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小脚女人奋斗记》 第1章 穿越 三月底的栾城,忽冷忽热,前几天还在倒春寒,这几天却热的烦躁,许多人患了感冒。 城南捕厅路大板巷125号宁家大宅的女眷们倒下不少,其中以四小姐宁惠敏最为严重,已经高烧两天不退。 主母宁罗氏刚用完早饭,拽下腋下的帕子轻轻挨了挨嘴唇, “敏丫头怎么样了?” 侧站在一旁的老仆罗妈,恭敬的垂首道:“回太太话,已经请竣德堂的大夫看过了,大夫开了四副药,嘱咐吃完前不必再去请他,要是四小姐能吃完这四副药,就能活,要是吃不完……” 未完之言不必罗妈明说,患了感冒,还高烧不退,别说只是宁家一介商户,就是官老爷家的孩子,也有不少死了的,都是没办法的事! 紧接着,宁罗氏感慨道:“唉!这丫头随她姨太,福薄!” 罗妈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太太心善,出钱给请了城里的大夫,已经尽过心了。就是结果不好,老爷回来了,伤心之余,也只会念太太的好。” 被两人惦记的宁惠敏此刻正对着娟秀雅致的花格窗喃喃自语, “怎么回事?我不是死了吗?” 这时,脑海中闪过被林雅茹踹下阳台的一幕! 她家可是住在21楼,那么高的楼,怎么可能还会生还?! 想起这些她就来气,她跟徐阳新结婚已经八年了,前不久,两人还在高级餐厅吃了烛光晚餐,她觉得特别幸福。 人们都说七年之痒,她和徐阳新是校园爱情,恋爱三年,结婚八年,感情还那么好,每当在某音上刷到谁谁和谁谁又离婚了,她都会感慨,自己和他们不同,自己家庭和美,感情稳定。 哪知现实却给了她一记重锤! 2024年6月6日,她从广东出差,提前回家,还给徐阳新那混蛋买了礼物。 一进门,却让散落一地的衣服惊了一跳,侧头一瞧,门口的鞋架上赫然摆放着一双红色高跟鞋,那么艳丽的颜色,肯定不是自己的。 放下行李箱,顺着衣服往里走,来到了主卧门外,里面传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不用推开,都能想象出里面的战况有多激烈。 脑子一片空白,同时还有些不知所措。 心里想着,是谁盗了自家的钥匙,跑她家苟合来了。 慢慢的推开半掩的门。 瞧见床上两人的脸,她全身的力气一下子散尽,瘫坐在房门口。 “啊——啊——啊——” 好闺蜜林雅茹率先瞧见门口的人影, “阳新,有人看——,” 她飞快的扯过床头的毛毯,掩住光溜溜的身子。 徐阳新转头看去,宁惠敏还傻傻的坐在门口,他当机立断,立马打开床边的衣柜,扯出一件t恤就往身上套。 门口的宁惠敏好似也回了神,她拿起手机开始拍照录像,林雅茹尖锐的嗓音划过满室的狼藉,到达宁慧敏的耳中,“不许拍!该死的!快放下!” 徐阳新裤子穿了一半,经林雅茹提醒,抬头看了过去。 “停下!惠敏,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边说着,一边迅速的跑到门口,张手就朝宁惠敏伸来。 宁惠敏反应过来,用尽身上刚刚回升的力气,转头往大门跑去。 但终究慢了一步,几秒后被徐阳新从身后拽住了头发。 她使劲挣扎,徐阳新哪里会就这么轻易放过她,用力往后拖,想把她拖回卧室。 头皮间的疼痛,让宁惠敏发了狠,抬脚狠狠的踹在了徐阳新两腿之间, “啊——啊——” 杀猪般的吼声响起,徐阳新松开拽着头发的手,捂着裤裆不停哀嚎, “宁惠敏你真他*妈狠!我不会放过你。” 宁惠敏不理会他的叫嚣,重获自由后,跑到门口,拨开行李箱,一把握住门把手。 但倒霉的是,林雅茹蹿了出来,狠狠的抱住了宁惠敏的腰, “人可以走,手机留下!” 宁惠敏反身拿起鞋柜上的鞋,朝着林雅茹的脑袋狠狠的拍去。 一下,两下,三下…… 林雅茹这女人像是铁了心,怎么也不松手。 也是,他们两人都是捧铁饭碗的人,这要是让上司同事知道了,两人的名声和饭碗就都没有了。 “徐阳新,你在干什么!还不快点来帮忙。” 徐阳新颤颤巍巍的走了过去,加入了两个女人的战场! 三人打着打着,就来到了客厅的阳台旁,宁惠敏把手里的鞋子一扔,拿起阳台旁的一盆花,朝徐阳新的头扔去。 “啊——” 惨叫声再起,徐阳新下意识松开了手。 林雅茹见宁惠敏对徐阳新这么不客气,知道她恨毒了两人,没有再转圜的余地。 想到这儿,眼中戾气一闪而过,咬着牙吼道:“宁惠敏!是你逼我的!” “咣当——” 巨大的推力袭来,宁惠敏的身子狠狠的撞在阳台的玻璃上。 不等宁惠敏起来,一向优雅示人的林雅茹,抬脚就冲她踹了过去,宁惠敏再次倒在了玻璃窗上。 见玻璃如此结实,林雅茹眼内充了血,一下比一下狠,踹的宁惠敏毫无还手之力。 “咔嚓——” “啊——” 不知道几下之后,玻璃终于无法再承受撞击,应声而碎,宁惠敏就这么从自家阳台掉了下去。 想到这里,身处古色古香闺房的宁惠敏不禁泪流满面,遭遇老公和闺蜜双重背叛,就算没被林雅茹踹下楼,这辈子也活不好了。 “吱吖——” 雕花木门开了,斜斜的几束阳光照进昏暗的房间,衣衫抖动间,尘土在阳光下翻滚沉浮,一位二八年华,梳着双丫髻的女孩儿,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她先是将漆红托盘放在桌上,才转身向挂着布帘子的木床走去。 探头一望之下,竟与宁惠敏对视个正着。 “呀——,小姐,你醒啦?” 宁惠敏无心搭理对方,疲惫的合上眼。 等小荷反身把托盘上的汤药拿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双眼紧闭的宁惠敏,疑惑的揉了揉眼, “哎呦!这两天累的我都眼花了,四小姐还在发烧,怎么可能醒哦!” 说着,把汤碗重重的放在了床头柜上,转身就走了。 第2章 小说世界 如果小荷再多留会儿,一定会发现宁惠敏的异常! 就在她刚转身的时候,床上宁惠敏的眼皮快速的颤抖起来,眉头皱起,嘴唇紧紧抿着,好似在经历什么痛苦似的。 真相也是如此,与小荷对视后不久,一股陌生的记忆,横冲直撞的闯进了宁惠敏的脑海。 此刻她不仅要忍受锐利的头痛,还被强迫观看一幕幕剧情。 这是一本小说的世界。 故事发生在民国时期,女主是江苏栾城一名姓宁的商户家的小姐,名叫宁惠贤。 没错,和宁惠敏的名字非常像,更凑巧的是,里面的女配和宁惠敏的名字一模一样。 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姐妹,生出日期只差两个月,宁惠敏是姐姐,宁惠贤是妹妹。 细讲起来,女配宁惠敏出生命就不好,投生的是宁家三姨太的肚子。 别看现在大清亡了,提倡人人平等,可姨太生的走出去,依旧低人一等。 更何况,内院里当家做主的是正房太太,从古至今,庶出的子女,都不会过的太好。 三姨太也不是个命好的,头一胎是个女儿,很让家中老爷太太看不上。 好不容易二胎生了个儿子,还没享上两年福,就病死了。 任谁说,都是一句福薄,享不了宁家儿孙的福气! 而女主宁惠贤就不一样了,她是太太的小女儿,在宁家后院千娇百宠的长大。 1927年的夏天,栾城迎来了特大暴雨,恰逢革命军北上,与军阀在栾城上游苏城展开激战,为淹死后续赶来的援军,军阀炸毁了上游的堤坝,导致栾城数万人流离失所。 偏偏邻省遭遇了百年难得一遇的蝗灾,难民不断向本省涌来,加上土匪强盗趁机烧杀抢掠,宁家大宅中人不得不和难民一起逃亡。 九死一生逃到上海,宁家只活下来七口人,宁家老爷,太太,他们的大儿子和小女儿,还有排行老六的女配宁惠敏,宁惠敏一母同胞的弟弟,以及四姨太生的四少爷。 老爷太太年纪大了,在路上吃了许多苦,身体亏了元气,钱财在路上都换了吃的,一家人在上海无以为继。 宁罗氏瞧来瞧去,觉得女配宁惠敏最适合推出去养家。 一方面她已经十五了,是个大姑娘了,是时候为宁家做些事了。 另一方面女配只是个不值钱的女孩,就该为家里的男孩铺路。 宁家的女儿都不识字,想靠宁惠敏养家糊口,有什么事能是她做的呢? 工厂女工?卖花女?钱都不多,不会够她养家的,只有做舞女…… 舞女当然也有好的,可照那情况,可养活不了一大家子! 哥哥,弟弟,妹妹都被送进了新式学校,宁罗氏总会用女配敲打女主。 “惠贤,你要是不想像你姐姐那样去做舞女,不上学后,就找个能比得上舞女薪酬的工作!” “虽然你有我护着,但家里还是你父亲说了算的,到时候你可别怪妈妈,妈妈也没法子!” 宁惠贤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宁惠敏的,嫌弃她肮脏下流,不配做她的姐姐。 为了避免落到她那个下场,宁惠贤发奋图强,考上了震旦大学,还在学校里认识了一位官二代,毕业后,与官二代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同一天,女配宁惠敏因梅毒肾病,疼死在了充满霉味的杂物间。 太阳西斜,夕阳西下,屋子里越发昏暗起来。 躺了一天,滴米未进的宁惠敏,突然听到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可惜她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并未把肚子的抗议当回事。 她自认为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过了三十多年本本分分的生活,从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但老天爷却不给她活路。 回想起现代闺蜜老公双重背叛,虽然已经强迫自己放下对他们的感情,但还是痛苦的无以复加。 胸腔中那颗跳动的心脏,好似已经被打击的千疮百孔,苦涩极了。 还未适应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竟又让她穿成民国小说中的悲惨女配。 以为那种痛已经达到极致,没想到还有比那更痛苦的事在等着她。 将来她会被迫成为这个时代的妓女。 可能刚刚当舞女的时候,待遇会好些,能算得上高级妓女,但妓女的行当,只有走下坡路的,到时候她会被各种臭男人欺辱,不能想象,她会有多惨! 掀开被子,看到两个如粽子般的小脚…… 既然不想认命般的苟活,那就不活了吧! 闭着眼,在床上装死的宁惠敏,觉得饿死也挺好。 她之前加班的时候,常常一天只吃一顿饭,饿肚子的感觉她已经习惯了,并不觉得太难受。 这样的死法,她能接受! 夜幕降临,天空好似被一块大大的黑布遮住,只有小小的几个星星点缀其上。 “吱吖——” 厚重的木门再次被人推开,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钻了进来。 他先是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没人在,才放心的把门开大,迈过高高的门槛,向木床走去。 “四姐?阿姐?!” 宁安礼试探的叫了几声,见床上的人一点反应也无,脸上现出犹豫之色。 他左右踱了几步后,终是不放心,满脸凝重的伸出食指,朝宁惠敏鼻下探去。 微弱的鼻息落在食指上,小家伙明显松了口气,脸上的凝重不再,细细打量起床上的少女。 由于屋内昏暗,他看不清宁惠敏的脸色,判断不出她的身体状况。 皱眉四下张望,发现了床头柜上那碗汤药。 端起来放在鼻下闻了闻,一副讨厌的苦涩中药味儿, “俗话说的好,良药苦口利于病,小荷照顾阿姐也太不尽心了,不喝药,病怎么能好呢?” 他虽然只有九岁,却已跟着先生读了四年书了,懂了不少道理。 姐姐生了很凶险的病,要想好,就得吃药! 他不再踌躇,上前轻轻掰开宁惠敏的嘴,把黑红黑红的汤药倒了进去! “咳咳——咳咳——” 又苦又涩的汤药,呛的宁惠敏忍不住的咳嗽起来。 “阿姐?你醒啦?太好了!” 第3章 都是白眼狼 宁安礼高兴的声音响起,引出宁惠敏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谁啊!竟如此害我?!” 宁安礼连忙摆手解释,“不是的,阿姐,我是想救你!” 随后又低头委屈道:“你怎么了?我是安礼啊!你怎么舍得这么冤枉我?!” 宁惠敏屈尊降贵般微睁眼,从眼缝中打量了下原主的同胞兄弟。 小萝卜头一个,身高刚够上坐公交缴费的一米二,脸是瓜子脸,大大的杏眼里透露出丝丝委屈,樱桃小嘴生生让他抿成一条线。 呦呵!这孩子还挺漂亮! 随即又想到,漂亮也不关我的事!我马上要死了!以后可不会再卖身供他上学! 哼!这位也是踏着原主的尸体往上爬的一员! 原主生病的时候,也没见他带原主去医院看病,当时外国人开的医院里,已经引进了西方的青霉素盘尼西林,是可以治疗梅毒的。 与原主没钱没见识不一样,这位可是上了大学的,无非是怕花钱或嫌丢人,竟冷眼旁观为了他们付出自己人生的原主死在杂物间! 哼!都是白眼狼!没一个好东西! 宁惠敏一边想着一边重新合上了眼睑。 那么惨的女配,谁爱当谁当去,反正她不会当! 宁安礼见她又闭上了眼,吓的大叫,“阿姐,阿姐,你醒醒啊!你不能死啊!” 宁惠敏在心底默念,听不见,听不见…… 没想到那小子蹬鼻子上脸,竟然还上了手。 他一边大叫,一边摇晃着宁惠敏单薄的身子,本就头昏脑涨的宁惠敏,更加难受了。 “住手!” “你能不能让我死的舒服点?你这样弄的我很难受,太没礼貌了!” 这时候的宁安礼还是个半大孩子,平时原主对他最好,每月得的二两月钱,基本上都花在了他身上,导致他对原主的感情要比对其他兄弟姐妹深的多。 “阿姐!求求你,不要死!好好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要死啊!” 宁惠敏无语的给了他个白眼,想让他自行体会。 恰逢其会的是,肚子又“咕噜噜”的响了起来。 宁安礼神色一呆,然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知道了。阿姐,你等着。” 半大孩子,像个猴子一样,灵活又迅速的蹿出了房门。 宁惠敏喟叹一声,“哎!这下终于能安静的死去了。” 哪知宁安礼那小子,十几分钟后又跑了回来,一叠声的叫道,“姐姐,姐姐,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宁惠敏朝里翻了个身,一把捂住耳朵,“我不想看!别来烦我。” 宁安礼不知死活的又去摇晃宁惠敏,“姐姐,姐姐,你不要死了,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云片糕!” “吃饱了,肚子就不难受了,你就不想死了。” 宁惠敏扒拉开宁安礼,“不,我不吃,我想死。” 两人争执间,打门外来了个穿青底碎花大褂的中年女人! 女人听到了宁惠敏的声音,忙不迭的把手中端着的漆红托盘放在了桌子上。 “我的小姐呦!你终于醒了,一定是三姨太听到了我的祷告,保佑了你。” 张妈一边双手合十拜了拜,一边走到床边摸了摸宁惠敏的额头。 “还是有些发热,小姐要好生休养,五少爷还是先回吧!” 宁安礼一甩衣袖,生气的道:“你们这些恶仆,既不给阿姐吃药,也不给她吃饭,是想害死她吗?” 张妈讪讪的笑了笑,“太太给我安排了不少活计,我刚腾出手,这不就去厨房给四小姐做了碗面。” 宁安礼也知道宁老爷不在家,府里都是嫡母说了算,而嫡母那人最是面甜心苦,人前一副慈母样,背后只拿庶女当物件。 想明白其中关节的宁安礼,看了看托盘上的面,烦躁的摆了摆手,“行了,知道了,你下去吧!” 张妈对宁安礼这个少爷还是很客气的,闻言讨好的笑了笑,“那等会儿我再来收拾碗筷。” 张妈走后,宁安礼小大人般叹了口气,对床上的宁惠敏抱怨道:“这府里没一个真心为咱们好的,阿姐,你要自己争气,平时性子不要太软了,不然连仆人都不把你放在眼里。” “你看看,这么半天了,就一个张妈来给你送饭,还只是一碗清汤寡水的面!” “小荷那丫头,也不知道跑哪儿逍遥去了,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回来掌灯。” “你快点好起来,到时候找个由头把她打发了,咱们攒些钱,自己寻冰人挑个好的。” 说了半天,也不见宁惠敏回应一句,这令他非常挫败,直接要挟起来,“阿姐,你不是饿了吗?赶紧起来吃面啊!你要不吃,我就不走。” 宁惠敏被他说的,心湖中起了涟漪,再也不能心如止水的去死了。 “我吃了,你就走吗?” 宁安礼转了转眼珠子,觉得这时候先答应下来无妨,反正现在天也晚了,他也该回去吃饭,做功课了。 他明天再来就是。 “行,我答应你,你吃了,我就走!” 宁惠敏是个干练的,说干就干,接过宁安礼手上的汤面,奇隆轰隆就往嘴里灌! 宁安礼看她那架势,就跟没吃过饭似的,连忙安抚道:“慢点,不着急,不够的话,我叫人给你去厨房做!” 五分钟后,连汤带水,一碗面下了肚。 看得宁安礼很无奈,“阿姐,在我面前这样就算了,当着别人的面,千万别这样,会被人笑话的!” 宁惠敏知道这小子是为自己好,但想到今天看到的剧情,硬起心肠对他做出驱赶的动作,“快走!” 宁安礼把空碗放在桌子上,不放心的嘱咐道:“黑灯瞎火的,你千万别下床走动,我一会儿叫人把小荷找回来,给你掌灯。” 宁惠敏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宁安礼见又没得到回应,有些习惯的抚了抚袖子,一边小声嘟囔着,“阿姐真奇怪,阿姐不会烧坏脑子了吧。” 一边走出了屋子。 回到前院的祥禄斋,宁安礼叫来了小厮冬顺, “冬顺,你去找找小荷,那丫头越来越过分了,这么晚了,也不回去给四姐掌灯。” 第4章 我要报仇 冬顺年纪也不大,看着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听见主子吩咐,圆圆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好,我这就去,饭菜我已经放桌上了,少爷记得吃。” 宁安礼挺胸抬头,小大人般的点了点头,“嗯,知道了,去吧!” *** 日子从宁惠敏的床上飘过,转眼间一年中最热的夏天就这么被她熬了过去。 昨日立秋后,下了一场小雨,雨点虽然稀疏,但风却劲吹不止。 宁惠敏被扰的没怎么睡,天快亮的时候,才困乏的陷入梦境。 “吱吖——” 木门被从外面推开,张妈穿了身湖绿色的棉布大褂,外面还罩了件蓝色马甲。 “这天说冷就冷了,前几天穿着单衣都热,今天穿上厚布大褂还觉得冷!” 张妈一边唠叨着,一边端着漆红托盘往大床走去。 走到近前,伸手掀起帷幔挂在立柱上,“小姐,该喝药了。” 宁惠敏睡觉轻,张妈推门的时候,就把她吵醒了。 但张妈都走到近前了,她仍旧没睁眼。 张妈继续念叨,“我的小姐呦!昨天傍晚老爷回来了,今天府里的姨太,小姐,少爷都去请安了,只有你,太阳都升的老高了,还在睡!” “你这都病了半年了,身上瘦的吓人,再这么下去,恐会落下病根” 宁惠敏心中叹气,这觉是睡不成了,自从被宁安礼教训过几次后,张妈来的就勤了,每次来不是看着她吃药,就是让她喝粥吃面条。 她要不吃也成,张妈就会陪在一旁唠嗑,唠家常。 托张妈的福,现在宁惠敏对宁府里的大大小小的事门清。 宁老爷有一位正妻,外加五个小妾,三姨太死了,五姨太刚生了个女儿,六姨太进府刚一年,还没有孩子。 “四小姐,快喝药吧!再不喝,药就凉了,凉了药效就都跑了。” 张妈再次开口催促。 宁惠敏不想听她絮叨,半仰起身,接过药,一饮而尽。 张妈见她喝药越来越痛快了,心中高兴,面上也带出了些,“今天厨房里做了粥、馒头、花卷、生煎还有不少小菜,想吃什么?张妈去给你取。” 宁惠敏懒洋洋的躺了回去,“没胃口,不想吃。” 张妈不赞同的看着她,刚要张口,外面传来“哒哒哒——” 皮鞋撞击地面的声音。 片刻后,一位穿着蓝色西装,踩着黑皮鞋的男子出现在门口,迎着光,宁惠敏看不太清,但莫名其妙的觉得熟悉。 “听太太说,四丫头病了半年了,到现在还起不得身,我来看看她!” 宁福宗手上拿着个盒子走到了桌旁,宁惠敏傻愣愣的看着他。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熟悉了,这人和徐阳新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张妈见到来人,连忙弯腰行礼,“请老爷安。” “老爷想吃瓜皮还是毛峰?” 宁福宗一听,眉头就皱起来了,这都立秋了,怎么还是备的绿茶?! “祁门红茶和桐城花茶都不错,怎么没备点待客?” 张妈有些不知所措的搓了搓衣角,呐呐的张了张口,终是没说出太太的不是来。 哪知一向少言的宁惠敏颇有些刻薄的道:“我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庶女,可没钱买茶吃,瓜皮和毛峰还是从安礼口中省出来的,你是老爷,口味高,吃不惯这两种,就喝白水吧!” “张妈!给老爷上碗白水!” 宁福宗才三十多岁的年纪,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也不跟她一个小孩子计较,笑着回道,“这是谁惹我们四姐儿生气了?你告诉爸爸,爸爸替你打他板子!” 宁惠敏闻言一怔,我去! 难道我上辈子是徐阳新的女儿? 不!不!是这辈子。 这么一想,前后两辈子,徐阳新都害了她,令她走到了万劫不复之地。 可是凭什么呢?! 在21世纪,她被渣男背叛,穿到民国,还要被与渣男长得一样的渣爹掌控人生。 哦哦,对了,根据剧情,她以后还要卖身赚钱养这个渣爹和他的老婆孩子! 不行!我不甘心!我要报仇!我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四姐儿?四姐儿?……” 宁福宗叫了好几声,也不见宁惠敏回应,不由的提高了音量责问张妈,“你们平时怎么照顾四小姐的?!没茶吃就算了!还这副傻愣愣的样子!” “我好好的女儿,怎么让你们糟蹋成这样?!” “要是不想照顾小姐,索性就寻了冰人来,把你们通通卖出去!” 他刚进来的时候,就发现,半年多不见,这孩子瘦的都脱了相,这要是在府外碰到,他都不见得能认出来! 他早就听过许多府上奴仆欺压主子的事,没想到宁府也有! 他不在家,宁罗氏镇不住这群心大的仆人,让他们钻了空子,欺负起主子来了。 这时候,宁惠敏被他的吼声震回了神,大声道:“你一个当爸爸的,不给钱养女儿,把我饿成这样!指责一个仆人有什么用?!” 宁福宗万万没想到,一向乖巧老实的四女儿,竟会说出如此锥心之语, “大胆!” 他厉声喝道:“你吃的、穿的,哪样不是我给的?!就说你生病这半年,请医问药,难道不是我花的钱吗?!” “要是其他小门小户,没钱买药,你早就死了!” 要是以前的宁惠敏,早就被宁福宗这副样子吓坏了,但现在的宁惠敏才不会怕他。 只见她冷冷一笑,“你以为我没死吗?” “我五个月前就死过一次了,去到阎王殿,阎王说我阳寿未尽,把我又送了回来,反正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得把我的委屈都说出来。” “你们给我裹了小脚,让我下地走路都困难,我根本没办法好好照顾自己。” 见宁福宗要张口说话,宁惠敏抬手止住了他,“别跟我说,给我买了丫鬟。丫鬟是你们买的,听你们的话,可不听我的话,你都来这么长时间了,见过我的丫鬟吗?” “一个都懒得过来看我一眼的丫鬟,傻子才会相信她会好好照顾我。” 第5章 她们本就是一个灵魂 言中之意就是,你要相信丫鬟有好好照顾我,你就是个傻子。 宁福宗被说的有点挂不住面子,其实进门看到宁惠敏那干枯瘦弱的样子,心中已猜到仆人没好好照顾她。 “这不还有张妈呢嘛!她是三姨太跟前的老人了,我对她很信任,谁知她却阳奉阴违,背着我,欺负你!” 宁惠敏从鼻腔中喷出一口气,“哼!你们每天给张妈安排那么多活计,要从早干到晚!哪里有时间照顾我?” “我猜你们就是故意的,怕我吃饱,怕我穿暖,想直接害死我,省下养孩子的钱!” “连饭都不让我吃饱,还吃茶?吃个屁!” 宁福宗不可置信的抬手指着她道:“这腌臜之语,是谁教你的?” 宁惠敏冷眼嗖嗖的往他身上扎,“子不教,父之过,你说谁教的?” 宁福宗用奇怪的眼神不住的打量宁惠敏,“惠敏没读过书,你不是惠敏,你是谁?” 宁惠敏被宁福宗挑起了心中的仇恨,发誓要报仇,怎么可能会承认自己不是宁惠敏。 而且她现在猜测,这个时代的宁惠敏,其实就是她的上辈子。 她们本就是一个灵魂。 “我就是宁惠敏,只不过是走了一遭阎王殿,长了些见识罢了。” 宁惠敏第一次这么说的时候,宁福宗只以为她在吓唬自己,见她又这么说,心中不禁有些信了。 “你在下面,有没有见到你爷爷?” 宁惠敏快速的在脑海里搜索宁老爷子的信息,没想到还真让她找到了。 三年后,他们逃难到上海,宁福宗除了一身破烂衣服,还保留了一张照片。 上面有宁老夫人、宁老爷子、少年时代的宁福宗,和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那女子眉眼间和宁福宗很像。 “我爷爷?是不是一个梳着长长的辫子,身高一米七左右,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还蓄着一把胡子的瘦老头?” 宁福宗激动的叫道:“是,是,那就是你爷爷!” “他有没有跟你说,他换的金子,藏哪里了?” 见宁惠敏准确的说出了自己爹的样貌,宁福宗完全的相信了她死过一次的话。 因为他爹是在宁罗氏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去世的,那时候宁惠敏还没出生,自然是没见过老爷子的。 宁惠敏还以为他是个大孝子呢!哪知道是惦记着金子,才问起了他爸爸。 “没有!我只在下面待了一小会儿,那老头还是在我去的路上碰到的,他只对我笑了笑,阴差就把我拉走了。” 宁福宗一副可惜的叹了口气,“唉!” 接着立马掩饰似的扯了扯嘴角,“我是想你爷爷了,才问你的,还有六天就是中元节了,到时候我多给你爷爷烧点纸。” 宁惠敏:“你给我爷爷烧纸,他有钱了,那我呢!” 宁福宗:“你怎么了?” 宁惠敏:“我准备自己寻冰人,买个能照顾我的仆人。买仆人得用钱,你给我点钱。” 她是现代人,当然知道做什么事都得需要钱,更何况是想报复宁福宗,那需要的钱肯定很多。 所以能要一点是一点,等她养好身体,再想想其他赚钱的办法。 宁福宗:“府里仆人的卖身契都在太太那,你不能搞特殊。这样吧!我让太太给你换一个丫鬟。” 宁惠敏直接拒绝道:“不用了!我在这个丫鬟手底下讨生活,还能活着。要是换一个,就说不准了。” 宁福宗:“你一个小孩子,不要总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宁惠敏:“不想听啊?那给钱啊!给了钱,我就不说了。” 宁福宗真拿她没办法了,要是她有个好身子,他还能上家法,给她几板子,或者让她跪祠堂。 但看着她蜡黄枯瘦的脸,只怕几板子下去,就得再次见阎王。 怎么说也养这么大了,过几年,就能嫁出去给家里铺路了,他还是盼着她能养好的。 “好了,好了,说吧,要多少?” 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本来心情挺好的,谁知往这欣月馆走一遭,碰上个讨债鬼,真是晦气! 宁惠敏伸出一根手指头,“一百两!” 她不知道现在外面用什么钱买东西,但听他说,自己每月有二两月钱,那要银子肯定错不了。 宁福宗被气的跳脚,“一百两?!想都不要想!买一个丫头,五块大洋就够了!” 宁惠敏:“我不仅要买丫头,还有许多其他用钱的地方。” “其他兄弟姐妹都有母亲或姨太补贴,只有我一个不受待见的庶女,连饭都吃不饱,我手里要有点钱,饿肚子的时候,也能托仆人去外面买点吃的。” 宁福宗:“三姨太不是有个陪嫁布店吗?你怎么会没钱花!” 宁惠敏立马在记忆里搜索三姨太的陪嫁, “三姨太刚去的头几年,布店还能赚点钱,我把钱都贴给了安礼。” “两年前,布店就不赚钱了,这两年我是一分钱都没拿到。” 宁福宗还真不知道这事!宁家在栾城郊区,不但有五百亩良田,在城里面还有酒楼、油坊和染坊,在栾城算得上顶富贵的人家了。 根本看不上一个妾室的小小布店,三姨太死后,他连管都没管。 “一会儿让张妈替你去账房领二十两银子去,算是我给你的补贴,但这下次就不要朝我伸手了,你兄弟姐妹那么多,单单只给你一人,次数多了,他们会有意见的。” “三姨太那陪嫁铺子,你要是管不好,就直接吃租金,多少有个收入。” 宁惠敏忍不住继续怼他,“不了解事实,就别乱说话!什么叫我管不好?你们连大门都不让我出,我怎么管铺子?明明是你和太太没管好,却安在我头上!” “啪——砰——嗙——” 这责备的话一出,气的宁福宗直接摔了手边的盒子,那本来是他从上海给家里女孩儿买回来的银饰。 盒子狠狠撞到地上后,又弹了起来,撞到了桌角上,然后落到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来。 宁惠敏眼睛都没眨一下,淡定的靠坐在床头,心里不住叫好! 第6章 选一个对宁家最有利的人选 让你生气,是我今天最大的成就! 唉!这残破的身子就是个拖累,不然更有你受的。 等着吧!等我把这具身体养好,一定会让你痛不欲生! “混账玩意儿!说话越发的放肆了,连太太都埋怨上了,我不在的时候,她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病了,还给你请竣德堂的大夫,没想到你不感恩,还在心里怪她!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那铺子别指望我和太太还会管,你有本事自己去管,我看你能管成什么样!” 宁惠敏梗着脖子道:“这可是你说的!别说话不算数!” “我要是赚到了钱,可别眼红我。” 宁福宗冷嗤一声,“一个小小的布店,我还不看在眼里!也就你这个眼皮子浅的,把它当宝贝!” 宁惠敏:“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跟看门的下人说一声,别拦着我出门!” 宁福宗讥讽道:“你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儿,非要学着那种低贱女子出去抛头露面,到时候影响了名声,我看谁还敢娶你!” “你就闹吧!有你哭的时候!” 宁惠敏怕他反悔,不放自己出门,拿话激他,“别不是怕我把布店经营好,赚了大钱,衬得你和太太不中用吧!” 宁福宗颤抖的手指不住的点她,“你,你,好样的!让你出门!我让你出门。” “不知死活的东西!你好不了!” 这时,张妈端着漆红的托盘走了进来,把托盘放桌上,双手恭敬的拿起茶碗,放到了宁福宗的手边。 “老爷,你凑合喝点白水。”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宁福宗看在宁惠敏久病在床的份上,没有打她,但张妈一介奴仆,他是没有顾忌的,直接抬脚踹在了张妈肚子上。 “哎呦——” 张妈被踹倒在地,捂着肚子直哀嚎! “真是什么主子,养什么仆人,蠢笨如猪。没救了!” 宁福宗吼完后,转身就要往外走,宁惠敏可不惯着他,直接大声嘲讽道:“看不上我的仆人,你和太太别用她啊!整天吩咐她洗衣服,打扫院子,你们是穷的请不起别的佣人了吗?” 宁福宗迈出去的一只脚又缩了回来,转头骂道:“什么穷酸玩意儿,敢说老子穷!” 宁惠敏阴阳怪气道:“你不穷,为什么养不起女儿?你太太还用女儿房里的仆人洗衣服?” “你等着吧!等着全栾城的人都知道你宁家家风不正,苛待庶出女儿,宁家女主人为了省钱,用姨太的陪嫁丫鬟洗衣服。” “怪不得你宁家的生意做的大呢!打的一手好算盘!能不做大吗?!” 宁福宗忍无可忍,大步上前,扬手就要打宁惠敏。 宁惠敏直接挺起胸膛,把右脸朝向他,“你打,冲着这儿打,正好我身子虚!你直接一巴掌送我去见阎王。” “到了地下我倒要跟爷爷说说我是怎么死的!” 宁福宗扬起的手,抖了几下,伸出食指,指着宁惠敏的鼻子骂道:“不孝女!你就遭吧!我等着看你是怎么死的!”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女儿从地下走了一遭后,性情大变,已经六亲不认了! 他该催催太太,赶紧给二丫头和三丫头定亲了,把两个大的嫁出去,就轮到这个四丫头了! 哼!这个死丫头的丈夫,他一定要好好选,选一个对宁家最有利的人选。 宁福宗走了后,床上的宁惠敏连忙喊张妈, “张妈,张妈你怎么样?能起身吗?” 躺地上的张妈非常感动,“小姐,你别担心老奴,老奴好着呢!” 宁惠敏:“能起身不?” 张妈:“嗯,我没事,缓缓就能起来。” 宁惠敏:“那你赶紧起来,去账房那领二十两银子去,就说是老爷发的话,量他也不敢不给。” 银子不放自己口袋,那就不是自己的,万一渣爹反悔了,她岂不是一分钱也拿不到了?! 张妈:“……” 白瞎了我感动的心。 张妈出门后,宁惠敏小心翼翼的下了地,朝滚到角落里的盒子走了过去。 等捡起盒子,重新坐回床上,她整个人出了一身虚汗, “这身子太不中用了,只不过跟渣男吵了一架,走了两步路,就一点力气不剩,真是耽误事!” 她把盒子放到被子里,躺床上歇了会儿,才拿出盒子打开看。 里面躺着一枚银簪子,她失望的撇了撇嘴, “真抠!这么点银子,值几个钱?看来还得靠自己!” 随即又想到,刚刚和渣爹对话,他说的许多,自己都不清楚,还得靠翻记忆才能知道,这样很容易露馅。 这几天她要好好翻看脑子里的剧情,争取下次能对答如流。 宁惠敏被渣男激起了心中的仇恨,求生欲爆棚,发誓要养好身体,报仇雪恨。 另一边,宁福宗被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急匆匆往吉祥堂走,刚拐进垂花门,厅堂门口的春杏和夏花就看到了他,俩人急忙对视一眼,夏花给春杏使了个眼色,春杏微微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夏花快步走下台阶,迎了上去,“给老爷请安!” 宁福宗停下脚步,不耐烦的摆摆手,“起吧!太太呢?” 夏花:“太太刚从理家堂回来,正在屋里换衣服。” 宁福宗闷不作声的往里走,夏花跟在一侧道:“老爷想吃什么茶?” 宁福宗又停了下来,问:“都有什么茶?” 里屋的宁罗氏刚换上了宽松衣服,春杏就低眉顺目的走了进来,“太太,老爷过来了。” 宁罗氏连忙吩咐罗妈,“快去把我新做的那件紫蓝色提花大袖袄裙找出来。” 转身又走到梳妆台前整理仪容,左看右看,觉得脸色有点差,拿起梳妆台上的胭脂,在两侧的脸蛋上,稍稍涂了些。 “太太,你说的是这件吗?” 宁罗氏转头看了眼,点头,“就是这件,快!帮我穿上!” 夏花引着宁福宗在堂屋上座坐下,浅笑倩兮道:“太太这里的茶全的很,红茶有祁门红茶、正山小种、婺源红茶、金骏眉、祥源茶。” 第7章 老爷越发奇怪了 “这两天降温,吃些红茶最合适。” “老爷要是想吃绿茶,咱们这儿也有毛峰、瓜皮、龙井和碧螺春。” 宁福宗的手指在桌面上不停的敲着,沉吟片刻,开口道:“我今天想吃白茶,太太这儿白茶有哪几种?” 夏花嫣然一笑,“回老爷的话,有安吉白茶、白毫银针和白牡丹!” 宁福宗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来碗金骏眉。” 夏花:“……” 老爷刚刚不是说想吃白茶吗?怎么要了碗红茶?老爷这次回来不但衣服奇怪了许多,连人也越发怪了! “还不快去!愣着干什么!太太这里的丫头越发没规矩了!” 最后这句,是朝着刚从里屋走出来的宁罗氏说的。 宁罗氏的眉头一皱,不悦的扫了夏花一眼,“没眼色的东西!下去。” 本有些委屈的夏花,立刻收敛了眼中的雾气,轻手轻脚又异常迅速的退了出去。 “老爷不是说要出门访友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宁罗氏坐到了堂上的右侧,换了一副笑模样,整理了下身上的袄裙。 宁福宗冷哼一声,“哼!你把家管成这样,我哪里有时间出门访友!” 宁罗氏立马换了一副忧虑模样,“老爷此话,从何说起?” 宁福宗:“我问你,四丫头缠绵病榻半年,你去看过几次?” 宁罗氏一脸泫泪欲泣的看向他,旁边的罗妈立马为主子打抱不平道:“老爷,你这可冤枉太太了,府里那么多事,每天都要太太管理,四小姐病了后,太太可是为她请了城里最有名的竣德堂的大夫。” “半年下来,诊费药费,那是如流水般的花了出去,太太可从来没心疼过钱!” 宁福宗心气正不顺,罗妈竟还敢顶撞他,他站起来抬腿就是一脚,“狗奴才,平时我不在,欺负惯了府里的小主子。我回来了,还敢跟我叫嚣,是谁给的你狗胆!” 这就有点骂桑指槐了。 宁罗氏立马拿帕子擦起了眼泪,“老爷啊!罗妈是我从娘家带来的老仆,你打她就是在打我的脸,我这以后还怎么在府里立足啊!” 宁福宗冷冽的看她一眼,“就这……,你就不能在宁府立足了?” “那四丫头,瘦弱的连床都下不来,你还抢夺她的仆人,是想害死她吗?!” “呜~~呜~~呜~~” “老爷这诛心的话,是打哪来的?我要是想害死四丫头,直接不给她请大夫,她半年前就死了!” 宁福宗:“你少在我这里装!大丫头是怎么死的,我心里清楚,之前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是不是觉得你那龌龊手段,我没发现?” “哼!我不管你私藏多少银子,但宁家的子嗣你不能再动,不然我绝不会放过你!” 宁福宗最恨后宅妇人的缠斗,小时候他在这上面吃过不少亏,本来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但都夭折了,他能活下来,不是靠的爹口中的命硬,是靠的脑子! 无知妇人,就她那脑子,还想骗过自己去!愚蠢! 宁罗氏心中暗骂宁福宗不是人,表面却委屈的直掉眼泪,“我嫁与老爷十五年有余,从未睡过一次懒觉,每日牟时起身,打理庶务,没想到老爷却是这么想我的。” 宁福宗刚要反驳,门外却传来了吵闹声。 “宁忠!谁在外面喧哗!” 外面的声音一滞,紧接着宁惠贤娇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爹爹是我!我是惠贤啊!这狗奴才不让我进去。” 宁福宗大步走向门口,敞开门训斥道,“你一个女儿家,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宁忠是府里的老人了,你不叫声宁叔也就罢了!竟然还敢骂他!你们一个个的是要气死我吗?!” 宁惠贤一直是宁府里最受宠的小姐,哪里受过这委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娘——,娘——,爹爹欺负我。” 宁罗氏操着小脚焦急的走了过来,伸手推了一把宁福宗,心疼的把宁惠贤抱在了怀着,“老爷,这是从哪受了气,往我身上撒也就算了,惠贤是正正经经宁家的血脉,你怎么忍心……” “要是宁府容不下我们娘俩,我就带女儿回罗府去!” 罗老爷子去世后,现在的罗府是她大哥当家,她与大哥都是嫡出子女,感情很好,但与大嫂处的一般,要是回去小住两日还好,若时间长了,肯定会受嫂子的气! 她倒是没关系,就是怕孩子受了委屈,能不回去还是不回去的好。 但宁福宗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连大丫头的死都抬出来了。 那可是宁福宗第一个孩子,深受他和公婆的喜爱,她为了立足,不得不…… 就是没想到,他竟然知道是自己下的手,伺候大丫头的人,可都让她打发了,一点痕迹没留,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坏爹爹!你欺负娘!”宁惠贤指着宁福宗嚷嚷道。 宁福宗气上心头,上前扬起巴掌就要打,宁罗氏连忙抱住宁惠贤转过身去,“老爷要打就打我好了,别打惠贤,她还小,什么都不懂。” 宁福宗:“宁罗氏!你看看你教的孩子,一个个的都是白眼狼,不孝女!她都十二了,还小?她这个年纪都能嫁人了。我看你是习惯了睁眼说瞎话,谎话张口就来!” 宁罗氏弯着腰,弓着背,护的宁惠贤一丝不露,“我生的孩子不好,遭老爷嫌弃,我这就带着回罗家!” 这个时候,只要宁福宗服软,不要那么强硬,宁罗氏就能顺势留下来。 但宁福宗是个有脾气的,半天时间,让人掘了三次面子,他怎么受的了,烦躁的摆摆手,“走!赶紧走,谁不走谁是孬种!” 宁罗氏咬着牙,恨恨的望着他,“老爷,你还真是翻脸不认人。” 宁罗氏发狠,领着宁惠敏进了里屋,开始翻找行李。 宁忠看太太来真的,担忧的小声道:“老爷,要不让人去劝劝太太?” 宁福宗:“不用!让她走,我为了他们在外辛苦奔波,她在府里享着太太福,还把家管成这样!真是岂有此理!” 第8章 整治小脚 “有本事走了就别回来。” 最后这一句,宁福宗故意提高了音量,让里间的宁罗氏听的清清楚楚,一点面子都没给她留。 宁罗氏的眼泪无声滑落,忍下肚里的心酸,吩咐仆人打包行李。 刚进酉时,四位少爷从私塾回到了宁府,大少爷的小厮宁墨偷偷告诉他,太太和老爷吵架生气,带着五小姐回了罗家。 宁安世皱着眉头问:“因何事而吵?” 宁墨摇了摇头,“当时是大管家亲自看的门,太太身边知情的,又都跟着去了罗家,我没打听出来。” 宁安世:“父亲刚回来,母亲就跟他闹,真是太不理智了!她就算不为妹妹着想,也得为我想想啊!” 他今年都十四岁了,该定亲了,要是让外人知道宁家府里不和,对他说亲会很有影响。 “母亲真是太不懂事了!总是给我找事!” 背着手,在房里来回走了几趟,宁安世吩咐道:“你去安排一下,明天跟我去罗府接母亲。” 宁墨小声提醒道:“吴举人那里……” 吴世荣是早年间的举人,那学问是大大的,在城南开了间私塾,宁家几位少爷都在那进学。 宁安世:“我让四弟帮我告一天假。” 说着,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去了书香斋。 四少爷是四姨太生的,四姨太以前是太太的丫鬟,对太太很是恭敬,平时教育四少爷,都是让他以大少爷为主。 宁安世走进书香斋,宁安同连忙迎了出来,“大哥,怎么过来了?咱们不是刚分开吗?” 宁安世温和道:“明天有事不能去吴举人那里上课,你帮我告天假。” 宁安同:“这点小事,让宁墨过来说一声就是,怎还烦劳大哥亲自走一趟,宁墨真是该罚。” 宁安世:“我吩咐他去做别的了。” 宁安同笑着道:“那就是我错怪宁墨了。” “爹爹回来了,今天荣寿堂摆饭,我们一起去吧!” 宁安世:“四弟先去,我回墨砚斋换身衣服再过去。” 两人一起走出书香斋,在门廊处分道扬镳。 此时的宁惠敏也收到了宁罗氏回娘家的消息, “真的呀!太好了!张妈快去厨房给我整点好吃的!我这么瘦,该好好补补了。” 张妈看着兴奋的宁惠敏,无奈的叹了口气,“小姐,你别这么高兴,让别人看到了,误会了你就不好了。” 宁惠敏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嗯!张妈说的对,太太和老爷吵架,我真是太伤心了,现在浑身没劲儿,快去厨房给我弄点吃的。” 张妈问:“小姐是吃粥还是面条?” 宁惠敏:“我要吃肉,粥和面条没有营养,我身体这么差,应该吃点有营养的。” 张妈:“肉不好克化,小姐脾胃弱,还是该吃些好消化的。” 宁惠敏:“去给我蒸两个鸡蛋,再炒个肉菜,有荤有素,行了吧?” 张妈嘟囔:“这两个都是荤菜,哪里来的素?” 宁惠敏:“少废话,快去!” 张妈不情不愿的出了门,以前让小姐吃饭,小姐都不吃,今天却点起了菜,真是越发不好伺候了。 宁惠敏被宁福宗激发了求生欲,现在迫不及待的想养好身子报仇,今天这还算是要求少的了,第二天宁惠敏就要整治一双小脚。 “小荷,我的脚又疼又痒,实在挨不住,怎么办?” 小荷是穷苦出身,虽然羡慕小姐能裹脚,但她一双天足,没有伺弄小脚的经验,只能跑去找了张妈。 不一会儿,张妈端着个木盆,走进了宁惠敏的屋子。 “小姐,我给你用开水泡泡脚,帮你修剪一下,上些珍珠粉,重新裹一下,很快就不痒了!” 说起来,她本不是这宁府的仆人,而是跟三姨太嫁进来的。 三姨太的爷爷张茂林是个举人,早年间当过买办,所以说张家也曾阔过,就是子嗣上有些不足,只生了一个儿子,就是三姨太的爹。 当时小孩子夭折率高,她爹被如珠如宝养大,除了会糟践钱,比她爷爷强一点的就是在生孩子上了。 她爹与她娘,生了三个孩子,一个妾室给他生了两个。 可惜只活下来三个,她娘活了一子一女,妾室活下来一个儿子。 三姨太是正头娘子生的,本也想做人正妻,可两个哥哥,为了私吞爷爷留给她的嫁妆,联合起来,把她送给了宁福宗做妾。 当时她进府的时候,就只带了一个小包袱和张妈。 陪嫁铺子,还是怀了宁惠敏后,她回张家耀武扬威,用宁家的门第胁迫了两个哥哥,才要到的。 能要回这一处铺子,就很不容易了,其他的陪嫁就别想了。 张妈自从吃上宁家的饭后,也不再是三姨太一个人的丫鬟,整个宁府,哪有事情往哪儿搬。 三姨太生了孩子后,太太倒是特意给她指了一个丫鬟,但那丫鬟是太太的人,三姨太指挥不动,房里没大事,小事都让三姨太自己做了。 张妈虽然每天都会被安排不少活计,但三姨太、四小姐和五少爷要是有事找她,她也会放下手头的活,先过来伺候,在宁府,算是三姨太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人。 但穿过来的宁惠敏,却不是很相信张妈。 心中虽然如此想,但表面上宁惠敏却不是这么做的。 张妈给宁惠敏拆开了裹脚布,正常人的脚趾头都是朝前的,但她的不同,除了拇趾以外,其它四个脚趾连同脚掌,折向脚心,使得脚背处隆起,像一个大些的粽子。 连带着视觉冲击而来的是,嗅觉冲击,死老鼠味儿盈满了房间。 宁惠敏抬头搜索小荷,果然已经不见了。 小荷虽然嘴上总是羡慕着说,小姐多有福气啊! 裹了小脚,以后可以嫁给富贵之家做正房太太,不愁吃不愁穿,还不用干活,让人伺候一辈子,多好啊! 但心里面其实对小脚腻歪的很。 夏天那时候,她的脚隔着裹布,常常散发出臭味,她嫌弃的都不上前,每次都是张妈给她弄些有香味的粉末遮掩。 第9章 她自然会知道我是为了她好 “我不想裹小脚了!” 宁惠敏痛苦的道。 真的难以想象,原主就是用这一双小脚陪人跳舞,养活渣爹一家子的! 曾经在网上看到过,华国第一个缠足的女人,是南唐后主李煜的舞妓窅娘。 李煜创造了金莲舞,挑了一个小女孩,从五六岁给她裹脚,让她学金莲舞。 让宁惠敏无语的是,这个窅娘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李煜那么对她,她还爱上了李煜,真是有病! 宁惠敏不住在心里yy裹脚的人都有精神病。 张妈却像是听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似的,忙不迭劝道:“小姐,可别当着别人的面,说这些傻话,别人想裹脚还没这福气呢!。” 宁惠敏装可怜:“可是张妈,我的脚好疼啊。” 张妈:“不用布裹上,你更疼。这地面多硬啊!外面还有小石子,土疙瘩,你这金贵的小脚只要一着地,都能膈的你冒冷汗。” “到时候流了血,更不好收拾。” “这次张妈给你好好收拾一下,把腐肉剃一剃,再上点珍珠粉,换上新裹布,保证一个星期都不冒臭味儿。” 张妈说的什么,宁惠敏根本没在意,她在脑海里搜寻这具身体的年龄,因为她知道,年纪越大,去医院治疗的困难就越大。 “我是不是十二岁了?” 张妈口中的唠叨被她的问话打断,无缝衔接道:“嗯,四小姐,你怎么连自己的生日都记不清了?想见人不能总躺着。” “你是六月初六重阴日生日,五小姐是八月初六生日,整整比你小两个月。” 宁惠敏点头,“哦!我知道她比我小两个月。” 女主嘛!剧情都告诉她了。 此后几天,宁惠敏积极吃药吃饭,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养好身体。 有盼头的日子过的总是很快,只过了半个月,宁惠敏就能起身下床了! 秋高气爽的季节,打开厚重的雕花木门,她慢步走出屋子,身后的小荷笑着问道:“小姐,用不用我扶你?” 宁惠敏:“不用,我可以。” 低头盯着脚走了几步,觉得没问题后,宁惠敏抬起了头,一下子就被院中大片的粉红色吸引住的目光。 她索性下了游廊,走到了花前,饶有兴致的问,“这是什么花?这么漂亮!” 小荷许是见多了,一点都不稀奇,“小姐,这是海棠花,自从你病了,太太就让花匠把你最爱的丁香铲掉了。” 宁惠敏:“哦?哦!我最爱丁香,那府里谁最爱海棠啊?” 小荷:“五小姐啊!五小姐虽然只比小姐小两个月,但她长的粉雕玉砌,太太常夸五小姐长的像海棠花,娇艳可爱!” 原来是女主宁惠贤最爱的花!她的春怡堂可比这欣月馆大多了,怎么还把最爱的花种这里来,是等着我死了,把这院子也划给她吗? 想到这里,宁惠贤抬头向西边望了下。 嗯!这么看,只要把中间的墙拆掉,两个院子就能合并成一个大院,不得不说太太对亲生女儿还真是宠呢! 就是有点费别人的女儿! 想通关节后,宁惠敏观花的兴致一下子没了。 从这日起,她每日都会在屋内走上几圈,适应腿下这双三寸金莲。 在地上走疼了脚,就上床拉伸筋骨,做套瑜伽。 只练了一个星期,胃口就好了不少,饭量也增加了。 阴历八月十日,晴。 “吱——吖——” 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张妈穿着厚实的蓝布大褂,精神抖擞的端着漆红托盘走了进来。 “小姐,这两天又降温了,怎么还穿这么少,你才刚好,要是再着凉,可怎么办啊。” 张妈把托盘放桌子上,快步走到衣柜前,从里面翻找出一套窄袖湖绸袄裙。 “老爷发话了,你好后,要去荣寿堂给老夫人请安。既然要出门,合该穿暖和些,这身袄裙就不错,厚实。” 宁惠敏慢悠悠的下了床,走到柜前,看了看张妈手里半新的衣服,摇了摇头,“我不喜欢这身,再找找别的。” 说完,不等张妈上手,她自己往柜子里翻找起来,不一会儿,扯出一件粉色绣花袄裙。 衣服上绣着大片的梅花,料子还是绸缎的,却遭到了张妈的反对,“小姐,这衣服都褪色了,太旧了些,不好看。” 宁惠敏任性道:“是我穿,我喜欢就行了,你不用多管。” 张妈苍白的脸上现出一抹无奈,四小姐自从病了后,性子执拗了许多,我再也看不透她了。 唉!随她去吧!等被其她小姐笑话了,她自然会知道我是为了她好。 挑好了衣服,宁惠敏伸头去看托盘上的早饭,见只是一碗白粥,一个馒头和一碟小菜,不满的说道:“我不是说了吗?我身子虚,得吃点有营养的,怎么又是这些。” 张妈:“早上厨房的份例就是这些。” 宁惠敏冷笑一声,端起托盘就往外走。 忍住脚上传来的疼痛,宁惠敏不停歇的来到了外院的书房。 近些日子,宁罗氏回了娘家,张妈早就跟她絮叨过,宁老爷一直住在外院书房。 她端着托盘来到外书房,听差客气的拦住了她,“四小姐,老爷在前厅用饭,我不能放你进去。” 宁惠敏转身去了前厅,这次门口的听差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伸手拦她。 “爸爸,我来给你请安了。” 听到说话声,宁福宗放下刀叉,抬头看了过来, “嗯!坐吧!身体好了吗?” 宁惠敏放下托盘,“病是好了,但身体虚的很。” 紧接着,她捏起手腕上的皮,让宁福宗看,“爸爸,你看,我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 宁福宗皱眉道:“瘦的都脱了形了,一点福气相都没有。” 宁惠敏颔首赞同道:“我也想有福气相,不知道怎样才能养胖。” 宁福宗放下手里的刀叉,苦口婆心道:“应该多吃点,你们小姑娘吃饭恨不得数着碗里的米粒吃。” “那怎么行?太瘦了,不得长辈喜欢,到时候也不好找婆家。” 第10章 想做贴心小辈,难! 他还想把几个女儿嫁出去给儿子们铺路呢! 作为一个男人,他自然知道德容言功的重要性,虽然世人都把‘德’放在第一位,但那东西摸不着看不到,要他说,最重要的还是容貌! 这个四女儿生病前可是容貌最盛的那个,这一生病,直接瘦脱了相,变成最差的那个了。 “所以不能太瘦,当然也不能太胖就是了。”宁福宗接着说道。 宁惠敏继续点头,“爸爸真是有见识,我觉得你说的都对。” “我也想多吃点有营养的,养养身体。” “所以我来跟你要饭了。” “喏!你看你们给我定的早饭份例,都是什么啊!又少又没营养。” 宁福宗刚刚还在奇怪她端着个托盘干什么,现在终于明白了。 看到上面那白粥、馒头和小菜,眼中不悦一闪而过。 这饭食在普通人家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但宁府不缺钱,他也没给儿女搞什么早饭份例,想想就知道里面有鬼,但他每天都很忙,没时间管这些小事。 “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多事!想吃什么,直接吩咐厨房做不就行了。” 宁惠敏:“我让张妈要过几次吃食,厨房那里要给钱的,你也知道,我穷。” “你再不管,我可就要饿死了。” 宁福宗上次领教了这个女儿的嘴皮子,不想再跟她掰扯,直接喊道:“宁忠!去跟厨房说,以后四小姐想吃什么,就给她做什么。” 宁忠应声走了后。 宁福宗看向宁惠敏,“行了吧?” 宁惠敏笑嘻嘻的道:“还是爸爸对我好,给我饭吃,不像那些佣人,不给钱就不给饭吃。” 宁福宗听到这话,也有些生气,家里有买来的仆人,也有雇佣的长工和短工,都是花了钱的,让他们干些活,还要另外给钱,哪有这样的道理。 看来他得抽出时间管管了。 “爸爸,你这是吃的什么?” 宁惠敏看着宁福宗盘子里的煎蛋、炸猪排和烤面包问道。 她当然知道是什么,但真正的宁惠敏肯定是不知道的,既然决定要以她的身份过活,行事就得符合她的见闻。 “这是西餐,现在上海那边很流行吃这些的,这次我回来,专门请了个做西餐的厨子,你要不要尝一尝?” 宁福宗得意的说道。 宁惠敏点头,“好啊!那我今天的早饭,就照着你的来一份。” 宁福宗吩咐门外的听差,“去,跟刘师傅说一声,再上一份西餐。” 等早饭送过来后,宁福宗还饶有兴致的教宁惠敏用刀叉,宁惠敏装着不会的样子,学了一番。 “不错!不错!学得还挺快。” 宁惠敏很快就掌握了刀叉的用法,见宁福宗夸她,忙不迭的拍马屁。 “虎父无犬子,也不看看我爸爸是谁!” 宁福宗被捧的“哈哈”大笑。 可能是心情好,走的时候,宁福宗一副慈父样貌,嘱咐宁惠敏,“既然身体好了,就去给老太太请个安,那是你的长辈,要尊敬孝顺。” 宁惠敏满口答应下来。 回到欣月馆,宁惠敏换上提前准备好的袄裙,带着小荷就去了荣寿堂。 荣寿堂可是威风的很,堂屋外还站着两个小丫头,见她走过去,隐秘的对视了一眼,其中琼鼻杏眼的小丫头伸手拦住了她,“四小姐慢行,容我禀告老夫人一声。” 宁惠敏客气的笑笑,“劳烦了。” 约摸过了半个小时,小丫头才从屋里走了出来,宁惠敏的小脚已经疼的不行,整个人都在打颤。 “四小姐,老夫人请你进去。” 宁惠敏虽然脚疼,但面上还是笑意盈盈的道了谢,这位老夫人跟她没仇,年纪又大了,何必跟她计较。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翻看过好几遍剧情的宁惠敏知道,宁老夫人并不是宁福宗的亲生母亲。 说的难听些,宁福宗其实是个私生子。 但宁老夫人的儿子夭折了,宁家老爷子不能让宁家无后,就把养在外面的私生子和外室接了回来。 对外说宁福宗是养在外家的小儿子,外室是她的奶妈。 这位宁老夫人身份可不简单,祖上曾出过皇商,这在商人里面,是顶尖的存在了。 所以宁老爷子不敢纳妾,面上只有宁老夫人一个正妻。 “孙女惠敏,给老夫人请安。” 循着记忆里的方式,宁惠敏微微蹲身,两手放在右侧,向堂上坐着的人行了个标准的蹲礼。 坐着的人并未开口说话,倒是她身后站着的老妈子,横着眼睛斜瞥堂下的宁惠敏, “四小姐,这么长时间没来给老夫人请安。按礼,怎么也得行个跪拜大礼!” “落英,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四小姐刚大病初愈,受不得凉,还不赶紧给她在地上放个垫子?!” 宁惠敏暗自咬了咬牙,这府里的庶女真不值钱,连个老奴,都敢这么欺辱她。 这个宁老夫人好大的规矩! 但形势比人强,没办法,只好忍着心中的屈辱,结结实实的给宁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 这时候,宁老夫人也不装哑巴了,“起来吧!” “江妈妈也真是的,敏丫头身子不好,不行大礼也情有可原,你何必这么较真。” 宁惠敏只在记忆里见过请安的样子,不知道身临其境竟如此痛苦。 “老夫人,不是我较真,是四小姐没人教导,规矩太差。这都巳时了,才过来请安,要是让外人知道了,势必会影响她的名声。” 江妈妈一脸我是为她好的模样。 宁惠敏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老虔婆的嘴可真是厉害,让人吃了亏,还说是为对方好,可见平时没少欺负人。 “敏丫头,你可别怪江妈妈这么说你,她是江家出来的,规矩是一等一的好,最看不上你们这些不懂规矩的。”宁老夫人道。 宁惠敏心好累,这人是变着法儿的炫耀她娘家,外带贬低自己! 但话又不直接挑明说,让人从中听个弦外音。 宁惠敏最讨厌跟人绕来绕去,玩‘猜猜猜’的游戏,刚刚两人给自己下马威,现在她也不想当贴心小辈了,立马疑惑的问:“老夫人,为什么江家出来的,规矩就好呢?” 第11章 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老夫人这次憋不住了,恶声恶气道:“江家祖上可是出过皇商的,当时受天家委任,为宫廷供应织品和绸缎,整个江南就没有不知江家的!你个小丫头,竟如此没有见识!” “也是!没人教养的野丫头,能知道什么?以后还是少出门丢人现眼!” 宁惠敏:“老夫人,你说江家祖上出过皇商,那意思就是,江家早就不是皇商喽?!” “你听说过江家,那是因为你年纪大了,活的年头多了,你没听过一句话叫‘活久见’吗?我就不一样了,我年纪小,不知道也正常。” “我估摸着像我这个年纪的,十有八九都没听过江家祖上是皇商这事。” “现在是新社会了,那些绸缎之类的太费人工,比不上洋布便宜,我想江家要是没转型,还做的丝织品生意,现在肯定没落了。” 本来这老太太和宁惠敏没仇,年纪还大了,本着尊老爱幼的原则,宁惠敏不想跟她计较,没想到是个为老不尊的。 对于这种倚老卖老的人来说,她可不会惯着。 “你,你,你……”宁老夫人一副被气的喘不过来气的样子,身边的江妈妈立即端起茶碗凑到她嘴边,一手还抚着她背顺气。 宁惠敏见状,连忙诚惶诚恐的道:“老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瞧着像是中风了?” “哎呦喂!年纪大了,活得时间长了,身体就是不好,动不动就喘。” “江妈妈,想必你是有经验的,快想想办法啊!老夫人要是就这么去了,我会伤心的。” 江妈妈生气的吼道:“闭嘴!老夫人就是被你气的!你真该死!” 宁惠敏立马变了脸色,言词俱厉道:“好你个老奴!吃着我们宁家的,穿着我们宁家的,却不好好伺候我们宁家老夫人,还敢说我该死!真是反了天了。” “我这就去请爸爸为我做主,我看他是信你,还是信我!” 说完,转身离开了荣寿堂。 宁惠敏未像口中叫嚣的那样,去请宁福宗给她做主,而是径直回了欣月馆。 自己的斤两,她心里清楚的很。 进了屋,直接坐在软榻上吩咐小荷,“我饿了,去厨房给我端点小食过来。” 近些日子,小荷也知道现在的四小姐不如以前那样好拿捏了,乖顺了不少。 “我这就去。” 片刻后,就拎着一个食盒回来了,一边打开食盒往桌子上摆,一边道:“厨房新做了栗子糕、喇嘛糕和杏仁豆腐,我每样都给小姐拾了些。” 宁惠敏笑嘻嘻的坐到桌前,“把老爷前些日子赏的祁门红茶拿些出来,给我沏一碗。” 小荷:“哎!” 宁惠敏把荣寿堂的风云抛掷脑外,开启美好点心时间。 这辈子她要加倍补偿自己,只为自己活。 申时过半,太阳留恋在西方,迟迟不落。 欣月馆时隔半年,再次迎来了客人,还是三位如花似玉的娇客。 来人分别是二姨太生的二小姐宁惠淑,四姨太生的三小姐宁惠静和七小姐宁惠莹。 为什么没有六小姐?那是因为六小姐养到三岁,得急病死了。 这府里死的孩子不少,索幸太太和姨太太们都能生,府里根本不缺孩子。 “呦呵!四妹妹好悠闲!你还不知道吧,你把老夫人气病了的事,已经传的满府皆知了。” 二小姐和三小姐同岁,宁惠敏傻傻分不清楚俩人,故作不屑的翻了个白眼,“你谁啊?出门做客怎么不漱口啊,嘴真臭!” 四姨太曾是太太身边的丫鬟,是太太坚实的拥护者,太太也没亏待她,平时的给的份例是众多姨太太中最足的。 宁惠静虚荣心特别强,总觉得自己比其她庶女高人一等,养成了副掐尖要强的性子。 除了嫡女宁惠贤不敢招惹,其余姐妹,都不看在眼里。 “宁惠敏!说谁嘴臭呢!叫你一声四妹妹是给你脸了,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宁惠静一边喊着,一边往宁惠敏身边冲。 宁惠敏跃跃欲试,奶奶的,渣男小三我没干过,还干不过你一个丫头片子吗? 俗话说的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不要命的! “住手!三妹妹!” 宁惠淑一把拦住宁惠静, “四妹妹刚好,你就欺负她,太太虽然不在,但爹爹回来了,小心他知道后罚你。” 宁惠静反驳道:“这死丫头气病了老夫人,爹爹一向孝顺,怎么可能不罚她,反而罚我。” 宁惠淑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刚刚也说了,四妹妹气坏老夫人的事,已经传遍了,但你看看四妹妹,还好好的在这儿坐着呢!” 不等宁惠静反应过来,旁边的宁惠莹嫉恨道:“爸爸真偏心!” 宁惠淑点点她的小鼻子,“爹爹偏心也是偏心你,这次回来,给你带了一整套银饰,那个银项圈,我看了都眼馋。” 宁惠莹立马笑嘻嘻的挽住了宁惠淑的手臂,“嘻嘻!谁让我最小呢!” 宁惠淑:“现在最小的是八妹妹,可不是你喽!” 宁惠莹皱皱小鼻子,不服气道:“她还是个吃奶的小娃娃,怎么能跟我比。” 宁惠淑好笑的看着她,刚要说什么,就被宁惠敏插了话,“什么爹爹爸爸的,怎么这么乱!” 宁惠淑转头看向她,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哎呦!还是四妹妹提醒了我,以后要叫爸爸了。” “这次爸爸回来,让家里改了称呼,现在上海那边都管爹爹叫爸爸了。” 宁惠静没好气的瞪宁惠敏一眼,“土老帽!连这都不知道。” 宁惠敏冷嗤一声,“土老帽说谁?” 宁惠静:“土老帽说你!” 宁惠敏不再言语,“哈哈”笑了起来。 这时候她们才反应过来,宁惠静做势又要打宁惠敏。 宁惠淑又拦着她,侧头劝宁惠敏,“四妹妹,你既知她的脾气,就少惹她,大家以和为贵不好吗?” 宁惠敏站起来,开始撸袖子,“是她先惹我的!告诉你们,我可不是好欺负的,有本事放马过来,看谁的脸先被抓花。” 第12章 宁惠敏像是换了个人 说着,还故意伸出手,做了两下抓人的动作,让其她三人一愣。 这真出乎三人的预料,以前的宁惠敏,性子特别软,是有名的老实人,别说宁惠静,就连六岁的宁惠莹,都敢欺负她。 都知道她不会反抗,也不敢告状。 今天的宁惠敏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不但言语蛮横,看样子还敢撸袖子打架了。 “宁惠敏你吃错药啦!” 宁惠静奇怪的看着她。 宁惠敏冲着她翻了个大白眼。 宁惠静满脸惊恐道:“啊!二姐姐,你看她,她在干什么!” 宁惠淑也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四妹妹,你,你,你怎么能,怎么能……” 宁惠莹:“你翻白眼了!我要告诉太太,让太太罚你!” 宁惠敏有恃无恐道:“去告啊!我等着太太罚我!” 宁罗氏还在罗家拿乔呢!听说宁安世已经去接了两次了,但宁罗氏就是不回来,还对宁安世说,只有宁福宗亲自去接她,她才会回来。 宁安世因为这事烦心,找兄弟喝了好几顿酒了,张妈在她耳边八卦了三次了。 “没正事,你们三个疯女人就走吧!这里不欢迎你们。” 她病的时候,也没见这三人来探望,可见她们之间没什么姐妹情,就算是有,也是塑料姐妹情! 三人被宁惠敏无情的赶了出去,宁惠静和宁惠莹气哼哼的往前走,只有宁惠淑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一眼欣月馆。 第二天自认已经全了礼数的宁惠敏,没再像其他人那样去荣寿堂晨昏定省,而是准备去三姨太留下的布店看看。 病好了,该开始搞钱了,这宁府不是久留之地,她要在革命军到来之前,逃离栾城。 前些日子她就想过了,她要去上海。 她想做放足手术,就只能去大城市,只有大城市才有外国人开的医院。 她的小脚不良于行,广东和北京都太远了,上海是离栾城最近的大城市,那里治安在民国算得上比较好的,她一个独身女子也有活路。 至于报仇…… 等1927年夏天,栾城迎来大暴雨,革命军打过来,军阀会炸毁上游的堤坝,到时候水淹栾城,到处都是难民,土匪强盗横行,宁家讨不了好。 就算是能安全逃到上海,不是还有她吗? 她会在上海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收拾好后,宁惠敏来到后门处,刚要出门,就被守门的婆子拦了下来,她不悦道:“父亲答应我了,让我出门打理三姨太的陪嫁铺子,没人告诉你吗?” 婆子谄媚的笑道:“四小姐,大管家交待过我了,你可以去布店,但得有人陪着你。” “你跟我们不一样,你可是金尊玉贵的小姐,有人使唤多好啊,你看,要不要把小荷叫来?” 见宁惠敏不言语,婆子接着道:“张妈也行,她是伺候三姨太的老人了,你使唤起来,可能更顺手一些。” 这番话说下来,把宁惠敏搞的哭笑不得,“你去把张妈叫过来!” 婆子迟疑了一瞬,宁惠敏又道:“放心!你这门锁着,我又没力气撞开,跑不了的。” 婆子点头哈腰的应下后,小跑着拐进了东北角的垂花门,没两分钟又回来了。 宁惠敏诧异的问:“这么快?” 婆子:“我见到厨房的小翠了,让她替我跑一趟。” 宁惠敏挑挑眉,“你还挺尽责,有我帮你看着,你怕什么。” 婆子咧嘴笑了笑,“这不是怕四小姐受累嘛!” 扫院子的刘婆子可是跟她说了,病好了的四小姐,性情大变,连老爷的面子都敢掘。 昨个儿,又把二小姐,三小姐和七小姐赶出了院儿。 现在是实打实的刺头,让她碰见了,要小心着点。 她这个看门的活计,不但轻省,还有好处可拿,可不能因为这个刺头丢了。 不一会儿,张妈穿着碎花蓝布大褂赶了过来,“小姐,你怎么趁我不在,出门去。这要是让老爷知道了,铁定罚我。” 自从宁福宗去过欣月馆后,张妈就再也没被内院管事安排过其他杂活。 她现在每天的活计,就是伺候好四小姐。 “我这不是想让你歇歇吗?哪知道我爸爸看不得你清闲,非要你贴身伺候我。” 张妈和婆子同时低下头去,老爷的闲话,四小姐能说,她们可不敢搭腔。 “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出门吧!”张妈转移话题。 宁惠敏顺势同她出了门。 “磨剪子嘞~~戗菜刀~~” “瓜子~~麻子~~黄绿豆酥滴厉害……” 宁家大宅外面的世界是如此不同。 街边巷尾的叫嚷声,让宁惠敏着了迷。 她左看看,右瞧瞧,眼睛都不够使了。 “小姐,我们坐黄包车过去。” 张妈拦住辆黄包车,先扶着宁惠敏坐了上去,自己紧随其后也坐了上去。 “平顺街祥隆布庄。” 张妈报了目的地,年轻的车夫立马跑了起来。 宁惠敏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看花了眼。 道路两边是青砖黛瓦,街上行人的衣服各式各样,有穿长袍的男士,有穿大褂的中老年女人,她还看到了两位穿白纱裙的少女。 这时,她故意扯了两下张妈的衣袖,“张妈,快看,那两位小姐身上穿的衣服真好看,我也做两身怎么样?” 张妈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哎呦!四小姐呦!那是洋人的衣服,叫洋裙,太太铁定不会同意你穿的。” 宁惠敏撇撇嘴,“她不是回娘家了吗?哪里还管的着我。” 张妈包容的看着宁惠敏,“四小姐,在外边说说就算了,回府千万别这么说,让人听了去,还以为你不想太太回来呢!” 宁惠敏暗想,我是真的不想她回来,她回了宁府,按以往经验来看,我是不会有没好果子吃的。 “小姐,到了,我们下去吧。” 张妈提醒道。 下了车,张妈转头问,“四小姐,你带钱了没有?” 宁惠敏点点头,“多少钱?” 车夫用毛巾擦擦脸上的汗,笑着道:“小姐,两角钱就够。” 宁惠敏从手包里拿出两个一角小银元递了过去。 第13章 祥隆布庄 等黄包车走了后,张妈又开始唠叨:“要是我自己啊,走着来就行了。四小姐就不一样了,你可走不了这么远。” 宁惠敏没理她,抬头看头上的门匾,上面写着祥隆布庄,名字看起来还挺气派。 提起裙摆,她抬脚向里面走去,里面有一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在整理布料。 左边柜台后,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先生在打瞌睡。 宁惠敏转头问张妈,“怎么雇这么小的孩子?” 张妈:“你别看他小,店里的活都是他在干,工钱还便宜,一个月只要三块大洋,不用他用谁去?” 宁惠敏隐晦的指了指柜台后的老先生,“那他平时干什么?” 张妈:“那是徐掌柜,平时收钱记账都得靠他,人家识文断字,比不得的。” 两人窃窃私语的时候,小男孩看到了她们,招呼道:“张妈,您来啦?” 张妈用手捅了捅宁惠敏,宁惠敏立刻站好。 “小冯啊!我带四小姐来看看铺子。” 小冯笑眯眯的迎了上来,走到近前,作揖道:“问四小姐好。” 宁惠敏:“你好,你好。” 三人攀谈了几句,宁惠敏走向柜台,她真服了这位徐掌柜了,这么大的说话声,都没吵醒他。 “徐掌柜,醒醒!” “啪——啪——” “徐——掌——柜——” 徐掌柜一哆嗦,醒了过来,“瞎嚷嚷什么,吓我一跳!” 张妈刚想上前介绍,却让宁惠敏抢先一步,“我每月花钱请你干活,是让你来这儿睡觉的吗?” 徐掌柜努力睁大那双小眼睛,看了看宁惠敏,又看了看张妈,“这不是张妈吗?那这位是……” 张妈上前一步,“这是我们宁家四小姐,她小时候,你还抱过她呢!” 侧头对宁惠敏说:“四小姐,徐掌柜是这里的老人了,你没出生前,他就在这儿干了。” 徐掌柜得意的挑起了下巴,用手抚了抚上面的胡须。 “我在这里干了二十年了,三姨太嫁人前,我就在这儿当学徒了。” “当时和我在一起当学徒的都走了,就只剩我一人了。” 宁惠敏:“这两年,祥隆布店不但不赚钱,还亏损了。我爸爸说让我把布店关了,直接把铺子租出去,收租金。” “既然徐掌柜在祥隆干了这么多年了,这两年的账应该是你做的吧?麻烦拿出来,让我看一下。” 话音刚落,徐掌柜那努力了半天的眼睛,唰的一下睁开了,视线直接落在了宁惠敏身上。 “宁老爷真这么说?” 宁惠敏点点头,煞有介事道:“我不懂做生意,我爸爸要没这么说,我也想不到还能直接吃租金啊。” 徐掌柜沉吟了一会儿,又暗自打量宁惠敏一番,想到宁家小姐都是养在深闺里的,并不识字,问道:“这账本是你要看,还是宁老爷要看?” 宁惠敏奇怪的看着他,“当然是我要看了,宁府家大业大,我爸爸每天很忙的,哪里会腾出时间管三姨太的陪嫁铺子,这又不是宁家产业。” 徐掌柜想想也是,宁家那么有钱,宁老爷怎么会把妾室的这点子陪嫁看在眼里。 没让宁惠敏多等,不一会儿,徐掌柜就去里间拿出了四本账册。 “都在这儿了,四小姐随便看。” 徐掌柜拍着账册道。 宁惠敏拿起最上面的一本,随意的翻了几下,又放了回去,“这么多,我一下也看不完,张妈你帮我拿回去,等有空了,我慢慢看。” 徐掌柜看着她这一番动作,心里暗笑,一看就是个外行,账本哪有那么翻的。 这下他的心是完全可以放回肚子里了。 宁惠敏拿到账本后,也没急着走,而是把三十来平米的店面看了一遍。 “小冯,这是什么布?” 宁惠敏指着最差的一种布料问。 小冯机灵的上前解说:“这是土白布,用来布置灵堂,和做孝衣用的。” 宁惠敏:“怎么卖?” 小冯:“量大便宜,寻常卖三十文一尺。” 宁惠敏满意的点点头,又指着上层的一匹蓝布问,“这个呢?” 小冯:“这个是平常人家做大褂用的棉布,要四十三文一尺。” 说完,指着旁边的青布道:“这个也是,但一尺要贵上两文。” 宁惠敏受教般的点了点头,转头指着最上面的布料问:“那个挺好看的,怎么卖?” 小冯“哎呦”一声,“那个可就不是棉布了,那是印花蜡染丝绸,要一百二十文一尺呢!普通人家可不舍得买。” 随后宁惠敏又指着几种高档布料问了问,小冯不厌其烦的为她讲述。 等了解的差不多了,宁惠敏才带着张妈走出了祥隆布庄。 张妈刚要拦黄包车,却被宁惠敏叫住了,“等等,张妈,咱们不急着回去,我还想再逛逛。” 张妈:“这都快晌午了,再不回去,就赶不上午饭了。” 宁惠敏转头向街道的东边走去,张妈不得不放弃拦车的打算,跟了上去。 一边走,宁惠敏一边打量周边的商铺,有书店,有当铺,还有饭馆。 “喏!这不有饭馆嘛!干嘛非要赶回宁府吃。” 张妈:“外边的饭不干净,还得自己掏钱,不上算!” 宁惠敏翻了个白眼,“你不想吃就饿着吧!我要进去吃。” 说完,就走了进去。 张妈在门口磨蹭了会儿,摸了摸肚子,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两人要了两碗牛肉面,两碟炒菜,花了四角钱。 这让宁惠敏也认识到了这个时代的物价。 走出饭馆,宁惠敏又开始逛了起来,把整条街逛完,她也没找到染坊。 “张妈,染坊一般都在哪啊?” 张妈:“平顺街是大街,两边都是商铺,租金贵。染坊可用不着临街开。多在城郊或者偏僻的弄堂里。” “咱们宁府的染坊就在安南区浣纱弄。” 宁惠敏接着问道:“祥隆布店在哪个染坊拿货?” 张妈:“当然是咱们宁府的染坊啦,老爷不是个小气的,价钱好商量。” 宁惠敏在心里记下后,决定找机会去宁家染坊走一圈。 第14章 宁氏染坊 太阳西斜,把两人的影子拉的老长。 “走吧!咱们回去。”宁惠敏说道。 张妈松了口气,她其实早就想回去了,谁家的小姐会这么任性,一出门就一整天。 她真怕回去晚了,被老爷责罚。 小姐犯了错,老爷舍不得打,但自己这个皮糙肉厚的,可没人怜惜。 农历八月十四,晴。 宁惠敏又起了个大早,没钟表的坏处就是永远怕起晚了。 洗漱好后,宁惠敏坐到摆好早饭的桌旁,看着面前的西餐,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早就吩咐了厨房,以后早饭跟着宁福宗吃西餐。 不是因为喜欢西餐的味道,而是因为它有营养,肉蛋奶齐全,对正在养身体的她,很有好处。 刚咬了口焦脆的煎蛋,余光就瞥见门口来了个人,抬头一看,是宁安礼。 宁惠敏放下刀叉,抱臂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宁安礼就像没听见她语气中的不耐似的,一屁股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蹭饭!” “张妈,给我去厨房取一份和四姐一样的早饭。” 张妈应声下去后,宁惠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什么表情,不欢迎我啊?!”宁安礼大声叫道。 宁惠敏直勾勾的看着他,“对,不欢迎你。以后不要来我这里。” 宁安礼倔强的噘着嘴道:“我就来,气死你。” 宁惠敏一会儿还有事,懒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遂不再理他,埋头大快朵颐起来。 宁安礼见她不理人,特意找存在感,“吃相真难看!一点不像大家小姐,比村姑还不如!” 宁惠敏冷冷的瞥他一眼,对刚进门的张妈道:“张妈,把五少爷的早饭端到祥禄斋去。” 宁安礼生气的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宁惠敏:“不想看到你的意思!” 宁安礼委屈的咬着唇,对宁惠敏怒目而视,“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宁惠敏喝了一口牛奶:“明知故问!” 宁安礼猛的起身大叫:“我讨厌你!” 宁惠敏:“哦!那巧了,我也讨厌你!” 宁安礼垂在两侧的手不禁攥成拳头,就在宁惠敏以为他要动手打人的到时候,他却冷不丁的转身跑了。 宁惠敏仍旧不停的吃着早饭,但再也品不出其中滋味。 她知道这个小少年现在是关心她的,想和她亲近。 但她不想,说她是胆小鬼也好,自私鬼也罢!她只想远离他。 既然提前得知这个人以后会选择伤害她,那么她就不会给他接近自己的机会,生疏一些,等对方背刺她的时候,心就不会再痛了。 收拾一番,宁惠敏操着一双小脚,来到了前院书房,守门的听差再次拦下了她, “四小姐,老爷去接太太了,并不在书房。” 宁惠敏诧异道:“这么早?” 她还想趁宁罗氏不在府里,拿下祥隆布行呢!她一回来,势必会限制自己,以后行事就没这么方便了。 宁福宗也真是的,这么快就低头了,怎么不多坚持坚持! “不早了,都已经辰时了,太太娘家在苏城,坐马车,快的话,也要半天才能到。”听差说道。 宁惠敏听他这么说,松了口气,刚刚一时口快,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幸亏这听差会错了意。 今天本来还想让宁福宗派个人带她去宁家染坊看看呢! 宁福宗不在,只能等他回来再说了。 宁惠敏低着头往回走,“哎呦!”一不留神,撞了个人。 宁忠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四小姐,连忙行礼道歉,“对不住,四小姐,你怎么样?能起来吗?” 宁忠想扶又不敢扶,四小姐年下已经十二,是大姑娘了,男女授受不亲。 见到不远处一个丫鬟,连忙喊她过来,“你,说的就是你,别东张西望了,快过来!” “落英见过大总管。”落英行礼道。 宁忠:“没眼力见的,没看见四小姐跌倒在地上了吗?还不快扶她起来。” 落英连忙弯腰把宁惠敏扶了起来。 宁忠关心道:“四小姐没事吧?用不用请个大夫给你看看?” 宁惠敏摇摇头,“我没事,不用请大夫,一会儿我还要出府办事呢!” 宁忠:“四小姐是要去祥隆布庄吗?用不用我给你安排马车?” 宁惠敏一瞧,这不正好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嘛! 宁忠宁大总管,可是宁福宗身边的左膀右臂,想必宁氏染坊也能管上一二。 “我要去浣纱弄的宁氏染坊,如果方便的话,烦请大总管帮忙安排个马车,要是能帮我找个熟悉染坊的人跟着,那就更好了。” 宁忠立即道:“这有何难,我让我大儿子宁福跟你去。” 宁惠敏点头致意,“那多谢大总管了。” 宁忠:“四小姐客气,都是我份内之事。” 宁惠敏当然不会傻到把他的客气话当真,这府里奴大欺主的有的事,别说自己一个庶女,就是嫡女,宁大总管想不搭理,都能装作视而不见。 与人为善,与己为善,有些关系还是要走的。 等车夫套好马车,太阳已经升的老高,宁福带着一位十七八的女子走了过来,“给四小姐请安。” 两人一起行礼后,宁福介绍道:“这是我的妻子红果,今天就让她伺候小姐。” 红果连忙道:“小姐有事尽管吩咐。” 宁惠敏客气的点了点头,“今天就麻烦你们了。” 两人诚惶诚恐的摆手道:“不麻烦,应该的。” 马车“哒哒哒”的行了一个小时,才到了安南区浣纱弄。 三人下了马车,穿过一个长长的狭窄巷子,就到了宁氏染坊。 院门不大,但进去后却别有洞天,整个染坊的地形像是一个大葫芦,越往里走越宽敞。 一路上,做工的工人都认识宁福,主动跟他打招呼。 宁福也一点架子没有的,跟工人们问好。走到最里边,是一排溜房子,宁惠敏数了数,竟然有十间,而且房子很高,都快赶上二层小楼了。 楼前搭着许多竹架子,架子上挂着很多长长的青色宽布,绕过这些宽布,几人来到最东边那间屋子。 第15章 宁罗氏回府 “咚——咚——咚——” 宁福敲了三下门,里面传出一道中年男子的声音,“谁啊?” 宁福:“季师傅,是我,宁福!” “吱——吖——” 一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子,给三人开了门。 “宁管事,里面请。” 宁福按了两下他脑袋,“小苍耳又长高了!” 接着,冲里面寒暄道:“季师傅,最近还好吧。” 季师傅见宁福带了两个女子进来,改躺为坐,说道:“托宁管事的福,还行。” “不是月末对账吗?这个月怎么来这么早?” 罗福:“不是来对账的,是府上的四小姐,想来看看。” 说完,侧头看向宁惠敏,“四小姐,这是咱们宁氏染坊的大师傅。” 宁惠敏赶忙点头问好,“季师傅好。” 季师傅这下坐不住了,站起来让座,“四小姐好,请坐!” 宁惠敏坐下后,跟他聊了起来,她发现这位季师傅对染布工序了如指掌,但说到染料上,却又守口如瓶。 宁福给她使了个眼色,宁惠敏知道里面可能有自己不懂的道道,站起来笑着说:“打扰季师傅了,我想去库里看看咱们成品布。” 季师傅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苍耳,你带四小姐去找库管,让库管安排一下。” 几人鱼贯而出,向最西边走去。 这时,宁福小声对宁惠敏道:“刚刚小姐唐突了,大师傅用的染料和配比都是他的秘方,是不会对外透露的。” “就说这位季师傅,他染的布料,很少褪色,是有独家制艺的,这些都是他吃饭的手段,在行当里,是不能这么直接问的。” 宁惠敏满是歉意道:“是我冒昧了,不懂行当里的规矩,回去我就让张妈备些礼品,来给季师傅赔罪。” 宁福微微摇了两下头,“这倒不用,你以后又不会跟他常打交道,而且也算半个东家,只要不是太狭隘的人,就不会放在心上。” 宁惠敏受教的点点头。 小苍耳带着几人找到了一位姓林的库管,几人寒暄攀谈几句后,就来到了仓库。 “这些是城东李记订的布料,再过三日,就要出库了。” 林库管指着库房里几摞布匹道。 宁惠敏上前打量了一番,然后指着一匹青布道:“这布怎么出?” 林管事:“十匹起批,八块大洋。” 宁惠敏在心中默默地算着账,十匹八块大洋,一匹就是八角钱,一匹是四十尺布。 按一块大洋可以换一千三百文来算,那么一尺布就是二十六文。 她记得小冯说过,祥隆布庄的青布是四十五文一尺,那么一尺布可以赚十九文钱。 刚在心里算好,宁福就插嘴道:“祥隆布庄是三姨太留下的产业,一向是从咱们宁氏染坊拿货,这种青布,染坊只要七块大洋。” 宁福笑容满面的表功道。 林库管附和道:“是啊!是啊!要是丝绸的话,比别的布店拿货要便宜上两块大洋呢!” 宁惠敏怔愣了一瞬后,马上顺着竿子往上爬,与林库管聊起祥隆布庄进货的价格。 两人一边看布料,一边聊价格,等看完后,林管事还贴心道:“我那里有祥隆布庄的采买条子,四小姐可以誊抄一份。” 宁惠敏连忙道谢。 几人跟着林库管来到旁边的屋子。 只见他走到一张书桌前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张写满字的纸, “找到了。” 宁惠敏上前接过,上面的字是繁体字,但都不算难,她连蒙带猜,看懂是没问题的。 林管事给她磨好墨后,让开了位置,走到一边和宁福聊起了天。 宁惠敏自信满满的拿起毛笔,没想到落笔的时候用力过猛,毛笔尖一下开了叉,心中不愿宁福和林管事他们等太久,她硬着头皮往下写,可手里的毛笔好像不听使唤似的,写出来的字,一会儿粗一会儿细。 繁字体抄起来,太费时间。她为了图快,按照单子上的意思,改写成简体字。 最后她倒是写的挺快,但是写完后,像是鬼画符,有的字她自己都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 这可不行,她还要回去算账呢!怎么也得让自己看懂啊。 赶忙把手里的纸放在一旁,重新抄了起来,她这次只把数据写清楚,其他的字模糊点就模糊点吧。 坐在回宁府的马车上,宁惠敏不住在心里思量,她得找时间学学繁体字了。 这账册里面的字都比较简单,陌生字也少,她还能凑合应付。 但这个时代的信息流通,主要是通过报纸,就以她现在的水平,读报肯定是个问题。 更别说,她以后还想做生意赚钱,不学会繁体字,让人骗了怎么办?! 路上想得挺好,回到府里就犯了难。 她连笔墨纸砚都没有,更别说是认字练字了,而且她不想用软趴趴的毛笔,用那笔写字太难了! 她知道现在西方的钢笔早已传入了中国,她想买支钢笔。 “小姐,快去吉祥堂,太太回来了,其她小姐和姨太太都过去请安了。” 张妈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宁惠敏放下手里的鬼画符,懒洋洋的道:“怎么回来这么快,不是说太太娘家在苏城吗?” 张妈:“酉时都过了,太阳快下山了,不算快了。” 宁惠敏无奈的叹了口气,什么辰时酉时的,她可不会算时辰,钢笔可以往后拖,但钟表必须要买了。 等宁惠敏到吉祥堂的时候,天都快全黑了,她扶着张妈的手,穿过门廊,见到一个四四方方的大院子,院中不但种着花草,还有一个小池塘。 只不过这个季节,花儿多半已经凋谢,池塘上面只剩几片残荷,显得院子有些枯败。 宁惠敏走进正厅,里面已经点了许多油灯,灯火晃得她眼晕,看不清这一屋子莺莺燕燕谁是谁。 瞧见正座上的女人,穿着身宝蓝色绸缎袄裙,心中猜想这应该就是宁罗氏了。 “惠敏,给太太请安!” 上次宁福宗和宁罗氏吵架,提及过宁惠敏,宁罗氏深觉这个庶女不老实,跟宁福宗说了她坏话。 第16章 她只是一个有点价值的牲口 见宁惠敏过来,想着晾一晾她,因此装作没看到她,继续和四姨太闲聊。 哪知宁惠敏是个不懂规矩的,不等宁罗氏发话,她就顾自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啪——” 宁罗氏狠狠一拍桌子,“放肆!四丫头!我这才离开几天,你就不把我看在眼里了!” 大厅里熙熙攘攘的声音一滞,很快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哎哟!不是我说你,四妹妹规矩也太差了,太太可是当家主母,你一个庶女,来了这吉祥堂,不说行礼,连声招呼也不打,真是罪过了。” “要我说啊,你该好好的给太太磕头赔礼。” 这声音的主人,宁惠敏认识,正是宁三小姐宁惠静,她是四姨太生的,可听这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宁罗氏肚子里爬出来的呢! 她话音刚落,一屋子女人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 “这哪叫规矩差啊!明明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谁说不是呢!就这样的,以后谁敢娶啊!” “她本来就不孝,老夫人都被她气病了,来太太的吉祥堂不行礼,也不算什么了。” “这样的人,就得好好治治她,不然整天闹幺蛾子。” 屋子里沸沸扬扬的,宁惠敏深感疲惫。 做点什么不好?非得在这儿浪费时间,一点价值都没有。 她站起来就往门外走。 “啪——啪——啪——” 宁罗氏连着拍桌子,“真是反了天了,犯了错,还不认,拦住她,给我重重的打!” “今天我要不把她打软了,我就不配做宁家主母!” 春杏和夏花上前用力按住了宁惠敏,宁惠敏使劲儿挣扎。 “啪——啪——啪——” 罗妈脱掉鞋,拿鞋底子狠狠的抽打宁惠敏的脸。 宁惠敏不甘的大叫起来,“啊——救命啊——打死人了——” “啊——救命——救命——” 一边叫,一边使劲儿往外挣脱,但却徒劳无功。 别说她的身体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就说刚刚大病初愈,瘦的跟麻杆似的,那小细腿,还没人家春杏胳膊粗。 力量悬殊,她根本抵抗不了。 作为现代人,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用鞋底子抽耳光,受伤的不仅仅是脸,还有种尊严受辱的感觉。 何况这一屋子女人还在幸灾乐祸的看着她,那表情好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表演,简直就是拿她当笑话,当乐子。 这一刻,她才完全看明白民国宁惠敏的处境。 在这些人眼里,她根本不是一个独立的人,只是一个有点价值的牲口。 这个牲口要听话,要给他们带去利益,如果惹主人不高兴了,主人会毫不留情的打骂牲口,甚至会宰了它。 在这种匪夷所思的境况下,只要低了头,牲口就能得到片刻安宁,但是牲口终究是牲口,逃不开主人安排的命运…… “这是做什么?” 宁福宗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 屋里的女人们纷纷站起来行礼,罗妈把手里的鞋扔在了地上,重新穿上, “给老爷请安。” “嗯,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清脆悦耳的少女嗓音在屋内响起,“爸爸,是四姐姐目中无人,不敬母亲。母亲又听三姐姐说她不孝,把奶奶气病了,在四姨太劝说下,让罗妈对她小惩大诫。” 宁福宗走到上首宁罗氏的左边坐下,“嗯!知道了,贤丫头没被吓到吧?” 刚刚清脆悦耳的嗓音又起,“谢谢爸爸关心,我没被吓到。” 宁福宗侧头看向宁罗氏,“你也真是的,怎么能当着贤丫头打人?她还小,吓到她如何是好?” 宁罗氏一脸后悔模样,“老爷说的对,这次疏忽了,都怪敏丫头,刚刚她太过桀骜不驯,把我气的失了理智。” 宁福宗:“嗯,下次注意。” “还有,女儿们都大了,到找婆家的年纪了,下次不要打脸了。” 宁罗氏受教的点头,“老爷说的对,我这不是觉得敏丫头太过瘦弱,怕打板子,她身子受不住嘛!” 宁福宗低头思索的一会儿,“关她禁闭!罚她月钱!” 宁罗氏颔首赞同道:“还是老爷想的周到。” 转而冲着瘫倒在地上的宁惠敏道:“老爷照顾你是女孩,这次打罚就免了,改为关你两月禁闭,罚两月月钱!” 宁惠敏在地上闭着眼装死,一动不动。 宁罗氏冲着罗妈使了个眼色,罗妈上前一脚踩在了宁惠敏的手上。 宁惠敏咬牙忍着,还是不动。 见她久久不动,宁福宗有些着急的站了起来,“怎么回事?不会是身子太弱,禁不起打,晕过去了吧?” “太太,你鲁莽了!她病了大半年,花了不少银子,这打坏了,还得花钱请大夫!” 宁罗氏被说的有些郁闷,丧丧着脸,不说话。 还是罗妈张罗着把宁惠敏送回了欣月馆。 第二天八月十五,宁府的家宴上,唯独宁惠敏缺席。 五六个穿着碎花大褂的丫鬟忙着上菜摆宴,一共摆了三张桌子,最北边的桌子坐着宁福宗,宁罗氏和四个男丁。 第二张桌子上坐的是五个女孩,还有五姨太,五姨太怀里抱着不满一岁的宁八小姐宁惠芝。 挨着门口最近的桌子上,只坐了三个姨太太。 宁福宗本来有五个姨太太,但三姨太在生宁安礼的时候伤了身,没两年就死了。 一位正妻外加五个姨太太,给他生了十四个孩子,六个儿子,八个女儿。 夭折了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现在宁府活着的,还有四位少爷,六位小姐。 这真的能算得上是多子多福了。 宁福宗也常常以此为傲。 他正笑着打量着一屋子的人,宁忠走了过来,“老爷,老夫人说身上不爽利,就不过来了。” 宁福宗皱着眉问:“要不要紧,母亲有没有说请大夫?” 宁忠:“我们看到老夫人,她身边的江妈说,已经吃过人参丸,歇下了。” 宁福宗:“嗯,你多照看着些,有事就赶快报给我。” 李忠点头应下,吩咐过门外的听差后,又进了厅,站在宁福宗身后两米处。 第17章 不就打了几下嘛!身体怎么那么差! 宁福宗数来数去,觉得不对,除了老夫人,还少了一个人,仔细看了下,才发现宁惠敏不在。 “太太,虽说要关敏丫头两个月,但今天是中秋节,阖家团圆的日子,该叫她过来吃饭的。” 宁罗氏听后,面上讪讪的,还没想好怎么说,宁七小姐宁惠莹倒是先为她打抱不平了, “爸爸不要怪太太,是四姐姐拿乔,不肯来。” 宁福宗顿时不悦道:“她又在闹什么!怎么这么不懂事!” 转头吩咐宁忠,“宁忠,你亲自跑一趟,就说我说的,让她来前厅吃饭!” 宁忠走后,宁罗氏手里的帕子都快揉烂了。 昨天只不过打了宁惠敏几下,她今天就直接报病不来了,本来就心里有气,看在是中秋节的份上,她没发作。 没想到,老爷竟又问起那丫头! 只不过是个死了姨娘的丫头片子,没想到老爷那么重视。 李忠带着一个听差一个丫鬟,来到了欣月馆,走进院子就发现,里面静悄悄的。 他回头给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上前拍了拍门,“有人在吗?” 屋里没应答,丫鬟有些狐疑的转头看向李忠,李忠打手势,让她继续叫。 她回头又拍门道:“有人在吗?四小姐?在不在?” 敲了老半天,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宁忠说道:“别敲了,你进去看看。” 丫鬟一推门,进去了。 “啊——大总管不好了,四小姐死了。” 李忠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快步走了进去,就看到床上的宁惠敏紧闭着双眼,脸肿的像抹了颜料的馒头,青紫一片,乍一看,还真像个死人。 “快,快去请大夫!” 后面的听差立马蹿了出去。 李忠上前探了下宁惠敏的鼻息,还有气,深舒了口气,留下丫鬟照看,急匆匆的回了前厅。 穿过满是人的厅堂,来到宁福宗身旁,俯下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宁罗氏没听清说的是什么,但宁福宗的反应却很大,他一下子站了起来,都没和旁边的宁罗氏打招呼,就出了厅堂。 “怎么回事?就四小姐一人在房里?还有气吗?” 宁福宗口气不善的问道。 李忠跟在他身后,“还有气,但看着不怎么好,老爷最好心里有个准备。” 宁福宗气急败坏道:“不就打了几下嘛!身体怎么那么差!” 等来到欣月馆,只有一个前院的丫鬟在,怒火蹭蹭的长,“张妈呢?她平时就是这么照顾小姐的?这种偷奸耍滑的奴才,就应该打死。” 李忠擦擦额头上的汗,忙不迭道:“我马上派人去找。” 片刻后,乍着两只湿漉漉的手的张妈跑了进来,“小姐怎么了?我早上出院子的时候,还好好的啊!” 宁福宗一脚把张妈踹翻在地,“混账玩意,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赔命!” 张妈涕泪横流,爬起来跪在地上磕头,“我一早就被太太屋里的罗妈安排了活计,我想着赶紧干完,就过来照看小姐,但活太多,一时半会儿根本干不完啊。” 张妈心中充满无奈,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她只是一个下人,三姨太死后,她的卖身契就被太太收走了,而且她吃宁家的,喝宁家的,太太给她安排活,她就得干啊,不然被赶出去可怎么办。 宁福宗怒吼道:“李忠!怎么回事!上次我不是交待,不准再给张妈安排别的活计了吗?” “噗——通——” 李忠连忙跪在了地上,头抵在地上道:“老爷,我已经告知了各处管事,不能再给张妈安排其他院里的活。” “但……太太那……” 宁福宗咬牙切齿的骂道:“没用的东西!这里是宁府,谁说了算?你们是听我的,还是听她的?啊?” “去!把太太叫过来,我倒要看看她安的什么心,是不是要把我的庶女全都弄死,她才甘心。” 李忠只得又跑了趟前厅,把宁罗氏请了过来。 宁罗氏扶着罗妈的手,一进门就开始喊冤,“老爷啊!昨晚你也在的,我只是想教导一下敏丫头规矩,真没想到她会这样啊!” “都是这些奴才们,没照顾好敏丫头,病了也不去请大夫,生生把敏丫头拖没了!” 宁福宗冷冷看着宁罗氏:“敏丫头还没死呢!你少咒她。” 宁罗氏拽了腋下的手帕,捂着鼻子哭了起来,“老爷啊!你可冤枉死我了,我这都是听刘婆子说的,哪知道她是在背后诅咒敏丫头,我这就叫人把她卖出去。” 宁福宗:“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发卖下人,快去安排两个丫鬟,过来照顾敏丫头。” 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改了口,“以后敏丫头就不用你管了,我自会安排。” “李忠!李忠!” 李忠:“来了,老爷,有什么吩咐?” 宁福宗:“你去前院调两个丫鬟过来,找老实的……” 话说到一半,又似想起了什么,嚷嚷道:“四小姐的丫鬟呢?四小姐都这样了,她怎么不在身边伺候?!” 不等李忠说什么,宁罗氏抢先道:“对!小荷死哪儿去了?我让她好好伺候四小姐,她就是这么伺候的?” “老爷啊!我被小荷那个丫头骗了,她表面一副老实勤快的样子,没想到背着我却这么对敏丫头,都是我不好啊!我识人不清,没看出她是个坏的,害了敏丫头啊!” “不行,不能这么算了,罗妈,你去找两人,把小荷绑过来,今天敏丫头要是有事,她也别想独活!” 罗妈忙不迭点头应下,带着春杏快步的离开了屋子。 这时,听差带着一位花白胡子老头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背着大大的药箱,一边闷头往前走,一边好奇的用余光打量四周。 “见过罗妈。” 听差招呼道。 罗妈脚下不停,扬声道:“是不是给四小姐请的大夫到了?快去,快去!” 听差反应过来,老爷还在屋里等着呢!转身拽住老者就走。 “老爷,老爷,我把大夫请回来了。” 第18章 得罪了大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刚进了屋子,听差忙不迭的道。 宁福宗略过他,看向他右侧方的老头:“原来是竣德堂的林大夫,有劳了。” 林大夫:“是哪位需要看诊?” 宁福宗让开身,请林大夫过去:“正是宁某人的四女儿。” 林大夫走上前一看,就知道这小姑娘受罚了,脸上的肿胀青紫那么明显,长了眼睛的都知道她被人打了。 再细看,还是上次自己看诊的小姑娘,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这小姑娘真是多灾多难啊!看样子不是个长寿之人! 他先是仔细检查了脸部,发现有些蹊跷,但并未吱声。 又给宁惠敏号了脉,转头问宁福宗,“她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宁福宗也不太清楚,直接看向身侧的宁罗氏,“你除了打她脸,有没有打其他地方?” 宁罗氏:“没有,没有,罗妈就打了她脸几下,谁知道她身子差成这样。” 随即又质问道:“林大夫,之前也是请的你,你怎么没把她看好?!” “我们宁家可没少了你的诊金,你可得好好出力啊!” 不等林大夫说什么,宁福宗大声呵斥道:“住口!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宁罗氏不服气,“我说的不对吗?哪个十二岁的孩子,被打几下会变成这样啊?八成就是林大夫不上心,上次没看好敏丫头。” 话说的这么直白,林大夫也生了气,“既然太太不信我,那就另请高明吧!” 宁福宗连忙拉住他,“信,我信!我是宁家当家人,林大夫不要听一介无知妇人之语,救人要紧啊!” 林大夫还算有些医德,在宁福宗的劝说之下,没有甩袖而去,但他身后的药童却没忍住, “我爷爷在栾城是数一数二的好大夫,他救不了的人,你们请别的大夫也没用,这位太太要是想救你家小姐,还是闭嘴的好!” 宁罗氏被个孩童这么教训,哪里受得了,直接指着他鼻子,就要破口大骂。 宁福宗眼疾手快的拦住了她,“宁忠,请太太回吉祥堂!” 宁罗氏不走,宁福宗上前低声骂道:“你非要气死我吗?!一点脑子都没有!张口就得罪人,你在这里只会帮倒忙,赶紧走!” 宁罗氏想要反驳,宁福宗却不给她机会,使劲儿把她推出了门。 “想想你以后会不会生病,得罪了大夫,以后你病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宁罗氏恨恨的甩了两下帕子,不甘不愿的走了。 林大夫看完后,拿出药箱里的纸笔,唰唰唰,开了两张方子。 “四小姐身体亏损的厉害,现在非常虚弱,这张方子吃上两旬后,表面上就看不出大问题了。” “我再开些活血化瘀的药,是外敷的。” “还有她太过瘦弱,后期很容易生病,第二张方子,是给她补身体用的,里面有些珍贵药材,价值不菲,给不给用,还请宁老爷自行斟酌。” “要是用的话,最好吃上三四个月!” 宁福宗接过方子,连忙道谢:“多谢林大夫,刚刚内人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林大夫不在意的摆摆手,“宁老爷不用在意,林某人什么人没见过?不会放在心上!” 宁福宗再次拱手道谢后,嘱咐宁忠去账房那领诊金,并好好把林大夫送回竣德堂。 床上的宁惠敏,在众人离开后,才慢慢的睁开眼。 昨天大庭广众之下,被宁罗氏身边的老虔婆打脸,她羞愤欲死。 今天她是故意不去吉祥堂的,早上张妈和小荷前后脚离开欣月馆后,她去院里采了些花,兑了水,碾成汁,涂在脸上,让它看起来青青紫紫的,格外吓人。 本来还怕骗不过那老大夫,但谁知道宁罗氏蠢的连大夫都敢得罪。 不管那大夫有没有看出来,他都没说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话,这就够了。 她一定要趁这次机会,好好休养生息。 她早就觉得这具身体亏损了元气,应该吃些补药,这下倒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在欣月馆养身子了。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管是赚钱,跑路还是报仇,都需要一具健康的身体。 宁罗氏和宁福宗昨天没打死她,那么以后她就不会再给他们机会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走着瞧,她一定会让他们后悔这般欺辱她。 这两天发生的事,让她明白,乱世之中,底层人民狗都不如,生命安全根本没法保障。 为了以后的人身安全,还是得有些自保的手段,她可不希望,昨天那样的事还有下次! 抛开这些,最要紧的是要学会演戏。 这个时代的小姑娘,个个不简单,那么小就会通过演戏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可不能被她们比下去,只要她想,她也可以对着仇人微笑,伏小做低。 现阶段保护好自己,让自己有机会强大,才是最重要的! “吱——吖——” 正在暗暗做着计划的宁惠敏,听到开门声,连忙闭上了眼睛。 张妈端着一个白底青花的小碗走了进来,里面放着黑乎乎的药汁,刚走到床边,宁惠敏就闻到了扑鼻的中药味。 不过她还是一动不动,继续装死。 片刻后,脸上就感到一丝丝凉意,张妈正拿着一把刷子,像给锅刷油一样,在她脸上刷来刷去。 没一会儿,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得到缓解,久处痛苦之中的宁惠敏,得到片刻安宁,忍不住的就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嗯——” 张妈听到后,高兴的叫了起来,“小姐醒了?小姐感觉怎么样?” 宁惠敏浑身没劲儿,不想搭理她,就这么闭着眼,享受着此刻的平静时光。 张妈见四小姐没反应,以为她刚刚只是疼的呓语,并没有醒过来,无奈的叹口气,给她上好药,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刚下了台阶,迎面碰上了两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她好奇的打量着两人。 两人看到她,整齐的给她行了一礼,“见过张妈,我们是前院派过来服侍四小姐的,奴婢茉莉。” “奴婢海棠。” 第19章 欣月馆不缺人,不听我的,可以离开 张妈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高规格对待,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我,我,你们起来吧!” 茉莉和海棠起身后,笑问道:“欣月馆有什么活计,张妈尽管吩咐,来之前,大总管交待了,让我们听您的话!” 这么一会儿,张妈已经镇定下来,“茉莉你去厨房把四小姐的药熬一下。海棠去打些热水,给小姐擦擦身子。” 张妈分配了活计,茉莉和海棠就各忙各的去了。 张妈回屋拿了针线篓子,回到欣月馆正屋,坐在榻上,开始给宁惠敏做绣花鞋。 她是张家的家生子,小时候,跟张家的绣娘学过绣花,那绣娘是正经的苏绣出身,绣技了得。 张妈虽只学得了六分,但已然不差,手下的翠鸟,活灵活现,漂亮的不得了。 等海棠要给宁惠敏擦身的时候,她装作刚醒的样子,看着几人。 “张妈?这两位是?” 张妈笑着说是老爷派来伺候她的。 宁惠敏微微点了下头,“知道了,把水放下,出去吧!” 海棠不知所措的看了张妈一眼。 张妈上前劝道:“小姐身子不好,还是让海棠帮你吧。” 哪知宁惠敏却异常强硬道:“欣月馆不缺人,不听我的,可以离开。” 张妈被宁惠敏当面撅了面子,有些恼怒,“行行行,你是小姐,你说了算!我管不了,不管了还不行?!” 说完,用力的甩了两下帕子,出了门去。 海棠和茉莉面面相觑,片刻后,各自把手中的东西放下,轻手轻脚出了屋,还细心的把房门关上了。 等人都走后,宁惠敏在床上又躺了几分钟,见无人回返,才起身下床。 梳洗一番后,回到床上,打开床头的小柜子,拿出一个小瓶子。 小瓶子里装的正是她之前勾兑好的青紫花汁。 宁惠敏对着梳妆镜,仔细的把花汁涂抹在脸上,这次她涂得颜色要浅一些,让人见了,会以为是脸伤好转。 完事后,她整理一番,仔细检查一番,见没有其它遗漏的地方,才重新躺回床上,闭目养神。 养伤的日子一晃就是十天。 宁惠敏下了床,在屋子里慢慢走动,刚想舒展一下惫懒的身子,茉莉端着托盘进来了。 “小姐,你怎么下床了?” 宁惠敏:“嗯,躺的难受,下床活动一下。” 茉莉把托盘放在桌子上,“这是您要的早餐。” 宁惠敏看着吃了十几天的煎蛋、猪排、牛奶、烤面包,若有所思道:“有没有牛肉啊!我想吃牛肉了。” 茉莉摆桌的手一顿,笑着看向她,“市面上很少有卖牛肉的,即使有,也是老牛肉,柴的很,不怎么好吃。” 宁惠敏这才想起来,这个年代,牛是农业生产的重要劳力,比一些贫困家的孩子还要值钱。 而且好像还有专门的法律保护它们,在这个年代,比人活的都安全。 “哦!知道了,下去吧!” 茉莉不再多话,拿着托盘走了。 早饭还没吃完,张妈拿着针线篓子过来了。 这几天都是这样,她一过来就是半天,不到饭点,是不会离开的。 宁惠敏整日被她这么盯着,心里烦的很,看她又来,张口道,“张妈,你每天都有事做,我这么憋在屋里,很难受,也想找点事做。” 张妈心想,完了,四小姐刚老实了三天,又要找事了! “小姐,你是享福的命,跟我们这些下人不一样,不用做事。” 宁惠敏见软的不行,直接来硬的:“不行,我要练字,你去找大总管要套笔墨纸砚。” 本来想买支钢笔的,但还没找到,就成这样了,只能先学毛笔字了,不能总这么浪费时间。 张妈见她态度强硬,呐呐的道:“这样不好吧。” 宁惠敏冷哼一声,“哼!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让你去办点事,这么叽叽歪歪!” 张妈觉得四小姐太能折腾了,但不听她的,又怕她发脾气。 只得满心无奈的点了头,磨磨蹭蹭的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出了门。 走到院中,看到西厢房走出来的海棠,她眼睛一亮,冲她招手,“海棠,过来。” 海棠走了过来,招呼道:“张妈有什么事吗?” 张妈:“小姐要练字,你找大总管要套笔墨纸砚去!” 海棠疑惑的看向张妈,“小姐又不识字,怎么练字啊?” 张妈摇头:“我哪知道?她非要,不给就闹,我能有什么办法?” 海棠偷偷瞄了眼主屋,“大总管不给怎么办?” 张妈:“咱们做下人的能怎么办?只能如实回给小姐了。” 见海棠不动,张妈催促道:“快去!小姐脾气不好,一会儿她要嚷嚷起来,受苦的还得是咱们。” 海棠这才不情不愿的去了前院。 宁忠正在对管事们训话,见她进去,给她使了个手势,让她等一下。 约摸几分钟后,他说道:“就先到这儿,大家散了吧!” 几个管事鱼贯而出,宁忠整理了两下袖子,抬头看着她。 海棠站在远处,迟疑道:“大总管,四小姐想要练字,让我来要一套笔墨纸砚。” 宁忠二话不说,侧头吩咐一旁的听差,“去拿套普通的笔墨纸砚。” 听差挠挠头,“有不成套的,凑在一起的,有普通品相成套的,拿什么样的合适?” 宁忠:“都行。” 听差听后,转身去了后面库房,不一会儿,拎着个编筐出来,“这是大少爷小时候用的,一直放在库里,没人动,行吗?” 李忠点了点头,听差直接把编筐递给了海棠。 海棠没想到大总管这么好说话,欢欢喜喜的回了欣月馆。 一进主屋,就开始表功,“小姐,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拿来了,听说还是大少爷用过的呢!” 刚喝完药的宁惠敏,看向她手中的编筐,“放下吧!我看看都有什么。” 海棠听话的把编筐放到地上,宁惠敏上前开始往外掏东西,有大小四支毛笔,一个砚台,四五根断裂的墨条,还有一大捆纸…… 她把东西一一摆在地上后,又打开了捆着纸的绳子。 第20章 脾气涨了,下人不敢惹 摊开一看,乐了,里面不但有许多大字,还有两本书,分别是《三字经》和《千字文》,正是她现在需要的。 “嗯,不错,不错,海棠很能干啊!” 宁惠敏随口表扬道。 海棠立马笑了起来,“呵呵,小姐高兴就好。” 张妈心里有些别扭,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让海棠拿到了,早知道,她就去了, “这纸都写了字,小姐还怎么练字啊!海棠也真是的,都不知道给小姐多要点干净的纸吗?” 宁惠敏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没事,我看好多地方都没写满,一会儿我裁剪下来用!” 张妈见四小姐竟然为海棠说话,不高兴的撇了撇嘴,转身坐回榻上,拿起绣了一半的鞋面道:“八月十五一过,该降温了。这双鞋做好后,我再给小姐做双棉鞋。” 宁惠敏一边把东西往桌子上放,一边道谢,“谢谢张妈了,也别光为我做,你也给自己做几双,还有衣服,料子不够了,就去找老爷要。” 这后院,本是宁罗氏管着的,衣服料子也应该是她说了算。 但宁惠敏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随便去跟宁罗氏要料子,她肯定不会给。 但宁福宗就不一样了,这具身体可是他的亲生女儿,他还想把她卖个好价钱呢! 多要几次,总会要到些。 张妈一听,下意识就想反驳,后院的事,都是太太说了算,找老爷不合礼数。 刚张口,就想起现在的四小姐已经不是之前的四小姐了,她不但脾气涨了,嘴皮子也厉害了不少,反驳她,自己落不着好。 想到这儿,张妈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低头忙活手上的针线。 海棠走后,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宁惠敏不再理会榻上的张妈,一心捣鼓着桌子上的笔墨纸砚。 她先是把一张张纸摊开,然后开始进行分类,写满字的放一边,没有字的放另一边,挑出没有写满字的纸,拿出编筐里的裁刀,把写了字的那部分裁掉。 折腾了半个小时,才打理好。 紧接着在砚台里放了些清水,选了根最长的墨条,开始仔细的研磨。 一切准备妥当后,她没有立马开始写,而是去院子里走了一圈,拉伸了下筋骨,才回屋子里拿笔描红。 是的就是描红。 她把白纸垫在《三字经》上,照着下面隐约印出的字迹,开始描画。 没办法,她没学过毛笔字,现在也没老师教她怎么写,她只能靠这种笨方法,来练字。 慢是慢了点,但总比没得写好。 专心做事的时间过去的很快,感觉一眨眼就到了中午。 茉莉把饭菜端过来的时候,宁惠敏还在描字。 “小姐,吃饭了!” 宁惠敏:“这么快?几点了?” 茉莉:“几点?小姐想问的是时辰吧?已经进了午时了。” 宁惠敏点点头,“等一下,我把桌子收拾一下。” 塌上的张妈站了起来,“我来收拾,怎么能让小姐干活呢!” 张妈上来抢宁惠敏手里的纸,宁惠敏也不跟她抢,顺势松了手。 这是茉莉把托盘放在桌子的一角,好奇道:“刚刚小姐问的是洋人的时辰吗?” 宁惠敏点点头,“是啊!我看爸爸那有块怀表,我也想要一块!” 茉莉惊讶的捂住了嘴,“怀表很贵的!” 宁惠敏:“有多贵?” 具体多少钱,茉莉还真不知道,她只知道很贵就是了,遂迟疑道,“怎么也得几十块大洋吧!” 宁惠敏:“哦!那真是不便宜,你说我要跟爸爸要,他会给我吗?” 茉莉立马摇头:“不会,我听王婆子说,大少爷要,老爷都没给呢!那是老爷在上海买的,金贵的很!” 宁惠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买块表这么难啊! 十月十五日,雨夹雪。 今天是宁惠敏解禁的日子,她喝完补药后,换上了身半旧不新的棉袄。 “小姐,我不是给你新做了身棉袄吗?怎么不穿新的?”张妈好奇道。 宁惠敏:“今天要去给太太请安,突然穿新衣服,她要问起哪里来的,我怎么回答?” “我要说是爸爸给的料子,她要是找爸爸闹,你觉得以后咱们还能从他那要到东西吗?” 张妈惊诧的看了宁惠敏一眼,还真是她疏忽了,却没想到一向没心眼的四小姐,竟会想到这些? 宁惠敏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嗤笑一声,“没事,就多看书,没听过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吗?” “看书长智!” 这两个月里,宁惠敏为了识字练字,让海棠找宁忠要了本字典,外观虽然破旧,但目录,内容十分完整,字迹清晰,很是好用。 她认识了不少繁体字,毛笔也开始用的得心应手。 说完,不再管怔愣的张妈,带着海棠出了门子。 一阵冷意袭来,宁惠敏打了个冷颤,身后的海棠连忙打开画着青竹的油纸伞, “小姐,今天又是雨又是雪的,冷的很,你要不要再加件衣服?” 宁惠敏低头看看身上臃肿的棉袄,摇了摇头,“不用了,走吧!” 吉祥堂的样子,比两个月前更加萧素了,花草枯黄,池子里的残荷败落的不成样子,密集的雪水打在上面,发出‘簌簌’的声音。 门口的春杏见她过来,连忙打起帘子,“太太吩咐过了,四小姐身子弱,受不得冷,来了直接进屋坐。” 宁惠敏冲她温婉一笑,“麻烦姐姐给我打帘。” 春杏笑着回:“本就是我份内之事,四小姐不必挂怀。” 宁惠敏抬脚迈过高高的门槛,一进去,就见到五个女子分坐在两边的椅子上。 她猜测宁二小姐身边的应该是二姨太,三小姐和七小姐夹着的应该就是四姨太了。 看明白形势,她笑着走到厅堂的中间,盈盈一拜,“见过二姨太,四姨太,两位姐姐。” 二姨太是老夫人做主纳的妾,娘家是老夫人那边穷困的亲戚。 二姨太有老夫人做靠山,与太太素来不睦。 四姨太是太太那边的,所以和二姨太关系不是很好。 第21章 二小姐和三小姐的亲事 “快起来吧!你现在身子可是金贵的很,要是再坏了,爸爸肯定会怪我们。” 两位姨太太尚未发话,急脾气的宁惠静就先张了口。 二太太笑着讽刺四姨太:“妹妹可真会教孩子。” 四姨太皮笑肉不笑的怼了回去,“是啊!我平日教养孩子特别精心,菩萨看到了我的真心,让三个孩子都活了下来。” 这可戳到了二姨太的痛处,她本来生了两儿两女,但一儿一女不到五岁,就夭折了。 现在只剩下了三少爷宁安上,和旁边的二小姐宁惠淑。 “哼!你别得意。” “老爷时常夸赞淑儿贤良淑德,要给她说个好人家。我的安上也是个知礼的,未来差不了。” “你家这几个就没准了,性子那么差,哪家看得上啊?!” 四姨太:“孩子们的婚姻,那得太太张罗,太太对我这三个孩子宠爱的很,势必不会委屈了他们。” “但你平日里只会奉承老夫人,对太太不甚恭敬。就是不知道关键时候,老夫人会不会为你出力……” 说着说着,她用帕子捂着嘴,“呵呵”笑了起来。 二姨太的脸也黑了下去。 “砰——” 她把茶碗重重的放回茶托上,刚要叉腰开骂,二小姐宁惠淑偷偷拽了拽她的衣角。 理智重新回到了脑子里,她“呼哧——”两下,忍下心中怒意,闭上了嘴。 宁惠敏乐得没人注意她,慢悠悠挪到角落,坐下看戏。 四姨太乘胜追击了几句,太太操着小脚,扶着罗妈的手走了出来。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众人起身给她请了安。 随后,四姨太志得意满的笑道,“二姐姐刚刚说起了孩子们的婚事,我应和了几句。” 太太不悦的看了一眼二姨太,“老爷刚跟我说了给淑丫头,静丫头相看,你就开始说嘴!是不是有意见啊?” 二姨太不情不愿的低下头去,拧着帕子说道,“一切都听太太的,我并无意见。” 太太冷哼一声,“哼!有意见你就提!大不了你自己操持淑丫头的亲事。” “要不是老爷吩咐,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我还不愿意做呢!” 二姨太怕太太真不管宁惠淑,她一个农户出身,根本不认识富贵人家,连忙站起来赔罪,“我错了,请太太责罚。” 宁罗氏不屑的撇了撇嘴角,把她晾在一旁,眼神看向角落里的宁惠敏。 “敏丫头,身体好了吗?” 宁惠敏重新站起来,咳嗽的几声,“咳——咳——咳——,回太太的话,已经大好了。” 宁罗氏紧皱了眉头,“大家都知道你身子弱,就不要逞强了。” “这才刚解禁,就待不住的跑了出来,我看你就是个疯丫头。” 宁惠敏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见她这么说,面上不但一点不恼,还微微露出讨好之意,“张妈说了,我刚解禁,得来给太太请安,不能对太太不敬。” 宁罗氏听了脸色稍霁,“行吧!长进了不少。看你这么乖巧的份上,免你两个月的请安,好好在欣月馆养病。” 这么咳,显见是病还没好,天天过来,可别传给了贤儿! 宁惠敏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多谢太太厚爱。” 宁罗氏满意的点点头,“嗯,是个规矩的。” 教育完宁惠敏,宁罗氏才把眼光重新放回二姨太身上,“这么大的人了,连个孩子都不如!” 二姨太咬了咬下嘴唇,委屈的道:“太太教训的是。” 宁罗氏:“丧着脸给谁看呢?看见你就心烦,坐下吧!” 二姨太强忍着眼中的泪花,重新退回到椅子边坐下。 “我知道淑儿,静儿大了,你们俩急了。放心,我已经相看起来了。” 太太抬高音量道。 “河西魏家老三,虽然是个庶子,但淑儿,静儿也是庶女,配的上她们。” “还有我娘家苏城城南有一家姓郑的,原是书香门第,可郑老爷前两年死了,留下了孤儿寡母,索幸那郑家公子是个上进的,考上了洋学堂。” “龙生龙,凤生凤,他家祖上出过不少有功名的人,他也差不了。不过嘛,现下的日子肯定是苦了点,比不得魏家。” “二妹妹,四妹妹你们回去琢磨琢磨,看喜欢哪家,想好了告诉我,回头我好给媒人通个信。” 二姨太两个都没看上,苏城郑家她不太了解,但家里没了顶梁柱,肯定遭人欺辱,淑儿嫁过去,日子肯定过的窝囊。 书香门第听着好听,其实就是破落户。 不但没营生,那家小子还上了洋学堂,每年都得花不少钱呢!她如珠如宝养大的闺女,嫁过去就得吃糠咽菜,她可舍不得让淑儿受那么大委屈。 河西魏家她早就知道,那家三小子被嫡母故意宠坏了,好吃懒做也就算了,还成天在外花天酒地,嗜赌成性。 听说还学着他家老夫人抽大烟,瘦的跟小鸡仔似的,能不能生孩子都是个问题,在那种大家族,女人要是没生儿子,能被长辈磋磨死。 不行,肯定不行! 这两个人选听着也就是驴屎蛋子外面光,绣花枕头一包糠。 淑儿嫁过去,日子都不会好过。 “太太,您辛苦了,不知道媒人那还有没有其他人选。” 二姨太小心翼翼开口道。 “啪——” 太太重重拍在桌子上,“哎呦!这是两个都没看上?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眼光这么高呢?!” “反正淑儿年纪还不大,既然看不上,那就等等再说吧!” 二姨太脸上挂着讪讪的笑,不住的点头,“太太说的是,太太说的是。” 这时,宁罗氏端起手边的茶碗,“没事,就散了吧!我还得理家呢,可不像你们那么悠闲。” 端茶送客,这礼宁惠敏还是懂的,见能走了,她立马站了起来,低头俯身告了别。 一时间,众人鱼贯而出。 宁惠敏怕其她人找她说话,出了门,连头都不回,扶着海棠的手就往欣月馆奔。 这时候的其她几人也没心思拉着宁惠敏寒暄。 第22章 二小姐自作聪明 二姨太急匆匆交待了宁惠莹的丫鬟, “把七小姐送回去,不准在外面逗留。” 待丫鬟点头应下,她拉着宁惠淑直奔荣寿堂。 宁老夫人晚上觉少,早上天蒙蒙亮,就起了身,这时候又困觉了,正躺在床上小歇。 落英进来禀报,“二姨太带着二小姐过来了。” 身边伺候的罗妈小声问宁老夫人,“老夫人,要不要见?” 宁老夫人皱起了眉,“不是吩咐了,以后晨昏免了,只用晚间过来服侍就行。怎么又过来了?” 罗妈:“老夫人管她干什么,一个小小的姨娘,你高兴了叫过来逗逗乐子。不高兴了,我去打发了她就是!” 老夫人摆摆手,“嗯,就说我不舒服,让她晚间再来。” 罗妈答应一声,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二姨太在宁老夫人这儿吃了闭门羹。 她不知道的是,四姨太等她走后,又来了个回马枪。 只见吉祥堂里,四姨太正笑呵呵的夸宁罗氏的衣服,“太太这袄裙是新做的吧!别说,这牡丹花真衬太太,显得您更年轻漂亮了。” 宁罗氏含笑斥责道:“胡说!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哪里还会和漂亮沾边,四妹妹不会是在调侃我吧?!” 明明嘴角的笑都快压不住了,嘴里还说着相反的话,四姨太心里鄙夷的很,但面上却丝毫不露。 “我怎么敢调侃太太,刚刚的话,确是肺腑之言。” 四姨太一本正经道。 这让她说话的可信度又升了一级。 宁罗氏摆摆手帕,“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不和你争。” “你回来可是为了静丫头的亲事?!” 四姨太连忙正襟危坐起来,“回太太话,正是。” “静儿是您从小看大的,她对您也亲近的很,说句不要脸的话,她对您的尊敬不比五小姐少。” “我想着给她找个对大少爷有帮助的,这样的话,以后静儿遇到了难事,大少爷看在这情分上,也会多帮一把。” 一番唱念下来,太太心里熨帖的很,虽然她最宠小女儿,但儿子才是她的命根子。 四姨太以前是她的丫鬟,跟她最是一心,连女儿都能为了她的命根子舍出去,比其她三个贱人忠心懂事的多。 “嗯,我知道,你一向是个懂事的,静儿也是个好的,我不会亏待了你们的。” “你先回去,我再给静儿好好挑挑,等有信了告诉你。” 四姨太听了这话,心里松了口气,带着宁惠静告辞后,慢悠悠的出了吉祥堂。 宁府两位姨娘为女儿婚事奔波,无人管的宁惠敏回到欣月馆拿出了笔墨纸砚,开始练字。 只是还没写上几页,宁惠淑就过来了。 宁惠敏心想,要是她的院子能像荣寿堂那样威风就好了,有丫鬟守门,不想让谁进来,谁就进不来。 唉!理想很美满,现实很骨感啊。 她无奈叹了口气,放下毛笔,抬头看向宁惠淑,“有什么事吗?” 宁惠淑并未回答,而是好奇问道:“你在做什么?” 宁惠敏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没长眼啊!看不出来我在练字吗?” “麻烦你有点自知之明,没事赶紧走,别打扰我练字。” 宁惠淑不高兴的皱起了眉头,“怪不得府里都在传,你越发不好伺候了,整天乱搞这些折腾下人。” “你又不识字,练什么字啊?!” 宁惠敏没好气道:“你教训谁呢?想逞威风别来我的欣月馆,回你自己的院子去。” 宁惠淑一脸你真是无可救药的看着她:“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我可是你姐姐,我教训你是为了你好,你再这样下去,名声都没了,到时候谁还敢娶你?!” 宁惠敏讥讽道:“少打着为了我好的旗号,来我院子耀武扬威。我跟你不熟!” 宁惠淑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不要再胡闹了,今天早上去太太那请安,你也听到了。太太给我和惠静寻的夫婿,都是些表面看着还行,内里破败不堪的人。” “你再这样闹下去,等到你订人家的时候,会比我们更惨。” 宁惠敏老神在在的抱臂看着她,“说完了?” 宁惠淑:“傻丫头,你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呢?” “三妈走的早,没人替你着想,你该早点为自己打算。我要是你,就去找太太说,提前相看人家,这样时间长些,你选择的也会多些。” 宁惠敏:“说完了,可以走了吗?我还有事做呢!你这个不速之客打扰到我了!” 宁惠淑:“你怎么这么冥顽不灵啊!我说了这么多,你都没点想法吗?我和惠静都有自己的亲妈做打算,还落到这样的境地。你比我们还不如,就没想过到时候会有多惨吗?” 宁惠敏:“你们不是常常把规矩挂嘴边吗?你今天怎么这么不守规矩,打扰到别人了,别人赶你走,你还装聋!” 宁惠淑羞愤道:“什么别人?我是你姐姐,为了你,我苦口婆心这么久,你不但不感激,还要赶我走,这就是你口中的规矩?!” 宁惠敏抠着自己的手指甲,漫不经心道:“慢走不送。” 宁惠敏恨恨的道:“傻子!你就是个傻子!” 她恼怒的跺跺脚,刚要离开,就被宁惠敏拦住了,“我忍你半天了,口臭就算了,竟还敢骂我。” “道歉!” 宁惠淑傻眼,“什么?” 宁惠敏一字一顿道:“向——我——道——歉——” 宁惠淑:“凭什么向你道歉?” 说完,就想推开宁惠敏,哪知宁惠敏不但侧身躲了过去,还拔下了她头上的银簪。 “你干什么?还给我!” 宁惠淑叫道。 宁惠敏把玩着手上的簪子,“既然不想道歉,就拿这个当赔礼吧!我勉强收下了。” 宁惠淑伸手抢夺:“不可能,这是我的簪子!” 宁惠敏眼疾手快的闪了开去,伸手扶住桌子,停了下来,“不想挨打的话,就赶紧走,我可不是好脾气的人!” 宁惠淑迟疑了下,并未上前,并不是怕挨打,她比宁惠敏大一岁,营养也足,不但比宁惠敏高,还比她胖。 第23章 宁惠敏把抢的簪子卖了 之所以不上前,是因为宁惠淑一向以淑女自居,不成体统之事她绝不会做的。 平时连和姐妹玩耍都不肯,更别提什么互抢簪子了。 但就这么失了喜欢的簪子,她也不甘心, “惠敏,你快把簪子还我,不然我就去太太那说,你抢我簪子,到时候太太罚你,我可不拦着。” 宁惠敏软硬不吃,“你去啊!我等着太太罚我。” 宁惠淑都快被她气死了,用手指着她放狠话,“你,你等着,我会让你主动还回来的。” 宁惠淑放完狠话就走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走,宁惠敏后脚就从后门出了府。 本来还想装两天,但别人都欺上了门,她也不能窝囊的什么也不做。 走到街上,伸手拦了辆黄包车,“去最近的当铺。” 下了黄包车,宁惠敏抬头看向匾额,“裕昌当铺”,她迈上高高的台阶,走了进去,见前面窗口有人,她没急着上前,在东侧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她支着下巴,在那听着两人商谈,“你这瓷器不值钱,现在最值钱的就是金银首饰,你家要是有,尽管拿来,我给你个高价。” 大冬天,只穿着夹衣的男人搔了搔头,“得了吧你嘞!上次我带金首饰过来,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再往上提点,这青釉兰花瓶我可是死当,你才给这么点,都不够我一旬的烟钱。” 掌柜的摸着下巴,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行吧,你也是老主顾了,我再多给你一块大洋。” 夹衣男人:“两块!最少加两块,不然我就去别家卖!” 掌柜咬着牙点了点头,“行,两块就两块,我给你这么高的价,东家知道了,非得骂我。” 夹衣男人一边数钱,一边拿起块大洋,吹了口气,放在耳旁听,“装什么装啊!谁不知道当铺十不存三啊!连三成都给不了。收了我这东西,你们东家只有高兴的份,肯定不会骂你的!” 掌柜见东西已经成交,不客气的赶他,“得得得,快走吧你!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也就是我可怜你,你去别的当铺问问,谁会给你这么高的价!” 数完钱,夹衣男人高兴的咧了咧嘴,露出一口脏兮兮的黄牙,“这就走,祝您生意兴隆。” 他走后,宁惠敏走到高高柜台前,拿出刚抢的簪子道:“死当,能给多少钱?” 掌柜摊开手,“我得上手看看。” 宁惠敏直接递给了他,他拿着左右看了看,还拿放大镜瞄了几眼。 然后放手心掂了两下,“七角小银元。” 宁惠敏:“还我,不当了!” 掌柜握着簪子的手往后退了下,“小姐,价好商量,要不然您说个价,我看看能不能给,要合适,咱们就出当票。” 宁惠敏直接狮子大开口,“五块大洋!” 掌柜的一听,直接把簪子还给了她,“这里是当铺,不是你发财的地方,走走走!” 一边说着,还一边嫌弃的摆手。 宁惠敏拿回了簪子,却没有走,“掌柜的别生气,刚刚我是看你出的价太低了,一生气就口不择言起来。” “你既然觉得五块大洋不行,那你说个数,要合适,咱们就出当票。” 掌柜比了个八,“最多八角小银元。” 宁惠敏摇了摇头,拿着簪子走了。 这簪子虽然材质是银的,但工艺了得,上面的花非常精巧漂亮,肯定不会太便宜,她不信连一块大洋都不值。 出了当铺的门,她溜溜哒哒走在街上,一边走一边四处看,等扫到一个名叫“庆凤斋”的店名后,停了下来,斟酌几秒后走了进去。 一位穿着长袍的伙计笑着招呼道:“小姐,想看什么首饰?” 宁惠敏打量了一下这个店铺,走到银饰的玻璃柜台前,指着一枚银簪道:“这枚簪子多少钱?” 伙计上下打量宁惠敏一番,见她穿的是绸缎袄裙,头上戴着漂亮的朱钗,直接把装银簪的盒子拿了出来,“小姐,你看,这是我们店的老师傅新做的,特别好看,只要五块大洋,喜欢可以试戴一下。” 宁惠敏点点头,又问道:“你们这儿收旧首饰吗?” 伙计一向对自己的眼力自信,没想到这次打了眼,眼前这位打扮富贵的小姐,竟是来卖首饰的! “收,收的!” 他已经在庆凤斋干了五六年了,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这点事还不足以让他吃惊, “小姐,要卖什么?” 宁惠敏拿出银簪,“你看看这簪子,能给多少钱?” 伙计拿过来,跟当铺掌柜差不多,仔细看了看,又掂了两下,“小姐,稍等一下。” 他转头往里喊道:“师傅,师傅你快点出来。” 一个精神抖擞的老头背着手从里间走了出来,“喊什么喊!就显的你嗓门大!” 伙计憨憨的笑了两声:“这不是怕您没听见嘛!” 老头扫他一眼,“叫我干啥?” 伙计连忙让开,指着簪子道:“这位小姐要卖簪子,您老给估个价?” 老头拿起簪子看了看,掂了掂,然后拿起胸前吊着的眼镜,戴在了鼻子上,“这是上海诚丰祥的手艺,你看上面还有他家的标。” 他用指尖点着簪子一处道。 伙计看了后,连连点头,宁惠敏也凑了过去,“哪呢?哪呢?我看看。” 老头指给她看,她在簪头看到一个非常小的‘丰’字,幸亏这世的眼睛好,这要是前世那双高度近视加散光的眼,还真看不清。 那老头上下打量了番宁惠敏,问道“小姐真要卖?” 宁惠敏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卖!你说个价!” 老头抚了抚胡须,沉吟片刻,“我出四块大洋。” 宁惠敏下意识抬价,“诚丰祥的手艺,老先生多给点。” 老头:“就因为是诚丰祥的手艺,我才会给你这么高的价,你想卖,我想买,这价已经不低了,再高我就赚不上钱了。小姐要是不满意,可以拿着去别处问问。” 宁惠敏犹豫了几秒后,点了头,“行,就四块大洋。” 第24章 告到了太太那里 这价格是当铺的五倍,早就超过了她的心理价位,而且她估摸着,这价位已经不低了。 宁府吉祥堂。 宁惠淑把宁惠敏抢她簪子的事,告到了宁罗氏这里。 宁罗氏听着她一边低泣,一边说:“没想到四妹妹如此跋扈,我好心去欣月馆探望她,她却仗着我的信任,拔掉了我头上的簪子,那可是爸爸从上海给我买的礼物。” 宁罗氏满脸不信道:“哦?她有那么大的胆子?” 宁惠淑继续哭泣道:“我也没想到她有这么大胆子!要是普通的簪子,四妹妹喜欢,我这个当姐姐的也就给了。” “可,可那是爸爸从上海带回来送给我的,就这么被她抢去,爸爸知道了,会不会怪我啊。” 宁罗氏侧头对罗妈道:“派个人,去欣月馆把四小姐请过来。” 罗妈答应一声后,出门找了春杏,“你去一趟欣月馆,让四小姐过来一趟。” 春杏刚踏进欣月馆的院子,就看到在屋门口做针线的张妈。 “张妈,太太有事找四小姐。” 张妈抬头看到是吉祥堂的春杏,连忙把针线放一旁,“哎呦!真不巧,小姐刚刚头晕,去竣德堂看诊去了。” “四小姐回来,我告诉她,让她过去,你看行不行?” 春杏为难的看着张妈,“这……这行不行的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是四小姐抢二小姐簪子的事,让二小姐告到了太太那,太太怕冤枉了四小姐,特意叫我请她过去。” 张妈听后,焦急的下了台阶,“这可怎么办,要不我跟你过去瞧瞧。” 春杏:“你能代表四小姐?” 张妈沮丧的耷拉了脑袋,“不能。” 春杏:“听二小姐说,那簪子还是老爷从上海带回来给她的,她非常喜欢,四小姐要是不出面,太太铁定是要罚她的。” 张妈:“春杏姑娘,你能不能在太太那帮我们小姐说两句好话,她是个乖巧的,不可能抢二小姐的簪子。” 她上午出去找扫院子的刘婆子唠了会儿,哪知道一回来,却没看到小姐,以她最近对四小姐的了解,八成又趁她不在,出府去了。 怕四小姐被太太责罚,她只能给四小姐打掩护,希望四小姐懂点事,快点回来。 春杏挑挑眉,有些好笑的斜眸了张妈一眼,“张妈你这不是在为难我吗?!四小姐犯了错,哪有我一个下人置喙的余地。” “我看你还是快点把她找回来吧!晚了,谁都救不了她!” 张妈被吓的嘴唇都白了,连忙从腰间掏出几个铜钱,“春杏姑娘行行好,麻烦您回话的时候,多帮四小姐说两句,上次被打,四小姐还没好全呢,还得喝两个月的汤药!” “这次要是再受罚,她那小身子,可禁不住啊!” 春杏接过几个铜钱,随意扫了眼,撇了撇嘴,“行吧,我回去尽量帮四小姐拖下时间,你抓紧时间去找她,叫她尽快过去。” 张妈千恩万谢的把春杏送出了门。 回屋后,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来回转, “不行,我得去找找四小姐。” 说罢!就去了后门王婆子那。 “老王,今天有没有看到四小姐啊?” 王婆子正坐在后门处嗑瓜子,闻言,吐出口中瓜子皮,笑嘻嘻道:“巳时出的门,说是要去布庄看看,咋地了?” 张妈埋怨道:“你咋让她一个人出去了?!” 王婆子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那是你院子里的主子,每次你不跟着,还老让我叫,我有那个闲工夫吗?” 张妈:“这可怎么办啊!栾城这么大,我该去哪儿找她啊!” 王婆子:“你找她干啥?到时间就回来了!前几次不都这样?!” 张妈懊恼道:“这次不一样,太太找她呢!要是去迟了,该受罚了。她那小身板,哪里顶得住呦!” 王婆子给她出主意:“八成又去祥隆布庄了,老爷不是让她自己管那店嘛!这是个新鲜事,小姑娘正在兴头上,可不得找机会过去,要不你去布庄找找?” 张妈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行,我去祥隆看看。” 走出去没两步,又不放心的回头嘱咐道:“老王,要是看到四小姐,麻烦你告诉她一声,就说太太找她。” “嗯——嗯——,你就说二小姐告到太太那去了。” 支支吾吾会儿,张妈到底是说了出来。 一下子把王婆子的兴致挑了起来,“咋地了?二小姐把四小姐给告了?因为什么事啊?” 张妈摆摆手,“我也不知道,听太太身边的春杏说的,我看八成是二小姐嫉妒我们小姐,瞎说的。” 王婆子撇撇嘴,明显不信,谁不知道二小姐有名的贤良淑德,是几个姑娘里,性子最温婉良善的,怎么可能会胡乱去告人。 但张妈明显不给她继续问的机会,那么大年纪了,眨眼间就走出了巷子,像是后面有狗撵似的。 王婆子的眼珠子动了动, “咔嚓——” 一把大铜锁,直接把后门锁了,拎着瓜子袋子就去找刘婆子了。 要说这宁府,谁消息最灵通,那非刘婆子莫属,想知道什么事,就去找她,错不了! 另一头,宁惠敏出了庆凤斋,美滋滋的把四块大洋揣进了兜里,拦了辆黄包车,打道回府。 离着宁府还有二三十米,就下了车。 她不准备从正门进,宁罗氏回来了,经常出入正门,太显眼了,很容易被宁罗氏取消出府福利。 有时候低调做事,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可她敲了半天后门,都没人应答,不知道看门婆子去哪了。 她抬头看看太阳,见还没到最高处,嘀咕道:“还不到饭点呢!王婆子跑哪儿去了?” 不得已她只能走回永兴街,打算从正门进宁府。 离门口差个七八米的地方,她停了下来,睁着大眼,疑惑的看向斜对面,正疯狂对她摆手的张妈。 “怎么了?” 宁惠敏向小跑过来的张妈问。 张妈脚下不停,拉着她直奔后面的巷子。 “小……姐……” 第25章 绝无此事 “呼——呼——” “你,不,能,从,前,门,进。” 张妈气喘吁吁的道。 宁惠敏帮她摩挲了几下胸口,“你把气喘匀了再说,不着急。” 张妈狠狠的吸了两口气,“着急,特别着急。” “二小姐把你告到太太那去了,说你抢她簪子。” “太太让春杏叫你过去。” “你快点从后门偷偷进去,到吉祥堂把事说清楚,不能让二小姐这么冤枉了你。” 宁惠敏表面严肃的点点头,内心却在不住的编剧本,想着一会儿要如何让宁惠淑赔了夫人又折兵。 “张妈,你放心吧!我不会让宁惠淑冤枉我的。” 她根本就没冤枉我,这事确实是我做的。 张妈闻言,小声骂道:“我就知道二小姐是个会装的,平日里大家都说她这好那好,其实小心思比谁都多。” “这次倒好,直接把心眼子动到你身上了,有句老话叫,人在家中坐,祸事掉了下来……” 宁惠敏接口:“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张妈连连点头:“对,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四小姐,你可长点心吧!” “二小姐嫉妒你比她长的好看,特意设了陷阱,让你跳呢!” “你到了吉祥堂,可得跟太太好好分说,让太太明白,谁才是恶人。” 宁惠敏别的没听到,只听到了,“我比宁惠淑好看?” 她可是照顾镜子,这具身体脸色蜡黄,头发稀疏,跟好看一点不搭边。 谁知张妈却非常肯定的点了下头,“那是,你生病前,可是几个姑娘中,最出挑的,就是总含胸驼背,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你的脸。” “现在倒是直起来了,可是瘦的都脱相了,头发也掉了许多,显得没以前俊了。” “这你不用怕!咱们好好补补,肯定能恢复到从前样貌。” “我看啊!二小姐就是怕你恢复到从前,看你病快好了,想让太太继续罚你。” “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个好的!” 宁惠敏赞同的点点头,“张妈说的对!” 两人一边说,一边到了后门处,张妈上前敲门,宁惠敏才想起来后门锁了。 “刚刚我敲过了,王婆子不在。” 张妈着急的骂了句,“老虔婆又去偷懒了,小姐你等着,我从前门进去叫她。” 等宁惠敏到了吉祥堂,宁惠淑已经陪着宁罗氏喝了两碗茶了。 一见她进来,眼眶瞬间涌上了泪水,“四妹妹,平日我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啪——啪——” 宁罗氏见宁惠淑又哭,不耐烦的拍了拍桌子。 “别哭了!” “嗝——”突如其来的拍桌声,吓了宁惠淑一跳,猛的停住哭声,让她生理反应性的打了声嗝。 “见过太太。”宁惠敏不紧不慢的给宁罗氏行了个俯身礼。 宁罗氏:“起吧!” “坐!” 待宁惠敏坐下,宁罗氏才又道:“你二姐姐说你抢了她的簪子,可有此事?” 宁惠敏用帕子捂住嘴,吃惊的看向宁惠淑,“咳——咳——,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宁惠淑站起来,指着她大声道:“你装什么装!你说让我向你道歉,我没道歉,你就抢了我的簪子,还说是赔礼。” 宁惠敏看向宁罗氏,“绝无此事。” 宁罗氏对宁惠淑道:“淑儿,你把来龙去脉说一遍!” 宁惠淑当然不会说她骂宁惠敏傻子的事,跳过这一段,她把前后经过叙述了一遍。 宁罗氏看向宁惠敏,“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宁惠敏虚弱的咳嗽了两声,“咳——咳——,太太,我这半年多,身子就没好过,大夫说还得吃两个月的药。” “你看看我瘦的,走路都发飘,更别说是抢二姐姐的簪子了。” “咳——咳——咳——” 宁罗氏看她比辰时来请安,咳的更厉害了,下意识皱起了眉头,咳这么厉害,可别是什么痨病,那不但是绝症,还很容易传染给身边的人。 “你这病,大夫怎么说?” 宁惠敏:“大夫说让我静养,再喝两个月汤药。” 宁罗氏点点头:“要不是你二姐姐过来说你抢了她的簪子,我也不会叫你过来。” “这样吧!我让罗妈找几个人去欣月馆搜查一下,也好还你清白。” 宁惠敏立马换上一副忐忑神情,“这……,不太好吧?” 宁惠淑:“这有什么不好的?要是你没抢,自然查不到!你不让罗妈去搜查,该不会是心虚了吧?” 宁惠敏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太太,不是我不想让罗妈搜查,是我这身子不中用。大夫让我静养,这罗妈去搜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事的,那我怎么办?” 宁罗氏:“为了还你清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宁惠敏眉心跳动,一副极力忍耐的模样,“那要是没搜出来呢?” 宁罗氏看向宁惠静,“淑儿,你有证据证明敏儿抢了你的簪子吗?” 宁惠淑:“太太,我的丫鬟小莲能证明,她当时守在门口,屋内说的话,她是能听见的。” 宁惠敏不认同道:“那是二姐姐的丫鬟,自然会向着你。” 宁罗氏:“敏儿,你的丫鬟当时在吗?” 宁惠敏失落的摇摇头,“我不习惯她们在屋里伺候。” 宁罗氏沉吟片刻,开口道:“我作为当家主母,不能只听信一人。但这事不搜查屋子,很难弄清楚真相。” “如果罗妈搜过后,没找到。那就是淑儿的错,我定会罚她。” 宁惠敏带着哭腔道:“那我呢?就白白受这份委屈?” 宁罗氏伸出手往下压了压,“我罚她三个月的月钱,补给你,怎么样?” 宁惠敏用帕子擦擦干净的眼角,“唉!就依太太之言吧!” 宁罗氏看宁惠敏虽有些勉强,但倒是是答应了下来,不禁露出一抹笑意。 “淑儿,我这提议,你觉得如何?” 宁惠淑温婉的笑笑,起身俯了一礼,“听太太的。” 罗妈很快就召集了四个小丫鬟,带着她们去了欣月馆。 半个时辰后,罗妈走到宁罗氏耳边,悄悄说了什么。 第26章 你竟敢顶嘴?!你的孝悌廉耻去哪了? 宁惠淑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宁惠敏。 宁惠敏却淡定的喝茶,一点不受影响。 她已经提前把赃物处理了,除非她们想栽赃陷害,不然肯定是无功而返。 “敏儿,罗妈并未在欣月馆搜到什么,但是……” “你的身上还没搜过!” 话音刚落,宁惠敏立马用帕子捂住了脸,“呜呜呜——,太太,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孩,要是被这么不明不白的搜了身,以后可还怎么活啊!” 宁罗氏安抚道:“你放心,我让罗妈带你去碧纱橱里检查,影响不到你的名声。” 宁惠敏心里气的很,觉得她们实在是欺人太甚,但又无法反驳,只能一个劲儿的在那装哭。 宁罗氏一直觉得,上次之所以和宁福宗吵架回娘家,是宁惠敏挑唆的。 所以她一直不待见她,上次打了几下脸,又让老爷吼了她一通,真是岂有此理。 这次宁惠淑递来了梯子,这要是不抓住,怎么对得起自己? 况且这件事,跟她又没关系,她正好站在制高点上,拿捏一下两庶女。 这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不管是谁吃了亏,都能让她高兴两天。 “好了,不要哭了!” “要是没从你身上搜出来,就让淑儿把她手上的玉镯赔给你。” 宁惠淑手腕上的玉镯是老夫人赏给二姨太的,无棉透亮,一看就是好东西。 她可舍不得给宁惠敏,不过她肯定簪子就在宁惠敏身上,所以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下来。 “嗯,都听太太的。” 宁罗氏摆摆手,两个丫鬟上前钳治住宁惠敏,宁惠敏经过上次的教训,没有使劲挣扎,随她们去了碧纱橱。 几分钟后,罗妈走出来,俯身在宁罗氏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 随后宁惠敏眼眶红红的坐回了椅子。 “啪——” 宁罗氏使劲儿一拍桌子,“跪下!” 堂内陷入短暂的安静。 片刻后,宁惠淑回过了神,好心提醒道:“四妹妹,太太让你跪下。” 宁惠敏暗暗翻了个白眼,学着她,细声细气道:“二姐姐,太太让你跪下。” 宁惠淑笑了笑,“怎么可……” “宁惠淑!我让你跪下!”宁罗氏厉声喝道。 宁惠淑还没搞清楚状况,“太太,是宁惠敏抢了我簪子,该跪的是她!” 在这个年代,别说一个小妾生的,就是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都不能反驳她。 反驳了就是顶嘴,就是不孝! 一个茶碗伴随着厉喝向宁惠淑袭来, “啪——嚓——” “跪下!” 宁惠淑心有余悸看了眼满地的脆片残渣,颤颤巍巍远离了两步,跪了下去。 “淑儿知错了,请太太责罚!” 宁惠敏淡定的抿了口茶,兴致勃勃的看戏。 宁罗氏觉得宁惠淑挑衅了她的权威,非常不爽的道:“你竟敢顶嘴?!你的孝悌廉耻去哪了?” 宁惠淑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可惜宁惠敏和宁罗氏都不是怜香惜玉的料。 厅堂内陷入短暂的宁静,这种空前的安静,让宁惠淑有些害怕起来,她有些后悔来宁罗氏这里告状了。 早知道会这样,她就等到晚上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再告状了,老夫人不同于太太,几个孙女中,她最宠爱自己。 宁惠淑约摸跪了一刻钟,宁罗氏终于发话了,“我每天理家那么忙,偏偏你们还给我惹事,我看你们就是闲的,罚你们给我和老爷各做一身衣裳。” “惠淑顶撞嫡母,空口白话,诬陷妹妹,不孝不悌,再加罚三月月例。” “不做完,不许出院子!下去吧!” 宁惠敏适时提醒道:“太太,刚刚二姐姐答应赔偿我的玉镯是不是……” 宁罗氏面无表情的盯了宁惠敏一眼,宁惠敏装傻般冲她笑笑。 “惠淑,做错事,就要认罚,把玉镯赔给你四妹妹!” 不管宁惠淑再怎么不愿,最后玉镯还是戴在了宁惠敏手腕上。 宁惠敏回到欣月馆,刚进屋,就见张妈在里面转圈圈, “张妈,你干什么呢?” 张妈听到声音,急忙转过身,走了过来,“四小姐,怎么回事?刚刚罗妈带着好几个丫头过来搜了一通。” 宁惠敏慢步到桌前,给自己倒了碗水,喝了几大口,才道:“嗯,都是宁惠淑背后搞鬼,现在已经没事了。” 其实她已经觉察出来,这里面也有宁罗氏的推波助澜,但她不准备跟张妈说,就张妈这个大嘴巴,万一漏了风,她肯定讨不了好! 张妈纳闷道:“这次太太没罚你?” 宁惠敏一屁股坐在桌旁的凳子上,“还是你了解太太!怎么可能不罚我?!” “罚我给她和老爷一人做身衣服,你一会儿去吉祥堂要两块料子!” 张妈放下一半的心又提了起来,“啊?去吉祥堂要料子?我不敢!” 宁惠敏斜眸她一眼,突然高声喊道:“海棠!海棠!” 海棠急匆匆走了进来,“小姐,你叫我?” 宁惠敏:“太太让我给她和老爷各做一身衣服,你去吉祥堂拿两块料子。” 海棠呆呆的“哦”了声。 宁惠敏见她不动,提高音量道:“愣着干什么?!去啊!” 海棠点头:“哦!哦!” 转身小跑着走了。 宁惠敏见张妈眼神望着远去的海棠,再次开口,“你不敢去要料子,那你去给我取饭,我饿了。” 张妈这次聪明了,乖乖的点了头,出门就去了西厢房。 “咚——咚——咚——” “茉莉,在不在?” 茉莉打开房门,“在,张妈,什么事?” 张妈:“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去给小姐取饭,你想饿死小姐啊!” 茉莉害怕的搓了搓衣角,“那个,小姐回来啦?我不知道,我这就去!” 张妈催促道:“快去,下次有点眼力见。再这样,当心小姐把你赶出去!” 茉莉缩缩脖子,连房门都没来得及关,就跑了出去。 约摸十来分钟后,茉莉拎着食盒回来了,等在院门口的张妈,离老远就看见了她,她刚到院门口,就把她手里的食盒抢了过去,“怎么这么久?小姐都等急了,你回去吧,我去给小姐送。” 第27章 就你那水平,镶个边还不容易 茉莉点着头道谢,“麻烦张妈了。” 张妈理都没理她,转头就去了正屋。 “小姐,先别练字了,快来吃饭!” 张妈一边笑着,一边打开食盒,把饭菜摆在桌子上。 宁惠敏抬头看去,见有白斩鸡、芹菜炒肉和冬瓜汤,不由的笑出了声,“哈哈!今天这菜不错,都是我爱吃的。” 张妈慈祥的看着宁惠敏,“爱吃就多吃点,你太瘦了。” 宁惠敏成功吃撑了,就在她在院子里散步消食的时候,海棠抱着两块布料走了过来。 “小姐,这是夏花给我拿的布料。” 宁惠敏伸手摸了摸,是棉布,真可笑,她穿过来后,可从没见过宁罗氏和宁福宗穿棉布衣服,别说他们两个了,就是她这个没亲妈的庶女,平日的衣服也都是绫罗绸缎。 这时候,张妈也走了过来,睁着两大眼,傻傻的问道:“怎么不是锦缎?太太怎么可能穿这粗棉做的衣服?” 宁惠敏心中暗自冷笑,哼!这明显是拿自己做衣服当乐子看,没打算穿啊! 本来还想让张妈帮着,做两件中规中矩的交差,既然人家没想着穿,她就自由发挥一下好了。 下午宁惠敏没再练字,而是让张妈去厨房要了几块黑炭,她挑了一块最硬的,长条炭,在纸上开始画图。 她直接大胆的把立领改成了荷叶领,又把宽大的短袄中间画出了腰线,下摆画上了云纹刺绣,刺绣她不会,但张妈会啊!有这条件,就得安排上。 紧接着,她又在旁边画了个同色系的马甲,撞色马甲的搭配,会很有层次感。 下边的裙子,她模仿百褶裙,故意画了很多褶子,虽然会多费些料子,但会更好看。 很快雏形就出来了,但她后续又进行了多次修改微调,直到张妈掌灯,她才停了下来。 穿到这个时代,最舒服的莫过于,晚上不用加班了,因为没那个条件。 即使点再多的油灯,豆大的灯火,也照不亮她的屋子。 看书写字虽能勉强凑合,但她又不急着考科举,自是不肯牺牲眼睛做这些事的。 晚上睡的早,早上自然醒的就早了。 吃过早饭,宁惠敏拿出昨天的成果,继续修改。 张妈看她那入迷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后,继续手下的活计。 半下午的时候,宁惠敏才画出了满意的设计图。 她立马拿给张妈看,“张妈,你看这个边,我想用刺绣镶边,你能教教我吗?” 张妈瞧了两眼,没看懂,但她听懂了,“刺绣镶边?你不是会吗?就你那水平,镶个边还不容易。” 宁惠敏:“……” 对了,这具身体之前也是女红高手,不过现在…… “我好久没碰针线了,这是给太太做,我得慎重些。” 宁惠敏谎话张口就来。 问题是张妈还认同的点了头,“嗯,你说的对,给太太做衣服,咱们没有好布料,是应该多在其他地方费费心。小姐你别怕,张妈全力支持你。” “你不是说二小姐也被罚了做衣服,咱们不能被她比下去。” 宁惠敏一下子拉住了张妈的手,“张妈你说的太对了。” 张妈忍不住的“呵呵”笑了起来,“怎么说,我也比小姐多吃了几年饭,在做衣服上,还是有些心得的。” 接下来几天,宁惠敏陷入了忙碌之中。 整块的大时间,她会一边回忆原主刺绣的记忆,一边在绣棚上飞针引线。 等累了,她就坐在桌前练练毛笔字,以前她觉得用毛笔写字挺难的,直到她开始刺绣,才发现,和刺绣相比,毛笔字真心不算难。 连着学了五天刺绣后,这天张妈刚出门没多久,又拎着几块定胜糕走了进来。 宁惠敏手下不停,张口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王婆子不在吗?” 张妈把定胜糕放桌子上,不高兴的道:“王婆子说二小姐给太太做了身大红湖绸宽袖袄裙,太太特别喜欢,还赏了她一个镯子。” 宁惠敏的手一顿,“她这么快就做好了?” 张妈点头,“嗯,也不算快了,不绣花的话,六七天足够做身衣服了。” 宁惠敏放下手里的绣棚,“不锈了,今天我也开始做衣服。” “张妈你去把布给我铺桌子上,我先画上线,再进行剪裁。” 两人都是利落人,说干就干,太阳还没落山,衣服不但剪裁好了,宁惠敏还缝了大半儿。 “哎呀!我的手抽筋了!” 宁惠敏使劲儿甩着手道。 这具身体实在太差了,缺钙加营养不良,这点子活,竟引起身体不适,看来真的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好身体,想干点啥都难。 张妈放下针线走了过来,“我给你揉揉。” 说完拉过宁惠敏的手就轻柔的按压起来。 “四小姐,你这么娇贵的身子,离了人可怎么办呦!” 宁惠敏:“嗯,以后你多给我去厨房要些好东西,多给我补补就好了。” 张妈:“哎!小姐放心,改天张妈给你寻些参茶吃吃,那东西补元气特别好。” 虽遇上些小困难,但三天后,衣服还是做成了。 一做完,宁惠敏就让海棠送去了吉祥堂, “海棠,你把我给太太做的新式袄裙送去吉祥堂。” 海棠疑惑道:“四小姐辛苦这么久,怎么不亲自送去?那样才不会辜负你一片对太太的孝心。” 宁惠敏:“……” 孝心?那是什么东西! 她巴不得宁罗氏早点死呢,怎么可能对她有孝心。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可不能说出来, “太太罚我做衣服的时候说了,要给她和老爷一人做一身,不做完,不能出院子。” “我这才做完太太的,老爷的还没着手做,要是亲自去吉祥堂,坏了太太的规矩,太太势必又会罚我。” 不等海棠再说话,张妈连忙把衣服塞她怀里,“对对对!四小姐说的对!她不能亲自去,万一太太再让人打四小姐怎么办!海棠你快去!” 说完,不给海棠说话的机会,直接推着她往外走,“四小姐是主子,主子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能反驳!” 第28章 我发现账册有问题 海棠无奈的点点头,“知道,张妈我知道,我这就去,你不要推了。” 张妈:“我不推了,你快去吧。” 海棠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处时,张妈不屑的撇了撇嘴,转头回屋对宁惠敏说:“海棠这小妮子惯会偷懒,小姐让她做些事,还想拒绝,真是皮痒痒了。” “要我说,小姐就是性子太好了,惯的她们无法无天,要是其她小姐碰到这事,定是要惩戒一番的。” 宁惠敏摆摆手,“她去做就行,我也不求她做多好。” 张妈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小姐你得厉害起来,镇住她们!” 宁惠敏写字的手一顿,撩起眼皮子看她,“行,听你的。” 随后指着门口道:“你出去,我要练字了,不想听你啰嗦!” 张妈一下子怔住了,回过神来后,睁着大眼指着自己,“我,我……” 宁惠敏:“我什么我!出去!” 偷鸡不成蚀把米,张妈怒气冲冲的离开了正房,回到东厢房,摔摔打打。 张妈的小心思,宁惠敏懂,她有的时候也会纵容,但如果她过分了,宁惠敏也不想惯着。 张妈气来的快,走的也快,天没黑,她就又去正房做针线了,美其名曰,怕小姐练字无聊,过来陪陪她。 只要她不说话,打扰到自己,宁惠敏也懒得管她,她爱在这屋待,就随她待。 腊月初一,大雪。 忙碌的宁惠敏,终于在前一天做好了宁福宗的衣服,是身中规中矩的长袍。 款式经过茉莉、海棠和张妈三人的认定,确认是时下最常见的长袍样式,宁惠敏才动手剪裁。 宁福宗穿衣比较考究,喜欢追风,赶流行,宁惠敏对男人衣服款式不感冒,为防出错,还不如做身大众普通款式,虽然不会冒头,但也不会被挑出毛病来。 这次做好长袍,她打算亲自送过去。一是为了露露脸,表表孝心。二是她发现祥隆布庄的账册有问题,她想让宁福宗为她做主。 国人有年前囤货的习惯,每年腊月生意都比较红火,宁家酒楼、油坊和染坊要提前备货,最近宁福宗很忙,几乎天天要出门。 下了一天雨夹雪,天暗下来的时候,宁惠敏拿着做好的长袍,来到了前院的书房,这次不等听差拦她,她主动停了下来,“老爷在吗?” 听差点点头,“老爷刚回来,四小姐稍等,我去禀报一声。” 片刻后,宁惠敏成功进去了书房,“爸爸,我给你做了身新衣服,看看喜不喜欢?” 宁福宗正在炭盆前烤火,闻言抬头道:“哦?敏儿好久没给为父做衣服了,拿过来看看。” 宁惠敏走过去,把衣服递给他。 宁福宗伸手碰触到衣服,下意识皱了眉。 稳稳的接过去,他立即抖开衣服,仔细端详。心道,果然手感没出错,是棉布的! “怎么没用锦缎?这粗棉摩擦皮肤,穿着可没丝绸衣服舒适。” 宁惠敏立马低下头,装作一副做错事的样子,“爸爸,我,我……” 吞吞吐吐半晌,她直接一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爸爸,天气越来越冷,我每月的月钱都买了御冷之物,祥隆布庄又一直亏损,我根本没有多余的钱买锦缎。” 宁福宗本就不好的脸色,更阴沉了几分,“怎么?想用这么件破衣服来我这儿换钱?我看你真是穷疯了!” “上次我都跟你说过了,你兄弟姐妹多,补贴你一次可以,不能有第二次,不然他们会有意见,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宁惠敏诚惶诚恐道:“爸爸,没有,我没想让你再补贴我,你都已经同意让我自己打理祥隆布庄了,我怎么可能还跟你要钱。” 宁福宗缓了语气,“嗯,你能这么想,看来是长进了。” 宁惠敏:“嗯嗯,我既然夸下了海口,就一定会努力做好。” “我早就去祥隆布庄看过了,还跟徐掌柜要了近两年的账册。但我发现账册有问题。” 宁福宗不甚在意的用火钩子,挑了挑炭盆里面的炭,让火盆烧的更旺一些,“哦?” 他从未给几个女儿请过先生,她们都不识字,哪里看得懂账本,所以他并没有把宁惠敏说的话当回事。 哪知宁惠敏却言之糙糙道:“祥隆布庄是在咱们宁氏染坊拿货,我问过染坊的林管事了,棉质青布十匹起批,给祥隆布庄的价格是七块大洋。” “那么一匹布就是七角钱,按一匹布四十尺布来算,一尺布,不到二十三文,而账册上写的进价却是三十五文一尺,虚高了十多文。” “仅一尺就虚高这么多,十匹布算下来,能虚高近四块大洋。” “其它品种的布料也一样,进货价都被虚高了不少,尤其是绫罗绸缎,一匹布他敢虚高近十块大洋!” “要只是这样,布庄还是有的赚的,毕竟铺子是自家的,没有租金,只需要支付工人的费用,还能剩些。” “但账册上还有许多其他支出,大概三个月,就会有一笔店铺修整支出,每次都高达三十块大洋以上。” “还有佟掌柜的吃食支出,每旬竟有十块大洋,一个月下来就是三十块大洋,这还不包括佟掌柜每月的报酬。要知道小冯每月的薪资报酬只有三块大洋。” “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差距太大了。” “这些还只是我看出来的,可能还有我没看出来的问题。” 宁惠敏一番话下来,数据清晰,有条有理的指出了账本上的问题,令宁福宗大感意外的同时,又有些让他刮目相看。 “敏儿,你又不识字,怎么看出账本上的问题的?” 宁惠敏装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为了弄懂账本上写的是什么,专门找大总管要了字典和笔墨纸砚,几个月下来,认识了不少字,简单的账册还是能看懂的。” 宁福宗:“哦?你自学的?没人教你?” 宁惠敏用小鹿般懵懂的眼神看着他,“之前听安礼念过《三字经》和《千字文》,约摸记住了些,这次大管家给我的笔墨纸砚里,夹带着这两本书,我还有些印象。” 第29章 状告徐掌柜 宁福宗嘴角微翘,“敏儿真是聪慧,你从小就像我,读书上有天分,也正常。” 宁惠敏心中讥诮,面上却不显半分,反而附和着说道:“早听别人说,爸爸小时候读书有天分,要不是丙午年,所有乡会试取消了,爹爹定是能三元及第的。” 宁福宗怅然的叹了口气,“唉!谁说不是呢!生不逢时啊!” 宁福宗感慨完,好像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书房里陷入了一片沉寂。 “噼——啪——” 炭盆里,迸射出一两点火星,同时把宁福宗拉回了神。 “时间不早了,饿了吧?!” 宁惠敏乖顺的点了点头,“嗯,爸爸这一说,还真有些饿了。” 宁福宗:“陪我在书房用些吧!” 宁惠敏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两个听差手脚麻利的在书房里摆了张桌子,又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两把椅子。 待两人落座后,四个丫鬟提着食盒鱼贯而入,龙井虾仁、西湖醋鱼、冰糖甲鱼、八宝鸭、爆炒笋尖、雪菜黄鱼汤、杏仁豆腐、素三鲜,不大的桌子,被摆的满满的。 丫鬟退下去后,宁福走了进来,“老爷,四小姐还有什么其他想吃的吗?我叫厨房添。” 宁惠敏心知宁福宗这里没有她置喙的余地,遂没有开口。 宁福宗看了看菜色,拿起了筷子“嗯,就这些吧。” 宁惠敏听张妈唠叨过,宁福宗遵从吃不言寝不语,不喜人在吃饭的时候说话,遂也不再说祥隆布庄的事,只放开了膀子吃。 这是她穿过来后,吃的最好的一次,明明已经吃饱,但还是有些意犹未尽。 不舍的看着丫鬟把碗碟撤去,等上了消食茶,她才又重新说起祥隆的事, “爸爸,这个徐掌柜百分百有问题。他敢把账册给我,无非是觉得我一介小女子,对他没威胁罢了!” “我姓宁,她占我便宜,就是占宁家便宜,还请父亲为我做主。” 宁福宗抿了一口茶,沉吟几秒道:“嗯,这件事最好年前解决了,这样你过年也能宽裕些。” 宁惠敏也是这么想的,年前好办事,如果等到年后,还不知道会拖到啥时候,岂不是损失更多。 “嗯,我听爸爸的。” 宁福宗难得见她这样乖巧,好笑的斜眸了她一眼,“既然咱们有账册,那就是证据确凿,明天让宁忠带着我的帖子,走一趟治安局,直接把那个姓徐的告了。” 宁惠敏大喜,忙不迭站起来给宁福宗行礼,“爸爸英明。” 腊月初二,晴。 正处三九天,天冷的很,昨天下了雨夹雪,天气又湿又冷。 宁忠带着两个听差,坐上了去治安局的马车。 一个穿着灰色棉袍的听差从衣兜里掏出两块烤红薯,把其中一个递给了马车最里面的宁忠,“大总管,还热乎着呢,你尝尝!” 宁忠自然的接过来,一掰两半,把一半给了另一个听差,“大冷天,吃口热乎的,舒坦!” “担子,哪来的烤红薯啊?” 担子:“我媳妇小翠在厨房干活,她们上工早,天不亮就带着红薯出门子了,等到了厨房,先把红薯扔灶膛里,等烧起火来,用不了多会儿就能吃了。” 宁忠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你小子有福气!” 转头又看向另一边的听差,“顺子,你啥时候娶媳妇啊?!” 顺子憨憨的挠了挠头,“没人看得上我,要不大总管给我说一个?” 宁忠:“我小儿子亲事还没着落呢,我往哪儿去给你找啊!” “你得自己努力,咱们府里那么多丫鬟,你看到喜欢的,上赶着点,这事担子有经验,让他教教你。” 担子一副骄傲的挺了挺胸,“你现在什么条件?说说!” 顺子:“啥条件啊?就每月八百个钱,这你也知道。” 担子问道:“其他的呢?死契活契?父母身体什么样,能不能帮上忙,有几个兄弟姐妹,有没有单独住处,聘礼能拿出多少来。” 一连串的问题,瞬间让顺子懵逼。 “我,我是十年活契,父母都在下面的村里,家中还有兄弟二人,姐妹三人。我现在住下人房,没单独住处。” “聘礼,聘礼拿不出来,我之前的工钱都捎回村里了,前两年家里起了房子,这两年大哥娶了媳妇,家中的银钱都花净了,听我爹说,还欠了些。” 听到这儿,宁忠摇了摇头,担子恨铁不成钢的看他一眼,“你这么下去,这辈子就等着打光棍吧!” 顺子着急忙慌的问道:“担子哥,你咋这么说?” 担子:“想娶媳妇吗?” 顺子重重的点了点头,“想,做梦都想。” 担子:“那以后发了月钱自己留着,置办两身衣服,捯饬捯饬自己,就你这邋遢样,哪个姑娘能看上你啊!” “还有娶媳妇讲究多着呢!但追根究底是一个‘钱’字,你想想啊,人家父母辛辛苦苦养大的姑娘,好不容易能干活了,给了你了。” “伺候你吃喝,还给你洗衣服生孩子,等你父母病了,她得照顾,家里亲戚有事了,她得搭把手。这事多美啊! ” “所以,自古以来,男人都得出聘礼,懂不懂?” 顺子受教般点点头,“懂,胆子哥,我懂了。” 突然担子又贼猫鼠眼的打开车帘望了望,大早上的,街上人不多,他放下车帘,“嘿嘿”的笑了两声,“还有一个,哥得教教你,娶了媳妇,铁定不能住下人房了。” “不然你媳妇让别的男人看了去,吃亏的是你。再说住下人房,晚上也不好办事。” 说完,还挑了挑眉,猥琐的笑了几声。 把还没开过荤,尚有些纯情的顺子,弄了个大红脸。 辰时三刻,马车停在了治安局的门口。 但治安局大门是关着的,显见是巡捕老爷们还没来上工。 宁忠让车夫把马车赶去了最近的巷子里,他和担子、顺子三人,等在治安局门口。 约摸等了两刻钟,打南边来了个穿黑色巡捕服的男人。 第30章 宁惠敏好穷 见他走过来,宁忠连忙侧身让路,“官爷,我是宁府上的总管宁忠。” 说完,掏出了五块大洋塞在了男子手中。 刚刚还在打哈欠的男人,立马精神了,笑嘻嘻打开门道:“有事进来说!” 宁忠走了进去,递上了宁府的名帖和状纸,“我代主状告祥隆布庄的徐掌柜,这是状子,您看看。” 黑衣巡捕把状子扒拉到一边,“你说说吧!我先听听。” 宁忠:“祥隆布庄本是我家三姨太的陪嫁,三姨太去世后,交给了三姨太的女儿四小姐管理,最近几年祥隆布庄不但没赚钱,还亏损了不少,我家四小姐查了账,发现徐掌柜做的账有很大问题。” 说着,又拿出了一本账册,“官爷请看,徐掌柜明显做了假账,贪墨了布庄的大量银钱,还请官爷为我们宁家做主。” 巡捕随意的翻了两下,“行,知道了,祥隆布庄我知道,回去等着吧!不就是个掌柜的嘛!包我身上!” 他最喜欢帮这种有钱人家办事,不但事前有孝敬,事后还有报酬拿! 宁家可是城南富户,名下还有酒楼,这事可以拖一拖,先带兄弟们过去吃两天再说。 宁忠身为宁家大总管,一路走来,同官家打过不少交道,之前宁老爷还在的时候,结交了几个不错的官吏,办事前直接带着礼上门就行。 但自从皇帝没了,虽说商人地位提高了,但新政府不稳定,上头的大总统,总统隔三差五的换人做。 下面当差的就跟割韭菜似的,一茬换一茬,先头宁家还会每年都送孝敬,可最后发现,等办事的时候,之前收礼的官吏早就消失了,送出去的重礼也都打了水漂。 没办法,只能有事的时候再给阎王爷上供摆香,但阎王爷好见,小鬼难缠,孝敬了上头,下头不给办事,他们还得等。 等到什么时候呢?得看小鬼的胃口了,胃口小的,想着吃长线的,会比较快。 胃口大的,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的,就等着吧!一年半载给办成,就不错了。 城南李家就是个例子。 前两年,李家庄子上失了窃,不但鸡鸭鹅猪牛这些牲畜被偷光了,连瓜果蔬菜都没放过。 李家立刻报了治安局,治安局到的也挺快。 李家也是会办事的,巡捕老爷帮他们查案,到饭点了,怎么也得上些好酒好菜吧。 哪知却一发不可收拾,失窃的东西没找回来,巡捕老爷们天天去庄子上报到,连着吃了两个多月,李家上的供比失的窃还多,最后顶不住,自动撤了案,这才送走了那群虎豹豺狼。 宁忠一听到‘回去等着吧!’ 就知道这巡捕是什么意思了。 但他也不准备养大他们的胃口。 祥隆布庄,细算下来,还不是宁家的产业,那是姨太太的陪嫁,宁家家大业大,不会贪图一个姨太太的东西。 幸而三姨太有儿女,她的嫁妆自然是四小姐和五少爷的,但四小姐终究是要嫁人的,以后祥隆布庄姓什么还很难说。 所以昨晚老爷就吩咐了他,这事不能掺和上宁家,量力而行就好。 治安局要是不给办,就找些穷人,直接把徐掌柜的家抄了,到时候徐掌柜报案,几个穷人花点钱就能赎出来。 要知道,牢里最不欢迎的就是穷人,没油水可榨,留着还得管饭,哪怕只是吃猪都嫌的糠,那也是粮食不是?! 宁忠回到府里后,吩咐顺子去欣月馆说一声。 欣月馆里,宁惠敏正在拉伸筋骨,锻炼身体。 顺子刚拐过垂花门,又退了出去,看了一圈,确定没找错地方,复又走了进去。 宁惠敏看他在那探头探脑,深吸一口气喊:“干什么的?!” 顺子被她吓了一跳,觉得她穿着奇怪的衣服,在那里跳大神,已经够怪异了,没想到还这么横! “嗯……小的,是前院的下人,大总管来让我告诉四小姐一声,告纸已经递到治安局了。” 宁惠敏闻言,高兴的点了点头,“行,知道了。” 见顺子没动,宁惠敏想起这个时候应该给赏,但她刚刚在做锻炼,身上没揣钱。 “张妈!张妈!” 她冲着东厢房大喊,张妈急匆匆的走了出来, “小姐,怎么了?” 宁惠敏:“他来给我送信儿,你给他几个铜钱。” 张妈肉疼般的扯了扯嘴,见两人都看着她,无奈的掏出两个大钱,拍在了顺子手里, “送完信儿还不走,等着请你饭哪?” 顺子喜滋滋的走后,宁惠敏也不练了,回屋翻箱倒柜,找出两个大钱,去东厢房还了张妈。 “哎呦!看你心疼的,放心,我是这院子的主人,不会让你出赏钱的!” 张妈“呵呵”的笑着,“小姐这话说的,我们连人都是你的,东西自然也是你的。” 宁惠敏不想听她啰嗦,自顾自的回屋数钱去了。 她每月有二两银子的月例,但每个月都会有不少开销,基本剩不下多少,现在手里只有十八两银子,三块大洋,二角小银元,二十六个大钱。 能有这么多,还是因为之前宁福宗补贴了她二十两银子。 她平日里又比较节省,除了生活必要开销,其它物件,一律没买。 可她心里有好多想买的东西,怀表、钢笔、墨水、报纸和书等等。 这些东西都需要钱,所以她要搞钱,祥隆布庄就是她搞钱的重要一环,她要完全掌控它。 为了得到它,她势必要扳倒徐掌柜,那个老家伙在祥隆布庄二十年,对祥隆布庄的掌控权甚至强过了自己这个主人。 这样的人,根本没办法收为己用,因为对方根本不会把她看在眼里,他对她没有服从的意识,有的只是轻蔑和糊弄。 接下来几天,宁惠敏乖乖留在宁府,并没有再出门。 腊月初八这天,宁惠敏来到吉祥堂,给宁罗氏请安。 平时不来也就算了,毕竟宁罗氏发话,免了她近期的晨昏定省,但节日的时候,还是要去的,因为宁府的当家人宁福宗,很注重过节。 第31章 宁惠静要定亲 还没踏进厅堂,她就听到了里面的欢声笑语。 穿过厚重的门帘,抬头就看到了主座上的宁福宗和宁罗氏。 宁惠敏俯身行礼,“给父亲,太太请安!” 宁福宗:“起来吧!怎么这么晚?” 宁惠敏心里吐槽,外边天还没全亮,哪里晚了?真爱挑事! “回父亲的话,昨晚挑灯绣了个荷包,睡晚了。” 宁福宗:“哦?绣的什么?” 宁惠敏:“丁香花!” 就不能先让我坐下再审问吗? 宁福宗:“是了,你最喜丁香。是给谁绣的?” 宁福宗频频跟宁惠敏对话,宁罗氏旁边的宁惠贤受不住了,她可是最得爸爸喜欢的女儿, “四姐姐不会是听到三姐姐要定亲的消息,特意给三姐姐绣的吧?” 语调有些失常,不符合宁惠贤平日里的天真烂漫形象。 “哦?我并没听到三姐姐要定亲的消息,五妹妹听说了?” 宁惠敏侧头望着宁惠贤道。 宁惠贤下意识咬了咬下嘴唇,不安的看了宁福宗一眼,“我……” 到底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心理素质还不强,演技也没练到家,说话有些吞吞吐吐。 这时,宁罗氏帮她打圆场,笑着对宁福宗说:“我的过,静丫头找好人家,我太高兴了,随便念叨了几句,贤儿可能是听了去,在这儿跟姐妹分享好消息呢!” 宁福宗略微有些不满道:“淑儿是姐姐,跳过她,先给静丫头定亲,让外人知道了不好听,这事少提。” 宁罗氏:“是是是!我一定注意。” 宁惠静见帮自己找到好人家的太太被埋怨了,心下有些着急,“爸爸不要怪太太,这事哪里能瞒得住。再说,太太也给二姐姐挑了,还一下挑了两个,是二姐姐自己没瞧上,这才落了后,不能怪太太啊!” 宁福宗嫌弃道:“我和太太说话,哪有你一个丫头插嘴的份儿?都快定亲的人了,怎么还如此莽撞!下次说话前,要动动脑子。” 要是正常脚,站在门口处吃瓜,宁惠敏是愿意的。 但她现在是小脚,站在一个地方时间长了,脚疼的很。 说实话,站着不动,还不如走路好受呢! 但经过上次那一遭,她也不敢擅自找位置坐了,为这么点事,再挨顿打,还不如忍痛站着呢! 见宁惠静被训的不敢说话,宁惠敏又俯身行礼,“爸爸,不管怎么说,三姐姐定亲都是咱们宁府的喜事,我是该准备礼物的。” “这样吧!我这两天给三姐姐绣副帕子。” 宁福宗脸色稍霁,点了点头,“嗯,那是你的心意。” “坐下吧!” 待宁惠敏坐下后,宁福宗开始训话,“你们都是我宁某的女儿,以后要和睦相处,互帮互助。” “这是在自家府上,你们有失规矩,我爱护你们,也不会过多苛责。但你们走出府,代表的是宁家的脸面,就算不为你们自己着想,也得想想家中父母和兄弟姐妹,可不能言语不当,行为有失,丢了宁府的脸。” 除了尚在包袱里的八小姐,和还在发愣的宁惠敏,其她四位宁家小姐,像是被人按了开关,整齐划一的站起身行礼,“谨遵父亲教诲。” 宁惠敏后知后觉的跟上,虽然有些突出,但也赶上了大流,至少宁福宗没单独点她批评。 今天请安和以往不同的是,宁罗氏留了饭。 以往请过安,都是各回院子用早饭。 但今天是腊八节,宁福宗重视过节,宁罗氏投其所好,会在这天,让人在厅中摆饭。 只见两个听差搬来一大桶腊八粥,几个丫鬟轮流用碗给主子们盛粥。 除了腊八粥,还有徐家记的芝麻烧饼,花卷,小汤包,豆芽菜,蕨菜,白菜,豆腐,卤肉,五香干笋丝等等。 看的宁惠敏口水直流。 宁福宗和宁罗氏坐到正北主位后,几个宁府小姐才陆续落座。 宁福宗满意的点了点头,侧头问身边的宁罗氏,“安世,安上几个去私塾前,用过腊八粥没?” 宁罗氏笑着点头应道:“老爷放心,早就吩咐过厨房宁婆子了,今天是腊八,要早早起来熬腊八粥,不能让几位少爷不喝粥就去私塾。” 宁福宗闻言,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几分,四位姨娘,只每人给他和宁罗氏夹了筷子小菜,就被他指挥到旁边的桌子上喝粥了。 宁惠敏回到欣月馆后,开始日常练字日常。 写了许久,心都没能静下来。 今天吉祥堂的一幕,对她打击很大,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她骨子里是非常骄傲的。 她见识过二十一世纪的繁华,虽然民国历史记住的不多,但大方向她知道啊! 遂心里隐隐有种高人一等的想法,觉得这些民国老古董,都比不过自己,她不但比他们聪明,懂的还比他们多。 但今天早上宁福宗训话后,她的反应能力连六岁宁惠莹都比不上。 事实证明,出生在这个时代的人,天然就比她更适应这个时代。 她要想活下去,并且活得好,得更努力才行。 “张妈!张妈!” 张妈一边走进来,一边喊:“小姐,有什么事吗?” 宁惠敏:“刚刚在吉祥堂,听老爷,太太说宁惠静要定亲了,你去找刘婆子唠会儿嗑,问问是哪家。” 张妈瞬间来了精神,“不用去问刘婆子,我知道,这消息都在府里传了好几天了。” 宁惠敏:“哦?你怎么没告诉我?” 张妈听她这么问,委屈的不行,“你又不爱听这些,之前我一边做针线,一边陪你唠嗑,你都嫌弃的不行,总是让我闭嘴!” 宁惠敏尴尬的假咳了两声,“咳——咳——,那个你既然知道,就跟我说说吧。” 张妈:“小姐等一下,我去拿针线!” 宁惠敏想叫住她,“哎——哎——” 可惜张妈脚步匆匆,早已出了房门。 “三言两句就能说清楚的事,用得着拿针线吗?” “唉!耳朵啊!耳朵!你又要受罪了。” 张妈是个急性子,去的快,来的也快。 第32章 突然打了个机灵,这得多难看啊! 不一会儿,就摆开了八卦的架势,“三小姐这对象选的不怎么样,是护军使署的一个穷排长。” “听说这个排长是由寡母带大的,家里太穷,上不起私塾,才去了不要钱的士官学校。” 宁惠敏纳闷道:“可我看宁惠静挺高兴的啊,应该是比较满意的。” 张妈撇撇嘴,“官字下面两张口,咱们宁家在栾城是有名的富户,谁看了都想上来咬一口,之前还有相熟的官老爷护着,这两年上面换的勤,咱们宁府没有当官的做靠山,生意想做大,难!” “老爷和太太这是拿三小姐给宁家铺路呢!” “三小姐满意,肯定是被老爷和太太哄住了。” “你想啊!排长大小是个官,即使家里穷,可咱们宁府富啊,到时候多给三小姐陪嫁些银钱,三小姐面子里子都有了,她不高兴才怪!” 宁惠敏疑惑问道:“那你怎么说宁惠静这对象不好呢?” 张妈身子前倾,声音也放小了好几度,“这个排长克妻!” 宁惠敏的嘴一下子张成了‘o’形,“他娶过妻了?他多大了?” 张妈:“二十三了,比三小姐整整大十岁!不过老夫少妻的多的是,这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个排长娶妻之前还定过一门婚事,刚定下不久,那女的就死了,这个妻子娶进门没两年又死了,不是克妻是什么?!” “可怜咱们三小姐,年纪轻轻的,竟然找了个克妻的,嫁过去活不长的。” 宁惠敏不在意的摆摆手:“我不信这些!这个排长前妻有孩子吗?” 张妈:“那倒没有,四小姐倒是提醒我了,结婚那么长时间,竟然没孩子,不会是身体有问题吧!” 宁惠敏听的一头黑线,“你不是说没两年就死了吗?!时间应该不算长吧!” 张妈手脚麻利的收拾好针线篓子,“小姐,这你就不懂了。” “好了,你练字吧,我去找刘婆子唠会儿。” 说罢,急急地走了出去。 宁惠敏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乐得耳边清静,就随她去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不出一天,宁府就传满了三小姐要定亲的那个排长,不但克妻,命根子还不中用,三小姐嫁过去,好不了。 时间很快一晃而过。 腊月十六,晴。 前天,城南开私塾的吴举人给学子们放了寒假。 宁福宗就等着儿子们放假后,再给三女儿办定亲宴,好让刘排长知道,自家女儿是有兄弟撑腰的。 三女儿前面还有个二女儿尚未定下婚事,宁福宗怕外人说嘴,加之只是个庶女,遂不准备大办,只叫自家酒楼送了两桌席面去了刘家。 巳时刚到,两辆马车停在了宁府正门口。 前面的马车帘子一掀,下来位身穿蓝色军装,头戴大檐帽的军人。 宁忠立马让顺子打开了大门,“见过刘排长。” 刘雄耀学着他的样子作了一辑,“宁总管有礼了。” 两人寒暄攀谈几句,就进了宁府。 前厅里,宁福宗和宁罗氏坐在上首,四个儿子分坐在两旁的椅子上。 刘雄耀进来,连忙见礼,“见过叔叔,婶婶。” 宁福宗笑着站起来应“好,” 并给他介绍四个儿子,“这是我大儿子安世,三儿子安上,四儿子安同,五儿子安礼。” 几人分别见过礼后,坐了下来,丫鬟给众人上了茶。 宁福宗心情很好,“刘排长屋子收拾的怎么样了?” 刘雄耀:“正房已经修缮好了,一会儿叔叔可以指点指点。” 宁福宗摆摆手,“我一个老人家,眼光比不上你们年轻人,你们年轻人喜欢就行。” 两人有来有往的闲聊了几句后,宁福宗建议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出发吧!让刘排长那边的长辈多等不好。” 宁安世站起来附和,“父亲说的对,今天是三妹妹和刘排长的重要日子,咱们可不能去晚了。” 欣月馆。 张妈着急忙慌的走进了正屋,“四小姐快点,大总管带着刘排长进前院了,你还要不要去看。” 练字的宁惠敏连忙放下毛笔,“当然要去,快走!” 两人紧赶慢赶,到底是没赶上第一波,她们到的时候,刘雄耀已经进了前厅。 正当遗憾时,宁惠莹偷偷的往这边走了过来,两人一见面,异口同声问:“看到人了吗?” 宁惠敏和宁惠莹今天异常默契,同时摇头道:“没有。” 宁惠莹:“三姐姐还等着我回去汇报呢!这可怎么是好!” 话音刚落,宁惠淑从一棵榕树后走了过来,“我看到了!” 宁惠莹兴奋道:“什么样子的?二姐姐快跟我说说!” 宁惠淑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眼宁惠敏,“四妹妹也想知道啊?” 宁惠敏:“爱说不说!我一会儿自己看。” 宁惠淑恨恨的瞪她一眼,在宁惠莹的催促下,开了口,“个子跟安上差不多高!不胖不瘦,有点黑。大饼脸,三角眼,大肉鼻子,厚嘴唇。” 宁惠敏照着她描述的想了一下,宁安上今年十一岁,顶多一米六,接着往下想,脑海中慢慢浮出画面。 突然打了个激灵,这得多难看啊! 宁惠莹好似也有些失望,“有人长成这样?” 宁惠淑:“我亲眼见到的,还能有假?” 宁惠敏觉得宁惠淑不靠谱,对宁惠莹道:“他又不是不出来了,一会儿自己看。” 随即又好奇的问:“宁惠静呢?她就不好奇对方长什么样?” 宁惠莹来不及嫌弃宁惠敏叫宁惠静名字,只心虚的缩了缩脖子,“我妈不让我和三姐姐过来看,怕被逮到了,影响名声。” “她去了三姐姐的梧桐院亲自盯着,我趁机偷跑出来了。” 宁惠敏:“嗯,他们今天定亲,晚点宁惠静去了刘家应该也能看到。” 宁惠莹和宁惠淑不约而同的看向她,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只是定亲,又不是结婚,女子不用去男方家的。” 宁惠淑没好气道。 宁惠敏不可思议的看着两人,“啥?定亲,女子不去,咋定啊?” 第33章 真的是盲婚哑嫁 宁惠淑鄙夷的声音响起,“你都这么大了,连这都不知道?” “定亲当日,男方带着聘礼去女方家下聘,女方父母和兄弟去男方家认亲,交换定亲信物就行了。女子不用出面。” 宁惠敏叫停,“等等,我捋一捋。你的意思是说,结婚前,两人都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 宁惠淑都不想搭理这个四妹妹了,觉得她在装傻充愣。 宁惠莹年纪小,见比自己大的宁惠敏连这都不知道,忍不住的卖弄道:“可以在对方来府上的时候,偷偷瞧上一眼。” “唉!爸爸和太太都没管,但偏偏我妈事多,不让三姐姐过来,不然三姐姐也能看到。” “幸亏三姐姐还有我这么一位贴心的妹妹,等我偷偷瞧了,回头告诉她。” 宁惠敏夸张的张大了嘴,真特*么的是盲婚哑嫁啊! “那要万一对方是个麻子呢!那水灵灵的小姑娘嫁过去,岂不吃了大亏!” 要知道男人还能另娶漂亮的姨太太,女人可不能另找啊! 宁惠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怎么办?!只能怪自己命不好喽!” 宁惠淑打断两人的谈话,“你俩越来越放肆了,什么都敢说。” 说完,又气愤的冲宁惠敏道:“七妹妹还小呢!四妹妹可别教坏了她!” “嫁人看中的是对方的门第和人品,男子又不靠容颜吃饭,长相上差些又何妨?!” 不等宁惠敏反驳,旁边的宁惠莹不干了,“二姐姐可别蒙我,罗家二表姐嫁了个脸上有瑕的,结婚三日就要死要活的离婚,现在已经回外婆家了。” 宁惠莹从小就爱往长的俊的人身边凑,她早就想好了,长大后,一定要找个好看的男人嫁。要是对方长的太丑,她就学罗家二表姐,离婚! 宁惠淑用手狠狠的戳了一下宁惠莹的头,“你还想学二表姐,你不知道二表姐有多么惨吗?三年了,男方都没给她休书,她嫁妆都快被男方败光了,这辈子她就只能在罗家等死了。” “不对!等大舅和舅母百年之后,她铁定会被大表兄赶出去,到时候就得饿死在路边上。” 宁惠敏倒吸一口冷气,“休书?不是离婚吗?怎么又说是休书?” 以她脑子里那点封建社会知识,知道休书那玩意,是男子嫌弃女子,贬低女子,想抛弃女子,让女子滚的文书。 可离婚就不同了,离婚应当是双方平等的产物。 此话一出,又换来了两道鄙夷的眼神。 “离婚?你以为你是张护军使家的千金小姐啊?咱们江苏,也就张护军使家的小姐是登报离婚的。但你看现在,还不是得养活着公婆?!” 宁惠敏瞠目结舌,“凭什么?” 宁惠淑:“凭她是徐家上了族谱的媳妇!她要想百年之后,还葬在徐家祖坟,享徐家后代香火,就得侍奉公婆。” 宁惠敏不解:“她都离婚了,干嘛非要入徐家祖坟啊!” 宁惠淑厉声喝道:“别瞎说,她一个外嫁女,张家怎么可能让她入祖坟!” 宁惠敏满头雾水:“她不都离婚了吗?怎么还算是外嫁女!再说了,张家不让她葬,她可以提前买一块坟地啊!都死了,葬哪不是葬!” 宁惠淑和宁惠莹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她,“那不就成孤魂野鬼了?!” 她们虽然觉得宁惠敏有些傻,但没想到她竟敢说出如此惊世骇俗之语。 这次真是吓到宁惠莹了,她站在了宁惠淑那面,“我可不能成孤魂野鬼,我以后得多生儿子,等我死后,让他们供奉我。” 宁惠淑直接给了宁惠莹一巴掌,“胡说什么!姑娘家家的,满口的污言秽语!小心让爸爸和太太知道了,扒了你的皮。” 说完,还意有所指的看了宁惠敏两眼。 她这次倒学乖了,知道不能跟宁惠敏硬碰硬。 宁惠敏就是个混不吝,明面上跟她闹起来,最后吃亏的多半是自己! 宁惠敏知道宁惠淑在指桑骂槐,刚想刺她两句,前厅那突然传来动静。 三人立即停战,眼神同时扫向前厅门口。 只见宁福宗走在最前面,后面簇拥着他四个儿子和一个陌生男子。 宁惠敏在心里慢慢对照着,好像比宁安上高一点,体重保持的还可以,既不胖也不瘦。 嗯,确实有些黑,虽然是大饼脸,但神奇的是有个尖下巴,鼻子肉肉的,嘴唇有些厚,基本上都能对上,但组合在一起,并不太难看。 嗯……,中等偏下吧。 按这个时代的标准,他是个官兵,宁惠静再多带些银钱过去,算是门好亲事了。 至少宁福宗和宁罗氏没把她送出去做妾。 虽然是这个时代的继室,但前头没孩子,总比李七小姐强! 听张妈说,李七小姐,被李老爷送给一个参谋当了八姨太,那参谋比李老爷都大。 想着想着,宁惠敏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地道,说实话,这样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肯定是接受不了的。却在这儿这般点评,好像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一刻,她更加坚定了要跑路的决心。 一路感慨地走回欣月馆,宁惠敏开始更加认真的学习繁体字,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吃过午饭,在院中散步消完食,刚准备小憩会儿,三名不速之客上了门。 “宁惠敏,你告诉我,刘雄耀是不是真如她们说的那么丑!” 宁惠静眼眶红红的看着宁惠敏。 宁惠敏心底升起一股无奈,她们的关系很好吗?为什么要来问她! 但看到宁惠静难过的表情,宁惠敏还是心软了。 她张口问道:“她们是怎么跟你说的?” 宁惠淑温温柔柔的捋了下头发,往宁惠静身上插刀,“我和惠莹不会骗惠静,我们是照实说的。差不多跟安上一般高,不胖不瘦,有点黑。大饼脸,三角眼,大肉鼻子,厚嘴唇。” 宁惠莹补刀,“我怎么瞧着,还不及三哥哥高呢?!” 宁惠静难过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哇——”地哭了出来。 第34章 徐掌柜被抓了 宁惠莹继续补刀:“三姐姐,你别哭啊!三哥哥还在长个呢,过两年,肯定会长高的。” 宁惠敏无奈的扶额。这话说的,那刘雄耀可都二十五了。 宁惠淑在一旁,偷偷的用宽袖掩住了嘴角的笑。 这时,宁惠敏又开口了,“我平时爱画绣样子,对人物画也有些心得,要不我画出来,你看看?” “我倒是觉得,刘排长并不如描述的那么难看。” 宁惠静哭声一滞,接着忙不迭点头,“好,好,好,你赶快画下来,给我看!” 宁惠敏走到桌前,拿起毛笔,却迟迟不落笔。 宁惠静催促道:“快啊!” 宁惠敏上辈子确实在少年宫学过画画,但她学的是素描,国画她不会啊! “那个……,我需要黑炭” 宁惠静还以为她是想要报酬,直接吩咐等在外面的丫鬟, “快去,把我院里的炭给四小姐搬一半过来。” 丫鬟走后,宁惠静继续催促,“我答应送你一半的炭,可以画了吧?” 宁惠敏忍住尴尬,面无表情的走到炭盆旁,捡起一块长条的黑炭,快步走回,唰唰唰的在纸上勾画起来。 一个小时后,她把画好的刘雄耀递给了宁惠敏。 宁惠静傻愣愣的看着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接。 “你,你怎么画的这么……” 刚刚宁惠敏作画,其她三人都在旁看到了,她画出来的人虽然很像,但着实吓人。 宁惠莹年纪小,还是藏不住话的年纪,“你,你会妖法吗?怎么这么像真人,你不会是摄了刘排长魂魄,放在了这张纸里吧?” 宁惠敏直接翻了个大白眼,“这画怎么来的,你们刚刚不是都看到了吗?能不能别这么一副没见识的样子!” 宁惠静略有些尴尬的接了过去,“惠莹,这上面的人,真的很像刘排长吗?” 宁惠莹点头,“嗯,挺像的。” 宁惠静疲惫的叹了口气:“二姐姐说的对,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刘排长那么能干,长相差些就差些吧!他又不靠脸吃饭!” 说着郑重的对着宁惠敏行了一礼,“有劳四妹妹了,我说话算话,梧桐院一半的炭送你。” 宁惠敏当然不会拒绝,没人补贴她,欣月馆的炭是最少最差的,屋里气温低,练字时间长了,手特别冷。 心情恢复平静的宁惠静率先走了,宁惠莹和宁惠淑紧随其后。 宁惠静还是个说话算数的,离开没多久,她院子伺候的下人,就把炭送了过来。 别说,梧桐院的炭就是好,点上火盆,屋里的烟要少很多,宁惠敏的嗓子都舒服了不少。 这让她学习的积极性更高了些,她想着,以后赚了钱,要买很多这种好炭,把屋子弄的暖暖的。 腊月二十,阴。 宁惠敏一大早起来,穿上厚厚的棉服,去院子里锻炼身体,坚持不到一刻钟,就回了正屋。 天冷也就算了,竟然还有风,那风吹在身上,犹如针扎,刺痛的很。 所以她决定,今天在屋里拉拉筋骨,做做体操就行了。 正练着,茉莉拎着食盒进来了, “小姐,今天早上有你最爱的小笼包,我给你拿了一笼,你看看够不够吃,不够,我再去给你取。” 宁惠敏快步走到桌前,搓着手看茉莉摆饭。 小笼包、煎鸡蛋、煎猪排、牛奶,还有一碟腌萝卜丝。 “哦!你把烤面包换成小笼包了?这不够啊!你再给我去拿一笼。” 茉莉应声后,拎着食盒就走了。 宁惠敏坐下后,迫不及待的夹了个小笼包放入嘴里,刚出笼的小笼包,里面还有些烫,可她太喜欢里面的肉汁了,即使烫了嘴,也舍不得吐出来,龇牙咧嘴的嚼了几下,就往下咽。 最后成功的噎到了,她端起牛奶,就往嘴里灌。 这时,恰巧院中传来男人的声音,“四小姐,在吗?” 宁惠敏一不留神就呛到了,“咳——咳——咳——” 她想说在,但出口的还是,“咳——咳——咳——” 幸好张妈听到声音,从东厢房出来了,“哪过来的?有什么事?” 顺子忙低眉顺目的弯腰行礼,“小的前院听差,您叫我顺子就行。大总管让我来告诉四小姐一声,昨天晚上祥隆布庄的徐掌柜被抓了,今天四小姐有空的话,最后去一趟布庄。” 张妈听后大惊,急急忙忙的穿过游廊,来到了正屋, “小姐,不好了!徐掌柜被抓了!” 宁惠敏:“咳——咳——” “知道了!” “咳——咳——” 张妈上前一边给她拍背顺气,一边焦急道:“小姐,你快想想办法啊!祥隆布庄没了徐掌柜,谁收钱记账啊!” “晚了,祥隆布庄就得关门了!” 宁惠敏抬手推开她,“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做针线吧!” 张妈:“我的小姐呦!都什么时候了,还做针线!咱们赶紧雇辆黄包车,去祥隆布庄看看吧!” 虽然张妈很积极,但宁惠敏却不想带她去。 她这个样子,不但帮不上忙,到了那里,十有八九还会拆她的台! “你不是说外面的事都得靠男人吗?女人抛头露面不好!” “你不也是女人吗?让你抛头露面多不好啊!我去找老爷要两听差跟着就行了。” 张妈瞬间感动的涕泪横流,“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小姐还为老奴着想。” “但听差都是男的,我怎么能让你跟男人单独在一起呢?我得跟着你!” 宁惠敏抬手打断她后面想说的话,站起来穿上厚棉服,走出房门,“海棠!海棠!” 片刻后,海棠出现在西厢房的门口,“小姐,有什么吩咐?” 宁惠敏:“穿暖和点,跟我出趟门!” 海棠什么都没问,直接点头,“哎!好!小姐等我一下。” 她本来穿的就多,回屋只套了个厚布长褂,就急匆匆走了出来。 “小姐,我好了。” 宁惠敏对身后的张妈道:“我带海棠去就行了,你去做针线吧。” 说完,带着海棠走到顺子面前,看清他样子,恍然大悟般拍拍额头,“呀!我忘了拿东西了,你们等会儿!” 第35章 宁罗氏被禁足 认出顺子,宁惠敏才想起来,她没带钱,出门办事没钱可不行。 正好前几日,她给自己做了个青色手包,回屋翻找出来,往里面放了一块碎银,三块大洋,二角小银元,二十六个大钱。 出门后,直接拍给顺子两个大钱, “给你的赏!” 顺子喜笑颜开的接了过去,“谢四小姐赏。” 几人来到前院,顺子刚要带两人去找大总管宁忠,却见宁惠敏停了下来, “我父亲在吗?我找他有点事!” 顺子点点头,“这个时辰,老爷还在前厅用饭,尚未出门。” 宁惠敏:“顺子是吧?麻烦你陪我去一趟前厅。” 顺子忙不迭点头,“不麻烦,听四小姐的!” 宁惠敏到前厅,宁福宗正在吃早饭,桌子上却不是他之前追捧的西餐,而是小笼包、炸虾米、香辣笋丝、豆腐脑、三鲜豆腐、大煮干丝、石锅炒饭。 妥妥的中式早餐,说实话,西餐就那几样,天天吃,很快就腻了。 但中餐就不一样了,种类多,口味多,样式多。 “给爸爸请安!”宁惠敏俯身行礼道。 宁福宗拿起手边的白色丝帕,擦了擦嘴,“坐!吃饭了吗?” 宁惠敏:“还没来的及吃,听差告诉我,徐掌柜昨天被抓了,我正准备去祥隆布庄。” 宁福宗一边把玩着一串佛珠,一边点头道:“嗯,你尽管去,徐掌柜出不来了,以后你经营好了布庄,也就不用我总补贴你了。” 宁惠敏顺势道:“谨遵父亲教诲,不知祥隆布庄的地契在哪里?我今天要去接收铺子,要万一碰上巡捕老爷,也能有个名正言顺的说法。” 宁福宗点点头,“你办事倒是细心,地契应该是太太在收着,我让人去吉祥堂拿,你先陪我吃些,不用那么着急去,铺子在那,晚些时辰去,也跑不了!” 宁惠敏柔顺的答应下来。 两人吃完饭,丫鬟们上了茶,宁福宗从怀中掏出怀表,看了看, “都八点了,怎么还没回来?” “宁福,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宁福应声后,出门不到十分钟,宁忠拿着地契回来了, “老爷,祥隆布庄的地契拿过来了。” 宁福宗皱眉,“怎么这么长时间?” 宁忠弯腰道:“太太问了些事。” “砰——” 宁福宗把茶碗重重的放在桌上:“我给她脸面,让她管理颖颖的陪嫁,她倒好,徐掌柜都快把店吞了,她都没发现,现在倒好意思问东问西。” “她敢开口问,是准备好填窟窿的银子了吗?!” 这话宁忠可不敢接,老爷,太太都是主子,他要是附和了老爷,不出半天,太太就能收到消息,以后办事还不得给自己使绊子?! 不附和老爷,就是站太太那边,老爷不但不会再重用他,还会找由头按死他。 所以,男女主人闹矛盾的时候,千万要管好自己的嘴。 宁惠敏怕迟则生变,遂站起来行礼道:“父亲息怒!年前父亲忙,为了我的事,耽误父亲时间了,我深感惶恐。眼看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父亲了。” 宁福宗拿出怀表又看了看, “嗯,徐掌柜这事,多亏了刘雄耀,宁忠你记得备份礼送过去,别让人说咱们宁家不会办事!” 宁忠这次快速的应了“是。” 宁惠敏拿着地契带着海棠和两个听差,雄赳赳气昂昂离开了宁府。 而本准备要去查看酒楼采买情况的宁福宗,则怒气冲冲的去了吉祥堂。 掀帘子进去,还没等他开口质问,宁罗氏率先哭诉道:“老爷啊!我为宁家当牛做马这么多年,不但为你生儿育女,还为你管理后院,让你无后顾之忧。” “兢兢业业这么些年,你今天竟让一个下人来跟我要三妹妹陪嫁铺子的地契!” “既然不信任我,三妹妹走的时候,为什么要让我管,我费心费力这么些年,到头来却让下人要走了地契,你让他们怎么看我?是我见钱眼开,贪图三妹妹产业出息?!还是我心思歹毒,想要霸占她的陪嫁?!” 宁福宗一甩袖子,厉声喝道:“够了!” “你是我宁某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进来的正妻。我让你管理后院还有错了?” “既然你不想要这脸面,那就交出管家之权,交给二姨太!” “我怎么娶了你这么个愚昧无知的蠢妇!这一个月不准踏出吉祥堂一步!好好给我反省!” 俗话说的好,人前教子背后教妻。 宁福宗来吉祥堂,只是想教训她一通,让她以后做事长进些,没想到她如泼妇一般,自己错了不反省,还把错推到他身上,真是无可救药! 高高兴兴下了黄包车的宁惠敏,还不知道,宁罗氏在心里又给她记了一笔。 她抬头看向祥隆布庄的牌匾,见上面几个烫金大字熠熠生辉,满意的点了点头。 但等她看到一块块木板拼成的门,却为难的挠了挠头。 “这门怎么打开啊?!” 身后的担子连忙上前一步,“四小姐,这种板门最是结实安全,需从里面一块块卸下。您看,用不用我和顺子去找找侧门或后门?” 宁惠敏点头道:“快去!” 担子和顺子并没让宁惠敏多等,几分钟后就走了回来。 “四小姐,有后门,但上面挂了锁,咱们没钥匙,进不去!” 宁惠敏大手一挥,“把锁给我撬了!” 顺子傻傻的道:“好好的铜锁,撬了多可惜啊!” 担子不着痕迹的戳了他一下,“四小姐稍等,我们这就去撬锁。” 说完,不等宁惠敏回应,拉着顺子就跑了。 来到后门处,担子恨铁不成钢的道:“这铺子是四小姐的,锁也是她的,她让撬,咱只管听着就行了,你心疼个什么劲儿?!” “再说咱们跟着四小姐出来办事,办的好了,肯定少不了赏钱。但你这么不听差遣,四小姐不罚你就是好事,赏钱想都不要想了!” 顺子一听,立马害怕起来,“那怎么办啊?我还想多攒钱娶媳妇呢!” 第36章 接收祥隆布庄 担子没好气瞪他一眼,“从现在起,你就不要说话了,跟着我干,听明白了吗?” 顺子连连点头,“明白了,明白了。” 两人撬开锁后,请宁惠敏进了布庄。 门板遮挡效果很好,室内很昏暗,宁惠敏让两人把它们一块块卸下来,按上面的编码排放在后门处。 刚放好,小冯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见到宁惠敏,才长长舒了口气。 “四小姐,是您啊!我还以为布庄遭了贼。” 宁惠敏率先发难,“你瞧瞧外面的太阳都多高了,怎么这个时辰才来?” 小冯刚舒缓的表情又紧张起来,“四小姐,我,我……” “天不亮,徐掌柜家的少爷就找到了我家,说徐掌柜被抓走了,我陪徐少爷去治安局问情况,这才来晚了。” 宁惠敏:“哦?你们问到了什么?” 小冯脸色涨红,支支吾吾道:“巡捕老爷把我们赶出来了,什么都没问到。” 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亮,“对啊!四小姐,你是宁府小姐,能不能帮忙问问,徐掌柜为什么会被抓走?” 宁惠敏冷冷的盯着他,“不能!” “徐掌柜犯了事,祥隆布庄肯定是容不下他了。你为了他,耽误上工的时辰,可见心里他比布庄重要,你这样的工人我要不起,以后不用来了!” 小冯茫然的看着她,好似没听懂她的话,“四小姐,你说什么?” 宁惠敏从手包里拿出一张纸晃了一下,“这是布庄的地契,我是这布庄的主人,你上工迟到,我不用你了,赶紧走吧!” 说完拍了拍头,从手包里拿出块碎银子并二块大洋递给他,“这些钱足够你两个月的酬劳了,你拿去吧!” “扑通——” 小冯终于听明白了,他满脸惶恐的跪在了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哀求道:“求求你,四小姐,不要赶我走。我母亲有病,下面还有幼弟幼妹,我要失了活计,全家都得饿死。” 顺子看他可怜,忍不住帮着求情道:“四小姐,他都这么惨了,你行行好,留下他吧。” 宁惠敏转头看向他,“顺子你一个月,月钱多少?” 顺子:“八百个钱。” 宁惠敏:“只要你以后愿意把月钱分他一半,我就留下他,如何?” “扑通——” 这次换成顺子惶恐了,他像小冯那样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四小姐,我错了,求你不要扣我月钱,我父母老了,得靠我养老。” “我还没娶媳妇,得攒聘礼钱,要是扣一半月钱,这辈子就只能打光棍了。” 宁惠敏:“你的意思是,不想留下他了?” 顺子继续磕头,“是是是!小姐,他上工这么迟,根本不是个好伙计,你辞退他是对的。” 担子暗暗翻了个白眼,觉得顺子笨死了,但两人同时当差,能帮还是要帮的。 “四小姐,顺子是个傻的,我一会儿帮你教训他,下次他要是还这么不着调,不用你发话,我直接把他绑回宁府,让大总管发落他!” 在这个人权没有保障的年代,人人有自己困苦,宁惠敏不准备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小冯和张妈明显都是徐掌柜那边的,当然她可以想办法把两人收为己用,但她发现这个年代的人都很死脑筋,也可以说是执拗。 她之前就在张妈面前说过徐掌柜有问题,但张妈却说,徐掌柜是有本事的人,工钱多些也正常。宁府的人不可信,徐掌柜是张家选的,才是真心为她办事的人。 张妈早已经就先入为主,并且对宁惠敏的话下意识进行了否定。 同理,小冯也是,想要把他从徐掌柜那拉过来,要费很多时间和精力,宁惠敏不愿意啊! 这个年代,想找工作的一抓一大把,她要是缺伙计,另外再招岂不更方便?! 徐掌柜被抓了,再赶走小冯,她接收布庄就没阻力了,以后她整顿好后,再招些对她忠心的员工岂不更好?! “还愣着干什么,帮我把他扔出去!”担子见四小姐没说话,直接当她是默认了,急忙对跪在地上的顺子道。 顺子在担子拉扯下,回过了神,立马跳了起来,和担子一左一右把小冯抬了出去。 小冯一边挣扎,一边喊道:“四小姐,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徐掌柜招进来的,等他出来,没看到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小冯的喊叫声,引来了行人,大家纷纷聚过来看热闹。 宁惠敏可不能让他坏了布店的名声,她冷哼一声,“哼!我就知道你和徐掌柜是一溜的。他做了那么多年的假账,你身为店里的伙计,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却帮他掩瞒下来,看来也拿了他不少好处!” “担子,顺子,把他送到治安局,就说他贪墨主家银钱。” 小冯大惊,连忙软了话语,“四小姐,我错了,你放过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没了我,不行啊!” 宁惠敏不为所动,“本想放过你,你却用徐掌柜威胁我,看来是我对你太良善,让你误以为我是好欺负的!” “押走!不要让我再看到他!” 担子给顺子使了个眼色,两人合力把小冯拖离了祥隆布庄的门口。 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宁惠敏拍了拍手,站出来说道:“祥隆布庄和伙计联合坑骗东家银钱,现在已经被扭送治安局。” “这几天祥隆布庄会停业整顿,腊月二十四,小年这天,祥隆布庄会重新开业,到时候只需平常布价的八成,就能把心爱的布料买回家,我在这儿,提前欢迎大家莅临。” 众人的议论声越发越大,其中有人高声叫道:“真的假的啊?” 宁惠敏:“绝对是真的!我就是祥隆布庄的东家。大家放心!我说只用八成银钱,就不会多要!” 围观者立马精神起来,好似有什么大事发生似的,议论声不断, “哎呦!还有这好事?!我赶紧回去告诉我家嫂子一声,这不快过年了,她前两天还念叨,要给孩子做身衣服呢!” 第37章 都挺忙的 “嗯嗯,我也告诉我婆婆一声,让她晚几天再买布料,到时候晚上多干会儿活,年前保准能把衣服赶出来。” “是啊!是啊!还是你精明,省下来的钱,够买两个月的煤油了。” “哎!我得走了,一会儿抽空回趟娘家,我弟弟明年结婚,趁这次,提前把要用的布买好,可以省下不少呢!” “哎!我也该走了。” 大家想明白后,一个个脚步匆匆的离去。 宁惠敏转身吩咐海棠,“把绸布放回仓库去,棉布你不用管,等担子,顺子回来,让他俩搬。” 海棠也不问为啥要把绸布收起来,直接应“是。” 忙活了一天,店铺里的布料基本清空了。 宁惠敏拍拍手上的灰尘,从手包里拿出十八个大钱,“今天辛苦了,每人赏六个大钱 。” 担子喜笑颜开道:“谢四小姐赏,祝四小姐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海棠也高兴的俯了俯身,只有顺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宁惠敏看在眼里,觉得担子这人是个机灵会办事的,以后小事可以找他做。 她在布庄忙着,另一边,刘雄耀也为布庄的事忙着。 “哥几个,劳你们陪我走一趟,完事了,请你们去吃酒。” 刘雄耀穿着一身蓝色军装,和另外几个颜色相近,但布料略差一些的官兵勾肩搭背。 “老大,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今天这事,包在我们身上!” 一个黑状的汉子,把自己胸脯拍的“砰——砰——”作响。 另外几个纷纷附和, “是啊!老大,我们都是你的兵,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老大,我听你的。” 刘雄耀伸长手,往下压了压,场面安静下来, “好,那咱们出发。” 刘雄耀拿着枪,带着几个持棍壮汉闯进了徐掌柜家。 “你们要干什么,出去!出去!” 徐掌柜大儿子徐子贵往外轰赶几人。 “啪——啪——” 刘雄耀朝空中连开两枪,“老子的枪可没长眼,不想死的话,滚开!” 屋内的徐太太被吓的尖声喊道:“杀人啦!杀人啦!” 刘雄耀一脚把徐子贵踹翻在地,“兄弟们,上啊!” 很快,徐家被洗劫一空,除了银钱外,轻便的,值钱的物件,也被搬上了马车。 劫匪来的快,去的也快,等徐子贵带着巡捕老爷回来的时候,屋内除了一地狼藉,什么都没剩。 “完了,全完了……” 徐子贵绝望的瘫坐在地上。 带头的巡捕,用棍子敲敲这里,打打那里,不一会儿就从衣柜的夹缝中搜到了一块花布,他一把拽出来,夹在了腋下。 前后摆摆棍子,“走吧!走吧!没剩什么东西。” 后面的两个巡捕对视一眼,撇了撇嘴,跟在后面走了。 累了一天,宁惠敏回到欣月馆,直接躺在了榻上。 不料,张妈却一脸八卦的走了进来。 “四小姐,你还不知道吧!太太被老爷禁足了!” 宁惠敏猛的坐了起来,“哦?怎么回事?快说说!” 张妈一屁股坐在了榻上,“听说啊!早上老爷去吉祥堂看太太,不知道太太发了什么疯,竟跟老爷吵了起来。咱们老爷哪受过这种气啊,不但禁足了太太,还把太太管家权夺了。” 宁惠敏:“那现在谁管家?” 张妈:“二姨太、四姨太共同理家,二姨太管厨房,四姨太管库房。” 宁惠敏:“五姨太和六姨太呢?” 张妈撇嘴,“五姨太虽说生过小少爷,但没留住,六姨太还没生养过,这没儿子的妾怎么能管家呢?!” “二姨太和四姨太就不一样了,她们都有儿子,为了儿子,管家上也会尽心尽力。” 宁惠敏真不理解他们的脑回路,“管家也能跟生儿子扯上关系?” 张妈:“那可不是,有儿子就有盼头,不会生异心。没生儿子的就不一定了,咱们城南又不是没出过偷跑的姨太太,都是些没生儿子的!” 宁惠敏真是服了,“好了,不说了,我饿了,去给我端点吃的来。” 张妈转头出屋喊,“茉莉!茉莉!” 茉莉小跑出来,“张妈,怎么了?” 张妈:“也不看看时辰,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给小姐取吃食!” 茉莉紧张的搓着衣角,“我马上去。” 张妈冷哼一声,回了正屋,跟宁惠敏打听:“四小姐,徐掌柜怎么样?出来了吗?” 宁惠敏漫不经心斜眸她一眼,“想什么美事呢?治安局又不是我家开的,想放人就放人。” “别想这好事了,我看徐掌柜十有八九出不来了。” 张妈使劲儿揉搓着手里的帕子,“怎么会这样?!他犯了什么事?” 宁惠敏张口就胡说八道,“同盟会知道吧?他给革命党递信,被逮到了,证据确凿,谁沾谁死。” 张妈吃惊的张大了嘴,宁惠敏目测,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哎呦喂!这徐掌柜是嫌自己命太长,上赶着找死啊!” “现在谁不知道同盟会比老虎都可怕,只要沾上,全家都得陪葬!” 宁惠敏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是啊!我都不知道他脑子怎么想的!” “张妈啊!我得嘱咐你两句,以后千万不要提徐掌柜了,咱们可跟他没关系。” 张妈摆手,“没关系,没关系,谁说有关系我跟谁急!” 宁惠敏摆摆手,暂且放过了她。 这还是白天顺子给她的灵感,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直接把他们的利益挂上勾,看在损害他们身家利益的情况下,还敢不敢让她行行好了。 腊月二十一,晴。 心情很好的宁惠敏收拾好后,早餐都没用,直接带着海棠去了前厅。 果然,这个点,宁福宗在吃早餐。 只见桌子上摆着鸡汤馄饨、芝麻烧饼、锅贴、鸭血粉丝汤、梅花糕、开洋干丝、江米扣肉、大葱炒鸡蛋、酸辣莲藕。 宁惠敏掩下眼中的光,俯身行礼,“给爸爸请安。” 宁福宗用青色丝帕擦了擦嘴,“嗯,今天怎么又过来了?” “你刚接手祥隆布庄,太忙的话,不用每天过来请安。” 第38章 着手修缮布店 宁惠敏再次俯身行礼,“多谢爸爸体谅。” “爸爸叱咤商场这么多年,吃过的盐比我吃的饭还多,我想多来向你学习学习。” 宁福宗嘴角微翘,“嗯”了一声,“这么早,是不是又没吃饭?坐下陪我吃点。” 宁惠敏:“恭敬不如从命。” 宁福宗放下筷子后,宁惠敏紧随其后放了筷。 宁福宗端起丫鬟刚刚上的茶,“遇到什么问题了?说吧!” 宁惠敏:“昨天,我在祥隆布庄呆了一天,里面陈设破旧,光线阴暗,这很影响布庄生意,我打算重新修缮一番。” 宁福宗摇了摇头:“年前是布庄生意最好的时候,你这时候整修必定会影响生意,何不放在年后?” 宁惠敏:“爸爸说的有道理,但我去了那铺子,看到那陈设,就想起那坑人的徐掌柜,心里难受,想做些改变。” 宁福宗教训道:“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如此任性做事,怎么能做好?!” 宁惠敏:“不用大装,只是换换里面的陈设,两三天就能完事,等小年那天就会开业,耽误不了生意。” 宁福宗冷声道:“你看着办吧!你的铺子,你说了算,要是不赚钱,可别赖我。” 宁惠敏小心翼翼道:“徐掌柜贪了那么多钱,能不能追回来一些?” 宁福宗点头,“那是自然,你三姐夫已经带人把徐掌柜家抄了,昨天送过来些银子和大洋。” 宁惠敏小声试探道:“我钱袋空空,想要修缮布庄,只能向父亲借钱了。” 宁福宗冷冷瞥了她一眼,“你是我生的,你那点心眼子,我还能看不出来?” 宁惠敏佯装尴尬的笑笑,“我这也是没办法了,父亲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写借条。” 宁福宗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嗯,徐掌柜家这几年能这么快发迹,主要靠的还是祥隆布庄,那是你三妈的产业,她不在了,合该是你和安礼的。” “既然这样,那我就给你拨一百五十块大洋,剩下的我会让人给安礼送过去!” 宁惠敏弱弱的问:“啊?才这么点啊?” “这几年,徐掌柜都把布庄搬空了,我估摸着得有一千块呢!” 宁福宗不甚在意的摆摆手:“那些账本该处理掉就处理掉,以后不要再算了。你三姐夫找人办事不花钱的吗?再说,咱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他帮了咱们,留下些作为家用,也是应该的。你要懂得感恩!” 好家伙!这话说的,怎么这么绿茶啊! 他刘雄耀趁机打劫,占尽便宜,还要我对他感恩戴德?!原来既当婊子,又立牌坊是这个意思啊! 她又没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怎么可能会感激他。 想了一晚上怎么才能搞到装修费的宁惠敏,以退为进,拿到了一百五十块大洋。 这次她不但带了海棠、顺子和担子,连张妈和茉莉也带上来。 没办法,时间有限,人手越多越好。 到了祥隆布庄,宁惠敏让五人把提前准备好的工具放在了店里。 “我准备把这屋子简单修缮一下,在小年那天重新开业。” 张妈担忧道:“小姐,这么短的时间,来的及吗?” 宁惠敏:“年前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不能耽搁太长时间。我想着只把墙壁重新布置一番,这些桌、椅、布架子,暂时先不换,等我找木匠做了新的,再慢慢换。” 张妈依旧不理解:“四小姐,这刷墙,得找工人啊!我可不会干。” 说着,还看了看另外四人,好像是在用眼神问,他们会不会。 茉莉、海棠和顺子低着头不说话,担子笑嘻嘻道:“我听四小姐的,四小姐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 宁惠敏双手一叉腰,生气的吼道:“买东西会吧?熬糨糊会吧?递东西会吧?” 张妈见她生气,忙不迭服软,“会会会。” 宁惠敏:“会的话,就别打断我!” “一会儿,你去粮店买些面粉,回来熬糨糊。” 说完,从手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她,“熬完糨糊,把这张纸贴在外面墙上,会吧?” 张妈接过,打开看了看,自信道:“我最会熬糨糊了,难不倒我!” 宁惠敏翻了个白眼,“你拿反了!可别贴反了。这样吧!等我回来,我看着你贴!” “顺子,去五金店买点钉子。” “茉莉去买些作画的颜料回来。” “海棠看铺子,有人来买布,你就告诉他,小年开业,所有布料只需八成银钱就能买回家。” “啪——啪——” 宁惠敏很有架势的拍了拍手。 “好了,分头行动吧!” 今天的顺子,显见是得到了高人指点,一句废话没有,接了钱,就走了。 宁惠敏溜溜哒哒朝上次看到的书店走去。 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穿着青袍,戴着眼镜的高挑青年正在低头看书。 这还是她穿过来后,第一次看到戴眼镜的人,不由的多看了两眼。 于褚恒察觉到了前方的视线,抬头看了过去,见一位少女站在门口处愣愣的看着他。 他一怔,他都不记得上一次来的女顾客是什么时候了! 回过神来,他把书放在摆满书的长桌上, “小姐,想买什么书?” 宁惠敏挑挑眉,慢慢踱步过去, “我想买些有画的书,越大越好!” 于褚恒好奇的问道:“是做什么用?” 宁惠敏知道这个时代的文人,对待书都很宝贵,如果告诉他,自己要拿书糊墙,他可能不会卖给自己,甚至会把自己赶出去。 “我是西边祥隆布店的东家,想做些成衣卖。但我怕样式普通的袄裙和长袍不好卖,遂买些有人物画的书,研究一下他们的服饰。” 于褚恒恍然大悟,“哦!你是张家的小姐?失敬,失敬。” 要知道张家可是出过举人的,算得上是书香门第,怪不得这位小姐会来买书。 宁惠敏:“我不是张家小姐,我娘姓张,我姓宁。” 于褚恒略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宁小姐。” 宁惠敏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先生怎么称呼?” 第39章 平顺街上的书店和画店 于褚恒:“鄙姓于,名褚恒,字山岳。” 宁惠敏点点头,“于先生,可有什么好的推荐?” 于褚恒摸着下巴想了会儿,来到东边的一张书架前,书架上上下下摆满了报纸。 宁惠敏注意到后,立马有了兴趣,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 这时,于褚恒翻找出一册超大开本递给了宁惠敏, “这是上海那边新传过来的《大美画报》,你看看行不行?” 八开的大开本,比其它书册整整大了四倍,精致的道林纸,铜板彩印,封面上一个烫着小卷的明艳女人,穿着露胳膊的旗袍,漂亮的不可方物,瞬间吸引了宁惠敏的目光。 她接过后,迫不及待的翻看起来。 第一页就写着:做工疲倦之时,拿本《大美画报》一躺,包你疲倦全消;在家无所事事时,拿本《大美画报》一躺,包你无聊立退;躺在床上睡不着觉,拿本《大美画报》一看,比卧在床上胡思乱想好。 在这年代,能看见如此鲜活的文字,就连心情都好了几分。 十页的内容,很快就被宁惠敏翻完了,整体来说,这个画报的内容主打的是休闲和娱乐,上面有几张女明星的照片,女明星的衣服样式来自美国,对于宁惠敏来说司空见惯,但对于这个年代的人还是很前卫了。 里面甚至有一位女明星穿了一件吊带裙,宁惠敏翻到的时候,身旁的于褚恒下意识的把头撇到了一边。 宁惠敏注意到后,暗自笑了笑。 “我就要它了,不知道于先生这里还有没有往期的《大美画报》。” 于褚恒指了指书架,“宁小姐可以自己找找。” 宁惠敏翻遍了整个书架,又找到了五本,加上先前的那本,总共六本,根本不够糊墙的! “于先生,你这里卖不卖美人图啊!” 这次宁惠敏说的到不加掩饰,于褚恒建议道:“宁小姐想要买画,可以去街头的画店看看,那里应该会有你想要的……。” 美人图好似烫嘴似的,于褚恒顿了一下,没说出口。 宁惠敏向他道谢,付完钱后,去了他口中的街头画店。 看店的是个七八岁的男孩,宁惠敏进去后,开口问:“你家大人呢?” 男孩不满的翻了个大白眼,“你也不大啊!你来买画,跟你家大人报备了吗?” 宁惠敏嘴角抽搐了两下,张嘴道:“我想买几幅美人图。” 男孩也不歪缠,直接回道:“是要卷轴画,屏画还是木板画?” 宁惠敏不知道还有这么多种类, “我想装饰卖布的店,你觉得哪种合适?” 男孩歪着头想了会儿,“弄个四屏画吧!都是丝绸做的,跟布店比较搭。” 这倒是提醒了宁惠敏,她可以用刺绣和布料装饰屋子啊! “行,你给我找找那种美人穿着漂亮衣服的四屏画。” 男孩很自信的拍了拍胸脯,“没问题!” 保证完后,他转头冲着西侧大喊,“爷爷!爷爷!有客人,快出来!” 宁惠敏真是服了他了,原来这家店有大人啊!刚刚她就想,画店的老板还真是放心,让这么小的孩子看点,也不怕被人欺负了。 一个花白胡子老头,拄着个拐杖从西侧的小门走了出来。 “客人想要什么?” 不等宁惠敏回答,男孩快人快语道:“元代仕女四屏画!” 我嘞了个去!元代的仕女画,她再无知,也知道这东西值钱啊! 就她兜里那点钱,哪里买的起。 “不不不,老爷子,普通的美人画就行,我就是想在布店的墙上挂些画,千万别拿贵的,不然就让我这个粗人糟践了。” 老头瞪了男孩一眼,男孩撅着嘴,不服道:“刚刚咱俩都说好了,你怎么又反口了?” 宁惠敏对他真是刮目相看,小小年纪就会碰瓷了, “我可没说要元代仕女四屏画,是你说屏画是丝绸做的,更适合布店,我答应了,但元代的,我可买不起!” “你要能便宜卖我,我就要。” 男孩眼睛一亮,“你能出多少钱?” 宁惠敏:“十块大洋!” 男孩不屑的撇撇嘴,“十块大洋连元代仕女四屏画的画框都买不了,那画框可是金丝楠木做的!” 宁惠敏一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买不起就不买喽!我又不好这一口,我只是想哗众取宠而已。” “给我来个最便宜的吧!千万不要超过十块大洋。” 老头是个视画如命的,听宁惠敏这么说,就知道是个不懂画的蠢材。 心里暗想,这种人根本配不上好画,他才不会糟践自己收藏的名画! 等看到比两扇门更大的四屏画的时候,宁惠敏满意的点点头, “嗯,这四幅连在一起,够大!阔气!这就是我想要的。” 顿了一下,又放低音量道:“多少钱啊?” 老头失望的比了个八的手型,觉得就这副最普通的货色,她都不配拥有。 宁惠敏:“八角钱?可以!可以!” 要知道现在一角钱就能吃一碗面条了,八角就是八碗,但看在这么大的份上,她同意了! 哪知老头吹胡子瞪眼的啐了她一口,“八块大洋!少一分都不卖!” 宁惠敏出门拦了辆黄包车,请他把画送到西边的祥隆布庄,几百米的路,要一角钱。 宁惠敏提出条件,“你得帮我把屏画搬到车上去。” 车夫:“这都是小事,你给一角小银元,我都给你办妥喽!” 宁惠敏点头答应下来,“可以,你仔细点,别给我弄坏了。” 车夫:“您放心,我办事稳当着呢!” 回到祥隆布庄,大家都回来了,这条街两边都是商铺,卖什么的都有,买东西很方便。 宁惠敏连忙招呼顺子和担子搬屏画。 “慢点,慢点,别弄坏了。” 宁惠敏为装饰布店忙碌着,另一边的宁福宗却又去了吉祥堂。 “你反省的怎么样了?”宁福宗道。 宁罗氏耷拉着三角眼,一副哀凄模样。 见她不回话,宁福宗冷声道:“你还闹上脾气了?!” “你知道祥隆布庄的徐掌柜,这几年贪了多少银钱吗?” 第40章 宁福宗想娶平妻 宁罗氏瘪着嘴道:“哪有掌柜的不贪的?我就不信你请的酒楼和油坊的掌柜一点都不贪!” 宁福宗被这话成功气到了,他咬牙切齿道:“糊涂!徐掌柜把布店都掏空了,布店明明赚钱的很,他却记假账,说布店亏损,足足贪墨一千块大洋!这钱都够另外买个小铺子了。他如此大胆!还不是你造成的?!” “要是你如我这般对生意上心,早就察觉出了里面的猫腻,惠敏和安礼也不会吃这么大亏!” “你这嫡母做的不慈,以后安礼长大了,不孝顺你,你要如何!” 宁罗氏冷笑一声,“不过一介庶子!我有自己的嫡长子,用不着他孝顺!” 这话一出,直接让宁福宗摔了茶碗, “冥顽不灵,自私自利,我看你不配为宁家主母!” 眼看小年将至,家中摆供上香,需要主母操持。 宁福宗本想过来说通宁罗氏,让她从私房里拿些银钱出来赔给宁安礼,他也好顺势放她出去,没想到宁罗氏竟如此自私蠢笨,让宁福宗很是恼火。 既然给她台阶,她不下,那过年也不用她操持了,他会另外娶个贤良淑德的回来。 宁福宗气哄哄的出了宁府,直奔前街的族叔家。 守门的小厮见到是他,笑着开了大门,“五老爷是来找老太爷的吗?” 宁福宗一边点头一边往里走,小厮当然不敢拦他。 要知道宁福宗现在可是宁氏家族中,最出息的一支,虽然自家老太爷是宁氏族长,但也对他礼遇三分。 小厮毕恭毕敬的跟着宁福宗进了厅堂, “五老爷稍歇片刻,我这就去通传。” 宁福宗坐下后,开口拦了他,“慢着!” 小厮:“五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宁福宗:“婶娘可在家中?” 小厮点头哈腰,“在,在。” 宁福宗沉吟片刻,“我想要拜见叔父和婶娘,不知方不方便。” 小厮出去十来分钟后,宁福康带着他走进厅堂。 “五哥,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宁福康是宁族长的第三个儿子,在族内排行老七。 宁福宗回了一礼,“七弟,年前不忙啊?!” 两人寒暄几句,宁福宗道明来意,“我这次来,是有事托婶娘,现在方便方便过去拜见?” 宁富康站起来,“走吧!娘应该收拾妥当了,咱们过去。” 两人来到后院正房,刚进去,宁福宗就被宁郑氏拉住了手, “福宗可是好久没来看婶娘了,可是生意太忙?” 宁福宗先是赔了罪,后又落寞道:“生意忙,家中事多,脱不开身啊!” “今天过来,正是想托婶娘给福宗说个知书达理的女子,帮我管理后院。” 宁郑氏满脸吃惊道:“怎么?可是罗氏犯了大错?” 宁福宗悲凄道:“倒也不是大错,但她实不堪府中主母之位。” 宁郑氏以为宁福宗是想停妻另娶,苦口婆心劝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罗氏再不对,她也为了生了一对儿女,你要是休了她,让安世和惠贤如何自处?” 宁福宗连忙解释:“婶娘,我没想过要休了她。只是她现在拿理家要挟我,我给她台阶,她也不接。” “这眼看就要过年了,府中合该准备请祖事宜,就她那样,根本不能好好伺弄供品,要是供品出了差池,祖宗怪罪于我,我只能以死谢罪了。” 宁郑氏连忙安抚的拍了拍他手,“福宗不要着急,慢慢说,这究竟怎么回事?” 宁福宗:“婶娘可还记得,我迎进门的三姨太?” 宁郑氏想了片刻,一脸回忆道:“可是张举人的孙女?” 宁福宗点头。 宁郑氏:“那闺女好,书香门第家的孩子,给你当姨太太委屈了。” 宁福宗再次点头。 “以她的家世,娶她做平妻也使得,但宁罗氏极力阻拦,不但跟我闹,还回娘家搬来了她父亲。” “我没办法,只能委屈了她,没想到我让了步,罗氏还是容不下她。” “她走了后,留下一个陪嫁铺子,罗氏作为我的正妻,我当然得尊重她,就把铺子交给了她管理,想着等惠敏和安礼大了,再还给他们。” “年初的时候我去了趟上海,回来后,就听说惠敏病了半年,差点死了。” “这让我想起了早逝的大女儿,当时就是罗氏下的手。” “前些日子,又查出来,祥隆布庄里的徐掌柜早就把店掏空了,这些年,他贪墨了有一千块大洋之多。” “这些年,哪怕罗氏认真的查一次账本,也不会发现不了。可她就是不愿意,我在背后偷偷训了她几句,想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好好打理后院。” “没想到她不但不领情,还恶声恶气的把错都推到了我身上。” “这种恶毒蠢妇,要不是看在孩子们的份儿上,我早就休了。” “我没法再信任她,正好她也不想打理后院,索性我就娶个平妻回来,帮我把后院管好,我也有精力出去做生意。” 宁郑氏难过的拍了拍他的肩,“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大闺女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你也该介怀了。” “就是掌柜贪墨的事,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报官不成,就找找人,都不是大事。” “家和万事兴,罗氏说不管,我估摸着八成也是气话。” “你母亲身子骨还行,让她找罗氏说道说道,这事就过去了。” “娶平妻这事,以后就不要提了。” 宁福宗摇头,“婶娘,我之前给过她机会,是她一次次让我失望。我不休她,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家大业大,不可能再把管家之权给她了。” 宁郑氏叹了口气,“你想好了?” 宁福宗点头,“想好了,就是要劳累婶娘了,还请婶娘帮我找一个知书达理的。最好在年前进门,也好安排请祖之事。” 宁郑氏:“嗯,既然你想好了,那我就为了你,做回坏人。” 忙活了一天的宁惠敏回到宁府后,直接去找了大总管宁忠。 “四小姐,可是有事?” 第41章 敲定进货程序 宁惠敏:“大总管,我想定制些桌椅和布架子,你认识手艺好的木匠吗?” 宁忠:“城里一半的木匠都来自辛木村,那里挨着山林,取材也方便。栾城想给出嫁女儿定制千工床的都会去辛木村,手艺好的老师傅,不但会在木头上雕花,镶嵌宝石,还会雕刻玉石。” “小姐想找手艺好的老师傅,我可以让宁福请一个回来。” 宁惠敏点头,“好,多谢大总管。” 宁忠:“四小姐不用客气,我想了解一下,你想要长木匠还是圆木匠?需不需要另请一位木雕工?” 宁惠敏傻眼了,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随后她拍了拍头,从包里拿出一张纸,“你看看,这是我画的布架图纸,只要能做出来就行。” 宁忠接过去看了看,图纸画的非常简单,像是缺了前后两面的衣柜,中间横叉着几个圆棍子,“这……” 宁惠敏紧张的问:“怎么?不好做吗?” 宁忠:“小姐可要在上面雕花?” 宁惠敏摇头,“不用,我这是用来挂布料的,雕了花,也会被布料盖住。” “不过正因为我这是挂布料用的,一定要打磨好,不能出现任何倒刺。” 宁忠:“那就不用去辛木村请了,咱们府里打理园林的刘武,会些木匠活,平常的椅柜都难不倒他。我看这布架比柜子都简单,他应该能做。” 宁惠敏:“哦哦!我还想做些桌椅,等画好图纸,交给你。” 宁忠:“不用这么麻烦,我一会儿让人告诉他一声,你有什么想做的,直接找他就行。” 腊月二十三,多云。 在布店忙活了一大早的宁惠敏,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店铺,高兴的说道:“大家辛苦了,一会儿染坊的人要来送布,卸了布料,我请大家去富春食肆吃饭。” 担子笑嘻嘻的说道:“谢小姐赏。” 经过两天,担子和顺子跟宁惠敏也算是熟了,知道这个四小姐脾气不坏,不会随意打骂下人,相处的时候,放开了许多。 半个多小时后,布店门外传来了宁氏染坊林库管的声音, “四小姐在吗?我给你送货来了。” 宁惠敏把抹布仍在柜台上,兴冲冲的走了出去, “林库管,您怎么亲自来了?进店休息一下,我让他们卸货。” 林库管笑眯眯的作辑道:“恭喜四小姐,贺喜四小姐,祝您明日大卖!” 宁惠敏学着他的样子,也作了一辑,“同喜,同喜,布料卖完了,不是还得找你进货嘛!” 两人一边攀谈,一边走进了店铺。 车夫把马车上的布帘子一掀,露出里面花花绿绿的布来。 担子和顺子戴着宁惠敏给他们发的白手套,把一匹匹布抱了进去。 宁惠敏点完了布匹,直接给林库管结了账。 林库管笑着道:“之前定的是两个月结一次账,还得我过来再三催促,四小姐真是客气。” 宁惠敏不知道还可以这样,立马道:“我刚刚接手祥隆,对程序这块还不熟悉,感谢林库管提醒。” “后期要是卖货不多,一次性进不了这么多货,咱们还是两月一结怎么样?这样比较省事方便一些!” 林库管满口答应下来,“当然可以。” 宁惠敏再次道谢,林库管客气的说都是他该做的,不用放在心上。 宁惠敏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客气的道:“林库管,辛苦了,我们商量好,要一起去东边的饭馆吃饭,一起去吧。” 林库管再次作辑,“实在是不巧,我还有一单要送,立马就得走,你们吃好喝好。” 宁惠敏本来也是客套话,她是最不喜在饭桌上应付合作商的,不但要喝酒,还得照顾好对方,不能放心的大吃大喝。 送走林库管,关了布店,宁惠敏带着五人去了富春食肆,她曾带张妈来吃过一次,这家的阳春面是鸡汤做的,非常好吃。 “想吃什么,自己点。” 宁惠敏跟伙计要了两张菜单,放在桌子上。 一回生,二回熟,张妈直接点了碗鸡汤阳春面。 另外四人面面相觑,本来他们和主子坐一张桌子上吃饭,已经够出格的了,没想到主子还让他们点吃的。 茉莉小声翼翼道:“四小姐,我没来过饭馆,不知道什么好吃,要不你点吧!” 海棠紧随其后点头,“是啊!小姐爱吃什么就点什么,我不挑食,都爱吃。” 顺子别扭的在凳子上扭来扭去,担子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脚,他突然一滞,吓的不敢再动。 担子:“我跟张妈一样,也要碗鸡汤阳春面吧。” 宁惠敏见这几人拘谨的样子,直接拿过了菜单,“六碗鸡汤阳春,一条糖醋鲤鱼,一份笋丝炒肉,一份甘洋三鲜,一份素烧鹅,两份红糖发糕。” “先点这些,不够了再点。” 另外几人乖乖的点头。 到最后,除了面条吃光了,其他的菜剩下了多半。 主要是除了宁惠敏和张妈,其他几人都只闷头吃自己碗里的面条,盘子里面的菜好像烫嘴似的,都不敢夹。 宁惠敏怕浪费,走的时候就让伙计帮忙打包了。 几人又忙到申时过半,太阳快下山了,才回到宁府。 一进门,就看到宁府挂满了红灯笼,特别有节日气氛。 “哎呦!这是为了过小年,提前挂上去的吧!真漂亮!” 宁惠敏欢声道。 不料张妈却说:“往年都是小年的上午挂灯笼啊,今天怎么提前了?!” 回到欣月馆,宁惠敏连忙催促张妈,“张妈,快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张妈不情不愿的开口,“中午剩了那么多菜,偏偏你大方,都给了担子和顺子,不然咱们吃多好啊。” 宁惠敏:“你有我这个主子,即使厨房停了火,你也能用厨房做点饭,但担子和顺子不行。快去吧!你要想吃富春食肆的菜,有机会我再带你去。” 张妈出去不久,又急匆匆的跑了回来,看到她空着的两只手,宁惠敏道:“厨房停火了?你怎么不生火做些?” 第42章 重新开业 “不好了,小姐,老爷要娶二太太了!”张妈满脸焦急道。 宁惠敏一脸无所谓道:“他娶就娶呗!家里都五个了,再多一个也不稀奇。” 张妈:“不是,小姐,这次老爷要娶的是平妻,正正经经能让你叫母亲的人。” 宁惠敏:“平妻?” 张妈:“是啊!前几天太太被禁足,我就感觉奇怪,都快过年了,生意忙,府里也忙,这时候老爷把太太禁足,他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没想到,他是想娶二太太了!” 宁惠敏在脑海里不断寻找原书剧情,没有啊?原书里没二太太这事啊?怎么回事,难道剧情变了? 可她还没对宁福宗和宁罗氏做什么啊? 她现在不管是身份还是身体,都处在弱势,她只想悄悄成长。 等以后有能力了,再报复两人,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宁福宗要娶二太太?那宁罗氏会不会被分权? 二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么多问题一下子闯进了脑海里,肚子好似一下就不饿了。 “张妈,你去打听一下,二太太什么时候进门。” 宁惠敏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宁惠敏和张妈对视一眼,门外传来茉莉的声音, “小姐,前院的来福说,老爷请你去前厅吃饭。” 宁惠敏穿上棉袄走出去,“这么晚了,老爷还没吃饭?” 来福低着头答道:“今天老爷回来的晚。” 宁惠敏也不多说,由张妈和茉莉陪着来到了前厅。 一掀帘子进去,就看到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宁惠敏心下诧异,却不露声色的给主位的宁福宗行了一礼, “给爸爸请安。” 宁福宗:“嗯,坐吧。” 大厅中间摆着两个桌子,一南一北,北边的桌子坐着宁福宗和宁家四位男丁。 南边的桌子坐着几位女眷。 宁惠敏经历了那么多,已经不会再走错位置了。 她轻移脚步,来到了南边的桌前,拣了个靠近门口的凳子坐,这是最差的位置,她坐在这里不用担心其他人挑刺。 “宁忠,让人传菜吧!”宁福宗道。 宁忠下去后,宁福宗清了清嗓子,扬声道:“今天叫你们过来,不光是为了吃饭,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 “我给你们找了位新母亲,明天就要过门,她出身书香世家,是城南吴举人的爱女。” “我找人算过了,明天酉时黄昏时分,是个好时辰,结昏正好。酉时三刻你们要与她见礼,万不可出差错,知道了吗?” 众人整齐划一道:“知道了。” 宁安世在主桌,宁惠敏看不到,但坐一张桌子的宁惠贤,她还是看到了的。 只见她耷拉着一张脸,使劲儿揉着手里的丝帕,像是想把它揉碎似的。 说实话,宁惠敏和书中这个女主接触不多,毕竟她只是庶女,而且被宁罗氏厌恶,要不禁足,要不免请安,很少能碰到宁惠贤。 正这么想着,衣袖突然被拉了一下,侧头看去,对上了宁惠莹闪着八卦的眼睛, “哎!我问过四哥哥了,吴举人的大女儿都二十二了,听说是之前被人退过婚,耽搁了。” 宁惠莹压低嗓音道。 饭菜还没上,大厅里时有私语声。 宁惠敏小声问道:“她性格怎么样?” 宁惠莹一怔,“你说的是脾气吧?这我倒没问。” 宁惠敏不再说话,这小丫头知道的都没什么用。 第二天天不亮,宁惠敏就起来了,她把海棠、茉莉和张妈都叫了起来。 张妈看看天色,“小姐,这个时辰,厨房的早饭还没出呢!” 宁惠敏:“我请你们去平顺街吃早餐!” 张妈欣喜的点点头,只要不让她花钱,她还是比较爱吃街上的东西的,不但油放的多,还够味! 四人到了平顺街,天才开始放亮,吃完饭,太阳完全出来了。 宁惠敏急忙又写了个活动告示,让茉莉贴到了门口。 “前两天跟你们说的还记得吗?见了顾客要笑!如果有男士陪着小姐夫人来,可以把他们先引到东边的长条凳上休息。” “如果人多,忙的话,就去招呼客人,要是不忙,可以给他们上些茶水。” “另外,我要说的是,我会按销售量,给你们报酬,卖的多,给的多,你们一定要努力,不然销售量太差的话,你们就不用过来了。” 张妈焦急道:“哎呀呀!我好紧张啊,好多布的价格都不记得了,怎么办?!” 宁惠敏:“没事!忘记了,就抱着布匹,引着客人来柜台问我。” “遇事不要慌,解决不了的就来找我。” “好了,茉莉你去里间拿串鞭炮过来,挂门口点上。” 茉莉拿炮倒是挺利索,但是出来后,一直围着宁惠敏转。 “你磨蹭什么呢?”宁惠敏皱眉道。 这时,茉莉才期期艾艾道:“小姐,我特别怕炮仗,我不敢点炮!” 宁惠敏:“你去把炮挂上,我来点!” 茉莉这才欢欢喜喜的去了。 这个年代,娱乐项目少,喜看热闹的多,鞭炮一响,就有人聚了过来。 宁惠敏大声嚷嚷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今天祥隆布庄大酬宾,只需八成银钱,就能把心爱布料带回家。” “八成,八成,只需八成,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布料有限,先到先得!” 路人甲:“真只要八成银钱,不会是骗人的吧?!” 宁惠敏:“土白布二十四文一尺,比寻常便宜整整六文钱。蓝棉布三十五文一尺,比以往便宜八文。其它布料便宜的更多,布料不是很多,卖完这些就恢复原价,想买布得赶快了。” 围着的人一听,纷纷涌入了店铺,张妈、茉莉和海棠三人刚开始还很紧张,忙了一会儿,就顾不上紧张了,连续不断的带人来柜台结账。 没有计算器,宁惠敏只得先用脑子算,再用炭笔算,一时忙的飞起。 半天下来,便宜的土白布就卖光了,蓝棉布和青棉布也剩的不多了。 绸缎虽然便宜的最多,但卖出去的量却是最少的。 第43章 有人闹事 这些都在宁惠敏预料当中,毕竟绸缎即使便宜了两成,剩下的八成也不便宜,一般老百姓家温饱都还是个问题,怎么可能饿着肚子去买绫罗绸缎。 宁惠敏原本打算中午还去富春食肆吃饭的,那的味道还不错,看着还算干净。 但进店铺买布的人源源不断,四个人根本挪不开身,最后她只得去东边的五谷香买了些糕点,给大家垫肚子。 下午还不到申时,铺子里的土白布,蓝棉布和青棉布全部卖空。 后面来的人,一听便宜的布料卖光了,好脾气的丧着脸走了,坏脾气的总要嚷嚷两句, “你们店铺根本没便宜的布,还在这儿贴告示骗人!” “就是,就是,小心我去治安局告你!” 茉莉三人局促的望着他们,宁惠敏走出柜台,笑着解释道:“大姐,你们今天来晚了,便宜的粗布和棉布都都抢光了,不过明天我们还会上新的,你要想买便宜的布料,可以早些来。” 一号大姐:“真的?明天还有?” 二号大姐:“不会是在骗人吧?!” 三号大姐:“哎!现在的骗子真多,连卖布的都开始骗人了。骗子!赶紧关门吧你!” 四号大姐:“就是,就是,你们这些黑心肠的,就该被泼粪!” 张妈听她们这么造谣,一下子就火了,“嘴巴那么臭,你是吃屎了吧?!想喷粪去别处喷,这里不欢迎你,滚出去!” 刚刚还在熙攘的人群立刻炸了,“店大欺人啊!快来看啊!祥隆布庄不但骗钱,还骂人啦!” “黑店!祥隆布庄是黑店!快去报官,让官爷封了它。” 宁惠敏见跟这些人讲不通道理,直接喊海棠去找巡捕过来。 胆小的一听要去报官,灰溜溜的走了,只有骂得最狠的几人还在那瞎嚷嚷。 “你们布店真是穷疯了,连这种招数都想的出来,说是便宜卖,哪里有便宜布料,你看看这破布料竟要九十六文一尺,你直接去大街上抢钱得了。” “别以为我们穷,就好欺负,快把便宜布料拿出来,不然我们今天就不走了。” 宁惠敏明显看出几人有问题,那人指的布料是印花蜡染丝绸,不但料子好,工艺也没得说,他却说是破布,明显是来找事的。 但对方有好几个人,还有男的,宁惠敏为防吃亏,在巡捕到前,想着先稳住对方。 “你指的这个可是桑蚕丝织就的丝绸,你再看看上面的花色,全是蜡染的,不但颜色鲜艳,还不褪色。” “这一匹布成本就要二两银子,别的布店最少要卖一百二十文一尺,我比他们一尺还要便宜二十四文,你算算,一身衣服下来,可以省三百文,这三百文都够买一身土白布了。” “岂不是买到就是赚到?” 对方几人都不识字,算术也不好,宁惠敏这一番算下来,直接把几人说懵了,但不讲理的人,声音总是最大的。 “说的你好像不赚钱似的,一听就是假的!你们这些商人最是狡猾,想忽悠我们买这么贵的布,赚我们的血汗钱,丧良心!” 宁惠敏深吸几口气,在心中默念,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要去染坊拉布料,这样明天才有便宜的棉布卖。麻烦几位大哥大姐明日再来。” 这时,张妈梗着脖子道:“便宜的粗布和棉布卖完了,你们在这闹,我们也变不出来。快点走!别耽误我们去拉新布料。不然明天可就没便宜布料卖你们了!” 对面一个壮汉一下子把最近的架子掀翻了,上面的精美丝绸滚落一地, “我叫你们卖!得罪了老子,老子杀你全家!” 如此嚣张跋扈,士可忍孰不可忍,宁惠敏伸出手,刚要大喊。 “住手!” 一声厉喝从门口传来。 穿着黑色巡捕服的三个男子走了进来,海棠像条鱼,呲溜一下,从后面蹿到了宁惠敏跟前, “四小姐,你没事吧?” 宁惠敏给她一个赞许的眼色,“没事,你去后边待着。” 海棠没说话,直接去了后门处。 “怎么回事!不知道平顺街是我罩的?”打头的巡捕半仰着头,右手大拇指斜向里,指着自己。 别说,虽然人小了点,但气势不弱。 宁惠敏暗自打量三位巡捕,发现后面两个虽然正值壮年,却隐隐以前面这个明显未成年的小子为首。 壮汉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不紧不慢的作了一辑,“官爷息怒,咱们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姐夫是治安局的张寨,和你是同僚呢!” “您来的正好,这祥隆店大欺客,赶紧把它封了!” 哪知小巡捕不按常理出牌,直接给了壮汉一脚,见他没被踹倒,拿起手棍就朝他身上打去,一边打,还一边喊,“你俩傻站那干啥?还不快来帮忙!” 后面两个巡捕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把壮汉掀翻在地,一左一右拳打脚踢起来。 其他人吓的一哄而散,壮汉的几个同伙,也没留下。 刚刚还热闹的布店,一下子只剩下打人声和惨叫声。 “啊——,住手!你们这些狗娘养的,看我不告诉我姐夫,让他挖你们的心,剁了喂狗!” 随着他的叫声,落下的是更重的拳头。 宁惠敏找准时机,上前狠狠踹了两脚,以泄心头之恨! 不一会儿,壮汉的骂声就换成了哀求声,“我错了,大哥们饶小弟一回。我真错了,别打了。” “我有钱,我给你们钱还不行吗?” “求求你们别打了。” 小巡捕从他身上翻了下来,又狠狠的给了他一脚,啐道:“我呸!敢指挥你爷爷我做事?!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把他绑了,带回局里,我要慢慢审问。” 另外两个巡捕,听话的解下身上的绳子,把壮汉绑了个严严实实。 “你们这布店谁说了算?” 小巡捕扬声喊。 宁惠敏连忙上前,“官爷,我是这布店的东家。” 第44章 二太太进门 小巡捕见是位漂亮的小姑娘,使劲儿挺了挺胸脯,开口道: “东家,我们先走了,你算一下损失,这两天去局里报一下。” 说完,冲另外两个巡捕摆了摆手,“带走!” 等人走后,宁惠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还没来得及喘上两口气,那小巡捕又只身回来了。 “哎!提醒一声,你们下个月的治安费还没交呢!趁早交啊!要是迟了,出了事,我可不管。” 说完,傲娇的一仰头,走了。 宁惠敏一口气堵嗓子里,不上不下,难受的很,等他走后,才猛的咳嗽出来。 “咳——咳——咳——” 张妈上前给她拍背,“小姐,你没事吧?” 宁惠敏抬手挡开她,“没事,赶紧收拾收拾,再晚就来不及拜见二太太了。” 几人紧赶慢赶,在酉时回到了宁府。 但结昏仪式已经开始,府里来了很多人,宁惠敏穿插到里面,一点也不突兀。 她仰着头,往里瞧去。 呦呵!宁福宗竟然穿了一身西装,宁惠敏在他身上一扫即过,视线稳稳的停在了他右侧的女子身上。 女子鹅蛋脸,柳叶眉,高鼻梁大眼睛,非常漂亮。 她穿着一袭粉色锦缎长袖旗袍,领高三四厘米,右侧大弧度倒角偏襟,上有三组盘扣,袍长至脚踝。 不但好看,穿她身上,还特别有气质。 全身上下,让宁惠敏能挑出毛病来的,也就只有头上的白色罩纱了。 那罩纱直接裹在了她头上,配上一左一右的凸起鬓花,很不符合宁惠敏的审美。 周围响起掌声,宁惠敏的视线收了回来。 礼成了,两个小丫鬟扶着新娘子进了里间。 宁惠敏赶紧在周围搜寻宁惠莹几人的身影,还没找到,就被一人拉住了手。 转头看去,原来是宁忠的老婆宁妈妈。 “四小姐,你怎么穿成这样?快去换身得体衣裳,一会儿要去二太太跟前见礼。” 宁惠敏:“我马上去。” 宁妈妈:“快去快去,酉时三刻,别误了时辰。” 宁惠敏一边点头,一边快步朝欣月馆走。 出了院子,见路上没人,她提起裙子,大步走了起来,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她身体好了不少,用小脚走路的疼痛,她也适应了很多。 平时要走一刻钟的路,生生让她十分钟就到了。 这她都还不满意,觉得这身子拖累了她,要是二十一世纪的身体,能跑起来,三四分钟的事! 她先是把装钱的布袋子塞进了床头的小柜子里,又拿出把铜锁锁上,这才打开衣柜,换上了早准备好的新袄裙。 穿好后,她兀自撇撇嘴,早知道二太太是个新派人士,她就也做身旗袍穿了。 赶回前院的时候,人已经到齐了,就连刚刚周岁的宁八小姐,也被奶妈抱着,等在了门口。 “你是不是又乱跑了?仪式开始的时候,我都没瞧见你,小心爸爸知道了,罚你。”宁惠莹一副小大人样的批评她。 宁惠敏喘匀了气,问宁妈妈,“宁妈妈,我们什么时候进去?” 宁妈妈摆摆手,“四小姐稍安勿躁,时辰还没到,早进去不吉利!” 宁惠敏又问道:“还差多长时间?” 宁妈妈:“一刻钟的样子,四小姐可以找地方坐坐,快到了,我叫你。” 宁惠敏点头:“我去找张妈说点事,马上回来。” 宁妈妈:“哎!哎!四小姐,这眼看就到了,你可别走远了,不然一会儿误了时辰,老爷那里我没法交待。” 宁惠敏:“放心吧,我马上回来。” 宁妈妈还想嘱咐两句,哪知宁惠敏是个行动派,转眼就走了。 她找到担子,直接道明来意,“担子,你帮我跑一趟宁氏染坊,告诉林管事,明日辰时之前,给祥隆布庄送二百匹土白布,一百五十匹蓝布和一百五十匹青布。” 说完,直接给了他一块大洋,“这是跑路费。” 担子眼睛一亮,接过大洋吹了口气,放在耳边,听到悦耳的响声,立即笑的见牙不见眼,“四小姐放心,我保准把你话带到。” 宁惠敏办完事,急急忙忙往回赶。 另一边。 宁惠敏走后,宁惠淑不屑的看了她背影一眼,“真是个野丫头!哪里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就她这样,只能老死家中了,瞎子都不会娶她!” 宁惠静接口道:“谁说不是呢?她早早没了亲妈,自己还不争气,没人操心她的婚事,想嫁到好人家,难!” “不过,二姐姐,你也得抓紧了,你年纪不小了,再拖两年,好的都被别别家的小姐挑走了。” 宁惠淑很是看不上宁惠静这番作态,但现在四姨太管着库房,害怕自己的供应被克扣,她也不敢表面上撕破脸,只皮笑肉不笑的怼道;“三妹妹的亲事倒是订下的早,但也没订上好的啊?” 宁惠静大怒,一巴掌打在宁惠淑的手背上,“你再说一个试试!” 宁惠淑横眉冷对,刚想打回去,宁惠敏和宁福宗前后脚走了过来。 “吵吵什么?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这么大了,一点人事不懂。” 训完两人,转头开始训宁惠敏,“还有你,怎么才过来。” 宁惠敏低眉顺目道:“爸爸,我之前来过,当时问了宁妈妈,她说还有段时间,我就去别的地方待了会儿。” 宁福宗视线移到宁妈妈身上,宁妈妈立马道:“是,是这样的。” 宁福宗这才说道:“时辰到了,跟我进去拜见你们母亲。” 屋里挨着喜床不远,摆着一桌上等席面,吴明珠见宁福宗进来,笑了笑,刚要打招呼,看到后面跟着一串孩子。 愣了一下后,肃了面容。 “明珠,孩子们给你请安来了。”宁福宗与吴明珠并排坐在床上,握着她的手道。 吴明珠点了头后,宁福宗扬声道:“你们过来,一一拜见你们母亲。” 最先上前的是四位男丁,他们见完礼后,吴明珠身侧的老妈子上前一人递了一个绣着青竹的荷包,看不出里面装的什么。 宁惠敏见完礼后,得到了一个绣着兰花的荷包,她道谢后,退到了一旁。 用袖子遮掩着,捏了捏里面的东西,小小的两粒硬块,她估摸着是金粒子或银粒子。 第45章 生意上门 “好了,拜见礼你们也收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出去吃席吧。” 外面大厅里摆着五桌席面,最里面那桌,坐的都是宁家的女眷。 宁惠莹又再跟宁惠敏八卦,她才六岁,哥哥姐姐都嫌她幼稚,但宁惠敏不会,而且她发现好多她懂的事,宁惠敏都不懂,这给了她极大的满足感。 “哎!哎!二太太身上的衣服真好看,我也想要一件。” 宁惠敏:“她那衣服一看就是老师傅手艺,价格不菲,更别提那布料了,正正经经的烫染贡缎。祥隆布庄只敢进几匹,怕卖不出去,砸手里。” 宁惠莹嘟着嘴,不高兴道:“快要过年了,还不容我做件喜欢的衣服啊。” 宁惠敏:“只要你拿的出八两银子,就做呗!” 宁惠莹一脸惊诧,用手比了个八,“八两?” 宁惠敏肯定的点了点头,“对,就是八两,咱们四个月的月钱。你舍得吗?” 宁惠莹耷拉下小脑袋,“不舍得。” “哎!想我堂堂宁家七小姐,竟做不起一件喜爱的衣裳。” 宁惠敏:“如果你要求不那么高的话,我可以替你想想法子!” 宁惠敏猛地抬起脑袋,“什么法子?” 宁惠敏:“可以用便宜的布料做。样式我都记下了,保准一样的好看。” 宁惠莹怀疑的看她,“你真行?” 宁惠敏:“不满意,可以退货。” 宁惠莹双眼晶亮亮的看着她,“多少钱?” 宁惠敏比了个四的手势。 宁惠莹:“四两银子?” 宁惠敏:“只需四块大洋。” 要知道四两银子能换五块大洋呢!这个价连二太太那身美服的一半都够不上,喜的宁惠莹多吃了半碗饭。 而宁惠敏也很高兴,她准备用云妆缎给宁惠莹做旗袍,成本只需两块大洋,这样算下来,这一单,她能赚二块大洋呢! 说时迟那时快,晚上回去,宁惠敏打破晚上不加班的豪言,让张妈拿出前几日买的蜡烛点上。 “张妈,多点几根。” 张妈一边点蜡,一边嘟囔,“一根蜡烛要50文钱呢!要我说一根就够了,点那么多,多费钱啊!” 宁惠敏解释:“太暗,对眼睛不好,眼睛坏了,去看病,花的更多!” 张妈:“我天天晚上点煤油灯做针线,眼睛都没坏!” 宁惠敏:“张妈你别骗我了,你眼睛要好使,穿个针至于那么费劲吗?” 张妈:“那针眼那么小,谁穿都费劲!” 宁惠敏见她还在嘴硬,不再搭理她,一边回忆吴明珠的衣服样子,一边画设计图。 画完设计图,困倦的打了个哈欠,屋里静静的,让她的心防都小了些。 想起二太太给的见面礼,宁惠敏翻出了荷包,打开一看,两粒金豆子,宁惠敏无声的笑了笑。 她把金豆子锁在床头柜子里,吹灭蜡烛,摸黑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宁惠敏带着图纸去了芳芜院,那是吴明珠的院子。 她到的比较早,厅堂里一个人都没有,丫鬟为她上了茶后,退到一旁。 本以为要等到其她人过来,吴明珠才会出来,没想到,只过了几分钟,宁福宗和吴明珠却从外面进来了。 宁惠敏连忙放下茶碗,起身行礼,“给爸爸,二太太请安。” 宁福宗:“坐吧,今天怎么这么早?” 宁惠敏憨憨道:“我怕晚了,让二太太对我印象不好。” 吴明珠一听,拿着绣帕捂嘴笑了笑,“这是四姐儿吧?可真漂亮。” “吴妈妈,你去把我那支珍珠发卡拿来,那发卡是我在苏城买的,最衬小姑娘。” 宁惠敏行礼道谢,“谢二太太。” 吴明珠:“不谢,不谢。我最喜小姑娘,以后无聊了,就来芳芜院玩。” 宁惠敏点头应下。 这时,吴妈妈把发卡递到吴明珠手里,吴明珠上前直接给宁惠敏戴在了头上。 “老爷,你看怎么样?” 宁福宗:“好看!你可是上过洋学堂的,审美自然是极好的。” 宁惠敏睁着大眼,佯装可爱道:“怪不得二太太气质那么好,原来是上过洋学堂啊!” 宁福宗骄傲的扬起了头,“知道就好!以后要多向二太太学习。” 宁惠敏脆声应了下来,还表示出了自己的崇拜和羡慕。 “爸爸和二太太在说什么,怎么这么高兴?”宁惠静人未到声先到。 随即,丫鬟掀起了帘子,四位姨太太,三位宁府小姐先后走了进来。 “你四妹妹比你小,还比你早到,你合该跟她学学。”宁福宗肃声道。 吓的几人连忙俯身请安。 吴明珠连忙道:“都是贪睡的年纪,起这么早,已是为难了她们,老爷太严厉了些。” 宁福宗:“看在你们二太太的面上,这次就算了,下次注意。” 宁惠敏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 等宁福宗叫走了,她才随众人起身离去。 出了院门,她故意放慢脚步,坠在了最后。 果然,没几分钟,宁惠莹返了回来。 “喏!这是四块大洋,你瞧好了。” 宁惠敏接过后,一一吹气,放耳边听。 宁惠莹又道:“这是我昨晚新量的尺寸,你收好。” “还有你要是做的不好看,可得把钱退给我。” 宁惠敏:“放心!我做好了,你要是不想要,当下我就退给你。” 宁惠莹这才放心的走了。 宁惠敏则匆匆的往后门走去。 后门处,张妈和王婆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聊着什么。 海棠和茉莉规规矩矩的站在一侧,神情专注的听着。 “好了,我们走吧。” 宁惠敏气喘吁吁道。 张妈把盛瓜子的袋子往王婆子怀里一塞, “我们走了,你自己嗑吧。” 到了祥隆布庄,林库管和车夫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宁惠敏下了黄包车,连忙上前,“不好意思,来晚了!林库管等急了吧。” 林库管摆摆手:“四小姐客气,我们也刚到不久。” 卸完布料后,宁惠敏拿出十个大钱,给林管事和车夫每人塞了五个,“辛苦了。” 林管事和车夫都笑着接了过去。 “四小姐,有什么需要尽管派人告诉我。您忙吧!我们不耽搁你了。” 第46章 民国治安费 林管事挥挥手,跳上了马车。 宁惠敏送走他们,赶紧回铺子帮忙。 虽然天还很早,但店里已经开始上人了。 忙活了一上午,太阳快接近午时的时候,店里的人才少了下去,但仍旧有人陆陆续续上门,宁惠敏只好让大家换着去吃饭。 吃过饭,宁惠敏没有回祥隆,而是直接去了街尾的治安局。 她走进去,只有一个穿着黑色巡捕服的男子趴在桌子上睡觉。 宁惠敏重重的走了几步,脚步声把男子吵醒,他浑浑噩噩的拍了拍桌子,“干什么的?!” 宁惠敏:“我是祥隆布庄的东家,昨天一位年轻官爷,说我们还没交下个月的治安费。” 巡捕一听是来交治安费的,乐出一口大黄牙,“可以,可以!” “把钱给我吧!” 宁惠敏沉吟片刻,问道:“官爷,这祥隆布庄该交多少治安费呢?” 巡捕:“没变!和之前的一样。” 宁惠敏:“之前不是我交,我不太清楚。” 那巡捕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小小年纪,这么糊涂,来之前不知道问清楚!” 训完,拿出一本蓝色册子,扔到宁惠敏面前,“自己找找。” 宁惠敏嘴角隐秘的抽搐两下,认命的捡起册子查找起来。 幸亏她一直在学繁体字,不论是哪个时代,文盲活的都不容易。 正找着,一群巡捕走了进来,打头的就是昨天那个未成年的小巡捕。 宁惠敏赶忙上前作了一辑。 哪知一群却哈哈的笑了起来,沈绍清了清嗓子,“别笑!女人作辑怎么了?没见过啊?” “现在是新社会了,女人也可以做生意,瞧你们那副没见识的样子!出去可别说是我小弟。” 身后的巡捕纷纷表态, “是是是,老大,我们没见识。” “老大,你说的对,女人也能作辑。” “还是老大见识广。” 沈绍昂着头,一副傲娇样,“来干什么?” 宁惠敏:“昨天,官爷说祥隆布庄下个月的治安费还没交,我来补上。” 沈绍点点头,“我们月初都会上门收治安费,当时怎么没交啊?” 宁惠敏:“哎!说来倒霉,当时是请了个掌柜看铺子,那掌柜太坏,把布店都掏空了,要不是官爷跟我说没交治安费,我都不知道那掌柜的竟敢胆大到欠治安局的钱。” 沈绍同情的看了宁惠敏一眼,“哦,我想起来了,昨天那个混子,把你家布匹都掀翻了,你算了算损失没?” 宁惠敏深深叹了口气,“官爷英明,那些绸缎都是金贵东西,那混子糟蹋了有三十块大洋之多,还请官爷为小民做主!” “砰——砰——砰——” 沈绍重重的拍了几下胸脯,“放心,既然交了治安费,我们就会保护你们,这事交给我!” 宁惠敏心想,这小巡捕虽然岁数看起来小,但责任心倒是挺强,比那些光吃不干的强多了。 “多谢官爷,不知我们祥隆布庄一个月交多少治安费?我把下月的交上。”宁惠敏非常上道。 沈绍听了,也觉得她是个懂事的,笑着答:“十块大洋!” 宁惠敏交了十块大洋,沈绍给了她一张盖章的纸。 她一边走在平顺街上,一边翻来覆去的看手里的纸,这就是传说中的民国收据?巡捕老爷们也没他们说的那么坏嘛! 治安局。 “老大,那个混子怎么说也是张寨的小舅子,让他赔三十块大洋,不太好吧!” 沈绍不屑的冷哼一声,“哼!别说是他小舅子,就是他本人,也照赔不误。” “谁敢动我发财路,我就斩他生路!” 巡捕们纷纷想起这位小爷的老子,那可是护军使署的镇守使,有军权的那种。 “老大,想发财还不简单,只要透露出您缺钱,有的是人会孝敬您。”李喆满脸玩世不恭道。 沈绍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还显我不够招眼是不?” “小子!你这思想很危险啊!要是我发现你背地里收人孝敬,以后休想再跟着我混!” 李喆“哎呦!”一声,“老大,我错了,我是猪脑子,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沈绍:“滚!” 祥隆布庄一连搞了三天优惠活动,第四天,布店一下子清静起来。 张妈拿着块抹布,这里擦两下,那里抹两下,时不时还要探头去看外面。 “怎么光问价格,不买布啊!” 她无奈叹道。 宁惠敏拿着块条炭,不住的在纸上算着账,三天下来,她竟然赚了一百多块大洋,穷人乍富,她有点不敢相信,账本算了一遍又一遍。 “前几天咱们店的布卖那么便宜,有需要的肯定都买了,现在布料刚恢复原价,生意清淡些正常。” 张妈:“四小姐,要不我们再搞两天优惠活动吧!” 宁惠敏:“不行,短期搞还行,时间长了,会扰乱布料市场。其他卖布的人家利益受损太多,肯定不会放过咱们,到时候他们上门找事,你顶得住吗?” 张妈张口讷讷两下,又闭了口。 宁惠敏把账本算了三遍,终于说服自己有钱了! 她叫过张妈、茉莉和海棠三人,“你们三把店看好,我出去办点事!” 张妈担心的问:“你去办什么事?多长时间回来?” 宁惠敏转移话题,“你担心什么?这不还有茉莉和海棠在呢吗?有人来了,你让她俩招呼算账,把钱放柜台抽屉里就行。” 张妈:“她俩算账不灵光,算错了怎么办?” 宁惠敏:“之前又不是没算过,那么胆小干什么?不出大错就行。” 说完,拿出两张纸对张妈道:“张妈,宁惠莹要在咱们这儿做身旗袍,你看看,这是衣服样子和尺寸。” 张妈接过去看了看,“哎呦!这不是二太太昨天穿的衣服吗?怎么?七小姐想要一身?” 宁惠敏点头:“我想用云妆缎给她做,二太太用的烫染贡缎太贵了,宁惠莹给的钱不够。” 张妈点点头,“嗯,就用云妆缎!” 宁惠敏:“那你准备一下,先把盘扣做出来,等我回来打版。” 第47章 钢笔是舶来品 吩咐完后,她走出布店,朝之前买《大美画报》的书店走去,一进去,看到了与上次一模一样的场景,穿着青袍的于褚恒又在拿着一本书看。 “于先生。”宁惠敏主动打招呼。 于褚恒抬头见是她,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宁小姐。” “今天想买什么书?” 宁惠敏:“我想订几份报纸看,还有那个《大美画报》我也想订。” 于褚恒指指东侧的书架,“报纸都在那,你自己挑吧!想长时间订,每月只要多付一角钱,每天一早就能给你送祥隆布庄去。” “《大美画报》是上海那边流过来的,一个月送一次,一次有四本,单本二百文,订一个月六百文,订一年四块大洋五角小银元。” “报纸也是,年订最上算。” 宁惠敏心想,别看于褚恒一副书呆子样,还挺会做生意! “好,我了解了。” 说完,走到东侧书架,慢慢挑了起来。 不一会儿,手上就拿了三份,看看手里的,再看看才翻了一半的书架,她继续挑了起来。 别说,这个书架上的报纸种类还很多,不但有时政要闻,还有小说志怪、美食杂谈和休闲娱乐。 有最近新出的,也有出版了一两年的。 等把整个书架翻遍,她挑了六份报纸出来,然后又仔细的看起了上面的内容,她找到两份内容和其他四份重合比较多的报纸,重新放回书架上。 把剩下的四份报纸整理了一下,拿起来走到于褚恒面前。 “于先生,我想订这四份!” 于褚恒脸上露出诧异的眼神,好似在问,订这么多? 宁惠敏撇开脸道:“麻烦你算一下价钱,我月订。” 于褚恒拿出一把算盘,噼里啪啦拨了一通,“每月两块大洋三角小银元。” 宁惠敏掏出二块大洋四角小银元,“刚刚你不是说,每月多给一角钱,可以送上门吗?” 于褚恒点点头,“小石头过年九岁,他每天早上都会给顾客送报纸。另外,你也可以在他那买报纸,一份二十到四十文不等。” 宁惠敏把钱拍在柜台上:“好,我知道了。” “哎!向你打听点事,这条街有卖钢笔的吗?” 于褚恒:“斜对面就是一家文房四宝店,那里时常有钢笔卖,如果刚卖出去,你可以跟老板预定。” 宁惠敏作了一辑,“多谢。” 于褚恒点头后,她拿起报纸走了出去。 走到斜对面,她抬头默念牌匾的名字“墨宝斋”。 进去后,一个伙计迎面走了过来, “小姐,想看看什么?我们这里有栾城最好的笔墨纸砚,您要是想做信笺,真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里有彩纸,做出来的信笺又时髦,又漂亮。” 伙计一通介绍,宁惠敏给他在心里点了个赞,这是她来民国后,遇见的最积极卖货的打工人。 “我想买个钢笔,咱们这儿有吗?” 伙计来福眼睛一亮,来大生意了,“有,有,前两天我们东家刚送过来两支,小姐过来挑一挑。” 来福引宁惠敏来到柜台前,先是拿出一副真丝手套戴上,然后从下面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并排躺着两支钢笔。 他拿起右边那支看是介绍,“小姐请看,这是德国产的万宝龙钢笔,笔尖是有金子做的,书写起来出水顺畅稳定,不挂墨,耐磨性强,寿命长,以后小姐不用了,还能传给您的后辈。” 说完,他放下万宝龙钢笔,拿起左侧那支,“这支是美国产的派克钢笔,机器做的笔胆,密封性好,不漏墨。笔身长四寸,适合拿惯毛笔的初学者。” “小姐相中哪只了?可以上手感觉感觉。” 宁惠敏见他戴着手套,怕是这个时代钢笔贵重,她没想好买哪个之前,不准备上手。 “万宝龙的钢笔多少钱?” 来福笑道:“八十块大洋!” 宁惠敏“嘶”了一声,虽然知道会不便宜,但没想到会这么贵。 要知道现在五十块大洋就能换一条小黄鱼了。 “嗯,那支派克的多少钱?” 宁惠敏又问。 来福:“只需六十块大洋。” 宁惠敏摸摸口袋,感慨道:“好贵啊!” 来福赞同的点点头,“确实不便宜,谁让咱们中国人不会做钢笔呢!这都是国外来的舶来品,坐船从海上走好几个月,才能到中国。您想想,成本这么高,它能便宜的了吗?” 宁惠敏点点头,“这倒是。” 宁惠敏迟迟下不了决定,因为她还想买怀表,茉莉曾说过,宁安世想要块怀表,但宁福宗没给他。 她猜想,这个时代的怀表肯定很贵,不然作为宁府地位最高的孩子,宁安世不至于到现在都没有。 “小姐,你既然想买支钢笔,晚买不如早买!这钢笔跟毛笔不一样,它特别耐用,一支能用一辈子。早买也是一辈子,晚买也是一辈子,早买早用上,比晚买上算!” “而且你以后要是缺钱,还可以卖掉换钱,这舶来品当铺稀罕的很,给的价不会太低。” 宁惠敏:“我怎么听说当铺十不存三,当东西吃亏的很。” 来福:“那你可以去洋学校门口卖啊,那些老师和学生都是要用钢笔的,保准好卖!” 不知道什么时候,话题就被伙计带偏了,但宁惠敏还是把派克钢笔买了下来。 她不会打算盘,每日算账用炭条手太脏,茉莉她们带顾客来柜台结账的时候,她都不敢用右手摸布料,非常不方便。 有了钢笔,她不但算账更方便,而且还能用尺再量一遍布料,减少出错率。 来福是个情商高的,主动送了宁惠敏一瓶墨水, “小姐,您走好,要是用完了墨水,就直接过来。” 宁惠敏点头道谢,“谢谢小哥。” “我还有点事,想向你打听一下,咱们这条街上有卖怀表的吗?” 来福:“哎呦!怀表那可真是金贵物,没听说平顺街上有钟表店。” 宁惠敏:“栾城有钟表店吗?” 来福点头:“前几年,栾城最繁华的‘城中繁兴街’开了一家奢昌钟表行,我带家中孩子路过那儿,想进去见识见识,但外面有人守门,我们没敢进去。” 第48章 开拓制衣业务 “听东家说,里面阔气的很,那柜台是用西式透明琉璃做的,伙计们穿的都是西式衣服,能进去的都是贵人哩。” 宁惠敏了然的点点头,“了解了,谢谢。” “你忙,我走了。” 来福:“哎!不客气。小姐,慢走,有需要的再过来。” 宁惠敏出了墨宝斋,没再去别地儿逛,直接回了祥隆。 茉莉和海棠见她进来,忙上前接她手里的东西,她摆摆手,“不用,我拿的动,张妈呢?” 海棠:“张妈在里间做衣服呢!我去叫她出来。” 宁惠敏:“别,让她做吧!反正也没人买布。” 海棠和茉莉都拿帕子捂着嘴笑。 宁惠敏看到后,张口问:“怎么?开张了?” 两人均点头,海棠迫不及待道:“刚有位夫人带着位小姐过来,买了一丈三的桃红腊梅锦缎,总共是一块大洋二角小银元,我放抽屉了,小姐去看看?” 宁惠敏赞许的看了两人一眼,“没错,账算的对。” “趁现在没客人,我教你们会儿算术。” 腊月二十八,晴。 平顺街两边的店,大部分都关了,只余零星几家还开着,多数还是卖吃食的。 宁惠敏一边吃着桂花酥,一边看报纸。 张妈拿着身粉色旗袍,从里间走了出来, “四小姐,七小姐的旗袍做好了。” 宁惠敏放下报纸,拍了拍手里的糕点屑, “放柜台上吧!我去洗洗手。” 不一会儿,宁惠敏回来,拿起柜台上的旗袍抖开查看。 “我做的,你放心,绝对没有一个线头。” 海棠在旁边羡慕道:“这旗袍真好看!” 茉莉不住点头,“听厨房的小翠说,二太太的衣服是请苏城龙凤旗袍店做的,他们东家的儿子留过洋,而且都把店开去上海了。” “你们想想啊,大上海时髦女人喜欢的东西,那能不好看吗?” 张妈和海棠连忙认同的点头。 “是啊,怪不得比我们的衣服好看。”张妈煞有介事道。 宁惠敏的眼珠子转了转,开口道:“哎!既然你们这么喜欢,干脆我们一人做一身得了。” 刚刚还一脸羡慕的海棠连忙摆手,“不,不,这可是小姐太太们穿的衣服,我们下人怎么配穿?!” 张妈点头附和:“对啊,对啊!人生下来,老天爷就把命给我们定好了,我们做下人的要是穿了这么好的衣服,会遭报应的。” 宁惠敏满头黑线的看着两人,“布料我出,不收你们的钱,你们真不要?” 海棠和张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忐忑不安。 “不要,我怕遭报应。”张妈遗憾的看着云妆缎旗袍。 海棠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道:“我也不要。” 宁惠敏一边叠旗袍,一边道,“行,那我和茉莉一人做一身。” 张妈忽然叫道:“不行,茉莉不能穿,她是下人,怎么能穿太太小姐的衣服呢?” 茉莉害怕的咬住了下唇,刚要张口说什么,却让宁惠敏抢了先。 “我是她主子,她是我丫鬟,老天爷给她定了命,让她听我的话,我说让她穿,她就能穿。” 张妈愤恨的看了一眼不说话的茉莉,“你是不是贪图小姐的好料子!真是个贪慕虚荣的丫头!你等着吧!你会遭报应的!” 茉莉逃避似的低下了头,“四小姐,谢谢你的好意,我也不要了,我是下人,让人看见穿小姐太太的衣服,是会受罚的。” 张妈双手抱臂,横叉于胸前,“哼!算你有自知之明!” 宁惠敏安抚道:“没事!你别在宁府穿,来祥隆上工的时候再穿。” “我正好想开拓做衣服的业务,你穿上好看的旗袍,招呼客人买布时,她们要是问,你就说是在咱们店做的。” “这样就能吸引买布的顾客在咱们店做衣服了。” 茉莉用力压下嘴角的笑意,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宁惠敏,“我听小姐的。” 宁惠敏转身就去取了云妆缎,“你来裁吧!需要多少裁多少。” 在海棠惊异和张妈怒不可遏的眼神下,茉莉裁下了一丈二的云妆缎。 “你还真敢?!”张妈吼道。 宁惠敏:“别喊!我的布,我让她裁,她有什么不敢的?张妈,你真是莫名其妙。” 张妈:“小姐,你算算,这一块布,就一块多大洋。够她两个月月钱了。” 宁惠敏:“我比你算术好,不用你教我。” 这时正好一位穿着紫色绣花袄裙的小脚太太带着两个丫头走了进来,宁惠敏赶紧推张妈, “快去,有人来买布了。” 张妈转头看到,立马迎了上去, “太太,新年好!想看什么样的布料?” 郑李氏四下打量着店铺,指着墙上画报里的旗袍女郎道:“这样的衣服,你们店能做吗?” 张妈刚想说做不了,却被宁惠敏扯到了一边, “太太,这是上海那边最流行的款式,我们这里能做。” “但我瞧着这款式不太适合你啊!” 郑李氏:“哦?这款式不适合我?那什么款式适合我?” 宁惠敏怕她小脚站久了不适,先是请她坐下,才去柜台处拿了二太太衣服设计图, “太太,您看这件衣服怎么样?” 郑李氏:“呦!这不是苏城的新式旗袍吗?你这儿能做?” 张妈:“这有什么难的?我们小姐会画图,会打版。我做了几十年针线活了,我们合力做出来的衣服,那没的说。” 宁惠敏笑着走回柜台,拿出给宁惠莹做好的旗袍, “太太,你看,这是顾客在我们店里定制的衣服。” 郑李氏仔细瞧了瞧,又上手摸了摸,“这样式确实好看,就是这料子有些软了,这个季节穿,合该用些硬挺厚实的锦缎。” 张妈刚要上前解释,宁惠敏赶忙抢了先,“这料子是顾客选的,您要想做,可以选其它喜欢的料子。” 郑李氏这才笑着道:“这么时髦的样式,不适合我这上了年纪的穿,我是想来给我女儿看看。过完年,她要去上海上学,我想提前给她做两身好看的衣服。” 第49章 再忙也不忘锻炼身体 “我女儿上的是洋学堂,她们同学私下来往,都不穿袄裙的,家里的裁缝不会做新式衣服,我本想来平顺街的刘记裁缝铺瞧瞧,但他家关门了,应该是回乡过年了。” 宁惠敏用羡慕的口吻道:“您可真是位好母亲!” “洋学堂的学生平时最喜欢的不是旗袍,是洋裙,你想给女儿做哪个季节的?我可以给她设计几身合适的洋裙。” 郑李氏:“呦!你们连洋裙都会做?” 宁惠敏点头:“会做,但就是比较贵。” 郑李氏:“钱不是问题,只要我女儿喜欢就好。” “这年前可能是没时间了,年后你们什么时候开门?我带她过来量下尺寸!” 宁惠敏:“大年初六开门。” 郑李氏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可能是不好意思问了太多问题,郑李氏花四块大洋,买了匹丝绸,才在丫头的搀扶下走了。 “四小姐,你真会做洋裙啊?”张妈迟疑的问道。 要知道,从四小姐出生,张妈就在她身边,从来不知道她还会做洋裙。 宁惠敏瞎编乱造:“没穿过洋裙,还没见过洋裙啊?你忘了?我早就跟你说,想做两身洋裙穿,是你说太太肯定不允许,我才歇了心思的。” “正好这是个机会,我准备先给自己做身洋裙试试手。” 张妈吃惊的张大嘴,“看到了就能做?” 宁惠敏:“大差不差吧!把上下袄裙连在一起,做一条连衣裙,不就是洋裙了吗?” “哎!我听说城中的繁兴街是栾城最繁华的地方,你猜那里会不会有卖洋裙的地方?过了年,我去那里找找。” 下工前,宁惠敏在门口贴了张告示,上面写明:祥隆布庄腊月二十九到大年初六休息。 从后门回到宁府,宁惠敏回欣月馆放下东西,换了身衣服,才拿起给宁惠莹做的衣服,去了漪澜院。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宁惠莹的院子,别说,有亲妈和没亲妈的庶女,差距还是很大的。 这么冷的天,她刚进院子,就有丫头发现了,直接把她引到了待客的堂屋,上了茶水。 而她住的欣月馆呢?都是别人走到她面前,她才知道有人来了。 不一会儿,宁惠莹被小丫头扶着走了进来。 “是不是我的旗袍做好了?快拿给我看看!” 宁惠莹雀跃道。 宁惠敏打开布口袋,拿出旗袍,在她面前抖开。 “喏!喜不喜欢?” 宁惠莹小脸立刻染上笑意,“呀!真好看!这袖口和二太太那件不一样啊。” 宁惠敏:“我把袖口这儿给你做了些改变,这样显得更活泼些。” 宁惠莹不住点头,“嗯嗯嗯,我觉得这样更好看,我去试试,你先坐会儿。” 说完,吩咐一侧的丫头,“香秀,你给四姐姐上点茶点。” 香秀俯身行了一礼,“是。” 等宁惠莹穿着出来,忍不住在宁惠敏面前转圈圈,“四姐姐,快看看,好不好看!” 宁惠敏心下感慨,衣服对女孩的杀伤力好大啊,之前很少能听到宁惠莹这么甜甜的叫四姐姐,要不是哎!要不是宁惠敏! “好看!就是这时候太冷,出门得在外面套件棉袄。” 宁惠莹傲娇的扬起小脸,“可以在屋里穿,多弄几个炭盆就可以了。大年初一去老夫人那吃饺子,我就穿这件去。” 宁惠敏点头附和了几句,借口还有事忙,离开了漪澜院。 腊月二十九,宁惠敏非常忙碌,不但要琢磨民国风连衣裙,还要给茉莉的旗袍打版。 但她还是腾出时间,拉伸筋骨,锻炼身体。 经过这些日子的努力,她长了不少肉,当然也长高了不少,可能是营养跟上来了,她觉得身体舒服了很多。 大年三十,上午宁府举行请祖事宜,下午开始贴春联谢客。 据张妈说,贴春联是一件很有讲究的事。 因为贴完春联,祖宗就进不来了,所以一定要在贴春联前请祖宗回家过年。 大家都懂礼,知道三十这天要供奉祖宗,所以看到哪家贴上春联,就不上门叨扰了。 想做客,可以等第二天大年初一上门拜年。 宁惠敏受教般的点点头, “用我干什么吗?” 张妈一边做针线,一边答:“不用,家中老爷太太和少爷们请祖,下人们贴春联,你只管大门不出,小门不迈,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就好了。” “要不说,你生来就是享福的命,裹了小脚,可以一辈子不用下床干活,偏偏你是个不会享福的,整天想着往外跑。” 宁惠敏写字的手一顿,不服气的反驳道:“你也说了,请祖需要太太出面,她也裹了小脚了。那我以后要是嫁了人,不得忙着请祖吗?怎么可能一辈子不用下床干活?!” 张妈无辜的眨了眨眼,迟疑道:“可人家都这么说,只有用得起下人的人家,才会给女儿裹小脚。” “裹了小脚,有人伺候,就不用干活了。” 宁惠敏攥着钢笔的指尖有些发白,“张妈,你别老这个说,那个说,你要学会自己思考,你看太太,还能不知道这话是假的吗?” 张妈不甘的嘟囔,“那太太现在禁足,还没出来。请祖的事,肯定是二太太在忙了。太太不就是在屋里享福嘛!” 宁惠敏:“今年是二太太,往年没二太太的时候,不还是太太在做吗?!” 张妈还要说什么,宁惠敏直接抬手制止了她, “不说了,我还要识字,你回自己的房间吧!” 张妈悻悻的收拾了针线篓,回了东厢房。 荣寿堂。 大年三十晚上,宁福宗携吴明珠,带着四个儿子和六个女儿来荣寿堂陪宁老夫人守岁。 “噼里啪啦——” 烟花炮竹声音响起,年再次降临人间。 荣寿堂五间北房的门全部打开,丫鬟穿着新衣穿梭其中,手脚又快又轻的上着年夜饭。 “吴氏,年糕、烧鲢鱼和洪福齐天粥都准备好了吗?” 宁老夫人靠坐在榻上,深紫色袄裙盖住了小脚,像个不倒翁。 吴明珠小心翼翼的回道:“母亲,都已经准备好了。” 第50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宁老夫人:“嗯,祖宗像前,摆供奉了吗?” 吴明珠:“嗯,摆好了,我和老爷上香磕头了。” 宁老夫人:“不错,第一次就能做的这么好,不愧是书香门第家的闺女。” 她和宁罗氏一向不对付,虽然宁罗氏没苛待过她,但她嫁到宁家后,宁老太爷就让她把管家权交给了宁罗氏,这让她恨透了宁罗氏,为了给宁罗氏添堵,她直接跳过宁罗氏,给宁福宗纳了二姨太。 这次宁罗氏被夺管家权,她高兴了好几天。 “是老爷和老夫人教的好!”吴明珠嘴甜道。 宁老夫人:“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江妈妈,去把我那柄玉如意拿过来,赏给二太太!” 吴明珠连忙站起来行了一礼,“老夫人,万万使不得。” 宁老夫人:“长者赐不可辞,收下吧。” 吴明珠接过江妈妈手中的玉如意,再次俯身行礼。 宁老夫人让吴明珠坐下,接着道:“罗氏在管教孩子方面,有失公允,尤其是对四丫头,一点规矩都不懂,今后你要着重管教她。” 欢声笑语的屋子瞬间安静下来,宁福宗清了清嗓子,“惠敏,过来,给老夫人磕三个响头。” 坐在最外围的宁惠敏紧咬牙关,在众人意味不明的眼神下,起了身,缓步穿过两个桌子,来到榻前。 “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咚——咚——咚——” 这一刻,宁惠敏深刻体会到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母亲,惠敏年纪轻,不懂事,我让她向你赔罪!” 宁福宗日理万机,哪里记得宁惠敏得罪宁老夫人的事。 但家宴上,老夫人说她没规矩,别管对错,让她磕头谢罪准没错! “唉!老了,不中用了。家里小辈都开始嫌弃我了。” 说完,还煞有介事捶了几下腰。 头点地的宁惠敏,恨意直冲天灵盖。 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在平顺街看到的鸦片馆。 “老夫人,惠敏知错了。” “都是我这个做小辈的不是,累你腰疼,我听说长寿膏可以止痛,等铺子开门后,惠敏定会买来孝敬您!” 宁福宗:“听说长寿膏价值不菲,一盒顶你好几个月的月例,你真舍得?” 宁惠敏义正言辞道:“别说是几个月的月例,就是几年的月例,我也愿意孝敬给老夫人。” 宁老夫人掀开耷拉的眼皮,“福宗,那长寿膏真管用?” 宁福宗点头,“您知道李老夫人吧?她有腿疾,严重时下不了床,但是吸上几口长寿膏,就能下床走路,管用的很。” 宁老夫人:“哦?这么管用?怪不得价格不菲了。” “四丫头既然有这孝心,想必是我起来误会她了。” “好孩子,回去坐吧!马上就要开饭了。” 宁惠敏用力攥着拳,用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 周围讥讽的视线,不断冲刷着她微末的自尊,她努力控制着身体,往最外围的桌子走去。 指甲陷入皮肉的痛处,令她脑子异常清醒,直到宴会结束,她也不曾在脸上表露一丝不虞。 宁惠敏挺过了初一、初二,在初三那天,神色恹恹的躺在床上。 张妈着急的在屋里走来走去,“怎么办?大过年的,请大夫不吉利。” 宁惠敏也不想再给宁老夫人或宁福宗罚她的机会,低声道:“只不过是拉肚子,不用吃药,我休息两天就好了。” 张妈:“你身子一向娇弱,每次生病,没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宁惠敏摆手:“你信我,过三天还不好,我就偷偷出府去医馆看病。” 张妈无奈的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宁惠敏:“洋裙已经打好版,你这几天帮我做出来吧。” 宁惠敏现在精力太差,没时间应付张妈,想着给她找点事做,少让她在自己跟前晃。 这次生病,宁惠敏打了张妈的脸,只过了两天,她就好了。 “小姐大了,身体比小时候好多了。今天想吃什么?我去厨房给你做。” 宁惠敏:“过年府里都是大鱼大肉,我胃口不好,想吃点素菜。” 张妈:“那我给做道素什锦。” 宁惠敏:“随便找几样素菜炒炒就行。三十晚上在荣寿堂吃那盘素什锦,我数着有十多种菜,太麻烦了。” 张妈:“不麻烦,十六种素菜,寓意‘和顺长久’,你多吃些,保你在新的一年里,顺顺利利的。” “您放心,我第一个下锅炒黄豆芽,寓意‘黄金万两’,保佑咱们布店日进斗金。荠菜我放最后一个,寓意‘聚财’,待布店开门,咱们肯定赚的盆满钵满。” 宁惠敏一头黑线的看着她,半响才道:“随你吧!你爱怎么炒就怎么炒。” 怪不得封建社会消亡了,炒个菜都这么多事。 宁惠敏觉得这个时代的人脑子都有毛病,折腾菜的那些时间,去干点别的赚钱的事,不比搞什么寓意强吗?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初六。 元宵节还没过,年还不算完,但商户人家都已开始忙碌着开张了。 “张妈,你今天别跟我们去祥隆了,留欣月馆给我做洋裙吧!” 张妈不愿意,和宁府相比,她更愿意待在祥隆,因为她觉得她在祥隆更自在,更高兴。 “哪里都能做衣服,我去祥隆做也一样的。再说,要是买布的人多了,我还能搭把手。” 宁惠敏摇头拒绝,“这年还没过完呢!生意肯定清淡,一天来不了几个人,要我说,我一个人就行,要不你们仨都留下?!” “三人做衣服总比一人快,本来我还想今天穿上那件洋裙呢!万一李太太带女儿过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有身成品在身,可信度会大大增加,我也好谈价格。” 这话一出,茉莉急了,“小姐,我那身旗袍已经做好了,今天我就穿上,万一有人来买布,看上了旗袍的款式,咱也能多份生意。” 宁惠敏夸道:“嗯,学得倒挺快的,是个做生意的苗子,你跟着我去吧!张妈和海棠留下来。” 宁惠敏一锤定音,不给张妈和海棠反驳的机会,直接扭头出了门。 第51章 交了学费,你就不用过意不去了 来到祥隆布庄,宁惠敏和茉莉合力搬开了板门,又在门口放了一挂长炮。 街上异常冷清,宁惠敏直接拿出字典和纸笔,开始练字。 茉莉欢欢喜喜的换上新旗袍,还戴上了套袖和围裙。 拿起抹布,像个小蜜蜂似的,在屋内来回穿梭。 到了中午,见还是没客人,宁惠敏索性把店铺关了,带着茉莉出去找吃食。 富春食肆大门紧闭,显见是没开着。 俩人差不多把整条街逛了,才在路边找到一个卖汤圆的摊子。 “老板,两碗汤圆。” 垫好了肚子,两人一起往回走,路过书店的时候,宁惠敏发现它竟然开着…… “茉莉,你先回去吧!我去书店逛逛。” 走进书店,相同的地方,相同的人,于褚恒还是那身青袍,坐在柜台后看书。 “于先生,过年好。” 于褚恒抬起头,“沈小姐,过年好。” “看什么书呢?”宁惠敏上前瞧了两眼,“经庭什么级?” 于褚恒往上推了下眼睛,“是经庭歴级。” 宁惠敏:“这繁体字太难了,那么多比划挤在一起,不难受吗?” 于褚恒不但没有幽默细胞,还往宁惠敏痛处戳,“看来沈小姐认识的字不多啊!那你买那么多报纸,看得懂吗?” 宁惠敏:“……” 她很想说,她花自己的钱,你管的着吗? 但她情商没那么低,只好无奈的开口,“我就看个大概。” 于褚恒站起来,走到东侧架子旁,拿起一份报纸,递给宁惠敏, “你挑一段,读读看!” 宁惠敏接过去,开始像小学生一样,大声朗读。 读完一段后,她停了下来, “怎么样,我读的还可以吧?” 于褚恒没说话,接过报纸,拿笔画了三个圈,“这三个字读错了,这个字读‘丑’不念‘酉’。这字念‘交’。这字念‘卫’。” 宁惠敏嘴里念叨了两遍后,拿起报纸又读了一段,于褚恒不厌其烦的帮她圈字,纠正。 一页报纸下来,宁惠敏重新认识了十几个繁体字。 她没想到,自己几个月的成果,竟是这般,失望的耷拉了脑袋。 “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不会的,可以过来问我。”于褚恒第一次在宁惠敏脸上看到了难过,不知是不忍,还是教书的毛病犯了,他主动开口道。 “真的吗?”宁惠敏猛的抬头问。 于褚恒点点头,“我之前在同文学堂教日语,有教学生的经验。” 宁惠敏连忙解释,“我不是在质疑你,我是想说,你一个人开书店,还劳你教我,我有些过意不去。” 于褚恒:“那就交些学费。” 宁惠敏:“(⊙o⊙)…啊?” 于褚恒:“交了学费,你就不用过意不去了。” 宁惠敏:“哦……好……” 最后两人讨价还价,不是,是有商有量,定了一个月十块大洋的学费。 从此,宁惠敏开启了两头跑的赚钱兼求学之路。 直到出了正月,宁惠敏都换了两身洋装了,那位想给女儿做时髦衣裳的李太太也没再过来。 “四小姐!这长寿膏四两银子一盒,老夫人这一个月都跟你要了三盒了,这么下去,咱们祥隆赚的银钱,都得填这里面!” 张妈满脸愁容的对着一个盒子道。 宁惠敏:“嗯,为了给老夫人买神药,我已经借了四两银子了。” 张妈:“啥?你借钱了?跟谁借的?” 宁惠敏翻了个白眼,“我能跟谁借?除了二太太,谁还会借给我?!” 张妈:“为啥啊!咱们年前搞活动,赚了那么多,你都花了?” 宁惠敏真不敢告诉张妈实情,就她那个大嘴巴,她现在说了,不等明天早上,宁府上下就全知道了。 “嗯!钱真不禁花啊,你看我这支钢笔,上百块大洋。本来手里还有些银钱,这不刚给染坊结了账嘛!手里没余钱了,老夫人又要长寿膏,只能借了。” 她算好,老虔婆已经染上毒瘾,她不用再自掏腰包买鸦片了,但怎么抽身,需要想个好办法。 阴历二月还没过半,宁惠敏又被落英叫去了荣寿堂。 “给老夫人请安。” 天气已经转暖,外面的枝丫已经长出翠绿的新叶,一派生机勃发。 但宁江氏的屋里,还摆着三个火盆,进来不久,宁惠敏后背出现不适的黏腻感。 宁江氏穿着件深紫色的狐狸毛领坎肩,躺在床上,半合着眼睑吞云吐雾。 宁惠敏头低低的抵在地上,穿过来一年了,她身上的倒刺已经被这个封建家族拔了个干净。 她不敢用身上轻薄的皮肤去横冲直撞,那样她会是很严重的反噬。 将近半个时辰,宁江氏才放下了烟枪,她先是打了个哈欠,脸上露出极致般享受的样子,眼角沁出水渍后,嘴角也出现了水迹。 江妈妈司空见惯般,帮她擦干净。 又过了会儿,头上终于传来一声,“起来吧!” 宁惠敏先是动了动僵麻的手脚,才缓慢起身,还没站稳,一个踉跄又跌倒在地。 跪了那么长时间,她整条腿都麻了,膝盖疼的不行,不用看,就知道肯定紫了。 “不是让你十天送一回长寿膏嘛?昨天怎么没送过来?!” “孩子不听话,就该罚。这次长了教训,下次就乖了。” 宁惠敏这一刻,特别希望老妖怪这种物种,能消失在地球上。 “呜呜呜——,老夫人,我没钱了,上次买长寿膏,借遍了整个宁府,才从二太太那里借到四两银子。” “我本想去馆子里赊账,但没想到却被打出来了。我去医馆看伤,但大夫也不给赊账,为此,我还借了张妈五百个钱。” “呜呜呜——,我堂堂一个宁府四小姐,活的都不如一个下人。” 这一套可能在注重宁家脸面的宁福宗面前管用,但宁江氏可不吃这一套。 她本是自私自利之人,再加上这满府上下,没一个是她的血脉,她要是在意,那才是见了鬼。 “糊涂啊!你去给我办事,没钱了不会说话啊?我堂堂宁府老夫人,用得着你一个丫头贴钱?” 第52章 男的女的都行 “江妈妈,以后买长寿膏的事,就不要麻烦四丫头了,你直接派人去买。” 江妈妈:“是,老夫人。” 宁惠敏恨的牙痒痒,忍着羞辱开口道:“呜呜呜——,老夫人,你行行好,赏我四两银子,让我把二太太那账还了吧。” 宁江氏:“江妈妈,你看看,这四丫头不但糊涂,还是个混子,要钱要到我身上来了。” 江妈妈:“四小姐,宁府上下,老夫人可是最大的主子,她是你长辈,你孝敬是应该的!怎么还没皮没脸的讨上了?!” “老夫人愿意给你,那是你的福气,不愿意给你,你也得受着!” 宁惠敏真的是傻眼了,她算到了开头,没算到结尾。 这老虔婆一直标榜是皇商后代,平时表现的都是她很高贵,很有钱。 怎么自己都说这份上了,还要不到四两银子? 这一刻她又悟了。 对哦!在这宁府,她地位太低了,堪比牲口,谁会在意牲口眼中的形象呢? 就算是牲口知道了她的小人行径,又能怎么样?牲口就是牲口,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宁惠敏发誓,她一定要变得强大,终有一天,她要把他们都踩到脚底下。 回了欣月馆,宁惠敏发奋图强,点着蜡烛,一口气画了三张旗袍,两张洋裙设计图,直到下半夜才上床睡下。 第二天,她到了祥隆就开始忙碌,按照设计图打版,让张妈、海棠和茉莉帮忙缝制衣服。 忙了三天,宁惠敏终于决定要另外雇人了。 只有她一个人接待买布的顾客,导致她连学习的时间都没有了,这对她未来的发展很不利。 想好后,马上开干,她先是写了个告示贴在门外,接着又去了几家熟悉的店铺,请人帮忙介绍合适的打工人。 “你确定要女的?”墨宝斋的来福一脸不可置信道。 宁惠敏:“女的男的都行,但要知根知底,人品要好,勤劳肯干,能吃苦。” 来福满脸欣喜道:“你说的这些,我媳妇都符合。我们都是栾城西南边上阎台村的,她是个勤劳能干的,人品没得说,我们就是老实巴交的农村人,没花花肠子。” 宁惠敏:“西南边上?听说那里有个辛木村。” 来福:“对对对,我们两个村挨着,我媳妇娘家就是辛木村的。” 宁惠敏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我是要签合约的,到时候会去治安局备案。” “别瞧着我是个女的,就想着蒙骗我,你可以出去打听打听,之前祥隆布庄的徐掌柜做假账,偷占铺子银钱,让我送大牢去了。” “但要真是老实人,我是不会亏待她的,第一个月我给六块大洋,要是做得好就留下来,第二个月起,我给八块大洋。” 来福被突然来的惊喜整的手足无措,“真的八块大洋?天啊!比我的都高,我每月才七块大洋,我可是在这里干了五年,才长到七块大洋的。” 宁惠敏:“我说的是干的好,要是第一个月不合格,我是不会留她的。” 来福忙不迭点头,“知道,知道,我媳妇要是干不好,不用宁小姐你说,我直接就把她带回村里。” 为防夜长梦多,来福紧接着问,“沈小姐,你什么时候要人,我得提前回去把她带城里来。” “我们村,离城里有六七十里地呢!” 宁惠敏:“尽快吧!” 来福:“那就明天一早,我把她送你店里去。” 宁惠敏:“哎!不是说要六七十里地吗?这都半下午了,来的及吗啊?” 来福:“没事,没事。我们可以连夜赶路。” 要知道整条平顺街,就没有一家铺子,是往外雇佣女人做工的。 富春食肆收钱的倒是女的,但那女的是老板的媳妇。 他见街头的画店老的老,小的小,曾进去问过,招不招人,那老头给的却非常少,男的每月给四块大洋,女的才给二块大洋。 在这城里,两块大洋都不够租房和吃饭的。 这宁小姐真是个大方的,一开口就是八块大洋,这比自己赚的都多,咱两年都够在村里起座房子了。 他自动忽略了自家媳妇不能留下的可能。 因为他决定,第一个月要让自家媳妇往死里干活,势必要入宁小姐的眼。 第二天辰时,宁惠敏坐在黄包车上,远远的就看到祥隆布庄门口蹲着两个人。 “张妈,你看咱们店门口蹲着两个人。” 旁边的张妈探出脑袋去看,“还真是!四小姐,不会是来找茬的吧!” 第一天开业,碰上找茬的混子,损失了不少好的丝绸,到现在还没得到赔偿。她真的是怕了。 “要不我们去找巡捕老爷吧。” 宁惠敏安抚般的拍了拍她的手,“先过去看看情况。” 黄包车靠近,宁惠敏越看越眼熟,“呦!那不是墨宝斋的来福吗?” 张妈:“四小姐,你认识?” 宁惠敏点点头,“那男的我认识。” 黄包车停到门口,请两人下车。 “宁小姐,你来啦!”来福看到宁惠敏,噌的一下,从地上蹿了起来。 宁惠敏付了车资,走了过去,“你们怎么这么早,吃饭了吗?” 来福摇摇头,“还没。” 宁惠敏指着不远处的馄饨摊道:“我们去那聊。” 来福点点头。 宁惠敏对着后面下黄包车的茉莉和海棠道:“你们和张妈先去开门,我去去就回。” 不等她们回答,就朝着馄饨摊走了过去。 “老板,来三碗馄饨。” 时间还早,摊子上没多少人,宁惠敏挑了张空桌坐下。 顺便招呼来福和他身后的女子过去。 那女子头上裹着三角巾,右手拉着来福的衣角,左胳膊上挎着个包袱。 两人顺着宁惠敏的手势,坐在了桌旁。 “宁小姐,这就是我媳妇素花,今年二十四了,家里家外一把抓。” 宁惠敏抬头看了看,五官还行,但脸特别黑,应该是太阳晒的。 “把你手伸出来,我瞧瞧。” 手上有茧子,根本碰不得丝绸。 “你的手有茧子,碰丝绸会勾丝,并不符合我招人的标准。” 第53章 在我这里男女平等 女人的眼泪一下子迸射了出来,吓了宁惠敏一大跳。 “宁小姐,我家里有四个孩子要养,真的很需要这份工。我不要八块大洋,四块大洋就够了。” 她已经算过,和来福租住在一起,俩人买菜自己做饭吃,她一个月只需二块大洋就够了,能剩下两块大洋呢! 加上孩子他爹每月剩下的,不但能维持家计,还能送小宝去私塾启蒙。 宁惠敏无奈的叹了口气,“你留下来可以,但我有条件。” 素花:“宁小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宁惠敏摆了摆手,“别急,你先听我说。” “布店里有很多绫罗绸缎,价格很高,但又非常脆弱,手上有茧子,很容易勾丝,勾丝了的那块肯定是不能卖了,这就砸我手里了。” “我是想招一个卖布的人,你手上这么多茧子,连碰都不能碰昂贵布料,那怎么卖布啊?我请你回去干什么?白给你发薪资吗?” 素花一下子局促起来,“宁小姐,那我怎么办,你见识多,帮我想想办法。” 宁惠敏:“从今天起,你要好好保养你的手,不要再做饭做家务了,听明白了吗?” 这和素花想的完全不一样,她之前还在想,要给自家男人做饭吃呢! 宁惠敏见她迟疑,立马说道:“你真的不适合在布店打工,你想清楚了,如果你损坏了店里的绸缎,你可是要赔的。” “别以为我是在吓唬你,来福知道,之前店里的掌柜犯了错,我把他送去坐牢了。” 素花的脸一下子涨红起来,看着来福,不知所措。 来福握住她的手,“你要是想留下来,就得好好听宁小姐的话,她是布店的东家,你是布店的伙计,东家让伙计干什么,伙计就得干什么,不能反驳。” 素花:“那家里的活怎么办啊。” 来福使劲儿咬了咬牙,“我干!暂时先不要告诉爹娘这事,等时间长了,咱们慢慢跟他们说,他们会理解你的。” 宁惠敏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说的好像男的做饭做家务不道德似的,“这有啥?女人做饭做家务就行,男的就不行?宁府里的大厨就是个男的,显见男的在做饭这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 “你们生在农村,不是你们的错,但你们有这么多的封建思想就是你们的错了。” “我现在告诉你们,在我这里男女平等,我招工也是,男人女人都可以。在我店里,男人干的活,女人能干。你们在家里也是,不要把活都让女人干了,男人也可以干家务活。” 两人听了这话,默默低下头去,宁惠敏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遂说道:“我把话放这里了,素花的试用期就是一个月,一个月后,手上还这么多茧子,不能碰绸缎,我直接给你四块大洋,你走人,听到了吗?” 素花想要说什么,宁惠敏不想听,直接说:“反驳我的话,我不想听,你就别说了。表决心的话也别说,我只看结果,现在说那么多没用!” 素花呐呐的不敢再说话,只闷头吃馄饨。 吃完馄饨,来福嘱咐素花几句就走了。 宁惠敏把素花带回祥隆布庄,交给海棠,“海棠,你找身你的旧衣服,带她去洗个澡,顺便跟她说说咱们这儿的规矩。” 茉莉听话的带着素花走了。 宁惠敏这才有时间打扮自己,她先是换了身新洋裙,又梳了两条麻花辫,戴上二太太送的珍珠发卡。 张妈夸道:“四小姐这么一收拾,跟变了个人似的!” 宁惠敏:“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张妈:“变成洋仙女了。” 宁惠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张妈,你见过洋仙女吗? 张妈:“见过,我在洋人开的寺庙里,看见过,他们就把那仙女画在了墙上。” 茉莉:“张妈,那不是寺庙,那是教堂。” 张妈:“哎!都一样。都是神仙住的地方。” 宁惠敏忙的很,没时间跟她们唠嗑,收拾好了自己,转身又去做布册子了。 她把店里所有的种类的布,都裁下来一小块儿,粘在了一本册子里,以后顾客来了,就能直接让她拿着册子挑,既方便又省事。 海棠带着素花去澡堂洗了澡,一边往回走,一边道:“你的手太粗了,回去千万别摸丝绸,不然勾了丝,你赔不起。” 素花乖乖的点头,“姑娘,东家让我保养手,这手怎么保养好啊。” 海棠:“你要是想留下来,除了跟布料打交道的活计,其他都不要做了。” “你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素花把右手伸到她面前,海棠嫌弃的撇撇嘴,“真不知道四小姐发什么疯,竟招了个你这样的,你这样的,就是干粗活的命。” 素花自卑的缩回了手,“我,我会好好保养的。” 海棠:“得了,先早点还上我借你的洗澡钱吧。” 见她满脸羞红,海棠也有点不好意思,“有余钱的话,最好去杂货铺买盒蛤蜊油,每天多用温水泡手,泡软了,用软布擦干,细细的抹上蛤蜊油。” 顿了一下又道,“你是不知道,我们宁府的小姐,常常会用牛奶洗手脸的,那可真是好东西,府里的小姐,个个皮肤水嫩,红润透亮。” “可惜啊!你是个穷人,别说用牛奶洗手脸了,是不是都没喝过牛奶?” “唉!是我说错话了,你要是能买的起牛奶喝,也不至于把手糟蹋成这样。” 素花刚在心里升起的感激,立时化为泡影。 两人回到店里,宁惠敏把素花叫过去。 “素花,我先教你认识布料,你尽力多记一些。” 素花缩着脖子点点头。 宁惠敏:“不要缩脖子,挺胸抬头,大方些。在这里卖布,形象很重要,你要尽快适应,我只给你一个月时间!” 素花深深吸了口气,挺胸抬头,使劲儿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别人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不要怕,最坏的结果,就是过回之前的日子。 “好,你拿着这个册子,把上面的布条,一一对着店里的布看一圈。记住,只是看,不要上手摸。” 第54章 嫡出和庶出 素花接过册子,开始在店里找了起来。 期间,来了个要买蓝棉布的大娘,宁惠敏把素花叫过去, “素花,这种蓝棉布是四十三文钱一尺,这位大娘要三尺布,你算算多少钱?” 素花张大了嘴,傻傻的望着宁惠敏,宁惠敏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怎么就一时心软把她留下来呢? 宁惠敏利落的给大娘扯了布,算了账,转头对素花道:“我现在要把薪资给你降到一个月两块大洋,你要是接受不了,就离开吧。” 素花倔强的看着宁惠敏:“东家,我不会,但我能学。你放心,我学东西很快的。” 宁惠敏:“一个月二块大洋,都不够你生活,你留在这儿,对你我都不利,我劝你现在就离开,我可以补偿给你一块大洋的路费。” 素花:“不,我要留下来,我会努力的。” 宁惠敏看着她把眼眶里的泪水憋了回去,才转身给她拿了一条黑炭和一张纸,“那就努力学吧,学不会就走。” 神奇的是,只用了五天,素花就像是适应了这里,她花了五角小银元,买了块蓝布,给自己做了身新衣服。 她穿上那天,宁惠敏只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之后的几天,素花能单独卖土白布、蓝棉布和青棉布了。 这天宁惠敏拿起书本,对素花说,“我有事出去一趟,要是有顾客来,你能接待的就自己接待,接待不了,就去里间找张妈她们,知道了吗?” 素花:“知道了,东家!” 宁惠敏走后,来了几波客人,像是土白布或者棉布这类她能碰的,素花就自己卖了。 但有一位丫鬟打扮的,是来买绸缎的,素花去了里间,叫张妈出来接待。 张妈撇撇嘴,吩咐海棠,“海棠,你去,我手上这件洋装可是沈家小姐要的,耽误了可不行。” 海棠也不愿意去,她瞧了瞧闷头干活的茉莉,“茉莉,你去吧!我手里这个旗袍都做了两天了,再不出活,会被四小姐骂的。” 茉莉头也不抬,放下手里的活计,就出去了。 另一边,宁惠敏迈着愉快的步子,来到了于褚恒的书店。 “于老师,下午好。” 于褚恒放下手里书,抬头看她,“我还以为你觉得学习很苦,放弃了呢!” 宁惠敏有点心虚道:“这些日子,铺子有点忙。” “但我一直没放下学习,每天都有读书看报,你看我的问题本子,积攒了很多问题。” 于褚恒也不歪缠,拿过她的本子,开始一一解答。 学习的时间过的很快,解决了问题,于褚恒拿给宁惠敏一本日文书,“上次你不是说想学日语嘛!我给你找的入门书,咱们先学第一页。” 宁惠敏好奇的翻开,“日语和英语哪个简单啊?” 于褚恒不着痕迹瞥她一眼,“都不难,你要一起学吗?” 宁惠敏:“你会说英语?” 于褚恒点点头,“我还会说俄语,你都要学吗?” 宁惠敏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学日语和英语就行了。” 英语她本身就会,但这本事不能直接拿出来,毕竟一个商人之女,突然会英语了,很容易让人怀疑。 封建的人可能会往鬼上身上面想,不封建的,可能会怀疑她是间谍,不论是哪种,都不会有她好果子吃。 既然于褚恒会,正好趁这次机会,光明正大的亮出来。 于褚恒翻开日文书,“先学日语吧!过段时间,我给你找找英文书籍,再学英语。” 一个小时后。 宁惠敏满口,“阿里嘎拖!害!卡哇伊扫!”离开了书店。 平顺街上的行人,既害怕又好奇的看着她,不知道她是个外国人,还是疯子。 她回到祥隆的时候,嘴里还在不停的念叨着,“搜嘎,那路后都。” 李婉如来回摇晃着李太太的胳膊,“妈咪,你看,来了个日本人。” 宁惠敏一下子僵住了,随后如木偶般转向李婉如,“我是中国人。” 李婉如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我见你穿洋装,说日语,还以为你是日本人呢!” 宁惠敏纠正道:“洋装是西方服饰,日本女人穿的是和服。” 李婉如大大的眼睛,一下子笑成了月牙,“你懂的可真多。你好,我叫李婉如,认识一下吧。” 她伸出右手,宁惠敏自然的握住,上下摆了两下,“你好,我叫宁惠敏。” 李婉如突然睁大眼睛,“呀!我知道你,你是城南宁家的四小姐。” “你不知道我吗?我是城南李家的八小姐。” 李家八小姐?那个因被退婚,自杀身亡的李七小姐的妹妹? 宁惠敏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下她,见她一身鹅黄色洋裙,头上戴着翡翠首饰,脖子上三圈珍珠项链,表情天真烂漫,和她想象受封建压迫的李家小姐千差万别。 这时候,李太太拉住了李婉如的手,“婉如,你是怎么知道宁四小姐的?” 李婉如:“宁五小姐跟我提起过,她和府里的四小姐只差两个月。” 李太太作恍然大悟状,“那宁四小姐就是庶出喽?!” 李婉如见母亲这么说,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的瞥了眼宁惠敏,“嗯,宁五小姐是嫡出。” 李太太:“不知道这店是宁家的产业,还是……?” 宁惠敏:“……” 她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个李七小姐会上吊自杀了。 “李太太听说过张茂林张举人吗?” 李太太:“张家我还是听过的,不过张举人去世后,现在已经没落了。” 宁惠敏点头,“这铺子原来是张举人的,孙女出生后,给她做了陪嫁,所以它算不上是宁家产业。” 李太太若有所思的看了宁惠敏一眼。 宁惠敏没理她,拿着日文书,回了柜台。 李婉如追过去道:“你身上的洋裙真漂亮,是你们店做的吗?” 宁惠敏把书放好,“嗯”了声。 李婉如:“我想做一身,多少钱?” 宁惠敏:“我这身是香云纱做的,二十两银子。如果你嫌贵,可以选便宜面料做。” 第55章 还要招人 过年那会儿,宁惠敏还真想做成李太太这个大单,但时过境迁,现在也不是那么迫不及待了。 这些日子,她靠着新设计的旗袍和洋裙,接了不少单子,张妈三人都快做不过来了。 所以不好意思,只能给晚来了的李太太加价了! “看不起谁呢?我女儿是千金小姐,千金都使得,何况区区二十两。” “把你们店里时兴样子都拿出来,只要我女儿喜欢,多贵我都给她买。” 宁惠敏早就钻到了钱眼里,见李太太说的这么阔气,一扫刚刚的冷淡,拿出图册,直接给李婉如讲解起来。 “我们这儿袄裙,旗袍和洋裙都有,好些都是《大美画报》上的新样式,在大上海流行的很。” “你看这件,是套雪纺天鹅绒的洋裙,它有着不对称的裙线,展现出了西方时尚特殊之处。” “你再看这件,是套齐边洋裙,中间有掐腰设计,下边的裙摆很蓬松,有点法兰西帝国洛可可风,非常时尚漂亮,适合出席宴会穿。” “……” 一通下来,李婉如直接变成了星星眼,她觉得这些衣服都太漂亮了,她每件都想要。 最后真的把所有洋裙都订了,还要了两身旗袍。 “好嘞!这次挑了这么多喜欢的衣服,你妈咪可该心满意足了,年前来的时候,她就说,怕她买的衣服,你不喜欢。” 宁惠敏笑眯眯的道。 她这次可是狠狠宰了她们一顿,谁让她看不惯李太太那副德行呢! 李太太虽然宠女儿,但见女儿花钱如此大手大脚,还是觉得有点过了。 为了李婉如的衣服,宁惠敏决定再招一个人。 这次她可不会傻傻的让熟人介绍了,而是多写了几张告示,到处张贴。 告示上明确写着祥隆布店招工人,男女不限,手要细腻,不能粗糙,更不能有茧子。干活麻利,吃苦耐劳。试用期表现不好,将被辞退。 由于李婉如只在栾城待半个月,宁惠敏不得不又过上了加班的日子,和员工住在一起的好处就是,她加班的时候,还能监工。 张妈三人倒是没抱怨,因为宁惠敏给了她们加班费,一个小时一角小银元。 素花知道后,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第二天就给张妈三人带了桃酥。 “张妈,你这针脚真是又密实又整齐,怪不得东家总夸你。”进城才不过十几天,素花已经学会了溜须拍马。 张妈傲娇的动了两下脖子,“我从三岁就开始拿针了,我师傅那是正经的苏绣传人,绣出来的东西活灵活现的,用东家说的话,那叫有神韵。” 素花连忙推推桃酥袋子,“这是我在五谷香买的桃酥,张妈尝尝味道怎么样?” “我也会做些小食,但东家让我保养手,不让我做饭,不然还能让张妈尝尝我的手艺。” 张妈:“四小姐那是为了你好,咱们铺子很多名贵布料,你手总那么糙,碰不了,就不能像我们这样赚钱。” 素花忙不迭点头,“是是是,东家和张妈说的对。” “我手上的茧子少了很多,用不了多久,我也能卖绫罗绸缎了。到时候张妈你们就能专心在屋里做衣服了,卖布的事情就交给我。” 张妈一听是这么个理,立刻就附和,“那你可得好好保养手,争取快点上手。那蛤蜊油好用不?要是不够好,你可以试试雪花膏,那个更滋润。” 素花:“行,我听张妈的。” “张妈,你针线活这么好,我也想学学,你能教教我不?” 张妈听了,眼珠子转了转,“这有什么难的?这针脚要想密实整齐,得勤练,练熟了,自然就会了。” 素花点头:“嗯嗯,我已经在拿自己的旧衣服练了。还绣了两朵小花,你给指点指点?” 说着,从怀里取出块布来。 张妈“噗嗤”乐了。 “哈哈,海棠、茉莉你俩快看,素花绣的花,她要不说是花,我还以为是鸡拉的屎呢!一坨一坨的。” 海棠和茉莉看了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针太粗,想学绣花,你先去杂货铺买套合适的针。” “你看我手里的这根针,是不是比你家的更细更短?” 素花认真的打量一番后,认同的点了点头,“张妈说的对。” 海棠在旁“呸”了她一声,“张妈说的什么都对,就是放个屁,你也得说是香的!我看你就是张妈的应声虫。” 张妈不高兴的斜眸了海棠一眼,“怎么了?你嫉妒啊!我本来说的就对!我做了一辈子的针线了,教你们这些小丫头,绰绰有余。” 素花顺着她的话竿子往上爬,“是是是,张妈的针线活是最好的。” 海棠:“那是你没见识。平顺街上就有一家绣坊,里面的东家沈娘子,那针线才是好呢!” 素花这次不知道怎么说了,她就算再想夸张妈,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张妈比沈娘子针线好啊! 那沈娘子的长辈可是为慈禧太后绣过佛像,创造了“仿真绣”,被老佛爷夸赞赏赐过的人物。 张妈:“哼!我是比不上沈娘子,但比你强的多。自己没本事,拿别人出来顶缸,算什么英雄好汉。” “素花,你以后少跟这种大尾巴狼说话。我最烦这种手上没本事,嘴上却乱嗨嗨的人。” “你要是觉得我针线好,以后哪里不懂不会的,就来问我,我教你。” 素花忙应了,“哎!好。” 这时,正好外间有人来买布,宁惠敏不住的喊,“素花!素花!有客人。” 素花连忙收起那块布,“东家叫我,我先去忙了。” 等客人走了,宁惠敏不满的看着素花,“让你看铺子,来了人,却还让我叫,你是不想干了吗?” 素花连忙赔不是,“东家息怒,我错了,我改。” 宁惠敏撂下狠话,“下次再犯这种错误,扣你一块大洋。” 素花一听要扣钱,立马连连保证不会再有下次。钱就是她的命,扣她钱,就跟要她命一样让她害怕。 “你好好看店,我出去一趟。”宁惠敏拿起书本,刚要走,就看到门口一个中年男子在探头探脑。 宁惠敏问道:“先生是要买布吗?请进!” 第56章 情绪激动的于褚恒 男子穿着一身喜得发白的青布大褂,见宁惠敏主动开口,作辑回道:“你好,我看门口贴了招工告示,想来问问情况。” 宁惠敏这才发觉自己误会了,“有什么问题,进来说吧!” 她把人带到东侧的桌子旁坐下,吩咐素花上了两杯从宁府带过来的红茶。 男子自称姓林,名山原,毕业于燕京大学文学系。 宁惠敏万万没想到,她一个小小布店,竟能招来如此人物。 要知道民国年代别说大学生了,就连中学生,都算是高学历人士了。 “听林先生口音,不似苏省人,不知道林先生是哪里人?”宁惠敏问。 林山原:“我祖籍冀北人。” 宁惠敏:“哦?林先生祖籍和母校都在北方,怎么千里迢迢来了栾城?” 林山原:“我被友人介绍,来同文学堂教书。” 这话一出,更让宁惠敏摸不着头脑了,要知道,这年代的老师那绝对是最吃香的职业之一,工资普遍高于其他行业。 傻子才会放着老师不当,来她一个布店应聘,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想到这里的宁惠敏立刻警惕起来,但又不愿意平白放弃林山原这块肥肉。 “恕我冒昧,能问一下林先生来祥隆布庄应聘的原因吗?”宁惠敏客气的问道。 林山原原本斯文白净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这没什么不好说的,我辞职了,现在没有工作。” 宁惠敏故意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能问一下原因吗?” 林山原肃了面容,娓娓道来,“去年起,同文学堂开始招收女学生,按成绩分了两个班级,初小女班和高小女班。” “我本是初中一年级的国文老师,这对我没影响。但前段时间,高小女班一位女同学的父亲找到了学校,说是他的女儿被我们班的男同学欺负了。” “校长非常气愤,不问青红皂白就定了我个失察罪,我心有不服,和他理论。他不但不听,还要扣我薪资,记我大过。我一时气愤,就递交了辞职信。” 宁惠敏:“……” 这么有戏剧性? 宁惠敏想起于褚恒说过,他曾在同文学堂教书。 他现在也不在那当老师了,而是开了家书店,会不会那个校长真有问题呢? 宁惠敏迂回的说道:“林先生,我们这里的薪资不高,第一个月是试用期,六块大洋。过了试用期,从第二个月起,最多给到八块大洋。” “你能接受吗?” 林山原身上银钱所剩无几,他又做不了力气活,虽然八块大洋是少了些,但他想可以先做着,到时候找找别的工作,要是找的比这好的,再辞职就是。 “能接受的。” 宁惠敏:“那行,你等通知吧!我们这儿一周后出结果,到时候会把招收人员的名字贴在门口。” 这话一出,直接把林山原整无语了。 想他堂堂一个大学生,之前都是别人求他的。没想到这小破布店还拿乔,让他等通知?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感觉异常的憋屈,但他现在确实缺钱,只能为了五斗米折腰了。 林山原走后,宁惠敏嘱咐素花好好看店,拿起书本就去了于褚恒的书店。 “于老师,我跟你打听个人。” 宁惠敏熟门熟路的走到柜台前,不等于褚恒放下手中的书,就快言快语道。 “打听谁?”于褚恒放下书,好奇的问道。 宁惠敏:“林山原,祖籍冀北人,毕业于燕京大学文学系,之前在同文学堂教初一国文。” 于褚恒:“你都了解的这么清楚了,还想打听什么?” 宁惠敏:“我想打听他为什么不在同文学堂当老师了。” “你不知道吧?刚刚他去祥隆布庄应聘了。我说试用期六块大洋,过了试用期最多八块大洋,他竟然说能接受。” “你们老师的工资这么低的吗?” 于褚恒推了推眼镜,“我之前教高中日语,一个月一百块大洋,教高中国文的工资要低一些,只有六七十块大洋的。” “初中的话,应该会再低一些,但也不会低于四十块大洋。” 宁惠敏:“是吧?那就是比我给的高四倍。按正常思维来说,他可以找一些同等薪资的工作啊!那么大的佛,为啥要屈居在我这所小庙里?!” “他说是因为他教的班级里,一个男生欺负了高小的一个女学生,被女学生的父亲找到了学校里,校长非常气愤,不问青红皂白,扣他工资,记他大过,他一时气愤,就递交了辞职信。” “哎!于老师,你咋也不在同文学堂教书了?” “是不是那里的校长有什么问题啊?” 于褚恒大声吼道:“胡说八道!” 宁惠敏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以前他都是一副好好先生示人,情绪特别稳定。 没想到同文学堂的校长是他的逆鳞。 “蔡镜俞校长是留英博士,不但学富五车,而且治学严谨。他的办学方针是‘教授治学、学生求学、职员治事、校长治校’。我没留在同文学堂,是因我个人问题,跟蔡校长无关!” “宁惠敏,你不能因为别人几句不实之言,就胡乱猜测蔡校长。” 好吧!这都开始连名带姓的叫了,肯定是生大气了。 “于老师消消气,我没说蔡校长不好。我没见过蔡校长,所以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这不过来问你了吗?你要是说蔡校长是个好校长,那我肯定信你。” 于褚恒这才发觉,自己刚刚太激动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宁惠敏见他找回理智,接着道:“既然林山原口中的校长,和你认识的校长有出入,十有八九这人有问题啊!” 于褚恒颔首赞同道:“虽然我不认识林山原,但他说蔡校长不分青红皂白就处置了他,肯定有问题。”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在事情搞清楚前,你最好不要雇佣他。” 宁惠敏点头,“这我知道,你放心,在搞清楚前,我不会拿自己安危开玩笑。” 俩人又闲聊了几句,才打开书本,进行今天的学习。 第57章 六姨太和男人 忙碌了一天,眼看太阳就要落山。 宁惠敏让海棠和张妈带着做了一半的洋裙先回宁府。 “要我说,你俩明天就别过来了,这衣服在欣月馆一样做,还能省下来回的时间。” 海棠和张妈一起摇头,“不一样。” 宁惠敏:“怎么不一样?张妈之前还说过,在府里吃饭,不花钱,比在外面划算。” 张妈:“那是以前,现在我上进了,知道外面的好了。” 海棠附和:“对对,还是祥隆布庄好,自在开心。小姐,你不是说,让我们多笑笑,少板着脸吗?” 宁惠敏:“我那是让你们面对客人的时候多笑笑,少板着脸。做衣服又不用见人。” 张妈曲线救国,“素花又卖不了绸缎,我们来了,还能帮帮她。” “我看你和海棠懒得很,都是茉莉帮忙,明天就茉莉跟我来就行,你俩在欣月馆做衣服,就这么定了。”宁惠敏一锤定音。 最近真是惯的她们,干活都敢挑三拣四了。 等茉莉和宁惠敏装上门板,坐上黄包车,太阳已经下山了,西边天空只剩余辉。 两人在黄包车上都没说话,宁惠敏看着路上来回奔波的人,心下感叹生活不易,她要多攒点钱,最好在做完放脚手术后,还能有钱安心休养一段时间。 “四小姐,你看,那个是不是六姨太?”茉莉的声音,把宁惠敏拉回了神,她放眼过去,就看到六姨太捂着头巾,和一个男子在街角处说话。 宁惠敏连忙叫停了黄包车。 照例给了两角小银元,就拉着茉莉下了车。 “四小姐,咱们不回府了吗?”茉莉压低声音问。 宁惠敏:“离着这么远,六姨太听不到,不用这么小声。等一会儿咱们过去,你就不要说话了。” 茉莉不自在的摸了摸嘴,“四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这要是让六姨太发现,多不好啊!” 宁惠敏:“咱们小心些,不要走太近,不会被发现的。” 两人正说着,六姨太和那名男子就拐进了另一条街。 宁惠敏连忙拉着茉莉跟上。 拐进去后,宁惠敏眼睛一下子亮了,不宽的街面两边摆满了小吃,面条,馄饨,蛋饺,麻团,砂锅,栗子糕,锅巴和藕饼等等,看得人眼花缭乱。 茉莉紧紧拽着宁惠敏,“四小姐,这么多人,咱们回去吧。” 宁惠敏:“这么多人,你怕啥?六姨太呢?” 茉莉用手指了指前面三岔路口,“往那边去了。” 宁惠敏:“走,跟上去。” 两人一路向西,很快就离开了小吃街,两边的房屋,也从讲究的青砖灰瓦,飞檐雕柱,变成低矮紧凑的平房。 宁惠敏伸着脖子四下张望,茉莉拽着她指向西南,“在那里。” 两人亲眼看到六姨太和那名男子进了一处破旧的青砖房。 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跃跃欲试。 两人蹑手蹑脚的上前,趴在墙角,偷听里面的动静。 突然一只大手猛的捂住了茉莉的嘴,她的身体同时向后移去。 不明就里的宁惠敏被吓的张口就要大叫,不知从哪又冒出一只手,死死的捂在了她的嘴上,成功让她安静下来。 惊慌未定的宁惠敏一边挣扎着,一边看向身侧之人。 巧了! 是熟人。 平顺街治安局收保护费的沈绍。 “嘘!我把手放开,你不要叫,听到没?”沈绍小声道。 宁惠敏忙不迭点头示意,她不会叫。 沈绍慢慢放下了手,“你怎么来这里了?你不是宁家小姐吗?怎么跑西边来了?” 宁惠敏尴尬道:“见到一个熟人,想着打声招呼再回家。” 这借口别说沈绍了,连她自己都没骗过去。 沈绍玩味的看了她一眼,“刚刚进去的那女的,你认识?” 穿越后也没长智慧的宁惠敏傻傻问,“你怎么知道?” 沈绍嗤笑一声,“那男的是兴发赌场的二当家,你一个宁府小姐,怎么可能跟他成为熟人?!” 宁惠敏扯了扯嘴角,到底是没反驳,这情况实在出乎她的预料。 “那女的是谁?”沈绍迫不及待的问道。 宁惠敏知道里面八成有什么猫腻,也没拿乔,干净利落道:“宁府六姨太曹雪莹。” 沈绍:“妈了个蛋,查了这么久,原来是宁府!” 宁惠敏连忙问:“咋地?宁府犯事了?不安全了?” 要真不安全了,她得赶紧准备跑路,什么赚不赚钱的,小命要紧。 “没啥,我们在查一个案子,那个男的藏有关键性证据,不是犯事的人,你别担心,宁府不算摊上大事!” 宁惠敏心里好奇死了,但跟沈绍又不熟,遂不敢多问。 最后只能在沈绍和其他两名巡捕的盯视下,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苍了个天!一边被茉莉扶着往回走,一边心里暗骂,来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走了那么远的路。 不知道走了多久,两人才回到小吃街,天已经黑的透透的了,但小吃街却人声鼎沸,热气翻腾。 “不行,走不动了,找摊子休息会儿。”宁惠敏脚疼的直冒冷汗,两脚颤颤,快要立不住了。 茉莉闻声,把她扶到最近的摊位前坐下, 老板马上过来问,“两位姑娘,吃点啥?” 茉莉问:“四小姐,你想吃什么?” 宁惠敏摆摆手,“随便。” 茉莉看了看摊子上的吃食,“来两份砂锅素面吧。” 老板:“好嘞!一共十六文。” 茉莉也没问宁惠敏要,自掏腰包付给了老板。 不一会儿,冒着白气的砂锅被端上了桌面,“两位姑娘小心烫。” 茉莉拿帕子仔细的擦了筷子,才递给宁惠敏,“四小姐,凑合着吃点吧,这么晚了,回去肯定没饭了。” 宁惠敏接过去,勉强吃了些。 茉莉还没吃完,就看到了一辆黄包车,她连忙喊道:“师傅!我们坐车!” 等车夫拉着车过来,茉莉先把宁惠敏扶了上去,自己才坐上去。 “城南宁府。” 两人在车上也没闲着,一直在串晚回去的口供。 到了宁府,两人下了黄包车,一边往后门走,茉莉一边担心道:“这么晚了,王婆子肯定睡死过去了,咱们叫门,她要不开怎么办?” 第58章 另一位应聘者 宁惠敏:“都是这双小脚误我,不然我可以爬墙过去。” 茉莉一下子安静下来,这表现明显是不信宁惠敏说的话,但又不好反驳主子。 宁惠敏还在碎碎念,“别说这么矮的墙了,要是我手脚健全,比这再高一倍的墙,我也能翻过去。” 茉莉终于忍不住了,“四小姐,刚刚你吃砂锅素面的时候,有没有尝到奇怪的味道啊?” 宁惠敏:“嗯?没有啊?你那份有奇怪味道吗?” 茉莉:“没有,我那份挺正常的,你再仔细想想,你那份有没有酒味儿?” 宁惠敏:“砂锅素面怎么可能有酒味儿?你脑抽啦?” 茉莉:“哦哦,没有就好。” 然后又用只能自己听到的音量轻喃,“没吃酒,怎么净说胡话啊?” 出乎两人意外的是,茉莉刚敲了一下后门,“咯——吱——”门就被打开了。 王婆子探头出来,看见两人明显一愣,“四小姐,今天怎么这么晚?快进来。” 茉莉连忙说出提前找好的借口,“哎!倒霉!刚坐上黄包车,就让一辆‘市虎’给撞了。你看,小姐都受伤了。” 宁惠敏踉跄的走了两步,一边走,还一边“嘶——嘶——”抽气。 王婆子:“能坐‘市虎’的人都是达官显贵,他们没难为你们和车夫吧!” 宁惠敏:“那司机倒是想为难,但上面坐着的大人物赶时间,说了两句好话,就放过了我们。” 这个时代,就是这么现实。对于底层小民,宁府算得上是庞然大物。 但在真正的达官显贵面前,宁府和底层小民没什么区别,都是动动手就能按死的蝼蚁。 所以两人在回来的黄包车上统一了口径,用汽车撞黄包车作为借口蒙骗王婆子。 一听汽车,王婆子会产生一种天然的敬畏,不但不会说难听的,还会可怜两人。 两人顺利回到欣月馆,东厢房里亮着烛火,茉莉去叫了张妈。 张妈端着水走进正房的时候,宁惠敏已经瘫在榻上,疼的缓不过气来了。 “四小姐,我打了热水,给你烫烫脚。” 等她打开宁惠敏的裹脚布,发现,她的脚不但磨破了,还都涨紫了。 “四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变成这样了?” “明天你可怎么出门啊?” 宁惠敏:“没事,你帮我上些药,明天让茉莉背我去坐黄包车。” 张妈眼珠子转了转,再说话,言语中带上了心疼,“哎呦喂!我的小姐,你脚都这样了,我可不放心,明天就由我背你去坐车吧!” 宁惠敏身心俱疲,不想开口说话,张妈就当她默认了,尽心尽力的帮她收拾起残脚来。 第二天,宁惠敏的脚果然走不了路了。 张妈自告奋勇的要背她出门,海棠也不甘落后,宁惠敏没反驳,算是默认了下来。 等四人来到祥隆布庄,素花已经到了,她看到宁惠敏连路都不能走了,大惊失色,“东家,你怎么了?” 宁惠敏摆摆手,“没什么,赶紧开门干活吧!” 最后素花还是从张妈那个大嘴巴口中,得知宁惠敏是因为小脚受伤才不良于行的。 素花心中不禁感叹,大家小姐也有大家小姐的苦啊! 接下来一整天,素花都在用可怜的眼神看宁惠敏。 又过了两天,宁惠敏的脚终于能下地走路了,但张妈还是嘱咐道:“四小姐,你脚还没完全好,这几天不要走太多路,有事你就叫我。” 宁惠敏真心觉得自己就是个残疾人。 临近中午,宁惠敏叫张妈和海棠先去吃饭,茉莉和素花留下看店。 “你们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份猪脚饭。”宁惠敏对张妈道。 张妈接过钱,“知道了。” 两人走后不久,店里来了位三十来岁的妇人,只见她身穿湖绿色镶边刺绣旗袍,脚上一双蓝色布鞋,既端庄又雅致。 但衣服明显已经下过水了,一时之间,宁惠敏也不知道她是来买哪种布料的,只得笑着站起来,轻移莲步,走上前问,“女士,想看看什么布?” 沈心兰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我看外面贴了招工告示,想问问你们还招不招人。” 宁惠敏心中诧异,但表面却不露声色,笑着答:“招的,这边坐。” 两人坐下后,不用宁惠敏吩咐,锻炼了一段时间的素花,自动沏了茶送过来。 “您贵姓?怎么称呼?”宁惠敏客气道。 沈心兰:“我姓沈,名叫心兰。” 宁惠敏点头:“我是这个店的东家,想招一名卖布的工人,因为有些绫罗绸缎特别容易损坏,我能看看你的手吗?” 沈心兰手伸出来的时候,立马惊艳了宁惠敏,这人的手太漂亮了,比二十一世纪的手模还要好看。 手指修长白皙,仿若凝脂,指甲干净透亮,仔细闻,还能闻到清香味。 “你抹了什么?”宁惠敏好奇道。 沈心兰:“我一直以刺绣为生,对手保养的很细心,每次洗过手,都会涂抹一些滋润皮肤的膏脂。” “今天抹的雪花膏。” 宁惠敏:“说实话,我这里给的薪资不会太高,我见你穿用不便宜,想必刺绣能赚不少钱,怎么想着转行来卖布?” 沈心兰:“之前确实不缺钱,绣品在亲戚家铺子里寄卖,也能赚不少钱。” “但我现在不想刺绣了,想找其它活干。” 顿了一下,她又道:“我还有个女儿,今年八岁了,我把她送去学堂了。” 宁惠敏一听这情况,头皮发麻,这个年代,除了府里的下人,在外招人,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那你是不是需要早点下工,去接孩子放学?” 哪知沈心兰却摇了摇头,“我家里有长辈接送孩子。但我不能回去太晚。” “实不相瞒,我已经找了三个多月的活了,一个合适的都没有。不是别人不想用我,就是我接受不了。” 宁惠敏:“哦?能说说什么活你接受不了吗?” 沈心兰:“有两个要我的,我没去。一个是酒馆的女招待,我打听了,那里的女招待不仅仅只是端酒上菜。” 第59章 喜欢说话说一半的于老师 说到这里,她不好意思的看了宁惠敏一眼,“你一个小姑娘,不适合听那些脏言秽语。” “还有一个是李府的签契短工。那个需要住在李府的下人房,我不放心家中老人孩子,不想去。” 宁惠敏点点头:“我们这儿倒是每天都能回家,每天干够四个时辰就行,中午吃饭休息半个时辰要刨出去。” “第一个月是六块大洋,如果做的好,第二个月就能签合约。第二个月视情况能涨一到两块大洋。也就是说,最高能涨到八块大洋。” 沈心兰长相温婉,行事却很果决,“行,我干段时间,你要是觉得我不好,随时可以辞退我。” 宁惠敏笑着道:“好,你什么时候能过来?” 沈心兰:“现在就能上工。” 宁惠敏嘴角的笑意更大了几分,她最喜欢上班积极的员工了。 张妈和海棠回来后,宁惠敏把几人都叫到大堂里,开了个短会。 一方面是让大家互相认识认识。另一方面是让大家互相帮助,有什么问题及时沟通,实在解决不了,就去找她。 “茉莉,下午我有事,你先带心兰半天。” 茉莉:“好的,四小姐。” 宁惠敏拍了两下巴掌,把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对了,以后咱们要统一下称呼,在店里你们都叫我老板,回去后,再改回四小姐,知道了吗?” 哩哩啦啦的,“哦”“知道了”响起。 “啪——啪——” 气的宁惠敏拿起硬尺就在柜台上狠狠敲了两下。 “你们这么没精气神,顾客看到了,怎么会舒服?” “从今天起,你们四成的工资都要拿出来当绩效!” 张妈弱弱的问:“四小姐,不,是老板,什么是绩效啊?” 宁惠敏:“绩效就是成绩和成效的综合。比方说,原本你每个月有十块大洋的薪酬。但这个月你做的衣服不好,我只给了六十分,那么你只能拿到七块大洋,四角小银元。” 张妈一听,哇哇乱叫:“啊?不要啊!老板,你不要弄绩效啊!” 宁惠敏:“反对无效!散了吧!都去干活,干不好,扣绩效!” 无良老板宁惠敏收拾了员工后,心里舒坦了很多。 吃完饭,出门拦了辆黄包车,去了于褚恒的书店。 “于老师,吃饭了吗?” 于褚恒放下书,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忘了吃了。” 说着,从柜台下拿出一个纸包,打开是一个芝麻烧饼,他低头快速的吃了起来,没两分钟,一个烧饼就下了肚。 宁惠敏看的目瞪口呆,“你中午就吃这个?” 于褚恒点点头,“随便对付口就行了。” 宁惠敏:“怪不得你这么瘦。” “你早上和晚上也这么吃吗?” 于褚恒摇头。 宁惠敏舒了口气,“那还好。” 于褚恒:“早上和晚上一般去摊子上吃。” 宁惠敏:“……” 好吧!是她高估了他。 “你一个人住啊?怎么不吃点好的?” 于褚恒:“我对吃的要求不高,不饿就行了。” “咱们抓紧时间上课吧!我已经找到了英文课本,上完日语和国文课,再加一节英文课。” 被安排的满满的宁惠敏,也没心思想别的了,立马投入到知识海洋中。 上完课,于褚恒给她安排了许多课后作业。 “你刚加了课,不能偷懒,要保时保量的完成作业,明天我会检查。” 宁惠敏有气无力道:“知道了。” 刚转身要走,又被于褚恒叫住,“等等。” 宁惠敏侧身回头,眨巴着两大眼,有些错愕的看着他,心里在想,不是吧?这么多作业了,还不够? “那个林山原的事,我帮你问了,那不是个好的,你不要雇佣他。”于褚恒略微有些不自在的说道。 宁惠敏把整个身子转了回去,一脸八卦道:“哎!于老师,你怎么说话说一半啊!快说说,他怎么不是个好的?” 见于褚恒闷着头不说话,宁惠敏推推他,催促道:“他为什么离开同文学堂啊?是犯了什么错吗?” 于褚恒略有些慌乱的推了推眼镜:“嗯,犯了大错,被蔡校长辞退了。” 宁惠敏不死心的追问:“犯了什么错?具体说说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短短两分钟,于褚恒已经镇定下来,面无表情看着宁惠敏:“你不相信我?” 宁惠敏纳闷的看着他,“相信啊!我当然相信你。” “但这跟你说不说有什么关系?” 于褚恒:“你相信我就好了,林山原不是个好的,他很危险,你离他远点。” 宁惠敏:“哎!哎!于老师,你这纯粹是中国式教育,你不能只对学生说,那里危险,不要去。你得把原因说明白了。” “学生的好奇心都很重的,你不说明白了,他想搞明白,就会以身犯险。” 在宁惠敏锲而不舍的追问下,于褚恒最终败下阵来。 “欺负高小女学生的不是林山原班里的学生,是他本人。” 宁惠敏:“……” “没了?” “怎么欺负的?打成什么样了?女学生的父母没报治安局吗?林山原怎么没被抓进去?” 于褚恒:“不该问的别问,反正那个林山原不是个好人,不但欺负女学生,还骗你。” “你记住,他最喜欢骗女生了,嘴里没一句实话,表面上斯文守理,实际内里肮脏险恶。” 宁惠敏满脸问号,“???” 最后不管宁惠敏怎么死缠烂打,于褚恒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一言不发。 宁惠敏气哄哄的回到祥隆布庄,素花连忙放下手里的旧衣,“老板,你回来啦!我给你沏杯茶。” 沈心兰正在看布料册子,见到素花去沏茶,她也跟着站起来,但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傻站在那望着宁惠敏。 等素兰沏好茶回来,她才斟酌的开口,“老板,发生什么事了吗?” 宁惠敏摸了摸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吗?” 沈心兰:“还好吧!我以前在婆家,一直看他们脸色过日子,习惯察言观色了。” 第60章 林山原是斯文败类 宁惠敏:“也不算什么大事。在你之前,有一个叫林山原的过来应聘……” 话未说完,就被沈心兰的声音打断了,“林山原?他是不是在同文学堂当过老师?” 宁惠敏诧异的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沈心兰:“我女儿就是在同文学堂上初小。” “去年同文学堂出过一件大事,我还因为这事,想给囡囡换个学校呢!” “但是现在招收女学生的学校不多,同文学校又是里面最好的,最后在蔡校长的再三保证下,我才没给囡囡转学。” 宁惠敏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那件大事跟林山原有关?” 沈心兰重重的点了两下头,“林山原把高小女班一个女同学的肚子搞大了,后来被那女孩的继父找到了学校。” “冬天,女学生穿的都多,本来有棉服遮挡,那女学生的肚子,不是很明显。但她继父大闹学校的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把那女孩的棉服脱了,她的肚子没了遮挡,不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看的清清楚楚。” “刚开始,那林山原,还想把这事安在读初一的一位男学生身上,那男学生表面上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家里很有背景。男学生不承认欺负过女学生,把家里的大人叫了过来,那人好像是军队里的大人物。” “那女学生继父不敢得罪,就要把她打死,让她以死谢罪什么的。” “打了几下后,那女孩吐了口,把林山原说了出来。” “没想到同文学堂竟出了如此人面兽心的老师,要不是蔡校长把他开除了,又再三保证以后不会出现这种问题,还把女学生的教室独立了出去,我是万万不会让囡囡留在那的。” 宁惠敏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那林山原怎么没被抓进去?” 沈心兰:“那女学生的继父本就是为了图财,听说林山原赔了一大笔钱给他,他就没报官。” 宁惠敏:“那位大人物呢?就这么算了?没报复他?” 沈心兰:“本来我也以为没报复,但你说他来这里应聘,他可是堂堂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怎么可能连个正经工作都找不到,想必是那位大人物出了手。” 她说完后,惊觉说错了话,连忙解释道:“老板不要误会,我不是说咱这儿不是正经工作,我是想说咱们这儿的活不适合他一个大学毕业的男人干。” 宁惠敏摆摆手,“你不用解释,我知道的。我这里对于一般人来说,还凑合,但对于那种文化人,确实够不上台面。” 晚上下工的时候,宁惠敏亲眼看到沈心兰从怀里掏出块怀表,看了眼时间。 她立刻得了红眼病,心中暗下决定,李婉如衣服尾款到账后,她就去繁兴街买怀表。 “老板,明天早上布店几点开门?” 宁惠敏:“……” 她都没表,她怎么知道几点开门?! “哎呦喂!心兰,你这是怀表吧!能看时辰的西洋玩意儿?我们老爷也有一块!”抱着包袱,准备回去再战的张妈,也不着急下工了,生生在门口拐了个弯,回了店里。 沈心兰点点头,“我有个女儿,在学堂念书,每天七点半到校,我得看点叫她起床。” 张妈:“哎呦妈呀!真是怀表啊!不是说这东西很贵吗?你怎么会有?” 宁惠敏:“……” 张妈,这么直白的瞧不起人,真的好吗?! 沈心兰面色忧伤:“结婚的时候,父亲给的陪嫁,我现在就剩这么件陪嫁了。” 这时,张妈提出来想上手看看,沈心兰犹豫了下后,还是递了过去,海棠和茉莉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围在了张妈旁边,素花没抢到最佳位置,转了半圈,停在了张妈前面。 “去去去,离我远点,挡住光了 。”张妈赶她,素花急忙侧身,让开了半个身子。 张妈拿着前后翻看了下,还把怀表放耳旁听了听,“哎!哎!有声音,‘啪嗒——’‘啪嗒——’,还挺好听。” “真的吗?张妈,我听听。”海棠兴奋的说。 素花随后接道:“我也要,我也要。” 四人就这么拿着块怀表,听来听去,宁惠敏实在没眼看了,想呵斥四人,又觉得让她们见识见识也好,忍了会儿,才把嘴边的训斥憋了回去。 最后还是沈心兰忍不住开口道:“张妈,时间不早了,我家囡囡这时候应该到家了,我得回去了。” 张妈这才依依不舍的把怀表还给了她。 沈心兰走后,张妈还站在那一个劲儿出神。 宁惠敏也忍不住了,“张妈!你到底走不走啊!天都快黑了!” 张妈却是一脸怅然道:“要是我也有块怀表就好了,真羡慕她。” 海棠:“和怀表相比,我更想要银子,听说一块怀表,好些钱呢!” 素花附和点头道:“嗯,要是我有那么多钱,肯定不会去买那劳什子怀表,我要给小宝买好吃的,做新衣服。” 宁惠敏:“够了,你们!” “你们爱走不走,我要走了。茉莉,记得把门板装好,锁好后门。” 说罢!气冲冲的走出祥隆,当街拦了辆黄包车,眨眼就不见了。 第二天一大早,宁惠敏到了布店,就开始盘账,别说四个月下来,她还真没少挣。 现在账上盈余一百多两银子,外加三百多块大洋,她估摸着,这么多钱,一块便宜的怀表,还是能买的了的。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去繁兴街。 做好决定的宁惠敏,看着整理布料的沈心兰问:“心兰,你识字的吧?” 沈心兰放下手头的活,笑着走过来,“我识字的,老板,有什么事吗?” 宁惠敏一边弯腰在柜台下面翻笔墨纸砚,一边道:“你把门外的招工告示揭掉,重新贴一个。” “你来写,就写已经招到工人,把你名字写上去。” “一会儿,我要出门,我怕林山原来了,你们没法应付。” 听到林山原的名字,沈心兰下意识皱起了眉头,她虽然没见过林山原本人,但听到名字就厌恶的很。 第61章 林山原看不起女人 “好,交给我吧!” 既然她来了,那林山原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揣上银钱,刚要走的宁惠敏,在门口碰上了沈绍和他的左膀右臂。 “沈爷,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宁惠敏以为他是因前几天那事来的,有些心虚的低头哈腰道。 沈绍斜眸她一眼,非常有气势的走进了布店,巡视一番后,趾高气昂道:“上头的政策改了,以后治安费不按月收了,按季度收,宁老板这次要交三十块大洋!” 宁惠敏刚挺起的胸膛,又塌了下去。 好吧!你有枪,你说了算! 宁惠敏老老实实的交了三十块大洋,沈绍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宁老板很配合我们工作嘛!” 他哼着小曲往外走了两步,不知想到什么,又退了回来,挤眉弄眼的对宁惠敏低声道:“宁老板,看在你每次都那么上道的份儿上,友情提示一下,你父亲头上有点绿啊!” 蔫头耷拉脑的宁惠敏一下子支棱了起来,不动声色的比了个六。 沈绍一边点着头,一边走了出去。 宁惠敏兴奋的“哦!哦!”了两声。 六姨太真是好样的!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宁惠敏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哼着沈心兰和素花不知名的歌,在两人好奇的目光下,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摇大摆的走到街上,拦下一辆黄包车,渐渐远去。 这次到城中,可算的上是长途车了,坐了将近一个小时,要了宁惠敏五角小银元。 那车夫直接把她放到了余昌钟表店门口。 宁惠敏下车后,直接走了进去,一位西装革履的英俊男子迎了过来,“小姐,想买些什么?” 宁惠敏心说,怪不得来福不敢进来,不说眼前服务人员架势,就说这里面的装潢和陈列对这个时代来说,也体现了超前的眼光。 店堂里面是一溜儿的玻璃展示柜台,里面陈列着各种钟表。 在这保守而传统的栾城,算是非常大胆前卫了。 宁惠敏贪恋的看着眼前的玻璃柜台,她重装祥隆布庄的时候,也想过弄两块玻璃,但打听到玻璃的价格,她想都不想就放弃了,五十两银子一小块玻璃,她实在接受不良。 “我想看看怀表。”宁惠敏终于想起旁边还站着个销售。 男子显然是经过专业培训的,他笑出标准的八颗牙齿,将宁惠敏引到一处柜台前,“小姐,请看,这几块是瑞士来的欧米茄手表,做工精细,质量上乘,走针准时,还非常耐用。用个几十年,你都看烦了,也不会坏。” 一听欧米茄,宁惠敏就知道她买不起,但还是让服务人员拿出来看了看,有一个表盘上还镶着钻石,宁惠敏认真的数了数,四颗大钻,八颗小钻。 真的好漂亮,好好看,好亮眼! “这表多少钱?”宁惠敏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服务人员笑着道:“不贵,只需五千六百块大洋。” 宁惠敏:“……” 这叫不贵?那什么叫贵,她真是一个没见识的小民! “小姐,您看,咱们这表正面镶嵌十二块钻石,背面还镶嵌了两块红宝石,既漂亮又贵气,很适合您呢!” 嗯!小伙子有眼光!我也觉得很适合我。奈何我口袋空空,实力不允许啊! 宁惠敏在心中吐槽一番,恋恋不舍的放下了欧米茄,指着旁边柜台里面的几块表问,“这几块呢?” 服务人员:“这几块怀表也是瑞士来的,品牌名叫摩立斯,质量也很好,价格相对便宜不少。” 一听便宜不少,宁惠敏立即来了精神,“多少钱?” 服务人员拿起最左侧的那个,“小姐看这金属材质,这做工,都是上乘的,只要二千六百块大洋。” 宁惠敏总算是看明白了,她指着最右边的怀表道:“这块呢?” 服务人员这次不用宁惠敏说,直接大方的拿出来,递到了宁惠敏手中,“这个是铝合金铸造的外壳,上面的浮雕栩栩如生,走针准时,价格便宜,买到就是赚到。” 宁惠敏见他不说自己最关心的问题,直接问道:“多少钱?” 服务人员:“四百二十块大洋。” 宁惠敏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活动却异常激烈,这人是翻了她的口袋吗?怎么按照她全部身家报价。 可是她还得留些流动资金,不能全部花掉。 在最后的柜台里,宁惠敏终于买下了一块陶瓷怀表,样式很普通,最重要的是它便宜,只需一百八十块大洋。 要是没看前面的,宁惠敏会觉得贵,但经过前面一系列铺垫,她就觉得手中的怀表没那么贵了。 坐在回去的黄包车上,她还在想,幸亏有这么便宜的怀表,不然她以后连个点都看不了,还得看着太阳估摸时间,费劲儿的很! 唉!不论咋地!现在终于有块表了,可以固定时间点起床做事了。 心情颇好的宁惠敏,回到铺子,就见到东边桌子旁坐着的林山原。 沈心兰走过来在她耳边道:“看了告示,说有几处不明白的地方,要等你回来当面说。” 宁惠敏点点头,“你去忙吧!我来应付他。” “林先生,是在等我吗?”宁惠敏一边扬声说着,一边往东边走去。 林山原抬头见到她,站起来作了一辑,“老板这厢有礼了。” “我自觉符合你招工要求,而且还是大学生,不但能卖货,还能当账房先生,一人可以两用,为何你会聘用一个不如我的女人?” “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总在外面抛头露面是何道理?她的丈夫知道她在这里迎来送往吗?” 这话一出,直接捅了宁惠敏的肺管子,“呦!林山原,叫你声先生,那是我素质高,你还在这儿充起大爷了!”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家店的老板,就是个女人,你口口声声瞧不起女人,却来女人的铺子里应聘,真是屎克郎掉蒜臼子,装蒜玩!” “滚滚滚,给我滚出去。” 林山原瞠目结舌的看着宁惠敏,手指着她,叫道:“你,你,你,孔夫子诚不欺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第62章 沈心兰升级为沈师傅 宁惠敏拆下挑布的竿子,冲着林山原面门袭去,“你才小人!你利用职务之便,欺骗未成年小姑娘,搞大了人家肚子,还不负责,中山狼说的就是你!” 林山原一边躲闪,一边往外跑,“你怎么知道的?哎!哎!打人不打脸。” 宁惠敏:“打的就是你的脸,破了相才好呢!省的你用它去骗小姑娘!” “呸!无耻之徒!败类!” 沈心兰和素花蒙圈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俩人双双拆下挑布竿,加入了战局,吓的林山原不敢再留下辩解,抱着头跑了。 里间的张妈三人听到动静,出来的时候,战事已经结束。 “发生什么事了?”张妈迷茫的望着三人。 宁惠敏摆摆手,“让心兰跟你说,素花给我沏杯茶。” 沈心兰把事情经过详细的讲了一遍。 没想到张妈却责怪起宁惠敏来,“哎呦!我的四小姐啊!你这次可冲动了,你是大家闺秀,怎么能拿棍子打人呢!这要传出去,以后谁还敢娶你啊!” 宁惠敏知道她又要念叨男尊女卑那一套了,连忙打断她,“好了,不能打也打了,你赶紧回去做衣服吧!” “还有一个星期,李婉如就要走了,你们赶紧做!” 张妈:“别催了,我们白天晚上的干,才做出一半了,很可能会迟个一两天。” “啪——” 宁惠敏重重的拍在桌子上,“那还不赶紧回去赶工。我告诉你们,不能迟,别说一两天,就连一两个时辰都不能迟。” “最好提前做好了,我亲自送上门去。” “李太太只付了一半定金,这要是赶不出来,李小姐一生气不要了,那咱们店还不得赔死?” 张妈看她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害怕的抖了抖身子,顾不上唠叨,急忙拽着海棠和茉莉回了里间。 一盏茶的功夫,沈心兰和素花一人卖出一单棉布,进账五百六十三。 宁惠敏慢悠悠的收拾了茶碗,坐回柜台后面,拿出书本,准备写作业。 刚写了几个字,沈心兰过来了。 她不得不放下笔,抬头问:“什么事?” 沈心兰:“刚刚听张妈说,客人的衣服她们可能赶不出来。” “不瞒老板,我身上这身衣服就是自己做的,老板要不嫌弃,我可以帮忙做些。” 宁惠敏眼睛顿时一亮,“你身上这件全是自己做的?包括刺绣吗?” 沈心兰笑着点点头,“我家世代以刺绣为生,从出生起,我就在绣床上长大。” 宁惠敏:“那真是太好了,以后咱也能接刺绣的活了。” 沈心兰:“刺绣镶边不算什么,但要是做那种大面积的刺绣嫁衣,我一个人起码得绣两个月,如果对方钱给少了,很不上算的。” 宁惠敏认同的点点头,“嗯,确实挺不上算的,还是设计上出彩比较好赚钱。” “张妈她们加班做衣服,我给的加班费是一个小时一角小银元。但你没跟我们住一起,这怎么算好?” 宁惠敏闷头想了会儿,又道:“不然我给你按件算钱吧!” “图纸打版已经做好了,你按照尺寸裁剪,缝制就行。张妈她们刚开始有点慢,后来不到一天就能出一件。” “你别着急,做仔细些,重要的是质量,要是做的不好,我验收的时候,会给你打回去的。” “前五件,我一件给你八角钱,之后一件给你七角钱,你看怎么样?” 沈心兰点点头,答应下来,这价格不算低了,她相熟的裁缝店里,做一件只收五角钱。 但有钱人太少了,大部分人连温饱都还没有解决,所以去裁缝店里做衣服的都是有余钱的人家。 普通老百姓,一年到头也不会做件衣服,即使碰到喜事,需要做新衣,也只会扯块布,回家自己缝制。 出乎宁惠敏意料的是,第二天沈心兰就拿了件成衣交给了她。 宁惠敏带着批判的眼光,翻来覆去的检查了两遍,不但针线密实整齐,连一个线头都没找到。她不死心的又看了一遍,还是没找到。 瞪着眼睛问:“这件你做了多长时间?” 沈心兰:“四个小时。” 宁惠敏大喊:“张妈,张妈你出来,你快来看看啊!” 不一会儿,张妈小跑着过来了,“四小姐,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宁惠敏把衣服撑开给她看,“你看看这件衣服做的怎么样?” 张妈张开两手,捏了过去,先是看了看版型,又细细看了看针脚和线头。 “不错,不错,可以的。” 宁惠敏半仰着头,用鼻孔对着她道:“这是心兰用四个小时做的衣服!你就说,是不是比你厉害!麻烦你老以后少吹点牛,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比一山高!” “谦虚做人,低调做事,才是硬道理!” 张妈瞪着大眼,上下扫视着沈心兰,似不信的问,“真的假的啊?” 不等沈心兰答话,宁惠敏抢先道:“当然是真的了!昨天下工的时候,我才把布料给她。” “这一大早,人家就把做好的衣服给我了,能是假的吗?” 那笃定的眼神,铿锵的语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做的衣服呢! 沈心兰哑然失笑。 哪知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却让宁惠敏挠了头。 只见张妈一把拉住沈心兰的手,“沈师傅,好手艺啊!走,跟我去里间,咱们一起去做衣服。你在外面卖布,太浪费才华了!” 宁惠敏伸手阻止,“不行,她去做衣服,谁卖丝绸?素花的手上有茧子,不能碰丝绸!” 张妈歪着身子看她,“不是有你吗?再说,丝绸那么贵,一天也卖不了几单。可心兰一天能做两身衣服呢!四小姐,你想想,怎样更划算?” 宁惠敏:“我还得看书学习呢!总接待客人,会打断我的思绪。” 张妈:“那就让素花去里间叫我们!多大点事啊!” 宁惠敏:“……”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有了沈心兰的加入,李婉如的新衣,轻轻松松提前两天做完。 第63章 天真烂漫的李婉如 宁惠敏高兴的吹了两声口哨,却被张妈逮到,接着狠狠的念叨了她半个小时,眼看已经五点半了,宁惠敏服了软。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张妈别念叨了,咱们今天早回去会儿。赶紧收拾要带回去的东西。” 眼见衣服提前做好,宁惠敏好心情的收拾了书本,装上门板,关了店。 刚回到宁府,就从后门王婆子那,听到了新鲜的八卦。 “四小姐,快回去吧!今天二太太和六姨太都查出了喜脉,老爷高兴,不但赏了月钱,还让厨房加了菜!听说各院都有八宝鸭吃!” 宁惠敏:“哎呦喂!真是喜事呀!合该好好庆祝!” 王婆子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宁惠敏喜不自胜的回到欣月馆,放下东西就喊:“张妈,海棠,茉莉,不急着收拾,赶快去厨房取饭菜。都活泛着点,什么好吃拿什么,今天咱们好好大吃一顿!” 张妈和海棠都高兴的合不拢嘴,喜滋滋的应声而去,只有茉莉迟疑的看了宁惠敏一眼,待宁惠敏冲她点头,她才心事重重的跟了出去。 “哎!要是宁福宗知道六姨太给他带绿帽子,不知道是什么表情!真想看看啊!不过我不能拆穿六姨太,最好是让宁福宗当了王八,还给别人养孩子!那才精彩呢!” “呀!呀!要想生活过的去,头上就得带点绿。” 宁惠敏高兴的摇头晃脑。 十几分钟后,张妈三人一人拎着一个食盒回来了,打开盖子,香气一个劲儿的往宁惠敏鼻子里钻。 八宝鸭、水晶肴肉、白袍虾仁、清炖元鱼、三鲜太保、三丝蔬菜卷、豆腐抱蛋、香脆口蘑,一一上桌,看的宁惠敏口水都流出来了。 “今天厨房怎么这么大方?”宁惠敏搓着手问。 张妈八卦道:“听说是老爷和二太太自掏腰包,补贴了今天的伙食。咱们今天中午没去领,宁妈妈说咱们院可以领两份!” 宁惠敏:“两份好啊!快坐下,咱们一起吃。” 三人习惯了与宁惠敏同桌吃饭,早已没了一开始的拘谨,顾不上闲聊,纷纷大快朵颐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宁惠敏带着茉莉,茉莉带着两大袋子衣服来到了中南路39号。 李府朱门金柱,气势不凡,两个听差穿着统一的蓝色长马褂,立在门外两旁。 宁惠敏上前说明来意。 一名听差进去通传,一名听差搬来了一条长凳。 “小姐,您先坐着歇歇脚。” 不一会儿,一位穿着蓝衣黑裙,剪着短发的女孩走了出来。 一时之间,宁惠敏分辨不出这女孩的身份。 对方笑着迎上来,“是宁小姐吧?我家小姐在屋里等着呢!随我来吧!” 女孩引着宁惠敏和茉莉穿过长长的游廊和垂花门,来到了一处院子。 李婉如穿着粉色蕾丝洋裙迎了上来,“宁四小姐,你来给我送衣服啦?快请进!” 宁惠敏颇客气的礼让道:“李八小姐客气了,您先请。” 两人互相谦让着进了门。 “李小姐,我把你要的衣服都带来了,你试试,要有不合适的地方,我带回去改。” 由于衣服有些多,李婉如试穿费了不少时间,宁惠敏百无聊赖的喝了两碗茶。 “洋裙都很合身,也非常漂亮,我很满意。” “就是这件马蹄袖旗袍,腋下这块有点大了。”李婉如把不合适的地方指给宁惠敏看。 宁惠敏吩咐茉莉重新量了尺寸,“嗯,这件马蹄袖旗袍腋下放宽一点,会更好看些,如果收窄,会显得不太协调美观,你确定要收窄吗?” 李婉如想了几秒道:“收窄吧!旗袍贴身才好看。” 宁惠敏点点头,“行,我带回去改,明天给你送来,你是后天走对吧?” 李婉如点头,“嗯,后天早上的火车,麻烦宁小姐了。你们店做衣服还真有一套。” 宁惠敏笑着收下夸赞,“谢谢夸奖。对了,你是现在付尾款,还是等明天再付!” 李婉如:“你等等,我让小琴去找我妈咪拿钱。” 说实话,在如此深宅大院,见到这么一位摩登小姐,和那么一位短发丫鬟,让宁惠敏有种错乱的感觉。 她笑着问:“我听说李小姐在上海求学,不知道是哪个学校?” 李婉如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我在圣玛利亚女中读书,我们学校好多老师都是洋人呢!” 宁惠敏羡慕道:“真好,我也想去。” 李婉如:“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啊!我们学校可好了!” 宁惠敏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李家其她小姐,也能去新式学堂上学吗?” 李婉如一下子愣住了,几秒后,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你是不是也听说我七姐的事了?她没出去上过学,没见识,遇事只会钻牛角尖。” “我也想救她的,是她自己不愿跟我出门上学,她说女子不能去外面抛头露面,会被人笑话。” 宁惠敏觉得自己和这位天真的娇小姐讨论这些,有些过于强人所难了,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父母愿意家中女孩去新式学校读书吗?” 李婉如气哄哄的拍了两下桌子,“我爸爸就是个老古板,怎么可能同意我们出去读书,他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读了书的女孩不好说亲事!” 宁惠敏:“那你是怎么能去上海圣玛利亚女中上学的?” 这话问到了李婉如心坎里,“我有个好舅舅,我小舅舅和小舅妈都是高中毕业生,他们的学校挨着,我小舅舅总去校门口找我小舅妈,后来她们相爱结婚了。” “他们有个女儿,和我一般大,我舅妈特别喜欢女孩,把她侄女,外甥女还有我,都接到了她们家,我们四个女孩一起上下学。” 李婉如在说这些的时候,眼里充满了孺慕之情,宁惠敏能看出来,她对她小舅舅和小舅妈感情非常深。 她一边笑得眯起了眼,一边继续道:“偷偷告诉你,我是我们四个里面成绩最好的,也是最有可能考上大学的,她们三个成绩都不是很好,根本考不上大学,能拿到高中毕业证就算不错了。” 第64章 于褚恒劝学 “舅舅说,能上大学的,都是优秀的人,到时候让我在大学找个志趣相投的人结婚。所以我才不信爸爸说的那些话呢!” 宁惠敏不但羡慕了,还有点嫉妒,这才是手握女主剧本,得老天偏爱的女主人生啊! 这一刻,她终于有点明白,为啥女配总会对女主心生恶意了,因为对比之下,太让人意难平了。 她的嘴好似不受控制般张开了,“你七姐姐根本没你这条件啊!所以她即使想去上学,也去不了的。” 正在滔滔不绝说着未来多么美好的李婉如,一下子顿住了,亮晶晶的大眼睛也仿佛失去了活力,黯淡了下去。 宁惠敏理智回归后,不住的在心里骂自己。 我靠!我靠!宁惠敏你有没有搞错啊!你是脑子进水了吗?为啥非要跟不相干的人过不去,李家的事,关你什么事?要你多嘴?我看你就是吃饱了撑的! 深刻检讨一番后,宁惠敏决定不再开口说话了! 连自己嘴都管不住的人,还怎么掌握自己的人生! 你想想小说中宁惠敏的结局,要想逃离悲惨命运,就要控制住自己,以后不许再有这种失控的事发生。 又进行了一番心理建设后,宁惠敏成功闭嘴,老老实实的坐在那,眼观鼻,鼻观心。 李婉如也沉默着,不复先前快乐明朗。 宁惠敏心里波澜又起,这次她靠着意志力快速压了下去。 小琴拿着钱袋子回来的时候,屋里安静的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她有些意外的扫了几人一眼,最后停在自家小姐忧郁的脸上。 忧郁?这是什么词?怎么可能出现在八小姐的身上?莫不是我失心疯了? 犹豫片刻,她扬起笑容,上前道:“八小姐,我把钱拿过来了。” 李婉如头也不抬的“嗯”了声,“你直接给宁小姐吧。” 小琴听话的转向宁惠敏,“宁小姐,你点点,钱数对不对。” 银钱在宁惠敏眼中,向来是最重要的,她把脑海中其他烦扰抛到一边,郑重的接过钱袋,点了点头,“稍等,我看看。” 她先是把大洋数了一遍,又从中拿起一块,吹了口气,放耳边听到悦耳的声音,脸上不禁挂上一丝笑,不知道是真的特别爱听那声音,还是怕有假钱,她又挑了十几个才罢手! “李小姐,钱数没问题,我先回去了。旗袍改好后,我会让人立刻给你送过来。” 李婉如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世故,她努力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过了,回道:“辛苦宁小姐了。” 宁惠敏:“李小姐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 回到祥隆布庄,茉莉才松了口气,老板撅了李小姐的面子,她还以为李小姐不会善罢甘休呢! 幸亏李小姐是个人美心善,宽宏大量的主。 “茉莉,你先把李小姐的旗袍改了,最好今天就送过去,不要托。”宁惠敏吩咐道。 茉莉忙不迭点头,“好的,老板!我现在就去改。” 茉莉走进里间,张妈立马问:“李府怎么样?给赏钱了没?” 茉莉摇了摇头,“没有,李小姐有条旗袍要改。老板吩咐我今天改好送过去,我先忙了。” 闻言张妈朝海棠使了个眼色,又撇了撇嘴。 海棠讥讽道:“不就是得了老板几分喜欢吗?你看狂的你,都瞧不上我们了!” 沈心兰一听这话,头闷的更低了些,手上忙的简直要出现残影来。 外面厅堂里的宁惠敏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拿出书本,开始认认真真补作业。 不一会儿,来了客人,素花直接迎了上去,宁惠敏连动都没动,认认真真的把英语作业写完了。 “素花!你看好店,我有事出去一趟。” 素花快步上前说道:“老板,你看看我的手,好了很多。” 宁惠敏站定,把她伸过来的手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但还是不能摸绸缎,你看这块还有不少茧子呢!绸缎成本高,万一勾了丝,我怕你没钱赔!” 素花知道老板说的对,虽有些失落还不能碰丝绸,但她更怕赔钱。 “哎!我听老板的。” 宁惠敏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好好努力!我看好你。有事就去里间找张妈她们。” 见素花点了头,宁惠敏才拿着书本去了于褚恒的书店。 “于老师,我功课都做完了,你看看。” 宁惠敏递给于褚恒一沓纸张。 于褚恒熟练的接过去,检查起来。 看完后,他什么都没说,翻开书,就开始给宁惠敏讲课,只不过这次讲的更快了些。 讲完了课,宁惠敏又问了几个问题,于褚恒耐心的一一解答。 “还有问题吗?” 宁惠敏:“没了,就这些。” 于褚恒:“你学习进度还挺快的,尤其是英语,日常沟通已经没问题了,我给你找了两本英语小说,抽时间读一下。” “要多读书,栾城这个地方其实很小,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精彩,你既身份受限,走不出去,就要多读书。读万卷书如行万里路,不能用脚丈量这片土地,你可以用眼遨游书中世界。” 重活一世的宁惠敏,早就发誓要不惜一切往上爬,她之所以这么拼命读书,其实是带着功利心的。 即使是这样的宁惠敏,在听到于褚恒这番劝学之言,还是失了神。 待她回过神来,于褚恒已经拿起之前未读完的书,闷头看了起来。 宁惠敏忍不住的打量起于褚恒,突然发现他还挺好看的,就是脸色过于苍白了些,身上那件万年不变的青袍,现在穿似乎有些热了…… “于老师!”她叫道。 “嗯?”于褚恒抬头纳闷的看她一眼,“你怎么还不走?” “五月天,你穿这么厚的衣服热不热?要不我给你做件薄衣服吧!”宁惠敏神情专注的看着于褚恒。 于褚恒一向对吃穿不太在意,见学生关心他的衣食,有些莫名的眼涩,他掩饰般的用书挡住了脸,“嗯,你想做就做吧!” “我看于老师比较喜欢青布,我们店里的青布四十五文一尺,于老师这么高,起码要用一丈五的布,这就需要六百七十五文。” 第65章 于褚恒的感动喂了狗 “至于手工费嘛!我就算你便宜些,只收六百五十文好了。那么一共就是一千三百二十五文,我再给你抹个零,你给一块大洋就行了。” 算清楚账的宁惠敏,笑眯眯的看向一脸便秘的于褚恒,“于老师,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一连串问题下来,于褚恒的脸又黑了几分。 吓的宁惠敏转头就往外走,“你要是没钱,可以先欠着,从我下个月的教资里面扣!” 关心老师的宁惠敏,回到兴隆,就想动手做衣服,待扯布的时候,才想起,她还不知道于老师的尺寸呢。 她拿起皮尺就要回书店,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刚刚于老师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想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了?自己要是现在撞上去,会不会被留更多作业啊?! “心兰!心兰!你出来!” 一叠喊声下,沈心兰快步走出来,一边整理着衣服上的褶皱,一边问:“老板,有什么吩咐?” 宁惠敏:“东边书店的于老板在咱们店订做了身衣服,你去给他量下尺寸!” 沈心兰接过宁惠敏手中的皮尺,“哎!我这就去。” 小机灵鬼宁惠敏高兴的坐到柜台后面,心想这不就行了?既不会增加作业,也能要到于老师尺寸。她真是太聪明了! 约摸一刻钟,沈心兰回来了,“老板,已经量好了。” 宁惠敏正在奋笔疾书,闻言,头也不抬道:“不用给我了,你给他做吧!就他身上那件长袍样式,用四十五文一尺的青布做。” 沈心兰:“哎!晚上我加班给于老板做出来。” 宁惠敏:“不用给他加塞,先做之前客人订的衣服。” 沈心兰:“好,我知道了。” 幸亏于褚恒没听到,不然一定会看清宁惠敏的本质,这丫就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商人! 沈心兰是个干活麻利的,没几天就把青布长袍做了出来。 宁惠敏拿着去了于褚恒书店,献宝似的放到了柜台上,“于老师,你的新衣服做好了,老师傅的手艺,差不了,快去试试合不合适!” 于褚恒那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物,只是一件新衣而已,他很是不在意,只淡淡的瞥了一眼,“放着吧!我明天穿。” 宁惠敏脸上的笑差点维持不住,于褚恒也不管她的心情如何,直接开始跟她日语对话。 测试完日语,又换英语。 半个小时后,于褚恒认真的问道:“你确定不学俄语?你语言天赋这么好,合该多学一门。” “浪费了天赋,会天打雷劈的!” 宁惠敏翻了个白眼,“于老师,你不是唯物主义支持者吗?怎么开始宣扬唯心主义了?” “再说,只要打雷不出门,就劈不到我。” 于褚恒:“你没听说过那句警世名言吗?圣人诚不欺我,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你该有些危险意识!” 宁惠敏:“你别劝我了,我每天那么忙,这些都快学不过来了,再加一门,我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了。” 于褚恒遗憾的看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好似在说孺子不可教也! 今天的宁惠敏还真有些忙,不但要做功课,还要做两个小孩子的肚兜。 因为又到了十五请安的日子。 二太太是个新派人物,进门后,本想免了子女和姨太太们的请安,但宁福宗表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请安不能免,如果二太太心疼他们,可以不用天天晨昏定省。 但每月初一和十五,都要过去伺候太太。宁府就是宁福宗的一言堂,至此就定下了宁惠敏每月两次表达孝心的规矩。 “张妈,这肚兜你帮我做吧!我还有其它事要忙。”宁惠敏做到一半,很有些不耐烦。 张妈伸头瞧了一眼,“这不快好了吗?你再坚持坚持,这是你给还未出世的弟弟做的,我做算什么事?” “再说让老爷太太知道了多不好啊!” 宁惠敏:“屋子里就这么些人,大家都不说出去,他们怎么会知道不是我做的?” 张妈:“干惯针线活的,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艺,你骗得过老爷太太,骗不过他们身边的老妈妈!” 宁惠敏转了下眼珠子,“这还没出生呢,现在做会不会太早?” 张妈:“上次吃了老爷太太的赏,你作为欣月馆的主子,怎么也得恭贺一下。” 宁惠敏:“哪里那么多事!要我说,买的更好。” 张妈:“哎?买的怎么能表达你的心意?得亲手做,才能表现你对小少爷们的关爱。” 宁惠敏无法,只能任劳任怨的继续缝肚兜。 白天用了功,傍晚去请安的时候,她才躲过了一次受罚的风险。 这天,大家照例给二太太请了安,二姨太上前给二太太试了试洗手的水温,四姨太接过丫鬟手中的茶碗,放在了二太太手边。 五姨太抱着刚满一周岁的女儿,无暇他顾,二太太仁慈,免了她伺候。 六姨太肚子里也揣着枚金蛋,二太太一并免了。 有姨太太们伺候,宁家小姐们只管张着嘴,说几句问安话就行。 问题就出在问安话刚说完,宁福宗来了。 “给父亲请安。” 宁福宗扫视一圈,暗自皱了下眉,“惠贤呢?今天又没过来?” 二太太连忙解释:“惠贤身子不舒服,是我派人告诉她,不用过来的。” 宁福宗撩起衣服前摆,坐在了主位上。 “你不用为她开脱,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都身体不舒服,哪里会那么凑巧!” “明天我会亲自等着大夫上门,给她问诊,我倒要看看,她是真不舒服,还是不敬父母。” 二太太不再搭腔,顾自在那忙碌,洗完手,细细的涂上一层雪花膏。 这时,宁惠淑笑着说道:“这几天我给弟弟们做了两双猪头鞋,先穿猪后穿虎,阎王爷找不到。等他们生出来,我再给他们做虎头鞋。这样我的弟弟们就能健健康康长大了。” 宁福宗笑着夸道:“还是惠淑懂事!知道爱护弟弟。” 第66章 帮忙翻译稿件 宁惠静也不落人后,拿出两个黄色围兜,“二姐姐真是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我们做姐姐的,有了小弟弟,得时刻挂在心上,这不我刚做好两个围兜,就巴巴的送来了,希望小弟弟们能喜欢。” 宁惠敏一瞧这架势,就知道要说人情世故,自己哪怕再学上几年,也比不上人老成精的张妈。 眼看宁福宗的眼神扫了过来,宁惠敏立马道:“我给两个弟弟做了肚兜,到时候遮住肚脐,肚子就不会着凉了。” 人情世故不练达,但遮肚脐眼她还是懂的,不论什么年代,遮肚脐永远是国人心中的大事! 上一秒眼神还藏着犀利的宁福宗,下一秒温和起来,“嗯,你们仨都是好的。” 说完这句话,他竟然丧心病狂的看向了刚刚七岁的宁惠莹。 如果还是二十一世纪,没有涉险的宁惠敏,她一定会在这时候站出来喊:她还是个孩子,有什么事冲我来! 但经历过沧海桑田的宁惠敏,已经学会了什么叫只扫自家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我,我,我给弟弟们做了帽子,做好后,我给二太太和六姨太送过去。”宁惠莹磕磕绊绊的说着话,头低的都快扎地上了。 宁福宗没做评价,拉了吴明珠的手,问肚子里的儿子有没有淘气。 宁惠敏垂头放轻了呼吸,心里不住给自己打气,坚持就是胜利,马上就能走了。 果然,没一会儿,宁福宗就发话了,“都回去吧!你们二太太身子重,今个就不留你们吃饭了。” 宁惠敏随着众人鱼贯而出,这时候,锻炼身体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出了院门后不久,她就远远的把娘子军甩在了身后。 累了一天了,她实在不想跟她们寒暄,说体己话。 要知道装模作样很费脑力的! 第二天宁惠敏去书店上课的时候,于褚恒穿上了轻薄的新衣,宁惠敏赞赏道:“于老师的新衣服真好看!应该多做两件才是!” 话音刚落,于褚恒直接拍了两块大洋在桌上,“嗯,你说的对,再给我做一身吧!” 宁惠敏忙不迭的捡起大洋,放嘴边吹口气,又凑到耳旁听了听,等熟悉的悦耳声响起,她乐的见牙不见眼,“好嘞!交给我!保准给你做的漂漂亮亮的。” 于褚恒讥讽一笑,“普通的长衫,有什么漂亮可言?你做生意就不能实在点吗?” 宁惠敏跳脚反驳,“我怎么不实在了?我给你少算了手工费,还抹了零,这么好的衣服,你去别的裁缝店里,一块大洋能拿下吗?” “别以为你是老师,就能不讲理!” “你要是想找别家做,我也不拦你,我还你块大洋就是!” 眼瞅着宁惠敏就要把两块大洋分开,一本日语书突然横叉在她眼前,“行了,我当老师的,还不能说你两句了啊?!” “今天我有事,不上课了,你看这本日语小说吧!” 宁惠敏撇嘴,一把接过,“什么事啊?” 于褚恒:“朋友让我帮忙翻译些英语文件。他急着用,我得抓紧时间翻译出来给他。” 宁惠敏眼睛一亮,“于老师,我现在跟你用英文交流都没问题,你看要不要让我试试简单的文件?” 于褚恒抬头看了看她,又陷入沉思,虽然宁惠敏学的时日比较短,但世上不缺天才,之前学校里就有好多不用老师指导,能自学成才的人物,甚至还有的人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宁惠敏有这种语言天赋,浪费了多可惜,还是学以致用的好,这次就锻炼锻炼她,大不了她翻译后,自己再帮她修改一番。 “行,你先看书,我整理一下文件,挑一些简单的,让你翻译。” “提前说好,我这次是帮朋友的忙,费用不高,千字两元,你可不能嫌少。” 宁惠敏乐着道:“不嫌少,都赖于老师,我才能有这收入,到时候给我一半就行。” 于褚恒:“你要是翻译的好,千字两元的报酬,一文钱不会少你。要是翻译的不好,休想从我这儿拿走一文钱!” 宁惠敏:“放心,于老师,要是我翻译的不好,我也不会厚着脸皮要工钱。” 于褚恒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不愧是他用心教出来的学生。 片刻过后,两人分坐在桌子两旁,各自忙活起来。 一时之间,书店只剩下笔尖落在纸上的“刷刷”声。 今天回到祥隆的宁惠敏,不仅带回了自己的书本,还带回来了一沓打印版的英文稿件。 “素花,店里有什么事用我做吗?”宁惠敏问。 素花笑着表功道:“刚刚我接待了位太太,她定制了身红底兰花烟纱缎的中袖旗袍,整整收了三块大洋的定金。” 宁惠敏皱眉:“你摸绸缎了?” 素花连忙摇头,“我没摸,她看着布册子选的面料。” 宁惠敏难得夸赞一声,“干的好,这件给你一角小银元的提成,你自己记上,月底给我报账。” 素花兴奋的“哈哈”笑了起来,“谢谢老板!” 宁惠敏:“嗯,继续努力。没事我就忙其他事了,尽量不要打扰我,解决不了的就去找心兰她们。你们五人都解决不了,再来找我,知道了吗?” 素花重重的点了几下头,“知道了,老板!” 随后,宁惠敏就开始认真的翻译手中的英文稿件。 随着时间流逝,太阳西斜,店里的光线也逐渐暗淡下去。 等看不清纸上的字母了,她才疲惫的揉了揉眼角。 拿出怀表一看,不知不觉间已经晚上六点了。 “素花!六点了,准备准备,下工了。” 素花“哎”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算术本,去了里间, “张妈,心兰,老板说下工了。” 张妈:“哎呦呦!这屋里太暗了,我这老眼昏花,都看不清了。” 宁惠敏走到门口喊:“看不清了,不知道点根蜡烛?我上次在铺子里放了十根蜡烛,到现在一根也没用,你们这是留着让它下小的呢?!” 张妈:“一根蜡烛要五十文呢!老板的钱要是没处花,可以给我!” 第67章 压力山大 宁惠敏冷哼一声,“哼!我的钱你就别惦记了,那蜡烛你们爱用不用,反正给你们买了。” 张妈:“老板你也真是的,我们给你省下那么多蜡烛,你也不领情。” 宁惠敏:“我今天就告诉你们,蜡烛买来就是让你们用的,你们非得没苦应吃,巴巴的省那几十文的蜡烛钱,伤害了自己的眼睛,能怪谁?” “想让我拿你们当回事,首先你们要拿自己当回事!你们都不爱惜自己的眼睛,还想指望我处处为你们着想啊?” “不可能的事!” “我每天忙的团团转,自己的事都还做不完呢!哪里有时间无微不至的照顾你们?” “饭都给你们递嘴边了,你不张口,饿死了别赖我!” 说完了,气哄哄的转头就走。 张妈和海棠对视一眼,小声嘀咕道:“这又是打哪儿受的气?撒我身上来了。” 宁惠敏是看了那英文稿件,心中烦闷,才会跟张妈掰扯的。 换做以往,她是不会跟一个思想固化的人,浪费这么多口舌的,俗话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她愿意伤害自己,就伤害去吧! 实在是今天翻译的文件,透露出的消息,对她来说,算不上友好。 那上面是一家开在上海的滨沙洋行,要来栾城开分号,准备售卖洋装、鞋帽和饰品等商品。 这跟宁惠敏的目标客户重叠了。 她好不容易靠做洋裙,有了不菲的收入,滨沙洋行一来,有钱的小姐和太太,都去洋行买洋裙了,那她的铺子还怎么赚钱? 靠卖布?维持生活没问题。但放脚手术费呢?跑路费呢?安家费呢?这些花费从哪里来? 卖布那几个钱根本满足不了宁惠敏的需求。 现在问题来了,那就是宁惠敏高昂的花费需求同落后的赚钱速度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这可如何是好? 接下来的两天,宁惠敏全身心的放在了翻译稿件上,她想着了解越多,越有利于她找到解决的办法。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翻译了三天,翻译了一万六千个字,得到了三十二块钱的报酬。 看着手中沉甸甸的大洋,她陷入了思考,这个年代搞文化比开店还赚钱? 她是不是该转行啊! “宁惠敏,想什么呢?好好看书!”于褚恒扬声道。 宁惠敏发出灵魂拷问:“老师,我三天赚了三十二块大洋,是不是可以把店关了,专心搞翻译啊?!” 于褚恒严肃的看着她道:“惠敏,你这种想法有点不切实际。” “这种翻译的活不是常常有的,简单来说就是收入不稳定。” “如果在上海那种洋人多的地方,确实有许多洋人开的公司招聘翻译,但你没有学历和留洋背景,他们是不会雇佣你的。” 宁惠敏沮丧的低下了头,“那我该怎么办啊!滨沙洋行要来栾城开分号了,我的生意肯定会受影响。” 于褚恒面露不解道:“你怕什么?你是宁家的小姐,又不靠祥隆吃饭。” 宁惠敏反驳:“不是都说男儿志在四方吗?男人都应该有一番伟大的事业,女人也同样适用啊!” “我也想有自己的一番事业,赚钱养活自己。” 于褚恒:“你是女孩,而且出身富贵,那么辛苦做什么?” “我知道你事业心重,性子要强,但还是不要逼自己太紧,赚钱养家本就是男子该做的事!” 听到这话,宁惠敏充满了无力感,就连受过高等教育,正义善良,明事理的于老师,都认为女子应该依附男人过活,有没有事业不重要。 那么这个世间还有谁会觉得男女是平等的呢? 要知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依附男人过活,就得受男人摆布。 这一刻,宁惠敏明白,再好的男人,在不公平的制度下,思想也会倾斜,变成俯视女人的男人。 被当头棒喝的宁惠敏,不再反驳,拿起书,认真看了起来。 张妈发现,四小姐,最近疯魔了,不但天天捧着书,发出奇怪的语音,下工也不积极了。 “哇咔哒哇哈压库。” 看吧,看吧,都下工了,她还在捧着书,嘎嘎叫! “老板,下工了,你不回府吗?” 张妈没忍住,开口问道。 宁惠敏的视线没移开手中的书,“你和海棠先走吧!我和茉莉晚点回去。” 张妈:“哦哦!别太晚了。” “索力挖拿你玛一。”宁惠敏用日语拒绝,但张妈没听懂。 她以为小姐又再抽风了,拉着海棠,头也不回的走了。 又念了半个小时,宁惠敏才停下来,和茉莉一起装上门板,坐黄包车回了宁府。 凑巧的是,两人刚到后门,就看到了蒙着头巾,穿着掐腰旗袍的六姨太从另一面走了过来。 低着头的六姨太显然还没看到两人。 宁惠敏与茉莉对视一眼,不知道是该留下来打声招呼,还是趁着对方没发现她俩,溜之大吉。 可惜的是,时间没让她们左右为难太久,几秒后,六姨太看到了她俩,顿了一下后,她若无其事的走了过来, “四小姐这是出门刚回来?” 宁惠敏:“六姨太好,爸爸允我自己打理祥隆布庄,这不我带着茉莉刚回来。” 穿过来一年了,宁惠敏终于学会暗语了,这话实际上就是在告诉六姨太,她出门可是经过宁福宗点头的,而且还带着丫鬟,没破坏府里的规矩。 六姨太大方的笑道:“哦!这事我听说过,四小姐就是能干。不像我,肚子都大了,连件合适的衣服都做不出来。这不今天刚好有时间,去裁缝铺里做两件合身的衣服。” 她一个姨太太不会做,身边的老妈子还不会做吗?再不济,以宁家的富贵,让裁缝上门量尺寸做衣服也是常有的事,很是不必自己出门去做,而且还不带丫鬟伺候。 宁惠敏猜她十有八九又去会情郎了,都怀孕了,还不消停,真怕孩子没生下来,就让宁福宗发现了。 “六姨太肚子都大了,还穿掐腰旗袍,肯定很不舒服,是该多做两件合身的衣服。我们祥隆现在不单卖布,还帮人做衣服,下次六姨太想做衣服,不用找外面那些,派人告诉我一声,我让张妈给你做。” 第68章 茉莉生病 六姨太眼神躲闪的应了两声,推开后门,急匆匆的走了进去。 “哎!六姨太,说好的一块……”守门的王婆子话到一半,看到进来的宁惠敏,急忙打招呼,“四小姐,您回来啦!今个可有点晚了。” 宁惠敏点点头,掏出一把铜钱,塞在了王婆子手里,“嗯,多谢你给我留门,下次我会注意时间。” 王婆子笑哈哈的接过去,“四小姐就是客气,为你留门,那不是应该的吗?” 宁惠敏笑而不语,拉着若有所思的茉莉离开了那里。 “小姐,你说六姨太的孩子会不会是……” 茉莉话没说完,就被宁惠敏打断了,“住口!茉莉,要想活的长,就要管住自己的嘴,懂吗?” 心事重重的茉莉一惊,脊背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懂,懂,小姐,我什么都不知道。” 宁惠敏异常严厉的看着她,“记住你说的话,不然出了什么事,我自身难保,更何况是你一介签了卖身契的下人!” 茉莉眼露惊恐,头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天茉莉就病了,发起了烧,宁惠敏自掏腰包,让海棠去竣德堂请大夫。 大夫说是体虚受惊,邪风入体导致的,给开了五副化痰息风,镇静安神的药。 “哎!小姐快出去,这换季的时候,最容易生病,可别过了病气给你。”张妈连忙把宁惠敏推出西厢房。 “茉莉,让海棠留下来照顾你,我先去祥隆了。”宁惠敏在门口交代了两句,回屋拿上钥匙,急匆匆的出了门。 都九点多了,素花和沈心兰肯定早就在祥隆门外等着了。 宁惠敏坐着黄包车,老远就看到了祥隆门口站着的两个人。 “对不住,对不住,茉莉病了,耽误了些时间。”宁惠敏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说着抱歉的话。 素花不在意的说道:“没事,现在天暖和了,在外面待着也不难受。” 沈心兰则关心的问:“茉莉怎么样了?请大夫了吗?” 宁惠敏:“放心吧!请的竣德堂的大夫,开了药,我让海棠在府里照顾她。” 三人进门后,合力把前面的板门打开,点了遍布料,记下需要补充的布料,又从库房搬来布料补上。 收拾好后,没一会儿,张妈过来了。 “茉莉怎么样?”宁惠敏问。 张妈:“吃了药,歇下了,有海棠照顾,你就放心吧!” 宁惠敏点头,“嗯,月底了,有空你们把布料点点,看哪样少了,等林管事来要账的时候,让他给补些库。” 响亮的回话声从身后响起,“好嘞!老板!交给我,你忙去吧!” 宁惠敏转身,看到素花抱着一匹土白布正在往架子上面摞。 她这才想起来,素花来了一个月了。 起初是可怜她一个村妇,在外根本找不到工作,才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让她留了下来。 没想到她进步那么快,一个月就像是脱胎换骨一般,不但衣服换了,脸白了,手细腻了,连算术都学的有模有样。 瞬间让宁惠敏信心爆棚,素花能做到的,她也能做到,她一定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素花你过来,我们谈谈。” 宁惠敏走到东侧桌椅处坐下。 素花答应一声后,把布匹安置好,走到桌旁问,“老板,有什么吩咐?” 宁惠敏指着对面的凳子说:“坐下聊。” 素花老老实实坐到对面,还乖巧的把手规矩的叠放在了桌子上。 “把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素花手心向上,伸到宁惠敏面前,“老板,你看,我手上的茧子没了很多,我天天用温水泡,还买了蛤蜊油和雪花膏。” 宁惠敏细细的检查了一番,“嗯,很不错,估摸着再有十天半个月,你就能摸丝绸了,高兴不高兴?” 素花笑着点头,“高兴!老板,你留下我了?!” 宁惠敏也受她情绪感染,笑了起来,“嗯,你这么努力勤劳的员工,我要是不留下,岂不是吃亏了?” 素花:“太好了!老板,那咱们是不是可以签合约了?” 宁惠敏:“嗯,我忘了提前准备了,这两天我会写一份合约。” “鉴于你表现良好,我准备把你的薪资提到一个月六块大洋。” “等你能独立看店,卖丝绸了,咱们再重新商定薪资。” 素花高兴的合不拢嘴,六块大洋已经够多了,听老板那意思,好像是等自己干的好了,还能涨薪资,太好了,今天回去一定要跟来福庆祝一下。 “哎!你可不能骄傲自满,要再接再厉,努力学习,争取以后不但能自己卖布,还能记账。” 素花忙不迭点头保证,“老板,你就放心吧!你这么信任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等我学好了算术,就学识字。” 宁惠敏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嗯,到时候我也不会亏待了你。只要干的好,大洋不会少的!” 宁惠敏给素花画的大饼又香又脆,噎得素花眼睛都凸出来了,心里对宁惠敏感激的要死,差点就要当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把看店的重任交给精神抖擞的素花,宁惠敏拿着书本去了于褚恒的书店。 “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半天了,今天怎么这么晚?”于褚恒捏着手上的书问。 宁惠敏:“伺候我的丫鬟生了病,耽误了些时间。” 于褚恒:“嗯,咱们赶紧上今天的课吧!上完课,我还要去给朋友送翻译的稿件呢!” 宁惠敏:“你朋友在栾城?我还以为他在上海呢!” 于褚恒:“他之前确实在上海,最近来栾城出差,租住在城南淮河路。” 宁惠敏:“呀!这不巧了吗?我回去路过淮河路,我帮你顺道送吧。” 于褚恒:“行啊!你记一下,他住在淮河路安定巷73号。” 交待完这事,于褚恒也不着急了,和宁惠敏聊了几句他朋友,才开启今日份教学。 因为有事,宁惠敏五点的时候,就下了工。 “素花、心兰、张妈,我有点事要提前走,你们也能早点下工,走之前记得把门板装好,锁上后门。” 第69章 帮盛柏华做事 张妈不在意的扬扬手,“知道了,我手上这件快做完了,等会儿做好了,我再走。” 宁惠敏:“随你,我先走了。” 出门,拦了辆黄包车,宁惠敏报上了地址,“淮河路安定巷73号。” “得嘞!小姐坐好,这就走!”车夫说完,拉起车就往前跑去。 车夫穿街走巷,约摸只过了二十来分钟, “小姐,到了!我放你下来。” 宁惠敏付了车资,下了车。 打量着眼前的两扇黑色木门,上面除了两个铁环,什么都没有,而且小的很,宽度不足两米,高度不足一米八的样子。 “笃——笃——笃——” 铁环拍在木门上,发出古旧而又厚重的声音。 “嘎——吱——” 一个穿着蓝色长衫,身高约有一米八五,长相清隽的男子打开了门。 “有什么事?” 宁惠敏:“我找盛柏华。” 蓝衫男子愣了一下后道:“我就是盛柏华。” 宁惠敏其实已经猜到了,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人在气质方面和于褚恒有些像。 “我是于褚恒老师的学生,顺路替他来送稿件。” 盛柏华敲了下自己的脑门,最近忙着调研选址,都忘了托于褚恒翻译稿件的事了,终于翻译出来了,下面的人正等着这些资料呢! “麻烦你了,交给我吧!” 宁惠敏从包里拿出一摞文件,递给他。 接过后,盛柏华快速的翻看了起来,片刻后,他道:“就一份吗?” 宁惠敏奇怪看着他:“对啊!就一份!你想要几份?” 盛柏华摸着下巴想了会儿,“最好能有五份。” 宁惠敏:“你看着也不像是不识字的啊?自己照着抄四份不就行了吗?” 盛柏华解释道:“哦!我的助理有事请假了,没跟过来,我本来想请于褚恒当我助理的,但他说有事走不开,拒绝了我。” “我这段时间太忙,没时间处理这些稿件,他又说能帮我在书店里处理,我就没另外找其他人帮忙。” 想到翻译稿件的内容,宁惠敏眼珠子转了转,提议道:“我帮你抄吧!我有钢笔,抄的比较快。” 盛柏华又把文件递了回来,“那麻烦姑娘了,怎么称呼?” 宁惠敏:“我叫宁惠敏。” “报酬怎么算啊?” 虽说是为了搭上关系,但也不能太露骨,该得的报酬还是得要的,不然直接贴上去,就显得太廉价了。 盛柏华:“我时间比较紧,你要是一天能给我,我出四十块大洋。你要是两天给我,我出三十块大洋。三天就是二十块。四天的话,我只能出十块!” 宁惠敏大概算了一下,这稿件有四万多字,就算写断手,她一个人一天也只能抄两万字,加班加点的写,也得要两天。 两天三十块大洋,算是高薪了! “行,我答应了。” 宁惠敏回到欣月馆后,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直接开写。 一个小时后,张妈回来了。 海棠过来问宁惠敏要不要吃晚饭。 宁惠敏胡乱的点了点头,“嗯,去取饭吧!回来把食盒放桌子旁边,不用叫我。” 夜深人静,烛台上的蜡烛已经换过一遍,宁惠敏把写好的六张纸叠放到一起,揉揉干涩的眼睛,吹蜡和衣而眠。 天微微亮,宁惠敏如惊弓之鸟跳了起来,拿出怀表,看到才五点半,深深呼出一口气。 就着盆子里的冷水,狠狠洗了几下脸,再次来到桌前奋笔疾书。 约摸过了一个多小时,张妈推门走了进来,看到桌前的宁惠敏一愣,“四小姐怎么这么早?” 宁惠敏头也不抬:“我今天有事,就不去店里了,钥匙在梳妆台上,你自己拿一下。” 张妈:“知道了,一会儿我把饭给你送过来,你记得吃。” 宁惠敏:“嗯。” 张妈到祥隆布庄后,沈心兰和素花没看到宁惠敏,纷纷问:“老板呢?怎么没来?是不是也病了?” 张妈摇头:“老板有别的事要忙,今天不过来了。素花看好店,心兰跟我去里间做衣服。” 说到这儿,她唉声叹气一番,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唉!茉莉身子是个不中用的,海棠针线活不如我这个老人家。” “关键时刻啊!还得是我。” “我这一天下来,得干多少活啊!” “唉!也是没办法,谁让我是三姨太身边的老人呢!四小姐是个孝顺的,自然最信任我,我得打起精神来,替四小姐支应起来。” 宁惠敏没日没夜的写了两天字,攒了厚厚一沓,终于在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抄好了。 看了看怀表,见时间还早,叫海棠打了水,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才拿着装着文件的包出了门。 这次她这般拼,主要是想跟那个上海来的盛柏华搭上关系,能被滨沙洋行派来开拓新市场,想必在洋行地位不低。 多认识个人,多条出路。 万一滨沙洋行的分号开过来,祥隆的收入被影响的太大,她可以找沙滨洋行进点货卖。 栾城这地界不小,平顺街在城南算是大街,但放在整个栾城看,就算不得什么了。 盛柏华就是闭着眼选分号地址,也不可能选在平顺街,她估摸着应该会选在城中。 城南没有的时候,小姐太太们自然要跟风的涌入城中去。 但如果城南也有了,想必城南的小姐和太太也不是非要舟车劳顿的跑到城中去,要知道,就近买会方便很多! 心中算盘打的噼啪响的宁惠敏,很快就到了淮河路安定巷73号。 下了黄包车后,她径直走到黑色木门前,敲了几下铁环。 “嘎——吱——” 这次开门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穿着加长马甲式假两件,个头不高,身材略胖,“什么事啊?” 宁惠敏猜他可能是盛柏华的仆人,露出提前练过的友好笑容,“我是宁惠敏,来给盛柏华先生送文件。” 中年男子恍然大悟般“哦”了声,“少爷跟我说过,你是宁小姐吧?” 宁惠敏点了下头,“是的。” 男子把大门完全打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请进。” 走进院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宽大的树冠遮挡在院子的上空,让院子平白无故暗了许多。 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妇人,驼着背,站在北方正厅门口。 第70章 打听医院的事 “阿贞,给这位小姐上碗茶。” 老妇人没说话,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前方点头。 宁惠敏一眼就瞧出,这人可能不太正常。 中年男子解释:“我媳妇受过刺激,脑子不太好使,小姐别见怪。” 宁惠敏摇摇头:“没事,她泡茶不会烫到自己吧?” 中年男子:“这都是她干惯的,烫不到的。少爷带她去看过洋大夫,洋大夫说让她干些力所能及的活,比闲着好。” 宁惠敏一听洋大夫,来了兴趣,“在哪家医院看的?” 中年男子:“上海的圣仁医院,那里的廖主任和我们少爷是同学。” 宁惠敏使劲儿的压下翘起的嘴角,温声打听道:“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很好的医院。” 中年男子:“嗯,是美国人开的,里面的大夫都跟少爷一样,在国外上了好些年的学。我带阿贞找过许多咱们华国的大夫,但都不管用,还是去了圣仁医院,阿贞才认人了。” 宁惠敏:“哦哦!那圣仁医院能做手术吗?” 中年男子疑惑道:“手术?什么是手术?” 宁惠敏着急的连说带比划,“就是拿刀在人身上划口子,从里面取出点东西,或者放进去些东西,然后再缝上。” 中年男子满脸惊恐的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阿贞只是和那洋大夫聊天,平时吃些小药丸,就重新认得我了。” “怎么可能划口子呢?少爷那么好,怎么可能害阿贞呢?!” 宁惠敏过热的大脑,冷静下来,细声细语的安抚道:“你别害怕,我知道阿贞没有。只是我没去过上海,听你提前圣仁医院,有些好奇,您别放心上。” 中年男子明显舒了口气,“宁小姐客气,只是闲聊,我不会当真的。” 中年男子不识字,只能等盛柏华回来,再谈文件的事! 这也正合宁惠敏的意。 原本知道他是滨沙洋行的高管,就让宁惠敏想结交了,现在又知道他在圣仁医院有人,宁惠敏便不会放过一丝一毫在盛柏华跟前露脸的机会了。 在宁惠敏喝了两碗茶,吃掉半盘子桂花脂油糕后,盛柏华终于回来了。 “不好意思,让宁小姐久等了。”盛柏华一身蓝色合身西装,衬得他高挑笔挺,斯文清隽。 宁惠敏像小学生见到班主任一样,立马规规矩矩站了起来,“盛老师客气了,你和我老师既然是朋友,就不要叫宁小姐了,直接叫我惠敏就行。” 盛柏华只思虑了几秒,就从善如流的应了下来,“好,惠敏,坐吧!不用拘束。” “实不相瞒,我在沪上大学任教,一声老师,还是当得起的。” 宁惠敏心想,不是滨沙洋行的高管吗?怎么又成沪上大学的老师了?这必须得问清楚。 “盛老师,文件我抄好了,你看看行不行?”说着,打开包,把里面的一沓文件递了过去。 盛柏华无声接过,快速的翻看起来,“嗯,不错!你是练过钢笔字吗?” 前世,宁惠敏小学的时候,学校就发钢笔字帖,让练钢笔字,这世她买了钢笔后,就把毛笔扔一边了,写字都是用钢笔。 “嗯,练了很多年!” 顿了一下后,宁惠敏紧接着笑着道:“盛老师,滨沙洋行是想在栾城开分号吗?” 盛柏华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嗯。” 紧接着,宁惠敏故意好奇的问:“您不是沪上大学的老师吗?怎么又跑栾城开洋行来了?” 盛柏华把文件重新整理好,放在身旁的桌子上,眼睛平视前方,略有些感慨道:“当年受损友撺掇,和他们开了这家滨沙洋行,说好的,我不负责管理,谁知却越做越大。弄得我就这么陷了进去。” “如今为了这么个副业,还得耽误我的主业。” 宁惠敏:“……” 这也太凡尔赛了吧?! 她也好想有这么个副业…… 被打击的体无完肤的宁惠敏,强打精神又攀谈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盛柏华让一旁的中年男子给宁惠敏拿了三十块大洋。 “这天都黑了,你一个小姑娘独自在外行走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盛柏华叫了两辆黄包车,看着宁惠敏上了前面那辆,自己才坐上后面的车。 不久后,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了宁府不远处。 盛柏华下了车,走过来问:“到了吗?” 宁惠敏:“前面就是了。我家教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都是从后面进。” 说着,指了指斜对面的巷子,“喏!从这条巷子进去,就能到后门。” 盛柏华颔首道:“嗯,我送你到后门。” 不等宁惠敏拒绝,他转身付了车资,扬扬手,“走吧。” 宁惠敏默不作声往前走去。 走到后门,她笑着摆手:“谢谢盛老师送我回来,我先回去了。” 盛柏华点头,“嗯,进去吧。” 回到欣月馆,宁惠敏刚放下包,就看到茉莉端着盘点心走了进来,“四小姐,多谢你为我请大夫,这是我去厨房做的紫米糕,你尝尝。” 宁惠敏侧头看她,“身体怎么样了?” 茉莉:“烧已经退了,没那么难受了。” “我想明天跟你去祥隆。” 宁惠敏一边洗手,一边道:“想去就去,要是难受也别勉强。” 茉莉:“嗯,谢谢小姐关心。” 她这次生病,纯粹是被吓的,自从碰到六姨太夜会男人,她就心神不宁,吃不好睡不好。 那天碰到六姨太晚归,她当下就猜到六姨太干什么去了。 因为神思不属,她不小心秃噜了嘴,幸亏只有四小姐在,要是让别人听到,自己不死也会被扒层皮。 作为签了卖身契的下人,就是死了,也没人会管的。这个年代,郊区大点的树林子就没干净的。 讲究点的,还会给个草帘子遮一下。刻薄些的,直接扔那儿,等着豺狗啃食。 就她知道的,老夫人的荣寿堂,每隔几年,就得抬出去一个! 老夫人是不允许荣寿堂有生病的下人的,病了不但不会给请大夫,还会扔出去,免得传染给她,正应了那句话:年纪越大,越怕死! 第71章 请于褚恒推荐 自己能遇到给下人请大夫的主子,那真的是祖上烧高香了!她一定要知足。 连续加了两晚上的班,身体困乏的很,宁惠敏吃了饭,也不讲究什么养生了,直接躺床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宁惠敏就去了于褚恒的书店。 “前两天跑哪去了?”于褚恒颇有些质问的语气。 宁惠敏有事求他,态度自然放的有些低,“对不起,于老师,前两天忙着给盛老师抄文件,就没过来。” 闻言,于褚恒意外的看向她,“抄什么文件?” 宁惠敏把书本放在桌子上,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一只手托着下巴道:“就是咱们翻译的那个啊!他可能是要分给别人看,说需要五份,咱们只翻译了一份,我让他自己抄四份,他说他太忙,没时间抄。” “他还说,本来想请你当他助理的,你说有事,拒绝了他。他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 “我一想,他既然是你的朋友,应该也是个好人,看你面子上,我就帮帮他喽。” “哎!他还给了我三十块大洋呢!” 说完,颇为得意的看了他一眼。 于褚恒不屑的看回去,“财迷!打开书,上课!” 宁惠敏伸手按在书上,“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 “哎!于老师,我跟你学了这么久,一个助理,自认还是能胜任的,要不你帮我举荐一下?” 于褚恒一言难尽的看着她,“你以为我为什么没工夫给他当助理?” 宁惠敏摊着的上半身,立马拉直,“你不会因为要给我上课,拒绝的盛柏华吧?” 于褚恒没说话,只定定的看着宁惠敏。 宁惠敏突然卸力般的趴在桌子上,“我压力好大啊!” “于老师,你也太敬业了吧?盛柏华那么大方,你就不心动吗?” 于褚恒:“女子进学不易,你又如此有天赋。万一你家人突然不让你进学了,你的天赋不就白白浪费了吗?” “我想着,趁现在你还有条件学习,多教你些东西。” 这一刻,早就练就钢筋不坏之身的宁惠敏,微微有些感动。 “呜——呜——呜——,于老师,你对我太好了!” 于褚恒:“我对你这么好,之前给我做两身衣服,还找我要钱!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宁惠敏:“?啊?” 廉价的感动一下子跑的无影无踪。 宁惠敏思索再三,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于老师,你就帮我引荐一下吧!” “你看,这两次不论是翻译还是抄写文稿,都让我受益匪浅。” “学知识固然好,但对于一个穷人,把知识变现的能力更为重要,给盛柏华当助理,既能提高我的能力,又能赚钱,何乐而不为呢?!” 于褚恒冷哼一声,“哼!说的好听,但你是穷人吗?我还不知道你功利心这么重!难道你跟我学知识,就是为了赚钱?” 是啊!我就是为了赚钱,才如此拼命学习的! 没有钱,我怎么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当然要先解决生存问题啊! 这般真实想法,宁惠敏不敢说,她怕说了后,于褚恒这个思想僵化的老学究,会把她赶出去。 “于老师,你怎么能这么曲解我呢?我当然不是为了赚钱,才学习的!” “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可以把当助理的报酬全部给你!” 宁惠敏满脸肃穆,义正言辞的说道。 于褚恒斜眸着她,试探的开口:“哦?你舍得?” 宁惠敏:“什么舍得不舍得的,你是我的老师,学生孝敬你是应该的。” “我当助理,是想学更多的知识。” “孔夫子老人家都说了,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再说盛柏华是沪上大学的老师,知识渊博,在栾城能碰到如此人物,机会实属难得,我想跟在他身边,多学点。” 于褚恒这下蔫了,“嗯,他确实学识比我强些,我大学毕业就回来了,他上到了博士。他是被沪上大学的校长三顾茅庐,才请到学校当教授的。” 停了约摸两秒,他又道:“你以后就称呼他盛教授吧!盛老师有点埋没他了。” 呦呵!不容易啊!于褚恒这家伙竟然还有承认学识不如人的时候!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您和盛教授都是文化人,要不然怎么会成为好友呢?!” 见他有明显软化现象,宁惠敏暗自松了口气。 “倒也算不上好友,我俩都曾在牛津大学读书,他比我高两届,只能算是普通朋友吧!” “哦?是吗?只是普通朋友?!” 清冽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宁惠敏和于褚恒齐刷刷的转头看去。 “你,你怎么偷听人说话!”于褚恒脸色涨红道。 “山岳何时学会了长舌妇那一套,竟是背后道人长短?” 盛柏华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灰色西装,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于褚恒:“谁道人长短了?我说的是事实!” 盛柏华“啧啧”两声,摇着头道:“啧啧!普通朋友给你做饭吃?普通朋友借宿给你?普通朋友给你辅导功课?你家普通朋友也太不值钱了吧?” 宁惠敏听的心神飞扬,哇咔咔!好大的瓜! 这两人之间不会有什么奸情吧? “我这不是教育学生呢吗?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说两句又不会少块肉!” 于褚恒神情有些尴尬,急忙转移话题, “你不是很忙吗?怎么有空过来?” 盛柏华不客气的坐在于褚恒对面,吩咐他,“先沏壶茶来。” 于褚恒撇撇嘴,“事还是那么多!出差在外,穷讲究什么?!” 盛柏华没搭理他,温和的对宁惠敏道:“惠敏在啊!我看看山岳那个死脑筋都教你些什么?” 宁惠敏抓住机会,连忙把英语书递过去,“我现在能用英语和于老师对话了,你那些翻译稿件中,我也有参与翻译。” 盛柏华:“哦?你学了英语?” 他接过书,一边翻看,一边继续问:“还学了什么?” 宁惠敏:“日语和国文。” 摆弄茶壶的于褚恒,忍不住炫耀道:“惠敏在语言方面,很有天赋,比我之前的学生都要强。” 第72章 栾城金字塔顶尖人物 盛柏华不置可否,栾城这地方,人口虽然不少,但外来人不多,不像上海,全国各地的人都有,可谓是群英荟萃,什么惊艳才绝的人没有? 他不但认识过目不忘的人,还遇到过懂七国语言的人! “喏!去年的毛尖,凑合着喝吧!”于褚恒给盛柏华倒了一碗茶,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不是我自夸,我这学生不但天赋高,还很勤奋,作业次次不落,功课都会提前预习。这么好的学生,给你当几天助理怎么样?” 刚刚还嘴硬的于褚恒,现在已经心软了,既然学生那么想去,就去吧! 盛柏华:“行啊!薪酬从你教资里面扣!” 于褚恒颇有些咬牙切齿问:“凭什么?” 盛柏华:“凭你不给我当助理,让我进度慢了很多!你欠我的,得还上!” 于褚恒被气的跳脚,“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宁惠敏就这么看着两人打情骂俏,认识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于褚恒这么鲜活的一面。 之前的稳重和老成在盛柏华面前,一下子荡然无存。 最后还是盛柏华压了于褚恒一头,不但得了免费助理,还吃了他一顿饭。 结账的时候,宁惠敏想表现一下,却被盛柏华拦住了, “怎么能让你一个小孩子结账呢?山岳你来!” 于褚恒嘟嘟囔囔的掏出大洋,递给了富春食肆的老板娘,“越有钱的人越抠,吃那么多,最后还让我掏钱,真想让那些崇拜你的学生看看,你这副不近人情的嘴脸。” 接下来的几天,宁惠敏把布店托给了沈心兰和张妈,鞍前马后的跟着盛柏华满栾城串。 这天,两人在城中繁兴街鸿运楼请人吃饭。 “惠敏,你是本地人,你来点菜,宁可多点,不要少点。” 盛柏华从伙计手里接过菜单,并未翻看,直接递给了宁惠敏。 说实话,宁惠敏还真有点紧张,她一介小民,没想到今天要跟沈镇守使吃饭。 两辈子加起来,头一次跟这么大的官吃饭,为保万无一失,昨天她还去跟厨房的宁妈妈套了近乎。 “嗯,俗话说的好,无酒不成席,无鱼不成宴。我先点条鱼。” “伙计,沈镇守使最爱吃什么鱼?” 穿着蓝布褂子,搭着白毛巾的伙计,连忙上前说道:“小姐您真是问对人了,沈镇守使可是我们这里的常客,我们楼里的大师傅,做鱼的手艺在栾城,那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废话有点多,就是没什么有用的信息,宁惠敏直接掏出一块大洋,拍给了他,“既然你这么了解,给点建议吧?!” 伙计笑容满面的收起大洋,“好说,好说!” “沈镇守使好红烧,我们楼里的红烧沙光鱼最合他口味!” “今天两位在我们楼里请沈镇守使,那真是来对地方了,到时候这鱼头朝向,我们必会安排的妥妥的。” 宁惠敏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出钱不怕,只要给办事就行。 在伙计帮忙下,宁惠敏很快就把菜点好了。 “滴——滴——” 十一点的时候,鸿运楼门口来了辆小汽车,司机带着白手套,打开了后车门,一身唐装的徐申豪,拿着把拐杖,走了下来。 他是栾城的首富,儿子徐向霖娶了张护军使家的小姐张君如,说一句栾城金字塔顶尖人物都不为过。 可惜的是,世上总要有些遗憾存在,徐向霖在上海求学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女学生,非要跟张君如离婚。 张君如是个传统小脚女人,当然不会同意离婚,更何况孩子都有两个了。 徐申豪夫妇也向着儿媳,一起把徐向霖逐出了家门。 但徐向霖是独生子,无惧无畏,为了真爱,直接登报离婚了。 徐太太被自己的不孝儿子气的缠绵病榻,儿媳张君如离婚不离家,承担起徐向霖的责任,在徐家大院照顾公婆和孩子。 一时帮徐家在栾城上流圈子,挽回了不少颜面。 “盛教授好!劳您久等!”徐申豪笑着拉住盛柏华寒暄。 宁惠敏则冲着他身后的西装男点头致意。 “徐老好,您请坐!”盛柏华客气的让座。 徐申豪:“您坐,您坐。这位是?” 盛柏华:“我的助理宁惠敏,您叫她小宁就行。” 宁惠敏上前做了个拱手礼,“见过徐老,徐老好!” 徐老慈祥的和宁惠敏打了招呼,又转头介绍身后的西装男,“正好,我的助理也是新派人士,沪上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白阡陌。” 白阡陌淡定的走上前,与盛柏华,宁惠敏握了手。 “你好,密斯特盛。” “你好,密斯宁。” 宁惠敏:“你好,密斯特白。” 盛柏华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宁惠敏猜测,他很可能是不喜欢白阡陌这么称呼他。 也是,盛柏华在沪上大学任教,白阡陌曾在那里就学,要是个聪明的,想攀盛柏华的关系,叫一声盛老师,不是更好吗? 真不明白这个白阡陌脑子是怎么长的!就这智商,是怎么考上沪上大学的? 几人坐下不久,鸿运楼大门处又来了辆小汽车,一楼大堂的食客都在纷纷议论,今天这鸿运楼来的大人物可不少啊。 车上,沈崇昌正在嘱咐小儿子,“一会儿进去,记得叫人,别总丧丧着那个脸,要笑,记住了吗?” 沈绍嗤笑一声,“什么人物?!把你吓成这样?” 沈崇昌大牛眼一瞪,训斥道:“这么大人了,怎么就不知道懂点事呢?!” “这个盛柏华不但是沪上大学的教授,还认识英国贵族,这次来栾城开的洋行,背后主事的就是英国人。” “这么好结交人脉的机会,别人求都求不来,要不是你大哥不在,这机会也轮不到你。” “你要好好表现,要是盛柏华看上你,把你收作学生,我一定……” 话没说完,就被沈绍打断了,“你别做梦了,我就不是读书的料!连小学都没毕业,盛柏华就是眼瞎,也不可能看上我!” 第73章 和大佬们吃饭 沈崇昌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沈绍,“混账玩意!别说你大哥了,连你堂哥都比不上,我沈崇昌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沈绍大怒,梗着脖子叫嚷:“别拿沈子俊那伪君子跟我比!他除了会拍你和奶奶的马屁,还会做什么?” 沈崇昌:“有这么说你堂哥的吗?让别人听到了,不得说你缺心眼啊!” 盛柏华从二楼包间的窗户向下看去,见沈崇昌迟迟不下车,站起来,整理了下袖口,“我下去请沈镇守使。” 宁惠敏,徐申豪,白阡陌陆续起身, “我跟你一块下去。”徐申豪点头道。 训儿子正上头的沈崇昌,突然听到有人叫他。 透过车窗看去,徐申豪和一个西装男正朝这边走来,他连忙警告小儿子, “把皮收紧了,要是把人得罪了,老子抽死你!” 说完,连忙下车与众人寒暄。 等介绍到宁惠敏的时候,沈崇昌还在想,上海佬就是不一般,竟找了个女的当左右手。 突然,身后传来小儿子的惊讶声,“宁老板?” 宁惠敏反应倒快,立马拉住沈绍的手,“你好,沈巡捕,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您,缘分啊!” 沈崇昌讶异开口:“绍儿,你们认识?” 沈绍刚要说什么,却被宁惠敏抢了先,“有过几面之缘,我自己也做点小生意。” 沈崇昌成功被带歪,竖起一根大拇指道,“将军手下无弱兵!盛教授了不起啊!” 盛柏华看眼使劲儿给他使眼色的宁惠敏,直接顺着话,谦虚道:“哪里,哪里,比不得沈镇守使。” “我在楼上定了包间,咱们进去聊。” 三位主事人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往里走。 宁惠敏刚想跟上,突然被人在后面扯住了袖子, “哎!哎!宁老板,你啥时候成那盛柏华的助理了?” 沈绍满脸八卦的问道。 宁惠敏顿住,转身小声道:“这事说来话长。” 沈绍正是好奇心重的年纪,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打发,“那就长话短说。” 宁惠敏想了几秒,快速道:“三天前。” 沈绍眨了眨大眼睛,“没啦?” 宁惠敏:“你不是让我长话短说吗?” 沈绍:“这也太短了。” “听说盛柏华是上海来的,你不是城南宁家的小姐吗?你俩怎么认识的?” 宁惠敏:“你问的这么细,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不如另找时间再叙。” 沈绍颇善解人意道:“行,我等着,你得说话算话。” 宁惠敏:“咱们打了那么长交道了,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 沈绍赞同的点点头,“嗯,也是,宁老板是个信守承诺的,交治安费的时候,从没赖过账,我信你!” 两人前后脚走到包间门口,还没进去,就被伙计拦住了, “宁小姐,人到齐了吗?要不要现在上菜?” 宁惠敏点头,“上菜吧!先给我们来壶好茶。” 伙计:“得嘞!” 不一会儿,一道道精美的菜,被伙计端上了桌。 盐水鸭、黄泥煨鸡、水晶肴肉、清炖蟹粉狮子头、鸡汤煮干丝、肉酿生麸、酱香排骨、白袍虾仁、鱼翅螃蟹羹、八宝兔丁、清炖龙虾…… 随着一句,“鱼来了。” 众人停止交谈,看向端着红烧沙光鱼的伙计。 徐申豪笑着调侃:“这鱼放哪啊?” 盛柏华已经提前听了宁惠敏和伙计的安排,遂接口道:“他要是个懂事的,自然是知道该怎么放的。” 徐申豪笑:“那咱们瞧着?” 盛柏华也笑:“瞧着!” 伙计把鱼头朝向沈崇昌,徐申豪笑着举杯敬沈崇昌,“哎呀呀!他果然是个懂事的。来!崇昌兄,我敬你一杯!” 沈崇昌“呵呵”的笑着与他碰了下酒杯,“都是大家给面子,我们一起来一个。” 喝完后,三个主事人开始聊余昌钟表店斜对面的茶楼和澡堂归属。 “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产业,要不是盛教授看上了,我是万万不会对外出售的!”徐申豪摸着胡子矜持的笑。 盛柏华笑着回道:“徐老仗义。” 沈崇昌拐着弯帮腔道:“盛教授,你可不能看沈老实在,就占他便宜。” “徐老,今天有我在这儿,你尽管出价,我给你把关。” 盛柏华真心觉得沈崇昌是个办事的人,这刚开始吃,就开始帮他问价格了。 徐申豪吃了口鸭肉,放下筷子,顾左右而言他,“这繁兴街是栾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一。近些年,街上洋楼也盖了不少,盛教授看上这地开洋行,那生意差不了。” “本来我这茶楼和澡堂,还有些偏,但对面的余昌钟表店一开,那里倒是成了中心。” “说实话,我这茶楼和澡堂开那,有些可惜了,倒是洋行开那正好,以后那地价肯定还得涨!” 沈崇昌酒杯一放,身子向后靠在了椅子上,不赞同道:“哎呦!老哥!刚夸了你实在,就耍心眼子。” “人家要不把洋行开那,那地界也涨不了啊!那是人家的功劳,咋都算你身上了?” 徐申豪连忙解释,“老弟,你误会我了,我的意思是,那地方盛教授看上,是那地界的福气。” “我那茶楼和澡堂哪配的上和余昌钟表店做邻居啊!” 沈崇昌笑着拿起酒杯,跟徐申豪碰了一下,“老弟敬你一杯!” 两人饮罢,沈崇昌笑道:“老哥你看看,想要个什么价?” 徐申豪心想,跟这粗人打交道啊!就得直来直去。 读书少,听不懂人话,还不能得罪,真没办法! “我这铺子,建的年头不多,去年刚重新装喽!老哥投的钱不少,我也不赚盛教授的,我给个实在价,四万大洋!” “老弟,一处铺子两万,没多要吧?” 沈崇昌不接话,直接看向盛柏华。 徐申豪也顺着看了过去。 盛柏华站起来,给两人把酒满上,微笑道:“挺好,挺好。” 几位大佬在桌子北边打太极。 南边的宁惠敏只顾自己吃吃喝喝。 沈绍本来也好吃,但今天实在是太惊奇,竟在老爹的局上,遇到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商人。 第74章 盛教授觉得我是个天才,非要收我为徒 “哎!宁老板,我敬你一杯。” 沈绍主动拿起酒杯,要敬宁惠敏,进而探听些消息。 宁惠敏迅速的放下筷子,拿帕子胡乱的抹了两下嘴,侧头小声道:“沈巡捕,我还小呢!我这杯里的是白水,不是酒。不过你别说出去,让他们知道了不好。” 沈绍立马保证道:“放心,绝不会给你说出去,我不干那种砸人饭碗的事!” “宁老板,咱们都这么熟了,你也别叫我什么沈巡捕了,直接叫我沈绍,我叫你惠敏!” 宁惠敏夹了块排骨直接塞嘴里,一边快速咀嚼,一边点头,“嗯嗯,行。” 沈绍:“排骨好吃吗?” 宁惠敏:“酱香味挺浓的,符合我口味,你尝尝。” 沈绍也夹了块排骨,往宁惠敏那边凑了凑,小声道:“你和盛柏华咋认识的?” 宁惠敏开始吹牛,“他是我老师!” 沈绍果然惊了,两眼不可思议的看着宁惠敏,“啥?你是沪上大学的学生?” 宁惠敏摇头:“目前还不是,以后就是了!” 沈绍就不明白了,“那你咋说他是你老师?” 宁惠敏:“你不知道吧?我半年就学会了两种外语,盛教授觉得我是个天才,非要收我为徒。” 沈绍从来不知道,身边竟然还隐藏着个学霸,他虽然一看书就头疼,成绩碎成渣,但对学霸却是非常佩服和崇拜的! “真的假的?这么厉害的吗?你整两句,我听听!” 宁惠敏日语和英语轮换着,夸了沈绍一通。 沈绍眼冒金星,“说的啥?” 宁惠敏:“说你不但长的俊,工作还努力,是正义的化身,在人民受到迫害时,第一时间站出来,打倒恶霸,解救人民。” 沈绍从小到大,还没被人这么夸过,他顿时脸红脖子粗,像极了桌上的红皮烤鸭。 “哎呀呀!我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好。” 宁惠敏嚼狮子头的嘴顿了一下,纳罕的看着害羞的沈绍,心想,不是吧?这小哥这么单纯?这么明显的恭维都信? 转而又想到,这世间之人,又有谁不喜赞美呢? “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平顺街因为有你守护,地痞无赖都不敢来闹事,你当个巡捕屈才了。” 沈绍两眼放光,嘴角都快咧到耳边了,“那你觉得我当啥才不屈才!” 宁惠敏认真的想了下,“这不好说。” 沈绍一听急了,连忙追问,“咋还不好说呢?你想说啥就说啥呗!又没人捂着你的嘴。” 宁惠敏舀了一碗鱼翅螃蟹羹,一边喝,一边耐心的给他分析,“要是让我说,你当护军使才好呢!” 沈绍傻眼了,啥?护军使?比他爹职位还大? “宁惠敏!你,你不会拿我开玩笑呢吧?!” 这级别,吓的沈绍都结巴了。 宁惠敏挡开她指着自己的手,“别着急,听我慢慢跟你说。” “我觉得你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也不喜欢以势压人,官品挺好的,你官越大,能庇护的人越多。” “再说,你要是当了大官,我也受益啊!以后遇到困难,可以找你帮忙。所以,我当然盼着你当大官了。” 沈绍:“那我刚开始问你,你怎么说不好说?” 宁惠敏:“因为我觉得你学识不太够当大官,要知道越大的官,要管的事越多,你学识不够,这也不懂,那也不懂,咋管理啊?” 沈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就是说,要想当大官,还得提高学识。” 白阡陌现在是既无聊又尴尬,北边大人们在谈论正事,他不好插口,南边那两个吃货,像老鼠似的在那偷偷摸摸的说话,他一个人夹在那里,不上不下,有些难受。 “你们说什么呢?”他忍不住悄悄探到沈绍跟前问。 沈绍的思绪被打断,不客气的给了白阡陌一个白眼。 白阡陌皱着眉,厌恶的看他一眼,撇过头去,拽什么拽,不就一个官二代吗?靠他爹才能坐在这儿,跟自己同桌而食,自己给他脸了! 沈绍看他那样子,恨不得揍他一顿,偷偷看了眼沈崇昌,又想了想后果,转头跟宁惠敏吐槽,“这男的真讨厌!既想巴结我,又看不起我,有病!” 宁惠敏小声附和,“确实有点不讨喜,他是沪上大学毕业的,却称呼盛教授密斯特盛,你没看见,盛教授理都没理他。” 沈绍幸灾乐祸的斜瞥了白阡陌一眼,“我说的对吧!盛柏华不愧是教授,一眼就看出他是个什么货色!” 两人又吐槽了几句。 沈崇昌出去上厕所,不一会儿,盛柏华也跟了出去。 约摸过了一刻钟,两人才前后脚回来。 酒过三巡,沈崇昌又敬了徐申豪一杯,“老哥,那茶馆和澡堂能不能便宜点啊?” “盛教授买的是地方,茶馆和澡堂要全部推倒,准备建一个三层楼的洋行,这是造福栾城人民的大好事啊!” “你看我面子上,算便宜些。” 徐申豪沉吟片刻,回道:“两家铺子一共作价三万七千块大洋,这是底价了,再低我可就要亏的喝西北风了。” 沈崇昌笑着对盛柏华道:“盛教授觉得怎么样?咱们可不能真让徐老哥去喝西北风啊!” 盛柏华点点头,“好,就按徐老说的,两家铺子一共作价三万七千块大洋。” 说完,敬了两人一杯。 三人絮叨了几句后,基本算是敲定了。 徐申豪站了起来,“今个大家聚在这里,都是缘分,我敬大家一杯。” 宁惠敏和沈绍连忙正襟危坐,端酒杯。 过了两天,宁惠敏帮盛柏华拟定了购买合同,两家铺子一共是三万七千块大洋。 这次是徐申豪请客,选的是有名的西餐馆,上了桌子牛排、土豆、猪排和香肠之类的。 宁惠敏来者不拒,照样吃的津津有味。 签完合同,沈崇昌作为中人,也在上面签字按了手印。 “徐老哥,盛老弟,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沈崇昌带着沈绍走的时候,沈绍还不忘跟宁惠敏摆手告别,“惠敏,回头去我那坐坐。” 宁惠敏笑着回:“一定,一定。” 等坐上汽车,沈崇昌才威严的审问道:“你和那个小助理很熟吗?” 第75章 你这个兄弟,我认了 沈绍呲着牙,拍了拍胸脯,“那是!我们可是好兄弟!” “啪——” 沈崇昌给了他后脑勺一下。 “什么兄弟?你眼瞎啊?那小助理是个女的!” 沈绍撇嘴不屑道:“肤浅!女的怎么了?人家是语言天才,被盛柏华求着当了他的学生。” “你的好大儿厉害,不也只是个初中毕业生?和人家差远了!” 沈家就没一个读书的料,沈崇昌对文化人有一种天然的敬仰。 乍听到宁惠敏是盛柏华的学生,也顾不得小儿子对大儿子出言不逊,好奇道:“哦?这么厉害?” 沈绍双手交叉,抱于胸前,高昂着头道:“没错!我兄弟就是这么厉害!” “啪——” 沈崇昌又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 沈绍气急,质问道:“你干什么老打我?” 沈崇昌:“你也老大不小了,少想点兄弟,多想着点媳妇!你要把那小助理当女的,明白了吗?” 沈绍觉得他爹已经无可救药了,老旧思想这辈子都改不了了,重男轻女,看不起女人。 女人怎么了?女人也是人啊?!女人也能干大事的!历史上不是还有个女皇帝呢吗?! 以后宁惠敏就是他兄弟,谁说都不管用!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沈崇昌刚走,徐申豪也要告辞离开,只不过走到门口的时候,他面上突露悲色。 盛柏华关心的问道:“徐老,怎么了?可是对这价格不满意?” 徐申豪难过的摇了摇头,“实不相瞒,我有一个儿子,叫徐向霖,和你很像。” “他在光华大学任教,经年不见,不知他过的好不好。” 在接触之前,盛柏华就找人买过徐家的资料,听徐申豪这么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徐老,我和你一见如故,待来日,我回上海,定会给你写信。” 徐申豪感动的握住了他的手,“麻烦盛教授了。” 把人送上汽车后,盛柏华带着宁惠敏回了淮河路安定巷73号。 书房内。 盛柏华签下一张支票,递给宁惠敏。 “你明天把这张支票带给沈崇昌的儿子。” 宁惠敏接过去后,看着上面的金额问:“盛教授这么信我?就不怕我私吞吗?” 盛柏华:“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宁惠敏笑着道:“保证完成任务!” 第二天一大早,宁惠敏就揣着一千块的支票去了治安局。 重游治安局,这次宁惠敏放松了很多,她直接朝值班的巡捕道:“官爷早上好,我找沈绍。” 那巡捕上下打量了宁惠敏一番,扬声问道:“什么人?找我们头儿干什么?” 宁惠敏信口胡诌:“我是他朋友,找他还钱。” 巡捕一听,呦呵!竟能从头儿那借到钱,是个人物啊! “小姐,你坐下等会儿,他还没来。” 宁惠敏坐着等了约摸十几分钟,沈绍拎着个袋子走了进来,坐着的巡捕立马站起来,凑了上去,“头儿,有人找你,来还钱的!” 说完,一脸讨好的看着沈绍。 沈绍抬眼看到宁惠敏,招呼道:“来啦?兄弟!” “吃饭了没?我买了志祥包子铺的肉包子,来点啊?” 宁惠敏摇头:“吃过了,你吃吧。” 沈绍打开袋子,拿了三个,把剩下的甩给身旁的巡捕,“鸭蛋,给你吃。” 名叫鸭蛋的巡捕,眼睛一亮,手忙脚乱的接住,“谢谢头儿!” 沈绍大嘴麻牙的吃着手里的包子,领着宁惠敏往办公室走去,“走,走,去我办公的地儿待会儿,这大堂,一会儿就来人了,闹的慌。” 正合宁惠敏心意,大庭广众之下,递支票,让人误会了就不好了。 “我们这儿没好茶,我让人给你倒杯白水吧?”沈绍道。 宁惠敏连忙摆手,“不用麻烦,我今天是来替盛教授办事来的,一会儿就走。” 说完,从手袋里拿出那张叠的整整齐齐的支票。 “沈绍,这是盛教授让我送过来的。” 沈绍接过去,扫了一眼,一千块,“给我爹的?” 宁惠敏点头,“嗯,应该是中介费!” 沈绍虽然不知道什么是中介费,但也听明白了,是给他爹当中人的报酬。 “得嘞!知道什么意思了!” “哎!盛教授什么时候走啊?你跟着他走不?” 沈绍好奇心发作,一连两问。 宁惠敏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当然想跟着走,但就怕宁家报官,查到于老师身上。 “你又不是不知道宁家有多封建,怎么可能允我去上海。” 沈绍咂摸咂摸嘴,“也是!王莽还算配合,我们已经拿到证据了,也没抓他。那不是个好人,让你家六姨太离他远点。” 宁惠敏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自身都难保,还管得了别人?让她自求多福吧!” 沈绍:“嗯,要是出了什么事,看你面子上,我会让人对她客气些的。” 宁惠敏:“不用!秉公办理就行。我跟六姨太不熟。” 沈绍嘴角诡异的抽搐了两下,一家人,竟然说不熟? 不过想到自家那一摊子烂账,似乎又理解了。 “行吧!我知道了。” 宁惠敏看看时间不早了,她还要去盛柏华那复命,起身告辞道:“你忙吧!我先走了。” 沈绍:“我送你出去。” “以后有事,报我名字,我罩你!” 宁惠敏摆开架势,抱拳道:“谢谢大哥!” 沈绍颇有些自傲的拍了拍宁惠敏的肩,“嗯,你这个兄弟,我认了!” 这要是让沈崇昌知道,不得气死,千嘱咐万交代,让他把宁惠敏当女的,没想到,他竟然还敢胡来。 就他这样的,哪辈子能娶上媳妇啊! 盛柏华在栾城又忙了几日,待上海滨沙洋行过来新人后,他只交接了半天,就不见人影了。 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带着两个年轻人,找到了于褚恒书店。 彼时,于褚恒正在给宁惠敏疯狂补课。 三人的到来,打了两人一个措手不及。 “盛学长走了?我不知道啊?他没跟我打招呼。” 于褚恒一脸懵逼。 中年男子客气的道:“我是滨沙洋行涉外事务长罗笔江,来栾城督办分号建设事宜,盛董事只留下了些资料,有些事我还不太了解,还请于先生指教。” 第76章 宁福宗亲自为宁惠淑择婿 他在上海的时候,就听盛柏华说过,他有一个学弟在栾城,有他帮忙,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理清前事。 “哦!你有什么事,可以问我的学生,她给盛学长当了段时间的助理。” 两日后,罗笔江的助理罗学照给宁惠敏送了一个皮包, “这是我们洋行新来的女士提包,还望宁小姐喜欢。” 宁惠敏爱不释手的来回摩挲,“喜欢,喜欢,劳您破费了。” 罗学照:“宁小姐这两天费心了,这是我们罗事务长让我送来的!” 宁惠敏:“替我谢谢罗事务长。” 罗学照走后,素花才敢凑上来,“老板,这个包看起来好奇怪啊!” 宁惠敏:“这是牛皮做的,应该不便宜,改天我去当铺问问价!” 素花一听不便宜,也不嫌弃它了,小心翼翼的上手摸了摸,“触感挺好的啊,怪不得不便宜。” 下工,回到宁府,宁惠敏换了身衣服,就去了芳芜院请安。 她不算早的,也不算晚的,到的时候,二姨太带着宁惠淑,五姨太抱着宁惠芝已经到了。 像往常一样,请安后,宁惠敏眼观鼻,鼻观心坐在了最不起眼的角落。 没想到,今个宁福宗回来的早了些。 众人又起身行礼,折腾了一番。 “明珠,你肚子大了,以后就别行礼了,免得伤到咱们的孩儿。” 吴明珠用帕子捂着嘴笑,“我替孩儿谢过老爷。” 可能是俩人的恩爱过于刺二姨太的眼了,她在旁小声的叫了声,“老爷,我有点事,想和你说说。” 宁福宗甩了下袖子,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才不急不缓的说道:“什么事不跟太太说,要跟我说?” 二姨太:“眼看着三姑娘就要出门子了,二姑娘还没定亲,外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二姑娘呢!” “还请老爷为二姑娘做主。” 宁福宗闻言看向堂下坐着的宁惠淑,宁惠淑脸上适时露出一抹羞赧,使得小脸白里透红,好看的紧。 宁福宗觉得二女儿德言容功比三女儿强不少,可以找个比刘雄耀更有用的女婿。 “二太太身子笨重,再说她也年轻,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好,就由我亲自替惠淑找吧。” 二姨太大喜,忙不迭拉着宁惠淑,给宁福宗磕头。 “谢谢老爷。” 宁福宗笑着伸手扶起两人,“惠淑乖巧懂事,又有长姐风范,我定会为她寻个好的。” 这时候,四姨太带着宁惠静和宁惠莹过来了,见宁福宗在屋内,凑趣道:“老爷和姐姐在说什么?” 宁福宗:“在说惠淑和惠静的亲事。我本想多留惠静几年,但刘排长年纪不小了,只能忍痛割爱了。” “就是这么早让她出门嫁人,我着实有些不舍,嫁妆方面,可不能委屈了她。” “二太太身子重,你作为惠静的亲妈,可得提前置办起来。” 四姨太一听,高兴的合不拢嘴,“遵命!” “之前老爷承诺的,刘家送来的聘礼全部放进嫁妆,还要另外陪送一千块大洋的嫁妆,可还作数?” 要知道,一般人家,男方送来的聘礼,多少都会留下些。只有特别疼女儿的人家,才会换成同等价值的嫁妆,陪送去夫家。 说这门亲事的时候,她本是不同意的,原因就是那刘雄耀不但是个二婚,还没钱。 但老爷答应她,只要她们母子不哭不闹的答应下来,他就给惠静准备丰厚的嫁妆。 她听了后,立即变了主意,认可了这门婚事。 只要惠静带着丰厚的嫁妆嫁进刘家,那刘家在城南就算得上是有钱有权的人家了,惠静一个庶女,能找到这样的人家,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我说的话,什么时候不作数了?” “我会提前给账房打招呼,你尽管去取就是。” 这般,四姨太大喜,也拉着宁惠静,给宁福宗磕头。 宁惠敏连着看了两场免费大戏,正独自坐在角落乐呵,却冷不丁的对上了宁福宗扫过来的眼神。 这一眼,令宁惠敏汗毛倒竖,差点惊跳起来。 那眼神哪里是在看人,明明是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 对了,她是宁府四小姐啊!二小姐,三小姐都卖出去,不就轮到她了吗?! 这一夜,宁惠敏失眠了,她躺在床上,想了很多,又否定了很多。 最后,她想,她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宁惠淑的亲事不是还没定下来吗? 再说,就算定下来,她也还有时间,只要她提前做好准备,不怕宁福宗卖她。 只要在入虎口前,逃走就行,现在最主要的还是银钱。 想到这儿,她从床上爬了起来,摸黑打开床头柜,收拾银钱。 把银钱全部装到一个布袋子里,又摸了两遍床头柜,确定里面没东西了,才抱着布袋子睡去。 只睡了四个小时的宁惠敏,第二天一点困意也无,拿着布袋子,坐上了去祥隆的黄包车。 到了祥隆布庄,她趁其她人忙活,偷偷把布袋子放到了柜台下面的抽屉里。 让她纠结的是,她怕钱放这儿被别人发现,里面可是有近四百块的银钱。 思来想去,还是换成支票之类的贴身放着最为保险。 就这样,她拿着一个不起眼的布袋子进了于褚恒的书店。 于褚恒的视线扫到她的时候,刚开始还以为是看错了呢。 “今天怎么这么早?” 宁惠敏:“嗯嗯,有点事想向于老师请教。” 于褚恒把书放桌子上,严阵以待,“什么事?” 宁惠敏:“我想问一下,栾城有没有银行。” 于褚恒点点头,“有啊!有官办的,有私人办的,你想问哪个?” 宁惠敏:“哪个最安全啊?” 于褚恒:“洋人开的银行最安全,但栾城没有。栾城有的两家银行,还是官办的苏省储蓄银行相对安全些。” “苏省储蓄银行是由前朝遗留的裕丰和苏宁两家钱庄的资产作为出资成立的,存在的时间比较长了。” “而栾城徐家开设的光明银行,成立才五年,虽然也在上海等地设立了分行和代理处,但相对时间较短,远不如老牌的苏省储蓄银行。” 第77章 得了新户籍,去存钱 宁惠敏:“栾城徐家,是那个徐申豪家吗?” 于褚恒点点头:“没错!徐申豪就是现在徐家的当家人。” 宁惠敏:“苏省储蓄银行在哪儿呢?” 于褚恒:“城中德前门那一块儿。到那你就看到了,有牌子。” 宁惠敏问了这么多,不用交待,于褚恒也猜出她的用意了。 “去银行存取款,需要户籍证明。” 宁惠敏:“啊?没有户籍证明怎么办?” 于褚恒:“可以去治安局补办户籍证明后,再去银行。” 刚刚还在担忧的宁惠敏,立即笑了,“知道了,谢谢于老师。” 于褚恒:“不客气,路上注意安全。” 他倒是没多事的问,用不用陪她去,要是她需要,自然会主动跟他提。 既然没提,那就是不需要! 出了书店,宁惠敏直奔治安局。 “沈绍在吗?”宁惠敏气喘吁吁的问道。 鸭蛋见是她,客气的回道:“头儿在他的办公室,你直接过去找他吧。” 宁惠敏点点头,独自一人往里走。 等人影消失在拐角,一个黑衣巡捕戳了两下鸭蛋,“什么情况?女的?找头儿的?” 鸭蛋把大檐帽扯下来,扔到桌子上,翘着二郎腿晃啊晃,“不然呢?那么漂亮的妞,不找头儿,难道是找你?你配吗?” 黑衣巡捕一脚踹在了鸭蛋摇晃的腿上,“一天不打,皮痒痒了是不?” 鸭蛋没稳住身形,被踹到了地上,他立即跳起来,指着黑衣巡捕骂:“铜钱!你发什么疯?来真的?” 铜钱半仰着头,不屑的俯视着他,“你身手这么差,怪得了谁?” “平时头儿让你跟着出去巡街,你犯懒不动,现在知道自己有多烂了吧?” 鸭蛋不甘示弱的朝铜钱踹去,铜钱灵活的一闪,“哈哈哈!没踹着。鸭蛋,你怎么这么菜啊!” 气的鸭蛋继续追着他踹。 另一边,宁惠敏已经敲响了沈绍办公室的门。 “笃——笃——笃——” “进来!”沈绍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宁惠敏打开房门进去,沈绍见是她,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后又笑道:“我还说呢,什么时候那帮孙子学会敲门了,原来是你啊!” 宁惠敏打招呼:“早上好,沈绍。” 沈绍:“早上好,坐!” “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次是什么事?” 宁惠敏斟酌片刻,开口道:“我招了一个远处来的工人,想给他办个户籍。” 沈绍:“这点小事,还用找我?直接找鸭蛋就行了。” 宁惠敏:“哎!我这不是跟你熟嘛!先过来问问需要什么证件。” 沈绍:“原户籍证明就行。” 宁惠敏:“要是没有原户籍证明,落到咱们平顺街,该怎么办?” 沈绍:“不用办!” 宁惠敏傻眼:“啥叫不用办?” 沈绍:“他都没原户籍证明,还转过来干什么?直接黑户待着吧!” “还不用交人头税,多好。” 宁惠敏咧了下嘴,牵强道:“我想给他弄一个户籍证明,你帮忙办一下呗!” 沈绍挑着眼皮看她,“不听劝,就得交大洋。” 宁惠敏:“多少?” 沈绍:“两块。” 宁惠敏刚要掏钱,沈绍又道:“不用给我,你直接给鸭蛋,跟他说,我让他办的。” 宁惠敏知道,这次是欠了人情了。 “好,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沈绍双手交叉,“别光用嘴说,你得真请才行。” 宁惠敏:“请请请,一定请。” 鸭蛋和铜钱见到宁惠敏出来,不约而同的停止了打闹。 宁惠敏走到近前,把两块大洋放到了桌子上, “鸭蛋,沈绍说让你帮我做个户籍证明。” 鸭蛋忙捡起桌上的大檐帽,规规矩矩的戴回头上。 “好的,宁小姐。” 鸭蛋准备好东西后,开始问,“原籍是哪里的?” 宁惠敏:“冀北省安定市……” 鸭蛋:“叫什么?” 宁惠敏:“卢香玲。” 两人一问一答,不一会儿,一张崭新的户籍证明出现在宁惠敏手上。 “谢谢鸭蛋,我还有事,先走了。” 鸭蛋正襟危坐,“宁小姐慢走。” 宁惠敏坐黄包车,坐的屁股都疼了的时候,德前门终于到了。 原来德前门就是一个高大的石头做的门,上面刻着许多字,都是自古以来,栾城有名的德行至高之人。 以德前门为中心,摆满了小摊,小贩还不住吆喝,“麻糖、锤子糖、鼓儿饧、铁麻糖、芝麻糖……” “香辣罐肺、香辣素粉羹、腊肉、细粉科头、姜虾、海蜇、青汁田螺羹、羊杂汤……” 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让宁惠敏压抑的心情都好了些。 她很快找到了苏省储蓄银行,推开门,走进大厅。 一个站在门口的长衫小胡子男人,上下打量了下宁惠敏。 见她穿着香云纱洋裙,立刻走了过来,“小姐,需要帮忙吗?” 宁惠敏第一次进这个时代的银行,还真不知道怎么办理存款业务。 见前面一个个柜台处都有人忙活,轻声问道:“我想要存款。” 小胡子男人:“小姐打算存多少?” 宁惠敏:“三百五十块。” 小胡子右手向前做了个请的姿势,“小姐,随我来。” 小胡子把她带到人数最少的四号柜台,“小姐稍等,前面的人办理好后,你过去办理存款就行。” 不一会儿就轮到了宁惠敏。 她上前低声问道:“先生,我想存三百五十块钱。” 柜台里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的问道:“活期还是定期?” 宁惠敏:“活期。” 工作人员:“活期利率两厘。把钱和户籍证明给我。” 宁惠敏连忙打开布袋子,往外掏东西,有大洋,有碎银,估摸着有三百五十块了,她停了手。 工作人员先点了遍大洋,又用戥秤称银子,忙活了十来分钟后,用剪刀剪开一块小碎银,重新称过后,还给了宁惠敏一小块碎银。 过了一会儿,又给了她一个凭条。 “可以了。” 宁惠敏收起碎银和凭条,问道:“我要是在上海取钱,怎么个取法?” 第78章 四姨太和宁惠静来祥隆 工作人员:“拿着户籍证明和凭条去苏省储蓄银行取就行了,不过异地取款,有手续费。” 宁惠敏点头道谢,“好的,谢谢。” 出了银行门,她出了一口长气,不知咋地,刚才有点紧张,出来就缓过气来了。 她没着急离开,而是找了个吃食摊子,要了青汁田螺羹、腊肉和烧饼,美美的吃上了一顿。 今天天气真不错啊!心情也美美哒! 不但把钱存上了,还得了一个新户籍,想想就很开心。 回到平顺街,先是把户籍证明和凭条藏在了柜台下,才又去了于褚恒的书店上课。 下午五点半回到店里,素花上前告知,有位太太订了身旗袍,需要她打版。 “行,天不早了,我今天晚上回宁府做。” “张妈,你们把手头的活归置一下,把晚上要做的带上,准备下工吧。” “哒——哒——哒——” 皮鞋落在地面的声音响起。 同时四姨太和宁惠静身影出现在大堂。 “哎呦喂!四妹妹这是要关门了吗?我和妈妈来晚了。” 宁惠静一身粉红色掐腰袄裙,袅袅婷婷的向宁惠敏走来。 宁惠敏心下诧异,表面却不动声色,“四姨太好,三姐姐好,今个怎么有空过来?” 四姨太点头致意,算是打了招呼,“你三姐姐想做几身洋裙,去了西边李记,谁知那老板却说只会做袄裙和旗袍,不懂洋裙怎么裁剪。还说祥隆布庄做洋裙有一手,我这不就带你三姐姐过来了。” 宁惠静接话道:“怎么说我也是你三姐姐,我这出嫁,你怎么都得添妆,我看也不用添别的了,两身洋裙就够了。” 宁惠敏被她这理所当然的口气弄笑了。 “三姐姐可能不知道,祥隆洋裙的设计图是我对外买的,一幅就要三两银子,再说洋裙的料子都是极好的,成本在那,我可送不起。” “你想要我添妆送衣服,可以!我送你两身棉布袄裙。” 宁惠静一听,不高兴了,“你埋汰谁呢?我堂堂的宁府三小姐,怎么可能穿棉布衣服!” “再说,我要做的是结婚时候穿的衣服,到时候,我可就是刘排长夫人,棉布衣服还不得让刘排长和他兄弟们笑话死啊?!” “宁惠敏,有你这么坑人的吗?” 宁惠敏可不惯着她,“你这都明着抢了,还怕别人笑话啊?赶紧走,祥隆不欢迎你!” 四姨太没想到宁惠敏一个小姑娘,竟好意思说出这等赶人的话来。 “哎哟哟!惠敏啊!你姐姐跟你开玩笑呢!怎么还急了?真是不禁闹。” “不就是两件洋裙吗?不至于。” “我们不会少了你的钱,快拿样子出来,让你三姐姐选一选。” 宁惠敏懒得跟她们计较,“素花,把图册和布料册拿过来,让她们看看。” 宁惠静不忿的跺了跺脚。 宁惠敏理都不理,转头就去了柜台后。 宁惠静一边看,一边挑刺,半个小时后,素花额头都冒了汗。 “小姐,这身大红的多喜庆啊,适合你结婚穿。” 宁惠静:“你们这儿的衣服怎么这么奇怪啊!裙边都不齐整,难看死了!” 宁惠敏看不过去了,把素花替换了下来。 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英国伦敦知不知道?这种波浪花边,在那边特别流行,你怎么这么老土?!” 宁惠静冷哼一声,“哼!老王卖瓜自卖自夸,我就觉得难看,怎么着,衣服不好看,还不让说啊!” 四姨太:“惠敏!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向你三姐姐道歉。” 宁惠敏不耐烦的摆摆手:“别说有的没的,我不吃你这套!我这儿的衣服不好看,你们去其他地方做吧!我不卖了。” 说着,就要抢走宁惠静手中的册子。 宁惠静身子向右转,左手一挡,“哎!哎!你脾气什么时候变这么坏的?” “我还没看完呢!要万一下面有我喜欢的呢?” 宁惠敏:“不论你喜不喜欢,我不卖了,赶紧给我,我们下工了。” 宁惠静:“哪有铺子这么早关门的?你是不是非要跟我过不去?” 宁惠敏直截了当的点头,“是,就是跟你过不去,就是不想卖你,你再不放下,我报官了啊?!” 四姨太连忙站起来打圆场,“惠敏,消消气,都是一家人,可不能真生气。” 这两天她们把城南逛遍了,早就打听到,祥隆是这一带,洋裙做的最好的店铺。 “现在大户人家结婚,多少都要有两件时兴衣服的,怎么说惠静都是你姐姐,她嫁的好,你也有面子不是?” 宁惠敏继续怼,“你们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即使你俩选了,我这儿也不会给你们做的。” 宁惠静刚要开口,被四姨太一把拉住,“惠敏!这开门做生意啊,做事不能这么绝。” “我们可以先付款,你觉得怎么样?” 宁惠敏:“不怎么样!” 四姨太拿出杀手锏,“惠敏,你想过老爷没有?你也知道老爷对你三姐姐的婚事有多重视,这只不过两身洋裙,闹到他那里,我们不见得吃亏,可你就说不准了。” 呦呵!用宁福宗压她。 她还真不……能不考虑。 想到宁福宗昨晚看她的眼神,宁惠敏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看老爷的面子上,我退一步,但我有两个条件。” 宁惠静见宁惠敏退让,觉得她怂了,正想羞辱她一番,却被四姨太拦住。 她一边按着宁惠静,一边道:“你说。” 宁惠敏:“第一个条件,半刻钟之内,把样子敲定,期间不许挑刺。” “第二个条件,得多付两块大洋。” 四姨太到底没拦住宁惠静。 “凭什么?” 她梗着脖子嚷嚷道。 宁惠敏:“因为你无理取闹,让我的伙计受委屈了。还因为你挑刺,耽误我们下班了。” 宁惠静:“你死……” 她话没说全,四姨太快速点头道:“好。” “妈妈,你为什么要答应她?!”宁惠静惊讶的看着四姨太,觉得她一定是说错了话。 第79章 黑夜下的丑闻 四姨太拍拍宁惠静的手,安抚道:“好孩子,听妈妈的,妈妈回去跟你说。” 说完,转头看向宁惠敏:“你的两个条件,我们都答应。” 宁惠敏:“开始吧!” 这次有四姨太帮忙,宁惠静很快选了两款洋裙,不但付了定金,还多给了两块大洋。 宁惠敏:“慢走,不送!” 四姨太笑笑,拉着嘴都能挂油瓶的宁惠静离开了祥隆。 宁惠敏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素花叫她,才移开了视线。 “老板!老板!可以下工了吗?” 宁惠敏眨眨眼,“嗯!可以下工了,你去叫张妈她们吧。” 这时候,张妈四人不用叫,陆续抱着包袱走了出来。 “刚刚四姨太和三小姐过来,我们怕惹不必要的麻烦,没敢出来打招呼。”张妈小声的解释。 宁惠敏赞同的点点头,“嗯,你们出来也帮不上什么忙,没准还会被那对母女刁难,下次宁府其他人再过来,我不叫你们出来,你们都不要出来。” 张妈、海棠和茉莉三人均点了头,沈心兰在后面说道:“我不用吧,我也不认识他们。” 宁惠敏:“你不用顾虑他们,该干啥干啥。” 夏天虽然黑的晚,但被这么一耽误,夕阳已经完全没入地平线。 回到宁府,饭点都过了。 厨房里,宁婆子和小翠等人都不在,只有一个老妈子和一个烧火丫头。 张妈带着茉莉,给宁惠敏炒了个菜,又做了一大锅面条。 “四小姐,凑合吃点吧。” 张妈把面条和炒菜放桌子上。 宁惠敏拿起筷子,随口问道:“你们有吃的吗?” 张妈:“有!我做了一大锅面条,厨房有咸菜,我们拌上就能吃。” 宁惠敏点头:“嗯,不管吃什么,得吃饱。” 张妈点头:“嗯嗯,放心吧!” 时间一晃过了一周,这个夏天,城南的太太小姐喜欢上了穿洋装。 宁惠敏店里的生意着实不错。 宁惠静的两身洋裙,今天才做好,晚上宁惠敏带回了宁府,吩咐海棠,“送去梧桐院吧。” 海棠其实很不想去,上次大堂里发生的事,她在里间听的清清楚楚,她怕这次去,三小姐会刁难她。 磨磨蹭蹭接过衣服,海棠看着宁惠敏欲言又止。 宁惠敏没搭理她,转身坐到梳妆镜前,开始解辫子。 海棠见她这样,知道这事没转圜的余地,只能不情不愿的去了。 这次还真出乎海棠的预料,三小姐不但没刁难她,还爽快的结了账。 宁惠敏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过了两天,担子就找上了门,“四小姐,老爷叫你去前院书房。” 宁惠敏拿筷子的手一顿,“老爷吃过晚饭了吗?” 担子:“吃过了。” 宁惠敏又问:“和谁吃的?” 担子这次说的比较清楚,“在前厅和四姨太吃的。” 宁惠敏:“四姨太找过去的?” 担子点头:“是。” 宁惠敏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走吧,我随你去。” 到了前院书房,宁惠敏俯身行礼,“给爸爸请安。” 宁福宗的视线从手中的摆件移到宁惠敏的脸上,“来啦?坐吧。” 宁惠敏顺势在右边捡了个椅子坐下。 “最近怎么样?祥隆忙吗?” 宁惠敏低着头,回道:“嗯,一般。” 宁福宗:“那怎么你三姐姐的衣服做了一个星期?她婚期在即,你就不知道给她提前做吗?” 宁惠敏:“三姐姐在祥隆刁难了伙计,各种挑刺,她们见三姐姐那般嚣张跋扈,都不敢给她做衣服。” “怕做出来,她又挑刺,又说不喜欢,以此来讹人。” “伙计们赚点钱不容易,谁都不想摊上这事。” “没办法,最后是我一针一线给她做的。” “怎么?她向你哭诉了?” “不会是想讹钱吧?” “啪——” 宁福宗狠狠的拍了下桌子,“她再不好,也是你姐姐,你就不会维护着她点吗?让你的伙计闭上嘴!你三姐姐嚣张跋扈的名声绝对不能传出去!” 见宁惠敏傻愣愣的坐那不说话,宁福宗提高音量训斥道:“听到没有?!” “要是传出什么不利于宁家门楣的风声,我拿你是问!” 他最近正在给二女儿寻亲事,这个节骨眼上,绝对不能有宁家女儿性子不好的传言! 宁惠敏装作很害怕的样子点头,“我不会让伙计们说出去的。” 宁福宗清了清嗓子,“嗯,你知道轻重就好,回去吧!” 宁惠敏行礼后,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夏天的夜晚,凉风习习,舒服的很。 民国的夏天要比二十一世纪友好的多,宁惠敏张开双手,默默感受着风的温度。 最后得出,它顶多也就二十一二度。 经过这一遭,肚子也不饿了,也不必急着回去睡觉,她索性下了游廊,走到树下的石凳上坐着。 肩膀刚放松下来,就听到游廊处传来脚步声,宁惠敏下意识躲去了树后面。 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来人是谁,仔细辨认了一下,应该是府里的听差。 一会儿又来了一个人,这人身形消瘦,个子不高,估摸着应该是个女人。 果然,女子清脆的嗓音传来,“表哥,这是我家小姐给陈先生的信和包裹。” 话落,男人低哑声响起,“交给我吧!” 几秒钟后,男人又问:“我的报酬呢?” 女人:“少不了你的,这里是九百个钱。” 男人:“什么时候能把我调去库房做事?” 女人:“表哥,你可别犯傻,你去了库房,怎么给小姐和陈公子送信啊?到时候你还能赚到这么多钱?” 男人:“管库房的,月钱多不少呢!而且还风吹不着,雨淋不到,那日子过的才叫好呢!” “你家小姐这边的事,尽可以还交给我,我抽空给那个姓陈的穷书生送过去就行了。” “赚钱,前程两不误,多好啊!” 女人:“小姐现在肚子大了,理事不方便,库房让四姨太管着呢!等小姐生了再说吧。” 男人:“别啊!冬梅,别再说啊!你时常帮我念叨着点,兴许没几天我就能去库房上工了。” 第80章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要是成了,哥也不会亏待你。” 冬梅:“你是我表哥,我肯定帮你的呀!放心,我会时常在小姐面前,给你表功的,你赶紧回去吧!别被人发现。” 男人:“我办事,你放心,发现不了,就算是发现,我也会说是自己的东西,扯不上你家小姐。” “我小姑说了,让你有空回趟家,有事跟你说。” 冬梅:“哼!什么事啊。肯定又是要钱!他们眼里只有哥哥和弟弟。除了要钱,他们想不起我。” 男人:“别这么说,小姑就你一个闺女,要不是家里穷,也不会卖掉你。你看,他们还给你选了个好人家,你的小姐妹盼弟被她爹娘卖窑子里去了,听说早就被玩死了。” “他们也不容易,都是亲人,你现在过的这么好,该帮就得帮,不然别人都得戳你脊梁骨。” 冬梅“嗯”了一声,“知道了,过几天,我抽空回去。” 男人这才放缓了语气,“哎!这就对了。” 等两人走后,宁惠敏又在风中凌乱了几分钟,才想明白,刚刚好像听到了一些了不得的事。 小姐?怀孕?生孩子?给陈先生送信和包裹? 这个孩子竟然能在宁府生下来,目前只有二太太和六姨太。 沈绍说,六姨太的姘头叫王莽,是个赌场的二把手,这么一琢磨,和穷书生陈公子相去十万八千里。 曾经有个小学生说过,排除掉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二太太啊…… 第二天宁惠敏醒来,就有点鼻塞,让她很是无奈。 “四小姐,我给你煮了姜红糖水,你快喝一碗。” 张妈端着漆红托盘进来,放在桌子上。 见宁惠敏刚洗了脸,连忙伸手给她递毛巾。 “快去喝,凉了就没效果了。” 宁惠敏被她推坐在桌前的凳子上。 又把托盘上的瓷碗端到她唇边。 宁惠敏连忙道:“我自己来。” 她很不喜姜的味道,本想一口闷,却不想太烫,尝了一小口,就放回了托盘上。 这下,张妈不乐意了。 “小姐,咋不喝了?” 宁惠敏:“太烫,放放再喝。” 张妈:“不行,就得趁热喝,姜糖水就得喝烫乎的,不然不管用。” 宁惠敏:“好好好,我喝,你去给我取下早饭。” 张妈整了下衣领,“嗯,我去取,你趁热喝啊。” 张妈走后,宁惠敏站起来走了几步,毫无形象的瘫坐在窗户对面的榻上。 百无聊赖的数到一百,站起来重新坐回桌前,试试姜红糖水的温度,比刚刚好多了,虽然不能一口闷,但远可以一口一口下肚。 张妈拎着食盒进来后,看到托盘上的空碗,宠溺的看了眼宁惠敏。 “四小姐,你身子一向娇弱,今天就别去祥隆了,在家歇一天。” 宁惠敏想了想,觉得干了那么长时间,给自己放天假也好。 “好,钥匙在梳妆台上,你自己取。” 茉莉要留下照顾宁惠敏,宁惠敏不让,“不用你伺候。” 张妈接话道:“让她留下来吧,你要是不用她,就让她在西厢房做衣服。” 宁惠敏想想不耽误她干活,点了头,“行。” 张妈和海棠走后,茉莉见没什么事,就回了西厢房。 宁惠敏找出条厚被子,铺在地上,开始拉伸筋骨,做瑜伽。 由于鼻塞,做完一套,就累的气喘吁吁。 索性直接躺在被子上休息。 再睁眼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了,神清气爽,鼻子也不塞了。 她把被子收好,打开房门,让外面的阳光进来。 “小姐,你房里一直没响动,我怕你是在休息,没敢去打扰你,现在怎么样了?” 坐在西厢房门口的茉莉,把针插在衣服上,放一旁,起身走了过来。 “好了,没什么事了。” 宁惠敏舒展了下胳膊,继续道:“肚子有些饿了,看看厨房有没有清淡些的饭菜,给我弄点。” 茉莉点头,“好,我这就去。” 睡了一上午,吃过午饭,宁惠敏精神了,拿出从于褚恒那借的英文小说,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看小说的时间过的总是很快,一不留神,太阳就落山了。 张妈和海棠回来,自然又是一轮问候关心。 可能是运动过的缘故,晚上宁惠敏睡的挺好。 第二天六点她就醒了,穿上宽松的衣服,去院子里锻炼身体。 前段时间比较忙,锻炼就停了。 这次身体不适,给她敲醒了警钟,一定要坚持锻炼。 身体好,才不容易生病。 吃早饭的时候,宁惠敏随口提起二太太的陪嫁丫鬟。 “张妈,二太太有几个陪嫁丫鬟啊?” 张妈:“有两个,一个叫冬梅,一个叫冬雪。怎么突然问这个?” 宁惠敏:“没事!就是上次请安,觉得她身边一个丫鬟挺好看的。” 张妈:“好看的那个是冬雪,冬梅长相太普通,扔人群里,都不好找。” 宁惠敏:“那才好出门办事呢!不惹眼。” 张妈细想了一下:“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昨天在家休息看小说还好,今天来了祥隆上工,宁惠敏一直在走思,想二太太和陈先生的事。 他们之间肯定有私情,就是不知道到哪一步了,二太太二十多岁才嫁人,会不会就是为了他。 胡乱猜测一番后,宁惠敏阴暗的想,二太太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不是宁福宗的…… “哎呦喂!今天又是一个好日子,好日子怎么这么多呢!” 乐呵呵的叨叨了两句,引来素花的视线。 “老板,咋了?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宁惠敏笑着道:“嗯,确实是好事,大大的好事,把你手伸过来给我看看?” 素花一听,跟着笑了起来,“老板,我的手好了,你看看。” 她走到柜台前,把手伸到宁惠敏眼前,“好不好看?” 眼前的这双手骨节粗大,青筋很多,实在和好看不沾边,但宁惠敏还是点了点头,“嗯,细腻了不少,茧子也没了,我宣布,你可以卖丝绸了!” “啊——啊——,真的吗?老板,我真的能摸丝绸了吗?” 宁惠敏:“真的。” 第81章 条件太好了 素花:“那我可以跟张妈和心兰姐那样,做衣服吗?” 宁惠敏盯着素花身上的衣服道:“你进步已经很快了,不要太逼自己,做事循序渐进。” “没客人的时候,你可以去帮张妈她们裁布,多跟她们学学,她们都是老师傅了。” 被素花‘啊啊’声,引出来的张妈忍不住教训道:“你看看你衣服的针脚,大的都能塞粒瓜子,让你给太太小姐们做衣服,简直就是在砸祥隆的招牌。” 素花原本如花的笑靥,如霜打了般,蔫了下去。 “我知道了,张妈,我会继续努力的。” 张妈甩了甩帕子,“好了,做你的事吧,没事别嚷嚷,吓人!” “我还以为出了啥事呢!原来是你在痴心妄想,连走还不会呢!就想跑,真是异想天开。” 宁惠敏见素花都答应了,张妈还不依不饶,有些烦她。 “行了,快回去做衣服,小心我罚你工钱。” 张妈连忙往里间走,“别罚,别罚,我这就回去。” 忙碌的日子,过的总是很快,眨眼间就立了秋。 近日,宁府里有一则二小姐宁惠淑定亲的谣言。 就连宁惠敏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着赚钱的商人,都听到了三个版本。 “打听出来了,四小姐。”张妈拎着袋葵花子走了进来。 宁惠敏起身给她倒了碗茶,“去了这么久,张妈渴了吧?快来喝杯茶润润喉咙。” 张妈快手快脚的走过去,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端起茶碗就猛灌了下去,“哎!这次差不了了,定了城中的张老爷。” 宁惠敏惊讶:“怎么会是他?他儿子比宁惠淑还大一岁!多少岁来着?” 张妈:“三十九,还不到四十。实在是张老爷条件太好了。” 宁惠敏:“我可没看出来哪里条件好了。” 张妈:“有钱啊!” “那可是城中,地界儿就比城南好!” 宁惠敏懵逼,这么早就有领域鄙视链了? 她曾在网上看到过,北京东西城看不上海淀朝阳,海淀高知和朝阳新贵,又看不上拉胯的丰台,丰台看不上大兴,大兴只好拉踩房山。 “栾城最有钱和最有势的都在城中,那地方的房子都比城南高!听说张老爷在城中有十几家铺子,非常有钱。” 宁惠敏虽然也很爱财,但是…… “但是张老爷太老了。他都能当宁惠淑的爸爸了。” 张妈:“但是他条件好啊!实在太好了。” 宁惠敏:“他还有孩子。” 张妈:“他条件好啊!是真的好。” 宁惠敏:“他娶的姨太太比老爷的都多。” 张妈:“他条件好啊!有钱的哪有不娶姨太太的?” 宁惠敏:“……” 无语了,你一句顶我一万句,我咋可能说过你? 农历八月初一,晴。 宁惠敏在院中锻炼后,回屋吃饭,随后又去了芳芜院请安。 在堂屋坐了没一会儿,宁福宗就扶着二太太出来了。 看两人恩爱模样,有一刹那,宁惠敏觉得自己搞错了。 但想到那位小学生的话,她立刻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我没事,你不用这么小心。”吴明珠冲宁福宗笑笑。 宁福宗扶着她坐好,才捡了张最近的椅子坐下。 “你身子本来就娇弱,怀了孕越发的差了,精心些总不会错的。” 宁福宗温声说道。 今天宁惠贤也来了,穿着粉色立领袄裙,衣服很鲜艳,但神色却恹恹的。 众人围着二太太嘘寒问暖之时,宁惠敏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嫉恨。 “爸爸,妈妈都已经半年多不出门了,你作为她的丈夫,不应该去关心一下吗?她可是给你生了两个孩子!” 宁惠贤终究只是一个小姑娘,见宁福宗那么体贴二太太,有些心焦难捱。 大厅突然安静下来,四姨太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宁惠贤。 宁福宗肉眼可见的黑了脸。 “我又没拿绳子绑着她,她不愿意出来,干我何事?”话语间明显压着火气。 宁惠贤今天可能真受刺激了,见宁福宗这么说,并没有就罢,而是红着眼眶,神情怨怼的看着他,“你把她禁足了,还趁她禁足期间,停妻另娶,她哪里还有脸面出来面对我们。” “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你这是要逼死她啊!” “啪——嚓——” 一个茶碗迎面飞向宁惠贤,她伸手挡了一下,茶碗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五小姐!”宁惠贤身后的丫鬟吓的喊出了声。 紧接着就是宁福宗的暴喝声,“混账!要不是为了你和你大哥,我早就把罗氏休了!现在还留她在宁府,已经是我仁慈。” “你可以去告诉她,不想待的话,就滚出去,宁府绝不强留她!”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宁福宗狠狠的训斥了宁惠贤。 宁惠贤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这么狼狈过,她实在接受不了,大哭着跑出了屋门。 二太太不赞同的看着宁福宗,“五小姐还是个孩子,身子又娇弱,老爷发那么大的火,会吓到她的。” 说完,侧头对身旁的丫鬟道:“冬雪,你把今天给我炖的燕窝,去给五小姐送一碗,瞧瞧她怎么样了,用不用请大夫。” 宁福宗拦住冬雪,“不许去,都是让她妈惯坏了!这么大了,好赖不分。” “宁福吩咐下去,五小姐忤逆长辈,禁足一个月。” 真是有了后妈,就有后爹,宁惠贤再也不是府里最珍贵的嫡小姐了。 天气好似也在可怜这位曾经的天之娇女,一天比一天凉,人们纷纷换上了秋装。 农历八月十九,晴。 宁府又挂起了红灯笼。 今天是府里二小姐宁惠淑定亲的日子,张老爷阔气的很,带着六辆马车来送聘礼。 “噼——里——啪——啦——” 炮竹声响了许久,一地的红色纸屑,代表着宁福宗对这门亲事的看重。 张树庭是城中有名的富户,两家结亲后,宁福宗可以靠着他的人脉,把生意做到城中去,宁家商号的版图将进一步扩大,宁福宗心中不由升起一股自豪感。 第82章 活像一场事故 爹,你看吧!我才是你最能干的儿子!您生前真是昏了头,才会想把家业分给那个私生子一半。 金子你是换了,但你找到送出去的机会了吗?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说你那时候都快死了,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我宁福宗向你保证,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不会让那个私生子得宁府的一个子儿! 前院厅堂东南角的大榕树下,宁惠敏和宁惠莹再次相聚,同一个地方,要看的人却不相同。 “哎!哎!炮仗放完了,张树庭要进来了,三姐怎么还没来?” 宁惠莹提着裙子,跳脚道。 宁惠敏:“不会又被四姨太扣下了吧?!” 宁惠莹:“今天我妈没空看着三姐,她正在库房外守着呢!” “一会儿,张树庭带来的聘礼,要对着单子,一一收库。二姐姐这门亲事和我三姐的不一样,她这聘礼肯定会留下不少。” “谁让张树庭条件好呢?!” 宁惠敏:“……” 又是这句。 最近这句话,俨然已经成了宁府上下的座右铭,被提起的次数高居榜首。 这时,宁惠莹使劲儿拉了宁惠敏一下,“四姐姐,快看!进来了。” 宁惠敏忙伸头去看,只见瘦高的宁忠引着一个矮挫胖的中年男子,走进了大门。 中年男子面黑无须,小眼睛,酒槽鼻,嘴还是歪的,活像一场事故。 “哎呀!还不如刘雄耀呢!太丑了。” “爸爸眼光也太差了吧!他以后不会给我也挑这样的吧?” 宁惠敏:“你刚不是还说他条件好吗?” 宁惠莹小脸皱在一起,纠结道:“他条件是真的好啊!我妈妈一直都说,嫁给有钱人,才会过得好。长得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和长相相比,还是钱更重要。” “而且年纪大好啊!年纪大会疼人。张树庭也有儿子了,二姐姐嫁过去,即使生不出儿子,也不会因犯七出之罪被休弃。” 宁惠敏:“假如这个张树庭是爸爸给你选的夫婿,你会愿意吗?” 宁惠莹没好气瞪她一眼,“瞎说什么呢?!他咱们未来的二姐夫。” 宁惠敏换了种说辞,“嗯,我举个例子,几年后,你到了说亲的年纪,爸爸给你说了个三十九岁,有钱,有儿子,长的特别丑的男人,你能接受吗?” 她的话,让宁惠莹打了个哆嗦,“那画面太……太渗人了,我不敢想。” “你胡咧咧什么呢?”宁惠静从东边的垂花门拐了进来。 “四妹妹,你年纪大了,可以想亲事了!但惠莹还小呢!你这样说,是想带坏她吗?” 说完,还上下打量了宁惠敏一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们姐妹俩得爸爸的看重!说亲事也捡着好的给我们说,你就嫉妒我们,想挑唆爸爸和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好渔翁得利!” 宁惠莹大惊失色,指着宁惠敏,“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宁惠敏翻了个白眼,“宁惠静你说话能不能动动脑子!你有什么好让我嫉妒的?就那刘雄耀?” “他比你大十几岁,在这世上都能当你爹了,薪俸都不够养活他自己的,想过好日子,还得靠你陪送的嫁妆,我是傻了,才会嫉妒你!” 宁惠莹补刀:“四姐姐说的也对啊!而且姐夫长的既不高也不……。” 在宁惠静如刀般冷冽的眼神中,宁惠莹咽下了后面的话。 “反正比二姐姐这个好!” 宁惠敏:“王八和乌龟比美,半斤八两!” 宁惠静恨恨的指着她:“你,你就狂吧!我倒要看看,爸爸会给你找个什么样的!” 宁惠敏:“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宁惠静被气的直喘粗气,一把拉住宁惠莹的袖子就要走。 “哎!三姐,你别拉我啊!你不看张树庭啦?” 宁惠静:“不看了,走!以后少跟这种人说话,她该带坏你了。” 宁惠莹却不配合她,“不要,我还想给二姐姐汇报呢!我得再看清楚些。” 宁惠静:“她想知道张树庭什么样,不会自己来看啊?!非要你这个小不点汇报!” 宁惠莹:“三姐姐,这你就做的不对了,当初刘雄耀过来,就是我和二姐姐跟你汇报的,这次轮到她,你应该跟我一起去给她汇报!” 宁惠静停了下来,眼珠子一转,“也是啊!我得去给她汇报。哎!惠莹,姐姐问你,张树庭长什么样?” 宁惠莹:“又矮又胖,脸还特别黑,小眼睛,酒槽鼻,笑的时候,牙都出豁口了。” 宁惠静高兴的直拍巴掌,“好好好!这个好!和二姐姐很配呢!” 宁惠莹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啥?三姐,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长那样还好?” “看来是你的眼光随了爸爸!我就和你们不一样,我觉得张树庭太丑了。” 宁惠静一巴掌拍在她背上,“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张树庭条件好啊!二姐姐嫁过去就吃香的喝辣的,难道还不好吗?” 宁惠莹:“可他太丑了。” 宁惠静:“他条件好啊!男人又不靠脸吃饭,丑点就丑点吧!” 宁惠敏看宁惠静那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就知道她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她就纳闷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宁惠淑嫁的不好,她有什么可高兴的? 她心累的移开视线,眺望远方,突然看到西北的垂花门闪过一个人影,由于离的太远,没看太清,但那鹅黄的衣服,怎么那么像宁惠淑的? 还没想明白,张妈过来了,“四小姐,你刚刚看到了没?” 宁惠敏点头:“看到了。” 张妈:“那咱们走吧!看太阳都巳时过半了。” 宁惠敏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不想却被宁惠莹拉住了衣服, “哎!四姐姐,你别走啊!” “一会儿,你还得给二姐姐画张树庭的画像呢!” 宁惠敏拨开她,“我没时间。” 宁惠莹:“哎!哎!不行。你得画。” 宁惠敏:“凭什么?” 宁惠莹:“凭……凭你是二姐姐的四妹妹!” 第83章 宁惠淑不见了 宁惠敏冷笑一声,“她可从没把我当四妹妹。” 说完,不再搭理她,快步离开了前院。 到了祥隆,素花和心兰已经把店打开了,宁惠敏满意的笑道:“以后就我和心兰一人一把钥匙,这多方便啊!我不来,你们也能开店。” 随后又和张妈商量,“送给宁惠淑的帕子,绣什么好?” 张妈:“要我说,最好绣一对鸳鸯,寓意好。” 宁惠敏大摇其头,“不行,不行,鸳鸯太费事了。” 张妈:“那就绣牡丹,喜庆!” 宁惠敏还是摇头,“牡丹也费功夫,要不我绣青竹吧!” 张妈:“……” 你既然都想好了,干嘛还问我! 今天虽然不是初一十五,但今天是宁惠淑订婚的日子,晚上是要在芳芜院摆席的。 因而,一到五点,宁惠敏就带着茉莉离开了祥隆,叫了辆黄包车,坐着回了宁府。 “小姐,你穿这件桃红色旗袍吧!这颜色鲜亮,好看!” 茉莉从柜子里,给宁惠敏挑了件桃红腊梅锦缎的旗袍, “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太扎眼了,今晚宁惠淑是主角,我可不能抢了她的风头,不然她还不知道怎么闹呢!” 茉莉把衣服放回去,换了一件印花蜡染袄裙,“这件怎么样?” 宁惠敏洗好手,走了过去,“不用穿新衣服,让他们误会了我很有钱就不好了。” 说着,找出了身不起眼的素绉缎袄裙, “就它吧!” “等我换上,你给我梳个头。” 宁惠敏只会梳麻花辫,平时梳也就算了,遇到事,还梳那么简单的发型,会很显眼。 她今天主打的一个就是不显眼。 好不容易收拾好了,芳芜院的丫鬟竟然过来说,二太太不舒服,今晚的宴席取消了,不用过去了。 “啊?好!我会转告四小姐。” 茉莉有些迟钝的回道。 等那丫鬟离开,她“噔——噔——噔——”跑回了正房。 “四小姐,二太太那边来人了,说今晚你不用过去了。” 宁惠敏戴耳坠的手一顿,回头问:“咋回事?” 茉莉:“说是二太太不太舒服。” 宁惠敏把耳坠往梳妆台上一扔,“白收拾了!” 这时候,张妈也走了进来,“我也听说了,今天不开席了,就算是二小姐能忍,二姨太也忍不了啊!今天可是二小姐的好日子!” 宁惠敏纳闷道:“是啊!就宁惠淑那小心眼,怎么忍的了?” 张妈把身上的包袱放下,“这里面有事,我去找刘婆子和王婆子唠会儿!” 宁惠敏:“嗯,以我的名义去厨房要盘子点心,一边吃一边唠,收获会更大!” 张妈一边点头,一边往外走,“嗯嗯,晓得了。” 别说,虽然晚上没开席,但晚饭就很丰盛,盐水鸭,红烧鳜鱼,粉蒸丸子、花开富贵、香酥鸡、藏书羊肉、猪油年糕、潘玉麒麟粥、马蹄烧饼…… 等张妈回来,宁惠敏三人早已吃的满嘴流油, “哎!出大事了!” 三人筷子齐齐一顿,“咋地了?” “整个宁府封了,只许进,不许出。说是老爷丢了一件贵重的摆件,大总管正带着人各处找呢!” “坐!坐!一边吃,一边说。”宁惠敏递给张妈一双筷子。 张妈快速接过去,坐她旁边。 “前院和后院的垂花门都有人看着,看这架势,老爷那摆件便宜不了。” 宁惠敏:“那这摆件是在前院丢的,还是后院丢的?” 张妈:“老爷的摆件都放在前院,要说丢的是摆件,那必是前院丢的。” 宁惠敏:“查出谁偷的来了吗?” 张妈:“没有!要是查到谁偷的,就不用这么费劲儿了。” 四人猜来猜去,都没猜到是谁那么厉害,偷了宁福宗的摆件,还能逃走。 第二天宁惠敏四人准备出门的时候,却被拦住了。 王婆子苦着脸解释,“四小姐,这两位听差是大总管派过来的,老爷发话了,现在府里是只能进不能出。” 宁惠敏惊讶道:“啊?还封着呢?啥时候解封啊?” 王婆子偷偷瞄了两个听差一眼,“这我哪儿知道啊!看老爷什么时候发话了。” 宁惠敏四人只能原路返回。 “小姐,我再出去找人唠会儿。” 张妈精神抖擞道。 这日子真是太好了,每天都有八卦聊。 “行,你去吧!”宁惠敏一口答应下来。 张妈走后,海棠和茉莉回西厢房做针线,宁惠敏拿出本日文小说来看,心里庆幸还有几本小说能打发时间! 临近中午的时候,张妈回来了。 刚进屋没多久,海棠和茉莉也追了进来。 “张妈,现在什么情况?”宁惠敏放下书问。 张妈:“小姐,别着急,老爷已经报官了,估摸着明天就能解封。” 宁惠敏一脸好奇,“究竟是什么摆件?竟还闹到了治安局?!” 张妈贼眉鼠眼的往外看了看,见没人,俯身低声道:“丢的不是摆件,是人!” 宁惠敏一时没反应过来,“啥?” 张妈继续压低声音道:“听说二小姐昨个不见了,大总管带人寻了一晚上,都没找到,今天一大早,就去报了官。” 宁惠敏傻傻的问:“宁惠淑是跑了吗?” 张妈用食指压住嘴唇,“嘘”了声。 “可不敢这么说。” 宁惠敏吩咐海棠,“海棠,你去门口听,看着点外面,要是有人过来,吱一声!” 海棠正听的起劲儿,被宁惠敏这么一安排,有些不高兴。 宁惠敏催她,“还想不想听,想听就快去!” 海棠给茉莉使了个眼色,茉莉当是没瞧见,使劲儿盯着桌子看,似是在上面看出了花。 没办法,她只能憋着气,去了门口。 “张妈,快说!”宁惠敏催促。 张妈:“听说是二小姐一直不满意这门亲事,让二姨太去跟老爷说,但老爷铁了心,要把二小姐嫁到城中去,为此还得罪了李家的老爷。” 宁惠敏:“李老爷?李婉如的爸爸吗?” 张妈点头,“可不就是他,城南姓李的里面,也就他能被人叫声老爷。” 第84章 第一次知道沧澜院 这次不用宁惠敏催促,她直接道出了原因,“事情就是这么凑巧,李府九小姐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城南最有名的媒婆曲喜雁,给宁家和李家各说了三个,谁知道咱们老爷和李老爷都相中了张树庭,这不就闹起来了吗?!” “但前两年李七小姐被人退了婚,张树庭觉得都快结婚了,还被退婚,肯定是李家女儿有问题,所以选了咱们府上的二小姐。” “咱们老爷好不容易给二小姐抢到这门亲事,她却偏偏不知足,闹着不同意,二姨太被她闹的没法,去找了老爷说情,老爷知道后,大发雷霆,让人禁了二小姐的足。” “昨天二姨太本来在淑雅轩陪着二小姐,但厨房出了点事,她出去办事回来,二小姐就不见了。” 宁惠敏:“淑雅轩门口没人把着吗?” 张妈:“咋没有?两个呢!昨晚就审过了,那两人被打的皮开肉绽,就是不承认放走了二小姐!” “大家都猜那两个听差收了二小姐的银钱,把她放出去了。” 宁惠敏:“那她怎么出的宁府?” 张妈咳嗽了两声,宁惠敏连忙给她倒了碗茶,“张妈,润润喉!” 张妈接过去,喝了一口,继续道:“四小姐,你可能不知道,咱们府的东北角有个小院子,叫沧澜院,是老爷奶妈住的地方,按说一个奶妈根本不配单独分个院,但老爷对她特别好,老太爷死后,就给她分了个院子。” “那院子如今荒废了,可那里有个通往外边的角门,只用铜锁锁着,没安排人开门。” “宁婆子说,今早上才被人发现,那锁不见了。” “二小姐十有八九是从那出去的!” 宁惠敏:“除了正门,后门,和东北角的角门,其他地方还能出宁府吗?” 张妈:“西南角还有个狗洞,也能出去,但二小姐那般金尊玉贵的玉人,怎么可能去爬狗洞?!” 宁惠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大家都以为,第二天就能解封,没想到宁府一封就是三天,直到第四天,各处的听差才撤回前院去。 张妈匆匆走了进来,“四小姐,后门的听差撤走了,咱们能出去了。” 宁惠敏放下手里的书,“真的?” 张妈点头:“嗯嗯,我亲眼看到的。” 宁惠敏:“宁惠淑找到了吗?” 张妈:“我着急回来给你报信,还没打听这事!” 宁惠敏:“嗯,好几天不去祥隆了,也不知道心兰和素花能不能应付过来,我带茉莉去看看,你和海棠留下来看院子吧!” 张妈点头,“好。” 正好可以去找刘婆子打听打听二小姐的事。 宁惠敏带着茉莉走进祥隆的时候,素花正在接待一位妇人,见她们进来,惊喜异常,“老板,茉莉,你们来啦?” 宁惠敏和茉莉均点了点头,“你先忙,有话一会儿说。” 等买布的人走后,心兰也从里间走了出来。 “老板,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连着三天没来?”沈心兰道。 宁惠敏一边巡视铺子,一边道:“府里出了点事,出不来!这几天铺子里没出什么事吧?” 素花:“老板放心!咱们铺子好着呢!” “我还跟心兰姐学会了记账。” 茉莉羡慕道:“素花真能干!连记账都会了。” 素花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跟老板和心兰比,我差远了,记账不能,比照着前头的,写下面的就行。” 宁惠敏夸她,“素花越来越出息了,等你熟了,可以教教茉莉,她不识字的。” 素花被夸的脸都红了,“只要茉莉不嫌弃,我可以教她。” 宁惠敏推了一把茉莉,“还不赶紧拜师!” 茉莉有模有样的给素花行了个俯身礼,“茉莉拜见师傅。” 素花急的倒退两步,使劲儿摆手,“别别别,可别这么叫我,听的我心慌。” “哈哈哈~~~” 宁惠敏和沈心兰齐齐笑出了声。 晚上下工,回到宁府。 张妈迫不及待的跟宁惠敏汇报最新成果。 “找到了,二小姐现在已经回淑雅轩了。” 宁惠敏好奇问,“打哪找回来的?” 张妈:“哎!官爷在二姨太兄弟家找到的,她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姐,能跑去哪儿?” “要我说啊!女人还得靠男人,自己根本活不了。” 宁惠敏对这话嗤之以鼻,但却没反驳她。她从生下来,就被男权思想侵蚀,现在依然是他们的奴隶,辩驳除了令自己生气,毫无意义。 此后,很长时间,宁惠敏都没见过宁惠淑。 直到宁惠静结婚那天,她被两个老妈子驾到了席上。 宁惠莹小心翼翼的看了下她的脚,凑到宁惠敏耳边道:“二姐姐的脚废了。” 宁惠敏怔愣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会……” 宁惠莹一脸忧惧道:“我身边的许妈妈说的,二姐姐的后脚跟没了。” 宁惠敏猛的转头看向她,瞪着眼睛好似在询问什么。 宁惠莹迎着她的目光,重重的点了两下头。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直至完全吞没她们。 从第二天起,宁惠敏就开始往祥隆搬东西,先是书本,后来是几身衣服,零星几件首饰和钢笔她留在了那里,不再往回拿。 “于老师,这几本书,我都看完了,还给你。” 于褚恒接过去,放在桌上,从架子上拿下两本书,递给她,“喏!新给你找的。” 宁惠敏只接了一本,“我先看这本,看完后,再跟你换。” 于褚恒:“嗯,随便你!” 随后认认真真的给她讲起了课。 等于褚恒留完课后作业,宁惠敏一边收拾书本,一边漫不经心道:“于老师,如果有一天,我突然不过来了,那肯定是父亲给我定亲了,我提前跟你说一声,到时候您别担心。” 于褚恒这才意识宁惠敏的不对劲儿。 “宁老爷跟你说什么了?” 宁惠敏:“我上面有两个姐姐,他之前没空管教我。” “现在我三姐嫁人了,二姐也定亲了,过了年,差不多也该出门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第85章 发现宁老爷子藏的金子 一阵窒息的沉默过后,于褚恒哑着嗓子道:“我知道了。” 刚进入腊月,就下了场小雪。 这天,刚回到宁府,宁惠敏就被叫去了前院的书房。 “给爸爸请安!”她俯身行礼道。 宁福宗威严的点了点头,“坐吧!” 宁惠敏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乖顺的坐在了椅子上。 “我已经听说了,你把祥隆打理的很好,这快到年底了,你把账理一下,自己留部分银钱过年,剩下的就交给你弟弟安礼吧!” 宁惠敏一时没搞清楚状况,愣愣的看向宁福宗。 见她那样,显然是没听明白,宁福宗解释道:“你一个女孩,留那么多钱没用,你弟弟就不一样了,他是男孩,不论是进学还是交际,都需要不少银钱,交给他,才能有大用处。” 宁惠敏把手缩回袖子,紧紧攥在一起,指甲陷进肉里的疼痛,让她大脑逐步冷静下来。 “好。” 她好似置身事外般,听到自己的声音答应下来。 宁福宗满意的摸了摸新蓄的胡须,“嗯,我就知道,你一向是最乖巧懂事的。” 宁惠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离开书房的,等她醒过神来,已经走在回院子的路上。 地面上已经铺了一层雪粒子,脚上的棉鞋实在是不适合雪天穿,她该有双皮靴的。 腊月初二起,宁惠敏又开始忙了起来。 不仅店里的生意忙,她还抽空去城中买了双皮靴,路过余昌钟表店的时候,她看到了斜对面正在建设的洋楼,那里应该就是滨沙洋行的分号了。 可惜她都要走了,它还没建起来,以前的担心,如今好似成为了一场笑话。 回到店里,宁惠敏拿过图册,“嚓——嚓——”撕掉了好几页。 素花吃惊的问道:“老板,你这是在干什么?!” 宁惠敏:“临近年底,做衣服的那么多,咱们太累了,我决定少做些样式。” 素花:“可那样的话,咱们会少赚很多钱!” 宁惠敏:“钱是赚不完的,差不多就行了。” 素花实在搞不懂老板在想什么,之前赚钱劲头最大的是她,现在有钱不赚的还是她,真是太复杂了。 腊月初三,宁惠敏没有按时起床,张妈找过来的时候,她一脸虚弱道:“张妈,我浑身没劲儿,还头疼。” 张妈上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烫啊!鼻塞吗?” 宁惠敏:“嗯,鼻塞,不舒服。” 张妈急匆匆往外走,“准是着凉了,我去给你煮碗姜汤。” 就这样,她光明正大的逃工了。 等张妈三人走后,她穿上厚重的大氅,去了东北角的沧澜院。 她可不想落到宁惠淑那样的下场,所以要做好一切逃前准备,万一像上次那样封府,后门王婆子那出不去,她还可以从角门和狗洞出去。 现在她就去探探路。 她还没走到角门,就听到了一个男人说话,“这么冷的天,谁会来这个鬼地方,何况这门都锁上了,咱们哥俩纯粹是在白做工。” 这时,又想起了一道男声,“谁说不是呢?!真遭罪啊!” 宁惠敏怕被发现,着急之下猛的贴在了耳房墙上,“咔——嚓——” “什么声音?”最先说话的男人道。 “哎!哎!别疑神疑鬼了,除了咱们俩,谁还会来这破地方。”另一个男人接口道。 “不行,太冷了。我那儿有酒,要不要去喝两口,暖暖身子?!” “走走走,等太阳出来,暖和点了,咱再过来!” “哎!要我说守这里都多余,这门又不走动,直接锁上就行了,还派咱俩过来,真不知道老爷怎么想的!” “是啊!咱们喝了酒,睡会儿觉再过来。” “行啊!反正也没事。”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远去。 这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耳房走了出来,正是宁惠敏本人。 她朝刚刚被她撞坏的墙角看去,只见一块砖偏离了原来的地方,露出一小块布料似的东西,她走过去扯住一角,使劲儿往外拉,越拉越长,不一会儿周边的黏土就掉了一地。 “啪——嗒——” 外侧的砖掉在了地上,露出一个小洞。 宁惠敏放开布料,去扒旁边的砖,一块两块三块…… 原来这面墙中间是空的,里面摞放着一卷一卷的布料,这种布料宁惠敏从来没见过,既不是丝绸也不是棉布,竟好似化纤之类的物质。 她忍不住揪出了一卷,拍拍上面的土,慢慢的抖擞开,一片厚重的暗黄色映入眼帘,她后知后觉的快速的扫视了遍四周,满院的死寂,让她提到嗓子眼的心,又落回了胸腔。 兴奋的大脑让她不顾手冷和手疼,左右开弓,疯了般的扯墙里的布卷子,一个两个三个…… 不一会儿,墙角就积了一摞。 等她把最后一个捡出来后,傻眼了,这一摞可不少,她两只手怎么拿回去啊? 只用了两秒,她就决定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让给金子。 解开带子,顾不得脏,往地上一铺,开始往上面扔布卷子。 搞定之后,她拍拍手上的土,合上大氅,使出吃奶的劲儿,把它背在了肩上,突然她看到了眼前的空洞。 她又费劲儿的把大氅放下,往空洞上垒砖,可是由于是中空的,即使垒上了,也一推就倒。 这让她急的抓耳挠腮,要是之前她也就不急了,但是宁福宗派了两个听差来这里守角门,这进进出出的,难免不会发现。 她记得第一次见宁福宗的时候,她谎称去了趟阎王殿,还见到了这具身体的爷爷,宁福宗当时就拉着她问,老爷子换的金子藏哪儿了。 这下子,宁惠敏是真知道藏哪儿了,可宁福宗也不是傻子,要是让他知道这里的异常,他一定会想到些什么,到时候追查起来就麻烦了。 思虑再三后,她还是觉得先把金子拿回去,再解决这事比较好。 拿定主意,她也不再浪费时间,背起大氅拼了命的往欣月馆赶。 一路上,她还躲了两次人,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把大氅塞到了床底下。 第86章 妈呀!她爆了!她发了! 转身就要回去砌墙。 刚跨出门,她又回到了屋里,端起脸盆就往外走。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砌墙需要泥啊! 她快速跑到枯萎的海棠花田,刚蹲下,又想起来没铲土工具,就她现在这双养尊处优的手,即使刨烂了,也刨不够一盆土。 想了一秒钟,她迅速跑回屋,拿了把剪刀,没办法,凑合着用吧! 她把剪刀插入土里,飞快的划拉着,这样整,虽然费劲儿,但松土更快。 装好土,她又跑回屋里取水,幸亏茉莉细心,走之前把水壶都给她打满了。 成功和出一盆泥后,她又匆匆的回到了沧澜院,紧锣密鼓的把墙砌好,她发现新鲜的泥土砖墙,正在张牙舞爪的告诉世人,它这里有问题! 不行,太显眼了。 她四下望望,找了块干土多的地儿,捧起一把,回到墙角扬了上去。 嗯,好那么一点。 她把盆里剩下的一点泥倒扣到树底下,用干土搓干盆,开始往里装干土。 估摸着够了后,她停了手,把盆子端回墙角,开始扬土。 几分钟后,墙角终于被干土掩盖好了。 而宁惠敏呢?兜头盖脸的泥土,整个人惨不忍睹。 她拿起自己的洗脸盆,躲着人,鬼鬼祟祟的回了欣月馆。 关好屋门,插上门栓,顾不上收拾自己,她把床底下的大氅拽了出来。 勤劳的小蜜蜂上线,她一卷卷的打开布料,把金条抖在大氅上。 她数了数,一共四十个布卷子,每个布卷子里面包了十根小黄鱼。 妈呀!她爆了!她发了! 宁惠敏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把之前罗照学送的皮包找了出来。 然后把小金鱼一块块的放了进去。 装倒是装进去了,但提的时候,特别沉,得有四五十斤的样子。 宁惠敏怕带子断掉,又找出一块花布,把整个皮包裹了起来,在最上面打两个节,拎包的时候,同时拎上那块布,双重保障,要安全的多。 找了几个掩藏的地方,她都不安心,直到她把皮包掩在了被子下,才舒缓了心神。 心神一松懈,疲惫感袭来,折腾了半天,真是累了,也顾不得身上脏,直接躺在床上休息。 睡了一会儿,睁开眼,已经下午两点,饭点早就过了,肚子也抗议起来,下了床,刚要去桌上捡两块点心吃,就看到地上散落的布料。 对哦!这些卷金条的布料得解决了,不然张妈她们回来,看到了,还得编瞎话。 万一编不好,还有可能露馅。 她再次拿起脏兮兮的洗脸盆,把地上的布卷子装了进去,然后找出洋火,拿到院子挖土处,一把火烧了。 这下算是毁尸灭迹了! 宁惠敏乐呵呵回屋子,用湿毛巾擦了擦手,换身干净的衣服,拎着壶去了厨房。 “呦!四小姐怎么亲自来打水,是不是院里的丫鬟又偷懒了?!”宁婆子把吃了一半的烤红薯放在案板上,上前接了宁惠敏拎着的壶。 “哎!总待着没劲儿,适当活动活动也好!”宁惠敏甩着帕子回道。 等宁婆子给她灌好水,她故意伸头四处看了看,“宁妈妈,我还没吃午饭呢!?还有烤红薯吗?” 宁婆子一拍大腿,“这糟践玩意儿,怎么能让四小姐吃?我给你蒸点米饭,炒个鸡蛋。” 宁惠敏摆手,“没事,烤红薯就挺好。” 宁婆子继续劝,“这东西吃多了烧心,我还是给你蒸碗米饭吧!” 宁惠敏:“没事!我之前吃过烤红薯,我吃的惯。” 宁婆子见劝不动,回头去灶膛里扒拉了三块红薯给宁惠敏。 还问,“够不够?” 宁惠敏从兜里取了两个大钱给她,“够了!” 宁婆子推辞,“哎呦喂!四小姐赶紧拿回去,这不是埋汰我呢吗?!红薯不值钱!” 宁惠敏功力还不够深,没那脸皮跟她拉扯,想想自己也待不时间长了,也没必要非维护这关系了,顺着她的手,收回了大钱。 傍晚,张妈三人回来后,倒是没看出什么异常,只是觉得宁惠敏的头发该洗头了。 寒冬腊月,洗一回澡不容易,但今天宁惠敏还是决定洗个大澡。 海棠和茉莉合力搬来澡桶,又去厨房烧热水,蒸腾了一个来小时,宁惠敏才洗上热水澡。 洗完大澡,茉莉又用毛巾给宁惠敏绞头发,张妈一边看着,一边指点,“四小姐,一定要等到头发干了再睡觉,不然明早又该头疼了。海棠你把炭盆往小姐床边放放,一会儿让她烤烤头发。” 茉莉:“我多用几条毛巾,尽量给四小姐绞干些。” 张妈:“嗯,我再去找两条干毛巾。” 一通忙乎,过了九点,张妈三人才陆续离开正屋。 要知道,刚穿来的时候,都是天黑前吃饭,天刚黑就要准备上床睡觉了。 九点多,对于张妈她们都算是熬夜了。 这么晚了,也不用加班做衣服了,三人随便洗漱了下,就都熄了灯。 宁惠敏半夜醒了一次,直到摸索到床里侧的提包,才又睡了过去。 想必是心里存了事,四点多就醒了。 她躺在床上想着,还是得提前去趟火车站,了解一下购票情况。 万一当天坐不上火车,宁福宗一报官,她可能就会被逮回来。 到时候才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天蒙蒙亮,宁惠敏就起来了,她自己叠好被子,把提包放床尾,用床幔掩住。 照例去院子里拉伸筋骨,锻炼身体。 “四小姐,今天怎么这么早?”张妈打开东厢房的门,走了出来。 宁惠敏连忙停了下来,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回她,“睡不着了,就起来了。” 张妈:“是不是白天在家睡多了,晚上走觉了?” 宁惠敏觉得张妈帮她找的借口太好了,“是啊!” 张妈:“我去叫茉莉和海棠,让她们给你打水,取饭。” “这两人越来越懒了,要是没我管着,敢睡到太阳升起来!” 宁惠敏今天难得顺着她说:“是啊!还是得靠张妈你。” 第87章 跑路前的准备 张妈的腰一下子挺的更直了,“我像她们这个年纪的时候,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干活,我一个人能干她们八个人的。” 宁惠敏:“是是是,快去叫人吧!” 宁惠敏进了屋,张妈追到门口,“你说这新社会有什么好的?下人做活都懒了,还不懂礼数,这要是老辈子,早就发卖了!” 宁惠敏对自己刚刚的附和,表示深深的后悔。 茉莉和海棠应该是听到了张妈的大嗓门,不一会儿就过来了。 张妈还在门口唾沫横飞,宁惠敏打断她,“快去打水取饭吧!早收拾好,早去店里。” 张妈这才停止了传播封建礼教,拉着茉莉和海棠去干活了。 吃完饭,宁惠敏套上厚重的棉袄,取了床尾的提包,就往外走。 茉莉一向是跟她坐一个黄包车走的,见她快要迈出门去,连忙说道:“四小姐,等等我,我收拾了桌子,跟你一块儿走。” 宁惠敏头也不回,“你一会儿和张妈她们走吧!我着急,先走了。” 张妈:“哎呦呦!一辆黄包车拉不下我们仨!” 宁惠敏:“那就叫两辆,到了店里,我把车资补你们。” 说完,不等张妈再说话,她加快脚步离开。 等出了院子,她才深深呼了一口气,两手并用,把皮包搁肩上背着,这样她能省些劲儿。 幸亏她一直在锻炼身体,不然她都搬不动。 到了后门,王婆子远远的就跟她打招呼,“四小姐早啊!今个茉莉姑娘怎么没跟着你?” 宁惠敏:“在后边呢!” “麻烦王妈妈给我开下门。” 王婆子这才看到她背着的包裹,“哎呦呦!怎么是您搬东西?茉莉姑娘太不懂事了!” 宁惠敏侧身一闪,躲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四小姐,我帮你一把啊!”宁婆子伸着两只手道。 宁惠敏:“没事!我锻炼身体呢!宁妈妈开门吧!” 宁婆子一步三回头的开了门。 宁惠敏出去的时候,她还在问,“看着都沉!真不用我帮忙?” 宁惠敏:“就是一些书和布料,看着沉,实际上没那么沉!” “我先走了!” 今天宁惠敏出来的早,到祥隆布庄后,素花和沈心兰都还没来。 她从后门进去,没急着搬门板,而是去了柜台后面,打开下面的柜子,把提包塞了进去。 然后快速出门,买了把铜锁,回来就给锁上了。 也只能这样了。 以后要打起精神来看着了。 没一会儿,张妈和素花等人陆续到了店,宁惠敏给她们开了个早会。 “前几天,我家老爷子把我叫到书房嘱咐了一通。说今年府里事多,让我早点盘账关铺子,我想着腊月二十就放假。” 沈心兰建议道:“这个月正是生意好的时候,这么早关门可惜了,老板要是有事,可以不过来,我和素花看铺子也行。” 素花点头附和,“是啊!是啊!只要铺子需要我,过年不回家都行。” 宁惠敏心里难得起了一丝愧疚。 沈心兰她不担心,人家有技术在手,怎么都能赚到钱,但素花就差远了,虽然在这儿学了不少,但她各方面学的还不到家。 这个世道本来就对女人存在很大歧视,如果没过硬本事,女人很难找到工作。 但看到宁惠淑的下场,她实在不敢留下来了。 “我会多给你们开一个月的工钱,早早拿了钱,回家过年吧!” 见宁惠敏打定了主意,沈心兰不再劝,点头应了声“好。” 素花这么长时间没回村里了,一说起回家过年,就特别想孩子,想想今年赚了那么多银钱,早点回去也好,更何况老板还多给一个月的工钱,遂也欢欢喜喜的应了。 张妈就更没意见了,在她心里,女人本就该依附着男人生活,四小姐再能干,也得听老爷的。 这次四小姐能听老爷的话,早早关了铺子,实在是做的太对了。 茉莉和海棠见张妈一脸赞同,她俩对视一眼,陆续点了头。 “行,那就这么定了。” “各自去忙吧!” “我有点事,出去一趟。” 宁惠敏买了一块年糕,提溜着去了于褚恒的书店。 “于老师,请你吃年糕,还热乎着呢!” 于褚恒放下报纸,接过去直接开吃,“这年糕有甜味儿,放了糖了,好吃。” 宁惠敏看他吃的香,坐凳子上,闲聊道:“我得了块小黄鱼,想换成大洋,你知道找谁吗?” 于褚恒一边吃,一边回道:“换它干嘛!留着多好,那东西比大洋还好用。” “一两的小黄鱼黑市是五十块大洋,但你要自己去换,只能拿到四十六块大洋,钱庄的话也可以换,但你得托关系找人,就算成了,手续费还得交两块大洋呢!不值当的!” 宁惠敏顺手拿起他放桌子上的报纸,看到上面竟有上海圣玛利亚医院的广告, “哎!哎!于老师,这圣玛利亚医院怎么还打广告啊!” 于褚恒伸头看了下,随口道:“那个医院是西洋教会开的,里面的大夫都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大家都很害怕,病人不多,自然要打广告。” 宁惠敏:“这份报纸我没订啊,送我吧!我拿回去看看。” 于褚恒:“嗯,先上课,你要想看,拿回去看!” 腊月初五,阴。 天气越发的冷了,宁惠敏把皮靴里塞满了棉花,穿着去了栾城火车站。 说是火车站,却很是简陋,连候车室都没有,只有两间门面房。 一间对外卖票,另一间是个类似于杂货铺的地方,里面售卖衣服和一些吃食。 “去上海的火车票,多少钱一张?” 宁惠敏用棉围脖,把自己整个脑袋围住,一是为了御寒,二是不想让人看清她的脸。 “先把户籍证明给我!” “三等车票二块钱,上午十点四十一趟,下午四点半一趟。买哪趟的?” 宁惠敏递上卢香玲的户籍证明,“二等和一等的多少钱?” 漫不经心的工作人员,突然抬头看了宁惠敏一眼,“二等五块,一等十六块!要哪个?” 第88章 宁老夫人病了,多用了些长寿膏 宁惠敏:“怎么差价这么大?” 工作人员:“一等车厢设施好,服务好,有特殊通道,最先上车。另外还需要交税!” “买得起就买,买不起赶紧走,没看到后面有人排队吗?” 宁惠敏想着自己要那么多金子,应该以安全为主,“买张腊月二十下午去上海的一等火车票!” 工作人员直接给了她个白眼,把户籍证明扔回给她,“哪里来的傻子!火车票不能提前买!只能买当天的。” “赶紧走,再捣乱,我叫人了啊!” 宁惠敏赶紧横着走了两步,离开售票窗口。 站着想了会儿,好像只能当天早点过来买了。 想好后,她准备回祥隆,刚走没几步,就让一个人拦住,宁惠敏一下子紧张起来,心想不会是碰到打劫的了吧? “小姐,买票吗?我这儿可以提前弄到票!” 宁惠敏眼睛一亮,这要是能提前买到,可以省下好多事! “怎么说?” 那人贼猫鼠眼的四下看了看,“你跟我来,咱们去那边说。” 宁惠敏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不去,咱们去站外喝茶,我请客!” 这万一要是人贩子,把她引到无人处,她不就危险了吗?! 那人点点头,“行,我正好暖和会儿。” 两人出了车站,找了家最近的茶馆走了进去。 穿着蓝布大褂的伙计笑着迎上来,“两位客官这边请。” 刚坐下,宁惠敏就递给那伙计一块大洋,“照着这点钱,上壶热茶,外加些茶点。” 伙计笑着接过去,熟练的验了大洋,“好嘞!客官稍等!” “我想要腊月二十到上海的火车票,你能弄来吗?” 对方没说话,直到伙计上了茶水和点心,他吃喝一通后,才开口道,“我在火车站内部有人,他们会提前三天出部分票,你要想买,我可以帮忙!” 宁惠敏看他这番做派,很是狡猾,不是很信他。 纠结了会儿,最后,她想自己麻烦点就麻烦点吧,最重要的是不出差错,安全到达上海。 “不用了。” 落下三个字,宁惠敏起身就往外走。 那男的在后面喊:“哎!等等!有事好商量!” 宁惠敏头也不回,只闷头向前走。 哎!这个时代她哪里都没去过,什么都不清楚,干什么事都不顺当。 回到祥隆,素花高兴的对宁惠敏说:“老板!刚刚有位太太,过来定了两身衣服,说是过年穿,选的都是贡缎。” 宁惠敏:“把没做完的订单给我看看。” 素花去里屋拿出一沓纸,递给她,“喏!你看,咱们生意可真好!” 宁惠敏接过去数了数,竟有二十多单。 “素花,过两天你再给我报一次单子,咱们得悠着点,别关门的时候,给人交不了差!” 素花听话的点头,“好,我两天给你一报。”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当天宁惠敏回到宁府,就被叫去了荣寿堂,原来是宁老夫人病的起不了床了,要众人侍疾。 二太太挺着大肚子,忧心忡忡问:“要不多用些长寿膏,看看有没有起色。” 江妈妈哭着道:“刚不舒服的时候,老夫人就多用了些长寿膏,刚开始几天还管用,眼看就好了,没想到今天一早,就不省人事了。” 宁福宗脸色也很不好,快过年了,他本来就忙,二太太肚子都那么大了,也伺候不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六姨太身子重,二姨太、四姨太和五姨太轮流过来伺候老夫人!” 江妈妈哭声一滞,“老爷,老夫人知道二太太身子重,想必她醒着,也不会让二太太伺候她。但只派几个姨太太侍疾,会不会不太好?” 宁福宗:“那就加上府里的小姐。” 三小姐嫁出去了,二小姐有脚疾,八小姐还是个奶娃娃。 只剩下四小姐,五小姐和七小姐了。 “让四小姐、五小姐和七小姐也都过来给老夫人侍疾。” 江妈妈:“老爷,现在都讲究孝子贤孙,您看是不是……” 宁福宗冷冷的看她一眼,“我会抽空过来伺候母亲的。” “安世和安上几位少爷,我也会吩咐他们时常过来的!” 当晚,这事就定了下来,宁惠敏知道后,晴天霹雳。 腊月初六,赶着宁福宗饭点,宁惠敏去了前厅。 “给爸爸请安。” 宁福宗放下筷子,“坐下说!” 转头吩咐宁福,“给四小姐上副碗筷。” 他已经习惯,这个女儿有事找他的时候,卡他饭点了。 等宁福宗吃好,宁惠敏立即跟着放了筷子。 “爸爸,昨晚你说让我们给老夫人侍疾,今天我告天假,去把祥隆安排一下。” 宁福宗点头,“嗯,早去早回,那是你奶奶,你要孝顺。” 宁惠敏点头,“谨遵父亲教诲。” 宁惠敏匆匆到了祥隆,告诉素花和沈心兰府里出了事,铺子不打算开了。 “不要再接单了。” “你们把现在单子用的料子扯出来,剩下的我所有布料,我要卖去李记。” 沈心兰还算稳的住,素花听后,如丧考妣。 “老板,你这,你这怎么说不开就不开了?现在有事,可以先关停,等事情过了,明年再开就是。” 宁惠敏硬着头皮编瞎话:“父亲不允许,你也知道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得听他的。” 没想到,有一天,她会用如此糟粕之语,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真对不住,我再多给你一个月工钱,你看看别的布店,收不收你。” 素花哭丧着脸,“怎么可能?别的布店都有男伙计,怎么可能要我一个女的。” 宁惠敏:“城中的滨沙洋行,明年可能就开门了。你可以试着去应聘。” 素花死气沉沉的摇了摇头。 这一刻,她感觉天都塌了。 安排好店里,宁惠敏又去了平顺街街西的李记。 “李老板,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我一会儿,给你把布料送过来。” 李记老板平时也是从宁氏染坊拿货,进货价通常要比宁惠敏贵一点,这次宁惠敏按自己的进货价把布卖给他,他很乐意。 第89章 越来越疯了 祥隆布庄,关了的第三天,宁老夫人咽了气。 当天宁府上下挂上了白灯笼和白布。 宁惠敏等人也换上了浅色的衣服。 停灵三天,宁老夫人被葬入了宁氏祖坟。 “四小姐,这些鲜艳的衣服你也穿不到了,趁着还鲜艳,去当铺当了吧。” 现在的风俗,家里长辈去世,儿子辈儿守孝三年,孙子辈儿守孝一年,期间不能穿鲜艳的衣服。 宁惠敏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一年后,这些衣服都穿不得了,她也到说亲的年纪了,到时候势必要做新衣。 宁惠敏点头:“嗯,你收拾出来,我抽空去当掉。” 张妈:“你守了三天灵,歇歇吧!我去当就行。” 宁惠敏摇头,“你赶紧把客人的衣服做出来,我带着茉莉给人送家里去,事情都了了,我才能放下心休息。” 张妈念叨她,“四小姐,过年你才十四,怎么这么爱操心,可别想太多,对身体不好。” 宁惠敏的心是贪婪的,她想要的太多,这样的她怎么能不操心?怎么能不想多些?! 腊月十一,宁惠敏背着一包袱衣服到了后门。 王婆子远远的开始打招呼,“早啊!四小姐,这是要干什么去?” 宁惠敏把包袱放地上,掏出两个大钱,塞给她。 “客人之前定的衣服,做好了,我去给人家送过去!” 王婆子乐呵呵收起大钱,“怎么不把茉莉姑娘带上?让她提着衣服多好,省的你费劲儿!” 宁惠敏:“哎!年前做衣服的多,张妈带着茉莉和海棠还赶衣服呢!明天我还得去送!” 王婆子一脸原来如此的模样,“那得赚不少钱吧!” 宁惠敏:“都是大家的功劳,我肯定不能亏待了她们,剩下的大头,老爷说了,让我交给五少爷。” 王婆子赞同道:“是这么个礼,你和五少爷一母同胞,等你出了门子,还得靠他给你撑腰。” 宁惠敏想到原主的结局,脸上露出抹讥诮。 靠人不如靠己,她傻了才会把钱给了别人,等用钱的时候,再跪着求人借给她! 王婆子是个爱财的,又习惯了宁惠敏在后门进出,絮叨了两句,就开了后门。 宁惠敏出门走到街上,拦了辆黄包车,直接报了祥隆布庄的地址。 刚刚她说了谎,包袱里并不是客人的衣服,而是她鲜艳的冬衣。 张妈让她去当铺换钱,她表面上同意,却是存了要带去上海的心思。 几日不来,店里的空气都浑浊了几分,宁惠敏也没多待,把包袱放柜台上,打开下面的柜子,查看了下里面的黄金,见一切正常,稳了稳心绪,就离开了铺子。 腊月十二和十三,宁惠敏连送了两天衣服。 腊月十四这天,她起了个大早,吃完饭,正要背着客人的衣服出门,却让张妈叫住了。 “四小姐,让茉莉随你去吧!衣服都做完了,她留府里也没什么事,让她跟着伺候你。” 宁惠敏:“我都跑了两天了,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点晚了?快过年了,你带着茉莉和海棠扫扫房。” “去年,你扫房,弄得屋里灰烟瘴气,差点把我呛坏喽!” “正好,今天我去送衣服,你们把屋子扫喽!” 张妈:“行,那就今天扫房,我这啥都没准备,扫帚还得现绑,这可费功夫了!” 宁惠敏:“没事,我中午就不回来吃了,去富春食肆吃!你们慢慢扫。” 张妈斜眸她:“真是越来越疯了,赶紧收收心,过了年,老爷给你说了亲,可就不会让你这么随便出门了。” 宁惠敏不耐烦的摆摆手,“知道了,我走了。” 这一刻的张妈,还不知道,她说的走了,是真的走了,不回来的那种。 她先是给客人送了衣服,又坐黄包车到了平顺街,停的却不是祥隆的门口,而是于褚恒的书店。 “于老师,给你拜个早年,过了今儿,我可能就出不来了。” 说着,把包袱放在桌子上,从里面拿出一身藏青色长袍。 “喏!新年礼物!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于褚恒放下报纸,接了过去,第一句话却是,“这礼物用掏钱吗?” 宁惠敏哀叹一句,“于老师,真幽默,收钱那就不叫礼物了。” 于褚恒纳闷的看着她,“今个怎么开不起玩笑了?” 宁惠敏:“没心情,年后我就过不来了。” 于褚恒放下衣服,语重心长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宁老爷也是想给你说个好人家,你要理解他。” 这种论调,是宁惠敏最讨厌听的,要是以往她根本不会反驳于褚恒,但今天就要离开了,她也不怕得罪他了。 “宁府的三小姐,才十四岁,宁老爷就把她嫁出去了。对方比宁三小姐大十来岁,前头娶过一个媳妇,经常受骂挨打,后来死了,你可以琢磨下她是怎么死的!” “宁府的二小姐,今年定了城中的张树庭,他儿子都比宁二小姐大一岁,宁二小姐偷偷看了张树庭的长相,吓的离家出走,却被宁福宗报官抓了回来,为防她再次逃跑,宁福宗让人削掉了她的后脚跟。她现在走不了路,出门只能靠两个老妈子架着。” “就这样,你竟然还能说出‘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的话来?” “你是不是因为刀子没削掉你的后脚跟,不知道宁老爷女儿的痛,所以站这里讽刺我们呢啊?!” 于褚恒的脸一下子红了,他有些手足无措的解释道:“惠敏,我不知道这些,我父母是很爱我姐姐的,我以为……” 宁惠敏打断道:“不要以为,以为的多了,就成了自以为是。” “我之所以说这些,是不想让你觉得宁老爷是个好人,免得以后碰到他,吃了亏。” “以后,能不与他打交道就不要打交道,他要是找你麻烦,你就找人压他,你也是留过洋的人,人脉应该不小。” 于褚恒满脸懊恼的给她作了一辑,“好,我知道了,对上你父亲,我自保还是没问题的,可你,你怎么办啊?” 第90章 又遇黄牛 宁惠敏:“你不用管我,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我先走了,再见!” 于褚恒头一次离开书桌,送她到门口,“要是有什么困难,记得过来找我。” 宁惠敏:“知道了,你回去吧!” 两人在门口再次道别,背着东边照过来的阳光,宁惠敏朝西边的祥隆走去。 打后门进去,宁惠敏快速的收拾起来,先是拿出柜台底下的提包,又把身上背的包袱塞到柜台上的包袱里,两个变一个。 然后从柜台里面拉出一个木头做的推货手拉车。 这是她从平顺街上打家具那里,专门定做的。 四个车轮是木头做的,推起来有点费劲儿,但好过她自己背着那么重的行李。 推到街上,宁惠敏拦了辆黄包车,年轻车夫勤快要帮宁惠敏搬行李。 “不用,我自己来。”宁惠敏拒绝道。 到火车站已经十点了,眼看时间不早了,宁惠敏赶紧往售票口走。 还没走到窗口,宁惠敏就知道上午走不了了。 没想到今天的人那么多,排队买票队伍得有二十多米。 她满心失望的向队尾走去,刚站定,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姐,你是不是要去上海?我有票,要不要!” 抬头一看,乐了,熟人啊! 正是上次来火车站,碰到的那个黄牛。 “小哥,你那有没有上午的一等火车票?” 那黄牛一愣,“要一等的啊?有点难办,你能出多少钱?” 宁惠敏:“你要多少钱?” 黄牛比了个三,“三十块大洋!” 我靠!这年代的黄牛这么狂的吗? 宁惠敏咬牙道:“二十五块!” 黄牛:“成交!” “快!跟我来,一等车厢最先上车,晚了,就上不去了!” 说完,那男子就要来拉宁惠敏的行李。 宁惠敏一把挡了回去,“我自己来,你走前边带路,我跟着你。” 出门在外,小心为上,这么想着,还还捏了下袖子里的水果刀,虽然小了点,但有总比没有好! 那男人也不坚持,快步向里走去,不一会儿,来到一个停着的火车前。 见宁惠敏落在身后,又跑了回来,“本来该跟你要点定金的,但看在上次你请我吃茶的份上,就免了,一会儿我弄来票,你直接给我二十五块大洋。” 宁惠敏点头应下。 对方又说:“在车前等我,我去去就来。” 这次不等宁惠敏回应,他就跑了。 宁惠敏使劲儿推着小推车,来到火车前。 约摸过了六七分钟,那男子跑了回来,“拿到了,我送你上去。” 那男人又来拉宁惠敏的行李,宁惠敏连忙说道:“不用,我自己来,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男子撇撇嘴,“有钱人毛病忒多!” 宁惠敏跟着男人上了离火车头比较近的一个车厢,车厢左右各两个座位,座位前的桌子也不小,竟还有桌布。 车厢里仅有寥寥五个人,有的在看报纸,有的在看窗外,反正就是没看刚进来的两人。 宁惠敏满意的点点头,她就喜欢他们这种不愿理人的清高劲儿。 “现在天冷,一等车厢挨着车头近,暖和。而且价格太贵,一般都满不了,你看左右可以各做一个人,赶紧选个喜欢的座位。”黄牛道。 宁惠敏就近选了个西边的位置坐下,问道:“这是一人座?还是两人的?” 黄牛:“一人的。” “喏!这是车票,一会儿有工作人员来检查,你给他看这个就行。” 宁惠敏接过来后,从兜里数了二十五块大洋给他。 男子乐呵呵的接过去,一个一个的检查好,又笑着道:“小姐,你要不要买吃食?这趟车下午两点多才会到上海。一等车厢卖的都是西餐,特别贵。” “我可以下去帮你买些好带的食物,路上吃。” 这是宁惠敏来到民国后,受到的最好服务,虽然要价高,但他这服务实在是太令宁惠敏满足了。 “我吃的少,你随便给我买个烧饼之类的就行。” 说完,摸出两个大钱给他。 他喜笑颜开的接了,两个大钱,可以买七八个烧饼了。 “好嘞!等着啊!马上回来!” 这人是个办事效率高的,跑着去,跑着来,不一会儿,就给宁惠敏送来了一个热乎的纸包。 “两个烧饼!” 宁惠敏:“谢谢啊!” 黄牛:“哎!别这么说,收钱办事,天经地义。” “没事,我先走了,火车快开了,你自个儿待会儿吧!” 宁惠敏摆手跟他道别。 “呜呜呜——” 火车拉着响笛,朝着繁华纷乱的十里洋场驶去。 宁惠敏把提包和包袱放在座位的里侧,自己则坐在外侧,斜靠在上面。 栾城在苏省的南部,离上海很近,要是现代,开小汽车,一上午能走个来回。 但在民国,就不容易了,普通人要想快些到那,只能坐火车。 你要问,有没有比火车快的。 那当然有,坐小汽车就比火车快,毕竟坐火车,很麻烦的。 要从出发地到火车站,火车到站后,还要赶去目的地,这一折腾就要一天功夫了! 但普通人弄个三等火车座,还是有可能的,但小汽车,做梦都不会梦到的东西,就别想了。 火车刚开不久,就有茶工来问乘客,要不要用餐。 宁惠敏亲眼看到一个男人花两块大洋,买了块猪排,宁惠敏暗自庆幸,她提前有准备,不会被宰! “呜呜呜——” 四个小时后,火车的长笛再次拉响,上海火车站到了。 宁惠敏推着行李下了车,刚出站,没走几步,就被黄包车堵住去路, “小姐,坐车吗?” 以二十一世纪坐火车的经验来看,火车站门口的车,要价一般会比较高,但刚到陌生地方的宁惠敏,还是上了车。 她想尽快租一处房子住下,这个时代,拿这么多东西,在街上晃荡,可不安全。 “去法租界金神父路的圣玛利亚医院!多少钱?” 改不了抠门本性的宁惠敏,怕被宰的太多,还是提前问了车资。 车夫笑着道:“那地方远,要八角小银元。” 第91章 初到上海1 宁惠敏挥挥手,“走吧!” 要是在栾城,她还会讲讲价,初来上海,一切都那么陌生,宁惠敏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不想再为砍价费神。 不知是车夫故意绕路,还是真的那么远,整整跑了四五十分钟,才到圣玛利亚医院。 在医院门口下了车,宁惠敏并未进去,而是去了旁边一个饭馆。 伙计穿着蓝布斜襟大褂,满脸笑容迎了上来,“客官!几位啊?” 宁惠敏:“一位,有包间吗?” 伙计愣了一下,又立马反应过来,“客官,包间有包间费,一个人的话,在大堂吃好,实惠!” 宁惠敏摆摆手,“我出包间费就是,麻烦给我安排个包间。” 伙计见她这么说,也不再劝,把她领到一个包间,递上菜单,“咱们包间,起步价是二块大洋,如果到不了,需要另外支付一角的费用!” 宁惠敏点头,接过菜单,“好。” 她一个人,并未多要,只点了一份汤面,一份响油鳝丝,一共花了六角钱,加上包间费,就是七角钱。 伙计拿着菜单出去后,宁惠敏毫无形象的瘫在了椅子上,她的脚又疼又痒,令她苦不堪言。 但她不能现在就去医院,那里人多眼杂,她现在精力不济,万一被人顺走提包,她会哭死! 目前要紧的是填饱肚子,再找一安全的住处,好好休息一番! “客官!鸡汤面一份,请慢用。” “等一下,小哥儿,我跟你打听点事!” 伙计向外走的脚步停住,宁惠敏继续说,“附近有大的酒店吗?” 伙计:“哎呦!咱们这儿离圣玛利亚医院近,住宿的地方多的是,查理饭店,就在这条街上,不过那里是洋人开的,比较贵。您要想找经济实惠的,可以去东边的兴圣街的兴发旅馆。” 宁惠敏:“好,谢谢。” 伙计:“客官客气,我在这儿干了七年了,熟的很,有什么事尽管问我!” 宁惠敏再次点头道谢。 这个年代赁房的信息,一般都会登在报纸上,她先找家好点的酒店住一晚,明天一早去买几份报纸,看着上面的出租信息选房,这样选择性更多一些,也更安全一些。 不一会儿,响油鳝丝也送了过来,宁惠敏大快朵颐起来。 吃过饭,宁惠敏推着行李,慢悠悠的离开饭馆,踏上街道,一边走,一边找查理饭店。 走了没几分钟,她就远远看到半圈非常大的英文字母,‘charlie’s restaurant’ 在那上面还有几个闪闪发光的字‘查理饭店’。 看着这一切,宁惠敏颇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哇!原来这个时代的上海,竟然这么繁华! 她的心里突然少了一丝忐忑,多了一丝雀跃。 她心情很好的推着行李,走向闪着霓虹灯的大饭店。 厅门两边站着两个印度迎宾,见宁惠敏过来,先是打量了她一番,才打开身后的门,请她进去。 宁惠敏沉默着走进大厅,里面装修非常豪华,屋顶正中央,吊着一个硕大的水晶灯,照的满室亮堂。 两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白人站在柜台后,在给一位先生办理入住。 宁惠敏刚要过去,一个身穿同样西装的华人走了过来,“小姐,我帮您推行李!” 宁惠敏眼疾手快的阻止了他,“不用,谢谢!” 那人尴尬的直起弯下的腰,略有些无措,宁惠敏猜他可能是想要小费,从兜里掏了一角小银元递给他,“这个给你,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行李我自己推。” 那人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把钱接了过去,陪着宁惠敏向柜台走去。 她到那,上一位客人,刚好办理完,她拿出卢香玲的户籍,刚要递过去,后面响起一道英文,“我订一间套房!” 随着话音,一只拿着证件的手越过宁惠敏,递到柜台前。 让她没想到的是,柜台后的白人服务员,竟然真的接过了那人证件,隔着宁惠敏就要给他办理。 “打扰一下,是我先来的,请先给我办理入住。”宁惠敏大声的用英文说道。 姑奶奶不发威,你还把我当病猫了! 那白人后知后觉的抬头看向宁惠敏,用英文道:“你先等一下,我给他们办好,再给你办。” 宁惠敏转头看向身后,一个穿着高档定制西装的青年,正搂着一个艳丽女人站在那里。 那男人见宁惠敏转头,还笑着用手蹭了一下脑门上的大背头,宁惠敏面无表情的转回头去,用英文道:“你们经理是谁?给我叫过来!我要投诉!” 旁边的华人服务员连忙用中文劝阻她,“小姐,这位是财务局于秘书,是查理饭店的老顾客了,很快就能办好入住,你稍等一下可以吗?” 宁惠敏很不爽,凭什么她花钱,还要受欺负? “不行,我先来的,必须先给我办!你们查理饭店就是这么店大欺主的吗?把你们经理给我叫过来!” 她的喊声,并未让白人服务员改变主意,而是讥讽的对她道:“等不了,你可以离开!” 读万卷书,真不如行万里路,在出行的第一天,她就见识到了这个时代最好的服务和最差的服务。 “怎么回事?这么多客人在,你们在大声喧哗什么?”不知什么时候,一个金发碧眼的英俊男子,走了过来。 “经理!” 三个服务员,不约而同道。 宁惠敏扒着柜台,侧身大声道:“原来你就是这里的经理!你们查理饭店的服务人员,欺软怕硬,看人下菜碟!” “明明是我先来的,却要给后来的人先办理入住!” “我提出异议,他还赶我走!” 这么一会儿,后面又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穿长袍,戴眼镜的男子听到宁惠敏的话后,义愤填膺道:“查理饭店什么时候也学会拍马屁了?!” “这位小姐,我是《新民日报》的记者,能采访一下你吗?” 有如此助攻,宁惠敏岂有放过之理,“当然可以,你采访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92章 初到上海2 查理饭店经理莱诺,看着眼前这场闹剧,越闹越大,不得不打断他们的谈话。 “等等,这都是服务员的个人行为,与查理饭店无关。” “感谢这位小姐,让我看清了他的品性,我保证,绝对不会留这种人在查理饭店工作!” 话音刚落,一声惊呼响起,“经理,不要!” 宁惠敏朝声源处看去,刚刚还嚣张的白人服务员,满脸惶急,“不要开除我。” 莱诺斜眸着记者,意有所指道:“那就要看这位小姐和记者先生,放不放过你了。” 刚刚宁惠敏本来就是在虚张声势,她在这个时代第一次住酒店,不知道他们管理怎么样,安全不安全,会不会强行掠夺小民的利益。 如果这群外国人太强势,她就去兴发旅馆住。 最后在《新民日报》的记者刘白水和他朋友郑远生的帮助下,白人服务员向宁惠敏道了歉,免了她一天的房费。 宁惠敏思考再三,还是决定留下来,兴发旅馆那的情况她不了解,万一比这儿还不拿小民当回事呢? 在这儿出了事,她还可以向这位记者求助。 这个记者看着像是个热心肠的,一会儿想办法和他套套近乎,能发展一下友谊就更好了。 两方就此和解。 而事件的另一位主角财务局于秘书,从头到脚,什么都没说。 待宁惠敏办好入住,想起他时,他已不见人影。 刘白水:“别找了,财务局的都是人精,何况是能做到秘书的位置,那必是人精中的人精。” “我刚自报家门,他就走了。” 宁惠敏作辑道谢,“非常感谢你们愿意帮我,不知怎么称呼?” 刘白水:“我叫刘白水,这是我朋友郑远生。” 宁惠敏:“我叫宁惠敏,相逢不如偶遇,今个我做东,还请两位赏脸!” 刘白水见宁惠敏丝毫没有女儿家的扭捏,欣然答应下来。 宁惠敏不想让提包离开自己身边,所以选在套房里的客厅请两人吃饭。 刘白水和郑远生均表示这样不行,会影响她的名声。 “没关系,我请个女招待,随旁在侧。”男人喝酒吃饭,最喜欢叫女招待,没想到宁惠敏一个女的,也懂得这些。 刘白水和郑远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意外。 宁惠敏都说到这份上了,可见诚意十足,刘白水也想交这个敢于反抗不公的朋友,“行,就照宁小姐说的来!” 查理饭店的菜谱很简单,三人点了牛排、香肠、面包片和蘑菇汤。 宁惠敏在大上海吃喝不愁,远在栾城的宁府却炸了锅! “怎么回事?!这么晚了,四小姐怎么还没回来!”宁福宗威严的嗓音在前院厅堂散开。 “扑通——” 堂下站着的张妈跪了下去,“今年祥隆布庄关门早,一些没完成的衣服,被我们带了回来。这几天,每做好两三家的衣服,小姐就会出府送一趟。” “今天是第三天了,前两天都没事的!” 宁福宗拿起茶碗,狠狠的朝张妈扔了过去。 “砰——啪——” 茶碗落到了张妈的头上,又摔到了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一道鲜红的液体,顺着张妈的眼角流了下来,张妈却瑟缩着身子,不敢擦拭。 “你们这些混账王八蛋,该死的杂种!为什么不早点来报,要你们有什么用?!” 宁忠见宁福宗发怒,连忙劝道:“老爷,您消消气,这帮下人怠慢四小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还是先找小姐要紧。” 宁福宗:“把她们全都捆了,扔柴房去,不许给饭吃!” 宁忠立马叫听差把张妈押了下去。 “让人去报官,再去刘雄耀那走一趟,让他带着手下去找。”宁福宗咬牙切齿道。 真他*妈撞邪了,最近府里接连出事!这里面莫不是有鬼作祟?!真应该找个道士进府看看! 腊月十五,晴。 宁惠敏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睡着的时候不显,醒了后,小脚又痛又痒,她忍着痛,从包袱里拿出修脚刀和珍珠粉,去浴室修整了一番。 重新缠上裹脚布,勉强还能走路。 她艰难的收拾好行李,把安全栓上的铜锁打开,放回了包袱,这是她特意提前买好的,不然她晚上都不敢睡。 在一楼大厅,她用了查理饭店供应的免费早餐,两片面包,一个煎蛋,一杯牛奶。 又去退了房,才颤颤巍巍的离开了。 人是贪婪的,好似永远得不到满足。 没钱的时候,宁惠敏心想,她要有钱就好了。 但现在明明推着一提包金子,她还是高兴不起来。 “卖报,卖报,一代名伶孟微冬已达上海,不日将在黄金大剧院登台。” 报童一边挥舞着报纸,一边叫卖。 宁惠敏立马冲他喊道:“过来,我买报纸。” 那小童约摸只有七八岁的样子,黑黑瘦瘦的,一看就营养不良,但他跑过来的时候,却是笑着的,“小姐,来几份?” 宁惠敏:“哪种报上出租房屋的信息最多?” 小童:“《新民丛报》、《新民日报》和《时事新报》上面都有租房信息。” 宁惠敏:“把你说的这三种报纸,都给我来一份!” 小童:“好嘞!小姐,一共九分钱,谢谢惠顾!” 宁惠敏给了钱后,又道:“你去帮我买份上海地图,我给你一角的报酬。” 小童眼睛更亮了,甜甜的叫宁惠敏姐姐,“好的呢!姐姐。” 宁惠敏:“知道在哪儿买吧?” 小童:“知道,徐家汇那边的报亭就有卖。” 宁惠敏:“远吗?你要多久能回来?” 小童深怕宁惠敏等不及,焦急道:“不远,不远!就二里路,我跑着,一会儿就能得。” 宁惠敏:“好,那我等你。” 这时,小童为难道:“小姐,一份最便宜的地图要一角钱,你能不能先给我一角钱?” 他每天也就能赚一角钱,万一他买回来,这小姐姐跑了怎么办? 宁惠敏见他那忐忑不安的样儿,立马道歉,“是我疏忽了。” 说完,掏出一角钱递给他。 小童拿到钱,撒丫子就跑了。 他要快点,再快点,不能让小姐姐久等,不然她不耐烦了,会走掉的,到时候他的一角钱就泡汤了。 徐家汇确实离这里二里地,但到报亭,却要三里地。 小童使出浑身力气朝前跑去。 约摸一刻钟后,宁惠敏看到了小童跑着的身影。 小童开心的跟她招手,宁惠敏也笑着冲他摆了几下手。 “小姐,这是你要的地图,你看看。” 宁惠敏接过,打开辨认后,笑着又递给他一角钱,“对,这就是我想要的,谢谢!这是你的报酬!” 第93章 圣玛利亚医院 小童笑得合不拢嘴,“没事,没事,小姐姐,我叫小石头,每天早上都在这条街上卖报,你有事尽管吩咐我。” 宁惠敏点头答应后,小童才笑着跑开。 宁惠敏看着他能跳能跑的脚,笑着向圣玛利亚医院走去。 真希望,她也能像小石头那样,能跑能跳。 “你的脚现在肿着,做不了放脚手术。” 白坤琛一边摘手套,一边对宁惠敏说。 宁惠敏连忙追问,“消肿后能做放脚手术吗?” 白坤琛:“需要先拍片子,看一下骨头的长势。” 宁惠敏看着眼前年轻的男医生,很不满意他模糊的回答,遂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略有些质疑道:“你做过放脚手术吗?” 这话让白坤琛感到了一丝冒犯,“没有。” 宁惠敏心中升起一股烦躁,“没做过?那你在这儿浪费我时间和金钱?!我是交了钱,才进来的。” 旁边一名男护士连忙安抚道:“我们这儿的主任做过。您放心,做手术前,主任会给你出方案!” 宁惠敏生气的吼道:“我给了你们这儿最高的诊费,为什么不是有经验的主任给我看?” “我今年已经十三岁了,但你们看这双脚,还不如八岁的孩童脚大,我必须保证它能最大限度的恢复!而不是让没经验的医生,拿来练手!” “我告诉你们,我是看你们登在报纸上的广告才过来的,大上海能做放脚手术的不止你们圣玛利亚医院一家,圣仁医院也能做,你们要是对病人这个态度,我就去圣仁医院做。” 白坤琛见宁惠敏如此抵触他,站起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请回来一个金头发,蓝眼睛的洋人。 他指着宁惠敏,用英语说:“布朗阁下,就是这位小姐想做放脚手术,她不信任我,麻烦您帮她看一下吧。” 然后又用中文对宁惠敏道:“小姐,这位就是我们的主任布朗,他做过多起放脚手术,在这方面非常权威,你可以完全相信他。” 宁惠敏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她刚刚虽然有点虚张声势,但并不是完全无的放矢。 她之前了解过放脚手术,成功率只有五成,失败后,她有可能像宁惠淑那样,再也站不起来,甚至还有死亡的例子出现。 所以她要使出浑身解数,找到有成功案例的医生给她做手术,她都已经想好了,如果这里不行,她就厚着脸皮去找盛柏华,让他帮忙联系圣仁医院的廖主任! 她拼命赚钱就是为了能得到最好的医疗服务,她不怕花钱。 这具身体还不到十四岁,如果手术特别成功,她的脚还能生长,她会恢复到能跑能跳的情况,这是她梦寐以求的。 布朗戴上白手套,仔细查看了宁惠敏的脚,点头对白坤琛用英文道:“你告诉她,可以做手术,先给她安排一个x光,我看一下骨头的长势,再出方案!等过几天红肿消退,就能做了。” 宁惠敏不等白坤琛翻译,直接用英文回道:“非常感谢布朗医生,我会说英文,我们可以直接用英文交流。” “我对我的脚非常重视!希望得到最好的治疗。我想请问一下,手术的成功率有多大。” 布朗医生挑了下眉,似是没想到宁惠敏看起来这么小,英语却说的如此流利。 “哦!小姐,这得看你骨头的损伤程度,我之前做过一些放脚手术,成功率在七成左右。” 宁惠敏听到七成,眼睛一亮,这比她搜集的资料好的多,圣玛利亚医院不愧是上海最大的教会医院! “好,我听布朗医生的安排。” 五十来岁的布朗冲她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脚,“不用担心,你这么小,却这么勇敢,上帝会保佑你的!” 虽然不信上帝,但装装样子她还会的。 宁惠敏在身前画了个十字架,“愿上帝保佑我!阿门!” 布朗医生说完就走了,白坤琛找了个女护士带宁惠敏去拍片. 那女护士栗色头发,蓝色眼睛,身材波涛汹涌,漂亮极了,宁惠敏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她友好的笑笑,用蹩脚的中文道:“你看我,是我长的,不一样吗?” 宁惠敏怕她误会,连忙摇头,“不,你太漂亮了,我很羡慕你有这么漂亮的外貌和健康的身体。” 可能是她中文不太好,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了声,“谢谢夸奖。” 宁惠敏笑着用英文道:“你中文不好,我们可以用英文交流。” 女护士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哦!那真是太好了。” “你可以叫我白玉,也可以叫我瑞秋!” 宁惠敏:“我叫宁惠敏。” 女护士:“我能叫你‘宁’吗?‘宁灰名’太难记了。” 宁惠敏捂脸,这让她想起,二十一世纪的美国老板,那也是个说不准她中文名的家伙! “当然可以,你怎么方便怎么来!” 拍完片子后,白坤琛让她五天后再来。 “你也听到了,布朗主任说,红肿消退后,才能做手术,你先回去吧,五天后再过来。” 宁惠敏点头道谢。 不论是这个时代,还是二十一世纪,不尊重病人的医生多了去了,这个医生还算不错,能交流沟通,听得懂人话! 离开医院,宁惠敏左拐,去了昨日那家饭馆,今日宁惠敏认真看了它的牌匾,春日两个黑底金字,写的很规整,非常好辨认。 一进门,又是昨日那伙计,他笑容满面,“呦!小姐,您来啦!是坐大堂还是包间?” 宁惠敏:“包间。” 伙计:“好嘞!里面请!” 宁惠敏点了一份婆娑饼,一份牛肉羹。 她一边吃,一边看地图。 她要选个离医院近的地方住,好方便去医院看脚。 圣玛利亚医院所在的金神父路,北起霞飞路,南至徐家汇。 确认好地点后,宁惠敏在报纸上寻找这三处地方的房屋租赁信息。 看了半晌,她无奈的放下了筷子。 这里的房租实在是太贵了! 在北边霞飞路那边,她没找到对外出租的小公寓,都是洋楼里面的大户房,最小的也得有七八十平,一个月要四十五块大洋的房租!当然设施也很全面,不但有厨房,还有浴室厕所。 第94章 租到房子 其次就是金神父路,洋房的价格和霞飞路差不了多少,但好在沿路有一些便宜的楼房公寓出租,二十来平,没厕所,一个月要十六七块大洋! 这个总价虽然低,但宁惠敏觉得没厕所太不方便了,如果做了手术,她的脚可能会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走不了路,她想找个设施齐全,不出门,就能解决生理问题的房子。 可面积大点的,带厨房和厕所的,租金竟比同等面积的洋房还要高。 宁惠敏都被搞懵了,不知道为啥会这样! 最后就是徐家汇了,徐家汇挑选比较多,不但有洋房,还有许多里弄和公寓。价格也略便宜些。 看到这里,宁惠敏把报纸放一边,开始专心吃饭。 吃完后,她走出春日饭馆,当街拦了辆黄包车,“去徐家汇肇庆浜118号。” 那里正有一栋洋房对外出租。 四层楼,共十一间房,最小的四十平,最大的一百多平。 距离这里不算远,黄包车夫,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 宁惠敏站在铁栏杆外边,看到里面有一个花园,还有一个四层的大洋房。 她整理一番后,按响了电门铃。 铃声很难听,像老旧电视,没信号时,发出的“滋——滋——”声。 片刻后,洋房的门被打开了,一个中年胖子走到大门前问:“谁啊?” 宁惠敏回道:“你好,我是卢香玲,在报纸上看到了这里的出租信息。” 怕对方要看户籍证明,宁惠敏报了假户籍上面的名字! 中年男子是房东家的管事许义!平时住在这里,为主人管理房屋。 见宁惠敏这么说,直接打开了门,“进来说吧!” 宁惠敏一边道谢,一边偷偷打量他。 他看起来不到四十的样子,个头约摸一米七,有些胖,有些黑,给人一种十分朴实的感觉。 “我是这里的管家,姓许,你可以叫我许叔!” 许义引着宁惠敏进了洋楼。 对着门口的是一个大大的门厅,东西两边各一个房门,西北角处还有一个房门,东北角处是向上的楼梯。 许义指着门厅里的椅子道:“请坐!” 宁惠敏把小推车推到椅子旁,顺势坐在了椅子上。 许义:“不瞒小姐,我这里七八十平的屋子都租出去了,只剩了一套四十平的和两套一百多平的!” 宁惠敏点头,“我想看看四十平的屋子。” 许义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猜这位小姐,就是奔着小屋子过来的。 租界里的房子不便宜,一般人租这里,多是为了安全方便,倒不用花大价钱,租那大户房! 更何况她一个小姑娘,想必是没什么收入,那就更不会租大户房了。 “行,正好那间房在一楼,我带你看看。” “你坐着等我一下,我去拿钥匙。” 说着,站起来,走进东边的屋子里,不一会儿,拿着把栓绳的钥匙走了出来。 宁惠敏起身跟着他来到西北角的房门处。 “就是这间,下午太阳能照进来,屋子挺亮堂的。” 打开门锁,许义先走了进去。 宁惠敏跟在后面,拉着小推车。 “哎!你行李放厅里就行,丢不了!在咱们这儿租房的,都是好人。” 宁惠敏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好人坏人又没写在脸上,人心难测,她还是知道的。 她可不敢用全部身家,去测试人心。 “没事,这车有轱辘,不费劲儿。” 许义听她这么说,也没在意,开始介绍起房子。 “你看这屋子,多么干净,还有浴室厕所和厨房,特别适合一个独居。” 一进门的左手边就是浴室厕所,往里走是个小厅,小厅的最左侧是厨房,右侧是卧室。 “这房子看着不小,一个月多少啊?” 报纸上只写了二十到六十块大洋不等。 虽然猜到最小的房子是二十块大洋,但还是需要当面确认。 “一个月二十块大洋,治安费按房租的百分之十四收取,杂费一个月一块大洋,水电按人头平摊。” 宁惠敏这么一算,光租金、治安费和杂费,每月就要二十三块大洋,八角小银元。 “水电大概一个月有多少?” 许义:“你要是一个人,按以往的来算,每月超不过一块钱!” 宁惠敏最终还是答应下来,但同时也让她产生了危机感。 她一个月光租房就要出二十多块大洋,上海物价高,以后吃穿用肯定也少不了,更别提做手术还要花一大笔。 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虽然提包里有四百根小黄鱼,按每根五十块大洋的购买力算,大概是两万块大洋。 但她真的觉得,钱花的太快了一些。 虽然记不得以后的确切时间,发生的具体事件,但她作为一个现代大学生,总归是学过历史的。 她可是一点都不敢盲目乐观,就此躺平! 以后那种局势,有多少钱,都得多多算计! 看来等做完手术,养好脚,还得努力奋斗! 想好后,宁惠敏点头答应下来。 许义用毛笔写了两份租房协议,宁惠敏出示了户籍证明后,签了字,按了手印。 “你要是换门上的锁,这把锁我就拿走,你要是不换,我就给你留下。” 许义把一份协议递给宁惠敏,一份自己拿着。 “你拿走吧!我自己有锁!”宁惠敏早就提前准备好了,在查理饭店住的那一晚,她就从里面锁住了门! 许义走后,宁惠敏从里面插上了门,还找了把椅子,抵在了门上,才安心去了卧室。 这两天她实在太累了,顾不上探索新租的房子,从包袱里扯出件大袄,躺床上盖住身体,聊胜于无,闭眼休息。 宁惠敏再睁眼,太阳穿过窗户,照在床上,照在她身上,暖暖的,很舒服。 这一刻,她躺在那里,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满足。 她不敢动,怕自己一动,身上的幸福会支离破碎,变成碎渣,掉在床上。 她努力的维持着,可肚子传来的“咕隆”声,还是打破了满室的美好。 她无奈喟叹一声,“只要活着,就得为吃喝拉撒忙碌。” 第95章 为新生活忙碌 宁惠敏起身,扫视了遍卧室,只有一张双人床和一个旧衣柜。 她走到客厅,东西也很少,只有一张饭桌和四把椅子。 不大的客厅,因只这么些东西,显得很空旷。 宁惠敏立马行动了起来,她先是从提包里拿出一根金条,后又把提包塞到了旧衣柜里。 身上的钱不多了,又没时间去找苏省储蓄银行,只能动用金条了。 她要置办被褥、盆子、水杯、牙粉、毛巾和梳子等必需品,还需填饱肚子。 她没有买很多,只买了当下要用的,其他以后慢慢添置就是。 这个年代的钱虽然价值高,购买力很不错,但那也要分怎么花。 她破开了一条小黄鱼,回去的时候,兜里剩了三十多块大洋。 被褥都是要自己盖的,肯定要选好棉花的,另外她不想总拆被子,洗背面,又裁了两块布,一块当床单,一块做被罩,这些都不便宜。 一般人家,全家共用一个盆子,洗脸洗脚,而宁惠敏一下子买了两个,一个用来洗脸,一个用来洗脚。 她还奢侈的买了牙粉牙刷,平常的人家,可是连盐都舍不得用来清洁口腔的。 …… 一一细数下来,她买了太多,老百姓眼中糟践钱的东西。 虽然宁惠敏才住进来几天,但屋内却大变样,不但多了一个笨重的书桌,还多了一个小炉子和一角的煤炭煤球。 她把铁锅放小炉子上,先是舀了一瓢水,又切了些白菜叶子放里面,等水开后,打了个鸡蛋,放了些挂面进去。 拿出一个大瓷碗,挨次往里面倒入酱油、醋和香油,等面条煮熟后,端起锅,把汤面直接倒入瓷碗中。 她厨艺不咋样,只能在家做点简单的,凑合着吃点。 由于不相信自己的手艺,她提前买了些大酱和辣椒面调味儿。 总得来说,味道还不错,如果有老干妈,那就更好了。 她想着,是不是可以试着做些辣椒酱,不论是拌菜,还是放汤面里,都能让其味道上升一个台阶。 吃完饭,宁惠敏想着明天就要去圣玛利亚医院复诊了,何不今天就把辣椒酱做出来,顺便再囤点方便的吃食。 说着她拿起布袋子就出了门,虽然离菜市场也就隔了一条街,走路过去很方便,但她还是叫了辆黄包车。 明天就要去医院了,她可得做好万全准备,千万不能让那医生再挑出不能做手术的错来。 徐家汇的菜市场,比租界外散摊上的东西要贵一点,但一来宁惠敏腿脚不便,二来散摊上的东西不全,要想一次性买够自己想要的东西,要花很多时间寻摸,宁惠敏可不愿浪费那么多时间在吃食上。 刚进菜市场的时候,宁惠敏还能按照纸条上写的准备,但不久后,她就被琳琅满目的东西晃花了眼。 哇塞!大冬天的竟然有苹果卖,不愧是上海,买两个。 哎呦喂!还有牛肉,这可是稀罕物,来两斤。 嗯,这干蘑菇可以放在辣椒酱里,来点。 还有莲子,板栗,煮粥可以放,都要些。 还没走到头,手里就拿了一大堆东西,她皱着眉看了看脚,不能再多买了,不然脚的负担重了,肿了就得不偿失了。 她小心翼翼的走到调料区,买了些姜、蒜和芝麻。 前两天,她买了辣椒面,这次倒不用买辣椒了,直接用辣椒面做辣椒酱就成! 她遗憾的朝前看了看,想着等下次脚好了,一定要来大干一场。 不管是哪个年代,人都是分三六九等的。 有权有势的,有钱没权的,没权没钱的,各种各样的,总是都有。 而在徐家汇肇庆浜118号这边住着的,虽然相比上海滩体面人算不得什么,但比起底层小民,又好了太多。 最起码,家里至少有一人,有着拿的出手的工作。 像是一楼左边住着的一对夫妻,男的是一家纺织厂的工程师,女的在厂里的办公室当文员。 楼上还有一个单身中年男,是震旦大学的教授,独自租了一个七八十平的房子,专门留出一间大屋子,放书,而他自己却选了个相对小的房间睡觉。 在宁惠敏住进来后,三楼右边的大户房租给了一家六口人。 那家的当家李老爷,在花旗银行做买办,那可是洋人开的银行,安全系数非常高,好多人都想把钱存里面,因而买办特别吃香,不但拿着高薪水,还能收到许多额外的好处。 这天傍晚,外出工作的人刚走进门厅,就闻到了一股霸道的香味。 楼里住着的人家,不少都拖家带口,家里自然有洗衣做饭的妇人。 平时,谁家做肉炖鱼也都能闻到,但是,今天的不同,又香又辣,引得人直冒口水。 “这谁家啊?做的什么?” “怎么会这么香!” “这味道够劲儿,我喜欢。” “哎呦!这饭菜太没味儿了,我吃不下去了。” 不同楼层,不同人家,念叨着同一件事。 不一会儿,一楼右边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笃——笃——笃——” 许义的太太无奈的打开了房门,“这是一楼的香玲做的牛肉辣椒酱的味道。” 她率先开口道。 不用问,看到对方拿着碗站在门外,就知道是干什么来的了。 因为这已经是今天来的第四波了。 平时也没感觉楼里这些人这么馋啊!今天是怎么了? 敲门的李太太讪笑着开口,“原来是牛肉做的啊!怪不得这么香呢!” “许嫂子,你也知道,我家男人工作辛苦,他下工回来,就想吃点合口的,他说喜欢这味道,我就舔着脸过来了。” “我也不认识你说的香玲,麻烦你带我过去要点。” 许太太:“李太太,实话跟你说,在你之前已经来过三人了,这个想要点,那个想要点,我早就上门问过了。” “人家香玲让我看过了,里面放了不少好料,总共得了一小碗,见我上门,直接给我挖了好几勺。” “这几勺子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了,能让大家尝尝味儿,你要是不嫌少,我可以让给你点,但也别提那让我带你去要的话了,我没那么大脸!” 第96章 手术方案 李太太尴尬的笑了两声,“呵呵!我怎么会嫌少呢,谢谢许嫂子愿意分我。” 许太太摆手,“别谢,那是香玲的,你该谢的是她。” 此时的宁惠敏,正躲在屋里,吃馒头沾牛肉辣椒酱,馒头是许太太刚刚送过来的。 一共送了三个,每个如拳头大小,她一连吃了两个,才住了嘴。 要不是怕晚上吃多了,睡不好,她还能把剩下的那个也吃掉!这味道实在是太好了。 第二天,宁惠敏刚出门,就碰上了许太太,她笑着打招呼,“早啊!许婶子。” 许太太:“早,香玲,这么早,干什么去?” 宁惠敏:“去吃早饭。” 许太太不赞同道:“哎!你手艺那么好,怎么还出去吃?外面的东西哪有你做的好吃?” “再说,买着吃,也不如自己做实惠。” “就说一碗便宜的面,要五六分钱,都够买两斤面粉了,两斤面粉能做三斤面条,十碗面。你算算差哪儿去了。” 宁惠敏心想,人家面条里还会加菜,放油,放调料,那也是钱啊!再说还有手工费呢?咋能这么算! 但她不想得罪许太太,只笑着说:“嗯,许婶子说的对,家里没食材了,先出去对付一口。” 许太太:“哎!正好我要去买菜,一起啊!快过年了,菜市场东西多,可以多屯点,等再过些日子,卖菜的该陆续返乡过年了,就不好买东西了。” 宁惠敏还真忘了这茬儿,连忙问:“菜市场会关到什么时候?” 许太太:“法租界不让过春节,要过那劳什子的圣诞节和元旦。但咱们华人哪有不过春节的?别管多忙,得赶在大年初一前,回乡和家人团聚,所以菜市场不让关。” “但里面没人,等过了大年初六,才会有那急着赚钱的回来开摊。” “摊子少,价格贵,特别宰人!等过了正月十五,价格会降点,想恢复到现在的菜价,得过完正月了。” “你多囤点白菜和萝卜,这两样不但便宜,还禁放!” 这倒提醒了宁惠敏,她要多屯点吃的用的。 “许婶子,你还得给许叔做饭吧?我不耽误你了,你去买菜吧!我想吃完饭,再过去。” 许太太一拍脑门,“对对对,我得给老许做饭,今天我儿子女儿也会放假回来,我得多准备些好吃的。” “我先走了,有空聊啊!” 宁惠敏勾着嘴角微笑,“嗯,有空聊!” 慢慢走了一条街,就没找到一家中餐馆,这条街上不是西餐厅,就是蛋糕坊。 她果断拦了黄包车,去了菜市场,这里有卖中式早餐的摊位。 宁惠敏选了一家卖鸭血粉丝汤的。 直接坐在低矮的小板凳上喊:“老板,来碗鸭血粉丝汤。” 老板:“好嘞!要不要加豆腐果、卤蛋和鸭舌?” 艾淑彤不知道能不能吃完,直接问:“不加的话,我能吃饱吗?” 老板:“我家量大,不加的话,你一个小姑娘也能吃饱!” 宁惠敏:“那就不加了。” 不一会儿,老板给她上了一碗鸭血粉丝汤。 宁惠敏看了一下量,觉得老板小看她了,这碗比她买的大瓷碗小了不止一圈! 她经常锻炼,目前的饭量,是平常女子的两倍。 “老板!加一份豆腐果、卤蛋和鸭舌!” 老板:“来喽!” 最后宁惠敏花了一角五分钱,吃的肚子溜圆。 吃饱后,她回头去街上租了辆黄包车。 车夫很年轻,穿着干净没打补丁的棉袄,和黑色宽筒裤子,脚腕上系着带子,显得特别干练。 “师傅!我给你双倍车资,能不能帮我搬些食材到车上?” 年轻车夫问:“你去哪啊?” 宁惠敏:“徐家汇肇庆浜118号。” 车夫:“那挺近的,你一共给我两角就行。” 宁惠敏点头:“我先给你一角定金,你帮我送回去,我再付你一角。” 车夫:“没问题。” 等车夫跟着宁惠敏买了米面粮油、白菜、萝卜、木耳、鸡蛋、粉条、猪肉…… “不行,你买了这么多,用了我这么长时间,你得给我三角钱才行。” 宁惠敏也知道自己买的有些多,见车夫要求加钱,她点头答应下来,“好的,麻烦师傅了!” 等到了洋楼,车夫还帮忙把东西送回了屋,宁惠敏觉得这人挺勤快的,要价也不算高,问道:“哎!师傅,你平时接不接帮忙买东西,送东西的活啊!” 车夫一听,立马高兴起来,“接!价格合适就接。” 宁惠敏:“你住的地方有电话吗?” 车夫:“房东那有一台,但接打电话都要钱。” 宁惠敏:“嗯,你把姓名和电话给我写下来,我要是有活给你打电话,电话费我出。” 车夫阿星不识字,最后是他口述的,宁惠敏把写好的条子放在了书桌的抽屉里,锁好门,坐上阿星的车,去了圣玛利亚医院。 “你的脚走的太多了,行走时,由于足背着地,加重了足跟内翻,形成了严重的马蹄内翻足,畸形较大。”白坤琛指着x光片子道。 “布朗主任看过片子后,决定给你做后内和后外侧松解术。” “这种手术的优点在于不但矫正足的下垂、内翻、前足内收畸形,而且注意矫正了距跟关节水平面的内旋畸形。” “简单来说,就是切开皮下组织后,断开分裂韧带,分离腱上、下方,于冠状面将变形的脚骨拉直,拼凑出正常脚掌模样。” “每次只能拉伸一根脚趾,恢复两到四周后,再进行下次手术。保守估计,手术最快也要半年。” “治疗期间,你身体会比较虚弱,可能会生病,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下次手术会延后。之前我们这儿一个病人,做了两年,才做完放足手术。你要准备好长期与痛苦抗争的准备。” “你家中有人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吗?手术一旦开始,做拉伸的那只脚就不要走路了。” 宁惠敏点头:“我会请一个人。” “另外,我想问一下,咱们医院有轮椅卖吗?” 第97章 昂贵的手术费 白坤琛点头,“有,你想买的话,找瑞秋就行。” “你可以先回家做些提前准备,等没了后顾之忧,再过来做手术。不然手术开始后,中途放弃,可能会对你以后的站立或行走造成消极影响。” 宁惠敏闷头想了会儿,最终还是心里的渴望占了上风,“我已经准备好了,如果可以,今天就给我做手术吧!” 白坤琛:“可以,我去找一下布朗主任。” 他走后不久,瑞秋就过来了,她用英文说:“你好,宁,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听说你接受了手术方案,那么咱们来谈一下手术费用吧!” “整个手术费用下来,是八百块大洋,如果你在这方面有困难的话,可以先交四百块大洋,剩下的四百块,在三个月内交清就可以。” 虽然知道这个年代做放足手术很贵,但她实在没想到,会贵的这么离谱。 八百块大洋,就是十六条小黄鱼,如果不是有那笔意外之财,光靠她自己赚的,根本不够! 她今天带来了十根小黄鱼,以为全部费用加起来,都用不了这么多,没想到手术费这么高! 瑞秋带着宁惠敏办好手续后,又花四块大洋买了个轮椅。 钱如流水般花了出去,宁惠敏顾不上心疼,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两个半小时后,她被推到了302病房。 瑞秋关心的问:“宁,你现在有感觉不舒服吗?” 宁惠敏:“左脚有些酸痛。” 瑞秋:“这是正常的,现在麻药劲儿还没过,等过了可能会更疼,忍着吧。” “这两天你可能会发烧,我去找白医生,给你开点磺胺,要是不发烧,就不要吃。” “平时在家,可以把左脚吊起来,或者搭在桌子上,让脚高过心脏。” “如果感到不舒服,随时过来,如果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两周后过来复诊。” “不要喝酒,不要吃辛辣食物,不要吃牛羊肉……” 瑞秋用心交待了很多,宁惠敏一一记下。 在医院观察了一个多小时,宁惠敏并无出现不良反应,瑞秋扶她坐上了轮椅。 “宁,你的左脚千万不要着急下地,等五个脚趾骨都拉伸成功,有一个锻炼恢复期,那时候就算你不想下地,白医生也会逼你每天锻炼。” “下次让你的家人陪你一起来吧!你一个人太难了。” 宁惠敏眼眶一下子红了,“我没有家人。” 瑞秋连忙道歉,“啊!对不起,可怜的孩子,你爸爸妈妈会在天堂为你祈福的。” 宁惠敏既痛苦又疲惫,这一刻,她不愿开口回应这位人美心善的女护士。 瑞秋帮宁惠敏叫了辆黄包车,幸亏黄包车够大,能放下轮椅,但留给宁惠敏的空间就不多了。 瑞秋提议,“再叫辆黄包车吧!” 宁惠敏点头道谢:“谢谢,麻烦瑞秋了。” 瑞秋笑着说:“我们护士经常做这些事,不麻烦。” 回到洋楼,车夫帮忙按了门铃,许义出来一看,大惊,“香玲,你这是怎么了?被人打了?” 宁惠敏连忙解释,是去医院做了个小手术。 许义连忙叫了许太太出来帮忙,令宁惠敏奇怪的是,她身后还跟着一位妙龄少女,可能是宁惠敏多看了几眼,那女孩笑着介绍道:“我是许义的女儿,叫许知茹。” 宁惠敏连忙点头致意,“我叫卢香玲。” 许知茹和许太太帮忙把宁惠敏扶回了屋,许义帮着把轮椅搬了下来,送到了她的屋里,他没有多待,许太太和许知茹留了下来。 “哎呦呦!你看看这白纱布上还有血呢!”许太太有些夸张又有点心疼的说道。 她是上海房产大亨许广志家的家生子,从小吃喝不愁,刚到十五岁,就嫁给了许家大总管的儿子许义,腌臜事虽然听过不少,但见血的次数真的不多。 自从和许义搬到肇庆浜118号,给主家看管房子,也能被人称呼一声许太太了,心便更加软了。 “孩子,别怪婶子多嘴,你这脚莫不是裹过吧?” 宁惠敏为掩盖小脚的事,从宁府离开后,一直穿的是她提前买的皮靴。 为了把她变形的脚整个塞进去,她不得不往大了买,然后在前面塞上棉花,虽然走路会慢些,但从外表看,还真看不出是裹了小脚。 见事情败露,掩不过去了,宁惠敏只能点头承认下来,“是,我之前裹了小脚,今天去医院做了放脚手术。” 许太太“哎呀!”一声,心里暗道,这香玲怕是还有些来历。 她们做下人的,或者一般人家,可不会给闺女裹小脚。 “婶子,你看我脚这样,暂时也干不了活,还得麻烦您帮我介绍个佣人。” 许太太点头答应下来,“你这孩子,也不容易。听老许说,你十四岁了,那跟我女儿知禅一般大,你们肯定能说到一块儿去。” 卢香玲的户籍写的比宁惠敏真实年龄要大上一岁。 “你是几月生的?”旁边的许知茹,眨着一双澄澈的眼睛问道。 宁惠敏:“我是五月生的。” 许知茹:“那我比你大一个月,你该叫我姐姐。” “我还有一个哥哥,今年十六岁,叫许知洋。” 许太太:“对对对,你还没见过,他们俩都在教会中学读书,今天刚放假回来。” “你们聊吧!我回去做饭了,一会儿给你送些过来。明天我再去帮你找佣人。” 宁惠敏感激的看着许太太,嘴里不住的说着“谢谢。” 许太太走后,许知茹见宁惠敏一脸疲惫,贴心的问了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得到否定答案后,她又说:“那你休息吧!等我妈妈做好饭,我给你送过来,我先回去了。” 宁惠敏:“好,慢走,我就不送你了。” 许知茹离开后,宁惠敏用右脚撑地,翘着左脚,艰难的移到了轮椅上,歇了两口气后,她握住轮环,小心翼翼的试着推动轮椅。 她以龟速靠近了房门,上好门栓后,回了卧室。 她的谨小慎微,让她稳稳当当到达床边。 第98章 新来的保姆赵妈 到了这儿,她松了口气。 刚刚她特别怕翻车,那样不但会给别人找麻烦,还会伤到自己。 她按下手刹后,静静的坐了几分钟,感觉自己又可以了。 然后右脚从放脚板上移到地面上,左脚凌空,双手使劲儿撑起身体,往前一扑,成功上床,慢慢的调整了一下姿势,侧身躺下,右腿在下,左腿搭在右腿上,扯过一旁的被子,立刻蒙头大睡。 好在这样艰辛的日子没过几天,就在许太太的介绍下,来了一个老妈子。 每天早上八点上班,晚上五点半下工离开,宁惠敏不管住,但管一日三餐,每月十块大洋,买菜的钱单算。 新来的老妈子夫家姓赵,她让宁惠敏管她叫赵妈。 但后来从许知茹那里得知,她其实也姓许,出身和许太太一样,是上海许家的家生子。 不同的是许太太嫁给了同是家生子的许义,而赵妈却不想再为奴为婢,选择嫁给了一个平头百姓。 她也算是求仁得仁,嫁人后,就消了奴籍。 但她命不好,结婚两年后,才生了个女儿,又没两年,男人就得病死了。 婆婆嫌弃她克夫,无子,把她赶了出来。 不知是命变好了,还是变的更差了,没几个月,她婆婆也蹬腿去了极乐世界。 她男人老家原是浙江的,后来上海讨生活,买了间大杂院的屋子,婆婆一死,屋子就落在了她和她女儿赵小卉手里。 可没想到的是,不出一个月,浙江老家的人就过来了,说那房子是赵家的,她没给男人留后,算不得赵家人,要把她们赶出去。 赵妈毕竟是许府出去的,之前因着她克死了男人,她父母理亏,不敢跟她婆婆正面刚,现在她婆婆都死了,她父母当然是得帮女儿抢房子。 事情非常好办,她父母找上了许大总管,大总管请那片区的巡捕老爷吃了顿饭,房契就落到了赵妈父母的手里。 她父母不声不响的就把那间房卖了,又添了点钱,给她在离许府比较近的弄堂里,兑了间小房子。 从此赵妈就过上了打工还钱的日子。 是的,她父母添的钱,是需要她连本带利还的。 现在她父母早已作古,但她仍旧每月要还她大哥三块大洋! 这几年她一直在打散工,赵小卉大些了,每日也会糊些纸盒,希望还了三块大洋后,还能赚出娘俩的嚼谷。 这一次许太太介绍她来,她是格外高兴的。 宁惠敏第一次见赵妈,她和许太太一起走进来,年龄上看着比许太太大很多,头发都半白了。 其实第一次见,也看不出来太多,只大体看着还算不错,又是许太太介绍来的,宁惠敏顺势留了她。 几天下来,看出她是个勤快的,每天都会八点前过来给宁惠敏做早饭。 刚开始做饭舍不得放油,放调料,宁惠敏说了两次后,味道就好了许多。 另外,她洗衣服和收拾屋子也很麻利,自从她过来帮佣,宁惠敏一下子又过回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小姐日子。 最让宁惠敏满意的是,她是个懂分寸,好沟通的。 前些日子,宁惠敏为了放那一提包金条,专门去二手店,选了个带隔断夹层的旧柜子。 就放在卧室旧衣柜的里侧,外面还落了锁。 宁惠敏告诉她,没她允许,不能进她的卧室,她立马点头应了,来了这几天,一次也没进过。 就这样,宁惠敏在上海的日子就这么安定下来。 她还颇有兴致的定了“大美画报”和一些报纸,每天除了看报,天气好的时候,还会让赵妈推着她去外面透透气,晒晒太阳。 大上海的女郎们,是特别时髦的存在。 冬天,厚重的棉袄早已不吃香,流行的是旗袍配披肩,洋裙配大衣。 研究了几天《大美画报》后,宁惠敏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她托赵妈去卖布的铺子买块毛呢料子,她要给自己做件呢子大衣。 但赵妈听说后,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小姐,大衣那是一般人能穿的吗?那料子很贵的!我要是买错了怎么办?” 宁惠敏:“没事,买错了算我的!” 赵妈一脸害怕的道:“不行,我不敢去,我害怕。” 宁惠敏讶异的看着她,“我出钱,你有啥不敢的?” 赵妈的手指摩挲着衣角,怯怯的道:“那都是有钱人去的地方,他们看不起我,我怕他们骂我。” 宁惠敏好似有些明白了,好似又有些不明白,反正最后她是没说通赵妈的。 只好托许知茹去买。 “香玲,你看看,这是不是你要的大衣料子!”许知茹拿着一块叠的方方正正的毛呢料子进了门。 宁惠敏正在客厅的书桌后看报纸,见她进来,把报纸放下,扬手道:“好,我看看。” 她接过料子,摩挲了两下,眼中闪过欣喜,“是的呢!” 许知茹:“哎呦呦!幸亏没买错!你不知道,这料子有多贵!” “那开布店的老板那只有三块毛呢料子!每一块都不一样,这块是国产呢料,最便宜,就这儿,还花了十二块大洋呢!” “那英国舶来品的毛呢料子,说是什么羊绒做的,一块要一条小金鱼!我的妈呀!太吓人了!” 赵妈扫地的身子一抖,直起腰来,一脸后怕道:“我的老天爷!一条小金鱼?他们怎么不去抢?!” “哎妈妈呀!幸亏我没去,他们要是抢完钱,把我卖去黑窑怎么办?!” “小茹啊!你咋回来的?” 许知茹不明所以,“坐黄包车回来的,怎么了?” 宁惠敏连忙插话道:“我给你报销车资!” 许知茹大气道:“不用,我也趁此机会见识到了,车资就算交学费了。” 宁惠敏:“不行,一码归一码,帮我办事,还能让你亏喽?!” 许知茹还想说什么,宁惠敏不给她机会,接着道:“你如果不要,下次我有事,就不敢麻烦你了!” 许知茹用手指点了点她,“行吧!小机灵鬼,这是还想让我给你跑腿呢!” 第99章 上海第一单生意 赵妈继续弯腰扫地,真不知道两人争个什么劲儿!要是小姐给她报销车资,她肯定麻溜的收着,傻子才会把钱往外推。 过了几天,宁惠敏就把大衣做出来了,可惜许知茹去上学了,暂时看不到了。 第二天,宁惠敏穿着新大衣,带着赵妈,去圣玛利亚医院复诊。 “你的脚恢复的很好,可能跟你年纪小有关,你准备准备,一周后过来做第二次手术。”白坤琛一边脱手套,一边道。 宁惠敏很高兴,一把握住他右手,上下摇晃,“感谢白医生,感谢布朗主任,感谢瑞秋,谢谢你们!” 白坤琛见她这么高兴,心情也好了起来,“我会替你转达对布朗主任的感谢,瑞秋那里,你就自己去说吧!” “顺便在她那登记一下,你下次过来做手术的时间。” 宁惠敏连连点头,“好的,我这就去。” 瑞秋看到她后,眼睛骤然发亮。 虽然宁惠敏坐在轮椅上,但仍旧掩饰不了少女的身姿,比臃肿的棉袄好看了太多太多。 “呀!宁,你的大衣在哪买的?真漂亮!” 宁惠敏:“我自己做的。” 瑞秋:“哇哦!你还有这技术?你们华国有句老话叫什么?人不能只看长相?海水不能测量?” 宁惠敏用英文给她解释了一遍,‘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意思。 瑞秋:“对,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轮椅后面的赵妈,听到宁惠敏口中不断冒出‘叽里呱啦’的鸟语,一阵佩服。 没想到小姐这么厉害,还会说洋人的话。 而宁惠敏这边,已经跟瑞秋谈起了生意,最后两人以二十块大洋的价格成交。 如果布料没涨价的话,她可以赚到八块大洋。 别看八块大洋很多,这件大衣可是宁惠敏设计出来的,全世界只有一件,不,错了,算上她身上的,全世界只有两件!瑞秋能用二十块大洋买到,真是太物有所值了! 元宵节那天,许知茹放假回家,一进大门,就看到了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宁惠敏。 她身上穿着的,正是毛呢料子做的灰色大衣, “呀!香玲,你的大衣做好了啊?太好看了!” 许知茹拿着书袋,快步走了过来。 宁惠敏听到声音,睁开睡眼朦胧的眸子,望向披着阳光走来的少女。 “你也很漂亮!”她由衷说道。 许知茹:“呀!今天嘴怎么这么甜?是不是又有事找我啊!” 宁惠敏笑着道:“被你猜到了,我想托你再买块毛呢料子。” 正月十九,雨夹雪。 早上宁惠敏是被疼醒的,不知道是因为雨夹雪,还是因为炉子灭了,屋内阴冷,她做手术的左脚,酸疼的不行。 她忍着痛,拿出怀表一看,才五点多,赵妈起码要两个小时后,才会过来。 她有点等不及了。 手上用力,撑起身子,费力的爬上床边的轮椅。 她去厨房一看,果然是炉子灭了,虽然室内有热水管道,但散热效果有点差,这种天不烧炉子,还是比较冷的。 生炉子是个繁琐活,她懒得费那力气,奢侈的在卧室点了俩炭盆。 赵妈过来的时候,她还盖着被子呼呼大睡。 “小姐,早上想吃什么?” 赵妈勤快的用拖布,把她带进客厅的水迹擦掉。 “我想吃肉饼和小米粥。”宁惠敏懒洋洋道。 赵妈:“好,我马上去做。” 赵妈做肉饼的手艺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皮薄馅大,外焦里嫩,一口下去,满嘴肉香,特别好吃。 “赵妈,你这手艺绝了,要是开个肉饼店,肯定赚钱!” 一个肉饼下肚,宁惠敏又拿起一个,放自己碟子里,在上面倒了一点点醋,两根手指一夹,往嘴里送去。 赵妈:“哎!我可没那本事,开店要花很多钱的,而且要是卖不出去,砸手里,我会急死的。” “到时候天天晚上睡不着觉,超不过半月,我就得病倒,还得花钱看病,太不划算了。” “开店这事,就不是我们这种小老百姓能做的。” 听到这话,宁惠敏往嘴里送肉饼的手顿了一下,接着无所谓的继续大口吃起来。 “哦,不想开,也挺好的!正好在我这儿干,不然你走了,我还得另外找人。” 赵妈闻言,呵呵乐了起来,“呵呵!小姐放心,你这儿这么好,我不会走的。” 宁惠敏问:“我这儿怎么好了?” 赵妈:“你这儿的活轻省,每天还有肉吃,最主要的是每月有十块大洋拿。” “你不知道,我之前在大杂院里洗衣服,早上六点,洗到晚上六点,每天只得三角钱。” “我女儿心疼我,在家里糊纸盒,补贴家用,不然我得洗到晚上十点。” “那个大杂院里,好多人都是五点多开始洗,一直洗到晚上十一点多的!” 宁惠敏的嘴张的大大的,吃惊的看着赵妈,“干这么长时间,能赚多少?” 赵妈:“最多一天五角钱。” “小姐,你可别小看,这一天五角,一个月下来就是十五块钱!不光房租够了,还能养活一大家子吃喝。” 宁惠敏皱眉:“每天干那么长时间,身体受的了吗?” 赵妈:“有啥受不了的?年纪大了,睡眠少,反正晚上也睡不着,还不如去那洗衣服赚钱呢!” 宁惠敏:“……” “在那大杂院洗衣服的,都是你们这个年纪的妇女吗?” 赵妈:“有比我年轻的,也有比我年纪大的,不过都是嫁人生过孩子的,没家口拖累,哪个年轻姑娘,会去干这种活?!” 宁惠敏气愤道:“既然都嫁人生子了,那家里的男人呢?” 总不可能都死了吧? 最后一句,宁惠敏没好意思问出来,毕竟赵妈的男人是真的死了! “哎!世上有几个男人是正干的,他不给家里找事就算好的了,还能指望他赚钱养家吗?”张妈满目沧桑。 宁惠敏摇头,“知道他们不正干,还嫁给他们,还给他们生孩子,那不是找罪受吗?” 赵妈:“那也得嫁人啊!不嫁人怎么活?” 第100章 放脚手术很顺利 宁惠敏就纳了闷了,“不嫁人怎么不能活了?每月赚十几块大洋,一个人花不香吗?” 赵妈看向宁惠敏的眼中,带着不赞同,“那怎么能一样?女儿没私产,你赚的再多,最后也是家中兄弟的。” “嫁了人就不一样了,赚多少,都是自己家的。” 宁惠敏怎么听怎么觉得有问题,但她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得住了嘴。 而赵妈自觉赢了会说鸟语的小姐,颇为高兴,嘴里忍不住道:“女人是不能不嫁人的,就算家里男人不正干,那也是男人,有男人就不受欺负。” 宁惠敏这下又有话说了,“每天累死累活,养活一大家子,这不叫受欺负吗?” 赵妈:“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怎么能说是欺负呢?小姐,你这思想有问题。” “我年轻的时候一个姐妹,没嫁人,就被欺负了,大家都知道,她脏了,没人要她,她只能上吊了。” “但我们那大杂院一起干活的牛嫂子,她快四十的时候,被人强了,现在都五十了,还活着呢!她男人虽然嫌弃她,但没不要她,她就能活着。” “这就是家人和外人的区别,家人再怎么欺负咱们,咱们都能活下去,这就是嫁人的好处。” 这一番言论下来,让宁惠敏更加确定了,思想有问题的是赵妈。 简直比张妈的问题还大,和她谈论这个,纯粹是找罪受。 意识到这些后,宁惠敏立马转移了话题,“赵妈,瑞秋的大衣我做好了,吃完饭,麻烦你给她送到医院去。” 赵妈:“瑞秋是谁?” 宁惠敏:“就是上次你陪我去医院,见到的那个栗色头发,蓝色眼睛的女护士。” 赵妈:“就是那个和你说鸟语的洋女人?” 宁惠敏抬头认真的看着她:“不能这么称呼她,会显得很没礼貌,她有中文名,叫白玉,外国名字叫瑞秋。” 赵妈“哦哦”两声,“我不行啊!我不会说外国话,怎么跟她说话呀!” 宁惠敏:“不用你跟她说话。” “一会儿,我去许太太那,给她打个电话,到时候你直接把衣服给她,她会给你十块大洋,你带回来给我就行。” 上次见面,瑞秋已经付了一半的定金,尾款还剩一半。 赵妈勉为其难的点了头。 她是真不想去啊! 但她之前都拒绝帮小姐买布料了,要是再拒绝,她怕被辞退。 她一个佣人,在干活上,没权利挑三拣四。 吃完饭,宁惠敏被赵妈推着去了许太太家,许义也在,宁惠敏说明来意后,两人都很热情。 “打吧!以后想打电话了,就过来。”许太太引着两人来到电话机前。 经过一次转机,电话打到了圣玛利亚医院的通讯处,通讯员帮忙叫了瑞秋。 “大衣做好了,一会儿,让上次陪我去医院的赵妈,给你送过去。” 宁惠敏用英文说道。 许义和许太太第一次听她说英语,好奇的对视了一眼。 等宁惠敏挂断电话,许太太迫不及待的问:“香玲,你在哪儿学的外语啊?” 宁惠敏故意模糊的说道:“之前跟着一个中学老师学过。” 许义:“哎!你还不大,怎么不继续上学了?” 许太太推了一下他,肃着一张脸道:“问那么多干什么?要是没事干,就出去买点菜。” 说罢,又转头看向宁惠敏,努力勾起唇角,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些,“香玲,你知禅姐姐在贞德女中读书,你要是感兴趣,等她下次放假,可以问问她。” 宁惠敏道谢后,给许太太塞了三角钱,许太太当然是不收的,经过一番拉扯,许太太才收下。 她笑着送两人出门,“有空过来玩。” 把人送走后,许太太就开始唠叨许义,“香玲出身肯定不简单,一般人家,哪养的出她那不卑不亢的性子。今个又知道了她会说外语,那肯定是没跑了,她家里差不了。” “就说咱家俩孩子上学这事,要不是公公补贴,就凭咱俩的月钱,一个都供不起!” “可香玲现在却一个人租在这儿,事情还不够明显吗?” 许义:“什么明显?” 许太太白他一眼,“出事了啊!她家出大事了啊!要不然不可能放任她一个小姑娘在外边独自过活。” “你以后少当着她的面,问东问西的,再勾起人家孩子伤心事,就罪过了。” “哎!对了,今天是礼拜天,我要去教堂听圣歌。” 许太太是个有信仰的,之前在许府,她跟着府里的下人一起拜菩萨,等搬到了洋楼,她又被附近的教堂,发展成了信徒。 刚开始她还会纠结菩萨会不会怪罪她,时间长了,她发现遇到事,拜了菩萨,再跟上帝祷告,特别管用。 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屋里墙上贴着菩萨,桌上摆着圣经,黄符和十字架相伴左右,每月初一十五要给菩萨供香,每周星期天要去教堂听圣歌作祷告。 比许义这个只会收租,交各种苛捐杂税的闲汉忙太多了。 正月里的清闲日子,总是过的很快,经过两次手术,宁惠敏早已适应了脚上的痛楚。 到了复诊的日子,她心情很好的来到了圣玛利亚医院。 白坤琛给她检查后,难得的夸了她,“嗯,恢复的很好,可见平时是费了心的,继续努力。” 宁惠敏心情更好了,脚上又酸又痒,可她的嘴角却是上翘的。 “我会继续努力的!虽然脚上又酸又痒,但我从没用手碰过它,为了防止左腿肌肉萎缩,我还每天按摩。” 宁惠敏得意洋洋的半仰着头,眼睛亮闪闪的泛着笑意。 白坤琛不禁看得一愣,随即又哑然失笑起来,“嗯!你真是太棒了!” 说着,还冲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白坤琛的反应,让宁惠敏后知后觉感到一丝不好意思,她低下头,抿着嘴笑笑,不再说话。 瑞秋跟她商量后,定下二月二龙抬头那天,做第三次手术。 宁惠敏出了医院,就要去春日饭馆,庆祝一下。 “小姐!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那饭馆饭菜不干净,还贵!多不划算啊!”赵妈为小姐的钱包操碎了心。 第101章 刘白水的相机 宁惠敏知道赵妈一向节俭,听她这么说,也不生气,“偶尔一次,也没什么,你照顾我这么长时间,辛苦了,今天中午这顿,就当我谢你的。” 赵妈犹豫了一下,不想扫兴,点头答应下来。 她有些心慌的推着宁惠敏,走进了春日饭馆。 活了大半辈子,她只在饭馆吃过一顿饭。 那年她刚定下婚事,她男人在馆子里请她全家吃了顿饭,花了多少忘了,反正那桌子菜很是拿得出手,给她长了不少面儿。 但后来嫁过去,她才知道,下馆子的钱是他借的,他们还了好久才还上那桌席面钱。 打那以后,她再也没下过馆子,也特别讨厌男人买外面的吃食,每次买了,她都要跟他干上一架! 宁惠敏也没多点,只要了一条糖醋鱼,一碟炒芸豆,一个墨鱼丸子汤,两碗米饭。 赵妈好似吃入了神,只扒拉碗里的米饭,一筷子菜都不夹。 宁惠敏把菜往她那边推了推,“赵妈,想什么呢?吃菜啊!” 赵妈冷不丁的被她的声音拉回了神儿,“哦哦!”两声,扯了扯嘴角,“吃,你吃。” 宁惠敏:“我们一起吃。” 话音刚落,包厢门猛的被推开了,宁惠敏还以为是伙计,抬头看去,却吃了一惊。 《新民日报》记者刘白水,抱着一个老式相机对上了宁惠敏的眼神。 “是你!” “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道。 “情况紧急,宁小姐,麻烦你帮我保管一下这个相机,我出去把人引开。”刘白水飞快说道。 不等宁惠敏答应,他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宁惠敏面前,把相机往她怀里一塞,转头就往外跑。 什么情况?谁来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 不一会儿,楼下传来一声枪声,宁惠敏赶忙把相机塞到了她的裙底。 幸亏今天穿的裙子的裙摆比较大,不然还不好遮呢! “赵妈,去把门关上。” 赵妈被吓懵了,但好在,她听话,让关门,就关门。 “一会儿,要是有人过来,你就装哑巴,什么都不要说,一切交给我,知道了吗?” 赵妈愣愣的点头,“知道了。” 宁惠敏拿起筷子,命令道:“吃饭!” “砰——” 两个穿着黑色长衫,带着灰色帽子的男人闯了进来。 “没有,走!” 人家都不屑搭理宁惠敏和赵妈两人,进来没几秒,就跑出去了。 紧接着跑进来的是饭馆的伙计,他弯腰作揖,“两位客人,对不住了!小的在这儿给你们赔罪了。” 说完,就要转身跑,宁惠敏看到他和前面两波人相同的动作,下意识喊道:“等一下。” 伙计把转了一半的身子,又转了回来,看着宁惠敏。 要是没人看着,宁惠敏一定会给自己的嘴来两下,嘴跑脑子前面去了,现在脑子赶上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两腿之间冷冰冰的机器提醒着她,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问。 “今天这菜有点咸了,能不能给我上碗水。” 宁惠敏呐呐的开口道。 伙计:“得嘞!小姐,一会儿我让厨房的给你端一碗过来。” 说完,转身撒丫子往外跑,他还得去给其他客人赔礼道歉。 包间内,足足安静了两分钟,赵妈才小声道:“小姐,我去把门关上吧。” 宁惠敏无声点点头。 刘白水的出现,打破了宁惠敏平静的生活,她时不时的就要去春日饭馆吃顿饭,到最后,赵妈都学会提前蒸好馒头,用布袋子偷偷带进去了。 二月初一,晴。 春日暖暖的太阳,透过窗子,照在宁惠敏的身上,但她身上穿的仍是冬日的厚衣裳。 她早就把最近的画报翻烂了,心里也有很多想法,但每当想起刘白水放在她这儿的相机,心里就一阵烦躁,令她安不下心来做事。 “赵妈,中午不做饭了,咱们去春日饭馆吃。” 赵妈:“咱们前天不是刚去吃了吗?怎么今天又去?” 宁惠敏:“想吃那的糖醋鱼了,走吧!” 赵妈麻溜的进了厨房,不一会儿,拿出个布袋子,“我蒸的红豆沙包子,特别好吃,今天中午你点道糖醋鱼就行了,我不吃菜。” 宁惠敏没心情跟她掰扯,胡乱点点头,催促她快点。 “小姐,里面请!” 伙计安六已经不问宁惠敏坐大堂还是包间了,这位主,每次来都是要包间,他早就熟了。 “小姐,今天想吃点什么?”伙计把菜单递给宁惠敏,宁惠敏摆摆手,没接,“给我来条糖醋鱼。” 伙计:“好嘞!您稍等。” 鱼上来的很快,伙计走后,赵妈从怀里掏出布袋,拿出个豆包先递给宁惠敏。 “这条鱼就够了,我晚上再吃豆包。” 赵妈转手把豆包送入口中,“哎!小姐,我做的鱼也非常好吃,改天尝尝我的手艺?” 宁惠敏最喜她自信的样子,不想泄她的气,点头道:“好。” 赵妈眉眼顿时染上笑意,“我娘活着的时候,是许府厨房的大师傅,做的鱼一绝,我跟她学的,差不了。” 宁惠敏微微有了些兴趣:“哦?是吗?你最擅长做什么鱼?” 张妈刚要说什么,却被“笃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 两人神色游移的对视一眼,宁惠敏扬声问:“谁啊?” “在下郑远生,特来拜见宁小姐。” 宁惠敏:“请进。” “吱——吖——” 房门被从外推开,郑远生一身西装革履的走了进来,“宁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宁惠敏请郑远生坐下,赵妈小心打量了下郑远生,见他一身新派人士打扮,显得异常挺拔威严,虽好奇这人为啥管卢香玲称呼‘宁小姐’,却不敢开口问。 郑远生坐下后,不经意扫了眼赵妈,斟酌片刻开口,“上次一别,宁小姐最近怎么样?” 宁惠敏:“一切都好,郑先生呢?还好吗?” 郑远生点头,“我还好,就是白水最近染了风寒,短期内是出不了门了。” 宁惠敏知道,这里八成有什么事,不好当面说,不禁试探道:“哦!这样啊!他有点东西在我那,什么时候来取啊?” 第102章 凄惨的刘白水 郑远生:“这事我知道,他跟我说了,你给我就行。” 宁惠敏心里不太确定这样行不行。 “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郑先生在哪高就。” 郑远生:“侨务局。” 宁惠敏一听侨务局,心里更没谱了,那相机交给他,会不会误了刘白水的大事啊! 当时在查理饭店,只说两人是好友,但好到什么程度,是真心相交,还是相互利用,她无从得知啊! “那个……刘先生病了,我这个朋友应该去探望一下,不知道郑先生方不方便带我去看看他。” 宁惠敏暗暗观察郑远生的表情,却什么也没看出来,他仍旧不疾不徐的微笑着,“宁小姐不放心,很正常。不若我请你吃午饭,吃完后,咱们一起去探病。” 宁惠敏略有些小家子气的摇头摆手,“不用,我胃口小,已经吃饱了,你要是想吃,我可以等会儿你。” 赵妈看着桌上那条剩了大半的鱼,心里暗叹,小姐说起谎来,眼珠子都不带动的,可她又为什么说谎呢?不会是思春了吧?怕对方嫌她吃的多,看不上她,在这儿假装饭量小呢? 但看男人穿的人模狗样的,不像缺钱的主啊! 不会是怕吃吧! 咦~~?!她最看不上这种怕吃的男人了! 赵妈的心理活动,宁惠敏听不到,她只想快速而又安全的把相机送回到刘白水手中。 她想过了,既然是他交给自己保管的,她最好是交还到他本人手里比较好。 不然她把相机交给这个郑远生,以后万一再碰到刘白水,他还跟她要怎么办? 受这十来天的折磨就够了,她可不想一直为这事烦心。 郑远生显见是做大事的人,宁惠敏说吃饱了,他直接利落的说他不饿,饭可以晚些吃,先带宁惠敏去探望刘白水。 出了饭馆,宁惠敏本想叫黄包车,提前问郑远生地址。 郑远生:“我开车送你过去。” 说完,从赵妈手里接过轮椅,推着宁惠敏来到不远处的一辆黑色福特汽车旁。 他打开副驾驶门,弯腰准备扶宁惠敏。 宁惠敏略有些紧张的喊道:“赵妈,赵妈,你扶我上车。” 愣怔的赵妈,连忙小跑过去,挡开郑远生要扶宁惠敏的手,“呀!先生,这样可不行,男女授受不亲!” “就算你想追求我家小姐,也不能这么硬来!” 可能是被这话雷到了,一时之间,郑远生还真被赵妈扒拉开了。 宁惠敏有种想捂脸的冲动,但她忍住了,伸手拉开后车门,“赵妈,咱俩坐后面。” 赵妈瞥见宁惠敏那拉车门的熟练动作,心里暗暗点头。 嗯!小姐家也有车,这小子拽什么拽,想追我家小姐,就这态度可不行! “赵妈,你把我的轮椅往后拉,把车门完全打开,再扶我上去。” 赵妈看都不看郑远生一眼,完全照着宁惠敏说的做。 宁惠敏这么着急,完全是怕郑远生,甩掉赵妈,把自己带走。 她现在是个毫无反抗之力的伤残人士,万一遇点事,连跑的能力都没有。 她可不能和赵妈分开! 郑远生开着车,一言不发,宁惠敏盯着车窗外,努力记行驶过的路线。 赵妈不自在的挪了挪屁股,不知道怎么的,她感觉都不会喘气了,偷偷的使劲儿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 黑色汽车停在老北门公馆马路59号,宁惠敏被赵妈扶着,一边打量四周,一边磨磨蹭蹭下了车。 “走吧。”长手长脚的郑远生,利落的上了台阶。 打开门,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宁惠敏她们过来,他侧身转头看去,宁惠敏正一个脚站在地上,靠在那老妈子身上。 他立即跑回来,打开后车厢,把轮椅卸了下来,“不好意思,忘了。” 宁惠敏暗暗翻了个白眼,之前还觉得这人稳重,其实就是话少形成的假象。 “我坐着轮椅,咋上台阶。” 郑远生:“你等一下,我叫俩人,把你抬上去。” 不一会儿,郑远生身后带着俩男仆走了出来。 还没走近,赵妈大声说道:“男的不行,换女的。” 郑远生脚步一顿,面无表情转身往回走。 过了一会儿,不见人回来,赵妈弯下腰,在宁惠敏耳边嘀咕:“不会是生气了吧?” 宁惠敏不在意的摆了下手,“没事,咱们又不吃他家饭,生气就生气,淡定!” 赵妈立即神气活现的站直腰,目视前方。 小姐说的对,那小子现在可还没追上小姐呢!自己可是小姐身边的红人,不能失了底气! 在张妈弯腰想问第二遍的时候,郑远生才带着一个老妈子姗姗来迟。 “公馆里,只有一个女佣人,让她和你的女佣人一起抬你上去,怎么样?”郑远生建议道。 宁惠敏侧身仰头问赵妈,“赵妈,你感觉怎么样?抬的上去吗?” 张妈伸出胳膊,开始抹袖子,“没问题!” 这个公馆有三层楼,幸亏刘白水住在一楼,宁惠敏被赵妈推着进去,见到床上脸色煞白的刘白水,赵妈一把捂住宁惠敏的眼睛。 “小姐,你咋没告诉我,你要探望的是个男的啊!” 赵妈用手挡着嘴,伏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宁惠敏被她传染,同样用手挡着嘴,小声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赵妈:“问题大了,你还是个没嫁人的黄花大闺女,怎么能进男人的房间呢!” 宁惠敏嘴角诡异的抽搐两下,难道你没看出来,这就是闯进包间,给我塞相机的人吗?! “哎!这里面有事,你不懂……”宁惠敏推开张妈的手。 刘白水看到她们在那嘀咕没完,直接问道:“你们在门口嘀咕什么呢?不会是在说我坏话吧?” 宁惠敏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她本来还想问一下相机的事!但看刘白水这惨样,又有点不想问了。 宁惠敏不想让赵妈知道两人的谈话,直接用英语试探道:“你会说英语吗?” 既然能当记者,学历应该不低,会说英语的概率非常大。 果然,刘白水给了肯定的回答。 第103章 我家小姐中邪了 接下来,两人开始用英语交流。 宁惠敏问:“郑远生说,让我把你的相机交给他,你同意吗?” 刘白水道:“嗯,最近我身体不适,暂时出不了门,你把相机给他吧。” 宁惠敏:“看你脸色苍白,又没有感冒的症状,该不会是中枪了吧?” 刘白水脸上闪过一抹讶异,随即严肃道:“是,我中了枪。那天的事,你最好谁都不要提起,不然会很危险。” 宁惠敏点头,“好,我知道了。” 郑远生拿走相机的第二天,宁惠敏去了圣玛利亚医院,进行了第三次放脚手术。 不知道是身体免疫力弱了,还是换季闹得,当天晚上她就发起了烧,幸好有之前开的磺胺,烧了三天,就好了。 “赵妈,我不要喝粥了,给我煎两个鸡蛋!”一大早,身体好转的宁惠敏,就开始点餐。 赵妈:“小姐,鸡蛋是发物,你病还没好全,不能吃。” “你要是嘴里没味,我给你煎俩馒头片,多放点盐!” 宁惠敏摇头拒绝,“不要!我身子虚,应该吃点有营养的补补,粥和馒头都没营养,我要吃鸡蛋和肉!” 赵妈:“生病就应该是清淡的,鸡蛋和肉你消化不了。” 宁惠敏不为所动:“我看的是西医,你说的是中医的理论,不适合我。” 赵妈:“啥西医中医的?宫里的贵人,生病了,都要饿肚子的。病好后,要吃一段时间清淡食物。” 宁惠敏无奈的解释:“那是因为他们治不好,要靠饿来激发身体的免疫功能。之所以吃清淡的,是因为长时间不进食,突然吃油水重的,会拉肚子!” “明白了吗?明白了就快去给我煎鸡蛋。” 赵妈神神叨叨的进了厨房,一边煎鸡蛋,还在一边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可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养身之道,你吃这些,肯定好不了。” 吃完可心的早餐,宁惠敏顺手拿起桌上的报纸看。 “日本联合英美等八国缓引《辛丑条约》,向政府发出撤出大沽口防务最后通牒!” “天啊!今天就是三一八惨案发生的日子!”宁惠敏猛的想起来. 她之所以记得,是因为,这天被许多人称为“民国以来最黑暗的一天。” 她立马叫道:“赵妈,赵妈!快把我生病这几天的报纸给我拿过来。” 赵妈从厨房走出来,“今天的报纸我放桌上了。” 宁惠敏:“前几天的呢?我没看的,全给我拿过来。” 赵妈在围裙上擦擦手,来到窗前的书桌旁,拿起上面的一沓子报纸,“喏!都在这儿。” 宁惠敏一把抢过,快速的翻阅起来。 她在3月15日,龙抬头那天,在《新民日报》上找到了一篇批判日本狼子野心,军阀执政府卖国求荣的文章,上面还附带了几张日本人和华国人聚在一起密谋的照片。 有图有真相,看起来很令人信服。 16日、17日、18日的报纸上,大篇幅地连续发表消息和评论。 来了,北伐快来了! 用不了多久,革命军将在广东誓师北伐,明年将会打到苏省…… 宁惠敏脑子乱乱的,心脏“砰砰砰”的快要跳出胸腔。 她只是个小人物,改变不了历史的进程,即使能改变,她也不愿,革命军不来,现在的军阀混战,如何结束? 宁惠敏好几天都没有出门,整天抱着报纸看,赵妈都以为她中邪了。 星期天出门买菜的时候,在菜市场碰上了许太太和许知茹。 “嫂子,来买菜啊?!小茹放假啦?!” 许知茹连忙叫“赵姑姑。” 许太太笑着拉住她的手,“嗯,这几天怎么没看见你?忙什么呢?” 赵妈:“哎!嫂子你不知道,我家小姐中邪了!” 许太太一脸你算找对人了,“快跟我说说,我对这儿事熟,我那不但有十字架,还有黄符,对付邪祟最是灵验。” 赵妈:“我家小姐这几天,一直抱着报纸看,我跟她说话,她都听不见。” 许知茹:“这没什么吧?!我好多同学也都爱看报纸。” 赵妈:“不一样,她之前闲暇时候,也看,但不会这样整天看,不出门,不睡觉,也不怎么吃饭,那报纸是翻过来覆过去的看,都快把报纸翻烂了!” 许太太:“魔怔了!肯定是被什么夜住了!” “这样吧!回去我给你一道驱邪的黄符,烧了后,兑上水,给你家小姐服下,保证两天就好。” 赵妈忙不迭道谢,“我替我家小姐,谢谢嫂子。要不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呢!” 许知茹从头听到尾,她小时候,也被亲娘逼着喝过黄符水,那时候年纪小,每次喝过后,都会拉肚子,她曾明确拒绝过,但她娘不听啊!硬灌她! 现在大了,学会变通了,她娘只要一提,立马点头应下,然后再找机会倒掉。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宁惠敏放下手中的报纸,转动轮环,来到门前,“谁啊?” “是我,许知茹。” 宁惠敏打开门,笑着道:“今天怎么有空找我玩?” 许知茹把她推回桌旁,转身关上门,才道:“自然是有事告诉你。” “赵姑姑,在菜市场碰上了我娘,跟我娘说,你中邪了。” “我娘信这个,从大师那求了很多黄符,她俩商量,要烧一道黄符给你喝。” “我从小就喝那东西,每次喝了都拉肚子,太痛苦了,你小心点。” 宁惠敏呆呆的看着许知茹,“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中邪了?” 许知茹:“赵姑姑说,你这几天不吃不睡,只看报纸,怎么回事啊?” 宁惠敏疲惫的解释道:“哪有她说的这么夸张,这几天没睡午觉是真的,其它都是假的。” “我晚上十点前肯定会上床睡觉,白天吃的东西没之前多,但顿顿没落。” 许知茹:“你看你都憔悴成啥样了?!也怪不得赵妈说你中邪了。” “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对了,赵姑姑给你黄符水的时候,你最好当面答应下来,背着她偷偷倒掉,不然她会想别的办法让你吃下去,比方说掺在你食物里。” 第104章 赵妈特别像中华田园犬 宁惠敏看着许知茹的眼神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许知茹:“你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她们在这方面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宁惠敏:“……” 如许知茹所料,晚饭前,赵妈端给宁惠敏一碗黑灰色的水,“小姐,这可是好东西,喝了百病全消,可不能剩下。” 宁惠敏点点头,接了过来,“好,我喝。晚饭准备的怎么样了?我饿了,你得快点。” 赵妈一听她饿了,立马急了,“哎呦!小姐,你终于想吃东西了,马上好。” 说着,急匆匆回了厨房。 宁惠敏胳膊一伸,整碗符水倒进了栽金银花的盆里。 等赵妈端着炒好的菜出来,看到桌上空着的瓷碗,偏头慈爱的笑了笑。 “小姐,先别忙了,快来吃饭!” 进入农历二月,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冬装已经不适合穿了,宁惠敏画了几幅春装的洋裙和旗袍。 “赵妈,我想去铺子里买几块料子。” 赵妈:“等小茹放假,让她帮你去买吧!” 宁惠敏:“我这几天感觉脚恢复的不错,没那么疼了,明天去医院复诊,问问医生怎么样了,要是能下地锻炼,咱们就自己租车去买布。” 赵妈还是不想去,想努力说服宁惠敏也不要去,“小姐,卖布那的老板和伙计最是势利眼,人一进去,首先打量身上穿的什么,有补丁的,他们都是爱答不理的。身上穿棉的,伙计招待,身上穿绸的,老板接待!” “你要是看时间长了,不买,他们还会说难听的哩!” 宁惠敏自己也开过布店,知道这些是人之常情,可能有的铺子里的老板和伙计确实比较势利,但总有不势利的,多去几家,选个让自己不难受的店消费,就是她们这种小民最大的智慧了。 既然改变不了世界,就只能去适应这个世界了。 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在家摆烂吧?! “赵妈,到哪儿都有三六九等之分,但咱们得活着啊!总在家窝着,不敢去面对外面的眼光,如何能活好?” “你觉得那卖布的势利眼,你去了,就会难受。但那卖布的接待顾客,也难受,有些刁钻的顾客,经常骂伙计,有的甚至还会动手,但他第二天照旧得去店里卖布。” “到时候,伙计要是让你不舒服了,咱们走就是,又不是只他一家布店,咱可以去别的店买,反正不用你花车资,你尽管大胆的去,有我在呢!怕什么!” 赵妈的性子虽然有些执拗,但好在还是懂分寸的,见宁惠敏一个雇主,这么劝,也就点了头。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宁惠敏发现赵妈这人特别像中华田园犬。 听话和勤快是她的本能。宁惠敏这个主人在的时候,她敢说敢做,但要是让她一个人出去办事,她又胆小的很,怕这怕那,什么事都办不成。 农历二月十八,阴。 赵妈陪着宁惠敏再次来到了圣玛利亚医院。 “还是小汽车好,上次那小伙子的车装轮椅,多方便啊!” 宁惠敏:“……” 谁不知道小汽车好呢? 她也想要,问题是留不住啊! 就她一介孤女,财不露白还好,一旦买了小汽车,就跟按了不定时炸弹一样,随时可能被炸上天。 “左脚于冠状面脚骨已经拉直三根,但拼凑的脚掌之间愈合的不太好,从表面就能看出,发炎了,暂时不能安排下次手术。再等两周吧!两周后,你过来复诊,我看看情况再说。”白坤琛说道。 宁惠敏有些紧张,“万一两周后,还是不好呢?” 白坤琛:“不用紧张,你之前恢复的很好,要对自己有信心。” “不要挑食,营养要均衡,保持良好心情,增加免疫力。两周后,炎症如果消不下去,就拍个片子看看,现在时间尚早,总拍片子,对你身体不好。” 跟瑞秋约了下次复诊的时间,赵妈推着宁惠敏出了医院。 “小姐,你这次恢复的不太好,要不别去买布了。” 宁惠敏:“嗯,今天不去了,回去休息一天,明天咱们再去。” 赵妈:“……” 农历二月十九,赵妈还是没能逃脱掉陪宁惠敏买布的命运。 天气很好,路边的迎春树都开花了,两人来到了徐家汇南边的宝祥绸布行,这里的只是个分号,总店在小东门。 “小姐,您看我们这儿的云碟香云纱,特别适合做春装。”伙计听说宁惠敏想买布料做春装,立马积极的介绍起绸缎来。 宁惠敏:“这布多少钱一尺?” 伙计:“只需一百五十文。” 宁惠敏:“我要买的多,能算便宜些吗?” 伙计:“小姐,您算是来对地方了,我们宝祥的布料质量上乘,价格还比协祥、信祥的便宜。您要是能要到一匹,我就给你算四块大洋,四角小银元。” 宁惠敏摇头,要不是腿脚不方便,她肯定就去虹口纺织厂批布料了,那里的布不但便宜,种类还多。 “四块四,太不吉利了,给我算四块大洋得了。” 伙计:“哎呦喂!小姐你砍的也太狠了,每尺你砍掉了二十文,这我可做不了主。” 宁惠敏:“做不了主,就让你们掌柜的来。” 这价格她给的可不低,才砍了二十文,算是一个八七折,他们且有赚头呢!这也就是不熟,不然她至多给八五的价。 掌柜的过来,和宁惠敏又掰扯一番,最后还是同意了四块大洋的价。 赵妈在旁边看伙计和掌柜都没说过小姐,心里特别爽。 “这价格给你,我们真没什么赚头,就当是赚个回头客了,下次有需要的时候,还过来!”伙计一边包布料,一边跟宁惠敏絮叨。 宁惠敏只点头,不说话。赚不赚钱她还是知道的。 赵妈却神气起来,“我们小姐这个回头客,你们算是赚到了,她冬天的时候,做了件毛呢大衣,那料子要十几块大洋呢!” 伙计:“是吗?小姐真是有品位!” 赵妈:“谁说不是呢?我们小姐人美心善,衣品好!” 第105章 你只用买料子,我免费给你做 伙计:“呵呵呵!要不能选上我家的布料嘛!我们这儿的布料就是比协祥,信祥的好。” 赵妈:“是,是好,以后还来你家!” 出了门,赵妈嘴也没停,“这法租界就是不一样。” 宁惠敏不解的问道:“怎么不一样?” 赵妈:“素质高啊!不骂人!” “前两年,我想给小卉买块棉布,刚说太贵了,能不能便宜点,对方就骂我穷鬼,买不起就不要去他们店丢人现眼。” 说完,还心酸的用袖子擦了擦眼。 宁惠敏:“你要是在我这儿干够半年,我给你和小卉一人做身衣服。” 赵妈连忙放下擦眼的胳膊,追问:“真的?” 宁惠敏点头:“真的。” 赵妈:“哈哈哈!那要是一年,不就两身衣服?” 宁惠敏:“……” 你还挺会算账。 宁惠敏:“赵妈,下次你自己来买布料吧。” 赵妈:“行是行,就是怕我自己砍不下价来。” 宁惠敏:“没事,还省下一份车资了呢!” 赵妈一拍大腿,“我可以走着来啊!那不就能省下两份车资了吗?” 宁惠敏眼露无奈:“大可不必。” 日子悄悄走进二月下旬的时候,宁惠敏穿着身简单大方的香云纱洋裙,在院子里晒太阳。 赵妈一边择菜,一边说着楼上的八卦,“李太太家的大女儿都十七了,还没说婆家!二女儿也不小了,十六了。” “听她家对门的张太太说,那个大女儿之前有未婚夫,但好像是落魄了,李家嫌贫爱富,不认账了!” 这时候,许知茹和许知洋一起走进来,“呀!香玲,做新衣服啦!” 两人长的有三四分相似,算不得俊美,但很耐看。 许知茹满脸笑容,像个小太阳,许知洋脸上也挂着微微笑意。 “上午好,知茹,知洋!” 赵妈曾说过,该叫姐姐,哥哥,这样更亲切。 但宁惠敏前世都三十多了,面对如此青春的少男少女,叫姐姐,哥哥会不自在。 索性就叫名字,如此自然相交,少些功利,没什么不好! “是啊!我自己做的,好看吗?” 许知茹:“好看,比罗记裁缝铺做的衣服还好看。” 许知洋点头,“你们聊,我回去做功课了。” 许知茹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真无趣!” 随即又跟宁惠敏,分享下周要去春游的好消息。 “不远,就在天平路那边的公园,听说里面还能划船呢!” 赵妈:“真好!我还没去过公园呢!” 许知茹:“那有什么难的,改天我带你们去,叫上我妈妈,咱们四个一起去。” 宁惠敏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漫不经心的问道:“花钱吗?” 许知茹:“听同学说,一人两角。” 果然,赵妈立即摇头,“我不去了,公园有什么好去的,还要花钱!他们那里有玉兰花吗?你看咱们院子里就有,开的多好看啊!” 许知茹转头看向墙边的几株玉兰花,“嗯,开的确实挺好看的,这还是大少爷派人过来栽的呢!” “大少爷?是许次长的儿子吗?” 声音尖细,短促,不是她们三人发出的。 三人齐齐转头看向门口,三楼的李太太正双手叉腰站在那里。 可能是赵妈刚说了她家坏话,看到她,神情略有些不自然。 许知茹笑着打招呼,“李太太好。” 李太太:“刚刚你说的大少爷,是许广志次长的儿子吗?” 近几年,各地军阀混战,各派系为了军需,无所不用其极。 许家老爷许广志,花大价钱,买了个上海税务局次长的名头。 真真比那画皮里吃人的妖物还要厉害,摇身一变,成了权贵。 “是啊!大少爷是许次长的儿子。”许知茹点头道。 李太太快走两步,一把拉住许知茹的手:“大少爷叫什么?他会来这儿吗?多久来一次?” 许知茹:“这,这我不,不知道。” 李太太的热情,有点吓到许知茹了,这她要是说了,会不会惹上麻烦啊?刚刚她算不算背后议论主家啊? 或许是许知茹的回答,扫了李太太的兴,她松开手,招呼也不打,就进了楼。 宁惠敏、赵妈、许知茹面面相觑,就在许知茹想要告辞离开时,宁惠敏开口了,“知茹,你下周不是要去春游吗?要不要做件新衣服,我画了好几张新式洋裙和旗袍,肯定有适合你的。” 许知茹的嘴角恢复上翘,“真的?快带我去看看。” 两人一起回了宁惠敏的家。 “这些衣服,这么漂亮,肯定很贵吧!我没那么多钱啊。” 话是这么说,但手中的画图册子,并没有放下。 宁惠敏:“你只用买料子,我免费给你做。” 许知茹:“香玲,你真好!” 宁惠敏:“哎!我免费给你做,是有目的的,你帮我在你女同学面前宣传宣传。” 许知茹拍着她发育良好的胸脯保证:“好,没问题!” 她左挑右选,这个喜欢,那个也爱,“都好漂亮,香玲,怎么办?要不你帮我选一个吧!” 宁惠敏:“要我选的话,就这件圆领洋裙吧!衬你头型,而且也不繁琐,适合女学生穿。” “你最好能买块天香绢,那质地做这衣服最好看。” “要是钱不够,买块平素绢也行。” 当天,许知茹用她的压岁钱,买了块平素绢,交给了宁惠敏。 “你多久能做好?” “三天吧!赶得急吗?”宁惠敏问。 其实她要是加加班,一天也差不多能做好,但她不想那么赶,也不想让许知茹觉得做衣服很简单。 “赶的急,那我三天后,回来一趟!” 许知茹双手合十,高兴的拍了一巴掌。 “那你忙吧!我先走喽。” 宁惠敏摆手道别,“再见!” 三天后。 宁惠敏这三天,不但把许知茹的洋裙做好了,还做了一顶网纱帽。 许知茹看到了非常喜欢,“香玲,你就让给我吧!我好喜欢这帽子,太漂亮了,和我的洋裙特别配。” 宁惠敏摇头,“这是我准备去医院戴的。” 第106章 在大上海重操旧业 许知茹继续恳求,“好香玲,你最好了,我付你三角钱好不好?” 宁惠敏沉吟片刻,开口道:“行吧!不过你得帮我宣传宣传,看你同学有没有喜欢这帽子的,要是有,你就帮我卖五角一顶。” 许知茹吐了吐舌头,“那我岂不是又占了你便宜?!” 宁惠敏:“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多帮我卖几顶帽子,衣服也行。” 许知茹:“好!这么漂亮的衣服和帽子,肯定有人喜欢!” 当天晚上,宁惠敏开着电灯,做了一顶新帽子。 第二天,她穿着新洋裙,戴着新帽子,在赵妈的陪同下,来到了圣玛利亚医院。 上次的灰色大衣,还不显眼,今天粉色云碟香云纱做的洋裙,让宁惠敏成为了焦点。 医院里无论洋人还是华人,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都被春日里这一抹嫩粉吸引。 一个漂亮的女护士,用手指捅捅埋头写东西的瑞秋,“嗨!瑞秋!快看,那个小姑娘身上的衣服太漂亮了,我喜欢上面的那两道蕾丝,看着有咱们法兰西帝国的风格,可它的领子和袖子又有点华国风。” 瑞秋随着她的视线望去,“哦!那是可爱的宁,我上次的大衣,就是她做的。” 漂亮女护士,一把拉住瑞秋的袖子,“哦?就是那件灰色大衣吗?” 瑞秋点头,“是的。” 漂亮女护士:“哇哦!你快帮我问问,她身上的衣服是不是她做的,我想要一件。” 瑞秋:“真是抱歉,艾拉!我不喜欢和别人穿一样的衣服。” 说完,她笑盈盈的打开柜台门,向宁惠敏走去。 艾拉:“好你个瑞秋,竟然抢我的裙子,我记住你了。” 瑞秋头也没回,抬手向身后的艾拉摆了两下,这嚣张态度,差点让艾拉破口大骂。 死瑞秋是不是忘了,前两天,她刚帮她上了夜班! “嗯,这次恢复的还凑合,准备准备,下周过来做手术吧。饮食方面一定要注意,不然反复了,就不好办了。”白坤琛脱下手套,笑着道。 瑞秋在一旁用英语道:“宁,跟我来吧!咱们去看看下周布朗医生什么时候有时间。” 宁惠敏转头对赵妈道:“咱们跟着瑞秋走。” 来到柜台前,瑞秋拿起值日表,认真的翻看。 “下周四,下午一点,可以吗?” 宁惠敏点头,“没问题,就定那天吧。” 瑞秋:“好!你的事弄好了,咱们来说说我的事!” “宁,你身上这件洋裙,是自己做的吗?” 宁惠敏压住上翘的嘴角,一本正经道:“是啊!我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吗?” 瑞秋:“太棒了!我想订一件一样的。” 宁惠敏:“也不是不行,就是价格有点贵,这料子是丝绸做的,设计图是我找人买的,花了不少钱,五块大洋你能接受吗?” 瑞秋:“当然!百货商场的衣服也差不多这个价位,但还没你做的好看!” 宁惠敏:“你说的百货商场是那个公共租界南京路上的吗?” 瑞秋:“对,我常去那里买衣服,改天我歇班,咱们一起去啊!” 宁惠敏笑着点头答应下来。 看来瑞秋并不只是教会医院的女护士啊!女护士的工资,可不能让她常去那里买衣服。 俩人又聊了几句,瑞秋刚要给宁惠敏拿定金,艾拉回来了。 瑞秋身高167厘米,艾拉竟比她还要高,目测超过一米七,她一下子插在两人中间,把瑞秋挡的死死的。 “嗨!可爱的宁,我是艾拉,很高兴认识你。” 艾拉热情的伸出来手。 宁惠敏自然的握了上去,“你好,艾拉,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艾拉:“你身上的衣服太漂亮了……” 话没说完,瑞秋从身后,把她推到了一旁,“艾拉!你来晚了。” 转头,笑眯眯的把两块大洋放在宁惠敏手里,“喏!宁,这是定金。” “做好了,不用给我送过来了,直接打我家电话,我派人去取。” 说完,飞快撕了一页纸,在上面刷刷写了几个数字,塞到宁惠敏手里。 “你头上的网纱帽是在哪买的?”艾拉问道。 宁惠敏:“帽子也是我自己做的。” 艾拉“哈哈”两声,“那我要你的帽子,多少钱?” 宁惠敏仰着头,笑眯眯的道:“帽子五角,其实我这里还有几张漂亮的洋裙设计图,你可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说完,她淡定的从手袋里,拿出了一个册子,翻了两下,找到一件百褶裙,向艾拉递了过去,“你看看,这件喜不喜欢,我感觉蛮适合你的。” 艾拉眼冒金光,一把拿过册子,看了起来,“嗯嗯,适合我,这件适合我。” 看完,并没有还给宁惠敏,反而是翻起页来,“哎!这个也挺适合我的。” 瑞秋侧身挤了过去,“我看看!哪个啊?” 两人一边看,一边商量,没多久,艾拉定了身紫色百褶长身裙。 令宁惠敏惊讶的是,瑞秋竟然看上一身竖领旗袍。 “你确定要这身旗袍?” 瑞秋:“嗯,我觉得很好看。” 艾拉:“确实很适合你呢!到时候叫个梳头娘子,给你盘个头,插两根簪子,一定很漂亮。” 宁惠敏:“……” 好吧!是她out 了。 拿到艾拉的身高体重和三维,宁惠敏又问了瑞秋的身材有没有变化。 “没有!我的身材一直很完美,你放心,我会一直让它完美下去。”瑞秋紧紧握着拳头道。 那样子,好似在发誓,让宁惠敏不敢多言。 接了三单生意,宁惠敏一扫之前的悠闲,开始忙碌起来。 衣服还没做好,又迎来了星期天。 许知茹给她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 “香玲,我们班,和我要好的几个女同学,都很喜欢我的裙子和帽子,我们商量好了,做好了,一起穿着出去玩,以后它就是我们的姐妹装了!” “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算便宜些,两块五一件,着实有些贵了!” 宁惠敏:“一共订了多少件?” 许知茹比了个四,“有四个女同学,跟我玩的特别好,麻烦你给算便宜点。有一个女同学,我们不太熟,我跟她说了,两块五一件,她已经把钱给我了。” 第107章 刘白水犯了太岁 说完,从小挎包里,拿出钱和一张纸,一股脑塞给了宁惠敏,“这是钱和她的尺寸。” 宁惠敏:“好,谢谢。” “你四位好友的衣服,我给算两块一件吧!但是对外可得说是两块五一件,不然买贵的人该找麻烦了!” 许知茹小鸡啄米般点头:“嗯嗯,我一定嘱咐好她们,你就放心吧!” 看她做事这般没章法,宁惠敏有些担心,忍不住提醒道:“让我退钱是小事,毕竟我也不与她们朝夕相处,但你就不同了,我怕你在学校受欺负。” “将来万一那人找上你,你千万不能承认,即使是你那四位好朋友承认了,你也不能承认。一定咬死了,都是一个价!” 许知茹:“嗯嗯,我知道。” 这么好的生意,让宁惠敏有招人帮忙的冲动,但看了看墙角落锁的柜子,她把这种想法赶出了脑子。 等以后脚好了,再去其他地方起摊子吧!在家里招人做生意,不合适! 有钱赚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 瑞秋和艾拉又陆续介绍几个朋友过来做衣服,许知茹那也有几单,其中大部分是唐语燕订的。 唐语燕就是和许知茹不太熟的那个同学,经过几次接触,倒是和宁惠敏还算说的来。 她生日的时候,竟然还派人送来了请帖,不过宁惠敏没去,托许知茹送了个新式内衣过去。 是的,那东西在这个时代不好明着卖,宁惠敏决定找机会,给熟客送一圈。 十里洋河果然是个接受度高,包容度广的地方,送出去的,一个退回来的都没有。 阳春三月过后,天气逐渐热了起来。 宁惠敏变形的左脚脚骨已全部拉直,拼凑出了正常脚掌模样,虽然脚缝有些大,脚趾也不是很规整,但宁惠敏已经很满意了。 “你的脚还疼吗?”白坤琛食指戳了下她的脚掌。 宁惠敏点头,“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比之前还要疼了,尤其是下雨的时候,酥疼酥疼的,特别难受。” 白坤琛:“你正处在长身体的阶段,又做了放足手术,很容易缺钙,你可以多吃些肉蛋奶。” “脚还是先不要着地,两周后过来复诊,到时候看恢复情况。” “不要着急,慢慢来。” 瑞秋帮忙约好下次来的具体时间后,递给宁惠敏一盒巧克力糖,“亲爱的宁,这是我哥哥回国带过来的糖果,送给你尝尝,很好吃的。” 宁惠敏大方的接了过来,笑笑,“谢谢瑞秋。” 瑞秋眨了下眼睛,俏皮道:“不用谢,我是在贿赂你。有了新的设计图,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我派人去拿!” 宁惠敏:“好。” 赵妈推着宁惠敏,刚走到医院门口,就碰到了吊着左胳膊的刘白水,还有扶着他走路的郑远生。 “哎!惠敏,真巧啊!你也来医院啊!”这段时间不见,刘白水又恢复到往日的活泼。 “刘先生,你这是怎么了?”宁惠敏疑惑的问道。 “哎!倒霉,被人一棍子打胳膊上了。” 宁惠敏有些唏嘘道:“怎么每次见你,都这么惨?不是受伤,就是走在受伤的路上。” 赵妈神来一句,“是不是犯太岁了?你属什么的?” 刘白水乖乖回道:“属虎。” 赵妈狠拍了下大腿,“啧!你本命年啊!绝对是犯了太岁,你得解太岁。” 刘白水好似听自家娘念叨过,但他没放在心上,“是不是要佩戴吉祥物?” 赵妈:“对对,佩戴吉祥物,穿红色衣服,家里可以找个风水先生看看。” 刘白水为难道:“我家在北京,我现在住在朋友的公馆里。” 赵妈:“甭管住在哪儿,起卧的地方很重要,得让大师看看哪儿不对付,给你破解一下。” 宁惠敏没想到,赵妈当着她面,竟搞起了封建迷信,但看刘白水那一脸认真样,她还真不好打断两人。 这东西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远生,听到了没?你借给我的房子不行啊!得请个大师。”刘百水对扶着他的郑远生道。 郑远生松开他,“你老老实实在家或者报社待段时间,保你无灾无难。” “你总往危险的地方跑,再厉害的大师也救不了你。” 刘白水不服气的仰起头,刚要说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另一个声音,“怎么还没走?” 白坤琛一手拿着杯,一手插兜,站在几人身后。 “碰上两个朋友。” “等你呢!” 宁惠敏和郑远生同时回答。 又不约而同对视一眼,“你们认识?” 二十分钟后,春日饭馆包间。 “哦哦,你们都是英国留学生。” 白坤琛:“我和白水是在英国留学,远生由于家庭原因,去过很多国家。 宁惠敏好奇的看向郑远生,“郑先生都去过哪些国家啊?” 郑远生:“欧美大部分国家都去过,我游学过一段时间。” 刘白水一脸傲娇道:“他在英国遭遇了打劫,当时是我收留了他,供他吃,供他住!” 宁惠敏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够义气!” 郑远生老神在在的喝了口茶,一点要搭理他的意思都没有。 还是白坤琛轻笑道:“世事难料啊!他当时欠了你的,现在不但要给你腾房子,还整天给你请医问药。我看要不了多久,他那侨务局科长的位子也得填进去。” 刘白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才好呢!正好来《新民日报》,和我一起当记者。” 郑远生嫌弃道:“谁要当记者谁当去,我不当!” 刘白水:“那你当编辑,我和总编关系老铁了,到时候帮你说说好话!” 白坤琛:“那他那五门外语,不就白学啦?” 刘白水:“怎么能叫白学呢?编辑有时候也要翻译外国文献的,他这种到我们报社,不吃亏。” 宁惠敏突然插嘴道:“刘先生,你们报社缺翻译外国文献的人吗?” 刘白水:“叫啥刘先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叫我白水,有事尽管来找我,我可是那种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人。” 第108章 你们说的对,我应该去上学 说完,还意有所指的看了眼郑远生。 宁惠敏:“我啥时候救过你命了?我咋不知道?” 刘白水:“那台相机就是我的命,你救了他就相当于救了我。” 宁惠敏:“……” 好吧!你的命不是很贵的样子啊! “我们《新民日报》一直很缺人,不但缺外文翻译人员,还缺记者。怎么?宁小姐有推荐?” 宁惠敏:“你都让我叫你白水了,你再叫我宁小姐,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叫我惠敏吧!” 随即,换了英语说道:“你觉得我咋样?我会英语和日语。” 刘白水同样用英语说:“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宁惠敏:“我没去过学校,自己拜老师学的。” 刘白水:“那有点难办了。” “我们报社都是男的,你一个女的去,很不方便的,而且还没学历,社长那里不好交代。” 宁惠敏连忙解释:“我不是想去报社工作,我是想找点翻译的活计,赚点家用。” 白坤琛颇有家长的气势,“你还这么小,不要急着赚钱,好好去学校读几年书,毕业后,找个稳定工作是正经。” “你看我们医院,就有许多女护士。” 刘白水撇嘴,“你们医院的女护士,都是外国人,有几个华国女人能进去?” 宁惠敏认真的看着白坤琛:“怎么才能进你们医院当护士?” 白坤琛还没张口,刘白水先叨叨了起来,“他们那个医院是法国天主教会创办的,都是教徒,你要想去那,就去读教会学校,在里面入了教,毕了业才好进去。” “要我说,你何必找那个罪受,你刚刚不是说想接翻译的活吗?我帮你介绍。” 沉默良久的郑远生,终于开口了,“你能不能不要误人子弟?” “她还那么小,就应该去学校读书。” “去学校,不但能接受更多新知识,还能认识很多新朋友,拓展交际圈,为你以后的工作奠定良好的人脉关系。” “你现在不上学,能干什么?一个月不吃不喝,翻译稿件,能赚多少钱?” 最后两个问题,把宁惠敏问的哑口无言。 刘白水:“你们没听到吗?刚刚惠敏说她想赚家用!” “最便宜的女中,每年学费都不是一个一般家庭能供的起的,更何况学医,要上到大学,大学每年要两百块大洋,她哪里去搞那么多钱?” 宁惠敏这一刻,却悟了! 这个年代能上学的,都是有钱人,或是有权人。 而她的服装生意,主要针对的是高端消费群体,她走的是私人订制路线,衣服价格相对较高。 她的客户目标就是有钱人,而学校里面大把大把的客户等着自己去开发,之前她是觉得上学太浪费时间了,想通过许知茹作为桥梁,吸引目标客户。 现在经人这么一点拨,她忽然觉得,自己格局小了。 磨刀不误砍柴工,她可以找个上海富家子弟最多的中学读书,建立自己的人脉和交际圈。 这是她一介孤女,最容易获得成功的路。 想明白的宁惠敏,立马一副失足少女要上岸的模样,“你们说的对,我应该去上学。” “上学才有出路。” 刘白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没这么说啊? 他是支持宁惠敏不上学的啊?! 接下来,宁惠敏虚心请教了三人,上海学校的基本情况。 “所以,上海最好的女中是圣玛利亚女中和中西女中。”宁惠敏总结道。 郑远生和白坤琛对视一眼,然后肯定的点点头,“可以这么说,但这两个学校,费用也是最高的,尤其是中西女中,里面的学生都出生于上等家庭,非富即贵,每年除了学费还有各种杂费和高昂的选修课项目,而且各种活动费和交际费也是避免不了的。” “单拎出学费来,并不比其他学校高多少,但实际上,每年都需要几百块大洋,都赶超大学的花费了。” 宁惠敏点了点头,“我会慎重考虑的,麻烦你们帮我找找这两所女中的资料。” 刘白水:“让郑远生帮你找,他认识的人多。” 郑远生终是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 “为什么不是你给她找,她是你的救命恩人,又不是我的。” 刘白水双手一摊,一副无赖样,“没办法,谁让你欠我的呢!” 这时候,正好伙计来上菜,是一道糖醋里脊,郑远生顺手接了过去,摆摆手,让伙计下去了。 “干什么啊!老郑,你还想吃独食啊!”刘白水最好这口,光是看着,嘴里就开始冒口水。 郑远生:“我可以帮你恩人找资料,前提是今天你不能吃这道菜。” 刘白水愤愤的放下筷子,“行,行,都给你,撑死你!” 转头看向宁惠敏,“惠敏,看到了没?他们都是坏人,就我一个好人。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好朋友!就得两肋插刀。” 宁惠敏:“……” 一天不吃糖醋里脊?和两肋插刀有什么关系?大哥,你是来搞笑的吗?! 白坤琛好似早就习惯了两人的幼稚,淡定儒雅的吃着其它的菜,不参与两人的纷争。 郑远生办事效率还是非常高的,没过几天,刘白水就拿着一沓资料来了徐家汇肇庆浜118号。 宁惠敏打开门的时候,刘白水正一口一个“许叔”的叫着。 “嗨!表妹,想没想表哥,我来看你了!” 然后又侧头对许义说:“许叔,这就是我表妹,谢谢啊!” 许义连忙摆手:“不谢,不谢,香玲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亲戚来看她,中午别走了,到家里来吃饭,尝尝你许婶儿的手艺。” 宁惠敏怕刘白水这个社牛点头答应,忙不迭插嘴道:“不麻烦许婶儿了,许叔你忘了,我做的牛肉辣椒酱有多香了吗?就算我不方便,不还有赵妈呢妈?!” 许义:“哎!还真是,你手艺比你许婶儿还好呢!那个牛肉辣椒酱,真是绝了。” “行,那你们聊,我先回去了,有事就去找我,别客气。” 刘白水进门后,第一个问的是,“许妈呢?” 第109章 魅力无限的辣椒酱 宁惠敏:“去买菜了。” 第二个就是,“你还会做饭啊?那个牛肉辣椒酱真的那么好吃吗?我中午是不是有口福了?” 宁惠敏为感谢他上次在春日饭馆帮她说话,答应他,会给他做牛肉辣椒酱。 “不过,今天中午不行,没材料。明天吧!我让许妈提前买好要用的东西,那个辣椒酱很禁放的,一个月也坏不了,到时候我叫人给你送老北门公馆去。” 刘白水:“行,大厨说了算!” “今天中午这顿是跑不了了,你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刘白水把一沓打印的纸张递给了宁惠敏。 宁惠敏接过一看,是上海女中学的资料,不但有圣玛利亚女中和中西女中的,还有贞德女中和慕清女中。 “这个贞德女中就在法租界,你来回方便,这个慕清女中也很不错,你可以多看看。” “今年还没到招生季,她们具体的入学考试日期和科目还没有公布。” “等入学考试日期出来后,我再打电话告诉你。” “但你要想今年考试,现在就该准备了,一般都会考英语,国学和算术这三门基础科目。” 宁惠敏一边看,一遍点头,“好,谢谢了。” 刘白水交代完,开始参观宁惠敏的房子,“哎!你这里不错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我刚刚跟许叔说是你表哥,没问题吧?” 宁惠敏评价了句,“你思维跳的真快。”随后又说道:“没问题,这有啥问题。” 刘白水:“那为啥许叔管你叫香玲啊!你不是叫宁惠敏吗?” 宁惠敏开始瞎编乱造,“卢香玲是我户籍上的名字,宁惠敏是我自己起的名,我喜欢自己起的名字。” 刘白水一下子就给她的谎言,编造了合适的外衣,“我太佩服你了惠敏,真的,你比我勇敢多了,我从离开北京,就想丢掉户籍上的名字,但我顾虑着我母亲,没敢丢。” “她年纪大了,要万一被我气坏了身子,我肯定会后悔的,索性就还叫着刘白水,只是一个名字,并不能束缚我什么!” 宁惠敏:“看出来了,你自由奔放的心,谁都束缚不了。” 刘白水:“哎呀呀!你真是我的知己啊!今天中午,咱俩不醉不归。” 宁惠敏:“白医生,不让我喝酒。” 刘白水看着宁惠敏的脚,竖起个大拇指,“你不但比我勇敢,还比我坚强,你的家庭束缚了你的思想,你就改了名字,斩断了你的翅膀,你又忍着疼痛,接上了翅膀。” “哎呦呦!我的灵感来了,快给我纸笔,我要写文章。” 宁惠敏:“……” 大哥,你的艺术细胞未免也太活跃了吧?! 过了两天,《新民日报》就出现了一篇鼓励女子放足的文章,里面的女主人公叫化蝶,取自化茧成蝶之意。文章很美,也很有意义。 宁惠敏看过后,有感而发,也想写点什么,改善下现今女子的状况。 然后,她又给自己加了个活——写小说。 一位文学大佬曾说过,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就会有的。 宁惠敏利用每天晚上睡前的两三个小时,开始写小说,名字叫《同一个城市里的,两个女人》 两个主人公出身都很好,一个是旧式官僚家的小姐李翠娥,一个是豪门新贵家的小姐叶英。 李翠娥从小裹了脚,每天学的是女红女训。 叶英则是上了新式学校,每天和同龄女子,接受现代教育。 两人小的时候,环境天差地别,根本无从认识,直到她们都结婚后,在同一个家相遇了。 是的,她们都嫁到了浙商龙家。 龙家大儿子龙继业循规蹈矩,最重孝道,留在了老家宅子里侍奉父母。 小儿子龙傲天性子跳脱,被父亲打断了不少棍子,但仍是跑去了大城市。 他在大城市,遇到了自己的真爱叶英。 他从来没见过如此自信大方的女子,第一次在校园见到后,就对其展开了死缠烂打的追求。 校园三年,毕业两年的追求,不知是打动了叶英,还是叶英到了结婚的年纪,反正她点头答应了交往,并在一年后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结婚后,龙傲天带叶英回浙江老家祭祖,龙父龙母对这个新贵家的小姐既客气又巴结,就连她进门那天穿了白色纱裙,也被龙母笑着夸赞好看。 这令李翠娥非常不解。 龙父龙母一向规矩多,家中没丧事,是绝对不能穿白衣了,不然肯定会引发他们的不满和惩罚。 但他们对叶英却轻声软语,关怀备至。 这个问题到她死的时候,都没想明白。 是的,李翠娥英年早逝了,龙继业每天都要去街上的大烟馆子抽烟,他喜欢上了那里的一个侍奉丫鬟。 写到这里,宁惠敏拿出怀表看了眼,十点多了,她该睡觉了。 第二天,做衣服之余,她拿出小说看了看,想着不能闭门造车,该让这方面的行家看看。 于是她去许太太家给刘白水打了个电话, “对,我打算写部长篇小说,你帮我看看怎么样,能不能发表。” 刘白水一边接电话,一边紧盯着郑远生挖牛肉辣椒酱的勺子,“哎!你少挖点,我还没怎么吃呢!” 宁惠敏在另一边听的有些糊涂,“你说什么?少点啥?” 刘白水赶忙回道:“哦哦!我问你写了多少了。” 宁惠敏:“有个十几章了。” 刘白水:“你给我寄过来,我看看。” 宁惠敏看不上这个年代的邮寄的速度。 “哎!咱们同在法租界,但要是寄信,起码五天,我让阿星给你送公馆去吧!” “就是给你送辣椒酱的那个黄包车车夫,你看行吗?” 刘白水:“行行行,太行了。他跑一趟不容易,你让他多捎点东西过来,比方说那个牛肉辣椒酱。” 郑远生好似听到了唤醒词似的,大步上前抢过了刘白水手中的电话,“我喜欢牛肉辣椒酱的味道,但它太辣了,有没有那种保留味道,又不太辣的酱?” 第110章 价格上了天的牛肉 宁惠敏趁机提要求,“中西女中的入学考试复习资料和高中三年的课本。” 郑远生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我要先试味道。” 宁惠敏:“没问题。” 刘白水也不是吃素的,他一把抢过郑远生手中的电话,“这个味道很符合我的口味,照现在的味道,给我送十瓶过来。” 宁惠敏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十瓶?你当是大风刮来的?你一张嘴,就有?” 刘白水加码:“我保证你的小说能见报,就算是写的不好,我亲自给你改。” 宁惠敏:“那稿费是你的还是我的?” 刘白水:“当然是你的!” “新人稿费是千字一元或一块五,如果是长篇小说,每千字还要减掉一两角。” “但有我出马,肯定给你争取到新人最高稿费。” 宁惠敏心满意足,“好,成交!” 乐呵呵挂断电话的刘白水,给了郑远生一个得意的眼神。 “那是人家送我的辣椒酱,你挑什么挑?不爱吃,就别吃,又没人逼你,你还让人家帮你改口味,啧啧!脸真大!” 郑远生嘲讽看他一眼,“我很期待宁惠敏知道你是《新民日报》董事,稿费你可以全权做主的表情。” 刘白水“哎呦!”一声,“别介啊!远生,咱可是好兄弟,可不兴这么拆台的。” 郑远生狠狠的挖了勺牛肉辣椒酱,放在面包片上。 刘白水嘴闭的紧紧的,没再敢招惹他。 另一边,宁惠敏打完电话,塞给许太太三角钱,次数多了,许太太倒是不推辞了,只笑着说两声客气话。 回了家的宁惠敏,立刻带着赵妈去了菜市场。 “赵妈,帮我找找那种不太辣的辣椒。” 赵妈以为她是馋辣椒了,白医生又多次嘱咐她,不能吃辛辣的食物,“有一种尖椒,味道很多变,有的辣,有的甜,有的不辣不甜,可以吃个辣椒味儿。” 宁惠敏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上海人口味多是偏甜的,立马道:“那赵妈帮我找找那种不辣不甜,或者有点甜的,我想多做几种口味的辣椒酱送人。” 赵妈:“哎!这菜市场不好找,应该去城郊菜农那里找。” “我嫂子娘家就是种菜种瓜的,你要多少?我帮你问问。” 宁惠敏高兴道:“来二十斤吧!我朋友要是不爱吃,我做成辣椒酱,埋土里,让它发酵。发了酵的辣椒酱和豆瓣酱炒一起特别好吃。” 赵妈:“哎!我会做豆瓣酱,你要是爱吃,咱们多买些黄豆,我给你做一缸。” 宁惠敏夸奖道:“赵妈,你真是太棒了。” 赵妈:“等豆瓣酱做好了,咱们就不用买酱油了,炒菜放上点,比放酱油还好吃。” 宁惠敏:“就这么办。” 除了牛肉,其它做牛肉辣椒酱的材料,两人在菜市场都买到了。 “小姐,你不是要不辣的辣椒吗?这种红辣椒很辣的,买这么多,你吃的了吗?” 宁惠敏假装无奈道:“我表哥跟我要十瓶牛肉辣椒酱,他总帮我,我也不好意思不给他做啊!” 这么长时间了,赵妈也知道小姐有事情瞒着她,不想让她知道。 既然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不会多打听,这份工作对她太重要了,她不能失去。 赵妈从小喜欢听八卦和人唠嗑,但脑子却没别人的好使,小时候在许府,没少因这个吃亏。 她娘是许府厨房大师傅,在主子面前也算得脸的,曾把她安排在许府小姐房里伺候。 有一次不小心看到了许小姐做男人的鞋,她顺嘴问了一句,哪知道,许小姐却大发雷霆,让人抽她的嘴。 之后她好几年都不太敢开口说话。 直到嫁人后,离开许府,才慢慢好起来。 后来她琢磨明白了,主子不想让下人知道的事,千万不要问。后果不是她们这种人能承受得起的。 由于没在菜市场买到牛肉,宁惠敏花大价钱去一家名叫‘雷奥的店’买了两斤牛肉。 心疼的赵妈直念叨, “这些洋人心太黑了,两斤牛肉就要三块大洋,还是菜市场里的实惠。” 宁惠敏笑她,“上次我在菜市场花六角钱买了一斤,当时你说太贵了。这次怎么又说实惠了?” 赵妈:“六角钱,还能接受,但这一块五一斤,简直是上了天了,活了大半辈子了,都没听过这价。” 宁惠敏:“没吃过这么贵的牛肉吧?” 赵妈肯定的点头,“没吃过。” “不瞒你说,我小时候还真吃过些好东西,我不但吃过牛肉,还吃过那种特别嫩的小黄牛肉。” “那时候还有皇帝呢!皇帝颁布律法,不让宰杀这种未成年牛。牛是种地的主要劳力,除非它们老死或者出意外死了,其他的都不能宰杀。” “但许府有农庄,庄子上养着牛羊,只要主子想吃,下人们就会偷偷的宰。” “我娘有道拿手好菜,叫小炒牛肉,其实就是用三种不同的辣椒,和牛肉一起炒。偶尔他会偷偷给我留一片,那个香呦!舌头都能掉下来。” 宁惠敏:“嗯,一会儿,我也让你尝尝能香掉舌头的牛肉辣椒酱。” 今天做的多,宁惠敏又不能吃,装完瓶子,还剩下了一小碗。 宁惠敏让赵妈给许太太送了半碗,剩下的就给了她。 赵妈的舌头确实差点掉下来,但洋楼里的租户们却惨了,霸道的香味久久不散,无孔不入的钻到他们的鼻子里。 “太香了,妈妈,我要吃。” “哎!最近一楼的那小姑娘怎么回事啊?怎么总吃好的?” “你做饭怎么越来越难吃了?就不能跟人家学学吗?” “你跟她家关系处的怎么样?上门要,能给点不?” 最后许太太分出去了大半,等再有人来要,她直接拿着空碗给人看,“楼里这么多住户,哪儿分得过来啊!又是牛肉又是油的,能不好吃吗?要我说,你回头自己买点牛肉,给你家老爷做点好的,他就不馋人家的吃食了。” 李太太的脸都笑僵了,这次却没能要到。 第111章 小说即将刊登 “你说,要你有什么用!你就不会早点去要啊!让别人抢先了吧?!”李老太太不满的瞪了眼儿媳。 “瑞儿在外忙一天,回家还吃不上一口可心的,你这个媳妇怎么当的?” 李太太满脸怯懦的攥着衣角,站在门口,一点与外人相处的机灵劲儿都没有。 “奶奶,消消气,来吃饭吧!一会儿就凉了。”李金宝给李太太使了个眼色,轻手轻脚的把李老太太扶回了餐桌。 “唉!还是奶奶的金宝懂事,知道孝顺奶奶。”李老太太摸着李金宝的头道。 视线一转,又看到了坐一旁的两个孙女,“就知道吃!赔钱货,这么大了,连个对象都没有!” “招娣你怎么这么没用?!都十七了,连个有钱的男人都找不到!你爹为了你们姐俩,都搬这法租界来住了,这里进进出出的那么多有钱人,怎么就没一个看上你的?” “你就不知道反省反省吗?!” 李招娣连忙放下碗筷,小声回道:“奶奶别生气,我会努力找的。” 李老太太:“努力有什么用?你得长脑子!” “多看着点这院子里进出的人,你娘不是说,许次长的儿子来过吗?你怎么就没把握住机会?!” 李招娣低垂着头,什么都不敢说。 李老太太继续输出,“本来长的就不俊,还整天丧丧着一张脸,谁看得上你啊?” “还有盼娣你,不要以为长的不错,就能不求上进了,你要知道你都十六了,等磋磨到你姐这个年纪,就更不好找了!” 李太太见婆婆的注意力,被两个女儿吸引,悄无声息的走到餐桌旁坐下。 “要不,我给她们找找我们银行的同事吧。”李老爷啜了一口酒,慢条斯理道。 “你那些同事,都有老婆孩子,招娣盼娣只能当小,到时候一点家都当不了,怎么帮金宝啊?”李老太太不太愿意。 要不是为了金宝,她早把这俩赔钱货打发出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宁惠敏就给阿星去了个电话, “再帮我跑趟老北门公馆,费用还按拉人的算,怎么样?” 阿星气喘吁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没问题,啥时候过去?” 宁惠敏:“你没活的时候就过来,我不着急。” 阿星:“好嘞。” 宁惠敏挂断电话,看着一旁的许知茹道:“今天怎么没和小姐妹一起出去玩?” 许知茹:“过几天,有个女同学过生日,给我们发了请柬,她们今天要一起去百货商城买礼物,我还没想好买什么,就没去。” 宁惠敏猜可能是经济问题,让许知茹没办法和小姐妹一起去商场买礼物,“哦哦!我倒是有个好主意,你想不想听?” 许知茹原本沮丧的脸立马高兴了起来,“快说说,什么好主意?” 宁惠敏:“夏天到了,太阳越来越晒了,我们可以一起做个遮阳帽送给你同学。” 许知茹:“好是好,但我不会做。” 宁惠敏:“你去买材料,我帮你做。” 许知茹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谢谢香玲。” 半下午的时候,许知茹回来了,她带回来了各种大小草帽有七八个,还有不大的几块布料,不同颜色的彩带等等。 宁惠敏看了后不禁扶额,“怎么买这么多?” 许知茹:“这些都很便宜,有的十几文,有的几十文,我怕买错了,多买几种,你也有的挑。” 宁惠敏:“好吧!就做个中型的遮阳帽吧。” 晚上做好后,宁惠敏还专门给许知茹送了过去。 “没打扰你睡觉吧?你明天要早起去学校,我起床没点,所以提前给你送过来了。” 许知茹:“谢谢,谢谢,是我耽误了你睡觉才对。” 许太太也走了过来,塞给她一个菜瓜,“别人送的,分你一个尝尝。” 宁惠敏也没推让,直接收了,“那我回去睡觉了,晚安。” 第二天清晨,宁惠敏在客厅看报,赵妈在厨房忙活。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宁惠敏放下报纸,扬声问:“谁啊?” 房门外传来许太太的声音,“香玲,是我,你许婶子,你表哥来电话了。” 宁惠敏连忙转动轮椅的轴轮,打开门道谢,“麻烦许婶子了。” 许太太推着她往自家走去,“麻烦什么,都是好邻居。” 来到放电话的柜台前,宁惠敏一手拿话筒,一手拿听筒,“是白水吗?” 刘白水的声音从听筒传入宁惠敏耳中,“是我!我看了你写的小说了,内容很不错,措辞方面,我给你改了些,明天就能见报了,你注意看报纸啊!” 宁惠敏欣喜道:“真的啊?” 刘白水:“我还能骗你一个小姑娘不成?!” “对了,你后续写了多少了?登报后,最好不要断,不然我们会扣稿费的!” “我给你申请的是千字一块五的价格,要是你自己不争气,掉了档,可不能怪我扣你稿费!” 宁惠敏:“这个小说,每日上新几章啊?” 刘白水:“这得看你每日能写多少了,最少得有一章吧?” 宁惠敏:“嗯,我刚开始写小说,还不熟悉,要不就保持每日一章吧。” “我放你那的有两万四千字,能顶个十来天。我一周让阿星给你送一次,怎么样?” 刘白水:“不用阿星,你准备好稿子后,给我打电话,我派助理去取,这样更安全。 商量好正事后,刘白水又提起了辣椒酱,“东西收到了,我送了几位朋友,受到一致好评。” 宁惠敏刚要客气两句,电话那边就换了人。 郑远生被辣的“嘶嘶”抽气,还不忘要他的辣椒酱,“我不辣的辣椒酱什么时候送过来?” 宁惠敏:“过几天吧,已经找到不太辣的辣椒了,过两天送过来,给你做。” 郑远生:“嗯,你上点心。” 说完,郑远生就挂了电话,刘白水抱怨道:“人家好心送我点吃食,你还抢,真是没天理了。” 郑远生淡定的坐回餐桌,拿起勺子伸向装牛肉辣椒酱瓶子。 第112章 继续写小说 刘白水快步上前,一把抢过瓶子,“你嘴角都起泡了,还吃这么多?” 另一边,宁惠敏被挂电话也不生气,笑呵呵的把听筒和话筒放回去。 “呦!有什么好事啊?让你这么高兴?”许太太端来两个馅饼递给她。 宁惠敏摆手,“别,许婶子,赵妈在做饭了,不能老吃你的。” 许太太硬塞给她,“还跟我见外啊?昨天你帮小茹做帽子,我们都没说啥,就这么点吃食,你倒是客气上了。” “早上我新烙的韭菜鸡蛋馅饼,味道特别鲜,多了也不给你,就两个,拿着吧。” 宁惠敏脑子转了两圈,收了下来,“那谢谢许婶子了,一会儿我让赵妈给你送盘子来。” 一会儿还盘子的时候,正好让赵妈拿些家里的吃食,送过来。 “哎!没想到许嫂子手艺还不错!”赵妈一边吃着馅饼,一边道。 宁惠敏:“嗯,一会儿送盘子的时候,你把拌的豆角,给她装一盘子。” 赵妈点头,“行。她虽然做的不错,但和我手艺比,还是差些的。” “她原来在许府的时候,是少爷院里的丫鬟,养的特娇,可以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我娘还以为她得跟了少爷呢!没想到她爹却把她嫁给了许大哥。” 宁惠敏:“那你觉得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赵妈放下筷子,眼露复杂,“我也说不清是好,还是不好。” “你要说好吧,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娇娇女了,也开始洗手作羹汤,整日做家务了。最重要的一点,她还是许家的仆人。” “你要说不好吧!她儿女双全,许大哥对她还特别宠,让我着实羡慕。” “这么说来,应该是好的吧!” 宁惠敏:“嗯,你看到这样的许婶子,后悔外嫁吗?” 赵妈摇头,“不后悔,我觉得我过的也挺好。” “我都已经四十了,还能吃饱穿暖,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 “你别看他们在许府过的富余,就觉得他们境况比我好。” “其实,我境况要比他们好的多。” “都这个岁数了,求的无非是孩子的以后。小卉的婚事我完全能做主,但知茹和知洋的婚事,却得许家主子说了算。” “要是主子没想法,他们倒是有福了,能自行婚嫁,要是主子有主意,那就得听主子的。” 宁惠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过了两天,宁惠敏在家见到了赵妈的嫂子,她和赵妈岁数一般大,没赵妈五官好看,却比赵妈年轻,衣裳竟然是绸的。 “这就是卢小姐吧!长的可真俊!我是燕儿的嫂子,听说你要买辣椒,我带侄子送过来些。” “阿祥,把袋子打开,给宁小姐看看。” 一个穿着无袖坎肩的二十来岁青年,把一个袋子放在了地上,他不说话,也不抬头,只专心解着袋子口处的绳子。 “听燕儿说,你不能吃辣的,我嫂子专门给挑的不辣的,要是吃的好,你尽管找他们要。” “祥子经常进城卖菜,顺道给你送过来,方便的很。” 宁惠敏从袋子里随便拿了一个,放嘴里咬上一口,“确实没什么辣味。” 赵妈嫂子笑着道:“他家种了一亩地的辣椒,这个品种虽然说确实不怎么辣,但怎么也是辣椒,难免会有辣的,我嫂子给你选了一小片辣味最小的送过来了。” 宁惠敏连忙道谢:“麻烦你们了。” 赵妈嫂子:“不麻烦,燕儿都跟我们说了,你对她特别好。有你这么好的雇主,我和她大哥也就放心了。” 这二十斤辣椒,一共是八百文,宁惠敏直接给了八角小银元,赵妈嫂子又退回去两角,“可不能多要你的,不然下次就不好意思卖你菜了。” 宁惠敏想了想,留下一角,递回去一角,“你们还送货上门了呢?!不要运费就算了,不能让你们吃亏。” 这次赵妈嫂子爽快的收了,“宁小姐大气,我也不小家子气,我替阿祥收下了,地里还种了其他瓜菜,燕儿都知道。想吃了,尽管说,甭客气。” 把两人送走后,宁惠敏对赵妈说:“你嫂子看着还挺不错的。” 赵妈:“嗯,比别人家的嫂子好太多了。我男人死后,我在娘家住了好几个月,虽然嘴上总嫌我和小卉,但从来没短了我俩吃喝。” “我哥也是个好的,别看我现在每月要还他三块大洋,其实我心里乐意的很。” “我大哥那人对谁都冷淡,与我爹娘都不亲近,但他却是个好人,我有事,求到他,就没不帮的时候。” “我猜我爹娘,怕他们死后,他跟我远了,以后我带着小卉独自过活,没人帮,才让我每月还我大哥银钱,好保持联系。” “我哥那人就很奇怪,欠他的一分钱不能少,我要是到了日子没还,他还会上我家要账。但我要是没饭吃,他还给我粮食。” 宁惠敏倒是理解赵妈大哥这种人,因为在后世,有很多。 这种人奉行救急不救穷,平时做事非常有原则性。 午饭的时候,赵妈炒了盘辣椒炒肉,让宁惠敏欲罢不能。 下午,两人分工合作,清洗辣椒。 然后用笸箩装了,放太阳底下暴晒。 一边晒,赵妈一边给辣椒去蒂,而宁慧敏则回屋写小说去了。 上次写到龙继业在大烟馆里喜欢上了一个侍弄丫鬟,没多久,他就在外赁了宅子,把那丫鬟,安排在了里面。 那个丫鬟也是个争气的,没多久就怀孕了,并且一举得男。 而李翠娥嫁进龙家七年,只生了两个女儿。 最后,李翠娥因七出之罪——无子,被休弃。 由于她是犯了七出之条休回的,无权拿回嫁妆,当然就算是能拿回,也没剩多少了,她那嫁妆早已被龙继业花的差不多了。 娘家哥哥也算是个好的,把她安排在一个小庄子上,她一出门,就会被指指点点, “她是被休回来的。” “咋的了?” “生不出儿子来。” “那怪不得了,犯了七出,这样的也是活该。” 第113章 做新口味辣椒酱 本来就痛苦的李翠娥,受不了世人的眼光,在一个清秋的夜里,用裤腰带吊死在房梁上。 在子女缘上,叶英还不如李翠娥,她只生了个女儿。 龙傲天让她再生个儿子,但叶英不给面子,直接道:“儿多母苦,要那么多干什么?只囡囡一个就够了。” 这话让龙傲天生气了,“她一个女孩,怎么继承我家的家业?” 叶英:“你家的家业很大吗?你大哥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都不够分,我家囡囡就不往上凑了!” 龙傲天:“头发长,见识短!你知道什么?!” “女孩哪有分家产的?” “再说,他那儿子说好听点叫私生子,说不好听的,还不知道是不是龙家的种呢!” “我也是嫡子,咱们俩在我大哥前生个儿子,那也叫嫡长孙!” “只要你生了儿子,我保证,龙家的产业都是他的。” 叶英:“我要是生了儿子,那囡囡会怎么样?” 龙傲天:“这关囡囡什么事?”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的是儿子。” 叶英:“我看是你听不懂人话!怎么就不关囡囡的事了?她是我一个人无性繁殖出来的吗?没有你,哪儿来的她?” “她也是你生的,她跟你姓龙,她应该和男孩一样,对你的财产,有同等继承权。” 龙傲天被她烦的不行,敷衍道:“行行行,你先生吧!生出儿子来再说。” 叶英冷哼一声,“哼!就你这态度,我不可能再给你生孩子!想要儿子,找别人生去吧!” 龙傲天用手指着她,“你个疯婆子,简直不可理喻。” “你以为没人想给我生吗?还不是你占着龙太太的位置,不出力!” 龙傲天的名字给他带来了无上的胆气和艳遇,没半年,就带回来一个大肚子女人。 写到这儿,宁惠敏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不早了,收拾了东西,休息去了。 经过两天的晾晒,辣椒上面的水分,已经完全晾干。 赵妈问宁惠敏:“这些辣椒全部剁碎吗?” 宁惠敏点头:“嗯,全部剁碎,我和你一起弄。” 赵妈直接把她推回了客厅,“别,剁辣椒呛眼睛,你还是给那些洋女人做衣服吧。” 赵妈一个人在厨房忙活了一天,才把辣椒剁好, “小姐,按你说的,蒜和生姜我也切了不少,你看看这些够吗?” 赵妈端着个大瓷碗,跑到客厅,让宁惠敏看。 “行,这些就够了。” “把上次让你找的空酒罐子,搬两个出来。” 赵妈:“哎呦!我还没洗呢!”说着就要往厨房跑。 宁惠敏连忙制止她,“不要洗,要的就是那个酒味儿。” “等会儿,把辣椒炒好了,放里面,一罐子埋土里发酵,一罐子留外面吃。” 赵妈还真没听说过这种做法,但她吃过宁惠敏做的牛肉辣椒酱,那滋味太好了。 这次宁惠敏让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从厨房找出一口大铁锅,放入适量瓜子油,加入一些八角、花椒和桂皮等,小火慢慢炸出香味,然后捞出香料,扔掉。 将剁好的辣椒放入锅中炒熟,再放入蒜和生姜,用小火炒制,期间不断搅拌,以免糊底。 出锅前,放入适量盐、糖和醋来调整辣椒酱的口感。 最后将炒制好的辣椒酱装入两个酒罐子里,一个密封埋到院子角落里,一个作为牛肉辣椒酱的材料,留厨房里。 弄好后,天已经黑了,宁惠敏给了赵妈三角钱,“今天辛苦赵妈了,晚饭不用做了,你出去买两碗面吧。” 赵妈笑着应了,“行,听小姐的。” 她接了钱,又去厨房拿了个小盆,才出门去。 宁惠敏在灯下一边做衣服,一边等她。 估摸着也就十来分钟的样子,她端着盆子回来了。 一进门,就笑着说:“我就要了一碗,加了个蛋,小姐你吃就行,我回去和小卉一起吃。” 宁惠敏把针别衣服上,笑着回她,“嗯,天也不晚了,你赶紧回去吧!别让小卉姐等急了。” 赵妈一边解围裙,一边不放心的嘱咐,“你吃完了,放那就行,明早来了,我再收拾。” 宁惠敏点头,“嗯,晓得了。” 赵妈走后,宁惠敏一个人在桌边吃面。 她很享受这种独处时光,心里的防备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轻松和悠然。 吃完饭,她又开始写小说。 上次写到,龙傲天带回来一个大肚子女人。 大小姐叶英哪里受过这委屈,当时心里就想离婚,可她不敢声张。 这个时代是男人的时代,无论是制定规则者,还是执行规则的人,都是男人,他们自然是偏向于自己的。 李翠娥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她想带走女儿,想带走嫁妆,只能步步为营。 幸而结婚后,她的嫁妆从来没让龙傲天碰过。 他倒是要过几次,借口很拙劣,叶英要不直接怼回去,要不就让他出去借钱。 龙傲天碍于她父亲和大哥的权势,不敢硬来,只好当了缩头乌龟。 所以到现在,她的嫁妆保存的很好。 她先带着女儿回了趟娘家,分别向父亲和大哥透露出离婚的想法。 离婚不是儿戏,他们劝叶英看在孩子的份上,再给龙傲天一次机会。 叶英告诉他们,为了孩子更应该离婚,她不准备生孩子了,但龙傲天一定要生儿子。 以龙傲天的品行,有了儿子,她的囡囡一定会很惨。 叶父和叶大哥商量后,告诉叶英,她要是想好了,坚决离婚,那就离吧。 但他们有两个条件。 第一,除了她的嫁妆,叶家现在所有的家产都是叶大哥的,叶英回来不可染指。 第二,叶英离婚后,可以短暂生活在叶家,但不能超过一年。 她可以选择再婚,也可以选择带着女儿独自过活,他们不管。 叶英点头答应了两个条件。 转头回到龙傲天的房子,叶英开始不动声色的处理自己的嫁妆。 明面上的床和柜子等大件,她不敢动,其他不在明面上的,都让她一一变卖,换成了钱。 写了三页纸后,困的宁惠敏打了个哈欠,拿出怀表一看,已经十一点半了,她不禁感慨,“有电灯就是不一样,不知不觉就这么晚了。” 第114章 写小说的反响 简单梳洗过后,她回了卧室,一觉睡到大天亮。 赵妈已经习惯,到洋楼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门口的小木箱里给小姐拿报纸。 她见到宁惠敏,颇有些讨好的把报纸递给她,“小姐,你看会儿报纸,早饭马上好。” 昨晚睡的晚,早上天亮就醒了,宁惠敏精神头有些差,接过报纸,只点了点头。 她找出《新民日报》,翻到有她小说的页面,开始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刘白水人品还是很正的,只改了几处修辞,内容是一点没动。 刚要合上,却看到了下面的评论。 呦呵!才这么几天,就已经有读者评论了?! 只见一个自称‘奔流舍人’的读者评论道:李翠娥虽然贤良淑德,孝顺公婆,愿意拿嫁妆钱给龙继业花,但她没生儿子啊! 另一个叫‘梅兰居士’评论道:龙家典型的旧式大家族,叶英一新派大小姐,咋就眼瞎,嫁给了龙傲天?门不当户不对,叶英的结局好不了。 公共租界,一处开满广玉兰的院子里,矗立着一座白色圆顶洋楼,穿着蓝色立领斜襟上衣和青色偏西式百褶裙的女孩愤愤的把报纸拍在了桌子上。 “难道女子的用处就只有生儿子吗?!愚昧无知!” 旁边拿着报纸的青年安抚道:“曦慈不要生气,三闲写的这篇小说,现在来看,用意就是在唤醒女子认知,让女子以此为戒。” “你想想,你作为一名接受了新式教育的女学生,以后会和里面的李翠娥一样,因没给夫家生儿子,就觉得自己矮一头吗?” 罗曦慈使劲儿摇了摇头,“不会!绝对不会,我也不要那么早就结婚,我要干一番事业再说。” 罗曦年:“嗯,所以你应该高兴才对。” 罗曦慈拿起桌上的报纸,仔细的叠好,“我要拿学校去,让我同学也看看。” 南市狭窄弄堂里,一穿短衫的男子,捻着报纸道:“阿兄,这篇小说还挺有意思的,我要是能娶到叶英,肯定比龙傲天还有出息。” “到时候,我就买套大房子,把爸妈都接过来。” 那人阿兄敲了下他的头,“做什么美梦呢!收拾收拾,赶紧去西餐馆上班,对顾客态度好些,争取多拿点小费。咱们早点买下这两间屋子才是正经。” 宁惠敏每天都很忙,看过评论后,只是猜测了一下两位评论者的性别,就撂一边不管了。 “小姐,吃饭了,给你煎了鸡蛋和馒头片,熬了些肉粥。”赵妈把做好的早饭,一一摆在桌子上。 宁惠敏伸头看了眼,转动轮椅,行到饭桌旁问:“有生菜吗?白医生说让我营养均衡。” 赵妈:“哎呦!忘了。我在屋前种了点,昨天回去的时候,还想着早上给你摘点过来呢!” 宁惠敏:“没事,有其它的西红柿或者黄瓜之类的吗?” 赵妈:“有昨天买的西红柿,我给你洗一个?” 宁惠敏点头:“好。” 洗好拿给宁惠敏后,赵妈也坐下来吃饭,她那里只有馒头片,没有煎蛋。 这种事,从赵妈来了后,就常常发生,宁惠敏之前让过她鸡蛋,鱼,肉之类的饭食,但都被赵妈拒绝了,她说她年纪大了,吃那些没用,也不爱吃那些。 宁惠敏劝了几次,见她还是不改后,也不再说什么,随她去了。 “小姐,你今天做牛肉辣椒酱吗?”赵妈问。 宁惠敏:“嗯,做一点试试味道。我另一个表哥说,想吃点不辣的牛肉辣椒酱,做好后,我让阿星给他送过去。” 赵妈:“嗯,那我一会儿去菜市场,买点牛肉。” 新口味牛肉辣椒酱送出去的第三天,郑远生开着黑色福特汽车,带着刘白水来了洋楼。 宁惠敏让赵妈沏了一壶金银花茶。 “我没买茶叶,只有这个,你俩凑合着喝吧。” 刘白水倒是不客气,端起来咂摸了两小口,“还行,不难喝,就它吧!” 郑远生:“这是不是下火的?我之前好像喝过。” 宁惠敏点头,“是,我最近上火了,买点下下火。” 刘白水“哈哈”笑了起来,“哎呦喂!你是不是知道自己火啦?” 宁惠敏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啊?怎么说?” 刘白水:“你没看报纸吗?就你小说下面的那些评论,都是摘自你的读者来信。” “这几天,陆陆续续收到不少读者来信,我都给你带来了,你记得挑两封,回一下。” 宁惠敏问:“信在哪儿呢?” 刘白水:“车上呢!老郑麻烦你去拿一下。” 郑远生放下茶杯,“一起吧!我给惠宁带来了不少中西女中的入学考试资料和课本,再加上你那半口袋信,我一个人哪里拿的了?” 刘白水拍拍并没有灰尘的袖子,站起来,“走,一起去拿。” 宁惠敏兴致勃勃道:“我也去。” 刘白水转身就来推她的轮椅,“正好放你轮椅上。” 宁惠敏也不生气,笑着朝厨房里的赵妈喊:“赵妈,我表哥给我带了东西,我去拿一下。” 赵妈连忙走出来,在围裙上擦干了手,“要不我去拿吧!你在屋里歇着。” 刘白水刚要说什么,宁惠敏摆了摆手,“不用,刚好我想出去透透气。” 三人鱼贯而出,赵妈回到厨房,不过她没继续切菜,而是透过窗户往外看。 许义正在院儿里抽烟锅子,见到三人,抬手打招呼,“香玲表哥,你这车花多少钱买的?” 郑远生走过去,递给他一支香烟,细细的,很贵的样子。 “两千多美元。” 许义接过,只来回摩挲着,没有抽。 “这么贵?能在法租界买套房子了。” 宁惠敏也眼冒星光,“我要是有那么多钱,绝对不会买车,而是选择买房子。” 刘白水打开后备箱,拎出一个布口袋,直接放宁惠敏的腿上,“嗯,努力!跟我混,很快让你买房买车。” 郑远生鄙夷的看他一眼,“不说大话,能死啊?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住我家,车也是我的!” 第115章 民国版碰瓷 刘白水鄙夷的看回去,“不就是买房吗?凭我的实力,分分钟的事!” “哎呦!谁撞我?” 刘白水的牛还没吹上天,就似压到尾巴的兔子,蹿了出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脚好像崴了。” 一道柔柔弱弱的女声响起。 聊天的四人齐刷刷转头看去,穿着条玫红色掐腰短袖旗袍的女子,正瘫坐在刚刚刘白水站立的地方。 宁惠敏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白莲花’三个字,脑子里立刻响起了警钟,“赵妈,赵妈,你快来!” 隔着窗户,看到全过程的赵妈,腿脚利落的赶了过来。 用手指着地上的女子道:“李招娣,你故意摔倒之前,能不能看看这地面有多平整,你是眼瞎还是心盲啊!直接往人身上倒。” 宁惠敏飞快的对一旁的许义嘀咕了几句。 许义转身回了家。 地上的李招娣已经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我走到这儿,不知怎么的,脚上突然抽疼,还请这位先生不要怪罪。” 刘白水连忙摆手,刚要说什么,却被宁惠敏抢了先,“我们已经叫了医生和警察过来,是非公道,等他们到了再说吧。” 抽泣的李招娣一下子傻了,“啊?” 她没想到宁惠敏竟然这么彪,这么点小事,不但叫医生,竟然还报警? 租借的警察是那么好相与的吗?来了不出点血,他们会走吗? 这时,李盼娣跑了过来,急忙扶起地上的李招娣,“大姐,你没事吧?” 李招娣的右手抚上李盼娣的胳膊,“盼娣,我脚崴了。” 然后转头满脸委屈的对刘白水道:“先生,我住在三楼,现在脚走不了路,你能送我回去吗?” 赵妈呛声道:“李招娣,你都十七了吧?难道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吗?” 李招娣已经哭的不能自已,发育良好的胸部使劲儿起伏了几下,“赵妈,我也是好人家的姑娘,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赵妈:“怎么?我哪里说错了吗?不想让人这么说,你别干这么不要脸的事啊!” “我在厨房,亲眼看到,你鬼鬼祟祟走到我家表少爷身后,来了个平地摔,你分明是故意的!” “我看你是想男人想疯了,见我家表少爷仪表堂堂,就想赖上他!” “呸!今天我要让你得逞,我就跟你姓!” 李招娣哭晕在李盼娣的怀里,李盼娣为姐姐打抱不平,“哪里来的老虔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这话一出,气的赵妈直接跑到洋楼门口,大喊:“大家快来看看啊!李瑞的二女儿李盼娣骂人啦!嘴巴这么臭,怪不得嫁不出去,原来是品行有问题啊!” 一楼左右两家的房门同时打开,右边走出来了许义和许太太,左边出来一位二十多岁的少妇,正是在纺织厂办公室当文员的萧月红。 “赵妈,发生什么事了?” 赵妈一把拉住她的手,嘴就跟机关枪似的,快速的从头絮叨起来。 萧月红越听眉头皱的越紧,“怎么着?这是想赖上别人啊?” 赵妈撇嘴,“我看是她白日做梦!” 许太太甩了两下帕子,“好了,好了,我家老许已经给医院和警局打过电话了。” “等他们来了,肯定不会冤枉了你家表少爷的。” 说完,就走了出去,来到李招娣身旁,“招娣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姑娘自己上赶着找的啊?你要是想嫁人,该好好跟你娘说,让你娘托人帮你说亲,这才是老理呢!” “一会儿,警察和医生来了,你的谎言一下子就识破了,到时候让你一个小姑娘如何自处啊。” “你这名声坏了,再想找好的,谈何容易啊。” 这番看似忠厚的肺腑之言,却让李招娣打了个寒颤。 李盼娣猛地抬手把许太太推开,“走开,不要你假好心。你们这些虚伪的人,只会说风凉话!” 许太太毫无防备的被推的一踉跄,还是许义眼疾手快,在后面抱住了她,才免了一摔。 “你干什么?!” 许义抱住许太太大声呵斥道。 李盼娣:“谁让你们多管闲事,这是我大姐和这位先生的事,关你们什么事!” 宁惠敏不悦道:“你口口声声说是你姐姐和我表哥的事,不关我们的事!那你又在干什么?” 李盼娣吼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因为你家亲戚,我姐姐摔倒了,你还有脸报警?!” 宁惠敏冷哼一声,“哼!贼喊捉贼!你姐姐怎么摔倒的,为什么要摔倒在这儿,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 “我劝你还是少说些难听的话,除了彰显你们的恶劣的品行,没任何意义。” 医生和护士先到的,车门打开后,下来的赫然是圣玛利亚医院的白坤琛和瑞秋。 宁惠敏点头致意,用英文道:“麻烦白医生走一趟了,这女的想讹人,说她脚崴了。但她站这么久,却没喊过疼,我猜十有八九没受伤。” 白坤琛只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瑞秋从医药箱里拿出白手套递给他。 他一边戴手套,一边上前问:“我是医生,哪里受伤了,我先帮你检查一下。” 哪知李招娣突然激动起来,她一边摇头大哭,一边喊:“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我还是个大姑娘。” 宁惠敏翻了个白眼,“谁说你不是大姑娘了?用得着这么激动吗?是不是心里有鬼,不敢让医生检查啊?” 说完,她向瑞秋使了个眼色。 瑞秋冲她扬了下眉,上前用简短的中文道:“我是女的,我来。” 李招娣倔强的抿了抿嘴唇,用羞愤的眼神使劲儿盯着瑞秋。 瑞秋无奈的耸了耸肩,“女的,不行?” 这时候两名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姗姗来迟,一个白皮肤,一个黄皮肤。 白皮肤警察走前边,扫视一圈后,径直来到瑞秋面前,用法语交谈了起来。 宁惠敏努力的听,但只听懂了,“你好”,“什么”等简单词汇。 第116章 法租界的警察 好吧!遇到事,知识永远处在不足状态! 两分钟后,华人警察一棍子敲在李招娣背上。 “啊——!” 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疼的,李招娣一下子跑出老远。 李盼娣和众人都看傻了眼。 “小姐,这种低下女人,不值当你出手,我们帮你解决。” 瑞秋反应过来后,冲他点了点头。 走到宁惠敏旁边,用英文道:“宁,你准备怎么解决?” 宁惠敏沉思片刻,“她们诈骗,让警察把她们带走吧。” 瑞秋点点头,来到两名警官旁边,“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两人笑着点头,华人警察拿出条绳子,就要往离她最近的李盼娣身上套。 李盼娣惊慌失措道:“你干什么?” 警察:“你们涉嫌欺诈勒索,跟我们走一趟吧。” 李盼娣吓的嘴都不利索了,“我没,没有,是我大姐说,说她脚崴了,跟我没关系。” 警察不耐烦的给了她一警棍。 “哎呦!好疼!” “疼就老实点,少耍花招。” 绑完了李盼娣,警察用警棍指着远处的李招娣道:“过来!” 李招娣不说话,一个劲儿的摇头,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随着摇头动作,四散开来。 “你犯事了,知不知道?我警告你,要想少受点皮肉之苦,就乖乖过来,不然算你拒捕。” 警察的威胁声灌入李招娣耳朵,她痛苦极了,心中止不住的呐喊,老天爷!为什么啊!她只是想过的好一点,怎么就那么难啊! 三楼东边的大户房里,躲在窗帘后偷窥的李太太,在警察绑李盼娣的时候,就已经急了,她转身要往外走,却被一侧的李老太太拦住, “你干什么去?” 李太太:“我要去救她们,要是她们进了局子,以后就没法嫁人了。” 李老太太:“不许去!这都是她们自找的,连个男人都拿不住,要她们有什么用,烂在外面才好呢!” 李太太第一次反驳了婆婆,“我要去,我要去!那是我的女儿,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我不去,她们就真完了。” “啪——” 李老太太一巴掌扇在了李太太的脸上! “蠢货!还敢顶嘴!了不得你了!你今天要敢出这个门,我就让瑞儿休了你。” 李太太在外人面前,并不是个软弱之人,但面对婆婆和丈夫,身段总是放的很低。 家里全靠丈夫一人养活,他工作那么好,长相也不差,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她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这辈子才能嫁给这么好的男人,她不敢犯错,她怕他找其她女人,更怕他不要她。 但现在这一刻,女儿的安危,战胜了这些惧怕。 她一把推开婆婆,快速向门口跑去,然后疯了似的“哒哒哒”下了楼梯。 冲到警察面前,曲腿跪了下去,“官老爷呦!我女儿还小,不懂事,你饶了她们这次吧。” 李太太的出现,给了李招娣些胆子,她迅速来到李太太身旁,也跪了下去,“我错了,求你饶了我这次吧。” 华人警察没跟她们废话,直接拿绳子绑李招娣,“你一个诈骗犯,还好意思让我饶了你,哪儿来的这么大脸?” “这位夫人,瞧你穿着还行,怎么就教养出两个诈骗犯?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想必你以前也没少欺负人吧?” “得嘞!收收你那不值钱的眼泪吧!想救你女儿,准备钱吧!一人十块大洋!” “我们先把人带走了,给你三天筹钱时间,过期不候!” 这时候,一向小辣椒脾气的李盼娣也被吓哭了,一个劲儿的叫“娘,娘。” 白人警察显然不是个好脾气的,上前给了她一脚,“安静!” 转头跟瑞秋打了声招呼后,带头走了。 华人警察拉着两条绳子,驱赶着李招娣和李盼娣,跟在他身后,也走了。 全程既没有搭理宁惠敏一行人,也没让刘白水这个当事人做笔录什么的。 反正,整个下来,路子相当野。 十来分钟后,许太太打发掉李太太,随着众人来到了宁惠敏的小房子里。 稍显空旷的客厅,一下子满了。 宁惠敏好奇的问瑞秋,“那警察就这么走了吗?没我们什么事了吗?” 瑞秋点点头,“能有你什么事?是那个女孩诈骗。” 宁惠敏继续问:“你们刚刚说的是法语吧?我没听懂,你能用英语翻译一下吗?” 瑞秋:“他们来了,就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说,这个女孩脚好像崴了,想让那位男士负责,那位男士打电话,叫我们过来,检查一下这女儿的脚是否安好。” “那个警察还挺凶的,直接就给了那个女孩一棍子,女孩一下子逃那么远,腿脚肯定没问题,也省的我给她检查了。” 宁惠敏:“好吧!还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看来平时我太好说话了,让她们都觉得我好欺负。” 这时,白坤琛开口了,“好了,不说这事了,这次出诊的费用,谁结一下?” 刘白水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了,“不是吧!你让受害者出诊费?” 白坤琛没好气的看他一眼,“整天找事,这个月,为了你,我都出诊两次了。你肩膀好了吗?就瞎跑!” 宁惠敏:“这次我出吧!要不是为了给我送信,白水也不会经历这场无妄之灾。” 赵妈听到这儿,忍不住了,“怎么能让我家小姐出钱?这是李家找的事,应该让李家出,许大哥你说是不是?” 许义还没说话,就听到许太太的声音,“对,应该李家出,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把我们楼的名声都搞坏了。” 说着,推了推身旁的许义,“你先垫上,晚上去跟李瑞要,他要是不给,下月,就不让他家住了。” 许义:“你少说两句吧!” 说完,抬头看向白坤琛,“医生,要多少出诊费?” 白坤琛:“一块大洋。” 许义抬起胳膊,抖了两下袖子,手从袖子里露了出来。伸进大褂,略有些缓慢地掏出一块大洋来,递给白坤琛,客气道:“麻烦你们跑一趟了,对不住。” 第117章 我以我血荐轩辕 白坤琛接过大洋,递给瑞秋。 瑞秋接过,从提着的箱子里,拿出一个条子,刷刷刷写了几笔,走到许义面前,递给他,用中文道:“给,拿好。” 许义接过看了看,折好,塞进口袋里。 “医院还有事,我们先走了。”白坤琛站起来道。 宁惠敏顺势说:“我们也去,快中午了,我们去春日饭馆吃饭。” 说完,朝刘白水和郑远生看去,“怎么样?” 两人不约而同点了下头。 春日饭馆。 白坤琛一连喝了两碗罐焖鱼唇,才放下碗。 刘白水不满的看着他,“你不是说医院有事吗?怎么跟过来了?!” 白坤琛夹了一大块儿盐水里脊,“不用为我操心,瑞秋会把事办好。” 刘白水继续挑刺:“看你这吃相,饿死鬼投胎啊!” 白坤琛放下筷子,“我哪儿招你了。” 刘白水喝了口汤,不说话。 郑远生“呵呵”笑了两声,“嫉妒你呗!他被女人诈骗,你却能使唤漂亮姑娘干活,同人不同命啊!” 白坤琛斜眸刘白水一眼,“老同学,要不要来我们医院上班啊?我给你介绍。” 刘白水不屑冷哼,“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别说,就刘白水这做派,这行事,还真有点热血青年的气质。 “好志向!我以汤代酒敬你一杯。”宁惠敏端起汤碗,碰了下他的,豪气的一口闷。 白坤琛听他这么说,却有些不服,“我们在英国学医之时,你不是说医术疗救人世之疾苦吗?” “我们好不容易学成归来,你却忘了学医的初心,转而去干那东躲西藏的老鼠!” “你就算不当医生,靠你家的关系,也能当一方长官,为人伸冤请命。” “可你看看自己,全身是伤,还到处惹事,连累朋友。” “啪——” 刘白水狠狠拍了下桌子,“过分了啊!” “你不理解我,我不怪你,但你如此贬低我的志向,就说不过去了。你得向我道歉!” 白坤琛冷着一张脸,看都不看他,“我没说错,为何道歉?!” 刘白水站起来,指着他,刚要破口大骂,被郑远生一把抱住了,“冷静!白水,冷静!都是朋友,千万别说太伤人的话。” 宁惠敏也劝,“是啊!伤了人,再后悔就晚了。”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你们走到一起,成为朋友,并不是凑巧,而是因为有共同之处。你要是贬低他,不就连自己也贬低了吗?” 刘白水被劝着重新坐下来,闷头不高兴道,“我何曾忘过自己的初心?我之所以没进医院当医生,那是因为刚回国的第二天,我就在菜市口目睹了两名革命党人身死的情景。” “他们是为什么而死?是为这国家,为这人民!” “他们爱自己的国啊,爱自己的同胞啊,可谁爱他们啊?” “围观的人,不但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来处,为何而死,竟还用馒头蘸他们的血吃!” “你道是为何?” “那愚昧之人,竟说那是治病的土方子。” “他们精神之麻木,思想之愚钝,非药石可治。” “于是,我毅然弃医从文,誓以笔为剑,刺破黑暗,拯救他们的灵魂。” 此话一出,屋内奇异的静了下来,宁惠敏偷偷瞄了两眼刘白水。 她怀疑刘白水是革命党或共党人士。 “笃——笃——笃——” 白坤琛手指不住在桌面上敲动,皱着眉头说:“难道是我错了吗?” 宁惠敏:“你没有错,白水也没有错!你们都在各自领域发光发热,不但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还尽力帮助别人,为社会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要是这样,你们还说自己错了,那让我一介吃白饭之人,如何自处?” 郑远生起身给宁惠敏舀了一勺汤,“你还小,还不到奉献的年纪,好好努力,争取考上中西女中,到时候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刘白水拿起汤碗,回碰了一下她的,“你小小年纪,写出那么好的小说,怎么能说自己是吃白饭的呢?” “今天除了给你送信,我还给你带来了三十七块钱的稿费!” 宁惠敏笑着打哈哈,“哈哈!真的啊?那今天这顿合该我请啊!” “大家吃好喝好,不够了,再点啊!别给我省钱。” 不管是装的,还是真心的,接下来,饭桌上一派和谐。 今天这顿饭,吃的时间有点长,白坤琛一看表,快两点了,急忙要回医院。 宁惠敏扬声道;“推着我,我也去,正好明天是复诊的日子,你今天帮我看了,省得我明天再跑一趟。” 两人匆匆与刘白水,郑远生道别,离开了春日饭馆。 突然想到什么的郑远生一拍脑袋,“哎!我忘了说牛肉辣椒酱的事了。” 刘白水恢复往日乐呵模样,“那惠敏还真不是吃白饭的,她怎么着,也能拌上牛肉辣椒酱!” 圣玛利亚医院。 “疼吗?”白坤琛使劲儿按宁惠敏的脚掌。 宁惠敏翻了个白眼,“你这么使劲儿,正常的脚也得疼啊。” 白坤琛:“我是问你,里面疼不疼。” 宁惠敏:“还是有点酥疼。” 白坤琛扶着她站起来,“你试着往前走几步。” 宁惠敏听话的往前挪了两步。 “什么感觉?”白坤琛问。 宁惠敏仔细感受了一下,“左脚有点使不上力,倒不怎么疼。” 白坤琛:“恭喜你!手术很成功,你已进入恢复阶段。” “你是想接着做右脚放足手术,还是先锻炼一下左脚?” 宁惠敏:“锻炼左脚,一般用多长时间?” 白坤琛:“给你三周时间吧!多了也没太大意义,只是让你重新适应一下走路,全面恢复时期,还是放到两只脚都做完后。” 宁惠敏听了后,却摇了摇头,“既然意义不太大,那就等着右脚也做完手术,再一起做复健吧。” “我想参加今年中西女中的秋招。” 白坤琛理解的点点头,“行,那你就去找瑞秋,安排一下手术时间吧。” 第118章 忙碌的宁惠敏 回到徐家汇肇庆浜118号,赵妈还在吃饭。 “怎么这么晚了?”宁惠敏问。 赵妈:“我怕李家来找事,特意去许大哥家说了会儿话。” “许大哥说了,李家要敢闹事,就叫人把他们赶出去。” 宁惠敏点头,“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对了,明天不用去医院复诊了,改成三日后去医院做手术。” 赵妈关心道:“恢复的好不好?白医生怎么说?” 宁惠敏:“恢复的挺好的。” 闲聊几句后,俩人就各忙各的了。 宁惠敏先是打开装信的口袋,从里面拿出一把放在书桌上,挑着信封上,字迹比较规整的信,看了起来。 连续看了十几封后,可以总结为三种,第一种骂她的,说她思想有问题。第二种是夸她的,说她写的好,要继续努力。第三种是来催更的,每天一章太少了…… 犹豫片刻,她挑了一封催更的,一封夸她的,写了两封回信。 “小姐,别忙了,先吃饭吧!” 不知不觉,晚饭时间到了。 饭菜很丰盛,不但有肉丸汤,小炒肉还有红烧鱼。 “这本是款待两位表少爷的荤菜,谁知出了那么档子事儿,天热了,我怕留明天坏了,索性就都做了。” 宁惠敏点头:“嗯,吃吧。” 两人吃完后,还剩下一些,宁惠敏让赵妈回去的时候带上,给小卉吃。 赵妈非常开心,一个劲儿笑着说“谢谢。” 她在家门口种了些菜,平时只用买些粮食,基本就没别的花销了。 要说肉啊!一年到头,只过年的时候能买些。 要是手头宽松,八月十五咬咬牙,也能买上一块儿,炒些菜。 她经常在宁惠敏这儿吃到肉,但每次都会想到家里的女儿。 所以,宁惠敏让她把剩下的菜带回去,她特别高兴。 离开繁华的法租界后,到处都是灰扑扑的平房,赵妈拎着饭菜,七拐八弯,来到一处小宅子。 推门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天井,正北矗立着两间大正房、左右各两间小厢房。 中间一口水井边,正围着两个妇人,一个淘米,一个洗手。 “呦!赵家嫂子回来啦?”淘米的黑瘦妇人寒暄道。 赵妈头也不回,直奔东边那间大正房,“嗯,回来了,我先回家看看小卉,你先忙吧。” “嘎——碰——”两声,门打开,又关上了。 黑瘦妇女撇撇嘴,小声跟身旁的人嘀咕,“你瞧见她手里拎着的东西没?” 那人摇摇头,“外面套着袋子,看不清。” 黑瘦妇女:“八成是从主家偷的东西,我就知道她不是个老实的。” 大正房有二十多平,被赵妈从中间隔成两间,一间当卧室,一间当客厅厨房。 赵妈一进屋就插上了门栓,“不是告诉过你,娘不在,你就插上门栓吗?今个怎么没插?” 赵小卉一边手脚麻利的糊着纸盒,一边回道:“这不看你快回来了,提前拉开了嘛!” 赵妈好似想到什么,立马又乐呵起来,“呵呵呵!小卉,快来看看,娘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赵小卉飞快的收拾着桌上的纸盒子,声音雀跃的问:“娘,什么好东西啊?” 赵妈:“呵呵呵!你自个瞧吧!” 赵妈随手从一旁台子上拿了只碗,放桌子上,把袋子里的荷叶包拿出来,打开一看,又有肉,又有鱼! “肉!鱼!”赵小卉惊喜的叫道。 赵妈一巴掌拍她身上,“别叫,别让隔壁听到!” 赵小卉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一个劲儿的傻乐,“呵呵呵!娘!哪儿来的?” 赵妈继续笑:“小姐给的,我给你热热吃。” 赵小卉已然等不及了,飞奔去拿筷子,“不用,不用热,我直接吃。” 赵妈:“吃凉的,行吗?” 赵小卉:“大夏天的,能凉到哪儿去?!” 赵小卉一边吃,赵妈一边摸着她的头感慨,“娘小的时候也是过过好日子的,苦了你了。” 徐家汇肇庆浜118号。 赵妈走后,宁惠敏开始看中西女中的入学资料。 中西女中是中英文双语教学,入学考试有三科,英语,国文和算术。每科成绩需考到六十分以上才能录取。 英语没问题,算术对宁惠敏来说,不难。她好心情的笑笑。等看到国文分两部分,一部分需用毛笔作答的时候,宁惠敏一下子僵住了。 好吧!上帝给你打开一扇窗,势必要关上另一扇窗。 接下来的日子,宁惠敏开始疯狂练毛笔字,连小说,都改用毛笔字写了。 上次写到叶英决定离婚,并变卖了值钱的嫁妆,做好了充足准备。 腊月初四,叶英找到两天没回家的龙傲天,“我舅舅家新得了个孙女,初六要办满月宴,爸妈让咱们带囡囡过去。” 龙傲天:“行,我知道了,这两天我把事情提前安排一下,到时候,带你们娘俩一起去。” 叶英:“我的意思是,你这么忙,家里还有个孕妇要照顾,就别去了。我带囡囡去也一样,你给我一百块大洋,到时候在礼册上,用你的名字上礼” 龙傲天:“也行,你自己能办好,我就不去了。” “礼金的事,你先帮我垫上,等收上钱来,再给你。” 叶英这次倒很好说话,笑着应了。 随即又说:“我妈这次也要去舅舅家,好不容易回去一趟,我们想着带囡囡在苏省老宅住段时间。” 龙傲天想都不想就应了,他巴不得这女人回娘家住,省的老对他管东管西。 华国的民俗是非常多的,其中一条就是出嫁女不能在娘家迎春打春,在迎春前一天,龙傲天去接叶英和女儿。 他连人都没见到,就被佣人告知,大小姐要和他离婚。 仿若晴天霹雳,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当然是不肯离婚的,现在生意不好做,他皮鞋厂的大单,都是靠叶家的人脉,才促成的。 傻子才会离婚。 叶英早就知道他不可能同意协议离婚。 她早就向法院递交了投诉状,并伪造了他虐待她和女儿的证据。 第119章 宁惠敏累瘦了 前几个月,龙傲天非常生气,非常傲气,找不到叶英和女儿,就在报纸上写了个寻人启事。 “乱世男女离合,本属寻常,汝与某君之关系,及携去之细软衣饰金银款项契据等,都不成问题,唯吾女不可带走,乞告以地址。” 叶英不知龙傲天竟会做出此等疯狂之事。 这个年代,女子名誉何等重要,龙傲天不可能不知,这则启事一经刊登,叶英会被毁掉。 她将面对比之李翠娥更疯狂的攻击和谩骂。 本来占主动的叶英,一下子成了被动,但现在她也没有办法,只能登报回击。 她把龙傲天和大肚子女人亲密照给了几家报社,又写了一篇痛斥龙傲天的小文章。 但这个年代能娶的起老婆的男人,基本都有红颜知己和姨太太。 这篇报道,只是男人的一抹风流韵事,并不能让龙傲天有一丢丢的名誉受损。 进入农历七月后,天气愈发热了。 宁惠敏穿着轻薄透气的棉布衣服,仰着身子,半靠在榻上。 这木榻还是刘白水送的,右脚刚做手术那几天,疼得厉害,小说差点断更,刘白水的助理第一次无功而返,第二天他就亲自来催稿了。 当时,宁惠敏一脸惨白的诉说着放足手术的痛苦,刘白水一边安慰她,一边叹自己命苦,“《新民日报》好不容易上升的销量,就这么没了。” 宁惠敏哑着嗓子问,“销量上升了多少啊?” 刘白水:“你这小说,还挺受欢迎的,这不上个月销量涨了百分之四十多,我本想这个月再接再厉,要是还能涨这么多,就给你提稿费。” 宁惠敏:“提多少?” 刘白水:“千字两块二,你觉得怎么样?” 宁惠敏:“扶我起来,我能写。” 为了让宁惠敏更舒服些,下午刘白水就送来了一个带小桌的木榻,美其名曰,是怕她辛苦,可多在榻上歇歇。 可看到小桌子的宁惠敏,还是明白了他的暗示,自此之后,宁惠敏就弃了书桌,专心在这榻上做起了文章! “哎呦,小姐啊!你这脚有点肿啊!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天气热,宁惠敏常常出汗,但右脚又不能沾水,只能靠赵妈帮她擦拭一下右腿,剩下的她再自己洗。 “没事,白医生说不发烧就没事。一会儿洗完澡,我去躺会儿,把右脚吊高了,应该就好了。” 刚躺下没多会儿,放假的许知茹过来串门了。 “香玲,唐语燕想跟你定身晚礼服,你做的了吗?” 赵妈心疼的接口道:“这活要不就别接了吧,小姐这几天都瘦了。再这么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住?!” 许知茹俯下身子,打量她的脸,“还真是瘦了,放足手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你别着急,慢慢来。不行就停俩月,养一养身体,再做。” 宁惠敏摇头,“我想参加今年的女中秋招。” 许知茹惊喜道:“那太好了!以后我们就能一起上学了。” 宁惠敏笑笑,倒是没解释,她要考的是中西女中,并不是许知茹在的贞德女中。 毕竟中西女中的花费,要比贞德女中,高的多,财不露白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那唐语燕这活,你就别接了,我替你推了。” 宁惠敏思考了两秒道:“唐语燕要参加什么晚宴啊?” 许知茹坐在床边,身体前倾,眼中晶亮亮的闪着光,“哎!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唐语燕家是宁波来沪行商的,家里开着纺织厂,很有钱的。” “这次好像是她哥哥过生日,要举办一个舞会,听说给不少上海名流递了帖子。” 宁惠敏深觉这是一个打响名头的好机会,不想放过,“我的身体我知道,没什么大问题,我去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具体情况。” 赵妈见她坚持,只能扶她起来,因要去许知茹家打电话,她还换了身外出的衣服。 “香玲,燕儿,最近干啥呢?感觉好久没看到你们了。”许太太正坐在沙发上纳鞋底,见许知茹带着两人过来,乐呵呵的打招呼。 赵妈:“最近天气太热,不愿意出门,你这咋还纳上鞋底了?” 许太太佯怒道:“你许大哥,说买的鞋穿着不舒服,让我给他做双千层底布鞋,就他事多!” 赵妈:“哎!这事我手熟,要不我和你一起做?” 许太太:“那太好了,咱俩一起做,能快不少呢!” 许知茹闻言道:“你们做吧!我推香玲去打个电话。” 许太太不在意的点点头,“嗯,你们年轻人忙你们的去,不用陪着我们。” 许知茹拨通了电话,听筒传出一位男子的声音,“唐公馆,哪位?” 许知茹:“我是唐语燕同学,麻烦帮我叫一下她。” 不一会儿,对面换了人,“喂?我是唐语燕。” 许知茹:“我是许知茹,香玲想问问晚礼服的事,稍等一下。” 许知茹把话筒和听筒递给了宁惠敏。 “语燕吗?我是香玲啊,听知茹说,你想做身晚礼服,我最近有点忙,怕来不及给你做,想问问,你什么时候要。” 一座西班牙式庭院住宅里,唐语燕坐在白色真皮沙发上,一边翘着脚,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下周六晚上穿,最晚得周四做出来,我好提前试一下衣服。” 宁惠敏:“嗯……,那就是还有四天,时间挺充裕的,你对这件晚礼服有什么要求吗?比方说颜色,或者是固定款式?” 唐语燕:“我没什么想法,最大的要求就是要漂亮,要惊艳全场,我之所以想让你做,是因为你不是我们圈子里惯用的裁缝,你做的衣服都很特别,没人会跟我撞衫。” 宁惠敏:“没问题,这些我都能做到,但一分钱一分货,要想惊艳全场,价位肯定不低。” 唐语燕:“放心吧!只要我满意,钱少不了你的。” 宁惠敏:“好,那麻烦你明天交给知茹二十块定金。” 唐语燕:“嗯,我给你开张花旗银行的支票,可以吧?” 第120章 来了个中西合璧 宁惠敏:“可以的。” 挂断电话后,唐语燕扬声道:“吴妈,让司机备车,我要去百货商城。” 她可不会打无准备的仗,大哥生日那天,会来不少上海的青年才俊,她一定要惊艳全场。 宁惠敏打完电话,和许知茹说了下情况,麻烦她明天收到定金,给她回个电话。 许知茹答应后,她就要回去。 “不多待会儿了吗?我买了西式糕点,咱们一起尝尝?”许志茹说道。 宁惠敏摇头拒绝,“不了,我还不饿,最近太忙,等有空了,我请你喝咖啡。” 许知茹拍手叫好,“好啊!这可是你说的,别忘了啊!” 宁惠敏跟许太太打了声招呼,就要回去。 赵妈起身,准备和她一起回去。 宁惠敏刚刚听到她们在聊李家的事,想知道后续情况,直接摆手留下了她,“晚饭还早着呢!你留下来帮许婶子做鞋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回家后,宁惠敏拿起纸笔,就开始画设计图,见过后世那么多晚礼服,信手捏来,就是精品。 赵妈从许家回来的时候,大框架已经画好了,只剩抠细节了。 “小姐,你不知道吧?李太太早就跑了!” “怪不得,从李家两闺女被带走后,就没见过她们。” 宁惠敏放下笔,好奇道:“怎么回事?具体说说。” 赵妈搬了个凳子,坐在宁惠敏面前,“这事啊,还挺曲折的。” “那警察不是说想要赎李招娣和李盼娣,一人要十块大洋吗?” 宁惠敏连连点头应,“是。” 赵妈见到她回应,谈兴更浓,连说带比划的,好比那茶馆里的讲书人。 “李太太想要去赎人,但她没钱,就跟她男人和婆婆要。没成想,李老太太不同意出钱。” 宁惠敏:“李老爷呢?他怎么想。” 赵妈撇嘴,“李老爷这么大人了,竟还听他妈的。自己的女儿都不救,真不是个好东西。” 宁惠敏催她:“最后到底去赎了没?” 赵妈:“李太太趁李老爷去上工,直接把她婆婆绑了,卷了家里的钱,跑了。” 宁惠敏问:“真的假的啊?” 赵妈:“她家对门张太太亲耳听到李家吵架说的,这还能有假?” “刚许嫂子都说了,全楼都知道这事,已经好久没看到李太太和她两个女儿了,铁定是真的。” “你等着吧!要不了几个月,许太太就得带着两女儿回来。” “这世道,可是那么好活的?许太太和她两个女儿都没做过工,在外面,根本养活不了自己,等把手头的钱花没了,她们只能回来靠男人养。” 宁惠敏听后,心里很复杂,一时之间,不知道她们回来好,还是不回来好。 随后又想到,回不回来也不是她能控制的,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更重要。 遂拿起笔,又开始忙活起来。 星期四,晴。 宁惠敏叫来阿星,把提前包好的晚礼服递给他,“麻烦你送到宁波东路155号。” 阿星:“好,四角小银元。” 宁惠敏付完钱后,嘱咐他,“千万不要打开,里面是件女士的衣服。” 阿星:“放心吧!都送过那么多次东西了,你瞧我什么时候出过错?” 宁惠敏点头,“好,慢走,我就不送你了。” 阿星摆摆手,大步走了出去。 赵妈小声嘀咕,“阿星这小子不错,不知道娶媳妇了没有。” 宁惠敏笑着道:“下次问问不就知道了。怎么?看上了?” 赵妈点头,“我就一个闺女,想着给她在家招个女婿。” “怎么说,我家小卉也是在本地有房的人,我又能赚钱帮衬她,这条件可是相当好了。” 宁惠敏颔首赞同道;“嗯,招女婿,比外嫁好。” 这个年代,女性地位太低了。 赵小卉,留在家里招婿,要比嫁出去,安全许多。 赵妈前脚刚下工回家,后脚许太太就来敲门。 “许婶子,什么事?”宁惠敏问。 许太太柔声道:“有一个叫唐语燕的打电话找你。” 电话里,唐语燕的声音都带着兴奋,“太好看了,香玲,这件衣服太适合我了,我穿上它,显得特别高挑,特别好看。你是怎么做到的?” 说话的唐语燕正穿着一条大红色斗篷肩,鱼尾裙。肩膀坠满了流苏。 这件裙子让她一个还未完全发育好的小姑娘,显得身材异常玲珑有致。 宁惠敏:“你说想要不一样的晚礼服,我想了想,参加舞会的,要不穿中式衣服,要不穿西式衣服,想要不一样,那就舍弃这两种服装,来个中西合璧。” “肩膀我采用了中式斗篷设计,加上流苏,可以表现出中国女子的温婉。掐腰提高,下身采用鱼尾形状,从视觉上,把你下半身拉长,会显得你身材纤细高挑。” 唐语燕:“哦!太漂亮了。我爱死这件衣服了。” “明天我就把尾款结算给许知茹。” 宁惠敏对她表示感谢,唐语燕又反过来谢她。 互相吹捧了几句后,两人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 宁惠敏的好心情维持了两天,直到星期六去圣玛利亚医院做手术。 “你不要紧张,放松。”布朗医生轻拍宁惠敏的肩膀。 “我的右脚没左脚恢复的好,每次手术后,都会肿。”宁惠敏小声道。 布朗一边检查她的右脚,一边道:“现在天气热,红肿很正常,你放宽心,吃好睡好,才能恢复的好。” “开始吧!先打麻药。” 将近两个小时后,她被推到了302病房。 瑞秋和赵妈都守着她。 “宁,感觉怎么样?”瑞秋拿着记录本问道。 宁惠敏:“有点难受,想睡觉。” 赵妈笑:“这个点,正是你平时午睡的时候,睡习惯了,突然不睡,肯定会难受。” 可能是赵妈语速太快,瑞秋没听太清,她问宁惠敏,“怎么了?” 宁惠敏:“没什么事,就是想睡觉。” 瑞秋:“想睡就睡吧!我一个小时后,再过来找你。” 宁惠敏眼睛睁大了些,“可以吗?” 瑞秋:“当然可以,先不打扰了,回见。” 第121章 买二手缝纫机 回去的时候,赵妈忍不住感慨道:“这洋医院虽然看病贵,但待人倒是挺好的。” “怎么说呢?让人感觉挺温暖的。” 宁惠敏:“服务态度好,特别人性化。” 赵妈:“对对对,我想说的就是这意思。” 第二天,赵妈推着宁惠敏去院子里晒太阳。 宁惠敏头上戴着个大大的遮阳帽,赵妈忍不住絮叨,“戴着帽子,怎么晒?” 宁惠敏煞有介事的点头:“这样就挺好。” 正好一楼的萧月红提着篮子从外面回来了,赵妈笑着打招呼,“早啊!月红,今个没上班啊?” 萧月红笑着走了过来,“今天休假,我家那位想吃西红柿鸡蛋面,我去菜市场买了些西红柿和鸡蛋。” 宁惠敏点头打招呼,“早上好。” 萧月入也点点头,“早上好。” 赵妈:“褚工程师怎么没陪你一起去?” 萧月红:“我家那个跟小孩子似的,要是不上班啊,早上且赖床呢!” “我还没吃早饭呢!先回去了,有空聊。” 赵妈和宁惠敏跟她道别。 等见不到人后,赵妈又开始八卦了,“听说月红是高中生呢!家里条件想必不错,怎么就嫁了褚荣,她爹娘也不说管管。” 宁惠敏:“褚荣能当工程师,想必学历不低,两人看着挺相配的。” 赵妈一脸你不懂的表情,“哎!你这样的小姑娘,最容易上当受骗。” “这嫁人啊!必须选个有房的,这要是没房,一辈子受苦去吧。” “我嫂子娘家兄弟,就是上次给你送菜的祥子他爹,年轻时候因为房子太破,娶不上媳妇。” “我嫂子爹娘,当时把亲戚朋友都借遍了,才凑够了盖房子的钱,这还没完,盖房子的时候别提多累了,我哥和我嫂子去郊区帮着盖来着,回来的时候,俩人黑瘦黑瘦的,跟那难民差不多了。” “你就说想弄处房子有多难吧。” “这要是嫁给没房的,从头攒钱买房或者盖房,那得多受罪啊!” “这一受罪,一辈子就过去了,岂不是从嫁人就开始受罪?!。” “有学历是好,但有房更重要!” 宁惠敏点头:“有道理。” 她也想买自己的房子…… 歇过晌后,宁惠敏想去旧货市场看看,卧室那个柜子就是在那淘到的,她想去问问,有没有二手缝纫机。 赵妈颇为不赞同,“我听说过那洋东西,是用脚踩着,才能做衣服的,不如等你脚好了再买。” 宁惠敏:“我的左脚能用力了,但右脚不能着地,现在不好锻炼,我想着买个缝纫机,单用左脚踩,既锻炼了左脚,又能做衣服,多好的事啊。” 最后,赵妈被成功说服了。 打电话叫来阿星,赵妈又在街上拦了辆黄包车,她们就这样出发了。 来到枫林路,两旁有着不同风格的洋房和各式公寓。 阿星拉着宁惠敏在一处黄色墙面,朱红色门窗和带有室外楼梯的房屋处停下。 赵妈从后面的黄包车上下来,又让车夫把上面的轮椅卸了下来,付了车资,她推着空轮椅,来到阿星的黄包车旁。 “小姐,我扶你。” 宁惠敏在赵妈的帮助下,坐到了轮椅上。 进去后,一个穿着黑色棉麻马褂的伙计接待了她们。 “两位,想看点什么?” 宁惠敏用眼寻了一圈,没看到缝纫机,转头对着伙计道:“咱们这儿有缝纫机吗?” 伙计笑着道:“小姐,您来的正是时候,前段时间,刚收了两个,我领你们去看看。” 来到放缝纫机的地方,宁惠敏看到了一大一小,两台缝纫机。 这时,伙计已经热情的介绍起来,“这台大点的,是胜家牌的,正经洋货,这台小点的,是红狮牌的,咱们国内产的。” 被称为洋货的那台显然被翻修过,上面的漆,泛着光,很是诱人。 小的那台机身都斑驳了,皮带应该是换过了,让这台缝纫机,勉强有个能继续用的样子。 宁惠敏指着小的问:“能用吗?” 伙计:“没问题,你们可以试一下。” 宁惠敏在伙计的指导下,把两台缝纫机都试了一遍,发现国产的虽然小,但更省力气些。 “这台小的,怎么卖?” 伙计:“这台便宜,只需三十二块大洋。” 赵妈惊呼,“这么贵?” 宁惠敏也皱了眉:“二手的,也这么贵吗?” 伙计解释道:“要是一台新的,少说也得一百块大洋,就因为是二手的,才卖这么便宜的。” 伙计为了促成这单,说了不知多少好话,把机身放进去,盖上木板,变成桌子,又卸下木板,把机身拉出来,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一大串最好的形容词。 卖力夸赞一番后,见宁惠敏讲起了价,才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 这下对待两人,耐性更足了些。 赵妈翻来覆去的挑毛病,让便宜些,再便宜些。 最后谈到三十一块大洋,下不去了。 赵妈打算砍到个整数,但对方死活不同意,说没这么凑整的。 三十一块大洋就够整了。 宁惠敏使出惯用伎俩,叫领导。 掌柜的是来了,但没能如愿砍到整,说最低三十一块大洋。 宁惠敏不想再为这事折腾一回,遂磨磨唧唧掏了腰包。 进入农历八月中旬后,天气不那么热了,宁惠敏精神好了许多。 赵妈提着篮子从外面回来,“小姐,我今天买了只老母鸡,你想怎么吃?” 宁惠敏把毛笔搁在砚台边上,搓着手说,“我想吃宫保鸡丁。” 赵妈“呵呵”笑了两声,“你脚刚好点,又想吃辣的了?明儿就做手术了,忍一忍吧。我给你做酱爆鸡丁。” 宁惠敏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哎!我好可怜啊!” 赵妈继续笑,“后天我给你做五仁月饼吃。怎么样?不可怜了吧?” 宁惠敏好奇,“五仁月饼里面都放什么啊?” 赵妈:“我在菜市场凑齐了五样才回来的,黑芝麻、花生、核桃、杏干、瓜子。” 宁惠敏:“我本来想买点月饼,送我几个表哥的,既然你会做,我就不买了。” 第122章 最后一次放足手术 赵妈:“那我明天买点葡萄干,瓜子仁太不好剥了,做不了太多,咱们把瓜子仁换成葡萄干,多做些。” 宁惠敏点头,“行,你看着来吧。还有上次二表哥说,他那不辣的牛肉辣椒酱吃完了,让我派人再送两瓶过去,你明天看看能不能买到牛肉。” 赵妈:“行,这快八月十五了,菜市场上新多,好买东西。” 宁惠敏又改主意了,“要是能买到牛肉,就多买些,咱们多做点牛肉辣椒酱,给我客户们也送一送。” 月饼在点心铺子就能买到,但牛肉辣椒酱外面可是买不到的,就当是送个新鲜儿了。 第二天,蒙蒙亮的时候,赵妈就起来了。 赵小卉迷迷糊糊问,“妈,该起了啊?” 赵妈转身摸摸她的头,“不该呢,我今个要去淘东西,起的早了,你再睡会儿吧。” 赵小卉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赵妈轻手轻脚翻出了个布口袋,挼吧挼吧,攥手里,出了门。 走到弄堂口,就碰上个卖芝麻的老翁。 “怎么卖的?”赵妈问。 “二十二文一两。” 赵妈摇了摇头,“怎么贵了,之前不是二十一文吗?” 老翁:“这不快过节了,要的人多,不够卖!” 赵妈:“我多要点,你给我算便宜些。” 老翁:“你要多少?” 赵妈咬咬牙,“一斤!你给我算二个大钱。” 老翁连忙摇头,“不成,不成,我给你算老价格,二十一文。不能再少了,我这不愁卖,等太阳升起来,人多了,就卖的快了。” 赵妈点了头,从大褂兜里掏出两个大钱,十个小铜板,递给了他。 “秤可得给足了,我回去是要称的,要是短了我的,以后你就别想来这儿卖了!” 老翁:“放心,随便称去,准够。” 把两包芝麻放进布口袋,赵妈继续往前走,走了会儿,拐入一个大些的街道。 这条街道宽敞些,摊贩货郎喜欢在这儿摆摊子,隔上一段距离就有一个。 走着走着,赵妈眼睛一亮,竟碰上个卖鸭蛋的。 “你这鸭蛋怎么卖?” 坐在草凳上的摊贩,立马改坐为蹲,“便宜卖了,十三文一个。” 赵妈点点头,倒是不贵,“给我来十个。” 摊贩:“就来十个啊?够吃不?不够吃,多拿上些,腌缸里,且吃呢!” 赵妈想到小姐爱吃白粥配咸鸭蛋,咬了咬牙,“给我来二十个,挑大个的拿。” 摊贩:“好嘞!大姐,给你挑大的。你看这个大吧?这个也大,都是好的,亏不了你。” 赵妈一边走,一边寻摸,不一会儿,布袋子就满了。 赵妈背着东西,到徐家汇肇庆浜洋楼,已经累的气喘吁吁。 宁惠敏赶忙问:“这是怎么了?” 赵妈:“你昨天跟我说多买点吃食,好好过了节,今个一早,我就去寻摸了。” “外边摊贩那的东西,比菜市场便宜。” “别说,还真让我买到不少好东西。” 一边说,赵妈一边往外掏。 有红薯粉,有芝麻,有红枣,有干蘑菇,…… “我知道你爱吃咸鸭蛋,今个碰到卖鸭蛋的了,我买了二十个,一会儿我就腌缸里。” 宁惠敏指着几块黑东西问,“这是什么?” 赵妈:“这是当归,炖鸡最好了,补血补元气。” “下午你做完手术回来,我就给你炖上。” 宁惠敏:“这个月买菜的钱不够了吧?我再给你一块大洋。” 下午到了圣玛利亚医院,布朗医生刚做完一台手术。 “准备一下,咱们马上开始进行最后一场手术。” 瑞秋和白坤琛推着宁惠敏进了手术室。 布朗医生先给宁惠敏脚部打了麻药,等了一会儿后,用手术刀割开宁惠前脚掌后,换了把小手术刀,切开了皮下组织和正常脚不存在的韧带。 然后又把最后一根变形的小趾骨拉直,和其它几个趾骨拼成正常的脚掌形状。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时间却不短,用时整整两个小时。 宁惠敏苍白着脸,被推进了303病房。 瑞秋拿着记录本,问了些宁惠敏的感受。 “好,你歇会儿吧!我去白医生那问问你的情况。” 宁惠敏“嗯”了声后,不再说话,合上眼睛,开始休息。 “目前看起来,手术很成功,家里还有磺胺吗?”白坤琛道。 宁惠敏摇摇头,“没有了,再给我开点吧。” 白坤琛拿出单子,刷刷刷写了起来。 “我顺便给你开了些止疼散,能坚持住,就不要吃,知道吗?” 宁惠敏:“是有什么副作用吗?” 白坤琛:“嗯,容易上瘾。” 宁惠敏听后,乖乖点头,“好的。” 回到家,赵妈把宁惠敏扶到床上,等她躺下,把一个枕头垫右腿下面。 “小姐,你歇会儿,我去厨房炖鸡汤。有事你喊我。” 晚饭宁惠敏没吃别的,吃了两个鸡腿,两个鸡翅,外加一大碗鸡汤。 第二天一早,赵妈直奔徐家汇菜市场,昨天跟卖肉打听了,今天上牛肉,这可能是中秋节前,最后一次上牛肉了。 赵妈想早去些,抢几块牛里脊,除了做辣椒酱外,还能给宁惠敏炒一盘。她可是最爱吃牛肉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赵妈去的早,卖肉的刚摆上摊。 “老板,给我来三斤牛里脊。” 卖肉的小伙,一边磨刀,一边叫道:“三斤?我这是跟人分得半头牛,你一口气把里脊全要了,后边人想买就没了。” “顶多给你一斤,你再来点牛胸肉或牛腿肉吧!” 赵妈讨价还价,“哎呦喂!老板,我可是你的熟客,每次你上牛肉,我都来捧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小姐,最爱牛里脊。” “这样吧,我也不要三斤了,你给我来一斤半牛里脊,外加一斤半牛胸肉。” 老板:“你这可真会挑,这次给了你吧,下次可不兴这么买。” 称好牛肉后,老板又道:“今天有新鲜的猪肉,不来点?” 赵妈把钱递给老板,“明天吧!明天出摊吧?” 老板把刀放案板上,接过钱,先是数了一遍,又拿起里面的唯一一块大洋,放嘴边吹口气。 第123章 八月十五 随后,一边放耳边听,一边道:“明天来半天,想买肉,请早!” 赵妈得了信,也不多待,去调料区,买了点调料,就去了肇庆浜洋房。 宁惠敏已经起来了,正在看书,“早啊!赵妈。” 赵妈邀功道:“早,小姐,你看我买到了什么?” 宁惠敏从榻上伸长脖子看去,“呀!这颜色,是牛肉吧?” 赵妈得意洋洋道:“一斤半牛里脊,一斤半牛胸肉。” “中午,我给你用大葱,炒个牛里脊。” 宁惠敏高兴道:“好!咱们早上吃什么?” 赵妈:“我给你摊个鸡蛋饼,熬点小米粥,怎么样?” 宁惠敏点头,“行,再给我弄点大酱。” 赵妈一边往厨房走,一边絮叨,“你这口味真像那北方人,爱吃咸。” 别说,宁惠敏上辈子还真是北方人。 今天够赵妈忙活的,又是做辣椒酱,又是做月饼。 上午做好辣椒酱后,她专门盛出来半碗,端着去了许家。 许太太正在做月饼,见赵妈端着牛肉辣椒酱过去,笑的见牙不见眼,“燕儿,你别老想着我和你许大哥,做点好的,就送过来,小心你家小姐生气。” 赵妈:“哎!我跟小姐打过招呼了,她是个大方的,不会说什么。” “你这月饼做的怎么样了?” 许太太:“烤了一炉了,我给你拿两块尝尝。” 说着,放下手里的面团,转身就要走。 赵妈拉住她,“别,我也准备好做月饼的东西了,想问问,你家烤炉啥时候能让我用用。” 许太太:“下午吧!我还得烤一炉。” 赵妈:“行,我下午过来。” 许太太:“你做多少?” 赵妈:“我家小姐说,要送给她几个表哥和朋友,我买的材料多,起码得烤五炉。” 许太太:“哎呦!那可有你忙活的,下午我没事,我帮你做吧。” 赵妈笑,“好啊!求之不得。” 回去后,赵妈看宁惠敏又在用毛笔写字,也没打扰她,直接去了厨房,准备做午饭。 宁惠敏正在用毛笔写小说,虽说写得慢点,架不住她天天写。 《同一个城市里的,两个女人》已经写到高潮了。 叶英与龙傲天在报纸上,你来我往,但整体上,舆论是偏向龙傲天的。 这个世道,男人有多少个女人都正常,但女人别说有一个姘头,就是衣服有改变,也会被没事干的文人拿到报纸上讨论一番。 比方说新式旗袍,开高叉合不合理,会不会有伤风化,都是他们特别关注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叶英只能败下阵来。 每天如流水般的收到各种谩骂的信,甚至还有威胁她,要把她杀掉的信。 叶英从一开始的伤心,气愤,转化为后来的仇恨,厌世。 她恨不得和这个世界同归于尽。 这时,刚刚三岁的女儿叶婷跑了进来,“妈妈,你快来看,我捡到一片很好看的叶子。” 是的,叶英把女儿的姓改了,从离开龙家的那天起,叶英就告诉自己,女儿从此就没爸爸了,只有她这个妈妈了,她一定要给女儿双倍的爱。 她不能死,为了女儿,她要奋斗,她要拼搏。 “小姐,吃饭了,我炒了你最爱的牛肉。”赵妈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大葱炒牛肉走了出来。 宁惠敏揉揉有些酸疼的手腕,放下毛笔,转动轮椅,来到饭桌前。 “哇!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赵妈递给她一双筷子,“尝尝好不好吃。” 宁惠敏直接夹了一大块牛肉,塞进嘴里,嚼了两下,眼睛一亮,“给我碗米饭。” 赵妈最喜她这捧场的样子,乐呵呵的回厨房,给她盛米饭。 宁惠敏一连吃了两碗米饭,直呼,“吃多了。” 赵妈,“多吃点好,长长肉,你太瘦了。” 宁惠敏摸着肚子道:“我这样正好,不算瘦。” 八月十五,小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宁惠敏翻了翻衣柜,发现没合适的,看来她又该为自己添新衣了。 随便裹上件披肩,宁惠敏来到了客厅的榻上,拿起久不用的钢笔,刷刷刷在纸上算了起来。 她一天有四块四的稿费,一个月就是一百三十二块钱,另外还有做衣服的钱,一般一周能做上两三件,少的时候能有二三十块钱,多的时候能有个五六十。这样算下来,一个月也能赚一百多块大洋。 两项加起来,一个月都突破二百块大洋了,比的上一个大学教授的工资了。 “嗯,完全可以多做几件衣服。” 正算着账,赵妈过来了,一进门,就喊:“大八月十五的,怎么就下起雨来了?” “八月十五下大雨,正月十五雪打灯。” “正月十五,肯定得下雪。” 宁惠敏抬头看她,“你说的这准吗?” 赵妈把遮雨的草席摊放在墙角,“这是上了古数的,错不了。” “以前都有钦天监,专门算这个的。” 宁惠敏点头,上辈子每逢高考那两天,就会下雨,听说就是找能耐人算的。世间万物都有迹可循。 这时候,宁惠敏才看见赵妈身上淋湿了,不禁责怪道:“怎么不知道珍惜自己,气温变化的时候,最易感冒。” “我去给你拿件厚衣服,你换上。” 赵妈忙不迭的摆手拒绝,“使不得,使不得,您那衣服,都是好料子,一件顶我半个月工钱了。” 宁惠敏:“你说的那是新衣服,我给你拿的是不穿的旧衣服。” 说罢,不再理会赵妈的阻拦,转动轮椅,回了卧室。 她找出,从宁家跑出来,带在身边的一件夹袄,用手量了下尺寸,赵妈那身材,铁定是穿不进去的。 她拿着去了客厅西南角,那里正摆着前段时间买的缝纫机。 拿过针线笸箩,用剪子沿着衣服两边往腋下剪去,不一会就把前后两面剪开了。 翻出些厚布料,裁下来两块,直接拼在上面。 别说,有缝纫机就是快,不一会儿,衣服就改好了。 “赵妈?赵妈?” 改好了衣服,她也不动弹,坐缝纫机前叫赵妈。 第124章 送上节礼 赵妈急匆匆从厨房出来,“怎么了?” 宁惠敏努力侧着身子,把衣服往她怀里塞。 “换上,别着凉了。” 赵妈的手往围裙上蹭了蹭,有些不好意思道:“身上衣服快干了,不用了。” 宁惠敏:“都改了,我也穿不得了,赶紧着,我还得练字呢。” 赵妈这才“哎!哎!”的接过去。 “这让我说什么好,又吃又拿的。” 宁惠敏不甚在意道:“不用过意不去,以后好好干。” 赵妈也不在客厅换,拿着夹袄去了厨房。 厨房就是她的地盘,这里是她的绝对领域,待在这里,她总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摸着顺滑的料子,赵妈眼中升起一股不可言状的欣喜,突然手上被勾了一下,仔细一看,第二颗盘扣旁边被勾起了一个丝,赵妈立即皱起了眉。 心中不禁暗暗后悔,不该摸这么久的,她用手捻了点吐沫,在勾丝处摩挲了几下,不仔细看,倒是看不出来。 随后,立马脱下身上的短褂,换上了鲜艳的夹袄。 洗了洗手,哼着小曲忙活起来。 吃完早饭,宁惠敏打电话叫来阿星。 月饼和牛肉辣椒酱已经被打包好。 阿星搬的时候,赵妈忍不住碎碎念,“阿星啊!圣玛利亚医院送两份,老北门公馆也是两份,宁波东路的是一份,你别记错了。” 阿星郑重的点了点头,“我都送惯了的,差不了。” 赵妈:“你送的时候告诉他们,这月饼回两天油,饼皮会更软,更好吃。” 宁惠敏见赵妈说的话,都没什么用,急忙催促阿星,“快走吧,阿星,今天下雨,路上时间长,你自己设计个路线,少绕些路。” 阿星:“放心吧,地名我都知道,街道弄巷也熟悉,绕不了远。” 阿星走后,屋子恢复安静,偶尔厨房会传出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宁惠敏专心看起了书。 赵妈是个讲究过节的,她也不怕麻烦,整了几个费事,又寓意很好的菜。 福字盘红烧里脊,八宝鸡丁,炒时蔬,金丝小卷,千层蒸糕。 一点才上桌,宁惠敏直接竖了大拇指。 “这手艺赶得上春日饭馆的大厨了!” 赵妈捂嘴“呵呵”笑,“得嘞!你满意就行。” 宁惠敏和赵妈高高兴兴过了个节,老北门公馆,刘白水却拿着封信唉声叹气。 郑远生好奇的打开阿星刚送过来的袋子,看到里面的瓶子,眼睛一亮,“惠敏,又给我送牛肉辣椒酱来了,里面好像还有别的。” 说完,掏出一个油纸包,不用打开,看形状就知道包的月饼。 “还送了月饼。” “哎!白水,咱们回送些什么?” 刘白水烦闷的瞥了郑远生一眼,“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要回家过节吗?” 郑远生看他那一脸丧气样,幸灾乐祸道:“怎么了?心烦啊?” 刘白水翻了个白眼,“明知故问。” 郑远生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脏东西,“要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娶妻生子了,你就随了伯母的意得了。” 刘白水:“你比我还大呢!我也没看见你给我找个嫂子啊。” 郑远生走过去,敲了下他的头,“我能跟你一样吗?” “我大哥早就给我妈生了孙子了。而伯母只有你一个儿子,你不结婚,她怎么抱上孙子?” 刘白水:“唉!不说这个了,烦死了。” “刚刚你说什么?” 郑远生:“惠敏给咱们送了节礼,我问你,咱们回点什么好。” 刘白水:“你提醒我了,她上个月的稿费还在我这儿呢!我去给她打个电话。” 刘白水来到客厅放电话的地方,刚拨通,郑远生就跟过来。 “喂?是许叔吗?我是惠敏表哥,找她有点事,麻烦叫她一声。” 对面没声音后,刘白水才有空搭理一旁的郑远生,“你跟过来干什么?” 郑远生:“我也有事告诉惠敏,下星期一,中西女中举行秋招,我已经找人帮她报名了。” 另一边的宁惠敏,被许义叫过来听电话,拿起听筒和话筒,“喂”了半天,却没声。 刚想挂断,听筒才传出刘白水的声音,“在,在,惠敏,我收到你的节礼了,谢谢啊!” 顺便跟你说一声,上个月的稿费我还没给你,一会儿我派人给你送过去。我那的存稿不多了,你那有多少存稿,交给我派去的人,让他捎回来。” 宁惠敏:“行,没问题,还有别的事吗?” 刘白水还没道别,就让郑远生抢了话筒,“惠敏,下星期一,中西女中举行秋招,我已经找人帮她报名了,用的是宁惠敏的名字,之前白水托我给你办了张新户籍,一直没给你,一会儿,让人一道给你送过去。” 宁惠敏真的很惊喜,她笑着回道:“谢谢二表哥。” 郑远生也笑了,刚要说什么,一旁的刘白水抢过了话筒,“你该谢我,是我让他办的。” 宁惠敏莞尔,“嗯,谢谢三表哥。” 刘白水笑嘻嘻回道:“不客气,咱俩谁跟谁啊!就当我送你的节日礼物了。” 宁惠敏:“这礼物我非常喜欢。” 挂了电话,宁惠敏心情非常好,不自觉嘴角上扬,许太太问:“怎么每次香玲打完电话,心情都那么好。” 宁惠敏装作害羞道:“那个,我给表哥送的节礼,他们都很喜欢。” 许太太“哈哈”笑了起来,“哎呦!是不是夸你了?” 宁惠敏佯装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赵妈塞了两角钱给许太太,“好了,不要笑我们小姐了,她还是个孩子呢!” 许太太笑的声音更大了。 赵妈推着宁惠敏出来,正碰上刚下楼的张太太,“吃了吗?” 宁惠敏点点头,赵妈笑着回;“吃了,你吃了没?” 张太太:“吃了,我找许太太说说话,一起聊会儿?。” 不等赵妈拒绝,宁惠敏连忙道:“赵妈,你去吧,我自己回去。” 赵妈:“我先把你送回去,再过来也一样。” 本来想午睡的宁惠敏,想到电话里郑远生说的中西女中入学考试,轮椅一转,她又来到了榻上。 第125章 中西女中入学考试 摊开纸笔,继续炼起毛笔字来。 其它的她都有把握,只有毛笔字部分,她有些怯。 练了一个小时的毛笔字,手腕有些不舒服,她放下毛笔,慢慢转动手腕。 “小姐,表少爷派人过来给你送节礼了。” 赵妈领着一个蓝布大褂的听差进来。 听差之前来过,认识宁惠敏,一进门就笑着递上一个袋子,“祝小姐节日快乐!” 赵妈接过袋子,放到榻前的桌子上。 宁惠敏点头道:“替我向你家少爷和刘记者问好,也祝他们节日快乐。” 听差:“好的,小姐。” “刘记者说,让我把您这边积攒的稿子带回去。” 宁惠敏一拍脑袋,“瞧我这脑子,险些忘了。你等我一下。” 说着,就翻起旁边的一沓子纸来。 约莫三四分钟,她整理好,伸手递给听差,“喏!就是这些。” 听差上前,双手接过,“小姐,要是没其它事,小的这就走了。” 宁惠敏点头,“赵妈,替我送送他。” 赵妈:“嗯,小姐,您忙吧,我送他出去。” 两人走后,宁惠敏拿起桌上的口袋掂了掂,还挺沉,打开口袋,果不其然,一包大洋,上面还有两张纸,拿出来一看,一张是她的新户籍,一张是中西女中的考试证。 把考试证放一旁,她拿起新户籍看了看,上面的写的是宁惠敏,女,民国元年六月五日生人,上海南市宝善街北施家弄48号。她特意把上面的信息,在心里默念了几遍,以便以后有人问起来,不会答错。 然后放下,拿起右侧的考试证,上面写着名字,考场,考试时间和科目,非常详细。 翻过来,背面还写着考试须知,仔细看过一遍后,叠放在户籍证明上。 拿起钱袋子,一股脑的倒在桌子上,十块银元叠成一摞,很快桌子上就出现了十三摞,还剩两块大洋,正好一百三十二块。 她随便捡出几个,听了听声音,觉得没问题,又一摞一摞的往袋子里装。 装好后,把袋子放在桌子上。 用手撑着身子,左脚微微用力,坐回了轮椅,拿上桌子上的钱袋和两张纸,旋转轮椅,奔卧室而去。 驶过衣柜,来到二手柜子前,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上面的黄铜锁,移开里侧的挡板,露出一个小隔间来。 “丁零当啷”一阵响,宁惠敏把大洋倒了进去,把挡板移回原位,关上柜门,重新锁好。 直起腰,拎起柜子上的手袋,把两张纸放进去,扔回桌子上,这才吁了一口气。检查一遍,没问题,转动轮椅,快速回到榻上,继续用毛笔写小说。 这个年代的长篇小说,那是真长啊。 她在栾城追过的一篇叫《诡秘档案》的悬疑小说,到现在还没完结。 但她自己写的这篇《同一个城市里的,两个女人》,却不准备写太多,准备写个十几万字就完结。 叶英苦苦熬了数月,等到了法院开庭。 她通过叶父的关系,请到了三位律师,帮她打了这场离婚案。 但龙傲天死咬着不离婚,导致叶英败诉。 叶英在保镖的护送下,快速离开了法院。 她回到叶家第一件事,就是撒泼打滚,让叶父和叶大哥,帮她搞垮龙傲天的生意。 叶父和叶大哥没办法,只能给熟人打电话,撤销了和龙傲天的合作。 短短三个月,就让龙傲天的皮鞋厂濒临倒闭。 叶英让律师去找龙傲天签离婚协议,龙傲天不肯。 这事之后,没多长时间,龙傲天就破产了,并且背上了巨额债务。 他卖了车和洋房,仍旧没还清。 叶英花钱雇了打手,去龙傲天浙江老家要债。 还花钱雇人在报纸上写龙家的小作文,有他家不法圈地的,有他家恶意伤人的,也让李翠娥死了三年后,登上了报纸头条。 这时候,出现一件让叶英惊耳骇目之事,李翠娥的娘家竟然站出来为龙家说话,说李翠娥未能给龙家生儿子,是李翠娥的错,她自杀根本不是龙家逼的,是她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羞愤自杀的! 叶英直接气笑了,我管你真的假的,青红皂白不用她分说,只要对她有利,她就要用! 对!她就是这么疯!她已经不问对错了!只要让她离婚,带走女儿,她连人都敢杀。 最后龙傲天被折磨的给她跪了,言明只要叶英帮他搞定要债的人,他就同意离婚,同意放弃女儿抚养权。 叶英想都不想答应下来,快速办好手续,带着女儿去了美国。 几年后,叶英获得美国哥伦比亚文学博士学位。 同年,龙傲天死于雨巷之中,享年三十五岁。 不久后,叶英携女儿叶婷回国。 转眼来到星期一,宁惠敏穿着件新做的藕荷色斜襟旗袍,坐上阿星的黄包车,来到了沪西忆定盘路91号。 今天是女中入学考试的日子,摩登少女来往不绝,私家汽车停驻在校门前,看得赵妈眼花缭乱。 中西女中是上海最有名气的贵族女中,它有着和圣玛利亚女中不同的教育理念。 如果说圣玛利亚女中是名媛的摇篮,那中西女中就是经济独立,高等人才的发源地。 圣玛利亚女中招生对象主要是中上等家庭,而中西女中的招生对象是上等家庭。 只有最顶尖的达官贵人家的女孩,才不用拿自己的婚姻为父兄铺路,她们对自己的人生拥有发言权。 赵妈推着宁惠敏走到门口排队。 门口的美国女政师拦下要送女孩进去的男性,告诉他们,学校禁止男性入内。 轮到宁惠敏时,对方面无表情的用英文说道:“学校不招收残疾人。” 宁惠敏用流利的英文回道:“我只是受了伤,并不是残疾,修养一段时间后,就能恢复。” 女政师打量她一番后,让她出示了考试证,“你一个人进去,不能带仆人。” 宁惠敏点点头,对身后的赵妈道:“赵妈,我一个人进去就行了。” 赵妈担忧道:“是她们不许我进去吗?” 第126章 北伐军誓师北上 宁惠敏拍拍她放在轮椅上的手,“别担心,考完试,我就出来了。” 说罢,她自己转动轮轴,慢慢向校内驶去。 一进门就是一个长长的东西向甬道,旁侧围墙顶端呈龙状,颇有中式园林特色。 右前方有个路牌,正围着三个穿着洋裙的明丽女生,宁惠敏旋着轮椅靠过去,“你们好,请问海涵堂在哪边啊?” 三名正在讨论的女生,齐刷刷看向她,见她坐着轮椅,刚开始没人说话,过了几秒后,其中一个短发女生笑着道:“在北面,我们也正要去,需要帮忙吗?” 宁惠敏点点头,微笑着道:“如果您能推我过去,那就实在是感激不尽了。” 短发女生嘴角的笑意扩大了几分,她快步走过来,站到宁惠敏身后推轮椅,“我叫罗曦慈,你叫什么?” 宁惠敏:“我叫宁惠敏。” 罗曦慈:“你好,密斯宁,这两位是我的初中同学,陈青岚和她的表妹沈熙茵。” 宁惠敏笑着打招呼,“你们好,密斯陈,密斯沈。” 陈青岚和沈熙茵向她招招手,异口同声道:“你好,密斯宁。” 宁惠敏:“你们也是来参加中西女中入学考试的吗?” 罗曦慈:“是啊,我们之前在圣玛利亚女中上学,相约一起考中西女中的高中部。” 宁惠敏用羡慕的口吻道:“有伴儿真好,做什么都可以一起。” 罗曦慈乐呵呵道:“是啊,我们可是圣玛利亚女中三剑客。” 海涵堂正楼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两名白皮肤的女老师,一一检查过她们的考试证,才放她们进去。 青春靓丽的少女们怀着好奇和忐忑,走入考场。 上午考完英文和算术,中午考生在海涵堂内的食堂就餐,下午继续考国文。 国文里面,夹杂着文言文,虽然跟着于禇恒读了不少文言文,但对于翻译还是有些拿捏不准。 抬头看去,好多女孩在用毛笔答卷。 无奈的摇了摇头,她还是拿起了钢笔,用钢笔答完前半部分后,只剩下最后的写作。 这部分考卷上写明,必须用毛笔作答。 宁惠敏不得不掏出提前备好的文房四宝。 写文章她熟,但用文言文写,她不成。索性就上了一篇白话文,能得多少分,就交给命运了。 八月二十四,晴。 满头大汗的宁惠敏僵硬着身子,在屋子里来回走动。 赵妈上前扶住她,帮她擦擦脸上的汗,“可以了,小姐,歇歇吧。” 宁惠敏气喘吁吁道:“扶我坐在榻上。” 坐下后,宁惠敏端起桌子上的水,猛灌了几口。 “唉!真好啊!我又能走路了,没准下个月我就能跑了呢!” 想想这事就美,嘿嘿嘿! “小姐,你先歇会儿,我去把猪蹄炖上。” 赵妈信奉吃什么补什么,这些日子,宁惠敏做脚部复健,每天都很累。 赵妈见了,特别心疼,每天都去菜市场寻摸猪蹄,有时候能买到,有时候买不到,今天早上正好让她买到了。 “你去吧。” 宁惠敏话音刚落。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赵妈一边往门口走,一边问:“谁啊?” 门外传来许知茹的声音,“是我。” 赵妈打开门,笑着道:“小茹,放假啦?” 许知茹点头,“嗯,今天休息,我有点事找惠敏。” 赵妈引她进来,“正好,你们聊会儿,我去做饭。” 赵妈进了厨房后,许知茹坐到木榻旁边的凳子上,看着宁惠敏额头旁的湿发道:“我听我娘说了,你在做复健,很疼吗?” 宁惠敏摇摇头,“也不是很疼,但很费劲儿。” “以前会走路的时候,只把走路当成一件寻常事,从没觉得走路要用多大力气。但我现在走路,要矫正每一步,要对腿和脚发出指令,很费神儿,也很费力气。” 许知茹不禁皱着眉道:“你就是太要强了,这么着急干什么,累了就歇会儿。” 宁惠敏没有多解释,笑着接受了她的好意,“好。” “你刚刚说找我有事,什么事啊?” 许知茹一拍脑袋,“哦!对了,差点忘了,唐语燕下周四晚上,要参加一个晚宴,想在你这儿定身晚礼服。” “时间有点赶,你要接这个活吗?” 宁惠敏略有些迟疑的问道:“这次是什么晚宴啊?” 许知茹:“听她说,她家亲戚从宁波过来了,想要在上海做生意,特意办了个接风宴。” 宁惠敏:“哦,借着办宴会的机会,多认识些人呗!” 许知茹:“应该是吧。听她说,最近她们老家那边,好多都跑上海来了。” 宁惠敏瞬间想到前几天看的报纸,北伐军已在广东誓师,目前正紧锣密鼓北上。 这种时候,各地军阀都要备战,为了筹集军费,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生意肯定不好做,唐语燕家的亲戚可能是受不了地方的盘剥,才来上海的。 现在上海的租界是最安全的地方,等北伐军攻来,人们都会拼命往租界挤。 到那时候,租借的房产和地皮将会大涨。 宁惠敏本来还想等脚恢复后,再慢慢寻摸房子的,看来要提前行动了,不然等法租界和公共租界的房价涨上来,她就买不起了。 “嗯,这活我接了,麻烦你明天告诉她,周三我派人把晚礼服给她送过去。” 许知茹走后,宁惠敏翻出之前画的衣服册子,找到一张略带些韩版的高腰洋裙,“就它了!” 说干就干,先打版,后裁剪。 有缝纫机帮忙,缝制方面比之前快了不少,晚上睡觉前,衣服已经做好大半。 第二天赵妈到的时候,宁惠敏已经在缝纫机前忙活了。 “小姐,今天信箱里不光有报纸,还有一封信,你看看是你的吗?” 宁惠敏忙里偷闲,伸手道:“给我看看。” 赵妈快走两步,把信塞她手里。 宁惠敏拿过来一瞧,竟是中西女中来的信。 她立马来了精神,衣服也不做了,用剪刀裁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快速看了起来。 第127章 向阳西餐馆 “啊!赵妈,赵妈!我考上了,我考上中西女中了。”宁惠敏略有些兴奋道。 刚进厨房的赵妈,又赶忙走了出来,“恭喜小姐!贺喜小姐,我就知道你能考上。” “我没告诉你,你考试那天,我早上在家烧了香,让城隍爷保佑你顺利考上,那天的香,着的特别好,特别旺。一看啊,就是城隍爷答应了。” 上海有三座城隍庙,供奉着三个不同的城隍爷,是当地信众最多的神仙。 宁惠敏听后,对此没发表任何见解。 吃过早饭后,宁惠敏回卧室,换上那件藕荷色斜襟旗袍,又围了个披肩,一步一停歇的去了许太太家。 “是香玲啊!快进来。” 许太太打开门,见是她,小心的搀扶住她, “你坐沙发吧,那边舒服一些。” 宁惠敏乖乖的顺着许太太的步伐走。 “许婶子,我能走路了,你不用扶着我。” 许太太小心的把她扶坐在沙发上,才回道:“知道,知道,燕儿跟我说了,你这段时间i在做复健。” “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别着急,慢慢来。前头做手术用了大半年,你还差这点子恢复时间?” 宁惠敏连连点头,“许婶子,说的对。” “我想给我表哥打个电话。” 许太太:“等着。” 说罢,她去里屋搬了个凳子,放在摆电话机的桌子旁,又走到沙发前来扶宁惠敏。 宁惠敏也不倔,顺着她手上的力,走了过去。 “坐这儿打吧。” 宁惠敏笑着道谢,“谢谢许婶子。” 许太太拽下腰间别着的帕子,一甩,“嗨!谢啥啊,你这孩子,还跟我客气。” 宁惠敏:“不是跟您客气,是真的想谢谢你。” 许太太用帕子半掩着嘴“呵呵”笑了两声,“好了,知道你懂礼貌,快打吧。” 转身坐回沙发上,还一个劲儿的笑。 宁惠敏先是拨通了老北门公馆的电话,被告知刘白水已经去报社了。 挂断后,宁惠敏又拨通了报社的电话,几经辗转,终于和刘白水通上了话。 “惠敏啊!你找我?是不是又出新小说了?我就知道你是个能干的。” 宁惠敏心里有些想笑,又生生忍了下去,“不是。” 刘白水:“你说什么?不是?那你找我啥事啊?” 宁惠敏:“中午想请你吃饭。” 这话一出,刘白水乐了,“哎!今天什么日子啊?还是你有啥喜事?” 宁惠敏:“你就说,来不来吧!” 刘白水:“去,你请客,哪有不去之理。说吧!在哪儿请?” 宁惠敏:“帮我叫上大表哥和二表哥。地方你们定,定好地方,你给我回个电话。” 刘白水:“得嘞!请好吧你!” 挂了电话,宁惠敏塞给许太太五角钱,许太太推辞,“可用不了这么多,拿回去,孩子,婶子不能占你便宜。” 宁惠敏解释:“一会儿,我表哥要给我回电话,到时还得麻烦许婶子。” 许太太不干,“一码归一码,不能把以后的都给喽,你听我的,拿回去,不然婶子生气了。” 宁惠敏没法,只得收了回去,换了个两角小银币,塞给了她。 这次许太太倒是没推,直接收了,“这样才对,你对我家知茹那么好,说实话,婶子都不好意思收你的。” “但又怕不收,你不好意思过来打电话,你正常给了,我就拿着,可不兴多给那一套。” 宁惠敏满脸受教的点点头,“知道了,婶子,下次绝不再犯。” 半个小时后,宁惠敏收到了刘白水回的电话,“飞霞路有个向阳西餐馆,你知不知道?” 宁惠敏:“我不知道,可以租黄包车去。” 刘白水:“别介,让老郑去接你,我租黄包车去。” 宁惠敏:“行,服从安排。” 刘白水笑了起来,“嗯,不错,我最喜欢服从安排的人。” 接完电话后,宁惠敏站起来向许太太告辞,“许婶子,我先走了。” 许太太走过来,扶住她,“我送你回去。” 宁惠敏接受了她的好意,笑着跟她道谢。 等回了家,塞给她一角钱,“这是接电话的,你得收。” 许太太用手点点她,扁着嘴道:“脑子里怎么总记这些没用的。” 宁惠敏被说了,也不恼,笑着留她,“许婶子,进来坐会儿吧!我给你沏壶菊花茶。这季节,喝菊花茶最好。” 许太太:“不了,快该做午饭了,我得回去。” 目送许太太进了门,宁惠敏也关了门,扬声对厨房的赵妈道:“赵妈,中午我不在家吃了。” 赵妈拿着颗葱走了出来,问:“怎么了?” 宁惠敏:“我约了表哥吃饭,一会儿,二表哥来接我。” 赵妈:“哦!用我陪你去吗?” 宁惠敏尝试着往前走了两步,“不用,总有这么一遭,我自己慢点就是了,再说二表哥有车,吃完饭,再让他开车送我回来。” 赵妈点头,“行,你慢着点,要是不成,你就往许大哥家打电话,我去接你。” 约莫十二点的时候,郑远生开着黑色福特汽车到了。 宁惠敏拿上手袋,坐上了车。 “什么情况?怎么想起请我们吃饭了?有事你就直说,不用整这些。” 熟了后,郑远生的话,明显多了不少。 宁惠敏胳膊支在车窗边沿,笑着道:“我收到中西女中的入学通知书了,你不是说考上后,给我包个大红包吗?还算数吗?” 郑远生嗤笑一声,“哥还能少了你的?!今天这顿我请,祝贺你考上高校。” 宁惠敏顺杆子往上爬,“谢谢二表哥。” 到了向阳西餐馆,郑远生帮宁惠敏拉开车门后,抱臂在一旁等她,“慢慢来,不着急。” 宁惠敏一边说着“谢谢”,一边磨磨蹭蹭下了车。 抬头看去,西餐馆装饰新潮,店门和窗户用的都是大块透明玻璃,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会时不时的往里望去。 这么时髦的地方,普通人可消费不起,但走进去,里面已经人满为患。 第128章 盛柏华再现 穿着西装的男侍应生迎向郑远生,“郑科长,刘记者在丁香间等你,我带你过去。” 郑远生点头,侍应生半侧着身走在前面,宁惠敏像木头人似的,一步一顿的走在中间,郑远生耐心极好的跟在最后面。 走了几步后,侍应生好似看出来什么,问道:“小姐,需要我叫人帮忙吗?” 宁惠敏摆手,“不用。” 二三十米的路,生生让三人走了十来分钟。 到了包间,宁惠敏的鬓角已经沁出了汗,刘白水迎了上来,睁着大眼问:“这是好了?能走了?” 宁惠敏咧开嘴笑了,“嗯,好了。” 郑远生掏出块蓝色方帕递给她,“擦擦吧。” 宁惠敏摆摆手,“不用,我带了。” 说完,从自己手袋里,拿出块棉帕子,胡乱在脸上,额间擦了一通。 “快坐,快坐,别累着了。”刘白水反应过来后,主动给宁惠敏拉开椅子。 宁惠敏坐下后,道谢,“谢谢。” 刘白水纳闷道:“不谢,不谢。这是走了多少路啊!都出汗了。老郑没开车吗?” 郑远生懒得搭理他,拉开椅子坐在了对面。 “没走多少路,我最近在做复健,动不动就冒汗,可能是体虚。” 刘白水煞有介事的附和道:“是是是,体虚容易出汗,一会儿老白来了,让他给你开点药。” 郑远生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体虚还是喝中药调节比较好。” 刘白水翻了个白眼,“中药那玩意,比西药差远了。” 他爷爷曾经卧病在床一年有余,请遍北京城的中医,连那曾经伺候皇帝的都请家里看过,银子没少花,但人却没看好。 他深觉,中医那玩意,就是骗人的伎俩。 宁惠敏看他俩之间剑拔弩张,连忙道:“我食补,食补,多吃点肉就好了。” 刘白水转头看她,语重心长的嘱咐:“不能挑食,水果,蔬菜,五谷杂粮也要吃,这样营养才会均衡。” “看见我这大高个儿没?就是这么吃出来的。” 刚刚进门的白坤琛对此嗤之以鼻,“你好歹也是学过医的,不知道生物学家孟德尔提出的遗传学吗?” “你个子高,九成是因为伯父伯母高。” 说完,不等刘白水反驳,侧身让出后面栗色头发,蓝色眼睛的美女来,“上次在肇庆浜,你们见过的,今天重新认识一下,我女朋友瑞秋。” “啪——” 刘白水双手拍在桌子上,“这么大的事,都不提前告我们一声,你这今天得请客啊!” 郑远生也附和他,“就是啊!老白,你不地道,得请客。” 白坤琛拖开宁惠敏旁边的椅子,请瑞秋坐下,接着脱掉西服外套,搭在瑞秋旁边的椅子背上,“我请就我请,不过我得问问惠敏今天有什么喜事。” 宁惠敏本来在跟瑞秋说小话,八卦两人的事,突然听到白坤琛提她,于是就向大家公布了她的喜事,“我收到了中西女中的通知书。” “啪——啪——啪——” 刘白水带头鼓掌,“我表妹就是我表妹,真给我争气。” 正好侍应生过来送菜,刘白水叫他上几瓶可乐。 “这可乐是外国的饮品,味道很独特,为了庆祝老白找到另一半,惠敏考上中西女中,咱们今天一定要碰个杯。” 碰完杯后,郑远生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他喝不惯可乐的味道,更喜欢喝橘子汽水。 “这多亏了二表哥给我的资料,还有报名,我考试那天和人聊天才知道,报名很麻烦的,需要提交很多资料。” “我单独敬二表哥一杯。”宁惠敏站起来,举着可乐道。 郑远生伸出左手,往下压了压,“坐,不用站起来。” 碰完杯后,郑远生不得不又喝了一口,“这还多亏了盛柏华,他不是在大学教书吗?在这方面认识的人多,好办事,资料和报名都是托他弄的。” 宁惠敏:“……” 不知道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盛柏华,如果真是他,他会不会告诉于老师,于老师会不会告诉宁家…… “那个,二表哥,你说的这个盛柏华,是不是沪上大学的盛教授啊?” 郑远生,刘白水和白坤琛齐双双看向她。 “怎么了?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宁慧敏不自在的摸了两下脸颊。 刘白水:“你认识他?” 宁惠敏缩缩脖子,“他是不是也在滨沙洋行任职?” 刘白水与郑远生对视一眼,又转头看回宁惠敏,“看来是真认识了。” “你既然认识他,当时何必舍近求远,让老郑给你找资料?” 宁惠敏闭着眼,一副誓死如归般叹了口气,“唉!于褚恒你们认识吗?” 刘白水一边转动水杯,一边道:“算是认识。大学时,在留学生沙龙上见过。但不太熟。于褚恒比较内向,不爱说话。” 宁惠敏盯着他的眼睛道:“他是我老师,盛教授是他的师兄,因着于老师的关系,我给盛教授当过几天助理。” “对于盛教授,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没准他早就忘记我了。” 说到这儿,宁惠敏顿了一下,看刘白水表情没什么变化,又觑了眼郑远生的,同样看不出来什么, “既然我受益考上了中西女中,是不是该请盛教授吃顿饭,感谢一下?” 刘白水的手指敲了几下桌子,满脸沉思的看向郑远生,“你怎么说?” 郑远生身子后仰,舒展身子,靠在椅子背上,“既然都是熟人,大家就一起吃一顿呗,改天我联系一下,看他什么时候有空,一起聚一下。” “今天这顿老白请,等联系好了盛柏华,惠敏再请。” 宁惠敏心思不定的答应下来。 今天是她提议聚餐的,所以不论心里多么不安,她都暂时抛在了一旁,强打精神,活跃桌上的气氛。 但八卦瑞秋和白坤琛的心思,是怎么也起不来了。 直到吃完饭,郑远生送宁惠敏回了洋楼。 她笑着目送郑远生的汽车离开,转身往回走的一刹那,才垮下了脸。 第129章 遗忘的晚礼服 赵妈见宁惠敏脸色不太好,以为是她走路累到了,连忙上前扶住她,“累了吧?要不要去躺会儿?” 宁惠敏顺势点了点头。 一个人躺在床上,烦得很,怎么也睡不着,不知不觉间就开始胡思乱想。 要不是因为上一世叫了三十多年的宁惠敏,她可能就会把这个名字完全泯灭掉了,用卢香玲的名字在上海展开新生活。 但仅仅是因为那一念之差,让她把这个名字秃噜出口,也让自己陷入今日这种危险局面。 肠子都悔青了的宁惠敏,又反过来安慰自己,心想盛柏华那么忙,哪有时间关注自己,自己又不是重要人物,而且华国那么大,有几个重名的很正常,他不会只因一个名字就贸然跟于褚恒通信的。 那今天自己提议要请他吃饭,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想到这儿,躺的好好的宁惠敏,突然坐了起来。 她是不是应该给郑远生打电话,取消一起吃饭这件事啊。 随即,她又否认了这种做法。 觉得这么做也不妥当,她都把话说出去了,再反悔,让他们怎么想? 唉!自己在这儿纠结什么,想知道盛柏华,有没有给于褚恒传信,等见了面,直接问啊。 这样想的宁惠敏,又躺了回去。 这两天宁惠敏被折磨的神思不宁,要不是唐语燕给她打电话,她都把晚礼服的事忘了。 “你不是说,今天派人给我送晚礼服吗?都五点了,我还没收到。” 宁惠敏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声音却没有任何变化,“今天阿星有事来不了,你要不派个人来取吧。” 唐语燕有些责怪道:“下次你那边要是找不到人送,立马给我打电话。是你派人送,还是我派人拿,都是小事,但耽误了我出席宴会,就是大事了。” 宁惠敏忙不迭的道歉,“不好意思,语燕,你什么时候派人来拿?我给你提前把衣服包好。” 唐语燕:“马上就去,三刻钟就到了。” 宁惠敏:“好,那我挂了。” 听筒里刚传出,一个“嗯”字,宁惠敏立即挂断了电话,连电话费都来不及给许太太,以她目前最快的速度回了家。 找出做了一大半的晚礼服,坐到缝纫机前,就开始踩了起来,虽然脚不太听使唤,但她的手很灵活,尽量配合着脚的动作,针线走走停停,不一会儿就引了一大趟。 半个小时后,宁惠敏已经大汗淋漓,汗珠流入眼中,她抬起袖子抹一把,继续走线,约莫过了几分钟后,她狠狠喘了两口气,从笸箩里拿出剪刀,开始剪线头。 仔细又快速的翻剪两遍后,把剪刀放回笸箩,把晚礼服翻回正面,使劲儿抖两下,上下打量一番,除了有些褶皱外,并没有看出不对的地方。 “小姐,饭做好了,现在吃吗?” 一刻钟前,赵妈就把饭做好了,但她看到宁惠敏在忙,就没敢叫她。 现在见她忙完了,连忙出声提醒她吃饭。 宁惠敏一边叠衣服,一遍吩咐她,“赵妈,你去书桌下面,拿一个粉色布口袋给我。” 赵妈“哦”了一声,刚要去拿,“咚——咚——咚——”敲门声传来。 赵妈脚步一转,就要去开门。 “赵妈,先给我拿袋子。”宁惠敏急声道。 赵妈看她那着急的样子,连忙小跑到书桌旁,给她拿了个粉色布袋子。 宁惠敏接过,快速打开把衣服装了进去,转身用缝纫机在袋口引了一趟线。 这时候,赵妈已经打开门,和许义寒暄起来了。 “他说是唐公馆的下人,来找你家小姐拿衣服。” 赵妈:“哦哦,麻烦许大哥了,吃饭了没?” 许义:“还没呢!我先回去了,有事叫我。” 赵妈笑着点头,“好。” 送走许义,赵妈也没让那听差进来,只是道:“你等一下,我去问问我家小姐。” 说罢,半掩上门,转头看向了客厅里的宁惠敏。 宁惠敏小声说道:“你问问他,是不是来拿唐语燕订的晚礼服。” 赵妈重新打开门,问:“你是不是来拿唐语燕订的晚礼服?” 听差低垂着脑袋,回道:“是的,我家小姐就叫唐语燕,她派我过来拿她订做的衣服。” 赵妈重复之前的动作,告诉宁惠敏,“是的,小姐,他说唐语燕是他家小姐。” 宁惠敏伸手递上口袋,赵妈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拿了过去。 “别忘了跟他要尾款,二十块大洋。” 赵妈点点头,“嗯,我先让他给我钱,我再给他衣服。” 宁惠敏扯了扯嘴角,就当是笑过了。 赵妈在收钱方面,要比宁惠敏认真的多,二十块大洋,她数了两遍,然后一个个放耳边听过声音,确认全是真的,才把夹在腋下的布口袋递给那人。 “喏!晚礼服。” 平时都是宁惠敏出面,但这次她出了很多汗,衣服贴在身上,少女窈窕身姿尽显,实不能让外人看到。 赵妈送走那人后,乐呵呵的把一小袋子大洋给了宁惠敏。 “小姐,真是有大本事的人。” 宁惠敏笑着道:“准备开饭吧,我去卧室换身衣服。” 晚上八点钟左右,宁惠敏给唐语燕去了个电话。 “语燕,晚礼服穿着怎么样?有要改的地方吗?” 唐公馆一楼最大的厅堂里,唐语燕脚上踩着白色带跟小皮鞋,身上着一件粉色高腰洋裙。 “刚拿回来,我就试过了,但是皱巴巴的,看不出效果,刚刚让人熨过了,现在正穿着呢!不用改,非常合身。” 宁惠敏故意大声舒了口气,“那就好,我还怕你不满意呢。” 唐语燕:“满意,满意,你做的晚礼服太漂亮了,上次就让我出了风头,这次最漂亮的肯定还是我,你啊!真是帮我大忙了。” 宁惠敏笑呵呵道:“应该的,你给了钱的,我当然得让满意。” 唐语燕也跟着笑起来,“真是让我捡到宝了,天气冷了,我正想做几身厚衣服,卢大师帮我设计设计?” 宁惠敏笑得更大声了,“你都叫大师了,我还能不答应?等过段时间,我画好了衣服样子,让阿星给你送到唐公馆去,你好好挑挑。” 第130章 宁惠敏自爆 唐语燕用略带些撒娇的口气道:“要是你能亲自来给我量量尺寸,就更好了。” “之前我请裁缝铺做衣服,他们都会上门的。” 既然吃了这碗饭,就不能搞特殊,之前是因为腿脚不方便,现在基本好了,就不能惯着自己了。 “好,没问题,我去之前,跟你约时间。” 挂了电话后,宁惠敏又重新拨了个号。 她决定给郑远生打个电话,问问约盛柏华吃饭的事,这事不解决,她就没办法安下心来,做自己的事。 电话接通后,对面传来的是刘白水的声音。 宁惠敏连忙道:“三表哥,是我,惠敏,我想找二表哥问问,上次说的聚餐的事。” 刘白水调侃道:“咋了?这么着急掏钱请客啊?他今天回老宅了,不在。” 宁惠敏失落的抿抿嘴,“好吧,我明天再给他打吧。” 刘白水:“嘿!你就不能问问我啊?万一我知道呢?” 宁惠敏眼睛一亮,“你知道什么?快说。” 刘白水开始讲条件:“两瓶牛肉辣椒酱!” 宁惠敏:“你咋造那么快?” 刘白水诉苦,“哪儿是我造的快啊?!我一拿到报社就没,那些个贪吃鬼,每次都只给我剩个瓶子底。” “哎!惠敏,你有没有想过开个店,卖牛肉辣椒酱啊!我给你介绍生意啊!” 宁惠敏翻了个白眼,“你是还嫌我不够忙吗?” 刘白水想到什么似的,连忙道:“对对对,你事确实挺多的,马上要去上学了,还得抽时间写小说。” “新小说,写多少了?” 宁惠敏忍不住的又翻了个白眼,“我啥时候跟你说,我开新小说了?” 刘白水胡诌道:“就上次吃饭啊!你忘了吗?” 宁惠敏:“你就编吧!你说你一个记者,怎么这么能编呢?!” 刘白水:“哎!哎!别看不起记者啊,我们也是要写稿子的,一般的编辑,还没我能写呢。” 宁惠敏:“行了,别扯了,电话费很贵的,两瓶牛肉辣椒酱,我应了,赶紧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刘白水“哈哈”乐了起来,“约好了,周日中午,还是霞飞路上‘向阳西餐馆’。” 宁惠敏:“约好了,咋不给我打电话。” 刘白水:“这怪不得我,是老郑揽的事,你不能扣我头上!” 宁惠敏:“好了,我挂了。” 刘白水:“哎!哎!你的新小说……” 不等他说完,宁惠敏“咵嚓”挂上了电话。 现在她可没心思,开新文,虽然上辈子看了许多小说,随便拽过来点,就是新货,但那也得静下心来,坐下来写啊。 在见盛柏华之前,她是静不下心来了。 实打实的练了几天腿脚后,终于迎来了星期天。 吃过早饭后,宁惠敏换了一身天鹅绒洋裙,打电话叫来阿星,坐上黄包车,就去了圣玛利亚医院。 白坤琛看到她的时候,有些意外,“今天不是你复诊的日子吧?” 宁惠敏不在意的摆摆手,“早一天,晚一天的都一样,我觉得最近我锻炼的挺好的,你帮我看看。” 其实是,她在家待不住了,想找点事做,如果能探听到点有用的消息就更好了。 白坤琛带她来到了复健室,让她沿着条直线走,宁惠敏只用了两分钟就走了个来回。 “非常好,你走的速度不慢,而且很平稳,我刚刚看了,你一直踩在线上,控制力练的不错。”白坤琛夸奖道。 宁惠敏笑笑,“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白坤琛竖起个大拇指,“这文采,比白水强多了,是该多写点文章。” 宁惠敏一脸有猫腻的看着他,“他是不是跟你说啥了?” 白坤琛笑着道:“上次吃饭,见你跟瑞秋熟,打电话到我办公室,托瑞秋劝你开新小说。” “听他说,你上部小说很受欢迎,他们《新民日报》销量增加了不少。” “他怕登完后,销量再跌回去。” 宁惠敏:“我也想写啊!白水给我的稿费可不低,但我最近有些心神不宁,静不下心来。” 白坤琛不解:“为什么?” 宁惠敏踌躇道:“白大哥,你是接受过西方教育的人,应该能理解我。我就跟你说了吧!我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 说完这句话,宁惠敏仔细辨认了下白坤琛的神色。 他只是挑了下眉,略有些意外,但却不是很意外的样子。 宁惠敏继续说了下去,“你看我裹了小脚,应该就知道,我出在一个封建旧式家庭里。” “那个家里的老爷有两个太太,好多个姨太太,生我的姨太太已经死了,老爷拿家里的女孩当工具,养活的目的,就是为了家族铺路。 “我前面的两个姐姐,一个十四岁就被嫁给了大她十多岁,还死过一个媳妇的排长。” “还有一个姐姐更惨,她结婚对象的儿子都比她大,而且还被那人的长相吓的离家出走过,抓回来后,为了防止她再次逃跑,老爷命人把她的后脚跟削掉了。” “我被吓到了,我不想变成那样的残疾人,我想做个正常人,然后我就逃了,跑来了上海。” 忐忑不安的宁惠敏低下了头,低垂的眼皮盖住了眼睛,也盖住了里面的脆弱。 “恭喜你,你的脚恢复的很好,你马上就能做正常人了。”白坤琛怕似吓到这个可怜的姑娘,声音故意放的很柔。 宁惠敏的眼皮唰的张开,看向白坤琛:“你不觉得我做的不对吗?” 白坤琛耸耸肩膀,“人也属于动物,是动物就会有本能,预示到危险,动物的本能就是逃离危险,听从本能做事,哪里有对错之分。” “我挺欣赏你这种本能行事的。华人几千年的封建礼教,束缚在思想上,形成了许多道枷锁,你没被外界这些狗屁礼教缠死,而是用本能砍断了它们,真的是让人敬佩啊。” 宁惠敏睁着大眼看着他,“白大哥,你说脏话了。” 白坤琛无辜的看着她:“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偶尔用激烈的语言,表达一下自己的情绪,有利于身体健康。” 第132章 盛柏华出身显赫 宁惠敏:“……” “好吧,你是医生,你说了算。” 白坤琛:“这就是你心神不宁的原因?” “你不都逃出来了吗?还怕什么?” 宁惠敏:“我怕他们找到我,我现在还没自保的能力。” 白坤琛恍然大悟状,“盛柏华。” 宁惠敏点头。 白坤琛像个神经病似的笑了起来,“呵呵呵。” 宁惠敏满头黑线的看着他,“笑什么?” 白坤琛笑着告诉她,“盛柏华什么人物?他出身世家大族,他爷爷和太爷爷曾官至内阁学士,在翰林院当差,几代显赫,到他们这一代,虽改做生意,但仍叫人不可小觑。” “你家那封建旧式家族,有多大牌面,能让盛柏华记在心里?你放一百个心,他不可能因为仅仅知道你在上海,就跟你家里通风报信的。” 宁惠敏还在辩解,“盛教授不知道我家,我是怕他跟于老师通信,谈到我。” 白坤琛摆手:“不会,盛柏华做事很严谨,只凭一个名字,他什么都不会做。” “你是当局者迷。要是实在不放心的话,中午问问他不就行了。” “走吧!你恢复的很好,带你去见见布朗医生。 来到布朗医生的办公室,他刚做完一台小手术回来,见到来人,笑着打招呼,“上午好,宁。” 宁惠敏点头致意,“上午好,布朗医生。今天忙吗?“ 布朗:“今天只有三台手术,我看你已经走的很好了,白医生帮你看过了吗? 不等宁惠敏回答,白坤琛开始汇报起来,“刚刚去了复健室,走直线还算平稳,用时也不长,恢复的相当快。” 布朗慈爱的看着宁惠敏,“年纪小,恢复的就是快。我曾给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士做过放脚手术,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 “你还小,骨头会越长越好的,以后要有不适,随时来医院,我们保你终身。” 宁惠敏立即高兴起来,“谢谢布朗医生。” 布朗:“不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白坤琛与布朗又交流了几句后,带着宁惠敏回到了他的办公室,认真的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后,说道:“好了,我还要忙,你没事就回去吧,中午见。” 宁惠敏点头道谢后,第一次没去找瑞秋,就离开了医院。 拿出怀表,快要十点了,她不准备回家了,拦了辆黄包车,去了霞飞路的向阳西餐馆。 下车后,她抬头看看向阳西餐馆的招牌,并没有走进去。 身子一转,向右走去,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霞飞路不愧是法租界有名的商业街,两边各式各样的小洋楼,西餐、西点、服装店、金店、日用百货啥都有。 走到一处理发室,一则广告火花吸引了她,‘新式电气烫发,费洋五元,可保十月’。 烫个头发,竟然这么贵,她要去见识见识。 推门进去,一位女士正在做头发,一旁的沙发上,还等着一个。 白色上衣,黑色裤子的帅小伙转头看了过来,手上一边忙,一边跟宁惠敏打招呼,“小姐,想要烫发吗?” 宁惠敏摇头,“我还小,烫发不好看。” “你们这儿剪发吗?” 小伙点头,“当然,艾斯利帮小姐拿本画册看。” 名叫艾斯利的也是位身穿白色上衣,黑色裤子的帅小伙,虽然是外国名字,但看外貌,却是地地道道的东方面孔。 “小姐,你可以看看这本册子,挑一个喜欢的发型。” 宁惠敏接过,慢慢悠悠,探头探脑的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在了等着的少女旁边。 那名少女的视线从手中的册子上移开,偏头看了宁惠敏一眼。 宁惠敏假装没看到,佯装忙碌的翻着手中的画册。 别说,这民国理发室能做的发型还挺多,这家以卷发为主,有欧式宫廷卷、手推波浪式、双辫式、波浪大卷、卷翘短发等等。 看到后面,才有齐耳短发、刘海短发等发型。 宁惠敏自然的把画册递到旁边少女面前,“同学,你觉得这发型怎么样?适不适合我?” 少女探头一看,口气有些不确定的道:“齐耳短发,会不会太短了啊?” 宁惠敏解释道:“我快要去中西女中上学了,到时候学业繁重,很可能没时间打理头发,短些打理起来省时间。” 少女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宁惠敏,“那就怪不得你要选这款了,确实好打理。” 宁惠敏身子往少女那边倾斜了些,柔声问道:“你选的哪款?” 少女指着第一页的欧式宫廷卷发型道:“我要做这一款。漂亮吧?” 宁惠敏做作的“呀”了声,“呀!这款发型可不好打理,需要经常找发型师弄,我听说好多留学名媛烫这款发型。” 少女骄傲的抬了抬下巴,“我在圣玛利亚女中上学,一周可以休息一天,算是有时间吧。” 这款发型和在圣玛利亚女中读书,不但能表现出家里有钱,还能透露出她有背景,信息量不可谓不大。 宁惠敏笑眯眯道:“我还真认识几个你们学校的女学生,李婉如你认识吗?” 少女讶异的看了她一眼,“认识,她比我高两届,今年已经考上了震旦大学,算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 宁惠敏心中有些惊讶,但表面却不动声色,“哦哦!她跟我说过,她和三个表姐妹一起在圣玛利亚女中上学,只有她考上震旦大学了。” 少女点了点头,“是啊,她在她舅舅家住,连她舅舅家的孩子都没考上大学呢!” 宁惠敏垂下眼皮,轻轻“嗯”了声。 突然少女身体靠过来,微不可见的碰了下宁惠敏。 “哎!我听说,她刚去震旦大学就交了个男朋友,你知道是谁吗?” 宁惠敏重新抬眼看向她,“不知道,谁啊?” 少女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神神秘秘道:“财务局次长家的公子,真真的官宦子弟。” 宁惠敏一怔,之前她就想过,李婉如好似手握女主剧本,得老天偏爱的女主。 经这少女一说,她心里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第133章 刘白水的情史 人家头顶女主光环,她这个女炮灰,是万万不能比的,这么一想,还是远离比较安全,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剧情需要发生在自己身上啊。 想到这儿的宁惠敏,礼貌的向少女笑了笑,“你要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少女煞有介事点点头,“我也是偶然知道的,谁会想到她一介商女,竟能攀上于少啊!” 宁惠敏不想再聊,故意拿出怀表看了看,转移话题,“哎!我中午约了人一起吃饭,赶时间。” 少女好心建议道:“你可以让艾斯利给你剪,他虽然没有鲁卡会烫头发,但剪发还是不错的。” 宁惠敏笑着点头,“那太好了。” 随即扬手,叫来艾斯利,“我要剪这个齐耳短发。” 艾斯利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小姐,请跟我来。” 一个小时后,宁惠敏顶着一头时髦的短发,出了理发室,径直往向阳西餐馆走去。 已经十一点多了,现在过去也不算晚了。 接待宁惠敏的还是上次的侍应生,“郑科长提前订了玉兰间,密斯宁,请随我来。” 宁惠敏点点头,走在他左侧,侍应生还记得这位小姐腿脚不便,故意放慢脚步,可发现这次,她竟走的比上次快了不少,也稳了不少。 不禁在心里腹诽,这小姐得得什么病啊?好的这么快。 宁惠敏进了玉兰间,让侍应生上些热茶喝,侍应生回道:“我们这里只有西式红茶,不知道小姐能不能喝惯。” 宁惠敏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华国才是茶叶的发源地,在华国搞西式红茶,那不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吗?! 刚要反驳他几句,又想到,这个年代就是如此,啥东西都认为是西方的好,更何况这是法租界,世事如此,难为他一个侍应生有什么用。 遂有些意兴阑珊道:“给我来壶白开水吧。” 最先到的是刘白水和郑远生。 刘白水一进玉兰间,就看着宁惠敏乐,“呦!哪儿来的大美女啊!” 宁惠敏也笑,“刚在这条街的理发室剪的,花了我五角小银元,怎么样?不难看吧?” 刘白水坐下来,给自己倒水喝,“不难看。” “我见过几个剪短发的,你是唯二不难看的。” 宁惠敏好奇问:“唯一是谁?” 刘白水摆手:“你不认识,北京的。” 郑远生神来一句,“不会是你前未婚妻吧?” 宁惠敏瞬间闻到了瓜香。 “三表哥还有过未婚妻?” 刘白水倒也不掖着藏着,“哎!都是老黄历了,她在英国,好几年不见了。” 郑远生开始喂瓜,“老刘要称自己是天下第二好未婚夫,绝对没人敢站出来,说是第一。” “老刘的祖父活着的时候,给他定了门娃娃亲,对方是官至鸿胪寺少卿的沈言玉外孙女,叫张婷秀。” “老刘去英国留学后,看到了同学和他们未婚妻相处特别好,突然觉得张婷秀思想太落后了,太封建愚昧了。为了防止以后结婚成为怨侣,他想让张婷秀也接受西方文化,和他共同进步。” “可张婷秀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和你一样,都裹了小脚,简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张家起初是不同意老刘带走张婷秀的,后来松了口,但要老刘写下婚书才行。” 宁惠敏眼睛晶晶亮,“后来呢?三表哥写了没?” 郑远生笑着道:“没,他到现在还是个光棍。” “这小子耍奸,偷偷找了张婷秀,对她说了好多外面世界多么美好的话,成功说服张婷秀,跟他私奔。” 宁惠敏狐疑的看了眼刘白水,“都跟他私奔了,他为啥没娶张婷秀,不会是他始乱终弃了吧?” 刘白水跳脚,“小丫头片子,你说啥呢?我是那种人吗?” 郑远生伸手往下压,“哎!哎!哎!别生气,我这就给惠敏解释。” 安抚完刘白水,立马转头跟宁惠敏讲,“不是老刘始乱终弃,是张婷秀喜欢上了一个洋人。” 宁惠敏傻眼,“啊?这么勇?”真是吾辈楷模啊! 当然最后一句,她没敢说出来。 郑远生点头,“张婷秀确实很勇敢,她不但做了放足手术,还考上了大学,比男人还勇。” 刘白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微抬着下巴道:“惠敏啊!你也不用太羡慕她,你也不差了,中西女中在咱们这儿,也可以了。” 郑远生双手撑着桌子,忍笑道:“还是差些的,张婷秀都换了两个男人了,惠敏一个都没有。” “啪——啪——” 刘白水狠拍了几下桌子,“这个就不要说出来了,带坏小姑娘不好。” 他神情认真的对宁惠敏说:“惠敏啊!你现在还小,不要想这些杂七杂八的,既然考上了中西女中,就要专注于学业,好好上,以后争取能考上大学,自己找份工作。” “婷秀最大的优势就是会赚钱,她刚开始喜欢上麦克,不敢跟我说,等赚到钱了,才跟我摊牌。” “我很为她高兴,同意退婚,但我们两家的长辈是不同意的,人家直接待英国不回来了,不依靠家族,就不用听他们行事。” 宁惠敏不禁给刘白水竖了根大拇指,“三表哥,你行啊!张婷秀这样对你,你不生气吗?” 刘白水:“我对她本来就没有男女之情,见识过同学们的爱情后,我就特别想跟她退婚,但是我们那样的大家族,要是被退婚,她可能就活不了了,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害她性命啊!” “她能找到自己的归宿,不再依靠我过活,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呢?!” 郑远生小声对宁惠敏嘀咕,“哎!老刘到现在都不结婚,不找女人,你说是不是被张婷秀刺激的?” “郑——远——生——”刘白水咬牙切齿叫道。 连全名都喊出来了,看来是真戳了他肺管子上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比我还大几个月呢,不一样是没娶妻?!” 宁惠敏抹起袖子就开始给他们分析,“你俩这样,很正常,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第134章 好戏开场了 刘白水眼神示意她不要停,继续说。 “那是因为,你俩上的学太多了,知识储备太多了!“ “知识改变命运,这话听没听过?”宁惠敏问。 刘白水和郑远生双双摇头。 郑远生问:“这里面有什么说法吗?” 宁惠敏夸张道:“有啊!可太有了。” “你就说,要不是三表哥去英国留学,涨了知识,会想到让张婷秀学习西方文化吗?” “肯定想不到,是不是?那张婷秀就不会喜欢上别的男人,她会顺着家里的意思,嫁给三表哥,那三表哥早就娶妻生子了,还会等到现在?” “所以,我说啊,知识改变命运!三表哥见识到的太多了,对家里安排的婚姻,自然接受不了。他自己又没别的途径,认识和他有共同语言的女性,自然就剩下了。” 刘白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说的很对啊!远生也是读的书太多,看不上那种脑袋空空的女人,才剩下的。” 郑远生狠狠瞪他一眼,“说的什么话?!” 刘白水没搭理他,仍旧沉浸在思考之中,“知识改变命运,这话说的真好。” 宁惠敏偷偷笑了起来。 要是让后世之人,听到她这一番歪理邪说,定会嗤之以鼻,但不知道它真实意思的两人,却觉得非常有道理。 “哎!听了三表哥的私事,我也想说说我的。” 早上白坤琛的反应,让宁惠敏意识到,这些留过洋的,见多识广,包容性强,并不会觉得她的事太过惊世骇俗。 再说等会儿,盛柏华看到她,她的来路,十有八九,也隐藏不下去。 “其实我跟张婷秀的经历有点像。” “我出身在一个封建旧式家庭里,生母只是那家老爷的一个姨太太,她已经死了。” “请允许我这么称呼这具身体的生父,我们之间没有一丝父女之情,有的只有利用和憎恨。” “那样的老爷,不用说,你们也知道,对子女的掌控欲非常强,他又极其重男轻女,只把女儿当私有物。在那个家里,我们不能也不应该有独立的思想。” …… “为了利益,他把一个十四岁的女儿,嫁给一个大她十几岁的排长,那个排长之前的妻子,常常受他打骂,年纪轻轻就去了。” “他还把一个十五岁的女儿,嫁给了一个比老爷岁数还大的男人,就在订婚那日,我姐姐偷偷看了那人的长相,吓的逃跑了。” “可惜,我姐姐太无能,没两天就被抓了回来,为了防止她逃跑,老爷命人削掉了她的后脚跟。” “哎!这就是那家女儿的命!可我不甘心,我不想成为第三个牺牲者,我偷跑了出来。” 说到这里,宁惠敏暗暗掐了把大腿,让自己生生憋出了两泡眼泪。 “来到了上海,我认识了你们,你们给了我很多帮助,真的非常感谢你们,我以水代酒敬你们一杯。” 她紧紧抿着嘴,这让她看起来既脆弱,又倔强。 “啪——啪——”刘白水毫不怜香惜玉的,重重的拍了几下宁惠敏的肩膀。 “你以后就是我亲妹子了,有事找哥,哥罩你。” 本来略有些沉重的氛围,被这货一搞,荡然无存。 郑远生嫌弃的翻了个白眼。 “你妹子可真多,都是些无家可归的。” “惠敏,你还不知道吧!张婷秀也被他认了妹子。” “她第一次嫁人,就是这人帮着张罗的。” 三人正说的兴起,白坤琛到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点了吃的了吗?” 郑远生摇头,“没呢!今天盛柏华是客,等他来了,点吧。” 不一会儿,盛柏华姗姗来迟,一身蓝色合身西装,衬得他高大挺拔,黑色皮鞋踏在地上,有种莫名的节奏感。 冷白皮肤,让他看起来气质高贵,嘴角的笑意,又让他看起来有些亲切,“远生、白水好久不见,坤琛你也来啦?!” 众人站起来,纷纷和他握手寒暄,到宁惠敏的时候,盛柏华先是挑了下眉,后又笑着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惠敏,我们又见面了。” 宁惠敏弯腰点头,双手握住他伸过来的右手,异常恭敬道:“盛教授好。” 郑远生招呼众人,“坐吧,坐下聊。” 众人落座后,刘白水招来侍应生,“点菜。” 接过菜单,放到盛柏华面前,“你今天是客,你先点。” 盛柏华右手解着西装扣子,左手翻开菜单,“怎么我就是客了?我还说你是客呢!” 刘白水:“哎!别推辞了,赶紧点吧,我都饿了。” 盛柏华快速的点了几道菜,等侍应生记下后,抬头问大家,“喝什么?要不要来点红酒?” 刘白水:“我不喝酒,我喝可乐。” 郑远生连忙道:“我不喝可乐,我喝橘子汽水。” 白坤琛:“我下午还要回医院,喝不了酒,点个汤吧。” 盛柏华看向没说话的宁惠敏。 宁惠敏接收到他的眼神,立马道:“我也喝汤。” 盛柏华侧头跟侍应生交待几句,合上菜单,递还给他。 “麻烦快点,谢谢。” 侍应生:“好的,盛教授。” 郑远生:“看来你是这里的常客啊!怎么没在这儿遇到过你。” 盛柏华把西装外套披在椅子背上,一边挽白色衬衣的袖子,一边道:“请同事来这里吃过几次,次数不多。” 挽好袖子,他给自己倒了杯水,举起来道:“今天来晚了,我给大家赔个不是,既然大家都不喝酒,那我就以水代酒了。” 其他人纷纷给面子的,碰了个杯。 喝完后,盛柏华又倒了一杯,“哎!这次是要恭喜宁惠敏小姐考上中西女中,干杯。” 众人给面子的又碰杯喝了。 宁惠敏笑着说:“谢谢盛教授。” “我听郑大哥说了,多亏了你的帮忙,我才拿到了那么多的复习资料和报考名额,该是我敬你才对。还有我的三位好表哥,谢谢你们的支持和帮助,我敬……” 话没说完,刘白水拦了她,“好了,好了,我虽然饿了,但也不想喝个水饱,我一会儿还要吃饭的,我们就当惠敏敬过了,行不行?” 第135章 旧事重提 说完,好似想到什么,又单独问了下盛柏华。 盛柏华好脾气笑笑,“行,怎么不行?!大家都是朋友,我刚刚是太高兴了,才连敬你们两杯。现在我脑子清醒了,咱不喝水了,咱等着吃菜。” 刘白水夸张的拍了拍胸脯,“哎!终于客套完了。” “刚刚你那架势,让我以为参加什么重要餐会呢!” 众人笑。 不一会儿,一道道精美的菜肴,被侍应生一一端上了桌,鹅肝酱、烤面包、红酒炖牛肉,香煎鸭胸,香肠,牛排,凉拌蔬菜,猪肉薄饼,番茄虾球浓汤。 盛柏华绅士的帮宁惠敏切好一片牛排,“惠敏,我记得你爱吃牛肉,这个给你。” 宁惠敏连忙双手接过银盘,“谢谢盛教授。” 盛柏华:“不用客气,叫我盛老师吧。” 宁惠敏像个小学生似的,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于老师说,您是沪上大学的教授,叫您盛老师,恐会怠慢您。” 盛柏华嗤笑一声,“别听他瞎说,整天满口教条礼仪,年纪轻轻,活成七老八十。” 宁惠敏逮到机会,急忙试探道:“最近有跟于老师联系吗?” 白坤琛好笑的看着她,“好了,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你跟柏华无冤无仇的,有事直接问就行。” 宁惠敏尴尬的笑笑,在盛柏华疑惑的眼神下,硬着头皮说道:“盛老师,实不相瞒,我是偷跑到上海的,我怕你跟于老师提到我,让宁家那边得到消息。” 盛柏华若有所思的“哦”了声,然后沉默了一分钟之久,见宁惠敏的面色越来越紧张,忽地笑了,“没有哦!我虽然猜到可能是你,但可没白水那么八卦,你这么担心干什么?!” 宁惠敏没忍住,“哈哈哈”的笑出声来。 刘白水一边夹煎鸭胸,一边不满道:“哎!干嘛带上我?我什么时候八卦了?!” 宁惠敏转头笑着对他道:“八卦好啊!你作为记者,就该有颗探索八卦的心,不然岂不是错过很多有意义的新闻?” 盛柏华故意挤兑她,“那我没跟褚恒八卦你,是我的错喽?!” 宁惠敏笑容一顿,讪讪道:“那不能,你是教授,要严肃,这样才能在学生眼中树立威信。” 不知道为什么,她跟其他人都能很放松的说说笑笑,到了盛柏华这里,就怎么都放不开。 盛柏华:“逗你的,不要紧张。” “你是不是做放足手术了?” 宁惠敏惊奇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盛柏华:“林木说你跟他打听过,圣仁医院做手术的事。” 宁惠敏:“林木是谁啊?” 盛柏华:“你不记得林木了?那你记不记得阿贞?” 宁惠敏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 阿贞就是盛柏华栾城宅子里的下人,她脑子不太好使,她男人说,盛柏华带她找圣仁医院的廖主任看过。 盛柏华何许人也?!人精中的人精,虽然当时他不在,但宁惠敏的一言一行,都被林木报给了他。 他在听的时候,脑子里就自动的分析了她的言行。 听到手术,他就想这姑娘病了吗?又想到她腿下那双小脚,立刻就明白了她想干什么。 白坤琛一听到圣仁医院,雷达一下子警戒起来,“打听圣仁医院做什么?你不是在我们医院做的吗?” 圣仁医院和圣玛利亚医院,都是上海有名的教会医院,属于同根生,但又是竞争关系。 宁惠敏解释道:“林木说,盛老师带阿贞去圣仁医院看过病,效果挺好的。我当时对我的脚特别紧张,想让它得到最好的治疗,当然要打听一下上海哪家医院好。” “来到上海的时候,我处处小心,想着要是在圣玛利亚医院求医不顺利,就去圣仁医院看看。” 白坤琛对她的说法不满意,“怎么可能会不顺利?!我们医院是全上海最好的,你竟然还想过舍弃我们,去圣仁医院!真是没见识。” 宁惠敏无奈叹了口气,“唉!不能怪我思想狭隘了,你身为华人,也应该知道,华人办事就是要找熟人,外加塞钱,才能办成。” “我提前就想好了,要实在不行,就去找盛老师,死皮赖脸的也要让他帮我联系圣仁医院的廖主任。” 这时,盛柏华突然对她道:“这个红酒牛肉味道也很好,惠敏你尝尝。” 还想说什么的宁惠敏,突然被打断,愣愣的道谢:“好的,谢谢盛老师。” 白坤琛却没这么轻易放过盛柏华,“老盛,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带那个阿贞去圣仁医院?!什么廖主任?他医术很好吗?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们医院差哪里了?就这么不受你信任?” 盛柏华头也不抬,专注地吃着红酒牛肉,“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好像还没回国。好了,不说这些过去的事了,坤琛尝尝这红酒牛肉。” 说完,特意用公勺,给他盛了两块。 白坤琛心里略平衡了些,一边享用红酒牛肉,一边道:“那还说的过去,以后看病,就去我们医院,我们医院这几年引入了很多好医生,而且也接外诊。一会儿,我给你写个电话。” 盛柏华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宁惠敏默默的在桌底下对手指,她话好像有点多了。 这时,盛柏华用公勺,也给她盛了两块红酒牛肉。 “你老师,还是惦记着你的,我看到名字,之所以猜到可能是你,就是他给我写的信里,提到过,你不见了。” “他说,你不见的那天,特意去给他送了新衣服,还说了很多你父亲的坏话,当时他说错了话,惹你生气了,没仔细想你这些话的用意,后来被你父亲找上,才反应过来。” “他非常后悔,当时没多问问你,没多嘱咐你两句,他怕你在外面过的不好,更怕你出事。” “你老师的人品,我还是可以保证的,你若不愿,他绝不会向宁家透露你的消息。你要是有心,就给他回封平安信。” 第136章 给于褚恒写信 一时之间,宁惠敏不知道说什么,沉默少许,盛柏华又道:“哪天,要真因为你联系了他,引来了宁家,我保你。” 刘白水拍拍她,“傻啦?说话啊!” 宁惠敏反应过来,忙不迭点头,“谢谢盛老师。” 安静了约莫十来分钟,宁惠敏放下刀叉,用餐布擦擦嘴,提高音量说道:“我想在租界买套房,或门面,你们谁有路子啊?” 四个大男人忙活的手齐齐一顿,纷纷看向宁惠敏, “买房?在租界?”刘白水不可置信的问。 宁惠敏在他们的视线下,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谎话看起来真实,“嗯,我生母死前,给我留了一笔钱。” 刘白水劝她:“你都要去中西女中上学了,把钱存起来多好。” 宁惠敏斟酌了几秒,说道:“钱存在那里,总有一天会花完,我想做点生意。” “我现在通过熟人,会接些裁剪衣服的活,生意很不错,一个月有个百十来块的收入,但由于不方便顾客上门,生意没法扩大,还得另外找地儿。” 郑远生建议:“你可以租门面啊。” 宁惠敏:“嗯,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北伐军正在北上,等到上海的时候,租界的房价和地价势必会涨,现在买了,以后想用钱了,再卖,岂不更好?” 白坤琛和盛柏华对视一眼,盛柏华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如果你真有此需求的话,可以找我们滨沙洋行代理,不过我们的抽成可不低。” 宁惠敏:“多少?” 盛柏华:“法租界百分之八,公共租界百分之七。” 宁惠敏:“法租界的房子,是不是比公共租界的贵啊?” 盛柏华:“不能这么说,法租界也有便宜的,公共租界也有贵的额,要看地界和房产。” 宁惠敏点点头,“我以后要在中西女中读书,麻烦您们帮我在公共租界西区找找便宜的房子。” 盛柏华举杯示意,“没问题,一会儿,给我留个电话,我会让人联系你。” 宁惠敏端起杯子,碰了下,“好的,谢谢。” 盛柏华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微笑道:“你一个小姑娘,买房子,难免受人觊觎,要不要买把枪防身啊?” 宁惠敏很没见识的问道:“在哪儿买?” 盛柏华:“下周我们洋行会来一批勃朗宁,一百块大洋,给你留一支。” 刘白水点他,“哎!你这价格比直接去洋行定,还贵,啥意思啊?在这儿宰熟呢啊?!” 盛柏华淡定的吃了口香肠,“包教会,子弹算我的,贵吗?” 刘白水撇嘴,“早说啊!” 说完,附在宁惠敏耳边,看似小声,实则盛柏华也能听到,“答应他,这价格不亏。” 宁惠敏非常配合的点点头,“我买!盛老师,你千万得给我留一支。” 大佬就是大佬,吃个饭,做成两单生意,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 吃饱后,宁惠敏去结账,却被告知,盛教授已经结过了。 宁惠敏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想着下次找机会再请回去。 回到家的宁惠敏,搬开了心中的大石,晚上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大早,许太太就敲响了她家的房门。 “香玲啊!有个自称滨沙洋行的人打电话找宁小姐,是不是你啊?” 宁惠敏胡乱的把头发往后一扎,赶忙往许家走去。 接起电话,“喂?我是宁惠敏。” 话筒里传出一道温润的男声,“您好,宁小姐,我是滨沙洋行罗学照,您是要买房吗?” 宁惠敏:“是的。” 罗学照:“今天有空吗?我带你去看看。” 宁惠敏:“好的。” 两人商量好见面地点和时间,就挂了电话。 在栾城的时候,罗学照替滨沙洋行涉外事务长罗笔江给宁惠敏送过一个皮包,到现在她还用着。 宁惠敏给许太太塞了电话费,许太太接过后,叹气道:“要我说啊!父女之间哪里能记仇呢?!香玲还是找机会换回你父亲那边的姓吧。” 之前,刘白水和郑远生过来,当着许家人的面,叫过她宁惠敏,许太太问过,怎么她表哥这么叫她,她的解释是说,这是她以前在父亲家的名字,后来去了外祖家,母亲给她改了名字。表哥们,习惯叫她以前的名字。 宁惠敏知道多说了,也没什么意义,许太太从小到大的环境,造就了她‘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的想法。 “嗯,许婶子,我先回去吃饭了。” 吃完早饭,宁惠敏给阿星打了个电话。 趁他来的空档,宁惠敏准备给于褚恒写封信。 铺开一张纸,旋开钢笔,不知道民国的信什么格式,宁惠敏想,话说明白了就好。 抬头写“于老师”,开头直奔主题,学生宁惠敏,现生活的很好,不但做了放脚手术,还交到了几个好朋友。 承蒙于老师教诲,万不可懈怠,吾将继续求学,…… 洋洋洒洒写了一页纸,通读一遍后,又拿出一张纸写道:千万不要向外人透露我的消息,尤其是宁家,那个吃人的大宅子,我是万万不能回去的。 写完后,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见没遗漏的地方,叠好,放进了手袋里。 赵妈一边送她出门,一边塞给阿星两个馒头,“阿星,出去照顾好小姐,今天她要用一天车,这是婶子给你准备的午饭。” 阿星没想到,今天不但得了一块大洋,还得了两个白面馒头,喜的脸上都是笑,“赵婶子,你放心吧,绝对不会让小姐多走路,她想去哪儿,我就拉她去哪儿。” 罗学照跟宁惠敏约好的见面地点是,静安寺路上的一家咖啡馆。 静安寺路是东西贯穿上海公共租界西区的主干道,东接上海最繁华街道之一的南京路。 而宁惠敏要到那里,就要贯穿整个法新租界南北,这路不可谓不远。 刚出了肇庆浜,宁惠敏就对拉车的阿星道:“阿星,顺路有邮局吗?我想去办点事。” 阿星脚步不停,“霞飞路和金神父路交叉口有一个,到了,我叫您。” 第137章 去公共租界看房 除了去邮局,阿星停了会儿,其它时间,就一直没停过。 找到静安寺路56号‘巴尔干咖啡馆’,宁惠敏对阿星道:“辛苦了,你找个地儿歇会儿吧。” 咖啡馆,是一些崇尚西洋事物的学生或文人喜欢来的地方,店门和窗户的装饰,相较于这个时代,相当新潮。 宁惠敏踩着平底皮鞋,走到门口,看门的小童,为她推开玻璃门,请她进去。 穿着白衬衣黑马甲的西崽,微笑着迎上她,“小姐,几位?” 宁惠敏眼神不住的在大厅里搜寻,“我约了人,叫罗学照,他来了吗?” 西崽:“哦!您是宁小姐吧?请跟我来。” 他话尚未说完的时候,宁惠敏就看见坐在西南角的罗学照向她扬手了。 她抬起手,向他挥了挥,表示看到了。 西崽把宁惠敏引到卡座上,等两人点了咖啡和西点,才恭敬的退了下去。 “好久不见,罗先生。”宁惠敏主动伸出手,罗学照笑着握了下,“好久不见,宁小姐,你记性真好,只见过两面,还能记得我。” 宁惠敏笑着道:“罗事务长让你送我的皮包,我可喜欢的紧,到现在还用着呢。” 两人寒暄几句后,步入正题,“罗小姐,想买什么样的房子?” 宁惠敏:“我的资金可能不太充足,想着先看看便宜的,罗先生有什么推荐吗?” 罗学照:“实不相瞒,这里的房价都差不多,如果资金不充裕,可以看看公寓,五十多平的足够您住了。” 宁惠敏:“五十多平的公寓,多少钱能买下来?” 罗学照实话实说,“我们一般看房前不给报价的,但您是盛董事的朋友,我就跟你透个底,那样的公寓估摸着也要三千多大洋。” 宁惠敏被深深的镇住了,她其实是想买花园洋房的。 “便宜些的花园洋房呢?” 罗学照温声道:“花园洋房基本都在一万块大洋以上,像中西女中所在忆定盘路,沿路有不少西班牙式庭院和花园洋房,基本都是两万块起步,有的甚至能达到三万多大洋。” 宁惠敏无声为自己那三百八十三根金条默哀。 “我想看看一万块大洋左右的花园洋房。” 罗学照拿出一份地图,指给她看,“戈登路旁边有三处小洋楼,两栋二层的,一栋三层的,要去看看吗?” 宁惠敏点头答应下来,随口问道:“离这里远吗?” 罗学照:“不算远,我们坐电车去。” 随后宁惠敏招来西崽,给她把未动的西点用纸袋打包好。 出门后,递给阿星,“我和这位先生坐电车去办点事,晚些时候,再回来找你。” 阿星憨笑的接过纸袋,“好的,小姐,我会在这儿等你回来。” “叮叮当当” 一阵电铃响声过后,街中间用钢铁铺就的轨道上驶来一辆有轨电车,进站后,罗学照引着宁惠敏坐上了头等车厢。 这种电车,车头和车尾分设头等车厢和三等车厢,价格相差一倍有余。 1.5英里半径范围内,头等6分,三等2.5分。 三等车厢多为带着货的小贩和普通小民,车厢内不但拥挤,污秽不堪,扒手还多。 带宁惠敏这种穿着高档面料衣裳的小姐上去,很不安全。 头等车厢很宽敞,座椅也很软,里面的人穿着干净讲究,宁惠敏捡了个靠门不远的位置坐下,罗学照直接坐她后面。 车厢内比较安静,两人也没过多交谈,只是快到目的地时,罗学照提醒了一句,“前面到站,咱们下车。” 下车后,宁惠敏举目望去,马路很宽阔,两边建筑特色鲜明,右侧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结构繁复精美。 左侧则是中式楼房,主要经营着本土商业,像茶楼、糕饼店等,门头上挂着的幌子,被风一吹,鼓动着,翻滚着,很有意思。 宁惠敏觉得自己的服装店开在这里,会很不错,遂对走在马路外侧的罗学照询问:“戈登路两边的铺子,有卖的吗?” 罗学照:“有是有,但要是住的话,就很不划算了,比普通民居楼贵的多。” 说着还指着对面一座茶楼举例道:“你看那座两层中式茶楼,楼上楼下约莫八九十平的样子,怎么也得六七千块大洋。” “在这儿拐弯。” 宁惠敏一边点头,一边“哦哦!”的跟上他的脚步。 不一会儿,罗学照带她来到一座洋楼前,打开大门,“请进。” 宁惠敏扫了眼门牌号,走了进去。 院子约莫小二百平,正北方屹立着一座两层小洋楼,立面简洁、开窗方正、外墙为粉刷,没有过多装饰,有窗套和精致栏杆。 随着罗学照走进去,一楼有客厅,壁炉,卫生间和厨房。 宁惠敏问:“这套洋房多少钱?” 罗学照拿出个单子看了看,“报价一万一千块大洋。要是决定要,我们可以代你跟房主谈谈,应该还能降点。” 宁惠敏点头,“咱们再去看看另外两处。” 罗学照:“另外一处两层小洋楼,跟这处格局差不多,只不过,房子面积大些,报价一万二千块大洋。” 宁惠敏:“那咱们就直接去看那处三层的。” 两人走出弄堂,回到戈登路,罗学照叫了两辆黄包车,“有两里路呢!你恐怕走不了那么远,咱们坐黄包车去。” 宁惠敏也不逞强,乖乖的上了前面的黄包车。 几分钟后,两人在一处弄堂口下了车。 罗学照没进去,在弄堂口对她说:“这里是444弄,数字不太吉利,里面的洋楼相对便宜些,所以这处三层洋房,才卖一万出头。” 宁惠敏理解的点点头。 推开大门进去,院子里杂草丛生,显然很久没打理了。 “这里的主人是个西班牙人,搬去法租界了。” 院子大小跟刚刚看的那套差不多,但外墙是水泥砂浆,具有强烈的西班牙风,饰以红机瓦的双坡屋面上有单坡及双歇山顶老虎窗,檐口均挑出墙面,有封檐板。 第138章 敲定洋房价格 在东南面两层处,有两根塔司干立柱,组合成半六边形空间,既有欧洲古典主义的简洁,又有现代建筑形式,还融入一些华国传统元素,别致而丰美。 走进去后,里面多为木结构,大部分保持了材质的原色,木窗木门,洋松木楼板,木楼梯,清新淡雅。 宁惠敏着迷的踏了上去,二楼四间卧室,南面的两间,都有大阳台,每间卧室都有热水汀。 三楼是两间阁楼,由于是斜顶,两间大阁楼,都是中间高,两边矮。 住人可能不舒服,但放些杂物,或改个工作室,都挺好的。 回到一楼,宁惠敏问:“这套房子多少钱?” 罗学照拿着单子报价:“一万四千块大洋。” 宁惠敏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回到肇庆浜,宁惠敏累的不行,晚饭都没吃,直接回卧室躺着去了。 身体累,脑子却异常清醒,睡不着,就开始瞎琢磨。 金条不能全部花完,她怎么也得留点防身,一万四千块大洋,就需要280条小黄鱼,委实有点多。 但她一眼就相中那444弄的洋楼了。 看来还是得赶紧把开铺子提上日程…… “小姐,饭摆客厅桌子上了,你记得吃啊!”赵妈在卧室门外喊道。 躺着的宁惠敏坐了起来,“哎!知道了。” 赵妈:“那我先走了。” 宁惠敏又“哎”了声,等听到外面传来“咔嚓”声。 她才趿拉上鞋,打开对着床摆放的旧柜子,细细的清点了一下,里面有三百八十三条小黄鱼,一千五百三十七快大洋,还有一张三百五十块的存单。 她把存单拿出来,放入手袋中,又把挡板拉好,锁了柜子。 第二天她就给盛柏华打了个电话,言明昨天自己看上了处戈登路的房子,位于444弄,报价一万四千块大洋,她想问问能不能便宜些。 “嗯,我会找人去谈,但能谈下来多少,得看房主的意思,你等消息吧。” 宁惠敏马上表示了感谢,挂了电话后,她又给阿星打了个电话。 出门的时候,她叫上了赵妈,“赵妈,你陪我出趟门。” 已经有些日子没陪宁惠敏出门的赵妈,高兴道:“行,你等我会儿。” 说完,转身回了厨房,不一会儿,就走了出来,身上的围裙解了,头发挽的髻是油光锃亮。 “走吧。” 这次两人一起上了阿星的黄包车,没有轮椅占地儿,黄包车坐两人绰绰有余。 “小姐,今个去哪儿啊?”阿星问。 宁惠敏:“去苏省储蓄银行,你知道在哪儿吗?” 阿星迈动的脚步停了下来,“苏省储蓄银行总部在公共租界中区,离这里老远了。” “我一个人,拉不了你们两个啊。” 赵妈建议道:“要不咱们再租一辆黄包车?” 宁惠敏沉思片刻,改了主意,“先不去了,我回去打个电话问问。” 宁惠敏又返回许义家,给侨务局打了个电话。 “你好,我找你们郑科长,麻烦找他接下电话。” “什么?你们那儿,没有姓郑的科长?不对啊!之前我打这个电话找过他,他叫郑远生!” 白果树路23号,一座三层白色洋楼的一层办事大厅隔间里,一位二十来岁的接线员,正在问旁边的中年男子,“咱们这儿有叫郑远生的科长吗?” “啪——” 中年男子毫不留情的给了接线员脑袋一下,“昏了你的头,外联处郑处长就叫郑远生,外交部副部长家的二公子。” 接线员缩了缩脖子,把话筒往前递了递,“找二公子,不,是找郑处长的电话。” 中年男子狠狠瞪他一眼,接过话筒,立即换上一副笑脸道:“你好,哪位?” 宁惠敏不得不说自己是郑远生的表妹,找他有点事,烦请叫他一下。 中年男子笑着道:“好的,稍等,我让人去帮您叫一下。” 捂住话筒,中年男子冷声吩咐接线员,“去外联处找一下郑处长,就说他表妹宁小姐,打电话找他。” 接线员不解道:“处长办公室,有独立电话,咱们把号码给他表妹不就行了?” 中年男子咬牙切齿的给了接线员一脚,“蠢货!你知道这人是真是假?能随便把处长电话给人吗?出了事,你担得起?还是我担得起?” 接线员没等中年男子骂完,就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郑远生就从二楼下来了,接过电话,直接给宁惠敏报了几个数字。 “这是我新办公室电话,十分钟后,你给我打过来。” 挂断电话后,郑远生朝中年男子和接线员点了下头,“谢了。” 接线员忙摆手,“不谢,不谢。” 中年男子点头哈腰道:“郑处长客气,这都是我们分内的事,有事您尽管吩咐。” 郑远生走后,中年男子使劲儿掐了接线员两下,“怎么这么笨?还大学生呢?你是怎么考上的大学?做梦考上的吗?” 郑远生回到办公室,刚拿起桌上的文件看了会儿,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你想跟我借车?你会开吗?” 郑远生有些惊奇道。 宁惠敏很肯定的告诉他,“我会开车。” 郑远生:“那也不行,你老家的‘汽车驾驶人执照’在上海不通用,想在这里开车,得考取上海的驾驶人执照。” 宁惠敏:“什么?驾驶人执照?” 这年代也有驾照一说吗? 郑远生重重“嗯”了声。 本来想借车去苏省储蓄银行的计划泡汤,她只能出门又替赵妈租了辆黄包车。 滨沙银行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了,傍晚的时候,宁惠敏就接到了盛柏华的电话,“戈登路444弄13号的花园洋房,便宜了二百块大洋,最低一万三千八百块大洋,如果你用金条交易,还能便宜一点,只用275条小黄鱼。” 宁惠敏:“好的,我知道了。” 盛柏华提醒她:“现在看房的人多了不少,那套房挺上算的,喜欢就赶紧行动,别拖着。” 他没说的是租界的房价比半年前涨了不少,以后还会涨的更多。 宁惠敏连忙道:“办手续的话,我找罗学照吗?” 第139章 民国有钱人享受到的服务,比现代更好 盛柏华:“嗯,价格定了,你找他走程序就行。” 挂了电话后,宁惠敏连忙又给罗学照打了个电话,可惜没人接,应该是下班了。 她只能拖到第二天一大早,八点多打电话的时候,还没人接。 等到九点多,又打了一次,才联系上罗学照。 他只说会和房主商量,敲定交易时间后,再给她回电话。 “咚——咚——咚——” 刚挂电话,就听到敲门声,许太太起身去开门,走进来一位穿着大红旗袍的女子。 “许嫂子,我想打个电话。” 许太太笑着迎她进来。 宁惠敏瞧了两眼,不认识,遂没开口。 对方见到宁惠敏愣了一下,笑着向许太太问,“这就是一楼住着的卢小姐吧?” 许太太拉着她的手,笑呵呵的道:“对,这是香玲,手特别巧,什么都会做。” “香玲啊!这是三楼的李太太。” 宁惠敏有点懵,三楼李太太?三楼住的姓李的,就花旗银行李老爷一家啊? “你就叫李婶子就行。”许太太见宁惠敏发愣,连忙提醒她。 宁惠敏回过神来,叫了声“李婶子”。 “那个我先回去了,家里还有事。” 许太太知道她忙,也不强留她,送她出了门。 “哎!许嫂子,这卢小姐是干什么的?” 见宁惠敏离开,李太太打听道。 许太太夸张道:“呦!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她既会做文章,又会做衣服,最让人气不过的人,做饭还好吃,你家老爷最爱吃她做的牛肉辣椒酱,李瑞前边那个来要过好几次。” 李太太撇撇嘴,“那是她做饭不好吃,我家老爷,现在最爱吃我做的饭。” 许太太敷衍的摆摆手,“不说了,你不是要打电话吗?快去打。” 回到家的宁惠敏,还在纳闷,“赵妈,刚刚我在许婶子家,碰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许婶子怎么说是三楼的李太太?” 赵妈一边擦着桌沿,一边道:“那是李老爷新娶的太太,说是前头的男人死了,带着个三岁小男孩。” “但那小男孩跟李老爷长的特别像,比李金宝还像,大家都说,这是李老爷养在外面的姨太太。” “大太太跑了,顺势把姨太太接回来伺候他,不正好嘛!” 宁惠敏颇有些气愤道:“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赵妈却存不同观点:“哎!不能这么说,李老爷上有老,下有小,总得娶个人照顾,不是她,也会是别人。” “我觉得李老爷,不嫌弃她出身,把她和儿子接回来,也算是有良心了。” 宁惠敏:“她出身不好吗?” 赵妈:“听说是欢庆楼台上的戏子出身。” 宁惠敏恍然:“哦!怪不得身姿那么曼妙呢!” “你之前不是说,前边那个李太太早晚会带着女儿回来吗?怎么到现在还没信儿?” 赵妈擦完桌沿,擦桌腿,“前面那个李太太也是个笨的,也不说,偷偷回来看看。我估摸着肯定不在租界,八成租了县城的房子,要是知道这事,即使手里的钱没花完,她也得回来闹。” 下午,宁惠敏老老实实,画了半天衣服样子,抽空又去许太太家,给唐公馆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派人过来拿。 眼看还有几天,中西女中就要开学了,到时候更忙了,趁现在有时间,该干的就尽快干了。 老天还是眷顾宁惠敏的,第三天,她就在法租界滨沙洋行见到了一脸大胡子的西班牙房主。 不过两人基本上没什么交流,另外一名会西班牙语的滨沙洋行员工,作为他的代理人和罗学照沟通了一个来小时,最后拟定了一份买卖协议。 一式两份,一份中文协议,一份西班牙协议。 宁惠敏把那份中文协议逐字逐句看了一遍,挑了几处不懂的地方问罗学照。 罗学照一一为她解答。 “他这名字好长啊,是真的吗?没问题吧?” 罗学照:“这你不用担心,我们已经核对过了,就是这个名字。” 宁惠敏看完一遍,又看一遍,一共看了四遍,才签了字。 最后闹半天,这份中文协议是给她的,对方拿的是那份她没看过的西班牙语协议。 当然她即使看了,也看不懂就是了。 “那个西班牙语的协议,跟这份中文协议没出入吧?以后不会产生什么纠纷吧?” 宁惠敏就像一个没见识的小民,一会儿担心这,一会儿担心那。 罗学照安抚的拍拍她的肩,“别慌,这些都是我们帮忙拟定的,不会有出入。” “交易完成后,你还要给我们交服务费,只要你足额缴纳,后续有问题,我们洋行会一力承担。” 来上海后,宁惠敏花了两笔大钱,一笔是在圣玛利亚医院做手术,一笔是在沙滨洋行买房。 两方都承诺后续有问题,他们会承担责任,服务那是相当全面,相当好。 让宁惠敏意识到,在民国有钱,甚至能享受到比现代更好的服务。 这是个真正由资本说了算的时代。 一时之间,激起了她熊熊野心,让她在以后的挫折中,一次次挺了过来。 拿到洋房钥匙的第一时间,宁惠敏就找人换了锁。 看着满院子里的杂草,宁惠敏叹气,“这还不能直接住,不光院子,房子也要修整一番才行。” 罗学照微笑着说:“咱们这次的服务费是九百六十六块大洋,如果宁小姐能在三天内交清,我可以找人帮你修整房子,服务费就免了,你只需要支付修房子钱就行。” 宁惠敏连忙点头应下了。 她当然能自己找人修房子,那样也能省下一点钱,但她没时间天天来看着啊! 现代装房子,出了什么问题,可以投诉。 民国好多人都是黑户,上海流动性又强,不看着,人家把里面的设施拆下来,卖掉,都没处找人去。 滨沙洋行财大业大,后面还有洋人当靠山,虽然要价高,但胜在安全。 这事解决后,宁惠敏无事一身轻,开开心心回到了徐家汇。 一进大门,宁惠敏就听到了吵闹声,正厅门口还堵着不少人。 第140章 去中西女中报到 宁惠敏走过去,伸头往里瞧,由于脚尖踮不起来,脖子抻了半天,还是只能看到别人的后脑勺。 她眼尖的拉住外围的萧月红, “月红,发生什么事了?” 萧月红激动的脸的红了,“别拉我,旧李太太和新李太太正打的难受难分呢!” 宁惠敏:“哪呢?哪呢?我也看看。” 萧月红跟拎小鸡子似的,把她扯过去,就往里面塞,“你瘦,容易挤进去,快使劲儿!” 宁惠敏夹在中间,透过缝隙,往里面看,旧李太太穿着一身打补丁的衣服,正薅着一身深蓝旗袍的新李太太的头发打。 新李太太也不是吃素的,虽然胳膊腿细,但很灵活,两条腿倒腾的如夏季的蚂蚱,一下一下落在旧李太太身上。 宁惠敏还没看过瘾,李瑞匆匆的进了大门,“让开,快让开,让我进去。” 与之遥呼相应的声音,从厅里传出来,“大家让开些,给许某人一个面子,让外面的李老爷进来。” 宁惠敏随着人流往右边靠去,看着李老爷气急败坏的冲进战局。 “住手!成何体统?!家门不幸啊!” 旧李太太松开对方的头发,抱着李老爷的大腿就跪了下去,“呜呜呜——,老爷啊!你这叫我怎么活啊!” “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呜呜呜——。” 新李太太快速的整理着自己炸了毛的头发,期期艾艾的叫了声,“老爷,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李老爷的声音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还不嫌丢人吗?!回去。” 待三人上了楼,门口的众人并没有散去,而是交头接耳的围在了许太太和许义身旁。 “许管事,他们这么闹,你还让他们在这儿住啊!” “就是,就是,影响多不好啊!要我说,这样的不能留。” “留来留去,留成仇,这一家子,没一个好人。” “哎!怎么没看到李招娣和李盼娣?!” “是啊!怎么没看到,不会让李太太卖了吧?” 从门缝看到自家小姐的赵妈,出来把她拉了回去。 “小姐,你身子金贵,别跟他们掺和,那些粗人,把你挤伤了怎么办?” 宁惠敏若有所思的看着赵妈:“赵妈,我真的很弱吗?” 赵妈:“你腿还没我胳膊粗,你说弱不弱?!” 宁惠敏:“没这么夸张吧,我这体重挺标准的。” 赵妈:“你还在长身体,胖些好,这么瘦,那有劲儿长个子啊!” 宁惠敏:“赵妈,你说我找个武馆学些武术怎么样?” 赵妈眼睛一亮,“挺好的啊!租界虽然比较安全,但外面还是有些乱的,你就说摆摊的那些小贩,为啥过的那么苦?不是不赚钱,是被盘剥的太多,不但巡街的官爷要钱,连小混混也要收保护费。” “那些小混混都是混帮派的,势力也不小,不给不行的。” “万一,你出了租界,碰上他们,报警都不见得有用,他们都勾着呢。” 宁惠敏感慨:“老百姓的日子真不好过。” 赵妈:“可不是!官字头下两张口,不喂饱了,不撒口。” 宁惠敏笑她,“你懂的可真多!” 赵妈叹气:“还是小姐你好,识字,能看书,从书里能学道理,我们这些睁眼瞎懂什么啊?还不是等到吃了亏,才会明白里面的道理。” “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和血。小姐,你吃饭了没?” 宁惠敏把皮包放在书桌上,“没呢!你吃了吗?” 赵妈:“吃了,我给你炖了鸡,正在炉子上煨着呢!我去给你盛。” 星期一。 宁惠敏坐着黄包车来到沪西忆定盘路91号,这里以前是经家花园,占地足足有89亩。 眼花缭乱的私家汽车停驻在校门前,打扮时髦的女孩们从里面下来,优雅端庄地进入校门。 这次宁惠敏轻易的就找到了海涵堂,今天排队的人要少的多,幸运的是她在队伍里看到了罗曦慈、陈青岚和沈熙茵。 宁惠敏主动上前打招呼,“你们好。” 罗曦慈脸上也露出一丝惊喜,“密斯宁,你也考上了?!” 三人攀谈了几句,宁惠敏就去队伍最后面排队了。 排在她前面的是一个皮肤白皙,鹅蛋脸,双眼皮的小姑娘,个子不高,但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很是可爱。 宁惠敏跟她打招呼,“嗨!我叫宁惠敏,你叫什么?” 小姑娘腼腆的笑笑,“我叫荣亦舒。” 荣亦舒前面的女孩,听到两人说话,也转过身来,自我介绍道:“密斯宁,密斯荣,你们好,我叫陈紫笙。” 互相打过招呼后,几人聊了起来,不知道陈紫笙什么背景,知道的特别多。 “哎!这次中西女中,招了五十多个人,是最多的一届,听说要办两个班呢。” 宁惠敏不解的问,“学校这么大,招的学生也太少了吧?” 陈紫笙:“你忘啦?中西女中不光初中部和高中部,还有特殊班和行政班。” “行政班是十年制,每年都会招生,人数是最多的。” 宁惠敏还真不了解这些,“特殊班是什么?”难道是培养特殊人才的? 陈紫笙一听宁惠敏不知道,瞬间激动起来,“特殊班是专为已婚女人设的,她们学的跟咱们不一样。烹饪、裁剪、交际,反正都是些围着男人转的事。” “咱们就不一样了,国文、英文、算学、理化,都是些考大学和留洋用的。” “就算是不去留洋,毕了业,也能去洋行找到份好工作。” “就是因为,从这里毕业出去的,好找体面工作,这几年,报考的才多了。” 人不多,不一会儿,就轮到了宁惠敏。 女政师收了她的通知书,又给了她三张缴费单。 宁惠敏看到陈紫笙和荣亦舒,拿了单子,都进了海涵堂,她也跟着进去。 里面排了三队,宁惠敏找到荣亦舒,站到她后面,翻看手中的单子,第一张是学费三十块大洋,第二张单子是书本费七块大洋,第三张是住宿费,内容就比较丰富了,四人间一学期只用五块大洋,双人家是十块,但单人间一下子拔到了八十五块大洋。 第141章 于褚恒收到信 宁惠敏一心想着做生意,要不是为了赚钱,谁会起早贪黑的来读书啊! 要是在学校住宿,生意怎么铺展?! 她隔着荣亦舒,拉了拉陈紫笙,“密斯陈,你要住宿吗?” 陈紫笙侧过身子,小声道:“我不住宿,我家有车接送我。” 宁惠敏点头,“那我也不住宿。” 陈紫笙:“你开证明了吗?” 宁惠敏傻傻的摇头,“没有。” 陈紫笙:“那不行,中西女中,要求咱们高中部必须住校,除非有特殊情况。” 说完,她扬了扬眉,拿出个单子给宁惠敏看,原来是医院开的证明。 宁惠敏眸光微动,瞬间明白过来。 等办理住宿的时候,宁惠敏向女政师表明,自己一直在圣玛利亚医院做手术,目前还没完全恢复,不便住在学校。 白皮肤的女政师用英文道:“你这种情况,暂时可以不在学校住,明天把医院开的手术单子,拿到行政办公室,备一下案。” “住宿费还是要交的,具体选几人间,先去旁边考虑一下吧。” “下一位。” 宁惠敏面无表情的走开,心里却不断吐槽,帝国主义法西斯行为。 还没想好的宁惠敏,后背突然被拍了一下,陈紫笙问道:“哎!你在甲班还是乙班?” 宁惠敏:“甲班。你呢?” 陈紫笙高兴道:“我也是甲班,我问过了,荣亦舒是乙班。” 宁惠敏跟她吐槽,“不住宿,还要交住宿费!你选的几人间?” 陈紫笙理所当然道:“当然要交住宿费,上体育课,举行活动什么的,都要换衣服,我选的单人间,我可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脱衣服。” 宁惠敏:“……” 好吧!你是有钱人,我这个穷人,跟你没法比。 宁惠敏最后还是选了四人间,无甚原因,唯它便宜。 刚开学,还没安排选修课,下午四点就放学了。 宁惠敏坐黄包车,从北到南,横穿整个法租界,回到徐家汇洋楼。 赵妈已经做好饭,见她回来,连忙给她兑温水,“小姐,先洗洗手。” “这以后,天冷了,来回路上,多受罪啊!” 赵妈想不明白,日子过的好好的小姐,干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学校里受罪。 宁惠敏点点头,坐凳子上吃饭,“赵妈,不用等着收拾桌子了,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赵妈:“哎!好。赶明,我起早点过来收拾。” 赵妈走后,宁惠敏放下筷子,直接去许太太家,给罗学照打电话,“罗先生,我那边的房子,修整的怎么样了?” 罗学照:“按照你的意思,没有大修,只略微修整了一番,但里面的热水汀和供水,需要修理,费些时间,起码还要三天,才能弄好。 ” 宁惠敏:“好的,谢谢。” 可能是刚开学,课程安排的不多,宁惠敏有前世知识打底,除了国文外,都能轻松拿捏。 五天时间,转瞬即过,来到期盼已久的星期天。 一大早,宁惠敏就开始收拾,在赵妈来之前,她把剩余金条和大洋,统统装进了皮包。 赵妈过来的时候,后面还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一进门,就躬身行礼,“小卉,见过小姐。” 在收拾书桌的宁惠敏抬头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小卉,没想到长的这么水灵。” 话说的不多,但配上宁惠敏的年纪,就显得有些老成了。 赵小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赵妈捅了她腰一下,指着厨房道:“小卉,去收拾厨房吧。” 小卉听话的应了声,就小跑着进了厨房。 赵妈瞧着宁惠敏的脸解释,“丫头片子一个,没见识,小姐多担待。” 宁惠敏知道,国人父母辈就是这样,通常会贬损子女,来表示谦逊。 “赵妈,你别这么说,要我看啊!小卉比你强。” “明摆着呢!小卉比你年轻,比你漂亮,比你听话,平时我要说你两句,你还会唠叨我,你看看小卉,你说什么,她就做什么,这你要是还不知足,我可就要说你两句了。” 赵妈被说了,也不生气,笑呵呵道:“是,她是个乖巧的,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她挺勤快的。” 宁惠敏:“赶紧着吧!要收拾的东西还多着呢!今天咱们全搬过去。” 宁惠敏思来想去,还是不舍得解聘赵妈,那么大别墅,要不雇人,就全落她身上了,她可忙不过来。 但要像之前那样,让赵妈两头跑,也不现实。 最后,她询问了赵妈的意见。 赵妈当然舍不得这份好工作,但更不放心未成家的女儿。 宁惠敏提议,连赵小卉也一起打包带走,每月给五块大洋的酬劳。 喜的赵妈,差点给宁惠敏跪下。 要知道,他们住的地方,人多眼杂,赵小卉一个大姑娘在家,很不安全,赵妈出来做工,就让她憋在屋里糊纸盒,不让她出门。 不然,要是让歹人害了,娘俩就没法活了。 待以后成了亲,破了处女身子,就不怕了。就算让人强了,只要瞒的好,就是她男人,也发现不了。那么就不会有人背后议论她,骂她破货。她就能一直老实巴交的活下去。 别说,不到一年的时间,宁惠敏置办的东西真不少,幸好大件的家具不用带走,不然三辆黄包车都载不下。 宁惠敏是最后上黄包车的,许太太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许知茹也在旁边抹眼泪。 宁惠敏拿出帕子,给她擦拭了下脸上的眼泪,“等我按了电话,咱们就好联系了,别哭了。” 两人惜别一番,宁惠敏转身上了阿星的黄包车。 栾城南边的平顺街,依旧热闹。 但街中的祥隆布庄却不在了,反而多了间杂货铺子。 三十来平米的店面,只有一个中年账房,在忙着给人拿东西。 于褚恒拿着一个纸包的酱肉火烧,从铺子前走过,并未停留。 回到他的书店,坐回柜台后面,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上海寄过来的信,一边读着,一边啃着手里的火烧。 这是昨天中午收到的信,他已看过一遍,但他不知道怎么回才好。 第142章 原书剧情已偏离 他有很多话想问她,但又不知道从哪头开始问。 他已打算好了,这信势必是要回的,好不容易得到了学生的消息,可不能再断了。 吃完火烧,给自己沏了碗热茶,抿一口,他打算写回信了。 抬头是“三闲。” 这是于褚恒给宁惠敏取的字。 吾师日子过的顺遂,与你在之日,无甚差别。收汝之信,心中极慰。 看了两眼,他把信揉成一团,扔到了废纸篓里。 他想三闲一向不喜文言文,他该用白话文写。写成大白话,她爱读。 重新铺上一张纸,他在开头,写了些他很好,不用担心之类的,报平安的话语。 接着就写:年后开张头一日,张妈带着你父亲来店里寻我,说你失踪了,问我知不知道你的消息。当时我满是讶异,同他说,已很久没见过你,对你失踪之事,并不知情。 我记得,当时我也慌了神,建议他报官。他定定的看了我半晌,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后来我打听到,平顺街治安局的沈巡捕,对找寻你下落,十分卖力。 他和你父亲,以为你是被匪徒掳走的,曾发寻人悬告,但都无疾而终。 出了正月,茉莉曾拖着病体来寻我,说宁老爷把张妈和海棠发卖到了堂子里。 我问为何事,她曰为护主失利之事。 详询之下,我得知,你父亲欲拿你仆从泄愤,但茉莉只是长工,并未签卖身契,遂逃过一劫。 但张妈和海棠的卖身契在宁府,被宁家以高价卖去了堂子。 茉莉已经找过堂子里的老鸨,那个老鸨竟狮子大开口,海棠要一百块大洋,张妈要二十块大洋,方能赎身,真是欺人太甚。 我带着茉莉,去找了沈巡捕,邀他从中说项,花费四十八块大洋把张妈和海棠赎了出来。 在这儿,就不得不提一下沈心兰这个人了,你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她竟是刺绣大家沈淑祜的亲女。 你是不是想问,沈淑祜是谁?沈淑祜创造了“仿真绣”,曾给老佛爷绣过画像,我虽没见过成品,但坊间传闻,她绣的栩栩如生,如活人一般,因而得到老佛爷夸赞赏赐。 我之所以说起她,是因为,她收留了无家可归的张妈和海棠,至于茉莉,好似也未归家,而是与她们凑在一处,给人裁剪衣服为生。 哦!对了,张妈时常过来,询问你的消息,虽然我已多次告诉她,我并不知你去向。 但她只道,我是有学问的,定会比她渠道多,要是将来有一日知道你的消息,希望我能告诉她。 你是怎么想的? 写到这儿,于褚恒停下笔来,思虑一番,换了张纸,继续写道: 你弟弟宁安礼也曾来过我这儿,他看我的眼神,带着狠意和哀求。他说宁家现在特别需要你。 近一年来,栾城的厘金和治安费不断上涨,生意不好做,听宁安礼说,滨沙洋行开张后,里面的洋布比丝绸鲜艳,还比丝绸便宜,让宁氏染坊销量大幅下滑。 再拿不到更便宜的原材料,很可能会倒闭。 而栾城新开设的振新纺织厂的老板,妻位空悬,只要找到你,嫁过去,定会解宁氏之危。 你放心,我定不会心软,向他人透露你的消息。 宁褚恒在最后写到,你走了也好,省的他们再拿你换好处。 宁惠敏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入学快一个月了。 信邮寄到了徐家汇洋楼那边,由于宁惠敏申请的电话还没落下来,许太太只能让阿星跑了一趟。 这天放学,宁惠敏回到戈登路444弄13号三层小楼的时候,赵妈把信交给了她。 “许太太让阿星送过来的,还给捎了些洋芋,我蒸了些,咱们晚上吃。” 宁惠敏接过来,看到邮寄人:山岳。立马反应过来,这是于褚恒的信。他曾对她说过,他姓于,名褚恒,字山岳。 “给阿星钱了吗?”宁惠敏把信放手袋里。 赵妈:“按拉人给的。” 宁惠敏:“好,收拾收拾,吃饭吧。” 赵妈点头后,朝东边的厨房喊道:“小卉,摆桌子,吃饭!” 厨房里传出一道清脆的女声,“好,来了。” 吃完饭,宁惠敏直接去了二楼书房,一楼只有两个小房间,她让赵妈和小卉住,但赵妈选了西边那间,说两个人住一间就行,一楼东边通常是主人家住的房,她们住不合适。 房间里没有安装遮阳帘,西边卧室冬天还好,夏天会非常热。 这种没苦硬吃的做法,宁惠敏虽不赞同,但她也不会勉强赵妈和小卉,只说让她们自己拿主意。 宁惠敏把信认真的看了一遍,发现于褚恒的信很像那石磨碾子,是转着圈写的,把大家都写在了里边,而没有起承转合。 这很不符合他教她做文章时的规范,倒像她自由发挥出来的作文,可以想见他写信时,心绪并不稳定。 宁惠敏是知道明年夏天,栾城遭遇几十年不遇大暴雨,赶上军阀炸毁堤坝,因而遭了水灾,加之邻省遭遇蝗灾,难民不断向苏省涌去,使苏省南部灾民叠中叠,达到一个庞大的数目。 为了活命,纷纷化身土匪强盗,能活下来的十不存一。 宁惠敏想,她要在夏天到来之前,想办法把于褚恒弄到上海来。 他信中提到的振新纺织厂的老板,如果没记错的话,在原小说里,是宁二小姐宁惠淑的官配,那老板有痨病,宁惠淑嫁过去,没多久就被传染了。 那家也不给宁惠淑看病,加上她胆子小,倒是比那老板死的还早,没赶上军阀和北伐军混战,就进了棺材。 如此看来,北伐军还没来,小说剧情就已经偏离了轨道,这对宁惠敏是个好消息,她绝不会让自己走上原主的老路。 铺好纸,旋开钢笔,宁惠敏开始给于褚恒写回信。 抬头“尊敬的于老师。” 正文:您每日都要读报,自然不用我告诉,七月份,国民革命军已经在广州誓师,目前正在北上。 第143章 在学校招揽生意 打仗需要军火,军火可是非常烧钱的,所以厘金和治安费将会继续增长。 中国有句古话,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需要用到很多东西,但老百姓生产的东西就那么点,都被他们征用了,留给老百姓的就少了,自古以来,物以稀为贵,以后物价会持续上升。 如果能买到粮食和生活必需品,那还是幸运的,怕就怕到时候家家都缺粮,粮食变成有价无市的金贵物,到时候恐怕会饿死很多人。 不论是有钱人,还是穷人,为了保命,胆子会异常的大,进而敢犯任何罪行,甚至是吃人。 于老师,您就算不畏死,也要为家人想一想啊! 我要是你,一定会趁北伐军来之前,卖掉铺子,携家人来上海租界避难。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望您仔细思量。 至于张妈的事,你问我怎么想,我当然希望她过的好,她既然还惦记着我,麻烦你帮我问问,她想不想来上海做工。 我预备在上海开家裁缝铺,你可以跟她说,只要她交十块大洋,你就能给她介绍份工作,不过地点在上海。 待遇是每月十块大洋,管吃管住。 你只问她愿不愿来打工就好,不要提及是我的店铺。 要是她愿意来,我自会为她安排,不愿意就算了,万不可强求。 写完后,通读一遍,见没有不妥之处,仔细折叠好,装进提前买好的信封,放入手袋中。 第二天六点,宁惠敏就起来了。 赵妈和小卉起的更早,正在厨房忙碌。 听到一楼厅堂有动静,赵妈出了厨房,见到宁惠敏,满脸笑容道:“这儿买东西也很方便,不但有菜市场,还常见到摆摊的,不过等巡警上街,他们就撤了。” “小姐,有没有想吃的,我趁现在还早,去街上看看。” 宁惠敏一边换鞋,一边回道:“有没有牛奶啊!我想早上喝点牛奶。” 赵妈思索片刻,说道:“前两天看到个卖羊奶的。” 宁惠敏:“羊奶,牛奶都可以,你们要是也喝,就买一斤,不喝,就给我买半斤。” 赵妈点头,“行,我这就出去寻摸寻摸。” 说完,匆匆的回厨房拿装奶的罐子和布袋子。 宁惠敏换好鞋,就去院子里跑步,来了上海,因为要做放脚手术,好久没运动了,最近腿脚恢复了,她自然要把锻炼身体提上日程。 约莫半个小时后,赵妈提着布袋子回来了,她笑着对院子里的宁惠敏道:“买到羊奶了,我跟那小哥儿说好了,让他隔两天,来咱们弄口转转,你要是喜欢喝,我以后还去买。” 宁惠敏点头,“羊奶很有营养的,能买到,就帮我买些喝。” 早上餐桌上简直是中西合璧,小卉蒸了汤包,熬了小米粥,切了海带丝,赵妈给宁惠敏煮了羊奶,煎了馒头片和鸡蛋。 这个馒头片就不得不拿出来说一说了,赵妈刚来宁惠敏身边做工时,宁惠敏让她去蛋糕坊买面包,她只去了一次,就惨白着一张脸回来了,跟宁惠敏说,那些洋人太会捞钱了,半斤面包竟要一块大洋,都能买上二十斤上等白面了。 赵妈当天就跟许太太借了剂子,发了半盆面,第二天就给宁惠敏蒸了一锅馒头,并用油煎了给她吃。 宁惠敏感觉挺好吃,又都是发面的,就不吃面包了,改吃馒头片了。 吃完饭,她拿起装信的手袋就出了门,路过邮局门口的时候,它还没开门,只能先拿到学校去,等放学再来邮寄了。 来到中西女中海涵堂高一部甲班,大家都在上早自习,宁惠敏从后门进去,走到倒数第二排陈紫笙旁边坐下,小声问:“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陈紫笙偷偷摸摸的拿出一张精美花帖给她,“下周五晚上,我姐姐在家开万圣节派对,你来啊?” 宁惠敏接过来,瞧了瞧,海格路安定坊18号,倒是不远。 “哎!万圣节派对?你姐姐留过洋啊?” 陈紫笙颇有些显摆的意味道:“今年夏天刚回来的,她穿着打扮特别时髦,你见了就知道了。” 宁惠敏从手袋里拿出个小册子,“你看看这里面的洋裙适不适合派对上穿?” 陈紫笙好奇的接过去,低头在桌下翻看,刚开始还有些慢,后来越翻越快,没两分钟,就抬头亮晶晶的看着宁惠敏问:“哪儿来的?” 宁惠敏颇有些吹牛的意味道:“我开的服装店里的。” 陈紫笙立时嘴巴张的大大的,完美表现出了她的惊讶,“你?开服装店?” 宁惠敏淡定的点点头,“是啊!宁波商会会长家的小姐唐语燕认不认识?” 陈紫笙不屑的撇撇嘴,“就是法租界宁波东路的唐家?” 宁惠敏点头。 陈紫笙:“知道,但跟我不是一溜儿的,总带着一股暴发户嘴脸,我不喜欢她。” 宁惠敏蛊惑道:“那你喜欢她身上的衣服吗?都是我们服装店做的。” 陈紫笙:“我说最近半年多,她衣品怎么上来了,原来问题在你这儿啊!” “哎!对了,她哥哥开过一个舞会,我姐带我去过,那天她穿了一身大红色掐腰鱼尾晚礼服,让她出尽了风头,不会也是你们服装店做的吧?” 宁惠敏下巴一抬,骄傲道:“正是在下画的设计图。” 陈紫笙笑着推她一把:“少在这儿跟我装,是你就是你呗!还在下,咬文嚼字。” 宁惠敏有些无奈,她这个外来人,在于褚恒身边熏陶了不到一年,国文考试成绩,竟然比陈紫笙这个土生土长的还好。 陈紫笙国文入学考试61分,擦着边过的,宁惠敏也没强哪里去,64分,但说出大天去,也比陈紫笙多三分。 再加上优异的英文和算术成绩,宁惠敏位排年级第五,甲班第三。 而陈紫笙其它成绩也不咋地!在参考的二百多人里脱颖而出了,但放在这考上的五十多名学生里,妥妥垫底的存在。 但她钢琴和绘画都很出色,尤其是油画,简直能上街给人画肖像赚钱了。 第144章 相约百货商场 你这些平时参加宴会穿都很漂亮,但不适合我姐姐的派对,我见过一回,她们那一起子人,万圣节派对,都装扮成妖魔鬼怪!” 说完还挑衅的看了宁惠敏一眼。 宁惠敏知道她在使激将法,佯装受激般的瞪着她道:“切!有什么了不起的,等着姐惊艳全场吧!” 果然,陈紫笙一把抱住她胳膊,高兴道:“我就知道你主意多,快说,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宁惠敏傲娇的抬头,不看她,等她说尽了好话,才道:“明天周日,你陪我去南京路逛商场,我要买些化妆用的东西。” 陈紫笙脆声道:“没问题!百货商场我熟,不如咱们翘掉今天得选修课,去逛吧。” 宁惠敏摇头拒绝,“不行,我今天放学要去邮局,给以前的恩师寄信。” 陈紫笙撇嘴:“你哪里都好,就是太死板,还恩师,一听就是老学究。” 第一节课是劳拉女士的算学课,用的课本是和美国学校一样的英文版。 课上陈紫笙就一直不老实,几度想找宁惠敏说小话,宁惠敏假装没看见,认真听课。 拿了那么多钱来上学,怎么能浪费呢?!再说中西女中的奖学金可是很高的,她努努力,争取考前三名,还能赚钱,多好的事啊!她一定得争取。 下课后,陈紫笙拿着宁惠敏的画图册子跑了,宁惠敏也不在意,老神在在的看下节课要上的国文书。 满校的达官贵人家的孩子,有谁会看了她的图样子,会拿去给别人做衣服? 果然,没一会儿,陈紫笙就回来拉宁惠敏,“干什么啊?我还要备书呢!” 陈紫笙:“哎!你那服装店叫什么名字?” 宁惠敏信口胡诌,“蓝天,蓝天服装店。” 一边说着,两人走到了前排,罗曦慈,沈熙茵和张若颐几人面前。 “这个册子里的衣服,蓝天服装店的有卖。” “喏!不信,你们问惠敏,蓝天服装店是她家开的。” 陈紫笙把宁惠敏推上前,宁惠敏也不怯,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下来,“是,这都是我家服装店的衣服样子,都是好姐妹,看上哪件了,跟我说,送你们。” 罗曦慈笑着指她,“可别来我们这儿充大方,我们不差那点子买衣服钱。” “这里面的衣服确实挺时髦的,好多都是跟着《画报》上时新样子走的。” “但怎么只有洋裙和旗袍,没有裤装呢?” “哎!你们看没看上个月第三期《画报》,里面有个洋女人,穿着身女子西装,好俊的!” 陈紫笙眼睛发亮,连连点头,“看了,看了,我每期都看,第二期才好看呢!上边有泳装,那美国洋女人,特别大胆,两个屁股蛋子都露在外边!” 罗曦慈煞有介事的点头附和,“洋女人确实比咱们国人大胆,那些女明星,顶多学人家穿个吊带裙啥的,泳装她们是不敢穿的。” 说完,碰碰宁惠敏,“你们蓝天服装店,会不会做啊?” 宁惠敏刚要自夸一下,却让陈紫笙抢了先,“会做,会做,蓝天服装店岂止会做《画报》上的衣服,她们自己设计的衣服那才叫好看呢!” 连说带比划的,特别让人信服。 “就那个宁波商帮会长家的唐语燕,上次她穿的那件大红色晚礼服,就是我家惠敏设计的!” 罗曦慈啐她,“惠敏啥时候成你家的了?我还说我家的呢!” 说着,一把拉过了宁惠敏,姐俩儿好的,挽住她,“惠敏,我想要身女式西装。” 宁惠敏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等过了万圣节,我给你画俩几个图样子,你选一选。” 罗曦慈“哈哈”一笑,“哎呦呦!我咋不早认识你呢!那样出风头的就不是唐语燕,而是我了。” 陈紫笙一脸好笑,“没事,现在认识我家惠敏也不晚,下下一个出风头的就是你。” 罗曦慈瞪着她,“为什么是下下一个?不是下一个?” 陈紫笙双手叉腰,一副老娘最厉害的样,“因为下一个是我!惠敏已经答应,周五晚上,帮我出主意了。” 罗曦慈显然也收到了请帖,她摇晃着宁惠敏的胳膊,“惠敏啊!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我还是先认识的你呢!怎么能让紫笙抢了先?!” 宁惠敏被她晃的头晕,连忙抬手制止,“好好好,我给你做造型,明天星期天,我们要去百货商城买化妆品,你没事也跟我们一起去吧!” 罗曦慈乐呵呵道:“那必须没事啊!有事我也让它变成没事!” 陈紫笙翻白眼,“惠敏,说好的咱俩约会,你咋又叫上她啊!” 罗曦慈蛐蛐她,“咋?你有意见啊!不想去就别去,有我陪着惠敏就够了!” 哪怕陈紫笙白眼翻上了天,也没阻止罗曦慈跟去的决心。 下午四点下课后,宁惠敏收拾东西,准备去邮局。 罗曦慈过来找她,“惠敏,我们一起去练舞室吧!” 宁惠敏小声附耳告诉她,“今天我不去练交谊舞了,我要去给我恩师寄信。” 罗曦慈睁大眼,“你这么好学的人,竟然翘课?!” 宁惠敏收拾好手袋,就往外走:“有事,没办法。” 罗曦慈建议:“明天星期天,咱们逛街时候,顺便寄出去不就行了嘛!来日方长,这么着急干什么?” 宁惠敏摇头:“昨天越来越多,明天越来越少,来日并不方长,过一天就少一天。” “再说,艾米丽这周教的交谊舞,我都学会了,少去一次,也不碍事。” 罗曦慈:“好吧!那我也不去了。” 宁惠敏脚步一顿,“你又没其他事,不去干嘛?浪费钱啊!咱们一个月选修课十块大洋,这么算下来,一节课的花费,能买二十斤面粉了。去吧去吧!要不是我真有事,我就和你一起了。” 罗曦慈倒不缺钱,但被宁惠敏一说,她还真就去了,反正回家也没什么好玩的,不论是父亲的姨太太,还是哥哥的姨太太,她都不喜欢。 第145章 同学竟看过她的小说 回去早了,难免要去给母亲问安,到时候准又碰上她们。 宁惠敏来到邮局,办了个四十八块大洋的汇款单,夹在信封里,贴上邮票,一起给于褚恒寄了过去。 回到家,宁惠敏直接上了二楼书房,开始画适合万圣节穿的衣服样子。 一边画,一边想用什么布料好,最好是用洋布,丝绸太软,太滑了,不容易做定型。 看来她还得找时间,去趟小东门。 星期天的早上,宁惠敏也没有睡懒觉,照样六点起床,去院子里拉伸筋骨,锻炼身体。 不过今天宁惠敏没有喝上羊奶,赵妈特意给她做了黄鱼面,鲜美的面条,配上大骨熬的清汤,一口下去,鲜得都想让人把舌头一起吞入腹中。 “赵妈,这个面条太好吃了,要是条件允许的话,我想天天吃。” 赵妈最喜她对自己厨艺方面的夸奖,她会的东西不多,最能拿的出手的,就这身厨艺了。 “好好好,一会儿我就去菜市场,告诉卖鱼的老王头,让他每天赶早,派人来送一条。” 吃到美味早餐的宁惠敏,即使出门时,天上下起了雨夹雪,也没影响到她的好心情。 她打着油纸伞,拦了辆黄包车,“南京路百货商场。” 可能是下雨夹雪的缘故,南京路上的行人不多,肉眼可见的是马路上跑着的几辆黄包车和‘叮叮当当’驶来的有轨电车。 这里是上海最繁华的商业街之一,许多四五层高的大楼,隔路马路相望。 其中百货商场有七层之高,楼体沿街部分是骑楼式券外廊设计,与街道相通,为行人提供了遮雨的场所。 车夫在这里边停下,宁惠敏紧了紧大衣外面的披肩,递给车夫五角钱,下了车,直奔商场而去。 她直奔六楼,那里有戏院和茶厅,她和同学就约在西悦茶厅见面。 她到的时候,罗曦慈和陈紫笙还没来,她捡了个挨着门不远的地方坐下,点了壶祁门红茶。 喝了一杯后,身上的寒气似乎驱散了些,举目四望,可能是天气原因,茶厅并没什么人,这时候她有点无聊,叫来服务人员问,“你们这里有没有报纸或者杂志看啊?” 服务员躬身道:“有的,小姐想看什么?” 宁惠敏:“有没有《大美画报》?” 服务员:“有,您稍等。” 宁惠敏翻杂志很快,视线只在图画和感兴趣的字眼处停下。 有东西打发时间,等人的耐心就会增加,罗曦慈和陈紫笙在两三刻钟后才姗姗来迟。 “这天真冷啊!要不是约的是你,我都不想出门了。” 陈紫笙给自己倒了杯红茶,一边喝着,一边道。 “曦慈家离的远,晚点到,也正常。” 宁惠敏撇着嘴道:“咱们仨,你家离这里最近,怎么还是迟到?这跟远近没关系,是你们不守时。” “聊什么呢?”罗曦慈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宁惠敏和陈紫笙均转头看她。 随着两人的视线,罗曦慈坐到了两人中间的椅子上,把珍珠手包放在桌上,整理着身上的紫色狐皮领大衣。 “惠敏说你不守时,到的晚了。”陈紫笙招手叫过服务员,又点了壶红茶。 罗曦慈解释,“怪我哥!我昨晚就跟我爸爸说好了,早上用他的汽车。” “我哥的汽车坏了,还非要带新娶的姨太太出门看电影,临时截胡,把我的汽车抢走了,我打电话,叫出租车过来的,太讨厌了!” 宁惠敏也跟着吐槽,“哼!男人,有了媳妇忘了妹!” 陈紫笙颔首赞同道:“谁说不是呢?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可不想结婚,沦为他们的生育机器。” 罗曦慈像是找到了知己,连忙给陈紫笙的杯里蓄满茶水,“是啊!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不然也不会从圣玛利亚女中,转到中西女中来。” “哎!前段时间,《新民日报》刊登了部很有意思的小说,叫《同一个城市里的,两个女人》,你看了没有,里面的叶英结婚后,放弃了洋行里的工作,回归家庭,为那个龙傲天生孩子,照顾家庭。那个龙傲天竟然找别的女人,还说什么要生儿子,真是太恶心了。” 陈紫笙:“对,我也觉得很恶心,我受不了这样的,我不想结婚,但我家里肯定不允许。” 宁惠敏没想到自己的同学中,还有看过她小说的人。 斟酌片刻后,开口道,“我很赞同你们的观点,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我三表哥,出身于北京门庭显赫之家,他从小被家里定了娃娃亲。” “和他定亲的姑娘,从小被裹了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三表哥去英国留学后,看到那里自由恋爱的年轻人,突然想退婚,但他知道,他们那样的人家,被退婚的女子会很惨,他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不想伤害未婚妻,就想改造未婚妻。” “他想方设法,把未婚妻带到了英国,没想到他未婚妻,喜欢上了一个洋人。我三表哥得知后,不但没生气,还同意和她退婚。” “但女孩家思想老旧,接受不了,不准两人退婚,最后那女孩留英国不回来了。” “我表哥跟我说,那女孩最大的底气,就是不靠别人,能自己赚钱养活自己。既然离开家族,可以生活的很好,她为什么要回去受家族摆布呢?” “同理,你们想要自由,就要有资本去实现自由。” 罗曦慈一脸崇拜的看着宁惠敏,让宁惠敏的下巴不自觉的抬高了些。哪知她下一句,却让宁惠敏破了防,“哎!你三表哥真是个好人!能不能帮我介绍一下啊!” 宁惠敏吃惊于她脑回路,“我三表哥家里对他很失望,已经断了他的经济来源,他现在的收入很不稳定,借住在朋友家中。而且他今年二十四了,比我大十岁,不知道比你大多少,你确定要让我帮你介绍?” 她不是说刘白水不好,而是觉得娇生惯养的罗曦慈,根本过不了平凡的日子。 第146章 做化妆示范 以刘白水现在的收入,根本供养不起这位大小姐。俩人显然不合适。 罗曦慈撇嘴:“算了,那我还是单着吧。” “走,去二楼化妆品柜台瞅瞅。” 三人下到二楼,从第一个化妆品柜台看起,这个柜台是个英俊潇洒的柜哥负责。 三人在柜台前站定,柜哥立马弯腰微笑着招待:“三位小姐,需要些什么?” 宁惠敏直接开口道:“我想要电影女明星用的化妆品,你们这儿有试用吗?” ‘试用’两字,男柜员显然没听太懂,他愣怔了一下,问:“小姐是先看化妆示范表演吗?” “今天由于天气原因,我们公司请的好莱坞化妆大师索薇娅小姐,没有来,如果你想看的话,可以明天上午十点后过来。” 宁惠敏懵懂的看向罗曦慈和陈紫笙。 陈紫笙小声跟她解释,“这里请了好莱坞有名的化妆师,在厅堂做化妆示范,每天都有人过来看。” “今天可能是没过来。” 宁惠敏了悟的点点头,上前一步,热情的对柜哥道:“我会化妆,既然大师没过来,我可以用咱们的产品,在厅堂做化妆示范,怎么样?” 柜哥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宁惠敏,内心怀疑,这人是来砸场子的。 “这我做不了主。” 宁惠敏开始加码,“周五晚上我们要参加万圣节派对,今天过来就是想买化妆品,你们做化妆示范,无非就是为了促进销售。我给同学化完妆,自然会选合适的买,你们也不吃亏不是吗?” 柜哥考虑了几秒,点头道:“我去找经理问问,成不成,得经理说了算。” 宁惠敏忙不迭点头附和,“嗯嗯,咱都是打工人,不容易,随便拿主意,可能会受到责罚,还是得询问领导意思。” 柜哥奇怪的看了眼宁惠敏,上下打量了她下,见她穿着羊毛大衣,有扫了眼她旁边的罗曦慈和陈紫笙。 确定三人穿着富贵,才招呼旁边的柜哥,让他帮忙看一下柜台。 嗫喏的往东边去了。 陈紫笙捅了下宁惠敏,小声道:“惠敏,要不我打电话,叫我姐姐过来,她很会化妆,我在这方面,不太行。” 罗曦慈扼腕,“可惜我只有哥哥,没有姐姐。” 宁惠敏扒拉开她的手,“淡定!不就是化妆吗?!我会!以前上班天天化。” 陈紫笙双手交叉,放于胸前,有点不耐烦道:“骗骗那柜哥就行了,你一学生,从哪当打工人去?!” “一会儿,丢了人,可别说咱们是一起的!” 宁惠敏斜眸她,“你忘了?!我开了家蓝天服装店,那都是我一人支棱起来的。” 陈紫笙重新站好,看着她,“那不是你家开的吗?” 宁惠敏摸着下巴,看着她,心想怎么说才好。 “怎么说呢!我生母死了后,给我留了一家卖布的铺子,我嫌那不赚钱,就一边卖布,一边给人做衣服。” 陈紫笙不信,“你才多大,一人就能支棱生意?!” 宁惠敏:“哎!哎!你别看不起人,古有曹冲七岁称象,甘罗十二岁为宰,我都这么大了,怎么就不能一人支棱生意了?” “亏你们还是中西女中的新派学生!” “我跟你们说,赚钱要趁早,等家里逼迫你们做不喜欢的事,才发现自己离开家,活不了,那就晚啦!” 陈紫笙和罗曦慈对视一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柜哥带着一个穿着貂皮大衣的美艳女人走了过来,恭敬的做着介绍,“三位小姐,这就是我们化妆部的经理密斯杨。” 密斯杨微笑着上前伸出了手,宁惠敏三人轮流跟她握了手,做了自我介绍。 “密斯杨,我们今天过来买化妆品,但做化妆示范的大师没有来,我们也不知道贵公司哪款产品更适合我们,正好我会化妆,想着用贵公司的产品,在厅堂做化妆示范,你觉得怎么样?” 宁惠敏笑着道。 密斯杨:“我觉得很好啊!这边请,让我们来欣赏一下你的化妆技术。” 这话一出,无疑是把宁惠敏架上了高台,她要有真材实料也就算了,如果只是个说大话的,今天约莫就下不了台了。 几人跟随密斯杨的步伐,来到厅堂的一处化妆台前,“喏!化妆台上的产品都是我们公司有的,你可以随便取用。” 宁惠敏走上前,拿起台子上的瓶瓶罐罐仔细查看,对照着上面的英文,猜想它们是干什么用的,偶尔也会倒在手上一点,研究一番。 密斯杨也不走,就在一旁看着她摆弄。 宁惠敏差不多弄清楚后,问罗曦慈和陈紫笙,她们俩谁先来。 俩人互相推拒一阵后,罗曦慈终究没陈紫笙霸道,败下阵来,被宁惠敏按坐在椅子上。 她是鹅蛋脸,双眼皮,鼻子挺翘,不说话的时候,给人闲静的感觉。 宁惠敏先是给她修了眉毛,又开始用一种叫黄胭脂的东西做粉底,给她上妆。 她化妆的手又快又稳,只用了二十多分钟,活就整完了。 别说,效果还挺好,有点像金庸小说里的小龙女,仙气飘飘的。 陈紫笙连忙拉起罗曦慈,让她去照镜子,“哎呀!真漂亮,比电影明星都漂亮,什么顾玉玲,阮青青,都靠边站,你才是大美女呢!” 罗曦慈看着镜中的自己,出了神儿,有点不相信那是自己。之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空灵呢? 宁惠敏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这还只是化了妆,要是整个合适的发型,再穿上我设计的衣服,不光漂亮,气质也得上一层楼。” 陈紫笙这次相信宁惠敏没说大话了,不用人按,直接坐在了椅子上,“快!惠敏,也给我画一个。” 而罗曦慈在镜子前想发型和衣服的事,女人在这方面,永远处在追求的路上,没有尽头。 陈紫笙脸型比较好看,是标准的瓜子脸,但眼睛有点小,上眼皮还有点耷拉,给人一种很不好惹的感觉。 宁惠敏把精力主要放在眼睛上,先打好底妆,然后给她弄了个渐变色眼影,把眼尾处上挑,涂上睫毛膏,可惜没眼皮贴,不然更好看。 第147章 唐语燕家开着纺织印染厂 一系列操作下来,陈紫笙的眼睛不但大了许多,眼神也让人觉得深邃了不少。 在鼻翼两侧用眉笔打上暗影,最后涂上口红。 刚刚罗曦慈那个,只是容颜上了个台阶,还是能认出就是她本人的。 但陈紫笙这个,简直就像是换了张脸,熟人乍然一扫,都不见得能认出来。 “呀!这是我吗?这真的是我吗?”陈紫笙一边照镜子,一边掐身边的罗曦慈。 罗曦慈反手打了她一下。 “你掐我干什么?我疼不疼你能知道吗?掐你自己!” 陈紫笙还真听话的掐了自己胳膊一下,“嘶——,疼,真疼。” 宁惠敏把化妆的东西,一一放回原位,尽量摆放成之前的样子。 “你俩是不是得感谢一下我?” 俩人这才想起,宁惠敏这个大功臣,争着抢着要请她吃饭。 宁惠敏抬起右手,“停!曦慈请吃饭,紫笙替我买化妆品!” 俩人对她的提议欣然接受,知道她有这一手,以后少不了得求她,可得提前打好关系。 “啪——啪——啪——” 这时,一旁的密斯杨拍起了巴掌,三人看过去,她给宁惠敏比了个大拇指,以为顶多是个青铜,却没想到是个王者。 “密斯宁,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商场上班?我们这的薪水可是很高的。” 宁惠敏摇了摇头,“我还是个学生,没时间来商场坐班。” 密斯杨:“平时下课过来,或者周日过来也行,我给你时薪。” 早在第一眼,宁惠敏就知道,密斯杨绝对不只是个经理那么简单,她身上的貂皮大衣,一看就是外国货,价值四位数,单位是美元。 这样的人,宁惠敏不想得罪,遂第二次拒绝的时候,带上了为难的苦笑,“小女不才,正经营着一家服装公司,实在是没时间过来。” 密斯杨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宁惠敏,“好吧!我也不强人所难了,密斯宁要是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宁惠敏双手接过,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好的。” 今天陈紫笙算是大出血了,一套化妆品下来,竟然要五十多块大洋,这还是密斯杨给她们打了折后的价格。 宁惠敏也没想到会这么贵,有点不好意思让陈紫笙帮她买全套,只说,送她一件就行。 但陈紫笙是谁?曾祖父陈厚德是李鸿章的幕僚,父亲经营了几家大型钱庄,叔父是护军使署副参领。怎会将这点钱看在眼里?! 三个女孩,拎着各自的化妆品袋子,上了五楼。 这里不但有中式餐馆,也有西餐厅,真可谓是中西合璧,让人满意极了。 罗曦慈客气的问另外两人,“你们想吃什么?” 宁惠敏:“我都行,你们想吃啥,咱们就去吃啥。” 陈紫笙从小到大就不知道客气为何物,“我想吃西餐,咱们去那家吧!你看那霓虹灯多漂亮啊!” 罗曦慈点头,“行,就去那家。” 桌子上摆着香肠、火腿、意大利面、油醋汁蔬菜沙拉、柠檬汁蒸鱼、酸黄瓜汤、凤尾虾…… 仨人一边吃一边唠! “惠敏,你怎么不要美指油啊?是不会用吗?我可以教你。”陈紫笙大言不惭道。 宁惠敏喝了口酸黄瓜汤,撇撇嘴,不喜欢这个味道。 “只有红色,不太喜欢。你们要是很感兴趣,周五那天,我可以给你们做美甲。” 陈紫笙好奇问道:“什么是美甲?” 宁惠敏解释:“就是对指甲进行装饰美化,比方说在指甲上画朵花,粘点琉璃什么的。” “原来皇宫里的皇妃们戴的指套,不但具有保护指甲的功能,还能起到装饰作用,咱们没有指套,可以在指甲上做文章!” 陈紫笙和罗曦慈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真的?” 宁惠敏翻了个白眼,“骗你们有什么好处?” “这样吧!咱们打十块大洋的赌!要是我做出来,你们不满意,我一人给你们十块大洋,要是满意,你们一人给我十块大洋。怎么样?” 不等罗曦慈思考,陈紫笙就拍了版,“行,就这么定了,我看你到时候,能耍出什么样的花样来!” 宁惠敏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你们对那天的衣服有什么要求?” 陈紫笙:“当然是耳目一新,惊艳全场啊!你得好好给我设计。” 宁惠敏:“那我吃完饭就得走,我得去小东门那批发点合适的布料去!” 陈紫笙放下刀叉,义正言辞道:“给我们做衣服,还用你费心布料?想要啥样的,我送你。” 宁惠敏:“哎!也不光是为你俩做衣服,我也为我们服装店采购些布料,我听说上海‘三大祥’总部都在小东门,那是上海布店的发祥地,买的越多,布料价格越便宜。” 陈紫笙睁着大眼,有点惊奇的问道:“你不是认识唐语燕吗?” 宁惠敏傻傻的点头,“是啊!她一直在我这儿做衣服。怎么说起她了?” 陈紫笙用手指戳了她额头一下,“傻子!小东门那的布店,没八成也有七成是精明的宁波人开的,他们宁波商会有商船运洋布,还有印染厂!” “唐语燕是谁?宁波商会会长的女儿,你不找她从源头拿货,你去小东门采购?!” “哎!气死我了!平时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原来都是装的!” 宁惠敏使劲儿回想,好像许知茹跟她说过,唐语燕家开着纺织厂,特别有钱。 “她家不是开的纺织厂吗?” 陈紫笙也不吃了,开始给她细细的讲,“虹口薛家浜路上的华丰纺织印染厂,就是她家的……” “所以现在你去给唐语燕打电话,约她过来吃饭,她要不来,你就说陈紫笙在,她保准屁颠屁颠的过来。” “有我在,她必给你个面子,咱们今天就跟她定长期供货协议。” 宁惠敏星星眼看着她,“姐,从今以后我就叫你姐,这一刻,你全身都在发光,简直就是上海滩第一女强人附体。” 陈紫笙斜眸着她,“知道你姐的厉害了吧?以后姐的妆型就勉为其难的交给你吧!别让姐失望啊!” 第148章 唐语燕的聪慧和野心 宁惠敏装作狗腿子给她按肩,“是,是,小的一定伺候好小姐。” 陈紫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行了,快去打电话吧!” 好不容易迎来星期天,天公也作美,下起了雨夹雪,唐语燕连早饭都舍不得下去吃,一直赖在温暖的被窝里。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令她的眉心忍不住的皱了起来。 她一把将被子罩过头顶,想要继续睡。 “咚——咚——咚——” “咚——咚——咚——” 烦人的敲门声不断,唐语燕生气的掀开被子,下床打开了门,“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不然就别想在唐公馆待了!” 菲佣琳达被吓到连忙缩回了手,同时低下了头,“小姐,楼下有您的电话。” 唐语燕冷声冷语道:“谁打来的?” 琳达:“密斯宁,她说密斯罗在百货商场五楼请她和密斯陈吃西餐。听到她们说,认识你,就想请你一起过去聚聚。” 唐语燕顾不得换睡衣,直接披了件大氅,匆匆下了楼。 “惠敏啊!我是唐语燕,都有谁在百货商场啊?我听佣人说是密斯陈和密斯罗?” 大上海喜欢逛百货商场的,还认识她的密斯罗,可能就是公共租界玉兰花园的罗家小姐罗曦慈了。 至于陈家,她一时半会儿猜不出来。不过能让她唐语燕结识的,左不过就那么几个,提前问清楚,才好亮态度。 宁惠敏知道唐语燕是个精明市侩的,也不打马虎眼,直截了当道:“我两个同学,罗曦慈和陈紫笙。” 唐语燕有点吃惊的捂住了嘴,又缓慢的放开,声音平稳的问道:“你在中西女中读书?” 宁惠敏笑呵呵的说:“是啊!说起来还挺有缘的,在分班前,我们就见过面,还挺聊得来的。” 唐语燕略有些生硬的问道:“你们逛街吃饭,怎么谈到我了?” 宁惠敏眼都不眨的编瞎话,“哎!你记不记得我给你做过一件大红色掐腰鱼尾晚礼服?我两个同学谈论那件礼服,说太好看了,我一听这不巧了嘛!正好是我做的,我就跟她们说了。” “她们这才知道咱俩也认识,都是朋友,又是星期天,就想叫你过来聚聚。” 唐语燕舒了口气,“哈哈”笑了起来,“没想到咱们这么有缘分,是该聚聚,你们等我,今天不用密斯罗请客,我来!” 宁惠敏回到座位,笑着道:“哎!唐语燕说让咱们等她,她请客!” 陈紫笙捂嘴“呵呵”笑了几声,“呦!看来咱们今天要吃大户了。” 上海的上流阶层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待在金字塔尖上的,肯定是有钱有势的。这世道,有权肯定也会有钱,不为赚家底,谁会顶着压力和风险,起早贪黑的去当官啊! 而只有钱的,就要为自己的路子打点铺设了。 唐语燕刚挂断电话,就被唐母训了,“你看看你!这么大人了,穿成什么样子?!” “这幸亏没别人在,不然丢了你爸爸的面子,看他不罚你!” 唐语燕不耐烦的顶嘴道:“你知道对面都有谁吗?安定坊陈家二小姐和玉兰花园罗家大小姐!” “要不是为了我爸的生意,我怎么可能这么急着下来接电话!更不会大冷天的出门应酬!我很辛苦的好不好。” “你一个没事做,只会打麻将的太太懂什么?” 唐语燕是个有野心,同时又有脑子的人,唐父很喜欢这个女儿,常常跟她讲生意上的事。 唐语燕是崇拜父亲的,相反对这个只会大呼小叫的母亲,就有些看不上了。 唐母是个没文化的小脚女人,在外不能帮唐父搞夫人交际,在内管不住贴身丫鬟爬床,简直一无是处。 在唐语燕的眼中,唐母就是个笨蛋,离了人照顾,根本没法活。 为了跟宁惠敏拉近关系,这次出门,唐语燕特意穿上了,从宁惠敏那买来的蓝色羊绒大衣。 到了百货大楼,菲佣琳达率先下车,帮唐语燕开了车门,“小姐,请下车。” 一进大楼,迎面一股热气扑来,唐语燕摘下狐狸围脖,递给随伺一旁的菲佣。 进了西餐厅,她一下子就看到了宁惠敏三人,笑声爽朗的上前打招呼,“哈哈哈!我来晚了,今天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我请客。” 宁惠敏笑着接她的话,“那感情好,我就不客气了。” 罗曦慈大家闺秀般,同唐语燕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陈紫笙倒是说了句,“来啊?坐吧。” 唐语燕上来就点了西冷牛排、奶油芝士烙龙虾、烤花鸡、花旗鱼饼、罗宋汤,待又要点的时候,宁惠敏拦住了她,“别了,我们吃了不少了,点太多,吃不完浪费。” 唐语燕笑着把菜单递回侍者手里,“咱们要不要点些红酒啊!这里的红酒是法国来的,味道不错!” 宁惠敏连忙摆手,“呀!我下午还有事,不能喝酒。” 唐语燕自动送上门去,“有什么事?” 宁惠敏:“最近我开的服装店业务比较多,需要多采购些布料。实不相瞒,之前我开的铺子,就是卖布的,后来觉得赚的太少,不够花,这才加了制衣的业务。” 不等唐语燕说什么,陈紫笙开了口,“哎呦!你这是打谁的脸呢!当着语燕的面,要去别家采购布料,真不够朋友!” 罗曦慈附和道:“是啊!都是朋友,何必舍近求远,大家有钱一起赚不更好?你说呢,语燕?” 唐语燕眼珠子转了转,“哎呦呦!可不是!惠敏啊!我家就是开印染厂的,你需要布料怎么不早说啊?这不是在两个姐姐面前,打我的脸吗?!” “不行,不行,今天你得自罚一杯,给我赔罪!” 宁惠敏知道,唐语燕是猜出来,今天叫她过来的目的了。 “行啊!我受罚!三位姐姐就原谅我一次,下次保证不再犯!” 唐语燕招手叫来侍者,点了葡萄酒。 上来后,宁惠敏干了一杯,唐语燕笑着拍巴掌,“好!够豪爽。” 第149章 把利益捆绑在一起 陈紫笙有些不高兴的斜眸唐语燕一眼,“行了,这酒也喝了,罪了赔了,语燕,你大气点,今天就签合约吧。” 唐语燕嘴角一翘,仰起身子,往后靠在了椅子上,“行啊!我听说惠敏的服装店资金有些不足。这样,我帮帮惠敏,也不跟你要钱了,就拿布料入股,陈姐姐也说了,让我大气点,股份你看着给,多点少点的,我也不会介意!” 宁惠敏倒是有点惊讶了,虽然她对自己准备开的服装店非常有信心,但唐语燕连情况都没了解,就直接要入股,还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但这事她是乐见其成的,虽然她现在跟这三人坐一桌子上吃饭,谈笑风生。 但以后遇见了事,可以求一次,可以求两次,可终有一天,这么点子情分,会被用完。 最可靠的关系,不是靠情分,而是把利益捆绑在一起,当你的利益受损的时候,对方的利益也在受损,不用她开口,对方就会主动摆平。 “是啊!我最近准备扩大业务,原来的小铺子就不够用了,想租个大些的门店,做蓝天服装店。语燕姐真是解了我燃眉之急。” “正好我认识滨沙洋行的律师,今天回去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帮咱们拟份协议。怎么样?” 唐语燕跟着唐父学了很多,在经商方面,不是个菜鸟,怎么可能让宁惠敏找人直接拟合同。 “正好,我家生意多,也有常用的律师,到时候咱们带着律师碰个面,拟好协议后,直接签字,岂不既方便又省事?!” 宁惠敏点头答应下来,“好。” 两人商量好后,正要碰杯庆祝,陈紫笙说话了,“哎!惠敏啊!刚刚你说,想重新租店面,正好我家在海格路有个关停的糕饼店,上下两层,八九十平,怎么样?够不够你施展?” 宁惠敏放在大腿上的手紧了紧,又飞快的松开,抬眸笑盈盈的看着陈紫笙,“够!太够了!怎么?想租给我们?” 陈紫笙摆了摆手,头偏到了一侧,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什么租不租的,都是朋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也学语燕,大气些,不用给钱了,直接入股了,股份你看着给。” 宁惠敏心中暗乐,听说陈紫笙家有军事背景,有了这靠山,以后一般人也不敢过去闹事了。 一旁的唐语燕面上带笑,什么都没说,但心里却老大不乐意。 她入股,一是看出宁惠敏的潜力,二也是怕她认识了这些大家小姐,以后好衣服样子,就轮不到她先穿了。 她要是入了股就不一样了,那服装店也算是她的公司了,自家公司出的新品,先穿自己身上,那不理所应当的嘛! 可让陈紫笙这么一搞,又把她压下去了,以后做衣服,她得屈居她人之后了。 几人各怀心思的吃完了饭,宁惠敏提议去华丰纺织印染厂看看。 “正好我要给紫笙和曦慈做衣服,语燕带我去参观参观,顺便挑些合适的面料。” 唐语燕笑着说:“是为参加周五晚上的万圣节派对吧!正好我也需要,惠敏也帮我做一身吧。” 宁惠敏笑着点头应了下来,陈紫笙却有点不开心,罗曦慈看出来后,主动挽上她的胳膊,“正好我没汽车接送,就坐你的吧!” 陈紫笙点点头,一把拉过旁边的宁惠敏,“惠敏也坐我的车过去。” 宁惠敏笑着说:“好,走吧!” 白坐的汽车,她是不会挑的,谁让她免费坐,她就坐谁的! 汽车比黄包车快多了,约莫半个小时,就到了虹口薛家浜华丰纺织印染厂。 几人下了车,唐语燕走在最前面,一边走,一边侧头给几人介绍。 “我经常跟父亲过来,对这里熟的很。” 几人还没走到车间,一位瘦高的中年男子小跑了过来,点头哈腰道:“大小姐,你带朋友过来玩啊!” 一行人停住脚步,唐语燕指着中年男子道:“这位是华丰的总经理,非常爱岗敬业。” 转而又对中年男子道:“钟叔,这是我的朋友,想在咱们厂采购布料,我带她们去参观一下。” 钟总经理做了个请的手势,“就由我,给各位小姐讲解一下吧。” 唐语燕点点头,率先往办公区走去。 刚到办公区,钟总经理停下了脚步,说起国民印染工业的发展。 听到国内技术落后,外国企业压榨,除了唐语燕,其她三人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义愤填膺。 “国民工业先天不足,后天又受外国资本打压,发展起来步履维艰,但我们唐董事长依然觉得实业救国才是国民的出路。要有雄厚的经济实力,在国际上说话才会管用。” 不一会儿,几人又来到了车间,钟总经理给她们讲了纺织步骤,又带她们去看了印染过程。 转的差不多了,才说道:“后面仓库有一些样品,不如各位随我去看看?” 几人答应下来,就跟着钟总经理去了仓库。 宁惠敏摸着一匹蓝黑色斜纹布问道:“这布料挺厚实的,我在市面上,并没有见过。” 钟总经理笑着回道:“这是我们从美国进的纺织机织出来的,比手工纺织的布料要厚一些,硬挺一些,适合做冬装。” 宁惠敏点头,“正好买一些,给曦慈做西服。” 罗曦慈听后,也上前摸了摸,“挺好的,就用它吧!” 这下子,几人都提高了兴趣,纷纷在样品中寻找自己喜欢的面料,偶尔交头接耳一番,最后不但宁惠敏定了一批面料,罗曦慈和陈紫笙也一人抱了两匹。 宁惠敏也忙不迭选了三匹抱上,唐语燕还问她,“够不够,你再挑两匹,让琳达帮你抱着。” “现在服装店里有几个人?这几天你们辛苦些,先把咱们四个人周五要穿的衣服赶出来。” 说完后,顿了一下,低声道:“我可是很信任你的,就不在其他地方买了,就等着你派人给我送衣服了!” 宁惠敏淡定微笑,“放心,周四就派人给你送过去。” 第150章 培养赵小卉 唱戏的台子已经搭起来了,她势必要上去好好唱一唱了!哪怕是一人,也不能露怯。 几人出了大门,商量怎么回去。 “陈姐姐,咱俩一人送一个,你觉得怎么样?”唐语燕提议道。 陈紫笙本想两人都由她来送,但刚拿了唐语燕两匹布料,不好意思这时候驳她面子,只好矜持的点点头。 “我送惠敏吧!正好跟她讨论一下我的新衣服,曦慈就让语燕送你,好不好?” 罗曦慈催促道:“都行,都行,咱们快走吧!眼看天就要黑了,回去晚了,我爸妈准得念叨我。” 宁惠敏和陈紫笙坐在汽车后座。 一路上,陈紫笙提了很多要求,“惠敏这件亮黄色的布,就给我做衣服吧!她们两个的衣服,就不要用这匹布料做了。” “你觉得那天,我是穿公主的衣服好,还是巫女的衣服好?你帮我好好想想。” “我们家有热水汀,不会冷的,裙子可长可短。” 宁惠敏虽然早已不耐,但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一直面带笑容听她说话。 刚回到家,宁惠敏就叫,“小卉,过来,帮我些忙。” 赵小卉,从厨房跑了出来,“来了,小姐,什么事?” 宁惠敏:“以后厨房的事就不要做了,都交给赵妈吧!” 赵小卉心里“咯噔”一声,立马有些手足无措,她之前糊纸盒的时候,总觉得时间不够用,自从搬来这大洋房,好多时候,都不知道干什么好。 为了不被赶出去,或被小姐骂,她开始四处找活做,力求房子里一尘不染。 啊?!小姐终于发现她没用了吗?是要赶她走吗?!她该怎么办。 “你去把手洗干净,换身干净的衣服,来一楼东屋找我。” 见赵小卉傻傻的站那不动,宁惠敏催促道:“快去啊!我时间很紧的。” “哦!哦!”赵小卉反应过来,撒丫子往厨房跑。 宁惠敏一转身,去了东屋。 这里没人住,墙角摆放着那台二手缝纫机。 宁惠敏把三匹布料直接扔在看着比缝纫机还干净的地面上。 匆匆去了二楼书房,拿起纸、笔和针线笸箩又回了一楼东屋。 赵小卉还挺快,几乎跟宁惠敏前后脚进了屋。 “小姐,我要做些什么?” 宁惠敏:“把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赵小卉乖乖伸出手,让宁惠敏打量。 “不错,掌心没有多少茧子,指尖怎么起皮了?” 赵小卉:“之前糊纸盒,总是被纸戳到,现在好多了。” 宁惠敏点头,“平常洗完手,用什么护手油?” 赵小卉:“蛤蜊油。” 宁惠敏:“明天去买盒雪花膏,换着使。花了多少钱,跟赵妈要,算这个月菜钱里边。” “会不会用缝纫机啊?” 赵小卉摇摇头,“不会。” 宁惠敏:“很简单的,我教你,你明天用缝纫机,把三楼的窗帘做了。” 吃完晚饭,宁惠敏让赵小卉练习踩缝纫机,自己上了二楼,继续画设计图。 第二天早上,宁惠敏又吃上了美味的黄鱼面,这让她紧绷的神经,有所放松。为了赶进程,她凌晨才爬上床睡觉。 她对唐语燕的审美和身材比较熟悉,昨晚很快就把她衣服的设计图画好了。 但轮到陈紫笙和罗曦慈她画的就有点慢了,大致的图样画出来了,今天拿着软尺去学校,再给她俩,细细的量一遍,然后把两张设计图的细节定下来。 “赵妈,今天会有人送一批布料过来,你提前把东屋收拾一下,就放那里面。” “还有,我想教小卉做衣服,以后也多份赚钱的手艺,就别让她帮着做饭了,给她买盒雪花膏,把手保养起来,这样以后用丝绸做衣服,也不会勾丝,听明白了吗?” 赵妈使劲儿把嘴角的笑意压了压,恭敬的弯腰给宁惠敏鞠了一躬,“明白了,小姐,你放心上学去吧!我一定会按照你说的,把活干好。” 宁惠敏快步走向门口,“以后别动不动就鞠躬,阵仗有点大。” 赵妈在后面大声回道:“好的,小姐!” 眼看宁惠敏出了大门,赵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小卉啊!你运道咋这么好呢!不愧是我闺女。” 见赵小卉不明所以的看着她,赵妈连忙给她解释,“你被小姐看上了,小姐要培养你,你可知道小姐在这方面多厉害?她做的衣服,一件能卖四十块大洋。” “你一定要好好跟小姐学,哪怕学到一两成的功夫,咱们后半辈子也算有着落了。” 赵小卉激动拉住赵妈的手,“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赵妈抽出手来,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走,娘陪你练那缝纫机去。” 赵小卉:“我已经会走直线了,我做给你看。” “昨晚小姐跟我说,让我今天把三楼的窗帘做出来。娘,你帮我一起做。” 赵妈:“帮,我肯定帮。” 宁惠敏今天起晚了,到教室的时候,同学们基本都来了。 刚要翻出国文课本预习一下,同桌陈紫笙又找她说话了,“惠敏啊!我衣服做好了吗?” 宁惠敏没说话,直接给了她个白眼,让她自行体会。 陈紫笙:“哎!你眼睛里有红血丝,昨晚没睡好啊?” 宁惠敏没好气道:“昨晚给你做衣服了!你这么着急,我咋好意思睡觉?” 陈紫笙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心的,面上颇有些不好意思,“哎!也不用太着急,周五前做出来就行了。” “身体要紧,我还想跟你一起经营服装店呢!” 宁惠敏好奇道:“真的?等咱们的服装店开了,你愿意拿出时间,去管理服装店?” 陈紫笙刚要拍胸脯保证,反应过来这里是教室,老师随时有可能进来,她忙重新缩回脖子,小声道:“昨晚我跟我爸说了这事,我爸很支持我,还说让我好好做,要是干的好,有奖励。” 宁惠敏用手指着她道:“说话得算数啊!” 陈紫笙:“算数,算数,咱们来拉钩。” 第151章 开假病历单 宁惠敏撇嘴,“幼稚!不拉!我要看书了,别打扰我。” 陈紫笙见她翻脸比翻书还快!咬牙切齿的嘀咕了她两句,这才转回头去,看英文课本下的杂志。 中午吃过饭后,宁惠敏对陈紫笙和罗曦慈道:“去你们的宿舍,我给你们量一下尺寸。” 陈紫笙:“尺寸不是给你了吗?” 宁惠敏:“我想再量下腿围和臂围等地方,哎呀!快走,想穿漂亮合身衣服,就别怕麻烦。” 三人去了陈紫笙的单人宿舍,宁惠敏从手袋里拿出软尺、笔和册子,一边给两人量尺寸,一边写在册子里。 量完后,当下就要抠细节,陈紫笙和罗曦慈也不走,在旁边问东问西,提了不少意见,有的宁惠敏会采纳,有的就拒绝了。 “你这上臂处都加了两条彩带了,手腕上再加,就累赘了,不行。”宁惠敏道。 陈紫笙转而问罗曦慈,“曦慈,你怎么看?” 罗曦慈摸着下巴想了两秒,“我觉得惠敏说的对,你看你腰前面和后面都有彩带,已经不少了,我觉得够了。” “这风格跟法国宫廷里的束腰很像啊!外面有罩衫吗?” 宁惠敏:“没有!” “这裙子虽然只到膝盖,但到时候里面穿上黑丝葛裤,又不露胳膊,也不露腿,应该不算暴露吧!” “紫笙,你能接受不?” 罗曦慈:“不是露不露的问题,就是有点睡衣外穿的尴尬感。” 宁惠敏:“没事!有几个人真真看到过法国宫廷女人束腰过程啊!这种彩带编织纹路多好看啊!” 这时,陈紫笙说话了,“我喜欢,我也能接受,我不觉得尴尬。最时髦的洋人,还露屁股蛋子呢!谁敢说我裙子短,睡衣外穿,我就骂谁!” 宁惠敏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咱们一起努力,解放国民穿衣自由。” 陈紫笙笑嘻嘻的说:“行啊!看来华国以后服装业的发展,得靠咱们了。” 星期一的选修课,又被宁惠敏翘掉了,她特别怕被教导员看到,提前收拾了手袋,打了铃就急匆匆往校门口赶。 连着熬了四个晚上,宁惠敏带着赵小卉,终于把唐语燕三人的衣服赶出来了。 周四出门上学前,宁惠敏把三件衣服用粉色布袋子包好,把唐语燕的交给赵妈。 “赵妈,你坐黄包车,把这衣服送去宁波东路155号,带着小卉一起去吧!让她多出去见见人,练练胆子。” 赵妈笑着接过,“行,我听小姐的。” 就在昨天晚上,宁惠敏见赵小卉跟她熬了这么多天,想给她每月涨一块钱。 不料被赵妈阻止了,说是现在铺子里的学徒没有薪资,只有两块大洋的生活补助。 她教小卉手艺,本该给小卉降薪,哪能不降反涨?! 宁惠敏身体疲惫的不行,不想跟赵妈掰扯,索性就没给赵小卉涨。 但赵妈干劲却更足了,宁惠敏的举动让她看到了希望,让她对灰暗的未来,多了一丝畅想。 宁惠敏到了学校,就把衣服给了陈紫笙和罗曦慈。 两人忍到中午,才去宿舍试了衣服。 陈紫笙那身,是美少女战士水冰月的翻改版。 而罗曦慈那身,赫然就是汉服的改良版了,宁惠敏还用轻薄柔软的充衣纱给她做了条长长的披帛。 两人都对自己的衣服非常喜欢,却不太看得上对方的。 争执了一番后,两人逮住宁惠敏,非要她说,谁的最好看。 宁惠敏翻了个白眼,恶声恶气道:“我的最好看!等着吧!老娘要成为万圣节派对上最靓的崽!” 两人一下子把她推倒在了床铺上,挠她痒痒,“好啊!原来最好的留给你自己了。” 虽是这么说,但两人都很自信,觉得再也没有比自己的衣服更好看的了。 “哎!惠敏,明天你得帮我化个妆,化一个跟在百货公司那个一模一样的。” 罗曦慈一边说着,一边回想着,那天她化上妆的样子,实在是太美了,再穿上这身衣服,就真跟仙女下凡一样了。 陈紫笙也连忙道:“我也要,我也要。” 宁惠敏:“你俩起来,别压着我,我快喘不上气来了。” 两人这才放开手脚,让她起来。 “万圣节也是鬼节,百货商场那天化的妆不适合万圣节派对,明天我会把你画成女鬼。不过你放心,女鬼也很漂亮的!” “紫笙是西方的鬼,你是华夏的鬼,反正都是鬼就对了!” 陈紫笙捂住嘴“呵呵”笑了起来,“我要当最漂亮的女鬼!” 这天放学,匆匆离开教室的宁惠敏,还没走到大门口,就被教导员贝拉拦住了去路。 “密斯宁,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宁惠敏立马弯腰道歉,“对不起,密斯贝拉,我这几天不舒服,没有去上选修课。” 贝拉:“哪里不舒服?” 宁惠敏:“我的胃一直隐隐作痛。” 贝拉怀疑的看着她,“用不用我带你去医务室看一下?” 宁惠敏:“不用了,我已经去医院看过了,医生说我是肠胃炎,给我开了几天药,今天已经好多了,但我还是有些不舒服,想早点回去休息。” 贝拉上下打量着她道:“好!明天把你去医院看病的单子,拿我办公室,让我看一下。” 宁惠敏乖乖点头,“好的,密斯贝拉。” 出了校门,宁惠敏拦了辆黄包车,直奔圣玛利亚医院而去。 到了医院,宁惠敏找到白坤琛,央求他给她开个肠胃炎的病例单子。 “我是外科医生,怎么给你开内科的单子?你干什么了?要假病历单?”白坤琛疑惑道。 宁惠敏把事情大概解释了一遍,“白大哥,江湖救急啊!明天我要是交不出病历单,肯定会受罚的!” 白坤琛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点点她,“等着!” 说完,就出了办公室。 约莫也就一刻钟的样子,白坤琛拿着张单子走了进来,宁惠敏笑嘻嘻的迎上去,伸手想要拿过来,白坤琛手一抬,把单子举过了头顶。 “你得保证,要在学校里好好学习,以后不能再出现这种欺骗老师的事。” 第152章 美甲火了 宁惠敏立马举手发誓,“当着灯的面,我发誓,以后绝对好好学习,不再欺骗老师。” 白坤琛没想到她发誓这么利落,就像是以前干惯了的,怀疑的看了她一眼,“真的?” 宁惠敏:“真的,比珍珠还真!” 白坤琛瞪她一眼,“少耍嘴皮子,拿上单子,赶紧走,天快黑了,你一个姑娘家在外不安全。” “别坐黄包车了,去找瑞秋,让她给你叫辆出租车。” 宁惠敏接过单子,向他假模假样的敬了一礼,“谢谢大表哥,我先走了。” 这么一折腾,到家的时候已经六点了,宁惠敏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 再一想,也算是把前几天逃课的事蒙混过去了,算了,就这样吧!别再纠结内耗了。 回了屋子,她找出自己之前做的一件蓬蓬裙,拿到一楼东屋,几剪子下去,就把下摆剪了。 然后找出一块黑布,围着下裙缝了一圈褶皱,接着找来蕾丝,附在肩上,又找来一些亮晶晶的琉璃扣子…… 最后在上面打上布质编织腰带,拦腰打出精致感。各种元素搭配,使得如今的蓬蓬裙不仅仅承载了法国宫廷的典雅,还有一种黑暗女巫的既视感。 宁惠敏很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起身出去吃饭。 “小姐,你忙完了?我去给你热饭。”坐在厅堂餐桌旁的赵妈,见她出来,连忙站起来,往厨房走。 宁惠敏偏头看看厅堂里的座钟,已经快十点了,揉揉干涩的眼睛,她疲惫的打了个哈欠。 吃完饭,她也没上楼睡觉,而是又回东屋做了顶魔女尖顶帽子。 第二天一大早,宁惠敏收拾了一大包东西,带去了学校。 她先去了趟三楼教导员贝拉的办公室,把昨晚开的病例单子,交给了她,才回教室上早自习。 课间的时候,陈紫笙非要打开宁惠敏的包袱瞧瞧。 宁惠敏不允。 “好好上课,午休的时候给你看。” 陈紫笙嘟嘴:“真小气,看看都不行。” 宁惠敏解释:“里面不光有我晚上要穿的衣服,还有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打开翻乱了,不好收拾,到时候老师来了,逮到咱们,让咱们写检讨怎么办?” 接着,又带着点威胁口吻道:“我打算午休时候,给你和曦慈做美甲,你要是不想做了,就直接打开看吧,我无所谓。” 陈紫笙白了她一眼,傲娇的走开了。 中午吃完饭,三人去了罗曦慈单人宿舍。 宁惠敏一边往外掏东西,一边做着简单介绍:“这个是油彩,唱戏的都用这个上妆。我准备给你们用这个做美甲,这东西用水洗不干净,你们要先用花生油擦,再用淘米水洗。” “这是我晚上要穿的魔女裙,这个是我搭配的帽子,好不好看?” 陈紫笙拿着那帽子翻来覆去的看,“这帽子也挺适合我那身衣服的,我要了!” 宁惠敏一把抢过来,“不合适,和你的衣服一点都不搭,别乱搭配行不行?!” “时间有限,赶紧整活吧!你俩谁先来?” 陈紫笙一下子站了起来,“我先来,上次化妆,我让了曦慈,这次该我先了。” 罗曦慈用手指她,“陈紫笙!你能不能要点脸?!你那是让吗?!上次我听了你安排,这次你得听我安排,我先来!” 两人争来争去,到底是陈紫笙脸皮厚,占了先。 宁惠敏给她用白色油彩做了个打底,又在上面画了些简版小表情。 陈紫笙爱的不行,一直在问罗曦慈,“好不好看?可不可爱?” 罗曦慈怒瞪她几眼,转过身去不理她。 “好了,去一边晾着去,晾干后,再碰。” “曦慈,我来给你画。” 宁惠敏给罗曦慈用黑色油彩做了个打底,又用白色油彩,在上面画了十个简易版骷髅。 “哎呀!这个没画好,重新画吧!”罗曦慈指着小手指头上面的指甲道。 宁惠敏却开始迅速收拾东西,“能看出个意思来就行了,不用那么细致,谁还会掰着你的手指头看啊!” “你俩对我做的美甲满不满意?” 俩人不约而同的点头,“满意!满意!” 宁惠敏伸手摊在她们面前,“愿赌服输!给钱!” 俩人面面相觑,这才想起来周日的打赌,罗曦慈在宿舍里,翻了十块大洋给宁惠敏,陈紫笙从手包里拿了两粒金瓜子给她,“喏!没带那么多大洋,给你两粒金瓜子吧。” 宁惠敏照单全收,“行,我不挑。” “时间不早了,咱们快些回去上课吧!” 三人匆匆回到教室,没几分钟,教理化的琼斯老师就到了。 陈紫笙整节课都没听进去,一直在摆弄她的手指,下课铃一响,她低了一节课的头,终于抬起来了。 目光随着琼斯出门后,又收了回来,站起身就往教室前排走。 不一会儿,教室前面就传来了,说话声、笑声、打闹声。 没几分钟,陈紫笙回来了,一把拉住看书的宁惠敏,“惠敏,你可不能这么不合群,快跟我来,大家都等着你呢!” 宁惠敏又被她拉到了前边。 “我和曦慈的漂亮指甲,都是惠敏给我们做的,她会的特别多,今晚我们将是派对上最时髦的存在。” 陈青岚笑着问,“惠敏,能不能帮我也做一套美甲?” 不等宁惠敏说好,陈紫笙连忙拒绝道:“不行,时间赶不及,放学后,惠敏还要给我和曦慈化妆呢!” 说到这儿,她的眼珠子转了两下,觉得这样拒绝人,太生硬,怕给惠敏带去麻烦,连忙解释道:“那个,我们花了钱的!我和曦慈一人花了五十块大洋,在惠敏开的服装店做衣服,她承诺帮我们做妆容。” 陈青岚有些失望的看着陈紫笙,“亏你还是我堂姐呢!怎么不早点带上我。” 陈紫笙不惯着她,双手叉腰道:“上个月,你和叔叔去跑马场玩的时候,也没带上我啊?!” “我告诉你,我可入股了惠敏的服装店了,以后我可是管事的人。你要是再这么跟我说话!我就不让蓝天服装店给你做衣服和妆容。” 第153章 你就是蓝天服装店的经理,我是董事长 陈青岚眼睛看向宁惠敏,向她求证。 宁惠敏重重的点了两下头,这让她更失望了。 “好吧!堂姐我错了。” “今天做不了美甲,明天呢?” 陈紫笙压住嘴角的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在我们店做美甲,一套十块大洋,还得提前预约。” “我得回去看看我们的安排表,看什么时候有时间,再给你安排。我跟你说,预订的越早,就越快能做上,你现在想预订的话,先交五块大洋的订金吧。” 陈青岚略有些迟疑的看向宁惠敏,“真由我堂姐说了算?” 陈紫笙连忙给宁惠敏使眼色。 宁惠敏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指着陈紫笙道:“是的,这是我们蓝天服装店的经理,这一块儿由她说了算。” 陈紫笙颇为得意的看了陈青岚一眼,“哎!哎!听见了吧?!” “你不想预订就让开,同学们,想预订美甲的来我这里登记,只要先交五块大洋,我就能提前给你们安排上。” 沈熙茵和于秀敏连忙举手,“我预订。” 于秀敏挤开沈熙茵,上前拍出五块大洋,“我第一个预订,紫笙,赶紧帮我记下来。” 陈紫笙笑嘻嘻的对宁惠敏道:“惠敏,赶紧回去拿安排表,看什么时候有时间,给秀敏安排一下。” 沈熙茵:“我,我第二个,我也交钱。” …… 人都有跟风心理,一个课间,宁惠敏就收了三十五块大洋。 国文老师杨公博在上面讲课,陈紫笙在下面偷偷给宁惠敏传小纸条。 宁惠敏打开一看,看到上面写着:谢谢惠敏给我面子,你放心,服装店的经理一定是你的。 宁惠敏拿起笔,在下面写到:你就是蓝天服装店的经理,我是董事长。 拿到纸条的陈紫笙,偷偷摸摸的打开,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她看向宁惠敏,想确认什么,但却没得到回应。 宁惠敏正认真的盯着黑板听讲。 万圣节,是西方的传统节日,由于它与鬼节相差仅一天,西方人就把她们合二为一。 而万圣节前夜是这个节日最热闹的时刻。 下午不到五点的时候,陈家的汽车接回了陈二小姐和她的两个同学。 下了汽车,宁惠敏仰头看见陈家的洋楼,不禁在心中感叹,这地方真大啊! 几亩的大院子里,前后两栋三层洋楼,后面那个中规中矩,前面这栋就很富丽堂皇了。 大门足有三米高,前面两根雕着花纹的大理石柱子,楼体以白色为主,间有金色装饰,显得既富贵又雅致。 房檐窗口缠着一圈灯泡,天虽然还没完全暗下来,但霓虹灯已经打开了,五颜六色的闪着,让人眼花缭乱。 进了主楼大厅,一二层是打通的,高高的房顶悬挂着一个硕大的水晶灯,壁上也安着许多小灯,照得大厅亮如白昼。 左右两边摆着两条长长的桌子,一边放了中式糕点,一边放了西式糕点,两头还摆着许许多多的高脚杯,但都是空着的。 一名穿着坠地长裙的女子正在摆弄楼梯扶手边的玫瑰花。 三人走过去打招呼。 女子侧头看见她们,笑着伸手,“你好,这位就是密斯宁吧,紫笙常常提起你。” 宁惠敏上前握住她的手,晃了下,松开,“你好,密斯陈,我是宁惠敏。” 宁紫竺笑着点头,“派对六点才开始,去紫笙屋里玩吧!别拘束,就当是自己家。” 说完,冲罗曦慈点点头,“曦慈,想要什么,跟紫笙说,千万不要客气。” 罗曦慈笑着应了下来。 三人说说笑笑上了二楼,经过一个凉台,来到了陈紫笙的房间。 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套房,里面不但有浴室卫生间,还有衣帽间和工作间。 宁惠敏看着她的工作间,嘴角的笑容诡异的抽搐了下。 里面有一架钢琴,这倒没什么,主要是另一边,地上,桌子上,墙上,到处都是纸、画、颜料和笔。 宁惠敏问:“都不收拾一下的吗?” 陈紫笙:“哎!这可是我的私人领地,怎么可能让佣人进来收拾!” 宁惠敏:“你可以自己收拾啊!” 陈紫笙理所当然道:“我懒得收拾嘛!而且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你别看乱,但乱中有序,我需要什么东西,一下就能找到。” 宁惠敏:“……” “你高兴就好。你的地盘你做主。” 陈紫笙嘻嘻笑了起来,“你说的太对了!我的地盘我做主,下次父亲母亲再唠叨我,我就这么回他们。” 回到陈紫笙的小客厅,宁惠敏开始给俩人化妆。 差不多六点的时候,有人来敲门,陈紫笙打开门,见是家中佣人来送晚餐。 “进来吧!摆桌子上就不用管了。“ 两个佣人提着食盒,往桌子上摆饭菜,主食是米饭和菜团子,热菜有木耳炒肉,酱香排骨,雪菜大黄鱼、莲子炖鸡和龙井虾仁。 陈紫笙对俩人道:“派对要开到很晚,那些糕点又不能果腹,咱们提前吃些热食。” 罗曦慈对这程序熟悉的很,宁惠敏也不是扭捏的性子,三人吃的都很舒心。 大概快七点的时候,几人装扮好,一起下了楼。 大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厅堂内一片觥筹交错,无论男女,各个争奇斗艳,穿着各式各样奇装异服,宁惠敏还看到一个类似于清朝官员的服装。 她捅了捅罗曦慈,用下巴点了下那个方向,“快看,那是谁啊?穿着僵尸服来了。但妆画的不好,要是我,肯定给他把脸涂成白色。” 罗曦慈拽了下她的衣摆,“什么僵尸服?!不要乱说,他穿的那是旧朝七品官服,而且还是武官的。” 宁惠敏又看了两眼,好奇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罗曦慈给她解释,“你仔细看,他顶戴花翎上的珠子为素金,代表的是七品,胸腹上的补子,绣的是犀牛,是武官图案。” 宁惠敏受教般的点点头,“哦!哦!明白了。” 这时陈紫竺过来,把陈紫笙带走了,说是要给她介绍几个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