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失败后,我从剑仙变成了仵作》 第一章 飞升失败后 离原大陆,人族疆域,宋国。 临江府,知远县。 当朝岁从自己那张木床上缓缓醒来时,外面天光正亮。 光线透过窗纸洒在地板上,拉扯出一道极长的斜影,而他的神情还有些恍惚—— “所谓仙界......便是这幅鸟样子?” “汪!汪!” 耳畔忽然有犬吠之声响起,听着虽有些羸弱,但却又格外悦耳。 朝岁努力地睁开眼睛,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忽然生出一抹微笑来,满怀期待望去。 “莫不是传闻中仙界那只可吞日月的哮天犬?” 话音落下,眼前景象开始慢慢清晰起来,他的笑容旋即也凝固在了脸上。 只见一只通体土黄、皮毛卷蓬的瘦弱老狗正趴伏在他脚边,抬着头用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他,时不时还张口吠叫一声。 没等他反应过来,识海之中突然来了一阵钻心的剧痛! 朝岁忍不住低沉嘶吼了一声,右手紧紧抓着床单,脖颈间的青筋暴起如同树根一般粗壮。 无数记忆碎片开始渐渐融合,很快让他想起了此前发生的种种—— 此处并非是自己前身所在的九州。 而是在渡天劫过程中,被自身剑气斩开的那道裂缝后的奇异之界! 自己的身体已经在灭世雷劫当中完全泯灭,再无寻回可能。 在最后的紧要关头,也幸亏自己修炼过神魂飞天之法,这才能够保存一丝神魂不灭,借着那道缝隙来到此处。 “飞升......失败了吗。” 朝岁蹙了蹙眉头,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眼中生出一抹厌烦的情绪,晦涩的声音不断响起。 “重复的事情又要再做一遍。真......烦。” 接着他闭上双眼,开始回忆起不属于自己的过往。 “人族,宋国,知远县。” “仵作,验尸,嫂嫂......” “朝岁,朝岁。” “朝朝暮暮,岁岁平安......原来我叫这个名字。” “听着倒也不错。” 朝岁嘴里喃喃念了几声后,神海开始翻涌,令他神情又变得有些恍惚。 不待他完全恢复清醒,屋外陡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咚!咚!咚! “朝岁!” 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一阵怒骂响起,接着又是冷冽的声音: “赶紧滚出来去县廨验尸!少在这里装死!” “听见没有?!” 喊叫了半天,看到屋内还是没有丝毫反应,来人竟是也完全不管不顾,直接蛮横地一脚用力踹烂了大门,之后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听到动静,朝岁皱着眉头向那人方向看去,神海记忆翻涌,告诉了他眼前之人的身份。 “县廨捕房捕快,雷鹰。” 雷鹰? “你!” 雷鹰在门口喊了半天都不见有人出来,本就窝了一肚子火。 此时见到那痴傻呆子又在直愣愣地呼喊自己本名,眼里戾气更是阴冷了几分。 啪! 只见他将腰间横刀摘下后,重重地摔在了桌上,撸起袖子正准备上前狠狠教训一番时,却又想起了临行前徐少的吩咐,只得暂时先强压下怒火,冷冷道:“少在这里给老子装傻充愣!” “按照县廨的规矩,若有命案发生,需要你这个仵作去县廨验尸,念你前几日验尸时过于辛苦昏倒在地,县廨这才准你休息几日。” “怎么?你现在病好了就忘了自己的职责所在?” “午时前你若还不到,我看你那死去的大哥给你谋来的这份差事也不必干了,还是回家种田去吧!” 说罢,雷鹰又盯着朝岁冷笑了几声后,方才提着横刀走出小屋。 然而雷鹰不知晓的是,从他进屋后到出来的这一小段时间之内,朝岁并没在意他的言行,只是在静静思考着一些事情。 “这具身体资质太差,体内没有丝毫灵气,看来尚还停留在凡人之境。” “不过还好,我神魂里还记有宗门的洗髓筑基之法,此秘法即便神魂尚存一丝都可施展。” “虽说少了天材地宝洗髓,效果差些,但目前也足够了。” 朝岁心里虽有些遗憾,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飞升失败并没有什么可羞耻的。 若此事真这么容易,谪仙尽出的辽阔九州也不会千年以来都未有一人能够飞升成功,晋升真仙。 更何况,他还是距离飞升成功最近的那一位。 想到这里,朝岁开始盘膝而坐,双手掐印,捏出一个法决,准备借天地灵气运转自己的秘传仙法来完成第一次洗髓伐骨。 然而,当法印成功掐出后,却并没有想象中的灵气汇聚入体的感觉。 朝岁疑惑的睁开双眼,很快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神情微变。 灵气! 此方异界的灵气不仅较为稀薄,似乎还在排斥着自己的神魂吸纳! 难不成是因为我体内神魂来自九州,与此方异界不符? 唉! 若是自己还有修为在,那凭借修为强行聚拢灵气提纯也不麻烦,但是此刻自己的状态却是糟糕到不能再糟糕了。 一具毫无修行根基的废柴身体,仅存一丝的神魂碎片,目前能够保持记忆完整已是幸事,其余的所有手段都无法施展! “连宗门秘法都无法修炼......那该如何办?” “难不成真要耗费数十年打坐慢慢汇聚天地灵气开蒙?” “可就凭这具身体的资质,怕是熬到寿元尽失都筑不了基。” 修炼陷入到了两难境地,想了半天都没有丝毫头绪。 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肚子开始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一种很多年都未曾有过的饥饿感让朝岁有些怔然。 “修为尽失,却连五谷之物都成了急需。” “说起来,刚刚那人进来时说过什么?验尸?仵作?” 朝岁眉头轻蹙,又开始梳理起了目前的境况。 现下自己这具身体叫朝岁,是一名仵作,在整座知远县并没有其他的亲人。 唯一的亲生兄长早在三年前便已死在了极北妖国之中,只留下一位还未过门的寡嫂孟氏。 自己平日里是靠验尸来赚取县衙下发的工钱,多验多得。 但毕竟县城不过区区弹丸之地,又能有多少尸体可验,故收入一直都很微薄。 也幸亏自己的那位寡嫂孟氏平日里会时不时给自己一些银钱接济,否则恐怕日子早已过不下去。 另外还有一点值得细想。 自己飞升失败时形神俱灭,神魂虽残留一碎片但却已经意识不明,穿行至此后会自主选择这具肉体,那就说明这定是一具‘无主之物’。 也就是说,早在自己来之前,这具身体的真正主人便已经死去。 而现在自己夺舍重生,对方并不知晓,只会认为目的还未达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想到这里,朝岁便感到有些头疼。 以自己现在孱弱程度,恐怕随便来个人都能把自己宰了。 而神魂已经受损,基本不可能第二次夺舍,最终怕是会彻底消散在这片天地中。 “该如何是好......” 朝岁嘴里喃喃念着,忽又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算了。” “明日之祸明日忧罢。” 简陋的草屋之中,除了一张木板床,一张四方桌,便只剩下一梳洗用的架子,最上面摆着一面铜镜。 朝岁从床上下来后,趿拉着鞋走到铜镜前照了照,发现自己脸颊虽有些消瘦却还算端正,就是一头乱糟糟的黑发看着颇为邋遢。 他四处望了望,从床上铺的草席里扯下一根枯草将背后的长发箍了起来,试着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些。 “嗯,出门。” 知远县的县廨里会给官吏提供食宿,仵作虽然是一个众人厌弃的行当,但毕竟也属于一府里的杂吏,所以自然是有资格去县廨里吃饭的。 囊中羞涩的自己自然是去吃官家饭最划算。 当然,出门之际他也没忘了带上自己目前的家伙—— 验尸所用的镊子、银针、小斧、剪刀、钩。 ...... ...... 第二章 验尸养毒 知远县的县廨位于县城中央百岁坊,其附近屋舍大多是县府官吏或富商所住,所以价值不菲,装潢自然也是非比寻常。 而在县廨府邸紧邻的一座高楼中,一位锦衣装扮的青年正面带微笑站在屋檐走廊下,居高而下眺望着街上四周景色。 “徐少!” 腰间挎着横刀的雷鹰从楼下上来后,一脸谄笑着靠了过去,姿态保持的极为谦卑。 徐少元,知远县第一望族徐家长子,知远县如今的捕头,统管刑房所有捕快差役。 其人虽年纪轻轻却已是附近府县极出名的人物,甚至就连知远县的县令在其面前都得笑称一句‘徐少’。 “如何?” 见到雷鹰上来后,徐少元方才慢慢转过身来,瞥了他一眼后问道。 雷鹰连忙回道:“属下方才已去那朝岁住所看过,看样子已是有些痴傻了。” “一连验了五六具毒尸只是有些痴傻?” 徐少元眉头微蹙,像是有些不满,很快又面露凶光,冷冷道:“既然还没死,你可催他来验尸?” “当然!” 雷鹰阴狠一笑,抱拳应道:“属下看他虽神情呆滞但气色尚好,便已经催他速来县廨验尸。” “也是那小子运气好,前面那几具被犬妖咬死的尸体居然都还未能让他染毒暴毙,只是晕了过去。” “不过只要再继续下去,那小子断然不会再有这般好运。” “嗯,很好。” 徐少元听到这番话后,脸上终于是流露出了一副满意的神色,随后又拍了拍雷鹰的肩头,淡淡道:“此事我不方便出面,你帮我盯着点。” “前些日子已经毒发一次,虽说他未必察觉到什么,怕是已经有了些戒备,你要谋划妥当。” 雷鹰点头笑应道:“徐少放心,属下定将此事办的妥妥当当,让孟小姐再无借口推脱。” 说罢,雷鹰便一抱手离开了望月楼。 “朝元啊朝元,当年你横空出世,光彩夺目,号称临江府第一天才,将我死死踩在脚下,可那又如何?最后还不是死在妖国的手上,尸骨无存!” “而如今,你的亲弟弟很快就要死于妖毒,你的女人不久要被我收入房中,你在九泉之下应当很欣慰吧?” 高楼云宇之间,原本面相平静的青年眼底深处忽有一抹暴戾的疯狂之色出现,显得极为可怕。 ...... ...... 朝岁走到县廨门前的时候,管饭的南堂恰好还未闭门。 然而负责打饭的老伯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后,只是塞了两张肉饼过来,接着就开始挥手赶人,嘴里还不停埋怨着: “验尸的仵作也跑来这里吃饭,手上不是毒就是血的,真他娘的晦气!” 你还真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啊。 朝岁心里这般想着,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情绪,一手拿着肉饼往嘴里塞,一手背在身后,开始慢慢悠悠地往县廨里的停尸房走去。 作为当世剑仙,心境的修为自然极高,从来不会因为只言片语动怒。 更何况对方不过是区区一凡夫俗子罢了。 家里的那只老黄狗此时也跟了出来,就紧紧跟在朝岁的身后。 呜呜的叫声断断续续,许是因为闻到了肉饼的香味,尾巴还在上下摆动,做出一副摇尾乞怜的姿态。 虽说两张肉饼还不够自己吃的,但是朝岁转头看着黄狗那瘦骨嶙峋的样子,倒是也有些不忍心,于是便将自己手里的另一张肉饼给丢了过去,认真道:“可别说本剑仙吃独食啊!” 停尸房位于县廨的最北,与吃饭的南堂正好处在相反的位置,或许也是考虑到停尸房里的尸会有些‘特殊’。 这些年来极北妖国里的群妖蠢蠢欲动,想要南下一口吞掉包括宋国在内的人族五国,所以五国境内经常会有幻化成人形的妖族间谍潜伏进来,而其中又以与妖国有着一江之隔的宋国为最。 妖族与人族的体质全然不同,其肉体坚硬如铁,体内含剧毒,生下来便是杀戮的战士。 被妖族杀死的人族尸体里大多都会含有这些妖毒,所以即便是富有经验的仵作在验此类尸时往往也会提心吊胆,再三谨慎。 而这也是仵作最不受待见的原因,因为谁也不清楚仵作身上是否已经染了妖族的毒。 不过话虽如此,但临江府毕竟位于大宋南部,算是宋国疆域的腹地,妖国大妖极难一见。 许是因为雷鹰提前吩咐过,所以在停尸房的门前并没有人把守。 朝岁慢步至此后发现门房紧闭,并且透过窗户往里看似是也没有半点光亮,一股渗人的阴冷寒气倒是从停尸房里慢慢往外散发。 他鼻尖轻轻耸动后,目光顿时一凛,随后走上前去谨慎的推开了房门,进屋前还转头轻轻踢了老黄狗一脚,吩咐道:“你就先别进去了,我怕到时黑发人送黄毛狗。” 老黄狗像是也听懂了这句话,呜了一声后直接往后小跑几步,趴在连廊里的一根柱子下远远望着。 屋里确实没有半点灯光,朝岁点燃油灯后,这才发现这停尸房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余座木床。 大多数木床上都是空着的,唯有正中间的那张木床上盖着一层厚厚的白布,方才的微淡腐烂气味便是从此处若隐若现的散发出去。 虽然前世并未学习过刨尸验尸之法,但夺舍的这身体里就有数年的验尸经验。 凭借着剑仙境界的神魂,几乎可以说朝岁只要于识海之中细观一遍,便能完全重现出验尸的技艺,甚至青出于蓝。 更何况,他作为剑仙,还拥有别人理解不了的可怕感观。 将白布掀开后,朝岁细细观察着床上的那具尸体。 是一具男尸,面色惨白,胸口有一个血洞,伤口形状呈椭圆形,看上去像是被利刃穿胸而过致死。 将验尸的工具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朝岁又抓起尸体的手腕认真看了看。 这具尸体的死因虽然看上去极为明显,但不知为何,他心里却总有一股淡淡的心悸感,而这种感觉方才便已经出现过。 朝岁知道这绝不会是自己的错觉,以自己前世近乎真仙的恐怖境界,就算已经形神俱灭,落得一个夺舍苟活的下场,但自己天人感应的能力依然存在。 这种心悸是在提醒自己,眼前的这具死尸会对自己造成一定的威胁。 只是......有何不对? 朝岁又将男尸翻了过来仔细观察,还是没能发现什么诡异之处。 事已至此,他已经明白恐怕光凭肉眼是无法看破其中隐秘的。 “呼。” “看来只能用那一招了。” 朝岁轻轻吐出一口气后,神情微凛,显得相当凝重。 下定决心后,他开始用手掌紧紧贴着男尸的后背,双眼随之慢慢闭上,眉头紧蹙起来。 在外人根本看不到的属于朝岁的识海之内,只见一阵白光在汹涌翻动。 很快,一米粒般大小的光芒从上面剥离后,开始沉入到了识海的底部。 接着,那粒白光潜出识海,开始在朝岁体内游荡。 与此同时,他的脸色也突然惨白了许多,额头上有豆大般的汗珠在不断渗出。 白光最终顺着朝岁的右掌缓缓融入到了那具男尸体内。 神魂分化,以神识外观。 这般神通若是放在前世,对自己来说可谓是毫发无损。 但是放在现在,却是一种几乎无法挽回的损伤。 因为现在的自己根本无法修炼,每一粒神识的损耗都会给自己带来极大的负担。 若神魂里的神识全部耗尽,那么自己也将再无幸免的第二次死去。 不过好在那粒神识进入到尸体内部后,终于是让他看清楚了其背后藏着的隐秘。 在外人甚至是仵作刨尸后也根本看不到的尸体内部,有无数丝丝缕缕的黑气在缠绕流动着。 那些黑气仿佛具有灵性,只要有人稍一接触,便像疯了一般开始涌动挤压而来。 朝岁略一思索便已经明白这些黑气是什么—— 极北妖国妖族的毒素! 毒素? 以灵气为根本,经年累月于体内凝结而成? 神识继续仔细观察着妖毒,朝岁的脸上渐渐有了一些异样。 很快,他深吸了一口气后慢慢吐出,眼中已是精光暴射。 早上时他还在思索对于这个世界的修行之法。 因为灵气较九州稀薄以及神魂排斥的缘故,他曾认为自己前世所掌握的修行之法可能在这里都会变成空中楼阁,无法打下根基。 但是此刻看到这些毒素后他突然想到了一种破局的办法——养剑秘法。 以肉身为根基,通过强行的吞噬和融合来进行锤炼体脉,最终达到以身成剑的地步,而这秘法甚至可以吞噬融合世间万物。 这并非是一种常规的修行法,是一种剑走偏锋的法门,甚至还有不少的凶险。 因为一开始秘法修炼还好,所需灵气和资源不多。 但是到了修炼的后期,所要吞噬融合的灵气皆是海量。 故在九州时修炼此秘法的人尽皆都堕入了魔道,开始屠戮众生满足一己之欲。 朝岁低头沉思了半天后,最终还是决定以此秘法试试,因为这已经是自己能够重返剑仙之境的唯一法门。 很快,他便开始利用那粒神识将这具尸体内所蕴含的妖毒全部聚拢到了一起。 接着又将这些妖毒慢慢引诱至了自己体内。 这个过程极其复杂,即便是他都需要小心翼翼,否则一旦失败,可能立刻就会毒发暴毙。 逐渐地,那些妖毒慢慢被朝岁在体内聚拢成了一个黑球,限制在了腹部神府之处。 寻常的仵作来验尸,即便感染了妖毒也只会是一部分,但是自己此刻是将尸体体内所有的妖毒都吸收了过来。 如果不加以限制,任由这些毒素在体内扩散,那么还不等自己修炼成养剑秘法,恐怕就一命呜呼了,所以人体神府就是最佳的位置。 确认了这些被自己限制住的毒素暂时不会扩散后,朝岁的心情突然变好了许多。 接着他开始装模作样地用仵作的剪刀、镊子等工具开始验尸,在一旁的架子上拿笔记录下了验尸的结果,最终写下了结论—— 此人死于利刃穿胸,凶器应当是三尺长剑,剑尖极窄,剑身极薄。 朝岁拿着验尸报告推门而出,准备去县廨领取工钱。 按照规矩,验一次尸便能从县廨里领到一百文钱,这也是自己目前养家糊口的唯一营生。 说起来,养剑秘法若想入门,除了这些妖毒之外还必须有百兽的气血进行辅佐,以自己目前的微薄收入那肯定是买不起的。 进山打猎? 怕是死在山里都没人知晓。 朝岁蹙着眉头一路走到了县廨的账房处,按照宋国的律法,其实验尸所得是需要佐证之后才能发放工钱的,但是在知远县却并非如此。 但凡朝岁验完尸后只要拿着验尸的报告便能直接来领取工钱,以往的他还以为是县廨里的官吏对其友好,其实都是些算计罢了! 果不其然,待他拿出验尸的报告后,那刘姓小吏只是草草看了几眼后,便拨出了一百文钱塞到了朝岁手中。 接着小吏又装模作样的关心道:“朝岁,听说你上次验尸太过劳累导致昏阙过去了,今天身子可还好?” 朝岁当然知晓对方用意,很配合地故意咳嗽了两声,接着又让脸色变得惨白些,嘶哑道:“还好,就是今天验完尸感觉还是有些不舒服......还好只有一具尸体,否则怕是要扛不住了。” 说完这番话,朝岁走出房时还装作脚下一滑,踉跄跌倒,差点摔在地上。 而等他走后,在刘姓小吏背后的屏风里,一身捕头青衣的雷鹰才慢慢走了出来,望着朝岁离去的方向顾自冷笑了几声,“哼!还想休息?!等明日再给你找两具尸体来,迟早毒死你。” “雷哥!” 刘姓小吏连忙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谄媚的笑着:“以这呆子的头脑哪能跟您斗呢!神不知鬼不觉就送他去见阎王了!” “嗯,话虽如此,你也给我盯紧点,别让他察觉到什么,这可是徐少吩咐的事。” “放心吧,小弟一定帮您盯得死死的。” 嘱咐了两句后,雷鹰便又很快提着横刀出了门,毕竟准备死尸还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情,知远县不过一县之地,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命案。 以往的那些尸体都是他挑选的一些地痞、乞丐又或是牢里的囚犯,这件事可不是什么小事,所以为防意外,雷鹰每次都是自己亲自去办。 当然,他藏身在屏风背后这件事,朝岁自然是清楚的,所以才会佯装一副不行了的样子,目的就是骗取对方多弄来几具有妖毒的尸体。 想来,对方应该会很迫不及待吧? “接下来,就只剩百兽兽血了啊。” 在带着老黄狗回家的路上,朝岁又蹙眉思考了起来。 而等他回到自己的那间破茅屋时,才发现里面不知何时竟已经坐着一位女子。 ...... ...... 第三章 替我谢谢你老爷全家 那女子看上去要年长几岁,一身素雅纯白的长裙,黑发披肩,眉眼如画。 她的面容极美,细长睫毛一眨不眨,看上去就像是一副画,但脸色并不太好,眉宇间略显疲惫。 待到朝岁进屋后,女子这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说道:“你回来了,刑房那边事情可还多?” “我听徐公子说公衙那边放了假,为何你不多休息几日。” 女子便是朝岁的那位寡嫂孟氏,闺名秋霜,在知远县是出了名的美人,曾和朝岁的兄长朝元订过婚事,只是还未过门时宋国国都便传来了关于朝元的死讯。 看到对方脸上那抹浓厚的关心之色,朝岁虽然有些不习惯,倒是也没表露出来,不动声色的回道:“醒来也是无事,正好刑房那边又发现了一具尸体,就去看看。” “又死了人?” 听到这里,孟秋霜已是眉头微蹙,说道:“平日里见这知远县风平浪静,连小偷小摸的毛贼都未曾见过,怎么最近这些日子以来血案不断,真是奇怪。” 奇怪? 一点都不奇怪。 朝岁心如明镜,知道这些死尸都是有人故意安排给自己的。 目的就是想通过尸体内这些经年累月的妖毒,将自己的身体慢慢被拖垮,最后落得一个急病离世的下场。 其实对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前身正是死在妖毒之下。 只不过等到自己神魂夺舍时,那些妖毒因为没了宿主都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这一点倒是让朝岁有些惋惜。 “对了。” 孟秋霜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画着青鸾的布囊,拉过朝岁的胳膊便放在了他手上。 “你大病才初愈,正是要补身体的时候,县廨里的那点工钱根本买不起什么补物,你记得去县里的药房和屠户那多买一些药材和肉食。” “嫂子毕竟身份不便,不好常来看你。” 说到这里,孟秋霜脸上笑容又显得有些勉强,但很快便遮掩过去,“还有,仵作毕竟不是什么好的差事。” “虽说也算是县廨的官职,但还是太过忙碌劳累了,我想托人去问一问,送你去府城的药馆里当一个学徒,可好?” 去药馆当学徒? 开什么玩笑! 真去了医馆,那自己这一身通天彻地的修为再想恢复岂不是要遥遥无期? 想到这里,朝岁眉毛微挑,干脆利落地回绝道:“不用,我在这里过的挺好。” 孟秋霜神情微怔,像是没想到朝岁的拒绝会如此果断,心里虽有些无奈,却也只能勉强道:“好,那这件事我们日后再说吧。” 显然在她的心里,还是没有彻底放弃这件事的打算。 看到自己这位嫂子的神情,朝岁摸着手上的那青囊,感受到里面沉重的银钱份量,对于自己方才的那态度也有些过意不去,想了想后,又补充了一句:“你不用担心,我前些日子只是有些劳累而已,并无大碍。” 孟秋霜目光上下打量,发现朝岁脸色红润,气息平稳,看上去确实不像是生过一场大病的样子,神情已是放心了许多,脸上笑容也慢慢开朗起来。 “嗯,那就好。” 正当她又想开口叮嘱些什么的时候,屋外却传来了打断的声音。 “小姐,出来的时间已经够久了,该回去了。否则老爷和夫人那边又要怪罪了。” 绿衣婢女候在门外,一辆马车也正在缓缓靠近。 孟秋霜脸上有些歉意,说道:“嫂子该回去了,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朝岁倒是并不太在意,相反还隐隐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论身份来说,自己虽然是对方的小叔子,但实际上不过是空有一外壳,内里早就已经雀占鸠巢,并非是一懵懂无知的年幼少年。 而对方虽年长几岁,按规矩要称她一声嫂子,但实际上也并未过门,空有寡妇的名号,而无婚姻之实。 叫着一个比自己年幼许多的女人当嫂子,实在是有些难说出口。 朝岁这般想着,待看到孟秋霜起身离去,在婢女的搀扶下登上马车辗过泥土后,这才长松出一口气,两道上挑着的眉毛逐渐放松了下来。 很快,他将手里那青囊的绳扣解开,把里面的碎银子全都倒了出来,在桌上一枚一枚的盘算着。 “寻常的家禽血不行,最好是深山里的猛兽。” “不过最近猎户似乎很少,这些野味的价格怕是还要涨不少,也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 一旁的老黄狗摇着尾巴,盯着桌上那些碎银的目光很亮,不时还转头和朝岁对视一眼,像是在询问今晚吃什么。 朝岁有些警惕的看了它一眼,慢慢将碎银子一粒粒捡回到了青囊里,说道:“你想干什么?” “这些可都是我安身立命的本钱,我劝你善良。” “再说了,今日在县廨里不是分了你一块饼?大不了明日再去帮你拿两块。” 老黄狗呜呜的叫着,泪光闪烁,尾巴都快摇到了天上去。 但显然剑仙意志之坚定又岂是区区一只老狗能动摇的? 朝岁面无表情的将青囊揣到了怀里,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胸口后,背起双手便径直走了出去。 他打算趁着今夜月色正好,晚风不寒,出去逛一逛,欣赏一下这个不同于自己前世的民俗风景。 只是刚走到门前时,眼前就陡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正是之前唤孟秋霜离去的那个孟家婢女。 “有事?” 朝岁挑了挑眉,站在门口看着对方说道。 那婢女神情冷冽,一对细眉拧在一起,目光中厌恶之色根本不加任何掩饰,语气也很冷淡。 “我是来提醒你的,小姐和你兄长的婚事早已作罢,孟家和朝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若你还想在这知远县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不要在纠缠着小姐不放,否则祸事不远了。”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区区一个乡绅地主家里的婢女都能威胁自己! 朝岁有些气极反笑,问道:“这么说来我日后是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那婢女显然没听出来朝岁话里的隐意,依旧面目寒霜的说着:“不怕告诉你,老爷和夫人已经替小姐寻好了一份更好的婚事,是知远县望族徐家的公子徐少元。” “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仵作,倚靠亡兄余荫庇佑罢了,如何能与徐公子相提并论?” “不过——” 一番言语威胁后,婢女语气陡然一转,稍有平缓道:“若你能聪明一些,主动断了和小姐的联系,老爷答应可送你一处大宅和十亩良田,足够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汪!” 老黄狗趴在一旁叫了声,也不知是不是在应声叫好。 朝岁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温和一些。 最后,他看着对方,一脸真诚的说道:“是吗?那我谢谢你。” “也替我谢谢你老爷全家。” ...... ...... 第四章 十兽血,秘剑成 入夜,月色如水,寒风轻拂。 已是九月的天气,霜意深重,再加上昨日恰好遇一轮瓢泼大雨,门前的那黄土地早已经是泛起泥泞。 先前马车驶去时就留下了一行很深的车辙印。 此刻那位骄傲的婢女正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踮起脚尖试探着往前走,偶尔踩出些淤泥溅到绣花鞋上时,便会蹙着眉头回望一眼,表达不满。 朝岁整个人斜斜靠在门上,看着婢女的那神态后,眼里闪过一抹笑意。 “知远县望族徐家,攀龙附凤的孟家,但说起来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什么叫非分之想?” 但一想起孟家婢女方才的言论,朝岁便有些无奈。 自己不过是安安分分的想要靠妖毒打下根基,在体内养出一口浩然剑气,当作恢复修为的本钱,招谁惹谁了? “你既孤傲清高,又何必受小姐接济?难不成你不知道这钱来自孟家?” 不过婢女最后离开时留下的那句微讽挖苦还是让他有些哑口无言,只能目送着对方离开。 “先说好了啊,这钱只是我暂借的,不算接济,迟早还给你们。” “我九州修士从不欠人钱财。” 朝岁双眉慢慢双挑,靠在门上自言自语。 此时,他远远看到那婢女不小心踩到了一个水坑里,裙摆下垂处溅满了泥水,脸上不禁露出了微笑,但很快便又抿起了嘴唇。 “三十一两碎银四钱。” “应该差不多,不够的话便买些家禽血来补足吧。” 直到远处婢女的身影消失,附近也再无人影出现,朝岁神情才慢慢平静下来。 “待我剑成,就不必困在此处了,潜龙在渊,随云上天。” 他挺拔地站在自己的小屋门前,忽有些意气风发。 本想看看是否还能从何处积攒一些银钱出来,确保养剑秘法修炼时有足够的兽血可用。 但经历了今晚之事,让他意识到了无论如何自己都需要尽快恢复一些修为。 否则身处在阴谋的漩涡之中,指不定何时就会遭人暗算。 他可不想刚刚夺舍重生就再一次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 ...... 第二日,天刚微微亮。 朝岁便趿拉着鞋出了门,老黄狗以为他是要去县廨,也紧跟在身后。 知远县在临江府不过是最偏僻的一府县,整座县城的规模并不大,但由于背靠着邙山,所以城内来往的猎户较多。 但因为这些时日以来,知远县附近乡镇总有凶案发生,有传言说是邙山里来了妖怪,喜好出山抓人进补,所以愿意进山打猎的猎户便骤减了一大半。 朝岁在城内逛了一大圈,找到几家屠户,询问到一些在贩卖野味的猎户,花费了一上午的时间才终于买到了十种兽血。 虎、豹、豺、狼、山熊、野猪、狐狸、毒蛇、白猿、鹿。 不过因为大多的猎户并不单独卖兽血,所以朝岁不可避免的买了一些野味兽肉回来。 身上积攒的一些钱财,包括那位名义上的嫂子所接济的所有银两也全都花的一干二净了。 原本孟秋霜送来那几十两银子是让他去买些诸如人参之类的名贵药材,滋补助养身体。 此时若是知道所有钱都被朝岁用来买了一些野味兽血,怕是会气的直接找人将他送去府城当医馆学徒。 不过因为兽血的量并不算多,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朝岁还从猎户那里买了一大桶的牛血,当作备用。 回到自己的小屋内,没理会摇尾乞怜着的老黄狗,朝岁将所有的兽血都一一倒进了事先准备好的浴桶当中。 “以妖毒为根基,百兽之血为辅,蕴养体内剑气。” 朝岁目光闪烁,心境再没能保持住以往的平和,有些难得地紧张了起来。 毕竟养剑的秘法他虽熟稔于心,但前世在炎夏九州时并未曾修炼过。 此刻身处异世,迫于无奈只能修炼起这门被称为‘魔道’的功法,心里有所起伏也属正常。 第一口剑气若蕴养成功,那么就代表此秘法确实可行,但若是想恢复到自己鼎盛时期的修为,那就还必须源源不断的温养秘剑。 这不仅需要海量的资源,还轻易不可妄动剑气,是一个想想都困难无比的过程。 但若这剑气蕴养不成,那朝岁只觉得自己现下的处境已经与绝境无异。 两相比较,他自然更想养剑秘法能成。 木桶内暗红粘稠的血液混杂在一起,浓烈的腥臭味闻起来便让人有些头晕目眩。 就连老黄狗都因为受不了这股腥臭摇着尾巴跑了出去,站在门外远远看着。 朝岁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微凛,看着那波澜不惊的血水表面,慢慢地将手伸了进去。 兽血冰冷,冻彻刺骨。 只怕是最强壮的肉体凡胎在这血水里浸泡一会儿后都会晕眩在里面。 但是朝岁不同,他还有一点微薄的剑仙神识可用来护体。 将全身上下衣服都脱了之后,朝岁屏住方才那一口气,慢慢蹲进了木桶里。 在内部的腥臭之气还要甚出外面十倍不止。 再加上九月的临江府寒意深重,血水刺骨,饶是朝岁有所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咬牙打起了寒颤。 兽血齐备,最关键的还是那些妖毒之气。 花费了一段时间将心境平复下来,朝岁双眼微闭,神识已经经由头部神海到了胸下神府处。 那里一团被锁起来的浓重黑球正在静静潜伏着。 朝岁很小心,神识似化作一阵清风,一下又一下,轻拂着那毒球表面。 妖毒的根本归于实质同样是天地灵气,但是要将其还原到最初本貌是一件可以说基本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不是朝岁神魂境界足够高,对于天地灵气的研究早已经深入骨髓,此刻也做不到将毒气提纯。 只见毒气的表面上不断有一丝一丝的黑线剥落下来,就像是正在一圈圈转动着的线球。 这个过程极其漫长,直到朝岁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屋外傍晚的落日都透过窗纸斜斜洒进屋里后,那凝结的毒气黑球方才变了样貌。 朝岁神识坐照自观,看着那颗在自己神府处纯白的小球,以及旁边堆积着的一大圈缠绕着的黑线,内心担忧方才慢慢消减下去。 “剑,凝。” 养剑秘法的根基便是体内神府的这一口剑气。 若是剑气成,则日后便可肆意吞噬任何来物,即便是在凶烈的妖毒也不过是补物,再难对自己造成威胁。 但是凝剑的过程极其困难。 即便是在炎夏九州历史里,那些修为通天的魔道巨掣想要凝练出一柄神府之剑出来也是极难极难。 朝岁没有丝毫放松,整个人的心神都紧绷到了极致。 在醒来的那一日,他曾施展过许多种前世的修炼功法,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因为那些功法都是无根浮萍,没有可以运转的根基。 但养剑秘法的根基就是体内的这一口初始纯气,再搭配上百兽之血。 “以我境界修为,定然能成。” 将所有杂念抛出脑外,朝岁呼吸都停滞在了一刻,记忆中那诡异的养剑秘法正在疯狂运转,从人体脑中神海到体内百脉,最后归于神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 在第二日的月色将要直挂升空时,朝岁慢慢睁开了双眼—— 双眼的瞳孔之中各有一柄银白的小小剑影一闪即逝。 嗤! 木桶裂开了一道缝。 但令人惊奇的是,那些混杂着的百兽之血不知在何时已经消失地一干二净。 ...... ...... 第五章 知远县的命案 人之体质,除了奇经百脉以外,最为重要的便是脑中神海以及胸下神府。 其中神府浩瀚,是大成修士的一身修为精华所在。 此刻朝岁慢慢睁开双眼,脸上已是不由自主带上了一抹会心的笑意。 成了! 一枚约莫三寸长的银白剑影正静静地停在他神府之中,无数丝丝缕缕的黑线缠绕在剑身上。 锐利肆意的剑气犹如灵动的游鱼一般在神府里游动。 养剑秘法的第一步是凝剑,倚靠一口初始纯气以及百兽精血,只要剑影凝练成功,日后修炼就‘简单’多了。 只需要源源不断地让其吞噬即可,也就是所谓的养剑。 而修炼了养剑秘法的剑修若想突破,也不必像寻常修士那般麻烦。 每一境攀升只需要等到神府剑气盈满自溢,那神府之剑便能壮大,分裂出第二柄剑影。 也就是说,养剑的时间越长,神府剑影数量越多,作为剑主的修士实力也就越强。 前世在九州时,曾有一魔头养剑数百载,一朝出世后剑气纵横天下惊,掀起无数血雨腥风,几乎没人可挡。 最后还是自己与之大战了几日几夜后才险胜一招,养剑秘法也是由来于此。 但有一点要注意的是,养剑过程中若神府的剑气消耗过大,则同样会影响剑主破境的速度。 “唯一可惜的就是,我此刻所畜养出来的剑气还是太少。” 朝岁仔细感受着那神府剑影四周飘散着的剑气,知道自己离养剑下一境突破还为时尚早,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前世时那剑魔虽然修为惊人,堪称通天大物,但是最后还是没能修炼到巅峰,达到羽化飞升的真仙之境。 而现在在这离原大陆,灵气之充沛程度比起九州尚远远不足,自己养起剑来也不知道是否能再重返剑仙天人之境。 不过凝剑已成还带来了一个好处,那就是朝岁已经能通过神府之剑吸收来自天地中四散的灵气。 虽说这个吸收的速度极为缓慢,但比起之前也是强出百倍。 “看来最好的办法还是通过妖毒入手。” 朝岁若有所思,很快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突然噙上了一抹微笑。 “也不知那雷鹰尸体搞的如何了,这一两日竟然都没来找我。” “还是去县廨看看吧。” 打定主意后,朝岁慢慢站起身来,却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满是血渍,黏糊在皮肤表面,稍微一动就很是难受。 又重新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衫后,他方才神清气爽地出了门。 老黄狗耷拉着脑袋,正趴在门口石阶上晒着太阳,听到屋内传来动静,连忙也起了身,呜呜呜的叫着,像是在埋怨他不干人事。 说起来也不怪老黄狗,毕竟这两日以来朝岁待在屋子里一动不动,根本就没有给它喂食。 再加上那些兽肉又早早的被这杀贼给吊在了房梁上,它是狗又不是猫,根本爬不上去,所以也只能望肉兴叹。 也幸好前日下了大雨,泥土外到处都是蠕动着的蚯蚓,老黄狗才能勉强充饥。 朝岁对跟在身后的那道幽怨目光视若无睹,背着双手轻松写意地往县廨走去,但还不忘记画一个大饼,悠悠道:“放心,这一次一定让你吃顿好的。” 剑影既成,朝岁自然也就有了一些底气,此时再去往县廨已经是截然不同的心态,脸上神情冷冽,目露寒光。 从南城半山到县廨百岁坊,一路多是平坦大道,但唯有他自己的那间小屋因为造在荒山的半山腰上,所以下山之路颇为坎坷难走。 前日孟家那婢女来时便对这周遭环境多有嫌弃,只是此刻在山腰密林之间,一道银白身影竟是犹如野兽一般飞速直行,簌簌生风! 朝岁穿行在林间,身形之快,难以捕捉。 在避开了所有的暗坑水洼同时,他脚尖轻点几下,整个人犹如大鸟般在平地上纵地拔起,稳稳落在了树干上。 以神府养剑,吞噬万物,自身的体质也将慢慢演变为一柄真正的悍剑! 比起刚来之时,这具身体已经强上百倍不止! 朝岁眺目远望,心中只觉畅快无比,又忍不住运足气力长啸了一声。 那声音传出去后久久不散,回荡在山林之间,惊起了无数飞鸟虫鼠。 就这样一路走到县廨府邸时,十里距离仅仅花费了一柱香不到。 朝岁面带微笑,气息平稳,丝毫看不出是一路奔行而来。 至于老黄狗,因为年迈体弱,所以还在后方慢慢悠悠地赶来。 县廨的南堂因为时辰未过,正好有许多差役和文吏坐在里面吃饭。 朝岁走进来时,所有人的神情都微微变化,像是看到了瘟神一般纷纷移开了视线。 这些日子知远县多有凶案发生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整座县城,更别提他们这些平日里就在县廨府邸办差的人。 从月初到如今九月中下旬,不到二十日的时间里已经死了九人,每具尸体的死状还都不太一样,刑房到如今都还未破案。 听说作为捕头的徐公子已经向县令负荆请罪,甚至要罢官回家,只是在县令痛陈要害、尽力挽留之下才答应留下来继续办案。 朝岁目光简单扫视了一圈,发现雷鹰并不在其中,但是刑房的捕快之中除了他之外,其余十数人却都整整齐齐的聚在一起吃饭,一个不落。 看来那些尸体的来路极为隐秘。 朝岁隐隐有所明悟,脸上没有丝毫异样,只是在打饭老伯的厌恶目光下拿了一些众人吃剩的素饼和丸子,便又自己一人走出了南堂。 “听说朝岁前些日子验尸时晕倒过一次,会不会是染上了瘟病或是毒?” 有文吏看他离去后,忧心忡忡道。 “仵作不过是皂吏,似他这等人根本就不配来南堂吃饭,我明日必要向县令上书此事。” 亦有书吏冰冷道。 “温兄说的好,我明日与你同去。” “唉,也不知道那徐公子案子办的如何了......” “放心吧,徐公子本就是徐家麒麟子,无论是才华名望还是论修为俱都是人中龙凤,在临江府远近闻名,也就只在当年的朝元之下。” “可惜了朝元,十年卑贱一朝天下惊,最后却死在了妖国里。” “那些恶妖迟早要将他们杀净!” 听着南堂里传来的闲言碎语,坐在门前台阶上啃着素饼的朝岁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屋檐的阴影挡住了午时天光。 他就坐在那片阴影里,一只老黄狗蹲在旁边双爪同样抱着一块素饼在啃。 而县廨的大门外,远远地来了一队人影,站在最前面的正是刑房里徐少元的那位心腹——雷鹰! ...... ...... 第六章 犬妖之毒 “呸,真是难吃。” 嚼了半天都没尝到什么味道,朝岁蹙着眉头将素饼一口吐了出来,接着拍掉手上沾着的饼渣,目光淡然往前看去。 他本以为对方今日不会来了,但没想到还是出现了,并且还带来了不少惊喜。 神府剑成后,朝岁此刻已然双目如炬,视线能够看的极远。 在百余丈外他便已经看到了雷鹰脸上的神情,以及跟在对方身后的十数人抬着担架的队伍。 从县廨大门穿过中庭后,一直往北走便是停尸房。 而在中庭往南堂走的那段长阶上,朝岁和老黄狗就站在这里。 雷鹰进了县廨后本想直接赶去停尸房,余光不经意往这里一瞥后,便蓦然凝住了。 很快,他佯装无事,朝身后队伍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人先把尸体存放过去,自己则是慢步走了过来。 “你怎么过来了?” 雷鹰挎着腰间的横刀,脸上神情微异,目光闪烁。 仵作验尸本就是少有之事,若无通知其实不必在县廨里待命,这样也省得那些官吏嫌弃仵作肮脏,争吵起来。 所以往常都是他去通知对方,朝岁才会来县廨报道,验尸结算。 今日蹙然在县廨里遇到,本就心怀不轨的雷鹰自然是有些不安。 朝岁对此心如明镜,将手里的一颗丸子塞到嘴里,一边嚼着一边示意对方,其实自己只是来吃饭的。 另外,方才在对方一靠近之时,他就已经调整了好气息。 此刻乍眼看去,眼窝深陷,满脸蜡黄,脚步虚浮,气息更是微弱如残烛。 别说是一气血正旺的少年了,看着倒更像是一个苟延残喘着的病秧子。 雷鹰细细看了半天,还是没能看出什么异样,心中不安已经消减大半,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开口问道:“正准备去你家寻你呢。这两日身体如何?可修养好了?” 朝岁轻咳了两声后,故意将声音压低,略显嘶哑着回道:“还是有些不舒服,今日来也是想告假,想在家多休息两日。” “不可!” 果然! 当朝岁这般说后,雷鹰眼中寒光愈发冷冽,脸上倒是故作一副遗憾之态,摇头道:“若是往常倒也算了,但是现在却不行。” “知远县如今只有你一个仵作,凶案发生尸体唯有你能勘验。” “那杀人悍匪实属嚣张,今日我们闻风赶去时,他竟一连杀了一家老小七口人后逃窜,徐少追赶过去与他交手后也负了伤。” “现下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对方必定还藏在城中,十有八九还是城中住户,否则对周遭地形不会那么熟悉,借着一隐蔽小巷逃走了。” 又死了七人? 这捕头捕快主仆二人胆子可真够大的。 朝岁虽然有所猜测这死尸必定是徐少元和雷鹰炮制,但是还是低估了这二人丧心病狂的程度,一月以来,这已经是十五条人命。 朝岁神情微冷,不过因为掩饰极好,所以倒是没被雷鹰察觉。 停尸房里的尸体都已经摆放完整,负责送尸来的那群人一个个身上都穿着厚重的蓑衣,戴着面纱,一副生怕沾染上什么邪祟的姿态。 他们虽不知晓这些尸体上藏着的妖毒,但显然对那死尸还是颇有忌讳,而这也是这个世界的常态。 从中庭走到停尸房的一路上,雷鹰始终在旁敲侧击着关于身体的状况如何。 而朝岁适时编造出来的一些回应显然也让这位徐公子的心腹放心了不少,临走时甚至还叮嘱了一句。 “案情紧急,所以需要尽快验尸,县廨这边希望能从验尸勘验中发现那杀人悍匪的一些手段和隐秘,帮助刑房追凶剿匪。” 末了,雷鹰还补充道:“另外,此次关于验尸所得,县廨这边会多给两百文,七具尸体验完便能得二钱多银子。” 知道朝岁日常生活十分拮据,还要寡嫂孟秋霜时常接济,所以雷鹰灵机一动倒是多提了些赏钱,诱惑他认真验尸。 不过关于这一点,雷鹰还确实是猜中了。 现在的朝岁很缺钱。 一者,修炼养剑秘法时花掉的数十两银子都是来自于孟家,那钱,得还! 二者,自己若想要继续养剑,就需要各种天材地宝,也需要用钱。 再者,此刻自己已经能够通过剑影吐纳,若是能再得一这世界的顶尖功法,将其改造成适合自己修炼的版本,也许还能加快剑影吸收灵气的速度。 若规划日后,两钱银子虽不多,但在现下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钱财。 阴谋既已达成,雷鹰很快便急匆匆地离去。 看方向是要离开县廨,估计是找徐少元领取赏赐去了。 朝岁在停尸房里转悠了一圈,老黄狗蹲在门口有些畏惧,又有些想进来。 确保屋内没有做什么其他手脚后,朝岁将木床上盖着的白布一一揭了开来,并随意对着老黄狗说道:“没事,进来吧。” 神府剑成,那些凶烈的妖毒只要不是超出此刻自己修为太多,那么对于剑影来说不过就是一种大补之物,随口吞噬。 尸体一共七具,如雷鹰所说看上去确实是一家七口,死相俱都惨烈无比。 有的被一剑封喉,有的被挖出了心肝,还有者四肢尽被斩断。 其中一具尸体是一幼龄女童,她的下体血肉模糊,杀人者在杀她之前显然是在以折磨取乐。 看到这里,朝岁脸上已是一片寒霜,双眉紧蹙,握在木床边缘的手微微用力,甚至咔的一声直接掰断了木杆。 呼...... 轻出一口气平稳心绪后,朝岁慢慢闭眼,开始以神识自观。 此刻有了剑影护体,神识外观已经几乎没有任何损耗。 七具死尸内部果然有着大量的妖毒黑气! 甚至比起上一次来说,这七具尸体内部的妖毒都要远远超出不少。 这么多的妖气,必定是来自活妖。 之前神识飘摇并不稳定,今日朝岁细细观察辨别后,猜测这些妖毒应该是来自一头犬妖,同时在心里暗自思索着。 此刻自己虽然正在养剑,剑气不可轻易妄动,但若是能得一大妖精华,绝对要胜过吞噬对方的毒气。 况且最重要的是,只有将那犬妖除掉,方才能解掉这知远县的命案。 犬妖下落怕还是要从雷鹰口中探知...... 说实话在朝岁的心里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干净利落地将雷鹰和徐少元杀死,之后远遁离开此处。 只是这样一来,没有证据就杀了朝廷官员,势必会惊动三司追查。 在自己前身的记忆中,三司是宋国稽查官员、斩妖擒魔、镇守暗狱的三大机构,权势滔天,只受帝王宋君一人管辖,代天巡狩。 凭自己现在刚刚凝练出来的一剑,不太可能应付的了这些麻烦。 “看来最好的办法还是徐徐图之。” 朝岁叹了一口气后,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嘴角突然噙起了一抹微笑。 “说起来,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我若想报仇,从来都不会等第二日。” ...... ...... 第七章 来,捡起你的刀 “那只犬妖是越来越贪婪了,这一次竟要一株百年份的灵参。” 从徐宅出来后,雷鹰一边往自己住所的方向走去,一边又想起前两日去邙山的场景,眼中不禁闪过一抹怒火。 邙山那只犬妖确实是从外流窜而来,只不过是受了重伤,一直隐匿在邙山中恢复伤势,而最先发现的这头犬妖的也正是他。 那时恰好又遇上徐少元从临江府归来,出任了知远县捕头一职,并且对孟家那位还未过门的寡妇孟家长女产生了兴趣。 只是那孟秋霜实在是性子刚烈,无论媒婆如何说,孟家上下如何苦口婆心相劝,都没有半分要改嫁的打算。 因孟秋霜说夫家尚还有一弟弟在,自己身为长嫂,理应负担起对方生活,若是改了嫁自有诸多不便,徐少元这才逐渐对朝岁起了杀心。 当然,这其中也有他大哥朝元的因素在。 而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朝岁,那只藏身在邙山里的犬妖则无疑是一个绝佳的办法。 妖毒在知远县几乎从未出现过,县里医馆的大夫也很难查出病症根因所在。 只需通过几具被犬妖啃咬过的尸体送入停尸房,那么身为仵作的朝岁在验尸过程中便很容易染上妖毒,迟早毒发暴毙。 等到他一死,自己这边只需要将一应罪责和死人都推到那只犬妖身上,最后再由徐少亲自出面,斩了那犬妖回来,神不知鬼不觉,还算是替朝岁报了血仇,孟秋霜自然再无拒绝的理由。 这个计划本来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就连徐少也多次夸奖他这位得力手下,今日甚至还亲自赐下了一本修行法,太上感应玄门诀。 不过现在却出了一些小小的纰漏。 首先就是那只犬妖恢复伤势的速度已经有些超乎他的意料,不过这一点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因为在之前送给它恢复的灵药中都暗暗下了徐少师门的隐毒,那便是专门用来对付大妖的。 其次就是朝岁的身体比想象中要硬朗。 今日听文书房里的小吏说,那七份验尸的报告又按时给了出来,朝岁看上去虽像是摇摇欲坠、命悬一线,但还是有一口气在。 “一连七具毒尸都弄不死你,还真是命大。” 雷鹰想到这里不禁暗骂了一声,接着又开始细细思索着下次送给犬妖的目标。 “罢了,还是从城外的那些村镇里找几户人家吧。” 知远县城里的人若死的太多,让县令起了疑心,通禀到临江府上去,未必就不会引起三司来人。 尤其是那些斩妖司的人,一个一个都阴森可怕,杀意滔天。 只要被他们认定与妖有染,无论是谁都可以一应斩之。 雷鹰摸着自己怀里的那本太上感应玄门诀,目光渐渐火热,同时心里也有畏惧,暗暗决定等朝岁一死,就立刻和徐少一起进山将那狗妖给碎尸两段。 防止对方嘴巴不干净,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出来。 夜色暗沉,因为最近多命案发生的缘故,此时街上已是没有多少人影。 从徐府到回家的这条路,雷鹰自是熟的不能再熟,所以也并未多注意周遭环境。 除了惦记着自己怀里的那本修行法之外,更多的还是盘算起日后前途。 在他想来,徐少毕竟迟早是要调离知远县的,若是自己能接任对方留下的捕头一职,那才算是前途光明。 已是九月的天,街上落下不少枯叶,还有许多白日里卖杂货的摊贩们留下的一些草纸袋子。 当雷鹰想的最出神的时候——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双靴子。 那靴子是黑色的,看上去有些陈旧,左侧的鞋尖处已经掉了一块。 他神情微异,慢慢抬起头,发现眼前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人戴着黑斗笠,面容无法看清,手里提着一截短木,整个人有些散漫地杵在原地。 “你是谁?” 雷鹰心中戒备在一瞬间就已经提到了最高,看着对方沉声问道。 “斩妖客。” 斗笠下传来了一道陌生的苍老声音。 “斩妖客?” 仔细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雷鹰还是没能想到关于这个名号的任何蛛丝马迹,只是觉得这名字光是听起来倒是有些唬人。 虽已不像徐少那般步入修行之道,但是雷鹰作为县廨刑房多年的捕快,一身横刀刀法早已练的炉火纯青,武道修为在知远县也是首屈一指。 他很确定眼前这人身上根本没有任何修道的气息! 应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凡夫俗子无疑。 “莫要装神弄鬼!你究竟是谁?” 心中稍稍安定,雷鹰沉声回了一句,同时右手已经隐蔽的按在了腰间刀柄处。 狮子搏兔尚以全力,无论眼前这人究竟在搞什么鬼,此刻身怀修行法的雷鹰还是慎重无比,暴露出了一副与平日完全不同的凛然神态。 “呵!” 斗笠人嗤笑了一声,倒是丝毫不在意雷鹰的做派,而是漫不经心的问道:“那犬妖藏在何处?” 犬妖! 这二字一出,雷鹰瞳孔便忍不住缩了缩,第一时间的反应是来人与斩妖司有关。 不过他的经验确实老练,只一停顿便恢复了正常,立刻反问道:“犬妖?什么犬妖?” 无论对方是谁,自己都不可能暴露出和犬妖的关系,否则必有杀身大祸。 甚至,雷鹰眼中已经隐隐有了杀意。 “你若不知,那妖毒从何而来?”斗笠人继续问道。 听到这里,雷鹰已经明白对方确实是知道那头狗妖的存在,并非在诓骗自己,但嘴上依旧不承认:“我根本不知道你——” 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一轮刀光便已是悍然出鞘,于街上亮起! 雷鹰眼中杀意暴起,先前握在刀柄处的右手猛一发力,以出其不意的角度拔出横刀凛然往前斩去! 这一系列动作在电光火石一瞬间便已经完成。 不可谓不说,作为刑房多年的捕快,知远县有名的武道强者,雷鹰确实杀伐果断,对于时机的把握堪称恐怖。 然而,当那凛冽的刀光斩出后,甚至还未能靠近那斗笠人身前三尺。 雷鹰只听到铛的一声响起,自己握着刀柄的右手腕就像是被木棍给重重捣了一下,剧烈的痛感让他不由自主松开了手,横刀就那般直直摔在了脚旁。 怎么可能? 雷鹰脸上满是震惊之色,似乎还未想通自己的刀为何会被打掉。 对面三尺之外,斗笠人右手斜斜握着那截短木,看着他微讽道:“来,捡起你的刀。” “我们,继续。” ...... ...... 第八章 这先生好厉害的手法 斗笠之下的身影自然就是朝岁。 他在县廨里验完尸后花了六十文钱买了这一身蒙面的行头,很轻易的就猜到了雷鹰的行踪,于是便守株待兔等在了这里。 那七具尸体的毒气已经帮助他神府里又蕴养出了十几缕剑气,此时可谓是本钱雄厚。 不过对付雷鹰来说,倒是根本不必浪费他豢养的剑气。 方才那一刀虽看似凶猛迅速,实则破绽巨大。 首先,横刀与前世九州里的唐刀有些类似,刀身直狭,刀柄较长,全力劈砍时最好是双手握持。 再者,对方手里的横刀因为刀面太长,反倒是不适合用来对付他这种距离较近的敌人。 否则就像刚才那般,雷鹰虽看似突下杀手,刀光凛冽难以招架,却还是被朝岁一眼就探到了破绽,稳稳地打掉了对方握刀。 雷鹰气息有些紊乱,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眼中光芒闪烁不定。 先前那一幕发生的太快,他到现在都未能完全弄清楚其中原委,只是隐隐有一种荒谬错乱的感觉。 眼前此人......似乎是一个真正的高手。 不是修行者,但绝对是浸淫武道多年的老饕,否则不会将招式精炼到如此地步,仅仅凭借一截短木就打掉自己横刀。 话虽如此,雷鹰定了定心神后,也没太过慌乱。 在他看来,对方对于招式的掌握虽然堪称恐怖,但毕竟还属于凡人的范畴。 只要是人,那便有破绽存在。 更何况,他自己本身就已经是武道上的强者,已经稳稳站在了那扇修道的门前,只差一步之遥罢了,否则也不会为了一门入门的修行法,而去替人打生打死博一个前途。 看到朝岁确实没有继续出手的打算,雷鹰方才一脸凝重的弯腰拾起了横刀,接着脚步又一连后退,拉开了几步距离。 不管怎么说,横刀的长度都要远长出那截短木棍,对方既然如此托大,自己自然也有胜算。 雷鹰眼里满是戾气,没有继续招呼,他抬起横刀原以为是要拉开距离再施展刀法,但没想却突然欺身往前了几步,竟先一记凌厉的横腿扫来! 鞭腿如影,簌簌生风,又是一招出其不意。 看似是要握刀斩下,但是身子拉低后却是以腿法拉近。 遮掩在斗笠下的朝岁脸上微微一笑,根本丝毫不慌乱,待到黑影鞭来也没有要连忙拉开距离躲避的意思。 他目光微凝,一手握着那截短木,一手背在身后,看准对方一脚砸下的时机,顺势趁进了半步,神情陡然凌厉了下来—— 那一截短木如同手中之剑,闪电般直直刺出! 啪! 短木圆端的那一截极其精准地点在了雷鹰腿上麻穴处,极其轻松地便将这沉重腿势给击退了回去。 力道从腿部传来,雷鹰眼中闪过一抹狠色,身形乍看是踉跄后退,却是左手撑在地上,猛一用力撑起,整个人身形便如猿猴一般在空中倒翻了过来。 接着他右臂顺势紧绷,横刀藏在衣袖翻飞之间,对准朝岁的头颅就是直直地劈砍下来! “不错。” 看到对方的反应,朝岁淡淡笑着点评了一句,气息平稳到没有丝毫波动的程度。 横刀极沉,刀面很宽,劈砍起来刀势也最为锋锐,可谓是势不可挡。 只是朝岁面对着对方刀势,虽看似手中木棍太短,距离不及,但却是有着画龙点睛一般的神效,棍棍都点在了横刀侧面,让对方的刀势始终无法逞进。 刀锋并非浑圆无漏,若非修行者,武道终归难以圆满。 以朝岁的恐怖眼力自然能够轻易看出刀风里的漏处,手中木棍稳稳穿风而过,在看似不可思议的角度处,不断改变着对方刀法轨迹。 铿铿铿之声不断! 雷鹰越是舞弄刀法,心中便愈发胆颤心惊。 他发现无论如何自己出招,如何刁钻的骗招,对方就像是浑身上下都长满了眼睛,轻而易举就能回击,并且那圆棍看似轻飘无力,抽打在自己身上却极为痛苦。 啪! 一声脆响! 横刀再度掉到了地上。 雷鹰面色潮红,脸颊两侧留下了不少伤痕,上半身的那件薄薄的青衫更是已经被汗水浸透,紧贴在了身上。 “继续。” 朝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依旧是那两个字。 雷鹰牙关紧咬,双腿已是微微打颤,虽有心想要认输,但还是觉得对方未必会放自己离去,只能继续捡起横刀试图找出点胜算。 月夜如水。 啪啪啪之声不绝于耳! 刀被打落,再捡起,再打落,然后是一声声冷冽无比的‘继续’。 如此往复十数个回合后,雷鹰全身上下已经满是淤青浮肿,一张脸红肿的如同猪头,淤血难散,身上那件捕快的青衣也是破破烂烂,模样极其凄惨。 这番异动让附近的居民胆颤心惊,全都躲在家里关紧门窗后瑟瑟发抖,心想怕不是那杀人如麻的大妖进城了。 亦有些胆大的好事者蹲在窗户旁,打开些许缝隙偷偷看去,震惊之余也有疑惑:“那人似像是刑房的雷鹰......” “这凶匪......杀人竟用的都是棍吗?” ...... ...... “莫叔,你说的那人是这知远县的捕快?若如此,他可会愿意帮我们?” “小姐放心,那人名唤雷鹰,一身武艺极其强悍,虽是刑房的捕快,但也颇贪钱财,我曾与他打过几次交道。” “既是重财,那倒是好说了。” 四处寂静的一座院落门前,一女一老正站在台阶上交谈。 女子手中提着一把纸伞,穿着青黛碎花裙,鬓角处斜插着一处银簪,脸上面容愁淡。 而那老者应是女子仆人,穿着略有朴素,此刻站在院落门前,抬头看了看后,说道:“小姐就是此处了,只是屋内似是没人。” 院门虽上了铜锁,但木门之间还有缝隙,正对着院内的里屋。 老者细细看去,发现并未有烛火亮起。 “门上还有锁,应是还没回来。” 雍槿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叹道:“如今时候也不早了,深夜来访总还是有些冒昧,还是明日再来吧。” “小姐说的是。”雍家老仆雍莫应了一声。 “希望此行来邙山能得偿所愿。” 雍家二人说着话,转身向城内客栈的方向走去,在路过一处街角时,却忽然听着有些异响传来。 雍槿有些好奇,转过了街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慢慢走去。 雍莫虽觉得有些奇怪,有心劝阻,却又觉得终归是在城里,不会有什么危险,便也跟在了身后。 二人穿过街角,目光只一望去,便已是齐齐愣在了原地。 视线所及之处刀光横飞,一穿着捕快青衣的狰狞男子提着横刀不断劈砍,而于他面前的则是一闲庭信步、云中游龙的身影,每每都能躲开对方的刀光,然后将横刀打掉。 看了半天后,雍槿小嘴微张,有些吃惊的喃喃说道:“这先生好厉害的手法啊。” 至于雍家的老仆雍莫则更是震惊。 “雷鹰?” ....... ....... 第九章 邙山火莲 相比起雍槿来说,雍家的那位老仆雍莫对于眼前的这一幕更显难以置信。 因为他曾和雷鹰打过数次交道,知道对方一身刀法凌厉,极其难缠,所以才会向雍槿提出建议,去往邙山的时候最好是能请到这位知远县的捕快。 但此刻凝神看去后却发现,无论雷鹰的刀法有多么刁钻狠辣,有多么迅猛势沉,与他对敌的那斗篷人仅仅凭借一根短木就能应对自如,甚至是将其死死压制住。 数十交手回合下来,可谓是没有丝毫招架之力。 雍槿看到最后心里愈发敬佩,一双美眸中异彩涟涟,忍不住开口问道:“莫叔,难道是?” 后面几字虽并未说出口,但雍莫很清楚她的意思,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不,应该不是入道之人。” 世俗武道终究有限,唯有修自然大道方能得天地伟力。 雍家在临江府的地位不一般,自是知晓更多的事情,知道武道极限外是修道士,也就是将周身气穴打开,能引清风灵气入道之人。 这类入道人又被唤为‘清风期修士’。 宋国这么多年来能以一江之隔抵挡极北妖国的潮涌攻势,除了天地奇险之外,最为关键的就在于一国八十一府境内,类似这般的修士层出不穷,组成了最坚实的后盾。 只是雍莫看的很清楚,那斗篷人并未调用天地灵气,凭借的仅仅是自身那不可思议、洞若观火的恐怖眼力。 但或许,他并非不懂如何使用天地灵气。 雍莫有些不太确定,旋即沉默了下来。 时间一息一瞬过去。 在朝岁与雷鹰交手的街头处,刀劈刀砍的痕迹已经是遍布青砖地面,甚至还砍砸出了一大片的碎石。 雷鹰最终以一个横七八竖地姿势躺在血泊之中,已是昏迷了过去,模样看着也极其吓人,全身上下伤痕累累,手臂两处还都有被利器拉开的伤口,那是在被朝岁借力挡开刀锋后不小心自伤所致。 虽说场面看着吓人,但是对于他这般体质的武者来说,其实并没有性命之忧。 朝岁静静地站在旁边,知道雷鹰这一两日内怕都是醒不过来,右手拿着棍子开始在他身上戳来戳去。 很快,便从其怀间挑出了一个鼓荡的布囊和一本青色的册子,接着棍尖轻轻一挑,两样东西俱都稳稳落到了自己手上。 “太上感应玄门诀?” 朝岁看着那边册子封面上的几个大字,眉梢已是微微上挑,随意翻了几页后,神情更是微异。 没想到竟还有意外之喜。 本来只是想试试看能否从雷鹰的口中挖出犬妖所在,却意外收获了一本这个世界的修行之法。 唯一遗憾的就是,雷鹰直到最后心神力竭都没有吐露出关于犬妖半个字。 朝岁虽隐隐有些猜测,犬妖应该是藏身在邙山之中,但是山脉之广何止百里? 凭他如今这具身体,若是不知道具体位置所在,想要找到犬妖无异于是在大海捞针。 “也罢,就当是做利息吧。” 朝岁将册子和布囊都收入怀里,抽起地上木棍便欲转身离去,离开时还往街角的方向瞥了一眼。 虽然没有问出犬妖所在,但是朝岁很清楚对方迟早还会去寻那犬妖,而届时自己只需尾随在雷鹰的身后,便能完美的一石二鸟。 等到将那犬妖斩杀,吞掉对方一身精华来养剑,神府之中剑气应当就能完全充沛,第一枚剑影也便算是蕴养完善。 到时有了这一剑支撑,他也就能离开这知远县,去寻找一些能够更快恢复自己修为的办法。 养剑之法终究还是太过消耗资源。 街上的灯笼明灭不一,视线昏暗,再加上鲜少有人影,晚风凄凄又似鬼哭,气氛骤然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朝岁对此并不在意,提着手里的木棍在街上一人慢悠悠走着,只是在将要离开这条街,往自己住处方向归去时,蓦然停下了脚步。 “二位跟了我半天,莫不是想趁火打劫?” 朝岁转过身来,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一半身子站在纸女灯笼下,一半身子隐在阴影里,向着身后黑暗中的一主一仆说道。 听到问话,雍槿并未再掩饰,很快迈着碎步走了出来,双眸明亮,极为恭敬的揖了一礼,说道:“先生勿怪,晚辈只是有些惊异,又有些好奇,所以才跟来看看。” 老仆雍莫跟在身后,神情倒是显得凝重的多,其实方才雍槿说要跟上来时,他便极力反对。 在他看来,对方既然敢在城内随意打伤一个县廨里的吏员,就绝不会是什么温文良善之辈,否则不会视宋国法度为无物。 况且这人身份不明,武道修为又极为可怕,绝不是自己这边区区主仆二人能够应付得了的。 奈何雍槿却觉得眼前这个机会是天赐良机,是能够完成自己此行所来之事的唯一希望。 眼前女子不仅姿容贵气,气质也极出众,看上去应当不是知远县的人。 朝岁并不想节外生枝,目光只是略一瞥完便开口回道:“那么可看完了?” 苍老的声音里劝退意味很明显。 雍槿自然听懂了话中隐意,没有转身离去,依旧是持着极恭敬的态度,轻声细语道:“先生,其实晚辈有一不情之请,想要——” “没空。” 没等雍槿说完,朝岁直接干净利落地一口回绝。 在他看来,自己既要忙着温养神府之剑,又要想办法去寻那犬妖,根本没有功夫抽身去做别的事情。 雍槿神情凝重下来,继续说道:“先生是担心需要花费太多时日?不会的,此事若是顺利的话,两三日内便可有结果。” “另外,无论事成与不成,晚辈都愿奉上五百两银子当作先生舟车劳顿之酬劳。” 五百两银子? 还真是一笔不小的钱财。 朝岁挑了挑眉,想起自己养剑确实正需要钱财,便也没再开口婉拒,静静注视着对方。 看到这一幕,雍槿也猜到了他似是有些意动,目光陡然微微亮了起来,说道:“先生,其实晚辈是为了邙山之中的一株灵药而来。” “那灵药叫做邙山火莲。” ...... ...... 第十章 雨庙 “邙山火莲?” 朝岁神情微怔,于神海中仔细搜索了片刻,还是未能发现关于这株灵药的只言片语,显然前身同样不知晓此事。 雍槿知道现下便是最好的机会,没有丝毫隐瞒的打算,缓缓而道:“先生,邙山虽在知远县城外,却非是这一县之地,其实在整个临江府境内,邙山就是最大的山脉,每日都有不少商家和猎户贩卖山内野珍到原武。” 府城原武,居南望北,是四周通衢经商之地,也是临江府内第一大城。 “那株火莲是前些日子一位猎户发现,将消息卖给了我。” 雍槿目光稍有些凝重,说道:“火莲生长之地颇为险峻,四周又是茫茫大山,那猎户被山里来的妖怪吓破了胆,不肯再回来,所以也只画了一幅简易的地图给我。” “另外根据他对火莲的描述,我请大医断过,成熟之期只在两三日之内。” 山里来的妖怪。 那犬妖果然是藏在了邙山中。 朝岁此时心中已经有了极大兴趣,但并未一口应承下来,看向她问道:“那株灵药有何功效?” 雍槿回道:“火莲吸收天地精华而生,其根茎属木,其叶却属火,成熟之时甚至能看到在六片绿叶上燃着熊熊烈火,神异无比。至于功效,我曾听家中长辈说过,与清风期修士有关。” 清风期,武道极限后入修道之门的第一境,代表着周身气窍通达,神海神府俱成一体,吐纳天地灵气宛如清风拂面入体,故得此名号。 朝岁的那位兄长朝元过去便是宋国一真正的修士,虽未在家中留下什么修行法门,但是交谈之际还是给前身留下了一些隐约的记忆。 一株与清风期修士有关的灵药,其价值甚至与千金无异。 雍槿顿了顿后,说出了此行来的真正目的,脸色看上去很是紧张:“先生,我此行来并非为了这一株完整的灵药,火莲之根能助修士修行,而火莲之叶可解寒毒。若是先生能夺得那一株灵药,只需摘下一片火叶赠予晚辈即可。” 朝岁看着这位出身不凡的女子,虽有所判断对方口中应无假话,但还是有些疑惑,问道:“你若想去找这株灵药,在原武应当能找到不少合适的人选,又何必舍近求远?” 雍槿摇了摇头,回道:“一者,原武之人对邙山并不熟悉,邙山之内幅员辽阔,虽有那猎户手绘的地图,但若是完全不懂地势之人来,只怕短短几日内也未必能找到那火莲所在。” “二者,我家中眼线颇多,在原武的一举一动都被盯着,贸然去寻一武道高手,只怕会引起家中注意,届时会更麻烦。” “另外还有一点,那猎户虽说将火莲的消息卖给我了,口中所述火莲特征也完全一致,但他从邙山一路而来,我想应该不止收了我一人钱财。” 邙山火莲,与清风期修士有关的灵药。 朝岁沉吟再三,还是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自己既已在养剑,那么所有天地灵物对于自己的重要性都不言而喻,神府之剑唯有不断吞噬才能蕴养下去,凭着自身吐纳的那一点点灵气,便是千百年后都难以剑道大成。 况且今晚和雷鹰交手后,对方将精气神可谓是耗了个一干二净,短短一两日内很难醒来,也正好能腾出点时间来。 心中既已有决断,朝岁很快便看向雍槿,淡淡应了一声:“好,你们准备何时动身?” 雍槿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很快平定下来,说道:“我和莫叔本是想今夜去请雷鹰,发现其家中无人后,又凑巧碰到先生正在......教训他,所以事情耽搁了下来。” 火莲成熟之日就在这两三日之内,具体什么时候谁都说不准,若是猎户描述不准,等到他们找到时发现火莲早已经成熟被人采摘而去,那才是真正的欲哭无泪。 所以雍槿内心是倾向于连夜进山,最好能在明日一早便能找到火莲所在。 朝岁想了想后觉得夜长确实梦多,既是与天地灵材有关,又能赚些工钱,那么及早一些也是应该的。 “既如此,那我们现在便走吧。” 此时虽已入夜,城门关闭,但是知远县的城墙堆砌地并不高拢,城门处看守的军卒也都是些县廨里的捕快劳役,可谓形同虚设。 朝岁能够看出来,眼前这女子虽看着娇弱,但是步伐稳健,体态丰郎,应是有一些武道修为在身上。 至于女子旁边的那老仆,腰背佝偻之下藏着的恐怕是一拳道大家。 这一主一仆俱不简单,若是放在旁人,或许还会犹豫再三,不过朝岁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武道就算无敌,那也只在武道的范畴之内。 自己神府剑成,养剑蓄气,已然跳脱在了武道之外,若是按他们所说,此刻的自己怕就是一个清风期的修士。 至于这清风期的修为究竟能否比肩自己的剑气,尚还有待商榷。 不待多时,三人便开始往城外邙山的方向走去,到了城门外的马场,白日里雍槿和雍莫来时所骑的那两匹快马便养在那里。 几乎没有遇到过多阻拦,三人在南门处一坍塌了小半边的城墙处翻身跃了出去,前行之余雍槿还详细介绍了一番自己这边主仆二人的身份,话里话外隐隐有着招揽之意。 走到马场牵出马匹后,雍槿看着手上空空如也的朝岁,不免有些疑惑,问道:“先生,方才你那把趁手的兵器呢?” 亲眼见到朝岁以一截短木圆棍便能打的雷鹰生不如死,雍槿以为这位武道宗师尤爱使棍,所以才忍不住问道。 养剑之人自然最擅使剑。 只是此刻自己手上根本没有一把趁手的剑器,寻常铁铺里贩卖的那些凡铁他更是看不上,所以倒不如空手。 朝岁翻身上马,淡淡回道:“无妨,一会儿到了山里随意找一截便是。” 听到这话,雍槿心里愈发钦佩,只觉得自己请来的这位先生一定是位浸淫在武道上数十年的大宗师,已经不在拘泥于区区的一棍一棒之间。 三人骑马奔行进山,几乎没有花太长时间便已经能远远望到黑暗中的高大山影。 前身作为仵作,既要熟读药理,辨伤认毒,自然便少不了和邙山打交道。 以往都是跟在那些进山的猎户采药,但现在却已经没有了任何顾虑,只身一人也可进退自如。 朝岁仔细看完雍槿手上的那副猎户地图后,隐隐觉得有些像是邙山山脉之中深处的一处险峰,那里因为地势过险,便是猎户和采药人都不会去。 不过三人却觉得都无妨,于是朝岁走在前面,领着雍家二人自侧岭里的小道上了山。 山路崎岖难行,再加上夜晚昏暗,登山其实有诸多不便,只不过三人都有心想尽快找到火莲所在,所以忽略了这些不便。 只不过有时候山里的天气确实诡异,上一刻还月明星稀,能勉强借着微弱星光探路,下一刻,一阵瓢泼的大雨说来就来,直打的山林间的芭蕉叶簌簌作响。 雍槿撑起那把油纸伞,四处望了望后,叹气而道:“雨大之后山路更加难行了,先生,要不先找一处落脚休憩下吧。” 朝岁虽然能借修为遮挡天雨,却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过多,点头应道:“这附近应该有一座山神庙,可以去那里暂避一下。” 雨夜稀疏,山岭里幽幽鬼火慢慢熄灭,一处曾用来祭拜山神的古老庙宇隐在树林深处。 那庙宇门前俱是杂草,已近有一尺之高,显然已是许久都未曾有人来修葺祭拜过。 朝岁和雍槿二人穿过那片树林后,看到庙门正大开,里面却隐隐传来篝火烛光,像是有些人烟气,脸上神情皆是微异,很快慢步走了进去。 ...... ...... 第十一章 庙里有一把剑 庙内的空间并不大,正中央的石座上是一三丈高的佛陀之像,身披袈裟,双手合十,面相极为慈悲。 佛像之下有一老一小两位僧侣正跪在蒲团上虔诚诵念。 佛教在宋国曾经盛行一时,只是如今宋国的帝王宋君却是极其厌恶佛道,曾下令拆除宋国国都青照城中的那座白马寺。 自那之后,宋国八十一府境内便再无多少佛道寺庙,邙山上的这座佛庙也被改为了山神庙,只是改建进行到一半时,因为当时的知远县县令升迁,这件事也就此耽搁了下来。 而在佛像的两边则是各自坐着一批人。 左边的是四个游商打扮的中年男子,缠着头巾,神情警惕,身后的担子上盖着层黑布。 佛像右边则是一对采药人夫妇,脸色皆都有些黝黑,身上披着厚重的蓑衣。 其中男的面相憨厚老实,女的有些胆小,头靠在身旁男人的肩上,将脸埋了起来。 一旁摆在地上的篓子里能够看到还插着几株草药。 庙宇的中间正点着一堆柴火,先前在雨中燃起的火光便是来源于此。 朝岁和雍槿、雍莫二人进来后,庙里的其余人除了两位僧侣和女采药人外,其余人的目光皆是第一时间便转了过来,又很快散去。 雍槿四下看了看,在最靠近庙门的左侧位置处找了一个角落,说道:“先生,我们便坐那吧。” 朝岁嗯了一声,并未嫌弃地上尘土肮脏,直接盘膝坐了起来。 雍槿一身青裙原本极为干净,但是一晚上行了不少山路后,已经染上了不少泥迹,所以也并未多介意,靠着墙壁坐了下来,闭目微憩。 雍莫作为雍家老仆,行走在外自是要更加慎重,坐在朝岁和雍槿的前面,老眼一闭一合最多半息,显然是在提防庙里的众人。 雨夜漫漫,邙山山脉中一废弃许久的庙里都能遇到这么多人,显然不正常。 再加上那株火莲就在这两日便要完全成熟,火莲之叶更关系着雍槿一家的未来,由不得他不小心。 朝岁坐在地上后也并未休息,目光先是在那两位僧侣上看了片刻,接着又转向了那四个游商,他们身后的担子,最后在那对采药人夫妇,尤其是在女采药人的身上停留最久。 山庙之内很快安静了下来,唯独那老僧人和小沙弥的肃穆念经声持续不断,但听起来也不吵闹,所以并未有人出声制止。 雍槿休息了一会儿后,睁开双眼望去,目光中闪过一抹好奇,轻声问道:“先生,你说那两位可是佛国僧人?” 离原大陆虽广阔无垠,但人族所占的疆域不过寥寥十分之一,包括宋国在内的人族五国被极北的妖国、南瘴的十万群山以及西荒大丘形成了天然的封锁,唯独向东去有瀚海诸岛,所以才能得一线生机。 宋国禁佛,但东岛海国近邻瀚海,国境之内到处可见一座座森严庙宇,故又被称之为东岛佛国。 临江府的地理位置并非处于佛国和宋国往来的接壤路线上,所以佛国来的僧侣可以说是极为少见。 朝岁应声转头又看了那老僧一眼,片刻后方才开口回道:“应该是吧。” 以他此刻的眼力虽说还未能到达一眼便看破虚妄的程度,但辨人识人已不在话下。 但在这庙宇里,那老僧却是他唯一看不透的人,能够知道的就是,对方绝非来自知远县,至于是不是东岛海国来的僧侣,那便只能猜测了。 朝岁目光微异,心里隐隐有所明悟,除非动用自己的剑仙神识,否则凭借自己现在的修为怕是很难看穿对方深浅。 今夜这庙里倒是有趣了。 朝岁微微一笑后,便不再去理会庙内众人,开始聚精会神的看起了那本太上感应玄门诀。 “人体巧妙,在于一海一府,神海生于识台清明处,神府隐于胸前五脏间。” “以意念聚集拨动神海海水流动,便是以神魂御神识......” “所谓清风,灵气入体如微风轻拂,通贯灵台;所谓烈火,灵气运转八十一,于神府之中,凝气成火;所谓寒水,灵气汇凝成珠,渗满神府内外......” 看着这本修行法的开篇,朝岁忽也觉得有些意思,嘴角处始终挂着一抹微笑,不断翻阅了起来。 火光正暖,约莫一个时辰过后,庙宇内响起的那两道肃穆的诵经声渐渐地停了。 老僧人合十双掌,脸上沟壑般的皱纹挤在一起,神态看上去要苍老的多。 相比之下,那小沙弥看上去倒是粉妆玉琢,一双浓眉拢在一起,目光极为灵动。 老僧人诵经完毕后又在佛像之下庄严叩首,方才缓缓而道:“走吧。” “是,师父。” 小沙弥显得很乖巧,学着老僧人的架势也叩了叩,只是在起身后看着佛像上厚厚的一层灰尘,面露犹豫开口问道:“师父,是否......要替佛主净身?” 老僧人面目和善,微笑问道:“你觉得佛主脏了?” 小沙弥怔了一会儿,有心想说是,却又想起平日里老僧人的教诲,目光渐渐明亮,说道:“是弟子着相了。” “善。” 老僧人笑着摸了摸小沙弥的头,师徒二人不再停留,立刻转身朝着庙外走去。 雍槿听着外面的大雨瓢泼之声,觉得此时山路定然崎岖难行,于是开口劝道:“大师,外面雨还未停,不若再等一会儿吧。” 老僧人并未应允,只是转身向着雍槿施了一礼,目光飘过戴着斗笠的朝岁后,说道:“寺中大礼将至,我和小徒还需急着赶路,便不避雨了,劳烦施主挂心。” 说完,二人匆匆离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邙山的雨夜之中。 庙里陡然少了他们的诵经之声,那几个游商和采药的夫妇倒是都各自睁开眼瞧了一会儿,雍莫坐在庙门后也未丝毫放松警惕。 一时之间,唯有正在读着书的朝岁和涉世还未深的雍槿觉得,雨夜漫漫倒也有些趣。 走出山庙很远后。 老僧人和小沙弥很快便步行下了邙山,尽管此时大雨瓢泼,山路崎岖又多暗坑,但是师徒二人浑身上下却是一尘不染,没有半分雨水和泥渍。 老僧人有心考校弟子,很快开口问道:“徒儿,方才可在庙里看到了什么?” 以慧眼观人可谓目光如炬,一眼破妄。 小沙弥神情肃穆,眉头紧蹙,回忆着庙里的一切,不确定答道:“师父,徒儿只看到了一把剑,其余人,被剑挡住了,看不清。” 老僧人继续笑问道:“那剑又如何?” 小沙弥揉了揉自己发涩的双眼后,回道:“师父,有些刺眼,看不清。” 闻言,老僧人哈哈大笑了一声,敲了敲小沙弥的脑袋后,心满意足的大跨步往东而去。 ...... ...... 第十二章 那狗妖在何处? 老僧和小沙弥离去后不久,朝岁也看完了手中的那卷太上感应玄门诀,脸上神采奕奕,显然是收获不一般。 他将书合上后收到怀里,晃晃悠悠站起身来,走到了庙门前,眺目远望着雨夜里的山峰。 天际乌云之中,隐约的光亮透过云层露出一角银白,看样子距离天亮应该不剩多久,估摸着雨停时正好是日出的时辰。 雍槿见状也跟着起了身子,看到外面雨势已经愈发变小,眼中一抹异色生出,压低声音在朝岁耳旁问道: “先生,一会儿我们直接去寻吗?” “嗯。” 朝岁目光悠悠,背着双手应了一声。 很快他又转过身来,目光凝了凝,看着面前那座快燃尽的火堆,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 雍莫冷眼旁观了许久,走到雍槿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顿时也令后者神情微微变化。 佛像左侧的那四个游商虽看似在入睡,实则一直在观察着庙内众人反应,看见那对采药人夫妇已是昏死过去,而面前三人却都毫无反应时,四人神情终于是慢慢变冷下来—— “除了那佛国僧人,你们应当都是为了火莲而来吧?” 四个游商当中,为首的一人很快站起身来,从身后的担子上抽出一把大刀横挡在前,眼中满是凛然的杀意。 “倒是没想到还有些手段,能解开我们兄弟几人的迷香。” 雍莫作为拳道大家,早些年间便在宋国境内各处游走,数十年经历早已练出一双鹰眼来,又如何看不出这些扮作游商的盗匪手段? 迷香不过是最下乘卑劣的小贼手段,对待常人尚可,对于他这种武道巅峰的大家来说根本起不到丝毫的作用。 他坐在雍槿和朝岁之前,早早便已经凭借呼吸吐纳之法给尽数吸到了体内。 雍槿一开始虽然未看出这些盗匪的真实身份,但是此刻点破之后,倒是也没有过多担心,毕竟自己这边不仅有莫叔这般的武道高手,还有一位真正的武道宗师在。 “杀!” 那为首盗匪暴喝一声后,四人俱都是面露凶光的提着大刀劈砍了过来。 朝岁草草看了一眼后便摇了摇头,完全失去了动手的兴趣,慢慢走到庙门前,倚靠在门柱上。 这几个盗匪论起身手尚且还远远不如雷鹰,根本不必自己出手,雍家主仆二人已经足矣解决。 果然,四个持刀的盗匪在雍家老仆雍莫的凌厉拳脚之下,很快就变得有些手忙脚乱,尽管刀光冷冽、刀风猎猎,却根本沾不到雍莫的一片衣角,形同虚设。 不多时,四个盗匪便接连被雍莫找到了破绽,四人胸口处在各自挨了一拳后,惨叫了一声,然后便直接殒命当场。 朝岁靠在门柱旁,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心里想着方才若是自己出手的话,应该一剑就够了。 将盗贼毙命之后,雍莫冷哼了一声,接着慢步上前,将盗贼担子上的那块黑布给揭了开来。 担子挑着的几个木篓里除了几把刀剑外,还有不少的金银细软,以及一些已经被撕烂了大半的女人亵衣,上面甚至还带着血迹。 “这些恶贼。” 雍槿神情骤冷,眼里尽是对于这些杀人无数的盗匪深恶痛绝的恨意。 庙外雨声停息,乌云渐渐散去,虽未有日光,但庙内终究是更明亮了些。 雍槿长叹一口气,目光往那采药的夫妇身上看去,说道:“莫叔,去帮他们解开迷香吧。” 雍莫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青木树枝,正欲上前放在那二人鼻尖轻轻晃动时,却忽然听到一道悠悠声音响起。 “你还是别靠近他们为好。” 雍莫怔了怔,手里握着那截树枝停在了原地,目光疑惑地往庙门方向看去。 雍槿神情疑惑,开口问道:“先生,您这是......” 朝岁靠在门柱上,目光从那些盗匪的身体上收回,落在了那对夫妇身上,很快开口说道:“崇山峻岭,草药难寻。采药之人最擅于观大山气象,可你们却不懂避雨,竟在这山庙里藏了一夜。” 那对采药夫妇依旧是昏睡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动静发生。 朝岁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解释,脚尖轻轻一踢方才盗匪摔落在地上的大刀,一道银白刀光顿时化作冷芒射了出去,直奔那夫妇的身子。 雍槿神情微变,小嘴张开还未说出话来,便看见一道黑烟竟是从那夫妇身上袅袅升起。 “好可恶的小子。” 冰冷的声音在庙内响起,那采药夫妇像是无骨般飘了起来,袖子一卷,接过那刀光后咔咔两下便将刀身掰成了两半,一张脸漆黑无比,阴森至极。 “不好,是鬼魅。” 看到这一幕,雍莫脸色瞬间变化,心情陡然沉到了谷底。 鬼魅由大妖点化,一身神通诡异莫测,就算是武道宗师遇上了道行深的鬼魅往往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竟真的有大妖在......” 雍槿小脸有些发白,原本在听那猎户说邙山有妖时她还不以为真,现下亲眼见到由大妖点化的鬼魅出现,方才感觉到了害怕。 临江府多年以来都显少有妖怪出现,即便偶有现身,也会立刻被斩妖司的修士们追查,或是直接斩杀,或是关押到镇狱之中,绝不会放任任何一只大妖在外涂炭生灵。 雍家主仆二人被鬼魅震慑住了心神,俱都没注意到方才对方口中所说的‘小子’二字。 雍莫反应的最快,推了雍槿一把后,沉声说道:“小姐,你先走。” 鬼魅杀人无形,他虽练拳多年,却也不敢说能够应付的了,现下也只寄希望于能够拖住对方片刻,又或许...... 雍莫屏住呼吸看了朝岁一眼,心中那个猜测隐隐又浮现了出来,若是有一个清风期修士在...... 雍槿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雍莫后,唇齿紧咬,脸上神情逐渐化作一抹决绝,“莫叔,或许我们合先生三人之力能够应付这两只鬼魅。” “嗤嗤嗤!” “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等摘了火莲的精华之后,再将你们一起送过去,主人一定会很高兴的。” 两只鬼魅现出原形后,狰狞的笑容看上去便极其渗人,腥风哀嚎,黑气四散,顷刻之间便让雍家主仆二人感到呼吸困难。 不行! 应付不了! 这两只鬼魅绝对是清风期修士的实力! 平常信以为赖的拳脚都已施展不开,雍莫脸色憋的通红无比,心里一瞬间浮现出诸多想法,眼中生出一抹绝望之色。 先前将希望寄托于朝岁是清风期修士的想法也慢慢地落了空。 在他看来,就算是一个清风期的修士在面对两只同境的鬼魅时也断然不会是对手,更何况,这鬼魅尚且如此厉害,那点化鬼魅的大妖又该如何恐怖? 哗! 身处绝望之际,一道青锋骤然在庙内升起,如月光清冷,如日光灿烈,斩破了层层鬼雾! 压力骤减后,雍槿一下子便瘫坐在了地上,脸色苍白无比,秀发更是早已被汗水浸透,浑身四肢没有丝毫气力。 她紧张的看去,看到了一件斗篷在鬼魅方才的腥风之中轻轻飘动着—— 斗篷之下一道白影慢慢在庙内亮起,是一白衣少年。 雍槿呼吸愈发紧促了起来,目光一眨不眨,不敢有丝毫偏移。 少年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手上一把青钢长剑,直直对着面前气焰滔天的那两只鬼魅,声音淡然无比。 “那狗妖在何处?” ...... ...... 第十三章 我极擅切断 庙宇之内,鬼气森森。 采药人夫妇化作的两只鬼魅在不远处起伏飘荡,一张黑脸上眼窝深陷,没有丝毫血色,阴寒道:“你这小鬼竟敢对主人不敬?稍后就将你扒皮抽筋挂在外面的树干上!” “至于你们。” 那两只鬼魅腥红的目光转了过来,桀桀笑着:“只要说出那朵火莲的所在,就饶你们不死。” 果然,这两只鬼魅也是冲着那朵邙山火莲而来,所以才会选择化作人形,假装成一对不谙世事的采药人夫妇。 可惜,被犬妖点化的它们身上气息虽然极其隐蔽,却根本瞒不过吞噬过犬妖之毒的朝岁。 在进庙的那一刻起,其实他便已经察觉出这一点。 雍槿跪坐在一旁,脸上神情微异,她避开那两只鬼魅阴冷的目光,紧紧注视着视线前方的那一袭白衣身影,不知为何,最先想起的却是方才斗篷下的那苍老沉稳的声音。 “竟这么年轻......” 雍槿喃喃念道,有些难以置信,但很快紧咬起嘴唇强制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现下还处在险境之中,两只鬼魅正虎视眈眈,就算先生很厉害很......年轻,想必也很难应付两只如此可怕的鬼魅。 一息两息放在平时,不过转瞬即逝,但在现下却显得很是漫长。 老仆雍莫一手撑在地上,半站起身子,目光中隐隐有厉光闪过。 方才朝岁的那一剑斩断了鬼魅的鬼气封锁,得以让他的气息恢复稳定,正暗自琢磨着现下或许也有一战之力了...... 嗤! 剑尖拉过地面上的青砖,发出了一极尖锐刺耳的磨人声音。 朝岁右手斜斜握着那把长剑,脸上神情已是冷冽一片,“怎么?以为我在说笑?” “你们既逢点化开智,便也算是有了灵性,应当能隐隐猜到跟着狗妖最后会落得一个什么下场吧?” “我最后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说出那狗妖藏身所在,否则——” “死!” 话音落下,朝岁浑身的气势开始节节攀升。 他一身白衣无风飘动,像是有一条溪流在全身上下流淌,手上那把握着的青铜长剑也开始嗡嗡鸣叫,眼中那抹深沉的杀意慢慢凝了起来。 “嗡......嗡......嗡......” 剑器鸣声不断响彻在庙宇之内,仅仅在片刻之间,朝岁身上那股惊人的气势就已经要远远胜出方才那两只鬼魅许多。 神府剑意肆意割裂,庙宇内狂风大作,呜嚎一片。 雍槿陡然被风吹倒在地,神色微微变化。 两只鬼魅也随之飘荡起来,腥红的目光开始明灭闪烁,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气势——” 雍莫看着朝岁全身异象,忍不住震撼而言:“天生道种。” 曾有一位极出名的大士说过,修行者身前三尺之地,必然是属于自己的世界。 而此刻朝岁与那两只鬼魅相距远在三尺之外,但那种如芒在背的刺痛感却极大地震慑着它们。 先前由采药人丈夫幻化成的那只鬼魅,很快便忍受不了这种感觉,鬼脸上表情狰狞,嘶嚎大叫了一声,旋即凝出一枚枚鬼气之箭,幻化成迅猛的黑影拂面射来。 “不知死活。” 朝岁冷冷说道,手上长剑下一刻便脱手而出。 似干渴多时入海游龙的灵鱼。 又似解开缰绳驰骋草原的骏马。 淡白色的剑光一闪即逝,在空中留下细微的波澜,如梭如电。 仅一瞬息便直直来到了那鬼魅面前。 此时,那些鬼魅凝住起来的千百枚箭雨刚刚齐齐射出。 只是箭光所到之处就像是烈火骤遇寒水,在剑光之下纷纷消融开解。 嗤! 剑光透体而过,在鬼魅眉眼处穿出一极细微的洞眼。 若是寻常的武道大家,仅仅凭借这一剑决计杀不了一位清风期的鬼魅。 奈何这剑的威势却要远远超出武道的范畴无数倍。 剑光洞穿的一瞬间,鬼魅那经由鬼气凝结起来的身子便被一股可怕的剑意完全震碎,在空中化成了一缕缕纠缠着的黑气。 那只鬼魅惨叫了一声,伸起右手想要将这些黑气聚拢在一起,却发现根本于事无补。 “忘了与你说了,我极擅切断。” 何为切断? 对于剑修来说,这二字通常只代表着一句话,我剑所到之处,万物皆可断。 神府剑意斩断了鬼魅所有生机,那些黑雾蜷缩成一团蠕动,却又始终无法凝聚,片刻后便彻底化为了虚无。 这也代表着原本寿命可达数百载的那只鬼魅彻底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朝岁伸出右手,长剑嗡的一声迅速飞了回来。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脚下丝毫不动,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但仅仅是这一副神态便给此刻庙里的众人带来了难以言明的震慑力。 另外一只鬼魅亲眼目睹这一剑之威,飘在空中的身体早已是瑟瑟发抖,很快便跪倒在地,颤声道:“上师饶命!” 雍槿和雍莫相视一眼后,顿时长出一口气,神态放松了许多,但眼底的一抹畏惧情绪却始终无法散去。 剩下的这只鬼魅便是先前那采药人妻子幻化而成。 当时它虽将面容遮掩,但是朝岁还是一眼看出,这只鬼魅开窍的程度不一般,身上精华要远胜它的同伴。 “那狗妖藏身在何处?” 朝岁收起长剑,开口问道。 鬼魅将头磕在地上,不敢丝毫抬起,畏惧道:“在,在山脚下。” “山脚下?” 听到这个答案,朝岁神情微怔。 鬼魅开口解释道:“它怕藏身在邙山里会不安全,所以找了山下村镇里一无人住的老宅,躲藏在其中,平日都让我们去替他寻食。” 这只狗妖倒是颇为狡诈。 竟是藏身在邙山山脚下的人族村镇里,再让点化后的两只鬼魅在邙山里作恶。 朝岁又问道:“知远县县廨的捕快雷鹰你可知晓?” “知道。” 鬼魅不敢有丝毫的隐瞒,一字一句吐露了出来:“偶尔他会找来一些活贡品,让狗妖啃啮补充气血后将尸体留下,在尸体内种下一些妖毒,作为交换,他会帮狗妖恢复伤势。” 这一点朝岁早就已经猜到,并不显得惊奇,倒是在一旁听的雍槿脸色有些难看,心想还好那日没有找到雷鹰来邙山,否则像对方这种丧心病狂的恶徒只怕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沉吟片刻后,朝岁目光微异,又问道:“你可知道徐少元?” ...... ...... 第十四章 夺莲 “徐少元?” 听到这个名字,那鬼魅有些茫然,接着摇了摇头表示不知,神情看似不像作假。 还真是够谨慎的。 朝岁轻叹了一口气后,有些失望。 作为朝廷一员若是擅自和妖邪勾结,那是杀头的重罪,就算他在这知远县再如何势大也很难遮掩过去。 但对方每次勾结狗妖都是通过雷鹰来传话,可谓是没有留下任何的把柄。 不过凭着这一只鬼魅该如何搬倒那雷鹰。 朝岁微微蹙起了眉头,有些把握不住方法,他并不想在这个地方暴露过多修为,若是直接将鬼魅交到县廨,那么势必会引起众人的注意。 可若是放过这次绝好的机会,等到自己将那只狗妖除了,同样也会打草惊蛇,让对方绝不再轻举妄动。 很快,朝岁目光瞥到一旁的雍家这一主一仆后,心里便隐隐有了些决断。 雍槿察言观色颇为灵敏,此时见到朝岁目光微异,很快开口问道:“先生可是有什么要吩咐晚辈的?” 说起来,二人的年纪无论怎么看都是雍槿要年长朝岁一些,她开口喊一声先生,自称晚辈多少有些尴尬。 但是在见识过方才庙里那惊人的一剑之后,雍槿已经打消了心里的一些念头,对于这番称谓也坦然了起来。 年少得道,丰神俊朗如天人,是永远不可能为了些许钱财就甘当自己家中门客的。 朝岁此时很满意雍槿的机敏,开口说道:“这只鬼魅和近来的知远县命案有关,等到邙山事了,我希望你能替我将它送到县廨衙门处。” “稍后我会在它身上种下一道束缚用的剑意。” 雍槿方才在一旁听了半天,自然已经知晓一些隐情,开口问道:“先生是想凭这鬼魅将那雷鹰正法?” “不错。”朝岁应声回道。 “既如此,直接送到知远县或许并非最好的办法。” 雍槿摇了摇头,接着建议道:“我觉得应该要将它送去府城原武。” “哦?” 朝岁沉吟了一会儿,很快便明白了雍槿的意思,轻声道:“三大司。” “不错。” 雍槿目光亮起,声音平静而清楚:“临江府内唯有原武城内有三大司驻守,斩妖本属斩妖司份内职责,只要将此事原委告知清楚,他们便有了代天巡狩,监察百官的权利。” “若是先生信得过的话,晚辈可以替先生将这只鬼魅送到斩妖司人面前。” 说完之后,雍槿心里顿时有些紧张,此事虽说只是看似在帮忙,但同样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一个能够和百年难见的人中龙凤结识的机会。 这般岁数就已经破境达到清风期,更是一剑就能斩掉鬼魅,雍槿很清楚,自己面前这道看似有些瘦弱的身影,只要不半途夭折,在不久的将来定会变成一响彻天下的大人物。 世代经商的父亲自幼时便告诉了她一个道理——奇货可居。 朝岁并未察觉到雍槿心中藏着的那份心思。 他只是在沉思过后,觉得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办法,便开口道:“嗯,也好,那这件事就辛苦你们了。” 那只犬妖能够逃脱在外,隐匿在邙山山脚下至今,若说与三大司没些关联,他是不信的。 无论是谁在遮掩这件事,只要将鬼魅的行事公之于众,等待雷鹰的就必定是雷霆震怒。 若是后者扛不住来自上面的怒火,将他那位徐少给吐露了出来,那更是能省去自己不少功夫。 在第一柄剑影的剑意大成之后,朝岁希望能够将前身在知远县的这些是非之事通通了结彻底,之后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对了,我叫朝岁,你们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去县廨找我,不过不要在三大司面前吐露我的身份。” “走吧,我们现在去寻那朵火莲。” ...... ...... 经历过山庙里的一夜后,雍槿的情绪可谓是几经波折、上下起伏,此刻看着眼前的那道身影,心跳不禁微微加快了些许。 一夜骤雨,山林清新,空谷幽兰。 几人正在山脉之中寻找火莲所生长的那处秘地。 根据雍槿得来的那副火莲地图,朝岁昨晚时便隐隐有了些印象。 今日等到雨过天晴,天光亮起后,花了一个多时辰就找到了目的地所在。 险峰之下树影繁茂,湍湍的溪水声从草丛中传来。 昨夜停留在树叶上的雨珠偶尔滴落,砸在脖颈间带来一阵冰凉之意。 一道火光隐隐在溪水尽头的一处洞穴旁亮起。 朝岁目光微异,望着那光传来的方向,说道:“找到了。” 闻言,雍槿双眼发亮,激动的情绪有些难以抑制,就连语调都有些许变化,“真的?” 溪水蜿蜒从山穴深处流出,四周都是湿气青苔和蘑菇,但是一朵燃着火焰的似血红莲就静静地生长在洞穴口,与水为伴。 “天地果然奇异。” 朝岁淡淡称赞了一声,上前近身几步,用得自盗匪手中的那把青钢长剑轻轻一挥,连根斩断了火莲。 按照雍槿所说,当火莲成熟时,其叶上燃有烈火,此时只需将根茎斩断,那叶火便会慢慢熄灭,将所有精华固锁在莲叶之中。 火莲被摘下后,火焰确实很快就熄灭了,叶子表面也由方才的血红色慢慢变成了暗红色。 朝岁按照之前的约定,摘下一片最大的莲叶递了出去。 雍槿满脸欣喜的接过莲叶后,双手都开始微微发抖,忍不住道:“多谢先生相助。” “我说过了,不必叫我先生了,唤我名字就好。” “况且,这毕竟是有言在先,不必道谢。” 朝岁摆手说道。 “既是约定,也请先生收下先前说好的酬劳。” 雍槿从旁边的雍莫手里接过一个钱袋,微笑着递了出去。 朝岁也没拒绝,毕竟现下的自己还是缺钱的,接过钱袋后又看了一眼被雍莫揣在怀里的一小罐竹筒,慢慢说道: “似它这等灵智的鬼魅,斩妖司理应不会直接斩灭,我也不算食言。那剑意在打开竹筒后就会自动消散,你们在回府城时要多注意这点。” “嗯。” 龙钟老态的雍莫抱了抱拳,颇郑重的拜道:“多谢先生。” 雍槿的神态比起老仆来说要放松的多,莞尔一笑道:“稍后除那犬妖时还请先生多加小心,我和莫叔既派不上用场便也不去拖先生的后腿了。” “府城尚远,先生交待的事情,我一定会办妥。” “若有一日,先生离开知远县,经过原武,还望先生能够拨冗一见。” ...... ...... 第十五章 你不是斩妖司的人(求追读) 雍槿主仆二人离开的很快,自拿到了邙山火莲的叶子后,朝岁就能看出对方目光深处的一抹焦急。 不过这样也好,剩下的事确实不便与外人看。 空旷的山谷里除了朝岁外此时再无一人,他盘坐在溪畔的岸石上,轻吐出一口浑浊的白气。 潺潺的溪水声入耳不断,那株血红莲花静悬于他掌心处,散发着些许温存的热意。 先前他连根斩断的那一剑看似虽简单,实则也动用了神府之中所剩不多的剑气。 剑影虽已经成功凝成,但现下距离第一剑圆满的程度还为时尚早,无法达到剑气自生,周而复始的浑圆境界。 按照前世那剑魔的修行进展来看,神府之剑至少要凝出第九剑,方才能拥有睥睨天下的实力。 朝岁不再多想,渐渐闭上双眼,神府里的那把剑影开始慢慢飘动。 那剑身原本虚幻无比,看上去就像是一道清澈通透的水流,每一次飘动之际就有澄澈的剑气从剑身上流出。 剑气穿过奇经八脉,无数体脉,很快来到掌心处,凝于掌心之间形成一朵无瓣莲台。 汩......汩......汩...... 就像是干渴数日偶遇甘霖的饥汉,掌心间诡异地发出了类似急促饮水的声音。 那朵火莲开始由血红之色变化,逐渐变淡,最终变得苍白如雪。 山风自林间拂来。 将那火莲吹散了大半。 朝岁睁开了双眼,有些疑惑,最后竟喟然长叹了一声。 他能够很清楚的感知到,这朵火莲内部蕴藏的灵性极为丰富,绝对是自来到这片大陆后自己遇到的最稀有的奇珍。 但是当神府之剑将火莲的精华全部吞噬干净后,却没有获得多少成长,仅仅只是恢复补充了一些自己消耗的剑气。 养剑秘法,第一步是凝剑,第二步是温养。 当剑由虚转实,才算温养成功。 而一朵奇珍火莲给自己带来的助力,竟然还还比不上那狗妖种在尸体里的妖毒。 “难道是因为我以妖毒为根基凝练的剑影,所以日后吞噬进阶都需依赖大妖精华?” 朝岁喃喃自语,很快露出一抹苦笑来。 若是他的猜测为真,那就意味着光靠吞噬一些天材地宝根本达不到最后温养九剑的境界。 想要重回巅峰,恢复修为,唯有一个字——杀! “罢。” “一饮一啄,自有定数。” 朝岁慢慢站起身来,不再在意此间得失,重新恢复了淡然。 就算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条杀戮大道,唯有杀净群妖、血洗大世方能走到尽头,他也不会有半分动摇。 人不能两次走进同一条河流,但若是在两岸之间没有可渡之桥,那便只能渡河。 ...... ...... “多少日了......” “还差一些,应该快了......” “等到那衙人将灵参送来或许就够了......” 昏暗的土屋内,残砖搭成的一座简陋石床上,一座如小山般庞大的身躯正半躺半寐,静静思索着。 它的瞳孔呈淡黄色,两只招风耳高高地竖着,浑身上下俱是灰黑色的皮毛,四爪如利刃般泛着冰冷的寒光,一张血盆大口稍一张开后,露出了残留不少肉丝的牙缝。 犬妖身下,尸骨累累,残肢断臂于屋内四处可见,腥臭难闻。 密密麻麻的黑影围着那些零碎啃咬,吱吱地讥叫着。 邙山下村镇不少,以往每日都有许多猎户和樵夫进山打猎、砍柴,以此维持生计。 自它前些日子点化了两只鬼魅之后,邙山里便不断有着猎户和樵夫消失,关于有大妖在邙山作恶的消息便也流传了出去。 在原武被斩妖和镇妖二司关在暗狱里数百日后,犬妖已经对那个阴森恐怖的地方生出了极大的阴影。 世人的畏惧源自于它,但即便是出身妖国的它同样也有恐惧害怕之物。 斩妖司的修士只占十分之一,镇妖司的暗狱才是似它这样的妖物最为恐惧的存在。 “等实力恢复,我就小心潜回北国去。” 犬妖眼中光芒闪烁,舔舐了一口自己爪上的伤势后暗暗想道。 此时,土屋破烂的墙壁缝隙上照进一缕天光,恰巧落在犬妖身上,露出一处又一处深浅不一、被刀砍斧凿过的血洞。 墨黑色的妖血自那些洞口流出,隐隐还能看见里面正在蠕动着的血肉。 犬妖躺在石床上,一边在无聊地等待着什么,一边静静地看着那些黑影正在啃噬着自己的‘剩饭’。 偶尔,它会将爪子伸长往下一捞,将黑影当中的其中一只送到嘴里细嚼慢咽。 “怎么还没回来,莫不是那朵火莲出了意外。” 耐性不多的犬妖眼中生出一抹戾色,虽说他相信被自己点化的那两只鬼魅不会背叛,但此刻也不由得不多想。 在犬妖的心里,最担心的就是那些斩妖司的修士追杀过来。 也正因此它才会选择藏身在邙山脚下的村镇当中,以邙山山脉之深广,若真有斩妖司的人追来,第一时间也定会将目光放在那里,而不会是眼下。 “再等等看吧。” 犬妖暗自安慰了一声,双瞳慢慢微闭,浑身半紧立着的体毛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忽然,犬妖又睁开了眼,有些疑惑。 “莫不是错觉?” 它晃了晃脑袋,接着视线不经意间往土屋外看去,恰好看到一白衣少年不知何时已是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屋内,正静静的看着。 犬妖有些错愕,但很快便回过神来,庞大的身躯第一时间就从石床上站立了起来,发出了低沉的嘶吼。 与此同时,它的眼中很快也有控制不住的恐惧之色在蔓延。 “斩......斩妖司的人?何时来的?” 犬妖丝毫不确定,只能展现出自己最凌厉的姿态,试图震慑住对方。 然而让它有些失望的是,对面那少年还是神情淡然,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即便在这屋内有一只庞然大物般的犬妖,即便满地都是尸骨,残肢断臂,一片血腥。 少年的平静是真正的淡漠,是看破生死的一种境界。 犬妖低吼着,前肢在微微打颤,但很快,它可怖的脸上又出现了一种戏剧化的错愕表情。 因为它发现面前的少年根本没有丝毫的气息,站在那里仿佛是空无一物,身上也并没有斩妖司修士那种浓郁明显的杀意。 “你不是斩妖司的人。” 犬妖阴晴不定,开口低沉道。 ...... ...... 第十六章 像花儿一样红(求追读) “斩妖司?不是。” 朝岁看着犬妖,摇了摇头后回道,没有丝毫要欺骗的意思。 尽管得到了预料之中的答案,但是犬妖还是显得有些慎重,庞大的身躯微微前倾,以便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偷袭。 “镇妖司?” 朝岁继续摇头,否认道:“不是。” 宋国三大司,分别是监察天下、观星知之的监天司,负责斩妖擒魔的斩妖司,以及看守一间间妖邪大狱的镇妖司。 其中监天司的身份地位特殊,一般只在宋国国都青都里现身,斩妖司人和镇妖司人则是遍布宋国八十一道府。 只不过对方既然不是斩妖司修士,也不是镇妖司人,犬妖心里的恐惧便因此消减了大半。 它很确认面前的这少年身上确实没有什么气息,觉得对方所说应该不是在欺骗自己,倒也没急着动手,而是暗自打量着。 犬妖目光幽幽闪烁之际,似是想到了一个答案,血腥的大嘴微微咧开,说道:“那个衙人派你来的?” 朝岁神情微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有想到这只犬妖能从自己的身上联想到雷鹰。 前世在九州,他一路修行,在青山碧水之间闭关数百载,很少对修行之外的事情感兴趣,也未曾与妖邪们打过交道。 自来到这里后,承蒙于对方的妖毒照顾,他不得不走上了一条与前世不太相同的道路。 朝岁很清楚的知道了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的剑确实是为妖而生。 自进来这片土屋与对方隔着三尺相对后,神府之中的剑影就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像是要压制不住的透体而出,开始肆意地杀戮! 朝岁一直在控制着神府剑影,脸上虽没有异样,但眼中的杀意已是开始一点一点凝聚起来。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适,所以才未第一时间动手。 看到对方沉默,犬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淡淡的不安感,但它不明白这不安到底来源于何处,唯一知晓的就是,那并非自己错觉。 妖族天生灵觉便要强出人类许多,趋吉避凶的能力便是来源于此。 犬妖决定不再等待,无论眼前少年究竟有何身份,来自何处,但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就是他的不幸。 庞大的阴影从床上直直扑了过来,腥臭之风四散,吓退了那些黑影老鼠。 即便它是已近人族修士境界第二期烈火期的大妖,即便它会的妖法有无数种—— 此刻在本能的驱使下却还是选择了最原始的猎杀方式。 朝岁摇了摇头,神情对此有些不悦。 在庙里的时候他其实便已经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只要自己不主动使用神府剑气,那么此方世界的生物似乎都感知不到自己的真实境界。 他很清楚以自己神府内温养的剑气数量来看,自己毫无疑问已是那些人口中的清风期大成。 距离修行的第二境烈火期也只差剑影由虚转实这一步,绝不是一个束手就擒的肉体凡胎。 但面对着不可知的敌人,面对眼前一切未定之数,犬妖粗劣的应对还是让他有些不悦,甚至是恼怒。 这种原始至极的捕杀方法与野兽何异? 将自己当成了在林间蹦哒、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原本有心想要见识一下大妖修为的朝岁不再留手,神情陡然化作一片千万年不散的冰霜。 他挥了挥手,一道剑光便嗖的一声自长袖间飞出,在空中振颤穿梭,变成了一道白影。 若说对剑之赤忱与热爱,任何一名剑修都不外如是。 朝岁自然也渴望着能在这宋国境内寻到一柄真正适合自己的名剑,只是眼下没有,所以他只能勉强用着从盗匪那得来的长剑。 在溪畔吞噬了那朵火莲后,他思索再三还是觉得将剑藏在袖子里更加稳妥和隐蔽。 他很快就会回到知远县去,等到斩妖司人追查完犬妖一事后就会脱身离去,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修为。 一个仵作藏拙多年,藏着藏着竟成了一个极厉害的剑修? 类似这样的事情解释起来很麻烦,而他一向最怕的就是麻烦。 剑光灵动,像一只银鱼在空中快速游着,很快编织出一片密集的网幕,几乎要将狗妖的全部身体都给笼罩进去。 暗白色的人骨被踩的细碎,一片片骨片飞到了空中,然后又簌簌地被削砍变成了粉尘。 犬妖眼中一抹震惊难以掩饰,血盆大口微微颤着,无比结实地挨了这一剑。 噗!嗤! 剑光划过之际,就像是有无数柄锋锐的小刀在它身上割肉,那些本就吓人的伤口更是在这一剑下绽放出了无数妖血。 接着,整具身体便被剑气给轰到了墙上,激起一阵尘雾。 “啊!” “该死!” 犬妖痛苦地低吼了一声,瞳孔中肆虐暴躁的杀意浓郁到几乎要滴出水来。 朝岁没有半分怜悯,也没有丝毫留手,只是神情冷漠的不断挥出一剑又一剑。 那些密集而清脆的剑砍声,无论是砍在地面还是砍在犬妖身上都发出了震慑心魄的声音。 犬妖终于知道自己的不安来源于何处,也知道是自己小瞧了面前的少年。 它暴虐的目光很快冷静下来,纵身一跃跳到了墙边,严阵以待的紧紧盯着。 无数灿烈的黑色妖火在空中一团一团生出。 犬妖双目幽幽,浑身上下毛发刺立,那些妖火在妖识作用下,铺天盖地往朝岁身上砸去。 偶尔有些火花落在屋内,将那些躲闪不及的老鼠直接给烧成了黑灰。 朝岁眉毛微微挑动,不是因为对方的这一记妖火,而是他看出来了这狗妖想跑。 果然! 当犬妖使出这一招妖火后,甚至都没有看最后的结果,转身便撞开了身后的残壁,直直冲撞了出去。 在确认了天地灵物收效甚微后,此行的最大目的就从那朵火莲变成了这只狗妖,此刻已然相遇又岂会放对面离开? 朝岁看了眼自己的手掌,瞳孔深处很快有一道银白的小小剑影出现。 养剑秘法凝剑成功后,两大对敌的手段,其一是神府里由剑影温养出的剑气,其二就是神府里的那道剑影。 剑气损耗殆尽会影响剑主的修为,剑影同样如此。 甚至可以说,剑影的损耗要远远在那些神府剑气之上百倍不止。 在山庙里,面对那两只鬼魅,朝岁也仅仅只是动用了一丝剑气。 但是此刻面对要逃跑的犬妖,他终于决定不再留手。 那枚小小的银白剑影自瞳孔显露后很快便游窜到了掌心之间。 “去!” 朝岁冷冽一声,剑影带着远比方才锋锐无数的剑气破空而去! 犬妖藏身的这废弃土屋在村镇深处,一片招摇的无名红花群里。 此时,它巨大的身影在花海之中闪电般奔行,仅仅片刻就已步出百丈,下一刻就要落入到有镇民居住的地方。 犬妖想的很清楚,等到逃到有人的地方,便以这些凡人的性命相要挟。 人国的这些修士,一个个道貌岸然,虚伪至极,最为看重这些所谓的名声。 然而那银白剑影飞来极快,一个呼吸便已出现在了它身后。 小小的剑影在天光下没有任何影子,却像是给犬妖投下了一片沉重的死亡阴影。 “不——” 犬妖眼睛越睁越大,看着那剑影不断逼近,试图以妖风、雷火击退,却发现无论是什么都于事无补。 一个真正的剑修,岂会在意待砍之物是什么? 朝岁从破墙处慢慢走了出来,日光照在他的眉眼之间,是一抹真正的自信。 噗嗤。 一声闷响,剑影在犬妖身上洞穿出一个伤口。 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又一个伤口很快出现。 每出现一个伤口,那道剑影就会像贪婪的野兽一样继续扑上前,狠狠地撕咬,狠狠地吞噬。 虚浮的血气散尽,属于大妖真正的精华就像赤红的鲜血一样汩汩而出,亦像极了眼前这片未知名字的红花。 一缕又一缕剑气在神府里疯狂滋生,不多时便充斥圆满! 许久之后。 那银白剑影不舍地回到朝岁神府里,呈现出一抹凝实的银白色。 神府第一剑,终于大成! ...... ...... 第十七章 大道无情 犬妖直到死去时眼中还是一抹深邃且明显的恐惧。 若是被一剑斩死,痛苦只在呼吸之间,或还感受不到过多的痛楚。 但是那种被一剑一剑慢慢吸食血肉,不断吞噬精华,仿若小刀割钝一般的感觉让它一瞬间就想起了在镇妖司暗狱里的黑暗日子。 朝岁眼帘微垂,碎发在风中飘荡,一双眸子里那银白的剑影极为明显,映成了一对银瞳。 屠戮、吞噬、杀净一切,恐怖的杀意正不断从神府的剑影处往外扩散,甚至试图侵占控制他的神海。 “呼......” 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朝岁方才恢复了正常,双眼异色消失,目光平静但带着一抹无法掩饰的疲惫。 神识稍稍自观,他看到无数充盈的剑气正在神府内飘动,那银白的剑影亮光通透,下方隐隐有着第二道虚幻的剑影出现。 看到神府第二剑已经养成,朝岁脸上方才露出一抹笑容,接着目光垂下,看向了那犬妖的尸体。 先前那具如小山般高大的躯体此刻已经变得极为枯槁,毛发脱落在地上不少,两只眼球往外凸出,四下全是血迹。 朝岁四下扫视了一番,发现此刻的村镇里还未有人察觉到村内深处的异样,看来这里确实极少有人出没。 这狗妖确实受伤极重,刚一交手便急着想要逃窜。 不过不得不说,它若是在鼎盛时修为应该还不错,方才逃跑时的那些妖火、妖风等手段如果不是自己,寻常的清风期修士恐怕还真拿它没办法。 可惜他遇到的是一个极擅切断的剑修。 朝岁挥了挥手,灵气运转之下,一道剑火从快速震颤着的剑器表面擦起,缓缓飘落在了犬妖尸体上。 火焰一瞬间膨胀极大,幸好四周那些花浪长势极高,才能够遮挡一些。 片刻之后,犬妖尸体便被烧成了一堆灰烬。 “该回去了。” 此行出来运气不错,只花费了一天时间就寻到了那朵已经成熟的火莲,更是凑巧发现了犬妖的行踪。 更为重要的是,这一趟行程帮助朝岁明确了日后的修炼方向—— 关键还是要落在妖怪身上。 “三司......” 朝岁的视线落在那堆灰烬上,喃喃自语了一声。 ...... ...... 知远县,南城半山,山坡上的那木屋。 朝岁推门而入时,看着静静坐在桌旁的那道倩影,神情怔了怔,有些意外对方出现在了这里。 “我来时你门未关,并非不请自入。” 许是觉得自己有些逾矩,孟家婢女原本蹙着眉头的舒展开来,替自己解释了一句。 想了想后,她又说道:“我看到你的狗快饿坏了,那些肉干挂在房梁的钩子上,它咬不到,便掰了一些给它。” 朝岁目光随着婢女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地面上还有一些吃剩的肉丝干。 老黄狗正盘着身子,舒舒服服地蜷缩睡在婢女脚边。 朝岁点了点头,看向对方问道:“有事?” 婢女表情又慢慢冷淡了下来,嗯了一声后,从桌上捧起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漆器木盒,交到了朝岁手中。 “小姐给你的,里面有一些银钱,还有她替你寻到的一份出路,是介绍你去府城那家大医馆当学徒的信。” 朝岁接过那木盒,发现极为沉甸,打开一看后,神情顿时怔住。 漆器木盒里白银粗略估计,少说有数百两,在最上端的夹层里还有两片黄澄澄的金叶子。 这么多的钱显然不正常。 以往即使接济时,最多也就银钱十几两而已,就连前些日子孟秋霜让朝岁去买些补药,也才给了三十一两。 朝岁脸上表情慢慢平静,将手上那木盒放下后,抬头望向婢女,问道:“她最近可是有事?” 对方显然有些意外,若冷霜一般的神色稍稍缓解了下来:“倒算是小姐没喂出个白眼狼来。” “钱你收着吧,是喜事,小姐同意与徐公子的婚事了。” 朝岁疑惑的看了婢女一眼,有些奇怪既是如此,对方为何看上去还一脸不太情愿的模样。 明明那日夜里,这位婢女对他冷嘲热讽,言外之意不外乎是徐少元才是真正良配,非常人所能及。 不过无论如何,斩妖司人就快来知远县巡视,此时就算是孟秋霜同意,自己也绝不会让这件事玉成。 况且朝岁很清楚,自己记忆里孟秋霜虽看似性格柔弱,但内心却坚硬刚烈,对于改嫁之事向来极为抗拒。 “可是出了什么变故?”朝岁开口问道。 那婢女瞥了一眼,轻蹙着的眉头并未舒展,脸上表情倒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没什么变故,今日是小姐托我来的。” “东西你收好,明日就有一队去原武的商队,你若愿意,孟府这边可以帮你去联系那商队领事。” “小姐还有一句话让我嘱咐你,去了原武后好好休养身子、学手艺,莫要辜负了你兄长生前对你的期望。” 说完,孟家婢女便款款起身,离去了。 老黄狗原本头正枕着对方的绣花鞋酣睡,此刻也醒了过来,茫然地四处张望着。 朝岁静静坐着,目光移至那摆满银钱的木盒上,不禁叹了一声。 “唉,万般种种,唯有人情最难欠。” “都说大道无情,大道无情,又该如何无情?” “红尘过往真能一应斩之?” 朝岁喃喃自语,原本一双清澈通透的双眼里渐渐浮现出困惑。 他境界极高,在前世时便是九州第一剑仙,又自负剑道修为冠绝古今,最为擅长的事情便是切断。 但即便如此,他对所谓的大道无情仍然不解,甚至怀疑是否正确。 大道所求是长生逍遥,而凡尘俗世不过百载,二者确实天壤之别。 他也曾见过因为修道,无数亲者别离,渐生嫌隙的场面。 但他始终觉得大道并非无情。 修道者胸中沟壑可比山河宽阔,视线与天齐高,目视众生,看的是天地变革,看的是岁月沧桑,难道会因为区区七情六欲被阻隔目光? 纵然身处井隅,智者亦可心向三千里外山河。 “剑非无情,剑道既是明心本性,又何必在乎所谓大道无情的说词,一切皆是我愿......” 思绪逐渐通达,朝岁目光变得越发明亮,呼吸平稳,一口浊气自他口中缓缓而出,似在吐纳云雾。 过了片刻后,他蓦然站起身来,走出了小屋。 ...... ...... 第十八章 若是论修行,我也略懂一二(上) 孟宅坐落在与半山方向相反的北道上,虽比不上徐家的那座大宅气派,但亦是知远县里为数不多的富户。 但是相比起徐家龙盘虎踞,世代经营,孟家白手起家的经历则更显励志。 孟家家主孟余年轻时曾在临江府诸县之间打拼,深入高山险海,南游荒岭恶林,经过多年不辞辛苦的奔波后,才积攒下如今这一份家业。 现下孟家从事的是山货倒卖的生意。 因为知远县靠近邙山,附近的猎户众多,经常会将山里猎来的一些野兽或是药材卖给商人。 孟家接手这些货物后,则再每月组织起商队,将货物贩卖到临江府的其余地方。 此时已是九月二十八,整座临江府都已进入霜降时节,天气偶有寒凉。 孟家宅邸内,不少厢房已开始早早准备起了火炉,方便主家取暖。 那位叫做沁儿的婢女自南城半山回来后,并未在前府做过多停留,而是一路往侧宅的幽静小院而去。 “沁儿姐。” “沁儿姐。” 一路上看见婢女的那些孟家下人皆是连忙放下手中活计,敬畏喊道。 作为和孟秋霜自幼一起长大的贴身婢女,孟沁儿的地位并非寻常的下人可比。 往日里即便是家主孟余又或是主母柳氏对其也是和颜悦色,少有苛责。 但今日孟沁儿的心情显然很差,一双秀眉蹙拢着,并未理睬旁人的招呼。 在迈步要进入小院门后时,她目光隐隐瞥到屋檐下高高挂着的深红纸灯笼,脸色愈发难看了一些。 小院的闺房里极为安静,没有半分声响。薄纱成帘,挂在香床四角,珠子串联成一条白线,偶有晃动。 孟秋霜怔怔坐在梳妆台旁,有些出了神。 古黄色的铜镜立在台上,映出一张略显憔悴的面容来。 “小姐,小姐。” 婢女沁儿的声音远远地从屋外传来。 孟秋霜很快回过了神,接着目光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铜镜上。 镜面里,自己的眼袋有些泛黑。 嘴角边的那颗黑痣还是若隐若无,细看有,远看无。 孟秋霜这般想着时,婢女很快推门走了进来。 孟沁儿四下看了一眼,发现没有旁人,这才将门栓栓上,轻声说道:“小姐,东西都送过去了。” “是吗?” 孟秋霜脸上恢复了一些神采,挽了挽侧垂到眼角旁的青丝,开口问道:“他气色可还好?病可痊愈了?” 孟沁儿眼里有些复杂,说道:“应该是无碍了,只是小姐,关于婚事......” 停顿片刻,她犹豫半天,还是咬着嘴唇说道:“是否再去和老爷说说。” 孟秋霜神情稍有暗淡,青黛蹙眉,缓缓说道:“父亲眼中只有他恩师,又怎会答应。” “可是——“ 孟沁儿显得有些焦急,扯着嗓子,眼中竟开始泪花闪烁,险些哭了出来:“哪有让小姐去入门做妾的道理啊!” “那徐公子若是不喜欢便不要娶,现下交了媒书又递了聘礼,却反口说是要纳妾,媒妁之言怎能出尔反尔?他——真真是可恨至极!” 孟秋霜叹了一声,裙下双腿慢慢并拢,轻轻踩在凳子横木上,用手撑着下颚,声音苦涩。 “莫说是妾,他若真能帮父亲遂了心愿,便是开口说要让我过府去当个丫鬟,父亲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孟沁儿愤怒喊道:“我看老爷才是真的昏了头,日日拜,月月拜,什么恩师还能及得上自家小姐?” “若是不行.......” 沉默了一会儿后,孟沁儿又猛然抬头盯着孟秋霜,目光紧张,颤声说道:“小姐,要不我们逃走吧。” “反正你本就不愿改嫁,是老爷在一直苦苦相逼。” “现在那徐少元既然要折辱咱们,那还管他做什么?咱们可以去府城,去原武,甚至可以离开临江府。” 孟秋霜苦笑了一声,说道:“如何去?” “家中马车俱在后院圈养,一有风吹走动,护院的家卫们都能听见,几步之内就能追出来。” 听到这里,孟沁儿目光也黯淡了下来,知道自己方才的计划确实草率,就算让她真的能够偷到马车驶出孟府,不用多久也会被那些家卫们追出来。 “况且......” 孟秋霜深叹了一口气后,语气微涩道:“若我们真的一走了之,朝岁那边又该如何?你去给他送银两时,父亲虽未明说,但其实也是默许了的。” 听到这里,孟沁儿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孟秋霜,愤然道:“小姐!” “难不成你还能管他一辈子吗?” 婢女显然很是愤怒,语调尖锐了起来,变得有些刺耳。 “莫说还没过门,就算是过了门,你也是他嫂子,不是他妻子。” “什么长嫂、长嫂如母,那都是好没道理的屁话!” 孟沁儿气的脸色通红,小手紧攥在一起,胸口正上下起伏着。 恰在这时,屋外响起了孟府一看门家丁极恭敬的声音。 “小姐,有客来访,是来找您的。” 孟秋霜还未来得及回话,家丁声音又再次响起。 “说是来还钱,曾向您借过银两。” ...... ...... 孟家待客的大厅极大,两排名贵桌椅并列整齐,正中央是一副秀丽的山水图,只是不知画的是何处。 朝岁坐在左边下手位置,正闭着双眼养神,手指放在桌面上静静敲着,旁边是一漆器木盒。 至于丫鬟端过来的那杯清茶,他从始至终只是抿了一口。 此行所来,照他登门时对家丁所说,确实是来还钱的,但又并非只是还钱。 无论如何,自己既然接下了这具身子,就有责任帮助前身将所有的麻烦都了却干净,不管那是不是他的麻烦。 况且,若是认真说来,那位名义上的嫂子也曾给过他极大的帮助。 很快,厅外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沉稳,厚重,没有半分急促。 朝岁慢慢睁开了眼,轻叹出一口气。 声音很快便在厅内响起,那人迈过门槛,步伐变得愈发平稳,隐隐有一股玄妙的节奏蕴含在其中,气势也极凛然。 朝岁抬眼望去,看到对方站在三尺外,冷冽的目光居高临下,同样也在审视着自己。 那是一个面相威严的老者,浓眉横竖,披着朱红色的大氅,脖颈两边的雪白翻领竖立,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二人静静的相视一番后,老者突然开口打破了厅内的沉默。 “这么多年来,你还是第一次上门。” ...... ...... 第十九章 若是论修行,我也略懂一二(下) 那声音中气很足,从胸腔发出后隐隐带动四周天地灵气,自成一个玄妙气场,和老者先前的步伐同出一门,是相同的修行路数。 朝岁看着这一幕,神情微异。 他没有想到在孟家这种不算修行世家的商贾家中,竟然还能看到一个清风期的修士,实在是感到诧异。 或者说,是半个。 他能够察觉到,披着大氅的老者身上应是有旧伤存在。 因为对方在前后两次气息吐纳之间有一段极其短暂的隐蔽停顿,相比起清风期修士的浑圆吐纳来说还差一线。 “你的相貌与你父亲完全不一样,倒是更像你母亲一些。” 孟余感慨了一句,从朝岁面前走过,在大堂正中央的主位上坐下后,脸上神情再次变得威严。 门卫通报的事情,他方才在庭院中便听到了,心里隐隐猜到了朝岁此行来的目的。 所以他并没有让孟秋霜出来,而是打算亲自来解决这件事。 朝岁站起身来,先向孟余行了一个晚辈的敬礼,然后方才神情淡然的开口道:“世叔。” 朝家和孟家算是世交,孟余虽说要比朝岁双亲年长不少,但是因为其前半生都在外打拼,蹉跎数十年后才回到知远县,娶妻生子,诞有一子一女。 长女孟秋霜和朝岁兄长朝元定下婚事时,朝家其实还未迎来声名鹊起的时候。 早在朝元夺得天元大试临江府府首第一之前,孟余便已经属意二人的婚事,早早过了媒书聘礼,只待朝元从青都回来时操办婚事。 可惜后来朝元在天元大试的最后关头,深入极北雪原妖国腹地,临近期限都未能返回,被遗憾判定了死讯。 孟余伸手示意他坐下,拿起桌上丫鬟端过来的那杯清茶,看着他神情平静说道:“你是为了秋霜的事情来的吧?” 没等朝岁开口,孟余目光瞥到桌上摆着的那漆器盒子,又开口说道:“你在刑房当仵作,每月的月钱视验尸情况所得,这些日子或许有些命案,你赚的也多了些,但那终归只是微薄之财,不值一提。” “就像你之前病倒,光靠衙门的补贴,怕是连一些像样的药补之物都买不起。” “前些日子我就与沁儿说过,若是你能和秋霜断了往来,或是劝她答应与徐家的婚事,我可赠你一处大宅,一些良田,此话现在亦算数。” “仵作并非正职,不过是官府皂吏,地位卑贱尚不如文房里的小吏。” “虽说是得你兄长余荫换来的一份差事,但还是不如当个富家翁来的体面,你说呢,贤侄。” 朝岁认真看了孟余一眼,心想好厉害的老头,言辞看似平和,实则却犀利无比,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自己不够资格插手这件事。 不过既然已经开门见山谈及这件事,朝岁确实也不想过多绕弯子,直接简短说道:“您富甲一方,财帛之盛自是晚辈不能及。只是既如此,又何必非要让她改嫁徐家。” “徐少元,并非良配。” 孟余将茶碗慢慢放到桌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目光却很快冷冽下来,看着朝岁说道:“我知你心意。” “依我宋国法度来说,嫂子改嫁亡夫之弟虽算不上什么违背典礼,但你们并不合适。” “我孟余固然只是一郡县富绅,既没有朝廷功名,孟家也不是什么豪门世家,但我孟家大门并非没有门槛。” “一府治下,千万之户,你兄长生来便是人中龙凤,沧海明珠,纵然出身寒门亦难掩其半分光芒。” “当年秋霜与他的婚事,确实是我高攀了,可惜后来变故来的太突然,你双亲也因其死讯郁疾离世,导致朝家一落千丈。” 说到这里,孟余忽然低头沉默了下来,但很快又缓缓而道:“这些年来,秋霜时常接济于你,或多或少也算替我做了一些补偿。只是有一件事,朝岁啊,你应该要清楚。” 老者抬目望去,粗壮的手指不断在桌上敲着,发出了沉重平稳的声音,“人生在地上,当先看脚下是否平整,而非贪念远山秀色。” 朝岁没有预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一番话,一时间怔住了。 孟余又以低沉的语气,颇有些训斥的意味道:“你未读过几年书,或许不知道有一句话是,非分之物,勿生妄念。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宽阔的大堂内没有其余人影,那些奉茶伺候的仆人早已经被孟余示意下去。 这一番话交谈完后,堂内很安静,没有任何一点声音。 庭院外栽种的那一大片竹林倒是在秋风中轻轻摇晃,飘进来了一些竹叶。 朝岁将那漆器木盒往前推了一些,挑起的眉毛慢慢舒展,神情已是恢复平静,说道:“您误会了,我没有那种想法,今日来此只是为了还钱,另外——” 朝岁又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是拿雍槿所给的雇钱在钱庄里所换出来的交子,能在宋国境内八十一府流通。 “之前多蒙孟家接济,这五百两或有不足,但余下的我很快会补上。” 孟余眼中生出一抹意外之色,原本要拿起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衙门俸禄他一清二楚,就算是验再多的死尸都不可能赚够五百两,而朝家又早早就没落了,并未留下什么像样的家产。 朝岁此人亦不过是碌碌无为的平庸之辈,才华资质心性俱都比不上其兄长朝元。 那他又是从哪儿赚来的五百两? 朝岁忽然开口说道:“其实我还是有些不解,您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缺钱之人,又不像贪图权势,为何非要让她改嫁。” “只是因为徐家?” 孟余脸上的皱纹像是沟壑,在大堂内不太明亮的光线下照出了阴影,缓缓说道:“不,是因为徐少元。” “为何?”朝岁继续问道。 二人之间再次沉默了下来。 很快,这位已近古稀的老者慨然一叹,目光悠悠望向远处,脸上露出了无比缅怀之色。 “年轻时,我不甘心家境贫寒,生来只能在大户里当短工,又或是去租一亩贫瘠田地,当一个食不果腹的佃户,便离开了知远县去外闯荡。” “车夫,摊贩,酒楼小厮,几乎各行各当我都做过,也靠着一股机灵劲和拼死的劲头攒下了些银钱,后来去做起了游商的生意。” “可是你应该知晓,外面的世道并非像这县里那般安稳,就像桌案上的这杯茶——” 孟余举起茶杯,轻嗅着淡淡的茶香,感慨而道:“寒山清茗,其茶叶一年一期,须从临江府外的苦寒大山的千丈峭壁上采来,采完后又需横跨两府之地,躲避那些流匪追剿,一路坎坷方能抵达原武。” “我第一次倒卖伞具时便赔了一半家底,后来渐渐有了起色,也做起了这倒茶的行当,却在归途上遇到了一伙流匪。” “我那时气力极大,身强体壮,乡里没几个人能打得过我,但即便如此又如何能是那些搏命之徒的对手?” “商队里一共有十几人,他们将男的都杀了,头砍下来在树上挂成了一排,女的都用铁链锁住了手脚,拖到狗笼里锁着。” “最后,那匪首拿着马刀向我冷冷走来,要将我的头砍下来。” 孟余眼中唏嘘,脸上沟壑纵容,似银钩般的眉头蹙起又放下,“那一日我害怕极了,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大哭着求饶,让他放过我。” “但那些流匪杀人无数,又岂会有怜悯之心,那匪首一脸凶相,刀上全是血,也正是这时,恩师出现了。” “恩师?” 朝岁疑惑看去。 孟余脸上露出一抹如春日暖阳般的笑容,说道:“嗯,恩师自云间御剑而来,是真正的仙人风骨。” “那些流匪不过区区凡夫俗子,难抵恩师一剑。他救下我后,见我有些资质,便带我回了山门,传我修行养生之法。” “我宋国隔断天下第一大河,阻断妖国南下已有千年之久,在人族五国当中是无可争议的最前。” “千年以来,宋国出过何其多的惊才绝艳之辈,又爆发过多少危及国本的大战,我少时不知,眼里只有金银,唯有那日跳脱出去,方才窥得天地伟岸、山海广阔。” “在灵虚道府的那段日子,可以说是我这一辈子最快活的日子。” 灵虚道府? 朝岁神情微异,问道:“既入宗门,得赐仙缘,您为何最后又回来了。” 孟余长叹出一口气,神情稍显落寞:“宋国八十一府,门派道府多如天上繁星,光凭山门内的那一些资源,很难养出什么像样的后辈子弟,唯有去争抢,去杀戮。” “只是北方妖国虎视眈眈,朝廷不愿修士们为了一己私欲杀的血流成河,故定下了一些规矩。” “你虽只是仵作,但既属刑堂,应该听过三司之名吧?” “三司官员虽几乎都是修士,可却并非都是归属朝廷一方的修士,以斩妖司来说,现如今在临江府的最高统率是那位卓天光,他已是五品的大巡察使,修为惊人,却依然是大派天霄宗门下二代弟子。” “宋国境内,宗门道府以门下弟子在三司任职做事为条件,换取朝廷在修行资源上的支持。而同样地,三司选拔人才的天元大试也成了他们筛选后辈的方式。” “唯有能通过天元大试,进入三司的人才能得到宗门的倾力培养,而也唯有这样的后辈才能为宗门带来更多的收获,二者已是相辅相成之势,难以分割。” “原来如此。” 朝岁恍然大悟,完全没想到原来在这方世界里,所有的修仙宗门竟都成了配角,需要看朝廷的眼色行事。 孟余继续说道:“我未能通过天元大试,按照道府的规矩,自是不能再留下修行,师父给了我一些金银,让我回到知远县,慢慢地,也就打下了这一番家业。” “这些年来,我常去山门探望,虽带去不少金银,但见师父他老人家却愈发苍老,郁郁不乐。” “我问过一众师兄们,这才知晓,原来灵虚道府自这一代起,已经再无能够通过天元大试,成功进入三司的后辈子弟,所得到的修行资源也因此一减再减。” “甚至......” 孟余神情沉重,说道:“临江府三司已经对灵虚道府下发了最后禁令,若是在今年的这一次天元大试中再无弟子能够通过考核,就会取消其所有修行资源的发放。” 说完,孟余抿了一口清茶后,目光很快转了过来,说道:“我今日与你说了这么多,你现在可明白了?” 朝岁眉头微蹙,说道:“这和徐少元有关?” “不错。” 孟余点了点头,说道:“你或许不清楚,他是上一次临江府天元大试的第二,排名只在你兄长之下,如今在知远县不过是象征性地在完成入司前的最后一项考核,定员吏治。” “他虽有师承,但并无师门,所以只要他愿意加入灵虚道府,就能挽救当下的困境,这是多少金银都换不来的。” “恩师救我性命,传我道法,赐我金银,偶有严苛亦是为了我好,若没他就没有如今的孟家,也自然就没有秋霜那丫头。” “这样或许对她有所不公,但我意已决。” 这话说完,孟余披着那件大氅,站起身来直接往庭院外走去。 “人情,还真是难还啊......” 朝岁喃喃念了一句后,目光很快清澈下来,望着那将走出厅内的身影,平静说道:“其实若是论修行,我也略懂一二。” 孟余正往外走的脚步闻声很快停住。 他转过身子,一脸神情疑惑的看来,然后蹙着眉头认真上下打量了一番。 “莫要说笑了。” 发现什么都感受不到后,孟余摇了摇头,背着双手准备继续往外走去。 但很快,他往外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因为一道锋锐无比的剑意落在了身上,让他如芒在背。 孟余神情微变,再次回头看去,只看到少年云淡风轻的站在原地,挺拔的姿态像是一棵傲立的苍松,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何处来的剑意? 孟余神情疑惑,四下打量了一番后,发现还是什么都未能看到。 他第三次摇了摇头,只是转身离去刚到一半时,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猛然巨变,目光凛然的朝少年望了过去。 怀疑,惊愕,疑惑,最后是赞叹。 复杂的情绪在老者浑浊的双眼里依次浮现。 原来不是没剑啊。 孟余看着对面那一道白衣似剑的身影,自嘲地笑了笑,极为意外的说道:“没想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清风期?” “嗯。” “只是清风期的话,未必够。” “您可以试一试。” “好。” 寂静的大厅内,响起了二人最后一番对话。 接着便是狂风大作和乌云翻涌之势,就像是要卷叶裂树一般呜嚎可怖。 ...... ...... 第二十章 灵鸽传讯 僻静小院的闺阁之内,孟沁儿正站在窗户旁伸头往外探着,眼中有些烦躁。 戴着白色巾帽的家丁守在门外,脸上虽一片恭谨之色,脚下却半步都不离开,显然是奉了家主的命令正在看管。 绣榻旁边,孟秋霜和其母柳氏正在交谈。 “莫要责怪你爹,他也不容易。” 柳氏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云鬓高挽,面容雍贵,双手轻叠放在身前,一副端正贵妇的打扮。 看着心爱的女儿脸上郁郁之色难解,柳氏当下已是极为心疼,不由劝道:“其实想想,那徐公子也不错,年少有为,家世出众,虽说妾室的身份确实是低了些,但日后也未必没有扶正的可能。” 孟秋霜沉默了一会儿后,方才开口说道:“母亲,我不愿改嫁。” 柳氏摸着她的手,轻叹一声道:“别说胡话了,你大好年华难不成要一直守寡?那贞节牌坊不过是一虚名罢了,什么贞节可风,冰霜之操,你看现在宋国有几人守寡?” “便是那些成婚多年的,丈夫死了后也都会托人寻良家,这是宋国大势,孩子,你明白吗?” 柳氏所言确实不虚,主要是宋国境内寡妇数量太多,尤其是在渭水河畔抗妖防线附近的几大府,男丁死亡率极高。 正因如此,朝廷并不提倡守寡,相反还鼓励寡妇改嫁,甚至还会负担起寡妇家中孩童的吃食供给。 孟秋霜耿倔的看着柳氏,但很快像是想起了什么,倔强神情渐渐散去,眼中有些落寞,低头轻语: “无论愿与不愿,我既答应了父亲,便不会反悔,母亲不必担心。” “唉。” 柳氏深深叹息一声,轻抚着孟秋霜的脸颊,说道:“我岂是在担心你反悔,我是在担心你解不开这个结。” “若真如此,即便嫁了过去也是一辈子悒悒不乐,难讨主家欢心。” 孟沁儿贴身服侍孟秋霜多年,二人之间虽是主仆,其实感情深如姐妹。 她在一旁听了半天,此刻忍不住紧咬嘴唇,走过来向柳氏说道:“主母,你既知道小姐改嫁过去必定心伤,为何不再劝劝老爷。” 柳氏苦笑一声,说道:“他那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真是决定了的事情纵有九牛之力也拉不回来,除非有灵虚道府广寒真人开口。” 广寒真人便是当年给孟余传道授业解惑的仙师,其本名广寒凌星,在灵虚道府内地位极高,仅在执掌道府的妙道人之下。 只是灵虚道府相距知远县足有数百里之遥,若无御剑飞行的本事,少说也要十数日来回。 良久过去,柳氏见二人神情都很沉默,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旋即站起身来说道:“我再去与老爷商量商量。” “不必了,母亲。” 孟秋霜目光望来,双肩微微下垂,眼眸中光芒黯淡了几分,“父亲不会同意的,等他与朝岁谈完,此事也该结束了,到时你们挑一个吉日吧,我——” “老爷。” 孟秋霜的话还未说完,屋外突然响起了家丁恭敬的声音。 很快,房门被推开,孟余走了进来,只是身上模样却让房内的三人都有些怔住了。 不仅脸上有两道淡淡的血痕,就连身上那件品质极佳的雪府大氅都被砍的白絮飘飞,领子翻卷。 柳氏最先反应过来,极为吃惊的走上前去,扯过大氅四下打量,有些心疼道:“老爷,你这是怎么弄的?莫不是家中进贼了?” 孟余虽一副狼狈模样,脸上神情却极淡然,摆了摆手后说道:“无事,只是方才操练了一下石锁,有些没注意。” 石锁? 什么石锁能把大氅弄成这样? 这分明是似刀劈斧砍留下的痕迹。 柳氏有心继续询问,孟余却未给她这个机会,直接开门见山说道:“我来是与你们说,和徐家的婚事取消了,稍后我会将媒书和聘礼退回去,再亲自登门徐府去谢罪。” 取消了? 这一番话顿时又让三人没能反应过来。 孟秋霜怔怔地坐在绣榻上,半响都未说话。 孟沁儿则是一脸震惊,然后喜上眉梢,望向旁边的孟秋霜激动道:“小姐!” 柳氏同样有些愣住,眼中虽有浓重喜色,但很快又担忧问道:“老爷,徐家毕竟势大,你既要上门去退亲,不如多带一些家中护卫,万一......” “万一什么?对我动手?” 孟余斜斜瞥了柳氏一眼,冷笑了起来:“婚事出尔反尔是徐家在先,我孟家又不理亏,那徐少元若是想放肆,还需先掂量掂量我背后的灵虚道府。” 说起二家联姻之事,其实孟余心中同样极为愤怒,对方先是诚意上门求亲,又下足了聘礼,按理便是要提徐少元求娶一位正室回家。 结果,过了几日,正室却变成了妾室。 孟余自是知晓徐家是有意羞辱孟家,但因为灵虚道府之事有求于徐少元,这才忍了下来。 但现在既然有了更好的人选,自己唯一的闺女又不愿意改嫁,那孟余自然不介意展露一次自己的底气。 话音落下,孟余不再继续多说,拖着那件大氅便急匆匆地往屋外走去。 柳氏眼尖,看到他去的方向是孟宅内特意为灵虚道府修建的一座神堂,里面有广寒真人的画像,知晓其应该是又去叩拜那位恩师了,心里亦不禁有些疑惑想着——莫不是老爷那恩师真的发话了? 穿过一片连廊水塘,孟余很快来到坐落于孟宅正中央的一座院落。 院落正厅,是一青砖砌筑、雕饰古朴的小屋,正是孟家神堂。 此刻,神堂朱门紧闭,屋脊两端的骶尾装饰静悬于檐角。 孟余推门而入,神情已是变得极为肃穆,光线洒入,只见堂内正中央高悬着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像。 画上是一白袍中年男子,面容威严,目光深邃,脚踩在云层飞剑之上,四周白雾弥漫,有一种欲跳脱飞升的感觉。 孟余跪在画像面前的蒲团上,嘴唇很快微微颤抖了起来,一双老眼泪花微烁,先是用力的磕了几个头,口中不断喃喃喊着‘恩师’二字。 接着,老者双手颤抖的从画像下方的一龛盒里捧出了一只通体瘦小,正在闭目沉睡的灰色鸽子。 “我灵虚道府此番定当大兴。” 孟余心情极为激动,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慢慢平复下来,取出怀中备好的纸笔,先写下了一句“敬呈恩师”。 接着,老者回忆着方才在待客正厅里看见的一剑之势,目光又变凛然,拿起笔开始洋洋洒洒在纸上写了数百字。 最后,孟余想了想后,又提笔补充了一句——“天生道者,朝元其弟。” 写完后,孟余将纸塞入鸽子腿上的纸筒,小心翼翼将灵气灌入其体内。 不多时,那灵鸽便活了过来,目光熠熠,扑扇着翅膀往一个方向破空飞去。 ...... ...... 第二十一章 那剑消失了 邙山脚下,扈家村。 天晖隐去,如墨般的黑暗渐渐笼罩住了大山脚下的这个小小村落。 村民们在忙碌了一日后,早已将白日里采来的山菇和药材都晒在了院中。 远处山峦此刻化成了模糊的黑影,偶尔有些出来迟了的村民回望一眼,亦是紧缩着脖子,着急忙慌地往家中赶去。 这些时日来,因为邙山传出了有妖物出没的消息,肯进山采药的人已是少了大半。 但同样地,那些出自邙山里的草药价格也是随之水涨船高,比先前翻了十倍不止。 故这些扈家村的村民们还是咬着牙壮着胆子,成群结队往山里走去,不过若是等到天黑,还是会赶紧下山。 都说那些北国的大妖不喜光亮,所以扈家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挂着红火灯笼。 而光芒未及之处,唯有那一片坐落在扈家村深处的火红花海。 “如何?” 月明星稀,此时在摇曳的花海之中,有两道身影正在开口交谈。 开口的那人身着长袍,衣袂飘飘,面容清癯,脸上挂着一抹恬淡的微笑。 另外一人则是位配剑女子,身着火红长裙,鼻梁高挺,眉若远黛,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隐隐透着股坚毅刚强的气质。 龙霜眉头微蹙,看着地上那些所剩不多的粗粝残灰,开口说道:“死了。但可以肯定,确实是那只犬妖无疑。” 文长青听到这个回答后,神情慢慢严肃下来,接着说道:“果然如此!镇狱司那边还说什么没有妖物潜逃,真是可笑,定又是那位小梁王犯下的蠢事,其余人在帮着遮掩。” 听到小梁王三字,龙霜眉头愈发紧蹙,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之色,冷声道:“他来临江府不过一年,暗狱便已经出了三次事故,此番将犬妖事情查清后,我必回去向巡察使大人参他一本。” “事后再说吧。” 文长青长叹了口气,显然是对女子所说之事不抱有期望。 接着,他低头凝目看去,一双通透的星眸当中波澜微渐,忽又惊疑了一声。 “看到了什么?” 龙霜朝他望去,开口问道。 “剑气。” 文长青简短回了两个字,接着又沉默不语,目光经由近处的花海慢慢抬起,朝着山外远处的平坦官道上望去。 二人同是出自临江府斩妖司,俱是六品知事的官职,修为亦同样惊人,早已经超出人道三期,远在清风烈火寒水之上。 其中,文长青是左知事,极擅观察天地变化,有拘灵潜望之能。 而龙霜是右知事,只修剑道,对于妖气极为敏感。 那日雍槿和雍莫主仆二人得了火叶之后,不敢有片刻停留,一路快马,昼夜未歇,赶在短短的一日之内就回到了原武城中。 将火叶给长辈服下后,雍槿又托旧友关系,在半个时辰前见到了身为斩妖司右知事的龙霜,将鬼魅和犬妖之事悉数告知。 只不过,雍槿始终未透露收服鬼魅那人的身份。 想到此事可大可小,但涉及之人的身份极为敏感,龙霜便叫上了同为知事的文长青,一道来了邙山。 没想到现下果真有些收获。 文长青看了半天都未出声,眉宇倒是愈发凝重,两道浓眉拧在一起,嘴唇轻抿,似是在思索着什么难以捉摸的问题。 龙霜看到这一幕后,神情微怔,眼中有些意外。 她很清楚在临江府内,以对方的能力若是想要捕捉天地之间灵气的变动,即便是三五日内有大雨狂风倾盆而至,亦难掩盖行迹。 除了巡察使和镇狱使二位大人,龙霜想不到何人可以在对方面前完美遮掩行踪。 龙霜虽感意外,但顶多是有些诧异,内心并未震动。 而文长青的心境却并非波澜不惊,甚至还有些惊疑。 沉默了一段时间过后。 他方才看着远处那条官道,感慨而言:“是我小瞧那人了。” 龙霜随着他目光的方向望去,诧异问道:“连你都看不出来?” 文长青摇了摇头,说道:“应是清风期大成,隐隐有破烈火之势。” 人道三期的修士? 龙霜听到这里已是诧异无比,莫说是清风期大成隐隐要破烈火,就算来的是一位烈火期大成,甚至是寒水期的修士都几乎没有能够在对方眼下藏住猫腻的可能。 文长青继续说道:“他确实在此处出的剑,剑气纵横往外大约有百丈距离,之后落在那条官道上。” “我想他许是顺着官道离去了,只是那剑又消失了。” “他既斩了犬妖,又未惊动此处村镇乡民,想必不会过多停留,没有可能只是在官道上慢慢顺步前行。” “我更倾向于,那人道法玄妙,甚至能够在我面前遮掩行踪,隐蔽灵气变动。” 既然捕捉不到任何对方的行踪,那再想找到那人查明身份已是极难之事。 不过说到底,犬妖之死还要得益于对方出手,否则邙山的事情若是耽搁久了,让那犬妖恢复修为在临江府内大开杀戒,就是他们斩妖司的过失了。 “天下道府宗门虽大多都在我三司名册之上,但总有隐士遁世之辈,或许便是什么散修游人吧。” 龙霜轻声念了一句,不再去多想,一双清冷的眸子中很快又生出微淡的杀意,远远望向远处。 “身为县廨刑房的捕快,竟敢勾结妖物,残杀治下之民,真是死不足惜!” 刹那之间,一股极其凛冽可怕的杀意汹涌而出,令人胆寒无比。 四周原本随着夜风轻拂而动的花海浪潮在这一刻骤然停住,就连周遭的气温似乎都骤降了下来。 龙霜那高高束起的长发之后,无数阴森可怖的妖物虚影张牙舞爪,气焰极其可怕。 文长青顺着龙霜杀意直指的方向望去,目光慨然,轻声念了一句:“知远县......”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那徐少元的定员吏治便是在此处,雷鹰,应当是其手下。” 龙霜冷笑了一声,说道:“治下命案数日未破,妖物现身而不知,其下属更是与妖物沆瀣一气,作恶一方。诸此种种,那徐少元这番吏治考核休想得到甲等评价。” “走吧,先去看看。” “他在天元大试时既夺了临江府第二,却又不愿去青都争国首,又未及时参加定员吏治的考核,直到四年后才回来选了这知远县。” “我想,此人应当没有那么简单。” 文长青说完这句话后,两道白光破空而起,二人身影同时消失在夜色当中。 ....... ....... 第二十二章 你的一线生机 雷鹰从昏迷中醒来时,恰是在深夜,面容姣好的婢女正半蹲在其身旁,细心拿着湿毛巾给他擦拭着。 房间之内,罗帷轻垂,青木桌上正点着微淡焚香。 木窗半掩,入夜的清风从屋外徐徐送来。 “这是......在徐府?” 雷鹰有些怔住,目光很快看向那名婢女,开口问道:“徐少救我回来的?” “奴婢不知。”婢女有些畏惧回道。 “你醒了。” 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婢女连忙站起身来行礼,喊道:“公子。” “你先出去吧。” 徐少元挥了挥手,婢女应声之后便端着洗漱用的铜盆和巾帕走出了屋外。 雷鹰躺在床上,有心想要起来拜见,却只觉得膝下极为酸软,没有丝毫气力。 徐少元站在床榻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这位下属,平静说道:“你已经睡了两日,本来应该明天也要醒了,但我有些事情要与你说,所以提前点了些醒神香。” 醒神香? 虽然不知道是何物,但是雷鹰看到徐少元的神情,心已是慢慢沉到了谷底,忽然产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 “我赐你的功法丢了?” 雷鹰神情微变,立刻掀开被子往怀里摸去,却发现自己的那捕快青衣不知何时已被脱了下来,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亵衣。 “衣服是我让下人脱下来的,上面什么都没有。” 徐少元淡淡说道。 “徐少!” 雷鹰慌乱的从床上爬了下来,匆促之间头撞在床角上磕出淤血都未知晓,直接跪在地上颤声道:“属下实在该死!竟弄丢了徐少赐下的修行法!” “是何人?” 徐少元倒是显得没有那么在意,径直走到房内正中,在桌案旁坐了下来。 雷鹰不敢抬起视线,头依旧抵在冰凉的青砖地上,身子有些发抖:“他说自己是斩......斩妖客。” 斩妖客。 听到这三个字,徐少元目光微凝,慢慢转向雷鹰问道:“你与他说了?” 声音虽然听着淡然无比,但是雷鹰却只觉得像是有一把冷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声音已是颤颤巍巍:“徐少明鉴!犬妖一事乃是抄家灭族之罪,属下又岂敢在外人面前多言?” “那人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但不知为何却是知晓犬妖的事情,上来便询问犬妖下落和妖毒一事,属下也曾怀疑......其是斩妖司之人,不敢吐露半分。” “只是他虽武道精深,却不像是入道之人。” 听到这番话后,徐少元脸上冷色方才稍有缓解,拿起桌案上的山茶品了一口后,方才缓缓说道:“他确实并非斩妖司的人,否则没有必要留你一命。” “但是那人应与斩妖司有些关系。” “犬妖,死了。” 听到犬妖的死讯,雷鹰内心猛地揪紧了起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不断滴落在地板上。 “斩妖司的人方才已经去了。” 没等他问出那个问题,徐少元的话又令他如遭重击,面色瞬间苍白了下来。 “徐、徐少,斩妖司的人可查出了些什么?” 雷鹰显得极为慌张,视线紧紧盯着面前的锦绣步履。 徐少元沉默了下来,半响都未没回话。 看到这里,雷鹰哪还能不明白,惨笑一声后直接跌坐了地上,靠着床榻径直发抖,如同于风中瑟瑟发抖的落叶。 三司之人修为通天,斩妖擒魔本就是份内职责,要对付他这种凡人更是不在话下,若是在外相遇只怕一剑就将自己斩了,哪还能容自己苟活。 徐少元眉头微蹙,很快又平展松开,冷淡的声音在房内响起,“现下你还有一个活命的机会。” 雷鹰愣了半天,反应过来后急忙跪在地上,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慌张道:“请徐少救我!” 徐少元坐在桌旁,神情漠然的说道:“斩妖司份属三司,有稽查妖邪之责,只要与妖物有关,他们便能代天巡狩。” “宋国官吏若是与妖物勾结,斩妖司甚至可以就地处决,而无需上禀中枢。” “但若是官吏已经认罪伏法,那就不属于斩妖司的管辖范畴之内,而是该由监天司下属的邢狱司来定罪。” 闻言,雷鹰跪着的身子不禁又颤了颤,忍不住道:“可是徐少......我若去县廨认了罪,纵然能避免斩妖司的处决,但是等到邢狱司刑令下来后,同样难逃一死啊。” 徐少元静静的看着他,说道:“邢狱司官吏可没有斩妖司人那般修为,他们从府城过来至少需要两三日时间。” “这段时间便是你的一线生机所在。” 雷鹰跪在地上,隐隐看到桌案的那步履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了自己面前,旋即颤抖着抬头看去。 徐少元两指之间捏着一枚血红丹药,脸上神色如常,说道:“这是我师门传承下来的破障丹,可让凡人一朝破障达到清风期修为,但时效只有一日。” “你去县廨认罪,照理会先由县令堂审,认罪画押后关入大狱,之后等待府城邢狱司的人来复审判斩。” “你若进了知远县的大狱,那么再没人能救你,唯有明日堂审的时候有一线希望。” “届时全城百姓应该都会来堂前围看,你将丹药服下后,一时之间挣脱枷锁,再借着外面人潮熙攘,或许就能逃出城去。” 雷鹰接过那枚丹药后,眼里恐惧的情绪还是未能消减,颤声道:“徐少,可若是斩妖司的人出手呢?” 徐少元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你若已认了罪,剩下的便是等待邢狱审问,与斩妖司无关,他们或许就不会再逗留此处。” “若是他们还在......我可以帮你分散一部分注意力,但剩下的事情还是只能靠你自己。” “不过你既已吞食丹药有了入道之力,就算是斩妖司的人也不过与你修为齐平,短时间难以奈何,你借着人群逃脱并不难。” “我只需要你再帮我做一件事。” 听到此处,雷鹰心里不安稍有缓解,试探问道:“不知徐少是要让属下做什么?” 徐少元目露冷光,脸上忽然杀意十足,“你若认罪,明日来堂前的人中必有朝岁,他既还没死在妖毒之下,那么也不必再活下去了。” “还有——孟家。” “孟家之人若在,也可顺手杀之。” “这.......徐少,您与孟家的婚事?” 雷鹰眼帘忍不住跳了跳,看向对方紧张问道。 徐少元则显得极其平静,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异样,“他们既已反了悔,那我也没有多大兴趣了,顺手料理即可。” “你可还有什么问题。” 雷鹰低下头去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方才的这一番谈话让他听的实在是胆战心惊,不知是否该按照对方的意思进行。 只是想起自己已经没了退路,雷鹰眼中方才生出一抹狠辣的戾气。 很快,他将所有异样收敛,露出极其恭谨的态度来,问道:“徐少,这丹药吞吃之后可有什么弊端?” 徐少元神情自然的回道:“有,此药吞服之后,一月之内你体脉便会断裂八成,日后再难修行,甚至危及性命。” 听到对方口中丹药的弊端如此严重,而并非是毫无影响,雷鹰脸上的复杂之色却是一闪即逝,隐隐有了几分安心。 “属下愿凭徐少的吩咐。” 最后,他沉声应道。 ....... ....... 第二十三章 昭然法度,从一纸公文开始 龙霜和文长青从邙山脚下乘着剑光破空而起,不过片刻就来到了知远县的上空,在云层之中俯瞰注视着整座城池。 此时已经入夜,如水月色洒于街巷,街坊屋舍错落,檐下无数灯笼随风轻晃,晕出暖黄之光。 虽说没有宵禁,但是因为近来命案的缘故,县城之内已是行人渐稀,极为寂静。 二人未多停留,御着剑光开始往县廨公衙的位置飞去。 蔡讯作为知远县的县令,自是住在县衙内的后宅,只是往常到了这个时辰时,他早早就已经洗漱睡下,不会再理公事,今日却有些反常。 蔡讯夫人雷氏端着一杯热茶从屋外慢慢走了进来,脸上神情同样有些不悦,将茶放于桌案后开口便道: “到底是何事非要半夜将你叫起来,莫不是那大妖真的从邙山打进来了?” 方才县廨的主簿突然登门拜访,不仅来的极为仓促,身后更是跟着不少披甲戴刀的衙役,让蔡讯和其夫人俱都吓了一跳,以为真是妖物现身了。 之后,主簿神情极为凝重的与蔡讯在屋内单独会面,足足聊了大半个时辰才离去。 雷氏一直待在厢房里,以为是有什么要紧的公事相谈,过了半天看到主簿带人离去后,悬着的心方才放了下来。 只是她左等右等也不见蔡讯回来,故才去厨房准备了一杯热茶,端来让其暖暖胃,顺带来询问为何还不回房睡觉。 蔡讯端坐在木椅上,手上攥着一卷文书,正嗫嚅双唇一字一句读着,眉宇深深拧在了一起。 待那卷文书读完,又回想着方才主簿说的经过,蔡讯心里已是凉意悲怆,原本还算意气风发的脸色瞬间苍老了下来,将那卷文书重重地拍在了桌上。 “此贼,此贼当真是胆大包天啊!” 蔡讯面色铁青,怒视着文书,悬在半空的右手甚至都在哆哆嗦嗦。 “老爷,到底是何事啊!” 见此情形,雷氏神情微变,一双丹凤眼忍不住往文书上看去。 只是上面的字迹写的颇为潦草,像是临时赶工匆匆书写,很难看清楚具体内容。 蔡讯又伸手指向院外,双唇微颤,神色几多愤怒和落寞,半响却都未能说出来话来。 恰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凝成线送入到了他耳中——“蔡讯。” 龙霜的声音仿佛带有定人心神的作用,蔡讯的心境慢慢平稳了下来,原本充斥着怒火的双眼也逐渐清澈,只是仍旧摇头苦笑,稍显落寞。 “夫人,你先回去吧,衙门还有公事未了。” 雷氏双手揪在一起,脸上欲言又止,但瞧着蔡讯的神态不是玩笑,不敢再多耽搁,很快便退了出去。 四下无人之后,后宅正堂内,两道身影如清风一般缓缓浮现。 蔡讯神情微变,很快上前作揖行礼道:“知远县县令蔡讯,见过二位斩妖司大人。” 龙霜秀眉微挑,有些奇怪对方为何知晓自己二人来自斩妖司。 还未待她出声询问,蔡讯很快又说道:“二位大人是为了雷鹰和那犬妖勾结一事来的吧?” 听到这里,龙霜脸上已是笼罩上了一层寒霜,看着蔡讯说道:“你是从何知晓的?” 蔡讯神情微怔,拿起桌案上的文书,疑惑问道:“那恶徒不是因为二位大人才来县廨自首的吗?” “自首?” 站在旁边的文长青眼中生出一抹意外,顺手接过那卷文书后细细看了起来,不过片刻后便轻疑了一声。 “确实是自首,文书上记了供词和时辰,刚刚过去半个时辰,和犬妖勾结之事描述的也极为详细。” 文长青看完后便将文书递给了龙霜,轻声说道。 半个时辰...... 龙霜眼帘微垂,看着那卷文书,脸上神情慢慢变得漠然。 她和文长青自府城原武动身,先去了邙山查犬妖踪迹,后又来到知远县,前后不过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而对方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做出反应,安排出自首这么一场好戏来...... 龙霜握着文书的手微微用力,冷笑了一声,说道:“当真是好手段啊。” 此时,无论是她还是文长青,都已经将原本盯着雷鹰的目光瞬间转移到了另一人身上。 一府县之地,还未能进境人道三期的小小捕快,竟然敢和烈火期的犬妖勾结杀人,甚至在事发之后还能掌握府城里斩妖司的动向。 这可能吗? 无论怎么想,这件事都太过匪夷所思。 若是真有猫腻,那最大的可能或许还是那位徐少元。 曾在天元大试中夺得第二,消失四年无影无踪,到前不久才回到临江府开始定员吏治的考核,担当起一县治安,更是那雷鹰的上司。 无论怎么看,徐少元的嫌疑都要远比雷鹰更大。 只是对方为何能够知晓远在府城的斩妖司里的一举一动....... 龙霜和文长青二人此刻都在默默思索着,神情微异。 又过片刻后,龙霜将文书递了回来,望向蔡讯问道:“他既已自首,按例便是知远县的刑事,理应由蔡知县来决断。” “不过这件事与妖物有关,又有官吏牵扯其中,影响非同小可,蔡知县还需慎重。” 蔡讯苦笑了一声,摇头叹息道:“大人所说下官自是知晓,方才我已让县里主簿起草公文送到府城邢狱司。” “待邢狱司上官来后,会亲自审查此獠,另外——” 蔡讯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凛然严肃了起来,说道:“明日我欲在全城张贴公文,将此事原委告知民众,之后暮时在县廨当众堂审,势要让此贼后悔其行径,昭然我宋国清明法度!” 文长青目光赞赏的点了点头,对于蔡讯的做法显然极为认可,接着看向龙霜说道:“此事既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文长青想的很清楚,现下无论是纵妖行凶的镇狱司还是那位有些神秘的徐少元,斩妖司都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对方的过失,所以再留下来也是徒劳无功,浪费时间。 龙霜沉思了一会儿后,却是给出了不同的回答。 “不急,明日再回去吧。” 文长青目光望来,隐隐有些猜到了龙霜的想法。 二人又商议片刻后,便一起离开了县廨。 而待到第二日天光刚刚亮起时,知远县城中各处俱都张贴起了一张公文。 偶尔有些早早起来卖吃食的摊贩,瞧着那些忙的不可开交的差役,心下顿感疑惑,在围裙上搓了搓面粉,手里拿着一只包子也慢慢围了过去,不过片刻,双眼便已经瞪得极大—— “这、这是......” ...... ...... 第二十四章 暮时堂审,灯火阑珊 公文张贴在大街小巷所有显眼之处,一些识字的小贩此时看着上面的内容,呼吸急促,很快焦急的嚷嚷了起来。 “快出来看啊!” “凶案破了!” “果真有大妖杀人!还有捕快雷鹰与其勾结!” 听到声音,街上慢慢挤出了更多的人群,揉着惺忪的睡眼,找到一处张贴有公文的墙下,目光昏沉的往那些公文看去。 但仅一眼,所有人便也都变了脸色,双目圆睁,似是不敢相信。 人群当中一白发苍苍的老妪在听完旁人说完公文内容后,身体瑟瑟颤抖,泪水犹如决堤一般滚滚而下。 老妪跌坐在地上,却不急着爬起来,激动无比地挥着双手,一张嘴咿呀咿呀的叫着,双眼虽通红无比,但若仔细看去就能发现其目光空洞无神。 围观人群中很快有叹息声响起,“是章婆,一家七口全死了,她那日早起在外面卖豆花,方才逃过一劫啊。” “出事后,她日日哭夜夜哭,嗓子哭哑了,眼睛哭瞎了,都没能等到凶手落网。现下总归是盼到了,犬妖死了,雷鹰也被抓了,善恶终有报啊!” 亦有愤怒声音难以掩饰,“那雷鹰简直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竟然连妖物都敢勾结!今日县令堂审我一定要去看他最后落得一个什么下场!” “依我看便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 ...... 正当整座知远县城都因为一纸公文而陷入到群情汹涌当中时。 南城半山的那僻静小屋里,朝岁一圈打坐吐纳完毕,方才缓缓睁开眼,嘴角上挂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果然,将从雷鹰那得来的功法稍微改动后,便成了这具身体也能修行的法门。” “比起之前,我吸收天地灵气的速度又快上了十倍不止,虽聊胜于无,但总能帮剑影多凝练一分。” 朝岁神识自观,发现神府当中的两道剑影正在静静悬空,其中一道银白凝练,另一道则是虚幻透明。 养剑秘法达到第二剑的境界,此刻的朝岁已经近似于人道三期当中的第二境烈火期,甚至要远在初入烈火期的修士之上。 按照他之前的设想,等到第二道剑影凝练成功后,就可以离开知远县去外面闯荡。 不过现在却是有了一些变故。 其一是,他已经答应孟余加入灵虚道府。 其二是,他准备以灵虚道府三代弟子的身份去参加天元大试。 这两件事各有利弊,虽说加入宗门有些与自己设想的孑然一人的修行不太一样,总归是被加上了一些束缚,但自己也能从中谋利,学习到更多的修行秘法。 雷鹰的那本太上玄门感应诀还是太过简单基础,并不适合自己这种原本境界极高的大修士。 至于第二点的天元大试同样很重要。 按照孟余所说,任何想要加入宋国三司的修士都必须从这门选拔中脱颖而出,无论是宗门子弟还是一介散修,皆无例外。 斩妖司和镇狱司是距离妖国妖物最近的地方,自己若想尽快恢复修为,那么就无法绕开这一道关卡。 “四年前的那次天元大试,通过者无一例外俱是清风期大成以上的修为,我那位兄长更是已经达到了烈火期,以我现下的修为来看,应该并不难。” 朝岁盘坐在床榻上默默想着,忽然右边的眉毛微微挑动了一下,目光旋即往屋外的方向看去。 一辆熟悉的马车出现在了屋外。 孟秋霜怀里抱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小心翼翼地跨过门前那些烂泥,还不时朝着身后的那些家丁说道:“小心一些,东西不要落在地上,都放到屋里来。” 孟沁儿同样跟在她身后,只是此时鼻尖蹙着,显得有些不太情愿。 朝岁神情微怔,看着一大堆东西被搬进了屋里,不禁疑惑问道:“你们这是......” 孟秋霜抱着剑轻叹了一口气,接着在桌旁坐下,拿起茶杯先倒了一口水,喝完后方才幽幽说道:“是父亲让我送来的。” “他说你昨日点醒了他,要感谢你,所以让我送了一些补品药品还有吃穿的东西过来。” “还有这把剑,父亲说是那年他恩师赐予他的,在孟家珍藏了数十年,让你好好拿着这剑,莫要辜负了。” 孟秋霜将那剑摆在桌上,摇头叹道:“哎,也不知父亲究竟是怎么了,连你是仵作都给忘了,还以为是配剑的刑房捕快。” 朝岁眉头忍不住微微上挑,目光微讽,心想哪是什么幡然醒悟,明明是被自己一剑震住了,这老头..... 话虽如此,朝岁倒是也没有点破,慢步走到桌前,将那剑拿在手上认真观察了片刻,眼中惊艳之色闪过,不由赞道:“好剑!” 孟沁儿站在一旁,虽知晓朝岁昨日劝老爷回心转意立下大功,但此刻见到他又在这里故作摆弄,不由皱鼻说道:“你一个仵作,懂什么剑,老爷是真昏头了。” “沁儿!” 孟秋霜剜了她一眼,接着看着朝岁微笑道:“父亲说过,这剑是他恩师当年从一匠人手上买来的。” “西方天工,奇巧无比,在宋国境内都很出名。” 朝岁慢慢将剑刃从乌黑的剑鞘中拔出,发现就连剑身都是乌黑色的,质地极为坚硬,一指轻弹下回声都是沉实的闷响。 更难得的是,此剑刃薄如蝉翼,尚不如一枚铜钱厚度。 如此薄的剑又如此坚硬,实在是匪夷所思。 朝岁眼中赞叹之色不绝,握着剑柄顿时有些爱不释手了起来。 “喂——” 孟沁儿蹙着眉头在屋内寻摸了半天,发现找不到后才有些不情愿的看向朝岁问道:“那只黄狗呢?” “老黄?” 朝岁指了指屋外的那片泥地,说道:“大概是在玩泥巴吧,它好像很喜欢吃蚯蚓。” “啊?” 孟沁儿吃惊地喊了一声,小嘴微张,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恰在这时,一身黑泥的老黄狗也出现在了门口,极为幽怨地看了朝岁一眼,目光又在孟沁儿身上看了看,开始咧着嘴巴摇起了尾巴。 但孟沁儿看着此时一身黑泥的老黄狗,眉头却忍不住微微蹙了起来。 在吃肉欲望的渴求下,老黄狗很快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呜了一声后摇着尾巴就往屋里的水缸跳去,溅起了一地的水。 看到这一幕,孟沁儿方才面露满意微笑。 看着一人一狗玩的欢乐,孟秋霜神情温和,目光转了回来,开口道:“刑房那边日后你也应该不用太忙了。” “那杀人的大妖已经死了,府衙里方才贴出了告示。” “哦?” 朝岁有些意外,没想到斩妖司的人竟然来的如此快。 孟秋霜又轻叹一口气,说道:“只是没想到刑房里的捕快竟然都会和妖物勾结,可怜了那些白白死去的苦人。” “那雷鹰真是可恨!” 朝岁还是第一次在对方的脸上看到类似于愤怒仇恨的表情,觉得有些有趣,隐隐笑了一下。 孟秋霜没有察觉到朝岁的异样,只是想着他病才刚好,一直闷在小屋里似乎也不太好,于是便开口提议道:“暮时的时候,蔡县令要公堂刑审雷鹰,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听说知远县除了徐家外的几大家都放了话,臭鸡蛋和烂菜叶绝对管够。” “蔡县令这番安排也是煞费苦心,特意选在暮时,就是想告诉众人,知远县以后再不必怕入夜外出了。” 暮时堂审? 朝岁沉吟片刻后,觉得去看看也无妨,正好也能隐在人群当中观察一下那位徐少元。 不知为何,他心里总觉得对方没有那么简单。 但是因为夺舍过来后二人还未曾有过一面之缘,所以一切想法都只是猜测。 “去看看也好。” 说定之后,孟秋霜和孟沁儿倒是也不着急回府,而是准备在朝岁这里待到堂审开始。 那些帮忙搬东西来的下人们倒是立刻回府复命去了。 婚事被退了之后,孟秋霜显得比以前自在多了,不时谈笑着家长里短,偶尔也打趣几句‘觉得哪家姑娘更好看’、‘何时准备娶亲’之类的说辞,倒是一时让朝岁有些尴尬起来。 很快,日落西山,最后一点残阳透过窗纸洒进屋内。 朝岁目光极尖,立刻提醒道:“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发了。” 说完后,心里也是隐隐松了一口气。 孟秋霜往外看了一眼,旋即点了点头,说道:“是该去了,沁儿,走吧。” 说罢,孟沁儿笑着过来挽起孟秋霜的手臂,走出了屋外。 朝岁将剑鞘上的剑带挂在腰上,这才背起双手慢慢悠悠往外走去,老黄狗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 ...... 红日西沉,整座知远县开始渐渐被阴影笼罩,远处成群的屋宇轮廓在暮色中变得极为模糊。 但这番寂静和黑暗只维持了短暂的片刻时间。 长街之上,一盏盏灯笼高悬于屋檐下缓缓亮起。 火光摇曳,映照着古老的青石板路,吵闹之声不绝于耳。 朝岁和孟秋霜、孟沁儿三人往县廨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皆是熙熙攘攘的人流,擦肩接踵。 白日里的那纸公文确实点燃了整座知远县城的怒火,朝岁一眼望去,看到几乎每个人的身上都提着一篮臭鸡蛋或是烂菜叶,不禁暗暗咋舌。 一路挤到县廨的门前,发现更是已经人山人海,少说有数千人挤在大门两侧,更多的人则是爬上了四周的屋檐,高树,或是踩在自己丈夫、父亲肩上眺望。 还好朝岁有一个仵作的身份,再加上孟家在知远县的名声素来不错,三人方才能从门口的人群里挤出来,在县廨的院落里找了一高挂着红纸灯笼的树下位置坐看。 院内四处各有一座高台,上面有不少人影,威严老者,华服贵妇,双目深邃有神的中年男子,身为孟家家主的孟余也在这几座高台上。 作为城里有名的几家大族和望绅,他们自然也极为关注今日这案子的判决。 说到底,知远县出了一勾结妖物的官吏,不仅身为知县的蔡讯脸上无光,要负连带之责,就连他们这些大族之人出去或多或少也觉得有些丢人。 朝岁目光微微扫过,在其中一座最靠近公衙堂下的高台上看到了两道人影。 而对方也很快察觉到了正被注视,视线顺着望来,但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后就收了回去。 朝岁神情微凛,很快将头低下掩饰着自己的异样。 方才他有些好奇随意看去,差一点就暴露了,好在收敛气息极快,才没让那两个斩妖司的人发现异常。 很快,公堂内忽有棍棒敲在地上的声音响起。 人群熙攘,所有人的目光都因此汇集了过去 只见公堂内的那堵白墙上红日深沉,殷红无比。 木案置于正中,刻着‘明镜高悬’字样的匾额则是高悬在木梁下。 蔡讯穿着官服,戴着乌纱帽,正襟危坐,脸上肃然之态极为凝重。 堂下两侧,排列着一个个身着青衣的衙役,手持杀威棒,站姿挺拔如松。 左侧为首处,徐少元静静站在原地,穿着捕头的一袭紫色淄衣,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朝岁顺着众人视线看去,眉头不禁微微蹙了起来。 见时候已到,蔡讯缓缓睁眼,声沉如钟,说道:“将那贼犯带上来。” 知远县的大狱就藏在县廨之中,因为是关押凶犯的所在,所以一向看守森严。 其实这一点也与宋国境内常有大妖出现有关。 为了防止妖物外逃,或是大狱被妖国奸细攻破,包括八十一府治下大狱在内的所有牢狱,在建造之初便是由镇狱司的人负责监管。 不仅地点隐秘,建造监狱也是用的最上等的硬石,一般县狱的稳固程度就已经足够关押等同清风期的妖物,若是镇狱司那些专门关押妖物的暗狱则更加稳若磐石。 这也是徐少元对雷鹰所说,被关在大狱时没有任何机会的原因。 刑房之内一众好手押着披头散发带着枷锁的雷鹰来到县廨时,门前两处人群已是控制不住怒火,臭鸡蛋和烂菜叶纷纷砸了出去,腥臭无比。 那些押送的衙役避之不及都被众人砸了个狼狈不堪,处于正中央的雷鹰则更是难以幸免,从头到尾被洗礼了一遍。 不过他的神情却还能保持着默然,走进公堂前目光甚至还装作不经意扫了一遍。 待看到坐在灯火木案后的朝岁和孟秋霜、孟沁儿二人时,他方才慢慢停了下来。 被带到公堂上跪下后,蔡讯立刻威严大喝,遍数其罪责,甚至是痛斥怒骂。 雷鹰一言不发,跪在下方只是认下了所有罪行。 朝岁目光微异,心里隐隐觉得对方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平静。 坐在一旁的孟沁儿则是时不时的蹙眉叫好。 接下来审问的过程则显得有些无聊。 不像那些情绪激动的知远县民众,朝岁早已经知晓对方的所有犯案过程,现下再听一遍亦很难再勾起内心波动。 “有些......无趣啊。” 朝岁望着头上的那轮明月沉默的想道。 很长一段时间过后,愤怒稍有缓解的蔡讯最终才掷下令签,宣布了判决。 毫无疑问,雷鹰最后的下场是斩立决,甚至不用通报到青都复议,只需府城邢狱司来人审查即可。 而在这之前,他还会被关在知远县的大狱中。 判案既定,围观众人情绪方才稍有缓解,但怒骂声依旧不止。 雷鹰缓缓站起身来,被两位神情肃穆的衙役扭押着往下走去。 恰在这时,变故骤然而生! ...... ...... 第二十五章 你以为这是在友好切磋吗 在场没有人能及时反应过来,实在是对于眼前的那一幕画面来说,众人只感觉到陌生。 原本押着雷鹰往大狱走去的两个狱卒,才刚刚走到公堂前的小院,步下台阶,便只觉得有股可怕的力道从对方身上骤然爆发了出来。 砰的一声巨响,那道枷着雷鹰的木锁竟被炸成了两半。 知远县少有经历大妖出现的场面,所以大狱中根本没有镇狱司的魂锁,甚至就连原本用来束缚犯人的石锁都因费力麻烦,而换成了更加方便拆卸的木锁。 只是这种方便却在这一刻起到了决然相反的作用。 围观的群众很多,从院外到院墙再到门外的大槐树上,几乎处处都是人影,所有人都以近乎痴呆的神情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方才还在堂下跪着,被判了斩立决的囚犯在下一刻就挣脱了束缚,抢过身旁差役的横刀,满脸凶光地直直冲了出来。 “啊!” 尖锐而凄厉的叫喊声很快在县廨门前响起,人潮旋即开始疯狂涌动,推搡拥挤,乱成一片。 然而因为堵在门前的人实在太多,所以此刻一群人即便是想往外跑都找不到能够钻出去的空隙,不多时就踉跄摔倒了一大片。 地上散落着的钱袋也无人顾暇。 龙霜和文长青可谓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二人,目光先是瞥了一眼那雷鹰的身影,又看向站在公堂上的徐少元。 看见雷鹰打伤身旁的两个差役,抢过其腰间横刀便要直直往外冲出去。 龙霜眼里很快染上一片寒意,冷冽的声音就像是腊月大雪降落人间,“找死!” 她腰中长剑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震颤,凛冽的气势还未彻底散发,四周便不断响起了啪啪啪的声音,无数茶杯茶壶碎裂了开来。 剑啸如猛虎,几乎下一秒就要自腰间破空飞出,只是一道平淡的声音却突然落在了她耳边。 “大人是想出手吗?” 徐少元隔着十数丈距离负手而立,目光落在前方,波澜不惊,声音亦极其平静:“按照规矩,斩妖司官吏无权统管邢狱案事,亦无权干涉缉捕六部官员,除非与妖物有关。” “此时雷鹰暴起伤人,欲要逃窜,不过是知远县的一刑案,既与妖邪无关,大人确定要出手吗?” “难道不怕监天司的人寻你问话。” 听到这番话,龙霜双眼极其危险的微垂,说道:“你是在威胁我?” 面对斩妖司右执事这等修为的强悍人物,徐少元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所有气息视若清风拂面,平淡回道:“下官不敢,只是在提醒大人而已。” 龙霜没有回话,腰间剑气未有平息之势,反倒是依旧维持着鼎沸可怕状态,只是很快一只瘦弱的手掌按在了剑柄上,将她的气势慢慢镇了下来。 文长青摇了摇头,脸上神情很明显,此刻众目睽睽之下确实不适合两个斩妖司的知事出手。 当然,他也并未就此沉默,而是目光转而望向徐少元,开口说道:“既是知远县的事情,斩妖司不便出手,我二人在此看徐捕头将逃犯擒回来。” 话里隐意很明确。 既然我二人不便出手,那作为知远县刑房之首的你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犯人从公堂上逃走? 方才雷鹰暴起时分明展露出了清风期大成的修为,能从凡人之躯跨进人道三期,更是一连超出两个小境界,唯有早已经被朝廷禁止的噬魂丹方能做到。 真当斩妖司人是好糊弄的? 尽管深知朝堂上关系错综复杂,斩妖司身份极其敏感,但是文长青还是被徐少元的视若无人点燃了心中的怒火。 “吞食噬魂丹之人无论昨日如何身强力健,气血旺盛,第二日必惨死在神海颠鸾的痛苦之下,赐他此等禁药究竟是要助他还是想灭口?” 文长青目光平静的看着徐少元说道。 后者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洒然一笑,说道:“下官不知大人在说什么,凶犯快要逃出去了,我作为一县捕快,该去擒贼了。” 方才三人交谈对峙之际,雷鹰提着横刀本是要往县廨外冲去,但是十数道人影很快便将其围了起来。 “快将此贼拿下,再敢反抗直接擒杀!” 蔡讯愤怒无比声音的从公堂内传来。 十数道人影里除了差役里的好手,还有知远县几大望族家中供养的刀客,就连孟家护卫当中一彪悍的壮汉都参与其中。 远处屋檐挂着的灯笼下。 “小姐!” 孟沁儿脸色微变,第一时间就紧紧挽住了孟秋霜的胳膊,目光四下焦急瞟着,想要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虽说孟家的护卫就在对面高台上,但此刻场间几人明显都要打了起来,她觉得若是直直穿过去实在是太危险了,只是左顾右盼了半天,都没能找到一个合适之处。 忽然,这位一心护主的婢女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急忙转向旁边,刚欲张嘴开口说话,一双水灵的眼睛却不可思议的瞪大了起来。 只见朝岁斜斜躺靠在身后的白墙上,脸上一幅饶有兴致的神态,丝毫没有紧张之感。 更让她觉得有些可恶的是,这人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了一个苹果,竟是一边津津有味的啃着,一边还淡淡点评一句,“有点意思了。” “朝岁!” 小婢女愤怒的尖叫起来,音调瞬间提高了不少。 “怎么了?” 朝岁目光还盯着场上正在肆意挥舞刀法的雷鹰,毫不在意的回道。 孟沁儿杏眼圆睁,唇齿紧咬,一字一句就像是挤出来:“你以为这是在友好的比武切磋吗?” 孟秋霜倒是显得没有那么焦急,微微笑道:“沁儿不用担心,那雷鹰只是刑房里的一个捕快,又不是什么可怖的大妖。你看,连许叔都亲自下场了,应该很快就能把他擒住。” “啊,是吗?” 孟沁儿闻言微怔,连忙抬头望去,果然看到在那十数位好手的围攻之下,雷鹰已经开始岌岌可危、险象环生,她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冷静下来后,孟沁儿一边轻拍酥胸,一边自言自语道:“对,有许叔在肯定没问题的,他一拳都能——” 话还没说完,让小婢女只觉得可恶和惫懒的声音再次响起了,“你们那许叔要输了。” 话音刚落,雷鹰就怒吼了一声,一道极凌冽的银白刀光于平地生起,照亮了四周。 知远县里那十多位好手在这一刀之威下俱是被劈砍的连连暴退,有些避之不及的身子干脆被生生劈成了两半,惊起了无数女子的恐慌尖叫声。 ...... ...... 第二十六章 一把纯粹的剑 杀!杀!杀! 狼藉的小院之内,雷鹰双眼通红似血,呼吸炽热而沉重,披头散发宛若行尸走肉。 源源不断的力气正从其神府里不断涌出,让他充斥着肆意畅快的感觉。 地面上枝叶纷飞,土石崩裂。 雷鹰脸上神情癫狂,手中横刀紧握,刀气纵横凛冽,一时之间竟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方才围攻他的十数人中除了刑房里的几位捕快,其余的人都是出自几大望族,皆是沉寂武道多年,少有的武道高手,但也都在一刀之下败退了下来。 见到雷鹰一刀之威恐怖至此,原本神情还有些不以为意的清瘦老者面容陡然严肃了下来,揪着稀疏的胡须,阴晴不定道:“没想到此燎竟如此张狂。” 孟余作为孟家家主同样在高台上,此时眉头亦微微蹙起,待看到被砍伤的家中护卫许幽只是受了些轻伤,并无什么大碍后,方才放心了一些。 清瘦老者是元家老家主,家中是知远县最大的盐商,也曾与孟余一样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隐隐猜到了雷鹰此刻的状态,只觉得实在是棘手,直接沉默了下来。 “诸位,难不成就要让此贼明目张胆的乱砍一通后再逃之夭夭?” 另一位眉如利剑的中年人沉声说道。 “徐公子来了。” “徐少。” 徐少元从公堂慢步而下,众人目光纷纷望去,神情隐隐期待了起来。 当年知远县出了两位龙凤般的人物,在天元大试时包揽了前二名,其中朝元去了青都争国首,徐少元则是消失了四年不知去往何处。 不过众人很清楚,徐少元在四年前就已经是清风期的修为。 “雷鹰,还不束手就擒!” 徐少元故意暴喝一声,身形如风,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落入院中后,与其缠斗了起来。 剑光如雨,灵动密布,一时之间倒也逼的雷鹰连连后退,难以招架。 围观的众人目光陡然亮了起来。 远远瞧着的龙霜神情却是愈发冷冽,说道:“倒是演的一手好戏。” 文长青亦是眉头微蹙,看着场面上的缠斗说道:“我只是不懂他究竟想做什么,喂了一颗噬魂丹给对方,就是在众人面前演这么一出戏?” “即便如此,他的定员吏治考核也绝对无法获得甲等,再无进入斩妖司的可能。” 二人静静注视着场上变化,倒是如徐少元所说的,再没有插手的打算。 雷鹰挥动横刀疲于应付面前的剑光,仅仅片刻就已是心惊胆战,血红的双眸看着徐少元隐隐有些焦急之色,忽又紧咬嘴唇,开口想要说话。 没等他说出来,徐少元的声音就已经凝成一线,隐秘而冷冽的送入到了其耳中,“你还在等什么?” 雷鹰沉默以对,眼中生出一抹隐晦之色。 他并非毫无心机,知晓徐少元或是想要利用他借刀杀人,但他也清楚,此刻确实是自己最好的逃走时机。 身处在大狱之外,邢狱司的人还未来,斩妖司不会出手,自己吞服丹药之后确实也获得了梦寐以求的修道之力,强大无比。 在雷鹰心里的打算中根本没有杀朝岁的打算,他只想借着丹药和此间的混乱远遁出城,之后找一隐秘的村落度此残生。 只是这番打算却被徐少元直接看破了。 感受到那些不断在加大威力的剑光,雷鹰很快明白了一件事,若是自己再不听对方命令出手,对方就会毫不犹豫的杀了自己。 念及至此,雷鹰眼中生出一抹阴狠的暴戾之色,脚下佯装败退之际,背后故意中了徐少元的一道剑光,踉跄往前扑了一段,之后身形借着这股力道拔地便起,朝着远处灯火下跃去。 龙霜和文长青神情微异,看着对方刀锋所向,在屋檐灯火下站着的少年和身旁的两位明艳少女,忽然明白了徐少元的用意。 “找死!” “贼子敢尔!” 高台上暴喝怒骂声瞬间响起,孟家与诸多望族关系皆不错,众人于县内并无生意上的竞争,一向同气连枝。 看到雷鹰的目标是孟家的长女,不管这些望族主事人内心是如何想,表面上确实流露出了足够的愤怒。 孟余看到这一幕后先是微怔,很快反应过来,暗道一声不好,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小姐快走!” 孟沁儿看到远处身影正奔行而来,第一时间就变了脸色,推搡着孟秋霜离开,只是她们的速度又如何能够赶得上此时已经清风期大成的雷鹰。 孟秋霜被凛冽的刀光笼罩,看着对面披头散发满是血污的狰狞表情,小脸瞬间变得煞白无比,脚下隐隐发软,根本无法站不起身来。 朝岁在众人之前就有所察觉,早在对方冲撞过来时已经起身,站在原地冷目相对。 方才对方气势从低谷开始爆发,展露出不属于自己的实力,他确实生出了一些兴趣,猜测对方应该是吞服了丹药,有心想要研究研究。 与众人一样,他也认为对方暴起逃脱只是为了躲避邢狱司的追杀,而非是冲着自己而来,一开始雷鹰的表现也确实如他所想,直到刚刚徐少元插手之后才发生了变化。 朝岁神情微冷,看着远处的那一袭持剑身影,心里已是生出了淡淡的杀意。 如果不是方才他从对方的出手上看出了些端倪,此时甚至已经有了晚上直接潜入徐家,将其一剑斩杀的打算。 “汪!” 老黄狗神情绷紧,如临大敌般的叫吼着。 孟秋霜脸色极白,但看到雷鹰的第一目标不是自己,目光紧紧地盯着身旁的朝岁,她神情微变,第一时间的反应是扯着朝岁的袖子,想要让其趴下身子,借着木案抵挡,或能争取一点周旋的时间。 目光齐聚之下,朝岁脸上却是没有什么表情,就像是被刀光吓傻了而痴呆在原地。 孟沁儿眼中也有焦急之色,但很快就看到一只瘦弱白皙的手慢慢张开了手掌,掌间有颗吃剩了的苹果核随风飘落,落在了木案上。 那只白皙瘦弱的手又慢慢握在了腰间乌黑的剑柄上。 雷鹰眼中杀意凛然,看着朝岁嘴角忍不住扯出一个残忍的冷笑来,目光瞥到旁边孟秋霜和孟沁儿二人,隐隐也有了一些打算。 刀光劈下。 风声呼啸。 就连灯火烛影仿佛都被断成了两半。 然而在刀光乍现之际,一道凌厉的银白剑影却后发先至,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划破空气,快到了极致! 众人眼前亮起了强烈的光芒,甚至有些被这突如其来的银光刺到了眼睛,根本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雷鹰同样没有察觉,怜悯的目光投去,内心还停留在自己依旧强大的良好感觉下,冷笑不已,却浑然没觉自己的眉心处已是慢慢出现了一个红点。 “怎么,你以为自己稳赢了吗。” 少年神情淡然站在原地,身上没有丝毫的刀伤,不仅如此,就连其面前的木案,头上的灯笼烛火都没有半分的损伤。 先前的刀光仿佛只是一个笑话,从来没有发生过。 雷鹰怔怔地停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眉心冰凉之意开始由一点扩散,渐渐遍布全身。 鲜血像一道极细的瀑布,从洞中流出,流进双眼里模糊了视线。 雷鹰眼中的生机也渐渐冷却,惊愕之色慢慢变成了一些不解的情绪。 周遭噤若寒蝉,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所有人都有些痴呆的怔在原地,看着少年许久都未能反应过来。 但并非所有人都没看明白,至少文长青和龙霜就看得很清楚。 那剑光以一个浩浩荡荡的可怕姿态碾压过去,摧枯拉朽般摧毁了面前的所有阻挡之物。 刀光在少年的剑气之下被融解的什么都不剩,徒留空有其表的刀影。 剑气凝于一线,洞破万物,瞬息之间就结束了战斗,可谓是一把无比纯粹的剑,让身为斩妖司知事的他们都感到了惊艳和震惊。 文长青片刻后才缓缓感慨道:“原来是他。” 龙霜秀眉微挑,又慢慢放下,盯着少年的身影,目光中忽生出了些异彩。 ...... ...... 第二十七章 锋芒毕露 少年斜斜持着乌黑长剑,丰神俊朗的面容于灯火下扯出一道细长的影子。 他的脸上虽没有什么异样,但是剑尖上那悬凝着正在慢慢垂落的一滴又一滴血珠,还是给众人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凛冽威慑。 此刻无论是谁都已经看明白了,方才那气焰滔天、看着不可一世的雷鹰死了。 就死在少年的一剑之下,死的坦然,毫无反抗之力。 四周的人群像是停滞了在原地,院内寂静无声,噤若寒蝉。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震撼之色,接着又是深深的疑惑,看着灯火下的那一道白衣身影,俱在皱眉紧锁思索着—— 这般天神似的人物为何之前却从未听说过? 是知远县城哪家望族的子弟吗? 一些与朝岁相熟的人很快将其认了出来,但也都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震撼神情更胜旁人。 朝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在方才出剑的那一刻,他所有的气息就已经凝于剑上,并不在意周遭的变化。 他确实不愿在众人面前过于暴露自己的修为,因为过往数百载的修道记忆告诉他,过多的引起注意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他讨厌麻烦,但并不代表会因此主动避让。 在雷鹰一刀斩来时,他也有无数方法能让场面看得更加隐蔽委婉一些,而无论是哪一种都不会像此刻这样震慑全场,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但他是一个剑修,修的是剑,修的是直视本心的畅快自在,修的是无惧一切的斩灭大道。 三尺青锋若在手,就绝不会避讳任何直面而来的刀光相向。 朝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双眉微微挑起,视线随之而起,目光慢慢落在远处的紫衣身影上,自有一股锋锐无比的意味在其中。 徐少元看着地上雷鹰的尸体,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感受到正在被注视后,方才缓缓抬起头来,微冷的目光望了过去。 二人相视不过片刻,虽都没有开口说话,但心里皆是生出了凝实的杀意来。 蔡讯从公堂中慢步走了出来,目光先是在雷鹰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落在朝岁身上,额头双眉平缓展开,颇有些感慨而道:“此刻见你这番神态,让我觉得像是遇到了故人。” “你与你兄长朝元是越来越像了啊。” 蔡讯的一番感慨发言就像盖棺定论一般,直接点明了朝岁的身份。 在知远县城中,或许有很多人都未曾见过朝元,也不太清楚他还有一个弟弟的事情,但是这不代表他们不知道这两个字背后的意义。 看着站在灯火下衣袂飘飘的朝岁,众人再次震惊沉默。 很快,高台之上那些知远县的望族宿老、家主们都变了脸色,互相交耳议论着。 孟余坐在旁边脸色显得有些难看,同时眼中亦有些焦急之色,只是目光在瞥到朝岁旁边的孟秋霜和孟沁儿二人时,方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很快,就有差役过来把雷鹰的尸体拖了下去,县廨里的下人抱来一盆清水,清扫着院里的那些血污。 文房书吏将事情的经过尽数记了下来,从堂上的审问到雷鹰的暴起逃脱,和一众人的搏杀,再到最后死在朝岁的一剑之下,事无巨细皆记录在了案册中,只待刑狱司的上官复查时交予对方。 围在县廨外的数千人开始纷纷散去,只是离去时议论兴奋声不断,句句离不开一个名字。 知远县再次出现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即便是再普通的小贩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似元家、柳家这等知远县的望族更是早早就有人回到了家中,开始着急地物色起了家中合适的女子,是否有相貌出众、年岁相仿的。 可以预想的是,虽然今夜的堂审慢慢落下了帷幕,但在此后数日甚至是一两月的知远县城里,热闹的事情将不绝于耳。 孟秋霜站在县廨的门口和朝岁分别,准备和父亲孟余一道回孟府。 但是直到此刻她都还没能回过神来,目光不由自主看着远处,盯着一人一狗离去时的洒脱身影,怔怔停在了原地。 “小姐!” “小姐!” 孟沁儿试着唤了两声,发现孟秋霜始终都没有什么反应,便伸手轻轻掐了一把其胳膊。 轻微的疼痛传来,孟秋霜很快醒了过来,一脸迷茫的看向旁边,“啊,沁儿,你方才说什么?” 孟沁儿目光隐隐眺望着远方,小巧的鼻子轻轻翘起,说道:“小姐,你是不是也在想朝岁——” 话还没说完,孟秋霜脸颊微红,连忙说道:“你这丫头别胡说!” “在想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孟沁儿眼睛瞪的极大,一边喃喃说着方才未说完的半句话,一边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家小姐。 越说到后面,她的声音便越细若蚊蝇,看着孟秋霜的神情忍不住有了一个猜测,“小姐,难道你——” 小婢女的话还未说完,孟余中气十足的声音便很快在后方响起。 “霜儿。” 孟余径直走了过来,后面跟着几个护卫。 和雷鹰下场搏杀的那位护卫首领许幽因为负了伤,已经提前送回到了孟家中找人医治。 “父亲。” 孟秋霜收敛了下波动的情绪,向孟余行礼后跟在其身后,往孟家的马车方向走去。 知远县的望族或是有些钱财的,住宅大都在县廨附近,不算太远。 孟余摆了摆手,让下人牵着马车跟在身后,和孟秋霜并肩慢慢走在了大道上。 “方才没吓坏吧。” 听着孟余的关心,孟秋霜摇了摇头后,轻声回道:“还好,那人毕竟不是冲着我来的。” “嗯。” 孟余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孟余又突然开口道:“你对朝岁是如何看的?” 听到这个问题,孟秋霜黛眉微蹙,脑中回忆着过去和朝岁相处的时候,一时竟有些迷茫,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 孟余瞥了一眼其神情,心里隐隐有了几分猜测,蓦然开口道:“不必多想,也不必在意他人看法。” “你们相识数年,作为长嫂,无论如何他都该承你这些年来的照顾之情,至于在这之外他的想法如何,现下或是无关紧要了。” 孟余巍然长叹了一声,目光隐隐望着天外的云层,叹道:“他藏拙多年,隐在刑房里当一默默无闻的仵作,今日锋芒毕露,一朝惊世,只怕是要一飞冲天,寻到更广阔的天地了。” ...... ...... 第二十八章 灵虚道府 临江府极南地带,与千里雪府交接之处。 一片群山秀色绵延近百里,云雾飘渺,空谷幽灵,自成一幅仙家气派。 昔日天下闻名的灵虚道府便是坐落在此处,少有游人能一睹其庐山真貌。 此刻在诸山当中的最高险峰上,一朱红楼阁巍峨耸立,飞檐斗拱,极为气派。 楼阁前青石铺就的山路平整而古朴,数十株参天古树枝叶繁茂,洒下一片阴影遮阳。 一群少年少女正在树荫下闭目养神,吐纳归息。 屋檐下挂着的铜铃在风中轻轻飘荡,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音。 穿着月白色长袍的道人自楼阁间走出,宽袖飘飘,面容清秀,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气韵。 “宁神静气,莫要分心。” 道人感受着眼前这些少年少女的吐息节奏,沉声说道。 “师父,师父!” 险峰之下的山野间忽有急促声音响起。 一副庄稼里农户打扮的黝黑壮汉似猿猴般翻山越岭而来,初闻声音时还是一个极细微的黑点。 声音刚刚落下尚还回荡在山谷之间,壮汉便已经稳稳来到了险峰之上,气息均匀,平稳厚重,引得那些少年少女们偷偷睁眼看来。 广寒凌星看着自己这位大弟子翻了百里山岭而来,知晓应该是有什么急事,挥一挥手后示意对方跟进来,同时向那些少年少女们吩咐了一句:“你们继续修炼。” “是,师父。” “大师兄。” 少年少女们又向那面相朴实的黝黑汉子喊道。 荀越咧嘴对这些刚入门的师弟师妹们一笑,跟在广寒凌星的身后进入了楼阁之中。 “大师兄的吐纳好厉害,翻了百里山岭竟然都没有半分影响。” “听其余几位师兄说,大师兄应该是如今山上最有希望破开人道三期业障的弟子了。” “啊!那等大师兄晋升极道三期,就再瞧不见他翻山来了。” “不会的,师兄修的是体脉,不喜欢御剑的路数,就是不知道连山那本书他能不能看懂。” 树下的少年少女们轻声议论了起来,一个个脸带笑意,充满了对修道未来的渴望。 ...... 楼阁之内,广寒凌星睁眼望去,看着荀越脸上的凝重之色,知晓应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开口询问道:“何事?” 荀越叹了一口气,先是作揖敬礼,方才回道:“师父,适才九炎道府的人又来了,又是来索取咱们灵虚道府的这片宝地的。” “哼!” 广寒凌星拂袖冷哼,面色极寒,说道:“这群虎狼之辈真是野心不小,若不是此刻我分身乏术,定要去九炎山上看看昔日九炎真人的道统究竟有何精妙。” 荀越自然知晓师父广寒凌星口中所为何事,皆因为四年一期的元元大试已经临近,灵虚道府上下都在备战这宋国盛事,根本没有半分精力去做别的事情。 念及至此,广寒凌星目光穿过楼阁朱门,一一望过树下的那些少年少女们,顿时又长叹了一口气,“距离天元大试只有二月时间,修炼进境最快的宁阳和陈元或许有清风期小成,但距离大成至少还有一线之隔。” 根据往年的天元大试结果来看,若想位列一府前百,至少也需要清风期大成的修为,偶有清风期小成能跻身其中的也都是些道法通玄之辈,将一部分精力都用在了参悟道法上。 这次大试,灵虚道府可谓是绝不有失! 荀越闭目细细感受一番后,眼中生出抹沉重之色,坚定而道:“无论如何都必须让师弟师妹们通过天元大试,否则咱们灵虚道府的宝地灵气继续流失下去,日后连祖师道统都难以为继了。” 灵虚山脉广逾百里,在数百年前曾是宋国境内首屈一指的顶尖宝地,被称为‘圣琼’宝地。 但就是因为道府传人逐渐没落,在天元大试的排名靠后和宋廷中没有位高权重的弟子,宝地灵气已经逐渐流失,到得三十年前更是被降为了最低级的灵息宝地。 监天司监察天下,监察的对象同样包括宋国境内的诸多仙门道府,并且拥有能够调整天下宝地灵脉等级的能力。 这也是为何那些最顶尖的修仙大派都如此重视天元大试的原因之一。 荀越跟着师父目光往外望着,忽是想起了什么,勉强笑道:“师父不必忧心,听说眉师叔新收的那两位弟子天资颇高,应是有些把握。” 广寒凌星负手远望,听到这话后蹙着的眉头渐展开来,神色淡然道:“眉师弟他若真能救道府于水火之中,这山门掌教的位置让与他便是,徒徒虚名罢了。” “可惜师兄不擅言行,否则以他修为定能教出一极强弟子,替我派去争夺天元的排名。” 执掌灵虚道府的是广寒凌星的师兄妙道人,只不过他自十年前便开始在天下游历,于人族五国疆域甚至是南瘴群山和极北妖国雪原都留下过足迹。 为防自己不在时,宗门大事无人决断,所以妙道人在离行前便已经将掌教之位暂时托付给了广寒凌星。 这一点也引起了灵虚道府们其余师叔辈的不满。 因为论及修为,除却妙道人之外,其余众人都相差无几。 论及对道府的贡献,其师弟眉雨更是自负无人出其右,绝对远在只教出过一众平庸弟子的广寒凌星之上。 道府处境艰难,底下尚还有诸多师弟们觊觎掌教位置,广寒凌星自接过掌教位置以来,日日夜夜不敢有丝毫的放松懈怠。 生怕自己一朝不慎,就让灵虚道府这数百年来的传承断了下去。 此刻广寒凌星眉眼疲惫,两鬓已是染上了微白的霜色,身上隐隐有一股岁月迟暮的气息。 荀越站在旁边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忧心无比,心下只恨自己当年天赋平庸,未能替宗门拿到一好名次回来。 群山嵯峨,连绵起伏,无数飞鸟在峰林间飞绕,穿梭于谷壑之间。 忽然,飞鸟之中多了一只灰白色的鸽子,目光无神,扑扇不停,慢慢从山下飞到了险峰之上,在朱门前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那些在树下修炼的少年少女们好奇看来,又开始轻声议论。 广寒凌星却是轻噫了一声,眼中闪过一抹意外之色。 荀越神情微怔,很快反应过来是何物,沉声说道:“是小师弟的灵鸽,他从未托灵鸽传讯过......” 孟余曾多次来灵虚道府探望,与广寒凌星的一众弟子们情感极为深厚,故见到这只灵鸽,荀越的心里便有些微微紧张了起来,觉得师弟那边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遇强敌仇家上门?还是...... 广寒凌星伸出手掌,灵鸽很快飞了过来,落于其掌上。 “师父......小师弟传讯来为了何事?”荀越忍不住问道。 广寒凌星打开信纸,只是简单看了一眼后便已是神色微变。 待他全部看完后,握着信纸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只觉得一时心潮澎湃,难以自抑。 片刻后,广寒凌星屏住呼吸,熠熠的双目中似有火光生出,浑身气势更是凛然待发,冲霄而起。 “为师要出去一趟,这几日你来替我教他们。” 话音落下,荀越便只怔怔的看见一道剑光冲天而去,消失在云雾之间。 ...... ...... 第二十九章 宗门尽至 当修士跳脱出人道三期的那口井,方才能得知九天之上的云层是多么的美妙和伟大。 所谓的凌驾众生并非只是一种虚幻的缥缈之感,而是一种真切的享受。 至少此刻的广寒凌星看着脚下似泼墨黑点一般的无数人影,就极为满意地轻捋起了白须。 他已有许多年都未曾离开山门,本以为御起剑来会有些生疏,但是方才一剑破空后,顷刻间就找回了那些融在血肉里的记忆—— 接着短短一瞬振剑离开,开始往灵虚道府所在的百里山脉外飞去。 广寒凌星很欣慰,觉得自己一身修为还未落下太多,还算宝刀未老。 不过没有时间继续浪费,他在云层中稍微认了认方向后,就开始牵引起天地灵气,全力往知远县城的方向御剑飞去。 身为极道三期的大修士,广寒凌星对于此行还是有些自信的,对于那位难得一见的璞玉更是势在必得。 一想到信件里提及的事情,他脸上就有一抹难以掩饰的火热和激动。 天生道种,疑似清风期圆满的剑道修为,一剑极凛然,兄长曾经是临江府天元大试的府首,诸此种种。 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居然在区区一县廨里当仵作? 真是暴敛天物啊! 广寒凌星目光微凛,深深吸了一口气,已是隐隐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让对方拜在自家道府门下,尽心培养。 最好能够争取在天元大试来临前,让对方掌握道府的一些精妙功法,以便应试。 其实在孟余的传信未来之前,广寒凌星对道府里那些新入门的弟子信心不大,觉得他们若能跻身前百便已经是极难得的事情,再无可能更进一步。 但是此刻知晓临江府竟还有此等修道的璞玉存在,他心中已是忍不住开始幻想起了更多。 监天司监察天下,控制诸多仙门道府的山门宝地灵脉,拥有能够升华和剥夺灵脉浓度的可怕能力。 很多年前,灵虚山脉还是最顶尖的圣琼宝地,结果传承至今却已然落魄成了最低级别的灵息宝地。 甚至今年三司已经下了最后的通牒,若是再未培养出一些像样的人才,就连灵息宝地的资格都要剥夺。 届时没了灵脉,灵虚道府纵然弟子皆在,也与真正的没落相差无几了。 但是这一切都还有转机—— 只要门下弟子能在天元大试挤进前百之列,至少就可保住道府目前的灵息宝地。 若是能有弟子挤进前五十,那灵息宝地就可被监天司恢复为蕴华宝地。 若是能更进一步,能跻身前十......那么或许还有被破格恢复成祥瑞宝地的资格。 至于更高级别的灵耀宝地和圣琼宝地,广寒凌星现在想都不敢去想。 那是临阳府目前几大宗门道府都未能够拥有的顶尖宝地。 在整个宋国境内,也唯有排名靠前的那些大府和青都能够坐享其成。 呼! 穿行在云层之中,广寒凌星轻吐出一口浑白的浊气,神情渐渐恢复了平静。 一日穿行人间千里对他这等极道三期的大修士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灵气的消耗也并非是他此刻御物飞行的最大困难。 唯有在云层里的那种寂寥和冰冷感才是煎熬。 这与凌驾众生的美妙形成了一种反差,看似是有些矛盾,却又真切存在着。 因为在罡风的乱层中除了气流和暴躁的灵气,什么都没有,世间何等样的飞鸟都飞不上来,除非是极北雪原那些大妖。 只是当广寒凌星一气飞出五百里,距离知远县的路程只剩一半时,神情却有些怔住了。 他蓦然发现,云层之中与往日比起来多了不少人影,并且所有人的飞行方向都是近乎诡异的完全一致。 “灵羽仙宗。” “星隐道府。” “承恩门。” 广寒凌星神识远远扫去,发现了不少临阳府大派的踪迹,甚至在临近知远县城的地界后,他随意往下方望去都能看到不少正在疾驰的奔马,皆是些名声在外的人道三期修士。 “糟糕!定是那天生道种被发现了。” 广寒凌星目光微凛,心里已是慢慢沉了下来,神色也显得有些难看。 “罢了,就看命吧,但无论如何,我都要去争一争,绝不可错过此等良机。” 片刻后,他慨然长叹,剑光化成一道白影,瞬间消失在了云层之中。 ...... ...... 知远县城的南城半山上,这一日来可谓是极为热闹,提着各种贵重礼品前来拜见的人影从山腰处几乎要排到了山下。 “朝少侠可在?” 木屋外,又是一道略显恭敬的声音响起。 朝岁盘坐在屋内,脸上显得极为无奈。 自昨晚当众暴露出修为之后,他便预料到了或许平日的正常生活会有些许的打扰,但却从未设想到会是现在这样一副不受控制的场面。 归根结底还是他低估了天元大试在诸多宗门心中的份量和地位。 从早上开始到此刻午时刚过,前来拜访的宗门数量就已经高达了二十一个,甚至除了临阳府的宗门之外,还有不少是毗邻大府里的宗门和道府。 因为天元大试并不限制宗门道府门下弟子的身份和户籍所在,只需要满足登记在册、未满二十、人道三期修为以内三点即可。 所以这类跨境抢人的事情并不少见。 “唉!” 听着屋外吵闹嘈杂的声音始终不断,朝岁轻轻叹了口气后,趿着鞋子推门走了出去。 门外此刻等候的人已有近百之多,有些是被宗门先行派来的执事,有些是干脆被雇佣来的说客,但无一例外的是,每个人的身后都跟着一堆满礼品的马车。 方才开口说话的那人见到朝岁出来,双眼骤然亮起,向前迈了几步,揖礼说道:“朝少侠,在下是霜刃派的外门执事,受门内长老所托特意前来拜访少侠,并带了一些雪府的奇珍特产。” 霜刃派是千里雪府的宗门,没想到仅仅一日相隔就听说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事情,门下执事都来到了此处。 朝岁看了对方一眼,感到有些意外,但其实这一点也是他有所误解。 这些所谓的外门执事本就行走在山门之外,除了替宗门经营世俗的产业外,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帮宗门发现适合修道的璞玉。 一旦有合适的目标,他们大可以先斩后奏,独断乾坤。 事实上,远在千里之外的雪府霜刃派长老根本就不清楚这件事。 当然,若是拉拢能成,这位长老最后自然也会喜出望外,夸赞这位执事精明能干,不会有半分其他的意见。 朝岁目光慢慢看了一圈,脸上神色如常,并未因那些堆积成小山的礼物而有丝毫变化,开口说话,声音清澈而明朗。 “诸位——” “我心里已有属意的宗门,不再考虑其他选择,请各位带着东西回去吧。” 这话落下,站在他面前的那位霜刃派执事已是变了脸色,连忙向前几步,抱拳说道:“少侠切勿莽撞啊,宗门并非是一草屋住所,轻易就能择一而入,还当细心慎重才是。” “宗门传承是否历久弥新,门内长辈修为是否超凡入圣,传授弟子道法是否精妙难寻,山门宝地又是否灵韵丰沛,这些皆是一等一的大事,务必考虑清楚方才稳妥。” 此人话刚说完,小屋外顿时响起了不少附和之声,众人皆是言之凿凿的发出了一番自己的论调。 “其实他说的不错,这件事你确实该慎重一些。” 一道虽然寒冷却带着些善意的声音在半生腰上响起,令众人沉默了下来。 朝岁挑眉看去,看着来人露出了意外之色。 ...... ...... 第三十章 嗯,好 门前的众人能在事情刚刚过去一夜就收到消息芸集于此,自然都是些手眼通天之辈,没有认不出眼前之人的道理。 斩妖司临江府右知事龙霜,极道三期的大修士,宋国顶尖大派云澜道府门下二代弟子,一身剑道修为惊天动地,杀妖无数。 竟连这样的人物都动了心? 众人沉默下来,神情皆是无比的凝重,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感觉。 此刻身后带来的那些礼品即便看上去再如何丰厚也成了一个笑话。 什么样的重礼又能比得上龙霜的亲自登门拜访? “可否请我进去坐坐。” 龙霜无视门外正在等待的众人,蓦然开口道。 朝岁慢慢扫视一圈,发现没有人对此有意见,甚至目光所及之处,对方都是纷纷低头保持起了沉默,心里对此亦有些诧异。 他知晓眼前这女子便是昨日在县廨看到的那位斩妖司的官吏,一身修为要远远在自己之上,只是没想到对方的地位竟也如此之高,让众人忌讳至此。 朝岁目光微异,看着龙霜微微点头,说道:“请。” 待二人进去之后,门前众人方才长吁短叹,遗憾议论了起来。 “没想到竟然连龙知事都被惊动了。” “云澜道府若要,哪个宗门能争抢的过。” 小屋之内。 龙霜目光隐隐打量片刻,在桌旁坐了下来,脸上毫不掩饰自己的些许疑惑,开口问道:“你既已清风期圆满,离烈火不远,为何要一直留在知远县这种地方当仵作?” 朝岁看了对方一眼,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神情平静回道:“有些事还未做完。” 龙霜点了点头,不再纠结这件事,继续开口道:“昨日的那一剑,我看过,很不错。” “他们只知你的修为异禀,认定你为天生道种,却根本不知你真正所长在何处,可谓是沧海遗珠。” “我出自云澜道府,来此是邀请你加入。” 龙霜目光平静无比,脸上挂着一抹浅浅的微笑,冰若寒霜的气质在此刻散去,隐约流露出一幅真切的神态。 “方才霜刃派那人说的其实不错,似你这等天赋,选择修行的安身立命之所确实该慎重一些。” “我有一师叔,极擅剑气杀戮一道,他蹉跎半生一直都未能寻到位满意的弟子传承所学。你若愿意的话,我可引荐你入我师叔门下。” 朝岁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对方话里的真切之意,但很快还是摇了摇头,回道:“方才我说过,心里已经有属意的宗门,不会再考虑其他选择。” 龙霜并未因为拒绝动怒,而是神情平静的继续说道:“以你此刻的修为,在临江府虽说毫无疑问能够名列天元前十,但说到底不过是偏安井隅一地而已。” “临江府这些宗门眼界不够,看不到大世广阔,天地无垠。唯有得一真正不错的师门传承,长辈多拂照顾,方可省去你数十年蹉跎苦功。” “你若愿意入我师叔门下,我可提前替师叔应允,在山门圣琼宝地之中送一灵泉于你。得灵泉滋养,你修为进境足可一日千里。” 龙霜的条件不可谓不丰厚,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是早就已经被说动。 只可惜这些事情很难让朝岁心生波澜,有所意动。 他的一身修为来自于神府剑影,是由养剑秘法吞噬形成,对于天地灵气或是奇珍异宝都不感兴趣,唯一想要吞噬的就是属于大妖体内的修为精华。 极北雪原浩瀚无比,群妖无数,自己此刻修为尚还浅薄,去了十死无生,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进斩妖司打磨历练。 师承再如何强大,修行资源再多丰厚,对他来说都难有裨益。 朝岁再次摇了摇头,没有因为龙霜的条件产生半分动摇,平静坚定说道:“抱歉,我意已决。” 剑修者,直面本心,从不屈心妄动。 龙霜能够感受到朝岁神情里的坚定,知晓其不会被任何许诺所打动,眼里忽生出一抹淡淡的赞赏之色,开口问道:“既如此便算了,只是我有些好奇,你择了哪一宗门,灵羽仙宗还是星隐道府?” 龙霜口中所说的这二者便是临江府境内最大的宗门势力,在她看来,对方居然婉拒了自己的邀请,那么势必是已经答应了这二者其中之一,决心在临江府参加天元大试的考核。 朝岁唇齿轻启,刚欲开口说话,屋外忽又响起一道沉稳轻颤的声音——“朝岁。” 孟余站在门前,苍老的脸庞上因激动而微微泛红,气息也显得颇为紊乱,在其身后,一月白色袍子的道人正负手而立。 朝岁推门出来后,目光在道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心里略感诧异,没想到对方竟然来的如此之快。 广寒凌星眼中则是闪烁着难以言明的微妙光芒,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龙霜的存在,心下隐隐生出了些担忧。 方才在云层之中,他以秘法强行破空前来,目的就是赶在其余大派之前先一步来到此处,说动对方加入灵虚道府,却从未想到竟然连龙霜这等出身的人都出现在了此处。 云澜道府若是想要抢人,许诺的条件怕是会远超其余势力...... 广寒凌星神情微凝,思绪快速在神海里翻飞,思索着一会儿开口能够给出什么样的条件来打动这块璞玉。 孟余和朝岁的口头约定并未写进那封传信中,其实孟余想的也很清楚,凡事几多波折,话若说的太满最后却功败垂成,那才是会让师尊真正的神伤。 但眼下距离自己梦中所想只剩一步之遥,孟余心头原本的任何顾忌在此刻都已经消散不见,唯一所想的就是帮助自己恩师促成这件事。 他紧紧盯着朝岁,目光微红,语气轻颤,强行平稳片刻后,方才开口问道:“朝岁——” “你可愿拜入我灵虚道府门下?” 语气里充斥着难以压制的激动和些许的不安。 “嗤!” 门前一道嗤笑声响起,出自九炎道府的外门执事中年人神情微讽,丝毫没有半分遮掩。 他昨晚收到传讯连夜从仓叶县启程,一路颠簸于清晨方才赶到知远县,定下了诸多重礼后决定登门求见,但是再见到半山上的这幅盛况后,心里都没有丝毫把握能够说动朝岁,只能赶紧派出灵鸽飞回宗门传讯。 眼前这枯瘦老者开口就邀请对方加入,既不许诺任何条件,也无半分情感铺垫,难不成这块璞玉是你养在外面的私生子? 更可笑的是,灵虚道府? 一个连宗门宝地都快保不住的三流宗门,有何脸面来此抢人? 就连广寒凌星此刻都怔在了原地,回过神来虽觉得有些羞赫,倒是没有半分责怪孟余的意思,只是想立刻开口补救,但却只听见少年的声音很快悠悠响起—— “嗯,好。” ...... ...... 第三十一章 天元大试的序幕 好? 听到这简短随意的一个字,不仅广寒凌星怔在了原地,就连半山上来自其他宗门的那些执事们也都有些愣住,半天未反应过来。 从来没有人想过一个天生道种的修行天才会以如此简单的方式应承下来一个——关乎其未来数十载甚至是数百载命运的选择。 莫不是......方才就该直接果断开口邀请,少些寒暄和客套? 众人皆是神情恍惚,龙霜对此也感到有些意外。 当然,以她的身份再加上云澜道府现如今的地位,尚还不至于为此心疼,最多是有些惋惜。 看到少年神情并非玩笑,广寒凌星顿时双目骤亮,满脸畅怀的仰首大笑,声音穿破山林而去,“好好好!” “不可!” 飘渺的云层里远远传来冷冽声音,一道银光旋即穿破天际。 仅仅只是嗖的一声响起,那道身影便已从众人视线的尽头来到近前,徐徐落下。 这还未完,紧接着又是三道神采各异的光芒从云雾里缓缓破出,显露出来踪影。 加上先前开口的那人,一共是三男一女,四位货真价实的大修士身影蓦然出现在了半山。 若是再算上广寒凌星和龙霜,那么这小小的知远城今日已经迎来了总共七位极道三期的大物。 九炎道府的鄱阳,灵羽仙宗的洛瑶长老,星隐道府的云自在,还有承恩门的宋如愁。 看到眼前四人,广寒凌星刚刚才放下的一颗心顿时又悬了起来,脸色显得有些难看。 鄱阳的视线慢慢落在朝岁身上,脸上神情如常,只是瞳孔中似有隐隐燃烧着的一团火光,玄妙无比。 片刻后,他竟是毫不避讳的开口说道:“你不该去灵虚道府。” 听到这话,朝岁已是剑眉微挑,迎着这位极道三期的大修士,没有流露出任何的胆怯和畏惧之色,问道:“为何?” 鄱阳似是有些诧异于对方的镇定,神情微异,又似是觉得自己方才语气不妥,开始耐心解释道:“灵虚道府此番在天元大试过后就会被剥夺山门灵脉,没了如今的灵息宝地,它很快就会灵气跌落,灵植凋敝,再无半分资源可以培养门下众多弟子。” “它没落已成定局,绝非良禽可栖之木,倒不若来我九炎道府。” 鄱阳微微一笑,说道:“无论是供弟子修炼用的宝地秘所,还是各种玄妙道法,我九炎道府应有尽有,你之天资,实不该埋没于土烬之中。” 九炎道府做为雪府最顶尖的道府,恰与灵虚道府的山脉毗邻,一直觊觎于灵虚山脉的广阔,想要将这百里宝地都据为己有。 按照监天司的规矩,灵虚山脉那片宝地若是归属在灵虚道宗门下,那就只能是一片令人惋惜的灵息宝地。 但若是归在九炎道府门下,那就将摇身一变成为灵气浓郁、吉兆无数的祥瑞宝地,凭空多出无数珍贵的修行资源。 所以这些年来,九炎道府一直在暗暗打压灵虚道府,目的就是为了等对方没落后,光明正大的夺其山门基业。 当然,眼下除了他之外,尚还有其余宗门存在。 洛瑶长老出身灵羽仙宗,修的是神行道法,原本在云层赶路是最为拿手的事情,但可惜她收到消息最晚,纵然身化鸟凤,还是慢了一步。 但天生道种意味着天生极其亲近灵气,无论是修行何种道法都难有境界上的障碍。 而方才她初来时神识就已经暗察了一番,确认对方神府清澈除了灵气之外再无其他,没有半分修士传承的痕迹在,绝对是一枚最上等的修行璞玉。 故此刻听到鄱阳的一番陈词,洛瑶眉眼渐冷,缓缓说道:“九炎道府远在千里之外的雪府,他既出身这知远县城,总归是临阳府的人,又何必求学于外人?” 接着,洛瑶清冷的脸上生出一抹淡淡微笑,说道:“孩子,你可愿意拜我为师,随我一道回山门修行。” 洛瑶看着一副轻云蔽月的仙气面貌,但其真实年纪早已不知几何,故她称呼朝岁为孩子倒是没有引起众人过多诧异。 此刻场上几大极道三期的大物正面交锋,那些执事早已经噤若寒蝉,神情木然的站在一旁不敢插上半句话。 “灵羽仙宗大多是女子修士,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去了稍有不妥,我看还是来我星隐道府吧。” “非也,他昨日一剑已得半分剑道玄妙,实为最上乘的剑修胚子,最适合我承恩门的路数。” 眼见几人开始视若无人的争抢起来,龙霜又隐隐瞥了一眼神情极冷冽的广寒凌星,知晓这位灵虚道府的代掌教已经到了暴怒发作的边缘,于是微笑开口说道: “诸位来晚了,我方才还替师门招揽过,可惜他已决意加入灵虚道府。” 这句话顿时让鄱阳等人皆是一怔,方才他们看到龙霜在场,还以为对方是为了广寒凌星而来,没想到竟也是为了这少年。 连云澜道府都招揽不到? 鄱阳等人略一沉思后,便也觉得自家宗门希望不大,不再多说。 广寒凌星脸色也方才好看了一些,但依旧是拂袖冷哼了一声。 见到事不可为,洛瑶、云自在和宋如愁三人并未过多停留,与龙霜稍稍寒暄了一番后,便起身御物离去。 倒是九炎道府的鄱阳还未走,目光隐隐瞥了一眼朝岁后,又转而对广寒凌星微笑道:“倒是要恭喜广寒道友得一后辈佳玉,不过若是灵虚道府指望一天生道种就能力挽狂澜,怕还是有些开心早了。” “清风期圆满的修为确实足够出彩,可惜今年的天元大试有些不一样。你最好早做打算,不然镜花水月终成空。” 说完,鄱阳也不管广寒凌星的神情如何,浑身化作一道熊熊火光冲天而起,消失在了云层之中。 广寒凌星目光微垂,脸色显得有些沉重,但并非是因为鄱阳的威胁,而是对方方才口中所说的那句——天元大试有些不一样。 对方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欺骗自己,可......为何灵虚道府内竟是半点风声都未听到? 广寒凌星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目光移到旁边的身影上,问道:“龙知事,方才鄱阳所说的变动究竟是什么,斩妖司应该早已知晓了吧。” 龙霜点了点头,神情平静说道:“关于此番变动半月之前就已经传达到了临江府境内各大宗门道府。” “今年的天元大试有些特殊,因为——远在青都的长公主加了一道门槛。” “她要考核者在大试开始前的一月之内,完整悟通监天司的九转胎心石。” ...... ...... 第三十二章 长夜 提及修行界那些闻名天下的女修士,人们总是会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看法。 你若问其中最美的是谁,或许他们会说是雾国的圣女。 而你若是问其中最美、修为最强的是谁,那他们最先想起的可能是那位神秘莫测的魔宗宗主。 但你若是问其中最美且最为任性的人,那答案只有一个,非宋国长公主赵矜莫属。 ...... 赵矜,前任宋国君主庆元帝长女,天生道种,月华之体。 传闻其出生时,神都大雪纷飞,月华满天,千里之内异象层出不穷。 监天司数十位观星术士耗费心血联手推衍,足足闭关了三天三夜方才推算清楚异象来源,得出的结论震惊了整个宋国—— 长公主是天生道种,拥有常人所难以企及的无上天赋。 庆元帝因此大喜,在其出生不足百日时便赐下了尊贵的封号昭怀,并取名为赵矜。 至于监天司的九转胎心石,同样和她有些关联。 据长公主赵矜自述,其尚还在生母仁和皇后腹中时,神识氤氲诞生之初就曾直上九天,遍览天上星宫长河。 九转胎心石便是长公主赵矜在监天司修行时,根据自己幼时的记忆所炼出来的一件奇宝,其内自成一界,以胎心莲石为基础,向外延伸出来九条曲折环绕的大道。 龙霜目光微凛,说道:“长公主那年炼就的异宝如今经由监天司易手,已是今非昔比。镇狱使大人曾说,此物若是真玩起来颇有些枯燥痛苦。” 临江府镇狱使是何等人物?是宋国真正的封疆大吏,掌控一府所有暗狱的大人物,连他都觉得此物有些痛苦,那这番考核想必不会简单。 还有一点,这九转胎心石无论怎么看,都与修士的神识有关。 而天生道种虽然拥有天生与灵气亲近的能力,修为进境远超常人,但只要自身未能进入极道三期的高深境界,便注定了神识之间不会有太大的差异。 如此一来,天生道种的优势将不复存在。 “距离九转胎心石的考核开始还有一月,灵虚道府还有时间。” 看出广寒凌星脸上的担忧,龙霜微微一笑说道,旋即很快也御剑离开了半山。 见四周人影逐渐散去,孟余说道:“师尊,不如先去弟子家中休憩半日。” 广寒凌星心里自然是想立刻将朝岁带回到山门中,以防迟则生变。 但是他眼见孟余目光中那抹不易察觉的期盼,神情旋即温和了下来,含笑点头应道:“好。” 自己这个弟子虽然天赋平庸,苍老半生还困于清风期不能往前,但他心中对于宗门的赤诚可谓是无人能及。 不仅每年经商所得的大部分都资助了灵虚道府,此番更是在招揽天生道种的事情上立下了大功。 广寒凌星看得很清楚,朝岁愿意加入灵虚宗门的原因怕还是与自己这位小徒弟有关。 “虽还未正式入门登记和拜祭祖师,但你既愿意加入我派,那日后与我之间便以师叔侄相称吧。” “师叔?” 朝岁还未说话,孟余便有些震惊,看着广寒凌星不解问道:“师父,您为何不亲自收他为徒?” 无论怎么看,师徒之间的关系都是要比师叔侄更加亲密。 即便师尊心里并无私欲,只是一心想要壮大灵虚道府,但也没有理由放弃这般天赋的弟子。 广寒凌星摇了摇头,颇为感慨道:“我门下弟子自你大师兄算起,一共已有十七人,但修行至今却无一人能够成功突破人道三期,晋升极道。” “无论其中是何缘故,为师总难逃一些责任,心中亦有惶恐。” “况且你师伯远游在外,门下尚还没有弟子能够传承道统,所以我也有意替你师伯收一良徒,以免他一身惊世修为后继无人。” 广寒凌星说完之后,目光又转向朝岁,开口问道:“之后你便是灵虚道府妙道人的亲传弟子。朝岁,你意下如何?” 无论拜在谁的门下,朝岁其实都不太在意,所谓的道统相继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所以他几乎没有多想,直接干净利落的应了下来。 “好。” ...... ...... 华灯初上,宏大的孟宅府邸内。 庭院里早早已经张灯结彩,红绸飘舞。 槐树下,竹林里,下人们正穿梭忙碌着。 待客的大厅内,广寒凌星正坐在上座,左右两边则分别是孟余和朝岁。 名义上是朝岁嫂子的孟秋霜坐在其身旁。 “十七啊,这次的事情多亏了你。” 孟余入广寒真人门下时,是年纪最小的小徒弟,排行十七,所以广寒凌星向来习惯以十七称呼他。 而这个熟悉的称谓也不禁让孟余怀念不已,眼眶微红,轻颤道:“弟子此时虽不在山门之内,但既蒙师恩,能入道府修行,此生便断然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这番情真意切的话语听的广寒凌星也颇为动容,捋着胡须欣慰笑道:“痴儿啊痴儿。” 似孟余这般因为修行资质不行被宗门劝退的弟子可谓多如牛毛,但是像他这样出了宗门后还能放弃自己的得失、不顾一切的弟子可谓是再难寻觅。 孟秋霜看着坐在旁边的朝岁,开口问道:“朝岁,听父亲说,你马上就要随师公去灵虚道府了?” “嗯。” 朝岁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明亮的目光转了过来,直直盯着对方说道:“差点忘了一件事。” 孟秋霜神情微怔,在被注视下心里忽有些变得紧张,只是因为掩饰的极好,所以没有被旁人察觉,轻声问道:“什么?” “老黄。” 朝岁指了指正在桌案下美滋滋啃着肉骨的老黄狗。 “我去灵虚道府不便带着它,先寄养在你这里吧。” 原来是这件事。 孟秋霜心里松了一口气,但不知为何却也有些淡淡的失落感,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说道:“以前与你哥相谈时,他总忧心你的事情,现在若是还在,知道你被仙府选中了,一定很欣慰。” 孟沁儿站在一旁听着二人交谈倒是有些好奇仙府的样子,竖着耳朵悄悄往朝岁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不过是换个地方活着,没什么区别。” 相较于这一主一婢,朝岁脸上显得极为淡然,没有半分对仙府的敬畏之心。 孟沁儿眼睛睁得极大,忍不住反驳了起来:“我听人说,活在仙府里就连寿命都能凭空长一截,怎么会没区别?” 朝岁慢慢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说道:“活一百天和活九十九天能有什么区别?” “不过若是你们想的话,随时可以去看看。” ...... ...... 在孟家一片欢乐时,与其相距不远的徐家宅邸内。 徐少元同样面无表情的坐在木椅上,一团阴森至极的幽幽鬼火正在其面前呼哧呼哧响着。 “区区一个棋子,弃了便是,在龙霜和文长青面前暴露噬心丹,实在太蠢!” “若是耽误了大人谋划的大事,你如何交待?” 徐少元慢慢睁开眼睛,看向那团鬼火平静道:“我的定员吏治考核是丙等,除了去镇狱司当最低级和最卑贱的司狱小吏再无其他可能,这不正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耽误从何说起?” “你自知其中问题。” 那团鬼火冷冽道:“宋国八十一府,现下距离目标还剩一百一十六座暗狱,百年大业就在眼前,若你再擅自行事,尸君大人的怒火很快就会降临。” 声音散去,那团鬼火也旋即消失在了徐宅之中。 徐少元微微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如水的月色,眼里一抹略显疯狂的戾气油然而生,但很快就慢慢平息了下去。 “快了啊......”他喃喃而道。 ...... ...... 天照六年,九月三十。 深秋垂尾,长夜漫漫。 距离天元大试仅剩两月的时间。 在这长夜之中,成千上万枚黑石自宋国国都青照大城出发,于一夜间隙当中,转运至了八十一府境内。 ...... ...... 第三十三章 他日后就是你们的师兄了 清晨时分,微风拂晓。 知远县城外,一袭白衣的朝岁正在平静眺望着远处的山峰。 灿烈初阳还隐在群峰底部未能升起,天际昏暗。 这次去灵虚道府修行,他除了孟余赠送的那把长剑外,没有带其余任何东西,可谓是孑然一身。 城外的大道上,人影稀疏。 孟秋霜裹着一件白色的狐裘,小脸冻的通红。 她站在路旁,看着身上衣物极为单薄的朝岁和广寒凌星二人,目光有些担忧,欲言又止。 至于孟余则是没有前来送行。 昨日他与广寒凌星师徒二人在酒席上回忆着修行过往,心下激动,饮了不少的烈酒,至今还酣睡未醒。 其实照理说他曾是清风期的修为,应该很难被寻常的酒气放倒。 但因其经年累月在外操劳,体内又有旧伤未愈,所以境界其实早已下滑,现下正维持在半个清风期的境地,面容渐衰。 广寒凌星在酒宴上时注意到了这一点,暗自用神识细致的检查过后,在孟余入睡期间利用自己的灵气治愈了其体内大多数的暗伤。 日后不说继续进境,至少也能恢复到清风期的修为,延寿不少。 晨雾渐起,视线朦胧。 孟秋霜纠结了半天,还是有些担心,但又想着师公自云间踏剑而来,是真正的仙人手段,应是不惧这霜寒风冻的。 剑光在官道上升起,一瞬间便穿破了云雾。 广寒凌星的剑很大,剑身很宽阔,朝岁仅看一眼便知晓踩在上面完全不用担心拥挤的问题。 “走了。” 一道平静的声音响起,朝岁纵身轻跃,稳稳落在了那剑上。 剑光稍后便破空而去,于天边转瞬即逝,什么都未留下。 ...... ...... 灵虚山脉的百里山林中,那座最高的险峰叫青云峰,向来是灵虚道府掌教的传道之处。 只不过如今执掌道府的妙道人远游在外,所以广寒凌星暂居于此。 “大师兄,师父去了何处?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御剑离开。” 无花的参天古树下,那群丰神俊朗的少年少女们正围着荀越好奇打探。 广寒凌星御剑外出虽然是因为小师弟孟余的一纸灵鸽传讯,但关于信纸上面写了什么,其实他也不清楚。 只知道事情应该颇为紧急,否则不至于让师尊亲自出手。 看着眼前这群身为记名弟子的师弟师妹们,荀越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 原本以广寒凌星在道府里的修为和地位来说,已是不该再出来收徒传道。 但无奈灵虚道府的规矩一向如此,未晋升极道三期的弟子依旧属于三代弟子的范畴,没有资格作为师长择峰自立。 荀越修行至今仍旧处于寒水期圆满的境界,距离极道第一境灵元期虽无限接近,但仍然没有丝毫突破的灵感,所以依旧每日在青云峰上下往来。 在如今灵虚道府的几个长辈当中,除了身为掌教的妙道人没有收徒之外,其余几位师叔门下已经都有极道期的弟子挑起大梁。 而这也是广寒凌星作为代掌教被众人诟病的一点。 荀越暗自叹了口气,知道修行这种事,就算再怎么心急也是无用的,更何况自己选的还是最为艰难的体魄一道。 “你们的入门法诀修行的如何了?” 在青云峰上这些修行的少年少女出处各不相同。 有的是广寒凌星门下弟子在外游历时发掘带回山门,有的则是附近城镇与灵虚道府有往来的大家子弟,有的则干脆是族中捐了一大笔银钱特意来求仙问道的...... 资质自然也良莠不齐。 荀越知晓师父最为看重的便是叫做宁阳和陈元的两位少年。 他们在不久前都相继清风入体,完成了从凡人到修士蜕变的最重要过程,在入门法诀浅光聚灵诀的修炼上也快出其余人不少,资质算是不凡。 听到师兄问话,一群少年少女们各自表情也都不太相同,有些双眼发亮,有些则是暗暗叫苦。 阴影里响起了七嘴八舌的嘈杂声。 恰在这时,一道剑光撕破了山脉里的晨曦朝阳,将树下的阴影切割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黑影方块。 剑光落在峰顶,微风散去,两道身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快看,是师父回来了!” “是啊,咦?跟在师父后面那人是谁?” 议论渐起,就连荀越脸上都有些疑惑之色,但也只是片刻,当他感受到跟在自己师父身后那少年身上的气势时,双眼顿时睁得极大: “清风期......圆满?” 朝岁神府里第二道剑影凝练成功,仅以境界来说已经是无可争议的烈火期修为,但他还是选择了有所保留,所以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修为就只是清风期圆满。 而且因为修炼体系的不同,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准确感知到他的真实境界。 “师父,这是?” 没能忍住心里的疑惑,荀越很快走上前去开口问道。 一路御剑穿行云间,片刻未停足足飞越了临江府的千里疆域,方才从知远县回到山门。 广寒凌星此刻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明显放松了下来,接着目光瞥到站在身旁的朝岁时,眼中更是再次生出一抹惊艳之色—— 这一路上,罡层中如刀如剑般凌冽的风刃和脚下蝼蚁一般的芸芸众生,竟都没能引起此子丝毫的情绪变化,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似他这般年纪时,自己的心境只怕还尚达不到其十成之一。 “这是我替你师伯收的亲传弟子,朝岁。” 树影清凉,广寒凌星看着自己的大弟子,露出笑容回道。 “替师伯收的......亲传弟子?” 听着这话,荀越更是震惊不已,师伯妙道人游历天下已是数年未回山门,从未听说过其有收徒的想法。 再者,论到宗门里的地位,自己师父虽已代替师伯执掌道府数年,但却依然动摇不了师伯在众人心中的地位。 此番不经过师伯同意就替对方收了一个亲传弟子回来,只怕是还会引起几位师叔们的非议啊...... 荀越虽忧心仲仲,却也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广寒凌星倒是没有在意到自己这位大弟子的异样,只是向树影下的少年少女们招了招手,开口说道: “他是你们师伯的亲传弟子,叫朝岁。” “日后就是你们的师兄了。” ...... ...... 第三十四章 无花的树下,一群骄傲的少年 “师兄?” 听到这话,大部分人还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宁阳和陈元却是俱都变了脸色。 在他们二人看来,在师父广寒凌星收下的这一众记名弟子当中,自己毫无疑问是其中最有天赋的翘楚,必定是下一个亲传弟子无疑。 但只是短短的一日过去,在这青云峰上就凭空多出来了一个姓朝的师兄? 还是师父替掌教师伯收的亲传弟子,凭什么? “朝师兄,朝师兄。” 不像宁阳和陈元二人保持着沉默,人群里的称呼声相继响起,有些是好奇,有些是敬畏,有些则是疑惑。 朝岁目光轻轻扫过,没有过多寒暄,只是神情平静的简单回了一个字,“嗯。” 而这番看上去颇有些冷淡的态度又点燃了两位骄傲少年心里的怒火。 “去把玉碟取来,替你朝师弟登记造册。” “他也要参加两月之后的天元大试。” 广寒凌星对着荀越吩咐了一声后,像是有什么其他事情,没有过多停留就再次破空而去,剑光落在了远处的一座山峰上。 看着那座熟悉的山峰,荀越有些怔了怔,眼中虽有疑惑,但想起方才广寒凌星的吩咐,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走进了阁中去取玉碟。 很多年前源自极北雪原的狐妖变化法传至宋国后,修士便拥有了可随意变换面貌和高矮胖瘦的奇诡道法,以肉眼来说完全无法辨认。 但无论外在如何诸般变化,人神海之内氤氲而生的神识却是举世唯一,无法更替。 这玉碟便是出自宋国三司之中监天司之手,能够收容记录每个修士的神识信息,并将其与青都监天司中的案牍库相比对,辨别身份,确保未有弄虚作假的嫌疑。 任何想要参加天元大试的人,都须先通过玉碟进行登记。 见到师父和大师兄此刻都离开不在,宁阳和陈元再没能忍住心里的情绪,拨开人群便走了出来。 “师父说你是掌教师伯的亲传弟子,让我们称你为师兄,可是这番说辞却并不合理。” 说话的是宁阳,他出自附近紫霞城宁家,自幼便开始打磨筋骨,吐纳修行,终于在半月前成功晋升成了清风期,此刻正是意气风发之时,自然不肯就这般低下头去。 朝岁站在阴影之外,目光从远处的山峰转了回来,平淡说道:“有何不妥?” 宁阳小脸冷漠,腰间挂着的数枚佩玉随着慢步轻晃起来,发出了叮当轻灵的声音。 “你昨日才被师父收入门下,到得今日甚至都还未满一日,论起入门时间,不只是我,在场之人皆都远在你之前,这是其一。” “其二,所谓达者为先,你若是有些什么了不起的本领,那让我们称呼一句师兄也不算什么,但若是随便来了一个乱七八糟的人拜在师伯门下,我们就都要称他师兄吗?” 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说完,不仅站在旁边的陈元极为认同,就连人群里也逐渐响起了低语。 少年心性还是有些幼稚了。 朝岁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没有理会在场所有人或是严肃或是质疑的目光,只是淡淡回了一个“哦”字,之后便转身走进了阁楼里。 看到朝岁的表现,不仅宁阳面色铁青,双手紧紧握拳,就连站在旁边的陈元也是蹙眉冷视,脸色极为不好看。 “呼......” 宁阳眼眸中燃烧着的两团暗火慢慢平息下来,微冷说道:“稍后师父回来我必直言此事。大道无畏,一个胆小鬼又如何够资格做我们的师兄?” ...... ...... 青云峰阁楼之内。 “师弟不理会他们吗?” 荀越递过一枚碧绿色的玉碟后,目光微异的问道。 朝岁从其手上接过玉碟,脸上神情平常,仿佛没有听见屋外那些故意说的很大声的讽刺挖苦,说道:“和修道无关的事情,我向来没有什么兴趣。” 听着这番话,荀越黝黑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点头道:“师弟道心之诚让师兄佩服。” 接着,他指着玉碟说道:“将神识注入玉碟之后,在监天司那边就会自动登记师弟的信息,之后便正式算是我灵虚道府的弟子了。” “另外,这本是我派的入门法诀,浅光聚灵诀,唯有将此法诀修炼到大成方能修炼其余道法。” “师弟既是师父代师伯收徒,又是清风期圆满的修为,想来半月之内应该就能大成,届时可以自行上这灵法阁的第二层。” “这是祖师当年的悟道之所,留有颇具灵性的道傀,你只要展露大成境界的浅光聚灵诀,它就会放你上去的。” “另外——” 荀越神情陡然严肃了下来,缓缓说道:“在这灵法阁内,不要强行越楼而上,道傀堪比极道三期的大修士,它若出手必是一凛然可怕的杀招。” “至于住处,这青云峰很大,山腰上有很多空着的木屋,师弟可以随意挑一间。” 朝岁接过那本入门法诀,点了点头后应道:“嗯。” 荀越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个朴实无华的笑容来,声音深沉:“以师弟此刻的修为,通过天元大试毫无疑问,保持道心如常即可。” 荀越看的很清楚,即便宁阳和陈元再如何天赋惊人,也不可能在剩下短短的两月时间内修炼到清风期圆满的地步。 若是要争临江府的前百排名,希望恐怕还是要落在朝岁的身上。 说完,荀越便也离开了灵法阁,先是代替广寒凌星考校了一番外面少年们的修为进境,方才离开了青云峰。 朝岁捧着那卷入门法诀,倒是看的津津有味,走出到屋外后继续无视着那些目光,慢慢悠悠往山腰处走去,找了一间僻静无人的竹林小屋。 “原来如此,浅光聚灵......此处聚引天地灵气的方式果真与九州不同。” 在无人看到的竹林里,翠绿碧竹随风轻摇,飘落下来无数竹叶。 天光顺着竹林的缝隙洒在青岩小径上,光影斑驳。 一道与青竹相似却更加深邃的光芒忽然自白衣少年身上慢慢升腾而起,不过片刻就刮出来了一阵劲风,卷叶裂竹而去! “有些意思。” ....... ....... 一月时间很快过去。 深秋已逝,凛冬将至。 一月前自广寒凌星回来后去了一趟碧水峰,整座灵虚道府的氛围便隐隐有些不对,常有剑光自深夜亮起,然后明灭不一。 广寒凌星自那日起更是时不时就剑冲云霄,凛冽的剑光落在一座座大峰上,直看得那些三代弟子们瑟瑟发抖,面露恐惧。 很快,诸峰之间像是达成了什么协议,所有剑光都平息了下来。 但这些事情都未能影响到青云峰上那些骄傲的少年们。 这一月里他们修行成果愈发惊人,就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每个人的心里都鼓足了一股劲,眼中火焰熊熊不息,如同冬日里的火炉。 这一月之内,将浅光聚灵诀修炼到大成的已经有十五人之多。 宁阳和陈元更是已经修炼到了清风期小成之境,极大地超出了广寒凌星的预料。 但同样地,少年们看着独自一人孤坐在云崖之间的那道白衣身影,眼中不屑之色也愈发明显。 另外在这段日子里,广寒凌星的亲传弟子们又从外界找到了四位有修道潜质的苗子,成功为宗门增添了一分力量。 而每个人在刚上青云峰修行的时候,就在那一大片无花的树下听到了一些有趣的言辞。 “你若不好好修炼,日后也只能像那位朝师兄一样,自己一人在云崖上修行,孤苦伶仃。” “当时啊,宁师兄欲要与其比剑,可惜朝师兄畏惧了——” “还是师兄说的对,大道无畏,否则何谈突飞猛进。” 听着少年们口中信誓旦旦的这些话,知道个中隐情的广寒凌星和荀越却都极为默契的保持起了沉默。 秋去冬来之际,决定了宋国境内八十一府无数宗门散修命运的那道门槛,终究还是在长公主擅自干涉的强烈意志下来临了。 自天元年间开始的这场替三司选拔人才的大试第一次多了道所谓准入的门槛。 “这就是九转胎心石.......” 广寒凌星看着掌心中那块丝毫不起眼的黝黑石头,眉宇微蹙,有些琢磨不透,但随着他神识愈发深入,自身呼吸便渐渐紧促,最后双眼圆睁,神情微变,竟是苦涩的摇头叹息了起来。 ...... ...... 第三十五章 穷极百万大道择其一(求追读) 在半山小屋时,广寒凌星就曾听龙霜说起过关于这九转胎心石的事情。 只是当时他心思一多半都放在了朝岁身上,再加上对方明显不愿多说,所以便没有继续询问下去。 直到此刻,来自临江府原武大城的特使将对应的九转胎心石送到后,广寒凌星方才知晓其中的奥妙所在,故而忧心忡忡。 “广寒真人,按照规矩,灵虚道府所登记在册的人数为六十七人,这里是六十七枚九转胎心石。” “此物可吸纳神识,自行辨别身份,唯有真正参与天元大试的人完整悟透个中玄妙后,成绩方才作数。” “另外,此物目前尚还处于魂锁状态,请静待今夜子时开启。” 这位来自原武的三司特使面容冷峻,将一应事务都交待完毕后,便直接转身离开了青云峰,没有半分停留。 广寒凌星叹了口气,挥手示意门外的荀越进来,之后指着地上一整箱的九转胎心石说道:“按照之前诸峰上报的人数给他们送去吧。” “是,师父。” 荀越应了一声后,扛着箱子往外走去,在山野之间健步如飞。 先前见到广寒凌星拿起一枚九转胎心石后便变了脸色,荀越心中也有些好奇。 只是他境界此时还未到极道三期,所以虽然有心探查,但是在仔细观摩了很久之后还是没能发现出什么异样。 当下荀越也不再多想,纵身往其余山峰的方向奔行而去。 距离天元大试开始还剩一月时间,放在往年的话,此刻应该是要集道府全力替一些修为出众的弟子加固根基,以便应试。 但是因为今年长公主赵矜的临时起意,悟透九转胎心石就成了当下最要紧的事情,容不得片刻耽搁。 因此未等荀越回来,广寒凌星便召集了青云峰上的众弟子,也包括独自一人坐在云崖之上修行的朝岁。 “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 见众人都已到场,广寒凌星神情严肃,目光慢慢扫视一圈后,直接举起自己手中的那枚黑石,开口说道:“此物叫做九转胎心石,便是今年参加天元大试的第一场考核。” 除了朝岁之外,其余人都是第一次听闻这个消息,故半天都未能反应过来,怔在了原地。 “它考究的内容只有两件事,那就是推衍和计算。” 广寒凌星神情严肃,脸上目光如炬,声如洪钟,似乎是要将这几个字全部刻在众人脑中。 看到众人蹙眉凝思,广寒凌星停顿片刻,又继续平缓说道:“九转胎心石内含乾坤,神识浸入其中后你们进入原初位置,便能得以观到九条无影大道。” “这九条大道以神识来观可以说是完全一致,没有任何区别。” “但其中仅有一条大道是通往胎心莲石处,称为活道,其余皆是死道,不过有一点——” 广寒凌星蓦然叹了口气,方才继续说起:“九择其一之后,并非就能见到胎心莲石。” “你们若是择了死道,神识有十息时间返回,若错过这十息则会直接退出九转胎心石,从头开始。” “而你们若是择了活道,在第二次择道时,九条大道将开始分化,变为一十八条大道,等到第三次择道,十八将衍为三十六......” “九九往复,分化不止,当你历经择道十六次而无一错漏之后,方可见到胎心处的莲石。” 听到此处,不仅广寒凌星的脸上神情极为凝重,就连朝岁都忍不住挑了挑眉。 至于旁边那些修习了许久的弟子,则更是直接呆愣在了原地,半响后方才傻傻的问起:“九九往复,不断分化,要择十六次?那最后一次是多少条无影大道?” 四下寂静无声,一时之间竟是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虽然在青云峰上修炼日久,大多人距离清风期也只有一步之遥,但是对于算学一道并未曾涉猎过,神识又不像极道三期修士那般强大,所以并不能清楚的知道具体数字。 众人只隐隐觉得应该是一个匪夷所思的数字,每张略显稚嫩的脸上都露出了极其凛然的神情。 五十八万九千八百二十四。 朝岁神情平静,目光微垂,只在短短的一息之内就计算出了那个数字。 也就是说参加考核者若是在前面十五次全部择对了活道,那么最后一次就需要在五十多万条无影大道当中找出唯一的活道。 而若是再把前面十五次的大道数加起来,那么总数将达到更加可怕的一百多万。 广寒凌星锐利的视线不断从众人迷茫和困惑的脸上扫过,沉声说道:“若是从原初位置开始算起的话,考核者总共须从百万余条大道中择对唯一的活道,方才能抵达莲心。” 百万余条大道? 听到这个数字,在场的少年少女们皆是神情一怔,接着双眸圆睁,满脸皆是不可置信之色。 那神情就像是听到了什么世间最为惊异之事。 一百多万条完全一样的无影大道,考核者的神识必须在完全抵达一条大道尽处后才能知晓其是不是一条活道。 尽管选错后还有些许时间可以原路返回,但是这么多的大道,神识一个一个去探,要探到什么时候? 这般离谱至极的考核方式当真不是在儿戏吗? 众人一时之间都有些难以接受。 很快,宁阳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小脸凛然,揖礼问道:“师父,若是每次择道都将对错的结果记下,集我们灵虚道府众人之力或许很快就能得出正确解法。” 对啊! 听到这个办法后,方才还难受无比的众人目光顿时又是一亮。 一人之力或许有限,但集众人之力并头前行,纵然是百万大道也不在话下。 然而这个办法很快就被否定了。 广寒凌星摇了摇头,叹气回道:“若是如此,那位心高气傲的长公主也不会想出这等考核了。” “此物一旦在考核者的神识退出之后,其内的九条大道就将自动变化,错对结果颠倒交换。” “也就是说,你们每个人的解法都将各不相同。” 灵法阁内再一次陷入了死寂当中。 广寒凌星环视四周,看到每个人脸上都是苦涩和畏缩的神情,不由得心头微沉。 片刻后,他无奈开口道:“其实这个考核还有第二种解法。” 听到不用在一百多万条茫茫大道中不断试错,不少心境一般的弟子们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心里想道—— 还好,看来就算是长公主也不敢在天元大试这等事情上胡作非为,犯下众怒。 只是当广寒凌星将第二种解法说出来后,那些弟子们这才惊觉,还是高兴.....早了啊。 “我方才就已经说过,这九转胎心石考究的是两样东西,推衍和计算。计算之法需穷尽百万大道方能得其正解,推衍则不必。” “这九条大道各有一分玄妙,恰与九天之上的无数星宫相关,彼此串联,和星路相仿。” “无论之后其如何分化,变出多少大道,归根结底还是基于这些星宫玄妙。” “只要能悟透这九种玄妙,了然天上星宫的变化之理,就能一眼破妄,知晓其活道正解所在。” “只不过.......天地伟力浩瀚无垠,星宫变化神秘莫测。想要在这短短的一月时间内悟通个中玄妙,可谓极难极难......依为师看来,非要大乘悟性者不可。” ...... ...... 第三十六章 我不擅观星,但精于计算(求追读) 两种方式,一者计算,需要直面百万余大道,穷尽自身神识。 二者推衍,需要根据九天星宫变化规则悟透每一次出现的九种玄妙。 无论是哪一种解法,看上去都不像是他们这些连清风期都未能圆满的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将其余诸峰的九转胎心石分别送去后,此刻青云峰上还有二十一名准备参加天元大试的道府弟子。 只是没有一人能够在此刻流露出些许自信之色。 或许......师父之言只是听起来可怕,实际上没有那么困难?无论如何,总该是要试一试的。 少年们在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醒悟,各自咬紧牙关,脸上再次展现出了强大的斗志。 广寒凌星见到这一幕后方才欣慰点头,伸手指向地上的木箱,说道:“你们每人领取一枚九转胎心石,下去认真领悟吧。” “神识浸入其中后,便不难明白为师方才所说的话。” “不过此物尚还处于三司大修士的魂锁之中,你们在原初位置能够观到九条大道,神识还无法进入,须等到今夜子时正式开启。” 众人一一上前领了一枚九转胎心石头,脸上或是雄心壮志,或是愁容惨淡,很快成群结队离开了灵法阁。 等到阁内只剩下朝岁一人之后,广寒凌星眼里生出些可惜之色,但脸色如常,只是沉声嘱咐了一句:“细细领悟。” 考究计算和推衍的九转胎心石对于天生道种来说可谓是一个劣势。 因为无论你与灵气之间有多亲近,自身境界有多浑圆扎实,在九转胎心石的乾坤世界当中都毫无用武之地。 当然,广寒凌星心里生出的这番感慨对于朝岁来说并不适用。 他并非天生道种,一身清风期圆满的修为来源于凝练的神府剑影。 与灵气之间的关系若要形容的话,可以说是疏远和冷淡。 他真正的所长之处其实是在于自身那恐怖的眼力,在于神海之中丰富如瀚海的渊博知识,在于准确无误的控制和计算。 万事万物皆有其坚韧和薄弱之处,想要做到恰到好处的切断,除了速度和力量之外,最为重要的就是控制和计算。 基于此,一道剑光才能恰如其分,甚至可令清风两断。 朝岁从箱子里捡起一枚九转胎心石,向着广寒凌星微微点头后,便再次回到了云崖之上。 ...... ...... 云崖在青云险峰的最高处,常年都有寒冷的雾气飘渺,没有多少人愿意在此处静坐修行。 除了刚刚来到灵虚道府的朝岁。 他细细摩挲着那枚形似鹅卵石的黑石,很快就顺着山径登上了云崖,躺在了一把似正悬于云雾之中的竹椅上。 脚下不远处便是万丈深渊,常人难视谷底。 竹椅的旁边还有一锥形的尖石,上面被他用剑磨平了,正好当作用来摆放山果的石墩。 青云峰上的果子酸甜可口,常有猿猴或是野狐来偷吃,他发现之后也摘了一些,平常修行时吃上些许也能略微起到充饥的作用。 这一次的时间很充分。 想到这九转胎心石的考核足足持续一月,朝岁便没有急着去研究其内里乾坤的玄妙处,而是开始闭着眼睛静思养心。 云崖下方的朱红楼阁前,不少人影聚在树下,低头接耳的互相交流着关于对九转胎心石的一些探索心得。 这些声音自午时一直持续到暮时都未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尽管广寒凌星已经说过关于九转胎心石的正确解法每个人都会不尽相同,但是此刻这些交流仿佛能让少年们感到稍稍心安,不至于因为即将开始的考核产生畏惧。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朝岁重新睁开了眼睛。 此时眼前的云雾已然消散,夜色深沉,云崖之下灯火通明。 他抬头看了看,发现天上那轮明月正盛放着最皎洁和清淡的光辉。 “时间......差不多了啊。” 朝岁从椅子上慢慢站了起来,目光穿破夜色往下望去,看到青云峰上的那些所有少年们此刻都坐在同一棵树下,看样子是准备一同迎接考核的来临。 看着那副如临大敌一般的严肃神态,朝岁脸上微微一笑,似是也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刚刚开始修行时的样子...... 夜风轻寒,子时渐至。 他从石墩上拿起那枚黑石,神识慢慢渗入其中。 初入九转胎心石时几乎什么都看不到,眼前只有幽暗静谧的漆黑迷雾。 前方一点隐约的光亮似是在指引前行。 随着神识不断深入,变化来的很快。 朝岁觉得自己就像是突然坐在了一道湍急的水流表面,正随着水势汩汩而去,前方蜿蜒曲折,不知方向。 很快,四周能够看到的奇景也从模糊成影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直到很久过去,朝岁眼前才豁然开朗—— 他出现在了一处浩瀚星空下。 那里苍穹如墨,繁星闪烁。 九条似龙卷一般的灰色气流正拔地而起,浩浩荡荡,接天连地。 原初位置处于一片似荒漠的地带,四下飞沙走石,草木皆伏,不多时还有狂风渐起呼啸,声震四野。 远远望去,那九条大道又像是携着毁灭天地之威的巨龙,正狂暴地冲向云霄。 朝岁负手而立,脸上神情微异,显然有些意外。 他没有想到那些监天司的观星术士竟然能够将天地伟力还原至此,心下顿感诧异。 视线往前平铺而去,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狼藉,但若是抬头仰望,又会发现九天之美此刻静谧清冷。 无数璀璨星宫交相辉映,串联成线。 朝岁认真的观看着,发现这些星宫正在以一个奇怪的角度不断周天轮转。 既牵引着星光之力倾洒而下,又令其消失在了那九条大道气流之中。 将那些运转的痕迹、位置一一记下后,他闭目感悟了一段时间,很快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应该是一副天道星辰图,蕴含着天地之间最纯粹的至理,但绝不是区区人道三期的修士就能够领悟的东西。 他第一时间的反应便是如此,有些不明白为何在人道三期的修士考核当中会出现这种东西。 但他旋即又恍然,明白了领悟和参照其实并不相同。 监天司所谓的悟透九种玄妙,应该指的是考核者可根据天上星宫的迁移变化,来依次参照九条大道气流中的旋转自迁。 基于这种方式,那么考核者即便完全不懂其背后至理,也有了破局的可能。 只不过——观星实在是有些无聊和枯燥啊。 朝岁挑了挑眉,目光不再看着那些星光,视天上九种玄妙变迁于无物。 所谓的推衍,不是一个剑修该做的事情。 剑修只需要将三件事做到极致,自然而然便能天下无敌,那就是速度、力量和控制。 朝岁闭上了双眼,神识幻化形成的身影在这一刻散成了无数光点,以极其可怕的速度飞进了浩浩荡荡那九条大道气流之中。 正是神识分化。 只要修士的心神足够强大,任你九九如何往复,我自跟着你一起分化。 只不过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对神识运用有着极强的掌控力。 分化出来的神识越多,对于修士本身心神的负担也就越大。 人道三期修士当中若能分化出来十几道神识便可堪称是惊才绝艳。 大道形成的气流里充斥着无数灰褐色的光点,四处都是深黑色的凛冽气壁,唯有最顶部有一黑影出口,漫天的星光便是从那个地方倾洒而下。 朝岁试着伸出了手,发现星光正笼罩着自己全身,如披仙缕,美轮美奂。 下一刻,他抬目望去,神识之身就像灵动的游鱼一般,逆着大道的气流而上,不多时便来到了那个出口处。 但朝岁旋即发现,这道气流大道深处的星光只是一副假象。 穿过之后看到的景象是一片深黑死寂的荒芜之地,并没有真正通往星宫的大道。 “死道。” 他很快明白了这一点,神识凝聚而成的身影在顷刻之间再次碎成了光点,以如电如梭般的可怕速度穿行而出。 与此同时,在另外八条完全一样的大道气流当中,不时有着冷冽至极的声音响起。 “死道。” “死道。” “活道......找到了。” ...... ...... 青云峰上那棵最大的无花苍树下。 一群少年少女们正围堆而坐,脸上双目紧闭,眉头深蹙,像是在感悟着什么。 广寒凌星和荀越站在灵法阁的二层窗户旁,正静静注视着少年们参加考核。 荀越嘴巴微张,几番欲言又止,却半响都未能吐出话来。 其实他是有心想要询问师尊,这番考核就算真能有人道三期的修士可以通过,想来也决计不会太多。 为何不去三司抗议,让长公主收回成命?毕竟到时若是堂堂一府之地连百位够资格参加正试的人都凑不出来,那才是真的贻笑大方。 这个想法一出,荀越张开的嘴巴便又闭了上去,满脸苦笑。 想要让一个心高气傲的女人改变想法,只怕是要比悟通九转胎心石还难上无数倍。 随着时间渐去,广寒凌星和荀越很快看到—— 不时有静坐着的少年会像从噩梦中惊醒一般,陡然睁大双眼,接着苦涩的摇了摇头,又继续握紧手里的那枚黑石闭目沉思了起来。 “最难的事情就是保持稳定,神识浸入其中不可慌乱。” “此次考核短则数日,长则怕是要数十日,若是不能做好分神之术,那么断无通过的可能。” 其实穷极百万大道的方式并不深奥难解,只需要做到一一尝试即可。 但是这注定会是一个需要耗费极大精力的过程,甚至还会影响到考核者日常生活,所以最重要的就是要学会将神识一分为二。 广寒凌星很清楚,其实这才是对于少年们最具困难的挑战。 至于第二种方式,参照九天星宫玄妙变化破局,在他看来,更是没有丝毫可能。 甚至在宋国八十一府境内,能以此道成功通过考核的人是否存在,他也不太确定。 荀越恰巧也有相同的疑问,不禁开口问道:“师父,若是真有人能够参照星宫变化,解开九条无影大道的奥秘,那岂不是破局只在短短的数息之间?” 若真如此,十六次择道的百万之数变成十六,破局的方式确实最快。 广寒凌星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方才开口说道:“若宋国境内真有小辈能做到这一点,那日后前途只怕是不可限量。” 荀越亦是苦笑了一番,点头应道:“是啊,天道至理已经是超脱极道三期之外了,人道三期就能有所领悟实在是匪夷所思,可惜的就是,这些星宫玄妙并非一成不变,否则师父倒是可以开坛授课,替师弟们解惑。” 天上星宫何止百万,每种玄妙各自不同,若是九种玄妙固定不变,那这考核自然是没有必要进行下去了。 事实上,监天司能够放心将九转胎心石发放至八十一府境内,就是认为在这件事上没有人可以帮助考核者。 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荀越忽又想起了一点,疑惑问道:“但既是考核,总要有个先后之分吧?现下这考核遍布八十一府,监天司固然能够知道谁最先通过考核,那我们呢?” 听到这个问题,广寒凌星怔在原地,眼中很快惊疑不定。 恰至此时,答案便来了。 一抹星光自天际垂直降下,落在了青云峰上。 接着是无数道相同的星光此起彼伏,落在群峰之间。 广寒凌星神情微变,目光急忙望去,发现每个弟子手上握着的那枚九转胎心石竟是都散发出了淡淡的莹白光芒。 而每一抹星光都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对应的九转胎心石上。 “这是.......怎么了?” “发生了何事?” 众人自黑石之中恍惚醒来,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变,茫然的待在原地,不知所措。 星光渐凝,很快在黑夜里形成了一副世上最清楚最真实的画面,就如同他们亲眼所见一般。 那画上是一个人—— 那人静坐在山涧之下,一袭如雪白衣,眉毛很淡,双眼却极其有神,宛若星辰,手上同样握着一枚九转胎心石。 看到对方这丰神俊朗的一面,在场众人的心里都有些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 但是星光凝成的画像还在继续变化。 宋国八十一府广袤无垠的疆土之下,无数考核者皆是满脸震惊的看着—— 那人慢慢松开了手掌,任由手里的那枚九转胎心石滑落到身下的蒲团上。 他站在九夜的星空之下静静而立,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慢慢开口说了一句话。 那声音不知隔着多远传了过来,听着很干净,但有些晦涩,像是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我......当为国首。” ....... ...... 第三十七章 星垂平野阔(二合一) 监天司的传世星光在诸峰之间亮起的时候,恰好是丑时刚过。 而九转胎心石正式解开魂锁的时间是子时整。 也就是说...... 对方仅仅只用了一个时辰就通过了这场考核。 这......可能吗? 静坐在树下的那群少年们脸色都很苍白,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属于自己的九转胎心石,半响都未能说出话来。 荀越站在窗边,苦笑了一声道:“没想到在我宋国八十一府境内真有如此恐怖的天才。” 广寒凌星看着星光沉默不语。 先前荀越在问出关于排名的问题时候,他就隐隐想到了一件事情,只是觉得那种可能性应该不大,但现下终于是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星光散去,不管诸峰之间对画中之人如何惊艳、如何震惊,九转胎心石的考核仍然在继续,没有太多时间能够留给他们分神。 陈元看着周遭气势有些低落的师弟师妹们,脸上强行挤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宽慰道:“这世上总还是有妖孽存在的,好在......那只是一个人,而且必定不是我们临江府的人,无论如何——” 本来听到这番宽慰的话,树下的一众少年们已是再次振作了起来,将先前的那种失落和自卑剥离内心后,双眼中重新燃生出了熊熊的火焰。 但天上清幽的星光却像是雨夜里的一道惊雷,霹雳而至,再一次无情而冰冷的打击了他们。 “哗——” 群峰之间哗然声渐起。 这一次在星光汇聚成的画面中,出现的是一位面带微笑的青年。 他有着一头干净利落的乌黑短发,魁梧壮硕的高大身材,正站在一处气派辉煌的古宅门前。 星光垂落,照耀着青年。 他的右手握着一杆长枪,那枚九转胎心石正悬于枪尖处静止不动。 画面渐成,青年脸上的笑容愈发开朗豁达,他慢慢挽起左手置于胸前竖立,随后直直地指向了天际。 “余生所愿——复我神都。” 青年睥睨微笑着说了这句话,之后传世星光便渐渐散去了。 陈元苦笑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后,发现没什么异样,于是继续强打起精神,准备将方才还未说完的话接下去: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争取在一月之内......” 然而这番话还是没能顺利说完。 因为天上的星光再一次突如其来,打断了他。 第三次传世星光的画面里—— 是一个极美的女子,正身处于静谧的庵堂,跪坐在蒲团之上。 她双目微闭,神情平静,双手轻放在膝盖处,掌心向上,似是在承接着天地之灵气,中间还有一枚黝黑的九转胎心石正静静而立。 星光透过窗棂洒在女子身上,似是九天仙女披着仙缕落入凡尘。 ...... ...... 没有人想到在短短的一个时辰之内,漫天的星光竟是接二连三亮起。 更加让众人感到震惊和不解的是,为何这三人破局的速度竟是如此之快? 难不成那百万大道都是假的? 此刻在青云峰上,已经再没有人能有心情去细心参悟九转胎心石的奥妙。 每个人都仰着脖子直勾勾地看着星空,想要看第四道传世星光究竟何时落下来。 但这一次应该是真正的结束了—— 一直过去了很久,夜色都还是静谧平静,没有半分要发生异动的迹象。 “终于......没了吗?” 一位少年神情复杂的说了句话,旋即引起了四周不少人的感慨和认同。 至于更多的人,则是开始感到了迷茫。 自己连考核的路数都还没能彻底摸清楚,对方就已经完成了考核,传世星光接连震惊八十一府,这般天资可谓是灿若皓月。 地上的微弱烛火又如何能与明月相比? “沉心静气!” 宁阳坐在树下慢慢睁开了眼睛,沉声说了一句。 方才漫天星光亮起的时候,他是第一个从中挣脱出来,并且继续投入到九转胎心石考核当中的人。 一共十六次的择道,此刻他已然完成了三次,并且已经能够做到神识分化,勉强维持着一心二用。 “不必在意。” 他不知道该如何劝诫众人,想了很久之后只是说了这简单的四个字,然后心神便又全部都沉入到了考核当中。 荀越站在窗边看着这一幕,不禁微笑点头道:“不愧是宁师弟,道心之稳固完全不受外物影响。” 广寒凌星倒是没有那么高兴,只是轻叹了一声,注视着宁阳缓缓说道:“他出身名门,太过骄傲,纵然此刻道心尚且平静,但是若长期落于人后,只怕这份骄傲才会是他最大的隐患。” 言及至此,广寒凌星又抬头看向天际,脸上露出苦笑:“竟能想到用监天司的传世星光来千里传讯,这位长公主真是——” 想到接下来所说可能有些犯忌讳,广寒凌星很快闭口不谈,喃喃说了一句:“只望我道府的弟子们道心能够稳固些,莫要因此伤了根本......” ...... ...... 茫茫的天际中充斥着无数道冲天而去的灰色龙卷气流。 狂暴的气息像是要撕碎此处世界里的每一件东西。 这是真正的灭世之景,是常人看之一眼便会畏惧颤抖的画面。 朝岁踩在黄沙之上,双脚都已经深深陷了进去。 他的神情平静,唯有双眼之中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之色。 时间迁移,大道变迁。 朝岁已经不知道将神识分化了多少次,也不知道在多少条无影大道中来回穿梭。 但他知道的是,前面一共完成了十五次择道,这是第十六次,也就是最后一次。 想到这里,朝岁脸上便不禁露出了一抹微笑。 就像临江府那位镇狱使说的,这种考核确实是枯燥疲累,没有半分趣味。 但带来的好处也是极为明显的。 朝岁能够感觉到自己对于神识的掌握又更进了一步,距离真正的融合完整只剩下最后一点。 届时所剩的剑仙神识都将彻底化为这具身体真正的神识,替自己消除所有进境的隐患。 极道三期对应着养剑的第四重境界,同样倚重的就是修士的神识,二者虽修炼方式不同,却又在某种程度上殊途同归。 “最后一次了。” 看着面前多达数十万的恐怖气流,朝岁眼中慢慢生出一抹光芒,神识同样化作数十万光点纷涌而去。 “死道。” “死道。” “死道。” “死道。” 一道道冷冽的声音响起,不带丝毫的情感,无数的气流龙卷也随着声音落下而消失,重新归于天地。 良久过去后,一抹银白的光亮出现在了天地之间。 “活......道。” 那是一枚碧绿晶莹的石子,正静静地旋转在此方世界的核心处,无数星光垂落罩在它的表面,距离朝岁亦不过只有三丈距离之远。 毫无疑问这就是那枚胎心莲石,而自己只要将神识落在上面便算完成了。 然而朝岁却并没有上前一步的打算,他只是看着那枚石子,闭目沉思了一会儿,最终得出来一个结论—— “应是一个时辰未到。” 说完,他的身影竟是直接烟消云散,消失在了荒野之上。 ..... ...... 其实朝岁从始至终都没有要触碰莲石的打算。 因为他能够很清楚的感知到,这所谓的胎心莲石就是构筑起这方世界运转的核心。 若是他将神识注入其中,虽说算是完成了那项所谓的考核,但莲石灵性也会随之土崩瓦解,令这方世界迎来坍塌和毁灭的结局,之后自己就再无法进入其中。 神识在那些大道气流中分化穿梭的时候,毫无疑问,他于其中是有所裨益的。 甚至这种分化锤炼的效果还要远胜在外界的数日之功,所以现在并不是合适的破局之时。 另外就是因为他破局的速度实在太快,远超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道三期的修士。 要知道此物是监天司所炼制的秘宝,莲石内部除了还原天地伟力的诸般大道之外,还隐匿了一些其他的手段。 若是破局太快,很有可能会引起对方注意,生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来。 基于这些考虑,所以朝岁才会在最后看到那枚胎心莲石的时候,令自身神识全部退出其中,重新回到了青云峰的云崖上。 而那个时间恰好是子时刚过去一半之时。 ...... ...... 夜色静谧,星空璀璨。 朝岁静静地躺在竹椅上,一边闭目梳理着方才破局的过程,一边捻起枚果子,细心地将皮剥开后,将果肉慢慢送入了嘴中。 酸甜微涩的感觉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帮助平复心境。 很快,朝岁睁开了双眼,轻声自语:“应该还能更快。” 他低着头看向云崖下的那株大树,回想起每一个微妙的细节,觉得神识分化破局的速度应该还能更快,但没有继续去选择尝试。 锤炼神识虽然确实有所收效,但是那种感觉真的太累。 尤其是到最后神识更是需要分化出数十万,不断在诸般大道气流中穿梭,对于修士的心神来说可谓是一个极其恐怖的负担。 青云峰上此时仍然是一片寂静,云崖下的朱阁前灯火通明,飞檐上挂着的那些白纸灯笼俱都亮了起来,甚至站在云崖上往远处眺望而去,同样能够看到其余几座大峰上的人影攒聚。 灵虚道府这次参加天元大试的弟子只有六十七位,但是诸峰师长都在关注着这件事,那些围观着的人影大多数便是师门长辈或是年长的师兄师姐。 朝岁向云崖下看了一眼,慢慢从竹椅上站了起来,然后便看到了一道星光从天上落了下来。 群峰之间哗然声因为那星光里的人影渐起,显得嘈杂吵闹。 朝岁看着那画面,眼里同样有些意外。 对方能够在这个时间就通过考核,那毫无疑问一定是选择了第二种破局的办法。 一个时辰就能参照九天星宫变化玄妙解开大道奥秘,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同样也说明了对方的悟性之高要远在众人之上。 当然,星光不止一道。 后续的第二道和第三道传世星光降下时,同样让朝岁多看了两眼,但也仅此而已。 他从云崖中慢步走下来时,在那株无花的苍树下,除了宁阳之外的其余记名弟子还仍旧处于恍惚之中,浑然忘却了考核的事情。 青云峰上到处都是人影。 有些人仍然在等那第四道传世星光落下,甚至特意从山腰处一路攀爬到了山峰上。 朝岁摇了摇头,觉得这里实在是有些吵闹,还是山腰的那片竹林静谧,便背着手继续慢慢往下走去。 他的身影自然也落入到了众人的眼中,只是这番行为却被人错误的生出了一些曲解。 “朝师兄走了,他方才不是一直在云崖上参悟九转胎心石吗?” “应该也是被星光惊起,有些......丧气吧。” “便连陈师兄都说这一考核极难极难,更何况是这位朝师兄呢。” “也不知道师父为何要替掌教师伯收他为亲传弟子。” “嘘,慎言,师父就在灵法阁里看着呢。” “唉,你们还有闲心聊天,我方才好不容易才通过前两次择道,现下又要重新开始了。” 众人低语议论的声音最终慢慢也在青云峰上消失了。 每个人抛去先前那三道星光的影响,继续开始认真参悟起了黑石之中的奥秘。 一夜悄然流逝,仿佛只是在眨眼之间。 ...... ...... 第二日,天光刚刚破晓,露出些鱼肚白的时候。 朝岁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云崖之上,依旧是那把竹椅,慢慢躺了下去,握着那枚黑石闭目入神。 因为晨雾浅薄的缘故,上面的视线并不怎么模糊,能够很清楚的看到竹椅上的情形。 在青云峰上熬了一夜都不曾怎么动过的弟子,瞧着朝岁的身影,顿时有些不解,开口问道:“昨晚见他下了云崖,我还以为是要躲在自己的小屋里参悟,怎么今日又出来了?” “难不成这位朝师兄不知道参悟九转胎心石的时候最好不要分神吗?” “许是跟你我一样吧,觉得通过考核无望,放弃了。” 另外一名弟子颇有些自然的说道。 九转胎心石的考核刚刚过去一夜,在广寒凌星门下的这二十余位记名弟子当中,便已经有四五人选择了放弃。 在这些人看来,自己本身的资质本来就不算出类拔萃,悟性又一般,根本没有通过考核的可能,又何必徒劳精力浪费时间? 倒是被收入到掌教妙道人门下的朝岁让他们颇有敌意,觉得对方其实与自己也相差无几,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当然,这些弟子很快也就发现,无论自己这边如何大声议论,言语又如何讽刺和刻薄,都始终未能动摇到那道躺在竹椅上的白衣身影。 也就在这时,第四道星光落下,但并没有似昨夜中的画面出现。 众人只能感到自己握着的那枚黑石正在微微发烫,并且散发出了些浓烈的光芒,但这番声势比起昨夜漫天星光在群峰间落下可谓是相差极远。 星光从天际落下,最终又消失在了群峰之间。 说明这第四位通过考核的依然不是灵虚道府的弟子。 这番结果其实也早在众人心中有所预料。 莫说是灵虚道府,就算是整个临江府,一向在宋国的八十一府当中都是垫底的存在。 “只希望宁阳和陈元二位师兄能够早些通过考核吧。” 那些已然放弃了的弟子长叹了一声后,神色显得有些落寞,互相结伴走下了青云峰。 而在接下来的数日里,监天司的星光亮起来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但无一例外,这些星光全都与灵虚道府无关。 整个宗门内的气氛再次陷入到了压抑当中,甚至还要比之前诸峰剑气肆意冲天时更加沉重。 ...... ...... 第三十八章 第四次传世星光(上) 十日时间转瞬即逝。 在这段时间里,通过九转胎心石考核的人数变得越来越多,但有好事之人根据星光亮起的次数统计后,还是得出了一个让众人有些意外的数字。 二十三。 十日时间里通过这项考核的人数竟然只有二十三。 须知宋国八十一府疆域广阔程度何止万里,参与每届天元大试的考核者也都是以数十万计。 但即便是这么多的考核者,在十日之内竟然也只有区区二十三人通过?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只怕是八十一府之中,最后会有一多半的州府都凑不出一百之数。 想到这件有些荒唐的事情,众人脸上便都露出了些复杂的神情。 在临江府内,甚至还有不少的宗门弟子都打定注意欲要说动长辈去监天司抗议,但最后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天元大试的考核既定,就断然再无更改的可能。 与其他临江府宗门比起来,灵虚道府的日子过得更是艰难。 青云峰上,从夜幕深沉到晨光熹微,一直轮转不停,人影去留同样随之变化。 那棵最大的苍树下如今只剩下了十一道身影还在坚持。 只是这些弟子脸上已经俱都没了往日里的意气风发,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张张苍白如纸的面庞。 其余已经放弃考核的弟子则是站在朱阁前,脸上流露出不忍心的神情,却又只能缄默不语,唯有在心里盼望着师兄师姐们能够早日通过考核,然后脱离苦海。 而与众人的变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云崖上的那道白衣身影却始终不变。 青云峰上所有的弟子每日都在看着相同的画面。 那道身影每日清晨从竹林里走出,慢慢登上云崖,在那把竹椅上躺下,然后一躺便是整整一天。 风雨交加,星光遍洒,无论是何等样的天地异变都无法让其动摇半分。 而到了夜晚,他又会趁着明月清辉正亮,缓缓走下云崖,消失在众人眼前。 如此往复从未改变,整整维持了数日之久。 到了后来,朱阁前响起的闲言碎语便愈发的直接和难听,甚至有一次还惊动了荀越出来厉声制止。 然而无论这些青云峰上的弟子说什么又或是做什么,都影响不到那道身影。 朝岁的神情从来都不曾变化。 平静的情绪不喜不悲,就像自己从始至终只是在做着一件最普通的事情而已。 如果不是他的手里始终握着那枚黑色的石头,或许众人会猜测他只是单纯的想在云崖上面睡觉。 当然也有很多人在怀疑,他只是故意装出一副在参悟的模样,实际心里早就已经放弃了考核,和站在灵法阁里的自己这些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 ...... 到了考核的第十五日时。 苍树下的那十一道身影已经只剩下最后的两道。 宁阳和陈元靠在树下,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偶尔会从参悟中醒来,这时候就会有其余弟子连忙上前,给他们喂食一些早就备好的仙露。 没有人知道他们二人现在已经到了第几道关卡,距离考核通过还剩下多远的距离。 每个人看着那两位少年脸上疲惫不堪的神情,只能知道的是.......他们已经快到极限了。 之后又这样坚持了五日。 到考核开始后的第二十日夜晚,灵虚道府里终于是有了一些波澜渐起的变化。 在青云峰正对面不远处的望月峰上,一道璀璨清澈的星光自那里升起,久久都未落下。 荀越看着那座山峰,神情微变。 而朱阁里的众弟子们则是嘴巴张开,脸上有些茫然,但不过片刻,这些茫然又尽数化为了震惊。 “那是监天司的......千里宝光?” 这些日子,青云峰上的弟子已经弄清楚了监天司星光的一些区别。 考核第一日最先亮起的那三道星光,是观星术士最玄妙的道法,可隔千万里以星光作画,传至天下,其威名为传世星光,与水月庵的顶尖道法镜花水月类似。 而在那之后的数十道星光则是千里宝光,玄妙程度远远不如,只能用来当作简单的传讯。 千里宝光亮起,众人只能知道有人通过了考核,但无法根据星光知晓那人的面容和身份。 不过无论如何,这道宝光都代表着灵虚道府终于有弟子通过了考核。 广寒凌星目光落在那座山峰上,眼中稍有些复杂,但很快便露出一抹笑容来。 不多时,一道剑光也自望月峰破空而来,稳稳落在了朱阁之前。 来人是一位中年人,青袍长袖,面容冷淡,其身后跟着两位长相几乎完全一模一样的青年。 “师兄。” 望月峰峰主眉雨蓦然开口喊道。 广寒凌星轻叹了一声,自朱阁内走了出来,说道:“师弟何必如此心急。” 眉雨脸上没有表情,一把霜白长剑静静浮在空中,声音极冷:“依你我前些日子所说,若我门下弟子通过了此次考核,而青云峰上没有弟子通过考核,那师兄便须将代掌教的位置交出来。” 眉雨在青云峰众弟子面前点破此事,显然是要让广寒凌星没有借口可推脱,当众应承这件事。 荀越看着眉雨,很快沉声说道:“眉师叔,如今距离考核结束尚还有十日时间,你又如何知晓我青云峰便没有弟子能够通过考核?” 眉雨目光微冷,视线只是随便轻轻一扫,所有与之相触的青云峰众弟子便皆是变了脸色,连忙低下了头去。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苍树之下。 那里已经只剩下了最后一道还在坚持着的身影。 “他之神识已到山穷水尽末路,至多三日便会失败,师侄你修为不精自是看不出来,但想必师兄心里应该已经有数了吧?” 眉雨声音冷酷,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展露出了极其凛然的气势。 广寒凌星看了一眼树下的宁阳,微微点头道:“师弟所言不错,我——” “师父!” 听到这里,一位弟子忽然开口打断了谈话,眼里虽有畏惧,但仍然大声喊道:“一月之期还未至,宁师兄一定能够通过考核的!” 眉雨冷冽的目光再度望来。 那弟子不敢与之直视,面色憋的涨红,有心想继续替师父广寒凌星辩解一番,但却在气势威逼下始终都说不出话来。 朱阁楼前一阵清凉的微风轻轻拂来。 那股气势很快消散在了风中,眉雨平淡的看了一眼广寒凌星,旋即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没有多说什么。 “呼......哧......” 那弟子如释重负,顿时大喘了几口粗气,潮红的脸色恢复了不少,咬着牙关继续说道:“只要宁阳师兄还在,青云峰就不算输。” 青云峰其余的弟子很快也都大声附和喊道:“不错,宁师兄一定能通过考核。” 眉雨没有理会这群年轻弟子们的群情激昂,只是微冷说道:“就凭他一人吗?二十日星光传世,青云峰始终黯淡无光,如今所有希望竟都系在这一人身上?当真是可笑。” 有位师妹神情柔弱,躲在一众师兄后面,半天都没有说话,但此刻听到自己这位神情可怕的师叔发出质疑,便忍不住鼻尖皱起,开口反驳了起来:“谁说是一个人?” 只见她伸出葱白纤细的手指,遥遥往着峰顶云崖的方向指了过去,“喏!那里还有一个我们的师兄正在参悟呢。” 青云峰众弟子听到这里,心里虽然咯噔一下,暗道不好,但脸上也没露出什么异样,目光随着那师妹指去的方向望去。 只是这一看,众人却全都怔在了原地。 因为不知在何时,竹椅上一直静静躺着的那道身影消失了。 在离竹椅不远的悬崖边上,一道白衣身影正独自一人站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手自然地背在身后。 云潮翻涌,吹起了他的衣角。 接着,在众人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目光中—— 无数星光正在穿破云雾,倾洒而下。 ...... ...... 第三十九章 第四次传世星光(下) 此时夜色本就深沉,雾气又浓重,按理说远望的视线应该模糊不清,难以一睹云崖真容。 但是当星光落下来的时候,青云峰所有的角落都被照亮了。 隐晦散去,阴影消失,星光就像从天而降的一道瀑布,正在肆意不停的倾泻而下 “朝师兄这是......通过考核了?” 有个弟子怔怔的问了句,随后脸上露出了满是困惑不解的神情。 监天司的星光他们这些日子已经见过了很多次,除了最开始的三道传世星光之外,其后所有通过考核的人都是用千里宝光传讯天下。 但是无论怎么看,眼前的声势都似乎有些......过于浩大了。 完全不像是一道普通的千里宝光。 云崖异象很快吸引到了诸峰的目光,无数视线随之而来,皆是落在了那一袭白衣的身上。 眉雨的神情很冷冽,气息犹如寒冬暴雪,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跟在他身后的那一对双胞胎青年同样有些愣住,似是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凑巧,自己师父剑光刚刚落在青云峰上,便有人突破了考核。 眉雨目光微冷,开口说道:“即便如此,也是我望月峰弟子通过考核在先。” 然而朱阁里的弟子们没有再回话,一双双眼睛皆是睁得极大,瞳孔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不仅是他们,眉雨往旁边看去,发现就连已是极道三期大修士的师兄广寒凌星同样面露惊愕,像是被定格在了原地。 “师父。” 身后那两位长相一模一样的青年忍不住喊道。 眉雨蹙眉再次往云崖上看去,目光旋即凝住。 就像是平静多日的湖面陡然投入了一颗巨石,云崖上的画面于诸峰之间掀起了巨大的波澜,给围观的众人带来了极为可怕的冲击力—— 漫天的星光就像无数颗细碎的宝石,落在云间,给那道白衣身影披上了一层神秘而清冷的银辉仙缕。 明暗的光线同样在交织缠绕,若有若无的闪烁,不多时便形成了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有弟子屏着呼吸,瞳孔紧缩,紧紧盯着云崖上的场景,生怕错过什么。 “这不是千里宝光!这是监天司的传世星光!” 急切又震惊的大喊声很快响起。 以星光成画,纵然千里万里,诸般音像瞬间皆至。 那些星光先是在青云峰上亮起,然后于群峰之间回响。 所有的九转胎心石都开始轻颤了起来,随后便以灵虚山脉为原点,迅速往外扩散而去。 ...... ...... 知远县。 脸色潮红的孟余正和元家那位老家主于酒桌上谈笑风生,孟秋霜和孟沁儿则是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的明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真羡慕孟兄背后有灵虚道府撑腰,我这孙儿没有宗门指点,如今只能自己一人苦苦琢磨,难得这考核的要领啊。” 元丘举着酒杯感慨而道,一张苍老的脸上同样是酒红似腮,目光不时落在外面庭院里那道沐浴在月光下的身影,流露出些许遗憾。 即便宋国八十一府之内宗门道府无数,但其实参加天元大试考核最多的还是似元家这般的世家子弟或是散修。 孟余这些日子以来可谓是意气风发,脸上始终带着一抹笑容,此刻更是开口说到:“元家主说笑了,似你孙子这般的资质,想来这几日应该就能通过考核。” 谈话至此。 一旁的孟秋霜和孟沁儿都不约而同想到了一道身影,脸上神情不尽相同,但想的事情却都一样。 不知道朝岁有没有通过考核。 想法刚刚落下,庭院外便响起了些哗然声,似是有不少下人在惊呼喊叫,全然不顾主家正在待客。 元丘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起身便往院外走去,只是刚刚走到连廊下后,脚步便也停住了,神情震惊。 星光洒在院子里,落在了那元家长孙手上的九转胎心石上。 画面形成,云崖之上,白衣少年负手而立,衣袂翻飞。 少年的目光很平静,还有些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沧桑。 那些星光落在他的眼中,就像是一颗细碎的石子落在了波澜的大海里,难生半分涟漪。 孟沁儿好奇跟到外面,看了一眼后顿时忍不住掩嘴惊呼了起来,“朝岁?” 这声音让屋里的孟余和孟秋霜皆是一怔,随后神情微变,急急忙忙起身跟了出来。 ...... ...... 远在千里之外的府城原武。 凤清街上正中央的一座气派大宅内。 雍家众多族老正齐聚一堂,看着堂下数道还在坚持参悟的雍家后辈,脸上愁云惨淡。 “距离考核结束只剩十日时间了啊......现下还没有一人能够通过。” “难道此番还是没有机会吗?” “或许......我们雍家是该寻一宗门当作靠山了。” “我赞同。” 满脸疲惫的雍槿推着一座木制轮椅,轮椅上坐着位脸色病白的中年人,面颊削瘦,像是大病初愈。 老仆雍莫则是静静地站在旁边,低头不语。 作为雍家主脉之中地位稍有些尴尬的三房,雍槿和其父亲雍天正虽然能够参与宗族议事,但却没有多少话语权。 听着那些族老们正在讨论是否该和一宗门接触,寻求倚靠,不知为何,雍槿的心里最先想起的是那道白衣身影。 先生若是也参加天元大试的话,应当是能通过的吧...... 雍槿双手扶在轮椅的把手上,神情沉默的想着。 而雍天正似是很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微笑问道:“槿儿,你在想什么?” 雍槿回过神来,眼中露出一抹歉意,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在这种场合想些别的事情,旋即轻声回道:“没什么,父亲。” 就在一众雍家族老因为宗门的事情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漫天的星光已然落下,照亮了这座古朴大宅的每一个阴暗角落。 “这是......” “又是星光,但好像不太一样。” “是传世星光!” 惊呼声渐起,打断了一众族老争吵。 雍槿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看去,待看到星光形成的画面里那道熟悉的身影时,蓦然怔住了。 良久过后,她嘴角高高扬起,露出了一个由衷的笑容来。 “先生果然还是先生啊。” ...... ...... 监天司的第四次传世星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宋国境内。 八十一府治下的万里遥遥疆域,无数参与天元大试考核的人以及与其他在场的旁人,皆是有幸目睹到了—— 站在云崖之上任着云潮不断翻涌的那一袭白衣身影。 第四十章 道法之异 夜很漫长,那些星光长久洒在青云峰的云崖上,像是要永垂不朽。 但这终究只是假象。 星光不久便开始散去,夜色重新恢复了正常。 灵法阁门前有位师妹原本正痴痴地仰头看着那幕璀璨星景,眼神中充满了眷恋与沉迷。 但随着夜幕的重新降临,她也慢慢从那种失神的状态中苏醒了过来,只是眼中还有些恋恋不舍。 众人目光同样从未移开片刻,始终在仰头看着,星光散去后—— 云崖还是那片云崖,竹椅还是那把竹椅。 云崖上的那道白衣身影还是像往常一般喜欢站在悬崖边上静静远望。 稍后,他大概就会趁着月色还在,从云崖上走下来,回到竹林里的小屋去。 青云峰的弟子们在心里默默想着这件事,脸上困惑的神情依旧存在。 为何这第四道传世星光会在此时落下? 明明考核已经开始了二十日,八十一府通过考核的人数也已经突破了四百之数。 无论是论破局的速度还是论在临江府的排名,朝岁显然都不是最快的那个人,但为何却偏偏得到了星光的垂爱? “莫不是......这位朝师兄和监天司有旧?”有弟子喃喃道。 “监天司远在数万里外的青都,怎么可能和朝师兄能扯上关系。” 很快就有另一名弟子驳斥了这个猜想。 “不管怎么说.......” 还有一名弟子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苦笑着说道:“师兄总该是通过了考核,咱们青云峰也不算全军覆灭。” 这些年纪尚轻的青云峰弟子们心性大致便是这般摇摆不定。 以往的羡慕和嫉妒并不少,但在自身所认为的大是大非面前却能够很快改变立场。 明明他们前几日言谈之时,言语间还颇为抵触被破例收为亲传弟子的朝岁。 但今日见他在望月峰眉师叔面前当众破局考核,狠狠回击了对方的嚣张气焰后,心里便又高兴了起来,觉得这终归是属于青云峰的荣耀,甚至已有不少师弟师开始在言语间对朝岁颇多维护。 更有两三位师妹看着朝岁的目光都生出了些异样,脸颊两侧染着淡淡的红晕。 “恭喜师兄。” 眉雨将目光慢慢收了回来,旋即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 随后他不再多待,剑光直接破空而去,带着身后的两位弟子重新返回到了望月峰上。 灵虚山脉诸峰上投来的目光渐渐地也散了。 青云峰这群弟子们在云崖下等了半天,见朝岁始终都没有下来的意思,也没有继续等下去的想法,开始结群往山下走去,一路上神情极为兴奋的聊着今夜这件大事。 漫天星光醒来,传遍宋国八十一府,这般厉害的人物可是从青云峰上走下来的...... 诸如此般的声音不断在林间石涧旁响起。 自打他们放弃了九转胎心石的考核之后,便再也不用担心分神会导致考核失败,每日吃饭睡觉再无忧虑,可谓是心境顺畅,就连修行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没有人愿意折磨自己,在他们看来,就算是真正的苦修士也不会在这种无用的事情上继续坚持。 广寒凌星脸上那抹微笑始终不散,望着云崖的目光充满了欣慰。 只是当他的目光在注意到树下的那道身影时,还是不由得流露出些许遗憾之色,轻叹了一声后,转身走进了阁内。 到了现在这个阶段,已经没有人能够再帮助宁阳,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 荀越站在门口并未随着进去,他感知到宁阳的气息已经快要微弱如缕,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若是再继续这般强撑下去,最后只会伤到自身修行的根基。 很快,荀越走近了几步,轻声叹道:“宁阳师弟,若不行的话就放弃吧,不必将一应重担都担在自己身上。” “朝师弟已经通过了考核。” 声音落在苍树之下,半天都没有回响。 少年还是静静地靠在树干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 但是荀越知道对方能够听到自己的劝诫,因为对方以往骄傲抬起的头颅,微微垂下来了一些。 ...... ...... 云崖之上寒气很重,如刀割般冷冽。 朝岁站在悬崖边上负手遥望着远处的天际,神情有些微微的异样。 先前星光洒下的时候,不仅是云崖下的众人,就连他都感到了意外。 而这意外来源于两点。 第一点就是他破局时分明已经控制了自身的速度,突破完十六次大道分化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接触那枚莲石,但是监天司却像是对此心知肚明,否则漫天的星光不会落下来。 第二点就是传世星光。 修士走到大道深处毫无疑问能够引动天地之力,无论是在九州还是在离原大陆,此道都并无不同。 只是隔着千万里还能唤动星光将诸般影像传至天下,这门奇诡的道法在实际接触后还是让朝岁感觉到了有些匪夷所思。 其实不光是监天司的道法。 自知远县开始,从雷鹰怀中抢到的那本太上感应玄门诀到后来灵虚道府的入门法诀浅光聚灵诀,以及灵法阁里其余的诸多道法,几乎每一门道法都让朝岁有些许的诧异。 因为他能够很明显的察觉到,在相同境界的道法上,离原大陆的玄妙程度竟是要胜过九州不少。 而方才他在云崖上一直静立不动,其实主要思考的就是这个问题,最后也慢慢得出了一个可能。 原因或许便是出在九州灵气的浓度要更加浓厚这一点上。 正是基于这个原因,九州的修士在修行的过程中要省力不少,无论是打坐吐纳还是御剑远行,他们所付出的都远不如离原大陆同等境界的修士。 若以相同的一剑之威来说,在九州之时或许凭借五分天地灵气,五分剑法通玄就能做到。 但是在离原大陆,因为天地制掣,同境界的修士只能发挥出三分天地灵气之威,那么剩余的七分之力就必须从道法上来补足。 这是两界差异所带来的不同发展。 当然,无论是何等样玄妙难解的道法在朝岁看来都不会是太大的问题。 只不过是换一种解局的思路罢了。 他微微一笑,很快将目光从深沉的夜空中收了回来,轻拂衣袖后开始往云崖之下走去。 只是在路过那株苍树时,朝岁并未像往常那般直接离去,而是慢慢停了下来,目光微异的看着树下的少年。 ....... ....... 第四十一章 蜉蝣若想上青天 宁阳的脸色很白,就像是盖上了一层厚重的寒冬霜雪。 同时,凌乱的发丝随意地散落在额前,让其神情又显得极为憔悴。 这位出身不凡的少年终究还是卡在了择道的最后一关门前,面临着茫茫多的五十多万大道而不知所措。 他之精气神等各个方面也早早就达到了极限。 就像望月峰眉雨师叔所说,宁阳的失败只在两三日之间。 但就在这个微妙的时刻,朝岁却在路过后停了下来,就站在距离宁阳不远的地方静静注视着,目光平静而直接,没有半分要掩饰的意思。 宁阳很快就感受到了这道目光,慢慢抬起了眼皮,瞳孔里尽是沉重的疲惫之色。 他的双唇发白而干裂,轻轻抿着,微微垂着头,努力将呼吸平缓了一些后,方才抬眼望来。 朝岁从那道目光中看到了一丝对于自己的敬佩之意,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只有真正坚持到最后的人才会知道神识不断分化、择道是一个多么痛苦而煎熬的过程。 宁阳坚持了二十天,已经是青云峰上那些记名弟子里走的最远的人,但是距离成功还是有着最遥远的一步距离。 他只觉得世上没有什么事情应该会比这件事更难,曾经也无数次生出要放弃的念头,但是出自紫霞城宁家的那股天生便带来的骄傲,让他无法就此停下前进的脚步。 朝岁见过无数次类似的画面,但从没有一次是圆满完美的结局。 凡人总是喜欢在没有结果的事情上坚持,所以才难望仙途。 但他此刻静静的看着宁阳,不是因为觉得对方快要失败。 而是他觉得对方距离成功同样只剩一步。 大道孤独,是因为坚持下来的人并不多,而若是坚持下来的人还是无法成功,那么自然是前进的方向错了。 良久过后,朝岁神情平静,开口说道:“你在里面待的足够久,前面几日应该收获良多,觉得神识大道不过如此。但你现在应该明白了,此道浩瀚广阔并非常人能及。” “现下你距离失败只剩最后一步,这也证明了你一直坚持的方向是错的,一鼓作气这四个字不是一定正确。” “你该停下来,看看星辰日落,大道变迁,看看一切自然奇景和天地伟力。” “蜉蝣若想上青天,先要懂何为渺小无物。” 说完这番话,朝岁没有再多停留片刻,而是径直往竹林的方向走去。 方才出于心里的一些新奇或是别的什么情绪,他站在苍树下说了这样一番话,将自己所认为的解法教给了对方,但这不代表他关心这件事。 无论对方最终有没有成功破局,日后又会不会落下什么修行的隐患,说到底都是对方的事情,而不是他的事情。 朝岁来到这个世界后所明悟的第一个道理就是—— 若事不关己,最好高高挂起,否则就会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来。 ...... ...... 到了第二日,监天司那道传世星光所带来的影响还是未能平息下去,反倒愈发变得强烈。 青云峰山脚下忽然来了很多其他山峰的弟子。 除了望月峰眉雨师叔门下的弟子未来,其余几座大峰,云浅峰、昔来峰、秋水峰、天光峰几乎全都到场。 其中还尤其以尚未结缘道侣的孤身女弟子居多。 在灵虚道府里,诸峰之间其实并未有太多的隔阂和限制。 所有弟子修的俱都是一样的道法,只是师承不同。 但若是归根结底,其实又都是当年创派祖师灵虚真人的门下传承,没有什么区别。 之前由于广寒凌星在宗门内的威望远远比不上妙道人,所以青云峰的弟子们尽管生活在这座灵虚主峰之上,但在面对其余诸峰弟子时也难以生出什么优越之感。 唯独今日有些不同。 面对那些慕名而来的诸峰师长们,青云峰弟子神情极为戒备,一直有人在灵法阁门前看着,绝不允许有人私自登上云崖去。 是的,朝岁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了云崖,还是静静地躺在那把竹椅上。 尽管九转胎心石的考核已经结束,对于他来说,再没有什么必要出来招摇,尤其是现在的青云峰上到处都是人影,吵闹声入耳不绝。 但他还是觉得相比起竹林里的小屋来说,在云崖上更加舒服一些。 人少,雾重,头顶便是日月星光,脚下即是深渊万丈,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修行之所。 至于苍树下的那道身影则还在坚持,只不过气息比起昨日来说又更加惨淡了一分。 若不是有弟子靠近后确认宁阳鼻翼确实还在进行轻微的颤动,只怕众人都会误以为他已经死去。 即便如此,关注他的弟子还是在逐渐变少。 因为青云峰上已经有了那枚在前的珠玉。 所以对于这些弟子来说,此刻宁阳的考核结果不再重要。 他们更关心的是,一直躺在云崖上的朝师兄何时能够走下来,又何时能够开口讲讲关于破局时的秘辛。 监天司的传世星光究竟为何落下? 难不成师兄真是某位大人物的子侄? 寒风轻拂,草树微动,青云峰众弟子期待的画面并没有能发生,因为荀越出现在了云崖上,神情有些凝重。 “朝师弟,师父让你去灵法阁第三层见他。” 灵法阁第三层? 听到这句话,朝岁神情微异,想起了刚来青云峰的第一日时,荀越就曾与他说过的一句话,在灵法阁千万不要越楼而上。 除了诸峰长辈之外,所有的三代弟子都只能在二楼挑选合适的道法功诀修炼,守阁的道傀会防止任何人上到第三层楼,他也很好奇第三层楼里究竟有什么。 尽管入门时间并不久,但是朝岁其实早已经将灵法阁第二层楼里珍藏的功法看了个遍。 除了那本入门的法诀之外,他没有修行任何一本其余的功法,虽然这些功法的质量确实要胜过九州同境界的秘法不少,但对于他来说还是有些无用。 他的剑影现在就是一把最锋利的剑,修炼这些功法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太大的裨益,相反还会影响到剑影的纯粹。 而前世的秘法又以九州世界运转吐纳灵气的方式为根本,同样不适用于现在。 所以往后的修炼道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将二者结合,逐步摸索创造出适合自己修炼的功法。 在这个过程中若是能够看到这个世界更多的高深功法,自是极好的。 想到此处,朝岁便点头应了一声,从竹椅上站了起来,随着荀越走下了云崖。 而在灵法阁的第三层楼里,除了广寒凌星之外,此时还有另外三人在场。 ...... ...... 第四十二章 道磨三诡 青云峰高耸入云近万丈,险峰之上向来天光强烈,日照充足。 但是当朝岁第一次走进灵法阁的第三层楼后,却发现这神秘之所竟是一个光线昏暗、密闭潮湿的房间。 里面没有一座书架,也没有壁窗和天井,更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 房间的正中央只有一座古老的石磨正静静矗立着。 朝岁抬眼望去,目光旋即微凛。 那座石磨像是正在被什么诡异的力量所驱使,竟开始缓缓地自己转动了起来,磨盘之下不断发出和底下石柱摩擦的沉闷声音。 整座房间的墙壁似乎都在随着那石磨的转动而轻微颤抖。 微弱的光线从门缝中艰难地挤了进来,落在地上那一张张写满了潦草字迹的白纸上。 “来了。” 广寒凌星脸上神情肃穆,正静守在石磨的旁边。 望月峰的眉雨师叔则是站在石磨的对面,脸上神情虽依旧淡然,但其身后的那两名亲传弟子却神情凝重,各自眼里还都有一抹无法平复的惊疑之色。 广寒凌星慢慢扫视了一圈后,方才缓缓开口道:“原本依照门内的规矩,三代弟子是绝不能上到第三层楼来的,但现下毕竟是我派生死存亡的危机关头,所以我和诸峰师长们在进行商议了之后,决定让你们三人提前来到这里。” “此处——便是我派祖师灵虚真人最初的悟道之所。” 广寒凌星的话才刚刚说完,石磨的表面就陡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神秘的纹路忽然在昏暗中若隐若现,散发起了诡异的气息。 接着角落里的阴影开始肆意蔓延,将屋子里仅剩的些许光亮吞吃的一干二净。 眉雨门下那两位双胞胎弟子此刻皆是神情微变,极度紧张的同时忍不住喉咙耸动,轻咽起了口水。 在他们的感知里,这个房间似乎藏匿着无数看不见的恐怖之物,随时准备扑出来将自己啃噬吞吃。 失去了光亮,众人像是也随着失去了目视的能力,再难一睹屋内之景。 尽管对于修士来说这极不正常,但没有人有时间继续困惑这件事。 他们听着石磨慢慢转动的声音,听到了轻微的哗哗哗声音,几张白纸从布满灰尘的磨盘上落了下来。 朝岁目光凝去,看到那几张白纸和地面上的并没有什么区别,上面潦草的字迹似是在描绘勾勒着什么东西。 这是石磨发生异变后自转的第一圈。 “连山是一篇短记,是祖师当年遍访天下仙山后所留,虽是深奥难懂,但自数百年来无数先辈们不断的解惑之后,现下已经大致清楚其中玄妙。” “这其实是一门炼体法,每页白纸上都对应着一座天下仙山及对应的观想法。” “连山总计二十三页,我灵虚道府无数先辈观其中十六页后,看到的是八座仙山观想法,剩余的七页至今还无人能解。” “承连山之重,渡不己长河。石磨自转一圈后便偶有连山部分所记会落下,你们若是能在哪张白纸上看到仙山之影,那便算是入了此中门道。” “依我派弟子以往的修行经历来看,连山之中的第一重招摇仙山是最为简单的,它仅用一页记载,百余年前我派师长所创造的七重土身宝录也是基于招摇山观想法演化而来。” 七重土身宝录同样收录在灵法阁的二层,是灵虚道府大多弟子的首选法诀,孟余那日在孟宅所展露出来的那种玄妙气场便是此法诀的入门之象。 朝岁那日阅览过这门法诀后,还曾有些诧异于其在炼体一道上的别出心裁,但没想到这门法诀竟是出自连山短记中的零碎片段。 很快,石磨开始了第二圈自转,广寒凌星继续沉声说着:“目前门内修炼连山的弟子之中,少有能看懂第二重仙山的,就连诸峰上的长辈大多也是停留在第四重山之前。” “以你们三人清风期大成和圆满的修为,修炼第一重仙山招摇已经足够。若是能看到其他仙山,那么在清风期之内已经足可无敌。” “这门法诀也正是我派名传于世的最顶尖道法,即便是临江府的斩妖司巡察使也曾赞赏有加。” “不过,有一件事你们需要注意,记载着连山短记部分内容的白纸在落下后,要第一时间进行参悟。” “否则一日过后其中灵性就会完全消失,之后再怎么苦读也看不出其中玄奥,这也是为何大多弟子们都说连山不可读的原因。” “另外还有一点,道磨是祖师羽化飞升后所留,其内蕴含无上的玄妙大道。在道磨自转期间,除了连山之外,或许还会有另外两种诡异出现,你们万万不可触碰。” 说到这里,广寒凌星声音已是凝重无比。 就连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眉雨都很难得的有了些情绪变化,冷冽说道:“这道磨三诡乃是我灵虚道府的不传之秘,你们在参悟连山过程中,须谨记师兄方才所说的那一点,否则即便是诸峰师长尽至都救不了你们。” 听着这番警告,双胞胎当中稍年幼的那弟子心里忽有些害怕,声音轻颤问道:“师父,那其余的两诡又是什么?我们在这里该如何辨别?” 眉雨平静说道:“辨别之法并不困难。若是石磨自转忽有浓烈酒气生出,那便是道磨的第二诡,春酒剑元。” “它会在自身运转一周内,于四下方圆生出无数道极强烈的剑气,此时即便是极道三期修士亲至,也是触之必死。不过你们只要在酒气散开后保持远在三尺之外,便断然不会有事。” “春酒剑元是一道消散寰解的祖师灵气,待道磨开始下一轮自转后,就会立刻消失。” “至于第三诡......” 眉雨忽然低头沉默了下来,直到片刻后方才抬头说道:“道磨吞噬光线,以灵脉为运转根本,在这屋内纵然是天光尽洒也难有半分明亮,但是你们若突然能在黑暗中得视澄澈光明,看见有雷光闪烁,紫弧环绕,那么切记一点——” “务必要在十息之内离开这里,否则必将魂飞魄散!” “这是祖师当年在飞升之际所留下的最可怕传承,名唤九雷光暗真解。” “不过此异象十年都难以一见,上一次九雷光暗真解出现,还是师兄当年参悟连山第七重之时,你们无须太过担心。” ...... ...... 第四十三章 我见青山多妩媚 连山炼体在观想之时最好是少有外界打扰。 因此广寒凌星和眉雨将所有该注意的事情都说完之后,便很快走了出去,只留下朝岁三人自行于屋内参悟。 三人分散而站,围着那座石磨形成了一个圈。 那对双胞胎青年中作为兄长的名叫颜炎,其胞弟叫颜冰,是眉雨在外府游历时于一处偏僻的山野里发现,然后带回山门修行。 兄弟二人自幼倚山而居,常年于荒野大山中吐纳奔行,十余岁后便自行开启了诸般气窍,半引清风入体,可以说是资质极佳,仅次于天生道种。 而且因为其二人是双胞孪生,神海天生便要比常人更加宽阔,兄弟二人心意相通的能力又磨练了许多年,在神识的强度上也远胜一般的清风期修士。 这也是为何连宁阳这种出身名门世家的子弟都还在苦苦坚持,二人却是在昨日就已经通过了考核,并且几乎没受到太多的影响。 如今考核已经过去了二十一日,宋国八十一府通过的人选中有不少都是因为神识过度损耗而伤了神海,需要一段时间的静养,毫无疑问会影响到天元大试的正试开始。 而这颜氏两位兄弟能够在通过考核后,在短短的数个时辰便恢复正常,其能力即便是广寒凌星昨晚都有些诧异。 当然,无论是何等样的出色表现在昨夜的漫天星光下都不值一提。 屋内很阴暗,自灵虚真人留下的这座道磨开始运转之后,所有进到此处房内的光线都被阴影吞噬了,除了那些记载着连山炼体法的诡异白纸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颜炎同样看不到朝岁和自己弟弟颜冰的身影,但是却能够通过微妙的气息明显感知到二人的位置所在。 他和颜冰常年在山林里生活,自幼和野兽为伍,少与人接触,自身五感能力可谓是被磨到了一个极致,此刻即便目视不可得,依然能够捕捉到属于对方的气息。 想起昨晚上见到的那一幕不可思议的景象,再联想起自己师父与青云峰广寒师伯之间的微妙关系,颜炎眼神中渐渐透露出一股狂野和专注,就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野豹。 “朝——” 颜炎张了张嘴,只是才刚刚吐露出一个字来,便很快戛然而止,脸上神情微变,写满了困惑和迟疑。 他本是想要和朝岁打个赌,看看谁先能完成连山一承重的成就,脑中还在思索着是该称呼对方为师兄还是师弟,但却发现对方的气息竟是突然消失了。 颜炎微微皱起眉头,眼神在四周游移,他很确定对方必定就在这屋内,因为自己就站在门前,脚步从未曾移开过。 但是此刻屋内除了自己和弟弟颜冰的气息,确实再无其他,就像是一阵清风消散在了空中,踪迹难寻。 颜炎沉默了下来,目光逐渐变得凝重,此刻在他的心里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朝岁并未在意这件事,甚至都没有察觉到一旁对自己生出些幼稚敌意的颜炎,至于气息隐匿同样不是因为他的原因。 他只是对这座石磨极为感兴趣,所以在磨前坐了下来,距离不足三尺,于是灵虚真人留下来的这座道磨便将他周身的气息给磨灭了。 如果颜炎和颜冰二人能够看到的话,一定会震惊于此刻朝岁的胆大妄为。 但他们什么都看不清,所以没有流露出什么异样。 兄弟二人不再多想,很快记起来了师父的交待,于是在地上寻摸着,捡起那些唯一能够看到的潦草白纸,想试着看看哪一篇会是所谓的仙山招摇。 以寻常的道法来说,所述内容自该是有所谓的前后之分。 前半铺垫基础,后半渐进高深,如此才是一篇合格的功法要诀。 但连山不同,它一共只有二十三页纸,道磨运转之后会周而复始的不断随机落下其中一篇,你若看懂了自然就知道那张白纸上所记载的是哪一重仙山,若是看不懂—— 那么自然是去捡下一张。 这种时候,运气也占了一个很重要的程度。 颜冰甚至忽然想到一件事,眉毛搭拢在一起,若是这道磨一直不出仙山招摇那一篇呢?那岂不是要一直在这里枯等? 兄弟二人不断捡起一张张白纸,皱眉苦思一番后,若是觉得实在云绕雾里,根本看不懂,便会将手里的白纸放下,弯腰去捡下一张。 朝岁则是没有做这件事,他双眼微闭,静坐在道磨之前,感悟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道磨周期自转十数次后,他慢慢睁开了眼睛,目光里有一丝遗憾。 这石磨确实是玄妙无比,绝对是和自己前世相同修为的一位谪仙大物所留,唯一可惜的是,现下自己还无法参悟,若试图妄进,恐怕会立刻被对方的道所溶解到丝毫不剩。 “连山......” 朝岁唇齿微启,轻声念了一句,旋即也伸手从地上散落着的白纸中随意挑了一张。 前世在九州时,若提及仙山,那定是蓬莱、方丈和瀛洲这三山无疑,但是在离原大陆很显然并没有这三座仙山。 他的目光落在那张字迹极为潦草的纸上,起初只是随意一瞥,然而很快便神情微异,微微眯起了眼睛。 炼体之法千万种,各有千秋所长。 就像朝岁的养剑秘术,于神府凝练剑影,以自身成浩然一剑,若剑体大成,那么自身体魄便是这世上最锋锐的一把剑,所求无他,只是破之一字。 而灵虚真人所留下的这门连山,则是认为修士体魄大成便该如当世仙山一般,故一应神通皆是观想仙山而来,厚重、变化、神隐...... 最终诸般玄妙藏于己身,便能成就所谓的仙人体魄。 朝岁的神情很快肃穆了下来,在其眼中,那张纸上原本极其凌乱的线条、符号、字体开始慢慢地变幻、重组。 很快,一座浩荡的青山在他的视线之中浮现。 那座青山巍峨耸立,山腰之上尽是云雾缭绕,仙气飘荡,只是静静地矗立在那儿,便给人以一种厚重无比、绝对无法动摇的感觉。 下一刻,朝岁微微闭上双眼,呼吸开始变得轻缓,身影出现在了青山之上,但不过片刻,山内景致竟是忽然大变! 遮天蔽日一般的浓烈妖气自山间升起,不多时便笼罩住了整座青山,无数在山林间飞掠的白影在风中穿过,伴着栖息于枝头的诡异灌鸟之声,不禁令人心神晃荡,先前大山那种厚重沉稳的气息竟也在一时间变得妩媚诡异了起来。 山峰之上,一座屹立于千万年风霜之中而不倒的石碑堆满了尘土,上面写着古朴苍劲的两个字—— 青丘! 不是广寒凌星和眉雨所说的那座仙山招摇,而是曾经宋国六山之一的青丘大山,现下则是妖国那只大妖九尾狐的世居老巢所在。 朝岁慢慢睁开双眼,其瞳孔之中山影重重,不断变化。 一口浑白浊气轻轻吐出,他神情凝重的说出了五个字:“青丘.....变化法。” ...... ...... 第四十四章 一座山生出两种变化 千年之前,当极北雪原的狐妖变化法传至五国疆域后,人族才有了能够变化形貌、遮掩气息的道法,这件事在宋国境内并不是什么秘辛隐事,很多人都知晓。 但是当朝岁捡起那页白纸,于其上观到这座青丘大山后,这才发现原来那门所谓的狐妖变化法和灵虚真人所领悟的青丘变换法竟是几乎一致。 或者说,这所谓的变换法其实都是这一人一妖观青丘大山的天地变迁而来。 不过,二者于细微之处还有些不同。 狐妖变化法原本是九尾狐为了隐藏自身那浓烈的妖气所悟,所以其强在遮掩,对狐妖变化法越是精深的大妖越能完美隐匿自身行踪。 妖国的一众妖族也是在习得此等法门后,才能够在这千年之内源源不断的潜入人族疆域。 而青丘变换法则是灵虚真人所悟到的炼体之法,他认为青丘大山所谓的变化神韵不是为了遮掩,而是为了适应。 任外界如何天地变革、沧海桑田,我只需要适应一切变化,便能做到自身浑圆无缺,万古不倒。 青丘变换法的要领同样在于此,让肉身适应外界的一切变化,气息变化、气血调整、神府灵气加快运转,甚至......可令修士灵气适应所有特殊的天地灵气构成方式。 人道三期修士修的是神府灵气,从清风期到烈火期再到最后的寒水期,天地灵气归于神府之中不断转化,由无形转为有形,最终凝练出一片广阔幽深的灵海来。 而这个过程所做的更多是将自身当作一座桥梁,架在神府和天地之间,用以沟通内外,吐纳修行。 但天地灵气并非是纯粹不变,完全一致。 在不同的天地奇险当中,所蕴含的灵气自然各有不同。 诸如深海水府中灵气大多变化糅合,荒丘沙漠之中灵气多狂暴炽烈,而山野树林之中灵气又多生机蓬勃,等等。 极道三期当中的第一境,灵元期修士修的便是以神识来观天地灵气,参照天地之力的特质来凝练自身灵海,最终将其转化为一种特殊迥异的‘灵元’。 宋国境内的几大仙宗大派都拥有最顶尖的圣琼宝地,所以山门之中大多都会氤氲诞生出一些奇异天地,能够让门下弟子不断参照其中的特殊灵气来凝练出强大的灵元。 像云澜道府的云霄正意、天霄宗的极金剑元便是基于那所谓的云溪和剑林而来。 但是这参悟的前提是,修士神府灵气必须从虚无缥缈的无形之态转为有形之态的灵海,且神识须足够强大,确保能够深入那些天地奇险当中参悟而不受损伤。 这便是所谓的极道第一重境界灵元期。 青丘变换法带来的适应之力可以让修士凝练出灵元期修士才能够拥有的特殊灵元,虽说这个过程同样极其困难,但却是另辟蹊径,给出了一种完全不同的奇怪解法。 也难怪广寒凌星会说连山体魄是灵虚道府名传于世的最顶尖道法,甚至笃定只要他们三人能够观想出除了招摇之外的第二座仙山,便毫无疑问会是清风期内最强的修士。 不过朝岁略一沉思之后,又觉得他们二人所说的第二座仙山应该不会是指这座青丘。 毕竟清风期和灵元期修士之间的神识差距还是太过巨大,除了自己之外,灵虚道府内绝无第二个人道三期修士能够观想此法。 朝岁静坐在石磨之前,瞳孔中两重山影在不断微烁,无数白雾于眼前弥漫遮掩。 很快,他目光如炬,似刀如剑般的锐利视线洞破迷雾,看到了一条条玄妙异常的神府路线正在被勾勒而出。 神海里神识开始以一个极其恐怖的速度不断翻涌,这个动作一直维持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以朝岁极其恐怖的悟性和洞察力来说,观想这座青丘时都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领悟,其深奥程度可见一斑,绝对不是灵法阁第二层楼所珍藏的那些道法能够相提并论。 与此同时,颜炎和颜冰两兄弟似是在茫茫多的白纸当中找到了那第一重仙山招摇,二人皆是盘坐在原地,神情相当严肃的凝神参悟了起来。 阴暗的小屋内开始变得极为寂静,除了那座诡异的道磨一圈又一圈的周而复始运转外,再无其他任何声响。 ...... ...... 远在万里之外的宋国国都,青照大城。 自当年昔日的天下第一雄城神都破灭之后,如今的青照城已经完全取代了前者的地位,在人族五国之中享有莫大的威名。 日落西山,残阳如血。 宋国唯一一位公主,昭怀公主的府邸便坐落在青照城中最宽阔和最气派的朱雀大道上,亭台楼阁连绵不绝,飞檐斗拱,极为精美。 在公主府最深处的寝宫之中,祝佩身着一袭绯色官服,正叩首跪在门外的廊檐下。 作为御史台的监察御史,他此时的态度极为谦卑,低垂着头,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始终定格在膝下那张柔软而厚实的名贵毛毯上,脸上不敢流露出丝毫逾越的神情。 一位青袍女官表情冷漠的站在他身前,竟是丝毫没有要让这位朝廷要员起身的意思。 在寝宫旁边的那座花园之内,一道容颜绝美的身影正静静站在池塘旁,手中拿着鱼食,赤着洁白的双足,一头乌黑的长发似瀑布般垂落在肩头。 那身影玉手不断轻挥,往湖中撒下一些鱼食,无数跃动着的黑影争先恐后地跃出了水面。 鱼儿摆动尾巴,溅起无数水波涟漪。 这位在整个人族疆域内都大名鼎鼎的长公主赵妗看到这一幕后,嘴角微微上扬了起来。 随后,她目光轻轻一瞥,脸上笑意未变,往寝宫的方向走了过来。 青衣女官看着赵妗的神情则是有些严肃,提着一件丝绸长袍往前迎了几步,替她披了上去。 至于祝佩,则是始终在原地保持着叩拜的姿态,不敢有丝毫的异动。 赵妗坐在寝宫前廊檐下的一处玉石坐凳上,微微侧首,看着跪在不远处的祝佩,笑着问道:“议事结束了?” 祝佩不敢有丝毫耽搁,低垂着头恭敬回应道:“是,申时初过便已有了结论,卑职觉得......应该有必要来一趟。” ...... ...... 第四十五章 此子甚是可恶 作为庆元帝的长女,当今宋国君主的亲生姐姐,赵妗在朝中的地位自然非比寻常,几乎可以说是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更别说她另外一个身份还是天生道种,月华之体,生来就具备了常人所难以想象的修行天赋。 自天元年间神都破灭以来,她再未展露过自身修为,没有人清楚其现在的境界究竟到了哪一步,但很多人都确信的是,在宋国八十一府里的无数修士当中,长公主必定是那个最为接近修士顶点的人。 在宋廷这座庞然大物之中,三司六部十数个机构里,有无数官员都愿意追随于她,誓死向其效忠。 或是明面上的,或是暗地里的,甚至就连掌管言路,对三司有纠察之责的御史台监察御史祝佩其实也是她的人。 “事情......大致便是如此。” “中丞大人觉得两江战事不过是妖国放出来的迷雾,实不该为此乱了阵脚,更不该......惊动斩妖司,故这才在圣上面前弹劾了公主。” 落日的余晖洒在那张毛毯上,祝佩缓缓开口说道。 听着其方才说的一番话,赵妗还未开口,身旁那位神情冷漠的女官旋即冷笑回道:“那位秦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殿下宽仁大度,不予其计较,他便三番四次造谣生事,莫不是真觉得公主府奈何不得御史中台?” 祝佩知晓面前的女官是长公主自神都带来的贴身女侍,自幼便侍奉在其身旁,身份地位不是一般的公主府官员可比。 所以他不得不继续保持着谦卑的姿态,回道:“中丞大人向来不满殿下插手监天、斩妖和镇狱三司,所以此番才会颇多怨言。” 赵妗坐在坐凳上,背靠着连廊的木柱,一只玉脚极为随意的踩在栏杆上晃荡,目光望着池塘里的游鱼,丝毫不在意此刻自己的姿态看起来并不够端庄典雅。 她看着那些黑影争抢完鱼食后,潜入到了池塘底部,只剩几只没了气息的翻着银白肚皮飘在湖面上,微微笑道:“中丞大人究竟是觉得我不该插手三司之事,还是觉得武穆不该离开青都,只身北上。” 武穆,宋国三司使之一,官居正一品,与左右二相地位相当,又被称为修相,掌管能人无数的斩妖司,一身通天修为早已名扬天下。 他既是天元大试的第一任国首,也是当今毋庸置疑的宋国支柱,更被人族五国敬为枪仙。 朝野上下,仙宗内外,无论是多么眼高于顶的官吏,多么桀骜难驯的修士,在见到那一袭青衣长枪之后,俱都被其英姿所折服,变得敬畏有加。 听着这番话,祝佩有些沉默,过了片刻后方才说道:“中丞大人说,国之重柱,不该如此任性。” “况且此番司使大人只身北上,名义上说的是忧心淮河和渭水两江防线,担心妖国那些大妖作乱,但却并没有直接前往三大府,而是和妖国的水猿大圣在淮河岸畔交起了手。” “哦?” 赵妗眼里生出了些波澜,笑意愈发灿烂:“中丞大人的消息倒是灵通,结果呢?” 祝佩目光微异,回道:“水猿大圣大败,司使大人一枪抵进千里,已经直入妖国腹地,距离神都旧址不足五百里。” “好事。” 赵妗拨弄着眼前的长发,微笑道:“那只猴子时不时便来我宋国境内袭扰一番,两江下游每年都有无数子民死于其手,三大府没有人是它对手,但这次遇到武穆——” “它或许也该明白了,淮河是我宋国之境,而非它妖国腹地啊......” 说到最后,赵妗眼帘忽然低垂,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目光之中一抹冷冽寒芒悄然而逝。 祝佩感受到氛围逐渐变得冷厉,缩了缩脖子后,很快说道:“消息传来时,内阁倒是颇为振奋,左右二相更是请命圣上当趁此良机,复我神都,只是.......” “那位妖国之主被惊动了,亲自率领万妖南下,并与司使大人于神都外的原野相遇。” 妖国之主毫无疑问便是当世最强的大妖,它率领万妖南下,既是一种威慑,也是出于对武穆的尊重。 至于最后的结果,其实也不必再问,因为必定没有结果。 似他们这般通天修为的大物,若不是生死之战,便是再打上数年都分不出什么胜负。 果然,祝佩继续说道:“之后的事情没人知晓,不过司使大人现下已经亲自前往三大府坐镇。” 当然,除了这位强大的妖主之外,妖国那一个个神鬼莫测的大圣同样是让人族五国极为头疼的存在。 两江防线即便有阵法维持,顶尖修士坐镇,亦经常遭到妖国大圣袭扰,苦不堪言。 赵妗慢慢从坐凳上站了起来,神情恢复了平静,说道:“辛苦你了,石榴,送祝大人出去。” 说完,她披着长袍,踩在冰凉的青砖之上,走进了寝宫里。 那位女官则是应了一声,随后指引祝佩起身,往修筑在寝宫外围的一条隐秘通道走去。 不多时,那位叫做石榴的女官又折返了回来,捧着一堆册子走进寝宫了里,心中大概猜到了殿下应该是有事吩咐。 果然,石榴才刚刚走进外室,赵妗微冷的声音便响起了。 “去查查监天司里谁是那位中丞的人,武穆之事,我分明吩咐过隐而不发,那老鬼倒是知晓的快。” 石榴点头应了一声,随即便将手里的那堆册子放在了桌上,从中间抽出来一份递了上去,轻声道:“殿下,这是您昨日吩咐的关于天元大试的考核情况,监天司那边已经送到了。” 赵妗半躺在窗旁的摇椅上,轻揉着眉心,没有接过册子,只是随意问了一句:“如何?” 石榴显然先前就已经看过册子上的内容,很快回道:“监天司那边说,有三个人值得注意,他们皆在一个时辰左右便参照星宫变化,成功破了殿下设的这一关,远远领先其他的考核者。” “这三人身份我已经查过,第一位叫卓定,出自九夜府。” “第二位叫武镇,出自大名府,应是司使大人的子侄。” “第三位叫柳半月,是水月庵的弟子。” “这三人皆是三大府的修士,另外......那群观星术士说,还有一人甚是可恶。” “嗯?” 听到可恶这两个字,赵妗的脸上不禁扯出一抹笑容,开口问道:“这世上竟还有连监天司那群观星术士都觉得可恶的人?” 叫做石榴的女官神情微异,慢慢说道:“他们说,那人自考核的第一日开始就已经以神识分化之道突破了考核,监天司的传世星光本来都要为其亮起,但是那人却迟迟没有触碰莲心,最后退了出去。” “之后每日数次,他都是到最后一步时停下,足足折磨了他们二十日之久,最终才破局离开。” “那群观星术士因此被气的不轻,他们说——” “此子如此行径定然是在挑衅他们,猖狂难忍,非动用星鞭不可。” 说到最后,女官的眼中同样也是忍不住生出了一抹笑意来。 ...... ...... 第四十六章 连山二承重 夜色落下,青云峰的险峰上再度亮起了灿烈明亮的灯火。 苍树下的那身影依旧惨淡,看上去就快要坚持不住,气若游丝。 一些弟子见此情形后忍不住前来询问广寒凌星,是否要强行打断宁师兄参悟,但却都得到了一个摇头的答案。 广寒凌星很清楚,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这都是对方的选择。 相比起少部分的弟子,更多的人则是在关心一件事,那就是云崖上的身影怎么消失了? “朝师兄去了何处?” “许是在自己的屋里闭关参悟?毕竟正试的时间也快到了。” 关于灵法阁第三层楼道磨的事情,这些尚还只是记名的弟子自然不清楚其中原委。 荀越倒是清楚一些,所以目光会时不时地落到灵法阁里,脸上隐隐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招摇山确实是连山体魄之中最容易观想出的第一座仙山,但那只是相对而言,在剩下这短短的十日内想要成功习得此法,无论怎么看都很困难。 但是一旦成功,给实力上带来的增幅同样很可观。 招摇山作为连山体魄中众人认为的第一座山,其观想法之中蕴含的神妙只有两个字——厚重。 灵虚道府的弟子悟得此法后若是再搭配上前辈先师们所创的七重土身宝录,那么几乎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 临江府历届考核当中,能够以二十岁幼龄突破至烈火期的人遥遥无几。 府首的排名或许争抢不到,但只要能够挤进前十,无论是蕴华宝地还是祥瑞宝地对于现在的灵虚道府来说,都已经是一件足以开坛焚香祭奠祖师的幸事。 道磨所在的阴暗房间内。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直闭目参悟的朝岁终于是缓缓睁开了双眼,坐在原地思索了片刻。 青丘变化法已然尽数都在心中,这一门灵虚真人昔日所留的连山体魄确实给他带来了很大的惊喜。 想起广寒凌星所说的连山总共有二十三页纸,对应天下的一座座仙山,朝岁还隐隐有了一个猜想,只是现在还无法证实。 但灵虚道宗这数百年来,无数弟子在参悟这门道法时都只悟透了其中的十六页,得到了八座仙山的观想之法,这其中难度不言而喻。 朝岁没有再继续参悟下去,青丘变换法配合上神府里的剑影,已经让他此刻的整体实力至少提升了一成。 况且无论天元大试的正试何时开始,对于自己来说都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他有些开始想念起了躺在竹椅上观云卷云舒的感觉。 而望月峰眉雨师叔门下的颜炎和颜冰两兄弟则还处在参悟的过程中,脸上眉头紧锁,像是在苦思着什么。 朝岁慢慢站起身来,看了一眼道磨所在的方向,心里唯一感到有些遗憾的是今日运气不佳,没能见到道磨的那另外两种诡异之象。 不过好在他的耐心很足,并且有足够的时间等待。 想到这里,朝岁脸上生出一抹微淡的笑容,很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广寒凌星并不在青云峰上,而荀越则正好守在灵法阁的一楼。 他见到朝岁出来后,虽是犹豫再三,还是没有选择开口询问。 现下这种紧要的关头,任何外界的干扰可能都会转变成沉重的压力。 至少已经通过九转胎心石的他们三人已经算是圆满完成了道府的任务。 毕竟在临江府若是说要凑齐一百个能够通过九转胎心石考核的人,在荀越看来几乎不太可能。 前百之名已经到手,接下来最要紧的就是正试时的具体排名。 荀越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正在往云崖上走去的朝岁。 无论怎么看,望月峰的颜姓那两兄弟在破局的时间上都要领先朝岁,但是...... 那一晚青云峰上醒来的漫天星光带给众人的震撼实在太过强烈。 荀越不太清楚监天司那边究竟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但他知道传世星光必定不会轻易亮起,再加上朝岁的面容已经传至了八十一府,正试时只怕是会遭到不少的针对。 云崖之上的场景还是一如往常。 那把竹椅上今日少了一道人影,上面已是被深重的雾气打湿。 朝岁没有在意,慢慢躺了下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至于云崖之下,还是那些目光。 青云峰的弟子们总是会忍不住心里的好奇,抬头往云崖上看去,然后又低头开始自己的修行。 一夜流逝,寂静无话。 到了第二日,朝岁准时出现在了灵法阁的第三层楼。 颜炎和颜冰二人还在参悟他们的第一重仙山招摇。 朝岁继续在道磨近前盘膝坐了下来,随意拿起一张白纸开始观想。 这一次不知该说是他的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差,白纸上的山影正是广寒凌星和眉雨所说的第一重仙山招摇。 一座厚重磅礴的巍峨大山于他眼中蓦然拔地而起,阻断云雾两隔,仿佛山内山外是两个互不串联的世界。 青丘的山影之中所藏的是灵虚真人当年悟道的一门变化之法,而招摇背后则只有最简单质朴,也是最扎实的两个字——厚重。 招摇山的观想法确实较为基础,厚重所代表的隐意也确实适合一门体魄道法的入门。 这一次不似观想青丘之时,朝岁仅仅只花费了一柱香的时间就慢慢睁开了眼,将那张白纸放到了地上。 两山的观想法皆已悟通,毫无疑问的跨入连山二承重的境界,此时他的神府也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不仅灵气的周期运转比起先前快了三转,就连神府里的剑影都多了一丝磅礴势沉的味道。 然后,他开始等待道磨运转,于片刻之后捡起了下一张纸。 ...... ...... 第三日入夜。 阴暗小屋里处于观想状态的颜姓兄弟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但在苍树下的那道身影却是发生了一些令众人意想不到的异象。 来自监天司的千里宝光穿破层层云雾,落在了那道气息几近消失的身影上。 除此之外,星光还在快速治愈着宁阳身上的所有伤势。 这一幕毫无疑问是监天司观星术士的手笔,看来即便是被世人认为性格古怪的这些方士,也忍不住对宁阳的多日坚持起了一分恻隐之心。 只不过身上的伤势虽然能够被治愈,但神识的损耗却是不可逆转的。 荀越看着那道已经苍白到没有任何血色,瘦骨嶙峋的身影,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遗憾之色。 可惜了,宁师弟实在是破局太迟。 此番以他的状态来看,已经再没有时间能够去参悟连山,在实力上也必然会落后于其他人一筹,正试时只怕会难以为继。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灵虚道府第四位通过九转胎心石考核的弟子,所以青云峰上那些吵闹而激动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 ...... 第四十七章 一府之首 之后,日子一天天过去,八十一府境内突破考核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到考核的第二十五日时终于是突破了一千之数,让诸多权柄在握的封疆大吏们都轻出了一口气。 而颜炎从参悟的入道状态中醒来时,恰好也是这一日的傍晚。 阴暗小屋里的异动没有惊醒任何人,道磨依旧在一圈又一圈的运转着,一张又一张白纸不断缓缓落下,散在地面上。 颜冰的悟性在兄弟二人之中确实是更差的那一个,正坐靠在墙壁的角落里愁眉苦脸,许久都未能完全沉下心神去,更别说什么一些悟道的灵感。 尽管广寒凌星和眉雨都说招摇山作为连山的第一承重,是八重仙山中最易入门的一座,但是留给他们的时间还是太短了一些。 人道三期修士即便参悟功法不像那些大修士动辄需要三五载时光,但是仅仅凭借这数日苦功就想有所成就也绝不是什么易事。 听着屋内响起的动静,颜冰很快睁开了眼,小脸上流露出了一抹无法掩饰的喜色。 兄弟二人同胞孪生,自幼便心意相通,所以尽管道磨吞噬了所有的光线和外探神识,他还是第一时间就知晓了起身的正是自己的哥哥。 而颜炎同样有类似的灵感,但他没有说话,只是上前轻轻拍了拍颜冰的肩膀,示意不要发出动静,然后便先一步走了出去。 方才在道磨的小屋内,颜炎感受不到除了自己二人外的其余气息,不太确定朝岁是否在里面,但想着对方也有可能正处在参悟的关键时刻,所以便让情绪有些激动的颜冰平静了下来。 此刻兄弟二人并肩而行,顺着灵法阁的木梯缓缓走下。 “哥,你真的成功观想出连山第一重了?” 颜冰面色微红,胸口正随着激动的情绪而微微起伏。 兄弟二人自幼便相依为命,又一同拜在望月峰门下,是眉雨师叔目前身旁仅有的两名亲传弟子,自然感情深厚。 颜炎笑着点了点头,没等走出灵法阁外,一身气息便凝练聚集了起来,展露出一种无法撼动的如铁气势,正是连山一承重的入门境。 颜冰双眼瞪的极大,眼中那抹激动很快也生出了别的情绪,有些羡慕的看着。 连山体魄的观想法玄妙异常,是外人言传身教也无法教会的东西,一切全凭自己领悟。 你若能看懂,那么自然而然就懂了,若是看不懂,要么多看多悟,要么就干脆放弃,另寻他法。 只不过在灵虚道府这数百年岁月长河中,看不懂招摇山而能另学其余七座山的人,从来都未曾出现过。 二人有说有笑,自三楼慢慢顺步而下,很快便要走出灵法阁。 这时,颜冰像是又记起了什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目光里隐隐有自信的神色生出:“哥,你这次仅仅花了五日时间就悟出了招摇山的观想法,必然比朝岁更快。” “我猜他此刻一定还在屋里参悟,稍后咱们回到望月峰,师父知道这件事的话,心中定也会——” 话还没说完,颜冰一双眼睛便又陡然瞪大了起来。 此时恰又是落日,暮色垂晚。 一道白衣身影同样极为巧合地自灵法阁前路过,正慢慢的往云崖之上走去。 颜冰忍不住立刻跟了出来,发现那身影果然是朝岁,那副始终云淡风轻的惫懒模样在这青云峰上可谓是独树一帜,难寻到第二人。 青云峰上的弟子很多,听着他们的议论之声,颜冰脸上的震惊方才逐渐消去,只是很快又不解的问道:“他每日雷打不动的从灵法阁出来,在竹椅上躺着晒太阳晒月亮,难不成就一点都不想悟通招摇山的观想法吗?” 颜炎眉头微蹙,虽然同样不理解对方的行为,但也没说什么。 越是在功法的领悟关头就越需要沉着冷静,一鼓作气,不可能说参悟到一半了跑出来看看崇山秀色,再接着回去参悟。 但若是说对方在一日之内就能悟通招摇山的观想法,颜炎和颜冰则更加不信。 若真有这般可怕的悟性,在九转胎心石的考核时又为何需要二十日之久? 传世星光固然震撼,但也改变不了朝岁破局速度并不快的这个事实。 兄弟二人认真思索了一段时间后,还是想不通朝岁的用意,便也不再关心这件事,开始结伴往望月峰的方向走去。 ...... ...... 五日时光,悠悠即逝。 监天司的九转胎心石考核终于在最后一个星夜结束。 青云峰上人影重重,灵虚道府所有大峰的弟子此刻都齐聚于此,极为热闹。 看着这一幕,不仅广寒凌星脸上的笑容灿烂,就连一向冷漠的眉雨师叔神情都平缓了许多。 在过去的一月时间里,监天司星光亮起的次数总计是一千七百零一次,也就是一共有一千七百零一人通过了考核,平均到每府治下恰好是二十一人。 而这同样也意味着,灵虚道府门下通过考核的朝岁四人都挤进了临江府的前百之列,只需参与最后的正试排名,决出最后的府首以及一府前十,前去青都争国首即可。 最坏的结果,目前的灵虚道府山门都将从灵息宝地提升为蕴华宝地。 若是朝岁四人再能有人可以挤进前十,去往青都,那还有摇身一变成为祥瑞宝地的可能。 一想到这里,广寒凌星便难以抑制心里的那股激动,站在灵法阁的窗户前红光满面。 “今年考核形式与以往皆不同,不知道长公主是否还会再插手正试。” 眉雨站在旁边,很快皱眉说了一句。 事关宋国这位地位极高的大人物,就连广寒凌星心里也丝毫没底,只能暗自希望对方不要有太过离奇的想法。 其实若是以结果来看的话,九转胎心石的考核对于灵虚道府来说倒是成了一件幸事。 人道三期的弟子在修为上或许会有差距,但是在神识之上绝对没有太大差距。 原本以朝岁四人的修为来说,去与临江府其余的那些大派弟子、世家子弟相争,挤进前百或许没有问题,但是若要跻身前五十,除了朝岁之外,其余三人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但现在四人都已经名列临江府前二十,这番成绩已经足够耀眼,此刻最为恼怒这门考核的恐怕就是灵羽仙宗、星隐道府以及临江府的几大世家。 青云峰上灯火通明,宛若白昼。 无数摇曳着火光的白纸灯笼随风慢慢飘到了空中,与星夜同眠。 一众弟子们竟是开始提前庆祝了起来,就连年长一些的师兄师姐也不禁抿着笑容,宝地灵气恢复,对于每一个灵虚道府的弟子来说都是好事。 而就在群峰熙攘,正在热闹相聚之时,一道剑光却从远际破空而来,稳稳落在了青云峰上。 广寒凌星看着那道剑光本有些疑惑,但看到来人身份后顿时神情微变,直接迎了出来。 一月之前的考核开始时,正是对方前来护送九转胎心石,并当众宣布了考核的规则。 此时又特意前来,应该是与临江府最后的正试有关。 广寒凌星走出灵法阁后,神情很快严肃了下来。 按照以往的规矩,最后排名的决出不外乎是众人齐聚府城原武,一一捉对比试修为,胜者晋级,输者跌入待定组,几乎可以说是从未变更过的考核方式。 但对方竟然出现在这里,就代表了变故已然来了。 只见那位三司特使落剑青云峰上,向着广寒凌星和眉雨微微点头示意后,便直接从怀里拿出了一卷鎏金红纸,开门见山的说道: “长公主说,以往八十一府的正试太过无趣,没有必要再继续进行了,监天司已经为各府拟定了排名人选。” “直接拟定了排名人选?” 听到这话,广寒凌星直接怔在了原地。 接着,在青云峰上众目睽睽之下,这位神情冷漠的三司特使缓缓揭开了那卷纸上的细绳。 空气仿佛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那卷红纸。 “恭喜广寒真人,眉真人。” 特使脸上笑容不明,开口道了一声喜,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时,便见那卷红纸慢慢地自其手中舒展了开来。 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起,此刻在耳中却不亚于雷鸣响彻。 随着红纸展开,一个又一个龙飞凤舞般的大字出现在了上面。 “快看!是宁阳师兄!” “还有望月峰的颜炎师兄和颜冰师兄!” 很快有激动的声音颤抖响起,所有灵虚道府弟子的呼吸在这一刻都停滞了起来,目光紧紧盯着,视线不敢有丝毫的偏移。 当那卷红纸的最后一点褶皱被抚平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最锋锐的两个大字—— 朝岁。 ...... ...... 第四十八章 此去青都争国首(求追读) 红纸上的名字并不多,一共只有十四个,代表着整座临江府都只有十四人通过了九转胎心石的考核。 而先前宁阳以及颜炎、颜冰三人的名字在红纸上出现的时候,青云峰上的众弟子只觉得惊喜异常,一个个都控制不住心里的波澜起伏,直接激动的大喊了起来。 但是当红纸完全展开之后,他们却又很快沉默了下来,神情极为怪异。 整座青云峰都陷入到了一片诡异的寂静里。 每个弟子嘴巴都微微张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多时,他们望着那张红纸的目光又逐渐变得迷茫和困惑。 若是红纸上的名字确实是按照名次顺序来排列的话,那也就是说......此刻在最上方的名字就代表了临江府的第一,是这一届的临江府府首。 想到这里,很多弟子很快目光一震,忍不住把视线往云崖上投去—— 那里月色所照,一道白衣身影仿佛融在了云雾之中,根本无法看清神情。 那把竹椅也还在,只是距离悬崖边缘愈发更近。 而无论云崖下的喧哗方才有多吵闹,现下的氛围又有多安静,一切变化似乎都影响不到那道身影,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广寒凌星很快回过神来,眼中同样困惑不解,忍不住抱拳问道:“特使,这排名.......” 他有心想要问这排名究竟是真是假,但又觉得这样似是有些冒犯,所以一时踌躇不定,只能尴尬讪笑了起来。 那特使似是一眼洞破了其想法,毫不在意的微笑道:“灵虚真人不必怀疑,这排名千真万确。灵虚道府弟子朝岁的排名是经由青都监天司拟定、公主殿下过目之后,送往中枢禀议,两相决断,谁都不敢作假。” 监天司拟定,然后公主过目......内定的临江府第一? 听到这里,本该高兴的广寒凌星却是忍不住苦笑了起来,说道:“这......若是钦定前百之数尚倒还好,只是此番监天司直接定了八十一府的府首和前十之名,怕是......会遭到不少非议啊。” 天元大试的排名涉及到诸多宗门世家的资源之争,并不是一场简单随意的考核。 况且这次九转胎心石的考核淘汰掉了九成九的应试者,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本就是各宗和各世家的子弟,这件事早就已经引起各方势力不满。 而这番监天司又极其强硬的定下了更为重要的前十人选,无异于是在火上浇油。 须知一府前十是有资格去宋国国都青照大城争国首的,能在六部百官、三司司使甚至是圣上面前崭露头角,这个机会是何等珍贵? 广寒凌星当然渴望门下弟子能有一人能够夺得府首之位,重振宗门声威,但是经由监天司直接钦定的结果,根本无法让众人信服,也只会引起外界的非议。 特使的脸上倒是神情如常,没有丝毫异色,似是根本不担心这件事。 见众人都已经清楚的看过了排名,他便将手里红纸收了起来,开始缓缓解释了起来。 “若是按照往年的规矩,一府前百视为正式通过天元大试的人,跻身前十便可凭自身意愿去往青都争国首,一应宗门的资源奖励也是根据排名发放。” “但是今年有些不同——” 三司特使微微一笑,背手而言:“青都方面此次没有任何限制,公主殿下已知会三司和六部,让八十一府所有过试之人都可前往青都争国首。” “至于这监天司所拟定的排名,只是暂时的。” 暂时的? 听着这句话,广寒凌星和一众灵虚道府弟子都有些怔住。 三司特使继续笑道:“方才虽说恭喜广寒真人门下弟子夺得府首之位,不过倒是没有把话说完。” “监天司决定,八十一府的所有正试全部取消,所有通过九转胎心石考核的人都有资格去青都争国首,而关于最后的排名......会随各位应试者于国都的表现而有所变动。” “最后的国试将于七日之后开始,灵虚真人,眉真人,你们准备一番,便携门下弟子尽快前往青都吧。” 话音落下,这位特使身影直接冲天而起,御剑离开了青云峰。 正试取消。 所有人前去国都争国首。 最后的排名还会随众人在国都的表现而变动。 这些事情听完,广寒凌星眉头紧蹙,只觉得心里极为混乱,完全猜不到监天司做出的这些决定对于灵虚道府来说究竟是福是祸。 不过他又想了想,无论排名怎么变,临江府总共只有十四人通过了考核,灵虚道府已是毫无争议的进入了前二十,并且还有极大的希望能够跻身前十。 想到这里,广寒凌星脸上重新生出了笑容,与眉雨对视一眼后,二人一道走进了灵法阁内,开始商议起了七日后前往国都的事情。 青云峰上庆祝的欢呼声再次响了起来,并且比一开始还要更加热烈吵闹。 一府十四人,宁阳排名十四,颜冰排名十三,颜炎排名十二。 再加上被监天司亲自钦点,成为临江府第一的朝岁。 这一届的天元大试,灵虚道府竟是有四位弟子位列前二十,更是出了一位府首,这个结果可谓是极为的振奋人心。 自从掌教师伯那年参加天元大试之后,灵虚道府已经有许多年都未曾有过这般扬眉吐气的排名了。 而虽然眼下的排名还未最终敲定,却也不妨碍年轻弟子们由此而生的自豪和兴奋。 青云峰上甚至有位极年轻的弟子,红着脸挥着手,情绪激动的喊出了一句话—— “此去青都争国首!” 不多时,这句豪言壮语便响彻遍了群峰山岭。 ...... ...... 云崖之上没有下方那些华丽的景象,除了云月星光和夜雾竹椅,再无其他。 朝岁睁开了眼,目光往下方瞥去,心里并未觉得热闹,只觉得有些吵闹。 方才的事情他听的很清楚,心下也已经确定了监天司确实知晓自己在九转胎心石里的所作所为,不免又高看了对方一眼。 此方世界的道法确实极为精妙,无论是监天司的传世星光还是灵虚道府的连山体魄,都让朝岁感到了诧异,甚至是惊艳。 如今十日过去,他已经于道磨撒下的二十三页连山白纸中看透了九页,此时神府里已是四山之影齐备,算是真正的跨入了连山四承重的高深境界。 第一重山招摇,体魄厚重,势沉不可摧,配合七重土身宝录,防御惊人。 第二重山扶露,百脉气血、体内伤势皆可迅速回复,自身所有道法的灵气消耗也随之减少大半。 第三重山青丘,一切变化皆是适应,灵气运转速度加快,可凝练极道三期当中灵元期修士才独有的灵元。 第四重山叫做九疑,也是阻断如今灵虚道府无数诸峰长辈的第四山,其观想法之中唯有二字:神隐! 剑光神隐,道法难寻。 只不过四山之后的第五重山确实足够难,朝岁观想了三日都只是隐隐有所灵感,还未能有所悟,心中慢慢也有了一分猜想。 这第五重山的修炼只怕在人道三期之内是无法完成的。 除此之外,最让他惋惜的事情还是——这十日之内一直都未能见到当年灵虚真人留下的春酒剑元和九雷光暗真解。 心中思绪万千,朝岁抬头看着夜空,听着耳畔不断响起的那些弟子们的呼喊声,不禁慢慢蹙起了眉头。 “国首......” “太过引人瞩目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如水的月色之下,朝岁目光微异,随后感慨了一声。 ...... ...... 第二日,天际才初亮,朝阳还未从灵虚山脉的东方升起时,诸峰之上又是一阵骚动。 大多数的三代弟子都因昨晚太过兴奋,饮了不少师长们藏起来的佳酿,而显得有些神情恍惚。 只是待听到各大峰师长们所口述的消息,一众弟子便瞬间清醒了过来,神情震撼程度几乎和昨晚看见朝岁被钦点为府首时一样。 “租借监天司的通天仙槎?” “诸峰弟子若有意愿的,都可随着广寒师伯、眉师伯一道去青都观最后的国试?” “这么大的手笔?广寒师伯......是不准备过日子了吗?” 通天仙槎是监天司所炼制的奇行异宝,能够翱翔飞行于九天之上,速度极快,只比御剑飞行穿梭在罡层之中的极道三期大修士略逊一筹。 青都位置原本就与临江府相距极远,几乎已有万里之遥,一众弟子们本来昨日还在想着广寒师伯和眉师伯的飞剑似乎是不够带着四人飞到青都,没想到第二日就听到了这么一则消息。 喃喃震惊者极多,但没有一人能够拒绝这般天下盛事的诱惑,争抢报名的声音络绎不绝,仅仅只过去了半个时辰,便将仙槎的五百名额全部抢空了。 朝岁没有在意这件事,对于七日之后的国都之行同样也没有太多的情绪。 他每日在云崖之上出现,然后又消失在灵法阁里,可谓是形成了一种雷打不动的规律。 只不过在那座阴暗的小屋里,春酒剑元和九雷光暗真解还是始终没有出现。 而颜炎和颜冰则是越发确定他未能成功观想到连山的第一重山,神情不再似往常般对其重视,目光里甚至隐隐有了一丝轻视之意。 朝岁对此自然乐见其成,随着时间过去越久,那道传世星光带来的影响也在逐渐降低,至少云崖之下那些狂热且直接的目光已经越来越少。 清静无为,一切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上发展。 就连神府剑影在经由自己改良过后的道法吐纳之后,也隐隐有了破烈火期小成之势。 无法吞噬大妖的精华,原本停滞了许久的修为终于有了寸进的趋势,这件事也让朝岁很是满意。 到了第三日时,云崖之上突然迎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 因神识损耗过重陷入昏睡当中的宁阳终于是在这日清晨时清醒了过来。 他吃了一些粥食,恢复了些许力气后,没有去拜见广寒凌星,而是第一时间就顺着登山小径爬到了云崖上。 站在悬崖之前,看着竹椅上的那道身影,宁阳的脸上神情极为复杂。 “朝......师兄,多谢。” 良久过后,心高气傲的少年方才慢慢吐露出这句话,随后郑重的揖了一礼,走下了云崖。 朝岁躺在竹椅上没有睁眼回话。 在他看来,自己的那一番话不过是顺手为之。 至于前路究竟如何,是否坦荡,又是否坎坷,都是对方努力的结果,和自己无关。 而在这一日,除了青云峰上的云崖,诸峰上都有不少流言开始传来,一切皆起因于外出的师兄师姐们带来了在临江府流传甚广的消息。 原来以灵羽仙宗、星隐道府和承恩门三大派为首,十数个宗门世家向临江府的斩妖司巡察使卓天光发起了交涉,认为监天司的九转胎心石考核以及暂定排名的做法实在太过儿戏,是在视天下宗门为无物! 然而面对这番强烈且愤怒的抗议,这位巡察使大人只是沉默片刻后,便以简单的一句话强行浇灭了他们的坚持。 “此事......圣上亦知。” 三大司修士无数,在宋国境内就是当之无愧的最强势力,而站在三大司背后的宋国君主自然便是最强势的人物。 此时就连圣上也对这次考核保持着诡异的沉默态度,他们区区一府之地的三大派又能如何?难道提刀杀向青都不成? 灵虚诸峰,秋水峰上。 一位绿袍师姐正神情复杂的说着:“如今外面的消息传得越来越夸张,朝师弟的风评可谓是急转直下,现下已经成了三大派弟子最深恶痛绝的人。” 不待疑惑的师弟师妹们发问,那位师姐又继续长叹了一声,说道:“临江府都传了个遍,说咱们灵虚道府这府首的名次其实是窃来的,不过是和监天司里的大人物攀上了关系,这才能够走了后门。” 听着这番污蔑,年轻的弟子们瞬间就愤怒了起来,只是不过片刻后便又蔫了下去,相视苦笑着。 说实在的,传世星光究竟为何要亮起,监天司又为何要直接钦点朝师兄当第一,这些事情在他们心里都有些没底。 没有人知道答案,也害怕知道答案。 此刻面对道府之外传来的闲言碎语,亦只能互相勉强的鼓励着,坚定着内心。 “一定是监天司发现了师兄身上有何厉害之处,所以才如此大动干戈。” “对,定是这样无疑。” ...... ...... 到了该出发前往青都的第三日,一座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自层层云雾里破晓而出,遮挡住了所有天光。 厚重的阴影洒向无数山峰。 所有灵虚道府的弟子都在抬头看着监天司的这座通天仙槎,眼中的震撼神情久久未消。 此时早已入冬,山外的世界已是银白素裹,千里雪光。 青云峰却没有什么冷意,除了修士肉体根本不惧寒冷之外,最为重要的原因就是外界的风雪被护宗的阵法隔断了,根本无法吹进来。 朝岁自云崖上走了下来,没有对那座仙槎生出好奇心,而是准备再去灵法阁碰碰运气。 只是顺着山径而下的时候,他像是看到了什么,脸上神情微异,有些略感意外。 山脚下,几道风尘仆仆的身影冒着山门外的大雪,走上了青云峰。 ...... ...... 第四十九章 山雪中来的故人 满脸酒红的孟余自山间一路而来,脸上笑容显得由衷的开心和灿烂。 偶尔他还会停在半道上,伸手指着诸峰气象便指点一番,大有意气风发指点江山之势。 而在其身后,裹着一层厚厚貂裘的孟秋霜和孟沁儿二人则是打着好奇和敬畏的目光,四处张望着。 待到监天司的那座通天仙槎出现的时候,孟余抬头望去,方才略显痴态,喃喃而道:“仙槎开道,门人尽往,这般气魄、这般气魄......” 沉默不过片刻,老者便又突然爽朗大笑了起来,“哈哈哈!” “这般气魄才称得上是仙宗大派!才是我灵虚道府大兴之象啊!” 孟余眼中尽显自豪之色,就连本有些佝偻的后背也不禁挺直了起来。 但不似他是出身道府,曾修行过不少年头,孟秋霜和孟沁儿二人何曾见过这般气象,被漫天的阴影砸下来的时候,都被吓得有些小脸煞白,直到稍后天地异变平复才恢复了镇定。 荀越陪在他们身旁,脸上抿着温和的笑容。 他早已从师父广寒凌星的口中得知,朝岁的到来正是得益于小师弟孟余当日的那一纸灵鸽传书,可谓是给宗门立下了大功。 再加上这么多年以来,孟余始终不辞辛苦的在外奔波,将经商所得的大部分都贡献给了宗门,这才能够拥有今日之盛况。 一行人走到青云峰上,很快就见到了站在灵法阁前的朝岁。 “朝师弟。” 荀越微笑着打了一声招呼,之后不待他开口询问便解释了起来,“此番小师弟立下了大功,再加上多年来对宗门的贡献,所以师尊特意让我前几日去了一趟知远县,此番青都之行,小师弟也会一道前往。” 朝岁点了点头,目光慢慢移过孟余,其身后的孟秋霜和孟沁儿,落在了正咧着嘴呼哧呼哧喘着热气的老黄狗身上。 不远千里而来,最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就连托付在孟家的老黄狗也来了。 察觉到朝岁微异的目光,孟秋霜开口解释道:“见我们要出来,它不肯待在府里,一直吠叫不停,所以......” 孟余亦是感慨而道:“此狗虽非什么荒古奇兽,但却颇具灵性啊。” 朝岁又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之后便让它留在青云峰上吧。知远县那边如今可还好?” 孟秋霜笑容渐生,站在灵法阁的门口便和朝岁交谈了起来,主要是自他走后县里的一切变化。 而孟余和孟沁儿则是对仙槎更感兴趣,在荀越的陪伴下开始往云崖上走去,想要看的更加清楚一些。 离开知远县虽然不过一月有余,但发生的事情确实不少。 首先就是徐少元已经完成了定员吏治,由于其任职期间犯下的过失,最终评等是最低级的丙等,入了原武城的镇狱司,据说是在那位小梁王手下当起了卑贱的狱官。 除此之外,知远县的几大望族这次没有任何一个家族子弟通过了九转胎心石的考核,心里皆有些怨言,但也不敢多说。 而自那日传世星光传遍八十一府后,几大望族与孟家的关系愈发亲近了起来,甚至还有不少望族提出想要和孟家结亲,孟余答应了—— 不过不是孟秋霜,而是他那位一直寄予厚望,托付在府城学习的幼子孟堂。 “幺弟他日前从原武回来了一趟,我看他像是变了极多,府城私塾里的先生确实要厉害一些。” 凡人之中能有修行资质的经常是百里挑一也未必能寻觅到,孟堂没有孟余的修行资质,头脑倒是颇为灵光。 在宋国,若是修行无望,与三司无缘,那最好的门路自然是走文考,入六部仕途行列。 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尽管三司司使都是修为通天的人物,斩妖司司使武穆更是被敬为枪仙,享有人国第一修士的称号,但在地位上来说也只是和左右二相相当。 自天元之后,修士在宋国朝廷上的影响便不再像之前那般独揽乾坤,而是受到颇多制掣。 所以如果没有修行的资质,那么十年寒窗苦读,参加文考亦不失为一条坦荡大道。 二人在灵法阁前的交谈很快也引起了诸多灵虚道府弟子的注意。 尽管朝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在听着孟秋霜说些什么,但是这番姿态已经超出了众人印象当中的那个沉默寡言的朝师兄。 那些青云峰的师弟师妹更是暗自在猜测着二人的关系。 这些年轻的弟子并不清楚孟余的身份,所以在见到就连修士都不是的孟家几人都能登上仙槎,一道去往青都观国试时,自然将一切都归功在了朝岁身上。 “朝师兄看来确实颇为在意这女子,竟能求得师父让他们登上仙槎。” “我记得朝师兄一月前才被接回山门,想必这几人应该都是他在外界的老相识了。” “这......莫非是老相好?” “胡说!师兄孑然一身,孤高清冷,怎可能会有相好?!” 谣言总是传的很快,不少对朝岁都抱有好感的女弟子此时不禁都轻咬起了嘴唇,目光之中隐隐生出了些敌意来。 孟沁儿本是在云崖上近距离看仙槎,但是上面的人实在太多,她个子又矮,只觉得挤上去后像是被围在了一只水泄不通的大水桶里,就连呼吸都憋的有些难受,便一个人自上面慢慢走了下来。 待看到周遭不少女弟子都在若有若无的往灵法阁门前瞟去,孟沁儿的感觉也很敏锐,小脸微凛,直接躲在了苍树后面仔细观察着,并将这一个个女弟子的具体面貌都刻在了脑中。 一番寒暄过后,朝岁微笑着点了点头,之后便和孟秋霜分开,径直走进了灵法阁里。 他也根本没有想到,只是在方才短短的片刻功夫当中,自己就已经被许多弟子幻想出了无数种或是苦大仇深、或是鸳鸯两散的前尘过往。 看到孟沁儿躲在树后探着脑袋不知在看些什么,孟秋霜有些疑惑,很快便走了过去,问道:“沁儿,你在看什么呢?” 孟沁儿的神情很警惕也很严肃,环扫了一圈后,小脸不禁凝重下来,说了一句话—— “小姐.......这件事真的不好办啊。” ...... ...... 第五十章 若烈酒历千年沧桑都经久不散 不好办? 什么不好办? 孟秋霜一边还在怔怔的想着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一边便瞥见孟沁儿的眼中忽然露出了一抹狡黠之色,正神情嬉笑的看着自己。 “好啊你!” 孟秋霜脸颊染上了一抹微红,佯装生气地拉下了脸,同时玉手高高抬起,看似是要直接动手教训一番。 “小姐饶命!” 孟沁儿惊呼了一声,随后提着裙摆小跑了出去,躲在了青云峰上的诸多古树背后,但不时还会传来嬉笑的调侃声。 “你这丫头,别让我抓到你。”孟秋霜微怒的声音响起。 灵法阁前,主婢之间追逐打闹的声音很快响起。 和孟秋霜寒暄了一番后,朝岁独自一人走上了第三层楼,因为今日是灵虚道府出发去青都的日子,所以灵法阁内没有任何一个人影,只有似树人一般的道傀正静静地守在二层楼的木梯处。 朝岁走进了那间熟悉的小屋,看到道磨依旧在周而复始地运转,而地上经由一夜过去又多出来了无数张连山的白纸。 他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了下去,顺手捡起其中一张便开始认真看了起来。 经过这些日子的修炼,朝岁也明白了道磨运转的一些规律,地上的白纸中大多都是前三山的观想法,而在正午天光最盛的午时,道磨掉落后三山的概率便会大一些。 他此刻悟透四山,连山体魄的境界还停留在第五山之前,虽然知晓了第五山叫做冥夜丘,但是还未能成功看到冥夜丘所对应的那门观想法,不知道灵虚真人在其中藏着的是什么。 九疑之后是冥夜丘,而第五山冥夜丘后面则是第六山厌火。 再加上前面的招摇、扶露、青丘三山,道磨十日之内落下的六座仙山观想法便尽数在此,只是并没有一张白纸是广寒真人所说的第七山和第八山。 灵虚道府既然已经知晓二十三页白纸中至少藏着八座天下仙山,那也就说明必定有人曾经修炼过第七山和第八山。 或许......诸峰长辈们还藏着道磨的一些秘密未对三代弟子说明。 朝岁心里很快浮现出这个猜想,倒也不太在意,毕竟现下看来若是要修炼第五山冥夜丘的话,神府剑影至少要凝练出第四道方可。 四道剑影对应极道三期当中的灵元期,最大的特点就是神府灵海尽数化为灵元之海。 朝岁的神府之中没有灵海,只有养剑秘法凝练而成的剑影,所以对他来说只要将凝练出的剑影尽数转化为灵元剑影便可。 关于这一点他也有了初步的构想,那就是将青丘变化法和养剑秘术相融,重新创造出一道适合自己的凝剑转元的法门。 时间还很多。 至少此刻的自己距离寒水期修士还有一些距离。 朝岁沉思了片刻,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同时将手里那张白纸放到了地上。 这张纸上记载的是第二山扶露,对于他已经没有了半分用处。 按照师叔广寒凌星所说,出发的时间定在日落之时,届时一众灵虚道府弟子便能乘坐监天司的通天仙槎,一边观落日黄昏、星光月色,一边浩浩荡荡的奔赴青都。 距离出发的时间已经不远,看来今日还是无望能够见到第二种和第三种诡异之象了。 朝岁轻叹了一口气,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准备推门离去。 就在他想着自青都回来不知是几日之后,目光稍有遗憾之时,阴暗小屋里的最深处,道磨所在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道强烈到足矣洞穿凡胎肉身的烈酒之气。 朝岁的手正搭在门的扶手上,只觉得一股辛辣无比仿佛要让人窒息的味道从四面八方涌来,令他的脸色瞬间就涨红了起来。 “呜......” 石磨转动的声音厚重而深沉,朝岁神情微变,立刻转身望去—— 只见在石磨四周三尺距离之内,先前那些落下的无数连山白纸此刻已经尽皆消失,就连些许的碎片都未留下,是真正的泯灭到无影无形。 “春酒剑元......” 一坛烈酒若是历经千年沧桑都经久不散,那该多可怕? 酒气即剑气,这是何等样的烈酒,便是何等样锋锐的剑。 朝岁微微眯起双眸,眼中似乎有着一道精光闪过,犀利而明亮。 他毫不胆怯的大步往前盘坐了下来,双眼紧闭,神识落在石磨的近处,在最为接近的距离之内观察着所有的异象。 小屋中黑暗一片,道磨有了片刻的停顿。 按照师叔广寒凌星和眉雨所说,春酒剑元出现的瞬间,三尺距离便是死线,越过即死,而道磨开始下一次运转后,春酒剑元就会消失。 所以这个过程必定不会太长,必须要抓住这等待了多日的时机,即便......会有一些危险。 神识不断在一寸又一寸的靠近着,到最后于三尺之间只剩下了毫厘之差。 就在这个极其危险的距离范围内,朝岁开始细细观察着那些肉眼不可见的春酒剑元。 周围的酒气逐渐在衰弱,但并不是在消失,而是全都凝聚到了这些剑元之上。 早在数日之前,朝岁就已经知晓了,所谓的春酒剑元其实便是当年灵虚真人在灵元期所凝练出来的一种特殊灵元,是其当年手提三尺青锋纵横天下的强大所在。 只是自灵虚真人之后,灵虚道府后辈纵然能够观连山二十三页想出八大仙山,但却始终无法重现出春酒剑元。 而在朝岁此时的感知当中,这些剑元散落在三尺空间之内,并非呈现出星罗棋布的紧密态势,而更像是一条环绕流转在群峰之间的滔滔大河。 每一粒剑元都是组成这条大河的水珠,只是......这大河的奔腾迅猛之势又是从何而来? 所谓的灵元期修士凝练出来的灵元再如何特殊强大,历经千年之后都不可能还有此威势,而且这些剑元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从天地奇险当中参悟得来。 朝岁眉头微蹙,有些无法理解这番奇怪的变化,片刻之后,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从神识当中分离出了极小的一部分慢慢靠近那些剑元。 灵虚真人所留下的自身的强大剑元已经勾起了朝岁全部的兴趣,即便神识会因此受到些损伤,他也不再在意。 很快,当那一小部分神识慢慢进入到剑气奔腾的那三尺空间里时,瞬间便消融得无影无踪。 朝岁神识受到了剑气之伤,脸色瞬间苍白了下来,但双眼之中一抹惊愕之色却是半天都未消去。 剑元竟然在自转? 这是一道自灵虚真人体内诞生之初就被加以修士意志一直在保持着疯狂自转的灵气。 灵元脱胎于神府灵气,周游在修士百脉当中,自人体的诸多气窍进出,可注入百般器具。 修士的灵元运转速度如果足够快,那就意味着他出手的时机必然也领先于旁人,但那说的是灵元在百脉当中运转的速度。 将凝练成神府灵海当中的每一粒灵元都加以疯狂的自转速度,再搭配上青丘变换法的运转提速......难怪这剑气如此可怕。 不过——这是一个疯狂且极度危险的想法。 须知修士体内是最脆弱的地方,百脉更是最紧要的命脉。 灵元在体内就开始疯狂自转,若是没有强大至极的心神,若是没有细致入微的操控力,或者说只要稍一松懈,在短短瞬息之内所有百脉便会被尽数摧毁,就连神府也难以幸免,再无修道根基。 更可怕的是,这个做法还不是一步功成之后就可万事无忧。 而是自踏上这条大道的开始,剑元之主就必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不断重复做着这件事,就像面前的这座道磨,周而复始,从未停止。 念及至此,朝岁不禁慢慢睁开了眼,由衷赞叹了一句:“真乃奇人。” 不过片刻之后,他亦莞尔一笑,脸上流露出意气风发的神情,开口说道:“不过......此道不孤。” 道磨再次开始周转。 阴暗的小屋内,朝岁挂着一抹浅淡的微笑,闭眼坐在原地,陷入了最深层次的领悟当中。 数个时辰过去后,他的身影还是一动不动,甚至日落黄昏都已降临许久都没有半分要醒来的迹象。 ....... ....... 第五十一章 变故 青云峰上,人头攒动,喧哗不断,几乎挤成了一片浩浩荡荡的黑流。 尽管报名去青都观览国试的名额总共只有五百,但是诸峰上此刻还在道府内的弟子几乎全都来了。 有些弟子脸上略显遗憾,后悔没能早一点抢到名额。 有些弟子则没有那么在意,只是闲着无事来瞧瞧热闹。 一众弟子之中是由荀越来负责安排众人登上仙槎的事宜,但由于监天司的这座仙槎实在太过庞大,根本无法落在群峰之间,所以他只能让负责操控的昔来峰师弟白镜稍稍降低了一些仙槎的高度,然后—— 他直接站在云崖之上,竟是运足臂膀气力,将一个个师弟师妹们给扔了上去。 是的,当荀越的连山三重影在身后浮现的时候,还吓了众人一跳,不知道这位青云峰的大师兄此时亮出体魄境界究竟是要干嘛。 但直到看到对方像拎着小鸡一样,一个接一个揪起脖领直接往天上扔去,随后传来一声‘啊’的尖叫,众人顿时便目瞪口呆了起来。 其实荀越也颇为无奈,这种事情若是让极道三期的修士来干,自然是能更加优雅一些,一剑清光便可送众人飞上云端。 但他还未凝练出灵元,做不到这一点,又不好开口去求诸峰长辈们来做这件事。 而若是让仙槎上的师弟直接扔绳梯下来让众位师弟师妹们爬上去,这么多的人一个一个慢慢攀爬,又会太耗费时间。 两相比较,还是扔的最快。 孟家三人都排在队伍的最后方,孟余整了整衣领,脸上红光满面,眼中有一抹极为明显的期待之色。 而站在他身后的孟秋霜和孟沁儿则是神情微变,待看到前面排着的一个个身影皆是嗖的一声后便直接飞上了天,声音都开始发颤了:“父亲,难道就没有其余登仙槎的方法了吗?” 孟余听着这话,以为二人是在忧心安全,笑了笑后说道:“你们大可放心,大师兄是何等境界?距离极道三期的大修士不过只差一线。” “当年在玄鸟滨除妖时,师兄三承重的连山体魄祭出后,山影重重,金石断裂,甚至可以徒手和最坚硬的妖国飞鸟肉搏,现下不过是送我们上仙槎,断不会有事的。” 孟沁儿张了张嘴,看着飞在空中五颜六色的无数身影,小脸吓得煞白,咽了口唾沫后有心想说这也不是送啊,但很快手上便传来了一阵冰凉的触感。 孟秋霜握住了她的手,对其摇头苦笑了一番。 二人皆沉默了下来,然后互相握紧了手,似是这样能够更安心一些。 很快,云崖上挤着的数百人都被荀越准确无误的扔到了仙槎正中间的船板上。 轮到孟余等人时,孟秋霜和孟沁儿皆是赶紧闭起了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股极其恐怖的力道传来,冷风在耳旁呼呼而啸,如凄似怨。 即使二人裹着厚厚的貂裘,还是蓦然觉得有些寒冷,满头的青丝也被风势吹乱了。 不过只是极为短暂的一瞬间,二人便感觉到了脚下踩在实地上的触感,互相握着的小手里皆是攥出了热汗。 一主一婢好奇又害怕的慢慢睁开了眼,看到了一轮灿烈壮哉的红日正在吞吐云雾,宛若一个巨大无比的火球。 靠在仙槎的护栏上,二人又往下看去,群峰荟萃皆都成了脚下黑影。 青云峰的云崖看之不清,唯有火红朱阁的灵法楼能够看到飞檐。 “接着——” 仙槎之下的云崖里传来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撕破层层云雾落在了船板上。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把用竹条编成的竹椅随即便也飞了上来。 “这是......朝师兄的那把竹椅?” “还是大师兄细致,知道朝师兄最为钟爱这把椅子。” 青云峰的弟子一眼便认出了竹椅的来历,有些吃惊的说道。 而很快,还有人发出了疑惑的询问:“对了,你们谁见到了朝师兄?” 此时在船板之上,除了几位师长和荀越大师兄之外,其余人都已经在场。 宁阳和碧月峰的颜炎颜冰两兄弟更是第一批上仙槎的,但是他们却始终没能看到朝岁的身影。 “没有。” “没看到。” “兴许一会儿就随师父御剑上来了吧。” “嗯,应该还是在下方。” 众人扫视了一圈,发现没有朝岁,倒也没有太大在意。 这么大个人,总不可能在青云峰上丢了吧? 但此时在灵法阁的第三层楼,那座道磨所在的阴暗小屋门前。 广寒凌星则是一脸苦笑的站在门口,似是在等待什么。 至于眉雨虽然没有说什么,眉头却同样紧蹙。 “师父,所有弟子都已经送上仙槎了,但是我没看到朝师弟,他是不是还在参悟连山?” 荀越的声音在楼下响起,很快便也出现在了第三层楼,只是在看到师父和师叔都站在门口没有进去时,神情微微有些怔住。 很快,荀越走到道磨小屋门前,感受到里面传来的一股灵气正在不断收缩扩放,呈现波澜起伏的态势,顿时睁大了眼睛—— 因为那股灵气的威力已经远远超出了清风期圆满的程度,达到了烈火期小成的地步。 “师弟突破了?” 荀越第一时间喜出望外,但很快脸色微凛,明白了师父和师叔二人神情为何如此严肃。 人道三期修士突破虽然不像极道三期那般麻烦,但也不是说一朝一夕就可完成的事情,尤其是三期境界会涉及到灵气在神府之中的根本转变。 广寒凌星长叹一声后,说道:“他应该是观招摇山终于有所悟,连带着清风期圆满的那道屏障都有了松动,所以才在道磨面前开始了突破。” 荀越神情凝重,说道:“师父,最后的国试在五日之后就要开始了,再加上我们山门所在距离国都本就遥远,少说也要花一日时间赶路。” “若是四日之内朝师弟都还没能将烈火期的灵气稳固下来,那就麻烦了,监天司怕是不会等他到场的。” 眉雨面无表情,目光微冷,说道:“国首之争是宋国大事,怎可能为了区区一人耽搁下来?依我看,若是三日后他还没能醒来,便放弃吧。” 荀越神情微变,有心想要反驳,最终却还是保持起了沉默。 因为在这一点上,眉雨师叔所说确实没有任何的私心。 从清风期到烈火期的最关键之处就在于神府灵气的转变,这个过程极为关键和重要,若是被外力打断,轻则境界跌落,修为倒退,重则还会影响到修道根基,非同小可。 广寒凌星点了点头,沉重说道:“也只能如此了,好在除了朝岁之外,如今我们还有三个弟子也通过了考核,国首之争就算没有半分希望至少也要保证临江府的排名。” “稍后我让昔来峰的践越师弟来此等候,若是这数日里道磨凑巧有春酒剑元和九雷光暗真解出现,他也好有所应对。若是相安无事,就让他护着朝岁突破完成。” 荀越目光很快亮起,瞬间便明白了师父广寒凌星这番安排的另一层用意。 践越是昔来峰的峰主,极道三期当中灵元期大成的修士,也是诸峰长辈中少有的已经悟透第四重山九疑的修士。 他之九疑神隐几乎只在一个快字上,可谓是灵元期里最快的飞剑。 若是朝岁能够及时醒来,凭借践越师叔的御剑速度,全力出手片刻不歇的话,或许半日就能赶至青都。 ...... ...... 第五十二章 天下第一雄城 决策商议完后,三人也不再多留,广寒凌星亲自去昔来峰与峰主践越嘱咐了一番,之后便和眉雨、荀越一道御剑上了仙槎。 一众青云峰弟子此刻都在仙槎上观望下方的群山秀色,一时之间倒也没注意少了个人。 至于孟秋霜则是被孟沁儿拉着在仙槎上到处乱跑。 二人或是把头探出护栏一脸惊叹的看着白雾里的云崖,或是躺在船舱最上方的那座露台上,看着仙槎那道纯白无比的船帆在强风中始终岿然不动,露出了疑惑和好奇的神色。 “原来这仙槎就是一座会飞的大船啊......” 大风起兮云飞扬。 仙槎缓缓开动,只片刻功夫便穿破了层层云雾,犹如一道离弦之箭般稳稳穿行于九天之上。 落日西沉,黄昏光线柔和而斑斓。 一道道火红、霞紫的缎带挂在天际飘荡,大地之上,群山成了连绵的黑影。 仙槎偶尔路过山庄村镇的上空时,一众弟子便探出头往下看去,发现人影都成了蚂蚁般的黑点,一时之间惊叹声不绝于耳。 修士若想御物飞行,直入九天,最少也要拥有灵元期修士那般厚重连绵的灵元,否则极容易飞到一半时从天上摔下来。 当然,仙槎并不需要任何修士的灵气或是灵元,这是监天司那些观星术士们所造,隐含奇门阵法,能够自行吸收天地灵气,运转飞行,操控者只需要在船舱里控制方向即可。 国都青照大城所在正好处于灵虚山脉外的正西方向,所以仙槎飞行就像是在追着远方的那轮红日,永不停歇。 一路上亦有无数凡人仰望云层,看到这般庞然大物破空而过后,皆是极为震撼的呆立在原地。 监天司的仙槎并不多,每一艘都堪称是当世最珍贵的天地异宝,租借所花也并非是所谓的俗世金钱,而是——条件。 广寒凌星和眉雨站在仙槎的最前方,迎着寒风凛冽,衣袂飘飘,一副仙风道骨的名士气派。 眉雨目光缓缓扫过一众激动兴奋的弟子,皱眉说道:“借这仙槎一日,便要在九山八海杀极北群妖三万,国试不过是他们四人的事情,又何必带这么多弟子前往。” 宋国与极北雪原群妖隔着淮河和渭水两大江对立,两江防线便是最惨烈和最可怕的战场,单单一日死伤便可抵其余数十府一年死数。 纵使三大府疆域最广,能人辈出,这些年来也只能勉强抵御群妖南下,而这还是借助了监天司的那座惊仙大阵和斩妖司群力。 除了这两江之外,在宋国广袤万里的边境上亦还有一些监天司的惊仙阵所覆盖薄弱的地方,被称为生门所在。 这些生门本是一等一的隐秘,但无论是什么隐秘却也抵不过岁月伟力的变迁。 昔日宋国六山之一的青丘便是惊仙阵的一处生门,但自多年前被群妖攻破之后,现下已经成了妖国大圣九尾妖狐的洞府所在。 除了青丘大山、淮河、渭水,还有其余八山六海,总计十七处奇险之地是惊仙阵薄弱的生门,这十七处险地也被统称为九山八海。 它们分散在宋国的不同疆域,南北相差甚至极远,但每一处都是要害,斩妖司里的大多力量也都部署在这九山八海相邻的大府之中。 宋国境内无数宗门换取修行资源的方式,一者是培养门下弟子进入三司,而第二种办法就是,在九山八海十七奇险当中替宋国大军杀妖守城。 为了鼓励宗门的积极性,朝廷三司方面还会开放出一些极其珍贵稀有的修行资源,专门给那些入军杀妖的宗门修士换取。 甚至若是想要得到一艘监天司的通天仙槎也并非不可能,只不过换取条件极难罢了,需要收复宋国五百里旧国失地。 听着眉雨的质疑,广寒凌星只是笑了笑,平静说道:“师弟啊,你心中得失总是只在眼前三尺之间,觉得值与不值只看当下有什么。” “依你所说,三万群妖换这仙槎确实不值。但在我看来,若是能让他们因此见见世面,开阔眼界,对于锤炼心境起到一分作用,那么便算值了。” 眉雨眉毛微微舒展,脸上神情却极为冷冽,声音亦如此:“唯心之论不过是市井之语,愚昧无知。” “大道无情,恒者自强。我等剑修只需要将三尺青锋修至极致,自然而然便能纵横天下。至于炼心,那是烧香拜佛的东海佛国佛修做的事情。” 广寒凌星看了眉雨一眼,摇了摇头不再与其争论。 在他看来自己这个师弟生来心志便异于常人,修道之心极为坚定,所以一向认为修心之说是无稽之谈。 就像那些生而知之的人,很难能够领会蒙童的笨拙与无知。 仙槎破空飞行的速度很快,日落之后很快就迎来了夜色。 当天际一瞬间黑暗下来的时候,许多弟子抬头望去,待看到漫天的星光正穿破夜色骤然落下的时候,脸上皆都露出了神往之色。 无垠夜色深沉而醉人。 而直到这时,众人才恍惚发现了一件事,仙槎之上似乎是......少了一个人。 在过去的一月多时光里,青云峰的所有弟子都很清楚朝师兄最喜欢躺在那把竹椅上观看星空月色。 此时在仙槎之上,当夜色来临,众人依旧是习惯性地将目光投了过去,但却赫然发现那把竹椅上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故而一个个皆愣在了原地。 “朝师兄......哪儿去了?”有弟子迷茫的问道。 更多迷茫的视线同样在仙槎上四处搜寻着。 天元大试的国首之争,若是当前临江府的府首不在...... 众弟子们很快脸色微变,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正主不在,那些本就心怀怨气的临江府三大派弟子若是找不到朝师兄,只怕是会把心中所有怨气都迁怒到自己这方人身上。 届时若是狭路相逢......恐怕都能把他们给直接生吞活剥了。 荀越听到动静,自船舱内走了出来,开口说道:“朝师弟自有昔来峰践师叔带去青都,你们不必操心。” 听到这番话,众人方才缓缓舒出一口气,心里稍稍安定。 虽说有很多人仍然在心里疑惑,为何师兄不随着仙槎一道前往,但也没开口多问。 夜色深沉,逐渐过去。 仙槎不知飞越了多少山河。 当初生的朝阳自天边慢慢亮起后,一副令人震撼的宏伟画卷也在徐徐展开。 那是一座令人惊叹生畏的大城,雄伟壮观,散发着古老而威严的气势,连绵起伏的城墙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近乎千里。 雄城四个方向有数十座高大的城门正敞开而立,行人如蚁,车水马龙,等着进城的那些队伍规模同样极为壮观,仅一眼看去便少说有数万人之众。 这便是当今人族五国疆域最为宏伟的国都——青照大城。 又被世人称为天下第一雄城。 ...... ...... 第五十三章 群妖环尸,青照不夜城 灵虚道府所乘坐的那座仙槎很快从空中落下,停在了青都城外那片广袤无垠的千里平原上。 作为宋国的国都,青照城中严禁任何修士和法器凌空,违令者会立刻遭到护城禁军的剿杀,所以没有任何人胆敢直接飞进城去,即便是所谓的极道三期大修士。 而相比起在临江府时那些民众们看到仙槎的强烈反应,来自国都的居民对此则是要淡定了许多。 在形成恐怖长龙的那条漫长的队伍里,无数道视线向着仙槎望来,之后很多人互相交头接耳了几句,但神情语气间都没有丝毫的诧异。 天元大试最后的国试将近,来自八十一府的数百位宋国的年轻天才们即将于国都一较高下,争夺代表着最高荣誉的国首称号,这盛大而热烈的事情在过去二百年来曾经上演过无数次。 或许唯一能让这些国都居民们感到好奇的就是,这乘着仙槎浩浩荡荡结群而来的究竟是哪个宗门世家? 守城的那些军士不多时便赶了过来,知晓灵虚道府应是来青都参加最后的国试,所以没有让他们一群人在城门口堵着,而是挥了挥手,神情肃穆的说道:“八十一府来参加天元大试的去十里外的小西门,那里有三司的人专门候着。” 听到这句话,负责操控仙槎的昔来峰弟子白镜很快掉转了方向,巨大的仙槎顿时化作了一道陆地行舟,开始往西面低空飞行而去。 十里外的小西门,出自镇狱司的两个最低级别的司狱小官被轮派到了此处。 二人坐在一张木桌后,嘴里叼着根杂草,双脚放在木桌上,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天际。 “听说百岁坊那边九夜府的排名是越来越高了,公主府那枚天工国上贡的寸石搬出来不过三日,就已经被他们突破到了九牛之力。” “不稀奇,三大府的人个个都是怪胎,要不为何每次的国首之争最后都是看他们呢。”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着,目光很快瞥到了自远处而来的滚滚尘浪以及尘浪中的庞大阴影。 其中一位顿时吐出了嘴里的杂草,目光惊奇道:“监天司的通天仙槎?当真是好手笔!不知来的是谁......” 另外一人则是略显疑惑:“奇怪,三大府的那几大势力早两日便到了,除了他们谁还会这么舍得?也就他们常年杀妖无数,在三司贡献太高,所以根本不在意这点花费。” 对方既然直奔小西门而来,那自然便是要入城参加国试的八十一府势力,两个司狱小官很快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一本厚厚的册子,准备看看对方的身份。 尘浪散去,仙槎在城门前慢慢停了下来。 一众灵虚道府弟子从仙槎上好奇下来时,两个狱官倒也并不觉得奇怪。 国首之争每年皆是如此,无数宗门都会选择带着不少弟子前来助威鼓气。 按照今年通过考核的情况来看,参与国试的人数是一千七百多人,要比以往固定的八百一十人多出不少,而青照城这些日子涌进来的宗门修士,已经多达数万。 两个狱官拿着册子站在城门前,广寒凌星很快自仙槎上飘然而下,似一枚白羽般轻轻落在他们面前,未发出任何响动。 极道三期的大修士? 二人目光一亮,知晓这位应该就是负责率领众人前来的宗门长辈,上前恭敬抱拳道:“真人,按照规矩,还需您出示宗门的凭证,我们核对之后方可入城。” 八十一府门人弟子皆在监天司记案入册,同样地,任何在宋国境内开山立派想要招揽门人弟子的宗门道府也都需要事先在监天司报备,之后监天司会下发一枚道令作为每个宗门的凭证。 在灵虚道府,这枚道令也是当代执掌道府的掌教信物,妙道人远游天下之后,便将此信物交给了广寒凌星。 广寒凌星微微点头示意,很快也从怀中取出了一枚似青铜小剑般的道令,交给了对方。 道令上刻有撰写的道号,分别对应着每一个宗门,这枚上面写的是‘九九甲一’,二人翻阅册子,很快就找到了所对应的相关信息。 先前说话的那位狱官点了点头,在灵虚道府四个字上画了一道横线后,便将道令交还给了广寒凌星,神情依旧保持着恭敬。 “真人,现在您可以入城了,只不过青照城里禁止任何修士凌空,这一点还请您务必约束好门下弟子。另外,参加国试的所有宗门道府世家都有统一的住处,就在青照南城的百岁坊。” “你们一路往南,顺着尸碑走即可。” ...... ...... 穿过幽深而漫长的黑暗城洞,一抹光亮很快自众人眼前缓缓出现。 此刻虽然时辰还早,但城洞之中已经能够清晰可闻的听到那些热闹而混杂的叫卖声。 一些曾经去过临江府府城原武的弟子,原以为所谓的国都不过是大一些的府城,但是当众人穿过城洞后,却没有想到面前的场景是如此的......壮哉! 炽热的红日自东面而升,洋洋洒洒落在城中。 长街之上,车水辘辘,人来人往。贩夫走卒的吆喝声,马匹的蹄疾声,甚至还有世俗青楼里那女子直接而魅惑的酥柔叫喊。 一些酒徒晃晃悠悠从酒馆走了出来,醉眼朦胧,直接趴在街边的柱子上酣睡。 面相清秀的文人从莺燕之地含笑走出,神情如常但步伐轻浮。 无数吃食的铺子烟火升腾,香味渐浓。 青照不夜城,昼夜无歇,灯火通明。 但若要说起它与其他人族大城的最大不同,还是要属那些静静站立在街道两侧,那些连绵起伏望不到尽头的无数巨大身影。 众人目光极为震惊的仔细环视了一圈,小脸皆有些发白。 因为那些身影并非是什么守城的卫士,而是一具具妖国大妖的尸体,有的正怒目而立,有的已被砍去了头颅只剩躯干,还有的只剩下一张风干后的遗蜕尸皮挂在柱子上。 离灵虚道府众人最近的是一头熊妖,身形巨大,如小山般耸立,浑身黑褐色的毛发粗硬而杂乱。它的头颅很大并且扁圆,肩背高高隆起,四肢粗壮、爪子侧扁而弯曲,带着一丝寒光。 尽管这只熊妖早已不知死去多时,但两只眼睛仍然如同燃烧着的火球,嗜血的光芒令望者生畏。 广寒凌星平静的看着这一幕,语气没有任何情绪起伏:“青照大城,群妖环尸数十万,以尸做碑,路引他人。” “这些大妖尸体皆出自于过往的一次次天元大试,都是那些来此争国首之名的真正的宋国天才们,所历经百年沧桑之后才造就下来的丰功伟业,这也是为了提醒吾辈修士——” “毋忘国耻。” ...... ...... 第五十四章 肃杀的朱雀大道 群妖的尸体给灵虚道府众人带来的震慑是难以想象的。 过往在临江府,他们一直于山门之中潜心修炼,即使偶有外出也最多只是在附近地县见过一些马匪流寇,便连落单的妖物都不曾见过几只。 现下突然来到了一座陈列妖尸数十万甚至数百万的地方,心志不坚之辈早已是神情恍惚、双腿发软,被这一幕给吓到了心神。 但更多的灵虚道府弟子尽管脸上神情微异,还是强行让自己镇定了下来,因为他们有些骇然地发现了一件事—— 从小西门进来的这一条街道上,那些贩夫走卒、青楼歌姬、文人墨客,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神色如常,似乎这些群妖尸首就像不存在一般,没有一个人为此而流露出半分的异样。 凡人尚且如此,我辈修士又岂能畏畏缩缩? 年轻弟子们暗自咬着牙,勇敢地抬起头直视起了那些妖物。 但其实他们哪里又知道,这些国都的凡人并不是不害怕妖国大妖,只是他们日日相见、月月相望,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快看!” “这熊妖下还有刻字!” 人群里忽又有一声惊呼响起。 方才一位天光峰的弟子在靠近之后,赫然发现在熊妖两只脚掌中间的石台上还留有一行小刀篆刻的字迹,但因为上面尘土积压,所以看不清写了什么。 出于好奇,那弟子很快蹲了下去,用手将尘土扫去后,开口轻声复述了起来。 “庆照十二年,后辈末学陆明月于相柳泽斩妖所留。惟愿此尸垂立国都,万世不朽,佑我人族武运昌隆。” 听着这句话,众弟子神情不禁变得肃然起来,眼中自然流露出敬佩之意。 广寒凌星看着这一幕,在旁边微微笑道:“所谓国首,即是同辈之首,也是修士典范。这二字不仅代表着是我宋国最厉害的天才,也是无可争议的强大。唯有能做旁人所不能及之事,才有资格称得上国首。” “这位陆明月......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南齐府那位陆家先祖。” 听到这句话,一众弟子们很快想起了什么,神情皆是微变,齐声道:“南齐府陆家?第一位自三大府修士手上夺走国首之位的陆家先祖?” 宋国疆域虽然辽阔深远,足足有八十一府地域,但九夜、大名、青莲三府却是其中最无可争议的最强。 三府所占疆域几近宋国国土五分之一,能人辈出,自天元年间第一次大试以来,便囊括了几乎所有的国首之位。 即便是到了如今,天照六年,整个宋国除了三大府之外也只有寥寥六府出过国首。 而南齐府陆家先祖陆明月便是其中之一,更是作为第一个非三大府出身的修士而享有极大威名。 只不过众人以往只知道南齐府陆家先祖的名号,却不知道原来其本名叫做陆明月。 明白了这些尸碑的由来后,弟子们看着那些面目狰狞的妖物忽也觉得不再那么畏惧,一路往南走时,还会在每一具大妖尸体前停下来,看看其身下有没有前人所留的字样。 若是看到什么没听说过的名字,也会第一时间询问广寒凌星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就这样众人顺着街道一路往前,逐渐来到了一处肃杀瑟瑟的大道,在那里没有任何游人,没有任何摊贩,所有热闹都在此处戛然而止。 更加奇怪的是,就连那些尸碑竟也是特意绕过了这条大道,直到在遥远的对面街道入口处才衔接上。 一座真正的石碑立在大道入口,上书着四个大字:朱雀大道。 神情冷漠的数十位国都军士正佩刀复弩,静立在大道两侧。 广寒凌星走到此处停下了脚步,目光往里望去,说道:“这朱雀大道的深处便是长公主的府邸了。” 众弟子恍然而道:“难怪这里不仅连一座尸碑都没有,还有这么多的军士护卫。” 广寒凌星摇头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是慢慢往大道深处走去。 而就连一向神情冷漠的眉雨师叔,神情在此刻也有了些异样,脸上所流露出的是所有弟子从来都未曾见过的——一种庄重肃穆的神色。 眉雨师叔.....像是在对什么事情保持着内心的敬重。 众弟子这般疑惑的想着,脚下也随着二位师长开始往前走去。 青色的石板路泛着冷硬的光泽,道路两侧是一棵棵茂盛的梧桐树。 凛冬寒风瑟瑟而至,吹落下无数宽大枯黄的梧桐叶,盖住了路面。 视线的尽处,一个黑点隐隐出现,四周气息肃杀冷寂。 除了他们一行人之外,此刻还有不少人影同样都在慢步往那黑点的方向走去,并且......无一例外,皆是修士。 那道黑点随着众人靠近后越发变得清晰,但空气在这一刻却仿佛凝固了下来。 远远超过一路而来所看见的青照城中所有的尸碑大妖。 那个黑点是一座死去的蛟龙头颅。 蛟龙的尸体高逾数十丈,体长十数丈,蜿蜒而立,遮挡住了所有天光,将浓重而寒冷的阴影罩在所有人身上。 蛟龙两只空洞的眼睛早已变成了幽暗的黑洞,却还是让人不敢直视。 它的巨口昂然撑开,里面锋锐的龙牙依旧泛着冷光,四肢粗壮程度甚至还要超过街上的石柱,爪子直直插入到了青岩深处。 水府蛟龙那曾经威风凛凛的身躯就这样僵硬地横陈在众人面前,但肃杀可怕的气息还在越发凝滞,仿佛下一刻它就要复活过来直上九天,用最锐利的龙爪将众人撕碎。 一众弟子站在近前,只觉得一股无力的恐惧感从身体的最深处正在不断涌出。 本来他们觉得自己面对那些尸碑已经有所缓和,但直到此刻直面蛟龙尸体后才发现,原来手脚仍然会冰冷无比,四肢仍旧会僵硬在原地而无法动弹。 “水府蛟龙,妖国那位水龙大圣的唯一血脉。” 广寒凌星抬头看着蛟龙的那座头颅,缓缓而道。 “师伯!” 不知过去了多久,昔来峰的一位弟子最先回过神来,他的小脸有些发白,声音颤抖:“难道这蛟龙也是......” 广寒凌星没有回话,目光只是默默往蛟龙腹部下的一道灰色石碑上看去。 而除了他之外,眉雨以及其余来此的修士视线同样也都落在了那石碑上。 朱雀大道这具蛟龙的尸体像是有一种诡力,能够让每个人的目光都从它的身上,最终落到那坯低矮到仿佛要陷入泥土里的石碑,然后又露出由衷的敬仰和赞叹之色来。 石碑上只有短短的一行字,却散发着悲怆和苍凉的气息—— 悼故国八千里路,云月山河。 ...... ...... 第五十五章 国首胜数 神情恍惚之间,众人眼前仿佛出现了一道单薄削瘦的身影。 那人一身青衣长枪,面容坚毅,静立在天地之间。 其时狂风怒卷,暴雨如注,四处一片混沌黑暗。 水府蛟龙穿破江面飞上云层,于淮河之上兴风作浪,仅仅数日便屠戮苍生无数...... “昔日神都之战,妖国两大妖圣率领群妖围城欲攻,那守城的郭道人自负身兼佛国传承,又精通玄妙道法无数,心高气傲不听中枢指挥,竟是舍弃护城大阵不用,大开城门与妖圣对决。” 眉雨站在蛟龙身下,神情极为冷冽的说道。 “最后一番力战,他不敌妖国两大圣,道法神兵都被斩去大半,重伤之下直接舍弃阵枢远遁,导致神都阵法有了破绽,被那九婴和水龙趁机攻破了神都。” “神都破灭之后,无数神都子民或是死于群妖之口,或是被当作人奴随意驱使打杀,神州陆沉,我宋国巍巍山河顿时失去大半,只能倚靠两江防线和监天司惊仙之阵来抵御群妖南下。” “这故国隐秘一向被视为忌讳,少有人谈及,但之后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晓。” “长公主携当今圣上重建朝廷,确立三司地位,改年号为天元,并开启了第一次的天元大试。” “大名府一持枪小将于山野孤县中杀出,先过初试,再破正试,一府山河茫茫人海,竟没有其一合之敌。” 说到此处,一众弟子竟是看见眉雨师叔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微微的笑容,语气起伏,似是在感慨又似是在钦佩。 “那小将奔赴国试,于青都世人面前败尽天下英杰,站在云海里只是开口说了四个字——复我神都。” “复我神都,这四个字成了大名府这二百年来,那些无数修士口中所最意难平之事。” “国试之后一年,小将破入极道三期,以灵元期的修为前往淮河前线,在江面之上阵斩蛟龙,传世天下。” “蛟龙尸首运回青都,圣上龙颜大悦,长公主更是亲自下令让此蛟尸立于朱雀大道之上,以妖尸做碑,让后世万民敬仰。” “之后慢慢的也就有了一个秘而不宣的传统,那就是参与到最终国试的修士们在一年内都必须在九山八海十七险地之中,亲手斩杀一妖国的大尸,让其尸首在青都化为万世之碑。” “昔日持枪小将四十未至便已然成了斩妖司的司使,半百岁数就拥有了天下最强的修为和枪仙之名,如今更是我宋国的国之重柱、通天大物。” 所有弟子都清楚眉雨师叔说的持枪小将是谁,只是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一向高冷倨傲的眉雨师叔竟也会有如此钦佩赞扬一个人的时候,实在是有些罕见。 但他们又何曾清楚,昔日的眉雨亦是斩妖司里的六品知事,曾无数次目睹过那一袭青衣长枪的风采。 广寒凌星自是知道这件隐事,也很清楚在自己这位师弟的心中,偌大的天下亦只有二人值得他钦佩,一者便是宋国斩妖司司使枪仙武穆,二者便是如今尚还在四处云游的灵虚道府掌教妙道人。 眼见气氛已到,广寒凌星开口微微笑道:“好了,蛟龙大尸你们已经见过,该明白无论是何等样可怕的妖都谈不上无敌二字,我辈修士当如司使大人一般无畏而前、直往大道。” 说完,众人又在蛟尸前静静站立感怀了一会儿,之后才转身离去。 步出朱雀大道再见到那些妖尸,一众弟子忽然生出了一种荒谬的感觉,似乎眼前这些妖尸和那水府蛟龙比起来,倒像是家禽和野兽的区别,完全无法比较。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 自天元年间到现在,宋国已经出了数十位国首,但是斩妖司司使却只有一位。 而尽管其余两司的司使也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但是在每个宋国修士看来,还是会逊色当今的人族第一修士一筹。 众人回味着枪仙的风采,很快就顺着街道走到了各地宗门世家暂住的百岁坊。 高大洁白的石坊坐落在两边房屋的正中间,石坊下有一木制的通告栏,上面张贴着一张红纸。 来到此处,各地宗门世家的子弟明显要多出不少,三两成群出入于坊内坊外,个个皆是清风期大成之上的修士,烈火期亦不少见。 九转胎心石的考核虽说与自身没有太大关系,只考校众人的神识和道心,但是一般来说,这二者俱佳之辈在修为上往往也不会太过普通。 似宁阳这般离清风期大成还有一线距离的更加少见。 拳脚猎猎的风声不断自坊内传出,偶尔还掺杂着几声叫好和怒骂,有些弟子好奇百岁坊前的通告栏上究竟写着什么,于是小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上面写着的是一个个人名,并且有些人名后面还有个奇怪的数字。 更多的弟子目光一亮,很快也围了过来。 通告栏左侧最上方的三个人名分别是卓定,武镇,柳半月。 三人名字后跟着的数字则分别是三四、三三、三二。 广寒凌星看了一眼后,微笑道:“那是庙夫子所断言的国首胜数,他曾担任过监天司案牍库主簿一职,阅览过八十一府诸多秘闻奇事,对天下修士极为了解,在过去二十年里的五次天元大试之中,他所预测国首人选甚至是前十之列都无一错漏。” “国首胜数?” 诸位弟子听到这话后,目光旋即转向了那三个名字后面的数字,发现三者相加正好是九九之数,神情皆有些微怔。 这岂不是说......那位所谓的庙夫子认为国首之名有九成九可能会落在这三人身上? 那剩下的唯一变数又在何处? 众人想到这里,目光继续在红纸上寻找着,但发现除了三大府这三位修士之外,其余名字的后面要么是空空如也,要么就是在名字上随意的画了一笔红线,代表没有任何可能。 广寒凌星继续说道:“那位庙夫子住在白马街上,每逢国试开始之时,都会有无数人想要去询问其老对一众修士的看法,只需在白纸上写下你想询问之人姓名,递给那位夫子,他便会根据此人生平以及诸多监天司所记载的秘闻来断言出一个胜数。” “三大府的修士每次初到青都后都会先去白马街拜访,为的就是让那位庙夫子替各自府首留下一个胜算之数,之后他们再将这胜数誊写在红纸上,这也是历届国试当中司空见惯之事了。” 红纸是太常寺所贴,上面名姓皆是八十一府通过了九转胎心石考核的人选。 方才众弟子目光扫过,自然是看到了包括朝师兄在内的四位师兄名姓之后都是空空如也,显然并没有人会因为他们几人去特意请教庙夫子。 “不过——” 广寒凌星目光瞥了一眼那张红纸后,脸上神情旋即疑惑了起来:“以往国试之时三大府各自府首的胜数相加起来必然是一百之数,这一次却是只有九九,倒是稀奇。” “看来此次庙夫子心里应该是还有另外看好的一人吧。” 话音落下,一众弟子目光便隐隐亮了起来,心中最先想到的是那一日青云峰上所亮起的传世星光。 ...... ...... 第五十六章 青云峰异象 自广寒凌星和眉雨携一众弟子浩浩荡荡飞往青都后,青云峰上这两日便有些冷清了下来,只有昔来峰的峰主践越整日守在道磨所在的小屋外。 两个昔来峰的弟子因为未能抢到登仙槎的名额,没有离开宗门,正好也被践越吩咐去照顾昔来峰上的那些灵草,顺带每日早中晚三个时辰来青云峰通禀一次。 此时日暮西沉,已是众人离开灵虚道府的第二日,距离最后的国试开始同样只剩两日时间。 昔来峰的那两名弟子自山上下来后,一路交谈着往青云峰上走去。 “也不知道师父整天待在灵法阁里做什么。” “是啊,国都的天元大试不去,自家花圃里种的那些宝贝灵草也不管了,真是奇怪。” 二人很快就来到了灵法阁,目光轻扫一圈发现一楼无人后,便又开始往二楼走去。 只是才刚刚走上木梯的一半时,就听到了从第三层楼上不断传来了一阵‘梆梆梆’的剧烈声响。 那声音听着像是钝器敲打在铁块上,但又没有那么深沉,而且还混杂着一股极细微的嗡嗡之声,像是野蜂在震颤长鸣。 只是......灵法阁的第三层楼为何会传来这样的声音? 莫不是师父在上面参悟什么道法神功? 二人对视一眼后皆是有些困惑,却又不敢停下,只好慢慢继续向上走去。 广寒凌星在离开道府之前就已经将道傀的控制办法教给了践越,所以他们并没有遭到任何拦截,很轻松就走上了三楼,同时也看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身为昔来峰峰主的践越正盘膝坐在一间小屋门前,膝上横放着一把长剑。 先前那古怪剧烈的声响便是来源于他对面的那间小屋。 而他坐在门前,气息吐纳粗重而炽热,眉毛随着屋内的声音响起而上下挑动,就像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周遭的空气似乎也被其强大的气息所影响,变得有些躁动不安。 二人看到这一幕,心中顿时紧张了起来,神情微变后上前喊了一声:“师父!” 践越瞥了二人一眼,脸上神情虽依旧不满,但气息慢慢平缓下来些许,然后开口问道:“我那些灵草如何了?” 昔来峰这师兄弟二人则是赶紧回道:“师父放心,一切安好。” 践越嗯了一声后,忽又变得有些烦躁,摆了摆手便示意他们离去。 只是二人对视苦笑了一声后,却根本不敢离开。 自前任峰主莫师伯因伤隐退之后,践越便接过了昔来峰的峰主之位。 二人作为践越门下唯二的亲传弟子,本以为会是一个柳暗花明的开始,还在暗自欣喜着,没想到只是过了三月,一切美好幻想便尽皆破碎成空。 师父践越因为修炼剑法时丝毫不注意影响,一剑破空而去竟是连带着旁边天光峰的一座偏峰都被削没了,差点没吓死那些天光峰的弟子。 天光峰峰主虞师伯因此而震怒,广寒师伯则是下令罚没了昔来峰三月的修行资源。 这件事令得昔来峰上下颇为怨声载道,身为践越亲传弟子的二人也有些尴尬。 二人之中年纪稍长的那位叫做方源,跟在践越身边最久,知道这时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否则若是收录诸多道法的灵法阁出了问题,那等广寒师伯回来后,整座昔来峰未来一年都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所以他冲着师弟康海隐晦的示意了一番,二人便一道留在了小屋前,打定主意要看住师父。 时间不断流逝,日落黄昏尽皆消失。 到第二日初阳升起又落下。 一切都在变化,但唯独灵法阁的异象始终未停。 那自道磨小屋里传出来的声响已经变得最为剧烈和躁动,里面还有隐隐的破空声和剑音不断响起。 同样,践越的眉毛也已经挑的越来越高,膝上那把长剑早已浮空三尺。 方源和康海只感疲惫,他们已经在青云峰和昔来峰之间往返了三次,还未休息过片刻,纵然是修士的体质此刻也有些扛不住。 只是看着这异动始终没完没了,二人对视一眼后,终于是忍不住看向践越问道:“师父,这灵法阁的第三层楼里莫不是关了一把神兵利器?灵性暴躁只待降伏?” 道磨三诡的事情寻常的弟子根本不知晓,一般来说诸峰师长的亲传弟子们也都要到人道三期的最后一期时,才有资格修炼连山体魄。 践越当然是清楚里面有什么的,但此刻面对自己两个徒弟的询问,他也只能保持着沉默。 因为就连他也不清楚朝岁究竟在里面参悟些什么。 连山体魄里的八座仙山观想法,前六山都不可能有这般异动,后二山以及剩余未解的七页白纸,道磨都不可能在此时撒下,而春酒剑元的酒气和九雷光暗真解又都未曾出现。 践越一直皱眉想了很久,还是未能想通这件事。 此刻若不是广寒凌星临行前曾再三叮嘱,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要进屋打断对方参悟,他都想一剑将这屋门劈开,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 当然这也是他从昔来峰过来时,春酒剑元就早已经消失无影,甚至就连临行前的广寒凌星和眉雨都未曾发现。 异象变得越来越奇怪,很快就有了另外一种变化,那就是每隔一小段时间就会有咻的声音急速响起,尖锐而凄厉。 忽然间,践越的两道眉毛挑至了最高,他膝上的那把长剑开始嗡嗡嗡地鸣叫了起来。 方源和康海神情微变,似是误会了什么,焦急说道:“师父,不可!” “闭嘴!” 践越一声冷喝,目光紧紧的盯着屋内,脸上已是寒霜一片。 剑器同鸣? 只是哪来的剑? 没等他想清楚这个问题,很快又响起了彭的一声剧烈响动!似是要震破耳膜一般! 三人面前的那扇木门仅在一瞬间就变得四分五裂,无数木块飞射出去,径直砸在墙上后碎成了满地的木渣。 践越握住膝上长剑,目光微凝,正欲站起来时,便见一道身影慢慢从屋里踉跄而出。 “朝师弟?” “你不是去青都参加国试了吗?” 方源和康海的惊呼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半月前传世星光亮起,朝岁的身影传遍八十一府,他们二人同样知晓这件事,也知道他后来更是被监天司钦点为了临江府的府首。 只是仙槎出发已经过去了两日,怎么朝师弟还会出现在灵法阁里? 而且...... 二人看着一手扶在门框上,浑身衣物褴褛不堪、血肉模糊的朝岁,一时之间还是有些困惑不解,朝师弟究竟是在修炼什么道法能让自己如此凄惨? 践越皱眉看了朝岁一眼,虽有心想要询问屋里的事情,但又记着广寒凌星的吩咐,当下只好压制住自己所有疑惑,淡淡开口道:“时间不多了,你觉得如何?” 朝岁知道坐在门前的正是昔来峰的峰主,也知道对方所问的是自己的身体状况。 他闭目内视,虽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脸上却是没有什么异常,开口回道:“还好。” “那么,走吧。” 听到这句话,践越只是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但下一刻,其手中握着的那把长剑开始剧烈颤抖,银白的剑鞘之内,剑身疯狂碰撞着内壁! 铮! 一声强烈的剑鸣响起! 白墙破裂,星光从破洞处倾洒而下,照在了方源和康海二人茫然的脸上。 方才长剑脱鞘而出后竟是直接在灵法阁的墙壁上洞穿了一个缺口,顿时化作一道纯白的剑光远行而去! 同时,践越那淡然的声音稳稳落在了青云峰上,清晰可闻—— “记得把这里修好。” ....... ....... 第五十七章 夫子心中的那个一 距离国试开始前的最后一日。 白马街上,此时可谓是人头攒动,擦肩接踵。 所有人全都挤在庙夫子所居住的那座小院门前,形成了一个漫长的队伍,一眼看过去就至少有数百人之多。 青云峰有不少广寒凌星的记名弟子也在队伍中排着,正在满脸紧张地等待消息。 方才他们已经将写有名字的白纸交到了庙夫子那位远房侄子手上,现下是在等待对方给出一个胜数来。 这两日里,百岁坊发生的事情让他们都有些感到憋屈。 首先是那座公主府特意送来的天工国的寸石。 虽说只是一个茶余饭后的消遣,让参加国试的众人图个新鲜,但不知为何最后却变成了各大势力甚至是各府之间争名夺利的一件利器。 其实这一点也与国试在即,朝廷限制众人之间私下比斗有关。 那枚寸石通体三丈长,石面光滑如镜,每当受到外界的冲击后就会发出类似于野牛高昂哞叫的声音,力道越大,响起的野牛声音数量就越多。 另外它还有一个奇异之处就是能够承受的灵气力度永远固定不变,多余的部分都会透过千万石孔散到空中。 也就是说,无论是清风期的修为还是烈火期的修为,一拳下去灌注到寸石内部的灵气劲度都会完全一致,如此一来,寸石响起了几道野牛之声,就代表着众人在巧劲一道上的钻研有多深。 虽说这种较量无法代表各人的真实修为,但由于现下无法放开手脚较量,所以也只好勉为其难通过这枚寸石来暂时分个高低。 三大府之中,九夜府参加国试的修士们基本上每人都能让寸石响起九道野牛之声,也就是九牛之力。 大名府紧随其后,人均是八牛之力。 青莲府与大名府等同。 除了三大府之外,南齐府、白云府和百里府的成绩也不错,在五牛到六牛之力不等。 至于临江府的成绩就比较惨淡,即便加上灵羽仙宗等三大派的弟子,最多也就打出了三牛的成绩,在八十一府之中排在下游。 而第二件让灵虚道府众人感到憋屈的事情就是来自临江府内部的非议。 无论怎么说,八十一府参加国试的众人皆已经赶至了青都,八十位国首早早便已经在百岁坊亮相,但唯独只有临江府的府首始终未曾展露过身影。 青云峰弟子虽对外宣称朝岁只是有事情耽搁,很快就会赶至,但是临江府那三大派的弟子却根本不认可这个说法。 在他们看来,这个府首之名被监天司强行钦点本就存在一些猫腻,再加上对方迟迟不敢出现,所以就有了一种猜测。 “怕是你们那位朝师兄认为国试无望,不敢前来了吧?” “果然任何徒有虚名之辈都会害怕真金火炼。” 类似挖苦讽刺的声音很多,甚至很快就从临江府扩散到了八十一府之间。 堂堂一府之首面对国首之争不敢前来,这也成了众人茶余饭后谈聊的一个笑柄。 只是面对这件事情,广寒凌星和眉雨却不管不问,甚至连辩驳一句的想法都没有。 众弟子亦只好找到荀越,询问朝师兄何时来青都,得到的答复却始终只是‘快了快了’。 万般无奈之下,青云峰上的记名弟子就想到了那日师父口中所说的白马街庙夫子。 对方给出的国首胜数在青都具有莫大的威望,在过往的数次天元大试当中无一错漏,这次除了三大府的府首之外,其余七十七府还未有一个修士能够得到这位夫子的另眼相看。 虽说这也有很多大府修士根本没来白马街询问过的原因,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笃信的理由。 那就是监天司既然为师兄亮起传世星光,钦点他为府首,那么必定就有着背后的道理存在。 这道理或许别的地方不懂,出身监天司案牍库的这位老夫子一定是对此心知肚明的。 队伍排的很快,每个人紧张地走到院门前的时候,庙夫子那位侄子就会微笑着将结果传达给对方。 由于这次八十一府的排名都是监天司亲自排列,所以有不少早已名声在外的天才修士最后都落得了一个不太满意的排名,连带着众人也觉得此次大试最终情况的或许还犹未可知。 来白马街排队的这些人问询的用意倒并非只是为了猜国首,更多的还是想猜出最终的前十名次。 能够挤进一国前十同样是个极大的荣耀,青都不少赌坊早早就为此开出了赔率,每一届国试开始,都有不少人想从庙夫子口中得知对众修士的看法。 由于今年除了三大府首之外,庙夫子明显还有另外一个看好的人选,所以白马街上排队的人数要比以往更多。 他们认为那唯一的变数或许争夺国首无望,但既然能得庙夫子另眼相看,就必定能够跻身前十之列。 只不过与光禄寺的太官令不同,庙夫子向来只会对其感兴趣的人做出一个确切的胜数评断。 若是他认为此人无甚希望,只会摇头挥手闭口不谈。 所以直到现在,众人还是未能知道庙夫子看好的第四人究竟是谁。 ...... ...... 庙夫子那位远房侄子是一个神情温和的中年人,就站在小院门前。 每次面对队伍最前面的人,他都始终保持着微笑,手指竖起后比划出了一个类似一的手势,然后将空空如也的白纸交还给对方。 一开始还有人对此惊喜,觉得自己猜中了人选,但是很快就苦笑着明白了一件事,原来这位庙夫子侄子所比划出来的那个手势不是百中存一的一,而是不值一提的一。 对于不值一提的人,白纸上终究什么都没有。 众人垂头丧气而去,那位侄子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他是个哑巴,无法开口说话,却很有耐心,从未觉得这样的事情枯燥而无聊。 轮到青云峰上一位叫做关霄的弟子时,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露出期待之色。 方才他们几个同门之间已经商议过,所以每个人纸上写的名字都不相同,有人写的是宁阳,有人写的是写望月峰眉雨师叔门下的颜姓二位师兄。 而他运气较好,纸上写的是朝岁,所以此刻的紧张和期待情绪也是几人之中最甚的。 关霄站在原地,目光紧紧地盯着对方。 他看到那位侄子拿起手中的白纸后看了看,很快就露出了和方才面对众人一样的微笑来,接着手指慢慢竖了起来,还是一样的姿势。 “又是不值一提。” “果然,这两日我已经看见数百个名字递进去,参加国试的一多半都在其中,还是不知道老夫子看好的第四人是谁。” 队伍后方一些眼尖的人瞥了一眼后摇头说道。 关霄失望的接过那张白纸,长叹了一声后正准备离开,但目光在瞥到白纸上时却蓦然愣在了原地。 在本该是空空如也的白纸上,此刻出现了一个遒劲有力的朱红字体,那是一个‘一’字。 “不对!快看那张纸!” “是一!” “老夫子看好的那个变数?!” “这位小兄弟,你方才纸上写的究竟是哪一府的修士?可是大名府的翟远?” 顷刻之间,排队的人群便乌泱泱涌了过来,每个人脸上神情都很焦急,唾沫星子隔着三尺外飞溅。 关霄神情微变,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众人给堵在了中间,当下只得苦笑了起来。 不过此番从庙夫子口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们几人从未想过想要将此事瞒下去,几人相望一眼后,关霄便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在热闹的白马街上直接运足灵气,开始扬声大喊了起来。 “诸位!” 声音在长街之上响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大家都听清楚了!老夫子心中的那个一啊,是我临江府的府首,是......” 声音很快被淹没了人群之中。 ...... ...... 第五十八章 水月孤峰,国试开始 夜沉日落,明月升起,无数清辉洒在了国都青照大城中。 那些白日里显得面目狰狞的尸碑到了入夜更显可怖,只不过没有一个人此刻还会在意这些不知已经死去多久的大妖尸体,因为......最后的国试就要开始了。 八十一府诸多势力所居住的那座百岁坊里,此刻气氛肃杀阴沉,寂静到根本听不清任何声响。 当明月升至青都那座水月孤峰的正中央时,三大司就会宣布最后一场国试选拔的具体规则。 无数目光都在看着天上的明月,计算着时辰准备出发。 而宁鸣的神情却很冷,站在房间里并没有抬头观望月色。 他的目光一直在静静望着三大府所在的方向,已经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作为紫霞城宁家的长子,霜刃派这一代最受器重的弟子,在月余之前的九转胎心石考核之中,宁鸣就以遥遥领先其余人的速度第一个成功破局,之后更是不出意外的被监天司钦点为了雪府第一,以府首之名来到这青都。 无论是谈吐气度还是天工国那枚寸石的考验,他都表现的极为出色,堪称是八十一府之中最为耀眼的几人之一,除了三大府的三位府首。 是的,在众人眼中,他绝对是毋庸置疑的国试前十,但没有一个人认为他可以胜过三大府的府首,除了宁鸣自己。 “公子。” 一个头发花白的弓背老仆推门走了进来,轻声开口道:“该出发了。” “嗯。” 宁鸣简单应了一声,目光从窗外收回后,并未急着出门,而是慢慢坐了下来,端起一杯清茶抿了抿,淡淡说道:“前两日让你打听的事情如何了?” 老仆腰背又弯下些许,声音略微哑道:“宁阳公子确实也来到了国都,此番灵虚道府一共有四位弟子突破了月余前的考核,就连临江府的府首也是出自其门下,另外还有一件事......” 宁鸣抬头看了他一眼,显然是在询问其后续。 老仆早已深陷进去的双眼中此刻闪烁出一抹微妙光芒,回道:“白马街今日里有消息传开,似乎那位庙夫子断定的唯一变数正落在那位临江府的府首身上。” 屋内的灯光如薄纱般缭绕,宁鸣微微低头,凝视着手中的茶杯,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宁静与思索。 半响之后,茶香散去,油灯忽地熄灭。 宁鸣眉眼冷淡,开口问道:“那人叫什么?” “朝岁。” 宁家老仆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 ...... 月光清冷,落在青都最中的那座奇险山峰时,似是被完全锁住了所有的月色,整座大峰都在此刻散发出了不一样的隐晦光芒。 此山名为水月,山巅处有天然形成的一处千丈平地,如水镜般通透澄澈,在无数年的月华照耀下更是早已逐渐演变成了一座天然的法宝,坚硬无比,寻常道法都难以破坏丝毫。 水月孤峰上,围绕着这片月华之地搭建起了一圈宏伟的看台。 看台的正中央是气派帷幕,帷面上绣有精美的图案。 长公主赵妗正坐在帷幕遮挡的主位上,神态庄重,仪容绝美。 那名石榴的女官则是神情恭敬的贴身站在一旁。 主位的两侧还各有一个位置,分别静静坐着两道身影。 左边的那道身影高大伟岸,双眸如寒星般闪亮。 与之相对的另一人则是位看上去颇不羁洒脱的文士,笑容温和,一袭长衫。 赵妗目光隐隐瞥过二人后,微笑而道:“这次还是你们二位副使吗?难道斩妖和镇狱两大司的司使就不想来看看我宋国的后辈翘楚?” 话音落下,那位右侧的文士最先回话,作揖行礼后道:“公主见谅,司使大人他......一向孤刀难返。” 至于左侧那高大身影,则是更加简单,只是开口说了四个字:“两江有变。” 赵妗自然知晓其中隐情,方才不过是随口询问,听完二人的回答后不再多说,目光开始望向帷幕之外。 很快,随着月色在水月孤峰上越发浓郁,看台上的人影也在随着变多。 八十一府诸多修士,连同陪同而来的长辈、仆人、师长在内,足足有数万人之多,自百岁坊出来后各成一队,经由青都里的无数街道最终登临到了水月孤峰。 其中正式参与国试的一千七百多人则是慢慢走到了看台下的那片月华之地上。 当那抹明月完全悬于孤峰正中之后。 那位文士目光微凝,向长公主赵妗行礼请示了一番后,自帷幕之中慢慢走了出来。 孤峰之上很快安静了下来,无数目光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月华之夜,国试将启。” 文士站在高台之上,衣袖随风而动,他的双目明亮宛若天上明月,声音沉稳而清楚,笑容温和,令所有在场的八十一府修士都感到了如沐春风的感觉。 “诸位皆是八十一府俊杰,我宋国后辈翘楚,今日齐聚于此虽是为了争国首之名,但亦不可伤了彼此和气。” 话音落下,那文士便微笑着轻手一挥,无数白芒自其长袖之间飞出,洋洋洒洒落在了众人身上,形成了一抹剔透晶莹的月牙吊坠。 “此为护身映月。” 文士继续微笑解释道:“稍后在比试之中,这道映月足可承寒水期圆满修士的全力一击,护佑各位安全,映月若裂,也将以瞬移道法腾挪诸位到安全之地。” “不过若映月碎裂,也就代表着诸位于比试之中失败,将再无资格站在这水月孤峰的月华之地上。” 天元大试国首之争的规则,八十一府修士再来之前早就已经知晓,一共分为两道考核。 第一道考核向来是由三大司轮流负责,历届不同,但无论考核的内容是什么,都会要求八十一府的诸多修士于其中决出最后的两位。 第二道考核就是水月孤峰,道法会武。 那自第一道考核之中脱颖而出的二人将在万众瞩目之下,不加任何限制,不加任何时限,在水月孤峰的月华之地上以彼此道法决出胜负,胜者即为宋国国首。 不过听到方才文士宣布的规则,八十一府修士当中不少已是低头沉思了起来,能够让这位镇狱司的副司使用出护身映月的道法,只怕应该不是什么简单的擂台比试...... 很快,身为镇狱司副司使的文士便微笑着说出了众人想要知道的事情。 “此番第一轮考核由我镇狱司负责,司使大人不在,我苦思冥想了许久后才想到一合适方式——” 说着,文士便慢慢伸出了右手,在其手上出现了一团正在蠕动着的深邃黑胎。 黑胎不断跳动,就像一颗心脏般不断发出富有节奏的声音。 “此为我镇狱司的十一暗狱,自成一界,有千里之广。” “我在里面放入了三万群妖,修为从清风期到寒水期圆满不等,你们将避无可避的和这些大妖厮杀,每杀掉一只大妖就可获得数额不等的妖气。” 文士的微笑很和煦,声音也很温暖,只是在场的众人听起来却是感到冰冷无比。 “另外,这镇狱自你们进入之后就会有极道期修士的毒雾自一界边缘开始往里蔓延,大概十二个时辰便会将千里地域缩短至百丈范围,映月触碰到毒雾同样会碎裂。” “至于通关的办法,很简单。” “其一,十一暗狱之中寒水期圆满修为的大妖一共有三只半,只要你们斩杀其中任意一只就可直接晋级。” “其二,杀尽群妖积攒够足够的妖气,这轮映月既能护你们周全,亦可根据妖邪修为计算妖气。” “其三,活到最后,等到所有人都因收缩毒雾而死,直到满足晋级名额的人数时,活下来的人就将自动晋级。” “基于今次参加国试的修士比以往要多出一倍,方才我已和公主殿下商量过,此次晋级到最后水月孤峰道法会武的人数将提升至四人。” “诸位——” “各自努力吧。” 那文士微笑着说完之后,手腕轻轻一抖,那团深邃黑胎便自高台上慢慢滚落而下,最终落在众人之间,转瞬就变成了一团有深邃黑焰环绕升腾的暗影。 “十一暗狱,三万群妖......” 看台上诸多势力的长辈神情皆有些沉重,没有想到这第一关考核竟然会是这个。 广寒凌星则是目光时不时往山峰下看去,不由轻叹一口气。 而那些八十一府参加国试的修士们倒是果断至极,几乎没有犹豫片刻,抬起脚步便往那暗影之中走去。 诸多身影慢慢消失在了其中,这也代表着最后的国试终于是开始了! 那文士站在高台之上,待看到最后一人进入到十一暗狱后,方才准备拂袖回身,只是脚下刚刚挪动半分,目光便又意外的看向了天际,随后摇头失笑了起来。 月色之下,一道白衣身影像是一枚被射来的离弦之箭,只是嗖的一声就瞬间飞进了暗影中。 与此同时,一道月牙吊坠也随即附着在了其身上。 在场众人皆是神情一怔,还未能反应过来,便听见一道声音远远地自水月峰下传了上来。 “人已送到,莫忘了你答应我的,广寒。” ...... ...... 第五十九章 十一暗狱 一片阴暗的森林中,参天古木就像沉默着的枯尸,枝干扭曲,蔓延上空,交织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穹顶。 黯淡的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缝隙洒落,在地上形成了斑驳而诡异的光芒。 这处镇狱司的十一暗狱应是能够牵引外界灵气来维持自身稳定...... 朝岁站在这片不知名的阴森之中,眉头微蹙,正在静静思索着。 很快他又低下了头,看着自己手里握着的那把长剑而沉默不语。 先前昔来峰践越师叔将他直接从水月峰下扔进来的时候,还好没有忘记扔一把趁手的长剑进来,否则这番考核他就只能空手应付了。 其实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很乐观,但不是因为这座暗狱和三万群妖,而是因为他有些低估了春酒剑元的不可控。 之前在青云峰上的时候,朝岁以为春酒剑元的艰难之处仅仅在于神府灵气的自旋,需要修士神识不断操控调整,避免灵气于体内百脉之中失控。 最初时一切皆像他设想那般,当灵气仿照剑元的运转方式凝练后,瞬间就进入了一种极其狂暴的状态,就像是在宽阔的平原上挣脱缰绳肆意疾跑的奔马。 而当他以神识化作缰绳,束缚住那剑元控制其自转运行方向后,第二个变故又发生了—— 随着神府之中一粒粒剑元凝练而出,朝岁神府之中灵气转化了一多半时,那些被控制住的剑元因为彼此之间的碰撞和互斥陡然加剧了运转速度。 如果说一开始朝岁凝练出十粒剑元时,剑元各自的自转速度只有一的话,那么当十粒剑元开始于神府之内碰撞互斥,速度在顷刻间就从一突破至了十,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 如果不是朝岁的神识足够强大,此刻体内神府恐怕早就已经尽毁,不过即便如此,他方才稳固下来的烈火期小成修为又跌落了一大半,回到了烈火期初期。 八十一府一千七百多名修士当中,烈火期的修为虽然并不算低,但也绝对谈不上是什么傲视群雄的境界。 不仅其余八十府的府首皆是烈火期或以上的修为,甚至排名靠前的那几大府之中所有前来青都参加国试的也都俱在此境。 考核若想脱颖而出,首先还是要恢复自己神府剑影的状态,所幸——眼前便是一座绝好的补养之所。 思索片刻之后,朝岁很快抬起了手臂,轻轻一扯,将原本就有些褴褛的袖子给撕了下来,然后将撕下来的布条一圈圈缠绕在剑柄上。 手掌摩挲在剑柄之上时,带来了一种极粗糙的触感,虽然这个举动对于他此刻的剑道修为来说起不到丝毫的作用,但这种特殊的触感会让他感到稍微舒服一些。 此番国试既涉及灵虚道府在宋国的排名,也关乎着自己能够进入斩妖司的事情,无论这件事麻不麻烦,既然此刻已经进来了,那就应该挣得一个足够的排名出来。 想法落下,朝岁微微一笑,目光仿佛能洞破迷雾,瞬间就落在了远处的一座山丘巨石后。 那里有一条吞吐着蛇信、阴森冰冷的妖蛇,正立着上半身泛着幽光盯着他。 这座十一暗狱里总共有三万群妖,修为按照那位副司使所说,都在清风期到寒水期不等。 而此刻朝岁面前出现的这条妖蛇则只是清风期的修为,也可能和他正处于暗狱世界的边缘有关。 八十一府的诸多修士此时应该都在往十一暗狱的正中心处赶去,毕竟这一关考核能够通过的人选名额一共只有四个,众人又都分散在千里疆域之内,谁也不清楚此刻具体的情况,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快则无错! 嘶,嘶,嘶。 清晰又冰冷的声音在林间响起,之后从树梢之上,从灌木丛里,从无数深邃幽暗的土壤深洞中传来了同样的声响。 一条条泛着黑光的妖蛇钻了出来,隐隐将朝岁给包围在了其中,尽皆都是清风期的修为。 妖国群妖最让人国修士头疼的一点就是那如渊似海一般的庞大数量,任何一场卫国之战,死去的妖族数量都远在修士之上,但却始终都动摇不到妖国的根本,因为似这种境界低下的妖族,只需短短一个冬期就能繁衍无数。 “应该是叫......鳞蛇吧。” 朝岁仔细回想起了关于这种妖蛇的称呼,很快目光又左右看了看,发现围着自己的妖蛇数量已经达到了二十。 只是这般境界的鳞蛇即便数量再多,对于他来说也没有任何的威胁。 朝岁握着剑柄的右手稍一松开,一道剑影便很快迫不及待地呼啸而出。 不过片刻,无数道剑身洞穿而过的噗嗤之声响起,带起来了漫天的腥臭血海。 朝岁站在血海之中闭目内视,良久之后方才轻声自语道:“看来清风期的妖物已经没有什么效果了。” ...... ...... 水月峰上,月华之地的正中央,那道由暗狱黑胎演化而成的黑影依旧在不断升腾着火焰,在其上空,一抹水波流转的光影形成了光幕,上面赫然是八十一府诸多修士的人名。 十一暗狱毕竟是镇狱司的隐秘,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公之于众,所以身为镇狱司的副使,殷谂便想出了这个办法来代替监天司的星光。 水月庵的镜花水月道法同样是世间一等一的精妙之法。 而此刻的殷谂正坐在位置上,闭目微笑,观察着暗狱里发生的一切情况。 随着光幕上的那些人名不断变动,其脸上的笑容亦在不断变化。 在殷谂的对面,斩妖司副使高宠则是没有什么表情,神情漠然平静,像是对眼前发生的任何一切都并不关心。 而高台之上众人的神情则要显得肃穆许多。 没有人的视线能离开这片由殷谂道法形成的光幕,都在看着各自门下弟子或是族中后辈的表现。 另外在高台之下几个通往水月峰下的小道旁,一个个牵马的军士则是在严阵以待。 每隔一段时间便有一位军士驾着快马,将吏员所书写下来的关于排名的红纸邸报送至青都城中的各大街道,进行张贴宣布。 而在太常寺所在的那条福华街上,灯火阑珊,通透光明。 围绕在太常寺朱门之前的人影也最多,就连街道两旁的茶楼连廊上此刻都站满了围观者,没有一人肯归家离去。 “报!” 洪亮的声音自远处响起! 军士骑着白马自街道尽头奔行而来,一路民众见状纷纷避开了道路。 一身朱红官服的薛谔正端坐在高棚之下,轻捋胡须,待看到邸报被军士送至,旋即张贴在太常寺朱门前的那布告栏上后。 这位太常寺最年轻的太官令微微一笑,神情笃定的做出了一个判断—— “下一次水月峰的邸报送来时,这上面的人名至少会少一半。” ....... ...... 第六十章 百里府府首 “父亲,你说朝岁他们能够闯到什么地步?” 高台之上,孟秋霜和孟沁儿同样坐在灵虚道府众人之中,目不转睛的在看着那不断变化的光幕。 与之相比,孟余则显得更加紧张,身子微微前倾,嘴唇轻抖,没有一刻松懈过,目光一直在朝岁、宁阳、颜炎、颜冰四个名字上来回移动。 “快看!颜炎师兄的排名动了!” “颜冰师兄也动了!” “宁阳师弟的排名上升了二十位!” “奇怪?朝师弟方才一气冲上了三十六位,怎么又停下了?” 众人时不时因为四人名次的变动而发出一声声惊呼,但也一直对朝岁的排名异象有些不解。 排名一直保持着快速上升和一直保持着不动的情况,他们都看了不少,但是像朝岁这般先是急冲一大截又很长时间没有变化的却是极为少见。 眼前这种情况......看起来倒有些像是每次斩妖完后都要花费很长的一段时间来恢复自身消耗。 只是,若一直维持着这般效率的话,别说是挤进八十一府前列了,只怕是很快就会被不断收缩着的极道期毒雾给淘汰。 众人心里刚隐隐生出这个想法,便看见月华之地上一道晶莹的白光自狱胎黑影中飞了出来。 一名握着厚重双斧的魁梧青年有些茫然地跌坐在地上,半响都未反应过来。 光幕开始闪动,上面自动消失了一个人名。 显然这就是于国试之争中第一个被淘汰的修士。 灵虚道府众人看清楚那人模样后方才轻出一口气,如释重负了下来,但很快目光又紧张的盯在了光幕上。 在那上面,宁阳、颜炎和颜冰三人的排名尚且还好,但是朝岁的排名又跌落到了最后面的梯队之中。 ...... ...... 暗狱之内,在距离那极道期修士能够溶解万物的毒雾前面,一道溪涧旁边,无数妖物的尸首正横陈静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 妖血顺着岩石间的勾缝流入到了溪岸,渐渐的将溪水染成了暗红。 狼藉之中,溪畔的青石之上,朝岁正在静静地坐着,像是一座沉默的孤峰。 他的衣衫于风中轻轻飘动,膝上摆放着一把剑身染红的长剑,距离能够淘汰一众修士的毒雾已经只剩不足数十丈的距离。 片刻之后。 他慢慢睁开双眼,瞳孔里银白剑影一闪即逝。 “剑影差不多恢复完了,春酒剑元......算了,还是等此间事了吧。” 朝岁思索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暂时放弃了凝练春酒剑元的想法。 尽管失败了一次之后,他已经有了些许把握,但是毕竟现下正处在第一道考核的关键时刻。 想到这里,朝岁很快便站了起来,往后瞥了一眼已经近在眼前的毒雾后,身影又开始往前奔行而去。 此时距离考核开始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朝岁也有些明白了这暗狱世界里的规则,众人刚一进来时应该都是出现在了边缘地带,同时距离能够淘汰众人的极道期修士毒雾很近。 而在这边缘地带之中,出现的妖国妖物的修为是最低的,仅仅只有清风期,连之前出现在邙山的那只犬妖都远远不及。 但随着不断深入,暗狱里出现的妖物修为将变得越高。 方才在那处溪畔,朝岁就遇到了十余头清风期大成的牛妖,也正是这些清风期大成修为的牛妖精华帮助他神府里的剑影恢复了大部分。 按照这个规律来看,能够通过考核的那三只寒水期圆满修为的大妖应该就在十一暗狱的中心地带,至于那剩下的半只...... 朝岁还不知道那位副使所说的三只半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既然已经确定了答案,那剩下的事情就将变得简单许多,凭着手中三尺青锋一往直前即可。 树影沙石在身旁不断成为幻影,朝岁气息吐纳之际奔行的速度要比以往快出许多,一片巍峨的崇山秀色仿佛在其身后出现。 连山体魄四重山的境界确实在此刻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助力,甚至能够让朝岁不必忧心身下所处环境里的突然变动。 就像此刻那枝自远处闪电般袭来的羽箭。 那箭在势如破竹的洞穿十数棵粗壮的大树后,却突然失去了一瞬对朝岁的捕捉和感应。 朝岁身后异象变化,一座相融在云雾之中若有若无的山影出现,很快又消失不见,正是连山八座仙山观想法之中的第四重——神隐! 将肉身视作广袤天地,山河为血肉,大地为脊梁,一应痕迹皆可与天地同化,瞬间消弭于无形,这便是昔日灵虚真人观神隐仙山而所悟出的第四重法门。 不过此观想法施展起来极难且有很大限制,捕捉天地构造,转化自身气息,这两件事不仅需要修士对天地自然的领悟,也需要精通第三山的青丘变化法。 即便如此,神隐每次施展都会对肉身造成极大负担。 羽箭失去目标,并未掉落在原地,而是以一个更快的速度穿行了回去。 朝岁目光如鹰隼般锐利,顺着飞箭而来的方向看到了一个背着箭筒的青年。 对方神情微异,同样在观察着自己。 眼见一箭不成,那青年没有陷入慌张,而是第一时间就将自己身影藏在了葱郁的山林里,再加上明显修炼过的隐匿气息的道法,只一片刻几乎便似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风低鸣,呜呜凄啸! 第二枚飞箭破空而至,速度已经快到只能看见一路卷裂的树枝,而对方那明显烈火期大成的修为更是让这一箭有了洞穿万物的凌厉气势! “真是倒霉啊。” 朝岁喃喃说道,目光在那箭瞬间袭来时便恢复了平静,手腕当下轻轻一抖,长剑化作一道白光游龙升起,光影交错,剑光急骤而准确地劈砍在了那枝飞箭上。 铿锵! 金石相交的闷声响起! 那枚飞箭质地极为坚硬,竟是没有被一剑砍断,朝岁目光微凝,很快知晓这些飞箭应该是对方特意为了自己那一身所学道法而搭配,并非是寻常的铁器。 呼,呼,呼! 几乎没有片刻的停歇,数百道飞箭破空而来,大有暴雨洗礼之势! 那背箭青年目光很冷,没有因为先前的两次偷袭失败而有片刻犹豫。 而看到这一幕后,朝岁已是眉毛微挑,知晓对方绝不是一个默默无名之辈。 山林之间,似有飘渺仙山拔地而起,巍峨而立,展露出最厚重最险峻和最秀丽的奇景。 连山四重山之中的青丘出现,神府灵气运转陡然加速! 朝岁瞳孔里一抹锋锐意气闪过,握着长剑的身影瞬间化作一道最凌厉的剑光破空而去! 那轮飞箭暴雨自极远处洗礼而来,几乎避无可避。 而朝岁的选择是迎面而上,以青丘变化法配合神府剑影,仅仅一瞬就化身成了白光向着万箭而去! 二人这一番交手气势可谓是震破山林,无数山石仅一瞬间就碎裂大半,风声呼啸宛若刀鸣! 不过飞箭暴雨范围虽广,终究是强在范围和距离上。 神府剑气肆意纵横再加上青丘变化法的加持,朝岁只是一瞬间就从飞箭之中洞破了一个缺口,抵近对方不少。 “佩服。” 那背箭青年挑了挑眉,声音远远传来,没有一丝慌张。 二人之前相距的距离太远,所以尽管朝岁借着破空一剑穿破箭雨,还是没能看到那人身影,只能动用神府神识想要锁定对方。 但那青年似是预料到了什么,身体很快似云而动,飘渺无影,消失在了山林里。 “我知道你,那日监天司传世星光亮起的第四人,临江府府首朝岁。” “你很厉害,我现下不想与你交手,稍后再会吧。” “我是百里府府首濮逸,云澜道府的弟子。” 那青年声音于山林里回响,那些飞箭则是像有主一般,飞行到了云层之上形成了一片黑影,隐隐跟在对方身后。 朝岁目光望去,眼中略有一丝遗憾。 ...... ...... 通知 放假了,首先先祝各位国庆快乐。 我这两天有些被各种负面评论影响到情绪了,写文时脑子经常一片空白,所以更新迟到了,抱歉! 这本书开始写的时候其实没什么人看,一直到10万字都属于默默无闻,但就是上了第一轮推荐后就好了起来,仙侠新书榜最高到过第五,新书总榜最高到过28,对我来说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成绩了。 但是随之而来的各种差评和负面评论也是让我有些扛不住了,可能心态还是不行。 为了不影响后续状态,我暂时把评论设置了一点粉丝值的门槛,等这两天状态调整好后会再打开的,再次对各位说声抱歉。 然后,就是明天放假但也是周二,恳请大家包括养书的各位能够追读一下我明晚更新的章节,这应该是新书期间的最后一轮推荐了,之后十月份这本书就会上架,到时候会努力多更新来感谢大家的支持! 虽然不知道别人的加更规则是什么,但我看了一下这本书的情况吧,就以月票情况来定吧,从十月份开始,当月每满一百张月票加更一章,系统每天送的免费月票也算,上架当天保底的五更不算在这里面! 至于打赏就不必了,各位到时候能够订阅我就很感激了。 这两天有很多书友给我投了月票或是打赏,有好几位书友这月都投了好几张了,很感谢诸位,下面是感谢的名单,如果有遗漏的书友可以评论一下,我下次补上。 —————— 书友20171115141234367 哦loveboy 书友20210301106585578582 太司命 书友20220616042039119 希叶 最爱吃兽奶华东分奶 skyl星辰 八月二十五 书友20200227153626968 流光66 |丹青| 04110811 书友20201003122919186 痴癫king 养生橘猫 ~dkt~ 书友20170103204016750 飘浮生物xx 流年的那些错觉 440612.q 上个世纪的梦 雪夜围炉有书读 记忆中飞哥 书友20190523165532058 书友161213092212556 书友20180817115701982 书友20231228142331688 正支 银狼的黎明 蜉蝣无际 拙慕啊 书友110530190824801 天道折木 书友20220707074539860 霍king轮椅小luo莉 永由 书友20211106203020946 书友201810101125331047 氪金别带我 老盐家的2019 书友20230219082622859 流光66 冕冠 书友33021205782264 书友20230608184524188 第六十一章 排名(求追读) 不愧是一府之首,对方远遁之快没有半分拖泥带水,携着那浩浩荡荡的飞箭黑流很快就在山野之间彻底隐去了踪迹。 朝岁往对方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后,终究还是没有选择追过去。 在暗狱考核刚刚开始之时,尽管那位镇狱司副使殷谂只说了三种通过考核的方式,但众人皆是八十一府脱颖而出的修士翘楚,自然明白其话中藏着的一些隐意。 护身映月能够承受一定的攻击从而保证参试修士安全,若映月消失,则修士淘汰,瞬移道法会将其转送到暗狱之外。 但是让映月消失的方式除了三万群妖和极道期修士的毒雾之外,还有可能是修士本身。 与其说这是一种斩妖的考核,倒不如说是一种生存的考核,无论有没有人能够率先通关离开十一暗狱,只要最后暗狱里只剩下四个人,考核就会自动结束。 基于这一点,除了人和妖之间的血战,八十一府各大修士之间的对决同样也极具看点,并且已经在暗狱的千里疆域之内正在发生,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 ...... 暗狱世界南部,一片荒芜人烟的田野之中,零散的大妖残肢落在杂草里,血迹已近干涸。 不少修士人影围聚在了一起。 其中一名蓝衣青年,正半蹲着身子,将手掌贴在土壤上,似是在认真闭目感应着什么。 “如何?” 旁边一位面庞冷峻黑衣修士问道。 “应该就在前面。” 片刻之后,蓝衣青年睁开眼睛回道。 “好。” 那黑衣修士环视了一圈,冷冽道:“三大府府首历来都是国首最有力的竞争者,此番能够发现青莲府柳半月的踪迹,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 “水月庵道法就算再如何玄妙,她之修为也并未超出我们太多,现下我们四府一共有十六人聚集,论实力绝对在其之上,只要将她淘汰在这十一暗狱之中,我们跻身前四的希望都会大上许多。” “我赞同。” “好。” 众人达成一致之后,旋即在蓝衣青年的带领下纵身往田野南方而去。 ...... ...... 暗狱世界北部,一条坦荡平阔的大道之上。 地上横七竖八地正躺着数道身影,每个人的脸色都很苍白,眼中是一抹浓郁至极的震惊和微淡的恐惧。 一个持枪青年正微笑而立,笑容虽温和,但那抹深红似血的枪尖,以及枪身上挂着的那抹在风中轻轻飘荡的缨穗则是给眼前众人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威慑。 半响过去,方才有人艰难而苦涩的开口道:“寒水期......圆满。” 人道三期的最后一个境界寒水期,二十弱冠之龄竟然就已经有人能够达到此境圆满,不愧是.....三大府府首。 众人神情慢慢复杂了下来,以往他们以为这三位府首虽实力顶尖,但在境界之上应该并未领先多少,现在才明白自己这方的想法有多天真。 护身映月的澄澈光芒很快散去,地上躺着的这一众身影都尽皆消失在了暗狱世界之中。 武镇持枪而立,目光很快从众人消失的地方移到了前方,慢慢微凛了起来。 一座庞大的黑影剥开两侧杂草,瞳孔里闪烁着冷漠和嗜杀的血芒,缓缓地走到了大道正前方。 ..... ...... 夜色深沉,月光清冷。 水月峰上,光幕始终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不断变换着。 此时距离考核开始时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进入到十一暗狱的人数也从最开始的一千七百零一人锐减到了八百六十八人,已经淘汰掉了一半之多。 而众人被淘汰的原因也不尽相同,有的是陷入到了无穷无尽的妖群攻击当中,有的则是不慎触碰到了处于收缩中的极道期修士毒雾,但更多的还是被其余八十一府的修士击败。 临江府在这一轮的表现可谓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不仅灵虚道府的四名弟子此刻还都未被淘汰,就连其余的十人也都还在暗狱世界之中。 以往在八十一府之中垫底的存在如今陡然翻身到了前列,高台上随之而来的目光也越来越多,但灵虚道府众人却不敢因此而有丝毫的放松。 因为包括朝岁在内的四人在光幕上的排名已经越来越低,几乎可以说是处于最末的位置。 负责记录排名的那几个监天司文吏再一次将抄写好的邸报交到了军士手上,神情肃穆,继续低头忙碌了起来。 马蹄奔行之声从峰上响起,渐行渐远。 其实若是让修士来运送这些邸报,在短距离奔行是绝对要胜过骏马不少的。 只不过长公主一向认为,修士以道法穿行国都无声无息,不像那些马蹄声清脆而响亮,远远地便能吊起所有人的胃口。 所以这一幕也成了每年国试的重要环节。 在上一次天元大试的国试时,斩妖司作为负责第一道关卡的考核者,副司使高宠是直接开放了八海之一的玄鸟滨作为考核之所,也正是那一次,八十一府死伤无数,每次军士驰马奔行进城的时候都揪起了国都民众的一颗心。 但好在今年的考核并未那么血腥。 因此当马蹄声在福华街外响起的时候,依旧在熬着长夜的群众们顿时擦亮了目光,满怀期待的望了过去。 依旧是在太常寺的朱门之外,当第二份邸报送至后,上面仅剩的八百六十八个名字瞬间引起了众人哗然之声。 “太官令所言当真无误!两个时辰就已经淘汰掉了一半之多。” “如此看来决出四人名额或许要不了一昼夜。” “接下来才是这场考核的重头戏啊。” 薛谔看着邸报上的那些名字,目光轻轻扫过身旁众人,微笑浮面,开始轻声讲了起来—— “现在这八百多人当中,依我来看,除却三大府府首之外,其余最有希望跻身前十的人选无外乎是,雪府府首宁鸣,百里府府首濮逸,大名府翟远......” “其中雪府宁鸣,出身那座紫光霞城,又是霜刃派弟子,三月之前便已经是烈火期圆满的修为,我笃定他此刻定然已入寒水期,再加之紫霞城宁家和霜刃派道法,实力当可名列为第四。” “而那百里府的府首濮逸同样不可小觑,他专擅飞箭射杀之道,配合云澜道府的精妙道法,若是先让其拉开距离,便是三大府府首都会觉得难以应付。” “大名府翟远,刀法最锐,是天霄宗的弟子......” 灯火阑珊,人影重重,年轻的太官令坐在高棚下侃侃而谈,一时之间听得在旁的众人心神入迷,浑然忘却了疲惫。 ...... ...... 第六十二章 紫气霞元(求追读) “第六只了......” 昏暗的洞穴之内,宁阳坚毅的脸上满是疲惫之色,但眼中却有一抹掩饰不住的欣喜。 在其面前,一头脖颈处被寒刃穿插而过的狼妖正在慢慢失去所有的生机,而后身上那道护身映月形成的吊坠上开始闪烁起了红芒。 从考核的一开始宁阳就清楚自己的处境相比起别人来说是最困难的,不仅仅因为他的修为很低,即便到现在也才刚刚突破到清风期大成,更为重要的是他在九转胎心石考核时受损的神识还未能彻底恢复。 隐患尚在,一身实力都很难发挥完全,更别说在临行前闭关参悟些更高深的道法。 无奈之下,他并没有像其余八十一府修士那般径直往暗狱的中心世界而去,而是选择了迂回躲避的路线,每次都只在距离毒雾不远的地方找一个隐蔽之所,耐心等待着看是否有妖物出现,再骤然发起偷袭。 虽然这种守株待兔的办法很是愚蠢,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有些成效的同时还极为安全。 因为那些实力强的修士并不会选择在毒雾附近过多停留,而三万群妖当中境界高的也都俱在暗狱的中心地带。 到目前为止,能够在这附近出现的都是些清风期修为的妖物。 宁阳拨开那具狼妖的尸体,小心翼翼地从洞穴中爬了出去,外面是一片雾气浓重的湿林,具体的方向他并不清楚,只知道森林外就是那片极道期修士的毒雾,触碰到便会淘汰。 踩在满是枯枝败叶的湿地上,宁阳转头看了一眼已经近在咫尺的漫天黑紫毒气,心里默默想着该去找下一个藏身处了。 不过相比起一开始暗狱世界的范围很大,碰到其余修士的概率很小,随着毒雾不断收缩,宁阳能够明显感觉到这处世界能够活动的地带正在以一个恐怖的速度缩小,穿行在树林下已经偶尔能够看到其余修士们所留下的痕迹。 越到这个时候越要小心。 怀揣着如此想法的宁阳在走出这片湿林后,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座较为隐蔽的山丘,在确定身后的毒雾暂时不会蔓延过来,他提着手里的长刃往山丘摸索而去。 绕过山丘的坡口,一座天然形成的沙隘就隐在坡体之下,宁阳几个纵身就跃了过去。 只是在身子刚刚稳稳落下来的时候,在沙隘的后面,他瞥到了一道正在盘坐着的身影,目光瞬间便因此而微凝了起来,甚至气息都有了些紊乱。 这番异动瞬间也惊醒了对方,那人慢慢睁开双眼望了过来,似是也有些意外,但很快所有情绪都尽数化为了一片漠然,“还真是巧啊,二弟。” 宁鸣缓缓站起了身,将身上那些沙坡上洒落下来的尘土都轻拍掉后,转身负手静望着宁阳。 宁阳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方才沉重的喊了一声:“兄长。” 听到这声称呼,宁鸣丝毫没有流露出见到兄弟的欣喜,只是继续漠然道:“听你来了国都时我还有些意外,没想到你去了临江府灵虚道府那种宗门也能通过考核,不过。” 宁鸣的目光很冷,就像是猎人正在静望一只即将死去的猎物:“终究还是只能到这里了。” 听到这话,宁阳神情瞬间微变,没有立刻犹豫,转身拔腿就往毒雾蔓延来的方向跑去。 面对远去的身影,宁鸣只是摇了摇头,语气平静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们宁家最出众的是什么,紫气霞城岂是区区人力可避。” 以紫霞奇美传世的那座雪府大城,最为出名的道法就是紫气霞元。 狂风起兮,掀起无数尘浪。 一抹灵气所凝的灵雾顷刻间便破空而去,在宁阳身前破裂开后,绽放成了一抹绝美的紫霞云雾。 一道闷哼声响起。 宁阳重重地摔倒在了沙坡上,但很快便又爬了起来,一声不吭地继续往毒雾方向跑去。 “我之紫霞辅修的是噬灭神华,你全身灵气、肉体都会慢慢被吞噬殆尽,直至枯萎。当然,若有镇狱司大人的护身映玉在,不会有此下场,最多是送你出去而已。” 宁鸣声音冷冽而清楚,一直跟在宁阳的身后,丝毫没有半分着急的意思。 宁阳出身紫霞城宁家,自然知道这所谓的紫霞道法有多恐怖,更令他感到绝望的是,跟在自己身后的那兄长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赫然已经超过了烈火期圆满的程度,来到了寒水期的范畴。 二人境界之间的差距,此刻有如鸿沟。 宁阳紧紧地咬着牙,强忍着身上的酥麻痛痒之感,将心中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能够于毒雾面前寻到一线生机。 此刻的他甚至开始觉得毒雾的蔓延是如此漫长。 很快,他便回到了那片幽暗的湿林,从另外一个方向穿插而过,但无论他跑了多远,身后的那道身影始终保持着数丈的距离,没有被丝毫拉开的迹象。 护身映月的澄澈光芒随着紫雾的侵袭同样在慢慢黯淡,很快就有了闪烁碎裂的征兆。 随着奔行而响起的簌簌风声在不断消失。 眼前光景开始变得越来越暗。 尽管此刻所有的紫霞侵蚀都由护身映月抵挡,但是宁鸣所辅修的那噬灭神华能够让中者陷入一种臆态,这与肉身上的损伤无关,所以只能由宁阳自己一个人硬撑。 宁阳穿行在树林之中,气息已经变得越发沉重,伴随着又一道沉重的闷响,他被老树盘根错节的坚韧根部绊倒了双脚,直直摔在了一处泥潭里。 “你离开雪府,离开紫霞城,入灵虚道府门下学习道法,只是仅仅如此吗?” 宁鸣脚步轻踩在枯枝落叶上发出的嗤裂声响起,由远及近,就像是宣告着白昼结束的沉重的暮鼓声。 泥潭的水很浑浊,满是泥沙,慢慢流入到了宁阳的眼眶中。 他倒在地上只觉得身体越来越重,再也无力爬起来,混杂着泥水的双眼勉强只能支撑开一道缝隙。 宁阳喘着粗气,眼帘微垂,侧目看去,不知为何眼前是血红一片。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落叶簌簌而裂的声音此刻响起犹如刀割一般。 但很快,宁阳的眼前光景发生了变化,光影明暗之际,突然出现了另外一道身影。 那人穿着已经有些破烂的白衣,赤着两只胳膊,手中提着的那把长剑划过泥潭,一滴滴悬凝着的血珠从剑身上滴下,落在泥水之中散开涟漪。 四周...... 宁阳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屏住呼吸艰难地转动视线,瞳孔旋即紧缩了起来。 泥潭四处躺满了一具具狰狞可怖的尸首。 宁鸣慢慢自林外走来,脸上同样有些讶异,但很快就又消失不见,看着出现在面前的那道身影,淡淡道:“难得一见的巧合若是一连出现两次,那便说明命该如此,看来灵虚道府走到这里就要结束了。” 护身映月终于在这一刻碎裂成了无数光影。 瞬身道法的白光灿烈升起,然而就在宁阳即将消失的刹那,他听到了一道异常平静的声音在林间响起—— “嗯,前半句是对的,只是后半句我不这么认为。” ...... ...... 第六十三章 一境之差于我而言,并无意义(月票加更) 林雾尽处,湿意深重。 朝岁站在宁阳方才消失的那一小片泥潭之前,脸上没有任何的神情。 宁鸣先是看着他,目光又慢慢挪移到了四周,但最后又落在了他的脸上,轻声说道:“烈火期大成,以此修为确实有些嚣张的资本,只是.....有些过了。” 话音落下,宁鸣眼眸微垂,目光之中已是泛起点点寒芒。 朝岁明白他的意思,也清楚这位雪府的府首单以境界来说甚至都不是初入寒水期,但此刻自己神府剑影已经尽数恢复,甚至凭借诸多大妖精华更进一步,来到了烈火期大成,距离圆满亦不过一步之遥。 二人之间此刻的境界相差在他看来,便等同于无。 寒风呼啸,没有任何征兆。 宁鸣竟是直接突然出手,直接掠至了朝岁身前。 他的身法带着紫霞雾气,看似飘渺却又给人以一种沉重的感觉,霞光闪烁,一只手掌便骤然拍下,看着却像轻柔飘忽,仿佛不带任何劲力。 他所修紫气在外人看来不擅近身,但无论是此刻的身法还是那霞光一掌,都证明着这种看法是错误且荒谬的。 朝岁看着对方一掌袭来,脸上没有任何异样,握剑的手只是轻轻一提,剑身便以升月的姿势圆舞而上,硬接住了这一招。 铿! 强大的掌力拍打在剑身上发出震颤长鸣! 宁鸣没有丝毫停顿,双瞳映紫,无数浓烈的紫雾自其全身所有气窍而出,瞬间形成了一座牢笼。 紫雾幻化成丝丝缕缕的无数细刀,又像无数正在撕咬的蚊虫,要将朝岁浑身血肉和灵气都切割下来。 然而面对这让宁阳毫无抵抗能力的紫霞城道法,朝岁只是轻吐出一口白气,接着身后的山影蓦然出现,是一座天地伟力亦难以摧毁的亘古奇山。 连山第一重,招摇。 厚重之法所炼就的便是体外无缺,轻易不会被外力而撼动。 紫气道法辅修噬灭神华竟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这一刻,宁鸣的眼中终于是闪过微微诧异,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紫霞城的这门道法强就强在这是一门能够随意变化的道法,紫气吞吐而出可幻化变形,对远处的敌人发起最凌厉的攻击,而当紫气凝缩后全部浮于体表,那这门道法就成了一等一的体魄道法。 昔日紫霞城主凭借此法在妖国穷奇大圣手下逃得性命的事情,曾广为佳话。 此刻的宁鸣吞吐霞气,双瞳映紫,一招一式之间皆有了虎踞龙盘的感觉,更让人不由自主想起四个字,势不可挡。 不过这终究只是对于旁人而言。 朝岁目光平静,落剑于身侧,选择了和对方同样的招式。 电光火石一瞬! 一只手掌破开了无数紫雾,在宁鸣的眼前,看似悄然无声却是其疾逾火地瞬间抵近,厚重无憾的高山气息自掌上磅礴而出! 紫霞虽美,又如何能够影响到天地奇山。 无法抵挡的力道源源不断自对方掌上传来。 宁鸣很快就闷哼了一声,脚下连连暴退,竟是控制不住身体,一路倒掠而飞,足足撞断了数棵粗壮的大树方才停下。 但场面虽看着震撼,实则宁鸣已经借助着身形暴退和周身紫雾尽数化解了这一掌带来的厚重巨力。 否则恐怕护身映月在这一掌下就要被消减掉大半灵性。 连山第一重招摇,再配合以灵虚道府极元掌法改良后的招式,以仅仅烈火期的修为便已然有了如此威势,这场面如果让外界众人看到,定然会大吃一惊。 朝岁此刻依旧还是静立在原地,站在泥潭之前没有一步移动,他的目光落在宁鸣身上,声音清楚而平静:“你在雪府在紫霞城学了应该有很多年了,只是仅仅如此吗。” 这熟悉的话语瞬间便让宁鸣的神情完全阴冷了下来。 他慢慢站了起来,拍散身上的尘土后,情绪没有因此而愤怒,眼中很快生出了毫不掩饰的凌厉意味:“没想到临江府还有你这样的人,怪不得能让老夫子属意你为第四人。” “不过,你的境界不够。” “只要你一日未入寒水期,便不可能赢下我。” 说完这话,宁鸣眼中那抹紫色愈发深邃,浑身的紫雾就像是在大风中燃烧的火焰,忽而升腾,忽而隐灭。 凄凄呼嚎的声音响起,但不是这方暗狱世界要开始下雨了。 所有的异响都来自于前面的那道紫色身影。 朝岁静静看去,很快就明白了对方准备要做什么—— 极道三期第一境,灵元期修士独有的神府灵元。 宁鸣的声音很快也随之响起:“我紫霞城世居两府边境,于山谷为基,终年与紫霞湮灭之地相邻,日夜可观天地紫霞轮回朝生。” “以此天地奇景所悟霞元,无法可破。” “我凝练大半年之久,一直到今日才不过凝练出数枚,本意是为了那三人准备,朝岁,你该感到庆幸了!” 宁鸣的声音很快淹没在了异象里,灵元期修士的灵元所带来的威力确实足够恐怖,先前他所使用的紫气竟是在此刻骤然暴烈了起来! 很快,无数紫气尽数敛没,隐匿于其五指之间。 相同的境界修为,相同的招数,只是因为有了一粒所谓的霞元,这一刻宁鸣的掌劲何止超过先前十倍,人未至便已然掀起了无数尘浪。 他的眼神幽深而冷冽,脚下轻轻一点,便似飞石一般疾射而回,破空而响! 然而就在对方抵近,霞元掌势即将落下的千钧一发之际。 朝岁的衣袖动了! 寒风猎猎,衣袂翻飞。 然后是一抹银白的剑势骤然而起! 那剑光挥洒如意,看着是轻描淡写甚至是轻柔无力,但划过空际所带来的音爆轰鸣声俱都彰显着此剑之不凡。 宁鸣目光骤凝,在尘雾土浪里仿佛看到了有四座巍峨庞大的仙山正拔地而起,以迥异不同的四种姿态出现在了那道白衣身影的身后。 人观仙山所得,不过卑微渺小四字。 恍惚之间,宁鸣看着那雄峻难以逾越的四重山影,心里同样生出了这种感觉。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神情瞬间骤变,却已然来不及,被淹没在了那道浩浩荡荡的剑光之下。 霞元泯灭,紫雾尽毁,轰的一声巨响! 剑光盛放开来,笼罩四野。 护身映月就像碎裂而开的玉珠,变成了无数光影,瞬身道法再一刻便要亮起。 而就在宁鸣离去之前,那平静的声音又在林间响起。 “其实......” “一境之差于我而言,并无意义。” ...... ...... 第六十四章 无往破势之剑(上) 看着对方的护身映月碎裂,随后整个人消失在了林间,朝岁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一丝意外的神情。 一月余前广寒凌星便曾说过,灵虚道府弟子若是能够观到第二座山,即便只是初入门道也足够在清风期之内无敌。 而此刻的朝岁烈火期大成的修为再加上招摇、扶露、青丘、神隐四座仙山观想法傍身,即便宁鸣已经足够强,强到能够在寒水期凝练出灵元,也终究还是差了不少,紫气霞元尽皆被一剑磨灭。 不过四座仙山观想法同时运转的负荷确实极大。 朝岁从方才一剑掀起来的漫天尘浪中走出来时,双手仍旧在微微震颤着,而剑柄处绑着的那一圈圈布条更是早就已经碎裂开来,消失得不见踪影。 四重山影消失,神府之内暴烈运转的灵气慢慢随之平息了下来。 朝岁转头看了一眼还在湿林外侵蚀而来的那片毒雾,在原地静静思索着。 此刻考核开始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距离截止的十二个时辰已经所剩不多,边缘地带的其余修士和妖物出现的概率应该会越来越低,或许是时候该去这座暗狱的中心地带看一看了。 那些八十一府云集而来的翘楚,应该会有些意思吧...... 因为神府剑影正处于吞噬之后的嗜杀状态,所以朝岁心里也不禁生出了和平常不同的强烈的战斗欲望,气息也因此而翻涌。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也想认真的看一看。 看看这些宋国的顶尖宗门和世家能够传承至今都有何等玄妙的手段。 看看以自己此刻烈火期大成的修为,再加上融会贯通的诸多道法和连山四承重的境界,八十一府还是否有人能够接住这番全力。 思绪落定后,朝岁微微一笑,不再选择过多停留,以一道转瞬即逝的白影很快消失在了林间。 ...... ...... 银白瀑布垂落的寒潭畔,极寒气息渗人心脾。 一头高大的熊影静躺在地上,尸体从头部开始延伸,竟是被凌厉地斩断成了两半,妖血纷洒,腥臭无比。 白铮看着面前的那道身影,神色显得很是严肃。 作为天南白家这一代的麒麟子,云丘府的府首,白铮向来都是同龄之中最为骄傲的存在,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他不战而退。 “我见过你,在九转胎心石考核之时。” 白铮视线紧紧地盯着朝岁,声音凝重说道:“我原以为是监天司看走了眼。” 朝岁没有回应,只是微微瞥了他一眼后,开口说了三个字:“出刀吧。” 白铮神情微变,不清楚对方究竟是如何看穿自己的底细,但知道要是再继续拖下去的话,自己能够战胜对方的信心只会越来越低。 潭水深幽不见底,一抹刀光在水面上乍现,宛若月光倾洒! 以手为刀,隐含奇门八卦之势? 朝岁目光亮起,微微笑道:“有趣。” 而后,远比这门天南奇诡刀法更加凌厉的剑光升起,轰然破开了所有刀势! 奇门八卦还未形成,一剑便已破尽虚妄! 白铮的神情在剑光袭来时早已肃杀无比,但只是仅仅过了一瞬,万般情绪尽皆沦为一抹苦笑,护身映月噗嗤一声,碎裂了开来。 在被淘汰之际,这位云丘府的府首摇头叹息道:“妖孽啊......” ...... ...... 被剑气割裂开来的田野上。 英俊青年负手而立,脸上带着一抹玩味的笑容,在其面前三把长剑正轻浮于空,尽皆散发着烈火期圆满修士的可怕气息。 青年面前,已有三人正躺在地上,全身衣衫凌乱,护身映月已经碎裂了开来,正在等待瞬身道法送出暗狱。 穿着一袭天青色长裙的极美女子正在看着青年,面若寒霜:“柳白,千阳府府首难道只有偷袭的本事吗?” 被称作柳白的青年瞥了一眼后,冷笑说道:“夏云溪,你怕不是修炼功法修炼傻了吧?此处为十一暗狱,是国试,是国首之争,一应手段皆是堂堂正正。” 千阳府与映月府素有嫌隙,两府大派门下弟子互相都看不顺眼,千阳府这一次通过九转胎心石考核的人数较少,只有十位。 而除了柳白之外的其余九人更是在进来不久后就已经被淘汰,从人数上就已经不敌映月府众人。 再加上对方所修一向是剑阵之道,数人之力搭配起来便是寒水期修士都能一战,所以为了避免这一情况发生,柳白才会选择暴起偷袭。 现下缺少了最为关键的三处阵眼,映月府的府首夏云溪就无法再凝练剑阵,而双方又都是烈火期圆满修为,所以此刻的实力已经重新回到了伯仲之间。 正当双方对峙而立,气息涌动到最顶峰时,一袭白衣仗剑的身影自田野远处路过,烈火期大成的气息没有丝毫掩饰。 二人看了一眼后,没有理会,现下毒雾已经收缩了大半,出现其余八十一府的修士并不奇怪,更何况只是一个烈火期大成的修士,没有任何威胁。 只是很快让柳白和夏云溪心生微怒的是,那人在田野边上观望了一会儿后,似是感到有些好奇,竟然直接迈步向着这里走了过来。 身影渐近,还未看清那人脸上的面容,二人便又看见对方竟然是简单的抬了抬手,然后以毫不在意的姿态直接一剑斩来! “找死!” “狂妄之徒!” 看见对方区区烈火期大成的修为就想要以一敌二,柳白和夏云溪的那抹怒意很快就转化成了可怕的杀意,二者烈火期圆满的气势撼动周遭草浪随波而动。 千阳府飞剑之术,映月府无双剑阵。 两种剑道,不同的修炼方式,但俱都有着凌厉的气势和精妙的剑势。 朝岁走到二人面前,看到对方施展各自所长破开剑光后,方才微微点头说了两个字:“不错”。 听到这像是点评一般的说辞,柳白和夏云溪心中的怒意几乎立刻就要倾泻而出,以最凌厉的剑光回击,只是在他们看到那副有些眼熟的面容之后,不由微微怔在了原地。 柳白还在蹙眉想着这张脸究竟是在何时见过。 而夏云溪很快就像是想起了什么,眉毛慢慢舒展下来,冷声问道:“临江府?” “嗯。” 朝岁淡淡回道,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然后握在剑柄上的右手微微动了动,只听得嚓的一声,是剑身碰到剑鞘发出的声音。 听到声音,二人这才又怔怔地发现,原来方才那隔空斩来的那道剑光,剑竟然都还未出鞘? 但很快,剑出鞘了,一抹白光随之骤然亮起。 柳白和夏云溪皆是神情微变,运足灵气想要抵挡,却双双被震飞了出去。 一抹极细的剑痕出现在了护身映月的吊坠表面,随后在二者难以置信的目光下,缓缓裂开了一道缝。 瞬身道法将要亮起时,柳白和夏云溪脸色都很苍白,但又不约而同的看见对方皱着眉头说了一句—— “这飞剑之术要是搭配剑阵的话......或许会更有意思一些。” ...... ...... 第六十五章 无往破势之剑(下) 水月峰上,时间已经来到了考核开始的第三个时辰,光幕上剩下的人名还剩下四百多位。 相比起第一个时辰时就淘汰了近乎一半人选,此刻在暗狱中剩下的八十一府修士无疑要更为细心和谨慎一些,再没有被成群淘汰的情况出现。 现在即便是在暗狱之中有修士相遇的情况,大抵也不会贸然出手,而是会选择观望一番。 因为谁都不清楚别人的底细,所以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自然不肯出手。 斩妖司的那位副使高宠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坐在原位,长公主赵矜和那位女官不知去了何处,至于镇狱司的副使殷谂则是还在观望着暗狱里的一切。 蓦然,坐在位置上的殷谂像是看到了什么,脸上满是赞叹之色。 月华之地上的那座狱胎黑影在这一刻剧烈抖动了起来,吸引了高台上无数人的注意。 “又有人被淘汰了?” “不对,好像不太一样。” 话音落下,一柄浴血长枪慢慢自黑影之中出现。 散发披肩的青年身上煞气惊人,一手横持长枪,一手拖着高大如山影般的蛇鳞大妖自暗狱中走了出来。 “那是大名府府首......龙枪武镇。” 高台上很快就有凝重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光幕快速变化,大名府武镇的名字出现在了最上方,流转着七彩的霞光。 灵虚道府众人的视线同样汇聚在了武镇身上,一些年轻的弟子只是看着对方就已经有些被那气势给震慑到,小脸变得苍白。 而没有等众人的目光从武镇身上收回,狱胎黑影又开始颤抖了起来。 眉毛很淡的漠然青年孤身一人自暗狱里走了出来,只是让众人看着胆寒的是,对方原先那一身如雪的白衣此刻已经被染成了深邃的暗红色,而且不仅如此,就连其嘴角处都有一抹很明显的殷红。 “九夜府府首卓定。” 三大府府首已经率先有两位通过了这第一关考核,而不出众人意料的是,第三位自暗狱里走出来的是青莲府的府首。 相比起武镇和卓定,柳半月身上一尘不染,没有丝毫和寒水期圆满修为的大妖血战过的样子。 至此,道法会武的人选已经出来三位,只剩下最后一人。 因为第一道考核的持续时间是十二个时辰,期间无论有没有提前决出四个名额,月华之地上的道法会武都会在第二日月升之时进行,所以武镇三人并没有停留,甚至也并不关心接下来的第四位对手究竟会是谁。 他们走下水月峰,孤零一人的身影让灵虚道府众弟子看得是敬畏有加。 除去这三大府首,剩余的四百多人还要竞争最后一个名额,八十一府在场的诸人心里皆有些惴惴不安,目光一直紧盯着光幕。 片刻过后,狱胎里闪烁着一道白光开始飞出,众人看清那白光里的面容后,方才如释重负地轻吐出一口气。 “宁师兄?!” 只是相比起他们,灵虚道府诸人脸上则是神情剧变,年轻的弟子们更是没沉住气直接喊了出来。 白光散去,宁阳瘫坐在地上目光缓缓扫过高台,待看到灵虚道府众人所在的位置上后,脸上那抹苦涩再也遮掩不住。 很快就有弟子搀扶着他回到了高台上。 广寒凌星看着他那模样,微笑说道:“以清风期大成修为能挺进八十一府前五百,已经很出色了,不必苛责自己。” “师父。” 宁阳神情复杂,有心想要将方才最后看见朝岁的事情说出来,只是目光瞥见所有弟子还在紧张的看着那光幕,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光幕再次变化,这一次出现的白光多达七道。 让所有弟子再次变脸的是,这一次的七道身影里,望月峰颜炎和颜冰两位弟子同样在其中。 “师父,都是那群九炎道府的弟子!” 颜冰上了高台后,仍然显得无比愤怒,望着九炎道府所在的方向大喊。 眉雨对此则显得很是平淡,看了一眼自己这位弟子,又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九炎道府众人后,开口说道:“既是技不如人,又有什么好说的。” 颜炎虽然保持沉默,但眼中同样有一丝不甘。 他们兄弟二人默契极深,在暗狱里所分配的初始位置也相距不远,所以考核开始没多久就聚在了一起。 凭借着默契的配合和颜炎连山第一重的体魄,一路有惊无险的跻身到了前五百,却没想到遇到了九炎道府的众人。 敌众我寡,又是身处在孤立无援的暗狱之中,那些九炎道府弟子为了避免自己那方过多损伤,直接选择轮番上阵,活生生将他们的气力都给全部耗尽,之后自然是任人宰割。 此刻灵虚道府参加国试的四人只剩下了朝岁一人,大部分弟子的脸色都因此变得很苍白,但依旧看着光幕喃喃说着:“若是朝师兄的话.......一定还能走的更远。” 然而听着这番话,宁阳神情愈发沉默,很快脸上那抹苦涩就转化为了懊悔之色。 “快看!又有人被淘汰了!” 惊呼声响起,宁阳不忍直视,只好低头看去。 然而更多的震惊声在高台之上不断响起,甚至有无数身影都为此站了起来。 “怎么可能?!是雪府府首宁鸣?” “他寒水期大成的修为怎么可能在这里被淘汰?” 宁阳听着这些声音,一时愣在了原地,反应过来后,他立刻屏住呼吸拨开人群往高台下看去,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只见宁鸣正脸色苍白的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浑身气息极为紊乱。 雪府众人以及那位宁家老仆神情骤变,很快派人去搀扶宁鸣回到高台上。 霜刃派带队的那位师长脸色难看的站在其旁边,轻声询问着什么。 不知最后众人从宁鸣口中得到了一个什么答案,总之从雪府方向汇聚而来的目光越来越多,并且每一道都有如刀割般锋利。 灵虚道府诸多年轻弟子感受到从那边传来的明显至极的敌意,只觉得很是莫名其妙,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着。 “雪府那边怎么个个看着都想吃了咱们?”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雪府宗门九炎道府向来和咱们有仇。” “那群渣滓,淘汰了我们两位师兄不说,现下府首被淘汰了还要怪责我们?” 想到方才颜炎和颜冰的事情,一众灵虚道府弟子们便也以愤怒的目光投望了回去。 双方隔着高台数十丈的距离遥遥相望,火药味十足,但是让灵虚道府众人渐渐感到不对劲的是...... 那些充满敌意的目光不知为何,竟是越来越多了。 光幕不断在闪烁,先前的一个时辰里已经是少有人被淘汰,但是在这个时辰里,不知道暗狱里面发生了什么。 云丘府,千阳府,映月府,一个一个早已声名鹊起的府首逐渐被淘汰。 出来之后,或是神情复杂,或是摇头叹息,但无一例外,所有的目光最后都落在了临江府灵虚道府的位置。 此时不仅是众弟子察觉到了不对,就连孟秋霜和孟沁儿都感觉到了气氛深沉,即便是裹着貂裘都觉得有些阴冷,小声问道:“父亲......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光幕上呈现的是杀妖后的妖气排行,朝岁的名次依旧还处于中下游位置,并没有什么变化,所以众人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好揣摩着一些可能。 每个人都因此而眉头紧锁。 千里雪府两大顶尖宗门,一者霜刃派,一者九炎道府,自府首宁鸣被淘汰之后,所有人都将希望寄托在了九炎道府弟子的身上。 鄱阳作为此番带队的师长,此刻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异样,但心里亦有些紧张。 只不过这份紧张很快就随着白光闪烁而尽数消失。 鄱阳脸色冷冽,眼中寒霜之意深重,一甩衣袖后便直接看向了广寒凌星。 “师父!都是那个灵虚道府的弟子!” 九炎道府众人回到高台上后,其中一人忍不住说道。 “闭嘴!” 鄱阳呵斥了一句,所有情绪尽数收敛于心,然后极为的冰冷说道:“既是技不如人,又有什么好说的。” ...... ...... 第六十六章 魂锁,狼妖,箭云 第四个时辰还未至,水月峰上的月色已经都慢慢消失,天际开始生出了一抹鱼肚白。 而在十一暗狱的世界之中,极道期修士的毒雾收缩已近三百里,剩下能够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少。 暗狱最中心的地带是一座荒芜死寂的百里水泽,其内有无数苍劲参天的老树扎根于水壤之中,树荫遮天蔽日,叶子沙沙作响。 在水泽中央那片茂密的芦苇中间,一座由深黑寒铁打造而成的囚牢半淹没在水泽里,里面关押着一头通体雪白、高大似马的狼状妖物。 这头狼妖的神情很平静,身躯蜷缩趴伏在囚笼里,几条冰冷的锁链穿过锁骨和肋骨,深深地插入到了水壤的深处,其双眼半闭半睁,看上去没有任何的气势,但是囚牢里那些浸没在水中多年的妖尸白骨则是说明了一切。 随着时间过去,在这座关押着狼妖的囚牢附近,逐渐也多了一些人影。 他们大多站在树梢上,静静地观望着,彼此虽然分散,却又不自觉地将这座水牢围在了正中间。 朝岁坐在距离水牢不到百丈的树干之上,正饶有兴致的观察着其他人。 他一路自暗狱的边缘地带杀来,和十数个大府修士交手的同时顺带着也杀了不少妖物,排名已经挤进前百之列,虽说相较于其他人所猎取的妖气还差不少,但胜负已经只在这最后的一头大妖身上。 朝岁能够清楚的感知到,这只大妖若是光论修为来说绝对已至寒水期圆满,不过其身上的妖气飘曳微烁,气息晦涩凝滞,应该是遭受到了某种极厉手段的压制。 而能够在这个时间点来到此处水泽的,几乎所有人的修为都不下于寒水期,再加上人族修士的道法传承,大妖遭受的牢笼困缚,毫无疑问胜数绝对是在八十一府修士这方。 但问题就在于,只有一个人能够成功斩杀这头大妖后晋级下一轮,所以此刻场上的情况就陷入到了一种对峙的状态,谁都不愿意率先动手。 而对朝岁来说,这头大妖他同样势在必得,因为大妖精华对于神府剑影很重要。 他能够感知到,如果剑影可以成功吞噬掉对方,那么自己的修为少说也能够从当前的烈火期大成破至圆满。 不过,不急。 朝岁思索了一番后很快就有了想法,背靠在树桩上,目光悠悠看去。 同时为了以防万一,他的右手还握在剑柄上,左手则是捻起了些沙粒正在慢慢捻动。 不知为何,他此刻忽然有些怀念起了青云峰云崖上的那把竹椅。 ...... ...... “看来那头影焰狼妖就是副司使大人所说的半只寒水期圆满大妖了。” 水牢南面数百丈外,一小座由沙石形成的岛礁上,有两道身影正在眺目远望,轻声交谈着。 “可师兄,为何是半只?” 二人之中岁数看着稍有些年轻的是位负棍少年,站在青年身后蹙眉问道。 至于被称作‘师兄’的青年则是眯着眼认真观察着水牢情景,头也不回的说道:“看那样子,应该是镇狱司的魂锁,这影焰狼妖被魂锁链住,只怕现在连寒水期大成的实力都未必有。” 少年听到这话,小脸顿时高高扬起,欣喜而道:“师兄!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只要将这狼妖除掉,我们天照府必定就能晋级下一轮了。” “愚蠢!” 青年低声喝斥了一句,目光从远处的水牢上慢慢游移到了四周,凝重道:“现下能够走到这里的,身上积攒妖气大都不少,无论是谁斩杀掉这只狼妖都必定能够晋级下一轮,你以为他们都不想动手吗?” “这不过是那位副司使投下的一个诱饵,谁先忍不住动手,谁可就要吃亏啊。” 青年还在喃喃说着,其身旁那少年眉头很快便耷拉了下来,脸上满是不服气的意味。 没等太久,少年目光开始锐利下来,取下背后的长棍后,沉声吐气道:“师兄,你说我隔着数百丈距离朝着那狼妖挥出一棒的话,有几成得手的可能?” 青年瞥了一眼少年,冷笑微讽声还未发出,脸色瞬间微变,猛然抬头望向了天上。 ...... ...... “是他?” 天上的异样不止惊动了其他人,也引起了朝岁的注意。 他抬头看着那黑压压一片就像是乌云压境般的飞箭洪流,很快回想起了一道身影,那位曾经远距离偷袭过他的百里府府首濮逸。 只是让朝岁感到有些诧异的是,对方的这飞箭怎么变得越来越多。 这轮考核是在镇狱司的十一暗狱之中,副司使殷谂能够控制所有人物的进出,任何超出品阶的武器都不可能带进来。 而这处极为特殊的镇压之地本身就可以隔绝一切类似须弥芥子的手段,所以对方进来时绝对没有这么多的飞箭。 但是现在仅仅过去三个多时辰,天上的飞箭数量粗略一看便已经多达了十数万,可谓是吞云吐日,气势惊人。 思索片刻后,朝岁隐隐觉得或许和对方所修道法有关,不过倒是没有急着出手,而是依旧坐在原地,将目光转向了其他人。 在百里水泽的外围地带,脸色稍有些苍白的濮逸正藏身在茂密的树冠里,极力收敛着自己的所有气息。 操控飞箭洪流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因为这些飞箭并不是普普通通的铁箭,而是以树木灵性辅以秘法点化炼制,每只箭上都负有他的一点神识,以便进行操控。 虽说云澜道府向来便精于此道,而他又是月余之前九转胎心石考核中率先通过的第四人,但此刻依然感觉到了有些吃力。 影焰狼妖被锁在了镇狱司的牢笼里,又有魂锁铁链限制行动,天生便成了一个极佳的靶子,因此濮逸探查到这一点后就知道了这是独属于自己的良机。 以往以飞箭道法对敌时,为了兼顾精准和速度,他不得不减少飞箭的数量,但现在面对的是一头根本无法躲避的大妖,所以他根本不用在意飞箭有多快又有多准,而只需要不断的重复做一件事——堆叠。 飞箭数量由数百到成千,再至数万,最后抵达他此刻的极限,十一万九千六百八十八,此时无论是谁都不可能硬接他这十万群箭,不过同样地,无论是谁也不可能被这么慢的箭群射中,除非他不能动。 濮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陡然亮起,远处的那些飞箭开始于云间变换形态,形成了一朵最气魄雄伟的箭云,开始慢慢压下。 而就在这时,一朵浮在水泽湖面上的宽大莲叶慢慢自远处飘到了濮逸所在的树下。 ...... ...... 第六十七章 水泽之上,煌煌仙山 由十多万飞箭组成的那朵深黑剑云以一个极其缓慢的速度从天边落下。 水泽里的许多人影都被这番异象惊动,纷纷注目凝视着箭云,水牢之中,那头寒水期圆满修为的狼妖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正在躁动不安的低吼着,锁链挣动发出的哐当声极为响亮。 但即便这头影焰狼妖如何挣扎,浑身妖火如何燃烧,镇狱司的这道魂锁就像是锁住了它的命脉一般,丝毫未动,甚至还在极大的压制着它的妖气。 以此箭云,或许光论威力已经和自己连山四承重的鼎盛剑气相差无几。 朝岁目光微异,在心里暗自想着,同时目光也在观察着其他人的举动,想要看看这些站到最后的八十一府修士又会如何应对。 ...... 那座沙石岛礁上。 青年深吸了一口气后,转头对着旁边的少年说道:“不能让百里府那小子得手,把棍给我。” 少年听到这话,虽蹙着眉头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把背后那长棍交了出去。 青年接过长棍后,浑身气势顿时像是换了一个人,满头黑发竖立,双眼怒视。 很快,一声怒吼穿破云霄! 千重棍影自岛礁上亮起,就像是要将天上云层搅散一般,狂暴无比,破风之音也极为尖锐,在水泽的百里疆域里回荡不停。 棍影一出,惊动了水泽里的众人,所有目光因此而汇集了过来,看着那道千重棍影以一个极其蛮横的姿态直直冲入到了浩荡的箭云之中。 青年长发飘散,浑身气势也在那棍影挥出后慢慢回落,只是其目光往天上微凝看去后,忍不住叹气道:“不够。” 少年仰头看着那朵始终不散的箭云,同样很是不解:“师兄,他究竟哪来的那么多箭?” 青年摇了摇头后回道:“鬼知道。” 看到这来自天照府府首丘夜的惊骇一棍都没能打破那层箭云,水泽里很快又升空而起诸多绚烂的道法。 ...... 坐在树干上的朝岁看了一眼那棍影后,神情微异,但目光并不是停留在天上的群箭中,也不是在注意着那些升空而起的迥异道法,而是落在水泽的外围。 他自十万群箭出现后不久就已经感应到了那位百里府府首所在的方位,所以有一半注意力都放在了那边,刚才真正让他感到诧异的是—— 有个人也从那些箭上察觉到了一丝端倪。 ...... 高大而茂盛的老树下,那朵莲叶已经静静飘在树根处很久都没有动过了,但没有人在意这朵莲叶,更没有人注意到的是,一个黑影正悄然隐匿在莲叶下的浑浊水中,没有暴露出丝毫气息。 就算是树上的濮逸此刻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依旧是在竭力操控着远处的箭云落下。 棍影消散,水泽里诸般道法升空而去,十余万箭雨因此被击毁了一大半,但仍然还有五万飞箭正在落下,并且速度越来越快。 如果让飞箭成功落下,那么结果自然是毋庸置疑,百里府府首濮逸将成为第四个晋级的人。 就在这时,一声轻微的响动从莲叶上传来。 莲叶被轻轻拨动,叶子上的一滴露珠顺着叶面滴落到了水里。 听着这声音,濮逸的神情在一瞬间发生了变化,但还未等他有所动作,嗤啦一声,浓密的树冠被刀光劈开了。 那道黑影一瞬间便从水泽里暴起,水花四溅,刀光之快,简直让人无法反应。 看着坚硬无比的树干就像纸糊的一般裂成两半,无比恐怖的呼啸声自下方传来,濮逸收回大半心神,借着身上云雾飘渺瞬间离开了藏身处,怒声大喊道:“翟远!” 那黑影一刀破开大树后,并未就此停下,而是依旧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斩向濮逸。 二人身影在无数树影之间来回穿掠,刀光不停,远处的那抹箭云便始终无法落下。 这十余万箭雨若是彻底放开操控,不消片刻就会从空中垮掉,再难以为继。 只是大名府的翟远本就是八十一府之中最顶尖的天才,又是专擅刀之一道,可谓是此次国试当中最厉害的刀客。 看着没有半分绚烂气息的刀光极具内敛,只有真正面对的人才知道其可怕之处。 因为气势凛然的刀客,向来不惜他命也不惜己命。 每一道刀光都是纯粹而直接的攻击,没有任何回绝抵挡之意,无论对方的回招是什么,只要手中的刀更快,更狠,更果断,就断然没有输的道理。 看着距离最后的成功仅剩一步之遥,所以濮逸始终有些舍不得放弃眼前的攻势,一边应对着翟远的刀光,一边还要分神操控箭云。 而这番犹豫便注定会落败。 水泽外围的战斗没有持续太久,当数百道刀光像浓烈的焰火一般绽放后,濮逸的身影瞬间便淹没在了其中。 箭云失去修士操控后,瞬间就像倾盆大雨一般倾洒而下,就在这异变突生之际,能够跻身到此处的所有八十一府修士,无一例外,尽皆动了! 翟远握着长刀从水泽外围奔行而来,仅仅数个呼吸就抵近了水牢外百丈距离,刀光破空,以最快的速度飞越在众人之前。 沙石岛礁上的天照府师兄弟,合握那一根长棍,踩过无数芦苇莲叶后破空抵近,然后一齐挥出棍影,迅速追向刀光。 距离水牢最近的那数棵大树上,众人相比起刀光和棍影慢了一瞬,但也只是短短一瞬,之后腾空掠起,各自以精妙身法迅速拉近距离,然后凝聚起全身灵气,发出了惊天一击。 数万箭雨落下来的瞬间就是一个绝佳的天赐良机。 刀光凛冽。 棍影重重。 散发着光明的金刚杵,穿梭忽闪的寒霜针雨。 整片水泽都在因此而颤抖,波涛汹涌,群树晃荡。 水牢近处,朝岁看到所有人都现身向着那头狼妖发起凛然一击后,很快也摸起旁边插着的长剑站了起来。 他神情平静,一改平时的剑势,双手此刻都在紧握着剑柄。 飘荡不断的水泽之中,四座仙山重影缓缓出现,亘古远大的沧桑气息一瞬间就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神情皆是微变,纷纷忍不住回首望来。 “连山......四承重。” 平静的声音落下,诸般特质加成的剑影势如破竹地破空飞出,仅仅一瞬就超越了大部分人的道法,第二瞬超过千重棍影,第三瞬超过凛冽刀光! 剑光一路而过,水泽大树尽皆被斩断,垮塌。 剑鸣穿破云霄,响彻四方! 饥渴的剑影就像是一条极为可怕的巨龙,呼啸着而过,瞬间淹没了那只影焰狼妖。 ...... ...... 第六十八章 道法会武(一) 水月峰的高台之上,殷谂像是看到了什么,从原先的位置上豁然起身后,神情微异的往狱胎黑影处看去,但不过片刻,其脸上便又流露出了一抹赞赏之色。 变故来的很是突然,狱胎剧烈抖动的程度要远远超过先前任何一次。 高台之上的众人还愣在原地,没能反应过来,便亲眼看见数百道光团竟是直直飞了出来。 这一幕并不陌生,正是殷谂的瞬身道法将修士从暗狱之内送回外界的情形。 但是数百道光团同时出现,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道法会武的第四个名额,已然决出了! 此刻八十一府无数势力的诸多修士,都纷纷抬起头往那片光幕瞧去,想要看看究竟是谁夺得了这第四个名额。 只是那道光幕早就已经消散成空,没有留下任何的迹象。 光团上的白影很快散去,显露出一个个神情茫然的修士面貌。 他们其中的大多数方才还都正处在和暗狱妖物搏杀的过程,未能及时赶至那片水泽,所以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当然也有不少是特意选择了避开众人齐聚的中心地带,想要以猎杀的群妖数量来弥补寒水期大妖的妖气。 但无论是谁,此刻被莫名其妙送到暗狱之外,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神情皆是微变。 翟远握着长刀,看着很是沉默,在自暗狱里出来后他并没有回到高台之上,而是孤身一人直接走下了水月孤峰。 天照府那一对使棍的师兄弟出来后,引起了不少的喧哗声,乾坤门带队的那位大修士身影瞬间出现在了场上,沉声问道:“凭你们二人联手都拿不下这最后一个会武名额吗?” 少年还在皱眉回味着最后出现的那一剑,没有说话。 青年神情却显得很是洒脱,微笑说道:“师伯,输的不冤。” 诸多宗门世家都在被淘汰出来的那些光团里找寻着自己门下的弟子或是后辈,灵虚道府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数百弟子目光仔细扫视了一圈之后,还是未能发现朝岁的身影,开始有些疑惑的互相议论了起来。 “你看到朝师兄了吗?” “没有,人太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另一边。” 相比起其余弟子,广寒凌星和眉雨都是极道三期的大修士,神识只是略微一扫就已经确定了高台下并没有朝岁的身影。 难道...... 一个有些荒谬的念头很快就从他们的心里生出,之后再无法挥散消去。 广寒凌星目光微缩,双手紧握,呼吸有了一瞬间的急促和紊乱,这番奇怪的表现立刻惊动了旁边的荀越。 但是还没待他开口询问,水月峰上一道淡然的声音就响彻了起来。 “第一轮考核至此结束,道法会武将于八个时辰后开始,各位可以先行散去了,八十一府所有修士的排名将于国试结束后公布。” 殷谂背着双手静立于空中,脸上表情早已恢复如初,此刻身上那恐怖的气势可谓是如渊似海,令众人不由心生畏惧。 “副司使,不知这参加道法会武的第四人究竟是谁?” 高台上一位宗门长者抱拳问道。 而有这疑惑的明显不止是他一人,方才场面有些混乱,众人都在场上搜寻着各自门下的修士,没有人注意那狱胎暗影的情况,所以并不清楚那成功夺得最后一个名额的修士是否已经从暗狱里出来。 殷谂听到对方询问并未说话,目光只是微微低垂,落在了那道还在处于轻微颤抖中的狱胎黑影上。 众人目光很快也都随着这位镇狱司副使看了过去。 高台之上顿时寂静了下来,一些境界高深的修士很快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自黑影里响起。 此时天边的鱼肚白恰好露出火红朝日的一角,水月峰的光线更加明亮了起来。 一位白衣少年很快从狱胎里走了出来,他的衣衫略显破烂,两道袖子不翼而飞,右手正握着一把长剑,面对围聚而来的目光保持着沉默,没有吐露出一句话。 知晓朝岁身份的人很多,毕竟第四道传世星光亮起后,八十一府里有不少势力在考核开始时就进行过详细的调查。 但是此刻不认识他的人同样也很多,皆是疑惑议论了起来。 “这是八十一府哪个势力的弟子?” “看上去有些眼熟......” 而相比起他们的疑惑,灵虚道府众人则是对这副面貌再为熟悉不过,一个个怔在了原地,半响都未能说出话来。 一个年轻的弟子反应过来后,双眼瞪得滚圆,震惊无比的说着:“朝、朝师兄?” 那模样就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很快,这番震惊的神情就像是会扩散一般,一一传遍了众人,接着又转成了各自脸上根本掩饰不住的狂喜之色。 灵虚道府年轻的弟子们只觉得现下内心翻涌,难以抑制,很快就翻过高台,一跃而下,将朝岁围在了中间,甚至没有顾及这个行为在此刻是否合适。 每个人的情绪都很激动,围绕着朝岁开始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师兄,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那头寒水期大妖真被朝师兄你斩了?” 有个弟子更是想到了什么,语气轻颤说道:“道法会武,师兄.....你离国首现下只差一步了。” 孟沁儿看着这一幕有些瞠目结舌。 孟余上半身忍不住微微前倾,嘴唇兀自颤抖着,就连双手也在不自觉地抖动,激动的喃喃说着:“大兴之兆,大兴之兆......” 孟秋霜坐在旁边,心中有些恍惚,看着被所有弟子众星捧月一般围在其中的白衣身影,她第一时间想起的还是之前那个在知远县当仵作的朝岁。 见第一轮考核人选已经彻底落定,八十一府诸多势力虽心中各有遗憾,但终究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之后纷纷起身离去。 灵虚道府众人一直留到最后才离开,从水月峰到百岁坊的途中,欢声笑语始终不断,以往灵虚道府参加天元大试的那些弟子就连临江府的前十都挤不进去,更别说是参加青都的国试。 但是就在这短短的一月之间,以往种种皆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像梦一般。 朝师兄先是在九转胎心石的考核当中让监天司为其亮起传世星光,接着又被钦点为了临江府府首。 最后面对所有流言蜚语,师兄更是在镇狱司的第一轮暗狱考核中力压八十一府,成功夺得第四个道法会武的名额,打破了所有人的质疑。 一想到方才临江府那几大宗门世家之人离去时憋屈的神情,灵虚道府弟子心里便暗暗发爽,此刻走在国都的街道上也是昂头挺胸,神情极为骄傲。 ...... ...... 第六十九章 道法会武(二) 夜色落下的时候,百岁坊那片连绵成群的建筑都很安静,除了灵虚道府所在的那座三层小楼。 楼里的议论声还在持续,并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有半分减少的迹象。 而在楼前用竹篱围起来的院子里,朝岁正躺在那把竹椅上闭目养神。 早上从水月峰回来的时候,他看到这把躺椅出现在国都还有些诧异,听一旁的几个年轻弟子说起是荀越师兄特意用仙槎带来后,便点了点头直接躺了上去。 现下重新找回了在青云峰上那种熟悉的感觉,唯一有些不同的就是—— 相比起待在云崖上时,看着他的目光越来越多了。 站在二楼、三楼连廊和一楼大堂里的诸多弟子,时不时的都会将目光投向他所在的位置。 目光之中除了仰慕和敬重之情再无其他。 “不知道朝师兄此刻在想些什么?” “真蠢,当然是在想一会儿道法会武时的对敌计策,师兄以往在青云峰的云崖时便喜欢这样思考事情。” “我听说国都里各大赌坊都已经开出国首的赔率了,师兄是......最高的。” “那群赌徒向来鼠目寸光,又如何能够看到师兄身上的皓月之光。” 一位弟子冷声说道。 “所以刘师兄气极之下连身上的玉佩都当了,全部银两都押在了朝师兄身上。” 另一位弟子点头回道。 月色渐浓,倾洒而下。 宁阳站在自己的屋内默默看着小院上的身影,神情有些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 很快,云浅峰的一位年轻弟子从院外走了进来,靠近那把竹椅后,收敛了下内心的情绪,恭敬的说道:“师兄,时间到了。” 听到这句话,朝岁很快睁开了双眼,第一时间映入眼中的一幕便是——那无数道正在看着自己的目光,那里面有期盼,有敬仰,有紧张,还有很多无法言明的情绪。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提起身旁的那把长剑,慢慢从竹椅上站了起来。 原本身上那一袭破烂的白衫也早已经换过,此刻干净的白衣正在月光下反射出微淡的光芒。 他提剑走到了小院门前,看到在外面的街道上,八十一府很多正准备前往水月峰观国首之争的修士都因为自己而停了下来。 院内和院外,无数道目光都在看着他。 沉默过后,他回应方才那位云浅峰弟子的,是一个最简单和最直接的字。 “好。” ...... ...... 水月峰上,和昨晚第一轮考核完全不同的是,高棚之下除了长公主赵矜,女官石榴,斩妖和镇狱两大司副使之外,监天司的副司使此刻也到了,是一位穿着长袍,脸色苍白但双目亮若星辰的中年人。 水月孤峰,道法会武,向来会在青都之内以诸天星光投照全城,让国都百姓们都能以最直接的方式看到宋国最了不起的那些修行天才的英姿。 当然,这次的星光不会是传世星光,因为这门顶尖道法以往都不会轻易地出现在世人面前。 长公主赵矜上次在九转胎心石考核时让诸天星光亮起,就已经引起了朝野非议,御史台诸多御史更是因为此事联合上奏弹劾。 高台上的人影来的很快,尽管涉及到最后国首之争的只有九夜、大名、青莲和临江四府,但是没有一个人会想要错过这件盛事。 以往每一次的道法会武也是这些八十一府的天才们能够最直观的感受到,自己和三大府府首之间差距的机会。 三大府的人来的都很快,卓定、武镇和柳半月三人此刻也已经在月华之地上分散而立,正在静静等待着。 灵虚道府的人从水月峰下走了上来。 朝岁目光瞥过这三位府首,没有过多在意他们身上的气势,就像他曾经在暗狱里和宁鸣说过的,一境之差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看到众人已经齐聚,殷谂很快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只身飞到水月峰上空,披着月辉,声音传遍了整座山峰。 “最后的国首之争将于今夜结束。水月孤峰,道法会武,向来便是我宋国最重要的盛事。” “至于这一轮的规矩,很简单。” 殷谂微微一笑,右手轻挥,无数月光落在平底上画出了一个极为宽泛的范围,说道:“以此月光范围为界限,出者败,最后剩者即为国首。” 朝岁目光扫过那些明亮的月光,发现圈定的范围确实足够大,左右相距足有百丈距离,即便四人分散而立,彼此之间都有足够的活动范围。 高台之上,无数人影亦在交谈着。 “好好看着,此番盛况四年方有一次,莫要错过了。” “细心参悟他们的交手过程,体会何为我宋国最顶尖的天才。” “此次胜算最高的恐怕还是九夜府和大名府,青莲府次之,临江府最末。” 很快,殷谂目光扫视四周一圈后,朗声笑道:“开始吧。”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又回到了原位,而高台上的所有目光都开始凝视了起来。 万众瞩目下,月华之地并没有什么异变。 四人正好处在四个不同的方位上,没有一个人率先选择动手。 朝岁从左到右慢慢看去,目光先后移过九夜府的卓定,大名府的武镇,最后则是落在了那位青莲府的府首,水月庵弟子柳半月身上。 让朝岁有些意外的是,当他看向对方的时候,对方竟是也平静的看了过来。 仅仅只是简单的一眼。 那清澈纯净的女子目光就在顷刻间变成了九天之上最为璀璨的星光,引入入迷,心神摇曳。 一抹纯白圆月出现,并且在朝岁眼中越变越大,逐渐要吞没一切...... 轰! 短短的半个呼吸过后,朝岁黯淡无光的双瞳便立刻恢复了神采,目光幽深,身后连山的第一重山影拔地而起,俯瞰众人。 连山第一重山影出现,广寒凌星并不意外,毕竟若是连这等境界都没有的话,又如何能够赢下道法会武的第四个名额。 厚重加持的肉身体魄再凭借朝岁的意志和道心,最顶尖的道法幻象终究也只能影响到短短半瞬时间。 柳半月对此也有些诧异,但很快也不再在意,因为一抹寒光已经于方才的半瞬呼吸之间骤然逼近对方! 视线里,那把寒枪已经越来越近,枪尖处的寒芒亮起后就像天上灿烈燃烧的红日,无法令人直视。 武镇身上的气势也极其凛冽,一身凝实无比的杀意绝不是简简单单的于山野之中修炼就能得来。 朝岁目光微凝,没有半分小觑,在寒枪落下的第一瞬间就已经卷起衣袖,挥剑向着对方砍去。 隐隐的龙吟之声响起,让听者竖起寒毛,心神震慑。 铿锵之声不断响起! 寒枪和剑光不断交汇,以一个极难捕捉的速度明灭忽闪,无数火花在空中绚烂纷洒,喷吐着可怕的气息。 但很快,寒枪的速度越来越快,可怕的龙吟之声也越发清晰。 持枪的那道身影像是力大无穷,几乎每一枪都是带着沉重无比的万斤气力轰然砸下,月华之地上,无数气浪一圈又一圈的扩散开来。 朝岁的目光变得越来越亮,身后那道高大的山影也变得越来越凝实。 “是灵虚道府的连山体魄。” “嗯,四十年前初见此法时,也正是在此处,那年妙道人和梁王之争同样精彩无比。” 高台上的众人看着这一幕皆是流露出了些许异样。 而在众人视线之中,此刻的武镇就像是最为恐怖的凶兽,每一枪落下都像是要将朝岁的身影彻底砸进尘土里。 朝岁眉头微蹙,感受到对方的枪势就像是潮水一般连绵不断,越来越强,知道再让对方积攒枪势的话或许会更加麻烦,于是手中剑光陡然一变,由先前刚烈无比的剑光顷刻间化成了蜿蜒而柔韧的剑光。 “这是......碧水剑法。” 高台上有灵虚道府的弟子认出了剑法的来历,但很快又有些疑惑:“只是朝师兄的这招数怎么看着不太一样。” 如山钧重的枪势被剑光隐隐化解,武镇目光也亮了起来,脸上生出一抹微笑后,浑身竟是开始冒起了血色的汗气,气血和肉身之力在这一刻瞬间暴烈了起来! “来了!是大名府的升龙枪势,昔日司使大人于斩龙之后所留的精绝枪法。” ...... ...... 第七十章 道法会武(三) 嘭!嘭!嘭! 眼前那道近似凶兽一般的魁梧身躯持着长枪在空中圆舞,每一次抡枪砸下,都发出了势沉震撼的巨响! 他身上的气息变化片刻不停,恍惚之间就像是一座正处于爆发状态的火山喷吐着炽热的熔岩,势要将眼前的一切都熔为飞灰。 在高台之上的众人看来,此刻场上的变化显得有些奇怪,九夜府和青莲府的两位府首还未动,大名府府首武镇便突然以凌厉一枪逼近,接着身形圆舞,枪势升龙,将千钧重力全都倾泻在了那道稍显瘦弱的白衣身影上。 ...... 太常寺所在的福华街上,聚齐起来的人影比起昨夜的热闹盛况来说稍有不如,不少人都因为老夫子的那番成功预言而去了白马街。 昨夜第一轮考核,薛谔所看好的诸多俊杰最终都未能脱颖而出,反倒是老夫子断言的那位默默无名的临江府府首夺得了第四个名额。 这件事虽然对这位年轻的太官令名声有所影响,但依然不妨碍大多数的国都民众们坐在这里,继续听他讲解道法会武。 朱门前的那道大棚很快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当街上的星光亮起,映射出水月峰上的情况后,薛谔目光微微一亮,沉思再三后开口说道:“升龙枪势,力竭无断,这位临江府府首怕是已经......危矣。” ...... 高台之上亦有无数人并不看好朝岁。 现下的情形很明朗,他正处在对方升龙枪势的正中心,所面对的每一枪都是难以想象的澎湃巨力,在人道三期的修士当中,众人实在想不到有谁可以安然无恙地接完对方的这一轮枪势。 朝岁眉头微蹙,第一次察觉到了这位大名府府首有些棘手。 尽管他的身影厚重如山,始终没有被对方的枪势击退一步,但是每一次抬剑接枪的手臂都在被震得隐隐发颤,肌肉控制不住地开始卷曲,两道衣袖也已经碎裂而开。 灵虚道府众人看得很是揪心,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了担心的神色,眼睛片刻不眨地盯着场上情况。 “师兄应该不会就这么被淘汰的。” “没错,师兄一定还有什么手段没有施展。” 一些弟子开始喃喃自语,仿佛是要给自己树立信心,而包括广寒凌星在内的更多人,则是在默默想着朝岁的底牌是什么。 能够在八十一府诸多天才修士当中夺得道法会武资格的根因,究竟会落在何处。 ...... 寒枪之势犹如狂风骤雨,武镇的肉身始终在散发着恐怖的热量,隐约间一道睥睨狰狞的怒目龙影出现在了其身后。 “你应该不止这点本事吧?” 枪影之中,武镇显然还留有余力,洒然笑道。 朝岁没有回话,神情平静下来后,瞳孔深处的山影开始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连山第二重,扶露出现。 百脉气血运转加快,诸般道法消耗灵气骤减。 朝岁站在原地,身后两重山影加持,握着长剑的右手猛然横斩,剑光就像焰火一般在平地灿烈盛放,瞬间将武镇击退了十数丈。 这一幕顿时引起了众人注意,就连九夜府的卓定和青莲府的柳半月也停下了彼此隐秘的交锋,将目光投了过来。 高台之上,广寒凌星因为早就猜到了朝岁应该不止领悟了一重仙山,所以此刻的神情还算如常。 但是望月峰颜炎和颜冰二兄弟看到这一幕,相视一眼后皆是苦笑了起来,日前他们在青云峰上还曾以为对方停留在招摇山面前不得要领,但没想到其实对方早就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个境界。 “不错,但是不够。” 武镇目光微微发亮,气息吞吐之后,握着长枪的右臂猛地一发力,衣袖顿时破裂开来,露出无比恐怖似磐石般坚硬的黝黑肌肉。 下一刻,龙盘虎啸,筋骨齐鸣! 朝岁目光微凝,他能够清楚的感受到那只握着长枪的手臂是何等孔武有力,对方浑身的灵气是何等肆虐和暴躁。 显然真正的比试在这一刻才刚刚开始。 破空的猎猎声响起,武镇一手持枪,一手运掌牵引,无数气浪被掀起,一道恐怖的力道顿时捆缚在朝岁身上,甚至无视那招摇山的厚重特质加持,将其身体猛然往前拉动了几步。 接着枪声骤响,如惊雷乍破!所有锋芒都尽数凝于一点! 武镇身影疾射而回,可怕凛然的气势即便是隔的极远,都让高台上的一些年轻后辈们感到皮肤刺痛,纷纷变了脸色。 朝岁感受着对方作用在自己身上的牵引巨力,依旧没有半分要挣脱躲避的意思,反倒是脚下一点,身形瞬间飞近对方,以手中长剑直面相对。 “来的好!” 武镇豪迈大笑了一声,双眼里爆射出凌厉光芒,接着其手里那把寒枪横扫而出,银白光影骤闪即逝,快到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让人根本无法捕捉。 若是其余八十一府的修士,只怕光是面临对方的这破空一枪就会直接败下阵来,但是如春雨一般淅淅沥沥的剑光很快出现,挡住了对方所有横扫而来的枪劲。 “是云浅峰的春雨剑法。” 高台上有弟子惊呼了一声。 朝岁挥动长剑,和对方在月华之地上不断交锋。 二人身影在场上腾转挪移,交织纠缠,就像花火一般忽闪忽灭,只在原地留下两道残影。 枪响和剑鸣不断从四面八方响起,那是剑与枪交织碰撞的铿锵之声。 八十一府参试的所有修士此刻听着声音试图去捕捉二人交手的过程,但却无比惊骇的发现了一件事—— 无论是哪一道枪影,哪一道剑光,他们都看不清,而看不清的招式自然便破解不了,这就是所谓的差距。 很快,场上局面发生了变化。 武镇的长枪一改先前的磅礴大气,枪身开始如灵蛇一般灵活舞动,枪影绰绰,轨迹刁钻。 所谓的升龙枪势,并非是指龙精虎猛的暴烈之枪,而是指源源不断,永无力竭的连潮枪道。 对方枪法变化,朝岁的剑光同样也在变化,灵虚道府灵法阁二层楼的诸多道法在他身上信手拈来,就像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昔来峰的云影剑法!” “那是七重宝录土身!” “快看师兄残影上的步态,那是道法影身。” 高台上的一众灵虚道府弟子可谓是大开眼见,不断根据朝岁和武镇交手后的残影状况来推断出他用的是什么道法,直呼精彩。 当然,一个深深的疑惑很快也摆在了他们面前。 “师兄上青云峰不过才月余时间.......为何能掌握这么多的道法?” 没有人能够解答这个问题,众人此刻更关心的是那剑与枪之间的胜负。 瞬息往复,枪势不绝。 朝岁平静的注视着对方枪影的每一次变化,观察着那胜出红日无数的炽热气息的每一次澎湃潮生,心里已经渐渐明白了一件事。 对方的升龙态势就像是自己的连山四承重境界,能够让自身攻击连绵不断,诸般道法任意驱使,在人道三期的范畴里几乎可以说是无敌。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四重仙山之境会对肉身造成负担,而对方的升龙枪势则是落在神魂之上。 气浪劲风掀动着衣袖,翻飞不止。 朝岁目光微凝,呼吸轻吐,当下已经决定不再有所保留,四座高大的山影顷刻间便拔地而起,将昔日天下仙山最真实的面貌彻底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迥异的仙山气息在朝岁身上融为一体,顷刻间带来了诸般玄妙的特质加成。 “连山四承重?” 看着这一幕,坐在高台之上的广寒凌星和眉雨再难以保持内心镇定,脸色微变,霍然站起了身来。 而颜炎和颜冰两兄弟仰望着这四重山影,则是脸色有些发白。 四重浩瀚的山影遮天蔽日,就连漫天的月光都遮挡了下来,光线昏暗,监天司的星光也随之抖动。 那位监天司副司使的中年人轻噫了一声后,睁眼看去,随后目光便变得愈发明亮。 “这是......灵虚道府连山体魄的前四座仙山。” “不可思议,人道三期之内,即便是当年的妙道人也只不过到了三山之境。” “此子悟性委实可怕!”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里,月华之地上陡然亮起了一抹极为璀璨的白光,强烈到似乎要切断所有事物的可怕剑气没有任何顾忌,开始摧枯拉朽地朝着四面八方斩灭而去! “真是狂妄!凭此一剑就想直接断我三大府胜路,简直可笑!” 高台之上,九夜府卓家的卓影看到这一幕后,神情顿时冷冽了下来。 剑光斩去,掀起无数的泼天尘雾和巨浪,遮挡住了众人视线。 朝岁握着长剑,站立在原地,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先前的一剑与他无关。 只是那依旧还处于疯狂震颤中的剑身则是说明了一切。 尘浪散去,三道身影出现。 武镇距离连山四承重的凛然一剑最近,承受了大部分的攻击,所以浑身上下出现了无数极深的剑痕,鲜血淋漓,看上去很是惨重,但他的气息却依旧处于旺盛状态,没有半分衰减,伤势也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恢复着。 至于九夜府卓定和青莲府柳半月则是完好无损,但皆是目光凝重的望了过来。 “你确实够强,不过,可惜了。” 武镇咧嘴一笑,脚下重重一踏,恐怖的力道瞬间便在原地踩踏出一个深坑来,身影也幻化成了白影。 不仅如此,另外两道气息也在这一刻锁定了他。 “有此实力确实厉害,可惜三大府是不会坐视府首之名被其余人夺走的。”有人感慨而道。 灵虚道府一众弟子则是眼睁睁的看着场上对决从二人变成了四人,师兄从方才大好的态势之下瞬间就陷入到了以一敌三的窘境当中,此刻可谓是心都悬到了嗓子里,脸上忧色难解。 朝岁凝眼望去,内心没有丝毫松懈,振动的剑身很快平息下来。 远处的那抹枪尖变得越来越近,寒芒深邃,龙吟之声响起。 这一枪的威力要远远超出方才的所有枪势,甚至要揭天而去。 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 水月峰上突然又响起了一道极为尖锐凄厉的叫喊声! 音浪扩散,束于一线,径直对着朝岁震颤长鸣,瞬间便让其挥剑的动作迟钝了下来。 众人脸色微变,往那凄厉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一道可怖无比的妖影正在张口咆哮。 这道妖影全身覆盖着尖锐坚硬的毛发,身后负有浑白双翅,面首如虎,黑暗的火焰缭绕全身,看上去就和那些妖国的可怕大妖没有什么区别。 “音如嗥狗......卦山穷奇。” 高台之上,有八十一府宗门长者看着那道妖影凝重说道。 “终于来了,九夜府卓家的吞妖道法。” “鸟凤双翅,虎牛身躯,妖火傍体,没想到他竟然修炼到了三重妖身之境。” “最不可思议的还是寒水期修士竟然连穷奇大圣的妖血都能吞服,了不起。” 高台之上,诸多宗门长者皆在为门下弟子讲解眼前异象。 而在场上,卓定以吞妖道法所化的三重妖身还不是结束。 穷奇之音刚一响起,一抹月光便接踵而至,穿破云雾照在了朝岁身上。 明月幻影里,一道抚媚撩人的倩影正披着轻纱,曼妙而舞,琴瑟声起,悠扬清雅。 柳半月沐浴着明月清辉,身上光明气息越发浓烈,和远处缭绕着黑火的卓定妖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是水月庵祈月三乐中的第一乐,葛天氏之乐。心志不够坚定之辈在这明月舞影、琴瑟乐音之下,一瞬间就会陷入沉沦幻境,心神失守。” “三大府顶尖道法俱出,临江府已经再无希望。” 所有人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后,纷纷摇头说道。 灵虚道府一众弟子则是脸色发白,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抓在了面前的栏杆上。 诚然就像众人所说,三大府的顶尖道法同一瞬间落在朝岁身上,给他带来的压力确实是前所未有。 穷奇之音不断在神海里回响震荡,他的动作和灵气运转尽皆陷入停滞,强烈的诡刺阵痛不断从全身上下传来。 再加上水月庵的顶尖幻象道法祈月三乐的影响,他的神识也没有办法稳定下来,去应对接下来要面对的惊天一枪。 连山体魄之中青丘仙山的变化法正在不断减弱两大顶尖道法所带来的影响,但这终究是需要一个慢慢适应的过程。 朝岁的目光慢慢黯淡了下去,长枪寒芒喷吐着海量的灵气已经近在咫尺,高台之上的殷谂也正准备出手防止有什么变故发生。 但很快,笼罩在千层迷雾中的仙山之影拨云见日,展露出了自身面貌。 既然青丘变化法短时间之内无法摆脱两大道法的影响,那就依靠第四重山—— 终年藏在云雾之中,难以一睹真容的九疑仙山。 朝岁目光瞬间恢复了神采,通过神隐他摆脱了穷奇之音和幻象道法的影响,但是也给肉身带来了极为明显的负担,筋骨微颤,有一种挥散不去的疲惫感。 右手持剑挥舞,一道剑光随之破空升起,挡住了那轰然砸下的枪身。 无数恐怖的气息尽数敛没在了枪剑交会的一点。 朝岁此时的目光认真而专注,没有因为这凛冽可怕的枪势而有丝毫动摇。 他神海里的神识正在不断捕捉着对方可能存在的任何薄弱之处。 但是就在这僵持的片刻时间里,另外两道身影同时动了! 卓定挥振背后的鸟凤双翅,身影之快完全不输任何道法,他的锐利双爪同样也是最为坚硬的利器,划过天空的一瞬间就像刀光划破长空。 而后就是水月庵祈月三乐之中的第二乐,伊耆氏之乐出现。 柳半月玉白的双手在胸前不断交叉而叠、挥舞结印,月空之上有百余道剑影骤然出现,随后就像是剑雨一般簌簌落下。 三人的实力无论是谁都绝对远远超出其余八十一府的修士无疑。 朝岁眉头微微蹙了起来,第一次有了棘手和麻烦的感觉。 “看来......只能用那一招了。” 他于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旋即目光便凛冽了下来。 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之下—— 朝岁的黑发,身上的那件白衫,包括手里的那把长剑都在忽然之间诡异的动了起来! 就像是有一道银白的溪流在他身上蜿蜒流淌,不断跌宕起伏,剑身震颤的频率和程度也变得越来越夸张,嗡嗡鸣叫的声音尖锐而刺耳! 铮! 一道白光像是要卷裂天地一般!无声凛冽地直接破空而去! 武镇面色微变,手中长枪砸下的同时只感觉到那道白光就像是卷动风雷而来,所携的威势直接震碎了他所有的枪劲,然后远远地便将他震飞了出去。 神府之内的无数灵气此刻都变成了一粒粒可怕的剑元,旋转碰撞擦出无数的澎湃巨力。 朝岁向空斩去一剑后,目光落在左右两道身影上,神情微凛。 没有丝毫停顿,他握剑的右手径直横立,向着左右方向同样挥斩而去! 恐怖的剑光后发先至,在空中结成风雷之势,拖动出一道笔直的白影线条,线条的尽头则是卓定的妖身和柳半月所在。 而面对朝岁的这一剑,二人显然也没有半分要避让的意思。 以三重妖身为根基的刀光和伊耆氏之乐的诸般剑影接踵而至,与春酒剑元凝聚的剑光直直碰撞在了一起! 轰然一声巨响! 月华之地上掀起了从未见过的可怕气浪和尘雾,仅仅一瞬便将场上四人的身影直接淹没在了其中。 ...... ...... 第七十一章 国首 气浪一直翻滚到天上形成了朵厚重的墨云,几乎要将整片星夜月色都给遮挡下来。 场上的光线因此在阴暗变化,情况不明。 高台之上很多人都站起身来,神情认真的盯着每一处气浪散去的地方,想要第一时间看清楚四人交手的最后情况。 因为这是国首之争,是宋国四年来最浩大和最隆重的盛事,所以除了直接参与道法会武的四人,没有一个修士可以在水月峰上妄动神识,探测情况。 而如果只是凭借眼力,即便是八十一府最顶尖的宗门和世家此刻也不清楚究竟是谁赢了。 福华街上,太官令薛谔看着这一幕已是开始苦笑着摇起了头。 眼下的情况已经很明显,无论最终的胜负如何,那位临江府府首明显才是此次天元大试当中最强的修士。 一身烈火期圆满的修为凭借诸般精妙剑法就能力压大名府的龙枪武镇,最后更是逼得三大府府首联手应战。 龙枪,吞妖道法,穷奇之音,月华幻象,祈月三乐。 这些名字单独拎出来,无一不是震慑整个宋国的顶尖道法,再加上三大府府首尽皆寒水期圆满的修为,却依然敌不过一个区区末等宗门的弟子,简直匪夷所思。 “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妖孽啊.......” 薛谔轻叹了一声,眉头很快又微蹙了起来,口中轻声念着‘灵虚道府’四个字,像是想起了什么,神情逐渐变得肃穆。 与此同时,在国都诸多坊市的街道上,监天司的星光也吸引了无数人影正在驻留观看。 当看到气浪掀起之前,那一袭白衣身影仅仅凭借手中的三尺青峰,便能淡然面对三大府府首的诸般可怕道法,几乎每个国都的居民都流露出了震惊和钦佩的神情。 “应该有好几十年了啊,除了三大府的修士,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厉害的人。” 有老者睁着浑浊的双眼喃喃说道。 “厉害!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风采,他日必又是我宋国另一位擎天大物。” 佩刀的中年汉子坐在酒馆里,大口灌了几口烈酒后,盯着星光豪爽笑道。 很快,气浪慢慢平息,尘烟开始散去,所有视线都开始紧张了起来。 水月峰上,寂静无声。 朝岁看着手上那把寒光长剑正在一片一片破碎,轻叹一声后便慢慢松开了手掌,任剑身被微风吹落成无数的碎片而去。 除却这把长剑之外,此刻他上半身的衣衫也已经裂开了大半,剩下的一半还被血迹染成了深红之色,模样看上去极为狼狈。 尘烟散去,他的身影最先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当灵虚道府一众弟子看到他这副模样后,神情皆是微变,呼吸停滞,但他们的心情很快又发生了变化,脸上生出欣喜之色—— 因为在他们的视线之中,在镇狱司副司使殷谂所划定的那个范围里,朝岁脚下并没有超出界限一步,这也就意味着无论其他三位府首的状况如何,至少灵虚道府还未被淘汰。 长剑碎裂后,手上空空如也的感觉有些奇怪,朝岁微微蹙起眉头,将手背在了身后,心里一边想着春酒剑元的事情,一边开始抬头往前看去。 在武镇被剑光轰飞的方向,因为他正好处于春酒剑元爆发的正中心,所以遭受到的剑元威力也是最大的,此刻身影已经被砸进了水月峰的崖壁里,只留下一个人形的洞口,那杆长枪则是斜斜插在了洞口。 而在左边卓定的方向,尘雾散去之后,众人看到这位九夜府的府首仍然维持着那吞妖道法所化的暗焰妖身,唯一变化的是,在其胸口衣领裂开的部分,并非是正常的肉身,而是一片深黑色状似龟壳的坚硬外躯。 此刻那龟甲上有一道明显的剑痕,直入三寸,鲜血正从里面慢慢涌出,但很快便又恢复了正常。 妖身散去,卓定恢复了原本的面貌,眉头紧皱,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只是众人凝目看去,发现他所站立的地方恰好超出了圈定的范围一尺,皆开始惋惜叹道。 “穷奇精血,鸟凤血肉,旋龟暗甲,以他区区人道三期境界便能吞吃这般多的妖物,按理本该是国首无疑,可惜啊,终究还是遇到了更为妖孽之人。” 众人目光又接着转向柳半月所在。 这位出身水月庵的青莲府府首正踩在水月峰崖边的巨石上,身上虽然没有任何的伤势,但是超出的距离却是在三人之中最远。 三道身影,隔着百余丈距离相视而对。 朝岁神情淡然,就像是没有看到卓定和柳半月望着他的微异目光。 看到这里,灵虚道府的弟子们已是呼吸紧促,脸颊红润,抓着栏杆的手在微微颤抖。 在过往的无数年里,临江府从未出过一个天元大试的国首,甚至连站在水月峰上参加道法会武的机会都仅仅出现过一次。 国首,代表着是宋国同辈当中最厉害的修士,是人国疆域里最了不起的修行天才。 能够得此荣耀者,只要没有中途陨落,百十年后必然能够超脱极道三期,问鼎修行的最后一境。 高台之上,长公主赵矜看着朝岁的身影,微笑问道:“如何?” 众人知道这位殿下是在问对宋国新一任国首的看法,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监天司的那位副司使最先开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也没有丝毫情绪:“厉害。” 镇狱司的副司使殷谂则是笑着称赞了一句:“人道三期,我宋国已无能出其右者。” 最后,长公主赵矜的目光落在了斩妖司的副司使高宠身上。 而一向沉默寡言的这位斩妖司大修士则是淡淡说了两个字:“不错。” 能得天元大试第三任国首一句不错,便已经足矣说明这份天资有多耀眼。 赵矜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忽地—— 她霍然站了起来,一甩广袖,掀起那身华丽的裙袍,向着高台之外跨步走去,裙袂飞扬之间,似有风云涌动。 “胜负既分,那就宣布结果吧。” “是,殿下。” 殷谂应了一声,随后道法月华汇聚,在水月峰上凝出了一个完整的光幕,上面列满了八十一府一千七百多位修士的名字,并借着监天司的星光,传遍了整座国都。 灵虚道府众人的视线此刻也都紧紧盯在光幕之上,激动颤抖着的声音很快响彻了起来。 因为在光幕之上,榜首之名是—— 临江府,朝岁。 ...... ...... 第七十二章 千里仿剑 星光散去后,到了第二日的拂晓之际,国都民众们方才按捺住心里的那股激动情绪,各自归家睡去。 自宋国开启天元大试的考核以来,三大府一直牢牢把持着国首之名,在这漫长的二百年来,总共只有六位国首是非三大府出身,困难程度可见一斑。 然而就在昨天,第七位已经出现了! 来自临江府一末等宗门的弟子,先是以默默无名的姿态通过九转胎心石的考核,让监天司的传世星光为其亮起,接着又在八十一府天才齐聚的暗狱考核当中击败众人,夺得了第四个道法会武的资格。 最后,在月圆星夜,于水月孤峰上,这位临江府的府首以不可思议的姿态,一剑败尽三大府府首,成功夺得了国首美名。 这件事在国都已经是掀起了轩然大波,并且还在以一个可怕的速度迅速扩散到八十一府疆域之内。 所有人都暗暗惊奇于朝岁的表现。 百大坊市里的那些赌坊因为先前开出的赔率过高,所以引起了一众灵虚道府弟子的愤怒,纷纷下押了不少,原本只是为了争一口气,但没想到仅仅只是一夜过去,那些银子便以成百上千倍的金额回报了回来。 而因为扬眉吐气外加身家丰润的缘故,灵虚道府诸多弟子在国都之内可谓是一时挥金如土,在诸多奢华酒楼坊市里成群出没,采买无数,留下了一个‘不愧是仙宗大派门人’的豪名。 ...... ...... 此时,在国都极为隐秘的三司宝库中。 一位青衣官吏正神情恭敬的领着朝岁往高阁走去,同时口中还在详细介绍:“按照规矩,大人您既已成新任国首,便有资格来三司宝库当中挑选一件奇珍异宝,这也是天元大试的奖励。” 朝岁目光扫过眼前这些楼阁,心里隐隐感知到此处应该是有不少禁制存在,或许还有不少修为高深的修士藏身在此处。 而对于这座三司的宝库,他也产生了些好奇,开口问道:“这里面都珍藏了什么异宝?” 青衣官吏徐奉朗微微一笑,回道:“此处既为三司宝库,自然便是珍藏了天下奇宝,从丹药、道器、功法到妖国大圣精血,遗蜕,天地奇珍,可谓是应有尽有。” “人族五国之中,雾国、天工国、佛国、瘿国也曾上贡过许多珍宝,而即便是妖国所占据的那片辽阔雪原上的奇物,司库里也有所涉猎。” “下官可以带领大人一一参观。” 朝岁点了点头,随后在对方的带领下走进了阁楼之中,从外面来看这座三司宝库虽是有些陈旧,但内里的装潢却是截然不同。 入眼之处便是一排晶莹剔透的明灯,每一颗都是珍贵的东海佛国鲛珠,脚下踩的柔软毛毯是用妖国虎妖的一身皮毛制成,然后是一座座散发着微淡清香的雾国沉木所做的柜架。 可以说,光是眼前所见之物放在外界便已经算是极难一见的珍宝,但是在这里却只是众人随意踩踏和触摸的东西。 徐奉朗站在第一座木架旁,微微垂首,指着架子上摆放的东西说道:“此物是天霄宗大修士所炼就的剑丸,只此一粒便可精炼剑气,千金难买。” “这是国都圣琼宝地之中所产的天地灵液,可修复神海神识,蕴养精进。” “这是昔日雾国圣女穿过的一件薄纱。嗯......大人不必用这般眼神看下官,雾国圣女修炼道法特殊,她所留气息在世间是极难磨灭的东西,能够自动吸引天地灵气汇聚,故任何被圣女触碰之物在外界都是难以一见的珍宝,其中尤以衣物最甚。” 朝岁仔细感悟着那件薄如蝉翼的轻纱,发现上面确实留着一股奇妙的气息,就像是天地之间的一个漩涡中心,能够搅动周遭灵气流动。 “有趣。” 他点头说了一声,目光很快又落在了旁边的一罐不起眼的黑木罐子上。 徐奉朗上前两步后,微笑道:“大人要小心,此物是瘿国虫修所产的毒罐,里面日日夜夜都有百万毒虫在不断纠缠繁衍、蠕动啃食。” “所有死去的虫尸都会化为强烈毒气,时间越久毒气便越浑浊剧烈。以此罐存放的时间来看,若是贸然打开的话,连极道三期里灵元期的修士都难以抵挡。” 之后二人又往前慢走了几步,这些稀奇古怪的当世宝物确实也让朝岁有了一番新的认识,感到新奇而有趣。 徐奉朗看着他的神情,心中已有猜测,在介绍起各类奇物时引经据典,讲解起了其由来和诸多典故。 很快,二人遍览完了一楼后,开始往第二层楼走去。 徐奉朗依旧是走在最前方,说道:“这一层所藏大多都是世间利器,光论品质来说,绝对要远胜八十一府那些宗门世家所造。” 朝岁随意望去,发现其中确实都是诸般道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皆有,其中又尤以枪和剑居多,但无论是哪一柄,确实都要比灵虚道府弟子所用的长剑强出不少。 而他的目光很快微凝,停留在了一把剑刃和鞘分离的长剑上。 那把剑被放置在最里面的那层木架上,剑身修长,剑刃泛着银白的寒光,剑格处的雕花虽然已经有些模糊,但依稀还能看出是一抹奇花。 而旁边的那把剑鞘古朴厚重,有不少的划痕和印记。 徐奉朗顺着朝岁的目光望去,沉吟片刻后说道:“那一把......其实只是仿剑。” “仿剑?” 朝岁神情微异,显然是听到这个答案有些意外。 “嗯。” 徐奉朗神情肃穆下来,缓缓说道:“其实若是论起锻刀铸剑的话,人国之中无疑是天工国的匠人最擅此道,这层楼里收藏的利器大部分也是出自这些匠人之手。” “至于大人方才看到的那把剑,是世间大器‘千里’的仿剑。” 徐奉朗看了一眼朝岁后,接着说道:“大人以剑修身份夺得国首之名,自然是爱剑之人,应该听说过一句话——” “人间最快,不过千里。” “在世上目前仅存的十一柄世间大器里,千里是唯一的剑器,亦是最快的剑器,它是由三百年前天工国的大剑师欧阳冶耗费三十年锻造,融入了无数天地奇珍,自诞生之初便拥有极强的灵性和威力。” “传闻它日夜飞行在离原大陆的罡层之上,孤独一剑,踪影难寻,唯有每年在那位大剑师的祭日时会经过天工国国都上空。基于此,这百年来天工国的祈剑大会也是办的浩浩荡荡,无数修士都想借着这个机会得到千里青睐,成为世间最了不起的那一个剑修。” “而这柄剑便是由现任天工国的剑师匠人观千里之威后所仿制的一把仿剑。” 朝岁听着徐奉朗的这番话,很快走到了那柄千里仿剑面前,拿起剑刃闭眼细心感受了一番后,不由开口称赞道:“好剑。” “就它吧。” 朝岁脸上微微一笑,没有丝毫犹豫,将剑刃插到剑鞘后,直接握在了手中,之后便径直转身出了宝库。 徐奉朗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感慨而道:“好果决的性格,择定之后甚至不再多看一眼其他异宝,不愧是我宋国当代国首。” ...... ...... 第七十三章 飞燕阁来信 从三司宝库出来后,朝岁一个人走在国都的街道上,本意是想仔细看看这座青照大城的面貌,但是很快发现无论走到哪儿,总会有许多目光尾随他而来,直接而热烈。 无奈之下,他只好放弃这个想法,回到了百岁坊灵虚道府所在的那座小楼。 现下国试已经结束,剩下的事情就只有修士入三司之前必须完成的定员吏治。 虽然还不清楚具体要做些什么,但想来应该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毕竟在宋国的历任国首里,还从未听说过有进不了三司的情况发生。 进入院门后,朝岁原本想要在竹椅上躺着休息会儿,却发现一道身影已经候在了那里,看样子像是等了很久。 “有事?” 朝岁看了一眼宁阳,开口问道。 这位出身紫霞城的骄傲少年,月余前还曾因为朝岁直接被收为亲传弟子的事情而表露过不满,现下小脸上却很是肃然,先是工整的揖了一礼,方才开口说道:“师兄,关于定员吏治——” 宁阳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声音也因此停顿了下来。 但他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弯腰抱拳,沉声说道:“我想在师兄的手下从一个最平常的刑房小吏干起。” 按照规矩,在天元大试当中脱颖而出的八十一府修士都可以参加定员吏治,考核结束便能加入宋国三大司。 只是三司地位虽然在名义上并列无差,但实际论起来,还是要属斩妖司在众人心中地位更高一些。 即便是同为九品的斩妖司监妖文士也要远远胜过镇狱司的九品司狱一职。 若是能够在考核期间得到上司府衙一个不错的评等,就可以先别人一步选择三司职位,自然也就拥有了不同于他人的起点。 所以在八十一府治下的每一个辖地,参加定员吏治考核的修士往往都只会有一人,没有人愿意屈居于他人之下,被遮挡住所有来自上面的目光,从而落得一个劣等的评价。 很快,宁阳又开口解释了起来:“按照以往的规矩,师兄你身为国首,应该是会在府城的刑房担任邢狱使一职,手下至少有百人之多,只要师兄不反对......三司那边想必不会驳回我的请求。” 话音落下,宁阳便抬起头,一脸忐忑的看着朝岁。 这件事虽然听上去没有什么影响,但两个参加定员吏治考核的修士在同一个地方上任,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忌讳,宁阳心里也在担心朝岁会因此而生出些别的想法。 只是在等待了片刻后,他既没有听到一句同意,也没有听到一句回绝。 宁阳抬眼望去,只看到朝岁躺在那把竹椅上,双眼微闭,然后回了他两个字—— “随你。” ...... ...... 临江府,原武城。 统管一府诸多事宜的府衙里。 飞燕阁的校书小吏詹文记今日可谓是极其忙碌,从大早上开始就在不断整理着来自临江府各县的书信。 屋外的几座鸽笼里静静停着无数的灵鸽,而他需要先确认这些书信上的封漆完好无损,之后再根据书信上所记的吏员或是文房名称,一一送到对应的人手上,待回信书写完毕,再放入到这些灵鸽的信筒里。 “怎么最近各地的失踪案越来越多了?” 詹文记轻疑了一声,看着送往府衙刑房的书信在桌上堆成了一座小山,早已经猜到了其中的内容。 人口失踪的事情并不是什么隐秘,府衙刑房的那些捕快早就为此头疼欲裂,甚至已经在怀疑是不是有妖物作祟,准备请斩妖司的人出手。 詹文记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准备将整理好的归属刑房的传书先送过去,而就在这时—— 飞燕阁里案桌上摆放着的众多毛笔之中的一只发出了微亮的光芒,随后慢慢浮空了起来。 詹文记看到毛笔末梢的记号,神情瞬间微凛了下来,“是国都神行司来的传信。” 宋国疆域辽阔,南北之间足有万里之隔,所以若是传递消息多有不便。 一般来说,八十一府最常使用的传信手段是能够长途飞行无需喂养的灵鸽,其次就是出自国都神行司修士的道法‘同调’。 飞燕阁木案之上的这些毛笔都是经过炼化的异宝,每一只毛笔都落有修士的神识,除了神行司之外,还包括了其余八十府飞燕阁里的传信使。 平日里若是有什么紧急的消息要传递,传信的一方就会坐在飞燕阁木案之前,用这些炼化过的毛笔书写内容,并通过施展同调道法来将这些内容复写到千里万里之外。 正是凭借此法,宋国才能在幅员辽阔的疆域里做到互通往来。 “应该是天元大试的结果出来了。” 詹文记暗自思忖了一会儿,很快就猜到了神行司传书的内容,对毛笔挥舞所留下的那些墨字也开始不以为意。 无论国首之争的最后结果如何,八十一府境内都必须张榜通报,这已经成了铁律。 只不过对于临江府来说,因为每次扬的都是三大府修士的名声,所以文渊阁的那些书吏们从不积极。 不过毕竟是神行司的来信,重要程度要远在一般的消息之上,所以詹文记一直静静地站在木案前,等待那位远在国都的传信使将所有内容写完。 白纸上的字迹很清秀,笔的那端应该是位女子,而她所书写的内容则是一个个修士人名,从下到上,依次排列,所对应的正好就是各府修士排名。 原本按照从上到下的写法,国首是谁一眼便了然,但也不知神行司的那些传信使是如何想的,每次都要玩弄这些吊人胃口的把戏。 关键是——国首是大名府还是九夜府又或是青莲府,关我们临江府什么事? 詹文记心里暗暗想道,目光也在慢慢游移,并成功发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 “嗯,一千七百多人的话,那这排名应该是四百多,没想到这次我们临江府的成绩这么好。” 看到这里,詹文记略有些意外。 因为这次参加国试的人数要比以往更多,所以一张白纸记不下所有的人名,毛笔很快卷动纸张,翻到了下一页,接着又从下方开始写起。 终于,在那位传信使又写了三百个人名之后,来到了最为重要的国首名姓。 之所以知道对方要写的是国首姓名,是因为詹文记看到那只毛笔改换了另外一种红色的墨汁。 国都神行司的那位女传信使停顿了片刻,很快挥起毛笔庄严郑重的写下了最后一行,同时将此内容借助道法同步到了八十一府境下。 飞燕阁里,詹文记看到最后出现的那一行清秀隽永的红色小楷,双眼旋即圆睁,嘴巴张大,像是看到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 ...... 第七十四章 荣归 到了国试结束之后的第三日,国都深宫红墙之内的奉礼监公公带来了一道陛下口谕,不过并非是招朝岁入宫面圣,而是口谕嘉奖以及缅怀欣慰灵虚道府培养弟子之功。 对此众人倒也并不意外,毕竟当今圣上久病体弱在朝野之中早已不是什么隐秘,不仅日常军国政事大都是交由左右二相和长公主来决断,就连国试开始时也没有露过面,现下没有接见天元大试的获胜者也不稀奇。 而在国都停留了三日之久后,广寒凌星和眉雨也终于决定在今日返回临江府,回程同样是乘坐监天司的通天仙槎。 相比起来时的浩浩荡荡,此番众人归去时更显意气风发,站在仙槎之上对着一路的巍巍山河指点了起来。 毕竟又有谁能想到之前那句‘此去青都争国首’的戏言,如今竟成了如梦似幻一般的事实。 临江府二百年来都未曾有过的国首,这该是何等的殊荣? 一众弟子皆是红光满面,同时心里亦在期待着监天司这次会给灵虚道府赏赐下什么奖励来。 相比起众人,眉雨此刻神情并没有多少欣喜,反倒是眉头微蹙,站在广寒凌星旁边说道:“那日道法会武时,朝岁最后的一剑......” 眉雨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是广寒凌星清楚他想说什么,微微点头道:“应是春酒剑元无疑。” 听到这个答案,眉雨却沉默了下来,过了很久才又说道:“大师兄离行前曾与我们说过,未到他之境界不可参悟春酒剑元,否则难以压制神府之变,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况且那日自青云峰上离去时,他之气息还隐隐只是烈火期小成,但不过数日相隔,现下已经臻至圆满,如此破境修行速度,简直闻所未闻,即便是天生道种也断然做不到。” 广寒凌星沉思片刻后,说道:“祖师昔日在道磨之中留下传承,护佑我灵虚道府传承至今,或许除了那三诡之外,朝岁还在里面另有所悟。” “不过,师弟——” 很快,广寒凌星又看着眉雨郑重说道:“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灵虚道府未来中兴门庭的唯一希望所在,你不必多想。” “我们只需静静待他修为渐深,日后跻身斩妖司高层,执掌道府,届时便是我灵虚道府真正重返宋国顶尖大派之日。” 听着这话,眉雨一言不发地站在仙槎上,很难得地没有出声反驳。 因为即便是身为望月峰峰主的他在亲眼观看过国都一战后,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宋国同辈之中已经没有比朝岁更加出色的修行天才了,甚至放眼人族五国的辽阔疆域之中,或许都找不出一个能够超过他的存在。 宋国国首,放眼过往数百年的历史长河之中,这四个字所代表的另外一重含义就是人国第一天才。 ...... ...... 仙槎穿破云雾,在天上飞行,经过一日功夫之后,终于是来到了府城原武的上空。 按照规矩,他们需要先去拜见身为一府最高长官的经略使,以及斩妖和镇狱两大司的巡察使、镇狱使。 仙槎落在原武城外的时候,众人还未走下来时,便已经远远听见了一道响亮的声音响起。 “国首何在?” 那声音来自于一位身穿红袍官服的文官,其身后跟着一队神情肃穆的文吏,旁边还有红花点缀马首的白马正呼哧着热气,不远处则是百人规模的铜锣仪仗队伍。 众人看着这副阵仗皆有些怔住,目光不由自主便转头看向了还在仙槎上的朝岁。 此时宁阳正跟在他身后,轻声解释道:“师兄,那些都是都城府衙文渊阁的官员和手下书吏,按照规矩,国首荣归,当骑白马进城,以锣鼓仪仗开道。” “稍后师兄你的画像也会经由文渊阁的这些书吏绘制之后,送往临江府辖下的所有县地,让众人观仰。” 听着这话,朝岁挑了挑眉,但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便见那为首的文官双眼蓦然亮起,右手一挥率领着诸多书吏便浩浩荡荡的奔了过来。 “快——” “笔墨备好,只有半个时辰功夫,送往诸县画像不可错漏!” “让马夫喂养好马匹,游行时万万不能停下!” “仪仗队伍快些过来,锣鼓鞭炮要够响!” 那文官口中吩咐不断,数百人影当下便在府城原武之外忙碌了起来,直看的一众灵虚道府弟子暗暗惊奇。 孟余站在旁边乐呵呵的看着,孟秋霜和孟沁儿脸上则是有些新奇。 而那位文官很快走近几步,以最为端正的仪态向着朝岁作揖行礼,开口道:“恭迎国首。” 朝岁眉毛还在上挑着,唇齿轻启后本想直接开口拒绝,但广寒凌星却像是猜到了他的意思,微笑说了一句:“扬国首之名,同样也是在扬临江府之名。” 宁阳犹豫了片刻后也上前说道:“师兄,扬名之事对于定员吏治的评等来说总归是有好处的。” 说到这里,朝岁便也只好沉默下来,任凭那位文渊阁的官员安排起来进城的事宜。 很快,原武城外便彩旗飘扬,鼓乐喧天。 朝岁骑着白马走在众人前方,穿过城洞之后来到了宽阔的街道上。 此时虽然已经入夜,但是街道两旁还是有着无数民众攒动,脸上满是欣喜和崇敬。 空中焰火升腾,城里喝彩不断。 朝岁目光扫过街道时,在人群之中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神情微怔,但很快便向着对方微微点头示意。 站在人群里的雍槿看着这一幕,脸上无比感慨说道:“虽然早就觉得先生很了不起,但是没有想到会这般了不起。” 雍槿身前,坐在轮椅上的雍天正则是微微笑道:“能与我宋国国首相识,这也是槿儿你日后的机缘。” 众人目送着朝岁的身影消失在了街道尽头,而在每条人流窜动的大街上,文渊阁的那些书吏们则是已经将一张张画好的人像张贴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画上所绘栩栩如生,是一道仗剑纵马的白衣身影,沐浴风雪,正驰骋在最辽阔的那片极北雪原之上。 ...... ...... 第七十五章 定员吏治 到了都城的府衙门前,那位经略一府之地的经略使童平早已经在含笑等待,其身后一左一右静立着两道绯紫官服身影,正是临江府的两大司统帅,分别是斩妖司的五品巡察使卓天光和镇狱司的五品镇狱使白祈。 广寒凌星看见这一幕,神情顿时微凛,上前抱拳礼道:“见过府使,二位大人。” 童平脸上的笑容犹如春风拂面,轻轻抬手示意众人不必行官礼,目光则是望向了从白马上翻身而下的朝岁,说道:“收到飞燕阁传话时,我还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直到诸多好友传书祝贺后才恍惚觉得此事应是真的。” 说着,他笑着称赞道:“临江府二百年来第一位国首,了不起。” 接着这位经略使的视线又落在了广寒凌星和眉雨身上,说道:“二位真人培养门下弟子亦多有辛劳,我已上禀奏折,请命监天司为灵虚道府多加嘉奖。” 一府经略使虽然不是三司修士,归属在六部之下,但是其亲书上禀的奏折同样非同小可,即便是监天司也需要慎重考虑影响。 广寒凌星听到这话后顿感欣喜,当下便又抱拳回道:“多谢府使。” 之后在府衙中,经略使童平特意办了一桌酒宴替灵虚道府众人接风洗尘,广寒凌星自然是不敢推脱,众人觥筹交错之际,又请来了不少美艳舞姬跳舞助兴。 能得经略使这般大人物如此隆重接待,即便是坐在屋外院中吃席的一众弟子也是不禁在心里高兴直呼,这趟国都之行当真没有白来! 一夜欢声笑语,歌舞升平。 到了第二日,广寒凌星和眉雨并没有多加耽搁,御起仙槎便准备往灵虚道府方向归去。 至于通过了临江府试的朝岁、宁阳和颜炎颜冰四人,则是因为要开始定员吏治,挑选自己的任职之地,所以还留在原武城中。 负责这件事的是府衙监察司里的官员,又叫提点官。 因为知晓临江府此次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所以这位已经年过半百、白发苍苍的监察司提点官并未敢多耽搁,一大早便从自己宅邸里急匆匆地赶来。 按照规矩,天元大试的国首虽然并无官职在身,但是却享有其余人都没有的殊荣,那就是不必与宋国任何一人行礼,即使是进宫面圣都可以站着听旨而不用跪候。 各府品阶在六品之下的官员在见到他后,甚至大多都得毕恭毕敬的称呼一声‘国首’。 那位提点官人称扶老,姓扶,名人中,曾历任监察司主簿,监察官等职位,在临江府里也算是官声显赫。 他卷起衣袖喝了一口浓茶提神后,目光便在监察司的厅堂里一扫而过,最后落在了朝岁身上,凛着老脸点头示意了下。 此时在监察司之中,临江府三大派以及农家的人也正在场,月余之前通过九转胎心石考核的十四人无一缺席。 扶老缓缓开口道:“关于定员吏治一事,诸位应该都清楚,这是一府修士加入三司之前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在临江府是由监天司下属的一府监察司来负责评等。” “按照规矩,国首既为天元大试第一,那么便该为一府众人做出表率,府城刑房的邢狱使......虽多有劳累,但也只能辛苦朝国首了。” “另外——” 扶老目光游移片刻,落在了宁阳身上,蹙眉问道:“三司那边有话传来,说是你特意申请了在原武城开始定员吏治,可有此事?” 这话一出,厅内众人便齐齐看向了宁阳,脸上皆是疑惑不解。 宁阳很快站了出来,抱拳回道:“禀大人,确有此事。” 扶老神情凛然下来,沉声说道:“你若真决意如此,那么多半是要从刑房的一简书小吏或是巡街捕快做起的,远比不上去治下一县当统管邢事的捕头。” “况且在你上面还有一位当朝国首,他珠玉在前,便注定了监察司的目光不会太多放在你身上,最后的评等恐怕也只会落得一个最低的丙等,你当真考虑清楚了?” 定员吏治的丙等,意味着修士在监察司的评价里是碌碌无为甚至是低劣错漏,最后的结果就是只能去镇狱司当一个看管妖魔的司狱小吏。 对于这些事情,宁阳既是出身紫霞城,自然是心知肚明,只不过回想起在国都时的种种,他还是觉得无论如何,今日的决断都是当下自己心之所愿。 他没有丝毫犹豫,点头回道:“这些事情我都已经想过。” 眼见如此,扶老摇了摇头,没有再多加劝阻,而是按照天元大试的排名顺序一一询问起了厅内众人的意向,临江府虽大,但也不是治下每个县的情况都一样。 若是想在定员吏治之中得一个上好的评价,最好是能做出一番切实耀眼的政绩出来,所以一些常年遭受水盗马匪之患,流民失所的偏远大县此刻就成为了众人的首选。 很快,厅内众人都选好了自己的任职之地,行礼之后离开了监察司。 就在朝岁也准备离去时,这位扶老却是开口叫住了他:“国首稍慢。” 他慢慢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声音感慨无比:“老朽也是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临江府出了一位国首。” 不待朝岁说话,扶老沉吟片刻后又开口道:“有些事情虽犯忌讳,但毕竟涉及三司,还请国首认真对待,那就是关于定员吏治——” 他的手指在桌上敲动数下发出了沉闷的声音,“不必苛求尽善,尤其是那些陈年旧案,最近诸县频频上报的治下民众失踪诡事,这些棘手之事一者属于过往,二者并非在原武治下,所以最好是视而不见,交给地方官员自己定夺。” “定员吏治以半年为期,期满之后即使没有做出什么政绩,监察司的诸多同僚也不会过多苛责国首,总之,不要擅离职守,专心做好邢狱之职的同时,谨记一句话,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扶老微微一笑,又接着说道:“另外,在定员吏治的过程中还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 “我知国首是极为厉害的修士,但不要妄图在任何朝廷官吏身上使用你所学道法,即便是品阶最低的杂吏和皂吏也一样。” 听到这里,朝岁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问道:“这是为何?” 扶老轻叹了一声后,开始解释道:“其实这与前朝旧事有关,以往神都还未破灭时,朝政大多是由修士把持,上至军国政事,下至民生律法,一应手笔皆是出自其手。” “只是修士虽然贯通天地,却不见得懂得如何治理一方,常常是政出昏令。更有甚者,地方宗门世家凭借自身强大修为操纵府衙百官,以武犯禁,敛财己用。” “便是昔日神都的深宫红墙之中都曾出过一位奉礼监公公,试图以天魔道法操纵君王,权倾朝野。” “基于这些前车之鉴,监天司便想出了一个应对之策。” 扶老慢慢自怀里掏出属于他的一方极小官印,说道:“上至一品大员,下至一县杂吏,都会有朝廷下发的一个凭证,或是官印或是木牌,虽依品阶官职不同有些区分,但内里却都藏着一个相同的隐秘。” “那就是监天司观星术士的神识隐藏在其中。” “自你接过官印的那一刻起,这些神识便会化作因果纠缠附加在你身上,虽无法替你抵挡外在危险,却能让观星术士们据此推断出你身上的遭遇。” “这也是为何自天元年后,即便是再如何偏僻荒野的一府小县,只要有官吏无故暴毙死去,无论地方如何试图遮掩,最终都难逃监天司目光的原因。” 原来如此。 听到这里,朝岁目光微异,很快就想到了在知远县时发生的事情。 当时在心中是觉得那位徐家大少过于谨慎,现在看来对方应该是在忌惮监天司的手段。 只是那个时候既然他处在定员吏治的过程中,却又并不在意知远县发生的那些命案,看上去倒像是有意要得一个丙等。 朝岁在心里静静想着这些事,脸上倒是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很快便向着这位监察司的老官吏揖礼道:“多谢扶老。” “国首客气,这些事情其实也算不得什么隐秘,只是灵虚道府几位真人现下不在,老朽只好代为提点了。”扶老微笑回道。 说完,二人便一同走出了监察司,朝岁有心想在这座府城原武逛一逛,所以便婉拒了扶老一同就席的邀请,独自走出了府衙。 不过,他才刚刚走到门口时,便听见一道凝重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师兄,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 ...... 第七十六章 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朝岁转头看去,看到宁阳凝着一张小脸正站在府衙门口的石狮后,身上那件衣衫已是半湿状态。 一个清风期的修士能够在腊月寒冬留这么多汗,看样子应该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奔行了不少距离。 不过此处毕竟是临江府的府城原武,又有斩妖和镇狱两大司的修士坐镇,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宁阳如此意外或者说是慎重。 朝岁神情微异,却没有第一时间询问,而是停顿了片刻后才开口道:“边走边说吧。” 说完,他便径直往府衙正对面的那条铺满酒食摊子的深巷走去,宁阳微愣了一会儿,很快也跟了上去。 “方才我去刑房看了一眼,发现在刑房的门口围了不少人。” 二人走在府城大街上,宁阳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过朝岁的身影,语气颇为凝重。 “其中大多数都是远道而来请求府衙做主的苦主,不少身上还都穿着血衣。我在旁边偷偷打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这些人的出身虽然各不相同,但是所遇到的诡异之事却是完全一样。” “诡异之事?” 朝岁回头望了他一眼,脸上神情有些奇怪。 宁阳看到这副表情,很快明白他的疑惑出在何处。 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天地之间唯有运转不变的至理,一切变化皆有迹可循,并不存在什么奇诡之事。 但是听着那些苦主方才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宁阳还是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说道:“师兄,其实一开始我也不以为意,但是听他们说完后,才发现确实是有些......诡异。” 朝岁走进了巷内,在一家卖面食的摊位上坐了下来,从桌上木筒里取出双筷子递给宁阳后,方才开口问道:“治下有人失踪?” “谢.....谢师兄。” 清风期的修士虽还未达到终年辟谷的程度,但几日不吃也是常事,宁阳虽然并无胃口,但看见朝岁正在眯眼看着店家那面写满菜名的土墙,只好也接过筷子道了声谢。 “嗯,两碗牛肉面吧。” “好嘞,客官稍等。” 这家面摊的主人是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正在摊前奋力甩着面团,旁边支起的一口大锅里则是熬煮了多时的牛肉汤,香味扑鼻。 宁阳小脸很快变得凛然,接过朝岁方才的话继续说道:“师兄,府衙和诸县刑房确实都是这么说的,治下有人失踪,但是在那些苦主的口中却并非如此,他们所说的是......消失。” “哦?” 听到这里,朝岁终于是感到了些意外。 因为失踪和消失,看似只有一字之差,结果又都一样,但是发生的过程却截然不同。 失踪经常有迹可循,而消失却不是,这两个字往往代表的是磨灭和极敛。 “我详细询问过那些人,他们皆说是亲眼所见,自家亲朋不过进屋片刻,房门都还未关上,油灯刚一点燃便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一根毛发都没有留下。” “师兄,我怀疑......可能是妖国的大妖在作祟。” 扑腾着热气和香味的两碗牛肉面很快端了上来,朝岁一边低头嗦面,一边说道:“斩妖司的人呢?” 宁阳眉头微蹙,很快说道:“因为只是些捕风捉影的流言,又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斩妖司那边只是派了两个九品的监妖文士过去查探情况,最后回禀的消息是没有察觉到有任何妖气残留,可能是马匪山贼下山劫掠。” “但我在想,兴许是那两个监妖文士修为不济,所以才没能发现什么马脚。” “那你觉得在这临江府里会出现什么修为的妖物。” 朝岁接着嗦面,头也不抬的问道。 宁阳沉思了片刻,说道:“临江府毕竟处在宋国的偏僻地带,真有能够潜伏进来的大妖,想必也不会因为几个凡人暴露踪迹,我想应该最多是人道三期修为的大妖,也只有这等境界的大妖才会控制不住对血肉生灵的渴望。” “嗯——” 朝岁抬起面碗将汤都喝完后,方才慢慢放下筷子,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客官,面的味道可还好?” 那位摊主搓着腰上的围裙走了出来,脸上满是憨厚朴实的笑容。 朝岁看着对方,脸上同样也流露出了一抹‘质朴’的笑容,点头回道:“不错。” 而看着这一幕的宁阳则是双眼瞪的极大,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因为他看到就在方才的顷刻之间,师兄脸上的五官就突然发生了些细微的改动。 这些改动虽然不大,但是凑在一起就让其整副面相显得陌生了起来,而且看上去反倒是有些......憨态可掬的样子。 等到那摊主哈哈大笑离去后,宁阳立刻按捺不住心里的情绪,开口问道:“师兄,你可是学了那门狐妖变化法?” 狐妖变化法虽然是很多修士都熟知的道法,但毕竟是源自妖国的那位九尾狐妖,人族里因此而忌讳不愿修行的不少,就算修行了此法的大多也不愿意流传出去,所以这是一门虽常听闻却又少见的奇诡道法。 只不过朝岁所用的并不是狐妖变化法,而是由青丘变化法进行稍微变动后带来的法门,能够简单的调整五官外貌,但还做不到像狐妖那种连体态年龄身高都能随意改变的境地。 朝岁摇了摇头,脸颊两侧的耳朵很快竖立了起来,像是长出了一对招风耳,口中淡淡说道:“所谓变化,即是适应,这和那门狐妖的道法差不多。你若是有心的话,多观察一些日常之物的变化,虫鸟破壳,野兽冬栖,潮水涨退,当心中有所悟后再去学此法门。” 宁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想起了方才提到的事情,蹙眉说道:“师兄,你方才说要去看看?可是此刻定员吏治还未正式开始,咱们的任命还没到。” 朝岁神情平静,对于这件事显然并不在意,相比起定员吏治开始时的种种约束,此刻反倒是做事的最佳时机,若是真的有大妖出没,正好也能为自己即将破境递进的修为添砖加瓦。 他从怀里掏出两碗面钱拍在桌上,目光从远处移到了近前,看着宁阳悠悠而道:“在迂腐的大道理下来之前,我劝你还是多逛逛吧。” ...... ...... 第七十七章 绝望的人 热闹的府城深巷里有形形色色的各种摊贩,米食小吃,茶摊说书,还有在民间走动卖艺耍把式的,可谓应有尽有。 朝岁目光一直落在这些摊位上,看着接踵而来又渐离去的人影,眼中不断有人影生出,无数五官面貌皆化为了青丘变化法改变相貌的基础。 等到宁阳吃完那碗牛肉面后,二人才起身离开,从巷子里穿出去重新回到了主街上。 之前在青都时,因为朝岁才在众人面前夺得国首的缘故,所以街上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形成众人关注的焦点。 而且他当时还未根据青丘变化法创造出相貌变化的法门,所以便在百岁坊灵虚道府的小楼内整整躺了三天。 此刻宁阳跟在身后,虽有些诧异于他对这些俗世摊贩表现出来的兴趣,却也没有多问,只是细细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师兄既然能够以狐妖变化法改变面容的话,那我们此时跟在那群乡民队伍里潜出城去应该不会被人察觉。” “他们之中有一队伍是从细枫县外的马家堡结伴来的,那里离原武最近,据他们所说,马家堡发生诡异的情况也极为严重,每日都在有人消失,尤其是还未出阁嫁娶的女子。” “现下整座马家堡几乎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数百亩良田里的庄稼无人打理,这些乡民诉求无果也准备回去收拾行李背井离乡了。” “马家堡......” 朝岁轻声念了一句,随后点头说道:“那就去那里看看吧。” 原武城的刑房并不在府衙之内,而是有单独的一片廨舍,这也是因为刑房诸吏的上司是邢狱司,是少见的由国都监天司直接监管的朝堂机构,和临江府府衙里的诸司存在根本上的不同。 二人穿过街尾来到刑房的那一片森然楼宇时,大门前确实围聚着很多人影,隆冬腊月没有住处,干脆就在刑房大门前打起了数十丈长的通铺,堆满干草和被褥。 不少衣衫单薄的老汉坐在上面,蜷着双脚,手上拿着一块干馍细细在啃,神情虽已变得有些木然,但偶尔还会抬起头往大门处望去。 一些更为极端的民众则是在身上裹了件写满血字的白衣,一边撕心裂肺的哭喊着,一边朝着刑房之内怒喝痛骂。 刑房大门紧闭,只有几个负责巡街的青衣捕快此时站在门前苦笑不已,手从腰间的刀柄上划过,始终不忍拔出来。 朝岁站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后,不禁暗暗摇了摇头,心里对于不久之后就要接手的刑房狱司诸事也有了些看法。 宁阳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有心想要替日后的同僚辩解一声,开口说道:“其实也不是他们不愿接手这些事,只是刑房里的这些捕快一身所长不过是俗世刀法拳脚,又如何能够对付得了那些妖物。” 朝岁没有回话,目光很快微凝落在了人群的最前方。 此时一位拄着木拐的白发老者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旁边几人搀扶着,人群开始如潮水般涌动。 那老者面色潮红,只看一眼便清楚其内心压抑着极大的愤怒,他穿过人群慢慢走到刑房门前,先是抬头看了一眼木匾,又紧握着拐杖重重地敲了三下,然后就往门前大啐了一口,留下一句愤怒的声音—— “临江府要此刑房百吏又有何用?” 宁阳看着那位老者,很快在朝岁耳旁轻声说道:“那位是马家堡的堡长马保平,此番便是他带着诸多乡民来的府城。” 临江府地域辽阔,马匪水盗向来除之不绝,所以一些住在县城之外的乡民就会自发结伴为伍,马家堡便是这样慢慢发展壮大起来,堡内习武的壮丁亦不少,已经是方圆百里内极有名的一个大镇。 很快,马家堡的一众十数人便收拾东西离开了刑房,开始径直往城外的方向走去。 人群里还有不少其他地方的流民,因为无家可归,所以日前便已经和对方商议好,若是事无结果,便随他们一起离去,找一处人烟小县或是僻静山地里搭伙过日子。 朝岁和宁阳远远跟在这群人的身后,凭借修士的手段隐匿气息没有让众人发觉。 此时街上还在张灯结彩喝庆着临江府的第一位国首,人人脸上都是欢腾喜悦之色,不少孩童提着一纸响炮在街头巷尾穿梭,嘻笑打闹。 街上光影重重,越往城中央越发热闹,白日焰火急骤无停。 而马家堡的一众人影则是默默无声地再往城外走去,一步一步,沉重又无力,像是浑身的心气和力气都在被渐渐抽走。 人群之中,马七月披着纯白的丧服,双眼通红,身体木然地随着前方脚步而动,视线偶尔也会扫过街上贴着的那些画像,但并没有从中汲取到一丝喜悦和荣耀,只是目光怔怔地在看着。 快走出原武城的时候,因为靠近幽深的城洞,光线骤然昏暗了下来。 就像是一道浓重的阴影张开了深渊巨口,要将一切都啃噬和吞咽。 马七月小脸陡然间苍白如纸,眼中是一抹恐惧,搀紧着马保平胳膊的右手绞在一起,指甲都深深嵌入到了衣袖之中。 她抽噎着浓重的鼻音,脑中不断闪过一些可怕的片段,很快就控制不住情绪,蹲在地上崩溃大哭了起来,浑身冰冷止不住地发抖。 听到声响,人群里不少人都转了过来,但都是看了一眼后,就不忍再继续直视,又开始往前赶路。 一位年长的妇人则是叹了声后,靠近着拍了拍马七月的后背,轻声说道:“七月莫怕,都过去了,你姐六月会回来的。” 马保平拄着长拐,神情一瞬间又苍老了不少,没有血色的双唇干燥而枯裂,一言不发微微颤着。 宁阳看到这一幕则是有些困惑不解:“师兄,为何她的神情看上去不像是在伤心亲人消失,倒更像是在害怕什么。” 朝岁目光平静望去,双瞳里的银白剑影旋即亮起,只是在闪烁了一会儿后便又很快消失不见,而他也因此沉默了下来。 宁阳的境界尚低所以不清楚对方经历了什么,刑房的人连清风期都未至就更不必说。 至于临江府的监天司,朝岁并不知道负责此事的那两位监妖文士是否知晓其中原委,但是他在探查之下发现了一些细微的异样——在少女的体内正有一股纠缠不散的浓烈妖气。 而且和暴烈的妖毒不同,那股妖气正在散发着浓重的生命气息,滋养少女的身体同时还在不断和少女自身的血肉气息相融合。 这是一个被大妖侵犯过......绝望的人啊。 朝岁双眼低垂,在心里微微轻叹了一声。 ...... ...... 第七十八章 梁王之子 对于极北雪原上的绝大多数妖物来说,人族往往是最为可口的肉粮,是他们渴望吞噬和品尝的美食佳肴。 只是对于少部分的妖物来说,人族女子又是他们最为垂涎的泄欲工具,而当九尾妖狐自青丘之上悟出那门变化法之后,这些喜好人族女子的妖物又在某种方向上成为了绝佳的潜伏间谍。 因为它们的妖物精华有时候能够成功地和人族女子相融,最后诞下形似人族幼婴的半妖。 这些半妖看上去就和最普通的婴儿没有什么两样,若是没有高深的修士在他们体内仔细观察的话,同样察觉不到异象。 但是当这些半妖婴儿逐渐年长后,身体深处隐藏的妖族血脉就会逐渐发挥作用,影响并控制他们的神智,逐渐将其化为一具只知杀戮、人不人妖不妖的行尸走肉。 因为妖胎难堕,大妖精华又会不断滋养女子肉身,所以只要血肉气息能够相融成功,最后十有八九都会生下妖种。 基于此,宋国的法度虽显得有些无情,却也是无奈之举—— 只要三司修士发现了被大妖侵犯过的女子,并确定其怀了妖种,那么对方将终此一生都被关押在镇狱司的暗狱之中,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 那些马家堡的乡民以为少女是在伤心姐姐的消失,害怕自己也遇此横祸,但却并不知晓真正让少女恐惧的是另外一件事。 至于那位堡长。 朝岁目光轻轻扫过后,从那双浑浊的眼中看到了很多复杂的情绪,懊悔、犹豫、决绝、痛苦,心中便也有所了然。 在众人的等待之下,马七月的情绪终于是恢复了一些,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擦去眼角的泪水后,一边抽泣一边搀扶着马保平往前走去。 按照他们先前的打算,既然马家堡临近的细枫县刑房没有人能够破此诡案,那么就到府城的刑房来请官吏出手,若是到最后还是没有办法,那么他们也只好选择离开这片栖身了数代人的故土,重新找一处安身立命之所。 马保平在来时就已经想好了退路,联系了细枫县内的一座车马行,准备让有些气力的堡民们先有个落脚处,而他自己则是打算和仅剩的小女儿一起,找到一处荒芜人烟的山林,了此余生。 一行人走出原武城后,在山林间跋涉,行走的速度并不快,但好在马家堡距离府城并不远,所以这里向来都没有什么劫掠杀人的马匪出现。 夜色降下后,马家堡众人倒是没有急着赶路,而是在一片树荫下点起了火堆,借着火光和所带不多的被褥互相靠在一起取暖,有些年轻力壮的则是握着长棍,神情警惕的轮流守夜。 ..... ..... 原武大城,煌煌闹市之下的百丈厚土下,一座阴森死寂的大狱便建筑在此处。 暗狱之内纵然有不少嵌顶的白珠正散发着光亮,但牢房内部同样是鬼影重重,让人心生畏惧。 此处便是临江府镇狱司下属关押妖魔的三大狱之一,甲午狱。 而负责此狱一应事务,统管麾下百余镇狱司修士的则是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 其姓为赵,其名为祈。 赵祈,名震五国的皇族大修士梁王独子,皇室血脉,又常被称为‘小梁王’。 甲午狱内,关押妖魔的大狱牢房足有九百间之多,若是站在最外面往里看去,一眼便能尽收无数面目狰狞的可怕妖物。 而此时在甲午狱最深处一间暗屋之内,嵌满异石华丽无比的躺椅上,铺着一席妖国楪鹿妖皮所制成的雪白毛毯。 一位脸色苍白的青年正侧躺在上面,手中牵着一条铁链,忽然发出了歇斯底里的笑声,“妙!妙!妙!妙极了啊!” 青年一边咳一边笑,脸色开始变得潮红,手中的那条铁链随着其身体起伏而在不断晃荡。 而在铁链的另一端,则是锁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身上衣衫不整,血痕遍布。 穿着镇狱司九品司狱小吏官衣的徐少元则是站在旁边,上身微倾做出了一副恭敬的姿势,轻声说道:“那头猿妖放出去后,已经抓了十七人,方才据殿下您的手下回信,应该是有一人成功怀了妖种。” 赵祈苍白的脸上神情阴翳可怕,将手中铁链狠狠甩了出去,竟是直接砸在了那女人的头上,厉声道:“快!让他们快把那贱民给我抓回来!” 一声轻微的闷哼响起,女子歪头缓缓倒了下去,而赵祈脸上又露出了阴冷的笑容,看着便极为渗人,声音轻缓犹如冷刀刮过:“我要把那贱民圈养在这里,每日让她好吃好喝,一直等到她把那妖种生下来,再豢养那妖种把她一口一口吃掉......” “哈哈哈!半妖,便是昔日在国都时都未曾见过!” “徐少元,还是你的主意好啊,竟替我寻到了这么大的一个乐子。” 看着赵祈脸上满意的神情,徐少元眼中则是闪过一丝微淡的不屑,但却隐藏得极好,口中依然回道:“卑职既是镇狱司一员,自然是要多替殿下分心的。” 赵祈笑着点了点头,目光瞥向一旁倒在地上的女子,眼里忽又生出些戾气:“姑姑把我关在这里十年,既不让我回国都,也不让父王来见我,要是没你们这些忠心有趣的手下,我怕是早就无聊死了。” 徐少元脸上噙着一抹笑容,说道:“长公主心中自也是极为心疼殿下的,否则又何必让殿下来看管这甲午妖狱,比起斩妖司来说,还是镇狱司里更有意思。” 赵祈挥了挥手,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显然是不愿多谈及这件事,很快又开口问道:“除了那只猿妖呢,其余那些放出去后如何了?” 徐少元回道:“托殿下鸿福,十妖放出去后已经开始在不声不响地吞吃了,只不过尚还没有一只胆敢进到府县大城中。” 赵祈听着这个回答,神情有些不太满意,说道:“这些妖物当真是胆小如鼠,吞吃了那么多贱民竟都还不敢去攻打县城。” 徐少元低头抱拳,脸上笑容许久未变,只是眼里那抹不屑神色越发明显。 “对了,斩妖司那边呢?” 片刻后,赵祈又漫不经心问道。 “刘李那二位监妖文士一看是那头猿妖,已经明白是殿下的手笔,回去后不敢多嘴。”徐少元笑道。 “那日龙霜那贱人倒是在镇狱使面前告了我一状,颇为麻烦,这次要打点好那群人,若是有敢多舌的——” 赵祈眼中狠色一闪而逝。 “属下明白。”徐少元应声回道。 “嗯。” 赵祈躺着含糊了一声,目光又瞥过地上头破血流的女子,眼中已是失去了兴致,不耐烦地挥手道:“拖出去喂了吧,告诉明月,回来的时候再替我找几个性子刚烈的。” “是,殿下。” 声音落下,徐少元的身影很快也消失在了大狱的阴影之中。 ...... ...... 第七十九章 雨中的宁阳,再而三的剑 山林寂静,一夜平安,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等到第二日天晴的时候,马家堡的这群队伍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又重新振奋了下疲惫的精神,准备启程。 尽管马家堡距离原武城确实不远,但是这趟出来实在是给众人带来了极大的打击。 他们先是在细枫县和一群扯皮推诿的官吏吵了起来,接着又在府城原武受到了冷落,没有人愿意接手这件麻烦的事情,替他们主持公道。 想起这些,马家堡众人脸上皆是双目黯淡,长吁短叹了起来。 以往他们觉得临江府万事皆好,纵有杀之不尽的马匪和水寇,但这些贼寇也从来不敢太过嚣张,哪里像现在,一头可怕的大妖就藏在暗处里,毫无顾忌的偷吃杀人。 亲眼见过那一幕的众人都无比确信定是有妖国的大妖在作祟,只是那些刑房捕快们不敢信,而斩妖司的监妖文士又亲口回禀说一切如常,并无妖物出现。 所以在偌大的临江府里,尽管修士不少,此刻也只有朝岁和宁阳二人跟在了这群乡民身后,打算亲眼去看一看所谓的‘诡异’。 众人从山间小径走了下来,为了赶路没有选择道路宽阔的官道,而是选择了一片密林,打算从其中穿插过去。 只是密林里的路道崎岖难行,飞虫又很多,咬在众人脸上不多时就出现了一片红肿的小点。 人群里只有马七月的脸上依旧如常,不仅没有半分被叮咬的痕迹,甚至看上去还越发的水润和嫩滑。 这一幕也让那位年纪稍长的一些妇女不禁感慨了起来:“还是七月的身体好啊,完全不招这些山虫叮咬。” 马七月听着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脸上扯出抹勉强的笑容,说道:“嗯,小时候姆妈经常用山上的药草给我和阿姐泡澡,所以那些虫蛇鼠蚁从不靠近我们。” 只是少女心里很清楚自己此刻的身体并不正常—— 以往她会怕蚊虫叮咬,会遇到蛇鼠从树林里蹿出来后用幽幽的瞳孔对着她,会因为走了十里山路就喘地上气不接下气,会更喜欢吃清爽可口的素菜,而不是对着油腻的荤腥产生一种可怕凶猛的冲动。 现在一切都变了。 马七月眼里有深深的恐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喉咙,面色也因此没有血色。 随着时间渐移,她能够清晰感觉到身体里有一座鼓正在被敲动,发出了类似‘咚、咚、咚’的声音。 很快,众人穿过密林,站在了山丘之上。 视线的尽头已经能够隐隐瞧见一座规模不小、用高大白墙围起来的庄子。 马保平看着这座由自己一手发展起来的马家堡,眼中不禁流露出复杂之色。 天上不知何时开始有一朵墨色的雨云延伸,湿意变得越来越重,人群里旋即响起惊呼声:“看上去是要下雨了,快些走吧。” 而此刻,在远处的那座马家堡中。 两个黑衣人正蹲坐在水井旁边,用戏谑的目光看着那头躺在地上的白猿妖物。 白猿浑身的皮毛皆是雪白,唯有脸部暗红,长着似人的五官。白猿以四肢张开的姿势仰天而躺,双瞳黯淡,长满紫黑利齿的腥臭大口微微张开,正不断冒出碎裂的血泡,发出些‘咿啊’的声音。 五把泛着极冷白气的寒霜剑影直直插入白猿的胸口和四肢,深入地表三尺,以一个恐怖的速度不断掠夺着这头大妖的浓郁生机。 “不愧是明月大人,五剑落下便让这猿妖避无可避,只能受死。可惜了,本来还想多看看的,但没想到马家堡的那女子竟是成功挺了过去。” “怀了妖胎一月不死,十有八九便能够诞下半妖之种,殿下的那些奇珍藏品又要多增加一件了。” 其中一个黑衣人冷笑着说完后,右手一挥,运起体内的灵气撒下火苗,将白猿的尸体直接烧了起来,“不过还是要慎重一些,虽说殿下不惧斩妖司那边,但总归不好太过明目张胆。” 做完这些后,那黑衣人又扭头看了一眼那些房门半掩的屋舍,淡淡说道:“算算时间,他们应该也快从原武城回来了,就在这等着吧。” 很快,雨云弥漫过来,变得烟雾朦胧。 在二人身后那口深幽的古井里,开始响起了轻微的滴答声,是雨水溅落的声音。 ...... ...... “师兄,你说若是真有妖物藏身的话,此刻还会在那马家堡里吗?” 远远跟在那群马家堡乡民身后,宁阳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逐渐再变大的雨势,不禁轻叹而道。 出城的时候虽然他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觉得这一趟出来应该能有所收获,但是随着越发靠近那座马家堡,这种感觉便又慢慢回落了下来。 此刻众人冒着大雨往前奔进了三里地,和马家堡的距离越来越近,视线里已经能够清晰的看到在雨中静立环绕着的那片高墙,以及墙上密布的银白尖刺。 朝岁眯起双眼往前看了看,瞳孔里光影流转,将水井前的那两道身影和正在燃烧的白猿尸体都瞧得一清二楚。 随后他低头瞥了一眼宁阳,目光在其腰间的长剑上停留了片刻。 看着这道目光略有审视的意味,宁阳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未等他问出口,便只听见朝岁突然问了一句:“二层楼的那些剑法,你学了多少?” 宁阳神情微怔,但很快便开口回道:“学了千月和碧水两门剑诀。” 朝岁又问道:“紫霞城宁家的道法呢?” 听着这个问题,宁阳脸色微凝,半响后才说道:“只学了紫气霞元的第一重,远远未到修炼神华的地步。” 国试之时,朝岁曾经和宁鸣交过手,知道紫气霞元配合噬灭神华的威力很可观,不过如果只是空有紫气的千变万化之形,没有神华辅助,没有凝练出霞元,那就还算不上是多么强大的助力。 “嗯。” 朝岁点头应了一声,目光继续转到前方,淡淡说道:“两门剑诀应该也够了,稍后左边那个归你吧。” 左边那个? 听着这句话,宁阳脸上又是一愣,正想开口询问,便听见马家堡里传来了恐慌的尖叫声。 他神情微凛,目光旋即望去,便看见在白墙半开的大门之前,那群马家堡的众人皆是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身体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尖叫声响起后,人影第一时间便陷入了慌乱之中,所有人再顾不上什么往日的交情,开始相互推搡,四散而逃。 不少人被推倒之后,又立刻无比慌张地爬了起来,蹬着腿往庄外的方向逃去。 马保平的那根木拐被逃窜的人影撞到了一旁,失去支撑立刻跌坐在了地上,喘着细微的粗气,没有一丝慌乱,只是拽过马七月的袖子后,沉声嘱咐道:“快走!” “爹!”马七月带出了一丝哭音,始终不肯离去。 见状,这位老者又用力往前推了一把她的肩膀,捡过那根木拐重重打在其身上,老脸憋的通红,气息粗重,就连声音也已经嘶哑:“莫管我!快走!先去细枫县,贼人不敢在那里嚣张!” 没有密林遮挡的白墙之前,像是有一阵呼啸的风穿过山野而来,发出了极为刺耳的呜呜凄啸声音。 宁阳看着从白墙里升起来的那些血红飞箭,脸上已是勃然变色,右手立刻搭在了剑柄之上,嘴巴张开刚想吐露出‘师兄’二字,便听见身旁平静的声音再度响起—— “用千月剑诀,拦下来。” 没有时间去疑惑为什么,甚至是怎么做。 宁阳点了点头后,目光警惕地盯着天际,铿锵一声将剑刃从鞘中抽了出来。 那些飞箭明显是在对准着每一个正在奔逃的马家堡乡民,带着修士的灵气,鬼魅一般穿梭在雨幕之中。 宁阳深吸了一口气,神情逐渐变得凛冽,在第一时间便勇敢地往前冲了出去。 因为看到有些人摔在地上慢了一步,像无头苍蝇一样踉跄而慌乱地乱跑,宁阳脖颈上忽然青筋绷紧,大声吼道:“先趴下!” 声音撼动雨势,如木鼓重重敲响在耳畔。 众人猝不及防之下直接双膝发软,又摔在了地上,这也恰好随了宁阳的心意。 他目光微微亮起,就在数十飞箭飞至最高点开始往下降落的时候,腿部的肌肉骤然缩紧,周身灵气快速运转,就在原地突兀跃了起来。 雨势变得极大,像是瀑布一般垂直不断。 宁阳紧紧握着长剑,像一只飞鸟滑行了出去,在空中的身形很平稳,并且在竭力试图让内心情绪平静下来。 千月剑诀讲究的是变化灵动,剑招没有固定的出手轨迹,剑势连绵难断,绝对是最适合清风期修士修炼的剑法之一。 他盯着那些飞箭,回想着剑诀的一招一式,双目微凝,横握剑刃直直劈砍,剑光顿时化作一道白影穿梭破空,在瓢泼密集的大雨里带出了一道淡淡的火线。 朝岁看着这一幕,不禁微微点了点头,倒不是因为宁阳的这一剑有多出彩,而是对他的勤勉和刻苦表示了认可。 在国都天元大试的时候,宁阳明显还不擅长剑道,但只是不到十日的时间过去,此刻便已经展露出了对于这门千月剑诀的一些心得,说明他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私下苦练,并没有丝毫松懈。 雨中很快响起一连串铁器碰撞和摩擦的尖锐声音。 宁阳从半空中落了下来,步伐后退数步,神情极度紧张,但是看到自己成功将那数十飞箭挡了下来后,便长出一口气。 异变发生,同样惊动了马家堡里的那两道黑衣身影,他们第一时间便跳上墙头,阴冷的目光毫不掩饰的直直望来。 感受到那二人身上明显的清风期圆满气息,宁阳脸色依旧凝重,开口问道:“师兄,怎么办?” 朝岁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将千里仿剑慢慢抽了出来,银白的剑身在雨中泛着耀眼的光芒。 宁阳看着朝岁二话不说就抬脚往右边走去,不禁苦笑了一下,随后就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白墙左边的那道身影。 而此刻在赵祈的这两位手下看来,宁阳身上气息不过清风期大成,另外一人虽然境界不明,但是光看面相便是如此的年轻,又能有多厉害的修为? “真是找死!” 二人没有过多犹豫,相视一眼后便从白墙上一跃而下,充满杀意的直接冲了过来。 因为此刻天降大雨,马家堡距离最近的细枫城又有些距离,所以二人倒也没急着去追杀那些马家堡的乡民。 在他们看来,这些贱民就算逃出去一个两个也无伤大雅,反倒是这两个突然出现的修士身份不明,若是不能直接灭口终归是有些隐患。 看到朝岁和宁阳突然分开,二人拔出背后的长刀,便远远交谈了起来。 “你去解决那个,这个归我。” “好。” 哗啦的大雨声中,奔行冲向朝岁的那道黑衣身影逐渐隐藏在了雨幕里,难寻踪影。 宁阳没有再往那个方向多看一眼,因为他清楚不管对方出自何处,此刻又施展出了什么诡谲的道法,都不可能是师兄的对手。 在人道三期的境界里,无论是清风期、烈火期还是寒水期的修士,都已经没有师兄的对手了啊。 宁阳在心里轻声感慨,看着挥舞而来的那道沉重的刀锋,目光顿时警惕了起来。 砰!铿! 刀剑碰撞的声音伴随着雨声不断落下,宁阳的身影不断穿梭在银白刀光的范围里,游离在刀锋之外,额头在极短的时间里竟是不知不觉沁出了些汗水。 因为要和对方全力交手,所以宁阳的浑身灵气也不再用来隔绝雨势,大雨也因此在疯狂洗刷着他的身体。 哗—— 又是一道雪亮的危险刀光! 宁阳脸色微变,脚下往后退出半步,手腕一转将剑势转为极擅防守的碧水剑法,顺着对方的刀锋方向斜斜兜转,将劲道散去大半。 二人交手虽然只是片刻,但那黑衣人也看出了宁阳实战经验明显不足,脸上生出一抹阴冷神色,脚踩在雨水形成的一处水洼中,接着用力地狠狠一踏,四散的泥土便混杂着雨水飞溅了出去,又极为恰到好处的溅到了宁阳脸上。 这些泥水虽然没有任何杀伤人,但是却让宁阳气息陡然有了一瞬凝滞。 黑衣人眼中凶光大起,双手握着银刀便趁势而上,用力劈砍了起来,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强悍气息更是逼得宁阳有些慌乱,身形开始不断后退。 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黑衣人自知已经胜券在握,脸上刚刚流露出一抹残忍的冷笑时,便听见一道平静的声音在远处响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剑法学了之后就只会按照书上的招式顺序施展吗?” 听着这道声音,黑衣人一开始还有些不敢相信,但很快就觉得一股渗人的寒冷正在自己身上慢慢扩散,呼吸逐渐紧促了下来。 黑衣人神情微变,但却不敢回头多看一眼,只是耳廓仍然在疯狂耸动着,希望能从那个方向听到些哪怕是最细微的响动也好。 可惜身后的方向里除了对方的声音之外,就只有哗声不断的大雨。 而那冰冷的声音还在不断响起,就像是一把寒刀悬在了黑衣人的脖颈之间,让他如坠冰窖—— “既然学了两剑,就不要拘泥在一剑的完整上,不是说你施展了千月剑诀便要等招数施展完才能变招。” “他的刀光明显鲁钝,你若力所不及,就要考虑如何用灵动和巧劲获胜。” “步伐不错,可以转劈为拖了。” “.......” 一个简单的上架说明 今天收到通知,明天就要上架了,比较突然,而且因为没有存稿,所以明天多半是只能保证的正常两章更新了。 这本书中途因为种种原因弃书的人比较多,所以首订什么的就随缘好了,我也没有什么野心,能顺利写完这本书就好,大家如果喜欢看的话可以订阅一下,上架之后我会努力更新的,另外上架之后大概率会以大章的形式发布,这样听说涨均定比较快。 还有一件事,上架后我就准备改书名了,具体的还在想,应该会比这个当时随手一填的好一些,一开始都没觉得这本能签约,emmm 另外再感谢一下这几天投月票的读者们。 —————— 书友20230608184524188 希叶 逆十字天一 书友20220702203538689 andy.chen cancer999 书友20220309121534510 书友20220408021314459 书友20220126124243601 轩呢 裂空之主 渡劫100000次 龙惊天在下 咒高五条根 书友20200304151240586 相逢忆夕念 《飞升失败后,我从剑仙变成了仵作》一个简单的上架说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章 马家堡 热烈而绵长的雨幕之中,朝岁的声音就像是冰冷无情的死讯宣判,每一次出声都会让黑衣人气息紊乱,其手中的刀光也慢慢变得不再那般可怕。 黑衣人很清楚同伴的实力,也明白仅仅不过片刻就能将同伴杀死的人绝对不是自己能够招惹的,所以他心中想的已经不再是要如何结果宁阳的性命,而是在想如何寻到一线生机,抽刀遁去。 许晋宣皮笑肉不笑地缓缓说道,殊不知坐在他对面的许晋朗已经完全看透了他的想法。 她之所以喜欢机甲,并不是因为机甲本身,而是因为机甲能让她掌控强大的力量,当她身在机甲内的时候,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似乎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夏建斌、王素华随后也在第二天离开,城里住着大别墅虽然舒服,但始终没有农村老家那般自在,反正也看过儿子无恙,生活上也颇有声色,自然就不继续住下去了。 就在苏南看着这些信息的时候,坐在他身边的朋友们也都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在微博上搜索了起来。 “不能吧,陛下金口玉言,怎么能轻易反悔?”叶妩城骤然瞪大了一双眼睛,不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姐姐。 冷殿宸看着欧阳青,再说出墨翎染这三个字的时候,很明显的看到了欧阳青的身子瑟缩了一下,就连瞳孔也是伸缩了一下,很明显的可以看出,欧阳琴高跟墨翎染之间,是真的有什么关系了。 她说:“等你回来再说吧!她情绪不太稳定,我得看着她。”说完,宋仿就想挂电话,我连忙告诉她已经回来了,然后她让我打车去市医急诊,见面后跟我详聊。 江贝贝在听到历城的话后极为满意,勾起了一个讽刺的笑,不顾历母那仿佛要把她吞入腹中的眼神,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别墅。 “没有生气?没生气会一句话都不跟我讲?”莫佑庭索性坐到床边上,也不知为何自己要急成这样,反正他不能忍受杜箬受半点委屈。 待酒宴结束,张守仁坚辞辽镇几个大佬送别的客套,点名叫吴三桂送出营门便可。 浮黎飘然而入,第一时间却是看向了蓬莱,就见这姑娘喜滋滋地端着托盘上来,那模样好像遇到了天大的好事一样。 孙策自然没有异议,现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对方能够给出一个公平的结果已殊属难得!不过他关心的,之后如何处置他们?是否可以再次一战,亦或者是采用其他的条件? 就算贺萱再笨,也明白这是个警示,更何况贺萱并不笨,但是,她却并没有停下来。 他一共在无情仙子处借了两锭银子,如果凌玄没有记错,一共是二十两银子,还是在凌玄承诺十天之后归还,而且是还四十两银子之后无情仙子才肯借。 因忙对视一眼,在看到彼此眼底的懊丧与恼怒后,瞬间有了主意。 在风杨的魂界中,血刀化成的血乌之洞还在旋转,把血峰和魂界完全分割,魂晶如果不能回到魂界,微弱的灵魂就永远得不到恢复,这就是风杨沉睡不起的原因。 虽然说,他们回到京里之后,端阳已到,自不必提,就连允臻的寿典及冠礼诸多事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还是你明白爷的心思,这可方便多了!”邱实笑着,又去捉另外一个。 主公传信令蒯良暗中返回荆州南部,蒯良一直推脱,现今看来,恐怕是打算将这五万人马全歼于此处了。他当即令斥候传信于主公,张允五万人马已灭两万,请主公在江夏郡做好进攻荆州准备。 第八十一章 愤怒的小梁王(上) 大雨来的迅猛,去的也很急骤。 雨过天晴之后,宁阳仔细嘱咐了那些乡民,告诉他们潜伏在暗处的妖物已经被杀,日后都不会再有人无故消失,可以放心在马家堡里继续住下去了。 众人听后则是感激涕零的拜谢了一番,目送着朝岁和宁阳离去,而一同随他们离开要前往府城的还有马保平和马七月。 宁阳虽然不清楚 德博瑞克原本虚无缥缈的意识形态,逐渐在一步一步实现的社会,与迈进的理想中,变得具现起来,终于接触到了他追寻的那片世界。 秦君湮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他回想着苏璃陌的回答,是不会爱,不是不能,也不是不爱,她是在抵触什么? 慕瑶听到这话便把自己昨天晚上发现慕林的神情不对的事说了出来。 慕瑶心想还是问了,反正不管了能瞒一时是一时了,此一时彼一时。除了二伯说得办法也没有其他办法能搞到粮食了。 “苏璃陌,你以为你今天还走的掉?”楚中山阴狠的看着她,手中的兵刃出鞘,发出轻微的轰鸣声,令的林中飞鸟惊起。 慕成虎正想开口道谢,左翼就打马离开了。慕成虎只得对着远去的一行人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高速出膛的子弹贯穿赵天东的脑袋,赵天东扑腾一声倒在了血泊中。 “慕容苏a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的心情吗?”顾先生的问题,叫我不得回答。 武宁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林予希的这把火会烧到他自己的脑袋上,不然无论如何,他自己刚才都是不会那么的长嘴的。 然而,在这个连通讯都全靠吼的世界,双腿才是最有用的交通工具。 臭不要脸的!皇后不禁暗骂,霍敬此时正在风口浪尖上,他竟威胁她让她来救。 青年护着男孩,找了张桌子在旁边坐下,有地方休息,男孩长长松了口气,整个下巴趴在桌子上,大眼睛一眨一眨。这时,他看到了对面坐着的程末,显然认出了这个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少年,抬起头怔怔看着对方。 林白笑意满满的下了楼,走到纪浮生面前,刚接过早餐,就被对方拥进了怀里。 说到底,他的傲气,也让他没有任何义务,去解答任何人不善意的疑问。 添花苑里的那棵大树也长得很繁茂了,只不过,现在没有暗卫了,自从他们一家去了夔州,王大都统就把暗卫用在了别处。 “哈哈……大哥哥你实在是太聪明了。”第五嫣然一脸欢喜地朝着江野说道。 林白突然觉得手心一麻,下意识看了一眼,惊奇的发现,手心里的片状物,竟然有字。 长得五大三粗,一看就是脑子不怎么好使的角色,要不要打一架? 说道此处,林毅想起了那夜令霍凌霜化成凶兽俯首的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吟叫之声,难道真的是真龙之吟? 肖云单手一指,大门处一侍卫的长剑突然挣鞘而出,那侍卫顿时呆愣,手还没来得及伸出,长剑已经破空而去,悬在了肖云的身边。 刘宇和风明一开始就坐在最后的位置,所以当他们反应过来想要冲出去的时候大阵早已复苏,而他们本来想要攻击阵法还没愈合的一丝裂缝,结果却被裂缝震伤了自己。 至此,从还真到始灵,对他而言再无秘密,只要资源足够,时间充裕,他能一口气从还真境直入始灵,而且还是始灵境的高阶真灵境。 第八十二章 愤怒的小梁王(下) “快来看啊!说是有人勾结妖邪杀人!” 刑房门前很快哗然一片,除了那些从临江府各地赶来的难民,不少路过的府城民众也是好奇加入了其中。 人流如潮,一窝蜂地涌了过来。 看到这里,众捕快当中很快便有一道身影拨开了人群,铿的一声抽出腰间的长刀后,直直指向宁阳,沉声说道:“谁让你来此处生事的? 单靠他和王道尸煞,想要覆灭所有山匪的话,也不知,得杀到何年何月。 “我们是东皇家族的人。”说道东皇家族之时,带头那人似乎觉得自个儿底气都足了不少,看着有些怯懦的蓝御眼神之中充满了鄙夷。 面对几个实力远常人,更胜过那些土著的玄门高手的攻击,佣兵们几乎崩溃了。 听到平时不苟言笑的通天教主竟然调侃元始天尊,多宝道人等人也不由得又惊又喜,此时更是感觉到胜券在握,心中轻松不已。 喊了许久,叔先老祖这才停了下来,胸口起伏不定,苍白的胡子乱翘了起来。 “怕老婆?我怎么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手下,很好,等有机会,直接从三界找人,我看看有了正妻之后,安妮你还怎么和我玩?”芮安娜嘴角翘起,流露着一股舒心的喜意。 狼嚎之中,居然也带着雷电的气息,音波滚滚的同时、电闪雷鸣。将四周天空中的白云都给震碎了。 听到耿掌门这么一说,吴岩的心才轻松了一点,毕竟这样的话自己还是能自由支配大部分时间的,可以安心修炼。 枪手一刀下手非常狠,自信就算是最顶尖的外科医生和最完备的仪器在身边,也救治不了。 卢梦瑶巴不得刘芒立马离开,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特不爽,就那么让刘芒离开,自尊心太受打击了。 恰好今天体育老师不在,那自己岂不是想怎么虐杜浩就怎么虐杜浩? 而在这里本就沒有什么朋友与敌人如果伊贺一雄趁机偷袭某一方绝对可以让对方损失惨重所以大家都迅速后退防备着他。 这次的收获实在是太大了,远远不是一门九天清气诀可以比拟的,真可以说得上是林天武道之路上的一个重大突破。 张原精神一振,从那人手中接过一个黑匣子,摸出三枚灵石递给对方,那人连忙道谢告退。 只见十二的天灵盖直接翻飞出去,滚落到一边,露出了其中的大脑。 林天收回挡住眼睛前面的手掌,拍打掉了粘在身上的灰尘,只见他此时脸色略显苍白,嘴角上挂着一缕血迹,显然是受了一点轻伤。 抱歉,昨天的那一章章节名弄错了。。但是内容没有啥问题的,所以大家将就看吧。。。。 听到这声音众人的目光纷纷的投射了过去,落在了鼠斑男的两个手下的身上。 “你这么着急我的安危,难道你是爱上我?”木子昂嘴角微扬,看着夜倾城一脸担忧的模样似笑非笑的问道。 沈傲拿起桌上的大木勺想去舀汤喝,却被姚清沐一把将木勺夺了过去。 她听到外面一直有翻身的动静,知道沈鹤依肯定也没睡,她偷偷支起身子,借着月光向榻上望去。 “今天天气不错!”卡尔心头一紧,习惯性的把话题岔开,以往这种情况下,绝对会挨上紫凝一记的。 果不其然,原本正在念念有词的外国佬忽然打了个激灵,然后刷拉一声解开了身上的纽扣。 第八十三章 逆转变化的关键所在 宁阳走后,朝岁的目光才又重新落在了马家父女身上,开始沉吟不语。 宅院里很安静,因为宁阳并没有雇佣府卫奴仆,所以此刻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再没有其他人。 马家父女这几日里其实也一直在充当着类似的角色,会自发地去做些打扫庭院、整理拜帖的事情。 马七月的心里很紧张,因为直到现在她也不清楚这位大 他喊了一声“盛娜”,没有人应他,他慢慢的走过去,辨别到响铃手机的方向,然后拿了起来。 因为他们的身份特殊,医生一刻也不敢耽误,每一分钟就来到了叶子晴的待产区,说是可以进入产房准备生产了。 可是,现如今,云瑶心里的喜欢,已经被所有不相干的东西都给磨平了。 “明天我们自己去玩。”叶清寒看了一眼苏安暖,他们一家五口可没有单独出去玩过。 “走一步看一步吧。”顾瑾琛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拿她没办法。 “你最近是不是很忙,所以才没时间来看我。”话落时,她主动伸手要去抓他的手腕,却被慕子谦一个冷眼止住了。 “动手就动手,一菜刀搞定你。”仙儿,边说边拿着大菜刀,便向牡丹仙尊冲了过去。 还不待她发个微信和顾俨然解释,就见顾俨然拿着一袋东西,从外面走进来。 “钱不必担心,我可以给你们一亿当启动资金,至于后台,有我在,你们还需要什么后台?”叶白淡然回道。 “切。”彭贝贝本来是想挤兑叶白一句的,不过她还是强忍住了,她可不想正吃饭的时候被叶白打屁股。 此时,火堆旁正有一个身形高大无比的老人盘膝而座,手中从放在身旁的一个皮囊中抓起一把什么东西向火堆中扔去,但听呼啦一声,随着火焰一阵暴涨,一股奇异的的味道顿时飘荡在空气中,渐渐向院方传递而去。 学习好,背景强,难怪那徐驰那么骄傲,敢轻视整个附中的其他男生。 “这里最好的就是里面那几个橱。”他伸手向里面几个被厚厚光幕包围的衣橱介绍,显然他还没明白尧慕尘的意思。 祭坛中间,一座灰白色的空间门,正缓缓的成形,成形的速度虽然慢,但相信只要再花几天时间,应该就能成功了。 “如果姐姐答应给我当老婆的话,七成就会变成九成。”叶白随后诱惑道。 “我不仅是招生办的副主任,还是学校教导处的副主任,我说的当然算!”那监考老师傲然说道。 最后郝野并没有前去莫家酒楼,之前自己求莫天医救他,条件是他愿意加入凌霄殿,可对方都没有提一个字,他也知道自己已经被凌霄殿排除了。 红玉想好了,要是能在龙宝那里进货价格低一些,那么回来卖的利润又可能大一些。反正是为了挣钱嘛!也没有必要一根筋的办事儿。 “好,方法很简单,每轮投票,吴欣和我将票投给孙怡,孙怡和张毅将票投给吴欣。”莫远说完了。 “这个不着急,反正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呢,咱们留着慢慢吃,今天晚上我给你做个新学会的菜,保你吃了满意!”沈一宾直接发动了汽车。 本来好不知道沈万千葫芦里卖什么药的冷漠听到这,再没有反应回来就真的枉负他的高智商了。 这是一种扰乱的魔法力场,外界只能看到白雾笼罩模模糊糊,在里面的人却能够看到外面的环境。 第八十四章 明月照沟渠(补加更) 到了晚上,宁阳刚从刑房回来的时候,脸上的神情依旧还是有些凝重,刚一进门便看向朝岁说道:“师兄,那人是小梁王的手下。” 关于赵祈的事情,朝岁自然也是听到过的,知道这是一个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只是让他觉得有些意外的是,对方的疯狂程度还要远远超过外界所对他的认知。 不仅胆敢私自释放镇狱司大狱里 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堕落之城已经有了很厚的家底。很在这些年之中,凯罗尔培养并训练出来四个顶级的修为高手,便是卡米尔,布兰奇,贝基,安妮四人。 忽然,二哥的笑容僵住了,随即他掉头就跑,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而异变,就在孩子们和数码兽们准备喝水的时候展开了,所有的水源全部干涸,米哈拉西山上的火焰兽,冲将了下来。 看着如炮弹般飞来的身影,身为盟友李逍逸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飞身一跃就把索亚的身体抵住,不过他确没有攻击,反正任何技能都会被魔煞弹开,也无需浪费能量,而且他清楚,魔煞现在似乎没想干掉他们。。 蓝若歆突然从兽皮裙底下拿出一把匕首。这是临走之前,吼天特意送给她的。说是让白掌他们打磨的利器,留给蓝若歆防身用。 无奈之下,凌霄又一次去了欧鲁德朗城,很顺利的将路卡利欧给收服了,这也是凌霄把亚朗的一切告诉他,他才愿意真心的陪在他身边,成为他的手下。 她此刻的大脑里全是他愤怒的模样,他紧握着拳头,一副想要打人的模样,他气得咬牙切齿的模样,又或许,他冰冻冷漠,事不关已的表情。 他把杯中未尽的酒泼向空中的卷轴!浓郁的酒香顿时溢满整个断崖!只一瞬间!十幅精美的画像已成灰烬!火球在空中一转!已是压在东乾头上。 人已经娶回來了,就沒有退回去的道理,他悠悠吐了一口闷气,就算是晚了,终究还是要见的。 皇宫大殿之上,听到臣子的禀报,李隆基轻哼一声,从未听过这人。 然而虽然进入了记忆之中,但是奇怪的是邢天宇发现自己的意识仍然非常清醒,能够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回到了过去,而是只是陷入了一段记忆之中,邢天宇不太确定这是正常现象还是跟自己是梦魇领主有关。 其实她也看的出来,上官飞也很想在这次比赛上拿下好成绩,正是因为这样,她更不希望因为帮助她,就这样让上官飞错失了良机。 然后,在下一刻,火光猛地升腾而起,一座火焰山岳拔地而起,重现在他们的面前。这座山岳却是由火系力量变化而来,火红通明,但是,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灼热气息。 百里无尘虚扶喻长青,抬眸之际恰巧与喻微言的目光相撞,他对着喻微言魅惑一笑,继而转开了视线。 朱达抬头,向老汉的脸就在不远处,冷然瞪视的眼神,脸上的刀疤,还有不耐烦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围观的孩童们都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周青云也没有嬉笑。 上官飞黑眸眯了眯,带着几分得瑟又坏坏的邪恶笑,哪有刚才懵懂误会的傻样,简直像只集狩猎的狼与狡猾的狐狸共通性,邪魅异常。 就在他觉得等待时间有些长的时候,门咔擦打开,露出了住户的面貌。 第八十五章 化海! 夜色逐渐深沉。 朝岁一个人静静站在院子里,双眼微闭,脑中正在不断回想着妖胎和人族血肉气息相融的过程。 神府之中波涛汹涌,以妖毒为根基的那两柄剑影正在不断分化出一部分灵气,纠缠、相融、衍化,试图想要以最为本质的方式逆转出这个变化的过程。 良久过去之后,神府里的变化依旧维持在最初的状态 所以慕琳不打算买更高级的高级重狙了,就准备等会儿出去随便找家店铺买把中级重狙就可以了。 直到老何和庄老一起来吃晚饭的时候,他才猛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老何的光头。 再稍稍缓了片刻之后,我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以目前的这种情况来说暂时就只能放下李华了。 莱斯,莎莎的丈夫,在驼峰航线上执行运输任务的王牌飞行员,被日本军机击落在喜马拉雅山的山谷里,居然生还了。 “爸爸,我也要。我也喜欢穿军装。”喻儿奶声奶气地对着昱霖说。 听拉结的话,去帮忙的路夕,菈荷,见到应召而来的这些人,傻了。 慕琳现如今的属性还算是很强势,毕竟妖系就强在了硬属性上面。 在王朗刻意打压富人的情况下,夏国并没有出现太大的贫富差距,唯一的差距就是存在于百姓与官员之间。 “我们这些玩家到底为了什么,才坚持到如今这个地步?”慕陈生不懂的再问。 周楠抬起头,即使带着口罩,也能让人感觉得到她脸上的古怪笑意。 这么看来,事情就有些意思了。如果范氏是心甘情愿上吊追随亡夫而去,即便有些怨气,也产生不了太多影响,顶多是会让此处有些阴凉罢了。 万一湿沙土不能熄灭炮弹的引信,他和周围的二百多人还不够明军杀的。 短短两年,好像坐火箭一样,连国际性大企业,都硬抗掉一个,简直是凶猛的让人不敢置信。 宋山把他们带去了农家乐,农家乐现在是越办越好,越办越是规模大,往北开引,地方还是有些的,扩建也没有问题了,现在落成的木屋子不在少数了。 是的,橘井娲是在犹豫要不要解开对唯一的控制,这样百依百顺的唯一,也就初开始的时候喜欢,现在,橘井娲很怀念之前有自己的主张,有自己的追求和愿望,有自我的唯一。 今年年秋,在辽东巡抚的人选问题上,仇鸾托李默推荐己亲被拒绝,他推荐张臬为辽东巡抚,于是严嵩、仇鸾相勾结,以谗言诬奏李默“偏执用人”。皇帝宠信严嵩,遂罢李默官职。 等到发榜的日子,虽说开门的时辰还早,但是长安门外已经有很多百姓翘首张望了,而且人数还在不断地增加。 说得基本上都是实情不过这家伙说的如此直接,这不是打花亿阳的脸吗? 不过在面对座位上路武力值天花板的余寰时,区区五个英雄的英雄池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按照当时欧美某些解说在比赛期间的评价来说,余寰就是一个连天赋都要溢出来的顶尖职业选手。 商量完毕,各领任务,各伺其职。谢繁荣亲自出马,去请谢学商及他的“迷彩服”朋友,带到一楼大厅看电视,吃瓜果,喝饮料,边玩边等待开席。 “姐,你说你对象那么急着走是干嘛去?”白凌戳了戳白悦问到。 这时,屋内然出现一阵烟雾,美奈实带着教授与长胡子铁面瞬移了进来,随即众人之感受到了周围场景变幻,无数幽灵从下方爬出,似是来到了森罗地狱一般。 第八十六章 设立副使 到了第二日,天光才亮起之时,朝岁便和宁阳一道出了宅院,开始往刑房的方向走去。 此时算起来也才是敕命下达的第二日,前任的刑房邢狱使也才刚刚办好交接的事宜,在邢狱司那边交了文牍,还未转任到雪府。 所以朝岁走进刑房内的时候,一众捕快们还都未反应过来,皆是在怔怔地看着,目光里很快又生出了一抹狐疑 殊不知,此次长安戒严不是有外敌入侵,而是后秦皇帝姚苌到了弥留之际。 原本姚旻、姚晃等人就要当场逼众人妥协,可姚泓却点点头答应了韦罴请求。 一天之后,燕京派来了一支部队,接管了那个断手断脚的家伙,因为对方是打开六国同盟藏在华夏帝国的钥匙,上面也是非常的重视的。 雷军少年成名,可以说是中国最早的一批天才程序员和业界大佬之一。 没有仗可以打,最强反派和八岐大蛇,还有各个队长,都是带着人开始了下副本。 再说数年来,他每日勤练不辍,不正是希望有朝一日与天下猛将交手吗? 林风点到为止,不敢谈的太细,演讲这种东西,偶尔有点干货就好了,最好就是像马云一样,画大饼,灌鸡汤。 可却毫无反应,砸到一个假人的头上,然后直接落到地上,却只倒下一个假人,便再没了声音。 好在想到纲手也说过了,等到将最近的事情处理完,可能会亲自教导自己。到还算是值得期待的事情,只是希望这个是真的。别像之前说的很好,可是结果又有事情来推脱了。 加上费君帅的本体源力是学习,拥有极其罕见的化身金属源力,就顺理成章的说得过去了。 卡威才不会告诉卡斯之矛的另外两个统领,这里的敌人其实是一支骑士团呢。 如果民众都不去支持阿缇拉帝国,那么他们将会失去可战之兵,连士兵都没有,仅凭借着几名高端战力,是无法维持着这个国家的运行。 伊万卡听得,渐渐有些痴了,眼神中水汪汪地,泛出迷离的深思。 可是,其余四人就没这么方便了,用衣服包着几十根缠在腰上。恋恋不舍的目光,扫了下成片的灵药。 “我要是说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呢?”赖冰儿抬起头来,目光里有一丝决绝,那艳丽的面容在咖啡屋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显得幽深莫测。 赤金色的灵珠叫做造化元灵珠,代表三才中的人之力,可以提升肉身强度,增强肉身防御,提高力量、敏捷、体质,增长气血精元,还具备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 就在重新合拢阵法时,黑光石,黑芒暴增,强行突破阵法,射进黄炎的储物戒指,随即没入残破玉佩中。 既是给孩子长脸,就不妨隆重些,当着众人将彩霞赏了给他,岂不是好? 她的右手无法施针,她无法替她治好眼睛,而在来的路上陆景胜已经告诉他,只有吕神医的金针才能救她,干爷爷已死,自己的右手又废了,尹凝波的眼睛复明无望了。 然后又买了点青菜,打算炒两个清淡的菜色,以免太晚吃完不消化。 轩战愣愣的呆立在那里,他没想到这个楞楞居然有如此神奇的功法。 凌霄云被带着离开了那个院子,被严管事带着七拐八拐,就到了闹市上,又走了一会儿,便进了一个院子,看起来像是家宅。 听到仵作二字,也许是出于习惯,烟璃看到尸体忍不住伸手想去查探究竟。 第八十七章 寒霜七剑 镇狱司的暗狱位置按理来说本该是一府隐秘,不会轻易对外暴露,甚至就连临江府的斩妖司内都有很多人对三大狱的位置不清楚,但是对方的巡值地点却始终是在三大狱附近,这种惊人的巧合反倒是不太正常。 其实这件事要是放在小梁王出现之后,众人并不会觉得奇怪,因为前者行事一向乖张暴戾,根本不在意什么大狱的位置会不 张长青这才想到看看自己,果然,拐棍早不知道扔哪去了,他活动半天竟然没发现。 就在此时,天神殿的强者,纷纷出手拦截张翠花。只顾逃跑的张翠花,受到了好几次攻击,身体遭受了重创。迫于无奈之下的张翠花,只好暴露出僵尸之躯。 霎时,便见在这天际苍穹之上,倏然升腾起一股可怕得无边的气势。 真别扭!不过现在楚知秋化了个老人妆,别扭也没办法。“班主客气!”楚知秋说完将地上几个弄醒:“都给我滚蛋!”几人知道楚知秋厉害,屁都没有的跑了。 “为和平而战,为天下苍生而战!天下为平,至死不渝!”和平联盟的大军,突然集体拔出了剑,全部隔断破了自己的手腕。 “呸。”却没有想到,平时温厚老实的高大理,此时居然一口呸在了张正的脸上,在平时的冷静下,其实一点儿不缺少血性。 这个世界上,练太极拳的人很多,但是真正入门蕴含太极拳意境的很少很少。一千个,也找不到一个。没有想到的是,在这里会遇到一个练太极拳练出意境的人。 可是,当他摸了下那孩子,原本僵硬的身体,此时感觉竟然软软的,好像充满活力的样子。 不过,就在他疑惑的时候,这个性感的身影竟然直接就向大殿里面走去。 他跪在那里看了三眼狮王一眼,他很想说些什么,可是他却又不敢乱说话,他生怕三眼狮王会再抽他。 一个由光明神殿弟子合力撑起的光之护罩将所有人防护在其中,随着光罩的向外延伸,几个身影被光罩波及显出了身形,正是另外几名巫星族人。 房间里片刻之间的沉默,月光从天窗照射下来,微暗的月光和烛光,似乎给这原本清冷的房间源源不断地带了着丝丝温暖。 老婆婆一翻手,顿时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柳金,然后瞪视柳金,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觉得我这个爹挺不错的,你说是不是?”姜暖醉眼迷蒙地看着月儿,嘴巴里说个不停。 可是这个是自己的决定的,这样住在山上便于自己和哥哥的人联络。 若尘朝她点了点头,认同她的观点,同时又摇了摇头,让她不要太过于担心,他的家人还是很好相处的。 “你是什么人?”孙渡无法相信有人能够单凭灵力就可以抵抗他释放的烈焰,那该是何等深厚的灵力修为。 刚才在山边上找来一把山野菜洗净,切了,然后又切了点肉末,等着一会饭熟了下锅炒。 虽然孤飞等出身低微,但在江天的帮助下,实力都有了突飞猛进的提升,不再是吴下阿蒙。 猪头负责联系,包下了巴州大酒店的两层楼,将王老实等人都安置了下来,等着次日搬迁。 只见来人身穿一袭黑色战衣,一头黑发飞扬,五官刀刻般完美,眸中散发着一股迫人的气势,非常凌厉与冷冽,他脚踩着一辆流光溢彩的黑色战车。 第八十八章 礼崩乐坏的前夕(一) 现在20级玩家只有一千多人,而19级的大量,由于穿20级装备与10级装备差不多,飞龙攻势就认为安迪的等级低于19级,他的身上的装备都是青铜器,想打赢安迪非常容易。 就在杨浩全力应对体内乱糟糟的情况时,他胸口处一个刻着“可”字的玉佩上被杨浩那带着玄力的鲜血渲染成红色。 “蜀道维艰,交错纵横,还需一熟悉之人为副将,泠苞,你可愿意?”见刘璝、泠苞脸上颇不自然,贾诩当即明白是自己练点两将惹的,顿时转头看向泠苞,语气虽是询问,一手却毫不迟疑的将将令递出。 “这样是好,可是大家的秧苗都毁了,早稻肯定是来不及了,今年的年份恐怕要死人咯!”梁氏赞同鱼儿的法子,但眼里还是压抑着惊恐。 “你给我睁开眼睛,好好看着。”高老头几步走到一个四肢抻开吊在刑架上的人模前面。猛地将一下把带尖的短棍从人模肚脐眼上刺进了进去。 “怎么会呢,爸爸。我在澳大利亚的时候每天都想到你的,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走了。就留在中国。”于子芊上前撒娇的环住父亲的脖子。 “老李已经拼命了,对方至少是窥虚境界的强者,我不能袖手旁观。”纸活张轻轻震开了身后的冷蝎。随即仰天一声长啸,啸声排云裂空,在云霄之上化作了漫天飘洒的红雪,更加模糊了冷蝎本已朦胧的视线。 那么,这期间将有多少唐门弟子枉死,唐门又将被卷入怎么一个可怕的漩涡? 简亚丽终于坐完月子了,儿子跟靳大森很像,不管是长相还是神态,都遗传了靳大森。他睁开眼睛发呆的模样,又或是闭着眼睛酣睡的模样,每时每刻都令她想到死去的靳大森。 听到提丰王子的话,秦明果然是停下了脚步,似乎十分听话的样子。 “轩辕,你是不是……”了无虞正想问了问轩辕捷是不是生气了,却被轩辕捷突然散发出的怒气打断了。 这个方吕所留下的秘藏也是如此,直接将这一大堆秘藏留给自己的后人的话,恐怕后人根本消受不起,会被尘缘反噬,起到反效果,但他解决的方法却比秦玄巍要巧妙得多,居然想到了气运这种特殊的力量来抵消。 青云靠过去安慰,封天沉默不语。青云自觉的降低与封天持平,一起落到羿花楹的手中。羿花楹见此把两剑放在精神海中,起身去找夏老。 “呵,王爷还是开门见山的说吧。”羿临天明显没心情和他谈棋,反怼他。 搓动炉石回到瓦拉则城的同时,吴起不忘联系当时面对骨龙boss前的各行会玩家,共同来分装备。 “呼~没事的,没事的,雪绾,师尊一定会记得你的。”雪绾反复安慰自己,做了一次又一次心理建设,擦了一次又一次的虚汗,可还是不敢迈进去。 看着漂浮在驾驶舱内的血滴,罗德中校的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由于驾驶舱遭受到眼中的损毁,全景显示屏早就黑屏了,罗德中校已经看不到敌人的样子了。 “唉!”绍家主轻叹愁眉不展,抱歉的看向雪绾,“这位姑娘真是失礼了,还请不要见怪。 柳若白紧跟在我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搞得我欺负他似的。 军官对众人大喊道:“听到没有,提法使命令,有圣主相邀,我等奉令。”大手一挥,命令士兵让出道来,令马车过去。 虽然他特意跟随诸多四九天劫子,不想自己引发天地异象,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心情不佳的凯莉丝次日便带着她的魔法师团回转王城,尼娜自然一同回归。 美丽卡那边,康纳德带着他的首席技术员与项目经理,终于登上了飞往夏国的飞机。 她当然不是缺个司机,她只是觉得最近忙得都没空和傅初霁见面,她急需看着他那张脸充充电。 江柚没说话,当作没看到明淮那阴沉不悦的眼神,正常的继续煮泡面。 “药物排斥,他熬不住身体代谢。也坚持不到下一次的手术,恐怕凶多吉少了。”韩祁慎说的言简意赅。 “咣当”一声,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就把那令牌远远地击飞了出去。 赵磊见状,也是没敢耽误,跟着工作人员就是去舞台下候场去了。 祁涟站起身,缓缓走到祁寒面前,不由分说便拉过她,推捋开宽袖口。于是那细瘦藕臂上,青紫的淤痕混杂干涸的血印,瞬间暴露在众人眼前。 坐在船上看头顶的天空,更加漂亮,天边溢出的一缕晚霞,绚烂多姿,一点一点晕染明净的天。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打晕孙游亭。他终于酣畅淋漓地得到了她。他当然要带着她入宫。 第八十九章 礼崩乐坏的前夕(二) 到了第二日,乌氿挎着长刀独自一人便从刑房那边找了过来。 当马七月通报对方登门的时候,就连朝岁都有些感到了意外。 因为他没有想到对方的性格竟是这么雷厉风行,才刚刚升任刑房的副使不过半天,就已经决定去探查夜寐捕头利原的事情,并且还真的有了些收获。 宅院的小屋之内,乌氿脸上神情略显凝重, 花姒锦把手里的余钱都拿出来购买了一些不同颜色的丝帛,还有一些用来做耳朵犄角的布料。 林予希一听嘴巴憋憋的,这男人出来的时候是不是没有刷牙,狗嘴里吐不出来象牙。 西雅图大学的校面积很大,足足有48公顷,校园内为学生提供了充分的学习和运动场所,包括游泳池、网球场、棒球场等多个运动场地。 温景天张了张嘴,想反驳闫思蕊,觉得她杞人忧天了,可想了想到底也没开口,算了,如果真养成万碧琴那样,也的确是很让人讨厌的,提前提个醒就提个醒吧,他以后多注意一些就是了。 这头挂断电话,闫思蕊站在门口若有所思,刚才外卖员上楼的脚步声她从电话里听到了,可她站在自家大门口却并没有听到外面有声音,她还是有些弄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柯雪并没有回答她和仲春明分手的原因,对于当初三人复杂的三角关系,闫思蕊实则还是很好奇的。 程末得手之后,旋即抡起了另一只手是宝剑,准备再将降魔杵废掉。 闫思蕊的话并没有夸赞,并且她是一个对于加班深恶痛绝,除非必要绝对的杜绝加班的人,可如果不加班的话,每天的工作量就会相当的饱和。 现在的车内的气氛十分的尴尬,让林予希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她不停的扭动着她的身体,东张西望的看着窗外的风景。 本来计划是让遭受围剿的百足,依仗叛忍身份和初代细胞义肢移植后的实力,进入晓组织成为卧底。 在仔细观察后他们才松了一口气,看来科学主播没有太认真,真要是让那最恐怖的鬼出现,他们可真的受不了。 但实际上在玄妙界,度娘都没有用,因为玄妙界的太阳和地球上的太阳不是一个,而且直径不同。 所以说,做人嘛,格局得大点,何必为了一棵树而放弃一片森林。 秦子岚哪里能想到唯一用来放松的方式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吓人的一幕,本就绷紧的神经让她几乎被吓晕过去。 “哈哈,科学主播?我看你还是不难搞定嘛,我的式神仅仅一招就将你放倒了。”一个男人穿着一身不知是哪家剑道社的训练装走到了他的面前。 感受到鼬刚刚封印在佐助眼睛的神器的气息,带土兴奋起来,双神器在手,加上神威,谁能奈何他宇智波带土? 沈昭笑着,开心极了,这下好了,她可以不用徒步走去宫中了,有慎王的马车,来回都不是问题。 姜让沉着一张脸开口,然而脑子里此时响起姜宵夜这几天对自己的警告,姜让又顿时忍了下去,只有些责问的道。 “那就去吧,珠儿,扶着本答应去给富察贵人请安吧。”孙答应微笑道。 这次哈霍斯又用重金将他从东方国天牢里解救出来,他又欠了这位好师兄的人情。 欧阳暮雪当即停下脚步,和心一同亮出一把银白色的长弓和一支银白色的利箭。 第九十章 礼崩乐坏的前夕(三) 从烛影街往外与另外两条大街交叉的正中心处是一座两层高的茶楼,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向来是此处坊市白日里最为热闹的地方。 这间茶馆不仅有说书的先生坐馆,还有一位出身平阳坊市的琵琶艺妓负责弹曲吸引客人。 原武城里不仅那些文弱书生喜好来此处品茗听书赏美人,就连斩妖司和镇狱司里亦有不少的官吏会偷偷 夏玉婵闭上眼睛躺在那里,虽然知道我是为她好,但还是忍不住流泪了。 说到底,他们是父子,郑父自然是不能把他怎么样,可是宋昭昭,她没有自保的能力。 “金某是镇守武厉逻的守城将军,如今已经投靠大唐,不是金某贪生怕死,是这高句丽已经不是以前的高句丽了。 “哼,那还有谁,他乃是宰相,门生更多,这些年他安排了不少门生入朝为官。 今天就是之前已经约好,他经纪人带着摄制组的人提前过来看看别墅,并顺便签约的日子。 “你说的没错,陆景奕的确一直在查我。”顾淮遇慢吞吞地说,声音平静地就像是在叙述什么与他完全无关的事。 新来的这位九护法也是蒙着一层黑纱,也是瘸腿,不过他对待十护法的态度不一样。 于是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档期,通常都是一部能打的电影都没,票房自然也不太理想。 像王德这种后宫总管,一把手,每年孝敬的钱还是不少的,就连一些妃嫔都得给王德上供。 他家的餐桌太长太大,每次吃饭沈卿跟顾淮遇各自坐在一边,只能对视,别的都做不了。 林哺音对着镜子照了一圈,不仅是脸蛋上发生了变化,她的整个身体,似乎都变得年轻了很多。 苏驰看了一眼为首的那人,一米八的个子,颇有几分帅气,就是眼袋有点发乌,昨天晚上一定没少放炮。 老爷子见王皓不过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略显浑浊的眸子,闪现出一抹惊诧来。 苏驰大发神威,将几个圣子打的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三圣子看到了重夺三圣子位子的机会——如此关键时刻,岂能不好好表现一番? 就在朗飞刚刚来到这个星球的外面的时候,只见他的前面也出现了一名男子。 周光越找上来的时候,杭雨正和刘盛建在巡视手机产业园区的建设进度。上面把手机产业园的建设任务交给了刘盛建,杭雨则是民企的领头羊,因此有时间就来看看。 陈溪连退十步,每退一步,他脚下的大地都是裂开了一道道的裂缝,十步之后,陈溪的身形还是稳住了。 安泰尔虽然已经成为半个废人了,但是他对叶开的恨是没有消失的,并且是越来越阴沉了,他的眼睛寒芒微微的闪烁,看着叶开倒卷而来,瞬间就涌现出了一抹杀机,只要是可以的话,那绝对要将这个叶开给杀死的。。 也是由于从林东会被灭到现在,林正峰和司马都没有喘过气来,所以一时间把歪猴给忘记掉了。现在想起来,林正峰倒真的有点着急,不知道歪猴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露面? 不要求蒋某人有伟大领袖的指挥艺术,他只要不搞内战,不乱插手前线指挥,做到这两点,果军绝对不会输的那么惨。 所以在其余六国逐步放开管制,允许私人制盐,贩盐的时候,秦国依旧坚持盐业官营。 第九十一章 礼崩乐坏的前夕(四)(一更) 无垠的月色纯洁而明亮,洒在院子里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霜。 那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正在泛着微光,院里的老槐树于轻风中晃荡,池塘清波,漾起涟漪...... 视线所及之处,一切都很安静。 朝岁一言不发的站在窗户边,平静的看着天上的那抹明月,片刻后目光低垂,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广阔悠远的 总体来说,前来参加农博会的kao山村的乡亲们都是非常高兴的,尤其是作为村长的杜大河,那脸上的笑容就从来没有消失过,在农博会刚刚结束那一会儿就主动掏腰包,带着乡亲们去王叔的饭店那边狠狠的搓了一顿了。 实际上,海龙尊域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不仅可以在国内得到认可。即便放在国际上,也很容易地被外国人所肯定。这本身就是一个胜利,一个极其不容易的胜利。 刘霸道则是脸色铁青,直接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半躺着,干脆什么都不管了。 哪知道他们这边刚刚后退,草豹子立刻张大嘴巴对着捆绑自己四肢的绳子撕咬,三下五除二就把绳子给咬断,跟着从院中窜出。 段成果然如约而至,照相机拍了一大把和张天佑的合影,乐的段成合不拢嘴。 她感觉到自已的心跳,就像打鼓似的‘咚咚咚’般大响,几乎连耳朵也可以清晰听见。 p;朱芬芳慌乱的就要往外走,但朱芬芳却突然哎呀一声,身子朝前面摔去。 而紧跟着万家庄部队离开盂州城,程优也是第一时间带着专门的辟谣队伍进城了。因为不先消除谣言,程优也不敢让图晟的部队进城。 白起毕竟从人族朝堂过来,道理也懂,现在巫族更不能闹,要不坏的就不是一朝之兴,怕是整个巫族的气运。 “别乱动,前三天是生成新皮肤的关键期,要是不注意,新皮肤有可能破裂,留下新的疤痕。”张天佑说道。 九云真君附上汤加尧耳畔,悄语了几句,汤加尧心中一凛,随即嘴角浮起了阴毒至极的笑。 那纪元亮这一趟跑过来,到底是要干什么呢?为什么已经颓废了那么多天,忽然一天就又急急忙忙的连夜赶回来收拾东西离开呢?他来到目的已经让人有些感到困惑了,更别说那匆匆忙忙的离开那件事了。 只需对生产线进行工艺输入,工业机器人和无数的纳米机器人就可以加班加点的进行生产了。 全长420米,引力,生态,护盾什么都用,但是没有空气防逃逸系统,它属于封闭式飞船。可以容纳一千军事人员及五千人的总人口。 十年之后,他拥有了陈倾灵,然后他们发生什么,自然不会有人关心,但是现在,他们只是名义上的道侣,他们没有什么实际的关系,因此他们做什么事情,都会显得名不正言不顺,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事情。 爬墙,还是融入生物机能本身?我已经无法评价眼前看到的一切画面了,毕竟冲击力太强,导致我心胸之中都久久无法平静,一次次的挥舞,都感觉怎么样都无法涌出全力。 寒光过后,几只夜鸦被切割成两半,血液飘洒,而林天则往前蹿了一大段距离,现在离人身狗头怪物仅剩十多米。 到这里,夏天才大致了解了一点点眉目,那就是他是在那个帐篷里失踪的,那个帐篷是一个秘密的临时实验室。至于是怎么失踪的,他还是想不起来。要想查出真相,必须要再回那个神秘的实验室。 第九十二章 杀戮无止(一)(二更) “锣锣锣!” 无骨罗罗的怪笑声响起,在静谧的夜空之中不断回响,一直传遍至整座大城。 那笑声听感粗糙又刺耳,就像是一把生锈的锯子正在腐朽的木头上割拉,带着说不出的诡异,令人头皮发麻,寒毛倒竖。 尤其是配合此妖最后所说的那句,监天司惊仙大阵已被切断了阵枢。 其他的修士或许不清楚, 杨云辉猛的从地上弹起,并且一剑挥出,将朝着他飞来的冰锥击打得粉碎。可是还有一颗漏网之鱼打中了他的肩膀。 “你说的不错,这才不过证道堂的比试成绩,比武场那边的还没算进内呢,所以说,谁输谁赢,真是说不定。”修士甲揉了揉下巴。 这四圣玄阵里面的风云变化是根据破阵者的进度而变化的,只要破阵者破开了这一关,洪水就会消失。当然,破开这一关后,又会有新的问题出现。 顶上云层的天运树上挂满了红色的丝线,无数亮晶晶的姻缘石系在上面,在葱郁的绿叶印染下,闪现七色光华。 “所以,你得到的结果是什么?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得到的结果是什么?”姜承衍一字一句的咬牙了出来。 “谈没问题,我的要求也不高,那,把我带到这个地方就行了!”白衣说着,把那块儿晶板运功显现了出来,一幅图跟一条路线很清晰的显现出来。 一直等不到帝临出来,这两天的身体实在是太过疲惫虚弱,君轻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一连九道雷电全都被白衣吸收进了体内,劫雷好像停了下来,不过劫云更是剧烈的动了起来,在凝聚着更为猛烈的攻击。 白衣停住了身形,抬手抹了一下额头的冷汗,一边打量四周,一边暗自心惊不已。 但是转头一想,自己竟然在大晚上的做出这样蠢的事情来……简直是让人笑掉大牙。 “啧,本来我想让你长帅点儿来着,看来你不需要。没事儿,不喜欢就算了……”不等墨师说完,夏星寒就将黑棺上的铁链往自己的身上绑。 说话之人正是从雾药林归来的桂谕翟,路过聚仙客栈顺便看望下沈谕清。 苏婉儿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耳畔却听到了楚动天颇有些愤怒与气急的呵斥。 接下来,楚衅往里面走去。那些不怕事大的记者也跟着一起进去了。 “我强……不可能。”醒酒以后的陈路遥,真是一副拍拍屁股就走人的气势。 再也受不了这种煎熬,叶浅抓起包和同事打了个照呼,出了杂志社。 沈晴明白象他们这样的家族,婚姻并不能完全自主,都是要经过家族安排联姻,为加强家族的势力服务。 阿星说的话还是比较服众的,这些兄弟听他这么说之后马上就躲起来了。 在场的人一看到豹爷,脸上都写满了兴奋的表情,这可是大佬级别的人物,如果有他出手相助,这件事情那自然而然不在话下。 但让他惊恐的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却无法伤到嫌疑犯。只见翔夜轻轻的一摆头,灼热的子弹“嘭”的一声打穿了墙壁,进入了旁边的审训室。 “都是两个半老头子了,再去上班不现实了。”陈爱莲笑着说道。旁边的李江海也连忙点着头。 赵子弦再次为王雪的手中多出两样东西而感到惊奇,暗想她是不是真的会隔空取物的法术。他看着她再次挥手,取出一瓶酒来,滴了几滴在砚台上,纤纤玉手捏着墨棒轻轻磨擦着。 第九十三章 杀戮无止(二)(三更) (ps:更正一下,是噬魂丹,不是噬心丹,前文已经修改。) ...... 噬魂丹出自魔宗,曾是那位最具威名却又神秘莫测的魔宗宗主所炼,而后被魔宗门人广传天下。 关于那位魔宗宗主,世上皆传其真实身份是一位女子,长相绝美,倾国倾城,但是若问起些具体的事情,例如五官如何,高矮胖瘦,却又没有 以前,王希尧在李斯的府上是座上宾。那是因为王希尧是平民,有能力,是做门客的理想人选。 “不是,我没有……我的意思是说……”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歧义,他想解释清楚,却因为结巴,反而更解释不清楚了。 学习儒家公羊学派的思想,容易得罪人,说不定会搞得仇敌满天下。 治栗内史赶紧把盐缸让厨子拿走,好东西可不是拿来这么糟蹋了。 正义之门那边,战国是管不了了,倒是马林梵多,气氛突然诡异起来。 她吸了吸鼻子,觉得这只猫咪越看越眼熟,该不会真是她之前救的那只吧? 化作残影,同样杀入能量大犬之中,手中天生牙上雷霆再现,转瞬化作了咆哮的雷龙,然后依附在了能量大犬的身上,宛若给大犬披上了一层雷龙的铠甲。 深沉的墨黑里,仿佛有一座休眠的海底火山,间歇性烁出熔浆般暗红的光。 丘丘人跟着黑龙来到篝火旁,与其他丘丘人一同分享食物,风丘丘萨满纵容着这个举动,不再苛责它的罪过。 “我这两天都在寻找我的朋友。”说完后胡笙愣了一下,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把这件事告诉她,她不过是他打发时间的玩物而已。 被千叶珏这么一打岔,千叶也不知道自己方才是要说什么了,索性丢开这件事,也同常氏作别。 沈木白觉得自己在其中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尤其是应付天子,她可是又出力又卖色,不完成任务简直就不是人。 夙浅走到办公室里,洗了把手,转回身时,他还在这里,且还紧步的跟着她。 霍君寒一双冰蓝色的眸子盯着她,脸上没有半丁儿表情。几秒过后,他扔下手中的东西,转开脸便走开了。 她有些不解,最终揪了一把混沌之气回到骨头里,想要试试看,混沌之气能不能净化他身上的气息。 水伊人从厕所回来就见到这一幕,悲凉哀伤近乎于颓败,瞪大了杏眼。 “鸿门宴?”秦风疑惑,水伊人笑了笑没有作答,这个地方可没有项羽,这鸿门宴他们自然没有听说过。 “要么是有后招,要么……”慕灵说着微微一顿,她跟北冥渊被万霖救走了之后,燕无双根本没有后续的动作,慕灵怎么想都不觉得这是燕无双心善放过了他们。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千叶倏然红了脸,清咳了两声,千叶移开目光。 花瓣上沾染的不知是露珠、还是湖水,反正大滴大滴的饱满的如珍珠。 台上。四人止步,然后彼此对视着对方。四人之中,阵营划分已经再明显不过了。而只要将其中任何一人打出擂台,那么这第二轮的比赛就算是结束了。 “真的么?如果连城乖乖听话,爹爹就会带着漂亮姐姐回来嘛?”稚气未脱的笑脸一下子就高兴起来。 还有汤秉阎过来临海市,仅仅跟你交涉了一次,之后就没找过你的麻烦,你以为真是被范重英吓的? 第九十四章 杀戮无止(三)(四五更合一) 王不甘大踏步从雍家里走了出来,满脸的肥肉都在震颤着,眯成一条缝的目光里不知为何却是充满了自信,即便是看到了眼前多达上百的清风期死士都没有丝毫的担心。 那些死士看到大门被打开,一瞬间双眼里就滋生出了凶光,再次改变了目标,提着手中的弯刀便成群地砍了过去。 那位负责指挥的黑衣人也是目光微烁,第 石头猛太过心急了,以至于他竟然忘记了樊柏郝是个战斗狂的事实。 林萌恍惚的应了,接过奶奶手里的毛毛,抱着孩子在客厅里走动。 “就是这里了?”黑猫玄武突然好奇道,门里的情况不明,它得准备准备,免得被发现,然后不好办事,还可能造成麻烦。 光影、远近的距离、构图的方式……都是他以前在其他画里没有见过的。 “好吧,那你想跟着我也行,但是我们得约法三章。”叶鸿飞伸出三个手指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姜晓彤说道。 “你看你,一开始还不让我来,你看你妈多喜欢我。”陈曦撅嘴道。 安平与白话年龄相仿,这个年龄段的青年,荷尔蒙随时都准备着。 经常在微博上分享一些好物推荐,以及妆造教程,委实吸引了一批粉丝。 “霹雳!”乌云之中,忽然有一道水桶粗细的银色雷电从天而降,直指诸葛云,对此诸葛云嘴角一动,下一刻,他紧握拳头,右手一拳打向高空坠落的雷霆。 鲍磊个头比较高大,虽然才十八岁,可是现在已经差不多接近两米了。由于经常在健身房私混的缘故,那一身的腱子肉可不是白瞎的。 在两人对峙的这段时间里,魔颅和魔蹄通过阴魇殿的传送阵法,返回了阴魇殿的大本营。 而也就在叶枫和林鹰都做好准备的这一刻,下方已经准备就绪的异能者,在这时候居然不约而同的发起了攻击。 而且如果只让对方生产主体架构,完全不涉及核心,那么对方也不可能根据外部图纸,制作出坦克。 多既是好、大既是正义,所以在鲁鲁修的要求下,这中土飞艇有着让人瞠目结舌的体积。 当李杰跳下飞机的那一刻,他就以为,他是真正明白了“永别”这两个字的含义了。 齐御封冲击之时,聚气于掌心,绝强的真气,化作无形的力量,笼罩唐靖的黑紫色真气,化作万千气劲,趁着唐靖使出崩山地裂之时,向着唐靖收拢。 可事实上,阴篱的到来让魅麒极为忌惮,因此,他才提出赵一山和魅灵比试的主意,否则的话,他便会亲自动手,将赵一山拿下。 声音在镜鲂岛回响,三足乌灭惊飞,魅灵、阴篱、狂遂摇头叹息,镜鲂岛上面的修士,各有感慨。 于是,当龙尘三人的真气剑力与元素法力袭到的时刻,羽扇公子身前那红色光幕,就更是赤红光芒大作。 听说陆霆琛也在派人四处寻找她,也都没有找到,更让人觉得奇怪的是,林芸桥是和陆明轩在同一个时间失踪的,这陆明轩该不会在一气之下对林芸桥做出些什么事情来吧? 一方面,向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肆无忌惮地展现强势的霸道。 钟离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饭菜就这么卡进喉咙里,他一把推开封勤,弯腰埋头在桌子底下,狂咳起来。 藏冬已经对慕容薇产生了深深的恐惧,根本兴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