,我选的黄元帅。” 江芙蓉接过来,说了谢谢,然后放入口中。 她最喜欢吃的就是这种苹果,纯天然树上熟,带着自然的果酸,人间至美啊。 柳凤飞还等着评价呢:“味道怎么样?” 江芙蓉把苹果咽下去,脸上是满足的表情:“特别香,这种苹果的香味才是苹果味。” “小恒也是这么说的,你们两个吃东西能吃到一块去。”柳凤飞满意极了,把水果盘轻轻推了一下:“喜欢吃就多吃几块,小恒没回来,你替他吃。” 江芙蓉当然不会客气。 这么好吃的水果不能剩,多放一会儿都会发黑。 当她吃第三块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问题:“这苹果不会氧化,是用了什么办法?” 因为她没有吃出盐水的味道,或者其他防腐剂的味道。 举到眼前仔细看,当然,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柳凤飞笑:“哎,我就知道你能发现。这是特供给宴会上用的苹果,是专门研究出来的,摆上四五个小时都不会变颜色。神奇吧?” 卫毅在旁边说:“神奇!妈,你逗小孩子讲神话故事呢?” 柳凤飞笑:“小江,他们姐弟小的时候我给讲故事,就喜欢用神奇这个词儿,说习惯了。小毅要不说呀,我还没发现呢。我把你当自家的孩子了,你别介意。” 江芙蓉笑:“我喜欢听神奇的故事。” 她觉得一家人相处成这样,才是她向往的真正的家人。 第270章 一周年零两个月 饭后柳凤飞要午休,就问江芙蓉是要午休,还是在院子里走几步消消食? 江芙蓉立即说到院子里转一转。 刚刚饭桌上的气氛很好,大家都有说有笑的,她不知不觉就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很多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包括她。 江芙蓉要赶紧趁着这个散步的机会吹吹北风,冷静冷静。 柳凤飞体贴的拿了一把大门钥匙出来,说想出去走走也可以,就是别走远了,外面风太大。 江芙蓉说在院子里随便走一走。 她想着头回来的时候走的正门,那两扇带铆钉的特别有氛围感的大门。 她记得那扇门开起来特别费劲。 或许卫家人喜欢走巷子里的侧门,就是不想费劲巴拉的开大门? 江芙蓉出了卫家的小院,一眼就看到大门口那里堆着一堆杂乱无章的枯枝,还有高高的几乎齐到墙头的积雪。 怪不得小院里干干净净的,原来全都扫到这边来了。 不过这么一来,大门就打不开了。 显然,卫家也好,跟卫家共用这扇大门的另一家邻居也好,他们根本就不怎么从这里进出,扫积雪都没留条路出来。 看不到底下的地面,是没法研究改造方案的。 江芙蓉试着搬走了几根枯枝,发现清理起来并不难,就一个人吭哧吭哧的大干起来。 很快,大门口的地面砖就露了出来,还是前前朝的青石砖。 文物哎! 江芙蓉小心翼翼的站上去,轻轻的跺了跺脚,生怕一使劲就把青石砖给跺个坑。 这可是“金砖”呐! 那天来的时候,她的注意力在那个高高的门槛上。 回到学校之后她才想起忘了看那个大门和地面之间的距离有多少。 如果是比门槛低一点,就很好改造,加个滑轨滑轮就能轻轻松松的开门关门。 如果大门挨着地面,就得费点功夫,把地面挖下去一点,留出滑轨滑轮的位置。 现在实地一看,地上都是“金砖”,她实在是舍不得。 正琢磨着呢,大门外面有人叩门环,一个男声问:“有人在吗?” 江芙蓉一怔,这声音听着像卫恒啊,就下意识的问:“卫教官?” “是我!”卫恒也觉得奇怪,门里的声音怎么那么像他的芙蓉呢。 江芙蓉又惊又喜:“大门锁上了,我没钥匙,你等我拿钥匙来,还是走侧门回家?” 还没等卫恒回答,旁边的小院门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拿着大门钥匙:“我这里有钥匙,外面是谁呀?” “是卫恒。”江芙蓉想想又补充说:“就是卫家的老二。” 那人拿钥匙开了门,帮着江芙蓉一起拽开沉重的大门。 卫恒笑着看了一眼江芙蓉,先跟邻居打招呼:“宋姨,您好。” “哟,真是小恒啊!”邻居宋姨恍然大悟:“我说的你们家怎么突然找个人来清扫路面,原来是要迎接你啊。” 卫恒笑着介绍:“宋姨,这是我对象,姓江。” 江芙蓉赶紧打招呼:“宋姨,谢谢您。” 宋姨飞快的扫了一眼江芙蓉的工作服外套,掩饰的笑了笑:“不客气,外面冷,你们快回家去暖和暖和,这门我来锁。” 卫恒还是帮着拴上大门闩,才跟江芙蓉并肩回家。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卫恒迫不及待的问。 江芙蓉笑着说:“我想看看在古时候家里有那么大的门得当多大的官,谁知道就听到了你的声音。” 讲真,吓了一跳呢。 卫恒笑,换了一种问法:“你是特意在那儿等我呢?还是想要给我一个惊喜?” 江芙蓉捂脸笑:“特意在那儿等着你给我一个惊喜。” 江芙蓉很喜欢柳凤飞。 卫恒哈哈大笑,在选择题之外,竟然还有第三个答案,完美! 卫毅听到院子里的说话声,开门出来一看,也是又惊又喜:“哥,你不是说后天早上才回来吗?” 卫恒说:“后天早上是得回来,现在就是抽个空回来,跟你们说句话就走。” “还有‘们’?太荣幸了!”卫毅一脸我信你就是我笨的模样。 柳凤飞撩起窗帘,隔着窗户往外看,看到卫恒回来了,高兴的敲了敲玻璃,用手指着客厅方向,示意他们到客厅里去,用嘴型说着我马上就来。 卫恒在走廊上跺了跺脚,谁知鞋上沾的泥沙越来越多,他让江芙蓉先进屋等着:“我这鞋太脏了,不能进屋,我回我那屋去拿双鞋来换上。” 即使家里有保姆搞卫生,他也很注重这些细节。 坐在客厅里,柳凤飞的高兴溢于言表:“今天真像过节一样,小恒,你姐说好了今天晚上回来吃晚饭,正好小毅在家,小江也来了,咱们家就等着你爸回来点名了。” 真正的大节日,家里反而没聚齐过这么多人。 卫恒说:“妈,我只有两个小时的假,四点钟必须归队,今天晚饭不能陪您。” 他就是被爱情驱动,想回家看江芙蓉一眼,虽然他请假的理由是回来看母亲。 柳凤飞心里门清,儿子愿意回来就好:“今天正好冬至呢,既然回家来了,元宵还有饺子总得吃一口。” 卫毅自觉的走开去通知保姆。 柳凤飞跟着离开:“你们两个先坐着,我去看一眼饺子皮,冬至饺子吃好了能驱三九天的寒。” 把空间留给了两个年轻人。 江芙蓉看着卫恒,俏皮的问:“你有没有悄悄话要赶紧跟我说呀?” 卫恒忍住想去捏江芙蓉脸蛋的手,笑着说:“你在这儿还习惯吗?” 江芙蓉点头笑:“很习惯呀,我刚才在门口那,隔壁的宋阿姨把我当成了你们家请来的工人。” 意思是你们家没有把我当外人,我也没有把自己当外人,虽然才来了两次,但已经自来熟了。 卫恒会意,明知故问道:“我们家的饭合你口味吗?” 江芙蓉故意扶着脸,微微邹着眉头说:“太好吃了,可惜我学不会。” 她不贤惠呐。 “我都会!”卫恒的回答简单明了。 不单只会做,而且还是都会做。 江芙蓉再用绷不住笑,小声说:“这可是你家!” 卫恒笑:“我们家很民主。” 这也正是江芙蓉的感受。 这么好的人,怎么就选择了她呢? 笑了一会儿,卫恒问:“你刚才在大门口那儿想要干什么呢?” 江芙蓉把自己想要的想法说了,顺便还问了青石砖的问题:“这种砖是文物,如果要动的话,需要跟什么部门申请?” 卫恒一愣:“这是我们家,动自己家的院子不用跟谁申请。大门弄得好用了,邻居用着方便只会谢谢咱们。文物都在那边大墙里边,有专门的人看守,我们这边就是老宅子,不算文物吧。” 卫家在这边住了十几二十年,他在家的时间虽短,但是也从来没人说过他们家的地砖是文物: “我小时候还跟邻居家的小哥哥上那里面去玩过,那些金子做的碗还有脸盆才是文物吧?那里头的地砖坑坑洼洼的,还没我们家的地面整齐呢。” 听得江芙蓉眼冒金光:“你还摸过金碗金盆?就这么散放着没人管?” 卫恒笑了笑说:“当然有人管,要是东西少了他们得挨批评受处分,我们就是进去玩儿,看看新鲜。那东西就是拿回来了也没地方放,家里就这么点地方,很容易被大人发现。” 就在江芙蓉暗暗可惜的时候,柳凤飞过来了:“煮了饺子,还煮了元宵,每样最少都得吃两个啊。” 卫家真的很民主,饺子和汤圆都用大汤碗盛过来,谁吃多少自己看着办。 卫恒先给柳凤飞盛了两个饺子,然后去盛元宵。 柳凤飞问了一句:“小恒,你跟小江认识多久了?” 卫恒想也没想就答:“一周年零两个月。” 第271章 众乐乐 卫恒说完就发现妈妈和弟弟都看着自己。 说出的话不能收回,还能怎么办? “我记性向来很好,”他顺势打了个哈哈:“我的履历又可以添上一笔。” 柳凤飞好笑的看了儿子一眼,目光转向江芙蓉。 只见江芙蓉盯着碗里的元宵,抿着嘴唇,嘴角上扬。 显然,又害羞又美滋滋。 柳凤飞收回目光,看向大儿子,笑着说:“行啊,你最好将来能出本自传。” 这句话,一语双关。 表示她既接纳了江芙蓉,同时又对儿子选择的事业寄予厚望。 年轻人么,总会经历爱情,只要两情相悦,做家长的就要支持。 成功成仁之人必有传记,届时爱情只会成为美谈,为其人生添上一抹亮彩。 卫恒听懂了母亲的言外之意,啪的来个立正,行了军礼:“报告领导,您交代的任务我一定会完成!” 卫毅惊呆了:“妈,您也给我交代个任务呗。” 找对象是人生大事,不是应该坐下来像开会那样,态度端正,父母严肃的提原则给意见,做子女的虚心接受吗? 怎么当着客人的面开玩笑,妈妈不但不回避,还鼓励上二哥了? 这样的鼓励,他也想要! “你呀?”柳凤飞笑着说:“再过几天就是元旦,新年新气象,你可以把第三语种正式提上日程了。” 卫毅高高的抬起眉毛:“啊?说好了不谈学习工作的。” 柳凤飞还是笑眯眯的:“给你提个醒,正好你哥在家,你把学习计划做好了,抽空就赶紧问。” 卫毅的眼珠子在卫恒和江芙蓉身上来回这么一甩,明白了。 以前他哥回家,时间都是属于家人的,他可以随时随地拽住他哥。 现在情况有变,他哥的时间要分散一部分出去,注意力肯定重点放在江芙蓉那。 卫毅老老实实认栽:“我的学习计划还是那样,就像一个饥饿的人扑到面包上。妈,您说怎么就没人说扑到饺子上扑到八宝饭上?” 柳凤飞笑着说:“这个问题要不问问小江?她一直在学习文学,看的书比咱们多。” 江芙蓉被点到名,再也没法假装专心的吃元宵,索性大大方方的抬起头来。 这题她会: “面包和饺子八宝饭比起来,味道是很单调。但是用在学习的比喻上,意思是说学习的目的越纯粹,越能发现要学习的这门学科的乐趣和本质。” 江芙蓉看了卫毅一眼,笑了笑:“其实咱们古人也有关于学习的比喻,比如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再比如说‘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再比如说‘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这个‘苦’,其实是找到学习的窍门之后,深入学习的乐趣,学到废寝忘食也不觉得苦,只会有发现自己不断进步的喜悦。所以古人还总结出来‘以苦为乐’的成语。 很多人是把高尔基当时穷苦生活的穷,当成了学习的穷学。这个理解本身就是错误的。” 她引用的这些话都贴在教室的走廊上,对她们进行文学写作培训的老师要求她们找到这些话的出处,并进行论证。 这些天的书,她没有白抄写呢。 柳凤飞两眼放光,喜欢得不得了:“说得好!幸好咱们都问了小江,如果要我回答,我是真的说不出这个道理来。这个世界归根结底是你们青年人的!” 卫毅竖起大拇指点赞:“佩服佩服!” “我以前也不懂这些道理,这次来培训才发现自己以前读的书太少太少。我一边学习一边总结,希望我说的对你有帮助。”江芙蓉是真的觉得自己学识太少,不忘在卫家人面前保持谦虚。 她觉得卫恒读的书应该比她多。 如果她不在场的话,应该是他们母子三人共同讨论明年的学习或者工作计划吧。 卫毅连忙说:“有帮助,太有帮助了。” “老三,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有语言天分了,”卫恒在旁边开玩笑:“原来你是善于发现学习语言的窍门。” 卫毅举手做投降状:“我的语言天分那是我妈遗传给我的,我可没找过什么窍门。妈,您说是不是?” 柳凤飞笑着说是:“以前说是遗传,现在我看书啊,说还是要靠环境。 就是说你身边的大人擅长什么,你就容易学到什么。” 卫毅问:“啊?还有这样式儿的?为什么我就只遗传了您的语言天分?我哥就只遗传了您的数理化天分?您不是语言和数理化都擅长么?” 卫恒轻声的给江芙蓉解释:“我妈在大学学的是理论物理。” 江芙蓉的嘴巴张成哦字。 原来高人在她眼前,她一无所知。 柳凤飞笑着对卫毅说:“所以我说要靠环境影响呢!小恒从小就在爷爷家长大,你爷爷解放前开印刷厂,那时候厂里的机器坏了你爷爷自己全会修,所以你哥从小就训练的数理化思维。 你是从小就在我身边长大,虽然我带你的时间少,但是这些邻居在跟你说话的时候逗你玩儿的时候,不总是纠正你的发音吗?” 柳凤飞转头对江芙蓉说:“我们家的邻居都是我同事,要是看着小毅在背英文单词,就会问他这个单词用俄语怎么说,要是看他在背法语,就会问他用德语怎么说。” 江芙蓉惊讶的说:“果然还是有语言天分的,学着学着就会好几门外语了。要是人家这么逗我,可能我就气哭了。” “一开始小毅也会生气,回来跟我告状,那时候他还小,”柳凤飞笑起来,用手比划着一米来高的位置:“我就跟他说,你跟会德语的人在一起,要么你德语说的比他好,要么你就用法语反过来考他。” 卫毅接过话说:“妈,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您用这个方法让我自己使劲学外语呢。” 柳凤飞笑:“那你说,是我画个表格给你布置任务效果好,还是你给你自己定个目标完成的效果好?” 卫毅说:“那我自己定的目标,不也是您促成的么!反正都在您的计划之内。我就是个猴儿,翻不出您的手掌心。” 说的全家都笑起来。 卫恒说:“这么说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爷爷最喜欢跟我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要能看到机器后面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你的手一摸在机器上你就知道那个零件在哪儿,生没生锈,什么时候该上油了心里必须有数。” 这一点,江芙蓉太赞同了。 懂得修机械的人,从来都是把机械当成自己的延伸。 原来她的恒哥还有个这么牛的爷爷,童年一定好快乐,她好羡慕啊。 卫恒接着说:“我爷爷家有个小阁楼,大人爬上去不方便,又不让我点蜡烛,怕出事,我大伯就用铜线装了个电灯泡照明。 后来我可喜欢待在那个阁楼上了,把电灯泡当探照灯,感觉跟了望塔似的。” 江芙蓉惊讶的问:“你大伯也是搞机械的吗?” 要是印刷厂没有充公,子承父业的话,懂得修理机械是必然的,自己装个小灯泡小发电机轻轻松松。 卫恒笑:“我大伯跟我二伯都是专门搞物理的。” 他说了两个名字。 江芙蓉彻底震惊了。 这两个名字一直是业界标杆,他们主导开发的系统防御工程令国土无忧,令无数后辈敬仰。 原来卫恒是这样的家族出来的。 卫恒的事业就以两位伯父为榜样的吧? 一想到卫恒竟然为了她而改变选择,江芙蓉的心头就变得沉甸甸的。 第272章 想你 两个小时的时间眨眼即逝。 江芙蓉送卫恒出去。 这回他们走的侧门。 卫恒故作轻松的说:“今天真是好日子,我就知道回家有好事,有人迎接,还有人送到门口!” 江芙蓉有心事,只是默默的点点头。 “这么舍不得我走啊?坚强一点,来,我给你擦擦眼泪。”卫恒故意抬手,佯装要替江芙蓉擦泪。 江芙蓉把脸扭开,差点没笑出声。 这人真是,总能让她破防。 卫恒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的姑娘还能笑,说明情况不太差:“后天早上我回来的时间不确定,你不用到门口等我。” 江芙蓉没抬头,只是眼尾朝卫恒这边扫了一下,心想,刚才在大门口就是碰巧,又不是故意等。 卫恒仿佛听到了她的心语,又说:“你实在要等的话,我走这边侧门,一推门,你在房间里就能听到动静。” 卫家给江芙蓉准备的房间就斜对着小院侧门。 江芙蓉下意识的在客房和侧门之间来回看了一眼。 卫恒说:“外面冷,你就在屋里待着,窗帘拉开条缝,我一回来你就能第一眼看到。” 江芙蓉听卫恒说得越来越离谱,说得她好像特别黏着他似的。 “到点了,你迟到会不会被罚?” 卫恒笑,终于让江芙蓉开口了,可真不容易:“为了你挨罚我愿意。” “我不愿意,”江芙蓉哭笑不得,再次催促:“等你后天回来我听你说个够。” 再不出门她真怕他来不及。 路况不好,就要预留多几分钟的时间。 她虽然不是军人,可她也讨厌迟到。 卫恒不急不忙的说:“总觉得还有句话没说,我想想。” 眼看着又耽误了半分钟,江芙蓉急了:“哎呀走啦,你还想什么呢?” 卫恒说:“想你。” “……”江芙蓉像是被一道闪电劈过,就地石化。 卫恒笑着拍了拍江芙蓉的胳膊,挥手再见:“我走了。” 江芙蓉愣愣的看着卫恒开门出去,看着门关上,站着没动。 她觉得自己的两只脚都没沾到地,轻飘飘的。 他说的“想你”两个字就像魔咒一样,把她的心都给带走了。 保姆想出门去打个酱油,看着江芙蓉一动不动的背影,都不敢过来打扰。 看了好几遍,眼看着商店就要关门了,保姆只好站在院子里隔着门跟柳凤飞报告:“厨房里冬菜用完了,我这就出门买一罐,马上就回来。” 江芙蓉听到说话声如梦初醒,连忙侧身让开,直接上了台阶,推开了客房的门。 房间里温暖如春。 江芙蓉关上门,拉开窗前的椅子坐下,顺手拿起桌上的小镜子照了照。 镜子里映出一张红透的面庞,眉开眼笑,眼神如醉。 天啊,怎么会这样啊? 江芙蓉把镜子扣在桌上,站起来摘了围巾脱掉大衣,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无法相信这么花痴的表情会出现在自己的脸上。 这是她最鄙视的恋爱脑追星脸啊! 她刚刚想的明明就是要冷静要重新考虑两个人的事业走向。 是哪一步让她变成了这样? 江芙蓉开始做复盘。 谁知道,一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全是卫恒灿若星辰的双眼,爽朗的笑容,在说“想你”。 第273章 好过分的欢迎 江芙蓉手里拿着本书,看了半天没有翻动过一页,桌上放着纸笔,一个字也没写。 她就这么发着呆,完全不知道在柳凤飞和卫胜男之间发生的对话。 卫胜男提早回了家,毫不意外的看到母亲在厨房里忙碌,就过去看看做了什么好吃的。 “做了八宝饭啊?太好了,妈,先给我留一半出来,等会儿我走的时候带回单位去。” 哪知柳凤飞提醒说:“小江遇到了暴风雪买不到票回去,我就让她来我们家住两天。家里就剩这么点糯米,八宝饭我没多做,你想吃,改天我有空再做了给你送去。” 卫胜男先是惊讶,接着就是愤怒。 按照这个节奏,就是说家里正式承认了江芙蓉和卫恒的关系。 而且,柳凤飞对江芙蓉很满意。 “才见过一回,您就同意了?”卫胜男心里那个别扭啊:“您就不多了解了解?” 柳凤飞说:“刚才小恒回来了一趟,小江挺懂事的,我看着还行。” 卫胜男更惊讶了:“当着您的面,又有小恒在旁边护着,她当然显得懂事儿了!” 柳凤飞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你对我的判断有看法?” 卫胜男撇撇嘴:“您是没看到她另一面,本来我也不想说的,既然她都住到我们家来了,那我就给您提个醒。” 柳凤飞不悦:“你说。” “你看她长得不怎么好看,家庭出身也就那样,可她脾气不小,毛病还多,这个不吃那个不吃的,一不高兴就顶嘴,她那是什么态度?也不看看我是谁!”卫胜男越说越看江芙蓉不顺眼。 柳凤飞又气又好笑:“只要小恒同意,怎么谁也反对不了。” 卫胜男不乐意了:“妈,那我的事怎么您就能反对得了呢?” 柳凤飞不悦:“你跟小恒的情况不一样,你别又在这儿跟我叽歪说我重男轻女那一套。 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你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后天早上小恒回来,到时候他们一起买票走,你别给添乱啊。” 柳凤飞的语气里多少有警告的意味。 “来个外人,我还不能说话了?”卫胜男气得直跺脚。 柳凤飞正色道:“小江是小恒的对象,我们要做好接纳她的准备,要让她感受到我们家是欢迎她的。” “欢迎?”卫胜男的猜想成真,气得口不择言:“凭什么欢迎她?要欢迎你们欢迎,我才不欢迎呢!” 柳凤飞不客气的说:“行,我跟你爸还有小恒投赞成票,你投反对票,小毅不管投什么票,我们家欢迎小江的决议都是多数通过,必须得执行。” 卫胜男气懵了,却无力反驳。 在她找男朋友的事情上,她两个弟弟只要不投赞成票就等于是站在她父母那一边。 这个家,就是她妈说了算呗。 卫胜男越想越气。 到了开饭的时候,卫胜男的黑口黑面跟江芙蓉的面若桃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柳凤飞笑眯眯的招呼江芙蓉坐下吃饭,顺便问她屋里够不够暖:“那屋的地龙很少用,要是觉得冷就搬到小柔屋里去。” 小柔是卫胜男的原来的名字,她嫌父母重男轻女,上学的时候自己改成了胜男。 卫胜男一听,就知道母亲在挑战自己的底线。 让一个不受欢迎的外人搬到自己的房间?绝对不行! 她不在家住那也得空着,坚决不能让江芙蓉搬进去! 别说搬进去,没事进去参观都不行! 还没等卫胜男反对,江芙蓉就客气的说温度刚刚好,在屋子里待着非常舒服,然后自己拖开椅子坐下来,跟卫胜男打了个招呼,喊了声卫姐姐。 卫胜男用眼角瞥了一眼江芙蓉,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看着桌上的菜挑起话题:“冬菜蒸肉饼是我爸最爱吃的,可惜他今天吃不着。” 她的言外之意就是,该回来的没回来,不该来的来了。 只是她不知道江芙蓉能不能听得懂这种暗示。 听得懂最好,听不懂的话,她再给下一句。 “还有我呢,我也喜欢吃冬菜肉饼啊,特意叫张姨去买的冬菜!”卫毅被无视,赶紧举手声明。 柳凤飞说:“谁在家谁吃,小柔,我不也做了你爱吃的八宝饭吗?” 其实是柳凤飞看到江芙蓉喜欢吃甜食,就临时起意做了个八宝饭。 “小江,这是北方人过年桌上都有的八宝饭,我们吃这个八宝饭还要蘸白糖,你是南方人,不知道你习不习惯?” “习惯。”江芙蓉一进餐厅就已经闻到了糯米饭的香气,胃口大开:“我爷爷会做红豆沙糯米饭,做得没这么漂亮。” 她喜欢吃一切糯米做的食品,无论是甜的还是咸的,蒸的炒的裹的炸的,来者不拒。 只要是糯米饭,她可以直接炫两碗,不用菜,不用蘸白糖。 而摆在她面前的这盘八宝饭,糯米洁白晶莹,嵌着红枣枸杞桂圆核桃果脯,还别出心裁的撒了几粒芝麻,看着就特别吸引人。 “来,你尝尝我做的,”柳凤飞亲自舀了一大勺放到江芙蓉的碗里:“看看味道怎么样。” 江芙蓉非常配合的吃下去,吃完还给了最高评价:“又软又糯!卫姐姐也喜欢吃八宝饭啊?真有口福!” 家庭条件这么好,还有个这么能干的妈妈,上班的地方离家里还这么近,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了。 江芙蓉真心觉得卫胜男够幸福。 柳凤飞笑着:“《本草纲目》里说糯米是‘久服补气血’,少吃多餐,常年坚持,效果比人参还好,脸色红润,头发又多又亮。” 江芙蓉歪了一下头:“怪不得我的头发又细又黄,原来是气血不足。” 相比之下,坐在旁边的卫胜男的头发更显得又黑又亮。 柳凤飞笑着说:“你年纪小,现在补来得及。来,你再尝尝粉丝,这是龙口粉丝,本来我想炒个蚂蚁上树的,没把握,还是炒了个三丝。” 卫胜男看着柳凤飞一反常态边吃饭边说话,还时不时的给江芙蓉夹菜。 如果这不是她亲妈,她真的会怀疑她们两个才是母女。 这个欢迎,也太过分了吧! 第274章 过招 在饭桌上无论如何都要控制自己的脾气这条规矩,卫胜男从小就学,一直也学不好。 看着柳凤飞跟江芙蓉的亲密互动,卫胜男觉得这两个人不可能见了一回两回的就真的那么要好。 要么是江芙蓉特别会拍马屁,用表面的乖巧讨好蒙骗了母亲。 要么是母亲故意来考验自己的。 如果是母亲被假意讨好给蒙蔽了,卫胜男也不能在饭桌上疾言厉色的揭穿江芙蓉。 如果是考验的话,这次卫胜男的表现尚可,勉强及格。 因为卫胜男只吃了半碗米饭没怎么吃菜,甚至没吃她最爱的八宝饭,就提早离开了餐桌。 用卫胜男往常最喜欢的言词来表达就是,生气,看着就没胃口。 不管怎么说,只要卫胜男没摔筷子没撂脸子,柳凤飞就不会计较。 看着闺女表现有进步,柳凤飞高高兴兴的亲自洗了饭后水果端上来。 餐后水果是冬枣,又大又圆,皮薄肉厚,咬一口嘎嘣脆。 嚼着香甜的果肉,江芙蓉不禁想到了卫恒。 生活在这样的家庭,卫恒完全可以像他姐他弟一样养尊处优,过另一种生活。 卫胜男见江芙蓉貌似发呆,在心里哼了一声,问道:“小江,还没听你说这冬枣好吃在哪儿呢。” 江芙蓉从遐思中抬起头,老老实实的说:“我没吃过这么大这么甜的鲜枣,我还以为现在这个季节只有晒干的大红枣。” 卫胜男又问:“你吃什么水果会过敏?” 江芙蓉马上就想到了进口的榴莲和树菠萝。 可是这两种水果估计现在这个年代还没有进口,而且以她生长的环境,也很难听说有这两种水果。 她要是说出来就得解释半天。 江芙蓉就犹豫了这么三五秒钟没说话,卫胜男的追问就来了:“我看你说吃豆腐会过敏,就想着你吃水果肯定也有会过敏的。” 卫毅奇怪的问:“吃东西还有过敏的?只有不爱吃的吧?” 江芙蓉瞬间明白了卫胜男问话的意思。 原来卫胜男在暗指她挑食呢。 是不是以为她刚才在饭桌上夸菜好吃也是假的装的? 要是放在以前,江芙蓉会听不懂这种暗讽,现在她经常跟领导一起开会,为了写文章狂看书,多多少少也学会了看门道听画外音。 说真的,要是在生活中或者工作中遇到这种人,她不会解释,她只会选择绝交或者远离。 但现在这个人是卫恒的亲姐姐,是柳凤飞的亲闺女。 卫恒对她那么好,那么爱她,江芙蓉相信卫恒要是在场的话,一定会维护她,说不定还会直接替她说话。 柳凤飞对她那么友善,是真心的接纳她,半点传说中的婆婆架子也没有。 江芙蓉决定好好回应卫胜男。 她要让卫胜男知道刚才的话冒犯了她,但又绝不让柳凤飞和卫恒感觉为难。 “柳阿姨,卫姐姐,”江芙蓉举着吃了一半的冬枣,认真的解释说:“我主要是对点豆腐的卤水过敏,如果豆子就这么煮熟了,放油盐酱醋或者糖我都能吃。 这是我爷爷发现的,他以前做过大厨了,他以为我不吃豆腐那是因为人家做的不好,他就亲自去学了做豆腐的手艺,红豆黑豆绿豆豌豆他全都试过了,最后发现我是受不了点豆腐的卤水。” 卫胜男像是听明白了,脸上带着同情弱者的怜悯:“你要是吃豆腐过敏的话,能吃的东西就少了吧?算算你的岁数,你小时候正赶上过苦日子。” 之前江芙蓉只是把卫胜男的自我优越感当成了大小姐脾气。 而现在,她明显感觉到卫胜男揣着一把“刀”,“进攻”的目标就是她。 江芙蓉扯出一丝假笑:“是啊,我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在农村生活,家里穷,经常没饭吃。不过么,” 卫毅嗅到了火药味,就往椅子背上一靠,默默的在一旁观察,观察老师教的谈笑间的刀光剑影。 只见江芙蓉的加深了一分假笑,继续说:“不过么,我爷爷奶奶特别有办法,总会另外给我弄吃的,我倒也没饿着。” 卫胜男惊讶的说:“在农村还这么娇惯你啊?” 江芙蓉笑了笑:“我爷爷说这就是命,我刚一生下来就被扔了,我爷爷把我捡回家,还是我奶奶给我断的脐带。 那时候没医生没药没奶粉,我爷爷奶奶都有办法让我活下来,等我长了牙,我爷爷再给我弄吃的养活我就容易多了。” 江芙蓉心想,你不就是想说我穷,没吃过好的,没见过好的么。 鄙视穷人算什么修养? 那好,就连我不是亲生的事情,我也给说出来,看你怎么说。 果然,不是亲生的话一出,客厅里一片沉默。 每个人的反应都来不及掩藏。 这事柳凤飞没听说过,不过她瞬间就冷静下来。 老卫没说那肯定是老卫不知道,小卫没说估计也不知道。 要是知道的话,这爷俩一定会事先提醒。 柳凤飞暗自恼怒的是卫胜男,瞎闹腾什么呢,竟然把客人逼到自曝痛处,这是犯了大忌讳。 卫家不允许这样的低级错误再次发生。 柳凤飞怕卫胜男再说出什么不礼貌的话来,虽然惊讶得很,还是抢着问了一句:“你爸对你那么好,有多少人对亲生闺女也没这么好呢。” 安排到大厂工作,是亲爹才会干的事,职位坐的好,有领导照顾,要托关系,而且是托很硬的关系才行呐。 江芙蓉笑:“我爸一直都没说,我也是上班前我奶奶他们来部队看我才知道的,我奶奶说我爸要是不管我,她跟我爷爷管我。” 如果没有胡秀清作妖,江大鹏还真算得上是个好父亲。 其实江爷爷江奶奶对她更好,还想把他带回农村去把家业传给她,给她招个上门女婿呢。 先别说家业大不大,就说给她撑腰的那份心那份付出,在江芙蓉的心目中就能排世界第一。 可这长自己威风的话不适合在这说。 她不能给卫恒添堵。 “小江的福气真大,遇着这么好的爷爷奶奶,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见他们。”柳凤飞久经社交沙场,这种小场面马上就能自如掌控。 江芙蓉的心底流过一丝暖流,微笑着说:“谢谢柳阿姨。我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不愿意出门,只有等我以后有假了回老家去看望他们,希望他们高寿。” 柳凤飞连忙说:“人的第一次生命是父母给的,第二次生命就是老天爷给的。小江,你爷爷把你捡回家的那一天就是给了你第二次生命。你爷爷奶奶他们肯定长寿。” 江芙蓉心里更暖了,笑容更深:“柳阿姨,您说的话特别有力量,我爷爷奶奶肯定能长寿。” “你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柳凤飞一边跟江芙蓉说着话,一边不动声色的瞄着卫胜男的动静。 柳凤飞最了解自己的亲闺女,从小就霸道,这回也绝不会轻易的就这么不吭声了。 第275章 教女 果然,卫胜男迫不及待的就向柳凤飞表达了不满:“妈,孝顺能随便夸呢?还当着面夸她,她就是在农村长大的,还是捡的,能听得出来您这是给她长脸么?” 这会儿是母女两人私下在柳凤飞的书房里交谈,卫胜男百无禁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柳凤飞暗暗咬牙,伸手把收音机拧开,控制好音量,不大不小,既有声音可以混淆视听,又不会耽误她们母女两个听清对方的话。 这样即使有人来找,敲门的时候最多也只听见收音机的声音,而听不到屋里的人在说什么。 柳凤飞一向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只有看到卫胜男任性犯蠢的时候就想拿起枪杆子来。 她压着怒气问:“你觉得小江不孝顺?” 卫胜男根本就听不出柳凤飞话里的双重反问,就按照字面意思回答说:“小江的爷爷奶奶还能动,还能下地干活,小江既没有到农村去照顾爷爷奶奶,也没把她爷爷奶奶接过来照顾,这哪叫孝顺?” 柳凤飞冷笑一声,明着问:“那你说我夸错了?” 卫胜男理所当然的说:“您本来就不该夸她!” 柳凤飞面露薄怒:“那我就再教你一遍什么叫孝顺。 老卫家老柳家的家教,孝顺就是父慈子孝。做父母做长辈的慈爱宽容,尽己所能的抚养孩子,让孩子接受最大程度的教育,以身作则的照顾老人,这是父慈。 做子女的在生活无忧的环境里成长,要在态度上恭敬父母和长辈,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学和习,不顶撞父母不杵逆长辈,在父母老弱的时候在生活上尽己所能的照顾,这是子孝。” 卫胜男不耐烦的说:“我刚才不是说了么,小江没有照顾她爷爷奶奶,根本就还体现不出孝顺来。” 柳凤飞咬牙忍着怒气,太阳穴两旁的青筋暴起,还是尽量放平语气说:“不用出钱出力的时候,孝顺孝的就是顺!家里又不用你出钱养家,不用你出力干家务活,说句顺耳的话就是孝顺!” 卫胜男不屑的说:“小江又不是我们家的人,她说的那叫什么顺耳的话呀,就是奉承您。她一个农村出来的,懂什么叫孝顺?” 柳凤飞气得没脾气了:“小江身上哪一点像农村的?要是没有正调,要是她自己不说,你就这么猜,能猜得出她是哪儿的人?” 卫胜男使劲想了一下,不服气的说:“她现在上班上了一年,还经常出差,又到大城市来学习,学都学会了呗。” “你那几个老家是农村的同学,在京城待了十几二十年,你为什么还是说人家土?”柳凤飞又抛出一个问题。 卫胜男一撇嘴:“我那几个同学长得就土,笨手笨脚笨嘴笨舌,哎呀妈,您就别提我那几个同学了,我都不跟他们来往,一个个土得掉渣,农民。” 柳凤飞的火又被点起来,从两眼往外喷:“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动不动就说农民。教了你这么多遍你都学不会,你比你那几个同学能好到哪儿去!” 卫胜男不高兴了:“妈,您总拿我跟那几个农……”卫胜男紧急刹住,换了个词:“妈,您别总拿我跟我那几个学习不好的同学比,他们什么都不懂!” 柳凤飞:“……拿你跟小江比呢?” 卫胜男更不高兴了:“她有什么资格跟我比?她不就是会拍马屁么!拍完小恒又来拍您!哼,她跟我比?要不是小恒,她哪有资格上我们这样的家庭来吃饭!” 柳凤飞气得差点拍桌子:“我拿你跟小江比是抬举你了!小江这是第二次上我们家来吃饭,她一看我端出来的菜,就知道我平常就是这么对你们姐弟几个的。 要把菜做好了,那火候有多难掌握?我要做多少回才能做成这样!她看到我的辛苦,看到了我的用心,看到了我做的好的地方,她每一句话都说在点子上,我听着顺耳,看着她就顺眼,这一顿饭我都吃的顺心。 我夸她孝顺,难道还夸错了吗? 你还说要是没有小恒她就上不了我们家,我跟你说,小江她现在的工作继续这么做下去,不出三年,她自己就能奋斗的比我还强!” 第276章 反省 “妈,你就这么向着一个外人?” 想到自己在亲妈眼里竟然比不上一个捡来的农村孩子,卫胜男的心情糟透了,忿忿不平的反驳: “谁家不是把自己家女儿放第一捧着哄着的?谁家嫌自己女儿不如外人了?” 柳凤飞两眼冒火,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小江不是外人,她跟小恒要结婚的。” 卫胜男不服气的嘟囔:“那又怎样?儿媳妇再好也不是你亲生的。” 柳凤飞冷冷的问:“不是亲生的我都喜欢成这样,如果她是我亲生的,又乖巧,又上进,你觉得她前途会怎么样? 说不出来了是吧? 那我就告诉你! 她要么跟小恒一样选择自己喜欢的工作,要么你爸安排她去当兵,要么让我安排,你说说她哪一样会比你差? 你还说我跟你爸没捧着你?” 这几句话全都打在卫胜男的痛处上。 她在学习上一直不如两个弟弟,没考上大学,她又吃不了苦,说什么也不愿意当兵,最后是柳凤飞给安排的工作。 她的工作跟普通人比起来当然很好,但是她的起点不一样,她横向比较的那些人全都比她只好不差,她一直觉得爸妈没有为自己尽心尽力。 现在这么一摆道理,卫胜男被堵得哑口无言,气得要死。 柳凤飞拉开抽屉,拿出一面镜子直接放到卫胜男面前。 卫胜男猝不及防,愕然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到难堪,又感觉到陌生。 “没见过自己这个副模样吧?”柳凤飞冷眼看着卫胜男脸上的愤怒表情一点一点的变成尴尬,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你今晚好好想一想,什么人才会有嫉恶如仇的样子?想通了,你明天回来吃饭,想不通你就单位,等小恒小江走了你再回来。” 卫胜男顿时大怒,不顾一切的跳起来,刚要质问,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被镜子里晃动的影子吸引,一眼瞥去,只看到镜子里抽搐变形的脸。 那是一张狰狞的脸,五官全都挪了位置! 泼妇! 丑死了! 卫胜男简直无法相信这是自己脸上会出现的模样,看傻了,看愣了,脑子里一片混乱。 柳凤飞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别人撞一回南墙,就能吃一堑长一智。 可这个女儿,有点委屈就想让她这个当妈的给出头。 幼稚得可笑。 说实在的,柳凤飞也有点后悔,后悔当初没听老卫的。 老卫说过,子弹不会惯着任何人,这种娇生惯养的孩子就得放到部队里去锻炼。 谁知道时间过得这么快呢?她总想着有空了好好跟女儿讲一讲道理。 有时候她也会想,孩子大了参加工作了,会变得懂事。 可惜呀,现实总是会打脸。 在家里有点小事都控制不了表情,在单位还能好好到哪去? 柳凤飞一边默默的自我反省,一边冷眼看着卫胜男高涨的火焰再次一点一点的熄灭。 或者说是暂时在她面前败下阵来。 看那表情,还是大写的不服。 卫胜男咬着嘴唇,倔强的不让眼泪水落下来。 第277章 明白人 隔着两间房子,江芙蓉正在灯下全情投入的遣词用句。 她想用新学到的文学体裁写这次遇到的暴风雪,希望在纯粹的正能量宣导之外还有抒情。 她的脑子里全是怎么写和怎么写好,完全不知道柳凤飞和卫胜男之间因自己而起的一番争执。 其实,就算她知道了卫胜男的态度,她也不会在乎的。 在江芙蓉的婚恋观念里,她跟卫恒是否能从恋人步入婚姻,她只看两个重点。 卫恒的态度排在第一,卫恒父母的态度排第二,其他人的态度可以忽略不计。 在卫恒这里,她主要是看卫恒能否跟她一起共同面对外界的各种压力。 压力不见得是坏事,但是适应压力需要时间,需要付出心力和精力。 比如说,外界的压力首先来自于卫恒的父母,卫恒的父母要么接纳自己,要么不接纳自己。 不接纳的话,只要卫恒还跟自己是同一战线的,他们两个人之间还是可以继续相处下去。 接纳的话,江芙蓉这两回的感受非常直观,她真切的感受到柳凤飞对自己的尊重。 在这个年代,作为长辈,尤其是婆婆对上未来的儿媳妇,能平等的表达尊重就意味着完全的接纳。 江芙蓉知道,自己能和柳凤飞一见面就相处的这么融洽,必定是卫恒在中间默默的做了很多努力。 既然她最看重的两点都已经完美实现,她当然以绝对的信任回报卫恒。 两个人的感情固若金汤,卫胜男的态度算什么啊?大姑姐的友好是锦上添花,可以开门笑纳,大姑姐的不友好就当是寒风凛冽,关门关窗拒之门外便是。 本着这个想法,江芙蓉吃好喝好,该干啥干啥。 自己身心健康比什么都重要,她要跟卫恒好好的。 隔天早上,江芙蓉顶着两个黑眼圈,拿自己新写好的文章给柳凤飞过目,谦虚的请求指导意见。 柳凤飞一看到厚厚的稿纸,悬着的心就放下了。 写文章需要专注,更需要耗费精力。 能用一晚上写这么多字出来,要么是江芙蓉心宽不计较卫胜男的不当态度,要么是江芙蓉有化悲痛为力量的强大转换能力。 无论是哪一条,都说明江芙蓉是个能做大事的。 “写的不错,真的不错!”柳凤飞匆匆浏览一遍,不停口的夸赞:“你要是能脱产出来学个一年两年的,不说当作家,评个职称肯定没问题。” 江芙蓉谦虚的问:“柳阿姨,您是我的第一个读者,能给我提些意见吗?” 柳凤飞沉吟片刻:“嗯,作为读者我觉得已经很不错了,如果要提写作意见的话,你得去找你老师让他说。非要挑毛病的话……” 说到这里,柳凤飞停了下来。 “您说,我能接受。”江芙蓉赶紧笑一个,以证明自己不是玻璃心。 柳凤飞笑着说:“站在我的角度啊,非要挑毛病的话,那你该练练字了。” 江芙蓉的脸红了:“哎,我回单位就开始练钢笔字。” 在这之前,江芙蓉对自己的要求是能把字写对,笔画写齐全了,笔顺什么的先不管。 现在么,练字必须提上日程。 柳凤飞关心的问:“你昨晚上睡了多久?我看你写了这么多,肯定占用睡觉时间了。累不累?累的话就再睡会儿。” 江芙蓉赶紧说:“不累,我今天的打算是去图书馆,顺路去出版社看看。” 柳凤飞多问了一句:“你去出版社有什么事?” 江芙蓉解释说:“我想看看教材,我们单位夜校的教材还是十年前的版本,我想带几本新出的教材回去给领导汇报一下。” 柳凤飞想了想,“真不累啊?要不你跟我走,我们单位有个同事书法写的好,毛笔字钢笔字都漂亮,你要是想练书法的话,入门的老师得找好。 出版社那里,我帮你找个编辑问问,他们出版社互相都熟悉,我找她要个电话来,省得你白跑。” “行,那我就跟您走!”这么好的机会,江芙蓉当然不会错过。 柳凤飞笑了笑:“我是看你工作忙,时间紧,来一趟京城不容易,就替你做主了啊。” 江芙蓉笑着说:“您是为我好,我听您的安排。” 江芙蓉知道柳凤飞对人对事的要求极高,既然说人家写字漂亮,那就不是一般的好,估计能有书法家级别。 最主要的是江芙蓉还知道柳凤飞的工作单位一般人进不去,她以为能趁这个机会跟着进去参观参观,心里对今天的行程充满了期待。 柳凤飞也很满意:跟明白人说话就是省心省事省力气。 出了门,过了两条巷子,柳凤飞带着江芙蓉在一个黑漆双门的四合院门前停下来,拍门环。 第278章 神奇 “齐老师,这是我们家小恒的对象小江,”柳凤飞拉着江芙蓉上前打招呼:“小江,这是齐大爷,一会儿你就在这儿好好跟齐大爷学书法。” 在来的路上,柳凤飞已经提前跟江芙蓉做了提醒,说齐大鸿在退休前是单位的总会计师,以前就能写会画,现在还会把脉还会给人开药方。 把江芙蓉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江山的总会计师除了算盘和数字,一点别的爱好特长也没有。 在见到齐大鸿之前,江芙蓉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白发白须的文弱老者。 这会儿见到精神矍铄红光满面声音洪亮的齐大鸿,仿佛看到了武术宗师。 “齐大爷您好!”江芙蓉打起精神,生怕自己给柳凤飞掉格。 齐大鸿热情的让客:“小柳真是稀客,来来来,屋里坐。” 就见柳凤飞摆了摆手说:“车还在外头等着我呢,一会儿小江自己回去,我先走,小江就麻烦您嘞。” 柳凤飞跟齐大鸿很熟,熟不拘礼,寒暄了一句就匆匆忙忙走了。 “来,跟我上书房里去。”齐大鸿关了院门,在前头带路。 这个四合院跟卫家的四合院构造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院子稍小。 齐大鸿的书房,是并排三间小屋,拆了中间的隔挡,并成一个大间。 当中放了一张超大的书桌,西面墙并排立着两个书柜,东面墙挂着一把宝剑,还有两支长笛。 最吸引人注目的是北面墙挂的一幅横轴,笔走龙蛇,写着“湘江北去……”的整首诗词。 江芙蓉未及细看,先把拜师礼双手奉上。 齐大鸿随意看了一眼:“小柳还跟我客气呢。” 江芙蓉没答话,在心里暗笑,还小柳呢,这是他们几十年前刚成为同事时的称呼吧。 是不是在所有的前辈眼里,晚辈一直都是晚辈? 齐大鸿让江芙蓉把自己名字写下来。 江芙蓉立即恭恭敬敬一笔一划的写了。 “这是一天字也没练过呀!”齐大鸿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不过还是给了一点希望:“笔架子还有点儿像那么回事,主要是气不足,写出来的字就没有气势。” 江芙蓉完全听不懂,却又一百个佩服。 自己的这副身板确实是气不足,做事总是要歇歇停停。 可是齐大爷是怎么看出来的? 齐大鸿问:“你平常锻炼身体吗?” “我会在早晨跑步。”这是江芙蓉在工作之余唯一保留下来的运动。 齐大鸿看了看江芙蓉,还是摇摇头:“你坐下,我给你把个脉。” 江芙蓉从来没看过中医,她只相信运动和营养,只相信仪器测出来的各种数据。 只在一个人的手腕动脉上按一会儿,就能给人看病开药,江芙蓉觉得很好奇。 “哎呀,你是失了魂啊!不诊脉还看不出来。”齐大鸿收回手,盯着江芙蓉的面部看了看,问道:“你最近受过很大的惊吓?” 江芙蓉吓一跳,把脉这么神奇吗? “我是去年掉到水渠里过,后来被人救起来,到现在有一年多了。” 齐大鸿点点头:“掉水里很严重啊?是不是吓得要死?” 江芙蓉有些失神,不知道现在自己的感受是原身的记忆还是自己的记忆:“是很怕,但又觉得自己命不该绝。” 齐大鸿一拍桌子:“这就对了,魂没了,魄还在。我就说你脉象怎么这么奇怪呢!” 江芙蓉莫名的心虚:“不是说魂没了人就没了吗?” 齐大鸿笑了:“一个人哪那么容易就没了,魂不在,注意力就不集中,好在你意志力顽强,做事还是能有始有终。” “这也能看出来?”江芙蓉又惊又疑:“还能看出来什么?” 比如说,能不能看出来她从另一个时空而来? 第279章 离开还是留下 齐大鸿的目光如炬,像是能看透一切:“你还想知道什么?还想知道你是从哪儿来的是吧?” 江芙蓉的脸都白了,声音开始飘:“啊,是。” 说起来她来到这个年代才一年,可是她又觉得好像已经来了好久好久,久到忘了原来的生活。 这会儿被齐大鸿这么一问,江芙蓉又恍恍惚惚的想起了以前,想起了那个整天沉浸在工作中的自己。 只有工作,没有生活。 只能进步,不能后退。 只能超越,不能被超越。 在原来的那个世界,那个追求完美的江芙蓉,应该是死了吧? 死了,魂才会离开,不是么? 同事们庆祝完回到办公室 发现她睡的太香不敢吵她 助手叫她签文件 助手发现她挂了 助手帮她叫了救护车 助手有条不紊的帮她通知家人,发讣告,办葬礼…… 在她的葬礼上,那些单线联系的人一下子集中出现了 她老板给她致悼词,凝重而悲切。 离开的时候马上换了一副表情,交代秘书让接手项目的负责人尽快来面谈。 她的助手,冷静,又平淡。 经过她多年的培养,她最信任的助手就跟她一样,早就把人情冷暖洗得干干净净,脑子里只有效率和效益。 她的团队成员,一个个无动于衷。 她不在了,团队就地解散,他们中有的暗自高兴这次被换部门不是因为个人能力问题,有的已经私自联系下家。 她的爸妈,带着各自再婚后的子女,不过不是为了怀念她,是为了瓜分她的遗产而带的帮手。 那两个在她还没出生就开始嚷嚷孩子一生出来就离婚的怨偶,她去要生活费也是拿着法院判决书分别去要…… 她们一家三口再次相聚是在她的葬礼上,那两个工具人见面又吵了一大架。 ……天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因利而聚,无利而散。 许许多多的画面同时在江芙蓉的眼前晃动,晃得她更加恍恍惚惚。 “嗐,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就想知道这些有的没的。”齐大鸿是无神论者,正色说道: “谁管你生出来之前什么样,死了以后又什么样,咱们活着,就管现在什么样,想活成什么样!” 齐大鸿的声音中气十足,震得江芙蓉的耳朵嗡嗡作响,把她从飘忽中震回现实:“过去的就过去了?” 齐大鸿笑着点头:“过去了的你不让他过去,你还想刻舟求剑呐?有用吗?” 江芙蓉一时反应不过来:“我刻舟求剑?” “看看,说着话就走神了,小柳让你学练字就对了。练字就是练气……” 关于写毛笔字的好处,齐大鸿说了一大堆,最后总结道:“我要不是练字,早就见马克思去啦!” 一番话说得江芙蓉心痒手痒:“齐大爷,那我什么时候开始学啊?” 哪知齐大鸿反而不急着教写字:“你得先练一练站桩,你自己的底气有了,才能开始练写字的基本功,要不然你都不知道怎么起笔落笔。” 基础最重要,这个江芙蓉懂,立即就问怎么站桩。 她知道,要学到真本事,那些术语名词肯定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齐大鸿一边示范,一边解说要点,还不断的加入未来的效果:“你把底气练上来了,再把魂收回来,你练字就快,字写得好了,工作也能得心应手。” 江芙蓉听到了一个重点,把魂收回来! 那收回来的魂,是原主的? 那她呢?离开?还是仍然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