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豁,穿成尼姑了》 第1章 莫名穿越 “师姐,你大好了?” 门口一个十二三岁的尼姑在对她打招呼,话里满是关切。 杨真真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昨夜喝了太多酒,这梦做得颠三倒四奇奇怪怪。 “师姐,我看你脸色很差,头还晕吗?” 小尼姑紧随其后。 杨真真掐了一把大腿,痛! 一刻钟前,她在里面床上醒来,看房间布局像是个清修之地,掀开那补丁重补丁的被子,她迷迷糊糊走出房间。 小尼姑还在身后叨叨:“师姐,你需要什么告诉我就行,快回去躺着吧。” 杨真真看了小尼姑一眼,听话地退回房间。 坐到床上后,她又掐了手臂一下,来不及感受痛,她发现这纤细的手指指腹上竟然有一层明显的老茧。 愕然,震惊,难以置信! 我不是我。我是谁?我在哪? 凝神片刻,她确定自己还在做梦,梦里的她成了一个小尼姑。 她松了口气,管她变成了谁,梦醒了她还是杨真真。 突然一愣,脑子里一片空白,再一愣,这空白就被填满了。 一段陌生的记忆蜂拥而至。 妙真,十九岁,温顺、乖巧、文静、胆小。来自上马村,五岁被送到庵里,家传农民,父母共生了三个女儿两个儿子。 妙真排行第二,上面有一个已经出嫁的姐姐,下面依次为大弟、小妹、小弟,大弟今年十七岁,小妹十四岁,小弟九岁,因为家贫,大弟小妹尚未议亲。 妙真是谁?是小尼姑? 杨真真又掐了大腿一下,痛!很痛! 记忆还在不断输入—— 大业国,版图不详,农耕水平跟历史上的北宋初期差不多。年号是上熙六年,皇帝姓郭,估计是五代十国后分支而成,不过不可考。 深山叫做桃仙山,山腰有一片很大的野桃林,一到春天花枝招展,河对岸都能看见,据说桃花圣母曾在山中修行、飞升,桃花庵就在桃林边上,旁边还有个和尚庙叫桃源寺。 一庵一寺,都是又穷又没救助的存在。 庵里的用度基本来自村民少得可怜的供奉。收了妙真后,桃花庵的师太又收了妙和、妙安两姊妹。 两姊妹是亲姐妹,来自下马村,父母皆亡后被族人吃绝户,村长作主送到桃花庵,来的时候一个八岁一个五岁,如今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三岁。 师太带着仨徒弟,吃不饱,饿不死,姿容消瘦,一脸饿态,却目光沉静,宠辱不惊(实则除了贫苦,也没啥大宠大辱)。 庵里除了师太是比丘尼,妙真、妙安、妙和都是带发修行。 原因是师太认为三人都是因为家贫才送来的,因缘不够成熟,很难能尽一生出家,故让三人都带发修行。 杨真真呆愣了。 梦里的人物还有自己的记忆?刚才掐了自己三把,每把都痛得真真切切,应该不是在做梦。 那么…… 难道…… 真的…… 穿了! 不会吧?穿越不是小说吗? 她是看了上百部穿越小说,也设想过自己穿越会如何如何,但设想只是设想,穿越肯定是神话啊。 杨真真使劲甩头,想把自己甩醒,又伸胳膊伸腿蹦跳几下,想着如果能从沙发上跌下来,她就可以醒了。 她记得很清楚,昨晚醉醺醺回来,是倒在沙发上睡的。 可惜头甩晕了,手举麻了,她还在这个破旧的房间里。 不行,得出去找个人求证。 杨真真重新打开门,走出去,门口那个小尼姑已经不见了。 最最奇怪的是,她的大步流星不见了,她竟然迈不开步子,行进的脚步不受控制地慢了下来,只能小步小步走,头还一个劲往下垂。 见自己肩膀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胸还一个劲往里含,杨真真努力打直背,想保持先前的昂首挺胸。 好累!感觉在跟自己较劲一样。 这是遇到鬼了吗? 这种走路小心翼翼,缩头缩脑,含胸低头、双肩下搭,是杨真真最看不起的走路姿势。 毫无气质可言! 但自己此刻,居然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无需找人认证,杨真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穿了,穿在一个叫妙真的深山小尼姑身上。 懊恼和生气都没用了,穿就穿吧,只是没想到穿过来第一件事,居然是治理这一具立不起来的身体。 杨真真重新退回床边坐下。 真穿了,虽然很突然,但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 至少年轻了十几岁。 一念至此,她赶紧起身往墙角走去,墙角有个凳子,凳子上面放着一盆水,记忆中这是小师妹给自己准备的洗漱用水。 水里是一张稚气的脸蛋,满满的胶原蛋白,虽瘦不干,大眼睛,双眼皮,略带锋芒的柳叶眉。 是她刚上大学时模样。 这算是惊吓还是惊喜? 当然是惊喜。 不但不是丑八怪,而且不是陌生人。 原来我还是我。 杨真真禁不住就嘴角上翘。 在那边,她已经三十七岁高龄,虽然不婚不育还保持像样的身材,但那法令纹和颈纹是骗不了人的。 那下垂的胸和增粗的腰是骗不了自己的。 已经松弛的她,是个中年女人了。 可现在带着三十七岁的阅历又回到十九岁。 穷就穷吧,穷则思变,她还怕穷嗦,她是只要给她杠杆,可以撬起地球那种。 花了小半个时辰,天河公司人力资源部长杨真真彻底接受自己已经穿越的事实。 既然接受了,既来之则安之,首要任务是掌握周遭人事信息。 杨真真习惯性地打开妙真记忆,搜索桃花庵住持。 师太叫做灭绝师太。 灭绝师太? 难道自己穿进了《倚天屠龙记》? 可《倚天》里哪有什么大业国桃仙山桃花庵的,书里的灭绝师太是峨嵋派掌门人,怎么会是这种又穷又衰的存在。 第2章 两个灵魂的和解 继续回忆,师太虽然灭绝,实则慈悲为怀,对仨徒弟特好,自己舍不得吃都要用汤汤水水把仨丫头喂饱。 师太的来历呢?杨真真在妙真的记忆里搜寻,找到一段很遥远的往事。 五岁时,小妙真刚被送进庵里。师太搂着她,跟她说了好多好多话,说她年轻时在山下遇到一个将军,将军说他是为郭家守天下的,说那将军又高又帅,还知书识礼。 她就期待地问:“师太,你带着妙真去找将军好不好?” “不好,将军在很远的地方。” “师太您想将军吗?” “将军不会想我的。” 师太答非所问,然后就不说话了。 从前的妙真懵懵懂懂,现在老江湖杨真真一回味—— 这个师太有故事! 怪不得叫灭绝,一般这个名字就代表有着不可磨灭的记忆。 哎,也甭好奇师太的故事了,如今的自己就是一则悲剧。 彻底不婚不育不能恋爱了。 以前不婚,是不想结婚,但历任男朋友没少一个。 现在不婚……一言难尽。 因为她是尼姑。 杨真真坐累了,顺势倒在了床上。 反正当尼姑就是自由职业,现在也不用上班了。 躺平躺平躺平,只是这硬板床有点硌人。 接收到妙真越来越多的记忆,杨真真越发有了代入感,先前对妙真的各种嫌弃都变成了同情。 对妙真的同情也转化为对自己的同情,毕竟现在的她,就是妙真。 小姑娘挺惨的,好在灭绝师太收养了她,教她读书识字,还教她吹笛子。 杨真真拿起床头横放的那支竹笛,笛身光滑发亮,冰冰凉凉。 估计几个时辰前,妙真是抚着竹笛入睡的,竹笛应该是深山穷庵里,小姑娘的唯一消遣。 杨真真想起自己的妈妈,那个从小逼着她学习吹拉弹唱的工会主席,在听到老师夸女儿有笛子天赋时,笑得裂成一朵花的样子。 工会主席哪里知道,她女儿的天赋是为一朝穿越服务的。 这不,那边二十年没再摸过的笛子,在这边等着呢。 杨真真禁不住苦笑。 她想妈妈了。 穿来之前,她在那边沙发上睡着,原主在这边硬板床上睡着,难道睡着睡着,就互换人生? 或许,只是她的纯加持? 没车祸没溺水没绝症没掉崖,肯定是还在睡觉,最多就是喝多了睡得比较沉而已。那么眼下,应该还是在做梦吧,等天亮了闹钟一响,她自然就醒过来。 那么,到底是穿越还是做梦? 不管了,反正肯定没死。 想通这一点,杨真真松了口气。不然因无力催婚口口声声说由她自生自灭的爸妈不知道该如何伤心,还有捡回来养了两年的杨大妞,她可不想它再变成流浪猫。 貌似之前原主正在感冒,虽然只是头痛、鼻塞的那种小感冒,但她以前就听人说过,人在身体不适的时候气场较低,容易被别的物质加持。估计,自己就是那个莫名加持到原主身上的暗物质。 她的加持,对原主来说,是幸,还是不幸? 杨真真摇摇头,甩掉这些没意义的想法,既然她过来了,既然她必须成为妙真,那就让妙真成为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吧。 “妙真,以后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这是我俩都没得的选择。”杨真真念念有词。 脑子里豁然一亮,心上骤觉轻松,那种拉扯感已经没有了。 就这么顺利?两个灵魂和解了? 杨真真高兴地继续念念有词—— “从今以后,咱们的妙真小姑娘,走路不能风风火火,要从容、娴静、自信。 肩背不能耷拉下垂,要大大方方昂首挺胸。 说话不能低眉垂眼,要眼神清明,平视对方循循善诱。 看到男人不要勾肩搭背,切记自己尼姑身份。看到男人也不要害怕害羞,要视为同性,云淡风轻。 从今以后,咱们的妙真小姑娘,是杨真真版的妙真小姑娘。” 杨真真长舒了一口气。 自己跟自己较劲的感觉,再也没有了。 放松下来的她,却又不得不为未来开始了担忧。 要成为佛学大师肯定不行,把记忆都掘地三尺了,也没找到几篇经文,原主这个小尼姑也不是个好学的。 想来也能理解,那么悲催的生存条件,不死就算成功,估计她的老师灭绝师太也念不出几篇经。 第3章 女强体质 “师姐,你醒了?可完全好了?” 原来是妙和师妹来给她送饭。 现在知道了,先前在门口和她说话的是妙安小师妹。 “基本好了,这几天辛苦你,以后不用专门送饭来了。妙和,今天初几?” “师姐,今天是五月十五。” 杨真真扫了一眼床旁小桌,一碗清粥,一个黑面窝头,一碟凉拌豆子。 她饿得很,但是她不想吃那黑乎乎硬邦邦的窝窝头。 过来之前,她爱好不多,但是重视口腹之欲。 这个欲,非大鱼大肉,特指味道。杨真真并不反感吃素,相反,她隔几天会专门去素餐馆吃一餐,她觉得素菜吃起来更健康。当然,味道是必须讲究的。 失去了才知道可贵。 那些吃腻了的烧烤火锅小笼包,精致考究的地三鲜鱼香豆腐糖醋金针菇……都是余生的回味啊。 杨真真咽了咽口水,端起那碗清粥。 “妙和,庵里豆子还有多少?” “不算打开的,还有三袋。” “豆子除了煮熟凉拌,还有别的吃法吗?” 妙和吃惊地看着杨真真:“师姐,庵里油少,没法红烧和煎炒。” “豆腐呢?” “豆腐要花钱买,我们没钱。师姐你忘了,我们上次吃豆腐还是过年,下马村做豆腐的王施主送来的。” “我知道,只是天天拌豆子都吃得寡味了。” 妙和眼睛睁得更大了,不知道一向沉静寡言的师姐怎么对早餐有了不同的想法。 杨真真很满意和妙和的对话,至少她知道,这个时代是有豆腐的。 有豆腐就好办,有豆子豆腐就可在桃花庵搞素宴。 对的,就是你想的那样,豆腐豆干豆花豆皮豆腐脑,炒的卤的蒸的烧的,做出花样,打出品牌,吸引方圆一百里的富户穷人都来吃。 既然是尼姑庵的豆豆宴,与佛有缘,自然得叫“桃仙山禅豆宴”。 杨真真在心里默默地为桃花庵推出第一个自有品牌。 哎,女强体质,不管身处何时何地,都有操不完的心,谁让桃仙山虽然风景不错,但桃源寺和桃花庵香火皆不盛,不但不盛,说潦倒也不夸张,除了附近村民有需求时上山拜拜,鲜有商旅游人涉足。 当然,桃源寺因为供奉的是诸佛,佛气和人气都更旺一些,比只供奉桃花圣母的桃花庵旺了那么一丁点。 杨真真垂眸思考,这桃仙山周围,都是长满翠竹的山,这个笋子资源可以好好用用,起码素席上如果有笋子、竹荪之类的,档次立马就提高了。 记忆中师太和小尼姑们,过得是真正躺平的日子,挑水、种菜,念经,日出而起,日落而眠。早餐清粥红薯、凉拌豆子,午餐清粥加一个窝头,清炒萝卜丝,拌豆子,晚餐一碗玉米粥或南瓜粥,拌豆子。 每日六分饥四分饱,一脸豆色。 修行的目的是什么?习惯纵深思维的杨真真想到这个高深的问题。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哪有余力去伺奉神灵,这个力,不光是精神力,还包含了气场、运势。 她深深地为师太感到惋惜,那么善良的一个老太太,带着三个苦命的女孩,过了几十年吃不饱穿不暖的的日子。 既然她来了,这种状况必须改变。 杨真真拿出给员工培训时的状态为自己洗脑,一肚子饥肠很快就充满了战斗力。 第4章 和师太谈心 一刻钟后,杨真真走出庵房,她要去跟亲爱的师太谈谈心。 首先是转变师太的观念。 要让师太明白,可以富就一定不要穷。 其次是让师太同意弄这个禅豆宴。 师太不在庵房,师太的房间跟她的住处布局一致,一床一椅一柜,清寒萧瑟,别无长物。 杨真真又转到大殿,看到师太正在圣母塑像旁整理经卷。 “妙真,你咋起来了?可是身体完全好了?”师太一脸关怀地打量着她。 只一眼,阅人无数的杨真真就看出师太百病缠身。营养不良的脸上,眼神浑浊,肤色晦暗。 杨真真没来由就浮上来一股心痛。六十岁,在古代已经是很老的人了,师太还得为她们的一日三餐操心,还得为桃花庵的未来担忧。 “身体已无大碍。弟子就想和师太说说话。”原主当年被送进庵时,庵里只有师太一人,她是被师太一手养大的,两人感情很深。“师太,这些年为了桃花庵,为了弟子几人,您辛苦了。” 杨真真握住师太的手,那手冰凉得烙人。 “这孩子,跟我客气啥。过来有事吗?” “这两天弟子静养的时候,想了很多,觉得咱们庵里桃花圣母都很多年没塑彩身了,我觉得,”她盯着师太的眼睛,想第一时间知道师太对重塑彩身的意见。 可惜她什么都没看到,师太正在等她说下去。 “弟子觉得应该给圣母重塑彩身,桃花庵太冷清了,圣母需要更多的香火供奉。香火不旺,圣母普渡众生的愿望就难以实现,香火多了,圣母会来得更频繁。” “我等依靠圣母之人,以伺奉圣母为己任,自然得为圣母分忧解难。何谓分忧解难?让圣母娘娘吃得好、穿得好、心情愉快。所以弟子大胆,想和师太一起,把咱们桃花庵建成香火旺盛的尼姑庵,让圣母在这里住着就舍不得走,让圣母的光芒普照四方。” 她飞快地说着,想一股脑把师太说服,没顾忌着表现得太突然太急切了。 就见师太吃惊地睁大眼睛,眼里一道亮光闪过。 没觉得诧异就好! 杨真真抓到了这抹光,放下一半的心。 听着杨真真的话,灭绝师太面上半分不显,心里暗暗吃惊。 刚才第一眼就看到妙真眼神明亮,似有火星闪烁,与从前大不相同。 暗暗掐算,猛然想起去岁冬天的事情。 去岁又是大旱,村里粮食只收了三成,庵里三餐不济,她靠着草根、树根和攒下来的两袋糙米,带着三个孩子苦苦熬着。 十二月的一天下午,体力不支的她念着念着经文就晕倒了,奄奄一息之际,听到一个温和的女声对她说:灭绝啊,打起精神,耐心等待,转机就在明年五月十五。 今天,可不就是五月十五! 眼前的妙真还是那个妙真,却一扫以往沉默寡静,素面淄衣难掩本身因气场而散发的烁烁光华,难道,这转机就应在了妙真身上? 可不是!妙真何时变得如此滔滔不绝,还有根有据。 灭绝师太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子,心中感慨不已,这多像年轻时的自己啊,当年她万念俱灰来到桃花庵,平静下来后也是这样对静心师太说的,她也想桃花庵风光大业,得四方朝拜之盛。 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她苦心支撑这么多年,也只是让桃花庵得了个越发潦倒的现状。 这些年,天不作美,年年饥荒。 寺庙再难,能让和尚挂单或者游方,走出去,自然就多了一条生路。 可一个庵字,就把尼姑庵定位成一个关起门来遗世独立的清修之地,想要走出去,几乎没有可能。 师太这边心思百转,那边杨真真还在继续忽悠:“不仅桃花庵,桃源寺香火也甚冷清,山下有桃花渡,来来往往的人却很多,但是这来来往往的人却不愿上山朝拜,这就是桃花庵和桃源寺香火不盛的原因。” “来往人等不愿上山的原因无非有几个,一是路太艰难,二是庙里庵里没有与众不同的特色,三是千难万难上得山来,又渴又饿,却无处休憩、消遣。” “要想富,先修路。弟子的想法是,我们首先要找好桃花庵的定位,可以做个短期规,哦,不,短期目标和长期目标……” 杨真真口若悬河,心里想的却是前世那些游人如潮的名山大刹,什么价高而得的新年第一炷香啊,初一十五需要预订才能吃上的价值昂贵的素席,八百元一束的vip高香,线香、檀香、沉香等等靠价差而定的香的分类,佛塔、舍利子的参观门票费…… 经济至上大潮下,烧香拜佛已经成为一个步步生财的产业链。 当然,上面这些做法杨真真是不屑的,她一贯认为每个行业应该坚守每个行业的底线。 比如她做人力资源,手上的资源不少,却从来不会为拉培训业务或引进高端人才、解决劳动纠纷,把自己送到对方的床上。 杨真真不是清心寡欲者,但上床一定是要合缘的,她的上床,不是为了出卖,是为了享受。 特别是经历了第六任男友后。 想远了,想远了,杨真真扯回神思,继续对师太攻心: “第一步,我们要打造,哦,不,我们要提高桃花庵的知名度,这点,师太可以和桃源寺方丈沟通一下,如果桃源寺和桃花庵联合推出桃仙山禅文化,应该更容易成功。师太您觉得呢?” 灭绝师太能有什么觉得不觉得呢,她几乎可以千真万确地确定了,妙真得了造化,被开了天眼,见识比之从前提高了若干层次。 这造化从何而来,暂时不得而知。 一念至此,犹如醍醐灌顶,一年前那个突然降临的女声,那个在随后的无数次困境中给她带来期望的女声,难道是桃花圣母的? 师太抬头看向圣母,圣母早已失去光泽的眸子里竟然神采奕奕、隐隐含笑。 师太觉得自己真相了。赶紧弯腰,为圣母前面的长明灯添上一勺香油。 第5章 圣母 师太皱纹密布的脸上满眼都是慈悲,不,慈母笑,一副欣慰又好学的表情,对杨真真时不时跳出来的新奇词语忽略不计,原本得了造化的人,就是有如神助。 “妙真啊,难为你为桃花庵想了那么多,你说得很好,你把禅文化的具体想法再给我说说。” “弟子是这样想的,第一,先把上下山的路修好,如果老和尚同意,他们庙里有二十多个师傅,再请几个石匠采石,然后我们负责做饭,师傅负责修路,不出半年,上山的石梯应该能修缮完毕。” “第二,在庙里庵前桃林里,立上十多块石碑,把桃仙山的传说故事刻画其上,当然,这些故事都得跟桃花圣母有关,舍身渡人,渡劫飞仙,弟子空了来琢磨。” “第三,桃源寺和桃花庵都需要有一个能让八方聚集朝拜的吉祥物,有的话正好拿来做对外宣传的噱头,没有的话就造一个出来。” “吉祥物?”灭绝师太眼露不解。 “就是稀罕的宝物,镇寺之宝,镇庵之宝。” “哦……你继续说。” “第四,本朝粮食不足,但大豆存量很多,我们可以打造禅豆素席,就是用豆子做成除了豆腐之外的各种菜肴,这点弟子知道一些,只要定价合理,味道独特,四乡八村的老百姓上山进香都可来此用餐,咱们只需在庵前的空地尚搭置一间可容纳二十桌的膳房即可。我暂时就想到了这些。” 其实杨真真想的可长远了,有了一定积蓄后,就可以打造桃仙山旅游文化,多修点禅房、禅院,以供游子落足,学子借读,香客住宿,这样一个山清水秀的风水宝地,食宿一条龙只要运转正常,何愁香火不盛银子不来! 当然,禅豆席还可以朝中档和高档发展。再加上客满的禅房,我的妈呀,一天20桌,10个禅房,那银子还不得哗啦啦地翻着筋斗跳进来……还可以在桃花渡前面建一条街,把桃花渡直接发展成一个集旅游、饮食、商贸一体的商业体,到时候客商云集,游人如织,又解决了附近村民的工作、收入问题,桃花庵想不发达都难。 对,这就叫产业兴庵! 杨真真想得兴致勃勃,不待师太发言,又赶紧道:“师太,弟子认为,当前第一个事情就是拿出章程,然后把桃源寺和桃花庵的员工,不,师傅们都召集在一起做个培训,然后各就各位,尽快上岗,不,尽快做事。”今天太兴奋了,嘴巴总比脑子快,好在师太已知她开了天眼,自觉接受了她行为说话与从前大不相同。 “妙真啊,你为桃花庵设计的未来我已明白,为师定然对你全力支持。只是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桃花庵现在,穷啊!” “师太,我们现在还有多少积蓄?” “不到三两银子。” “……” “……” 忽视杨真真一言难尽的表情,灭绝又给圣母娘娘奉上三炷香,虔诚地拜了几拜,才转头道:“妙真,随我来。” 师太把杨真真领到自己房间,把门轻轻闭上。师太揭开床板,床板下面有个暗窟,师太摸索半天,拿出一个被黄布包裹着的物件摆放到床板上。 “妙真,这就是我们的镇庵之宝。” 师太对着物件拜了几拜,然后轻轻揭开黄布,“妙真,你靠近点。” 一具二十公分高的金光闪闪的圣母塑像,把昏暗的室内都照亮了许多。 但见那圣母衣袂飘飞,眼光平视,双眉舒展,嘴角含笑,端的是仪态端方又不失雍容华贵。 杨真真心里一跳,这桃花庵不穷啊,这金像看着就好几斤重,瞬间又被师太感动了,桃花庵如此穷困,师太都没动过把金像变现贴补的念头。 “师太,弟子来了十多年,第一次看到圣母金身。圣母太美了!” “这是当年老师太临终时传给我的,老师太说,只要圣母金身在庵里,桃花庵就会永远存在。妙真啊,这些年,全靠圣母保佑着我们。” 杨真真心想,保佑着你们吃不饱穿不暖吧。 又想,金子值钱自不用说,一代一代的传承价值也自不用说,但是,要说她是镇庵之宝,对见惯了金尊玉佛的有钱人来说,吸引力不大。 “妙真,你与圣母对视看看。” 蹲在地上的杨真真抬头一看,正好接住圣母视线,瞬间觉得脑子里一阵清风吹过,就好似行走在苍茫大地忽闻晨钟暮鼓一样,一种没法描述的神清气爽后,是一身热血沸腾,似乎有个不容置疑的声音在念“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必乱其所为……” 第6章 命定 一念之间,杨真真觉得自己的穿越是种必然,使命感瞬间暴涨。 原来圣母塑像,竟有如此能量! “妙真,你站到门边去。” 杨真真听话地走到门边。 “你再与圣母对视看看。” 杨真真看向圣母塑像,发现圣母也正在看着她,眼里似有风情万种,也似有万语千言,那种熟悉的让人舒服的自信满满的感觉再次降临。 不待师太开口,杨真真又走到床头,走到柜侧,走到床侧,杨真真惊奇地发现,只要她看向圣母,圣母必然也正看着她,被圣母温柔的目光环绕,必然能感受到神清气爽,必然对未来充满信心。 真是个能量加持的宝贝啊! 杨真真神思一动,突然想问问圣母她的穿越可是注定? 她转头对师太说:“师太,弟子想和圣母单独待一会。” 灭绝师太点点头,掩上了门。 杨真真看着圣母金像,意识放空,似乎要把圣母的样子看进心底,又似乎要让圣母把她看进心底。 放空的脑子里突然涌进了一段尘封的记忆: 二十七岁那年,她跟同事一起去据说特别灵验的栖霞寺抽签,签文是“三月一炷香,天地两茫茫。” 大师傅解曰:“红鸾星盛,皆非本缘。” 看她懵懂,又用白话开解:“施主佛缘深,尘缘浅,不宜有太多牵挂。” 她一贯不信这种神神叨叨模棱两可的话,却也有点心惊,毕竟她的生日就在农历三月。 回到公司后,投入忙忙碌碌的事务,她把这段签文也丢开了。 其实是彻底遗忘了。 但现在,当时的情景历历再现,仿佛在看一部电影。 当时不明白的现在都明白了。 佛缘深,尘缘浅,因为我要当尼姑。 不婚不育,因为我要当尼姑。 穿来这边,因为我要当尼姑。 为什么我要当尼姑? 杨真真收回神思,再次放空,看向圣母柔光莹莹的双眼。 又一段尘封的记忆拥进脑子: 六岁的她跟着爸爸妈妈去爬山,快到山顶时遇到一个独自爬山的老人。 老人看到他们,主动招呼:“小朋友不错,这么小就能爬到顶。” 她爸爸妈妈跟老人问好。 老人又道:“这孩子眼神清明,慈眉善目,必有大成啊。” 她妈妈骄傲地回道:“借您老吉言,这孩子还行,会背一百首唐诗了,还特别会讲故事。心也善,看到小猫小狗就想带回家,咱院里的老人都喜欢她。” 那老人又深深地看她一眼:“老头我看过几本相书,这孩子读书没问题,是个有造化的,她的身上带着使命感。好好培养,济世之才啊!” 又叹了一口气:“长大了给孩子说说,感情上,不用太专注,顺其自然吧。” 老人走后,爸妈就着老头的话讨论了一路,结论是:他们家小真真是要做大事的,是能够帮助到许多人的,但感情不顺。 现在,真相了! 感情不止不顺,现在已经发展到绝情的地步。 老头说,她是济世之才? 夸张了吧? 振兴个尼姑庵还行,让我济世有点强人所难,俺杨真真前世是个公司高管,这世是个深山小尼姑,职业生涯节节下滑,有啥能力做那顶天立地之事,圣母您说是不是? 杨真真把眼睛再次投向圣母。 圣母含笑不语。 杨真真脑子里飞快闪过一句话:一切皆有可能。 杨真真捂住嘴。 震惊,太震惊了。 这金像,这圣母,她不语,但她无所不知,她还能刺激你自己思考得出结论。 避开圣母的注视,杨真真脑子飞转: 如果一个头痛的人,被圣母一瞥,是不是就会立即神清气爽? 如果一个浑身是伤的人,被圣母一瞥,是不是就会忘记疼痛? 如果一个意志消沉的人,被圣母一瞥,是不是就会充满力量? 脑子里有道光,飞快闪过。 圣母出山? 杨真真打开门,把门外望天的师太请了进来。 第7章 要想富先修路 “这么多年,贫尼每逢艰难就会把圣母请出来叩拜一番,感谢圣母,给了贫尼无穷的力量。妙真,你想做就做吧,只要是为了桃花庵,圣母和贫尼,都会全力支持你的。” 师太说这些的时候,看着圣母塑像,杨真真听师太说话的时候,也看着圣母塑像,两人被圣母温和的目光包裹着,脸上都出现了无所畏惧的勇敢和无所不能的了然。 谢谢圣母娘娘,您才是俺桃花庵的最大boss。 不,是精神导师! 杨真真思忖,这等宝贝可不能轻易现世,但是又必须闻世。 权威,如果走下权威的宝座,就不再是权威,但权威,如果不被人敬仰,也不会是权威。 想到这里,杨真真赶紧对师太说:“师太,您赶紧把圣母请回原处,这尊圣母金像肯定是镇庵之宝,只是不能外传,不然被宵小之辈听去了,桃花庵只怕不宁。” 毕竟那么大一块金子。 当然,当下最重要的还是要让圣母下山一趟,一是建立权威的威信,二是帮桃花庵挣回第一桶金。说到底,桃花庵太穷了,太需要银子来钱生钱。毕竟寺庙尼姑庵虽是方外之地,但是和尚尼姑都是人,是人就得吃喝拉撒,吃喝拉撒就得靠银子。 这些道理,杨真真前世今生都想得透透的,只是圣母该如何出场呢? 只一瞬,杨真真就想到了办法——寻找一个合适的能被圣母眼光治愈的病人。 这个合适,包含了并非绝症、久治无医、心如死灰、有钱有势等四个要素。 “师太,我们出去说,弟子还有事请教。” 结果师徒俩对坐半天,师太也不知道附近是否有这样一个病人存在,此事暂且放下。 两人很快制定出近期工作计划:联合桃源寺,修好上山的路。 …… 桃源寺老和尚还没听完灭绝师太从杨真真那里搬移过去的蓝图,就把修路的事情答应下来。 负责后勤的杨真真拿着三两银子,刷刷刷就在纸上列出了十天伙食。 三两银子虽然不多,但是庙里庵里黄豆多啊。 庵里正好有一台磨米粉的石磨。 杨真真拿一部分豆子发豆芽。 又拿一部分豆子泡上磨浆,烧开后加上切碎的白菜、萝卜,做成菜豆花。 隔两天去山下买十块豆腐,做成简单的油焖豆腐改善伙食。 所幸桃仙山靠河,水汽充足,老天也是手下留情,再是干旱也没让河水断流。 山上溪流这两年细小了许多,但供桃源寺桃花庵用水,倒是基本够的,所以杨真真做起菜来,也没那么多要节约用水的考虑。 …… 当尼姑的忙碌和当杨真真的忙碌完全不同,这是一种没有男人的忙法。 和尚在杨真真的眼里,不是男人,是僧人。 突然好理解灭绝师太的灭绝两字。 汗流浃背的忙碌中,真真姐莫名地想起她在前世都很少想起的前男友们。 第一任男友,一个不怎么帅的富二代,最大的优点就是带着她流连在各个高档餐厅、大商场,吃吃吃,买买买。那时还在上大学,流行颜控,因为不帅,她始终耿耿于怀,耿耿于怀之际,富二代劈腿了,二人痛快分手。 之后读研学业繁重,没时间谈恋爱。 第二任男友是个政府小科长,长得温文尔雅,虽然不算有钱,但对她还算舍得,知道她好吃,下班后就带着她到处吃夜宵,对,吃夜宵,因为他几乎晚上九点之前都在办公室写材料,来找杨真真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今晚吃啥?几十次深夜烧烤后,杨真真果断提出了分手。 第三任男友是一家大公司常法,那时,杨真真已经在公司崭露头角,两人是在一次酒会中认识的,两人都特别爱吃牛油果沙拉,后来一起加了几次班,互相欣赏对方的精英气质,两情相悦。然后,就是两人都越来越忙,聚少离多……分崩离析。 第四任……第四任不可言说。说来奇怪,对人到没啥留恋的,只是可惜了那温柔磁性的声音,是的,杨真真超级迷恋那声音,一想起,就忍不住心动。 第五任,一个长相帅气经济尚可带点文艺气质的中年单身男,两人交往了两年。他加班,她给他打包夜宵送去,她加班,他在车里耐心等她。下班晚,就直接送她回家,下班早,就搞点不同的活动,唱歌泡吧散步看电影…… 有次元宵节,杨真真夜里十点过下班,男人把车开到了郊外半山,魔术般从后座上拿出来一包鸡翅一包糖炒栗子和一个保温杯,杯里是热乎乎的牛奶。男人哄着杨真真吃饱喝足,一手环抱着她,一手指着满城灯火:“真真你看,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这十五的灯火多美!” 然后把杨真真转过来对着自己:“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一个吻顺着话音就落到了杨真真唇上…… 这个男人太懂女人心,一会让她笑,一会让她哭,杨真真认识他,说快乐也快乐,说痛苦也痛苦,总之,就是喜怒不受自己掌控。 但是,很过瘾。 分手的原因倒是简单,男人想结婚了,杨真真不肯,男人很快找到了一个年轻漂亮愿意结婚的女人。 至今杨真真都没想明白,男人是赌气还是早有预谋。 她也理亏,因为她是真的不想结婚。 她也痛苦,她的痛苦在于她想不通一个肯为她花心思的男人怎么能说放手就放手。 好在,很快就遇到了第六任。 那是一抹光,只一眼,就照亮了杨真真黯淡的心空。 第8章 准备出山 第六任也是最后一任。 32岁的杨真真遇到他,半辈子对男人的主动,都用光了。 高高长长的个子,是杨真真喜欢的;温文尔雅的气质,是杨真真喜欢的;最难的是一对浓眉之间流转的英武之气,让杨真真爱进了骨子里。 男人比她大三岁,是个刑警。警察工作很忙,但是男人工作之余,还热心公益。去福利院做义工,养老院陪老人做游戏,流浪猫狗的小院做志愿者……跟着他,心灵都得到了净化,那种愉悦的充实的充满价值感的感觉…… 真好啊! 她喜欢看他把杨大妞抱在怀里,摸着杨大妞的头,一遍遍问:“大妞大妞,你是喜欢她还是喜欢我?”杨大妞很给力地转过头去蹭蹭他,对着杨真真来一声长长的:“喵~~~~~~” 鸡贼妞,一个都不得罪。 有时会给杨真真讲讲已经破了的案子,但一般讲的都是些带着花边性质的因感情纠纷、经济纠纷发生的刑案,真正的大案,他不讲,杨真真问他,他也只提几句,说是不想污了杨真真的耳朵。 杨真真听他同事讲,他虽然长得斯文,其实工作能力强,体能也强,追捕、格斗都很厉害,在嫌犯面前很有威慑力。 杨真真对男友工作上的能力了解不多,她就是单纯地喜欢这个人,对他的体能倒是体会深刻。 男友和她,身心相契,又都对结婚不感兴趣,倒是难得的天作之合。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偶尔想起第五任,只有感激。 感激第五任的成全。 他俩去ktv都有共同歌曲,每场必唱《只要平凡》“也许很远或是昨天\/在这里或在对岸\/长路辗转离合悲欢\/人聚又人散\/放过对错才知答案\/活着的勇敢\/没有神的光环\/你我生而平凡……” 不是对唱,是合唱,勾肩搭背,唱着唱着亲一口那种。她和他,共同的目标就是长长久久,做一对甜蜜而平凡的恋人。 然后呢…… 然后杨真真成功竞聘人力资源部长,超级忙,那个风光霁月的警察继续在忙碌的工作和公益之间春风得意,游刃有余。 聚少离多,想念依然。每一次见面,两人都有着小别重逢的感觉。 三年了,彼此仍然保持欣赏和求索的状态,珍惜相聚,尊重别离,从不厌倦。 然后……男友被派到外地负责一桩涉及很广的诈骗案……临别前最后一夜,是在杨真真住处度过的。 一整夜,两人都不怎么说话,只是不断拥抱,不断接吻,想把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一次次忘情投入,又一次次抽身而出,反反复复的酣畅淋漓之后是隐忍的离情别意。 是的,那一夜,肯定表达了什么,只是沉溺在离情别意中的两人,都没抓住。 然后…… 然后就是仓央嘉措的彻夜陪伴——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 世界太大还是遇见你,世界太小还是丢了你……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这次疗伤的时间比较长,整整一年。之后杨真真一直单身,一副肆意开放的姿态,却柴扉紧闭,对男人的追求敬而远之。 过了那么久,想起还是心痛。 眼睛又湿了。 杨真真甩甩头,不愿再想。 如今可以想的,只有怎么尽快振兴桃花庵。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杨真真第三次下山买豆腐,就打听到县令夫人身患重病正在广求名医的消息。 再打听,就知道了县令夫人这病来得奇怪,没受伤没风寒没发烧没遇到任何变故,突然就病倒了,且药石无医。县令夫妇感情甚笃,据说县令如今焦虑得判着案子都在叹气。 杨真真初步判断,县令夫人不是受了惊吓,就是有了心病。 不管惊吓还是心病(其实惊吓也是一种心病),这对学过心理学的的杨真真来说,属于专业内技术活。 自信满满的杨真真准备出山。 准备出山的杨真真把周围的地名、路线又默了一遍。 桃仙山是方圆数十里内最高的山,桃仙山所在的县叫大同县,所在的镇叫宁安镇。山下河水叫宁安河,往东七八里外,有座宁安桥,连接河两岸的官道。桃仙山到镇上很近,但须过渡,渡口叫桃林渡,有两只小舟。县城跟宁安镇不是一个方向,不用过渡,往东几里上宁安桥,过桥后再走几里官道就到了。 上马村、下马村在桃仙山的不同方向,到桃仙山都是十来里的路程,离镇子离县城都不近。 只有桃仙山这个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到镇上、县城和附近几个村子都不远。 好像师太还说过,桃仙山到京城也只有两百多里远。 真心不远,前世的车车上高速,一个时辰就完活。 第9章 秦氏 两天后,杨真真洗净头发,绾了个素净的丸子头,换上干净整洁的粗布淄衣,甩着两根火腿,下山、过桥、来到县城。 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 县城比镇上热闹许多,但是因为大业国这几年干旱严重,物质匮乏,街上的热闹也透着几分萧条,两旁的商铺、房屋显得陈旧,来往的百姓穿着灰暗的布袍行色匆匆,就算路上有一些带着奴仆的公子、小姐,脸上也少见恣意和喜悦。 想了半天,杨真真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表达,就是不清新。 只有阳光没有雨露,的确啥都没法清新。 山清水秀、清澈动人、神清气爽是建立在三晴两雨风调雨顺的基础上的。 寻到县衙,十九岁的杨真真,因为具有37+19岁的高龄,昂首挺胸,气度非凡,加上刻意的成分,行为举止,老成得像个世外高人,一到县衙门口,就吸引了两个衙役的注意。 “小师傅要告状?” “非也,贫尼为你家夫人而来。” “小师傅会行医?” “非也,你家夫人并未得病,何须医治?” “乱说!夫人已经卧床不起。我看你就是个骗吃骗喝的小尼姑,赶紧哪里来回哪里去。”年轻的衙役满脸不屑,“这段时间你这样的人见多了!” “非也,病非病,药非药,心病还需心药医。贫尼乃桃花庵桃花圣母坐下弟子妙真,劳烦通传!” 杨真真微微一笑,那种自信不由得对方不信。 年轻衙役还想说什么,被年老的衙役拉住:“夫人病重,大人已经放言上门自荐者一律礼待,你莫失了规矩,小心大人责罚。快去通报!” 很快,杨真真见到了愁眉不展的杨县令。 很快,杨真真被带进了一间充满药气的房间。 一张雕花大床上半躺着一个面颊消瘦、两眼无神的妇人。 妇人见他们进来,抬眼一瞥又垂下了,旁边的丫鬟赶紧叩拜:“参见老爷。” 杨县令问:“夫人可曾好点?可否用粥?” 丫鬟摇摇头:“奴婢刚才劝了半天,夫人还是吃不下。” “药呢?用过吗?” “用了半盏。” 杨县令瞥了眼桌上的清粥小菜,坐上床头,伸手握住妇人的手,妇人手微微一缩,身体顺势朝床后方退了退。杨县令温言道:“欣儿你要听话,大夫都说你的病只要吃好睡好,慢慢调养就好转了。不吃怎么能行呢?想吃什么就跟下人说,不合季节的、买不到的我去别处买,总要让你满意。” 又对丫鬟吩咐:“去厨房再端碗热粥来,配点夫人最爱的酸笋尖。” 转头又对杨真真介绍道:“这是本官夫人秦氏,劳请师傅稍等,等她吃过了再给好好看看。” 秦氏缩手的动作虽然只是一瞬,还是被目不转睛的杨真真抓住了,看来,秦氏和县令的感情,也不是外面传闻的那么好。依着多年的看人经验,杨县令对秦氏的态度不似有假,那么问题很可能就出在秦氏身上。 杨县令三十岁,秦氏应该只有二十七八,但其脸上却有着跟年纪完全不符的绝望和暮气。 杨真真一眼就看出,县令夫人虽然身患顽疾,并非药石无医,也非无钱可医,哀莫大于心死才是致命症结。 就是前世所说的抑郁症。 杨真真虽不懂医,但是忽悠,哦不,谈心是强项,最最重要的,还有圣母塑像这个眼到病除的精神专家坐镇,若秦氏被她一通疏导打通心结,再被圣母赐予新生的希望,辅以时间,何愁顽疾不消! 但是今天,首要任务是知道秦氏的症结因果何在。 一会功夫,丫鬟端上了一小碗配上笋尖的小米粥。杨县令接过去,舀上一勺,轻轻吹吹,体贴地用唇试了试粥温,才递到秦氏嘴边。 秦氏顺从地张开口……第三口的时候,秦氏微微摇头,拒绝张口。 杨县令哄道:“听话,再吃两口。” 秦氏摇头。 杨县令再哄:“知道你的心结是我们没有孩子,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吗?命中没有就没有,我不在意的。等回京后,我们从族中过继一个,长大了一样可以为我们养老送终。你得多吃点东西,早点好起来。” 秦氏眼睛一红,一串泪水顺着干枯的脸颊落到衣领上。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从杨县令手里抽出来,身子朝里一转,再不回头。 杨县令眉头一皱,一手端着碗,一手就要去掰秦氏的身子。杨真真适时发声:“大人且慢,夫人这是有了心结,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除,如果您信得过我,且让我与夫人单独一叙。” 杨县令无奈地点点头,把碗递给丫鬟,轻声对秦氏道:“妙真师傅是桃花庵的师太,别看年轻,其实修为很高,听说了你的病情,专程赶来为你看病。” 杨县令令众人出门候着,并体贴地掩上门。 “贫尼看来,其实夫人没病。”室内终于无人,杨真真冷不丁丢下这句话。 秦氏身体一动,似乎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贫尼观夫人面相,生活安足,一生无忧,缠绵病榻不过是因为所求无成。” 秦氏慢慢转过身来,有气无力道:“师傅说我没病装病?” “非也!夫人的病,是病也不是病,你当它是病,它就是病,你当它不是病,它就不是病。” “师傅此言差也。我头痛、肤痛、关节痛、掉发、不寐、心慌、胃堵、食欲不振,诸多症状难道都是假的?我如今要死不活,难道都是假的?你看这满室的药味,难道也是假的?” 秦氏一口气说了一长段,累得喘个不停。 杨真真不言,她在等秦氏缓过劲来继续说话,她知道秦氏需要说话。 “我倒是想当这些病都不是病,可我起不了床是不虚的事实。我再也不想吃药了,吃的药没有一百副也有六七十副,来一个大夫调一次方子,偶有改善,终是无用。” 杨真真看着秦氏,秦氏眼睛一直不聚焦地看着床侧的流苏,并不曾看她一眼。 “药苦,我的心里更苦。太累了,不折腾了,顺其自然吧。”秦氏的声音又回到了有气无力似有若无的状态。 见秦氏再无开口的欲望,杨真真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夫人,贫尼说你没病,你就是真的没病。如果有病,为何几十副药吃下去没有一点效果?如果说是药石无医的绝症,为何你的病症持续一年却并无恶化?夫人的诸多症状,不过是因为郁结而成。” 秦氏抬起来头,眼里一抹痛苦闪过,喃喃道:“郁结……” “对。夫人,今日你莫把贫尼当成个县令大人引见的尼姑,只把贫尼当成个与你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其实事实也是如此,我与夫人,无任何利害利益关系,我不过是出于善心,想助夫人脱离目前的困境而已。” “请夫人相信我,您跟贫尼的所有对话,贫尼都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您的夫君县令大人。” 第10章 症结 秦氏点点头,眼里有了些沉思,似乎听进了杨真真的话,喃喃道:“也没什么不能告诉他的。” “至于郁结是什么,夫人不用刻意去想,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每个人都有很多郁结,有的只是愁心,有的却可以伤身。” 秦氏再点头,深以为然。 “郁结固然愁心伤身,也不是毫无办法对付,只是想问夫人,您想解开吗?” “想。我这样吃不下睡不着浑身难受已经许久,夫君体贴心疼我,请来远近名医诊治,总不得法。”长叹一声,扭头对杨真真说:“不怕师傅笑话,我已存了死志,但又心有不甘,父母姐弟都在京城,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我舍不下他们。” 杨真真点头:“不甘就对了,舍不得就对了,你不过就是郁结于心。心主大防,心堵,则气涣神散,心宽,则气爽神清,相信贫尼,郁结一除,百病皆消。” 杨真真观察秦氏已经有所认可,再下惊雷:“贫尼观夫人与县令大人之间有不可言说之结。” “啊!你咋知道的?”秦氏脱口而出,立即又掩口:“不会是这个原因,不说也罢。” “如果夫人肯与我细说,我与夫人分析一二。”杨真真循循善诱。 秦氏默了片刻,眼里盈满泪水。 原来县令与秦氏皆出生京城世家,结婚近十年,一直未有身孕。婆家有意给县令纳妾,县令坚拒。担心夫人在家受气,外放时就以两人常在一起有助怀孕的理由携秦氏来到大同县。 县令的事务琐碎繁多,接触的人鱼龙混杂,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秦氏体谅夫君辛苦,闲暇时会亲自去东街点心铺买县令最爱的菱角糕作为夫君的夜宵。 有天秦氏又去了点心铺,买上才出炉的菱角糕、玫瑰糕,刚和小丫头走出店铺,就看见街角一个灰蓝长衫的抱着个孩子的男人和一个窈窕的年轻女子边说话边走进转角处一家饭馆。 男人的背影秦氏闭着眼睛也能认出,那件灰蓝长衫还是她一针一线缝制而成。 这抱孩子的男人,不是她的夫君又能是何人! 此刻非休沐日也非下班时间,县令不在县衙也未出现场,却和一个年轻女子逍遥街头,手里还抱着一个一两岁的孩子。 一定是他的孩子。 她在辛辛苦苦为他置下饥饿时的夜宵,他却脚步轻快带着别的女人下饭馆,不,还有他们的孩子。 秦氏想立刻上前责问,却脚下无力,迈不动一步。 想大声呼喊,却张口无言,说不出一字。 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有啥资格去指责相公和相公的孩子? 那一刻,天黑了,人散了,甚至小丫头都不见了,万物无声,无光,无情,满大街就她一个女人,一个孤独无助无依无靠的女人,一个不知道何去何从的女人。 “夫人,您不舒服吗?我扶你去马车上。”小丫头焦急的声音传来。 秦氏木然看向丫头,任由丫头把她扶到马车前,又踩着凳子扶到马车上,到了县衙后院,又任由丫头把她扶下来,扶进内院,扶到了床上。 秦氏睁着眼,似乎神游天外,听得到丫环的声音、管家的声音、嬷嬷的声音,但她就是不理、不言、不语。 然后就是请医诊脉,紧急着就是匆匆赶来的身穿灰蓝长衫的县令。 从来没发现这件灰蓝色的长衫会如此刺眼,刺得眼痛,心痛,指尖都在痛,痛得秦氏的泪水怎么也流不尽。 除了流泪,不变的仍然是仰望床帐,不言、不语。 县令看到桌上的菱角糕和玫瑰糕,无比温柔地询问她出门发生了什么事?遇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县令又问小丫头,出门遇到了什么? 始终不得法。 秦氏从这天开始,就沉默寡言了。 难过几天后,秦氏想通了。 既然自己不能生养,那么,如果夫君主动坦白,并对她赔礼道歉,她就原谅他。 毕竟她是喜欢他的,毕竟他对她也是宽容维护的。 外室变成姨娘,不过是一根外刺变成了内刺,虽然痛,但是久了也就习惯了。放在眼皮下,到底比放在外面可控。 她就等着县令的坦白。 等啊等,没想到县令压根没有坦白的想法,反而嘘寒问暖一如既往,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秦氏再看县令,越发觉得虚伪,到后面,连看对方的欲望也没了。 自然,县令每日享受的爱的夜宵就此作罢。 秦氏想,那日日的应酬只怕也是与那母子在一起,对她的嘘寒问暖铁定是内心有愧的表现。 秦氏想,对于她无法生养的问题,他终究是在意的。 罢了,早点去了也好腾出位置让他迎娶新人,不,迎回旧人,迎回孩子。 这说不出的怨与苦,让秦氏从心病到真病,渐渐就卧床不起了。 症状越来越多,渐渐就遍布全身上下。 杨真真知道了事情原委,不由得为这些古代的女人叹了一百口气。多大的事啊,不过就是一句问话的事情,硬生生把自己逼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至奄奄一息。 她想如果是她遇到这种事情,第一时间就会向对方问出个所以然,然后开诚布公做出选择。她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却也是秉承站得拢走得开的做法,让她为一个男人劳心费神地一会肯定一会否定地猜测、琢磨,呸,做梦去吧! 当然,这是古代,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杨真真无法代入秦氏,秦氏也无法代入杨真真。 第11章 疑心生暗鬼 看着秦氏皮包骨头的脸上一脸无助的表情,杨真真好言道:“我说夫人没病果然是没病,夫人这就是想多了,这一身疼痛的毛病也是因为吃喝不继夜寐不安引起的,吃不下睡不好,人的抵抗能力就下降,各种不适就随之而来。你且宽心,你的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 杨真真继续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夫人啊,您要原谅贫尼说话直白,都说眼见为实,其实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你看到大人抱着一个孩子和一个女子走在一起,焉知不是有其它原因?你没看到两人在床上,啊,不,你没看到两人行苟且之事,就不要下两人有私情的定论,即使别人告诉你,你也不能完全相信。” 秦氏抬头,盯着杨真真,布满血丝的双眼瞪得溜圆。 溜圆里竟然全是惊恐。 这还是一个尼姑吗? 杨真真赶紧找补:“夫人莫嫌贫尼说话直,话糙理不糙,你仔细想想,贫尼说得可对?疑心生暗鬼,咱们可不能被鬼迷住了心窍。” 秦氏沉思了一会,轻轻吐出一口气:“师傅,您觉得是我看错了?可那真是他啊。” “人没看错,但是可能猜错事情的真相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呢?” 杨真真很满意今天的谈心工作进展顺利,很明显,秦氏已经被她引导着思考了。 “如果您没猜错,不外乎就是大人有了外情。假设这个外情存在,给你的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接纳,二是和离。依着夫人的教养以及跟大人的感情,您是能接纳的,对吧?” “他终究是在意的。我是能接纳的。” 在意的是什么,接纳的是什么,秦氏没说,杨真真也不追问,懂得的自然懂。 “假设这个外情不存在,那夫人您就是想偏了,您就是在自己折磨自己。” 秦氏微微颔首。 “现在看来,不管这个外情存在与否,夫人您都是可以接受的。既然如此,就把一切交给时间。如果外情存在,大人不提,您就当不知道,大人提了,您就主动接纳,夫人还能博一个宽容大度的好名声。” “道理是这个道理,我都懂,只是觉得,大人有了喜欢的人,他应该告诉我一声,我不是善妒之人,我是可以接受的。”秦氏又道:“说到底,他嘴上说不在意,终究是在意的,没一个男人能心甘情愿接受自己没一个亲生的孩子。” 秦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杨真真明白,没有孩子才是秦氏最大的痛苦所在。 因为一直不能生养,人就变得不自信,变得敏感多疑,变得极其没有安全感。毕竟古人头上,一直悬着“不孝有三无后最大”这柄狠辣的剑。 但是从古至今,科学发展到无限,试管、代孕都只是方法,究其结果,还是得讲究一个缘法。 杨真真忍不住问道:“夫人和大人久未成孕,可曾看过大夫?” 秦氏恹恹道:“看过的大夫不下二十个,吃过的苦药不下两百副。每个大夫都只说需要调养,但是这么多年了,终是一场空。” 杨真真心里一松,明白他们夫妻俩都没啥器质性问题,可能就是想要孩子的愿望太迫切,给自己的压力太大,反而欲速则不达了。 杨真真在前世看过许多这方面的报道,有的人领养了一个孩子,很快就怀上了自己的孩子,有的人放下了求子的想法,不经意就怀上了身孕……这可能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另一种解释。 “夫人且宽心,药也不用再吃的,孩子啥时来,要看缘分,人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就是这个道理。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得到之前先要放下,且放下各种不良情绪,是你的就是你的,该有的总会有。” 秦氏今天下午说了那么多话,此刻又听进了杨真真的劝导,脸色和缓,原先的暮气去了七八分。 看秦氏情绪已经有所疏解,杨真真适时告辞:“夫人吃点东西好好休息,贫尼明日再来看您。” 明天,该是圣母的主场了。 出得房间,就看到候在厅里的杨县令。 杨真真双手合十,大声道:“夫人已经听进贫尼劝导,可以进食一二了,贫尼且告辞,明日再来看望夫人。” 话音落下,眼光对着门外一挑。 杨县令心领神会,看向丫鬟:“给夫人送点新鲜吃食进去,我去送送师太。” 杨真真简明扼要把秦氏的心结告诉县令,一是怀疑其有外情和孩子,二是久未怀孕,郁结于心。最后,杨真真认真道:“大人原谅贫尼僭越。夫人性格和婉大度,并非不能容人,只是希望大人能坦诚相待。大人实言相告,夫人最多伤心一时,终是放下了一块心上大石,这对夫人的病情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县令呆呆听着,回忆了半天,方道:“误会!误会!那日破了一桩大案,本官做东请衙内众人在酒馆吃饭。本官下衙较迟,快到酒馆的时候遇到带着幼子的陈主簿,后面跟着他家伺奉孩子的丫鬟。那孩子跟本官倒是有缘,看到本官就扑过来让我抱,本官观那孩子有趣,就抱了过来,那丫鬟总说让孩子下来,说怕弄脏本官衣服,我没听,把孩子直接抱进了酒馆。看来,误会就是这样的,夫人没看到前面的主簿,就看到本官与丫鬟说话,又抱着孩子,误以为……” 杨真真笑道:“既然是误会,解开就好。明日贫尼再来看望夫人。” 第12章 圣母出手 第二日巳时刚到,杨真真又来到县衙。秦氏靠在床头,眼睛微肿,却有了光彩。 看来昨夜县令的思想工作做得不错。 看到杨真真,秦氏面露郝颜:“妙真师傅请坐。谢谢师傅昨日开导,那日的事情夫君也对我解释清楚,原来真是我多疑了。” “夫人的疼痛之症可有好转?” “昨夜睡得还行,醒来倒是觉得身上轻快了许多。” “这就对了,解铃还须系铃人!” “夫君对我那么好,我却不能为他诞下一男半女,他嘴里不说,我猜他终究是在意的。感情越好,越会在意。师傅您说是吧?” 别问姐姐,姐姐是不婚不育的践行者。 杨真真点头。 “师傅,您能帮帮我吗?我第一眼看到您就觉得你与常人不一样,您让人安心,让人信任。我太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了。” 可怜的女人,你可知道,你长久的不得可能就是因为你天天都太想得。 “夫人放心,今日我正是为此而来。” 为了把仪式感造个十足,杨真真神秘地悄声道:“今日我把从不出山的圣母请下了山,夫人沐浴焚香,拜上几拜,心里的迷惑和需求必有结果。” 秦氏听话地起身去了后堂,让丫鬟伺候沐浴,然后一个人回到卧房。 杨真真把圣母请出供放到桌上,拜了几拜后,暗念“圣母啊,原谅弟子,为了桃花庵,今天得委屈您老人家扮演送子娘娘。”然后走到一边,对秦氏道:“夫人请拜。” 秦氏恭敬地焚上三炷香,对着圣母拜了三拜,又磕了三个头。 脚下并无蒲团,秦氏就这样跪着磕头。 心够诚的。 杨真真轻柔地引导:“夫人,请抬起头来,与圣母对视,默默说出您的诉求。” 秦氏抬头,目光望向圣母塑像的眼睛。来不及默念,四肢百骸都跟打通了一样,一下就放空了,准确地说,是四肢百骸的每一个毛孔都打开了,好像嗷嗷待哺的孩子,正在拼命吸取圣母源源不尽的能量。 秦氏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感动。 无所不能的圣母啊,太懂她了! 杨真真在一旁,面带微笑,静静地看着秦氏脸上的表情变化。 其实是静静地看着圣母主导的表演。 圣母的能量她是感受过的,她相信圣母能给予秦氏最正确的指引。 片刻之后,秦氏停止流泪,且有欣然之色。杨真真扶起她,让她到床边坐下。 秦氏迫不及待地拉着杨真真的手:“谢谢师傅,谢谢师傅。圣母说我性本纯和,夫君正直忠良,只要夫妻同心,持心若水,必然清风盈袖,持心向善,自然周全所有。” “圣母还告诉我,没有的不用求,该有的总会有,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顺其自然,应有尽有。” 究竟有还是没有?杨真真很想大声问出结果,又觉得自己实在太急功近利追求结果。 “妙真师傅,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秦氏两眼发光,脸颊微红,对未来充满憧憬。 杨真真心想,你真的知道怎么做了么?究竟你要怎么做呢? 圣母的话,如此模棱两可,人力资源部长杨真真是不以为然的,桃花庵尼姑妙真却深以为然,劝人向善总是对的。 还有一句话,信则灵。 意思就是话就是那句话,请您根据自身实际,对号入座。 自然,今天的回报是具体的,秦氏让丫头拿来六十两银票,作为对桃花圣母的供奉。 杨真真很满意,没想到圣母第一次出山,就为桃花庵募得六十两基建款。杨真真不忘叮嘱秦氏:“圣母金身为桃花庵圣宝,从不示人,贫尼是请示了圣母同意才让圣母降临府上,夫人可要保密,不可外传。” 哎哎,不是杨真真不想普度众生,既然把圣母金身奉为桃花庵圣物至宝,自然不能轻易示于人前,得不到的才懂得珍惜,饥饿销售方能获得长久的收益。 秦氏送杨真真出来的时候,塞了一个荷包到杨真真手里,说是茶水费,一个劲承诺以后得空就会去桃花庵供奉圣母。 大户人家的规矩大概就这样,杨真真乐呵呵地笑纳了。路上忍不住打开荷包,是一包银子,大大小小有十来块,其中有两个二两的小元宝,四个一两的银锭,还有七八个一钱的银锞子。 杨真真略一思考,转身去了旁边的钱庄,用三个银锞子换了300钱。 总而言之,经过桃花庵妙真师太的两次看视,县令夫人成功地从有气无力药石无医转变成精神奕奕谈笑风生,阖府上下一扫愁云,喜笑颜开。 一周后,糕点铺里又时不时出现了县令夫人婀娜娇俏的身影。 杨县令推辞了一些不必要的应酬,回家越来越早。 夫妻俩的感情比新婚时更觉浓蜜,相知相惜,是夫妻,更是知己。 每逢初一十五,县令夫人会联络几位夫人在贫民区施粥,那粥浓浓的,香香的,吸引了十里八乡三餐不济的穷人。 县令命人将城东一处闲置的宅院修缮出来,成立了大同县慈幼院,将街头12岁以下的小乞丐纳入慈幼院统一教养,由县衙提供资金。慈幼院里的规矩是,年满14岁需出去务工,挣得银钱除掉伙食费、住宿费外皆归自己,务工渠道由县衙提供。 每逢节庆,县令夫人都会带上大包小包到慈幼院和那些孩子们待上半天。 大同县民风愈加淳朴,尊老爱幼扶贫济弱成了百姓争相追崇的品德。 在大同县要问年度人物,杨县令夫妇成了风评最好的人。 此乃后话,按下不提。 第13章 王氏病重 杨真真刚从县衙携巨款回到庵里,就被妙和告知,其大弟已等候多时。 杨真真皱皱眉,把记忆拉出来捋了捋。 不知为何,原主的记忆被前世的记忆压制着,只要不刻意回想,平时占据脑中记忆的,都是三十七岁杨真真的过往经历。现在杨真真仔细回想,记起了原主俗名杨真,母亲王氏,父亲杨松,大姐杨芳,大弟杨虎,小妹杨梅,小弟杨豹。原主一般一年回家一两次,每次回时王氏总会给她半袋豆子一筐蔬菜,让她带回庵上,大弟一般秋收后会来看她,每次也多少带点粮食。 只是这几个至亲的人,在杨真真的脑子里却是模糊的存在,穿过来这些日子,杨真真一想起父母,就是前世的工会主席和小领导,他们的形象倒是栩栩如生,一点没因身处不同时空而发生变化。 此刻,一身补丁的杨虎正在庵后为打焉的白菜浇水,看到杨真真,丢下木瓢就走过来,还未开口先愁容满面:“二姐,娘病了,很严重,想看你一眼。” 看到浓眉大眼的杨虎,杨真真又觉得杨虎就该是这个样子。 “娘咋了?”杨真真急切地问,她感觉到自己的心疼,这个“娘”也说得很自然,看来原主跟家里的关系并不差。 “前些时感染了风寒,后来昏倒在田里,已经卧床不起十来天了。”杨虎擦了擦眼睛,“现在娘就想看看你,赶紧跟我走吧!” 杨真真点点头,快步走进庵房,向灭绝归还圣母像并简单说了去县衙给秦氏看病的情况,掏出那张六十两的银票递过去,又告知王氏病重自己要回村里看看。 师太喊住转身欲走的杨真真:“妙真,你娘病了,带几块豆腐和两斤豆子去,多陪她几天。”又迟疑道:“要不这银票你先带上,就着需要先用。” “不行,这是公款。我带点豆腐豆子就行了。”话音刚落,杨真真已经来到门口。 紧走慢走,在杨真真腿酸脚软地穿过了一片又一片竹林后,终于看到了前面的小山村。算算时间,走了将近一个时辰,虽然只有十来里路,但全是坎坷不平的山路,加上树上草上竹竿上都灰蒙蒙的,一点谈不上赏心悦目,视线疲劳,更觉累人。 只有阳光没有雨露,的确不清新。 这一路上,杨真真都在回想上马村的情况,原主以前对村里的事情并不上心,准确点说是对自己的家人都并不上心,对家人送她进庵里当尼姑,原主的感受是不仇恨不感激,这是她的命,接受就是。只是潜意识里,仍然期盼与父母亲人亲近,所以原主每年总要回家一两次,也喜欢大弟来看她。 村长叫啥名呢?杨真真头都想痛了没想起来,又不好意思问杨虎,毕竟这是个应知应会的问题。直到看见村里的房子,杨真真终于想起,上马村的村长叫杨大发,四十多岁,为人还算公正,两个儿子都在县里帮工,前年盖了大瓦房,算是村里条件好的。村长媳妇云氏,口直心快,风风火火一个中年妇女。遭灾的时候,村长两口没少帮助村里人,杨真真家都曾得到村长送来的几斤豆子。 至于其余的村民姓甚名谁,杨真真怎么也想不起来,估计原主也不认识。 上马村的住户,像杨真真家这样穷的,是大部分。祖祖辈辈都穷,丰年的时候能喝上三顿粥,灾年的时候就得野菜树皮和着熬,所幸紧邻宁安河,宁安河不曾断流,再是旱年也还有一口水吊命。 “二姐,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娘病得很重。” 17岁的少年用提着豆腐的那只手抹了下眼睛。 两人走进山脚下一个独门院里。说是院子,其实是高看了,就是四间茅草屋,用树枝简单围了一下的空地上胡乱放着几个竹筐和几根剖开的竹子。干燥的地面一层厚厚的泥灰,走得稍微快点都能带起一片。 进了房里,才知道家徒四壁是啥意思。 穷是真穷啊。桌椅板凳没长相完整的,厚重的包浆看得出它们的年纪。床是木板带层稻草那种,看着都会觉得烙得慌。讲真的,还不如桃花庵的配置。 黑漆漆的房间里,十四岁的杨梅正在喂床上的妇人喝水,抬头看见杨虎和杨真真,怯怯招呼:“二姐,你来了。” 局促地起身走到一侧,把床完全让出来。 杨真真扫了杨梅一眼,眉清目秀,秀秀气气,就是头发黄黄的没有光泽,皮肤也缺少小姑娘的饱满q弹,一看就营养不良的样子,加上褪色的布衣短短小小,满是补丁,怕兮兮的眼光还躲躲闪闪,感觉就是很不自信。 再看床上的妇人,杨真真大吃一惊,这妇人怎么跟前世的母亲如此相似,唯一的区别就是前世母亲身材丰腴,爱笑,六十岁看着跟五十岁差不多,而床上的妇人瘦骨嶙峋,两眼深陷,皮肤干枯,嘴唇干裂,脸上布满六七十岁的皱纹。 那张和前世母亲相似的脸上挣扎挤出一抹笑:“真儿,你可回来了。” 杨真真的眼睛不受控制地潮湿了:“娘,咋病成这样?”妇人虽然有些变形,但的确是工会主席的五官。 “过来让娘看看。”王氏边说边喘。 杨真真握住王氏枯槁的手。 “娘恐怕没多少日子了,娘最对不起的就是你。”王氏瘦削干枯的脸颊上爬满了泪。 “娘,您喝水。”杨真真接过杨梅手中的粗陶碗,“您不要这样说,您看我吃得饱穿得暖,是家里过得最好的。现下您只是生病,吃几副药就好了。” 转头问杨梅:“大妹,请大夫来看过没?” 杨梅流着泪摇摇头。 “娘不让,家里也没钱。”杨虎接过话。 “请大夫要多少钱?” “请大夫连带开药,估摸着要一二两银子,家里只有几十个铜板,我本来……” “咳咳咳,请大夫没用的,娘知道,娘这是大限到了,今天看到你姐,娘也满足了。”王氏边咳边打断杨虎的话。 第14章 杨大妞 “喵~”一只瘦瘦的小猫突然从窗外跳到了王氏床上。 “不知道哪里跑来的野猫,家里都揭不开锅,撵都撵不走,饿得皮包骨头了也不走,唉。”王氏有气无力道。 杨真真却眼睛一亮,这小野猫跟她前世收养的那只流浪猫很像,同样的金黄色的眼睛,同样的又黄又麻的毛色,脖子上同样的一抹白,不同之处就是个子小得多,应只有三四个月大。 “杨大妞,过来。”杨真真唤道。她原来那只猫是只母猫,叫杨大妞。 “喵~喵~”小猫果然跳到了杨真真手上,轻得让人心疼,大概就几两重。 “杨大妞!” “喵~”小猫答应,蹭蹭杨真真的手。 “杨大妞!” “喵~”小猫再答应,猫鼻子轻触杨真真的鼻子,然后就盯着杨真真看。 确认眼神后,小猫跳到杨真真肩膀上,这动作,跟前世的杨大妞一模一样,杨大妞就喜欢跳到杨真真肩膀上玩。 杨真真抓它下来,看了看肚子,果然是个小女娃。 “娘,这猫和我有缘。正好庵里没猫,我走时带走和我做个伴。” “那么小的猫你叫她杨大妞,喜欢就拿去吧,”王氏蜡黄的脸上也是哭笑不得。 “爹呢?”杨真真看向杨虎。 “爹跟小弟到山上割草去了。爹说多割点干草卖给镇上大户人家喂马,换点钱回来……” “唉唉,都是为了我,造孽哦,为这治不了的病,豹儿那么小,每天要背几十斤的草走几十里路,咳咳咳……” 在前世从没经历过这种苦难的杨真真,实在没勇气再呆在屋里,放下小猫,对杨梅道:“大妹,你看好娘,大弟,你跟我出来。” 院子里,杨真真按按上午刚得的还没捂热的荷包:“杨虎,你马上去村里把大夫请到家来给娘看病。” “姐,你有钱。”杨虎的眼睛都亮了。 “嗯。钱的事别操心。快去吧!” 说起来,还得感谢秦氏雪中送炭呢。 又错了,应该感谢的是圣母。 杨真真回到屋内,宽慰王氏:“娘,我看您就是普通的风寒感冒,延误至今才会如此严重,吃几副药应该就能痊愈。我今天正好得了点钱,我已经让杨虎去给您请大夫了。” “真儿啊,不用浪费钱,娘的身体娘知道,攒点钱不容易,留着傍身吧。” “傍啥身,娘,我就是个尼姑,吃住都在庵里,有钱也花不出去。” 这话刺激得王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村里的李郎中很快就背着药箱来了,一番望闻问切,判断就是风寒感冒外加营养不良,诊金六十文,药一百五十文一副,先吃三副,吃完调方再吃三副基本就能痊愈。 杨真真掏出一个银锭递给李郎中:“李叔,把后面三副的钱也先收了。” “行。”李郎中笑着找补四十文,嘱杨虎跟着去他家拿药。 比起别的物价,古代看病吃药是真贵!出苦力的人一天不过三十文,李郎中这次出诊,应该能赚上两三百文。不过村里也不可能天天有人看病,李郎中一个月收入算下来也是有限。 杨真真顺手将找补的四十文交给杨虎:“拿了药后你去村里哪家买只肥母鸡回来。” 虽然是非自愿成的尼姑,但杨真真懂得干一行就得守一行规矩,她肯定吃素。只是她又具备前世求同存异的宽容,不会要求别人也吃素,毕竟要说营养,还得吃鸡吃肉吃油才行。 “姐,这年头哪有肥母鸡,我去村长家买只老母鸡。” 一两银子没了,王氏的命救回来了,这应该是一两银子的最高性价比。 杨真真露出回家后的第一次笑容。 定下心来的杨真真颇有点后怕,如果王氏不想女儿,如果杨虎不去庵里找她,如果自己在县里耽搁几天,这条一两银子就能救回的命就没了? 想到这里,她赶紧叮嘱杨梅:“大妹和大弟都要记住,以后家里有啥不能解决的事情,一定要到庵里来告诉我。” 杨真真从荷包里摸出那串钱庄兑换的铜钱递给杨梅:“这是三百文,你负责保管,先买二十斤糙米,剩下的经常买点猪大骨补补身体,娘这毛病就是营养不良引起的,抵抗力下降了一点风寒就要倒床,还有你们,都要补一补,太瘦了。” 猪大骨十文钱两三根,配上野菜熬上一大锅,一大家人都可以喝汤,最是价廉养人。 “万万不可。”王氏拉住杨真真的手,“真儿,家里差钱的地方太多了,你要贴补家里我不反对,但是吃吃喝喝太浪费了,每一文钱都要攒着,先给你大弟说亲用。虎儿都十七岁了,没一个媒人肯上门。”说着,王氏又要抹泪。 “娘,您就是操心太多才倒床的,大弟说亲以后再说。” 杨真真不由分说把钱放到杨梅手上,努努嘴让杨梅赶紧收好。 想了想,杨真真又摸出一个二两的元宝加两个一两的银锭,递给王氏:“娘收好,这是四两银子。三两你藏好,攒上三四十两先把房子推了盖成土墙瓦房,再给大弟说亲。如今家里一穷二白,谁家舍得把女儿嫁过来受苦。另外一两银子,紧着家里需要的先置办些,特别是用的穿的,都需要置办。” 王氏坚决不收:“小时就把你舍出去了,你能记着来看娘都是娘的造化,怎么还能收你的钱。虎儿娶不了媳妇是爹娘没本事,等娘好点了就让虎儿去镇上打零工,这样每天多少也能攒下几个铜板,攒够了再说亲吧。生在我们这种人家,这也是他的命。” 杨真真气道:“娘不看看你好儿子有多瘦,零工都是搬搬扛扛的体力活,杨虎能做得下来吗?” 说得王氏眼泪又掉下来。杨真真把银子塞到王氏手里:“快藏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这钱。大弟的工作,我会考虑的。” “啥是工作?” 看来又秃噜快了,杨真真赶紧补圆:“娘,就是做啥工干啥活。您放心,有我呢!以后大弟定能赚钱,十里八乡的姑娘都争着想嫁给他,小妹也没问题,说亲的会把门槛踩烂。” 在杨真真的蓝图里,怎么也能为杨虎安排一个工作。只是她不愿瘦得秧鸡似的大弟做太重的体力活,也给不了不识字的杨虎管理的活计。 还得好好筹谋筹谋,回头根据需要,先培训,再上岗。 第15章 丰盛的晚餐 王氏捧着那四两银子,忍不住笑了。四两银子虽然不重,却是这个家几年的收益,拿在手里,足以让王氏感觉苦巴巴的日子有了盼头。 这个女儿以往回家都很沉默,像今天这样大包大揽的情况从来没出现过,女儿变了,有钱了,还什么都能解决。 一想到这个好女儿四五岁就被送去尼姑庵自生自灭,王氏又想流泪,想到女儿为这个穷困的家许下的美好未来,又硬生生把眼泪收回去。 王氏哪里知道,杨真真看到王氏就跟看到亲妈一样,那可是一模一样的五官啊,她怎么舍得让亲妈受这个苦,没穿来就算了,既然穿来了,她就是王氏的亲闺女,她就得让王氏过上好日子,还有杨虎杨梅,这可是亲妈的亲儿亲女,正当朝气蓬勃的年龄,却如此畏畏缩缩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她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都是没钱闹得。从古至今,有钱就有底气。 杨真真找到了穿来的第二个意义:振兴老杨家。 前世的杨真真不是个喜欢攒钱的人,她的口头禅就是活在当下。她给了王氏四两银子,是巴不得王氏把四两都花出去,家里这个样子,处处都需要钱,四两根本就不算多。但是她也了解穷人心理,没得存款怎么也不敢用钱,让王氏存下三两银子,其实就是存下安全感,有了前面三两打底,王氏才舍得花那第四两银子。当然,大概率王氏会把四两都存起来。所以,杨真真才给了杨梅三百钱,并规定了专款专用。即使王氏想把这三百钱要走存下,也不好意思张口,她会担心杨梅会告诉杨真真,那她想存下第四两的事情就会露馅。 这就是杨真真的谋略,为了让老杨家把钱花出去,她也是操够了心。 杨真真把荷包放回淄衣里。去掉了五两银子外加三百钱的荷包明显瘪了,但是钱包这玩意儿,空着就是为了装满,杨真真有信心很快就将荷包变得鼓鼓囊囊。 知道自己得的不是绝症,吃了药的王氏精神好转了许多。 等杨松杨豹回来的时候,鸡已炖的耙软,糙米粥也快熬好了。 看着小弟瘦小的个子,杨真真挺心酸的,这么小的孩子,正是读书的时候却要做那么重的体力活,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家里的男人又是松又是虎又是豹,结果一个比一个瘦,不如都叫做杨柳还恰当点。 突然想到自己给又瘦又小的小野猫起名杨大妞,不禁莞尔,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猫的名字符合杨家人设。 杨松看到杨真真挺高兴:“真儿回来了啊,你看你娘看到你精神都好多了。” 亲爹!杨真真不出意外地发现,杨松长得和前世的父亲一个样,只是更黑更瘦更年轻点而已。 这个穿越一定是走了后门的,爹像爹,娘像娘,杨大妞像杨大妞。前世的爸爸叫杨中,妈妈叫王琴,这世爹娘的名字不同,但是差别也不大。 眼前这一家人,就是嫡亲的两世亲。 “爹,你和小弟辛苦了!” “爹没本事,让你娘和你们都跟着受苦,今天就挣了这几个子。”汉子苦笑着摇摇头。 他半辈子都没想明白,为啥日子一定要这么难,他已经很勤劳了。 干草两文钱十斤,这趟卖草,挣了十六文钱。 看着这个一家之主黑黑的粗糙的有些变形的大手上摊着的十多个铜钱,很少流泪的杨真真流泪了。 一脸疲色的杨豹也伸出手:“二姐,我也干活了,割了一大捆草呢。” 小小的手上打着好几个老茧。 “你还小,以后不许干重活了。”杨真真一把拉过他,走进了厨房。 九岁的小男孩循着浓烈的肉香,看到那一锅咕噜咕噜翻滚着的老母鸡汤,一扫疲倦,鼻子使劲嗅着:“是鸡,爹、娘,好香啊!” 杨真真指挥杨梅连肉鸡带汤盛出一半端上桌,又亲自用那点可怜的鸡油焖了个豆腐,又拌了一份野菜。说是拌,其实就是把野菜用水焯一下,加了点盐和醋。今天的糙米粥是在杨真真的监督下熬成的,比较浓稠,闻着还挺香。 这里的人家包括庵里,一年四季吃的基本上都是粥,很少有干饭。所幸挨着宁安河,再干旱村里的井都没断水,不然干饭吃不起,清粥吃不成。 看着看着躺在盆里的冒着热腾腾香气的半只鸡。三个半大的孩子喉咙都在可劲蠕动。 杨真真也觉得这久违的香气好亲切,好诱人,但是—— 她是尼姑。 “给娘盛一个鸡腿过去,鸡腿吃完了才能喝粥,粥里多放点豆腐。”杨真真安排道。 “鸡腿给你爹,这个家他最辛苦,娘喝点汤就行。”王氏的声音传过来。 “想不想快点好起来,要想好起来就要听话。”杨真真一脸严肃地从堂屋走进王氏房间,王氏立马从杨虎手里乖乖接过碗筷。 杨真真又回到桌前,继续安排:“杨虎,你把鸡肉连肉带汤分一下,除了我每人一份,把翅膀留给小妹。” 半只母鸡份量不多,分到每个人的碗里只有小半碗。杨真真满意的笑了笑:“爹,动手吧,你不拿筷子都不敢动手,你看杨豹馋的口水都掉下来了。” “才没呢,二姐就是骗人。”杨豹赶紧去擦嘴巴。 一桌人哄然大笑。“没有你干嘛擦嘴。”杨梅也忍不住逗小弟。 “吃吧,吃吧,今天多亏了你姐,真儿你也吃。”杨松发出开吃口令。 杨真真闻着肉香,喝着稀粥,时不时夹一筷子老粗老粗的野菜,倒也还是基本吃饱了。 五月份的野菜,应该是嫩的,但因为很少下雨,嫩芽刚生出来两个太阳一晒就老了。 第16章 王氏好转 一顿饭吃得一家人心满意足。杨豹把每根鸡骨头都放在嘴里吮吸了半天才舍得吐出来,又把豆腐吃净后的空碗舔了又舔。 杨大妞今天也是得了口福。在杨真真的命令下,杨虎极其心不甘情不愿地给了杨大妞一块拇指大的肉,杨大妞边吃边发出呜呜的满足声,把杨松杨虎杨梅杨豹的心都疼得抽搐了好几哆嗦。 “杨大妞,赶明儿你就得跟着我吃素了。”杨真真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杨大妞,不怀好意地泼了它一瓢冷水。 第二天一早,王氏明显好转。杨松杨虎挑着水桶准备下地浇水,杨真真喊住了他们:“爹,大弟,以后别带着小弟做重活了,他正在长身体,压不得。你们把家里那几亩地伺弄好就行,别出去找事儿,那些事情都是重体力活,太亏人。” “爹知道,那几块地要是不每天浇水,一定会颗粒无收。这老天,不让人活啊!”杨松抬头看看万里无云的天空,无奈地摇头。 “爹,以前我管家里管的少,以后会经常回来的。钱的事,我晓得安排。”又看向杨虎:“庵里事多,我得回去了,下午你送我回庵里,我有事情交代你。”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即使有足够的能力,杨真真也不会大包大揽这个贫穷的家。 两人答应着走远了。 杨松脚步轻快,对杨虎笑道:“虎儿,你有没有发现,你二姐这次回来话多了许多,也爱笑了,我和你娘把她从小送出去,一直担心她记恨我们,现在看来,是我和你娘多心了。”杨松顿了下,又对杨虎说:“别看你二姐这样,还有钱了,肯定没少吃苦,这年头找钱太难了。以后你和豹儿都要对你二姐好!”想起二女儿,杨松还是蛮愧疚心痛的。 “爹,二姐现在好能干的样子,我觉得她说啥都有理。” “是啊,她虽然在庵里长大,师太对她不错,她是识字的,比我们一家人都强,比村里大部分人都强。”说着杨松又有了点自豪,想起真儿刚才说话的样子,“你二姐要是投胎成男的,能做大事。”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亘古不变的道理。 不知不觉,杨真真成了一家的主心骨。 看着他们的背影,杨真真暗暗盘算,这世的爹是个大字不识的农民,要想当个小领导比较难。 不过,也不是不能解决的。 下午,完成了救命、扶贫任务的杨真真一身轻松,准备回庵里了,出门的时候碰到村里两个妇人来看王氏,一人手里挎着一个篮子。 杨虎忙打招呼:“张婶,杨婶,屋里坐。” “妙真师傅回来看你娘啊?你娘好点没?” 杨真真点点头。杨虎赶紧回答:“我二姐回来,娘就好多了。”又朝屋里喊:“娘,张婶杨婶来看您了。杨梅,给婶儿倒两杯水。” 杨真真只好掉头又钻进了王氏房间:“两个婶儿,庵里还有事,我要回去了,劳烦你们陪我娘说说话,我娘今天有点精神了。” “妙真师傅去忙吧,你娘这里有我们呢。” 杨真真刚走,张氏就对王氏笑道:“你这丫头以前跟个锯嘴的葫芦一样,没想到一开口,说话得体又好听。” 王氏苦笑:“都是逼出来的,点点小就一个人去了庵里,家里又这个状况,这次多亏她回来,我也算活过来了。” 杨真真和杨虎带着小花猫往桃花庵走去。小花猫还挺得劲的,一会扑个蝴蝶,一会抓只小虫,一路玩得不亦乐乎。 “杨虎,你是想种地还是跟着二姐做事?” “姐,不种地行吗?咱家就看着那几亩地吃饭。” “吃饱过吗?” “就昨天晚饭吃饱了。”杨虎憨厚地笑笑。 “家里的地一个人种就够了,你跟着姐做事,姐管饭还每月给开工钱。” “姐,你哪有钱开给我?” “这你不用操心。只说愿不愿?” “当然愿意了,就是我啥都不会,只会种地,给你伺候菜园子还差不多。” “姐想让你做更重要的事,就是管人的事。” “管人?我管人?姐,我行吗?我不敢。”杨虎难以置信地看着杨真真,想相信又不敢相信,想答应又不敢答应的样子。 “扑哧……”杨真真笑出了声,“看把你吓得。怎么管,管什么,姐都会教你的。但是现在还不行。” “为啥呢?”杨虎愣了一下,脱口问道。 杨虎自己都想不明白,明明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行,二姐一说现在还不行,又觉得失望得很。 “你现在不识字,人名都不认识,怎么管人呢?算账也不会,怎么管事呢?” “那……”皱眉沉思了好一会,像是下了个很大的决心一样,杨虎终于道:“姐,不会的我都学。” 杨真真满意地一笑:“这就对了!跟着二姐,以后你是做大事的人。庵里有纸笔,一会儿我教你从点横撇捺开始学,认二十个字,你回家弄点沙子认真练习,必须会读会写,顺便把大妹小弟都教会,明天你又来我教你新的字,十来天你就算是基本识字了。到时我再教你算账。” “好的,谢谢二姐。我一定好好学。”少年满脸红光,信心满满。 杨真真都佩服自己,思想工作手到擒来。 第17章 教学任务 到了桃花庵,杨真真先在院子里刨了一层沙土,拿了根树枝,给杨虎演示点横撇捺,让杨虎反复练习。 杨虎倒也还是有悟性,最开始手里的树枝怎么也不听话,不到半个时辰,点横撇捺就可以任意挥洒了。 趁着杨虎蹲在地上练习,杨真真回到房里,写下了第一天的识字教材:大业国大同县宁安镇上马村桃花庵杨松王氏杨芳杨真杨虎杨梅杨豹。 看杨虎已能熟练运用树枝,杨真真拿出教材,先让杨虎跟着念,然后再写。 杨虎挺有兴趣,没想到耳熟能详的这些地名和人名,长的是这个样子。 杨真真很满意,这个杨虎,天资不错,学习能力挺强。 两个多时辰后,杨虎带着一肚子还需加强的学问和新领的任务满载而归。 杨虎走后,杨真真拿出纸,写下“教学计划”。 一、认字 1、二十四节气。 2、百家姓前二十姓(后面比较生僻的姓氏就不用学了,遇到的机会少)。 3、三字经。 4、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佰仟万。 二、算术 1、加减。 2、乘法口诀表。 3、珠算。 三、记账。 四、一份简单的契书。 完成上述学习任务,估计用时要三十天左右,杨虎就算出师了,可以委以重任了。 剩下的知识就在实践中学。 这边杨真真数着银子,当着老师,那边修路的工程已经热火朝天,妙和妙安承包了每日做饭的活计,只有需要下山采买时,杨真真才会出山。 有了银子后,师太明显年轻了十岁,那天她带着妙安去镇上换钱,一个人背着十多斤银钱爬山,居然行走如风,妙安要小跑才能跟上。 师太将换好的银子和铜钱放到藏圣母像的隔层里。 哎,圣母老人家不得不染上了铜臭。 杨真真从师太那里领了十两银子用作后勤开销,第一时间就买了两百斤糙米,六罐清油,因天气炎热,每日还熬上管够的绿豆汤。 伙食有了质的飞跃,石匠和和尚们的干劲更足了。 一个月后,杨虎被委任为桃仙山修路工程主管,主要负责工地现场和桃花庵、桃源寺的联络工作,工钱暂定六百文一月。 妙安妙和做饭工作量也挺大的,在杨真真力主下,也给了两百文一月。 师太和杨真真没拿工钱。 杨虎成了老杨家第一个拿上月薪的人,杨真真答应他,只要干得好,路修完了就换到别的岗位,反正不会让他失业。杨真真还承诺以后一月一两、二两皆有可能。 当然,前提是要干得好。 在杨真真的宏伟蓝图中,修路只是第一步。 秋收的时候,杨真真让杨虎带着杨梅来庵里一趟,给了一两银子,让两人去镇上多买点油盐米,把伙食开好点。 杨真真又给杨虎放了五天农忙假,带薪的。杨真真让杨虎给爹娘带话,收上来的粮食交税后一斤都不卖,留着自己吃。 粮食在任何时代都属于必囤物资,何况这还是减产的旱年。 秋收后,大姐杨芳回了趟娘家,带着大女儿,拿回了五斤白米。 下马村到上马村有七八里路,带着个三岁的孩子,还提着五斤米,也够累的。 大姐嫁给下马村一个农民,对方家里也是五六个孩子,大姐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在夫家倒是立了起来,但是日子也是紧巴巴的。 能想着农忙后回家看看父母,还捎上几斤白米,说明大姐不是个无心的,也说明夫家对她还可以。 杨真真没时间(主要是走起太累了)回上马村,托杨虎带回去两百文,给侄儿侄女买点吃的用的。 王氏看到杨虎非要塞给杨芳的那一大吊钱,好生心疼,又想起自己压箱底的几两银子,觉得贴补点给老大也没啥。 秋收后,下了一场雨,不算大,但山林被洗得发亮,杨真真的眼睛也亮亮的。感觉这场难得的雨是好兆头! 九月上旬,上下山的石阶已初步贯通。 又过了一个月,上下山的石阶完全贯通,桃林杂草已完成清理,立碑位置已经确定。 六十两银子各种开销后,还余十来两。 挺有成就感的。 夜里,杨真真透过窗格,望着越来越亮的老天——既然让我半路出家当尼姑,多半是为了振兴桃花庵……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妈妈正在跟爸爸说:“老杨,你要管管你丫头,总是喝那么多酒,又在沙发上睡,你现在快去熬点小米粥,她醒来好喝。”又道:“养只猫也不管,饿得喵喵叫。” 接着是稀里哗啦的声音,好像妈妈去抓猫粮了。 爸爸答应道:“老王,你去跳舞吧,老李她们还等着你呢,真儿这里我晓得,等她醒来喝了粥后我押着她回去吃午饭,年轻人吃饭不规律怎么行。” 听着爸妈对话,杨真真想回应却睁不开眼睛,心里却想着,醒来不是应该去上班么?怎么是回爸妈那里吃饭? 又恍然,原来是周末,怪不得闹钟一直没有响,只是这眼皮怎么这么重…… 努力强迫自己睁开眼睛—— 唉,还是尼姑庵。 也是有意思,这边在那边的梦里,那边在这边的梦里。 第18章 吐血的孩子 十月下旬的一天,杨真真正在创作要刻在石碑上的圣母故事,妙和来报有县衙的人找。 杨真真出去看是秦氏身边的嬷嬷和一个小厮,只说夫人有要事相商,劳请大师傅前去一叙。 因为前段时间下了一场雨,县城看着倒是比之前有了点润润的感觉。一行人刚进县衙后院,就看到容光焕发的秦氏迎了出来,那微微鼓起的小腹正在宣布着什么。 杨真真笑眯眯合了个十:“夫人好,这可是大喜啊。” “师傅看出来了,其实才刚三个月,本来应该亲自去向圣母致谢并请教师傅的,奈何你看我现今这样子,我家大人哪也不让我去。”秦氏眼角眉间是藏不住的喜悦。 宾主坐下后,丫鬟奉上茶水,杨真真抿了口。 秦氏这才开口:“不瞒师父,今天把师傅请来,是有个不情之请。我有个手帕交曾氏,夫家姓梁,是城里的茶商,他的独子今年刚七岁,生的唇红齿白聪明伶俐,小小年纪已识字无数,会读四书五经,我看到也很喜欢。”秦氏叹了口气,“去岁天冷时留下咳疾,天热也不见好。” 秦氏顿了下,杨真真点点头,示意秦氏说下去。 “一月之前突然不咳嗽了,但是隔个几天就会在半夜咳出一口血,远近名医都请来医治,越医越严重。到了这几天,每天夜半三更,准时醒来吐出一口血,吐血后又继续入睡。” 秦氏眼眶红红的:“小小的孩子,哪有那么多血来吐,人已瘦的跟纸一样,眼见的就要不行了。我想着我上次不是病么,也是药石无医,还是师傅把我治好的。”说到这里,秦氏有点不好意思,犹豫了下,还是继续道:“师傅给我说过让我不外传的,但是这孩子太可怜了,我还是想请师傅去看看,能救就救,功德一件,救不了就听天由命。还有圣母,师傅看能不能请她老人家再出山一次。” 杨真真沉吟了半晌,没有说话。 这病看着挺凶险,但是也透着诡异。只要有诡异存在,对杨真真来说就有破解的可能,当然,完全依赖圣母也不行,直到现在,杨真真都不知道圣母的能力究竟几何,估计更多的是精神力量。 杨真真打定主意,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十足的把握,圣母这个金字招牌可不能出山。桃花庵的振兴刚刚起步,任何可能破坏振兴大业的意外都不能出现。 还是亲自去看看情况再说吧。 “既然是救命之事,贫尼也责无旁贷,只是能不能救,也要看这孩子的造化,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 秦氏大喜,忙着嬷嬷备车。 梁府隔县衙也就一刻钟的路程,坐落在清静的枣子巷。枣子巷说是巷子,其实有四五米宽,两辆马车可以并行,巷里的宅子非富即贵,看门头都能看出。 到得梁府,秦氏刷脸,二人不用通报就被带了进去。梁府是那种四进院,很深也很宽,房间多,院子多,远处隐隐还有花园的样子。丫鬟仆从不少,皆面带愁容,脚步又轻又快,似乎都在极力降低存在感。 过了二进院,就看到迎出来的曾氏。曾氏年纪跟秦氏差不多,更丰腴一些,只是脸色甚是憔悴,应该是许久没睡个好觉了。 “劳烦姐姐亲自过来,你好不容易有了身子,照理不该随便出门的。” “你我莫说那些套话,大夫日日都诊着脉,说我的胎怀得稳稳的。杰儿今天如何?” “还那样,基本都在昏睡。先前醒来吃了几口粥,现在又睡着了。”曾氏泪眼婆娑。 秦氏忙介绍道:“这就是救了我命的妙真师傅,别看年纪不大,修为实在不低,说到底,我这孩子也是她给我带来的。” 杨真真合十:“夫人过誉了,命里有的才会有,这是夫人该有的孩子,贫尼不过顺应天命罢了。” 曾氏听得眼睛一亮,对杨真真见了个礼:“还望妙真师傅给我儿好好看看,我和他爹已经无计可施了。” “你家老爷呢?”秦氏问。 “昨夜通宵未眠,回屋休息去了” “劳请曾夫人带贫尼去看看小公子。”杨真真打断两人的寒暄。时间就是生命,她可耽搁不起。 三个人也不让丫鬟嬷嬷跟随,悄声走进梁家少爷的卧房。卧房窗户紧闭,两个丫鬟守在床前,锦被里露出一个孩子的头,孩子脸如白帛,紧闭双眼,睡得没声没气,看着样子是不太好。 三人退了出来。杨真真开口道:“先把小公子卧房的窗打开几扇,莫让风对着吹就行。空气流通,对病情有好处,前提是不要着凉。” 坐下后,杨真真就向曾氏郑重道:“小公子病症比较蹊跷,还请夫人知无不言,把前因后果都告诉贫尼。包括去年冬季咳疾之前的状况,期间治疗的情况,病症凶险后的情况。” 曾氏想了想,缓缓道:“杰儿是个非常听话的孩子,特别爱读书。我家是商户,生意做得不大不小,杰儿祖父那代就希望能改换门庭,我家老爷是独苗,吃不得读书的苦,就把希望寄托在杰儿身上。杰儿也是争气,甚是喜欢读书,每日天刚亮就起来温书,二更天上床了也不愿入睡,还要挑灯片刻才肯躺下。我家老爷和老太爷喜欢得不得了,直把杰儿看成眼珠子一样。” “去岁冬季有天大风,杰儿靠在床头看书,不小心感染了风寒,请医问药后倒是好转了许多,就是咳嗽一直断断续续不能断根。到了四月,感觉都快痊愈了,不想突然又严重了。唉!”曾氏重重叹了口气。 杨真真问道:“四月快痊愈了,这之前是否一直吃药?” 曾氏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从二月开始,吃了几副药也不见完全好,我们就把药停了,只是给他每日熬点冰糖银耳粥、川贝粥等。” 杨真真点点头。又问道:“二月至今,小公子是否还在坚持读书?” “之前感染风寒后,就没让他读书了。二月后只有断续咳嗽,杰儿又读书了,我们都让他注意身体,不许读太晚。直到这次严重了,他还要读,我和他爹怎么劝也不听,后来每天都要吐血,他是想起来读书也起不来了。”曾氏哽咽得说不下去。 杨真真又问:“小公子如此爱读书,读的都是些什么书?” “《大学》《中庸》《诗经》《春秋》都在读,这孩子可爱学习了。”秦氏说道。 杨真真:“小公子都能读懂其中意思吗?” 曾氏摇头:“怎么能懂,他才七岁,不懂得意思却背得了不少。” 杨真真心下已经了然,这孩子的病因只怕就是读出来的。 第19章 寻思治疗之法 古人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其实是不对的。大学时候,学古代汉语时,拿着书读啊读,读来睡着了都不知所云,还得看注解才行。 杨真真道:“我听秦夫人说,小公子吐血之前,基本不咳嗽了,可是真的?” “是的,我们都以为痊愈了,哪曾想却变得更严重了。” “不咳嗽后,小公子是不是读书更刻苦了?” “是的,是的,杰儿说要把病中失去的光阴追回来,读得比之前更晚了,咋说也不听。” 杨真真点头:“夫人请把小公子这段时间吐血的情景给贫尼说一下。” “每天半夜刚打过三更,就会醒来,按住胸口对着窗外吐出一口血,每天如此,很准时,都持续七八天了。我可怜的杰儿,哪有那么多血来吐哦……”秦氏痛心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唰唰地流。 按住胸口平静了好一阵,方继续道:“请了城里医术最好的济安堂陈大夫看诊,调了几个药方都没起到作用,到点就吐血,吐了三四天后,人明显没精神了,一天就醒来一两个时辰,倒是能吃点粥下去。师傅,您是高人,您一定要帮帮我家杰儿啊!” 曾氏说完就跪在杨真真面前。 杨真真忙扶起道:“夫人放心,贫尼既然来了,势必要试上一试的,只是贫尼不是大夫,不敢说有没有治。贫尼要是说,令郎的病是读书引起的,你们相信吗?” “读书引起的?”一句急切的男声响起,原来是梁老爷出来了,眼下面两大团黑影,估摸着刚才也没睡着。 “见过小师傅,刚才唐突了。”梁老爷作了个揖,杨真真赶紧站起来合十回礼。 见梁老爷夫妇都坐下后,杨真真继续分析:“令郎的病估计就是读书引起的。有的人,天生喜欢为身边的人着想,宁可牺牲自己的本意,也要让身边的人高兴,就是我们通常说的特别懂事的人。” 在前世心理学上,这就属于讨好型人格。 “几岁的小孩子原本都不喜欢读书,但是他知道祖父、父亲喜欢他读书,为了让长辈高兴,就每天都读书,久而久之,自己也认为自己喜欢上了读书,就变得夜以继日起来,这样最是亏损身体。你们以为好饭好菜供应上孩子就会身体健康,错也!孩子太废寝忘食了,其实身心都不再健康。一个孩子,天性使然,最爱的事情应该是玩耍,是好奇,是去认知这个世界,而不是读那枯燥的教条似的他根本看不懂的文章,他完全是在逼迫自己去读,去背,去取悦大人,从大人的夸奖里获得继续读下去的理由,这哪里是一个孩子应该做的事呢?” “他把自己逼得那么苦,整天就在房间里读书,但是他的身体不愿意啊,他的身体想玩耍,想晒太阳,想出去吹风,想跑跑跳跳,奈何小公子分身乏术,身体就会做出反抗。身体想,怎么才能让他不读书呢?生病!于是,身体虚弱的小公子因为一阵风就感染风寒了,感染风寒的小公子终于放下书本。不想二月刚好点,小公子又拿起了书。但因为读得节制,没有熬夜,身体就默许了,且慢慢就好转了,直至基本不咳嗽了。人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基本不咳嗽了并不代表痊愈,只是疾病好转的迹象。不想小公子为了夺回病中失去的时光,突然刻苦起来,每日熬更守夜,这怎么能让刚觉得舒畅点的身体满意呢?” “身体就继续反抗,密谋要整一个让他彻底放下书本的病出来,于是令郎就开始吐血了。这就是呕心沥血的意思。所以我说令郎的病是读书读出来的,你们认为呢?” 三人听得目瞪口呆,完全被杨真真新奇的说法震懵了。 杨真真暗笑,我琢磨了小半个时辰才琢磨出来的道理,你们不消化半天都对不起我。 “莫不是我儿身体里钻进了妖怪?这妖怪不许他读书。”曾氏最先开口。 “非也!令郎的生病,不过是他的身体和他的意识在做斗争而已。”杨真真耐心解释。 梁老爷看了曾氏一眼:“我听明白了,杰儿就是读书太辛苦,把身体搞垮了。” “是的。所以作为父母长辈,一定不要给孩子太大压力,什么光宗耀祖改换门庭这些,自己都没能做到的辛苦,就别让下一代去承受,遇到令郎这种特别懂事听话的孩子,是会拼了命牺牲自己的身体去回报长辈的。”杨真真故意把话说得严重。 梁老爷点头认可:“杰儿太小了,这么小的年纪不该承受我们几代人都没达成的目标。他太懂事老成了,他应该过的是玩蛐蛐、逗猫惹狗、跑跑跳跳、无忧无虑的生活。我拼命挣钱还不是希望他过得好,活得开心,说到底,他读不读书都是我儿子,我都会对他好,也愿他好。” 梁老爷的自我反省不可谓不深刻,杨真真都不好意思再批评。 秦氏也道:“没让杰儿劳逸结合,出门玩耍,对杰儿关心不足,期望太大,妙真师傅,杰儿爹娘都认识到错误了,您看看怎么才能让杰儿不再吐血?” “是啊,我们已经认识到错误,还请师傅出手相助。”梁老爷站起来走到杨真真面前作了个揖。 “我想想。”杨真真低头冥想。 每天准时吐血,睡梦中都能醒过来,看似很有规律,其实就是潜意识制定的一个生物钟,想来,这应该是癔症的一种,就是自我的一种强迫症。 杨真真想起前世看过的一个心理学病例。一男子因病做开腹手术,顺利出院了,男子突然想起手术那天,他恍惚醒过来,听到医生在问护士“还有把剪子呢,咋不见了?”男子突然就觉得腹痛了,且一天比一天严重,不得已来到医院,让医生给他动手术,把剪刀从肚里拿出来。医生反复给他说明,他肚子里没有剪刀,他说没有剪子我肚子怎么会痛?医生说做了b超,真没有异物,他说b超做得不准,肚子一直在痛,肯定是上次手术剪子落在肚里了。医生被他缠得没法,告诉了同科室的女医生,女医生说这好办,交给我。女医生重新带男子做了b超,认可了男子说法,说肚子里真的有一个长形异物,立即安排手术。给病人麻醉后,女医生在病人肚子上浅浅划了道小口子又立即抹药包扎,在手术台上就把男子拍醒,拿出一把剪刀告诉男子,这就是他肚里取出来的,现在手术很成功。男子非常满意,住了一天就出院了,腹痛就此消失。 女医生造了个虚假的事实让病人不再腹痛,她也可以借鉴一下,只是要怎么借鉴呢? 第20章 用魔法打败魔法 半晌后,杨真真想到了一个大胆的做法。虽然大胆,却也巧妙,但也不敢说百分百,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成不成还要看孩子的运势。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杨真真站起来。 几人在书房里坐定,杨真真轻声道:“我这里有个办法,需要大家配合。” 几人密谋了半个时辰,说是密谋,其实是杨真真说应该怎么怎么做,其余三人复述应该怎么怎么做。 总得说来,三人听得心惊肉跳半信半疑,却皆满口应下。 接下来几人又反复商量细节,这句话该怎么说,那句话该怎么说,既要……还要……如果……又怎么说…… 梁老爷和曾氏反复练习,确保不会出错。 再接下来,梁老爷把管家唤进书房。 管家把少爷院里的丫头小厮召集,秘密训话。 管家匆忙出府。 杨真真请秦氏派人回桃花庵告知师太她今夜不回去了,就宿在城里。秦氏既关心又好奇,也不愿回去,托人告知杨县令,不放心的县令下衙后也便衣来到梁府。 看来两家关系的确亲厚。 对今夜的做法和结果,梁氏夫妇寄予十万分的希望,但也最是提心吊胆、忐忑不安,晚膳后梁老爷一直在大厅踱步,怎么劝都不肯坐下,曾氏反复默念对话,不停地让小丫头给各位倒茶掺水。 县令夫妇充满好奇,希望自己成为奇迹的第一个见证者。毕竟,杨真真是秦氏引荐的,那孩子是他们喜欢的,孩子父母是他们在县里交往最为密切的,若杨真真的法子法到病除,他们也与有荣焉。 只有小少爷梁杰情绪最为稳定,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一副天塌下来我都要沉睡的样子。 夜色越来越深,梁老爷轻声道:“二更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梁老爷迅速走出厅房,招来管家,再次叮嘱,管家领命而去。整个梁府灯火通明,丫鬟仆从各司其职。 众人一起移步梁少爷的院子,在外屋坐下。 丫鬟为厅里五人送来了披风,杨县令贴心为秦氏披上。 不到深秋的气候,秋风渐凉,倒是不觉得很冷。 众人沉默着,静待那一刻的到来。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梁老爷再次开口:“时辰到了,还有半刻到三更。” 众人都站起来,曾氏一下摔倒在地,丫鬟忙扶起。曾氏看向杨真真,声音都在发抖:“师傅,我紧张的很,我怕露出马脚,又怕法子不灵。” 杨真真微微一笑:“圣母会保佑小公子的,夫人照着平常说话就行。去吧,唤醒小公子。” 其实结果究竟如何杨真真也没底,但是她认为她设计的做法很巧妙,虽然有点兵行险着,但不出意外应该有效,而且是立竿见影的效果。 夫妇二人悄声走进里屋卧房,梁少爷还在沉睡,烛光下白得透明的脸上血丝清晰可见。 曾氏坐在床头,挤出笑容轻唤:“杰儿杰儿,快醒来,娘告诉你个好消息。” 唤了几次后,梁少爷缓缓睁开了眼,看到曾氏,立刻眼露恐惧:“娘,三更了?” “儿啊,三更早过了,现在马上就四更了,你大好了,你已经大好了,你没吐血,今夜你没吐血啊。”曾氏颤抖的声音里充满激动和欣喜。 像是为了配合曾氏的话,外面传来更夫一如以往的声音:“咚——咚,咚,咚,四更了,早睡早起,保重身体”,“咚——咚,咚,咚,四更了,早睡早起,保重身体”,声音渐渐远了。 “娘,真的是四更,真的是四更,我没吐血了!”孱弱的孩子一头扑进母亲怀里,母子俩泣不成声。梁老爷也走过去,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欢喜,温声吩咐丫鬟:“快去厨房端点粥来,喝了少爷再睡一觉。” 梁杰喝下半碗粥后,怎么也不肯闭上眼:“爹,娘,我太高兴了,我睡不着。”进进出出的丫鬟面露喜色,服侍得殷勤备至。 直到“咚——咚,咚,咚,咚!”五更的声响传来,梁少爷才渐渐睡着了。自然,脸色已经红润了一些。 外面,杨真真和杨县令还坐在外屋,秦氏已经去客房休息了。 难得与地方一把手同处一处,还是单独相处,杨真真珍惜机会,就桃花庵的蓝图捡一些该说的与县令汇报一二,当然,这该说的范畴主要就是如何修缮。 杨县令不断颔首:“圣母如此灵验,师傅是该将桃花庵好好修缮一番,这也是本县的圣地。圣母和师傅都是本官的恩人,本官出不了钱,出力还是愿意的。” 杨真真谦虚道:“十人烧香九为财,不知财从善中来;十人烧香九为孩,不知孩从善中来。大人夫妇积德行善,自然会儿孙满堂,贫尼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就是大人的仕途,也不可限量。” 一席话说得杨县令喜笑颜开,却又赶紧掩住得色:“师傅谬赞了,本官只是顺应本心而已。菩萨能看到,是本官的福分。” 杨真真起身走到杨县令面前,合十道:“今日我就提个不情之请。贫尼正在修缮桃林,拟将圣母故事宣于碑上。听闻大人乃是探花出身,书法甚是了得,还请大人为桃林赐下墨宝。” 杨县令一口应下:“好说。”略一沉吟:“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八个字如何?”又解释道:“圣母隐于桃林,不功不宣,因其功德卓着,自有络绎不绝的信徒民众前去瞻仰、朝拜。” 文科出身的杨真真琢磨了下,觉得这八个字放在桃林挺好的,既有功德,又有禅意。当即合十致谢:“《史记》里的这八个字本就甚好,贫尼狭隘,却没想到用到圣母身上。圣母隐于深山,不为世人晓,我今做的就是宣扬圣母,弘扬佛法。还是大人想得周到,真真是再贴切不过。” 杨县令很高兴:“师傅也读《史记》。” “贫尼谈不上读,闲来无事翻过几篇,恰好看了《李将军列传》,对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也只有字面上的理解,今得大人解惑,受益匪浅。” 第21章 大功告成 杨真真的每句话都说到了杨县令的心坎上,要不是想着里屋的水深火热,他都要心花怒放了。 这时梁氏夫妻也红着眼眶面容松弛地走了出来,对着杨真真就是一拜,似觉得还不够表达心意,又双双跪下磕头:“谢谢师傅救了我们一家。” 杨真真赶紧扶起,并摆摆手,做了个禁言的动作。 四人迅速移步书房,梁老爷将进去后里面的情景细细说来,杨县令抚掌:“妙真师傅真乃奇人!” 杨真真也很高兴:“小少爷这三更吐血之症,说到底就是心结,这就跟失眠的人一到夜晚就睡不着的道理一样。” 看四人目露不解,杨县令求知欲极强的样子,杨真真又道:“失眠之人每到夜晚,就会担心自己今夜不能入睡,却不知越是如此越是不能入睡,这就是一种严重的焦虑情绪。” 杨县令连连颔首:“正是如此,还未上床就在担忧能否入眠,结果果然无法入眠。”此前因秦氏病情,他长期失眠,深有体会。 条件反射、生物钟之类的词语估计这些人也不懂,杨真真也解释不清,干脆继续换成通俗易懂的说法:“小公子的潜意识里也在担心一到三更就会吐血,到了三更就会给他一个起来吐血的暗示,于是小公子表现出来的就是一到三更就起来吐血的症状。其实,这就是心结,只要三更不再吐血,心结就没了。” “很多时候,精神力量会大于一切力量,精神力最擅长的就是暗示,我今反其道而行之,用新的暗示去替代旧的暗示,小公子可不就消了心病。” 除了一知半解的杨县令,梁氏夫妇听得一愣一愣的,却又禁不住频频点头。 “这就叫做用魔法打败魔法。” 不管三人快瞪出来的眼睛,杨真真喝了一口茶又道:“今日大家可以去安睡了,到天亮还有一个时辰。明日夜里需继续让更夫把三更换成四更,但是夫人不用再唤醒令郎。明日三更,令郎很大可能会再次醒来,夫人只需安抚他,现在已是四更天,再辅以更声,让令郎坚信不疑。后面几日也须如此,直到小少爷能安睡通宵,不再惊醒,才算痊愈。邻里若有疑问,可直言相告,若无疑问,大可不管,三更正是深度睡眠之时,能听到更声的人很少。更夫又只于贵府墙外假报两声,影响不大。” 众人点头称是,各自安息。 次日辰时,梁杰醒来,竟然有了一些精神。早餐后靠在床头与梁老爷曾氏说了好一会话,午膳后才又睡下。 杨县令夫妇起床后就回了县府,秦氏拉着杨真真的手依依不舍,说孩子生下后一定会去桃花庵还愿,让杨真真得空多去县衙看她和腹中的孩子。 下午杨真真提出告辞,梁氏夫妇极力挽留。杨真真只好又着人去桃花庵告知在城里再留一日。 夜里,果然和杨真真猜测的不差分毫,梁少爷准时醒来,被曾氏安抚后继续入睡了。 第三天早上,杨真真坚持要走,承诺几天后再来。 梁老爷、曾氏感激不尽,捐赠桃花庵香火钱五百两。 曾氏又让嬷嬷给杨真真塞了个沉甸甸的茶水包。 这次杨真真没在路上打开荷包,她一路紧赶慢赶回到庵里。 当杨真真把五百两银票交到灭绝师太手中时—— “圣母显灵啊!圣母显灵啊!”师太给圣母磕了好几个头。 这次圣母还没出山,小妙真凭自己的能力就为庵里募得五百两银子,这不是圣母显灵还是咋的! 妙真可不就是圣母给她送过来的。 桃花庵有救了! 杨真真刚回到自己庵房,妙安来告状,说杨大妞今天杀生了,吃了一只老鼠。 杨真真哭笑不得,对猫吃老鼠的行为,她认为理所当然的不能再理所当然,默默为杨大妞点了个赞。但是佛家都讲究“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身处桃花庵,她也不能太过于纵容杨大妞率性而活。 她劝慰妙安:“我会教育杨大妞,不让它杀生。它不是人,悟性不如你我,修行之路任重而道远,我们都要好好引导它。” 妙安走后,杨真真掩上房门,对已经抹掉杀生痕迹重新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杨大妞严肃道:“以后吃老鼠的时候记着避人,最好去外面山上,切记!切记!” 教育完杨大妞,杨真真喜笑颜开:“大妞儿,跟我一块数银子。” 将那个沉甸甸的在路上已经估算了无数次的荷包一股脑倒在床上,杨真真禁不住摸摸猫脑袋:“大妞,我们发财了,赶明儿带你去买几条鱼吃。”杨大妞喵喵两声,用鼻子把每块银锭都检查了一遍,又瞅着杨真真没注意它,伸出前爪,一下一下地尝试着将一个银锞子扒拉下床。 敢情是想弄个小金库自己去买鱼呢。 杨真真好笑,想起自己已立地成尼,只好摸摸猫脑袋:“大妞,别想多了,是豆腐做的鱼。” 杨大妞抬头看看她,失望地把快扒拉到床边的银锞子又扒回床中间。 床上的银子,五两的四个,二两的六个,一两的六个,一钱的二十个,整整四十两银子。 熬了两个通宵,四十两银子算上加班费也不多。 当然,如果算上捐给庵里的五百两,这趟收益颇丰了。 不用说,杨虎娶亲的钱是够了。但是杨虎才十七岁,一是年龄不算好大,二是还得让王氏有点攒钱的感觉不是。杨真真已经通过杨虎转告了王氏:杨虎以后一个月可能会挣几两银子。 这话的意思杨真真知道王氏懂。 对于杨虎杨豹杨梅的未来,杨真真都是有打算的,绝不是娶亲嫁人那么简单。 四十两银子对于见惯了几十万几百万的杨真真来说,也就兴奋了一会儿,她将整个荷包塞进床板下面时,将兴奋感也塞了进去。 现在全部个人财产,不过才四十二两三钱。 第22章 回访 桃花庵有了新的资金收入,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地继续推进。 十多天后,杨真真想起答应曾氏的话,又去了梁府。虽然这十多天梁府并未派人过来,说明梁少爷的事情没出意外,但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拿了别人几百两银子,售后服务还是要有的。 不亲自去看看,也的确放心不下。 到了梁府,刚被门房带到厅堂,曾氏就愁眉苦脸地迎了过来。 看到曾氏的表情,杨真真的心提了起来,又看到后面笑微微的秦氏和另外一个一脸含笑的年轻妇人,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 “师傅,您可来了。” “两位夫人大安。小公子近来如何?” “身体倒是好了,就是这刚好,又要看书,怎么劝也不听。” 啧啧,学霸家长的烦恼啊! 曾氏介绍道:“这是我娘家三妹曾娴,嫁给了大和县陈家。听说杰儿头段时间不好,和妹夫过来看看杰儿。” 眉目含笑的曾娴过来和杨真真见礼,杨真真客气地合十还礼:“陈夫人年轻美貌,面含春色,生活一定顺遂无忧。” 众人一笑:“可不是,进门一年就生了儿子,一家人可疼她了。” 秦氏拉住杨真真悄声耳语:“京里陈左相是陈家大房,曾家妹妹嫁的是二房次子。” 坐下后,杨真真慢慢饮着茶,听曾氏诉苦。 末了才说:“夫人莫担心,病好了就是好了,并不是不能学习,只是不能太劳累,毕竟前期亏损太多,身体还需要一个复原的过程。让小公子多晒太阳,多运动,按时作息,让身体恢复到生病之前的状态。另外,”杨真真看向曾氏,不解道:“以前贵府怎么不送小公子去学堂或给小公子请个先生?系统的学习更能劳逸结合一些。” 曾氏叹了口气:“去年上过王举人办的学堂。六岁启蒙,他应该从初级班上起,但初级班的先生觉得他已经不用开蒙,让直接读中级班,中级班的先生觉得他年纪太小,考究文章的时候完全不解其意。中级班一般都是十来岁的孩子,杰儿年小,在班里长期被别的学子孤立、欺负,有几次小厮接回来的时候都有受伤,别说他自己,我们也不愿他再去学堂了。然后我们为他请了先生,杰儿喜欢这个先生,先生也很喜欢他,说这样爱读书的孩子很少见,可谁想,他又读出了这么严重的毛病。去岁冬季咳疾不停,先生就请辞回老家了,说今岁夏天再来,可夏天杰儿身体状况也不好,先生就又回了老家,估计也不会再来了。” “明白了。我今天既然来了,自然会为您解决这个问题。这样,您去跟小公子说,我是他秦姨的朋友,虽是尼姑,却懂得甚多。问他是否愿意和我说说话。” 杨真真是这样想的,如果梁少爷小小年纪却歧视方外之人,那说明和自己无缘,如果他愿意与自己对话,那她就会动用三寸不烂之舌好好开导开导他。做思想工作,本就是杨真真的强项,何况对方不过是个小小稚子。 小朋友果然有慧根,高高兴兴地跟着曾氏来到了厅里,恭恭敬敬作了个揖:“拜见妙真姑姑。”又跪下去认真磕了个头:“谢谢妙真姑姑救命之恩。”原来曾氏已经告诉了她治病的内情。 “没办法,杰儿好了后一直问,怕他东想西想,我就索性告诉他了。”秦氏笑道。 杨真真笑道:“甚好,这孩子聪慧,瞒不住的。” 扭头看向眼前这个清瘦的孩子:“小公子,妙真姑姑一看见你就很喜欢。你娘和曾姨说你很聪明,又爱学习,妙真姑姑就想和你探讨一下所知所识,你可愿意?” 受到鼓励的梁杰一下挺直了胸脯:“请妙真姑姑赐教。” 小小年纪做着大人的样子,一板一眼。 杨真真道:“六祖说不识本心,学法无益。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小孩子皱紧眉头,半天没有开口。 “现在可以不回答。妙真姑姑讲个故事给你听,这个故事你肯定没听过。” 梁杰眼睛一亮,眉头散开:“还请妙真姑姑开讲解惑。” “哈哈哈,妙真师傅来了啊,我们有福了,能听到师傅讲故事。”三个男子走了进来,是梁老爷、杨县令和一个陌生青年,应该就是陈公子了。 现在杨真真能明白秦氏为何与曾氏如此交好了。 杨真真微微一笑:“小公子也别站着,去挨着你爹娘坐好。”抿了口茶,娓娓道来—— 从前有个乞丐,他十二岁的时候开始乞讨,他告诉身边的乞丐:“等我有钱了,我也要使奴唤婢,我还要解救你们,让你们都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几十年过去,乞丐还在乞讨。有一天,佛遇见了他,佛知道这乞丐虽然好吃懒做,却也不是坏人,就想要帮帮他。 佛问他:“如果我给你一百文钱,你会怎么花?” 乞丐答:“我会把现在这个破碗扔了,然后去买个更好看、更结实的新饭碗,如果钱足够,就多买几个,这样我就能讨到更多食物。 ” 佛听后摇摇头,接着问:“那如果我给你一百两银子,你会怎么花?” 乞丐答:“我会买一辆马车,从县城到更加繁华的府城去要饭,那里的人更多,我能要到更多。” 佛皱眉,继续问:“那如果我给你一万两银子呢?” 乞丐答:“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实在是不敢想象,我想我会买很多辆马车,带着我的兄弟伙到京城去要饭。” 杨真真停了停,问梁少爷:“故事讲完了,小公子听明白没?” 梁杰礼貌地站起来:“回妙真姑姑,听明白了。不知道佛出现在乞丐面前穿的什么衣服?是打补丁的袈裟吗?乞丐会不会怀疑,这个和尚能给我什么,又能答应我什么,连他自己都要到处化缘才能果腹呢。” 这年头的和尚都那么穷吗?穿的僧衣都是打补丁的?小娃娃,你的关注点果然与众不同。 杨真真看看自己的淄衣,还好,虽然是褪色的粗布,但是并无补丁。 梁杰还在歪着头,一脸认真地等着回答。 终于有了点小孩子的样子。 第23章 有抱负的孩子 杨真真笑:“看来小公子是个讲究细节的人。你想到的佛自然也想到了,佛降临人间,乔装打扮成了一个商人模样。” 梁杰点点头。 杨真真问:“你说说这个乞丐乞讨的本心是什么?” 小孩子沉吟了几秒钟,大声道:“他的本心是成为有钱人,用上家奴婢女,让其他乞丐都过上好日子。” 杨真真点点头:“妙真姑姑再问你,他后来还记得自己的本心吗?” “他已经忘记了本心,他的心里只有乞讨,有了一万两银子想着的还是乞讨,我觉得他很可笑,也很失败。” “是的,思路决定出路,态度决定高度,格局决定结局,他这样的人,一辈子也只能成为一个乞丐,因为他已经忘记了做乞丐是为了不做乞丐这个初心。” 梁杰站得更直了。 其余六个听众听得津津有味,对杨真真的观点极其认可。 杨真真侃侃而谈的时候,是有光的,这在前世被同事和下属多次验证。此刻,她同样流光溢彩,光芒四射。 “你现在再来回答‘不识本心,学法无益’的意思?” “不知道自己本身追求的是什么,学再多的东西也没益处。就像故事里的乞丐,有了再多的钱,还是只想做乞丐,那钱对他就失去了真正的意义。” 杨真真看向已经听呆了的梁老爷和曾氏:“令郎资质非凡,贫尼都快折服了。” 小孩子得到鼓励,话题打开就刹不住:“比如我爹,我爹是县里的茶商,他赚钱的目的是让祖父、我娘和我过上好日子,如果他沉迷于赚钱,不归家,不去看祖父,那赚再多的钱有什么意义呢?祖父、我娘、我都不会高兴的,一家人都不高兴,哪有什么好日子。” 杨县令夫妇、陈公子夫妇皆忍俊不禁。 梁老爷尴尬。 曾氏热泪盈眶。 杨真真心里暗叹,举一反三,是个可造之材。学校里,这样表现欲很强的孩子最能成为优生,因为他喜欢被认可,也努力去被认可。 杨真真表扬道:“说得太好了,对于你来说,如果你有钱了,又会做什么呢?”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小孩子毫不犹豫,朗声回答,稚嫩的声音被这句话的巨大能量包裹着,直冲云霄。 一时间室内除了这句话的回音,竟然静默得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 杨真真心下大震,这不像是商户之子,这是妥妥的天选之子啊。即使两世灵魂,也没遇到过怀揣如此抱负的幼子。 其余六个人,从表情就可看出,被——震——住——了! 梁杰瘦小的身体,在几个成年人眼里,高大了许多。 “说得好!”杨真真带头鼓掌,掌声齐齐响起。 梁老爷和曾氏泪流满面。 “老子曰: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你可知其义?” “回妙真姨,这是《道德经》里的话,但是不知其义。” 这孩子连老子的《道德经》都读过了。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天地滋养了万物并且不横加干涉,哺育了万物而不自夸自傲,万物靠它生长但它并不据为己有。它为世间万物立下显着功勋却不居功自傲,所以天地的功绩永远都不会失去。妙真姨认为,这就是兼济天下的做法。” “明白了,我将以天地为榜样。”小孩子扭身,对着门外深深一拜。 太可爱了! “小公子,你是妙真姑姑遇到的孩子中,最聪明最有抱负的一个。这一生不管坎坷还是顺遂,贫穷还是富贵,请你一定要牢记本心,做一个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人。但你要知道,一个人要想兼济天下,必然博学博爱。何谓博学?不但要学书本,还要学道理,学礼仪,学做事,学为人处世;何谓博爱,不但要爱父母,爱身边的人,还要爱清风明月,日出日落,爱花鸟虫鱼,世间万物,最最重要的,要爱自己。” “何为爱自己?”小少年目露不解,妙真姑姑说的学啥爱啥他都懂,就这个爱自己,他不得其解。 “你爱你娘吗?” “爱!” “你愿意你娘生病吗?辛苦吗?” “自然不愿。” “爱自己就是要对自己好好的,不让自己生病,不让自己辛苦。若你自己整天躺在病床上,哪也去不了,啥也做不成,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怎么会有力气为天下人做事呢?” “我明白了,妙真姨,我应该让身体长好,身体好了才有力气去做想做的事。”不知不觉,梁杰已经改了对杨真真的称呼。 “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爱学习是没错的。但是要讲究缓急轻重。比如,生病的时候,首先要做的是让病情痊愈,饥饿的时候,首先要做的是填饱肚子。你在生病的时候熬夜读书,效果几何?肯定是欲速不达,反而还拖垮了身体。饥肠辘辘的时候,不应该是首先填饱肚子吗?此刻让你看书,读的进去多少?生存都不能满足的时候,怎么谈道德修养、精神追求?你让一个家徒四壁、衣不蔽体、三餐不济的人和你探讨学问,就等于和一个双目失明的人感慨大好河山,就等于和一个失去双腿的人谈论鞋子式样,你觉得效果如何?” 小孩子严肃地摇摇头:“效果自然是没有的,对方要不觉得我可笑,要不会认为我别有用心。”又郑重地对着杨真真作揖:“谢谢妙真姨点拨。我知道了,如果身体不好,谈学问其实就是在谈空中楼阁,最终可能收获的就是一场空。” 梁杰的这番领悟让包括杨真真在内的七个大人都心惊不已,这孩子太聪慧了。 曾娴推了推陈公子:“惭愧不?” 陈公子朗声一笑:“后生可畏。” 其实陈公子早就是秀才功名,不过因家境优渥,很愿意止步不前。 “人的一生中读书并不是唯一的意义。我们现在知道了,在你心中,除了爱读书,你还爱你娘,你爹,你的祖父,爱这天下需要帮助的人,妙真姨觉得,你比我比你爹娘还明白,你知道感恩,感恩所有的遇见。一切遇见,自有安排。”杨真真很干脆地收住话题。 “感恩所有的遇见。”小少年喃喃自语,突然眉头一扬:“妙真姨,你这话说得太好了,我以前一直不开心,中级班的学长们都欺负我,孤立我,我在学堂的日子度日如年,现在我想通了,因为他们欺负我,我才会回家,因为回家,才会生病,因为生病,才会遇见您,因为遇见您,才懂得了这么多道理。今天的收获太大了!” 什么神逻辑! 杨真真这番因材施教,既展示了她的博闻强记,又展示了她的慧智兰心,让梁家小公子五体投地,六个大人对她也是崇拜异常。这一趟,多的不说,收获了七个粉丝是真的。 经过杨真真的开导,梁杰表示不会再如此辛苦,会经常和爹娘出去游玩,每天适当读书,按时作息,把身体养好后再认真研习学问。杨真真答应他,待他完全康复后,可随时到桃花庵来和她探讨学问。 告辞的时候,杨真真悄声对曾氏道:“令郎胸怀天下,聪慧异常,待完全康复后可请名师指导,他日必成大器。” 曾氏又要给她塞荷包,她坚辞了。开玩笑,她虽然爱财,也是取之有道的,不可能出山一两回,就被人当成唯利是图的姑子。她讲究的是建立关系后的细水长流,眼前这六个人,哪个都可能成为她下一个业务的牵线者或引荐人。 曾氏只好派马车把杨真真送到桃仙山。这点杨真真笑纳了,今日无需采买,能不走就不走吧,这古代的路,走起不但废腿,还废鞋。 第24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十月底的时候,杨真真回了趟上马村,塞给王氏二两银子,又给了杨梅一贯钱。杨真真的个人资产还剩三十九两三钱。 杨家变化不大,伙食倒是好了一些,一家大小脸色红润了许多。知道王氏舍不得置办,钱都死存着,她也就随她了。 反正这个家,靠的是她,不是她。 王氏已经攒下快九两银子了。一辈子没管过这么多钱,除了下地和吃饭,各种家务都转移到了王氏房间,这么多银子,得守着。 杨虎去庵里上工后,每月固定拿着六百钱,就有好几个媒人来提亲,提的要不是二十来岁的大龄女青年,要不就是家里条件特别差的那种,王氏都没相中。 家里条件特别差的,换成以前,倒是和老杨家门当户对,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这样的家庭,王氏瞧不上,她家虎儿以后可能挣几两银子一个月呢,那不跟城里的掌柜差不多。 杨真真打了招呼,杨梅的亲事不忙,她要带杨梅出来做事的。王氏也想杨梅嫁个好人家,就没再操心,有媒人上门都婉拒了。 一晃就到了十二月,桃花庵的圣母像和桃源寺的菩萨都上了彩,桃花庵和桃源寺的屋顶都重新检修过,四角飞檐都换成了金色琉璃瓦。 佛光熠熠,光彩夺目。 桃林里的石刻和几扇刻满文字的金光闪闪的碑林已树立完成。 石刻就是杨县令手书的“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一米高的青石上,八个深刻的字用红漆刷过,大气、鲜亮。 碑林由十二块一米宽一米二高二十公分厚的石碑组成,碑上的文字内容由杨真真亲自撰写,标题《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大意就是一直以来桃山就有一片桃林,某天途经的佛带弟子经过,不经意往下一瞥,但见一片翠幽中一团粉色,又见翠色随风而动,波浪一般,好似将中间粉色极力托起,心下一惊又是一喜,知道下面风景暗含道法自然,且灵气四溢,当即带弟子落到桃林。佛为弟子讲经说法,其中一株桃树顿悟,瞬间盛开,花瓣绕佛而飞,佛大喜,认为其天生灵窍,与其有缘,遂将它带至西天植于堂前,这株桃树日日听经悟法,一千年后修成桃花仙子,又经历人间、天上、天上、人间三生三世三次飞升,渡尽情劫、苦劫、雷电之劫,普渡苍生无数,终成上仙,位列天宫仙班,被上天封为桃花圣母,桃山是圣母出生之地也是弘法之地,从此改名桃仙山。 其中情劫部分,杨真真着墨最多,写那善良的圣母被心仪之人背叛,山野出身的状元郎要将她献与上司为妾,并密谋先污其身再得其人。圣母心如死灰,欲以死明志,又挂念才收养的四个孤儿,只好带着孩子们连夜躲到他乡隐姓埋名。圣母一边辛勤养育四个孩子,一边看着负心汉步步高升,心中痛恨难以言说。当最小的孤儿成人后,圣母只身一人来到负心汉的官衙门口,当着众多官员和百姓的面揭露负心汉卖妻求荣的丑恶面目。之后,她面向众人,说自己有眼无珠,不识歹人,又说因为心里装过歹人,自己心已脏,不待众人反应过来,掏出一把利刃,决绝地挖出双眼和心脏,倒地而亡。情劫的结局是负心汉被朝廷判全家流放,圣母又回到了天上。 字字泣血,悲绝异常。 洋洋洒洒三千余字,杨真真写了草稿,请远近闻名的老秀才誊写,由工匠银朱双钩复刻于石上,然后涂上金粉。 这个浩大的修复工程,造碑工程,和之前的修路工程基本用尽了募得的五百六十两基建款。 桃仙山,算是脱胎换骨了。 捉襟见肘的危机感再次来临。 灭绝师太手里,只有十多两银子了。 接下来的时间,杨真真足不出户,一边埋头撰写桃仙山餐饮业发展计划书,一边琢磨是不是得弄个开山仪式,厚着脸皮请杨县令来主持。 毕竟桃花庵和桃源寺基本可以迎客了,只要有客人到,就多少会有进项,有了进项才能谈后面的发展。而禅豆宴,一方面从菜单到做法,都需要一个大厨来配合,这个大厨需时间慢慢寻找;另一方面禅豆宴需要的桌椅板凳、做菜的原料,都需要银子来买。 如今正是冬季,虽然大业国的冬季不会滴水成冰,但是七八度的温度在室外用膳,是不科学也不人性的,肯定不会被市场认可。 修座简易的能遮阳挡雨的膳房,就算只要两三百平米,也需要三四十两银子。 桃花庵一座,桃源寺一座,共需七八十两。 即使杨真真把私房借出来周转,也是杯水车薪。 急需化缘!急需化缘! 一般说来,穿越人的特殊体质,瞌睡来的时候,枕头就会不远。 第25章 陈家老太太 十二月二十,是大和县陈家老太太七十整寿。京城的左相已向天子告假五日,拟携夫人、子女回老家为老太太贺寿。剔除来回路上四天,左相为老母贺寿的时间也就一天,就是腊月二十的正日子。 陈家在大和县是出了名的积善之家,扶危济困怜贫惜弱施粥布道的事没少做。原因就是据说老太太是过过苦日子的,只是随着老大出仕后就苦尽甘来了。原本老大要把老太太接去京城享福的,老太太说在大和县习惯了,老二老三对她也挺孝顺,就留在了大和县。 陈家人物关系简单,老太爷早已去世,未曾纳妾。老太太生育三子一女,大房陈一心,位居左相,娶妻周氏,生了三子一女;二房陈一意,娶妻蒋氏,生了两子两女;三房陈一念,娶妻刘氏,生两女;二房三房皆从商,产业无数,最出名的就是大和县和大同县的酒馆八珍楼,生意兴隆,日进斗金。女儿陈欣儿嫁给府城任家,任家是府城有名的书香门第。 三子一女家里皆无妾室。 陈家家风清明,子女和谐,儿孙满堂,老百姓都说陈家老太太行善积德,又都说嫁进陈家的都是有福之人。当然,陈家的媳妇是一个比一个漂亮,温柔贤惠是共同的性格特点。 二房三房从商,也是沾了左相的光,放到商场上,左相的面子谁敢不给。当然,这绝不是左相授意的,左相也是一个清正的好官,科考出仕,并无靠山,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颇为爱惜自己羽毛。 曾氏妹夫陈公子,原来也想走科考路线,但婚后夫妻和谐,青年人难免沉溺情爱,壮志就此转了个身,改为立志生下三子三女。这不,听说曾娴又有了。 上述资料,来自秦氏这个八卦专业户。 秦氏挺着五个月的肚子,耳朵和嘴巴都没闲着,将各处信息攒得足足的。前段时间杨真真去看秦氏,一见面没几句寒暄就接收到秦氏的疯狂输出。 输出完毕,秦氏笑道:“妙真啊,梁夫人给我送来了请柬,我家大人都和我说了,陈家老太太寿辰,让您和我们一块去,老太太很敬重方外之人。我家大人还说,你正在重振桃仙山,多结识点两县名流,对你弘扬佛法很有帮助。大和县离咱们大同县不过几十里路,到时候你过来,我们一块坐马车去。” 杨真真想了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她要搞钱,须多攒点人力资源。 遂一口应下。 二十日那天,杨真真天没亮就来到了县衙,梁老爷和曾氏带着梁杰已经等到县衙门口。一行人汇合后,分别坐马车出发。 赶到大和县的时候,已时刚过一半,就是早上十点左右。 陈府门口已经热闹非凡,大大小小的马车依次停靠、下客、离开,陈家老二夫妇、老三媳妇携子女在门口迎客。 众人被曾娴夫妇带进寿堂。寿堂非常大,大概有五六百平米,男左女右,分席而坐,中间有个五六米宽的空地。秦氏、曾氏和杨真真被安排到一个较为靠前的位置,梁杰跟着梁老爷去了男宾那边。 再有钱的商户也比官员身份低,杨真真和曾氏这是沾了秦氏的光。 午时一刻,陈老太太在儿子、媳妇、孙子孙女簇拥下来到中堂,没直接到席位,而是坐到了中堂正上方椅上。 儿孙站立两旁。 杨真真仔细打量,老太太银白的头发用一根碧绿通透的玉簪挽成简单的堕云髻,着一件暗红色缎子长袍,上面用暗色金线绣着朵朵牡丹,袖口领口用金线滚边,低调里透着奢华。再看老太太五官,面容慈祥,两眼含笑,只偶尔扫视全场的时候,才会漏出一丝犀利,待你仔细看的时候,又是慈眉善目的样子。 不知为何,杨真真对这个稳坐高堂的老夫人,生出了亲近之意。,她凭直感认为这个老夫人靠得住。这是很奇怪的,她穿来后对着灭绝师太,也只有感激之意,对着跟前世父母一个面容的杨松王氏,也只有维护之意。 司仪大声唱道:“吉时已到,拜寿开始。” 像被按了休止符,刚才还闹哄哄的声音戛然而止。老太太笑着制止:“不要搞得那么正式。各位亲朋从大老远赶来为老身贺寿,老身感谢都来不及。今儿个高兴,莫拘谨,大家随意点。” 左相夫妇带着儿孙率先走到中间,齐齐跪倒:“儿子祝母亲寿比南山不老松。”一排人齐道:“祝老太太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随从呈上一个二十公分左右高的翡翠松树摆件。杨真真远远看过去,那松针翠绿透明,树干黄中带点白色,座子是土黄色。仔细看,才发现是整玉雕琢而成。端的是又雅致又大气。 心里暗叹,到了前世的拍卖会上没个几百万怕拿不下来。 接下来,陈一意也率妻子儿女拜寿,奉上的是一座晶莹剔透的观音坐像。 陈一念没出来,刘氏带着女儿女婿跪拜后,呈上一幅松鹤图刺绣屏风,据说是刘氏和女儿们一针一线刺绣而成。老太太很高兴,直说辛苦了。 杨真真正在纳闷今天这个日子三房大爷怎么不出面,就见曾娴笑眯眯站到老太太旁边,对着杨真真一笑,又对老太太耳语好几句,也不知说了些啥,老太太的表情从吃惊到难以置信到半信半疑。 接下来是来宾贺寿,从知府开始,接着是知州、大和县令、大同县令,接下来是各界商人、富户,最后还有几个百姓打扮的人也磕头拜寿了。 秦氏耳语,原来这知府也姓陈,盘根错节,和陈家也算亲戚。 第26章 三爷不打嗝了 杨真真待众人都拜毕,才气定神闲走到寿堂中央,躬身合十:“贫尼乃大同县桃花庵圣母座下弟子妙真,身无长物,无以为贺,唯昨夜梦中圣母点化,得一偈,为老太太寿辰添点趣味。” 上方的老太太满面笑容,起身对着西方拜了一拜,笑道:“圣母挂念,老身有福了。师傅请说!” 杨真真转身对着西方拜了几拜,面向上方,大声道:“这个老太不是人。” 话音未落,满座皆惊。啊!这是何等无礼之言。 杨县令夫妇吓得大惊失色,杨真真这是来贺寿还是来催命的? 老太太的满面笑容瞬间垮了下来。 旁边喜怒不形的左相,阴狠从眼里一闪而过。 杨真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不慌不忙,接着说出下一句:“九天观音下凡尘。” 满场静寂。这弯转大了,众人反应不过来。 “好!转得好。”不知谁赞了一句,一时叫好声此起彼伏。 众人都舒出一口气。 虽然始作俑者是桃花庵小尼姑,但谁也不想被连带。 待声音小了下来,杨真真接着道:“做下善事千千万,不争岁月只争春。” “好一个不争岁月只争春,好句啊!”左相旁边的知府连连点头。 杨真真继续道:“圣母云,一个人结一次善缘容易,结两次三次善缘也正常,难的是结一辈子善缘。此乃真正有缘之人、不凡之人。” 杨真真合十道:“老夫人正是这不凡之人,贫尼祝老夫人岁岁得意,年年逢春。” 话音刚落,热烈的掌声响起。杨县令走到中间,躬身一礼:“不凡之人,老夫人实至名归。古人云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老夫人是行万里路,结一路缘,下官代那些受过恩惠的百姓给您老磕个头,祝您老人家岁岁得意,年年逢春。” 说完真跪下磕了一个头。 众人皆呼:“老夫人岁岁得意,年年逢春。” 气氛达到高潮。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杨真真暗暗为杨县令点了个赞,能力强,会来事,善于掌握时机,前途不可限量。 杨真真那四句诗和最后的祝语完全说进了老夫人心底,七十岁的老人,儿孙满堂,衣食无忧,最怕的是什么,就是死,这不争岁月只争春,不就寓意青春常在吗。这年年逢春,不就寓意着还要经历很多个春天吗。 其实杨真真这首诗前两句在前世的网上流传很广,有说唐伯虎写的,有说解缙写的,有说纪晓岚写的,原诗为:这个婆娘不是人,九天仙女下凡尘。儿孙个个都是贼,偷得璠桃献至亲。第三句怕不被接受,杨真真就把后两句改为对老太太的赞美和祝愿。 左相看老娘如此高兴,快步走到中间,对着众人就是一揖:“本官代老母谢谢各位。诸位请入席吧!” 气氛被带得如此好,杨真真并未特别高兴,她在心里哭笑不得。在前世,杨真真不是脸皮厚的人,她能说会道,但是最讨厌油嘴滑舌,到了大业朝,估计是想着反正没人认识,个人自由度发挥到极致,许多话张口就来,真真假假让说话的本尊都有点难辨真伪。 唉唉,一不小心就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没法,谁让她差钱呢,或许这就叫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吧。 席后,杨真真被留了下来,原来曾娴举荐了她。 三房大爷没出来贺寿,其实是得了不是病的病,没法见人。 陈一念七八天前从外面回来,正在大口喝水,随从突然跑进来禀报说八珍楼有人闹事,陈一念含在嘴里的那口水不上不下,噗地一声呛了出来,从那时起就开始打嗝,总也停不下。 去医馆看大夫,大夫说针灸,两三天针灸下来毫无用处,大夫又说含一块黄莲,嘴里含着药自然不会打嗝,没想到含着黄莲还是没忘记打嗝,那就含糖吧,更是毫无用处,又有个大夫主张按摩,结果肩颈那块按得青紫,打嗝还是打嗝。 这人痛苦抑郁得不得了,只好足不出户。 老母亲过寿这等大事,也只有缺席,实在是没勇气出来丢人现眼。 杨真真向曾娴夫君陈公子打听出陈一念最在意的人是他三岁的小外孙,一直养在陈一念和刘氏身边,最爱的东西是金丝楠木山水摆件,花了六千多两买的,买回来被老太太罚跪了半宿,说他败家,玩物丧志。 杨真真又问出小外孙每天都要午睡,山水摆件放在书房案头。 杨真真说,今日晚了,明天中午我再过来为陈三爷治病。 出来后杨真真悄悄给曾娴说:“明日未时,我准时过来。请陈三爷到书房等着,然后你让管家安排……” 杨真真说了很多,曾娴不住点头,说一定照办。 第二天未时,杨真真从客栈来到陈府,被迎进了三房的大院。陈一念已知晓有高人来治病,和夫人一起,早早就等在了书房,两个女儿也一脸揪心地在旁边陪着。 可怜的人,已被折磨得疲累不堪,那嗝,还在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 杨真真坐到他的对面,隔着一张茶桌,说道:“打嗝这种病,贫尼治疗过几个人。” “治好了么?”刘氏迫不及待问。 “都治好了。待贫尼先给三爷把脉。” 杨真真把手指搭在陈一念脉上,闭目良久,又换了只手。其实杨真真不懂脉象,但做戏做全套,装模作样还是没问题的。 把着脉,杨真真眉头紧皱,良久,直到—— “不好了,前院走水了!”院子外面有人大声喊道,“快救火,救火啊。” “三爷,三奶奶,快离开院子,火串过来了。” 就见院门外面浓烟四起,丫鬟小厮提着水桶跑来跑去。 陈一念把手从杨真真指下抽出来:“快,快,青儿还在睡觉。” 一步冲出书房,往回廊那边跑去。 跑到一半,看丫鬟已把小少爷抱出来,又慌忙跑回书房,此刻浓烟已经漫进了院里。 陈一念跨进书房,指挥下人抬起金丝楠木山水摆件,顺着回廊往后院跑。又想起刘氏:“夫人,快跟上。”又想起女儿:“臻儿谨儿,护着你娘快跟上爹。”又想起老太太:“陈管家,快打发人去看看老太太,不要惊着了。” 就听到院子里有人说:“三爷,火灭了。” 陈一念停下了步伐,气喘吁吁往回走,就见刘氏和两个女儿抱着小外孙,站在书房门口抿着嘴笑,那个给他诊脉的小尼姑,对他合十行礼:“恭喜三爷痊愈。” 陈一念才想起自己刚才一直没打嗝。 第27章 开解 老太太听说三儿子已经不打嗝了,又听说了治病全过程,禁不住笑了很久:“这个妙真师傅,治病还真是独辟蹊径。请她在府里多住几天,我要找她说说话,过两天让府里马车送她回去。” 杨真真原本就打着桃仙山开张之时请老太太去山上剪彩的主意,自然一口允诺了。 陈左相一家已经启程回京,整个陈府都闲了下来。 杨真真这两天就呆在老太太这边,和老太太探讨佛法,闲话家常,时不时奉承几句。老太太经常吃斋念佛,也颇有心得,两人言语契合,你来我往,倒是像一对投缘得不得了的忘年交。 老太太虽然儿孙孝顺,衣食无忧,其实是有心结的,遇到杨真真这个解语花,就忍不住把从不示人的一生经历都讲了出来。 老太太原是乡下一教书先生独女,嫁入镇上开小杂货店的陈家后,过了几年安生日子,生下三子一女。 幼子一岁多的时候,陈夫人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就在回娘家这一夜,一场大火把镇上的陈家付之一炬,至今不知是被人纵火还是不小心发生的火灾。陈夫人躲过一劫,却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恩爱的夫君和一个完整的家。 得知女婿蒙此大难,教书先生和妻子双双昏倒,很快就相继离世。 丈夫被烧死,父母又相继离世,陈夫人恨不能追随他们而去。看着四个大大小小的孩子,终是下不了死的决心。 安葬了父母后,陈夫人把父母留下的老宅卖了,揣着几十两银子和父亲留下的一箱书,租了辆牛车,带着四个孩子来到安和镇,赁了个小房子,替人缝洗衣物,艰难度日。大冬天的,手上的裂口、冻疮从来没好过。 陈夫人知书达理,为人热心,街坊邻居处得融洽,一家五口没少得到街坊四邻的帮助。 后来又从乡下收果子摆在市场上卖,吃点辛苦的差价。最难的时候还去参加修路,挣一日二十文的工钱。 不管再累再苦,每日夜里,陈夫人都会在家里教四个孩子读书。 后来,大儿子中了秀才,二儿子接过母亲贩卖水果的活计,家境渐渐好了起来。 陈家发达后曾回安和镇把曾经住过的那条街买下来,修缮一新后再对外营业。那些帮助过陈家的街坊邻居,都成了那条街上吃喝不愁的掌柜或者管事。 但是直到现在,陈家已经成了地方名门望族,陈夫人的梦境里仍然会经常出现那场她并没看见过的大火,她的夫君、父亲母亲,从火海里伸出手,把她和孩子们坚决推出来。即使她已经请了高僧为他们做了法事,那场火还是时不时要出现在梦里。 这是她光鲜生活下暗藏的心结,她解不开,也无法真正释怀。 杨真真听完老太太的故事,也是唏嘘不止,陪着老太太流了好一会泪。 杨真真道:“贫尼侍奉圣母的时候,圣母给贫尼讲了个笑话,我今就鹦鹉学舌学给老夫人听听,老夫人觉得好听,就赏贫尼一杯好茶。” 情绪释放后的老太太,也觉得心里轻快了一些,笑道:“说得好,老身赏你一百两银子。” 杨真真暗喜:“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贫尼从圣母处学来的这个故事,您不笑都不行。” “呵呵,那还不快说。” “要说的,但是要先唤嬷嬷进来伺候你洗个脸,不然一会你笑出了眼泪还不认账。” “……” 老太太放下毛巾就催道:“快讲吧,胃口都被你钓起来了,老身的笑点可是很高的。” “嗯嗯,遵命。贫尼开讲——从前有个老和尚,收了个三岁的徒弟,师徒在山顶修行,从不下山。” 十年后,老和尚和小和尚下山,到了村里,小和尚见牛马鸡犬皆不认识。老和尚一一指着告诉他:“此牛也,可以耕田;此马也,可以骑行;此鸡也,可以报晓;此犬也,可以守门。”小和尚点头称是,认真记下。 一会儿后,一少女走过,小和尚惊问:“师父,此是何物?”老和尚怕小和尚动心,正色告之道:“此名老虎,人近之必遭咬死,尸骨无存。”小和尚点头称是,认真记下。 晚间上山,老和尚问:“汝今日在山下所见之物,可有记着?” “回师父,都记着了。”老和尚又问:“有没有想不明白的?” 小和尚说:“师傅啊,其它东西我都懂了,只是老虎为何不可怕,模样还挺可爱?徒弟想了一路,心上总觉舍他不得。” 杨真真话音刚落,老太太刚喝的一口茶水“噗”地喷了出来:“呵呵,这小和尚说出了心里话。老和尚忒不厚道,哪有这样教徒弟的。” 嬷嬷也笑得合不拢嘴。 杨真真点点头:“老夫人笑了哈,记着给贫尼奖赏。” “好好好,给你奖励。” “故事还没讲完呢。” “还不快说。” “又过了两年,小和尚知道了女人就是女人,也知道佛家十戒。老和尚又带着小和尚下山游历。遇到一条河挡在了前面。河水很急,小和尚试了试,有大腿那么深。师徒俩把裤脚高挽,准备过河。 正在这时,老和尚发现不远处有一位十多岁的女子正满面愁容地看着河水,老和尚走过去问道,姑娘也想过河?女子说是的,原本有座木桥,被水冲走了。老和尚说,老衲背你过河吧。女子赶紧谢过。 于是老和尚背起女子过了河。到了对岸,把女子放下后,师徒俩继续赶路。他们走啊走,走了几十里路了,小和尚终于没忍住问老和尚,师傅,你犯戒了,你居然背了女人。” 杨真真抿了口茶,看向老太太和嬷嬷:“你们猜老和尚怎么回答的?” 嬷嬷摇摇头,老太太笑道:“小和尚问的也是老婆子想问的。” “老和尚叹了一口气道,过了河岸我就放下了,你却背了一路,老衲只问你,累不累?” 老太太先是愣了下,沉吟一下,笑道:“小和尚道行尚浅啊。” 挥挥手,让贴身嬷嬷下去。 老太太握住杨真真的手:“小师傅啊,谢谢你的良苦用心。老身明白了啊,该放下就得放下,背一路,累的是自己。” “老夫人是明白人。一直背负过去,受累的是您,况且,尊夫和令尊令堂早已进入轮回,您何必一直拉住他们不松手呢?” “老身受教了,谢谢你!” 接下来的一天,杨真真还是呆在老太太身边,讲的都是西游记里大闹天宫的故事,把个老太太听得喜笑颜开,直问她哪里听来这么多精彩故事。 第28章 杨芳借钱 腊月二十四一早,阴雨绵绵,杨真真说什么也要走,老太太主动提出桃花开的时候去桃花庵朝见圣母,并奉上两百两香火钱,两匹白的细棉布,两匹灰蓝色棉布,让庵里的人都里外做身新衣。 又给了她两百两银子的辛苦费,说一百两是故事讲得好,一百两是给老三治病的诊费。 满载而归。 到了山上时,刚过中午,雨越下越大,但再大的雨也浇不灭杨真真和师太的兴高采烈。 把两百两银票、四匹布交给师太,杨真真建议拿出几两银子买点棉花,趁着年前这几天把四个人的外衣做成夹袄,被子换成新棉絮。这个美好的工作就交给桃花庵专职裁缝妙和和妙安。 作别师太后,杨真真立马回到庵房,换过衣服就开始盘点自己的私房。 居然有二百三十九两三钱。 银子啊银子,事空空业空空,思来想去要发疯,这也空那也空,唯有想你最轻松。 穿到这里半年多,杨真真才终于找到点感觉。当然,安全感还不够。前世虽然自己不屑存钱,但存款也是七位数的。 这些钱算是偶然所得,要想稳定长久的收入,还得靠她的蓝图。 下午,杨虎来时,杨真真给了他十两银子,让他雨停后和杨梅去县里买点棉布和棉花,给家里每个人做身袄子,棉絮统统换成新的。并叮嘱买回来之前不要告知王氏。 第二天一早,背着两个大背篓又提着两个大包袱的兄妹二人刚进门,就接收到王氏连哭带笑的输出,王氏一面肉疼地骂着二女儿大手大脚,一面高兴地把东西都收拢起来。 第三天下午,杨真真就收到王氏连夜做出的贴身小夹袄,还有杨虎找补的一两多银子。 杨真真心里暖暖的,又盘了下银子,准备过年的时候给杨松王氏十两过年钱,给家里每个小的四百文压岁钱。 二十七那天,杨芳又回了老杨家,这次是和姑爷一块回的,空手回的。两人揣着心事,勉强和弟弟妹妹打过招呼后坐下来,强颜欢笑与杨松王氏寒暄了半天,才嗫嗫嚅嚅道出回娘家的目的:借点银子。 刚开口,就被王氏一口回绝了。开玩笑,她是有几两银子,可那是给儿子攒的,可没扶贫这个用处。 杨虎听到姐姐姐夫是来借钱,赶紧拉着杨梅杨豹回了房间。当然,这种土墙房子不隔音,只要想听,都能听个八九不离十。 杨松拉了拉王氏的衣服:“你等闺女和姑爷说完再说。” 原来女婿的大哥的儿子,就是老林家的长孙出事了。腊月二十五的时候,镇上一户人家屋顶漏雨了,亟需请几个小工去翻瓦,林家大孙子正好在镇上想找点过年钱。人家问他哪里的,说下马村的,问他多少岁,十四岁的孩子抖机灵,就说自己十七了,问做过瓦匠没,谎说搭手做过,别个就带上了他。抖机灵的傻小子根本没做过这种上房的活,才干了一个时辰,一脚踩空就从房上摔了下来。 主家很不高兴,说快过年了,翻个瓦还带血,送到医馆就不管了。 这年头打小工的都是闲散人员,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你做得下来就接,做不下来就不要接,生死自负。 一起干活的人就通知了下马村,村长又通知了老林家。 老林家才知道大孙子受伤了,在医馆躺着等人带钱救命呢。林家大哥和他爹揣上一两多存银,赶到镇上。医馆老大夫已经好心帮忙用绷带止住了血,就是左脚摔折了,接腿和后续的药费除掉带去的一两五银子还需要五六两银子。 如果不接腿,运气好呢,腿伤还是能长好,那腿长好后就会短一截,走路就是瘸子;运气不好呢,断处一直长不好。断处一直长不好又有两种情况,不感染呢就是长期肿痛,感染了就有性命之忧。 看着痛得脸色发青等着接腿的孙子,林家父子一筹莫展。林大哥在医馆守着,林大爷回家筹钱。 算上今天,那倒霉的傻小子,在医馆都躺了两天了。 穷人筹钱的难处就是穷人的亲戚都是穷人,穷人的朋友都是穷人,穷人的左邻右舍都是穷人。穷人筹钱难的重要原因还有一个,偿债能力低下,别人好心借出的钱很大可能一去无回。 如今王氏就是这样想的,她一方面觉得姑爷开了口,为了女儿好,怎么都得给几个钱,一方面又觉得林家这个穷法,借出的钱估计就是打了水漂。 “芳儿,老林家兄妹五个,各家都去借借看啊。”王氏权衡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推出去。 “娘,除了我,另外几家都在下马村,第一时间就去借了。” “没借到?你有个妯娌家里还可以啊,我记得你说还养了猪的。” “娘,几家一共借到了六百钱,村长借了一百钱,村里人凑了一百钱。现在还差差不多五两银子,婆婆让我俩回来看看,看家里能不能多借点。” “想啥好事呢,还多借点,家里就这个样子。”王氏一听气不打一处来。 杨松又扯了扯王氏衣服:“姑爷家也是没法了才来上马村,那孩子还在医馆等着救腿呢。” 姑爷和杨芳的头都埋得低低的,一副对不起人的样子。自古借钱就低人一等,何况还是到同样没钱的娘家借钱,他们能把借钱说出口,已经耗尽了全部勇气。 杨松打圆场:“莫怪你娘说话直,家里的确穷。你们坐着,我和你娘商量商量,肯定不会让你们空着手回。” 又招呼杨豹赶紧给姐姐、姐夫倒杯热水去去寒。 两人去了里屋。 原本王氏跟那几个亲家比着,最多只愿借出一两百钱,在杨松好言好语劝说下,终于下定决心在这个关键时刻为外嫁的闺女扎起,同意借出一两银子。 “平时就几个鸡蛋几斤米,原来在这里等着,就想套我个大的回礼。”王氏恨恨道。 “哎,这是意外,谁稀罕你这回礼,亲家家里也不想发生这种事。” “这一两银子,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杨松笑道:“这话可不能说,要说了,你借一万两银子出去功德都没了。” 第29章 暗中资助 王氏摸银子出来的时候,又万般不舍:“这还是真儿让我攒着给虎儿成亲的,现在要给一个外人,哪有这个道理。” “这不是亲家都求到了门口吗,真儿吃斋念佛的人,要知道你拿了她的钱去救命,肯定乐意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王氏还是舍不得。磨磨蹭蹭的,被杨松一把拉着走到了堂屋,王氏勉强挤出个笑容,将银锭子递给女婿:“都说救急不救贫,亲家家遇到难事儿,老杨家也不能坐视不管,这是我和你爹攒了几年才攒下来的一两银子。收好!早点还来,虎儿结亲的时候还要用。” “谢谢娘,谢谢爹。”。小两口大出一口气,只差给老两口磕头了,原本只做好借到一百钱的准备,这下得了银锭子,大大超出预期,回去也好交代了。 王氏又去房里拿出两件小棉袄:“这是给俩外孙做的新袄子,带回去就给俩娃换上,可怜见的,摊上你们这对没本事的爹娘。”杨芳泪眼婆娑地收下了。 王氏忘了,这之前她也是没本事的爹娘之一。 王氏又让杨松拿来一小袋糖炒包谷米,一小袋炒瓜子,一小袋炒花生,还有一袋果子,没好气道:“拿着!女婿家这个情况,估计也没准备啥年货,拿回去大家香个嘴,初二你也不要回来了,就留在林家。等你侄儿好点了,再带俩孩子过来看我和你爹。” 说是小袋,也是一斤一袋,这在村里已经是很大的礼了。 杨真真第二天一早就听杨虎说了杨芳回家借钱的事,不由得想笑,工会主席最是古道热肠的一个人,口头禅就是“没遇到就算了,遇到了肯定是要管的。”到了这边却如此抠抠搜搜,真是不敢想象。她爹还不错,两世为人都是顾大局讲道理比较慷慨那种。 笑过,杨真真问杨虎:“大姐家侄儿治病还差多少钱?”“昨天大姐和姐夫过来借钱,我没好意思往前凑,娘给了一两,前面借了几百文,应该还差三四两吧。” “嗯,我在家少。你觉得大姐夫如何?打没打过大姐。” “没有,他们家都是大姐说了算。老林家对大姐也不错,逢年过节都让她来看爹娘。” 这个看,不是空手看,一般都要带点东西的。所以说老林家其实还很不错,要不王氏怎么也不会舍出整整一两银子。 杨真真又问:“如果我们有钱,你愿不愿意借给大姐夫家?” 杨虎想了一下道:“如果姐夫家只是穷,就没必要借,因为村里每家都穷,如果是等着钱救命,就可以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看杨真真没有表示反对,又接着道:“姐夫那侄儿我认识,打零工遇到一起过,是个机灵的小子,干活也不惜力。” 杨虎出来打工几个月,已不再唯唯诺诺,许多事敢拿主意,对身边的人也有了自己的看法。 杨真真点点头。她的蓝图里需要用的人很多,老实的,肯干的,机灵的,都需要。 她又问道:“你管事几个月了,觉得让姐夫出来做事怎样?” 杨虎默了好一会,才道:“姐夫太老实,不爱说话,干活还行,要是管事,估计管不了人。” 杨真真就笑:“你现在厉害了,都看不上老实人了,忘了之前自己啥样了。” 其实人要出众只有两个办法,一是练出来,二是逼出来。自家姐夫,塑造空间还很大。 杨真真想了想,让杨虎去厨房把妙安喊过来,说要给她说点事。 把杨虎支出去后,杨真真从床板里摸出一个二两的小元宝两个一两的锭子放进怀里。 杨虎和妙安走了进来:“师姐,你找我?” “眼看着要过年了,庵里之前囤的那点吃的少了,明儿个镇上商铺、卖菜的都休息了,你去师太那里再支点银子,给杨虎,买二十块豆腐,四十块豆干,二十斤萝卜,一罐清油,一罐香油,账就记在厨房账上。如今路修好了,初一来上香的人会比较多,还需买几捆香。” 妙安领命而去。杨真真掏出怀里的四两银子对杨虎道:“老林家不晓得愁成啥样了,村里人都穷,凑出几百钱都算仗义。你一会去镇上买东西的时候去趟医馆,把银子给林家大哥,就说你托二姐找桃花庵师太借的银子,不用着急还。这事暂时不要告诉爹娘。” 杨虎点点头,眼里亮晶晶的,就知道能干的二姐不会不管这事。 杨真真又道:“这个人情二姐给你,以后你姐夫和他侄儿,都是你手下能用之人。” 杨虎喜笑颜开,大声道:“谢谢二姐栽培。” 杨真真又摸出十几个铜钱:“空手去不好,路过卖豆腐的,买几块豆腐带上。”想了想又道:“去镇上把妙安带上一块去,小姑娘天天在厨房做饭,出门的机会也少,只是去医馆的时候要避着她。” 杨虎没要杨真真给的零钱,他自己包里有六十钱,买点豆腐、过渡都足够了。 且不说林家收到钱时的千恩万谢,杨芳在家里进进出出时的昂首挺胸。杨虎回到山上复命的时候,才下午三点。杨真真又给了他二十两银子,让他帮她去县城最好那家糕点铺买回二十包糕点。 第30章 过年 大年三十那天中午,杨真真亲自下厨,烙了十多个白菜萝卜馅饼,熬了一大锅白米粥,做了焖豆腐、粉蒸南瓜等几样素菜。因为油足火旺,倒是比平时妙安妙和做的好吃了许多。 饭后,师徒四人坐在一起畅想美好未来。杨真真拿出八包包装精致的点心,四包给师太,妙和妙安一人两包。 “师傅,感谢您把我们仨养大,这是徒儿孝顺您的,以后徒儿会让您享福的。”对着师太,杨真真真诚地鞠了个躬,眼睛亮亮的。 灭绝师太热泪盈眶:“你们都是好孩子,为师没白养你们,桃花庵就靠你们了。” 杨真真又对妙和妙安道:“师姐这段时间给你们找了许多事,你们也辛苦了,师姐一定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师姐客气了,跟着师傅和师姐做事,我们吃得饱穿得暖,比村里人都过得好。”两人齐声道。 “谢谢师傅和师妹们。明儿个初一,来上香的人不会少,我们都打起精神,靠着圣母庇佑,明年庵里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等我把事情理顺后,师傅就是庵里的财神爷,只管保管银子,我负责外联,师妹们负责内勤,大家都多攒点私房钱。” 妙安不好意思道:“师姐,我们不要钱都行,我们也没啥用钱的地方。” “哈,不能这样说,无论什么时候什么身份都是手中有粮,心里不慌。你没听说过吗?人是英雄钱是胆,好汉无钱到处难。虽然咱们当的是尼姑,吃的是素食,等有钱了,穿的用的吃的都可以往舒服里讲究。对了,等躺着都能赚钱的时候,师傅还可以带着我们去周游八方呢,走出去,你就知道钱的好处了。” 灭绝:“……” 妙安:“……” 妙和:“……” 初一初二初三,附近的村民都来上香了,反正不是去桃源寺就是来桃花庵,新修的石阶上有了点熙熙攘攘的感觉。对杨真真重金打造的桃仙山碑林,村民们表现出来的都是跑马观花,一晃而过,毕竟,烧香才是上山的目的。 对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大家倒是啧啧称赞,觉得这不起眼的一寺一庵都高大上起来。 照例还是一文钱两文钱的投进香火箱里。初三晚上,杨真真指挥妙和盘点下香火箱里的铜钱数量,足足有二百零八文,这已经创造了香火箱有史以来的记录,往年正月,初一到十五也不过几十文钱。 初四一早,杨真真让一个下马村上香的人捎话请王豆腐上山来一趟。 杨真真问了下一天的出产量,叮嘱王豆腐做好扩产的准备,预计从三月初开始,桃花庵的豆腐需求会大大上升,一天预计在十块到一百块之间;另外还需大量水豆花,都只从王豆腐家里购买,卫生要把关,吃出了事,桃花庵要追究王豆腐的责任。至于价钱,在平时的价格上打个九折就行,一月结一次账。 王豆腐听得都觉得有点听不懂,又禁不住连连称是,说保证没问题。 走出庵门的时候,还在半信半疑,这心里一会儿喜滋滋的,一会儿悬吊吊的,有点做梦的感觉。 如果美梦成真的话,说明还真是善有善报,以往年节上送给桃花庵的几块豆腐没白送。 下午,杨真真穿着新袄子,揣着沉甸甸的钱袋子,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在专程来接她的杨虎杨豹陪同下,愉快地回到了上马村。当然,杨虎杨豹手都没空着,每人背着一个大背篓。大背篓里除了剩下的那十多包糕点,还有二十斤糯米,一大罐清油。糕点是年前托杨虎从县里买回来的,糯米和清油是师太给杨真真发的年终奖,让她必须带回老杨家。 杨真真自然是,两手空空,自然也是,走得最慢的。就这样在古代苦练了一段时间走路,还是觉得走路太累人。以前的妙真,估计也是个懒惰的,一点基础都没留给杨真真。 这个年,老杨家过得算是丰年,桌上有大肉,床上有棉被,柜里有存银,脸上有笑容,在上马村,村长家过年的水平也不过如此。 杨真真三人到家的时候,晚饭已经摆上了桌。王氏专门为杨真真做了两菜一汤的素餐,凉拌笋丝,放了一大勺昂贵的芝麻油,萝卜焖豆腐,色鲜油亮,着实下了一番工夫。 吃罢饭,杨真真将带来的年货分配了一下,杨真真突然想起原主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外公外婆,有点纳闷,这大过年的王氏也不跟娘家来往,奇怪的很,偏偏这个问题不好直接问,只能等没人的时候问问杨虎。 五斤糯米两包点心,由杨松和王氏送到村长家,和王氏交好的杨婶和张婶,一家一包点心两斤糯米,由杨梅去送。又另外包出五斤糯米和两包点心,嘱杨虎明天一早去趟下马村,给大姐一家送去。 哎哎,王氏一口一口冷气吸着,肉痛得紧,直到杨真真把五个二两的小元宝放到她手上,肉痛才缓解过来。 “真儿,发财了?师太给你的?” “头几天去大和县陈府挣的。娘,你存好,以后好盖房子娶媳妇。” “好!好!这个家还真得靠你。”王氏高兴得把五个元宝搓了又搓,又放到杨松手里,让他也感受感受满手元宝的滋味。 “这次二姐挣了点钱,给你们几个小的都发点过年钱,一人四百钱。娘,先说好哈,这是我给他们的压岁钱,你可不能收去。” “你放心,我不要他们的。”刚得了十两银子的王氏暂时看不上孩子们得的那点过年钱。 杨真真把早就串好的三吊钱拿出来,放到杨虎、杨梅、杨豹手中。杨虎还好点,杨梅和杨豹激动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看杨真真,又看看手里那么肥的一串钱,只会咧着嘴傻笑了。 也难怪他们这样,三兄妹从没有过这么多的私房钱,杨虎攒了几个月,也不过几十钱,杨梅手里除了杨真真叮嘱专款专用的公款,一文私房钱也没有,杨豹更不用说,以往好不容易得个一文两文的过年钱,还没过夜就被王氏骗去存起了。 “就会傻乐,还不快谢谢你们姐。”王氏笑道。 杨真真又掏出小点的两吊钱,拿给杨虎:“明儿你给大姐送年货的时候,把这两吊钱亲自拿给——” 杨真真想不起大姐两孩子的名字。 “二姐,你说的是小花和小天吧,大姐的俩娃。” “对,就是他俩,咱老杨家的第三代。” 王氏撇撇嘴,杨真真装着没看见。 古人心里,儿子的后代才算是自家的后代。 第31章 家庭会议 杨真真拿出两盒点心,拆开面上的写着福字的红色封盖,又打开印着花的包装纸,里面是用油纸盖着的八块五颜六色的点心。四块圆的,四块方的,圆的圆润饱满,方的棱角分明。白的透着米香,粉的透着花气,绿的透着豆味,黄的沁着油珠儿,四周都是花纹图案,中间写着个红色的福字。 这哪是糕点,分明就是令人不忍下口的工艺品。 “爹,娘,大弟二妹小弟,都过来尝尝。” “哎,都来吃吧,肉痛也得吃,这是县城兰桂坊的糕点,吃一个就当吃一百钱呢。” 杨真真暗笑,王氏连兰桂坊的价钱都知道,看来虽然吃不起,还是挺关注的。这一盒,可不就是一两银子。兰桂坊糕点平时卖的八百钱一盒,小年过后,涨到了一两银子。 “对了,今天你姐给你们过年钱和请你们吃点心的事情可不许去外面说,谁敢说我就撕了谁的嘴。”王氏拿起一块晶莹透明的米糕,下口之前不忘威胁所有人。 众人连连点头,这点朴素的利害关系他们还是知道的。 从古至今,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吃着入口滑糯的糕点,看着眼前五个眼睛闪闪发亮的亲人,杨真真开始口若悬河。在她的蓝图里,这五个人可都是生力军,是时候把他们动员起来了。 “爹,娘,我今天回来,除了跟你们一起吃顿饭,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给你们说。” 五个人都停下吃的动作,睁大眼睛看向杨真真。 “咱家开个豆制品加工厂。” “啥制品?啥加工厂?”杨松问道。 “就是用豆子做出各种吃食的作坊。” 刚进公司的时候,杨真真参加组织过一次某大型豆企的业务培训,那时记性好,又肯学,做啥培训都要把培训内容学一遍。杨真真也没想到,以前为工作而被迫懂得的应知应会,会成为可贵的知识储备,居然还有用上的一天。这不,豆腐、豆皮、豆棒、豆筋、豆豉、千张、豆腐脑的做法和味道,一股脑都在脑子里想往外蹦呢。 一夜密谈,老杨家做出以下决定: 一、作坊就设在老杨家前院,十五之后请人搭建一个简易工棚,费用预计五两银子。 二、尽早去村里石匠那里定制一个大点的石磨,费用预计三两银子。 三、去山上砍树枝和毛竹,制成晾晒杆。 四、购置二十个大簸箕,费用预计一两银子。 五、豆制品作坊的管事是杨虎,杨松和王氏在作坊里要听从杨虎指挥。 六、前期先学做豆皮,石磨到家后,杨真真亲自教学。 七、作坊营业后,杨松杨虎负责磨豆子做豆制品,王氏杨梅负责晾晒包装,杨豹负责记账。 杨真真还承诺,做好的成品由桃花庵包销,至于价格如何,等做出第一批豆制品,核算成本后再定价。商议定后,杨真真掏出十两银子给杨虎,用于支付前期所需的各项费用,并一再强调这是垫付,待作坊有了产出要先还给她。 当然,如果没有产出就不用还了。 听到杨真真说不赚钱就不用还,老杨家五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初十一下午,杨虎来告诉杨真真,石磨做好了,已经搬回家了,让杨真真赶紧回去教做法。 杨真真这几天也没闲着,一直在盘算着桃仙山发展的事情。餐厅搭建在哪里?面积多大?费用多少?工期多长?需要购置多少桌椅板凳?三月初几开张?请哪些人来参加?需不需要剪彩?开张那天的禅豆宴菜谱怎么设定?需要请多少人帮忙? 本来准备同期开工的桃源寺膳房,杨真真决定暂时不开。产业兴庵,杨真真也是第一次做,她也不确定最终的自己是弄潮儿还是淹死者。桃花庵自己能做主,可以做这个试水人。 再说,桃源寺跟桃花庵不同,桃源寺本身的膳房里就有十来张桌子,具备正常的接待能力。如果以后桃源寺也想产业兴寺,等桃花庵成功了,参照桃花庵模式就行。 决定了暂时不管桃源寺,杨真真脑子里轻松了许多。虽然眼下的事情多且杂,但是又怎么能难倒女强人杨真真呢。 大年十五之后才能请到修房的工人,到三月还有一个多月,做个简单的餐厅,时间应该是够了。 请工人、买桌椅板凳这些,交给杨虎最好,但是杨虎又是老杨家豆制品作坊的管事,杨真真瞬间感到,能用的人才太少了。 一样一样来吧,先去老杨家,把素席最常用的豆皮教会了再说。 杨真真放下杂念,跟着杨虎又回到了上马村。 桌上放着的油炸馓子,说是村长家的回礼。村长?对了,村长管着四十多户两百多村民,对每家情况都了如指掌。放到前世,不就是妥妥的一个人力资源库么。 问他,准没错! 第32章 上马村村长 第二天一早,杨真真提上八个王氏刚出笼的糖米糕,和杨虎一起敲响了村长家大门。 大过年的,村长的儿子媳妇都在家。村长老婆云氏领着俩媳妇在厨房做包子,几个孙儿孙女在院子里追着玩,村长和俩儿子在院子角落里一边编背篓一边摆着闲话。 上马村的人,靠着山上连绵不断的竹林,只要在家,就在编编编,虽然也卖不了几个钱,但是如果不编,就觉得在浪费钱。 听到敲门声,大孙子打开了门:“奶,娘,来客人了。” “谁来了啊?” “奶,是杨虎叔和一个漂亮姐姐。” 杨虎叔和漂亮姐姐?这明显差着辈分的小孩子话听得杨真真喜笑颜开。 “瞎喊啥,铁蛋,这是你真姨。”杨虎憨笑着纠正。 “妙真小师傅来了啊!快请进。来就来,还带啥东西,初五送来的糕点还没吃完呢。”先迎出来的是笑得和善的村长。 老杨家这几个月的变化村长是默默看在眼里的,他去过桃花庵,也套过杨松的话,知道他家做姑子的二闺女出息了,把杨虎都带了出去。就凭之前送来的两盒糕点五斤糯米,就知道这丫头长了不少本事,村里谁家吃得起兰桂坊的糕点?自家当着村长,两儿子做着工,都舍不得花那么多钱买几块点心。 今儿个只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求上门。 村长心里嘀咕着,热情地带着客人进了堂屋,对眼前穿着新袍子坐得笔直的妙真更加另眼相看。 云氏端出来一盆炒栗子,寒暄了几句,就被村长指挥下去煮甜水了。 甜水就是醪糟蛋,村里人朴实,说法也低调。 杨真真看屋里只剩村长和他们姐弟,就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大发叔,今儿个登门,一来是给叔拜个年,二来是感谢叔对老杨家的一贯照顾,三呢,是想向叔打听点村里的人和事。” “想知道什么你尽管问,叔知道的都告诉你。”村长爽快道。 “是这样的,庵里开春后准备做点事,少不了要用几个人。您知道我一个出世之人,对村里情况不熟悉,问到爹娘也是两眼一抹黑,这不,还得请村里最德高望重的大发叔指教一二。” 杨村长被夸得欢喜,捧得高兴,忍不住自我飘扬一下:“丫头你可算是问对人了,村里的人和事,我说不知道的就没第二个人能知道。当然,这也是我的职责范围,应该的。” “十五过后庵里准备起一座简单的膳房……”杨真真把房子的大小、用途都仔细说了。 村长听完,想都没想就接口道:“丫头,你找对人了,你婶娘家兄弟就带了施工队,专门帮着十里八乡修房子。收费不贵,手艺也好。回头,不,明天我亲自跑一趟,让他来村里与你合计合计。” 杨真真大喜,起来对着村长合了个十:“有劳大发叔了。”又谈起膳房需要订购多少桌椅板凳,村长略一沉吟,又笑道:“咱村杨不平的小儿子就在镇上木坊当学徒,年后活少,接到这个大活还不当你是活菩萨。这事交给我,帮你一定办妥。” 才说了几句,盘亘在杨真真心里十多天的两件难事就得到了落实。 听君一席话,少愁十来日。 村长啊,您就是俺杨真真的活菩萨,还真是没你解决不了的事情。 村长高兴,杨真真更高兴。接下来,杨真真又开始了人才咨询。 这又问到了话点上,村长话匣子一打开,收都收不住。 “能写会算啊,有现成的,西头王秀才,是个读书人,就是钻了牛角尖,被县里一个看对眼的姑娘抛弃了,走不出来,书也不读了,把他娘愁的,给他找点事做是对的。” “跑腿的活,李老实家老大就行,十六岁,经常去镇上打零工,机灵,懂事。李老实就是常年给桃花庵送柴火那个。” “做饭的厨子啊,我们村就有一个,任大厨,经常带着俩徒弟走乡串户给人做席,大菜弄不来,家常味道是不错的。” “叔,我要的是女厨子。” “哦哦,对哈,在庵里做事,是需要女厨子。我想想。”杨村长皱紧了眉头。 “有了,我小儿媳妇娘家镫子村里就有一个女的,带着仨女儿在做席。”又伸头向外面:“新儿媳妇,你们村里那个做席的女人还在做席没?” “爹,你说的是吴婶子啊,在做的,她没地,房子也是租的,就靠这个过活呢,不过生意不好,过得也艰难。”村长儿媳妇边说边走进了堂屋。 “她做菜手艺如何?” “我听我娘说,手艺还可以,做的菜爽口干净。爹,要找她做席?” “手艺可以怎么生意不好?” “还不因为她是女的,村里人做席都喜欢找男厨子。” “我不找她做席,是桃花庵里妙真师傅想请个女厨子。” “哦哦,那找吴婶子啊,吴婶子干干净净的,三个女儿也麻利,做素席没问题,她们给几个吃素的老人做过寿席。” “她咋没地?还一个人带仨女儿租房子住村里?”村长的八卦心被勾了起来,本来嘛,这四乡八里居然还有他不了解的人,这个漏洞,必须及时补上。 “听我娘说,吴婶子是从外村来的,说是总生女儿,她婆婆天天骂,就被男人休了。也是个硬气的女人,被休的时候啥条件都没提,就是要带走三个女儿。” 小妇人一脸同情:“休了之后说是回娘家,其实是到了我们村里,这一晃,来村里都六七年了。”末了又加了一句:“估计娘家也回不去了。” 杨真真点点头,对这个吴婶子好生同情,这些重男轻女又不懂科学的古人,就会把生男生女都算到女人头上。女人在这个时代,活得好不好都是一个悲剧。 这吴氏的娘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古代,女人没娘家撑着,就是无根的浮萍,随便夫家怎么磋磨。杨真真想起了杨芳,王氏虽然把钱看得重点,但关键时候,都是给闺女扎起了的。 第33章 学做豆皮 “好,你下去吧。”村长把儿媳妇打发下去,又转头对杨真真说:“赶明儿我托人问问,愿不愿意出来做固定活。如果像新儿媳妇说的,过得艰难,应该是愿意的。” 一个妈带着三个女儿,住宿也好安排,虽然同情这母女四人的遭遇,愿意拉她们一把,但杨真真是职场中人,任何时候都不会纯感情用事。 “叔,如果她愿意,可以尽快来桃花庵找我,我要试一下她的厨艺,如果可以,就用她。” “妙真丫头,工钱一月能开多少?” “叔,我是这样想的,首先,桃花庵包吃住。另外工钱分两部分,固定的一月一两银子,这个雷打不动,没生意也给;不固定的按照庵里餐费盈利来提成,收入的一成给厨师。工钱我只给厨师,她和她女儿怎么分我不管。算下来,一月应该拿得到三四两银子,以后拿二十两三十两也有可能。但是我不打包票,你和她说清楚。如果我试吃后确定用她,双方就签协议,一次至少要签三年。” 村长也是识文断字的,一听杨真真开出的条件就很满意,底薪一两,不少了,一个乡下厨子,走乡串户的,一月也只遇得到五六次做席的机会,每次也就得个几十百把钱,何况是女厨子,做席的机会肯定更少。收入的一成,那就是收入越高提成越多,哎哎,不敢想,这丫头还说一月二十两三十两都有可能。 其实,即使一分钱都没有,能包吃住,这娘儿四人就可能应下来。 村长盘算着,都想替那吴婶子做主了。 不,他巴不得自己就是吴婶子。 醪糟蛋端上来后,杨真真和杨虎也没客气,舀着就吃了。杨虎满意的很,糖放得足,安逸。杨真真有点遗憾,鸡蛋,是糖心,火候不错,就是甜的齁人,少放点糖就好了。 从村长家回去后,吃饱喝足的杨真真一身轻松,忍不住蹦蹦跳跳,觉得这路上的石子都不烙人了—— 为什么天这么蓝,因为有了杨村长; 为什么空气那么甜,因为有了杨村长; 为什么我的心情如此愉快,因为有了杨村长; 为什么觉得杨村长好像百晓生,因为杨村长就是百晓生。 杨真真满心里是对村长大叔的满意。 能写会算,脑子够用,资源够多,领导力和执行力都挺强,是个难得的人才。 穿过来称得上能人的,杨县令算一个,杨村长算一个,自己也得算一个,哈,都姓杨,咱老杨家,还真是人才辈出。 杨虎看到二姐那么开心,也跟着咧着嘴笑个不停。 回到老杨家,杨松和王氏已经把昨晚泡发的豆子磨成了浆子,杨真真拿出在庵里写好的豆皮制作程序,一一讲解给他们听。其实挺简单的,对做惯了活的的人来说不是难事,关键流程还是要在实践中才能掌握。 “接下来就是过滤,用纱布过滤,然后把过滤后的浆子煮沸,煮的过程中需要慢火加热,不断搅拌,以防止豆浆溢出和糊锅。再接下来,” “把煮熟的豆浆放凉,放进另外一口锅里,慢慢加热,不能煮沸,豆浆的表层每产生一层皮膜,就用竹签挑出来晾在簸箕里,多挑几张膜出来,看到豆浆清了,又加点浓豆浆进去。膜晒干了,就是豆皮,豆皮薄而筋道,食用前用水泡软,煮炖不烂、煎炒不碎。” “二姐,你懂得真多。”杨梅忍不住插话。 “哎,我一个人在庵里没事就只有看书,啥书都看,正好就看到做豆制品的一本杂书。没关系,我懂的你们都会懂,以后都会教给你们。” “挑膜的时候,横着挑起来放到簸箕里晒干就是豆皮,竖着挑起来放到木架上晒干就是另一种豆制品:豆笋。” 杨松和王氏按照杨真真教的去实践了。 杨真真指挥杨虎杨梅杨豹,把晾晒的架子和簸箕搭好。 实践了一下午,杨松和王氏完全掌握了挑豆膜的窍门,豆皮、豆笋挑得随心所欲,两人干得兴致勃勃。 “做豆腐大家都会,做豆皮豆笋可是我们家的独门技术,你们谁说出去我撕烂谁的嘴。”王氏边做事边威胁,威胁得毫无新意,但是全家人都狠狠点头。 开玩笑,老杨家就没一个傻子! 当然,煮豆浆的锅早就已经搬进了屋里,最关键的挑膜这道工序,必须在闲人勿进的屋内完成。 似乎,杨虎这个管事有点多余。 嘿嘿,大兄弟,你还是更适合给我的禅豆宴当管事。 第34章 试厨 不得不说,村长的行动力真不是盖的。 杨村长带着女厨子吴氏登门的时候,刚到午时,杨真真正在检查昨日晾晒的豆皮和豆笋。 “啧啧,妙真丫头,又搞了啥新奇玩意?叔还没见过。” “叔,来了啊。这是吴婶子吧?快进来坐。” 杨真真边说边打量着这个准员工,提着一个小包袱,三十多岁,不胖不瘦,脸庞圆润,细眉细眼,穿得极素净,但是衣服上没有补丁,唯一的首饰就是头上一根木簪。 杨真真把客人迎进吃饭的堂屋,王氏杨松等出来打了个招呼就懂事地退下了。 杨梅递上两碗温水。 杨真真朝吴氏瞟了一眼,就看到端着碗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得干净,又看袖口露出的里衣也干净,心里对这吴氏就满意了几分。 “吴婶子,叔应该和你说了,我们桃花庵正在寻一个会做素餐的女厨子,叔推荐了你,说了你诸般好,但是是否用你,我还是要先试试你的手艺。” 吴氏点点头:“这是自然。谢谢杨村长举荐,也谢谢妙真师傅给小妇人这个机会。小妇人做过几次素席,今日可否就在贵府一试?” 吴氏的话说得不卑不亢,倒是让杨真真又高看了她一眼。 杨真真站起来,到院里竹竿上取下四块软绵绵的豆皮,“这是豆子做的豆皮,可以做很多菜。”杨真真边解释边带着吴氏到了厨房。 厨房里有几个萝卜,一把水芹,一筐野菜,一筐豆芽,油盐倒是不缺,姜蒜也有几块。杨真真歉意道:“本来以为明后天村长大叔会带你到庵里来寻我,不想今天就来了家里,家里没准备啥做菜的佐料,你且做个豆皮,拌个豆苗就行。” “有油有盐就行,小妇人带了两样素餐作料来,都是小妇人得闲时候做的,家里做饭也好用。”吴氏说着就从带来的布包里掏出两个小罐子。 杨真真满意地点点头:“行。那你做吧。我们去外面等着吃现成。” 有点独门秘籍才能做特色餐饮。 厨师的手艺就是本钱,谁也不想被人盯着做菜,杨真真知道在没确定用人之前不能偷窥别人技术。在前世,那可是要受到保护的知识产权。 回到堂屋,村长一碗水下肚,就忍不住问道:“妙真丫头,你这院里晒的是些啥?你刚说是豆皮,我怎么不知道。” “叔,这是我刚琢磨出来的一样吃食,豆子做的,也不知是否好吃。等吴婶子做好了,我们尝尝味道。” 村长点点头:“能有吃就不错了,还管啥味道。”随即换了个话题:“吴氏在的镫子村比我们村还穷,家家基本都是茅草房。我家媳妇嫁进了我家,说自己落进福窝了呢,其实我家水平也很一般,只是能吃饱而已。” “叔亲自去找的吴婶子?” “我今儿一早让新儿媳妇去说的,她也正好回趟娘家。没想到新儿媳妇天亮才出门,不到中午就带着吴氏回了。”又压低声音:“是吴氏着急过来,估计日子也难过。这几年天不好,收成都差,做席的人很少,实在要做的,大部分都是自家掌勺,随便对付一口就行。” 杨真真点点头。 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女儿过活,从事的又是在贫穷的农村替人做席的工作,窘迫是肯定的,但窘迫的生活下,还能保持良好的卫生习惯,说话做事还能不卑不亢进退得体,说明这个女人骨子里就是一个恪守坚持的讲究人。 杨村长把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贝:“我儿媳妇听她娘说,镫子村几个光棍想打她主意,都被她严词拒绝了,说是发了誓的,这辈子不再嫁人。不做席的时候就院门紧闭,除了挑水买粮,基本不出门,出门都把仨女儿一块带上。说是三个女儿都识字,吴氏教的。” “那我可捡到宝了,这年头识字的人可不多,识字的女人就更少了。”吴氏还识字,娘家定然……杨真真心里对吴氏越发满意,“那这次过来,她的三个女儿也来了?” “在我家里呢。三个丫头也是好的,长得花一样,还勤快得很,到了我家里就帮着你婶子做事,劝都劝不住。你婶子还开玩笑,说可惜就俩儿子,不然非要讨一个来做儿媳妇。” 这年头,女人的名声大过天,吴氏带着三个女儿还真是不容易,不敢大意一点。 但愿这吴氏做的菜味道不错。 杨真真思忖着,就听吴氏在堂屋门口道: “妙真师傅,菜做好了,我现在端出来吧?” “杨梅,擦下桌子。杨豹,拿两双筷子出来。”杨真真高声道。 吴氏端出来三个菜,一个是焖豆皮,雪白的豆皮上,撒着一层葱花,杨真真仔细看,发现不是葱花,是一层切碎的焯过水的绿色野菜;另一盘是九个拇指大小的豆皮卷,煮熟的豆皮切成长条,团在一起,中间是萝卜丝和芹菜丝,上面还有一勺酱;第三个菜是凉拌豆苗。 不错,外观看着清爽、舒心。 杨真真夹起一个豆皮卷,整个放入口中。豆皮微咸、软滑,萝卜丝和芹菜丝是生的,无味,那个酱特别鲜,混在一块咀嚼,是说不出的可口。 杨真真又夹了一筷豆苗,才发现豆苗是和豆皮丝一块拌的,酸酸甜甜的,甚是爽口,仔细看,并没有姜葱蒜,却有一股芝麻的香气。 前面两个菜能得九十分了。杨真真又把筷子伸进了焖豆皮里。豆皮软,野菜脆,给人的感觉就是清淡可口。不错,味道不错。这个菜给八十分。 为什么八十分呢,因为杨真真觉得这个菜稍微单调了点,可以在盘底埋上点木耳、黄花、笋片之类的。当然,不能怪吴氏,谁让老杨家厨房就没这些山珍。 杨真真放下筷子:“叔,您尝尝。” 杨村长拿起筷子,学着杨真真在每个盘里都夹了一筷子,三个菜都尝罢,放下筷子:“味道不错。妙真丫头,你这个豆皮,比豆腐好吃多了。吴婶子不愧是做席的,随便做几个菜都是色香味俱全,你看去庵里上工,行不行?”说完,期待地看向杨真真。 “是不错。吴婶,我有一事不解,为何你做菜都不放姜葱蒜?” 第35章 正式上工 吴氏轻舒一口气,定定神道:“如果只是普通素席,可以吃姜葱蒜。但是庙里庵里都是吃净素,姜葱蒜椒韭属于辛辣之物,佛家认为这些熏人之物耗散人气,有损精诚,是不可吃的。” 杨真真汗颜,看来自己这个半路出家的尼姑,修行还太浅了。都怪这不是尼姑的记忆,把妙真小师傅的记忆给遮得严严实实。原来看到庵里没有姜葱蒜还一直以为是师太舍不得吃买这些配料,现在真相了,汗…… 这吴氏,啥都懂,可真是个宝藏级大厨。 “吴婶,您下月可以到庵里来上工。我再把桃花庵给您的待遇说一遍,您再想想还有什么条件?今天都可以提出来,咱们商量着解决。” 杨真真又把昨天对村长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吴氏再是面上不显,也忍不住嘴角上翘。特别是在杨真真画大饼的时候。 “妙真师傅,你给的条件已经很好了,谢谢你。我只有一个要求,能解决就解决,不能解决就算了。”吴氏像下了个决心一样:“我想带着女儿明天就到桃花庵上工。” “明天?”杨真真和杨村长异口同声。 “是的,我想明天就去。二月之前我都不要工钱,我每天都可以给师傅们做饭。” 像是又下了一次决心,吴氏慨然道:“房子本是租的,门窗都不够牢实。大女已经十五岁,二女十三岁,最小的女儿也十岁了,我每日关门闭户,总有一些人在门前晃荡,让人着实不能放心。” 原来如此! 外面租房哪有员工宿舍安全! “庵里是有空房间的,只是你明天搬家,能行吗?我的意思是时间那么急。” 吴氏轻声道:“家里没啥家具,属于我的物品就是一套厨具,几罐酱,还有我们娘几个的被子衣服。我和大女负责背酱和厨具,二女和三女就背被子衣服,我和大女跑两趟,就能搬完。” 如此有条不紊,看来这样的出行,吴氏规划过不止一次。 杨真真好奇指着桌上的菜问道:“吴婶,豆皮卷上的这个酱是什么酱,非常鲜美。” “是我从山上采摘的几种野菌子做的香菇酱。你放心,都是能吃的菌子。” 杨真真点头,怪不得那么鲜美,原来是来之不易的香菇酱。 “这个拌菜里你放了芝麻酱?” “是的,是芝麻酱。” 杨真真喊来了春节期间都拿着月薪的杨虎:“明早你带个大背篓,去一趟镫子村,帮吴婶多背点东西到庵里。” “好的,姐。”杨虎一口应下。 事情已经谈妥,杨村长和吴氏就告辞了。 杨真真也没留他们吃饭,吴氏弄的这三样菜,再煮个萝卜白菜汤,老杨家正好对付着把午饭给吃了。 第一次吃到自己亲手做出的豆皮,一家人都很激动,这豆皮实在是太好吃了。 杨真真在饭桌上就把豆皮的收购价给定了下来:豆皮一文钱一张,腐竹一文钱一根。一斤豆子大概出产四十张豆皮,豆子原价八文钱一斤,产出豆皮售价四十文。老杨家一天能做四斤豆子。就是架子和簸箕都还得大量增加。 正常的分量是两张豆皮一份菜,一天一百六十张豆皮,才八十份菜,如果遇到庵里生意好,肯定是不够的,另外,豆皮好保存,做得多可以囤着售卖。 这生产规模,还得扩大几倍才行。 先这么着吧。 价刚定下来,王氏就舍不得夹菜了:“这吃的不是豆皮,是钱。” 第二天一早,杨虎把杨真真送回桃花庵,又马不停蹄地赶往镫子村。 未时两刻,一行五人就到了桃花庵。 杨虎背的最多,背了整整一套厨具外加一坛酱。吴氏背了一坛酱和一床被子,提着一个包袱。大女儿背了一坛酱,酱上顶着一个大包袱。二女儿背了两床被子,提着一个包袱,三女儿背了一床被子和一个包袱。 杨真真一早就把用了吴氏一家的事情给师太汇报了,又带着妙和妙安把紧邻厨房的两个空房间打扫出来。一行人把东西背到屋里归置好,又赶紧出来拜见灭绝师太。 师太看吴氏一家干干净净的极守规矩的样子,也没啥叮嘱的,只是让她们不要拘束,把庵里当成自己的家。 然后就是和妙和妙安互相见过,又和躲躲藏藏的杨大妞见过。 见面就算结束了。 三个丫头对杨大妞表示出浓厚的兴趣,奈何杨大妞不肯光明正大接见她们,一直躲在屋檐上,居高临下地偷看。 通过见面,杨真真知道了吴氏三个女儿的名字:吴梅,吴菊,吴杏。都是根据出生时开的花来起的名字。原来都姓叶,吴氏被休后,立了女户,就把女儿们的姓都改成了吴。 别说这三个丫头,难怪吴氏那么不放心,还真是人如其名,长得跟花儿一样,是那种自然的大大方方的不需要一点修饰的美。 杨真真想起前世读过的一句诗:青春啊,像花儿一样,想开就开\/像朝阳一样,想亮就亮\/像风儿一样,想停就停,想奔跑就奔跑。 诗里描写的那种年轻肆意的感觉,就是杨真真在看到三姐妹时的感觉。 第36章 水晶包出炉 二十岁不到的妙真小师傅,的确已经老了,她的壳子里装着的是三十七岁的杨真真。 三十七岁在古代,是早已当奶奶的年纪。 可以当奶奶的杨真真,以一双过来人的慧眼,洞察到十七岁的杨虎春心萌动。 可不,杨虎在整个见面会中,目光就没脱离过吴梅。 这目光如同夜空中的星辰,一会直面一会躲闪,散发着欣喜和求索的光芒,杨真真仿佛听到了杨虎的内心:“你是女生,漂亮的女生,引来多少美慕的眼神;你是女生,快乐的女生,带来多少幸福的歌声……” 杨真真盘算了一下,吴梅,十五岁,杨虎,十七岁,年龄相当。 一个容貌清丽,一个高大帅气,相貌相当。都识字,文化相当。 都能挣钱,能力相当。吴梅爱干净会做菜,宜室宜家,杨虎有个金质二姐,前途无量。 虽说感情不能和事业混为一谈,但是如果和吴氏结了亲家,这个宝藏厨师,可不就是桃花庵的终身御厨了,吴梅杨虎也可以长期给桃花庵打工了,当然,是收入不菲的高级打工妹和打工仔。 杨真真收回神思,打量了一下吴梅,正好看到吴梅眼角含羞飞快的一瞥。 有戏! 这两人怕在镫子村就对上眼了,话说这半年串了几公分又结实了十多斤的杨虎还是挺帅的,特别是当了半年管事,从容自信、条理清晰,气质的提升是跨越式的。 吸引女孩也是理所应当。 杨真真偷偷乐的心里,暗暗种下了一颗叫做鸳鸯谱的种子。 其实杨真真也想到了,王氏是可能不愿意的,因着吴氏被休的身份。 但是杨真真过来半年多,已经习惯了王氏对她的依赖,她有足够的自信去说服王氏对她言听计从。 庵里有了吴氏母女的加入,热闹了许多,当然,最大的受益还是一日三餐,那味道与自学也没成才的妙和妙安出产的味道比起来,可以用天壤之别来形容。 还有一对受益者就是妙和妙安姐妹俩,脱离了烟熏火燎,又有了三个小姐妹,她们一扫沉闷,变得天真起来,活泼起来,笑意盈盈起来。 杨真真暗暗盘算,这姐妹俩只能下放成打杂了。 接下来的时间,杨虎天天到桃花庵来汇报老杨家作坊的工作,听得杨真真都不想听了还在汇报。 没法,杨真真只好给他安排了采买的工作,又在他死皮赖脸加娇羞的缠磨下,同意把吴梅和妙和划给他,成为采买部新进员工,当然得加个括号,暂时的。 杨虎按照指示,把冬季的各种蔬菜和第一批豆皮采购到了山上。 杨真真和吴氏定身在厨房,吴氏负责造新菜,杨真真负责起菜名。 菜品分为两类,一般档次和较高档次。 用餐分为三档,第一档,一人十文,一碗豆花,糙米饭管饱。 第二档大众菜,煎炒烧煮拌都有。 第三档高档菜,有摆盘,有花色,让你豆腐吃出鱼味,豆干吃出肉味。 这就需要二十来样菜。这对于做过素席的吴氏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杨真真的要求是,推陈出新,桃花庵要做就做崭新的没人吃过的禅豆宴。 既然靠山吃山,山珍就必不可少。 杨真真扒拉着指头一数:竹笋、竹荪、竹胎,木耳、蘑菇、黄花,山药、香椿、杞尖,随便一数就是十来种,这不就是十来个菜了。 她在这里数得高兴,吴氏在对面听得瞠目结舌,这些山珍,可不容易得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有啥关系,明天就去周围几个村子宣传,咱们这里靠山吃山,村民农闲就上山去找山货,找到了卖给我们,得几个活钱用用,多好。” “妙真师傅,收的多了也无法存放啊。” “晒干就好存了,上面这些东西,除了香椿和杞尖,都是能晒干保存的。做菜之前用水发半天,就跟鲜货一样了。” 吴氏半信半疑地点头。 杨真真又和吴氏推敲主食,初步估算有米饭、糙米饭、馒头、蔬菜包、菜饺,水晶龙眼包。 水晶龙眼包?一听名字就比较高大上,见多识广的大厨吴氏又傻眼了。 杨真真耐心解释:“水晶龙眼包就是做工精致的素包子,馅是豆皮、笋片、竹荪、黑木耳、胡萝卜、野菜切碎用熟油调拌而成,皮是透明的面皮。” 当然,没有杨真真的亲自指导,吴氏脑子想废了也想象不出来的水晶皮是啥样的存在。 杨真真前世最爱吃点都德的虾饺皇,对那水晶皮研究过一番,做法虽然繁琐点,但是价值就靠它来定价啊。 两人埋首厨房半日,杨真真专攻水晶皮,吴氏专攻素馅,暂时缺货的竹荪用白萝卜替代。 到了傍晚,大业朝的第一笼水晶包就出笼了。 吴氏盯着透明的水晶包,热泪盈眶,这超出她想象的蒸熟就透明的面皮,她觉得完全是天上神仙才配吃的点心,这样的馅是她调的,皮是她看着做出来的,她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与有荣焉。 总之,她很激动,她做饭史上的第一次激动。 杨真真也很激动,没想到穿到了这落后的朝代落后的地方,还能吃到水晶包。 幸福! 杨真真展示了一次龙眼包的吃法:夹一个放嘴边轻吹,然后微微张口,咬到三分之一处,再低头欣赏包子馅:五颜六色就像一幅山水画,煞是爱人。再闻闻,全部送进嘴里,咀嚼,咽下。 美啊,白萝卜换成竹荪更美。 杨真真品着龙眼包,顺道就把价钱定了,半两银子一笼,一笼十二个,提供外卖。 杨真真自认为这个定价比县城兰桂坊的糕点要亲民一些。 本来么,这就是专供贵人品尝的素包,算是包子界的奢侈品。 那么,上山的老百姓想吃包子吃啥呢?就吃价廉个大两个顶饱的白菜包,同样的馅多皮薄,里面也有少量豆皮,只是面粉不够白,面皮也不透而已,价钱么,才两文钱一个。提供外带,不提供外卖。 开玩笑,两文钱一个的白菜包,要送外卖的话,哪里去挣那个跑腿费。 第37章 修缮桃花庵 第二天,桃花庵管事杨虎又接到了新的任务,去周围村子放出收购山货的消息,收购价参照村民去镇上摆摊出售的卖价,品质好的可以多给点钱。杨虎从师太那里领到五两银子,说好每天回来结一次账。 杨虎走时,杨真真喊住杨虎:“你的事多,这段时间是农闲,让杨豹去趟姐那,喊姐夫出来帮你,姐也可以带着孩子来家帮着做豆皮。” 杨虎答应着去厨房打了个招呼,一溜烟跑了。 十五这天早上,杨村长带着小舅子到了桃花庵,和杨真真商量明天动工的事情。杨真真在庵里划出了进门左边的一大块空地,讲了个大概的外形和用处,云家小叔拉出根麻线就开始丈量。 量好后又在纸上算了半天材料,说最低都要三十五两银子才能修好。如果明天动工的话,今天就要先付二十两材料费,他好派人去购买。又说需要庵里提供午饭,吃啥不拘,管饱就行。 杨真真一一答应,三十五两修出两三百平米的膳房,实在是不贵,要知道她的水晶包定价可是半两银子一笼。 云家小叔和村长告辞时,杨真真又想到了新的做法:“大发叔和云叔请留步,还有两处需要你们帮忙。” “师傅但说无妨,做活的从不怕活多。” “桃花庵有十多间禅房,我想每间都用木条铺成地板。上山的石梯两边,我想用木头修扶栏。” “嗯,有些大户人家不用青砖,也用木条铺地,只是这个木条要用干的。做栏杆的木头倒是新鲜砍下的也能用。小师傅,这上下山石梯有三四百级吧,中间可要修几个赏景休憩的凉亭?” “修!”杨真真回道,脑子里瞬间充满画面感:“隔个百多级台阶就修了一个可坐十余人的凉亭,凉亭都修在阳面,好看风景。桃林那段,要一个十来米的长廊,中间放几张长几,四周做上可以推开的窗子。” 云家小叔边记边算账,足足算了小半个时辰,才抬起头来:“小师傅,栏杆和地板都不贵,这三个亭子和长廊就费钱了。先一共预计九十两,到时候多退少补。” 杨真真默算了下,剩下的桌椅板凳预算就二十两吧,加上今天的一百二十五两,师太手里的银子应该是够的。 杨真真回了趟大殿,找到师太,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和做法,灭绝师太自然无不应可,去房里拿出一百一十两的银票递给杨真真。 杨真真把银票交给云家小叔,说好修亭子的九十两多退少补,修膳房未付的二十五两银子修好再结。又再三感谢杨村长,说等开业后招待他吃他没吃过的好东西。 下午,吴氏研究出了好几样菜式,做出来摆放在桌上,又蒸了一笼白菜包,几个人加上杨虎,就在庵里过了个大年。 基建工程开工后,杨真真就闲了下来,闲下来的杨真真每天泡在厨房里,给用料十足的吴氏洗脑:“盘要大,量要少,空白地方来根草;抹点酱,撒点渣,一盘卖你八十八。” 吴氏辩解道:“都这样摆盘,那就是本末倒置,人家花银子来吃的是菜,又不是吃摆出的花样。” “嘿嘿,吴婶子,您还真说对了,有钱人花钱,买的是服务,是讲究,是感受,要不您说他使奴唤婢干嘛?奴婢们做的事,他们都能做,难不成他们还不会穿衣,不会倒茶了?我们做高档宴席,就要在客人感受上做文章。高档宴席讲究的就是摆盘漂亮,分量稀少,因为达官贵人都相信一句话:浓缩的是精华。话又说回来,贵人们又不做体力活,很少有饥肠辘辘的感觉,就这样少而精,反而刺激得他们有点食欲。您说是不是?” 吴氏经常被杨真真一套套的话打倒,抗打击能力已经十级,听到杨真真这番歪理邪说,竟然觉得有点道理。或许,自己真是穷人思维,燕雀安之鸿鹄的追求? 吴氏摆盘的时候手下谨慎了许多,因为留白更多,盘面更漂亮了。 过了几天,杨村长又来了桃花庵。 “丫头,上次你说的要找个能写会算的账房和跑腿伙计,还要不要?” “当然要啊,大发叔,我原说要去找您老人家呢,又想着不着急,等下次回村的时候再去找您。” “你叔就是奔波的命,欠着这事,不帮你办成倒像是对不起你。” “有劳大发叔了,有叔在,我是省了好多心。账房您推荐的王秀才,我记下了的,跑腿的你推荐的李樵夫大儿子,我也记着的。就是不知道王秀才为人如何?我这虽是庵里,但是也是要开门迎客的,账务可能较多。上次您说他被一个姑娘抛弃了走不出来,他能答应出来做事吗?” “我昨天就和秀才娘说了这事,他娘给秀才说了,秀才听说是到桃仙山来做事,倒是一口答应了。” 杨村长又道:“秀才是个聪明的,要不也不能十七岁就中了秀才,人是我看着长大的,和他娘一样,踏实本分,知恩图报,绝没有那些花花肠子。秀才以前还去抄书,现在门都不出,抄书的活计也废了。家里也艰难,就靠秀才娘养了点鸡鸭,种了点菜,你请他做账房,再合适不过。振作起来后,以后还是要让他去考学,不然这人真是可惜了。” 杨村长絮絮叨叨,看得出来的确对这秀才上了心。一个村里出个秀才不容易,十七岁的秀才,未来一切皆有可能,王秀才是全村的希望,杨村长自然不愿他沉沦下去。 杨真真好奇道:“听说一个秀才可以挂几十亩田免税,他家没田么?他就给人提供这个免税田,都能有点收入吧?” 杨村长叹了口气:“所以我才说秀才和他娘都是知恩图报的人。他家有两亩田,他爹死后一直都是村里人在帮忙种,他考取秀才后,就用秀才名额给村里挂了四十亩免税田,我说要给点钱,母子两个都坚决不要,说村里人帮的够多了,他能回报大家的,就是帮免点税。” 杨真真有点肃然起敬了,不是对秀才母子,是对杨村长。一个村长是多么的无私,才能把一个村的人带得如此热心、善良、感恩。 “叔,千好万好都还得您好,您就是上马村的领头羊。”一番彩虹屁后,杨真真话题一转: “王秀才那么好,怎么会被人抛弃呢?” “哎,说来话长。丫头要有空,我就和你多说几句。” “叔,喝碗水,慢慢讲。” 开玩笑,论会计这个岗位的重要性,以后过手的银子可是几十几百两甚至几千两,不知根知底怎能放心。 第38章 悲情王秀才 王秀才的悲情故事在上马村不是秘密。 张小姐是大前年灾荒跟着父母兄弟从外地过来的,家里条件也还可以,有一个婆子一个老仆伺候,到了镇上就租了一套房子。不想刚安置下来,张老爷突发急病,请医问药一年多,存银用尽之时,张老爷撒手离去,留下孤儿寡母三人加两个老仆。 先是逃荒,接着是父亲生病,蹉跎至今,张小姐已经满过十六。 张少爷年方六岁,尚未启蒙。 眼看着房租也该交了,这左手右手都要用钱,张母就放出风声,要为女儿说亲。 张小姐花容月貌,能写会画,媒人蜂拥而上,但是无不扫兴而归。原来张母挑女婿的条件是:一、不做妾。二、二十岁以下,知书识礼,相貌端正。三、彩礼一百两银子。 镇上符合条件的人家有,舍得出一百两银子的无。 毕竟荒年彩礼的行情就是县里十来两,镇上七八两,乡下四五两。又毕竟有钱人家都讲究门当户对强强联合。 这张小姐半年也没说上亲,家里捉襟见肘,只好把两个老仆都发卖了。为了生存,张小姐免不了抛头露面去成衣店接些绣活。 这日可巧就遇到了从书肆抄书出来的上马村王秀才。二九年华的王秀才取得功名不到一年,虽然衣着朴素,却正是风华正茂时候。 看惯了村姑乡妇的王秀才看到弱柳扶风却自强自立的张小姐,立即就失了神。 张小姐看到丰神俊朗的王秀才也是红着脸忍不住多看两眼。 接下来,王秀才隔三差五就等在成衣店前,等着张小姐出来时假装偶遇。一来而去,两个年轻人就眉来眼去,私相传授,王秀才送了张小姐一枝银钗,张小姐送了王秀才一个荷包,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 家境清贫的王秀才让张小姐等他,他去凑彩礼。王秀才父亲早逝,和父亲那边的亲戚基本断了往来。孤儿寡母相依为命,不是村里最穷的,但肯定是不富裕的。 王秀才回家说了张小姐,秀才娘也高兴,回了趟娘家筹款,可惜娘家亲戚也都不是富裕的,一圈下来,借到了十多两银子,这还是别人看在秀才的面子上才肯出借的。 王秀才又去找同窗,同窗有心帮他,却都是在家里作不了主的,几个同窗处凑得十四两,加上自家存银,共凑得了四十八两。 王秀才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虑不已,既愁筹不到足额的彩礼,又担心张小姐被别人娶了去。秀才娘却不过儿子的缠磨,觍着脸去了张家,替儿子提亲。 张母也是爱女之人,就放宽了条件,说彩礼可降到六十两,但王秀才以后不得纳妾。两个年轻人看到了希望,王秀才拼命抄书,张小姐拼命刺绣,就为了早点攒够这剩下的银子,终成眷属。 可巧这时镇上来了一个带儿子出来见识大好河山的李姓行商,那李公子在成衣店一看到张小姐,马上就让父亲托人去提亲。 李家做着几个县城的布匹生意,在府城有着几进的大房子。李公子虽然不是秀才,但也长得清秀端正,说话也是温文尔雅,妥妥的一个富二代。 行商见说亲路上高不成低不就的小儿子终于开窍,有了喜欢的女子,立即就派人打听张小姐的情况。 一个花容月貌的小家碧玉,家境虽然不好,但也识文断字,知书识礼,家余一母一弟,人际关系单纯。行商甚是满意,随即请媒人上门,承诺给一百两彩礼,说张小姐嫁过去,就是正头娘子,过的就是锦衣玉食的生活。 张母听后,心里自然是万万分的肯了。甚至暗暗庆幸王秀才没筹够彩礼钱,不然这有钱的亲家从哪里去寻。 送别媒人,张母回到内室,找到女儿,先眼泪婆娑地说了家里困境,又提到上门提亲的商人,着重提到那商人之子如何诚心求娶以及锦衣玉食的承诺和丰厚彩礼。末了丢下一句:“女儿,为娘知道你心仪王秀才,但为娘更希望你过上好日子,你且好好想想吧。” 张小姐流了一夜的泪,想着王秀才家和商人家这天壤之别的两个家境,想着府城富太太和乡下农妇生活的差别,想着毫无挣钱能力的寡母幼弟,张小姐做出了取舍。 原本以为这取舍很难,结果一夜就想通了,张小姐甚至舒出了一口气。 她嫁给王秀才,娘家的困境只能暂时解决,她嫁给了李公子,娘家的困境就完全解决。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这李公子是否粗鄙丑陋,若真的是歪瓜裂枣,张小姐还是不肯的。 于是张小姐提出,要看一眼李公子再做决定。下午,李家父子如约而至,一起来的小厮首先递上两盒府城带来的糕点,又奉上两匹锦缎一个锦盒,张母笑得合不拢嘴。 张小姐倒不看礼物,只观那林公子,银冠锦袍,进退有度,谈吐有礼,风度翩翩,端的是一个如意郎君。 张小姐毫无遗憾了。 回到屋里,张小姐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支价值不菲的玉簪,张小姐这下是十二分满意了。 唯一担忧的是,怎么和王秀才分手? 张小姐是快刀斩乱麻的性格,这不,想了半宿,起来点灯,提笔写下十四个字:还君明珠双泪垂,从此萧郎是路人。将纸条装进信封,又把王秀才送的银钗用个盒子装好。天大明后,请张母送到书肆,嘱掌柜交给王秀才。 王秀才下午得到掌柜转交的信和盒子,满心欢喜打开,却是前一盆冷水浇下来,后一盆冰块浇下来,当即就冻在了原地。 要说张小姐呢,分手就分手吧,直说别人的条件更好我选择了别人,这王秀才痛一下就接受了,偏偏她不,她要装着肝肠寸断的样子,垂着泪还上当初的定情信物,还要满心不舍地说: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呸!多么的无助无奈啊。 王秀才万念俱灰,回到家就成了行尸走肉。 第39章 声音也能穿 王母听到这个分手的噩耗,暗地松了口气,本来嘛,举一家借贷之力去娶一个肩不能背背不能扛的娇小姐,她都不知道以后日子怎么过。但看儿子这个衰样,王母还是去镇上打听了下,知道张家已经和府城一户大商人结亲,不日就会完婚。 王母就说:“儿啊,是那个张小姐负了你,她攀高枝去了。” 王秀才不听,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张小姐,是自己凑不够那六十两彩礼,不能帮助到张小姐的母亲和弟弟,辜负了张小姐一腔深情,张小姐不得不移情别恋,此刻还不知如何肝肠寸断,伤心欲绝。 从此就着了相,捏着那个已经褪色的荷包,再也走不出来。 杨真真听完王秀才的情伤故事,暗自叹息,这白莲还真是古今相通啊,pua一个傻秀才,倒是轻轻松松。 一气之下,杨真真灵感迸裂,吟了首歪诗,恨不得贴在秀才脑门上。 世上哪有真情在, 还是谈钱更实在; 张家小姐已止损, 可惜秀才不明白。 可怜这王秀才,读了十多年书都读成了书呆子,他在这边着相,张小姐那边呢,“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这下了楼的明月,怕是连个饼子都不如了。 饼子好歹能果腹,是不? 其实张小姐也是过于乐观了,儿子求亲这样的事,商人老爷都没先告诉家里,可见李家的风格是男人说了算,上行下效,李公子也不可能是外表那样温和。至于他娘,管着那么大个内宅的掌家夫人,更不是个省油的灯。张小姐这种没经过她首肯就进来的媳妇,锦衣玉食的同时可不就是受气的命。 此是旁话,不提。 王秀才是第二天上午跟着杨村长到桃花庵的。 两人到的时候,杨真真还在睡大觉,被喊醒的时候还有点起床气,这古人都不睡懒觉么,大清早就开始串门。 杨真真第一眼看到王秀才没啥感觉,王秀才就是那种眉清目秀,有点聪明又有点傻乎乎的长法,反正不容易对他生出防备之心。 “问好妙真师傅,小生有礼了。” 一作揖一开口,倒把杨真真吓了一跳。这充满磁性的声音,咋那么亲切?不,是那么舒心可人。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嗯嗯,似曾相识,不,是非常熟悉。 这——这——这不是第四任男友的声音么,可这人明明不是他,他长得可不像王秀才。 难道是声音,穿越过来了? “多谢妙真师傅给了小生做事的机会,小生一定会好好做。” 这声音,让杨真真想抚摸,想拥抱。 杨村长的一声咳嗽,把杨真真从王秀才的声音中拔了出来。 嗨,不好意思,碰到故声了啊,总要聊几句的。 “大发叔好,秀才好,坐下说。”杨真真招呼道。 三人聊了小半个时辰。 王秀才虽然没当过账房,但算术学得不错,算盘打得顺溜,杨真真决定用他了,就把前世的流水账记账方式教会了他。 王秀才的确聪明,触类旁通,一学就会,傻乎乎的眼睛里闪着光,对杨真真崇拜备至:“妙真姐,你这个记账方式太好了,进钱出钱一目了然,查账的时候也很方便。” 瞧,妙真师傅都改成妙真姐了。小傻瓜你活该被pua,太容易被人带节奏。 别说,这声音真好听! 就冲你这声音,姐姐也得给你开个高工资。 其实如果问杨村长,他不一定会认为王秀才的声音好听,毕竟他听了十多年,也没任何特别的感觉。只能说王秀才的声线搭在了杨真真的弦上,一拨动就是大珠小珠落玉盘。 双方签了协议,王秀才从三月起到桃花庵上工,任财务管事,一月薪水一两银子。 王秀才高兴地签下协议,又悲伤地想,如果早一年到桃花庵上工,彩礼钱早就凑够了,张小姐也不会琵琶另抱。 终是有情无缘啊。 王秀才的心理活动杨真真是不会知道的,她给他一两银子薪水也是看在那声音的份上,要知道王秀才对这一两银子是这样的想法,她肯定让他哪里来回哪里去。 杨村长走时,杨真真递过去二十两银子,拜托他帮忙订制二十多套桌椅板凳。 看到桃花庵在起新房,桃源寺老和尚来过两次。第一次杨真真给他的规划是:在桃花庵为桃仙山出资搭建的舞台上,桃源寺先暂时保持原样,利用自身优势进行资本积累。第二次杨真真给他的承诺是:待银子够了,游客也够了,寺里膳房、客房一起上。 两次到桃花庵,都跟捡了金子一样的感觉,老和尚眉目舒展。要说还真是沾桃花庵的光,这上下山的路修得太巴适了。 第40章 准备开业 二月二十,桃花庵膳堂新菜已经确定完毕。 菜类分为大众菜和高档菜。 桃花庵的大众菜是些什么菜呢?蚕豆和豌豆、青豆油酥后,做成拼盘,名字叫做“桃园”,取桃园三结义之意。 土豆泥上撒一层青翠的碎米芽菜,叫做“离离”,取离离原上草之意。 油焖豆皮下面垫了几根立着的豆芽,叫做“破茧”,取破茧而出之意。 菠菜连根焯水淋汁,叫做“鹦哥”,取红嘴绿鹦哥之意。 凉拌红罗卜丝白萝卜丝黄瓜丝叫做“碧丝”取春草如碧丝之意。 其它还有青菜拌豆腐,叫做“清白”,取清白在人间之意;豆腐焖豆子,叫做“同根”,取本是同根生之意。 是的,菜虽大众菜名不大众,主打一个好听。 不好听不要钱! 豆花和菜豆花保持了原名。 只是为了跟别处豆花形成巨大区别,杨真真挖空心思配出了与众不同的蘸碟:豆瓣酱、碎米大头菜、碎米芽菜、花生碎、芝麻再加吴婶子独家香菇酱调和而成。 不好吃不要钱! 为节省人力,大众菜用大锅烹饪而成,每锅舀出若干盘,先摆在桌上,客人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由传菜员端到桌上。 大众菜每个菜统一定价十文钱。 高档菜就两种,每种六个菜,一种叫“落英缤纷”,一种叫“碧潭飘雪”。 落英缤纷菜色是五颜六色,碧潭飘雪菜色就碧绿和雪白两种。其实说通俗点就是一个红味一个白味。 红味的加了各种酱,白味的色彩保持本色。用料都差不多,除了青菜、笋片、竹荪、蘑菇、耳子就是豆腐和豆皮、豆竹。 高档菜贵就贵在山珍,山珍可是杨虎重金采购而来的。 “落英缤纷”和“碧潭飘雪”全套定价各五百钱,暂时不接受拆卖。 客人可以高档菜和大众菜混合着点。 特色点心水晶龙眼包,半两银子一笼,一笼十二个,提供外卖。 白菜包子两文钱一个,馒头一文钱一个。 桃花庵膳堂饭随便吃,不计钱。 二月二十五,桃花庵膳房和桃仙山的栏杆、观景台一起竣工。 桌椅板凳也搬上了山,摆进了崭新的膳房中。杨真真给桌子编上编号。 客房中间的桌子都是新的,地板都是木地板,墙上挂着老秀才书写的佛经和禅语,“心宽福自来”是杨真真前世最喜欢的句子,每个客房都挂了。 从前你看我不起,如今你高攀不起。桃花庵从外到内,已经脱胎换骨。 杨真真不敢松懈,把银子结清后,继续紧锣密鼓做着开业准备。 “杨虎,去买一百五十个瓷盘,两百个碗,都要细瓷的。” “王秀才,把山货都分好类,放在厨房架子上。” “妙和,你和吴梅跑一趟,喊李樵夫找人多打几十捆柴来。” “吴婶子,厨房东西盘一下,按十五桌计算,不够的赶紧说。” “王秀才,统计下庵里人数,每人做两身春装。” “杨虎,……” “杨虎,……” 银子哗啦啦流了出去,但是竟然没一个人心疼,众人在杨真真潜移默化的洗脑中,已经认可了“投资”这个词语,更认可 “投资才有回报”。 可不,一切就绪就等回报了。 反正师太手里的银子已经所剩无几。 在杨真真的高压下,师太也没闲着,她负责桃花节的文案准备,写惯了经文的手,写上了广告词,广告词会从渡口开始,贴在沿途。 对了,这次开业,就叫做“桃花节”,宣传口号是“我在桃仙山等您。” 广告词是“人面桃花相映红”“桃花满陌千里红”“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 “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然。”“寻得桃源好避秦,桃红又见一年春。” 杨真真把前世背的桃花诗都用上了。为什么不提圣母呢? 她怕目的性太强引人反感,她打造的是桃花节旅游文化。 桃仙山不仅有桃花庵,还有桃源寺。 桃花庵的圣母和桃源寺的菩萨是桃仙山宗教文化,属于游人精神层面更高的追求。 她相信游客到了桃林,看到圣母故事,自然会到桃花庵朝拜。既然拜了桃花庵圣母,自然不敢冷落桃源寺的菩萨。 账房先生王秀才才领的任务是,约上几个同窗,开业那天到桃林去画画。 当然,纯免费出台,没工钱,福利就是可以看够美女,可以搭讪美女,也可追求美女。 杨真真自信,开业那天,一定美女如云。 万事俱备,就等桃花打骨碌。 第41章 觉罗寺上香 三月初一,桃枝上冒出细小的骨碌,再来个十来天应该就能含苞待放。杨真真把桃花节时间定在三月十二。 三月十二是她前世今生的生日。要说这个妙真还真和她有缘,连生日都是同一天。 三月初二,她则叫了个马车,亲自出发,去县衙、梁府和陈府下帖子。虽然自己就认识这三家人,但她知道这三家人的号召力。 到了陈家,老太太不让她走,说桃花节还早呢,她念叨她好久了,必须住下,明天一早一起去大和县最灵验的觉罗寺去上炷香。 觉罗寺离县城二十里左右,依山傍水而建,因规模宏大和五百个全木整雕的罗汉而出名。方丈泉印法师六十余岁,是远近闻名的得道高僧。 陈老夫人带着一家女眷,辰时不到就出发。曾娴因为怀孕,没有随行。 到觉罗寺的时候,刚到巳初。宏伟壮观的寺庙,静静地矗立在山林之间,让人感受到一种肃穆庄严的气氛。阳光照射在寺庙的金顶之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如同一道道闪耀的希望,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一条四五米宽的溪水从寺前蜿蜒而过,犹如一条玉带,将觉罗寺环抱其中。山寺两侧,柳丝软绿,草色青青,桃花李花刚起苞,金黄的迎春花开得正好。 方丈泉印法师迎了出来。双方见礼后,在陈老夫人介绍到杨真真的时候,泉印法师对上杨真真的眼睛,心下一惊,他从这双年轻清澈的眼睛里,看到的是光,佛光普照的那种光,这样的眼光,他只有在梦里,于佛祖、菩萨的眼里才看得到。 泉印法师有片刻的愣怔,这个小师傅看着很年轻,怎么会有这么高的修为?但看她言谈举止,又稚嫩随意得不像有修为的样子。 杨真真自然不知道泉印法师的心理活动,她大大方方地见礼,恭恭敬敬地向法师介绍自己。这法师鹤发童颜,笑容和煦,袈裟上的佛字随风飘扬,一看,就是大师级别的存在,不容小觑。 泉印法师心里有了计算,不敢托大,只以老和尚自称,一口一句喊着“老夫人、小师傅,这边请。”把一行人迎进了庙里。 寺庙很大,有几进的深度,每一进都要爬个二三十级台阶。但是台阶两旁修得有车道,车子是可以直到上面的。只是进香讲究的是虔诚,一般人在寺前就会下车,从台阶往上走。 一行人在禅房稍息了会,闲谈几句,又喝了茶,就辞别法师去大殿了。众人跟着陈老夫人,又上了台阶,挨着拜了佛祖和和诸菩萨。 这个寺庙的规矩是跪拜的时候,要向菩萨说出所求才灵,且一个人只能说出一个心愿。 陈老夫人率先跪下:“老婆子求菩萨保佑今年不要干旱,大业朝风调雨顺。” 接着两个儿媳妇跪下,一个求的是生意顺遂,一个求的是儿女幸福;几个孙媳妇,有的求儿女没病没灾,有的求菩萨赐个贵子;两个没结婚的姑娘,羞羞答答小声祷告,希望能求一段好姻缘。 唉唉,菩萨够忙的,一群人就几十种愿望。 临到杨真真了,她看了一眼老太太,跪下拜了几拜:“弟子跪求菩萨,让永和陈家老夫人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杨真真这一求,求出了所有人意外。 陈老太太眼睛瞬间就红了,今日,那么多媳妇孙媳妇孙女外孙女,就只有杨真真一个外人在关心她,唯一的所求就是让她身体健康。 杨真真本也有点私心,她第一次给老太太祝寿的时候,就有直感这个慈祥善良的老太太是她贵人,既然是贵人,肯定她越好自己才能更好。但是今儿个听到老太太的心愿竟然不是保佑自己长寿或者儿女多福之类的通常愿望,而是大业朝风调雨顺,更觉得老太太格局大,境界高,这样的好人自然应该长寿。 众人拜了菩萨,捐了银子,又抽了签,自然都是比较好听的签文,个个都喜笑颜开的。 杨真真自然是没去抽签的,自己都跳出三丈外不在五行中,不能去做这些俗人的事,虽然她很想再抽一次,看跟栖霞寺的签文有何差别,估计也没啥悬念,多半是“三月一炷香,佛前自思量。” 呵呵,认命吧。现在看来,当尼姑也没啥不好。 随后,众人就去罗汉堂参拜五百罗汉。 一般来说,比较大型的寺院才有罗汉堂。罗汉,是阿罗汉的简称。阿罗汉,即自觉者,在大乘佛教中罗汉低于佛,菩萨,为第三等。五百罗汉,通常是指佛陀在世时常随教化的大比丘众五百阿罗汉。 罗汉堂是觉罗寺最高的地方,是个高出地面四五米的巨大的塔楼式建筑。从大殿上来,是法堂,法堂上来后是块平地,平地上用石头起了个四五米高的高台,高台四周有石栏杆,中间起了个两层木建筑,就是罗汉堂。平地外面就是围墙,围墙外面就是大山了。 所以罗汉堂的一楼、二楼都是观景台,一楼就在高台上看,二楼四周都是长廊,看风景就上长廊。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就是这般景象。 罗汉堂虽然不如大殿气势恢宏,但也是方正宽阔、金碧辉煌,五百罗汉都是木塑彩身,一人多高一具,或坐或躺,或站或行,姿态各异,呈多重回字形摆放。看完五百罗汉,要走三千步左右。 第42章 下雨了 罗汉堂里香火缭绕,已有早到的善男信女在虔诚跪拜了。 老夫人她们又是一番跪拜磕头,当然没有挨着一个个磕头,各人按照自己喜好,想拜就拜。 众人拜过,又到二楼看了会风景。 极目远眺,山路、小溪和整个寺庙都尽收眼底。山风吹着,似有摇晃感,胆小的都不敢靠近长廊。 回到禅房,已近正午。老夫人要了几间寮房,说是媳妇孙女们出来一趟不易,今天好好踏青半天,明日一早再回城。又单独给杨真真要了个房间,就在老夫人旁边。 众人自是欢喜。几个年轻的媳妇都来邀请杨真真下午和她们一起出去走走。 休息片刻,众人又去膳房用膳。 膳房是杨真真此行要重点考察的地方。 觉罗寺膳房比桃花庵新修的还要大,里面放了二十来张方桌。 进门是一个大甑子,里面是热腾腾的玉米饭,一半黄一半白,煞是好看。老夫人这桌的菜已经摆好,基本都是这个时代通常的素菜,不过就是拌笋子,清炒莴笋,酸菜豆荚,焖豆腐、泼油菜心之类的,加上一大盆豆花,倒是有八九样。 味道还行,分量也足,做得也干干净净,但是不讲究摆盘。 杨真真彻底放心了,就这样的大寺庙,菜的品种比起桃花庵拟定的菜谱,差的已经不是一星半点。 今天吃的这些大众菜,杨真真决定,坚决不能出现在桃花庵。她要做的就是这个时代没有的新、奇、鲜、美、贵、爽。 但是,豆花要保留。 用过膳,杨真真就和几个年轻小媳妇和小姑娘带着丫头去了觉罗寺后山,没一会儿就一人手里抱了一捧野花。阳光暖暖的,微风悄悄的,彩色的裙子随风飘扬,几个又都是花一般的姿容,远远看去,就是一幅争奇斗艳的游春图。 下午不到申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一群人慌忙下山回到寺里。 吃饭时间还早,做什么呢?只好都在老太太的房间陪老太太说话。老太太看到窗外的雨很高兴,在连年干旱之后,看到下雨就觉得在看一年的光景和希望。 “你们别嫌下雨烂路还湿鞋,春雨贵如油,风调雨顺才是好年景。”老夫人高兴地说,又看向杨真真:“丫头,讲个故事来听,如果好听的话,老婆子有赏。” 众女眷都迫切地看向杨真真,她们早听嬷嬷说过,妙真师傅会讲很多有趣的故事。 古代女子被礼教束缚着,文化生活匮乏,听到点新奇的故事就是最大享受。 别说女子,就连男子也如此,所以茶馆的说书人才有那么好的生意。 杨真真眼睛转了转,在脑子里搜索了下,想起一个小时候听来的民间故事,抿了口茶,微微一笑,真真课堂开讲—— 从前,一个穷人骑着马到外地办事,这匹马是他唯一的财产,但是性子很烈。中午,他把马拴在一棵树上,然后坐下来吃干粮。这时,来了一个老和尚,好像也走累了,坐到穷人旁边,看着穷人咽口水,穷人递给他一个饼子。不一会儿,一个骑着马的富翁来到这个地方,并把马往同一棵树上拴。 “请不要把你的马拴在这棵树上。”穷人赶紧劝道,“我的马性子很烈,它会踢死你的马。” 富翁翻了个白眼:“这棵树你买了?你的马烈我的马更烈,我愿意拴在哪里就拴在哪里!” 把马拴牢后,富翁也坐到一边吃午饭。 不一会儿,就传来可怕的嘶叫声,两匹马又踢又咬起来。 穷人和富翁立即向马奔去,但迟了——富翁的马已被踢死。 富翁咆哮道:“你必须赔我一匹马的钱!不然我们就去见官。” 穷人自然不会有钱赔他。富翁就拉着穷人进城见县令。 老和尚悄声对穷人说:“要想赢,从现在开始,你要不发一言,摇头点头都不要。” 说完老和尚就走了。 到了县衙,县令问穷人:“你的马真踢死他的马了吗?” 穷人沉默。 县令又对穷人提出了许多问题,穷人还是一字不答,甚至摇头点头都没有。 县令不高兴地对富翁说:“你搞什么名堂,这人明明又聋又哑。” 富翁赶紧跪下禀道:“大人,这人不聋也不哑,他是正常人,他和草民说过话的。” 县令不相信:“真的?他说了什么?” “回大人,当然是真的!”富翁说,“草民拴马的时候他还告诉草民,不要把马拴在他拴马的那棵树上。说他的马性子很烈,会踢死草民的马。” 县令惊堂木一拍:“既然如此,你就是无理取闹了,他事先已经警告过你,你非要铤而走险,只能怪你自己不听话。退堂!” 富翁非常生气,恶狠狠地问穷人:“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穷人说:“因为你会帮我说话。” 说完,扬长而去。 故事讲完,众人都是恍然大悟的表情,觉得这个穷人太聪明了,又觉得老和尚未卜先知。 只有老夫人知道,聪明的人是妙真师傅,这故事分明就是她演化出来渡人的。 老夫人并不点破,只是默默地把这个妙真小师傅放进了心底。 晚膳时,雨下得更大了,且下个不停。小僧来报,寺前小溪的水面更宽了,让客人们不要往溪边去。 杨真真忍不住失笑,被老夫人看到了,问道:“妙真师傅笑什么?快让老婆子也笑一笑。” 杨真真收住笑容,道:“小师傅来说外面小溪涨水的时候,贫尼只是想起了一句话。” “哦,快说啥话,看老婆子知道不?” “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复小人心。” 陈老夫人心下又是一惊,这个妙真,说的话讲的故事她都没听过。又细细品味这十四个字,端的是贴切得不能再贴切。 没得几十年的浮沉经历,怎么能总结得出这样精妙的道理。 第43章 涨水 傍晚的时候,杨真真打着伞,迎着风雨来到寺门外。黑漆漆的水面已经变得有些浩荡了 ,一直延伸到十来米的对面,快与岸平了。 “小师傅也来看水?”旁边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杨真真扭头,原来泉印法师带着几个大师傅也出来了,他们提着几个灯笼,水面看得稍微清晰了些。 “是的,这雨下个不停,心里总是不安。法师可知,这溪水往年最高涨到多高?” “最高的时候几乎与岸齐平,这种情况只发生过一两次。今年这水涨的早了点,照理要五月端阳前后才会涨点水,这几年五月的雨水也不多。” 杨真真想到前世看到的那么多地灾新闻,这种情况最怕上游山洪暴发,一泻而下,下游毫无还手之力。 “请问法师,这溪水上游是山里还是平原?” “老衲年轻时也曾溯源过,溪水上游是山里,算是从山上一路而下,到了前面十来里才缓下来,到了觉罗寺前,已经是水波不兴了。” 杨真真不再问话,裹紧了身上的布袍,透过灯笼微弱的光,盯着那湍急的水面,被风吹斜的雨,落在水面刚想溅起什么又很快被带走。 风越来越大,雨也越来越急,杨真真心里有种越来越不好的预感。 似乎每一滴雨,都在奔向它的江湖,每一阵风,都在走向它的末路。 “请问法师,下游比觉罗寺低的地方有没有村子?” “有个觉罗村。在下游七八里处,老衲已经派人去通知村长做好准备,一旦情况不妙,就到寺里来,这里地势比村子高,从没被淹过。” “往年都是这样做的?觉罗村的村民来过寺里避水吗?” “十多年前来过一次,水退了就回去了,村里也只是被淹了低洼处的几户人家。” 杨真真点点头,觉得熟悉这方地域的泉印法师有经验也有应急预案,稍微放了点心。 “这几年都是干旱,今年开春就下这么大的雨,很是蹊跷。”泉印旁边的一个中年和尚道。 大旱之后必有大涝。 杨真真心里一顿,想起了这句千百年的俗语。 长期持续处于干旱状态下的土壤,土壤颗粒之间的连接强度会降低,造成土质疏松。此时一旦遭遇强降雨,雨水不会被土壤迅速吸收,而是会直接流过不透水的干燥土地,然后凭借极大的动能冲走地面上的一切,引发山洪、滑坡和泥石流等灾害。 觉罗寺这个地理位置,怕的就是山洪。 众人都盯着水面,不说回去,也不说话,估计心里都有着不好的预感。 水面不负众望,一寸寸地继续往上涨。 就听见远处似乎有了人声,还有呜呜咽咽的哭声,众人就看见迷迷蒙蒙的走来一片黑压压的人。 派去通知的两个年轻和尚气喘吁吁跑过来:“大师,觉罗村被淹了,村长带着村里人投奔寺里来了。” “大师,快救救我们,房子都淹了。”转眼村长就跑了过来,用湿透的袖子抹了下脸,四五十岁的汉子脸上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湿漉漉的。 “慧能,慧深,快带村民去寮房休息。让厨房熬一百斤米的粥。” 村民们陆续走过来,基本上都是逃荒那样的狼狈,有挑着娃娃、老人的,有推着独轮车的,有抱着鸡鸭鹅的,牵着狗的,两辆被油布盖着的牛车上堆着每家的粮食。 觉罗寺的寮房有二十来间,觉罗村的村民有两三百人,一间安置十多人,应该没问题。 “村长,你过来说说情况。人都在吧?没被冲走吧?” “太快了!申时才下雨,雨还不是很大,不到酉时小河就漫水了,我就组织让住在河边的人家撤离,刚撤走,那两户的房子就垮了,水还在往上面漫,我让村民都到最高那几户人家去避一避,可水涨个不停啊,我看形势不妙就让大家把家里值钱的都收一下,牛车也赶出来,都到大路上等着,不到一个时辰村子就被淹了一半。本来想着往山上走,但是山上路不好走,也没个避雨的地方,好在觉罗寺的小师傅来了,我们就跟着到庙里来了。”村长的声音透着余悸。 泉印点点头:“人没事就好,村长你也去上面休息一下。” 不放心村民们的村长鞠了个躬,赶紧进了寺门。 泉印皱紧眉头,在心里飞快地做着判断。 杨真真的声音已经传来:“法师,水位越来越高,说明上游还在下雨,现在风也越刮越急,上游产生山洪和泥石流的可能性非常大。不能等了,我们必须通知寺里全部人员,立即往高处转移。” “水位还没漫上来,可以再等等。这么多人,转移是个大工程,如果刚转移上去水就退了,那不是白转移了。” 一个胖胖的中年和尚接话道。 “宁可最终是做无用功,也不能冒险在这里等。山洪一旦爆发,那是摧枯拉朽的力量,一个都跑不脱。”杨真真狠狠地瞪了那胖和尚一眼,望向老和尚:“法师,这雨根本没有停下的迹象,水位还在不断上涨,不能等了,必须立即转移。” “好。不能冒险。全部人员转移到罗汉堂。”泉印对上杨真真的眼光,立刻就下了决心。 “法师,必须留下两个师傅在这里盯着水面。一旦发现水面突然浑浊,有泥沙的颜色,或者有大量枯枝在水面,立即过来报告。”杨真真说道。 “好,慧心,慧意,你们负责盯着水面,其余人跟我一起回去组织转移。” 第44章 紧急转移 陈家人早被庙里的动静惊醒,正集中在老太太房间里不安地商量着。 看到杨真真就像看到主心骨,直问外面情况如何? 杨真真长话短说,介绍了水情,又说了觉罗村被淹,村民已经来了寺里,就让大家收拾东西,马上随她转移到罗汉堂。 陈老夫人到底是经历过天灾人祸的老人,听完杨真真的话,一颗心倒是放了下来,立即道:“陈家的人我来安排,妙真师傅你去外面帮忙,寺里虽然都是和尚,有脑子的也就几个人,遇到这种急事也会失了方寸,你去帮他们,多一个人总是多些章程。” 那边法师已经通知村长,村长已经通知村民马上转移,于是刚坐下没歇顺气的村民们又扶老携幼地站了起来。 “村长,你带领大家原地待命,我马上过来安排。” 杨真真丢下一句话和回不过神的村长,又一阵风赶到大殿。 泉印法师正在紧急部署安排。就听负责守着水面的小沙弥急匆匆跑过来:“大师,水面浑了,是泥沙的颜色。” 不好!杨真真和在场人的心都咯噔一下往下坠。 前世受过若干次应急训练的杨真真一步走到人群中间:“没时间了!大家听我的。” “老师傅您立即带几人去经楼把经书全部用油布包好挑到罗汉堂。胖师傅您立即带几人去厨房,把粮、油和锅碗瓢盆全部转移到罗汉堂。瘦师傅您立刻带人把所有寮房和禅房里的被子带到罗汉堂。小师傅你立即带人把库房里的油毡、蜡烛、绳子、刀具都带到罗汉堂。牛车、马车不能装人,全部用来装转移物资,包括陈家的几辆马车。”又看向报信的那个沙弥:“除了你们要用的,还有多余的蓑衣斗笠吗?” “还有十来套。” “都抱出来送到陈老夫人那里。然后你去河边把另一个看水的小师傅喊回来,那水不用看了。” 杨真真看向泉印法师:“大师您马上去罗汉堂,安排一下,做好接收几百号人的准备。” 泉印法师手一挥:“现在开始,觉罗寺上下都听妙真师傅的,领命做事。”说完率先带着两个小和尚走了。 看法师走了,几个师傅也出去喊人各就各位。 杨真真又跑到寮房门口找到正准备出发的村长,让村长把每家的精壮都喊过来,她要统一安排。 村长吼了一嗓子,立刻队伍里就站出来二三十个青壮男子。 杨真真走到他们面前:“四个男的一组,每组负责转移三十人。第一组先走,然后是第二组,第三组,最后是第七组。”又跟村长说:“每组你确定一个负责人,按家庭划定几家人。马上出发。”又转向青壮:“到了罗汉堂,一组一组挨着,顺序不能打乱。每组的人就在原地,不能混到别的组里。” 杨真真没说出来,怕吓着大家,其实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觉罗寺被淹,还要想办法把众人转移上山。 小沙弥过来,给了杨真真一套蓑衣和斗笠,又说十桶粥已经熬好了,是不是先吃了再转移。 杨真真沉思了一下,叫来村长:“再另外排出二十个人,走车道把粥抬到罗汉堂。” 杨真真浑身都快湿透了,但是她感觉不到冷,现在脑子里都是满的,她分不出一分感受去感知冷热。 看所有人都行动起来,杨真真回到陈老夫人的寮房。看到女眷们都披上了蓑衣戴好了斗笠,她叮嘱道:“把点心都带上。跟我来!” 她牵着老夫人温热的手,走进了雨里,和井然有序的村民们一起往罗汉堂撤离。 等最后一车物资到达罗汉堂时,沙弥来报,山门被淹了,大殿都进水了,水上涨的速度很快。 雨,还在下个不停。 此时,丑时已到。 杨真真估计了下,大殿到罗汉堂,垂直高度有十二米左右,相当于四层楼的高度,即使水不停地涨,也要一天半天才能涨上来。 她找到泉印法师和村长开了一个紧急会议。 会议决定村里那三十个精壮,五人一组轮流值班,半个时辰换一组,主要负责巡视;寺里也出十二个和尚,两人一组,负责水面报警。发现任何紧急情况,值班人员第一时间通知三人组。 其余人吃完粥后,又喝了碗姜汤,就原地休息了。 罗汉堂还真是不小,几百人说装下就装下了。装了几百人的罗汉堂气味虽然不好,但气温也高了不少,众人和衣而睡,倒也不觉得好冷。 最值得庆幸的是,罗汉堂里居然有如厕之处。 陈老夫人一家被安置在一个背风处。杨真真将湿了的袍子脱下来晾着,换了一件老夫人的外衣,才觉得好受了些。众人谁还能睡着,只是窃窃私语消化着紧张情绪,所幸一起来的妙真成了这里的主事,有妙真在,不说一定化险为夷,至少会关照着陈家少受点罪。 到了下半夜,熬不住的人们都睡着了。 杨真真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杨真真是被公鸡的叫声唤醒的。 天色已经微明,大概是卯时样子。 雨声仍然淅淅沥沥,但是比昨夜小了点。 杨真真走到门口去看水面,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水已经漫到下面台阶,一片汪洋中,就看到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殿殿顶,。 只怕背后这座山都成了孤山了。 几个早起的老人在抹眼泪。 泉印法师和几个大和尚围坐在一起悄声商量着什么,除了泉印,几个和尚眼睛都通红,貌似哭过一样。 能理解,对和尚而言,自己的寺庙就是自己的家园,看到自己的家园一片汪洋,没有人能不难受,特别是大殿里,还有他们日夜供奉的菩萨。 负责做饭的小和尚已经在屋檐下垒好几个灶台,熬上了粥。 安置在室外的鸡鸭鹅,在屋檐下走来走去,闲庭漫步一样,鸭子和鹅还会跑到雨里转上几圈。 第45章 罗汉堂 杨真真问泉印他们:“法师早!你们起来多久了?这水面是在继续涨还是退了点?” 泉印法师很焦虑:“小师傅早!老衲几个打坐了一个时辰就起来了,从寅时看到现在,眼瞅着雨小了,但水位是越来越高了。” 杨真真点点头。即使雨停了,上游如果还在下雨,上游某个蓄水湖决堤了,下游泄洪不畅,水位都得继续上涨。 随着粥的香气四溢,罗汉堂里的人都渐渐起来了。因着杨真真昨天的分组,屋里还算秩序井然。男人都在外面如厕,女人们去了茅房。 陈老夫人在杨真真起来前就已经醒了,她在嬷嬷陪同下悄悄去了茅房,又小声把女眷们一个个唤醒,让她们先去茅房回来再继续休息。事实证明,她是对的。闻到粥香起来的妇人,在茅房门口排上了几十个人的长队。 唉,下面的粪坑早就被洪水收编了。 杨真真一言难尽,只能大声叮嘱众人,一定不能喝外面的生水。 吃过早饭后,除了孩子,大人们都面色沉重地聚集到屋檐下盯着下面水面。 杨真真问法师:“寺里的粮食还够几天?” “头几天镇上的王员外送来了二十袋米,加上寺里平时囤的,还有村里拉来的,应该够十来天。” “只要不继续涨水,三四天应该能退得差不多。” 到了下午,天色放晴。到了黄昏,又下起了雨。 又是焦心的一夜。夜里值班继续昨日的安排。 天刚明,杨真真醒来第一个事情就是出去看水,只见原本昨夜还显得平静的水面,已经晃动起来,还有了波浪,水面上飘来的不仅是树枝,已经有了一些碗口粗带根的树干。 这就意味着,上游更大的山洪暴发了。 赶紧让人唤醒众人,不想仅仅半个时辰,水就漫到石栏杆下不到一米的位置,大殿顶子已经看不到了。 雨还在淅淅沥沥,罗汉堂,真正成了一座孤岛。 紧急会议上,有和尚提出把人都转移到二楼,被杨真真一口否定:“如果水漫过栏杆下面的石板,罗汉堂就有可能不保。” “那咋办,都在一楼很快就会淹死,到二楼到底可以搏一线生机。” “木头房子,水晃荡几下,就会冲垮。”杨真真继续反对,“罗汉堂到后山直线距离不到三十米,我们要立刻往山上转移。” “过不去了,现在的罗汉堂就是一座孤岛。” “虽然只有三十米,但是都是水,深度至少都是几米深,除了会游水,根本过不去。” 杨真真想了下,问村长:“村里多少人会水?” “因为住在水边,男的大部分都会,不算老人,应该有五十人左右。” 杨真真又问泉印法师:“觉罗寺的僧人有多少会水?” 泉印法师吩咐小沙弥:“去统计一下,寺里多少人会水?” “三十米宽的水面,会水的人也不一定能游过去,带人就更不可能了。”泉印看向杨真真。 “是的,法师,贫尼也想到这个问题了,即使会水,也没法把粮食运到山上,就算人都上山了,没吃的也活不成。”杨真真严肃地点点头。 几个人商量不出什么万全之计。 难道真的只有上二楼去等死了?且不说罗汉堂会不会被冲垮,就是不垮,二楼承受得住几百个人吗? 杨真真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遇到了没法解决的问题,且还是刻不容缓的问题。 水还在往上升。风渐渐大了,浪子一个接一个拍来。 杨真真道:“不管如何,粮食运输都是难题。先抓紧把面粉变成熟食,分给每一个人保管,这样化整为零,我们就只需要考虑人的问题。” 众人点头,屋檐下抓紧时间埋锅,村里的妇人们也加入做饭,饼子一个接一个出锅。仅仅一个时辰,已经做出上千张饼。 杨真真让众人把早餐吃了,一人两张饼子一碗粥,吃得饱饱的。 饼子继续做,把面粉做完为止。 水还在涨。 几人小组还没想出逃生路线。 杨真真盯着身边的塑像,放空的脑子里亮光一闪,可惜没抓住。 杨真真不放弃,继续盯着塑像看,塑像——木塑,哎呀,终于知道生路在哪里了。 “有了!我知道办法了。” 焦头烂额到已经放弃的几人眼睛一亮,赶紧看向杨真真。 杨真真知道她一旦说出她的主意,这几个资生佛家弟子肯定会反对,必须换种让他们认可的说法才行。 “贫尼刚才思想放空,就听到圣母对我说,在座的菩萨能救人。” 第46章 五百罗汉渡人 众人讶异不已,在座的菩萨不就是五百罗汉吗? “是的,大家猜的不错,今天的生机就靠这五百罗汉了。罗汉本为木塑,两个菩萨放平了就是一艘小船。贫尼的意思是用绳子把两个两个菩萨绑在一起,人可以坐在上面,由会水的人把人送到对面山上。” “万万不可,老衲坚决不同意。怎么能对菩萨如此不敬?”泉印率先提出反对。 “妙真师傅,对菩萨供奉还来不及,怎能放进水中被人骑坐?” “小僧愿与觉罗寺与诸菩萨共存亡!” 瞧瞧,这就是被所谓信仰洗了脑的人的想法。 杨真真内心嗤之以鼻,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怕得罪了菩萨。 救苦救难的菩萨若真的存在,必然不会如这些僧人所想。泥塑木雕,不过就是菩萨的一个幻象,看上去好像真的有了善因,其实却没半点实相,菩萨的精神和肉体都在天上。若自己的幻象能救人,对菩萨来说,这是巨大的功德。 杨真真严肃道:“说骑说坐的,是对菩萨不敬。圣母告诉我,菩萨有意渡人,我等只有听命于事。若几百人因尔等抱残守旧的思想命丧于此,给菩萨造下杀业,后果谁来承担?” 杨真真的威胁起到了作用,反驳的声音都沉默下来。 杨真真看向泉印:“法师当知道,我等供奉菩萨,是因为菩萨能救苦救难,能舍己渡人,能指引我们点亮心灯,求得自在、解脱之心。今日只为一个表面的恭敬,违背菩萨旨意,难道我等要置菩萨于不义不善不为之地吗?” 一席话说得众人冷汗直冒。 泉印法师从杨真真的眼睛里又看到那簇亮光,比前日初见时更亮更盛。 时间已经刻不容缓。 泉印法师痛下决心,率先扑倒在罗汉堂:“觉罗寺弟子敬听五百菩萨差遣。” 起身,泪流满面。 再跪下磕头:“事急从权,请菩萨宽恕觉罗寺弟子。今日得罪之处,来日必在座前请罪。” 泉印法师站起来,高声道:“觉罗寺弟子听令,将绳子都拿出来,将菩萨一一放倒,两个两个绑在一起。”又看向已经呆若木鸡的村长:“村民们带了绳索的也请拿出来。” 杨真真也高声道:“会水的跟我来。” 六十余个会水的,两人一组分为三十组。两个人在水里扶船,每条船上骑坐二至三人,把人送到山上后休息片刻返回。这样,每条船四个来回就能把人全部运送到对岸山上。坐船人员顺序按照昨日安排,第一组最先,第七组最后。 村长为第一趟游水过河的人,村长过去就不再返回,负责在对面山上安置众人。 下水的人每人先领了两个饼子,杨真真说,这是加餐,吃完好干活。 坐船的人每人负责运送十个饼子,到对面山上后统一交出来再次分配。 最后一批船就负责运送其余物资。牛和马本身会凫水,由会水的人牵着游过去。 这边安排完毕,杨真真找到泉印法师,让准备三四十只菩萨船就行。 随着第一艘菩萨船下水,越来越多的船下水了。 雨停了,久违的太阳居然钻了出来。所有人都在暗暗称奇,觉得这是菩萨显灵。 如果你从天上往下看就会看到一个你从未想象过的景象:彩色的菩萨躺在水面上,排着整齐的队伍,身上是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菩萨径直往对岸漂去。 达摩渡江还靠一苇,众菩萨渡人好像只是躺下睡了一觉。 充满了禅机。 可惜半路出家的杨真真参不透,杨真真只想着救人。 杨真真走到陈家那边,找到老夫人:“夫人莫怕,陈家的最后走,到时候贫尼和老夫人同坐一船。” “真丫头,你?”老夫人觉得称呼妙真师傅已经不能表达自己感情,一句真丫头突口而出。 “是的,贫尼陪着老夫人,老夫人就当游山玩水。” 解决了大问题的杨真真又有了开玩笑的心情,她的话很好地安抚住了陈家众人。 这世妙真会不会水没关系,前世的杨真真水性可不是盖的,参加了几次俱乐部活动,长江都横渡过。 护送陈家的几条船和运送物资的船一起出发,在杨真真的坚持下,泉印法师登上了老夫人那条船,护送者是两个会水的和尚。一个在左前,一个在右后。 杨真真体贴地让老夫人斜坐,这样双脚不会落在水中。自己双腿骑坐紧靠老夫人,这样老夫人晃动时就有了依靠的重心。 两个和尚在水里一只手往前划动,一只手护着船,努力避开浪子和旋涡,尽量让船只平稳。 快到中间的时候,一个大浪打来,船只突然扭转了方向,打着横。 杨真真心道不妙,这是遇到旋涡了。 老夫人一个不稳,就往水里栽。杨真真眼疾手快,一把扯住老夫人衣服,自己却顺势落到了水里,又一个大浪过来,杨真真消失了。 两个水下的和尚努力把船推离出漩涡,就去找杨真真,哪里找得到。 白茫茫一片水域,刚才的旋涡都不见了。 杨真真到哪去了? 她在潜水,追着一个木盒子。 第47章 劫后余生 掉进水里后,杨真真就感觉身体完全不受控制,被一股旋转的力量抓着往下拉,迷迷糊糊中看到一个盒子在漩涡里转,杨真真下意识去抓那盒子,跟着那盒子转啊转,没想到那盒子居然挣脱了漩涡,杨真真跟着盒子就出来了,等她抓到盒子冒出头来,已经离老夫人的船二十来米了。 老夫人和泉印还在不停呼喊她的名字。老夫人沙哑的声腔里全是哭音。 杨真真把手举起来使劲挥:“我在这里。” 两个水下的和尚忙把菩萨船往她身边划。杨真真把盒子递给泉印:“法师帮我拿着,上岸再看是什么宝贝,害我转了几十圈。” 又道:“贫尼就不上船了,就在水下给老夫人和法师掌舵。” 泉印法师看着水里这个如鱼得水的神一样存在,越发坚信了这个小尼姑是菩萨转世。 旁边漂来一块树干,杨真真正准备避开,就见树干上趴着一只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狸花猫,猫猫的嘴里还叼着一只小猫,小猫一动不动,也不知活的还是死了。 杨真真心下软得一塌糊涂,她两下游到树干边,把树干拉过来,把猫咪抱到菩萨船上。杨真真边划水边说道:“老太太,猫咪都冻硬了,把它放到你衣服下面,这只猫贫尼要养的。” 到岸后,杨真真从水里爬上山石,禁不住打了几个寒噤。 奶奶的,不累,但是这山水太冷了,游了那么久都没游出热气。 老夫人心疼地要解下自己衣服,被杨真真拒绝了,只外衣不顶事,必须要里面湿透的衣服都换下来才行,“还请老夫人帮我抱好猫猫。” 又看向老法师:“还请法师暂时帮我保管盒子。” 早到的村长已经带人用刀辟出一条路,众人顺着路往山上爬。 山上有个极小的山洞,此刻的用处就是更衣室。 杨真真换好衣服出来,陈家一个孙媳妇体贴地送上一碗姜汤。 杨真真看向对面,罗汉堂有一小半已经泡在水中了。 看来水位还在升。 所幸,所有人都转移到山上。 雨也貌似真正停了。 杨真真接过猫咪,把小猫从它嘴里轻轻放下来,小猫发出一声虚弱的“咪”,还活着,太好了! 杨真真把小猫交回到老夫人手里,让她不断抚摸,给予小猫持续的热量。她自己把狸花猫抱在怀里,用衣服包着,轻轻拍着,一会儿后,猫咪的身体终于软了下来,还用头蹭了蹭她的手。 杨真真掰下一块饼子,掰碎,猫咪狼吞虎咽地吃了。 找到两眼潮湿看着觉罗寺方向发呆良久的泉印法师,杨真真凑过去悄声道:“法师放心,觉罗寺不会完,只会更好。” 泉印转过头,继续流泪:“觉罗寺,毁在了老衲手中。”。 “法师可知一句话,金杯银杯不如口碑。只需要把五百罗汉渡村民的故事宣扬出去,觉罗寺重建和振兴指日可待,只会比今日好上十倍。” 一句话,完美堵住了泉印正往下滴的泪水。 “可是,重建的钱呢?如今觉罗寺已经弹尽粮绝了。” “人在做,天在看,觉罗寺的未来,菩萨不会坐视不管的。” 看着泉印苍老无助的眼神,杨真真忍不住指点:“法师想想,亲历此难的陈家会不管么?陈家管了,别家能不管么?” 茅塞顿开,泉印法师眼泪彻底止住了。 其实杨真真心里想的是:回头再把菩萨渡百姓的画面描绘到罗汉堂的四壁,大业朝的菩萨,觉罗寺的最灵,觉罗寺供奉的是真正救苦救难的菩萨,这个宣传效应,广告效应,要想观者不如云都办不到! 山上的人群分散在各处,杨真真让村长集合人群,清点人数。 一个都不少。 “各位父老乡亲,感谢大家的配合和支持,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活过来了。再大的水,也不可能把这座山淹没。” 人群中又有了呜呜咽咽的哭声。 说实话,坚强的女强人杨真真此刻也有想流泪的冲动。 这是劫后余生啊!几百号人的劫后余生! “此次特大洪灾,是觉罗寺救了大家,是觉罗寺的菩萨们舍了自己的身体,救了大家,如此大恩大德,希望各位铭记于心。” 众人皆跪倒、磕头。 “起来吧,大家把饼子都交出来,一会重新分配。我们手中的粮食不是很多,不知道水何时才退,只能尽量节省。从今天开始,一天两餐,每人一餐一个饼子一碗粥,之前下水的,这餐两个饼子一碗粥。现在,埋锅造饭的去树林那边砌灶台,前天夜里挑粥的去下面打水。打回来的水先沉淀,上面清亮的倒出来熬粥,熬粥的时候放点盐进去。各家的家畜都要看好,山上原则是统一安排吃食,在粮食没有吃完以前,禁止杀生。” “老话说,大涝之后必有大疫,我们在山上一定要注意个人卫生。水必须烧开来喝,不能随地拉屎拉尿,西边树林背后那片草比较深,大家可去那边方便。姜汤大家多喝几碗,把带来的衣服都穿在身上,有人感冒发烧一定要自觉报告自觉隔离。有需要帮助的,就报告村长、法师和我。” 泉印法师现在对杨真真已经五体投地了,这是什么女子,居然能理直气壮地说出男人都没法理直气壮说出来的拉屎拉尿,可面对一大群村民,难道还能用如厕、出恭这样文绉绉的词语么! 佩服,只有佩服! 夜半,半梦半醒的众人被一声巨响惊醒,天明才知道,罗汉堂倒了。 觉罗寺的和尚们聚在一块流泪。 杨真真找到他们:“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我们活着,菩萨就在心里,一切都有希望。” “罗汉堂倾注了历代住持的心血,老衲我,终是不舍哪。”泉印抹了一下脸。 “法师是有修为的,怎么也着相了,如今倒下的觉罗寺不过就是一个表象,只要菩萨在,觉罗寺的福报还在后面。” 看到杨真真眼里一闪一闪的光,悲伤的泉印立刻就被,再次安抚住了。 陈家老夫人这两日默念的“菩萨保佑”比大半辈子念的次数都多,她找到杨真真,说有话要和泉印法师说。 第48章 法旨现世 杨真真扶着她,一起找到泉印。老太太热泪盈眶地开口:“大师,若菩萨保佑老婆子生还,我捐一万两银子用作觉罗寺重建。” 又看向杨真真:“真丫头,得圣母保佑,若能回去我给桃花庵捐两千两银子香火钱。” 杨真真笑逐颜开,老太太生还回去是必须的,俺杨真真就是您的贴身护法。 面对一万两银子的豪捐,泉印法师没法不动容,他躬身一揖,合十道:“老衲代觉罗寺谢谢夫人大德,菩萨一定会保佑老夫人一家人平安到家。” 村长也走了过来,对着觉罗寺方向鞠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躬。 “大师,小老儿没钱供奉救苦救难的菩萨,但是小老儿在此承诺,他日重修觉罗寺,小老儿带领全村青壮免费出工。” 又对着杨真真:“妙真师傅,这次多亏圣母和诸位菩萨显灵,小老儿全村人无以为报,只能听候师傅差遣。” “经此大难一个都不少,只能说明村长福德深厚。”杨真真谦虚道。 杨真真想起那个木盒,向泉印伸出手:“法师,贫尼捞起来的盒子?” “小师傅和请跟我来。”两人走到背崖处,泉印从怀里掏出那个小木盒,递给杨真真。 杨真真摸了摸,发现盒子没有开关和锁扣,上下也没缝隙,似乎本身就是个整体,只是把外表做成了盒子的形状而已。 “老衲看看。”泉印接过盒子,翻来覆去看了几下,又沉思了片刻,顺着盒子中间的手指又是推又是退,末了,在盒子四角按了一下。 “啪” 细小的声音过后,盒子开出了一条缝。 泉印惊道:“原来这盒子是觉罗机关所制,我刚试着用的是祖师觉罗法师传下来的开关秘法。” 杨真真一笑:“那说明这个盒子是觉罗寺的,这下物归原主。” 泉印还在自言自语:“先师曾说过,寺里有个祖师传下的宝盒,几代住持都找过,没有找到,难道就是……”法师眼睛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盒子,又看着杨真真,饱经风霜的脸上竟然全是懵懂。 “可不就是,遇到大水,宝贝现世了。这说明啊,觉罗寺只怕是因祸得福。”杨真真笑眯眯地劝道。 几十年的正面教育,让杨真真不管面对什么钱财,只要不是自己的都起不了贪念。 但是好奇是可以有的:“法师快看看,是啥宝贝。”杨真真对着泉印法师眨眨眼睛:“法师好奇不?见证奇迹的时候就要到了。” 回过神的泉印被杨真真的天真打败了。 这个妙真师傅,聪明是真聪明,天真也是真天真。 泉印颤抖着手,用袖子把盒子拂了又拂,递到杨真真手里:“小师傅,盒子是你捞起来的,自然应该归你。” 到底是得道高僧,品德还是经得起考验的。 “可这是觉罗寺的东西啊,是你们祖师传下来的宝贝啊。” “虽如此,但是几代住持包括我都遍寻不着,说明觉罗寺无缘此宝。今日若非小师傅九死一生抓得此宝,老衲又从何处得来。” 这话听起来还有点道理。 “这样吧,如果是藏宝图,我们交给朝廷。如果是武功秘籍啊修行秘法之类的,就都给觉罗寺。如果是银票,我们一家一半。”杨真真概然道。 其实杨真真也知道,盒子里是银票的可能性很低,她故意加这么一句,是为了让泉印同意她的分配方案。 当然,如果真的是银票的话,一家一半还是比较公平的,毕竟觉罗寺需要重建,桃花庵也需要扩建,她本人,也需要安全感啊。 对于杨真真的提议,泉印自然不会答应。但是,杨真真已经一溜烟跑了,留下一句话:“等等,我马上过来。”。 一会儿,杨真真扶着陈老夫人过来:“法师, 老夫人德高望重,身家丰厚,断然不会眼贱皮薄见财起意,今日找她做个见证。” 又看向老夫人:“我刚才和法师说了,打开来如果是藏宝图,我们交给朝廷。如果是武功秘籍啊修行秘法之类的,就都给觉罗寺。如果是银票,我们一家一半。” “藏宝图为何要交给朝廷?”老夫人不解地问道。 藏宝图引发的血雨腥风,杨真真在众多的武侠小说中已经看得不寒而栗,每次看到,杨真真都要感叹:这个大麻烦只有交给最高统治者才算没有麻烦。 “藏宝图涉及的方方面面太多了,还是交到皇上手中比较安全,也能物尽其用。” 泉印和老夫人都是聪明人,杨真真这一解释,他们就明白了,都点点头。 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三个人都不知道,但是,银票的存在感最低。 藏宝图的可能性也不高,觉罗法师是高僧,怎么可能去保管藏宝图。 第二种的可能性最大,这就说明,这个妙真是诚心打算不占觉罗寺的便宜。 泉印把盒子放在石头上,拜了几拜才恭敬地打开木盒,里面只有一张很陈旧的白纸。 打开白纸,只有四行字:“世道安稳,木盒现世,旧寺不存,新生开始。得木盒者,觉罗寺唯其马首是瞻。”落款是“觉罗法师 嘉兴贰零陆年”。 嘉兴是前朝,距今三百余年。 杨真真还没反应过来,泉印已经对着她纳头便拜:“祖师法旨,觉罗寺今后唯妙真小师傅马首是瞻。” 两日后,水已经退到大殿石阶的位置,官府派来了小船,把全部人陆续运送到了安全地带。 所有人都得救了。 觉罗寺,算是彻底毁了。 水彻底退后,县衙出了二百两银子,在觉罗寺旁边重新选址新建了村子,陈老夫人捐了一千两银子,给每家建新房、发米面。 在县令、知府的奏折里,觉罗寺特大洪灾四百余人无一伤亡,成了可歌可颂的伟大业绩。 在民间,圣母和五百罗汉救人的故事传得沸沸扬扬,亲历者数百人,受惠者数百人,这就是千真万确的菩萨显灵! 第49章 桃花节开幕 杨真真抱着杨大水杨新生回到桃花庵的时候,是三月初九。众人抱着她又哭又笑,即使杨真真掏出两千两的银票,都没止住灭绝师太的哭声。 看到又增加了两个丫头分宠,杨大妞非常不高兴。后来看杨大水对它只有害怕和恭敬,才算平息了不满,却也傲娇地不理不睬。好在杨新生活泼可爱,傲娇的杨大妞对这个小不点倒是很喜欢。 杨真真安抚住众人,检查了下三月十二桃花节安排,不错,她离开的这几天众人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 山脚下的竹编拱门已搭建完成,上面用红布全包裹,本来说用红纸,后来一算,用红纸比红布还贵。拱门上面用六张方正的白纸写着六个大字:桃仙山桃花节。 “拱门那里老和尚派了人守着,这几天有人要上来看桃花,都被告知上面正在搭建修整,怕伤着人,不能上山,三月十二开业,欢迎光临。”妙和道。 “对的,既然叫做开业,就得把人气都集中到开业这天。” 下午杨松一家都来了庵里,免不了又抱头痛哭一番。 哭着哭着,杨真真想起,菜谱还没准备! “杨虎,快去老秀才那里,把菜谱抄十份,用小楷。” 突然想起自己身边就有现成的秀才:“回来。不去老秀才家了,让王秀才抄。” 厨房里,吴婶子和吴梅把勺子颠得圆圆的,正在做着开业前的各种准备。 不好意思,忘了对外宣布,吴梅姑娘已经实现岗位成才,在短短一个多月时间里,迅速成长为桃花庵排名第二的大厨。 她跟杨虎的故事也在眉来眼去中,从暧昧走向更暧昧。 趁着杨松一家人都过来了,杨真真宣布,开业前几天,杨松一家人都来桃花庵帮忙,还有大姐大姐夫也来,工钱一天五十文。全部人员都有,包括杨真真本人。已经定了月薪的,月薪不变,这几天算是格外的开业红包。 开业那天的上工人员初定如下: 大厨:吴婶子和吴梅;帮厨,吴菊、吴杏、妙和。五人负责厨房。 账房:王秀才。 点菜:妙安、杨虎。记录客人所需菜品,并负责引领客人结账。 传菜:杨豹、杨芳。专职把客人点好的菜品端上桌。 跑堂:李老大、杨松、王氏、林姐夫。主要工作是抹桌子,收拾碗筷等。 夜里,杨真真悄悄给师太说:“师傅要去提醒桃源寺老和尚,做好心理准备,圣母这次救了村民后,开业那天只怕会人山人海。” 第二天,思来想去的杨真真又去了趟县衙,杨县令和秦氏见到她如何百感交集暂且不提,杨真真提出十二那天请杨县令去主持一下桃花节仪式,再派几个衙役去桃仙山维持秩序,杨县令一口答应。 十二那天一早,桃仙山上新桃初放,桃仙山下车马喧哗。 杨县令派来维持秩序的四个衙役辰时初就到了,山脚圆形门前站两人,桃林里站了两人,很是给力。 陈老夫人的马车是辰末到的,除了怀孕的曾娴,一家女眷带着丫头都来了,熙熙攘攘二十多人,共坐了五辆马车。 梁老爷夫妇带着少爷紧随陈家马车而到,梁老爷的几个商人朋友携家眷随后也到了。 这些都算熟客,杨真真在山脚下迎着,亲自把老夫人搀上山。 午时初,杨县令带着管家也来了。 上马村下马村的村民陆陆续续都来了。 王秀才的几个同窗比陈老夫人来得还早,早早就在桃林占了个有利位置,打开了画架,描着桃花,静等佳人入画。 一时间,上下山的石梯上都是人,凉亭长廊也坐满了人,颇有点前世节假日旅游区那种人流量。 三月中旬,正是春和景明时候,一路上的风景自不必说,那些别出心裁的广告词,赢得了所有人的啧啧称奇,多名书生掏出随身小本本和笔墨,立时就记了下来。 参观桃林的时候,陈老夫人携众夫人小姐看了圣母从一株桃树到位列仙班的励志故事,热泪盈眶地由丫鬟搀扶着跪下磕了好几个头。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成了每个上山之人必须打卡之点,那跌宕起伏的情节让众人流连忘返,老的叹气,少的流泪,直说圣母的经历,话本都写不出来。 午时,杨县令在杨真真提前在桃林搭建的一个小台子上宣布——桃仙山桃花节正式开幕。 杨县令致开场白:“人间三月芳菲尽,枝头桃花始盛开。花开富贵家家乐,国泰民安处处春。本县在此祈愿佛祖保佑,圣母娘娘保佑,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下面请桃花庵妙真师傅说几句。” 县令简短的发言道出了在场众人的心声,不管穷人富人,谁不想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富的更加富,穷的不再穷。大家疯狂拍掌、举手欢呼,脸上都洋溢着久违的喜庆。 杨真真拿着笛子走上台,笑道:“贫尼代圣母娘娘欢迎各位光临桃仙山。贫尼不才,自创一曲,是为谢。” 须臾,一曲旋律悠扬的曲子在桃林上空响起,正是前世那首《在那桃花盛开地方》。下面众人谁也没听过这个曲子,只觉得悠扬的笛声中,阳光和煦,流水淙淙,披着一身彩衣的的春姑娘飞来了,她璀璨如锦,粉艳如霞,所到之处,天儿暖了,风儿轻了,雨儿细了,荒山绿了,桃花开了……清亮亮的笛音穿云破雾,忽而欢快,忽而沉吟,忽而春雨入怀,忽而晴空万里,高昂激越之时,正好一阵风吹过,那满树的桃花簌簌地随风晃动,好似也听懂了一般。 就见那台上的妙真师傅,素面朝天,高挽丸子头,一袭雪白缁衣随风飘忽,全身不着一件饰品,唯有一支素笛横放唇前,那种淡泊从容的自如,胜筹在握的自信,知道的说这是个尼姑小姐姐,不知道的以为天女下凡…… 一曲既终,台下竟然没有一点声音发出。 杨真真双手合十,作了个礼。 掌声响起,震得那片片桃花从枝上跌落,顺着风势飞到杨真真身旁,白衣飘飘的杨真真就真成了一个出世出尘的仙子…… 陈老夫人对身边的女眷轻语:“传闻佛祖讲经,天花乱坠,你们看这真丫头是不是有造化的?尔等切记,无论何时都不可轻慢于她。” 几个从旋律中抽身出来的女眷,忙不迭地点头,经历觉罗寺水灾,妙真在她们心里已是神一样的存在,听了这曲笛音,只是在神字后面又加了个仙字。 “太好听了!妙真师傅大才啊。” “可不是,我这心跟着曲调上天入地,这下才回过神来。” “请问师傅这曲子何名?”一个大胆的秀才高声问道。 “此曲为《桃山春韵》,贫尼不才,愿以此曲,祝福我大业繁荣昌盛,国泰民安,各位父老乡亲身体健康,福寿绵长。” 又是一阵更热烈的掌声。 杨真真过来后的笛子首秀,获得圆满成功。 这首曲子,因为觉得很应景,二十年没摸笛子的杨真真暗地里练了几十遍,虽然原妙真是会吹笛的,只是妙真的水平着实一般。 当年学笛子吹奏的时候,十五岁的杨真真最拿手的曲目是《斯卡布罗集市》,那曲子是杨真真认为最好听的曲子,所以学得很是认真。这次为表演,顺便就把《斯卡布罗集市》复习了几遍,还有《只要平凡》、《宁夏》、《童年》,杨真真也顺便练了,且吹得很是得心应手。 只是后几首不应景,不然吹出来还要技惊一片。 第50章 开业大吉 午时两刻,桃花庵新崭崭的膳房里坐满了人,桃源寺打扫一新的斋堂也坐满了人。 老和尚努力纠正笑歪的嘴,才能一脸平和地坐在禅房和几个贵气的施主谈经说法。 老夫人等贵客自然被安排在铺了木地板的禅房里休息、用餐。 杨真真告罪,说自己实在无暇作陪,素席已经安排,大家慢吃,哪些菜好吃哪些菜不好吃,都请告知。 禅房里每桌上的都是半份的“落英缤纷”和“碧潭飘雪”。点心是糖酥糍粑和水晶龙眼包。 糖酥糍粑是杨真真遇水那几天吴氏母女琢磨出来的,切成方块的糍粑里填满了焦糖和黄豆面,软糯香甜,很是爽口。 膳房里的大众菜早就准备了几十盘,上菜挺快。 今天的禅豆宴很是给力,给了客人们太多惊喜—— 这香滑香滑的是啥?太好吃了,哦,是豆竹。 这一长条一长条皱巴巴的是是啥?太好吃了,哦,是豆竹。 这切成细丝的白嫩白嫩的是啥?太好吃了,哦,是豆皮。 这烧得耙耙软软颇为入味的是啥?太好吃了,哦,是豆皮。 豆竹、豆皮一炮打响。 连带豆皮素菜包、水晶包一炮打响。 天哪,太可爱了,居然是透明的,真的跟龙眼一样,我怎么舍不得下口? 这味道也太好吃了,啊,又是木耳又是竹荪还有笋尖豆皮胡萝卜青菜,五颜六色,又好看又好吃,就是吃一笼都不过瘾咋办? 哎哎,小师傅,再加一份“桃园三豆”。 再来两份“离离凉拌丝。” “逆风”下饭,多来两份。 “同根”别有滋味,好吃。 豆花是出场最多的,怪就怪,这蘸酱太香太好吃了。 “碧丝”点的人少了些,但也上了十来盘。 膳房里整份的“落英缤纷”和“碧潭飘雪”都上了好几回。 二十张桌子,翻了两三次台。 王秀才记账记得手酸,收钱收得手软。 妙安、杨虎脸都笑僵了,声音都沙哑了。 杨豹、杨芳腿都走细了。 李老大、杨松、王氏、林姐夫,累得来腰酸手抖只喊来不起。 厨房里就不用说了,杨真真和灭绝师太从第一桌开吃就没离开过厨房,就这样,七人厨房就跟在搞批发一样,两个人不停抡勺,两个人不停洗碗,三个人不停打杂。 一直到下午两点过,桃花庵午膳才算结束。众人排队去拜圣母,哎哟,功德箱里一直叮叮咚咚,这声音跟弹琴一样,太好听了,亏得功德箱没得表情,不然一定是笑成一朵花。 贵人们带的都是银票,有的直接递给了杨真真,杨真真合十致谢,面上微笑,心里一直哈哈哈。 女孩子们又去再次打卡桃林,那含羞带露的花瓣儿,衬托着一张张含羞带露的脸庞,只把认真作画的几个秀才喜得想搭讪又不敢,欲沉默又不甘,只好装模作样地装着看花看风景,递过去一两个眼神,有了回应的就暗暗记下姑娘装束,回头打听得这是哪家女子,好托人去提亲。 一切都跟预料的一样,刚刚好。唯一意料之外的插曲是,午后张小姐带着母亲也来赏花上香。 杨村长瞅到了,赶紧八卦给忙得晕头转向的杨真真,杨真真瞬间清醒,拨冗十分钟暂时当了那对母女的追随者。 来到大殿时,张小姐母亲正在敬香,张小姐站在母亲身边,眉眼清丽,粉面含春,白衫绿裙,腰肢柔弱,头上饰品更是简单,一根碧玉钗旁一朵粉色的茶花。 端的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那种。 上香后,母女俩又参观了桃林。 袅袅娜娜的张小姐刚一出现,就成了目光的焦点。 虽然不至于行者忘其行耕者忘其锄,但桃林里众人都被她吸引了是真的。 张小姐扶着母亲,默默看完《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柳眉皱皱的,眼睛润润的,旋一顾盼,旁边几个公子热腾腾的心就软得站都站不起来。 张小姐好似没看到那些个公子一样,只和母亲悄声耳语,温温柔柔笑着,粉面含羞、螓首低垂,装着欣赏碑林,姿态优雅地走来走去,那一截欲露还遮的粉颈,成功吸引了在场男男女女的目光。 漂亮是真漂亮,茶也是真茶。 这不,头上那朵粉色茶花,太醒目了。 但是,仔细想来,她又何罪之有,婚恋市场,从古至今都讲究的是优胜劣汰,何况她还没结婚,甚至还没订婚。有情饮水饱的前提,是双方对这个饱都没得更高追求。 所幸一下午都在埋头算账的王秀才没机会看见张小姐,不然,那一池春水又会皱得一塌糊涂。 四点半,老夫人等人欲告辞下山。 杨真真给老夫人耳语,老夫人被她搀着来到师太静室。 杨真真请出圣母金相,老夫人虔诚跪倒,低头祷告,抬头望向圣颜——不出意外,奇迹出现了。 老夫人泪流满面…… 老夫人沉默不语…… 老夫人喃喃自语…… 老夫人喜笑颜开…… 这喜笑颜开一直保持到老夫人被嬷嬷扶着,脚步轻快地下山了。 众人都以为老夫人是被妙真叫到静处,吃到了让人脱胎换骨的灵丹。 就着中午剩下的食材,工作人员们舒舒服服吃了一顿晚餐。王氏亲自下厨,为女儿做了一碗面条,众人才知道,今日是妙真师傅的生辰,且还是整寿大生。 妙真小姐姐,从此步入二十桃李年华。 饭后,王秀才递上账本,今天膳房收入六十九两三百钱。杨真真立刻给每个做工的人发了五十钱红包。 夜里,趁着众人已经瘫软入眠,杨真真和师太盘点了下第一次吃得快撑不住的功德箱。 好家伙,两千多文。 又盘点了下今天收到的银票,一千三百五十两。 接下来的几天,桃仙山日日爆满。吴氏带着女儿们忙得不亦乐乎,毕竟这提成多少已经可想而知。 没有男人的女厨子,做出的素菜才真是有灵魂的。脆的干脆化渣,滑的清爽顺滑,热菜香气浓郁,冷盘摆盘漂亮,酸的微辣爽口,甜的软糯芬芳。 以至于贵客们拿起筷子,都充满了美好遗憾:眼睛看着摆盘,舍不得动筷,食物含在嘴里,舍不得咽下。 桃花庵里,妙和、妙恩很自然的就成了吴氏的徒弟。 三月二十之后,随着桃林桃花的陆续谢幕,上山的人少了许多。但没关系,桃花节本来就是个让桃花庵素席扬名的噱头,杨真真原本打算的就是平常的收入能把桃花庵养起,初一十五有大席就成。何况虽然收入少了,但是盈利还是稳定的,龙眼水晶包供不应求,已经成了邻近几个县富贵人家宴请必备的高级面点,但是杨真真规定,一天能提供的外卖不超过二十笼。 好家伙,四月初一盘点,豆腐供应商王老十结算了十六两银子,豆皮供应商杨松结算了二十六两银子。 吴氏一家领到薪水十八两银子。 拥有固定工资的账房王秀才和管事杨虎,加上开业红包每人二两。李老大、妙和、妙安,加上开业红包每人一两五钱。 杨松王氏杨芳林姐夫临时帮忙几天的工钱,早已结给了他们。 灭绝师太身为桃花庵老大,相当于董事长,固定月薪五两银子,杨真真身为桃花庵老二,相当于总经理,固定月薪四两银子。 皆大欢喜。 吴氏当即告假两个时辰,她在庵里买了四笼水晶包,她要亲自去感谢杨村长让她母女获得新生。 杨真真让王秀才收了她一两银子,对吴婶这种知恩图报的行为极其赞赏。 第51章 认亲 杨松王氏的豆制品作坊,恨不得十二个时辰连轴转了。 在杨真真的严厉干预下,辰时开工,酉时停工。就这样一天上六个时辰的班,偶尔因筹料停工一两个时辰,王氏都要心痛得把一家人骂一遍。 格局?格局! 面对工会主席目前这个德性,杨真真只能仰天吐出一口气。这么辛苦,也不知道从王氏的手里,老爹大姐大姐夫杨梅杨豹能领到多少工钱。 杨真真把豆棒制作也教会了杨松和王氏,又让杨村长找了两个村里干活踏实的妇人去帮工,每日二十文工钱。 桃源寺膳房已开工扩修。 其实能理解老和尚只争朝夕的急功近利。正所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天下大山,谁不想成为名山,天下寺庙,谁不想成为名刹。在桃花庵的刺激下,老和尚也有了振兴桃源寺的雄心壮志。 四月初三下午,桃花庵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吴氏看到来人,一声长声幺幺的“娘”就扑了过去。 原来,是吴氏的娘家兄弟带着老娘来找她了。 “儿啊,儿啊,我的儿啊……”老太太看到比同龄人苍老了七八岁的女儿,一抱住就舍不得放开。 老太太痛哭,仨外孙女痛哭,吴氏也哭,好像一肚子委屈终于等到了出口。 原来吴氏的娘家在大和县旁边的大安县,家里开着一处祖传的酒楼。吴氏是家中长女独女,下面还有两个兄弟,这次来的是小兄弟。 受父母影响,吴小姐自小爱做菜,十六岁时已经习得一些厨艺,经常在酒楼厨房溜达的她,对每天来酒楼送菜的养马村村民叶勇一见钟情。那叶勇十七八岁年纪,白白净净,眉清目秀,个子高高长长的,又因读过几天书,行为说话自带几分文气,把个情窦初开的吴小姐迷恋得不能自拔,向父母提出非叶勇不嫁。 吴家得知后自然不允,把女儿关在家里,且不再从叶家进菜。 吴小姐又气又愧,一颗心更是完全倒向了叶勇那边,从此开始绝食。绝食四五天后,人已奄奄一息。 吴家父母又气又无奈,为了挽救女儿一条命,只好同意她和叶勇的婚事,但是条件是断绝一切关系。吴小姐概然应允,带着几身衣服,几样首饰,义无反顾投奔情郎而去,临别前,吴母悄悄给她塞了五十两银子,嘱其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 一别父母去,从此不相见。 吴小姐与父母兄弟的永别之泪,一到养马村,就被叶家的热情冲散了。 叶家世代务农,看到这从天而降的不要彩礼还自带嫁妆的城里儿媳妇,短暂的难以置信后就高高兴兴地接纳了,还热热闹闹办了酒席。 婚后小两口也是恩爱有加。 得了贵妻之后,叶勇重新捡起书本,过起了半耕半读的日子。 家里种粮种菜,主要就靠老二老三。 叶母经常唠叨,说老二老三如何辛苦,可惜家里无钱下聘,十六七岁的年纪还是孤身一人;又说老大饱汉不知饿汉饥,一点不为两个兄弟着想。 吴小姐听着婆婆的唠叨,看着欲言又止一脸为难的夫君,想了又想,终是拿出二十两银子,为两个小叔娶了妻子。 一家人都很高兴,婆婆换着花样给大儿媳妇做好吃的,两个兄弟大嫂大嫂喊得亲热,叶勇更是把妻子当成个宝,疼了又疼。 吴小姐认为这二十两银子花的太值了。 一年后,生下第一个女儿。 再一年后,生下第二个女儿。 两个小叔也相继有了儿子女儿…… 树大分杈儿大分家,叶家也分家了,叶母自然跟着长子叶勇。 此时的叶母,对不能种地不能生子只会做饭的大儿媳妇已经没了当初的讨好和耐心,话里话外透着刻薄,要不就是让叶勇不读书了,下地干活,要不就是使唤不到五岁的孙女打猪草喂鸡喂鸭。 一句话,逼着吴氏拿钱出来养家。 心疼女儿和夫君的吴氏只好一次次拿钱买婆婆的欢心,并尽量多做家务让婆婆歇着。这样的平衡,在吴氏生下第三个女儿后彻底打破。 此时的吴氏,积蓄弹尽粮绝,为了能过上一个安安静静的月子,把唯一的玉钗拿去换了几两银子。 可这用钱买来的安宁终究不长久,原本还算护她的叶勇在看到第三个女儿的时候,眼里也是越来越不耐烦。 婆婆每天唇枪舌剑,骂的都是不堪入耳的脏话,夫君每天不闻不问,不到晚上见不到面,还爱上了喝酒,大女儿小小年纪就承包了家里牲畜们的一日三餐。 这般热暴力加冷暴力,构成了后面几年暗无天色的日子。 身无分文却拥有三个女儿的吴氏终于觉醒了,觉醒的吴氏自请下堂,条件是带走三个女儿。 叶母盘算半天,同意了。沉浸在宿醉中未彻底清醒的叶勇还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似乎吴氏走不走,女儿们走不走,都没多大关系。 “那个家,我虽然可以忍受,但是梅儿菊儿杏儿是没法过下去的,女儿都是赔钱货,他们只想生儿子。可怜梅儿,大冬天的,小小年纪还要帮她奶奶洗衣服,那手冻得都是口子。” 说到这里,吴氏已经泣不成声。老太太心疼得把吴梅搂在怀里,一遍遍摸着小姑娘的手。 第52章 秦氏生女 “姐,你受了那么大的罪怎么不跟家里说?这一家白眼狼把你的钱用完了就翻脸不认人,我要带人去养马村砸了那白眼狼的家。” 吴家兄弟说着就要往外走。 吴氏忙拦住兄弟:“既已脱离那家,自然不想再跟他们有丝毫瓜葛,他们把我们母女撵出来,我也算了却了一段孽缘,我只要过得越来越好,就是对他们家最大的报复。” 老太太哭道:“儿啊,带上闺女们跟娘回去吧,你的房间还给你留着呢。” 吴氏起身,跪下磕头:“娘,非是女儿不识好歹,这么些年,女儿对自己当年的做法无不后悔,但是女儿尝尽世间冷暖,也有了自己的女儿,方知娘家是女子的依靠,但自身能立足于世才是更大的底气,这些年,我教给三个女儿厨艺,带着三个女儿挣钱养活自己,日子虽然不富足,却是从未有过的踏实。还请母亲成全女儿,女儿在桃花庵生活得很好。” 吴氏话落,老太太和她兄弟都低下头,露出惭愧的表情。 本来也是,都说娘家是出嫁女儿的底气,可他们在女儿受尽委屈的时候,在哪里?因为赌气,这么多年不闻不问,这跟由吴氏自生自灭有何区别?若不是因为他们的放弃,那叶家怎么敢如此肆意磋磨? 还不是因为他们深知与娘家断绝往来的吴氏就是一片没根的浮萍,靠不了岸。 如今吴氏靠着自己的一技之长,活得底气十足,桃花庵代替娘家,成了她的依靠。 吴母和儿子想通了这个问题,没再勉强吴氏。临别时,吴母道:“大安吴家终究是你的娘家,你爹三年前已经不在了,你大弟二弟都很挂念你,你以后想回家就回来,不要有什么顾忌,既然有一身厨艺,家里酒楼也是需要你的。” 吴氏听说父亲已经去了,又哭得站不起来,当年为情赌气的分离,哪里想到真的成了永别。 一个月后,一个小厮给吴氏送来一张房契。她的两个兄弟终是有愧,在大安县里给吴氏置办了一处带门脸的院子,当是这些年对姐姐的亏欠。 接到房契后,吴氏在房间里哭了一夜,第二天顶着红肿的眼睛上工,眉宇间倒是散开了许多。 杨真真后来通过一个养马村的香客了解到,吴氏那个前男人叶勇在休弃吴氏后,立马找了个大龄女青年成婚,那女的一口气生了三个小子,叶勇从喜不自禁到捉襟见底,叶家老太婆的大屋子已经换给两个大孙子住,老太婆被调剂进了夏天四面烫冬天四面风的西屋。 叶勇不再读书,专职下田,媳妇专职带娃,做饭喂猪喂鸡扫地种菜都是老太太的事。 那媳妇是个泼辣的,磋磨起自己的婆婆和男人得心应手。哪顿饭做得不适口,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叶勇被管得服服帖帖,根本不敢为老娘说一句话。 因为生了仨小子,一家人的粮食总是不够,媳妇就让叶勇半夜去山上塘里沟里摸黄鳝泥鳅拿到镇上去卖,有一次踩滑了差点摔死。 总之,当年吴氏和女儿们受的,如今叶母和叶勇都受了。 …… 且不说桃仙山桃花节如何盛况空前,几天高强度的迎来送往,把杨真真累得快瘫了。 她躺在床上,随便师太怎么哄都不肯起床,说今天必须睡一整天,只想睡一整天的杨真真还真没福气睡懒觉,妙和来报,说县令大人派人报喜来了。 秦氏昨夜生了个闺女。 杨真真翻身起床,洗漱收拾好就跟着来人的马车去了县衙。 床上的秦氏生产之后睡了一觉,刚醒来不久,满脸疲惫掩不住喜色,看到杨真真,就让过来看她女儿,又嚷着让杨真真做她女儿的干娘。 杨县令笑着制止:“胡闹,不合规矩。” 杨真真盯着秦氏旁边的紧闭双眼的小孩儿笑,两世为人,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这婴儿天庭饱满,眉眼弯弯,鼻梁秀挺,红唇微启,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简直不要更可爱。 杨真真摸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对银镯,递给秦氏:“宝婺星初起,凤种定云翔。恭贺杨大人和夫人的弄瓦之喜!” 秦氏高兴地接过,喜道:“收下了!这丫头和你有缘。”又带点遗憾:“女儿我是很喜欢的,她爹爹也很喜欢,只怕京城家里更想要个孙子。” “先开花,后结果,开花结果都是子女与父母的缘分,大人和夫人能做的,就是随缘。” 杨真真心里想,要是这两个古人知道了生儿生女的原理是精子携带的x和y基因随机与卵子结合,无法人工控制,胎儿性别只能随机,不知道该如何惊掉大牙。好在随机和随缘,也差不多是一个意思。 曾氏可不这么想,她觉得杨真真就是在暗示她,下一个孩子就是儿子了。 这人的贪念啊,真是一步步堆起来的,之前担心没有孩子,现在有了女儿了,又想要个儿子。 第53章 皇帝的焦虑 京城皇宫里,皇帝看着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眉毛都纠结到了一块。 今年这原本贵如油的春雨,就是个祸害啊。各州县天天都有水灾的加急报告发来,恳求皇上拨款放粮。 这雨还没停的迹象。 上位这几年,郭皇帝的日子就没好过过。过去几年,年年旱灾,不说颗粒无收,也是减产了十之五六。赋税该免不能免,还只能加重,不然方方面面如何运转,比起国家的未来,只能委屈百姓了。今年好不容易开春就是雨,原以为是好兆头,不想这雨一下起来就是涝,这不,开春才一两个月,国库已因频频救灾囊中告急。 郭皇帝愁啊,他还年轻,他也有一腔抱负,他想把大业朝治理得兵强马壮、国富民强,奈何天不如人意,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一方面祭天祭地,求神拜佛,一方面削减宫内开支,让自己的生活质量直线下降。 太后宫里内监来报,因连日下雨,太后娘娘风湿病发作,床都下不了了。 郭皇帝听后,忙令殿前太医前去诊治,要求太医院全力以赴,一定要减少太后娘娘的痛苦。 伏地的内监欲言又止,终领旨起身退出。 郭皇帝继续看雨,继续陷入浓浓的焦虑,并没有移步太后宫中的想法。 不怪郭皇帝不孝,知道皇家秘辛的人都知道,郭皇帝和太后素来有隙。 二十八年前,太后还是皇后。 皇后生第一个儿子的时候难产,差点死了。先帝和皇后感情甚好,第一个皇子出生就封为太子,二皇子刚满十岁就封为靖王,这是其他庶出皇子没有的待遇。 太子感念母恩,从小就很孝顺母后,对一母同胞的二弟也关怀备至。 两兄弟兄友弟恭,承欢在皇帝皇后膝前,修得一身文韬武略。 老皇帝病重的时候,二十一岁的靖王在几个庶兄弟的挑唆下生出不臣之心,欲杀兄夺位,可惜还未起事就已经失败。 太子继位,清理叛逆,要杀靖王,太后不许,以命相胁,皇帝只好把靖王废除封号幽囚于王府。 痛定思痛,皇帝认为之前太后对其关爱皆是假象,究其原因是因为自己出生时难产让太后吃了苦头,故太后更喜二弟。 越想越疑,越疑越想,几年里,除了逢年过节,平时都不到太后宫里请安。太后自知有愧,很少出宫,偶尔会去靖王府看一看靖王,皇帝得知更是不满。 其他几位王爷,因为撺掇之过,被郭皇帝养在眼皮底下,成了只拿俸禄不做事的闲散王爷。 与亲母不睦,把亲弟软禁,将庶弟养废,郭皇帝真真成了孤家寡人。 孤家寡人的郭皇帝,在听到太后风湿发作不能下床之时,除了给她请医问疾,生不出更多情愫。 倒是这湿漉漉的雨情灾情,更能牵动他的情绪。 他焦虑不安。 他愤愤不平。 这贼老天,一天天就知道下雨下雨下雨,有本事下米下面,要不直接下钱也行,朕励精图治,任贤惕厉,宵衣旰食,心怀百姓,为何你要如此对我? 一念至此,又觉得大不敬,赶紧整衣沐冠,对着窗外恭恭敬敬地拜了几拜,只求老天不要听到他刚才的心声,他敬天敬地的初心永远不改。 这几年的郭皇帝就像个被上天蹉磨的小媳妇,无论他如何求神拜佛百般讨好,那老天也是喜怒无常不给他个好脸色,这年年干旱,直让郭皇帝的内心旱成了一片荒漠,不,比荒漠更干,裂得千疮百孔。 所幸,郭皇帝崇佛是真心崇佛,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更加虔诚地求神拜佛,渴望着自己的诚心打动上天,为大业国募得一线生机。 京城茶馆里,五百罗汉渡平民的故事早就成了真实版神话故事。 有大臣知道郭皇帝崇佛,喜欢听这样的故事,就绘声绘色讲给他听。 皇帝自是称奇,听说是大和县觉罗寺的事情,又传大和县人左相过来细问。 左相早已收到几十页的家书,知道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圣上垂问,不敢乱说,只能照着事实一五一十讲给郭皇帝听。 讲到妙真对觉罗寺僧人慷慨直言我等供奉菩萨,是因为菩萨能救苦救难,能舍己渡人,能指引我们点亮心灯,求得自在、解脱之心,今日只为一个表面的恭敬,违背菩萨旨意,难道我等要置菩萨于不义不善不为之地的时候,郭皇帝面上已经不能平静。 在听到诸位菩萨塑像被两个两个绑在一起成为船只,在水中几经往返渡人,到岸时面目全非的时候,崇佛的郭皇帝再次动容。 当听到妙真让山上众人注意个人卫生不要随地拉屎拉尿时,郭皇帝又忍不住大笑。 最后,左相又讲到木盒现世,讲到妙真旋涡中捞出木盒以及木盒上的文字,讲到杨真真说如果是藏宝图就交给皇上,郭皇帝连连点头,听到“世道安稳,木盒现世,旧寺不存,新生开始”,郭皇帝沉吟良久露出笑容,对左相说:“既然世道安稳,朕当谨遵神谕,重建觉罗寺。” 又赞:“这个小尼姑是有运势的,觉罗寺都得以她马首是瞻,该是多大的造化。” 陈左相历经两朝,对上位者的心理琢磨得透透的,啥都讲了,就是没讲老母亲捐出一万两银子的事。 如今国库空虚,一个臣子随便一捐就是一万两,这是想让皇帝难堪还是让他心情不好还是要让他觉得臣子都是贪官污吏? 心情不错的郭皇帝想着那舍己救人的五百罗汉,想着世道安稳这几个字,很想拨几万两银子给觉罗寺用于灾后重建,奈何连连天灾,国库空虚,很是无奈,只好精神鼓励。 下旨赐觉罗寺为皇家寺院,封觉罗法师为大业仙师;赐桃花庵圣母“悲天悯人”横匾,妙真师傅尚衣局鎏金淄衣一件,着即刻进京面圣。 下旨后的郭皇帝看着淅沥沥的雨不再愁眉不展,他一向崇佛,觉得觉罗寺木盒里的四句话很有禅机,那个小尼姑也很不寻常,待她到得京城,定要好好讨教一番,但愿今年的灾情会有转机。 第54章 第一届股东会 五月初一,杨真真揣着计划书去了县衙,给杨县令汇报了她的规划。 杨县令大喜,这商业街的规划,完全规划到了他的心坎上,他正愁大同县没法提高经济效益,一个地方官,最在意的就是政绩。 当今皇帝虽然运气差点,继位以来天灾不断,国库空虚,但是并不昏庸,自身就殚精竭虑、废寝忘食,最喜欢的官员就是苦干加巧干能把地方经济搞上去的。如果妙真师傅的规划成为现实,大同县的腾飞指日可待。 杨真真大概预算了下,除掉土地,投资至少要三万二千两左右。 杨县令说,县衙也很穷,钱没有,但地是可以批的。 杨真真道:“商业街的开发我拟采用股份制的方式。就是把三万二千两银子加土地分成一百份,募集多个股东出资修建,按出资的金额来确定占份的数量。商业街建成后,商铺只租不售,股东按占份的比例来分红。县里出了地,以后的收益就算两成。其余的股东分配剩下的八成收益。” 古代的乡下荒地很便宜,几十亩不过几百两银子,说土地出资占两成只是个由头,县里不出土地,杨真真也想给县里两成股。 做房地产开发,还是要地方政府作为后盾比较有底气。 杨县令当即表态,全力配合杨真真做成此事,毕竟无论怎么算,对县里来说都是只进不出的好事。 县衙经费有限,他又不是贪官,想做点什么事掣肘很多,用起人也没那么得心应手,如果以后每月能有一定的稳定进账,何愁不能做出一番成绩! 当然,杨真真给他的更大惊喜还在后面。 “商业街的两头,一头计划建一个学堂,一个书院,学堂名字就叫桃李学堂,书院就叫三月书院。” 杨县令颔首,兴学是看地方文化学养的一个条件,甚好。 “另一头建一个全国最大的竹制品加工作坊。上马村下马村饮马村蹬子村这一带,都是连绵不断的竹山竹林,这就是我们大同县最大的资源,我们完全可以建一个官方作坊,让附近的村民都到作坊做工,让全国的竹制品商人都到咱们大同县来批量购买竹制品销往各地。竹坊的收入全归县里所有,周围农户也能多一份稳定的工钱,消除天灾对百姓家庭的影响。” 杨县令飞快盘算着,教化,是考核指标之一,经济,是考核指标之一,百姓收入,是考核指标之一,税收,是考核指标之一。自己在这里当了三年县令,除了人心向善民风纯良,建了大业朝首屈一指的慈幼院,且已经写进了去年的述职报告,其它方面一向没什么突出政绩。 这不,寝食难安的时候,枕头送来了,瞌睡也送来了。 今年的述职报告好写了。 杨县令看杨真真的表情越发和蔼,妙真师傅真乃本官贵人! “商业街的股东,大人可以和夫人商量商量,是否个人出资占一定股权,相信我,商业街建成后,一定能找钱。” 杨真真给杨县令画完饼子,迅速离开县衙,她还要去梁家、陈家画饼子。 这两家是她信得过的,开发团队不可忽缺的队友。 四天后,杨真真、杨县令、陈三爷、梁老爷、任管家、杨村长、桃源寺老和尚、孙老爷、李老爷齐聚县衙,召开第一届商业街股东会。 任管家是县衙内院管家,以后代表曾氏。 孙老爷和李老爷是王秀才的两个曾来画过画同窗的父亲,两人商海浮沉多年,练就不比一般的听觉、嗅觉,听儿子回来说起开发商业街的消息,再听到陈家、梁家、县令个人都有入股,忙不迭的赶到桃花庵自荐。 杨真真通过王秀才了解到孙、李俩同学都是热心善良之人,孙、李两家一家开酒馆,一家开粮铺,在大同县做得风生水起,口碑也不错,遂同意二人入股,但限定投资不得超过五千两。 在县令大人的大长桌上,股权书很快拟好:县衙,持有二十股;陈家入股一万两,持有二十五股;梁家入股八千两,持有二十股;孙老爷五千两,持有十二分半股,李老爷五千两,持有十二分半股;桃花庵两千两,持有五股;曾氏一千六百两,持有四股;桃源寺两百两,持有半股;杨村长两百两,持有半股。 杨村长出资的两百两,是他在前后二家集资的,他相信杨真真,认定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何况跟着妙真丫头,自己一个小小的村长都能跟县太爷直接对话了,还共同参与到同一个事情中,这在从前,想都不敢想。 其实桃源寺和杨村长的两百两,桃花庵都能出上,只是杨真真不希望商业街建起来以后桃花庵和桃源寺因为贫富悬殊太大而成为仇家,毕竟大家都在一个山头求生,还是成为共同利益者更省心。 至于杨村长,他是杨真真最看好的管理人员之一,他不入股,杨真真借钱给他都要鼓励他入股。 老和尚掏出银票后,就告辞回去了。 筹资结束后,杨真真拿出自己熬了两夜绘出来的商业街规划图。 第55章 桃花酿 除掉学校、竹坊,商铺拟建240个,街道两边各120个,为节约修建成本,所有商铺大小、格式统一,均为前堂后院,前堂为两层联排砖瓦房,店招格式均为统一风格。 街道中间为六米宽车道,两旁排水沟,水沟旁为人行道,人行道在屋檐下,单边宽两米,车道人行道皆青砖铺就。算下来,整个街道为十米宽,修建出来绝对是大业国首屈一指的宽阔、大气、豪华。 商业街上,拟设茶楼、酒楼、酒馆、山货店、豆腐坊、豆制品坊、杂货店、瓷器铺、铁铺、粮油铺、钱庄、糕点铺、药铺、医馆、茶叶店、食铺、布店、成衣店,一句话,只要不是赌馆青楼,行业不限。但是钱庄,只设一家。 商业街开业后,有专人巡逻,专人洒扫,无宵禁,每家商铺每月租金之外要交100钱管理费,用于支付管理办公室派人巡逻、洒扫、解决纠纷等服务的薪水。 众人听杨真真讲解完,皆两眼发光——下雨天都不会烂泥的街道,规范的管理,放心的消费环境,妥妥一个聚宝盆。 杨真真又道,先成立个商业街管理临时管事部。 管事部负责人杨真真推荐由最大股东陈家出任。学堂、书院教职及管理人员由县衙安排。 竹坊大管事杨真真向杨县令推荐了杨村长。 杨真真阐述推荐理由:“技术上上马村靠山吃山,村里人都会竹编技术,大发叔在这方面是绝对的内行;管事上大发叔做事有原则,当了多年村长,自有一套管人的章程;另外,竹坊招募的工人都得从附近村里找,大发叔知人善用,最能知道谁适合做啥。” 众人点头,无异议,杨县令也点头,投向杨村长的目光都热烈了许多。 杨村长激动得脸颊通红,今儿个有了一份不菲的收入不说,还成了官家作坊的大管事。想到真丫头宁可用他也不用自己的父亲、兄弟,杨村长感动不已,下决心一定不可辜负真丫头的信任! 接下来,兴高采烈的众人,对着规划图开始圈定要租的商铺。 陈家定了五个商铺做酒楼,梁家要开一家茶叶店和一个茶楼,任管家定下了一个成衣店;杨村长拟开一家山货店,隔出一小半给舅子做修建接活处。李家定了两个商铺,准备开一家大粮铺。 “在商业街开大粮铺?李老爷三思,这周围除了这条街,可没啥住户,只有几个村子的购买力。即使一定要开,开一个商铺就够了啊。”梁老爷好心提醒。 “这条街有240个商铺,又有学堂和学院,又有竹器坊和酒坊,商铺里至少会有两家大酒楼,多家小饭馆、小面店,还有早餐铺子,另外商铺后院都会住人,许多商户还会举家搬来居住,加上西边几个村子,你们觉得这粮食的需求量大不大?照理粮店一个商铺足够了,但是我为啥要租两个,就是为了一个规模。”李老爷不慌不忙地说出缘由。 众人还是不解,李老爷继续解释道:“为啥非要讲规模呢,是为了占个先机。如果有想开两个商铺的同行,会觉得一条街两家大粮铺供大于求而萌生退意,想开一家商铺的,又会觉得自己的小粮铺卖不过大商铺,自然就死了开粮铺的心。” 原来如此!隔行如隔山,听李老爷这么一分析,众人深以为然,把行当摸得那么透,该当李老爷发财。 看李家都敲定了商铺,孙老爷也在街道中间画了一个圈,孙家还是做老本行,要开一家跟县城里一样的酒馆。 听到孙老爷要开酒馆,杨真真脑子里灵光一闪,忍不住道:“贫尼有个主意,竹坊旁边还可以开一家酿酒坊,背靠桃仙山,出产的酒名就叫桃花酿。诸位以为如何?” “好名字!” “不错。” “可以可以,我家老二就开的有酒坊,让他再过来开一家就行。”陈三爷一口应下。 杨真真笑道:“好。那就陈二爷来开这个酒坊。但是既然是桃花酿,必须全国独此一家。要放入桃花蜜酿出桃花香气,要与别的酒明显不同。诸位饮过三杯就醉且不上头的酒么?“ 众人摇头,他们喝的酒,都是土法酿制的浑浊的米酒、果酒,就这样浑浊的米酒和果酒,也因为年年干旱,粮食连年涨价而价值不菲。 “得圣母娘娘梦里指点,贫尼能做出诸位都没喝过的酒。当然这酒的造价也高,如果酿造成功,应该是本朝最高档的酒,可作为贡酒。”杨真真自信地一笑,“那是跟清水一样清澈透明的酒。” 感谢前世组织的若干培训,对土法蒸馏制酒的方法和流程,杨真真还没忘记。记得当时是去一个县城,县里主产玉米,为了提升经济和提高农民生活水平,县里出面组织了个培训会,培训内容就是教农民如何酿酒。 众人讶然地看着杨真真,他们讶然的不是杨真真能做出他们没喝过的酒,而是圣母娘娘会做酒,出家人不是都不饮酒的吗? 当然,他们的讶然,圣母不理会,杨真真也不理会。 “咱们的酿酒坊就叫桃花坞。桃花坞前桃仙山,桃仙山上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这就是咱们桃花酿的宣传词,到时候要印在酒坛上。” 一时寂静无声。 杨县令等人被杨真真随口念出的诗句镇住了,这妙真师傅是人还是神?啥都懂不说,还出口成诗,这诗还那么好,就凭这诗句,这桃花酿都会成为达官贵人文人雅士最爱喝的酒。 杨真真想笑,这随口吟出的诗歌当然好,那可是唐老师的杰作。 陈三爷咽了咽口水,努力让声音平和:“妙真师傅真乃高人。这个桃花酿,陈家出钱,大师傅出技术,我们五五分成。” “三爷能作主?酒坊不是二爷的?”杨县令撇撇嘴,帮杨真真问出想问的话。 “陈家兄弟团结,这个主,本人还是能作。难怪家母如此看重妙真师傅,师傅这样的高人真是可遇不可求,与大师傅共事,是陈家的福气。” 陈三爷态度诚恳,话也说得漂亮,一旁的梁老爷孙老爷李老爷,都懊悔不已。这个桃花酿一听就是非常赚钱的买卖,妙真师傅提起开酒坊时,自己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应承下来? 比起陈家来,其余三人到底还是底气不足。 开一个大酒坊,需要的银子可不少。 老江湖孙老爷这下也不扭捏了,大声道:“三爷、妙真师傅,咱老孙家既然开了酒馆,桃花酿肯定是要卖的,看在咱们同为东家的面上,大同县可否就只供孙家,鄙人愿付一千两买断独家经营权。” “好说,好说。这酒坊已经不是陈家一家的了,还得看妙真师傅的意思。”陈三爷打着哈哈。 杨真真笑道:“孙老爷倒会把握时机,先说断后不乱,咱们也算是在一个锅里吃饭的,俗话说肉烂在锅里,您开的是酒馆,您来做桃花酿的独家代理,最合适。” 众人又目瞪口呆,这妙真师傅天天吃炖肉吗? 杨真真不知道他们怎么又安静了,只说是因大家在专心听讲,转身对陈三爷合十:“谢谢陈三的慷慨。贫尼不才,就以技术入股,贫尼不要桃花坞五成的分红,贫尼只要三成,但是贫尼有个条件。” “妙真师傅但说无妨,别说一个,十个陈某都能答应。” “桃花坞建成后,招募工人时,要从上马村招二十个青壮。” “行。”陈三爷一口答应,一个酒坊用工一般四十人左右,从老酒坊转二十个熟手过来,带带这二十个新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杨村长眼眶一热,没想到这丫头如此为村里着想,牺牲了自己两成的利益,解决了村里二十户人家的温饱,等竹器厂建好,他再在村里招几十号人,那村里每家人都能吃上饭,至少是旱灾水灾都不怕了。 开发商有了,项目建造商请谁呢? 第56章 各有重任 “这条街的工程不小,请谁来修建我们要好好考虑。”杨真真话题一转,在杨村长还没来得及鼓起勇气推荐自家舅子的时候又说道:“工程量太大,为了确保工期,我准备找四家修建队来共同修建。” 说到这里,杨真真看向杨村长:“云叔的工程队不错,修过山上,贫尼觉得可以算一家。”又看向众人,“诸位股东,另外三家,就在县城和府城里找,要找做过大工程、工程队人数四十人以上、没出过大事故、有专人管理的。” 陈家、梁家当即就有工程队推荐,杨县令也说修葺县衙时请来的修建队不错,听说是在府城接过好几个大宅工程的。 杨村长脸颊发烧,听了杨真真的话他才知道,他舅子能入选,其实是有徇私的成分。他舅子修的都是农村的房子,最大的工程就是桃花庵、桃源寺膳房和几个亭子,人员也是每次都临时拼凑,更谈不上专人管理,唯一的优点就是踏实、收费低。 杨真真又道:“时间就是金钱,商业街早一天开业,咱们也能早一天进钱。这工程的进度必须抓紧,这个事情要有专人来推进,贫尼建议就由任管家来负责。工程队的工钱,可上浮一成,但材料齐备后,工期要比正常压缩十日。” 皆无异议。 从县衙回去后,杨村长回村里一宣传,杨不平立即赶到桃花庵替儿子定下一间商铺,他儿子差不多可以出师了,开个木器店接点小活没问题。杨真真笑道:“叔,不着急的 ,商业街还没开始修呢。” “早点定下好,有妙真师傅牵头,这商业街肯定生意好,等修好后说不定都被人定完了。”杨不平一副未雨绸缪的表情。 杨真真没再笑,这也是一个聪明人。她认真道:“感谢叔的信任,您放心,木器店开业后,几个村子的人都不会舍近求远再去镇上县里,只要做工好,生意想不好都不行。” 杨真真脑子里全是前世床、柜子、梳妆台、沙发的样式,如果杨家儿子技术不错,人又诚实的话,她也不吝惜给他画几张图,又或者让杨松去参一个小股当当甩手掌柜。 杨不平走后,杨芳和林姐夫也到了桃花庵。 到房里坐下后,杨芳使了若干个眼色,林姐夫都装着没看见一样不发一言,杨真真忍不住笑问:“姐,姐夫,你们过来是?” 杨芳狠狠看了眼自己男人,对上杨真真又有点说不出口的样子:“二妹,我和你姐夫除了种地,就是去娘那里帮忙,听说你开了商业街,又听说家里也要租个商铺做作坊,我俩合计着也想做点啥。” “这是好事啊,有啥不好开口的。姐,姐夫,你们想做啥?” “就是没想到,找你讨主意呢。另外,一个商铺有多大?房租一月得多少?” “一个商铺有楼上楼下,后面还有个院子,估摸着是咱家的两倍那么大。房租要等修好再定,一个月至少得二十两银子。” “啊!那还是算了。”杨芳和林姐夫立马就打了退堂鼓。 二十两银子是他们几年的收入,一个月房租就要几年的收入来付,他们哪有这个能力,要不怎么说人找钱找死,钱找钱容易呢,自家还妄想开铺子,这开铺子就不是穷人该想的。 两人在心里疯狂地自我鄙视。 “我是这样想的,你们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们的。”杨真真赶紧出言安抚,这两人和他们背后的老林家,可都是她的后备军。 杨芳和林姐夫这才缓过气来,重新坐直了身子。 “这商业街有两百多个商铺,商户家里都有小娃娃,又做生意又照顾孩子难免分身乏力,我准备在街上开一个幼子园,姐你就做幼子园的管事。你在家也要带两娃娃,不如把小花小天放到幼子园一起带。在幼子园你的任务就是看好所有娃娃,不要磕着碰着。另外,我再在村里请一个婶子专门负责打扫、做一顿午饭。如果幼子园的娃娃多,我就多请一个做事的婶子。” 杨芳听得眼睛发亮,连连点头:“这活姐做得下来。” 杨真真笑道:“我姐很能干的,不然我也想不到你。每月就开你一两五工钱。” 又看向一旁坐立不安又摩拳擦掌的姐夫:“姐夫也有事做。趁着商业街还没开业,让杨虎教会你认字和算账。咱家的作坊是咱爹咱娘负责,但商铺里的买卖是杨虎负责,杨虎是大掌柜,姐夫就做二掌柜,姐夫家那个年前受伤的侄儿,听杨虎说是个机灵的,如果愿意的话,就到咱家商铺来做店小二。工钱么,我准备先给杨虎开四两,姐夫就二两吧,你侄儿一两。你和杨虎以后事情还多着呢,当然,等生意做大之后,你们的工钱还会涨。” 林姐夫心花怒放到快炸裂,自己一个只会刨地的农民,居然成了月钱二两的二掌柜,这不是做梦吧? 狠狠揪了下大腿,痛,是真的,回过神林姐夫感激道:“谢谢二妹对姐夫的高看,谢谢二妹还能想起我那家恒侄儿,上次多亏了咱家和师太借出的银子,要不他已经残废了。如今家恒可以一瘸一拐走动了,只是大夫交代还不能走狠。等街修好,应该就能好全。以后姐夫和家恒在你店里的工钱,先不支取,还完庵里的再说。” 汉子够朴实。 杨真真想起头两天杨虎给她说的,说大姐大姐夫在家里作坊做事,娘都不开工钱,说要把一两银子抵清后再算工钱。本来王氏这个做法也无可厚非,只是借她钱的是老林家,她克扣的是自己嫡亲的女儿女婿,好在到了上月底,那一两算是抵扣完了。 又听说上个月,王氏给小花小天一人做了两套夏衫,又让林女婿给他爹捎回去一大袋面皮,说是让老林家也尝尝他家儿子媳妇的劳动成果。 真是好人坏人都让她当齐了,偏偏每样都当得理直气壮。 杨芳看着高兴得语无伦次的自家男人,拧了他一下:“这下每天在咱爹娘作坊下工后,就让老三教你识字算账,要把二妹的事情办砸了,别说娘会咋样,第一个我就饶不了你。” “姐也要学。起码得把幼子园的娃娃们的名字认全。咱老杨家,都得学会识字算账,以后要做的事情还多得很。” “难道娘也要学?” 杨真真哈哈一笑:“姐,你没发现娘现在算账厉害的很。” 杨芳这下彻底服气了。又想起什么,忙道:“二妹,幼子园要请人做饭打扫,就请我妯娌如何?” 在林家,杨芳和老三媳妇交好,现在有了做事的机会,就想推荐一下。 “姐,我知道你和妯娌关系好,只是幼子园里你是管事,如果你妯娌是你下面的杂工,对方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会不好意思指出来,且做事的时候,你看到对方忙肯定会帮着她一块做,这样就职责不分了。” “一块做事不好吗?这样做起来还快点。” “姐,你是管事,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管人管事的,你要把精力用在管理上,就是管着做饭的做出卫生又好吃的饭菜,管着洒扫的把脏处及时打扫干净,管着幼子园孩子不出摔倒碰到打架斗殴的事故,管着闭园时这家的孩子不被那家的家人接走。”杨真真耐心地把杨芳未来的工作内容讲解了一遍。 哎,怪不得招人都想找有工作经验的熟手。 “至于你的妯娌,以后商业街要成立竹器坊,属于县衙直接管理,咱村村长大发叔就是大管事,招工的时候,我会向他推荐你的两个妯娌,女子比较适合在竹器坊做工。又或许,家里作坊做大了,咱娘要扩大生产,也可请你妯娌去做工,只是到上马村,走得有些远,还是到商业街上工近点。” “那敢情好,要说编个框子盖子竹席什么的,我大嫂和弟妹都是好手。 第57章 奉旨进京 端午节那天,天气已经很热了,杨真真在桃花庵推出凉粽、凉面、凉糕和冰粉,端午上山进香的人都是吃饱了再打包带上几份走,生意很是火爆。 初七下午,杨真真正带着老和尚、灭绝师太、杨村长和杨虎、王秀才,在桃仙山下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杨县令来了,带着他竭力组织起来的十来个人的官方队伍以及吹吹打打抬着一块长匾的民间队伍,最中间众星捧月的是一个三十来岁满面笑容的太监。 “大同县桃花庵灭绝、妙真接旨!” 周公公高兴啊,老尼姑和小尼姑都正好在山下,这不就省了咱家爬山的辛苦! 周公公是郭皇帝身边得用的太监之一,年岁虽然不高,奈何在宫中长期弓腰,腰椎不是很得力,对爬山这种损伤腰腿的行为,一向是能推则推。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觉罗寺水患,得桃花圣母指点化解,圣母慈悲为怀、智导众生,敬“悲天悯人”横匾;妙真法师秉性纯善,救民有功,赐尚衣局鎏金淄衣一件,即刻进京面圣。钦此。” 啥?马上就要进京?杨真真愣住了。 “贫尼谢恩,愿吾皇万万岁。”师太扯了下杨真真的衣服,杨真真方回过神,谢恩后搀着师太站起身来。 师太一脸喜色,杨真真却一肚子无可奈何。这事情的发展就跟做梦一样跳跃,她还要修她的商业街,她的事情不容打断,皇帝却来了圣旨,让她即刻进京。 皇帝的话还必须听。 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杨县令,杨县令善解人意地笑道:“恭喜师太,恭喜小师傅。得圣上嘉奖,桃花庵这下是一举闻名天下知了。妙真师傅也不用急,圣上说即刻进京,一般是接旨后第二天出发的意思。周公公风尘仆仆,也是需要歇息一夜的。” 又掉头看向那笑容满面的太监:“周公公,明日巳时出发可行?今日时辰已晚,明早桃花庵还要挂匾,巳时出发,中间吃饭休息一个时辰,到了府城就是酉时,正好晚膳时间。” 周公公点头:“是这个道理,挂匾不能耽搁,两位法师须尽早安排。妙真法师明日巳时到县衙门口就行,杨大人已为法师准备好上京的马车。” 送走周公公,杨真真立即赶到县里,组织召开了一次临时股东会,把商业街前期土建和后期修建都安排了专人负责。会开到一半,陈二爷带着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人进来了。除了杨真真,其余人都热情招呼,陈二爷给杨真真介绍说这是钱老板,裕和钱庄的二东家兼大掌柜,准备在商业街圈两个商铺开钱庄。 眼瞅着那三万二千两银票就从陈三爷手里传递到了钱老板手中,真真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些人都喜欢他呢,原来钱老板就是钱。 且不说杨真真回到桃花庵后如何焦头烂额兵荒马乱,到了半夜子时,总算把该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第二日天刚亮,杨真真提上包袱就去了师太房里,请出圣母金像,小心放进包裹。包袱里现在就是圣母金像、一支竹笛、三套淄衣,师太要给她银子,杨真真拒绝了,她的小金库里还有将近两百两银子呢。 似乎才想起,已经很久没有盘点过自己私库。 刚来时的不安以及迫切想一番作为的想法,已经被每日的忙忙碌碌取代了。 杨真真带上一小包碎银,又带上让杨虎准备的一包五斤左右的腐竹豆皮,会同专程来送她的杨村长、杨松、杨虎,巳时不到已赶到县衙。 县衙门口已经乌压压聚拢了好几百人,除了那些吹吹打打的仪仗,不同的是还拉了一个横幅:救民有功,奉旨进京。 横幅下是两辆马车,两名车夫已经站立在马车旁边,垂手待命。 前来送行的人,有熟人也有生面。陈家派了管家过来,代老夫人将祝贺话说了一箩筐,给周公公和妙真皆奉上一百两银票的程仪和一包点心。梁老爷夫妇带着梁杰也来了,那孩子向着杨真真躬身施礼,曾氏悄悄给杨真真塞了个荷包,笑道:“别推辞,知道你有钱,我也不过是想着多点钱多点安全感,这样也能放心些。” 话说得随意、贴心,杨真真眼眶子热了一热。 令人感动的是,泉印法师和胖瘦和尚也来了,觉罗村的人来了好几十个。 杨县令介绍说,因为周公公时间有限,泉印法师是到大同县来接旨的。觉罗村的人听说师傅今日奉旨进京,自发前来送行,那横幅也是他们准备的。 觉罗寺虽然还在重建中,但现今已是皇家寺院,皇家寺院的住持自然跟一般庙里的住持不一样,周公公、杨县令与泉印说话的时候还是很客气的。 泉印法师一看到杨真真就带着众人过来拜见:“老衲见过妙真师傅。” 自从看过觉罗法师法旨,泉印法师就率领全寺僧众,心悦诚服地把杨真真当做觉罗寺老大,这尼姑虽然年轻,但眼里有圣光,心中有智慧,手上有能力,当得起。 透过泉印法师笑着都打不开的眉头,杨真真了解到觉罗寺灾后只募得一万二千两重建款,其中一万还是陈老夫人捐的。 一万二千两肯定是不够的,罗汉堂复原就得五千两左右。 泉印苦笑了下:“以为圣上会赐金银,不想就只是嘉奖和对觉罗法师的封号。” 杨真真笑道:“皇上的嘉奖就是无形资产啊,有时候,名誉比真金还像真金。” 泉印不明所以,但觉得杨真真不会无的放矢,就沉下心仔细思考杨真真的话。 第58章 杨县令的信 杨真真也没管他,略一沉思计上心来,把泉印招呼到旁边。 “法师回去后,去陈家拜见老夫人,就说我请老夫人组织一个皇家寺院觉罗寺灾后重建募捐活动,这是一个大功德的事,老夫人肯定会应下的。募捐初始,第一步是把圣旨展示给大家看,让大家知道觉罗寺是皇上钦点的皇家寺院。 接着念一个《募捐须知》,这《募捐须知》的内容就是告诉众人觉罗寺重建后,会在大门处建一面巨大的功德墙,上书功载千秋四个字,各位施主的名字按照募捐银钱的多少顺序恭立墙上。法师要强调,当今圣上最是崇佛,觉罗寺是皇家寺院,重建后皇上可能亲临,诸位施主对觉罗寺的善举可能上达天闻。 第三,法师告诉众人,重建后的觉罗寺将是府城内最大的寺院,本次捐款参与重建的施主,捐款五千两以上可享受终身贵宾待遇。贵宾待遇具体就是进了寺庙,有师傅全程陪同,礼佛祈福时有师傅指导、免费点长明灯、新年第一炷香、开坛时最佳听法位置、免费佛前开光、免费道场服务等等,法师把想到的都列出来念给大家听,想必一些人是很想当这个贵宾的。” 泉印听得眼睛一亮:还可以这样操作? “法师仔细想想,有钱人最不缺的是什么?是钱。有钱人最想要的是什么?是名和享受。他们想要名和享受,我们就给他名和享受,但这个名和享受,要用钱来换。” 泉印感觉自己的脑子正在绕来绕去地奔向新生,须臾就想明白了。 是啊,完全可以这样操作。 “如果大家都想排第一,有人捐款超过一万两,岂不是就排在了陈老夫人前面?”奔赴新生的脑细胞提出一个聪明的问题。 杨真真颔首,眼里都是赞许:“所以,法师在《募捐须知》里要加上一条:觉罗寺历来有规,每个施主一次募捐不得超过一万两银。这样,就能保证老夫人稳居第一了。” 多日烦忧一扫而光,泉印信服得五体投地,只差当众就要给杨真真下跪磕头。 不愧是觉罗祖师相中的领头人! 看着泉印皱纹上爬满的崇拜,杨真真汗颜,本姑娘拥有的智慧不过是两世为人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而已,要是只活一世,梁家小少爷都是我的大师,随便扒拉出四书五经里的一本,我都没读过没读过没读过。 那边杨县令和周公公话毕,匆匆走过来交了一封书信到杨真真手里:“内子生产还未出月,不能出来送行,给你写了几句话,望你见字如面。”杨真真接过,放进了怀里。 杨村长看到妙真从容自如地与达官贵人打着招呼说着话,心里涌上强烈的自豪感,哎哎,这个人前光鲜的丫头是上马村出来的,鄙人不才,正是上马村村长。 与众人匆匆话别,又叮咛了杨松杨虎一番,杨真真上了马车,开启了过来后的第一次公差之旅。 杨真真一个人坐在马车里,掀起窗帘看外面的风景,五月初的山野,因着头段时间的雨,一片葱茏,偶有山花点缀其中,配上蓝天白云,赏心悦目。杨真真不由感叹,这穿来忙忙碌碌的没计时,竟然快一年了。 看了会风景又打了会瞌睡,想起杨县令给她的信,也不知秦氏写的啥,估计就是一些祝福和关心之类,秦氏算是她穿过来的第一个财神爷,后来逐渐发展成了交心的朋友,当然这个交心,是单向的。 杨真真抽出信纸,密密的小楷竟然写了两页,是杨县令写的! 信写得有点乱,看得出来当时提笔急就而成。 杨县令告诉她,府城的知府陈大人是大和县陈家的远亲,是左相的人,参加过老夫人的寿宴,到了府城,若有需要可去找他,报出陈老夫人的名头,对方不会不理。因着陈老夫人的关系,到了京城,左相自会对她关照提携。杨县令又告诉她,圣上急召她入京,不会单纯是因为要亲自嘉奖她的救人义举,大业朝连续数年大旱,圣上四处求神拜佛无果,应该是在她身上寄予了一定希望。又说皇帝算是个好皇帝,殚精勤勉,心怀百姓,奈何天不作美,继位后十年九灾,为此国库空虚,皇帝每日忧心如焚。 第二页纸上,杨县令介绍了宫里情况,宫中有太后、皇后和皇帝的七八位妃嫔,皇帝是太后亲子,但皇帝和太后关系不睦。不睦的原因是登基前太后的小儿子靖王叛逆作乱,皇帝欲杀之,太后不许,母子从此结怨。杨县令特别嘱咐杨真真面圣时不要提到太后,朝拜太后的时候不要提到皇帝,说皇帝对太后积怨已久,偏偏又是亲亲母子,皇后曾经想缓和两人关系,差点被皇帝打进冷宫。 信的最后,杨县令说自己妄议天家,已是灭族之罪,只因秦氏和他担心她到了京城,触到天家大忌,才斗胆提醒一二,嘱杨真真看完后一定要将信件烧毁。 杨真真藏好信,心里已经有了个大胆猜测,却是无论如何不敢说出来的。 所幸,这趟上京,圣母一路同行。 放松下来的杨真真,对杨县令和秦氏充满了感激,若有机会,定然要回报一二。 到达金州府,正好酉时。周公公一行刚到驿馆,就受到候在此处的陈知府的热情欢迎,陈知府对妙真师傅救民于水的义举大大夸奖了一番,又对周公公舟车劳顿表示诚挚的感谢。又说正好京中刑部江侍郎到府城检查工作,衙门要请江侍郎工作餐,顺道请周公公和妙真师傅一起去酒楼吃顿便饭,当然,是素餐。 面对热情洋溢的陈知府,杨真真合十致谢了好多次,转身不经意地一瞟,正看到陈知府握着周公公的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个胀鼓鼓的荷包塞进了对方手里。忙把眼光撤回来,看向和陈知府一块来的林知州,与他无可无不可地寒暄起来…… 第59章 江侍郎其人 到金州府公干的江侍郎,状元出身,博闻强记、聪慧自负,特别喜欢断案,号称没有断不了的官司,只有不动脑筋的官员。这个言论深受皇帝认可,皇帝将其破格擢升为刑部侍郎,专门负责解决刑部积存下来的疑难案件。 说是刑部侍郎,但基本上就是接受了皇帝的直接管理。 当然江侍郎是聪明的,对刑部尚书多有尊敬,刑部尚书也很欣赏他。 江侍郎到了刑部一年多,积案少了一半。皇帝一高兴,派他出来巡视各州府县,主要工作就是督促并清理地方积存案件,皇帝说:“爱聊只管大胆去做,该降职就降职,该罢官就罢官,该抄家就抄家,该杀头就杀头,朕是你的后盾。” 江侍郎战战兢兢接旨,不知道皇上为何说得如此严重,他虽然铁腕,却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江侍郎还是太年轻了,他不知道皇帝也有苦衷。 江侍郎今年也才二十五岁。 单身。 单身的原因很奇葩,介绍给他的姑娘他通通看不起,皇帝有心送他个公主郡主,他说他只愿当个为君分忧的人臣,不愿做依附宝马香车的驸马。 当然,这话又说进了皇帝心里。 有臣如此,君复何求,臣皆如此,国有何愁。 朝中有人对江侍郎拒绝了皇上提亲又能全身而退表示惊讶,实在是他们太不了解他们的皇帝了。 皇帝就那么顺口一提,实则对江侍郎是否娶亲、娶谁并不在意。 臣子只要忠心、能干、为君分忧就行。 临行前,皇帝赐了江侍郎一块蟠龙玉佩,说见佩如见君。 估计再回京,就是江尚书了。 皇帝有心也好,无心也罢,不管怎么说,江侍郎这个天子宠臣的名号是坐实了。 春风得意的江侍郎走一路,黑一路,清查陈案的时候雷厉风行,毫不留情,解决了一批又一批陈案。 奏折一路上报,官员一路降级。 简直怨声载道。 这怨声也不敢上达天听,只能一边怨一边还念着江侍郎的好。毕竟每个官员手中都攒了不少历史遗留案件,而这些经年累月也破不了的案件,正是自己能力不够的表现。 如果江大人深入查下去,只怕还会查到别的东西,毕竟在一个地方呆久了,自然会形成一定的关系网和利益圈,谁敢说自己就一定经得起查?江侍郎可是只要想查就一定能查出问题的那种存在。 所幸江大人的奏折里这些官员就是庸懒散浮拖,脑袋可都还好好的放在脖子上。 还没进入奏折里的地方官员们,算着江侍郎驾临的日子,自觉地先把陈案梳理一遍,能办的都办了,能破的都破了,能判的都判了,但是屈打成招不得行,江侍郎不但要看陈案,还要看已结案件,被他抽查到冤假错案,那就不是降级那么简单了。 于是,托江侍郎的福,举国上下,一片忙碌,官员们兢兢业业,受害者沉冤得雪。 江侍郎带着两个随从今天午时到的金州府,第一时间就去了府衙。 金州府是江侍郎本次巡查纠案的最后一站。 陈知府已经废寝忘食几个月,提心吊胆捧出一摞案宗,又提心吊胆候在旁边伺候江侍郎检查工作。 “陈大人忙自己的去吧,本官带的有人,有问题再向您请教。” “下官今天下午无甚公务,还是在这里配合解答大人提出的问题更好。” 江侍郎打开一个案宗,提出了七八条疑点,再打开一个案宗,指出五六处矛盾,这一坐下就是一个多时辰。 然后,江侍郎拿起一个卷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又思考良久,对两个随从道:“这个佟义勇的案子,看似简单,实则怪异。你们去查查他进城之前的家庭情况。” 陈知府在旁忙道:“前天那周二爷又递了诉状进来,这个案子就是周家扭着不放才一直无法结案。大人要查案,下官让几个衙役去查。” “可。明早让他们一起去吧。” 眼瞅着酉时快到了,陈知府鼓足勇气上前:“圣上面前的周公公护送大同县桃花庵妙真师傅奉旨上京,今日正好到达敝地,下官要去驿馆迎接。”又道:“大人车马劳顿伏案良久,下官已备好便餐素席,还请大人随便用点。” 江侍郎今天对陈知府算客气的,一来府衙装饰朴素大方不浮夸,入了他的眼;二来陈案卷宗也不够厚,知府算勤勉的;三来未结的几个案子的确错综复杂牵扯广泛,暂时结不了案也在情理之中;四来呢,陈知府是左相的人。 江侍郎虽正直,但不迂腐。 现在听到陈知府说准备的是素席,更觉对方不是个追求享受的人,就一口答应了,末了还附和一句:“素席好,吃素人更清醒。” 陈知府歪打正着,心中放下一块大石。 大业朝的规矩,上级下来检查工作,地方负责管饭。 当听说江侍郎这两天会到府城的时候,陈知府就安排下这顿接风宴。 只是请谁作陪动了很久的脑筋。别的贵人不敢找,都说这江侍郎脾性不好,只怕吃顿饭就把人得罪光,他一拍屁股走了,自己还要在金州混呢。要好的商户有几个,但不敢请来,只怕江侍郎会认为自己在金州官商勾结再一深入调查,自己可就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请谁呢?陈知府灵机一动,想到了正好同一天到达府城的周公公和妙真师傅,周公公就不说了,皇帝眼前用惯的人,这妙真是即将被皇上接见的高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存在,作陪江侍郎的资格还是够的。江侍郎再爱怼人,遇到周公公和妙真师傅,估计也只能和颜悦色。 这种既是工作餐又是接风宴的饭局,人多了性质就变了,除了周公公、妙真师傅,算上跑不脱的林知州,五个人,够了。 因为入席者有尼姑,陈知府准备的就是素席,配上米酒。 说起来,地方官员也是不易,就安排一顿饭,也要动上若干脑筋。 第60章 桌上交锋 江侍郎看到杨真真的第一眼就有些不喜,好好的吃顿饭,非要请个年轻的尼姑作陪,不伦不类,真不知道这些地方官员咋想的。又看到席间陈知府、周公公对杨真真颇为客气,更加不以为然,想着这妙真不过是左相家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尼姑,被皇上知道也是沾了左相的光,她那些光辉事迹不过是左相为讨好皇上渲染出来的故事。 因此席间,江侍郎言来语去,对杨真真多有不敬。 杨真真被江侍郎针对,丝毫不以为然,她不能喝酒,就举起茶杯说贫尼以茶代酒,谢过江大人的逆耳忠言。 江侍郎就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陈知府为了缓和气氛,就提谈起下午江侍郎看的佟义勇的案子,说佟掌柜开的酒楼就在前面不远,明天大人如果有时间可以一起去实地查查,又说佟掌柜很是配合,随叫随到,其人口碑很好,若不是周家二爷扭着不放,早就可以结案。 江侍郎微微颔首。他从不在饭桌上谈案,但今天不知道为何就想说几句。 “这案子看似巧合,但是一家三口在两三年内先后离世,的确蹊跷,看官府调查,这三人又的确都死得合情合理。过于合理,正是不合理的地方。所以本官让他们再去查查。” “是是是,大人说得有理。下官敬大人一杯。” 过于合理,正是不合理的地方。这话有道理,杨真真心里暗暗佩服,她想起前世做安全培训的时候,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没有隐患,就是最大的隐患。” 当下也举起茶杯:“愿几位大人早日将此案了结。” 江侍郎却不愿放过她,抿了口酒道:“人言,非经大难,不入空门,姑娘才貌双全,何事看破红尘?” 其实妙真当这个尼姑,是家里穷送去庵里为活命,杨真真当这个尼姑,是没得选择,但是回答肯定不能这样回答。 杨真真面不改色,从容答道:“人思病时,尘心自减;人想死时,道念自生。皈依佛门,乃获永生,又何必一定要经过大难呢?” 满堂喝彩。 江侍郎硬着头皮颔首称是,心道这个小尼姑伶牙俐齿的,还是敬而远之吧,反正这场饭吃过,两人再无交集。 杨真真第一眼看到江侍郎,心里一动,觉得有种熟悉感,觉得他挺酷的,还有点欣赏,毕竟状元郎是这个朝代的学霸。 但三言两语下来,就对他无感了。这个大业朝的天才也不过如此,鼻子仰得那么高干嘛,不过就是比常人高了那么点,当然,长相身材还是可以的,只是五官再好也敌不过那张僵硬的脸,给人的感觉就是别惹我,我不高兴。 所以么,你不敬我,姑奶奶也不想尊敬你。 酒过三巡,杨真真微笑道:“素闻江大人善断官司,贫尼头些日子在乡下听得一个打官司的故事,颇为有趣,今日正好向几位大人请教。” “妙真师傅请讲,我等洗耳恭听。”周公公笑眯眯的,很给面子。 杨真真也不看江侍郎爱答不理的样子,自顾自讲道:“有个讼师,收了个很聪明的穷人家孩子做徒弟,这穷孩子掏不出学费,就跟讼师说,师傅,等我打赢了第一场官司,我就把学费补给您。讼师爱才,就答应了,与徒弟白纸黑字写下文契,约定学习一年,学费二十两银子,徒弟打赢第一场官司后全额支付给师傅。” “一晃一年过去了,讼师把一身本领加口才都传给了徒弟,徒弟也出师了。不曾想,出师后的徒弟一个官司都不接,反而做起了别的活计。讼师一怒之下,把徒弟给告了,请县令判徒弟支付学费。” “请问几位大人,这讼师会赢么?” “这个简单。”江侍郎刚说了一句就后悔了,这个尼姑一看就是有备而来,还是要慎重点。 杨真真点点头:“这个官司的确简单,谁对谁错一目了然,但贫尼思虑一夜,也没想明白县令会怎么判。” 江侍郎嗤笑一声:“念经呢,师傅肯定是行家,这判案么,还得是官府的事。这徒弟明显在耍赖,想赖掉这二十两银子。” 杨真真暗笑,她很想给这个自负的江大人纠错,念经呢,坐在你对面的师傅也不是行家。 “明白了。”杨真真点头:“如果是大人断案,会断讼师赢还是徒弟赢。” 江侍郎明显有点不耐烦了:“肯定是讼师赢,任何人来断都是这样断,要断徒弟赢,这不是颠倒黑白吗!” 杨真真嘴角上翘,江大人啊江大人,感谢你的自负蒙蔽了你的眼睛,不然也掉不进老娘挖的坑里。 “哦哦,那讼师赢了,应该能收到学费吧?” “既然赢了,当然能收到学费。”江侍郎愈加不耐。 “非也。”在旁边默默听着的陈队友终于发音:“下官认为讼师赢了也收不到银子。县令判讼师赢,根据文契,徒弟第一个官司输了,自然不用给学费。 ” 江侍郎脸颊通红。 疏忽了,疏忽了,只想着如何判这个官司,倒是忽略了文契内容。 陈知府捋了下胡须,继续道:“如果判讼师输了,那按照文契约定,徒弟赢了官司就该付学费,可徒弟还是不会给钱,因为徒弟认为县令判的是师傅输,师傅提出让付学费的诉求自然就是错的。” 江侍郎反应过来,立即打断知府的话:“如果县令判讼师赢,按照判决徒弟就该付学费,如果县令判徒弟赢,按照文契徒弟也该付学费。知府大人,这又是何解? ” 知府:“这……” 看向旁边知州。 知州涨红着脸,摇了摇头。别问我!本官今天只负责陪吃陪喝,不负责解释任何问题。 “吃!吃!吃!大家都动下筷子,边吃边琢磨。”周公公笑眯眯地招呼在座几人,好像他才是主人。 其实刚才周公公可没闲着,他看似没参与几人话题,其实是把杨真真说的每个字都记在了脑子里,准备回京后,待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当个有趣的龙门阵说给皇上开开心。 谁让这个官司那么有意思呢,连鼎鼎大名的江侍郎都判不了。 皇帝听了,一定会高兴,一高兴,一定会赏点啥。 这边周公公正在不动声色地憧憬着,那边江侍郎夹起一筷菜,味同嚼蜡,更觉得满桌佳素没有一样入眼。 “还请师傅告知这是哪个县的官司?” “大概是前朝的吧,贫尼是道听途说的。” “如此古怪的官司,如果是前朝的本官肯定知道。” “也可能是前前朝的,哎,贫尼也是没法考究的。”杨真真支吾道。 “历史上稍有名气的案子本官都研究过,没听过这个官司。”江侍郎眉头皱得更紧了。 杨真真心里冷笑,你要听过才怪,这是古希腊着名的辩者普罗达哥拉斯和他学生的故事,除非你也玩一次穿越。 玩穿越,玩死你! 杨真真恶狠狠地边想边展颜一笑,笑得温婉善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官司之所以流传下来,就是因为知道的人都没想出个所以然。贫尼当时听了,也是想了半宿,想不明白一个对错那么分明的事情为什么就断不了输赢,只好不断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被故事中徒弟这样的小人算计了去。今日看到各位大人,贫尼福至心灵,突然想起这个听来的官司,原本是希望大人们给贫尼指点一下。” 陈知府率先摇头:“惭愧。”心里却笑得不得了,这不是官司,这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哈哈哈,你江侍郎也有今天! 知州一脸懵逼地跟着摇头。 周公公举起酒杯:“有意思,这个有意思的官司最适合下酒。” 江侍郎黑着脸,对这个判不了输赢的官司很不服气又无可奈何,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本官今日也是受教了。” 第61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来而不往非礼也。 这个尼姑既然来者不善,今日就不要怪他不客气。 摸了摸鼻子,江侍郎缓缓道:“本官前日看书,看到一道有趣的算术题,今日趁着酒兴,也分享给大家。” “哦,贫尼有福了,贫尼最爱听有趣的。”杨真真兴味十足,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心里却翻着白眼:分享?分享!老娘最想分享的,只有老娘的收款码。 陈知府和林知州心里冒火,知道的呢说是来吃饭,不知道的呢还以为是来斗法? 两人面上不显,一起转头看向江侍郎,求知欲很强的样子。 周公公心里暗喜,调动起精神,准备认真记下江侍郎的算术题。周公公自小进宫,没啥文化,但多年的御前太监经历,修炼出只记不说且记性特别好的高能。 江侍郎不慌不忙道:“今有凫起南海,七日至北海;雁起北海,九日至南海。今凫雁俱起,问何日相逢?” 哇,这不是小学的那种路程题么?嘻嘻,最简单的一元一次方程,送分那种。 杨真真做出挖空心思的样子,陷入了沉思。其实是在脑里飞快计算:设x天后相遇,那就是七分之一x加九分之一x等于一,x等于三又十六分之十五,古代一天为十二时辰,就是三天加十一点二五个时辰…… 陈知府很高兴,终于可以扳回一局了,他在书里看过类似题,解法虽然复杂,不过就是费点时间盘算而已。 林知州已经四十有余,当年是走了银子的路子推荐入仕的,自然对算术没有涉历,怕被人小瞧,也做出思考的样子。 江侍郎看到眼前这认真思考的三人,气定神闲地抿了口米酒。陈知府林知州是否算得出来他不在意,当然他们多半是算不出来的,要不也不会积压那么多案子了。他的针对对象是那个小尼姑,他不相信一个小尼姑对算术也有钻研,他一定要用事实把刚才的屈辱还回去。 刚刚抿进的酒还没咽下,就见小尼姑抬起了头。 “贫尼算出来了,凫雁会在四十七个时辰又两刻钟后相遇,也就是差不多四日后相逢。不知道对不对,还请大人指教。” 江侍郎愣愣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回话。这才过了几息,一口酒都还没吞下呢,她怎么就算出来了,还算得那么精确。 想不通!想吐血!当年自己可是算了两刻钟才算出来的。 江侍郎没吐出血来,只是牙齿快把牙齿咬出血来了。 知府郁闷:这小师傅的脑子是人脑还是仙脑?怎么一点机会都不留给我? 知州:…… 周公公:我不懂,我只负责记。 杨真真完胜。 回过神来的江侍郎自然是不服气的,他脑子里算术题多得很,这道是大意了,不够复杂。今天必须把这个小尼姑的气焰打下去,得整道复杂的让她听都听不懂。 略一沉吟,江侍郎扯着嘴角笑道:“妙真师傅果然是高人,脑子比我等凡人都转得快。今日高兴,本官再请教一二。” 不愧是御前红人,一高兴,就想让别人不高兴。 “别说大人高兴,贫尼今日也很高兴,能学到那么多有趣的学问,谢谢各位大人了。”杨真真笑靥如花。 江侍郎压下愤懑,平静道:“今有池方一丈,葭生其中央,出水一尺引葭赴岸,适与岸齐,问水深几何?” 文科出身的杨真真很快就把江侍郎的话翻译成了白话:有一个水池,水面是一个边长为一丈的正方形,在水池正中央长有一根芦苇,芦苇露出水面一尺,如果把这根芦苇拉向岸边,它的顶端恰好到达岸边的水面,请问这个水池深多少尺? 这道数学题稍微复杂了点,但是脑子里复盘一下画面,就能看出是一个直角三角形的故事。设水池深x尺,按照勾股定理,两条直角边的平方等于斜边的平方,那x的平方加五的平方等x加一的平方。x等于十二。 于是,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杨真真又率先发言:“水池深十二尺。大人,贫尼答的可对?” 一口老血堵在年轻的嗓子眼上,江侍郎只差晕倒。 这还是人么? 从未有过的失败感疯狂袭来,江侍郎通过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自信一下就塌了大半。 这个从小被夸为神童,入仕后被大业皇帝认可的状元郎,第一次认识到自己不过如此,连个二十来岁的深山尼姑都比不过。 当然,知府和知州已经不想说话了。 知府准备摆烂了。江大人再开题他也不想动脑筋了,反正动了也是白动,就如刚才这题,好不容易算出第一步,人家小师傅居然就结题了。 知州倒是暗暗高兴,不知道为啥,看到江侍郎和知府吃瘪他就高兴。 周公公努力地,又记下了。 惨败的对手没有博得杨真真的同情,她只想乘胜追击,但话说出来还是一贯的善解人意:“我们不要做算术题了,太烧脑,大家吃吃喝喝不愉快吗?当然,可以玩玩小游戏。” 不等有人附和,杨真真莞尔一笑,笑得神神秘秘:“贫尼有个好玩的围棋游戏,不知诸位大人可有兴趣参与?” 江侍郎扭头看向一脸诡异的杨真真,警惕的弦一下就绷紧了—— 这个尼姑今晚太不寻常了。 随即又哑然失笑,自己也太杯弓蛇影了些,那个两边都有理的官司我断不了,算算术题没她速度快,难不成下个围棋还不如她?围棋可是本人强项。 遂应道:“好。本官奉陪。” 看他答应了,其余三人也点点头。 第62章 围棋游戏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我们先共饮一杯,然后全力以赴玩游戏,先说好,有输赢的哦。” 放下茶杯,杨真真看向门口:“小二哥,请拿纸笔和围棋来。” 小二奉上纸笔、围棋。 众人的好奇心都被杨真真勾了起来,江侍郎也暂时放下郁闷、屈辱和不满。 在三个男子一个太监不解的目光中,杨真真提笔,在两张纸上分别写下“真话”、“假话”各两字。 把两张纸折叠成两个很小的纸团。 把黑白围棋子混在了一块。 众人更是讶然,不是要下棋吗?怎么黑白棋子都混在一块了? “虽是围棋游戏,但是不下围棋,只是猜黑白。” 几人被杨真真偷换概念气倒,但此刻已是骑虎难下。 看几人恍然大悟,杨真真又道:“贫尼来说下规则。贫尼和江大人,一人蒙眼做猜家,一人不蒙眼做庄家,知府大人和知州大人做看家,周公公做判官。刚才我写的两张纸,两个看家抓阄决定,不能对任何人说出抓到的结果。庄家拿起一颗棋子让猜家猜,猜家必须回答是黑色还是白色,猜中了胜,反之庄家胜。” “猜子过程中,猜家可以问其中一个看家一句话,总共只有一句话,看家只能直接回答黑色或者白色。特别提醒:两个看家中,抓到真话的必须说真话,抓到假话的必须说假话,不能多说一个无关的字。整个过程,判官负责监督,大家听明白没?” 众人陆续点头。 知府和知州一人拿了一个纸团,打开悄悄看了一眼又赶紧团上。 “小二,请拿一块不透光的黑布来。”须臾,一块崭新的黑布送了上来。 “大人,请问您是做庄家还是猜家?”杨真真看向江侍郎。 江侍郎想,这游戏规则是她定的,看似公平,其中有无猫腻她才清楚,又想,这蒙着眼猜黑白,不跟碰运气一个道理?旁边虽有看官,但一个说真话一个说假话,不问还好,问了更加无法判断真假。 思来想去,江侍郎决定还是做庄家,他就要睁着眼睛看被蒙住眼睛的小尼姑怎么猜,猜对了算她运气好,猜错了岂不是自取其辱。 “本官做庄家。”江侍郎回答。 老奸巨猾,果然如此。杨真真暗笑。 为了确保游戏公平,江侍郎起身检查了小二送来的黑布,果然是不透光的那种。他指挥旁边的侍女,把黑布三叠,蒙在杨真真眼上。 这三叠的黑布有半尺宽。现在的杨真真,就露出了一张嘴。 杨真真往上抬了抬手,把鼻孔露出来。 江侍郎端端正正坐下,认真道:“妙真师傅,准备好了吗?” “开始吧。” 江侍郎随手抓起一颗黑色棋子,想了想,又换成白色的,想了想,还是换成黑色的。将黑棋放在掌心:“好了,我现在手心有颗棋子,请猜黑色还是白色。” 杨真真点点头,做出侧耳倾听的姿势,彷佛要听出那棋子的颜色,又抬头望天,似乎想得到点神谕,最后还是遗憾地缩回脑袋,沉思半刻道:“我要提问。” “知府和知州,你要问谁?按照你的规则,你只有问一句话的机会。”江侍郎暗暗高兴,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 知州略有点紧张,但还算神情自若。 知府却脸色一变,他抽到的是假话,杨真真问他,他只能给出假的答案。 天知道,他多希望杨真真胜出。 杨真真又陷入沉思,似乎正在判断知府和知州抽到真话的可能性谁更大。须臾,杨真真下了决心:“就问知府大人吧。” 知州松了一口气。 知府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看来妙真师傅必输无疑了。 “请问知府大人,知州大人会说江大人手上的棋子是什么颜色?”杨真真的声音猛不丁响起。 知府赶紧睁开眼,知州听到自己的名号又赶紧站了起来。 知府看了一眼知州,心想我负责说假话,知州就必须说真话,他看到的棋子是黑色的,他会说棋子是黑色的。 “黑色”这两个字刚要脱口,知府又赶紧捂住嘴——不对啊,我只能说假话,知州说棋子是黑色的,我只能说这棋子是白色。 知府又想,即使直接问我看到的是什么颜色,我也只能回答是白色。可那棋子明明是黑色的啊,哎,不管怎么问,得到的结果都是假的。 知府愁肠百结,替必输的妙真焦心得不得了。偏偏这妙真还不肯放过他,只听声音又想起:“请问知府大人,知州大人会说江大人手上的棋子是什么颜色?” 哈哈,还催呢,小尼姑,你输定了,你不知道知府都不敢回答了么?江侍郎嘴角上抽,又赶紧压下来抿了抿唇。 知府再次绝望地闭上眼,复盘了下刚才的思路,确保没错,才万般不情愿地吐出两个字:“白色。” 知州吃惊地看了知府一眼,又恍然,哦对,知府大人是负责说假话的。 知州也觉得杨真真输定了。 周公公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在场的人,连小二和侍女,都觉得杨真真输定了。 “白色吗?我应该相信么?知府大人是说真话的么?”杨真真自言自语,似乎在琢磨知府回答的真假。 没人回答。 两个看家已经完成回答一个问题的任务,再不敢开口。 江侍郎巴不得她认为是白色,更不可能开口。 杨真真微微一笑:“可我怎么觉得,江大人手里的棋子,应该是黑色的,对,就是黑色的。” 杨真真取下黑布,看到江侍郎的掌心果然躺着一枚黑色棋子。 第63章 解惑 “你是怎么猜到的?真的靠的是运气?你问那句话有什么意义?” 江侍郎黑着脸,不服气地连番追问。 知府和知州也是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杨真真,同问。 虽然这两人算是杨真真的同盟,但是同样想知道不是同盟的江侍郎想知道的答案。 周公公看不懂也听不懂,但是没关系,皇上聪明,皇上一定懂,他只负责记下来转述就行。 “大人见笑了,贫尼相信运气,但更相信世间大部分的运气都来自谋算。” 江侍郎愣了一下,眼睛盯着围棋子再没移动。一会儿后,恍然大悟,他看向杨真真,眼神比之先前诚恳了许多:“如果你问的是知州,知州也必然会回答白色。这个问题关键处并不在知府知州谁说真话谁说假话,而在于靠你那句巧妙的问话判断出正确答案。” “是的。大人聪明。的确无关判断谁真谁假,只需知道一真一假即可。” 江侍郎点点头,不再说话。 倒是知府知州,盯着杨真真,懵懂的眼神里都是呐喊:告诉我,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杨真真明白他们还没转过弯来,耐心解释道:“假设知府大人抽到的是假话,那知州大人就是真话。如果江大人手里的是黑子,我问知府大人知州大人会说是什么颜色,知府大人知道知州大人是说真话的,必然会说是黑色,但知府大人要说假话,必然不能照实回答,他只能回答白色;假设知府大人抽到的是真话,那知州大人就是假话。我问知府大人知州大人会说是什么颜色,知州大人看到黑色因为要说假话必然回答白色,知府大人要说真话,也只能回答白色;那结果只有一个,白色。” “如果江大人让我猜的是白子,同样道理,两位看家回答的结果只有一个,黑色。于我而言,相反的结果就是正确答案。” 周公公感觉脑细胞已经不够用了,只好临时开发,拼命记记记。 知府和知州又消化了一会,算是转过弯来,一起对江侍郎躬身行礼:“原来如此。还是江大人聪明,下官愚钝,半天都没想明白,现在方觉茅塞顿开。 ” 江侍郎的脸色变了几下,终是尴尬地笑笑,不发一言。 杨真真冷哼一声,两个老油子,不是应该对我躬身行礼才对吗?明明是我给你们解的惑。 江侍郎这下再也不敢小瞧杨真真:“妙真师傅真乃方外高人,这样的玩法都能想得出来。” “贫尼没事时就喜欢琢磨,其实贫尼也是愚钝的,就连鸡兔同笼那样简单的题也是琢磨了几日才琢磨出结果。” 江侍郎彻底无语了,这尼姑连《孙子算经》都看过,可笑自己还妄想用《九章》去考住她,这才真是自取其辱。 “不知师傅师从何人?”江侍郎转移了话题。 “呃,贫尼师从圣母,蒙圣母日益教导,方能进益一二,让大人见笑了。”杨真真合十道。 “徒弟已经如此了得,圣母更应无所不知。”江侍郎敷衍地拍着圣母马屁,心里却是不以为然,还师从圣母,真真大言不惭,难不成那些庙里的和尚还敢说自己师从如来佛祖? 杨真真也不知道,若圣母来了,会不会破解这些刁钻烧脑的问题,没准圣母也会觉得cpu不够用。当年自己看某博弈小说的时候,一天到晚都在短路状态。 “圣母还教导了你些什么?妙真师傅不如分享出来,让我等也有所进益。”江侍郎的态度现在真没法形容,好像一个桀傲不逊的人被人一拳接一拳打得来不敢说不,说他恭敬吧,他的恭敬不发自内心,说他不恭敬吧,他又表现得虚心得体。 杨真真暗笑—— 姑奶奶就喜欢看你不服气又不得不服气的样子。 “圣母常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就这句话,已经够贫尼终身学习了。贫尼这次出山,也是抱着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的想法的。” 江侍郎看了杨真真一眼,停下了问话,也不再附和,直到曲终人散,都没再说一句话,面色倒是比刚来时颓丧了许多。 除了江侍郎,其余几人回程的脚步都是轻快的。 江侍郎今日的感觉就是:被人将头一次次拿下,在地上踩几脚,又一次次装回原处。知府和知州还不知道怎么背后笑话他,只怕今日的故事很快就会传到京城。唉,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半世英名都付之流水了。 江侍郎的脚步重得快迈不动了。 迈不动脚步的江侍郎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和杨真真,不久就又见面了。 第64章 觐见 迎着淅沥沥的雨又赶了两天路后,杨真真终于见到那个不得老天欢心的苦逼皇帝。 早朝后,皇帝让大臣们都退下,他就在这里接见大同县来的妙真师傅。 此刻周公公已经躬着身体移到了御台上,和另一个御前太监站到一块。 大殿上的杨真真不卑不亢,身着那套御赐的五色淄衣,丰姿出尘,秀美挺拔,特别是清澈的双眼炯炯有神,恭恭敬敬里透着从容,让人不敢轻视。 二十八岁的郭皇帝坐在高位,薄唇高鼻,表情严肃,谈不上很帅,但帝王的天威让他自带丰神俊朗。 但让杨真真印象深刻的是他眉宇之间半锁的眉头,眉头舒展时,中间有一根若隐若现的皱纹,就是前世常说的悬针纹。 杨真真心里一动,这根悬针纹似曾相识。 好像某个前任有这个特征,但具体是谁,有点记不清。警察么?不是,警察眉目之前很是平整。 杨真真不想磕头,只是合十行礼的时候把腰弯得比平时多了十多度:“贫尼参见圣上!愿圣上身体康健,心想事成。” 听惯了万万岁的皇帝心里一动,又心里一暖,忙赐座。 待杨真真抬起头来,郭皇帝与杨真真一对视,心下一惊,这小尼姑不过双十年华,长相隽秀,清丽动人,一双有神的大眼里透着聪慧和无惧。 第一次觐见,居然不怕? 皇帝有点点郁闷,禁不住把天威收了几分。 先夸了几句,又装着随口问了问觉罗寺的救灾场景,杨真真认真作答,故意夸大了圣母和五百罗汉的功劳,低调地说自己只是顺应天意,行了顺水推舟之事。 这话听在皇帝耳里,更觉这小尼姑就是个得菩萨抬爱的天选之人。 宣她进京是对的。 皇帝着重问了木盒的事情,杨真真把盒子的故事讲完,站起来走到中间合十一拜:“贺喜圣上,觉罗大师法谕,世道安稳,木盒现世,如今木盒已现,可知正是盛世之始。” 皇帝心里一喜,又看殿外不消停的雨水,转愁道:“朕宵衣旰食、励精图治,只为大业能世道安稳,民富国强。奈何天不遂人愿,不是旱,就是雨。今请师傅进京,也是想得师傅指教一二。” “前世大和尚有云: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底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这首偈语是前世杨真真在栖霞寺经堂参观时,在一幅布袋和尚图上看到的题诗,觉得写得好,回去后问了度娘,知道这诗就是布袋和尚所作。 皇帝颔首,似有所悟。 杨真真继续道:“孟子曰,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泛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圣上比贫尼更明白不破不立、置之死地而后生、祸福相依、否极泰来的道理。” 杨真真嘴上忽悠着,心里却在腹诽:想我大业百姓,没招谁惹谁,没见天降大任,照样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了那么多年的体肤,你当着吃喝不愁的皇帝,知足吧。 “朕当然知其道理,然则年年如此,希望何在?” “圣上一心为国、为民,一心向善、向佛,老天自然早已知晓。虽说天意不可妄测,但世间事不外乎因果两字,天意难为,人意可循。” 皇帝沉吟:“因果?人意?” “是的,锦瑟无端,看似无常,实则一切因缘际会,皆在定数当中。万事好也罢坏也罢,喜也罢悲也罢,都是因果,因果圆满,所愿皆成。” 皇帝再次颔首,似有所悟。 杨真真趁热打铁:“出家人修行,修的皆是未来,能够拉住未来的人,只有当下的自己。圣上只需守好本心,做好当下,圆满因果,自然能拨云见雾,守得云开日出。” 皇帝又沉思了一会,须臾,愁眉散开:“来人,赏妙真师傅玉菩提珠一串。” “谢圣上!” 这次杨真真合十致谢的腰比先前参见时又弯了五度。 皇帝又问杨真真最近习了什么经,做了什么事,杨真真一一作答,从桃花节谈到圣母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从桃仙山附近的竹山竹海谈到官民共建的商业街…… 杨真真口若悬河,说建商业街、竹器坊、酒坊,一方面是为了国家财政税收,一方面是为了地方经济发展,一方面是为了解决附近乡民的吃饭问题…… 郭皇帝听得津津有味。 郭皇帝听得喜笑颜开。 郭皇帝听得肃然起敬。 看皇帝完全听了进去,杨真真大声道:“待贫尼回到大同,生产出醇香透明的酒液,一定第一时间送到御前,圣上得天独厚,真龙化身,必须是桃花酿的第一个品尝者。” 皇帝笑容满面,频频点头。 杨真真又站起来行礼:“贫尼的这些想法做法皆和县令大人商量而来,能得圣上认可,是贫尼之幸。大同县愿为圣上江山的蓬勃发展当个马前卒,还请圣上支持。” “当然支持。”郭皇帝抚着没有的胡须,爽朗一笑。 转身问周公公:“大同县县令何人?” 周公公笑眯眯的:“回陛下,大同县县令叫杨青岩,是翰林院杨同修次子,上熙元年探花。” “杨同修不咋的,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朕点的探花,甚好。此子胸中有国,脑里有才,心里有民,可堪大用。” 皇帝哈哈大笑,为谈笑间就发掘出一个治国安邦的贤才龙颜大悦。 远在三百里外的杨县令,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为什么这个喷嚏如此痛快淋漓,充满幸福的味道? 第65章 开国寺 杨真真又行了一礼,腰弯到了90度:“大同百姓仰慕圣上已久,虽灾年不改初心,今日贫尼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圣上为商业街赐下墨宝,大同县百姓也好时时瞻仰。” “好!朕回头写。”又道:“左相没少在朕面前推荐师傅,师傅既来之则安之,就在驿馆住下吧,朕也好随时请教一二。” “为圣上分忧,是贫尼之幸。” 杨真真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对这个大业国最高领导也有了几分真正的恭敬。 哎,不是昏君!还挺随和的。 只是那悬针纹落到姐姐眼里,怪心疼的,如果你再多给点赏赐,这改运大事,就交给你的杨姐姐了。 “京郊开国寺是我朝国寺,师傅可去一游。师傅是得天运之人,朕准备在开国寺为师傅办一场法会,请师傅为京城百姓传经送法。” “恭敬不如从命,贫尼遵旨。” 来的路上,杨真真就猜到皇帝可能会让她在京城开个讲坛什么的,讲什么呢? 自然是皇帝需要什么就讲什么。 如今皇帝差的不就是一个尚待圆满的因果? 杨真真回到驿馆,把那玉菩提试着戴了两次,都又取了下来,戴着这手腕过于高调,她还是习惯从上素到下,简单轻松。 本来嘛,二十岁的年华,无需任何装饰,本身就是美丽。 用过晚膳,枕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盖着丝绵薄被,抱着玉串,杨真真美美地睡了一觉。 醒来已经辰时。 今日无安排,杨真真准备上午考察一下京城的买卖市场,下午到演讲之地开国寺实地走访,摸摸开国寺和尚的深浅。自己一个半道出家的尼姑,到了人生地不熟的京城,还是不能过于随意,万事都要做好准备才行。 杨真真找驿馆借了一把伞。 京城的物价跟大同县真是没法比。 大同县一文钱一个的馒头,这里要两文钱,一两银子一沓的白纸,这里要三两银子,就连豆腐,都比大同县贵了两倍。 杨真真装着随意地问了一个狭小的小食铺老板,一月的租金竟然要六两银子,六两银子在大同县,可以租个一二十平米的铺面了。 贵是贵,购买力还不错,就这样下着小雨,街上也是人来人往。 杨真真边走边在心里默算如果在京城开个铺面卖豆制品,定价几何。 午时过半,回到驿馆用过午膳,杨真真租了辆马车,来到了离城七八里地的开国寺。 国寺到底不凡。并非初一十五,山门前也停了十多辆马车。 寺院大门还不断有打着伞、戴着斗笠的人进进出出,衣着光鲜的和衣着补丁的都有。 一看香火就很旺,怪不得金碧辉煌的都赶上皇宫了。 杨真真打着伞信步走了进去。 开国寺很大,有觉罗寺那么大,觉罗寺依山而建,一殿比一殿高,占地自然不少,开国寺建在平地,沿大门为轴线,依次为山门、前殿、大雄宝殿、观音殿,左右为回廊,连接藏经阁、本焕殿和伽蓝殿以及僧房静室。 寺里古木森森,香烟袅袅,最里面,有一个半亩左右的莲花池,莲花池背后,是一片十多亩的塔林。 莲花池里的荷叶已经冒出水面,在细雨中更觉青翠可人。 此情此景颇有点“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感觉。 杨真真边走边叹,惋惜桃花庵太简陋,又庆幸小小的桃花庵有桃花圣母这样的神仙坐镇,总有一鸣惊人之时。 开国寺的僧人不少,看到这个衣着朴素气度不凡的小尼姑都礼貌地合十行礼。 听闻开国寺住持是个得道高僧,法号了无,历经三朝,据说已经七十多岁,知前世晓未来,今上特别推崇,但凡祈愿祈福,总会让了无法师主持。 杨真真想着自己源于妙真的只有几滴水的佛学知识,不敢主动现身说法,只是在每个殿里跪拜了菩萨。 穿到了这边,杨真真相信了神的存在,她的穿越,原本就是一个神话。 “没有神的存在,你我生而平凡。”这首几年没唱的歌,又在脑子里回响起来。 其实,神是存在的。至于是存在天上,还是存在心中,那就因人而异了。 这世做了尼姑,对于神是否存在,还有得选择么? 杨真真一个人在开国寺想着走着,走着拜着,一下午就过去了。逛到莲花池的时候,碰到几个拿着木盆笤帚的僧人,匆匆往塔林那边而去。 想着等天晴后再来参观塔林,杨真真就返回了。 回到驿馆,驿馆官员来报,说宫里通知让做好准备,后天上午辰时一刻宫里派车来接,去开国寺弘法堂弘法,皇上将率众臣亲往聆听。 第二天上午,杨真真托小二递了拜帖到左相府中。 下午,左相府马车到驿馆接了杨真真,杨真真在金枝巷左相府中待了两个时辰方才回到驿馆。 夜里睡前,杨真真把第二日要讲的内容过了一遍后早早就歇下了。 辰时一刻,杨真真穿上皇帝御赐的五彩淄衣,带着玉菩提串,精精神神地上了一辆两匹大马拉着八名侍卫骑马开道的专车。 本来不想戴那手串的,想着皇帝也去听法,得戴给皇帝看。 多年人力资源工作,让杨真真深谙人性,这有钱人好心给穷人东西,本意是想满足对方的需要和喜欢,想要的不过是穷人的感恩戴德,说白了,就是图个精神欢喜。如果给的是对方不需要或者不喜欢不重视的……通俗的说法就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那肯定就没有下次了。 第66章 弘法 开国寺前已经盛况空前,偌大的广场上停满了光鲜亮丽的马车,还有三三两两的百姓在往里走。 看来宫里对这次法会有所宣传。 老天在此刻,也放晴了。 杨真真下得马车,立时就有僧人过来说有请妙真师傅,法师在弘法堂请师傅喝茶。 原来弘法堂就在莲花池后面,被一片古木遮得严严实实。 了无法师端坐在弘法堂的静室里,看杨真真进来,抬眼道:“妙真师傅请坐,尝尝小寺的明前春晖。” 不热情不轻视,倒像这妙真是他的老熟人一样。 杨真真躬身合十:“贫尼见过了无大师。” 不说法师而称大师,这是表达敬重之意。 果然,了无法师回话也很得体:“老衲不敢托大,不过比小师傅虚度了几十年光阴。小师傅善良慈悲,蕙质兰心,小小年纪已建下丰功伟绩,老衲心生敬意!” 话毕,了无法师端起茶杯,示意杨真真喝茶。 杨真真看那茶水,绿中带点微黄,茶叶跟针一样站在杯底,抿了一口,茶香馥郁,清甜回甘,果然是难得的好茶。 杨真真挖空心思,把前世学得的赞美名茶的词语都说了一遍,了无听得哈哈大笑:“小师傅果然蕙质兰心,颇有见识,老衲今天请您喝茶倒是班门弄斧了。” 又起身道:“法会巳时开始,小师傅在这里歇一会,老衲有点事,去去就来。” 了无出了静室,加快步伐,来到转角处的静室门口,敲门进入。 郭皇帝正百无聊赖地喝着茶,和左相右相说着闲话,看了无进来,挥挥手,左相、右相和两名太监躬身退下。 “法师可看出端倪?” “回禀圣上,那妙真小尼姑是常人又不是常人,老衲观她两眼有神,相貌柔和,气势虽强却并无锋芒,是利国利民之相。” 其实了无第一眼就看出杨真真来历不凡,有改天换命之相,但这是天机,不可说。 郭皇帝一颗心彻底放到怀里,笑道:“朕觉这尼姑颇为有趣,方外之人又深谙经济之道,倒是难得。” “妙真师傅一脸福相,气场与圣上相合,因缘际会,和合而生。圣上有福了!祈愿从此我朝运势蒸蒸日上。” 郭皇帝想起那日在宫里,妙真师傅说当下是盛世之始,暗合了此刻蒸蒸日上这四个字,不由得龙心大悦,万般期待接下来法会上妙真师傅的传经送法。 杨真真在了无的陪同下,提前半刻钟坐到了讲台上。 所谓讲台,并无台子,只是面对众人的两套桌椅。 可容两百余人的弘法堂布置得整洁朴素,讲台前面,除了中间是一排四把椅子,两边皆是直接放于地上的蒲团。此刻,除了第一排的四个位置空着,其余座椅和蒲团上都已经坐满了人,包括几十名开国寺的僧人。 不用说,那四把空着的vip椅子,应该就是皇帝的座位。 看到讲台上了无法师旁边年轻漂亮的尼姑,众人小声议论着,谈的基本上都是觉罗寺五百罗汉渡村民的故事。 又觉得这尼姑着实太年轻了些,感觉那些令人称道的事情都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但是,这个年轻尼姑不经意的抬头一眼,温暖和煦的笑容却能落到每一个人心上。 少顷,郭皇帝在左右丞相和侍卫太监陪同下进入弘法堂。 杨真真和了无站起来合十行礼,众人皆起,叩拜,三呼万岁。 郭皇帝摆摆手,落座,左相右相分坐他的两边。 众人方起身,入座。 了无是个合格的主持人,只念了几声佛号,说了两句开场白,介绍了今天的主讲师傅,就把话题转给了杨真真。 话题转给杨真真后,了无法师走下台,微施一礼后坐到了皇帝身边。 杨真真敛敛心神,站起来,对着台下合十,深施一礼,复坐下,朗声道:“各位居士早上好。贫尼奉圣上之命,在这里与大家探讨经法人伦。今天在这里,经书就不念了(的确不会背,更不用说讲解释义),我朝尚佛,在座的对佛法都有参悟,今日贫尼只讲修行和因果。” “方才法师谈到觉罗寺水患之事,贫尼一名佛之弟子,身处其境,不过是感受到了天意佛愿,代为付诸实践而已。当一个人修身养性到一定时候,也会感知天地之意。” 杨真真停顿了下,继续道:“世界再大,不过是由天、地、人组成,天之经地之义人之行,为人之道不过就是顺应天时地利,做自己应该做的事。为人之道做好了,天地和谐,世间顺美。” 对面的郭皇帝正襟危坐,微眯着眼,显然已经完全听进了杨真真的话,那句“为人之道做好了,天地和谐,世间顺美”落到了他的认知上,他深以为然。 “什么叫修行,把空杯倒尽,才能装入新水,把窗子打开,才能迎进阳光。放空,再装进,水到,渠成,这个过程,就是修行。当你感受到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开,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你就算修成大道。” “什么叫因果,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这就是因果,这就是规律。如果你付出了,并未获得回报,那只有两个原因,一是付出的不够,二是付出的方向不对。” “比如说一个书生,废寝忘食攻读,却屡试不中,他一定会感叹并否定自己,为什么付出没有回报?难道我的运气真的那么差?” “什么叫运气?人们常常把运气当做一种神秘的力量,仿佛它从天而降,决定着我们的成败得失。” 杨真真停了停,扫视了一眼下面,包括皇帝在内的听众皆听得专心专注,就连了无法师都若有所思。 阿弥陀佛,感谢前世的曾大师,杨真真曾经追了好多期视频。 “贫尼认为,运气其实是一个人内心的反映,运气好坏,是由自己决定的。气,可以理解为一个人的情绪、心态、意志力,其实就是对生活的态度,它影响着为人行事的思维、行为和结果。而运,则可以理解为行动、决策和选择。当我们说某人运气好,其实是在说他做出的选择和决定得到了好的结果。” “如何提升气运呢?首先,要学会调整心态。坚持不懈、积极乐观的心态会让气运提升。其次,学会顺应天时地利人和。晴天卖扇雨天卖伞,冬季卖袄夏季卖纱,顺应环境、背景,不做逆天之事,顺其自然,善莫大焉。第三,提高自己的能力和素质。能力决定着能够达到的高度,素质决定着能够走多远。最后,学会感恩和分享。让自己的内心充满感激和爱意,这样会获得更多的帮助和支持。” “具备了上述四个特点的人,谁还能说他运气不好?所以,书生在屡试不中的时候,不应该怨天尤人,更需要的是反省。只有反省出问题并加以改正,才能实现因果圆满。” 杨真真瞟了眼左相,见他一脸赞赏,放下了心。 到了和他商议的提问时间了。 第67章 求佛的故事 “贫尼今日就和大家讲到这里,剩下的时间就交给诸位居士了。有啥疑问,都可提问,贫尼知道的,知无不言,不知道的,大家一起探讨。” 下面静寂一片,面面相觑,不知道讲台上的妙真师傅意欲何为,更不知如何提问。 左相扭头看了眼坐在蒲团上的儿子,其子心领神会地站了起来:“请问师傅,我们总说修得圆满,那人生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遗憾?” “没有月缺哪有月圆?没有枯萎哪有荣发?落花,很美;夕阳,很美。遗憾其实是圆满的另一种存在。” 左相儿子身侧的年轻人也站了起来: “师傅,什么是缘? “注定冥冥中,犹如千丝网。爱恨情仇皆是缘,一生一世在身旁。” “请问师父,为什么人只有一颗心,但是又会快乐,又会悲伤?” “心脏里其实有两个房间,一间住着快乐,一间住着悲伤,笑的时候声音不要太大,那样会吵醒旁边的悲伤。” 妙趣横生…… 一问一答,不知不觉就问答了十来个问题,左相看气氛已经调动起来,站了起来:“六祖慧能有偈语: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请问妙真师傅,修行者怎样才能找到身边最近的佛?” 杨真真沉吟。 抬起头的时候已经一脸严肃:“贫尼在桃花庵圣母座下十数年,听得一个故事。有个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年轻人,一心学佛,立志走遍山山水水,求得心中的佛。听说遥远的某地有个老法师人称活菩萨,年轻人揣足银钱,辞别母亲,跋山涉水,走上了求佛之路。” “走了一年半,他终于找到法师,跪求法师指点见佛之道。法师道:从现在开始你往回走,记住,白天只能赶路,夜里才能投宿。如果夜里你见到一个光脚的人过来迎你,这个人就是佛。” 说到这里,杨真真停了下来,微笑着扫视了下面一圈。 她以前经常讲课,知道什么时候该停,停顿几秒钟是给听众一个接受和思考的时间。 弘法堂里鸦雀无声,一双双期待的眼光都投向讲台。 郭皇帝也一脸玩味地盯着台上。 这个故事是明朝的,架空的大业朝,更像是宋末分支出去的朝代,杨真真不担心有人听过而穿帮。 “年轻人拜别法师,开始往回走。有很多次走到半夜,满怀希望地去敲开路边亮灯的人家,却一次次地失望,从未在夜里看到一个光脚的人。走了一年半,眼看着家越来越近,年轻人心里充满了浓烈的挫败感,老法师为什么要骗我?害我浪费了三年的时间,或者,不怪法师,是我真的与佛无缘?” “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他终于走到了自家门前。他徘徊在屋檐下,想着蹉跎几年一事无成,实在无颜面对老母,但盘缠已尽,不回家无处可去。下半夜,抵不住又累又饿的年轻人终于懊丧地敲响家门。” “‘谁呀?’那是母亲苍老的声音。他心头一酸:‘娘,是儿子,儿子回来了!’,就听到房中一阵杂乱声响,门开了,举着油灯的母亲泪流满面地拉着三年未见的儿子的手。年轻人又悔又愧,忙给母亲跪倒认错,低下头,看到母亲赤着脚,问道:‘娘,你咋不穿鞋就出来了?多冷啊。’‘儿啊,娘太想你了!在梦中听到你的声音,翻身就起来开门,没顾上穿鞋。’” 全场静寂,隐隐传来压抑不住的抽噎声。 “年轻人突然想起老禅师的话,泪如泉涌。”杨真真缓缓说道,说完不再开口。 一个妇人的声音突然传来:“原来母亲,就是他跋山涉水一心寻找的佛。” 杨真真一看,是个坐在中间的妇人。 那妇人说完才知道自己冲动了,吓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杨真真赶紧用话拉她一把:“这位居士说得不错,父母本是在世佛,何须千里拜灵山,父母在时有来处,父母去后剩归途。” 一半的人,眼睛是红的,另一半的人,陷入沉思。 左相、右相、了无法师在另一半人之中。 郭皇帝也在另一半人之中。 杨真真心里感叹,到底古人更感性! 瞅着午时已到,唇干舌燥的杨真真起身合十施礼:“父母是佛,子女是缘,几世修得一世缘,且行且珍惜。贫尼累了,今天的讲法到此为止,以后有机会再和诸位居士交流。” 郭皇帝严肃地站起来:“师傅辛苦了,送师傅!” 左相站出来,对着皇帝一拜:“启禀圣上,就让老臣去送妙真师傅吧。” 皇帝颔首,大踏步走出弘法堂。 左相对着杨真真手一伸:“师傅请!” 路上,左相夸道:“不怪本官老母推崇,今日本相听你讲法,也深以为然,你的讲法跟那些老和尚不同,容易让人听进心里。至于结果如何,我等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那个话题不能再提。” 杨真真点点头,谦虚道:“贫尼讲法比较急功近利,大人不要当成异端邪说就好。” “师傅是有造化之人,本相有机会要向你多讨教。” 坐了豪华专车回到驿馆,刚好是午膳时间。 今天的素席特别丰盛。 第68章 再见江侍郎 第二日,雨又淅沥沥开下,杨真真没再出门。没马车,鞋子不经泡。 另外呢,也在等宫里的反应。 两天后,周公公传谕,说京城民众上书请妙真师傅再讲一场,圣上嘱师傅明日巳时去开国寺弘法堂宣法,圣上也会亲临听讲。 杨真真心里放下一块石头。 晚膳后杨真真收到左相府长随传来的书信,打开看只有四个字:再推一把。 第二日,杨真真带上手串,轻车熟路,坐上宫里准备的专车早早来到开国寺。了无法师亲自举着伞,在门口接到杨真真,边走边笑说:“上次法会,信众反响小师傅的故事挺好,今日能否多讲几个故事?实在是老衲也想听。” “可。贫尼年轻,一切听法师安排。”杨真真乖觉地回答,脑里快速盘算前世给人培训的讲题。 《做一个情绪稳定的人》? 古人等级森严,不需要情绪管理。 《让学习成为生产力》? 古人比我更懂得学习的重要性。 《时间管理与优化》? 三教九流各行其道,无内卷,对时间要求不高。 《策略规划与执行力》?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来不来就抄家砍头流放杖打,执行力一级棒,压根不需要培训。 算了,还是讲几个古人关心的问题,这样的讲课才算因地制宜,符合地利人和。那么故事讲什么呢?所幸职场培训也需要不断穿插故事,且一半故事都与大和尚小和尚禅说心说有关。 今日弘法堂比上次人更多,蒲团外面站满了老百姓。 皇帝仍然是一脸威严掐着时辰到的,这次的随从比上次多了一个江侍郎。 江侍郎被安排在皇帝身后坐着,江侍郎的旁边、后面都是公爵、尚书级别的高官,可见皇帝对他的重视。 杨真真看到江侍郎,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算是和他打过招呼。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了,坐在皇帝身后的他,倒是比在金州时恭谨了许多。 “人为什么哭着来到世上?” 一开口,杨真真就甩出这个引人思考的问题,立刻自答:“众生皆苦,苦行各行。此乃天定,决于上苍。苦做,行善,积德,天道咸扬。其实人的一生,不管你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都是在修行,修于闹市与修于乡野殊途同归。” “人生之路,是一条单行道,何谓单行道,就是只能前行,不能后退。修行得好,哭着来到世上,笑着离开世间;修得不好,哭着来,哭着走。哭还是笑,取决每个人对待这一辈子身体力行的态度。修行重在修心,心正则行正。一切福田,不离方寸;从心而觅,感无不通。” 清奇脱俗的讲解打破了众人的常规思维。 可为什么觉得妙真师傅讲得很对?人生可不就是这样! “有句话说万般天注定,诸位居士想不想知道自己的前世和来生是什么样的?”杨真真甩出第二个无比诱人的问题。 这个话题一抛出,郭皇帝的背都打直了一些。 “若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若知来世果,今生做者是。我们可以理解为:要知道前世你过得如何,就看看今生你的生活状态,要知道来世你过得如何,也看看你今生的生活状态。也可以这样理解:你现在过得好,说明你前世德行有修,如果你今生注重修行,来世必然过得不错。诸位居士,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吧?” 感谢《了凡四训》,因认可其中观点,前世杨真真读过好几遍。 台下的了无法师忍不住频频点头,并与旁边的皇帝小声交流。 皇帝也难得地面露微笑。 这郭皇帝,单独见时,只觉得亲切随和,到了公共场所,给人的感觉就是天威难测,不苟言笑。 “比如贫尼,一生奉行不求大德,只求小善。正所谓莫因恶小而为之,勿因善小而不为。世人的糊涂在于只求果,不重因,岂知世事无不是由诸般小恶小善,汇成大的因果。” “佛家讲究因果,把前世今生来世当成一场因果轮回。从小里说,每一个人都需要在日常生活中不断修行,培养自己的慈悲心和智慧,积累善业,为来世创造更好的命运。” 杨真真又停顿了下,继续道:“往大里说,个人的命运与国家息息相关。人人都以善为本,敬业本职,做好份内该做的事,为国家的发展献计献力,创造更加美好的生存背景。对来世来说,对我们的子孙后代来说,是不是也是一种福报?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说的都是因果的道理。” 郭皇帝脸色愈发和缓,这些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作为一个国家的最高领导,自然是希望他的臣民百姓为国家的强大奉献全部力量,最好全部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昨天贫尼在驿馆门外,一个小贩过来问我,妙真师傅,请您看看天象,这雨已经下了十来天,还会不会继续下?” “贫尼不会看天象,只知道天晴下雨是自然现象,是由老天决定的。作为一个平常人,能做到的是问心,是否圆满因果,问心无愧?问行,是否在雨季跋山涉水,主动涉险?问政,是否积极治淤通堵,加强堤坝?尽人事,听天命, 其它的交给造物主决定。” 下面一片静默,一部分人表情复杂,一部分人脸上的表情是深以为然。 “那小贩又问我,师傅你那天讲的故事很感人,我与父亲多年嫌隙,我想改善父子关系,该怎么做?” “贫尼但笑不语。那人一定要请贫尼给一个说法,贫尼只好给他讲了一个小故事。” “一名虔诚的信徒遇到了难事,便去寺庙里求拜观音,走进庙里发现观音像前也有一女子在拜,他仔细一看,那个跪拜的人和台上的观音一模一样。信徒问:您是观音么?那女子说是的。信徒问:你为何自己拜自己?观音笑道,因为我也遇到了难事,可我知道,求人不如求己。” 台下众人眼中都闪现着小星星,惊讶中带着恍然大悟。 “那人听了贫尼的故事后,就走了。今早我又遇到他,问他问题解决了么?他一脸喜色地告诉我,说回去后与父亲把以前的嫌隙都谈开了,原来是他一直误解父亲。如今父亲原谅了他,他很高兴。” 这个爱问问题的小贩,自然是杨真真造出来的。 杨真真飞快瞟了一眼皇帝,看见皇帝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杨真真眼光再瞟向左相,左相脸上是心领神会的笑容。 瘦削的江侍郎全程被皇帝挡住,只是偶尔努力往侧面探出头,盯着杨真真,似乎不想错过杨真真讲的每句话。 “贫尼也很高兴,其实这也是佛家讲究的因果。与过去和解,并不意味着忘记过去,而是放下心中的枷锁,让我们能够轻装上阵,更好地拥抱现在和将来。” 满堂寂静,寂静里流动的都是在动脑筋的风。 江侍郎盯着杨真真,仿佛被杨真真自带的光芒晃得有些走神。 不容置疑,此刻,一口一个贫尼的杨真真在发光,明亮得让专心听讲的郭皇帝露出欣赏的微笑。 前世人已经吃饱的鸡汤,这世人因饥饿,大量需要。 熬鸡汤的杨真真有点累,但更多的是兴奋,国家第一讲台,是她前世做梦也不可能站上的地方。 第69章 敕封大师傅 “了无法师说诸位喜欢听贫尼讲故事,那今日贫尼再讲一个故事。” “很久以前,一艘船遇到了风暴,一只小船来救援。小船上只有一个座位了,但摇摇欲坠的大船上还有夫妻二人。男人并未犹豫太久,就独自爬上了小船,女人并无怨言,只平静地与他挥手道别,喊道:照顾好孩子们。” “男人回到家乡,不曾另娶,辛苦做工,独自抚养三个儿女。但儿女都不原谅他,认为危急时刻,父亲的表现太自私。” “多年后,男人病故,儿女整理遗物时,发现了父亲从前与舅舅的几封信,明白了母亲遇难前已经查出身患绝症。时日无多,父亲带母亲出游是为了了母亲一个心愿,临行前两人说好,途中遇到意外父亲当尽量保全自己,将三个孩子抚养长大。” “最后一封是写好却没寄出的,提到三个孩子对他的怨怼,他不想解释不想求得原谅,因为事实就是他抛弃了重病的妻子,惟愿孩子长大后,他能早日与妻子团圆……” “三个孩子面对父亲的书信,想着自己对父亲的态度,俱痛悔不已。然子欲养而亲不待,只能遗憾终身了。” “世间的善与恶,对与错,有时错综复杂,难以分辨,不要用自己的观点去定义别人。诸位居士可以为然?” 杨真真站起来,合十行礼:“贫尼不才,今天的讲法就到这里。” 皇帝一脸威严地走到台上,对着下面大声道:“妙真师傅是桃花庵得道之人,受朕邀请到京城开坛说法。朕聆听两场,自觉受益良多,今赐桃花庵妙真‘大师傅’封号,月俸六十两银。” 瞥了一眼杨真真的手腕,皇帝又道:“另赐银经书一卷,金佛塔一座,伽蓝沉木镂空梅花念珠一串。” 幸福来得太突然,杨真真双手合十,按住心口,痛苦地想—— 小郭,为何要用金山砸我? 忍不住就跪倒了:“谢圣上,愿圣上所愿皆所得,所念皆所愿,乘风破浪,光芒万丈!”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愿吾皇身康健,力气大,将金山银山砸得再猛烈一些。 “哈哈哈,说得好!妙真大师傅真乃我朝福星,今日法会到此为止,师傅且在驿馆安心住下。” “吾皇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喜妙真大师傅!贺喜妙真大师傅!” 众人跪倒,喊声震天。 在场众人的朝贺都发自内心,妙真大师傅不愧是万岁爷亲封的大师傅,她讲的佛法不深奥不晦涩,听得懂,听后能触动反省和觉悟。 人人都有进益之感,人人都想赶紧回家孝敬父母。 跟在皇帝身后的江侍郎,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心里是按不住的惊涛骇浪,上次在金州府受到的打击,让他耿耿于怀半个月的屈辱感,其实不冤! 这能说会道的小师傅是有大智慧的。那些关于她的传说应该都是真的。 又觉台上妙真发光的样子似曾相识。 那边杨真真跪送皇帝离开,起身后高兴得几乎要控制不住表情,这可是京城之行的最大喜蛋,没想到,自己到了古代,悲催地当了一个尼姑,又惊喜的拿上了高管的月薪。 一月六十两,那可是四品官才有的薪酬标准,有这六十两,放在以前的桃花庵都够让庵里的全部人员躺平,还可顺便带上老杨家和桃源寺。 喜滋滋回到驿馆,刚吃完午饭,周公公已经派小太监送来了三个锦盒。 杨真真躲在房间里,把三样宝物翻来覆去研究了一番——这金佛塔、银经书就是桃花庵的镇庵之宝吉祥物,这伽蓝沉香木念珠,就给师太她老人家,盘了几十年的楠木念珠,也该盘盘沉香木了。 想想师太吃住行都不忘捻珠子的习惯,这还显生涩的宝贝要不了几年,就会包上浆,啧啧,那光泽那色彩,只怕每朵梅花都得脱胎换骨了。 杨真真盘算着,心里又把这三样宝物放进前世的拍卖场,估价了好一会,直觉已经进入千万富翁行业。 赏玩够了几样宝物,杨真真洗漱了下,并未换上常服,她掐算着皇帝今天不找她,明天也会找她,穿穿脱脱的也麻烦。 当日夜里,杨真真就被周公公秘密接进宫里,杨真真去的时候,是带着圣母金像去的。 亥时半,杨真真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发现雨停了。 第二日,朗朗乾坤干净得能照见自己的影子。 两场法会后,杨真真声名大噪,过了几天,京城到处都在传诵一句话:日出东海落西山,愁也一天,喜也一天;遇事不钻牛角尖,人也舒坦,心也舒坦。 都说这段话,是妙真大师傅说的。 最最神奇的是,连日不断的雨真的停了。 翌日,左相传书,临水地区都派人去加强水利检修和维护。 再翌日,左相传书,太后、皇帝冰释前嫌。 五天后,左相再再传书,皇帝下令大赦天下。 原靖王解除幽禁,重新赐封号静王,太后给了他几个皇庄几个店铺几个美人,靖王时不时到宫里给太后和皇兄请安,正式开启母慈子孝、兄友弟恭模式。 阖宫欢喜。整个宫里都把杨真真视为菩萨派来的天使,太后、皇后各有赏赐,太后更赐予杨真真随意进出宫门的特权。 但是,杨真真是不会胡乱用权的,她深知客频主烦的道理,被人需要的时候,你就是金子,不被人需要的时候,你不过就是块铜,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吧。 杨真真在京城给自己设定的人设就是圣母代言人,是那种平易近人又高高在上,可仰望可平视万不可亵渎的存在。 权威一旦走下自己的宝座,还能是权威吗? 她打定主意,一般情况下非诏不进宫,她也自信,皇帝和太后不会忘记她。 第70章 西山巧遇 杨真真穿到这边还没躺平过,现下功成名就又拿上高薪,趁着远离大同县的商业街工程,她就想游游古代原汁原味不收门票的山水。 只是每日都有人拿着拜帖到驿馆,还都是不能拒绝的那种,杨真真少不得今天去尚书府上给老夫人讲个故事,明天去国公家里开解因母亲突然去世而郁郁寡欢的孙女儿,后天侯府有请……有时一天要辗转两三家。 所幸虽然辛苦些,但辛苦都有回报,这几天净挣银票厚厚一叠,高级绢布二十多卷。 加上宫里赐的纹银五百两,细棉二十匹,锦袍棉服、丝绸淄衣各十套,最近收入颇丰。 京城是个好地方,至少跟自己财缘投合。 杨真真梦里都在仰天长笑:没想到仅仅一年,咱家妙安妙和也可穿锦绣丝袍的淄衣了。 一晃半月有余。 按照来京城之前的计划,应该回去了,但是现在肯定不能走,得了赏赐就溜,有点不厚道。 似乎还有啥事没完成,杨真真想了好一阵,都没有想起。 这日得闲,一整天没收到拜帖,杨真真准备第二天去西山走走,听说离城二十多里的西山半山有个极美的冷水湖,水是蓝的,鱼儿是透明的,为保护该湖生态,历代皇帝都下了禁渔令,所以那湖里的鱼不怕人,会成群结队游到岸边,鱼骨鱼刺清晰可见。 杨真真请驿馆小二帮定了明日一早的马车,小二提醒她要穿厚点,说只要不出太阳,那山上温度跟冬日差不多。 杨真真答应着,明日她准备不穿淄衣,就穿前日在成衣馆买来的一套浅蓝色细棉布服,里面加一套厚内衣就行。 西山很高,马车只能到山脚。 杨真真到的时候,山脚下已经有几辆马车了。 打扮的清水芙蓉一般的杨真真顺着规整的石梯,花了一个时辰爬到半山湖边。 路上还不觉得,这到了半山停下来,才发现小二的话好现实。 风一吹,冷飕飕,哪里有夏天的感觉? 冷水湖其实是个半湖,一边依着山壁,水的确瓦蓝瓦蓝的,清澈见底,但靠近山壁那边是深蓝色,有点像高原上的海子。 鱼并不多,但是杨真真走了半圈还是看到了好几群,指头般长短,鱼鳞闪着绿蓝色的光,鱼鳃、鱼骨清晰可见,又彩色又透明,真的是一大奇观。 杨真真猜测,透明鱼一般都生活在洞穴里,那山壁被水淹住的地方,应该是个凹进去的山洞,山洞里有暗河,所以冷水湖的水才常年不竭。 湖边人不多,一路上就遇到三群人,说群有点夸张,就是遇到三次人,第一次是两个公子,第二次是一个公子一个小姐,第三次是三个村姑。 要说京城的治安还是不错,不然三个年轻的姑娘也不敢独自出游了。 杨真真心里念叨着,恰恰把自己搞忘了,她忘了自己今天也是一个年轻姑娘的打扮,还是素净、娇俏的姑娘。 自从穿过来接受了尼姑身份后,杨真真就处处把自己当成个尼姑,对男人大无畏的很,好像当了尼姑,就在头上贴了个免扰金牌。 我是尼姑我怕谁! 其实杨真真遇到这三组人后,自顾自就过了,却不知身后都是诧异的目光,一个年轻女子独自出来游湖,怎么看都透着点古怪。 远处有个八角亭,亭子的三个脚在水里,远远看去那亭子就跟浮在水面一样。 走得累了的杨真真就想去亭里歇一会。 走近了才发现亭里有人。 是两个男子。 再走近点,杨真真停下脚步,她已经看出那靠着栏杆看鱼的是个老熟人。 一个彼此都无感的熟人。 但为何看到他自己还有点小开心?有点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对方也很聪明的缘故吧! 旁边的小厮先看到杨真真,扯了扯低头看鱼的江侍郎衣角。 江侍郎抬头,看到亭子外面正要进不进的女子,难以置信地立刻站直身子,随即就是一阵惊喜,笑容满面地招呼道:“好巧,妙真师傅也在冷水湖。” 杨真真顺势挤出个笑容迈进亭子,双手合十后坐到了江侍郎对面。 今日的杨真真绾了个简单的少女髻,长发自然落下,一身粉蓝布衣衬着娇娇俏俏的容颜,笑容里带点羞涩,跟个邻家小妹妹一样,哪里有一丝台上那神态自如气场强大的样子?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江侍郎眼里的杨真真又发光了,这次散发的是少女那种纯洁高贵、动人心怀的光芒。 心里一跳,一热,江侍郎主动寒暄:“本官今天休沐,想着一直没来过冷水湖就过来看看,没想到遇到了妙真大师傅。这湖里的鱼与别处不同,是透明的。” 边说边起身走到一旁。 杨真真回道:“贫尼刚才一路走来,已经看到了。” 江侍郎:“这冷水湖除了鱼,听说湖水也很特别,初一十五,还有潮汐存在,当然与海边不能比,但仍有波浪翻卷。” “那真是奇观。至于这鱼儿,贫尼估计湖下是暗河,湖水是活水,那透明鱼大部分时间就生活在暗河里。” “有理。洞穴里暗无天日,最能生出这等不可思议之物。西山后面几百里有一座常年积雪的云霄山,山下有暗河,连年干旱不曾枯竭,只是河水从云宵山出来后便消失了。如今看来,这湖水常年冰冷,很可能就是云宵山暗河所至。” “有这个可能。” “既然是雪水孕育的鱼,这鱼可名雪鱼。妙真师傅觉得这名如何?” “极妥。雪肌寒骨,玉洁冰清,当得起雪鱼二字。” “本官从前走过不少地方,有个银湖,里面多产银鱼。银鱼全身雪白,但透明程度不如这里。” 银鱼杨真真知道,前世徽州有个湖就盛产银鱼,她去那边搞培训的时候还吃过不少。 第71章 铲屎官见面 杨真真边寒暄边纳闷,这江侍郎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下巴不抬了,眼睛不仰了,高冷不装了,也不吝啬话了,唠唠叨叨的,让人不习惯。 但是,也让人不讨厌。 “今日偶遇大师傅也算缘分,不如结伴同游?冷水湖水色斑斓,听说靠近山壁那边水是墨绿的。” 杨真真犹疑道:“也——可。” 想多歇会就那么难吗? 那边江侍郎好似看透了她的心声:“走到山壁还要小半个时辰,师傅可再休息一会。” 刚欲起身的杨真真又稳稳地坐下了。 这人不高傲的时候还是懂点事的。 江侍郎从小厮的背包里掏出一个水囊:“师傅没带水吧?喝这个,没人喝过。” 杨真真的脸刹地就红了,自己还真是大意,出门居然不带水,偏偏现在还真有点渴了。又觉得江侍郎那句“没人喝过”意有所指,禁不住一个白眼甩了过去。 然后立即又后悔了,老脸皮厚的,还怕撩拨嗦!真当自己是个二八少女,咋还越来越矫情? 忙换上一脸笑容,说声谢谢大人,接过江侍郎递过来的水囊。 水是温热的,喝下去全身都暖和起来。 杨真真脸上的百变神情,让江侍郎心中忐忑,无所适从的江侍郎只好也掏出一个水囊,讪讪地坐到了对面。 现在亭子里就是两人坐着,一人站着。杨真真对着小厮展颜一笑:“这个小哥,也坐着喝口水吧。” 谢谢大师傅!我的水已经到了你的手里。 小厮判断了下亭中形势,明白自己就是个比湖里鱼儿还要透明的透明人,遂主动提出去探探路,一转眼就消失在亭子外面。 “大人是京城人?”杨真真无话找话。 “在金锣县,京城东边过去一百余里,跟大同县正好是不同的方向。师傅上京已半月有余,听圣上说大同县正在修一条商业街,师傅胸怀韬略腹有良谋,大同的人怕离你不得!” 说完又想起刚才话里的胸啊腹的,怎么能和姑娘说这些?忙致歉道:“江某唐突了,江某的意思是大师傅运筹帷幄,又善经济之道。” 杨真真摆摆手,对江侍郎前面的话不以为意。 “我倒是不想商业街,股东们会尽心尽力的。只是桃花庵的三只猫儿让我牵挂一些。” “可巧了,江某也很喜欢猫猫狗狗,金锣家里,就养了好几只猫。我娘说我只负责捡,她只负责养,家里快成猫舍了。” 褪下一本正经的江侍郎,皓齿星眸,亲切儒雅,笑起来一对酒窝时隐时现。 杨真真心里一动,怎么又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来不及多想,就听到江侍郎道:“几只猫天天都要打架,我娘说是在争宠。我娘爱它们的很,每次书信,总要用大半篇幅给我说猫猫们的事情。” 这话激起了杨真真的共鸣:“我原来那只猫,可认主了,自从觉罗寺水中救回母猫和小猫,就晓得吃醋了,整日把我霸占着,不许去摸那两个。” 古往今来,萌主们聚到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 杨真真和江侍郎你来我往,炫起自家萌宠毫不相让,一个不再一口一个本官,一个不再一口一个贫尼,趣味相投得紧。 “哈,你那猫要是看到我,只怕会主动过来让我抱,江某一向就和猫猫带缘。我只要在路上走着,流浪猫都会主动跳到我靴子上往上攀爬让我抱。一行人,只有我才有这个待遇。这般信任,怎能辜负!” “那得空你去大同县桃花庵试试,如果杨大妞让你抱,就送你好了。” “杨大妞?” “是啊。我俗家姓杨,它又正好是只母猫,就给它起名杨大妞。” “好名字。江某家里的猫都没名字,我娘就根据它们毛色的不同,大黑小花麻咪来区分。” “大人家猫要逮老鼠不?” “不会,每日吃饱喝足,再无抓鼠之动力。” “那不如杨大妞,我家大妞被我抱回庵里,偷偷摸摸抓了好几只老鼠了。” “猫捉老鼠本是天性,杨大妞会吃老鼠吗?” 杨真真神秘地一笑:“在桃花庵,你懂吧?那是杀生。”又莞尔:“不过,每次抓到老鼠后杨大妞都会叼到外面山上,估计是给超度了。” “哈哈哈,杨大妞真有趣,江某一定要抱抱它。” 这边杨真真跟江侍郎喜笑颜开,谈得火热,那边,桃花庵的杨大妞正在风中磨着凌乱的牙齿:杨真真,你高兴,你清高,你敢拿本猫做外交。 你个没良心的,看你回来我咋收拾你。 杨真真没来由打了个喷嚏。 遂站起身来:“走吧,大人,坐着还冷飕飕的,时辰不早了,我们去看看那墨绿色的湖水。” 两人相继出亭,沿湖而行,边走边聊,不时停下来看看湖边的鱼。 快到山壁的时候,杨真真终于想起为何先前有那似曾相识的感觉,江侍郎时隐时现的酒窝,和警察好像。 隔着两世,那警察,离她愈来愈远了。 心里又痛了一下,多么完美的男人,就那样没了,不过就一个驾轻就熟的追捕行动。 不过现在也扯平了,我也算是莫名其妙地没了。 杨真真失魂落魄地走着,看在江侍郎眼里,就是没有血色,没精打采,爱理不理。 “冷吧?”江侍郎鬼使神差地脱下自己的披风,披到杨真真肩上。 “冷吧?”警察脱下外衣,帮她穿到身上,这样的情形发生过几次,一次是洞穴穿越,一次是密室逃脱,一次是在山顶…… 杨真真扭过头,怔怔地看着江侍郎,半天回不过神。 今夕何夕? 江侍郎体贴地一笑:“这边就是比那边冷多了,我们抓紧看看就往回走。” 那酒窝一闪一闪的,彻底把杨真真的泪水晃了出来。 第72章 观景 江侍郎大惊,他只是给她披了一件披风,她也没拒绝,怎么就把人惹哭了? 眼前这个梨花带雨的姑娘,还是那个讲起法来旁征博引有理有节,损起人来含沙射影笑里藏刀的大师傅? 江侍郎尴尬得手足无措,紧接着,更尴尬的想法来了,为什么很想把这个默默流泪的姑娘拥在怀中,安慰她,保护她。 很想,很想,似乎觉得就应该这样做。 这是江侍郎二十多年没有过的陌生感觉。这种感觉让他热血沸腾,也让他羞愧不已。 怎么能对大名鼎鼎高高在上的妙真大师傅有这种想法? 这完全是一种僭越,一种亵渎。 压下复杂的情绪,江侍郎退后两步,轻声问道:“妙真师傅,您咋了?可是身体不适?那我们回去吧。” “大人,大师傅,快过来看,这边有一条大鱼,比巴掌还长。” 透明人小厮及时现身,把杨真真拉回了眼前。 杨真真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看江侍郎那惶恐不安的样子,看来是有被自己吓到。 其实江侍郎惶恐不安的样子,是被他自己刚才疯狂的想法吓出来的。 杨真真收回眼泪,胡乱编了一个理由:“刚才大人问我冷不冷,我突然想起村里一个小姑娘,头两年冬天出去挖野菜,因为又饿又冷,冻死在村口。” 天知道这理由多么站不住脚,大业国虽然年年饥荒,但要说冻死人还是不容易,最低气温四五度,还得是半夜。 江侍郎并不点破,反而理解地一笑:“师傅慈悲心肠,但愿我朝风调雨顺,这样的悲剧不要再有。江成说有大鱼,我们快过去看看。” 两人来到湖边,小厮江成指着水面直喊快看。 两人定睛一看,果然是一条比其它鱼长了一倍多的透明鱼,红腮红骨红刺,胸腔的气鳔也清晰可见,透明的鱼鳞闪着蓝绿色光芒,着实像是一条水中妖姬。它的身后,是二三十条正常大小的透明鱼,围着它忽左忽右,似乎以它为尊。 “鱼王?”二人不约而同开口。 “鱼后!”二人再次异口同声。 禁不住一起大笑。 三人继续前行,来到山壁下。 山风都不用刮,一阵阴冷就扑面而来。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我们爬上去看看。”杨真真指着山壁上被人走出来的一条小路。 江侍郎对出口成章的杨真真已经习以为常,只是担心道:“那路看着很少人走,会不会危险?” “无限风光在险峰。”杨真真边说边往山壁那边走去,两手提着披风下摆,无他,实在是太长了。 又不敢脱下来还给江侍郎。 这个地方足够冷。 江侍郎示意江成前面探路,他殿后,以防万一。 小路的尽头,果然是个天然的观景台。站在观景台上俯瞰—— 那墨绿色的湖面应该是湖水深处。岸边因着湖沙,水面像是金色,再往里是蓝色,靠近山壁那块,又是墨绿色,加之又倒映着蓝天白云,这冷水湖的确像是老天打翻的调色板。 这样想着,杨真真就说出来了:“五彩斑斓,真像个调色板。” “原来妙真师傅还会作画?” “难道不会作画就不知道调色板?”杨真真反问。 这点她真不敢托大,她小时在绘画方面没啥天分,学了几天就被工会主席放弃了。 又觉得自己语气过于生硬,复笑道:“大人琴棋书画都通,贫尼自幼家贫,被送到庵里才学会读书识字。贫尼的造化都来自圣母点化教导,偏偏圣母没教我画画,估计是贫尼天分太低,连圣母都觉得应该放弃。” “大师傅不必菲薄,对于绘画,江某也只是有所涉历。学有专攻,论起算术和道法,大师傅让江某钦佩不已。”本来想说五体投地的,觉得太卑微,出口之前换成了钦佩不已。 “今日幸好与大师傅结伴同游,不然这一览无余的美景江某是一辈子不可能看到了。” “哈哈,大人过谦了,没有你,贫尼也走不到这山壁。这该看的都看了,我们回吧,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杨真真穿过来后,虽然尽量照着古人说话风格来与人对话,但一到高兴时候就要忍不住放飞自我,说话做事都随性随意得很。 偏偏落在正处于崇拜期的江侍郎眼里,就是不矫揉造作的率真和洒脱。 江侍郎忙从江成的包袱里掏出一盒点心,就在观景台上瓜分了,三个人的确都已饥肠辘辘。 杨真真边吃边欣赏吃得慢条斯理的江侍郎:剑眉凤目,鼻正唇红,清隽如玉,举止优雅,一件纯色绸质蓝衫,腰间束着一条祥云宽边锦带,严谨中透着恣意。 人呐,就得长得帅才招人爱。 第73章 喂杀 吃饱喝足,三人往回走。 杨真真随口问道:“上次在金州说的那个死了三口人的案子,结案没?” “已结。” “这案子是怎么一回事,江大人讲来听听,贫尼对断案也挺有兴趣的。” 江侍郎想了想,点头道:“恭敬不如从命,反正走回去还要一个多时辰,大师傅不嫌烦就行。” 杨真真睁大眼睛:“贫尼喜欢给人讲故事,也喜欢听人讲故事。江大人莫要客气,贫尼等着听呢。” 江侍郎很是开心:“本官不会讲故事,大师傅凑合听。” 得,谈到案子又开始本官了。 杨真真心里暗笑,却也打起精神,认真听讲。 佟义勇是金州一家酒楼的掌柜,年轻时是乡下一个后生,跟着父母哥嫂靠着几亩薄田度日。因是家里老小得父母偏爱,小时送进村里学堂读了两年书,这名字还是学堂先生给改的。佟家的田地靠近路边,那路也就是一条刚好能过一辆马车的乡路。 一日其父母正在田中锄草,一辆装潢贵气的马车和两个骑马的壮汉经过,那马踩坏了不少靠着路边的麦子。对庄户人来说,麦子就是命,佟家父母就去追着马车理论。 马车停下来,走下来一个四十来岁的锦袍男子。佟家父母手里都拿着锄头,大声让对方赔钱,周围做活的几个农民也围了过来。锦袍男子只是轻蔑地一笑,根本不理会这群衣衫褴褛的农人外强中干的理论,更不理会眼前两把挥舞的锄头,只轻轻吐出两个字:刁民。头抬了抬,那两个壮汉就从马上下来,赤手夺过锄头,再顺势一推一踢,佟家父母就重重地倒在了三四米外。 村里人赶紧去扶佟掌柜父母,怒目相向,却是敢怒不敢言更不敢动,眼睁睁看着那锦袍男子跳上马车,两个壮汉跳上马,扬长而去。 佟家父母被搀回家后,其父卧床不起,其母当夜就去世了。 那年,佟义勇才17岁。 17岁的佟义勇痛失母亲,恨得牙齿都要咬断。把老母送上山后,佟义勇就以要进城打工为名离开了村子。 佟义勇因常年日晒皮肤黝黑,但是浓眉大眼,孔武有力,加之个子高高的,又会识字,去一家酒楼应聘厨房帮工的时候,被掌柜一眼相中。 佟义勇眼里有活,嘴里有糖,力气也大,脑瓜又灵,很快就成了酒楼大厨的干儿子,从帮着打下手到独立掌勺,不过半年多时间,把个大厨喜得直说以后养老送终就靠他了,并在掌柜面前屡屡夸奖佟义勇,掌柜听得高兴,也在东家面前偶尔提起说厨房新近得了个小伙子,不但长得好,还聪明,不到一年就能独立做菜,做出的菜还很受顾客欢迎。 佟义勇的爹靠着佟义勇的月钱请医用药又活了将近一年,终于还是因为咳血撒手而去。 东家周老爷的独生女儿年方十五,是东家捧在心坎上长大的,正在准备招婿。听掌柜提谈几次,东家心里就动了,心想这个乡下来的又会掌勺的小子不就是妥妥的女婿人选?不过也不敢擅自作主,想着还是先让女儿掌掌眼。 东家的女儿周小姐,身材、长相、眼界、智商都很一般,跟着爹到酒楼巡查厨房,对那个一表人才的根本不看她一眼的专心掌勺的帅小伙一见钟情。 一切水到渠成。 佟义勇成了东家的女婿,不再掌勺,只负责管理。 虽然只是招婿,但疼爱女儿的周老爷在女儿成婚后为了让女婿安心,还是把酒楼过到了女儿名下,反正他除了酒楼,还有两个庄子和好几处铺面,那些铺面虽然没有酒楼来钱,但也在经营着。 佟义勇对岳父岳母特别恭敬,说自己父母双亡,以后岳父岳母就是他的亲生父母,故每日三顿,都是亲自下厨,还研究养生药膳做给一家人吃。 东家逢人便说找了个好女婿。 佟义勇对周小姐也体贴入微,刚成婚时,说周小姐还年轻,不适合生孩子,到周小姐十八岁时,才让周小姐怀上。 周小姐怀孕后,佟义勇就按照规定与周小姐分房而睡,因妻子孕吐,天天吩咐厨房做开胃饮食。 怀孕后期,佟义勇酒楼也不去了,专心在家照顾周小姐。之前开胃的吃得多,周小姐胃口特别好,缠着佟义勇变着花样弄给她吃。 七个月请了大夫来把脉,大夫说不能吃多了,胎儿已经太大了,产妇生起费力。 佟义勇把大夫的叮嘱听进了心,只把那清水白菜端进周小姐房里,他和周老爷周夫人到前院膳房去吃好吃的。 那小姐怎么吃得下去,怀孕了本就饿得快,那胃口又是从前被撑大吃刁了的,一旁的丫头每天只能跟着吃清水白菜,也是馋肉的很,就给小姐说厨房里有鱼有肉。 厨房里的确有鱼有肉,佟义勇每天都让厨房多备点料,说是担心老爷夫人夜里会加餐。 半夜,周小姐就让丫头去厨房偷吃的,偷习惯了,每夜都去偷。 周小姐终于临产。 生了两天两夜没生下来,最后带着肚里的孩子,撒手而去。 周家老两口悲痛欲绝,恨不能跟着女儿去。好在佟女婿百般安慰,说娘子走了,他就是老两口的亲儿子,一定会给老两口养老送终。 周老爷渐渐就把酒楼事务都交给了佟义勇。佟义勇也尽心尽力,一边把酒楼打理得生意红火,一边没忘给老两口熬煮美味的药膳。 老两口想女儿已经去了,所幸女婿还算可靠,就给佟义勇说,说自己还有一个亲近的堂弟,堂弟生了三个儿子,只要他安心当他们的女婿,过几年就从堂弟那里抱养个孩子过继到女婿名下来继承家业 。 佟义勇一口答应,对老两口侍奉得更为周到,每日膳食更是换着花样亲自做了,从酒楼送到府里。 老两口化悲痛为吃的力量,渐渐发体了。特别是周老爷,只一年多,成了个胖老爷。 成了胖老爷的周老爷越发好这口腹之欲。 有一天,周夫人周老爷去庙里为女儿点长明灯,庙子在半山,爬上山的周老爷刚说晕,就摔倒了,周夫人令两护卫抬着周老爷赶紧下山请医,她和丫头下山后直接坐马车回家。 两个护卫把周老爷背下山,又借了个担架把周老爷抬回了家。 第74章 断案 佟义勇从酒楼赶回府里,见管家已经去请大夫了,就进了周老爷房间。周老爷嘴歪脖斜,看到女婿立刻就流泪了,佟义勇知道他想活。 佟义勇吩咐下人去门口等大夫,说看到大夫一定让快点过来,老爷等不及了。 大夫来的时候,,佟义勇正在焦急地唤着:“岳父,岳父”,一边抚着周老爷心口,周老爷两眼圆瞪。 大夫探手过去,已经摸不着脉息了,只能劝佟义勇节哀顺变,好好操持后事。 周夫人赶回家的时候,周老爷的灵幡都搭起了。 周夫人一口血喷出,人就不行了。 还没走到药铺的大夫又被请了回来。 办完周老爷丧事,佟义勇难得发了一次威。伺候周老爷的两个护院,因护主不力,被佟义勇命人一个打断一只手,一个打断一条腿,都发卖了。 那天周夫人刚觉着身体好了点,挣扎着出来主事,见女婿要立威,想着就坐在旁边给女婿扎起。 没想到女婿把两个护院处置得如此重。 这两个护院是老爷在时最信任得用的,看到那血腥的场面,周夫人当场就要晕倒。 送回房间躺了一个月,也撒手而去。 佟义勇伤心了半年后,说内宅不能无人管理,在别人的撮合下又娶了个媳妇,这媳妇是个教书先生的女儿,知书懂事,很得佟义勇喜欢,两人一年后就生了个儿子。 佟义勇此时才二十二岁,已经是酒楼的东家,把哥嫂都接进了城里享福,两个侄儿也在酒楼里做事。 接管了周家产业后,新东家并未遣散老人,反而给每人都加了一成工钱。上下齐心,周家生意更好了。 生意更好的佟老板在老家村里建了学堂,给村里捐了银子用于照顾孤寡。自家酒楼每逢初一十五也是不间断地施粥送馒头,很快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好人善人。 众人都感叹,这周家老爷、夫人、女儿真是没福气的人,这么好的女婿,居然无福消受。 周老爷的堂弟周二爷从外地回来,见哥嫂侄女先后亡故,独一个外姓的侄女婿活得风生水起,大惊,立马就告官了,罪名是谋财害命。 官府派人来传唤,佟义勇才知道自己被人告了。他坦坦荡荡来到衙门,把周老爷周夫人周小姐怎么去世的都说了个明白,官府派人一查,的确这么回事,周小姐死于难产,估计是胎儿过大,又问了家里仆人,都说佟义勇对小姐极好,怀孕后期怕胎儿过大不好生产都只让小姐吃清水白菜,是小姐贪嘴,半夜偷吃让胎儿长得太大。周老爷死于肥胖引起的中风,有大夫医案为证。周夫人死于气急攻心,是因为受到周老爷突然去世的刺激,虽然拖了一个月,但其死因还是因为悲达肺腑气急攻心。 满府上下,倒是没一个说姑爷不好的。 官府将调查结果告知周二爷,说佟义勇的确没有害命,一家三口先后死亡是比较蹊跷,但也只是碰巧而已。 想着大哥那么大的家业居然拱手他人,周二爷并不甘心,不断上诉,这案子一直就这么放着,历经两任知府,成了一个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悬案。 讲到这里,江侍郎顿了顿,看向杨真真:“师傅可听出点所以然?” 杨真真是谁?前世那么多资讯泡出来的灵魂,一听,就串起了所有枝节。佟义勇对周家,采用的是捧杀加喂杀,把周老爷喂成了三高,中风不过早晚而已。把周小姐的胎儿喂成巨大儿,周小姐不难产才怪。周小姐周老爷死了,周夫人能活下来吗?只怕不气急攻心也要抑郁自杀。 是个狠人。这佟大勇农民出身,倒像个杀人无形的医术高手。 遂道:“这妻子、岳父母怕都犯在了佟掌柜手里,然则凡事有因才有果,这几人估计也死得不冤?大人继续讲。” 江侍郎赞许地颔首。继续道:“本官在金州巡查之前,那周二爷才又递来诉状,说佟义勇如今再娶,有了儿子,儿子姓佟,不再是周家上门女婿,又说佟义勇擅自把周府改成了佟府,彻底谋取了周家财产,要求改判周家产业由周二爷继承。最开始本官以为是个简单的争夺家产的经济纠纷,及至翻开厚厚的卷宗,看到了这个经济纠纷之前还有个悬案,是原告状告被告谋财害命。” “本官就想,一家三口在两三年内先后离世,的确蹊跷,但是看官府调查,这家女婿的确又没杀人。试想,如果谋财害命成立,佟义勇害死周老爷就够了,他是周家唯一女婿,继承岳父家业是理所当然的,他为何又会再谋害周小姐和周小姐肚子里自己的骨肉?这不合常理,除非有血海深仇。” “本官又看了遍卷宗,发现一个官府没调查的漏洞。就是佟义勇到酒楼做工前的家庭情况。本官当即派衙役去调查。这一调查,才知道佟义勇的父母都死于非命……” 杨真真打断江侍郎的讲解, 迅速接道:“原来那个命令护院踢开佟父佟母的锦袍男子,正是催债回来的周老爷。原来被佟掌柜发威打断手脚的护院,就是那两个推倒他父母的壮汉。” 江侍郎笑道:“正是。那日催债不顺,回来又被一群拿着锄头镰刀的农民理论,理论来理论去居然是为了几根不值钱的麦苗,周老爷一口恶气上涌,就让护院出手教训了。周老爷回来还给管家说了这件事,说奈何不了那欠钱的债主,难道还能被几个穷酸刁民拿捏?管家给衙役说到这个往事还禁不住叹气:老爷平时还算温和的一个人,那天也是冲动了。” 杨真真点头:“佟义勇的确有谋财害命的动机,他应该是抱着谋财害命的想法到周家酒楼去应聘的。只是除了这个动机,证据上却无法指证佟义勇杀人,周家三口,的确都死于不同的原因,说意外也行,说疾病也行。而所谓动机,当事人承认了就是动机,不承认就是推理。” 江侍郎叹曰:“大师傅的断案能力,不在本官之下啊!” 杨真真笑道:“我就是嘴巴能说。大人怎么判的?” “佟义勇作为周家女婿,可继承周小姐名下财产;周老爷住宅以外的其余资产,由周老爷唯一的血亲周二爷继承;周家二老算是女婿伺奉离世的,住宅一半归女婿,一半归周二爷,由二人协商解决。” 杨真真点头:“有些真相,即使我们知道,也无可奈何。佟掌柜是个狠人,也是个孝子,更是一个聪明人。” 说到底,这个案子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因果。 说到底,也是糊涂官判了一个糊涂案。 可前一个糊涂是,难得糊涂! 两人边走边聊,山下分别时,都有了点依依不舍的感觉。 第75章 太后食欲不佳 回到驿馆,用了碗驿馆凉在冷水里的米粥,杨真真舒舒服服睡了个午觉,申时两刻,小太监来传召,请妙真师傅进宫。 杨真真赶紧狗腿地翻身跃起,洗漱完毕,穿上赏赐的浅灰色丝绸淄衣,戴上手串,顶着高温坐马车来到宫里。 宫里仿佛比宫外低了几度,一进宫门就觉得凉爽了一点。到御书房前的时候,杨真真抬头看看天,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竟然有了连绵的云朵,很是美丽。 得,终于要下雨了。 等待通报的时候,一脸严肃的江侍郎从御书房走了出来,看到杨真真眼睛一亮,但也只是嘴角咧咧拱拱手就告辞了。 御书房里自然清凉。 见礼后,皇帝让太监奉上一小碗冷水冰过的茶饮。 看皇帝脸色晦暗不明,杨真真故意问道:“天已放晴,圣上缘何愁眉不展?” 皇帝盯着素面朝天的杨真真,仿佛没听见杨真真的询问。 这大热的天,看啥都烦,还是妙真师傅看着清爽。 “不知圣上召贫尼进宫,所为何事?”杨真真再问。 皇帝这是咋了,眼睛不聚焦,皮笑肉不笑。 皇帝方知自己走神,赶紧开口:“天热,太后已经十来天食欲不振,正好今儿初一太后食素,想起妙真师傅说桃花庵素席不错,就请进宫来,希望做几个让太后开胃的菜。” 杨真真暗道,到底是亲亲母子,血说融就能融到一块,这态度转变也太快了。 眼珠子一转,方想起最近这十来天,忙着讲经说法开法会,排忧解结挣小费,把正事都忘了。 怪不得每天总觉得有啥事在等着,但就是想不起。 杨氏豆制品! 真好,一想起就可以闪亮登场。 但是目的性太强也不好,还是要推辞一下。遂问道:“贫尼听说开国寺的素席不错,圣上没让太后娘娘试试?” “开国寺的素席太后用过几回。左右不过那几样,朕陪太后都吃腻了。” 杨真真笑道:“可亏了无大师不在,不然怕要多心。” 皇帝也笑:“是朕俗了,这斋饭哪有吃腻之礼。了无大师自妙真师傅开坛弘法后就云游去了,如今朕也找他不着。” 杨真真心想,怪不得那些得道高僧来不来就要云游,这云游可不就是前世的旅游,天马行空的,又有钱又有名,走哪还是众星捧月,想想都爽,哪像自己背负太多,干啥都得带点目的性,活了两世,还是个包心菜里的销售。 卷的慌。 委屈得紧! 嘴里却道:“圣上放心,贫尼一定让太后娘娘不但吃得高兴,还能吃出圣上的孝心。只是贫尼要回驿馆一趟,带点大同县特产进宫,那特产是做菜的必须品。” “大热的天,让小太监跑一趟就行。”皇帝体贴道。 那边周公公已经叫了一个机灵的小太监过来,杨真真仔细交代了拿什么在哪里拿,就和皇帝一块步行去太后宫中。 路上,皇帝一扫愁眉,语气亲切:“朕就知道找你没错。” 杨真真欣然自夸:“圣上慧眼识珠,贫尼愿为陛下分忧。” 又道:“贫尼做好饭后,还请圣上与太后娘娘一块用膳,贫尼厨艺一般,但是菜品一定是圣上没吃过的。” “可。左右现在无事,叫上皇后贵妃去太和宫,陪太后说说话。”皇帝示意周公公。 周公公应声退下,一溜烟就不见了。 两人边说边聊,很是投缘。 皇帝想:跟大师傅聊天好开心,一点没有话不投机的感觉。 杨真真想:跟皇帝聊天好简单,会忽悠就行。 太和宫凤行殿里,两个宫女打着扇。四十多岁的太后恹恹地靠在榻上,精神不济的样子。 精神不济的太后穿着一套丝绸福纹常服,头上只插着一支造型简洁的金凤碧玉簪,眉目如画,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十来岁。此刻没精打采靠在榻上,嘴唇下压,生出几分威严,看到皇帝,眼睛一亮,欲撑起身来,被疾行几步的皇帝压住:“母后躺着就是。” 杨真真行礼后,云到太后右侧下方。 太后歉意道:“哀家这几日不适,倒是让皇帝操心了,大热的天劳大师傅过来。” 皇帝坐在太后身边,问着太后的身体情况。 太后道:“这几年遭灾遭怕了,下着雨盼天晴,可这天天大太阳也让人受不了,又怕是往年的情况,倒盼着能下场雨。” 皇帝道:“母后且安心,今年多半能够风调雨顺。”说罢神色温和地看了杨真真一眼。 杨真真接上皇帝的眼神,赶紧附和:“太后娘娘忧国忧民,贫尼敬仰。贫尼观这天象,夜里应该有场雨缓缓这炎热。” 天上朵朵云,地上雨淋淋。这可是中学就学过的。 话没说上两句,皇后和贵妃也来了。 行礼落座后,贵妃娇笑:“母后食欲不佳,可是因为没听着妙真大师傅的故事?反正妾身最近也是食欲不佳,做啥都没劲,却是欠着想听妙真大师傅讲故事,这不,刚才圣上让人去传唤妾身,妾身就知道心想事成了。” 众人听了都笑,连精神不济的太后都笑指贵妃:“就你这猴儿机灵,这都能心想事成。” 皇后恭敬道:“听闻母后无食欲,臣媳寝食难安,已托母家去寻一个开胃的方子。还是圣上想得周到,妙真大师傅得圣母庇佑,无所不能,一定能让母后食欲大开。想来还是臣媳糊涂了,竟然舍近求远。” 皇帝听了,赞赏地点点头。 太后也笑道:“好孩子,哀家知道你是个孝顺稳重的,开胃的方子就不要去寻了,没有十副也吃了八副,没用。” 贵妃又道:“母后可不许说泄气话,妾身今儿个可对妙真大师傅寄予了厚望,指着大师傅讲几个故事帮妾身开胃呢,大师傅讲故事可比那说书的都好听,没准一会听完故事,母后比妾身还要多吃半碗饭。” “哈哈哈……就你这个猴儿,敢拿哀家取笑……人家妙真师傅是方外之人,可不能乱比喻。” 众人看太后笑了,一起都笑了起来,又齐齐看向杨真真,仿佛杨真真就是个故事篓子,他们想听,就有好听的故事倒出来。 杨真真笑容满面。 她不是原生态古人,没啥玻璃心,一点没因被当成说书人而不悦。小时看《红楼梦》,看到黛玉被比成了戏子无处发火只好迁怒宝玉那几段,杨真真是不能代入的,要是谁说她长得像个明星,她怕睡着都要笑醒。 怪只怪古代艺人地位太低。 杨真真在前世领过职业培训师资格证,她觉得这里的人喜欢听她讲故事是对她的肯定,今天的目的是推销豆制品,故事已在刚才来的路上编好,不让讲她也是要讲的。 第76章 孝心豆笋儿 杨真真抿了口茶,笑道: “恭敬不如从命,贫尼就给圣上和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讲个贫尼家里传下来的故事。贫尼家里祖上有个老太,某年秋季,突然生病倒下,儿孙请医用药辛苦伺候,老太太越来越不好,眼看着就要不行了。一日清晨,老太太睁开眼睛,看着自己最爱的大儿子:‘儿啊,娘想吃笋子。’” 太后微微一笑:“哀家知道了,这是孟宗哭竹的故事。” 杨真真点点头:“太后娘娘见多识广,知道很多今古故事。这个故事也哭竹,却没孟宗那个造化。” 太后点点头:“哀家唐突了,大师傅请继续。” “大儿子道:‘娘啊,现在是秋天,哪有笋子啊?’‘为难我儿了,但为娘口舌无味,牙也不好,就想吃点嫩笋尖。’老母亲说一句喘几下,听得大儿子心疼不已。大儿子想道,既然古有孟宗哭竹,那我也去竹林哭哭吧。” “大儿子跑到家后竹林里,想起老母辛苦一生,临终了,想吃点笋子都吃不上,实在是太悲伤了,那泪水哗哗地流到地上,可再怎么哭,地上也没笋子冒出来。” “其实冷静想下就能明白,要真是谁都能哭出笋子来,那孟宗哭竹也没啥稀罕的了,大孝子孟宗的造化,岂是寻常人能得到的。” 太后点点头:“是这个道理。那怎么办呢?这老母也可怜啊。” “大儿子哭得稀里哗啦,就吸引了一个路过的游方和尚。和尚过来问清缘由,就对大儿子说:‘施主孝心可嘉,老衲有个办法,可让你母亲吃到笋子而且觉得比一般笋子还好吃。’大儿子赶紧跪倒请和尚赐教,和尚也不拿乔,对着大儿子耳语半天,然后飘然而去。” “大儿子回到家,立刻搬出石磨开始磨豆子,二儿子三儿子说;‘哥,枉自娘最爱你,娘不好你不去伺候,还在这里搞这些有的没的。’大儿子不发一言,只照着和尚说的方法弄他的豆子。” “黄昏时候,大儿子从厨房里端出来一小碗香喷喷的菜,送到娘面前:‘娘,笋儿来了。’老太太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大儿子放声大哭:‘娘啊,这是你想吃的笋啊,你吃一口再走吧。’” 太后抹了下眼角:“这大儿子是个孝顺的。” 为人母的关注点果然不同。 “老太太正在魂游太虚,就听见一个声音说:‘你这个老婆子还在这里逛,你儿子喊你吃笋呢。’老太太说:‘深秋了,哪有笋哦,老身也不为难儿子了。’那声音又道:‘有没有你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老太太就感觉到一股力量向她推来,吓得睁开眼睛,就看到大儿子端着碗哭得哗啦啦的,看她醒来又破涕为笑。” 太后又忍不住发表段评:“这是上天被大儿子感动,让老母亲死而复生了。” 皇后也点头:“所以说孝心能感天动地呢。” 太后赞许地看了皇帝皇后一眼。 贵妃心里一急,急中生智道:“至孝之人必有福,妾身今天可不就有福了,跟着圣上母后才能听到这么感人的故事,然后呢?” 一脸期待地看向杨真真。 贵妃这话说得巧妙,又说皇帝孝顺,又夸自己是至孝之人,倒说得皇帝太后都笑了起来。 “大儿子夹起一个笋尖儿递到母亲唇边,老太太张口就吃。那笋儿软乎乎的,筋道道的,嘴巴刚一抿,就往喉咙里钻,还透着豆香,老太太一口气就吃了两小碗。” “吃了笋儿的老太太精神也有了,也能坐起来了。大儿子高兴,天天做给她吃,一个月后,老太太竟然又能行走自如了。” 太后斜倚着靠枕,禁不住吞了好几下口水:“可惜这是个故事,不然哀家也想尝尝这笋儿。” 周公公过来给皇帝回话,原来是派到驿馆的小太监回来了。 “回太后娘娘,吃豆笋儿就是在享受儿女的孝心。所幸祖上把这笋儿做法传了下来,家里人只要生病了,食欲不佳,做几次这笋儿,每每都能提前恢复健康。这笋儿是豆子做的,只是做法实在复杂,算是贫尼家传的金贵东西,可巧这次贫尼带了点进京。” 杨真真起身合十:“贫尼家里的金贵东西到了宫里都上不得台面,但要说营养,说爽口,说开胃,这豆笋儿还真是好东西,不知太后娘娘可愿意品尝一二?” “哀家刚才也说了,劳烦师傅做来尝尝。”太后点头,面露喜色。 杨真真告退:“贫尼就献一次丑,只是时间怕要一个时辰,现在都酉时了,圣上和娘娘们饿了可以先吃点点心垫着,贫尼先下去忙了。” 杨真真退下后,从小太监那里接过小包袱,随嬷嬷来到膳房。 不愧是太后的膳房,一切都是最高配置,特级食材应有尽有。在这样的膳房里,只做一份腐竹实在是太亏,杨真真盘算了下,准备做两笼水晶包,外加一份凉拌腐竹,一份清汤腐竹,一份腐皮春卷。 将腐竹腐皮下水发泡后,杨真真一边揉面洗面一边指挥几个厨娘忙活起来。 凤行殿里,为了营造更加和谐亲密的氛围,饮了盏燕窝有了点精神的太后把伺候的人都打发下去了,母子婆媳四人东一句西一句说着闲话。 当然,闲话的分工也是明确的,皇后负责给太后捏肩膀,贵妃负责诙谐让太后高兴,皇帝就在一旁提着话头,话题左右逃不过皇帝从贴身太监那里听来的大臣家里的八卦。 郭皇帝不忧国忧民的时候,其实是很八卦的。当然,从帝王角度来看,八卦里面都藏着大量信息。治国首先就是治人,只有把大臣们的公事私事都全数掌握,皇帝才算真正掌控下面的人,因为此,那些重要臣子家里其实都有着皇帝的眼线。 皇帝聊着聊着,就说到江侍郎和妙真在金州府的一段渊源。 第77章 惊艳水晶包 江侍郎是皇帝得用的红人,妙真还在厨房给她们做饭,这两个八杆打不着的人居然在金州遇到了一块,还一起吃了顿饭,其情其景,娘娘们迫切地想知道具体。 本来嘛,女人都爱听八卦,可巧这还是两个熟人的故事。 一个臣子,一个厨子——贵妃娘娘关注点不同,优越感爆棚。 看三人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皇帝满意地呷了一口茶,把周公公转述的妙真考江侍郎的师徒打官司的故事讲了出来。 后面那些皇帝不准备讲,讲了这三人也听不懂,毕竟连他自己,都是在纸上推算又推算才完全明白的。 果然,这个打不赢的官司让太后、皇后、贵妃都百思不得其解,当然,这百思就花了小一刻钟。 皇帝不忍心她们继续动脑筋,总结道:“这官司别说江侍郎,连朕都断不了,你们想不明白是正常的。这妙真师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连经济管理也通,今儿个发现她还会做饭,着实是个天造地设之人。” 太后颔首:“可不,说话做事没点怕惧,且又处处透着恭敬,让你想敬她又觉得她随和,想亲近又觉得她跟常人不同。” 皇后也夸道:“臣妾听闻妙真师傅善治疑难杂症,是个奇女子。” 皇后出身翰林世家,知书识礼端庄大方,是太后当年力排众议为太子指的。如今膝下有两个皇子,一个七岁,一个五岁,把皇后的地位给奠定得牢牢实实。 “是的。要不觉罗寺住持怎会奉她为主?大同县县令怎会对她言听计从?就连江侍郎都对她甘拜下风。”皇帝想起觉罗寺的木盒,想起那夜自己看到圣母金像时的情景,当然,这是秘密。 这妙真的来历的确不同凡响,或许大业朝真的要开启盛世了。 “哀家观她比较好财,人有所好方能投其所好,这是个能干的,皇帝大方点,莫让人寒心。” “儿臣知道。好财的人有两种,一是把看到的都据为己有,这是贪污贪婪;一是尽心竭力广开财路,求财得财,这是国之福,朕之福。” 皇帝想到妙真说打造商业街“一方面是为了国家财政税收,一方面是为了地方经济发展,一方面是为了解决附近乡民的吃饭问题……” 想到妙真在开国寺讲因果时说“个人的命运与国家息息相关。人人都以善为本,敬业本职,做好份内该做的事,为国家的发展献计献力,创造更加美好的生存背景。” 真是句句话都说到了皇帝心里,禁不住就嘴角上扬。 “皇帝的意思,是后者?” 皇帝点点头:“目前看来如此。” “那哀家就放心了。”太后又道:“恩威并施并不适合所有人,皇帝要注意甄别。” “母后放心,朕知道。” 皇帝笃信妙真的腾空出现,是大业盛世之兆,要不怎么她一来京城,开了两场法会,下了几十天的雨说停就停了。 皇帝又想,妙真师傅谈天说地如家常,讲究的是因果轮回,这样的人不惧生死,笼络都来不及,施威更无从谈起。 只有贵妃,心里还有几分不以为然。 贵妃是忠义侯长女,进宫前是大业朝出了名的美女才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皆很出彩,求亲的男子从侯府排到了城门外。 忠义侯慧眼识珠,在她17岁那年把她送给太子做了侧妃,虽然已是一个四岁公主的娘,贵妃娘娘仍然花容月色,盛宠不减。 一个时辰后,宫女提着食盒鱼贯而入,把三碟精致素净看着就爽口的菜摆放到太后软榻上,又把三盘同样的菜摆上膳桌。 一盘撒着几颗小葱、红椒的白生生的凉拌细丝,堆成雪山样式,让人在这炎炎夏日一眼生寒; 一盅碧玉钵里,乳白色汤头漂着圆形的菜叶,十来根米白色豆笋亭亭玉立其间,笋尖挂着几根极细的木耳丝,就像荷塘里刚刚出浴的仙女; 一个细瓷盘里放着六个手指粗细的米白色豆皮卷筒,卷筒上淋着勾了欠的菌肉汁。自然,这豆皮是用菌汤煮过的,卷着的是莴笋丝、萝卜丝、腐竹丝,三样丝用微盐加糖醋拌过。 这就是春卷。 然后,重头戏来了——宫女把一笼水晶包放在软榻上,一笼水晶包放到膳桌上。 四个人都睁大了眼睛,他们看到了什么? 琉璃一样透明,裹着五颜六色的馅料,似珠似宝,煞是可爱。 堪称艺术品。 这次水煎包的馅料杨真真就地选材,选用的是腐竹、胡萝卜、竹荪、松茸、贡菜、笋尖、木耳、香葱、姜末,因为加了松茸、香葱、姜末,味道比桃花庵的更鲜美。 这边桌前三个人吞着口水,不敢先下箸。 那边太后已经被小桌上的菜品惊呆了:“小师傅果然不寻常,哀家已经有胃口了,哀家要和你们一块吃。” 皇后和贵妃快走几步到软榻前把太后扶起,慢慢挪到膳桌前坐下。 门口守望的嬷嬷赶紧过来,把软塌小桌上的吃食都转移到膳桌上。 太后吩咐道:“你们不用管我们,还有妙真师傅也辛苦了,让厨房弄几个好的素菜,请妙真师傅好好用膳。”嬷嬷答应着躬身退下。 贵妃站起来:“母后,妾身为您布菜。” “不用,你坐好吃你的,哀家把他们都打发出去,就是想像平民百姓一样,一家子自自在在吃顿饭。” 皇后扯了扯皇帝的衣服,往太后那边努努嘴。 皇帝心领神会站起来,走到太后身旁拿起筷子:“母后,您都夸了故事里的大儿子是个孝顺的,儿子必须学那大儿子喂你吃下第一口。” 边说边夹起一个出浴仙女递到太后嘴边,太后眼睛一红,嘴巴一张,那亭亭玉立的腐竹就到了喉咙处。 “果然好吃!我的儿,你有心了。快去坐着吃吧,哀家现在有力气了。” 皇帝又喂太后吃了一个春卷,一箸雪丝,方才回到座椅上。 皇帝本是孝顺的,和太后冰释前嫌后,更是加倍对太后好。 三人看太后吃得津津有味,方一齐拿起筷子吃那三个菜。 味道果然好吃,是没吃过的滋味,软糯绵弹,顺顺滑滑。 终于,看见太后的筷子伸向了水晶包—— 一口含在嘴里,太后慢慢咀嚼,微微闭上眼睛。 然后,又夹起第二个、第三个。 夹第四个的时候,被皇后压住了手腕。 皇后轻轻摇摇头。 太后放下筷子:“这包子看着金贵漂亮,让人忍不住就想吃,肠胃弱了几天,哀家今天的确不能吃太多了,喝点粥吧。” 三人这才开始吃水晶包,的确美味,说齿颊留香都浅了,那香气一直盘旋在心里脑子里,可惜一人拈了两个就没了。 宫女端上来微温的梗米粥,一人分了一小碗。 不用说,桌上的菜和水晶包一扫而光。 第78章 贵妃无礼了吗 菜的分量为求精致本就不多,那水晶包也就统共两笼十二个。喝了粥后,众人都觉得吃饱了,又觉得意犹未尽。 太后唤嬷嬷进来扶着她走几步,今天吃了不少,需要消消食。 “皇帝,宣妙真过来问问她用的是啥食材,以后宫里也可照着做。” “不知妙真师傅会不会把水晶包的秘方说出来?看着做法不会简单,她既然爱财,怕舍不得。”贵妃状似无意地随口提道。 太后瞥了贵妃一眼:“小师傅是聪明人。” 虽然接触只有两三次,阅人无数的太后一眼就看出这小尼姑是个审时度势的聪明人,其智慧、眼色、态度都是百炼成钢了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方外之人也得被这个俗法管着。她相信那水晶包她只要透露出爱吃喜欢吃想常常吃,妙真就会主动献上制作秘方。 吃饱喝足的杨真真脚步轻快地走进来,刚施完礼,就听贵妃笑道:“妙真师傅做菜果然好吃,这御膳房里做了几十年菜的厨子都得自愧不如。只是菜虽好吃,就是量少了点,可是厨房里食材不够?” 贵妃拿杨真真和厨子比,本就意有所指,但在杨真真听来,只当是夸奖。 “回禀娘娘,厨房食材都是好的,够的。只是贫尼认为,晚膳七分饱足也。” “七分饱不错,可师傅也可以多做点,吃不了剩下就是。”贵妃不以为然,今天她就不想惯着这尼姑,有啥了不起,还不是喊她做饭就得乖乖去做饭。 太后和皇帝面色不虞,贵妃惯会说好话的,今天咋这么不知好歹,别个辛苦做给你吃了,你吃饱喝足还嫌做少了? 只是皇帝和太后都想听妙真怎么回答,故未出言制止。 “回禀娘娘,贫尼自幼家贫,四岁入庵,学到的第一首诗就是‘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后来连年天干,村里人都食不果腹,从此贫尼做饭,就会不自觉地少放点米豆,想着宁可欠着也不能吃不了浪费,今日不经意就把这个习惯带到了宫里,贫尼在这里向圣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贵妃娘娘道歉了!” 杨真真弯腰合十,对着几人作了个揖。 贵妃又道:“师傅说得也是,宫里的规矩到底不比乡野,下次做菜的时候,还请师傅……” 贵妃话没说完,就被太后硬生生打断:“聒噪!妙真师傅今日好心来为哀家治这食欲不振之病,又不是专程来为你做饭的,哀家还没说啥,你个蹭饭的反而喋喋不休。贵妃大胃,可知平时暴饮暴食不知节制。你要想吃,让你宫中厨子给你做几十个馒头去。先退下吧。” 被比作猪的贵妃自是不满,也不敢争辩,只委屈地把目光投向皇帝。 她不想走,她还想知道妙真是否真舍得把水晶包秘方献出来。 其实贵妃没吃饱的原因就是菜的味道好,水晶包的味道好,晚膳时间比往日迟了一个时辰,跟菜量多少关系不大,要依着御膳房平时做的菜,她哪次不是吃几口就放下筷子? 太后安抚杨真真:“妙真师傅百样全才,既有开源之能,又知感恩,懂节俭,善说会做,怪不得皇帝在哀家面前极力夸赞,大业朝有师傅,真是国之幸也。今日菜和水晶包味道甚佳,分量正好,哀家都吃撑了,必须走几圈呢。” 贵妃极力压下心里不服:本宫压根就没吃饱。 皇帝狠狠地瞪了贵妃一眼:“还不退下。” 这贵妃就是宠坏了,也只有她,敢把朕好不容易寻到的高人当个厨子看待。 灰溜溜退下的贵妃,回到自家宫里都没想明白错在哪里?那分量明明就是不够啊,还不能说了?做得好吃有啥值得夸的,难道一个厨子做得不好吃才正常? 虽然这尼姑不是专业厨子,但她同意做饭了,她就是个厨子。 且不说贵妃在那边愤愤不平,这边杨真真一脸诧异地看着贵妃被呵斥退下,觉得皇帝和太后有点小题大做。贵妃问那两句话,她并不觉得委屈,她做菜的分量就是少,她的本意就是要让吃的人吃得心欠,吃不够,还想吃。 当然这个本意不能放到台面上。 接下来气氛就和谐了很多,一切都在照着杨真真的思路进行。 只是双方都没提到水晶包。杨真真答应太后,明日上午再来看望她,给她做午饭,太后说,明天多做几个豆制品花样,她馋着呢。又问杨真真今天带来的食材是否都用完了,没用完的话就留下来,她迟点让厨房做给几个孙儿尝尝。 私下却想着,这个豆制品虽然好吃,但到底不是豆腐,焉知能不能天天吃、经常吃,还得先问过太医再说。 杨真真走后,皇帝、皇后也告辞了。 太后唤了太医来诊脉。 太医诊后,一脸笑容跪下磕头:“恭喜太后,贺喜太后,娘娘身体已经大好。” “真的?”太后喜得眉眼弯弯,看来妙真讲的故事是真的,这豆笋儿真的能治病。 太后拿出杨真真留下的腐竹和豆皮,让太医检查。 太医发泡后,拿起来闻了半天,又撕碎喜喜品尝,末了就跟发现至宝一样惊喜地得出结论:“回太后娘娘,豆子能做成这般模样,非常难得,这是完全没添加任何杂质的豆制品,营养丰富,强筋健体,适合经常进食。” 退下前,老太医涎着脸对太后道:“家里老妻吃素,偏偏牙口不好,吃啥都卡牙,平素就靠豆腐加点营养,只是久食已腻,太后这里若有多的,可否让老臣讨点回去让老妻改改口味。” 太后彻底放下心来。 第79章 臣妾知错了 那边皇帝到了贵妃处,就看到贵妃梨花带雨,坐在窗前默然不语。 知道她还没想通。 皇帝温声道:“可还在生气,怪朕语气严厉?” 贵妃冷声道:“妾身不敢。那尼姑既有天纵之才,长得又美。皇帝那么看重她,喜欢她,不如纳进宫也好就近欣赏喜欢。 皇帝见她想偏了,正待生气,心里却忍不住一动,似乎心底深处有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一丝微痒传遍全身,说出话就有点底气不足:“胡说!你如今越发口无遮拦了。她是什么人,朕是什么人,你想让朕背上千古骂名?” 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大气明媚素面朝天的模样,这模样上尽是云淡风轻笑不及底又自在从容循循善诱的表情。 暗想道,只怕我愿意她还不愿意呢,这样的奇女子,天宠地爱,不好驾驭,也不敢驾驭。 又想到圣母那无所不知的目光,皇帝打了个寒噤,赶紧放下不该有的念头。 只要她为朕所用。 只要能开启大业盛世。 “那为何妾身只是提醒她做饭分量应该做够,圣上和母后都要骂妾身?难不成在圣上心中,妾身还不如她?” “放肆。这能比吗?朕是惯坏你了。”无名火再次腾起,皇帝疾言怒色。 “妾身知错。”贵妃慌忙跪倒。 皇帝提高声音:“朕看你根本就不知道错在哪里。那妙真是有造化之人,朕和母后、皇后都得敬着。你没看法会上,那信众都把她当成了活菩萨,这样一个高人,说话随和举止有度是别人的修养,你居然把她当成说书的?当成一个厨子?你那点小心思朕还不清楚?” “妾身真的知错了,妾身狭隘,以后一定改正。”很少被怒斥的贵妃又气又怕,泣不成声。 看贵妃这害怕乖觉的样子,皇帝怒火消了一半:“你这么多年自视甚高,本也当得起这个自视,只是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什么,皇帝嘴角微翘,神游八方…… 回过神来又看到跪得端端正正的贵妃,到底不忍:“你本是个聪明的,起来吧。” 旁边大气不敢出的宫女赶紧奉上温水、湿巾。 看贵妃收拾妥当,皇帝方唤道:“周喜成——” “奴才在。”周公公应声而到。 “你把那天妙真师傅和江侍郎在金州吃饭时如何斗法的情景讲给贵妃听。打官司那个就不用讲了。” “奴才遵命。” 周公公就躬着腰,把当日的算术题、猜黑白都讲了一遍。贵妃最开始还呕着气,爱听不听的,到后面听得双眼睁圆,却尽是迷茫。 她听不懂。 她长在侯府,优越感强,但家教自然是有的,又听皇帝说对妙真无意,在周公公讲述时自然就带了第三者的态度,自己本身是才女,自然懂得惺惺相惜。 在皇帝的耐心解释下,贵妃最终知道了答案,当下就对妙真生出了几分佩服。 “怪不得圣上和母后对她推崇备至,这样聪慧的女子,妾身也好生欣赏。”挥退周公公后,贵妃语气恭敬真诚。 皇帝看贵妃已经懂事,禁不住想和她分享更多,就把妙真在觉罗寺救人的事迹又讲了一遍。 贵妃听得心惊胆跳,这么一个连菩萨都能指挥得动的高人贵人,自己居然把她当成了一个只会讲故事的谐客,一个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厨子! 的确冒失了。 只是十多年第一才女的封号,让贵妃心里终有几分不甘。其它的比不上,那比声乐,比写诗,本宫也是不遑多让,当年多少学子举人,对自己的琴音、诗作追崇不已。 但眼下,不能逆了陛下意思。 “妙真师傅是天纵之人,心怀万民,妾身自愧不如!妾身一个凡间女子,只想有个爱自己怜自己的夫君,先前妾身有眼无珠,妾身真正知错了。” 贵妃边说边倒在了皇帝身上。 刚才周公公叙述时,皇帝眼前浮现了若干次妙真的形象,周公公走后,皇帝复述觉罗寺救灾场景时,妙真又被浮现了若干次。 真让人又敬又爱,偏又够不着。 正在心仪与遗憾之间心力交瘁,听到贵妃可心乖巧的话,禁不住就把贵妃拥进了怀里…… 夜里,果然下了大雨,到天明就渐渐停了。 第二日,满血复活的贵妃大清早去太和宫请安,承认了自己昨日错误,对今日的午膳充满期待,并建议太后把皇室宗亲都招呼来吃妙真师傅准备的大餐。 母子冰释前嫌后,太后最喜欢热闹,贵妃的建议落到了心坎上,当即就命人请两个皇叔、三个宗亲、两个太妃、静王等携王妃、家眷前来赴宴。 餐厅就设在太和宫的水榭。 水榭是一个巨大的长形亭子,四周都是水,水里是刚刚开始绽放的荷花。 一夜风雨后的阳光,让那带露含笑亭亭玉立的荷花愈加精神。 杨真真刚到宫里,就被告知今日要做二十多人的午膳。 心下甚喜,高高兴兴去了厨房。 这二十多个贵人可不就是广告里的高端人士,没想到不花一分钱,就都来捧场了。 第80章 皇室家宴 既然人多,那就懒得动脑筋了,桃花庵现成的“落英缤纷”和“碧潭飘雪”,做出来就是十二个菜,主食就是水晶包和糖酥糍粑。 说干就干,杨真真指挥着十来个厨娘,你和面来我剥薯,一顿操作猛如虎。 午时半,十二样菜已经上齐。 太后皇上坐上首,其余人两人一桌,分坐两旁。 太后道:“妙真师傅辛苦了,快过来,就坐在哀家身边。” 杨真真行礼婉谢:“谢太后娘娘,贫尼一会还要去厨房盯着,坐下面方便进出。” 皇后道:“妙真师傅过来和本宫一桌。” 杨真真顺从地:“贫尼遵命。” 皇后旁边一桌是贵妃和公主。杨真真和她们行礼后,坐到了皇后右边,皇后左边是大皇子,二皇子没带出来。 杨真真状似随意地瞟了一眼对面静王和静王妃。 两口子安安静静地坐着,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静王和皇帝有几分相像,只是这些年被打压得狠,即使笑着也给人一种郁郁寡欢的感觉,静王妃看着倒是开朗许多。 非年非节,宗亲们难得聚在一起,虽然吃的是素席,但菜肴却是从未有过的可口。 特别是那水晶包,在一声接一声的惊讶中,一个接一个地减少,很快就光盘了。 两个太妃着实高兴,虽然不过就是三四十岁,但先皇已逝,自个也混成了颐养天年的身份,平日里追求的除了康健,也只有这吃的用的了。 酒过三巡,素喜热闹的三皇叔周王提议道:“以往家宴,都有贵妃弹琴助兴,今日贵妃意下如何?” 几个亲王举起酒杯,一起附和。皇帝知道贵妃自恃有才一向喜欢表现,也乐得哄她一下,遂笑道:“爱妃,你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一招手,就有两个宫女把贵妃的“倚风”抬了上来。 贵妃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坐到琴前。 十指轻动,散音旷远如远山,泛音清冷如天籁,按音悠长如人语。三音交错、变幻无穷,众人随着琴音,看到春天静谧的夜晚,月亮从东山升起、小舟在江面荡漾、花影在两岸摇曳生姿…… 一曲既终,余音绕梁,不肯离去。 “好一曲《春江花月夜》,不愧我朝第一才女!”周王大声喝彩,众人纷纷附和。 贵妃谦虚道:“本宫幸不辱命,却也只是为了抛砖引玉。今日家宴,大家皆可才艺助兴。” 皇帝和太后含笑点头:“今日没外人,大家随意些更好。” 齐王的小郡主应声而出,也弹了一曲《空山新雨》。 小郡主十五六岁年纪,挽着一个少女流云髻,青丝如瀑布般垂落在耳旁,一身鹅黄轻纱软烟罗裙,面容清丽,顾盼神飞,娇娇悄悄,大大方方,一看就是极有家教素养的女孩。 太后高兴地赏了郡主一对紫珠耳环。 贵妃看向杨真真:“妙真大师傅堪称全才,本宫甚是佩服。不知这琴艺,能否请大师傅指点一二。”话说得低调,却是不容拒绝。 皇后皱皱眉,刚想说“不可无礼”,却看到上方皇帝一脸期待的表情,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杨真真微笑着神情不变,贵妃又催道:“师傅请。” 傻子都能看出贵妃的针对之意。 杨真真暗想,你昨日吃瘪怎能把账算到姐姐身上?姐姐可不是吃素的。 嗯,姐姐就是吃素的。 只能从善如流地站起来,从怀里摸出竹笛:“贫尼山野之人,不会高雅的乐器,就用这从小吹到大的竹笛,随性吹一首小曲为诸位助兴。” 言毕大步走到中间,对着太后、皇帝深施一礼,将竹笛放到唇边。 悠扬婉转的旋律在众人耳边响起。 笛声追逐着微风、暖阳、细雨,带着清泉的纯净、银铃的清脆、丝绸的柔顺、田园的清新,在众人的耳朵里纠缠,让人仿佛置身于翠绿清新的竹林,刚欲陶醉,阳光又簌簌落下,绚丽的鲜花开遍整个心田…… 竹笛特有的清越轻轻回响在水榭,众人都有被催眠的感觉,不愿从这动听的旋律里醒来。 在前世,杨真真研究过《宁夏》这首歌,觉得其旋律最适合笛子和口哨吹奏。 一曲既终,杨真真放下竹笛,合十行礼后退回席上。 太后仿佛刚刚苏醒,意犹未尽道:“妙真大师傅果然不愧是皇帝亲封的高人,真是百十二样样样拿得出手,这是哀家听过的最好听的曲子。” 太后一锤定音,众人的吹捧就毫无压力了。 …… …… 平心而论,贵妃的弹奏和杨真真的吹奏各有千秋,但论起专业水平,贵妃自然要高上几分。 杨真真淡笑举茶:“谢诸位欣赏。山音竹调,难得入了贵人耳朵,这就好比吃惯了山珍海味,换一顿粗茶淡饭,倒是别有滋味。贫尼可不敢自夸,要说好,还是贵妃娘娘的琴声更胜一筹。” 贵妃的脸色和缓下来,也大度道:“妙真师傅过谦了,刚才的笛声真是婉转悠扬,让人禁不住沉溺其中。不知曲子何名?” “贫尼胡乱吹的,既然贵妃娘娘喜欢,那就请娘娘给这个曲子赐个名字吧。” 贵妃暗喜,娇嗔地看向皇帝:“陛下觉得该起个什么名?” 皇帝看向太后:“母后认为呢?” 太后看向贵妃:“你个猴儿就晓得磨人,人家妙真师傅让你起个名字,你偷懒,倒是让哀家这上了年龄的人来动脑筋。” 众人都打趣道:“太后风华正盛,脑子又好用,说不得要能者多劳。” 太后沉思了一会,笑道:“前人有诗云‘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东风满洛城。’妙真师傅这笛音既热烈,又不乏清凉,哀家刚才闭目聆听,仿佛看见轻风吹过荷塘,吹得荷香四溢,前人又有诗云‘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哀家就想这曲子应景,这荷啊竹的都是夏日风景,不如叫做‘夏之韵’如何?” 杨真真暗暗心惊,太后铺垫了那么多,说出的名字倒是符合原名,焉知不是注定? 又想这古代的太后年轻时应该也是大家闺秀,掉书袋的学问还是够的。 遂走到中间,深施一礼:“贫尼觉得‘夏之韵’甚好,贫尼吹这曲子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夏日情景。太后娘娘说的诗句贫尼正好也记得,‘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前人的这个遗憾贫尼补上了,要说知音难得,贫尼年轻不懂事,不怕说句僭越的话,贫尼觉得太后娘娘就是贫尼的知音呢。” 众人听罢,皆大笑,太后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皇帝赞赏地看向杨真真。 第81章 被迫献诗 贵妃正好看向皇帝,看皇帝的视线落在妙真身上,那心里一下就酸了起来,虽然妙真是个尼姑,可尼姑也是女人。 那闲不住的三皇叔又提议道:“今日天气甚好,太后宫中的荷花也开得甚好,不如大家都以这荷花为题,写首诗来凑凑兴,皇上太后就做评委,咱还是评个一二三名出来。当然评委也不能白做,得出三个彩头。” 太后喜笑颜开:“准了。哀家前日得了三块砚山墨,不若就拿来做今日的彩头。第一名的加两支针毫,第二名加一支。” 砚山墨是本朝砚山特产,以砚山一种墨石为原料,辅以贵重中药材和银粉,加以漆烟、桐油烟,以质细、胶轻、色黑、声清、暗光、芬芳闻名于世,只是产量极低。 针毫是用幼狼过冬的绒毛做的毛笔,可以写微字,自然价值不菲。 皇帝笑着看看神态自若的妙真,又瞥了眼跃跃欲试的贵妃,心道不比不知道,一比高下立出,只要妙真在场,贵妃就要失常。 果然,太后话音刚落,贵妃就笑吟吟地站起来,对皇帝太后说道:“这砚山墨,臣妾心仪甚久,今日一定挖空心思认真对待。” 皇帝暗叹,贵妃几时才能学会后发制人?学不会妙真的好整以暇,学学皇后的冷静自持也好啊。 其实皇帝是不自知,贵妃这般表现如果放在以前,他是很欣赏的,觉得贵妃善于捧场,言谈诙谐,聪明伶俐,落落大方。 若无他的欣赏,贵妃也不会在这好表现的路上越走越远。 宁王妃笑道:“臣妾原还准备胡诌几句,贵妃娘娘这一说,直接把臣妾的心思给掐了,谁不知道贵妃娘娘诗才,随便几句都脍炙人口,今儿个偏还要挖空心思。” 众人又笑,这次连端庄的皇后都和杨真真相视一笑。 杨真真想,要在前世的酒桌上,这贵妃和宁王妃都是人才。 大家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也有几人在皱着眉头苦吟,一晃就过了一刻钟。 打好腹稿的几个人就抬起头来看向贵妃。 其中一人道:“这荷花诗还得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先赐玉,臣等才好响应。” 皇后站起来笑道:“本宫不擅诗词,唯擅长抛砖引玉。”走到栏杆边看向最娇艳的那朵吟道: “瑶池一饮醉归来, 隐隐红潮泛玉腮。 慵展羽衣轻起舞, 洛妃风韵绝尘埃。” 吟罢,皇后谦虚道:“本宫献丑了。” 自然是获得了一片赞美之声,就连皇帝都笑着点头:“瑶池一饮醉归来,洛妃风韵绝尘埃,好诗。” “学习了姐姐好诗,本宫少不得也得鼓起勇气献丑。”见夸声渐微,贵妃好整以暇地站起来: “污泥不染品清纯, 绰约风姿远世尘。 我自恋君君恋影, 芳心只许爱花人。” 贵妃这首的立意比皇后高了几分,自视高洁又透着对皇帝的爱意,巧妙、应景。 众人皆赞不绝口,太后、皇帝看向贵妃,眼神里流露出几许肯定。 贵妃心花怒放。 珠玉在前,接下来就是百花齐放了。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 宗亲中也不乏才子才女,有两首颇为不错,静王妃的也不错,但与贵妃的相比,意思上还是差了一点点。静王妃诗为: 玉骨冰肌爱晚霞, 残华随水到天涯。 人间六月芳菲少, 占尽风情是此花。 太后点评:“诗是好诗,后面两句颇有意蕴,只是年纪轻轻,正是向上之时,莫写晚霞残华这类词句。” 静王妃和众人连声称是。 最后,除了两位皇叔,就只有杨真真没吟诗了。 杨真真文科出身,硕士时辅修了古汉语,即兴写几首诗词难不倒她,但她不习惯在吃饭时吟诗,她怕酸味太浓倒了胃口。 摇点骰子、转盘,或者边唱歌边喝酒,她倒是在行的。 但是到了古代,少不得也要入乡随俗,况且众人也不会放过她,特别是贵妃。 就听贵妃道:“妙真大师傅,该你了。” 杨真真笑着推辞:“贫尼不擅诗词,就不献丑了。” “本宫和姐姐都献丑了,大师傅不献丑可不行。” 这话貌似开玩笑,实则咄咄逼人。 皇后看不过去,解围道:“这诗也够多了,好诗也不少,不差妙真师傅那一首,就这些足够评选了。” 上首的皇帝也道:“妙真师傅不做也可。” 贵妃看向太后撒娇:“母后,都说了人人参与的。” 太后笑道:“猴儿,妙真师傅不做才好呢,要是做出的诗歌超过了你的,你可就拔不了头筹。” 贵妃道:“臣妾本就是抛砖引玉,希望人人的诗歌都能超过臣妾,这才说明母后的水榭人杰地灵。” 又看向杨真真:“妙真师傅不要客气,今儿个家宴,以诗佐酒,重在参与。” 看这个样子,贵妃拉自己下水的意图是不死不休。 杨真真无奈站起来合十行礼:“恭敬不如从命,多谢贵妃娘娘盛情。贫尼乡野之人,惯常入乡随俗,今儿却只能入宫随雅。贫尼水平不高,胡诌几句让贵人们笑一笑吧。” 略一沉吟,高声道:“俺家小妹住湖中,” 起得平平。 太后皇帝皇后都深表同情,这被贵妃赶鸭子上架,可真是难为妙真师傅了。 “未点胭脂面自红。” 这句也一般,好在形象,粉面桃腮的样子,不就是眼前开得艳艳的荷花么。 在吟出后面两句之前,杨真真忍不住勾唇一笑,又挺直了胸膛。 这首诗是她在大学时作的,当时教授在课堂上点评:没有前面平平无奇的铺垫,就没有后面一鸣惊人的惊艳,诗如其人,看得出这个同学是有大抱负的。 “万卉皆说三月好,唯君不愿嫁春风。” 杨真真轻轻吐出最后两句。 第82章 天家秘辛 刚才还闹哄哄的的水榭,瞬间静寂下来。 这后面两句给人的冲击,不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而是浪花退去后惊现一汪深潭时让观者嘴张着发不出声音的那种震撼。 诗中表达的美好、高洁、骄傲,让人叹为观止。 三皇叔禁不住大声复述:“俺家小妹住湖中,未点胭脂面自红。万卉皆说三月好,唯君不愿嫁春风。好诗!” “先抑后扬,出其不意又在情理之中,大师傅出手,果然不同凡响。”七皇叔宁王也大声赞道。 唯独郭皇帝心情黯然。 尽管绷着一丝僵硬的微笑,眼睛却跟着杨真真惊艳众人后从容坐下的身影,在杨真真云淡风轻的表情中,悲伤地沉溺于对这首诗的过度解读。 妙真妙真,你要给朕多少惊喜,又要给朕多少打击! 朕还没来得及表白,为何就被如此明确地拒绝了? 皇帝阴郁地瞟了眼正在懊恼的贵妃,怪贵妃惹出这场悲剧。 贵妃的懊恼是真懊恼,不是因为妙真作出了更好的诗,而是不得不承认,妙真的综合水平跟她比起来,吊打几条街。 杨真真自然拔得头筹,贵妃只得了第二名,第三名是宗亲里的一个小子,静王妃那首,堪堪在第四名上,太后喜爱她,也奖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 杨真真顺手把奖品转送给了皇后身边的大皇子。 太后瞥见,微微点头。 皇后拉着大皇子给大师傅致谢。 聚会快结束时,五十多岁的周王妃问杨真真:“妙真大师傅,老身吃斋念佛多年,还是毫无进益。请问修行有什么捷径?” 杨真真笑道:“修行说复杂就复杂,说简单就简单,贫尼早起必自问:是一个有德的人吗?是一个有用的人吗?是一个有量的人吗?是一个有才的人吗?是一个有趣的吗?是一个有心的人吗?每日答案皆否,贫尼就晓得自己修行不够,还得继续努力。” 众人皆会心一笑。 周王妃点头称是,说自己急于求成了。 散席的时候,太后留下静王夫妇和杨真真,说要和他们说说话。 皇帝皱皱眉,去了御书房。 寝殿里,太后先单独召见杨真真。 一扫先前慈祥喜悦,太后一脸沉郁,似乎还有点伤心,屏退伺候的人,轻声道:“哀家与小师傅也算熟人,今儿个有个私下问题请教小师傅。” 杨真真点点头,摆出一副了然的表情,静听下文。 “哀家就两个儿子,自然是希望他们相辅相成相亲相爱。静王年轻时犯了错,皇帝也惩罚了,静王接受了教训,如今变得顺从安静,却连对哀家都亲近不起来。皇帝虽然把静王放了出来,但是哀家知道他并未放下心结。哀家自问从未厚此薄彼,不知为何就到了如今这个田地?” 骤闻天家秘辛,杨真真却没一点害怕的表情,只是点点头,示意太后继续。 “皇帝和静王小时很是友爱,哀家还记得两人每天手牵着手到哀家宫里来请安,互相维护互相谦让,那时候,哀家觉得好幸福……” 太后眼神放空,嘴角上扬,似在回想。 “静王自小懂事,敬重兄长,本不会生出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都是其它几个不成器的挑唆的。一想到兄弟如今场景,哀家就夜不能寐,食不下咽。顾忌着皇帝的想法,也不能经常把静王叫来宫里。哀家心里的苦,除了贴身嬷嬷,再无人能晓。小师傅你是开了天眼的,你为哀家指条明路。” 皇家这些烦恼,跟寻常人家无啥区别,不过就是母生两子,两子对母都极其孝顺依赖,因为长子天赋权势,为平衡,母亲就对小儿更为偏爱一点,因为此,小儿成了胆大包天的败儿。 更有出息的长子发现母亲偏爱二子,心里不平,我这么出息你还不爱我,你却更爱一个犯了错的,是不是因为…… 疑心生暗鬼,其实就是因为缺乏足够的安全感。 安全感就是信任感。 皇帝最初欲对犯错的亲兄弟赶尽杀绝,不过是对母亲偏爱的迁怒。 而静王现在的顺从安静,是一种苟且偷生的颓丧,对太后的不亲近,不过是潜意识里感到亲近太后必然会让皇兄更加忌讳而让自己遭受更大打压。 几个庶王爷对静王的挑唆,也不过是因为其生母和自己都备受当年皇后一族打压,自然一心想看到皇后的两个儿子反目为仇自相残杀。 凡事离不开因果,所以,这一家人矛盾的源头,还在太后身上。 太后对自己的定位只是一个母亲,但是她忘了,这个母亲是个太后。 杨真真想了想,回道:“太后娘娘的痛苦,其实是每一个生了两个以上儿子的母亲都有的痛苦,所谓手板手心都是肉,打着哪一边都很痛。但是娘娘知道,天上星星众多却只有一个月亮,那是因为众星捧月才能星月交辉,星月交辉就是最美的天象。娘娘自己好好想想吧!您是一个母亲,您还是一个太后。” 太后是聪明人,只一沉思就恍然大悟:“哀家一心公平,却忘了这是天家大忌。哀家是天子之母,心里最看重的,只能是……” 杨真真点头:“贫尼观圣上对太后娘娘极孝,太后娘娘只要让圣上感受到您最在意的是他就行。至于静王殿下,当圣上觉得太后娘娘最在意他的时候,必然会对静王有所补偿。记住,这个补偿是太后娘娘想给的,却是圣上给出来的。” 杨真真又道:“静王殿下和静王妃现在需要做的,其实就是生孩子。生的孩子越多,圣上越高兴。” 一个鹣鲽情深耽于内宅的王爷,是最没有威胁感的王爷。 第二天,妙真师傅咏荷的大作就传遍了京城,几乎达到了人人称诵的程度。 在老百姓心里,这妙真大师傅就是个神,如果不是神,怎么又会讲经又会弘法又会吹笛又会写诗,听说五百罗汉都得听她指挥。 老百姓又传,这个妙真大师傅是会法术的。 第83章 规划高速路 从宫里回到驿馆,杨真真奋笔疾书,写好了给杨虎的信、给师太的信、给杨县令的信。 给杨虎的信是让他和林家恒立即带上能带的豆制品上京开店。 给师太的信是汇报自己进京后情况,让师太在桃花庵耐心等待自己回去。 给杨县令的信是询问商业街进展,说自己还有点私事,估计还要半个多月才能回大同。 接下来,杨真真又装扮成普通女子,利用空闲时间在京郊游山玩水,不同的是,再没碰到过江侍郎。 六月初五,皇帝又召见杨真真,两人在御书房聊天,其实是皇帝倾诉,杨真真倾听。 杨真真对郭皇帝挺有好感的,觉得他有雄心,能吃苦,又随和,还知人善用具有一双识金的慧眼,如果能靠着他,彼此成就一番事业,最好不过。 杨真真从来自信,自己放到哪里都是一块金子,只是金子还得靠慧眼发掘。 皇帝讲完自己的远大抱负后说:“如今百废待兴,偏偏国库空虚,朕这心里实在发愁。” 杨真真道:“要想富,先修路,贫尼振兴桃花庵,第一步也是先把上山的路修好。”说到这里,表情变得神秘:“贫尼有个好主意献与圣上。圣上把舆图给贫尼看看。” 皇帝眼睛一亮,眼前这个美丽聪慧的女子从未让他失望。当即也不追问,一挥手,小太监从书房内间捧出一个极大的卷轴打开平铺在御案上。 杨真真俯身向前,手指在舆图上一指:“圣上请看,京城周围有三个府城,分别为金州府、禹州府、蔺州府。金州府离京城一百里,禹州府离京城一百二十里,蔺州府最近,只有八十里。蔺州府因为紧邻京城,人口最多,蔺州到京城的这条官道每日人流肯定也最多。圣上可以先修这条路。” “师傅不知,朕继位初年这条路才大修过,暂时不用修葺。” 杨真真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贫尼僭越,暂借圣上笔墨一用。”拿起御笔,就在纸上画出两条平行的线条,又在两条实线内分别画了一条平行的虚线,最后在两条虚线中间画出一条平行直线,两头分别写上“蔺州”和“京城”。 望向一脸懵圈的皇帝,杨真真得意地一笑:“这就是贫尼献给圣上的生财之道。” 在线条内分别标出两个反方向的箭头,杨真真解释道:“官道能拓宽的地方都尽量拓宽,然后一分为二,中间这根线条,可栽种连绵的树木。这边虚线以内,是蔺州到京城的马路,马车和骑马的都可行,虚线外面,是行人通道,那边虚线以内,是京城到蔺州的马路,两边完全一样。” 无视继续懵圈的皇帝,又道:“出京与进京路线皆为单行道,人和车马分离,车马在车马道上可尽情奔跑,不会碰到对面的车辆,更不会踩踏到行人。” 皇帝终于听明白了,听明白的皇帝两眼尽是小星星:“师傅真乃奇思妙想!这样路上的速度会提高很多。” 看她的小手在纸上比划,颇有点运筹帷幄挥斥方遒的样子,眼前的小尼姑完全就是个拥有无限智慧的仙女啊! “这条路就叫做高速路,可在两头设置收费站,上路的车马皆收费,行人免费。陛下想想,一辆车收费一两银子,一匹马收费500钱,每天的收入会是多少?最重要的是,陛下的国库每天都有钱进。” “时间和金钱比起来,老百姓认为金钱更重要,可对有钱的官员和富人、行商来说,时间是不是更重要?正常到京城三个时辰,如今上了高速路只需一个时辰,您觉得他们会如何选择?” 皇帝盯着那几根线条心花怒放,只觉得数不清的银子正在通过这几根道道往国库里飞。 杨真真坐到椅子上,不慌不忙地抿了两口凉茶,给予皇帝足够的消化时间。 半晌,回过神来的皇帝叹了一口气:“修路的银子呢?朕的国库的确拿不出钱了,这条路修下来至少要二十万两。”皇帝头段时间问了户部尚书,如今国库里除了一些值钱却没法换钱的宝物,就只有十来万两银子了,这银子守着国库,根本不敢动。 “二十万两只能修普通路面,高速路面最好用泥土、石灰、沙子、糯米浆混合而成的四合土,这样才能马跑得开心,人坐得舒心,也少了尘土飞扬,还不用时时维护。” 皇帝眼里的小星星蹦得杨真真一身都是:“朕两岁开蒙,熟读四书五经经史子集,闲来也读一些杂书,竟然不知四合土,今听大师傅讲解,受益良多。用了这四合土又该价值几何?” 本来想着皇帝如果问为何知道四合土就说来自圣母指教,不想皇帝根本不关心知识出处,只关心费用几何,也好,最好谁都不要刨根问底,结果永远比过程重要。 “贫尼预估至少需要三十万两银子。”杨真真是按照四千两银子一里路来计算的。 皇帝颓然返回龙椅。 无钱难倒英雄汉,无钱难倒英雄汉啊,即使这个英雄是皇帝。 “至于这银子如何而来,贫尼自然也为陛下想到了。” 皇帝一下坐直了身子。 杨真真让皇帝摒退小太监,只留下周公公,又把御书房的门关上。 一脸认真地给皇帝出了个敛财的馊主意。 皇帝热泪盈眶:“朕有了大师傅,终于有了希望。” 这话说得有点暧昧,所幸杨真真皮糙肉厚完全不在意,只说为君分忧是贫尼本分。 皇帝又放慢语速,仿佛每一个字都含着温柔:“有了大师傅,才能有朕的千秋大业,真希望大师傅能常伴朕之左右。” 瞎,谁说的伴君如伴虎? 杨真真展颜一笑:“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贫尼一介小民,不敢当陛下的知己,但是贫尼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陛下好了,大业才能好,大业好了,贫尼才能好。” 玩暧昧,姐姐从来没输过。 允许你走进姐姐的世界,但是你能控制住不在姐姐的世界走来走去? 你是皇帝耶,你一夫多妻,你管天管地,姐姐的世界容不下你。 杨真真这番不走心的话,听在皇帝耳中,跟掏了心窝子一样,当即承诺大同县商业街开业之时,他将亲自前去剪彩。 第84章 筹谋拍卖会 是夜,被打了鸡血的皇帝熬了半宿,写出十二幅书法作品,按照杨真真的要求,分别为“忠孝之家”“诗书传家”“仁心仁德”“忠义两全”“福寿安康”“疾风劲草”“智者怀仁”“德才兼备”“积善之家”“厚德载物”“忠肝义胆”“玉洁冰清”。 第二日是休沐日,杨真真一早又奉旨进宫了。 刚进御书房,就看到四周挂满四字横幅,书桌上还放着八个锦盒。 还别说,皇帝的行书真不错,受魏碑影响较大,严谨雄健又不失灵动飘逸,跟桃仙山老秀才的水平差不多。 值得收藏! 昨天杨真真给皇帝出的主意就是,皇帝开一场“路政建设之皇家公益拍卖会”。 皇帝的这十二幅作品,将和国库里的八件宝物一起拍卖。对外宣传这十二幅作品是皇帝的得意之作,为支持路政建设才忍痛割爱。 更对外承诺,圣上书法作品以后不再拍卖;本拍卖会所得银两全部用于大业朝路政建设。 紧接着,杨真真看到了眼下两团乌青的皇帝。 卧槽,这也太拼了吧! 你是皇帝耶,您在跟谁卷? 看到杨真真一边欣赏书法一点头说好,郭皇帝就跟个被老师夸奖的小朋友,高兴道:“朕三岁提笔,也算厚积薄发。大师傅看还用不用多写几幅?” “物以稀为贵。圣上的书法作品流落人间就十二幅,斗转星移才有升值空间,有升值空间才会让人争相拥有。” 当然,以后成为了老皇帝,闲来无事也可以办几个书法展。 令杨真真感动的是,第一次觐见时候求是商业街牌匾,皇帝也写好了,龙飞凤舞六个字:大同商业街,私章加盖,还题上了本朝年号。 杨真真瞬间透过现象看到本质——商业街的繁华盛景。 “谢陛下。商业街要不繁华,都对不起陛下苦心。”杨真真真诚地表着决心。 皇帝点头,又献宝一样一一打开一个个锦盒,六朝孤本一卷,前朝石痴仕女扑蝶图一幅,前前朝孙奎百兽图一幅,番邦进贡象牙扇一把,透光汝窑瓷瓶一对,百鸟朝凤摆盘一个,唐三彩奔马一套,大号夜明珠一颗。 皇帝使了个眼色,贴身会计周公公顶着两团同样的乌青很快给出八件宝物本身价值,孤本两万两,扑蝶图两万两,百兽图三万两,象牙扇两千两,汝窑瓶五千两,百鸟盘六千两,三彩马一万两,夜明珠一万两。 果然是国宝级别!杨真真非常满意,这将是一场奢侈级别的拍卖会。 当即决定,前面三样孤品,每件上浮五成为起拍价,后面五件藏品上浮两成为起拍价。十二幅今上手书真迹,起拍价为两万两。 纵是财大气粗的皇帝,也觉得这定价不低,周公公更是吓出了一身汗水。 这妙真大师傅也太不把钱当钱了。 杨真真又道,二十件藏品,皆出具盖有国库印鉴的收藏证书。当日出价最高者,赐陛下亲书的“为国分忧”牌匾。 主拍师暂定为忠心耿耿手眼灵活的周公公。 拍卖会采取嘉宾制形式。 凡是嘉宾方可入场参与竞拍。嘉宾资格取得方式为预交5000两银票保证金,拍得者,保证金直接抵扣,未拍得者,退还保证金。 意思就是士农工商有意者只要拿出5000两,皆可申请入场竞拍,一个嘉宾资格可带一名随从。 本来想把门槛设为两万两的,想想拍卖会也需要大量观众捧场,还是定为五千两。 至于是否准备几个托,抬抬价,杨真真想了想放弃了,估计用不上。大业朝第一场拍卖会,又是天家举行的,吸引人的点太多,现场价钱肯定会一涨再涨。 为何?宝物是有国库证书的真宝物,皇帝真迹谁不想要?宁可多花钱买绝对真,也不图便宜买可能假,有钱人追求的不是名就是面,只要不改朝换代,这二十样宝贝都可代代相传。 当下请周公公把圣上手书以及商业街题词按最高标准装裱成卷轴,同时要求今天就把要举办皇家拍卖会的消息传出去。 拍卖会将在十天后举行。 场所暂定京城商会礼堂,该礼堂可容二百余人入座。 之所以提前十天宣传拍卖会,是为了让外地有心有钱人都有时间进京竞拍。 当天下午,京城里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在热传即将举办的皇家拍卖会。 左右丞相及户部尚书第一时间赶到御书房求见,就看到眼下青黑的皇帝一脸自信,正在一边画图一边给工部尚书面授机宜,而工部尚书全是皱纹的脸上,堆满一脸崇拜。 哦,还有崇敬。 走得汗流浃背的三个中老年跪地请安。三人中,左相神态平和,户部尚书一脸不解,年龄最大的右相一脸焦虑。 “三位卿家来了,正好,朕给你们也说说。” 说是你们,其实皇帝这话是看着五十七岁的右相说的。 右相闭住刚刚张开的口,皇帝虽然年轻,但工部尚书不年轻啊,这回还是先听皇帝说吧。 听完皇帝细细的阐述后,几个大臣惊讶得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户部尚书想着,这样都能来财? 左相想着,陛下这是穷出了境界,脱胎换骨了? 右相虽然怀疑这个修路工程的实操性,但是自思既然是皇帝自己筹钱,自己也不用一味唱反调,修成了最好,修不成对国库也无啥损失。 至于这个拍卖会,怎么觉得那么儿戏,不靠谱,算了,到底年轻,就当他自己想出个乐子,作为臣子也不宜干涉太多。 右相虽然耿直,但只要对江山社稷影响不大的事,容忍度还是有的。 三人齐齐跪倒:“万岁万岁万万岁!如今风调雨顺,陛下又开发出生财之道,此乃大业千秋之福,天下万民之福。” 皇帝极力绷住笑容,威严地点点头,满满的成就感。 不容易啊,连右相都没反对。 第二日一早,京城的几处公告栏上,都贴出了拍卖会的章程细则。 第85章 杨氏豆制品店 回到驿馆,杨真真又给杨县令写信,言及正在帮陛下筹划皇家拍卖会,自己也想在京城开一个豆制品店,估计还有二十天才能回去,请杨县令转告诸位股东,继续按规划推进商业街建设,又在信里搁上鸡血:已求得皇上题写街名,届时皇上可能会去剪彩。 且不说那些股东听到杨县令转述杨真真信里的内容后如何欣喜如狂庆幸自己慧眼识珠投资了这个项目。老和尚还好,同为最小股东的杨村长激动得几宿都睡不着还充满干劲。 杨村长为此去了杨松家里几次,每次都感叹他们为村里养了个好女儿。 杨松、王氏的地位在村里节节攀升。 孙老爷李老爷已经互相请喝了几台酒,庆贺自己瞎猫撞大运碰到爱猫人士妙真师傅。当然,两家儿子的零用钱都多了许多,零用钱膨胀的两个读书人又跑到桃花庵消费了几次,主要是看到桃花庵账房王秀才就亲切。 杨县令这几天心情甚好,感觉从来没这样顺心过。 皇上就是一块金字招牌啊。 如果皇上亲自来剪彩,左相肯定会陪同前来,户部尚书肯定会陪同前来,知府肯定会来,周边几个县令肯定会来。 这样一个瞻仰天子的机会,周遭的商人富户会不抓住机会? 商业街盛大开业的场景已经快溢出脑海。 几个大股东第一时间上门表了决心,全力配合县里修好商业街,钱若不够,追加就是。 不管咋过说,这个商业街工程,一定要抓好,抓全面,抓完美。 我们的杨县令,已经看到闪闪发光的前程了。 接连几夜,都把秦氏搂在怀中,爱了又爱。 若无秦氏的生病,又怎么能结识到大师傅,且交于微末,那种感情是一般感情不能相比的。 六月初八下午,杨虎和林家恒带着满满四车货风尘仆仆来到驿馆,把杨真真高兴得都想拥抱他们了。 第二日一早,杨真真普通女子打扮,带着两位职员直接去了牙行。 下午就在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背后喜鹊巷,租了一个方方正正带个后院的店铺。 店铺二十个平米,后院有三间屋和一个厨房一个天井,算起来总共一百平左右。 租金每月五十两银子。 店铺虽然没在正街,但左右店铺都开着,街上人流量尚可。 杨真真掏出六百两银票一次性付了一年租金。 瞅着两位职员眼睛睁得溜圆,杨真真安抚道:“京城物价就是如此,咱家豆制品也得重新定价。” 又托牙人寻了装修人员,决定第二天就开始装修。 店铺拟设三个两层货架,采用顾客自选模式,杨虎是店长,林家恒是收银员。 正面墙壁上,是一个巨大的“贡”字,表明豆制品是贡品,贡字左边书“一清”,右边书“二白”,两旁的墙壁上,一边介绍多吃豆制品的好处,一边是几个常用的烹饪方法。 回到驿馆,杨真真忙着设计包装纸,撰写墙壁上的文字。 杨虎和林家恒按照杨真真的意思把豆制品都拿出来,把豆皮修剪得方方正正,腐竹、豆棒剪成长短一致。 三样豆制品按两个价钱售卖,精品和边角品。 精品豆皮,五文钱一张,精品腐竹,四文钱一根,精品豆棒,六文钱一根。 边角按重量卖,五文钱一两,一两大概是两张豆皮的分量。 寻常人家,一两豆皮都可做一份菜了。 又让杨虎立即写信回家,家里豆制品也分为精品和边角品,精品按照京城半价定价,边角两文钱一两,照顾一般老百姓。 四天后,店铺装修完成,其实就是刷了大白,增加了三个木制货架而已。 货架上只有六样货物肯定不够,杨真真让林家恒去市场买回石磨放到后院,准备推出豆腐脑和豆腐干。 杨真真请驿馆小二推荐了个书法不错做事踏实的江秀才,花了三两银子在三面墙壁写上了字。 秀才只用了一日,挣到了三两银子,喜不自胜,杨真真听小二介绍秀才家里的拮据状况,一时不忍,又把江秀才录用成了账房,月薪五两。 杨虎以后是这个店的掌柜,月薪十两,林家恒是店员,月薪三两,另外再请两个会做豆腐的本地人,月薪二两。 店铺名称,几人商议还是“杨氏豆制品店”更一目了然,第二日就找人做来挂上了。 上述工作,杨真真都是抽空完成,她的主要精力还是筹备拍卖会。 晚上,杨虎试探着问二姐,能不能把吴梅调到京城店里做事。 杨真真问:“你问过吴婶和吴梅没?人家愿意到京城吗?你俩事情还没定下来,只怕吴婶不会同意。” 杨虎道:“我看吴婶挺喜欢我的。” “娘呢?意见如何?” “娘多半不会同意,她知道我喜欢吴梅,还在托人帮我相看,但都被我拒绝了。” 杨真真忍不住想笑,人饥饿时只有一个烦恼,吃饱有无数个想法,的确如此。 王氏的确更有底气了,家里开着供不应求的作坊,女儿被皇上接见,儿子拿着高薪,门楣虽然还没更新,实际上早已今非昔比。她如今托人相看的,都是城里的姑娘,要求又能做事又要漂亮还要十六岁以下。 “你喜欢吴梅就要一辈子对她好,老杨家是不兴纳妾的。”杨真真敲打杨虎。 看杨虎诅咒发誓,杨真真笑道:“娘那里我来说服。” 又笑道:“我的意思是先定亲,定亲后就让吴梅到京城来,你俩近距离相处都觉得满意,等吴梅满了十六岁再成亲。” 杨真真想起店铺里面就三个房间,道:“三个房间,你们正好一人一间。吴梅是个好姑娘,来了还可帮你们做做饭,但你切记,成亲前不许给我整那些有的没的,你要敢越矩,我让你立马回上马村。” 杨虎一口答应,盼星星盼月亮只盼着二姐早日把娘说服。 第86章 拍卖会 六月十三,拍卖会工作人员已全部完成培训。 六月十四,入场费已收到六十万两。自从开收入场费,皇帝每天都处于兴奋中,大朝会上都禁不住为拍卖会做起了宣传广告。 六月十五,拍卖会如期举行。 京城商会大礼堂里,张灯结彩,座无虚席,几十名京卫军守在礼堂四周。 巳时正,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十多名宫女鱼贯而入,分站两旁。 周公公挺直胸膛,高声宣布:“为支援大业路政建设,本次皇家公益拍卖会正式开始。” 然后是宣读章程。 要说周公公真不容易,像这样能挺直胸膛长篇大论讲话的机会太少了。 章程宣读用了一刻钟,下面很安静,虽然众人都已了解并吃透章程内容,还是很认真地又听了一遍。 毕竟今天要做的,是万两以上的买卖。 周公公拿出拍品登记册,把胸膛又挺了挺:“有请第一件藏品:孙奎百兽图,底价为:纹银四万五千两。” 虽然已经练习了若干遍,周公公喊出四万五千两的时候还是有点底气不足,万一底下人都嫌高了呢,毕竟已经涨价一万五千两了。 拍卖品的顺序是杨真真拟定的,最贵重最值钱的放在最前面,有它参照,后面底价相对更低的藏品各位拍家出起银子才不会心疼。 两个训练有素的宫女捧出锦盒,当着众人的面打开,拿出里面的卷轴,打开,一人拿着一边展示在众人面前。 底下发出一片吸气声。 这就是传说中的百兽图,几乎人人都知道,却从没人见过,当即就有不少人站起来走到台下观赏。 接着周公公宣布:“展示时间到,开始竞拍,每一次加价为一千两的倍数。” “四万六千两。” “四万八千两。 “五万两。” “六万两。” 有人突然增加一万两,直接把场子镇住了。除了窃窃私语声,再没人出价。 周公公心里大石落地,说话变得铿锵有力:“六万两一次。” “六万两二次。” “六万两三千两。”有人大声打断周公公。 喊了六万两的人自然不服气:“六万五千两。” “七万两。”加价的人志在必得。 “七万五千两。” “八万两。” 先前那人正准备站起来,旁边的人拉住了他,小声交谈几句,没再出价。 周公公声音有点颤抖:“八万两一次。” “八万两二次。” “八万两三次。” “成交!请买家上台。” 一个四十多岁的面生的精瘦男子大步上台,当即摸出银票结清钱款,宫女把锦盒递给他,又奉上盖有国库印鉴的收藏证书。 后台的杨真真也很满意这个结果,虽然预计不会流拍,但不看到结果也不敢完全放心。 “有请第二件藏品:夜明珠,底价为:纹银一万二千两。” …… “有请第三件藏品:百鸟朝凤摆盘,底价为:纹银七千二百两。” …… “有请第四件藏品:圣上御笔亲书‘忠义两全’,底价为:纹银两万两。” “三万两。” “三万五千两。” …… 最终,这四个字以四万二千两成交,买家是贵妃的父亲忠义侯。 午时半,拍卖会圆满结束。二十件藏品皆拍出,最低价藏品是象牙扇,以六千两成交。“六朝孤本”溢价最低,底价四万两,仅有两轮竞价,以四万二千两成交。最高价藏品为“石痴仕女扑蝶图”,拍出九万五千两高价,买家获得皇上亲书“为国分忧”牌匾。 都说这人着实赚到了,毕竟皇上的一幅书法作品起码都值四五万两。 皇帝的十二幅书法作品,价值最高的是“疾风劲草”,被一个外地买家以六万两拍下。 京城里的买家,除了忠义候拍下“忠义两全”,还有郑伯府拍下“忠肝义胆”,太后娘家国公府拍下“忠孝之家”,商会主席拍下“仁心仁德”,巨商胡老爷拍下“象牙扇”“汝窑瓶”“百鸟盘”,还有一个盐商拍下“三彩马”,其余大部分藏品为京外人士拍下。 睢阳王家拍下“福寿安康”,蔺州皮家拍下“积善之家”,大和县陈家拍下“厚德载物”,这三家算是大业数得上名的家族,其余买家皆不知来历,反正非富即贵。 是夜,御书房里灯火通明,红光满面的皇帝和红光满面的周公公数银票已经数了小半个时辰。 不是两人算术不好,是两人就想反反复复数。 两人都有个共同感觉,觉得这几十万两银子是自己挣来的。 杨真真在最后一件藏品完成拍卖后已经默算出,今日二十件藏品共拍出八十二万五千两巨资。 “忠孝之家”三万八千两;“诗书传家”三万九千两;“仁心仁德”四万三千两;“忠义两全”四万二千两;“福寿安康”五万两;“疾风劲草”六万两;“智者怀仁”四万一千两;“德才兼备”四万两;“积善之家”五万五千两;“厚德载物”四万三千两;“忠肝义胆”4.四万七千两;“玉洁冰清”三万五千两。 六朝孤本四万二千两;扑蝶图九万五千两;百兽图八万两;象牙扇六千两;汝窑瓶一万三千两;百鸟盘一万八千两;三彩马二万两;夜明珠一万八千两。 轻松下来的杨真真直接到了喜鹊巷铺子。 铺子虽然还未开张,但是店员已经全部到位。 两个做豆腐的正在杨虎指导下做豆干和千张,江秀才在摆放货品,一边摆放一边记录,林家恒去乡下收豆子去了。 杨真真心里一动,让江秀才和杨虎跟她一起进里间。 里间杨虎的卧室暂时兼做了店铺办公室。 杨真真教了江秀才表格式记账方式,这样一进一出清晰明了,查账也很方便,又嘱杨虎尽快教会江秀才乘法口诀。 几人商议,六月十九开业。 提起开业,不能没有人来捧场啊,毕竟酒好也怕巷子深,他们这店铺,可不就在巷子里。 杨真真当即拟出一个名单,让江秀才写成帖子,杨虎和林家恒负责投送。 名单上这些人,都是杨真真上门服务过的,杨真真道:“不用投给主子,投给各府管家就行。” 又记着过两天得去宫里御膳房走一趟,把这豆制品的买卖合同给签了,顺便把水晶包的方子也献给太后。 太后是另一根大腿,必须抱紧。 回到驿馆已经酉时过半,随便吃了点东西杨真真就睡下了。 这一天天的,心累。 虽然看着拍卖会成功举办很有成就感,但我杨真真就是个给人做嫁衣的裁缝。 打工人的失落,咋解? 哄了老板高兴,谁来哄我高兴。 还是老杨家的小本生意靠谱。 第87章 时不待我 杨真真又梦到了前世。 她还在沙发上沉睡,老杨还在熬粥,一边玩着手机,估计是看到什么新闻了,禁不住对陪着他熬粥的杨大妞感叹:“现在的孩子也辛苦,太卷了,也只能赖着周末才能睡个懒觉。大妞乖,莫要闹姐姐哈。” 轻轻走回客厅,看杨真真睡得红扑扑的脸,小声道:“睡吧,睡吧,所幸没结婚,也没孩子吵闹,睡醒了跟爸回去吃午饭。只是姑娘家,还是要少喝点酒。” 睡梦中的杨真真听着爸爸的话,心说我正在做梦呢,梦里穿到古代搞事业去了,等我梦醒了就跟您回家。 然后就听到一声鸡叫,杨真真想这大白天的大城市里怎么会有鸡叫,莫不是哪家养了宠物鸡?又听到好几声鸡叫,杨真真就想,我一定要醒来看看究竟哪来这么多鸡叫,就努力睁开了眼睛…… 视线直接就对上了驿馆的木架子床。 外面此起彼伏的鸡叫还在持续。 杨真真发呆了很久,一直回思梦里的场景,难道在那边,自己还没醒?难道现在的一切,只是那边的一个梦? 是不是就说明,自己一旦梦醒,就又回到那边了。 如果这只是一个梦,那随时都可能醒来。 杨真真彻底清醒了。 清醒过来的杨真真有了一种不可控的惊慌。 穿过来一年多,她不知不觉爱上了这边,爱上了自己一手一脚攒下来的一分一厘,爱上了自己一分一秒打造出来此情此景。 可刚才的梦境提醒她,现在的一切一切,很有可能说没就没了。 京城、大同县、皇帝、老杨家、桃花庵、商业街、杨大人、秦氏、梁杰、陈老夫人、太后、江侍郎、高速路、喜鹊巷铺子,如此真实,如此温暖,却很可能就是一场梦。 自己是想回去呢想继续做梦? 想到皇帝,那个一心开拓盛世对她言听计从的年轻皇帝,杨真真没来由地拂过一丝难过,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如此听话有权的上司,她真的想辅佐他开辟一代盛世,成就自己在这边的浩荡事业。 杨真真拿出圣母像。 自从让皇帝拜过圣母后,杨真真就没再让将圣母示人了。 此刻,她就想看看圣母,不,是让圣母看看。 就当临时抱佛脚吧。 圣母一如既往的慈悲温柔,把内心不宁的杨真真尽收眼底。 和圣母对视片刻,杨真真内心重新回归安宁。 圣母说得没错,既来之则安之,过好每一日,做好每件事,以后的事情交给以后来解决。 杨真真翻身起床,研好墨汁,铺开纸,横竖画好线条。 第一格,拍品名称;第二格,底价;第三格,最终拍出价;第四格,溢价。然后在横着第一格里,把昨天拍卖会的二十件藏品填上去。最下方,写了个总价。 杨真真画的是个前世的表格。她想把这个可以一目了然看清单笔、合计、进出、增减、收入的表格教给皇帝,这将是大业记账史上的一大进步。 另外,关于治国安邦,心里的想法还很多,得空的时候是不是写一个万言书? 对了,还有杨虎的婚事也是迫在眉睫,她要不在了,王氏铁定不会同意。 杨真真又铺上一张纸,洋洋洒洒写起了家书。 第一个事情是说自己在帮圣上做事,暂时无法回去,但会尽快回去。 第二个事情是豆制品作坊必须扩产,关键技术可教给大姐大姐夫和杨梅,另外在村里招几个妇人到作坊做事,大姐夫的两个兄弟可负责送货到京城,除掉租车费用,每趟一人一车两百钱包干。又反复强调,京城会供不应求,上马村的作坊要加快出货,工钱不要克扣别人,最重要的是豆制品质量要保证。 第三个事情是京城的铺面准备开张,以后就交给杨虎打理,既然杨虎已经确定在京城生活,杨虎的亲事就必须提上日程。她通过观察,相中了吴梅,小姑娘长得漂亮,能吃苦又能干,到时候和杨虎一起经营京城铺面,爹和娘得闲还可来京城小住。拜托娘收到信立即去向吴婶提亲,把礼准备得厚点,以示老杨家对吴梅的重视。吴婶如果同意的话,两家立马定亲。 第四个事情就是定亲后爹或者娘送吴梅立刻来京,再把作坊最近出的货都带上,京城这里再多都卖得出去。如果吴婶对亲事不同意,娘也不要为难她们,吴婶是桃花庵大厨,不能得罪,等她回去了再徐徐图之。 最后又给杨松和王氏画了个大饼,等她回去就在县里给老两口买个养老的房子,如果以后想在京城住,她就在京城给他们买房子。 一句话,吴梅是她相中的,杨虎的媳妇就只能是吴梅。 王氏那边收到二女儿的信,先是喜不自胜,接着就是抹眼泪,说没想到自己最终享的是从小就送出去的女儿的福。 抹完眼泪又愤愤道:“凭啥我那当京城掌柜的儿子要找一个被休女人的女儿?那女人只会生女儿,她的女儿是不是也只会生女儿?” 杨松说:“不要飘了,你忘了自家也不过是个农户,自家儿子也是这一年才出息的。女儿有啥不好,咱真儿不就是女儿?你这话可千万不要让咱真儿听到。” 王氏声音低了下来:“我不过就跟你叨叨,真儿怎么能听到。” 杨松趁热打铁:“你还想不想我赶紧把存货带到京城去卖高价?想不想以后到京城去享福?想的话就赶紧准备东西去提亲,别耽搁我上京。” 要说两口子就是两口子,杨松几句话就拿住了王氏的命门。 王氏冷静下来,想着当下赚钱是第一要务,又明白二女儿的决定不能反对,二女儿的决定也都正确。 想起当初二女儿说不要急着给杨梅定亲,这不这媒婆都上门几个了,谈的人家一户比一户好,当然,她都没答应,因为二女儿说了,杨梅的婚事得她亲自掌眼,她琢磨着三女儿怕能进个有钱人家。 带着这个转变后的态度,再看吴梅,就觉得吴梅越来越顺眼了。 第88章 金枝巷豪宅 不说大同县杨松王氏收到信后如何行动,却说京城驿馆内,杨真真把信写好后又陷入了沉思,她决定店铺开张后尽快向皇帝请辞,她要去守着她的商业街,这是她能留给大同县、桃花庵和上马村的实实在在的财富。 辰时半,杨真真已经到了宫门口。她先去御膳房,和管事太监签了个简单的意向契书,大意就是宫里向豆制品店购买豆制品,一月由宫里派人去店里结算一次,价格杨真真又翻了一倍,但是提供的货品将是优中选优选出来的,是大小、色彩、厚薄都要一致的精品。 从御膳房出来后,杨真真就去了太和宫,将水晶包方子献给了太后,并说了这个水晶包除了桃花庵自产自销点素菜馅的,外面是不可能有人会做的,她不准备把这方子卖给别的酒楼,因为这包子是稀罕物,在京城,只有宫里的人才配享用,又跟太后说,不想吃素的可以把馅调成想吃的料。 太后要赏赐她,杨真真拒绝了,说自己献方子是想着太后爱吃,算是这水晶包的有缘人,怎么能因为结缘而收赏赐呢。 一番话说得太后连连点头,直夸她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标杆人物。 杨真真又马不停蹄赶到御书房。 皇帝已经下了早朝,正在御书房里召见工部几位大臣。周公公亲自给杨真真倒了杯茶,让杨真真在御书房外面坐着等一会。 一个时辰后,几个大臣出来了,一出来就兴奋地交头接耳,其中一个还抱着几张草图。看到杨真真倒是不吃惊,皆恭恭敬敬拱手作礼。 皇帝经常召她说法,这不是秘密。 杨真真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也是京城百姓崇拜的神人,大部分朝臣都去听过她的法会,对她也颇为信服。 皇帝一看到杨真真就笑着站起来:“财神爷来了,周喜成,快上茶。” 杨真真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恭喜圣上。” 坐下后,杨真真微笑道:“以后高速路开通,必然财源广进。交通便利能带动各行各业的兴盛,陛下可知,数钱数到手抽筋是啥滋味?” 皇帝哈哈一笑,说昨夜他和周喜成就把手都数累了。 “大师傅,这次拍卖会非常成功,昨夜朕就和周喜成说了,一定要奖赏大师傅。” 妙真心里一喜,虽然意料之中,还是惊喜。 这大腿,靠谱! 皇帝接着道:“周喜成说赏大师傅一万两银子,朕以为大师傅是出家人,要这么多钱也没多大意义。” 杨真真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刚才还夸你靠谱,你咋那么不争气! “朕以为不如赏大师傅一套京城的府邸,总住在驿馆也不是个事。”皇帝的画外音就是:朕就想你长期住在京城里。 杨真真的心又飞了起来,如果一套三进的宅院,地段又好,怎么都会超过一万两。 “周喜成说大师傅家人在喜鹊巷开了个卖豆制品的商铺,商铺是租的,朕就想干脆买下来送给大师傅。” 杨真真的心又沉了下去,敢情说了半天,就是送套偏街的带个小院的房子嗦,那店铺价值不超过五千两。 “大师傅就在京城安心住着,朕送你一个店铺,再送你一座金枝巷的宅院。” 杨真真大喜。 好皇帝!算你聪明算你狠,晓得拿房子来砸人。 不过小郭,您说话不要分段好不好,搞得人七上八下还误会您多不好意思。 左相府邸就在金枝巷,忠义侯府也在金枝巷。那里的住户,非富即贵,不,主要是贵。金枝巷出门不到一刻钟就能步行到达朱雀大街,府邸后门出去就是南城集市。金枝巷到宫里,马车不到两刻钟。 这样一个地方的宅院,随便一个拿出来都要几万两银子。想想几万两银子不过就值皇帝的四个字,很快又释然了。 金枝巷的房子最初属于皇家所有,住户都是前朝皇帝赐府后入住的,送给杨真真这座是最后一座也是最小一座,只有三进,但亭台楼阁也是齐全的,房间更是有几十间。 皇帝说完,就盯着杨真真的脸。 果然,他的大师傅喜笑颜开了。 “谢圣上,贫尼一定竭尽全力,为圣上开辟上熙盛世。” 进宫的目的是啥?不是来辞行的么? 昨夜不是做梦了么?梦醒了不是一直惆怅悲伤么? 没法,姐姐的惆怅和悲伤,都被暂时治愈了。 这辞行的话也万万说不出口了。 不过辞行还是要辞行的,但辞了还要来。 谁让自己就是两头跑的命呢。蔺州到京城的路修好后,拟修的第二条高速路只能是金州到京城的路。 想想前世,自己也算空中飞人,但京城豪宅,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皇帝偷偷欣赏了会杨真真感恩感激感动的表情,高兴地坐回龙椅,让周公公把昨天的账簿抱出来,杨真真一看,足足用了半本账簿,方想起自己进宫的正事。 杨真真拿出折好的表格,放到御案上。 “圣上请看,这是贫尼帮圣上记的帐,这是周公公帮圣上记的帐。” 皇帝拿起来,细细查看,越看越惊讶:“这一张纸就记了几十页的账,还如此清晰明了,大师傅,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正是贫尼今日进宫的目的,将这个记账的方法献给圣上,此法叫做图表法。” “周喜成,过来。” 杨真真就着御案上的白纸,一边画表格一边讲解。 周公公不愧是资深御用会计,一下就懂了 。懂了的周公公谄媚地跪下磕头:“恭喜陛下,这个图表法一经推广,记账查账都能一目了然,还能节约纸张。” 第89章 献上口诀表 杨真真一笑,又拿过一张白纸。 刷刷刷。 刷刷刷刷。 画出一个台阶一样的表格。 表格画好后,又往里填字。 她一边填字,皇帝一边念:“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二二得四,二三得六……八八六十四、八九七十二、九九八十一。” 他奶奶的,足足写了小半个时辰。 杨真真手微酸微酸的,皇帝体贴地递上一杯凉茶。 “大师傅写的这是?” “贫尼写的这叫乘法口诀表,将这个默记于心,简单的算账算盘都不用打了。陛下想想,这两个二是不是四,所以叫二二得四,三个二是不是六,所以叫二三得六,九个九可不就是八十一,所以叫九九八十一。” 那边周公公已经狗腿地递上算盘,皇帝边拨打算盘边看着乘法口诀表:“四四一十六,嗯,四加四加四加四,果然一十六,五七三十五,嗯,七加七……果然三十五,五八四十……” 皇帝大喜:“周喜成,快学,学会了给朕全国推广。哦,赶紧把户部尚书给朕宣来,哦,不忙,一会再宣。” 皇帝激动得语无伦次。 杨真真耐心地继续指点:“记账时,遇到更大的数字,比如一排九个,一共十九排是多少个,就把十九拆分成十排加上九排,分别去乘那一排九个,就能算出总和。” 其实乘法算法在战国时间就开始有了,只是到了后世才总结归纳成了乘法表。杨真真穿过来后,发现这里的人都只会加减,乘除都是不断的加减来达成,账房在这个朝代,是收入不菲的工作。 既然如此,她就提前把这乘法给普及,也算顺天而行。 皇帝看向杨真真:“大师傅啊大师傅,你还有多少本事是朕不知道的?有了你,朕如获至宝。” 杨真真淡然一笑:“圣上送了贫尼珍宝和宅子,贫尼无以为报,自当为圣上献计献策。贫尼不敢参政,但这利国利民的经济之法,贫尼当对圣上知无不言。” 皇帝点头,对周公公道:“你快学。一会记着还要宣太学院长,朕要让他在太学里宣讲这个记账方法和乘法口诀表。” 周公公虽然没啥文化,但识字是没问题的,记性又超好,又是长期跟数字打交道的御前会计,只读了几遍这个乘法口诀表就完全背下了。 如今的周公公,算是大业朝第一个学会图表法的,第一个会乘法口诀表的,抛开诗词歌赋,端的是满腹经纶。 杨真真再施一礼:“圣上容贫尼退下。图表法和口诀表就当是陛下自创。” “为何?包括上次高速路的构想,大师傅为何不愿居功?” “陛下深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贫尼虽然蒙圣母教导,拥有一些不寻常的知识,但贫尼不过一介女子,是护不住这些本领的。今斗胆献给陛下,就是陛下的了。陛下要开辟上熙盛世,需多点能量护身,这些本事,就是圣母娘娘托贫尼转给陛下的。” 皇帝是聪明的,略一想就明白了,妙真师傅这一腔苦心就是对他的爱护啊。 要想成为一代明君,成就一代盛世,天赋异禀是最好的说服力和号召力。 想通了这点,皇帝热泪盈眶,只觉得妙真大师傅是这个世上对他最好的人,忍不住深情款款:“大师傅就是圣母娘娘送给朕的仙子。” 温情脉脉的话落到杨真真心底,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皇帝说这些话越发顺口,人间清醒杨真真却不能由其泛滥。 退后一步,杨真真深施一礼,正色道:“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法虽广不度无缘之人。陛下得天独厚,真龙附身,假以时日必能成就一番大业。贫尼得圣上看重,已经诚惶诚恐,如果居功,更违圣母意愿,陛下要谢就谢圣母和诸位菩萨吧,圣母和菩萨们可是看着陛下的。” 画外音:皇帝,你的真真姐是有上司严厉管束的尼姑,不是天马行空自由自在的仙子。这上司,也是你的上司。 真心话:真真姐愿意做你的好哥们。好哥们不会影响你拔刀的速度,只会把刀递到你的手中。 皇帝刚才的柔情,也不过是有感而发,妙真的这番回答让他豁然一醒,深知自己唐突了。这妙真大师傅可不是寻常女人,要被吓跑了才是得不偿失。 还有圣母娘娘那无所不知又无所不在的眼神。 杨真真看皇帝已经想通,再道:“贫尼俗家贫困,看过太多的饥寒交迫。陛下仁心仁德,是万民之福。国富方能民强,贫尼帮助陛下,其实帮的是天下百姓。” 皇帝有点失落,但更多的是激动。 朕要当明君,朕要开盛世。 朕只要经常看到大师傅。 这时,小太监来报,旻公公急事求见。 一丝狠戾从皇帝的眼里闪过。 第90章 光州贪腐案 郭皇帝有两个信任的御前太监,一个是周喜成,一个是旻大宝。 周公公御前伺候得更多,旻公公更多的时候是被派了差事。 杨真真再次告退。临走前皇帝说了,把宅子修葺一新后再把房契和钥匙给她,店铺那边,过几天周喜成就派人去办房契。 杨真真给周公公说,店铺房契的名字就写杨松。 杨真真离开后,旻公公跪地:“启禀陛下,工部近三年派往光州验收水利工程的皆是工部郎中金方正,金郎中年逾五十,为人古板,不结交群臣,去了光州也是公事公办。但是,金郎中的一个随从却是光州知府的远房亲戚。” 皇帝点点头,心下有数。 却也笑问旻公公:“那随从和光州知府的关系你咋查出来的?” “奴才的人请工部的人喝酒套出来的。” “哦,喝酒的人里面有那随从?” “有的。他自称朝中有人,奴才的人就问是谁,他就说光州知府是他亲戚。奴才的人就问是啥亲戚?他说他妹子是光州知府夫人的表妹的表弟媳妇。” 皇帝就笑:“够远的。” 旻公公看皇帝爱听,又道:“奴才的人就套他话,说你既然是光州知府大人的亲戚,咋没在光州给你个官做做?那人道,我今在京城里做着事,等我妹子那表姐的表姐夫明年调任成京官,自然是要大用我的。奴才的人又问,现今都没用你,想那遥远的事干嘛?那人道,你咋晓得现今没用我,我都给我表姐夫做三年事了。奴才的人再问做的什么事?那人就说你问那么多干嘛,总之是好事。” 皇帝道:“还想调任回京,当朕这里是养猪场啊。”又冷笑:“养肥了是该杀了。” 看向旻公公:“查一下吏部谁和光州知府有来往?明年要能上京,关系应该走得差不多了。” 皇帝虽然笑着,心里却是冷的。朝堂都被渗透了,他这个皇帝还啥都不知道。 工部那个金郎中他有印象,先皇在时就是郎中,算是个清官。 可惜是个糊涂的。 原来第二场法会后,皇帝从国库里挤出两万两银子,安排了工部侍郎亲自带领工匠去本次洪灾最严重的光州府进行水利的维护和重建。 不想工部的工匠到后,发现原来的水利工程完全是豆腐渣工程,才知道这场水患是天灾也是人祸。 皇帝接到工部密信,派江侍郎前去秘密查访。 临行前皇帝下令不管牵涉多少人,一个不少全部缉拿归案。 这个案子,皇帝准备当作典型来抓,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 江侍郎只带了几个随从,微服到了光州府,只二十多天就查出了真相,光州府知府周劲虎勾结户部刘侍郎,年年报灾,用的理由都是同一个:久旱必有大涝,光州下游为平原地带,有两个郡城八个府县若干村镇,为确保安全,预防为主,需加强堤坝建设。 朝廷年年拨下巨款用以加强堤坝,却不知这款项的十分之六都进了光州府知府和户部侍郎腰包,剩下十分之四派发下去修建堤坝,经层层盘剥,到了河长手里已经不到十分之二。 这十分之二又要招募河工,又要购买原料,必须完成几百里工程并接受工部的验收和检查,就只能在离城近处和几个河道拐弯处用足了材料,其余地方大部分都只是表面敷了一层泥浆。 洪水来时,堤坝立时溃败,经查验,大部分堤坝内里全是老旧的裂纹。 周知府和刘侍郎近年共计贪污修建款三十余万两。 刘侍郎的那部分,周知府一般都是折算成珍宝,秘密送到京中。据知情人举报,珠宝太多,能记得的就是一尊半米的血珊瑚、四个夜明珠、十匹鲛纱,俱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江侍郎查明真相后,写下十多页奏章,让人秘密送回京城,自己留在光州,继续收集证据。 收到密奏,皇帝也不与任何大臣知会,一边派出亲卫夜潜刘侍郎府,一边让太监旻大宝派人去查工部历年验收光州府水利工程的官员是谁,与光州知府和刘侍郎关系如何。 第一夜,暗卫报告,侍郎府中极为朴素,家具皆是普通楠木,家人衣服极少绸缎,家里奴仆不过十余人。 第二夜,暗卫又报,侍郎敬业,每日下朝后就在其书房看文书,一看就是大半夜,其文书皆是公文,极少私信。 第五夜,暗卫报告,侍郎书房里有一密室,密室里有血珊瑚夜明珠鲛纱等,另外还有孤本、字画、珠宝、金器若干。 皇帝也不发作,只令亲卫继续盯着。冷眼看那户部侍郎每日穿着打着补丁的朝服上朝,就跟看个死人一样。 第91章 杨氏豆制品店开张 六月十九,杨氏豆制品店开张,盛况空前。 几乎送了帖子的人家女主人都带着丫鬟和管家来了。 江秀才记账记得没空抬头, 提前画好的几十页表格都不够用。谁让这些大客户们都是月结呢,只好一家赠与一页。 周公公亲自来为杨真真送店铺房契,刚把装有房契和六百两银票的盒子递给杨真真,就看到御膳房的张管事带着两名随从亲自过来挑选货品,说是挑选,其实是走个形式,御膳房的货按文契都是由店铺送到宫里。 张管事之所以过来,是太后打了招呼,让他必须来捧场,不然怎么能体现出这家豆制品店的货物是贡品? 虽然是在背街上开的店铺,但是轰动了京城,因为从来没一家店铺开张,可以惊动那么多贵人,特别是御膳房的大管事、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国公府、忠义府、侯府的掌家娘子都来了,后来一打听,是妙真大师傅兄弟开的店,就都恍然了。 恍然之后,争先恐后赶到了喜鹊巷,大师傅兄弟的店,必须扎起啊。 江秀才感慨不已,从来不知道做生意可以这么简单,就在店铺里都不用推销,就把一年的货都卖出去了。 两个做豆腐干的伙计,在后院里就没直起腰来过。 没关系,大师傅先前过来说,今天打烊后有赏。 林家恒终于享受到了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滋味,那些老百姓来买豆制品,几乎用的都是铜钱。 杨虎被杨真真带到一个个贵人面前,不停说着请多关照谢谢惠顾,又被一个个贵人介绍给贵人的管家,一边感谢一边拼命记住这些管家的姓氏。 午时过后,下值的几个太医在老太医带领下,一人买了好几样。 申时,客人终于都走了。杨真真赶紧宣布打烊。 生意好是爽,就他奶奶的太累了。 林家恒忙着数钱,江秀才忙着算账,两个做豆腐干的伙计已经瘫在了椅子上,杨真真忙着在杨虎的卧室兼办公室里为杨虎建通讯簿,她记性好,那些管家姓什么是哪家的,记得一清二楚。 江秀才终于记好了账,喜不自胜地去房里给杨真真汇报,定金收了一千九百两,零售收入四十九两又七百二十文。 京城的规矩凡是亲戚朋友的店铺开张,不送礼钱,只预付定金,以后购买货品就从定金里抵扣。今天贵客们的定金少的五十两,多的一百两。 杨真真写好通讯簿后,从房里出来,看着两眼兴奋四肢瘫软的几人,让江秀才给每人包一个一两银子的红封。 五个人齐声高喊:“谢谢东家。” 这么大方的东家可不是随便能遇到的。 看到大家的积极性都被调动起来,杨真真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下面我说几句我们店的规矩。 一、每人一月可休息三天。可连休也可单休。 二、店里会为大家量身定做六套衣服,两套夏装,两套春秋装,两套冬装,以后上工期间,必须统一着装。 三、逢年过节,店里会有格外红包。 四、年终根据各人表现,由东家发放一定金额的奖励红包。 说完了好的再说店里对各位的要求,每日辰时开门,戌时打样,店里包三餐,由店长以下的员工轮流做饭。 无故迟到或者早退一次,扣50文钱。杨虎是店长,每月对诸位进行勤勉考核,考核结果是年终红包大小的发放依据,犯了严重错误的,立即辞退。何为严重错误?贪墨货款、消极怠工、被顾客投诉,账实不清、不听指挥等。” 杨真真想了想又道:“杨虎是店长,江秀才是账房。店长如果不在,店里就由账房作主。” 这一天天的,实在太操心,好在店铺这边已经安排妥当,暂时可以丢下。 …… 周公公很快送来了金枝巷豪宅的钥匙,让杨真真的忙碌染上了几分喜气。杨真真也不客气,婉拒了周公公说要送几十个仆从的好意,当天晚上就拎包入住了。 几十个仆从,说得简单,不用养啊? 第二天换做常人装扮,让杨虎陪着,准备去附近牙人那里雇个婆子来做饭。 第92章 买人 说是常人打扮,只是衣服布料都是宫中赏赐的,看着倒像个富家姑娘,只是一脸清秀不着粉黛,眼光中透着聪慧干练,又跟那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气质不同,一看就是独挡一面能当家作主那种。 本来是去雇婆子的,结果一眼就看中一个瘦瘦高高干干净净的三十余岁妇人,妇人卖身契在牙行手里,因会厨艺,会识字,前面做的都是大户人家,要三十五两银子。 三十岁在前世是小姑娘,但这世已经人到中年,偏偏这女子还是妇人打扮。 杨真真盘算了下,觉得自己应该入乡随俗,不要死揪着前世观念不放,只要自己对她好,她也踏实做事,抛开那张纸,她们其实还不就是雇佣关系。 牙人猜不出杨真真身份,但听说住在金枝巷,好说歹说又编杨真真买个看门的壮妇,一个洗衣洒扫的仆妇,一个贴身伺候的丫鬟。 那壮妇高高壮壮的,三十多岁年纪,在上一户人家就做看门的婆子,不会功夫,力气却是有的,只要二十两银子。 杨真真正在纳闷这妇人又高又壮,怎么如此不值钱。那壮妇看到一个小姑娘一个小伙子都是和善的面容,立刻就露出期待的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 杨真真不想要看门的,杨虎说那么大的宅子还是要有个通报的,又给杨真真耳语:“宫里的赏赐下来,也需要个人搬搬扛扛是不是。” 杨真真心领神会就同意了,又想想宅子够大,的确要个打扫卫生的。 牙人说牙行有十来个妇人适合粗使。 杨真真不想像选牲口一样挑选人,就说在二十到三十岁间选一个勤快的就行。 牙人就唤出了三个妇人,其中一个妇人带着个瘦骨嶙峋的小姑娘。 牙人正待一一介绍,杨真真指着那小姑娘:“就这娘俩吧。” 杨真真前世行为做事最讲究缘法,到了这边成了个尼姑,更是三句离不开一个缘字,她今儿个一看那二十多岁的妇人,就觉得长得有点像前世一个朋友,那朋友早早离婚了,带着一个女儿,开了一家家政公司。杨真真很看得起她的自强不息,谈起多余的男人,两人极其有共同语言。 牙人说,石州去年旱得严重,京城里进了些石州逃荒过来的人。这母女俩都是那边来的,是被家里人卖的。她男人和婆母当时只说卖她,但妇人一定要带上女儿,为此牙行还多付了一两银子。牙行把人接手了,却四五个月都没卖出去,只因妇人一定要带上女儿,可她女儿只有六七岁,谁家也不愿意花钱买。 这下遇到杨真真慧眼识珠,牙人自是非常高兴,说妇人二十五两,孩子不赚钱,给一两二钱银子就行。 牙人怕杨真真嫌贵,说若是去年来买,这三个妇人怕也要不了五十两银子,如今风调雨顺,卖人的少了,这价钱就上来了,他们买的时候也贵。 杨真真点点头,算是允了。 牙人又要推荐丫鬟人选,被杨真真坚决拒绝了。 结账的时候,牙人主动抹了一两二钱,四人共花了八十两银子。 如果讲价估计还能便宜几两银子,但看牙人绝佳的服务态度,又看牙人对那妇人和小姑娘说话和气,杨真真痛快地掏出银票。 服务评价高,以后还要打交道的。 看得杨虎略有点心疼,在大同县,买这三个人怕超不过五十两,偏他姐说贵买贵用,贵自有贵的好处。 在牙行,二十到三十岁的妇人和二十到四十岁的男人较贵,老人和小孩相对会便宜一些。当然,如果是要买个十几岁的姑娘去结婚或做妾,价钱就跟相貌有关了,年轻貌美的自然要好几十两银子一个。 这也给杨真真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她家的作坊扩营,其实可以买几个人来做事,这样关键工艺也不怕泄露出去了,杨松和王氏也不会那么累了。 杨真真把几人带回去后,几人才晓得自己落到了福窝里。 原来买她们的人,是大名鼎鼎的妙真大师傅。 杨真真也没给人改名的想法,也懒得记她们各自的名字,就按照几人的本来姓氏,看门的叫赵姐,煮饭的叫张姐,洒扫的叫李姐。 李姐的女儿原名周大丫,杨真真看着那还没巴掌大的一张脸,给她起了个名字叫李云舒。 “云舒,愿你如天上的云一样美丽自由。明儿个开始,你跟着姨姨学习识字,以后帮姨姨做事。” 李姐的眼泪擦都擦不干,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仿佛以前的蹉磨都是为了给今天的好日子垫底。 大丫虽然只有六岁,可在有婆婆丈夫小叔的那个家里,却有做不完的活。小叔生了两个儿子,婆婆把俩孙子当祖宗一样供起,却早早就有了等大丫长到十岁就卖给人当童养媳的想法,这也是她为什么要坚决把女儿带到身边的缘故。 赵姐、张姐为着自己高兴的同时也为李姐和云舒高兴,三人在牙行呆过一段时间,彼此都比较了解了。 从此,三个不能主宰命运的妇人安心住进了豪宅,享受到了一人一间宽住、放开肚子吃喝、每天还无甚管束的奴仆vip生活。 虽然妙真大师傅府里只能食素,但米面油水是管够的。 廋巴巴的小云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胖了起来。 李姐每天把几个院子扫得灰扑扑的地砖都在闪闪发光。 厨娘张姐有天跟门房赵姐聊天说府里的菜好做,因为菜油随便用,豆制品堆着吃,好多大户人家都做不到。 赵姐早就热泪盈眶,说没想到自己辗转几家人,遇到大师傅这个慈善的主家,估计是菩萨终于开眼了。 赵姐长得五大三粗,在以前的人家从来没吃饱过。她是牙行常客,已经被买卖过五次,身价一次比一次低。 几人也是自觉,都说不要工钱,杨真真笑笑就算了,反正不要工钱她也会开赏钱,换个说法而已。 第93章 皇帝抢钱上瘾了 有了三个伺候的人,再加一个懂事的小姑娘,府里热闹了许多,杨真真的日子美好得比那春天的花儿都还美丽。 突然好想老杨和工会主席,能把他们接过来就好了,给老杨开个养生馆,给工会主席买一群小姑娘让她天天训练她们跳广场舞,家里再买二十个人主打伺候…… 从老杨和工会主席想到杨松和王氏,禁不住又咧开嘴笑,咱爹咱娘虽然在乡下开着作坊,辛苦是辛苦,但攒着铜板的快乐是月入几万的人都没有的。 有些想王氏,那个看到她就觉得对不起她的便宜娘。 还有杨大妞,杨大水、杨新生。 六月底,杨松和林家两个小子带着三马车的货来到京城。 同行的还有吴梅。 四人自然是歇在金枝巷豪宅里。 住着京城的豪宅,做着下马村的小生意,这感觉怎么那么好! 好怪异。 杨真真让杨松带话给灭绝师太,让师太得空也到京城来享享福。 杨真真对吴梅这个准弟媳说:“你愿意住在店里也行,愿意住在府中也行,反正府里给你留着房间。” 吴梅想了想,决定留在店中,她上京是要做事的,不是来享福的,她得担起给虎哥几人做饭的大任,另外还可以帮帮店里的忙。 皇帝抢了一次钱后,上瘾了,毕竟饥肠辘辘的国库暂时只缓解了一分饥饿。 短平快,短平快,还是短平快过瘾啊。 如今的杨真真在他心里,就如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忍不住又宣了他的大师傅进宫献计。 “短平快?” 杨真真脑子里瞬间就浮出了两个让她赔得咬牙切齿的玩意儿,一是股市,二是彩票。 股市复杂,彩票简单,且还真是短平快的玩意儿。 在御书房里足足呆了大半天,画了若干张图,才和皇帝合计好彩票这个快速来财的玩意儿。 准备推出的抢钱活动就叫“大业国贫民寒衣计划慈善博彩活动”,两月一期,只在京城举办。该活动承诺获得收益,除去奖金和制作成本,收入三分之一用于寒衣计划,三分之二上交国库用于基本建设。 彩票就用十一生肖做开奖。为啥不是十二生肖而是十一生肖,因为皇帝是真龙天子,龙犯讳,谁也不敢摸到龙。 特等奖是虎,一等奖是马,二等奖是鸡,三等奖是猴,四等奖是牛,五等奖是蛇,六等奖是鼠,剩下的羊、犬、兔、猪都是“谢谢惠顾”。 二十文钱一张,每期推出五百万张彩票。 特等奖一个,奖金一千两;一等奖一个,奖金五百两,;二等奖十六个,奖金五十两;三等奖一百个,奖金十两;四等奖五百个,奖金一两;五等奖一千个,奖金一百钱;六等奖一万个,奖金十文钱。 为免制作彩票时存在作弊行为,中奖生肖在全部印好之后才公布,且每期都有变化。 不变的是奖金,每期奖金总计需四千两银子。但对外宣布的是: 特等奖一个,奖金一千两;一等奖一个,奖金五百两;二等奖一百个,奖金五十两;三等奖五百个,奖金十两;四等奖五千个,奖金一两;五等奖一万个,奖金一百钱;六等奖两万个,奖金十文钱。 一切都是为了现场气氛踊跃。 没法!数据不造假,怎么能有吸引力?没有吸引力,怎么叫做抢钱? 如果全部售出,刨除成本,预计一期能赚九万两。 “反正都是取之与民,用之于民,这叫善意的谎言。”杨真真极其善解人意。 杨真真甚至教会了皇帝怎么制造简单的压模机。压模机的作用就是制作彩票的最后一关,把代表十一生肖的字密封到彩票中,又可以顺着虚线拆开。 杨真真其实不懂压模机,她对这道工艺的认知来自于从前经常装订文件。 皇帝在御桌那头坐着,杨真真在御桌这头坐着,皇帝时不时抬头看看他的大师傅,眼里是崇拜和喜欢交织的情愫。 在纸上写好简单的策划书后,杨真真郑重道:“陛下切记老规矩,为了天下万民,这些想法都是陛下的。” 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只愿陛下忘记姐姐的性别,姐姐是你的贴心好哥们。 郭皇帝眸色深沉地看了杨真真一眼,就把眼光调开了。 皇帝的内心很是复杂。他生下来就是太子,从小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平生最大的一次动乱就是靖王谋逆,也只是略微运筹,就将靖王一党打倒。 不想登上皇位后,大业年年干旱,国库年年空虚,虽殚精竭虑、废寝忘食,并不能改变一二。 就在他焦头烂额惶惶不安,所有自信都被打倒之时,他的大师傅出现了。 大业国变得风调雨顺,他和母后重归于好,国库开始充盈。周公公派出去的小太监回来说,如今京城里老百姓脸上的笑容都多了许多。 沉郁的心底,悄然开了花。 那是他的大师傅播的种。 如今,他的大师傅坐在他这个一国之尊的面前,献计献策,侃侃而谈,这等从容自信、运筹帷幄的气度,岂是皇后与贵妃等只会小意讨好的妇人能比的? 他的大师傅是女人,更是大业的神。 所幸神一般的大师傅正在为他所用! 杨真真告辞后,皇帝立刻宣了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 工部尚书最近有点忙。 工部负责做压模机和彩票,户部负责销售事宜。 当两位爱卿近前,看到他们的陛下在一张白纸上一边又写又画一边面授机宜的时候,年轻的陛下成了两个尚书心中的神,他们为大业拥有这样聪明的圣上而高兴。 皇帝并不知晓二人心中的澎拜,绷紧下巴,薄唇里吐出的字毫无感情:“公布的得奖人数和实际得奖人数,其中实情唯汝二人知晓,若有泄露,拿汝是问。 两个尚书退下后,皇帝又宣了左右丞相觐见。 御书房里的气氛忙碌而上进,空气中飘来飘去都是银子的味道。 第二日早朝上,皇帝下令,户部负责,各部门无条件配合,十天之内必须开始销售彩票,这是事关国计民生的大事。 …… 第94章 销售慈善彩票 七月初五,骄阳似火,杨真真在杨氏豆制品店的小院里预估了下温度:太热了,三十八度左右。 但是今天,最热的不是温度,而是朱雀大街中间十字路口的广场。 官府搭建的篷子几乎覆盖了整个广场。 用人山人海来形容并不为过。 接下来的十多天,京城游人增多,不是一般的增多,是比科考年的人都多得多。 要问京城什么最行销? 冷饮和遮阳伞。 到京城博彩,成了大业国稍微有点钱的人的旅游向往和实际行动。 这一天天的,就跟过节一样热闹。 京城的茶楼酒馆、食摊客栈,都对陛下这个英明的举动三叩九拜,京城的商业,彻底被刺激起来了。 兑奖处设在广场中央的一个密闭帐篷里,为非公开兑奖。意思就是只要自己不说,没人知道你得的是几等奖,这也是为了保护中奖户的隐私和安全。 当然,深层次的原因是为了保密中奖数据。 于是,那个帐篷里进进出出的人,都成了众人眼中的幸运儿,同时还成了彩票市场的刺激者。 无人去深究,这个幸运儿前期投资了多少。 穷的人家,凑出汗津津的二十文钱,对着四方叩拜后,派出家里最有福气的人去了朱雀大街…… 有钱人摸出十两银子:“给大爷来个五百张。” 游客们都是五两二两地购买,买到后带回客栈,泡上一壶茶,一人分个几十张,慢悠悠地撕开……一个美妙而充满希望的下午就过去了。 那些富二代官二代们,也收敛了纨绔作风,三五成群去买彩票,拼的是谁的购买力最强,反正这些钱都是过了明路的,家里的长辈都说去朱雀大街买慈善彩票是在积德行善。 难怪这些天,京城周围的庙子都好清静。 赌场里更是空空荡荡。 没法,善士和赌徒全去了朱雀大街。 熟人相见,殷殷问候:“今天你刮了吗?” 有个走街串巷的小贩,抱着大出血的想法,下决心买了一张,看到自己刮出了一只梦寐以求的鸡,难以置信地把眼睛都搓红了。 菩萨保佑,这下娶亲有望了! 小贩刚离开,他买奖票的那张桌子的彩票就销售一空。 有个病歪歪的老婆子,梦见祖宗点拨,说今日必有收获。从棺材本里挤出二十文钱,让九岁的小孙孙替她跑一趟,结果果然刮到一只牛。 小孙孙揣着一两银子跑回家,全家跟过节一样高兴,一两银子可是两个做粗活的儿子、两个帮人浆洗衣服的媳妇半个月的收入。 对于这家人来说,最大的惊喜还在后面,刮到牛后,可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也可能是这家祖宗终于睡醒了,躺在床上几个月的老婆子,竟然能下床扶着走路了。 …… 第四天,一等奖开出来了,是个做生意的人刮出来的。 毫无疑问,这五百两银子分成十多次又都换成了彩票。 第九天,彩票还剩不到五十万张的时候,特等奖开出来了,是个外地游客。 外地游客是带着夫人和四个仆人专程上京博彩的,据说天天都在买,天天都在刮,两口子都极其上瘾,投资了千余两银子了,那四个仆人更是获得了客栈里其他仆人的一致羡慕,毕竟只有他们,每天刮奖刮到熬更守夜、四肢酸麻。 这般过瘾的命,岂是一般人能有的。 仆人却是苦不堪言,只是他们的苦,没人理会。 两口子终获大奖,高兴得摆了两桌酒席,宴请客栈里的其他游客。在一众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揣着银票,荣归故里。 杨氏豆制品店里,几个人都在跃跃欲试。 杨真真也在跃跃欲试。 虽然自己制定的规则,自己最清楚这个中奖率,但压不住博彩的心情啊,遂大手一挥,摸出三两银子,让杨虎去买回来一百五十张彩票,六个员工,一人二十五张,而且事先说明,谁刮到的奖算谁的。 她不刮,她就看他们刮。秀才很幸运,刮到了一条蛇,两个帮工一人刮到了一只鼠,一人刮到了两只鼠,吴梅刮到三只鼠。虽然奖级不高,但是对这四人来说,这是白得的钱,那种高兴是难以言表的。 第二天一早,杨真真跟着杨虎送货的马车去了趟宫里,想着趁热去给皇帝再献献计。 她先去太和宫凤行殿里给太后请安。 太后正郁郁寡欢地和嬷嬷说着静王。 今日静王一早来给太后请安,请安之后也只是太后问一句他回一句,看着人都有些木讷了,哪里还有当年气宇轩昂玉树临风的样子。 太后记着妙真师傅的提醒,不敢关心的过于深沉,更不敢大包大揽做出任何承诺,把该叮嘱的都叮嘱了,母子俩就剩相对无言。 打发静王回府之后,太后再也露不出一丝笑容。 第95章 皇帝刮了通宵 听禀妙真大师傅到,太后阴郁的脸色倒是露出几分欢喜,直呼快请,又吩咐宫女立即上今年新出的碧螺春,说要和大师傅好好说说话。 几句寒暄后,太后又忍不住提到静王,眼眶就红了。她和她的好大儿好不容易恢复融洽,她自然不愿再生嫌隙,可她可怜巴巴的幺儿就跟一条落水的狗一样,在皇兄面前唯唯诺诺,在宗亲面前抬不起头,在她这个母亲面前若即若离…… 她是他的娘啊,怎么舍得他就此沉沦,只是想捞起却不知从何处着力。 “大师傅,您是个菩萨,皇帝也听得进您的劝导,可否……”太后说到这里,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眼前的太后,哪有当年上位的杀伐果断,不过就是一个可怜巴巴的母亲罢了。 杨真真暗叹,这世界上没有如果,只有因果,你做出的选择,最终都会回到你的身上。 前半生的选择,藏着你后半生的生活状态,这就是因果定律。 杨真真有了主意,却也不说出来,只说让太后宽心,圣上宽和大度,静王殿下本不是无能之辈,相信很快能有大用。 告别太后,杨真真在太和宫嬷嬷陪送下,很快来到御书房。 好家伙,御书房里全是纸屑,皇帝和周公公居然刮了个通宵。 看着顶着熊猫眼的两人,杨真真行礼:“贫尼来得不巧,不知道是否打扰了陛下的兴致?” “大师傅快请坐!这两日正好休朝,朕也想感受一下博彩的感觉。” 休朝博彩?皇帝你真是大手笔,这是想让官员们都刮个痛快啊。 “可是过瘾?不知陛下买了多少彩票。” 皇帝瞥眼,周公公上前躬身行礼:“回大师傅,陛下着老奴共买了一百两银子的。” 明明知道中奖率不高,居然买了五千张,杨真真又气又笑。又想到肉烂在锅里,这些钱最后都进了国库,又释然了。遂笑道:“圣上以身作则支持寒衣计划,可喜可敬!不知可刮到什么大奖?” “还不错,刮到了一头牛,一条蛇,六只鼠。” 一百两银子就刮回了一两银子加一百六十文钱,还不错? “朕通过亲自感受,明白了大师傅的苦心,这个博彩果然很有意思。”皇帝压低声音:“妥妥的一本万利。” 抢钱的感觉当然好。 杨真真轻轻颔首道:“二期可让中奖率再提高一倍,三期就再提高一倍。这样买彩票的人会有种错觉,自己的运气越来越好,这样才有信心和兴趣继续参与后面的博彩活动。” “可!一切听大师傅的。”皇帝点头,又慷慨地把面前的彩票推给杨真真:“还有几张,大师傅试试手气?” 杨真真也不忸怩,拿起就刮,皇帝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杨真真刮奖的手指。 这手指细长细长的,真好看! “啊,陛下快看,贫尼居然刮到了一条蛇。”在最后一张彩票里骤然看到一条墨画的蛇,杨真真高兴得忘了端起,一时手舞足蹈,真情外露。 皇帝大笑:“大师傅果然是得财神爷眷顾的高人,一上手就是大奖。” “蛇是大奖么?”杨真真嗔道。 “在朕这里最大的奖可不就是蛇。” 皇帝边笑边遗憾地想,早知道刮奖能让大师傅如此开心自己就该动作慢点,多留点给大师傅过瘾。 遗憾间,就听最善于察皇帝言观皇帝色的周公公大声回道:“启禀陛下,昨日晚间户部来回,彩票所剩不多,陛下就令奴才派人再买两百两银子的彩票,现在已经买回来了,可要分到各宫?” “快给大师傅拿一百张过来。” 杨真真起身婉拒:“谢圣上,贫尼刚才已经试过手气且中了奖,心满意足。今日贫尼不请自来,是有正事要向圣上禀报呢。” 皇帝喜笑颜开:“好。朕洗耳恭听。周喜成,你去分彩票,太后、皇后、贵妃处多分点。” 宫里的时光长且艰难,这倒是个消磨的好乐子。 不想皇帝又喊住周公公:“皇后节俭,怕是不喜博彩,她那里还是不要给了。贵妃喜欢这些,可以多给点。” 杨真真腹诽——男人啊,千古相同,就这德性。 前世杨真真有个做展场的男同事,找了个乖乖巧巧挺懂事的女生,女生看男人赚钱辛苦,吃饭只要求去小饭馆,逛街也只逛小商铺,同意男人买的,也只是两三百一件的普通衣服。 男同事在杨真真面前炫耀:“我女朋友是真的懂事,就怕我多花钱,我给她买的生日礼物就一套化妆品和一套衣服,都是最一般的牌子,总价不超过一千块。” 两人的分手更加戏剧化。女生的母亲过生,女生带上男友去商场买生日礼物,看中了一件打折下来两千多的驼毛大衣,男的各种花言制止,说旁边那件八百多的羊毛大衣更适合。女生生气说,又没让你掏钱,我花钱给为妈妈买衣服,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男的也生气,我也没说不掏钱,你这是啥态度。女的就吼道,我过生你就买几百块钱的东西,你还好意思说出口。男的更生气,你不是就喜欢便宜的东西吗! 这些对话是商场经理在一次酒会上给杨真真八卦的,说男生这话一出口,整个商场内都鸦雀无声了。 “哈哈,都被镇住了。那女生气得脸色通红,都跑没影了你公司那男的还一脸莫名其妙。“ 男同事后来又找了个学艺术的女生。这个女生穿用必须品牌,衣服没有下一千的,化妆品动辄就是几千上万。 有天男同事请假,说要去给女朋友过生。第二天杨真真问他昨日怎么玩的,男的笑道:“在新民路酒吧订了个大包,把她好朋友都请来嗨到半夜。” “没送礼物?” “怎么可能!送了一套伊芙化妆品,花了小一万。” “你真舍得。伊芙的爽肤水都是一千多一瓶。” “没法啊,她一直用的都是伊芙。” 男同事说得理所当然,杨真真却为他前面那个女朋友感到不值。 就如此刻,听到皇帝的话就无比刺耳。 杨真真忍不住打断道:“陛下,贫尼认为皇后娘娘那里还是应该送彩票。娘娘一向端庄守礼,以国事为重,知道国库空虚,就严以律己,崇尚节俭,若她知道陛下买彩票是为了做慈善,一定会以实际行动支持陛下的善举。” 皇帝从善如流:“大师傅言之有理。皇后一向懂事,最能理解朕的苦心,朕也是为了天下百姓。” 懂事?真不知道这懂事是优点还是缺点。 不,是原罪。 第96章 赚钱计划 周公公下去后,杨真真掏出一叠厚厚的纸,这是她为皇帝制定的两份赚钱计划,主要目标是富人。 一是开皇家戏院。 二是开皇家鞋厂。 郭皇帝逐字逐句细细领悟后,喜得两眼放光。 大师傅的脑子不是人脑子,是财神娘娘的脑子! 按照大师傅的计划一, 在京城收购一家戏园子改造成剧院,上演舞台连续剧。一部故事可以分成几集出演,一天一集。演完再继续轮演,直到第二部剧开演。 剧院不设点心茶座,就跟法会现场一样,排排而坐。 二楼设包房,每个包房有三个座位。 普通坐十两银子一张票,包房五十两一间。 剧本一定要新、奇、异,让观众觉得这钱花的值,还想花。 之所以定价这么高,他的大师傅是这样给他解释的:“要让富人们觉得,到皇家大剧院看剧,是一件很有品味和高档的事,人人都以看剧为荣,为幸,然后争相攀比。” 为什么算上包房只设几百个座位,他的大师傅是这样给他解释的:“富人流行攀比,一场只能有几百人观剧,买到票的人会觉得很有面子,没买到剧票的人就更想看,这叫饥饿营销。” 皇帝脱口而出:“朕也算富人吧,朕怎么从不觉得需要攀比?” 说完就知这话多么弱智,忙尴尬地哈哈哈几声。 杨真真配合地呵呵几声,心里暗诽:“我的陛下,你不是富人,你是寡人。” 旻公公负责剧院的收购和装修事项,皇帝给他下的命令是十天之内要把剧院按照规定装修好。 旻公公下去之前,杨真真加了一句:“公公收购戏院的时候,不用刻意压价,市场价即可。” 按照大师傅的计划二,就在城西的空地上圈一块地,盖一座工坊。招募几十个老皮匠老鞋匠,做皮鞋。 对了,大师傅说的不是工坊,是工厂。大师傅说规模较大,就得叫厂。 杨真真设计的思路是两层猪皮做底,用羊皮做鞋帮,打上洞眼,穿上软皮绳,就跟前世的真皮运动鞋差不多样式,这样的鞋子不择天气,一年四季可穿,保暖、耐磨、透气,特别是下雨天,防水能力绝佳。 唯一缺点就是有点沉。 她相信把这些想法告诉经验丰富的鞋匠和皮匠,一定能做出适合这个时代的皮鞋。 只是皮鞋制作成本较高,定价不能便宜,且须在朱雀大街开店售卖。 定价三十两银子一双吧。 是的,三十两银子在乡下可讨几房媳妇了,在京城,就是一双皮鞋、三场剧的定价。 不过仔细想想,三十两定价也不算高,有钱人平时穿的布靴也要七八两银子一双,加了工艺的价钱还要高点,若从使用寿命来计算,一双皮鞋穿的时间可不是布靴的几倍? 皇帝第一次听到皮鞋,很是心动,巴不得马上看到成品,立刻命令周公公负责作坊和工匠事宜。 要说皇帝身边的这两个公公,的确是响当当的干将,执行力和办事能力都一级棒。 话又说回来,这两个煞星出面,谁敢不买账? 皇帝把这两样赚钱的事项不交给工部户部,而是直接让周公公和旻公公去办理,就是为了把这两样收入直接收入囊中。 没法,国库需要充盈,私库也饥肠辘辘。 杨真真沉吟。 杨真真在想如何开口。 “陛下,周公公和旻公公都很忙,不可能一直管着皮鞋厂和皇家剧院这两处生意。其实说到人手,贫尼想到了一个可用之人。” “大师傅但说无妨,朕相信你!” “静王殿下。” “他?”皇帝只说了一个字,就把嘴唇抿紧了,嘴角的表情是不屑和厌烦。 杨真真硬着头皮继续推荐:“将两个生意交给他管理,再派几个得用的人给他支配,实际上是把他放到了陛下眼皮底下。他受到了重用,太后高兴,陛下也免去许多后顾之忧,在天下人面前,陛下就是个仁心仁德、胸怀宽广的明君。” 皇帝眉头微皱,许久未答话。 皇帝内心是抗拒的,对这个曾想弑兄夺位的亲兄弟,他是杀不得又爱不起,但是他的大师傅既然如此建议,自然有其道理。 静王每天无所事事,的确是个问题,放到眼皮子底下来做事,倒是一个好主意。 只是实在不想看到他,不过不花一分钱,就为自己博得一个宽容仁慈的名声,宽了太后的心,安了万民的愿,倒也不是不能忍受。 这样想着,皇帝绷紧的表情就和缓了点。 杨真真知道皇帝肯定会答应,对古人而言,名声最重要,只要过了心上那道坎,这就是一本万利的好事。 但她还想趁机多劝几句,合伙人心情越好,她的事业越发顺利。 “关于静王殿下,陛下虽然没有提起,但贫尼知道陛下时常为此心忧。静王就像陛下心上的一根倒刺,拔也痛,不拔也痛。其实静王殿下也是同样感觉,犯了死罪,被兄长宽宥,却难免悔恨惭愧,无颜面对。对太后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小儿子犯了大错,打得骂得却杀不得,又觉得对大儿子不公。如今之计,把静王委以重任,是破解陛下、太后、静王三方僵局的最好方法。” 皇帝不情愿地点点头。 “陛下无需彻底放下心结,但是,放松心情是必要的。静王如何表现,是否能抓住这次机会,都是他自己的造化,陛下只需冷眼旁观就是。以后赚钱的生意还多的很,陛下得放下包袱,轻装上阵。” 一席话把自己和皇帝都说高兴了。 “那就让静王来当朕这两个产业的管家吧,让周喜成盯着。”皇帝跟着杨真真,也学会些新词语。 看皇帝如此上路,杨真真禁不住膨胀:有皇帝做靠山,要不要搞下房地产? 唉,还是打住吧 ,要是泡沫了可就完了,这个穷国家可经不起折腾。 皇帝想:大师傅,真乃朕的知己,不管做事还是用人,都一心为朕考虑。 皇帝笑眯眯看着杨真真:“大师傅,想要啥赏赐尽管提。” 第97章 并非危言耸听 “贫尼为陛下献计可不是为了赏赐,贫尼只希望我朝在圣上的带领下国富民强。国库充盈后,希望陛下莫忘初心,凡事先想想百姓,毕竟贫尼就是百姓中的一员。” “那是自然,朕会常常想起大师傅的。” 小郭又在故意歪曲我的意思。杨真真这样想,却不敢这样说,且今天是个绝好的进言机会,毕竟过几天,她就要回大同县了。 万言书没时间写,但忠言是可以奉上一箩筐的。 虽然才过来一年多,但她已基本融入这个国家,真心希望这个国家安定祥和、民富国强。 加之这个国家的领导人也颇得杨真真欢心,小郭同学青春可爱,出手大方,是杨真真职业生涯里最听话的上司。最重要的是,他不是阿斗,他是有雄心壮志、宏图抱负的。 当即挤出一脸笑容,对上皇帝眼睛后又换成一脸郑重:“谢圣上挂念。陛下果然是百姓心中的明君。只是我朝连年干旱,年初又遭水患,百姓生活苦不堪言,急需解决温饱问题。陛下一定要给贫尼赏赐的话,贫尼就想帮天下农户求个温饱。” “朕明白大师傅的苦心,是否想让朕下令减税?这个问题朕考虑过的,只是如今国库还很虚空,不是减税的良机。” “陛下有心了,贫尼替天下农户谢陛下。贫尼觉得,秋收即将开始,正是减税良机,陛下可以将土地税减税两成。” “两成太多了。” 皇帝摇摇头。 犹豫片刻,皇帝又道:“这几年农户也苦,朕可下令减税一成。” 看大师傅表情略有失落,皇帝赶紧解释道:“土地税减税太多,大臣们都不会同意,毕竟国库收入,主要靠的就是税收。” 杨真真摇摇头:“今日贫尼就跟陛下说说老实话。陛下仔细翻看户部账簿,就知这减税两成和减税一成,对国库的影响不大,但对老百姓的生活却影响巨大。” 看皇帝露出不解的神情,杨真真进一步解释道:“贫尼是一个出家人,却也明白贵族和文人都享受着朝廷的免税政策。特别是为了鼓励读书,朝廷对秀才以上都有一定比例减税。经年累月,越来越多的人不需要交税,这才是国税减少的根本原因。” 皇帝点头:“的确如此。” 小太监禀道:“旻公公求见陛下。” 皇帝面色不变:“让他进来。” 杨真真起身作揖,准备暂时退下。 皇帝制止了她:“不用回避。没有什么是大师傅不能知道的。” 旻公公快步进来,走到皇帝身边,轻声道:“奴才的人已回来禀报,查明吏部秦侍郎和光州知府来往密切。奴才请陛下示下,要不要立即控制?” “不用,跑不了的。下去吧。” 旻公公退出后,皇帝转向杨真真:“大师傅请继续。” 杨真真继续道:“免税群体大多属于有权有钱的家族,因为越免税越有钱,他们就会利用自己的政治资源以各种方式夺取老百姓的土地。例如,一个农民必须缴纳土地税,但如果他把土地卖给免税群体,再从免税群体的手里租土地来种,他只需要向免税集团缴纳低于税赋的租金。” 皇帝点头,眉头越皱越紧。 “农民因出售土地不再交税,免税群体增加了土地,本就不需要交税。应税土地越来越少,国家税收年年递减,所以贫尼才说,这减税两成和减税一成对国库的影响不大。因为我朝的土地,大部分都在免税群体手里。” 皇帝面色越发阴沉:“相当于说,本应由朝廷征收的税款,却由免税群体获得。对吧?怪不得一个个都肥的流油,只有朕是个苦巴巴的皇帝。” 真是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关于这个问题,皇帝是没细想过的,他这几年都为天干犯愁,也由着户部提出增税,他知道农民苦,却不知道免税群体那么庞大,是否增税,对他们毫无影响不说,他们还可以趁机多收土地。 这不是直接在国库的光骨头上啃肉? 光骨头没肉,他们就食髓。 是可忍孰不可忍。 “圣上明鉴,朝廷损失税收,这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对农民来说,没有了土地,就没有了根。俗话说光脚不怕穿鞋的,当越来越多的农民失去了土地,就会民心不稳,这将是一个巨大的影响国家安定的隐患。” 杨真真没有说揭竿而起,但她相信皇帝一定明白。 皇帝沉着一张脸,不再说话。 周公公小心翼翼为两人换上温茶。 杨真真对周公公笑笑,顺势偷看了一眼对面。 郭皇帝脸上表情阴狠不定,似在酝酿一场极大的怒火。 抿了两口茶后,杨真真跪倒在地:“陛下息怒!贫尼关心则乱,请陛下饶恕贫尼危言耸听。” 皇帝赶紧起身过来,扶起杨真真:“大师傅的话振聋发聩,朕刚才细想大师傅所言,一身冷汗。” 又冷声道:“如今怕只有大师傅,才会跟朕说这些。朕养的贤臣们,哪一个不是这免税群体的一员?他们又怎能允许朕把他们免税的特权给抹掉?” 看杨真真害怕的样子,皇帝放低放软声音:“大师傅不要怕,刚才朕是不是吓到你了?” 杨真真心道,怕你个铲铲,只是怕你不上道。 却装着心有余悸的样子,轻声道:“谢陛下关心。贫尼怕的不是陛下,而是这些问题久而久之衍生的后果。” 皇帝又恢复了阴沉。 第98章 献上国策 杨真真看皇帝脸色又红又白,活脱脱一个苦逼模样,心下也是不忍,毕竟她跟皇帝是要搭伙求财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陛下也不用为此特别苦恼。贫尼认为,免税群体已经抱团成一个利益团体,若改变免税制度,必然会让该利益团体向朝廷发难,目前还是维持现状为好。” 说到这里,杨真真沉吟了一下:“陛下可暂时不管农业,而是把商业牢牢抓在手中,用发达的商业来击破他们的利益捆绑。” “大师傅请细说。” “陛下想,当商业收入大大超过农田收入,富人就会卖掉土地转而投资商业,卖的人多了土地价格就下来了。朝廷调低了两成税赋,农民觉得种地有奔头,又可以买回土地。粮食是国之本,土地是农人之本,一切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妙,妙,有道理,有道理!”皇帝高兴地搓着手,回到椅子上:“具体做法,大师傅可有?” “贫尼倒是有几个想法,供陛下参考,不过陛下先要免去贫尼参政之罪。” “大师傅与朕之间,不存在罪不罪的问题,朕就喜欢大师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皇帝嘴角微挑,阴沉的脸上露出温柔。 这皇帝在前世,一定是个撩妹高手,再严肃的话题都能撩出三分火辣。 可惜他如今面对的是个三十七岁的老江湖,一切的撩,不过就是高手眼中的小儿科。 只是即使已经历尽千帆,听到一个身份高贵的年轻人对自己说这些,杨真真心里还是有几分得意。 “第一,百姓如今穷困,必然需要朝廷帮扶。但如果一味的救济,不说国库能否支持,就是百姓自己,也容易养成懒惰、依赖的习惯。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扶贫,首先要扶智。扶智,要从娃娃抓起。” “扶贫先扶智,有意思!大师傅可说仔细点。” “孩子是国家的未来,聪明能干的孩子是国家未来的栋梁。陛下想想,子民们都很有文化知识,都会识字、算术、经商、做出创新的产品,这个国家该是什么样子?” “欣欣向荣的样子。” “是的,要开创盛世,首先就是要普及文化。很简单,在每个镇上都开设免费幼童学堂,规定幼童开蒙年纪必须开蒙。所以为朝可提倡全民识字,发展村镇学堂,费用由各级衙门自筹。” “各级衙门会同意吗?大业受灾几年,到处都比较艰难。朕天天都在看他们要求拨款的折子。” “陛下要发挥各地衙门的能动性,可以适当放权,你放心,地方官员其实都是有想法的,他们可以从富人手里掏钱,也可从地方经济作物、特产里掏钱。” “有理!朕愁了几年,也该分享给他们了。” “第二,鼓励农民开荒,荒地开成田地后五年之内免交赋税。” “第三,全面推广以商养政,发展官府、百姓共同入股的地方经济。” “第四,居安思危,加强军备投入。军力强大才是国泰民安最大的底气。” “第五,为规避腐败,实行一年一度官员财产申报制度。已有财产不追溯来源,但新的大宗财产,必然要有合理说法。” “第六,全面养民,土地税减轻两成,商业税减一成。” 皇帝听得大汗淋漓,却也不得不相信他的大师傅不是人,是神。 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女子,怎么可能有如此韬略和见识? 这随便抓出一条,哪一条不是治国方针! “上述六条无不利国利民,朕今日真是受教了!” “这六条新政推出,大臣们多半会反对,陛下可先召右相左相探探口风。若能获得他们支持,新政推出更容易一些。”杨真真又道:“反对也没关系,有所反对必有所同意。” 后面一句皇帝没注意听,他在沉吟:“左相好说,右相有点难。” “是人就有弱点,陛下只要抓住他的弱点,就不怕他不听话。”杨真真这话说得有点恶狠狠。 “右相是先帝老臣,受先帝重用,一直兢兢业业,张口闭口就是先帝对他有恩,他得替先帝帮朕守好这江山,人是好人,只是守旧古板了些,且是不怕死的那种,家中也算清廉。” “知恩图报,这就是他的弱点。”杨真真语出惊人。 第99章 右相反对 两天后,皇帝单独召见左右丞相,提出自己欲行革新的想法。刚把六条说出,右相就反对道:“陛下,老臣认为全民开智是好事,但是三教九流各有分工,全部人都去读书,其它行业如何发展?” “农民开荒是好事,但是五年免税不可行。人人都去开荒,五年坐享其成,那置国家和朝廷于何地?荒地也罢,土地也好,都是国家的,老臣认为,比熟地减税一成即可。” “以商养政,老臣认为不可取。商就是商,政就是政,以商养政必然滋生腐败,如果朝廷认为商业做得好,提高赋税就可达到目的。” “居安思危不错,但如今四海安定,投入巨大的军备必然削减其它支出,老臣认为和为贵,我朝可继续沿用先帝时期与邻国的相处方式,边境上正常驻兵,不与别国来往,闭关自守,保得太平。” “官员财产申报,不可啊!老臣家的财产老臣皆能说清楚来源,但是老臣不能代表众臣,很大一部分臣工家中富足,有家族的原因,也有个人的原因,老话说法不责众,若硬要施行财产申报,陛下是说不追溯过往,但臣工不敢这样想,他们担心秋后算账,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人心惶惶,自顾不暇。” “陛下仁心仁德,但不可不考虑朝廷费用,土地税最多只能减去一成,且还需把这一成加在商业税上,不然,国库何以为继,朝廷运转何以为继?” 慷概陈词后,右相跪倒磕头:“陛下三思啊!大业连年干旱,今年又遭水患,国情、人心都再也经不起任何变动,陛下年轻,急欲通过革新大展宏图老臣能理解,但是切勿操之过急,休养几年再推新政吧,届时老臣舍去这把骨头也一定竭力配合陛下。” 一番话说下来,有理有据,有根有节,有忠有义,听得左相哑口无言。 左相都没法发挥了。 皇帝不甘地看看左相,再看向右相,脸色相当难看:“朕今日把这几个想法说出来并不是想征得你们同意,你们且回去好好想想。” 皇帝接下来的一天里,心中都堵着一口气。 右相也太不给面子,好像朕在无理取闹一般,哪一条不是为国为民! 憋了一天,实在无法消化,皇帝把他的大师傅从金枝巷叫到面前,将右相的话一字不漏转告。 “不妨事,你来我往才有意思。”杨真真丝毫不在意,好像这是预料中的事。 细细琢磨,杨真真也觉得右相说得有道理。 只是难道她提出的六条新政就没有道理? 大家都有道理,拼的就是谁更有道理,或者说,谁更强势。 谁更强势谁就更有道理。 足足思考了一刻钟后,杨真真抬起头问一脸期待的皇帝:“陛下是愿意革新呢还是愿意听从右相的?” 年轻的皇帝牙齿咬了咬:“朕是皇帝,为何什么事都要听他的?” “该听还是要听。”杨真真笑道,“陛下深知,他们作为臣子,必须为君分忧,也需为国分忧,当他们觉得君的想法有损国之利益,他们的确应该以国为重提出谏议,从另一方面说,右相是个难得的直臣,他认为不对,就不会附和陛下,而是据理力争。” 皇帝点点头。 “对与不对,各人站在不同的位置,就有不同的结果。首先,陛下要告诉贫尼,您是主动想推出新政呢,还是因为不想被大臣束缚才想推出新政?”“ “朕觉得大师傅说的有道理,本朝士族之间盘根错节,他们掌握了太大的利益资源,若不变革只怕以后朕会更加被动。”皇帝顿了下:“只是军备一条国库尚未具备条件。” 杨真真再度沉吟,大业是个跟宋朝差不多平行的国家。 宋朝重文轻武结局就是被西夏蹂躏,被契丹蹂躏,被女真蹂躏,最后被蒙古人灭国。 历朝历代,只要世界没被一统,就不能不重视武装力量。但是如今的大业国库的确空虚,那就缓一缓吧。 “陛下,军备一条可以暂缓,但是一旦我朝国力跟上,陛下一定要加强军事防护。如今看来,全面以商养政也不敢操之过急,财产申报一条也未到合适之时。大业百废待兴,急需解决的是开智、开荒、减税问题。贫尼之所以提出了六条,一是给陛下一个提醒,二是故意拿出几条让他们反对,有所反对,才会有所同意。” 这次皇帝把“有所反对,才会有所同意”这句话听进去了,深以为然,暗叹大师傅没当过一天官,居然深谙此道。 大师傅真是神一样的存在! “您看右相的态度,他对开智这条理解有误,认为开智的民众都会去参加科考,这完全是对陛下新政的误解。陛下想做到的其实是一个朝廷的态度,一个可以代代传承下去的态度,那就是读书可以启智,读书可以明礼,读书可以医愚。大业国,需要在一个明君的带领下,有更多的有识之士来传承、发扬、光大。贫尼相信右相理解到陛下的苦心,就会同意陛下的做法。” “开荒这条,右相也未完全反对,他只是认为免税会让国库损失,却不知皮之不存,毛之焉附?没有切实的好处,谁会花力气去开荒?还不如从士族手中租地来种简单呢。贫尼不懂农业,但也知道荒地要养上几年才会变成良田,右相如果能换位思考,把眼光放长远点,就能理解陛下的苦心,理解农民的艰难。” “减税这条,右相和陛下的分歧也只是在免税比例上,大灾之后最忌人心不稳,免税是稳定人心的最直接的办法。朝廷是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国库虽然空虚,可徐徐图之,百姓生活艰难,地方经济萧条,却是急需解决的问题。等百姓生活富足,地方经济繁荣,朝廷再加税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原本税率起到的作用,就是一个杠杆。哦,扯远了。” 哎,一不注意,嘴巴又失控了。 好在皇帝消化能力没那么快,还在嚼朝廷为舟民为水那句话,压根没注意最后这句话。 皇帝边虚心受教边暗暗高兴。 大师傅一分析,他觉得又能行了。 年轻的皇帝三岁开蒙,太傅都有几个,自然是学过帝王术的,只是到底年轻,除了天旱,没受过别的磋磨,就是靖王闹事,也是三下五除二就被镇压了的。 可谈到如何用人或者如何对付跟自己不同意见者,皇帝肯定不如三十七岁的高级人力资源管理人才杨真真经验丰富。 杨真真继续道:“陛下说过,右相是个知恩图报的人,那陛下就给他施恩。” “施恩?” “右相这样忠心的老臣,尽管和皇上政见不同,但甚得皇上尊重,特予以嘉奖。” “嘉奖?” “是的,但国库空虚,陛下可采用精神鼓励。然后,我们就等着他的知恩图报。”杨真真坏笑。 杨真真说我们,其实是僭越了,她应该说的是陛下和贫尼。只是杨真真没注意,皇帝也没注意,皇帝要是注意到了,只会圣心大悦。 皇帝略一想,心领神会:“朕明白大师傅的苦心了。” 第100章 施恩 第二日正好是休沐前一天,适合讲故事、赏赐、推广赚钱计划。 大业国不是天天上朝,分大小朝,大朝半月一次,小朝两天一次,但是大臣除了休沐,每天都要上班的,皇帝也每天都会去御书房批折子或者议事。 这个上班和上朝制度,杨真真觉得比较合理,毕竟有事没事把人凌晨三四点从被窝里薅出来,也太不人性化了点。 早朝后皇帝就宣来文渊阁吴学士,将那叠厚厚的杨真真让师太寄来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原稿甩到他面前,令其十天时间,编出连贯又独立的五集剧本。 大师傅的定位是连续剧,演完一部是五天时间,然后再轮回。 十里桃花演完是《孙猴子降妖伏魔记》,计划分成二十集,从美猴王出世演到灵山封佛。 剧本杨真真没时间写,皇帝说了,她负责口述,文渊阁专门派两名编撰去记录改写。 杨真真把这部剧的大概意思给皇帝讲了,皇帝说可以编成三十集,一月一轮。 在抢钱上,比起皇帝,杨真真的魄力还是不够。 午时刚过,两名编撰就来到了金枝巷,酉时蹭了顿美味的素餐,戌时末才背着厚厚的手稿离开,约好第二日继续。 杨真真和两名编撰在金枝巷大快朵颐的时候,周公公带着八个小太监抬着刚做好的两块木匾来到右相府,彼时,右相刚从中书省办完公回家。 “奉天承运,天子诏曰,右相德高望重,才智卓越,忠直礼佑,赐‘志在千里’牌匾并四样御食。右相夫人贤良淑德,淑慎性成,勤勉柔顺,赐‘贤德夫人’称号。” 右相诚惶诚恐地接下圣旨,直到把两块匾挂上中堂,都没想通这不年不节又非生辰皇帝怎么突然嘉奖他,还是这样大手笔。 任他再是清廉自律视金钱如粪土,也第一时间就把这两块匾换算成了十万两银子。 没法,上次的拍卖会太动人心了。 第二日正好休沐,右相府门庭若市,都是来庆贺的。 同僚庆贺右相被嘉奖,女眷庆贺贤德夫人实至名归。 右相本人却不敢沾沾自喜,这殊荣来得突然,怕有妖,得反省。 送走宾客后,他独自一人呆在书房,琢磨“志在千里”这四个字的意思:陛下是嫌我老了?不对,是夸我老了不失志向,我表现得很有志向么? 或者陛下是在正话反说,觉得我眼光短浅才刻意敲打? 琢磨来琢磨去,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洁身自好兢兢业业几十年,为大业操碎了心,虽然反对了陛下若干次,可哪一次不是为国为民?想来陛下终于懂事了,明白了臣子直言相谏的苦心。 这样想着,就有些感动了。陛下想推新政,能理解,可陛下的新政太不成熟了,要是不反对,都对不起先帝的看重,当年先帝最看重的就是自己能直言相谏。 先帝,你走得有点早啊! 只是现在是上熙年了,自己是先帝的臣,更是陛下的臣,陛下对自己如此尊重,他想施展抱负,自己还一味采取先帝时的做法,是不是刚直得过头了呢? 这样一想,冷汗都下来了。 将这段时间的反对都捋了捋,所幸修路的事自己是同意了的。 修路的事情本来也想反对,但是自己还没开口,陛下就说了钱他来想办法,那还有什么理由反对呢,东家都说自己掏钱了,他一个掌柜的有何理由说不? 话又说回来,任何时代,修路建桥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先投资,再图谋细水长流的回报,这个想法很是聪慧。皇帝,真的长大了! 右相细细思考那天皇帝提出的新政,一条条掰碎来想,越发觉得皇帝提出的新政虽然不成熟,但是方向是对的。那天,自己反对得也太快了,人家左相都没发言。 好在陛下宽宏大量并不生气……只是让好好再想想。 陛下啊,老臣对不起您的嘉奖,老臣如此愚直不通,您还给老臣送来这价值十万两银子,不,起码二十万两银子的传家宝,老臣有愧啊! 书房里的右相,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又是患得又是患失,直到子时满脸喜气的贤德夫人亲自来催了,才一起回了卧房。 …… 第101章 朝堂博弈 四日后,是大朝会。 刚到卯时,文武百官都到齐了。 卯时一刻,皇帝来了,带着一脸不爽。 上熙帝今日金冠束发,明黄绦带系垂在两侧耳际,配上阴冷的表情,甚是冷峻威严。 其实皇帝心里爽得很。昨日早上户部来回,彩票销售一空,除去成本,共赚九万一千两银子。今日上朝前,户部就把账簿,哦,账表送来了。 如今户部做账用的都是大师傅的表格,着实便捷、清晰,省工省力。 皇帝从听到回禀的那刻起,心情就愉快到了现在。 普天之下,还是他的大师傅最靠得住。 但是今天上朝,为配合那几条拟推出的新政,主打的就是阴冷路线。 不能为君分忧的人,就只配朕这张冰块脸。 皇帝恨恨地在心里拉着仇恨。 众臣起奏,无非就是哪个地方需要修啥哪个地方需要拨款等等,反正都是要钱的事。 禀毕,皇帝也不接话。 君臣就这样沉默着,抗拒着,足足过了半刻钟。 直到皇帝的一声冷哼打破安静:“如今国库空虚,概因税收艰难,特别是土地税。去岁干旱是一方面原因,另外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是本朝大部分土地都不用交税。为何呢?因为大部分土地都享受了免税政策,你们说,让朕怎么办?让国库怎么拨款?再议吧,休朝。” 皇帝拂袖而去。 休朝不是退朝,休朝是课间休息,只有一刻钟。 大臣们没一个离开,每个脸上都是惊惶。 陛下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提到免税田的事情?站在堂上的哪一个家里没有免税田,哪一个家族里没有免税田? 且都不是小数,不是几千亩就是几万亩。 难道陛下要拿免税田开刀? 右相左相也自心惊,倒不是家里有多少免税田的利益得失,而是如果陛下要砍掉免税田,必然一石激起千层浪。 免税田影响之大,涉及之广,早就积重难返了。 一刻钟后,拉长脸的皇帝再次返场。 “众卿家议得如何?” 左相闪身出列:“启禀陛下,免税制自大业开国以来,已沿用上百年,每个家族的免税田,都历经上百年积淀。” 刚说到这里,就被皇帝打断了:“今日不探讨免税制,朕只是想知道到处都需要银子,咋办?” “这……这……老臣惭愧!”左相讪讪退下,却也把悬着的心暂时放了下来。 “本朝经历数年干旱,这怪不得你们,但是为人臣子,首要任务是为君分忧,百废待兴需要的是开源节流,请问,你们开源了吗?节流了吗?我听说有的人家日日河清海晏歌舞升平,还听说有的人家过个寿就要花费万金,朕真想狠狠查一下,查出几个贪官来充盈国库。” 皇帝停顿几息,又道:“国库若靠此充盈,我大业朝廷将烂成什么样子了。” 这话听得下面的大臣们战战兢兢,有几个都站不稳了。 “朕并不想杀人,但希望各位好自为之,不要撞到刀口上。” “为国分忧的人也不是没有,大同县令杨青岩就做得很好,五年天灾,他没向朝廷递过一份要钱的折子,如今正在大同县试点官民共建商业街,若建成了,就是大功一件,对地方财政也是一笔收入。凡事都只会向上要钱,朕要你们做啥?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你们不懂?” 底下鸦雀无声。 户部尚书出列:“陛下,臣以为如今国库空虚,虽然近来靠陛下筹谋略有充盈,但专款还需专用,非必要支出能免则免,不可免也暂缓。” “准。各位臣工不要总想着向朕要钱,要开动脑筋多想想怎么赚钱,地方各级衙门也要懂得开源,要向大同县杨县令学习治县之法。就连朕,近来都一直在思考,如何充盈国库,改善本朝百姓生活水平。” “你们没事就下去走走,看看乡下农人的生活,看看城中百姓的日子,不要轻视百姓,一个百姓不成事,十个百个千个万个呢,朝为舟,民是水,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前朝前代的教训还少吗?” 下面众臣诺诺称是,有几个坦荡的还觉得皇帝今天的口才真不错。 “朕有几个想法,头几天已与右相、左相议过,今天在这里大家再议一下。一是居安思危,提高军备支出。二是在吏部实行财产申报制。三是在各州县实行以商养政。” “陛下,不可啊!”皇帝话音刚落,右相就跪到了殿中央。 右相完全忘记了上朝前老妻对自己的提醒是多听少发言,瞅着皇帝又在旧话重提,就把上朝前的保证忘到了九霄云外。 皇帝皱皱眉,换了个坐的姿势。 “陛下啊,虽说居安应该思危,但国库空虚,军备支出动辄数十万银钱,如今四海安定,老臣以为可等国库充盈后再思加强。” 几个武将走到中间行礼:“陛下英明,居安思危是国之良策,我朝军备薄弱,虽闭关自守,四海安定之下难免暗流涌动,不可不防。” 皇帝点头,却道:“尔等先退下,等丞相说完再议。” 第102章 皇帝完胜 右相继续:“几位将军言之有理,但军备支出都是大额,还须国库充盈才能加强。官员财产申报的确能杜绝腐败,但是如今世家大族哪家不是盘根错节,官员申报的财产是自己的还是家族的?陛下,若实行财产申报,必然人心浮动,家家自危,于安定不利。” “以商养政,极易滋生官商勾结。老臣以为,我朝发展商业经济,提高百姓生活水平,但向杨县令学习,也须等杨县令做出成绩才能参照。” 皇帝听着,冷冰冰的脸上毫无波澜,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不高兴是肯定的。 “右相颇有见解。你们觉得呢?”皇帝问。 “臣附议。” “臣附议。” …… 越来越多的大臣走到中间。 皇帝冷笑:“倒是挺齐心的。” 众臣跪倒:“臣等不敢,愿为陛下分忧。” 几位武将都是无可奈何的表情,国库无钱,据理力争也无意义。 “说不清楚财产来历的卿家有多少啊?为了怕众卿家人心浮动,家家自危,朕就必须容忍尔等钱财来历不明。是么?左相。” 皇帝的眼光落到左相身上。 左相出列跪倒:“老臣以为,各家财产已经混淆家族产业,的确不易分清。如何约束官员贪腐,还请陛下容臣等商议出一个章程。大业如今百废待兴,老臣以为首要任务是发展经济,增加国库收入。老臣不才,家里兄弟参与了大同县商业街项目,老臣听兄弟说,商业街如果建成,将为大同县解决至少五百户百姓的吃饭问题,长久以往,会为大同县带来稳定税收,老臣认为,这是一项功德,朝廷应当支持。” 皇帝面色略有和缓:“左相言之有理。当权者,得把眼光放低再放低,多关注百姓生活,才能长治久安。军备一条,右相言之有理,那就待国库充盈后再加强。财产申报一事,既然顾虑重重,那就暂且不议。以商养政,就等大同县做出一定成效,再来推广吧。” 下面众臣心中忐忑,心想皇帝来势汹汹,怎么一转眼又那么好说话了? 众人负责的目光都投向左相,感谢左相得帝心,又嫉妒左相得帝心。 右相听了左相的话,觉得左相观点也算实在,只是究竟结果如何,还得以观后效。 国家设左右丞相一般是为了分散权力,分庭抗议,便于最高领导者对全局的把控,偏偏大业朝这左相右相并不敌对,两人虽然各施其职,全局观也是有的。 就听皇帝继续道:“当下最重要的事是改善民生。连年干旱,农户已经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朕听了着实心痛,这也是朕这个天子无能,使得苍生水深火热。朕痛定思痛,决定从今日起,土地税减两成,商业税减一成。诸位可有异议?” 左相想,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他非要减两成就两成吧。 右相想,百业凋敝,减税是应该的,虽然减得有点多,但是陛下是天子,不能处处受臣挟制,看在陛下对自己宽容的份上,自己还是识趣点吧。 户部尚书想,一旦推行减税,必然减少收入,更要勒紧裤腰带了,所幸这事是过了明路的,以后这倒是一个推脱的理由,别一个个以为户部有钱的很。 众臣想,跟我们有多大关系,别让我们财产申报就行。 于是一起扑倒:“陛下英明,如此仁政,是大业百姓之福。” 这条就算通过了。 皇帝并无喜色,脸色越发冷凝:“我大业大部分土地都成了免税田,国库却天天想着靠税收充盈,让朕这个皇帝当得实在尴尬。每思及此,朕也是进退两难。”皇帝顿了顿,轻飘飘地扫了下面一眼。 果然,一个两个脸色都不好看。 皇帝又轻飘飘开口:“先祖的免税政策是为鼓励读书人才制定的,取缔还是部分取缔还是不取缔,朕还要好好想想。既然土地资源不足,那就开荒吧。朕决定鼓励开荒,农人开出荒地,五年免税。为什么定五年呢?想必众卿也是懂的,荒地不养上几年,产出也很有限。诸位以为如何?” 能说什么呢,只要不动免税田就好。 右相想说三年就行,又想起家里那两块价值不菲的匾,反对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他虽然忧国,但也是悯农的好不好,这倒不是拿人手软的原因。 于是又是齐呼陛下英明。 这条也算过了。 皇帝很满意,威严地扫视了下面一圈,觉得大师傅的主意就是好。 “朕很高兴各位终于能体会百姓的艰难。大业目前是很穷,朕以为扶贫须先扶智,扶智要从小抓起。各位的子孙后代都是读书识字之人,但是,还有很多老百姓的孩子与读书无缘。朕拟在大业推广免费启蒙教育,就是各州县自行筹款举办免费学堂。我大业百姓,凡家中五岁以上十二岁以下幼童,均需到学堂学习识字和算术。等这批孩子长大,不管从事哪样生计,都是大业中兴的希望。” 右相想,还好,只是启蒙教育,应该的,那天自己理解有误,真是辜负了陛下对自己的爱重。 左相想,必须支持啊,至于地方官员如何做这无米之炊就不是他能操心的了。 众臣想,会识字总是好事,只要不动我免税田,不让我财产申报就好。 陛下英明,高瞻远瞩。 这条也过了。 皇帝站起来,大袖一挥:“如今麦收已完,减税就从秋后开始实行。其余几条,立即推行下去。愿我大业君、臣、民一心,共兴国运。” 众臣齐声:“陛下洪福齐天,广施恩德,风调雨顺,四海一心,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公公大声道:“退朝。” 皇帝绷着脸,转身,走了。 他要赶紧回去和周喜成数银子,当然是表格上的银子。 他的国库,终于有一百万两银子垫底了。 可惜,乐极必然生忧。 皇帝和周公公刚出大殿,就见旻公公一脸严肃地候在殿外。 “陛下,江侍郎出事了。”旻公公耳语。 皇帝脚步一顿,向御书房大步而去。 第103章 彩排 御书房里,皇帝黑着一张脸:“是在回京的路上出事的?” “奴才的人已经沿途调查三天,一点痕迹都没有。” 原来历时一个多月,江侍郎终于收齐了证据,准备回京面圣。 为了掩人耳目,江侍郎将证据分成四份,自己亲自带一份,其余三份分别给了三个随从,让几人从不同的路线不同的时间出发返京,进京会合后他再面奏圣上。 江侍郎随身携带的证据最为重要,是一份涉案名单。 三个随从回京后,等了三天没等到江侍郎,找到旻公公的据点,告知江侍郎失踪一事。 旻公公前夜收到报告,当即就派出数十名暗卫地毯式查找,一直找到了光州府,今日收到飞鸽传书,暗卫那边毫无音信。 江侍郎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不得已,旻公公只好向陛下禀报。 “朕要杀人!” “朕要杀人!” 皇帝咬牙切齿,在御书房走来走去。 周公公缩紧身体,尽量减少存在感。 从早上到下午,皇帝待在御书房,对着地图不停思考,等着旻公公不断传回讯息。 讯息内容都是相同的:查无音信。 不说皇帝在御书房如何暴跳如雷、黑面红眼,此刻的京城杨府,杨家人正在高高兴兴地吃饭,翰林杨同修和两个兄弟喝着小酒,老太太和三个夫人喜笑言宴。 杨大人这几天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他虽没资格上朝,但天天都得去翰林院办公,每日同僚们都在变着花样奉承他。 在办公室还得装着不以为然,实则每日回家后都只想和两个兄弟喝上几杯。 一桌人都很激动,眼瞅着已然没落的杨家又有了起来的希望。 青岩争气啊,当年科举喜得探花,今天居然在朝堂上被圣上点名表扬,还让群臣争相学习。 兴高采烈之际,杨大人放下酒杯,他得马上给儿子写信,让他一定要把商业街工程做得尽善尽美。 …… 宫中清和轩里,杨导和眼下两团黑青的吴编正在抓紧排练《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改编后的剧情增加了几段动人心魂的感情戏。 一脸笑意的太后正带着几个太妃在一旁观瞻。 太后已经观瞻几天了。 静王有了重任后,太后恢复了和太妃们闲话的日常。 头几天静王妃来请安的时候透着一脸喜气,说静王整天都在外面忙,陛下令周公公协助他,十天之内必须准备好剧院,不能耽搁新剧上演。 太妃们就都恭喜太后,说静王妃这个样子,要不了好久就能怀上小世子。 太后自然高兴,一天不落地带着几个太妃现场观看排演,偶尔还指点几句。 这是她小儿子帮大儿子做的第一个正经事,她得亲自扎起。 杨真真一脸轻松,说实话,这个导演当得一点不费劲。为啥呢? 实在是这些古代艺人听话,又很有悟性,导演的意志贯彻简直是百分百,他们都来和她说,演剧比唱戏和跳舞简单多了。 才三天时间,前两集就排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排第三集、第四集、第五集,从天而降那种场景,原本以为没有威亚也没透明绳不好演,没想到这些演员男的女的都有功夫,从上面飞下来压根不用任何道具,从下面跃上一米高毫不费力。 演桃花圣母的女演员无论扮相、动作还是表演都颇出彩,杨真真担保她这部剧后一定会红,当然,再红也不会如何,她是宫里的御用演员,谁也不敢打她主意。 下一步剧里,这小姑娘演嫦娥还是白骨精,还得好好想想。 演最后一场负心汉的男演员,因为演技精湛差点被太后打杀。 杨真真笑着劝道:“太后息怒,这正是他演得好的表现,都以假乱真了,不但不能打,反而该赏。” 短短半刻钟,这个年轻的艺人就从地狱赶到了天堂,因为回过神来的太后赏了他五十两银子。 又过了几天,五集都已排好。 彩排定在太和宫水榭。 五集一起上演,预计三个半时辰。 时间太长,杨真真建议午膳后开演,酉时休息半个时辰晚膳,晚膳后继续。 皇帝和静王都没来看剧。 皇帝因政务繁忙,已经几天不到后宫,也没给太后请安。 静王说任务紧迫,虽然皇家大剧院已经拾掇得符合杨导要求,但他还得盯着对外宣传事宜,还有定价问题,大师傅说十两银子一座,五十两银子一个包厢,他还要和旻公公、周公公合计合计。 时不待我,最迟后天就要公演,静王感到从未有过的充实。 就这样,太和宫也挤满了看剧的人。虽说只通知了各宫主子,但各宫主子又带着尽量多的太监、宫女、嬷嬷。 对深宫的人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福利。 水榭里,圣母的大师兄陪她下凡历情劫。师兄化身一个得了绝症的心地善良的富家公子,圣母化身一个采药为生的医女,两人历经磨难突破阶层桎梏终成眷属,却在成亲那天,病重的公子撒手而去,圣母一夜白头,天明决绝殉情,却一死回到了灵山。 回到灵山后,发现囚禁在不周山的妖孽挣脱三分魂魄向人间喷出黑气,人间瘟疫四起,受命于危难之际,圣母去云宵山盗得仙草熬水广洒人间。 然后再历劫,成为一个对一穷书生一见钟情的青楼女子,自赎其身后一边收养孤儿,一边资助书生考取功名,结果书生为了前程欲把她送与上司,她愤而出走,忍辱负重带大孤儿后勇敢揭露负心汉后决绝自杀。 最后一次历劫,是佛祖为她点化出一个富贵无忧的幻境,圣母靠毅力突破幻境引来风雷阵,雷劫后已然成佛…… 每一次的成长背后,都是一个曾经咬紧牙关的灵魂。天上人间,如梦如幻,回过头一看,富贵是一场梦幻,悲伤坎坷不过是成佛过程中必须经历的劫难。 历经苦难而越发强大的圣母,俘获了水榭内外所有观众的心。 一会悲一会喜最终修成正果的剧情,符合所有观众期待。 代入感很强啊。 几乎每个人都在拷问灵魂:曾经经历过的某某破事是不是一次修行? 四十多岁的太后带着几个同龄人,哭一会笑一会,眼泪抹了四五遍;皇后和众嫔妃也是眼睛红红,眼光亮亮。 太好看了!跌宕起伏,情节紧凑,比所有的戏都好看。 太后平复心情后,高兴地对杨导说:“哀家觉得这部剧一定场场爆满,哀家都想再看一遍。” “让静王殿下为太后娘娘留一个包厢,太后娘娘想看多少遍都行。” 众人大笑,都夸太后有福气。 太后娘娘出宫看剧可能性不大,但杨真真这话,让太后非常受用。 第104章 江侍郎失踪 杨真真紧锣密鼓地对公演事项做最后的检查,只是觉得痴迷找钱的皇帝这段时间着实奇怪,从排练到彩排,整整六七天,居然面都没露。 难道是因为丢给了静王管理? 杨真真摇摇头,自己都不相信这个理由,只能说皇帝这段时间被一件事牵住了,这件事超过了找钱的重要性。 八月初三晚上酉时半,是《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第一集公演的日子。 上午 ,估摸着朝会已经结束,杨真真坐上周公公给她派的专车来到宫里,她昨天和静王说好了,今天一起去给皇帝汇报公演事项,之后还要赶到剧院门口的售票处盯着售票。 经过几天宣传,很多人都想先睹为快,杨真真预判今日首演一定火爆。 两人刚到御书房门口,就被周公公的徒弟小三子拦住,说右相和左相正在里面,陛下正在发怒,大师傅可等丞相走后再进去。 杨真真就问小三子发生了什么事。 小三子犹豫了下,说今日朝会皇帝发怒,驳了所有事项。 杨真真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今晚的首演怕不能保证预期了。 朝堂和民间从来不可分开,皇帝在朝堂震怒,官员在家中发抖,一个官员就是一个家族,只怕会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 这样想着就听到里面摔杯子的声音,紧急着就是门打开,青面白脸的两位丞相走了出来。 看到杨真真,左相过来拱手:“大师傅在啊,皇上在里面,唉……”那表情比哭还难看,只一味摇头,和黑着脸的右相走了。 这阵势,唬得杨真真和静王对视一眼。 皆萌生了退意。 周公公出来关门的时候,小三子悄悄过去,和他耳语。 周公公挥挥手,对着外面的静王和杨真真行了个礼,让小三子退下,轻轻把门关上。 待两个宫人把地上打扫干净,周公公轻声禀道:“启禀陛下,静王殿下有事求见。” “不见。” “静王殿下和大师傅一起来的。” 大师傅也来了? 皇帝闭上眼睛,想起巧笑嫣嫣的大师傅,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突然找到方向,心里突然涌上来一阵依赖。 对啊,他的大师傅一定有办法! “快请!” 杨真真和静王进了御书房,行礼毕,皇帝耐着性子听了静王的汇报,又心不在焉地听完杨真真的补充。末了,皇帝看向静王:“今日首演,事务繁多,静王先退下去忙吧,务必将各环节做细做好。” 又看向杨真真:“正好朕有事要和大师傅说。” 御书房的门再次关上后,皇帝皱紧双眉对杨真真道:“江侍郎失踪了。” 又令周公公:“给大师傅讲讲。” 杨真真才发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江侍郎了。至少两个月了吧,最后一次看到他,还是在这御书房门口。 听周公公说了个大概,杨真真才明白这些日子皇帝一边忙着找钱,一边在下一场大棋。 心里暗暗惊讶,倒是小瞧了小郭,到底是皇帝,一心多用,还沉得住气。 想到江侍郎,却也揪心起来。 自己好歹在人家肩膀上靠过的,而且人家还长有那么动人的酒窝。 两人还都是爱猫人士。江大人,你可要好好的!你还没抱过杨大妞呢。 回过神来,见皇帝正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陛下,随从说江大人是带着名单失踪的,什么名单?” “他调查了将近两月,才调查出的涉案人员。” “失踪几天了?” “六天了,不,加上路程,应该七八天了。” “陛下今天在朝堂上发怒了?” “嗯,朕把六部都狠狠骂了一通,一群贪官蠢货,朕要砍了他们的头。”皇帝说着,脑子里有道光闪过,想抓却没抓住。 杨真真纳闷,贪官居然还有蠢货? “今早朝臣表现如何?有没有人告假?” “一切如常,无人告假。” “陛下发怒的时候,说没有说他们的罪行?” “没有,朕虽然气,也知道不能无凭无据给臣子定罪,朕只说他们做的好事朕都知道。” “刚才丞相所为何事?” “就是想打听朕缘何发火。朕心烦,不想跟他们说话,朕也不信任他们。” 杨真真点点头:“那就说明群臣都不知道江大人失踪的事。” “嗯。朕不想忍了,如果有了那份名单,朕要把他们统统下狱、杀头、流放。” “贫尼估计,江大人有八成把握还没落入他们手中。” “大师傅算出来的?”皇帝眼睛骤然一亮。 算啥子算,真当你的真真姐是神棍嗦。 “陛下想,如果江大人落入了对方手中,对方首先做啥?” 皇帝终于抓住了那束光,忙道:“朕明白了,对方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名单上的人,而事情过去七八天,京城一切如常,朕一直派人盯着户部刘侍郎,其家中也一切如常,说明江侍郎并未落入对方手中,对方也并未拿到那份名单。” 哦,户部刘侍郎?杨真真想这刘侍郎应该是个已浮出水面的贪官。 杨真真心里有种不好的猜测,如果对方笃定江侍郎已死,自然也不会有多余的动作。现在可以断定,对方并不知道江侍郎掌握了多少证据,但是很有可能已经发现江侍郎在调查,想让江侍郎死是肯定的。 那么,江侍郎的确是凶多吉少。 但这种猜测不能告诉皇帝,皇帝需要的是希望。 她也需要希望。 “江卿到底在哪里?江卿手里的名单在哪里?江卿如果死了,朕定要多杀几个为他陪葬。” 皇帝的情绪又下去了,对江侍郎,皇帝是很看重的,江侍郎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重臣,也是陪着他一起成长的同龄人。 杨真真思忖:“贫尼觉得,为防万一将证据分派随从带回京城,江大人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既然名单如此重要,他为何不把名单也复制几份给随从呢,这样除非四人都被抓,不然只要有一人到达京城,名单就能呈到御前。” “对啊!对啊!周喜成,你让旻大宝把随从带来的证据都送到御书房。” 皇帝激动地搓着手,大师傅能想到的他怎么就没想到? 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啊。 第105章 证据 三份材料呈到了御前。 有书信、账簿、钱庄文契、置买田地文书,还有三卷古旧的画轴。 书信不曾署名,账簿只写了进出,文契文书上落款都非朝廷官员,单凭这些,的确无法定罪。 杨真真问道:“这三卷画轴可是三个随从一人一个带回来的?” 旻公公垂手:“回大师傅,正是。老奴估计这三幅古画也是周劲虎贪腐来的。” “是什么古画?” “因加了封印,老奴不曾打开看过。” “打开。”皇帝道。 旻公公和周公公拿来薄匕,轻轻启开三幅画轴的蜡印。 随着图画徐徐展开,四个人都呆住了。 竟然是一幅《江山图》,一幅《秋林图》,一幅《旭日图》,而真正的《江山图》《秋林图》《旭日图》正悬挂在御书房里间的三面墙壁上。 对照墙壁上的真迹,不得不佩服一句,这赝品太真了! “江卿苦心啊!”皇帝眼睛红了一下:“他最爱朕的这三幅古画,这三幅画皆是前朝画圣千之和尚画的,题词是千之和尚的好友陈江月写的三首赋,江卿曾点评过好几次。他今送赝品上京,就是告诉朕他别有用心。” 杨真真点点头:“三件赝品里,应该藏着他最想送到却担心送不到的证据。为防万一,江大人把证据复制了四份,他们四个人一人一份。赝品如果落到别人手中,别人也只当是古画,只有到了陛下这里,陛下才知道其中深意。” 很快,四人的手已经把图画都细细摸了一遍,并无任何地方有隆起的感觉,两边的题词也没啥特别的。 紧接着四人又研究起两边的卷轴,横看竖看都是整木做的,无一丝别样痕迹。 杨真真仔细回忆起前世看过的反特剧和玩的剧本杀。 将柠檬汁和水的混合溶液在纸上写字,风干后放在火上烘烤即可让文字显现;或者用白醋写字,在火上烘烤也能让文字显现。 “点几支烛来。” 周公公很快端来一盘烛火。 杨真真让他和旻公公一人拿着一方卷轴,将古画绷直,她则抬着烛盘在画下慢慢过了一遍。 三幅画都试过了,并无任何文字显现。 都觉得这画有问题,又不知道问题在哪里。 四人颓然。 皇帝皱紧眉头盯着古画。 杨真真半垂着眼陷入沉思。 周公公和旻公公垂着手,也在思考。 杨真真脑子飞速运转,已经转到了前世看过的某期鉴宝节目上,嘉宾正在讲解书画赝品怎么造假,有种赝品其实是半真品,就是将一幅画作用很薄的刀刃辅以特殊手段分成两幅,再把每一幅重新裱制,这样一幅真迹就变成了两幅真迹。嘉宾接着又讲古人怎么在书画里传递情报,也是用刀刃将表面画作剥开一部分,在颜色浓厚的地方把书信或纸条塞进去再重新裱好,外表毫无异样,除非对着强光细看。 “有了!”杨真真起立,招呼一声两位公公,拿起一幅画就跑出御书房。 皇帝也不顾体统,紧跟其后。 初秋正午的阳光强烈得让人平视都得眯着双眼。 杨真真指挥两位太监把画作对着太阳拉直,她则顶着高温抬着头眯着眼细细看过去。 “陛下,请看,下面还有字。”杨真真指着古画上题的那篇赋。 赋文下面,隐略可见字里行间藏着浅微的不同的笔画。 藏得实在太好,就在题字下面。 若非想着这画肯定有问题,正常人就算对着阳光,也不会注意到题字下面还有不同的乾坤。 皇帝也顾不得晒了,顾不得刺眼了,把头尽量贴近画面。 “江卿好算计!拿进来。”皇帝快步走进御书房。 杨真真紧随其后。 两人进了御书房眼前都是五颜六色,没法,两人的眼睛已被太阳晃出花样。 眼睛不花的旻公公和周公公一人拿着一把匕首,细细剥离画上的题字部分。 先划出竖横竖三道线口,用刃尖轻轻挑,把上下两页纸剥开,揭下一张平整的题赋大小的薄如蝉翼的纸,纸上写满了极小的小楷。 杨真真把眼睛调开,合十告辞:“陛下请容贫尼告退,今日首演,贫尼还要去盯着。” 皇帝道:“不急这一时。大师傅请稍候。” 杨真真无奈地,选了个最远的椅子坐下。 这种掉脑袋的机密,知道得越少越好。 皇帝低头看信:臣江之林叩拜陛下。陛下看到这页信纸,臣估计已遭不测……为恐证据被周劲虎截获,臣不敢飞鸽传书,只将证据分为四份,臣与随从分四路回京。臣经多方查询、求证、研判,京中以下人员涉及贪腐…… 江侍郎在每个名字的旁边皆小注了其简要罪行。 “周劲虎好大的本事,除了礼部、兵部,他的爪子都伸到了。”皇帝不怒反笑,阴阳怪气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看来名单上的人至少四个,户部就是户部侍郎呗,剩下还有工部、吏部、刑部。 杨真真半眯着眼推想。 “啪!” 一声巨响让杨真真忽地双目圆睁。 原来是皇帝使劲拍了一下桌子。 “朕要立刻下旨,把这几个蛀虫捉拿归案,不,统统杀头!” 唉,亲爱的陛下,手痛不痛? 第106章 首演成功 周公公和旻公公,垂手立在书桌两侧,头埋得更低了。 两人已将另外两幅画里的纸揭下来。 自然是一样的内容。 “周喜成,拟旨!” 唉!杨真真叹了口气。 只能迎难而上了。 虽说皇家大剧院不是自己的产业,但到底是自己一手一脚调教出来的,有感情,是不是? “陛下,万万不可。”杨真真站起来劝道:“为了江大人的安全。贫尼前面只说到了八成的可能是江大人没被他们抓到。但如果是另外两成可能呢?江大人被对方抓到了,对方看京城尚未事发,说不定还想利用江大人的命来博弈一二,若陛下下旨把这些人收监杀头,对方就知事情已完全暴露,肯定会把江大人杀之而后快。” 皇帝听完,颓然坐到椅上。 “难道让朕眼睁睁看着他们逍遥法外?” “自然不是,只是时机未到。陛下再等个几日,若还无江大人的消息再发落就是,反正他们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唉,朕心里冒火啊,也不知江卿是死是活。旻大宝,多派几队人出去暗查。” “奴才遵令。”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圣上暂且宽心。贫尼相信江大人的能力,只要有一分可能,他都会绝处逢生。如今只需派人盯住名单上的人,看住他们,就能看到江大人的现状。” 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一般不会轻易死去,除非看到尸体。 只要名单上的人一切如常,就说明江侍郎没落入他们手中。 江大人,你是聪明人,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哦,不要辜负我对你的判断。 皇帝看了杨真真一眼,看到杨真真眼里的镇定。 皇帝绷了几个时辰的心缓缓放松,落到了平地。 虽然还是担心,但怒火是被杨真真暂时平息了。 甚至有了看戏的心情。 这第一个戏,不就是今晚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一念至此,方想起询问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大师傅,今日进宫何为? “回陛下,今日是新剧首场,贫尼和静王殿下是来请个圣上示下。” “既然他们蹦跶不了几天了,今儿个朕就陪他们好好看场戏吧。” 愤怒的小鸟忍不住咧开了嘴。 皇帝在任何人面前都是端着的,包括在太后面前,皇后面前,贵妃面前。只有在大师傅面前,他是放松的,喜怒哀乐都不用掩饰,他知道他的大师傅一心维护他。 杨真真也笑,到底年轻,还是个孩子。 “那贫尼就恭候陛下大驾。” 皇帝又拦住正欲告辞的杨真真,吩咐上膳,要素席。 在宫里吃饱喝足后,杨真真马不停蹄赶到售票处。 杨真真和静王商量的,为给首演造势,不提前预售剧票,打了招呼的也不留票。每日就几百张票,卖完就完,没买到票的就等下一轮。第二场的剧票,优先卖给有第一场票的观众,剩下的才出售给新观众,第三场第四场第五场也是如此。 此刻,皇家大剧院售票窗口前面排起了长龙。 貌似早朝的阴霾并没影响到看戏人的心情。 其实上午皇帝的突然发怒,反而刺激到了下午的消费。 人说君心难测,其实臣心也深如海水。上午下朝的大臣聚在朝堂外面,议论纷纷,却始终不知陛下今日为何大怒。 两位丞相求证无果,颓然而返后,大臣们商议认为根据皇帝近期言语,估计跟贪污有关。 自我反省后,有贪污行为的指挥族中子弟赶紧消灭罪证,没有贪污的约束子弟最近不许生事。对晚间上演的新剧,倒也持支持态度。 既然不知道抄家的厄运何时降临,不如能享受一日就先享受一日。 人这一辈子最悲哀的事不就是钱还很多,命却没了? 去为皇帝的产业捧场,怎么也不可能是错事。 宫妃们昨日就都给家里带了话,京中贵族都知道皇家大剧院是皇帝的产业,管理者是静王,太后极其看重新剧上演的事,又说了这剧极其好看。 口口相传,都有了先睹为快的想法。 贵族间极爱攀比,于是,未时才开售的剧票,午时就排起了长龙,当然,排队的不是小厮就是丫鬟。 乐得周围立时聚起了几十个卖吃食的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最最令人惊喜的事还在后面。 皇帝也和他们一块看剧了。开演前,皇帝还站在最中间的包厢里,严肃地对他们挥手示意。 这钱,花得太值了。 等看完剧后,他们才晓得,这钱才刚开始花。 帷幕落下后,全场观众都站起来,交头接耳,舍不得离开,都想马上掏钱,看下一集。 追更!追更! 皇帝在静王和杨导、吴编的陪同下,看望了演职员们。 不用说,只有一个字:赏。 后台欢呼不断,跟着大师傅做事有钱途,在宫中已经不是秘密。 静王竭力压住上翘的嘴角,皇兄刚才拍着他的肩膀说:“好样的,继续努力!”还赏了他一块随身龙蟠玉佩。 这可是他犯错后皇兄对他最亲密的一次。 他迫不及待想赶回家里,告诉王妃,还想赶到宫里,告诉母后。 首演大获成功。 进账七千两银子。 为何比预计的多了一千两?因为静王和两位公公合计定价的时候,周公公说包厢一百两银子一个,提供特级茶水并几样小吃。 自从周公公当过拍卖场主持人之后,谈起银子,口气大了许多。 第107章 抄家 城西皮鞋厂的架子已经搭起来了,好家伙,占地将近两亩。 杨真真满意地巡视——厂房大才好,好按工序分成几个车间。 皇帝说,皮鞋厂建成后,算是他与妙真大师傅合作的项目,大师傅负责出图纸外带管理,他负责人、财、力,给大师傅两成分成。 杨真真想着,现在还没开工,皇帝随口就是两成,以后做到年入百万,皇帝必然肉疼。 毕竟自己跟他无亲无戚,他现在对自己千依百顺,不过是想靠我找钱,一旦……自己还是要保持清醒,千万不能混到被领导忌惮的程度。 或者说被领导收编的程度。 那就要一成吧,毕竟一个国营厂子的一成分成已经巨大。 这样琢磨着,却以退为进,眼睛亮亮的透着欢喜,说自己虽然差钱但因精力有限不敢无功受禄,坚决婉言相拒。 皇帝更加感动,说大师傅只用画图就行,既然出了力,必须要一成分成。 哎,既然拒绝不了,只好笑纳了。 如今有了月薪,又有了京城的产业,且是跟最高领导人合作的产业,杨真真真觉得自己可以躺平了。 但想想下马村上马村桃花庵桃源寺那群穷人,还有郭皇帝那无比信任的听话表情,又觉得自己任重还道远。 现如今,唯一的遗憾就是江侍郎生死未卜。 当天下午,皮鞋厂请的老皮匠亲自送来了照着杨真真图纸做出来的样品。 爱了,爱了,这个时代的工匠师傅。 为了配合高端路线,杨真真建议鞋带不用棉绳,用软化的皮绳,而且皮绳要染成黑色或者白色,这样跟原皮色一搭配,更有设计感是不是。 杨真真拿起狼毫,随手在纸上设计了一个logo,说是皮鞋做好后在鞋帮侧面要缝上这块图案,这就是他们皮鞋厂的商标,也是值钱的标志。 老皮匠听得似懂非懂,看得满脑雾水,但不影响他第二天就做出跟设计图一模一样的图案。 这个图案就是一只皮卡丘,黄色的。 整个皮鞋厂筹建组没人认识又一致认为很可爱的一个动物。 杨真真日复一日地忙碌着,却也日复一日地揪心着,且每过一日就更加揪心一分。 江侍郎还没有消息。 距离他失踪已经过去了十六天。 没有消息的江侍郎不知不觉就在杨真真心里占据了一定位置。 甚至还入了梦。 杨真真梦见江侍郎躺在一片杂草上,闭着眼,面色沉静。她去喊他,他不动,但是她知道他在睡觉。她想,都说你被害了,结果你在这里睡觉。又觉得应该马上告诉皇帝,让皇帝派人来把他抬回去,但是这是哪里呢?四周都是一人深的草和灌木,白天黑夜都无法判断,手机也没在身上,无法给皇帝发定位。 焦虑中,有个女子的声音响起:“他已经辜负了你一次,不会辜负第二次。” 四顾无人,杨真真大声问:“你是谁?” 这一问,就把自己问醒了。 醒来的杨真真再无睡意,这个梦想表达什么呢?说清晰也乱,说乱也清晰,比如梦里的江侍郎是如此清晰,超过了平时面对面的清晰度,可手机和定位算什么,压根不是这个世界的玩意儿,还有最后女子那句话,也清晰得每一个字都记得。 什么辜负不辜负的,她和江侍郎,顶齐天也只能算是聊得来的朋友吧。 唯一让人欣慰的是,梦中的江侍郎是活的。 他肯定活着。 只需要在某一天王者归来。 那个一脸倨傲喜欢跟人斗智斗勇的状元郎,不可能是早早下线的青铜。 八月初八,京城里过节的气氛越来越浓,街上有花灯卖,有饼子卖,人也越来越多。 杨真真盘算着这个中秋节怎么过,不管咋说老杨家算上店里的人,在京城里也凑得满一桌了。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轮完一轮后已经进入下一轮,仍然场场爆满。 几万两银子的收入并未抚平皇帝的怒火。 皇帝没等来江侍郎。 八月初九,皇帝下令抄家。除了名单上的五个人,皇帝还增加了一个:工部郎中金方正。 光州知府、知州家里,自然是皇帝的亲卫军查抄的,三十个亲卫军先到了光州军营,领了五百兵到知府、知州府里,抄家的时间正是今日。 一群犯官虽相隔两地,却同一时间享受抄家,倒也不用争个早晚,全了难兄难弟的情谊。 此贪污大案皇帝着刑部审理,江侍郎冒着生命危险采得的证据,全部移交到了刑部。 皇帝旨意就是从快、从严、从重。 到了晚间,抄家结果出来了。 户部侍郎家里抄出各种珍宝,合计值个二十万两没问题。 他遭得不冤。 只是据说看到一箱箱珠宝从地下室抬出来,侍郎夫人气得直接晕了过去,不是心痛,而是她一向节衣缩食精打细算隔天吃一次肉才把府里的生活开支下去,却不知道府里还有个地下室,地下室里堆满了钱和金银珠宝。 说侍郎两个穿着布衫的十几岁的儿子,看着那一箱箱珠宝,人都瘫了,眼里都是害怕。 只怕不止父亲,他们脖子上的脑袋也保不住! 几个打着补丁的仆人,一脸惊诧后是一脸恨意,恨自己在侍郎府粗茶淡饭,累死累活,一天没享受过,却要承担这无妄之灾。 围观的大臣和百姓也是被那些箱子闪瞎了眼睛,这还是那个掌握着国计民生、常穿补丁朝服、一府清水白菜的户部侍郎吗? 吏部侍郎家里抄出现银六万两,田产若干,店铺若干。最最重要的是,密柜里还有一份买官卖官的名单,名单中有十二人,大到给事,小到县簿,银两从五百两到两万两不等。 吏部一名给事虽没资格上朝,但不影响进入名单,也被抄家了,家里抄出现银不多,但是美妾七八个,珠宝和田产若干。 刑部郎中家里只抄出一千多两银子,还有一些田地和两个店铺,他的罪行是为两个光州死刑犯开了求生的绿灯。 工部金郎中家里的财产就不够看,不过是几百亩地,几百两银子。 工部一个给事也在名单中,他家里也抄出了几箱珠宝,他的主要作用是在光州知府的授意下,把那懂水利的随从派给金郎中用。 最大的收获来自光州。 皇帝在凌晨接到飞鸽传书,从光州知府家里地下室抄出金子六箱,白银四十八箱,银票二十万两,玉器字画若干,房产田地商铺若干,甚至在京城都有几个商铺。 着实是个大贪官! 光州知州家里也抄出零零总总十多万财产。果然是蛇鼠一窝。 御书房的皇帝一边咬牙恨着,一边翻看抄家登记簿,嘴角是一丝压不住的笑意,他的国库,这下又可以进账七八十万两。 可恨这一个二个,几年大灾都能养得肥肥的,可真敢捞! 可惜金郎中家财产太少。 文郎中家中财产也不多。 皇帝嗤笑,这两个不是贪官,是蠢货。 第108章 判决 大狱中的金郎中悔不当初。 他正在兢兢业业负责修路的事情,今早朝会上,居然就被下狱抄家了。 陛下讽刺的话还在耳边:你刚愎自用,偏听偏信,被一个随从玩弄于掌心…… 陛下说,你那个懂水利建设的随从顾大明三年前在你第一次去验收的时候就被光州知府收买了。陛下说,你眼瞎心盲,用人不明,害朕沿河子民深陷汪洋,几万子民流离失所,该死。 悔啊!自己一生刚直,两袖清风,却栽倒在一个小小的随从身上。 他想起每次检查的时候,这名随从都会诚恳地给予专业建议。 随从说,离城近处最为重要,直接关系到城中几万百姓的生命安全;随从又说,河道拐弯处水流最急,容易形成对堤坝有冲击力的窝旋。随从还说,大人检查要着重检查取土深度和回填层数,取土区要平整顺直,中间不能留取土埂。 金郎中在工部主要负责房屋建造,对水利不是很懂,但随从说的这些却都是他知道的知识点,故对这个随从很是信任。 每次验收巡检堤坝时,他都跟着随从着重检查离城近处和水流最急的拐弯处,所幸即使发现用料不足,也只是轻微不足,从没发现过严重问题。 本来还庆幸自己有个这么专业、认真的随从,却不知这随从的建议都是避重就轻、别有用心,更不知道这三年,通过自己的手验收通过的光州水利工程都是豆腐渣工程。 一场大水,让一切现了原形。 自己将死,死得不冤,谁让自己瞎了眼,几十岁了却被一个坏人牵着鼻子走。 估计陛下不会杀他的妻子儿女。 只是害得老妻和一家大小被抄家流放,着实不忍啊。老妻跟了他没享过几天福,两个儿子也不过才三十余岁,几个孙子孙女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才两岁。 被判了流放的人,死与不死都差不多。 不屈不挠了一辈子的金郎中终究是流泪了。 两天后,刑部很快就审出了结果,上报皇帝。 虽然光州知府、知州还在路上,但是这两人根本不用审,妥妥的死刑。 雪崩发生时,没一朵雪花是冤枉的。 皇帝御笔一勾—— 光州知府周劲虎斩立决,家里十五岁以上男子全部处死,其余人等流放。 户部侍郎刘有志斩立决,家里十五岁以上男子全部处死,其余人等流放。 吏部侍郎秦春喜斩立决,家里人全部流放。 工部郎中金方正斩立决,家里十五岁以上男子流放。 刑部郎中文之强斩立决,家里十五岁以上男子流放。 光州知州郑诚斩立决。 吏部给事任德才流放。 工部给事秦树明流放。 光州主簿明德因举报有功,功过相抵,免职。 吏部侍郎家里抄出的名单上十二人全部流放。 这是有官职的才上达天听,由御笔亲批;没有官职的,像金郎中的随从顾大明之流,刑部判决就是最高判决。 为何除了砍头就是流放? 只因边远穷地区太需要劳动力。 皇帝朱批下午下到中书省,按规定明早必须公告。 这次审讯,是由刑部直接向陛下报告,中书省并不清楚具体内情。 左相和右相接到圣旨大惊失色,马上召集六部尚书开会。 中书省里一片愁云惨淡,金郎中和文郎中都被判砍头,那十二名行贿官员被判流放,陛下这次太狠了。但是此刻,谁又敢去触皇帝的逆鳞? 户部侍郎出了问题,虽未波及户部尚书,但户部尚书怕啊! 吏部侍郎和给事出了问题,虽未波及吏部尚书,但吏部尚书怕啊! 工部郎中和给事出了问题,虽未波及工部尚书,但工部尚书怕啊! 刑部郎中出了问题,刑部尚书虽然不怕,但是审讯结果是他给陛下的,他不敢提出异议,他只能悄悄求丞相救救文郎中。 兵部和礼部尚书,担心惹祸上身,也不敢去和皇帝对话。 众人一筹莫展,齐齐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两位丞相。 两位丞相叹口气,摇摇头,挥手让众人散去。 两人进了里间办公室,简单商议几句达成共识后,立刻回家,换衣服、披斗篷、上马车,从各自的府里直奔金枝巷杨府。 左相家就在金枝巷,与杨府也就几百米,但也坐了马车去外面绕了一圈,毕竟行踪不能暴露。 如今唯一的希望就在大师傅身上了。 此刻金枝巷杨府里,看门的赵姐正跪在杨真真面前,一句话一泡泪地讲述前主家对她如何如何好。 原来赵姐上一个主家就是户部侍郎刘家。 赵姐说,大人家里日子过得不宽裕,但主母和公子对下人极好,她因为食量大最终被卖但她一点也不怨恨主家,的确是自己太能吃了,主家供应不上。 她说大公子和二公子知道她经常吃不饱,进出门的时候总会给她两个馒头,主母进出时也会给她几个铜板让她贴补一下吃食。 “刘大人呢?对你们下人如何?”杨真真问道。 “大人治家极严,两个公子都怕他。有次夫人训话的时候说,大人是苦日子过来的,崇尚节俭。我们看大人身上的衣服也常有补丁,对他都很尊敬。他对下人却也客气,从没打骂过任何人。” 杨真真颔首,却也无语。 户部侍郎贪污受贿那么多银子是为了做啥?难道是为了给皇帝攒钱? 赵姐最后道出自己跪地哭诉的目的:“奴婢听说他们不被砍头都要被流放,请大师傅救救夫人和两位公子吧。侍郎大人贪污银钱,可夫人和公子都没享受到啊,他们吃的穿的比我们下人好不了多少,都是好人哪。” 不用鉴定了,忠仆! 杨真真感慨万千。 用心理学分析,户部侍郎的贪污受贿行为,源自自小家贫常年穷困吃够了没钱的苦,他需要银子来给他安全感。银子对他,不是钱,是安全。 也是可怜的人,只是这般可怜着实可恨。 赵姐的托付她是没办法完成的。 难道她去对皇帝说,因为贪官夫人和儿子对她的下人好,请陛下饶恕他们? 又或者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该牵连家属?这完全超越了这个时代的认知,皇帝肯定会认为她病了。 这个时代只有皇权,哪有人权。 但是,如果置之不理,也寒了忠仆的心。 且先看看皇帝如何处置吧。 正在此时,在杨府门口汇拢的左右丞相叩响了大门。 第109章 丞相造访 职业门房赵姐虽然前一秒还在跪地哭泣,后一秒已经翻身而起直奔大门。 门打开,放进来两尊大神。 这话是杨真真说的。杨真真看到快步走过来的两个中老年,开口就是:“什么风把两尊大神吹到贫尼家里来了。” 迎进厅里后,李姐过来上茶。杨真真道:“我和两位大人谈事,你们都各自忙去吧。” 右相对她作了一揖,沉着脸坐到一边的椅子上。 杨真真反省:脸色那么黑,是不是我好久得罪过这个老人家? 左相走近,掏出一张纸条:“大师傅,光州贪腐案审判结果出来了,还请大师傅看看。” “贫尼还是不看吧。” 杨真真不想看,她只想找钱,不想对这个朝代的政事涉入太深。 但刚才赵姐的哭诉声声在耳,口中说着不,手却不由自主就接过了左相递过来的折叠纸条。 打开,是左相抄录的皇帝批文—— 啧啧啧。 好家伙。 一串斩立决! 一串流放! 如此简单粗暴?! 打开之前,她还以为会看到二十年、十年、七年、三年等不同品种。 哎,在古代,千万莫犯事,犯罪成本很高的。 也千万莫让皇帝生气,生杀大权随他主宰。 她明白皇帝气不过江侍郎的失踪,也是想利用这个案件立威,更是想通过这个判决赢得民心。 想到毫无音信的江侍郎,杨真真觉得这些人都该杀,毕竟江侍郎是为了他们才失踪的。 可很多事不知道就算了,只要知道了,就情不自禁会代入,去琢磨、去思考。 照着这张纸条,刘侍郎的两个儿子就保不住。 赵姐要是知道给她馒头的两位公子会命赴黄泉,只怕哭死。 杨真真坐直身子,看着两位丞相皱成了疙瘩的眉头,等着他们开口。 左相抿了口茶,放下茶杯,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站起来对杨真真深深作了个揖:“本官和右相今日是来求大师傅帮忙的,还请大师傅救下金郎中和文郎中的命。” 我是谁?真的很高能?都来找我救命,还来不来就是两条命。 比起赵姐的那两条命,这两条命的难度更高一些,因为这两条命是在皇帝那里挂了号的。 然后就是左相和右相的轮番输出—— 金郎中刚直不阿,在朝堂从不站队,在工部兢兢业业,正在负责高速路扩建事项。几年天灾寒冬,金郎中皆出钱出米,在城外设粥棚,其老妻亲自抡勺。 还带着儿子孙子通宵达旦帮助户部搭建安置棚,金郎中的家教就是孩子就该多体会苦难才能更有出息,不要看不起那些受苦的人,他们的今天有可能就是自己的明天…… 这几回被随从牵着鼻子走,一方面是自己察人不清,更大的原因是被人故意陷害,工部用人都是给事秦树民在安排…… 右相一脸沉痛:金郎中有罪,但罪不致死啊。 听得杨真真都肃然起敬,这谈的哪里是个死刑犯,分明就是个正直善良教子有方的好人。 却也感叹,因果循环屡试不爽,这金郎中种下的善,这不就有了回报,不管结果如何,从两个丞相登门起,这善就算结出了善果。 不过也松了一口气,右相老人家的脸不是自己搞黑的。 默默地,继续聆听两位丞相输出—— 文郎中是光州人,父母兄弟都在光州,在刑部负责审核事宜,从没徇私过。那两个光州的死刑犯是在钦州犯案的,两人为了倾吞别人的油坊,设计害得别人家破人亡,钦州知府查清真相后,判了两人死刑。 两人家人求到光州知府那里,在知府的授意下给知府夫人送了六万两银子。 光州知府命人找到文郎中的家人,答应给五千两银子,让去京城帮这两个商人求情,原因是这两个商人是失手伤人。 文郎中一口拒绝,并严词痛斥家人。家人灰溜溜回到光州后,知府就以调查一起旧年田地纠纷案为由将文郎中的父母软禁。 其父身体本来不好,知府还一个劲把田地纠纷的过错往他身上压,很快就奄奄一息了。家人又赶到京城,说那两个死刑犯不死就行。 为了老父的命,为了光州老家几十口人过得顺畅些,文郎中只好徇私舞弊,寻了个由头把两人改判流放。 文郎中的事情,是刑部尚书昨夜暗地派人告知两位丞相的,刑部尚书希望两位丞相能为文尚书求求情,他们当时还安慰刑部尚书,说文郎中犯的罪,一个抄家免职已经到顶。 谁知道皇帝看到跟光州知府有关,就批了斩立决。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杨真真的头真的大了。 她相信左相和右相,能让两个还算正直的老臣到她这个小尼姑面前来屈驾求情的,必然是不该死的人。 右相的声音打断她的沉思:“大师傅,陛下御批那十二个买官的人全部流放,那十二人中不乏能人,有三个是县令,把当地治理得井井有条。还有两人在工部任给事,每日在高速路现场加班加点,敬业肯干。其余几人在任上也没犯明显错误。老朽和左相合计,这十二人能力是有的,也是有功名的,只是花钱买官犯了错,今和大师傅商议下,能不能保住?工部和地方如今正在用人之际。” 杨真真的头更大了,四条人命要保住,十二个买官的人要从即将流放的路上拉回原地,我真是神? 万能的圣母,请赐予你虔诚的弟子神的力量吧! 看看天色,快酉时了。 哎,真不想管这些破事,可到底人命关天,两个丞相又登门求救,就妙真大师傅这悲天悯人的人设,也不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杨真真硬着头皮接下这个艰巨任务:“两位大人稍安勿躁。贫尼马上进宫试试,但是结果如何贫尼不敢保证,只能说尽力一试。” “我等就在府上滞留一会,等大师傅的回话,大师傅辛苦一趟,成与不成就看天命了。” 得!还要坐等结果,这是要逼死你们大师傅的节奏啊。 第110章 心忧江侍郎 车夫赵姐麻溜地把周公公送的马车套好,坐到了车辕上。马车快速跑起来。 赵姐是抱着希望的。 府里那两人也是抱着希望的。 为何我觉得希望不大? 又想到忘了嘱咐张姐做饭给两个大人吃,不觉汗颜,自己到底还没学会怎么当一个主人。 也不知道小郭在不在御书房,见到他怎么提谈这些人? 一路上,杨真真忙着打腹稿,想着从哪个角度来说服皇帝。 愁死人了。 还是开门见山吧,不然皇帝会怀疑她怎么得来的消息。 进了宫,迈着两条小细腿,杨真真熟门熟路找到御书房。 走近就看见周公公正在御书房门口和小太监说话。 挺好,没扑空。 要说皇帝还是敬业,有朝会的时候下朝就在御书房,没朝会的时候一整天都在御书房,白天基本不会出现在后宫。 “大师傅来了啊,陛下正说等会请您来说话。”周公公过来招呼。 都快晚上了,还说啥话。 难道皇帝心情不错? “周公公好。陛下用膳没?” 周公公小声道:“大师傅劝劝吧,陛下一天都没咋吃饭。” “咋滴?发生啥事了?” 周公公摇摇头:“大师傅稍等,奴才替您通报。” 走进御书房的杨真真第一眼就看到皇帝靠在椅子上,很疲惫的样子。 杨真真心里一沉,这个状态,怎么开口! “贫尼听周公公说,陛下一天都没好好吃饭。陛下万金之躯,日理万机,不吃饭可不行!” “大师傅坐吧,离朕近点。” 杨真真在桌子对面坐下。 “你们都下去吧,朕和大师傅说说话。”皇帝挥手让周公公和小太监退下去。 杨真真心里忐忑,猛然想到光州知府已经被抓,难道? 心狠狠一痛,好像被提了起来。 “陛下,光州知府承认了?”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声音战战兢兢。 “承认啥?” “承认他杀了江侍郎?” “周劲虎不承认杀了江侍郎,说并不知道江侍郎去了光州。” 杨真真松了一口气:“那江大人就只能算下落不明。” “都二十天了,如果还在,怎会不来找朕。” 杨真真的情绪也低落下来,虽然她坚决不相信江侍郎就这样死了。 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跟江侍郎渊源还深着呢,包括皇帝小郭,这两个毫无血缘的人,都成了她在这个世界的牵绊。 “朕觉得凶多吉少,怎么也该给江卿一个交代。”皇帝的眼睛红了,“朕拟追封江卿为忠勇侯,封其母为一品忠勇夫人。” 下落不明的江大人就这样被判了死刑。 杨真真心里越发难受。 虽然随着时间推移,找到江侍郎的可能性越来越低,但是他突然回归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大,不是吗? 又想起了那个梦,梦里的江侍郎是活的。 “陛下,再等等。江大人心思缜密,贫尼总觉得他即使九死也会博取一生。” 皇帝迟疑地看着杨真真:“不如,大师傅问问圣母娘娘?” 这个话题不好接,那金像怎么可能知道江大人的生死?圣母即使能开口,也只会说生死有命,劫难有数,一切交给未来。 杨真真叹口气:“陛下可知,一个人的生死乃是天机,圣母娘娘也不敢泄露的。” “哦。”皇帝顿了顿:“大师傅言之有理,朕是关心则乱。” 杨真真很快调整好心情,微笑着对皇帝道:“还是那句话,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贫尼坚信他还活着,陛下也跟贫尼一起坚信吧,这样江大人能感受到我们给他的能量。能量多到一定程度,化险为夷起死回生也有可能。” 皇帝点头,觉得自己在江侍郎生死的问题上着相了,还是大师傅说得对,在没见到尸体之前,都是活着的。 江侍郎一定还活着。皇帝的心情好了一些。 杨真真想起了今天来意。 江侍郎生死未知,可被打了勾勾的那几人已经命悬一线,该怎么开口? 想着想着,脱口而出的话就变成了:“陛下,贫尼正好也没用膳,不如贫尼陪陛下吃点东西吧?” 杨真真捂住嘴,怎么提出吃饭?自己分明一点食欲也没有。 一脸沉郁的皇帝吃惊地抬头:“原来大师傅也没吃饭。”大声喊:“周喜成,进来,上膳,素的。” 又看向杨真真:“大师傅,你的脸都尖了。今日可要多吃点,你为朕的产业劳心费神,朕可不能让你再瘦了。” 皇帝关心她的胖瘦,这有点越界。 但今日有求于他,越点界就越点界吧。 如果必须,还可以让越界来的更猛烈些。 “谢陛下!贫尼可不是为陛下的产业劳心费神,贫尼是为陛下和贫尼的产业劳心费神,陛下给了贫尼一成的分成,贫尼感激都来不及。” 杨真真笑得温柔甜美。 郭皇帝听得心怀激荡。 第111章 求情 周公公指挥几个小太监把饭菜端到一侧膳桌上。 气氛和美食皆已到位。 “大师傅请,朕和大师傅边吃边聊。”皇帝的心情越发好了。 不知为何,皇帝现在越来越喜欢吃素。每日山珍海味端上来,就觉得素菜更顺口一些。 “不用伺候,你们都退下吧,朕和大师傅要说事。” 多难得的机会,他要和他的大师傅享受二人世界。 “大师傅辛苦了,又是新剧又是皮鞋厂,朕每每想起,都觉得对大师傅亏欠甚多。来,多吃点,这些都是朕让御膳房研发的新菜。” 小郭,你我各取所需,谈不上亏欠,真觉得亏欠,钱可以弥补亏欠。 心里这样想,说出来的却是:“比起陛下来,贫尼这点劳心费力算什么。陛下心怀天下,宵衣旰食,日理万机,那才是真正的辛苦,所幸有了陛下的励精图治,大业盛世已现端倪。” 皇帝呵呵一笑:“远远不够。朕觉得要做的事还很多,幸得大师傅襄助。” “陛下想想,新政是不是推行下去了?国库是不是越来越充盈了?朝臣是不是越来越听话?连这老天,都越发风调雨顺,这不是天佑之兆又是什么?” “哈哈哈,大师傅就是朕的福星,朕的财神。朕今日胃口甚好,不能再吃了。” 皇帝放下玉箸。 杨真真也顺势放下筷子,说自己也吃好了。 实在是没胃口啊! 杨真真一边笑着一边愁着,心里数着时间,盘算着何时开口。 双双互吹一顿饭,却只有对方心情很灿烂。 不公平。 杨真真捧着茶杯轻抿一口,缓缓道:“贫尼今日进宫,是为两位丞相的所托而来,也是为了陛下的国库而来,更是为了陛下的声望而来。” 先拟个大标题,后面才好做文章。 果然,捧哏配合:“丞相所托?那两个老儿去找了大师傅?何事?大师傅说来听听。” “如今水利贪污案涉案人员尽已归案,陛下在百姓心里就是个反腐倡廉的大明君。下午两位丞相驾临贫尼家里,言说了陛下这次英明果敢的铁腕治贪,说朝堂之上,无不震慑。” 皇帝敷衍地一笑,不达眼底:“这两个老鬼,到大师傅家里可不是为了给朕唱赞歌的。他们去找大师傅所为何事?” “他们让贫尼求求陛下,留下金郎中和文郎中的命。” 皇帝面色突变,正要发怒,又看清面前的不是右相左相,而是他那气定神闲的大师傅,生生把怒火压了下去:“大师傅怎么回答的?” “贫尼说自己一介百姓,不能干预政事。他们说贫尼拿着陛下给的薪酬,应该为君分忧。哎,贫尼实在没法,谁让陛下给了贫尼一月六十两银子呢,只好听两位丞相大人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 “他们说了啥?”这俩老儿居然利用他的大师傅。 “他们说,金郎中两袖清风,忠厚刚直,是个难得的直臣,大灾几年,极尽所能为君分忧,救助灾民,是个难得的良臣。只是太直太良了,容易被人陷害利用,这次就是被给事和随从陷害的。” “的确如此。”皇帝恨道,“可因为他,几万百姓流离失所是事实。” “陛下说的对,子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子而死,从因果上说,金郎中也间接造成了这次伤害。可贫尼刚才路上一直在想,为何听完金郎中的事情后,觉得金郎中也是个受害者呢?” 杨真真望向皇帝,睁大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好似一个等着解惑的邻家妹妹。 皇帝的心立刻就软了:“大师傅就是善良。金郎中的确是个刚直之人,又不结党营私,贪污受贿,抄家也抄不出多余的财产,朕只是气他偏听偏信,犯了如此弱智的错误,造成如此恶劣的后果。罢了,听大师傅的,留他一命。” 杨真真心下一松,金郎中的命,妥了。 但是,还不够。 “谢陛下给贫尼面子。”杨真真灿然一笑,又道:“贫尼认为,金郎中可大用。” “不可!留他一命已是开恩。” “陛下想,朝廷如今是用人之际吧,地方最需要大同县令那样的官员吧,金郎中为人正直,又心怀百姓,此种臣子最适合去治理一方。既然他有用,那就不用白不用,降他几级也算对他的惩处。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想:不用白不用,大师傅说得蛮有道理,培养一个忠直的臣子不容易,不如让他去帮朕戴罪立功。 遂点点头:“可!” “谢陛下。金郎中因为犯罪被陛下下令处死,又因正直良善被陛下继续启用,这般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对陛下的感激肯定超过一般臣子,到了任上,一定会努力做出一番成绩报效朝廷。” “朕就让他去管个最穷最乱的地方。” 还得是大师傅,每次谈到正事,总是与众不同却又合情合理。 皇帝觉得自己又赚了个县令。 第112章 以罚抵刑 “关于文郎中,陛下可知他为何犯罪?” “不管为何,都不能视朝廷律法而不顾,朕处死他是重了些,但朕就是为了杀鸡儆猴,一个个居然敢在朕的眼皮下徇私舞弊。” 得,文郎中,你运气真差,被皇帝抓成了典型,但你运气也不错,遇到了真真姐。 “陛下息怒。今日贫尼和陛下就是闲聊,就当吃了饭消消饱胀。贫尼把文郎中的故事讲给陛下听,之后是杀是留还是听陛下的。” 皇帝点点头。 杨真真就把两位丞相说的文郎中的故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基本还原了事实,添油加醋的部分主要是悲情元素,特别是文郎中拒绝光州知府那一段,异常悲壮。 皇帝果然动容了。 仔细想想,文郎中也没犯多大的罪,不过是把两个死刑改判成流放而已,且未从中获利一文钱,也是一家老小被威胁后的无奈之举,说到底,还是他这个皇帝的错,若不是他用了周劲虎这样的贪官佞臣,在京的臣子怎会受此威胁,这文郎中抄家也没抄出多少财产,算是一个清官吧。 这样思来想去,也就收回了杀心。 “看在大师傅的面子上,这文郎中的命留下吧。”刚说了这句,皇帝想起刑部尚书曾为他推荐过文郎中,说此人为人严谨、清廉,可堪大用,“降为给事,去工部为朕修路。” “甚好!要说知人善用,陛下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这马屁拍得皇帝极其受用。明明差点错杀了一个可用之人,却被赞成知人善用,这世上拍马屁的功夫,杨真真说第二,也没人敢说第一。 杨真真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茶。 接下来,先说那十二个人还是先说那两个公子呢? 权衡了一秒钟,杨真真还是决定先说那十二个人,照今天这个气氛,这事能把皇帝说高兴。 “两位丞相还给贫尼说了陛下准备将名单上的十二人都判流放?” 没说“已将”,只说“准备将”,这是杨真真的话术,给对方提前设置好下来的台阶。 也不待皇帝回答,杨真真又道:“这十二人弄去流放可惜了。” 皇帝吃惊地看着杨真真,一时没转过弯来。 “这十二人虽然有买官行为,但任上也算兢兢业业,据说那几个县令给事都是干事的人。但是犯错就是犯错,买官卖官,都是犯罪,陛下判他们流放没错,但是贫尼想,既然能买官,家里也算有钱,贫尼给陛下想到个处置他们的好主意。” 皇帝一脸疑惑,思维还停在前面几秒,既然流放没错,又何来可惜之说? “说来听听。” “以罚抵刑。” 皇帝继续疑惑,这个罚是啥意思? “凡是买官者,可同时给予三个处置:训诫、罚款、留任察看。重点在罚款上。他们不是有钱买官么?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罚他们两倍三倍买官的钱,这笔罚款可合理合法进入国库。” 哦,原来是罚银子! 皇帝蹭地站了起来,摩拳擦掌,围着书桌走来走去:“好主意!朕怎么没想到呢,这十二人抄家不够格,去流放的确可惜了,朕找吏部问过,的确都还算肯干,不然朕也不会只判流放。” 小郭,现在知道也不迟,以后还可大力推广。 皇帝走了几圈,大致算出国库的进账,只是三倍还是两倍呢,还是四倍五倍,稍后和周喜成合计一下再定,让人倾家荡产也不行,这些人还得帮朝廷做事呢。 “大师傅,朕拟修改律法,凡卖官者处以极刑,买官者处以五至十倍罚款。这样,他们如果还不收敛,买卖越兴隆,朕的国库收入就越多。” 看不出来,小郭同学,孺子可教也,连杀猪盘都整会了。 看到皇帝红润的脸颊,杨真真悲催地陷入悲催—— 太累了,太累了,脑子已经挖空,言辞已经枯竭,还有两条命的任务没完成。 第113章 还有两条命 陛下请坐!”这话说得有点反客为主,但没关系,皇帝就希望她不要把自己当客人。 黔驴技穷,只能刷脸了。 亏得自己脸皮厚。 杨真真强迫自己站起来走到皇帝面前躬身行礼:“还有两个人,贫尼请陛下饶命。这不是丞相的托付,是贫尼自己的请求。” “大师傅说的是哪两人?”皇帝猜测多半是刑部判决的那些人,心里已经决定允了,但也好奇大师傅跟他们有何渊源。 “贫尼自入佛门,就讲究因果循环。陛下若不嫌烦,贫尼再给陛下讲个故事。” “请讲。” “从前有个人自小家中贫困,他想出人头第只能拼命读书,但家中供给极其困难,这人吃够了没钱的苦,后来学有所成当了官。他因为贫困出身,养成了节俭和怜贫惜弱的习惯。 为官后,因怕再次贫困,就利用职务拼命揽财,揽得的财也不用,就天天看着,安心。家中妻儿并不知其敛得巨财,平常用度皆靠微博薪水和几十亩嫁妆田维持,全府上下无不节俭。 家里门房是个个子高大的妇人,因体格大,消耗多,一日三餐无法吃饱。两个少爷每日进出,皆会给她一个两个馒头,夫人进出,也会给她几文钱以贴补吃食,后来府里节俭开支,就把能吃的门房发卖了,目的是希望门房能换到有钱人家,博一个吃得饱的福利。” 皇帝听了几句就晓得大师傅讲的是刘侍郎,却也奇怪大师傅怎么知道刘侍郎家里的事情。 “这个门房就是贫尼如今的门房,她在贫尼家里顿顿吃饱,常念前主恩情,说没有他们的发卖,就没有她的今天,又说那家夫人和公子极其心善,日日祈求菩萨保佑夫人公子事事顺遂。” “贫尼问了她的前主家是谁?她说是户部刘侍郎家。” 御书房里难得的安静。 片刻,皇帝冷声道:“刘有志贪污巨款,罪不可恕。” 杨真真点头道:“不管什么原因,刘侍郎终究贪污了巨款,让数万百姓无家可归,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皇帝欣慰地看着杨真真:“大师傅高义。” “换个角度来看,刘侍郎崇尚节俭,只贪不用,这些钱从国库出,又回到了国库,也算为朝廷挽回了一点损失。贫尼求的两条命是刘侍郎的两个儿子,两人没有享受过不义之财,又心怀良善,贫尼希望他的良善有所回报,还请陛下看在贫尼的面子上宽恕他们。” 既然是求人,姿态必须放低。 杨真真合十躬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皇帝何时看过他的大师傅如此低姿态,不就是两条被牵连的命么。但还是装着沉吟了一会,才点头允下:“既然大师傅为他们求情,朕就饶了他们的命。” 杨真真正待谢恩,皇帝又道:“既然都是怜贫惜弱的,也不用流放,万望他们以后做个好人。” “多谢圣上!” 小郭,靠谱! 皇上笑:“这刘有志贪了几十万,又不用,着实奇怪。” 杨真真心情甚好,觉得可以为小郭科普下原因。 “这刘有志的内心时时刻刻活在少时贫穷的阴影之下,为了补偿当年物质匮乏而产生的不安全感,一开始是意识补偿行为,努力挣钱攒钱,让自己过更好地日子,后来这变成了一种无意识的自动化行为,钱越多越觉得未来有靠,于是他一边拼命节俭,省出钱来攒起,一边疯狂敛财,靠更多的钱求一个心里踏实。 对他来说,钱不是拿来用的,是拿来为自己增加安全感的。其实节俭没错,但为了攒下更多的钱去贪污受贿,就是犯罪,他知道这是犯罪,但他控制不住自己敛财的行为,这是一种强迫症。” 皇帝听得似懂非懂,但不影响听得津津有味。 “强迫症?” “就是被一种情绪所控制,明知是没有必要的,但又不能摆脱,不这样做就会非常难受。这是一种心上的病。” “哦,就是着相了吧?” “嗯嗯,陛下聪明,贫尼倒是啰嗦了,就是着相了。”杨真真夸道。 其实皇帝想,别说刘有志没钱就没安全感,朕国库空空的时候,也没安全感,只是朕再没安全感也不会去巧取豪夺,朕只是发愁,发愁……直到遇到大师傅。 想到大师傅,就觉得心上有一波温水淌过,温暖而熨帖。 瞅着戌时过半,完成任务的杨真真提出告辞。 皇帝正在兴头上,还想留她多说说话,杨真真想着家里那两尊正在翘首以盼的大神,坚持要走。 还不知道他们吃饭没呢。 皇帝承诺道:“大师傅放心,明早朕会收回原判决,重新下旨判决。” 彻底放下心来的杨真真,准备再赠送一批彩虹屁。 抬起头看向皇帝,亮亮的眼睛蓄着一汪水:“陛下神武。今日与陛下畅聊,贫尼甚是开心,陛下果然是个英明决断、执法如山、明察秋毫,赏罚分明的真命天子。天子心怀悲悯,臣民必然归心,贫尼相信因果,我朝盛世指日可待。” 皇帝听得热血上涌……目送大师傅离开,对刚刚进来的周公公道:“走,去贵妃宫里。” “是。摆驾锦秀宫。” 周公公高兴啊,他家皇帝已经十来日没宿在后宫了,太后今儿个还把他传到太和宫好一番询问呢。 第114章 功成而返 杨真真在小太监陪同下,几乎是小跑出的宫。看到等在马车旁一脸焦急的赵姐,边上车边道:“不枉跑这一趟,刘家两个公子的命算是保住了,皇上开恩,流放也不用去了。” 赵姐唔了一声,上了车辕,鞭子一挥,车就跑了起来。 驾车的赵姐没回头,但杨真真清楚地看到她的肩膀一直在抖。 好员工啊!能忠于前主子,肯定能忠于我。 马车到了金枝巷,赵姐把杨真真扶下马车,红着眼求道:“大师傅,我想去告诉夫人一声,昨儿个听刘府的张妈说,夫人的眼睛都快哭瞎了。” “去吧去吧,驾车去吧,注意安全。”说完想起赵姐的身材,安全系数算是封顶的。 其实,即使皇帝已经承诺,但不到明早官宣,也不能说那两公子就完全安全。 但杨真真想,让那个可怜的女人少哭一夜是一夜,赵姐愿意去通风报信就全了她这片心,不然估计她今晚睡不着。 李姐和云舒一直守在门口当临时门房,听到马车的声音就把门打开了。 小云舒还没看到杨真真就扭头往里跑,边跑边喊:“大师傅回来了!大师傅回来了!” 两个中老年疾步从厅里走出,看到大师傅笑眯眯的表情,放下一半的心。 卸了紧张的右相就有些站不稳,摇摇欲坠。 杨真真收住笑容,心下一沉,两位老先生果然没得到饭吃! 想着张姐这员工也忒没主动性,语气就有点躁:“张姐,快摆饭,都几时了,你们都不用吃饭啊?两位大人可是上了年龄的人。” 张姐闪身而出,笑意荡漾:“我的大师傅,要等您回来吃饭,两位大人前胸怕要贴上后背,酉时一刻就开了饭的。倒是大师傅还没用膳吧?奴婢马上给您煮碗面条。” 哦,误会了。 忙道:“你们吃了就好,我在宫里用过了。” 那边左相已经搀着右相站稳,试探道:“大师傅,陛下可答应了?” 杨真真笑道:“进来细说。二位大人请!” 三人坐回原位,右相迫不及待问:“请问大师傅,到底结果如何?老朽两个都提心吊胆两个时辰了。” 左相道:“不急,让大师傅喝口水。” 这边李姐已经换上了三杯新泡的胎菊。 大师傅规定的,酉时过后,她的茶水就要换成菊花茶。 杨真真端起茶杯:“两位大人放心,贫尼总算不辱使命,和陛下聊了很久,金郎中和文郎中都保下来了,只是降职。那十二位官员也改成以罚代刑。明早皇上的判决会重新下来,估计他会在早朝上宣布。” 右相用袖子擦了下眼角:“太好了。太好了。” 又看向杨真真:“两位郎中都是难得的好官,大师傅慈悲为怀,救了两个好人的命!” 左相也很激动:“辛苦大师傅了!以后大师傅有需要本官的地方尽管开口,本官一定全力报答。” 杨真真心道,贫尼不敢当你的报答,贫尼和你家老太太的交情厚着呢。 左相是老夫人的儿子,杨真真刚到京城也接受过左相提点,相比右相,杨真真自觉和左相的关系更亲厚一些。 当即摆摆手:“两位大人言重了,能让两位德高望重的丞相亲自上门求助,定不会是贪腐之人。两位大人高义,贫尼不过顺水推舟,陛下也是从善如流,说到底,都是为了大业的千秋万代。” 两位丞相对视一眼,心道这大师傅的胸怀和能力,真非常人能比。 杨真真冷眼看他们对望,暗想这是个男人的朝代,两个老古板会不会认为我在干政? 天地良心,姐姐我既不是苏妲己也不是魏忠贤,可一心只希望大业好,事业兴旺,赚钱多多。 好在很快就放下心来。右相和左相整理了下衣服,一起走到中间给她行了个大礼,异口同声:“大师傅在上,请受本官一礼。” 杨真真慌不迭地站起来回礼,直说当不起。可两老儿还不放过她,又深施一揖:“本官替两位郎中感谢大师傅!” 也罢,爱行礼就行礼吧,杨真真坐回了椅子上。 两老儿又一起施了一礼,说是替那十二个不再流放的官员感谢大师傅。 最后两位丞相心满意足地站直身子,披上披风,笑容满面提出告辞。 辛苦了几个时辰,送走客人后,杨真真洗洗就睡下了。 赵姐快子时才回来。替她开门的李姐看她眼睛红红的,还没来得及劝上几句就见她一脸急迫地进了房间,随即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等李姐四处查看过回房休息时,已经听到赵姐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李姐摇头,这老赵,也是有几日没睡好了。 第115章 江侍郎到底在哪里 第二日早朝上,精神抖擞的皇帝一脸严肃地用冷飕飕的声音对这次光州水利贪污受贿案亲自进行了宣判。 “原光州知府周劲虎斩立决,抄没家产,家里十五岁以上男子全部处死,其余人等流放寒州;原户部侍郎刘有志斩立决,抄没家产;原吏部侍郎秦春喜斩立决,抄没家产,家里人全部流放寒州;原光州知州郑诚斩立决;原吏部给事任德才流放寒州;原工部给事秦树明流放寒州;原光州主簿明德因举报有功,功过相抵,撤职永不录用。” 顿了顿,皇帝继续道:“原工部郎中金方正御下不严,偏听偏信,考虑到此人性情刚直,心怀百姓,贬为同林县知县,发还抄家家产;原刑部郎中文之强徇私舞弊,虽危害不大,但法无可恕,降为工部给事,发还抄家家产。” 除了两位丞相面色如常,群臣皆面面相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有几个跟金郎中文郎中交好的大臣,当场就喜极而泣,热泪滂沱。 皇上这次的判决好人性! 这般柳暗花明的转折从何而来,昨天分明……齐齐跪倒:陛下圣裁,公平公正! 皇帝冷眼看着下面,心里也是得意。 敢跟朕斗!让你生你就生,让你死你就死。 “另外,秦春喜家里搜出来名单上的十二人,经查实,买官罪行存在,按律严惩,流放寒州。” 众臣抬起头来,一片骇然。 左相右相也是心惊:难道皇上又变卦了? “然朕问过吏部,此十二人中不乏兢兢业业之人,朕决定网开一面,以罚代刑。他们不是有钱买官吗?那朕就罚他们以三倍买官的价钱交入国库,留任察看一年。” 两位丞相松了一口气,昨日剑走偏锋,去求大师傅是明智的。 皇帝如此花样繁多的判决,让群臣目瞪口呆。 以罚代刑?还得有钱才行啊。不过能花钱行贿,说明家底不菲。 如今这判决,不但知人善用,还能因人施刑,为国库增加收入,厉害啊! 那明黄高大、飒飒生风的身影,还是他们的陛下吗? 不容怀疑,因为那身影又阴恻恻开口了:“从今以后,凡是买官者一律流放,不想流放的就罚以重金。只要有钱,尽管买,反正朕的国库也差银子。卖官者,” 那冰冷的眼光在吏部尚书身上停了停,缓缓道:“一律砍头!” …… 杨真真又做梦了。 草丛还在,但是没了江侍郎。 这次她看到了树林后面的山,山上隐约还有个茅草房。听到有个女的在说,哥,你一会走快点,去秋水镇还要两个多时辰呢。 男的就说,你那相公死不了,就是昏迷,这扛回来两三天了,还跟第一天一样,估摸着也没严重,哥买上药就回来,其实喝药也没啥用,你还是得空就给他灌点米汤,米汤比药管用。 转眼杨真真就跟着来到了秋水镇,好多人啊。 正在迷蒙之际,就听到老杨的声音,小林,出差回来了?真真还在睡觉,你去喊醒她吧。 就又回到了熟悉的公寓里,这次没在沙发上了,她在床上睡觉,一身风尘仆仆的警察探头看了一眼就退到了厨房,然后就是警察放低的声音,叔,等她睡吧,难得一个周末,然后就是警察轻声呼唤杨大妞…… 然后就是警察和老杨自认为窃窃私语她却每个字都听得真真切切。 两人在争着择菜,老杨问这次出差辛苦不……床上的杨真真激动地想睁开眼睛,林恒回来了……又矛盾地想醒过来就没法在那边了,还是不要醒来吧? 想着老杨和工会主席是把林恒当成女婿喜欢的,他们在他身上看到了女儿结婚的可能性…… 又想着假如自己突然失踪了,不,是她走了,妙真还在,那个可怜的小尼姑该怎么去应付这已经天翻地覆的一切? 纠结着,就醒了。 醒了还有点懵懂。警察跟江侍郎长得真有点像呢,只是警察更黑一些更成熟一些,从年龄上说,江侍郎不过二十多岁,警察可是三十好几。 又觉得和警察的事情已经很遥远了,两人已经隔了整整一世。 这世的杨真真,是个合法的单身主义者。 嗯,快乐的小尼姑! 那种期待,那种缠绵,那种恩爱,那种甜蜜,都是恍若隔世的感觉。 突然又想起梦里有人在说秋水镇,秋水镇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地方?得问问。 梦里那男女的对话也很奇怪,难道他们救了江侍郎? 左思右想,再也睡不着。 想着自己出来快三个月,上次便宜爹过来说,商业街地基都打好了。 是该回去看看了,还得教人如何酿酒呢。 又想起杨大妞。下次出门得把杨大妞带上,像这样半夜醒来没事做,还可以撸撸猫。 想起杨大妞又要想起喜欢猫猫的江侍郎。 那么江大人,你到底在哪里? 第116章 黑矿 江侍郎正在高雪岭周氏兄妹的茅草屋里昏睡不醒。 …… 从光州出发后,江侍郎选择的路线是绕道郴州,经蔺州到京城。 郴州紧邻边境,说是边境其实也很安全,因为大业国与邻国普及的分界是一座连绵几百里的大山高雪岭。山顶常年有雪,山下是一片草场,郴州百姓皆以养羊为生。 山上荒无人烟,除了采药的人偶尔上山,且都不敢进入深山,深山里熊、虎、豹都有,毒蛇更是无数。 此时各国采取的皆是闭关自守,国与国之间几乎无来往。 江侍郎到郴州时已是深夜,城门早已关闭,就在城外找了个客栈住下。 客栈掌柜看他一人一骑且是有钱的主,殷勤备至,给他奉上鲜美的羊肉粥。 江侍郎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被绑在一辆急速行走的马车上,四周一片漆黑。感觉到旁边还有几个人,但没有声音,要不是沉睡要不就是昏迷,搞不清楚状况的他只好继续装昏迷。 天快亮的时候,几个人又被灌了一碗水。 再醒来的时候,是被摇醒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饿得慌,还有点冷。 江侍郎迷迷糊糊下了马车,又迷迷糊糊地被几个凶狠的人赶进一间臭气熏天的屋子,才猛然清醒过来。 这里是哪里?屋里挤满了呼呼大睡的人,只有一盏微弱的烛火。 江侍郎飞快分析了下发生的事情,可以肯定的是,自己被人从客栈里掳到了这里。 那碗羊肉粥有问题,路上被灌的水也有问题。 天刚明,就有人大声喊,起来了。 那些睡得呼呼的人翻身就爬了起来,江侍郎半垂着眼看过去,皆是皮包骨头佝腰驼背之人,看众人朝屋外奔去,江侍郎也拖着辘辘饥肠跟了出去。 走出房间,才晓得自己是在一个矿场里,看四处堆积的石炭堆,这应该是一个石炭矿场。 石炭矿场周围都是持械的守卫。 石炭属于严管资源,没有朝廷命令官府组织,任何人不得开采。但很明显,这里不是官府矿场。 还有啥不能明白的呢,自己这是被抓了黑工了。 多半原因是因为自己一人独行,好在证据自己都缝在了贴身衣服里,不仔细搜是搜不出来的。 自己一向聪明,却在阴沟里翻船,也是自认倒霉。 怎么出去?暂时无计可施。 跟着众人跑了几十米才知道是去抢早餐。 早餐在一个大棚子里吃,一人两个黑面馒头一碗霉米粥,偏偏数量不管够,去迟了馒头没了就要饿上至少半天。 大棚里已经有几十个工人在吃饭了。江 侍郎飞快扫视了一眼,一个比一个瘦,没一个胖子,年龄最大的四五十岁,年纪最轻的二十来岁。 每人吃饭的动作、表情都是木然、刻板,连站起来走路的姿势都一样,微弓着腰,眼神空洞,径直出去。 这是硬生生把人变成了工具啊。 两个黑面馒头下肚,江侍郎恢复了一点力气。 既来之则安之,先看看情况,再伺机而逃吧。 早饭后,江侍郎和一起来的几人被分别编进了不同的采矿小队。 一个小队有六人左右。 小队长是个脸上带着刀疤的二三十岁男子,训话的语气还算温和,但内容让人胆战心惊。 “不要想逃,逃出去也活不了,且不说抓回来要挑脚筋,就算你跑脱了,这山里有的是狼熊虎豹。老老实实干活,至少你还活着。” 训话完毕后,就让众人扛着铁锹上山进矿洞。江侍郎仔细观察周围,发现矿场是一个挖出的大坑底,四周山崖上有很多矿洞。 虽然他不懂矿业,但是看这么密集的矿洞,也知道很危险,互相都在挖洞,很可能就是你挖到了我的头顶,我挖到了你的脚底,极其容易坍塌。 当然,都是黑工,死了就死了。 矿洞门口有守卫守着。 一个小队里只有一名年龄最大的工人可以带火折子,负责点燃矿洞里的油灯。 江侍郎装做害怕的样子,问一个三十来岁的工人:“哥,您贵姓?这里是哪里?为啥头儿说逃出去也活不了。” “小子,哥叫王贵,哥也不晓得这里是哪里,反正是在深山里。不要想着跑出去,跑不出去的,守卫多得很,抓回来都是要打死示众。”扭头看他一眼,又压低声音:“哥来了一年多,就看到打死十几个了,尸体都挂在树上,不是哥吓你,跑就是死路一条。” 顿了顿,王贵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不跑也可能死路一条,炭洞也可能塌,还可能炸,塌比炸还好点。” “王大哥,你晓得这矿开了几年了?” “我前年来的,来的时候就看到矿洞都几丈深了,估摸着,有三四年了吧。小子,哥提醒你,听到不对的声音就赶紧往出口跑。” 江侍郎感激地点头表示受教。 矿洞很深,照明就靠几盏昏黄的油灯。在矿洞里就是扩洞、挖炭、运炭,前面两项靠的是铁锹。在矿洞里干活全程都得佝着,运炭最累,得把炭一兜一兜背出去,矿洞很矮,背的时候腰弯得快贴近地面。 江侍郎明白了,为何在饭棚看到的每个人都弓着腰,敢情就是长年累月在洞里佝出来的。 一个时辰后,两个黑面馒头就消耗殆尽了,但出洞的时间还早。 除了黑工,守卫们几乎不进洞,对黑工们的管理就是数运出来的炭的数量,每天至少得六十兜。六个工人,三人负责挖,三个负责运,一刻不停才能攒够六十兜,遇到硬炭层,要干到深夜才能回去,回去因过了饭点还没得吃的,就需坚持到天明才能吃上一顿。 酉时半开晚饭,晚饭也是两个黑面馒头和一碗粥。有的工人会藏一个馒头,留到第二天在矿洞里加餐。 江侍郎把这些了解清楚,已经在矿场过了两天。 自己也越来越面黄肌瘦起来。 第117章 炼狱 在洞里,面黄肌瘦的江侍郎对另外五个工人说:“一旦发生变故需要逃生,我们几人要顺序跑,王哥第一,张哥第二,刘三第三,陈新第四,刘成第五,我第六。如果大家一块往出口跑,坑道狭窄,咱们一个也跑不出去。” 几人觉得这个新来的说得有理,都答应了。 又过了两天,江侍郎探寻出山壁的不死房守卫最松,应该说几乎无人守卫。 不死房背后是山壁,矿场在山腰,所以不死房往下还是悬崖。 不死房里都是重病的黑工,丢进去后就由着自生自死,每天两顿清粥,熬出来的继续挖矿,熬不出来的丢到壁侧挖坑埋了就是。 又过了一天,江侍郎在草丛里方便的时候偷听到小队长和守卫头目的谈话,知道黑矿里的石炭都是要运到山后的普及国,用以冶铁。 如此大量冶铁的目的是什么?肯定是做兵器。 普及国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江侍郎通过观察,发现石炭都是通过一个地道运出去的。也就是说,矿场里直接打了一个穿山的地道,由守卫驾着马车,把石炭从大业国运到普及国。 和江侍郎一块运过来的一个黑工,他家是富商,他是从并州途经郴州要赶到光州去谈一笔大生意,因为路上接到飞鸽传书光州的生意有变,他打发两个随从昼夜不停赶去光州处理,自己则在郴州休息一夜,准备第二日早点启程。 就这落单的一夜,他被绑到了矿场。 他自然是不会安心当黑工的,他家那么多生意在等着他打理。 他给他的小队长说,他家有钱,只要放他出去,他要多少钱都行。 小队长嗤笑一声,到了这里,有钱没钱都是一样的,一天六十兜,不然不准出洞。 他就准备逃跑,趁半夜跑。 他的逃跑路线是逆向思维,往白天上工的山上跑。深夜的山上没有看守,看守都在矿场四周守着。 应该说他还是有点脑子的。 但是调查工作没有做细。 山上虽然没有看守,但是山顶是有的。 于是他很快被抓了回来。 被两个看守抓住手臂的他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究竟是谁?我有钱,你们想要多少我都给你们,只求你们把我放出去,出去后我保证不说。” 矿场的大头目冷声道:“我们不要钱,只要你的命。” 他就跪倒说自己再也不跑了。 大头目眼一斜,下巴一抬,就有一个凶狠的守卫拿着匕首上前。 他拼命挣扎,口里不住喊:“求求你们放过我,我会听话的,我会听话的,我再也不跑了……” 这种挣扎,在行刑的守卫眼里,更像是一种邀请。 于是,在所有黑工和守卫的围观里,他被挑了脚筋后挂上了树。 那件宽大的已成布条的绸衣,在树上陪着它的主人流尽最后一滴血,成了一面破碎的旗帜。 那天晚饭,黑面馒头出人意料地没有被抢完。 江侍郎只喝了半碗粥。他在饭棚沉思良久,看众人都垂头丧气地吃完了,才将两个馒头揣进了衣服里。 半夜的时候,他出来,到了那挂尸体的树下,将两个馒头摸出来放在石头上。 “你我好歹有同车之谊,吃饱了好好上路吧。”他喃喃自语。 两个值夜的守卫全程看着他,却也没说一句话。 挂上树的见多了,被人祭奠的这是第一个。 绑来的黑工都是落单的行路者,到了矿山互相也不认识。一般来说,死了就死了,活着的人唏嘘几声就是最大的悼念。 第二天清晨,江侍郎在方便时,偷听到两个守卫头目的谈话,知道了这处黑矿属于当地的三大家族共有。 光州张家、王家和李家,都是做边境贸易的。 大业国并未开展边境互贸。但是边境上的一些牛羊布匹交易,朝廷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边境线长,非要完全禁止,也难。 只是对外地人,查的很严。虽然四海安定,但细作,肯定存在。 三大家族主要是做牛羊和日用品买卖,几乎垄断了边境市场。就如此,还不满足,还要倒卖石炭这样的国家严管资源,不是卖国贼是什么? 江侍郎查到了想查的,就想逃跑,普及国的狼子野心得第一时间让皇上知道,朝廷须立即派兵,切断这条卖国线。 发现不死房容易逃走后,他在每天上工时就偷两根绳子悄悄缠在腰上,他本身清瘦,当黑工之后又瘦了几圈,那绳子贴身缠着,外面套着两层衣服也看不出来,他又在外面衣服上用一根绳子勒住腰部。 这个用绳子当腰带绑在腰部也不稀奇,做体力活的人大都如此。 下工后就去不死房旁边出恭,趁机就把绳子藏进了草丛。一般人出恭都在房间附近,特别是夜里气温比较低,更是就近解决。江侍郎几次去不死房那边出恭,守卫和众人也不以为意,只道他有洁癖,毕竟他的衣服都是绸缎的。 如是几次,草丛里攒了十来根绳子,所幸矿洞里绳子很多,少了这十来根根本看不出来。 这日下工时,江侍郎就对王贵说自己头痛,坚持去吃过晚膳后,回到住处江侍郎就躺下了,然后跑出去拉稀,再躺下,再出去拉稀……到了早上就没力气起来了。 王贵好心给他带回来两个黑面馒头,他就着一碗清水,也努力吞下了,却是再也没力气去上工的。 王贵给守卫报了,守卫也同意他休息一天,毕竟这里环境差吃得差活路重,工人发烧生病是常事,一般熬过一两天就好了。 王贵他们走后没一会,江侍郎就又去跑了两趟草丛,到酉时工人下工回来,就看到昏迷不醒的江侍郎…… 王贵回来也没能喊醒这个骨瘦如柴的小伙子。 到了第二日早上,竟然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王贵向守卫报告,希望能讨要一副药。守卫进来看了一眼,转身就出去了。 晚上,江侍郎被扔进了不死房。 第118章 出逃 不死房里躺着七八个要死不活的工人,再增加一个也不多,两个用布条捂着口鼻的守卫把他丢到角落里就把门关上走了。 半夜的时候,江侍郎悄悄爬到门口,把门内地上剩下的三碗清粥一饮而尽,轻轻推了推门。 门只是带上,并未锁死。 他推开一条缝伸头出去观察,发现守卫都在十多米外。 不死房到山壁只有几米,顺着山壁逃跑,是唯一逃跑路线。 运气不错,江侍郎弓着身体一步一步移到山壁处,守卫并未发现。 又从山壁弓着腰进入草丛,找到攒下的绳子、一块锋利的石头、一根他从王贵那里顺来的火折子。 回到山壁处,又从岩壁的石头缝里摸出四个已经干了的黑面馒头。 江侍郎蹲着把绳子接上,倒是有几十米长。 把绳子一头绑在腰上,他寻到悬崖边那棵早已看中的松树,把绳子绑好,就往绝壁下面滑。 所幸是半夜,也看不清下面,只顺着绳子蹬着岩壁往下就行。江侍郎虽是文官,但平时有时间也会进行蹲马步、跑步等简单的强身健体锻炼。 现在憋着一股逃出生天的决心,下滑速度并不很慢。很快绳子就绷直了,但是江侍郎还在半空吊着,从来往的风来感受,离地面还遥遥。 山顶并无任何声音,说明还没有人发现他逃跑了。 这个结果他预料过的,当下也不耽搁,趁着夜色又往上攀爬,到了顶上松树的时候,矿场还很安静。 江侍郎预计自己已经浪费了一个多时辰,且体力消耗巨大,人也口渴得厉害。 现在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左右。 他在考虑是换棵树继续逃跑还是睡一天明晚再逃? 原本想着下去几十米即使到不了底也该隔底不远,中途遇到个平台、大树等可以歇个脚,等白天再寻别的逃生之计。 谁想一路下去都是没法落脚的峭壁。如果再次下滑还是这般情景,难道又再次爬上来,就怕没那个力气了。 但是只犹豫一瞬,他就决定继续逃跑,多留在矿场一天,会增加很多不确定性。 他弓着身体挪动到十多米外,那里还有一棵大树,那棵树对着矿场那面是几棵矮树。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选择这棵树,是因为这棵树离矿场管事室要近些,且树旁就是巡夜的必经之路。 刚到树前,还未钻进矮树丛,就见管事房门口亮了几个灯笼,看来矿场守卫巡夜时间到了。 忙屏住呼吸,趴在地上。 巡夜的几个人边说话边走,很快就到了江侍郎面前。 江侍郎能清晰地听到几人呼吸,那脚步声更是每一步都踩到他的心口上。 几人说的话倒是没啥意义,一路讨论的都是刚才谁输谁赢,应该是一直在打牌值夜。 几人走远后,江侍郎闪身进了矮树丛,矮树丛很密,只要他不发出动静,那几人走回来都不会发现他。 江侍郎飞快将绳子绑好,立即就往下滑。 有了滑过一次的经验,这次下滑更快了一些。 下滑了二十来米时,感觉脚下一空,心下大喜。 天不绝我,应该是处洞穴。 摸索着抓住一棵树,慢慢就踩到了地面。 江侍郎掏出火折子,仔细观察四周,是个两米见宽的洞。 江侍郎解开腰上的绳,往洞深处走去 这是一个野兽都来不了的洞穴,鸟儿却不少。鸟在岩石的缝隙处筑巢,。 看到带着火折子的人走来也只是发出几声啾啾,并未大规模惊飞。 再往里走,就听到了水声。 顺着水声的方向走,摸索着喝饱了水,退回来继续往原路前行,又是岔道,又是拐弯,似乎一直在往上爬,很多地方还很陡峭,江侍郎边走边用那块锋利的石头在洞壁上画出记号。 也不知走了多久,江侍郎看到顶上有微弱的天光,晓得这洞能走出去,也明白天要亮了。 他飞快地顺原路返回。 到了洞口,天色已快大亮,估计是卯时末。 山顶还很清静。 江侍郎观察四周,下面果然深不见底。 江侍郎用火折子把绳子烧断。把自己重新绑在洞口的那棵大树上,顺着粗壮的藤蔓尽量往上攀登,到实在无处落脚了,才把垂下来的绳子用那块锋利的石头割断。 然后沿着藤曼又往下爬,回到洞里。 他估了下刚割下来的绳子,大概有六七米长。 他略微安下心来,即使上面发现了,顺着绳子下来也只能下来十多米,上面的人肯定会认定自己掉到崖下粉身碎骨了。 把两截绳子绑在腰上,江侍郎拿着火折子顺着记号往洞里摸索着攀爬,大约一个时辰后,越来越亮,终于,他来到了夜里看见天光的地方。 这处的洞比较宽,斜上方有个半米左右的天窗,此时光线从天窗射进来,洞里居然有了云蒸霞蔚的感觉。 江侍郎观察这般景象,只是有光,并看不到天,那这洞口就应该是在森林里。 江侍郎掏出一个馒头,就着洞壁的水,囫囵吞了下去。肚里有了点饱腹感,手上就有了点劲,很快就爬到了洞口不远处,再无任何东西可放手脚了。 江侍郎观察,自己的旁边是树根,三米多远处有块鼓出来的石头,石头旁边就是洞口。 江侍郎只思考了一瞬,就下了决心。他解下腰上的绳子,把两根接成一根,穿过最粗的那根树根,又把绳子下方也打上两个结。 不成功就成仁。 如果荡过去踩在那块石头上,就算脱险,如果中间失手,就算寿终。 还好,上天被他的决绝打动,他有惊无险地落到了石头上,翻身爬出了洞。 果然是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 这一番动作,倒是一身汗水,江侍郎歇了一会,判断方向,想着往山下走应该没问题。 就这样边走边用石头在树上做记号,又下又上向着东边走了整整两天,还是在大山里。 三个馒头早就吃完了,森林里到处是水,山鸡兔子挺多的,奈何不会打猎,又处在体力崩溃的边缘,好在野果也不少,勉强能果腹。 白天有太阳,不觉得冷,夜里就恼火了,寒风呼呼刮着,只能靠着避风的石头打个盹,所幸大型动物一个没见。 然后就是在一个黄昏,又饿又困,一脚踩空…… 直到第三天,才被两个打猎的兄妹发现,背回了家。 猎户兄妹姓周,父母去世后,兄妹在这深山里相依为命,妹妹被哥哥保护得很好,必须买点油盐酱醋米面了,或者要卖猎物,都只有哥哥去镇上。 兄妹俩也不会攒钱,更不会疯狂打猎,不过就是需要买东西的时候就去打几只山鸡野兔。 哥哥把受伤的男子放到床上,对妹妹说:“我看这个小伙子不错,虽然瘦了点,但五官端正,醒来后就让他和你成亲。” 妹妹推辞:“哥哥你比我大三岁你还没成亲呢。” “哥不着急,成亲得看缘分,你的缘分来了你就先成亲。你十七岁了,姑娘家这个年纪还没成亲就成老姑娘了。” “哥,咋这样说你妹妹。我一会烧香告诉爹娘,就说你嫌弃我。” “哎,哥让你成亲,也是为了让爹娘放心呢,成亲也不搬走,咱就住这山里,哥可以养活你们。” 妹妹想了一下,爽快道:“好吧,听哥哥的,下次也帮哥哥捡个嫂嫂回来。” 昏迷不醒的江大人的终身,就这样被单方面定下了。 第119章 梁家进京 金枝巷杨府来了几个客人,杨真真和杨松喜笑颜开地把人迎了进去。 杨松过来送货,是昨天才到的。 来的客人是大同县茶叶商梁太老爷、梁老爷、梁夫人、梁杰。 几人见到杨真真,就一齐跪倒,口称“拜见妙真大师傅,谢大师傅对梁家再造之恩。” 杨真真慌忙搀起老太爷,让其余几人赶快起来。 梁杰起来后,对杨真真深施一揖:“梁杰见过妙真姨!谢妙真姨对梁杰的提携。” 一板一眼,甚是规矩。 原来,二十多天前,杨真真去宫里看望太后,正好遇到皇帝皇后去给太后请安,闲话间,皇后就提到大皇子已经七岁,日日跟着太傅读书,需要年龄相仿的一个伴读。 太后和皇帝提了几个人选,都被互相否定了。 杨真真脑子一转,想到了大同县那个吐血的孩子梁杰,想到他昂首挺胸说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时的表情,就随口推荐道: “贫尼知道一个孩子,年岁与大殿下相仿,虽然出身商户之家,但是身怀远大抱负。贫尼观他不是常人,若禀性不变,定然有所作为。” 皇帝和太后都是一顿,异口同声:“大师傅请细说。” 杨真真就把她了解的梁杰的情况说了一遍,当然捡重点说. 生病吐血的事情没说,佛幻化商人考验乞丐的故事说了,她和梁杰之间精彩的对话也说了。 太后、皇帝、皇后听得津津有味,心道大师傅的学识自不用说,难得这孩子小小年纪有如此认知,一致认为——就他了。 虽然出身差了点,但是大师傅推荐的,可以弥补出身不足。 大师傅拥有超高正确率,这已经成为大业国顶级领导三人组的共识。 就看大业国这短短几个月发展,一切变化是从大师傅进京开始,就知大师傅是个神一般存在的人。 皇帝想:就连了无大师都说,大师傅是利国利民之相,她推荐的伴读,一定不会错。 这样想着就直接开口了:“还请大师傅让梁公子早日入宫。” 杨真真反而有点不敢保证了:“贫尼需先问问梁家意向。贫尼今日推荐了他,也是出于对这孩子的认可,不敢代梁家做出这个决定。” 太后嘴一撇,非常不以为然:“大师傅尽管告知梁家,进宫给皇子伴读是天大的荣幸。莫说他是个商户,就是一品大臣,也没有不愿意的。” 杨真真看向皇帝,皇帝点点头。 再看向皇后,皇后笑道:“大师傅放心,梁家肯定愿意的。”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这个时代的民众哪有那么多想法,为皇家做事,一向都是荣耀。 杨真真讪讪而退,只说回去就给梁家去信。 这不,梁家接到杨真真的信,高兴坏了,这泼天的富贵从天而降,直觉认识妙真师傅就是祖坟冒烟的成果。 急于脱离商户的梁家,有个孩子在宫里当伴读,几乎就是半只脚迈进了仕途。 跟着皇子的师傅太傅读书,对梁杰而言,就是成功了十之六七,以后考个功名是顺理成章的事。 大皇子不出意外就是以后的太子,如果梁杰再聪明伶俐点,那前途,真是不可限量! 不敢想啊,越想越激动,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觉得妙真师傅就是他梁家的大菩萨。 当下决定,立即去京城买宅子,老太爷就留在京城照顾这个有出息的唯一孙子。 第二日一早开祠堂拜祖宗,又去给祖坟烧了纸,下午到桃花庵捐了五百两香油钱,又买了一马车的礼物赶到下马村向杨松王氏恭恭敬敬奉上。 且不说梁家在大同县如何忙碌风光,杨县令夫妇如何为他家高兴,一群商业朋友如何羡慕嫉妒恨。紧赶慢赶,八月十三,他们终于赶到了京城金枝巷。 看到大师傅,自然每个人都是热泪盈眶。 那是感激的泪水。 梁老爷先掏出杨县令的信递给杨真真。 曾氏拿出礼品,是一大堆精致的吃食和几套稠质淄衣、六对银镯子,又奉上一千两银票,就这样,几人也甚觉过意不去。 杨真真收下了吃食和淄衣,对那银镯和银票却是坚辞了。 曾氏就和她耳语,说吃食都是自己厨娘做的,银镯不值几个钱,是给她留着打赏人的,她现在好歹是有头有脸的大师傅了。 杨真真感激地一笑,只好把银镯子收下了。 心里把曾氏看得更亲厚了,算起来,曾氏和秦氏都是她在微末之时结下的善缘,还有陈老夫人,她最对眼的一个老太太。 只是来了这么久,还没学会当主子,但是在银钱上,她自认为是大方的,府里几个员工都很满意呢。 梁家会做人,她杨真真也得会做事。 她现在跟以前不一样,在京城,有宅子有商铺,拿着月薪,又拿着皇家产业的股份, 那一千两,在以前看来是天大的数,在现在看来也不是高不可攀,毕竟她现在住着几万两的豪宅。 而梁家,正是用钱的时候。 加之昨日就听杨松说了,梁家给桃花庵捐了五百两银子,又给老杨家送去了整整一车的东西,说是中秋节礼,让王氏在村里大大地风光了一把。 杨真真可没不择手段敛财的德性。 所以在曾氏又塞银票的时候,她义正词严地拒绝了:“再如此,贫尼不管梁少爷的事了。” 对梁杰,她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能有机会给梁杰一个好的起点,她是发自内心的愿意。 跟钱无关。 几人约好,明日早点过来,上午杨真真亲自带他们去牙行寻住宅,下午带梁杰进宫。 第120章 制酒工艺 送走梁家,杨真真拆开杨县令的信,厚厚几页,介绍了商业街工程进度,说已经基本完工了,主街正在挖下水道和护街渠,挖好就可以铺青石板了。 竹器坊已开始招人,桃花酿酒坊基本完工,引了桃仙山清泉到酒坊,目前正在桃仙山挖一个窖洞。 学校早已完工,县学已聘好各级教谕。 信中并未催促,只提到秦氏和孩子,说孩子整天咿咿呀呀在想妙真姨,秦氏已为大师傅绣好两个财神荷包…… 杨真真估摸着,差不多一个周后商业街就可以完工。 突然想起,商业街酒坊酿酒是要做蒸馏酒的,酒曲、蒸馏、窖藏都需要周期。 原以为自己一个月就能回大同,可以亲自指导酿酒,现在看来,只能文字指导了。 其实要相信古代的匠人,他们的创造力一点不比前世的人差。 杨真真开始回忆酒曲的制作方法,好在她前世就是全公司记性最好的那个存在,只要培训过的,她基本不会搞忘。 她以前经常给下面员工说:“不是你们真真姐记性好,是真真姐凡事都用心用脑。” 她一直认为,记性好由百分之十的天赋加百分之九十的用心组成,不然怎么解释有的人在记某些事情时特别清楚,在某些事情上又显得很粗心。其实就是选择性地用心了。 酒曲在夏天制作最好,但她夏天的每一天都很忙,直到秋天才想起这个事情。 唉,到了古代,记性也变差了。 杨真真叹气不已。 趁着还没冷还找得到几样植物,酒坊得先把酒曲做好。 当下在纸上写下: 酒曲配方:夏秋辣蓼草嫩叶、马鞭草、山薄荷、桂叶、淡竹叶、桃树叶、柑橘树叶加米。其中比例为辣蓼草一斤,余皆半两,和十三斤大米混合捣碎,适当加水,揉捏成为食指大小球状小丸子。 簸箕内垫一层干稻草,将小丸子置于簸箕内排放整齐,上覆干稻草和棉布放在阴凉干燥处,二至三天后观察是否长出细长的白色绒毛,当绒毛长至两个铜钱的厚度时,立刻放到太阳下面暴晒五至十天,若无太阳,放火上烘干,待彻底干透,放密封器物里待用。 接下来写蒸馏法: 大米、糯米、小麦、荞麦、高粱浸泡一日后混合在一起,放大火上蒸。 五种粮食的比例高梁为一,余者减半。蒸熟后倒在干净的簸箕上,晾至不烫手之时,拌入研碎的酒曲。酒曲放置的比例为一百斤粮食三十个酒曲丸子。拌匀,摊平放在避光处风干,装入大缸,密闭发酵二十个时辰,以气味发酸为好。 将发酵好的粮食放入大锅中,盖上盖子,下面放水,上大火蒸一个时辰改为小火慢蒸。大锅侧面须有一出气口,出气口冒出的蒸汽就是我们要收集的酒精。将酒精兑入桃仙山顶的泉水,就是贫尼说的白酒。 切记,最初的蒸汽和最后的蒸汽都不要,只要中间时间段的蒸汽。 白酒兑好后,装入瓷罐,完全密闭藏于地窖。窖藏时间越长越好。 吹干墨,杨真真把信折好。 她没写桃花,是因为桃花酒只有春天才能酿造;没写勾兑比例,是因为酒坊的老工匠比她更懂;没写如何收集蒸汽,是她暂时没想出法子,她相信工匠们能想出来。 信装好后,立刻让赵姐交到驿馆,多交了银子走加急。 信是寄给杨县令的,写的是杨县令收转酒坊陈二爷陈三爷。 …… 却说梁家几人从金枝巷出来回到客栈,对着那送不出去的一千两银票自是感慨。 昨日的乡下小尼姑,如今是太后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大师傅,所幸当时自家对大师傅没有怠慢。 怎么会怠慢呢,大师傅本就是梁杰的救命恩人。 没想到梁杰的一场病,结下了如此宏大的一个善缘。 光宗耀祖,光宗耀祖啊。 老太爷又忍不住流泪了,这已经是他接到报信后流下的第九批次眼泪。 梁杰懂事地为祖父拭泪,轻声劝道:“祖父莫哭,孙儿一定珍惜妙真姨给孙儿的机会,到了宫里好好陪伴大皇子,听太傅的话,认真读书,一定不让祖父和爹娘担心。” 老太爷的泪流得更快速了。 梁老爷和曾氏都抹开了眼泪。 叮嘱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这孩子,窝心啊! 第121章 梁家看房 第二日早起,杨真真穿上一套浅绿色缎面夹衣,让李姐为她挽了个少女发髻,又插上两个镶翠发簪,陪着杨松和林家两兄弟用早餐。 林家两兄弟眼睛都看直了,这还是威严的大师傅吗? 杨真真笑眯眯问道:“咋滴?我比这香菇包子还好看?” 小的那个脸颊涨得通红:“大师傅今日跟平日不一样,好看!” 杨松斥道:“不得无礼,吃饱了我们早点出发。” 杨真真道:“爹,不忙,店里这两天忙,您吃过饭后带着两位兄弟去帮帮忙,今晚我们提前过个中秋,明儿个再走。” 又对着林家两兄弟道:“谢兄弟们夸奖!你们是我大姐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待会可以去街上逛逛,给家里人买点吃的用的,没得钱就找我爹,我爹现在可是大老板了。” 杨松就笑:“作坊的钱你娘管得死死的,爹就靠你和杨虎长脸了。”转头对那两兄弟说:“下午没事就带你们去逛逛。” 杨真真就知道杨虎也给爹零花钱了。 杨真真昨天晚上给了杨松二十两银子,说他来来回回两处跑,身上没银子不方便。杨松不要,杨真真坚决要给,杨松说要个二两就行,杨真真就说让他去街上给娘和杨梅一人买个银簪子,杨松就惭愧又高兴地收下了。 刚吃过早饭,梁老爷和曾氏就来了。说老太爷一宿没睡,一早就带着孙子去买衣服了,要买件京城流行样式的。 杨真真笑:“梁杰那么可爱,穿啥都有气质,整老气了反而不好。” 曾氏道:“反正一会要先到大师傅这里来,让大师傅先掌掌眼。” 三人走出门,直接上了梁家的马车,直奔上次买人的牙行。 张牙人已经两三天没开张,正懒心无肠地和几个牙人谈着闲话,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张牙人!” 抬起头来就是一喜,那个出手爽利的姑娘又来了。 再看姑娘后面,是两个绫罗绸缎的青年男女,心下激动,忙殷勤迎上:“姑娘来了,上次买去的几人可好用?今天是不是需要买个丫鬟?” 杨真真笑:“你记性真好,一直记着我还差个丫鬟。我今天来不是买人,是要看个宅子,离金枝巷近点的。” 离金枝巷近的,离皇宫也不会远。来之前杨真真问了曾氏,梁家暂时不买奴仆,他们从大同县带了几个老太爷用熟了的仆人。 金枝巷周围的宅子可不便宜,这要做成,可是大生意,几个月不开张也够用了。牙人听了牙齿就激动地发抖,说话都不利索了:“有,有,有,待小的给几位选几套出来。” 当即曾氏就把需求说了,牙人把手中的资料翻得簌簌响,选定了三个宅子。 三个宅子一个三进的,一个两进的,一个四合的,就在金枝巷旁边不同的三条巷子里,步行到杨真真家里最远的也只要两刻钟。只是价钱着实不便宜,三进的要四万两,两进的要二万八千两,四合的要一万五千两。 三人也不说啥,只说先去看看。四合的门口是个菜市场,买菜方便,但人员流动杂了点。三进、两进的环境都不错,且宅内都是古朴带花园的。 牙人介绍道:“两进这个的前主人是个探花,原本在翰林院供职,后来外放出去了。家里本来有个老父亲留在京城,上月把老父亲也接到任上,这房子就空下了,也不愿出租,干脆就卖了,价钱就是定价,里面家具什么的都有。三进的这个前主人是个富商,做着大生意,因为生意周转才急卖的,这个地段的房子一般要四万三千两左右。四合的这个前主人……” 梁老爷打断牙人的话,四合的太杂乱,他不考虑。 其实是他听到探花,就已经决定要那个两进的了。三进的再好他也不会要,商人的房子,他不稀罕。 只是京二万八千两不是小数,他这次总共就带了只是二万七千两银票,这是家里除掉生意的全部现银。好在昨天大师傅把那一千两拒收了,不然这宅子都买不起了,只是买了宅子,难道就不用钱了? 京城的房子着实贵。在大同县,准备这些银票的时候,原本是想着买个三进的。 梁老爷思忖着,当着牙人的面也不好露怯。 到底曾氏反应快,笑着对牙人道:“我家老太爷好静,三进的有没有稍微偏点的?这附近两进的也可多推荐几处,我们比较一下。” 牙人心领神会:“如今要卖的三进的有几套。京城的房子就金枝巷这一带贵,靠西城门的比较便宜,有一套只要三万二千两,那边位置也算清净,那主家和我比较熟,如果看得起,少个几百两也是可以的。” 牙人又道:“附近两进的不多,东面四方街有一套,就是到金枝巷要走半个多时辰。偏的地方的两进不推荐,环境都不怎么好。” 梁老爷问道:“西城门三进之前住的谁?为何要卖宅子?” “那家是做生意的,房子没问题,只是要用钱。”牙人干巴巴说完。 杨真真笑道:“张牙人,今儿个我专门带朋友来照顾你,做得成就是一桩大买卖,你要知无不言。” 张牙人尴尬地笑笑,勉强说道:“既然是姑娘介绍来的,我就说真话吧,只是这话你知我知,不能外传的。” 三人点头。 “那家有个兄弟是当官的,前段时间被处罚了,急需银子。我和他家一个管事熟,这业务也是那管事介绍过来的。房子是好房子,位置也还可以,虽然赶不上金枝巷这边,但是价钱还是划算的。三位贵人如果看得起,我去谈,估摸着能少一千两。” 杨真真心下一动,明白了,那十多个买官的其中一个。 就见梁老爷已经果断摇头:“犯事的宅子不能要。” 第122章 梁杰进宫 曾氏问:“四方街两进的呢?” “之前住的是个茶商的外室,如今外室被接回了府里,主母就把宅子卖了” 三人相视一笑,居然是个同行,只是外室住的宅子,跟探花的没法比。 杨真真随口问道:“价值几何?” “只要两万两,屋里也是啥都置齐了的。” 牙人察言观色:“老爷夫人要不要去看看?从这里过去马车也就两刻钟。如果确定要,小的还可以帮着讲讲价。那家夫人是急卖的,压个几百两也是有可能的。” “不看了。”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那去银枝巷看看么?”牙人指着簿子上那套两进的问。 三人点头。 原来探花那套在银枝巷。 京城的巷子,杨真真晓得的就只有金枝巷和喜鹊巷,但听银枝巷这名字,也知道离金枝巷应该很近。 到了银枝巷,这一看,自然是千满意万满意。到底是文人家的宅子,处处都透着文雅、幽静,院里种的几笼竹子几树梅花,还有个葡萄架。从厅堂到卧室,家具皆古朴精致,厨房里物什齐全,摆放井然有序。两进之间一半是莲塘,一半是花园,回廊静壁,曲径通幽。 搬进来,除了置备点用的,其余倒是都可拿来就用。 梁老爷和曾氏心里是愿意了,只是这钱,的确有点不凑手。 杨真真看他夫妇发亮的眼睛,就晓得看中了,又看他们脸上犹疑的表情,一时也猜不出原因。 就听梁老爷对牙人说:“这两三万的房子也是择买主,一时半刻也不是那么容易卖出去,这房子我们看了还算满意,但是这价钱你去问下主家,可还能便宜点不?” 曾氏就对着杨真真耳语:“现在先看着,下午杰儿去了宫里回来后,我们再决定买不买。” 杨真真点点头,是这个道理,假如下午梁杰去了宫里,没有入太后皇帝皇后皇子的眼,可不还得哪里来回哪里去。 梁家马车把杨真真送回杨府,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客栈。 梁杰已经和祖父复习了十多次进宫拜见的祝语,这些话都是昨天杨真真教的。 未时半,梁家的马车停到了杨府门口。 梁杰从车上跳下来,叩响了门环。 赵姐打开门,领着梁杰来到了大厅,杨真真已经收拾妥当,正喝茶等着。 但见那小小的身影昂首挺胸走进来,倒身就是一拜:“见过妙真大师傅,问候妙真姨安康。” 杨真真就喜欢他这懂事的小大人样,忙着把他扶起来。 梁杰身穿一件碧蓝色丝绵锦袍,腰间束着一条靛青竹节锦带,脚上是一双跟腰带颜色一致的滚边靴子,头上一顶小银冠束住大部分头发,只余一方一小绺垂到肩上,面容如玉,气质如兰,俊逸中透着几分天真烂漫。 爱了爱了,梁杰小乖乖。 不浮夸,不奢华,但平常里透着精心,可见梁家老爷子也是个有品味的人。 “我们走吧,莫让宫里人等。”杨真真牵起梁杰的手。 回身叮嘱张姐莫忘买两罐好酒,今晚他爹要喝。 两人走到门口,候在门口的梁老爷和曾氏忙请杨真真上车。 四人上得车来,看梁家三人都颇紧张,杨真真笑道:“梁杰,一会跟着妙真姨到了宫中,见着皇上太后莫要紧张,他们头儿个听了妙真姨对你的介绍,都很喜欢你。他们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照实回答就行,不会回答的问题就说自己不知道,你是小孩子,大人都不会和你计较的。” 又道:“只记住莫要说自己得过的病,你已经完全痊愈了,你现在就是个聪明健康的小公子。”还是不放心,对着梁老爷曾氏道:“要忘记梁杰得过病这事,你们一家人都要忘记,就当那病从来没存在过。” 梁老爷夫妇不解,但还是点头称是。 梁杰点头:“梁杰听妙真姨的。” 在宫门口和夫妇俩分别后,杨真真带着梁杰进得宫门,已经有小太监候在门口,领着他们直接到了太和宫。 太和宫里坐满了人,皇后贵妃宁妃等几个妃子也正在陪着太后唠嗑,大皇子二皇子大公主都在各自的母亲旁边。 皇帝还没到。 宫人来禀说大师傅来了。太后就让贵妃他们退下了,只留下皇后和大皇子。 看到杨真真带着一个孩子进来,太后热情地招呼:“大师傅快坐下,这就是那孩子吧?” “回太后娘娘,正是梁杰。” 就见梁杰走到中间,纳头就拜:“梁杰参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身康体健,福寿安康。” 又起身,对着皇后和大皇子跪倒参拜:“梁杰参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青春美丽,万事如意;梁杰参见大皇子殿下,愿殿下学业精进,平安顺遂。” 小小少年跪拜规范,礼数周全,说的话又好听,喜得太后忙道:“好孩子,快起来,怪不得大师傅喜欢你,哀家看你着实可爱。” 梁杰又深施一礼:“谢太后娘娘和大师傅抬爱。梁杰一介小子,无功无业,受之有愧,当继续努力。” 太后更喜。 “好孩子,平素可读什么书?” “回太后娘娘,梁杰读过《大学》《中庸》《孟子》《论语》《诗经》《春秋》,《道德经》《山海经》各读了一点。” 太后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小,读了那么多。都能知其义?” “回太后娘娘,《论语》意思基本明白,《诗经》听老师讲过一些,其余皆囫囵吞枣,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梁杰惭愧,万望太后娘娘莫笑话。” 太后笑望杨真真:“哀家怎会笑话,心疼都来不及,可是苦了他,小小年纪读那么多书。” 杨真真笑道:“圣人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这孩子喜欢读书,所幸不是个呆子。” “回太后娘娘,梁杰喜欢读书,不苦。” 第123章 选定宅子 小少年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然后继续回道:“大师傅曾教导梁杰,读书应劳逸结合,有舍才有得,提高身体素质,掌握读书方法,方能事半功倍。” 说完就对杨真真深施一礼。 太后点点头:“是个懂感恩的。” 皇后笑道:“梁公子说得不错,你大师傅教的好,本宫也认为读书应劳逸结合才能事半功倍,只会死读书是不行的。” “皇后娘娘教导得是。梁杰得大师傅关爱,受益匪浅。大师傅说物有本末,事有始终,要讲究缓急轻重,人应该先保证自身,才能谈学问谈抱负谈功业;大师傅说,和一个家徒四壁、衣不蔽体、三餐不济的人探讨学问,就等于和一个双目失明的人感慨大好河山,和一个失去双腿的人谈论鞋子式样。梁杰思考良久,深以为然,如果失去强壮健康的身体,谈学问就是在谈空中楼阁。” 皇后眼里全是惊喜:“好孩子,你愿意和大皇子一起读书吗?” “啪!啪!啪!”明黄的身影一边拍手,一边大步走到中间,对着太后一躬身:“母后万安。” “皇帝坐吧,这孩子哀家和皇后看着都不错。” 皇帝在太后旁边坐下,看向面前身姿挺拔的少年,眼睛却瞟过杨真真,落到皇后身上。 “大师傅说得对啊,朕今日听了也是受益匪浅,朕也得劳逸结合对不?” 皇后站起来轻施一礼:“陛下日日辛苦,为大业殚精竭虑,自当保重身体!” 杨真真合十行礼:“陛下万安!” 梁杰走到中间跪倒:“梁杰参见圣上,愿圣上功成业就,永葆神武,我朝龙腾盛世,瑞照四方。” “平身!朕问你,为何读书?”皇帝脸色一变,龙威尽显。 杨真真心里一跳,小郭你发啥疯,不过就是个几岁娃娃,也犯得着你又威又压。 又看小梁杰,脸色有些白,似乎也是被吓到。 但只犹疑一瞬,梁杰就拱手回道:“回圣上,梁杰出身商家,祖辈为改换门庭,崇尚读书。但梁杰不敢认同,管仲曰,读书可以明理,读书可以启智,读书可以医愚,圣人又曰,知书才能达礼。梁杰抱着这样的认知喜欢上读书,但随着读书渐多,梁杰知道了读书并不仅仅是为自己读书,为自家读书,天下读书人也可为国读书,为民读书,为建功立业读书。梁杰愿意做一个有抱负的人,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以期报效朝廷和国家。” “好!”皇帝威压尽收,眼里全是亮光,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小少年,不出意外,再过十年就是朝廷的栋梁之才。 皇帝想起了江侍郎,看向梁杰的眼光越发温和。 皇帝把眼光投向大皇子:“让梁公子做伴读,皇儿可愿意?” “儿臣愿意。梁公子的远大抱负,与儿臣不谋而合,儿臣愿和他一起,聆听太傅教诲。” 皇帝又看向梁杰:“刚才皇后问你,你可愿?” “梁杰愿意。还请圣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大皇子殿下恩准。” “朕就允了。朕给你个任务,盯着大皇子,莫让他太玩耍。” “梁杰遵命。梁杰一定和大皇子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皇帝笑:“这话也是大师傅教的吧?” “回圣上,正是大师傅教导的。” 太后笑道:“大师傅这是收了个好徒弟啊。” 杨真真合十施礼:“贫尼不敢为师,只是和这孩子还算合缘。承蒙陛下和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看顾,这孩子也算鲤鱼跃上龙门,只是到底年岁小,礼数不周之处,还望多包涵。” “大师傅言重,本宫看这孩子就很好,皇儿有了伴,说起来还得感谢大师傅。”皇后摸摸大皇子的头。 众人皆说是。 然后太后赏了梁杰两盒中秋糕点,皇帝赏了他文房四宝,皇后赏了四时衣服各一套,大皇子赏了他一个玉佩。 杨真真彻底放下心来,行礼告辞:“回陛下、太后娘娘娘、皇后娘娘,贫尼家中还有点事情,就先行告退了。” 从宫里出来后,杨真真和梁杰直接上了一直等在宫门口的梁家马车。 梁老爷和曾氏一看两人大包小包边说边笑的样子,就晓得事情成了,喜得梁老爷搓着手,曾氏又要抹眼泪。 杨真真简单说了先前宫里的场景,只道太后皇上皇后大皇子对梁杰都很满意,中秋过后就要进宫,时间什么的太监会来通知。 又道还是早点把宅子落实下来吧,不然太监都不晓得梁家住处。 得了准话,梁老爷自然心满意足,二万八就二万八吧,还有什么比儿子的前程更重要。好在老爷子说他身上还有几百两银票,将就也能用个十天半月。当下就让车夫改道去了牙行。 牙人再三保证,说这已经是最低价了,因为主家去了外地,当时定价的时候没有虚高,同样路段的这种宅子,一般要高过两三百两的。 又道看在杨姑娘的面上,自己可以让出自己的一半牙钱,这样可以少付四十两,只望着以后有需要再找他。 梁老爷自然不会要牙人的四十两,掏出银票数了数递给牙人。 说是数,其实也就装个样子,这二万八的银票,厚厚一叠,可是他带来的全部财产,在家里已经数过几遍了。 杨真真陪着他们又去办了房契。探花虽然不在,但是给牙行写了授权书,又给衙门打过招呼,这房契过户办得十分顺利。 曾氏笑眯眯地邀杨真真过几天来吃安家酒。 第124章 杨府中秋宴 杨府八月十四的中秋家宴主打一个热闹。 席是素席,张姐用心做的,味道都很精致。 张姐买了两罐酒,杨真真让几个小的陪着杨松好好喝一顿。 杨松不曾有过这样的待遇,林家两兄弟一口一个杨伯,店员和仆人们一口一个杨老爷,林家恒不喝酒,却端着茶碗一口一个爷爷喊着,又说爷爷是他的救命恩人…… 杨松喝得眉开眼笑说要赏钱,每人赏五十文。 说到做到,杨松当即回屋,拿出一串铜钱,杨虎帮着,每人发了五十枚。 杨松打赏后,杨真真说明天放假一天,但是,店铺不能关门,这天假期记在账上,大家需要的时候到秀才那里登记休假,又给每人发了个鼓鼓的红包,说是感谢大家这几个月的辛苦付出,让大家专心吃饭,回去再拆红包。 杨真真的话掀起了一个敬酒小高潮,大师傅不喝酒,但不影响被敬酒。 杨老爷喝酒,更得被敬酒,大家都很感谢杨老爷,没有杨老爷哪有大师傅这样一个有钱有品的好东家? 一顿饭在热烈的气氛中圆满结束。 众人散后,张姐给杨松端上一碗醒酒汤。 杨松其实没喝醉,杨松的酒量是有的,他今日虽然高兴,但不至于忘形,明日一早还要上路,他记着呢。 再说总共两罐酒,几个小子就喝了大半,门房赵姐也喝了好几杯,落到他头上的也不过就是半斤左右。 只是今晚喝酒获得的高兴度,是几斤酒都灌不出来的。 “真丫头,你不说要和爹谈事吗?谈吧。” “爹,到我房里说。” 杨真真把杨松让进了房里,又带好门。 今晚谈话内容很重要,还是更适合对方是清醒的。 “爹,你喝醉没?大姐的公公叫啥名?” “你这丫头还不信你爹,这点酒喝不醉,爹只是高兴,亲家大名林峰,亲家母是尤氏。” “爹,豆皮两百斤,豆竹一百二十斤,豆棒三百斤,总共多少斤?” “你这丫头,你娘教过我算数的,你这问题不复杂,待爹好好算一算。” 杨真真心里笑,便宜爹一看就没得便宜娘聪明,王氏的自学能力是可以考级的。 “六百二十斤。”杨松得意洋洋地报出答案。 “不错,爹,算你清醒。不要怪女儿不放心,主要是今晚有几个大事要让爹知道。” 其实杨真真看了那酒,虽然二两一罐,算是贵的酒,但酒色浑浊,一看就不会度数很高,只是古人习惯喝低度酒,也是同样会喝醉的。 当下杨松闻言,立刻坐直了身体。 杨真真拿出一本账簿:“爹,这是京城店子这两月的流水,您看看,要付给作坊一百三十八两银子货钱,除掉货钱和人员工钱,这两月共盈利四百二十两。这钱都是您和娘的。你这次把货钱带回去,盈利什么的就放到账上,年底再来结算。” 结余的那些预收款杨真真没和杨松说,说了他也不懂。 “真丫头,这可使不得,京城店铺都是你在管,爹娘不能占你这个便宜。再说,就那些豆制品,怎么值得了这么多银子。” “爹,豆制品在大同县不值钱,到了京城价钱可是要翻几倍的,咱家卖的可都是精制品。”又道:“我虽然出家了,但还是爹娘的女儿,你们也没占女儿便宜,这本来就是你们的。” 看杨松一脸不解,杨真真从柜里拿出房契:“爹您看,这是什么?这上面是谁的名字?” 杨松虽然文化不高,但是房契和简单的字是认识的,自己的名字更没问题。 当即就把房契拿来对着烛火翻来覆去看,眼里是难以置信的迷茫:“真丫头,这是咱家喜鹊巷豆制品铺子的房契?咋是我的名字?是谁和我同名同姓?” “爹,这是女儿送爹娘的中秋节礼物,爹揣好,回去让娘藏好。” 杨松连连摆手拒绝:“丫头,这得多少钱?爹不能要,爹如今的日子已经很好了,不能再要你的东西。” 杨真真淡笑:“至少管个几千两吧。您老放心,女儿没花钱,皇上给的。” 杨松呆住了,皇上给的,这得多大的荣耀! 皇上给的这个信息超过了铺子价值几千两对他的冲击力,当下就要跪倒。 第125章 带回去的礼物 杨真真眼疾手快拉住他:“爹,皇帝不在不用跪。这店铺是女儿给你和娘养老用的。你回去告诉娘,不要告诉大姐杨梅杨豹,我连杨虎都没讲,他只知道是租的店铺。现在是给杨虎发着工钱,等他成婚后,铺子就拿给杨虎经营,让他每年给你们交六百两租金。” “让杨豹好好读书,不求考取功名,能识文断字就是对的。之所以不让您老给他们讲这店铺的事,就是为了让他们都不要忘记自己就是个农户出身,行为做事都得符合自己的身份。” 热泪顺着辛苦半辈子的中年汉子瘦削的脸颊不要命地往下流。 杨真真叹气,她爹这反应,超出了预期。 等杨松哭够了,杨真真又道:“爹,您要做好思想准备,咱家以后会比现在好上十倍呢。” 杨松哽咽道:“爹不敢想。” “第三个事情非常重要,比这张房契都重要。” 杨松站了起来。 “爹,坐下坐下,女儿只是让你给扬大人捎样东西。” 杨真真拿出一个卷轴,正是皇帝给商业街的题字。 杨真真叮嘱道:“爹,这个一定要随身携带,到了先不忙回家,先到县衙,要亲自交给杨大人。” “这是啥?”杨松忍不住好奇。 “就是一幅字,杨大人要的。”杨真真没敢告诉杨松这是皇帝题字,更没敢说这题字价值几万两银子,她怕吓着她爹。 “第四个大事就是杨梅的婚事。杨梅现今不过才十六岁,我的意思是不忙说亲,等她十八岁的时候招个有能力的上门女婿,这样杨梅和她丈夫又可以照顾家里生意,又可以照顾您和娘。杨虎以后都在京城了,杨豹还小,您和娘有杨梅照顾着,我也放心。” 杨松眼眶又湿了:“丫头,听你的。” 杨真真和杨松都没想到,其实在下马村,桃花庵账房王秀才和经常到庵里来结账的杨梅已经悄悄看对眼了。 如今的杨梅,家里开着作坊,姐姐是皇帝亲封的大师傅,识文断字,会做生意,长得清秀漂亮,说话做事自信、大方,已成为上马村一带出了名的优质未婚姑娘。 “第五个事情就是麻烦爹帮女儿带点东西回去分发。” 杨真真搬出自己攒下来的布料,哪些给师太,哪些给妙和姐妹,哪些给吴婶,哪些给爹娘,哪些给杨芳杨梅杨豹,杨真真都一一标注了。 拿出三对梁家给的银镯子和一对银锁,让给娘和杨芳、杨梅一人一对镯子,那银锁是她刚进京时逛街给两个侄儿侄女买的。 又拿出三盒包装精美的糕点:“爹,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的节礼,素油的,您带回去,给师太一盒,杨村长一盒,自家留一盒。让大家也尝尝宫里御膳房的滋味。” 又拿出几盒前日梁家送来的糕点:“这是梁老爷送的,放我这里也浪费,你一并带着,让大姐带回去两盒,大姐夫家人多,咱得给大姐长脸。剩下的要送要吃,您和娘自行支配。” 说到这里,杨真真收住笑容,正色道:“我不知道爹和娘是不是重男轻女的人,但在女儿这里,没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说,我只知道娘家就是出嫁女儿的底气,杨虎杨豹有的,大姐和杨梅都得有一份。” 杨松第一次看到严肃的二女儿,慌得又站起来:“是!是!是!爹知道了,爹一定带给芳丫头,全部给都行。” 杨真真恢复笑容,想了想又拿出一对镯子:“爹,这对镯子您和娘给杨叔送糕点的时候交给云婶,就说我在京城,家里多得杨叔一家看顾,没啥感谢的,只能送上一点小小心意。” 即使不是抠抠嗖嗖的人,杨松也心疼,这么粗大的镯子,上面还雕龙刻凤的,一对可不得值二十两银子。 又想女儿是做大事的,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自己也得学着点,咱可是京城有铺子的人。 当下把五个事情默念了一遍,当着杨真真的面,把卷轴、房契、银镯子、一百三十八两货银都打包在随身的包袱里,又把布料包了一个包袱,糕点包了一个包袱。 “爹,你身上还有散钱没?住宿吃饭都需要的。” “有的,昨天你给了我二十两,杨虎也给了我五两,我身上原来还有一两多,爹现在是有钱人了,住的都是客栈,没住鸡毛店。”又补充了一句:“住客栈的钱出来前你娘给了我的。” “嗯。这次带的东西多,就住大客栈,出门安全最重要。昨天上街没花钱?” “昨天店里忙,没出去逛街。” 杨真真心里想,多半是舍不得花钱才没上街的。 又想幸好自己昨晚一人给包了个二两的红包,不然林家兄弟得多失望。 其实杨真真想多了,因为中秋临近,昨天店里的确忙,大家根本没有上街的想法和时间。 第126章 杨松回到大同县 杨真真突然想起一个自己早就想问却一直没有机会问出的问题:“爹,女儿一直很好奇,为啥从没看到过娘的娘家人?” 杨松眉头皱紧:“你娘是苦命人,二十多年前逃荒过来的,原本也是一大家人,你有外公外婆也有两个舅舅,听说老家还有个大姨。他们看我孤身一人,也没父母长辈,就把你娘许给了我,然后又继续逃荒了。这一晃,就二十多年,再没见过他们。” “娘没让人去老家找找?” “哪有钱哦!这些年遭灾,到处都难。你娘还是想他们的,你外公外婆是好人,把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我,没收一文钱彩礼。” 其实王氏嫁给杨松的时候,面黄肌瘦,跟豆芽一样,哪有一点如花似玉的影子。 “娘的老家是哪里?”杨真真想着如果得空还是帮王氏找找娘家。 “郴州府秋水镇王家村。你娘说那里很远,在边境上,他们走了一个多月才走到金州府。” “行,知道了。爹也去休息吧,明日还早起呢!”猛然想起什么,又喊住杨松:“爹,你说娘的老家叫秋水镇?” “是啊。你娘说镇子边上有条河,叫秋水河,所以镇子就叫秋水镇。” 原来秋水镇真的存在! 杨真真心里大惊,压下心底波涛,强装镇定让杨松去睡觉。 杨真真吃饭时发的那二两大红包,且不说张姐赵姐李姐江秀才等人如何欢喜,就说那林家两兄弟回到客房,激动得半夜都没睡着,在上交与不上交的思想斗争中,天就亮了。 奇怪的是,两人起床后跟打了鸡血一样,一点不疲倦,浑身还充满了干劲。 不想一夜的思想斗争白做了。林家恒来送两个叔叔,托他们把自己的工钱和赏钱共十两银子带回去交给他娘。 林家两兄弟对视一眼,无奈地决定,不能比侄儿觉悟还低,昨日得的红包如数上交,毕竟家里要攒着给他们娶媳妇。 杨松是同款被打了鸡血的人。 顶着一对乌鸡眼用早饭,一张脸上却全是兴高采烈。 直到坐上马车,杨松还有一种不真实感,一路上把几个包袱摸过去摸过来,极力让自己相信并不是在做梦,那装了房契的包袱,更是牢牢地锁定在了怀里。 老夫老妻二十多年,从没哪次出门像这次一样归心似箭。 好想王氏,好想赶紧和她分享自己这腾云驾雾的心情。 却说杨松两日后回到大同县,按照女儿的吩咐让林家兄弟先把马车赶到县衙。门房看到杨松,赶紧进去通报。 在大同县,现在的杨松也算有头有脸的人了,虽然他还是一身布袍,一脸谦卑的笑。 杨县令亲自迎了出来,口中招呼“叔,您回来了,快进去歇歇。” 杨松将卷轴递过去:“大人,小的就不进去了,这是真丫头让捎给您的。” “叔,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以后你喊我青岩就是。” “不敢,不敢,您是大人呐,小的就一农民,哪敢高攀。” 杨县令越亲切,杨松越局促。 杨县令也就不再客气,接过卷轴顺势打开,立刻就跪倒在地,忙不迭地对着东边磕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吓得杨松也赶紧跪倒磕头。 战战兢兢的杨松被杨县令扶起来后,才知道自己捎回来的,是皇帝亲笔题写的商业街街名。 心下又惧又怕,把个二女儿好一通埋怨,要知道自己去恭房都把包袱带上一块去的,被人知道岂不是罪过大了,只怕还要被杀头。 这是万不能说的秘密,连王氏也不能告诉。 回到家里,杨松第一时间就把王氏从作坊拉进了卧室。 等王氏从房里出来后,作坊里工人就看到王氏又伤心又开心的表情,眼睛是红的,嘴巴是笑的,面对众人好奇的目光,想说什么又拼命忍住的样子。 杨松扯了下王氏的袖子,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提醒:“说了要低调,不能忘记自己本分。” 王氏飞了一个嗔怒给杨松,迎向众人展开笑容:“真丫头从京城给我捎来几盒点心,说是太后娘娘赏的,我打开了两盒,大家伙都来尝尝,一人一个刚刚好。” 梁家厨娘做的点心,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有了最尊贵的身份。 众人都跪倒磕头,说谢太后娘娘赏赐,谢妙真大师傅赏赐,谢东家赏赐。 点心自然是好吃的,样式比兰桂坊的还要漂亮。就有三个妇人说舍不得吃,要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王氏也允了,并友情提供了包装纸。 下工时,王氏又一人封了六十文钱的红包,说补的中秋节礼。 杨芳和林老大没收到红包,但是得到了一对大银镯子、两个银锁、两盒伪太后赏赐的点心,外加四块上好的衣料。 王氏想了想,又去里间拿出三封大肉饼,每封有六个,这是梁家中秋前送的节礼,她舍不得吃,都攒着的。 “拿去给亲家尝尝,城里梁老爷家送的。” 小两口顶着星星回家的脚步,都快生出了春风。 王氏又拿出四包素零食,让杨松明儿个给桃花庵师太和吴氏送去。 师太是女儿的恩人,吴氏是自己的亲家,都得敬着。 晚间,王氏就和杨松一起,戴着大银镯子,把村长家的礼都送了。 二丫头送给云氏一对大银镯这事,王氏的接受度很高。 她只愣了一瞬,就对杨松说:“真儿考虑周到。” 对已经有着京城店铺、每月拥有两三百两固定收入、女儿成了皇上太后跟前红人的王氏来说,昔日高高在上的村长家都快属于扶贫对象了。 村长家看到太后娘娘赏赐的来自御膳房的点心,一家人跪下来磕了头才把盒子接过去,云氏热泪盈眶地把镯子戴在手腕上,口里念叨婶子谢谢真丫头、真丫头一定长命百岁…… 第二日一早,杨松又去了桃花庵,把杨真真和王氏给庵里各人的礼都送到了。 第127章 准备辞行 却说京城这边,杨真真送别杨松后,就准备去宫里辞行。 自从他爹说了秋水镇后,她越发坚定梦境的真实性,她要去找找江侍郎。 找得到最好,找不到也算尽心了,不然自己肯定放不下这事。 当然辞行之前,她得把剧院的事、皮鞋厂的事、店铺的事都给安排好。 豆制品店的生意她是放心的。一个月前,店里已经推出黄白凉粉,推荐理由是可凉拌、可红烧、可煎炒,口感好、易消化、营养高。 又让妙手厨娘张姐每种味道做了一大盆供人免费品尝,一时口口相传,门庭若市。 京城里很快有了专门卖凉拌凉粉的小吃店,巨辣、微辣、麻辣、甜口,品种繁多,有家店子生意特别好,是因为他家店铺名字叫做“开心凉粉”。 火热的市场下,杨家店铺作为供货商生意不要太好,店里几个人连轴转,加班费每月都有将近二两银子。 杨真真不落忍,要去买两个人或者请两个人分担他们辛苦。 被一致拒绝了。 这样好的生意,这样大方的东家,他们可不想与人分享。 …… 新剧那边,一会再去看看排练。 只是皮鞋厂事情还比较多。 …… 杨真真思考着盘算着,当下喊来赵姐,马不停蹄赶到皮鞋厂。 就几天时间,厂房已经搭好。 杨真真找到正在制定计划的静王,将工厂开工后各部门的分配和分工以及之后的销售策略都细细告知了他。 静王自从成功推出皇家大剧院后,办事积极性和灵活性都在高涨,这次皮鞋厂的各项筹备就做得风生水起。 当然,离不开杨真真的支持。相比于大剧院,杨真真在皮鞋厂投入的精力更多。 没法,自己有股的产业得更用心,对不对! 杨真真又找来老皮匠,老皮匠是静王暂定的皮匠们的头。 杨真真掏出自己给皮鞋制定的尺码。杨真真编的女一号尺码到七号尺码,依次就是前世的三十三码,三十四码,三十五码,三十六码,三十七码,三十八码,三十九码;男一号尺码到七号尺码,依次就是前世的三十六码,三十七码,三十八码,三十九码,四十码,四十一码,四十二码。 儿童尺码不分男女,也依次设了一到七共七个尺码。 男子尺码的生产量暂定为儿童尺码的两倍,儿童尺码是女子尺码的两倍。 如果有低于一号尺码或者超过七号尺码的,可以定做,一双价钱增加五两银子。 静王和老皮匠听得频频点头,觉得还是大师傅想的周到。 想的周到的大师傅莫名心酸,这个朝代对女子太不公平,她根据市场需求只能把女式皮鞋生产量放到最低。 要知道在前世,女子的服饰、鞋子能撑起一个国家服装行业三分之二的河山。 从皮鞋厂出来时,杨真真带上了老皮匠给她定做的皮鞋。 很满意!柔软度比前世的运动鞋差点,但防滑度不错,适合踩水和攀登。 杨真真又赶去宫里看新剧排练。 如今二十集的《孙猴子降妖伏魔记》已经排到了四集。同一批演员,白天排练《孙猴子降妖伏魔记》,夜晚表演《三生三世十里桃花》,还好,都是专业的,不会串戏。 演员的确都有功夫,装扮孙猴子的演员是从外面戏班请来的,演了十多年猴戏,一手一脚一招一式完全还原了孙悟空形象。 众人看到杨真真,都过来拜见。 杨真真笑道:“你们都是专业艺人,比起来贫尼就是个外行,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这部剧需要的就是热闹。又演又练,辛苦大家了!我会禀报陛下,请陛下给大家发加班费。” 加班费这个词语,最近在京城比较火爆,虽然就是赏钱的意思,但让人觉得比赏钱更动听。 呃,更有尊严。 杨真真转道御书房,边走边琢磨,等猴戏上演了,下一部就是二十集《宸汐缘》,这是她在前世看的众多仙侠剧中,流泪最多的一部,也是记忆最深刻的一部,当然,她要改编,很多场景舞台是没法提供的,她着重留下的只有修仙情节和爱情情节,剧名得改为通俗易懂的《修仙记》。 《修仙记》后就是《聊斋》,她准备给每个聊斋故事都增加一个光明的结尾,这才符合观众视觉。别人花钱,可不是来买惨的。 脑子里一幕幕呈现的,都是爆款。 到了这边,脑子明显比前世更好用了。 哈,只能说小郭的确有财运。 第128章 查找秋水镇 抬起头来,就看到了小郭的御书房。 皇帝果然在,且心情非常愉悦。 看到杨真真,忍不住嘴角上翘:“大师傅,贵妃有孕了,宁妃也查出有孕了!” 一副快恭喜我快夸我的傻样! 嗨,小郭,你跟你的心仪对象说自己小妾怀孕了,真的不怕她多心? 说的还不是一个,是两个,同时让两个女人怀孕,你好威武。 果然风调雨顺的天气最适合播种,贫尼敬你,是个优秀的播种机! 杨真真自然是不会多心的,她真诚地向皇帝奉上天花乱坠的祝福祝愿加祝贺。 待皇帝欢乐的心情平复了些,杨真真道:“贫尼想借陛下的舆图一览。”又强调:“要最全面那幅,有村镇的。” 皇帝一挥手,周公公就从后面抱出一个极大的卷轴。 周公公把卷轴放在地上,缓缓打开,杨真真趴在地上——密密麻麻的地名太多了,要找出一个秋水镇无疑大海捞针。 皇帝好奇:“大师傅,你要去哪里?” 杨真真边找边回道:“回陛下,贫尼俗家外祖是秋水镇人,与贫尼母亲已经二十多年无来往,贫尼想去找找。不知我朝有多少个秋水镇?” 皇帝想了想:“朕记得郴州有条秋水河。周喜成,你帮大师傅在郴州找找。大师傅先起来,如果没找到朕让兵部的人来找。” 周公公在舆图上找到了郴州府秋水镇。杨真真用手在舆图上划着,从光州到郴州好似有点绕道,但是郴州到蔺州再到京城也不是不可以。这比从光州直接到京城要绕上两三百里,但处于江侍郎当时的处境,这反其道而行之却是最安全的。 现在需要知道的就是大业国有多少个秋水镇。 这样挨着挨着找又费力又费时还不一定准确,要是把江侍郎出事那里的秋水镇漏掉可就得不偿失了,杨真真还是想借助绘制地图的人。 “圣上明鉴,贫尼还想知道我朝究竟有多少个秋水镇。” 皇帝点点头,让周公公去宣兵部绘图的人进宫。 在等兵部人员的时候,杨真真就给皇帝说了自己明天就要外出寻亲的事情,又说自己把京城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皇帝虽然不舍,到底没有反对,只说大师傅一定要注意安全,不管寻没寻到,都希望能早点回京。 杨真真想起小梁杰,心想必须托付一二,省得她不在时宫里人轻视他,不到十岁的孩子,又早慧,一旦遭受打压童年的阴影会伴随一生。 杨真真起身行礼:“贫尼请求陛下一个事,过两天梁杰就会进宫做大皇子的伴读,虽然皇后娘娘为人宽和,大皇子殿下礼贤下士,只是几岁的孩子到底顽皮,如若犯错,还请陛下看在贫尼的面上待贫尼回来再行处置。” 皇帝哈哈一笑:“大师傅多虑了,昨儿个朕看那孩子机灵懂事,当大皇子伴读再好不过。大师傅安心去寻亲,朕会关照他的!” 杨真真起身致谢,又说估摸着回京后,就该去大同县给商业街剪彩了。 皇帝说他在京城等着大师傅,到时候一起去剪彩。 杨真真又想起那个彩票承载的寒衣计划,心想一直没听皇帝提起,莫不是那银子进了国库,皇帝就舍不得用了? 忍不住就委婉开口:“中秋过后天会越来越凉,陛下忧国忧民,不知寒衣计划可曾开始实施?” 皇帝笑道:“大师傅放心,销售彩票的银子一收上来,第二日朝会上朕就让户部按比例把银子领走了,头几天户部还回禀了此事进展,说已按六个大小号把棉衣做好。朕记着大师傅的话,也是一再强调,本次寒衣计划的棉衣从布料到制衣都由朝廷一力负责,做好后由朝廷直接根据各州府、县的户籍登记发放。” 杨真真再施一礼:“谢陛下,陛下心怀百姓,百姓之福啊!” 两人聊得高兴,兵部给事很快到了。 听到皇帝问话后,给事立即回道:“启禀陛下,我朝一共有三个秋水镇,宁州府秋水镇,钦州府秋水镇,郴州府秋水镇。” 杨真真问道:“请问大人,这三个秋水镇都在大山边上么?” “回大师傅,郴州府秋水镇背靠高雪岭,高雪岭是大业与普及的分界线,是一座连绵几百里的高山。” 杨真真又在舆图上找到另外两处秋水镇,的确都在平原地带,且离光州很遥远,心里就确定了,梦里江侍郎在的地方多半跟自己外祖家是一个地方。 这样也好,一举两得了。 临别时,皇帝让针线房送来一件皮毛披风,灰色兔毛精织而成,又轻便又保暖。 杨真真接过披风,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但是一时又想不明白。 皇帝依依不舍:“万望注意安全,朕等着大师傅平安归来。” 走到宫墙拐弯处,杨真真扭过头,还瞥见那抹明黄的身影。 小郭同学,你一会是播种机,一会是望门石,累不累? 心下到底还是欢喜,皇帝给她的这份温暖是切切实实的。 在独立打拼的异世,被一个位高权重者如此关爱,虽然对方是有妇之夫,不能心动也不能行动,但感动是可以有的。 晚上,因为是正中秋,杨真真把杨虎和吴梅、林家恒喊过来吃饭,也宣布了明日一早就要出发寻亲的事。 杨虎很讶异,太突然了,但是他二姐做事一贯雷厉风行,他也只能做好保证,保证二姐不在的时候把店铺经营得不出差错。 杨真真当下安排,李姐带着云舒看家,赵姐驾车,张姐随行。 又让林家恒明日中午去梁家送封信。 之所以让明日中午再去,实在是怕梁家又给她送来吃的用的还有银子,她昨天也看出来了,梁家买那宅子也是倾力而为的样子。 想到这里,不得不再次感谢小郭!就靠她的豆制品店,两辈子都买不起金枝巷的豪宅。 第129章 真真,来救我 江侍郎一直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里出不来。 他一会觉得自己是大业国的刑部侍郎江之林,一会又觉得自己是警察林恒。 但是周围的人都叫他林恒。 他去找他的恋人杨真真,却发现杨真真和妙真大师傅长得一模一样,不同的只是穿着打扮。 两人一起玩密室逃脱,爬山,看日出,一起坐过山车,看电影,唱歌,真真说,她最喜欢的歌是《只要平凡》,他说他也喜欢这首歌,两人在歌厅里循环演唱这首歌,唱着唱着就接吻了。 从歌厅出来,回真真的公寓,她抱着猫看电视,他在厨房做饭,好奇怪,真真的猫也叫杨大妞。 他问她知不知道有个妙真大师傅?真真说,这名字一听就是个尼姑,哪个庵里的?他说桃花庵。真真就笑,全国我几乎走完,哪有这个庵,你怕是想桃花了?他道不敢,说有你一个就顶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说得兴起,两人去了里间…… 刚运动完,真真接到电话,她爸妈要过来。两人赶紧洗漱,又重新回归一个看电视一个做饭的状态。 然后他出差了,是去抓个偷电动自行车的惯犯,去了几天回来,正好是周六,想着给真真一个惊喜,他打开门就看到真真爸正在做饭,真真还在睡觉。 后来真真妈也来了,真真也终于睡醒了,四人一起吃了饭后真真就提出一家人明天去湿地公园走走。 真真爸妈刚走,他就接到单位电话,说刚成立了一个反诈专案组,他是成员之一,专案组周一去a市,上级查出那里有一个涉案金额巨大的电诈团伙…… 放下电话,他给真真说周一要出差,可能会去的有点久。真真沉默了片刻,就打电话给爸妈,说林恒要出差,明天她要好好陪陪他。 第二天,他们一天都没下床,午饭晚饭点的外卖……晚饭后躺在床上看了会投影电影,放的是一部外国爱情片,看得兴起,两人又抱在了一块。 真真说,你是狼变的吗?让人舍不得又吃不消,他说我是狼,你就是蛇,瞧你柔软的样子,白娘子都不如你……然后又是忘我的缠绕、投入,直到筋疲力尽,睡着了。 凌晨,他悄悄起床,走的时候真真睡得正香,杨大妞蹭着不让走,他给了它好多冻干才得以脱身。 到了a市的情景变得很模糊,好像是对方逃跑了,他开车去追,结果和对方车子一起落到了山崖下。 对呀,他死了! 死后的他飘在空中,看着他的真真悲痛欲绝,三宿没有睡着,手机里循环播放那首他们共同喜欢的歌,后来不听歌了,嘴里絮絮叨叨的都是仓央嘉措的诗。 他听不真切,他只想抱着他的真真,但他再也抱不到她了。 后来,他看到他的真真打起精神上班,把全部精力都放到了工作中。 他看到她删掉了他的所有照片,却也拒绝了所有追求。 看到她晋升,看到她醉酒,看到她一睡不醒。看到她灵魂出窍,看到她袅袅娜娜附到了一个叫做妙真的年轻尼姑身上。 不远处有个寺庙,他想跟着附在一个和尚身上,却被一股力量拉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一片素净,一个白眉白胡子的老和尚对他说,来吧,孩子,你是个好人,老衲送你去个好地方。 他就成了一个婴儿。 婴儿的名字叫江之林。 叫做江之林的他从小就表现出读书的天分。 虽然父亲早逝,但他家不穷。母亲请了当地的大儒做他的老师,他顺利考取了秀才、举人、进士,在朝堂大殿上被年轻的皇帝钦点为状元。 然后是游街、祭祖,在刑部任给事,因为破了一个大案被皇上看中,皇上破格提拔他为刑部侍郎。 因为破案的天赋,皇上经常召他进宫,听他谈案子,并对他吐露自己治理国家有心无力的苦闷,他对他表忠心,说别的做不了,查案这方面,他一定竭尽所能为皇上分忧,皇上又说要把妹妹嫁给他,他拒绝了,他不知道为何,对任何年轻女子都觉膈应。 母亲催了多次,他说缘分未到,硬是拒绝了母亲安排的一切相看,母亲无可奈何,说他肯定是被猫迷了心窍。 金锣的家里,养着六只猫,都是他带回家的。 他喜欢猫。 在金州巡检时,遇到了同样喜欢猫咪的小尼姑妙真。 现在他知道了,他终于明白小尼姑妙真为何如此聪明,那是他的真真啊,他的真真就是个无所不能的女强人。想起那些跟她情真意又切、恩爱两不离的场景,他心如刀绞,只恨自己有眼无珠,还冒犯了他的爱人,他的女神。 然后他就被抓走了,做了黑工。 然后逃跑,跌下山崖,摔死了。 他悲痛欲绝,恨老天把他当瞎子一样对待,明明看着真真附在妙真身上了,明明也让他过来了,却又让他去做一个啥都不知道的婴儿。 他恨这混乱的时空,让他生生失去了他的真真。 正在捶胸顿脚自怨自艾,他听到一个动听的女声:“你已经辜负了她一次,还要辜负第二次吗?” 他摇头,在心里大声说:“不。” 女声又道:“她会来找你的,能不能在一起,就看你们的缘分了。” 他大喜,跪地磕头说谢谢女菩萨,他坚信这是菩萨前来点化他。 然后就又看见那白眉白须的老和尚。老和尚慈眉善目,亲切道:“好孩子,忘记前尘旧事,你有你的使命。” 他想大声说不,他不要使命,他要他的真真。 但他说不出口。 然后,他就听到一个男子说:“我看这个小伙子不错,虽然瘦了点,但五官端正,醒来后就让他和你成亲。” 女子声音:“哥哥你比我大三岁还没成亲呢。” “哥不着急,成亲得看缘分,你的缘分来了你就先成亲。你十七岁了,姑娘家这个年纪还没成亲就成老姑娘了。” “哥,咋这样说你妹妹。我一会烧香告诉爹娘,就说你嫌弃我。” “哎,哥让你成亲,也是为了让爹娘放心,成亲也不搬走,咱就住这山里,哥可以养活你们。” “好吧,听哥哥的,下次也帮哥哥捡个嫂嫂回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侍郎想睁开眼睛,又觉得全身被绑住了,连嗓子都被封了。 迷迷糊糊间,江侍郎又想起自己的身份,自己的使命,他要赶紧到京城,向皇上报告普及国的狼子野心,报告郴州三大家族的卖国罪行。 他还要跟大师傅说,他就是林恒,他至今未娶,他从没忘记过她。 可他醒不来。 他只能被动地听着一男一女两个声音每天都在规划他的未来,连生几个孩子都规划好了。 真真,快来救我! …… 第130章 真真来了 化身一个漂亮小姐姐的杨真真,带着赵姐张姐紧赶慢赶,终于在八月二十赶到了郴州。 皇帝为了他的大师傅出门顺便,专门为她配了外表普通内里奢华的顶配马车,发动机是千里马,车厢里面整装金丝绒布。横着可坐三人,两侧还各有一个座位,中间是一个可收放的小桌。车厢后面是行李箱。赵姐在行李箱里放了两床褥子,几人的随身衣服,张姐放了一套厨具。 所以一路过来,虽然赶路辛苦,但吃的用的也没受啥罪。 边境城市自有边境城市的繁华,不待进城,就看城门口已是人来人往极其热闹。 杨真真没心情看热闹,她连城门都没进就让张姐去打听秋水镇,然后调转马头就向秋水镇进发。 秋水镇在郴州以西五十里处,高雪岭在镇子西边十里左右的地方。 杨真真回忆梦中情节,山上的茅屋?距离秋水镇一个多时辰? 秋水镇旁边只有一座高雪岭。 如果梦里是真实的,那茅屋肯定就在高雪岭上。高雪岭到秋水镇十里路,正常走半个时辰就够了,但因为在山上,所以要一个多时辰。 时间是符合的。 干脆顺着到高雪岭的路走到山下再说。 一声令下,三人一马车又朝着新的目标进发。 除了赵姐,杨真真和张姐都加了件外套。 这边的风光有点像前世的坝上草原。因为今年雨水充足,触目皆是山清水秀,草肥原绿,时有牛羊点缀其间。 在郴州就能见到的高雪岭,越近越能感受到他的压迫。 一条蜿蜒平缓的河出现在面前。 秋水河? 河面不宽,水波不兴。 果然,秋水镇就在往高雪岭的路上。 在岔路口,赵姐停下马车,抬头看着山发愁:“大姑娘,这山也太高了,要不要进镇子?不知王家村在山上还是山下。” 杨真真倒是气定神闲:“我们上山。” 赵姐虽有疑问,却也不问,听话地抡起马鞭。 张姐劝道:“大姑娘,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在镇子上住一宿吧?” 杨真真看看天色,快酉时了。 “张姐找个人打听一下王家村怎么走?如果近,我们就歇在王家村,如果远,我们就去镇里。” 大路上来往的村民有几个,张姐很快打听回来,说王家村就在前面六里处,王家村再往前走,就是高雪岭。 杨真真大喜,顺路就好,到了王家村再打听高雪岭的茅草屋估计有人会知道。 马车继续前行,三千米对马车来说,就是一刻多钟的事。 到了村头,马车停下。 几个村民围过来,打听车上的贵人找谁? 杨真真笑眯眯地跳下马车:“各位乡亲好!本姑娘受父母委托特地前来寻亲。” 村民七嘴八舌的声音热情了许多:“敢问姑娘的亲戚叫什么?” “王家。” “哈哈哈,我们这个村子每家人都是王家。” 完了完了,忘了问老杨外祖的名字了。 杨真真竭力回忆王氏的名字。 奈何记忆实在模糊,想了半天,似乎好像是王翠花,一个原身认为很好听她认为很土的名字。 “各位乡亲,我娘十多岁就在逃荒路上被我外祖许给了我爹,大概是二十二年前。” 有个年纪大点的村民开口:“二十多年前有年大旱,咱村里几乎都去逃荒了,过了一两年,陆陆续续只回来一小半人。” 杨真真的心往下沉,外祖家大概率在一大半人之中了。 “我娘叫做王翠花。” 那个村民想了想:“村里有两户人家都有女儿叫王翠花。逃荒那年,一个小点,一个大点,都没成婚。两个翠花家回来了一家,王志成家,说是他家翠花在外面嫁了人,你说的估摸就是这家。” 杨真真沉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当即就请村民带路,到王志成家去。 “老王,志成家的,你外孙女来了,坐着大马车来的。”两个热心的村民抄小路到王家报喜。 一个六十余岁面色不善的老婆子走出来,对着院门口的两人不耐烦道:“我家没有外孙女。” “咋没有,你家翠花的闺女来了。” 这时屋里走出来两个汉子,热心的村民又上前:“王勤,王勉,你外甥女来了,坐着大马车来的。” 两汉子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和老娘一起往外撵人:“走走走,我们没有外甥女,我娘也没外孙女。” 不死心的村民满心不解:“就是你家翠花的闺女啊。” 那老婆子一下就坐到了地上:“我可怜的翠花啊,我那死不瞑目的闺女啊,娘对不起你,娘只有对不起你啊,娘实在没办法了啊,谁让你是丫头啊……” 王勤、王勉大惊失色,对视一眼,慌忙把老娘拉起就往院里拖。 两村民也算听出点道道,掉头往大路上去堵杨真真的马车。 看到马车,就有个小伙子喊住那个年长带路的村民:“庆怀叔,搞错了,王志成家的翠花是死了的。” 两人互相补充着把刚才在王志成家门口的对话都说了。 第131章 寻亲不遇 杨真真重新走下马车。 听了来龙去脉,可以判断王志成家王翠花已经死了,而且不是自然死亡。 逃荒路上,万事皆有可能。 她也没心思去分辨王志成家的是非曲直,只是把头转向那个年长村民:“叔,另外一个王翠花家的逃荒后一直没回来?” “王进喜家一直没回来,估摸着是在外面落户了。不过王进喜的大女儿没去逃荒,逃荒那年他家大丫头已经跟山里的猎户成亲了。王进喜一家人逃荒没回来,那大丫头就不到村里来了,大丫找的那男人叫啥?”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高声回答:“是不是山上的周猎户?失踪两三年了,有年进山打猎就没出来,他大儿子现在也是猎户,时不时会在镇上卖野鸡兔子。” 杨真真好奇:“这位小哥,你咋晓得这卖野鸡兔子的是周猎户的大儿子?” “贵人不知,周猎户还在的时候,带着他儿子在镇上卖过货,我跟我爹赶集碰到了,我爹还和周猎户唠嗑,后来我爹有次赶集看到他儿子卖货,问了才晓得周猎户失踪了。” 杨真真点头,又问:“周猎户家住的是不是茅屋?” “是哦,是哦,顺着这路往里一直走,走到山下,有条上山的小路,遇到岔路往中间的走,一直走到深山里,就能看到一个茅草屋,周猎户家就在那里。” 众人七嘴八舌,好像都去过茅草屋似的。 年长村民解释道:“头几年大旱,秋水河都干了,大家伙都往深山里挖过野菜,找过水源,所以都找得到周猎户家,只是那屋子常年锁着,倒是没碰到过人。” 杨真真点头,心想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那茅屋是姨妈姨父的房子,但愿江侍郎被姨妈和他儿子救了,梦里又是哥又是妹的,如果梦想成真的话,姨妈应该有一儿一女。 天色已晚,杨真真决定在村里借宿一晚,明日一早上山。又想起自己忘了去镇上买点跌打损伤的药,赶紧又问道:“各位乡亲,村里有没有大夫?” “有的,就在山脚下,王一鸣王大夫。” “行。谢谢大家了!我今晚准备在村里住一宿,明日上山寻亲。” “去我家吧,我家还有间空屋。” “去我家吧,我家有两间空屋。” “还是去村长家吧,村长家是瓦房,屋子也多。” 热情的村民们自荐加推荐。 杨真真挺感动的,这个村里的人一看就属于淳朴派,虽然穿着补丁套着补丁,但热心好客却是一等一的。 外祖的故乡也是自己故乡,得去拜访一下村长。 想定了遂道:“各位乡亲,今晚就去村长家吧,不管我外祖有没有回来,这里也是他的故乡、我的故乡,大家也别当我是外人,我到了村里就跟回家了一样。谢谢大家了!” 于是一群人又拥着马车来到了村长家。 村长是个和善里透着精明的五十多岁小老头,看到村民们就招呼大家到屋里坐。 杨真真上前行了个礼,说了前来寻找外祖不遇明早上山今晚需要借宿的话,村长很高兴地把她让进堂屋,又招呼老婆、媳妇把两间客房收拾出来。 王村长要杀鸡,被一直盯着院子的张姐制止了。 张姐笑道:“谢村长好意,我家姑娘是胎里素,婶子和几个嫂子随便做几样素菜就好。” 王村长顺势放下鸡:“一看你家姑娘就心地纯善,原来是胎里素。”吩咐老婆子熬点白米粥,多做几个样式的素菜。 三人和王村长一家用过晚饭,王村长讲了上山的危险,又说周猎户家独门独院不好找,令他小儿子明早带客人上山。 杨真真连连致谢。 一夜无梦,天刚亮,杨真真就醒过来了。 厨房那边已经传来做饭的动静。 吃过饭,王村长的小儿子王朝亮揣上十来个菜饼,一行人坐上马车出发。 王朝亮和赵姐坐在车辕上,一路上给几人介绍高雪岭的情况,诸如白天晚上温差很大、半山以上人迹罕至、村民最远只到熊鼻岩,又说周猎户家虽然在深山里,但还不算人迹罕至,再往里走就是无人敢进的老林,老虎豹子野猪黑熊都有,千万不能去…… 马车到了山脚下,刚到辰时。 四个人跳下马车,背着简易的包裹开始登山。 一个时辰后,温度明显降低了,山上的植物从大叶渐渐变成了小叶,王家村早已不见踪影,放眼都是此起彼伏的山包。 第132章 漫山的鬼芋 一条淙淙流淌的山溪出现在眼前,几人顺着谷底往上攀登,杨真真发现山溪两旁都是一种熟悉的植物——花芋,越往里走越多。 花芋就是前世的魔芋。 杨真真不动声色地问带路的王朝亮:“你可知道这是啥?” “鬼芋,有毒,姑娘离远点。” “咋知道有毒?你们吃过?” “姑娘不知,头两年天灾,山下野菜都挖尽了,村里人知道这鬼芋有毒,一碰就发包发痒发红发肿,但是抵不住饿,有两个老人就挖了个回去,想着生的有毒熟的应该没事,结果都死在了屋里,锅里还有剩下的半个熟鬼芋,应该是留着下一顿吃的。” “怎么知道是因为吃了鬼芋死的?” “王大夫来看过了,两人浑身都是红点,那样子实在可怕。” 杨真真点点头。 这王家村的人都挺不错的,热情善良,在村长家又吃又喝又住还没让掏一分钱。 好人有好报,这魔芋,就是她送给他们过日子的谢礼。 王家村负责产出,她就负责销售。 真好,京城的店铺,又能推出新货了。 她相信在大业国,肯定没人吃过魔芋。偏偏魔芋能做的菜,实在是太多。 不过,一切等找到江侍郎再说。 几人坐下休息,吃个饼子喝几口水,杨真真的目光四处搜寻,梦里状况并不清晰,也不能判断江大人就在茅草屋里,很有可能还在哪个地方昏迷着。 太阳已经爬到了山腰,山风吹着,竟是无比的惬意。 杨真真把眼光转回来,盯着那一溪绿油油的花芋,眼睛发光,就跟盯着一溪白花花的银子一样。 花芋,又名蛇芋、鬼芋、蒟蒻,前世之所以叫做魔芋,一是因为花芋全身是毒,有魔鬼的特质,二是因为一个花芋就跟变魔术一样,做成成品可供十多人吃饱,是种本小利大的经济植物。 几人走走停停,又用了一个多时辰,顺着一条隐隐约约的小路穿过一大片飘着松萝地衣的原始森林,又过了一处比较险峻的山崖,一路上都是挂在树上毫不怕人的蟒蛇、扑扑乱飞的山鸡,箭一样迅速的灰兔。 看王朝亮提着砍刀跃跃欲试,张姐慌忙请求他不要打猎,因为她家姑娘是胎里素,看不得杀生。 越往上走越冷,当杨真真从包袱里拿出皇帝给她的兔毛披风披在身上,王朝亮禁不住睁大眼睛,不是看不得杀生么?咋还穿裘皮衣服? 贵人的想法真是搞不懂。 杨真真束紧披风,觉得暖和了许多,丝毫没觉得这披风有何不妥。 终于看到了茅草屋。 还是没上锁的茅草屋。 直到看到茅草屋檐下挂着的兔皮,她才终于感觉到了身上披风的不对劲。 她居然忘了自己是一个尼姑。 小郭怕也忘了她是尼姑,居然送她一件裘皮披风。 算了,算了,已经穿过一次,也不在乎再穿十次八次。 哎,这就是破戒的危害,破戒的下一步必然就是破罐子破摔。 对于这件穿上就很暖和的兔毛披风,杨真真决定对它网开一面,前提是不能在京城和大同县穿,不能在穿淄衣的时候穿。 忽然又想到皮鞋厂,也是好大的杀孽,罢了,那些猪那些羊本来就是要杀来吃的,只是把猪皮羊皮从嘴巴里变到了脚下而已,对猪儿羊儿来说,死后都有利用价值,也是功德一件。 杨真真甩甩头,把刚戴起来的枷锁彻底甩掉——圣母会原谅我的,菩萨能理解我的,谁让姐姐是半路出家的呢。 江侍郎正在梦虚幻境里自怨自艾,忽然看到他的真真飘然而至:“江大人,好巧,又碰到了。” 喜不自禁的江侍郎一扫阴郁,正要迎过去,又猛然清醒,自己不会是在做梦吧? 我明明是林恒,真真怎么唤我江大人? 就见真真有点嗔怒的表情:“江大人,几日不见,你不认识我了?” 江侍郎心想,好真真,不是我不认识你,是你不认识我了啊! 他想奔过去拥抱真真,但是他竟然动不了,他想告诉真真我就是林恒,还想唱那首共同的歌给真真听,但是他说不出话来。 就见真真切切呼喊:“江大人,江大人,江大人……” “真真,我是林恒。” 江侍郎努力地挣扎着想说出这句话。 第133章 江侍郎醒来 茅草屋里,杨真真、赵姐、张姐、周氏兄妹围在床边。床上瘦骨嶙峋的男子嘴唇动了几下,眼皮抖动,又停止抖动,再抖动,再停止,终于,抖动着的眼皮缓慢睁开。 睁开眼睛的江侍郎,还在懵懂之中就看到大师傅那张关切的脸,立即就从梦里进入现实之中。 梦里的一切随即变得模糊,能记住的就是林恒、杨真真、还有一首很熟悉的歌,但是歌词旋律却是彻底记不住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觉得这个梦很真实也很奇怪,是前尘往事?又或许是日有所思,久思成梦。 他心悦大师傅,梦见她也正常,造一个梦境也正常。 但是此刻却是梦想成真,大师傅来救他了,大师傅就在面前。 江侍郎欲起身行礼,却浑身无力,他只好在嘴角努力扯出一个笑。 这个笑,直接把杨真真看哭了。 这竹板床上躺着的一头乱发的黑瘦男子,还是那个光风霁月谈吐不凡的江大人吗? 杨真真哽咽道:“大人受苦了。醒了就好,小哥说您已经昏迷十来天了。” 一种难言的委屈涌上心头。 江侍郎嗓子干涩,吐不出一个字,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杨真真掏出帕子,为他拭去泪水:“皇上因为大人失踪,已经揪心很久了。大人可不能有事,不然皇上都没法向大人母亲交待。” 又嗔怪道:“大人怎么能只身到这山里来,你那小厮江成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江侍郎眨眨眼睛,表示自己听到了,心想我不是只身上山,我是被绑了,又想告诉大师傅西山之后江成就被他派到金锣家里去帮他母亲处理一桩家事了。 觉得大师傅在关心自己,心里有点甜滋滋的。 就又挤出一个笑。 立刻又想起自己十万火急的事,得马上面见皇上报告矿山的事,脸上就是焦虑着急的神色。 杨真真忙宽慰道:“别着急,知道你有事要禀报皇上,但你嗓子干了好几日了,说不出话的。肚子也空了好几日了,走不动路的。我说你听就是。” “你藏在画里的名单我们都看到了,光州那贪污案已判了,名单上的人都处置了。” 却见江侍郎眨眨眼,脸上还是着急焦虑的神情,就晓得他有新的重要事情要说。 这时张姐端上一碗小米粥。 赵姐为江侍郎翻了个身,把他上身抬起来,塞进一床被子,这样江侍郎就能半躺着接受喂食了。 张姐一勺一勺地喂他。 江侍郎吃得很努力,虽然吞咽艰难,却也坚持喝了小半碗。 喝了粥的人气色好看了点。 张姐端来一盆温水,替江侍郎擦脸和脖子,又找猎户小哥借了刮刀,为江侍郎把面都修整光洁。 杨真真满意地全程旁观,觉得自己买的这几个员工着实给力,都是眼里有活心有成算的多面手。 又想起这茅屋的主人,就走出房间。 先前自己匆匆敲门而入,听说的确救助了一个昏迷男子就急急来到床前,现在看江侍郎完好醒来,杨真真才有心情和周氏兄妹见礼。 杨真真自我介绍是王翠花的女儿,周氏兄妹心下骇然,他们听娘说过自己有个小姨,但是外祖家自从逃荒后就失去了联系,这也是娘临终时放不下的心结。 没想到表妹居然寻过来了。 杨真真方才知道大姨叫做王翠珍,已经去世将近两年。 因为天旱山上的溪水早已干涸,山里的动物都跑进了深山,一家人只能草根树皮果腹,大姨父就铤而走险进了深山,可一去再不复返,大姨耿耿于怀,加上吃喝不继,营养不良,不到一年就撒手人寰。 临终前除了丢不下还未成亲的两个孩子,就是失联二十多年的娘家。 这么算下来,大姨父已经失踪两三年了。 杨真真唏嘘不已,与表哥表妹再次重新见礼,才知道表哥叫做周诚,表妹叫做周勤。 又谈到被他们救助的男子是京城刑部侍郎,直把兄妹两个吓得大惊失色。 两人何德何能,居然想把这刑部侍郎留下当上门女婿。 杨真真再次感谢表哥表妹救下江侍郎,说会回京禀明皇上,皇上一定有赏。又说自己要护送江侍郎回京,就请表哥表妹和自己一道护送,以后可常住京城,也可与他们的小姨一起住在大同县。 一向离群索居相依为命的两兄妹,突然有了个从天而降的富贵表姐妹,一群可以投靠的至亲…… 幸福来得措手不及,兄妹两个半天回不过神来。 半晌,哥哥才嗫嚅问道:“表妹,我和你表妹在山上好歹能打猎为生,到了京城,我们靠啥营生?” “表哥放心,你们的表弟杨虎在京城开店,我们先到京城,到时候看表哥适合做什么再定。” 杨真真想,那么大个皮鞋厂,难不成还给表哥谋不到一个工作?自然,她得先培训一下,最好让他去当个基层管理人员,表哥打了那么多年的猎,对皮子还是有点认识的。 一旁的王朝亮眼里都是吃惊,从那马车的样式他就知道眼前的姑娘是个贵人,却没想到是来自京城的贵人,提起皇上也不作揖,也不跪倒,就跟提自家人一样随便。 更没想到周家茅草屋里,躺着个京城的大官。 当然,吃惊之后就是羡慕。 他去的最远的地方是郴州府,他也好想去京城,看一眼就行。 第134章 回到王家村 张姐过来报告,说江大人有话要给姑娘说。 杨真真扭身进了房间。 喝了半碗粥的江侍郎恢复了一丁点元气,沙哑的嗓子能努力造出几个字了。 “大……师傅(急促喘气)……本官……要立刻……面见……陛下(疯狂喘气)……” “江大人,你觉得你这个身体状态能立即赶到京城吗?” 杨真真斜睨了他一眼。 不是她看不起他,就江侍郎目前这个身体状况,不养个十天半月是不可能长途跋涉的,即使坐在马车上,也得悠着点,等他到了京城,只怕十万火急都凉成山泉了。 “那……”江侍郎说不出话来,皮包骨头的脸颊涨得通红。 “我的意思是,你好好休息一会,养点力气,我们先把你送到山下村子里,等你有力气写字了,或者等你有力气说话了,你口述,我记录,写封信通过驿馆传到京城。” “……此事关乎……国家……存亡……需亲自……” 杨真真打断眼前这上气不接下气的破嗓子,让张姐再给他喂点温水,而且不准他再说话。 杨真真走出房间,立刻开始部署安排。 “江大人的事情,请大家都守口如瓶,村里人问到就说是我姨父的亲戚,江大人的身份万万不能暴露。” “表哥,你和王朝亮立即做个担架,我们今天之内要把江大人送到村长家。表妹,你收拾下随身东西,带不走的都不要,到了京城就住在表姐家,家里什么都有,对了,你找个大背篓给赵姐。赵姐,你背背篓,再拿把锄头。” 半个时辰后,担架做好了,担架上放了一床被子。 张姐背着几个水囊,赵姐背着放着锄头、砍刀的空背篓,周勤也背着一个大背篓,里面有几块干肉,十多块兔皮,兄妹俩的换洗衣服,还有半袋糙米,一小罐盐,一两多银子。 本来要把两床被子和两口陶锅带上,被杨真真制止了。 那被子一看就盖了十年以上,那陶锅也旧得跟出土文物差不多。 几人就着王朝亮身上的干饼子,张姐先前熬的一锅米粥,吃了个半饱就准备下山。 把江侍郎放到担架上,周诚和王朝亮把担架抬起来。 周勤把屋里的东西规整整齐,又把门仔细锁好。 杨真真转头,看见周勤恋恋不舍地舍不得走,突然想起还有个重要事没做,忙问道:“表哥表妹,大姨的坟在哪?” “就在屋后,爹和娘的在一起。” “姨父不是失踪了吗?” “爹的是衣冠墓。” “快带我过去,我要祭拜一下。” 杨真真来到坟前,默默祷告:“大姨大姨夫放心,表哥表妹跟我到京城去了,等以后找到外祖他们,再来看望你们。” 周勤周诚泪流满面地磕了几个头。 一行人就下山了。 杨真真估摸着,酉时半能回到村里。 只是这腿,着实的酸软。不过找到了江大人,又找到了表哥表妹,这酸软也值了。 虽然抬着担架,但对走惯了山路的周诚和王朝亮来说不是好难的事。几人一担架,下山的速度比上山时快了一些,到达山溪那里,才未时刚过。 杨真真让大家原地休息,指挥王朝亮、周表哥和赵姐去挖花芋。溪边的花芋又大又圆,一个至少有四五斤。挖出来后,砍掉上面的植株,就丢进溪水里去冲刷。 “注意,手脚尽量不要碰到破皮的位置,碰到了赶紧到溪里冲洗。”杨真真提醒道。 半个多时辰后,赵姐的背篓已经装了十多个。 江侍郎看到大师傅指挥众人挖那有毒的鬼芋,也是吃惊不小,苦于说不出话来,只好把满心的疑问憋住。 王朝亮和周诚虽然疑惑不已,但短短半日,已习惯听从杨真真指挥,吭哧吭哧的只管出力。 倒是周勤忍不住问出众人的疑惑:“表姐,这是鬼芋,要吃死人的,挖来作甚?” 杨真真笑道:“鬼芋有毒,但是把毒去掉后却是美食。就这一背篓,已够全村人吃饱了。” 众人半信半疑,只有江侍郎完全相信,大师傅的聪慧他最了解。 到了山下,从树林里拉出马车,把江侍郎放进去,杨真真和周勤也跟着进去。 把背篓放进后备箱后,张姐和赵姐坐在车辕上,驾着马车缓慢行走。 王朝亮和周诚扛着锄头步行也完全跟得上。 太阳下山的时候,一行人赶回了村里,在一大群村民的簇拥下,又来到了村长家。 第135章 江侍郎要写信 王朝亮进了村就先小跑回家,把他爹拉进了里间。 关好门后,嘴巴疯狂输出:杨姑娘是京城跟皇上能说上话的贵人。 杨姑娘要带着周氏兄妹上京。 杨姑娘让挖了好多鬼芋。 杨姑娘车里装着京城的大官江大人,但是杨姑娘说了江大人的身份必须保密,就说是周家的亲戚…… 等马车到达村长家时,村长看到车上下来的杨真真就要磕头。 杨真真赶紧小跑几步扶住小老头,说这是自己外祖的家乡,村长就是这一方主人,自己贸然前来打扰,怎么能当得起主人的大礼。 又转身笑眯眯地对众人说:“谢谢各位父老乡亲,在大家的帮助下,这次前来找到了大姨的两个孩子,本姑娘着实高兴。由于这次寻亲出来得比较仓促,没给父老乡亲备下礼物,但是父老乡亲们放心,我一定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今儿个天晚了,我们都很疲惫,等明后天休息好了,就给大家差事做,大家先回吧。” 等一村人高高兴兴散去后,杨真真让把车子赶进院子,把院门关上后,才让周诚把江侍郎背进王家客房。 杨真真把王村长请进自己昨日住过的房间,示意张姐关上门,并守在门口不要让人偷听。 王村长战战兢兢地站在客房中间,不知道贵人姑娘有何指示。 杨真真深吸一口气,严肃表情,却尽量把语气放得轻缓:“王叔,我表哥刚才背进来的男子是刑部侍郎江大人,他奉旨出来调查一桩要案,不幸受伤了,皇上对江大人非常看重,所以江大人的事情必须保密,除了你老和王朝亮,村里任何人不能知道。” 看王村长一脸紧张,杨真真把声音进一步放软:“家里人问起,就说是我姨父的亲戚,也请王叔给家里人打好招呼,特别是家里的小孩子,别出去说家里有这个人。” 王村长严肃地点点头。 “王叔,坐下说。”杨真真把严肃的表情收回去,换上和颜悦色:“刚才我跟乡亲们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你们都是我外祖的家乡人,俗话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论起来只怕互相都是亲戚关系。我在山上问过朝亮,村里大概有四十户人家。只有几户养的有羊,且都只有十多二十只,大部分人家靠种粮食为生,日子过的都很艰难。” 王村长点头:“是难,今年好点,但是收成也差。” “我有个打算和你老商量,你老在村里开一个作坊,请村里每家派一个人到作坊上工,男女不限,你老负责管理,前期所有费用我来出,等理顺后,这作坊就是你家的了。至于作坊做什么,我明日再告诉您。” 作坊如何运转,杨真真决定再想想。只是工人的工钱,她要先定好,以后只能涨不能降。魔芋属于一本万利的食材,怎么都不会亏本的。 半是疑惑半是兴奋的王村长走出房间,脚步都不踏实,感觉就跟做了一个梦一样。 他家,居然马上就要有作坊了。 又想起贵人先前的警告,赶紧一溜烟回到堂屋,把一家人都召集起来。 训话完毕后,王村长老婆林氏把三个儿子两个媳妇指挥得团团转,不到一刻钟,一桌丰盛的素席已经摆好。 杨真真去了另一间客房,看了眼已经昏睡过去的江侍郎,才走进堂屋和周氏兄妹、赵姐、张姐他们一起坐下吃饭。 吃饭的时候杨真真叮嘱张姐:“我们如今六人一马在王叔家吃住,按一天二两银子计算,每天给一次,交到王叔手里,再请王叔挪出一间房,表哥和江大人一间,你和赵姐住一间,周勤和我住一间。另外让林婶买点大骨和猪肉鸡肉,换着花样给江大人补补。” 张姐点头称是。 二两银子一天的单价偏高,但是因为价高,王家才会尽心保密,以期获得更多收益。 杨真真预计要养上十天左右江侍郎才能恢复一半元气。 只要有一半精力,就可长途赶路了。 午夜,江侍郎醒来,试了试,能连贯点说话了,就推了推旁边的周诚,让周诚请杨姑娘过来。 杨真真睡得正香,被周勤喊醒,赶紧起来穿好衣裳跟着周诚来到江侍郎床前。 江侍郎请周诚兄妹把门关上,去门外守着。 “大师傅,山上有个黑矿,矿上都是被绑去的黑工……矿上挖出的石炭都被偷运出境,运到普及国用来冶铁……需要这么多的石炭冶铁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打造兵器……普及国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必须马上禀明陛下……派兵除掉黑矿……加强郴州这边的边境防备……” 杨真真闻言大惊,这可真是十万火急的消息。 她立刻出来,坐到堂屋椅子上,让周诚去敲王村长的房间,请王村长过来相商。 作为一村之长,必然要会识文断字,但愿王叔家里有纸笔。 王村长披衣过来,杨真真道:“打扰王叔了,我突然想起离京时皇上叮嘱,找到江大人一定要给他写封信报告平安,天家金口,从无小事,还请王叔借纸笔一用。” 一听是给皇上写信,王村长瞬间清醒,行走如风,很快就拿来了纸墨笔砚,并殷勤地要在旁边磨墨。 杨真真致谢道:“我还要酝酿一下怎么写,王叔先回去休息吧。” 看王村长关好自己的房门,杨真真才带着纸笔来到江侍郎的房间。 关好门,叮嘱周氏兄妹守住门口,任何人不得进来。 第136章 赵姐出发 房间里,江侍郎口述,杨真真记录。 在江侍郎说两句大喘一次的断断续续中,杨真真才知道江侍郎的名字叫江之林,才知道江侍郎失踪的三个月经历了巨大苦难,被抓了黑工,发现了黑矿,知道了黑矿主办者,刺探到第一手军事消息,九死一生逃跑…… 十来页信写好后,杨真真叠好放进怀里,打开门放进周氏兄妹。 “表哥,可会骑马?” “不会。马是稀罕物,王家村应该无人会骑。” “那表哥你会功夫么?” “表哥在山里长大,小时跟着爹也练了一身本领,跟野猪、黑熊都搏斗过,打趴几个人应该不在话下。”周诚边说边秀了下自己胳膊上的腱子肉。 “那好。你就跟赵姐一路,坐马车到京城。” 杨真真又喊来赵姐:“你和我表哥连夜出发,两人轮着驾车,但是每日白天必须休息两个时辰,让马吃饱喝足。这马是皇上给我的,说是千里马,你俩不说日行千里,一天两三百里是要走的。” “到了京城,去找巷子那头的陈左相,让他带你们进宫,见到皇上,才能掏出这封信。记住,如果在路上遇到追杀,能甩开就甩开,甩不开就保命为主,万不得已时候须把信毁掉。这信,一定不能落在旁人手里。” 对那匹沦落到拉车的千里马,杨真真是有感情的,一天休息两个时辰太少了,但是时间就是生命的特殊时期,再爱的马儿也得顾全大局不是。 看两人紧张的表情,又宽慰道:“我讲的是万一,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人跟踪追杀的。” 想了一下,又补充道:“你们对外要说是夫妻,白天是表哥赶车,夜里换成赵姐赶车,现在出发,到郴州时应该辰时过点。你们找家杂货店,置办十斤棉花放在马车里,有人问就说去蔺州乡下走亲戚,亲戚家比较穷,所以买点棉花絮棉衣,对了,表哥顺便买身细棉褂子换上……” 哎,这样安排着,也着实汗颜,这三十来岁的赵姐和二十多岁的表哥怎么都没有cp感。 但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本人都说是夫妻。 安排妥当,杨真真让跟着过来的张姐给了赵姐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和一包散碎银子,把信缝进了赵姐里衣,就让两人出发了。 王村长回屋后并未睡着,听到马车驶出院子的声音他也没起来看,这跟皇上有关的事情,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他知道杨姑娘借笔墨过去绝不是为了写平安信,肯定是有重大事情要向皇上禀报。 他只是希望杨姑娘说话算话,帮他把作坊做起来。 第二日早起时候,王家人看到少了两个客人,识趣的都没有问。 王村长把小儿子王朝亮送到江侍郎身边,说周家小子不在,由他儿子来伺候江大人。 杨真真满意地点点头,她没伺候过病人,忘了病人除了吃喝,还要拉撒的。 早饭后,张姐奉上昨天和今天的开销一共四两银子,把个王村长和林氏吓了一跳。 这是何等富贵客人,出手如此大方? 王村长第一反应就是坚决不能要,不能让贵人觉得自己是贪财的人。 杨真真好说歹说,说这是几个人的住宿和餐费,如果他不要,她就只能住到别家去,让别家赚这钱,才把老头儿的心劝回肚子里,忐忑不安地收下了。 林氏欢天喜地去叮嘱两个媳妇要对贵人更加用心伺候,又吩咐一个媳妇杀鸡,一个媳妇买肉,她要给住在家里的那个病人炖鸡汤、熬肉粥。 老头子说了,那个病人是贵人的亲戚。 杨真真坐在堂屋里和王村长说事,告诉他作坊做的活就是把鬼芋削皮切片晒干,有多少她收多少。 看王村长一脸惊讶的表情,杨真真笑道:“这鬼芋有毒,但是照着我的方法做出来的鬼芋豆腐却是一道美味,如何做,我不能告诉你们。晒干后,你派人送到京城,我收货的价钱是八十文钱一斤。” 她算了下,两个花芋切片晒干就差不多一斤,相当于一个花芋四十文。 当然,贵买就贵卖,她不会吃亏。 她为魔芋定的价是至少八文钱一斤。 一般来说,五十克魔芋粉能做出五斤魔芋,一斤可不就能做出五十斤魔芋,一斤定价八文钱,五十斤就是四百文,毛利都是几倍了。 杨真真边算边吞了下口水,魔芋皮炒回锅肉特别好吃。 还有魔芋毛肚爽。 王村长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自然也算出两个鬼芋就能晒一斤,相当于四十文钱一个鬼芋,而这漫山遍野的鬼芋,如果有人出两文钱一个,只怕村里人都会前赴后继地去挖来卖。刨去运到京城的运费,说是变废为宝也不夸张。 当即站起来向杨真真作揖:“姑娘真是王家村的贵人,王家村就靠这鬼芋,每家都能吃饱饭。” 第137章 精明的王村长 杨真真请村长不要客气,又道:“我为何要让你开作坊而不是让村民自己挖来给我呢,就是为了统一管理,图个长远的发展。” “一,王家村要做好保密,不要让别的村子知道鬼芋能卖钱。二,四十个村民,你统一管理,部分人去挖,剩下的人洗、切、晒。挖的人你要强调,只能挖大苗下面的,小苗的不能动,明年再来挖。” “三,这是要进口的食物,干净卫生必须讲究,如果别人吃了拉稀或者中毒,我的生意做不下去,你们的生意也就黄了。四,山间鬼芋有限,一年估摸着只能生产三个月,三个月后,作坊停工,你不发工钱就没人会去偷挖,因为偷挖了也卖不出去,这样就能保证第二年又有足够的鬼芋可供生产。” “虽然山溪两边都是鬼芋,但是也禁不住天天挖,所以一个月挖几天就够了,剩下的时间都是切片、晒干的工作。” “我给村民定的工钱是一两二钱银子一月,每月可休息四天。四十个村民一月工钱四十八两。” “鬼芋干片卖价是八十文一斤,一斤相当于两个鬼芋,四十八两银子可买六百斤,相当于一千二百个鬼芋。这一千二百个鬼芋就是你作坊一月的成本。除掉这四十八两工钱,除掉了一月一次运到京城的费用,剩下的钱都是你老的。” “你老想想,你一月能赚多少?就算一年只做三个月,你都能赚一百两不止。” 王村长在杨真真画的饼子里欣喜若狂,这是功在自家、利于全村的好事啊! 又惊讶眼前这年轻的姑娘怎么不用算盘就能算得这样快。 “杨姑娘,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个作坊开好,管理好。” “嗯,我先跟你老说好,村民这一年三两六钱银子的收入,只能增加,不能减少。如果我提高了进货的价钱,你要给村民们涨工钱。” “是是是,都是一个村的,该涨就要涨,大家过得好了,我这村长也脸上有光。” “我建议作坊买个牛车,这样从山上拉过来快些。农闲的时候可以载人去秋水镇,农忙的时候还能耕地不是?” “姑娘所虑周到,小老儿家就有牛车,我大儿子在经营,平时也送村民去镇上,来回就收两文钱。” “一个人也送啊?送一趟两文钱可是要亏的。” “不瞒姑娘,一个人当然不送,要集齐六个人才送的。” 一天十二文,一月就是三百六十文,怪不得村长家能修瓦房呢,到底比村民会赚钱。 下午,村长让三个儿子每家通知,到晒坝开会。 杨真真出席了本次王家村村民大会。 王村长说了开作坊的事后,在一片讶异声中,杨真真让张姐拿出赵姐背回的十几个鬼芋,指导村民怎么清洗。 张姐也是一大早才学会的。 林婶端来一盆水,张姐拿出一个一头削尖的木棍插到鬼芋中间,左手拿着木棍把鬼芋放进水中,右手拿着一把刷把(用竹子划成小细条绑在一起用于刷锅的厨具)对着鬼芋表面使劲刷,很快,鬼芋的皮就被刷掉了,露出白嫩的肌肤。 张姐又把白生生的鬼芋提到了案板上,左手握着木棍,右手用刀切片,切好后,用筷子把鬼芋片平铺在簸箕里,把簸箕端到了太阳下面。 杨真真大声道:“乡亲们看到没?这就是你们在村长作坊里即将做的活计。活计简单,是你们平常做惯的洗洗切切,但是一定牢记,晒干的鬼芋片必须是干净整洁的,有了杂质我不收。另外还要牢记,不要用身体的任何部位去接触削了皮的鬼芋,如果不小心碰到,要马上用清水洗干净。其他就请村长给大家讲吧!” 王村长昂首挺胸走到中间:“乡亲们,作坊明天就正式开张,每年就开三个月,每家借给作坊五个簸箕,三个月后带回家去。菜刀上工的时候带来,下工的时候带回家。” “就这洗洗刷刷切切晒晒,杨姑娘和我商议,决定给大家一月开一两二钱银子,每月还可以休息四天。相当于说,每家一年就有三两六钱银子的固定收入。” “这个收入,可是你们出去累死累活做工小一年的收入,这是杨姑娘为了让每家吃上饭想出来的办法,杨姑娘是我们王家村的恩人,大家不能忘记她的恩情。” 热切的感谢声后,王村长继续道:“这漫山遍野鬼芋变废为宝的事,各家必须保密,别的村子挖了,我们村子就没有了,各人管好自己的嘴巴,特别是外村嫁过来的媳妇,不要想着帮衬娘家就把这消息透出去,谁敢泄密,谁就是全村的敌人。” “我先跟大家说清楚,杨姑娘只收我家作坊的鬼芋片,别的村子或者你们个人在家做出来的鬼芋片,杨姑娘绝不会收,你们做了也是白做。这鬼芋片是有毒的,杨姑娘不收就没人会收,吃死了人本村长概不负责。” 刚才还闹哄哄的众人听得鸦雀无声,都被村长的威胁镇住了。 杨真真暗自叹息,这基层干部的确没有吃素的,一个比一个会管理。 王村长得意地环视了一下他的村民,高声道:“现在开始,出来十个妇人,照着刚才张师傅教的做一遍,明天可就要上工了。” 第138章 赵姐抵京 等妇人们开始操练后,杨真真把王村长喊到一边:“王叔,明天作坊就开工,你准备在哪里开作坊?” “回姑娘,我家村头有座老房子,还挺结实的,我一会就找人给房顶加层草,找木匠做几个切菜的案台。” “还要做放簸箕的架子,簸箕一层层摞起放不占位置。”杨真真补充道。 “还是姑娘考虑周到。” “王叔,你让村民每家出借五个簸箕,他们家里有这么多吗?” “有的有的,每家都有七八个,晒米晒面晒豆荚都需要簸箕的。” 杨真真点点头,又道:“我的意思先把第一个月的工钱发了,这样大家的积极性会更加高涨,也表明我不是说着耍的。” 王村长更加感动了:“好好好,姑娘不愧是吃素的,大方心善。只是小老儿认为,不可全发,只发一半就行,另一半等卖了货回来再发,发的次数多,大家的干劲更足。” 杨真真想了想就明白了,姜是老的辣,自己还是稍微有点脱离群众了。 两人议定,杨真真就让张姐拿出二十四两银子,王村长给林婶一个眼色,林婶就心领神会地把张姐领到家里,将二十四两银子换成四十串大钱和四十串小钱,大串五百文,小串一百文,又指挥大儿子把钱抬到了晒坝。 晒坝上的喜气直冲云霄,村民们比过节还高兴,运气好才能遇到这样的东家,还没开始干活就先领上了工钱。 看到那么多串铜钱,杨真真暗自惊讶,不得不说,王村长还是有点家底的。 后来她才知道,王家村的村民需要换钱都会来找王村长,换一次收费一文。 杨真真的惊讶转换成了惊叹,原来王村长家还具有基层银行的属性,手续费收的也挺合理。 第二日辰时,作坊热热闹闹开工了。 王家老大驾着牛车,带着二十个男性村民一起进山,中午拉回了六筐洗掉泥巴的鬼芋。 杨真真巡视着作坊,看到妇女们转动木棒刷皮切块,始终不是很方便的样子,花芋大,一只手用刀比较吃力,特别是第一刀。 突然福至心灵,想到表妹攒下的那些兔皮。 她立刻找到王村长,让王村长把兔皮购下,以一百文一张的价钱. 杨真真也不知市场价如何,反正不能让表妹吃亏。 王村长无有不依,掏出二两四钱银子买下兔皮,拿出十六块大的皮子,让村里善缝制的妇人连夜做成三十二双手套。 兔毛也不让扔,他要给孙子絮两件棉衣。 剩下几块兔皮,他让林婶拼几件坎肩,家里人冬季穿上避寒。 杨真真再次被小老儿的精明折服。 其实兔皮市场价不过就三四十文一张,但王村长不会驳杨真真的面子。 王村长深知,和有钱人斤斤计较是最傻的行为,聪明的人只会和有钱人谈感情,和没钱人讨价还价。 不说王家作坊这边刷洗切晒干得热火朝天,那边赵姐和周诚这对假夫妻日夜兼程,终于在第四日凌晨到达京城。 城门一开,两人就赶着马车进城了。 三刻钟后,到了金枝巷。 两人把马车交给李姐,让李姐给马喂水,上最好的豆料,甩着火腿就跑到了相府。 正逢休沐,左相还在睡觉,就被管家急乎乎的声音唤醒:“大人,大师傅家门房赵氏说有要事禀告。” 大师傅? 左相愣怔了一瞬立刻清醒,大师傅前段时间出京寻亲去了,难道是发生了意外? 这么一想,汗水都下来了,大师傅可是皇上的红人,她要出事皇上不雷霆大怒才怪。 安抚了身旁老妻几句,衣服穿好来到前厅。 门房兼车夫赵姐正喘着粗气,旁边还有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两人都是长途跋涉一身风尘的样子。 看到左相过来,赵姐疾步上前倒身跪拜:“大师傅有十万火急的事需立即报告圣上,还请相爷带奴婢两人进宫。” 左相皱眉,看看眼前这两个灰扑扑的人,伸手扶起赵姐。 “慢慢说,常人要见陛下可不容易,可把大师傅委托之事告诉本官,本官代你进宫向陛下禀报。” “相爷不要怪罪奴婢无礼,姑娘千叮万嘱,奴婢和周家小哥必须见到圣上才能禀报。” “究竟所为何事?本官是一国左相,没有什么事是本官不能知道的。” “相爷莫怪,奴婢也不知要禀的是何事,大师傅写了信,令奴婢先来相府,请相爷带领奴婢和周小哥一块进宫面圣。” “哦。”左相心里不满,却也没表露出来。 “相爷请吧,大师傅说这是十万火急的事。” 左相想,大师傅的意思是让我领着他们进宫面圣,也没避开我的意思,自己还欠着大师傅的人情呢,可千万不能拿乔,又想大师傅没去找右相,说明大师傅的心里自己和她是老乡,到底亲厚一些。 豁然开朗,让管家立即备车,他要马上进宫。 路上,左相才知那个灰头土脸的乡下小伙是大师傅的表哥,当下更不敢拿大,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周诚寒暄起来。 周诚何曾见过这么大的官,一国丞相啊,恭恭敬敬地有问必答。 又听赵姐和丞相一口一个大师傅,心里纳闷的很,怎么都称呼表妹为大师傅呢? 一刻钟后,马车到了宫门外。三人下车,左相拿出宫牌,守卫验明后,又对赵姐和周诚搜身,然后才放行。 赵姐和周诚跟着左相顺着宫道快步往里走。 到了御书房门口,左相问小太监:“陛下可在御书房?” “陛下今日还未过来。” “烦请通传一下,就说大师傅派人来了,有十万火急的事面禀陛下。” “相爷稍待,奴才着人立刻去通报。” 小太监恭恭敬敬退下。 大师傅的事,谁也不敢耽搁! 赵姐和周诚眼观鼻鼻观心,想东张西望又不敢东张西望。 这皇宫,莫名地给人一种压迫感。 赵姐心里无比同情她家大师傅,经常都得进宫,不知道承受了多大压力。 第139章 天子震怒 两刻钟后,皇帝疾步过来。 “进来!”皇帝边说边走进御书房 左相对两人道:“本官先进去,你们在这里等着,一会宣你们进去的时候再进去,进去的时候要把头低着。” 御书房里,左相拜见完毕道:“大师傅有十万火急的信,她的表哥周诚和门房赵氏说大师傅嘱咐要亲自交到陛下手中。” “宣!” 周公公推开御书房的门:“宣周诚和赵氏觐见。” 周诚和赵姐心口咚咚咚地跳,低着头,亦步亦趋走进御书房,刚进门,就扑通跪倒在地:“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笑:“不要紧张,过来细说。你们大师傅现在何处?” “回陛下,大师傅正在郴州府王家村。” “那是找到外家了。大师傅让你们带信给朕?” 周诚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纳闷为何皇上也喊表妹为大师傅? 赵姐抬起头来,又忽然记起左相叮嘱,慌忙低头:“回陛下,大师傅有十万火急的信嘱奴婢交给陛下。” 皇帝突然发笑:“你是不是曾经在刘家当过门房?” 赵姐慌忙跪倒:“正是。” “起来吧,朕听大师傅提过你,是个忠仆。”又道:“抬起头来,把信给朕。” 赵姐突然想起信还在里衣里,局促不安地回道:“回陛下,临行前大师傅把信缝在奴婢的里衣里,请容奴婢找个地方取出来。” “无妨,就在这里取。”皇帝看了周公公一眼。 周公公忙拿起案上的剪纸刀:“姑娘随奴才来。” 走到一边,赵姐接过剪刀,三下五除二把衣服剪破,取出那叠厚厚的信纸。 皇帝一直盯着那边动静,看胖乎乎的赵氏取出厚厚一叠纸,心里也是诧异,大师傅在王家村发现了什么?还是十万火急。 皇帝再是一厢情愿,也深知他的大师傅不会给他写情书,更不会写那么厚一叠。 周公公要赵姐把信给他转呈陛下,赵姐拒绝了,把衣服收拾妥当的赵姐恭恭敬敬走到御案前,把信亲自递到了皇帝手中。 皇帝展开信纸,就见:臣江之林敬叩陛下…… 皇帝大喜——江卿还活着,且大师傅找到了他。 莫名的,又有一丝不爽。 皇帝接着看信:臣回京途中,被绑匪使药绑至山中成为一黑矿黑工,矿产石炭,郴州张家、王家和李家三大家族集体开采,所出俱通过地道运至普及,供普及冶炼铁器。需大量石炭冶炼的铁器唯兵器尔,普及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请陛下急速派兵郴州,将卖国奸人一网打尽。 郴州时有旅人失踪,郴州知府不可不知,然其并无任何作为,纵容黑矿开采……郴州三大家族垄断边境交易,郴州知府与其盘根错节,需提防打草惊蛇,陛下英明神勇,深谋远虑,可派刑部于尚书文郎中等潜入…… 臣因伤暂住王家村,王家村位于高雪岭下,臣知一直达黑矿暗道,需得武功高强暗卫相助,届时剿矿将领可与臣联系,臣当…… 皇帝看得火冒三丈,胸脯不断起伏,眼睛瞪着左相,快瞪出火来。 把个左相吓得战战兢兢,以为自己和信中之事有所关联。 难道大师傅让门房找我进宫,是为了把我送到皇上面前? 冷汗都下来了。 皇帝一目十行,把厚厚一叠信纸看完,“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屋里的几人应声而跪,口称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把信纸拍到桌上,皇帝才发现还有两页没看,遂又拿起:贫尼妙真拜见陛下,陛下万安。寻亲之际,巧遇被贫尼表哥救回家中的江大人,彼时江大人奄奄一息,已昏迷十余天,幸得贫尼表哥精心伺候,方能命悬一线。 江大人忠君爱国,万死不辞,在黑矿受尽折磨,探得绝密情报,令人感动。贫尼以为,江大人能留得一命,皆因陛下与贫尼为江大人祈福所致。 江大人刚醒,就将此事告知贫尼,贫尼不敢耽搁,代书其信,嘱表哥、赵氏星夜兼程,万望及时上呈天庭。 陛下看到江大人信件必然大怒,贫尼表哥与门房赵氏胆子小,还请陛下开恩,不要吓到他们。 皇帝的脸色和缓了些。又继续往下读:贫尼有个好主意与陛下分享(老规矩,分享给陛下就是陛下的),围剿黑矿时,可派一支武功高强的队伍藏于炭车从暗道潜入普及,将他们设在边境的冶铁所一网打尽,把冶炼好或正在冶炼的兵器尽数带回,然后封闭暗道。 普及即使知道我们所为,但因不义在先,也不敢声张。陛下以为如何? 他们气急败坏的样子一定很好玩,民间有句话叫做捏着鼻子打不出喷嚏,哈哈哈。贫尼在王家村为陛下祈福,为大业祈福,万望陛下保重龙体,万望大业长治久安。 皇帝禁不住扬起了嘴角,先前的不爽烟消云散,原来大师傅寻亲的时候巧遇了江卿,救下了江卿,江卿命不该绝啊,也不枉朕日日为他祈福。 又想,剿矿时照着大师傅的计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业不仅不损失,还多的都赚来了。 大师傅的脑子真不是凡人的脑子,大师傅就是智多星。 这样一想,对那群卖国贼的恨就转化成了将普及冶炼所连锅端的期待,心情果然好了许多。 “都起来吧。” 第140章 运筹千里 看向灰扑扑的两人:“赵氏一路辛苦,报信有功,赏纹银一百两并玉如意一个,周壮士报信有功,救江侍郎有功,赏纹银两百两并玉如意一个。” 皇帝轻皱双眉,这两人身上着实有味,偏偏人家是报信来的,还不能嫌弃。只好又道:“你两人赶紧去买几件衣服换换,抓紧休息,明日尽快赶回王家村,大师傅那里也需要用人。” 示意周公公把两人带下去。 又高声喊:“旻大宝!” “奴才在。”不知隐身何处的旻公公骤然现身。 “宣右相、李将军、周将军、户部尚书、刑部尚书立刻来御书房议事。” “奴才遵命。” 旻公公退下后,皇帝把信递给左相,当然,最后那两页他已经折好放进了桌下抽屉。 左相看完,也气得浑身发抖,这样毫不顾忌的卖国行径,若非江大人误打误撞鬼使神差被绑了黑工,后果不堪设想。又想皇上前段时间还说要加强军备,的确高瞻远瞩,周边邻国的狼子野心,防不胜防。 当即跪倒:“臣惭愧,臣有罪,四海安定是假象,陛下高瞻远瞩提出加强军备的确深谋远虑,臣建议立刻——” 皇帝打断他的话:“军备肯定要加强,但经济一定要先搞上去,有钱了,朕还怕打仗么!” “臣茅塞顿开。”左相硬着头皮又道:“江大人信中提到的刑部文郎中,如今是工部的文给事。” 皇帝沉吟:“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江卿刻意提起,可见此人堪用,官复原职吧。” “是,臣遵命!” 左相这才敢站起来,偷瞄皇上脸色,已经怒气尽收,只剩一脸冷峻了。 “坐吧,等他们来了再议。” 左相坐下,小太监给左相送来一盏茶。 左相接过茶,喝了一口,透过水雾,看见书桌后面的皇上一只手按着信纸,一只手敲击桌面,脸上阴晴不定。 想着皇上最近的想法挺多,正是立威的时候,左相的背又打直了一些。 不到一个时辰,众臣到齐。传阅了信件后,几人都是义愤填膺同仇敌忾的表情。 皇帝倒是非常冷静:“今日御书房的信息不能透露出去一个字。若有一字流出,朕必然诛他九族。” “陛下放心,臣等忠心,天地可鉴!”几人一齐跪倒。 皇帝点点头:“兵贵神速,李将军带上朕的圣旨和两百侍卫立即出发,后日天黑前到达郴州,不要进郴州,直接到郴州军营,控制驻兵。切记不能让一个人出军营。驻军和郴州知府及几大家族是否勾结,尚且不知,不得不防。” “周将军从禁卫军中挑选两百名武功高强的亲卫,作百姓打扮立刻前往郴州王家村,找到江大人听其调配。大师傅的表哥是山上猎户,可随同引路。” “亲卫到达矿场后务必用最快的速度结束战斗,万勿打草惊蛇。接管矿场后,见机行事,按照矿场规定送炭过境,全部亲卫藏于炭车,从暗道秘密潜入普及,将其边境上的冶炼所一锅端掉,最主要的是找到成品库,把冶炼好的和正在冶炼的兵器都给朕带回大业。” “周将军得手后,发信号弹。李将军立即调兵控制知府衙门和三大家族。” “两位将军这次行动主打一个保密,绝不能让人给郴州府和普及国通风报信。户部把供给安排好,一个时辰后必须出发。下去吧!” 两位将军和户部尚书退下后,皇帝看向刑部尚书:“江大人的信各位也看了,剿矿是一件事,去郴州把卖国贼一网打尽也是一件重要的事。” 皇帝沉吟,“文郎中立即官复原职。” 又道:“于大人你亲自去趟郴州,带几人你自己定,把郴州的底给我摸透,主要调查驻军与矿场是否有染,知府及三大家族关联几何,与朝中是否勾结,在朕的土地上,居然有这样胆大妄为的人,既然活腻了,朕得成全他。” “两位丞相,有何补充?”皇帝把眼光转到左相右相身上。 左相右相心里早就冷汗直流了,这还是那个为旱灾天天发愁为国库天天叹气的皇上么? 这等运筹帷幄,杀伐果断,就跟脱胎换骨了一样。 免税田一事,很明显,陛下是手下留情了, 左相当即拱手:“陛下英明果断,所虑周全,老臣自愧不如。臣以为于大人到了郴州,可秘密潜伏,待李将军控制住知府衙门和三大家族后,再逐一摸清其盘根错节的关系,将其一网打尽。” 右相也拱手:“陛下妙计,排兵布局,决战千里,臣佩服。刚才左相所言极是,知府和几大家族卖国罪行已经确实,把他们控制住更容易查清余孽。臣只补充一点,江大人身体亏损严重,陛下可派太医携灵药前去医治。” 皇帝恍然:“是朕疏忽了。旻大宝,你去传朕密谕,太医院任院判带上最好的药,跟周将军汇合,立即前往郴州王家村给江侍郎治病。让他不要回家了,消息泄露一个字,朕灭他全家。” 又看向于尚书:“左相的话你也听到了,就这样办。都下去吧!” 众人退下后,皇帝问周公公:“有何感想?” 周公公跪倒:“陛下文能找钱,武能排兵,此乃大业之幸,盛世之兆!” 皇帝点点头,对自己刚才表现甚是满意,遗憾的是大师傅没亲眼看到。 算了算,大师傅已经离京十余天了。 第141章 云妃复宠 是夜,皇帝忧着郴州矿山的事,没心情去后宫,就宿在太极寝殿。 迷迷糊糊中,皇帝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和一个叫杨真真的女子谈情说爱…… 说是自己又不像自己,梦里的自己将近三十六岁,穿着也很奇怪,但是梦里觉得那就是自己。 那个叫杨真真的女子,也穿着奇怪的衣服,长得和他的大师傅一模一样,只是年长一些。 他很喜欢那女子,那女子也很喜欢他,他和她一起在山上看灯火,他念诗给她听,念的是一首自己从来没听过但梦里却完全可以脱口而出的词句。 他还吻了那女子。 他向女子求欢,女子笑一笑就答应了,且主动抱住了他,两人情投意合,忽而缠绵悱恻,忽而酣畅淋漓,情浓爱切,缱绻旖旎,美好得好像已经地久天长…… 梦境的后来,他向那女子求婚,那女子拒绝了,然后是激烈的争吵…… …… 皇帝从气愤中醒来,天还没亮。 回忆梦境,已经记不太清,只记得那女子叫做杨真真,还记得那诗最后一句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皇帝想了一阵没想明白,这诗句如此美,自己却从来没读过,更没写过,只能说梦里的自己即使不是皇帝,也是个诗人。 但后来争吵了,吵什么呢?使劲回忆,终于记起是他求婚被那女子拒绝了。 那女子为何拒绝呢?皇帝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意犹未尽。 恨那女子不听话,恨这梦境不随心意。 又恨自己醒的太早。 居然有这样的女子,不拒绝求欢,却拒绝求婚。皇帝愤愤不已。 又要勾引他,又要拒绝他,岂有此理!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大师傅么,那么老,那么傲,还整天披头散发、不守妇道。 就这样一个毫无规矩的女子,居然敢拒绝朕的求婚,难怪要被她气醒! 皇帝越想越气,气后又觉好笑,自己这个九五至尊一国之主,好好的跟个梦里的女人较啥劲? 愣怔了好一阵,皇帝自语道,去他的杨真真,朕只要朕的大师傅,即使那个杨真真也姓杨,即使那个杨真真和大师傅长得一模一样也不行。 放下梦境的小郭同学,翻了几个身,却再也睡不着,感觉异常清醒。 没奈何又把梦境捡起来细细回味,梦里的感觉太好了,那种发自内心的随性恣意,甜蜜融洽,是跟皇后、贵妃都不曾有过的。 “几时了?”皇帝问。 “回陛下,丑时三刻。” “朕不睡了。” 两个值夜的小太监慌忙过来,伺候皇帝把衣服穿好,又端来温水为皇帝洗漱。 得到通知的周公公睡意惺忪地赶来,进入寝殿之前深呼吸几次,精神瞬间就百倍了,恭恭敬敬道:“奴才伺候陛下到御书房,陛下可要用点夜宵?” 他家皇上辛苦,亥时末才睡下,丑时刚过又起床,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啊! 原想着风调雨顺了,皇上能睡个好觉了,哪想又钻出来郴州矿山的事…… “不去御书房,朕去秀云宫看看云妃。” 皇上还是太子时,十六岁生辰礼上,母后将自己二十岁的贴身宫女赐给他,算是他情爱路上的领路人。 登基后,直接封为云妃。 云妃花容月貌,但因年纪较大,出身又低,与皇帝的情爱就在大婚前的最初两年。 太子娶了太子妃后,云妃就极少承宠了,等贵妃、贤妃、宁妃等一溜小鲜花先后到位,云妃彻底失宠。 但是,今夜,皇上说去秀云宫看云妃? 皇上在半夜三更突然记起云妃,这透露出什么信号? 周公公提起精神。 “都收敛着点,不要搞出动静扰到娘娘们休息。” 周公公搀扶皇上坐上龙辇,一行人悄悄到达秀云宫。 被宫女从梦中唤醒后急匆匆装扮一新的的云妃怀着一肚子忐忑不安,在秀云宫门口把皇上迎了进去。 皇帝看着这个后宫里年纪最大的女人脸上的惶恐和惊喜,想起年少时的情不自禁,心里一软,牵住她的手:“朕深夜前来,打扰爱妃休息了。” 两人之间的情爱细节皇帝已记不清,但是皇帝第一次发现,云妃眉头轻皱,眼含深情,深情里带着几分浅淡的忧郁,那张不算年轻的脸上,有着他以往刻意忽视的岁月痕迹,此刻,配上凹凸有致的身材,在灯光下竟有别样成熟的风采。 皇帝亲自为云妃卸下所有钗环,让云妃一头乌黑的云瀑自然垂下。 云妃愣怔了一下。 很快从受宠若惊中清醒过来,机不可失啊。 云妃鼓起勇气,突然抬头吻上皇帝,并将皇帝的手,拉到自己胸前。 皇帝在秀云宫留宿了。 云妃被冷落数年后又复宠,这是第二日宫中最大新闻。 接连几日,皇帝都宿在秀云宫。 云妃成熟大方,温柔主动,静时如水中莲花,动时如怀中烈火。 食髓知味的皇帝方才知道自己差点错过一个真正的宝贝。 …… 第142章 江侍郎好转 王家村的江侍郎,在林婶大鱼大肉的灌溉下,脸颊饱满了一点,说话有劲了一些,白天能坚持三个时辰不昏睡。 只是还不能站起来,站起来就会头晕。 但心情是愉悦的,终于能和大师傅朝夕相处了。 每次见到大师傅,都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反正就是,想见大师傅。 …… 杨真真一般早中晚去江侍郎的房间问候几句。 每次都是干巴巴的那几句,倒是江侍郎,看到她总会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让她有些不自在。 林婶和王朝亮对江侍郎伺候得尽心尽力,看见江侍郎的身体肉眼可见好转起来,杨真真也放心了许多。 上午下午她基本都是带着周勤、张姐在王家老房子作坊里巡视,村里人不会偷懒,主要盯着的就是卫生问题,她一定要把这些乡下农民的卫生习惯掰过来。 挠过头发的手又去切花芋、对着花芋咳嗽打喷嚏、边聊天边高声谈笑、在作坊里随地吐痰、扫地扫得灰飞烟灭等等这些,坚决不允许。 村民们根本不可能沉默着干活,杨真真就让他们每人戴口罩上工。 口罩是她给的样子,这些古代女的都手巧,第二天就戴着口罩上工了,每个人的花色都不一样,无一例外都是拼接的边角布料。 做吃食,卫生永远是第一位。这是杨真真的宗旨。 在大同县王氏杨松的小作坊,也是这样要求的。 在京城杨氏店铺的帮工在做豆腐豆腐干凉粉的时候都得戴口罩。 有了皮手套后,作坊的效率提高了很多,杨真真就把要求水涨船高,原来要求的是切片,现在她要求切丁。 带到京城后,花芋丁用石碾子更容易碾碎成粉,要做成可以直接下锅的魔芋粉,至少得碾上三四次。 虽然已八月底,气温不高,但郴州白天的阳光是很足的,花芋丁才晒了三天,已经干透了。 杨真真规定,干透了都需再晒两天才能装袋。 就这几天,她卯算了下,晒干的已经有几十斤,全部晒场上的加起来,有两百斤左右。 八月二十七上午,周将军和院判装成老百姓和周诚一起来到王村长家。 院判立刻去了江侍郎房间。 诊脉后,任太医掏出两粒药丸喂江侍郎吞下。 这是皇帝、太后、皇后才有资格用的乾坤丸,用百年人参、雪莲、灵芝、千年首乌、鹿茸、龙涎香等十来种极品药材炮制而成,宫里存下的也不过几十粒。 江侍郎吃下药丸一刻钟后觉得腹痛,从茅房回来后就一身轻便,头晕的毛病好转了不少,不用人扶也敢走路了。 院判又拿出几味草药,请林婶小火熬煮一个时辰,给江大人服上三次。 王家二儿子飞奔到作坊通知杨真真。 杨真真回来时,江侍郎刚写好一封信交给周将军,让周将军立即派人送给在府城驻军那里盯着的李将军。 江侍郎在信里拜托李将军盯紧那个绑人的客栈,并帮他寻找他的马儿赤雪! 他的马儿四蹄雪白,身上赤红,是匹成年母马,虽不是千里马,但性格温顺、听话,伴随他走过三川五湖,他对它颇有感情。 杨真真带着周诚和周将军在江侍郎房里密谋许久,定下寅时上山的路线。 江侍郎跌跌撞撞两三天的路程,这群有功夫的将士应该十来个时辰就能赶到。 夜深人静,正好行动。 因为江侍郎沿途做了记号,他必须同行。届时在两百个亲卫里选出四个壮汉,轮番背他上山。 周诚熟悉山中情形,特别是一些悬崖峭壁,只有他了解怎么上去,也要同行。 杨真真建议将两百人按十人一组分成二十个行动小组,每组选一人负责,这样便于指挥管理。 与周将军的想法不谋而合。 四人议定,杨真真突然热血上涌,说自己也要参加行动,把周将军、周诚和江侍郎吓了一跳。 江侍郎告知她不仅是爬山,还有须靠绳索才能攀爬的几十米垂直悬崖,杨真真立刻打消了想法。 毕竟再有智慧,终究不过是个文弱女子。别说攀岩,就是急行军她也是累赘。 经过几天的相处,杨真真觉得王村长值得信任,小老儿虽然精明了点,但是精明在这个时候是优点。 现在在他的地盘上,有求于他,还是有必要把事情告之一二。 几人商定后,杨真真让张姐请王村长过来一叙。 王村长听到有客人来,刚从作坊里赶回来。 一介绍,才知面前这个高大的中年男人是将军,吓得跪下就要磕头。 杨真真笑着把他拉起来:“不忙磕头,要王叔帮忙的事还挺多。周将军过来执行皇上安排的秘密任务,带了一些人,这些人的吃饭问题就要麻烦王叔了,需要立刻烙一千二百个鸡蛋菜饼,放少许油。” 话音刚落,周将军摸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辛苦老哥了!” “可不能给钱,小老儿家虽然不富,些许饼子还是供应得起,将军和大人肯来小老儿家就是对小老儿的看重,将士们为国出力,小老儿无以为敬,送点饼子还是可以的。” 拥军的优良传统,古今传承啊! 看王村长不似作假,杨真真示意周将军收回银票。 王村长立刻转身安排去了。 他得让三个儿子赶紧去村里收鸡蛋。 烙着饼子的王村长对杨真真身份终于有了几分好奇,这个年轻姑娘到底是谁? 真的是王进喜的外孙女?为何京城的大将军和大官都对她言听计从? 虽然想不明白,但不影响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在杨姑娘面前挣足表现,反正和贵人搞好关系,对自己这个乡下小村长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杨真真不知道王村长的想法,只是在傍晚时看到那摞成小山一样用料十足的鸡蛋蔬菜饼非常感动。 第143章 直达黑矿场 天黑后,她让几人把饼子搬到马车上,和周将军周诚一起驾车到了山下,把饼子分发给潜伏在四周的两百名禁卫。 周将军雷厉风行,很快将两百人分成十个小组,从一到十编了编号,每组定下一个队长。 饼子发完后,杨真真又提醒大家好好睡上一觉,寅时准时登山。 丑时末,杨真真、王村长把江侍郎、周诚送到山下,让江侍郎服下第三次汤药。 经过院判治疗,江侍郎在平路上已能走上一阵,只是腿脚还待恢复,大强度爬山是万万不行的。 四个充当背夫的壮汉已整装待发。 为了行动更自如方便,江侍郎这次的爬山行动须绑在壮汉背上进行。 对江侍郎来说,这姿势着实尴尬。 饱读诗书、清高骄傲的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一个成年人居然被人五花大绑绑到背上行走。 好在尴尬的只有他自己。 周将军、杨真真、村长、两百禁卫,看到他被绑在他人背上,眼睛里只有肃然起敬。 他们的江大人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又要奔赴一场险象环生的大战。 杨真真走到被绑着的江侍郎面前,轻轻道:“大人辛苦了,我在王家村等你回来。” 又走到周诚面前叮嘱:“表哥注意安全,禁卫的功夫都比你好,你只负责带路,千万莫逞强。” 最后走到周将军面前:“还请将军沿途照顾好江大人,他才喝了药汤,每隔一个时辰换一次人吧。” 周将军秒懂,觉得大师傅真是体贴入微。 杨真真转身,看向已经排好队伍的众人,压低声音道:“各位兄弟都注意安全,多少人上山,就多少人下山,完成任务后周将军和江大人一定会到陛下面前为诸位请功。” 面对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杨真真又补充道:“贫尼在山下会为各位兄弟祈福!” 寅时半,队伍出发。 周诚带着周将军,走在队伍最前面。都是练家子,走到江侍郎晕倒的地方,不过就花了一个时辰。翻上高坡后,背着江侍郎的壮汉走到了最前面. 江侍郎果然不愧神童出身,只偶尔去某棵树干上确认一下记号,他基本能找到当时下山的路。 他走的这条路的确无大型动物出现。 当然,之前江侍郎下山时没碰到熊狼虎豹可能是运气好,现在没有大动物,很有可能是这两百来个亲卫身上的煞气太重,把动物都吓跑了。 沿途不但没遇到大动物,连兔子野鸡都没看到一只,蛇倒是不少,却也老老实实盘在树上,根本不敢招惹这群穿山越岭几无声息的大队伍。 周将军给她介绍过,他带的这些人,虽然没有参加过打仗,但剿匪、暗杀没少参与,都是刀尖上滚出来的汉子。 有几段上山的路线,被周诚纠偏。 周诚带领队伍从悬崖翻上去,或者用藤条荡到对面……三个时辰后,队伍进入周诚都没进过的人迹罕至、古木森森的老林。 江侍郎又到了最前面,循着记号,黄昏时终于到了洞口。 趁着天色还有点微光,周将军令大家抓紧进洞。 都是有功夫的人。江侍郎当时千难万难才出的洞,背他的汉子不过几个腾挪就到了洞底。 到了洞底的众人在洞里也可维持急行军状态,到达悬崖那边的出口时,戌时刚过半。 “抓紧休整,子时半行动。”周将军下令。 洞口很小,两百人靠着蜿蜒的洞壁,吃下最后两个饼子。 子时半,周将军派出身手最好的两名亲卫,按照江侍郎的讲解,腰间缠上带着锚勾的绳索,带上弩箭、大刀,攀着藤蔓,悄无声息就没了身影。一刻钟后,上面传来约定的三声鬼鸮叫,然后是垂到洞口的两根绳子。 待绑着江侍郎的亲卫和周将军依次攀爬到顶后,众人按照小组编号依次而上。 矿场一片静谧。 除了几个摇摇晃晃的风灯,还有中间两座房子里透出的一点光,。 按照之前江侍郎掌握的规律,除了各住宿点外的看守须值守通宵,每一个时辰还会有一队人巡视,巡视的顺序的是从不死房开始,绕场一圈。 周将军派出八个身手矫健的亲卫,包括最先上来的那两人,顺着江侍郎指挥的道路攀上矿山顶,直接端了两个了望点;又派出二十人,四人一组把四个住宿点和不死房的看守都悄无声息放倒,守在门外。 其余众人潜伏在不死房前面,耐心等待巡逻队的到来。 一刻钟后,从最中间的房屋里骂骂咧咧出来十来个人,提着四个灯笼。 隔得较远,听不清骂的什么,走到近处,才听到带头的对那几人说:“给老子老实呆着,山上的月银比山下多了几倍,苦几年下山,啥妹子泡不到?” 另一人接口道:“头儿说的是,小的上山不就是为了多挣点钱,就当坐几年牢,出去吃香喝辣……这赵老幺和陈老二敢情睡死了,看我们过来——” 话音未落,二十人已经冲上前去,一人扼住喉咙,一人补刀。 可怜那队在不满和憧憬中骂骂咧咧的巡逻守卫,还没看清楚来人,就直接见了阎王。 背着江侍郎的暗卫在江侍郎指挥下,带着两组人摸到暗道边,手起刀落,结束了四个打瞌睡的守卫,其中四人立即换上守卫的衣服。 周将军又派出两个小组,潜伏在通往山下的车道周围。 其余人在周将军带领下,迅速摸到中间房子外…… 半个时辰后,结束战斗。 说是战斗,其实没费一刀一枪,就是绑人废了点时间。 第144章 控制矿场 中间房子前面房中大概有二十多人,除掉四个管事,其余都是带队挖炭的小头目。 后面那座房子里住着四十名赶车的车夫,江侍郎挖矿的时候打听过,这四十人都是绑上来的老百姓,负责铲炭、装车、赶车。 每次运炭,都是四十车。 因此后面房子的车夫也没绑,只是派了四人看守。 五个住宿点的工人已被惊醒,江侍郎从亲卫背上下来,一个个住宿点走了一趟,告知众人朝廷已派人剿灭黑矿,让他们保持安静,等矿上事了就可以回家。 王贵几人睁大眼睛看到一身气度的江侍郎活生生来到面前,都激动得热泪盈眶。 “你是小兄弟?” “小兄弟,你没死?” “各位好。王哥,我还活着,朝廷解救你们来了,你给兄弟们说说,官兵还有别的任务,暂时不能打草惊蛇,请大家保持安静,这两天就呆在棚子里不要出去。” 经审讯矿场的几个大管事,得知四日运炭一次,明日正是运炭时间。 矿场分工明确,挖炭的不管送炭,送炭的不管挖炭,随同运炭到普及国的,是山下来的两个管事以及二十人持械队伍。 “那二十人,都是练家子,主家组建的运炭队,说是都有以一敌百的功夫。” 周将军轻蔑地一笑,问道:“山下过来的车道上可有你们的暗哨?” “从秋水镇过来到矿场,沿途有十多处暗哨,这条路是不许旁人走的。” 这几家卖国贼开这黑矿,当真做到了万无一失。 江侍郎从树上抠下一团青苔,搓成四个碧绿的丸子,命人将四个管事下巴卸了。 给四人喂进绿丸子后,江侍郎语气懒散道:“这是剧毒翠玉青,二十四时辰后发作,若无解药,必肠断而亡。你等有两个选择,一是拒不配合,等毒发作,诛九族;二是将功赎罪,配合官兵,二十时辰后服下解药,祸不及无辜妻儿。” 江侍郎这话说得很有水平,这几个人都不是好东西,他们的妻儿如果调查后的确没做恶事,才可放上一马。 这个可能性很小。 可那四人明显被他蒙蔽了,以为只要老实配合官兵,就可保下妻妾儿女。 四人还想更进一步保住自己的命。 “官爷饶命,我等皆是被人蒙蔽才上山来做这管事,以为这是官府矿窑。” “是啊,官爷饶命,我等也是被迫上山的。” “官爷饶命,主家给的银子多,我等都是帮人做事的。” “我等也是平民百姓,一定配合官爷行动,只求官爷饶小的一命。” 江侍郎冷哼一声,前面说话的他印象很深,正是矿场的大头目,那个被抓回来的商人就是他下令处置的。 极其冷血、狠辣。 另外三个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黑矿管事,非三大家族亲信不可当此重任。 不说叛国罪行,从王贵口中就知这几人一年多就背了一二十条人命。 当下故作沉吟,放缓语气道:“一切看汝等表现。” 除了山顶了望点上的八名亲卫,周将军在车道两侧又增加了一组亲卫,这样天明山下来的二十名练家子一进入矿场,如果不肯进屋,就在中间空地上里应外合、包抄剿灭。 周将军和江侍郎又去后面房子里挑选了五名车夫继续做车夫。 剩下三十五名车夫到时由亲卫乔装。 周将军和江侍郎商议的结果就是暂时留住两名运炭管事的命,如法炮制喂下假毒药。 之所以又用了五名原来识得路线的车夫,是担心两名管事耍心眼乱带路。 至于那二十名运炭的持械高手,杀无赦,杀他们的办法也简单,进了包围圈后,先射弩箭,再一一补刀。 辰时过半,了望台亲卫用旗子报告,有马队从车道过来了。周将军指挥众人潜伏好。 运炭队伍直接进了矿场,四名矿上管事迎了出去,说辛苦了,正在装车,还请进屋休息片刻。 运炭队伍下了马,不疑有他,跟着管事进了房间。 然后就是……弩箭齐飞,鬼哭狼嚎,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武器都是有的放矢,只针对那二十名练家子护卫。 经审讯,两名屎尿失禁的运炭管事交代,普及冶炼所有一支一百人左右的驻军,主要任务是看守冶炼所和兵器库。普及国内每半年会派人过来接手一次兵器。如今距上次接手已五月,接兵器的人下月就该来了。 一切都刚刚好! 周将军暗自庆幸这次上山剿矿的时机不错,若再迟来一月,即使摧毁了普及冶炼所,空手而归也不好向皇上邀功。 喂两名管事吃下假毒药后,当即就准备出发。 第145章 端掉普及冶炼所 除了留下江侍郎在内的三十余人在矿场守卫,其余一百七十人随行。三十五名充当车夫,二十人充当护卫,剩余人躲进二十辆炭车,上面盖一层草席,草席外面是一层浅炭。 另外二十辆炭车正常装炭,十辆在队伍前面,十辆殿后。 最前面五辆由原来识路的车夫驾车。 两名管事骑马随行,但只能走在队伍中间,二十名守卫按照以往规矩骑马走在队伍后面。 周将军和各小组队长皆是车夫之一。 不得不说,为偷运石炭打通的这个暗道的确是个大工程,足足有三四里长,从暗道出来后,马车又走了几十里山路,转进一片密林。 赶车的周将军暗暗惊讶,密林里居然也修出了一条路,且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炭车在密林里又行进了一个多时辰,隐约听见前方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众人心知应该是到了。 管事靠近周将军:“官爷,前面还有四里路就到了。” 周将军点点头。 炭车继续前行,当走到一块开阔地时,周将军抬头看见山上的了望台。 当即就有十名护卫悄悄上了山。 队伍继续缓慢前行,然后就是每隔一百米有两个守军,一刻钟左右,马车停在一所极大的土墙房子前。 就有几个穿着普及军服的人拿着帐簿过来和管事对接,又示意护卫队伍留在外面,车夫把炭车赶到后面炭坝卸炭。 马车鱼贯而入,几十个假车夫趁机观察周遭情况。绕到背后,才发现大房子后面还有座小房子,小房子四周都是守军。 心里判断这就是武器库了。 两名假车夫装着找恭房进了冶炼所,发现房子里大概有四十多人,四十来个铁匠,八个守军。 炭坝是个几十亩的开阔地,上面已经堆满了山一样的石炭。 卸炭的时候互相交换了下情报。 周将军下令把炭车分散,卸完五车炭后,五个真车夫装着赶车出去把车赶到炭堆后面躲好。换成五个队长驾驶马车绕兵器库而行,车上组员用弓弩射箭,其余人立即持刀围攻,主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消灭了武器库的守军再去攻打冶炼所。 的确是因为措手不及,普及守军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箭射中,身首两处。一个守将样的人刚喊了一声:“大业入侵了,快发信号!” 声音断在了喉咙里。 听到动静,二十名装着护卫的亲卫立即掉头将沿路的十来名守军杀死,然后骑马从外面杀入,配合里面的亲卫围攻。 比起武器库,拿下冶炼所艰难了许多。 那几名守军倒是不在话下,只是几十名身材魁梧的铁匠,用勺舀起一勺勺铁水对着门口浇,让人无法靠近。 亲卫们只能改变策略,正面留十来名牵制耗费他们的铁水,其余人从窗口攻打背后,那几十名腹背受敌的铁匠很快就成了刺猬。 经验丰富的周将军让受伤的亲卫赶紧跳进铁匠淬火的凉水池里,把受伤部位全部泡进水中。 随后,周将军带着几名亲信先去了冶炼所管事房,接着又去了守将和守军房里。 其余人打扫战场,主要是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然后把每人身上的银票银子都摸干净。 打扫战场才发现,两名管事已经被普及守军杀死了。 周将军带领十多名小队长进入武器库。 收获真大。一排排整齐放置的大刀,有一千多把。 还有几箱匕首,两百来支长枪。 最意外的收获是十个大木箱里放着的几十套铠甲,须知打造铠甲最是费时费料还费技术。 此时,已是下午申时半。周将军指挥众人在炭堆里刨出一个大坑,把还未死硬的普及守军和铁匠尽数扔进去,然后把坑填埋。 “普及小儿,大业的石炭就是你们的坟场。” 周将军朗声大笑,笑声在山谷回荡良久。 大业亲卫,没损一兵一卒,受伤的就是那十多个被铁水烧伤的亲卫。 有几匹拉车的马也受了伤,但都不很严重。 被铁水烧伤的卫士用水降温后又抹上了院判给的上好金疮药。 受伤的马儿也抹上了疗效一般的金疮药。 将战利品装车,就连还没锤炼的几十箱铁块都装上了,让还没卸炭的马车掉头,连带把冶炼所的十多辆马车都捎上,几十辆马车二十名骑兵用最快速度往回赶。 因为负重前行,再快的速度也谈不上快,所幸走出密林,天才完全黑下来。 队伍摸黑前行,亥时半抵达暗道。 等在暗道处的江侍郎、周诚等人方才放下心来。 发了信号弹。 又指挥工人们将早已准备好的石块倒进暗道,直到第二日上午,才把暗道彻底封死。 山下李将军看到信号弹后,知道山上已经得手,连夜派兵把三大家族和知府府衙团团围住,顺道把那个把江大人绑走的黑店一锅端了。 赤雪也找到了。 辰时半,山上的江侍郎拿出头天让亲卫登记的花名册和从管事房里搜出的几百两银子,和周诚并两个亲卫一起,挨着住宿点发遣散费。 每人五两银子,领到银子后由山上的马车统一送到秋水镇,各人自行回家,七天后到郴州府按照花名册一人再领二十两。 原本把人遣散就行,给五两银子也算额外开恩,但是看到皮包骨头的黑工们,江侍郎实在不忍心用几两银子打发掉这些只剩半条命的受害者。 如此卖国行径,郴州府和三大家族那里一定会抄出上百万银钱,擅自处理两三千两,江侍郎还是有这个权限的。 至于周将军在普及冶炼所收获的银钱,江侍郎问都不会问。 他知道不会少,也知道周将军会拿出一部分分给这次行动的兄弟们。 王贵领钱的时候,江侍郎递给他五两银子后把他领到旁边说话,悄悄摸出找周将军借的五十两银票递给他。 王贵方才知道这个和自己在矿洞里挖了十来天的小伙子,是当朝三品大员刑部侍郎。 王贵要磕头,被江侍郎制止。 “江某感谢王哥的照顾,王哥回去置几块地,好好过日子!” “小兄弟,哥瞎眼了,在洞里还让你做那么重的活,你送到不死房,哥去看你,就听说你死了埋了。” 江侍郎才知道,他逃跑后守卫根本没有报告。 第146章 周耀祖苦尽甘来 “小官爷,你是周诚吗?” 发钱那边突然传来一个苍老激动的声音。 江侍郎和王贵赶紧走过去。 一个又瘦又驼胡子巴碴的老人正在打量给人递银子的周诚,浑浊的眼神里既有激动又有难以置信。 周诚闻言,定睛望去,然后是迟疑和不解:“我叫周诚,敢问你老是?” 那个老人踉踉跄跄窜过来几步扑到周诚身上:“是你,阿诚,是你的声音,我是爹。” “爹?”周诚吃惊地睁大眼睛,他的爹高大威猛,怎么都和眼前的老头对不上,声音暗哑,透着破音,和爹洪亮的声音相距甚远,但的确有几分相似。 “阿诚,我是爹,高雪岭猎户周耀祖,两年半前被抓来挖炭,你娘和你妹妹可好?”老人一边说一边撩开了乱糟糟的头发,又努力把背打直了点。 “爹----”周诚一把抱住老人,眼泪刷地流了下来:“你没死啊!呜呜呜,爹,你还活着啊!” 哭了几句,放开手看几眼老头,又把老头抱住:“爹啊,你咋变成这样了?” 工友们都背过身去抹眼泪,这老头是有福的,当官爷的儿子亲自来救他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江侍郎也是吃了一惊,这个老头应该就是大师傅的姨父,救命恩人的父亲。 忙忙的让周诚带父亲下去洗漱。 领了钱后,山上的工人们破天荒地吃了一顿有菜有肉的饱饭,然后坐上马车下山了。 对于每个黑工来说,都没想到有这一天。 过往的每一天,对他们来说都是醒不了的噩梦。 领到钱吃饱饭的此刻,正是噩梦醒来的早晨。 周耀祖没随马车下山,挥手告别众工友后,他紧跟儿子,一步也不愿离开。 “爹,我现在跟着江大人做事,你去一旁歇着吧。” “没事,你做你的,爹就想看着你。大家伙终于熬出来了,爹没想到会有这天。” “爹受苦了。”周诚眼睛红红的。 “爹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们,想你娘、你妹和你,但爹跑不脱。” 周诚想告诉他娘已经走了,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对了,矿场隐蔽,你和官爷们咋过找上来的?” “说来话长,以后再给您细说,我们还找到姨家表妹。” “有你外祖的消息了?” “没有。爹放心吧,我都去过京城了,我都见过皇上了。以后我们一家都能过上好日子。” “天哪,你都见过皇上了?我家阿诚有出息,太有出息了。” “皇上说我救了江大人还赏了我两百两银子和一个玉如意。” “我儿子出息,得了银子你谢恩没?” “我一直跪着的。爹,我们有钱了,表妹说等到了京城还给我们找事做。” 江侍郎转身走了。 他听不下去了。 皇上是真的器重他,但也真的抠门。 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虽然他早有此志,但他就值两百两?! 回头他得找娘要点银子,要还周将军,还要给周诚兄妹一些,起码要凑成五百两,不然这心里怎么能过意得去。 其实在王家村他就跟大师傅提过,周诚踏实肯干,又有一身力气,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果大师傅愿意,在刑部给他谋个差事还是可以的。 至少一月也有几两银子的俸禄。 …… 下午,留下四人看守矿场,周将军带着队伍押着十多个管事、小头目下山。 到了秋水镇,周诚父子的马车改道去王家村,其余人直奔郴州而去。 江侍郎也去了郴州,他要去和于尚书汇合。 杨真真看到姨父,自是高兴。 又听到江侍郎和两百个将士都好好的,提起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赵姐早已回到王家村,看到周诚回来非常高兴,两人聊了下各自的情况。 周耀祖知道王氏已亡,伤心不已,只说是自己害死的。 幸有周氏兄妹和杨真真百般安慰,周家兄妹又陪父亲到草屋祭拜了大王氏。 九月初五,杨真真把已经晒干的五百斤花芋丁装了满满一车,顺手把十六两银子付给王村长。 为什么是十六两不是四十两呢,杨真真把垫付的二十四两工人工钱从货款中扣除了。 王村长脑子里的算盘已经扒拉明白,十来天就是四十两,一个月应该能有一百一十两左右,除掉四十八两人工,十两送货费用,还能剩下五十两左右,这剩下的钱,可就是他的利润了。 这买卖,做得! 杨真真看了眼满脸喜色的王村长,笑道:“王叔深明大义,你捐赠了一千二百个蛋饼的事,本姑娘定会向皇上禀报。” 王村长的脸直接笑成了一朵花——这可赚大了,如果皇上嘉奖下来,这四乡八村,他可就是最有脸的村长了! “王叔,你家朝亮聪明能干,以后送货的事就安排他吧,到了京城也不用住旅店,歇在家里就行。” “敢情好!都听姑娘的。” 王村长更开心了,自家那个傻小子入了贵人的眼,前程远大啊。 杨真真原本计划直接回大同县的,想着整整一车的花芋,就是一车的铜钱啊,还是回京吧,如果自己私自回了大同,只怕皇帝也会不高兴,两人可是说好的,到时候一起去大同剪彩。 一车花芋做成魔芋也只能卖两百两银子,可不就是一车的铜钱? 魔芋这种生意,从来都叫做小生意,走的是量,靠的是长久,养家糊口没问题,靠它发财就强魔芋所难了。 如今她和小郭的关系,就是合作发财的关系,两人之间的距离刚刚好,她可不想得罪小郭,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小郭可是她在这边的金大腿。 但是,不管怎么耽搁,十月以前是一定得回大同县的,商业街应该早已全部完工。 哎哎,不定其余几个股东心里如何着急呢,也算沉稳的,竟然一直没来信催她。 其实陈家最清楚她的忙碌,她在帮皇上做事。天家无小事,大同县那边怎敢打扰她。 但是,其实,皇帝剪彩那天就是个仪式,剪彩之前先试营业不是更恰当? 一念至此,杨真真立刻找村长借来纸笔,写好信,准备路过郴州时派周诚去把信寄了,都是刻不容缓的事,必须加银子走加急。 大业国邮递业比较先进,平常邮信就是十文钱一封信,由驿差送公文时夹带,送达时间不定。 所谓加急就是驿馆专门派人派马,当然专程价值不菲,看路途远近,从郴州到大同县,至少要二两银子邮费,路程大概五天左右。 信里的意思就是她和皇帝十月左右才会到大同,商业街现在就可招商引资,把店铺都租出去,先试营业,学校抓紧开学,竹器坊、酒厂立即开工,一切有劳县令大人和各位股东了,到时候陛下听到朗朗书声,看到热闹的商铺、红火的竹器坊、香飘飘的酒香会更加高兴。 又强调,竹器坊大管事是股东之一的杨村长,招工、生产事宜均可交其管理,销售事宜由县里安排,建议每月薪酬六两银子。 又说村里有几户人家可能会租商铺,请股东们多关照。 信末是一贯的甜饼子:商业街展示给陛下的,是红火、有序、繁荣,既有经济价值,又解决了大量劳动力,陛下必然龙颜大悦。 安排好商业街的事,杨真真松了一大口气。这口气总是悬着,难受。 幼子园的事她没提,虽然她给杨芳两口画过饼子,但是她家作坊暂时离不开大姐两口,而且热血退后,越发觉得租商铺做幼子园成本太高。 幼子园可由县里公办,在竹器坊旁边新修一所房子,必须是公益性质的,不然做工的村民都交不起托儿费,幼子园承载的意义就是为商业街全部人免除带孩子的后顾之忧,属于商业街的后勤服务。 属于大业国独一无二的福利。 还需从长计议。 另外,是不是还可以开发一下可以寄物品的快递业?得跟小郭建议一下。这个只能国营,不好分股,就当脑子纯奉献吧。 自从有了皮鞋厂一成股份,杨真真觉得自己私心越来越重了,这可不好。太唯利是图,不符合自己为国为民的人设。 第147章 土地庙里有流浪猫 赵姐赶一辆,周诚赶一辆,两辆马车紧走慢走。初九下午,马车歇在一个叫临京的镇子上。 临京临京,的确名副其实,临京镇距离京城四十余里。 因为快到京城,杨真真不想赶路了,她想好好休整一夜,明早睡醒再出发。 下午怎么都能到达京城。 一行人在客栈房间洗漱完毕,看时间还早,杨真真就提出去街上走走,反正镇子只有一条街,逛逛回来晚饭正好。 上街之前,张姐吩咐客栈备好晚餐,说要全素的,捡高档的做,他们半个时辰后回来。 掌柜欲言又止,终是痛快地答应下来。 虽然临京距离京城只有四十里,但镇子的下午并不热闹,店铺都开着,鲜有顾客。 掌柜、小二都在打着瞌睡等打烊。 向一家铺子小二打听,原来镇上要逢场天才热闹,平时上午人流量多点,一到中午就各回各家了。 问到具体原因,小二说这里离京那么近,赶一赶就到京城,谁还会在这里打尖? 又看向几人:“客人是外地人?怎么会歇在这里?” 不待回答又自言自语:“你们是来走亲戚的吧。你家亲戚没给你们说,镇上酉时半就没人敢出来了?” 几人越听越纳闷,待要细问,那小二被掌柜喊了进去,说准备关门了。 小二进去前,还关心地再次强调:“客人最好早点回亲戚家。” 几人里面,就没有胆小的,虽然觉得奇怪却也不以为意。 继续往前走。 街道的尽头有个颜色鲜艳的土地庙。 杨真真奇怪,前世今生,第一次看到土地庙修在城里街上的,一般不都在乡下、山上或大槐树旁边? 既然当了尼姑,看到庙子总要进去拜上一拜,虽然这个庙子属于道教的,但佛道一家,修行人之间就不用互相嫌弃了。 杨真真带着众人进了土地庙。 土地公土地婆身着彩塑,只是那彩塑上已经落满了灰,唯有那笑容还保持原样,慈眉善眼,憨厚热心。 台前的供桌上除了厚厚的灰尘,啥都没有。 不,还有两个倒着的烛台。 不见香炉。 供桌前面地上的蒲团还在,只是很脏污,上面都是脚印。 神仙当到这个程度,有点惨。 还能笑得出来,这老两口也是心宽。 “喵……”突然传来一声凄凄惨惨的猫叫,紧接着还有小猫嘤嘤嘤的虚弱声音。 宠猫达人杨真真怎么能听到这声音没动静? 当下就扫视破庙,奈何室内光线实在不好,那声猫叫后,四周再没一点动静。 杨真真轻声道:“庙里有猫,大家找一找。” 几人分头寻找,把庙子背后的荒草都捋了一遍,周诚还跳起来看了看低矮的房梁。 几人拍着手回到原处。 杨真真刚才把墙根寻了一遍,也没找到猫,但是找到了陶瓷香炉四分五裂的尸首。 难道先前的声音是幻觉?如果是幻觉怎么可能大家都有听到? 所以,猫肯定有,只是没找到。 众人又安静下来凝神静听,半刻钟后,又听到小猫似有若无的叫声。 周勤走到土地婆后面,将耳朵贴到土地婆的背上,须臾,又听到一声轻微的幼猫声音。 “表姐,猫猫在土地婆的肚子里。” 周诚走过去,一把抱起土地婆,随即惊讶道:“表妹,是空的。” 杨真真过去蹲下查看,土地公土地婆原本都坐在一个木架子上,两尊塑像的下方皆有一个空洞,想必是当年做塑像时放模子的地方,仰头往里看,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几个蠕动的小猫身影,就在塑像肚子上握手的地方。 确定了,土地婆婆肚子里,有母猫带着一窝小猫。 杨真真怕猫咪受惊应急,赶紧让周诚把塑像轻轻放回原处。 然后带着几人退了出来。 “姑娘,这些猫肯定很饿,我听小猫声音很是虚弱。”张姐道。 “是的。估计这庙是最近才败的。我猜母猫原本生活在这里,靠吃供食为生,不想怀孕了,土地庙没落了,只能饿着肚子把小猫生下来。” “姑娘,我们把猫带回京城吧,反正府里大。”赵姐跟了大师傅几个月,也变得慈悲了。 周家三人已经知道了杨真真身份,对她多有崇敬,也很认可赵姐的建议。 “如果发现流浪猫就带回家,家里总有一天会变成猫舍。”杨真真笑道:“最重要是不是收养它们,而是为它们谋一个好去处。” 看几人不解,又道:“这母猫靠吃供食为生,也算与神仙有缘,又在土地婆婆肚子里产下幼猫,幼猫也是有缘的。既然遇到了本姑娘,姑娘我自然要给它们谋张长期饭票。还有这土地庙,外表光鲜,里面的土地公土地婆居然在忍饥挨饿,我也得为他们谋一个不愁吃的未来。” 只是怎么做,还得好好筹算。 “走吧,我们回去吃饭。晚上赵姐、表哥、表妹你们三人一块,给猫猫带点水和吃食,天明把用具都收走。估计我们会在这里多呆两天。” 第148章 猫咪有鱼汤喝了 回到客栈,掌柜看到他们回来,长舒了一口气。 “几位客人,现在可要摆餐?” 杨真真点头。 吃过饭,杨真真对着张姐耳语。 张姐心领神会地找到掌柜,低声道:“店家厨房里可有鱼肉,我们几个跟着主子出来,主子爱吃素,但是赶车的两个遭不住,被主子允许可以吃点荤腥,但只能吃鱼。”说着就塞给掌柜一小块碎银。 掌柜自然高兴:“有的,缸里草鱼鲫鱼鲤鱼都有,客人要吃哪样?” “就熬几条鲫鱼吧,要原汤,不要放盐,赶车的说喝点鱼汤就行,熬成大半碗。” 掌柜更高兴了,这意思就是把鱼煮熟就行,他都不用麻烦厨房了,自己就可以下厨。 掌柜闪离。 片刻后,偷偷摸摸给张姐房里送来热腾腾的鱼汤。 “谢谢掌柜。明早再来收碗吧。”又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哦,对了,掌柜留步。请问店里有没有不用的豁嘴的旧碗,我家主子心善,每走十里路就要停下来喂马喝水,讨个旧碗来用用,如果没有旧碗,就请掌柜卖个新碗给我。” “有的,有的,厨房里豁嘴的碗多着呢,我马上让小二给你选个大的送上来。” 张姐去杨真真房间里回禀。 杨真真皱着眉苦笑:“贫尼是出家人,其实鱼也是生命,不该杀生,只是它已经是案上鱼肉,不被猫咪吃也得被人吃,罢了,圣母会理解我的,猫妈还在奶着孩子。” 张姐更觉得她家大师傅是菩萨心肠。 却不知大师傅心里压根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戒律清规。 戌初,周诚三人一人端着鱼汤,一人拿着大碗,大摇大摆走出了客栈。 掌柜的看到,只是心领神会地一笑,以为几人要避开吃素的主子,出去分喝鱼汤。 除了几个照明灯笼在风里晃动,街上果然一个人都没有。 没人才好,有人还不好解释。 三人快步赶到土地庙,周勤点燃火折子,赵姐把鱼汤倒进大碗,放到塑像前,喵喵几声后,清晰地听到了小猫的回应。 三人快步回到客栈,前后就过去一刻多钟。 又获得掌柜心领神会的一笑。 杨真真让张姐把掌柜唤到房中,说要打听一点事。 两刻钟后,获得信息如下: 镇子上最有钱的人家是林员外家。 镇上人夜不出户的原因是镇上在闹鬼,那鬼是一个月前来的,至今还未走,一到天黑就要出来霍霍。 林员外的独子被鬼缠上了,白天是清醒的,但夜里一睡着就要发病,发病的时候六亲不认。有时发病一刻钟,有时是整夜。 林员外和镇上人去拜了土地公土地婆,让把鬼收走,但是一点用都没有。 外地来了一个和尚,说能降妖伏魔。前提是要在镇上为他修一座庙,供奉和尚自己的金身。 和尚答应以后不再游方,守护在临京镇,保一方安宁。 林员外不信,和尚就去林员外家,果然和尚守着的那夜,少爷就睡得安宁,和尚不在的时候,少爷就要发病。 林员外深信不疑,正在西边为和尚修庙子。和尚说,金身塑好之日,就是少爷痊愈之时。 镇上人晓得土地庙不灵,都不去拜了,以前爱供奉的几人,觉得付出没得到回报,去砸土地庙,砸的时候被人劝着,才作罢。 …… 有奶就是娘,没奶敢把神仙拉下马,在临京镇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掌柜的刚离开房间,杨真真已经判断出镇上的邪事,应该就是那和尚的手笔。 贼和尚,一没得道,二没飞升,就想塑金身吃供奉骗银子,背地里不知道是如何一个鸡鸣狗盗之徒。 本来你靠自己本事骗吃骗喝我是管不着的,但是要害人,还害得慈祥的土地爷夫妇断了吃喝,害得猫咪一家没了饭票,我杨真真就饶不了你。 往大里说,想坏我佛门名声,休想! 天刚亮,周诚一个人去庙里收碗,那碗已经被舔得干干净净。 周诚把那碗藏到了梁上。 杨真真起床梳洗后,将众人召集到自己房间里开会。 “姨父、表哥,掌柜的说那和尚住在林员外为他暂时置办的一套小院里,那小院就在林宅旁边,辛苦你们今日去盯着那和尚,盯着门口就行,和尚去哪你们就去哪,看他与何人接触,或者何人会来找他,来人离开后姨父继续盯着,表哥紧跟来人,看来人又与何人接触。” “表妹和赵姐去盯着林府,看今日进出有哪些人?” “张姐,去掌柜那里买二十个鸡蛋饼,分给大家,各人带上各人的水。盯梢是苦活,运气好一天完工,运气不好要盯上几天才行。” 酉时,两处人都回来了。 “表妹,我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男的上门去找那和尚,待了半个时辰出来,我跟着他,看他在一个茶馆里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说话,那男子嘴角有个痦子,走路有点跛。茶馆之后那男的就回家了,他家住在镇南一个民房。” 听到哥哥这样说,周勤激动道:“巧了,我和赵姐在林宅门口看到这个脚跛的人出来,一个时辰后又看到他提着一块肉进去了。” 第149章 打听林府厨房 杨真真判断,进和尚房子的人,是联络人,跛子应该是林府厨房里的人。 厨房里下毒不是很方便吗? 联络人约会跛子,是为了确定今夜是否下毒、下毒多少。 杨真真一边思考着,一边就把推理讲给众人听。 众人恍然大悟,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却不知道大师傅要采取何种方式去揭穿那和尚。 杨真真道:“不忙,还得确定了再行下一步。” 当即让张姐去掌柜那里套话,看掌柜有没有熟人在林府做下人。 张姐很快找到掌柜,把掌柜拉到后院。 掌柜有点不耐烦:“客人有啥话在饭堂说就行,偏要走这些路。” 张姐神秘地:“想向掌柜打听点事,放心,成了有你好处。” “哦,什么事?”掌柜换上一脸笑容。 “我家主子想知道掌柜在林府有没有人?” “没有啊,我就这个小客栈,小本经营的怎么能跟林府搭上关系。” “难道连下人都不认识?” “下人当然有认识的啊,我有两个亲戚在林府做下人,一个做的是厨娘,一个做的是丫鬟。”镇子不大,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盘根错节。 “这不就正好!我家主子手里有点私盐,想就近出售,能不能把厨娘叫出来商量一下,反正到时候大家都有好处。” 掌柜的沉吟:“那么年轻的姑娘看不出还是个行商。” “主子家里世代行商,家大业大,靠的就是走一路卖一路,挣的也是辛苦钱。” “倒也是,就一个姑娘,随从都是好几个,只是秀秀气气的,还真看不出来是走南闯北的商户。” 看掌柜的还在犹豫,张姐就直接拉他到了马车前,掀开帘子,里面的摞在一起的很多包货。 “相信了吧?事成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可她就一个小小的厨娘。” “厨娘认识管事啊,到时候若她牵线搭桥,这生意不就妥妥的了。” 掌柜的一拍大腿:“是这个道理,我天天守在这客栈倒是狭隘了。你们要啥时见面?”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行,我一会就去林府找她,就说家里有点急事。现下厨房也该做过饭了,正是得闲的时候。只是林府戌时半就下锁,还得让她在下锁之前赶回去。” “好的,就几句话,来了直接带到我家主子房间就行。” 张姐过来回过话,杨真真就让众人一起下楼抓紧吃晚饭。 吃过饭,周诚端着鱼汤出门,正好碰到掌柜带着一个妇人进门,掌柜的还赠与他会心一笑。 杨真真已经等在房里了。 看掌柜和林家厨娘进来,就对张姐使了一个眼色。 张姐会意地拉着掌柜:“就让我家主子和这个嫂子聊几句,我们去外面等着吧。” 掌柜自行脑补:贩卖私盐到底上不了台面,自然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细节。 待张姐带上门后,杨真真摸出一块一两左右的银子放到桌上,客气地笑笑:“今天辛苦嫂子来一趟,其实不是想卖私盐,是有个熟人也在林府上工,他在我老家是有媳妇的,但这人已经几年没回去了,我正好来临京办事,他那媳妇就让我来帮她打听打听。” 杨真真边说边把银子放到了厨娘手中。 “这……姑娘太客气了。打听人就是一嘴话的事,哪里还犯得着给银子。” “嫂子不知道,他那媳妇怀疑他在临京又娶了,因为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大的孩子正在考学,不希望被他爹坏了名声,所以一再叮嘱我偷偷打听,我也是没法,只好撒了个谎让掌柜的把你叫来,辛苦你一趟,这点银子算是辛苦费。” 厨娘理解地点点头,把银子揣进了怀里。 “唉,真不好意思,只怪这一天天的事太多,我忘了他的姓名了。只是这人我见过,三十多岁年纪,嘴角有个痦子。” “姑娘说的是郑厨子,正好也在厨房里做事。” “哎呀,我听他媳妇说他以前在外面帮厨,没想到进了林府还是做厨子。他还好吧?有没有另娶?” “他说他没有娶亲啊,还和林府签的是长工,说到林府做工就是想挣钱娶媳妇,看来这男人的话真是信不得。” 杨真真点点头,故作纳闷,自言自语:“既然没有另娶,那他怎么几年都不回家呢?” “他还是有点惨。有次少爷吃饭坏了肚子,结果查到是厨房做了不新鲜的菜,而这个菜就是他做的,被老爷罚了三十大板,躺了一二十天,后来好了,一条腿却跛了。估计是这个原因,他不好意思回去。” “犯了那么大的错,他还能在厨房做事?” “郑厨子能说会道,平时很会奉承管事,出了这么大的错,照理是要撵出去的,管事去帮他说了好话,加上他认错态度又好,老爷就让他继续留在府里了。现在还得用的很,主子们的菜都是他做的。” “没想到几年不见,他倒是长进了,府里少爷的菜也是他在做?” “是啊,少爷还夸他做菜好吃。” 那厨娘说到这里,就有点慌张起来:“姑娘,奴婢该回去了,门上锁了回去要被罚。” 杨真真又摸出一两银子:“今儿个谢谢你,我找你打听的事还请保密,千万不能让郑厨子知道。掌柜的问你,你就说做不成,府里的盐都是老爷亲自联系,有固定供货的。” “谢姑娘,我保证一字不漏。” 厨娘高高兴兴地出去了,掌柜的送她到门口,她就照着杨真真的话回了。 掌柜的好生失望,却也奇怪,既然做不成,她怎么满脸喜色好像捡了金子一样。 掌柜不知道,他这个亲戚真是捡了银子。 二两呢,是她两个月的工钱。 第150章 抓出郑厨子 几个人又聚在了杨真真的房间。 周诚也从土地庙回来了。 几人商议好,杨真真准备明日就揭穿那贼和尚的真面目。 你不是想当神棍吗,姐姐我明日就用神棍消灭神棍这一招。 一夜无梦。 早上辰时不到,一行人就驾着马车出发了。 掌柜的挺失望,如果做得成那私盐生意,这一群人还可以在店里多住几日。 可惜! 到了土地庙前,周耀祖和周诚已经不见,两辆马车在街上停了两刻钟,待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两辆马车继续往前,一辆马车周勤驾着直接出城,一辆马车赵姐驾着慢悠悠往林府而去。 往林府而去的马车上,杨真真已经挽好丸子头,换上缎面缁衣,手腕上套着御赐的玉菩提串珠。 林府门口,马车停住。 张姐敲门:“皇上亲封的妙真大师傅捉鬼来了,林府快派人出来接驾。” 须臾,林府大门打开,林老爷慌慌张张迎了出来。 临京离京城不过几十里,妙真大师傅的名声他是早有耳闻,深知是个菩萨一样的存在。 张姐递上盖了玉玺的册封册子,杨真真从马车上缓缓下来,径直走到林老爷面前合十施礼:“见过林老爷。贫尼云游,途经贵镇回京,观镇子上空乌云环绕,贫尼掐指算出贵府有不明祸害,既然看出有祸害,贫尼自然不能不管。” 那林老爷也是走南闯北几十年的人,看过册子就深信不疑了。 离京那么近,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里冒充妙真大师傅? 当即就跪倒磕头:“小人拜见大师傅!小儿被鬼缠上已一月有余,还请大师傅救命。” “好说。今日贫尼就把这个鬼给抓出来。” “白日也可抓鬼?” “贫尼抓鬼,不分白日黑夜。进去细说。” 杨真真率先走进林府。 坐下后,杨真真问道:“贵公子昨夜可曾发病?” “发了的,昨夜还挺严重,现在刚睡下。前儿个来了个大和尚,说能帮林某家中驱鬼,就是要等着供奉的庙子修好才作法。小的揪心啊,林某就一个儿子,怕他等不及啊!” “林老爷且安心,贫尼马上就把鬼给你揪出来。” 当即低头,装模作样地在几个手指上掐算,随脸色一变:“敢问林老爷,府中可有一郑姓厨子?” “有的。” “立即派人把他带来,并搜查他的住处,搜仔细点,墙壁有没有洞,被子里面有没有藏物,都要仔细查。” 林老爷一挥手,立刻就有几个青壮往旁边院子而去。 林老爷战战兢兢地陪坐着。 杨真真好整以暇地喝着茶,也没搭理他。 半刻钟后,郑厨子被带了过来。一来就跪倒磕头:“拜见老爷!” 林老爷看向杨真真,杨真真抬了抬眼:“且跪着吧!” 一刻钟后,搜查的人回来了,带着一包银子和一个油纸包。 那趴着的郑厨子看到油纸包,人就软下去了。 杨真真将他前后的表现看得一清二楚,只冷声问:“这是什么?” “这是小人做饭用的,是小人秘制的十三香,用八角茴香等大料磨碎而成。” 杨真真也不打开油纸包,也不辩驳,只看向林老爷:“寻一个大夫来。” 林老爷大声道:“传府医。” 须臾一个白胡子老头背着药箱进来。 杨真真轻声道:“还请老先生查查这油纸包里是何物?” 那老大夫把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些棕黄色粉末。 一股浓烈的大料独有的气味弥漫开来。 “回师傅,老朽闻着应该是大料。”说着就伸出手指,准备去沾一点放到嘴里尝尝。 “不可品尝。”杨真真制止了府医的做法,又掉头看向地上的郑厨子:“他做的佐料,让他尝尝就行。” 命令郑厨子背后的两个青壮:“掰开他的嘴,全部喂下去。” 郑厨子大惊失色:“不要啊,奴才吃不下。” 杨真真冷笑:“吃不下也得吃。” 厨子还在嘴硬:“这就是做菜的大料,都是桂皮八角茴香等辛辣物,奴才没法吃啊,老爷饶命,师父饶命。” 杨真真笑道:“都是大料吃不死人,吃完了你家老爷给你二十两银子。” 脸色一变:“喂下去。” 两个护卫听令,一个夹住他,一个就去掰他的嘴。 “师父饶命,奴才也是被人蒙蔽的。”厨子挣脱护卫,趴在地上,不停发抖。 杨真真冷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非找寻。把你和那妖僧的勾当都说出来,贫尼做主,饶你不死。” “谢师父,奴才交代,统统交代。” 第151章 贼和尚落网 “一个月前,一个外地和尚找到奴才,给了奴才二十两银子和一包粉末,说让奴才帮做一点事,就是在少爷的饭菜里放一点佐料。奴才不愿意背叛少爷,和尚就说说少爷无性命之忧,他只是要通过少爷达成他的另一个目的。” “奴才还是不愿意帮他,和尚就挑拨说奴才的腿都被主家打断了,难道心里就一点没有怨言?奴才想着自己好好的腿,就因为少爷拉一次肚子就被打折了,既然少爷无性命之忧,让少爷吃点苦头也没啥,就答应了那和尚。” “最开始和尚让奴才每次就放指甲盖那么多。少爷夜里发狂,也只是一刻钟时间。后来时不时和尚就要求我放三指盖,放三指盖的当夜少爷会闹两三个时辰。” “有几次和尚要进府,就让人告诉奴才不要放,奴才不放药,少爷就不会发病,昨日和尚又让人找到我,说放三指盖,所以昨日奴才做了红烧肉,放了三指盖的药,少爷……” 郑厨子的话被盛怒的林老爷一脚踢断。 林老爷使出全身力气吼道:“快把那贼和尚抓来!” 杨真真淡然道:“林老爷稍安勿躁。贫尼算出和尚所为后,已经让人去盯着他了。” 又看向郑厨子:“和你联系的人是谁?” “是前门张泼皮。” “快去把张泼皮抓来。”林员外下令。 正在这时,门房来报:“老爷,大和尚和几个男子在院子门口缠打,要不要派人去帮他?” “滚!”林老爷喝退门房,恨恨道:“大师傅休息一会,小人亲自带人去抓那贼和尚。” 杨真真听到门房回禀,心下大惊,她让姨父和表哥一早就去市场上雇了几个青壮守在和尚院子门口,不想居然拿不下和尚。 只怕这和尚是有功夫的。 古人的功夫深不可测,自己还是大意了! 当即站起来,快步朝门口走去。刚出府门,就见前面闹哄哄的都是人,那光头和尚正被一个牛高马大的胖女人抱住腰,手舞足蹈却硬是挣脱不开。 定睛细看,那抱着和尚的胖女人,不是赵姐又是谁! 再看周围,还好,地上没有倒着的人。 林府侍卫一拥而上,很快就将和尚缚住。 临京镇的甲长也带人过来了,向杨真真磕头见礼。 杨真真冷声道:“还请甲长大人拟好公文,林老爷派侍卫把这妖僧、郑厨子、张泼皮立即押送京城,就说妙真大师傅在临京镇抓到的,请大理寺查个水落石出。” 林老爷看到抓出元凶,也是松了一口气,忙请杨真真进府叙话。 宾主坐定,林员外离开了一会,回来就拿出一叠银票递给杨真真:“谢大师傅救了小儿!不是大师傅慧眼识出内鬼,林某还一直被那贼和尚蒙蔽,小儿不知还要受多久的罪。” 说完,林员外跪下来,对着杨真真磕了三个头,起来后又让管家请夫人过来跟大师傅磕头。 今日杨真真是打定主意要装神棍的,便也不制止,爱磕就磕吧,反正她也当得起。 “罢了!原本贫尼捉鬼,全靠缘分,与钱无关。但今儿个若不收下这银子,只怕会有反噬之忧。” 等那员外夫人到来磕过头后,杨真真老神在在地开口:“凡事有因才有果,有果必有因。贵府遭此祸事,其实早有注定。林老爷若不因公子一次坏肚就打断厨子一条腿,厨子也不会答应给公子下毒。若非林家富甲一方高调行事,妖僧也不会来府上行骗。贫尼所言,林老爷和夫人可明白?” 两人又跪下回道:“谢谢大师傅指教,小人夫妇以后一定低调行事。” “可。起来吧!这偌大家业也是你们前世的福报,如何让这福报荫及后人,贫尼今日来了,就为你们指一条明路吧。” 两人恭敬起身:“还请大师傅指点。” “一则,林老爷和夫人需收敛戾气,戾气生而祸害至,对上恭敬,对下宽和,方是为人之道。二则,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多惜贫怜弱,布食施粥,修桥补路,于子孙后代都是无尽的福报。” 林老爷夫妇不断点头。 杨真真看他们受教,又补充了一句肺腑之言:“富人多行善,可化解贫苦之人嫉恨之心,生出拥戴之意。” 林员外置下这么多家产不只是靠运气,他是非常聪明的人,被那和尚骗去修庙子,也是因为关心则乱的缘故,当下听了杨真真肺腑之言,心下大悟,又要磕头,被杨真真制止了。 杨真真继续道:“贫尼观那街头土地庙是个灵验之处。然因供奉衰败,庙里灵气受损。灵物在神前修行已久,若林老爷能将灵物找到,移于府中好生对待,灵物可保府里祥和。” “林某一会就亲自去迎灵物,并将土地庙整修一新。还请大师傅明示,那灵物是为何物?实在是林某凡夫俗子,多次拜过土地公土地婆,却深入宝山而不识宝。” 杨真真装模作样掐指:“灵物为一活物。” 继续闭目掐指,须臾睁开双眼: “贫尼得一偈:天地有奇祥,灵物肚中藏。但是灵物藏于何处,贫尼也参不透这天机,林老爷可于土地庙里仔细寻找。” “那大师傅稍待片刻,林某现在就去迎灵物。” “好,贫尼少不得再叨扰一时和夫人说说话,贫尼也很好奇这灵物是何物。” 第152章 余生幸福的流浪猫 林老爷带着一大群人去了土地庙。 林夫人吩咐重上点心茶水。 半个时辰后,衣衫不整的林老爷捧着一只狸花猫,管家捧着两只小猫,后面是一群很有成就感的丫鬟仆人。 “大师傅,在土地婆肚子中找到的,果然是灵物肚中藏。”林老爷笑得合不拢嘴。 又要跪下磕头:“感谢大师傅赐林某灵物。” “莫谢我,要谢就谢土地公土地婆,两位神仙可是帮你养了许久灵物的。” 杨真真站起来仔细端详:“原来是只猫。”又装着难以置信的样子,看向管家手里的两只刚睁开眼的小猫,合十作了个揖:“贫尼贺喜林老爷,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是大吉之兆。” 林老爷林夫人喜笑颜开,只觉得这镇宅之宝到了府中,可高枕无忧了。 杨真真道:“灵物虽灵,毕竟是猫,府中供奉吃喝没问题,又有小猫常伴,想来它也算落进了福窝,这般造化,是它修来的。” 又补充道:“此猫于神前苦修,修得慈悲为怀,林老爷接回府上好生对待就行,万不可在灵物身上附加血债命债,一切顺其自然为妙。” 杨真真担心这林老爷把猫真看成灵物,一旦府中下人看顾不严,会严加施罚。 林夫人眉开眼笑,大声吩咐管家,说把灵物就养在少爷的院子里。 为了更多的流浪猫得到安置,杨真真又道:“林家与猫有缘,以后林老爷看到无人认领的猫咪皆可接回府中好生安置,必有福报。” “林某知道了!谢大师傅指点。” 杨真真提出告辞,林老爷夫妇强力挽留,说已经吩咐厨房做好素餐。 却不过盛情。 看来不把这顿丰盛的午膳下肚是走不出这林府的。 厨娘提着饭盒过来,丫鬟接过摆到桌上。 看厨娘不走,问:“刑大娘,还有事?” 厨娘觉得这桌上的尼姑好眼熟,只是自己分明与尼姑毫无交集。 想来也是有缘吧? 这样想着,就讪讪退下了。 其实杨真真早就瞥见昨夜那厨娘,但在林老爷林夫人陪同下,自顾自吃得从容自如,一个眼神也没给她。 她相信她认不出她,即使认出也只能当作这尼姑和那商人姑娘长得好像。 马车出了城,杨真真说她想睡一觉,让姨父和表哥去了装货的马车上。 杨真真掏出银子让张姐数数,都是一百一张的,足足二十张。 其实今日最大的受益者是林员外,儿子病好了,庙子不用修了,金身不用塑了,省下来的钱不说一万,也有七八千。 所以他大大方方给妙真大师傅准备了两千两谢银。 杨真真很高兴,没想到路上随便降了个骗子和尚,工钱蛮高。 得,分钱吧! 分了钱好安心躺平一会。 赵姐高声大喊,让周诚的马车停下。 又把周耀祖家三人喊到杨真真的马车上,杨真真摸出银票:“大家都辛苦了几日,这是今日的收入,一人一张。” 劳者有份,赵姐和张姐都有。 几个人激动得只差热泪盈眶,实在是银票面额太大了。 一百两,小户人家几年的嚼用都够了。 特别是张姐、赵姐,她们是大师傅买回的下人,自觉为大师傅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从没想过还能和大师傅的亲戚一起分到劳务费。 杨真真又掏出一张:“今日赵姐凭一己之力拖住想逃跑的和尚,勇气可嘉,力气可嘉,奖励一百两。” 今天没有赵姐,那和尚说不定就跑了呢,赵姐挺身而出的时候,可是冒着生命危险的。 众人心悦诚服,一起祝贺赵姐。 跟着大师傅,付出总有回报。 周耀祖从来没想过,他从黑矿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出来,迎接他的竟然是财神菩萨。 他今日找的钱,是他以前一辈子都没想过的。 加上之前周诚给他的两百两,周勤给他的三两六钱,现在他手里有五百零三两六钱,这个天一样的数字,在王家村可以修十多座房子了。 不要诧异,在周耀祖心中,周诚的一百两,周勤的一百两,都是他的。 这想法其实也对,俩孩子还没成家,找的钱可不是就是家里的。 大人们不都是这样想的么? 杨真真边打着瞌睡边迷迷糊糊地乱想,今天自己这般做法,到时候一定要和江侍郎交流交流,可大力推广,尽量让更多的流浪猫过上幸福的余生。 猫猫多可爱啊,那一声声软糯的叫声,可以把最硬的心肠都给叫软。 一行人终于在酉时进了京城。 第153章 忠勤伯府 今天是九月十二。 刚进京城,就觉得人比以往多了好多,一路走过朱雀大街,才晓得京城又开始销售彩票了。 “怪不得城外官道上那么多马车,我还纳闷,结果又开始抢钱了。。” “表姐,谁抢钱?” 杨真真自知失言,忙找补:“我心说啥抢钱的事,一个二个都在往京城赶,原来京城在搞摸奖活动。” “啥摸奖活动?” “就是花点小钱,买张卡片,卡片上印的有奖项或谢谢惠顾,你刮开,如果是大奖就发了。” “如果是啥奖都没有呢?” “那就再买一张呗。” “那不就是赌嘛!” “聪明,但这个赌,是国家允许的,且面值很低。官府收到的钱,会拿去帮助穿不上棉衣的老百姓。” “真会给老百姓?我咋没领到呢?” “会给的,应该是还没发到王家村。” “我们一家人都到京城了,那棉衣岂不是就领不到了,冬天咋办?” “……” 杨真真瞬间无语,这个表妹还没开窍么,看着挺聪明的啊。 跟着表姐,还让你穿不上棉衣,你那棉衣,留给更需要的人好不好! 刚到金枝巷,杨真真就被人拿着太后的引荐信请上一辆光鲜的马车。 杨真真让熟悉京中大户人家的张姐随行。 马车走过两条街,直接进入了忠勤伯府。 原来忠勤伯爷的独子得了怪病,每日不吃不喝,两眼无神,奄奄一息,就跟被夺舍了一样。 伯爷听过大师傅的法会,又听说过大师傅治怪病的本领,只道大师傅是被圣母加持的造化之人。 知她在为皇上做事,前段时间出京寻亲去了,就求到了太后面前,恳请太后写了推荐信。 朝也盼,夜也盼,马车天天等在金枝巷,这不,大师傅终于回京了。 忠勤伯府门头很大,但也很旧,一看就是多年不曾修缮。 进了府门,触目更是衰败荒凉。 下人也没几个,看着冷冷清清暮气沉沉。 刚被带进陈旧简朴的大厅,一个穿着锦袍花白胡须的老人就跪在面前:“救苦救难的大师傅啊,您可回来了,还请施法救救犬子吧!” 老人身上簇新的锦袍和周围衰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杨真真吓一大跳,她何时还会法术了? “贫尼有礼了,老伯爷请起来说话!” “大师傅稍待,老夫去犬子房里收拾一二。” 老伯爷吩咐下人上茶后,脚步匆匆去了后院。 趁这空当,张姐赶紧把自己知道的讯息分享给主子。 她原来的主家和忠勤伯府有些来往,主家最爱谈论忠勤伯府的事情,下人们跟着也听了不少,厨房有个管事跟夫人的大丫头交好,口口相传,厨房的人也知道了不少京中八卦。 只是后来主家外放,她就被卖了。 忠勤伯今年应该五十八九,是先皇最小的堂叔,世袭伯爵。 忠勤伯是个情痴,一生只爱伯夫人,未曾纳妾,子嗣自然稀薄,膝下就得一儿一女。 女儿十八岁那年嫁了外放的官员,因娘家没落,不能给夫家价值,那官员在地方多年,郁郁不志,纵情妻妾。 女儿自顾不暇,自伯夫人去世后不曾回过娘家。 儿子今年二十岁,是伯爷三十八岁伯夫人三十五岁时怀上的,伯夫人拼力生下儿子后,血崩而亡。 伯爷老来得子,本该欢天喜地,却因爱妻去世而伤心不已,痛定思痛,将对爱妻的悲伤转化为对这老来子的宠溺。 伯夫人刚去世那几年,府里底子还有,伯爷给公子请了好几个师傅,琴棋书画都有。公子也是聪明的,除了不喜文章,别的倒是一学就会。 先帝召见过伯爷父子一次,看小公子聪明伶俐,却也喜欢,当即就让小公子承爵了。 伯爷更加高兴,又卖了几样先帝赐下的宝贝,给小伯爷延请名师。 直到三年前,伯爵府实在掏不出银子,小伯爷的学业才算中止,但是小伯爷也算小有才名了。 从此,老伯爷带着老来子,过得那是一个随性。 老的不续弦,少的不娶妻,卖的卖,当的当,库房的东西都搬空了,偏偏父子俩都是讲究人,还要保持跟别的宗亲一样的生活习惯,每季度必置新衣,每天出去必把自己收拾得光鲜精神,听书、喝茶、捧角、逗鸟……父子俩也算没白混日子,久而久之倒是博得了两个名气。 一是才艺之名,二是纨绔之名。 家道本就中落,加上人丁不旺,又不会经营,偌大的伯爵府目前还剩一个田庄两个铺子。田庄一直由一个庄头打理,头几年天灾,每年收上来的粮食还不够一府吃喝。 铺子一个在正街上,有三个门脸,开着一家酒馆,因年久失修生意一直清淡,所幸位置好,有了一些老主顾,倒也不温不火能经营下去,除开人工材料等费用,生意好时一月能赚几十一百两银子,生意不好时亏本也是有的。 背街上的原本是个杂货店,年年亏损后就关了,出租给人,一年收取三百两银子贴补府里用度。 府里如今只有六个下人,一个长随、一个小厮,一个厨子、一个门房、一个马夫、一个洒扫。 两人倒也有自知之明,也不攀搭在任的官员,宗亲之间的宴请也很少参加。 小伯爷来往最多的,就是几个经济条件差不多的宗室子弟和几户生意做得到大不小的商人儿子。 第154章 小伯爷病了 杨真真听得咂舌,古代的没落贵族就是这样的?伯爵每月的俸禄是三十两,等于是说,一年有七八百两银子的收入供这两爷子霍霍。 要寻常人家,一年几十两银子已经能过得风生水起了,偏偏这两个是减钱不减值那种,一直维持低收入高消费的人设,硬生生将没落贵族过成了破落户。 老伯爷回到前厅后,带来了儿子小厮,让他把儿子得病前后的情况介绍一番。 杨真真边听边脑补,倒是基本找出了病因。 半月前,小伯爷如常出门,去惯熟的茶馆和几个朋友清谈。 茶馆新来了一对姓赵的相貌不俗的说书父女,几个人就请那女儿过来一起喝茶。 那女儿倒也不忸怩,过来就坐到了一群人中穿着打扮更显气派的绸缎商尹公子身旁。 几人说说笑笑,倒也惬意。 那姑娘说话爽利,还会抚琴唱歌,众人更是争献殷勤。 赵姑娘就给在座的分享她走南闯北遇到的奇人异事,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小伯爷更是听得两眼放光,频频提问。 有个宗室子弟就开玩笑说:“赵姑娘这般有才艺,和小伯爷倒是般配,不如许给咱们小伯爷吧?” 其实这话是开玩笑也有作践人家姑娘的意思,小伯爷听后只是一笑,没往心里去,却也想知道她如何作答。 不想那赵姑娘竟大大方方宣布,她若嫁人就嫁给尹公子这样的。 宗室子弟笑道:“赵姑娘可是眼拙了,尹兄家已有娇妻,小伯爷尚未娶亲。” 那赵姑娘就咯咯地笑:“伯爷丰神俊逸,一表人才,怎的还未娶亲?” 这话不好接,小伯爷就没接话。 还是那个宗室子弟回道:“伯爷等着有缘人呢。” 那姑娘就侃侃而谈:“其实这世间有缘无缘不甚重要,重要的是恰当和适合。奴家自幼随父南来北往,看到的很多,听到的更多,深知缘分就是夜露晨霜,看着美好实则经不起风吹日晒。奴家父女身无长物,一心想遇的是一个依靠,到时奴家不用抛头露面,老父得以安享晚年,别的倒是不敢多求的。” 这话就是明确的拒绝了,也明确告知众人,小伯爷她是了解的,空有才貌爵位,实则支撑不起她一个说书女儿的未来,她的择婿条件就是对方要有一定的物质基础,做妻还是做妾倒是没得要求。 这话听着委婉,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小伯爷虽然对她无意,却也深受打击。 小伯爷第二天就病倒了,先是一身无力,无甚食欲,后来就是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再之后就是两眼无神,人都呆愣起来。 及至如今,每日扶他起来喂他半碗粥,也能听话张口,却不晓得吞咽,就跟活死人一样了。 杨真真心里有数,就说先看看小伯爷再说。 小伯爷郭子颐平躺在床上。 杨真真打量了下房中光景,床、柜、桌皆是金丝楠木的,古朴中泛着光彩,跟府内其他地方相比,看着十分豪华,只是仔细观察,就知锦纱床幔只有七成新,被面的锦缎也黯然失色了。 杨真真把视线重新放到小伯爷脸上,苍白的瘦瘦的,不见一丝神采。 看到来人,小伯爷眼珠子转了下,就要起来行礼,但挣扎了几下都没坐起来。 杨真真心想,还知道迎客,病的不算重。 就见老伯爷老泪长流:“让大师傅见笑,莫看我儿还知道迎客,其实他的动作都是刻板不过心的,跟他说啥他都不回应。” 杨真真抬起手制止老伯爷继续说下去,只对着床合十行礼:“贫尼妙真见过小伯爷。” 床上的人果然毫无回应,甚至看都没看杨真真一眼。 杨真真退出房间,请老伯爷把先前的小厮喊过来问话。 “你家小伯爷从茶馆回来那晚和你说了什么?” “爷只是一直叹气,说他头痛,想睡觉。” “情绪很低落?” “是的,那个赵姑娘说的话对他打击太大了。” “为何会如此认为?” “赵姑娘宁可跟个商人做妾,都不愿嫁给伯爷为妻,任谁都不会好受。” “小伯爷想娶赵姑娘?” “不想。爷有意中人的。”小厮说到这里,似觉失口,慌忙捂住嘴巴。 老伯爷厉声道:“都什么时候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你家小爷看中哪家姑娘了?” “回伯爷,小爷心仪齐王家小郡主郭真宜。” 老伯爷看向杨真真:“这傻孩子,他喜欢谁说出来,老夫砸锅卖铁也要给他娶回来的。” 又像是为了强调自己不是不靠谱的父亲,喃喃道:“老夫问过他很多次,每次他都说还不想娶亲。” 杨真真心里不以为然,齐王是当今皇上的皇叔,郭小郡主应该就是上次太后餐会上表演弹琴的那个如珠似宝的姑娘,一众宗亲对她很是爱怜,太后还赏赐了她一对耳环,这样的姑娘,岂是破落的忠勤伯府高攀得上的。 第155章 小伯爷症结 老伯爷还在问小厮:“少爷甚少进宫,他怎么知道小郡主的?” “回伯爷,小爷早就就喜欢上了小郡主,小爷几年前跟着伯爷进过几次宫,每次回来之后都在小的面前夸齐王家小郡主活泼聪慧,小的就问爷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爷说喜欢是肯定的,但是不敢肖想,只愿小郡主快快乐乐长大,以后觅个良人安度一生。” “唉,可怜我颐儿。只是这都好几年前的事了,他怕都忘了郡主长相了。” “就上月中旬,爷在茶馆的时候又看到了小郡主。有个小孩被一匹疾驰的马惊来摔破了头,那骑马的人头也不回就没影了,小孩的娘抱着孩子哭得伤心,郡主正好路过,就下车给了那妇人一个荷包,又让车夫帮着把那孩子送去医馆。爷回来就跟小的说,几年不见,郡主出落得越发善良温婉。那一夜,爷没睡觉,画了一夜的画,早上小的收拾时才发现,爷画的正是郡主。” 杨真真问道:“小伯爷生病之前,可流露过想娶郡主的心思?” “没有,爷从来没说要娶郡主,小的问过,爷说他不配。” 说到这里,小厮禁不住抹了下眼睛。 忠勤伯的老脸红到了脖子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这小伯爷,也算个人间清醒,只是被他那个糊涂爹养得到底听天由命了些。 杨真真沉思,虽然郭子颐对小厮说他不敢肖想小郡主,但是其实他一直在肖想却不自知,潜意识里只要小郡主不嫁,他就有着一份期待。 这就跟前世粉丝看爱豆的感觉一样。 茶馆里赵姑娘那一番话,击打入骨,让他由此及彼,深感无望。 杨真真再进一步分析,这郭子颐表面上不思进取,其实内心对自己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有才有貌又是伯爷,是可以恃才傲物的。 但自家捉襟见肘的日子也让他生出几分自卑,特别是在想到自己心爱姑娘的时候。 偏偏说书的赵姑娘又一针见血让他直面现实,回到家看到府中一派萧索,更觉灰心,这自傲和自卑一交织起来,可不,就被逼出了毛病。 找出症结就好办。 杨真真抬头看向老伯爷,笑问道:“老伯爷怎么想到找贫尼来给小伯爷瞧病?贫尼可不是大夫。” “让大师傅见笑了,京城有名的大夫都来看过了,又是灌药又是扎针,终不得其法。老夫听过大师傅几场法会,对大师傅的见解深以为然。大师傅是为皇上做事的高人,老夫自知没那个能力求到大师傅面前,如今小儿得了怪病,老夫怀疑他心神有损,若非万不得已,老夫也不敢腆着老脸求太后写引荐信。” “贫尼也没特别的本事,只是小伯爷这病,应该还是心病。小伯爷聪慧过人,贫尼不怕说句僭越的话,忠勤伯府如今这状况,应该是压倒小伯爷的最后一根稻草。” 老伯爷的脸一下就红了,小声道:“那依大师傅高见,该当如何?” “小伯爷年纪轻轻,一身才能却不能立身行道,甚至无法养身,这是小伯爷最失落的地方。老伯爷和小伯爷都是体面人,必不能接受坐吃山空,忠勤伯府还得有新的进项才是。” “贫尼大胆猜测,如何立身扬名,振兴忠勤伯府,是小伯爷的心结。小伯爷空有想法,却不知如何行动,加之又无钱财助力,无奈无助之下,心力交瘁就倒下了,看似对外界无所反应,实则是其内心的一种逃避和龟缩。” “通俗的说法就是,清醒的时候不知道如何做,那就不如糊涂着,啥也不想还感觉好点。” 也老伯爷不知是否听懂,只是一个劲点头,说:“大师傅言之有理,小老儿也是这样想的。” 还好,老夫也不自称了,直接小老儿省事,说到底,这老伯爷小伯爷都属于不喜欢端着又迫于面子不得不端着的人。 都是性情中人啊,不然也不会受境况之忧,不过是性情中人之中破罐子破摔的那种。 “贫尼如今先试着唤醒小伯爷,只是小伯爷清醒之后,还得有个后续的章程,老伯爷先好好想想吧!” “小老儿一定认真想,辛苦大师傅。” 杨真真脑子高速运转,很快为郭子颐想到了两个出路。 进了郭子颐房间,杨真真摆摆手,示意除了她和张姐,其余人都退出去。 老伯爷退出的时候顺带把门掩上了。 第156章 自己想通 床上的人这次没有起床行礼的意识,但眼珠子转过来了一下,很快又转回去了,呈现空洞不聚焦的状态。 杨真真搬了把椅子坐到床前,声音低缓:“贫尼法号妙真,被今上赐大师傅封号,其实贫尼才二十岁,跟小伯爷同龄,以后小伯爷看到贫尼,称呼大师傅也行,妙真也行。” “贫尼凭直觉,认为和小伯爷有些渊源。” 顿了顿,继续道:“贫尼是你父亲老伯爷请来为你施法的,贫尼是出家人,也算看透了世间一半因果。今日贫尼一眼看出,小伯爷并非失智之人,不过是哀莫大于心死。” 杨真真边说边观察郭子颐的动静,果然看见他的眼睛又转动了下。 “小伯爷心仪齐王府小郡主久矣。” 眼睛睁大了点。 “小伯爷聪慧过人,素有才名,却自知家境衰败,身无长物,不愿连带小郡主受苦,宁可遥相守护,也不贸然僭越,将对小郡主的喜爱深藏于心。” 似乎有点聚焦了。 “这是小伯爷的高义之处。” “曾经有人问过贫尼,喜欢一个人和爱一个人的区别是什么?” “贫尼答曰,你看到一朵含苞的花儿,摘下来,放进花瓶,这是喜欢。你为它日日浇水,看它花开,看它盛放,看它凋谢,又看它含苞,看它盛开,看它凋谢,这就是爱。” “小伯爷对小郡主的感情,就是宁可日日浇水,看它花开花落,也不肯亵渎一分。” “尊重对方,愿对方好,觉得自己不能给予对方更好的生活,宁可不去打扰。” 天哪,张姐吃惊地睁大双眼,她居然看到小伯爷眼角的潮湿。 “茶馆赵姑娘的话并不针对小伯爷,但是小伯爷对号入座了,认为一个说书的女子都看不起自己,是因为自家太穷。你想改变这个现状,却有心无力。” “家里入不敷出,日渐衰败,心爱的姑娘善良美好,却是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眼角的泪珠儿滚了下来。 “贫尼一般不轻易为人看病,但看了,就一定要看好。今日贫尼就是为小伯爷破局而来。如果有心改变,就请小伯爷转过头来与贫尼好好聊上几句,贫尼必然不会让小伯爷失望。” 杨真真说完就不再言语,也不盯着床上的人,而是站起来四处打量。 你永远唤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要想获得新生,郭子颐还得靠自己想通。 是否将窘迫转换为求生的动力,如何将爱情化作向上的能量,这是床上的郭子颐需要想明白的。 想不明白,他就永远不会真正醒来。 半刻钟后,郭子颐转过脸来,欲坐起,偏偏无力坐起,只好颓然侧躺。 “谢大师傅开导,子颐不能见礼,还请大师傅谅解。大师傅法名远播,度人无数,子颐愿闻大师傅指教。” 杨真真笑道:“这就对了,贫尼只问小伯爷三个问题,是否想振兴伯府?是否想让一身才学学以致用?是否想成为远嫁姐姐的依靠?” “一直都想,奈何子颐所学皆中看而不中用,毫无用武之地。” “天赋其能,必然有用。京中最好吃的酒楼是哪家?他家最好吃的菜是哪个菜?如何挑选好马?” “如何辨别衣料好坏?如何选一把好琴?如何辨别一幅画的真伪?小伯爷告诉贫尼,这几个问题你能否回答。” “自然能,这些都是子颐知道的,可知道这些有什么用?现在悔不当初,如果当年好好学习四书五经,说不定参加科举还能为伯府博一条出路。” “小伯爷别小看自己知道的这些,这些问到贫尼,贫尼是一个都回答不出来的,问到外面的人,也是大部分人都回答不出来的。” 床上恹恹的人儿眼睛里有了些许光彩。 “如今贫尼给小伯爷两个选择,一是请静王给你一个事做,二是自己独立做事,且是做一样别人都不曾做过又能养活自己的事情。” “请大师傅告诉子颐,如果独立做事,是做什么事?若是经商,不怕大师傅笑话,子颐家里拿不出经商的本钱。” “呵呵,自然是贫尼为小伯爷量身定做的一个事情。”杨真真神秘地一笑:“本钱就是你的脑子和脑子里的这些知识和讯息。” “愿闻其详。”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闪闪发光。 “开一家咨询社。” “咨询社?” “诸如京城最好吃的酒楼是哪家?五两银子预算推荐一家吃饭场所?户籍转移流程如何?报案流程如何?京城风景推荐?京城租车行有哪些?高端礼品如何购买?” “别人问你的问题,根据难易程度都有不同定价,若要陪同参与具体事项,比如陪同选购高端礼品,帮忙鉴别古董真伪,收费又当别论。” “大师傅,这都能赚钱?我爹鉴别古董最是拿手,多少熟识的买家都请他掌过眼。” “对啊!以前是无偿劳动,现在就是有偿帮忙,这些都可明码标价。” “你想,外地人到了京城,两眼一抹黑,就希望能有个这样的咨询社让他心里敞亮。” “本地人要做一些专业性比较强的事,也需要有个这样的咨询社帮自己把关。贫尼觉得这咨询社开起来,不但能赚钱,还能赚大钱。” 第157章 小伯爷有了希望 杨真真没告诉郭子颐的是,这行业做高端点呢,是个情报网,做低端点呢,就是个牙行。 高端的涉黑,低端的看不上,那就做中端的咨询社,只要不违法犯罪,啥业务都可涉及。 店名杨真真都想好了,就叫“百事通咨询社”。 很明显,郭子颐被完全说动了,兴奋度已达五级。 “大师傅,您觉得这个咨询社开在哪里比较恰当?” “现成的,你家酒馆。明正街上的一个三个门脸的酒馆,一月只能赚百十两银子,那这个酒馆还不如关门直接出租,因为出租一月至少能有两三百两的租金收入。” “大师傅不知,把酒馆关门出租,子颐和父亲也商量过。只是酒馆里的掌柜、厨子和店员,都是跟了忠勤伯府十多二十年的老人,酒馆租出去,他们必然失业,子颐和父亲都不落忍,想着既然能经营得走,得过且过就这样开着吧。” 杨真真点头,这两爷子还真是仁义。 仁义得近乎傻子。 要养这些人,出租出去,从租金里拿出一部分就把这些人养起了,这些人还可以转到府里做下人。 都说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理财,善不为官,果然如此。 “所以,改成咨询社,酒馆里的原班人马可继续雇佣,掌柜和小二经过培训,可以改成咨询员,厨子可以继续为咨询社的掌柜、员工以及客人做饭。” “如此甚好!谢谢大师傅费心为子颐谋划,待子颐身体好转后,定去大师傅府上讨教具体做法。”郭子颐抬手作揖。 哎,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如此可爱小哥哥,翩翩少年郎,挽救一个是一个吧。 “那么接下来小伯爷就好好吃点粥快点好起来吧,贫尼在家里恭候小伯爷大驾,只是要抓紧,贫尼不日将会回大同县。” 不待床上的人儿回答,又道:“贫尼就请老伯爷进来了,他为你担心,都求到了太后名下。” 那郭子颐的眼睛又红了。 杨真真和张姐推门而出,就见涕泪滂沱的老伯爷守在门口,看样子已经偷听良久。 旁边小厮抱着个大大的锦盒。 “谢谢大师傅,你就是忠勤伯府的救命大菩萨。” 老伯爷用锦袖擦了下脸,又道:“这是小老儿书几上摆放了几十年的古铜盘,不管大师傅是否看得上,都请大师傅把它带走,跟着小老儿,再好也是明珠蒙尘。” 得,动血本了。 “出世之人要这些干嘛,老伯爷将铜盘安心摆着,以后放到铺子里,还是个镇堂之宝。” “大师傅带上吧,这鎏金铜盘看着不起眼,可是西周的老物件,双耳敞腹,金边铜身,内里铭文写的是当时皇帝的一篇檄文,说是传国金器也不夸张。” “小老儿这几十年,就得了两样宝贝,一是我儿,聪慧觉悟,相貌堂堂,学一样会一样,二是这铜盘,小老儿放在书案上天天盯着,竟觉得比那珍馐美食更让人过瘾。” 老头,你玩物丧志了。 如此珍宝,我要带走,只怕你会生无可恋。 当然,也可以看出老伯爷对小伯爷的重视程度,这铜盘是老伯爷的宝,那郭子颐就是老伯爷的命。 “谢老伯爷割爱,君子不夺人之好,贫尼对老物件一窍不通,得此宝贝才是让明珠蒙尘。老伯爷快进去,父子俩好好商量,贫尼先告辞了!” 话音刚落,杨真真就带着张姐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金枝巷,李姐和赵姐已经把周诚三人房间安置好,赵姐和周诚也把花芋运到了喜鹊巷店铺里。 看到侄女的府宅如此气派豪华,还有下人伺候,周耀祖和周勤局促了半天,不敢落座,在李姐的好言劝慰下才自在了些。 杨真真回来,先找到周耀祖:“姨父不要拘束,安心住下来,我这府里人不多,来来往往都是自家人。您这几天先带着表哥表妹四处逛逛,外面在摸奖,姨父可以去少买点试试手气。” 又补充道:“一会我写封信给家里,找到你们,我爹我娘不晓得会如何高兴。” 听她这样说,周耀祖就有点不好意思:“真丫头你是贵人,姨父和你表哥表妹得你照顾,自是吃用不愁,但是姨父不算老,你表哥正是得用时候,还请真丫头给我们父子找点事做,我听阿诚说你开的有店铺,我们去铺子里帮忙也行。” 杨真真笑道:“姨父受苦了几年,不用急着做事,把身体养好再说。表哥已经得了江大人和周将军青眼,跟着江大人还是跟着周将军,到时候看他意愿。” 周耀祖大喜:“真丫头,你的意思是说阿诚可以吃皇粮了?” 杨真真点头:“当然。我原本想着到了京城给阿表哥谋个小管事做做,没想到在王家村江大人和周将军都给我建议,江大人说阿诚可以在刑部当差,但要学会识字,周将军说阿诚可以做侍卫,但要加强练功。” 周耀祖听得频频点头。 “我考虑到侍卫终究有点风险,所以还得征求您和表哥的意见。” “都可以!都可以!真丫头做主就行。” 周耀祖激动地对着天空喊道:“翠珍你听到没?咱家阿诚要吃皇粮了,我们都到京城享福来了,把你一个人丢在了山上……呜呜呜……” 喊着喊着,七尺男儿竟嚎啕大哭起来。 杨真真鼻子也酸酸的,她这个素未谋面的姨母,是个没福气的。 第158章 赏赐王村长 今日晚饭开得比较迟。 杨真真回来时已经戌时,又等了好一会,杨虎吴梅才到金枝巷。 几个小辈与周耀祖一一见礼后,十来人团团围坐一起,热闹非凡。 李姐高兴道:“咱府里还得人多才行,大师傅走的这一月,奴婢和云舒都过得没精打采。” 杨真真笑道:“好在有小云舒陪着妈妈,姨姨这次也给小云舒带了礼物,吃了饭姨姨给你。” 杨真真给云舒准备的礼物是竹节加棉线做的可以活动的竹节人,是在王村长家看村长孙子玩得开心厚着脸皮让小朋友送的。 第二天一早,杨真真就进宫了。 真心忙,那魔芋的做法硬是没时间去教杨虎。 三天前,皇帝收到了周将军派人送来的奏报,对这次没费一兵一卒就端了普及国边境冶炼所的行动万分满意。 第二日朝会上就宣布了这次行动结果,立马获得一片真诚的捧场。 “皇上英明神武,妙计天成,臣等佩服。” “陛下决策千里,用兵如神,是我朝之幸。” “圣上智慧过人心细如丝,万事皆能未雨绸缪,臣等拜服。” “吾皇智慧如海,决策英明,令人敬仰。” “圣上处事不惊,从容应对,真乃一代雄主。” 就连最不肯说好听话的右相都大声道:“陛下临危不乱,威仪四方,此番行动必让普及小儿胆寒。” 左相也不甘落后:“陛下之前说的加强军备一事,真真是有先见之明,军备加强已刻不容缓。” 皇帝频频颔首:“众卿请起,此乃小胜,取巧而已,不足挂齿。左相言之有理,还得未雨绸缪,加强军备,方能长治久安。” 又道:“此次大获全胜,江大人和周将军功不可没,特别是江卿,朕的大忠臣。” 皇帝声音变得沙哑。 旋即低头,装着竭力平静自己情绪的样子。 下面臣子齐齐跪倒:“江大人深入虎穴,防患未然,是陛下之福,是大业之福。” 皇帝点头,缓声道:“众卿请起,朕刚才有点情不自己,实在是想着若非江卿九死一生,化解大业危机,普及若真的举兵进犯,即使边境有驻兵,朕今日坐在这里,只怕与众卿家也不会如此安心。” 又提高音量:“犯我大业者,虽远必诛;胆敢通敌者,绞杀全族。” 说着,一边冷眼旁观,看下面有没有人面色不自然,毕竟地方朝廷,互相牵制,郴州这次一锅端,与郴州知府有关系的人必然提心吊胆。 暗戳戳地得意:亏得朕的大师傅找到了江侍郎,又为朕献了个好计。 皇帝的得意一直延续到今天,看到杨真真,久别重逢,恨不得把他的大师傅拥在怀里好好抱上一抱。 关心了大师傅寻亲事宜后,又仔细问了江侍郎的事情。 听到江侍郎在黑炭场九死一生的经历,皇帝自是唏嘘,感叹道:“大师傅是朕的贵人,江爱卿是朕的忠臣,周将军是朕的福将。” 杨真真又谈到王村长为行动队提供的一千二百个饼子,皇帝很是高兴:“没想到朕的一个小小村长都有如此觉悟,当嘉奖,以为榜样。” 怎么嘉奖呢? 自从自己的墨宝有了五万两一幅的单价后,皇帝就不轻易赐字了。 他嘱周公公拟好固定格式嘉奖书,他检查后盖上玉玺和私印。 “大师傅可知王村长的名字?” “王群发,人群的群,发展的发。” 杨真真对王村长的名字记得很清,当时听到后还在心里笑了一下,群发群发,群发短信群发红包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赐王家村村长王群发绸五匹,细棉二十匹,精米一百斤,白面两百斤,玉如意一柄,免十年徭役。大师傅觉得可行?” 杨真真笑:“极好,这赏赐接地气又不失贵重。彰显了陛下爱民如子的仁德,又让王村长的善行得到广泛传播。米面绸布都是日常需要的,又免了徭役,王村长一日三餐一年四季都会谨记陛下恩德。” 边说边猜国库里至少还有几百柄专供赏赐的玉如意。 周诚和赵姐不都各得了一柄? 又想皇帝怎么没有赏过我玉如意呢? 又为王村长这一千二百个饼子感到值得。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王家村那个八面玲珑的小老头是深谙此道的。 得皇帝赏赐,小老头这下不知又该如何风光。 事实跟杨真真的设想没啥区别。六天后,郴州府新任知府亲自率队来到王家村,让王群发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王家村村长王群发行为高尚,拥军有功,特赐好村长称号,以示褒奖。赏绸五匹,细棉二十匹,精米一百斤,白面两百斤,玉如意一柄,免十年徭役。” 王村长自杨姑娘走后,就天天在心里怀想杨姑娘临走前的话,也不知杨姑娘跟皇上说了饼子的事没? 没想到这嘉奖果然来了,来得这么快,还来得这么猛,他压根没想到还有实物赏赐,而且,还免了十年徭役。 原本有个嘉奖书已经超出预期。 这往年要想免徭役,是要向官府交二十两银子的,十年,不就值了二百两? 太值了! 小老儿谢谢杨姑娘。 “还不谢恩?”知府大声提醒。 “小老儿谢过了。” “嗯?” “哦 ,王群发谢圣上隆恩!” 王村长把头磕得脆响,方醒觉自己刚才谢的是杨姑娘。 做梦一般的幸福其实才刚刚开始。 知府道:“王村长是本府村长之楷模,本官拟在府衙召开一次全州村长大会,还请王村长届时向大家做个宣讲。” 王村长高兴地点头称是,口中叨念“谢谢知府大人”。 不想出名的村长不是好村长,扬名四乡八里,正是王村长半辈子的理想,如今总算一朝闻名天下知了。 幸福还没结束。 因为知府又对着围观的众人说话了:“王家村村长王群发拥军义举为郴州扬了名,郴州府奖励五十两银子,望诸位以王村长为典范,为朝廷做事,朝廷和本官都不会忘记的。” 王村长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哗啦啦往下流。 这一千二百个饼子,太值了! 知府走后,王家村如何彻夜狂欢,王村长如何传经送法,暂且不表。 反正他把圣旨和嘉奖令,都贴到了堂屋正中间。村民们想看,只好装着来换钱,付他一文钱,可以趁着等的时间把圣旨看个够。 明晃晃的黄,真是华贵又好看。 第159章 皇帝好乖 却说皇帝赏赐完毕,忍不住问杨真真:“大师傅猜猜,这郴州知府家里能有多少贪墨的金银?” 杨真真知道皇帝又在算进账,笑道:“贫尼认为,郴州那三大家族的价值更高,贫尼听说他们几乎把控了边境私贸。” 皇帝两眼发亮,两只手不自觉就搓了起来。 “大师傅真是朕的财神菩萨。” “贫尼不敢当菩萨。” 杨真真果断说不,心道我一个经都不会念的才出家一年多的尼姑,还是有自知之明,别把我捧高了。 恐高,怕摔。 又不能打击皇帝的积极性,只能笑道:“世人皆爱财,焉知德乃财富之根本,财,仅为枝叶之末。厚德载物,唯有深厚的德行,方能承载世间万物。他们既然无德,自然不配拥有那些财产,这些不义之财本就是朝廷的,陛下取回来用之于民,就是在替天行道。” 皇帝大喜。 大师傅每句话都那么妥帖,既有大义之德,又不居功自傲,一心为国为民为君,真真是朕的知己! 再看大师傅,浑身似乎都散发着光芒,让人移不开眼睛。 此刻,就连她的美貌都不那么显眼了。 皇帝心里长叹:大师傅就是菩萨! 虽然自己高攀不起,就这样得大师傅眷顾,常常看着也好。 皇帝又谈到自己嘉奖江侍郎母亲的事,说接到大师傅的信,知道江大人还活着,就立刻将江母封为二品诰命,享一月两百两俸银。 在皇帝心中,江侍郎这样舍身为国的臣子是值得朝廷把他家人都养着的。 又谈到周将军带回来的武器库,皇帝喜不自禁:“那些装备,够朕武装一千兵了。” 心里更觉得大师傅千好万好。 “你们都下去吧。”皇帝挥退周公公和看门的小太监。 “大师傅为朕献了如此妙计,想要什么奖赏?”皇帝打开抽屉,从一摞厚厚的公文下面拿出杨真真写给他的信。 这一刻,皇帝只觉得把国库送给大师傅都行。 当然,最好的赏赐是把他送给大师傅。 杨真真促狭地眨眨眼,装着一脸不明所以:“皇上说笑,贫尼何曾献过什么计,陛下将普及冶炼所一锅端掉不过是顺势而为,此乃陛下英明之处,贫尼信服得很。” 看到皇帝手中的信,又淡淡一笑:“贫尼认为那信看过就毁才是最稳妥的做法。陛下认为呢?” 皇帝心下一颤:大师傅虽然笑着,但声音里透着疏离,这是不高兴了? 又想自己留着这信,终归是害处大于好处,遂尴尬地一笑:“大师傅高义,朕这就烧掉。” 皇帝不舍地把把玩过无数次的信纸放进火盆,心里却还是服气的。 大师傅说得对,自己乃一国之君,怎么就迷了心窍,这信若是落入旁人手中,后果不言而喻。 又想,怪不得大师傅一再叮嘱,这信必须亲自交到自己手中,刚才自己还献宝一样拿出来想讨大师傅欢喜,真是没脸看。 皇帝暗自惭愧,却见他的大师傅已经恢复了满面笑容。 “陛下,贫尼有个利国利民的经略建议。” “大师傅快快道来。”皇帝两眼发亮。 “我朝目前驿馆只可邮寄信件。百姓传递非信件的物品,要不派人长途运送,要不由镖局押送。其实非贵重物品,陛下可让户部开一个快递部,县以上官府均设置一个分支机构,负责南来北往货品运送。” “大师傅请再说细点。” “比如,京城到大同的货物,可在舆图上规划出最便捷路径,从京城送往金州,由金州分支机构接手,再送到大同。金州的人送到大同后,又把大同须经金州送出的货品带到金州,而京城送货到金州的人,也可把金州须送到京城的货品带回……” 皇帝完全听明白了:“那需要先在舆图上把各地固定的路线规划出来。” 聪明啊,我的皇帝。杨真真心里暗叹,皇帝智商是在线的。 “是的,陛下说的就是这个事项的关键所在,朝廷要绘制一张物联网。同时,根据路途远近,货物大小、轻重,收取不同的费用。” “好主意!真是利国利民的好主意!一旦施行,百姓生活因此便利,国库又是一笔进账。” 皇帝喜得在杨真真面前走来走去。想马上宣户部尚书过来,又觉得此事一旦开展,牵涉部门甚广。还是在朝会上说吧,到时让左相来全权负责。 “陛下,贫尼还有个赚钱的好主意要分享。” 皇帝一听又来劲了。 “贫尼得空把图纸画出来再来禀报陛下,还是走高端路线,这东西一问世,一定赚钱。” “大师傅说一半留一半,把朕的好奇心都勾起来了。若是赚钱的买卖,这次朕要和大师傅五五分成。” “谢陛下,还是老规矩,贫尼就占一成。只是贫尼的姨父这次也是九死一生,多亏陛下派人围剿才逃出生天,贫尼得为他谋一个差事。” “这是小事,大师傅定了就是,莫说一人,安排十人百人都由你定。” 皇帝突然想起刚才光顾着问大师傅这样那样了,其实自己也堆了好多好事要跟大师傅分享。 “大师傅可知,咱们那彩票又开了一期了,这次摸奖的人更多,朕把十二生肖改为二十四节气了,按照大师傅的指导,本期中奖率提高了一倍,目前特等和头等奖还没放出来……” 杨真真看着巴拉巴拉滔滔不绝的皇帝,一瞬的错觉就是摸摸他的头,表扬一声:“乖,做得不错。” 不觉好笑,面前这个一脸讨好等着被表扬的不是杨大妞,是皇帝。 突然发现皇帝眉间那根初见时的悬针纹已经莫名消失。 哦,是被无所不能的银子熨平了。 只是皇帝的眼角,怎么多了那么多细纹。 哦,估计是偷偷摸摸笑多了。 皇帝在人前,一向是严肃的,端着的,走的是高冷人设。 这个和杨大妞有点像。 在银子前,又是欢喜的,爱笑的,走的是财迷人设。 在杨真真面前,对着同样爱财的大师傅,皇帝没任何心理包袱,走的是本色。 杨真真笑容满面:“恭喜陛下这次又要赚得盆满钵满。” 第160章 来钱的皮鞋厂 “哈哈,大师傅不知,朕从来不知道赚钱的感觉这么好。咱们的皮鞋厂上月底在朱雀大街上开始售卖,供不应求,昨儿个老二过来,还说要扩产,我说等大师傅回来再定。大师傅你猜,第一天卖了多少双皮鞋?” 杨真真配合地:“贫尼大胆猜上一猜,八十双?” “少了。” “一百双?” “少了。” “一百五十双?” “少了。” “天哪,一百五十双就是四千五百两银子了啊!难道卖了两百双?” “嗯呐,老二他们准备了三百双,开业第一天就卖了二百二十四双。” 皇帝傲娇地抬抬头。 杨真真配合地睁大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么多!第一天营业额就是六千七百二十两银子,恭喜陛下,又得一支柱产业。” 心里简直要乐开花,没想到皮鞋厂如此来财,开业第一天自己就能赚一两百两银子,一年下来,一成的收益都要吓死人。原计划旺季一天卖个几十双,淡季一天卖个一二十双,毕竟定价不低。 还是小看了这个穷国家的消费能力。 皇帝非常高兴。大师傅说过,爱财是赚钱的动力,只要取之有道,赚钱就是能力的另一种体现。 大师傅还说过,银子也是有感情的,你越爱它,它越爱你。 朕现在好爱银子。 “昨晚老二来汇报,已经卖了九百二十双了,老二说,好多外地人坐着马车来买,自从开始抽奖,皮鞋店生意更好,只是尺码总是短缺,几十个皮匠两班倒地做鞋,还是做不过来。” 皇帝皱眉:“大师傅,你说咱们是不是再招点工匠?” 杨真真摇摇头:“不可。如今是深秋,天气越来越冷,皮鞋需求大,但是到了春夏,皮鞋需求就会变小;京城就那么一个固定的市场,一家人买齐了皮鞋,一年都不会再买第二次;彩票销售促进了皮鞋销售,但这是个临时活动。陛下想想,供不应求是好事,供大于求反而会让皮鞋厂被动。” 皇帝被说服:“大师傅言之有理,一是请工匠要花银子,二是物以稀为贵,就这样维持现状吧。” “陛下到底比贫尼聪明,贫尼还没想到请工匠又要花银子呢,如果库存太多,工匠就得歇业,歇业厂子还得发工钱,的确不划算。” 杨真真的话成功取悦了皇帝,皇帝也礼尚往来:“所以朕说要等大师傅来决定,果然是没错的,只是现在每日上店里买鞋的顾客较多,店里一天只能生产八九十双,看着顾客流失,的确让人不安。” 得,小郭,你是看着进门的银子又走了,心疼吧。 “其实这个问题可以解决。” “大师傅请说。” “每日销售一空后,再进门的顾客,按照顺序做好尺码登记,每人发一张卡片,第二日凭卡优先供货,这样又留住了客源,又能有的放矢地补充短缺的尺码,同时还保证了销量。” “妙!妙!妙!”皇帝大喜:“朕怎么没想到呢?” 皇帝,你再喵喵喵几声,我真要摸你的头了。 既然皮鞋店生意那么好,那周勤就到皮鞋店当店员吧,这为女子、小孩选合适的鞋子,还是女店员更合适。 改天带她去厂子和店里看看。 皇帝继续汇报:“《猴子伏魔记》排完十集朕就让剧院上新剧了,比桃花的反响还要好,场场爆满,老二和朕商量,是不是提高票价?” 杨真真很想大吼一声:不要飘! 原票价本身就够高了,周公公还私下涨过一次价。 杨真真再次摇摇头:“陛下,这是皇家大剧院,如果看着生意好就随时涨价,观众会对皇家有所误解,认为陛下是钻进钱眼里了。咱们皇家就是一块金字招牌,价格稳定,童叟无欺,剧好剧坏不重要,重要的是给观众提供一个高档、休闲、价格稳定的消费场所,这样的场所,口碑比赚钱更为重要。” 其实杨真真想说的是,赚快钱就是一锤子买卖,高档场所追求的是稳定的高级客源。 这样的客源可以支撑淡季或她不在的时候。 皇帝想了想,恍然大悟:“朕差点被老二带偏了。如果价格或涨或跌,的确显得不够诚信、高档。” 杨真真暗暗举起大拇指:孺子可教。 虽然接下来推出的剧目都是爆款,但作为东家,还得有颗平常心是不是。 杨真真发现,今天皇帝的嘴巴里,静王一直是以老二存在。 看来钱这东西真是万能的,居然把不可调和的矛盾都调和好了。 曾经的抑郁症患者静王,管理才能还真是不错。 一君一尼正聊得高兴,周公公进来禀报,说太后娘娘派人来请大师傅过去叙话。 皇帝站起来:“朕陪大师傅去看看太后。” 又吩咐周公公:“大皇子下学后,让他和梁公子到太和宫给太后请安。” 杨真真心下感动,知道皇帝这是怕自己不放心梁杰,专门喊过来见上一面。 小郭不错,值得表扬。 不过自己也足额回报了他。 第161章 皇帝也是商户 杨真真猜想太后是想问忠勤伯府的情况,毕竟是她引荐的,自然好奇结果如何。 太和宫里已经坐满了人,宫里无聊,都在等着自己讲故事呢。 很快扫视一圈,没看到贵妃、宁妃。 想来是在安胎。 又看到一个面容妩媚的妃子正在给太后捶肩,岁数看着比皇帝还大点,长得倒是有几分丰腴,与贵妃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太后面色红润,比上次见时年轻了几岁。 看到皇帝也一起过来,很是高兴,寒暄几句后,果然问起忠勤伯府小伯爷的怪病。 杨真真恭恭敬敬地把昨日情况说了一遍,掩去了郭子颐心仪齐王小郡主一段,只说小伯爷儒雅帅气,有情有义,因家道没落被说书女子嫌弃,郁郁成病。自己建议小伯爷利用所长开一家咨询社,又把咨询社的经营范围给在座的贵人们科普了一遍。 众人听得有趣,惊诧七十二行里都没有的这行竟然可以包罗万象,对大师傅嘴里有才有貌的小伯爷好奇不已,又跟着太后笑骂忠勤伯生生把个伯爵府败成现今这样…… 皇帝听到大师傅夸小伯爵儒雅帅气有情有义,心里没来由就有点酸溜溜起来,及至听到被说书女嫌弃,又为小伯爵不值。 大师傅肯夸的人,想来也不会差,何况还是我郭家儿郎。 太后说:“既然是哀家给那孩子推荐的大师傅,大师傅又治好了他的病,哀家也算和他有缘,等他病好后让他进宫让哀家瞧瞧,这一晃已是好些年未见,都是宗室,那忠勤伯自己不争气,倒把个好好的儿子带挈得和宗亲们疏远了。” 又掰着指头算了下,笑道:“哀家在这里倚老卖老,人家忠勤伯是先皇的堂叔,他儿子可是和先皇一辈的,你们都得敬着,不可小看。” 皇帝也道:“宗亲里有出息的不少,这忠勤伯府出过进士的,如今人丁凋零,倒是真正没落了。” 太后道:“可不是,老伯爵媳妇都死二十年了,也不续弦也不纳妾,终是狭隘了,为伯爵府的未来也该多生几个孩子。” 杨真真附和道:“贫尼进去的时候心里都在唏嘘,府里下人也没几个,看着着实冷清,所幸那老伯爷是个爱儿子的,小伯爷那房间还看得出伯爵府从前的气派。” 皇帝听到小伯爷的房间,心里又有点不舒服。 敢情大师傅都进了他的房间了,这小伯爷也是有福之人,得大师傅为他亲自看病,还为他打算出路。 说着大皇子就下学了,和梁杰一块过来,按着顺序给众人请安。 那梁杰全程挺着胸,低着头,只到了面前,方才抬头看向坐着的那人,一板一眼,很是规矩。 到了杨真真面前,梁杰抬头,惊喜得眼睛都睁大了一圈,但又生生压下惊喜,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梁杰参见大师傅!” 杨真真笑:“这孩子一个月不见和你妙真姨倒是生分,都喊上大师傅了。在宫中虽然讲规矩,但你到底是个孩子,好不容易下学了,别拘着,快跟大皇子殿下玩儿去。” 太后就笑:“梁公子真真是知书达理的孩子,和大皇子一路上下,宫里人都说是道风景,两个少年老成的孩子,行事又规矩,长得又养眼,见者无不称赞,说来还是大师傅慧眼识人。” 杨真真赶紧起来行礼:“回太后娘娘,与其说是贫尼慧眼,不如说是这孩子的福气,如今跟着大皇子学习,也算一步登天,贫尼在这里感谢太后娘娘、陛下和各位娘娘对他的教导。” 皇后道:“大师傅谦虚了,太傅谈到梁公子,都夸百年难出一个这样懂事剔透的孩子,本宫瞧着这孩子不像商户之家出来的,倒像是家学渊源深厚的大家教出来的。” 这评价就很高了,却难免踩了梁家。 杨真真赶紧瞥了梁杰一眼,好在小孩子正在和大皇子耳语,似乎并未认真听这边大人们的寒暄。 对古人这种看不上商人的观点,杨真真非常不以为然。 古人的认识中,认为社会财富的增加是农民多种了一亩地,织女多织了一匹布,而商人只是把已有的东西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商人对社会实际没有贡献,所以要重农抑商,甚至儒法两家都在这个问题上体现了高度一致。 他们不懂贸易,不懂货物只有流通才能实现更大价值,铜臭味咋了,经济是一国命脉,铜臭味就是社会进步的动力。 看不起银子,又要用,又要踩,真是变态的古文化。 所幸皇帝还听劝,知道赚钱的重要性,也认可赚钱的重要性。 就听几个妃子附和皇后,无一例外都说的是差不多意思的话,杨真真瞬间就失了继续陪聊的兴趣,她对着上面合十拜了几下道:“贫尼家中来了几个亲戚,还等着贫尼用膳,今日就先行告退,改日再来给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各位娘娘请安。” 她还得大力发展自家商业,回去做魔芋呢。 你们看不上梁家,我还看不上你们,要不是看在银子和赏赐的面子上…… 杨真真边走边恨恨地想:有啥不得了的,你家皇帝现在就是一个商户。 第162章 姨父一家的工作 回到金枝巷,就见姨父一家三口坐在大厅里说话,杨真真想着还是早点把他们安排了,省得他们整天心神不宁,上街都没心情,在府里做事又抢不过赵姐张姐李姐。 做惯了事情的人,无所事事的时候的确难受。 “真丫头,快过来歇歇,我们爷仨正商量着,是不是在花园那边开几块地出来。” 杨真真边走边笑道:“不忙开荒,我今日正说与姨父、表哥、表妹好好商量一下,你们做什么事恰当。” 三人齐齐把眼光投向杨真真。 “我是这样想的,皇上不久会开一个新作坊,姨父就到作坊里做一个管事,也不用写写算算,就盯着做工的人用心干活就行。” 看周耀祖一脸惊喜中透着迷茫,为了增加他的认可度,又补充道:“姨父每天回来把作坊的事情给我讲讲,毕竟这个作坊我也算个小东家。” 周耀祖这下明白他的意义了:“真丫头放心,姨父一定帮你盯好作坊。” “也不用盯得那么紧,大小事务你都不用管,朝廷会派人管理的。” 杨真真想了想又道:“姨父这差事,估摸着就一月十五两银子吧。” “这么高?真丫头你不要亏本了,给个几百钱就行。”周耀祖吓得一下就站了起来。 村里人出去做工,一月不就几百钱,就王家村的鬼芋作坊,王村长定了一两二钱,外村哪个不眼红? “这工钱正好,这是京城,自然不能跟王家村比。” 其实杨真真本来准备定二十两,又担心定高了,旁人的工钱不好定,想着就十五两,年底的时候发点年终奖应该差不多。 这个作坊,是一定能赚钱的,生产的是独家商品,何况还有皇家作坊这个金字招牌。 对了,商标?还是皮卡丘。 “那姨父一家人住在府上,姨父挣钱后要交生活费,其实不挣钱也能交,姨父手里有几百两银子呢,还有一块玉。” 杨真真正色道:“这话以后决计不能再提。我给你们找事,是想让你们生活好,可不是为了给我交钱的。姨父的钱可攒着,表哥还没娶亲呢。在京城,要买套看得上眼的小房子,怎么也得一两千两才行。” 又看向周勤:“明日让张姐带表妹去咱家店里转转,店里要增加花芋买卖,表妹先在店里学着做点事,主要是学如何售卖商品。过两天空了我带你出去转转,合适就帮你谋个店员做做,每月工钱肯定比在咱家铺子里高。” 在杨真真的脑子里,没得女子不能抛头露面这一说,只有能不能挣钱、挣多少的区别。 又看向跃跃欲试的周诚:“我已经跟姨父说过,你有三个选择,去刑部当差?去禁卫军当亲卫?去作坊做事?当然,如果你要去作坊,我必不让你去做工,怎么也能做个小管事。” “我想吃皇粮。” “那你跟姨父表妹合计合计,是去刑部还是亲卫军。” 周诚沉思。 周耀祖倒是早就想好:“真丫头,姨父和你姨妈就这一个儿子,他又救了江大人,姨父觉得他还是跟江大人有缘。” 周勤也道:“我也觉得去刑部好,审犯人多威风啊!” 杨真真笑道:“审犯人的都是朝廷命官,表哥去了刑部,只能从衙役、杂役做起,做得好当了长随就可跟着大人们出去办差了。” “表妹可知在刑部当差,一月俸银多少?” “江大人说过,要看具体做什么,但一月四五两银子是有的。” 大业国公务员的薪水不算低,虽然周诚这次去刑部只能去最基层,但是到底属于中央部级机关公务员。 周诚下定决心:“那就去刑部吧,我一定好好干,不给江大人和表妹丢脸。” 很怪异的感觉,是不是? 居然把她和江侍郎在一起相提并论。 杨真真点头:“好好当差,有江大人关照,表哥一定会做出一番成绩。” 又看向周耀祖:“表哥成了刑部的人,以后这娶亲,选择余地更大了。” 又看向周勤:“表妹有个吃皇粮的哥哥,也是自身条件之一,表妹以后成亲,表姐我一定给你备足嫁妆。” 公务员收入肯定比不上商人,但是为何从古至今人人都想当公务员,其中理由大家都懂。 最现实的一条就是面上有光,光宗耀祖。 这边刚把三人安排明白,那边张姐已经把午餐摆上桌子。 四人高高兴兴地坐到桌前。 第163章 看戏去 杨府吃素,杨真真最初担心姨父家三人吃不惯,没想到姨父反倒宽慰她:“以前我和你表哥做猎户,杀孽重,这才有被抓一事,也因此让你姨母早逝,我们一家人如今遇到你,就跟遇到菩萨一样,命都改了,可见我们是早该吃素的。” 这套唯心论还能自圆其说,杨真真也佩服姨父的脑回路,当下就不再多说,毕竟她家的素餐,油气十足,搭配合理,蛋白质和维生素都足足的,并不缺乏营养。 吃过饭后,杨真真宣布,张姐去通知杨虎今晚酉时前打烊,都到金枝巷来,她带大家去看戏。 这一天天的只晓得忙着挣钱,挣钱是为了啥? 还是要适当消费才行,她也真的想知道自己排练的戏放到舞台上是什么场景。 她叫来赵姐:“午时过后你去趟剧院,说我要定两个包厢。” 之后她一头钻进房间,开始画图。 没法,为了姨父能早日上工。 杨真真设计的是指甲刀。让皇帝做的下一个作坊,就是指甲刀作坊。 杨真真是怎么突然想到做指甲刀的呢,她在大同县有一把比较小巧的精钢剪刀,是在陈家时老夫人送的,她带到了京城,却忘了带到王家村。她在王家村突然想修下指甲,村长媳妇递给她的是一把裁衣服的剪子,她拿在手里各种不称手,当即就想到要推出指甲刀。 要做就做全套,前世那种,精美的盒子一打开,挖耳勺、指甲刀、斜指甲钳、死皮铲、眉夹、小锉刀,六个一件套,精钢打造,闪闪发光,每个上面配一个真皮吊环,吊环上是皮卡丘logo。 哇,不要太高级。 既然专为精致人群量身定做,怎么定价都得上百两银子一套。 这东西一是贵在创意,二是贵在工艺,三是贵在材料,四是贵在包装。 定位就是装逼人群专属送礼奢侈品。 这个一经推出,只怕比皮鞋厂的收入还可观。 至少利润是暴利。 她得赶紧画好去和皇帝合计合计,反正她拥有这个时代的最粗大腿,只要属于手工艺的,能想到,就一定能做到。 这个时代的工匠,就是工匠,是不需要精神也能立起来的工匠。 多爽的打工人感觉啊! 老板好给力,俺不想跳槽。 进京后,杨真真买了一支挺贵的狼毫笔,专门用来绘图。 过来才知道,狼毫不是用的狼的毛,而是黄鼠狼的鼠尾上的毛制成,笔锋坚硬、细腻,非常适合精细的线条描绘。 实际上是,杨真真平常记账写字也喜欢用这狼毫,好用,有点硬笔的感觉。 杨真真在画好的指甲刀柄上描了几朵桃花。 描着描着,突然心惊,穿过来这么久,遇到的帅哥一个接一个,怎么都没有动心的感觉,难不成是前世把心动完了,又或者前世的桃花是情缘,这世的桃花就是桃花。 自己可是桃仙山上桃花庵的小尼姑,与桃花的渊源不谓不深。 申时半,豆铺里的人都来了,每个都是兴高采烈喜笑颜开的样子,一百两一个的包厢,东家要带他们去看京城最昂贵的戏。 想想都兴奋,做梦一样。 张姐已经摆好一大桌饭菜,十几个人三下五除二就把肚子填饱了。 金枝巷杨府吃饭没多少规矩,没外人在的时候,能一桌吃就都在一桌吃。 大师傅说,这叫做节约资源。 “走吧。” 赵姐定的包厢是内部包厢,专门给重要人物预留的。 平常的包厢早就定完了,卖票的说定包厢的人,一般一定就是五天。 本来说来消费的,但这银子消费不出去,剧院管事当然认识赵姐认识大师傅,那钱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收。 杨真真也不为难他,说了声谢谢就罢了。 自己为剧院为新戏出了那么多力,的确不适合掏钱看戏。 一群人上了楼,金枝巷的进了一个包厢,豆品店的去了另一个包厢。 今天的剧目是《真假袈裟》。 只看了个开头,杨真真就觉得有点不过瘾,把前世的电视剧想了想,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当即让vip服务员把最大的管事叫来。 结果来的是静王和剧院大管事。 一屋的人都要跪倒行礼,被静王悄声制止。 第164章 识字 杨真真看这个环境不适合谈事,就说去静王的办公室详谈,又让大管事找皮影匠人和乐师过来。 当即来到静王办公的地方。 静王的办公室极其素雅、干净,几乎没有一样多余的东西。 这也能看出静王的性格。 秩序是内心的清澈,整洁是生活的秩序。喜欢整洁的人通常表现出高度的条理性,这种人的头脑是清晰的,对细节有着挑剔的眼光,有着追求完美的性格。 难怪他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做出让皇帝都挑不出刺的成绩。 杨真真坐下后,就把自己觉得这戏应该完善的地方都说了。 刚说了一半,宫里的皮影匠人和乐师都来了。 还好,宫里班子齐全,各类艺术人才应有尽有。 杨真真跟两个艺术家说了一会,拿起乐师的笛子,吹了一首曲子,让乐师记下来,又伏身在纸上刷刷刷把歌词写下来,哼唱了一遍,让乐师回去就让乐队和领唱练习,过两日等皮影做好就正式演奏。 那皮影师傅提起笔就在纸上画了起来,不到一刻已画了七八幅图画:“大师傅请看,可对?” 完全正确! 杨真真看向静王,眉眼弯弯:“殿下记着给两位老师傅发奖金。加这个片头,这剧还得火。” 乐师不甘落后,拿起杨真真写的歌词,轻轻哼唱起来,边唱还边手舞足蹈配上了动作。 这提醒了杨真真,《云宫迅音》得走起,特别是悟空飞上落下的时候。 就把曲子又哼了一遍,强调了即时的音乐效果。两个老艺人频频点头,说回头会把画面和音乐配合好,也把两段音乐衔接好。 于是这片头的时长就从半刻钟增加到一刻钟。 这边刚安排完,那边戏已散场。 一群人都是眉飞色舞的表情,特别是豆品铺那几个。 今儿个看的这戏,回头可以吹半条喜鹊巷了。 回到家后,杨真真继续画图。 画图不算难,但设计精准的尺寸比较麻烦。 第二日一早,杨真真让张姐带周勤去店里,又叮嘱张姐转告杨虎,安排人把花芋丁磨碎,越碎越好,要跟白面一样细才行。 周勤是店铺关门后才回来的,周诚去接的她。 回来后一直持兴奋状态,到周耀祖的房间里去叽里呱啦。 今天杨虎教了她如何售卖和收钱,看到一件件货物、一个个银钱在自己手中过来过去,周勤感觉新奇又过瘾。 杨真真刚好画累了,听到周勤的声音就走了出来。 周勤就把下午在店里的经过跟表姐又讲了一遍。 杨真真才想起,忘了给爷儿仨安排识字先生了。 “张姐,你来一下。” “大师傅,什么事?”正在厨房收拾的张姐快步过来。 “明天开始,你除了买菜做饭,就是教我姨父和表哥识字,一天的目标是三十个字。” 又看向周勤:“姨父和表哥就跟着张姐学习。你的识字我让吴梅教,在店里教,你要抓紧学,很快就会到别处上工。” 又问:”你表哥他们把花芋磨了吧?“ “磨了一部分了,那花芋丁要磨四次才能跟面粉一样。” 杨真真点点头:“明早你跟杨虎说,上午我去教做魔芋。” “表姐,魔芋又是啥?” “就是花芋粉做成的成品,可以直接食用的。” “表姐,我一直不敢相信,鬼芋能吃,明儿个我要跟表姐好好学习。” “要处理过才能吃,不然吃了要死人。那处理方法是咱们家店铺的秘方,你知道可以,可不能透露出去。” “表姐放心,肯定不会说出去。” 杨真真熬了半宿,把指甲刀套装基本设计好了,才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她是辰时末才起床的,起来就看见姨父、表哥在跟着张姐学认字,赵姐在扫院子,李姐已经带着云舒去买菜了。 昨天临时调整了下分工,现在买菜的活让李姐兼了。 打扫的活赵姐也主动兼了,毕竟不是随时都有客人来,也不是随时都要驾车。 杨真真自个自收拾完毕,用了早餐,换上姑娘常服就和赵姐出门。 到了店里,打发赵姐驾着马车回去,她则一头钻进了店铺后院。 杨虎他们已经磨好了十多斤棕色花芋粉,杨真真用两根手指拈起来搓了搓,还不错,够细。 杨虎在厨房灶台上架上大锅,烧着一大锅热水。 杨真真道:“不忙用大锅,先用小锅试试,主要是要掌握比例。” 喊过林家恒:“家恒你去买点生石灰,先买五文钱的。” 五文钱大概能买两斤左右生石灰。 林家恒在京城的成长相当快,的确如当初杨虎所说,是个脑瓜子灵活的。他在店铺虽然只是个店员,但已经把算账、管理、进货、销售都学会了,以后如果要开分店,妥妥的一个掌柜人选。 第165章 制作魔芋 看厨房里没有其他人,杨真真对杨虎郑重道:“你把吴梅、周勤喊过来。” 待三人来齐,杨真真道:“这做魔芋的法子,就你们三人和林家恒知道就行,这是咱们店看家的本事。一会我做一遍,你们几个再依次跟着做一遍。” 林家恒回来后,杨真真将一块石灰放进碗里,倒进半碗水,待水清澈后,将面上的清水倒进另一个碗里,然后开始实操。 先在小铁锅里装了半锅水,大约有四斤水。水烧至温热的时候,在水面上均匀撒下一两花芋粉,然后大火,同时用锅铲不停往一个方向搅拌。 边搅拌边教众人:“水的分量是花芋粉的六十到八十倍都行,想要硬点的,水放少点,想要软点的,水放多点。店里卖,就放六十倍水吧,这样切块售卖比较方便。你们一会多做几次,试出一斤花芋粉出五十斤魔芋的固定比例。” 眼看着锅里已经煮稠,杨真真又倒入半碗石灰水继续搅拌,当锅里的魔芋凝结成一大块后,杨真真把锅里的魔芋倒进陶盆,让它自然冷却。 “熬大锅的时候,无法倒出来,把柴火抽掉就行,让它在锅里自己冷下来。” 半小时后,用刀把陶盆里的魔芋切成几大块,放进洗净的锅中,加水完全覆盖,烧火。 “煮一个时辰,捞起来就可以食用了。” “吴梅,花芋做成后的这个棕黑色的东西,就叫魔芋。可以切条凉拌,也可烧肉,炒肉,烧鸭子最为美味。” 说完自知失言,自己一个从小出家的尼姑,怎么晓得烧鸭子的味道? 好在除了吴梅,其余人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都在关注面前这一锅新奇玩意儿。 “妙真姐,你咋知道的?魔芋我是第一次见,我娘从小就给我们三姐妹说,鬼芋不能碰,有毒的。” “我在书上看到的,书上就是说,这东西配上各种肉类,很是美味,还和泡椒泡姜很配。” “知道了,我会一一尝试。” “吴梅盯着火,其余人出去各就各位。” 杨真真走出厨房,后院两个伙计正在用石磨磨豆子。 旁边的碾子上还有一些花芋丁。 杨真真表扬道:“对的,这两样一定要分开做,碾子只能用来研磨花芋丁,石磨只能用来磨豆子,不能混在一块使用。” 食品安全要从源头抓起。 杨真真在铺子里坐下,对杨虎和秀才说:“等吴梅做出魔芋新菜后,后天推出新货魔芋。定价八文一斤。” “新菜就放在旁边供人试吃。宣传标语就写:可凉拌,可红烧,爽口顺滑,久吃不腻,强身健体。常吃身材好,肤色亮,头不晕,人年轻。” “这宣传语有点多了,你们自己看着选几句来写。”想了想,又道:“别人要问这魔芋的原材料是什么,就说来自深山老岭的一种天然芋头。” “大师傅,这定价八文一斤是不是太便宜了?刚才掌柜还说,这做魔芋工序挺复杂的。”江秀才问道。 “一斤可以做出一大碗菜,八文一斤是比较便宜。只是魔芋是咱们店推的平民食材,太贵了老百姓就不能长期食用了。” “可十斤才八十文,一天能卖多少?” “秀才问到了点子上,这魔芋,我们就是薄利多销,靠量赚钱。估摸着一天至少能卖四五百斤吧。” “小的明白了。”江秀才点头,五百斤就是四两银子,一月就是一百二十两,这个营业额不算低。 中午,吴梅做了酸菜炒魔芋、凉拌魔芋丝、魔芋烧豆皮,味道不错,因为她在,所以中午做的都是素菜。 下午,让几人轮着做了一遍魔芋,都比较成功,又强调放入的只能是澄清的石灰水,一定不能放入石灰。 瞅着已经快酉时,杨真真准备回金枝巷去吃晚饭,如果自己还留在店里,几个人又得吃一顿素。 临走时,杨真真又喊住吴梅交待:“店里推出魔芋时,你要多做几样肉菜供客人品尝,这样口感会更好。” 如今店里最大的客户是京城的几家酒楼,这魔芋得成为他们的必选才行。 周勤提着几斤魔芋,两人也不赶路,边走边聊。 闲扯几句后,周勤忍不住道:“表姐,我想就留在豆铺做工,反正豆铺也正差人。” 杨真真哭笑不得:“不想挣更高的工钱了?” “别的地方我不熟悉,我怕做不好。“ 杨真真有自己的顾虑。 豆制品店早迟都会成为杨虎、吴梅两口子的夫妻店,店里有几个男员工很正常,可周勤一个女孩子,虽然和杨虎是亲亲表兄妹关系,但这是古代,表兄妹之间也很容易擦出火花。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但预防是可以的。 “那可不行,我都跟别人说好了,你必须去见工。如果去了,不适应表姐再帮你找别的,豆制品店就别想了,那里工钱不高,不符合表姐给你做的规划。表姐得让你起点高点,以后找个好点的乘龙快婿,不然怎么跟姨妈交待。” 说完还搓了下眼睛,又道:“姨父即将是个帮皇上做事的管事,你哥也要去刑部当差,表姐想着在皇上的店里帮你找个事做,一家人都风风光光的,多好!” 完全被说服的周勤,拉住杨真真的手,一连声说谢谢表姐,还是表姐考虑周到。 给皇上做事,荣耀值千金。 杨真真也是真心为她考虑的,在皮鞋店做店员,至少不用担心有人会来闹事。 周勤长相中上,眉宇间的英武之气特别吸引人,没准还能在店里成就一段好姻缘。 第166章 指甲刀 回到金枝巷,张姐已经把晚饭准备好了,杨真真把魔芋交给张姐,让张姐随便做几样素菜来尝尝,剩下的放在冷水里晾着,明天吃也不会坏。 家里几个人都围拢过来,对这鬼芋做出来的吃食很是好奇。 周勤就说中午她们都吃过了,很好吃,跟豆腐完全不一样的口感。 杨真真问了下姨父表哥的学习情况,父子俩献宝一样把歪歪扭扭的字跟杨真真汇报,被杨真真大大地鼓励了一番。 小云舒之前跟着杨真真已认识了不少字,今天上午跟娘买菜回来后,李姐跟着学,赵姐回府后也跟着学,小云舒被张姐指派当了个小老师,杨真真家里这个识字班算是初具规模。 张姐做了两个魔芋菜,一个是白水魔芋,就是切成薄片,水煮,蘸着酸甜的蘸酱吃。一个魔芋烧干菌子,放了香菇酱,非常爽口。 杨真真想《红楼梦》里的茄子被鸡汤煮过几次,都吃不出茄子味,她家里这个魔芋也是委屈,在香菇酱和干菌子双重刺激下,不得不散发出蘑菇的鲜美。 吃饱喝足,杨真真就回屋里把指甲套装设计图最后完工。 反正她只管设计,自有工部的大神们把它做成她想要的样子。 这古代的工匠,哪一个不是千锤百炼出来的。 第二日一早,算着早朝结束,赵姐驾车把杨真真送到皇宫门口。 杨真真轻车熟路来到御书房,周公公迎了过来,说皇上正在喝茶等着大师傅。 杨真真奇怪,她也没预约啊,皇帝怎么知道她要来? 周公公看她露出不解,笑着解释:“万岁爷前天早上、昨天早上也等了大师傅的。” 杨真真方才明白,原来她神神秘秘透露说有另一桩赚钱的买卖后,皇帝就每天都盼着她来揭露谜底。 随即快走几步进了御书房。 皇帝笑嘻嘻止住欲躬身的杨真真:“大师傅不要多礼。快请坐!朕有话跟你说。” 杨真真刚坐下,皇帝就迫不及待道:“朕前日在朝会上说了物品快递的事,群臣反映强烈,都说这是个利国利民的好策略,朕已令左相全权负责了。” 其实皇帝很想把朝堂上群臣的赞同、钦佩、惊讶、臣服都跟大师傅细细说一遍,又想这本来是大师傅的主意,人家不居功是人家的事,自己太得意也不好。 杨真真理解地躬身合十:“贫尼只是提了一句,没想到陛下就雷厉风行实施了,陛下英明决断,心怀百姓,莫说朝堂,就是四海八方,也必然归心拥戴。” 皇帝很是受用,竭力按住上翘的嘴角,装着不在意道:“朕是一国之主,为百姓、朝廷着想是应该的。” “陛下做了陛下应该做的,臣民自然也会为陛下奉上所为。比如贫尼,今日就呈上图纸一摞。” 杨真真掏出那叠厚厚的图纸,的确厚,一套六样,每样她都画了两三张。 她是按照正面、侧面、俯面三个角度来画的图。 杨真真大学期间去妈妈的单位实践过,是在工艺室帮的忙,一个月的实践别的啥也没学会,这主视图左视图俯视图倒是学了个基本能懂。 到了这边,杨真真画设计图就用上了前世学的视图,工匠们一看就懂。 现在想来,前世的每一样技能好像都带着目的性。 是为穿越服务的。 皇帝看得很认真,虽然再认真也不知这是何物,但不影响他把每个图都很仔细地过了一遍,特别是大师傅标注的尺寸。 “大师傅先不说,朕来猜猜,这应该是手柄,但朕不晓得这是啥。这个能看出来,是一把小磨刀,这么小,打磨什么用的?这个是挖耳勺,这个是夹子,但那么小……朕猜,这是一套随身工具。” 杨真真点点头,坐到书案对面,一个个把用途用法跟皇帝普及了一遍。 皇帝笑道:“这个指甲刀朕很喜欢。大师傅的脑袋里装了太多新奇的东西,这几样精致的东西可不好打造。” “对啊,因为不好打造,所以贫尼把价钱暂定为一百两银子一套。” 皇帝立刻来劲了:“虽然不好打造,但朕工部的工匠们最擅长的就是打造不好打造之物。周喜成,迟点把静王和工部尚书叫来,朕有事交代。” 周公公心领神会地说了一声是,并不离开。 他知道皇上的迟点就是等大师傅走后的意思。 杨真真捧着茶杯,和皇帝闲聊。 杨真真说等指甲刀厂开起来后,她就要回大同县,商业街已经基本完工。 皇帝说那朕跟你一块去,朕对大同的商业街很是关心,不但朕要去,朕还要带着工部、户部尚书一块去,左相、右相就留在朝中帮朕打理事务。 杨真真说听说蔺州到京城的高速路都修了一半了。 皇帝说基本贯通了,只是上面那层四合土还没铺上。 杨真真说一定要用碾子多碾几次,人行道和车道之间,最好用树苗隔断。 皇帝说工部的图纸上用的是栅栏,用栅栏更省钱。 第167章 何为流通 聊着聊着,杨真真就问道:“陛下有没有觉得做生意很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朕如今算是找到挣钱的乐子了,以前朕好被动,都是坐在朝堂上等着那点可怜的税银,如今朕算得上八方来财,且都是朕亲自挣的。” “陛下对视金钱如粪土这句话怎么理解?”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只要不是不择手段,那金钱就是干净的。将不义之财视为粪土,那是名士气节。” “嗯嗯,陛下这话说得很辩证。” “辩证为何物?” “就是一分为二地看问题,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一个国家的运转离不开钱,一个家庭的运转离不开钱,贫尼认为,钱这个东西,着实是个好东西。” “是的,如今国库逐渐充盈,朕觉得心情都好了许多,说来还要感谢大师傅。” “四海暂时太平,但是居安必须思危,我朝可趁此时机,大力发展经济,挣得的银子就强军备,护民生,武力值可威赫四方,护民生可安稳国民,上熙盛世指日可待。” 皇帝面色变得认真:“朕牢记大师傅说的,用发达的商业来击破他们的利益捆绑。如何让商业更发达,大师傅可有好计?。” “历朝皆是重农轻商,其实农是本,商是源,既要重本,也要求源。没有水,就养不好本,贫尼认为,陛下若能更加重视商业,朝廷和百姓都能变得更加有钱。” “贫尼给陛下分析分析,一个工厂可以养活多少人?一个作坊可以养活多少人?一个商铺可以养活多少人?一a市场可以养活多少人?” “人人都有事做,有工钱可挣,有小家需要养,有儿女需要牵挂,国家是不是会更加安定?这些工厂、作坊、商铺都需按照比例上税,国库是不是更加充足?” 皇帝边听边思考,“如今也是有作坊有商铺,还要怎么发展重视呢?” “如今虽然有,但是不够。陛下需将全国的市场都流动起来。” “何为流动?” “东边的东西在西边卖,西边的特产在京城卖。这就是流动,流动可让货物获得更大的价值。陛下建的物联网,不但可以为民众寄送物品,也可将商品货物充分流通。” “比如贫尼家里作坊生产的豆制品,在大同只能卖五文钱一两,但是到了京城,可以卖到十五文一两,一是运输不易,二是物以稀为贵。” “但是市场就那么大个市场,你家赚多了,他家必然就赚的少。” “陛下想,大同县本来没有竹器厂,如今有了,就会增加一个税收。大同县的竹器就在竹器厂卖,官府只能收到一份税收。如果把竹器运到了金州卖,金州就多了一个纳税的商铺,运到蔺州卖,蔺州也多了一个纳税的商铺,陛下可明白贫尼的意思?” “朕明白,这就是开源。” “国家的财富是固定的,但是很多富人的财产是不流动的,是存在家里的。通过试水拍卖会和皮鞋厂,我们可知大业的富人并不少,消费能力是有的。” 说到这里,杨真真停下来等皇帝消化。 果然皇帝听后,脸上晦暗不明,透着不满,明显是不甘心。 “的确不少。”皇帝抿紧的双唇挤出四个字。 唉,自古仇富的不仅是穷人,还有皇帝。 “陛下要解决的就是把这部分囤在家里不动的资产流动起来,让这些钱去购买东西。” “因为有人买,商铺就会多进货,因为商铺多进货,作坊就会多生产货物,因为作坊要多生产,作坊主就会多招用工人员,这些用工人员都有工钱。” “陛下想想,是不是就有更多的人家有了养家收入?老百姓是不是就因此过得更好?” 皇帝频频点头。 他惊讶于大师傅的逻辑能力,没想到让富人掏银子出来买东西,最终结果是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这么难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 “这就叫刺激消费,拉动内需,搞活经济。” 皇帝反反复复默念这四个字,好像得到了一个治国金方。 杀富济贫永远具有煽动性。 杨真真暗笑。其实我没说出真相,富人会在这个流动、消费的过程中变得更有钱,因为富人的所有行为都是冲着有利可图去的。 不然也成不了富人。 第168章 爱学习的郭皇帝 杨真真看皇帝已被自己说通,准备再给他强调一下流通的重要性。 要提高商人地位,发展国家经济,就得肯定流通的重要性。 皇帝的态度至关重要。 “历朝历代都认为,商人做的事就是买进卖出,吃个差价,并不从事生产和农事,所以商人的地位很低,但其实,要搞活经济就离不开货物的流动,买和卖都离不开银钱,货物的流动就是银钱的流通。” 杨真真看皇帝专心听讲,很是满意,决定赠他一个故事,这是一个她前世非常喜欢且乐于到处分享的故事。 “贫尼给陛下讲个故事,周公公也过来一起听听。” 周公公狗腿地过来,侍立在皇帝旁边。 “一位外地人来到一个萧条的镇子上,准备住店。掌柜说,客人住店须先交一百文押金。外地人交了一百文后,小二带他上楼看房间。” “掌柜拿着这一百文钱,赶紧出门,立刻将一百文还给对面的猪肉铺老板,因为他欠了一百文的猪肉钱;猪肉老板正好差隔壁成衣店老板一百文买衣服的钱,赶紧还了过去;那卖衣的老板正好差杂货店老板一百文布料钱,立刻还给了杂货店老板;杂货店老板刚好差客栈一百文的住店钱,于是这一百文又回到了掌柜手里。” “这时,外地人看完房间,觉得不满意,走下楼来,拿回自己先交的押金就走了。” 皇帝张大嘴巴:“太神奇了,转了一圈这一百文还是回到了外地人手里,但客栈掌柜、猪肉老板、成衣老板、杂货店老板的债务都已还清。” 杨真真点头:“这就是流通的力量。” 周公公也理清了这个故事里的关系和结果,他和皇帝的感受一样,太神奇了! “还能说流通的力量对国家经济微乎其微吗?” 皇帝和太监一起摇头。 “现在我们来看流通和商人的关系。流通领域主要包括三个基本环节:商品收购、商品储存和商品销售。这三个环节,都需要商人来实现。当货物得以流动,银钱得以流通,整个市场就此活跃。商人在促进商品从生产到消费的转移、调节供需、促进经济发展等方面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陛下您说是不是?” 皇帝点头。 虽然不是非常明白,但是大师傅说的意思就是商人通过买进卖出起到推进流通的作用,这点他是听懂了的。 “请问大师傅何为调节供需?” 透明人周公公猛地开口,把皇帝和杨真真都吓了一跳。 杨真真非常高兴,她就喜欢这样认真听讲不懂就问的学生。当即耐心道:“比如皮鞋店,三十六码的鞋子还存了十双,三十九码的鞋子已销售一空,就说明三十六码鞋子的供应已经大于需求,而三十九码却是供不应求。掌柜的去皮鞋厂进货的时候,会怎么拿货?” 皇帝:“三十六码的就不补货了 ,三十九码的可以多拿几双,因为买卖其实也是一个市场调查,通过买卖可知,穿三十九码鞋子的人更多。这就提醒了皮鞋厂,以后生产皮鞋的时候,三十九码的可以多生产一些,三十六码的少生产一些。” 杨真真由衷赞道:“陛下太聪明了,贫尼好生佩服。这就是调节供需!” 周公公已经跪倒在地:“陛下的聪明是奴才的一万倍,奴才这下终于明白了。” “起来吧,朕看你挺好学的,跟着大师傅 好好学,以后都用得上。”皇帝和颜悦色,踌躇满志,一副就要大展宏图的样子。 杨真真笑微微地看向两人,非常感谢周公公,不是周公公,她还不好提到皮鞋店。 想了想,又大胆开口:“陛下开了皮鞋店,开了大剧院,又开了收费高速路,眼下还要开精工坊,还要发展物联业,其实陛下已经算是个大商人了,陛下您觉得自己很无耻吗?” “自然不是,朕可是取之有道的。” “所以当下我们要做的,就是发展取之有道的商业经济,让举国上下富起来。” “如今陛下已经成为大业的表率。打个比方,陛下就是最能干的巧妇,正在竭尽所能,教一个国家的人民如何找米,如何做饭。这是陛下的英明和恩德之处,贫尼只要想到陛下为大业殚精竭虑、废寝忘食,贫尼就为大业有这样一位君主而感到庆幸。” 皇帝哈哈大笑,又虚心求教:“如果将发展经济付之实践,首先要做的是什么?” “提高商人地位,提高商业地位。” “我朝商户子女可参加科考,已比前朝进步许多。但商人好利,对国家、民生并无关心,施政当施仁政,讲求仁义礼智,而仁者,往往既忠且义,这是一方面的原因。” 皇帝顿了一顿,似乎正在思考,接着又道:“另一方面,如果不重农抑商,因为利的驱使,耕种者势必越来越少,商人越来越多,从利而动也会在民间形成风气,这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皇帝定定地看向杨真真:“大师傅说过的话朕都记得,你在提醒朕要注意免税群体的时候说,当越来越多的农民失去了土地,就会民心不稳,这将是一个巨大的影响国家安定的隐患,农业是根本,农民就是举国上下吃饭的保障,不能再提高商人的地位了。” 皇帝到底是皇帝,思维是清晰的,认识是清醒的,记性也是超好的。 唉,怎么变得不好忽悠了? 教的太聪明也不好。 杨真真在心里默默为商人们点了一根蜡,怪只怪商人轻国逐利这个特点已经深入统治者和士大夫认识,要为他们翻案是暂时不可能的了。 “朕今日听大师傅的话,受益良多,朕以为,商人如今地位甚是合理,但提高商业地位势在必行。本朝的商业必须发展起来,还要欣欣向荣才行,朕需要大量的银子来开辟盛世。大师傅可有提高商业地位的良法?” “贫尼想想。” 沉思片刻,杨真真抬起头:“陛下可在每年年底开一个评选活动,评选大业十大工厂、作坊、商铺,上榜者,以朝廷的名义颁发金字招牌。” “颁发?” “就是赏赐的意思。” “评判的标准可请户部拟定,从产值,销售额,应税数,用工人数,占地面积,是否出过安全事故等方面来综合评价。” “安全事故?” “就是在生产、销售、运输过程中,是否有人员伤亡发生?是否有卫生问题存在?” “哦?” 还是不明白。 “有人员伤亡,就说明这家作坊对用工人员的生命不看重。什么叫卫生问题?比如生产出来的吃食让人吃了上吐下泻,生产出来的衣服让人穿了浑身起包和红点……” “朕明白了。”皇帝打断杨真真的话:“就是草菅人命的行为。” 哎,虽然没得那么严重,但也可以这样理解,是不是? 杨真真点点头。 皇帝沉思,须臾抬起头:“甚好。朕就在朝会上宣布这事。”又看向周公公:“周喜成,大师傅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吧,本朝要大力发展商业经济,一会拟个一二三出来。” 周公公心想,大师傅讲的那个故事我倒是记得很清楚,你们那些对话我倒是记得,但并不能完全理解。 算了,一会都写出来请陛下定夺吧。 将大师傅送出御书房,皇帝沉思了许久,让周公公把左相、右相和户部尚书叫来。 至于指甲刀精工坊,不着急,他要先跟三个重臣捋清发展商业的大计后,再宣静王和工部尚书来面授机宜。 想到静王,皇帝笑了笑,这个兄弟最近有进步,放在眼皮下盯着,果然是对的。 如今静王成了皇帝产业的大管家。 皇帝对静王和颜悦色了许多,最大的转变是,他听到静王的声音不再反感,甚至还喜欢听他说话。 静王每次汇报,基本都跟进账有关,诸如这五天剧院共收入多少银子,这十天共卖了多少双皮鞋…… 皇帝喜欢听。 皇帝一高兴,赐了静王大剧院的半成股份。皇帝跟太后说,半成股份一个月都是几千两银子。 太后红着眼:“我的儿,你有心了,哀家谢谢你。” 从那以后,太后抓排练抓得更认真了。 太后现在是《猴子伏魔记》场外指导,天天都上班那种。 最近的户部尚书也成了皇帝的红人,每次来还没跪下就被喊平身,还赐座。 户部尚书有个不为人知的希望,他希望彩票永远卖下去,天天都卖…… 第169章 为小伯爷筹划 杨真真回到金枝巷,赵姐告知忠勤伯递了帖子过来,下午要来拜访大师傅。 杨真真才想起小伯爷的事,这两天忙着做魔芋,忙着设计指甲刀,忙着给皇帝洗脑,倒是把小伯爷给忙来搞忘了。 吃过午饭,杨真真就又埋首在书案上。 她在草拟咨询社的经营范围和一个大致的计划书。 咨询社开起来应该能赚钱,这是一个全新的需求量很大的行当,但是涉及面的确既广且杂。 经营范围大概有提供各种咨询、法律援助、艺术鉴赏、职业规划、职业推荐、人才储备、同城送达、公文写作、书画代售、活动筹备等。 首要事项是建各种数据库。比如京城饭店大全,京城客栈大全,京城人才大全,京城地名大全等等;铁匠大全、金匠大全、掌柜大全、屠户大全等等;朝廷各部官员官级、姓名大全、诗人大全、画家大全等等。 然后是分门别类的咨询定价。 比如咨询一个一类问题二十文钱,二类问题两百文,三类问题一两银子,四类问题五两银子,特殊问题价钱另定。 一类问题估计没人会咨询,诸如喜鹊巷怎么走,哪家烧菜最好吃,这种就是一类问题。 喜鹊巷的店铺各有哪些,五两银子在哪家请客最划算,这就是二类问题。 喜鹊巷的豆制品店里老板是男是女多少岁,介绍一家秘密请客地点,这就是三类问题。 喜鹊巷的豆制品店里老板有什么特别爱好,在哪里吃饭可能遇到某高官,这就是四类问题。 超过四类级别的,都算特殊问题,根据难易再定价。 法律援助、职业规划、同城送达等其他的经营类别,也都可以大致定个价钱。 这么边想边写着 ,就觉得这个行业太宽泛了,工作量巨大。 又打起了退堂鼓。 算了,一会让小伯爷自己定吧,小伯爷是个人间清醒,想必一说就懂。 刚写了个大概,赵姐通报,忠勤伯府两位伯爷到了。 杨真真将父子俩迎到厅里坐下。 看大师傅也坐下了,小伯爷郭子颐站起来走到中间,恭恭敬敬作了个揖:“子颐谢大师傅救命之情,谢大师傅点拨之恩。” 这小伯爷果然是个好看的,剑眉星目,挺鼻薄唇,长身玉立,清秀俊朗,举手投足都是温文尔雅、高贵端方的风华,与那日病床上的样子完全不同。 “小伯爷不必客气,也是贫尼与你有缘。”杨真真笑得温柔。 这么眉清目秀气质高贵的古装小哥哥,来一打,都有足够的精力去救命,去点拨…… 忠勤伯大声道:“别说一个揖,大师傅救了小老儿一家的性命,当得起他磕头。大师傅时间宝贵,小老儿今日就直言相求了,贸然登门想请大师傅示下,这个咨询社究竟如何开?” 老头,你果然是个直性子。 杨真真拿出那张墨迹未干的计划书,讲道:“这是我今日拟的章程,一点粗浅的想法,老伯爷请过目。” 看老伯爷把纸接过去,又道:“贫尼只是些浅表的想法,具体要做什么,还得两位伯爷自己做主。” 老伯爷一目十行看完,把纸递给了小伯爷。 小伯爷看得极其认真,边看边提出疑问,杨真真耐心解答,并就咨询社的布局、用人、管理、定价给了一些建议。 “大师傅,我觉得这个范围太广了,一时半刻可能会忙不过来。” “对的。我这就是大概设想了下,具体先做哪些业务您和老伯爷商量下,就着你们拿手的选个两三样来先开展。随着咨询社的正式运营,其它业务可以根据需求补充上去。” “好的,回头子颐和父亲商量好,再写个章程,请大师傅过目。” 杨真真笑着点头:“可。”又道:“老伯爷会鉴赏古董,这是一个极其值钱的本事。以后请您出山帮忙鉴定,你每次每件可收费五十至一百两银子辛苦费,这是技术活,没几个人能接下。” “都是熟人,不好开口要钱。”老伯爷说着脸红。 “此一时,彼一时,以前没开店,算是友情鉴赏,现在开店了,明码标价,你的熟人就变成了你的客户。” 小伯爷也道:“咱们把价钱都写在咨询社里,是店里业务之一,熟人看到价格表自然心领神会。” “对的,开店做买卖,只要价格透明一视同仁,久了生人熟人都能习惯。现在最紧要的,就是把酒馆隔一半出来,做成书房的格局,多挂上几幅字画。店名贫尼想了一个,百事通咨询社,你们也可以琢磨琢磨。” “劳大师傅费心了。”郭子颐拱手致谢,略作思考道:“百事通三字极好,子颐觉得直接就叫京城百事通,大师傅意下如何?” 杨真真点头:“可。五个字比六个字读起来更顺口。” 老伯爷在一边喝着茶,喝着喝着忽然露出局促的表情,杨真真正在奇怪,就听他道:“这店子装好就要开业,只是那些小二转成的店员,不知该如何教他们做事,实在是小老儿我都不知应该如何运营?” “老伯爷知道牙行吧?” “自然知道的。” “店员就照着牙行牙人的方式来上工就行。来了客人就招呼,询问客人需求,能够解决的就解决,不能解决就跟老板反映,老板就是老伯爷和小伯爷。” 老伯爷不好意思地笑笑。 纨绔当久了,想到要当老板,有点无所适从。 “小伯爷回去后把平时比较好的画作带几幅来让贫尼欣赏。老伯爷回去后把伯府的库房盘点盘点,您平时收藏的物品都放到店里,舍不得的就标注非卖品,但一定要选几样出来公开出售。” 杨真真想的是,如果小伯爷画作的确不错,老伯爷再拿出几样藏品,那天开张就没问题。 开张最重要,不管是为了士气还是为了名气,一炮打响,后面的文章就好做了。 送走两位伯爷后,杨真真又坐下来沉思。 如果小伯爷的画作真的很有水平,随着名气的提升,以后办个拍卖会或者书画展也不是不可能。 对啊,为什么不让小伯爷开个画廊呢? 地方都现成的,酒馆还有另一半。 杨真真激动地站起来,在厅房里走来走去,画廊好啊,又文雅又赚钱,利润还特别高,太适合小伯爷了。 最主要的是小伯爷本身,就是一幅画。 吃过晚饭后,杨真真还在为给小伯爷量身定做了两个行当而兴奋不已。 只是咨询社的经营范围太广了,为什么越想越觉得有点不靠谱呢? …… 第170章 老伯爷小伯爷都是宝藏 当天晚上,京城最大的新闻是皇家大剧院的戏更好看了。 正式开演前,是足足一刻钟的皮影戏。 师徒四人跋山涉水走过大幕,中间穿插了翻跟斗打怪物的场景。 随着“嗖”“嗖”“嗖”“丢”“丢”“丢”的背景音乐,悟空一个筋斗云就从海里冲出,翻到了天边,又接连翻了好几个筋斗,最后落到佛祖手心,又在一声悠扬的长调中,“嗖”地一声又翻进师徒队伍,成了打头了望的那个。 接着是男艺人在后台跟着音乐唱:“你挑着担,我牵着他,迎来日出送走晚霞,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罢艰险,又出发,又出发……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一番番春秋冬夏,一场场酸甜苦辣,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你挑着担 我牵着他,翻山涉水两肩霜花,风云雷电任叱咤,一路豪歌向天涯,向天涯……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男艺人的声音浑厚有力,又充满激情,不失清亮。 随着唱词的深入,悟空一会跳起来打白骨精,一会跳起来打熊怪,一会四人又在庙里朝拜,一会又是风餐露宿,八戒那圆鼓鼓的肚子特别夸张、出彩…… 唱完最后一句,师徒四人隐入暗处,大幕缓缓拉开,灯火明亮,正剧正式开演。 因为新剧里没有白龙马,杨真真就把唱词里的“我牵着马”改成了“我牵着他”,体现了师徒四人一路扶持相互成全的取经精神。 没几日,这首片首曲就在京城的富贵人家、茶馆、酒肆流行起来。 甚至太后、皇后都能哼上几句。 京城口口相传,新剧太好看了,就那开头的皮影和歌曲,就值五两银子。 喜得静王在两天后就给那天得大师傅面授机宜的两个艺人一人奖励了五十两银子。 在一千两银子的权限内,静王是可随意赏罚的。 他是剧院总经理兼小股东。 杨真真没时间去看现场,不然她一定会认为,蒋大哥的声音也穿了过来。 她只是在杨虎戴着一个悟空面具来找她聊新剧改编后的市场反应时会心一笑:等《真假袈裟》演过后,姐带你们去看《偷吃人生果》,到时候你记着提醒姐。 她实在是太忙了。 …… 第二天一早,小伯爷亲自送来了自己的六幅画作。 四幅仕女图,两幅工笔花鸟。 仕女图画的是四大美女,西施浣纱、貂蝉拜月、昭君出塞、贵妃醉酒。 在杨真真看来,六幅画作都是上乘之作。 杨真真画画方面没有天赋,但是鉴赏方面却是专门花钱去学过的。 小伯爷的创作注重写实,造型严谨,性格把握准确,体态生动自然,画中仕女楚楚动人,端庄清丽,婀娜修长,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女性典雅恬静之美,令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杨真真压住心底的激动,向小伯爷打探老伯爷的古董鉴赏能力。 郭子颐从容答道:“家父对古董的鉴赏能力,在京城,他若说自己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经他手亲自鉴定的古董不说一千件,也有三两百件。” 我的天,这是个啥宝藏,也是要有特别的能力,才能揣着一本万利的本事,把日子过得如此拉稀。 “他帮朋友熟人鉴定宝物,别人都不给他辛苦费?” “最开始都要给,奈何家父坚决不要,后来就都不给了,只是每次鉴赏后就请家父吃顿饭,喝点好酒。” “哦哦。贫尼明白了。” 杨真真当即决定,取消咨询社,将整个酒馆改为画廊,经营范围是书画售卖及展览,艺术品鉴及销售。 小伯爷吃惊地看着一脸兴奋的大师傅。 他完全跟不上大师傅的节奏。 昨天大师傅才给了他一个百事通咨询社的章程,和他商议了一个下午。 他回去和老父亲足足商量了一夜。 今天大师傅却说不做咨询社了,改做画廊和艺术品鉴。 自然,画廊和文物品鉴是他们父子更熟悉的。 但是忠勤伯府那么穷,能开得起这个有钱的行当么?书画和艺术品,可都是比银子还值钱的东西。 但是,他真的好喜欢大师傅重新为他家规划的这个行当。 大师傅说了,这个行当就是为他们父子量身定做的,开业后绝对赚钱。 看着郭子颐一会兴奋一会黯然的表情,杨真真心下一动,善解人意道:“小伯爷也莫着急,贫尼就是有这么个想法,一切还得从长计议,你且先和老伯爷商量着。” 半喜半悲的郭子颐告辞走了。 杨真真立刻让赵姐去左相府投了帖子,说她一会就去拜访。 左相府里。 左相说,老伯爷是京城古鉴第一人,只是一般人请不动;小伯爷的画作他才在儿子书房看到过,的确很不错,差的是名气。 杨真真心里暗喜。 这投资是必须的了,而且要倾尽全力。 左相继续说,他儿子书房的那幅仕女图,是小伯爷折价二十两银子抵的。 因为头段时间陈公子在酒楼遇到小伯爷和人猜谜输了,被对方盯着掏钱,陈公子看不过,就掏了二十两银子帮小伯爷付了赌钱。小伯爷第二日派小厮送来一幅画,说暂时还不上钱,先送幅画,万望陈公子不要嫌弃。 谈起那个猜谜,左相也是摇头:“小伯爷被人设了局而不自知。那个人是从南边来的,专门到各个酒楼茶楼和人猜谜。” 相爷呷了一口茶,继续道:“他的谜面从不按常理出牌,并无秋千格、卷帘格、落帽格等格式,费心猜出总是错误。小伯爷猜谜方面素有才名,自然不服,结果猜了十个,十个都错了,猜前定的赌金是三两银子一个谜,直接就输了三十两银子,可他身上只有十两银子,犬子就帮他付了二十两。” 杨真真点点头。 陈家从老夫人开始,就是古道热肠。 比起来,左相显得要稳重一些,但还是为了文郎中他们,不惜降低身份上门求情。 第171章 小伯爷脑子被急转弯坑了 杨真真好奇:“大人也猜不出他们的谜底?” “不怕大师傅取笑,老夫也猜不出,偏偏公布出来又极简单贴切。” “可否说一两个来让贫尼猜猜。” 左相就派人唤来小儿子:“你给大师傅说说那些猜谜的谜面和谜底。” 陈公子行礼后,恭敬道:“回大师傅,那人着实可恨,如今还在京城茶肆猖狂着,只是那谜面、谜底的确新奇,所以参与者很多。” 又摇头道:“认真猜都不会赢,倒是几个不学无术的富贵公子还赢了几回。” 杨真真更好奇了:“还请陈公子说几个来听听,哦,不,就把那不学无术的富贵公子答对的说说就行。” “什么官逢人就要鞠躬?绸缎铺尹公子说是新郎官,那些骗子说对了。大师傅您说,新郎官是官么?不就是一个称谓?” 原来是……杨真真恍然大悟,催道:“陈公子继续道来。” “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别人问他们是双胞胎吗?他们说不是,请问是为什么?” 杨真真点头,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问道:“为什么?” “猜这个问题的时候小生正好在旁边,小生和朋友都在摇头,的确百思不得其解,就听到一个胖乎乎看着就不聪明的公子说,因为是三胞胎四胞胎五胞胎。结果又猜对了。” “就因为这个胖子猜对了,后面又出了几个谜,在座人踊跃回答,结果又都是错的。” 杨真真笑:“还有呢?” “还有一次,是被肉铺老板家少爷猜对的。” 话音落下,陈公子就两颊通红,一言不发了。 杨真真好奇地和左相对视一眼。 左相斥道:“还不快说,大师傅问你呢。” 陈公子更局促了,看父亲和大师傅都盯着他,只好硬着头皮躬身一礼:“非是小生不说,实在是说不出口,这个谜底很是龌龊。” 看左相要发火,杨真真赶紧道:“既然谜底龌龊,公子把谜面说来听听。” 心里想着莫不是那种带色的谜语?前世酒局上男人们最喜欢拿来下酒,前世是少儿不宜,这世是女子不宜。 “一个女子和一群鸭子聊天,猜一个成语。” 哦!前世是谜面少儿不宜,谜底非常正常,这世是谜面非常正常,谜底的确女子不宜。呵呵。 杨真真失笑:“贫尼明白了,公子也不用说出谜底。公子再把小伯爷猜错的谜面说一说。” “小生也记不得那么多,不过就是为什么好马不吃回头草?什么羊不能吃?谁天天晒网却不打鱼?为什么本人走路从来脚不沾地?红豆的儿子是谁?” “就是这些差不多的,正常人都猜不出来,小伯爷猜错也正常,只是不该去猜那么多,小生那些朋友,几乎每个人都输过几两银子。” 左相冷声道:“你也去猜过吧?” 陈公子郝然低头:“儿子的确猜过,但只猜了一次。” 杨真真笑道:“贫尼把前面的问题猜一猜,陈公子看贫尼猜得可对。” “为什么好马不吃回头草?因为后面的草已经吃没了。什么羊不能吃?替罪羊。谁天天晒网却不打鱼?蜘蛛。为什么本人走路从来脚不沾地?因为穿着鞋。红豆的儿子是谁?南国,因为红豆生南国。” “天哪,大师傅,您太聪明了!” 陈公子纳头就拜,把杨真真吓了一跳。 “公子快起来。贫尼觉得出谜的人多少有些文化和智慧,深谙话术和套路,背后应该是个团体。请问公子,这人还在京城么?” “在的,还挺红火的,都说现在的京城,有钱人去剧院看猴子降魔,有闲人到茶楼去猜谜吃喝。” “都猜不到,这猜谜活动应该萧条才是,怎么反而红火呢?” “大师傅不知,每每有两三人猜错了,又会有一两人猜对,有赚有亏,偏偏这谜底又让人心服口服,所以这猜谜才能长盛不衰。” 杨真真心道,猜对的人除掉几个不学无术蒙对的,只怕其他都是托。 左相看大师傅沉吟,就问道:“大师傅是有造化之人,猜这样的谜语竟然手到擒来,可是想亲自一试?” 其实杨真真想的是,压倒小伯爷精神的,不仅是小郡主和说书姑娘,这猜谜怕也是其中之一。 当下听到左相的问话,心里就是一动。 陈公子听他爹这样问,赶紧跟上:“大师傅如果要去猜谜,一定要把小生带上,小生好现场观摩学习。”又暗搓搓煽动:“小生觉得大师傅可去一试,煞煞那人威风,他可是赚得盆满钵满了的。” 杨真真笑,我真的那么闲,去玩脑筋急转弯? 摇摇头,就告辞走了,她得回去把银票捋捋。 这才是今天来的目的。 回到金枝巷,杨真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拿出箱底的银票数来数去,只有三千二百两。 哎,钱到用时方恨少。 皮鞋厂要年底才会分红,这些银子都是她上京之后攒下来的,想来还得感谢临京镇那个贼和尚,那次的收入就挣了一千四百两。 …… 夜里睡不着,突然觉得猜猜脑筋急转弯赚点零花钱也行,反正投了画廊后,自己也是囊中空空了。 又觉得好笑,自己是皇帝亲封的大师傅,难不成还去赚那三瓜两枣? 又想,猜对一个就三两银子,十个就三十两,一百个就三百两,是豆制品店一个月的盈利了,还是可以去猜一猜。 思来想去,还是没决定究竟去还是不去,倒是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又想起这个事,觉得应该去猜,不是为了钱,是为帮小伯爷和陈公子出口气。 小伯爷可是自己的既定合伙人,陈公子是陈老夫人的孙子,都值得两肋插刀的。 一念至此,书信两封,信使赵姐姐立即驾着马车去了左相府和忠勤伯府。 第172章 小伯爷扬眉吐气 报仇的冲动就是行动。 两刻钟后,兴高采烈的陈公子信步来了。 半个时辰后,一脸严肃的小伯爷也坐着赵姐的马车来了。 等候的时间,杨真真写下二十道脑筋急转弯,这都是她前世为少喝酒强迫自己记下的。 杨真真把写满字的纸递给小伯爷,让他背下来。 小伯爷眼睛都快瞪出来。 要不是眼前站着的是一脸和煦的大师傅,他都怀疑给他信纸的人和那个题主是一伙人。 大师傅太聪明了,竟然这么快,就仿照出更高级的同款谜面。 三人密谋的结果是,两位公子在台前,大师傅在幕后。 杨真真立即让赵姐去最近的成衣店买了一套十多岁的小厮衣服换上,描粗了双眉,抹黑了脸颊,丸子头上扎了块巾子,活脱脱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厮。 上了马车,陈公子径直将马车带向回意茶馆。 这茶馆因这猜谜游戏,最近生意很是红火。 说是座无虚席呢,座上又只有茶杯没有人。 观众们围站在台下,有窃窃私语的,有正襟危站的,有好整以暇准备看戏的,有跃跃欲试准备输钱的。 气氛很是热烈。 杨真真一进茶馆,就被这气氛感染,浑身的热血瞬间点燃。 整天装尼姑装大师傅也是累,还是这种竞技场所比较适合。 开干! 考虑到大师傅个子瘦小,三人径直走向楼梯站上四五级楼梯。 这样的高度和台子就差不多了。 杨真真低声道:“先看看再说。” 就见台上那三十来岁文质彬彬的题主展开一张纸:“早上醒来,每个人都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洗漱!” “错。” 刚抢答的人垂头丧气掏出三两银子递给茶馆跑堂。 台下忽然变得好安静。 “打起床帐。” “错。” 又一个三两银子没了。 “掀开被子起床。” “错。” 又一个三两银子没了。 “尿尿。” 下面哄堂大笑,当然又一个三两没了。 这下观众们彻底沉默了。 杨真真踮起脚扫了一眼,就见那题主眼睛落在台下角落里一个书生身上立即又调开了。 那书生就打直了身子,朗声道:“睁眼。” “对了,恭喜这位公子。” 跑堂当即给那个书生奉上三两银子。 下面众人都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正该如此啊! 杨真真心里有数了,低声叮嘱两人:“下一题,陈公子来,再下一题,小伯爷来,然后一直都是小伯爷回答。” 两人心里惊讶,这谜面还没出来,大师傅已经胸有成竹了。 又一张纸被题主展开:“一头头向北的牛,向右转了三圈,向后转了三圈,又向右转了一圈。请问此刻牛尾巴的方向?” “向下。”杨真真低声道。 陈公子朗声道:“向下。” 众人还在向右向后再向右里盘算着,专心致志的思考就被陈公子的声音打断了。 题主似乎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给出正确答案,却也愿赌服输:“恭喜这位公子,答对了。” 跑堂送来三两银子。 又一张纸被题主展开:“某学堂考试学问,甲生与乙生交换了考卷,但考官认为他们没有作弊。为什么?” “都是白卷。”杨真真又低声道。 “都是白卷。”小伯爷朗声答道。 “恭喜这位公子,答对了。” 跑堂再送来三两银子。 连续又答对两题后,那题主不再依着顺序拿出谜面,而是在箱子里翻了一阵,才拿出一张展开:“什么花不能采摘?” 小伯爷又第一时间大声道:“火花!” “有一个字很多人都会念错,请问是什么字?” “错字!” “谁生病从来不看大夫?” “瞎子。” “一个袋子里装着黄豆和绿豆,有人很快就把两种豆子分开了,请问他是怎么分的?” “袋里只有两粒豆子,一粒黄豆,一粒绿豆。” …… “谢谢各位看官,今日猜谜结束。” “慢着。”神清气爽的小伯爷健步上台。 “只是你出我猜,这不公平,今日小生也出上几个谜给先生猜猜,仍然是三两银子一道谜。” 那题主闻言,倒是停下了收拾箱子的动作。 又看小伯爷,原来刚才这个神一般的存在就是半月前输了三十两银子的手下败将。 虽然知道来者不善,还是保持风度:“公子请出谜。” “鱼和熊掌什么时候可以兼得?” “做成一盘菜。” “对。” 题主有点得意。 “某人想一夜之间变成百万富翁,他该怎么办?” “睡觉做梦。” “对。” 题主更得意了,心想你个手下败将来考我,是给我送银子来的吧,这种谜语的套路我可是钻研透彻了的。 付了六两银子后,小伯爷也不慌张,大师傅给他准备的谜面还有十八个。 “什么办法可以使冰很快变成水?” “放进热水中。” “错。去掉两点水。” “什么书毛病最多?” “没经校阅的书。” “错。医书。” “什么东西是人都不喜欢吃?” “坏的食物。” “错。是亏。” “一个不会游泳的人从船上掉下来,为什么没有淹死?” “这个人是假人。” “错。这是一艘还没下水的新船。” “衙役见了小偷为什么拔腿就跑?” “……” “猫咪的左耳最像什么?” “……” “王老爷养了一只漂亮鹦鹉,王老爷的鹦鹉在张老爷的花园里下了一个蛋,请问这只蛋应属于谁?” “……” 接连三题,题主都沉默以待,每每脱口而出都又把答案吞了回去,因为他自己都认为不正确。 “如果先生和一只猪并排站在这里,请猜一个宛月国的大型动物。” “象。” 下面有人大声回答。 “对了,小二,把这三两银子给刚答出这个谜底的公子。”小伯爷从怀里掏出三两银子递给跑堂。 又是哄堂大笑。 气氛更好了。 除了台上的题主,温文尔雅的脸上只有青白两色。 郭子颐报了仇,也不再为难他,跳到了台下。 三人打道回府,回的是金枝巷杨府。 按照之前的约定,今天赚的钱都是大师傅的。 杨真真今天赚了五十四两银子。 她给了陈公子三两,给了小伯爷三十两。 两人不收,杨真真说这本就是他们的钱,必须收下。 两人感激地收下了。 小伯爷要还二十两给陈公子,陈公子说:“别,我可不会把画退给你,这钱就当我买了你的画。” …… 两天后,杨真真回忆起自己当时的冲动,找到了二十岁妙真这个背锅侠,不然三十七岁的中年人,怎么可能跟两个青头小年轻去和人玩猜脑筋急转弯这种把戏。 即使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惭愧! 第173章 推行经济方针 第二日早朝上,众人启奏完毕,皇帝难得地心平气和,一一给予了回应。 然后,皇帝说他要给大家讲个故事。 下面鸦雀无声,皇帝面色和缓地把日前听来的故事复述了一遍,然后问众臣感受。 众臣面面相觑,一半人都觉得听懂了又觉得没听懂,共同的疑问是:为何如今的圣上变得如此博学?这样弯弯绕的故事都会了? 户部尚书当即出列:“陛下英明,这个故事讲的就是银钱流动的重要性。” 左相也站出来:“启禀陛下,我朝商业固有模式运营已久,然国库税收并无起色,臣以为,可开展多种经济途径,让商品流动起来,银钱流动起来,盘活这一团死水。” 右相犹豫了下,站出来道:“启禀陛下,本朝农业已成固收,要想发展经济,增加国库收入,可大力发展商业,如果作坊、商铺等商业体多了,上工人数也会上升,缴税金额增加的同时,也让更多的百姓有了收入。大力发展经济乃利国利民之策。” 工部尚书不甘落后,发表感受:“臣以为,这个故事是告诉我等,要把手中囤积的银钱都放到市场中,钱生钱,钱带钱,最主要是能带动各行业共同发展。” 众臣再次下跪:“陛下英明!” 皇帝心里高兴:大师傅说得果然没错,朝会之前开个小会,把第二日要决定的事情先商定下来,朝会上的阻力就会小很多。 当即朗声一笑:“众卿家都说得好。国库空虚不是秘密,但是朕仍然在想方设法积极修路、改善民生。当前朝廷最重要的事是十二个字。” 皇帝停顿几息,看群臣个个认真听讲,很是满意。 “这十二个字就是刺激消费,拉动内需,搞活经济。刺激消费,就是把不用的钱都用起来,拉动内需就是促进市场的活跃度,搞活经济就是实现经济增长。你们可都能听明白?像朕这样缺钱的,最能明白这个道理和必要性。” 意思就是听不明白都是不缺钱的。 皇上都缺钱了,谁还敢说自己不缺钱。 于是众臣一起跪倒:“臣等听明白了。” “好!发展经济刻不容缓,尔等要创新思维,突破僵化理念,多想想朕讲的故事,明白流动的重要性,把不动的银钱都动起来。下朝后户部尚书为刺激消费、拉动内需、搞活经济拟一个章程。” 皇帝想,户部尚书最近被朕带得都灵动了许多,且看他这个章程如何写。 户部尚书的确灵动的很。 下午,他去宫里找周公公指点章法,周公公说:“陛下最近常和大师傅探讨经济之法。” 戌时末,他坐着马车顶着斗篷秘密造访了金枝巷杨府。 奉上的礼物是两盒新茶。 进门就寒暄,说大师傅进京后,一直没来拜访,今日得空,特来听大师傅说法。 赵姐一通报,杨真真就知道来者何意。 心下高兴,太好了,又多了个帮自己贯彻意图的人。 户部尚书在金枝巷待了整整一个时辰,笑容满面,满载而归。 隔日,皇帝在朝会上收到户部尚书递上来的章程,一目十行看过,龙颜大悦,当即就让周公公把章程通读了一遍。 章程不长,五百字左右,大意就是要想刺激消费、拉动内需、搞活经济,可采取如下做法: 一、积极招商引资。小到村镇,大到朝廷,都可以招商引资做生意,朝廷和地方官府可采用土地出资、技术出资参与其中。股权比例可控股,也可参股,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如果对方只愿独立经营,朝廷和官府可将土地、技术折算银钱转让。 二、流转农业商品。将特产作物异地而售,提高农民收入,稳定农业经济。 三、官府联合商家,发放满减消费券,刺激本地消费…… 章程最后,圈定了招商引资的禁区:土地、盐田、矿山、林业、铸币、农具,只能国家经营。 又特别说明,特殊行业赌场、青楼,不在招商引资范围。 听周公公读完,皇帝点评道:“李尚书这个章程写得不错,每条都落到了实处,可见用了心也动了脑筋。各位爱卿可有异议或补充?” 皇上都说好谁还敢有异议? 左相出列:“启禀陛下,户部这个章程非常实用,确实能提高我朝经济水平。老臣只有一点补充。” “说!” “京城搞的慈善彩票刮奖活动,臣以为可以大力推广。这几日,臣派人做了市场调查,因刮奖活动,京城大部分商铺生意比平时好上许多,客栈、酒楼、茶坊更是日日爆满,银楼、珍宝楼的销售额比平日增加一倍有余,布庄、成衣店销售额也上升不少,卖菜的因酒楼生意太好,新鲜蔬菜都供不应求。臣就想,这都得益于本次刮奖活动带来的人气,人气就是财气。所以老臣以为,慈善刮奖活动可在全国各地推广。” 事实上,左相派去菜市场的人回来说,卖菜的都很高兴,说最近买菜的人都不还价了。 原因是没刮到奖的认为菜价比彩票价钱低了很多,不用斤斤计较,刮到奖的认为反正都是白捡的钱,更不用斤斤计较…… 原来刮奖,会让中奖与不中奖的人都变得财大气粗起来。 但这些左相是不会说的。 龙椅上的皇帝听着左相进言,沉思起来。 推出慈善刮奖活动时,大师傅就苦口婆心分析过,就在京城举行,不要扩散到地方,原因为以下三点: 一是因为这多少带点赌博性质,在京城推出可带动京城的旅游经济,若地方都如法炮制,京城再刮奖就没游客来了; 二是在京城举办,来京城刮奖的外地人都是富人,若是在府城、县城举办,刮奖的主要群体就是本地人,绝大部分都是平民、农户 ,若遇到不知节制的,刮到倾家荡产也有可能。 三是人人都去忙着刮奖,去博大运,谁还有心思事农、事工、事生产。 他还记得大师傅说完的时候,偏着头眨巴眨巴眼睛望着他:“偏偏中奖率,陛下和贫尼都知道是极低的,这可不能让地方官员知道。” 是啊,这玩意儿设计出来就是为了抢富人钱的,可不敢放到下面去祸害老百姓。 皇帝当即坐直身体:“左相提的很有道理,但是朕以为,如果放到各地去举办刮奖活动,当地人势必不会再进京刮奖,对京城经济的刺激是反向的,与朕当初推出这个活动的初衷背道而驰。朕以为,暂且就在京城举办吧!” 左相称是退下。 皇帝又问别的臣子有没有补充? 皆说无。 “既然都没有新的想法,那朕来补充一点。” 皇帝微微一笑:“为充分调动各作坊、商铺的积极性,可在全国商业范围内开展争先评优活动,每年年底,评出我朝十大工厂、作坊、商铺,上榜者,以朝廷的名义颁发金字招牌。” 皇帝又意味深长地一笑:“评判的标准可请户部拟定,从产值,销售额,应税数,用工人数,占地面积,是否出过人命安全和卫生问题等方面来综合评价。” 皇帝脸色一变:“我朝人口不到九百万,每一个人都是国家强大的力量,绝对不能有草菅人命的事情发生。” 众臣听得心里一紧,齐声道:“臣等不敢,谨遵圣喻。” “行!下朝后户部负责将这章程和评奖活动以公文形式发到各级官府。要求他们根据当地条件,刺激消费、拉动内需、搞活经济,别一个二个只做不动脑筋的官,朕的俸禄不养闲人。退朝。” 皇帝站起来,脚步轻快,他昨夜还在云妃宫中就收到亲卫送来的刑部于尚书的信,郴州那边已经事了,李将军和他们正准备启程回京,总的说来收获巨大,具体情况回京面禀。 皇帝看到收获巨大几个字,就忍不住要兴奋。 上了朝,又看到户部递上的高度符合自己心意的章程,更愉快了。 “退朝!” 周公公站直身子,拉长声音。 周公公也是不容易,这一天到黑,只有喊这两个字时,腰是直的,脖子是仰着的。 第174章 为画廊化缘 杨真真这几天,一有空就守在明正街的诚信酒馆前,指挥工人把酒馆的墙拆掉,又砌上新的隔断。 明正街虽然没有朱雀大街热闹,但也算在京城中央,宽宽长长,酒楼有几家,青楼有两家,茶楼有几家,成衣店、金铺、钱庄都是有的,属于消费街。 酒馆的门面为两层楼。 不算楼上,三个门脸房大概有一百二十平左右,后面小院有九十平米左右。 杨真真把整个房间一分为二,只留二十平米左右做大堂。 后面是展厅,展厅出去是一个横着的过道,过道尽头两侧是男女卫生间。 过道后面是带轩窗的长廊,其实长廊也是展厅的一部分,因为长廊上也要挂书画展品,但展品每日须收回库房。 展厅的隔断尽量做得曲折,这样多点墙壁挂书画又充满设计感。 楼上是办公室、休息室、洽谈室、库房。 预计整个展厅能挂七八十幅作品。 我们的大师傅为什么如此上心、而且亲力亲为,因为她已经入股三千两成为小伯爷的合伙人。 这三千两,就是画廊的启动资金。 忠勤伯府,能拿出来的银子不超过五百两,合伙人杨真真拒绝了老伯爷的银票,忠勤伯府还要养那么多人呢。 小伯爷说画廊开业,大师傅要占五成。杨真真笑道:“伯府以酒馆出资,你这酒馆,卖出去得卖两三万两银子,贫尼那三千两比起来就只是小头,到时候咱们谁也不吃亏,按照比例来摊分股权。” 展厅平时就挂小伯爷的作品。 但是开业,杨真真是准备做大的,自己投资那么多,必须往大里做。 她只沉思了一分钟,就准备动员皇帝把私库里的书画都拿出来办一个展览,只展不卖。 她相信只要告知皇帝,展览会收门票,门票十两银子一张,皇帝一定会同意。 开业时的最大噱头,就是皇家书画展。 全是前朝、前前朝的名家书画,且都是平常看不到的,来看的人一定很多。 古人没啥娱乐活动,看书画展,是高雅、高贵、高级、高档、高字辈的最佳娱乐活动。 朝廷官员、富家子弟、风雅商人、才子佳人,都是观众。 画廊一张门票提二两银子。 至于古董买卖,等攒够了钱再来推进。 一念至此,杨真真觉得应该马上进宫一趟,先和皇帝把这事敲定。 她唤来小伯爷盯着,立刻让赵姐驾车往皇宫而去。 路上脑子也不放空,想着这画廊开起来,要想做古董和艺术品买卖,没个几万两好像的确不够有底气,几万两不是小数目,还是先积累再做大吧。 既然难得进一次宫,顺道先去给太后请个安。 进得宫中,杨真真迈着细腿先到了太和宫,可巧静王妃也在。 礼毕,和太后闲聊几句后,杨真真顺便汇报了帮助忠勤伯开店的后续情况。 听到大师傅把咨询社改成画廊了,还投资了几千两,太后眼睛一亮,看向旁边的静王妃。 静王妃心领神会:“王爷那么忙,本王妃每日无所事事,想跟着大师傅学学经营管理,我也投三千两行不?书画方面我有些体会,可以帮上忙的。” 杨真真暗喜,却也遗憾。 这样的东家多来几个,他们的朋友圈就是贵女圈,京城的每一个贵族都是潜在的客户,可惜顾虑太多,只投三千两。 静王妃投资两万两都没问题,但她聪明,她不会超过大师傅的股权。 杨真真的内心是希望她不要那么聪明,画廊正是差银子的时候。 还是去皇帝那里碰碰运气吧。 …… 最近,皇帝的心情很好。 国库已有两百多万垫底。 私库收入也节节攀升。 皮鞋厂,剧院,彩票还在源源不断为两个库房输血。 听到大师傅入股了忠勤伯府的画廊生意,静王妃也参与了,又听大师傅介绍了画廊的所作所为,特别是艺术品的买进卖出,皇帝觉得这是个超级来财的高雅生意。 他想参股,还想控股。 杨真真装着不是很情愿的样子,勉强道:“贫尼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赚钱的买卖,陛下也不放过,原本贫尼还想着与静王妃一起把画廊打造成大业最高贵的展会,也是抱着让忠勤伯府解困的初心。既然陛下开口了,只能让陛下参与了。哎,既然陛下参与了,那画廊的生意就只能往大里做了。古董买卖是大生意,做得好,一月赚几万两也有可能。那陛下准备投资多少?” 皇帝一听,更激动了,但到底是皇帝,虽然激动还是保持清醒。 “大师傅,那忠勤伯府是否可靠?老伯爷的确有这个水平?郭子颐的书画的确不错?” 杨真真就把从左相那里问来的结果给皇帝复述了一遍:“左相亲自告诉贫尼的,老伯爷在古董鉴赏方面的确很有天赋,经他手的宝贝起码有几百件,从来没错过眼。小伯爷的书画作品在京城公子圈里已有一定名气,他曾经师从郑无忌和刘山子,算是这两个大师的关门弟子。” 皇帝放下心来。 “好,朕投资五万两。” “贫尼和静王妃投资的都是三千两,陛下就投资六万两吧,这样好算账。贫尼好不容易发掘到的赚钱买卖,也只能陛下吃肉,贫尼喝汤了。” 皇帝哈哈大笑。 一挥手,御用会计兼职出纳的周公公立马从里间捧出一沓银票。 杨真真说,股权书回去算好再拟。 “朕相信大师傅,拟好让周喜成按手印就行。” 这事就算定了。 皇帝想了想,又道:“朕私库里还有好些宝石,是朕的父皇收集,父皇一生最爱宝石,给了母后一些,还给朕留了好大一堆。” 杨真真心领神会:“书画展后就是宝石展。” 太后听说皇上也参与了,还是大投入,高兴得合不拢嘴,拉着嬷嬷流泪。 她的两个儿子,终于在一个锅里舀饭吃了。 第175章 画廊第一次股东会 成功募得六万三千两银子的杨真真,坐着马车高高兴兴回到明正街,接上小伯爷,一起去了忠勤伯府。 到了伯府,叫上老伯爷,三人进了书房。杨真真掏出银票,只把老伯爷、小伯爷吓得呆若木鸡。 他们要和皇上一块做生意? 从来没想过。 杨真真没管他们的震惊,她已经在纸上写写画画了。 皇帝六万两,静王妃三千两,妙真三千两,一共六万六千两。 她抬起头,把目光投向小伯爷:“明正街原酒馆以房产入资,折合三万两。” 小伯爷慌忙道:“不可,那房产最多只能值二万五千两。” “贫尼说三万两就是三万两,开酒馆它只值二万五千两,开了画廊它就值三万两。这下一共九万六千两。嗯——”杨真真沉吟,立即又道:“小伯爷以八十幅画作入资,每幅五十两,一共四千两。刚好,一共十万两。” 等她在纸上刷刷刷写好后抬起头,就看到老伯爷、小伯爷泪汪汪地看着她。 “咋了?嫌少?小伯爷您一夜能作一幅画,五十两差不多了。等你成为大画家后,才能升值,贫尼让你画作入资,赌的就是您的升值。” “大师傅误解了,小老儿父子是感动,不敢相信,大师傅,您就是我们家的恩人啊。”老伯爷说着说着还哽咽了,又要跪下感谢。 杨真真和郭子颐同时拦住了他。 只是郭子颐也很激动,说不出话来。 杨真真道:“别感谢贫尼,两位伯爷本身就是宝藏,一个会鉴宝,一个会作画,且都是高水平的。贫尼只是把你们的本事转化成赚钱的能力而已。咱们这个画廊一旦开起来,赚钱是肯定的,皇上、静王妃和贫尼都得靠着两位伯爷找钱。” 三人重新落座。 看两人情绪已经平静,杨真真这才把开业和开业后的想法做法都说了。 两位伯爷能有什么意见呢,两人虽然一身本事,但从无用武之地,突然知道了自己这身本事是赚大钱的本事,内心的激动自不用说,表现出来就是跟做梦一样的感觉。 难道遇到了妙真大师傅,他们就从纨绔脱胎换骨了? 废材成了人才? 杨真真暗笑,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所幸自己也终于当了一回伯乐。 杨真真问道:“老伯爷对宝石可有研究?皇上准备办个宝石展,贫尼认为,如果每样宝石配上名称、产地等文字说明,应该更能吸引观众看展。” “小老儿识得一些。” “行,到时我们就把认识的写个说明。” 股权书很快拟好:皇上入股六万两,持有六十股;郭子颐房产、画作作价入股三万四千两,持有三十四股;柳玉恬入股三千两,持有三股;杨松入股三千两,持有三股。 柳玉恬是靖王妃的名字,杨松是替杨真真代持股权。 皇帝以六十股的股权绝对控股,第二大股东是郭子颐,杨真真和静王妃是两个小股东。股权书分别送到静王府和宫里让静王妃和周公公按了指印。 接下来就是广告宣传和员工招聘、培训。 九月十八日静王府里,周公公、静王妃、郭子颐、杨真真召开了画廊第一次股东会。 会议由最小股东妙真大师傅主持。 第一个议题是给画廊取名。 小伯爷说,心不染尘埃,清风自然来。画廊是高雅之处,要让每一个来的人都感受到风雅之美,脱尘之意,子颐觉得可叫清风苑。 起名废杨真真首先投了赞成票。 全票通过。 接下来,杨真真安排郭子颐和静王妃负责宣传工作。 郭子颐在纨绔群里广为宣传,静王妃在贵女圈里广为宣传,就说画廊皇上和静王都入了股,准备十天后开业,开业那天,会展出皇上收藏的书画作品,门票为十两银子一张。 为什么如此高调地把皇帝推到前面?这是征询了皇帝意见的。 皇帝正在推行招商引资国策,那成立的这家四方投资的画廊,就是一个样本—— 发展商业可以采用多家合伙共同出资的形式,可以银钱入股,可以房产入股,可以技术入股,最终目的是共同赚钱。 要让全国上下都改变观念:只要取之有道,赚钱是光荣的事。 杨真真负责招聘和培训事宜,这是杨真真的老本行。 轻车熟路。 原酒馆的掌柜、账房和店员,其中掌柜转型为管事,负责跟着老伯爷;另外再聘一个秀才以上会书画知识的管事,主要任务是坐店管理。 账房继续做账房,其余店员的新身份就是一个杂工,一个库房管理,两个年轻的培训后做画廊员工。 杨真真告诉大家,画廊还要再招两名相貌端庄气质高雅的女员工,六名功夫不错的护卫。 周公公说:“大师傅,甭招了,老奴派六名亲卫两名宫女过来,他们闲着也是闲着,这边也是皇上的产业。” 杨真真大喜,这下工钱也不用画廊出了。 “周公公,您就负责把开业那天要展出的书画准备好,八十幅左右。” 又看向郭子颐:“小伯爷入股的八十幅也要准备好,开业那天要售卖的。” 哎,还是地方太小了。这皇帝的书画一次只能挂四十幅,还得第二天翻牌一次。 也好,两天轮一回,这样本来只准备看一次的就得看两次。 室内是宫中书画纯展览,院子回廊就挂小伯爷可以售卖的书画作品。 妥! 周公公回宫后一放出风,就络绎不绝有人上门,他有选择地收了自己最看得顺眼的六个亲卫、两名宫女的礼。 这八人,从此有了崭新的身份,明正街画廊员工。 第176章 江侍郎回京 画廊这边的工作按照计划紧锣密鼓地推进,杨真真抽空关心了下魔芋销售情况,果然是供不应求,魔芋以价廉物美、健康爽口的品质,在京城平民圈里一炮打响。 京城的猪肉是二十五文一斤,一般人家没那个经济能力吃净肉,一斤肉配上两三斤魔芋,烧出来不要太划算,那魔芋吃着都是肉的味道。 杨真真又带着周勤去了皮鞋店,让周勤当上了销售员。 周勤的确是聪明的,在豆品铺里把售卖学得透透的,到了皮鞋店,直接就可以上工了。 她长得好看,态度又好,那些夫人小姐都愿意被她招呼。 掌柜的问大师傅周小姐薪酬定价几何?杨真真说跟别的店员一样。 月薪四两,月休四天,接触的都是贵人。 周勤对新工作非常满意。 她的适应性很强。 自从知道表姐是皇上御封的大师傅,和表姐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爹要当管事,哥哥要成为吃皇粮的人,她就更加努力认字。 气质也随之变得优雅。 九月二十七上午,刑部官员和李将军回京。 之所以比预计回京时间推迟了十来天,实在是临走前又接到举报,发现了几个案中案,只能一边查案一边等吏部派出的知府到郴州,双方交接完毕才打道回京。 被放回的黑工们在郴州府衙江侍郎手里都领到了他在山上承诺的银子,只是在原来二十两的基础上又上浮了十两,原因是江大人看到查抄出来的银子比预计的多了十几万两,更觉得这些工人悲惨。 皇帝在大殿上接见了回京人员。 看到大殿上摆满的箱子,皇帝很是愤怒。 又挺开心。 给众人口头嘉奖后,他留下江侍郎一同用膳。 君臣边吃边聊。 主要是皇帝说,江侍郎听。 “国库虽然有点银子垫底了,但离强军目标还远,大师傅给朕规划发展军备的要素是什么,江卿猜一猜?” 江侍郎心里惊讶,大师傅居然会议政,且还懂发展军备? 就听皇上已经自说自话了:“估计江卿也猜不出,当时朕听到都吃了一惊,大师傅是什么脑子,居然能想出这样的办法。” 江侍郎附和:“大师傅不是常人,自然不能用常人标准评判。” 心里再次惊讶,皇上谈起大师傅的口气怎么那么亲热? “朕有了江卿和大师傅,何愁大业不成!江卿这次出生入死,九死一生,朕已封你母亲为二品诰命,一月二百两银子薪俸。” 江侍郎赶紧跪倒谢恩,心想自己还是误解圣上了,圣上对自己,是舍得的。 只是对周诚有点抠罢了。 皇帝又道:“朕给你十日假期,回去好好陪陪老母吧。怕她担心,朕没把你遇险的事告诉她。” 江侍郎又磕头:“谢陛下为臣着想,老母身体不好,的确经不起惊吓。” 心里却想着,圣上不是在说大师傅规划的军备要素吗,怎么又不说了。 皇帝彷佛听到他的心声,话题又回到大师傅:“大师傅真乃神人。江卿失踪期间,就是她给了朕坚定信念,相信爱卿一定能平安归来。” 江侍郎声音哽咽:“在王家村,大师傅给微臣说了,陛下一直在挂念臣,为臣心忧,为臣祈愿,臣何德何能得陛下如此看顾,臣定当肝脑涂地报效陛下。” “爱卿快快请起,若不是爱卿以身涉险揪出那一群卖国贼子,朕的江山危也。这次你立了大功,朕欲提你为太尉,又舍不得你一身破案的能力。” 皇帝沉吟。 “谢陛下大恩。微臣这个侍郎已经是破格提拔,臣还年轻,这次不动也罢。” “不,必须提拔,江卿九死一生为朕立下汗马功劳,于国于私,朕都得给一个交待。” 皇帝再沉吟。 “周喜成。” “奴才在。” “郴州通敌案成功告破,于尚书功不可没,升为太尉。江侍郎只身涉险探回重大机密,升为刑部尚书。周将军剿匪有功,升为三品,赐虎将封号,李将军平乱有功,升为从三品。拟好圣旨,后日朝会宣布。” 周将军和李将军是皇帝放在身边的武将,分管不同的侍卫,为制衡两人,两人之间总是一个比另一个高一丁点。 江侍郎再次跪倒谢恩。 皇帝亲自扶起,牵着他的手坐到桌前:“江卿不要再跪了,陪朕好好吃顿饭。” “微臣遵命。为臣之道自当为君分忧,微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这次若无陛下和大师傅为臣祈福,微臣只怕再也不会醒来。” 说着又要跪倒。 皇帝赶紧制止:“你我君臣,投契久也,彼此牵挂,也是应该的。朕和大师傅坚信江卿一定活着,朕一直派人暗中寻找,所幸大师傅这次出去寻亲,代朕找到了江卿,此乃朕之福,也是江卿之福。” 江侍郎还挂念着那要素,故意把话往军备上引:“谢陛下隆恩。微臣经历此次惊险,深知我朝发展军备已经刻不容缓。陛下励精图治,想必早有打算。” “朕早有此心,奈何国库还未丰盈。” “先前陛下说大师傅规划了几个要素,臣很好奇,大师傅居然还懂军事,还请陛下赐教,臣洗耳恭听。” 皇帝未语先笑:“大师傅说,一个要素是国库要一千万两银子垫底,这一千万是国库保底金。第二个要素是发展钢铁冶炼术,强化武器杀伤力。第三个要素,” 说到这里,皇帝又停下了,望向江侍郎:“江卿你是状元出身,但你一定想不出来这第三个要素是什么?” 要不是对面是皇帝,江侍郎都准备甩手而出了,谁有心思在这里陪你玩欲说还休。 当下不得不耐住性子,恭敬道:“大师傅的脑子一直比臣好用,臣猜不出。” 皇帝听到了想听的,这才揭开谜底:“第三个要素是鼓励三十五岁以下寡妇再嫁。” 江侍郎:…… 这个要素很大师傅,也只有大师傅才能想出来。 当下恍然道:“微臣明白大师傅苦心,她的意思是鼓励生育。” “对啊,江卿不愧是朕之良臣,一说就明白。寡妇放在那里闲着多可惜,如果一个寡妇生两个男子,二十年后,大业将增加多少男丁。不可细算啊!大师傅的眼光着实长远。” “大师傅思维能突破世俗,真真难得。” “大师傅一修行之人,开国运,懂政治,擅经济,护民生,本身就是一个不凡存在。” “嗯嗯,微臣现在觉得,大师傅提出什么见解都正常,寡妇再嫁,深层次的结果就是利国利民。” “是的,人口增长对国家经济发展是个很大的助力,朕准备让户部拿出一个章程,寡妇再嫁朝廷可适当给予一定补助,同时将当地人口增减作为考核指标之一。” “如有补助,将是许多乡下贫苦寡妇的福音,这是陛下对百姓的恩德。” “呵呵,朕也不居功,这是大师傅目光长远。” 君臣俩谈到大师傅,越谈越投契,越谈越高兴,一顿饭不觉就吃到了未时。 江侍郎退下后,精神抖擞的皇帝和周公公亲自盘点,这次郴州通敌案,国库共收入一百一十二万两银子,珠宝二十四箱。 第177章 清风苑开业 九月二十八早上不到辰时,杨真真就起床了。 张姐早已做好早餐。 杨真真边吃边对张姐说:“今儿个肯定很忙,下午你做几笼水晶包预备着,晚饭不用等我,画廊打烊后我可能会把老伯爷小伯爷和静王妃招呼过来吃宵夜。” …… 巳初,大业国史上第一家画廊清风苑开业,本次展出的书画是皇宫珍藏的历朝名家真迹。 京城里所有有钱人好像都集中到了明正街。 主要是这个开业时间选得好,那边第二期彩票刚结束,这边清风苑开业,可不就是直接把富人们往这边带么。 京城的消费力不是没有,差的只是刺激。 除了大股东,其他三个东家都到了。 杨真真设了限流,一次最多只能放一百人进去,出来多少人,再补多少人。 也不让顾客辛苦排队,都发了排号卡。 于是,明正街上的几家茶馆、酒馆俱是爆满。 …… 楼下,一名男店员负责售票,两名身材婀娜面容清丽举止优雅的女店员负责把客人带进展厅。 另外一名男店员在为排号的顾客写号。 六名亲卫,两个在大门口当门神,两个在展厅巡视,两个在大堂维持秩序。 二楼洽谈室里,老伯爷坐镇,在做免费鉴宝活动。 开业三天,鉴定不收费。 确认是宝物的宝贝,愿意卖给清风苑也可,不愿卖就直接带走。 清风苑走的是从容大气、诚信重诺、财大气粗的店设,绝不强买强卖。 因为是合伙生意,老伯爷也不再担心熟人是否交费的问题,收费事项根本不经他手,一切都有管事按照店里规定管理。 皇上这个金字招牌在那里立着,谁还敢有别的想法。 …… 今儿个休沐,梁老太爷带着梁杰早早来了。左相家陈公子也带着几个朋友来了。 杨真真看到他们,免不了过去招呼几声。 “大师傅好!生意兴隆!”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传来。 杨真真回头—— 历经几度磨难,归来仍是少年。 一袭青衣长袍长身玉立,微锁的眉宇透着聪慧果敢,又仿佛承载千百年的风霜风华,这般器宇轩昂步态从容的青年,不是江侍郎是谁! “大人回京了!”杨真真迎着江侍郎走了过去,“身体可完全好了?” “大师傅请看,江某已经康复。” 江侍郎两臂伸开,期待地望向大师傅,似乎在等着大师傅检阅身体。 杨真真脸一红,慌忙道:“好了就好。大人今日也来看展?” “正是。”刚说完又觉不对,“不是,江某今日专程来感谢大师傅。大师傅可有需要江某帮忙的?” 杨真真笑道:“江大人不用客气,请随贫尼过来。” 杨真真将江侍郎带到员工通道,推门让江侍郎进去。 “不可,江某还没购票。” “您是大业功臣,皇上在也不会收你银子,快进去看展。” 江侍郎只好推门而入。 哎,原本还想和大师傅多说几句的。 …… 刚看完一半,大师傅进来找他了。 “江大人一会不忙走,就在画廊一起午饭,贫尼有话跟大人说。” 被巨大的惊喜砸中,江侍郎连连点头称是。 午饭后,避开众人,杨真真谈到周诚的工作问题。 江侍郎一口答应,说让周诚跟着他,就做他的随从。 “周诚啥都不懂,怕不能胜任随从。” “有大师傅指导,周诚还有啥不会的?江某也会随时提点他。” “那谢谢大人了,贫尼再问个不该问的问题,随从的月薪是多少?” 杨真真想,随从的月薪怎么都比衙役打杂的高,问个准话回去让姨父高兴高兴。 “一月九两银子,从九品。” “啥?还是有品级的官?”杨真真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不知道,如今的江侍郎已经是江尚书了,尚书大人的随从当然不会是无名之辈。 “自然,刑部司狱,是从九品官员。” “大人三思!表哥什么都不会,也没经历科举,贸然成了官员,贫尼担心别人会置喙大人。” “无妨,大师傅放心,一个司狱江某还是可以直接任命的。” 骤闻如此喜讯,杨真真万分高兴,当下力留江侍郎继续看展,说打烊后请江大人到金枝巷吃饭。 江侍郎想着怀里的三百两银票,救命之恩还需当面感谢,就一口应下了。 江成已经从金锣回京了,带来了两千两银票,说是老夫人让公子紧着用。 …… 下午,来了几个贵女,其中就有齐王的小郡主郭真宜。 静王妃过去打招呼,杨真真也过去见了礼。 那小郡主是见过大师傅的,当即拉着杨真真的手就不肯放开,让大师傅空了指导她写诗。 杨真真哭笑不得,心想你要学诗找小伯爷啊,他巴不得倾囊而授。 郭子颐正在茶水间和江侍郎、陈公子闲聊。 江侍郎和陈公子各购买了一幅他的仕女图,他已经把两人看作知己。谈起书画,一个会画,两个会赏,竟然很是投缘。 看到小郡主几人,郭子颐的脸刷地红了。 那几个贵女跟着静王妃进了茶水间,看到江侍郎,一个个都优雅地行礼,问候。 江大人是京城排名第一的未婚优质男。 又看到左相家陈公子,一个个也行了礼。 陈公子是京城排名前十的未婚优质男,之所以排名不很靠前,是因为陈公子目前还只有秀才功名。 又看到两人对面的郭子颐,贵女们也一起行了礼:“见过小伯爷。” 今日小伯爷再无往日颓靡之态,举手投足皆是风雅从容,倒是让贵女们多看了几眼。 小郡主咯咯笑着,一手拉着静王妃,让静王妃给她们开贵宾通道。 郭子颐就站起来:“姑娘们请跟我来。” 陈公子就起身告辞了。 他要赶紧回家给他爹说观后感。 出了茶水间,看到大师傅但笑不笑的样子,郭子颐的脸更红了。 杨真真并不看他,只是笑向几人介绍:“今日画廊不但有皇家藏画,还展出了小伯爷的几十幅画作,姑娘们一定要好生欣赏,就今上午两个时辰,小伯爷的大作就出售了七八件。” 郭子颐对大师傅感激地笑笑,将几个姑娘送进了员工通道。 小伯爷的画作,展览期间定价八十两一幅。 老伯爷今日也是颇有成就感,他的朋友圈都拿着宝物来鉴宝了,虽然只收了三四件不值钱的宝物,但流量是给足了的。 杨真真给开业定的主营收入就是门票收入。 如果今天有五百人看展,画廊收入就是一千两银子。 只是理想过于丰满,虽然一早上川流不息一直处于爆满状态,但其实只有不到一百五十人看展。 看展的人,稍微懂点书画知识的,每幅画前都要滞留半刻钟一刻钟,毕竟这些都是平时想看却看不到的珍品。 游廊里,小伯爷的仕女图还比较受欢迎,和名家书画一块展览也不显得低端,可见郭子颐在绘画方面的确已是大师水平。 如今少的就是名气。 包装一下,一幅如果能卖到四五百两银子…… 她可以给他提供一下创意和构图,前世的《红楼梦》《西厢记》邮票,都是绝好的仕女图,小伯爷可以出个红楼系列,西厢系列。 哎呀,想不红都难。 杨真真这样想着,越发觉得自己是淘到宝了。 又想到自己那点可怜的股份。 得,这是在帮皇帝高兴。 帮小伯爷高兴。 第178章 青石现世 酉时,打烊之前,画廊来了一个昂首挺胸的老头,众人皆呼他为镇国侯。 老伯爷刚得空端上茶碗,听到镇国侯来了,赶紧下楼迎接。 正在欣赏书画的江侍郎也快步走出来,一起迎接镇国侯。 镇国侯姓齐,镇守大业国北大门一辈子,三年前才致仕回京。 跟在他后面的是他十三岁的孙女齐佳美。 祖孙俩到哪都是形影不离。 齐佳美后面,是捧着一个盒子的侯府管家。 “老郭,老夫找你鉴宝来了。” 六十余岁的齐老将军白发长髯,瘦削挺拔,脸色略微苍白,颇有谦谦君子之态。 一开口,又豁达果断,气势十足,尽是军中统帅的风采。 文也文的,武也武得,看得出来,齐老将军年轻时一定一表人才。 老伯爷也大声道:“谢侯爷赏光。侯爷还是那么中气十足,身体健康,让人欣慰。” 身体健康?怕未必。 杨真真只瞥了一眼就看出这老将军是个高血脂患者,老将军眼睛周围,长了十多个黄色瘤。 又看他脸色苍白中透着潮红,估计血压也不会低。 几人到了二楼,齐老将军让管家把盒子放到桌上,说这是他在铁门关得的一样东西,放了二十多年了,也不晓得是啥,今儿个听说皇上和老伯爷的清风苑开业,突然想起这玩意儿,特地拿来请伯爷掌掌眼。 锦盒打开,是一块青石,除了打磨得长长方方,其余毫不起眼。 看一群人都露出奇怪的表情,老侯爷很不服气地拿起石头:“这宝物不是石头那么简单,它四面都是奇怪的符号,弯弯绕绕的,老夫不认识,但是底下又有个老夫认识的落款:正德十二年。你们看——” 众人顺着他的指点看过去。 果然,石头四面各有一个奇怪的符号,刻在石头上,并未上色,不仔细还看不出来,石头上面和底面是一串字符,底面字符最长,下面的确写有正德十二年字样。 众人都弯腰,把头探下去,一起盯着那被老伯爷翻了个遍的石头。 除了那五个字,其余字符无人认识。 老伯爷也不认识,这六面符号是他从来没看到过的。 他只能老实道:“小老儿过手的宝物也有几百件了,这些符号着实从来没看到过。” 老侯爷点点头:“不认识也正常,只是正德十二年,距今已有两百余年,这块石头,的确是个古物。” 江侍郎把盒子拿起来,就着盒子把石头翻了一圈,奇怪的是他看到这些奇怪的符号并不觉得很诧异,脑子里甚至有一点熟悉的感觉,但是无论怎么回想,在记忆里翻找搜寻,的确从没见过。 看老侯爷把期待的眼光投向他,状元郎摇摇头,并把盒子递还。 老侯爷失望地把盒子收起来。 正在这时,杨真真上楼来拿她的本子,她要和账房大致对一下今天的账,好给皇帝汇报。 小伯爷就道:“大师傅是世外高人,老侯爷不如请大师傅看看。” 齐老将军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这玩意儿两百余年了 ,老夫存了二十多年了,存的时间都比大师傅年长。” 杨真真也不好奇,拿了本子就准备下楼。 老伯爷有点过意不去,喊住正在下楼的杨真真:“大师傅留步。老侯爷这块石头很是奇怪,上面的符号闻所未闻,大师傅会的许多东西也是小老儿没听过的,还请大师傅过来赏鉴一下。” 江侍郎也道:“大师傅如果得空,烦请过来瞧瞧。” 杨真真就有点上不上下不下的,犹疑一瞬,还是掉头走了回来。 靖王妃扯扯她的袖子:“石头就是块青石,但上面的符号着实奇怪,像是符咒,但又和常见的符咒不同,只有落款是字。” “不是符咒。小老儿认识几十种符咒,应该说这世上的符咒小老儿都略知一二。” 谈到自己的专业,老伯爷是不懂谦虚的。 这下,杨真真也有点好奇了,但如果真是啥符号,自己肯定是不认识的。 自己在这边,认字都只认识基本的,生僻字她都尽量避开,更别说啥子符号了。 她问齐老将军:“侯爷这宝贝贫尼可以拿起来看看么?” 齐老将军点头:“当然可以。” 又望向众人:“你们想看的都可以拿起来看,不要有心理负担,这石头的年纪比你们都大,认不出也正常。” 这老头儿好生无礼,你比这石头年纪大?你也认不出好不好? 杨真真一边腹诽,一边就拿起那青石。 这一拿起,就差点落到了地上。 “啊——” 众人惊呼,一起伸出了手。 这可是老侯爷存了二十多年的宝贝,虽然本质是一块青石,但是上面有符号,且是正德十二年的,就不是普通青石那么简单了。 杨真真的心脏只差跳出来,她慌忙抓紧石头。 脸色已经煞白。 这是众人第一次看到大师傅失态。 江侍郎就有点不忍了,他搬了一把椅子到杨真真背后:“大师傅请坐。” 心想大师傅难道是身体突然不适? 可拿到这青石之前还一切正常,难道这石头有毒? 当下就紧张起来,伸出手去准备拿回石头放回锦盒。 杨真真摇摇头,反而把石头放到心口,很珍惜的样子。 老侯爷不以为意地大声道:“摔了就摔了,大师傅不用害怕,既然无人认识,它就只是一块石头。” 江侍郎亲自去倒了杯热水递给杨真真:“大师傅这两日太辛苦了,喝杯水缓缓。” 杨真真感激地摇摇头,按住内心惊涛骇浪,强作镇静坐了下来。 再次端详石头,六个面都看了,又再看一遍,同时手在石头上不停地抚摸,就像这石头是她的宝贝一样。 过了很久,方轻声道:“这几个符号贫尼认识。还请小伯爷拿块最大的拓泥过来。” 众人大惊失色。 如此天书,大师傅居然认识。 大师傅果然不是凡人。 (今天主打热闹,明天主打精彩,敬请期待。) 第179章 天机不可泄漏 杨真真淡然道:“贫尼祠奉圣母,梦里偶尔会得到圣母教导。” 对啊,怎么把圣母娘娘忘了,妙真大师傅虽然年轻,但是她有个不年轻的强大的后台啊。 搞古物鉴赏,拓泥不可少,郭子颐很快就拿了过来。 杨真真把青石六个面分别按在拓泥上,又分别按到白纸上,清晰的文字出来了 四个侧面的符号是π、√3 ̄、log1、63。 顶面的一串符号是finally i get you。 纯英语,翻译过来就是:终于等到你。 底面一串符号是on the left side of the fe gate, there is a treasure trove under h2o。 英文中夹杂元素符号和分子式,翻译过来就是:铁门左侧,水下有宝库。 杨真真虽然已经极力镇静,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好久没看到这些字符了? 彷佛一世,又彷佛只有几天。 其实是一年零五个月。 她是文科生,并不喜欢数理化,但看到这几个数学符号,为何那么亲? 还是骨子里面的那种亲。 恨不得舔一舔那种。 杨真真装着低头看字,由着自己激动了一会,总算冷静下来。 这块青石,如果不是某人闲的发慌的一个恶作剧,按照内容提示,就是一个藏宝所在,那四面的符号应该就是打开宝藏的钥匙。 这个某人,居然是她老乡。 杨真真抬头扫视了下众人,老侯爷、老伯爷、江侍郎、郭子颐、静王妃、齐佳美、侯府管家、老伯爷的管事,都算是可靠的人,但是此事太重大了,她不想那么多人知道。 遂正色道:“请老侯爷、江大人随贫尼即刻进宫一趟,此物事关天机,还需向陛下禀报,请各位恕贫尼不告之罪,也请各位将今天的事严格保密,不能透出一个字。” 众人脸色刷地变了,均点头称是。 大师傅那么严肃,说得那么严重,焉知此物是祸是福,还是从来不知道的好,不管是福是祸,交到皇上手里,就跟他们无关了。 三人坐赵姐的车子到达宫门,杨真真让赵姐不用等她,自行回金枝巷。 …… 皇帝正在皇后宫里晚膳,一边吃饭一边和皇后谈他今日开张的画廊清风苑。 是的,皇帝已经把画廊当成他的画廊了,他缺乏合伙意识,认为自己出的钱多,就是自己的。 皇后极其捧场,说过两天想亲自去画廊看看,自己没入宫之前,也是琴棋书画都喜欢的。 皇帝道:“到时候朕陪你去,朕和皇后微服私访自己的产业,听起都觉得有趣,到时顺便把皮鞋厂也看了。” 两口子正在恩恩爱爱地边吃边聊,小太监来报:“大师傅和镇国侯、江大人在御书房外,有重要事情禀报。” 皇后体贴地:“陛下用完膳再过去吧。” “皇后吃吧,朕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这三人在这个时候同时过来,定有非常重要的事。” 皇帝说着就放下碗筷,起身, 周公公为他披上披风。 皇帝边走边想上次和大师傅用膳是啥时,好像是他进宫为那几个人求情的时候。 太久了,太久了,是该再一起吃顿饭了。只是镇国侯和江侍郎有点碍眼,不妨事,先把他们打发了就是。 又觉得镇国侯、江侍郎为他出生入死的,这样做有点不厚道。 这样想着,脚步就慢了下来。 脚步刚慢下来,想着大师傅还在御书房门口翘首以盼,就又快了一些。 …… 等在御书房外的镇国侯着实心焦,这小皇上怎么还没到? 他实在好奇,这块存了二十多年的石头究竟藏着什么天机。 对大师傅说的向皇上禀告他没意见,如果真是啥不得了的秘密,他愿意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皇上处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对国家和皇上,镇国侯从来没啥私心。 …… 皇帝总算到了御书房,三人行礼毕,杨真真上前,说有绝密事情要禀。 皇帝心领神会,挥挥手,让周公公等人退下。 杨真真歉意地对着周公公笑笑。 周公公是绝对可以信任的,只是这事情,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御书房里只剩下四人,杨真真接过镇国侯手中的锦盒,放到御案上,轻轻打开。 一块四四方方的青石出现在皇帝面前。 “陛下可拿起来看看,上面的符号可认识?” 皇帝拿起来反复看了好一阵,沉默不语。 当然不认识。 杨真真不待皇帝说话,又道:“贫尼敢说,这些符号,普天之下,只有贫尼认识。” 皇帝惊讶地抬起头,觉得很合理。 杨真真再进一步,放低声音:“这块石头是齐老将军二十多年前在铁门关觅得的。老将军可把当时得到这块石头的情景说说。” 镇国侯拱手道:“回禀陛下和大师傅,二十四年前的冬季,那时老臣还只是一个四品偏将,每隔几天须带兵到铁门关附近村子巡视一圈。在铁牙村,一个放羊的老头找到我,说自家儿子得了风寒,眼瞅着活不下去了,没钱请医问药,只有这块几年前一只老羊从雪地里刨出来的石头,方方正正的,上面有字,估计有点名堂,想送给我换二两银子。老臣不忍,就收下了,并给了那老头五两银子。” 皇帝点头。 “老臣回营后也看过那些符号,一个都不认识,就放进箱子,后来就忘记了。回京之前,老臣收拾东西,又看到这块石头,想着放了二十年,也是有缘,就带回了京城。头段时间,老臣又想起这块石头,想着它跟了老臣二十多年也是不易,就给它配了个锦盒。” “这次听说皇上的清风苑开业,忠勤伯坐镇鉴宝,老臣想着没准老伯爷识得石头上的符号,就带了去,可巧遇到大师傅,大师傅说她认识,大师傅说事关天机,着老臣跟她进宫面圣。” 天机? 皇帝瞬间坐直了身子。 三人把求知的眼光一起投向大师傅。 杨真真再次压低声音:“贫尼识得上面符号,这块石头很有可能指向一个宝库,贫尼觉得,上面的符号就是开启宝库的密码。但是贫尼不敢保证这不是某人搞的一个恶作剧,但很大可能应该是真的。” 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每一浪都好震惊。 御书房里是夜一样的静寂。 (侧面一个符号是根号3,但是电脑和手机都只能显示的勾3,只好拼接了这个的根号3:√3 ̄,各位看官理解就行。) 第180章 皇帝的顾忌 “不管是真是假,也要试过才知。” 良久,皇上抬头,扫视三人一眼。 大师傅于公是利国利民之人,于私对我的维护自不用说,江卿是我一手提起来的亲信,只有镇国侯,他儿子正在镇守铁门关…… 脑子里刚飘过“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这事”,又想起父皇临终前给他说,守在铁门关的齐氏父子,忠诚不用怀疑。 杨真真察言观色,一眼就看穿皇帝小心思。 她看向镇国侯,歉然道:“贫尼一向认为,天下藏宝,唯陛下可取,所以擅自将大将军带进宫里面圣。” 镇国侯心领神会,立即跪倒:“老臣甘愿将此石敬献陛下,愿吾皇得此宝物,早日开启大业盛世。” 皇帝彻底放下心来,对自己刚才的怀疑有了一丝惭愧。 这石头齐老将军在皇祖父期间没拿出来,先皇期间没拿出来,现在拿出来,那是妥妥的为我所用。 大师傅一再强调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刚才是着相了,要是大师傅知道了刚才的想法,估计会不高兴! 镇国侯可是她带进宫里来的,说明大师傅对他很是信任。 “老将军快快平身,你献宝有功,朕赐你——” 赐黄金白银,皇帝舍不得,赐官位,镇国候已是一品,都怨先皇,把地位给他定的那么高,到我这里都没法加官。 对,进爵,他现在是侯爵,只能世袭两代,就封他个公爵,世袭三代。反正爵位和薪俸不挂钩,就是个名声而已,世袭二代三代又有啥区别呢,只要犯了错,随时可以一抹到底。 皇帝盘算定,就大声道:“朕赐封老将军镇国公,三代以内可世袭。” 镇国侯,哦,不,已经是镇国公了。 赶紧跪倒:“老臣谢主隆恩。” “镇国公先退下吧。” 皇帝想着把镇国公先打发走,他和大师傅、江卿好细说宝库的事。 杨真真看出皇帝心思,忙道:“镇国公请到外面喝杯茶,贫尼先和皇帝说几句。” 齐老将军高兴地走了出去,门外的周公公看他如此高兴,百思不得其解,只是体贴地把御书房的门又带上了。 “陛下,可不能让镇国公走,这事他必须参与。” “为何?” “符号里的意思是铁门关铁门附近,有宝库。这最熟悉铁门关的人,不就是老将军?老将军驻守铁门关一辈子,对朝廷的忠心自不用说,虽已致仕,但朝廷还供着他薪俸,他也得为皇上的江山奉献余热,皇上认为贫尼的话可对?” 皇帝恍然大悟,如果宝库在铁门关,还真离他们父子不得。 但是,朕忌讳的不也就是他们父子。 “如果就在铁门关,那更不能让他们父子知道,他们本就有兵,如果得此宝库拥兵自重,后果不堪设想。” 江侍郎也道:“大师傅说得有理,镇国公为大业镇守北边一辈子,如果有异心早就生了变故,但陛下所虑更是居安思危,俗话说财帛动人心,没钱老实、有钱思变大有人在,微臣以为,宝库一事,其实就是一个考验镇国公父子的机会。” 杨真真点点头,给皇帝一针安慰剂:“陛下放心,即使他们找到宝库,也拿不到宝物,这符号,只有贫尼认识且知道怎么用。” 皇帝嘴角上扬,如此看来,镇国公父子知道也没啥,且这也是一个考验他们的机会。 “周喜成——”皇上提高声音。 周公公应声开门:“奴才在。” “请镇国公进来。” 周公公方才明白镇国侯刚才为何如此高兴,原来这一进一出之际,他已经从镇国候变身为镇国公,这是多少大家族几辈子的目标。 于是,齐老将军又高高兴兴地走进御书房。 四人合计半天,最后决定,如今北边尽是冻土,待春暖之后再去寻宝。 此等机密,除了在座四人,不能有第五人知道。 皇帝道:“石头就放进国库,周公公每日巡视检查。若有差错,提头来见。” 杨真真赶紧道:“没那么严重。这石头如今我也可以造出十块八块,即使毁了也不影响贫尼几人来年寻宝。” 几人的眼睛睁大又缩小,可不是,这就是一块四方青石,上面的符号大师傅既然认识,只怕早就记进脑子了。 还得大师傅在啊。 三人从御书房出来,已经戌时中了。 接近十月的天气,冷飕飕的。 杨真真建议道:“镇国公、江大人可到贫尼府上,尝尝贫尼家的素餐,贫尼今儿个正好准备了水晶包,庆贺老将军荣升公爵。” 镇国公正在高兴,自然无有不可。只说要派人回府说一声,免得孙女担心。 三人步行到了金枝巷。 杨真真让张姐赶紧准备做桌素席,又道做两个魔芋菜。 杨府的素席也就是桃花庵的“落英缤纷”和“碧潭飘雪”两种,来了客人一般都是二选一,张姐经常做着的,菜和配料都很齐。 刚把几样菜端上桌,齐佳美来了。 原来小姑娘不放心,死活要跟着送信的赵姐过来守着她祖父。 那就一起再吃点。 席间,齐老将军要多喝酒,被杨真真制止了。 “老将军今日高兴,喝过两杯就够了,上了年纪的人,不能跟年轻人一样好酒贪杯。” 老将军不服气,说自己在家每天都要喝两壶的。 “老将军您不要不服气,贫尼就问你几个问题。你平常是不是会经常失眠?会没来由头晕?白天又时不时犯困?” 齐老将军放下拿酒壶的手,有点吃惊地看着对面说话的小尼姑:“大师傅算出来的?” “不是算,是看出来的。” 旁边小姑娘接口道:“大师傅说得太对了,祖父肝阳上亢、气滞血瘀已经多年,一直在吃药调理。” 对了,高血压。 “那就应该戒酒才是,一口都不能喝了。” 杨真真又看向齐佳美:“你祖父必须戒酒,不然会越来越严重。” 这时,张姐把水晶包端上来。 几人都没吃过水晶包,是又惊艳又好奇。 江侍郎心想:“大师傅与众不同就不说了,不想家里的菜和包子都如此与众不同。” 齐将军想:“这包子老夫一口气可以吃五笼。” 齐佳美想:“幸得跟来了,不然可没这口福。” …… 因为镇国公祖孙在,江侍郎的钱没送出去。 算了,等从金锣回来再给吧,反正周诚马上就是自己的随从了。 …… 晚上,杨真真跟姨父一家说了周诚的工作,是当官。 父、子、女三人都没睡着。 周诚在院子里练了一宿自创的拳脚,当了随从,可不得好好保卫江大人。 第二日起来又主动拿起课本,没文化还能当官么?别连犯人名字都不认识,那给江大人多丢脸。 不行,得恶补。 …… 第181章 如何炒作小伯爷 第二日,杨真真在画廊继续忙碌着,似乎比前日更忙,因为看展的人更多了,找老伯爷鉴宝的人更多了。 甚至有人,昨天已经看过画展,但是舍不得其中几幅作品,今儿个还想再看一遍。 偏偏今天展出的还有一部分不一样,感觉这十两银子花得更值了。 杨真真给画廊管事说,宫里的画品每天换上二十幅新的,一直轮着换。 昨日的收益已经出来,门票卖出二百六十张,小伯爷作品卖出九幅。 几个东家都很满意,又觉得皇上把钱分走,属于店里的钱太少了。 杨真真劝道;“咱们店里主要赚钱的项目应该是古物买卖。” 杨真真给古物建议的收购价是,老伯爷先在心里估价,如果估计九百两银子,那收购价就是三百两,估价一千二百两,收购价就是四百两。 以市场价的三成为收购价。 老伯爷虽然觉得这样太黑,但是不敢提反对意见。 又想,自己是识得宝贝,若是没遇到自己,那些卖宝物的说不定三瓜俩子就给出了呢。 先前大师傅悄悄告诉他,老将军那青石,藏有天机的至宝,是从铁门关一个农户手中买的,那农户儿子生病,二两银子就愿意出手,还是老将军善良,给了五两银子。 以三成作为收购价,在古物界,的确算是大方实在的了,毕竟收货时付出的是真金白银,收到手里能不能卖出去还要看买主和物件的缘分,砸在手里一辈子就成个摆设的情况也大有人在。 …… 刚开始营业没多久,江侍郎,不,江尚书又来了。 问他咋又来了? 他说皇上放了他十天假,再来帮两天忙再回金锣。 咋不带江成? 江成在家收拾院子。 杨真真想着画廊这几天的确忙,江大人来帮着算算账写写门票也行。 中午休息吃饭时,杨真真就把在临京镇给流浪猫找长期饭票的事情当闲龙门阵讲给桌上人听。 当然,只讲了装神棍揭穿贼和尚把猫当灵物被林员外收养的事,感谢费是万万不能说的。 就如此,杨真真都一再强调,今儿个这闲话哪里聊哪里丢,一个字也不能说出去。桌上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一边听得瞠目结舌,一边有了一丝俱意。 果然,江大人连说了六个好:“亏得是大师傅的脑子,江某是万万想不到这样操作的。” “惭愧,一切为了猫咪。” “江某要向大师傅学习,以后也不用把猫都往家里带,可以因地制宜、曲线救猫。” 杨真真点头,露出甜甜的笑。 把江大人的眼睛都晃出了一朵花。 大师傅,真是太可爱了。 是又善良又聪明又好看的那种可爱。 …… 其余几个家里都没养猫,但不影响他们决定养一只猫,而且必须是流浪猫。 因为大师傅和江尚书都说了,他们捡了猫后,越过越顺,大师傅到了京城,江尚书考中状元。 …… 晚上打烊后,杨真真主持召开了江大人在内的临时会议。 “如今小伯爷已算画廊的签约画家。既然是自己的画家,画廊当然要不遗余力地包装,要让小伯爷成为声名远播的大画家,洛阳纸贵那种。这样小伯爷自身有了名气,画廊里小伯爷的画就会更值钱。” 其余四个人都睁着求知的眼睛专心听讲。 “从今日开始,小伯爷的画作不能再随意送人,也不能私下买卖。小伯爷,你可愿意?” 郭子颐忙点头:“子颐愿意。” 其实他还没搞懂为何不能私下买卖,还不让送人,但是大师傅说的,总是没错。 “好。小伯爷的画作,以后由画廊全权代理买卖。现在来说如何让小伯爷提高身价。” “改天打烊后,把余下的小伯爷的画作全部撤下,全部挂成宫里的书画。有人问起,就说小伯爷的画作被一个神秘买家全部买走了。” 众人继续专心致志,连江尚书都听得很专注,实在是他还没想出来大师傅要如何让小伯爷身价涨价。 “然后画廊公开以九十两一幅的价钱收购小伯爷的画作,就说是代人收购的。自此,小伯爷的画作已经由八十两涨到了九十两。” 众人点头,这句是听懂了的。 “必然就有前期得赠画作的和这两天购买了画作的拿来卖,画廊照单全收。小伯爷心里有数,估摸着把外面闲散画作基本收完了,画廊就以一百两一幅的价钱来收购。然后又有人零星来卖画作,照单全收。然后,” “画廊就以接受别人委托,将小伯爷的画作挂出十来幅,定价一百五十两银子一幅进行售卖。你们说,小伯爷的画作现在价值几何?” “几乎翻倍。” “对,现在价值一百五十两了。但是如果没人买又怎么办?” “对啊,怎么办?” 众人一起点头又一起问道。 “没关系,如法炮制,又被神秘买家全部买走,过几天,画廊又帮人代售,这次是二百两银子一幅。你们说现在还有人买没?” “有了。”江尚书道,“本官就会买。” “为何?” 其余三人又把头转向江尚书。 “因为我赌小伯爷的画作还会升值。等画廊又代人挂出超过两百两的收购价时,我再来卖,如果画廊不再收,我当收藏就行,反正小伯爷画作的市场价就是两百两银子了。” “正解。”杨真真赞赏地看向江大人。 继续布施迷魂阵:“画廊当然会再次溢价收购,于是,前期如江大人这般想法买了的很有可能就会拿来出售,照单全收。等画廊再次帮人代售时,小伯爷的画作就涨到了三百两银子一幅。这时,你们觉得还有人来买吗?” “有的。只怕供不应求。” 除了江大人外,三人异口同声。 “聪明。这时,画廊推出二十幅,销售一空,再推出十幅,销售一空,这时,在小伯爷画作会不断涨价的刺激下,就会形成供不应求的局面,我们就把手里小伯爷的画都出手。” “然后,又以三百五十两的价钱收购,前期买入的人,有出手的,有舍不得出手等着再涨价的,不管,我们再把收回的画以四百两一幅卖出,我敢肯定,多半是一抢而空。” “最后,小伯爷又从家里拿来二十幅画作。画廊就以每幅五百两的价格挂着售卖,且不再代人回购。” “这时,小伯爷的画作价值几何?” “五百两。” 老伯爷哆嗦着蹦出三个字。 “是的。虽然我们不再回购,但小伯爷的画作的价值已经升为五百两,那些四百两买的人都会觉得很划算,觉得和市场价已经有了价差,小伯爷的画作自然就有了收藏价值。而小伯爷再继续推出更优质的画作,价值还是五百两,大家就会发现新的升值空间。” 众人深以为然,觉得大师傅的脑子真不是他们这种凡人能比的。 杨真真心里叹息,姐姐总结出这些道理的时候,已经亏了七八十万了,股市那些庄家不就是这样抬高股价的么?只是今天的庄家是画廊而已。 看着几人涨红的脸,杨真真适时泼下一盆冷水: “贫尼刚才的涨幅只是打个比方,真正操作的时候,可把涨幅降一倍,一轮炒作让小伯爷的画作值个两百多两就行,一轮炒作的时间在半年左右,休息几个月,再来二轮三轮炒作,贫尼就不信小伯爷当不了大画家。” “是的,是的,大师傅说得对,慢慢来,太猛了老头子觉得不真实。” 老伯爷非常认可这盆冷水。 “今日我们议的这个包装事项,算是咱们画廊的最高机密,还请各位东家不要对外透露一句。嗯,江大人也得守口如瓶。” 众人点头称是,靖王妃还是觉得有点绕,她要回去讲给静王听,让静王给她捋捋。 又想起大师傅说的不能对外透露,不知道可不可以讲给静王听,他们本是无话不说的患难夫妻。 纠结,在线等。 第182章 师太和她的将军 十月初一下午,杨松来京送货。 这次,王氏和灭绝师太也一起来了。 杨真真第一时间赶回杨府。 在金枝巷,灭绝师太受到了热烈欢迎。 不但有雅间,李姐母女被专门拨过去照顾师太。 经过这几个月有钱有米的滋养,师太比原来圆润了七八斤,人比去年五月年轻了七八岁,现在的相貌看着跟实际年龄相当。 杨真真把珈蓝沉香木念珠套在师太的手腕上。 王氏和杨松一直在偏厅,和周耀祖家三人在一起,先是哭,然后说,再哭,再说,直到五个人都稀里哗啦了,王氏才收住,说空了要去一趟王家村,祭拜大姐。 酉时半,张姐奉上两桌色香味俱全的素席。 杨虎和吴梅也赶了过来。 王氏、杨松、杨虎、吴梅和周家三人坐一桌。 杨真真、师太、小云舒坐一桌。 杨真真让李姐张姐赵姐都上桌来吃,三人异口同声,说等他们吃过了再吃。 小云舒挨着师太坐,为师太夹了一箸酸菜香菇烩魔芋:“奶奶,这个滑滑的好吃。” …… 第二日,杨真真没去画廊,陪着师太在房间里念经。 外面忽然传来个粗犷的声音:“老夫今日专程来吃几笼水晶包。” 接着是赵姐的声音:“国公爷,奴婢还没通报你都进来了。” “通报啥,老夫跟大师傅投缘。” 可不是投缘,要不是大师傅拉他进宫,他还是镇国候。 师太继续在房间里念经。 杨真真出来和镇国公寒暄,又让张姐赶紧做包子。 念经的师太觉得心里不静,妙真和客人寒暄的声音总是要钻进房间,让她不想听也不行。 这是几十年都不曾发生的状况,她念经的时候一向非常沉溺。 师太站起来,准备出门看看是哪个客人。 杨真真过来搀扶她:“师傅你晨课完了?快过来坐,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镇国公齐大将军。” 师太停住步伐,身子抖了抖,忙稳住,向客人望去。 这是一张曾经在十七岁的梦里魂牵梦萦的脸,五官没变,只是老了许多。 啊?啊! 师太脸上的血色急速褪去。 第一反应就是要掉头离开。 杨真真奇怪地扶紧她:“师太,您不舒服?快坐下歇歇。” 六十岁的身体挡不住二十岁妙真的搀扶,只好顺势坐在了椅子上。 “国公爷,这是贫尼的师傅灭绝师太,桃花庵住持。” 齐大将军一脸疑惑地看着对面的师太,觉得有点面熟,又想不起像谁。 礼貌地站起来拱拱手:“师太好。老夫观师太面熟,想必也是有缘,老夫跟大师傅就很有缘。” 师太再也忍不住,颤抖的声音脱口而出:“你,你,居然……在京城?不是都说你一直在铁门关么?” 啊?什么情况? 镇国公瞳孔猛地收缩,又猛然放大:“你是婉心?天哪,你真的是婉心?你不是跳河了么?” 一串泪水从师太眼角滑落,身体开始摇晃。 两只手猛然抓住念珠,迅速无意识地滑动起来。 手心感受到念珠的滚动,师太的心安了安,好像握住了主心骨。 “贫尼灭绝,施主认错人了。”师太闭上眼睛。 杨真真还有什么不能明白呢,剧本也不能这样写。 十五年前师太口中的将军,原来是镇国公。 就见镇国公突然站起,大声质问:“你怎能如此?王婉心,我常年思念着你,还养大了我们的儿子,你今日跟我说你不认识我!” 沙哑的声音透着愤怒、委屈、不解和悲伤。 真是五味杂陈。 “儿子?贫尼哪来的儿子?” “你生的儿子,他没死,他活得好好的。” 师太的脸一下变得苍白,喃喃道:“我的儿子没死么?” 突然扭头,恨恨地望着镇国公:“齐将军,你不是娶妻了么?怎么有脸养着我的儿子。” “老夫何时娶妻,老夫一生未娶,婉心,婉心,这都是误会啊。” 杨真真动容了,走出厅堂,把门掩上,把院子里的人都撵走了。 王氏还在指指点点,被杨真真一把拉进了自己房间。 “娘,不要好奇,这是别人的隐私。” 王氏欲说什么,被杨真真不由分说打断:“娘不想去你的店里看看?” 对啊,豆品铺是自己的啊,怎么还忘了? 想起那张写着杨松名字的房契,王氏巴不得立刻赶到铺子里。 “我要去找你爹,马上去铺子里看看。” 王氏走后,杨真真去了厨房,老将军今日肯定会留下来吃饭,她得到厨房帮帮忙,做几样好吃的待客。 不想才过半个时辰,就听到师太大声“妙真,妙真……” 声音急促又慌张。 忙跑过去。 地上躺着镇国公。 师太满脸泪水,语无伦次:“怎么办,怎么办,妙真,为师把他气晕了。” 又道:“快请大夫。” 杨真真蹲下 ,仔细看镇国公—— 呼吸急促,双目紧闭,这是高血压发作了? 心下大惊:“李姐,赶紧去左相家里,把他府上的府医请来。” 灭绝已经六神无主,急切道:“妙真,快请圣母来,让圣母给老将军治病。” 杨真真应着却没起身。 圣母的套路她最清楚,做点心理引导还行,要说她会降血压,打死她也不相信。 左相府府医很快来到,把脉后,说国公爷这是急火攻心,扎针可以疏解,又说国公爷肝阳上亢、气滞血瘀,平时必须戒酒,饮食清淡,且一定不能激动。 镇国公被送进了客房。 师太坐在椅子上默默流泪。 原来两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背后,是一个阴差阳错的悲情故事。 话本都写不出的那种。 第183章 造化弄人 四十三年前,二十岁的齐将军从京城探亲出来,要回边境。 那时的齐将军只是一个五品偏将,一心建功立业,欲在边境做出一番功绩。 这天,他和随从一人一骑,风尘仆仆,正行走在去铁门关的路上。 雎阳城,位于京城和铁门关中间。 年轻的齐将军眼神极好,远远就看见一个男的跑到一辆缓慢行驶的马车轮下躺着,旁边另有一个男人在大声喊停,心想这不是碰瓷吗? 当下催马上前,可巧马车帘子正好被掀开,露出一张姣好的脸。 那姑娘正好也看过来。 只见一白袍少年骑着一匹黑马,端的是玉树临风,英武俊朗。 马车是雎阳王家的,车上只有王家三房独女王婉心和两个丫头。 车夫一脸懵逼,看到车轮下躺着的男人手耷拉着,额头上还有血,当下就吓得语无伦次。 齐将军出马,事情自然是顺利解决了,那两个无赖落荒而逃。 王姑娘和齐将军也一见钟情。 齐将军就当上了护花使者,护送王姑娘回家。 雎阳正好是他必经之地。 既然看对眼了,两人自然不会让赶路的速度快起来。 走过几里路就要停下来休整,要不就是吃点东西,要不就是去溪边洗洗脸,每次休整就站在一块看风景,磨磨蹭蹭的,终于看到雎阳的城门。 两人再次不约而同地下车下马休整。 一个摸出荷包,一个摸出玉佩,就算交换了信物。 齐将军说:“等我下次回京,就让家里来提亲。” 王婉心说:“我等你。” …… 王家看婉心已经十六岁,就张罗着为她寻找如意郎君。 不想婉心坚拒,说自己芳心已许。 问是谁? 京城的齐将军。 问齐将军全名? 不知道。 齐将军在边境哪个地方值守? 不知道。 齐将军是几品将军? 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晓得他是将军? 他随从这样称呼的。 家里人就托人到京城打听,京城镇国侯姓齐,有个独子是五品将军,正在镇守铁门关。 猜着估计就是这个齐将军,心里倒是允了。 自家姑娘嫁给将军,不亏。 三个月后,齐将军争取了个差事,到雎阳来和驻军谈粮草供给。 买了好几样礼物到王家拜访。 齐将军相貌不俗,彬彬有礼,说话进退有度,又有雄心大志,且一再承诺下次回京就禀明父母安排媒人提亲。 当下就入了王家家主的眼,安排小将军住到府里。 不想第二日晚间,王姑娘没忍住偷偷去会齐将军。 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言语投契,一来二往就抱在了一起。 连着三夜皆如此,到了第四日,才挥泪告别。 不想就这在一起的三日,王姑娘珠胎暗结了。 四个月后,看快隐瞒不住,跪在地上流着泪告诉了母亲。 母亲大惊,告诉了老爷,老爷不敢隐瞒,告诉了家主。 家主皱紧眉头:“赶紧派人传信铁门关。” 下人从铁门关传回的信息是,齐将军回京城了。 为什么? 说是京城家里给他定亲了,齐将军赶去京城退亲。 王家人就在雎阳等着齐将军回来。 齐将军却从此就消失了。 王家又派人去京城打听,才听说太后把侄女指给了齐将军,齐府正在准备婚事。 这时,王婉心已经怀孕快七个月。 打胎很可能一尸两命。 家主喜欢这个聪明漂亮的孙女,且三儿子三媳妇就这么一个女儿。 几人商议,让孩子生下来。 但生下来后需立即把孩子送到庄子上。 给婉心就说孩子生下来哭两声闭气死了,待孙女缓过来后,再给她寻一门亲事。 几人商议定后,就对外宣布,婉心姑娘是独女,家主准备多留她两年,暂不议亲。 婉心自从怀孕后,就不出院门了,除了院里几个亲近的人,旁人根本不知道她怀孕一事。 此消息就被秘密地隐瞒下来。 却说婉心终于还是知道了齐将军另娶的事,虽然万念俱灰,奈何舍不下腹中孩子,才行尸走肉一般又熬了一个多月。 早产了。 艰难生产后,听到孩子哭声,王婉心就昏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 “姑娘保重啊,小少爷是个没福气的,生下来一脸青紫,奴婢和接生婆给他揉捏了好久,还是没挺过来,一个时辰前已经去了。” 婉心两眼发黑,立时又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已经两天后。 小婴儿早就送到山里埋了。 王婉心自此存了死志。 但家里人看得紧,她只好装着已经接受的样子把月子坐完。 出了月子后,她提出要去看看孩子。 家里人自然不允,只说送到了乡下,也不知埋到了哪里。 王婉心说,那就出去散散心吧。 家里人倒是同意了,派了两个丫头跟着她也盯紧她。 婉心倒也听话,一路上都是该起就起,该睡就睡,偶尔流泪,也只是流一会就算了。 这日在客栈休息,三人早早睡下。 丫头半夜醒来,一看,姑娘不见了。 慌忙起来找,又让掌柜把店员喊上一块找。 赶到河边的时候,丫头就看见姑娘落在沙地里的簪子。 两个丫头当即就哭倒在地。 心道自己小命休也。 哭哭啼啼回到府里,说到姑娘跳水而亡,家主和婉心爹娘都悲痛欲绝,又想着婉心早存了死念,丫头没看住也不完全是丫头的错,罚了两人一顿板子,倒是没要她们的命。 王婉心其实没死,她趁夜跳水的时候,被一个忽然钻出来的游方老和尚劝住,老和尚说她命不该死,有个好地方需要她。 老和尚就带她去了大同县桃花庵,把她交给了静心师太。 看到大殿上的圣母像,婉心姑娘幡然而悟,有五内归心的感觉。 当日就剃度出家了。 这游方老和尚就是当年的桃源寺住持。 …… 第184章 阴差阳错 但王家人不知道啊。 他们后悔莫及,早知姑娘如此决绝,就该给她说孩子还活着,让她存一个活下去的念想。 难言的悲伤笼罩着雎阳王家三房。 偏偏一个月后,据说已经另娶的齐将军登门了。 原来齐将军回京城拒亲,以死相逼,其父母只好去拜见了太后,谈了儿子私自定亲的事。 太后生气,却也无可奈何,只是发狠话,说他既然喜欢京城外面的女子那就永远不要回京了。 很快边关那边说发现流匪,十万火急把他招回铁门关剿匪。 待流匪终于清理完毕,已经半年后,他才得空来看王姑娘。 齐将军禀告家主,说家里已经同意他们的婚事,他现在立马上京,最迟一个月,就会派人上门提亲。 王家人五雷轰顶,只恨造化弄人。 家主就把他上次走后的事情都说了,说到王姑娘跳水身亡,齐将军直接就晕了过去。 家主和儿子媳妇商量,觉得还是把孩子送还给齐将军吧 ,到底是他的血脉,看他如今作态,对婉心的感情不像作假。 于是齐将军在王府醒过来后,就看到一个小婴儿,王家家主说这是他和婉心的孩子。 又拿出一个簪子,说是在河边发现的,婉心临终前最贴身的物品。 齐将军把簪子放进怀里,抱着小婴儿趁夜赶路,两天后赶到了京城镇国候府,把孩子交给母亲,道:“这是您的孙子齐念心,你爱也罢,不爱也罢,都得跟我装着爱,且要爱他一辈子,我从此不会再娶。” 怎么能不爱呢,这粉嫩嫩的团子就是他们的孙子。 反正已经有了孙子,儿子娶不娶也没多大关系。 齐家知道已经得罪了太后,儿子在京城也觅不到什么好亲事,索性就由他了。 …… 因为太后发了狠话,齐将军断了回京的前程,只能常年驻守铁门关。 他一门心思建功立业,倒也不觉得这是惩罚。 太后死后几年,他荣升为四品将军。 当时的老皇帝临终前,把他提为三品,把他儿子封为五品偏将,那时齐念心才二十一岁。 先皇继位后几年,他升为二品,儿子升为四品。 先皇去世前,特地把他封为一品镇国将军,儿子齐念心升为三品将军,嘱他父子为新皇守好北面江山。 铁门关那边在他和儿子治理下,一直如铁桶一样牢固。三年前,他告老回京,儿子被皇上封为二品威武将军,统领铁门关。 威武将军二十岁结婚,妻子是铁门关另一守将的女儿江氏,两人如今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的儿子齐卫国现年二十一岁,娶了个当地女子,已生育一子。二儿子齐卫家十七岁,还未议亲,三女儿齐佳美十三岁,如今被祖父齐老将军养在身边。 齐念心长大后,每年会去雎阳探望外祖父母,直到十多年前,外祖父母相继离世。 京城的祖父母,是在头几年去世的。 齐念心被祖父母养大,感情很深,祖父母去世后,齐念心带着一家人为俩老人食素一年。 …… 所以说在山中青灯古佛几十年的师太,在山外早已儿孙满堂,重孙都有了。 …… 杨真真把师太送回她的房间。 她握住师太的手:“老国公气滞血瘀,本来就极易发作,今日只是赶巧了,与师太无关。” 师太轻轻道:“你不知道,是贫尼对不起他,贫尼有什么资格埋怨他呢。” “府医已经给国公爷用上针了,国公爷很快就会好转。” “妙真啊,你能相信不,为师的儿子都已经四十三岁了。为师生下他,以为他死了,就去跳河了。为师枉为人母啊!”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师太浑浊的眼角滚落下来。 “师太的儿子,是国公爷的儿子?” 师太点头。 “那徒弟要祝贺师太,您那儿子如今是二品威武大将军,大业的一方守将。” “为师没脸见他。就连齐将军,都是为师对不起他,为师没能等到他来解释,就去跳河了。可为师刚才还说了他不爱听的话。”师太喃喃道。 “师太说了啥?” “将军说,他在后院给我开个佛堂,让我就住在佛堂里,他只要能经常看到我就行。” “我怎么有脸住在国公府,我就说要回桃花庵继续侍奉圣母。他就说我固执,可我也是一肚子苦楚,奉养圣母四十三年,圣母已成为师的依靠,为师是不可能还俗的。” 杨真真百感交集。 她很想跟师太说:从了吧,您有儿有孙,苦了一辈子,该过点好日子了。 …… 第185章 师太的决心 镇国公用针后醒了过来,醒来后就让大师傅把齐佳美接来,说让孙女看看祖母。 师太对着杨真真一个劲摇头,脸上的惊惶不是装的。 杨真真就劝道:“国公爷万万不可再激动,您一会回去好好休息半天,晚点再亲自带齐姑娘过来。您得在家里把事情先给齐姑娘说清楚,对不?” 老将军一想,是这个道理,到时别把孙女再给吓着了。 就说自己已经完全好了,他回国公府一趟,很快再过来。 看向师太,老将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看向杨真真:“给你师傅说,她爱念经让她就到国公府去念吧,老夫只要能经常看到她就行。都是花甲之人,还能活多久。” 这话一听就不是很好听,可见国公爷对师太的信仰和处境、心情根本不理解。 最后一句还涉嫌道德绑架。 但齐老将军觉得自己已经非常诚恳了,不明白师太为何就是不同意,他边起身边叨叨:“怎么就不能理解呢。” 杨真真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 镇国公走后,师太坚决要立即回大同。 她十七岁到了桃花庵,四十三年里,坚信齐将军另娶,儿子已亡,现在突然告诉她齐将军一生未娶,儿子已经四十三岁,当了大将军,这现实的林林总总都突破了她的想象,是她无法承受之重。 她愧对齐将军,愧对儿子,她早已没资格为人妻,为人母,几十年缺失的家庭责任感,让她的世界只有圣母,只有青灯。 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是圣母给了她活下去的力量。 在她最无望的时候,是圣母为她开启了另一方天地。 “妙真,快把圣母请出来,为师想看看圣母。” 师太和圣母在房间里待了一个多时辰。 直到赵姐通报,说镇国公和齐姑娘来了。 师太才开门而出,眼睛微肿。 眼神坚定了许多。 杨真真很好奇,圣母是如何开导她的? 看到跪在面前流着泪恭恭敬敬喊着拜见祖母的齐佳美,师太还是动容了。 “好孩子,起来吧,贫尼不配当你的祖母,贫尼只是桃花庵灭绝师太。” 齐佳美不起:“孙女恳求祖母,随孙女回家吧,孙女一定好好伺候祖母。” 又从怀里掏出一支玉钗:“祖母,这是祖父珍藏了几十年的玉钗,请祖母看在这玉钗的份上,随孙女回家吧。”” 师太不语,只是低头。 好一会才抬起头,语气无比坚定:“起来吧,好孩子。你的祖母在四十三年前已经过世,贫尼余生都只会跟圣母在一起。” 杨真真在一边站着,也是无语。 帮不了任何一方。 师太的选择不能说是对的,但却是最适合她的。 四十三年的依赖,她已经认定只有圣母,才能给她安全感。 别说师太这种资深出家人,就算自己这种半路出家、一条腿不停搅动红尘的表面出家人,遇到这样的情况只怕也不能轻易做出决断。 又扪心自问,如果此刻来的不是镇国公,是林恒,她会不会和他重续前缘? 答案是否定的。 前世的悲伤太深刻。 真正爱过的人,对方突然离世,那种崩溃和绝望,她不想再体会。 既然要失去,她宁可不曾拥有。 现在已经重活一世,何必走进同一条河?爱也爱了,痛也痛了,林恒,你就永远活在我的心里吧。 不,你要永远为我祝福。 祝福我没有爱情的羁绊,更加轻松更加愉快,祝福我成为大业第一女首富。 …… 晚上,杨真真帮师太收拾包裹。 师太说她明天必须回去。 哎,孙猴子也没得看,透明鱼也没得看,有人伺候的日子也没过上两天…… 杨真真心里难受,她是想让师太的余生好好享福的。 师太根本不用去什么镇国公府,镇国公能提供的锦衣玉食,她都能提供,她还能给师太提供更多的情绪价值。 她舍不得师太回去。 “师傅,今晚妙真跟您一块睡。” ”傻孩子,你放心,为师没事的,在圣母的指点下,为师已经想明白了。” “圣母她老人家怎么指点您的?” “圣母说,为师收养了你们仨,就是一个大功德。虽然没养育自己的孩子,那是与那孩子有缘无份。如今的困扰,属于红尘烦恼,烦的只该是红尘中人。” 杨真真点头,这圣母还真有几刷子,虽然这每一句都该是师太的潜意识,但能被引导出来自我说服,也是厉害。 “妙真你想,那孩子功成名就,齐将军儿孙满堂,都是我想看到的。他们如此好,我还有什么不能放下的呢?” 虽然知道这是师太在继续自我说服,但的确是这个道理。 师太是个真正的修行之人,不求荣华富贵,绝不趋炎附势。 追求的,是心安。 “师傅,等过几天妙真和皇上约好回去的时间,您和妙真一起回去。” “不用,你是做大事的,你尽管忙你的。为师这次就是来看看你,看你过得如此好,为师也放心了。明早为师就和你爹他们一起回桃花庵,你娘说要在京城多待几天。” “徒弟舍不得您。” “傻孩子,过几日不就见到了。”师太又笑:“你现在是大师傅了,为师真的很高兴,圣母也会高兴的。” 杨真真突然好后悔竭力邀请师太进京了,师太进京一日,收获了人生中的最大意外。 不,是最大惊吓。 师太余生,只怕都无法真正平静了。 …… 第186章 高速路剪彩 师太第二日一早就走了,留下了一封给齐老将军的信。 送走师太和杨松后,杨真真铺好纸,提笔下文:绞股蓝、山楂、丹参,每日取少量泡水当茶饮,可治国公爷头晕、昏厥之症。师傅临走叮咛,嘱贫尼一定告知! 将师太的信和自己写的纸条交给赵姐,让中午送到国公府。 刚喝了一杯茶,就有小太监来请大师傅进宫。 原来高速路已经贯通,皇帝让大师傅挑个日子,一起去剪彩。 杨真真想,我哪里会看什么日子,我唯一懂的就是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个就是好日子。 于是躬身道:“启禀陛下,高速度贯通,早运营一天就早得一天收益,贫尼认为今儿个就是好日子。” 皇帝哈哈大笑,大师傅是最懂他的人。 “时辰呢,大师傅选一个。” “启禀陛下,午时阳气最盛,阳气加上龙气,高速路要想不红火都不行。” 皇帝看看时辰,已经马上到巳时。 “是不是仓促了点?没时间宣传,开业之后没车行走怎么办?” “马上通知城门卫,贴出告示,今日京蔺高速正式通车,通车时间为未时正。” 皇帝沉吟,还是觉得太仓促了点,心里想,明儿个剪彩最恰当。 杨真真看出皇帝心思,她明天事情多得很,她预计后天就要启程回大同,商业街等不起了。 “陛下想,今天开业,口碑最重要,今日的车主们需要最好的体验,如果车辆太拥挤,跑不出速度,体验感是不是不好?” 皇帝犹豫。 杨真真继续道:“午时初剪彩,陛下须先试跑一段,各位大人自然也要跟着体验,宫里和各位大人的马车,只怕就有几十辆。” “等朝廷体验完回京,高速路才正式对外开放,请问陛下,还需要宣传吗?只怕路口都已经排着几十辆车了。” 皇帝一想,是这个道理。 今日一定要把高速路的高级感打造出来,如果马车太多,反而过犹不及,得不偿失。 宫里和官员们的几十辆马车一跑,可不就是最好的宣传? 当即下令让周公公立刻派人通知各大臣和城门卫,午时高速路剪彩,未时正式通车。 杨真真问:“陛下可知道如何剪彩?” “知道,朕去宣布一声开通运行,然后跑一圈。” “太简单了,陛下,这是大业第一条高速路,倾注了陛下多少心血,贫尼给陛下介绍一个剪彩方式。” 几句话下来,皇帝明白了,红色绸带先拦着,表示栏杆,不许通过,剪刀剪开,表示正式开放,畅通无阻。 大师傅又说,这第一剪得由地位高的人来剪,地位越高,剪出来越大吉大利。 皇帝就说朕来吧。 “需要两人同时剪,把中间大花剪下来放托盘里。” “大师傅你和朕一块剪。” 杨真真心想肯定不行。 “贫尼不够格,皇后很恰当,皇上和皇后同时剪彩,表示帝后一心,心路畅通,政通人和,和气生财。” 皇帝龙颜大悦,令旻大宝把绸布安排好,又让小太监赶紧通知皇后准备,他要和她去高速路体验剪彩。 皇后很高兴,略打扮就赶到了御书房。 又听说是大师傅建议的,帝后一心,心路畅通,政通人和,和气生财。 对大师傅的观感更好了。 大师傅,还真是利国利民之人。 太后听说皇后要去,就说她也要去体验。 于是,巳时三刻,浩浩荡荡的车队就从宫里往西城门而去。 一点不能耽搁,耽搁就要误了吉时。 都不用广告,老百姓全部自觉往西城门跑,都想早点去,占个有利位置,好欣赏这大业第一条高速路的剪彩仪式。 反正虽然没有马车,不是有人行道么,去人行道上过过瘾也好,听说这马路是由米浆和泥铺就。 踩着不能放开吃的米浆走路,虽罪过却也特别有浪费感,是不是? 帝后到达西城门时,城门外已经张灯结彩,一根大红的绸带扎着一朵大红花被拉得笔直,就等着皇上皇后的剪刀咔嚓。 杨真真咋舌,古人的效率真不是盖的。 午时刚到,皇帝站上早就搭好的台子发表了一刻钟演说,大意就是高速路来之不易,朝廷倾力而为,希望给老百姓带来更便利的交通体验,带动各方经济…… 云云。 然后就是皇帝下来吧把皇后牵上前,把彩给剪了。 这个细节也是杨真真建议的,说皇上演讲完,下来再把皇后牵上台,既在百姓面前展示了帝后一心,又让百姓看到了皇上的名士风度。 皇上在天下人面前公开爱重皇后,这是个表率作用,全国的夫君都会以皇上为榜样,尊重自己的正妻,夫妻和睦,是社会稳定的重要因素。 皇帝觉得很有理,临时又加了戏,走上台后,还把皇后被风吹下来的耳发挑到了耳后,又从礼部尚书手里接过剪刀亲自递到皇后手中。 全程表现得亲而不密,大度绅士。 把杨真真都看呆了。 剪完彩后,皇帝一刻钟也不愿耽搁,牵着皇后上了马车,坐稳就让马车在高速路上跑起来。 太后马车是第二辆,大师傅的是第三辆,杨真真今天把王氏也带出来享受了,然后是右相、左相等大臣的。 体验完美。 不用错车,不用避让行人,一行二十多辆马车都跑出了速度,在第一个掉头口,帝后的马车很顺利地换到了蔺州到京城的车道上,皇帝试了试最高车速,居然能达到一刻钟十里路,真是太爽了。 速度跑到最高的时候,马车里的人只感觉到轻微抖动。 皇帝忽视了,他的马车配置是全国最高的,即使在烂路上行走,也不会有很强烈的颠簸。 二十多辆马车回到西城门的时候,刚好还差一刻钟到未时。 瞅着城门口排着的几十辆准备前往蔺州的马车,皇帝心花怒放。 马上就可开收银子了,且是源源不断的银子。 蔺京高速封闭修路几个月,要到蔺州的人只能绕道,现在通车了,而且还是高速路,自然一传十十传百,才两个时辰,就积下了五十多辆等待通行的马车。 其中有十辆是一个货运车队,早两天就在打听啥时通车,早上听闻后,立即组织装货,并早早等在西城门边上。 还有六辆是个镖队,镖局对高速路最是喜欢,这样来回会省很多时间。 看到黑压压一列准备上路的马车,就好像看到排着队伍的银子。 皇帝非常满意,高高兴兴地带着皇后和一大群马车回宫了。 第187章 贵妃在闹情绪 十月初四,杨真真进宫,说最近两天必须启程前去大同县。 皇帝一口答应:“没问题。大朝会才过,朕正好轻松几日,昨日和皇后说了,皇后也要去。” 又说:“这两天就去,有点仓促。” 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就有点不自然。 杨真真想反正那边商业街已经开始运营,早几天迟几天也问题不大,自己也只是想着早点把开业仪式做了,好早日回京城盯着画廊和精工坊。 精工坊还没开始搭建,只是图纸已经交给工匠,皇帝的意思是等工匠做出了样品,再建精工坊。 杨真真认可皇帝这个做法,反正对静王来说,搭建精工坊就是半个月的事,自己也不用太着急。 指甲刀是精细玩意,能不能做出前世那种,也得给工匠足够的摸索和试造时间。 当下从善如流,痛快答应了:“陛下忙过了就告诉贫尼,贫尼那边随时可以出发。但是还是要抓紧,趁着天未很冷早去早回。” 皇帝挥挥手,让周公公和伺候的小太监退下。 脸上的不自然更浓了点,欲言又止几次,终道:“实在是这几天贵妃在闹小性子,把朕缠的紧。朕看她怀着孕,也不好跟她过于计较。” 杨真真点点头,并不接话。 皇帝的家事,她不想参与。 既然开了口,皇帝倒也不再扭捏,又道:“女人没事就是麻烦,像大师傅这样的,每日只怕都觉得时间不够用,哪里会生出那么多闲章。” 杨真真敷衍道:“贵妃娘娘怀着孩子,心情跟平时自然不同,陛下要多体谅。” “朕也是没法了,朕跟皇后去剪彩,可是为了大业的高速路,她要多想;听说皇后要跟朕去大同县,她也要多想。朕和皇后如此舟车劳顿,不都是为了公务么?唉,女人多了就是麻烦!” 皇帝,你才晓得? 杨真真不知道,皇帝的真实想法是,好在女人多,总有不麻烦的。 “宁妃与她同样怀孕,宁妃心态就不错,朕有时去看她,她总是说朕这段时间太辛苦了,劝朕多休息,朕都想,等宁妃生了一定要好好奖赏她。” 皇帝的脑回路杨真真不懂,为什么一定要等生了再奖赏呢,今天不就可以奖赏? 皇帝说着宁妃,又想起了云妃,说实话,还是云妃最善解人意,年龄大点就是不同。 想起云妃,又想起那个梦,梦里的女人跟大师傅长得何其相似,不同的只是穿着打扮和发型。 皇帝就有点走神,想着如果大师傅把头发放下来披着会是什么样子? 又想大师傅性格温婉、和善,绝不会像梦里那女人说翻脸就翻脸。 这样想着,脱口就问道:“朕只知道大师傅俗家姓杨,不知大师傅芳名为何?” 这下换成杨真真不自然了,却也老老实实答道:“贫尼未出家时,俗名杨真。” 唬得皇帝噌地站了起来,倒把杨真真吓了一跳。 “陛下,咋了?贫尼这名字犯忌了?” 皇帝方清醒过来,自己失态了。 又想,好在是杨真,不是杨真真,不然真要吓死人。 “朕只是吃惊,大师傅为人真诚,原来是名字注定的,你看你俗名杨真,法名妙真,可不就是与真有缘。” 杨真真想,还真是这样,我前世还叫杨真真,可不就是与真有缘。 我的天,真,朕,这皇帝莫不是在一语双关内涵姐姐? 意思是与朕有缘。 杨真真这次是真的想多了,皇帝说那句话,不过是为先前的失态行为找个台阶,他还真没想到那么多。 “大师傅一向聪慧,无所不能,可否为朕想个好办法,让贵妃安生一些。” 在皇帝心里,贵妃吃吃皇后的醋是可以的,不然怎么证明她对他的在意,但是贵妃不能吃大师傅的醋,这是他的底限。 在底限范围内,他愿意宠着贵妃。 一听这话,杨真真就知道皇帝真心喜欢贵妃,不然依着皇帝的性子,冷个十天二十天,还怕贵妃不老老实实皈依伏法。 后宫女人多寂寞,越寂寞越喜欢搞事。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若无杜康,还有麻将。 对了,麻将。 一念至此,突然觉得自己差点错过一千万。 生产麻将! 竹子的,木头的,石头的,玉石的,翡翠的,都可以走起。 越想越激动,杨真真站起来对皇帝深施一礼:“陛下,贫尼又想到一个赚钱的生意,而且绝对可以赚大钱。” 皇帝两眼放光,大师傅就不是常人,必须是财神菩萨,不然怎么随时随地都可以有赚大钱的主意冒出来。 杨真真笑得灿烂:“说起来还要感谢陛下刚才的提醒。” 皇帝茫然,刚才提醒什么了? 刚才不是在求着大师傅出个好主意安抚贵妃么? 杨真真走到御案前,也不请示,直接拿起纸笔,手不停,嘴不停,边画边讲,末了还辅以和牌和砌牌的动作,把个皇帝都看痴了。 大师傅还有如此活泼灵动的一面? 但多少也听懂了,大师傅在他的启发下,发明了一种四个人玩的牌。大师傅说这种牌很好生产,只是有雕刻工艺。 大师傅还说,这牌生产出来投入市场,是娱乐、送礼的佳品,一定会供不应求。 皇帝提出清醒的意见:“跟围棋、牌九一样,新的东西出来必然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怎么就一定会供不应求?” “这个牌叫做麻将,只要会玩,必然会喜欢。” 皇帝想,还有这么神奇的牌?朕就不喜欢玩牌。但朕不喜欢麻将不代表朕不喜欢生产麻将。 当即就问道:“怎么个玩法?” “血战到底。” “啥?” 杨真真想打下嘴巴,又秃噜了,这种错误已经很久没犯了,只怪今天太激动。 “陛下听贫尼介绍玩法,四个人一起玩,如果你和牌了,你就算暂时胜出。剩下三家继续玩,直到剩下最后一家。三个胜出的人里,比赢的筹码多少,筹码最多的,就是最大的赢家。” 皇帝点头,听着比较好玩。 “很有可能,你是第一家和牌的,但你不是赢得最多的,也有可能,你是第三家和牌的,但你比输家还输的多。” “为什么?” “因为麻将和牌有两种方式,被人点炮和自己摸胡。点炮的人包了输的钱,自己摸胡的赢了还翻倍。” “就是鼓励自己摸胡嘛。” “就是这个道理。”杨真真暗叹这皇帝的确不傻,和他说话一点不费劲,“陛下说,是不是血战到底?” “哈哈哈,血战不至于,这是没有硝烟的战争,比的是运气和才智。” “陛下总结得好,反正玩着你就知道为什么贫尼叫它血战到底了。” 输得惨还走不脱,还得把最后一个大神用钱送走,不是血战是什么,血流已经成河。 内心的。 第188章 打麻将 杨真真走回自己座位,喝了一大口茶,又道:“贫尼相信,陛下如果参加玩麻将,一定是个大赢家。” “为何?”皇帝听得高兴,还想听。 “因为这个游戏开局你根本不知道你会拿到什么样结构的牌,决胜要素只有两点,一是运气,二是聪明。陛下真龙天子,龙气冲天;陛下九五之尊,聪明第一。说到底,就如陛下刚才说的,麻将,就是个运势者和聪明者的游戏。” 皇帝听得心动,心想这麻将看来跟别的牌完全不同,怎么听着听着,就有种想和大师傅切磋一番的想法? 大师傅就是他的运势,皇帝在心里早已认定了。 谈到聪明,似乎大师傅更聪明一点。 当然,这是万万不能承认的。 当下皇帝就喊周公公进来,并让周公公把静王和工部尚书宣来。 这个麻将,他坚决维护大师傅的原创权,说什么也不同意说是自己想出来的。 “麻将生产作坊开起来后,大师傅要占三成股。” 杨真真摇头:“贫尼创意入股,一成足也,生产和销售还得靠陛下。” 只要她掺和的生意,都只能要一成股权。 国企的营收她是晓得的,几乎就是垄断经营,一成也可达天花板,对一个老百姓来说,几辈子都够了。 何况她还是个方外之人。 赚钱,不过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事业心,纯粹只是为了赚钱。 …… 等两位大神的时候,杨真真不再说话,只埋首案底,把麻将的玩法写了出来。 大方向是推倒胡,讲究的名堂是对子胡(包括暗七对、龙七对)、清一色、混一色、缺一方、杠上花、杠后炮、卡心五、海底捞和金钩钓。 杨真真想,等玩过一年半载全国人民都熟悉后,再推出带听用的打法吧。 写完这些,杨真真心里隐隐不安,这不安罪恶罪恶的,搅的她有点心绪不宁。 这玩意儿会不会发展成全民赌博? 又想,即使是下围棋,双方也要有彩头才有意思,宫里的诗会太后也给了奖品,所谓赌资,说好听点就是奖金或者辛苦费,毕竟这个不但靠运气,还要靠智商的。 只要控制的好,麻将就是一项锻炼脑子的棋牌运动、就是一项促进沟通的交流活动。 毕竟,小赌怡情嘛。 又想起前世参观某石窟时看到的一句话:酒无性,酒能乱性。 当时就很不以为然,难道不怪喝酒的人,还怪上了酒嗦?本姐姐喝得再醉,也是不该做的事情坚决不做,酒醉心明白,才是真理。 这样想着,就放下包袱了。 刚放下包袱,就迎来了静王和工部尚书。 工部尚书感觉最近几月是他职业生涯的巅峰时期,受皇帝单独召见的次数越来越多。 开修高速公路后,皇帝每次看到他都是和颜悦色,满面春风。 他有一种和皇帝很亲近的错觉。 在这种错觉的激励下,他更加认真地当好皇帝在御书房派给他的每一件差事。 皇帝对他越发和颜悦色,皇帝喜欢看到臣子将错觉升华为觉悟的样子。 工部尚书行礼后,就站立一旁,听着大师傅走来走去的口若悬河,看大师傅落在纸上的龙飞凤舞。 工部尚书又有了新的错觉——他和大师傅一起,成了皇上生意的共谋者。 真真与有荣焉。 静王全程参与,一言不发,但大师傅说的每个字他都记进了心底。 大师傅说:“麻将牌的定价就请静王殿下定,尽管往高定就行,反正也是独家经营。” 大师傅又说:“麻将游戏是一项娱乐健身活动,但因为玩的时候会带点彩头或者筹码,定性不足的人必然沉迷上瘾,所以官方必须规定,学堂不许玩麻将,军营不许玩麻将,十二岁以下孩子不许玩麻将。” 大师傅还说:“麻将不许进入赌场和上班场所,只能是一项居家娱乐活动。” 静王知道自己的位置,他不是共谋者,他只是个贯彻者。 通俗的说法就是实施者。 更通俗的说法就是做事情的人。 …… 第二日下午,刚睡了会午觉,正在和张姐说话的杨真真就接到宫里传话,麻将已经做好样品,木头的,让大师傅去看一下对不对。 杨真真被直接带到了太和宫。 太和宫里已经摆好方桌,方桌上铺好毛毡,毛毡上是一副打磨光滑的散发着芬芳的金丝楠木麻将。 好熟悉亲切的感觉! 更熟悉的感觉是眼前的场面。 太后、皇后、皇帝已经落座,三缺一。 杨真真喜滋滋地行了礼,不客气地坐下。 再等级森严,要想打麻将也得坐一桌是不。 杨真真一张张检查麻将牌,工艺就不说了,每一块万字都是绝佳的书法作品,每一块筒子和条子都是艺术品。 颜色上的也很漂亮。 开干。 边打边教。 告诉三人先试玩几盘,大家都懂得规矩了,再上筹码。 筹码当然是真金白银。 愉快的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 麻将这玩意最神奇之处在于,虽然有多种组合方式,但是一个没有文化大字不识的老农,也可以在半个时辰内完全掌握玩法。 所以,识文断字的太后、皇上、皇后,在实践中很快就学会了。 一学会,就欲罢不能。 主要是三人都聪明,三人都在暗暗比着谁更聪明。 皇帝只想和大师傅比聪明,但似乎这麻将还有点复杂。 在前世,杨真真的麻将水平属于菜鸟级别,她的所有麻将生涯,都贡献给了爸妈。 三个人打三锅庄,也可以玩一下午,毕竟是真金白银的干。 但是,输家永远只有一个:女儿杨真真。 边输钱还得边听老杨老王的轮番输出:你这水平,陪我们玩玩就行,出去可千万不能打…… 今儿个跟皇帝一家人玩,算是杨真真第一次出征。 比起三个新人来说,菜菜的大师傅就是大师级别,至少所有规矩都是她在定。 定规矩的大师傅都不用去精进技艺,就已经一捆三,赢了六十多两银子。 杨真真把银子放回桌上,说今天大家都是新手,算是打着玩,明儿个都熟悉了,再来真刀真枪论输赢。 几人都笑起来,各自收回自己输掉的银子。 皇帝当即下令,静王立即建立作坊,招兵买马,尽快大批量投产。 工部再做两副进宫,太后这里放一副,贵妃那里放一副。 大业排名前三的三个贵人经过一下午体验,一致认为,麻将的未来不可限量。 嬷嬷在旁边看了一下午,手已经痒得快起疹子。 皇帝和皇后告辞后,太后就善解人意地开口:“晚膳后把云妃叫来,哀家、云妃、你、香儿正好凑成一桌,哀家教你们打麻将。” 香儿是太后的贴身宫女。 第189章 再游西山 杨真真又做梦了,还是在沙发上睡觉,老杨一边熬着小米粥一边拌着咸菜,杨大妞蜷缩在她的脚底睡得正香。 屋里是难得的安静,只有时钟不紧不慢的滴答声。 她看了看墙上的时间,上午九点一刻。 然后看到门开了,工会主席进来,对着客厅探一下头就闪进了厨房。 接着就是老两口的窃窃私语:“一直没醒?” “你今天只跳了舞,没打太极?” “没打。我想着真真可能醒了,不盯着她喝碗粥我不放心。” “周末,让姑娘多睡会,现在的年轻人上班压力太大了。” “这孩子,现在都不起来吃早饭,一会中午又吃不下去。” “没关系,中午让姑娘跟我们一起回家吃,晚点做饭也行,一会去买条鱼,你再给她做个糖醋排骨,姑娘从小就爱吃你做的排骨,吃了午饭还可以陪我们打几圈麻将。” 听到爸妈清晰的对话,杨真真心里只有酸涩。 女儿现在成尼姑了,已经一年半没吃过肉。 好委屈。 委屈过后,又有一些欣慰,她记得上次做梦,爸爸就在熬小米粥,如今小米粥还没熬好。 如果梦境为真的话,是否说明那边的一刻钟,就是异世的一年。 爸妈还在小声说话:“小林走了那么久,我看姑娘总算是走出来了。” “走啥出来?真走出来怎么不找个人结婚。哎呀,不能说这个,说了我肝疼。” 工会主席满脸都是痛心疾首。 “现在不婚不育的年轻人多了,我看我们一家三口挺好的。” “现在跳舞队的人都再也不问我真真的事情了。” “不问才好,各家都有事,哪有闲心整天操心别人,你啊,就是想太多,或许咱们姑娘的缘分还没到呢。” “你忘了,那老头的话。” 这话让老杨彻底闭嘴了,老王也没了继续说话的欲望,只有不解风情的米粥还在锅里噗噗噗地冒着欢乐的泡泡。 杨真真的心又酸了,前世父母无微不至呵护她,她无以为报,却跑到古代努力让古代的父母余生无忧,这是背叛还是? 或许,这是一种跨越时空的反哺。 想通这点,杨真真的心情好了许多。 “真丫头,还在睡?都巳时了,你不是说今天要带娘去看透明鱼么?” 王氏的大嗓门传来,把杨真真吓一跳,忙看向爸妈,还好,爸妈一点没受到打扰,一个在搅粥,一个在煎蛋。 杨真真恋恋不舍地睁开眼睛。 才记起昨晚临睡前答应带王氏去西山看透明鱼。 …… 王氏在那天和杨松去喜鹊巷将铺子检阅过后,就每日清早按时去铺子点卯上班了。 听到铺子里人的收入那么高,王氏当即变了脸色。 二丫头定的,她不敢反对,只是这几天豆制品铺的工作人员都很惨,除了吴梅。 杨虎几乎每日晚饭后都在给二姐抱怨,当然是背着他老娘。 杨真真感叹:这便宜娘太有主人翁精神,若是放到二战后的岛国,估计是第一个给工人穿上溜冰鞋的人。 那天为了不让她偷听、打听师太的事情,她打发王氏去了铺子。 按下葫芦浮起瓢,说起来还是自己的错。 杨真真一边自我检讨一边就决定带王氏出去放放风。 反正大同暂时回不去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金枝巷的杨府所有人今天都去西山看稀罕吧,喜鹊巷的杨虎和吴梅也同行,皮鞋铺的周勤也请假参加深秋一日游。 杨真真让张姐带够了锅碗瓢盆,有大力士赵姐充当背夫。 她今天安排的是野炊。 最高兴的不是小云舒,是王氏。 王氏的前半生,都是心力交瘁的操心和操劳,哪有闲情逸致看风景? 如今坐着豪华马车来到山下,在一片“老夫人小心”的担心声里,喜笑颜开的王氏被周勤搀扶着,带领大家热热闹闹爬上了西山。 今天出来秋游的人,包括小云舒,穿的都是皮卡丘牌皮鞋,又暖和又防滑,爬山很是方便。 十月的西山除了他们和凛冽的山风,一个游客也没有。 着实冷。 好在杨真真提前给大家打了预防针,一众人都在外套里面穿了夹袄。 水还是五颜六色,鱼比上次看到的更少了些。 从未见过的透明鱼让众人好奇不已,顾不得刺骨寒风。 几人在大师傅的带领下,快步往山壁那边走,因为大师傅告诉他们,那边有巴掌大的透明鱼。 到了上次江成发现透明鱼那里,自然是不会看到那条大鱼的,瞅着大家失望的表情,杨真真手一挥:“马上领你们去看最美的风景。” 一行人又跟着她登上了了望台。 了望台上简直是寒风呼啸,但看到五彩斑斓的湖面,众人都指指点点,兴奋不已。 指点江山的感觉,越是平民越喜欢。 杨真真宣布到岩壁那边就地埋锅造饭。 紧邻山壁,虽然冷,但几乎无风。 周家父子找石头,赵姐和李姐垒灶台,张姐准备吃的,云舒跟着杨虎、吴梅去捡烧火的树枝。 周勤随时跟在王氏身边,当贴身丫鬟。 对大姐的这个女儿,王氏发自内心喜欢,和周勤也特别有话说,整天都让周勤把眼光放高点,提醒她现在的身份可是大师傅的表妹,朝廷官员的亲妹子。 周勤也很上道,一再承诺自己的婚事她爹同意了只是第一步,还得二姨同意才行。 在金枝巷,杨真真把两人的亲密看在眼里,对两人晚饭后就聚在一起交流买卖心得展望婚姻未来很是欣慰。 女孩子,眼光高点是对的,人往高处走嘛。 现在出来秋游,两人还是同上同下有说不完的话,杨真真乐得轻松,有表妹照顾王氏,她顶顶放心。 受工会主席的隔空影响,王氏的三观还是比较正的。 呵呵。 …… 两刻钟后,两大人一小孩抱着树枝回来了。 杨虎兴奋道:“二姐,那边岩上有个山洞,看着很深的样子。从洞口过,都能被那里面刮出来的冷风冻僵。” 云舒也傻乎乎笑道:“云舒差点就冻来走不动路了 ,好在虎叔叔把我抱了过来。” 王氏笑骂:“傻丫头,冷不晓得跑开么,风寒了只能喝苦药。” “云舒想跑开,但是里面有人拉着云舒不让跑。” “???” 看到众人眼里的疑问,杨虎赶紧解释:“那风很怪异,一会往外吹,一会往里刮,云舒就以为有人在拉她。” 王氏称奇,说吃了饭去看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杨真真点头,去看看也好,下次看到江大人就是现成吹牛的材料。 反正他们一行人,男的有周耀祖、周诚、杨虎,女的有大力士赵姐,也算具备了一定武力值。 第190章 发现冰洞 饭做好后,每人找了块石头围着灶台坐好就开吃。 杨真真让赵姐准备的是热锅子。 用的是冷水湖的水。 干菌子、魔芋、豆腐干、豆皮、木耳、青笋、白菜煮了一大锅,蘸着香菇酱配饭吃,气氛热烈,味道鲜美,吃得浑身热乎乎,爽歪歪的感觉。 吃过的碗筷,和砂锅铁锅直接收进了背篓,带回金枝巷再刷。 虽然王氏觉得守着一大湖水却要把碗筷带回家刷很不可思议,但还是习惯地没有反对。 对这个笑意盈盈的二女儿,她有点怵。 从小把她舍出去,现在又享着她的福,她一直认为受之有愧。 但在其他人面前,她是有绝对的话语权的。 她可是皇上亲封的大师傅的娘。 她可是跟皇上一起参加了高速路剪彩仪式的。 那天她坐在真丫头旁边,紧跟着皇帝的马车跑了个小来回。 这些荣耀和经历,不但碾压上马村,还可以碾压大同县。 “走吧,去看看那山洞。”王氏率先起身。 “二姨,慢点。”周勤忙过去搀住她。 一群人顺着山壁走了一刻多钟,就被一阵冷冽的寒风裹住了脚步。 “好冷。还是不看了吧?”王氏打起了退堂鼓。 杨真真紧紧外套,大声道:“我和杨虎、姨父、表哥、赵姐去看看,其余人跟我娘都回去歇会。” 吴梅拉拉杨虎的袖子,杨虎道:“吴梅也去,山洞就是她发现的。” 杨真真点点头。 几人顶着寒风一边拨开杂草一边努力往前走, 说实话,山洞的这个位置还真是隐秘。 前面是一片野树林,然后是一大片杂草,倒拐之处凹进去一块,不管从哪个角度,不仔细看都看不到。 这里似乎从来没人来过,若非今日大风,吹倒了前面的杂草,估计吴梅也发现不了。 六人迎着风继续往前走。 杨真真把外套翻起来罩着头,这样头就不怕风吹了。 周耀祖在前面用棍子把杂草压住,周诚牵住表姐的手,杨真真牵住杨虎的手,杨虎牵住吴梅的手,吴梅牵住赵姐的手,几人形成了一堵人墙,相携往洞口靠。 到了洞口,果然是云舒的感觉,那风改变了风向,从外往里灌,还真像被人往里拉一样。 杨真真也好奇,小云舒是怎么跑到洞口的,这么大的风。 估计她过来的时候正好是风停的瞬间。 洞口很狭窄,周耀祖和周诚只一闪身就进去了。 到底是猎户,胆子大。 杨真真不敢进去,就在风中等着,好在那风果然是吹一阵就歇一会。 一刻钟后,周家父子出来了,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惊奇。 杨真真心里一动,莫不是在洞里发现了宝藏?飞快往后扫了一眼,还好还好,都是自家人。 其实今日出来的,就没有一个外人。 周诚快速道:“表姐,里面都是冰。” 周耀祖补充:“那冰居然是蓝色的。” “你带了火折子?” “不是,有光线的,山洞上面有光。只是太高了,看不清楚光是咋来的?” “带路吧。”杨真真好奇的很。 蓝冰,光源,无人涉入,这三个元素足以让这个洞成为一个秘境。 这比密室探险有趣多了,这是真的密境。 一行人侧着身子穿过洞口,才贴着洞壁走了几米,就觉得浑身暖和了。 洞里一点风都没有。 打着火折子走了二十来米,豁然开朗,有光柱从上面射下,同时,寒气袭来,瞬间将人包裹—— 眼前是惊心动魄的美! 一大片蓝色的原生态的冰川。 杨真真前世看过许多探险节目,对冰川探险的视频尤为关注。她看到过不同的冰川,但前世视频的冰川再是美丽,都没有眼前的冰川对她眼睛的冲击大。 这是真真实实的冰川,而且是养在深闺无人识的冰川,身着浅蓝色外衫,纯洁得像个出世的仙子。 不,是女神。 被神光眷顾的女神。 杨真真不由自主就跪下了,这双看到皇帝都在想着如何不跪的双膝 ,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跪倒在地。 双手合十,虔诚伏倒,行了个拜见的礼。 其余人跟着就跪倒、参拜。 冰,他们很少看到,冰川,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大业冬天最冷时候不过就零度左右,除了生活在高雪岭的周家三人,其余人连雪都很少见。 看到冰川后,杨真真不再深入。 着实也是太冷了。 这里不是秘境,是圣地,她决定把这个秘密藏住。 “出去之后,谁也不要说出这里面的情景。我娘他们问起洞里情况,就说风太大,我们只到了洞口就出来了。” 众人不解,但也都听话地点头答应了。 虽然跟着跪了,也觉得很神奇,但几人的内心,并没有像杨真真一样被震撼到,他们只是觉得,既然杨真真不让说,自然就有不能说出去的理由。 听二姐的话,没错的。 听大师傅的话,没错的。 听真丫头的话,没错的。 听表姐的话,没错的。 这不就达成共识了。虽然见过蓝色的冰却不允许说出去,这般神奇的经历无法与人分享有点遗憾。 几人在杨真真带领下快速回到了望台,王氏自然很好奇:“真丫头,洞里是什么?” “风太大,走了几步就退出来了。估摸着有条暗河吧,不然不会有那么大的风。” 周耀祖也道:“洞里太黑了,怕摔倒,就都出来了。” “那就回吧,回去还得走一个多时辰。” 王氏手一挥,队伍就开拔了。 下山时,六个进了洞里的人比没进洞的人脚步沉重了一些。 谁让去的时候是空手,回来都揣上秘密了呢。 第191章 说服王氏 回到金枝巷,杨虎悄悄告诉二姐:“娘说她不想回上马村了。” “她要留在京城享福?那也行,就在金枝巷里当老太太吧。村里那作坊让爹和大姐大姐夫接着做就行。” “不是,娘说要在喜鹊巷盯着。” 杨真真吓一跳,王氏这是当房东不过瘾,准备当她的资本家了。 王氏的管理模式管管村里人还行,要管理京城铺面,别个不造反都对不起她。 这苗头必须掐断。 晚饭后,杨真真进了王氏房间。 王氏正在伏案写写画画,一副很白领的样子。 “娘,写啥?” “真丫头来得正好,娘在算账。你兄弟不会管人,咱家那店里,账房像老爷,店员像管事……” “娘才去了几次,就看出这么多门道,还有呢?”杨真真笑眯眯地。 王氏得到鼓励,胆子更大了些:“做豆干的工人,居然一边压豆腐一边互相开玩笑,这哪里像是做工,简直是在玩耍。别人来买东西,那账房居然坐着不动,让别人自己去选自己去拿。” “还有呢?”杨真真的表情愈加和缓。 “林家那小子,整天都没影,娘去店里几天,就看到过他两次。” 王氏越说越来劲,实在是豆品铺的问题太多了,每个人的问题都是一箩筐。 “真丫头啊,你一定要给虎子说,他太年轻了,不会管人,也管不住人,娘得在这里盯一段时间,不然……” 杨真真笑意漾漾地打断她:“娘,您真是操心的命哦,您这是在质疑我和杨虎不会管理么?杨虎再不会管理,豆品店一月也能赚两三百两,您说是不是?” 王氏张大嘴,想辩驳又不敢辩驳,就那样愣在了椅子上。她可没说真丫头不会管理啊,她一直说的都是杨虎。 看王氏这个样子,杨真真也是心下不忍,温声劝道:“娘,我是这样想的。您和爹都是四十左右的人,爹是男子,四十岁还年轻,可您操劳了半辈子,女儿想留您在京城享福。你就在府里当个年轻的老太太,我再买个人专门伺候您,每天陪着您逛逛街什么的,您看如何?” “那你爹呢?” “爹要管着大同的作坊和店铺啊,商业街咱家有店铺的,也不知搬家没,也不知开业没?爹不盯着怎么行。要不让大姐夫盯着?” “怎么行?你姐夫是林家的人,咱杨家的店子凭啥要给林家的人管,肯定不行!” “那只能让爹再请几个人。哎,不但要请管店的掌柜,还要请卖货的小二,还要请个做饭的厨娘,不然杨豹下学回家吃啥?杨梅忙完回家吃啥?爹又吃啥?” “还请厨娘?”王氏一脸震惊。 “要不在村里找个妇人去商业街做饭?” “当然不行!” “商业街作坊兼店铺开张后,生意一定很红火,京城店子还靠作坊供货呢,说不定以后金州、蔺州、光州、郴州等各个州府有人开店也要找咱家供货,这独门生意停了也可惜,不但要做下去,还要扩大规模,说不定以后要请两三个厨娘才够。” 王氏听得呆若木鸡,杨真真再下猛药:“娘,咱现在就合计合计,如果请人做饭,请谁?村里有几个寡妇,我看挺可怜的, 乡里乡亲的,不如给她们一个吃饭的活路?反正咱家也不是养不起。” “绝对不行!” 王氏嗖地站了起来。 “娘,坐下坐下,听女儿说。女儿如今有收入,想好好孝顺您,您就留在京城当老太太,不要操那么多心了。大同那边有爹盯着,大姐大姐夫杨梅也盯着,只会越做越好,以后您就在这边等着数银子吧。” “绝对不行!”再次蹦出这四个字后,就是一阵疯狂输出—— “你爹是个榆木脑袋,你姐心里都是林家,你妹还是个小姑娘。娘一手做起来的作坊,眼瞅着做到商业街了,眼瞅着生意越做越大,您让娘现在不管了,娘不管行吗?作坊离得开娘吗?娘不守着你爹能放心吗?咱家豹儿还在上学,梅子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你让娘如何放心?娘就不是享福的命,娘不操心都睡不着。” “那……”杨真真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娘必须回大同,咱家作坊咱家店铺都得娘管着才行,靠你爹,怕要亏个底朝天。”又道:“京城这边的店铺娘虽然不放心,但是有你盯着,也翻不出啥大浪子。但是真丫头啊,你给的工钱实在太高了。” 杨真真理解地一笑:“女儿知道大同离不开娘,只是女儿想让娘享福。娘要去盯着作坊女儿也不反对,只是一定不要太劳累,金枝巷这宅子随时欢迎爹和娘过来住。” “娘知道你是孝顺的,娘也想住在你这里,有人伺候着舒服,可是真丫头,豆品铺子你给的工钱太高了,娘觉得砍一半都行。” 王氏铁心要让二丫头降薪,随便二丫头怎么打岔,她都不放过这问题。 杨真真只好好言解释:“娘是聪明人,只是还没转过弯来。豆皮在大同卖多少钱一两,在京城又卖多少钱一两。既然货品都贵了几倍,那人工是不是相应就要更贵,京城的物价本就是大同的一两倍。” 看王氏听进去了,进一步劝道:“娘放心,羊毛出在羊身上,咱家是独家生意,给的工钱里还有保密费,别人嫌钱少不干了出去透露咱家豆品做法,娘您说说,这损失有多大?” 王氏恍然大悟:“娘明白了,娘就说二丫头这么聪明的人,不会干这赔本买卖。” “怎会赔本,赚大钱呢。娘只需要记住,这人工,贵有贵的道理,便宜有便宜的道理,就行。” 王氏点头,心道我还是见识短浅了,还得多向真丫头学习,这雇人,真不是越便宜越好,要越能干越好才对,就如这金枝巷杨府的仆人,都是真丫头花大钱买的,但是的确一个顶一个的好用。 王氏当即就和杨真真说好,商业街剪彩的时候,她坐杨真真的豪华马车回大同。 二丫头的马车,坐着是真舒服。 第192章 筹备宝石展 第二天一早,杨真真去了画廊。 画廊的气氛很是异样,每个人都严肃着,极其用心地做着每一件小事。 管事过来汇报,画廊的观众少了一些,昨日只有两百余人看展。 还会越来越少的,杨真真心想。 京城就那么个量,用完就完。 管事压低声音:“昨日打烊前皇上和皇后娘娘来了,乔装来的,说不用告诉大师傅。” 杨真真点点头,赞许地看了管事一眼。 不让告诉你还告诉我,龚秀才,不枉我把你招进来,是个忠心的。 杨真真对皇帝夫妇前来视察画廊一点也不关心,她关心的只有画廊的生意。 当即就问:“开业至今,小伯爷的画作总共卖了多少幅?” “二十八幅。” “好。” 杨真真找到每天按时上班的静王妃,说了这个情况,两人商议,尽快推出宝石展,同时,开始炒作小伯爷的画作。 午时,接到静王妃派人传的信,周公公到了画廊。 杨真真就在茶水间里边写边画跟大家说了接下来的安排。 宝石展布展要求: 一是需要做外形多样的展台,展台要铺深蓝色绒布,绒布上放置锦盒,锦盒里才是宝石。 二是每件宝石底座下面都要配三盏灯,从多方位把宝石照的熠熠生辉。 三是用绳子隔出一条弯弯曲曲的人行道。人行道距离展台一米左右,让观众看得到摸不到。 四是展览期间,须从宫里再调六名亲卫过来负责安保工作。 接着杨真真建议宝石展开始就实施小伯爷画作的炒作——宝石展开幕那天,按照寻常挂出四十幅小伯爷画作,第二天全部收起来,就说被人都买走了。 其他人频频点头,只有周公公一脸不解。 杨真真方想起来,上次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江尚书在,周公公不在。 江尚书应该回京了吧?怎么还没让周诚去上班? 周诚每天在家里磨皮擦痒的,那套自制的拳都快舞成一朵花了。 一会得记着问下周公公。 当下就把那天说的如何炒作的话给周公公重复了一遍。 周公公听得不是很明白,但是他记性好,转述给皇上,皇上一定会明白的。 周公公很快回宫。 下午申时,周公公再次出现在画廊。 周公公找到杨真真,说皇上说宝石展只展八天,宝石展后就去大同,但是展览期间,大师傅和他必须在场。 杨真真腹诽,为什么不能从大同回来后再办宝石展? 这皇帝,掉钱眼里了,一分钟也等不得。 行了,看在一张票提二两银子的份上,宝石展就宝石展吧,大同那边迟几天也没多大影响,自家作坊店铺的事,爹和杨芳他们应该搞得好,她相信杨村长肯定会帮忙盯着。 提起一张票提二两银子,其实也没啥值得高兴的,因为提出来的二两银子中,一两二钱都是皇帝的。 心情虽然有点沉痛,但该算账还得算账。这二两银子中到底有六十文是自己的,一天按两百张票计算,一天也有十二两银子的收入,是寻常打工仔一年的收入。 宝石展加书画展,一共能展出二十天左右。二十乘以十二,落到自己头上折合二百四十两。 不少!够用一年了。 账算明白后,又精神百倍起来,顺口就问省亲的江尚书回京没? 周公公道:“江大人被皇上派了差事,这两日就会回京。” 原来如此。 周公公知道江大人是大师傅救回来的,又讨好道:“皇上说去大同,要让江大人随行。”又压低声音:“其实是江大人自己争取的。” 杨真真好奇起来:“江大人怎么争取的?” “老奴就听到江大人说,他虽然负责的是刑狱,但经济发展涉及到国家的各个方面,需要不同领域的专业知识和经验来推动,又建议陛下此次出行,把几个尚书都带上,让常处庙堂之中的官员在实践中切实感受到商业经济对国家、朝廷的推动作用。” 又道:“江大人说的这些,老奴不是很懂,但陛下听了很高兴,夸江大人立足高远,看问题全面,说到时把户部、工部的都带上,兵部的还是算了,他们只会要钱,跟找钱毫无关系。” 杨真真听得都想哈哈大笑。 江大人是把住皇上的脉了的,皇上也是甘愿被江大人引导。 这君臣,很和谐。 杨真真彻底放下心来。 放下心来的杨真真瞟眼就看到正在收纳物件的老伯爷穿的是一件六成新的长袍,袖口完全泛白;再扭头看到正在算账的小伯爷浅蓝色的长衫也有点败色了,心下一阵不忍。 虽然小伯爷丰神俊朗,气质斐然,压得住一切衣物,但画廊未来的知名画家,不该是这种落魄的扮相。 小伯爷是穿过来后唯一能让她感到心疼的小哥哥,得珍惜。 正好周公公、静王妃都在,杨真真提议召开临时股东会。 议题只有一个,确定分红时间。 杨真真建议一月分红一次。 理由是有六万多两银子做流水,足够运营了,及时看到产出,对各位股东也是一个安抚。 老伯爷建议半年分一次。 周公公和静王妃说都可以。 杨真真看向老伯爷:“伯爷府里开销不少,一月一次分红可以贴补府中用度。” 老伯爷红着脸:“谢大师傅为小老儿府上操心。如今小老儿和犬子每日都在画廊,用度少了许多。半年一次,是给小老儿攒钱,一月一次只怕到手又没了。” 好像很有道理。 两爷子手散惯了的,看到钱就想用,手里还是少点现银更好。 老伯爷手上还有五百两,应该也够用半年了。 当下就决定半年分一次红,每月公布一次经营情况。 …… 关于上马村杨家豆制品作坊搬家的事,其实杨真真猜的不错,不但杨村长帮忙盯着,杨县令也是盯着的。 作坊搬家那天,县令不但派了马车,还派了四个衙役去帮忙搬家。 只是杨真真如果在家,肯定会将搬过去的一半东西都直接留在老宅。 因为她不在,王氏也不在,那些破罐子破板凳破碗破棉絮,都被整整齐齐地搬进了新店铺的楼上。 崭新的家里,一套破破烂烂的旧家什。 杨松和杨芳都没觉得任何不对。 …… 第193章 开始炒作小伯爷 十月十一早上,宝石书画展正式开展。 又是书画又是宝石,门票也没涨价。 这次来看展的人,比书画展都多,其中一半是商人。 想来也是,商人对珍宝钱财更为敏感,每个商人看到宝石的第一反应都是在心里将它直接换算成一串数字。 商人看展,出手比较阔绰。要不是结伴而来,要不就是带上夫人孩子。 安保升级又升级。 明正街现在成了京城最热闹的一条街。 以前眼高过顶的那些酒楼、茶馆老板,现在看到老伯爷都热情得很,谁能想到,诚信酒馆改成清风苑后,进出的人都完全变样了呢,衣冠楚楚就不说了,非富即贵就不说了,听说清风苑还是皇上入股的产业,这点,镇得住堂啊! 又道,一笔写不出两个郭字,皇上对宗亲还是非常看顾。感谢皇上,让明正街都跟着鸡犬升天了。 杨真真也是从来没有的辛苦,每日按时上班,下班后还要等着管事盘点完成才能回府。 周公公倒是轻松愉快,每日就坐在休息间里喝茶,等着护卫队长每个时辰来汇报一次。 宫里的那摊事情,这段时间都有旻公公负责。 周公公更关心的是小伯爷的画作大师傅会如何炒作。 那天他回宫后就一字不漏向皇上做了汇报。皇上沉思了足足半个时辰,又写写画画了七八页纸,最后只说了十一个字:“朕之思虑,到底不及大师傅。” 周公公知道他的皇上是搞明白了的。 然后皇上就让他盯着,每日晚间回去把发生的事情一字不漏汇报。 …… 开幕当天打烊后,周公公就看到大师傅指挥店员把小伯爷的画都从墙上取下来,装进一个个锦盒。 大师傅告诉店员们说是有人把小伯爷的画作都买走了。 接着就是一辆豪华马车把几十个锦盒都拉走了。 周公公知道,豪华马车是静王府上的。 第二天的书画展,挂出来的都是皇家藏画,小伯爷的画作一幅都没有了。 有不少人向管事打听,管事说:“有神秘买家把小伯爷的画作都收走了,且一文钱的价都没讲。” 几个原本准备下手却犹豫着没下手的观众就有了几分遗憾,只能等着画廊再次推出小伯爷的画了。 不想第二天一早,画廊推出的业务却是帮人代购小伯爷的画作,九十两一幅。 没下手的人更后悔,这转手就赚的十两银子没了。 就有不少人抱着画来卖,只要品相完好的,画廊都收。 这卖画的人,大部分是小伯爷以前交好的那些人的亲戚朋友,只有几人是前几天从画廊八十两买的。 三天后,画廊再次挂出小伯爷的画,说是接受委托,代售的。 此时,小伯爷画作旁边的价钱已经由八十两变成了一百二十两。 头两天那些以九十两单价卖画的人知道后,好生惋惜,但世上哪有后悔药呢。 代售了两天,共计售出十二幅。 周公公知道,这十二幅中,只有两幅是正常顾客,另外十幅都是大师傅造出来的数字。 代售第三天,又售出了九幅,这九幅其实都被收进了伯府库房。 第四天,代售的只剩下三十来幅了,到了下午,当着所有观众的面,店员把画作都取了下来,说是有人全部买了。 不可思议的神话就发生在自己眼前,还有什么信不信的问题呢? 当天晚间,小伯爷的画作被人再次全部买走的故事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且不说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是真欢喜,愁的也是真愁。 打烊后,杨真真笑眯眯地对各个股东说:“这下我们暂时不挂出来卖了,至少等我从大同回来后再挂了。宝石展再展两天就收展吧。宝石展收展后,画廊就开始代人收购小伯爷画作,一百二十两一幅。” 又看向郭子颐:“小伯爷您交个底,你到底送出去多少幅画作?” 郭子颐红着脸:“大概还有二十来幅没收回来。” 杨真真点点头:“还好,不多。” 又道:“贫尼脑子里有些仕女图的构图,明儿个和小伯爷好好探讨探讨。宝石展后贫尼要回大同一趟,小伯爷也不用天天守在画廊,就在家安心作画。” 周公公也松了一口气。 炒作活动告一段落,他也不用盯着了。只要把宝石完璧归赵放进宫里库房,他这次任务就算完成。 …… 第194章 王朝亮送货进京 十月十六戌时不到,杨真真刚从画廊下班回到金枝巷,金枝巷的门就被敲响。 赵姐刚把马从马车上解下来,又忙忙慌慌去开门—— 门外是风尘仆仆的王朝亮、一个面熟的小伙子和两辆马车。 王朝亮这次送来了一千二百斤鬼芋丁,怕把马累着,路上整整走了五天。 两辆马车都是王村长买的,得到郴州知府的奖励后,他就去买了两辆马车。因为图便宜,马的年纪都不小,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千万莫把马给累坏。 总算到了杨姑娘家,王朝亮两人都松了口气。 赵姐一边大声回禀一边把王朝亮他们招呼进府。 王朝亮这才知道,杨姑娘的家如此豪华,光这个高大气派的门楼,就碾压了郴州府所有富贵人家。 杨真真迎出来,看到王朝亮很是高兴,一边让人安排两人的房间,一边让周诚带两人先去洗整一下。 这几天正想着王村长怎么还没送货来,眼瞅着铺子里的鬼芋丁都快见底了。 十月中旬,正是吃魔芋烧肉烧鸭子的旺季,喜鹊巷的魔芋每日午时之前就销售一空。 王朝亮带来了王村长的一封信,信上说,他派人去周边百多里范围内寻找,发现高雪岭的好几条沟边都有鬼芋,请示杨姑娘,可否将生产时间从三个月扩展到全年,他估摸着全年都可以生产鬼芋丁。 杨真真边看边笑,这老头的确太精了。 心想如果把魔芋在全国推广,当然天天生产都不够用。 但是她目前还没得这个想法。 一个店子如果只卖魔芋,只怕会亏得底朝天,魔芋只能是这个店子的商品之一。 她暂时没有精力把她家的豆制品店铺开到全国各地,她家豆制品店,她需要的是加盟商,不是自己去开。 另外魔芋的做法,她暂时不想透露给别人。 她在京城开的一个目的就是,垄断原材料供应的情况下,虽然定价低廉,但是搭着现成的店子出售,赚的都是净利。 但是王村长的想法也给她提供了一个思路,不往大里做,但可以把魔芋生意再往深里做。 往深里做就是推出更高端的魔芋产品。 比如超级好吃的魔芋毛肚魔芋爽。 但是这是古代,没有冷冻设备。 …… 发愁着,张姐就通知开饭了。 这几天的晚饭为了将就下班晚的大师傅,开饭时间都是戌时。 今儿个府里摆了两桌。 王朝亮和那小伙子也正好收拾得清清爽爽出来。 王朝亮介绍,小伙子叫王实在,就是第一天跟着马车走的其中一个,如今是他爹作坊的车把子。 赵姐和杨真真恍然,怪不得觉得面熟。 …… 众人一边和王朝亮聊天,一边欢欢喜喜吃饭,只有他们的大师傅吃得心事重重。 刨着饭粒,杨真真都在想,穿越小说里说用硝石制冰,不知道是否可行,明天还是试试吧。 吃过饭,杨真真就安排赵姐明天一早去药店买几斤芒硝。 这个时代的芒硝价钱不高,农村老房子一堵土墙就会产出几斤。 闲聊几句后,杨真真就让王朝亮他们先去歇息了。 “来一趟京城不容易,你俩明日可去街上转转,后日再回去。” 两人答应着回了房间。 杨姑娘家里的被子褥子都软得很,两人都想早点躺上去睡个天昏地暗。 这一路,太累了 。 周勤照例又去了王氏房间。 王氏从那晚谈话之后,就很少去喜鹊巷了。 她的重心已经转移到学做魔芋上,她准备在大同商业街店铺里推出魔芋售卖。 这次就准备带几十斤鬼芋丁回去试水。 王氏是个非常聪明的古代妇女,周勤只是在下班后教过她一次,她就完全掌握了魔芋的做法,今天白天一直在调整软硬比例。 酉时末看到又送来两大车鬼芋丁,信心满满的王氏准备带两百斤回去试水。 看到周勤进来,王氏很高兴,她让周勤帮她合计合计,一天做多少斤魔芋合适? 她要靠这个数据来确定她这次带回大同的鬼芋丁数量。 第195章 红楼与西厢 杨真真回到房里,把门关上,开始构思仕女图。 她在纸上写下 “瘦弱的美女荷把花锄,花锄上吊一个花篮”“丰腴的美女扑蝶”“娇憨的姑娘在花园的石凳上酣眠”“抱着一把琴着红色披风的美女踏雪而来”“雪中一个素色美女抱着一个花瓶,花瓶里是一支红梅”…… 杨真真放下笔,不想再挖空心思,这五幅也主要是为小伯爷提供一个创新仕女图的思路。 可以让小伯爷画个“十二金钗”群图,另十二金钗一人一幅图,这不就十三幅了。 至于《西厢记》,明天就把故事讲给他听,让他去自由构图,什么“惊艳”啊,“听琴”啊,“拷红”啊,“佳期”啊,“长亭”啊,可以画成一个西厢系列。 或者都不用讲,小伯爷应该是知道这个故事的。 这个故事最初就是唐代元稹写的《会真记》,后来又改名《莺莺传》,讲的是贫寒书生张生对没落贵族女子崔莺莺始乱终弃的爱情悲剧。张生旅居的蒲州普救寺发生兵乱,他出力救护了同寓寺中的远房姨母郑氏一家。在郑氏的答谢宴上,张生对表妹莺莺一见倾心,婢女红娘传书,几经反复,两人终于花好月圆。 后来张生赴京应试未中,滞留京师,与莺莺情书来往,互赠信物以表深情。但张生终于变心,认为莺莺是天下之“尤物”,还搬出商纣周幽亡国的例子,证明自己“德不足以胜妖孽”,只好割爱。一年多后,莺莺另嫁,张生另娶。一次张生路过莺莺家门,要求以“外兄”相见,遭莺莺拒绝。数日后张生离去,莺莺回诗决绝。 《莺莺传》诞生之后,一直深受士子喜爱,元代戏曲家王实甫将其改编为《崔莺莺待月西厢记》,就是后来说的《西厢记》。 所以说这个时代,其实大部分人是知道《崔莺莺传》的,小伯爷将其画成一个系列,画出来也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小伯爷的水平加上西厢故事本身给人的禁忌感,一旦挂出来售卖,一定会有较高的收藏价值。 这样想定后,把文稿归拢归拢,倒下去就睡了。 第二日在画廊,杨真真边说,小伯爷就拿起硬毫在纸上勾勒、修改。 杨真真想借小伯爷的手还原前世记忆中的十二金钗图,小伯爷听着大师傅的讲解不断拓展构图的多种思路,两个聪明人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接着杨真真把欲请小伯爷创作《西厢记》的想法讲给他听,又谈了创作时可着重表现听琴、惊艳等五个场景。 小伯爷说他回去后再把《崔莺莺传》翻出来读读,五幅单着不好看,可以画六幅,名字就是《西厢》。 杨真真鼓励道:“如此推陈出新,《十二钗》和《西厢》出来,小伯爷必然身价大涨,不说别的,画廊本身就会收藏小伯爷的部分画作。” …… 愉快并烧脑的一个白天转眼就过去了。 打烊后,杨真真回到金枝巷。 金枝巷里难得的清静。 原来周勤、李姐、小云舒陪着王氏、周耀祖看孙猴子去了,赵姐给定的包厢。 听到是大师傅的亲妈看剧,管事麻溜地给安排了一个内部雅间。 自然也是不收费的。 …… 第196章 制冰失败 赵姐已经把芒硝买回来。杨真真指挥张姐拿两个盆子到一个空房间了,赵姐提进来一桶水。 按照小说里写的,杨真真在一个盆子里倒进半盆水,把一斤芒硝捣碎后倒进去,一边搅拌,水温的确很快就降下去了,但是用手摸摸,应该就是十几度,结冰,不可能。 第二次试验,杨真真把芒硝的分量增大了一倍,且捣得更细,完全成了粉末,按照一比一的比例来重新溶解,盆里的水激剧沸腾后安静下来,杨真真探手试试,大概有十来度,也是无法结冰的。 其实不考虑穿越小说,古人的确有硝石制冰的说法,估计关键东西自己没掌握到吧。 又想,制作魔芋爽需要的是一个冰箱环境,就是一个小型冻库。即使今日制冰成功,自己也得先修个保温的地窖,然后把大量的冰块堆在地窖里才行。 这个工作量,不现实。 放弃吧。 在用手探水试了二十次水温后,赵姐终于明白她的主子在做什么,想要什么。 她先是不可思议,冰不是冬季的自然产物吗?主子想在秋天把它造出来? 接着她看了一眼张姐,欲言又止。 终于还是没忍住:“大师傅,这样可以做出冰么?我觉得水温始终不够冷啊。” 杨真真点头:“王村长说鬼芋丁可以常年生产,我想着做一个比魔芋更好吃的吃食,但是需要把魔芋放在冰中冷冻后才做得出来,但现在看来,这个吃食暂时不推也罢。” 说完还叹了一口气。 有点遗憾,魔芋爽太好吃了。 而且是暴利。 “大师傅,奴婢有个主意。”赵姐又瞥了张姐一眼。 杨真真不以为意地笑道:“说吧,这里没外人。” 心里奇怪字都认不了几个的赵姐能出个什么好主意,但是好的上司是从来不会打击下属的积极性。 “大师傅,您让我们不许说的。” 赵姐还是不敢说出来,当时大师傅的表情是多严肃啊。 杨真真脑子里灵光一闪,明白了赵姐想说的话。 她怎么把西山冰洞给搞忘了呢,那就是一个天然的大冰箱啊,一次放几千斤魔芋都没问题。 唯一的成本就是运输成本,但比起她准备定的价钱,这个成本不算什么事。 即使硝石制冰成功,成本也比运到西山的成本高多了。 魔芋爽做出来后,她准备定价两百文一斤,主推大酒楼和宫里、富贵人家。 一般老百姓尝尝可以,长期吃还是更适合八文一斤的魔芋。 想起魔芋爽,杨真真咽着口水把广告词都想出来了:今日你想食素,还是想吃素毛肚? 转过头就看见赵姐欲言又止的表情。 杨真真拍拍赵姐的肩膀:“提醒有功,奖励你五两银子。” 赵姐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的主子,她都还没说出口,怎么就得了奖励? 张姐微笑着看向赵姐,也不明白为何赵姐吞吞吐吐说了半句话就得了奖励。 不过张姐是一个不多事的性格,不该问的绝不多问。 杨真真一身轻松走出来,直接进了自己房间给王村长回信。 …… 第197章 试做魔芋爽 戌时半,看剧的人回来了。 王氏一回来就控制不住她的分享欲和倾诉欲,先是拉着赵姐说,后来又对张姐说,恨不得把那《真假袈裟》的剧情重复n多遍。 赵姐才得了奖励,自然非常捧场,两人一问一答,把所有人都吸引到了大厅,包括王朝亮和王实在。 王朝亮和王实在没看过剧,听得一脸神往。 王氏讲得更起劲了,把个一刻钟的片头足足讲了小半个时辰。 她讲着剧情,小云舒哼唱片头曲,一老一少配合完美。 杨真真在房里听着,暗想这《真假袈裟》演得久哦,现在都还没翻新剧。 她不知道,静王大胆革新,将原定在片头的皮影和歌曲在片尾又演了一遍。 自从增加了片头片尾后,剧场是天天爆满,剧票都预定到了十天以后,怎么可能上新剧? 有的人一掷十金,就是为了听两遍那首歌。 高速路通车后,金州的富人都以到京城看剧为乐子,反正看完了再坐马车回去,也不过就一个多时辰的事。 …… 第二日是宝石展最后一日。 一大早王朝亮和王实在就告辞回郴州了。 王朝亮怀里揣着九十六两银票和一封信。杨真真额外又一人给了二两银子,让他们回去路上住大客栈。 两人没想到还有红包可拿,特别是王实在,压根没想到出来送次货会有如此巨大的收获。 二两银子,可是他娘在作坊里做将近两个月的工钱。 大客栈自然是舍不得住的,出来前王村长给了住宿费,大通铺住着也不错。 王朝亮想着,京城太繁华了,但是东西好贵。这二两银子回去交不交给老娘呢,老娘正在给他说亲。 王朝亮突然不想在村里说亲了,他觉得自己还小,他想做事。 周诚悄悄告诉他自己要吃皇粮了,把他羡慕的,哎,救大官的怎么不是他哦? 昨天在街上转了一圈,他有了个主意,下次送货的时候,去秋水镇买点特产,拿到京城的店子里去售卖。 秋水镇的特产就是羊制品,有羊毛毡、羊肉干、羊皮背心。 天气越来越冷,羊皮背心应该有市场。 二两银子,可以买二十块羊毛毡或者八件羊皮背心或者五十斤羊肉干,是一样买点还是只买一样? 这样打定主意,就把这二两银子放进了衣服的最里面。 又觉得如果和王实在一起做这生意,两人一起进货一起卖货互相也是个帮衬,且多了二两银子本钱,又可以多卖一样货品。 晚上在大通铺上,王朝亮就悄悄把自己的想法给王实在说了。 王实在家里比较贫困,没那么多想法,他只想把这银子交给老娘贴补生活,但听了王朝亮规划的买卖,又很是心动,天人交战了一夜,最终同意合伙做买卖。 王实在虽然没做过生意,但考虑问题更仔细,他说杨姑娘家都吃素,咱们把羊肉干放到她家里不妥当,咱们就卖羊毛毡和羊皮背心吧。 王朝亮眼睛一亮,点点头。 说这钱是杨姑娘给的,我们吃住都在杨姑娘家里,下次带货到京城,就送杨姑娘一块羊毛毡一件羊皮背心。 王实在点头,说送两块羊毛毡两件羊皮背心都行,杨姑娘是个大方人,咱也不能显得太小气。 两人说定就准备睡觉。 “一定不能让我爹知道。”王朝亮再三叮嘱。 杨真真不知道,她随意给了二两银子,大业就有两个商人诞生了。 …… 杨真真上午没去画廊,她准备打烊前再去,盯着回收宝石,再让周公公给皇上带话,后日或者大后日启程去大同,皇上如果还是忙,她就一个人先回去了。 后半句是故意的,看能不能起到一点威胁的作用。 辰时刚过,杨虎、吴梅就带着两百多斤才做好的魔芋到了金枝巷。 这是昨天晚上赵姐到喜鹊巷来通知的。 杨真真把两人招呼进自己房间,让周诚、赵姐、张姐、李姐也进来。 密谋完毕后,五人各就各位。 吴梅、张姐、李姐去切魔芋,切成很薄的片,还要给每片切上花刀。 王氏早就起床了,但看见儿子和二女儿在厨房忙活,只探头看了看,也没进去打扰。 张姐抬头看见老夫人,赶紧把手擦干将早就做好的早餐摆到饭厅桌上。 “大师傅说,请老夫人和姨老爷、表小姐先用早膳。” 王氏点头,就见周耀祖走进了饭厅。 “勤丫头还没起来?”王氏问。 “谁知道呢?自从去皮鞋店做事后,每日总要梳妆打扮半天。” “姑娘大了,应该的。不等她,我们先吃。” 王氏拿起筷子,纳闷这周耀祖怎么还没去当他的管事。 想到大姐,又为大姐不值,如今的日子多好,大姐却是个没福气的。 唉,爹娘也不知道在哪里! 女儿现在多少有点养家的能力了,却再无孝顺的机会。 这样心思百转,就有点食不知味,拿起筷子半天没下箸。 杨真真出来就看见这么个情景,心想这一天到黑咋咋呼呼的年轻老太太也有了心事? “娘,咋了?” “没啥,我就是突然想起你的外祖父们。” “娘,您放心,我没忘记的,一直在留意着。” “娘知道,娘就是想着如今这日子好过了,他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受苦。” 原来是想分享好日子。 “改天碰到江大人,我跟他说说,让他先在京城帮女儿查查。” 杨真真心里很是惭愧,因为她和那些素未谋面的亲人实在毫无感情,所以并未打定主意一定要找到他们。其实把祖父和大舅二舅的名字往各个官府一查,没准真能查到他们落户到哪里了。 大业没有黑户,只要男子有名字,在官府就有存档。 …… 吃过饭后,王氏约周耀祖一起去外头转转,周耀祖说他要学认字。 王氏一听就来劲了,说你看孩子们都忙着呢,今儿个我教你算账。 “妹子你还会算账?” “你妹夫算账都是我教的。”王氏洋洋得意,又苦口婆心:“你是要当管事的人,要是账簿都看不懂咋管人?” 两人坐在餐桌前,王氏就开始教周耀祖背乘法表。 杨真真听得咋舌,姨父虽然懂点算术,但加减都还没搞得很明白,这王氏就让人学乘法,这不就是路都没走稳就让人跑步么? 算了,随他们折腾吧,反正姨父这个管事,是什么也不用管的。 …… 第198章 宝石展最后一日 瞅着厨房里魔芋已经切得差不多,赵姐去找大桶,把切好的魔芋装进三个桶,分别放进三个背篓,再放上马车。 杨真真和杨虎耳语几句,杨虎从厨房又拿出两个空桶,放到车上。 放好后,赵姐和杨虎、周诚、吴梅就过来吃饭。 杨真真说,到了冰洞后,两人背着背篓进去,一人在洞口把望。进了冰洞,直接把背篓放在冰川前面就不用管了,第二天一早收回就行。 全程主打的就是绝密。 好在因西山气候寒冷,中秋之后基本不会有游人。 杨虎他们离开后,吴梅也回了店里。 杨真真在屋里沉思了很久。 冰洞里那纯净的蓝冰没想到竟然是为她的魔芋存在的,这个秘密,必须守住!不然到了夏天,只怕这万年的蓝冰女神会遭殃。 魔芋爽和蓝冰女神,都要被保护才行。 一个是她的银子,一个是她的女神。 另外如果能从冰洞直接制冰搬回金枝巷,在金枝巷挖一个地窖,做成冰窖,就不用来回跑,只在需要冰块时去几趟冰洞就行。 有了冰窖,就可以囤放凉开水做的冰块,到了夏天,那加冰的绿豆汤红豆汤水果捞,我的天,必须再开个冷饮店,就为了这冰洞。 还可以卖冰块! 越想越兴奋,越想越觉得可行,守着这冰洞,不就守着个银库?只是这银子得费点脑筋和力气才拿得到而已。 又想,这冰洞自己怕守不住,是不是还得找皇帝共谋?但这次自己只占一成,她觉得有点不甘心。 一切都等明日结果出来再说吧。 午饭后,杨真真睡了一会,起来去了画廊。 赵姐不在,赶车的是周耀祖。 皇上给她寻亲准备的马车,回京后仍然放在金枝巷,所以杨真真现在有两辆马车。 画廊门口的宣传牌上写着:书画宝石展,最后一日。 此刻画廊展厅里很是热闹。 大堂里,管事正在回收小伯爷的画作,几个抱着卷轴的人都很高兴,这画廊财大气粗,给银子给的痛快。 周公公稳坐大堂,一边喝茶,一边盯着前来卖画的人,一边等着护卫一个时辰一次的汇报。 静王妃今日没来。 老伯爷在楼上鉴宝,小伯爷在家作画。 开业三天后,鉴宝就收费了,按照宝物的不同品种和价值,收取最低五两最高五十两的鉴定费。 一切都很有条理。 周公公看到大师傅来了,赶紧站起走过来跟大师傅汇报。 “今儿个收了十八幅画作,售了三百一十张门票。依着老奴的意思,这宝石书画展还可再办几天。” “一直办到没有观众为止么?” 周公公点点头。 “那就掉价了啊!展览就要在规定的时间内急流勇退,才让人觉得高档、值得、又遗憾。” 周公公不懂,但是不影响他点头称是,说还是大师傅高瞻远瞩。 杨真真就让周公公给皇上带话,她准备最迟后天就要启程回大同。十月内要从大同回来,京城的事情还多着呢。又道皇上实在忙,她就一个人先回去,在大同等着皇上大驾。 周公公听得心惊胆颤,这话这样回了,皇上肯定要生气,但是大师傅又一再叮嘱,让他回话时实话实说。 晚间周公公带着一车宝石书画并六个亲卫回宫后,就跪在地上把宝石展的整体收入汇报了。 皇帝听得高兴,觉得这两个展,一文钱的成本都没要,就是将画作和宝石从库里拿出来,一二十天后再拿进去,居然就赚了几万两。 这画廊生意,做的! 妥妥的无本也可万利。 周公公看皇上高兴,又把打烊时大师傅的话也说了,先说到大师傅说宝石展要急流勇退,才让人觉得高档、值得、又遗憾。 边说边观察皇帝表情,皇帝哈哈一笑,说大师傅说得对,今天的遗憾就是明天的客流。 周公公又说大师傅让带话给陛下,说她最迟后天就要启程回大同,因为本月内要从大同赶回京城。 皇帝听到大师傅去几天就要回来,更高兴了,一口应下:“周喜成,你和旻大宝安排一下,朕后日就和大师傅一起启程,你去通知皇后准备一下,随从的官员都通知到位。” 于是,杨真真最后的一句威胁就没派上用场。 周公公大松了一口气。 退下后就让小太监去金枝巷传话:后日陛下启程去大同县。 杨真真很高兴,这皇帝,看来以后还要时不时威胁一下,整天奉承他,真当姐姐没脾气了。 又想到,冰洞的事还是要及时跟皇帝说说,如果她到大同期间被别人发现了,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所有的夏日美梦都得泡汤。 明天很关键。 第199章 被冰川禁锢的雪鱼王后 第二日一早,杨真真就起来了,虽然是深秋时节,但是今日阳光灿烂秋高气爽,莫名就让人想去哪里走走。 出来看见赵姐正在套车,想起今日几人要去把魔芋背下来,就说跟他们一块去。 几人乘坐马车到了山下,才辰时中,也就是早上八点左右。 朝阳下的湖面甚是美丽,鱼儿比上次多了许多。 走到洞口,才巳时中,就是十点左右。 杨虎在门口守着,其余三人进了冰洞。 今天的光柱特别明亮,把冰川照的就像一座浅蓝的水晶宫。 杨真真看呆了。 不过今天来的目的不是欣赏风景。 杨真真直奔紧邻冰川的两个桶而去。 成了,妥妥的两桶冰,只是还不够硬,再冻一天绝对坚冰。 赵姐过去弯腰背背篓,背起来的瞬间大喊:“大师傅,冰里有鱼,一条很大的鱼。” 杨真真和周诚快步过去,冰里真的有一条鱼,一条一尺多长的透明鱼。 水晶宫里一条透明鱼,非常奇妙的景象。 透过光线,还能看到鱼的嘴巴正在呼吸。 仔细看,除了一张一闭的嘴,微微起伏的肚子,横躺的鱼儿眼睛圆睁,毫无神采,一动不动。 玉体横陈,杨真真想起这个成语,觉得眼前的这种美里,透着一种怪异。 这条透明鱼,好像并无生命,只是一条被冻在冰里供人参观的鱼。 但是,它是活的。 活得像一条死鱼。 杨真真盯着冰里的鱼,极力代入自己感受。 生无可恋。 这种感受让杨真真突然生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悲伤。 这冰川,是这条鱼王的水晶宫还是监牢? “表哥,你在这里等着。” 赵姐已经放下背篓,一只手牵着杨真真,应该说是一只手被杨真真牵着,绕到了冰川背后。 杨真真侧耳,她听到了轻微但是清晰的水声,好像一股很小的水在潺潺流动。 循着水声而去,终于找到了流动的水源。 看到水源的一瞬,她又惊呆了。 冰川背后,有块凹进去的冰洞,冰洞可容一人进去。 赵姐高大,自然是进不去的。 “大师傅,您不要进去,冰要是塌了咋办?” 杨真真强笑道:“万年的冰川,哪能说塌就塌。你让周诚去给杨虎说一声,让他也进来。” 又道:“放心,等你回来我再进洞。” 赵姐飞快地循着原路返回,找到正在惊讶看鱼等着她们的周诚,让他把大公子喊进来一起到冰川背后去。 说完赵姐就赶紧回撤。 大师傅还等着她呢。 冰洞口,哪有什么等着她的大师傅? 心知肯定是进洞了,只好在洞口守着。 于是,刚进洞的杨虎和周诚就看到一个奇异的景象:他的穿着浅蓝色长袍的二姐表妹,和一条看得见鱼骨的浅蓝色的鱼,在一座浅蓝色的水晶宫里。 光线从上方斜射下来,一人一鱼一座冰宫,呈现一种不真实的玄幻。 杨真真进了洞后,才发现洞的尽头是一个浅浅的冰坑,那条外面可见的雪鱼,就躺在这个只有一丁点水的长短大小都跟它身体差不多的冰坑里。 腹下,还在不停地产卵。 产出的卵,顺着那轻微的流水从冰洞流出去,不用说,冰川是跟湖水连在一块的,中间应该是一条小溪。 杨真真能真切地感受到眼前雪鱼的痛苦。 让一条鱼一动不动已跟被判了死刑一样,何况还是一条产卵的鱼。 所有的母体,在繁殖生命时都是痛苦的。 以前看《动物世界》,鱼产卵的时候,需要在水里不停摆动身体,叫做“板籽”,就凭这个说法,都能明白鱼产卵时的辛苦和挣扎。 这个水晶宫,分明就是一座牢房。 鱼儿被禁锢了多少时间呢? 冰川有多久,它就被禁锢了多久吧。 被禁锢着的母鱼,仍然在努力繁衍它的后代。 这是母爱的力量还是母爱的悲壮? 杨真真想起湖里游来游去的雪鱼,它们都该是它的后代,它的后代们并不知道,它们的母亲每天每夜都在受着多大的罪。 杨真真想起第一次上西山时,江大人说朝廷曾经想试着繁衍这透明鱼,但是繁衍从来没成功过,透明鱼不产卵,不知道它们是怎么来的。 现在答案揭晓了,湖里透明鱼的母亲只有一个——眼前这条被禁锢的巨大雪鱼。 杨真真弯下腰。 大鱼看到她,眼睛睁得更大了,似乎还有激动,因为明显感觉到它肚子的呼吸更加急促。 大鱼在努力和她对视。 杨真真的心,立即就被大鱼的眼神溶解了,她完全能感觉到这条鱼的悲伤,这条鱼的吃惊,这条鱼的期待。 她要拯救这个失去自由的母亲! 第200章 拯救雪娘子 她用手指拂过雪鱼透明的身体,指腹能感觉到鱼儿身体的弹性,以及透入指间的寒凉。 杨真真对着雪鱼的眼睛努力挤出一个笑,默念道:我先出去看看冰河在哪里,再进来把你抱出去,你现在可以暂时停止产卵。 雪鱼一张一闭的嘴巴里突然落入一滴上面滴下来的冰水,鱼儿满足地将头微微动了动,似乎在回应眼前这个人类的好意。 杨真真站起来,走出冰洞。 杨虎、周诚、赵姐都在门口等着。 守着一座万年寒冰,三人都冻得瑟瑟发抖。 三人因为要背魔芋下山,穿的都不多。 只有杨真真因为空手来回,且抱着来看冰川的目的,所以穿得比较厚。 看到三人冻的嘴唇都有点白了,杨真真很是过意不去,只是现在还离不得三人,在这偌大的一个洞里,她一个人肯定害怕。 “我们抓紧,找下冰川下面的暗河,我要把鱼转移进河水里。” 三人点头,分散去寻找。 杨真真则循着那流淌的细流找,只是那细流一会有一会无的,引向的又是山洞的深处。 杨真真唤回三人,说还是一起找吧,里面没光了,要打着火折子。 四人互相牵着,靠着两支微弱的火光,往深处走去。 走了几十米,终于又看到了光,仔细看,是火光在水面的反光。 适应了此处的黑暗后,杨真真看清眼前是一个小小的池子,池面的水有规律的涌动,说明这片水跟外面的湖是连在一起的。 湖水被风吹动,洞里的水才会随之涌动。 把两个火折子尽量贴近水面,能看到池子里有很多大大小小的透明鱼,这下更能确定,这片水就是外面湖的一部分。 这些鱼,是在隔空守着它们的母亲。 这片水距离那座冰川,应该有四十米左右,她抱着一条几斤的鱼在黑暗里跑几十米,大概需要半刻钟。 当然这个黑暗不是完全黑暗,两个火折子得为她照明。 她要做的就是在奔跑的过程中一定不能摔倒,雪鱼那透明的身体给她的感觉是一摔就碎。 其实也不用跑,这条被禁锢了上万年的雪鱼一定能在陆地呼吸足够的时长。 “走吧,我们去把那鱼抱过来放进水里。” 跟着杨真真,走一路做一路善事,几人已经习惯。 要是看到这条鱼而不救,才不是他们的大师傅、二姐、表妹。 “二姐,我来抱吧。” “这是我跟它的缘分,我来抱。我抱出鱼后,表哥和杨虎为我照明,赵姐随时保护我,不能让我摔倒。” 到了洞口,杨真真闪身进去。 她蹲在雪鱼身边,发现雪鱼果然不再产卵了。 心里默念道:“我马上把你抱进外面的水里。你若听得懂我的话,就把尾巴动一动。” 鱼儿的尾巴非常轻微地动了一动。 杨真真知道不能怪鱼动静不大,在冰牢里关了上万年,这条鱼的神经和肌肉都已经变得迟钝。 突然想起还没征求鱼的意见,遂又默念道:“你愿意我把你抱出去吗?如果愿意,尾巴再动一动。” 鱼儿的尾巴再次轻微地抖动了下。 这条鱼居然能感受到她的思维,杨真真很是激动,又觉得理当如此。 这条鱼的寿命已经上万年,说是鱼精鱼神鱼仙都是对的,只怕再活几百年幻化成一个人都有可能。 杨真真双手伸进鱼腹下面,把鱼稳稳地托了起来。 我的天,这鱼太冷太冷了,那冷气直接通过手掌串到了小心脏里。 杨真真禁不住牙齿打起了哆嗦,这抱的哪里是一条鱼,分明是一块亿万年寒冰。 鱼儿感受到她的体温,倒渐渐柔软起来。 小心翼翼从冰洞里出来,三人忙迎上来,杨真真此刻已经冷得直打哆嗦。 “二姐,我来抱。” “表妹,我来抱。” “大师傅,我来抱。” 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并一齐伸出了手臂。 杨真真摇摇头,径直往水那方走去。 不能再耽搁时间了,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的牙齿一直在互相碰撞,她的手已经没有知觉。 她只是凭着意志捧着鱼往前走,往前走。 走一步,就少半米。 拼命吸收着这难得的热量,雪鱼的身体越发柔软,尾巴能轻轻摆动了。 终于来到水边。 杨真真已经全身僵硬。 她用肩膀碰碰赵姐,赵姐心领神会地抱住她的腰。 她将身体前倾,已经柔软的雪鱼感受到下面的湖水,尾巴摆了几下,奋起一跃,跳进了湖里。 赵姐忙把她那僵硬的大师傅抱起来,快速跑到了洞外。周诚和杨虎一人拿着一个火折子,一个跑在前面,一个护在后面。 洞外阳光灿烂,赵姐直接把杨真真放到阳光下,给她顺气,给她按摩。 过了好一阵,杨真真才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液又开始流动了。 终于活过来了。 活过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冰川水晶宫,也不是啥好的,以后就当个冰箱使用吧。 看到三人焦急的表情,微笑道:“你们不知道,刚才那鱼,在吸我的热量,冷得我只差成冰棍。” “你还笑得出来,刚才奴婢就快吓死了。你一身都硬了,还是又冷又硬。”赵姐声音哽咽。 “无妨,就是被急冻了下。”又道:“虽然差点冻死,但救了一个寿命上万年的母亲,这个功德,可以进功德簿了。” 看向三人:“是我们一起救的,功德簿上,得写四个名字。” 杨虎和周诚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他们的心脏现在还在咚咚咚地狂跳。 刚才太吓人了,二姐(表妹)如果出了事,不敢想象后果,只怕金枝巷是再也回不去了。 足足晒了半个时辰的太阳,接受了赵姐半个时辰的按摩,杨真真才算彻底缓过来。 “走吧,你们仨把魔芋背出来,别忘了这才是我们今天上山的目的。” “姐,那两桶冰要带回去不?” “再冻一天试试。还不够坚硬,容易化。”又想了下,接着道:“明天我可能离开几天,今日晚间你和周诚再来看看,冻硬了就把冰桶带回金枝巷。” 三人把魔芋背出后,杨真真看了看,很成功,完全冻出了气泡眼。 又想起先前在洞中看到三人的嘴唇都是雪白,现在仔细看了看,三人的唇色已经恢复如常。 笑嘻嘻开玩笑道:“你们三个今天因为我,也冻得够呛。不过我为了那鱼,冻得更够呛,那鱼算是为你们报了仇。” “二姐,我们冻那点不算啥,至少一身是灵活的,你被冻得太狠了,谁能想象那鱼比冰块还冷。” “它吸了万年的寒气,都给了我,我养了二十年的热量都给了它,想来还是我赚了。”杨真真不以为意,叮嘱三人:“今儿个救鱼的事情不要外传,我懒得一个个去解释。” 心里却想着,下次看到江大人一定要讲给他听,江大人对猫对雪鱼都很关心。 从了望台走下来,四人沿湖慢走,主要是三人考虑到她才被冻坏过,怕她走不动。 奇迹出现了。 第201章 雪娘子送行 那条被救的大鱼出现在水面,后面跟着密密麻麻的透明鱼,江成看到的那条也在其中。 鱼群直接游到了岸边,一直不快不慢地跟着四人的速度游动。 杨真真非常高兴,这鱼儿虽不能言,但是懂感恩的。它这是在带着它的孩子们感谢我,送我一程。 四人一起下到湖边,杨真真暗念:“如果你是来送我,就在水面游一个圆圈吧。” 那鱼果然带着小鱼在水面划出一个大大的圆。 杨真真又暗念:“你跳出水面三次。” 大鱼立即转身,对着岸的方向往前跃,就像前世的海豚一样,跳了三次,压出三团漂亮的水花。 杨真真大喜,这般沟通毫无障碍的灵物,不是只应该存在修仙小说里吗? 继续默念:“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以后喊你雪娘子。” 那鱼好像听懂了一样,跳起来转了一个圈,才落到水里。 “雪娘子,下次我来,你要出来迎接我不?” 那鱼又跳起来转了一个圈。 杨真真知道这是它说是的意思。 “那我下次来,默念雪娘子快来,你就要出来哈。” 那鱼又跳起来转了一个圈。 杨真真暗自惊喜,这雪娘子就是我杨真真的灵兽了,只是自己没空间没系统,没法养着它。 又想,真关在空间里,跟被困在冰坑里也没多大区别。 对于雪娘子来说,还是在广阔的湖里做一条儿女成群的母鱼最快活。 天伦之乐,哪个母亲不喜欢! “大师傅,这鱼太通人性了,你看它做出各种样子,是在表演给我们看呢。” “是的,它在感谢二姐救了它。” “这鱼应该能通人性,我瞧它对着表妹磕头呢,磕了三个头。” 杨真真笑道:“没白救它,是个有灵性的,愿它以后都无忧无虑。我们走吧,回去还要做魔芋。” 说完这句话,突然灵光一闪,用这听话的雪娘子做个局,跟皇帝共谋冰洞,还有一个目的是保护这雪鱼。 只是怎么做这个局,还要费点思量。 四人上了岸边大道。 那雪鱼带着小鱼,一直跟随四人,直到四人走下山阶。 …… 回到金枝巷,杨真真让午饭后杨虎帮着张姐把冻硬的魔芋分批放到锅里蒸,蒸透取出来后,一片片剥开放进清水里过一下,然后沥干备用。 赵姐和李姐,将姜葱蒜辣椒各两斤,花椒八角茴香桂皮丁香各半斤,放半锅油一起炒香,捞出姜葱蒜,其余捞出来剁碎待用。 工程量很大,好在几人都很能干,一下午应该能做好。 周耀祖和周诚踊跃领活,杨真真让他们继续学习识字,等她从大同回来,这两爷子应该就能上岗了。 刚安排完,张姐就摆上了午饭。 张姐炒了份冻过的魔芋,脆脆的,弹弹的,众人都说比原来的好吃多了。 吃过饭后,各就各位。 杨真真和王氏闲聊几句后准备去睡会,今天她是不准备去画廊了。 画廊如今的生意相对简单:鉴宝、收古董和收小伯爷的画。 老伯爷已经把忠勤伯府的库房彻底清空,在展厅里摆放了二三十样古物,那个古镜被放到最中心的位置,写着非卖品。 其余古物的定价,杨真真让老伯爷自己定,但是建议不要定太低,毕竟他们这个画廊,是有金字招牌的。 卖了的钱,画廊提两成。 又叮嘱老伯爷小伯爷静王妃,画廊有代售业务,古物书画都可代售,但一定要把关,赝品绝对不能要,水平差的书画绝对不能要。 所有代售业务,画廊不收场地费和服务费,只售价提成两成。画廊可根据实际需要,随时下架代售品。 …… 躺下睡不着,脑子里都是雪娘子和冰洞以及白花花的银子。赵姐就说有小太监来,请大师傅到太和宫去,太后有话说。 杨真真忙起来换上淄衣,重新挽了头发,坐上周诚驾驶的豪华马车。心想是不是太后看我明天回大同要叮嘱我几句话? 这明天就回大同,如果回大同期间冰洞被人发现了…… 后果不堪设想,功亏一篑是肯定。 第202章 回归麻将菜鸟级别 到了太和宫,等在门口的嬷嬷也不去通报,直接就把她带进大殿。 太后、皇帝、皇后三人笑眯眯地看着她,发着无声的邀请—— 又是三缺一。 杨真真今天一点没有心情玩麻将,但是三缺一了,咋办,只有上呗。 反正手才被冻硬过,摸摸麻将,和和砌砌,就当锻炼手指手臂吧。 太后大方道:“大师傅如果没带银子,哀家借给你。” 杨真真摸摸自己的荷包,只有十多两,心想应该够了,但是面对三个手下败将不能显得太骄傲,也不能不领太后的好意,就道:“贫尼找太后娘娘借五十两吧。” 嬷嬷递过来一个大大的荷包,里面装的都是一两一个的银裸子。 皇帝清了清嗓子:“明儿个朕和皇后、大师傅都要去大同,母后说让我们陪她玩玩麻将。朕和大师傅都很忙,今儿个就玩一个时辰。” 太后笑道:“行,就依皇上的,咱们四人,就哀家是闲人,少不得少占用点你们的时间。” 皇后道:“陪母后玩牌,儿媳天天都可以,只是陛下和大师傅,的确是忙人。” 皇上又道:“母后可让静王、静王妃来陪你打麻将啊。” “别提了,你那兄弟,跟你一样忙,莫说哀家,柳儿来说,她都只有晚上才能看到他。如今更好,连柳儿都在忙了,你们说,是不是只有哀家一个是闲人?” 皇帝就哈哈大笑,皇后也抿着嘴笑,杨真真尴尬地挤出笑容跟着笑笑,心想你们一家人要寒暄多久才肯开干?我回家事情还多得很呢。 太后体贴地:“大师傅才赶进宫,要不要先喝杯茶?” “谢太后娘娘垂怜,贫尼现在还不渴,手倒是已经痒了。” “哈哈哈,咱们也别东拉西扯了,开打吧。” 说着太后的手伸向麻将,开始洗牌砌牌。 三人接着也都开始砌牌。 才打了几盘,杨真真就晓得自己轻敌了,眼前这三人,明显是有备而来,故意请她进宫一雪前耻的。 太后娘娘居然会算牌了,她才把摸起来的牌放进自己牌里,太后就道:“是万字吧?大师傅要做清一色?哀家的万字是决计不敢打了。” 杨真真战战兢兢地改了结构。 没想到皇帝边打出一个三筒边说:“大师傅,三筒都没了,你的对二筒安全了。” 小郭,你有一双透视眼? 在你们面前,我还能有点秘密吗? 就听皇后宣布,说她已经听牌。 我的天,几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三秋你们都在二十四小时操练? 且修为已到飞升的境界? 杨真真不知道,眼前这三人的确每天都在操练。 太后已经操练到太和宫里无对手,皇后操练的唯一秘诀是世间功夫唯快不破。 皇帝每天总要挤出半个时辰,让周公公旻公公小太监陪他练技,皇帝不断总结经验教训,只为不再当大师傅的手下败将。 才打了半个时辰,杨真真已经把荷包里的银子输完了,太后又大方地借给她五十两。 杨真真可以百分百确定,这三人是故意的,技术提高到信心十足了,才把自己宣进来围殴。 气人! 老娘在外面汗流浃背给你们赚钱,你们在这里天天提升麻技,就为了让老娘输钱,还有没有天理了?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 四人停止了洗牌。 杨真真垂头丧气,穿过来只风光一天,就又回归了菜鸟级别。 三人都赢, 就她输,输了九十六两银子。 三人哈哈大笑,开始总结今天哪张牌打错了,哪一盘应该贪自摸,皇帝最气人,说:“朕看大师傅输了不少,她点炮就没胡她的,没想到转手就是杠上花。” 三个胜利者讨论完毕,一起看向默默收牌的大师傅,异口同声道:“大师傅手生了,今天就当玩,这钱可不能要你的。” 三人把本钱数出来,多余的银子都推到大师傅面前。 杨真真也不客气,九十六两输得她肉痛,那可是豆品店小半月的利润。 一边说着“贫尼怎么好意思?”一边麻溜地把银子归拢,将一百两银子还给太后。 杨真真在心里暗暗发誓,坚决不打麻将了。 三缺一也不奉陪。 太后好像看穿了她的心声,朗声笑道:“以后你们可别喊大师傅玩牌,哀家看她又不算牌又不盯着桌上,太实诚。” 其实太后的心里话是大师傅的技术真是臭,和自己不在一个级别,打麻将都没法过瘾。 皇帝心里嘚瑟,总算有一样本事比大师傅厉害了,说出话来却是体谅:“大师傅每日为画廊劳心费神,心思肯定不在麻将上。大师傅早点回去吧,今日事情一定很多,明日戌时出发就行。” 还是皇后懂事,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宫女把她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大包袱递给杨真真: “这里面是一些宫里的点心,一对金镯、一支玉钗,一点银子,还有几匹金丝锦,最适合老人做衣服。听说大师傅母亲来了,这是太后娘娘、陛下和本宫的一点心意。” 杨真真好生感动,今儿这牌,打的好,输的对,自己刚才,太小家子气了。 就想跪倒谢恩,皇后忙扶住她。 “大师傅不是外人,以后不要行这些虚礼,你肯作个揖哀家就很受用了。”太后笑眯眯的。 杨真真顺势双手合十作了个揖:“贫尼代俗家母亲谢太后娘娘、陛下、皇后娘娘赏,祝太后娘娘万寿无疆,陛下盛世早成,皇后娘娘貌美身康。” 又看向皇帝:“贫尼还有点画廊的事要向陛下汇报。” 皇帝点头:“那去御书房吧!” 第203章 大业日报 ?杨真真心里已经有了如何隆重推出冰洞的主意。 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若无其事。 只是大同,估计要推迟两天出发了,不把冰洞的事情敲定,她也无法安心去大同。 …… 她今儿个说要汇报其实也没啥要汇报的,她是想着就要去大同了,想让皇帝带两名随行记者。 当然,记者不可能独立存在的,记者存在于编辑部,编辑部必须有东西可编。 杨真真要给皇帝建议的,是让朝廷办一份报纸。 这个想法她早就有了,奈何最近事情太多,一件接一件,让她硬生生把这个想法忘到了九霄云外。 到了御书房,两人坐下,周公公倒上热茶。 杨真真开口:“贫尼没啥要汇报的,贫尼想给陛下推荐一个新的产业。” 皇帝高兴道:“大师傅打着麻将都在想着给朕推新产业吧,怪不得会输。”又看向周公公:“周喜成,你拿一千两银票来,朕要奖励大师傅。” 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中,杨真真有一瞬觉得听错了。 任是她从容自信,也觉得这大奖来得突兀反常。 赶紧起身行礼:“陛下还没听贫尼说完,就给奖励啊?贫尼愧不敢当。” “朕早就想奖励大师傅了。” “啊?” “户部说寒衣计划实施后,老百姓对朕是赞不绝口,夸朕是千年难遇的贤君。地方上了不少折子,说寒衣计划深得民心,百姓们到官府门口跪着要上万言书,感谢朕的恩德。” 哦,原来如此,皇帝靠棉衣收买了民心。 这主意是我给他出的,他感谢我一千两银子,好像也挺合理。 小郭出手越发大气,得好好表扬! 当即把腰弯的角度更大了点:“贫尼祝贺陛下。陛下善德爱民,好贤求治,民心所向是水到渠成之事。” 皇帝高兴:“所以朕才说要奖励大师傅。” “那贫尼只好却之不恭了,惟愿陛下大业早成。”杨真真高兴地把周公公放在托盘里的银票收进荷包。 数银票、叠银票的动作一丝不苟,甚至有几张的卷边她都轻轻抚平了再折叠。 这般动作又把皇帝看呆了。 大师傅是真爱财啊,爱得如此可爱。 “周喜成,再拿一千两银票。” 杨真真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皇帝。 郭同学竞聘超过红孩儿,被观音菩萨收为散财童子了? 皇帝极力压下嘴角的得色:“周喜成,你把书画宝石展的收入给大师傅说说。大师傅不是外人,不用隐瞒。” “回大师傅,书画宝石展共举办二十二天,门票售出五千九百零三张,收入四万七千二百二十四两。” 杨真真大吃一惊,她只关心了前面两天的门票收入,没想到整体收入那么高,怪不得周公公都舍不得撤展。 唉,其实周公公没算完,余下的二两里还有一两二钱,差不多还有七千两是你们的。 好心酸,好不平衡! “恭喜陛下,贫尼没想到有这么多,这是陛下龙气冲天,召来财神菩萨的缘故。” “朕收入颇丰,奖励你这个智多星一千两不多吧?” 当然不多,两千两三千两都是应该的。 “陛下洪福齐天,是人都想沾沾这福气的光,贫尼恭敬不如从命!” 杨真真从善如流地接过银票,清点装好,重新落座。 荷包肉眼可见地鼓鼓囊囊起来,就像是一艘鼓足风帆准备启航的船,顶着杨真真的肚子,让她的肚子非常舒服。 “大师傅,啥好产业说来听听。”皇帝笑眯眯的,坐直了身体。 吾皇越长越帅了,值得贫尼让冰洞给你送钱。 杨真真瞟了一眼美色,认真道:“这个产业是以朝廷的名义,做一份报纸,一日一期,叫做大业日报。” 报业报业,报纸也是一项产业。 “这个报纸是朝廷办的,陛下推出的政策、通知等都可以在报上发布,这样百姓更容易知道朝廷意志,政令贯彻起来更加容易。” 皇帝点头。 “这报纸,就是朝廷的喉舌。” “喉舌,这个比喻好。” 为了发行量得到保证,杨真真继续献计:“报纸分为四个页面,一个页面是时政消息,一个页面是国家方针政策,一个页面是话本连载,一个页面是各种新闻。这样,这份报纸就把所有读者都纳入囊中。” “写稿的,必须有稿费,这样可刺激更多更好的稿子送来。稿费由户部来定。报纸印出来后,在成本的基础上一份增加十文钱,贫尼估计,一天能卖一千份以上,一天固定的盈利就是十两银子。” 看皇帝表情有点不以为然,杨真真赶紧把话跟上:“报纸的主要作用是朝廷的喉舌,赚钱只是附加值。陛下发公文,一分钱不赚,报纸把政策发布了,却还能赚钱,陛下自己想想哪个更划算。” 皇帝一想,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就点点头:“可行。” “上次高速路剪彩,如果有报纸,就可以在头天发布通知,告诉百姓第二天高速路正式通车。然后陛下剪彩视察后,第二日报纸上就会把剪彩的事情写出来。当然,这报纸登什么不登什么,需要编辑部把关审稿,同意的才能发表出来。” “编辑部是什么?” “就是编报纸的一个机构,陛下就在翰林院里设置这个机构就行。各位翰林都是学富五车的才子,兼职当个编辑绰绰有余。” 又道:“有了编辑,就必须有记者。什么叫记者,就是跟着陛下随行记录然后写成文章的人,也是随时发现新闻然后撰写讯息的人。” “那朕这次出行是不是该带上两名记者?” “陛下您太聪明了,这就是贫尼今日忙着进言的原因。陛下可让两名编修充当随行记者,回来就出小报,报道大同商业街的开业盛景。这样京城的人也能知道陛下去大同做了什么事和这件事情的影响力。” “好!朕一会就安排。” 看皇帝接受度那么高,杨真真满意地抿了一口茶,换上神秘的表情:“刚才贫尼说的是纯报纸。其实报纸来钱的地方不是每日十两二十两的发行费,而是……” 待杨真真半是激动半是煽动地把报纸代理广告的原理说清楚,皇帝已经惊讶得合不上嘴。 某酒楼推出新菜,上广告。 某家孩子失踪,上寻人启事。 某茶楼开业,上广告。 某家儿女结婚,上公告。 某商铺住宅出租出售,上广告。 …… 大师傅说,每期报纸可附加广告若干。编辑部须再下设一个广告部,由户部抽一个懂经济的人过去负责广告事宜,广告费由户部拟订收费标准。 大师傅说,最初几期,由广告部找几个大点的商铺来打广告,形成广告效应后,需要登广告的人会越来越多,等收入达到一定程度,报纸就按成本价销售都行,甚至还可以免费发放,目的就是增加发行量。发行量越大,广告效果越好。广告效果越好,登广告的商家越多。 大师傅说,广告,就是广而告之的意思。 “朕明白了。报纸的政治性、文化性、娱乐性、可读性是发行量的保证,发行量是广告收入的保证。这是相辅相成存在的两个方面。” 小郭,你不能再聪明了! 贫尼快hold不住你了。 “陛下的理解非常正确。报纸广告多,可提高撰文稿费;稿费提高了,投稿文章质量更好:文章质量好,看的人更多;看的人多,发行量就高;发行量高,商家会更多投入广告。” 皇帝频频点头:“这是一个良性循环,朝廷最终目的就是将这个报纸做成一个赚大钱的产业!” “大钱贫尼不敢保证,但肯定能赚钱就是。” 皇帝笑着对周公公道:“待会把翰林院的叫来,朕和他们好好说道说道,朕琢磨着这事不复杂。” 又道:“大师傅为朕劳心费神,这报业如果能赚钱,必须给大师傅三成股。” 杨真真摇头,正色道:“《大业日报》是朝廷的喉舌,不能做成商业模式,任何人不得参股。” 皇帝瞬间明白,心里对大师傅敬佩和感激到了顶点。 “报纸是大业的喉舌,大师傅就是朕的菩萨!” 杨真真点头,也不否认,心想还是私人订制那种。 “那贫尼告辞了,贫尼明天就要出发,真的一点都还没收拾。” “大师傅这段时间着实辛苦,明日睡醒了再来,朕在宫里等你来了再出发。” 皇帝把他的大师傅送到书房外面。 杨真真走了二十米回头,皇帝还在御书房门口站着,看她回头还对她挥了挥手。 亲爱的小郭,明天可走不成。 贫尼还有大的财富送给你呢。 第204章 魔芋爽的定价 杨真真在小太监的护送下出了宫,把那个硕大的包裹递给等在宫门口的周诚。 得儿,马车跑起,兄妹俩的心都被颠得腾云驾雾。 今儿个财运太好了。 太后皇帝皇后都好可爱,这样可爱的领导,俺喜欢。 脑子里一道光闪过,难道雪娘子是招财鱼?还是我今天做了善事,老天看我命都差点出脱转手给我补偿? 胡思乱想的,马车就到了金枝巷。 将大包袱提到大厅后,周诚就和杨虎驾车去西山了。 周诚非常高兴,刚才他爹告诉他,下午收到江大人的信,让他明日辰时去刑部报到,江成会到金枝巷来接他。 “娘,过来,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皇上赏你东西了。” 王氏从房间里风一样旋出来。 紧随王氏的,是各个房间里的人。 杨真真当着王氏和众人的面打开包裹。 两盒点心、一对金镯子、一个锦盒、一叠绣着金丝的锦缎、一盒摆得整整齐齐的银元宝。 银元宝是五两一个的,有二十个。 杨真真打开锦盒,是支水头极好的白玉簪。 这支白玉簪不比那两个金镯子价值低。 担心王氏不识货,杨真真故意大声道:“皇上他们这次赏赐可是大手笔,这根簪子,起码价值两百两银子。” “啥?值两百两?” “上次我在明玉阁,看到一根白玉簪,水头不如这支通透,工艺不如这支精致,标价都是两百八十两。” “我的天!”王氏接过锦盒,抱到了胸前。 想了想又递回去:“真丫头,这么贵重娘不能要,这是宫里给你的。” 杨真真好笑:“你觉得一个尼姑能用上这东西?你存着以后给杨梅做嫁妆。” “那不行,给她还不是给了外人。” 周耀祖哈哈一笑:“妹子收好,以后哪个媳妇孝顺你就留给谁,你是大作坊的东家,家里不能没有点好东西。” 王氏点点头,重新把锦盒搂到了心口,还搓了一把眼睛。 “赵姐,把点心拿出来,分给大家吃,每人都要有,这东西放久了就不新鲜了。”又道:“给吴梅,杨虎,表哥各留一个。” “好的,奴婢们谢谢大师傅。” “娘,剩下这些东西的都是你的,你自己收着吧。” 没回音。 杨真真抬起头,看向王氏。 她娘在哭,哭得稀里哗啦的,又跪倒,闭眼,念念有词。 杨真真想,自家这没多大见识的娘还挺懂规矩,知道谢恩,又想今天收入不错,她爱跪就跪吧,皇权时代,老百姓对皇权是得有起码的尊重。 王氏的念叨声越来越大:“感谢祖宗睁眼,老妇人收到太后娘娘、万岁爷、皇后娘娘的赏赐了。感谢祖宗睁眼,老妇人收到太后娘娘、万岁爷、皇后娘娘的赏赐了。” 得,还以为你在谢恩,结果你谢的只是你祖宗。 王氏还在呜呜咽咽:“真丫头啊,你一定要找到你外祖父、外祖母和两个舅舅啊。” 小老太太有了银子,有了布料,更想分享了。 杨真真心里笑,金镯子和白玉簪估计不会分享出去,这两样宝贝,小老太太至少还要稀罕好几年。 …… 分完赏赐,继续干活,两百斤冻魔芋还等在变身魔芋爽的路上。 “张姐,先把晚饭做来吃了,吃完好干活。” “已经做好了,就等您回府呢。” 众人吃过晚饭,吴梅也从店里过来了,杨真真让李姐洗碗,她要指挥吴梅、赵姐和张姐做魔芋爽。 周耀祖周勤要帮忙,被杨真真劝退去练习写字和算术,算术老师是王氏。 厨房里。 杨真真让张姐抓两三斤沥好又挤干水分的魔芋到大盆里。 另一个盆里,剁碎的调料加入盐和一丁点酒,浇上原始热油,一起搅拌成糊。 将调好的佐料倒进魔芋盆里,搅拌后放置一刻钟,放入切碎的大蒜、老姜、红色生椒,再搅拌后,撒上葱花。 “成了,分小半出来给杨虎和表哥,剩下的端出去大家尝尝味道。” 魔芋爽的香辣已经从厨房散发到大厅,众人都从房里走出来进了饭厅。 端上餐桌,杨真真刚说了一句“大家都吃,这是店里即将推出的吃食魔芋爽。”几双筷子就争先恐后伸进了盆子。 “赵姐,少吃点,一会你还有事。” 赵姐今晚有出车任务,吃多了坏了肚子可不行。 周诚明日一早要去刑部报到,今儿个这车夫只能是赵姐。 吃到一半时候,杨虎和周诚回来了,杨真真赶紧过去看,成功,两桶坚冰。 “把桶提到厨房里,你们都过来吃魔芋爽,张姐你看大家都没吃够,再拌一盆出来。” 说完闪身回了房间。 饭厅里,杨虎两人加入后,把先前单独分出来的魔芋爽也倒进大盆。 张姐又去切了一大盆萝卜丝,和上半盆魔芋爽,加入调料拌好后,端到了桌上。 众人继续狂吃。 快吃完的时候,杨真真出来了。 杨真真只吃了几口,她也不敢多吃,她一会还有重要事情要做。 “太好吃了,都吃不出是魔芋做的。”周耀祖抹着嘴角的红油。 “二姐,我咋吃着像是在吃毛肚?”吴梅好奇不已。 “太好吃了,二姐,卖多少钱一斤?”杨虎只关心单价。 “这是加工好的成品,到手就能进口,我琢磨着卖两百文一斤。” 啊?! 王氏把筷子伸进盆里,把最后几片魔芋爽包圆了。 这么贵,今晚过后可舍不得吃。 杨虎听到定价就放下筷子:“二姐,肉才二十五文一斤,魔芋爽卖两百文是不是高了点?” “是高了点。但一斤魔芋只能出七两魔芋爽,这个得算进去。另外这比肉稀罕,素菜吃出肉味,吃的就是个稀罕。”王氏经过几天沉淀,一直在努力向二丫头靠近,一句话说到了关键。 杨真真赞赏地点点头,这便宜娘,没枉自我疼她。 “表妹,你觉得呢?”杨真真询问周勤,周勤卖了一段时间皮鞋,对物价也能了解一二。 “姐,我也觉得二百文高了点,毕竟一般魔芋我们才卖八文钱一斤。” “张姐,你觉得呢?”张姐以前都在大户人家厨房,更了解富人消费习惯。 “魔芋爽调料复杂,味道独特,冰冻这条更是独一无二的工序,只是世人买吃食都要和肉比,奴婢觉得不如将单价定成一百文左右。” 杨真真点点头,看来是得降点价。 经过大家合议,魔芋爽重新定价,一百文一斤。 为了节约成本,售卖时不提供最后那道工序的蒜末、姜末、红椒和葱花。 但旁边的试吃品味道俱全,就是为了给买家提供一个做法的参考。 盆子、筷子撤下后,杨真真收住笑容:“现在开个家庭会。都不是外人,我再强调一遍,府里关于生意的事情都不能说出去,这都是商业机密。” 众人都严肃地点点头。 小云舒也点头不迭,她被辣得说不出话,已经喝了两碗水了。 “原本想着在咱府里开个魔芋爽推广会,但最近大家都太忙了,还是用老方法吧。我现在把这几天大家的工作安排一下。” “魔芋爽在府里做好送到店里出售,府里做魔芋爽由张姐和吴梅负责,明儿一早做出二十斤,十斤放店里售卖,十斤用油纸分成试吃小包装。店里卖的时候吴梅要去盯着。” “明天午前杨虎派人把试吃装挨着给各大酒楼和贵人家里送去。” “姨父负责请人在后面花园下面挖出两个长六米宽两米的地窖,不考虑成本,内里全用砖砌。” “李姐这几日上街买二十个大水桶,不,四十个。” 第205章 西山有祥瑞 安排完这些,杨真真看看众人,觉得可用的人还是少了点。 “暂时大家先忙着,我准备过段时间看看销量,生意好就再去买几个人,专门负责做魔芋爽。” 一直没机会说话的王氏弱弱地开口了:“二丫头,你要用人,娘在大同买好给你送来。” 杨真真正要反对,突然觉得这样也好,大同的人吃苦更多,买来后异地使用,更好管理。 “谢谢娘。但是有几个要求:不买熟人,不买瘦小的,不买太胖的,不买二十岁以下四十岁以上的。大同价钱低,您老人家买的时候爽快点,少费点神。至于啥时买,买多少人——” “过两天我再给您说。” 杨真真想着做魔芋爽要四个女的,再给店里也增加两个男的,这六人可交给王氏买。 另外府里还要一个专职门房,一个力气大的专职车夫,一个力气大的杂工。这几个得自己亲自去挑选。 王氏心领神会,买人的标准,就参照张氏李氏赵氏,但赵氏明显偏胖了,那胃口,啧啧…… 李氏还带着孩子,这两人都不能参照,就比着张氏买。 但要论起干活,张氏还是瘦了点。 那就力气比着赵氏,能干比着张氏,眼力见比着李氏。 这样的人,二丫头一定万分满意。 王氏信心百倍,直觉自己买人的水平,已经天下第一。 张姐、赵姐、李姐都放下心来,不是大师傅亲自去买的,不容易成为大师傅的心腹,因为大师傅经常都跟她们仨讲:“我这人做事看缘法,你们三个因和我合缘,被我一眼看上,姐妹也罢,主仆也罢,咱们都得掏心掏肺,相处好了,就是一家亲,没有秘密那种。” …… 瞅着已经戌时半,杨真真让众人散了早点休息。 只留下杨虎,说有点店里的事情要交待。 进得房间,杨真真拿出一个古色古香的方形木盒:“二姐要给你一个绝密的只有你我知道的任务。” 杨虎点头,无所不能的二姐就是他的神。 这个有点异域风采的盒子是杨真真上次在王家村顺来的,当时看着工艺很漂亮,又有点异域风格,就给了那个玩盒子的孩子一块碎银。 盒子本是捡来的,那孩子白得一块银子,欢天喜地回家了。 当时顺这盒子的时候就预感这盒子有用,这不,今天果然派上了用场,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最好用。 “亥时城门会关,你驾车,把吴梅送到店里,就说账簿落在金枝巷,必须回去拿。你驾车直接先出城去西山冰洞,把这个木盒放进我救鱼的那个冰坑里。一个人,怕不怕?” 山里出来的小伙,有啥怕不怕的,当即一口应下。 “回来你就在城外找个客栈睡觉,明早有人问起,就说在金枝巷歇下了。” 杨虎走后,杨真真把赵姐叫到房里:“一会我要进宫,你打点水来,我洗漱一下。” 杨真真反复漱口,又里里外外换了套衣服。 一定要把魔芋爽的气味给彻底消除。 亥时正,杨真真和赵姐出发。 宫门口,亮出玉牌,顺利进宫。 就有老太监迎出来:“皇上今夜宿在皇后宫中,大师傅请随老奴来。” 正和宫里,皇上皇后正准备入睡。 明儿个休朝,因要出门,夫妻俩准备早点休息好养足精神赶路。 突然听到周公公禀报大师傅来了,心里纳闷,大师傅最知道理、懂进退、为人着想,深夜前来必有要事。 帝后很快穿戴整齐出来。 杨真真上前躬身合十行礼:“贫尼深夜前来,扰了陛下和皇后娘娘清梦,告罪了。” “无妨,朕还在和皇后聊明日的安排。大师傅夤夜前来,定有不得不禀之事。坐下说!给大师傅上杯夜饮。” 杨真真并不坐下,继续道:“贫尼想着明日出行,今晚早点歇歇,可巧刚闭眼,就看到圣母娘娘。娘娘告诉贫尼,明日辰时,天降祥瑞,有神兽于西方出世。贫尼问娘娘西方哪里?娘娘说天机不可泄漏,只留下八字偈语:京城之西,山水之间。贫尼对京城不熟悉,想再继续问明,圣母娘娘道:龙行天地,财帛归一,汝未开窍,速速告知。贫尼想,娘娘这话,不就是让贫尼赶紧给陛下禀告吗?贫尼睁开眼睛就到宫里来了。” 皇帝皇后睁大了双眼。 “朕觉得是西山。大师傅,圣母娘娘说的应该就是西山。” “对的,应该是西山,西山有冷水湖,可不就是山水之间。”皇后也道。 “啊?西山,贫尼去过啊。梦里贫尼怎么就没想起西山呢?” 又再鞠一躬:“陛下到底是真龙天子,皇后娘娘是凤凰转世,悟性是贫尼不可及的。” 却见皇帝已经带着皇后跪倒,对着南面祷告:“弟子谢圣母娘娘指点。” 站起来,皇帝一脸欢喜:“龙行天地,财帛归一。大师傅,明日暂时不去大同,朕要去西山接祥瑞。” 这么容易,就信了?那后面的话也省了。 “贫尼也是这个意思。既然是圣母娘娘明谕,贫尼认为,此等大吉当广而告之,让山川四海、文武百官皆知陛下盛德感天动地,祥瑞乃是福之所至。” 皇帝大喜,立刻下令明日文武百官,二品以上前门集合,二品以下辰时初西山下集合,周将军李将军带领亲卫队做好防护。 周公公领命而出。 “大师傅今夜就宿在宫里吧。”皇后体贴道。 “贫尼遵命。” 杨真真一口答应,只说要派人去通知等在宫门口的赵姐。 …… 不到卯时,睡得正香的杨真真就被正和宫宫女从被窝里薅出来,洗漱、穿衣、早膳。 吃罢饭,宫女禀道:“皇后娘娘已去太和宫请太后了,还请大师傅稍等。” 杨真真点点头,太后真是不服老,啥子热闹都想凑。 须臾就听小太监说人已到齐,有请大师傅前门乘车。 好家伙,浩浩荡荡十余辆马车。 许久不见的江侍郎也来了,带着江成和周诚,看到杨真真忙过来招呼。 周诚今天第一天去刑部报到。刚做完登记,江尚书就说要带他一起去西山,说皇上和文武官员都要去。周诚心里一惊,难得冰洞被发现了? 杨真真笑眯眯地,先问候了江大人几句,又家长一样叮嘱周诚几句,还招呼了小江成,让江成多多关照周诚。然后就准备上车了。 上车之前,对着三人神秘一笑,低声道:“京城之西,山水之间,今日有祥瑞出现。 ” 看到表妹这笑容,周诚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江尚书看到大师傅这笑容,心里就咯噔一下,大师傅今儿个要搞事情? 细想大师傅的话,今日上山一定有看点。关于祥瑞之事,江尚书不是很相信,但他相信大师傅。 第206章 祥瑞现世 辰时,一行车队到达西山脚下,和二品以下的官员汇合。 除了刑部江尚书,没任何官员知道今日到西山为何,包括左右丞相,只是深夜得宫中传令,今日随陛下上西山观景。 难不成陛下突发奇想,带领众臣来个秋冬寒风游?这西山的气温,可是夏季都得穿件外套才扛得住那种。 陛下究竟意欲何为? 众臣你看我,我看你,不及细想,已经行进在爬山的路上。 周将军开道,李将军殿后。意气风发的皇帝带着两个丞相走在最前面。皇后搀着太后走在中间。 杨真真和江侍郎、周诚走在一起,三人边走边聊,很是愉快。 快到湖边的时候,杨真真默念:“雪娘子,我来了,一会看到皇帝你要摆个仪仗。” 似乎感受到了雪娘子的回应,杨真真又默默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 走在前面的皇帝最先爬到山腰,面对一望无际的湖面,心里念叨着“京城之西,山水之间”,期待着祥瑞的出现。 一刻钟后,所有人都到达了山腰,随着皇上继续前行。 湖面水波不兴,只有少量的透明鱼在水面探头探脑。 西山冷水湖里的透明鱼,众人都曾看过,并不觉得稀罕。 今日阳光甚好,都穿得厚,又才爬了山,故而并不觉得寒冷。 走了一刻钟左右,忽闻一阵鼓乐之声,众人都停住了脚步。 侧耳细听,声音从远处滚动而来,又像来自水底,且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密集,似乎要破水而出,偏偏那水,还是水波不兴的样子。 忽然一人高喊:“大鱼,好大的鱼。”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条一尺多长的透明鱼如游龙一般,直接往皇帝所在的岸边游来,到岸边还有几米远的时候,突然停住,一跃而起,落下,再跃起,落下,再跃起,落下。 就有大臣大声道:“透明鱼在拜见陛下。” 皇帝诧异不已,就听水底的鼓声急迫起来,无数的透明鱼出现在水面,随着鼓点,一跃而起,竟然在空中形成几个大字:拜见真龙陛下。 鼓声再变,鱼儿重新跃起,水面上出现八个字:帝主良贤,盛世已现。 太神奇了! 皇帝看呆了。 就见左右丞相已经率领众臣跪倒:“天降奇瑞,佑我大业,帝主良贤,盛世已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仰天大笑:“神鱼出世,神谕天下,朕之盛世已现。” 又跪倒:“弟子拜谢圣母娘娘。” 杨真真心里暗念:做得好。继续! 雪娘子得到鼓励,更来劲了,须臾又是一阵激烈鼓声,众鱼飞起,空中是十个大字:寒衣暖天地,升米解肠饥。 雪娘子啊雪娘子,你超额完成了任务。 左相叩拜道:“陛下,寒衣计划深得民心,这是神谕让朝廷实施升米计划啊。” 皇帝点头,一口答应:“户部听令,冬月之前,按一人一升糙米的分量让老百姓到官府衙门领米,让百姓过个好年。” “陛下圣明,只是户部统计,如今官府糙米囤粮不足两百万斤,国不可无囤粮,这是万万不可动的。” 江尚书跪倒:“臣建议统一发放掺了石子的糙米,每人两升。” 皇帝先是皱眉,后来眼睛一亮:“江卿言之有理。” 户部尚书:“那就更不够了。” 皇帝慨然道:“国库挤出五万两银用于升米计划,朕私库捐一万两。” 户部尚书眉头都快揪成一个疙瘩:“臣大概算了下,实施升米计划,按一人两升计算,至少需要一千万斤糙米。糙米市场最低价为十文钱一斤,大概需要十万两银。” 意思就是,区区六万两银,是不够的。 皇帝不发一言,让他私库再掏四万,那跟割肉一样。 国库的钱也不能再增加,年底了,各项开支还在御案的折子里张着嘴。 毕竟这个升米计划是预算之外的。 场面就有点尴尬。 杨真真眼珠子一转,快步上前:“贫尼收入不多,愿为升米计划捐一千两银。” 众人一愣,立即反应过来。 大师傅轻掷一石,目的是为激起千层浪。 右相赶紧跪下:“老臣愿为升米计划捐一千两银。” 右相把乡下的一大家人都接到京城里养着,虽然位高权重,家里并不很富裕,捐这一千两,的确已经是极限。 江尚书跪下:“微臣愿为升米计划捐一千五百两银。” 左相跪下:“老臣愿为升米计划捐四千两银。” “臣愿为升米计划捐五百两银。” “老臣愿为升米计划捐一千两银。” “臣愿为升米计划捐三百两银。” …… 四万两银子很快凑齐。 皇帝龙心大悦,感激地看了他的大师傅一眼。 无论何时何地,还得有大师傅啊! “户部把各位大臣今日捐款都记下,等国库丰盈,朕把这些银子都退给大家。” 皇帝对国库丰盈充满信心,主要是国库每天都在进钱,等找到那个宝库…… 退钱的时候首要任务是退给朕的私库一万两,退给大师傅一千两。 杨真真走到皇帝面前,耳语两句。 皇帝瞬间明白,喜笑颜开,大声道:“户部记好入账,退钱的时候,每人增加一成,算是朝廷对各位臣公今日慷慨为民解囊的表彰。” 皇帝换上一秒甜蜜的目光,飞快扫了大师傅一眼。 大师傅深谙人性,各位臣子也是人,一味打压也不行,还得让他们自觉自愿为朕出力出钱。 捐款变成投资,各位捐款的大臣都松了一口气。不管以后会不会真退,至少有了希望,是不是? 鼓声渐渐消退,水面复又平静。只是那条大鱼并未退下,而是游到大师傅面前,如先前那样,跳起落下三次。 又有无数的透明鱼跳起来:参见妙真主子。 皇帝心下大惊,这祥瑞拜见了我,却并不奉我为主,原来大师傅才是它们的主子。 就见身着素色淄衣的大师傅俯身向水,嘴里念念有词,并把手伸出,那大鱼就把头靠在大师傅的手心摩挲了几下。 这下不止皇帝,所有人都看呆了。 可惜小伯爷不在,如果他在,就是妥妥的一幅《妙真抚鱼图》 “启禀陛下,刚才鱼儿告诉贫尼,它的名字叫做雪娘子,它在西山修行万年,就为等待贫尼。” “大师傅是有造化之人,雪娘子等你并不奇怪,只是等到你又会如何?” 杨真真走到皇帝面前,跪倒:“启禀陛下,雪娘子告诉贫尼,西山有一秘境,是修行之良地,它愿献给贫尼。贫尼心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此秘境愿与陛下分享。” 皇帝大喜:“大师傅可知秘境何处?” 杨真真点头,指向路的尽头。 第207章 秘境之秘 一行人继续往前,那雪娘子一直靠近岸边随着人群不快不慢地游动。 到达观景台下,杨真真做了个请的姿势,眼睛却似笑非笑地瞥向紧跟皇帝的江尚书。 江尚书接住大师傅的眼光,心里更坚信这一切都是大师傅的策划。 一路上,他在不断怀疑,却找不到任何破绽,那鱼,是真真切切的雪鱼,只是个子特别大,跳出来的字,也是真真切切的。还有那鼓声,大家都听到了。 大师傅难道有通灵之法,可与雪鱼沟通? 这怎么可能。 破案无数的江尚书很快就将已经猜到的真相否定了。 到了观景台,杨真真手一指:“西山山水之美,尽献陛下。” 这般风景,的确是众人没看过的。偏偏那雪鱼又带着子子孙孙在搞事,一会整齐跃出水面表演压水花的跳水,一会在湖面摆出“帝主良贤,盛世已现”八个字。 这次的字显现在湖面,众人站的高,看得清清楚楚。 皇帝高兴啊,从未有过的踌躇满志,志得意满,他就是这盛世的缔造者。 文武百官高兴啊,他们都是盛世的开启者和见证者。 如今的大业,的确跟一年前完全不同。 如今的陛下,也跟一年前完全不同。 山风凛冽,吹不散众人心中的澎湃激情。 杨真真默念:退下吧。 湖面回归平静。好像刚才眼前的一切变化,都是每个人的错觉。 杨真真又领着众人往山壁方向而去。 山风更加刺骨,就跟无数的鞭子打在脸上、身上。 太后虽然万分好奇,也只好怅然止步,皇后自然也停了下来。 杨真真体贴地进言:“陛下,此处风大,按照雪娘子指点,还有一段距离,贫尼认为怕冷的大人们都可止步。” 皇帝点头,周公公大声道:“前方风大,怕寒的大人可止步。” 哎,虽然的确冷,但是,谁不想第一时间看到神鱼献给大师傅的秘境? 就连一身老骨头的右相都只是裹紧外套,紧跟皇上,一步也不肯落下。 杨真真轻车熟路,带着众人来到洞口,装着不解地自言自语:“就是这里啊,秘境在哪里?除了草就是山壁。” 周将军迎着风将杂草踩倒:“大师傅,这里有个洞口。” “周将军进去探探路。”皇帝下令。 虽然冷得发抖,但是刚才祥瑞的激励和对秘境的期待让他内心又像燃着一盆火。 一刻钟后,周将军出来。 “陛下,大喜啊!”周将军声音里透着激动。 “快说,里面是什么?”皇帝心想里面难道是个宝库? “启禀陛下,里面有座水晶宫。” “快快带路,大师傅,你紧跟着朕。” 周将军举起火把在前面带路,皇帝走在周将军身后。 进了山洞就不再有风,皇帝心潮澎湃,趁黑很想牵住大师傅的手,可惜,他回过头来一看,是江大人。 唉——这不听话的大师傅—— 这口气还没叹完,就被眼前的景象堵住了。 一根光柱从天而降,透着魔法一般的瑰丽,落到一座蓝色的水晶宫上,照得水晶宫更加冰清玉洁,玲珑剔透。 众人屏住呼吸,仿佛落入一个神话世界。 所幸没有止步,这般景象,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 太神奇了。 杨真真啧啧称奇,一边大步向前,走进那光柱,转了一个圈。 她今日穿的正好是件浅蓝色淄衣,在光柱的照耀下,和背后的水晶宫浑然一体。 太美了! 别说群臣,就连以自持出名的江尚书也看呆了。 皇帝不错眼地欣赏——这处秘境,和他的大师傅真真般配啊,难怪雪娘子要送给她。 “启禀陛下,水晶宫里有个盒子。” 周将军的声音再次传来,皇帝向前走了几步,顺着光柱往水晶宫望去,果然,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躺在水晶宫里。 “查查,水晶宫可有门?” 所有人里,最吃惊的是周诚。 今日一路走来,他一路惊讶,觉得是表妹做的局,又觉得表妹做不出这样的局,眼前的一切奇景都真真实实,由不得他不信。 但是这冰川里,昨晚来提冰桶的时候都是空的,盒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就见周将军已经把盒子取出来。 皇帝接过木盒,欲打开。 “陛下,不可,为防盒中机关,还请交给末将来开。” 皇帝就把木盒递还给周将军。 周将军退后几步,让自己进入光柱,把木盒置于地上,又退后一步蹲下,手臂伸直,打开木盒。 杨真真觉得此刻的周将军,像极了一个在舞台上被追光灯罩着的魔术师,一举一动,都难逃观众眼睛。 可不,此刻,二十多双眼睛齐刷刷落进打开的盒子—— 里面只有一颗用纸叠成的拇指大小的星星。 那纸,已经完全发黄了。 周将军不敢拆开,只是把木盒拿起来,捧到皇上面前。 皇帝伸手拿过盒子,走进光柱,将纸星星上下左右看了一遍,又把盒子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把盒子递给周将军。 哎,观众还是那些观众,只是追光灯下的主角变成皇帝陛下了。 杨真真和众人一起,盯紧了皇帝的一举一动。 皇帝终于找到纸星星的拆口,突然顿住,看向黑暗里的大师傅:“大师傅,这是雪娘子送你修行的秘境,这个纸条,还是你来打开吧?” “贫尼谢陛下关心,贫尼说了与陛下分享秘境,秘境里的一切都可由陛下做主。” 她才不会去沾那纸条。 皇帝得了想听到的回话,就开始小心翼翼拆纸条。 此刻除了大师傅,洞里所有人心情和皇上心情一样,都是好奇加激动。 就连眨一下眼,都担心错过了精彩。 聚光灯里的皇帝,终于把纸条打开,只有六列,每列四字。 皇帝边看边念出声:“千秋万载,秘境天成,不见其妙,难得其真,妙者真者,奉为至尊。” “大师傅,秘境认你为尊了。”皇帝抬头,惊讶不已,扭头看见同样惊讶得张大嘴说不出话来的大师傅。 大师傅明显是被吓到了。 再看洞中众臣,光柱下脸上阴暗不定,但无一例外,都将惊讶的眼神投向他的大师傅。 皇帝都不曾犹豫就大声道:“大师傅是有造化之人,觉罗寺唯其马首是瞻,祥瑞雪娘子认为主子,冰洞秘境奉为至尊。朕今日封妙真大师傅为大业仙师,尔等可有异议?” 众臣就在零下二十度的洞里跪倒:“参见仙师!” 众人齐齐开口,哈出的气在光柱里袅袅娜娜,还真有点仙境的样子。 杨真真的表情从彼惊讶转到此惊讶,从假惊讶转到真惊讶。 当仙师,从来没想过,她想当的从来只是富豪,抱着皇帝大腿找钱的富豪,顺带把这个国家搞成强国,让爹娘那种小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眼下骑虎难下,只能跪下谢恩:“贫尼何德何能,得陛下如此看顾,贫尼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大师傅是我朝仙师第一人,赐俸一月两百两银。”大师傅不是喜欢银子么,朕就拿银子让她高兴。 果然,听到封她仙师都只有一脸惊讶的大师傅终于笑了,那发自内心的欢喜纯净无邪,如三月春风拂过皇帝心田,快把这水晶宫融化了。 皇帝的心里好生暖和。 皇帝心满意足地率领众人走出冰洞,心想这秘境奉大师傅为尊,难不成还有什么秘密? 皇帝转身:“今日这秘境,以后就是仙师修行之处,诸位大臣不要对外透露。” 众人诺诺称是。 皇帝又想,大师傅都是自己的仙师了,大师傅对自己一向无私,秘境都让自己看了,如果有财富她一定会献出来,要不圣母娘娘怎么会说财帛归一呢。 又想,大师傅经常开导朕,说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朕就给大师傅最高的地位,以她知恩图报的性格、无所不能的造化,一定能给朕带来更多。 朕之盛世一定会大成! 皇帝心思百转,觉得自己终于得道多助,脚下越发轻快。 第208章 开启大同之旅 在观景台下和太后、皇后汇合。 婆媳俩人看到比之前更加意气风发的皇帝,欲询问就听到皇帝大声道:“回吧!” 觉得回去再问也行。 又看跟在后面的众臣,一个两个嘴角紧闭,好像在封锁什么秘密一样。 一行人加快速度往回走。 湖里,水下轰隆隆的惊雷再次响起,雪娘子已经率众鱼在空中呈上“恭送陛下”的仪仗。 杨真真叹气:让你精彩,没让你如此精彩。 …… 宫门口拜别皇帝时,杨真真禀道:“贫尼认为,明日可启程回大同。” “可!巳时准时出发。”皇帝高兴啊,他的大师傅当上仙师了,还没忘记根本。 回到御书房,皇帝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招来翰林院掌院学士:“编辑部成立了吧?让今日随行的两名记者尽快出稿,宫中书局连夜印出,朕在明早,要看到大业的第一份《大业日报》。” 郑学士感到从未有过的紧迫,昨日皇上说要做报纸,他今日刚拟出个章程,皇上就说明早就要看到第一份报纸。 头大! 不敢说不。 诺诺退下。 不消说,今日可是要通宵了。 皇帝仍觉意犹未尽,又下令宣来今天一同看祥瑞的工部尚书:“朕欲在秘境之处为雪娘子和大师傅修一处行宫,名字叫雪娘殿还是仙师殿,让大师傅定夺。你可安排速速动工!” 又宣来周将军:“先祖已明令,西山冷水湖透明鱼是圣鱼,任何人不得打捞,你再将告示贴于山下,发现捕捞者,一律流放。另外那秘境,立即派人看守。除了大师傅和朕,旁人不许进出。” 皇帝把这些安排完,才觉得放下一件事,但是,还是意犹未尽。 “周喜成,把江大人请来,朕有话和他说。” …… 杨真真回到金枝巷,已经未时末。 杨虎正等在府里,看到二姐就道:“上午把魔芋爽试吃包都送到了各酒楼,午饭后掌柜的都派人来,说要少量订货,然后店里准备发售的就都卖完了。” 杨真真点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未时有差员一个个店铺通知,说有需要登报宣传的都可去报上打广告,大业要出报纸了。” 杨真真一拍大腿:自己真是为国为民的命,只晓得给皇帝介绍广告如何如何好,却忘了自家的魔芋爽正是需要推广的时候。 当即就对杨虎道:“你去给差爷说,我们店铺要打广告,就做魔芋爽的广告,让江秀才写一段话送去。” 杨虎点头,就准备走。 “不忙,到我房间里,我再给你说几句紧要的。” 进得房间,杨真真把门关上,这才笑眯眯道:“昨夜辛苦了,二姐已经当上仙师。说,要啥奖赏?” 杨虎心花怒放,他的二姐,就不是人,果然当上神仙了。当下也不多问,只是挠头:“吴梅说,想把她二妹带到京城。” “成,我明天回大同,回来时把吴菊带到京城,就一起在店里做事吧,放到别处她姐姐也会不放心,薪水你安排就是。” 又想起什么,连忙吩咐杨虎:“你赶紧回店里去做魔芋,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做好拉到金枝巷来加工,然后立即送到冰洞。” 说完又觉得这样做也不是长久的事,这一个下午顶多做出五百斤魔芋,等销量上去后,三百多斤魔芋爽不过就够销售一两天。 沉吟了下:“皇上估计会让周将军或者李将军派人封锁冰洞,但不会对我封锁。你今天也不用做魔芋了,明日做几百斤送到冰洞去冻,看守的问起,就说你是大师傅的亲兄弟,这是大师傅的吃食,大师傅吩咐必须到秘境放上一夜,因为这能促进大师傅的修行。” 杨虎迟疑地点头。 杨真真又道:“我明早看到周将军李将军会跟他说这事。” …… 第二日辰时,杨真真、王氏和张姐坐上赵姐赶的豪华马车,来到宫门口。 昨日才爬了山的七八位大臣,今日又忍着酸痛爬上了马车,得跟着皇上到大同出差。 当然,能够与皇上同行,这是每个臣子的追求。 马车里的他们,都在痛并快乐着。 杨真真到的比较早,她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宫门口,向二十多名亲卫头子训话的周将军。 杨真真跳下马车。 周将军看到大师傅,赶紧过来:“参见仙师!” 杨真真笑:“周将军,你我老朋友了,不要客气。贫尼向你打听一事。” “仙师请说。” “不知皇上可曾派人看守秘境?” “昨日已经派人前去看守,陛下明令,除了陛下和大师傅,任何人不得靠近秘境。” “贫尼明白了。那秘境是贫尼修行之处,只是贫尼住在金枝巷,又身兼数职,无法常去修行。贫尼已派家人将贫尼所用之物送往秘境,存放一夜取回,届时还请周将军行个方便。” “秘境奉大师傅为尊,就是大师傅的。末将这就吩咐下去,大师傅家人前往,自当放行。” 杨真真行礼致谢,回到马车上,对张姐道:“你回去告诉杨虎,都谈妥了。” 张姐下车离去。 王氏想问问什么谈妥了,又自觉闭住了嘴。 二丫头是有主意的,干的都是大事,她不主动讲自己还是不要问。 …… 第209章 《大业日报》问世 母女俩在车上说着闲话,等皇帝皇后到了好开拔。 “昨儿个阿诚回来说他今天要跟着江大人去大同,江大人就带了他一名随从。” 杨真真点头。 江大人是够意思的,在着力培养周诚。 “昨儿个我还打了个耳边风,好像是江大人要给阿诚银子,阿诚不要。” “哦。啥银子,江大人为何要给阿诚银子。” “后来我问了你姨父,说江大人是要感谢救命之恩。” “不要是对的,江大人让表哥当了随从,还是九品官,这就是在报恩了,如果又要当官又要收银子,不说江大人,就我,都看不起。” “说是几百两的银票呢。” “任他多少,都不能要。没一个上司会喜欢贪得无厌的下级,别人即使嘴里不说,以后还怎么处?” 王氏本来还在为那几百两可惜,现在听二姑娘这样一说,赶紧嘴风一转:“娘也这样觉得,不能为贪便宜把前程都给卖了。” “嗯。娘的格局越来越高了。”杨真真随口夸道。 心想跟工会主席比起来,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母女俩说着,就见越来越多的马车过来了。 是了,皇帝出行,文武百官都得来送行才是。 江尚书的马车也过来了,赶车的是江成,穿着长袍的周诚坐在车辕上。 看到杨真真的马车,周诚跳下车走过来:“姨、表妹,你们出门好早,我起来就听说你们都走了。” 杨真真也跳下车。 “不知道你也要去大同,不然会叫上你一块走。” 周诚今天穿了件王氏亲自上街给他买回的玄色长袍,腰间是一根深蓝色腰带,走起路来昂首挺胸气宇轩昂,儒雅不沾边,但精气神是足的。 是个帅小伙! 杨真真心想,九品芝麻官,印象里都该是点头哈腰满脸谄笑那种。 眼前的周诚出入有点大。 江大人也跳下马车,走到杨真真面前。 “参见仙师!” “行了,江大人,以后不要来这些虚的。喊贫尼大师傅也行,小师傅也行,就是不要喊仙师。” “为何?”江尚书极力忍住笑意。 “仙逝仙逝,我就问大人,你想不想仙逝?” “哈……”终于没忍住,江尚书笑出了声,边笑边作了个揖:“下官知道了,以后就喊大师傅。” “下官上官也不要来,贫尼还是听你自称江某最顺耳。” “好的,听大师傅的。”江尚书从善如流,“大师傅也不要一口一个贫尼,江某还是听大师傅自称妙真最顺耳。” 杨真真莞尔一笑,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江尚书看时间还早,悄声问道:“昨日西山上,大师傅是怎么做到的?” 杨真真眉毛一挑,似笑非笑道:“江大人这话好生奇怪,贫尼在上山前就告诉大人了,上山是为了看祥瑞的,那是圣母娘娘给贫尼托的梦。” 江尚书微笑道:“昨日下午陛下把江某宣去聊了很久,陛下很是高兴。” “祥瑞现世,盛世必成,皇上当然高兴。” 因为王家村结下的患难友谊,杨真真没想完全瞒着江尚书。凭她的直觉加判断,江大人是值得信任的,但现在显然不是聊这些的时候。 到了异世,若非要选个人当无话不说的知己,杨真真愿意选江大人。首先,和江大人说话不费力,其次,两人都是宠猫达人,第三,江大人聪慧能干,守口如瓶,最后,江大人喜欢她,听话。 “江某去过西山几次,却是第一次看见雪娘子。” “以后会经常看到了。”杨真真岔开话题:“听周诚说你非要给他银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银子和差事,你只能选一样给周诚。” “为何?” “因为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做成一盘菜,不就兼得了?” 杨真真睁大眼睛,这道考题主的脑筋急转弯,江大人怎么知道的? 算了,眼前这个聪明人,还是敬而远之吧。 “反正你只能给一样,目前看来,你选择了给差事,那银子的事就莫要再提。贫尼表哥救您,可不是冲着银子才救的。” 杨真真边说边翻了个白眼。 江侍郎看得舒心,明媚聪慧的大师傅天真起来,可以打败一切。 “好吧,江某就听大师傅的。” 两人聊得高兴,就见宫里浩浩荡荡出来一列车队。 我的天,难不成太后和皇帝的小妾们也要去剪彩? 就见车队停住,从第一辆豪华马车上走下帝、后。 等在宫门外的众人一齐跪倒:“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杨真真跟着躬身合十,王氏要下车磕头,被她用眼神制止了。 这场面,多个人磕头少个人磕头,关系不大。 皇帝对前来送行的左右丞相道:“这段时间的事务就辛苦两位丞相了。” 然后对众人摆摆手,和皇后重新上车。 杨真真纳闷,敢情你们下车来走这一遭,就是为了让大家都磕个头,然后和丞相说一句话。 只是皇帝还没坐进马车,就看到宫里跑出来三个人。 “陛下,陛下,报……纸……出来……了。” 初冬天气,郑学士的外套都被汗水湿透了。 皇帝重新走下车来。 “郑卿辛苦了!别急,慢慢说。” “启禀陛下,首期《大业日报》出来了。”郑学士迅速调整呼吸,跪倒在地。 “太好了。”皇帝掉头:“大师傅,快过来!《大业日报》出来了。” 杨真真赶紧走过去,另外两个抱着报纸的官员也终于跑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接过一张报纸,递给大师傅,再接过一张报纸仔细阅读。 杨真真接过透着墨香的报纸,心里惊讶不已,这些古人是怎么做到一夜之间就出一份报纸的? 第一版,就是昨日西山之行。标题是《帝主良贤,盛世已现,祥瑞频出,龙行九天》。 不错,到底是翰林院的,这标题就很吸引人,且一定会让龙心大悦。 一目十行看过,很严谨,没有提到秘境。 又翻到第二版,上面是户部前段时间推出的刺激经济的章程,还有几条大业法律解读。 第三版,是娱乐花边版。估计一时之间找不到新闻,就做了话本连载。 话本是当前最热门的《猴子伏魔记》。 第四版,卧槽,居然是整版广告。最上面是《广告须知》,写明了登载广告的时间、收费标准、种类等。下面是各家登出的广告。 因为广告数量较多,字的大小比前面新闻都小了一个号。 杨真真一眼就看到了排在众多广告中间的自家魔芋爽广告:《今天你吃素,想吃毛肚吗》。 汗……这标题,正是自己给起的放在店铺的广告词。 再往下看:昨有魔芋走进千家万户,今有魔芋爽爽透万户千家。吃魔芋爽,人爽心爽口齿咯嘣爽,买魔芋爽,你爽我爽大家都能爽。想吃辣的、脆的、香的,买魔芋爽,想从素食里吃出毛肚味道,买魔芋爽…… 杨真真收拢报纸。 看看左右大臣,有看第一版的,有看第二版的,还好,没人看第四版。 实在没脸看下去了,这广告词,是一个饱读诗书的秀才写出来的? 第212章 到达大同县 就听旁边传来皇帝爽朗的笑声:“办得好!郑卿快把报纸分发给各位卿家。然后派人上街售卖,卖完了再印。” 又低声问道:“这期广告收入多少?” “回陛下,本期共登载广告二十四则,按照分类收费标准,共计收入一百五十两银。” 皇帝点头,瞥了眼旁边正在看西山新闻的大师傅。 大师傅诚不欺我。 这报纸,办的对! 人手一张的大臣们已经一目十行浏览完这个新鲜玩意儿,心里的讶异和感叹交织一起:他们的皇上,是怎么想出这个报纸的? 得留在车上,一会慢慢细读,特别是那个《猴子伏魔记》,太精彩了。 当下首要任务是夸年轻有为的皇上。 于是不约而同一起躬身行礼:“恭喜陛下,昨日祥瑞现世,今日报纸问世,都是我朝欣欣向荣之兆。” 皇帝极力压住笑意:“众卿说说,这报纸好在哪里?” 江尚书率先出列:“回陛下,《大业日报》是朝廷和百姓之间的一道桥梁,以后上传下达,更为便捷有效。” 右相也道:“报纸将朝廷动向第一时间向百姓传达,会让陛下更得民心。” 左相道:“有了报纸,通过报道特定现象,能更有效引导百姓关注朝廷想让他们关注的事件,进而影响一个国家的舆论走向。” 户部尚书:“报纸在上传下达的同时,还能为商铺提供广告业务,促进了我朝商业经济发展。” 吏部尚书说到了具体:“就像昨日西山祥瑞现世一事,在场文武百官是看到了,但老百姓没看到。但是看了报纸,他们就知道了祥瑞吉兆,知道了‘帝主良贤,盛世已现’是上天明谕,知道了陛下的丰功伟绩已经感天动地,陛下,这哪里是报纸,这妥妥的就是民心啊!” …… 皇帝极力按下喜悦,他刚才粗读了下西山新闻报道,写得非常好。这两个记者,都是可造之才。现在听了众臣之言,更欢喜了,原来报纸还有这么多好处。 当下满意地抿抿唇,大声道:“各位卿家都说得非常好,大业日报的问世只是一个开始,愿我等君臣一心,共迎盛世来临。” 众臣躬身:“臣等谨遵圣意,共迎盛世来临。” 皇帝又道:“时辰不早了,朕该起身了。这几日,京城就托付给各位。” 拱拱手,一甩袖子,大步流星跨上马车。? 周公公大声道:“一号车,圣上、皇后娘娘;二号车,仙师大师傅;三号车,刑部尚书;四号车,户部尚书;五号车,工部尚书……” 杨真真悄声问江尚书:“周公公怎么不宣布太后和贵妃门的车号?” “她们都没去啊?” “宫里出来那么多车子坐的是谁?” “哦。那些车子里,有的是宫女,有的是物件,皇上和皇后娘娘出行,须把吃穿用物都带上。” 原来如此,算是涨了见识,这帝后出行,就跟搬家一个道理。 …… 队伍总算是出发了。 杨真真总算是明白皇上出行一次的不易了。 明面上的安保人员都是两百名,更别说暗地里的了。 周将军留守皇宫,这次随行的安保工作由李将军负责。 队伍走走停停的,哎,沿途还要接受官员朝拜,还要停下来做复杂的吃喝…… 不复赘述。 …… 母女俩就在车上闲聊一路,聊的主要是姨父一家人。 “娘瞅着勤丫头不错,又聪明,又肯学,如今还学会了打扮,走出来就是花骨朵一样,放在京城街上都是醒目的。” 夸张了啊!周勤气质是提升不少,但穿衣打扮方面,她喜欢跟潮流,穿的戴的却都是便宜货,顶多就算个山寨版的时尚姑娘。 “勤丫头已经十七岁,你姨妈不在了,她的亲事娘一定得把关。” 瞅着王氏眼眶又开始红了,杨真真就哄她:“勤丫头长得不丑,工作也好,不愁嫁,以后她看对眼的,一定把娘接到京城来掌眼。” “娘想着,不求多大品级,找个官家最好,嫁进去就做官娘子。” “娘,你要求太高了,表妹就是个乡下来城里打工的姑娘,嫁个家境殷实脾气温和吃苦耐劳的青年就行。” “哎,你不了解勤丫头,勤丫头告诉过娘,她要嫁就嫁非富即贵人家。当然,这也是娘给她建议的,你姨父是皇家管事,你表哥是九品官员……”王氏洋洋得意,侄女儿眼界提高,她功不可没。 “娘,你完全是在误人子弟,你这是在教表妹虚荣,生出不切实际的想法,你这是害了她。” “我是她姨,怎么会害她?以前在山上就不说了,既然到了京城,自然要有新的想法。” “娘,表妹的婚事你不要管了,我看姨父都比你靠谱,咱爹也比你靠谱。” “二丫头,娘知道你能干,啥都懂,娘也啥都听你的,但是你表妹的婚事还得娘给她把关,还有杨梅也快十七岁了,娘也琢磨着在京城给她找个婆家。” 杨真真无语,还说她三观被工会主席隔空影响算是正的,其实是自己走眼了。 这王氏在金枝巷当了几天老夫人,心气已经水涨船高,她都快控制不住了。 偏偏王氏把她的沉默当成妥协,还在痛心疾首:“娘的虎儿要是不和吴梅定亲,京城的大掌柜当着,随便相看一个都是富家千金。” 杨真真忍无可忍:“娘,我再说一遍,不要忘记自己出身,不要存一些不该有想法。家里几个人的亲事,你可以参考,不能做主。” “那谁做主?你爹?他能做主吗?” “我!” 王氏嘴巴张了张,终于彻底闭住了。她怎么忘了,他们家里的一切都是二丫头带来的,她怎么敢做二丫头的主。 母女俩一会谈崩一会融洽,直到王氏又旧话重提想分享,杨真真才想起忘了托江大人去打听外祖一家了。 皇帝那边做好素席,就来请大师傅母女,王氏吃过一顿后,就以晕车为由再不肯去。 皇帝皇后也不以为意,只要大师傅一起吃就行。 不知为何,皇帝看到大师傅,他就只想吃素,皇后自然是听皇帝的。所以这一路,吃的都是素席,特别精致那种。 三天后的午时,总算是到了大同。 第211章 参观商业街(1) 城门外,杨县令已经率百姓跪倒接驾。 杨县令几天前收到大师傅的信,让接驾的时候就安排平民百姓,最好都穿上朝廷发的棉衣。 皇帝掀开车帘,果然龙颜大悦,牵着皇后就走下马车。 “都起来吧!” 原来他的百姓们穿上新棉衣是这个样子,个个脸上都喜气洋洋。 杨真真也赶紧走下马车。 十多个穿着新棉衣的老百姓围了过来,仔细一看,都是老熟人,其中还有熟人中的熟人杨村长。 原来百姓们有一部分来自上马村。 “启禀陛下,启禀皇后娘娘,他们都是贫尼一个村的老乡。这是上马村杨村长,也是商业街的合伙人之一。” 杨真真指着杨村长,郑重介绍。 杨村长赶紧率众跪倒:“上马村百姓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 “平身。朕听大师傅提起过你,杨大发,对吧?” 天哪,皇上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杨村长赶紧又跪下磕头:“杨大发谢陛下恩,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好,这名字起得好,上马村在你的带领下一定会大大发展。周喜成,赏上马村村长杨大发玉如意一柄。” 又看向黑压压一片着装整齐跪倒的百姓:“朝廷前段时间推出寒衣计划,年前还会推出升米计划,每户每人发放两升糙米,你们都是朕的子民,朕的希望是让老百姓过一个吃得饱穿得暖的好年,朕将大力发展经济,让大业民无饥色,野无饿殍,天下安宁,举国富乐。各位乡亲们都起来吧!” 众人山呼万岁。 杨真真诧异皇帝怎么非要演讲完才让人起来,让人站着听他演讲不是更得劲吗? 杨县令请皇上去县衙小歇。 皇上摆手:“择日不如撞日,如今正是午时,朕带皇后去商业街剪彩。” 哎,皇帝的记性就是好。 黑压压的一片人又跟着马车去了桃仙山下的商业街。 杨真真离开大同的时候,商业街还只是一个她画在纸上的规划图。 如今的商业街,已经建好并投入经营。 大牌坊前,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可供几十辆马车停放。 穿过大牌坊,是商业街大街,双向都有车道和人行道。 护街渠里哗啦啦唱着欢歌的,是循环流动的清澈山泉。 车队在广场停下。 王氏跳下车,一溜烟就不见了。杨真真知道,她肯定是找自家作坊去了。 杨真真拿出主人的姿态,快步走到帝后马车旁边等着尊贵的客人下车。 “陛下、皇后娘娘,这就是大同商业街,你们看牌坊上,正是陛下的亲笔题词。” 皇上皇后就抬头望,皇帝面上含笑,心里遗憾:大字那一撇,其实可以在往上挑一点的。就听户部尚书道:“这是陛下的题字啊,笔力雄健、收放自如、气韵生动、结构严谨,真真令人陶醉不已。” 工部尚书也夸道:“陛下书法的确写得好,连贯流畅又注重疏密有致,变化多端又讲究动态平衡,臣等自愧不如。” 江尚书也点评道:“用笔稳健,气韵流畅,虽然只是五个字,却有飘逸潇洒之感。” 皇帝就更遗憾了,如果那一撇再往上挑点,看着一定更大气自然。 皇后笑眯眯地看向她的夫君:“皇上字如其人,自然潇洒大气,气韵天成。” 皇上哈哈一笑,牵着皇后的手,跨过牌坊。 “陛下、皇后娘娘,贫尼是这样想的,先参观商业街,然后午膳,下午再举行剪彩仪式。” “大师傅,不在午时剪彩?” “陛下龙行九天,气扬四海,所经之时无不吉时,所到之处无不吉利,对今日的商业街来说,陛下走到哪,就把吉利送到哪。商家们都在盼着陛下呢!” “好吧,今日到了大师傅的地盘,朕和皇后,就听大师傅安排。” 帝后携手,大师傅、陈知府、杨县令作陪,各大臣随后,开始一家一家视察。 每到一家商铺,大师傅就先对老板说:“圣上和皇后娘娘来看望大家,大家不用跪,行个礼就行,该做啥就做啥。” 看过货物琳琅满目的杂货店后,又进了色彩丰富的布店,紧接着是香喷喷的生油铺…… 走着走着,就看到杨不平儿子开的木器店。杨真真笑着介绍:“这是贫尼村子里的小木匠,还在商业街规划的时候就缠着贫尼要给留一个店铺,陛下看,小伙子做的东西真不错。” 其实木器铺里就一张床、一个柜子、一个妆台、两口箱子、几把椅子、几个算盘,看着着实一般。但是皇帝皇后没看过木器店,他们认为街道上的木器店就该是这个样子,就顺着大师傅的话夸道:“不错,技术好,做的东西都很大方。” 这就金口玉言了。 再走过去,是李家大粮铺。 精米、粳米、糙米、麦子、面粉、栗子、高粱、大豆、绿豆等十多种粮食,堆放整齐,每样都在米仓里冒着小尖,走进粮铺,就给人一种丰收愉悦的感觉。 皇帝对粮食很感兴趣,走进去把每种粮食都抓了一点在掌心里看,看着看着还放到鼻下反复闻。 瞅着皇帝在粮铺里流连忘返,舍不得离开,杨真真就介绍到:“李记粮铺是商业街合伙人之一李老爷开的,他家做粮食生意已经几代人。他的粮食定价最为中肯,是桃花庵的米面定点供应商。” 几个新词一冒出来,皇帝就有了兴趣,对着跪倒磕头的李老爷道:“大师傅说你是个好的,你肯定是个好的,粮食是国之根本,望你固源守本,惠及乡梓。” 李老爷感激涕零,对皇上,也对大师傅。 他家的粮店生意,不愁销路了。 从粮店出来,酒香扑鼻,原来粮铺旁边就是孙家酒馆。 杨真真喜滋滋地和他打招呼,又问道:“桃花酿可曾上市?” “回大师傅,还不曾上市,但酒坊已经生产出来,因陈二爷接到大师傅的信件,说桃花酿需圣上品过之后才能投放市场,所以一直没有上市。” 皇帝在一边听得欢喜,第一次见到大师傅的时候就听她提到桃花酿,当时桃花酿就被夸得神乎其神,朕今儿个是必须品上一品了。 杨真真又介绍道:“这是商业街合伙人之一孙老爷,他家世代开的都是酒馆,桃花酿签的独家代理商就是孙家酒馆。” 皇帝就说好,桃花酿前景可观,孙家酒馆一定会发大财。 听得孙老爷头磕得咚咚响,一个劲说谢圣上吉言,桃花娘大卖,卖的也是圣上的祝愿。 第212章 参观商业街(2) 皇帝带着一群人又继续参观,走到陈家大酒楼时,杨真真道:“这是左相大人的兄弟陈三爷开的酒楼,陛下和皇后娘娘不嫌弃的话,一会参观完就过来用膳。” 皇帝就抬头看这酒楼的门楼,对大红的风格很是欣赏。 “这酒楼喜气,来财。” 继续前行。 走着走着,就听到朗朗书声。皇帝吃惊地看着大师傅:“这里还有学堂?” 杨真真看向杨县令,杨县令大跨一步躬身行礼:“启禀陛下,县学在商业街开了小学堂和书院,小学堂专供四乡八村适龄孩子入学,书院建在靠近桃仙山的山下,可供全县学子求学。” “好啊,好啊,杨爱卿做得好!扶贫先扶智,大同为大业各州县做出了榜样!吏部,回京之后向各州县发嘉奖令,杨县令这种高瞻远瞩的眼光值得表扬,我大业就需要这样的官员。” 杨真真暗笑,杨大人这次怕能上《大业日报》了。 再加一把柴吧。 “陛下,大同县衙在商业街还办了个竹器厂,昨日陛下嘉奖的杨村长就是竹器坊的大管事。” “哦,官府办的,百姓管的,朕一定要去竹器厂看看。” 一行人又踩着青砖向竹器厂而去。 一路上,都是浓烈的酒香,寻寻觅觅,却不知酒香从何处而来。 好酒不怕巷子深,可商业街似乎并无巷子。 竹器厂里一片热闹,几十名女工穿着统一的工作服正在认真编织,有编竹筐的,有编竹席的,有编筲箕的,有编簸箕的…… 初冬的寒风里,一派热火朝天大干快上的情景。 杨村长过来磕头,被皇上制止:“杨村长平身。朕听说竹器厂招了四十名女工,女子务工可行?比之男子如何?” “回陛下,因女子手工更巧,性格更仔细,动作更麻利,是也女子比男子更适合竹器编织。” 皇后笑道:“很好。平民女子不再囿于厨房,走出家门,分担男子挣钱养家的辛苦,这是百姓家庭一种新的格局。” 皇帝赞赏地点点头,这皇后整天都在宫里,还能体谅百姓生活,着实可敬! “皇后娘娘说得太好了。女子参与挣钱,家里会更富足,家庭会更和睦,而家庭和睦,更利于国家安定。” 皇帝夸道:“皇后和大师傅都言之有理,这竹器厂,办得好,生产特色商品,流通全国各地,值得各州县推广。” “陛下,再去看看酒坊吧,桃花酿的生产场所,贫尼将它起名为桃花坞。” “朕常饮酒,却不知酒从何处而来,是该去桃花坞看看,大师傅带路。” 酒坊很近,就在竹器厂旁边,但因为要挖窖池,酒坊的位置就比竹器厂更靠近山那边,从街上望过去,就不容易看到。 但转过街角,就能看到一座牌楼,上书“桃花坞酿酒作坊”。 杨县令带着众人进了酒坊。 正午的阳光下,蒸汽环绕,浓香扑鼻,几十个工人正在汗流浃背地忙进忙出。 糟房里,几口大锅正在火上蒸着,大锅的上方侧面有个洞,洞口接了一根水平的粗竹筒,醋竹筒的另一头接了根细竹竿。 有个工人在不停地往粗竹筒上换着泡过凉水的布块,让粗竹筒保持冰冷的状态。蒸汽冷却后变成水,一滴滴就顺着细竹竿涓涓而下,流进了一个密闭的缸里。 杨真真心里暗夸一声,做得好!她就知道陈二爷他们能想出出酒的办法。 陈二爷跪下磕头后又起来介绍道:“回陛下,陶瓷漏管已经去烧制了,过两天就能成,到时候就不用竹管了。” 又道:“这个法子出来的酒香气浓郁,酒水清亮,老酒鬼已经调好勾兑比例,如今已窖藏了十多缸。” “老酒鬼?” “回陛下,老酒鬼是酒坊的调酒师傅。” 杨真真问:“窖藏多久了?” “最初那两缸已经放了一个半月。同时放了四小坛,一会可开一坛请陛下和各位大人品尝。” 杨真真点点头:“时间越长口感越好。如今这只算是新酒,比较辛辣,加进岁月的沉淀,才会变得醇厚回甘。” “是这个道理。” 陈家做了二十年酒坊,陈二爷是很懂酒的,只是这蒸馏法却是才知道的,且这个法子出来的酒清亮透明,酒劲极大。 就见一个瘦巴巴的老头大声道:“这位师傅是个中高人啊,好酒不怨岁月长,酒无岁月,人无精神饭无香。” 陈二爷就呵斥:“陛下、娘娘在此,酒鬼不可无礼,什么这个师傅,这是大业仙师桃花庵妙真大师傅。还不快退下。” 那老头就讪讪地退下了。 杨真真对着皇帝夸道:“刚才这个老师傅是懂酒的,好酒不怨岁月长,酒无岁月,人无精神饭无香,贫尼觉得他说得极好。” 皇帝点头:“只有懂酒,才能调出好味道。” 一行人参观完酒坊,就直接回了陈家酒楼。 陈二爷随行,带着两坛桃花酿。 杨真真故意没带皇帝他们去参观自家作坊,她担心皇帝看到作坊豆制品的售价。 她了解皇帝对价钱很敏感,又担心皇帝询问豆皮的做法,她可不想把这个发家致富的商业机密随口就说出来。 于是,杨松和王氏,就在店里等了个寂寞。 …… 陈家大酒楼里,今日杨县令安排的是素席,掌灶师傅是桃花庵大厨吴氏。 吴氏这半年又创了十来个新菜,今天上的基本都是新菜。 帝、后、大师傅一桌,大臣们两桌。 陈三爷、陈二爷是服务员。 一样样色香味俱全加之摆盘漂亮的菜上桌后,杨真真还没品尝,就在心里为与时俱进的吴氏点了个赞。 点心是水晶饺和豆皮包。 豆皮包里的馅由陈三爷提供的贵重山珍制成,豆皮经白矾漂白,变得雪白雪白的。 哎,白帆在古代被大量使用,但作为现代灵魂,她知道是有毒的,她可不会吃。 大师傅不吃豆皮包,皇帝皇后认为大师傅在忍嘴让客,故也不客气,两人一口一个,很快就把豆皮包消灭了。 虽然全是素菜,但君臣吃得都很过瘾。 最主要的原因也是今日午膳比往日迟了一个时辰,这迟到的一个时辰又都在不停的参观之中,很是辛苦。 瞅着君臣都吃了个半饱,杨真真给等在旁边的陈二爷递了个眼色。 第213章 桃花酿果然是美酒 陈二爷托着酒坛过来,小二已经给每位客人面前摆上洁白通透的细瓷酒杯。 杨真真接过通体碧绿的细瓷酒坛,走到大堂中间,妩媚一笑,婉转开口:“这桃花酿,让陛下、皇后娘娘和各位大人久等了。贫尼之所以让各位食得三分饱才上酒,是为各位肠胃着相。这酒和平时喝的酒不同,这酒纯度高,酒气浓,味道醇,空腹饮下极其容易醉酒。贫尼现在就为陛下、皇后娘娘和诸位大人斟上。” 杨真真一手抱着酒坛,一手取下外盖,就去拔塞。 一个没拿稳,酒坛就从手里滑落。 饶是陈二爷眼疾手快,也没接住这坛酒。 砰的一声,酒坛落到地上碎成几块。 浓郁、芬芳的奇香瞬间四溢,直接钻进了在场所有人的鼻子里。 江尚书率先一步上前:“大师傅可曾受伤?” 皇帝也关心道:“快看看受伤没?” 杨真真却一点没被吓倒,反而喜不自禁,躬身合十:“启禀陛下,贫尼刚才失手是天作之喜。” “何解?” “今日是商业街剪彩之日,贫尼正想着应该怎么朝贺,手就突然滑了,酒坛就摔了,酒坛落下的瞬间,贫尼脑子里只有四个字:岁岁平安。所以贫尼才说这是意外之喜。这意味着商业街的未来,一定会逢凶化吉,岁岁平安。” 皇帝带头鼓掌:“仙师言之有理。好事天注定,此意外乃惊喜。” 众臣皆附和:“岁岁平安,年年向好。” 就有大臣道:“大师傅,这酒的确太香了,不知是否还有?你这一摔,不但摔出了岁岁平安,还把微臣的酒虫子给馋出来了。” “哈哈哈,李尚书说得好。大师傅,朕闻着这香气也是想喝的很,快重新拿一瓶来。” 江尚书心里暗叹:大师傅的心多半是七窍玲珑心,套路迭出,什么岁岁平安,分明是想让桃花酿一摔成名,只是皇上都钻套里了,自己也得全力配合才行。 当即也道:“微臣还没喝到桃花娘,但已经被这地上的酒香折服了,这酒香是微臣从来没闻到过的浓郁。” 小二上来把地面收拾干净。 陈二爷把另外一坛酒捧出来递给杨真真。 杨真真念叨着“贫尼这次一定要拿稳。”一边就把塞子拔了出来。 双手抱着酒坛,从皇上的酒杯开始斟酒。 清清亮亮的液体带着浓郁的芬芳如一根线般流进一个个细瓷酒杯,激起一层细小的气泡,又很快消散。 都斟满后,杨真真把酒坛递给陈二爷,回到座上,举起酒杯:“贫尼今日破戒,也想尝尝这桃花酿。先敬陛下,愿大业在陛下带领下,如这窖藏的美酒,厚积薄发,如东升旭日,光芒万丈。” 皇帝大喜,一饮而尽。 皇帝不是好酒之人,说不出这酒的好处,只觉得跟以往的酒都不一样,这酒在嘴里酒味很浓,咽下之时,喉咙有火热感,咽下之后,腹中有温热感,冬季里喝着很是受用。 皇帝不知道,他只是喝了第一杯,多喝几杯必醉无疑。 杨真真也一饮而尽。 这酒,有四十多度,跟前世喝的低度酒口感差不多。 有点辣口,窖藏时间太短,还算是生酒。 这个时代的酒都不纯,最高度数不过就是二十多度。这酒,够他们品味的了。 杨真真又斟满一杯:“这杯酒,贫尼敬献陛下和皇后娘娘。愿皇上和娘娘比翼双飞,以榜样的力量带领大业百姓和和美美,阖家安康。” 说得皇后喜笑颜开,一边说着“大师傅有心了”一边轻抿了一口,随即皱眉,然后端起茶杯饮下一杯茶水。 皇帝看得哈哈大笑:“皇后滴酒不沾的,今儿个也豪饮了。” 杨真真一饮而尽,并向下一倾,向众人展示空杯:“陛下、娘娘和诸位大人请看,这酒是挂杯的,说明酒的纯度很高。” 众人已经不去琢磨大师傅怎么如此懂酒,只是觉得大师傅的酒量太好。 两杯下肚,居然神态自若。 他们陪饮了两杯,酒量差的已经有了醉意。 杨真真又斟满一杯酒:“这杯酒,贫尼敬各位大人。感谢各位大人平日对贫尼的宽容和照顾!” 一饮而尽后,杨真真笑道:“适才贫尼僭越了,陛下和娘娘在此,贫尼不该如此造次,只是想着到了大同,到了商业街,贫尼就想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今日这菜,是桃花庵的厨子做的,这酒,是商业街的酒坊酿的,请陛下、娘娘和各位大人尽兴。” 又把杯子反扣在桌上:“贫尼今日破戒,已尽饮三杯,事不过三,是再也不敢饮酒了,还请陛下、娘娘和各位大人谅解。贫尼几个月前,机缘巧合,梦中得高人赠与一首诗,此诗最适佐酒,还请诸位听后饮个高高兴兴。” 众人被勾起好奇心,都放下酒杯,认真听讲。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来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江尚书在内的众大臣就听得飘飘欲仙,瞬间有了闲云野鹤之感。 “大师傅,这诗还有半段吧?”户部尚书听得正得劲,大师傅突然不念了,忍不住就问道。 诗歌后半段比较出世,且有愤懑之意,杨真真没有念出来。 在座的都是正在走上升官路的青云之士,要听了“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贱缘。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只怕这酒都喝不下去了。 “贫尼也觉得应该还有半段,奈何那高人对贫尼说,后半段,自己去悟吧,贫尼就醒了。” 皇帝举杯:“这诗极好,是为桃花酿量身定制的词句。朕许大师傅以茶代酒。各位大人请!” 君臣边吃边饮,一坛酒很快就见了底。 一坛酒两斤左右。 皇帝早有了醉意,又觉得这醉意让人很是轻松愉悦,就还想喝。 杨真真及时站起来,笑嘻嘻道:“圣上和各位大人喝得正高兴,照理贫尼是不能破坏这酒兴的。奈何下午还有大事要做,要给商业街剪彩,贫尼少不得只能将大家的酒挪到晚膳时间。” 皇帝高兴地站起来:“各位大人随朕现在去剪彩。皇后,你也去,朕和皇后心路畅通,政通人和,和气生财。” 小郭这是已经醉了。 杨真真赶紧倒了一杯茶,递给皇帝,一边向陈二爷递了一个眼色。 皇帝一饮而尽。 陈二爷已经捧出纸笔并在桌上铺好。 杨真真走到皇帝面前深施一礼:“圣上今儿个品过酒了,如果觉得贫尼这酒好,还请圣上为桃花酿题名。” 皇帝醉意已经有了四分,正是轻松愉悦志得意满之时,当即挽袖,刷刷刷就在纸上落下龙飞凤舞的“春风得意桃花酿”七个字。 又大声喊:“周喜成,拿朕的印章来盖上。” 陈二爷忙道:“周公公在外间用膳,小人去找周公公就行。” …… 帝后走出酒楼,太监宫女一拥而上,紧随其后。 众臣不管醉与没醉的,都争先恐后跟上。 周诚这次也沾光,坐到了随从官员那一桌,他是第一次看到表妹在皇上皇后面前的样子,心里惊讶不已。 表妹也太得脸了吧! …… 第214章 商业街剪彩 一行人边走边对着商业街指指点点,赞不绝口,这么宽敞明亮的大街,井井有序的布局,他们是第一次见到。 走过一个只有几张桌子的店铺的时候,杨县令介绍道:“陛下、娘娘、仙师和各位大人请留步,这是商业街的街道管理处。” 众人顺着杨县令的手指方向,果然看到上面的牌匾:商业街管理处。 皇帝带着众人信步就走了进去,里面整洁宽敞,几张桌上都整齐堆放着各类表格。表格格式都是杨真真去京城前连夜画出来的。 有商铺、商户登记表、管理费汇总表、每日卫生检查表、每日值班登记表…… 都是闻所未闻的。 杨县令拿起表簿,一一解释、汇报。 众臣都是饱学之士,听明白各个表格的作用都啧啧称赞。 皇帝高兴地再次表扬:“杨县令的这个商业街搞得好!管理模式一定要在各州县推广。户部也要创新思维,改革管理模式,向商业街学习。” 从管理处出来,杨真真带着皇帝皇后,皇帝皇后带着众人,朝牌坊走去。 街对面的王氏和杨松,眼睁睁地看着大队人马从酒楼出来,进了管理处,又从管理处出来,直接去了牌坊那边,就晓得今日被帝后接见的荣耀泡汤了,赶紧跟着往牌坊走,再错过剪彩就亏更大了。 牌坊下已经人山人海,等满商业街的老百姓。 看到皇帝皇后过来,一起跪倒:“参见圣上,万万岁,参见皇后娘娘,千千岁。” 皇帝才喝了几两酒,正在心潮澎湃之时,看到他的百姓在对他磕头,说出的话就分外感性:“朝廷是船,百姓是水,水好了,船才走得好。头几年让大家受苦了,如今风调雨顺,朕一定让大家尽快过上好日子。商业街非常好,大家在商业街好好开店、做工,一方面可以养活一家人,一方面也算是为我大业经济添砖加瓦。朕代表朝廷,感谢大家!” 皇帝说完,还认认真真地拱了一下手。 下面是热烈整齐的回应:“小民感谢圣上!愿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大业盛世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像排练过一样。 皇帝大声道:“各位乡亲平身吧。商业街的今天,就是我朝各州县的明天,大业盛世一定会到来。” 杨县令快步上前,宣布:“商业街剪彩仪式开始。” 皇帝走下台阶,把皇后搀到牌坊下。 就有官员递上两根竹竿。 杨真真快步上去:“一会说挑彩的时候皇上和皇后娘娘一人挑个角把红绸结挑下来,说剪彩的时候再用剪刀把花剪下来就行。” 皇帝哈哈一笑:“这竹竿这红绸让朕想起和皇后新婚那晚的场景。” 皇后羞涩地:“陛下也不看看现在是啥场合,还说这些,让大师傅笑话。” 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杨真真老脸皮厚:“贫尼觉得圣上说的甚好,就把今日这场景当成洞房花烛夜,商业街就是圣上的又一个新娘。” 皇帝在酒精的作用下本就兴奋不已,听了大师傅的话,就对着皇后哈哈大笑:“皇后会不会吃醋?” 皇后无可奈何道:“陛下,快站到对面去,臣妾已经准备好了。” 杨县令适时开口:“奏乐!” 欢快的音乐响起来,原来是去年桃花节那首《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挑彩!” 皇上皇后一齐举起竹竿,把红绸挑下来,就有官员接住红绸结。 “剪彩!” 两名官员递上剪子,皇帝皇后分别咔嚓一下,一朵大红花就落到了盘中。 官员把盘子举高让众人观看。 “剪彩结束,商业街正式开业。” 然后就是舞狮子舞龙灯的,在广场中间旋着圆圈。 皇帝牵着皇后,站在牌坊下,喜笑颜开。 杨真真又上前道:“杨大人已经在县衙为陛下和皇后娘娘准备好住处,今日陛下和皇后娘娘辛苦了,可去稍作休息。” 皇帝欣欣然牵着皇后的手上了马车。 这一路的恩爱,不管真假,喜得皇后心里一直在念大师傅的好。 杨真真趁机回了趟杨家作坊。 作坊里的人都去广场看热闹了,只有王氏和杨松剪彩完后就回了作坊。 王氏看到二丫头就忍不住吐槽:“真丫头,你咋不把皇上往自家店里带?” “娘,你又沉不住气了。你想,我卖给宫里的豆皮是几十文一两,你摆在店里卖的豆皮是几文钱一两,如果皇上看到会作何想?” 其实皇帝根本不知道宫里在杨氏豆品店的采购价,但是价差大了,不得不防,皇帝又是个记性好的,如果某天突然知道了采购价,一对比,把杨家归为奸商就得不偿失了。 王氏点点头,觉得女儿的确深谋远虑。 杨真真又道:“如果皇上到了店里,看到店后作坊晾晒的豆皮豆棒等,免不了会问您和爹豆皮是如何做出来的。娘,您将如何作答?女儿只问一句,您敢不敢欺君?” 王氏冷汗都下来了。 杨松也吓得变了脸色:“就是,不能来,说了做法,以后我们还怎么做这独家生意?说了假话就是欺君之罪,砍头都有可能。” 又看向王氏:“我就说真丫头晓得安排,你非不听,还在这里一直吵闹。” 王氏诺诺道:“我怎么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我看皇上去了好多店铺,那些老板都是一脸喜色,我就想着皇上如果来了杨家店铺,咱家店铺也算被皇上亲自接见过了,以后生意肯定会更好。” 杨真真笑道:“娘想的没错,这来有来的好处,不来有不来的好处。至于生意好不好,您有啥担心的,咱家做的可是独家生意,只要豆皮一直有人吃,只会越来越好。” 又问:“杨梅、大姐、大姐夫呢?” 王氏嘴巴往下一抿:“看热闹去了。” 正说着,杨芳就牵着女儿和抱着儿子的林老大回来了,后面跟着杨梅。 看到杨真真,都赶紧过来见礼。 杨真真笑道:“大姐和姐夫坐下,杨梅也坐下,我跟你们说说话。” 看几人都坐下了,才道:“原本是想着开家幼子园让大姐去管理的,结果幼子园涉及的事情太多,一时半刻开不起来。家里作坊也很忙,我是这样想的:爹娘年纪越来越大,又管作坊又管店铺肯定忙不过来,爹娘就做作坊的东家,大姐夫就做店铺的掌柜。商业街店铺不小,以后的货要发到全国各地,掌柜的事情不会少,大姐夫的工钱一月十两银子。” “杨梅如今是店里和作坊的账房,工钱一月五两银子。大姐帮着爹娘管理作坊,工钱一月五两银子。其余请人的工钱,作坊的爹娘定,店铺的大姐夫定。反正作坊和店铺赚的钱,都属于爹娘。” 三人喜笑颜开。 王氏皱了皱眉,也笑着点点头。自己如今也是不差钱的,京城还有店铺,自家人工钱定高点可以,反正肉烂在锅里,这三人都是在为自己打工。 第215章 皇帝入股桃花酿 杨真真安排好自家店铺的事,赶紧让赵姐驾着马车去县衙上班。 帝后还在小憩,杨真真就抽空去看了秦氏。 秦氏的女儿已经半岁多,正是咿咿呀呀的时候,看到杨真真,就伸手让抱。 秦氏笑:“可把你盼来了,我这闺女认人的很,平常除了奶娘、她爹和我,谁也抱不着,看到你却巴巴的要你抱,你说是不是和你有缘。” 杨真真就抱着孩子笑:“跟妙真姨姨有缘是好事,俺家小闺女是有福气的。” 从怀里掏出一个雕刻着金猪的玉锁,这是她在京城最贵的宝祥楼定制的,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 秦氏是识货的,一看就晓得这东西价值不菲,又想妙真今非昔比,客气了几句就收下了。 杨真真就夸道:“你家大人这次做得好,皇上赞誉有加,就在商业街,就说了好几次让各地官员向杨大人学习的话。” 秦氏眼眶红红的:“还不是你教的好,咱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家县令有劳你了,我知道你明里暗里为他说了不少好话。” 杨真真就岔开话题:“今日晚间可有安排?” “大人说安排了商业街灯会。” “好!太好了!你看,这个点子就是你家大人想出来的,贫尼还没想到。商业街宽敞,灯会肯定漂亮。” “是城里做得最好的那几家灯户做的新灯,估摸着现在已经开始挂了。下午衙役去通知让商业街商户晚间继续营业。” 杨真真灵机一动:“快拿纸笔来。” 秦氏命人备上纸笔,杨真真埋首写下两行字,折起来交给嬷嬷:“赶紧去交给杨县令,让灯户赶紧把这个几个字做成灯挂在最里面。” 说话间前面来传话说皇上和娘娘都起来了,酉时半就在县衙晚膳。 杨真真忙赶到前面。 累人哦,这每天风风火火的,说得好听是大业仙师,说得不好听就是个插科打诨捧场的。 江尚书等众臣正由杨县令陪着在县衙大厅闲聊。 杨县令给他们安排的住宿地是县衙旁边最好的客栈,包场了的。 杨真真过去和大家打了招呼,户部尚书就追着让大师傅念出那诗歌的后面一段。 小老儿,咋还没放下? 杨真真无奈道:“真的只有那几句,高人说后面的自己去悟。敢问大人悟到没?” 几个大臣就聊起各人的悟,话题越扯越远,就谈到商业街的经营模式,人人都赞不绝口。 户部尚书就皱起了眉。 皇上今天一再强调要全国推广,推广之前,户部必须拿出章程。 回头记着让杨县令写个总结交到户部,然后…… 然后再去仙师府上取经。 户部尚书想着公务,各位大臣吹着商业街,小睡过的帝、后就神采奕奕地出现了。 见礼完毕。 皇帝还没坐下就夸道:“桃花酿不错,喝着过瘾,酒后不上头,朕睡了一觉,又神清气爽了。” 杨真真赶紧捧场:“那是陛下酒量好,贫尼一下午都晕晕的,不过头的确不痛。” 又看向各大臣:“午膳大家都留有余地,晚膳一定要尽兴,贫尼把桃花酿备够了的。” 皇帝就问:“桃花酿上市,定价几何?” 杨真真笑:“贫尼和陈二爷商量过,桃花酿出产很低,一百斤稻米只能出十余斤酒,比之平常的酒,采取的是复杂的蒸馏工艺,还需放上一两月才能上市……” 皇帝就笑着制止:“仙师说了那么多,意思就是价钱不能定低了。这样,仙师暂时不要透露你的定价,朕和各位大人先来帮桃花酿定个价,看谁最接近仙师的定价,最接近的,仙师须赠送桃花酿一坛,如果价格相差在五两以内,仙师晚膳还得饮酒。” 皇上平易近人的时候,的确很具有迷惑性。 君臣气氛瞬间就热烈起来,除了忧心忡忡的江大人。 他担心大师傅会喝醉。 杨真真苦笑,就知道午膳时自己一时高兴破了戒不是好事,这下也不好说不。 说不,太扫兴。 桃花酿的确好喝,喝了不反胃不头痛。那种酣畅淋漓直抒胸臆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今日就忘了自己是个小尼姑,就当自己是杨真真吧,唉唉,也是为了给自己的酒扎起。 又想,凭着自己的酒量,拿下这些饮惯米酒的人应该不在话下。 皇帝又问:“桃花酿上市,仙师是准备一斤一罐还是两斤一罐?” “回陛下,陈二爷今日已去定做一斤一瓶的瓷瓶,白瓷瓶上正面是陛下的题词,春风得意四个字小点,桃花酿三个字大点,辅以粉色桃花。瓷瓶背后是贫尼念的那几句桃花诗。” 皇帝默了下,就笑道:“仙师让朕趁醉而书,那几个字恐怕不够好,朕回京重新写吧。” 心里想着居然七个字,朕这是糊涂了,那陈二爷如此有钱,居然就白给了他。 杨真真赶紧合十行礼:“陛下午间题字正是顺心而为,醉而不乱,狂而不骄,笔走龙蛇,书法自然,说是有如神助也不夸张,这般出神入化的书法作品,贫尼满意得很,已命装裱悬于桃花坞,让陈二爷率桃花坞全体工匠日日朝拜。” 众臣附和,都说陛下午间的题字特别书法自然。 写得这么好? 皇帝心里更是懊悔,久久不语。 杨真真察言观色,继续道:“贫尼和陈二爷下午商量,说皇上御笔亲书酒名,也算入了股。桃花酿上市后,一成的盈利是皇上的。” 心里想,原定的价钱得上浮百分之十 。 皇帝直觉小心思被大师傅看穿,忙推辞:“不行,商业街辛辛苦苦办的酒坊,酿出如此醇厚的桃花酿,朕若分走一成,那不成抢钱的了。万万不可!” 杨真真道:“自然不是平白分走的,皇上这是以书法的知识产权入股。这正是皇上推出商业合作的其中一种模式。贫尼研究过户部发出的章程,凡是技术、文化、冠名等,都可作为知识产权入股,获得应该获得的那一份股权。” 杨真真眼睛睁大:“要是不给皇上一成股权,就是违背了皇上制定的商业规矩。皇上确定要违背?” 皇帝哈哈一笑:“那朕就却之不恭了。没想到朕在商业街也有了股份,商业街真是朕的福地。” 众臣就奉承:“圣上乃真龙天子,自然走到哪,就给哪里带去福气。” 心里个个都在感叹,大师傅真是个人精,几句话就把皇上忽悠成了合伙人。有皇上的股权在,桃花酿还不是想卖多少钱就多少钱,在全国都能横着走。 第216章 美哉,一顿饭 皇帝道:“现在言归正传,各位大人为桃花酿定价几何?按一瓶一斤定价。” 众人就想,皇上参股的产业,定价肯定不能低。 “桃花酿跟以往的酒都不同,就凭那清清亮亮的酒浆,浓郁芬芳的酒味,微臣觉得定价五十两恰当。” “之前大业最好的酒是开口醉,市场价为十五两,桃花酿品质的确好上许多,微臣认为可以定价四十两。” “前人云,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直万钱,自然前人的酒多为米酒,与桃花酿不能比,老臣斗胆,为桃花酿定价二十两银。” “崔尚书定价过低,前人斗酒诗百篇,他要喝上半斗桃花酿还能作诗,下官愿为他提鞋。” 杨真真暗笑,你提迟了,高力士都提过了。 皇帝沉吟道:“李太白在,这桃花酿只怕喝上半斤就要醉倒。朕为桃花酿的定价是三十五两银子一瓶。” 陈知府想,这是皇帝的产业了,不管实际定价如何,臣子定价自然越高越好,就躬身道:“老臣为桃花酿定价六十两银,取六六大顺之意,愿商业街和桃花酿,能为大业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 皇帝点头:“陈大人定价虽高,祝愿甚好。” 众人就看向江大人,只有江大人还未定价了。 江尚书看了一眼大师傅,朗声道:“微臣为桃花酿定价四十二两。十两为成本,十两为工艺,十两为品质,十两为春风得意桃花酿这个题词,还有二两,是为酒瓶清雅高贵的设计。” 这番话端方大气,自然贴切,只是不但说进了大师傅心里,连皇上都被夸到了。 众臣再次叹息,自己说话的水平比起江尚书,还缺点灵活性和针对性。 又一起看向大师傅,等着大师傅揭露真实定价。 杨真真莞尔一笑:“圣上和各位大人定价都很合理。奈何桃花酿暂时只推出一个品种,定价只能有一个。贫尼和大股东陈二爷结合成本,商量的定价是三十三两一瓶。为什么定价三十三两呢?俗话说,醉后乾坤大,壶中日月长。道德经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其实这两句话是统一的,所以就定价三十三两一瓶。” 众臣走到中间,对着皇帝跪下:“陛下为桃花酿定价,有如神助,臣等不及一二。” 皇帝哈哈大笑:“如今朕也算是桃花坞的股东之一了,自然比诸位爱卿更懂桃花酿。” 县衙管家就来报,说晚膳已准备好,请陛下、娘娘和各位大人移步饭厅。 到了饭厅,还是三张大桌。 皇上、皇后、大师傅、江尚书一桌。 四个尚书、陈知府、杨县令一桌。 周公公和几个随从一桌。 本来周公公是没资格入座的,大师傅说今日晚膳要陪大家吃好饭喝好酒,皇帝就说今日不用人伺候,打发周公公去随从那桌。 今日的菜荤素都有。 放到大师傅面前的,是六样素菜。 杨真真劝大家吃菜,说桃花酿不适合空腹,大家肚里先囤点货再饮酒会更加尽兴。 皇帝带头,众人就先尽情美食。 边吃边聊,聊得都是商业街。 一刻钟后,杨真真对管家道:“上桃花酿。” 管家就托着两坛酒过来。 “管家,你开一坛,给大人们都斟上。陛下这桌,今日贫尼来伺候。”说着就往皇上、皇后、江尚书和自己杯里倒满酒。 杨真真端起酒看向三桌人:“第一杯酒,贫尼敬皇上,各位大人作陪,皇后娘娘随意。” 转身看向皇帝:“万物生长靠太阳,没有太阳无光芒。今日太阳堂上坐,贫尼必须敬皇上!” 皇上听得欢喜,一饮而尽。 不想杨真真又把四人的酒斟满:“贫尼再敬皇上:跟着圣上喝好酒,日子越过越富有。千山万水都是情,这酒不喝可不行。” 自己先一饮而尽。 皇上听到千山万水都是情,更高兴了,一口吞下。 杨真真又为皇上斟满,举起杯。 皇帝推辞道:“大师傅慢慢喝,朕要歇歇。” 杨真真假装生气,拉着皇后评理:“娘娘您看你家皇上,贫尼给皇上敬杯酒,皇上不喝是嫌贫尼丑。” 皇后噗嗤笑出了声,江侍郎只觉得这表情怎么都绷不住,也咧嘴大笑。 “仙师怎么会丑!”皇帝赶紧一饮而尽。 杨真真又把自己杯里倒满酒,转到皇后身边,给皇后娘娘盛了两勺汤,举杯祝道:“饭前一碗汤,永远都健康,酒香飘万里,祝愿皇后娘娘天天都见喜。只要心里有,喝啥都是酒。贫尼喝酒娘娘就喝汤吧!” 皇后高兴地把汤一饮而尽。 杨真真再把酒斟满,敬江尚书:“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举杯问大人,贫尼喝多少?” “大师傅少喝点,下官干了就是。” “大人能少贫尼不敢少,谁让酒逢知己千杯少。” 说罢一饮而尽。 江大人满脸红霞,跟着一饮而尽。 众人哈哈大笑。 杨真真走到另外一桌。 敬户部尚书:“搞活经济要腾飞,快把美酒喝几杯。” 户部尚书一饮而尽。 敬吏部尚书:“喝酒不喝醉,不如打瞌睡。人生难得几回醉,今日一定喝到位。” 吏部尚书晓笑得合不拢嘴,直说大师傅真乃高人,一饮而尽。 杨真真端着酒杯找到礼部尚书:“看您一直不说话,喝酒肯定不害怕。” 礼部尚书脸都变了:“大师傅见谅,下官酒量着实不高。” “李白不喝酒,哪有唐诗三百首?尚书大人喝杯酒,回去就写一千首。” 礼部尚书连连举手求饶,他的随从赶紧过来:“大师傅,下官敬你一杯。”杨真真点头:“好下属!危难之处你伸手,不枉大人带你走。” 又是哄堂大笑。 杨真真又去敬工部尚书:“美酒倒进白瓷杯,酒到面前你莫推。” 工部尚书端起酒杯:“不推,不推,小老儿先干为敬不敢推。” “杯中远凡尘,桌上无老人,大人难道不知,酒是粮食精, 越喝越年轻。” 皇帝哈哈哈放声大笑,就连端庄的皇后,都笑得指着杨真真,说不出一句话来。 杨真真并不停下,斟满就去敬随从一桌:“今日酒,今日醉,不要活得太疲惫;一杯金,二杯银,三杯喝个聚宝盆。大家今日放开喝,你们的大人贫尼帮你们招呼着。” 又看向陈知府和杨县令:“两位大人都是父母官,为商业街费神出力半年多,贫尼代表商业街百姓敬两位大人年富力强多安康,桃花美酒共分享。” 周诚眼睛都看直了,简直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如此口若悬河出口成章千杯不醉的是自己平素那个聪明能干只晓得找钱的表妹? 杨真真面色绯红,脚步仍然稳当,走到自己桌前坐下:“贫尼今日尽地主之谊,先灌了自己十多杯。现在就看陛下的了!” 皇帝站起来:“仙师开了个好头,朕敬各位大人,一路辛苦了,今日好好喝酒,莫辜负了仙师好意。” 杨县令就站起来拱手作礼:“晚膳后大师傅带领大家去商业街看灯会。还请陛下、皇后娘娘、各位大人赏光。” 众人皆呼好。 然后你来我往,觥筹交错。 因为有大师傅活跃气氛,皇帝和大臣们都喝到了这辈子最快意的一场酒。 …… 第217章 美哉,灯会 皇后有点惨,皇帝喝高兴了,非逼着她喝了小半杯,结果,大家高高兴兴准备去看灯会的时候,皇后头晕的很,只好被宫女扶回房间休息。 皇帝手一挥:“今儿个朕要与民同乐,杨大人没清场吧?” “回陛下,刚才衙役来报,如今商业街已经人山人海了。” 皇帝眼睛一转:“朕今日微服出游,各位大人也需如此,不能惊扰了百姓。大师傅,你也换个装束,今日我们是与民同乐。” 杨真真喝得也很高兴,说一会到了商业街,贫尼就是个俏姑娘。 众人就笑:大师傅本就年轻貌美,怎么看都是一个俏姑娘。 皇帝哈哈大笑,一行人都喝醉了,谁也挑不出谁语言里的毛病。 各人就都回房去换了便装。 皇帝回房时,皇后已经睡着了。周公公就给皇上找了一件绣有竹叶花纹的月白色长袍,一根金丝深蓝腰带,头上的帽子换成了白玉发冠。整个装束简约又不失华贵,远远看去,就是一个富家翩翩青年郎。 江尚书倒是简单,一身玄色长袍,一根棕色腰带,一顶银质发冠,一贯的简洁、低调。 赵姐驾车,杨真真就在马车里换了衣服。 杨大人换好衣服出来,秦氏也一起出来了,说要陪大师傅逛灯会,并上了杨真真的马车。 过了一会,又被杨大人派人唤回自家马车,杨大人说大师傅喝了酒,让秦氏莫打扰她,从县衙到商业街要走两刻钟,大师傅可以在马车上休息会。 待秦氏上了马车,杨大人就说可以出发了。 几辆马车从县衙门口出发,载着一群红霞翻飞志得意满的大业最高层。 到了商业街广场,还在车上就听到人声喧哗,拉开车帘,一片光彩夺目。 好像全城的百姓就到了商业街。 杨县令并未给百姓说皇上要来,只说今夜有灯会,庆祝商业街开业。 皇帝先下车,体贴地候在大师傅车旁,说要等着大师傅一起走。 杨真真款款走下。 今日的杨真真,一件软蓝薄棉云锦裙,裙摆如流水般飘动,青丝如瀑,垂落在双肩,随手挽的醉云髻上斜插一支雪白的玉簪,宛如月中仙子降临凡间。 皇帝和众臣都看呆了。 江尚书还好,他看过多次大师傅的少女打扮。 就有一个不知趣的声音响起:“大师傅脱下淄衣,果然是个娇娇俏俏的漂亮姑娘。” 皇帝轻哼一声:“不得无礼。” 这个声音的主人吓得赶紧闭口,心想大师傅之前就说她是个俏姑娘,我这样附和怎么又错了? 就听皇帝道:“今夜人多,大师傅紧跟朕,不要走岔了。周喜成,你跟好大师傅。” 周公公今晚的任务就翻倍了,既要看好他的皇上,又要看好大师傅。 江尚书恭敬道:“微臣和几位大人都会紧跟大师傅,必然盯紧不让出事。” 杨真真不解:“你们都盯着贫尼干嘛,今晚是出来看灯的,不是看贫尼的,陛下和各位大人尽情赏灯就是,贫尼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杨县令准备的灯果然新奇有趣,走马灯里演的居然是孙猴子伏魔记,围了一圈又一圈老百姓。 荷花灯、兔子灯、孔雀灯、仙女灯、菩萨灯、神怪灯,应有尽有。 前面有个台子,正在举办猜谜活动。奖品就是各色彩灯。 皇帝扭头:“大师傅,有没有看上的灯?” 杨真真自然不会扫兴:“贫尼喜欢那个菩萨灯。” “朕就给你赢一个菩萨灯。”皇帝摩拳擦掌,对周公公道:“你去问掌柜,猜对哪个谜语是菩萨灯?” 江尚书道:“臣已经问过,说是猜对了第一排两个,是荷花灯,第二排两个,是兔子灯。第三排猜对两个,可得一盏菩萨灯。” “那直接猜第三排。” 第三排只有三条谜语未被人猜出。 皇帝走到悬挂的第一条谜语前:“人到暮年倍思乡。猜两味中药。” 想了一会,对掌柜道:“应该是白头翁、怀生地。” 掌柜笑:“贵人聪慧,这个谜今晚许多人来猜都没猜出来。” 皇帝又看第二条谜语:“版。猜一字” 百思不得其解。 又去看最后一条:“十五日。猜一字” 皇帝就在手上写写画画,怎么都猜不出来。 杨真真就悄声道:“十五日就是半个月,陛下想想应该是什么字?贫尼想了半天没想出来。” 皇帝顺着大师傅的思路一想,想出了谜底,也悄声道:“是胖字。这个字,算是朕和大师傅一块猜出来的。” 江尚书在旁边听到,都觉得没脸听下去,这明明就是大师傅猜出来的。 又想这是皇帝,他说两人猜出来的就是两人猜出来的,反正他是老大,咋说都对。 皇帝高声道:“掌柜,这是个胖字。” 掌柜呵呵一笑:“贵客真是睿智过人,这样难的谜语,几息之间就猜出来了。” 皇帝不解:“这个胖字很难吗?” “是的,这个谜语看似简单,但一般人都不会朝半月去想,能想到半月的,绝计是个睿智的。” 皇帝有点尴尬,接过掌柜递过来的菩萨灯,递到杨真真手里。 杨真真欢喜地压低声音:“谢陛下,这是贫尼第一次提花灯。” 皇帝心里很是满足,先前那点尴尬一扫而空。 那掌柜好不容易遇到个聪明的,还不肯放过:“小老儿要收摊了,客人把这最后一个谜猜了,小老儿送你一盏走马灯。” 走马灯的价值极高,一行人都停下了脚步。 这群大业精英就围着那个“版”字,冥思苦想。 江尚书早就猜出来了,但是他并不开口,今日的主角是皇上。 礼部尚书、户部尚书也猜出来了,同样不开口,还装着思考的样子。 杨真真跟皇帝耳语:“陛下,这个字跟胖字一样,都是左右结构。您说会不会有规律?” 皇帝脑子里灵光一闪,谜底就呼之而出:“掌柜的,是爿字。” 众臣一起惊呼:“爿,是反过来的片,原来如此,我等都想偏了。” 杨真真就大声喊:“掌柜的快把走马灯给我。” 那掌柜就笑眯眯地拿了一盏走马灯,递给杨真真。 杨真真顺手就把菩萨灯递给小郭,她要提走马灯。 皇帝心里很是愉悦:大师傅还是个小姑娘啊,有了走马灯,就连菩萨灯都不看重了。不,是看重的,不然怎么会让朕帮她提。 皇帝提着菩萨灯,杨真真提着走马灯,带着一行人继续往前行。 老夫聊发少年狂,在大师傅的带领下,一人买了一个糖人拿起。 就听大师傅惊呼一声,又捂住嘴,小声道:“陛下看,灯上写的啥?” 皇帝就接过灯仔细看,走马灯里一直走着的是八个字“帝主良贤,盛世已现”。 皇帝大惊,这祥瑞都传到大同了么? 一行人依次看过走马灯,都惊讶不已。皇帝就道:“再走回去看看。” 等转回猜谜的地方,就是一空地,哪里还有刚才的一点痕迹。 众臣就轻声说着奉承的话,皇帝又是惊讶,又是欢喜,杨真真道:“这盏灯,是陛下猜来的,贫尼自当奉还。来来来,陛下提您的走马灯,贫尼提自家的菩萨灯。” 不由分说就把走马灯塞进了皇帝另一只手里。 就见杨大人带着秦氏找过来,说刚才人多,他一转眼就没看到大家,找了半天,才又找到。 又看到皇上和大师傅手里都提着灯,众人手里都拿着糖人,就很惋惜跟大家走散了。 又问大家灯会如何? 杨真真极其捧场地大大夸赞了一番后,说“大人请看陛下手中的走马灯,上面是京城西山才出的祥瑞呢。” 杨大人就蹲下看了,看了很是惊讶,说太神奇了,又恭祝陛下开启了一代盛世。 杨真真就笑道:“这说明咱商业街就是陛下的福地。须知这商业街背靠的可是桃仙山,桃仙山是圣母娘娘飞升之地,山上桃花庵供奉的正是圣母娘娘。” 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今日夜间出现的祥瑞,是圣母娘娘的点化。 皇帝当即道:“明日早起朕要去桃花庵参拜圣母娘娘。” 杨真真莞尔,圣母啊圣母,我又为你募得一大款。 第218章 原来皇帝是…… 就见好多人往前面走,杨大人道:“前面在演皮影戏,剧目是《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杨真真就欢喜道:“贫尼要看。” 大师傅要看,自然要随她去看,一行人就跟着人群走。 为了方便挤进去,皇帝和大师傅手里的灯,都交给侍卫了。 皇帝对周公公耳语几句。 周公公很快就走开了。 快到皮影剧台那里时,突然涌过来很多人,把皇帝、杨真真和众大臣生生挤开了。 皇帝回头:“大师傅,这里人多,紧跟朕,不要走散了。” 两人顺利挤到台下。 台上正演到天雷滚滚,圣母飞升。只见幕布上,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雷鸣声。随着这阵雷声,一个长发飘飘的身影缓缓升上天空。她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与上天交流着什么。 随着她的升空,台下观众不禁发出阵阵惊叹之声。 他们被眼前景象所震撼,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升腾而起。 就在这时,圣母的身体开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幕布。她的体态变得轻盈自然,在幕布上轻轻飘扬,仿佛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杨真真看得聚精会神。 皇帝没心思看戏,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的大师傅身上。 每一次看到大师傅,他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然后慢慢荡漾开来。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奇妙,也很舒服。他看着大师傅的眼睛,那里面仿佛藏着无尽的智慧和温柔,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皇帝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大师傅,他知道自己已经离不开她。 只是作为一国之君,他肩负着整个国家的责任和使命,有些雷池是不能越的。 最最主要的是,他知道他的大师傅眼里有他,心里没有他。 杨真真盯着台上,根本不知道身边这个人已经柔肠百转。 远处灯火辉煌,近处烛光摇曳,将杨真真的面庞映照得如诗如画。 她的皮肤白皙如雪,泛着柔和的光泽,如同羊脂白玉般细腻温润。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宛如星辰璀璨,眼角微微上扬,透着一丝俏皮与灵动。嘴唇轻抿,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皇帝盯着大师傅,目光一刻也舍不得离开。他看到她额前的发丝轻轻飘动,随风舞动的样子像是翩翩起舞的仙子;他看到她双颊微微泛红,如桃花盛开一般娇羞可爱;他看到她嘴角上翘,那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温柔和亲切。 这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皇帝越看越心动,越看越喜欢,心中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情感,禁不住脱口念出:“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杨真真大惊,她睁大眼睛看向皇帝,眼睛一转不转。 这几句,落到她的耳里,比台上的天雷更加震撼。 这是宋朝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大业应该是五代十国分支而成,皇帝根本不应该知道这首词。 皇帝念完也觉得唐突,歉然笑道:“朕这是脱口而出,没别的意思。” 杨真真压下震惊,装着不以为意道:“贫尼只是觉得陛下这几句诗特别好,陛下何时写的?” “惭愧。朕梦中偶得。” 杨真真松了一口气,继续套话:“陛下梦中得诗,可见陛下意识深处是有这诗歌存在的。可否告知贫尼陛下的梦境?” 皇帝犹疑了,那梦境当然不能告诉大师傅,但是抛开关键内容,别的还是可以透露一二。 “大师傅去郴州寻亲期间,朕偶然做了一梦,梦见和一个女子在山顶看灯火,朕就吟了一首诗,可惜醒来后就只记得这两句了。” 杨真真强装出来的平静只差都挂不住了。 “陛下可看清那女子长相?” “那女子甚是奇怪,披着长发,穿着打扮跟现下不同,但是朕在梦里,穿着打扮也跟现下不同。最最奇怪的是——” 皇帝顿住,看了大师傅一眼就调开眼光。 脸刹地红了,却不再继续说。 最最奇怪的是,那女子和你的大师傅长得很像,对吧?杨真真脑补出皇帝没有说出的话,却也不再追问。 只是装着随口问道:“如此美梦,陛下可知那女子芳名?” 皇帝笑道:“朕记得她姓杨,跟大师傅一个姓,名字却忘记了。” 天雷落地,直接把杨真真烧得外焦里嫩,却也算是落地了。 一切都能解释了。 他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自己又为什么一心要帮他。 没想到两人之间的纠葛如此深,到了这边,互相不认识,还是逃不脱命运的纠缠。 所幸自己这世只是个尼姑,才没有让他得逞。 杨真真哪里还有心思看戏,与第五任的过往如电影般一一再现,他给她带夜宵,他等在他公司楼下,他带她看电影,他载她到山顶看风景,她为他下厨,为他买外套,为他欢喜为他失眠…… 久远的记忆仿佛就在昨天。 他成熟、睿智、经济独立,轻易掌控了她的喜怒哀乐,有很长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被他pua了,却又恨不得,离不得,因为他对她,可以冷若寒冰,也可以体贴入微。 不过说到底,是自己对不起他。 自己如果同意结婚,说不定小孩都几岁了,因为照着他的性格,破了她成婚的戒,一定就会破她不育的戒。 …… 皇帝看大师傅发呆,且表情有些落寞,心里很是奇怪。 大师傅在吃醋? 皇帝觉得自己真相了,赶紧解释:“就一个梦,朕几乎已经完全忘记了,那女子的面容都想不起啥样了,就刚才,看到这一街灯火在大师傅的身后,忽然就想起那几句诗。” 杨真真笑道:“陛下记性不错,贫尼要是做梦,醒来什么都记不得。” 皇帝想,才怪,头几天你深夜赶到宫里说圣母托梦,可是把圣母的话一字不漏都告诉朕了的。 杨真真把眼睛转到台上,假装看戏,继续发呆。 前世的不解这世都有了答案。他不是无情,是性格使然,他可以对我无微不至,也可以对别的女子体贴入微,就如他可以和皇后恩恩爱爱,也可以将贵妃宠上九天,还可以把云妃、宁妃当做心头宠。 而且,一点不耽搁他对大师傅的喜欢。 贼男人。 杨真真换上欢喜的表情,的确开心。 心理负担一点也没有了,因为两人注定是走不到一起的。 既然是老熟人,又前世有缘,自然是该利用就得利用。 这种想法虽然有些功利,但既然已经发展成现成的资源,浪费了也是可惜。 此利用,为互相利用。 共赢那种。 当然,适当地报点仇还是可以的,毕竟前世自己可被他拿捏了整整两年! 想到这里,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冷漠、疏离的表情。 “陛下一个人看吧,贫尼累了,想回去了。” 啊? 皇帝回不过神来,心中充满疑惑和不解。 大师傅前一刻还笑容满面,仿佛阳光照耀大地一般温暖;转眼间,变得冷淡疏离,宛如一座冰山。 就自我排查,难道自己刚刚不小心得罪了大师傅?如果是的话,那又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皇帝开始反思与大师傅的对话,试图找出可能引起误会的地方,但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自己不过就说了一个梦。 到底是咋得罪的呢? 真是吃醋了? 江尚书他们就在几米远之外,怎么努力也挤不过来。 皇上和大师傅的一举一动他们尽收眼底。 对大师傅突然兴趣索然的样子,他们万般不解。 只是大师傅看到他们,就又一脸欢喜了,说带大家去吃夜宵。 这让他们更加不解。 他们把疑惑的眼光投向皇上。 皇帝的心情更不好了。 第219章 来到桃花庵 第二天清晨,太阳刚刚升起,杨真真就在县衙内院的客房里起了床。 她换上一身得体的缁衣,脸上挂着平和的笑容,步伐轻盈而自信,礼貌地向每个人打招呼。 秦氏还没起床,她也不去打扰,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下人们进进出出。 管家来通知大师傅去用早膳。 杨真真优雅地步入饭厅,向已经早到的皇帝和皇后娘娘行礼问好。 “贫尼来迟了,见过圣上!见过皇后娘娘!” 又自嘲:“贪喝了几杯,睡得沉了点,让圣上和娘娘久等了。” 她的语气轻松自在,举止自然流畅,与平日并无不同,让人感觉不到昨日一切对她有任何影响。 好像没有豪放地喝酒,也没欢喜地看灯会,更无皮影时的郁郁寡欢。 皇帝心里咯噔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重击了几下。 他微微皱起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和不安:大师傅似乎从昨晚开始就变得有些不一样……可昨晚自己分明一直和大师傅在一起。 皇帝感到一阵烦躁。 他努力回忆昨晚与大师傅的对话和互动,但却无法找到确切的线索。 皇帝深知大师傅于他的意义。他需要大师傅一直在他身边,提醒他,帮助他,为他出谋划策。 他需要大师傅对他一直好,只对他好。大师傅如果对他不好了,甚至都可能影响到朝廷局势。 于公,他的大业盛世离不开大师傅。 于私,大师傅就是一个令他崇拜爱慕的姑娘。这姑娘一会天真一会活泼一会又如神明,是他最心悦的对象。 这种情感如同深沉的湖水,平静下面尽是暗流涌动。他想,朕与大师傅的相处一直都是张弛有度的,朕对大师傅,尽是宠溺,大师傅对朕,呵护有加。 可是…… 一向自信的皇帝,有了一丝失落。 杨真真没看皇帝的表情,她神态自若地问候皇后娘娘的身体,劝娘娘喝点桌上的豆浆,说虽然是寻常东西,但是养胃。 又巧笑嫣然看向皇帝:“陛下,您昨天是不是灌娘娘酒了?酒虽好,但是也伤身,娘娘这种体质,必须滴酒不沾。” 皇帝又觉得他的大师傅一切如常。 …… 三人用罢早膳,就在县衙小花园里散步消食。皇后就提到昨日晚宴上大师傅的表现,杨真真咯咯笑,说让陛下和皇后娘娘见笑,她昨日大大失态了。 皇后安慰道:“才没失态,大师傅的酒量极好,真真是女中豪杰。” 杨真真暗道,你说得很对,真真本来就是女中豪杰。 皇上又故意提到昨夜灯会,提到走马灯。 杨真真又笑,说不怕陛下和皇后娘娘见笑,她昨天是喝多了,今儿个醒来,只记得去看了灯会,还猜了谜,还看了皮影,但具体的过程都忘记了。 皇帝就提醒,说看了灯会大师傅还请大家吃了夜宵。 杨真真就拍着脑袋,说自己完全忘记了。 皇帝心里痛快了点。 大师傅对你们好有什么意义,她全都忘记了。 忘了好! 只是也不知的真忘了还是假装忘了。 杨真真笑着看向皇后:“贫尼觉得昨日微服私访挺好玩的,可惜娘娘没有参加。” 皇后就看向皇上:“陛下,臣妾觉得今日去桃花庵上香也可以微服前往。” 皇帝七下八上的心情好像找到主心骨,闻言一口答应:“就听皇后和大师傅的。” 杨真真张张嘴,我说了啥? 但是该说还是得说:“圣上和娘娘以及各位大人都能穿便服,今日贫尼却是必须穿缁衣的。” “理当如此。” …… 巳时初,十余辆马车一起向桃仙山进发。 爱猫达人江尚书尤其激动,他终于可以去抱抱传说中的扬大妞了。 马车穿过商业街时,众人都把车帘撩起来看。 花灯已经全部收了,青砖大街被清扫得干干净净。 各家商铺逐渐开始营业。虽然时间尚早,街上人流不算多,但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杨真真想起师太,心里一痛。 不知师太如今心情如何?可否调整过来? …… 到了山下,众人下车。 陈老夫人过来见礼。 杨真真诧异,老太太怎么来了?却也非常高兴。 拉着她给皇帝皇后介绍:“这是贫尼的忘年交,陈老夫人,左相大人的母亲,远近闻名的善士,也是桃花庵的檀越之一。” 皇后微笑夸道:“老夫人面容红润,福泽深厚,本宫先前就听大师傅夸赞过你,如今一见,果然是一脸慈悲之相。老夫人定是平日里积德行善,方有如此福泽。” 皇帝也道:“老夫人教子有方,三个儿子朕都见过,都是好的。” 老夫人要磕头,被杨真真制止了。 “今日皇上和皇后娘娘是微服私访,可不敢让人知道。皇上扶着皇后娘娘,贫尼扶着陈老夫人,上山吧。” 一路上上山的人不少,且都是笑容满脸,三三两两。 杨真真感叹,半年不见,桃仙山已经人流如织,老和尚和师太也是经营有方。 皇上、皇后走走停停,众大臣紧跟其后,杨真真和陈老夫人就为大家做着免费的导游。 “这个亭子,是贫尼筹资二十两修建的。” ”这上山的石阶,还是杨县令和他夫人捐赠修的。” “这栏杆,是梁杰的父母捐赠修的。” “长廊和庵里的膳房,是咱们眼前的善士陈老夫人出资修的。” 杨真真信口开河,把几个曾经的恩人名字都提了一遍。 反正当时修这条路,各位都是出了力的。 皇帝就想,如果早点认识大师傅,朕一个人就可以出资把它修得高大上,何须大师傅四处化缘。 一群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了桃林。 桃林倒是清静,只因上山的人皆略过桃林直接就去了桃花庵。 杨真真心中暗自思忖,桃花若不开,这桃林都留不住游客,人文文化还是不够。 众人进入桃林,皇后与陈老夫人在大师傅的引领下,缓缓地坐到了长廊之中,极目远眺,将大同县的全貌尽收眼底。 其余的人则在杨县令的带领下,饶有兴致地参观《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碑刻,仿佛在探寻着一段古老而神秘的故事。 皇帝的目光落向排在最前面大石上的杨县令题词,心中的不以为然瞬间到达顶峰,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这里不是应该放置朕的墨宝吗? 皇帝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悦,看着殷勤、恭谨的杨县令,就有了几分不顺眼。 偏偏最为看重的江尚书竟然还在对杨县令的书法进行点评,这让皇帝的心情更加复杂起来。 好在杨真真和皇后、陈老夫人及时转了过来。 透过皇帝紧紧盯着“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那酸不溜秋的眼神,杨真真一眼便瞅到了皇帝的小心眼。 她高声笑道:“陛下和各位大人来了最好。当初修建这碑林之时,贫尼就一直在想着如果能有更多书家在这里留下墨宝,让桃林的自然风景与人文文化交相辉映,那将是多么高雅的美事。陛下和各位大人请看,贫尼连位置都给留下了呢。” 当即把手指向碑林上方台阶上的一排位置。 杨县令心领神会 ,忙道:“当时大师傅让下官为她找更多的名士,下官人微言轻哪里找得到,免不了自己动手胡乱写了几字,也是抛砖引玉的意思。” 杨真真带笑看向皇帝:“陛下可愿为圣母娘娘留下墨宝?” 皇上心情瞬间好转,恭敬地对着碑林拱拱手:“圣母娘娘若有差遣,朕当无有不从。” 杨真真又看向其余人:“各位大人可愿为圣母娘娘留下墨宝?” 众人齐声道:“下官听候仙师安排!” 杨真真合十致谢:“贫尼代圣母娘娘谢过陛下和各位大人。书法作品不急,回县衙再写。现在我们去拜见圣母娘娘!” 一行人进了桃花庵,才发现桃花庵里人流如织。 让人惊讶的是,来来往往的人都径直奔向圣母大殿。 …… 师太和镇国公笑容满面迎了出来。 是的,镇国公,京城的大将军镇国公,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镇国公和师太要行礼,被杨真真制止了。 “微服私访。” 她只说了四个字,众人都明白了,就请皇上去经堂喝茶。 第220章 杨大妞成了流量猫 镇国公对大师傅悄声道:“山不来就我,老夫只好来就山,桃仙山风景和气候都不错,就是你那杨大妞太霸道,都不让老夫和你师傅坐近一点。如今可好,它更厉害了,还成了这十里八乡的神兽,这上山下山的人都是为了来看它。” 啥?杨真真听得云里雾里,扬大妞不是猫吗? 杨真真不知道,桃花庵的镇庵之宝不是圣母金像,也无须银经书、金佛塔。 她不在的这些日子,杨大妞靠一己之力,硬生生将自己升级为一个流量猫,如今的桃花庵,已成了众多粉丝的打卡之地。 杨大妞每日做的事,就是现场直播。 直播啥? 杨大妞拜见圣母娘娘。 扬大妞不是一只猫吗? 是的。这只猫似乎与师太有着一种奇妙的默契,可以完美地模仿她的动作。 当师太开始上香时,杨大妞立刻直立站起来,然后用它那可爱的前爪作揖,接着又趴下,再次起来,继续保持着直立的姿势,并将前爪微微弯曲,再一次作揖……如此反复多次,仿佛在向圣母表达敬意。 这种神奇的表演令人目不暇接,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灵性和节奏感。 师太上完香后,就静静地站在一旁,专注地看着杨大妞的表演,眼中透露出一丝欣慰和自豪。 于是,再完成一次叩拜后,杨大妞像是得到了某种指示一样,轻盈地跳上圣母像,稳稳盘坐在上面。 它高傲地抬着头,斜睨下方,接受一个个粉丝对着它跪拜、叩首。 每日如此,只要师太肯敬香,它就肯表演。 粉丝们拜的是圣母还是杨大妞,桃花庵的人都搞不明白,只知道功德箱每天都吃个大半饱。 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但只要有足够多的香客前来上香,他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毕竟,菩萨厉不厉害,香火就是指标。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菩萨也不会跟钱过不去,不然也不会保佑他的信徒发财了。 …… 厉害了,我的猫。 杨真真讶异不已,又敬佩不已。 这孩子,是被逼出来的啊! 谁逼的,肯定是它自己,它在和自己斗气。 前世的大妞就是个爱斗气的脾气,有时都不知它为何生气,但气过又一切如常。 …… 想着今日贵客盈门,杨大妞这才艺,必须露两手。 杨真真就带着一行人去了大殿。 杨大妞正坐在圣母的脚边,用一贯冷傲的眼神斜睨众生。那眼神中仿佛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下方是一排跪倒的人。 看到杨真真,杨大妞抛下信徒,箭一般射了过来,射到杨真真身上,边蹭边骂。 喵喵喵,你这个没良心的。 喵喵喵,你还想把我送人。 喵喵喵,你都不晓得人家多想你。 杨大妞的声音,从哀怨到不满,从不满到控诉,又从控诉转到深情,那小小的身躯趴在杨真真的怀里,微微颤抖,仿佛在诉说无尽的思念。 杨真真的心一下就软得一塌糊涂。 粉丝们的目光齐刷刷转向杨真真,眼神中充满好奇与惊喜。 原来这个年轻的尼姑就是杨大妞的主人——大业仙师大师傅,商业街的缔造者之一。 大师傅身着一袭素净而不失品质的僧袍,面容清秀,眼神宁静平和,让人不由自主生出敬意。 “参见大师傅!” 杨大妞的信徒们恭敬跪倒在地,以最虔诚的姿态向大妞的主人表达着自己的崇拜和尊敬。 杨真真含笑请大家起来。 众人看大师傅笑容亲切,平易近人,纷纷起身,静静地等待大师傅的下一步指示。 杨真真微微颔首,缓声道:“贫尼离开桃花庵半年有余。承蒙各位施主对桃花庵的照拂与支持,对圣母娘娘一如既往的拥戴和感恩,贫尼心中甚是感激。” 说完放下杨大妞,对着众人深施一礼。 然后缓缓走到中间,给圣母娘娘敬香。 杨大妞犹如一道闪电般嗖地一下冲到她脚边,看她开始燃香,立刻就做好了站立的姿势。 太,太,太搞笑了。 亲眼见到杨大妞这鬼怪精灵的表现,杨真真的双手止不住发抖,脸上的面皮也在微微颤抖着,那香在她手中都快拿不稳了。 她想笑啊,她实在憋不住了啊,然而,内心虽在疯狂大笑,面上还得拼命忍着,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自己向圣母敬香,这是一个隆重庄严的事情。 忍得好累。 杨大妞,你也太给力了!有你在,老娘都忍不住要笑场。。 杨真真向圣母娘娘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杨大妞也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一板一眼,完全合拍。 看杨真真把香插进了香炉,杨大妞又跳进了杨真真的怀里。 皇帝、皇后以及各位大臣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满眼不可思议,一脸惊诧莫名。 全都看呆了! 他们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那只不同寻常的猫身上。 这还是一只猫吗? 这是人变的吧。 江尚书同样瞪大了眼睛,难怪大师傅提起杨大妞就赞不绝口,这只猫,已经颠覆了他对猫的所有想象。 两个随行记者一直在本子上埋头写作,眼前的所见所闻,太有新闻价值了。这只叫做杨大妞的神猫上了《大业日报》,一定天下闻名。 杨大妞靠自身魅力,硬是把皇帝、皇后和大业的最高权臣们收入裙下,成为它的新粉。 然后,得意洋洋跑在前面,时不时扭头招呼一声,带着一群人就去静房喝茶。 第221章 杨大水杨新生还俗 静房是杨真真按照会议室的规模设计的。 众人围坐,杨大妞一会跳上,一会跳下,玩的不亦乐乎。 面对这群贵客,丝毫不惧。 它早已习惯在人前直播并接受人类跪拜。 在它眼中,人就是人,只有生人熟人的区别,哪有什么贵贱之分。 众人都用无比宽容的目光看着它,毕竟这是一只会拜菩萨的猫。 是灵兽。 杨大妞越发胆大,它开始挨着挨着闻气味,用鼻子检阅这群人类。 闻了一圈后,它回到江尚书面前,不停地蹭他的长袍,然后坐在他面前,对着他就一番输出: 喵喵喵,你差我的冻干。 喵喵喵,你差我的鸡腿。 喵喵喵,你到哪里去了。 喵喵喵,你让真真姐哭得好伤心。 喵喵喵,我命苦啊,这辈子只有吃素,想吃荤还得自己去抓老鼠。 声音一听就能听出来是控诉。 皇帝就问大师傅:“杨大妞说的啥?” 杨真真在心里翻个白眼,我咋知道它说啥?反正不是好话。 轻声回道:“大妞性格不好,爱生气,生气就骂人。” 工部尚书忍不住笑道:“江尚书得反省一下,今日第一次与大妞相见,怎么就把大妞得罪了?” 就见江尚书伸出手:“大妞,过来抱抱。” 骂得正起劲的杨大妞戛然停止输出,抬头挺胸脖子一转,直接来个无视。 众人哈哈大笑。 但是,杨大妞的本领就是永远不按常理出牌。 “喵……” 只见它转过头,千娇百媚地叫了一声,就跳进了江尚书怀里。 别说其他人,杨真真也看呆了。 这还是她那高傲的不容侵犯的小小妞吗? 众人再次哈哈大笑,说江大人跟杨大妞有缘。 皇帝也笑,笑着也嫉妒着,大师傅的猫怎么就跟江尚书有缘了? 说笑间,镇国公就过来重新见礼。 对自己出现在桃花庵的原因也不避讳,三言两语就说了缘由。 皇上如今特别有成人之美,当即就道:“师太还俗不就行了。” 镇国公叹了一口气:“回陛下,如果师太肯还俗,老臣也不会出现在桃花庵。老臣说在府里为她开一个佛堂,让她就在府里念经,她都不答应,说这辈子已是圣母的人。” 户部尚书道:“老将军舍不下,在这山上常伴风月也是一桩雅事。” 杨真真好奇问道:“国公爷如今在何处落脚?” “桃源寺啊!那老和尚着实气人,天天扭着下棋,我上山的目的哪里是陪他下棋,偏偏你师傅又高冷的很,比杨大妞还高冷,对我也没多少好脸色,整天就让我回京。大师傅你说,知道她在这里,我回京能安心吗?” 皇后叹气,说大将军一生未娶,也不容易。 杨真真笑道:“不管在京城还是在桃仙山,只要常常见到就行。师太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还不是要看到你才放心。” 意思就是你尽管长住,桃仙山欢迎你。 就见妙和、妙安提着茶壶过来掺水。杨真真问道,杨大水和杨新生呢,怎么没看到? 妙安说,杨大水和杨新生都怕人,每日庵里人来人往,它们就躲在柴房里,人走了才出来。 杨真真叹气,一个社牛,两个社恐。 就让抱过来她看看。 半年不见,她也挂念的很。 姐妹俩答应着出去,不一会儿就一人抱着一只狸花猫过来。 杨真真把杨大水抱在怀里。 其实是大水吓得躲进了杨真真怀里,过了好一阵,才敢把头探出来偷瞄众人。 陈老夫人就把小点的猫接过去:“没想到咱们的新生都长这么大了。” 杨新生胆子要大点,蹭着老夫人的手喵喵回应了两声。 老夫人看向皇上皇后解释:“启禀陛下和娘娘,这猫儿小时候老婆子抱过。” 看帝后一脸不解,杨真真就介绍道:“我抱的这只猫叫杨大水,是个英雄的母亲,老夫人抱的猫叫杨新生,是大水的女儿。” 就把觉罗寺怎么救这两只猫的过程说了一遍。 当说到浑身湿透的杨大水叼着小猫趴在树干上,被大师傅抱进怀里全身僵硬还衔着小猫不肯松开的场景,皇后眼睛都红了,她也是个母亲,她能感同身受。 能感同身受的还有爱猫达人江尚书,他频频点头,说天下生灵,为母则刚。 他很想去抱抱杨大水,奈何杨大妞霸占着他,坚决不同意。 杨真真就苦笑:“大水母女都够可怜了 ,偏偏到了桃花庵,还要被杨大妞天天欺负。” 礼部尚书就道:“老臣小时也养过猫。猫是有领地意识的,杨大妞是先养的,它觉得整个桃花庵都是它的领地,狸花猫来后,它为了扞卫自己的领地主权,必然不会友善。” 陈知府也笑道:“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只要是同性,就一定会争夺地盘。” 众人点头,原来如此。 江尚书为杨大妞分辩:“猫猫狗狗都是争宠的,大妞是怕大师傅爱了大水、新生就不爱它了。” 杨真真也道:“就为了让它不嫉妒,我都不敢抱大水,我只要抱了大水,它背着我一定会把大水打一顿。因为此,大水都越发胆小了。” 说着就把怀里的大水抚了又抚,好像要把欠下来的爱都一起还给大水。 除了帝后,其余几个大臣听得很是新奇,觉得江大人和大师傅嘴里的猫,好像都不是猫。 两人一唱一和,就又把养猫心得跟众人分享了一遍,中心思想就是收养了流浪猫后,江尚书考中了状元,大师傅到了京城。 礼部尚书也道:“这样说来的确有道理,臣也是养了猫后考上功名的。” 神队友陈老夫人接话:“当年老身也是养了一只猫,老大就考中了秀才。” 众人的心思越发松动了。 皇后就看向皇帝:“陛下,我们把大水和新生带到宫里养着吧,臣妾觉得她们好可怜,最主要的是,放在桃花庵杨大妞会一直欺负它们。” 皇帝点头:“皇后想养就养吧,就养在你的宫里。” 杨真真非常高兴:“我们家大水和新生这是苦尽甘来,落进福窝了哦。” 看到大师傅如此高兴,皇帝更觉得皇后的这个提议恰到好处。 师太忙完外面的事情,也进来见礼。 杨真真请师太坐下,给师太禀道:“今儿个是临时起意,陛下和皇后娘娘专门来给圣母娘娘进香,只是现在人多,等人少的时候清了场再过去。” 师太说午后人少,因为香客们都是来看大妞拜圣母的,自己都是早上上香,所以大妞也是早上拜圣母,下午基本就无人上山了。 杨真真问师太,是谁教的杨大妞。 师太说:“自你走后,杨大妞找了你好几天,后来认命了,就来亲近为师,每天跟着为师同上同下,也不知道它啥时学会拜圣母的。 ” 果然是被自己逼出来的本领。 杨真真默默为独立自主会找钱的杨大妞点了一个赞! …… 一群人就在静房里用了午膳。 午膳过后,果然就没香客了。 众人就去了大殿,都向圣母敬了香。 杨大妞今儿高兴,特别想表现自己,无论是谁敬香,它都去陪着磕头。 那大眼睛转啊转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就跟要说话一样。 众臣都感叹,桃花庵果然灵验,猫咪都是个皈依了的神兽。 给力! 杨真真鼓励地摸摸它的小脑袋。 皇帝皇后捐了两千两银子,大臣们每人捐了五十两,还是江尚书带头捐的。 他们今日就是陛下的跟班,捐的银子只能是跟班的单价。 杨真真惋惜,这些人又不穷,怎么那么抠! 拜过圣母娘娘后,皇上又率队伍去了桃源寺。 皇上皇后虔诚地拜了菩萨,捐了一千两银子。 跟班们还是一人五十两。 老和尚和镇国公站在一起,欢迎了贵客又欢送了贵客。 一脸平和出尘的笑容。 心里乐开了花。 从小就看下面庵里的妙真不寻常,果然是个有造化的。 …… 下山时,皇上又看到那块刺眼的石碑。 第222章 觉罗寺有请 …… 却说京城开国寺的了无大师,云游四海途中,结识了同样正在四海云游的天竺高僧休之和尚。两位高僧志趣相投,结伴同游,这一日来到了大和县。 到了大和县,必然要去拜访觉罗寺的泉印法师。 原址重建后的觉罗寺红墙黄瓦,庄严肃穆,依靠在青山绿水之间。那条曾经发过大水的小河又恢复了温柔的模样,溪水撞击在石头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走进寺庙,便能闻到淡淡的檀香气息,让人的心灵瞬间宁静下来。 山门两侧,几株移栽过来的松柏挺拔而立,犹如忠诚的卫士,守护着背后这片神圣的土地。 三个法师都是得道高僧,见面后,秉烛夜谈,不觉疲惫。 休之和尚就说:“觉罗寺是个佛法灵验之处,贫僧才一天就有所悟。” 泉印法师赶紧趁机挽留他们盘桓几日,说觉罗寺的重建工作基本完成,大师傅和皇上他们已经离京了,只等大师傅回来便可进行剪彩仪式。 休之和尚听了五百罗汉渡百姓的故事后,对妙真大师傅极其向往,也对觉罗寺的五百罗汉很是崇敬,当即就答应下来。 于是了无和休之便在觉罗寺住下了。 每日上午,三人一同探讨佛法,论证规律。 下午,在寺庙后面的山上悠然游荡,欣赏美景,听泉印讲大师傅在这山上的故事。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大地上,他们又慢悠悠地晃进寺里,吃吃喝喝。 晚上,或是下下棋,或是念念经,瞌睡来了,随意躺倒,进入梦乡。 …… 一日,三位高僧又谈起大师傅。 了无大师说道:“大师傅在京城开了两场法会,场面盛大,影响深远。” 泉印法师听后,眼睛一亮,心中涌起一个想法:觉罗寺也可以开一场法会好好宣传一下,正好休之和尚也在此。 他就鼓动说如果大师傅来了,两国三大法师同台弘法,这将是大业乃至别国都少见的盛况。 了无就笑:“开法会,老朽和休之都好说,法师能请动大师傅?” 泉印笑道:“大师不知,大师傅是觉罗之主,先师明令,觉罗寺须以大师傅马首是瞻。” 了无和休之肃然起敬。 虽知道大师傅来历不凡,但能得觉罗先师明令跟随,应该有着极深的渊源才是。 三人对同台弘法都充满了期待。 …… 皇帝从桃花庵回到县衙,第一时间就让摆好纸笔,他要给桃林题词。 皇上写的是八个字:桃林春晖,圣母恩泽。 江尚书也写了,他写的是:神猫天成,善达一方。 其余各尚书都写了。 礼部尚书题的是:桃林千般色,雅韵在人间。 工部尚书题的是:圣母芳华。 户部尚书题的是:忘忧之境。 吏部尚书题的是:佛法仙踪。 陈知府题的是:大同美景。 众人题好,都交给了杨县令,嘱尽早刻成问世。 然后坐下喝茶,又谈到杨大妞,皇上才想起回来后就没看到大师傅。 “大师傅呢?” 杨县令躬身回到:“大师傅去贱内那里更衣了。“ 皇上又问:”明日可有安排?“ 就听官员来报,大和县知县刘大人和觉罗寺泉印法师拜见陛下。 皇帝听到觉罗寺,想起五百罗汉渡百姓的故事,想起那个木盒,就让宣。 刘县令快步进来,匍匐行礼,恭敬禀道:“陛下,皇家寺院觉罗寺已然重建完毕,如今寺宇巍峨,气势恢宏,还请陛下和大师傅前往剪彩。” “剪彩” 这个词语,犹如一阵春风,已经在全国流行。 “起来说话,赐座。” 泉印法师躬身合十行礼:“老衲参见陛下。” ”法师快快请坐。“ 泉印法师仙风道骨,一袭素色长袍无风自扬,面庞清瘦,双眸深邃,让人不敢小觑。 在泉印法师面前,皇帝收起平日的威严,态度和缓,说话客气。 问了几句寺庙重建的情况后,皇帝就颔首,说一会和大师傅商量下,定个时间去剪彩。 皇帝想,觉罗寺是自己亲自赐封的皇家寺院,又逢灾后重建完毕,无论如何都得去一趟。 泉印就回道:”启禀陛下,天竺高僧休之大师、开国寺了无大师正在鄙寺,老衲和他们商量,剪彩之日开个盛大的法会,休之大师、了无大师、妙真仙师同台弘法,向陛下和大和百姓呈上一场佛法盛宴,老衲今日特来请陛下示下。“ 皇帝心里自然是同意的,他的大师傅,定然是三人里最厉害那个。 那个外国来的休之和尚,必须趴下。 佛法是超越国界、超越功利的存在,它旨在引导人们寻求内心的宁静与解脱,感悟生命的真谛。三人同台的佛法交流,本应是一场智慧的碰撞,是为了让更多受众感受到佛法所倡导的慈悲、宽容与智慧,偏偏在皇帝眼里,就成了两国比赛。 在皇帝的认知中,一切都可以与国家的荣耀和地位联系起来。 这场佛法切磋,在他看来,不仅仅是高僧们对佛法的探讨,更是两国之间无形的较量。 其实,站在国家的角度上,国家利益至上,也是没错的。 杨真真换好衣服,款款而来的时候,泉印正在向皇帝介绍休之大师的来历。 向大师傅见礼后,泉印继续道:“休之大师自幼研习佛法,天赋异禀。他曾游历四方,与诸多高僧论道,每每都能以其深刻的见解和独特的感悟让人折服。” 皇帝微微颔首,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好奇与期待。 “休之大师是天竺最大的寺庙清心寺的高僧,今年才二十七岁,对佛法的认知已达到无畏布施的境界。” “佛法境界分为财布施、法布施和无畏布施。” “无畏布施是佛法中的最高境界。它指的是通过行动或言语给予他人安慰和鼓励,消除其内心的恐惧和不安。这种布施体现了对心灵的深深理解和关怀,能够给予他人面对困境的力量和勇气。无畏布施者不仅关注他人的物质需求,更关注其精神层面的需求,通过慈悲与智慧为他人带来心灵的慰藉。” 皇帝和众人听着泉印的讲解,听着听着,所有人都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这个境界不就是大师傅的境界么? 只有杨真真和江尚书听得认真,不时点头、沉思。 皇帝想,同样都是无畏布施境界,大师傅二十岁,休之和尚二十七岁。 大师傅完胜啊! 泉印介绍完毕后,又向大师傅禀报剪彩和法会事宜。 杨真真看了眼皇帝。 皇帝正期待地望着她。 杨真真就问道:“陛下想明日去还是后日去觉罗寺?贫尼听陛下安排。大同到大和县,要一个多时辰,大和县城到觉罗寺要半个时辰左右。” 皇帝就道:“朕已出来几日,还是要尽快赶回京城。就明天去觉罗寺吧,午时剪彩,寅时开法会。” 杨真真点头,对泉印道:“法师尽快回去安排。贫尼建议,明日弘法的顺序是了无大师最先,休之大师第二,贫尼是最后一个。” 这样的安排极为妥当,休之和尚是客,放在中间,代表对客人的尊敬。 泉印和刘县令就退下了。 眼下已是酉时,趁夜回去还要做许多安排。 第223章 参观觉罗寺 第二日辰时刚到,大队伍就出发了。 清晨的阳光还带着些许柔和,却无法驱散人们脸上的疲惫之色。说实话,挺累的。 在古代,无论是皇帝还是官员,出门远行都极为辛苦。 道路崎岖不平,马车颠簸摇晃。 皇帝出巡,虽然场面宏大,但背后也是无数的辛劳。官员们出差办公,更是要历经千辛万苦,才能到达目的地。他们不仅要忍受身体上的疲惫,还要时刻担心路途上的各种危险。 皇帝一行人到达觉罗寺的时候,刚好巳时中,就是上午十点左右。 山下已经停了几十辆马车。 重建后的觉罗寺比之之前有很大不同。 远远望去,那庄严的轮廓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仿佛一幅震撼人心的画卷。 当阳光洒在金碧辉煌的殿顶上时,闪耀出的光芒如同璀璨的星辰,与红墙青砖相互映衬,在这片青山绿水之间显得格外显眼。微风拂过,周围的绿树沙沙作响,似在与觉罗寺轻声交谈,而觉罗寺则以它那宁静而威严的姿态,默默回应着大自然的问候。 整体布局虽保持不变,可那山门却抬高了几十级台阶。拾级而上,每一级台阶都仿佛在诉说着过去的灾难与新生的希望,让一行人个个都感慨万千。 了无大师、休之和尚和泉印法师、刘县令在山门处迎接众人。 三个高僧向皇上、皇后一一行礼,又与众大臣见礼毕。 居然不见仙师大师傅。 江尚书代为解惑:“大师傅去陈家接老夫人去了,稍后就来。” …… 到了大和县后,杨真真和大队伍分开,直接进了县城。 赵姐驾车往陈府而去。 这是之前在山上和老夫人说好的,不管皇帝是否去剪彩,她是肯定会去的,去的时候,就先去陈府接上老夫人。 听说觉罗寺今日有法会,陈府的人早就起来准备好了,就等着大师傅到临。 陈府这次出动了四辆马车,陈二爷、陈三爷夫妇已经提前去觉罗寺帮忙,这次跟随老夫人的,是几位小公子及其内眷,曾娴刚生了个儿子,又去不成。 老夫人就坐上了大师傅的马车,一老一少边走边聊,谈的都是京城的闲事,不觉就到了觉罗寺。 下车前,老夫人担忧地问道:“今日弘法,大师傅都准备好了吧?” 杨真真笑道:“没啥准备的。这种弘法,弘的是自然之法,没啥准备就是最好的准备。” 老夫人听得迷迷沌沌的,只好暂时放下心来。 杨真真对重建后的觉罗寺非常满意,想起自己去京城前,泉印过来诉苦说无钱重建,如今却修建得如此富丽堂皇,可见泉印募集到了足够的银子。 觉罗寺既然认她为主,她对觉罗寺就有看顾之责。 一行人到达山门,没看见皇帝他们。泉印等在山门口,看到大师傅和陈老夫人上来,过去深施一礼:“老衲见过大师傅,见过老夫人。” 杨真真和老夫人也合十回礼。杨真真就问起皇上,泉印说了无大师已经领着皇上、皇后和各位大臣去参观了。 杨真真又问:“有没有功德碑?” 泉印就笑:“自然是有的,老夫人排在第一位。” 杨真真就晓得当时的募集是成功的。 泉印又道:“今日老衲要为大师傅介绍一个得道高僧——休之大和尚。” 杨真真点头:“贫尼对休之大师甚是神往。” 泉印就对小和尚耳语几句,带着老夫人和大师傅一行去参观功德碑。 泉印边走边道:“适才陛下、娘娘和各位大人参观功德碑的时候赞不绝口,说觉罗寺虽然被水冲毁,但精神犹在,不靠天不靠地,不靠朝廷官府,而是想方设法自救重建,令人感佩。” 又轻声道:“大师傅,这都是您的功劳。” 杨真真笑道:“贫尼只是出了个点子,觉罗寺能有今天,靠的还是泉印大师和老夫人。” 功德碑上刻满一百多个名字。 陈老夫人果然排在第一,后面同样捐赠了一万两的还有两个名字,其余就是五千两四千两三千两依次递减,最后一个上碑的,捐了四十两。 泉印道,重建共募集了十八万两银。 看了功德碑,泉印又带众人去主殿参观五百罗汉渡民壁画。 小和尚来报告,说了无大师带皇上去竹林参观了。 杨真真诧异:“大师这次还专门修了片竹林?” 泉印眼眶就红了。 “水灾后,五百罗汉一部分成了船,一部分被水泡,尽数毁坏。水退后,老衲带人只找到百余个。如今的罗汉堂是新修的,老衲就将这被毁坏的罗汉陈列在竹林长廊里,供香客、游客瞻仰。” 杨真真听得肃然起敬,当时情景一一再现。 就道:“贫尼也不去看渡民图了,我们也去竹林看看吧。” 泉印摇头:“还是先去参观五百罗汉渡民图吧,那是本寺浓墨重彩的地方。” 杨真真就明白了,这是花了重金的地方,也是觉罗寺人文历史的寺眼。 她这个当家人,怎能轻易忽视呢? 杨真真心道一声惭愧,轻轻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气,紧跟泉印,步入那座气势恢宏的大殿。 踏入大殿的那一刻,一片金碧辉煌的景象瞬间映入眼帘。 璀璨的光芒仿佛能穿透人的心灵,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大殿的正中央,高高地供奉着释迦牟尼佛像。佛像庄严肃穆,散发着一种宁静而又强大的气息,金色的光芒从佛像身上散发出来,表达着无尽的智慧和慈悲;佛像的眼神深邃而平和,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疾苦,给予人们心灵的慰藉和指引。 大殿四周的墙壁上,那幅五百罗汉渡民图犹如一幅波澜壮阔的史诗画卷,震撼着人心。 画面中浪涛汹涌澎湃,层层巨浪翻卷奔腾,似要将天地吞没。 一个个栩栩如生的罗汉木雕横躺于水中,那姿态各异的模样,仿佛在与汹涌的波涛奋力抗争。 每一个罗汉木雕之上,都坐着衣衫褴褛的老百姓,他们的脸上或是惊恐,或是希冀,或是虔诚。 那些罗汉木雕在此时仿佛化身为一艘艘坚实的菩萨船,承载着百姓们的生命与希望,在狂风巨浪中艰难前行。 它们如同黑暗中的明灯,为百姓们照亮了前行的道路,给予他们勇气与力量,让他们在这无尽的苦难中寻得一丝慰藉与安宁。 菩萨船下,是扶船前行的僧人或村民。 一行人缓缓前行,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曾亲历年初令人心悸的觉罗寺水患。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彼时的惊恐与无助历历在目。 陈老夫人望着壁画,眼中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怎么也擦不干,难以抑制的悲伤让她那张保养极好的脸瞬间显出了苍老。几位媳妇和姑娘们也都红了眼眶,小声啜泣着。 那曾经的绝望,不堪回首 如果没有妙真师傅,不敢想象。 众人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幅壁画。 画面中,一个小尼姑站在山上,她的身姿虽显单薄,却充满坚定的力量。她正振臂高呼,那扬起的手臂仿佛在向命运发出不屈的呐喊。 四周是湿透的村民,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惊恐,但眼神中却又透露出希望的光芒。 远处,觉罗寺渐渐被洪水淹没,曾经庄严的建筑在汹涌的波涛中显得渺小而无助。 众人屏住呼吸,一起转身看向大师傅。 老夫人鞠了一躬,陈家人都跟着鞠躬。 老夫人抓住大师傅的手:“大师傅你就是菩萨!” …… 再去竹林,杨真真明白了泉印法师的苦心。 一百多个被水泡毁的罗汉雕塑被崭新的底座固定在竹林沿途。 有的缺了头,有的面目全非,有的少了胳膊或腿,它们还原了木头本色,散发着一种宁死不屈、坚韧不拔的力量。 这些竹林里的罗汉雕塑残身,与壁画相互呼应,成了一种无声却震撼人心的存在。 壁画上画得越悲壮,这些竹林里的罗汉雕塑残身便越能打动人。它们不是艺术展示,而是一种精神的象征。 那残缺的身躯中,蕴含着无尽的坚韧与慈悲,每一道裂痕,每一处缺失,都是悲天悯人的印记。它们告诉着每一个观者,菩萨之所以是菩萨,并非仅仅因为其超凡的力量,更是因为心怀大善,愿意在危难时刻舍身救人。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从竹林出来后,众人的心情依旧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之中。 怀着期待,继续拾级而上,走向重建的罗汉堂。 阳光洒在整齐的台阶上,仿佛为他们指引着方向。 重建后的罗汉堂,散发着一种古朴而庄重的气息。朱红色的大门,金色的门环,无不彰显着其在人们心中的神圣地位。 当众人踏入罗汉堂的那一刻,一股焕发新生的氛围扑面而来。 堂内宽敞明亮,一根根粗壮的立柱支撑着高大的屋顶。新塑的罗汉像栩栩如生,姿态各异。有的罗汉面容慈祥,仿佛在为世人祈福;有的罗汉眼神坚定,似在守护一方安宁。 每一尊罗汉像都凝聚着工匠们的心血与智慧,也承载着觉罗寺僧人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期盼。 在经历了水患的磨难后,重建的罗汉堂如同一座希望的灯塔。 照亮了每一个前来朝拜的香客游人之心空。 第224章 离去之相 杨真真在皇帝的身边见到了休之和尚。 皇帝正在和休之讲经谈法,皇帝因为崇佛,对佛法也有研究。 只见皇帝与休之和尚相对而坐,神情专注,言语之间满是对佛法的感悟与思索。 杨真真不知道皇帝的谈经说法在休之、泉印的眼里是什么,只是自己觉得皇帝悟得比较表面,还处在背诵经文阶段。 跟梁杰学四书五经的水平差不多。 不觉自嘲:自己一篇经文都没读过,还在这里嫌弃会背经文的人,实在是有些可笑。 就走过去和休之和尚见礼。 二十七岁的休之和尚肤色微黑,眼睛深邃,高鼻阔唇,一身沉稳内敛的气质。一袭灰白僧袍,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他修长的身形,更添几分儒雅之态。休之合十:“贫僧已在觉罗寺盘庚数日,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大师傅的丰功伟绩,大师傅的善举与慈悲之行,如同一盏明灯照亮贫僧的心灵,贫僧感动不已。” 杨真真回礼道:“让大师见笑了,贫尼只是机缘巧合遇到了,就做了应该做的事。在座的每一位遇到那种情况都不会袖手旁观。” 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在座的人听着都肃然起敬。 皇上微微颔首,眼神中满是赞赏:“大师傅乃是朕亲封的大业仙师,年纪虽轻,智慧非凡。觉罗寺是朕亲封的皇家寺院,地位尊崇,佛光普照。今日几位大师同台弘法,是朕之福,广大信众之福。” 泉印就道:“时辰差不多了,还请陛下和各位大人为觉罗寺剪彩。” 皇帝起身,带头大步而出。 山门前,已经聚集了三百多名百姓和僧众。 皇帝朗声道:“年初觉罗寺遭遇特大洪水,寺庙被淹,沿途百姓流离失所,家园尽毁,让人痛心疾首。幸有大师傅殚精竭虑,为民解忧;百姓齐心协力,共渡难关;觉罗寺僧众心怀苍生,排忧解难。更有那五百罗汉,佛法普世,慈悲为怀,以身作筏,救民于水火之中。\" “水灾一难,既是灾害,也是机遇,既是磨练,也是新生,考验的是大众的意志与信念,大众需深刻认识到佛法的力量,团结的力量。” “特别令人敬佩的是,在耗资巨大的重建工程面前,觉罗寺展现出非凡的气节与担当。他们没有伸手向朝廷要钱,向官府要钱,而是凭借坚定的信念与顽强的意志,想方设法自筹资金,完美实现了重建目标。” “在这里,朕代表朝廷,感谢大师傅危难之时的振臂高呼,感谢泉印法师等觉罗寺僧众的牺牲配合,感谢百姓的理解支持,感谢陈婉秋、吴静文、商启东等一百三十二名善士的慷慨解囊。” 皇帝向下面的百姓和僧众拱手致谢。 今天来的百姓都穿着新棉衣,僧人都穿着新僧袍,皇帝看着众人焕然一新的模样,心中感慨,觉得还可以讲点什么。 又道:“朝廷每天都想着百姓,已经推出了寒衣计划、识字计划、开荒计划,下一步推出的是斗米计划,让百姓每户每人在年前都能领到两斗米,过一个吃得饱穿得暖的好年。” 皇帝的话语掷地有声,满是对百姓的关爱与承诺。百姓们听着皇帝的承诺,眼中闪烁着感动的泪花,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觉罗寺僧人们双手合十,默默为皇帝的仁德与慈悲诵经祈福。 杨真真叹息:小郭是个好皇帝,讲得很诚恳啊,抛开前世的小恩怨,我也很爱戴他。 皇帝演讲完毕后,就宣布重建后的觉罗寺正式问世。 众人跪倒,山呼万岁,又齐念阿弥陀佛。 …… 皇帝剪彩完毕离开后,失踪了一个时辰的了无大师和江尚书终于出现了。 了无大师在山门接到皇上一行,陪着参观大殿、竹林和罗汉堂后,就拉着江尚书去下棋了。江尚书,是了无在大业的唯一对手,云游久了,手心很痒,好在后来认识了休之和尚,才得以再次过瘾。 当下就问众人,大师傅呢? 就有人说,大师傅在陈老夫人那边。 了无就问陈老夫人是不是功德碑排名第一的陈婉秋。 说是,了无就说要去拜见一下陈老夫人,她是这觉罗寺的第一善士。 小僧人就把了无大师和江尚书带到陈家那边。 杨真真扭过头来,正好就看见了无大师大踏步过来。 忙回身行礼:“贫尼见过大师!” 了无当即就愣在了原地。 他紧紧地盯着杨真真的面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 大师傅眉心这相,分明是离去之相。 虽知晓大师傅身负改天之命,有着非凡的使命与能力,然而,她毕竟才二十岁,如此年轻的生命,再是急流勇退也不该这般早啊。 还有皇上。 皇上的命相和大师傅是紧紧相连的。 了无大师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与担忧,他不知道这预示着什么,也不知道未来将会发生怎样的变故。但他明白,此刻的他必须保持冷静,以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 江尚书何等聪慧之人,看到了无脚步一滞后紧盯大师傅,就明白了无是看出了什么。 看出了什么呢? 大师傅一切如常。 第225章 觉罗寺弘法一 且不说江尚书此刻心里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 —— 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到了极致。那边杨真真却是一脸明媚,眼眸中闪烁着灵动的光彩,笑眯眯地向着老和尚寒暄道:“好久不见,了无大师。” “哦哦,大师傅好。老和尚与大师傅的确几月不曾相见。大师傅在京城的所作所为,却是时有耳闻啊” 想着眼前这位聪慧活泼、宛如春日暖阳般的女子即将离去,了无大师即便一身修为,早就修得不惊、不喜、不怒、不急的境界,内心深处还是涌起一阵强烈的怅惋。 那感觉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巨石,泛起层层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了无大师敷衍地应着话,心中却思绪翻涌:是不是应该找个合适的时间和大师傅把话挑开了说呢? 又或者,要不要给皇帝透露一点关于大师傅的情况呢? 只是,其中牵扯太广,实在是难以抉择。 杨真真转头问江尚书:“贫尼来就没看见江大人,大人跑哪里躲清静去了?” 江尚书想,我是被了无大师抓走的,我看了壁画,看了那些罗汉残身,一肚子的话想问大师傅呢。 就看了眼老和尚,笑道:“下官今日看到觉罗寺的一切,很受感触,大师傅算是挽救了几百条生命,本来想等大师傅来了好好聊聊的,了无大师却非要拉着下官去下棋。” 了无已经恢复一脸平静。 他转头,微笑看向江大人:“老和尚等你等得辛苦,看到你自然不会放过。” 江尚书道:“听泉印法师说,休之大师也是下棋厉害的,你们没切磋切磋?” “每天都下,各有胜负。小小年纪,有此修为真是不简单。江大人得空可与他手谈一局。” 杨真真看热闹不怕事大,立即鼓动:“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一会要开法会的,这是正事,不能耽搁。” “还有一个时辰呢。” 杨真真有些不甘心。 “大师傅,你也要讲的,你不准备准备?”了无好心提醒。 “大师还不是没去准备,贫尼向大师学习,没准备就是最好的准备,一会想到哪就说到哪。” 了无点头。 这女子的洒脱聪慧真的无人能及。 “今夜就住下吧,觉罗寺是大师傅的地盘。晚膳后让江大人和休之手谈一局过过瘾。” 江大人心想,我没得瘾,是你想过看棋的瘾吧? 杨真真点头:“不管陛下是否留下,贫尼是要留下的。江大人也留下,和休之大师大战三局。” 江尚书心里就有了几分隐秘的喜悦,大师傅是希望我陪她留下的。 就听小和尚来通知,开饭了。 陪皇上、皇后娘娘用完午膳后,杨真真就告辞,说要和泉印去商量法会的事情。 …… 法会开始,了无、休之、妙真端坐在讲坛上。 皇上、皇后和各位大臣坐在正前方。 后面是三百余名信众,四十名僧人。 泉印法师亲自主法,引磬声声,僧众诵经讽咒,殊胜庄严,法喜充满。 气氛是造起了的。 接着泉印宣布:“现在请开国寺了无大师为信众弘法。” 了无大师的弘法很是现实。讲了他云游一路的见闻,着重讲了大旱之后的风调雨顺,说之前的旱灾水灾都是人间有业,如今的风调雨顺,是人间有善。 “当人们行为不端、心中充满恶念时,便会引发天地间的失衡,从而导致旱灾、水灾等灾难的降临。这些灾害如同万物对人类的警示,提醒着人们要审视自己的行为,反思自己的过错。” “当人们心怀善意,行善积德,以慈悲之心对待他人和世界时,仿佛整个天地都能感受到这份善意,于是赐予人间风调雨顺的美好景象。” 了无大师在最后强调:“善念如同温暖的阳光,能够驱散阴霾,带来生机与活力。在风调雨顺的日子里,大地肥沃,庄稼茁壮成长,人们的生活也充满了喜悦与安宁。这不仅是天地的恩赐,更是人类善良行为的回报。” 杨真真觉得了无大师讲的挺有道理的,世间万物,都存在广泛联系。 之前的天旱洪涝,不正是因为天家失和,让全国老百姓买单吗? 当然这是万万不能说的,但杨真真觉得了无大师是知道这个原因的。 个人的行为会对周边、乃至世界产生深远的影响,地位越高,影响越大。 最简单的一个例子就是内乱和战争。 冲冠一怒为红颜,可以发动战争。 为了皇位,不是玄武门之变,就是九子夺嫡。 为了矿资源,灭掉一个国家。 …… 历史长河中,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要不怎么说善意不能到达的地方,只能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呢。 哎,想远了。 皇上、皇后听得很认真,特别是皇上,了无的弘法肯定是触动了他,他的面庞上不再有平日里的威严与冷峻,取而代之的是严肃与专注,还有思考。 主持人泉印法师的声音想起:“现在有请天竺国休之大和尚为信众弘法。” 在天竺,大和尚是个荣耀的称谓,就跟大业的法师、大师一个道理。 休之和尚站起来,向台下众人合十行礼,深鞠一躬。 休之和尚异国的长相,一口流利的大业话,一开口就把堂子镇住了。 休之和尚并不讲解佛教的诸多定义,他的弘法也很接地气。 他先讲了佛教提倡的慈悲与利他精神,如何培养慈悲心,阐述慈悲的含义和价值,即对一切众生怀有慈爱与怜悯之心。教导信众通过观想、布施、关爱他人等方式培养慈悲心,强调付出也有回报,慈悲心带来的益处,就是内心的喜悦、人与人关系的和谐。 然后,又谈到了如何引导利他行为,鼓励信众采取慈善捐赠、帮助别人、关爱布施等方式,积极为他人服务,帮助有需要的人。 接着又以佛法的智慧教导信众如何正确看待人生中的苦难与挫折,如何将其视为成长的机会、修行的考验等。 最后,休之和尚讲到心灵净化的重要性。他教导信众,通过修行去除内心的烦恼和杂念,不断追求心灵的成长,提升自己的境界,通过与他人之间宽容、理解、尊重、关爱的相处,获得人生智慧和心灵启迪,从而实现内心的平静与解脱。 杨真真听得很认真,休之和尚的意思和她即将讲的意思高度重合,且讲得比她更专业,她非常认可和欣赏。 第226章 觉罗寺弘法二 主持人泉印法师的声音再次响起起:“现在有请大业仙师,妙真大师傅为信众弘法。” 杨真真收回神思,微笑道:“各位信众和善士下午好!觉罗寺灾后重建,犹如人之死地而后生,虽然经历悲惨,但结果可喜。经历大灾,一个人都没少,觉罗寺也没消失。所有人和觉罗寺都获得了新生,这难道不是值得庆贺的事情?为了庆贺觉罗寺新生,贫尼先讲个小笑话,让大家放松一下。” “有个聪明的小和尚,一日不小心把师傅一只非常宝贵的茶杯打碎了,内心又是愧疚又是害怕。但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师傅的脚步声,他连忙把打破的茶杯藏在背后。当他的师傅走到他面前时,他忽然开口问道:师傅,人为什么一定要死呢?” “这是自然之事,师傅答道,世间的一切,有生就有死。小和尚赶紧拿出打破的茶杯对师傅道:师傅,你的茶杯死期到了!” 下面众人哄堂大笑,觉得大师傅这个笑话着实有意思。 了无心里一颤,这个故事太不祥了,大师傅这是意有所指? 杨真真微笑道:“笑一笑,十年少,贫尼送了十年光阴给大家,大家要记着贫尼的好。言归正传,今天贫尼讲的第一个主题是,如何成佛?” “一人去深山中的寺庙找禅师问道。禅师问:你到这儿来是干什么的?那人说:我是来修佛的。禅师答:佛没坏,不用修,先修自己。那人问:在哪里修。禅师答:回家去修。” 各位善士一定很奇怪,怎么让回家修呢? “又有一个年轻人很想修佛,前去找禅师问道。他问禅师:大师,您是一位得道高僧。能不能告诉我,我将来能成佛吗?禅师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回答一句:你将来一定会死。年轻人愣在原地。禅师又说:生命只在呼吸间。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上面两个故事,告诉了什么道理?大家先思考一会。” 下面鸦雀无声,都在思考着。 皇帝也思考着,心想,佛家都是看淡生死无惧生死的。 江尚书想,人都做不好,怎么能成佛?呼吸之间,难道不是应该只争朝夕成美尽善? 了无并不思考,只觉得大师傅的故事听得他心惊,太不祥了。 就听大师傅的声音又响起:“这两个故事告诉我们,要想成佛,须得做人。” “做人必然离不开人世间。”大师傅落地有声。 下面鸦雀无声。 “关于人世间,大家感触一定都很深,因为人世间是不完美的。贫困、疾病、战争、灾难等问题如同一个个巨大的创口,让人世满是伤痛。” “人世千疮百孔,但人世却存在了成千上万年,靠的是啥?” “靠的是总有人在缝缝补补,用一针一线,缝补着人世间伤痛的裂痕。” 杨真真停了挺,继续道: “我们身边总有那么一些人,自己都过得一地鸡毛,还看不得人间疾苦,扶危济困,挺身而出,用自己的行动,影响更多的人。这是一种责任与担当。 这些人的存在让我们相信,即使人世有那么多不完美,但善良和爱永远不会缺席。有他们在,就有希望的曙光。” 下面一片沉静,只有大师傅美好清澈的声音如晨钟暮鼓,回荡在法会现场。 “这样的人,都是大善之人,也是大慧之人。他们明白人生的苦难是不可避免的,但也深知,每一个小小的善举都可能成为改变他人命运的关键。他们懂得,在给予的同时,自己也能收获着心灵的富足和成长。” 杨真真微微一笑:“这就是之前休之师傅说的利他行为,各位善士,你能说这是不是一种修炼? 这样的人,如同一盏盏明灯,照亮了黑暗的角落,让世界变得不再冰冷。这样的人,你说他是人,但他已经具备佛的精神。” 讲到这时,杨真真眼中有了热泪,她想起那个总是抽空去做义工的警察。 调整了下情绪,她继续道: “当您的身边出现了这样的人,他就是你眼中的佛,当您自己也变成了这样的人,你就是别人眼中的佛。 所以贫尼认为,成佛是很简单的事,一念之间,立地成佛。每个人都是这个人世的组成者,有一半人愿意成佛,这个人世就会佛法无边。笼罩在慈悲的佛光中,温暖、健康、快乐、富足、和平,都会来临。” 杨真真粲然一笑:“各位信众,还能说这个千疮百孔的人世没有美好的明天吗?一切只在于你的一念之间。” 台下一片沉寂,每个人脸上都是若有所思。 须臾,皇帝鼓掌,一声,两声,三声。 掌声雷动。 杨真真站起来,合十行礼,又坐下。 “今日贫尼讲的第二主题是,如何渡人?” “一位在山中修行的禅师,有一天夜里,月光皎洁,他就出门去赏月了,回到茅屋时,正碰上个小偷光顾,他怕惊动小偷,一直站门口等候他…… 小偷找不到值钱的东西,返身离去时遇见了禅师,惊慌失措之时,禅师说:你走老远的山路来探望我,总不能让你空手而回呀! 脱下了身上的外衣披在小偷身上:夜里凉,你带着这件衣服走吧。 小偷不知所措,低着头溜走了。 禅师看着小偷的背影,感慨地说:可怜的人呀,但愿我能送一轮明月给你! 第二天,温暖的阳光融融地洒照着茅屋,禅师推开门,睁眼便看到叠的方方正正的那件外衣。禅师非常高兴,喃喃自语:我终于送了他一轮明月…… 在小偷的心目中 ,这个禅师,就是佛。 苦海无边,他成功地让小偷回头是岸。 各位善士,你的每一个善举,都可能成为渡人的船只。当你改变了别人,让别人向善了,向好了,你就是佛。这就是休之师傅讲的慈悲心的重要性。” 信众热泪盈眶。 按照大师傅的指引,他们都是能成佛的。 那些功德碑上的善士,更觉得自己已经成佛,因为他们的资助,觉罗寺成功重建,这是天大的功德啊。 杨真真缓缓起身,双手合十,恭敬地行了一礼,而后含笑道:“今日了无大师、休之大师都讲到了如何实现自我净化,贫尼认真听了,心中感慨颇多,关于这个问题,贫尼就不再赘述,想与各位分享一首禅曲,愿此曲能为大家带来心灵的宁静与感悟。” 说着,她拿出一只竹笛,对着泉印微微颔首。 泉印会意,立刻站起身来,从容地拿出一支竹箫。 第227章 还是离去之意 泉印双手捧着竹箫,微微欠身,恭敬地说道:“今日老衲和大师傅为陛下、皇后娘娘和各位善士合奏一首。愿此曲能如清风拂面,抚慰人心。” 须臾之间,空灵静美的音乐悠悠响起。 箫之声,低沉婉转,如泣如诉,仿佛在诉说岁月的沧桑与人生的感悟;笛之音,清脆悦耳,灵动活泼,似在描绘天地的美妙与生命的活力。 萧笛合奏,禅韵悠悠,那美妙的旋律如同潺潺流水,缓缓流淌在众人的心间,让人仿佛置身于宁静的禅院之中,远离了尘世的喧嚣与纷扰。 一曲既终,下面寂静无声,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众人沉浸在余音袅袅的禅韵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几息之后,音乐再次响起,还是同样的旋律,只是这次是泉印的箫声独奏。 泉印微微闭着双眼,神情专注,仿佛与手中的竹箫融为一体。箫声在空气中飘荡,宛如一缕青烟,缓缓上升,渐渐消散。 杨真真面带微笑,眼眸中闪烁着宁静祥和,微微启唇,缓缓唱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她的声音清澈纯净,忽而好似山间的清泉,流淌在每个人的心间;忽而如同春风拂面,温暖着每个人的身体;须臾又似秋雨润物,滋润着每个人的灵魂。 杨真真反复唱了三遍。 在她的歌声中,人们看到了四季的更替,感受到生命的轮回,好像置身于一个美丽的世界,忘却了一切烦忧。 皇帝盯着他的大师傅,直到大师傅唱毕,对着大众合十行礼。 皇帝微微垂下眼眸,神色黯然。 自己贵为一国之君,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但在出尘脱俗的大师傅面前,却显得那样渺小卑微。 大师傅的圣洁与高尚,让他自惭形秽,他明白,这样的大师傅,他是高攀不上的。 江尚书也紧紧盯着大师傅,心中荡过惊涛骇浪,这一刻,他终于坚信了,大师傅不是人,她就是来渡大众的菩萨,他为自己对大师傅的小心思感到惭愧。 休之和尚走到杨真真和泉印面前,深鞠一躬,轻声道:“妙曲妙词,妙趣天成,可否传与贫僧?” 泉印看向杨真真。 杨真真灿然一笑:“佛法无边,能渡尽渡。贫尼也是从别处拿来的,休之大和尚喜欢,拿去就是。” 这首“春有百花秋有月”是南宋禅僧慧开师傅创作的一首偈诗,大业架空,且在南宋前面,故人皆不曾闻。 泉印法师宣布:“今日法会,至此完结。” 掌声雷动中,再次亲自主法,引磬声声,僧众诵经讽咒,殊胜庄严,法喜充满。 众人不肯离去,念着法号,怀着已经成佛的满足或正在成佛的期待,目送三位大师走下神台。 只有了无大师心情沉重,他眉头紧锁,他觉得大师傅讲的每个故事,包括这首看似淡泊却意境深远的禅曲,都在指向离去。 每一个音符、每一句话语,都如同沉重的石块,压在他的心头。 他觉得就连这场浩大的法会,都像是一场送别。 自从发现了无大师一瞬的不自然后,江大人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大师傅和了无,看到会场一片欢声之中,了无那格格不入的表情,他的心情很是沉重。 了无大师这是看出了什么? 难道大师傅会遇到什么不幸?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便如同野草般在心中疯狂生长,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他紧紧地盯着大师傅和了无大师,试图从他们的神情中找到一丝线索。 但毫无任何指引。 …… 杨真真开完法会,一身轻松,高高兴兴去送陈家回城。浑然不知身后的了无大师和江大人已经为她悬够了心。 回到禅房,她就提出要在觉罗寺住一夜,原因是江大人想和休之和尚手谈一局。 皇帝看大师傅要住下,就说自己也觉舟车劳顿,想休息一夜再走。 皇帝此言一出,众人自然不敢有异议。 于是,一众人等都留了下来。 晚膳后是自由活动,皇后由宫女陪着,在大殿礼佛,皇上带着众大臣一起上山观景。 杨真真、了无大师和休之和尚也去了山上。 一群高官化身文人墨客,就在山顶对着觉罗寺指点江山,炫起了诗句。 礼部尚书先口占一绝: 觉罗古刹映斜阳,禅意悠悠岁月长。 钟磬声中尘念净,心归此处韵悠扬。 杨真真听着,心里想,最后一句换成“我心安处是吾乡”,这首诗的境界就上升几个浮屠了。 工部尚书不甘落后,略沉吟就是一首律诗: 觉罗古寺立青山,暮鼓晨钟岁月闲。 禅韵悠悠萦碧瓦,佛香袅袅绕朱栏。 僧归晚径斜阳里,客至幽庭静月间。 心向菩提求妙悟,尘嚣远去意阑珊。 户部尚书也念道: 闲游古寺觅清幽,觉罗风光入眼眸。 老树参天遮古径,新花绽露映禅楼。 僧敲木鱼经文诵,客敬檀香夙愿求。 日暮余晖斜照处,梵音伴影韵长留。 众人围站在一起,兴致勃勃地相互点评,气氛好不热闹。 有人提议让休之和尚也来一首。 休之和尚并不扭捏,面带微笑,从容不迫地点点头,稍做沉思,缓缓垂下眼眸,轻声念道: “觉罗圣地觅禅心,行至半山闭目吟。 杂念抛开天地阔,修行何必问山林。”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鼓掌叫好,称赞这首诗充满了浓浓的禅意。 有的人说从诗句里仿佛能感受到宁静致远、超脱尘世的心境;有人感叹这意境实在是高远深邃,令人回味无穷。 杨真真也不禁暗夸一声“真不错”,心里想着果然还是这位得道高僧厉害,寥寥四句秒杀众人。 “江状元,你也来一首。”几个大臣异口同声。 此时此刻的江尚书哪有心思构思诗作,他惴惴不安的心里根本无暇顾及这些风雅之事。面对众人殷切期盼的目光,也不好直接拒绝,只得随口敷衍道: “觉罗古寺隐青山,僧往僧来意态闲。 若问浮生何所欲,寻方净土了尘缘。” 众人就叹:“一般,太一般了。完全不是江大人水平。” 杨真真对古人这种文思泉涌佩服到了极点,每日舟车劳顿,案牍劳行,一点不影响出口成章,后人挖空心思的事情他们做起来得心应手。 就听皇帝道:“大师傅来一首,把江大人比下去。” 小郭,你不写就让你的大师傅写? 腹诽两句,笑吟吟的也不客气,随口奉上四句打油: 暮云绕塔似仙葩,庭院幽深蝶恋花。 夜色渐临心愈静,佛光送我到天涯。 众人听了,纷纷赞叹不已,都说比江大人的好。 只是大师傅的诗落在了无大师耳里,又是一惊。 这诗还是离去之意啊! 了无大师微微叹了口气。这口气就直接掉进了旁边有心听到的江大人耳里。 “一定要抽空找了无大师问个水落石出。” 江大人被心中那找不到由头的怀疑刺激得忍无可忍。 他可是刑部尚书! 第228章 如何破解 从山上下来时,一行人边走边聊,甚是热闹。 几个大臣争着和休之和尚讲经说法,可见休之和尚在法会上的弘法,他们都听进去了,并且有了思考和反馈。 “江爱卿,今日你进了寺院后,就一直东游西逛,想必感触很深,过来和朕说说你今日感受?” 皇帝让江大人过去和他说话,其实就是想听听江大人对他的赞扬。 江尚书无奈,只好从了无身旁,走到皇帝身边。 杨真真故意落到后面,和了无大师同行。 自从法会结束,她便觉得了无大师似乎心事重重。 了无看她走过来,轻叹一口气,赞道:“大师傅很有文才!” 杨真真笑:“贫尼信口开河,让大师见笑了。” 旋即,换上一脸慎重,认真问道:“大师,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了无听后,连连摇头。他只是隐隐看出一些异样,目前还没有想好如何说起这件事情。 难道他能直接说:“大师傅,老和尚看出你快死了?” 这显然是不行的。 杨真真见了无大师摇头,心中疑虑并未减少半分。 她微微蹙起眉头,再次轻声道:“大师,若有什么事您但说无妨,或许我也能帮上一二。” 了无大师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此事与大师傅有关,老衲只是心中有所感应,却不敢确定。” 杨真真眼中疑惑更深了。 了无大师轻叹一口气,“大师傅是有造化之人,明白生死不过呼吸之间,和尚我就直言了。老衲今日观你面相,似有异样。但这也只是老衲的一瞬之见,或许是老衲看错了。” 杨真真心中一紧,“请大师细说,何种异样?” “离去之相。” 杨真真大惊,了无大师看出来了? 看出她不是这里的,随时可能离开这里? “大师傅,你才二十岁,老和尚心中不忍啊!” 原来,是自己要死了。 不,是自己要离去,妙真要死了。 杨真真心中惊惧,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眼神中透露出决绝:“多谢大师直言相告,妙真自会小心应对。” 说完转身离去,笔直的背影中多了几分不安。 了无大师看得咋舌,一个二十岁的姑娘,比他这个六十岁的和尚豁达多了,听到自己要死了,居然能如此冷静自持! 杨真真回到泉印给她安排的静房,心中惊骇不已。 太突然了! 很久没梦见前世,难道梦要醒了? 听了无之意,妙真要死? 自己走不走无所谓,可让妙真就此死去,她怎么忍心! 一个无辜的姑娘,被她强行夺舍,眼下却因为她一个梦,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 “笃笃笃”,门被敲响。 杨真真起身打开房门。 了无大师、泉印法师、休之和尚三位高僧站在门外。 “三位大师请。“ 三人进来后,了无又把房门闭上。 四人坐定,了无就道:“老和尚把泉印和休之两位大师请来,一起和大师傅说道说道。” 又看向杨真真:“大师傅可否把来历告诉老衲三人?” 杨真真点头:“贫尼是桃花庵妙真。” “老衲问的是大师傅的真实来历?” “贫尼一觉醒来,就觉得自己懂了许多,好像是圣母教化的,其它来历,贫尼也不知晓。” “哎……”了无大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给泉印和休之说了他今日看出大师傅有离去之相,一时找不到化解之法,还请两位大师参详。 又道:“天机不可泄露,但老和尚今日也不怕天谴,就把老和尚看出来的都告诉三位。老和尚第一次见大师傅是在开国寺,老和尚不知道大师傅来历,但看出大师傅有改天之相。” 泉印听了,点点头。 他第一次见大师傅,就觉得她有佛光,后来又得木盒指令,认大师傅为主,可见大师傅来历非凡。 当下从袖里掏出两个半边核桃壳,在桌上摆弄。 三人聚精会神,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泉印一会念念有词,一会闭目思考,一刻钟后一脸歉然道:“老衲请了各路神仙,问不出大师傅来历。” 了无再次叹了一口气:“大师傅的来历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化解这离世之兆。” 休之和尚对大师傅甚是崇拜,听闻大师傅有离去之相,心中五味杂陈。 惋惜、痛惜、不舍、难过,任是他早已修炼成一方高僧,这许久不曾有过的尘世感触还是扰乱了他平静的心湖。 他跌坐在地,进入入定状态。 杨真真、泉印、了无相视一眼,沉默地看向跌坐的休之。 杨真真思绪万千,如果真的能找到不离去之法,自己是暂时不离去还是永远不离去了? 暂时不离去还好说,如果永远不离去,她的爸妈咋办? 她在那边就会变成一个植物人。 天哪,不能想象,工会主席怕要哭死。 但是如果化解不了离世之兆,妙真小尼姑就会死。 杨松和王氏怕也会哭死,赵姐张姐李姐她们怎么办? 还有皇帝,他怎么离得开他的大师傅,他的江山都靠大师傅来养。 且不说他与自己的前世之缘,就为了这个正在向好的国家,她都不能离去,这可是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国家,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舍不得啊。 冰洞好说,她明天就可以告诉皇帝,让朝廷做一个冰窖,单凭夏日卖冰,一年就能挣十多万两银子。 但宝库呢,没有她,宝库根本就无法现世。 还有江大人,自己总觉得冥冥之中和他有着牵挂,他是自己在这边最投缘最顺眼的一个青年才俊,她看得出他对她的欣赏和喜欢,妙真要死了,他会怎么伤心? 还有自己的魔芋爽,还没开始大卖呢,王家村还得靠它实现全村小康。 所幸商业街倒是放心的。 桃花庵有师太和吴氏,有股份和银子,她也是放心的。 杨大妞不用管,它也是穿来的,自然会随她回去。 杨大水和杨新生,还要督促皇上带走。 现在终于能明白老杜的那句“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是啥感觉了。 世间安得两全计,不负如来不负卿? 杨真真紧紧盯着休之和尚,双眸中满是复杂的神色。 心中翻来覆去,不断地思前想后。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何时已然泪流满面。 直到不经意间对上泉印和了无关切的目光,这才发觉自己哭了。 了无轻声安慰道:“大师傅不要怕,休之乃是天竺高僧,师承天竺最大的天师非也大和尚。非也大和尚佛法高深,声名远扬,休之既然是他的弟子,或许会有破解之法。” 劝罢,了无轻轻叹了口气。 大师傅再是坚强,到底只有二十余岁的年纪哪。 第229章 回转之法 就见休之缓缓睁开了眼睛。 此时的他,仿佛被抽尽了所有力气,身体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泉印和了无见状,赶紧上前把他扶到椅上。 泉印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休之休息了半刻钟,才渐渐缓过神来。 正当他准备开口的时候。 “笃笃笃” 房门突然被敲响,外面传来小和尚的声音:“法师,戌时已中。陛下问休之大和尚,几时与江大人对弈?” 了无做了个禁言的动作,并没有立即开门,只是略微提高音量道:“回禀陛下,我们亥时过去。” 亥时乃是晚上九点,这个时候古人基本都已经入睡。 了无这是有些不把皇帝当回事了? 杨真真感动不已,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在这边的日子里,她经历了许多,也收获了许多。 自己到这边,没白来。 收获的全是不舍。 “休之法师休息好了再开口,还有半个时辰。” 了无大师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响起,带着一种沉稳和耐心。 大家都静静地等待着,仿佛时间在这一刻也放慢了脚步。 休之法师微微点头,闭上眼睛,调整着自己的状态。他知道,接下来的时刻至关重要,他需要以最好的状态来面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期待着休之法师的话语能够带来新的启示和希望。 “贫僧已经缓过来了。刚才贫僧失态了!”休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又道: “回转之法太费心神,师傅嘱咐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尝试,不想果然如此!” 又看向杨真真:“贫僧今日不与江大人下棋了,贫僧须与大师傅下,且大师傅必须胜出。” 众人一齐把不解的眼光投向他。 休之皱紧眉头:“贫僧刚才施法,得一卦。卦云:扑朔迷离,柳暗花明;弈之胜之,改天换命。贫僧今夜与江大人棋局已公知,此卦象应是顺势所指。” 了无皱眉:“会不会指的是只要江大人赢了你,大师傅就可改命?” “非也,江大人为局外之人。” 三个高僧把目光齐齐投向杨真真:“大师傅弈棋能力几何?” 几何?零分。 杨真真在心里苦笑,自己的水平仅限五子棋。 而休之和尚的水平,起码都是九段了。 若知道会有这样一局?就该事先背它几十个棋谱再穿过来。 杨真真沉默不语。 三人重新坐回椅子,绝望的气氛就跟凝固了一样。 就算刚才休之用全部精力去换了一个改天换命的可能,也是不可能。 大师傅必须离去啊! 这个结果,似乎已经无法改变。 一种悲凉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让人感到无比的沉重无奈。 杨真真忽然抬起头,露出笑容:“贫尼请问休之大师,如果贫尼赢了大师,将会如何改这离去之相?” 了无再次叹了一口气。大师傅真是心大,这时还能笑出来。 “若大师傅能赢了贫僧,离去不改,离世可破,该去则去,该留则留。其余的,留给天意。但是,” 休之和尚面露不忍:“若大师傅输了,不但不能破解离去之相,且离去之时会魂飞魄散。这是回转之法所定:若临局势,胜之则顺,败之则毁。” 杨真真明白了,这就是赌命。 赌术中最常见。 没想到进入玄学,还是离不开这些原则。 所谓的离去不改,离世可破,该去则去,该留则留,了无和泉印不是很明白,杨真真心里有数,就是她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而妙真小尼姑,是活得下来了。 大师傅当久了,她舍不得这个身份,但是她也明白,是梦就一定会有醒来的时候,她的离去势不可逆。 让妙真活下来,已经是最好结局!但前提是,必须赢。 赢了再来尽快打算吧,最好是把一切都安排好再离开。 反正那边时间极慢,也不是说马上、立刻、须臾就要离去。 只是如果输了,后果不敢设想,很大的可能是那边是个植物人,这边魂飞魄散。 成不成,还是先争取争取吧,如果不同意,自己就暂时不改命,一切顺其自然。 当下想定,盯着休之笑意荡漾:“那贫尼答应应战。贫尼弈棋技术一般,但为了这改命之机,少不得要博上一搏。” 又道:“贫尼从小修得一技,可同时与两人对弈。但贫尼略微改一下规则,如果贫尼能坚持五十回合,就算贫尼赢。行么?” 休之被大师傅的笑容晃得有点心慌,忙定下心神,问道:“两人中的其中一人,必须是贫僧。大师傅确定要同时和两人博弈?” “是的,另一人,就了无大师吧。” 三个高僧再是得道,再是修得宠辱不惊,喜怒不色,也忍不住齐齐劝道:“大师傅,三思!” 你跟休之一人比,胜算已经几乎为零,你还要跟这世上的两大围棋高手同时比? 大师傅太信口开河了。 “休之大师,你直说行与不行?”杨真真追问。 休之和尚再次闭目沉思。跟两人对战五十回合,就相当于与一人对战一百回合,一百回合,胜负早已确定。 须臾睁眼:“可!” “那走吧!” “且慢。”了无问道:“大和尚,只是这离去不改,离世可破,该去则去,该留则留是什么意思?老衲还未参透。” 休之淡笑道:“此天机贫僧也未曾参透,大师傅是明白的吧?” 杨真真装着思考的样子:“贫尼也不清楚,只是听说离世之兆可破,心里就想着应该博上一博。还是快走吧!” 快去下棋吧,下了棋我的事情还多的很。杨真真面上不显,心里着急。 其余三人并不动身。 休之悲悯的眼光投向这个年轻美丽巧笑嫣然的小尼姑,他对自己下棋的水平有着很清晰的认识,这个世上,能下过自己的不足十人,这十人里,肯定没有妙真大师傅。 而他和了无今晚,势必会全力以赴,进入局中,就得遵循局中规则。 泉印心里一片悲伤,自觉罗寺水灾后,他对大师傅极其崇拜,他心想,与休之和了无同时对弈,只怕不过须臾,大师傅的棋局就无回天之时,大师傅真的要魂飞魄散? 他很想帮大师傅做出新决定:不下棋了,一切顺其自然吧。 抬头,正对上大师傅笑意盈盈的样子,他眼睛不转地盯着看,不是因为大师傅好看,而是他拼命想把大师傅的样子牢记在心里,他怕对弈结束,就看不到了。 从来没如此刻一样,希望时间过得慢点,再慢点。 觉罗寺因为大师傅才得以重生,他愿以觉罗寺再毁一次,换大师傅顺遂平安。 了无的眼光除了不忍,还有不解,大师傅太年轻了,魂飞魄散,是业之大惩,大师傅与人为善,不该是这样的命运。 既然不该是这样的命运,自己又担心什么呢? 了无反复思索这个问题,豁然开朗,心下一松。 自己是着相了,居然才想到这点。 第230章 博弈 遂带头起身,并对泉印和休之微微一笑。 这笑容里尽是了然,泉印和休之心里一明,也突然就释然了。 一切缘法,早已注定。 …… 了无推门而出。 门口是刚刚到来的长身玉立的江大人。 看四人从房里鱼贯而出,江大人心里充满疑惑:这四人在密谋啥? 就听大师傅清清脆脆的声音想起:“江大人,刚出我们四人商量了下,取消大人和休之大师的对弈。” 声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为何?”江大人的问话脱口而出,他满脸疑惑,眼神中流露出不解和惊讶。 “因为贫尼要和休之大师和了无大师同时对弈。” “啥?” 江大人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他呆愣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这就是他们密谋出来的结果? 他万万没有想到,大师傅竟然要一人挑战这世上的两大围棋高手,这是何等的气魄和胆量! 大师傅真的是神仙或者菩萨吗? 四人不再看他,径直往皇上所在的禅房而去。 江大人赶紧跟上。 …… 除了杨真真,其余三人虽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但心下到底忐忑,不知这局势将如何演变。 特别是休之和了无,两人对自己的棋艺都相当自信。 大师傅要想博出一片生天,除非…… 除非此刻再来一次改天换命。 显然是不可能的。 …… 禅房里,皇后已经去休息了,皇上和几个大臣喝着浓茶,等着世上的两大高手对弈。 他心里很不耐烦,但是大师傅提议的棋局,他得捧场。 他想,今日弘法,大师傅已经完胜,晚上江卿再赢了这棋,那天竺不就两败? 如果江卿输了这棋,也是一比一,大业也没输。 皇帝的心中,早把对弈双方当成两个国家。 瞅着双方队员终于进场,皇帝松了一口气。 现在还不到亥时,希望江卿争气,半个时辰把休之大和尚给拿下。 其实皇上对休之观感挺好的,只是一涉及比赛,自然国家荣誉至上。 几人进来都对皇上行了礼。 杨真真就道:“启禀圣上,今晚江大人和休之大师的对弈,改成贫尼和休之大师、了无大师的对弈。” 皇帝满脸困惑,似乎一时之间难以理解听到的话:“大师傅和休之大师也要对弈?” 杨真真点头。 “大师傅和了无大师也要对弈?” 皇帝又一次追问,眼神中满是惊讶。 杨真真又点点头。 皇帝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说道:“朕没想到大师傅弈棋水平那么高,朕今晚是要开眼界了。大师傅是准备先和休之大师对弈还是先和了无大师对弈?” 在皇帝心中,大师傅出马,从来不会打败仗。 皇帝对大师傅有着谜之般的相信,在他看来,大师傅本就不是普通人,她说要下棋,那肯定下棋就没问题。 皇帝一脸放松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已经在期待着即将到来的精彩对弈。 “贫尼是和休之大师、了无大师同时对弈。” “噗……” 皇帝还没来得及咽下的一口老茶就被吓得吐了出来。 “大师傅,你是什么意思?”皇帝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震惊。 “贫尼同时和两位高手对决。”杨真真赶紧捂住嘴:“说错了,是博弈。” 皇帝不再说话,眼神中透出迷茫。 他发现自己脑子不够用,居然听不懂大师傅的话。 他要好好想想。 杨真真就指挥小和尚和小太监搬桌子。 周公公殷勤自荐:“大师傅,你指挥奴才就行,奴才比他们灵醒。” “谢谢周公公。就是搬两张桌子而已。” 小太监和小和尚在禅房里间中间置放了两张桌子,分别放上一副棋盘。 又让在中间挂上一个布帘,说是为了大家都能专心致志互相不受干扰。 然后当着众人,杨真真笑道:“贫尼与休之大师对弈,执黑棋,贫尼与了无大师对弈,执白棋。各位可觉得公允?” 皇帝率先开口:“极其公允,大师傅做事从来不占便宜。” 众大臣都点头:“如此规则极为公允。” 杨真真又道:“陛下和大人们就在外面隔窗观战吧。贫尼和两位大师,还是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三人坐定。 杨真真坐在了无的对面,此刻,休之的对面是一张空椅子。 杨真真手一抬:“大师请!” 了无无奈,捡起一枚黑子,随意落到了棋盘上。 “大师落的好子!贫尼还忘了,还有一方呢,贫尼也得去开局,不能让休之大师久等。” 了无心里惋惜:一看就不会下棋,在这种生死关头,还能保持小孩心性,可惜了这丫头。 杨真真起身,撩起布帘,转到休之对面坐下。 沉思了一瞬,落下一枚黑子。 然后就看向休之,做了个请的姿势。 休之压根没有思考,拿起一枚白子落下。 “大师稍等,贫尼马上过来。” 杨真真又撩起布帘,转到另外一边,坐到了无对面。 “让大师久等了。”边说边落下一枚白子,又把手一抬,示意了无继续。 了无又随意拿起一枚黑子,落到棋盘上。 杨真真又转到休之对面,随意落下一枚黑子。 如此来来往往,就看到那布帘撩起又放下,半个时辰就过去。 三人已经下了二十七八回合。 三人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 这般情景,直接把窗子外面的观众们都看呆了。 泉印心下稍安,原来大师傅深藏不露,如此看来,坚持到五十回合也是可能的。 了无和休之心里诧异,心想难道大师傅真的不是人,是神? 怪不得她之前如此胸有成竹。 大师傅落下的每一子,都不像不会下棋,布局巧妙,步步为营。 一看就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当下两位大师再也不敢掉以轻心,打起精神认真对弈。 战况越发胶着,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 窗外的观众看不到棋盘上的布局,只能看到三方一会落子一会捡子,表情都是无比凝重。 皇上就轻声问江大人:“江卿你是棋中高人,你给朕讲讲大师傅能不能赢?” 江大人想,我咋知道呢,我也没有千里眼,我看到的和您老人家看到的都是一样的情景啊。 想了下回道:“微臣看不清棋面,但是看表情,大师傅比两位大师要轻松一些。” 皇帝听到想听的,暂时放下心来。 继续专心观棋。 第231章 完胜 窗外这群人,估计是最可怜的观棋者了,耳朵竖着,听不到;眼睛盯着,看不到;就靠猜,已经撑起了满身鸡血。 谁让他们都是大师傅的铁粉呢。 半个时辰又过去了。 又两刻钟过去了。 周公公小声道:“陛下,已近子时半,该歇歇了!” 皇帝怒扫一眼:“扫兴的东西,退下。” 周公公心里叹了一口气,只要涉及大师傅,陛下就会无怨无悔废寝忘食。 默默为他的陛下再次奉上一杯浓浓的热茶。 皇帝又问江大人:“多少回合了?” “四十七回合了。” “大师傅真乃菩萨降世。江卿,你以一敌二,可能下到四十七回合?” “微臣估计不能。” 江尚书想,大师傅估计真的不是凡人,不然没法解释今日以一敌二的风采。 一想到大师傅不是凡人,以前的种种疑惑都能解释了。 雪娘子拜她为主,冰洞以她为尊,觉罗寺更是,连仙逝了两百年的觉罗法师都让觉罗寺以她马首是瞻。 突然又想到今日了无看到大师傅就一脸沉重的表情,心又提了起来。 怨只怨身边这个皇上,硬生生把他从了无的旁边宣过去说话,他就错过了了无、大师傅、休之、泉印四人的密谋。 就听到大师傅的声音传来:“五十一回合了。休之大师,我们停下了吧!” 休之下得正上瘾,摇摇头。 “了无大师,我们停下吧?” 了无下得正上瘾,也摇摇头。 杨真真无奈,那就继续陪你们玩吧,反正我已经赢了。 直到—— 大师傅在等了无落子的时候,在椅子上打了一个明显的盹,又在休之落子的时候,打了一个盹…… 皇帝满心不忍,有心把手中的浓茶递进去,大师傅又说过下棋的时候万万不能打扰。 江尚书看得也是心痛,这两个高僧跟一个女子下棋,那么拼命干嘛? 江尚书忘了,大师傅也是得道仙师。 “大师傅打着瞌睡都能跟他们你来我往,大师傅真的不是凡人。” 哎,不是凡人的大师傅正打着凡人的瞌睡。 当了无终于抬起头来,看到对面已经睡着的妙真,心下大惊,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跟妙真下了六七十个回合? 妙真还是打着瞌睡跟自己下的! 瞅瞅对面,隔着帘子,感觉到休之和尚还在聚精会神。 天哪,大师傅赢了啊! 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了无颤抖着声音宣布:“不下了,大师傅赢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个梦中人不是正在做梦的大师傅,而是看着棋盘正在苦思的休之大和尚。 休之猛然抬起头来。 原来已经下了六十七回合,按照约定,大师傅赢了。 休之立即松弛下来。 无尽的失落狂卷而至,原来大师傅的棋艺,竟然如此之高,挑战两个当世高手,竟然不过吹灰之力。 他记起后面十来个回合大师傅是打着瞌睡下的。 真正的梦中人杨真真也醒了。 其实她哪里睡得着,她不过是在装睡希望他们早点结束而已。 即使自己赢了,也只是帮妙真赢得生命,自己终究很快就要离去。 只怕今夜都没法入睡了,她担心自己睡着睡着一个梦就睡过去了。 明日一早,就得把冰洞告诉皇帝。 她的心没来由地揪了一下。 不,趁夜就要告诉。 如今真的已经到只争朝夕的时候,明天和意外,谁也不敢说哪个先来。 三人出得房来,周公公等人赶紧奉上热茶。 众人一起拥进棋房。 帘子被高高卷起。 周公公高声喊:“全都退下,不要坏了棋局,陛下要观瞻。” 众人又一起退回禅房。 两名小太监、两名小沙弥恭恭敬敬把棋盘连着桌子抬到皇帝面前。 奇迹出现了。 众人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皇帝眼睛瞪得溜圆。 为什么瞪得那么大,因为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两张棋盘上,是一模一样的棋局。 江尚书瞬间回思过来,第一反应就是去毁灭证据。 还没来得及,杨真真已经笑着把笑容满面的了无和一脸失落的休之拉到桌前:“其实贫尼今夜是做了个局,两位大师都是贫尼景仰的高山,这就是两位大师博弈的结果,也是贫尼与两位大师同时博弈的结果。” 了无一看到眼前的情形,先是微微一愣,随后便纵声大笑。 他的脸上满是惊喜与赞赏,眼神中闪烁兴奋的光芒。 休之看了,也哈哈大笑。 “大师傅真是贫僧云游四海八方遇到的最聪明的奇女子!”休之躬身一揖。 杨真真回礼,意有所指道:“感谢大和尚手下留情!” 休之点点头:“大师傅放心,贫僧愿赌服输,自当信守承诺。” 他又转向皇上,恭敬地行礼告辞。那身姿挺拔如松,举止优雅得体,尽显高僧风范。 了无、泉印随即也告辞离去。 皇帝在两位大师哈哈大笑的时候就回思过来了,心里对他的大师傅是崇拜了一百遍又继续崇拜。 杨真真跟周公公耳语:“贫尼有要紧话要禀报圣上。” 周公公会意,去皇帝耳边耳语。 皇帝眼睛一亮,对众臣道:“今夜大家都辛苦了,回去早点歇息,明日早膳自行解决,午膳后再出发。” 这就是可以睡到自然醒的意思。 江尚书想等着大师傅一块退下,看大师傅端着茶杯稳如泰山一样,尽管满心疑虑,也只能默默退下了。 周公公也要退下,被杨真真制止了。 “周公公留下,贫尼的话有点多,还要请周公公帮圣上好好记下。” 皇帝越发诧异:“大师傅要告诉朕什么事情?” 皇帝这样问的时候,杨真真没来由就涌上一阵心酸。 今日话别,谁知明日还能见到不? 一切都有可能啊。 有些话,还是早说少点遗憾。 皇帝看大师傅眼圈突然发红,大惊:“大师傅这是怎么了?谁敢欺负大师傅,朕一定不会绕过他。” 谁?老天、造化、机缘,我的皇帝,哪一个是你能收拾得了的? 杨真真不语,努力调整不受控制的情绪—— 皇帝,你对贫尼太好了,贫尼都舍不得离去。 第232章 交代 终于平静下来,周公公体贴地递上一块热巾。 “启禀陛下,贫尼今儿个想把西山那水晶洞的用处告诉陛下。” “不忙,你先告诉朕,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皇帝关切地问道。 “没事,谢陛下关心。贫尼就是想到陛下对贫尼太好了,一时感慨。” “朕对你好还不是应该!你可是朕的福星。”皇帝故作轻松开着玩笑,心里却闪过一丝不安。 杨真真语速飞快地开始陈述:“西山那洞里的不是水晶,是冰川。皇上令工部做各种形状的容器,乘上冷水湖的水放进洞里,第二天早上就能成为坚冰。皇上可在京城郊外挖一个巨大的冰窖,把西山冻好的坚冰全部送往冰窖囤储。” “如果需要制造可以食用的冰,就让容器里放入凉开水,这样出来的冰做各种冰食都没问题。冰窖的另一个作用是囤放生鲜食品,在炎热的夏季,蔬菜水果可保存十天左右,肉类可保存几月不坏。” “贫尼保守估计,朝廷专门售卖冰块供人去暑,一个夏季能进十多万两银子,陛下如果再开冷饮厂,做成冰棍售卖,一个夏季又能进几万两银子。” 皇帝听得心潮澎湃,不懂就问:“何为冰棍?” “就是做许多小小的容器,在凉开水里加入糖、牛乳、可食用色素,在容器中间插入一根木棍,冻成冰后取出来,就拿着直接食用,在夏天吃着冰棍会非常舒服。” “朕明白了,不止夏季,只怕春秋吃着都会很舒服,可以把外形做得漂亮一些,花样多一些。周喜成,记好!” 周公公答应是。 “冷水湖雪鱼,是有灵性的,陛下一定要好好看护。雪娘子认我为主,定会为陛下祈福。”惋惜地想,雪娘子的故事还没分享给江大人呢! 皇帝点头,心里愈发觉得奇怪。 杨真真又道:“对那个冰洞,贫尼唯一的要求就是 ,贫尼豆铺有种吃食叫魔芋爽,就是在《大业日报》上打了广告那个,有道工序就是急冻,所以贫尼家里也会建个小型冰窖,但贫尼家里一定不会售卖冰块,只是用于冷冻魔芋爽。贫尼恳求陛下,让贫尼家里一直可以去西山取冰。” “大师傅,那水晶洞就是你的,是朕该感谢你才是,你每次有了赚钱的法子,都首先想到朕。那冰,你尽管取,那水晶洞,神谕已定,永远属于大师傅。” 皇帝也抹了抹眼睛。 估计是被传染的,皇帝今日也变得感性起来。 杨真真心里想,我要在当然是属于我的,我担心的不就是我不在了吗? “谢陛下,贫尼最近时有恍惚之感,贫尼担心会发生什么。贫尼不敢做其他奢想,只希望陛下在贫尼不在的时候能记着贫尼的好,对贫尼的家人一如既往。” 皇帝睁大眼睛:“大师傅何出此言?可是发生了什么?” 杨真真摇头:“因为最近心神不宁,贫尼只是担心。” 皇帝想,难怪在商业街灯会上,大师傅的表情说变就变,第二日又全部都忘记了,原来是因为心神不灵。 当即承诺道:“大师傅放心,等朝廷的冰窖建成,大师傅家需要冰,直接到冰窖来拉就行。” “谢陛下,金枝巷那宅子,如果贫尼不在,还请陛下不要收回,贫尼家人在京城只有金枝巷一处落脚之地。” “自然,朕已经送给大师傅了,自然没有拿回的道理。” 皇帝心里诧异,大师傅今晚表现着实奇怪,很没安全感的样子。 就又道:“即使大师傅不在,那宅子也只属于大师傅的家人。” 杨真真点头,又想起小伯爷。 “贫尼和陛下、忠勤伯、静王妃合伙做的画廊,以后生意一定会大好,老伯爷就是个取之不尽的宝库,小伯爷就是个镇店之宝。但是,对小伯爷的炒作才只是初期,需……” 当即就把后续如何做都告诉了皇帝。 皇帝听得咋舌,原来大师傅是这样炒作那郭子颐的。 杨真真沉思,还有什么必须立即嘱咐皇帝的? 忽然想起《出师表》: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 又道:“陛下,大同杨县令为人忠诚、务实,心怀悲悯之心,可大用。梁杰虽是孩子,但贫尼看出将来必有大成,陛下可关注。左相、右相俱是好的,陛下可多听他们意见。江大人有宰辅之才,且聪慧忠诚,可大用。” 皇帝打断她,严肃问:“大师傅,究竟发生了什么?” 杨真真带着泪花笑问:“陛下是怨贫尼干涉朝政吗?贫尼今夜只是想多和陛下说说话。” 皇帝点点头:“朕不问了,大师傅想说什么都说吧。” “边境军权陛下要全部收回,这样不管是外敌还是内患,陛下都能一呼百应确保中央集权。收兵权可徐徐图之,跟强军备一起实施。” “镇国公父子忠诚不容怀疑,陛下可私下与镇国公相商,提出收回兵权之建议,请镇国公率先带头作出响应,有镇国公做榜样,别的将军就更容易对付了。” 想了想又道:“皇后娘娘端方正直,是陛下之良配,贵妃娘娘、宁妃娘娘有孕,以后有孕的娘娘会越来越多,陛下可早立太子,以正局势。国为家,家为国,家和方得万事兴盛。” 说罢,又正色道:“大业可广泛借鉴商业街模式发展经济,国库渐盈后,陛下一定要立即加强军备,强军不仅是为了外御强敌,对内也是强有力的震慑,如此,外忧内患皆无,陛下江山固也。” 杨真真又思考一会,抬起头来:“免税田一事,牵涉太广,轻易不要动作,但是可以经常拿来敲打。精工坊如果能生产出指甲刀,那就一定能生产精刃兵器,锋利的兵器可让大业将士以一敌十,降低死亡率。” 又思考一会:“贫尼暂时没啥要说的了。贫尼告退!” 说罢不待皇帝同意,迅速就退下了。 刚退下又跑回来,行了一个礼:“杨大水和杨新生,陛下一定要带回宫中,那是贫尼救回来的,放在陛下身边贫尼才能放心。贫尼告退!” 又飞快地退下了。 直到大师傅的身影在门口消失,小太监把门掩上,皇帝才哽咽地问周公公:“你觉得大师傅今晚是不是很异常?” 周公公点头。 皇帝又问:“大师傅说的,你可都记下了?” 周公公又点头。 皇帝自言自语:“大师傅突然跑来跟朕说那么多话,竟然没有一句是为她自己。听着怎么跟交代什么一样?大师傅怎么能懂这么多?大师傅明明才二十岁。” 又看向周公公:“那两只猫,最迟后天就能带走,大师傅巴巴地跑过来交代是为了什么?周喜成,你看大师傅可看出什么异样?” “奴才看大师傅的样貌一切如常,今日下棋仍是那么聪明伶俐,但奴才听大师傅说话,觉得她跟往常不同,她的确像是在交代什么。” “她为什么没提到桃花庵和杨大妞?” “说明桃花庵和杨大妞会一切如常,今晚大师傅可能就是想和陛下多说说话。” “行,去休息吧,明日得空再问问大师傅。”皇帝心里不安更甚了,他甚至能感觉到心口在噗通乱跳。 …… 明日,哪里还有什么明日呢? 明日和意外比赛,比谁的脚程快。 明日输了。 第232章 终章(大结局) 杨真真回到房里后,觉得困顿异常。 这般困顿太不正常了,她觉得有种强大的力量在强迫她入睡。 她咬紧舌头,用痛感让自己保持清醒,一杯接一杯喝浓茶。 还是困,她又掐自己大腿,痛出眼泪,困意稍解。 隔壁休之和尚会怎么做法,让她的离去仅仅是她的离去,又会把妙真送到何处? 越想越觉得心绪不宁。 就着桌上的纸笔,开始写信,写了一封又一封。 但终究,不受控制的困意袭来。 …… 休之和尚的房间里,了无皱紧眉头:“老和尚看大师傅眉心,离去之兆更强了。” 休之点头:“天意不可改,贫僧要抓紧施法。” 休之盘腿入定,了无、泉印护法。 半刻钟后,休之睁开眼睛:“大师傅乃异世之人,但这不是她的来历。” 休之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了无吓了一跳。 但一切都能解释了。 离去不变,离世可破,该去则去,该留则留。 大师傅和妙真,是两个人。大师傅求的是离世之兆可破,因为她知道自己早迟会离去,担心的只是妙真的命。 异世不是她的来历,那么,大师傅的来历……三人都不敢猜测。 “贫僧刚才试着通过她的神识去异世,那边有异象发生,大师傅扶危解难,她必须过去了。” “桃花庵妙真呢?这是大师傅不能放心的地方。” “无妨,大师傅既然胜了贫僧,贫僧已完成回转之法,妙真自有她的去处。” 休之再次掐指闭目,须臾睁大双眼:“那边情况紧急,大师傅已经去了。” 三人神色匆匆,脚下生风,迅速赶到隔壁大师傅的房间。 推开门,室内空无一人,寂静得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床上被褥整齐。 桌上静静地放着五份折好的信纸,每份上面都很潦草地写着字。 一份写着皇上亲启。 一份写着江大人亲启。 一份写着杨虎亲启。 一份写着灭绝师太亲启。 一份写着休之、了无、泉印亲启。 五封信旁边还有一张铺开的纸,纸上是一支饱蘸墨汁的笔,墨汁正在纸上晕染出一块越来越大的印记。 这是一页还未来得及写上字的信,不知道大师傅准备写给谁。 情况紧急,三人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即前往皇帝和皇后休息的静室,神色凝重地回禀了情况。 皇帝听到消息后,衣服都没来得及披上,便如一阵风一般跌跌撞撞地跑进大师傅的静房。 他的脸上满是焦急与担忧,大声喊道:“找,给朕找,掘地三尺也要把大师傅找出来!” 皇帝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龙颜上已全是泪水。 一时间,觉罗寺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江大人和众臣得知消息后,也纷纷跑进大师傅的静房。 然而,只有薄薄的几封信、一张纸、一团墨汁躺在桌上,无声地提示着大师傅曾经在桌前坐过,且刚刚还在桌前坐着。 众大臣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安,不知道大师傅究竟去了哪里,又为何留下这些信。 了无走过去,将写着皇上亲启的信递给皇帝,写着江大人亲启的信递给江尚书,将写着休之、了无、泉印亲启的信递给休之和尚。 剩下两封,他让泉印交给大师傅的车夫赵姐。 赵姐已经跑来了,脸上尽是惊诧。 大师傅不见了?大师傅怎么会不见呢?下午法会结束大师傅还说,明儿就回大同,她想大妞了。 皇帝颤抖着手打开折着的纸: 陛下你好,你能看到这封信,说明贫尼已经走了。贫尼骗了你,其实贫尼真名杨真真,正是与你看尽万家灯火的那个女子。 到了这边,你我都是新人,早已放下旧伤。前尘旧事,不提也罢。 那首词名叫《青玉案 元夕》,全词为: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陛下可要记住,下次贫尼过来,要考你的! 另外,画廊的股份,是家父名字,以后分红还请陛下交给他。陛下给贫尼的那些股份,请代贫尼捐给大业百姓吧,贫尼很爱他们。 皇帝不受控制地哭倒在椅子上。 了无挥挥手,让大臣们退下。 周公公为皇上披上披风。 了无刚才已经看过大师傅写给三人的信,非常简单: 三位大师安,贫尼已有强烈预兆,估计很快就会离开,贫尼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桃花庵妙真小师傅。望休之大师信守承诺,保住妙真之命。贫尼在异世,为三位大师祈福! 待皇帝哭过,了无就把休之大师看出的大师傅来历禀明。 皇帝喃喃道:“朕不管她来自哪里,她说她还要回来。” …… 此刻的江尚书,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快把眼泪流干了。 大师傅的信上写着:“江大人好,贫尼与大人似有渊源。贫尼来自异世,名叫杨真真,贫尼有个恋人叫做林恒,但是因公殉职了,贫尼总觉得你和他很像……西山雪娘子修炼万年,颇有灵性,贫尼从冰洞把她救出,她认贫尼为主。大人想起贫尼的时候,可去西山走走,或许能有所获。” 江大人就坐在床边,跟旁边的蜡烛一起,流泪到天明。 林恒,杨真真,不就是他梦境中的自己和女友吗? 他全部记起来了。 前世的所有过往都记起来了。 原来大师傅,就是他的真真。 他真的太傻,太傻,太傻了! 上天重新给了他机会,但他还是没有抓住。 他和他的真真,再次错过了! “也许很远或是昨天,在这里或在对岸,长路辗转离合悲欢,人聚又人散,放过对错才知答案,活着的勇敢,没有神的光环,你我生而平凡……” 他记起了这首歌,但以后能唱给谁听? 他多想,没有神的光环,他的真真,就是这世的一个普通女子。 …… 皇帝连夜启程回京。 回京后,皇帝患上了严重的失眠症,他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眼神也失去了旧日光彩。 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 他又有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最小的儿子是云妃生的,是在皇帝出游之前怀上的。 三个新生命的诞生没有治好皇帝的失眠症。 太后、皇后每日相对垂泪。 大臣们每日忧心忡忡。 他们那面容消瘦、无精打采的皇上还不到三十岁。 一日清晨,刚迷糊睡着,就见大师傅欢天喜地走进来:“陛下,你怎么才睡着哦,贫尼等了你好久。贫尼有个绝好的赚钱方法要分享给你……” 自此之后,皇帝不再失眠,每日理完朝政就早早上床。 后宫,却是很少去了。 皇帝按照大师傅之前的安排,发展经济,整戍强军。 他制定了一系列有利于商业发展的政策,鼓励百姓创业经商,促进贸易往来。同时,皇帝还加大对军队的投入,提高士兵的待遇,加强军事训练。 在皇帝的精心治理下,朝政越发得心应手,国家经济日益繁荣,军队实力不断增强。 大业渐渐成为几个国家中最强的国家。 …… 十七岁那年,梁杰中了状元,皇帝留他在御书房当值,每日和太子一起,学习看折子批折子。 梁杰是太子最好的朋友。 …… 很久很久以后,江丞相做了一个梦,梦见大师傅嫣然一笑:“江大人,贫尼还会回来的,大人还欠贫尼一段缘。” 彼时的江丞相已经三十二岁。 未婚。 江丞相闲暇之际,唯一爱去的地方就是西山。 冷水湖的雪娘子,看到江丞相来就会浮出水面。 西山的仙师殿早已竣工,江丞相偶尔会在殿内留宿。 …… 杨县令早已调回京城,被皇上破格提拔为户部侍郎,专门到各地去筹建商业街。 短短数年,业绩明显。 户部尚书快告老了,他接任的呼声很高。 …… 杨家的豆制品生意已经做到全国各地。 皇帝下令,凡是杨家的生意,一律免税。 周诚跟着江大人破了许多大案疑案,如今已是刑部周郎中。 周勤嫁给了一个富家子弟,谁知那家人娶她的目的是为了窃取豆制品和魔芋爽秘方。 周勤经过复杂的思想斗争,最终弃暗投明,和离回到了周家。 杨虎与吴梅已有三子一女。杨虎撑起杨家生意的大半壁江山。 还有小半壁,由每天想念女儿哭巴哭巴半个时辰的王氏撑起。 杨梅如愿嫁给了王秀才。 秀才婚后成了软饭男,专职读书,两年后考中举人。 杨豹十六岁中了秀才,二十三岁中了举人,二十五岁考中进士,成了杨家最有出息的人。 …… 没有妙真和杨大妞的桃花庵里,师太一如既往,对镇国公一会和颜悦色,一会冷若冰霜。 妙安、妙和把两位老人伺候得舒舒服服。 飞虎将军每年回京述职,都会改道大同拜见父亲母亲。 …… 小伯爷经过皇帝的过度包装和炒作,成功晋升大业首屈一指的画家,他早期的仕女图,已经价值千金,红楼全套,价值万金,西厢全套,价值两万两。 但是有价无市,因为属于画廊藏品,不外售。 大画家郭子颐去齐王府求亲,被拒了,因为两家都姓郭。 太后说:“亲上加亲有何不好?” 小伯爷终于抱得美人归。 成婚那天,皇帝降旨:赐封忠勤伯为忠勤候,世袭三代。 …… 皇上明令京城金枝巷杨府杨家人可以随意使用,但一切维持不变,就连几个下人,都维持不变。 皇上说:大师傅还会回来的。 赵姐、张姐、李姐也坚信,大师傅还会回来的。 大师傅的房间,她们每日都会如常打扫。 …… 靠着大树的妙真终于醒来。 醒来就看见泪流满面的师太一脸失措和无助。 “妙真,你终于醒了,你要不醒,师傅都想随你而去了,是师傅对不起你,师傅不该相信那些逃荒的人!” “师傅,你不要哭,妙真方才做了一个梦,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妙真挣扎着站起来:“走吧,师傅,我们去西罗村,那里的村民会把我们送到桃花庵。” 灭绝师太赶紧把妙真搀住。 “师太,不用管我,徒弟睡了一觉,已经完全恢复了。” “妙真,你真的好了?” 妙真想,我不但好了,我还知道怎么让师太、妙和、妙安过上好日子,我还知道怎么让桃花庵富起来,让爹娘家里富起来,让大业国富起来。 但是强盗一样的庆州府灾民,她是记住了!西罗村的善意,她也记住了! 尘烟滚滚的路上,师徒俩搀扶着,往西罗村而去…… 全书完。 谢谢阅读! 感谢您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