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失败后成了小白皇帝》 第1章 登基 (前言:女频-无cp-男主视角-古代-基建-文,不要怀疑是不是女频哦,就是,不喜左上请退。) 十月初五,一个大晋的太史令们已经能在这个月里挑出的最好的日子,新皇登基。 年龄都没有十八的青年穿着白色金纹的十二章服,头戴十二旒冕冠,踩着石阶正中央走上宗庙大殿,在两边群臣安静肃穆,一个个都格外严肃的表情下,对着先祖祭拜。 朴实无华的封建社会,再怎么讲究礼仪排场,就算是一国之君的登基大典,大场面在小白眼里也就那样。 比不上工业革命后的地球物质充裕花活多,也比不上修仙界的奇珍异宝大场面。 在他心里,没什么能比首都广场大升旗还庄严肃穆的事了。 地球和修仙界,是的,他,小白,是个穿越者。 以前在地球的时候,因为身体差,老一辈就给他取名叫小白,为了他能好养活。 反正他有个很稀有的姓氏——微生,比同班的姓诸葛的还要少见,取什么名都无所谓。 小白在红旗下正常长大,好不容易三年高考奋斗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学的网络工程也不愁没工作,结果毕业后刚要开始工作,好心路上救了个小孩,让异世界直达大卡车给送到了修仙界。 身穿的那种。 从家到了陌生的地方,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是害怕之后,哪个现代人还没个修仙的中二梦了。 和那些杀人夺宝,还有什么鬼修魔修,危险重重的修仙界不一样,微生小白所在的修仙界,简直和平的不行。 所有普通人都正常长大,到了年纪自己看要不要修仙。修仙不是靠灵根,靠的是自己悟道,或者做好人好事攒功德。 什么杀人夺宝,不存在的,干坏事会被天道记小本本,不到飞升,平时突破渡劫第一个劈你。 不修仙的话也可以做个凡人,选择自己想要做的行业,因为修仙界虽然没有科技,但各种物质已经很充裕了,基础生产生活自有一套运行机制,大家想做什么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来。 在这个和平美好,他们地球还没办法达到的高生产世界,微生小白学语言、学文字、挣钱养活自己,然后拜入宗门……所有穿越者的修仙流程他也走了个遍。 一开始中二的选了做剑修,越修发现自己无法突破,又转职去做厨修,修的差不多卡关了又去修医…… 就这么把所有的修仙职业都快试了个遍,他也终于从凡人一路修炼到要飞升了,然后没通过天道的认可,才第二道雷就被劈到没意识了。 再次醒来,人生重开。 飞升失败的微生小白,成了一个陌生世界的封建王朝的小皇子——第五小白。 兄弟姐妹里排十三,姓第五,名小白。 小白觉得他的经历算是挺幸运的,该被车送走,结果送到修仙界。飞升失败,也该身死道消回馈滋养一下修仙界了,结果居然还能重开。 刚开始做婴儿的时候还蒙昧着,后面慢慢长大,曾经的记忆居然也能重新回来。 感受到这个世界还有那么点微弱的灵力在滋养自己的身体后,没什么人生的目标的他决定还是继续修炼,冲刺飞升。 他虽然排行十三,是皇帝年纪最小,也是最后一个孩子,但是皇帝不缺儿子,心思都放在他的继承人,嫡长子的太子身上,把生母早逝的小白交给皇后抚养后不怎么管他。 皇后人不错,但毕竟不是生母,人家还有太子这个骄傲的儿子,不会太管束他,让小白正常上完课就能自己安排时间,打坐修炼。 第五小白就这么没什么存在感的在皇宫长大,就连亲爹驾崩的时候,当时十六岁的他也就只有个梁王封号,封地都还没有。 还是关系最好的大侄子继位了,怕他以后过得苦,给他划了块富裕肥沃的封地。 舍不得他去封地的大侄子让他在洛京继续待着,让他安心宅在翠微宫修道。结果小白才宅了没两年,大侄子就去世了。 换上素服的小白跪在在木棺前,为大侄子念修仙界的经文。 往生咒、超度咒、太常经……只要是合适的,他都一一念出。 在这个依然有神秘力量存在的世界,他希望大侄子第五求定可以慢点转世投胎。 按照现在的生产力,参考他家,也就多等个两千年,等一等说不定就能直接活在新社会了,下辈子可以不再有那么多的压力和枷锁。 一旁的宫人们习惯了梁王的特立独行,看丰神如玉的梁王在跪在那里,没地位的他们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去问梁王在皇帝棺木前到底念什么。 而另一边的房间里,说得上话的大臣们在商量着重要事情:登基两年,只有一女的皇帝驾崩以后,该从那个宗室藩王里另立新君。 宗正和大臣们立了很多人选,先皇没什么兄弟,他们选的都是先皇的叔叔,他祖父晋武帝的儿子。 大家推出来的人选有两三个,都是远在封地,成年并且有孩子的。 最后是太皇太后和即将成为新太后的萧皇后出来,拿出先帝的遗诏。 “……孤之十三叔,贤明仁厚,德才兼备,英明果断……品貌非凡,必能克承大统。自今日起,可于柩前即皇帝位。” 听着萧皇后念完诏书,丞相公孙弘先上去,礼貌要借圣旨一看。 他一拿到手,其他大臣们也围过去。 丝帛上确实是皇帝亲笔,大印也没错,时间记录也在天禄阁留存,全都对得上。 大家没想到,年轻的皇帝居然虚弱在病榻上也想到了身后事,更没想到他选择的新君是名不见经传,一向低调没什么名声的梁王。 大臣们不由得想,这是不是这位被他们寄予厚望的年轻天子最后的任性,一国之君的重要位置,都能给他关系最好的小皇叔。 遗诏上的那些话,除了重点的传位内容,剩下字全是在夸梁王的。 他们可是很清楚,皇帝平时批阅奏章,不管是竹简还是丝帛,都言简意赅,半句多的话都不说。 现在这份圣旨,字写的密密麻麻,读下来多的还都是他在夸叔叔,就挺让大臣们感慨的。 除了一句品貌非凡,让多少见过梁王的他们无法否认,其他的每一句,都让群臣们觉得皇帝看他叔叔滤镜太重了。 怎么夸的出口啊,陛下? 第2章 遗诏 给侄子念经文念得好好的,哪怕听见其他人脚步声了小白也没挪开,反正他跪在边上,不耽误其他人哭灵。 只是没想到,群臣们一个个在棺前站好,丞相拿出诏令宣读,御史大夫跪着捧上大印,太尉拿出白阳剑。 经过大臣和宗正的一番商议,各种利弊权衡下,大家决定遵从小皇帝的遗诏,拥立梁王为新君。 直到丞相把最后一个字念出,恭请他登基,小白才反应过来,总是说他们关系最好,他最懂自己的大侄子,把皇位也给了他。 他被这个事情砸中了,少见的为此感到茫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思绪一片紊乱。 而看他一言不发,丞相和其他大臣也没发现他是呆住了,以为这靠仙人之姿和幼时情谊拿捏住先皇的梁王还在礼让呢。 御史大夫也再次开口,恭请他登基。 修仙界什么职业都干过,但因为没有王朝,所以没干过皇帝的小白还有疑惑。 “这真是陛下遗诏?” 其他人不知道,但是大侄子求定是和他从小一起在皇后身边长大的,应该很清楚小白对自己的人生规划就是修道。 尽管这个世界还没有修道这个概念,但看他打坐参禅这么多年,求定应该也多少知道他到底在做些什么,怎么会遗诏选自己为新君呢? 小白了解侄子,从太子大哥坠马逝世了,求定被立为皇太孙了,就严格要求自己事事做到完美,他对大晋是有抱负、有责任心的,优秀的叔叔不是没有别人,不应该选择自己做继任者。 公孙丞相带头承认:“由萧皇后拿出,经臣等查验,正是先帝遗诏无疑。” 说完跪下,把遗诏呈上。 小白一眼扫过就把上面的内容刻进脑子里,从笔迹看,是他侄子的无疑。 他又问道:“我无才无德,事关大统,诸公再无其他人选了吗?” 要不你们再想想,我上面也还有好几个哥哥呢,谁说个人选我就让了。 他语气轻飘飘的一说,跪着的大臣们却听了进去,开始觉得这梁王确实不是个简单人物了。 第一次丞相恭请,什么都不说,到了御史大夫也来开口,他上来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问遗诏的真假,坐实了自己是先帝钦点的正统合法性。 现在又问他们还有没有别的人选,遗诏他们都拿出来请他了,不管之前多少人选,现在也只有他一个人选了。 这分明是要所有大臣承认,不止先帝遗诏是真的,他们所有人也都是看过并且承认遗诏是有效的,以后无论如何,谁都不能拿得位不正来作筏子。 脑子里想着这些,还是公孙丞相带头承认说遗诏在此,先帝相信你优秀你可以,我们也没有别的人选了,遵从先帝的决定相信你。 剩下的群臣一起附和丞相。 最后是宗正出来,第三遍恭请他登基。 没尝试过的职业和大侄子的托付…… 小白点头同意了,接过了大印,旁边眼尖的黄门立刻上来扶他起身,另有人弯下腰为他佩剑,群臣伏跪行礼,改称陛下。 柩前即位了,登基大典的筹办也没有那么快,群臣还有给诸侯国和地方传消息,让他们进京参拜,忙得不可开交。 没什么事的小白依旧在大侄子棺材前为他念经超度。 他虽然是为先帝守灵,但他是长辈,不是晚辈,没有守孝一说。 看新君能这么耐得下性子,日日都在先帝灵前为他守着,太皇太后和已经被册封的萧皇太后心里很是安慰。 对太皇太后来说,小白虽然不是她的亲子,但也是被她养大,从小养子就和亲孙子关系格外亲近,她也知道养子的品性。 比起其他诸侯王,她自然是愿意养在她宫里,同她、同孙儿都更亲近的小白即位。 对皇太后来说,她虽然同梁王并不熟悉,但经常能在丈夫那里听见,知道他们二人关系甚笃。 新帝都是上一辈的皇叔,她也愿意这个人选是丈夫选中的人选。 而在其他大臣看来,新君为先帝守灵的行为,无疑是他这人不简单的又一证明。 半点不着急登基的事,也不插手一点朝政,每天除了给先帝守灵在那念他们听不懂的东西,吃的比谁都素。 一个这么年轻的,十八岁生辰都没过的年轻人,谁能这么沉得住气,真就一点权力都不碰,甘愿给侄子守灵。 不是至纯至善之人,就是深藏不露,另有丘壑。 联想到他柩前被恭请登基时候的两句问话,还有从开始到现在都一点没有外露,全程平淡只为先帝棺木才会有些忧伤的表情,不少大臣都暗自留意起来。 但是别说,看他穿着素服跪在柩前双手合十低声念经,那些从未听过的经文也仿佛带上了某种神秘力量,让在场人都听得心神宁静,减了不少杂念。 晋属金德,崇白色,然而新帝身上的衣服不是另外染的纯白,真就是没怎么染的素色衣服,也没什么花纹。 他是先帝和大臣们都不能否认的好看,这种衣服也能给他穿的气质卓越,跟九重殿上的仙人似的。 在才统一天下几代人,物质生活水平真的不高的大晋,长相优越是个可以和家世平行,算作才能一部分的。 只看这个,他们先帝选中梁王,那确实很合适。 但当大臣可以只看这个,多个好看的官员,哪怕能力差点,皇帝和其他大臣都不会怎么在意,放个闲职就是了。 可做皇帝,这可不能只看外在。 大晋一统中原诸国才几年呢,武帝第五婴去世后就传位皇太孙第五求定,皇太孙即位没两年,人又没了,现在传位给梁王小白。 这年的时间里,他们大晋的皇权变动,着实是有点大了。 武帝一统诸国,登基为帝后的文武功绩自不必说;太子崇之素来贤良英武,可惜坠马而亡。 好在皇太孙自小聪颖果决,登基后也勤政英明,偏偏身体不好,人就这么没了。 而现在的梁王,那是平日没一个出彩,一点名声都没听过,早逝的母亲还是已经没了的齐国的公主。 远远在外面就看见里面专心诵经的新帝,御史大夫朱平拉住了少府令南维,小声问道:“诸大夫里,也就你曾经和昔日梁王打过交道了,南谓之,说一说。” 第3章 梁王 “诸大夫里,也就你曾经和昔日梁王打过交道了,南谓之,说一说。” “我也不过是帮他建了个王府而已。”少府令南维看着官职比自己高,关系还算可以的御史大夫朱平,也有些无奈。 武帝在时,一统诸国,原有的诸国王室都没有国家宗庙,只保留了一些土地,洛京以外的土地都是郡县和封国并行。 考虑到大晋未来的发展和文武官职,武帝分封诸子到地方做诸侯王,诸侯国的运行也全都是洛京带去的人。 同时武帝自己规定,诸侯王自己有在诸侯国内给下一代子嗣分封的权利,但是最终需要皇帝同意点头。 他是发扬壮大大晋一统天下的人,下达这些政令即使有人不满,也没法反对。 梁王作为不怎么受武帝重视的幼子,却意外的和先帝关系好,给封了一块靠近洛京格外富裕的封地。 这就算了,先帝还特许他小皇叔没事在雍都待着,还要为他在洛京建个梁王宫。 最后这个想法被梁王驳回来了,他人也大了不能一直在太皇太后宫里住着,就想着去洛京城外的北岭山上住着,修他口中什么道。 刚登基的小皇帝半点不想委屈他,就让少府令给梁王在他要修道的山上修个房子,少府令就是那时候接触的梁王。 第一次看见梁王,南维也是被对方穿着素净,但通身仙人一样的模样给震撼到了。 没办法,在这个平民都是面黄肌瘦,贵族也吃穿有限的时代,长得好看同样是稀缺资源。 后面他去和梁王沟通山里的行宫建设,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对方会在问他耗费多少材料人力和施工难度后,毫不犹豫就把规格缩小,什么奢侈的金玉装饰也不要。 不爱华服、不好享乐,这是南维对这位梁王的基础印象。 高台宫室和复道也不要,就只要几个普通房子,这种诸侯王南维真没见过。 别说以前其他国家国君了,就是梁王的哥哥们,大家不好奢侈也不会削减自己应有的东西。 最后这个方案还是被先帝否了,后面先帝、梁王还有南维商量了好久,南维主要是听,最后梁王还是成功把先帝想造的行宫砍掉了一大半,只保留三个宫室,要一个大广场,最后在他画的地方留几个平台就行。 南维对梁王的第二个印象,就是那一手好画。 拿起笔墨,在帛布上一钩,北岭山的地形和宫殿布局就呼之欲出。 他还记得梁王画完了,把所有宫殿名字都取上,用途也在一一和先帝说明。 “广场的话,没有它感觉很奇怪。这个是摘星楼,观星的;那个留着做观剑坪;那里对着山,刚好打坐;炼丹的话随便找个小房间就好了……” 没有什么歌舞娱乐的,也没有什么看书学习的,但南维就是有种微妙的感觉,这个梁王,比以前的诸侯王和他哥哥们都要不务正业的多。 这就是刨除相貌以外,少府令南维对曾经的梁王,现在的新帝的三个印象。 不好奢侈、擅画、爱好奇特。 听完他的话,朱平眉头一皱,因为全然听不出来到底新帝是个什么性子。 他怀着对这位新君的质疑,对大晋未来的担心,对朝廷局势变化的不安,他要回御史府继续办公,却在路上被丞相公孙弘拦住。 拿出一卷竹简递了过去,公孙弘摸摸胡子。 “虽然登基大典还未开始,但是陛下作为新君,年纪也不小,可以开始处理政事了。” 朱平展开竹简,从上看到下,眉头越发紧皱。 看完,他一点头:“我们一起去呈奏。” …… 今年才搬去北岭山的扶仙行宫之前,小白一直是跟着养母住在阳泉宫的。但是最近几天,他都待在皇帝所在的玄雍宫,跪坐在侄子灵柩前为他送行。 要不了几天,他也要彻底成为这座宫殿,这个洛京,整个大晋的主人,他本人却没有半点激动。 今日份的各种超度经文已经念完,他心里在不停碎碎念。 很早以前就提醒大侄子你多注意身体,肉蛋奶不能缺,水果蔬菜也要营养均衡好长身体,别和我似的吃素。 结果你除了多吃点甜的,别的是什么都不多吃啊。 这个世界生活水平还是落后了,能一天吃三顿饭的那都是贵族中的贵族,没什么调料的菜你不爱吃也正常,动物奶觉得腥不喝也能理解。 所以现在你关系最好的小叔现在给你祈祷超度,你这一生也没做什么恶事,投个好胎问题不大。 但是侄子你再等等,等我飞升那天给你补点功德,保证你下辈子能吃上真正的珍馐美味,爱上吃饭。 骑射练剑这些锻炼身体的你倒是不落,但是年纪小就练过头,搞得我一直很担心你的身体能不能承受…… 心里念着念着,小白也有点伤感起来。 他大侄子的身体他很清楚,一直就是普普通通,不强健,也不病弱。 这次突然去世,是长期压抑的心理问题碰上风寒,让他的身体彻底绷不住了。 以前侄子还好,作为太子大哥的儿子,虽说备受关注,但养在皇后身边,从小和小白一起长大,时不时去薅小白自己做的一些机关玩具,还算开朗。 后来太子大哥去世了,大侄子整天觉得有叔叔害他爹,被武帝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后,对自己要求格外严格,坐上皇位更是如此。 一朝来了风寒,多年紧绷的身体一下就被冲垮,等到小白接到侄子病危的消息从北岭山赶过来,侄子人已经没了。 这个世界关系最亲近的人没了,对小白也是个打击,他们修仙也不是一个个不要家的,小白自己修仙的目的之一,就是飞升回地球享受网络呢。 他很早就看出侄子的早夭之相,也时不时会给他把个脉,情况不对就给侄子煮点药汤,炖个鸡汤补一补。 他倒是想炼丹,但这世界就一点灵气,除了能让他修炼,别的事情是一点都做不了,连一颗灵植他都没看到。就是炼出丹药了,侄子的凡人身体也承受不了。 小白试图和阎王爷抢人,小时候就给他补营养,好不容易侄子都成年登基了,却还是抢人失败。 素白的手扶上木棺上的花纹,他轻叹一声。 “今生已了。愿汝来生,一生无忧、平安康乐。” 第4章 案子 先帝的身边的内官名重山,和小白身边宦官童明,以前做小黄门的时候就各自是皇太孙和梁王的近侍,关系很熟。 重山随着皇太孙登基成为内官之首,现在侍奉的皇帝驾崩了,他的存在自然也尴尬起来。 在知道新君是梁王的时候,重山可算是松了口气,至少曾经他也算是侍奉过梁王的。 不是他背弃旧主,只是他这种没有家人的人,总不能就一点不为自己的未来打算。 因此当日殿前,丞相宣读完诏书后,他就立刻上去帮着童明扶起新帝,和童明一起为新帝佩剑。 现在没有那么忙碌了,陛下也不要他们近身伺候,他就还是按捺不住,想找旧相识来问一问。 拿上一块玉佩送给童明,看着他笑呵呵的圆脸,重山陪笑着说了拉关系的话,两人都心知肚明他想干什么。 “现在大家都忙着,等陛下登基,自然都会有个安排。咱们都是阳泉宫旧人,你啊,也宽心。” 童明说的不多,但重山放心了,后面的时候也不急着表现挣童明的活了,安心跟在童明后面给他配合。 重山毕竟也是侍奉在先帝身边,一些礼仪规矩、日常安排他要熟练的多,童明有他教着也上手快了不少。 诸侯王快要进京了,两人今天正在商量着,要不要想办法劝皇帝多吃点呢。 他们都知道皇帝以前打小就不爱吃肉,嫌弃腥膻,最大的让步就是主动下厨房给先帝炖鸡汤补补身子。 老母鸡汤配上干菇子,浮油上撒上点小葱,就这一碗香到不行的鸡汤,他自己都不喝汤的。 本来平时就吃素,饭也用得少,重山没想到现在他天天给先帝守着,居然一天也就一碗小米粥,别的什么都不吃。 这人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能撑得住吗? 童明虽然也有些担心,但他对自小侍奉的皇帝很有信心,安慰同僚让他别操心,陛下修道多年,在山里的时候还会时不时辟谷呢。 重山心想,我也算从小看这位陛下长大的,这么多年都没明白他到底修的什么道,修道是干什么,你又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两人正说着,看见丞相和御史大夫一起过来,赶紧去给皇帝通传。 公孙弘和朱平进了殿弯腰行礼,这次没在先帝停柩的地方,是在先帝处理政务的房间。 坐在案桌前的小白也抬手请他们坐下,“二位卿如此着急,可是有大事?” 正常来说,他现在应该等着登基,祭庙祭天之前,他好不是正式的皇帝,这段时间他没有过问政事,丞相他们也没有来找他,双方算是默契。 “不是大事,也不是急事,只是上阳郡下面阜阳县的一桩案子,郡守难以判决,臣等也十分为难,还是想禀告给陛下,求陛下来裁定。” 丞相拿出竹简,童明弯腰提低头,双手捧了呈给皇帝。 这几天跟在新帝身边,就看他念些听不懂的经文的起居郎可高兴坏了,总算能有个他记录的新东西。 坐在边上的起居郎赶紧磨上墨,拿起笔,眼神炯炯看着皇帝和两位大人。 拿着竹简,小白再次想念现代社会和修仙界。 两个世界都有纸,现代世界有电子设备,信息获取快速便捷,修仙界的玉简更好,神识一查,什么都进了脑子。 来这个世界他也想学习,但是卡在了看书上,一卷一卷刀笔刻录或者毛笔书写的竹简,是真的不愿意看啊。 小时候和大侄子一起念书,有他念,小白愿意听,现在没有大侄子给他念了,他终究还是要自己看。 从上到下,从右往左看完,小白大概明白了是什么事了。 上阳郡阜阳县有一户平民刘家,一家五口人,父母和两子一女三个孩子。 两个月前,县里的大户张家的孩子纵马,踏坏了刘家地里的黍。 两个月前是七月,正是黍要开花结果的关键时期,刘家老爹上去理论,结果醉酒子弟们直接骑马踏人。 看见刘老爹被欺负,两个儿子自然上去,结果赤手空拳的三个人就被张家护卫杀了。 剩下孤儿寡母两个女子,张家不仅没有赔偿,还直接以没了主人为由要了刘家的地,让连死了丈夫和儿子的刘母也含恨而终。 半个月前,刘家十三岁的女儿刘芍趁着大雨,溜进张家,夜晚拿着柴刀把张家灭门了,第二天自己去县衙前自首。 这个时空虽然没有小白遥远记忆中的伟大先贤,但也有他们自己的伟人,最近两百年间都处于一个不同学派,不同思想潮流交汇的时期、 如果是之前的大晋,自然对这种违背法令,灭人满门的凶手会绳之以法。 但是自从武帝统一天下后,整个国家节奏也都开始慢下来了。 小白大侄子当政这两年,更是废除连坐和一些酷刑,要大晋好好休养生息,内部先整合好。 这刘芍虽然灭人满门,这个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但出发点是为父兄母亲报仇。 农耕文明,孝在哪个时空都是当之无愧的绝对美德。 为父母兄长报仇的刘芍,在目前社会所有人朴素的道德共识里,都应该是无罪的。 不止无罪,而且还是一个有血性的孝女。 这就是阜阳县令犯难的地方。 如果说是按道德判的话,刘芍无罪,但是这就和大晋律例违背;如果按律来判,张家有罪在先,但是人一家已经死光了,反而刘芍这灭人满门的人还活着,她自然应该按照律法,被斩首。 县令本人是晋国老人,他内心是想按律来判的,但这个按律判后的责任,他也不敢承担,思来想去就往上报给了郡守、 郡守也和他一样犯了难。 他是站情理一方,打心底里认为刘芍替父兄报仇无罪,但是让他做个公然违背律例的判决,他也判不出来。 思来想去,就把案子上报给洛京,准备让上面的人自己裁决怎么解决这件事。 看完了这个案子,小白放下手里的竹简,烘干的竹子与木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小白叹道:“十三岁的女儿……不应该由她来做这件事。” 别说在修仙界,十三岁的孩子都是在玩了,就是在家里,那也都还在念初中呢。 朱平听他这么说,心一跳,问道:“陛下是认为,哪怕是为了尽孝,也不能违背大晋律例吗?” 抬眼,小白看向朱平。 “孤只是在想,为什么七月,张家纵马踏苗、打死了人还强买土地;直到九月,一个孤女还是被逼到只能自己手刃仇人。” 安静的宫殿里,只有这位新君的声音清晰可闻。 “阜阳县令两个月的时间都在做什么?” 第5章 学派 “阜阳县令两个月的时间都在做什么?” 这位新君不止一副仙人面孔,声音也如珠玉碰撞一般好听。 但宫殿里的所有人,听完他的几句话,却纷纷脸色一变。 起居郎抬起头,看了下两位大人微变的脸色,低下头把这个也如实记录下来。 【帝问之,平与弘色变……】 他心里也在感慨,看着新帝十几天都在先帝棺前,做叔叔的倒是比寻常人家守孝守的还狠。 本来这位从前也没什么名声,也就先帝遗诏把他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结果现在一看,具体内容还是存疑,但好像他还真不是个好糊弄的。 不过跟了十多天就跟到一个大新闻,起居郎也心满意足。 管理下面政事是丞相的职责,检查百官是御史大夫的事,正好公孙弘和朱平两个就在这里,皇帝这么一说,这事往上追溯和他们多少有点关系。 公孙弘低头行礼,他先认领了一个失察的罪过,识人不清选错了县令。 是的,阜阳县令董成,还真是他在武帝在时举荐去做阜阳县令的。 武帝在的时候下面官员自然敬重他,前两年小皇帝新上任,下面官员难免有点心思变动。 案发的时候先帝还在,只能说董成没在意下面刘家这等小事,以至于现在闹成张家被灭门这么大了。 朱平也跟着说自己作为御史大夫,监察百官的责任没有尽到。 这人也不是他举荐的,阜阳又不在洛京,这案子当然和他没关系,只是跟着公孙弘一起赔罪,多看看这位新君的态度而已。 小白是有点生气的。 他在现代社会还没真正步入社会,没遭遇过什么社会毒打,去了修仙界过的更是平安顺遂,就是各种修炼。 重开以后一直就长在宫廷,这两年才出去山里宅着,哪怕知道自己到了个封建社会,也对这个世界认知并不足。 看见这个刘芍的案子,久违的想起了人类社会的运行规则,升起了一点正义感。 看下面两个胡子花白告罪的老人家,他感觉有点憋了。 认错有什么用,解决问题啊。 “二位卿,按我大晋律令,这案子该如何判?” 这个事情出来,阜阳县令肯定是做不下去了,小白现在就只要了解这桩案子,以及这两个人要让自己裁定的点是什么就好。 御史大夫朱平抬头:“按照我大晋律令,虽然刘芍主动认罪,但她杀了张家十三口人,按律当斩之,以儆效尤。” 他念完律令就等着皇帝做决定。 丞相担心皇帝没经验,真的就按律处决,赶紧道:“百世犹可以复仇也。刘芍是为父母兄长报仇,孝行可嘉,她手刃仇人,合乎情理啊。” 小白现在明白他们是找自己商量什么了。 情理法,刘芍情理都占,符合传统朴素的道德价值观,但唯独不合大晋的法律。 情理法到底该如何取舍决断,这也是个从古至今都让人头疼的难题。 以前跟着大侄子上课的时候,也有不同的老师表达他们不同的观点,明显大家的思想主张都是不一样的。 他已经预料到,在诸侯王们还没到达京城之前,这个案子应该会引起不少讨论了。 低头看向竹简上的字迹,他想,这个问题也是该拿出来议一议了。 手指按在‘刘芍’的名字上,小白有了想法。 “把阜阳县令和刘芍人等带到洛京,孤与诸卿共议。” 登基大典选的时间是十月初五,刘芍杀人是九月初三,现在是九月二十。阜阳离洛京并不远,快马加鞭不到三天消息就能传过去,那边赶路就算慢点,最多七天也能过来。 公孙弘和朱平行礼称是,看皇帝走了,两个人对视一眼,也在想皇帝这么做的意义。 这是要赶在登基前,当着天下和诸侯王,做出个表率?这位新君,居然是好名吗? 又跪坐回大侄子的木柩前,小白继续跟人家碎碎念。 现在有点理解大侄子你了,这么一桩地方司法案子,也能报到洛京来,做大晋的皇帝要处理的事情是挺多的。 难怪我大侄子命差了点,开始时压力大,后面都是给累的。 没关系,在下葬前我每天都会给你好好念经祈福的,绝对保你下辈子轻松…… 公孙弘和朱平出了玄雍宫就回了各自的办公点,和下面人说了皇帝要在几天后召开议事会议,把阜阳县的案子也传给大家看。 一石激起千层浪千层,原本新帝登基都还在观望的大家都坐不住了。 上至九卿,下至小官吏,大家都知道了阜阳县的案子,还在官府,一个个就开始按照自己所学的观点发表起了意见。 本来还相安无事的同僚们讨论着,发现了对方和自己观点不一致甚至相左,瞬间想起了这人都是学的什么,师承谁谁谁,还算友好交流的关系立刻土崩瓦解。 不止是在朝中有官职的官员,几个已经退任的老人和洛京内外的知名学者也都听了这事,有点坐不住了。 武帝是个什么学派都用的,本人带着大晋一统天下,话语权太高,没人敢在他面前说三道四,他都是需要什么就用什么。 之前的时候,用严厉的晋律管理国家,一统天下了,也会用各种人才管理天下。 到了皇太孙登基,先皇年纪虽小也一向有贤名,上来就是废除了连坐,原本晋律里那些砍手砍脚的严刑也废了大半。 虽说行为很有仁君之相,奈何他改晋律也重晋律,对其他学派也兴趣不大,哪怕从小到大的老师各种学派的知识都会教,他也没有偏倚。 没等这个皇帝再有一番作为,他已经因病去世了。 其他的诸侯王早在皇子时期,什么思想偏向也都定型了,大家都清楚,可现在的新君,那是真的没有偏好的学派。 他殿前即位了,洛京的人自然要把新君从前的一切都打听清楚。 可就算是把那些教导先帝时候顺便一起也教过皇帝的先生们都问了一遍,也没发现新帝除了修他自己的道,有半点什么别的兴趣爱好,亲近的学派那就更没有了。 洛京的众学派们蹭的就眼睛亮起:一个全新的,没有被其他学派污染过的君王! 第6章 议案 接了洛京同门的传信,溧阳学派的曹佩立刻告别家人,带着几个学生,拿好剑就策马赶去洛京。 刘芍报仇的案子不大,但是它对现在的诸学派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这或许是自大晋一统天下以来,一个可以让诸学派学派压过其他学派,让这些学生门人出名,甚至进入君王视野的机会。 曹佩不想错过这个好机会,也知道其他人也同样不想错过。所以在赶了两天路,看到都城门口那些不认识,但是明显也是某个学派的路人,他并不惊讶。 进了城,他就带着几个学生直奔皇城外的某家府邸,投奔他的师兄,御史中丞姚章。 师兄弟一叙旧情,几个学生也跟着见过师伯,大家按礼依次坐下。 曹佩迫不及待道:“议事那天,师兄也会和群臣共议,是吗?” “嗯,勿急。”看着曹佩的表情,姚章知道他在想什么,激动一点很正常,但是他太激动了。 “只是议事,最终如何决定,还是要看陛下。” “能在殿上说话这就够了。”曹佩满是自信。 他倒不是自信姚章的口才能说服皇帝,无论皇帝怎么判决,一时的判决结果都代表不了什么。 能在新君面前光明正大发表自己对这个案子的看法,宣扬自己学派的理念,这才是重点。 能影响君王的决定最好,影响不了,能在这次议事里让天子记住,甚至扬名天下…… 想到这里,曹佩赶紧开始问他师兄怎么看这个案子。 同一个学派出来,他们的意见当然一致,都是不能杀刘芍。 不过曹佩的理由更理想化一些,单纯认为刘芍报仇无罪,姚章也是这么认为。 但到底是做官的人,他还觉得为了遏制一下现在的地方,刘芍也只能无罪。 一个刘芍能报仇无罪,那些更多的张家才能收敛。 二人说完看法,开始交流模拟起过几日殿上的议事内容。 姚章家里的事,洛京不少地方都有上演。 关注这个案子,想借此发声宣扬自己学派的人不止一家,人人都在热切的议论这个案子,真正关心那位孤女的,却没有几个。 “这就是政体性质不一样的区别吗……” 拿着木碗,看着站在碗边沿叽叽喳喳叫完了很是口渴,低头专心喝水的麻雀,小白心里有点难受。 之前大晋有侄子管着,他不在意,一心只想修炼,就没怎么关注在意过这个世界。 现在被侄子给托付了个工作,才发现这个世界还是发展太原始了。 不是科技的原始,是人文的原始。 大街小巷,所有人想的都是案子怎么判,情理法怎么选择,他们在乎的是权力会怎么偏移,没人在乎究竟为什么,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能做出灭人满门的事。 张家仗着势力欺压良民和良民反抗,他们都觉得这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麻雀喝够了,又歪着头,小圆眼睛眨啊眨,叫了两声。 “嗯,还活着的话,下次口渴或者饿了记得来找我。就你一个,没有别的麻雀了。” 小白伸出指头,摸摸它的脑袋,手感柔软顺滑。 “走吧,别被利箭或者喜鹊什么的吃了。” 小麻雀又叫了两声,轻轻啄了啄他的手,飞走了。 其他小黄门和宫女看见新帝和鸟雀说话,虽然奇怪着鸟雀不怕人,但更奇怪新帝的行为。 重山和童明倒是见怪不怪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这位陛下从小吃素,一直就招这些鸟雀的喜欢,连一些猎犬或者别的动物看了他,都会鼻子喷着气找他要摸摸。 可能这就是天生招动物喜欢吧,羡慕不来。 一直到了议事那天,九月二十八,群臣依次到了玄雍宫宣政殿内坐好。 一个月之前,坐在上面的还是武帝的孙子第五求定,一个月后就变成武帝小儿子第五小白。 丞相看了眼,放了心。 行,好歹不是那个花纹都没的素色衣服了,换了个有点绣纹的青色常服。毕竟也不是大朝会,还没正式祭天登基,穿这个衣服不算失礼。 等他以后知道皇帝不止不爱穿朝服,常服也不爱穿,一年四季就穿他的道袍,他会后悔自己没早些时间就及时阻止皇帝,压着他做个正经天子的。 诸臣行完揖礼,小白坐在上面看着,心想这该死的视角,分明还没开始上班,已经在开会了。 有点闹心,果然人就是不能工作。 稍微没那么闹心的,是这里贵族政治,官员地位没那么低下,他们起码都坐着,正常时候都是弯腰作揖行礼,没什么罪或大事不会跪拜。 如果他们都站着甚至是跪着,那自己真的可能先改改规定了。 看向下方,小白声音放大了些:“阜阳县令和孤女刘芍,让他们先进殿吧。” 下面的官员听了这话,开始心里有了些计较。 孤女刘芍,不是罪人,看来皇帝似乎也不认为刘芍有罪。 等到两人上来了,再一看,阜阳县令官服穿戴整齐,刘芍也形象整齐干净,脸上和袖子下伸出的手也没看见什么伤痕。 可见也没有受什么刑。 三公九卿和能参与大朝会的官员都在,新君也在上首。 被这么多人看着,站着的阜阳县令有点腿软,对着上方君王躬身行礼:“阜阳县令董成,见过陛下。” 比起声音还有些颤抖的他,进来前被教过礼仪的刘芍冷静得多。 “民女刘芍,见过陛下。” 小白略一点头,让他们在前面中间偏侧准备好的位置上坐下,由当事人说一说案子的经过。 阜阳县令的说辞只不过是比奏令里的扩充了些,说的只是他于什么时候收到来自首的刘芍报案,派人前去张家查看,发现张家人确实都死了。 再一查,刘家被张家打死了人强买地的事情也是人尽皆知,不知道该如何判案的他上报给了郡守,然后前些天被雍都要求进京,就来了这里。 到此为止,没有什么新的内容。 刘芍这个小姑娘一直低着头,忽略她明显营养不良的外貌,她看着比小白记忆中应该十三岁的孩子都要瘦小的多。 脸上没有什么肉,身体也干瘪的能看见骨头。 这样瘦小的身体,是怎么混进张家,拿着柴刀,晚上把人全都砍死的? 小白自己要是吃点好的就是吃上个小米饭而已,也只见过这个世界宫廷的人,觉得大家普遍生活水平都低,没有什么。 第一次真的看见一个面黄肌瘦,看着就没吃过饱饭的,属于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的普通人是一员,他发现自己好像不太能接受这样的世界。 第7章 柴刀 在小白眼里,下面的刘芍只是个未成年小孩。 但这营养不良的瘦干小孩,却表情冷静,稚嫩的声音诉说她眼里的整个案件。 “七月十三那天,我父兄三人正在田间拔草,我去给父兄送水,看见张家两个儿子纵马踩踏我们家的地。 我阿父上前理论,他们不依不饶,还让护卫推我阿父,见我阿父倒地,纵马踏他。 我两位兄长不忍父亲被欺,上去要拦他们,张家两兄弟直接就让护卫打死他们。 我跑回去找阿娘,我与母亲从家过来的时候,父兄皆已丧命。 我和阿娘把父兄尸首带回家,第二天,张家就来人要强买我家的地,拿着两袋谷子,说刘家没了男丁,这地他们就好心买了,从此地就和我们没有关系。 阿娘被他们一说,当天也气急没了。 我们家贫,也不过是有十几亩地不饿死而已,不能好好葬他们,我只能挖几个坑,把他们在家前的院子里埋了。 九月那几天都在下雨,初三那天,天很黑,张家的门没掩上,我带着刀悄悄进去躲着,到了晚上再拿刀把他们杀了,告父母兄弟在天之灵。 第二天天亮,就去了县衙。” 她低着头,但语气十分平静,好似无论是杀光了张家的人还是替父兄报了仇,都已经无法再引起她的情绪变化。 小白看着她的瘦胳膊瘦腿,问:“你的凶器是柴刀?” 刘芍:“是。那是我父亲平时砍柴的刀。” 小白又问道:“你所杀的确实都是张家的人,没有旁人。雨夜黑暗,你没去过张家,如何认得人?” 这也是他看案子的时候不解的,十几口,确实都是姓张家的人,没有一个别人。 刘芍答道:“进了张家后,我就躲了起来看他们,记下了他们都是谁,都住在哪里。 主人和下人的房间很好认,我动手也很快,他们没有叫。” 小白明白了,这是硬靠着记忆记下了张家的路,晚上慢慢摸也要摸到里面,下手快狠准的把明显地位高的主人全砍了。 这确实是个好方法,因为这时代主人和下人区别太大了,不至于认打认杀,但那种丫鬟能做副小姐的情况基本是不存在的。 她这话一说,在场其他等着皇帝先问完话的臣子们眼神纷纷看向这个孤女。 毫无疑问,在场的这些大臣都是大晋权力上层的人物,肯定在家里是属于主人的。 刘芍的话听得他们一惊,都开始在想要不要自己住的差点,免得万一就得罪人被寻仇,都没出声的机会就被一刀带走了。 小白:“柴刀在吗?” “在,物证也一并带来了。”阜阳县令赶紧出声。 片刻之后,童明就捧着刀进来。 看着这个形制不科学合理,刀口也卷了刃的柴刀,小白感叹:“复仇之心,堪比神兵。” 这么一把刀,她那么瘦小,都能拿着连砍十几个人…… 一直笔就没停过的起居郎看了眼皇帝神情,赶紧记下。 他和小白都没想到,皇帝随口一句话,起居郎也日常一记,就未来千年以后的大晋神兵排行榜里,不管是什么名剑榜还是名刀榜,出现了总是能票数一骑绝尘稳进前三的柴刀。 刘女柴刀不仅是为亲复仇的着名历史典故,甚至成为无数文化产品的代名词。 别问,问就是有血海深仇附魔,圣天子都开口言灵加持的神兵。 回到大殿,百官们也没觉得皇帝是在调侃,实在是兵器用两下就卷刃太正常了,能让刘芍拿着连砍十三个才是真不正常。 但是陛下,现在是在意这个的时候吗? 面对百官们看过来的眼神,在各种宗门节日做策划,什么人、修士、毛绒绒和有鳞片的生物都见过,大场面司空见惯的小白是半点不心虚,“诸卿如何看。” 有想法就说吧,不要憋着。 三公自然是不会先开口的,小白看见中间偏后的位置,一个明显还算是年轻,胡须最短的官员举着弧板站了起来。 “陛下,臣中郎将伊平,有言启奏。” 这人明显也知道小白不清楚他们都是谁,上来先介绍自己。 “准奏。” 小白点头让他说,脑子里开始思考,好像大侄子说过,中郎将是管皇宫守卫的,他也是郎中令陈冬手下的人,伊家在大晋还是晋国时候,一直就支拥护王族的重要力量。 这时候没什么文武之分,大家虽然管理的事情不太一样,但基本能读书就会习武,读书要学的礼仪里面,骑马射猎都是基础。 所以别看下面某些老头花白胡子弓着背,可能他早个十年是能拉弓一箭双雕,带兵打仗的。 第一个上来给皇帝报名留印象的伊平得到了全场除刘芍以外所有人的注目。 他背挺得笔直,拿着笏板,耐着激动的心情开始陈述自己的看法。 “张家犯事,自有法令裁决,不应由刘芍杀人复仇。张家兄弟纵马踏苗有罪,吩咐护卫打死刘家父兄三人也有罪,按我大晋律令他们几人自该被收押判刑。 但是刘芍雨夜偷入张家,直接杀了十六个张家人,屠人满门,也应对按晋律处置,避免后来者效仿。” 小白对这个伊平感官好了一点,他多少还提到了阜阳县令,有在意张家的人也应该被晋律审判这件事。 他才说完,立刻就有人也跟着站起来出声。 “臣光禄大夫左达,有言启奏。” 等小白也开了口准许他说话,他立刻就喷道:“为人子女,为父报仇天经地义。张家无故杀了刘芍父兄,逼死她的母亲,刘芍为父母兄长报仇,何罪之有?” 小白给左达扣了一分。 他只重视复仇的正义性,眼里没有其他,这个时代的常态官员。 刘母是怎么被张家逼死的,因为人家上门来强买刘家的地。 在之前的诸国时代,地自然是一直有贵族,或者说奴隶主才会有的。 后来贵族们的孩子越多,总会分支,下面的就从几个人手上,到了一群人手上。 晋统一诸国,鼓励征战的奖品之一,就是地。 有无人开垦荒地,更多的,是在死了的诸国人里弄出来的。 就和张家以没有男丁为由想强买刘家的地似的,打仗男丁都没得差不多的诸国,也有这么一些地,作为奖品被分到了晋人手里。 武帝的孩子们是诸侯王,享有最多的地,其他人从上到下自然也有别的地,让晋人除了晋国,去现在的大晋的四处生活。 这是恶霸欺人,更是土地兼并。 第8章 争辩 打死了人第二天就上门买地,这快的过分了。 在小白看来,醉酒纵马打死人说不定都是安排给张家孩子的前置任务,可能本来就是要买地,两个张家人没当一回事,喝了酒没控制住,这才闹出了乱子。 不然刘芍都知道去县衙自首,能不知道去报案吗。 她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提到自己有没有去报案,只说埋了父母之后就伺机报仇。 知道去自首的女孩子,不知道去报案,小白可不相信,绝对是阜阳县令有和她说些什么,让她隐去了这个事。 小白眼里,刘家人被打死,是果,不是因。 从他便宜爹统一诸国,到现在,十三年的时间让因为战乱还贫穷的地方开始发展起来了,一些地方势力也急不可耐的想要更多的东西。 这样手里握着少量土地的自耕农被人盯上,可能不止是刘家一家。 他这边脑子里想着,眼睛仍旧看着下面官员,一言不发。 百官觉得这不止是他们来了解新帝,同样是新帝了解他们的时候,也不急着就问皇帝意见,直接就有另一个人站出来开口。 为了能让皇帝记住自己,御史中丞姚章避了一二个人后,起来第三个发言。 “臣以为,刘芍无罪。张家纵马踏苗,纵子行凶,护卫助纣为虐,嚣张跋扈。刘芍为父报仇,为乡逞凶行义,此等烈士,应受嘉奖,已告天下。” 小白听明白了,姚章这个大叔不止觉得刘芍无罪,还觉得张家一看就是地方黑恶势力,刘芍是在替天行道。 让其他人都看看,做了恶事被人复仇,朝廷是不追究,并且有赏的。 但这不就鼓励行凶了,万一下次就是一个地方大哥带着小弟杀人,结束了乡里乡亲都跟着说他是替天行道做假证呢? 姚章的话一说完,九卿之一,职责就是管司法的廷尉坐不住了。 “臣、廷尉周离,有言启奏!” 得到皇帝许可,他拿起笏板,站起来就冷脸开骂。 “国家自有其法度。张家犯事,就应该惩戒张家,刘芍杀人,就应该惩戒刘芍。怎么能因为她杀人有因,就徇私枉法。 按姚中丞的说法,有因便可杀人,那个杀人的不是事出有因,每一个杀人的都有因,都能无罪?” 不等周离说话,旁边也有人也立刻回道:“为父母兄长报仇,天经地义,此乃大孝,怎能定罪? 周廷尉怎能把孝和其他因并立!陛下,臣御史丞林昀不认可周廷尉的话。” 小白心想难为你了,怼人还记得给我补上你是谁。 又有一个人站起来反驳:“臣奉常李理有言启奏。 孝是因,其他理由也是因。都是因,能宽恕一就能宽恕二,再三、再四。长期以往,我晋律还有何威严可在,谁还遵从晋律?” 这人小白记得,奉常就是管祭祀和礼仪的,类似记忆中的礼部尚书吧。 自从大侄子走了,这段时间李奉常都忙得脚不沾地。葬礼、登基大典够他忙活的,居然也不要错过这个议案机会吗? 小白内心敬佩,都五十多胡子花白的老人了,他好拼啊。 又有一个人站起来道:“律法终究只能在事情发生之后来约束犯人,就应该以教化为先,让百姓知道不能空手拿刀一样,让他们知道不能用刀伤人。” 已经从开始大家挨个站起来报名字讲自己的看法,到了辩论了,他们还有的理智就是记得让皇帝知道自己的名字。 讨论的内容也从一开始赦免还是严惩,变成了不同思想的交流大会。 “空手拿刀手会疼,人害怕被伤害,所以人知道不能空手拿刀。没有晋律在,光告诉他们不能伤人又如何。 告诉童子不能玩火、下水,童子也要被伤害了才长记性。晋律不严惩杀人者,百姓谁会在乎杀人的后果!” “严刑峻法只是术,若不从根上就教导百姓,让他们明礼,等到一个个犯了错再被惩戒又有何用?” “道貌岸然之辈。在死者身亡之时,严刑峻法和教化有个什么用?也就是刘芍还活着,以眼还眼,为父兄复仇。” “道貌岸然?那我问你,如果包括刘家在内,刘芍也被张家打死了,没人能以眼还眼,旁人也不会为他们报复,那除了晋律,还会有其他方式能当刘家安息的吗?” “以暴易暴只会助长歪风邪气,人人都靠自己的拳头,国家还有何安定可言?” 有以孝论,认为孝大过天,刘芍是孝女,从孝出发报仇无罪的;有以法论认为无论如何法律尊严都不容践踏的;有认为教化最重要从根子思想上改变百姓的…… 各种不同官员都从讲案子到了讲他们学派的内容观点,小白都听着是觉得每个都有一定道理的。 但是有一个走玄学的就过分了,认为这是两家人命格犯冲有了这个灾祸,但是张家杀了刘家人,刘芍把张家灭门了,他们灾祸抵消,恩怨全平了。 说这话的是一个卫将军,他说的煞有其事,好像真有这么回事。 但是小白一看,这人就只是个普通人,也就练武身上有点腱子肉而已,假玄学上的能力不如太史令的官员们。 好歹做太史令,是要真的会观星观天象的。 他们费心选中的登基日子小白看了,和他看的差不多,算不上多好,但已经在最近一个月里,都算是天气好,运势佳的了。 反正小白没看出来这个卫将军有什么不一样的,也没看出来刘芍身上有什么怨气和冤孽,正常的不行。 作为未来这片土地有史以来最不迷信(讲科学、会科学,什么神棍都骗不到),又最迷信(自己一心修道要成仙)的皇帝,小白记住了这个管洛京南北防卫的卫将军,刘麟。 除了他自己,小白真没在这个灵气微薄的世界看见有谁是有修道资质的,这个刘麟也不例外。 那个冤孽观点在修真界是真的,能成立的,也是能用的;但在这个世界,他第五小白亲自打假。 没有的事,你不要一本正经造谣。 第9章 县令 一开始还会报上名字的官员们,说到现在,也已经投入的快忘记高坐于上的皇帝了。 大家一个个发言,表达自己的意见看法,宣扬自己和坐在学派背后的理论,从议论到辩论,到开始吵了起来。 皇帝的起居郎和专门记录这种大事的史官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是闪过精光,手里奋笔疾书。 小白看着挺有趣的,这场景让他想起了道宗的论道大会,也是论着论着就开始掏出符箓和长剑了。 要是现在给这些官员拿个武器,说不定也要打起来了。 哦,不对,用不上武器,已经有人把手里的玉笏丢出去了,没碎,被另一个大人用身体接住了。 被丢的那个也坐不住了,拿着笏板就想打人。 刘芍还是低头,她旁边的阜阳县令却是吓得都开始发抖了。 他发抖也是应该的,在场这群高官里什么声音都有,也有的声音提到了官府的职责,而他并没有尽责。 在场的官员基本都比小白大个十几二十岁,在这个时代妥妥的大人,甚至不少也已经算是老人了,小白不可能真看他们打起来。 手头上也没别的东西,他干脆拿起竹简敲了两下桌子,“诸位卿,肃静。” 一直都是其他官员说话,地位最高的三公都没发表意见。 这时候看见皇帝开口,丞相公孙弘立刻跟着发声:“议事就议事,大殿之上,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喧闹的大殿立刻安静,大家宣扬自己学派思想理论的头脑冷静下来,一个个拿起自己的笏板,坐回原位,整理激情对喷时被扯乱的衣冠。 坐回去后不停有人在想,自己没有给皇帝留下什么坏印象吧,不知道发言有没有被他听见。 都怪那个谁,要不是那个谁自己也不会失态,希望皇帝只记住他们的言论,言行就别记了。 现在到了小白作为皇帝必须要开口的时候了。 他看着下方的刘芍,问道:“刘芍,抬起头来说话。张家杀了你父兄,强买地逼死你母亲后,你可有去县衙报案?” 阜阳县令脸上肌肉一动,低下的头都不敢抬起来,心跳如鼓。 刘芍慢慢抬起头,小白看见了一双死气沉沉,了无生趣的双眼。 瘦弱的小姑娘看着高台上的皇帝,那个县令口中全天下最尊贵的人。 他很好看,坐在上面整个人都会发光一样,像是父母会给她和哥哥讲的故事里的神仙。 来的路上,县令有告诉她,只要不该说的不要说就好了,不然刘家她死了,村子里其他人也会遭殃。 坐在上面的人看着她,眼里没有轻蔑、鄙夷,也没有害怕,他清亮的眼睛好像在告诉刘芍:我能给你做主。 刘芍看着他,没有开口说话。 皇帝不催,其他人也不会贸然开口。 安静的大殿里,只有阜阳县令是那个头低的最狠,最紧张的那个。 看着上面表情不变,眼神依旧温和鼓励的皇帝,刘芍嘴唇微动,张开了口。 她还是连青春年华都够不上,顶多已经不是女童的年纪,嗓子却十分干哑,可大殿之上的所有人都在耐心听她说话。 “母亲身亡后,我走了一天一夜,到了阜阳县的县衙门口报案,却无人理会,被衙役赶走。我葬了家人,拿上柴刀,伺机报仇。” 女孩的话音落下,阜阳县令身体一软,整个人跌在地上,立刻伏跪好,连连告罪。 “陛下,微臣竟不知还有此事!臣当真不知啊!” 负责弹劾百官的御史丞立马出声:“噤声!阜阳县令,你的失职之过自有处置,休得御前失仪!” 好了,百官也都知道了,不管皇帝要怎么判刘芍的案子,阜阳县令是没跑了。 一开始也不是没有人注意到这点,但是刘芍没特意说,大家也就当不知道,默认她没报官直接就报仇了。 现在既然中间还有衙役赶走报案的刘芍,不管阜阳县令本人嘴上说的不知情是真是假,他县令的失职是免不了的。 不同思想学派的官员们关于刘芍复仇正义性、合法性的问题有不同争论,但关于这个县令渎职,至少这个场合,所有人立场都是反对的。 小白看向下方的官员:“周离,按照晋律,阜阳县令该当何罪?” 被皇帝记住名字的廷尉周离站起来,“赎罪不直,当罚一盾钱;纵囚犯者,当同罪论处;通钱受贿,黥为城旦;玩忽职守,罢官国除。” 他觉得这个阜阳县令说不定有点问题,所以说的法令还多带了两条。 小白脑内翻译了下;审判不公的罚钱,帮改判的不判或者重案轻判的,和罪犯同罪;受贿赂的脸上刺字官员变城门吏;玩忽职守的的丢官丢爵位。 阜阳县令也不低头了,立刻抬头喊冤:“陛下,这个案子没有审都是下面小吏没上报,臣真的不知,也没有收张家的钱财啊!” 只是玩忽职守还好,要是坐实了别的罪名,在这个诸公都在的场合,他绝对会被当做典型树起来严判的。 更何况他是真的没有收贿赂,也不知道刘家的事,不然刘芍这个孤女也不会愿意帮他隐瞒。 他满脸的惶恐,小白也接收到了他现在的情绪,这人确实没有说谎。 “孤知道你没有收张家的钱财,上阳郡守昨天也传来了奏报。他已经带人去查阜阳县查了,是你县衙的几个吏员收了张家的钱。” 比起他,上阳郡守显然更清楚在新帝即将正式祭天登基前的这桩案子有多重要,做的准备工作也更全面。 小白看着下方那个松了一口气,没有那么惊吓的县令,继续道:“阜阳县吏收受贿赂,隐瞒不报,已令上阳郡守收押发配。 阜阳县令玩忽职守,罢官除爵。有父子兄弟其在位者免官禁锢,三代不得入朝。” 跪着的阜阳县令身子又是一软,只觉大脑天旋地转,头也抬不起来了。 无他,他的家族真的还有做官的亲兄长,家中子侄未来的目标也是做官的。 因为他,兄长也丢了官,两家人儿孙都做不了官。三代人的时间都没有个官职,足够家族落寞了。 第10章 登闻鼓 这是皇帝第一次行使他的权力。 罢官之后还一起罢了父兄的官职,额外多加了个三代不得入朝做官的惩罚,虽然也超过了晋律,但三公都没开口,其他官员就也谁都没说什么。 看重律法的一方认为,皇帝好歹是问了晋律再判刑,虽然刑法比预想的重了些,但是玩忽职守这个罪名本身也是可大可小的,加点惩罚不奇怪。 有人是觉得处理一个县令,在搞清楚新君脾气之前,犯不着硬要让按头让他照晋律判,因为这个让皇帝就记住不值当。 还有人是因为现下大晋很稳定,眼见能有几个官位空缺出来,心里自然有了其他盘算。 没等到一个为自己求情的人,阜阳县令终于撑不住了,倒在地上昏了过去,失去意识前万分后悔自己没有管好县衙,让张家和那几个县吏给连累了整个家族。 等到侍卫们把已经被罢官免职的前阜阳县令带下去,现在到了刘芍了。 所有人也在期待着,期待皇帝对这桩复私仇的案件会做什么样的判决,倾向什么样的学说。 小白看向刘芍,他还是为这样一个年纪的小姑娘有着这样的遭遇而难受。 “你还这么小,就亲手埋葬了四个家人。光是在家门前挖坑,怕是也要好几天。” 能埋至少两个成年人的土坑,一个这么小的女孩,就算从小在家做惯了事情,也是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完成。 如果换到老家会是一个震惊社会的案件,在修仙界她什么都没有发布悬赏令也有的是人会帮她报仇、埋葬父母。 可她偏偏是这个世界的人。 “孤会在玄雍宫外悬置一鼓。 若还有同你一般的冤案,有冤屈的百姓都可以过来击鼓,令安排主司御史闻鼓声即须为受,有闻鼓声而不受理的官员,加罪一等。” 无法做到提前阻止冤屈的发生,那就只能给受了冤屈的人多一条路。 刘芍瘦瘦的眼睛忽然发出亮光,干涩的眼睛也湿了起来。 高坐上的皇帝在刘芍眼里并不是县令形容的大人物,不,也是大人物……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是本能的感觉到,眼前的皇帝,并不只是权力大于县令的存在。 她为什么要帮县令隐瞒,无非是她信了县令真的不知情,不想再多死人了。 在来时的路上,她也跟着县令见过了上阳郡守,见过了其他的官员。 那些人地位有高有低,但对刘芍,也至多不过夸赞她一句孝女,感叹她身世可怜,多余的,大人们眼里就再也看不见了。 她当然没念过书,没见过世面,关于她在外人口里已经成为一个孝女标志的事,她是有这个认知的,一路之上也愈发沉默。 刘芍从未想过,在玄雍宫这座她见过最宏伟的房子里,县令嘴里那个大晋最有权力的人,眼睛里居然真的看到了她。 天子在意她这个人的存在。 他不会只听别人嘴里话,会在意她拿着柴刀砍人的不易,问清楚她本应该受理的案子为何要自己动手杀人。 处理了不作为即有罪的县令后,也会告诉她,不只是她刘芍一个,其他还有冤屈的人,他也会替他们做主。 脸上被划过的泪水划过的地方热热的,刘芍抽噎着,埋葬父母去后,第一次哭了出来。 小白心里越发难受,“你想给这个鼓取个名字吗?” 听明白他说什么的刘芍摇摇头:“我不会,陛下。” 同样是个取名废的小白刚想说要不叫刘芍鼓或者芍药鼓,一想想这还是在鼓励寻私仇,和鼓励百姓报案申冤的主旨违背了。 “那就叫登闻鼓。” 妈,不是小白我要抄咱家的东西,实在是我真的取名废,修真界那是一敲整个大陆都知道的戒律钟,用不了啊。 登闻鼓的设置,让百官开始看皇帝的眼神不对劲了。 有惊慌,有错愕,也有欣慰、激动。 这个事情挺大,百官们纷纷思考,发现无论从那个方面说,这个鼓的存在都是大晋朝廷有意给百姓留的申诉之门。 出了事受理案子,也还是走的法律程序;设置鼓的行为也是为了国家清明,大义上绝对正确。 虽然年纪才十八不到,但能愿意设置这么一个给百姓申诉的渠道,左看右看也能是有明君的潜力了。 至少这个登闻鼓一立,在这片大地的历史上就是独一份的存在,知道自己见证一个历史诞生的史官表情越发激动。 小白:“登闻鼓处需得有办公审理之所,这个和挑选合适的御史坐镇处理的事,就由丞相和御史大夫安排了。” 丞相抬手行礼称是:“此事臣自当安排妥当。”皇帝一点都没有提他举荐阜阳县令的事。 皇帝说要御史坐镇负责到时候审理案子,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朱平不得不开口了。 “上古明君之时就已有‘敢谏之鼓’,凡欲直言谏诤或申诉冤枉者均可挝鼓上言,今陛下在宫外设置登闻鼓,也是承先贤之意。” 他客气客气完就问道:“那陛下,刘芍……”你要怎么处置? 小白打断他,先安排了别的。 “阜阳县张家,贪图刘家土地,纵子踏苗杀人。既张家已然全部身亡,剩下的奴仆有作奸犯科的直接拿下。 再查清楚张家还有做什么恶事,家中土地财产全分给受了冤屈的百姓。” 只是一个大户纵子行凶被孝女灭门,就定义了这个案子,故意忽略背后的根本原因,小白不认。 最后的刘芍…… “刘芍行凶杀人,杀了张家满门,按律当斩。” 皇帝话音落下,支持晋律维持法律威严的人眼睛一亮,认为刘芍不应该被判决的人则是脸色一变。 倒是刘芍本人,半句冤屈不讲,按照进来的礼仪又对着皇帝伏跪行礼,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她想,她已经把害死家人的罪人都亲手杀了,也该是时候去地下找父母兄弟了。 至少在她之后,这座宫殿外面多了一面鼓,一面能让其他受了冤屈的人不用和她一样,只能自己报仇的鼓。 从阜阳到洛京,不再有遗憾的刘芍也觉得自己该去死了。 接下来,皇帝的一句话,让百官惊愕。 第11章 处罚 在皇帝给刘芍定了罪,认为她杀人就该伏法偿命之时,一些人高兴,一些人失落。 还有一些因为方才皇帝登闻鼓的设立而认为他有明君之相的,更是心绪复杂。 晋律为重,新皇和先皇一样,都是对着学派的思想不偏不倚,但注重晋律治国。 怪不得他们关系最好呢。 看着下面各色人的神情,小白继续道:“先帝驾崩,国孝期间不得行刑,暂且将刘芍收押。 手刃张家满门罪行恶劣,于掖庭监管,国孝之后再行刑。” 就算杀人有罪,刘芍的年纪也过了未成年保护法,但小白的良心实在无法让他真的看到一个受害者去死。 还没正式上班,已经开始感受到大侄子偶尔的头疼是为了什么了。 刘芍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她大概听懂了暂时自己不会死,要过一段时间才死。 只是多活一段时间而已,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而对官员们来说,皇帝这是嘴上一套,做着一套。 而下面的官员们则是齐齐看向皇帝,最后是丞相发声,站出来率先认可了此次判决:“臣,谨遵圣喻。” 其他吵了一上午的人也在权衡之后暂且认可了皇帝的做法,等到刘芍被带走,皇帝也走了,一群官员们才站起来出去。 离了巍峨的大殿,三三两两成群,开始讨论起皇帝和皇帝的判决。 丞相公孙弘和御史大夫朱平走在最后,公孙弘咳了两声,年老佝偻的背都有些抖了。 他感慨道:“陛下为梁王时,虽籍籍无名不甚出彩,却另有丘壑。” 比他年轻一点,身体也好一点,基本是朝野公认下一位丞相的朱平也感慨道:“比之其他诸侯王……先帝,果然还是贤明啊。” 本以为先皇做皇帝两年就病在床榻,还没个儿子,一时任性就想选个和自己关系近的。 大家都以为他是乱选的,现在看来,他可不是乱选的。 国孝期间不行刑,这说出来自然是尊敬先帝,合情合理合法,但这么大的案子,也是可以特殊时期特殊办理的。 皇帝以国孝为名拖着,但国孝也顶多是前三个月禁止宴乐婚嫁战事,四十九天内禁屠宰。 而现在九月二十八,甚至等不到三个月结束,十月初五祭完天地和宗庙,皇帝就会大赦天下。 刘芍名义上依然是罪人,因杀人被定罪,却也没有真正为此送命。 既保证了晋律的威严,又兼顾了朝野上下对她的孝行的肯定,也警告后来者不要随意效仿。 还处置了玩忽职守的县令,因为她而设置了登闻鼓…… 皇帝在没有名义但实质就是朝会的殿上,一共也就发了三条命令,每一条都让他们两个从武帝时期管理大晋朝廷到现在的三朝元老都挑不出刺来。 公孙弘:“本以为老夫身子老了,现在看看,还能再多站站。” 公孙弘作为一国丞相,是不认为刘芍该死的,可更不认可孝义下的私刑无罪。 处置阜阳县令、按律定罪拖时间拖到大赦天下,这些方法他也想到了,但是总要看看皇帝到底对治国是个什么理念,对百姓、官员又是什么态度,就一直没说。 新帝比他想的还要优秀,公孙弘想得到的,他也都很能想得到;甚至他的眼睛是往下看的,愿意为了他的百姓设置一面登闻鼓。 经过柩前登基和刘芍案子的审判,公孙弘很欣慰,皇帝年轻,但是个能立得住的,比记忆里武帝其他的儿子都要好的多。 至少在果决方面,皇帝做的很好,不是那种容易软耳根子,三两句话就朝令夕改的。 不过也是,要是武帝其他儿子真能争气点,怎么会让武帝宁可立了皇太孙,也不愿意培养有儿子的他们。 “丞相说笑了,您还年轻着呢。”朱平也笑了。 朱平虽是坚定的按晋律执法那一派,但也清楚刘芍的案子要是不想引起朝野的太大波动,最好是不能按晋律那么判。 他其实对皇帝保下刘芍的做法内心并不赞同,但也知道这是对大晋最好的审判方式,看得见皇帝的立场。 至少皇帝是尊重晋律,也不愿意晋律被忽视,设置登闻鼓的目的也是为了鼓励百姓走合法途径找朝廷处理事情。 朱平摸摸自己的胡子:“陛下从前,晋律确实有认真学。” 从前的梁王长于深宫,靠着先皇上位他这个小皇叔才有了点存在感,但人不是宅在阳泉宫就是在北岭山。 群臣和两位太后认可他的继承合法性,就去深挖他以前的经历,听说跟着皇太子也就学了文字和晋律,别的课程都是听一听就自己闭眼去打他那什么‘打坐’去了。 朱平可是也有朋友就做过皇太孙老师,他们都说梁王性子古怪,尊敬师长却半点不听他们的课,本来也就是重点教育皇太孙的人自然也就不管他了。 现在朱平觉得很爽,文字是基础不算,皇帝以前那是对别的课程兴趣缺缺,但认真学了晋律的! 公孙弘没觉得皇帝是朱平心中的那种拥护晋律的君主,他走之前提醒道:“登闻鼓的事,我不操心,但是阜阳县的事,你派个御史府可靠的官员去。 打死刘家人在后,贿赂县吏,强买田地在先,消息也散广一些。” “是,平已经有了合适人选。”朱平对着他作揖,明白老丞相是什么意思。 阜阳县的事,正好也给下面提提醒,这次是做官名声上没事,只是手下吏员捅了篓子,但到底地方官怎么样他们自己心里有数。 还纵着地方大户,不多加约束,回头出了事,有人直接跑来洛京击鼓鸣冤,那就等着和阜阳县令一个下场,少说也领个失察之罪,一家子三代以内不能做官吧。 两个老臣子继续并肩往宫门外走着,心里都在想着接下来要处理的一堆公事,但也有个共同的疑惑—— 长在深宫,从小也算是锦衣玉食不缺的皇帝,怎么会对刘芍这样的百姓有那么多的、耐心? 如果小白知道了两位资历最大老臣的想法,恐怕也是会对他们的同样抱有疑问。 你管他重开之后的生活,叫锦衣玉食? 第12章 安排 离了议事大殿,小白又跪坐回大侄子灵柩前,重山和童明安静在他左右随侍,其他宫人越发不敢看他。 这座宫殿的人都是侍奉先皇的,对小白并不陌生。哪怕在诸公的拥立下,小白登基了,在他们心里,这也还是昔日的梁王。 经过今天皇帝和诸位大臣对刘芍的讨论判决,他哪怕还没有正式登基,也已经在玄雍宫众人的心里算是真正的主人了,能行使生杀大权的那种。 除了念经,小白不是个什么都会自言自语说出来的人,今天殿上的一切,他都是默默心里和大侄子说的。 感慨大一统国家思想没有定型统一时候的有趣,那些大臣为了一个议题争辩的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 虽然好玩,但是效率太低了。 不过他看了一眼,朝上大家的,基本上自身的气都很清正,没什么大奸大恶之徒,比他想象的好得多。 话说求定,我早该想到的,作为皇子都是日常吃个小米饭,只有盐巴的烤肉和一些炖菜而已,我一个能参加食修大赛的人都被迫辟谷,普通人生活条件那肯定更差。 宫里的人还好,顶多就是瘦小一点,但是看见一个外面的未成年面黄肌瘦营养不良,我真的很闹心。 小白想起了小时候,教识字的老师给他们写几个重要粮食的字。 等到老师走了,他们俩在练字,另外还有其他教育的大侄子会来和他显摆自己从其他地方新学到的知识,比如大晋每年收税的粮食都是什么,多少斤两。 那时候小白还问过,那百姓的粮食够吃吗。 他记得,大侄子说的是应当够吧。 来到这个世界的他,比在修仙界还没什么归属感,修仙界他好歹是身穿,在一个和平的地方去认识不同的人,学习不同的知识,也有了不同的朋友。 但转生以后的他对大晋却没什么归属感,这里和他的家相似又截然不同。 比如这个世界也有尧舜禹,也有周天子,但是春秋战国的走向却都没有小白记忆中的那些成语故事了。 同样不同思想的学派众多,哪怕有不少思想很眼熟,但没有他熟知的诸子百家。 再比如他没见过几次的爹,统一天下的晋武帝。 对一统天下的第一个皇帝,他刻在dna里的记忆都是秦始皇,wuli政哥,以至于皇帝自称仍然是孤,而不是朕,都能时刻提醒他这里的不一样。 中原皇帝不称朕,这哪个兔子受得了的。 一心只想继续修仙飞升回家,麻烦的事都有大侄子给他处理了,他确实每天就是打坐修仙,观星练剑,重新捡起以前修仙界的不同职业。 被侄子托付了皇帝的身份,他也只是觉得好奇,奔着新练个职业的心态接了的。 可是看到那个面黄肌瘦的孤女,一个这个时代千万人中的一员,他发现自己无法做到不在意。 可能是被家里和修仙界惯坏了,让他看见刘芍才想起来,饥饿,哪怕在新世纪,也依旧是地球绝大多数人的常态。 可这是不应该的。 无论是在粮食足够养活全地球人的新世纪,还是在这个生产力极度落后的大晋,他都受不了有人会因为饥饿而死。 摸着木柩,小白缓缓吐出一口气。 “重山,掖庭那边,你去吩咐一下,不必给刘芍上镣铐,也无需监管。就把她当做一个普通宫人,派些洒扫的活。 不,让织室找人教她织布吧,学点东西。” 等登基后大赦天下,刘芍也是要回家的。 这时候的晋律里,女子是可以拥有土地的。刘家原本的土地,还有张家死光了后分给苦主的土地,她都应该拿着。 作为现在的大晋名人,刘芍拿了这些,也没人会说三道四。 但是只有她一个孤女,那么个瘦弱的身体自然是无法耕种,无论是她只收取少量租金租种给别人,还是卖了地,也不够她生活的。 没了爹娘,什么亲戚都不能太信任。至于让这么个身体都没发育好,营养不良的小姑娘,直接嫁人有个家……嗯,他倒也没那么丧尽天良。 小白想着,还是要教给她点能生活的技术,让她不论作为刘家这户人口的独苗,还是日后嫁人了,也能维持生活。 这么多天第一次得到小白吩咐的重山领了命,躬身退下,出了殿就立刻去办这个事。 皇帝记得他,也知道他在宫廷多年跟着先皇办事可靠,第一次审理案子后的后续也愿意交给他来办,这当然是让他心安。 于是本该安排自己手下去办的小事,他也要亲自跑这一趟,力求事情办的尽善尽美。 今日议事的时候他也在殿上,那些大臣后面争执辩论起来,他可是在边上把皇帝的反应看的一清二楚。 皇帝不讨厌下面的大臣争辩,但要说他对下面的观点都持什么看法…… 在重山看来,他侍奉的这两个年轻的皇帝都一样,都对那些大臣们的不同看法没什么看法。 但是对杀了人的孝女刘芍,或者说刘芍这个出身卑微的百姓,皇帝都比对其他人多了很多耐心和关注。 经历过先皇登基,重山知道大赦天下是天子登基后的程序。 但皇帝保下刘芍的命不算,还能回来后也记着她这么个人,让自己去安排人教她织布,这真的很罕见。 织室的布,可是专供宫廷的。 让刘芍这么身份卑微的人能跟在织室的织女们身边学习,这份心思出现在皇帝身上,太稀奇了。 重山维持着姿势,迈着小急步往掖庭那边走,边走在脑子里思考。 他也算从小侍奉这两位皇帝的,以前的梁王虽然对下温和,但不怎么关注外面,每天就修他自己的道,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小白对人还有这样的态度。 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看的,但重山眼里,孤女在下面哭泣,高坐于上的皇帝也不像是个皇帝。 皇帝不像皇帝,这话他当然没资格说,但这是藏在重山心底的异样感受。 像个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但他见过的皇帝、大臣、王公贵族,都不会有现在那位那样悲悯宽容的眼神。 第13章 登基前 回了府邸,御史中丞姚章就匆匆去了书房,让下人把他师弟和师侄们都请来。 等大家都到了,按次序坐好,姚章调动自己优秀的记忆,开始复述上午宣政殿上的一切。 他虽然也和其他人争辩的激烈,但眼角余光一直有在注意皇帝。皇帝说话不多,什么时候说话,都说了什么,他记得一清二楚。 听完姚章的复述,他师弟曹佩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甚至脸上隐隐带着笑意。 “师兄,陛下虽也重晋律,但仁德之心可见一二。” 按律判了不要紧,内心和行为都是把刘芍保下来了,这就够了。 姚章喝了口水,也庆幸道:“陛下师从穆侯,也不甚亲近兖州学派。” 兖州学派,认为一切都该明断于法的思想学派。 代表人物穆王孙,现已经七十多岁,曾经是武帝的老师,在武帝一统诸国后就受了侯爵退下来了。 最后出现在诸人视线里,就是穆王孙作为先帝曾是皇太孙时候的老师,教导先帝,顺便也教了当时籍籍无名的十三皇子。 谁能想到他一教个学生,还给教出来两个皇帝。 好在穆侯的这份幸运是有限的,比起曾经还偏向兖州学派的先帝,今上对学派是彻底的不偏不倚。 听完师伯的复述,跟着曹佩来的溧阳学派弟子皆是精神一振。 小弟子周沐满脸期待:“师伯,老师,当今陛下有明君之相。” 他们溧阳学派的理念就是民为重,理想是达成一个君王有德,官员尽责,百姓也能识字知礼的世界。 贵族官员们不尽责,他们虽然不能代表国家惩罚,但能有舆论攻势。 百姓不识字不知礼,他们也愿意去教,但没家底的百姓没有学习的工具和时间,这些年下来学派更多的学生都还是落魄贵族后裔,但也有真正的贫困之家的学生。 唯独君王的仁德,他们没法去保证,民贵的理念也让他们不为君王和贵族所喜。 从诸国时代到大晋一统天下,更是没碰上过认可他们理念并且真有仁德之心的君主。 别的国家都不在,就不说了,但是在之前的晋国,他们接纳的是兖州学派,一统天下后的晋武帝虽然有意开始在朝中给别的学派容身之所,但还是兖州学派一家独大。 他的太子没了,皇太孙上位了,也是个看着好说话但是独断专行,重晋律又适当看看其他学派,不给他们什么别的机会。 放眼望去,除了那几个几百年前的知名圣贤君主,尧舜禹汤之类,还真就是在现在的皇帝身上,看到了点符合他们溧阳学派明君定义的影子。 周沐认为,这是他们溧阳学派的一个机会。 曹佩对着小弟子轻轻摇头,继续看向姚章道:“师兄,御史大夫是否安排你去处理阜阳的事情?” 姚章颔首:“我明日就要出发。这次去阜阳,我准备把你的几个好学生也一并带去。” 非朝廷人员当然不能参与朝廷的事,但是这个条例有时候又是可以无视的,因为这时候的朝廷还没有明确的官员选拔制度。 作为御史中丞,不涉及朝廷重要机密,官员们都是可以自行外带人手。等事情结束,给皇帝写上奏本,也可以顺带列上下面人的名字,给皇帝举荐。 姚章的意思,就是这次事情带上同门小辈,举荐他们入朝。跟着曹佩来的七个学生听了这话,不少人脸上都露出兴奋之色。 他们七人里,六个家里是落魄小贵族,一个是普通农人,都是最少三代家中无人做官的。现在有了一个可以进入大晋权力的机会,自然激动。 曹佩却迟疑道:“会不会太快了?” 姚章:“不快了。等从阜阳回来,登基大典也结束了,陛下也要亲政。不抓紧点,别人可不等我们。” 以前的时候朝廷都是兖州学派的人,武帝的时候不敢塞人,先帝时候就是观望结果把先帝看没了。 今上可是从小就茹素,一天天住在山里,都能有个在昭阳殿灵柩前连着跪坐这么多天和没事人一样的好身体。 真的,看着皇帝好像也不强壮,但就这个能天天给先皇念经的身体素质,真不像是个短命的。 虽然没什么接触,但姚章直觉他肯定能是个活很久,给大晋带来全新变化的皇帝。 听他师兄这么说,曹佩也下了决心,让弟子们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明日起跟着姚章出门。 御史中丞的家如此,其他不同职位,今日都进了宣政殿的大臣,回去要么拜访别人,要么接待访客。 平原侯府。 头发花白,老态龙钟的穆王孙坐在廊下,闭上眼睛安静不语。 他身后坐着好几个人,都是今日在朝堂上的官员,认为刘芍应该按晋律处斩的那一批。 听完了后辈们的话,穆王孙的眼睛依旧没有睁开,紧闭的嘴更是一言不发。 所有人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也没等到老师\/前辈开口,几人对视几眼,也明白了老师的不愿掺和的心意,纷纷关注了下穆王孙的身体就告辞了。 等他们都走了,穆王孙才身体颤颤巍巍的起来,旁边的老仆立刻来扶他,扶着穆王孙慢慢往屋子里走。 洛京之外,来自东边和南边的诸侯王们也正在急速赶往雍都。 夜晚车队就地休整,齐王第五信之收到了快马而来的信报,叫上长子第五思定一起来看。 手拿帛布,看之前齐王想想此行目的就是嗤笑一声:“我那大哥的好儿子,还真是随了父皇。” 他父皇在大哥去后,几个儿子谁都不喜,第一个皇帝没了太子,居然弄出第一个皇太孙来。 他的大侄子没有儿子,也对几个年长的叔叔谁都不喜,死前早就拟好了诏书传给和他同龄的好皇叔。 知道自己父王对大伯耿耿于怀,第五思定也不好说父亲的话,一抬头,就发现自己父王已经打开了帛布,脸色开始不对。 “他第五小白能有这本事?”齐王脸上满是不可思议,脑子里不停回忆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弟弟。 第五思定赶紧接了布帛,等双眼把上面字符一看,脸色也愈发严肃起来。 第14章 祭天 十月初四,不管多远的诸侯王,也在这一天紧赶慢赶进了洛京。 十月初五,碧空如洗。 一大早,早起的小白打坐到一半,就被童明喊停中断了。 童明从他五岁以后就跟在他身边,一向不会干预他的事情,只是今天要祭宗庙和天地,这样的大事容不得一点出错。 小白脱了外面的青色常服,一旁的小黄门立刻接了拿下去,童明和重山亲自拿起冕服给他换上。 晋属金德,尚白色,天子的冕服也是在洁白的丝织物上,用金线绣上日月星辰、山川龙兽等不同的“十二纹章”。 衣服穿好了,另有人给他绾发戴上冠冕,配上不同玉器装饰。 和记忆中老家历史上黑色冕服截然不同的白色冕服,看的小白感觉挺有意思的。他看见他这辈子的爹穿过也看大侄子穿过,自己还是第一回穿上。 每当他觉得陌生的时候,衣服上的十二章纹,头上的十二旒冕冠,身上的各种不同形制的玉器又让他熟悉。 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在他记忆逐渐恢复以后,已经经历了十多年了。 等童明提醒他已整装完毕要去宗庙了,他回神一动,身上的玉佩就叮咚作响。 靠着在修仙界的多年生活经历和年少时的仙君梦想,仪态气质这块小白一直拿捏得死死,让曾经五岁的大侄子也深信不疑他真能修道成仙。 现在换上一整套冕服,虽然在外人眼里他的举止挑不出错,但是累赘的玉佩和遮住眼睛的旒珠挺让他不习惯的。 算了,忍一忍,修道之人什么都要尝试,今天过了就不会穿这身衣服了。 皇帝登基要祭拜天地人,人指的就是祖先。 小白记忆中,家里的也有祭拜,过年祭庙,冬至祭天,夏至祭地,顺序是先拜天地再拜人,但是这里的顺序是人、地,最后天。 年龄都没有十八的青年穿着白色金纹的十二章服,头戴十二旒冕冠,踩着石阶正中央走上宗庙大殿。 群臣走在他的身后,安静肃穆。 按照定好的礼仪祭拜晋家先祖,对小白来说问题不大,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先是对着牌位三鞠躬行礼,再拿着玉圭三行揖礼。 他还是对家的记忆太深刻了,身份认同始终是炎黄子孙,是汉人,是唐人,长到现在也没怎么和外界接触,对晋人没什么认同感,但对大侄子第五求定算是感情很好。 也因此在给酒爵倒酒,在祭案上摆祭品点香烛的时候,他心里想的都是大侄子。 后面背奉常官员撰写的祭文,他也没什么别的感受,最后三行揖礼出来,结束祭祖。 看着他的背影,现在的诸侯王,昔日无论母家显赫程度还是受武帝重视程度都远高于他的兄长们,一个个心里都不是滋味。 普通贵族都能过年祭个祖,他们这些诸侯王都姓第五,但是被武帝封到了外面,没有皇帝命令不得回京。 虽然能在封国里立庙祭祀先人,但他们的祭祀肯定比皇帝的祭祀等级递减,也算不得正经祭祀。 就和两年前看着侄子在他们面前祭祀一样,曾经没入过眼的弟弟,现在压在他们面前。 低下头,心里不平的诸侯王掩去眼里的心思,挨个上去按礼祭拜。 等官员们也依次对着大晋宗庙行完礼,一行人马不停蹄去北郊的方丘祭地,又去了南郊圜丘祀天。 比起贵族都能祭祀的先祖,只有皇帝才能祭祀的天地规格更加大,礼仪也更完整。 这不只是天子作为神圣之人去和天地沟通的礼仪,更是天子有别于贵族的权力彰显。 伴着庄严的乐声,第五小白缓缓登上三丈高多高的圜丘,燔柴炉内升起烟火开始迎神,他上去行跪拜之礼,献上玉、帛。 奠完玉帛后又是复杂漫长的祭祀步骤,在群臣的瞩目之下,整个繁琐复杂的仪式他都做的准确无误。 登基必须要祭天,每年冬至的祭天也必须要进行。 其实一开始小白又想着登基的日子就放在冬至的,冬至谁能说不是个好日子,一起了也省的一个月弄两次大仪式,怪麻烦的。 但是管礼仪的奉常坚决反对,过来找小白核对流程的宗正也是立刻就阻止。 他们都觉得什么都能省,这个就是不能省。 从周开始冬至那天祭天就是定下来的规矩,必须要祭。登基那天也还是要祭地和宗庙的,宁可祭天多祭一回,这两个也不能和冬至撞了。 他们一个比一个在意,盯着皇帝,态度坚决的劝他打消这个不合礼的念头。 小白心想这么麻烦折腾人的礼仪,我是真的不怕累的,既然你们也不怕,那两场就两场吧。 站上圜丘,感受到来自这个世界不可言说的力量后,他的平常心收起,认真了起来。 在钟鼓乐声下,他规规矩矩按照原定礼仪祭祀,祷告之时心里默默询问。 在吗,请问是这个世界的天道吗? 感受到某种灵魂之上某种联系的加强,他立刻问道:这个世界是只有我一个会修仙的吗,我还能飞升回家吗? 几息之间,小白就接收到了某种传达。 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修仙的,是被引渡过来的外来者。因为世界走向和原本的历史出现了偏差,以防万一这个世界的天道就求助弄来了小白。 小白想想近似却不太一样的春秋战国,完全没什么变化的上古,猜测这不会是老家的某个亲戚吧,小平行世界的那种。 所以,我其实是飞升成功了? 不应该啊,我才两道雷劫,肉身都没了! 【失败了,所以才捞你过来(抢人成功)】 小白有点失落,但是一想到这好歹也是家里妈的亲戚,就顿时感觉亲切起来了。 所以,我怎么才能回家啊,天道! 【做皇帝,自己修炼】 这两者是有什么必要联系吗,我能不能过两年传位给别人专心修炼? 【大晋亡国你是回不了家的】 ……我会好好努力的。 答应之后小白反应过来有那里不对,所以我大侄子没了之后,大晋就岌岌可危了是吗!? 从和神秘存在的沟通中出来,小白点上火,完成了最后的祭拜仪式。 一个人在上面他看见了群臣惊愕的表情,一抬眼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乌云遮天。 小白一起身,云层也露出了一个口子。 灰暗的天地间只有从上穿透而出的一道金光,笔直的照在他的身上,让祭台之上的他成了方圆最耀眼的存在。 小白实在没忍住破了功,眼皮一跳,实在想吐槽这算不算人造迷信现场。 第15章 祭天后续 灰蒙蒙的天地间,就一束金光照着自己,效果堪比老家活动舞台上打下来大灯。 刺眼点倒也没什么,关键是本来就站c位,这光一打,全场人的目光更是放在自己身上了。 小白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现在已经是尴尬到生怕自己再引起别人注意的程度了。 往前走了两步,阳光也跟着他移动,小白被尬到停了脚步,阳光也停了。 顶着周围人的灼灼视线,他飞快从台子上下来,坐回六匹马拉的马车里当缩头乌龟。 哪怕是以前在修仙界,踩着飞剑下来,田里的老大爷都只会夸他今天换了把好看的剑,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但是显然,大晋人这方面的见识真不如修仙界的普通人。 群臣来不及阻拦,眼睁睁看皇帝云淡风轻但快速的上了马车,跟着它的阳光打到马车顶上。 云层往外散开,这一道阳光的范围也越来越大。乌云散去,蓝天又回来了。 祭祀仪式结束后小白躲在车子里,平复心情,期待大家全忘了这尴尬的场景。 今天本来也没事了,等车子到了玄雍宫他立刻下车,走在最前面,坚决不想看身后人都是什么表情。 等皇帝的身影消失,剩下的官员们齐齐围住太史令。 同样心跳如鼓的太史令擦擦汗,瞪了这群围过来的高官,抢先说到:“我们太史局可不会在这种大事上出错。” 其实不是出错,主要是他们太史局要是能算到个这么好的天气,给皇帝弄一出这样大的场面,那他们不至于三公九卿的等级都混不上。 跟着祭祀的大家也都清楚,你要说好好的蓝天突然乌云密布,这天有不测风云,太史令日子没测好也实在没办法。 但是偏偏在皇帝祭祀祷告的时候天黑了,天上的云还旋涡似的一边卷一边刮风,吓人的紧。 而等皇帝睁开眼睛最后完成仪式了,天上飞卷的乌云也不动了,正中间一束光破除出来正好照在他身上,又正好他一动跟着动,他一停跟着停,一直跟到了天子御驾…… 那么多正好呢! 祭天年年冬至都祭,皇帝登基也祭,官员们可不是什么生瓜蛋子。 全程大家都是一双肉眼看到了的,那可不是巧合能解释的清楚。 尤其是本来就神仙样的皇帝看见这么奇怪的事情也一点也没有别的反应。 在这个医巫都不分家,神鬼文化还盛行的时候,大家都只会有一个想法:好像,选上真-天子-了。 大家在宫门口散开,就跟上次宣政殿议事之后一样,又各自去找人一起讨论起来。 朱平上去和公孙弘并肩走着,他有好多话想说,但是金光下的皇帝反复在他眼前出现,让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诸国并立的时代到现在大晋一统天下都三代君主了,什么周天子后裔,诸国国君,强国弱国都没了,只剩大晋。 他们也算是见多识广,但是真没见过这阵仗。 两个皇帝之下大晋权力顶端的人,从郊外到现在都还是恍惚的。 最后两个年龄差了八岁的老丞相和御史大夫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彼此各回各家了。 刺激太大,他们需要缓缓。 太史局里,太史令依旧恍恍惚惚,有琅琊学派的官员则是满脸激动。 他们琅琊学派祖师就是管周天子祭祀的,认为君王、臣子和百姓的德行同天地变化逃不开关系,学派里的人都是有官身或者贵族之家。 这套理论到也经历了两百多年的发展,但皇帝官员都不喜欢把自己的德行和天下联系起来,没什么君主搭理他们的学问,只要他们的技术。 他们自己也只能解释,没有确切的证据去证明自己学术的正确性,以至于学派一百年前就分了两派,一个还在琅琊的东派,一个到了洛邑的西派。 太史令里,琅琊学派的官员就是西琅琊的。 但是现在,看了今天的祭天大典,他们发现从前学派不强势只能给国家看看天象,没法治理国家,那都是因为从前的都是假君主,这才是真天子啊! 他们琅琊学派都没什么人在乡野,基本上门人都是在各国国都,他现在就修书,邀请师门的大家前来洛京,共议怎么发扬学派! 而在洛京国邸,诸侯王们依次从四匹马的马车上下来。 武帝的孩子们,老大太子早死,最小的十三现在是皇帝,住在了玄雍宫。 从老二齐王到十二英王,已经也有两年不见的兄弟们大家互相看了几眼,还是发现和这群虫豸没什么好聊的,决定各自回各自的房间。 齐王的院落,第五信之双手背在身后,在房间里不停走来走去,神情焦急难耐又不可置信。 他的长子第五思定叹口气。 他父王第五信之作为武帝次子,只比太子第五崇之晚出生两天,结果待遇却天差地别。连名字都和太子最像,只差了一个字的父王,一直就对长兄和父亲心怀不满,总想着什么都做到最好,比过太子。 太子有了独子取名求定,齐王就给自己的孩子取名思定。 结果太子死了,依旧是武帝心头宝,转头就立了皇太孙,更是让他父王心生不满。 不同于其他后出生的弟弟,见识过大晋吞并诸国的齐王很清楚皇帝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哪怕满腔愤恨,也半点不敢去挑衅皇帝。 两年前也是因为武帝哪怕死了,余威也在,皇太孙登基才那么顺利。 虽说以前有大哥,后有大侄子,但武帝在谁都不敢有别的心思。 可换了第五小白这么个没家世没特色的小弟,居然也能一举越过他们这群哥哥,成了大晋天子,齐王知道,包括自己在内,哪个兄弟都是不满的。 凭什么啊,就因为他年龄小,和第五求定这小子关系好,就能白捡一个皇位? 来的路上齐王和其他人也都知晓了第五求定驾崩之后,第五小白做了的一些事情,但大家只是觉得自己小看了这个不曾了解的弟弟,没觉得他有哪里特殊的。 今天的登基大典,祭祀时候他那通身的气派确实让大家改观了点看法,可最后祭天的时候,偏偏天生异象,还是明显青睐于他的异象,满朝官员和祭祀的随行人员都看了个清楚。 这毫无疑问就是天命。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他第五小白就有这个天命? 为何老天如此不公? 第16章 诸侯王 “父王,隔墙有耳。” 怕自己爹受的刺激太大,第五思定赶紧提醒他。 他清楚自己爹肯定是难受的,实话说他也不好受。 第五思定从小就被齐王要求不能比太子的儿子差,样样都要比,等第五求定成了皇太孙了,武帝在他不敢在明着比了,暗地里却要求更加严格。 “父王,今天的事情我们也都看到了,天意如此……” 思定知道自己父王一直那个心思都没断,他也不是什么无欲无求的人,自然也是会对无上的权力有点想法。 但齐王母亲南国夫人是卫国邹氏的女儿,邹氏一族正是琅琊学派的源头,目前琅琊学派东西二派里,东的那一派。 齐王和孩子同邹家关系都不错,邹氏一族所在的地方正是齐国封地附近,父子俩耳濡目染之下都对东琅琊的学问还算熟知。 齐王长叹一口气,甩袖坐下。 “我这辈子,命就是这样了。” 纵使不满,可上天都已经作出表态,敬畏上天的第五信之纵使再多不满,也必须彻底放弃了。 很多年前他就该想清楚的,早在父皇那里,他就没什么特别的,更别说是在老天眼里了。 齐王紧咬的牙慢慢松开:“累了一天,你也去早些休息吧。明日陛下会召诸王进宫,我会向陛下请封你为太子。” 第五思定对着父亲行礼,离开这个房间后他也松了口气,多年以来压在心头的重担就这么消失了,快的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第二天,打坐完成后的小白换上他的青色常服,也没带冠冕,一头黑发就一根白玉簪绾着。 昨天他一回来就躲在寝宫打坐,都不敢去看大侄子的木柩,这事丢脸到他都不愿意说。 宫人们心里虽然觉得见诸侯王的日子,穿的这么简单不太正式,但是昨天祭天之后,他们明显看小白的眼神都多了敬畏之心。 不是那种对掌握无上权力的统治者的敬畏服从,而是精神上开始视眼前的天子为神灵在人世间的代行者了。 看出他们微妙变化的小白就很郁闷又憋屈,因为他没法反驳。 他作为一个目标是飞升的人,当然没脸让别人不要迷信,况且非要论的话,能和天道沟通的他,还真的是接了天道任务是祂在人间的代行者。 但还是好尴尬啊。 他,小白,一个少先队员,从小到大都是三好学生,高中的团员,大学的党员,红的不能再红的祖国未来接班人,怎么就成了封建迷信代言人了。 怀着微妙的心情,他没去宣政殿,今天去了太液池边上的清凉殿接见诸位诸侯王。 两年前大侄子没有这一遭,因为武帝活着的时候就把儿子们打发到封地去了,还下令就算他驾崩了诸侯王也不能回洛京奔丧,冷酷到了极致。 但小白因为大侄子的关系,武帝在的时候没被赶去封地(虽然那也没有封地),有了封地也没去封国,大侄子登基后接见的只有诸国的相国,还有小白。 他印象里就是两个人坐下来聊天,因为酒难喝,饭菜也不好吃,小白都是和他下下飞行棋,玩玩大富翁的。 别问东西哪里来的,问就是在修仙家也有兼职过器修,造点玩具轻而易举。 作为太子之后这一辈的长兄,齐王信之是第一个被宣召的,带着儿子思定一起去了清凉殿。 第五信之以前的时候也是个器宇轩昂,孔武有力的青年,现在去封国两年,整个人圆润了不少,也蓄起了胡须。 他儿子很像,更但清瘦,就比小白小上一岁,已经是个成年人的做派。 看见这个不太熟的哥哥,小白微微颔首,在对方行礼之前就先开口:“都是兄弟,齐王兄不必行礼,和思定一起坐下吧。” “陛下,礼不可废。”带着儿子,齐王立刻就弯腰行礼。 皇帝能这么说,但齐王要真这么做,御史府那边知道了绝对会参一本,在新皇刚登基后就给诸侯王们敲打敲打。 坐下来了,齐王一抬头,眼皮子就是一跳。 昨天的皇帝还是一身冕服,威仪的不敢让人直视,今天就换了这么一身半新不旧的衣服。 齐王委婉道:“先帝灵柩还未下葬,但陛下到底是长辈……” 给先皇守孝应该,但哪有叔叔给侄儿守孝的。 他这话是把小白这一身素衣说成敬重先皇,但问题是托先帝的缘故,齐王也不是对小白就全无了解。 在他就藩之前,每年固定的宫宴上,这个幺弟就是如此了。 一群华服皇子里就他一个与众不同的,父皇不问,他也坐在那里安之若素。 一天天就喝点水,用点粥,宫宴上也是什么都不碰,让齐王一度怀疑他怎么能这么健健康康的长大。 小白:“齐王兄不必忧心,孤只是修道多年,习惯了。 此行王兄与思定舟车劳顿,太皇太后前些日子还说惦记齐王后呢,让你们在雍都这些时日去看看她。” “是该我们这群不孝儿子去看看太后的。”齐王听的心一动。 从前觉得这个弟弟出生就没了娘性子古怪,天天修他那什么道,昨天之后在看,他的修道,弄不好是真的。 有了这样的想法,他忽然发现自己以前一叶障目,因为皇太孙的缘故太看轻这个弟弟了。 仔细看看他,冰肌玉骨,品貌非凡,这等仙姿绝貌的儿子,和他们第五家人均八尺,浓眉大眼的形象太不一样了。 但他如果是仙人转世,这个气度就很合理了,多年不怎么吃东西也活的健康不稀奇,那这个就没人教导他从小自己念叨的修炼…… “陛下,您从小就勤于修炼。王兄斗胆问一问,您看,我能修炼吗?” 别的什么都放一边,从小学东琅琊的知识,对天地敬畏不已,深信世间有神灵的齐王,这一刻只想好好和他的真仙人弟弟打好关系。 说到自己的第二专业,小白也认真道:“和我一样的修炼不太可以。但是修修吐纳、内丹、福德还是可以的。 强身健体,修身养性,正常来说能延年益寿少说四五年,多了能过百。” 齐王可是这么多年除了大侄子以外,第一个主动问他修炼的,这么多年就没传道过的小白立刻来神了。 来修炼吧,王兄,别的不说,真能活得久的。至少这个世界真有天道,你是可以修修福德。 第一次和他聊修炼话题的齐王也被他说的震惊:“真能活过百岁?” 而且什么吐纳、内丹、福德,完全没听过,但是感觉就是有体系的神仙手段。 坐在边上的第五思定闭上眼睛。 他也是很想知道陛下怎么打坐修炼,每天就喝点水长这么大的。 但是父王,你是来给我请封太子的啊! 第17章 安利 “人无时无刻不在呼吸,吐纳就是吸进清炁而呼出浊气……” 小白很正经的给不熟的二哥安利修道法门。 虽然只有他真能修仙,但是不修仙也是可以修炼的,大家可以学一学修仙界普通人的修炼,多少也能强身健体。 他这些哥哥们性格各异,没了武帝压着,去到藩国做诸侯王了,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比起汉朝明朝那些奇形怪状的藩王,小白觉得不如教他们修道,修身养性也总比鱼肉百姓强。 “内丹难修,但还可以修心。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炁,最后达到无心而听炁……” 齐王一开始其实只是卖个面子给小白,想着给新皇示好,佯装好奇的,可随着小白传道,他越听越入神。 齐王:“无心而听炁,心与炁融合,心已在炁中了!” 头一次听到这些的齐王感觉玄妙无比,吐纳之法调息,导引之法健体,心斋清心,打坐忘身…… 再一想小白从小就也不怎么喜欢念书,一天天坐着那打坐,结合这套体系完备从未听过的修道法门,齐王感觉自己顿悟了。 什么太子,什么父皇,这些能有修炼重要? 他,第五信之,今天开始就是要修炼的人了! 随着他越听越认真,还时不时发出提问,第一次给人这么传道的小白也满意极了。 二哥有兴趣,小白很乐意多讲一些。 那些看轻俗尘、强身健体的东西结束,我们就来看看哪些适合诸侯王们去做,给他们找事,又不让他们瞎搞的修炼方式吧。 小白:“还有福德。我们先来弄清楚,阴德、阳德、功德、福德四种德行是什么……” 没有话语权的第五思定眼看自己爹和皇帝越聊越专注,他爹的表情也越发认真,听到后面了都找皇帝申请拿竹简笔墨,现在正埋头在那里抄呢。 被迫匀了自己一部分工具给齐王的起居郎:纠结,竹简能记录的范围有限,但是陛下讲修炼的话,能浓缩的内容很少,真的无法微言大义。 但是,陛下您从小就玩的修炼居然不是过家家,而是真的修道法门吗?我们一直以为您这过家家玩到不肯放弃啊! 等到把两卷竹简都密密麻麻抄写好了,齐王心满意足等着竹简上的墨迹干透。 齐王站起来,对着小白行礼:“多谢陛下愿意传道,今日吾受益匪浅。” 这个礼仪,是他第一次对武帝以外的人,也如此用心的行礼。 不过他不是认可小白的皇帝身份,而是认可他作为上天代行者的尊贵,以及这份传道的无私。 小白也赶紧站起来扶他:“王兄客气,不过一点法门罢了。” 齐王心想,对你来说是一点法门,对我这种什么都见识过但不知道这个的齐王来说,这可是来自天人的无上知识。 是的,经过昨天的祭天异象和今天的传道,齐王本来就动摇的心现在已经坚定了。 他这个弟弟,必然不是凡人! 态度转变的彻底,齐王之前那点别扭的心思也就自然没有了,现在只想回去开始修炼,趁着还在洛京,有什么不解的还随时能找小白解惑。 满足的看着竹简上自己的字迹,一转头,齐王看见儿子暗暗控诉的眼神。 他尴尬一笑,想起来了今天进宫的正事:“陛下,此行带上我这小儿,也是为了奏请陛下,册立他为齐王太子。” 齐王家的思定比大侄子小一岁,小白和大侄子同龄,齐王这么一说,小白没尴尬,只比皇帝小一岁的第五思定很尴尬。 小白能理解,温和一笑,拿出自己作为叔叔的派头:“此事孤已知晓,会和公孙丞相说的” 虽然和二侄子也就是认识而已,比不得大侄子,但二侄子被父亲鸡娃的优秀他也是知道的。 本来二侄子就是二哥的嫡长子,王位继承人,二哥就是走个正规流程而已,不是什么事情。 要办的事解决了,齐王也不多留,没干的竹简摊开自己手捧一卷,让儿子手捧一卷就要告退,去阳泉宫看太皇太后了。 这里的宫人倒是也想给他拿,但是他不愿意自己记下来的道法被外人碰,就这么手捧着出了清凉殿,上了车直奔阳泉宫。 太皇太后儿子是太子,孙子是太孙,但和齐王的母亲许夫人关系还算不错,也是看着齐王长大的。 齐王对太子一脉酸归酸,但都是自己上进,也不搞什么小动作,太皇太后和齐王的关系也算不错。 看见齐王带着儿子进来,许久未见他的太皇太后赶紧命人端来他喜欢的蜜水,问他在齐国待得如何,跟着他去封地的许太后又如何了。 “儿臣在临淄一切都好,齐地富饶,还有百年盐田,除了离雍都远点就没什么不好的。 母亲在也身体康健,一直就没什么病,身体好的不行,琅琊的舅舅他们时常过来看望她……” 见他确实一切都好,眉宇间从前那股阴郁之气也消散了,还能亲切的说起小白教他的修炼法门,太皇太后也终于放下了心。 另一边,见过齐王之后,小白继续按照长幼顺序召见其他诸侯王。 “吴王兄来了,快落坐。” 兄弟里排行老三的是吴王第五载止,他是个面白身胖,总是笑呵呵的中年男人,以前和现在都是一副笑脸对人,很少和人生气。 小白对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的稳定情绪。 第五载止同样是不受武帝重视的孩子,不过这不稀奇,武帝的儿子除了太子,谁都不受他重视。 但他却是兄弟里心态最好,想的最开的。 皇帝突击考察大家功课,其他回答的好的没有被夸失落不已,没回答好的被骂脸红羞愧。 就吴王,他没说上来,被武帝当众训斥了也不红脸,和没事人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心态和修炼过的小白一样稳,让小白印象深刻。 同理,吴王也对小白这个情绪稳定的弟弟印象深刻。 上有武帝那么威严的爹,敢公然不念书去修他的道的,也就小白了。 谁承想这不靠谱的幺弟也能坐上皇位啊。 第18章 晴天霹雳 和吴王进行了几句没什么营养的寒暄,小白还在想找什么话题呢,吴王就主动说起一桩事来。 武帝把儿子们都分的很远,除了老二的齐地是肥沃之地,老五的楚地也算不错,其他的不是北边燕国这种苦寒之地,就是长沙和越这种靠近南边的蛮荒之地。 老三的吴国算是好的,没有长沙和越那么南,还有盐有铜,让他不缺钱花。不过吴王来洛京的时候,境内有座小山浓烟滚滚,据说赤浪翻涌。 山虽然不大,还在群山之中,但是烟甚至弥漫到了附近县里了。 小白知道了:“应该是火山喷发。” 吴王配合发出疑问:“火山?” 也没有纸,小白就让吴王坐过来,手指沾了点水在涂了漆的案上画出火山结构。 “这就是火山,由火山锥、火山口和喷出口组成……” 修了仙不止脑子更清明了,记忆也提升了,连小白大学后早忘了的中学地理也能瞬间想起。 反正自己现在应该在他们面前也不是个人了,说点什么都无所谓。 听完火山的自然形成原因,吴王也表示学到了新东西,没多问一句。 看他依旧笑呵呵的模样,小白想起了吴国地区山高林密,极其丰富的竹林资源,心中有了计较。 送走吴王,下一个是老四越王。 他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从小就极擅骑射,也是目前小白看到的这几个哥哥里,难得人都三十还没发福的。 问安之后,有点子话痨的越王就开始说起了他在越国骑马射猎的趣事,还顺便抱怨一番麻烦的南边。 比吴国和楚国更南的越地,南边是直接挨着蛮族的。 那些蛮族还是部落,有些大点的有个国名却也没有中原王朝的国家架构,饶是越王还算骁勇,就没让那些蛮族进入过越国境内,他们时不时北上也扰的越王够烦。 听完他抱怨的小白若有所思:“皇兄有什么理想吗?” 越王连连摇头,理想是什么,他没有,就只想每天没事进山打猎。 做诸侯王的能在皇帝面前有什么理想,况且他还是真没有。 小白眼神真诚的看着他:“那皇兄可愿意帮孤一个忙?” 越王立刻回道:“为陛下做事义不得辞。” 小白转头吩咐道:“童明,你去拿些木片过来。” 等童明的木片拿过来了,小白拿起笔,耐心的一张张画图,写上名字和特性,给越王讲解。 小白:“前期可能要花费一些时间,时间不着急。找到什么,还都请王兄传信于我。” “陛下的吩咐,也不是什么难比登天的事,” 越王不明白皇帝皇帝要找什么,里面一些东西基本都是他没见过的。 换了平时,哪怕是皇帝,他肯定也是会问问的,但是想想昨天的登基大典,他又对眼前代表皇权的人多加了层对神秘存在的敬畏。 皇帝说什么,他就是什么,给个任务也当成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接了。 小白等他走了,长舒一口气,实在受不了被人用看神仙一样的眼神看着了。 “工作内容居然还有公关接待的吗……” 所以这天道果然是个新手是吧,正常天道谁会弄这种动静啊,难怪需要找他来打工。 轰隆一声,大白天的清凉殿上响一道雷声,震耳欲聋。 殿外站着的宫人侍卫不由自主眼睛看向殿内。 殿内的宫人知道自己应该好好当差,但是在陛下才抱怨一句不知道什么内容后,就好好的晴天一声霹雳,这实在难以不让他们眼神看向皇帝。 小白:“还不能让我抱怨的吗?”这么小气的吗? 又是一道轰隆雷声,这次还有了闪电。 “我在谢谢你呢。”不然我不是第二道雷劫就被劈没了。 新手也没关系的,你第一次做天道,我也第一次做皇帝,我们一起进步嘛。 雷声没再响起了,宫人们也把头悄悄转回去了,但是没跟去祭天的他们,这会儿也已经信了那些祭天回来后宫人的话。 全程跟着的童明就不说了,他自小一直服侍小白,很早就觉得小白不是凡夫俗子,最近才发现这点的重山恭敬的态度更胜以往。 站在边上,重山想起了祭天之前,皇帝在先皇面前每日诵念经文的行为。 他只是一个奴婢,不知道在皇帝眼里的世界都是什么样的。但皇帝那么做了,想必在地下世界,先皇应该也过得还不错吧。 重山有些替先皇开心,也同样有些嫉妒,低下头,出去给皇帝传召下一位诸侯王。 比起年纪最大,才36就开始想延年益寿跟着想一起修道的齐王;万事不在意心态最好的吴王;以及把小白当活神仙的越王,其他后面的哥哥都还好。 除了和齐王讲道,给越王画图花了点时间,其他几个哥哥都是来聊聊天,走个过场就没了,花了一天时间就见完了这十一个诸侯王。 知道消息的大臣们都震惊了。 这种活动,不应该是陛下您和兄长们聊聊天,叫点歌舞把酒言欢吗,真就是光聊天招待? 皇帝的高效接见让他们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不可言语,是种有很多话想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感觉,很憋。 见诸侯王是公开的政治活动,想知道什么问一问也不算忌讳。 于是好奇的官员们就去打听,发现除了干巴巴的对话,就燕王抱怨北边苦寒疑似想换个封地,吴王那边有个什么火山,就越王被安排了一个任务。 除此之外,居然是齐王和皇帝谈话的时间最久,足足一个时辰。 谈什么内容,皇帝亲自传授怎么修道,少说也能强身健体几年,好好练习甚至能给自己过百岁寿辰的那种。 !!! 听到这里的官员一个个哗然。 这种事情肯定不能去找皇帝,想知道的话只能去找齐王,但齐王也不是谁的面子都卖的,况且皇帝亲传,不是谁都能试的。 册立太子而已,这个好说,直接就能过了,明天就把公文安排上。 陛下,想做什么可以不用找越王的,直接吩咐您的官员们吧,我们都可以替您分忧! 第19章 朝会 送走了诸侯王,小白也要开始自己的皇帝生涯了。 大朝会每月初一一次,现在十月中旬了,这个月末祭完天了等下个月吧。 普通的常朝正常来说五天一次,但有事情随时也可以开。 之前他都没有留意到,现在发现不愧是根上同源的小世界,很多地方还都是一脉传承的。 除了上次议案,宣政殿这算是小白做皇帝后第一次来开会。 常朝的时候没什么大事,就是哪出了案子,那里发了小灾。 有案子的查案,有灾的赈灾,这些都有了固定办事流程,正常做就行了。 有官员提了一下,登闻鼓设立以来,开始没有人击鼓,直到一户城外的人家遇上游侠,因为骂他两句就被游侠一剑穿了胸膛,那游侠也有不少兄弟,没法子的一家人才来洛京,敲了登闻鼓。 负责登闻鼓的御史听了这个事情,立刻就带人出去拿住了游侠和他那些兄弟,带回来审问,直接就定罪下狱了。 这事情之后,登闻鼓在洛京的声望蹭蹭上涨,哪怕是家里一点关系都没有小民和别人家里的奴仆,也都听说了这一面鼓的存在 这个事情的黑手——游侠,小白也有所耳闻,算是地方江湖势力,黑白都有,要看人品,但本质就是非法组织结社的社会不稳定因素。 他手指点着书案,在上面写了一个自己才能知道的简体字“侠”。 “侠者,义士也。这些持剑为祸乡里、欺凌无辜之辈还不配称侠。不止这个杀人的凶手,跟着他的那群人也一并审了,按律判罚。” 不同文化的熏陶,对侠的理解是不一样的, 小白心里的侠,应该是那种助人为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鲁提辖一样人物。而不是组织人员搞起地方势力,仗着武力欺负弱者的黑社会。 “等负责审案的这位御史下了值,让他来崇德殿吧。” 御史的顶头上司御史大夫朱平出来替下属接了任务。 他同样看游侠这个群体极其不喜,认为他们是社会不稳定因素之一,现在见皇帝的态度也是如此,心想这群人在皇帝眼里不配称侠,以后直接就叫犯了什么事的什么人了。 这么一想,他觉得神清气爽,越看皇帝越觉得有英主之相,他能干到接任丞相后一直干下去,跟着陛下一起名留青史! 接收到他那一眼的小白有点莫名其妙,没弄懂刚刚朱平那个包容又激动的表情是在想干什么。 御史审案办的事,他也就说了句话而已,御史大夫干嘛好像我审的案一样。 除了登闻鼓的这桩游侠杀人案,还有一桩事,就是御史中丞姚章从阜阳回来了。 宣政殿议刘芍案的第二天,他就带上师侄和手下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去了阜阳县,和同在那里的上阳郡守一起处理后续,快速处理完,又立刻回来。 张家人都死了,那些个跟着张家去的护卫们和县衙拿了张家钱的吏员们,上阳县令都已经审完了。 他也在给朝廷递奏报的时候,就先紧急安排了身边的一个门客暂代阜阳县令,这个事情也一并上报。 现在姚章过来来处理后续事情,代理县令和郡守也都知道这是一个能把暂代职位转正的机会,因此十分配合姚章的办事。 姚章现在汇报结果,张家的刁奴和受贿赂的吏员全都下狱了,他们的证词也证实了张家确实也这样强买了五六户人家的田地,死了的人也有两三个,刘家正是第七户。 他已经把张家强买的地都还给人家,张家的地也大头分给了那些受害者,小头拿出了分给了县里无地的人,顺便提醒他们地都已经是在县衙有了记录的,张家买不算,要来县衙公证。 除此之外,一个阜阳县除了张家,还有一户张家的姻亲雷家,也干了不少违法的事。 听到洛京里头来的大官现在拿了张家的地分给受害人,有被雷家逼的走投无路的人就也想来报官,却被雷家先找到关了起来。 还是代理县令早盯上了雷家,这才救出了人,把雷家一并审了。 还有原本的阜阳县令也在洛京求人无门,晚了姚章两天回到阜阳县,和一家人抱头痛哭的事情,就没必要和皇帝说了。 虽然算是皇权的意志压倒一切,但不管怎么样,总算也是有了个结果。 小白知道这个时代做官就是举荐,不是家族就是朋友师门,于是他听完了就看向丞相:“上阳郡守的这位门客把阜阳县的事处理的挺好,丞相认为如何?” 看出小白似乎挺满意这个代理县令的公孙弘道:“陛下的寿辰正是正月初一,年底百官都要进京朝见,那时他治下阜阳县民安心定,再授官不迟。” 其他官员悄悄抬头,思考这个离谱的代理县令。 诸国时候开始,官位是个不稀缺的,士更不缺,但是一个简单的任命,现在却搞起了暂代,这真的没怎么有过。 小白:“丞相言之有理。” 不知名的代理县令,虽然现在那还是个合同工都算不上,没得官员待遇只干着官员活的人,但是只要好好干,年底就能转正了! 然后他又看向风尘仆仆回来的姚章:“御史中丞也一路辛苦了,下了朝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嘴上说着不辛苦感谢皇帝关心的姚章心里也在难受。 他这次带上师侄出去,无非是想给他们一个展现才华的机会,回来能光明正大给皇帝推荐人才。 但是上阳郡守的那个门客有点东西,姚章他们去之前,就把该审该抓的人都办了,姚章去了就只是代表雍都的意志来处理事情,后面雷家的事也是那个门客早发现处理的。 他干的事情太多,以至于姚章也就是分分地,安慰安慰那些受害者,表示一下朝廷秉公执法的态度。 这些事情是个人都能来做,也没什么发挥空间,姚章这次算是行动就他自己给皇帝留了个印象。 除了这两件事情,也没有别的突发事情了。 丞相看着上面身穿常服,意思意思带了个天子冕冠的皇帝,心想也没事,只是常朝而已,皇帝不需要华服也自有气度。 于是本想开口的劝告就没说出口,看不见的底线不经意间往后挪了挪。 第一次的朝会就这么结束了,大臣们各自散去干活,小白则是回了他目前居住的崇德殿。 “刘芍想见我?” 第20章 小农 “陛下,掖庭那边,刘芍想求见。” 才回了崇德殿,小白摘了冠冕,童明上前来接,重山则是给小白报告了这么件事。 他把刘芍安排去的掖庭,以前是先皇身边服侍,现在也跟在皇帝身边服侍,他安排进来的人,有什么事掖庭那边第一时间就来找他上报。 “让她来吧。”挑了一把剑,小白去了隔壁的练剑室。 家里的故宫是很大,但对皇宫而言算小的。 在晋,皇帝一个玄雍宫宫殿群,太后他们都住在阳泉宫宫殿群,几百年的晋和其他国家,到处都有行宫宫殿群。 从掖庭到这里,让人传话再回来也需要不少时间,不要耽误小白日常练剑。 等他身上一点汗没有,收剑入鞘从练剑室出来了,刘芍也低头跪坐在了下首。 等她行完礼,小白也坐了下来:“不要低头。张家强买的地已经都还给大家了,你日后回乡直接去县衙和代理县令说一声就是了,除此之外还有张家赔偿的财务以及一些土地。” 刘芍抬头,笑了起来:“陛下登基的第二天,就有人来告诉我,我被赦免了。 这次来,就是想与陛下辞行,感谢陛下替我阜阳县惩治了恶人,还宽恕我的罪过。” 说完,她对着小白磕头一拜。 在掖庭的时候,她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报了仇了了心愿,什么家人都没有的她已经没什么在意的了。 却没想她一个乡下来的,还犯了命案的孤女,在掖庭却和其他人一起住着,还跟看到了从没见过的织布机,跟着她们一起学怎么织布。 她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丝线和布料,想着死前学一学也没有什么。然后没几天,陛下就登基了,第二天就有人告诉她,她已经无罪释放,随时可以回家了。 突如其来的赦免让她很是惊愕,但是其他人却仿佛猜到了一般,上来围着她,大家喜笑颜开。 小白看着她,瘦弱的脸已经比宣政殿初见那天好了不少,毕竟是长身体的年纪,还能救一救。 身上的衣服并不华丽,是宫里人常穿的那种,干枯的头发也梳的整齐,和几日之前心如死灰的样子比起来,生机多了不少。 小白放了点心:“等回了阜阳,张家那边的赔偿足够你置办一台好点的织布机了。织室那边的教你教的如何?” “织室的姐姐们待我很好,教我织布裁衣,虽然不如姐姐们技艺精湛,也学会了,我阿娘都不会呢……” 那一天,织室的姐姐们一起用叶子给她洗澡,帮她梳头,祝贺她有了新的生活,让她没走之前好好学织布裁衣,为父报仇的名声和织室教授的手艺,出去了怎么也饿不死。 也是那时候,她才发现似乎那天坐在上面的仙人,为她做的,远比她想的还要多。 说到这里,她又是一拜。 小白听了表情一凝,“你阿娘也不会织布吗?” 刘芍点头:“家里没有织布机,地也只有一点是种麻,剩下的都要种粮食,每年麻和粮食交了,剩下粮食除了种子勉强够吃,麻却不够做衣服。 而且村里只有一户人家有织布机,都是家里种的粮食和麻收上来了,拿去跟村里另一户有织布机的人家换布。 我从前和哥哥穿的是阿爹阿娘的旧衣,阿爹阿娘的衣服也是花了好几年的时间种出麻给织出来的,他们也穿的以前的旧衣。 那户人家的婶子和媳妇没日没夜的搓麻织布,除了给他们自家穿,就是给别人家织布换取粮食和桑麻……” 小白发现自己以前果然就没认真看过这个世界。 他也没有穿越的经验,脑子里下意识就觉得农耕社会,那不就是家家户户小农经济,男耕女织自给自足。 但现在和刘芍的家境一对比,他脑海里的小农经济生产力至少也是到了明清时候才能出现的情况。 在这个奴隶制转封建制的时期,以前拥有土地的多是大贵族,后来小贵族分了,他们都是直接用的奴隶。 诸国时候,生产力的需求和各国征战,奴隶没了,只有卖身的奴婢。征战过程中死了不少人,为了能多收粮食赋税,也就多了不少开始拥有土地的小自耕农。 刘芍一家显然就是这样的拥有土地不多,但够一家生活,因此每日的心思都花在土地上的小自耕农。 他们一家连拥有土地的时间都不一定有多久,更何况是拥有织布机。 这个时代男女都是参与劳动的。 哪怕是贵族女性,小白知道的公主和太皇太后他们,宫殿里头也有织布机,会自己织布,从前生产力更低的诸国贵族女性更是人人都要采桑织布。 想到这里,他问道:“你们家,什么时候会有新衣服穿呢?” 刘芍回答道:“每年的时候阿娘都说明年就给我们换新衣了,但我数过,种上两三年的麻,才够换到一块布的。也就大哥长得太快了,穿不下父亲的旧衣,阿娘去年给他做了新衣……” 小白:“除了你们家和家里有织布机的那户,你知道的其他人家里也是如此吗?” 刘芍:“有些人家里地多些,收的粮食和麻也多些,有些人家衣服穿坏了也是能继续穿着干活,补到衣服都烂了都不一定有足够的麻换衣服。” 小白:“一亩地能种多少麻,能织多少布?” “麻一年好的时候,一亩地能收十一二斤,交上一两斤,二丈五尺的布得花个三斤麻,没有织布机,织多少麻还得给那户的婶子一半……” 衣服是消耗品,布匹也一直都是紧俏物资。 小白记忆中,家里没大面积发展起来以前,哪怕有纺织工厂,布票都还是一直存在的。 而除了织布做衣服,麻还有其他用途,制鞋、造绳、造纸,甚至还是重要的军需用品。 麻很重要,但种植量有限,比起它来,总是粮食更重要的。 他想,他还需要再多了解一点这个世界。 “再给我多讲讲你家的故事吧,刘芍。” “是,陛下……” 看着上面眼神变得平和的皇帝,刘芍不懂眼里的情绪是什么。 很多年以后,她才恍然惊觉,那是愤怒,是对这个他的天下不满意的愤怒。 第21章 营养品 刘芍一家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家,家里田算不上很肥,种的黍、稷、菽都有。 虽然是田税抽1\/10,但田地亩产不可能每年测量,都是有定量的,除非特大灾年朝廷减免,每年都是固定缴纳多少。 总体来说亩产3-5石,在什么都好一点灾都没有的好年头,这个产量交够赋税,也供父亲和哥哥三个成年劳动力吃饭,再多供母女俩,一家五口勉强生活。 父亲每年一段时间被抽调去服徭役,后面哥哥再大一点就有哥哥去了,所以家里人多,劳力多就是有各方面都有优势。 一家里,除了衣服粮食和土屋子,能称得上财产的也就一点碎布针线,几个陶罐、陶碗,几双木筷,一个木勺,一把柴刀就没了。 平时吃的粮食也都是黍、稷、菽这些煮煮,菜就是家里院子种的萝卜、葵菜之类的,或者野菜,基本就是煮一煮,撒点粗盐这么烹饪。 盐也不是白色的盐,是颜色黯淡的粗盐,有咸味,也带苦味。 小白这个是知道点的,毕竟他做皇帝能吃得上的精粮都是小米,作物相比较起来耐寒好种产量高。 至于稻子、麦子这些,有人种,但吃的贵族不多,因为脱壳都很麻烦,在脱壳技术也并不发达的现在,太麻烦了,还拉嗓子,都是只有平民百姓才会蒸煮着吃。 比起其他难脱壳的作物,小米确实是个好得多的作物。 产量高,营养丰富易加工,还好储存,保质期是稻米的两倍,很适合作为军用物资和征税产品。 根据刘芍所说,小米和稻米的兑换也是一斗米两斗稻子,这个主要原因就是小米广泛种植,已经产量达到了盈余状态,这才有多的可以用来纳税和交易。 在小白记忆中,家里虽然刻板印象是北方吃面食,应该都是种小麦的,但事实上北方还是主要的小米产区。 小米不仅在很长一段时间是北方大部分地区的主要粮食作物,甚至在抗战时期都是能直接作为工资发放的,以至于后期开始搞建设,有领导在南方给教授老师们发工资,都是发的小米,让南方人都怀疑这是不是搞错了。 “那你们会吃肉吗?”小白忘不了刘芍这个年纪就营养不良的脸。 刘芍点点头:“过年过节的时候,会吃上一点肉,有时候哥哥他们进山砍柴弄到了野鸡或者鸟,也会有肉吃。” 刘芍是这个世界普通人一员,她如何,她家如何,大晋其他千千万万的人也是如此。 想到大晋可能有个一两千万的人都生活在没有医疗,没有教育,连吃饱饭都是奢侈的贫困线以下,小白就受不了。 一开始他可以把自己当个过客,只是短暂在这个世界停留,终究还是要回自己家的,所以他不在意这里。 可是祭天那时候,被这个世界天道告知了,这是和自己家同宗同源,只不过发展出现了不一样偏差的世界,小白就没办法只把这里当做异世界了。 这是陌生,但关系很近的世界,没有那些耳熟的王侯将相,但这些活着都艰难的人,也同样可能是他的先人。 小白看向刘芍稚嫩的脸,问道:“你愿意在掖庭多留一段时间吗,再学一学织布,我在教你一个法子,让你回去除了织布,还能做别的买卖。” “陛下想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抬着头,刘芍漆黑的瞳仁闪着光彩。 她看着高台上的皇帝,神情不像是看这个国家权力最高的人,仿佛在看神佛。 心里吐槽这个时候也还没有佛呢,被她看的心虚的小白让她先回掖庭继续学织布了。 “童明,你还记得我以前让人弄出来过的一个小磨盘吗?” 童明圆圆的脸在思索,一双小眼睛都眯起来看不见了,似乎也没想起来。 重山脑子一转,看童明还没有想起来,一咬牙,出声道:“陛下,奴婢记得,青石做的,上下两个盘,上面的的还有个小洞,有个木把手能转着。 当时您拿着个去磨菽,加水磨出了个什么叫豆浆的东西,还是奴婢拿去煮好了给先帝的。” 这事重山记得很清楚,因为是少数小白从前主动做吃的,都是为了皇太孙。炖鸡汤也好,磨这个豆浆也好,东西都是进了皇太孙的肚子。 这个磨盘也是小白找了个大石头,不知怎么弄出来的。小磨盘作为昔日梁王爱护自己的证明,早被先帝收起来预定了陵墓位置,现在这时候已经躺下去了,不过重山都记得一清二楚。 听完重山说完小磨盘现在的下落,小白也沉默了。 他这一生要强还挑食的大侄子,做了一次给你就是让你每天喝点热豆浆补充蛋白质的,这么个玩意儿有什么好带去陵墓的。 想起大侄子的个性,他开始怀疑,不会大侄子还让人在石磨底下刻了字,写了哪一年自己送他为了让他照顾好身体之类的话吧? 这要是之前,他知道也就知道了,但是一想起这也算是半个家…… 以后未来陵墓被考古了,除了有证据证明磨的使用和豆子的二次利用在这时候的宫廷就有了,肯定就是被后世沙雕网友疯狂吐槽这个不愧连王位都能送叔侄情。 然后吐槽多了,这个关系绝对会被曲解的,他还能不知道沙雕网友都什么样吗,除了口嗨玩梗,十几亿人,真有可能会有人真情实感磕的。 混迹过中外互联网,曾经也在网上口嗨磕过三国文臣武将的小白开始感觉不对了。 他要修炼飞升,注定不可能在这个世界结婚生子,但是不结婚生子的话,在皇帝里再低调这个名声肯定能独一份的。 顺着这个思路越想越多,饶是已经修炼的很沉稳的小白,也开始觉得惊恐起来。 不会、应该不会,自己就算作为皇帝注定历史上会留个名字,但应该不至于会有什么恐怖的cp粉去瞎产粮……吧。 绝无此种可能! 第22章 重山 虽然越想越不妙,但是大侄子人都走了,他就想把俩人关系好的证明一起带去地下,小白再觉得不太妙,也不可能不满足他。 行吧,赌上我开始在意的名声,反正就算以后被人造谣了,会是那个僵尸都不愿意吃的恋爱脑,也轮不上他注定一辈子单身的第五小白。 被迫想通的小白看向重山:“去让人寻一块差不多的青石吧,尺寸大一点。” 猜到皇帝想干什么的重山鼓起勇气说道:“陛下是想要在造一个磨盘吗? 磨盘的样式奴婢都记得一清二楚,陛下要是信得过奴婢,这件事情就交由奴婢去办吧。” 小白:“端碗水来,画给我看看吧。” 没有纸,墨也很贵,拿水在桌上画一画最省事了。真不是他抠,实在是这个浪费没有必要。 童明帮重山倒了碗水又拿了个漆盘和小笔,重山接了低下头专心画了起来。 等他画好了小白一看,确实是结构记得很清楚,还是拆分开画不同结构的,连磨盘上流出的纹理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小白夸道:“重山你确实记得很清楚,我记得以前送给求定的乐高积木他拆散了都拼不回去,都是你帮他拼的呢。” 这就是事情交给他的意思了,重山也抿唇一笑,低下头:“只是拼个积木而已,陛下谬赞了。” 等重山去干活了,小白也不由的想起了点以前的事。 大概是三岁的时候小白就开始觉醒记忆了,四五岁以后记忆就彻底恢复了,短暂迷茫之后就确定了再次修炼飞升回家的目标。 而那时候四五岁的大侄子,再怎么听话,年龄在那儿,也是个熊孩子。 为了不让他烦自己修炼,小白必须想办法弄出不少只有他们知道的,能让大侄子安静下来的玩具。 宫里不缺的玉石就被他拿过来雕刻做了些益智玩具,像个无良家长把手机丢给孩子自己干活一样,把玩具造好了拼出夸张造型丢给大侄子,哄着他拆了自己拼,能安静个好几天。 至于为什么有这个手艺,别问,问就是修仙界职业太多,跟着学过炼器。 圆滚滚的胖小孩坐在宫殿里,一开始看到同龄的叔叔拿小玉石拼出了个造型奇怪,他说是城堡的东西。 被震撼到的第五求定伸手去摸,在小叔叔的哄声里,被他抓着手,拿下了一个积木块,他才发现这个都是一块一块拼接起来的,每一块玉石底下都有孔,上面有凸起,保证能拼接上。 又是在旁边唇红齿白小仙童一般叔叔的哄骗下,第五求定开始拆积木,越拆越开心,等到积木散落一地,他才恍然大悟玩具都被他拆掉了。 小孩坐在木地板上不知所措,看着自己眼前散落的积木,一双圆圆的眼睛都要哭出来了。 在他哭起来之前,他眼里最好的小叔叔又拿起几块积木,简单一搭弄出一个‘鸟’来,然后告诉他想搭建什么都可以,喜欢刚刚的城堡也可以自己搭建。 有很多想搭建目标,以及想复原城堡的第五求定拿起积木,气势汹汹的开始专心攻克积木。 小白不需要童明时刻在身边照顾自己,但必须跟着照顾好皇孙,彼时已经十几岁的重山看着十三皇子哄皇孙的手段,什么也不敢多说。 在小白专心打坐偶尔关注大侄子的记忆中,第五求定一开始是自己在拿里玩的很开心,拼出什么都拿出来给他看。 后来他这么玩了好几天,想象力有限的他决定来复原自己一开始送他的大城堡,但是怎么玩都没办法自己复原。 后来他居然完整复原出来了,小白想也知道是有人帮他的,还是一个那天也在宫殿里,近距离看过城堡的人。 小白告诉了他大概尺寸多少,出了崇德殿重山就去了少府,问那边要一块大石头。 他同样是在皇帝跟前侍奉的人,以前就和少府的人认识,这次还是带了皇帝的意思,少府那边很快带他去找了块石料。 粗糙坚硬的石头,麻石就是了,少府里也有这个石料。 挑了一个大小差不多的石头,重山又让他们找了两个能简单雕刻匠人,亲自和他们说了要求,盯着他们把来做石磨。 除了圆形麻烦点,就是上磨盘的孔洞和下磨盘供东西流淌出来的纹理了,最后按把手也不难。 看着听完他的要求认真开始对着石头动手的匠人,重山的也开始回想起了过去在阳泉宫的一点事。 那时候皇后应该是要和皇帝同住在玄雍宫的,但是皇后借着要养孙子求定和养子小白的缘故,搬去了阳泉宫。把两个孩子平安养活了四岁,才开始给他们选侍奉的宫人。 重山和童明就是那时候被选上,分到两个孩子身边的,一起的还有其他人,只不过就他们两个混成了皇孙和十三皇子身边的亲近人。 十三皇子一直就在重山眼里是个怪人,没有母族,父亲不喜也和没事人一样,每天神神叨叨,却能时不时弄出点新鲜玩意,还哄得皇孙听他话不往外说。 那副漂亮的玉石积木一拿出来,重山也被惊艳到了,然后他就看着十三皇子去哄皇孙,也明白了这个积木是用来干什么的。 但是没关系,一个没什么危害的玩具而已,重山只要注意别让小殿下误食或者磕绊到了就好。 只大概拼出了个城堡形状的皇孙气得把手上的积木一摔,肉乎乎的小手把自己拼的一塌糊涂的怪东西推倒。 重山去哄他,说自己记得,自己可以拼出城堡了,然后得到皇孙的允许,十几岁的他第一次碰到了皇家贵胄才拥有的玩具。 不是很名贵的玉石也被打磨的漂亮,边角都是圆润的,当重山拿起积木,把他们拼上的一瞬间,他也有了一股窃喜,一种短暂逾越了自己身份的喜悦。 等皇孙拿拼好的积木去找十三皇子夸耀,三两句话把孩子哄笑的十三皇子转头就看向他。 “一眼就记下来了,重山,你的眼睛和脑子真厉害。” 那是重山第一次受到对他个人自身能力,而不是他办好了什么事情的夸赞,而夸出这话的孩子,眼里只有纯粹的欣赏。 第23章 姜茂 小白算了下今天一天的行程安排,早上五点起来洗漱打坐,七点喝点粥看看天气,换身衣服八点踩着点去朝会了。 无聊的报告会议持续了一个小时,九点多从宣政殿回了崇德殿,练了,两个小时的剑,又和刘芍说了会话,安排重山去做个大磨盘。 中午不吃东西,午睡完看天看地看花,下午和动物朋友们说说话,脑子里再过一遍等明年开春了,要开辟多大的实验田…… 不是他一天就躺着的没干活,实在是这个时期的国家朝廷,本来也没有明清那些高度集权的国家事情多,更别说还有丞相负责大部分的活。 丞相是有送奏报来给他看的,没什么大事,都是他按照惯例处理过了,没什么问题。 何况已经都快冬至,秋收结束,一年中最大的春耕、秋收都完成了,其他的事情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他只要不骄奢淫逸、好大喜功,平时干什么都是在好好做皇帝。 朝廷上的事情都是丞相他们负责,这是便宜爹武帝时候就留下来的班底,经过大侄子到自己手上都没三年呢,都是国家老臣,有天子光环在也没人给他摆谱讲大道理,大家就继续好好相处着呗,还能离了咋地。 在天黑观星前,有人来找上了小白。 来人拜访的人名叫姜茂,是负责登闻鼓的官员,按小白上午朝会上的要求,下了朝就来找小白了。 等童明把人带进了殿,两人都没有很大的反应,君臣见了问好,就坐下来开始等着对方说话。 对姜茂来说,他也是在祭天官员之间的一个小角色,虽然没有资格参与今天的常朝,但也不是对皇帝一无所知。 他对皇帝是不是真天子的身份保持怀疑,对皇帝形象的营造是认可的,不过更认可的是皇帝本人对刘芍这一案件的处理。 依法办案,没有枉顾私情,又兼顾了朝野的人心。甚至陛下没把刘芍当犯人,还让她在掖庭跟着织室那边学纺织,这事也不是秘密。 一个守法又不瞎来还有仁心的帝王,在目前的姜茂看来,没有什么不好的。 对小白来说,眼前这个对着他也一脸严肃,在有一堆大臣里少见得年轻的臣子,身上的‘官气’倒是一点不比其他人少。 不同于骄奢长大的贵族,官员们或是贵族,或是落魄贵族,他们身上那股少说也读过点书才握有权力的气息,小白看一眼就能认出来。 眼前的青年可能也就比自己大个四五岁,已经加冠成年了,方正的脸什么表情都没有,嘴唇不说话的时候抿得很紧,嘴唇上面那一点胡须看着都是小老头标配。 小白看着姿态端正,目不斜视的姜茂,道“今日朝会之时,听御史大夫说,卿负责登闻鼓的工作做的很不错。” 姜茂没有否认自己工作的优秀,开始汇报道:“那日在宣政殿,关于刘芍的议案结束,第二天就立起来了了登闻鼓,臣被御史大夫安排去审案。 初时,无论洛京内外,都无一人来报案,整日无事,臣只能去御史府搬点平时抄录的公文,继续抄录。” 是的,姜茂一开始在御史府也不是什么大官,就是一个负责文件誊写摘抄的小官。 因为不骄不躁,对晋律了解详细,被朱平点为了负责登闻鼓的御史,很快经丞相同意调去了那边。 一个才新成立的部门,哪怕那面鼓和刘芍的故事已经传遍了洛京大街小巷,开始往外面传播,但知道登闻鼓到底代表什么的人,终究还是念过书,或者家里有些家底,朝中门路的人才知道。 这些人有事自会去找府衙,到不了去敲登闻鼓的地步,有事情的人连官府都不敢找,何况是来玄雍宫门前敲鼓。 所以哪怕被朱平分了一个这么重要的任务,姜茂也压根就没事,在那里无聊的都主动回去搬竹简,继续干以前的工作。 “两日前,在陛下接见众诸侯王之时,雍都外两百里的乡间,却有游侠无辜杀了当地乡民,死者妻子带着父母孩子怕那游侠,又不甘心看他杀了人还在乡里生活,遂一起来敲鼓鸣冤。” 后面的事情就是小白也知道的,姜茂处理了这个事情,不过在姜茂嘴里细节更多。 比如他是直接就就问洛京的城防治安借调了十个人,骑着马带上死者家人立刻赶回他们家,检查了死者后就把带头的游侠和那些混混们拿下,该审审,该关关。 游侠不止杀了这一个人,把他以往的案子加起来,判处死刑。 当时已经是皇帝登基大赦天下之后了,游侠也不是什么消息闭塞的人,知道自己真的会死之后当时就在公堂上软了身子,不停告饶。 至于其他那些跟着游侠的人,都是本地一些游手好闲,不事生产,家里也没有什么家底的青年,姜茂就叫上他们村的人来,平时没干什么事的就领回去,干了什么坏事的依法判决。 两天前的人家来报案,他接了案子就立刻出发,当天下午赶在关城门前把人带回来,先是关起来,然后昨天审理下狱。两天的时间就什么都办好了,效率高的不行。 虽然那也有这是第一件案子的原因。 他办事严谨认真,雷厉风行,之前几天都没事情也能耐得下心思,有了事情就立刻去解决处理,毫不拖沓。 听完他自己陈述的办事进故宫,小白都觉得这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姜卿喝点水,慢点说。” 眼神示意童明给人端碗这个时代的快乐水——蜂蜜水,小白继续问道:“昨天事情都处理结束后,今天姜卿的工作如何?” “今天的时候,就有洛京的百姓来击鼓了,是一桩老汉打人的案子。” 姜茂也有点惊讶,只是讲完自己的工作而已,皇帝的称呼就从卿变成了姜卿,明显亲近不少。 小白蛮开心的:“事情一开始总是进展很慢,但是有了一,后面就能有二、有三了。” 姜茂接了童明递过来的蜜水,没喝,放在一边,认真问道:“求问陛下,什么是一,又有什么是二和三?” 第24章 鸡同鸭讲 在姜茂看来,自己只不过是按晋律办事,也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 那为什么皇帝会说有了一,皇帝的一是指什么? 小白看着姜茂:“姜卿认为,晋律是不是该所有晋人都遵守,违者按律惩处?” 姜茂没有闪躲,眼神直视皇帝:“身为晋人就该遵守晋律,理当如此。” 小白又问:“那姜卿认为,现在的晋律,可否人人都知道,人人都遵守,违反的人都受了处罚?” 当然不。 这是不管小白还是姜茂都很清楚的。 而在小白眼里,他幼时跟着大侄子听晋律的课时,那些光明正大写进法律里的尊卑等级,让他极其难受。 除了规定不同身份的人有什么待遇,公侯及其嗣子、官吏三百石以上还享受有罪“先请”特权,一般都能减刑或免刑。 就这种法律,忘不了自己从少先队员怎么升到党员的小白真的怎么看怎么难受。 在现代他是即将自己开始工作的伟大事业接班人,在修仙界他从萌新学生到专业修士,都是两个世界的建设者,芸芸众生的一员。 但就是在这个世界,他成了自己过去最讨厌的剥削者,还是比资本家都要差劲的那种。 或许有人要是知道他穿成这个天顶星的身份,还心里厌恶,说不好还会觉得小白矫情呢,那小白只能说让他们自己过来待待看。 要是其他人也都是在一个相对和平又平等的环境里长大,来到这个大晋,看着身边一个个都是和自己思想行为迥异的人,到处都是刘芍那样面黄肌瘦的平民和杀人自己认罪就没事的王公贵族…… 任何一个接受过义务教育,有一点良知的人,都受不了这个和自己家乡差别巨大的世界。 小白说的晋律有没有对每个人都适用,其实是按他的想法,涵盖整个大晋上下阶层。 但是尊卑和高位者的优越同样也是写在晋律里的,所以听在姜茂耳朵里,他理解的,是大晋还有太多人,即使发生了晋律该管的事情,也没人去找官府。 要是人人都能知道晋律,有了什么事情都会去找官府,官员也不是阜阳县令那种尸位素餐之辈,会依照晋律办事,那大晋朝野之间,又会是怎样的清明景象…… 想到这里,少年时就一向稳重的他,这时候也不由得开始心跳加速起来。 姜茂不是兖州学派的奸佞——是的,他虽然学晋律,但瞧不上穆王孙为代表的兖州学派。 兖州学派认为皇帝之下,所有人就老实按他们制定的规矩生活,姜茂认为晋律应该是给超出常理外不可控事情的一个保证,而不应该晋律就是君王意志,就是一切行动指标。 更别说那些主动践踏晋律,试图破坏社会稳定的不法分子了,姜茂更是深恶痛绝。 “无论百官还是万民,本就都应该遵从晋法。” 表达完自己的主张,他也反问君王:“除了一国之法,陛下又是如何看待晋律的呢?” “孤只是觉得,如刘芍一般的大晋子民,或是玩忽职守的阜阳县令,都应该受到晋律处理。 晋律,不能只是少数人才能用的东西,更不能是可以随意践踏违反的存在。” 看着一丈外君王真诚的双眼,姜茂陷入沉思。 晋律的存在就是大晋朝廷的代表,谁都能违反就是公然打脸朝廷,皇帝会想把它弄成不能被随意践踏的存在,这是可以理解的,武帝时候就是那样。 无论对平民还是官员,违法者一律都会被按规定处理,这个无论是先帝、武帝还是之前的晋国君主都是如此,也没什么新鲜的。 但姜茂就是感觉哪里不一样。 上首的人看着不像君王,却像,一双眼睛却极为诚恳,不迷信的姜茂总感觉有说不出的奇怪之处。 他把君王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在脑子里复盘,最后猛地睁大眼睛。 “陛下、陛下是认为……” 他的话没有说出来,最后关头自己咽了下去,但那双眼睛却十分失礼,紧紧盯着君王。 您是认为不论什么身份,只要违反晋律,破坏了朝廷尊严,都应该被一视同仁的按晋律处理对吗? 小白没有否认:“孤只是认为,什么身份的人,遇上了晋律应该管的事情,都有资格为去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受到伤害了,能用法律保护自己本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如果伤害人的是贵族,受到伤害的后的平民能得到的正义也有限。 但哪怕是有限的正义,小白也认为他们有资格得到,这个权利不能被剥夺。 姜茂就没觉得皇帝立场是站歪的,反而觉得皇帝这话在委婉的暗示自己,破坏大晋稳定的,他一视同仁的认为有罪,都该由晋律作为威慑处罚他们,保持朝廷的威信。 自从武帝的几个儿子去各地诸侯国就藩,那些王国立的地方势力就多多少少会和他们勾搭起来,诸侯国里的郡县虽然依旧还是中央管辖,但处理一些事情已经不太方便了。 姜茂人在御史府,御史府是有监察国家事务、考核官员的职责,他在在整日誊抄文书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些地方开始有了坐大的趋势。 内心认为这些地方势力更是国家不稳定因素的姜茂,瞬间就把自己平日思索的和现在这一刻皇帝的心思联系起来。 小白只想弄一弄基础法治让底层多少也能有个申诉口,姜茂想的是维护朝廷威信统一打击不稳定因素,两个鸡同鸭讲的人,就这么达成了统一。 看他好像也认可自己的神情,小白递出橄榄枝:“登闻鼓在玄雍宫门口,但是来敲鼓的人还是洛京附近的百姓居多。 处理百姓民生,本也是雍都县令的职责,孤有意让现在的县令去大司农手下,姜卿认为如何?” 现在的雍都县令年纪不大不小,在皇帝和百官眼皮子下当差,能力自然是出众的,升上去管一国钱粮部门是高升,不会引起太大反应。 自己顶上,可以在雍都办事,积攒人脉口碑…… 姜茂快速思考完毕,站起来对着皇帝躬身行礼,愿意接了差事。 “蒙陛下信任,臣,自当尽心竭力。” 第25章 模具 送走了姜茂,小白挥退宫人开始静坐。 他看得出来,姜茂的激动和自己的想法差了十万八千里。他是个一切利益以大晋为出发点,但在封建社会,他的想法也已经很难得了。 姜茂不是他期待中那种可以为民请命,眼里有君王也有百姓的官员。 不过也是,在一群基本祖上都是贵族的人里,指望能出一个知道自己由民脂民膏供养的人,那还不如指望自己做秦始皇呢。 不过他要是愿意,再给自己封个秦始皇的称号,大臣们也只能捏着鼻子给他的称号找出处,做秦始皇还真不是梦想。 没有朝会,小白依旧按照自己的从前的作息,打坐、练剑、参悟…… 然后日上三竿,开始有奏章需要他看看了。 没什么事物,反而是各地方官员祝贺他登基,介绍介绍他们自己和管理的地方,来和他拉关系。 因为距离原因,这些竹简都是洛京附近郡县送来的,太远的没有。 看完这些没什么营养的内容,下午的时候重山就过来报告他盯着的磨已经制作好了,问他要放在哪里。 宣政殿是见朝臣开朝会的地方,肯定不能放那儿,崇德殿是他目前住的地方,就放这后头吧。 重山赶紧出去安排了,小白吩咐完过了一会儿就起身,要去看看石磨做的如何了。 童明还有其他宫人跟着他,等小白过来的时候,石磨正在组装,下面还有个结实的木架子撑着,让磨的刚好放在上面,高度也适合。 磨不能太大,太大了人或牲畜推不动,太小了又磨不动豆子,所以小白给的尺寸是上下页直径两尺,上下两页重量一百来斤左右。 摸着石磨上的一道道沟沟,小白发现这个比他当初只为了磨豆浆随便做做的磨更精致,下页的凸起状和上页呈凹进状,在上下页合到一起后会更严丝密缝。 小白记得自己不知道哪听来的,石磨上下页的这些沟沟,就如同牛的牙齿,磨豆腐时候就是牛在嚼豆子呢, 重山正指挥这些人正确安放,方正的脸上的不急不躁。 等他带着少府来的匠人把这石磨组装好了,弯腰报告道:“陛下,您看此物这么摆放可行?” 其实他已经自己在拜访的时候就选出了一个很好的位置,崇德殿后面靠近厨房的开阔地方。 小白颔首:“放在这里就可以了。石磨你做的很好,比我当时弄得都精细多了,现在这样科学多了。” 自己的努力被看见了,重山面上一喜:“奴婢也不知道科学是什么,谢陛下夸奖。” 光夸人小白觉得是有点没良心了,给他这个月的例钱翻了个倍。 这个时候东市西市他去过一次,发现没什么东西后就再也没去过了,物价什么的他也不清楚,抬了石磨的和做了石磨的人让童明看着给点赏赐。 在大家的一片喜色之中,他再让重山今天晚上准备两斤豆子拿水泡上,还要有石膏、半个手掌高的方形盒子,以及纱布。 重山考虑到皇帝不一般的个性,问道:“丝绢吗?” 小白立刻改口:“就拿麻布,能看见孔不要太大的就行。明天你顺便把刘芍喊过来。” 本来豆腐成本就不能高,蚕丝做豆腐,奢的他觉得自己该被批斗了。 重山点头,他原本是想拿丝织的纱。 虽然不清楚皇帝到底是要做什么,他也不知道原材料具体是什么,但他总感觉皇帝是因为成本问题,把材料给换了。 皇帝难得干了个上朝和自己修炼以外的事情,崇德殿的宫人都好奇他到底要做什么。 一大早,手上没活或者快速干完活的大家都来了崇德殿后的,想凑点热闹,年纪更小的人比较多。 虽然是等级秩序森严的时代,但一般时候上面人也不会严格要求底下人一个个都安静肃穆。 是人就会有情绪,这个时代的宫廷还不至于那么抹杀人的天性。 尤其是晋的国君和皇帝好几代都是忙着前朝,不怎么在意宫里的人,眼里就没有他们,也就不会要求他们一定要怎么样。 至于小白,他是重山完全没见过的那种人,从以前到现在眼里什么人都有,是属于包容仁慈型,完全就是另一种另类。 重山自然也知道这些小黄门小宫女好热闹。他昨天就请示过皇帝,问需不需要清场,怕那些后殿的人扰到他。 但是小白说没关系,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有人好奇让他在旁边跟着看就行。 虽然皇帝这么说,重山自己无论是为了那些宫人好,还是为了不打扰皇帝,都早早就过来,提醒这些宫人安静规矩些,给他们排了站位,让他们就算想看,也在旁边以随时会被传召的位置站好,不能搞得在看皇帝热闹一样。 把这里都提前打点好,安排的下属也带着刘芍过来了,他去请皇帝。 他一走,才老实的宫人们就各自对视,开始小声说话。 “你们说,陛下到底要用这个大石头做什么啊?” “什么大石头,昨天我在这里打扫可听见了,这个叫石磨。” “石磨,好奇怪的叫法。” “你的名字叫石米,不是更奇怪。” “石米怎么奇怪了,可是这个石磨才真的奇怪,看它上面还有个洞眼呢……” 这些小宫女小太监们一个一个说的开心起来,围着石磨想碰又不敢碰。 管着玄雍宫厨房的太监田池走出来,他的眼睛一扫,一向板着的脸就让这群小年纪的宫人不敢再说话了,一个个按照之前重山的安排站好。 不是他们欺软怕硬,真算起来重山一直都是皇帝身边的,他才是硬茬,只是年纪小没管住自己放飞一下,就遇上了监督者,这是心虚呢。 服务了三代帝王的田池把小太监里最沉稳的周胜拎出来,让他来看着这里,不能在皇帝来时这里乱糟糟的。 周胜往那儿一站,沉默任务。 带着刘芍往这里来的小白一看,稀奇,居然在人均笑脸的宫廷遇上了个小面瘫。 第26章 豆浆 水泡的豆子被这个面瘫宫人端着,小白伸手摸了摸豆子程度,水已经吸的很可以了。 小白让他们把豆子筛出来铺在磨上,在找两个身强体壮的推磨,磨下方的出口重山早就安排好了木桶接着。 童明是自小就跟在小白身边的,一般时候他不会多嘴,不打扰小白修行。 比起其他人,他私下里和小白总是更能说的上点话。 因此他一张圆脸立刻笑呵呵问道:“陛下让重山准备这么多东西,还有柴火,这是要炼丹吗?” “这可不是炼丹,只是做豆腐而已。” 小白想起自己在北岭就没炼出过丹药的丹炉,又想起老家那个淮南王刘安豆腐祖师的名头,立刻否认。 他是正经修仙的,炼丹失败那也不能是把丹炼成了豆腐,给丹门的师兄弟丢脸。 “刘芍,你看仔细。这是拿水泡了一夜的豆子,现在我们来用磨来磨碎它。” 指这磨上页已经塞满黄豆的空洞,他继续解释:“上面的眼是下料的,下面的眼是出料的。 一边磨一边一边把豆子都赶到这个上眼里下料,磨的时候再时不时加水,磨成粉和浆的豆子就会从下面的眼出来,一直顺着口子流出,不能让这个口子下面空着。” 一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开始推磨,小白拿起葫芦瓢舀一瓢水慢慢跟着加。 转了几圈下来,乳白色的豆浆就顺着下页的沟沟不断地流了出来,最后滴到木桶里。 推磨不止费力气,还容易让人头晕,小白让他们轮换着推。 在做厨修的时候,小白也做过基础的豆腐,水和豆子的比例记得很清楚。 一般来说根据自己需要的豆腐口感,一斤豆子六斤水一直到十斤水都可以,看着把握就好。 等到着两斤豆子混合着八斤水的豆浆都磨好了,他让推磨的几个太监去休息,让小面瘫周胜带着豆浆去厨房。 大晋的厨房当然没有炒锅,只有鼎、镬、甑、甗、鬲这些炊具,都是用来炖、煮、蒸的。 小白叹气,他当年还是皇子的时候,也是找了个陶罐子给大侄子炖鸡汤。 他玉石的本质还是石头,他要点自己做玩具问题不大,但是在已经开始用铁器的大晋,他要是打了口铁锅,那就等着被武帝收拾吧。 大侄子舍得给他铁来打锅,但是小白没想他被朝臣劝诫。 现在自己倒是能弄铁锅,但这时候生产力才这样,粮食都不够吃呢,弄出铁锅只是让上层人跟风开始大规模用油用铁的搞奢侈,粮食产量没上去之前不合适。 大大的陶罐上铺好麻布,让周胜把豆浆往里倒,初步过滤好的豆浆就可以开始煮了。 白色的豆浆在瓦罐里开始冒出热气,香香的气味弥漫在厨房,已经让几个年纪小的宫人在偷偷咽口水了。 重山和童明都是看过小白做豆浆的,一般这时候煮好了,放点蜂蜜能直接喝了,但这次显然不止是做豆浆。 煮好的豆浆小白让他们倒在一个大点的盆里冷却,“煮豆浆的时候一定要把它煮开,煮到泡沫都裂了,我们在把它倒出来等它凉些,我带你感受大概什么温度最合适,现在我们来做个最重要的东西。” 拿起白色的粉末,加上水调成浆。 “这个是熟石膏粉,把石膏烧好在打碎弄成粉的,加水调成的就是石膏水。我们这次用了两斤黄豆16斤水来磨,需要用的石膏大概就是六钱;一斤黄豆的话就是8斤水。 刘芍,一斤黄豆要多少石膏?” 一个很简单的算术题,帮着家里称过粮食的刘芍想了想:“三钱”。 小白点头:“嗯,算的很对,你很聪明呢。” 刘芍抿抿唇,被夸奖后脸上是遮不住的笑意,又不愿意在崇敬的人面前笑出来,干脆就不开口,脚尖轻轻朝内转了转。 厨房的其他人听了,都觉得陛下在哄小姑娘,他们是就算是没念过书,这样简单的算数也能掰着手指头算一算。 小白继续问道:“那要是五斤豆子,要多少水,多少石膏?” “五斤豆子……一斤豆子八斤水,八、九、十、十一……” 数字较少的加减法,刘芍可以算,织布的时候也是需要数经纬线的。 但是她不会乘除,就只能数上去。 小白拍拍她的头,安慰道:“没关系,慢点算就好,豆浆冷还有的是时间呢。” 想着等着也是无聊,他干脆又把一斤豆浆和水、石膏的比例报出来,来问厨房的厨工太监们题目,会的尽管回答。 题目也是先从简单的,加法较少的开始问,一开始大家都能掰着手指头算一算,后面开始加的话大家算的时间就开始长了起来。 随着他往上加的豆子数量到了两位数,再问的时候,只有几个成年太监可以在短时间内回答的上来,以及一个晚他们一点,那个小面瘫。 小白问了几个人的名字,一个是管着宫里饮食的田池,一个是负责他日常出行的狄万羊。 还有一个祖辛,是先帝时候和重山一起负责他起居,现在因为小白身边有童明和重山,就不怎么露头了。 除了这三个人,就是那个小面瘫周胜。 小白记住了这几个人的名字,问了下他们都是怎么算的,都是会用简单的乘除法的。 这边聊着,那边的豆浆也冷却的差不多了。 小白拿起铜勺盛出一点放进碗里,手一摸,温度差不多在40度了。 又乘出一点让刘芍和田池摸了,让他们记住这个温度,小白端起石膏浆水,又搅拌搅拌,倒进豆浆里,拿着铜勺不停搅拌。 “把石膏水倒进去,是在点浆。现在有了这个,这说明点浆成功了。”小白勺子舀起一个白色絮状物给他们看了又放下,继续搅拌一下,就盖上盖子闷着。 等又过了一段时间,再揭开盖子的时候,白花花的豆腐脑被勺子一压,轻轻晃动,颜色嫩白,光泽润滑。 只是想跟着来看看皇帝到底要做什么,凑个热闹的宫人们瞪大眼睛。 门口一直在竖着耳朵听的侍卫们悄悄回头,看见陶盆里白嫩嫩的固体东西,张大了嘴。 刚刚,分明那还是一桶豆浆水,怎么就变成了这么个东西? 第27章 豆腐脑 小白舀起一勺嫩嫩的豆腐脑,眼睛往旁边一看,重山已经拿了个碗在他边上托好。 轻轻一翻,豆腐脑就被装在了碗里。 这白色的东西在碗里了还在晃动,重山手捧着还能感受到温热,眼睛一眨不眨瞧着。 小白:“拿个小勺子给刘芍。还有点热,刘芍,尝尝什么味道。” 他本人吃豆腐脑从来只吃加白糖的,白糖多到吃到最底下都是甜的那种。 还经常和网上的甜咸豆花党吵架,后来去西安玩吃了一碗豆花,对咸豆花惊为天人的同时,才发现豆花和豆腐脑是两个东西。 不过现在是在大晋,白糖莫得,辣椒莫得,有盐但是卤汁也莫得,这个什么料都没加的豆花味道他都不敢想,就只是弄出来先丰富下菜单,想办法给大晋人补点蛋白质的。 刘芍睁着眼睛,木木的看着皇帝,没有想到皇帝特叫上自己,还亲自动手做出来的东西,是可以给她吃的食物。 重山把手里的碗端给刘芍:“刘女子,快尝尝吧,也告诉我们大家伙是什么味道。” 另有一个眼神麻利的小太监赶紧去拿了勺子来,也笑道:“刘女子,快尝尝啊。” 皇帝的眼神还是那么温和又鼓励,周围所有人看着她也都是热切的,捧着这个木碗,温热的气息从手掌一直传到心里。 她手有些颤抖,整个人紧张的不行,害怕把这食物抖掉。这时忽然想起爹娘曾经的教导,左手把碗端到唇边,右手拿着勺子舀出一点送进嘴里。 热热的,软软的,滑滑的,还带着豆子的香气。 刘芍的眼睛亮了。 放下碗,她张嘴就道:“陛下,好吃!” 小白眼神怜爱的看着真没吃过好吃东西的小女孩:“这碗都是你的,多吃点。” 刘芍用力点头,端起碗这次狠狠舀了一大勺,直接吸进嘴里。 和她年龄一般大或者比她还要大些的宫人们看了,一个个都羡慕极了。 他又让人拿了个干净点的瓢,左手托着自己右手的长衣袖右手拿着瓢把豆腐脑舀出来,平稳的舀在提前让重山背好的方磨具里。 点完的就是豆腐脑,这时候的豆腐已经水和蛋白质分离了,要想变成人们知道的可以做菜的豆腐,还得自己压制成型,再排一遍水。 白嫩嫩的豆腐脑儿被小白放到正方形的模子里,把方形的模子都填满了,小白看向重山:“过滤的麻布还有吗?” 重山立刻点头:“还有,陛下吩咐的东西奴婢都有准备好几份。” 把重山送上来的麻布的地方罩在表面,再用盖板封上,让人去拿一个装了水的陶罐压在上面,顿时,黄色的浆水哗哗地往下淌。 小白指着它说到:“这是在把豆腐脑里多余的水分压出来,回头水不会流了,这个豆腐也就做好了。” 看围着的太监宫女们都满眼的热情,小白指着陶盆里还剩下的豆腐脑:“童明、重山,你们安排着给大家都分一分吧,你们自己也尝一尝。” 童明问道:“我给陛下也盛上一碗?” “不用,你们尝尝就行,你们两个也尝一尝。”小白直接拒绝。 豆花他能吃咸的辣的,但没有白砂糖的豆腐脑绝对不吃。 重山和童明领了命,去安排分配了。 厨房里的宫人们一个个也不羡慕刘芍了,都高兴起来,剩下的豆腐脑不少,一人一碗肯定是不够的,但是一人尝上一口都是可以的。 田池略微皱眉,想训斥这些不知礼数的宫人,一抬头看见皇帝并无斥责之意,就暂时按下。 除了重山和童明这两个是皇帝身边现在有名有姓的亲近人,田池、狄万羊、祖辛这三个都是资历老的老人,前面两个现在一个管厨房,一个负责皇帝出行呢,因此他们几个都能有个小半碗,是最先分到的。 他们先得了,后面的重山送给了外面的侍卫,最后再是这些小宫女、小太监。 田池舀着豆腐脑,送入口中,一根舌头都被这个豆腐脑鲜香的味道和入口即化的口感征服了。 他现在为止管着的厨房都服务了大晋三个皇帝了,唯独现在这个,让他头疼不已。 武帝对食物的要求没有什么,就只是吃新鲜的,先帝是挑食,但是今上,他是不食。 穷苦人一日一食,有条件的都是两食,皇帝作为最有条件的那个,却是一日一食,还是每天象征性的喝碗粥,有时候都不吃的。 祭天之前,田池每天都在焦虑,生怕皇帝登基之前把自己饿死了,为此还特意找上了童明,问他到底皇帝什么口味,爱吃什么,不是以前还吃素的吗,怎么素也不吃了。 童明知道他的心情,安慰他皇帝已经这样有个两三年了,他的身体真的很好,不需要操心。 皇帝也没不吃,就是吃的少点,也没人能逼他吃东西,在怎么担心田池也只能相信童明的话。 然后祭天时天有异象,以及清凉殿雷声霹雳的事都传遍了宫里,田池将信将疑,总之不是皇帝不爱吃他厨房的饭菜就行。 于是本该重点服务于皇帝的膳房,现在重点偏成全宫廷的饮食了,反而皇帝是最好服务的那一个,每天不同的粥早上送过去,皇帝还不一定吃。 现在吃上了这碗豆腐脑,田池又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手艺不行让皇帝不喜欢,可以一看皇帝也没有吃,他就放了心,开始以多年厨师的身份点评。 香、嫩、滑,口感一流,但是味道还是有点寡淡。如果上面能在调点别的味道,应该还另有风味。 外头的侍卫们都是看着豆浆磨出来的,也闻到了热豆浆的香气,更是听到了里面的一切,早就也很好奇了。 等到童明领着小太监们给他们都端上一小碗,期待已久的他们对视一眼,纷纷动手开吃。 一口下去,入口即化,二口下去,鲜香无比,三口下去回味无穷,再想第四口,就已经没了。 在味道都很珍贵的时代,一碗豆腐脑,足够让大家惊叹。 条件有限,起居郎站在旁边忍着鼻尖的香气记录,一低头,装着豆腐脑的碗就在自己眼前。 重山微笑:“周郎官,陛下让奴婢也端给您尝尝。” 周劼一愣,一转头发现皇帝也含笑看着他,龙章凤姿,耀如明镜。 第28章 豆腐 小白看大家吃的高兴,心里也有种诡异的满足感。 “重山,你都备了多少料?” 重山回答道:“现在用的量,还剩下四份,就是磨只有一个。” 作为能从先帝服侍到今上的,重山表示他靠的不是只是关系,优秀的内官,就是要为皇帝做好一切准备。 “足够了,你想的很周全。”小白一挥袖子,双手垂至身侧,“刚刚豆腐怎么做的,谁还记得,记得的站出来。” 一直都被小白提在身边亲口传授的刘芍往前走了一步,身体一晃,脚扒在地上站好。 除了刘芍,田池第一个就站了出来,他看的仔仔细细,比例也记得清清楚楚。 有几个小太监也想站,但是一想到皇帝提问到后面时,自己说不出来的比例,就害怕了,没站。 田池是就是管厨房膳食的内官,站出来大家都信服,同为内官的童明、重山还有狄万羊不管记不记得,都默契的没出来抢风头,倒是祖辛站了出来。 考虑到他在皇上面前已经够透明,只是个有资历的普通太监而已,他想出来让皇帝记住自己,大家倒是并不奇怪。 行,就这三个吧,小白让重山把泡好的豆子都拿出来,从刘芍开始,让他们挨个试,主要看看他们记不记得流程,豆子、水和石膏水的比例,以及点浆的时机。 先是刘芍,多少豆子多少水的比例,在皇帝之前反复的提问下,她脑子记得很清楚。 这是刘芍难得的能接触到的知识,和纺纱织布一样,都是因为陛下她才能学到的,不论是自己真的想学,还是不愿辜负陛下的心意,她都会用心去记、去学。 磨太重了她推不动,自有安排人推,刘芍就把好豆子的数量铺上,拿着瓢舀水,踮着脚,学着皇帝之前加水的频率节奏往里倒水。 她记性从前只是一般,但是自从在张家府上靠着一腔恨意,把张家的环境都摸熟记住之后,现在记忆就突然好了很多。 一直到磨出了豆浆,豆浆都煮沸了,她都完成的很好。 等待这锅豆浆冷下来的时候,田池和祖辛也去配比磨豆浆,他们毕竟都是在宫廷工作多年的人了,刘芍都能记得做到的,他们自然也可以。 等三锅盆豆浆都放着冷却了,那边水罐压着的豆腐也终于不再流浆了。 做豆腐的小白师傅揭开盖板,掀开麻布布,雪白的,软软的,又明显比豆腐脑结实的豆腐便呈现在众人面前。 小白伸出指头,轻轻在上面按了按,确定了豆腐质感后,把豆腐倒在平板上,让拿把刀来。 微微弯曲的尖刀递到手上,打量着这个和菜刀,和厨房完全就没关系的刀,他握在手上熟悉熟悉手感,然后对着豆腐,横划几下,竖划几下,刀片横着插进一块豆腐地下,手指按着豆腐顶面,稳准的把豆腐托出,放在旁边的空碗里。 普通的碗里,四四方方的豆腐格外有型漂亮。 起居郎周劼默默记上:方正色白如玉。 没有铁锅,没有油煎,但豆腐做法多得很,还可以炖,可以烧烤,可以蒸煮了伴着吃,和什么别的东西搭配都可以。 小白一说,田池就立刻明白,征得皇帝同意后,当即就把一块四四方方的切了丁,下水煮了过凉水捞出,撒上盐、葱花,一点化开的羊脂,对于皇帝的适量,老厨子把握的很好。 关于油,这里的称呼原则和老家一样,是有角的是脂,没角的是膏,不过未来都会叫油的。 不过目前这个时代植物都不够吃的,更别说能有榨油的盈余,一般吃的都是动物油脂,普通人一般时候还没得吃。 虽然是自己给的配料,但小白看了都觉得可怜。 实在是香油没有,牛油太奢,猪油太腥,除了这几种大型动物,其他动物太小,都没得多少油,别的植物油更没有了。 面对田池捧上来,试图让自己吃两口的行为,小白婉拒。 你们吃吧,孤吃素。 激动的田池心一下就哇凉哇凉,责怪自己怎么就放了羊脂。 但是不同于刚刚人人有份的豆腐脑,这一碗明显特地为皇帝做的拌豆腐其他人也不敢吃。 小白笑了笑:“多做几份吧,豆腐是营养品,吃吃对身体好。等会儿还会出来好几份豆腐,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尤其推磨的几人,多吃点补一补。” 虽然没能让皇帝吃上,但是田池依然办事用心,带着厨房人员有序的把新出的第一批豆腐都给办了。 然后重山和童明安排分放,推磨的几个太监一人一满碗,侍卫们和起居郎肯定是有的,其他的参与干活的按照干活多少给分了,只是干看捧场什么都没参与的宫人们这回就没有了。 不是不想参与,只是能插手的机会有限,都没什么表现机会的普通宫人很是眼红,尤其是看周胜那个只托了个盆的都有一小碗,更是气自己没有没有好好表现了。 又是天降美食的周劼这次打算慢慢品尝。 不同于入口即化的豆腐脑,豆腐的口感在嫩滑程度上差它一点,却也口感软嫩,配上小葱、盐和化开的羊脂,更多重丰富的滋味瞬间就征服了周劼的心,让周劼想好等下怎么用金贵的四个字来夸它。 等到热热闹闹的大晋第一批豆腐全都分完了,吃到的大家都很满意。 等到豆浆开始不烫了,几个人拌好石膏水,要依次上去点豆腐了。 小白让他们自己先看好温度,觉得可以了再和他说,他来确定是不是能通过。 田池和祖辛都对温度把握的很好,反复试到小白开点之前的温度才让小白确认,倒进石膏水后也学着小白的搅拌的姿势去搅拌,各个都严肃以待,要做到最好。 比起他们两个成年人,刘芍对温度的体验差了一点,不过有小白看着,又带她感受了一遍适合的温度,后面的倒浆搅拌就没有什么难度了。 又是浮出白色絮状物,豆浆开始凝结,几盆豆腐脑又做好了。 把豆腐脑舀出来压豆腐已经是没有什么难度的事情了,压两份,留一份豆腐脑。 想要推广食物,光自己吃是不够的,还得让大家都能接受。 最后等待豆腐压好的期间,小白开始思考,给哪些大臣送过去比较好。 第29章 阳泉宫 阳泉宫,太皇太后和太后聚在一起说这话,还有广阳公主也在。 萧太后是先帝的皇后,小白侄媳妇。 太皇太后是武帝的皇后,因为登基的是孙子,才直接从皇太后跳成了太皇太后。 如果新帝是曾孙,她的封号就会变成太上太皇太后。但是登基的是养子,太皇太后和太上太皇太后的称呼其实不太合适。 作为大晋统一后有史以来第一个皇后和太皇太后,朝野都觉得太皇太后的名分是确定的,不能变的,如果把太皇太后又叫成了皇太后,那不是奇怪的问题,是和孙媳的萧太后同一个称号没了规矩的问题。 为着这个称呼问题,宗正和礼仪官员也商讨了很久,最后大家觉得,萧太后这个名分必须是要的,但是太皇太后就不变了,也这么久了,大家就还是这么叫吧。 不过关于皇帝到底怎么对待萧太后,是以长辈态度对侄媳妇,还是皇帝对先皇的皇太后,这也是个很微妙的问题,关乎一直以来到底是伦理更有地位,还是皇权更为尊崇。 目前为止两个大晋名义上最有权势的女性,都对给新皇帝找事没有兴趣,他们也不能看到新帝对这事的态度。 广阳公主是武帝的女儿,小白的姐姐。 除了十三个儿子,武帝还有三个公主,城阳大公主是他第二个孩子,在还是晋国的时候就嫁给了当时的严相国的儿子;二女儿平阳公主嫁给了穆王孙的孙子;而广阳公主则是嫁给了长信侯。 广阳公主出嫁之后时不时就会回宫看望,武帝她是不敢打扰的,侄子也不敢,每每都是去阳泉宫找皇后。 哪里想得到,皇后宫里那个没有什么志气的小弟,居然也摇身一变成了皇帝。 可惜自己以前没有和他好好相处的同时,广阳公主跑阳泉宫跑的更勤快了,心想和太皇太后搞关系总是没错的。 她年纪小,虽然带着心思,但是也没有坏意,太皇太后也就不拦她。 这会宫里三人正说话呢,连丈夫去世后一直都没什么笑容的萧太后露出笑脸,外面的小宫女进来禀报,说是陛下派重山送了点东西过来。 宫里的三人都有点惊讶,养大小白的太皇太后更是如此,她可太知道这个乖巧的养子有多讨厌麻烦,不年不节也不是寿辰的,居然能让他送东西过来? 等到重山带着两个内官进来了,说是皇帝特意给两位太后送的吃食,她们就更惊讶了。 太皇太后是养母,萧太后是先皇的妻子,先皇一向和他小叔关系好,她们俩可太清楚皇帝大概什么个性了。 一个自己都不爱吃东西的人,居然给她们送吃的? 太皇太后奇道:“怪哉,怪哉。你把东西拿上来,让我看看是什么。” 太皇太后身边的两个大宫女立刻出来,重山眼神示意两个宫人把手里的食盒奉上。 另有宫人搬来食案,两个盒子被宫女轻轻放上揭开。 两个漆木盒子里头都放着两个盖上盖的小鼎,再打开,左边的小鼎里盛满了看着就水光嫩滑的东西,右边的小鼎一打开是颜色更白的四方小块,上面点缀着碧绿葱花。 重山推荐道:“左边那个是豆腐脑,右边是豆腐,田池已经放好了料,就是需要一勺热羊脂浇上,拌开就行。” 宫女忙去拿羊脂来,按照重山说的来做,把两份豆腐丁现拌开,又取了小碗和勺子,分别把这两份食物装出一点,送到三个人手里。 嫩滑的豆腐脑一入口,入口即化的口感就让几人喜欢。 重山等她们现尝个原味,再说道:“豆腐脑刚做出来的时候还是热的,陛下特意吩咐,说它凉了也好吃,还能加上点蜜水。” 于是宫女又去取了蜜水来,舀上一勺倒在两位太后和公主的碗里。 加了蜜水,有了酸甜滋味还口感绝佳的豆腐脑,一下就把三人的味蕾征服。 萧太后放下勺子点头:“确实味道很好,凉的就挺好,热不热不打紧。” 广阳公主也笑道:“我今天来找母后和太后还真来的巧了,赶上这么个好时候,这么多年,除了蛋羹,我还真没吃过这么嫩的吃食。” 太皇太后也赞同道:“你今天来的巧。”这么多年,就连她,也没几次被小白这个养子送食物的时候。 不是指责他不孝顺,小时候的小白也送过,但他主要是做给孙子吃的,当时的皇后只觉得他们好玩,没想吃孩子的食物,就没收。 不过也就那时候了,后面小白就完全都对吃饭没兴趣了。 试了豆腐脑,再试试小葱拌豆腐。 不同于前者甜品的口感,豆腐虽然也软,口感却结实不少,有盐有油有葱,香味咸味都有,是个一吃就让人眼前一亮觉得可以作为菜单常驻嘉宾的东西。 因为只是先送过来给她们尝个鲜,小鼎里的东西分量本就只是按两份小吃的量送,现在三个人吃,没几口就很快吃完了。 宫女把食案抬下去了,太皇太后问到:“这个豆腐和豆腐脑都是什么做的,这么嫩。” 重山:“回太皇太后,都是拿菽做的,今天才做出来的,试过味道好,陛下就让我来即刻给您和太后送过来。” 太皇太后:“这是菽做的?” 有礼仪教育,五谷都必须要会认的三个人纷纷不敢置信。 那么硬,不好吃也难消化的菽,居然能做成这么嫩的豆腐? 重山回道:“玄雍宫里日后还会做,太皇太后和太后喜欢,后面再做出豆腐来了,陛下也想着送来阳泉宫。” 他又补充道:“公主要是喜欢,再过些时日,也可以找少府。” 不过少府向来是管皇帝私产的地方,两位太后自然身份尊崇,皇帝甚至可以安排定例,其他人就自己找少府吧。 广阳公主也听出了重山的意思,但是她本就身份比不上两位太后,和皇帝关系也一般。在朝里也没什么靠山人脉,这时候也只能笑笑。 “那可好了,我啊,就等着回头少府里头出来东西了。” 重山还要去下一家送东西了,又说了几句漂亮话就告退了。 广阳公主看着他弯腰往后退的身影,心想,还是要想办法见见皇帝。 第30章 送礼 处理完一天公务的丞相刚下值,还没进屋子,外面就有人来拜访。 看着皇帝身边内官出现在自己家里,公孙弘脑子里想了很多事情:是皇帝想找自己商量什么秘密;还是自己被人告黑状搞了;亦或者是重山这个先帝旧人想找自己干点什么。 想了很多,万万没想到重山只是过来给自己送吃的。 “陛下带着刘女子教她做出了豆腐,我才给太皇太后送完,就让陛下吩咐来给丞相送了。 只是吃食,陛下想着给丞相尝尝鲜的。” 重山这么说完,又说了东西怎么吃就走了,留下老丞相还在原地思考。 直到管家叫了他,他才从思考中脱身,让人把重山带过来的食盒拿进屋子。 盖子都揭开,看着里面两个普通小碗里的不同的食物,他想来想去也没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得了的内涵,决定照着方法吃。 豆腐脑就不加热了,直接端起来拿勺子舀,豆腐也不撒油脂了,先拌开吃吃再说。 他选择先吃豆腐。 带着葱花又加了盐的豆腐块一送进口中,牙口不好的老人眼睛一亮。 第二天,要工作的公孙弘一进丞相府,就发现要开会前的大家在交头接耳。 他过去一听,几个官员正说的就是关于皇帝的事。 “我家和周离家离得近,我昨天可是看到了,陛下身边的童明来找周离,还揣了个盒子。” “陛下找周离做什么,都下值的时候,宫门也要落锁了。” “周离来了,去问问……周廷尉,昨日陛下可是有事传召于你?” 没去自己的廷尉府,过来找丞相说点事的周离摇头,诚实道:“不是,只是陛下给我送了两样吃的。” 好了,公孙弘已经猜到是什么了。 但周离的回答却让其他官员狐疑:“陛下让童明去找你,就给你送了两样吃的?” 周离:“就是如此。” 另一人问道:“都给你送了什么?” 周离也不隐瞒:“一个叫豆腐脑,一个叫豆腐。” “豆腐脑、豆腐……没听说过啊?” “哪有这样的食物,名叫脑的?” 几人议论两句,没听过的名字让他们觉得很假,心想哪有这样的食物,可又不觉得周离会哄人。 公孙弘站出来了,老丞相说:“确实如此。昨日我回家,陛下也差人给我送了这两样吃食。” 他的公信力很高,一开口大家就不做怀疑。 又出来一个人问道:“那周廷尉,陛下赐的这两样吃食如何?” 周离表示:“送与家母了。家母说两样吃食都很美味,她甚是喜欢。” 他从小就是被寡母抚养长大,一贯什么好的都紧着母亲,这不稀奇,大家没再议论了,各自处理公务去了。 同一时刻,类似这样的对话也在不同部门上演。 第一天,大家只是发现陛下好像给人送了东西,但是第二天,大家就发现好像收到东西的人不少。 阳泉宫的太后与三公就不提,皇帝肯定绕不开这几个人,剩下的人里,九卿不一定全都有,九卿下面的官员也有可能有。 比如在御史府,除了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御史中丞的姚章就没有,低他一级的御史丞潘侯反而收到了 在底下官员和他说起潘侯收到皇帝的赐的吃食时,他们也纳闷着。 潘侯家里也一般,不是什么权贵,也不认识什么权贵,更和皇帝没什么交情,怎么就让皇帝记住了? 思来想去,大家觉得,应该是那日宣政殿议事的时候,潘侯也有发言,被皇帝记住了。 于是大家开始翻翻脑子,想想到底他都说了什么,发现好像也没有说什么论点,也没真么辩论。 嗯?不对劲,那这人到底怎么就能收到皇帝给的食物。 关于有人收到了皇帝给的食物这点,本来大家还没在意,但是越聊才发现皇帝不止是给几个人,各个部门官员他都有给的。 发现比自己平级、品级低或者家世低的同僚收到了,但是自己却没有收到之后,大家开始心里不是滋味了。 吃食是小,面子是大。 比不上上面的大人也就算了,怎么连那个谁能收到陛下身边进侍送来的吃食了,他凭什么? 一开始只是一点这种想法,后面和其他部门官员一交流,发现大家都碰见了这种情况,广大的中层低员里,居然有那么一两个一枝独秀的。 而且据说,陛下赏赐的两样吃食,都是之前没有,他自己带着宫人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做出来的。 从未出现过的吃食,有天子光环的陛下,瞬间,本来也不是那么在意这个吃食的人,都纷纷好奇不已。 神奇陛下做出来的神奇食物,在大晋和诸国都没有过的食物,是不是并非人间的食物? 这么一想,本来不在意的官员们都开始又好奇又酸了。 姚章不好奇,也不酸。 他数了数,发现三公两位太后除外,贵族里头,收到吃食的,只有萧太后和太皇太后的娘家,此外是先皇的母族。 九卿只有少府和大鸿胪没送,九卿下面的官员更是随机送。 少府那是纯皇帝自己人,况且不送的原因搞不好是早就有了没公开送,大鸿胪是一直就事情比较少,存在感较低。 他们御史府除了顶头上司,就潘侯和派出去管登闻鼓的姜茂了。 姚章就觉得,皇帝可能是真心血来潮,但是真心血来潮的话,那应该就直接上面到中间的人全送了,不会从贵族到大臣,都是挑着送的。 他没被皇帝记住这点,虽然可惜,但是时间有的是,姚章不急。 只是他这么想着,却看见御史府里因为这事,不少人都格外关注潘侯,因为他们自己没收到的事情而隐隐心有不平。 他陡然一惊,忽然又觉得皇帝不会做什么无的放矢事情。 所以,这是在登基之后,皇帝开始试着掌控朝局了吗? 玄雍宫崇德殿里,小白做完日常功课,深感有丞相的时代皇帝的轻松。 豆腐量现在还是太少,他能送的人也有限,只能想起谁就点谁的名了。 等学了的人再熟练一点,贮备的豆子和石膏也多一点,玄雍城也可以开始试着卖豆腐了。 第31章 搭窑 完全不知道自己可能在一些人眼里形象好像又变得古怪几分,小白人已经不在玄雍宫,在大侄子给他修的北岭扶仙宫里。 他才从阳泉宫搬出来,也就才在这里住了没有一年,就住进了玄雍宫,但对这个自己修道的地方,小白也没想浪费。 等刘芍织布和做豆腐都学的熟练了,小白就放心她回家了,家里原本的田地和张家的赔偿都是她应得的,有手艺,有这些,她也能好好生活。 既然他看到了刘芍,那他就遵从本心帮一帮,这种方法是他能想到的最好方式了。 如果是给金银,一来是违背了律法判决,在鼓励私刑,二来他不需要卜卦都能感受到会给刘芍带来糟糕的后果、 田池是管宫廷厨房的大太监,最近他也在下苦工钻研豆腐,不是钻研豆腐的吃法,就是钻研豆腐的各种比例。 光是豆腐,小白就已经看到快和豆腐脑一样嫩的那种,和普通豆腐那种了。 下次找个什么时候开个豆腐宴会吧,在找个人写篇文章诗赋之类的,吵吵热度。 祖辛做的豆腐也很不错,也是以前在大侄子的人,能力自然不用说。 而少府,这个掌管皇帝私人财政的机构,是外朝里和皇帝关系最紧密的。 这一任少府令也是从武帝、先帝做到了现在,小白登基后就主动来找过他,和他聊了会儿天,就发现武帝和大侄子的眼光果然靠谱。 小白让祖辛去少府,负责让那边也能弄起一个豆腐小作坊,名义是挂靠在少府名下,但是另找一个地方,雇佣一些洛京闲散劳动力做豆腐,等后面就是给一些有需要的,能消费得起的人供货。 走预定制,不参与东市西市的市场买卖。 如果有人能在里面学会配方自己做,那就更好了,上层人看重的是少府不是商家,这生意不会流失。 希望偷师的人能打下价格,在经济条件一般的人里卖的成功,惹得其他人也效仿,在底层普及豆腐。 没办法,这时候商业可没那么发达,就是把豆腐只按成本价和人工价来算,普通人也不一定愿意花钱买,强行推广没用,只能自上而下引起风潮,再慢慢中央普及到地方。 到了北岭行宫,少府已经把小白要的人和东西都运过来了。 小白挑着行宫的地方,指挥规划,重山和童明在前后传达安排。 等东西都放好了,那就先来搭个普通的土窑吧,先烧点砖再说,一步步升级。 留在北岭行宫的少数宫人本来惊喜于皇帝回来,结果才行礼,就被重山几个指挥着动起来干活。 废了半天时间,按照皇帝要求,先在一个离宫殿远点的弄一个土窑出来。 虽然搭土窑是不用他们来,有少府的人干活,但是看的大家一脸懵逼。 自己在这盯工程,他们只会越来越紧张,小白干脆转身进了宫殿,让童明去找块布和笔墨来。 提起笔,把自己需要的砖窑形状与内部结构仔仔细细画清楚,小白翻找记忆,想看看还有没有漏了的地方,以及一些一定要注意的安全隐患。 重山站在皇帝身侧后方,一低头就能把图纸看的清清楚楚,记在脑子里。 他小心问道:“陛下,是要做个有烟囱的炉子吗?” 小白头也不抬:“是窑,炉子要等窑子后面出的东西再说。” 不管形制什么样,基础的窑子就是下面火膛,中间窑室,上面会有排烟口,有些还会有排气窗。 小白打算搭的,是那种烟囱隔着窑内墙另外竖起,靠一个排烟孔来排烟的那种圆拱形土窑。 窑门要有,灰坑也要留,出灰井也要……把公尺单位换算现在的单位,他一一标上。 重山不清楚皇帝到底要做什么,但他想为皇帝做点事情,更想做点服侍皇帝衣食住行以外的事情。 如果是先帝,他一定不敢开这个口,被武帝亲自教导的皇太孙不喜欢有人擅作主张。 但是小白,重山却直觉自己可以主动为自己争取。 他心跳开始加速,心里告诉自己不要怕,祖辛那家伙也不是厨房的人,在皇帝面前表现,就算被安排去宫外不知道做什么事了,那也是被皇帝记住并安排了。 重山,你不想一辈子就只能做些服侍人的活,你就必须开口。 “陛下。”重山从皇帝身后走出,跪了下来,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重山愿意去替陛下盯着他们做窑。” “那可巧了,本来也想着你聪明些,让你替孤看着。”手指捏着布块两角,小白把写好的布举起来,最后检查。 “重山你主动想去正好,拿着这个图纸去监工吧。” 重山双手捧着布块,惊喜的俯下身:“是!奴婢一定为陛下,好好把这个窑搭起来。” 童明看着重山急匆匆退下的样子,心想他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他和重山也算是认识的早,因为二人的主人关系好,他们也时常有交集。 同为太监,童明没有什么太大志向,只想能不饿肚子的活着。 在十三皇子看出他的饥饿,把自己的饭都分给他吃,丝毫没有瞧不起他,也不让他饿肚子后,童明就只想跟在小白身边。 就算后面发现小白是自己不爱吃饭,那也不影响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帮小白吃饭,不然他也长不了一张圆脸。 唇红齿白的仙童把自己饭食推给了他,在他用手抓的时候按住了他的手,把碗筷塞进他手里,让他慢点吃。 那是童明第一次吃饱饭,知道饱腹是什么感觉。 皇后选中他,看重的就不是伶俐,于是心思简单的童明心里就有了个等式,跟着小白等于不会挨饿。 贫家出身的孩子,就算现在成了别人眼里的大人物,志气也还只是吃饱饭,并且不会觉得这个志气哪里不好。 童明也知道,重山和他不一样。 很多年前,他们俩还挤在一个小房间的时候,重山就问过他:是不是有的人天生就低人一等。 在这个时代,童明自己觉得人当然就是天生有贵贱的,但他又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天生贱种。 于是他没有回答,重山也没有再说话了。 第32章 送礼风波 准备找皇帝谈事情的丞相在玄雍宫门口,却被宫人告知皇帝不在宫中。 皇帝出门了,那事情也不急,明天又是五天一次的朝会了,事情可以明天说。 坐上自己的马车,公孙弘想,自己是老臣,陛下对他们这些臣子也是很尊重,自己也不是要点别的什么,只是想在要点豆腐而已,应该说不上贪得无厌吧。 不是他贪嘴,只是他现在都六十五了,身子佝偻,牙口也差。 只能人工去壳的时候,作为大晋丞相,公孙弘当然吃得起细粮,但是天天吃那几样,是个人也腻歪了。 之前的时候还好,一直就吃那些,现在吃到了个不一样的,都不怎么费牙口嚼,砸吧两下就能咽下去了,那当然喜欢了。 关于豆腐只是由菽做成的事,除了宫里还正在做的少府,没有别人知道,因此到底豆腐什么价值,公孙弘也说不好。 现在皇帝不在,那就明天晚点走吧,私下和皇帝求一求。 晚上城门关闭之前,小白和几个宫人、侍卫回了玄雍宫,重山留在北岭扶仙宫负责管理那边的人员和事物,接下来要干什么小白也告诉他了,等下次小白去应该进度条就推了一点了。 换好衣服,这次他来已经不想戴冕冠了,十二道珠子挡在眼前实在麻烦,在轻薄的金冠和重一点的玉冠里,他犹豫一会,选了玉冠。 至于衣服,还是上次那套常服吧,和玉冠比较配。 站着被人换衣服的时候,小白心想这衣服上要是再来点宗门特色的花纹,配把剑就又是帅气但孤独的剑修了。 欸,他现在也是个自称孤的人了,难道这就是他初到修仙界,被童年滤镜迷了眼的后果吗? 时辰没到之前,宣政殿里百官已经坐下了。 拿着玉笏,没事的大家在小声聊天,聊得就是关于皇帝赏赐那名为豆腐的食物。 “陈冬,听说你也收到陛下的赐食了?” 郎中令陈冬微微一笑:“对,就是你们知道的,豆腐脑和豆腐。都是颜色嫩白如玉,豆腐更白一些,吃起来都很嫩,前者更是入口即化,甚是美味。” 他笑着,下巴头抬起一点,平日里英武的脸现在看起来居然多了丝诡异的喜悦。 “真那么美味吗?”没有收到的中郎将遗憾叹气,眼里的羡慕毫不作假。 陈冬嘴角笑意更深:“嗯,真的很美味,只放盐和葱就很好吃。” 作为护卫皇宫,尤其是负责皇帝个人安全的官员,他当天就吃上了,也就比贴身站在皇帝门外的那几个手下晚点而已,吃上了第二批,还能连吃带拿。 这几天不止是他这个上司,底下的侍卫们基本都被分到了。 旁边一个同样收到了的官员摸摸胡子,跟着点头:“我也觉得。那豆腐脑也不必加蜜水,就加点盐水足够美味了,来一勺酱,随意什么酱都足够美味。” 陈冬感觉自己找到了知音:“对!比起蜜水,配酱的滋味一绝。” 走进来的御史大夫朱平眉头一皱:“胡说!陛下给推荐的蜜水就很好,怎么能配酱。” 你官职高,你说了算,认为酱料更好的两人闭嘴了。 已经坐下来的公孙弘眼神欣慰:“吾也认为蜜水甚好。” 没有收到赐食,也没有吃到,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滋味的官员们冷眼旁观。 好嘛,你们收到的人了不起,都开始针对吃法有了区分了。 如果在刚开始的时候,收到的人还会因为自己的特殊有点不好意思,那么到了现在,大家已经完全释怀,并且开始享受起来了。 谁能拒绝特殊待遇呢。 金银珠宝和升迁固然很好,但是没有成绩的时候,这种只有少数人才拥有的特殊也很让人沉醉。 没人来朝会的太史局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太史局有自己单独的工作部门,但是管他们的上官太史令可也是第一天就收到豆腐了的。 而且第二天,他们太史局上下也都有了,谁才是最得皇帝信任的,那还用说吗。 至少在太史局内部的一些琅琊学派官员里,不少人本来就觉得皇帝身份不凡,对他做出的豆腐更是推崇,并且其他衙门都没有,就他们太史局上下官员都有豆腐,这就是皇帝的特殊优待! 只能说小白幸亏不知道吧, 因为除了皇宫侍卫们太近,是自己人必须要照顾,外朝就太史局技术要求太高,上下官员加吏员最少,所以太史局才有这个优待。 看着朝里的人今天很突然的,在开朝会前居然有了个区分,御史中丞姚章冷眼看着,开始思考怎么应对皇帝用义。 时间快到了,黄门敲响钟磬,百官各自在自己位置上端正坐好,注视着皇帝步入殿上坐下。 该说不说,他们陛下确实龙章凤姿,面如冠玉,就看这个仪态,风雅无比,让不少朝里官员最近都开始在意起自己的仪表,朝会无聊了一抬头人也能精神了。 在他们这时候,外表好也是一种天赐的能力,这样的外表,还是小儿子,有时候也会想武帝怎么做到对太子、太孙以外的儿子都无动于衷的。 大不敬一点想,要是他们儿子能生成这样,真的是能自豪到半夜笑醒的。 嗯,今天皇帝还是那么气质超绝非凡,看着普通的衣服都像是天衣,而且感觉好像宣政殿今天更亮了,原来是皇帝整张脸都露出来了,没有毓珠遮挡啊。 陛下戴玉冠真好看,回头他们也找找家里有没有玉冠。 嗯? 公孙弘猛地抬头,老丞相拿着笏板的手攥紧,接着举起。 “陛下!” 他对皇帝还是很看好的,尤其皇帝不是那种一上来就胡乱插手的性子,他可是见过曾经诸国的国君能多让人心累。 坏例子在前,小白这个临时上岗的皇帝还有天象加成,在他这里好感度真的挺高。 但是现在,怎么着他都觉得自己作为百官之首,得说说话了。 “常朝虽是五日一次,不若大朝会,但陛下身为我衣冠上国之君,自当以身作则!” 上次穿个普通衣服,好歹还带了冠冕,这次居然连冠冕都没有了吗! 第33章 衣冠 好好坐着的小白脑子反应了一下,他这,是被谏了吗? 和犯了错被老师批不太一样,被谏的感觉是那种被揪住了错误,别人希望你改,但是又站在下位的角度来说,感觉还蛮新奇的。 公孙宏:“陛下是天子,依礼而衣,依礼而冠,俨然人望而畏之。” 衣食住行是生活最基础的物质条件,服饰在社会生活中最为外露,是最易表达一个人身份地位的,自古就受重视。 到了周,更有了一整套的冠服制度,不同身份地位,不同场合穿什么衣服都有不一样的讲究。 现在虽然晋改了不少礼仪,但是晋的礼也是根据周礼改的,什么身份穿什么衣服做什么事这点不能变。 看着老丞相都吹起来的胡子,小白也好声好气安抚:“丞相说的,孤都知道,李奉常以前上课的时候也都同我和先帝讲过。” 管着朝廷礼仪和宗庙祭祀的李理一愣,他确实以前给太孙上过课,但是那时候现在的陛下就在旁边闭眼盘腿坐,什么都不学,什么都不听的。 这回突然被皇帝拉出来了曾经老师的身份,他感觉奇奇怪怪。 小白叹气一声:“孤与求定,自幼感情甚笃。他短寿而去,孤每每看见华服锦衣就悲痛欲绝。” 百官们纷纷抬眼看他,心里已经有点相信了。 皇帝这话是不假,他和先帝自小一起长大的,先帝对这个叔叔好到都传位了,感情没的说。 公孙弘也相信,但他不接受:“陛下的痛心,百官皆知,但礼不能乱。” “昔日父皇驾崩,我曾与求定说,”小白一脸正色:“要为父皇守孝三年,只着素衣,不食荤腥。以表对父皇的孝心。 两年来我都恪守孝道,如今就算登基,也不能对父皇不孝。” 武帝是走了不到三年,现在皇帝也的确还是孝期。他每天也真不食荤腥,只着素衣,不知道他到底什么原因的人,听了说不好真觉得他是孝顺呢。 百官们当然清楚,他这习惯可早在武帝过世前就保留好多年了,但是皇帝这么一说,为父守孝的理由你也不能反驳,反驳就是公开指责皇帝不孝。 于是公孙弘委婉道:“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和您的兄长们,守孝二十七日也就足够了。” 他们可是也有收到其他封国的消息,哪个诸侯王不是戴孝二十七天,意思意思就脱孝了,谁真跟你似的那么守啊。 而且你说是为武帝,可我们听着,压根就不觉得你多孝顺啊,当年哭灵的时候也不见得你多伤心,我们真觉得你在为侄子守孝呢,哪有这种规矩。 小白正色道:“我同先帝有言守孝在先,如今怎能不守。为人子者不可不孝;为人臣者不能失信于君;为人者更不能言而无信。” 话是这个道理,无论站在法理角度还是道德角度,皇帝都不能做错,但公孙弘和其他官员听着,觉得肯定不是这个理由。 况且他说自己和先帝有说过,那谁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们也没办法问先帝。 不过大家暂时接受了皇帝给的完美理由,因为他们想不出来到底皇帝为什么不好好穿衣服、戴冠冕。 李理也举着笏板站起来,出来缓和气氛:“孝子之志,莫大乎尊亲。陛下为天子,孝于亲,乃是一国表率。” 李理就是管礼仪的,他这么说,算是给了这事下了定义,公孙弘也不多说什么,放下笏板坐回去了,他总不能让皇帝不孝。 小白安慰道:“丞相一心为孤,孤都知晓。” 看着皇帝清澈真诚的眼睛,公孙弘闭上嘴,算是感受了点安慰——皇帝还是品德很好的,就是为人诚实,为君者要信守诺言而已,有君子之风。 最上面三公里头的两位都已经发言,这桩小事也算完结,其他人明白这事就算是这么揭过篇章。 至少在武帝三年孝期之前,关于他穿的多朴素,不像个皇帝,都没人会说话了。 衣冠的事情讲完就是开会,其实上次会开完了以后也没有什么大事,有事的部门说点事,没事的都是闭嘴。 基本没什么事,大家汇报完就散会了,不过这次难得丞相没走,李理也没走。 想回去的小白:“公孙丞相和李奉常是还有什么事吗?” “臣确实有事起奏。”李理真有事,这事和皇帝有点关系,说私密也私密,所以他一时有些踌躇。 小白颔首:“公孙丞相又不是什么别人,李卿但说无妨。” 今天本来有被皇帝气到了的公孙弘心里舒服不少,他和皇帝熟也没有很熟,但是皇帝上来就很信任他,也不瞎折腾,还没有耽溺于什么不良习惯,现在明显李理有事也不避着自己。 老丞相欣慰,先皇遗诏上夸的,还是有那么点真实。 皇帝都不介意,李理也就说了:“昨日臣府上有人拜访,是思明太后的表侄儿。” 公孙弘和小白都明白他是要说什么了。 思明太后,就是小白登基以后,官员拟定的给皇帝生母的追封谥。 顺便一提,给大侄子的谥号是闵,慈仁不寿曰闵,他在位时间不到两年,干的事情还是太少了,连庙号都没有一个。 思明太后原是以前东边齐国的公主,国家没了,兄弟也都成了普通贵族被迁到别的地方居住。 这时候的政治还都是贵族政治,通婚百年大家都是亲戚,也都想统一诸国,晋赢了也没对其他人怎么样,反抗特别顽固的杀掉,乐意转变态度做大晋人的就把他们放到别的地方迁个家。 成王败寇,大家居然都挺君子,不服的反抗到死,服的乖乖听话,和平的让小白都觉得是科幻故事,深感家里的大秦真是遇人不淑。 所以这个去拜访思明太后的表侄,应该是娘家要要点面子,没直接自己过来找的代言人。 李理和公孙弘能理解,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或者梁王时候,没了思明太后的联系,娘家人又远在外边,没感情不联系很正常。 但是小白登基就不一样了,那不过来问候一下都是不敬皇帝。 小白:“直接让他过两日来玄雍宫吧。” 他生下来生母就没了,生母娘家远在燕地,之前双方都没想起对方,现在对方想起来了,这就总得看一看。 第34章 丞相 李理弯腰行礼:“是,臣回去就告诉他。那陛下、丞相,臣就先告退了。” 等他识趣的先走了, 宣政殿就只剩下了公孙弘一个老人对着皇帝,还有周围的一些宫人。 公孙弘在犹豫,他本来只是想问一问豆腐的事,但是一来就先和皇帝关于衣冠问题有了争议,方才李理说到思明太后的事,又让他脑子在想这事情。 小白温和微笑:“丞相是国之栋梁,无论是武帝还是先帝都信任丞相,吾亦是。公孙丞相尽可直言。” 听见皇帝特意换了孤,用回自称,公孙弘也很感慨。 他能碰上武帝一个雄才大略的英主已经是人生幸事,闵帝也敬重他,现在的陛下依然也愿意尊敬他。 “陛下是太皇太后养子,向来也礼遇太皇太后,孝心可鉴。思明太后是陛下的母亲,昔日的齐国早已宗庙都没了,陛下若要善待,也不会坏什么规矩。” 皇帝目前为止给公孙弘的印象,都是没有必要不会主动做什么。 毕竟祭完天还没有半个月呢,今天也就开了第二次朝会,不管做皇帝还是处理朝政都是新手,思来想去,他还是和皇帝提了一嘴这个事。 想封母族的话,问题不大,善待亲戚这也是大家的老传统了,陛下您在这个事情上不必有顾虑,封的太过分了我们也会劝阻你的。 “吾知晓了。天气渐冷,丞相也要照顾身体,童明,把新做的桂花蜜茶为丞相端来。” 现在是十月,正是金桂飘香的时候,玄雍宫没种,但是北岭山上是有桂树的,在搞土窑的时候小白顺便让人收集了点,烘干了带回来,水烧开了倒上再加上点蜂蜜也就是个甜饮了。 童明本来就带着,麻溜的让两个太监去搬一张案桌,他去偏殿端上铜壶,给公孙弘倒上。 鼻尖传来浓郁的桂花香气,公孙弘一低头,琥珀色的液体里还在荡漾着波纹。 端起来喝上一口,桂花的芳香和蜜水的香甜完美结合在一起,不是很甜的饮品喝完感觉齿颊留香,但是一碗就够润个喉。 是错觉吗,怎么感觉每次皇帝给他的东西都特别开胃。 童明也要来为皇帝倒上一碗,小白抬手一挡:“给公孙丞相续上。” 公孙弘有点不太好意思,老人家放下碗,正经道:“陛下,臣不用了。” 小白:“求定曾说,公孙丞相也不好华服美食,就是嗜甜,一壶桂花水而已,孤也不是赐什么昂贵之物,丞相莫要推辞。” 其实蜜水也算是昂贵之物了,尤其皇帝给的,还是有桂花香的蜜水。 但作为天子来说,一壶桂花蜜水也真算不上什么奢侈物品,是谏官都觉得没事才会挑刺谏的东西。 公孙弘接受了,但是陛下,你和先帝居然在背后一起讨论过我的吗? 注意他的神情,开始拉家常的小白轻笑:“他当年也是初登帝位,作为皇孙又要守孝,还要管着父皇陵墓,全赖丞相打理朝政。也是不知道怎么赏赐丞相,过来找孤商量,孤就建议送点蜜,不过求定他没用。” 公孙弘眼睛一跳,好像知道是什么事了。 他除了是丞相,身上也有侯爵,这个侯爵只有他的长子才能继承,去年的时候,闵帝给他的儿子也封了个列侯,不能世袭,但也是给了公孙家一个恩宠荣耀。 “闵帝待臣……”公孙弘也挺难受的。 太子和皇太孙也是他看着长起来的,两个都是被武帝精心培养的继承人,结果他都没能等到和他们一起共事,好好治理天下的一天。 “臣,有负武帝之托。” 是的,最痛心的还是对不起那个看好他,把他提拔上来,最认可的君主的。 “丞相切不可妄自菲薄。” 小白也正色道:“无论什么官职,公孙大人都能做的井井有条。攻卫的时候天降大雪,您在后方调配粮草物资,是成侯能攻下卫国的重要保证;昔日攻燕久攻不下,父皇前往督战,洛京有小人作祟,也全赖您坐镇朝廷,稳定朝局; 父皇驾崩,求定也去了,都是您顶在最前。 为人臣子,公孙大人足够优秀,任何时候都能稳住朝廷,大晋百官之首的丞相,您当之无愧。” 能在他没什么感情的爹手里混出来的,能力是真的优秀。 公孙弘有点惊讶,“陛下,您都知道……” 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小白也还小,还都在阳泉宫里被皇后抚养,后来他就没正经上过课。 别的皇子也就算了, 他能知道自己做过的事情,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陛下居然特地去找人了解我吗? 不得不说,目前为止小白在英明仁慈与不靠谱之间来回横跳的形象太搞人心态了,以至于公孙弘这是真的有点被感动到了。 小白:“都是求定同孤说的。他说‘大晋有公孙丞相,君圣臣贤,便能迩安远至’,这也是父皇曾经和他说的。” 虽然说完,大侄子就抱怨朝廷上都是老面孔,一直问自己要不要领个宗正的事管管宗室,没事上朝让他多看两眼。 公孙弘掩面啜泣,老人家真的流眼泪了:“臣,有负武帝、先帝之望。” “丞相莫哭!” 只想和老丞相聊聊天,搞好工作的关系的小白也傻眼了,他完全低估了这时候的君臣情谊。 “心在志为喜,肺在志为优,五志过极则化火,损伤心肺,丞相切莫大喜大悲!” 本来人就不能情绪太激动,更别说公孙弘这都年纪大了的人了,看面相身体平时是还好,但小白现在就很想上去给摸摸脉。 看皇帝都差点自己过去安慰人,童明赶紧拿出帕子上去轻拍老人家的背,以防止他身体出问题。 “公孙丞相,陛下盼着您身体康健呢。” 小白也担忧道:“我不过弱冠之年,初登帝位,朝中之事多亏还有丞相与诸位大夫。还望公孙丞相身体康健,慢慢教我。” 就这个不需要我操心什么的状态就好,作为前两代帝王公认的靠谱丞相,还请在岗位上多坚持坚持。 逐渐平复下来的公孙弘很是欣慰:“陛下有此志向,实乃我大晋之幸!” 皇帝谦虚,不托大,聪敏还有一颗愿意学习的心,他要是现在只是个太子,公孙弘都能满意的夸上两天。 是皇帝也没关系,他能好好教皇帝! 小白推了这个夸奖,眼神坚定:“有公孙丞相,才是我和大晋之幸!” 公孙弘又喝了一口桂花蜜水,和明显关系近上不小的皇帝也开始随意聊天起来。 “陛下方才所说的心肺与喜忧之论,可否同臣讲讲。” 第35章 广阳 给老丞相解释了怒、喜、思、悲、恐五志与五脏的对应关系,还有某一种情绪过度,就会损伤对应的脏腑,对身体造成的损伤,小白好好安慰丞相,他还年轻,身体还硬朗,好好活着还能继续为大晋发光发热。 这个年纪再锻炼也可以,等我后面整理一个养生法门出来,所以还请保持情绪通畅调达,要身体健康避免大喜大悲啊,公孙丞相。 公孙弘很认真的听了,表示自己受到了陛下的关心,顺道就问了下豆腐和豆腐脑还有没有,他年纪大了,牙口不好。 小白看了他的脸色,确实身体还挺好的,就爽快的开口说回头多拿点给送去公孙府,还提醒豆腐这东西是好,但是消化不良或者肾不好的人不能吃。 起来谢过皇帝,公孙弘也收获满满的走了。 等他回到丞相府,属官们早就都等着了,一个个睁着眼睛,好奇他到底和皇帝都说了什么。 老丞相捋捋胡子,露出神秘微笑:“陛下不过找我说说话,还传我五脏、五志、五行之道,让我照顾好身体而已。” 五脏、五志、五行之道,这谁也没听说过啊,什么东西? 大家面面相觑,发现是个很新很新,完全没有人知道,可能是来自天上的知识后,一个个都眼热起来。 “丞相,陛下……陛下也传了您,和齐王一样的修道法门?” 公孙弘摇头,云淡风轻道:“那倒没有,我哪有那个修道时间,不过是陛下教我怎么养身体,让我能好好再活几年而已。” 周围属官们:…… 好好好,作为除了皇帝兄长以外这么得皇帝亲近的第一人,你练了吗,活了吗,怎么多活几年好像在你这里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慢悠悠走到自己座位上,公孙弘开始处理公文。 哎呀,和皇帝关系好了,得到了特殊待遇的感觉,真的不是一般的爽呢。 虽然不知道齐王到底得到的是什么,但是皇帝这个养身健体的延寿之法,公孙弘是相信的,因为五脏、五志、五行之道这个体系太完整了,绝不是能信口杜撰出的。 皇帝除了给他解释这个体系,还告诉他哪里难受身体会有怎样的反应,可以怎么紧急处理,方法详细完备。 不止这样,后面还说整理一套合适的方法交给他天天练,一颗赤子之心毫无保留。 公孙弘:陛下是认真的,他真的很想我多活个十几二十年,继续做大晋的丞相。 现在,公孙弘完全懂了齐王怎么就急匆匆回封国了,学到的东西去用起来真的很重要,也完全明白怎么齐王就对皇位多年以来的执念,突然间就释怀的那么彻底。 做皇帝不能让他活到九十九,但是现在的皇帝可以。 于是再继齐王之后,关于公孙弘也得到皇帝赏识,被教了延寿之法的事情,快速被传开了,关于豆腐的那点不平,在这件事上,也就完全没人在意了。 在小白收拾东西又去北陵行宫之前,又有一个人过来主动拜访了皇帝。 “广阳公主?让她进来吧。” 关于这个姐姐的记忆,小白并不深,他们毕竟不是同一个母亲,也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对方比起自己更喜欢讨好养母和大侄子。 大侄子登基,明显表现了对自己的偏心后,她也试过来给自己送礼,但是小白当时一心修道不理外物那个个性,两人关系一直平平。 不过记忆中她是个社牛,虽然没有王熙凤那样的高情商又厉害,但也能屈能伸,目的明确,起码这些年都对太皇太后孝顺极了,让阳泉宫真的对她敞开了大门。 小白自己和养母都是对彼此有感情的,但一个慢慢长大恢复了从前的记忆,一个自己也有儿子孙子,终究不可能如同亲母子那般的亲密。 因此小白想着,在太子和大侄子走后,有广阳公主能时时去陪一陪养母,让她感觉身边还能有个女儿陪伴,或许也不错。 听见有人走进来的动静,小白抬起头,看向朝自己走来的广阳公主。 爱好华服的人,今天的穿着难得素净不少,头上的簪环也只有几样,不急不慢走上来,只涂了一点口脂就足够漂亮的脸上挂着微笑。 “皇姐过来找孤,是有什么事吗?” 踏进崇德殿,广阳公主看着坐在里面执笔看向她的天子,心里别扭又感慨。 人群里最不起眼的弟弟登基了,其他诸侯王们可能只是嫉妒不平,她却是又多一层尴尬。 是那种以前讨好这个弟弟周围人,唯独忽略他,结果这个被自己忽略的人却一朝站在所有人头上的尴尬。 侄子第五求定继位,小白的梁王也有了离洛京最近,土地最肥沃的封地之后,广阳公主也试着和这个弟弟拉关系,但是这个弟弟油盐不进啊。 金银珠宝没兴趣,华服美食更没兴趣,美人也不收,一天天都只想往山里钻,修他的什么道,讨好招数全失败,还被闵帝敲打一顿的广阳公主也就放弃了,更专心的去讨好太皇太后。 不过小白说的也没错,广阳公主是个目的明确的人,哪怕尴尬,她也会先把自己想办的事情办了再说。 “拜见陛下。近日华儿正学裁衣呢,她这孩子,一直记得陛下以前总不爱穿新衣,要给舅舅裁个新衣呢。 昨日衣服裁好了,又不敢自己来送,我就只好帮她来送了。” 她在进来的时候就有宫人把衣服接过去了,这会儿宫人立刻把衣服捧上。 一件白色深衣,上面用青线绣着云纹和鸟纹。这时候刺绣手法还是比较简单的八字绣,但是绣娘手艺精湛,也能绣的十分精美。 小白这时候身上也就穿着常服,拿起衣服看了看,他就知道衣服很合他现在的尺寸。 “华儿剪裁学的很好,下次皇姐可以多带华儿出门,我和母后也许久没有见她了。” 华儿是广阳公主的女儿,父亲是长信侯陈菁,以前广阳公主试着和梁王小白拉关系的时候,也带过一次女儿去阳泉宫。 七岁大的小女孩还扎着两个总角,小羊角似的,走路都是摇头晃脑,十分可爱。 第36章 公主 见皇帝让童明把衣服收下去,收了这个礼,广阳公主心安了一半,笑道:“前些日子,我在太皇太后那儿,跟着两位太后吃到了陛下特意让人送的豆腐,真是美味。 回去和华儿一说,她也闹着想吃,我又不好为她嘴馋去找母后……” 小白:“这几日也都在慢慢试着多做一点,回头少府那边做出来了,我让他们送点去长信侯府。只是皇姐叮嘱华儿,身体不舒服就不可多吃。” 广阳公主脸上笑意更真切几分:“嗯,这是自然,陛下疼她,我在这儿替华儿谢过陛下。” 她又试探道:“那日听说,这豆腐是陛下带着人在宫里厨房做出来的,怎么好好的变成少府在做了?” “豆腐是拿菽做的,虽然麻烦点,但比吃菽饭总是要好一点,我想让它被更多人吃到,准备让少府去做,对外推广售卖。”小白也没什么好瞒她的。 广阳公主想到了丈夫回来提到百官和贵族们关于豆腐红脸的事,心下有了计较。 “陛下要是不嫌弃,回头少府的豆腐做出来了,第一批先全都卖给我吧。” 既是给皇帝卖个面子,也是她真的想做别人视线的中心。 “这么好的新鲜玩意,我正好拿来办个宴会,也请城阳姐姐、平阳姐姐他们一起过来,再请些认识的夫人小姐,大家一起来品鉴品鉴。” “皇姐愿意,这第一批出来,我让祖辛做出来了送去。”小白求之不得,看向旁边。 重山不在,童明立刻接道:“奴婢即刻就去知会祖辛一声。” 小白补充道:“皇姐哪天要开宴会就提前同我说一声,我让田池去帮你,他管着玄雍宫厨房,对豆腐怎么吃,最近可有研究了。” 嫩豆腐、豆腐、老豆腐、豆腐皮、豆腐渣、豆腐千张,反复实验豆腐都能做出什么。 白灼盐豆腐、小葱拌豆腐、豆腐炖肉、豆腐鱼汤,甚至小白都听说他已经试着腌制豆腐酱了。 酱豆腐做不做的出来不好说,总感觉会先做出来霉豆腐。 能有让众人惊艳的宴会,广阳公主当然意动,但是,“田池还要为陛下忙着呢,他来帮我,宫里怎么办?” 管着玄雍宫厨房,为皇帝办事的人真就这么来她府上,她也需要思考自己能不能接得住。 这不是什么问题,小白毫不在意:“我还在为父皇守孝,每日也就一碗米粥,让他把宫里的事找人安排好就行。” “好,那我等着少府那边第一批豆腐先做出来,立刻就进宫来找皇帝。”袖子轻捂嘴角,广阳公主笑靥如花。 他,第五小白,给父皇守孝?刚刚我果然听错了吧。 小白颔首微笑:“皇姐放心。” 两个人都为了自己目的达成而高兴,广阳公主一路回到家都是高兴的。 她不知道皇帝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她只知道皇帝需要人人都知道它,那自己正好抓住这个机会,又能帮皇帝达成目的,让自己也进入皇帝视野,还能满足自己的欲望。 回家告诉女儿她剪裁的衣服很受舅舅喜欢,广阳公主笑容灿烂。 这么可遇不可求的事,她一定要抓住机会。 “还记得阿娘给你说过的豆腐吗,过几日陛下就会让人送来,阿娘还会请你几个姨母她们一起过来,咱们府上也好好热闹热闹……” 陈华眼睛一亮:“那舅舅会来吗?” 她很喜欢那个只见过两次的小舅舅,他是陈华见过最好看的人了,就是不爱理会人。 但是没关系,她会去主动找舅舅说话。 这次裁衣服,衣服是绣娘提前绣好的,尺寸是广阳公主按照目测的经验告诉她的,让人手把手教着陈华剪裁的。 但也是陈华心甘情愿,她只以为自己在履行曾经说要给小舅舅送新衣服的诺言呢。 广阳公主一点她的额头,笑道:“舅舅不会来哦,这个场合不适合他。” 天子事情交给她办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洛京人都知道豆腐,后面少府要卖的。 但是他自己来了,那天子成什么了。 看见女儿黯淡的眼睛,她又说道:“舅舅今天夸你衣服裁的好呢,这两日阿娘还要进宫,舅舅让我带你一起去呢。” 陈华立刻喜笑颜开:“好!那我还要给舅舅裁衣服,下次我带给他!” 等长信侯陈菁在外回来了,看见家里高高兴兴的一对妻儿,还觉得古怪。 长信侯:“公主,这是张罗什么呢?” 陈华先说到:“要做衣服,我裁的衣服,连舅舅都喜欢呢!” 长信侯心一跳:“哪个舅舅?” 陈华骄傲抬头:“小舅舅!” 广阳公主瞥他一眼:“诸侯王都回封地了,还能有哪个舅舅。华儿裁的衣服陛下很喜欢,你这个做父亲的应该高兴才是。” 广阳公主对这个丈夫不算讨厌,但是一想到他让自己在两个姐姐中间嫁的最低,他也一辈子似乎就是个落魄长信侯了,心里多少有些看不上他。 不过她就算骄傲,也不是个会让自己过得不舒服的,一直都和陈菁关系处的还算和谐。 她继续道:“陛下说,过几日少府的豆腐做出来了,第一批就给我。 我这几日要把侯府收拾一下,回头请姐姐还有洛京的贵妇贵女们一起来品鉴。” 长信侯一愣:“要邀请那么多人吗?” 他在朝廷里没有官职,在贵族里也不是最顶尖的那一批,能不降等继承爵位还娶到广阳公主,就是武帝对他爷爷,前一任长信侯的恩泽。 透明惯了的人,一下子知道家里要搞个大事,不太习惯。 “已经和陛下都说好,过几日宫里还会有人过来,回头我把要邀请的人都列出来,你在看看有没有缺了的。”撇过头不去看他,看见他这副不上进的样子广阳公主就会来气。 面子地位什么的,在父皇把她嫁给长信侯,长信侯还是这么个人后,她就已经放弃靠别人了,全都是要自己挣的。 长信侯干巴巴的“哦、哦”两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尴尬的站在原地。 广阳公主对他很好,府里有她一切都好,但他也能感觉公主嫌他没出息,只是他确实就是没什么才能,每每对上公主的嫌弃,也无能为力。 第37章 张宏上 见完了广阳公主,小白本来还要收拾收拾东西去北岭行宫的,但是童明提醒他这两天还会有人来,让他还是先等一等。 小白反应过来,行程调了调,等到第二天,就有他从没见过的母族表哥过来拜访了。 站在下面行礼的男人比小白还要大个十岁,看着很沉稳,举手投足间,依稀还能看见昔日诸国贵族们追捧的礼仪风范。 他叫张宏,是小白生母姐姐的儿子,家里也原是齐国大族,跟着一起北迁去了燕地。 小白少有这种见陌生近亲的经历,“我出生以来就没见过阿娘,只知道舅舅他们都在燕地,可还好?” 武帝的妃嫔里,诸国公主不少,不过有些娘家王族都没了,有些没了国家,但是也有亲人在朝中做官,小白这种母亲没了,母族凋敝全在外地的,确实也是独一份。 燕地太北了,小白一个哥哥封地在燕国,但是都城都是在燕国最南的地方,而他舅舅一家却还在燕国最北边那一块呢,小白是觉得来往的少也真没什么好抱怨的。 张宏听他这么说就心一惊,心想这是不是皇帝在抱怨他襁褓丧母成了哀子,舅舅一家也没见得来过什么人,现在倒是人出来了。 他心思转了又转,告罪道:“燕地苦寒,舅舅他们去了那儿没几年就染病去了,留下两个表弟。这些年一心想着先把家立住,不曾往洛京来信,时间久了,两位表弟也无颜去信,托我来为陛下告罪。” 诸国里现在还活着的王族,都是认输的干脆的,饶是这样,从原本的国家迁去了北边的苦寒之地,就算带着奴仆和钱财,还是过得没有以前好。 苦寒之地没有骗人,在那儿立住是真的花了不少时间,后面燕王来燕国了,他们也去送礼见过人,问了这家族里唯一姓第五的表弟,奈何那时候表弟是空有梁王之名,封地都没被武帝封。 他们齐国没别的国家下手快,没有几个朝廷里做官的齐国贵族,没敢往洛京传信,也不知道后面继位的皇太孙能把关中最肥沃的地都封给他,更没想到他一个默默无闻的小皇子还能有继位的一天。 小白问道:“现在田家是两位表哥在当家了?” 张宏:“两位表弟都是三舅舅孩子,大表弟田旻,二表弟田章也都快而立之年了。” 张家和田家一起去的燕地,最后一位齐王早就没了,现在的田家是末代齐王的两个孙子,也就是小白生母的两个侄子田旻、田章主要在当家。 至于别的舅舅,也早没了,庞大家族里别的表哥表弟也不是家里话事人,过来认亲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俩和现在站在殿上的张宏,都是除了皇室宗亲以外,和小白理应关系最深厚的表哥。 小白大概清楚,他这个身体母族长辈算是都没了了:“舅舅他们都不在……那姨母可还好?” 张宏回道:“我出门之前,母亲身体的微恙才好。” 说到这里就够了,多年没联系,说姐妹情深或者老夫人惦记皇帝那都假的可怕。 小白接了他的话头:“人老多病,姨母也要多多保重身体,北边到底是苦寒了点,要是姨母愿意,表兄可以接来洛京安享晚年。” “谢陛下恩典,此次回燕,宏定会向母亲言明。”低下头遮住微亮的眼睛,张宏没想到皇帝这么不小气。 毕竟不论是他的舅舅、姨母还是包括自己在内的表兄弟,多年来谁都没有记得他,他这还能开口就让没见过的姨母来洛京养老。 但是要说皇帝多记得他的母族,如果不是张宏过来想办法见他一面,他恐怕也早把他们这些在燕地的人忘干净了。 在燕王收到新帝继位的消息往洛京去,在燕地的前齐家族也知道了这件事,但他们不知道新帝是谁。 直到燕王回来后召见了他们,难得礼遇一番,告知了他们继位的是第五小白,早就被人忘了的前齐公主的孩子。 他们齐国没了,但是齐国王室血脉成了天下之主,这事自然令人开心的。 前齐贵族里多的是受不了北方苦寒想要回富裕中原的人,也有不愿在北边蹉跎,想来朝堂施展抱负的人,一时之间人心躁动,北边的家族齐聚田家。 考虑到这些年他们都没有和洛京搭关系,和新皇的关系都不只是生疏,真要过来就还得承受住惹怒皇帝的下场。 最优选择自然是田旻、田章,关系上可是新帝表弟,血缘再近不过,但田家和新帝有血缘关系的多了去看了,靠着这个显然很难。 于是这事就落到了张宏身上,除了他是张家的当家人,本人能力也得大家认可,他还活着的母亲就是重要加分项。 被寄予厚望的张宏很快就出发,燕王也没卡他,一路日夜兼程到了洛京,先是想办法拜访还能认得的旧贵族们,然后得了指点去拜访奉常李理,现在见到了皇帝。 小白继续问道:“表兄在燕地读过什么书,还是喜欢骑射?” 虽然北边苦寒,但是原来最富庶的齐国大族迁过去,短了什么应该也不会短了教育,看张宏行礼还是这么一丝不苟就知道了。 张宏心一跳,按捺住心头的喜悦,谦虚道:“骑射略通,学过些礼,家中公孙氏的书看的多了些。” 翻译一下,就是通晓礼仪,骑射也会,能文能武,还是公孙氏的弟子。 这个公孙氏,和公孙丞相的公孙完全不是一回事,是个思想主张就是反对其他学派的神奇学派,最擅长的就是辩经。 也可以理解为通晓其他各个学派,为了喷他们,学术着作也都是门人整理的和其他学派辩论内容,至今都还在更新。 小白颇为惊讶,没想到这个看着就很君子之风的表哥,居然打辩论的。 他直接问道:“表兄是喜欢在家治学,还是想出仕?” 原本激动喜悦的心现在更是狂跳,张宏嗓子发干。 第38章 张宏下 等到张宏拿着一卷竹简和一枚令牌,晕乎乎的被内官请出玄雍宫,被外面凉风一吹,他才反应自己刚刚真的主动向皇帝求官了。 出仕求官本来就是每个士人的梦想,这不羞耻,任用亲戚也是这个时代的惯例,只不过因为他们亲密又尴尬的关系,才让这事情有那么丝尴尬而已。 看着眼前脸蛋圆圆,笑容可掬的内官,张宏记得皇帝怎么喊他的:“童内侍……” 童明笑着打断他,提醒道:“张郎君,这会儿公孙丞相应该还在丞相府,您快去吧。” 张宏点头谢过,出了宫门就直奔丞相府而去。 他幼时见过临淄的繁华,现在的洛京繁华更胜,玄雍宫更是威仪,但是他很快就不只是洛京的过客了。 到了丞相府,拿出皇帝给的令牌求见,在公孙丞相面前,已经冷静一点的张宏依然仪态完美的行了长揖礼。 皇帝写了竹简就卷起来让他交给丞相,张宏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事实上这封给公孙弘的竹简里关于对张宏的安排,也不是很难办,就是说姨母家的表哥来了,也有些才干,好像挺适合典客府的,不过小白他也没经验,让公孙丞相考验一番,他觉得合适就看着安排一下。 公孙弘看了也觉得皇帝太过信任他了,典客府虽然是九卿之一,但是管外交的。 以前有诸国在,典客府又要管外交,又要管对外礼仪,而现在嘛,就周边一些蛮荒小国和部落,是不招惹大晋都懒得搭理的存在,典客府也变成了九卿里平时最闲,一年也就那么几天有点事的部门。 皇帝也没想直接就把典客令给人家,下面一些的官职他想安排随意就好了。 不过他既然愿意让丞相再过个眼,就算是个闲职,公孙弘也不能让皇帝的母族出仕被外人笑话,很认真的考了一番对方的才学。 还好,人精通德、行、艺、仪,不愧是齐地出身,至于是学公孙氏的,这个公孙弘不在乎,就去做典客行人吧,以后管管对外的礼仪。 安排了官职,以后人肯定就是要在洛京的,公孙弘让他先回燕地把家里事情安排妥当,毕竟不是还要看看陛下姨母要不要来洛京养老吗。 又是行礼谢过丞相,张宏就识趣的不打扰丞相办公,现在他要赶紧收拾东西回燕地,问母亲要不要过来。 愿意来的话很好,不愿意的话他也松口气,舍不得母亲上了年纪还要赶路。 皇帝人好说话,过来找他叙叙旧,他就也不吝啬给官职,但多的感情是一点没有了。 至于典客府的官职,已经两代没人做官的张家这能有个官职就不错了,真给他个很有实权的官职,其他朝廷旧人会怎样他都不敢想。 安排人收拾东西,张宏离开之前还要挨个向人辞行。 皇帝自然是第一个,才去宫门就被侍卫告知不用辞行,陛下早就猜到他要过来,相信他的才干会通过丞相考验,一路顺风,等着他再来洛京。 感动的张宏朝着宫门深深一拜才离开。 后面的就是来洛京拜访的旧友,不管是给没给帮助的,来的时候拜访了,走的时候就要辞行。 而他们也没想到,张宏居然真见到了皇帝,还从白身一跃成了官身,回来就要入职了。 之前也还算客气礼貌的旧亲友们纷纷变了态度,送张宏的时候热情不少,都等着他回洛京在上门来叙旧。 这时候的大家关系再远往上数都沾亲带故,态度就是变了也没有显得那么世态炎凉,但是这点变化都是张宏自己亲身感受到的,他多少也有了些不一样的心态变化。 还有一个必须拜访的,就帮他为皇帝引荐,给了他最大帮助的奉常李理。 李理府上,张宏感激到:“此次洛京之行顺利,多亏了李奉常为宏引荐,此情宏铭记于心。明日宏就要回燕地接母亲,特来向奉常辞行。” 他们和皇帝的关系很尴尬,普通官员听了都不会管的那种,拜访了不少人,就李理真的帮忙向皇帝说了一嘴。 张宏能面圣,现在辞别能腰杆子更直,离不开李理帮他说的一句话。 李理受了张宏的礼,“陛下能记得你,也是你本就有才。燕地路远,望君早日归来”。 这事确实是他办了,礼他自然也可以受。 他作为管着祭祀、礼仪的奉常,本质是管着礼法,皇帝的一切私事在他这里都是公事,他去和皇帝提最没私心。 不过皇帝可不是耳根子软,谁说话就听的人,是的话就没有那天宣政殿议事了,议了半天不还是他自己拿了主意。 能得到皇帝亲睐,得了个官职,就是张宏自己的本事。 本也没有什么交集的人寒暄两句就够了,送走了张宏,李理坐下来轻笑一声。 张家以前在齐国就势大,和田家一起在燕地听说过得苦寒,现在看来,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 他估摸着张宏这次回去,是要栽个跟头了。 从张宏来找他辞行,简单说了今天皇帝对他安排的事就能看出来,他把皇帝还是想的单纯美好,似乎真以为是个通情理的明君。 也是,他们远在燕地,哪里知道新皇从柩前到现在都做了什么。 不是说李理对皇帝有意见,他对皇帝没有意见,目前为止也觉得皇帝至少在他兄弟里还能算是可靠的人了,就是到现在为止,他都摸不清楚皇帝到底什么路数。 张宏就这么高高兴兴受了官职,完全没想过燕地人里,数一数都是能和陛下沾亲带故的。 选他张宏来不是给他一个人好处的,他一个外姓张家人,还越过了正经田家人,先在洛京半只脚站了进来,回去以后他们张家是高兴了,但是正经母族的田家人呢,其他人呢。 张宏当然应该接受官职,这是他能抓住的仅有机会,但是他这个接受的方式,外人的感觉可就是他仗着自己母亲还在,可着劲自己上去呢。 已经预见到燕地不会平静的李理看着外面暗下来的天空,思索这个受天宠爱的天子,到底是想打造一个怎么样的朝堂。 第39章 宴会 这一日,不少马车牛车都停在了长信侯府门口,穿着华丽的洛京女眷们纷纷来到了这里。 武帝去世以后就不怎么出席这些活动的城阳公主与平阳公主,今天也到了这里。 侯府里已经被整理的焕然一新,外表干净整洁的仆人们引着客人们到了厅堂,这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城阳公主到的时候,两个妹妹已经聚在一起说话了,期间广阳的气色显然好上不少。 平阳笑道:“城阳姐姐来了,快过来,难得广阳开宴,咱们姐妹今日聚在一起说说话,看看她找陛下弄来的豆腐都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广阳很是自豪:“等下两位姐姐看到就知道了,你们肯定也会喜欢的。” 城阳公主也笑了,她三十多岁,都是快要做祖母的人了,看这两个妹妹一向包容。 “能去找陛下弄来个宴会,广阳也辛苦了。” 广阳公主道:“哪里是我啊,是我们华儿辛苦了,一直记得给她小舅舅裁衣,前几日才学了裁衣,就是给陛下裁的。 我帮她拿进宫送给陛下,陛下看了也很喜欢,还让我后面也多带华儿出门,前两日我带她去了玄雍宫,华儿可开心了。” 血缘关系在这,孩子能受皇帝喜欢,那做父母的当然不会拒绝。虽然主要事情是她和皇帝的谈话,不过这是最不需要说出来的。 平阳公主一惊:“华儿给陛下送了衣服?” 城阳公主也神色一紧。 城阳公主嫁去的严家,家里已经过世的严相国,是公孙丞相之前,武帝从晋国时候就最信任的人,哪怕没了严相国,家族子弟也依旧有人在朝上,只不过没了三公九卿那般的高位而已。 平阳公主嫁的是三公之一太尉刘奉的长子,也是晋国老人,她们俩的夫族都是在朝上有人的,对政治的关注度也都更高一些,因此都知道,最近朝廷最新的事情,除了皇帝封了一个母族表哥做官,就是朝会之上,丞相因为衣冠当众谏了皇帝。 广阳公主拍拍二姐平阳公主的手,“我那日去找陛下的时候,也不知道上午才发生了那事。不过陛下并不放在心上,他很喜欢华儿做的衣服。” 回来之后的第二天,她也是同另一位贵妇人聊天才知道的这事,当时也是冷汗直冒,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就是主动去讨人嫌的。 好在皇帝大方,没把这小事放在心上。 然后广阳公主内心就格外羞恼难堪,这种消息,只有能进宣政殿开常朝会的官员才知晓,她的丈夫不止进不去,还连和这些进去的人攀谈打听消息的资格都没有。 她想到这里就越发愤怒,发誓要办好这次宴会,让皇帝看到她的本事,他不好做的事情,自己这个姐姐很乐意代劳。 妹妹没有被连累迁怒,两位公主也心安不少,毕竟从前的武帝是父亲,不会对她们怎么样,但是侄子闵帝和现在的幼弟,那可都是同她们没有多么深的感情。 城阳公主换了个话题:“今日来的人真不少,你怕不是把整个洛京的夫人小姐都请过来了。” 广阳公主抱怨:“长信侯府要是有那么大,我还真想全请了。” 这次早早就把中上层的贵族官员们家眷都请了个遍,实际来的人她都算过,那些年纪大的老夫人不一定愿意出门折腾,实际人数还能再减个一二。 三姐妹又聊了些宴会的事情,和客人们一起聊天寒暄,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广阳公主就带着客人们去往花园。 花园里桂花和菊花正开的漂亮,身着青衣,服装统一的男仆们在里面站的笔直,花园里面各处都有大小不一的桌子。 那些桌子尺寸不一,但和他们的矮脚案桌不一样的,就是桌腿都高高的,桌面差不多在人腰下,上面铺着绢布,绢布上撒着零碎花瓣,整齐排列着一个个小碗碟。 每一张桌子上都放着不同的豆腐菜品,旁边站着两个婢女随时补充或者为客人们拿取、调味。 城阳公主夸道:“快冬至了,你这弄得倒和春日似的。” “也是今天碰上了好天气。”广阳抿唇一笑,带着大家先去了最近的第一个桌子。 “我第一次在太后宫里吃的,有豆腐也有豆腐脑,但是现在宫里的已经都弄出不止这些了,有些新鲜玩意我也说不来。” 婢女拿起一个小碗小勺捧给她,她笑道:“这豆腐脑我还是记得的,这一碗给城阳姐姐,这一碗给平阳姐姐,还有信阳侯夫人,您可也一定要尝一尝。” 主动给关系最近的三个人亲手递上,剩下的人广阳也没有忽略,让婢女给大家端上,笑着邀请大家品尝。 这碗不大,里面的东西也不多,大家来了这里也都是愿意给广阳公主面子的,第一碗怎么都要尝一尝。 作为开场的样品,考虑到都是女眷,田池选的是豆腐脑,就用现下这个时候最多的桂花,放进蜜里浸泡,再舀出来加一点水稀释后浇在豆腐脑上。 在这个时候,甜还是一个极其奢侈的味道。 这碗香甜又不过分甜腻,还带着桂花的浓郁芳香,又入口即化的豆腐脑,在饮食条件匮乏的时代,能够把一朝丞相吃的念念不忘,也同样能够受到这些贵族女性的青睐。 一勺入口,两位公主和其他贵妇人就是眼前一亮,又是一勺舀上,没有几口,小碗里的豆腐脑就全空了。 观察着大家的表情脸色,广阳公主放心了,把碗递给婢女,带着大家往前走去。 第二张桌子上放着豆浆,拿黄豆和大米混合也研磨过滤煮出来的,侍女们从壶里一杯杯倒出递给客人们,迎着他们又往里面去,桌上摆着田池实验出来的豆渣饼。 花园里的摆放着的,都是不怕被吹凉,也方便让大家自己游玩站着吃的,广阳公主带着大家一路赏花品尝,在花园按照动线走了一圈,回到屋子里,正式的宴席这才开始。 第40章 再来祭天 广阳公主的宴会显然办的很成功,这点从祖辛进宫来报告,说他的豆腐作坊第二天就来了不少洛京贵族高官们的订单看出来的。 小白要的是通过宣传,先把豆腐开始送进本地人的餐桌,而不是赚钱坑掉自己口碑,所以豆腐的定价不高,就是原材料成本和人工成本减掉之后涨了一些。 一般情况下,一斤豆子能制作出两到三斤左右的豆腐,普通人想吃可以自己拿上豆子换一些。 只不过现在刚开始资源有限,上面人不缺钱都直接过来定,已经都排上队了,要等他们的新鲜劲过去,再看看具体的消费情况。 刘芍已经织布学的很会了,但是在做豆腐上,她还是差了很多经验,小白让祖辛出宫的时候都是带着她的,除了技术,怎么开作坊,和外面人做生意,打交道也都是学问,能学多少看刘芍自己了。 粮食资源有限,玄雍宫也就他在住,他早就看玄雍宫里大片空地不顺眼了,等明年开春播种了,他也要按照计划把这些空闲的土地利用起来。 为了丞相他们的心脏,自己只会在宣政殿后面的宫室搞,绝不让他们直面。 期间小白又去了一次北岭行宫,在重山的组织下,第一批砖已经烧制出来了。 这些砖头的耐火程度和硬度还不够小白需要的,小白脑子里努力回忆温度和配比,把这些写给重山。 旧的砖烧出来了也还是有用的,先保留着,烧够了用这些砖再另搭一个比土窑热利用率更高、更节省燃料的砖窑,慢慢实验他需要的耐火砖。 现在小白开始觉得大侄子的建议是对的,一开始大侄子想给他修个大宫殿群,小白把建筑物删减了只有几栋,大侄子同意了,但是建筑物都修的又高又大。 好处是,足够小白能塞下现在的一百多人,以后再多点,不超过一千也都能塞得下,超了就需要扩建。 而且也是为了方便后面扩建,大侄子让少府把这里周围很多地方都弄成平地,在远离建筑物的地方,小白堆几个烧火窑都行,想扩建也能随时动工。 造土窑的目的是为了烧砖,烧砖的目的是为了烧更结实的砖,然后做更结实的窑。 但是在一步到位发展去搞超越了几百年的材料技术前,现有的材料技术,小白也不是不能改进。 于是他这次从北岭回来以后就去了少府,弄清楚现在的炼铁技术到了哪一步,看了一圈,发现还是等他的砖先烧出来吧。 但是少府现有的兵器他很有兴趣,少府令南维带着小白看了一圈了,然后就被皇帝反客为主拉着坐下,最后他被皇帝塞了好几份图,皇帝让他安排人试着做一做,时间不定,不懂的进宫问他,他自己有时间也会过来少府的。 这么几张图纸里,他就认出来一个犁,其他的都不认得,也想不到是要做什么,但是琢磨他们的结构,南维总觉得这事很不一般。 才安排完一点事情后,登基没多久的小白就又要来祭天了。 离上次时间没多久,流程大家都很熟了。 这种重要场合小白也很尊敬大家,只能又一次穿戴好一整套的皇帝行头,带着百官直奔郊外祭天。 车里的皇帝正襟危坐,车外的官员们却一个个紧张起来。 他们谁都没有忘记半个月之前,祭天之时发生的事情;也都知道了会见诸侯王时,皇帝对天不敬晴天霹雳的事情。 但是一次可以是错觉,两次没看见可以是传言,三次还是的话,才能真正确定下来。 这是个崇敬天地,敬畏神明,神巫文化都还并行没有灭绝的时代,但是心里的信仰是一回事,实际生活又是一回事。 作为官员,第二次来陪同小白祭天的他们,不少人都是心情复杂的。 有的官员坚定相信上次看到的是神迹,一心期待这次上天也能给予启示,给他们一个真正的天子。 有些人则是还半信半疑,要通过这次祭天,彻底弄明白到底是不是巧合,来决定自己的立场和信仰。 还有些人,是又想信,又不想相信。 祭天年年有,这么多年,只有第五小白这个新皇登基祭天有这么不一般的异象,在场的人当时谁看了不震撼啊。 但是另一方面,是官员们对权力的掌控不愿让他们承认。 这个时期贵族政治形式让君王哪怕权力再大,也做不到独断专行,因为本质上大家往上数都是贵族,家里怎么都有姻亲关系,你就算是天子,那曾经的周天子也早就没了呢。 大家谁家以前不是国君或者上古大姓呢,怎么都没收到过老天特殊优待,就他有呢? 承认第五小白真的被上天特殊优待,无论是对他们身份、心态还是大晋朝廷未来格局,都必然会有不小的冲击。 等到皇帝一步步走上祭台,所有官员都目光灼灼看着他。 背对着都能感受到他们强烈期待的小白:别看了,真想看我飞升的时候叫上你们,有条件的话给你们安排好避雷针,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真的神迹。 似乎感觉小白在拉踩自己和隔壁修仙界的天道,本世界天道直接给他来一个晴天霹雳。 官员们看傻了,上次不还是独受宠爱,这次怎么惹了天怒了? 陛下,您干什么了! 小白淡定的继续他祭祀的动作,不要大白天吓人啊,这些官员年纪基本四十往上,很脆弱了,要尊重老人。 雷电没再劈了,但是天道表示:我会变得很厉害的,不许看不起我,神迹而已,谁不会呢。 它手段有限,上次的黑云层白灯光还是紧急去学的,觉得这次不能在重复使用,干脆晴空万里,但是天上的一团云在原地转来转去。 小白心里给它点了个赞,这云纹香别说在这里了,放老家和修仙家,谁看了都要出来的打卡记录。 天道:真的? 又抬头看一眼自己自转的云纹香,小白确信:嗯,真的很厉害,谁看了不迷糊啊。 跟着来记录的史官已经迷糊了,官员们也看迷糊了。 这是个什么天象? 第41章 胡人 先是晴天霹雳,又是天上看不懂的自转蚊香云,这次加上上次,百来年没碰上的事情都在这一个月给他们看到了,这还能不迷信的,那肯定不是一般人。 一时之间,原本都应该恪守礼仪的百官们,都是看看天,看看云,看看天子,眼神越发奇妙,有些甚至开始有些狂热起来。 而祭台上,小白还在安慰新人老板呢。 说好的一起进步呢,不能自己堕了自己威风啊,老板。 新人老板:你觉得你和我是同一个档次是吗? 小白闭嘴。 老板怒了,轰隆给他劈了三道雷,没真劈上他,但是又不甘心,直接拉了一小片乌云,就对他方圆一米以内下雨,雨滴都在黄豆大小,掉下来打在小白衣服和冠冕上,噼里啪啦。 【现在可是秋天,你要注意点了。】 小白完成最后的祭祀仪式,摸了把水,一转身,看见大家比上次还要震惊的表情,也实在没什么好解释了。 他无论是穿越修仙还是在这儿这个世界天道沟通,也早就不好意思说什么科学了。 大家早在三声雷响时,就被打的一个激灵,不住的想到底发生了什么,雷响之后就天降大雨,但是这大雨只淋皇帝,别的人一概不淋。 皇帝从祭坛上走下来,走到哪,那又大又密范围限定的雨就跟着下到哪里,随行官员纷纷往后退,给皇帝让出路来。 就当仪式完成什么都没发生,小白撩开湿透的衣服上了马车,四平八稳坐下。 而在外面,百官们眼神一言难尽的看着只在车顶上下的雨,等车队离开了祭坛,御史大夫朱平小心询问丞相:“陛下,是对……不敬了?” 看着他小心往上的手指,丞相赶紧按下,安慰道:“不要胡乱猜测,都没舍得真劈下来呢。” 朱平一想也是,真大不敬了,几道雷就哐哐落下来,怎么会只是下雨淋个人。 他感叹:“要是早些年,武帝就看见了的话……” 活这么多年,他们都是才知道,天,原来真的一直在,但是祂只对人间的事毫不在意,眼里众生平等,从前的周天子和诸国王侯也没能的祂半分注视。 多少年了,也就只有现在的天子,让他们有了这是个“天子”的震撼。 如果武帝也能看见幼子的不凡,是不是临终前就不会带着对大晋的忧虑离去?是不是现在的皇帝也会从小就受到全面正经的帝王教育? “好了,祭天后,我们要回洛京了。”公孙弘轻轻摇头,老人家不认为这个话题有什么再继续的必要了。 与其思考不存在的过去,还是好好想想现在吧。 最近丞相大人在想的,就是刘芍案子里展现出来的,不作为的地方官员和地方开始放纵的苗头。 以及皇帝到底期待把晋变成什么样子,他是为了什么而来到晋的,到底又能和天交流什么? 从前的晋国国君们是英主,武帝是雄主,闵帝是还没来得及一展抱负的明主,而小白,是能让他们感受到某些远高于人存在的,永恒的神秘存在。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靠迷信压过封建的小白下了马车,反应过来哪里有不对的,下了马车就让公孙丞相去关注西北边境。 普通君王继位一个月关心边境,大家会觉得他有抱负,也会觉得他没事找事,但是再一次祭天之后,身份不容置疑的天子这么一问,没人会不在意。 派出去的信差快马加鞭,和路上另一个快马加鞭而来的人撞上,二人带着情报匆匆回了洛京。 看到消息的丞相脸色一变,带着布帛就要去找皇帝,同样也已经得知消息的小白已经让童明去召集百官过来了。 祭天后第二天下午,就紧急开了个朝会。 “孤已经得知军情,公孙丞相,你也把消息给诸公说一说吧。” 公孙丞相拿着布帛站起来:“今日河南地传来了消息,北方被胡人侵扰,西河郡朔方、云中二城已经被胡人包围了。 二城内粮草充足,还能撑一段时间,但是现在马上冬天,恐怕胡人的目的,不只是西河。” 胡人问题大家也都不陌生了,当初诸国靠近边疆的,谁家都对外打过胡人,不少地方也卡着地形有修建零碎的长城。 天气一冷,北边的胡人秋天南下劫掠也是常态,官员们震惊过后也都开始讨论起来,兵马粮草怎么调动,附近的城池怎么支援,宫室之内没有半点慌张混乱。 听着他们熟练的方案,小白没有插嘴,只是等他们讨论完之后,小白提出意见。 “孤作为君王,危急关头,自然应当与大晋子民在一起。” 官员们齐齐抬头看着皇帝,大家一脸疑惑。 胡人南下而已,以前每几年他们就要来一次,被打跑再来,这有什么危急关头的。 小白眼神坚定的看着他们,悠悠道:“孤决定,要御驾亲征。” 疑惑脸齐齐变成震惊脸,所有人都绷不住表情管理了。 丞相第一个就站起来:“陛下,万万不可!” 御史大夫朱平也阻止道:“不过胡人进犯而已,不值得陛下亲临。” 一直很少说话的太尉刘奉也难得开口,一脸严肃道:“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岂能以身犯险?调兵遣将的事,自有朝臣和各城将领在。” 三公开口,其他大小官员也一人一句的劝诫,中心思想就一个:陛下,真不是什么大事,您别看的太厉害。 你身为才上位一个月都没到的天子,这要是出什么乱子了,对我们大晋的打击更大。 我们都跪下来求您了,这真不能出去啊。 “诸公的心意孤自是知晓。” 小白等他们说完,也给了他们一个不能拒绝的理由。 “但是昨天上天给了孤启示,此行,孤一定要去。” 想起昨天老天爷从前到后一系列的变脸和一直下到玄雍宫的大雨,朝臣们犹豫了。 实在是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这可是天给天子的启示呢,他们这怎么好阻止啊。 被魔法打败的百官们扭扭捏捏,不说话了,大家齐齐看向丞相。 公孙大人,你是丞相,你就说这事你要不要劝丞相吧。 脑子天人交战的公孙弘抬头和皇帝对视:“陛下,当真决定要御驾亲征?” 小白认真点头:“此行,孤非亲去不可,朝中诸事,还劳丞相费心。” “臣会为陛下看好洛京,以待陛下,得胜归来。”丞相低下头,弯腰一拜。 第42章 丰镐 前有上天给陛下安排任务,现在有丞相点头,其他官员再怎么不放心,也只能赶紧开始准备。 刘奉以前是征战沙场的将军,做了太尉以后主要管全国军政事务,就算儿子尚了公主,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他向来都是谨言慎行。 但是今天,他也主动请求跟着皇帝一起去河南地,不止他,还准备把孙子刘德一起带过去。 小白劝道:“太尉,朝中几位将军都会一起去,你不必如此忧心。” 虽然他看着身上没什么腱子肉,但那都是衣服遮着别人看不见,实际上他本人搞不好都是武力值最高的那个。 刘奉依然高拱双手:“陛下,还请允臣一起同行。” 公孙宏也劝到:“刘太尉,此行陛下要带着人马,一路快马加鞭先行,我们忧心你的身体啊。” 皇帝没想慢悠悠过去,而是要率一小只人马和信使一般快马过去。 陛下不怕吃这个苦在所有人意料之外,但是人家那是天子,有老天爷看着,你这多大年纪了,都快五十了,连夜赶路身体怎么受得住啊。 “是啊,刘太尉,你在洛京同样能管事情的啊……” 周围其他官员也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诫起他来。 被围住的刘太尉觉得好烦,一想到这些人最该劝的皇帝不劝,来劝自己,就更烦了。 但到底还是稍微屈从了一下。 “那我就和车骑将军王归一起,在后方调配物资带兵赶去河南地,西河郡里,朔方、云中二城现在还被围着,还陛下就是到了,也还请去五原城,不要轻易涉险。” 刘奉松口,保证自己不跟着赶急路,其他人也就不说什么了。现在大家都目光移向小白,到你保证的时候了,陛下。 小白保证道:“孤对用兵一窍不通,绝不以身犯险,干扰将军们调兵。” 大家放心了,刘奉又道:“家中那混小子刘德骑射还算过得去,平时练武还算勤快,臣去不了,就让他跟着陛下吧,” 五十多的老人家不去一起了,只是带个他孙子而已,小白这有什么不同意的,开窗效应真是永不过时。 决定了先快马加鞭赶路过去,首先人选就都要是身体健壮,能撑得住马背上持续赶路的。 玄雍宫近卫首领陈冬要保护皇帝,肯定是要跟着的,太尉的孙子刘德也被他爷爷提前预约塞了进来。 剩下的人里,陈冬和其他将军们商量过后,精心又挑了两个左将军,二十来个军中好手,一行人当天天黑之前就出了城门。 他们的行程是先往西,再往北,因为有这里的路更直通,不需要翻山越岭。 上了马,空荡荡的脚和软软的马鞍,让小白猛然反应过来还缺少了什么。 没时间了,这个先记下,加进备忘录,回头慢慢改。 他在大晋只坐过马车,没骑过马,但是这个技能是会的。 摸摸马耳朵,小白俯身低头小声和它言语安抚,然后轻轻一拽缰绳,黑马撒开蹄子奔腾而去。 其他人见了也立刻翻山上马,一家马肚紧跟而上,马蹄声在洛京外哒哒响起,尘土飞扬。 城楼上,看着皇帝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公孙弘仍旧忧心忡忡。 他相信皇帝是天子,生而不凡,和他担心皇帝安危并不冲突,反而因为皇帝的特殊,他更不希望皇帝出任何事情。 …… 赶了前半夜的路,休息了后半夜,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一行人到了城池停下来补给。 人可以累一累,但是不能累到了马,何况除了小白,大家也都累到了。 骑马在什么时候都是个不便宜的贵族运动,还是个十分消耗能量的全身运动。 人可不是坐在马背上就不动了,那样的话就等着被马颠死;正经的骑马,是要控制全身肌肉放松,在马匹上下颠簸动起来的时候,人也需要跟着一起动,以维持身体的平衡和马匹的运动。 正经跑了这么久,人需要缓一缓,马更是需要换了。 左将军张巍拿出令牌和文书,城池守备军官赶紧给帮他们牵马,本地官员也快速出来,和小白行礼后就去忙活着给他们张罗物资。 他心里也震惊着呢,没想到不是十分紧急的军情传递去了洛京,来的人里,居然还有新继位的天子。 一想起自己前段时间也是给上书的,沣镐县令也不知道皇帝记不记得自己,现在不管如何,这事情都得先办了再说。 小白抬头,看着城门的名字:“沣镐……” 随行的陈冬介绍道:“那边是文王建的沣京,中间的是沣水,那边是武王建的镐京,后来合成了一个城,大家就都叫沣镐了。” 他负责皇帝安全的,自然是皇帝在哪儿他在哪儿,安排好玄雍宫的事务就跟着皇帝一路快马加鞭过来。 刘德也来给皇帝介绍这里在诸国时期的历史,他正在家练射箭呢,忽然他爷爷就回家让人给他收拾东西,把家里最宝贝的马也牵给了他。 他一脸懵逼,直到被爷爷带去城门口,看到了被一堆皱巴着脸大夫们包围的嘘寒问暖叮嘱关心的小白,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被爷爷安排了个什么任务。 刘奉是家里的绝对权威,刘德自小被他管教,很清楚爷爷说一不二的性格,即使再紧张,快要及冠的青年人,心里也总是有那么些渴望建功立业的心。 一路过来,深宫长大的皇帝能面不改色,一点风尘仆仆的样子都看不出来,向来自信的刘德开始怀疑起了自己从小被夸的身体素质。 看着渭水两岸的还带着时光印记的古城,还有从洛京赶来的中转的辛苦,小白目光从沣水往上,似乎看到了遥远的渭水、泾水、灞河…… 小白心里有了个新的想法。 比起不知名的“沣镐”,果然,还是另一个世界响彻中外的名字更适合它。 休整完毕,一行人就要北上去河西郡了。 上了马,小白最后回望一眼这座城市。 等下次再来,丰镐,只会是古城的名字。 第43章 东胡 西河郡北方三城都是在黄河“几”字形上,只是朔方在河套地区,五原都在黄河主道边上,云中则是在东北一些的位置,在白登山附近。 这些熟悉的地名,听着骑马飞奔的小白幻视自己拿了其他剧本。摇摇头,他拒绝去想其他的事情。 一行人远远的就看见了五原城,城楼上的人也看到了他们。 他们就算一路骑马身上都是灰尘,中原人和胡人的面貌特征还是很好认的,尤其身上都穿着正经染色的衣服,不是胡乱围着的动物皮草。 城门守卫在城楼上盘问,随行人员没有先暴露皇帝身份,而是拿出证明身份的信物以及他们先来此支援的目的后,有人去请了守城将军来,将军认出了里面的两位左将军张巍和柳珀,下令开城门。 终于到了能下马,不用再久跑的城池,一行人脚踩在地上,身体轻松不少。 张巍和柳珀让五原城守将先找个地方说话,守将带着他们去了五原城县衙。 无论是五原守将还是五原县令,张巍都认识,由他给洛京来的一众互相介绍,“这位是五原县令韩川,上将军马驰……” 就和这个时代所有的武将一样,马驰也是年过三十,正值壮年,膀大腰圆,看见他就想起年画的那种。 县令韩川身着长袍也遮不住一身好体格,配这剑气势汹汹,不愧是能在边境做县令的。 己方的人,他就介绍有官职的就行了,他和柳珀这个左将军是来支援的,刘德太尉的孙子也过来,一听就感觉是来历练。 刘德的存在让五原的文武长官眼睛一跳,这个时候来个刷资历的毛头小子,有点让人火大。 张巍继续介绍:“这位是郎中令陈冬。” 马驰与韩川具是一愣,管皇宫禁卫军,职责是护卫天子的陈冬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陛下。”张巍放下手,没有特指哪位。 一行灰头土脸的人里,那个插着木簪头发都丝毫不乱,站在一群人里都跟一尊玉像似的人,实在显眼到不行。 猜测成真的县令韩川眼前一黑,但还是职业素养强大,和马驰一并行礼后,按捺住躁动的心,惊恐道:“陛下怎会来五原?” 小白:“都和朝中诸位大夫们商量过了,孤和几位将军先快马过来看看边境情况,刘太尉和王归将军后方带着兵马和粮草过来。” 韩川忍住表情不要大变,紧握拳头,咬着牙不让自己御前失仪。 朝里是什么人都没有了吗,才登基天子,你们怎么同意他就往边关来的,还放他快马疾行! 快速和他们解释一下不是自己偷跑,小白问道:“现在情况到底如何,两位卿?” 五原上将军马驰介绍道:“半月之前,东胡人围住了朔方、云中二城,攻不下后就围而不打。但不知为何,在他们中间的五原城,却没有出现胡人兵马。” 小白:“半个月了……朔方、云中内部粮草供应可够?” 马驰点头:“已经秋收了,两城再坚持一个月不成问题。” 边境的城市再怎么屯田种地,能种出的粮食也和富裕地区没法比,还是需要朝廷定期运送粮草物资。 小白继续问道:“东胡人是从哪里进来的?围而不打,也不攻城,还刻意忽略了五原,他们是要干什么?” 县令韩川拿来地形图:“是从这处还没修好的长城口进来的。” 小白可没好运气的能继承一整个修好的长城,目前的长城都是各国零散修建抵御北边游牧民族的,分段式的。 大晋统一之后当然也是有战略修建的,但是晋武帝不着急,才统一的内部问题在他看来更大,长城要修但是可以慢慢修,胡人的战斗力还不至于让他花费大量民力去做这样的事情。 东胡的兵马,就是从云中东北边的关口进来的。 每年秋冬他们就南下,能抢到东西就抢东西,抢不到东西也消耗了一部分人口,怎么对他们族群都是不亏的,来年继续。 但是只是围着,还围了东边云中河套朔方,就是不动五原,明显是在钓鱼。 小白:“东胡人等着你们也出兵救云中、朔方,还想等到晋的大军过来……他们背后是谁?” 他知道现在按周的时间来算,甚至都没到秦统一六国的时间,但是中原王朝一强势,紧跟着就会出现同样强势统一的草原民族,这个定律还是能拿来套一套的。 县令韩川也点头苦笑:“我们五原也有每日派去前哨打探军情。一连半月都围而不打的东胡,昨日,似是又来了一支兵,东胡人见之极畏。 在探得到底还有多少兵马之前,我们三城都紧闭城门,任他围而不战。” 这些草原人擅长的就是骑兵,对下地攻城还没有什么经验。 比起出兵驱逐,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背后又是谁在指使曾经不可一世的东胡,这更重要。 在昨天之前,大家只是正常守城,给朝廷递了消息,等着东胡攻城就开始反击,谁想到他们就是一直围着,这就让习惯了东胡下来烧杀抢掠的边境人摸不着头脑了。 昨天发现东胡背后还有人之后,五原县令就清楚他们五原不是被漏了,是故意给留着,他们很有可能就是等着大晋军队先到五原附近驻扎补给,直接攻击没入城的大军。 所以在知道来的人里还有皇帝之后,韩川吓得差点失语。 守城,收拾东胡,他们其实还能说是轻松,但是今年一下就情况突变,这么个甚至都弄不清楚背后人的情况下,他这个危险的五原城还来了天子。 这要是出了事,他真怕…… 韩川行礼请求道:“陛下,五原城情况不明,还请陛下切莫以身犯险,先南下去上郡。” 他真的认真在求皇帝,别在他这里拿自己生命开玩笑。 小白掏出随身带的三枚铜钱占卜一下,看着手里的卦象,安慰道:“东胡已经把五原也围住了,与其开城门让东胡看到可乘之机,孤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好。” 第44章 大弩 韩川一愣,这时外面的士兵跑过来报信。 “将军,县令,我们五原城外现在也被东胡的兵马围住了!” 小白收起铜钱,“看来那边也在时刻盯着五原城,看见我们进城,就知道朝廷来人了,现在就全围着等朝廷派兵马来救”。 韩川捂着头,感觉自己眼前都晕眩了。 天子还在他的城里,他的五原城就被东胡围了,这要是有个万一,他韩川,还有五原这座城,就成了大晋耻辱和罪人…… 小白安慰道:“韩卿放心,孤前来不是为了给你们找麻烦的。 你们平时如何御敌,现在就怎么去做,有需要人手的,孤身边的人虽少,抵御外敌都义不容辞。 调兵遣将的事孤不懂,不会插手。” 虽然自己的到来确实对韩川来说是个无比倒霉的大雷,但是小白保证,他至少不会是那种不懂还瞎掺和的领导。 事已至此,韩川也不能再说什么了,东胡都围上来了,他还让天子出去,那就是谋害天子了。 而分出兵护卫天子这种事更危险,开了城门反而给了胡人可乘之机,到时候五原城和天子都弄不好会出事。 安排人去点燃烽火通知,韩川和马驰一个稳定县里内务,一个去管理士兵安排防务。 小白让两个左将军带上一部分人去帮马驰,留下刘德、陈冬和几个人保护自己,安心待在五原城里,等着后方援军。 看他真的不插手事情,每天就在五原城里逛一逛,韩川也安心不少。 陛下虽然看着乱来,但他很有分寸,不插手的事那是真的口都不开,那看来陛下来这里,应该朝中有小人作祟,否则应该坐镇中央的天子,怎么能让百官同意放行到了这里。 他在边境待了快十年了,按理说每年年底要去朝中一次,但是因为边境离不得人,其他官员去的时候,他都一直待在五原。 离洛京太久,他也不知道现在洛京到底什么局势。 可能让天子出洛京,洛京一定发生了他意想不到的大变化。 把干透的帛布卷起来,绑在禽鸟的腿上,小白怕它被胡人射了,特意拜托的是猫头鹰帮他传信。 “在夜里,没有谁比猫哥你更厉害的了,你可是黑夜里的王。” 轻轻摸着猛禽的弯钩小嘴,小白做出保证:“牛肉不能喂你,但是回头,你这个冬天的田鼠、兔子我都包了,鱼也管够。” 猛禽的大眼睛和他对视五秒,轻轻啄了一下他的手指表示认可,等小白高举着手把它托起来,它就展翅飞走。 然后小白转了个身,窗边还站着一只猫头鹰,正歪着头,眼神不满的看着他。 “我刚刚说的话是真心的,你也是猫头鹰,你们都是黑夜里的王者……” 门口,即使作为保护天子的中郎将,两次祭天都有参与的陈冬,还是无法遮掩自己双眼的震惊。 以前跟在闵帝身边,也有见过小白和动物讲话,他们一路骑马过来,其他人都是靠着马鞭和缰绳来驱使的,就只有小白是时不时低头和马儿说说话,马儿就撒开蹄子跑。 皇帝的不凡谁都知道,现在看,之前他们觉得有问题的,分明只是他们一群凡人不懂陛下。 在五原城待了两天,小白估摸着大军要过来,差不多还要个十天左右。 这十天里他觉得什么瞎指挥很好,但也多少要做点事的。 于是他找了个韩川不忙的时间,说自己想要看看五原城的军械。 理论上全天下都是他的,只是想看个军械而已,不是什么大事,韩川以防万一,亲自带着皇帝去。 因为应对的游牧民族,所以传统城池里的军械兵器不多,更多的是弓、弩,配套的箭矢和战车。 小白看着这些,问韩川五原城里的工匠和矿石材料都有多少,在韩川有点害怕的神情下,他安慰道:“孤只是想着,城楼上还是太过空旷,也可以架设一些样式更大一点的弩。那种士兵定准了,能一箭射穿马匹的那种。” 韩川顾忌着这是天子,老实把城里物资情况都告诉了他,但是眼神还是不信任的,哪怕皇帝要去和工匠们沟通,他也全程跟着。 小白任由他跟,他也心想,大晋怎么这么多靠谱的官员。 怕皇帝心血来潮想搞事情的韩川紧跟皇帝,见他和工匠还有些方言障碍,就在中间做起了翻译。 忘记这年头还有雅言和方言两种话的小白靠着韩川翻译,指着现有的弓弩各个部位,跟工匠们仔仔细细的交流。 没有钢材,那些轻便又高威力的弩箭注定不能制作,材料就限制了太多的发展了。 但是城里有铜,有铁,有木头,做不了那种轻便又威力大的便携式弓弩,他们可以试着把弩造型放大,把需要拉绳的结构,换成精细机关制作的扳机,直接架在城墙上,不需要人的力气,就能射出的距离更远,威力更大的弓弩。 材料条件有限,那他们就需要把弓弩的结构和材料全都发挥到极致,这个系统工程要求的就是能把所有材料和零部件都发挥出他们百分百的优势,一点都不要浪费。 形制、大小、材料、零部件装配……把两边沟通都听在耳朵里的韩川,神情也从一开始的紧张,变得更加紧张。 前面的紧张,是怕皇帝想突然搞个大事,现在的紧张,是因为他们沟通的内容实在太有用了。 要是真的能做出皇帝所说的弩箭,那就算他们被胡人围住,不能开城门也能在城楼往下攻击敌人,而且这个还在设想中的弩箭,皇帝说是能直接射穿马匹的。 没了马的胡人,那可没什么好怕的。 紧张得咽了咽口水,韩川问道:“陛下,这个弩箭……真能做成吗?” 小白也不敢保证:“不清楚,要先试试再说。现有的弩箭肯定不能乱动,剩下的材料也不知道能不能搓出来。” 韩川保证道:“材料的事陛下放心,这都交给我,陛下要试着做什么就尽管尝试!” 皇帝很靠谱的保留原来的弓弩不动,但是看到一个新方向的韩川可不能让这个计划就这么被搁置了。 不就是材料吗,他们五原城里找找,木头,矿石,金属器皿,比起东胡,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至于皇帝为什么还懂兵器制造和材料性能,韩川很礼貌的不去想这件事,反正他又不在洛京,和皇帝不熟。 等到后面真的搓出弩箭了,他会发现放陛下出门的洛京百官真是再靠谱不过了。 第45章 神射手 无所事事不太好意思的小白,现在天天就跟着五原城的工匠们一起搓、不对,是改良弩箭。 作为一个还算能及格的器修,就算锻造技能差点,机械设计基础也是要过关的。 拿着现有的材料,他和五原城匠人们混在一起,花了一整天时间沟通商量出图,剩下的时间就是加班加点造大弩。 县令韩川第二天就把手头上能抠出来的材料都给他们送来了,后面更是一天跑两趟,除了给小白送饭,就是看大弩的建造情况。 天子比韩川想的好养活的多,因为他不食荤腥,对珍馐美食没有半点追求,每天就喝一点米粥;小地方也找不出什么华服,他也是随便挑个素衣就穿,还安慰韩川他在守孝呢,不需要那么讲究。 离洛京太远,不清楚天子以前到底是什么底细,登基以后又干了那些事的韩川很是感动,既觉得现在的陛下孝顺,又觉得他深明大义,危急关头不给下属找麻烦。 想吃点高热量科技狠活美食想了十几年的小白,咕噜噜喝完粥就把碗放下,去看一个坐在地上的少年打磨零件。 他叫斗,和这里的很多人一样没有姓氏,父母死在胡人马下后,被一个老匠人收养了,跟着他学做木匠活。 小白问道:“这些零件你已经都做好了,为什么还要磨它?” 他说的是雅言,除了洛京人和县令,其他人都听的一知半解,已经会说这里方言的陈冬在后面做起了翻译。 斗抬起头,方正的脸呆愣愣的:“再磨一磨的话,拿着就不会伤到了。” 陈冬翻译完,打趣道:“这小子,心还挺细。” 小白蹲下来,拿起斗打磨的零件仔细观察,尺寸分毫不差,他是把暴露在外,人容易接触的部分打磨的圆润一些,避免使用过程中人会伤到。 “陈冬,跟巴说一声,按他的方式统一一下。” 小白每天沟通最多的人叫巴,是管理这些匠人的人,擅长的是木匠活和锻造,这几天也都是他一边干活,一边统筹管理,盯着底下人快点出零件好组装。 外头的胡人已经围城围了五日了,五原城内,人心也开始躁动起来。 北方边境三城都是长期对着草原民族的,曾经分别隶属于两个不同国家,里面的人农忙时耕种,农闲了就练兵,城里所有人都是士兵。 东胡骑兵就算找到口子,突破长城防线,往往只能劫掠乡野,无法攻克郡县城市,这时候的他们只有骑兵,没有什么工程器械,也没有什么攻城战术。 但是自从有胡人学会了围困之后,他们就开始在这方面恶心人了,一旦城里人出城作战,就会被骑兵攻陷。 百年来诸国对东胡赢多输少,但赢了边境就安稳两年,输了可是被胡人冲进来烧杀劫掠。 武帝一统诸国后,胡人的南下都被抵御住了,但边境人祖辈都生活在这里,太清楚被胡人钻到空子攻进来会有什么后果了。 哪怕是城里难得有些家底的几户人家,面对韩川上门索要材料的时候,也毫不犹豫拿出来给他。 没人想看见胡人杀进来。 所有人都在关注城外的东胡人,在发现他们好像有异动之后,县令韩川和守将马驰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马驰防守经验丰富,让人紧闭城门死死堵住,又安排弓箭手和弩手在城楼之上,巡视检查城池四周,有什么异动就实时安排攻击。 韩川配合马驰做好县内的稳定工作,这日又来了军械处,忍不住问小白到底这个大弩什么时候能好。 整合工匠检查零件的小白耐心把所有零件检查完,问道:“第一台大弩已经好了,要装到哪里试验?” 韩川脸上焦急的表情卡住了,一息之后,激动的上前带路:“我们先去城楼上,大弩的事情我已经和马将军说了,他说可以先装在西边城楼。” 北边是对方攻城主力,人最多,南边最少,想要试验这个大弩到底能不能有架在城楼上就能一箭射死敌人马匹的威力,可以在目前最稳妥的西边试一试。 韩川领着一行人往城西去,上城楼前,他又犹豫了。 “陛下,让巴上去就可以了……”外面都是胡人,您就别上去了吧。 小白一摆手:“孤是天子,五原城是孤的城,五原城的人都是孤的子民,孤岂可临阵逃脱。” 韩川听的感动,但也更害怕了。 陛下,谁也没让您临阵啊,您这还想上阵吗? 小白继续给了韩川一个不能拒绝的理由:“不要浪费时间了,韩卿,快上去看看大弩的组装能不能成功,出了问题我们还要立刻调整。” 抵御东胡最要紧,拗不过皇帝,对皇帝敬畏心也还没那么高的韩川劝了两句就不劝了,带着他们上去。 马驰在北边城门处,守西边的是跟着小白过来的张巍和刘德。 张巍在城楼上分了一块地方出来给他们,以他在军事上的专业的眼光选出的地方。 巴安排将工匠们快速组装,一刻钟后,城楼偏边角的位置上,一个快有半人高的大弩就安装好了。 这个弩是要人坐着配合脚踏板使用的,同时还要有另一个人补充放箭。 张巍主动请缨试验坐了上去,刘德给他放上箭,顺着弓弩的长长箭道往远处望,他感觉自己只要一放手,两指粗的箭就能穿透出去了。 他左右微调位置正瞄准着,底下的胡人也看见了西城楼上的动静,他们往城楼方向跑过来,张巍也不再犹豫,凭借以往使用弩箭的经验,扣下扳机。 嗖的一声,两指粗的弩箭就飞了出去,箭矢穿过了马匹的肚子,钉在了土地里。而东胡人的马已经嘶鸣着跌倒在了地上,骑着它的东胡人也摔倒出去,滚落下来后挣扎两下,没了动静。 射穿马肚的箭矢已经在土地里停止了震动,而无论是城楼上的晋人,还是城楼下的东湖人,大家都被这惊天一箭摄去了心神。 负责填装的刘德反应过来,用力拉开麻弦,及时又往箭口补了一支箭,看向张巍,眼神催促。 第46章 支援 比起弓箭,弩的拉弓、瞄准和发射步骤是分解进行的,瞄准时间充裕,命中率高,简单易学,不依赖人的臂力,稳定性也更强。 目前为止的弩箭,都是手持式的,士兵上手容易,但是威力达不到在城楼上就能射中五百米外的马匹,还能穿透它的身体。 看着城楼外倒在地上的马和弩箭,韩川眼神炽热。 深吸口气,他一回头,就看见天子在哪里表情若有所思。 韩川试图搭话:“陛下?” 然后就看见天子叹口气:“还是差了点啊。” 差点绷不住脸上的表情,韩川真想问问他,都能把一匹马给穿了,您还觉得这威力不够是吗? 目标是造出手持就能射穿大象的弩箭,但条件不允许的小白:等他的第一批砖出来后,他就造个新窑,然后再烧转,再造窑。 不就是轻钢吗,迟早会有的。 与此同时,装备好的第二支箭也被张巍射了出去,这次他的准头更准了,把距离稍远点的胡人一箭穿胸,箭矢照样钉在了地上。 东胡那边似乎有了退意,人群往后退了不少,但是很快,人群就一拥而上,骑在马上,举起弓对着城楼上的人拉弓射箭。 城楼上的守将士兵们也有经验,大家有拿盾牌抵挡的,有拿起弓和弩反击,城门下的守卫也死守城门,绝不给胡人钻空子的机会。 站在城楼之上,下面的一切小白都看得清楚。 那些东胡人和中原人只是看着,都差别太大了,凌乱的头发,随意穿在身上的动物皮毛,骑在马上往前冲锋。没有地面上的敌人身上的刀就收着,只拿着弓箭射击。 密密麻麻,一群能比狼群还凶狠的生物。 他这是第一次直面战争,还是一场结果只有你死我活的生存资源争夺战。 忽略掉这次东胡人背后势力,每年冬天草原民族南下的目标一直都很清楚:抢东西,消耗人口。 这里也不是家,这群人也不是自己的同胞。 看着那些并不能歌善舞的草原人,很快就摆正自己立场的小白开始思考怎么抄作业。 要学政哥花小钱办大事把长城都连起来,还是学猪猪自损八百隔把人撵走,亦或者是搞分化,也或许可以自己试试养个网红狼…… 从白天到黑夜,胡人也暂时撤退了。 黄昏下,他们所在的西边城楼下已经堆满了密密麻麻的不少尸体。里面胡人的尸体占大多数,但也有从城楼上掉落下来的晋人尸体。 晚上,五原城的大人物们聚在一起交流战况。 其他城门的情况也都和城西差不多,守着城胡人就没法进攻,士兵的损伤不多。 但是几座城的物资是有限的,粮食能撑,箭矢的消耗却未必。趁着夜色出去把箭矢捡回来也不现实,万一就被敌人钻了空子就麻烦了。 现在就只能是守着,宁可胡人继续围困,等着洛京那边快点来人,里外骑兵配合作战。 但是接下来的几天,东胡人天一亮都开始进攻。 没了马的胡人就下来搬尸体,开始试着把尸体堆在城楼下,堆出一条往上去的路,哪怕这些尸体都是他们自己人的。 目前已经又搓出来了一架大弩架在北城门,西北两坐座大弩,经过大家的一致商议,都觉得射敌人的话太亏了,专门就射马,敌人有弓箭手和弩箭手负责。 都是身经百战的士兵,大家也都能熟练的使用这些兵器,这些胡人已经被大家一直认为是来打前哨送死的了,后面肯定还有其他人,现在能省就省点。 第七天的时候,远处奔袭而来了一支队伍,尘土飞扬间,旗帜上的“晋”字迎风飘扬。 提心吊胆的好些天的韩川总算松了口气,马驰也让人去牵马,准备开城门,让城内的骑兵配合援军杀敌。 这时候,城楼上的大弩就是要熟练的好手用着,就盯着胡人的战马下手来援助,在距离还没有那么远之前,能消耗敌人就消耗。 在内外骑兵的冲锋以及晋更加锋利的刀兵下,东胡人的尸体很快一个接一个的掉落,剩下的残兵骑着马往云中方向逃窜而去。 城门终于打开,骑在马上老当益壮的刘太尉看皇帝无事,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再看旁边没点眼力见过来牵绳的孙子,自己主动下马给天子行礼。 小白赶紧上去扶人:“不必行礼,刘卿军情要紧。” 韩川和马驰正说着今年东胡人的不对劲,刘奉打断他们:“此事陛下已经传信于我,我们也都知晓。 五原继续紧闭城门,王归将军已经率军去了朔方,五原城现在危机已解,等王将军歼敌,我们会率军再前往云中。” 敌人是从云中那边的口子突破的,最后撤退也是要在哪里撤退,后面就算有人也是会从这里再进来。 最后去堵云中的行为,显然也是他们要搞清楚到底东胡背后的人是谁。 这点韩川和马驰都能想明白,但是…… 韩川惊愕:“陛下何时传信于你了?” 陛下来这里的时候,五原还没被东胡围着。来了以后,东胡就来围了,城门一直关着,他哪里有机会传信的? 猜到一点的陈冬紧闭着嘴,刘奉也不多说,只道:“军机要事,陛下自然有陛下的方式,你们现在看好五原城,我和将士们休整一番就要先去云中。” 小白点头,语气温和的下了令:“韩卿,马卿,就按刘太尉说的办。 至于外面的尸骨,晋人就通知家属,放在城外安葬,不要带进城。死去的胡人和马也都在城外烧了,以免引来疫病。 还活着的马带回来,能治就治,不能治或者治了也不会健康的就宰了做肉干,有还活着的胡人,也看看能不能盘问一番。” 虽然一贯没有吃马肉的传统,但是已经不能跑的马,那留着吃草也是个大消耗,不如宰了。 韩川和马驰领命,去安排人处理外面的事故。 虽然他们传统是土葬,但是胡人嘛,谁还要废那个力气给挖坑啊,愿意消耗燃料都是因为天子发了话,不然那就拉的远远的等他们自己烂了。 然后小白看向刘奉:“太尉,等下孤与你同去云中。” 在场把他这话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人,全部都被他一句话说的汗毛直立。 第47章 亲征? “太尉,等下孤与你同去云中。” 天子虽然身着素衣,但是模样气质站那儿就鹤立鸡群,现在双眼明亮嘴角含笑的模样,看着就自带圣光,很是耀眼。 但他那轻飘飘一句话落下,实在让在场官员和将军们冷汗直冒。 才和主簿安排事务的韩川立刻回头,一甩袖子就行礼上谏:“陛下!兹事体大,五原城危机已解,您乃天子,切莫以身犯险!” 陈冬、刘德、马驰、五原城的官员和跟着天子来此的官员,还有太尉和他带来的将领,大家都纷纷弯腰长揖,发自内心的在劝诫天子,求他放弃这个可怕的打算。 这也的确是个在他们看来十分可怕的事情。 普通胡人进犯,陛下硬是要来,还能让丞相点头,满朝官员同意,已经够离谱的了;现在发现东胡背后还有人,事情显然危险程度加倍,但早发现也是对大晋更好。 陛下能来这里,跟着工匠们改良令造了个大弩,还传信通知了太尉,已经是超常发挥他的作用。 陛下,您是能跟着大家疾驰千里,身体看着就比闵帝好多了,但要是跟着去战场支援,刀剑无眼的,我们真的怕啊! 韩川选择怀柔政策:“陛下,五原城内的巴还想着再改进手持弓弩呢。” 咱继续玩弓弩吧,您要自己上手我也不拦着您了,咱玩玩木头挺好的。 陈冬选择表露心意,深受大晋几代天子信任的禁卫首领都快要哭出来了:“陛下,刀剑无眼,臣誓死保卫陛下,但大晋容不得您出任何闪失啊!” 你多想想大晋啊,大晋真的很需要你这么个得天眷顾,身板贼好的天子,求求别折腾了! 跟着来的两位左将军张巍和柳珀也劝道:“危机已解,陛下是天子,无需亲上前线。” 您是天子,是皇帝,本来就是坐镇洛京的,来前线鼓舞士气可以,真没必要自己去。 马驰不是莽夫,是很有脑子的武将,他选择用魔法打败魔法:“陛下说过术业有专攻,有太尉和王将军在,陛下尽管在五原城等他们得胜归来。” 陛下,您自己说的,不会插手自己不懂的事情,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现在打仗这么个专业的事情,谁是专业的人,我不多说。 其他也听过小白这话的纷纷心里给马驰点赞,说得好啊。 被戴高帽的刘奉也点头:“还请陛下等着我们得胜归来的好消息,一起班师回洛京。” 专业的事情就交给老夫和其他将领们吧,陛下你会看到我们的胜利的。 然而小白嘴角的微笑变都不变一下,很是坚持。 就只有刘德,看陛下这么坚持,试图中折一下:“要不,我和郎中令紧跟着陛下,贴身保护?” 陈冬立刻眼神阴恻恻盯着他,刘奉也很想现场上家法。 战场那么混乱,万一就来了支流矢,谁能注意得到? 天子出事,他们这些人都会是怂恿天子亲自上阵的罪人,才安静下来大晋内政也会动荡起来。怎么贴身保护,蠢货! 被陈冬瞪,刘德还有些不服气,但是被刘奉这个祖父一瞪,刘德就老实下来了,立刻改口:“陛下,五原城挺好的。” “太尉,”小白指了指天,面不改色。 “这次的确不是普通的胡人进犯,东部背后的人才更重要,孤亲自来此,就是为了这件事。” 除了韩川这些五原城的人,从洛京到此的人纷纷脸色一变,神情凝重了不少。 天天跟着天子身边护卫的陈冬率先改口:“臣愿誓死护卫陛下!” 小白抬手:“别弯腰了,郎中令要护卫孤先挺直腰板。”其实自己真的不需要护卫。 其他人也纷纷想起了天子的不一般,这好像是个真“天子”来着,要不,先不反对吧。 丞相不在,只有最高军事长官太尉在,大家都等着看他怎么拿主意。 刘奉思考半晌,最后和皇帝对视,和丞相一样,在发现皇帝很是认真,半点不开玩笑,并且拿老天爷说话也没被雷劈后,他同意了。 “还请陛下,允许臣等随侍左右。” 小白按下他长揖的手:“自当如此,行军之事,太尉可比孤懂得多。” 于是所有人都去收拾东西,跟着小白来的人也去牵马装水装干粮,刘奉安排下属们休整,一个时辰后出发。 就是这一出给韩川这些五原城的人看傻了,什么情况,刚刚大家不都是一起上谏皇帝的吗,你们这些洛京来的怎么就都换了态度了? 想象力和信息源有限韩川怎么复盘,都觉得是自从刘德开口附和皇帝了,大家就都态度一变。 好哇,感情还是洛京权贵压人是吧,太尉,看你是个刚正不阿的,居然为了孙子这么没底线。 心里骂归骂,韩川却还是要履行自己做臣子的职责,拦在皇帝面前,跪下来弯腰长揖:“陛下,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小白俯身去扶他:“韩卿,你真不用担心……”我很强,真的。 韩川固执的不起来:“陛下,战场刀剑无眼,还请陛下留在五原城,等着太尉和王将军他们得胜归来。” 小白:“韩卿也相信太尉,那就更不必忧心了。” 韩川长跪不起。 相信太尉曾经的战绩,但太尉都是打的对诸国攻城歼敌战,和对胡人是两码事,况且是害怕皇帝会出事。 陈冬也第一时间过来扶他,这时候劝道:“韩县令,陛下这么做,自有其道理。” 在这里这么多天,韩川的能力人品他们也看在眼里,那是真的不错,因此他也愿意来劝上两句。 韩川对着陈冬冷笑,这时候他已经觉得陈冬是个奸佞之臣了。 太尉那是最后拗不过皇帝,你这个第一时间就附和皇帝表忠心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小白无奈的又指了指天,随着他手一指,青天白日的,天空中忽然电光闪过,紧接着就是轰隆一声,震耳欲聋。 “孤真的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第48章 白登 天空又是一阵雷声,小白举起双手:“是是是,我已经知道了,会解决的。” 天子似乎在和什么不可名状的存在沟通,而那个存在在得到天子的保证之后,雷声就骤停。 韩川完全愣住了。 天子年少,又是刚即位,有什么想法韩川都觉得不足为奇;但从百官能放皇帝出京,到现在太尉能放皇帝一起陪同亲征,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到底为什么。 看着和某个存在沟通完,一脸无奈的天子,他有了个猜测,是个荒谬又无耻,活这么久他都没想过的猜测。 心一乱,身子就不稳了,被陈冬一个用力就扶了起来。 陈冬看看天,又看看韩川,拍拍他的肩膀:“相信陛下。” 他什么都没说,但是表情、动作和眼神已经把原因都给韩川说的七七八八了。 韩川整个人还是恍恍惚惚的,极其艰难的消化着他的猜测。 真的? 可周到现在那都多少年了,诸国除了那么多霸主英主,也没见哪个能有这样的啊,连周天子也没见到祭天能有什么不一样的。 但刚刚的事情他亲眼所见,假不了,这完全能解释得通朝里和太尉他们对皇帝的放纵…… 本来只是感慨武帝会生孩子的韩川,现在再看皇帝,越看越觉得钟灵毓秀,通身气质实在不凡。 小白回头,腼腆微笑:“韩卿,孤真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眼神已经复杂的都能出饼状图的韩川:“臣知晓了,陛下。” 韩川他已经信了八成,也不再姿态强硬的阻拦了,老实着去安排物资补给,脑子里一团乱麻。 皇帝摸着马的脖子轻声言语,引得马扬蹄嘶鸣,飞奔前去,目送皇帝和大军离开的韩川心头担忧不已。 现在不是那么担忧了,其实还是担心,但是对皇帝的担心比例降了很多,他更担心的,是到底为什么那个至高无上的存在会让皇帝亲自前来,又要处理什么。 再次靠神秘神权威打败普通权威的小白跟着骑兵队伍一起往云中去,这时候远处似乎看见前方有一支胡人残兵从也正往东。 太尉猜测,应该是朔方那边,王归也率骑兵和东胡人交战过了,距离他们休整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现在夜色渐晚,应该是朔方的胡人残部。 过了半个时辰,后面王归也率领骑兵追了上来,两支一起遇上的队伍再度碰上。 连着行军几天,又是今天经历了战斗,现在会合后一起安营扎寨。 小白看着黄昏下的河套平原,丰茂的水草在这个季节已经变得干枯,茫茫平野别有一番滋味,他却心情沉重。 河套三城还好说,守着城,敌人就无法突破,城内没有什么太大损失,但胡人是一边围着城,一边也有在乡野间烧杀劫掠。 不是所有人都住在城里的,除了能有规模条件聚在一起的大村子也能有武器抵挡一二,一路之上,小白也看见了乡间寻常百姓家里是怎么被劫掠一空的。 往常,胡人会连人带金钱、粮食一并抢了,这次没有抢人,也是一个怪异的点。 一路过来,乡野间四处都是被马蹄踏过印子,死了或伤了的百姓比比皆是,哭泣无力或麻木无奈,甚至有人连本就不多的蔽体衣服都被胡人扒了抢去。 路过这个村庄的小白看的眼酸,把身上的外袍脱下来,丢在一个看不清样貌人的身上。 阻止了还想脱衣服给他的陈冬,告诉他自己不冷,并不需要衣物的御寒。 等赶走了这波胡人,回来之后的重建工作更重要。 河套这里水源条件太好了,很适合耕种,难怪游牧民族也喜欢这里,也很适合养马放牧。 南方人的小白过来感受一下,才明白为什么家里和这里的中原王朝要修长城,都一定要修在河套平原上面挡着,再北的话就不太适合灌溉了。 晚上风开始呼啸,营帐里,小白和刘奉、王归两个主要将领和其他大小将军们一起听着作战计划。 王归对能在这里看见皇帝震惊又觉得理所当然,开始讲明天的作战计划。 现在的情况就是朔方和五原已经安全了,只剩下云中,这个胡人最先关口被突冲进来的城池现在肯定是兵围着最多的。 胡人是抢了要跑就早跑,他们的派人一探发现还围着云中呢,说明他们就是在等着援军过去。 明天他们会兵分两路,一拨人堵住云中往外的所有口子,一拨人去驰援云中,把人往外赶,两面夹击歼敌。 看着舆图上云中旁边的白登山,小白总有种奇怪的既视感:“东胡真的是冲破从云中关口过来的吗?” 云中这地方以前常年遭受胡人侵扰,当地长城也在年年修,虽说有口子,但是这次过来的东胡人也有四五万了,太多了。 但这个,其他人就不好说话了。 隔着山,离云中最近,还能有路通往云中的,就是燕国,陛下六哥第五潜鱼的封国,也是他母族,前齐贵族们所在的地方。 手圈出白登山的这几个字,不怎么插手军事的小白问道:“太尉,您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 刘奉眼睛一跳:“臣明白了,白登要道也会安排重兵把守。” 之前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但是万一呢,万一就有内应呢。就是没有,如果东胡从这里撤退了,燕王也无能的没有抓住人的话,自己这边提前做好,都给派兵堵住比较好。 “不不不,孤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问问太尉对这里怎么看。调兵遣将的事,孤相信太尉。” 小白摇头解释。 然后他很真诚的提出疑问:“若是我以天子身份诱之,东胡背后之人可会出来?被俘虏的话,会被带去西伯利亚,去贝加尔湖放羊吗?” 营帐里的人纷纷脸色扭曲。 太尉年纪大了,额头青筋一跳:“陛下,东胡也好,背后的人也罢,都没您重要。” 西伯利亚是哪里不知道,贝加尔湖也没听过,但是天子被胡人俘虏,捉去放羊,这种听着就荒谬的事情,绝不可能! 第49章 被俘? 第二天,坐在干枯草地上打坐完的小白一睁眼,就发现军中叫得上名字的人都围在自己身后。 小白无奈道:“太尉,王卿,孤真的不会有事的,也不会出个什么意外给大晋找麻烦。” 一听他这话,刘奉更不放心了:“陛下,不会有什么意外。” 不管是皇帝接收到了上天什么启示,亦或者皇帝想搞什么事情,那些可怕的事情都不会出现。 被皇帝昨天晚上两句话吓到了的将领们,今天都把提防之心打了起来,骑兵队伍休整好之后就要出发。 王归带着一支队伍去解云中的围,刘奉则是带着一支队伍上了白登山。 白登北面就是被突破的长城口子,南面是能从燕国上谷过去河套的路,等到王归和云中城的人把东胡往东赶,白登山上的兵就会堵住他们,幕后的人到底是从哪里救援,也能摸得出底细。 王归是要率骑兵去和胡人真刀真枪拼杀的,皇帝现在可不是在城楼上,跟着他自然会碰上胡人,刘奉不放心皇帝,怎么都要自己看着他,于是小白就跟着他上了白登山。 山上的太尉有条不紊安排将士们埋伏侦查,但是小白一想到这个山的名字,又一想现在的境况,熟悉的既视感越来越重。 可惜,这里也没有老乡,和太尉他们说没人能get到他的梗,大家只会觉得他玩笑开的太大,堕自己威风。 惆怅的小白骑在马上,弹一弹马儿的耳朵,遥望云中。 清晨的天还是灰乌乌的,长城外的草原上,乌泱泱的骑兵队伍也已整装待发。 在队伍的最前方有着体格最为健壮的马,这些好马上的人,衣着也较之其他人华丽不少。 从河套逃出的东胡人也在这里,领头的人用他们的语言和这一支队伍的首领对话。 “你需要的,我们已经帮你做到了,晋人的兵力还是那么厉害,城市依旧坚固。 我们这次已经损失的只剩下这几千人了,云中那边的人就算回来也剩不了多少了。按照约定,现在你们要把一半牛羊和族人都还给我们。” 听完东胡残部口述的溃败消息,为首的男子轻蔑一笑,对着身形狼狈的东胡人抽出刀,立刻,他身后的骑兵们就拉弓引箭,箭矢对准了他们。 东胡残部的首领眼神惊恐:“额尔特!我们约定好的!” 他知道他们草原上的人是没有什么信义一说,约定承诺什么的都是看心情,事关性命和族群发展,才在河套那里消耗了半个多月只剩这一点人的他们,实在无力反抗。 被他称呼为额尔特的男子眼睛里凶光闪过,好似一条毒蛇张开了嘴。 “是啊,我会遵照约定。看在你们这次任务完成的份上,我给你们现在开始到天亮的时间……” 东胡首领瞳孔一缩,现在已经太阳要升起来了。 他知道自己反抗不过眼前的异族人,脸色骤变后就扬起马鞭,带着族人立刻往东边家乡的方向跑去。 额尔特数着时间,拿出箭矢对着东方拉开了弦,闪着寒光的眼睛眯起,他松开弦,飞奔在最前的东胡首领被箭穿胸而过,栽倒下去。 东胡人大喊着他们的首领称呼,却无人停下奔跑的步伐,反而马鞭挥的更快了。 他们太清楚这支胡人的行事作风了。 在额尔特箭射出去之后,数不清的箭矢对着东边胡人的方向飞出,密密麻麻,让一个回望的东胡人惊恐的夹紧马肚,更用力的挥鞭驱使马儿逃出。 东胡人逃窜的狼狈模样引得这支胡人部队的首领额尔特哈哈大笑,一个穿着上褶下袴,交领衣服却开襟向右,头发梳着绾起的中年男人骑马上前,掏出一份帛书。 中年男人脸上满是被风霜侵蚀的印记,说话时也是低下头,不敢直视首领:“单于,这是……南边过来的急信。” 额尔特晃动着马鞭,用着自己民族的语言漫不经心道:“念吧。” 男人打开帛书,眼睛一直,抖着嘴唇,把晋文换成胡人语言翻译道:“额尔特单于亲启,晋新皇随军北上,恐已在援军之中。” 他知道送这封信的人是谁,也能猜到他是什么目的,同样也清楚这么宝贵的消息,单于不会浪费。 围在额尔特身边的贵族们脸色一喜,充分了解这个消息多有分量的大家齐齐看向首领,高呼他的名字。 胡人首领低头看向男人,确认这个外族人同样为这个消息而震惊后,眼睛精光一闪,高举起马鞭。 “晋的主人现在到了云中,我们也去云中!走!” 他一发话,身边的贵族们纷纷高声应和,他们下面的士兵跟着各自的隶属,十多万骑兵部队齐齐往南而去。 看着浩浩荡荡往前远去的胡人骑兵,金平也一夹马肚跟上。 他能猜得到这之后会发生什么,无非就是曾经对东胡、对西域诸国做过的事情,会发生在晋的身上而已。 他已经不是晋人了,晋的事情,都和他无关, 时间到了下午,云中的东胡人已经被处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几千人也是骑着马窜逃,他们飞奔的方向是北边长城关口。 暂时心安一点,驻扎在白登山上等待已久的骑兵立刻往山下奔去,挡住了最后的东胡人残部想要撤离的路子。 前有晋人,后也有晋人,被堵住了的东胡人已经没有多少弓箭,身上带的刀兵也都卷了刃。 一般而言,穷寇莫追,但是这个寇今年不解决,来年也还是要解决,趁着有优势能打就打。 至于留下他们充作奴隶的事,大家想都没有想过。 就近做奴隶不行,离长城太近了,万一在里面和外人里应外合会出大乱子。至于南下带回去,路上的损耗和后面养奴隶也是耗费时间精力的,不划算。 指挥士兵的时候,刘奉也还在可惜,这时候已经是冬至后了,祭天都祭完了,陛下祭天还能多条祭文。 不过等到回去过年,祭祖的时候给闵帝、武帝还有晋国曾经的先祖们念一念,也还是不错的。 处理完最后长城内的东胡人,王归安排士兵守住被破坏的长城口,这里,还有忽视了的没连起来的关口,都需要后面云中县及时补上,如果不想后面冬天还遭遇胡人的话。 小白听着大家讨论着云中还有班师回朝的安排,耳朵一动,敏锐的感知到了来东边的马蹄声。 他站起来,神情严肃:“太尉,白登道来人了。” 一直也记得这个事的刘奉与王归也神色一凛,现在他们在白登山北边,白登道在南边,太尉的第一想法就是赶紧先撤离。 他们需要去堵住白登道,探探清楚人到底多少,情况不好还能随时往后撤回云中,而不是在白登山让人给围住。 小白十分赞同太尉的想法,怎么都不能在白登山让人给围了,这种丢脸的事情没必要自己亲身经历一次,关键是不能丢脸的被人围了还赔款。 作为一个老家受过义务教育的好青年,对战败赔款这种事情,小白真的是有ptsd。 关于白银、赔款、友邦这几个关键字,听一听,看一看都会气得血压直飙,要是自己签字赔款了……那他算是没脸回家了。 只是在他们紧急下山的时候,南边奔袭而来的骑兵部队速度更快,奔来的马蹄声不止五感敏锐的小白听见了,连其他人也听见了。 守在白登道的将士们察觉到不对就第一时间前来报告,山上的探子也来报告结果,少说这也是一支有着20万骑兵的胡人军队,还是个他们从未见过的新的胡人。 刘奉一颗心不住的下沉。 小白就带着二十来人轻装先行,刘奉和王归是带着骑兵加后勤补给十五万人左右。 1万不到的骑兵、剩下的都是扈从、战兵辅兵和民夫,人不算多因为在北方三城还能有补给。 但是胡人的二十万骑兵,里面就算不会全是骑兵,那骑兵数量也比他们的多,何况这还是在野外,不是在城里。 现在就两个选择,要么立刻回撤;要么先山上待着等着云中三城救援。 选了前者,就是要在前头被胡人骑兵在地上追赶了,路上发生什么,能不能回城也未可知;选了后者,虽然胡人也不擅长上山作战,但是他们那么多的人,把山给围了问题更大。 最重要的是,他们这里还有天子…… 第50章 之围 最重要的是,他们这里还有皇帝。 想到这里,刘奉看小白越发难受了,陛下,您得到的上天的启示,就是我们今天会有这一遭吗? 时间不等人,小白也知道他的忧虑到底是什么,建议道:“不要下山。我们骑兵有限,下了山,剩下的士兵可都要任由胡人鱼肉,云中还要开城门,隐患太大。 太尉,现在山上待着吧。” 刘奉也觉得目前现在山上待比较好,但是:“陛下,云中三城还才解围……”万一救援不及时呢? 你不怕自己出事,我是真的怕啊。 小白确实不怕:“这支从未见过的胡人到底为什么要驱使东胡人来此,又为什么能从燕国过来,也不去袭扰城池,就精准的围住了白登山…… 太尉,我想,我们需要个使者去和他们谈谈了。” 他们是谁,目的是什么,到底和内部怎么有的内应,这就是小白来这里重点要搞清楚的事情。 事已至此,暂时也没有解困之法的刘奉同意了皇帝的意见,派出柳珀作为使者,由他带一些扈从去和这支胡人交涉。 晚上,回来的他给出情报。 这支没见过的骑兵里面的人都说着和东胡不一样的语言,大家语言不通,但是里面有一个会说晋话雅言,明显是晋人的中年男子。 他叫金平,由他做翻译,目前柳珀他们得到了几个信息。 他们就自称是胡人,来自东胡的西边,现在占据了东胡的地盘,把东胡赶到了燕北之东和濊貊作伴。 为什么驱使东胡来晋,他们不说,但是知道白登山上有大晋天子,他们单于希望能和大晋的主人见见,谈谈后续。 至于后续,想也知道无疑就是谈判,勒索财物、土地、人口。 柳珀面不改色的和那个带着燕国口音的金平沟通完,当然他不可能答应,但是态度很好的表示先回去和天子禀告,被胡人放行。 听完柳珀的话,刘奉、王归他们都是头大,但小白总算是心里石头落定。 面对这个自称胡人的新登场游牧民族,小白确定了:“首领是单于的话……就叫他们匈奴吧。” 一个中原王朝对外族的称呼而已,皇帝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没什么问题。 就是现在关于对方首领想和皇帝谈判的事情,他们一时拿不下主意。 王归立刻就劝道:“陛下,胡人毫无信义可言,您天子之躯,不可以身犯险。” 虽说两边就算谈判也都会带人,可万一就出点什么事呢。 毕竟他们一开始也没觉得白登这里会出什么事,结果就是这里甚至都来了二十万人的骑兵。 当下第一要务就是不能让这二十万胡人进中原,这些人能过道绝对和燕王少不了干系,后面要解决的就是晋内部的燕国问题。 小白:“不妨事,孤会佩剑。况且现在已经被匈奴围了,已经足够危险了,解决他们要紧。” 所有人都理智的忽略了皇帝前面一句他会佩剑的话,都为他后面的话而惭愧。 不能让皇帝以身涉险是第一要务,但是现在都已经被别人围起来了,再险也险不到哪儿去了。 太尉还想争取争取:“陛下,您还年轻,还有很多的时间。臣年纪已经大了,臣陈刘奉,自请去和胡、匈奴人谈。” 万一谈判僵持着,云中那边也没有来救援,对方狮子大开口,这个罪名,刘奉愿意承担。 “太尉的心意孤很感激,无论是谁谈的,最后也还是孤来点头。太尉一辈子为晋征战沙场,我可不能让您在我这里成了罪臣。” 小白拒绝了太尉的好心,坚定表达了不让臣子背黑锅的决心。 “陛下!”刘奉听完,眼眶是真热了。 为晋征战沙场,横扫诸国的老将军,实力自然不必多说,但是这次明显来自内部的捅刀,是他人生精彩履历上第一个黑点。 如果只是匈奴入侵,知道情报后的正常情况下,他也能好好安排人员,调配物资,一步一步北上推进,无论如何,至少不会是被匈奴围在了山上,还被胡人盛气凌人指明要和皇帝谈判。 这种屈辱,真是刘奉活这么多年都没经历过的。 能认清形势,放下身段,代替皇帝去谈判,他的心理建设是足够强了,结果皇帝人年轻,心理素质比他更强。 骂名而已,该他背的他自己背,绝不推给属下。 别说当事人刘奉了,王归、陈冬这几个也一脸大受震撼的表情,看着小白的眼神复杂中带着敬佩。 小白又道:“明天吧,找个时间,允许他们带兵刃,不要显得我们多胆小一样。” 大家一听这个,立刻就有想劝了,除了特殊时期和个别被皇帝许可的人,谁能带着兵刃近皇帝身啊。 这不成,这真不成。 这次赶在他们劝诫之前,小白先强调:“孤也会佩剑,陈卿你们也在,莫要太过担心。” 皇帝开始犟了,大家就只能先按他说的,定下好谈判的地方。 首先地点肯定不能在下面,得是让匈奴人下马的地方,也要匈奴也不能有顾虑的地方,万一出了什么事,还得让山上士兵们好活动的地方。 选出了个最合适的地方,第二天一大早,柳珀就又兼职使者,去和匈奴人沟通了。 皇帝愿意和单于谈一谈,时间地点也选出来了,按礼会见天子都应该不戴兵器,但是这条陛下说了,随意,他们不介意胡人带不带兵器。 金平翻译完,那些眼神凶狠匈奴人全都在等着他们的单于说话。 单于额尔特把玩着手里的弯刀,站起来手臂一动就把小弯刀别在腰间,盯着柳珀哈哈一笑。 “走吧,我们去和晋的皇帝见一见。” 柳珀一愣,这时候听不懂也明白单于是什么意思,赶紧上前拉住金平:“时间不是现在,是两个时辰后!” 金平无奈的看着他:“单于既然要现在去,那就只能现在去。” 柳珀松开拉着金平的手,哪怕牙都快咬碎了,这时候他依旧还能笑着作揖行礼:“那还请容我先行一步前去准备。” 出了匈奴人的地方,一转身他就变得脸色难看。 匈奴人较之东胡人,蛮横无理更甚! 第51章 谈判 柳珀说早一步先回去,但实际上也就和匈奴人前后脚到。 张巍一看他身后的匈奴人,脸色一变,柳珀和他对视,让他去请陛下,他就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稳住周围士兵,吩咐人去通报陛下,他们俩先安排出来地方让来人先坐下。 匈奴单于额尔特除了自己,还带着十来个贵族,分别是他弟弟和儿子的左右屠耆王,左右大将和士兵。 他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晋人要和他谈判的地方,山腰上长着一株松树,左右难得都很平坦的地方, 这里已经被晋人打扫干净,松树下的地上铺了席子,席子上又铺了一层细麻布,再摆张桌子。 走近一看,细布还是染了色的,边角都缝了,不是那种线头都开了的碎布。 能让以前强势东胡都被耗的越来越孱弱,晋自然和西域那些无能的小国不一样,急行的军队里还能有时间折腾这些,这方面他也是对晋人大开眼界。 看着额尔特身后的十来个人,柳珀当机立断,先请他一个人坐上去。 “单于请先坐,陛下稍后就至。” 能讲究点礼数就还是讲点礼,柳珀虽然跟着出来的身份是左将军,但也是从小学礼的贵族子弟,不是很想让陛下来的时候,这里乱糟糟坐着一群匈奴人。 额尔特不在意柳珀到底想些什么,安然入座,走上去坐下,右脚内盘,左脚曲起踩着。 他现在大军在白登山围着,出了什么事他都不怕,自然是在场最不慌不忙的人。 而其他贵族显然也知道桌子另一边是大晋皇帝的位置,他们不会和额尔特同桌坐,但是都站在他身后,对着这里的晋军打量,用自己部落的话讥笑言语。 “这些晋人,看着也没有多高大,他们的马也不见得多高大,东胡人对上他们都常年吃亏?” “听说这里以前也有很多国家,晋把他们全都收服了?” “以前东胡能在南边抢点东西就能过得舒服,这次要不是我们,他们连进来抢都抢不了。” “那是他们现在太没用了……” “我看晋也不见得多厉害,你说,他们的皇帝等下要给单于多少东西?” 说着说着,他们哄笑起来,额尔特也不阻止,任由他们在这里挑衅晋人。 柳珀就算听不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是见了他们样子,哪里能猜不到这是人家在把他们当做待宰的羔羊。 眉头忍不住一跳,想到等下陛下要和这样无礼的胡人首领谈判,柳珀就心头五味杂陈,恨不得现在就率军去燕国,从燕王开始往下的奸佞之辈全都抓个干净。 要不是那群数祖忘典的畜生,晋的天子也无需落入到这个境地,这等蛮夷之辈,以往哪里有能和大晋天子同桌的资格。 另一边,打完坐的小白也收到了消息,匈奴单于已经到了。 从马背上取下剑配上,这是他从洛京一路带到这里的,是武帝赐给太子,太子送给大侄子,又被大侄子送给他练剑用的,也没有名字,小白就叫它两仪剑,自己刻了字。 陈冬、刘德自然都是要贴身保护小白的,刘奉和王归也都不放心,几个人都忧心忡忡,还的装的和没事人一样,不能露了怯,拖皇帝谈判的后腿。 一行人到了定好的松树坪,一眼就看到了格格不入的匈奴人。 都是少数民族,光是穿着打扮上匈奴人和东胡人区别不大,窄袖袍子,灯笼裤,皮靴软帽,要的就是一个行动便捷,方便骑马。 长相上东胡人长脸,前额大,鳃及下巴较窄,小眼睛;匈奴人则是圆脸,高颧骨,毛发深黑,面庞较大。 坐在那里的匈奴单于体格健硕,穿着布料和皮毛一起缝合的衣服,头上也带着帽子,大胡子遮住了下半张脸,露出的上半张脸看着很是凶煞。 在小白的目光看过去的时候,对方那双闪着寒光,狼一样的眼睛也在盯着他,似乎在评估他价值多少的粮食牲口。 坐在案前的单于身后站着十来个类似打扮的男子,头上都带着帽子,脸上半张脸都是胡子,脸也是被风沙吹多了那种通红。 在他看对面的时候,匈奴人也在看他。 怎么说,就……挺惊讶的。 他们见过晋人,要么是金平这种畏畏缩缩,和残酷的草原格格不入;要么是晋人士兵,严重看将领水平的存在;或者就是柳珀这种,再客气也骨子里带着傲慢,心里看他们不起的。 而晋的皇帝,拥有这么一个富饶国家的人,他们看到的第一眼是惊叹他的年轻。 他光洁的脸在匈奴人看来,和孩子没有什么区别,就是好看不少。 中原文明都还没摆脱神鬼巫术的时候,才组织在一起没多久的匈奴就更不用提了,就连信仰都还是崇拜最原始的天地、日月、祖先。 匈奴人不止把东胡赶到了东北,这两年在茫茫草原上,那些西域国家他们也没少去骚扰。 从东到西,他们也见过不少长相不一样的族群,劫掠的人口里,美貌的奴隶也不在少数。 但是看一眼这个晋的天子,他们觉得年轻,再看第二眼,他们不由的想起有灵性的自然万物,仿佛看见他就看见了天,看见了日月。 左屠耆王额尔丹是单于额尔特一母同胞的弟弟,他骑着马在草原大地上嚣张习惯了,在看清大晋皇帝的模样后,不自觉就开始轻视起来,认为这种看着就孱弱的人没什么值得尊敬的,反而开始看看他的周身。 身上的配饰,腰上的剑,甚至是他身上的衣服,这些东西更能吸引,左屠耆王的目光。 他的放肆贪婪的眼神被主人捕捉到,对方冰冷的眼神看了过来,额尔丹瞬间感觉了一股巨大的威胁,而后恼羞成怒,下意识拔出腰间的小刀,对着晋人扔了出去。 他是玩惯了小刀的人,平时没事就爱拿奴隶练手,出手又快又准。 大家能想得到可能会有的危险,是谈崩了,匈奴人想动手,但那也是光明正大的事情,而不是一声不吭就飞来暗器。 陈冬作为皇帝护卫首领,面对紧急情况反应最快,上前一步挡在了皇帝面前。 “陛下小心!” 在小刀没入他的身体之前,他却先听见了长剑出鞘的清冽声响,身体一凉,仿佛寒风吹过,接着就是金属撞击的清脆“铮”声响起…… 匈奴人丢出来的弯刀被砍成了两半,掉在了地上, 第52章 破裂 无论是匈奴人,还是晋人,大家的视线都不由从地上被劈成两段的刀,看向闪着寒光的剑尖。 从剑尖往上,是眉目肃然的天子。 他漆黑的眼睛瞧也不瞧地上的断刃和旁人,手腕一转收剑入鞘,走至匈奴单于面前坐下,动作行云流水,淡然自若。 左屠耆王扔刀的动作快,大家能看清,只是能反应过来及时做出动作的不多,但皇帝拔剑的动作更快,快到他们都看不清,只有兵戈碰撞后,他们才看清楚皇帝收剑入鞘的动作。 没有因公负伤的陈冬和其他同僚一样,在被天子这一剑惊艳到之后,脑子里想的全都是:原来您说您会佩剑,让我们不用担心,真的就是字面那个意思啊! 陈冬也知道皇帝有练剑的习惯,每日都会在早上打坐完练一段时间,但皇帝平时都是一个人在室内关着练习,他就当皇帝爱好剑术强身健体了,哪里知道人家真能有这个水准。 小白坐下来后,淡定的和匈奴单于对视,面对这个身体看上去至少比自己健壮两倍,年龄也是自己两倍多的首领,他颔首点头,表示友好。 匈奴那边,刀被劈了的左屠耆王在惊骇完就是愤怒低吼,说些他们匈奴内部的话,眼神不善看着小白。 “我的刀!他居然砍了我的刀!一定是他那把剑,我要他那把剑!” 其他人不是笑他就是安慰,对他们来说,左屠耆王刀被人砍了,是他无能,想要晋天子的那把剑,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单于回头,眼睛一望向他,就让左屠耆王噤了声。 小白先礼貌问好,然后问了单于的名字。 他看见翻译金平告诉了单于,单于也说了些话,然后金平告诉了他单于的名字叫额尔特,也告诉了他们,匈奴人的想要的东西。 云中、朔方、五原三城在内的河套地区,所有这些地方的晋人,若干的金银珠宝和粮食布匹,还有小白身上的那把佩剑。 前面所有的条件,无疑是狮子大开口,最后一个不知道匈奴人是出于什么目的提出来的,但在晋人听来,无疑就是当面辱君。 小白背后的所有人都齐齐变了脸色,太尉刘奉斩钉截铁对小白道:“陛下,万万不可!” 在将军看来,这些人不仅仅是狮子大开口,还是要把他们晋的脸面踩在地上,里面任何一条答应了,“名留青史”都事小,直接和后续间接对晋的损失那更是不可估量。 长城是修在河套三城北边的,这片地方给出去了,首先要面对的就是防御问题。 这里以前就是晋打败了林胡拿到手的地方,丢了这里,就是丢了祖宗基业,也丢了晋的天然马场,时间越久,晋战马的损失也越大。 光第一条,对皇帝,对晋,那都是利益和道德上的双重打击。 小白回头安慰道:“太尉放心,孤明白您的意思,属于晋的国土,孤寸土不让。” 被人骑脸当面割地赔款,有点羞耻心的穿越者现在都怒火高涨,小白自然也不例外。 他对谈判没什么经验,但不喜欢愤怒的情绪,脾气性格的修养也是修炼的重要一环。 他看了眼金平,这个应该属于匈奴势力,但是畏畏缩缩的晋人。 “想要这么多的东西,额尔特单于又准备拿什么来交换?” 金平翻译完,额尔特单于轻蔑大笑,指着小白身后的晋人,又展开手臂对着自己身后的族人:“我的二十万骑兵把这座山都围住了,云中三城的人就算来救援,他们过不来,你们下不去。 我听说你们还有十多个哥哥,没了你,晋应该不缺皇帝吧?” 能听懂他话的小白仔细听金平的翻译,发现他翻的确实一字不改。 而刘奉他们听金平的翻译,几乎就确定了内鬼。 已经把对面游牧民族和记忆中的列强划了等号,不可能答应他条件的小白也懒得谈了:“那你们继续围吧,晋绝不可能答应这种贪婪无礼的条件。” 不等金平翻译,他自己用新学的匈奴语,把这话跟对面说了一遍。 金平一愣,其他人也愣了,既是因为皇帝突然说出的匈奴话,也是因为他坚定不移的态度。 太尉他们虽然很感动陛下不是个骨头软的,但是眼前的局面也是很重要的,咱们还是拖一拖吧,等来了援军再说, 小白从席子上起身,只用雅言最后说道:“没什么好谈的了,你们现在就撤军,否则发生什么我们晋概不负责。额尔特单于,请吧。” 额尔特也站了起来,被这么下面子拒绝的他倒也没有对小白多生气,因为在他眼里,他要的所有东西都是一定会到手的,晋的皇帝不答应他,要么后面也会求饶答应,要么就是下一个晋的皇帝把东西都送给他。 下马来上山和晋人拼杀他是不干的,大军就围着,他倒要看看晋人的骨气能称多久, 目送那些趾高气昂的匈奴人走掉,小白说了一句匈奴语,让太尉他们安排底下的将士对着匈奴人喊。 担忧的刘奉:“陛下,这匈奴话是什么意思?” 小白解下佩剑,交给旁边好像很好奇的刘德,回道:“晋让他们天黑前撤军,否则后果自负。” “陛下是已经联系上了云中援军吗,就跟您联系臣一样?”瞪了眼抱着剑傻笑的孙子,老将军眼神期待。 那样的猛禽都能来给您送信,您一定早就通知了其他援军的吧? 小白:“没有,做人嘛,还得多靠自己。” 老将军呆了。 王归咽了咽口水:“陛下,您……真没送信?” 等到天愈发晚了,晋军也都被命令缩回山上,离山下远远的。 焦急不已的其他将领和不慌不忙的小白形成鲜明对比,他们都聚在地图前商议怎么冲出包围,去云中还是去燕地。 小白没有打扰他们,只是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天空。 太阳还在用余晖照着大地,天上却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无论是白登山上的晋人,商议战术的将军,还是山下围着的匈奴人,所有人都看到了天上光点越发大了起来,也越来越近…… 第53章 天星 匈奴,士兵们营安置着马,在山外的道路上驻扎,随时侦查山上有人要下来。 而在单于的营帐里,贵族们喝着酒,已经在规划拿到河套以后要怎么分配草场。 “我要朔方那里,听东胡人说那里的水最多,草也最嫩。” “最好的当然应该是单于的,你也配?” “那我就要云中那一块。东胡人应该很熟悉吧,回头去抓点东胡的奴隶过来给我养马……” 额尔特没有阻止他们,只是等他们都说完之后,自己再说出自己对未来领地的安排划分。 所有人都觉的,河套到手已经是近在咫尺的事了。 额尔丹看着他的单于哥哥,又想起了今天丢脸的一幕,愤恨道:“等晋的皇帝把那把剑送过来了,我要折断那把剑!” 额尔特扫了眼他不争气的弟弟:“那把剑是我的战利品,你想要的,自己去拿。” 就在他们还在欢声笑语不断之际,外面的马儿嘶鸣起来,士兵们也发出惊呼动乱。 左大将掀开帐子,所有人齐齐往外看去,耀眼的光芒一闪而过。 闪耀的光芒在黄昏下刺眼夺目,随着它越来越近,轰鸣声也在耳边响起,天星以不可阻挡之势冲向大地,霎时间尘土飞扬。 这个颗星星太近了,距离他们的营帐只有一里地的范围,而那里,同样是他们兵马的驻扎地。 信仰自然神灵的匈奴人,被天星的伟力震撼的说不出话来,而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做出安排,又是一颗明亮的星星直冲下来。 这、这是什么? …… 白登山上。 老将军已经愣住了,他的耳边似乎还在震动,似乎都幻听了有人和马在尖叫哭泣。 这不是幻听,山上看见这一幕的士兵和战马是真的在骚乱。 脑子分辨出晋军的声音后,刘奉立刻就下令:“张巍,去安抚众将士,天有异象,不可妄动!” 一直坐在石头上的闭眼打坐的天子这时候却开口了。 “让他们不要乱动,也不要下山,等都结束再下去。” 众人一愣,陛下你这“都结束”,是什么意思? 张巍和王归带着疑问去管理军队,他们素有威信,混乱的士兵很快就安静下来,就是马匹还是止不住的用蹄子踩踏地面。 而在天子说完之后,很快,第二颗天星也对着白登山俯冲而来。 又是巨大的轰鸣声响起。 后面还有第三颗,第四颗,第五颗……每一颗降落而来的天星都是冲着白登山而来,但是没有一颗天星,真的落在白登山的晋军身上。 饶是如此,他们在山上都能感受到大地的震动,那些马儿更是害怕的躲在人后。 冲着白登山而来,又没有一颗落在山上,那不就是…… “全都砸在那些匈奴人身上了!”刘德满眼的惊诧。 他按捺不住心里的紧张,马儿都怕的不让骑,干脆自己迈开腿跑到最近的山下查看。 一直到第七颗天星落下,悠然坐在青石上的天子才睁开眼睛:“可以了。太尉,带着士兵们下山吧,告诉匈奴人,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对了,从云中损坏的长城道走,不认路就让王将军带人领个路,他们剩下的士兵应该走那里就够了。” 老太尉没有第一时间执行这个命令,而是愣在原地,一脸被震撼到的表情看着他。 被安排了给匈奴领路任务的王归脚也生了根,暂时一步都迈不动,“陛、陛下……” 素来沉稳的中年男人深呼吸两下:“陛下,您不是,没有通知援军……” 小白轻轻点头:“是啊。虽然没能等到援军,但看上去我们很幸运呢。” 这是幸运吗? 谁还能不知道您和上面什么关系啊,这是“我们”很“幸运”吗? 况且一颗是好运,两颗是大运,连着七颗……那就陛下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从震撼中缓过来一点的柳珀呼出胸中的郁闷之气,第一个就接受了眼前这个离奇的发展。 “陛下说得对,有陛下在,我们自然是幸运的!” 柳珀双眼放光的看向王归:“王将军不愿意的话,就由珀去和匈奴人说吧,珀很乐意为他们领路回家。” 他早看那些趾高气扬的胡人不顺眼了,对方之前多趾高气昂,现在被天星打击,损失的兵马和士气应该就有多重。 想到这里,他就夸道:“陛下英明,难怪要让将士们对着他们喊话。 我们可是早提醒他们了,让他们天黑之前撤军,他们狼子野心不肯听话,现在这可不能怪我们。” “陛下吩咐了,自然该由我去完成!”王归怎么可能放过这么一个好任务,“这本就不该怪我们。他们行无道之事,连天都看不下去了。” 刘奉更是提醒道:“陛下是安排我去和匈奴人交涉。”他都不服老的从洛京一路来到了这里,现在这个逆转的顺风局,还能怕了不成。 既然陛下说是幸运,那就当是幸运吧,大家自己心知肚明就好。 张巍和刘德也带来了消息,他们已经稳住了将士们,理由都是现成的,大家不用害怕,只是陛下在此,上天给那些冒犯他的胡人的天罚。 距离最近的山下有三颗天星坠落,一颗好像就离匈奴王帐不到一里。现在那边被天星直接砸死和砸伤,以及被降落的冲击波伤到的战马和士兵,少说也有一半以上。 降落的天星带着火光,高温的灼烧也带走了不少人,更不用说涣散的军心了。 在真正的天罚面前,没人能够对自己不产生怀疑。 作为除陛下以外这里身份最高的军事长官,刘奉现在也彻底缓过神来,明白是个什么境况后就立刻发出命令。 晋的军心已经安抚好了,现在也要整出一支队伍下山,好好去会一会匈奴人。 陛下这次不需要再去了,他代表晋和陛下去和匈奴人谈,王归和张巍守着山上的队伍,刘德和陈冬保护陛下,柳珀率军跟着。 现在对面的士气那是肉眼可见的低,那些骑在马上不可一世的胡人,现在怕是骑不动马了,他们能骑,马儿可能都不敢跑。 再不服气,想闹出什么,那可就到了他们来收拾匈奴人的时候了。 第54章 再次谈判 当太尉刘奉带着人下山的时候,山下的匈奴人已经彻底乱成了一片,就算贵族们控制住了士兵,狂躁不安的马儿他们也无法控制。 刘奉不知道清晨柳珀来的时候,这些胡人都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他只知道,夜晚的火光下,他眼前的胡人都是惊惧异常,看了他也毫无反应。 等刘奉到了王账面前,表达了皇帝的意思后,那些桀骜不驯的胡人贵族们,一个个也都换了面孔,用恐惧目光看着他。 “你们的主人,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别开玩笑了,人怎么能够做到这样的事!” “可他确实白天让我们撤离,说不走的话晚上发生什么都不能找他……” 哪怕不通这支胡人的语言,刘奉也能从他们的表情把他们的想法猜个七七八八。 从前顶多就是战前祭祀的太尉,现在整个人都升华了。 人虽然没有转投神学的怀抱,还是相信多年来自己所学所用,但神秘力量的加持太震撼了,已经让他充分感受到了家里有个“天子”的妙处。 向来都严肃的老将军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看向了金平:“我们陛下,可是天子。” 他声音在最后的“天子”二字上放大,提醒金平记得翻译。 是的,胡人,我们陛下就是上天之子,老天都站他的。 刘奉眼睛紧紧盯着对面被陛下叫做匈奴的胡人,等金平翻译完,看见对面从上到下都毫不意外出现了忌惮、畏惧之色,他满意了。 而他的一番话,在匈奴人听来,又是另外一番说辞。 白天他们还那么的嚣张,谁也没把山上这帮晋军和晋人皇帝当做一回事,黄昏的时候他们就碰见了天灾。 一开始大家也没有把这天灾和晋人皇帝联系在一起,但是现在刘奉过来这么一说,就是在直接告诉他们,他们惹怒了晋人皇帝,才有了现在的一切。 想起白天晋人皇帝的话,对敬畏天地,敬畏自然的匈奴人来说,眼前这一切实在荒诞离谱的出奇,但又是他们亲身经历的,无法反驳。 单于额尔特看着这个晋人将军,思索过后,他果决的做出选择。 “告诉你们的皇帝,我们会从云中撤走。” 七颗天星接连落下,直奔他们的兵马,这对士气的打击,比活活被人杀光一半的人马还要大,被敌人杀还能杀出几分反抗之心呢。 继续待在这里,对他,对军队来说都没有好处,何况现在还有士气高涨起来的晋军。 刘奉继续道:“你们对陛下的冒犯,陛下也不想深究,但是那位对陛下扔刀的……” 随着他手指指向额尔丹,这个上午还不可一世的傲慢贵族神色一变。 “这一次,他所属的士兵和战马,就给陛下做赔礼吧。” 皇帝当然没有提这个要求,但是刘奉知道这些胡人一贯的脾性,他们就是对盯上的肥肉怎么都不会松口的狼,如果不出点血,没办法让他们记住今天的事。 他一来是用这事让对方长长记性,二是后面刚好还有需要一支骑兵的大事,三是给自家陛下找点场子回来。 陛下自己给挣了面子,他做臣子的也不能这么算了。 金平把刘奉的话翻译出来,那边的人就是齐齐变了脸色,但不是自己的财产,其他人并不心疼,何况额尔丹那是自己倒霉,谁让他今天自己先动手还输了。 只有被点名的额尔丹在不满自己财产的损失。 他是左屠耆王,单于的弟弟,大家默认的下一任单于,所拥有的十多万牧民都是他的财产。 这次出征他带了三万的兵马过来,是他手里的一半武力了。 目前手上的三万兵马,晚上已经被天星弄的损失不少,剩下的都给了晋人,他回去以后兵力大打折扣,在内部的威信更是扫地。 而单于额尔特则是在思索,把额尔丹手里的人马都给了晋人以后,会对他们内部造成什么损失。 焦灼的谈判再次开启,这次刘奉代表晋,不慌不忙的在管对面要东西了。 损失的是哪边的军队,涣散的是哪边的军心,谁先无礼不敬,上天亲儿子到底是谁…… 这么多的好条件摆出来,刘奉觉得自己就算不是专业谈判的公孙弘他们,要是谈不下来回去也要被笑死了。 他其实还想加个几年之内不要靠近大晋的条件,但是想想中原诸国定了盟约都还会毁约呢,何况胡人。人家过不下去了就是周边四处抢,定这个就是白定。 于是他熬着夜,快快乐乐的回去禀告,第二天一早,又是在相同的松树下,匈奴和晋签订了盟书,两边成了名义上认识的国家,冒犯晋国那边深感抱歉,连夜清点了左屠耆王剩下的两万匹马和一万多人送给晋朝天子。 盟书是柳珀写的,他昨天彻夜未眠,反复增删字数,到现在眼睛都黑着,但人精神百倍。 匈奴目前还只有语言,没有文字,文书是用晋文写的。 没带印玺的小白和没有印玺的单于在帛布上一个签名,一个直接拿刀手掌心按了上去。 在单于要走之前,小白用匈奴语叫住了他:“等等,还有一张。” 面对单于眯起的眼睛,他淡定的又签了个字,把帛书给了单于:“两国盟约,一式两份,一边一份。” 单于看了他一眼,又按了个手印,把这一份帛布交给儿子右屠耆王收起来。 他现在看晋人皇帝也觉得怪异的紧,实在是昨天晚上连着七颗星星砸地把他给砸怕了。 有自己信仰的匈奴人想起那场景都觉得胆寒,但晋人皇帝稚嫩的外表和这次差点能到手的河南地,又让功败垂成的他极度不甘心,各种纠结的心理状态之下,他暂时对晋人皇帝看法,就是先离远一些,找机会再卷土重来。 至于目前只剩自己本人和自己的马,什么都没有了的左屠耆王,两边的人谁也没有在意。 匈奴的人浩浩荡荡的来,勉强也能算浩浩荡荡的走。 至于两万匹马和一万人,要的是骑兵,但是保留三千匈奴骑兵就够了,剩下的一万多匹马几个将军高高兴兴带着手下去分了,几千匈奴人也都有他们各自带走一点分开管理。 外敌已解,现在就要着手处理内务了。 小白:“白登山这里需要有人守着,在下次孤来之前,七颗陨石谁也不能动。” 陈冬欲言又止:陛下,您不说也没人会动的,但是您居然下次还要来吗??? 七颗天星,最小的也有两丈宽高,大的都快有十来丈了。 还算完整的天星砸在地里把周围都砸出了深坑,现在都火热火热的,砸下来迸溅散出来的大小碎片更是不知道砸死多少匈奴人。 说来也怪,天星的威力比他们想象的大得多,还愣是就一点没伤到晋人。 陛下,不愧是您! 小白看向太尉:“匈奴从哪条路进来的,我们就也从哪条路过去吧,太尉。” “陛下说的是。”刘奉没有意见。 外敌解决了,也该是时候收拾家贼了。 第55章 出发 送走了匈奴人,小白他们也清点人手完毕。 大家肯定是不会让皇帝一个人带兵去燕国,来时跟着他的人,这时候也要跟着他去,后面赶来的王归和太尉开始商量起了谁在云中三城处理后事,谁陪皇帝去燕国。 小白先表示:“此次西河三城损失尚且还好,但是其他乡野村镇也都受了不小的损失。留下来的人除了整顿兵马,还要帮着云中三城县令安抚百姓。” 大家心里都明白,陛下这是还记得那些家里被东胡人抢了,甚至连蔽体衣服都没有的百姓。 王归开始讲道理,句句都为太尉好:“陛下这次又是急行,太尉这次出门已经操劳过重,不可再这样赶路了。” 我们来的时候,您老人家想陪皇帝日夜兼程赶路都被否了,这要是在让你这么骑马过去,那不就之前朝堂上白否了。 刘奉才不吃这套:“陛下此行要去燕国平叛,我是大晋太尉,自然应该跟着陛下!” 虽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匈奴人走之前,也有透露他们是从哪里进来的,现在带着骑兵,趁另一边也还没收到消息,紧急去燕国把内应全都处理了。 陛下在,就是法度在,正统在。 但是燕王胆敢干这样的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那些毛头小子,太尉怕他们压不住燕王,自己亲自去给陛下帮场子他才放心。 其他跟着陛下来的人这时候一个个看着上级和顶头上级在抢任务,心情颇好。 他们跟着陛下来,就要跟着陛下走,何况这去燕国平叛(叛还不一定起了),能有被那些胡人围城又围山的难捱吗。 太尉说的有理,但是王归不听:“让太尉身体舟车劳顿,归回去了,哪有颜面去对朝中诸位大夫?” 太尉气得抄起东西就要打他:“我身体还强健,一顿能吃三碗饭呢,用得着你操心!” 最后骂骂咧咧的,老太尉还是留下来了,因为小白也怕老太尉身体在急行中有个闪失,拜托他先留在这里处理后续。 “白登山需要人驻守,那些被劫掠的,都是孤的子民,看见他们衣不蔽体,马上要冬天了却连粮食都没有,孤实在是……” 小白握住太尉的手,想起那个缩在地上,低头不敢看人的百姓,他就心里堵得慌。 “安置这里无辜遭难的百姓,让他们能好好过这个冬……有劳太尉了!” 皇帝做出了他的理想安排,刘奉接了任命,目送他们离去。 但是想起皇帝那一副不作假的悲悯姿态,他也感觉心里很不得劲。 百姓都是晋人,受灾或是遭难朝廷不会不管,皇帝认为自己是天子,有责任为天下万民负责,这是合乎礼法的,但也是没有多少君主能做到的。 什么时候,天子要负责的万民,成了那些瘦骨嶙峋的贱民了? 皇帝的言行与刘奉一直以来的观念大致是契合的,但是在小细节上出入较大,这不一样的地方让刘奉会觉得奇怪,但是又不会讨厌。 可能这就是人和人的不一样吧,陛下是真正的天子,不是他们这些凡人,所以他看待大晋的所有人,都有那么点一视同仁,似乎……也不奇怪? 小白带着车骑将军王归,还有之前一起同行的左将军张巍、柳珀,加上刘德和其他部下以及匈奴人和士兵们,浩浩荡荡顺着匈奴来时的路往东北而去,穿了卫国,直奔燕国王都——蓟州。 小白冬至祭天后的第二天出发来的河南地,日夜兼程几天几夜,又在五原城待了七八天,被围在白登山两天,这时候已经日子到了十一月中旬了。 等到他们率着骑兵要一路赶了蓟州,少说也需要个7-10天。 王归到底是车骑将军,年轻时候跟着太尉征战诸国的,现在人到壮年,记忆好得很,在前头领着路别提多准了。 有他在,行军路线怎么规划,在外驻扎在哪儿,下一个补给城市又在哪儿,都规划的井井有条。 这次他们都是轻装上阵,没带补给大军,就五千晋人骑兵加三千匈奴骑兵,每次都掐点进城补给。 柳珀领着晋军给匈奴人掐着点分了口粮,用匈奴话说道:“今天先在外面安营扎寨,明早进城。” 平时指挥匈奴人都是小白用匈奴语命令的,柳珀也很上进,主动混进匈奴人里,一路上学会了匈奴话,主动帮小白分忧,接过了来管理这群匈奴人的活。 不是他擅弄权,也不是他想进步,实在是他见不得天子说胡人话指挥胡人。 这群匈奴人被自己的首领连人带马都给了晋人,说不慌张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接连坠落的天星早就把他们吓怕了。 连最厉害的单于都和晋人言和走了,左屠耆都把他们作为赔礼送给晋人,按照规矩,现在皇帝就是他们的主人。 晋人皇帝没有对他们做什么,只是收缴了他们的马拿去分了,把他们这些族人分开,点了三千人一起天天骑马赶路。 没多久等柳珀学会了匈奴语,就是他来管理三千匈奴人,也是从柳珀嘴里,他们知道了晋人皇帝是天子,天的孩子,那些降落的星星就是因为他们对皇帝不敬,老天降下来的惩罚。 对天星有了严重心理阴影的士兵们从此看皇帝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之前是慌张害怕,现在又多了一点虔诚的敬畏。 发现这一点的小白:无所谓了,搞崇拜能让他们老实安分一点,那就随便柳珀去搞吧。 待在晋人军队里的日子,其实也比匈奴人想的好得多。 首先,他们并没有被晋人直接当做奴隶使唤,虽然现在还是作为士兵要上前,但这一点来看和之前的生活区别并不大。 其次,虽然晋人对他们匈奴人明显排斥,但是急行路上人数有限,又每天赶路忙的紧,没出现什么他们被针对的事情。 第三,是跟着晋军,他们第一次进入到晋人城池,知道了里面到底什么样子。 第56章 匈奴兵 之前在中原的北边,一直都是东胡人一家独大,他们匈奴人也是只能在东胡人里求生存。 后来他们慢慢的人口多了,在额尔特单于的带领下,时不时就去西域抢了财宝粮食,那原本在西域独大的乌孙赶的只剩西边一块地,又去东边把东胡压到东边一点地。 在发展壮大的过程中,他们也听东胡说过南边有好几个国家,都是中原人的地盘,现在变成一个晋了。 东胡嘴里,晋实力强大,人们会修建高大的房子,种出好吃的粮食,织漂亮的丝绸,但同时他们也实力强大,很难抢了就跑。 今年也是第一次,他们匈奴试着南下去晋抢点东西。 但是赶东胡去打头阵,东胡输了,他们单于带着大军围住晋人皇帝,更是遭遇了天罚。 现在这三千匈奴骑兵,还是第一次,进到晋人的城市里面。 就和东胡人说的一样,他们住着高大漂亮的房屋,而不是破旧的毡帐;大家身上都穿着不知道什么材质的衣服,没有围着皮毛;他们定居在土地上,不需要逐水草而居。 跟着晋人,他们看到了晋的城池内部都是什么模样,也吃到了晋人分给他们的粮食。 晋人吃的主要是粟米,急行路上,吃的都是炒好的干粮,正常的士兵一天能被分到四升米。 急行路上带的粮食有限,好在上面将军王归把控的及时,能保证在粮食吃完前就赶到下一个城池。 匈奴人也是吃谷物的,粟他们也会吃,但是更多时候适合其他各种谷物一起食用,他们现在也还没有耕种的习惯,只有游牧和采集。 在得到干粮的时候,他们自然享受不到晋人骑兵的待遇,但是也能被分到一半以上的粮食,以及肉干。 是的,他们真的还在乎这些手上被分到的肉干。 他们这些匈奴人,能吃肉的时候其实并不多,日常蛋白质的补充更多是把羊奶、牛奶等做成奶制品后保存食用。 草原人的肉食来源主要是秋冬季节的牛羊,以及平时捕猎的各种小动物和鼠类。 匈奴女子也靠采集植物根茎、野果、野菜、菌菇给家庭增加副食,但人均肉食摄入量并不高,因为更多的牛羊,他们都是要往上交的。 比起最底层被贵族们压榨的普通牧民,有马有武器,平时放牧战时能上战场的士兵们,日子还算是能过的了。 别管这个肉干多硬,那也是肉,还是有盐的,足够匈奴人们吃的开心了。 小白看着哪怕口粮明显比晋人少,也并没有闹事不满的匈奴骑兵,心里也有些感慨。 文明才开始出现,文字都还没有的匈奴,说要让他们有什么民族认同感,那是不太可能,他们也就对首领单于有那么点信仰了。 但是现在他们就是被自己的单于送给小白的,这点对单于的忠诚也就快没了。 小白总感觉好吃好喝养着他们,排除掉想家这个情感因素,他们似乎也并不介意做起晋人的雇佣兵。 夜晚,明天就要进入蓟州的小白也在和王归他们商议安排。 没什么特别要主要的,大家就是过一下流程,等开了城门直接王归先带人快马进城控制住城门卫兵,开城门迎接小白带着大部队进城,直接去燕王宫抓人审问,把燕国内部稳住就带人回洛京。 计划虽然简单,但是平这个乱也确实不需要多复杂的计划。 在贼人眼里,他们陛下一行人,怕不是还在云中和外族人纠缠呢。 一路快马加鞭过来,途径的代国和卫国开城门迎接天子,城里的人都还清楚云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王归他说了,代国和卫国才知道。 消息传递慢到这个地步,燕国就更没可能知道了。 流程对完,王归谨慎问道:“陛下,关于燕王,刀剑无眼……” 您说,我们是不小心让他出个事呢,还是怎么都要留他活口带他去洛京? 小白沉吟片刻道:“刀剑无眼,人最后还是要带回去交给宗正审理的。” 大家明白了,留着命,别的不用管,意外伤到了的话,就全都是意外。 虽然在小白看来,这种通敌卖国的,统统都应该直接就地格杀,全家都被打成典型才好,但是在这个时代,他能就算能杀了燕王,也不能把燕王按国家律法真正审理。 无他,因为身份。 燕王第五潜鱼是小白排行第六的兄长,这是个无足轻重的身份。 但是燕王是宗室子弟,犯了再多的事,他身份在这里,都只能是皇家内部,交由宗室裁决,而不能把皇家子弟放到朝堂上由百官裁决。 如果现在还是大侄子在做皇帝,哪怕小白也起兵造反,大侄子和他翻脸,给他杯毒酒都不会把他关进大狱。 诸侯王虽然是不利于中央的地方权力,有不小的威胁,但对皇帝而言,身份是怎么都是自家人,处置也是由第五家的宗法处置,轮不到朝廷的百官来插手,这是原则问题。 现在燕王涉嫌通敌造反,小白可以自己平叛,可以带着朝堂的官员查,但关于处置,只能走宗正的流程,对内处理,坚决不能公开。 小白如果有想把燕王的事交给廷尉,或者御史府的打算,那宗正首先就会出来阻拦,还在洛京的第五宗室老长辈们也要出来跳脚,其他诸侯王的奏章怕是都会在一年之内疯狂送到小白的案头。 刘芍的事情,虽然能在法理上引起讨论,但归根结底是个小事,和大部分人的利益没有直接瓜葛。 但燕王,那是关系宗室的直接颜面。 想完这些糟心的事情,小白翻找记忆里的第五潜鱼。 他对这些哥哥记忆不多,除了太子和小白以外的兄弟,几乎每一个都是被父亲漠视,从第二到第十二个儿子,多少在这方面有点原生家庭心理问题的。 上次他登基完会见诸侯王的时候,燕王还在那里抱怨北边苦寒想换个封地呢,结果算算时间,是他人回了燕国,就立刻去联系匈奴试着想搞点事了。 武帝这做爹的,管生不管养,却要他来收拾烂摊子。 第57章 潜鱼 关于他的六哥,第五潜鱼,小白只记得那么一件事。 在他们长兄,武帝最在乎的儿子,太子第五崇之去世的那一年,所有兄弟们都跪在了太子灵前。 而十岁的大侄子第五求定,却被武帝拉了起来,站在他的身边,看着这些叔叔们跪在父亲棺前。 作为亲子,依照礼制,第五求定才应该是跪在最前面的那一个,但他这时候却站在皇帝身边,反而是武帝的儿子们一个个乖巧跪在棺前。 武帝失去最爱的太子,心情自然不愉,哪怕是最讲礼制的官员,也不会在这时候去触怒他,没人会不长脑子的去说些第五求定作为亲儿子,应该好好跪在灵前守孝的话。 武帝带着孙子走了,留下十二个儿子们继续给自己长子跪孝。 前来吊唁的官员贵族就算再怎么觉得怪异,也没人会质疑皇帝的安排。 十岁的小白和上面十一个还有呼吸的兄长一起,守着一个已经没了呼吸的哥哥,把本应该由第五求定也一起来做的事,都一起做掉。 小白转生后就慢慢觉醒了记忆,壳子的灵魂对异世界父母没有什么期待。 太子是大侄子的父亲,养母的亲子,平时对他也是爱屋及乌护着,实在是个很好的哥哥。他没了,小白对于跪他送行这件事,没有什么抱怨的,对这个时代守孝送丧的严格要求更是不在意。 但其他的兄弟,似乎还是不能接受武帝的态度,或者说,不能接受——就算太子没了,武帝眼里也没有他们这些儿子——的这一事实。 夜色越来越晚,宫室里已经点起了油灯,宫人们在送上简单的粥饭之后便退下了。 满是素麻的灵堂前,年龄从成年到加冠到小孩,跪了一天的十几个兄弟,也终于忍不住一天的憋闷。 没了旁人,老四第五维德看着棺木,感叹到:“大哥,还是你最得父皇宠爱,连求定也比我们受父皇疼爱。” 他是第一个说话的,但过分的话也不敢多说。即使心里已经酸的不行,这时候也只敢说些不痛不痒,被人听见告状也不怕的话。 连他自己说完都脸色扭曲,瞧不起这样畏畏缩缩的自己。 老五第五白圭接了他的话:“何止是疼爱,连儿子应尽的孝道,父皇都舍不得让他来,生怕他年纪小,坏了身体。” 然后他看了眼跪在最末尾的小白:“没事,十三弟和求定年龄相当,皇后抚养长大,也被大哥一样当做孩子对待,有他在,这孝道也有人尽了。” 他这话可比老四说的还要损的多,可以说是仗着太子死了,皇帝和皇孙不在,拿幼弟作筏子发泄。 除了小白以外,年龄最小的老十二也有十五岁了,算是长大了,一听就能听明白他话里话外的恶毒嘲弄与挑唆。 老四老五他们两个都比太子小六岁,和太子算不上同龄人,但也不会和小白一样年龄差太大,被太子当做半个儿子看待。 他们这些卡在中间的弟弟,对太子的感情是最复杂的。 不是他们不孝,实在是差别待遇太大,没办法心里不平衡。 平心而论,皇后是个好皇后,太子也是个好长兄,但因为武帝的缘故,太子和其他儿子那就是两类人,长期以来这被父亲忽视的孩子心理症结不轻。 老二第五信之皱了眉,低声呵斥道:“五弟,莫要搬弄是非。” 他没有斥责老五不该在太子灵前乱说话,斥责的是老五气量狭小,还爱挑软柿子捏。 第五白圭冷哼一声:“大哥就在这里,二哥你要不要摆长兄的派头。就算你在这儿跪的再好看,也没人看。” 老二第五信之跪的腿都麻了,却依旧身子笔挺,在太子灵前连这点面子都不肯丢,这么多年气性都是这样,但在老五看来,不过是个不敢对父亲有一丝怨怼的怂货。 向来温和有礼,情绪管理的最好的老三第五载止也开口了:“五弟,我们是在灵前。休得污言秽语,惊扰了兄长。” 第五白圭却不管,他今天被皇孙待遇搞得心态失衡了,跪了一天,现在是看谁都不爽,上来一个人就要开喷从程度。 “三哥,你向来不爱多管闲事,今天在怎么倒是开口了?是觉得自己也有机会了,不能让二哥比下去了? 也是啊,你也就是能和二哥比一比了……” 至于太子,从活着到死了。没人能比得上。 所有人都明白他话的意思,就连第五载止,也被他说的绷不住脸上的表情。 老五说的老三未必准,他到底什么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是说他一点没有期待过父亲的关注,这显然是自欺欺人。 老三心态好,但不代表他不是个正常人,没有正常人是不在乎父亲的。 老四和老五一样心里火大,老二老三又压老五不住,小白跪着养神,其他弟弟不敢和这个哥哥说话,只有老六第五潜鱼那时候反嘲回去。 “五哥倒是厉害,今天在这种场合逞威风。只可惜啊,就算是逞口舌之快,五哥也就只能在我们面前逞威风了。” 所有人都清楚,一切的源头到底在哪里,但是在场的皇子却没有一个人敢真的去直面源头。 老六这话看着是在说老五,实际上,是把这些年长的哥哥们一起全都贬损了一通。 至于最开始被针对小白,他压根没把自己放进这群兄弟里,被针对了也不说话,就在边上冷眼看着这群哥哥们口角争锋。 如果是平时,他这样的姿态也是要引起一番麻烦,但是今天,其他兄弟都被老六的话说的破了防,大家纷纷闭嘴,不再说话了。 宫室又安静下来,小白耳朵里只有众人呼吸和灯油燃烧的轻微响动。 …… 加上登基后见诸侯王的那次,小白对燕王的基础印象,就是一般不说话,还挺随和,但是计较起来字字珠玑。 补充一条,还是个武帝儿子受害者一员。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天已大亮,王归要带着人前去蓟州了。 小白和其他人在城外等着,王归把城门控制了自然会派人来通知他们。 半个时辰后,王归亲自骑着马疾驰而来,神色严肃的来给小白传递情报。 “陛下,蓟州民变!” 第58章 民变 “陛下,蓟州民变!” 王归骑着马而来,都没等到下马行礼,在马上就匆匆汇报了蓟州的情况。 包括小白在内,大家纷纷色变。 “民变”这两个字是不能乱用的。 在小白老家的现代社会,一般是指以农民为代表的下层群众进行的具有某种正义性、以暴力聚众反抗封建朝廷的行为。 而在两边共同往上追溯的历史里,最早民变是西周时的“国人暴动”,“九传厉王,暴虐无道,为国人所杀,此千古民变之始”。 能让王归都用上这两个字,可见蓟州到底出了多大的乱子。 王归勒住缰绳下了马,正要行礼就被小白拖住,小白沉声道:“莫要多礼。王卿,蓟州为何民变,现在城内又情况如何?” 王归开始讲述。 他们都驻扎在离蓟州城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按原定计划,王归要带着不多的人手先把城门开了,小白他们则是慢一步过去。 王归顺利就进城,不顺利则刚好支援。 天没亮王归就带着人手早早过去,等着寅时开门,结果靠近一看,城门就是开的,根本无人看守。 不对劲的情况让他满腹疑虑,带着士兵小心翼翼,直接骑马进城,结果从南城门进去,家家户户大门紧闭。 时间还是清晨,这样门户紧闭的情况也还算正常,但是连城门都没人驻守,这就不正常到了极点。 王归派了几个人悄悄去城里其他地方查看,自己带人敲响了南边几户人家的门。 这个时代,住在城里的除了贵族官员,就是手工业者和商人,他又是才进城门的区域,外围住着的都是普通人居多。 刚开始敲门,里面没人响应,撞开门进去一看,除了屋子,什么都是空荡荡的,一副主人着急忙慌逃走,把能带的财物都带上的模样。 连着好几户人家都是空荡荡的,后面终于看到了一户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一家人。 那户人家很是害怕,听见有人敲门也不敢出声,门被撞开家里直接进来了人,他们就缩在一起告饶。 王归也没那个时间安抚他们,直接就让手下把他们架起来,问家里的男主人:到底蓟州发生了什么事,连城门都没人看守。 男主人一开始也是惊惧交加,只顾着告饶说不出话来,在王归心情差到拔刀威胁之后,他猛然反应过来什么,眼睛一亮。 “刀!你有刀!你不是那群暴民!” 原本畏畏缩缩的男人在看清王归手上的刀后,似乎察觉到一点他的身份,立刻激动起来,不停的在问他是不是朝廷来的人,是洛京的还是哪里来的。 听到方才他脱口而出的“暴民”二字,王归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测,这时候脸色愈发冷凝:“蓟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清楚!” 这次又听清楚了王归说的是洛京雅言,完全确定王归身份不是他口中“暴民”的男人精神松懈下来,言辞含糊,毫无逻辑的开始回话。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北边来的暴民……好多的暴民,突然就进了城,在城里四处跑……一个兵也都看不见了,全都走了……” 王归厉声道:“他们为什么进城?” “我真的不知道!那些暴民喊着什么抢了他们的粮食就冲了进来,连府衙的人都被杀了,我被吓到从府衙跑回了家,什么都不知道!” 男人这时候已经声泪俱下,他没有撒谎,他知道的消息就是只有这么多,没有逃跑是因为家里上有老母亲,下有不到三岁的孩子,怕出去在路上碰上盗贼。 派出去的手下这时候也骑马飞奔而来,告诉了将军他们发现的情报。 从南城门往里走,街道越发混乱,甚至开始出现了人的尸体。 东西城门和北城门处,已经到处都是尸体,衣衫褴褛的百姓尸体和城池守卫的尸体最多,看上去就是这双方发生了碰撞。 他们跟着尸体和血迹,一路走到了燕王宫,现在那里大门紧闭,外面都被已经被数万百姓给围住了。 留下一些人手继续把守城门,王归立刻就骑上马亲自来和皇帝禀告城内的实情。 柳珀理清楚了:“我们是从西边而来,南边城门进入的,城内的民变是北边来的百姓引起的。城门守军都不见了,应该是被调去护卫燕王宫去了。 王将军说尸体都还没有腐烂,看着就是这两天身亡的,城里的人逃出应该都是走的南边,只是我们昨天傍晚才至城外,凑巧没有撞见。” 柳珀说完,眉头紧皱,提议道:“陛下,去我们昨天路过的代国,调兵前来吧。” 其他人也面色凝重的点头赞同。 本以为是来收拾一下叛乱的宗室,是个比起胡人不算什么大麻烦的活,但谁知道过来还碰上了蓟州百姓民变。 民变一个处理不好,可比胡人还要麻烦的多。 小白问王归:“围着燕王宫的百姓,你估算有多少人?” 王归说道:“根据下属所言,少说也有五万,他们已经把城北那一片家中都抢空了……” 意思就是,他们应该是手头有一些粮食能够坚持,也有弄到了一部分城里的武器。 小白再跟柳珀确认:“我们这一行人,现在身上的粮食,还够吃两天的,对吧?” 柳珀忐忑不安的点头,“陛下,您不会是……”想要进去镇压民变吧? 小白:“要辛苦王卿再跑一趟了。柳卿、张卿,领兵待命,我们准备进城。” 柳珀脸色一变,连忙劝道:“陛下,暴民无礼,凶险更甚胡人啊!” 他开始悔恨没有让太尉他老人家一起过来,没了资历官职最大的,现在他们这些人哪里能劝得住的皇帝啊。 他这话一说完,发现皇帝仍旧面不改色,似乎完全没觉得这有什么。 “蓟州封给了燕王,那也还是我大晋的蓟州,蓟州百姓也是孤的子民。到底为什么会发生民变,他们因为什么冲去了燕王宫,是造反还是有冤情,孤都要亲自去弄清楚。” 手指抵在唇边,第五小白吹出哨声唤出他新的马儿朋友。 第59章 民变二 一行人快马奔向蓟州,进了城,马儿速度慢了下来。 王归让城门上的属下继续把控着南城门,他在小白前后左右都安排了骑兵,,以防止皇帝出现意外。 进了城,大家仔细观察,发现就和王归说的一样,城南这边不是家家户户紧闭门扉,就是门随意开着,里面已经空空荡荡,连人带物走了个干净。 而之前王归审问的那户人家,一家人虽然还是缩在屋子里,但是门悄悄开了个缝,从里往外偷偷查看。 见到一开始那个盘问他的将军又回来了,还带着几千骑着马的又有兵器的士兵,他忐忑的心放下一点。 才从战场上下来的骑兵,比起普通士兵,身上的气质大不相同。 但比起暴乱的百姓,他们好歹也是有个明确上级能指挥的,混乱程度比暴民好上不少。 只是那些队伍里,他怎么好像看见几个穿着动物皮毛,披头散发的的人? 错觉,一定是错觉! 这样安慰着自己,男人又紧紧关上门,去和家人抱着缩在一起。 小白他们顺着城里道路径直往北,朝着燕王宫去,路边上开始出现尸体,房子的门户有紧闭的,有敞开的,光是在外面一眼看去,里面都遮掩不住的一片混乱。 路过一户人家,一个衣衫破烂的孩子蹲在地上,正卖力扒地上一个成年大人身上的衣服。 扒下了衣服,自己破旧那件他也舍不得丢,把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直接就套在外面。 他瘦骨嶙峋,浑身灰扑扑的,看上并没有比刘芍大上多少,在套上大人的衣服,看着颇有些滑稽。 小孩听见了“答答”蹄声,一抬头,就看见了面前长长的,骑着马的陌生大人。 他害怕的扑通一下坐在地上,瑟缩起来。 小白只是看了一眼勒住马,陈冬就下马去把那小孩提着带过来。 看他这么害怕,小白问道:“你是蓟州城的人吗?还是外面来的?” 小孩害怕的脸上出现几分茫然,小白反应过来,他听不懂雅言。 ……好吧,小本本记上,还得要推广统一的话。 跟着小白一路过来的那些扈从里有蓟州人,他叫高辙,主动请缨来做翻译,得到小白许可后就从陈冬手里接过了孩子,换他提着。 高辙:“你就是城里人,还是城外来的?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小孩摇头:“不是,不是城里人,我叫熊,多大……七岁、八岁,不记得了?” 高辙又问道:“你不是城里人,为会来城里,你怎么过来的?” 熊老实回到:“走过来的,我们跟着村里的大家一起走过来的。” “你们为什么会过来!” 高辙突然变得严厉的脸孔吓得小孩一个哆嗦:“我、我不知道。我好饿,大家也好饿,大家都没有东西吃了,说要到这里来,把我们的粮食拿回去!” 高辙对着小孩一番问话,小孩也磕磕绊绊的回他,一番交流之后,高辙给小白做出汇报。 “陛下,这孩子是跟着外民一起进城来的,叫熊,父母已经死在了城里。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可能、可能是……” 他磕绊了一下,继续道:“没了过下去的口粮,找燕王要个说法。” 常理而言,无道的君王,赶他下台的都是国民,但这个国民,更多时候都还是贵族宗亲。 能引起这些百姓暴动的,原因还和粮食有关……这怎么看,燕王都肯定是在燕地行了暴政。 就不提他试图造反,里通外敌,就光他做燕王弄得内部民变,就注定是要在史书上记一笔的大事件。 他们是真没想到,来陪陛下清理个门户,居然还能碰上这么大的乱子。 问完话,小白让他们把小孩放了下去。 “告诉他不要乱跑,在城里先好好待着,他会回到家的。” 从蓟州南城门往燕王宫走,明显可以看见,越是靠近燕王宫的地方,建筑越漂亮,路上尸骨也最多,有些房子从里到外血迹斑,有的门户还是紧闭。 见了他们这么一支并不混乱的骑兵,有观察他们的蓟州人忍不住了。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率先出来,用洛京雅言哭道:“将军,是洛京的将军来了吗!” 她双手紧紧抱着孩子,衣服上都沾满了血迹,再看她出来的地方,房屋门大敞着,里面混乱不堪,显然是掩人耳目用的手段。 不知道她在暗处观察了多久,但是一出来就直奔小白的方向,陈冬和刘德挡第一时间在小白面前,认下了他们是洛京人的身份,问这妇人都知道什么。 虽然语气哽咽,但她大脑不混乱,说话声音也清楚,很有条理的和小白他们讲述了她的视角所发生的事情。 她是燕国相国顾发的女儿顾采,嫁的是燕国大夫之子。 两日前,城里突然开始喧哗声遍地,有北边乱民冲进了城,燕国大夫和儿子都骑着马进了王宫要去找燕王。 她和婆母、奴婢们在家把门关紧,有人撞门也奋力抵住,只听见外面喧哗声不断,那些人说着什么要去找燕王,去燕王宫的话就走了。 她们趁着清晨出来查看,发现外面街坊都乱成一片,怕一直紧闭城门,就赶紧把门打开,伪装成已经被人进入过的骚乱模样。 丈夫公公都不在家,她派人回家去看过,父亲也不在家,家里主心骨都在燕王宫,燕王宫又都是暴民,她们什么都做不了,就想着先躲起来,直到看到了小白他们。 事件是以顾采视角来看待的,她也的确算是无辜遭难的百姓,但…… “暴民”两个字,听在小白耳朵里,总是有有那么几分让他不适。 哪怕还不知道事情的全貌,但对这次事件,面对这群背后没有实力,武装力量都够不上,只是一些疑似活不下去开始反抗的百姓,小白的个人情感早就有了偏向。 暴民? 到底是平庸的恶、各种不同形式的暴,亦或者是什么其他的,他都要自己亲自去调查个清清楚楚。 第60章 民变三 摸着马儿的鬃毛,小白对陈冬道:“让她们回家关好门户,我们去燕王宫。” 陈冬领命:“是,陛下。” 陈冬回话的那一句“陛下”,听得顾采一愣。 陛下…… 等到反应过来这个称呼代表着什么后,眼睛一亮,还想再说些什么,小白却带着人已经离开了,哪怕马是走着,她也只能看见后面那些骑兵。 抱着孩子躲回家里,顾采赶紧唤出仆人,让他们关紧家中大门。 后面的时候小白他们就没再遇上人了,越靠近燕王宫,路段上人就越少,尸体就越多,直到王宫外围,宫城门前都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他们都是衣着普通、甚至破烂的人,或站或坐,眼神都紧盯着燕王宫的宫门。听见马蹄的动静,有人回头看见了小白他们一行骑兵,立刻头转头,人传人的传递消息,没一会儿坐着的人纷纷站了起来看向他们。 他们看见小白一行数千骑兵后,眼神或畏惧,或仇恨。 王归劝道:“陛下,高辙会蓟州话,臣和高辙先前去和他们沟通吧。” 小白坚持一起去:“这件事情,孤要亲自弄个清楚。” 远远看着,小白并不觉得他们可怕,只觉得他们很迷茫。 他们似乎是想要干点什么,甚至都来包围了燕王宫,这个燕国境内的最高权力中心,可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想要什么。 他一夹马肚,马儿加速走在前头,他往燕国宫门走去,在外的百姓不愿和骑兵碰上的就往里退。 直到他们都在聚在宫门前退无可退,小白也勒住了缰绳。 “你们是哪里的百姓,为何要聚在燕王宫的门前?” 这话他是用蓟州话说的,听着高辙说了那么多,他已经大致弄懂了蓟州话和洛京话的区别,说的可能还有些不熟悉,但蓟州人都是能听得懂的。 宫门前的百姓有的三两一家人聚在一起,有的一大群不知道是家族还是村落,还有的独自站着。 听见这个骑着大马,站在最前面年轻人的问话,他们没有人先回话,要么不说话,要么自己人小声交谈。 他们都是蓟州乡下人,两天之前很多人连城都没进过,见过的有权势的人,也就是每年来收粮收桑麻和带他们去服徭役的小吏。 看见小白身后几千健壮的骑兵,在看他衣着普通但骑在马上的不凡之相,也没有什么领头人物的他们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白并不催促、威胁他们,而是安静的在马上等着他们出现一个能对话的人,同时也在细细看着他们。 第一个刘芍,是小白见过最出身贫寒的人,她那从小就营养不良的形象给了小白足够大的冲击。 但她哪怕身份是个犯人,犯的事太大反而没有收到多少苛待,第一次在宣政殿的时候也是有梳个头发,换了身衣服。 后面是在从五原一路前往白登山的路上,小白看见了不在城内,被胡人洗劫的乡野村落,真真实实的家徒四壁,连衣服都没了。 现在眼前的蓟州百姓,周身绝望无助的气息,和云中那些被胡人劫掠了的百姓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越看,小白心情越发沉重。 男女老少的乡音交织混杂,一会后,有个颧骨高耸,脸颊凹陷,穿着陈旧粗布衣衫的青年人从人群里走出来。 再一看,却又没有那么大的年纪,还只是个子长得高点的小孩。 “我们就是蓟州的百姓,住在蓟州外的乡间。你是谁,来杀我们的兵?” 他看着小白的眼神充满仇恨,嗓子也是哑的,但是他一开口,其他乡人就纷纷不说话了。 小白摇头:“我不是来杀你们的,我只是想知道,你们这么多人,为什么要冲进蓟州城?包围燕王宫,你们就不怕死吗?” “怕死?”少年表情一变,越发仇恨的看向马上的小白。“我们这些人,也早就活不下去快要死了,都是你们这些狗彘鼠虫之辈逼的!” 他话音落地,周围其他看见骑兵还有些瑟缩的人也都眼神坚定不少,虽还是惧怕,但敢抬头看向小白他们。 他愤怒仇恨的情绪,隔着几米的距离小白都能感受的到,也让他的心越发沉重。 不管是他这个外来者,还是这个世界本地人,任谁在这些衣衫褴褛的百姓说出“活不下去”之后,都能猜到是发生了什么。 这个时期,真正能符合小白定义中的普通人,家里也都没有什么财产,能有台织布机都是小户里了不起的人了,能算得上财产的,只有地、粮食、牲口和他们自己。 小白已经预想到了一个最糟糕的情况,但是后面他会知道,他的预想还是把人想的太好了。 天子身后的其他人变了脸色,小白却没有在意。 抬手拦住想要呵斥的下属,他继续问道:“你们本应该在蓟州活的好好的,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们活不下去?是燕王,还是谁,他们对你们做了什么? 是抓你们去修筑房屋,还是提了税?派人抢走你们的粮食?抢占了你们的地?” 这个少年不说话,其他人也就不说话,他们看向小白的眼神充满仇恨和不信任。 小白能理解。 一个穿的好,骑着马,带着这么多兵过来,一看就是他们这辈子都碰不上的贵人,怎么可能得到这些被剥削欺压的百姓的信任。 他看着这些百姓,眼神从左到右,把他们现在的模样都一一看个仔细。 他们衣着陈旧破烂,从前天就开始在这里守着,脸上身上都是脏污的痕迹没条件清洗。基本上都是瘦骨嶙峋,找不出来几个胖子。 一眼望过去,哪怕几万人把燕王宫都包围了,看着也是那么无力弱小。 但在小白心里,他们本应该是力量最大的那个。 “我姓第五,名小白,上个月才即位的大晋天子。” 小白下了马,松开缰绳,挡住了身后的王归等人,站到了蓟州百姓面前。 “所有的晋人,无论百姓、将士、官府、贵族,都是我的子民,归我治理统辖。” “包括你们身后燕王宫的——燕王。” 让柳珀把他的两仪剑取过来,小白看向面前百姓。 第61章 誓言 小白的话音落下,他身后率领众将士的王归等人皆是屏气凝神,眼睛专心盯着前方,手都不着痕迹放在兵器上,一旦对面蓟州百姓有个什么异动,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物理镇压。 现在还在世上的,除了阳泉宫的太皇太后,已经没有人会喊皇帝的名字了。 陛下现在愿意把自己的名讳告知这些乱民,和这些乱民对话的姿态,在王归他们这些从小就受贵族教育,文武皆通的贵族子弟看来,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了。 蓟州的这些百姓各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看上去很可怜没错,但是在王归他们眼里,他们可怜,但同样还是扰乱大晋的不稳定因素。 几万人集结,冲进蓟州城,在城内和守卫动手,以下犯上包围燕王宫……所有的事端加在一起,这些蓟州百姓已经在他们心里被打上了乱民、暴民的标签。 第五小白和他们从前侍奉过的君主都不一样,无论闵帝还是武帝,他们如果遇上了乱子,也会不慌不乱,但是会派合适的人选出来解决,而不是丢掉天子的礼仪,自己亲自和这些乱民对话。 王归他们是惊讶的,是不理解的,但是上两代帝王的形象与手段,以及小白登基以来得到的上天眷顾,让他们对这位大晋天子第一反应总是服从。 再多的不理解,也要先按捺住,等皇帝把他要说的话说完,要做的事做完。 于是在皇帝点名要他坐下的白马之后,柳珀毫不犹豫的跳下了马,自己牵着走到了小白身旁略后一步的位置。 蓟州的村民们不知道什么是天子,他们每日耕作的生活里,最多知道自己是晋。 这因为他们在蓟州之北,时时面对胡人侵扰,有了胡人这样一个截然不同的对立面,很快就能区分出胡人和自己的区别,二者对照之下,有了参照物的他们对自己晋人的身份也就更加清晰。 而知道自己生活的是燕地,上面有个管理他们的燕王,也是因为胥吏频繁的征税,他们交的太多,实在受不了,试图反抗,在胥吏的打骂声中知道了蓟州和燕王。 现在,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人下了马,告诉了他的姓名,也告知了他的身份,不知道天子是什么的人,也都听清楚了他后面的话。 他说所有的晋人都是他的子民,归他治理统辖,让他们痛苦不堪的燕王,也是归他管的。 在理清楚他的话后,那个勉强能代表蓟州百姓说话的少年开口了:“意思是,所有人都要听你的话,燕王也要听你的话,是吗?” 小白:“你说的没错。” 礼法上是应该这样,但是皇帝不可能事无巨细能管到每一个人,每一块地方。就算是有法律禁锢,都还有那么多犯法的人,况且底下人阳奉阴违了。 君权至高无上,早点的时候顶多也就是神秘性和礼法方面至高无上,权力上的至高无上是要跟着封建制度一步步发展的。 目前这个时代,小白想要能把大晋变成他的一言堂,那还是选择比封建君权更原始的神权好一点。 他用皇帝的君权,能做的事情有限,什么臣子、宗室、洛京和地方,可用天子的神权名义……迷信真的比封建好使,何况他的存在还是真的。 “我来这里,就是想知道蓟州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他百姓就算还是不太知道他到底身份多重,但也能得到他比燕王地位高的信息。只是他们大部分人连官员都没见过,也没有什么找官府的经历,就算小白说到这里了,他们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任他,更不知道后面应该怎么做。 少年黑黝黝的眼睛盯着小白,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会杀了他,把我们被抢走的东西都还给我们?” 他太过无礼犯上,柳珀皱了眉,忍不住呵道:“陛下怎么处置燕王,要看燕王到底犯了何等罪过,再依照罪过处置。 怎么处置你们,也要先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算他们一开始的目的也是来燕国抓住燕王审问处置,搞不好也要杀了他的,但这是因为燕王试图造反通敌的事,有前因在。 现在蓟州的事,也没个头尾,还是这些草民主动先围住了燕王宫,无论如何他们的行为都在柳珀眼里算以下犯上。 小白在柳珀开口之后继续道:“燕王是晋人,蓟州的官员是晋人,你们蓟州的百姓也是晋人。在我这里,你们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他犯了错,我会惩治,你们受了委屈,我也会为你们伸冤。” 青年讽刺一笑:“你们这些人说的话,我不信。” 从来,他们在这些人都是在自己的村庄,自己的土地上,过着安安分分的日子。 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最大的精力都给了田地里的粮食,每日祈求的不过是风调雨顺,不要有战乱灾病而已。 每年要收的粮食,他们会交,定期去修长城修宫殿,他们也会去,一直都是那么顺从,但遭遇到的,只是更过分的对待。 小白想,他们不信任自己,这理所应当。 小白拔出两仪剑,轻轻转动,阳光下剑身寒光一闪。 他一手持着剑,一手握住剑尖,鲜红温热的血液自他掌心涌出,从剑尖往下流,流到了他的长袖上,把青色的袖子染红。 燕王宫前,全场寂静无声。 小白举起染血的长剑指向天空—— “以吾血为证,第五小白在此对天立誓,所有蓟州百姓,大晋子民,凡有冤屈受欺者前来找我,我必会还他公义。 燕王是孤兄长,若他德行有失,欺上犯下,鱼肉百姓,孤也会严惩不贷。 甘露时雨,不私一物,犯法怠慢,虽亲必罚!” 伴随他的声音,天空卷起乌云,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在所有人耳朵里响起,仿佛是老天也听见了他的誓言,发出威严的低吟。 第62章 立誓 这不是第五小白和天道前两次祭天时玩的小游戏,也不是白登山上他和天道沟通很久要来的新手礼包,是他实打实对着天道立下了誓言,违反了就坏了道行的那种。 在修仙界那么多年的进修学习,加上在这个世界十多年的宫廷生活,他的底色还是共和国教育下长大的微生小白。 吃不饱饭的平民,他可以说是生产力发展的必经之路,但是可以从他开始慢慢试着发展农业;被劫掠的边境子民,他可以当做资源有限下不同民族的生存斗争,但是他作为晋人,为晋人负责就够了。 但若是是和刘芍一样,平白无故生活的好好的,只是因为弱小就遭遇到了不公,小白没有办法劝自己这是能够慢慢发展改进的。 他能力有限,没有办法把大晋所有不公正的事情都一一照顾到,但只要出现在他眼前的,他绝不会无视。 …… 雷声震天,第五小白所立的誓言却仿佛从天上传来,让蓟州城,甚至大晋境内,说着不一样话的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安排好了驻扎在白登山,现在和云中县令组织人手修复长城的刘奉陡然一惊,刚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大出现幻觉,一回头却发现所有人都神情莫测。 “你们也听见了陛下的声音?” 还没见过皇帝的云中县令身子一抖:“太尉,刚刚,刚刚那是陛下的声音?” 刘奉恍惚着点头,下意识就回道:“陛下是天子,天生不凡,洛京人尽皆知。” 才知道的云中县令:“刚刚陛下,是在燕国?” 刘奉把一捧竹简塞进他手里:“那是陛下的事,马上就入冬了,云中三城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是最清楚皇帝他们要去蓟州做什么的人,同样也明白过来,蓟州,一定是发生了比燕王叛乱还要糟糕的事。 即使心急如焚,但是陛下一早交给他的事情,军队、百姓、长城……他也必须先一一做好。 已经见识过天子说话都有雷声应和的五原城人,听见从不知何方,好像天上传来的天子声音,虽然也是惊讶异常,到底比其他两县不明所以的人好上不少。 听清楚皇帝到底说了些什么后,五原县令韩川立刻反应过来,皇帝在燕国,在蓟州。 这几天太尉刘奉有找他们三城的官员将领开会,说了下匈奴人、白登之围、还有天星降落的事。 除了五原的人,其他两城的人都是恍恍惚惚的,但是距离不远近,他们是看到了东边有流星滑落的。 刘奉没有和他们说陛下的去处,只叮嘱安排他们战场后续的收尾工作。 现在陛下去了蓟州,这次东胡与新的胡人——匈奴来犯一事,恐怕……和燕王逃不开关系。 想到这个猜测,守着边境的韩川就是眼神一冷,恨不得把所有里通外贼的人都揪出来,扔去长城外。 而后韩川就想,到底蓟州发生了什么,让陛下能对天发誓,立下他要让所有大晋子民都能找他得到公义的誓言? 洛京。 百官们都还在各自的衙门办公,却忽然耳旁听见了陛下的声音。 那声音似乎很远,远在天边,但又近的他们清晰可闻。 在所有人都表情变化之后,最清楚第五小白有多的天眷顾的洛京贵族官员们立刻反应过来,陛下遇上了大事。 尚且还在担心陛下在河套边境的丞相公孙弘手一抖:“陛下何时去了蓟州?” 蓟州发生了什么,燕王又做了什么,是什么能让他对天立誓,还立下了一个这样大的,洛京的他们都听得见的誓言? 他立刻做好决策,现在不清楚蓟州和燕王到底如何,但是派上官员人手,即刻出发北上蓟州。 平原侯府。 坐在廊下看花的穆王孙睁开了眼睛,耳朵里似乎还在回荡着刚才的声音。 穆王孙人是不在朝上,但无论在朝上的资历还是在兖州学派的资历,都没人会轻视于他。 他虽是不管事了,但到底不是个耳聋眼瞎的富家翁。大晋发生的大事,他都知道,皇帝的神异不凡,他也知道。 他喃喃道:“甘露时雨,不私一物,犯法怠慢,虽亲必罚……” 皇帝想要做的,居然是这样一个这样的天子吗? 除了关心皇帝现在的处境,和穆王孙一样,从誓言中关注皇帝意志的人也不在少数。 不少学派的人听见皇帝的最后誓言,反复念叨后眼睛越发晶亮,深感这就是自己学派苦苦寻找的圣君。 已经在洛京的现在就等着皇帝回京,想好了举荐自己或熟人的一二三式,还没去洛京的人也在不犹豫了,这就出发去洛京。 燕国往下,卫国、东莱国、齐国、吴国、楚国、越国…… 这些地方的诸侯王们开始先是一愣,以为自己幻听,问了左右发现大家都听到以后,一个个都变了脸色。 有和楚王一样,反应过来后脸色煞白,嫉妒又无力,最后一点不甘心也只能被迫消散了的。 有和吴王一样,看着不在意,牙关咬紧也无可奈何的。 齐王的反应最独特,就他怔愣过后狂喜,抱着皇帝传道的书不肯撒手,越发笃定跟着皇帝学修炼活久一点不在话下的。 还有一个,就是现在正在蓟州的燕王。 燕王宫。 坐在殿上的燕王第五潜鱼穿着华服,诸侯王的冠冕也带的整齐,蓟州城内的燕国达官贵人都聚集在他的身边。 大家本来脸上都是止不住的焦急之色,但是忽然就听见外面传来了轰隆雷声,还有一个他们并不熟悉的人声。 殿内大家都是在说着怎么应对外面,怎么会有人的声音这么清楚,还是从天上传来呢? “相国,您听见声音了吗?” “廷尉大人,你也听见了?” “博士,大家都听见了……” 记住方才那声音话里内容的人仔细一想,顿时脸色一变。 第五小白,燕王之弟,蓟州……怎么会是他! “哐啷”一阵巨响,案桌上的竹简香炉都被燕王扫到了地上,向来端着君子姿态,也算有些名声的燕王此刻眼神冰冷。 “让人去宫墙上看看,是不是寡人的‘天子’弟弟也来了蓟州。” 第63章 蓟州 随着誓言和雷声的消失,蓟州百姓们再看小白,眼里开始敬畏和惶恐。 小白手腕一转,两仪剑剑尖朝下,他手往后一伸,沾了血的两仪剑就被柳珀小心接过。 “天道为证,你们受了不公,我会为你们追讨。” 他看着面前眼神开始动摇的青年,再次问道:“你们都是谁,蓟州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包围燕王宫?” 青年干瘪的脸颊上肌肉抽动,他还没下定决心说出来,另一个年纪比他要小的少年张口喊道:“都是燕王,他抢走了我们所有人的粮食,还放了胡人进来,那些人要把我们都抓走!” 小白眼神一凛,他身后捧着剑的柳珀还有骑在马上的其他人也具是心神一紧。 “放胡人进来”,里通外敌的罪是能确定的,这也是他们来燕国的一个重要原因。 匈奴那边已经和小白签了国书,面子都这样了,收国书的时候还顺便给了小白另一份燕国人的报信帛书。 就是这封信,让小白他们哪怕没什么确切证据,也当机立断全员选择快马加鞭来燕国,把人先抓了再说。 燕国不止私自放了胡人进来,疑似要把百姓抓走的事更大,晋人子民要胡人抓走,还疑似诸侯王许可,是听着都让他们血压高升的程度。 还有强征粮食。 再差的地方,搜刮百姓搜刮的什么都不剩了,也不至于刮的把百姓粮食全都拿走,没有君主和地方官会做这种竭泽而渔的事。 所以燕王为什么需要这么多粮食,他收了粮食又都是为了干什么? 他和人群里的其他人一样,又干又瘦,浑身脏兮兮的。 小白摸了摸他被粗布扎起来的头发:“慢点,你说的什么我都会听的。” 那个一直和小白对峙的青年深吸口气,把少年拉至自己身后:“我来吧。”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干哑,讲述的事情却脉络清晰。 他叫旦,是蓟州城外一户农家的孩子,和父母村里人都生活在边境,大家每日的工作就是耕织。 每一年,都会有胥吏来他们村子,村长会带着大家称量谷子,上交粮食和麻布。 从前几年开始,每年秋收以后,那些人来收的粮食就比从前多上不少,连着两年,都是拿走他们一半以上的粮食,就留了些勉强他们饿不死的粮食。 今年秋收完,还是一样就留了些果腹的粮食,但是能勉强活着,大家也就忍了。 谁曾想秋粮收了,原本今年的徭役都服完了,却又有人召集了百姓走,旦的父亲今年已经去过了,被带走的,是他的叔叔。 只是被带走的服徭役的人一直没有回来,约莫七八天前,差役又来了。 这次他们把村里的百姓全都喊在一起,让他们把家里粮食都拿出来,只剩下一点都是全家勉强活着的粮食了,大家自然不肯。 有官兵在边上拿刀,不拿粮食的人直接就被一刀捅死了,这种恐吓之下,他们被迫拿出了粮食。 然后官兵就带着他们要往长城方向走。不止他们村庄,蓟州附近乡野的人全被带到了这里。 他们还没走到长城,远远就看见长城出现了个口子,还碰上了那些去服徭役,没有力气回来的人。 乡人走不动了,身上都是伤,,只能靠手在地上爬,见了他们,嘶吼着让他们赶紧跑。 原来这次的服徭役,就是凿开长城,放胡人进来,他们这些人干完了活就被直接杀掉,这个乡人昏死过去,死里逃生就要往家爬。 他听到了那些官兵说的话,被拿走的粮食,都是要给胡人的,不止粮食,连他们这些蓟州人,也要被燕王送给胡人。 住在边境的百姓,再清楚不过胡人都是什么了,是比狼还凶狠,蛮横危险至极,日常就是劫掠他们,杀光他们父母兄弟的仇人。 离开自己的家乡,被送给胡人,那就只有送死和生不如死两种未来。 拿着刀的官兵和奄奄一息的乡人,所有人毫不犹豫就相信了乡人的话,人群开始产生骚动。 那些胥吏和官兵自然是拿起武器就要镇压他们,但是已经全部的粮食都被拿走,马上还人都被送给胡人,再也看不见一条活路的蓟州百姓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剩下反抗这一条路。 习惯了欺压这群人的官兵胥吏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接就说那服徭役死里逃生的乡人是胡言乱语,当面杀了他们之后,还在哪里吆喝赶他们快点走。 不想主动去给胡人送命的蓟州百姓们忍无可忍,也退无可退了。 当第一个人高喊着“杀了他们,拿回我们的粮食”冲出去后,其他人忍不下去的人,也终于开始行动起来,一个跟一个的反抗。 胥吏身上没有兵器,官兵们有,可几万已经没有后路的百姓和几千官兵,结果不言而喻。 开始见血死人之后,双方冲突越发激烈,反抗浪潮越发的大。 镇压不住这些百姓的官兵们转身就要先跑,没人会为了一个任务主动送命。 而百姓们拿了那些死掉官兵身上的兵刃,就追在他身后,一路到了蓟州。乌泱泱的百姓也把城门的守卫吓了一跳,正要关门,却被跑的快百姓们进了城门。 先进城的人被守卫杀了,但是他们拖延住了守卫,越来越多的人都冲进了蓟州城。 守卫们一边和这些百姓动刀子,一边有杀不完这么多的百姓,边动手边往后撤,最后撤到了相国府,又撤去了燕王宫。 那些燕国官员将士们见这些百姓,知道点内情的他们都不敢往洛京传信,第一时间也立刻赶去燕王宫,商讨对策。 为蓟州百姓路上听那些官兵胥吏说过,燕王是燕地的主人,所有的事情也都是燕王的命令。那些人要去燕王宫,那他们也要去,去找燕王讨个明白。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局面。 百姓在包围住了燕王宫,燕王宫里面是燕王和燕国官员,以及蓟州目前还剩下的守卫力量。 旦把他们的经历说完,不少蓟州人已经哭了出来,呜咽的声音在燕王宫的城墙外此起彼伏。 “你们的委屈,我知道了。” 小白鼻头一酸,看着这些衣衫褴褛,各个瘦骨嶙峋的百姓,他终于也忍不住了。 “张巍、柳珀,你们来安排这些百姓,先让他们都聚在一起,远离燕王宫,以免误伤。王归,你来准备强攻进去,捉住里面的燕国罪人。” 压着怒火,小白先做出了安排,转过身冷眼瞧着燕王宫。 第64章 燕王宫 燕王宫内,出去查看情况的守卫急匆匆跑进宫殿,都顾不得行礼,高声喊道:“禀大王!宫外来了一支骑兵!” 所在王宫里的燕国大臣们眼睛一亮,也无人再顾忌什么礼仪什么的,忙上前去围着那守卫,一人一句就开始问了起来。 “骑兵哪里来的?是其他诸侯王派来的,还是洛京来的?” “他们多少人,和外面那些暴民比起来如何?” “现在外面情况又如何?” 报信的守卫耳朵都要炸了,但还是快速回答这些上官们的问题。 “不知道,他们骑在马上,也没有阵旗,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现在他们在处理那些暴民!” 说到这里,守卫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他在宫墙上,也听不真切到底下面都在说些什么,但是看见那些骑兵停在暴民面前,然后有人开始下马把暴民往外带,在他看来,这就是援军帮助他们驱逐暴民远离宫城。 他这样一说,其他官员们纷纷松了口气,以为自己终于等到了援军。 有人大喜过望:“太好了,总算是能回府了,也不知道家中现在如何……” 有人仍然惴惴不安:“那些兵马到底是哪里来的人手?” 还有人直接就问道:“待在宫里两天,我也不知道蓟州子民到底为什么要围了蓟州,想冲进王宫。到底你们这些人都干了什么?” 关于为什么有暴民围城,在场的燕国统治阶层里,有些人心里门清,有些人不知道但心里有猜测,还有些人则是完全不知情。 听见他这话,立刻就有心虚的人炸了:“现在都什么情况了,先处理那些暴民要紧,不去管那些暴民,你倒是来问这些!” 被驳斥的人更是不爽:“蓟州出了这样的乱子,燕国上下都要成为晋的笑柄,洛京迟早都会来人追问,你们瞒得了一时,可瞒不过一世!” “不过是些暴民,这能是有什么!” “哼,暴民怎么来的,你们比我们清楚。” 自古以来,能闹出民变的不多,但原因无非也就那几个,不是活不下去,大晋好好的,那些草民哪里来的心思闹事。 他们争吵着,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又一个守卫飞奔进来:“攻进来了,他们要攻进来!” 这个守卫的话听得宫室内的大家一愣,燕国将军抓住守卫,眉头紧皱严声呵道:“外面不是还有骑兵吗,那些暴民怎么还会要攻进来!” 守卫抖着身体,满眼慌张焦急之色:“不是那些暴民!将军,是那些骑兵,是他们在攻!” 宫室内哗然一片。 一直看他们吵闹,懒得开口喊停的燕王坐在上首,脸色突然一紧:“果然就是孤的弟弟来了。 李桐,挡住他们!调动宫内所有的人手,给孤挡住他们!” 听清燕王话的大家也不吵闹了,大家纷纷僵住了身体。 之前的天外之声,现在燕王的确定……带着骑兵到了宫城外的,真的就是应该在洛京的皇帝本人。 那为什么皇帝不是去解决外面的蓟州暴民,反而要来攻开城门,一副要解决他们的样子? “大王……”燕国将军李桐听着燕王的命令也有些头大。 他是知道燕王做了什么事的人,毕竟他算是燕国境内的军事最高长官,燕王要做的秘密事情,也是他负责指挥调配将士的。 可前面做的那么多,都只能算是小打小闹推一推‘清君侧’进度条,现在造反事业进行到一半就被蓟州百姓先中途腰斩,真要他直接一步到位把进度条强拉到直面皇帝造反上,他又有些怂了。 燕王抬起头看他:“怎么,你不敢?” 他整个人精神状态都很是不对,压抑的眼神看着李桐,仿佛在嘲笑他,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是个胆小鬼。 李桐艰难地摇摇头:“臣、这就去调配人手。” 急步走出宫室传话让人召集人手,李桐不断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都已经跟着燕王做了正式起兵造反前的一二三了,难道他没真对皇帝动手,皇帝和朝中就能放过他不成? 燕王的命令是所有人手,意思就是不止守卫,那些宫女内监有一个算一个都可以拉上去。 士兵们去拉人的时候,这些宫里的人自然害怕,他们不知道燕王到底要干什么,但能想到的就是自己上了宫墙被做挡箭牌,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先顶在前头的下场。 只是李桐这边还在忙着抓人点人手呢,宫门这边已经被攻破了。 蓟州城的士兵守卫已经和不少都和蓟州百姓对抗中没了,燕王宫里都是龟缩起来的守城士兵和王宫守卫。 比起士气低迷的他们,小白带着的精锐可都是从抵御胡人战场上下来的,王归也是刘奉太尉他们后一代将军里面的佼佼者,领兵作战能力不用多提。 攻个燕王宫而已,还不是砍胡人需要骑马比拼身体素质和耐力,对他来说不是什么费功夫的事情。 况且天子在此,当他带着骑兵拉弓引弦,在来问宫墙之上的守卫对天子不敬,是不是要造反,不是燕王心腹,也完全没想过造反这回事的守卫就会自己打开燕王宫门。 现在他们人手有限,一部分人手在四处城门驻守守着蓟州门户,一部分匈奴骑兵柳珀和天子带着引至宫门外数百米出,王归手上兵不多,必须要抓紧机会速战速决。 燕王宫本身也大小有限,塞不下那么多的人,都是几千人,王归有信心能拿下。 于是安静等待了一个时辰后,小白在燕王宫外,见到了被王归带领将士押解过来的,他燕王兄在内的燕国上下官员。 向来在乎形象的官员们,现在一个个衣衫凌乱,官帽歪斜,站在众将士中的小白格外显眼,猜到他身份的燕国官员们神情各异。 有心虚的,有低头的,有愤慨的,有委屈的。 除了第五潜鱼,其他燕国的官员小白并不熟悉,他看着王归把这些人压在距离自己一丈远的地方行礼复命,眼神和第五潜鱼对上。 第65章 审判 那些燕国官员和燕王的宫妃孩子被拉到一边,两个士兵把燕王压到小白面前,兵刃抵在燕王身上。 “捣毁长城、屠戮百姓、强征粮食、串联胡人……” 一条条念出这几日下来就知道的燕王罪状,小白冷眼看着燕王。 “罪人潜鱼,你还有何话要说?” 燕王看着他,慢吞吞道:“我以为,你还会多问我些什么呢。” “你就一点都不好奇?” 小白:“那你想说什么?” 他其实在小白记忆中,一直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哥哥,排行也不靠前,母亲也不受宠,母族家世也一般,文的武的也都不是很优秀。 不过他有时候又和吴王一样看上去好脾气,虽然没有和吴王一样总是笑容挂在脸上,但也进退有度,看着有那么几分君子端方的模样。 但是现在的他,穿着诸侯王的华服冠冕,整个人形象并不算凌乱,看着表情平静,但眼里的阴郁狂躁已经都遮掩不住了。 燕王想说的话很多,可他一看小白这副冷静的模样,就止不住身上压抑多年的怒火。 “你在得意什么?你第五小白不过也是和我们一样的。 母亲是个亡国公主,没了她倒是让你被皇后抚养,和第五求定那小子处出了感情,一朝他身死,皇位倒是落到了你头上!” 别管到底什么想法,但得知最后是第五小白登基的那一刻,燕王相信那十几个兄弟都是不服气的。 他自己和小白没什么仇,没什么怨,但是皇位的归属,永远都是他仇视小白的重要原因。 小白眼神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们都是求定皇叔,为什么他和我最亲近,和你们都不亲近,你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反倒来怪我?” 要是想甩锅,好歹也甩个正常点的锅吧,这个锅有什么好甩的。 “丞相和百官们带着遗诏找我继位,我也自知年轻,人小力微,让他们再选一个,但是满朝大夫都说应该遵照遗诏。 这么多年了,都没让百官们看见你有多优秀,多找找自己原因好吧。” 为什么官员不选你,还不是你不够优秀,官员宁可选他。 被他两句话堵回来的第五潜鱼咬着牙,脸色变幻莫测,第一次发现这幼弟以前不爱和他们说话,很可能不是性子孤僻,只是单纯看不上他们。 想到这里,他脸色愈发难看,也没脸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道:“你打赢了那支胡人大军?” “军国要事,和一介罪人无关。” 小白伸手指着宫门前的空地:“找个长杆,把他绑了立在那儿。” 第五潜鱼猛然抬头,看着小白身后的将领和那些贱民:“按照规矩,就算是陛下,也应该把我押到洛京,由宗正处置吧。” 小白不理他,柳珀赶紧差人找了长杆插进地里立起固定好,带人把燕王绑在上面。 王归已经很有眼色的快速遣人去燕王宫里搬出案桌、垫子、竹简、帛布、笔墨等物,给小白铺个露天办公场所。 小白坐下,柳珀并另外两个他手下的将领拿起笔墨记录。 他燕王的家眷先不管,燕王宫里还活着的官员,从燕国相国顾发开始,一个个审问。 兼了廷尉御史工作的柳珀上来就问:“燕王谋逆叛乱,里通外贼,勾结胡人等事,你可否知晓。” 老相国语气哽咽:“陛下,燕王所做之事,臣当真不知啊!” 顾发年纪也不小,也是三朝老臣了,被武帝点了做燕王相国,跟着一起到了燕地。眼见这辈子是回不了洛京的权力中心了,老人家就开始摆烂不怎么管事。 “臣自到燕国以来,身体每况愈下,多数时间都安居府中养病,不怎么理会燕国政事!” 加上燕王是个年轻人,想拦点事情很正常。对燕国小地方没那么上心,心系洛京的他哪想得到,看着安分守己的燕王,居然还有这种野心。 光是念出来的这些个罪状,每一条都是足够燕国上下大换血的程度,很久没经历过这种变故相国真的心脏受不了。 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肢体动作以及身上的人气,人肉测谎机小白对着柳珀点头:“记录在案。” 柳珀身边的人立刻埋头誊写,柳珀继续问道:“那秋收之后,还强征徭役去捣毁长城,把徭役都冤杀的事呢?” 丞相更是疯狂摇头:“陛下,此事,臣也不知啊!” 柳珀继续下个问题:“对蓟州百姓连年增加赋税一事,相国也不知?” “这、此事……此事臣也劝阻了,但是燕王不曾听臣谏言。” 柳珀:“那相国可否往洛京上报?” 顾发说不出话来,脸色灰白。 已经和燕王处了五年了,大家彼此都乐得开心,只想着不过燕王也要奢侈一点,苦一苦百姓罢了,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 哪里知道就是他这一点点的放手,有了自己今日之祸。 胡人和造反的事不知道,但是层层加码盘剥百姓他一清二楚,只是没当回事。 小白眼神一冷:“身为一国之相,玩忽职守,燕王所为皆不过问,柳珀,渎职怠职之罪记上,还有纵容燕王盘剥百姓之罪,一并记上。。” 仔仔细细审完了顾发,立刻就换下一个。 燕国上下官员,在蓟州的也有个几百人,但是在民变之中死了的也不少,第一时间就及时去了燕王宫,现在一起被押出来的,大小官员数一数也有六十四人。 六十四人里,约莫也就三个人是什么都不知道,分别是燕国的奉常、宗正、詹事,其他人里,燕王所有计划都知道的有两个,剩下的都是分别只知道一部分。 像将军李桐,管着蓟州兵马的燕王心腹,他就是知道燕王所有计划,并且帮助实施最多的。 其他人基本上都是配合燕王在燕国境内盘剥,做些加征各种税收之类的工作。 他们顶多也就是分工不同的区别的,就算和叛逆通敌无关,对内没有管理好燕国,违反法令,造成蓟州百姓民变的罪,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躲不掉的。 第66章 行刑 也是逐一审理,大家才弄懂了燕王到底这些年都干了什么事情。 被武帝打发来到燕地以后,他一开始还算安分,但是自从闵帝继位,并且武帝临终前的还交代让他们在封地守孝不必回洛京后,他就开始不对了。 暗暗提高对燕国内部各种征收赋税的标准,收的粮食都是拿去给东胡做交易联络感情去了,没想到东胡现在也被人压着打,他们刚好就联系上了新的胡人,就是被皇帝喊的匈奴。 闵帝继位后第五潜鱼都还是暗暗和胡人联络,每年定期送点粮食,又定期在服徭役的人里调点人过去。 那个匈奴单于身边带着燕国口音的翻译金平,就是燕国本地家族出身的,被他派去先和东胡,后和匈奴联络。 等到闵帝去世,小白继位,他急匆匆的赶往洛京之后,回来就改了计划。 小白的继位和祭天时上天眷顾的异象,算是让他心态彻底失衡,他偏不相信第五小白这么一个武帝都不看两眼的孩子,能是个真天子。 于是一回来,他就又去和匈奴交涉,匈奴会先派出东胡试探河套三城的力量,在自己大军南下,能拿下河南地多少地方,全看他们自己的了。 而燕王先把剩下的蓟州北部的百姓口粮全都抢了,送给匈奴人,又强征徭役去拆了长城,把人灭口。 至于蓟州百姓民变问题,他一开始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因为连着蓟州没有粮食的百姓他都要把他们赶去送给匈奴人,反正粮食他也都给匈奴人了。 匈奴人要不要养活他们,会不会发生民变,都和他无关了。 把所有官员的证词整理好,时间和事件联系起来,柳珀缓缓把燕王哪个计划谋逆到现在的一切都缓缓念出。 他现在也已经是脸色铁青,怒火高涨。 当时情况紧急,他们的重点是赶走匈奴人平叛,匈奴人走之前只给了他们燕国那边的传的信,别的也没说就急匆匆走了,他们一行人也是为了急匆匆来燕国。 现在一想,难怪这些兵马匈奴人给的那么痛快呢,感情是他们早就已经先收到了报酬! 前两年的粮食,还是一个月前又强征的粮食,除了天星砸死的士兵与对天子升起的敬畏,他们根本就没亏。 不说他了,没有参与燕王计划的人,听到这些也已经是浑身瘫软;只参与内部盘剥的人也是面如死灰,因为他们最清楚,欺压百姓引起民变是一个罪,私通胡人意欲造反,这才是让他们这些人再也没有翻身之地的。 被骑兵暂时稳住的百姓们听完,已经是目眦尽裂,看向燕国君臣的眼神恨不得生啖其肉。 辛苦耕作一年被拿走的粮食、死亡的亲人、自己差一点就被胡人带走的命运……所有的一切罪行被扒开,已经有人开始想冲上去了,为自己的家人报仇。 “陛下……” 王归小声喊他,他仍旧还有顾虑。 “燕国百官可以就地处置,但是燕王……” “王归,孤知道了。” 小白说完,拿起了柳珀让人一直捧着的两仪剑,剑上的血迹已经干涸。 他提着剑走到被架起来捆绑着的第五潜鱼面前,第五潜鱼见了,反倒来了精神:“被人骂是太子嗣子你都不生气,今天怎么就这么生气?” 小白最后问题只有一个:“你不把晋人当做子民,又有何颜面想做晋人皇帝?” 第五潜鱼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小白会怎么骂他,从大义压制,拿武帝做由头,无非不是礼法就是晋律。 可他什么都没骂,反倒是问他有什么脸想做皇帝。 他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才做皇帝多久,有什么资格来教训他! “你凭什么教训我?不过是生母都没有,被皇后抚养的小子……” “缺父爱不是你可以肆意妄为发泄的借口。” 第五潜鱼开始谩骂,小白已经不想和他花时间多费口舌了。 武帝的孩子除了太子不缺父爱,他不在乎父爱,其他兄弟哪个不是一出生就跟没父亲似的。 第五潜鱼的心理问题武帝固然要付一部分责任,但是在皇宫里所有人都是享受着同等的教育,没有父爱不代表没有教育,那些不同老师教导的晋律礼法以及基础的人文,他可不是没学。 小白他们清晨进的城,现在时间已经都快下午了,从进城之前到现在他也都在压抑自己的情绪,这事情必须尽早解决。 “燕王第五潜鱼,永业元年,在燕国境内横征暴敛,勾结胡人。 永业二年,意图谋逆,勾结匈奴,私毁长城,致使云中、五原、朔方三城百姓民不聊生;又在燕国境内鱼肉百姓,滥用私刑、冤杀百姓,还妄图将数万晋人私卖匈奴……” 士兵、蓟州官员还有蓟州百姓,都看见了空地上被绑着架起来的燕王,还有提着剑,脸色冷凝的皇帝。 不知道是什么方法,分明皇帝一个人在说话,但他不是很响亮的声音,却清清楚楚传到了燕王宫外在场所有人耳朵里。 他们听着皇帝一条条念出燕王罪状,不由得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皇帝后面的举动。 他会怎么做? 真的会同他誓言一致,还他们一个公义吗? “身为晋人,里通外敌,引胡入境,罔为晋人。身为君王,受百姓供养,不思治理境内,反而欺上侮下,视百姓如草芥,罔坐王位。” 两仪剑寒光一闪,还没擦洗的血迹上再度沾上新血,都没叫出声的机会,还带着冠冕的头颅滚落到地上,他头上带的整齐的冠冕终于从他的头上掉了下来,摔在地上。 “罪人第五潜鱼已诛,余下燕国人等,一并压下去,三日内于燕王宫前,一并候审行刑!” 依照这个世界贵族政治的运行规则, 小白应该遵守规矩,把燕王带回洛京审判,最后私下处刑。 但……去他的狗屁规矩! 看见那些衣不蔽体,无家可归,真的一无所有的蓟州百姓,他如果还要顾及贵族颜面,连这点给他们的正义都不肯公开,一点的他们的尊严都要思虑再三,他就算是完成天道的任务了,还有什么脸回家! 第67章 蓟州安排 方才还在对皇帝出言不逊的罪臣,此刻已经尸首分离,头颅滚落在地上,沾满泥土。 皇帝没有把燕王收押回洛京私下裁决,而是在蓟州城,在燕王宫外,当着众将士和蓟州百姓的面,公开审判,亲自裁决了一位诸侯王。 这是自周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天下皆有法度,但是法律从来都是掌握在贵族手中,怎么判罚都是依照贵族自己的尺度,直到百年前,郑国宰相子产冒天下之大不韪铸刑书,把重刑铸在鼎上,第一次对外公开了成文法,能看得懂文字的中下层阶级才知道了到底那些事情是不能做的。 子产的行为让整个郑国贵族阶级震怒,但他本身就是大贵族,还是郑国顶梁柱,没了他郑国真不行,他才没什么事,死后还有郑国百姓为他痛苦。 从子产铸刑书开始,法律就不再是贵族任意妄为的工具了,尽管这只是让他们收敛一些,无法欺压那些能读书写字的群体。 战争、叛乱、政变这种高风险事情中,贵族若是死了没有人会追究,但平时贵族们犯了什么错,虽然也有自己审判的流程,也会被惩戒,但都是贵族官员们这些统治阶层内部的事情。 如果一个百姓犯法,他会被审理,死罪的话推出去在闹市处置就好,贵族犯罪也会被审理,死罪的话就就是处决也是私下里,不会在闹市给百姓看到。 他们自己抓了,自己罚了,自己杀了,怎么样处置都好,就是不会对下层公开,顶多后面对外给个结果通知。 不止没有义务,还有高高在上的阶层壁垒。 而今天,皇帝把自己的哥哥,第五家的宗室,燕国的诸侯王,推在蓟州百姓面前,在这些庶民面前,当众审判、惩罚了他…… 燕国那些也身上有罪的官员们已经看的呆愣住了,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皇帝会连这种礼仪都不顾及,最后一个体面都不肯给燕王。 对燕王都如此痛恨,更别说是对他们了。 一想到这里,大家无不胆寒。 跟着皇帝一路而来的将军们也是神色复杂,情感和理智上他们都知道燕王死不足惜,陛下这样的行为也是最能安抚蓟州百姓的。 大家都是洛京大小贵族出身,皇帝的行为和一直以来他们接受的观念大不一样。 可皇帝又是他们见过得天眷顾的天子,一路过来他们已然对这位天子极度信任,蓟州百姓的遭遇以及胡人来犯的愤怒也未消退…… 他们现在也正被迫经历一场思想转变。 蓟州的百姓得到了皇帝给的公义,导致他们现在一切遭遇的罪魁祸首已经被审判了,剩下的那些官员们也会被一一审判。 可他们却感觉更茫然了。 一开始的他们只是想活下去,所以他们反抗了;后来的他们活路都没有了,于是只能去找堵住他们路的人。 包围着燕王宫,一些人满脑子都是仇恨,只想杀了那些贵人们,为家人报仇;一些人是无路可走,只是跟着一起;也还有一些人,或许是想弄清楚到底为什么。 没人想过之后的他们要怎么样,会如何。 现在第五小白出来,他说他是天子,是皇帝,是大晋的主人,所有人都是他的子民,他会给蓟州百姓公义。 他对天发了誓言,现在也做到了他的誓言。 那之后呢,之后的他们又要怎么样呢? “你们都是晋人,我不会让你们被卖给胡人,也不会看你们欺压不管,应该是你们的东西,一样都不会少。” 皇帝又对着他们做出承诺,让他们先在这里待着不要动。 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再说什么别的,蓟州人也都愿意相信他。 小白:“张巍,你带兵去燕王宫内,点清楚里面还有多少存粮,燕国罪臣们的府邸也一并去清点了,今天我们全都在燕王宫外扎营。” 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他看见这座巍峨的燕王宫就来火,没那个心情进去住。 张巍明白,现在处理这么多蓟州百姓最重要。 他们带来的兵马需要粮草补给,现在这几万蓟州百姓都没了粮食,更是不可能就这么让人活生生饿死。 住在外面虽说他觉得危险,可住进王宫里又被围上更危险,不如就这样保持着他们一直都在处理事情的姿态。 他领了命,很快就点出人手带去了燕王宫。 小白又看向王归:“王将军,你来安排一些人手,去周围郡县和其他国家调粮进来,还要派人去北边长城驻守。等这两日蓟州城的事情暂缓了,还要重修长城……” 蓟州这些的百姓粮食,一小半是被燕王自己留着,一大半都是被他拿去喂了匈奴人。 依照燕王想造反不自己练兵,反倒把粮食拿出去雇佣胡人的这种造反水平,小白没觉得他这一小半能有多少,说不好更多的都在那些官员家里。 而蓟州北边这些百姓一开始足有十万之多,是长期挨饿让他们没有什么力气,才会被蓟州守卫们活生生杀了一半。 就算是这样没了一半的人,找出来的粮食能不能还给他们,供他们度过这个冬天都不好说。 想到这里,小白都觉得给他一剑杀了真是太过便宜。 王归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每件事又都不能不做,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蓟州百姓们安定下来,后面还要组织修补长城…… 一想到这要他来组织修补的长城就是燕王拆的,王归就把之前那点对皇帝公开处决燕王的纠结给抹掉了。 蠹国害民,死不足惜! 小白最后看向柳珀:“柳珀,燕国官员们的审问已经记录在案,你把卷宗收好,惩处的事情暂且搁置,把他们先关押起来,这些蓟州百姓先都按地区整理出来。” 才带人整理完犯罪记录的柳珀人麻了:“陛下,您说的蓟州百姓整理……” “姓名,年龄,籍贯,家中多少田地,被燕王强抢了多少粮食,是否有家人死亡。” 小白都不愿意用强征了,直接换了强抢。 注意到柳珀麻麻的眼神,他看向那边瑟瑟发抖的燕国官吏:“从里面找出几个罪轻的,让他们一起来,表现好的酌情减刑。” 然后他也坐下来,拿起一支笔:“孤会一起出力的。” 第68章 蓟州安排二 看着坐在自己边上的天子,柳珀立刻就道:“陛下,不可!” 虽然内心是感动了,也有些激动,但真不敢就这么和皇帝共事。 小白直接就叫了之前那位和他沟通的蓟州青年:“旦,你家在何处,有田地多少,每年正常缴的赋税多少,燕王拿走了你多少粮食,家中可有人死亡?” 在蓟州百姓中的青年看看左右,所有人也都正看着他。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走出人群:“家在三柏村,田地25亩,每年缴25石粮食,今年收了200石粮食,全被收走了,父母兄弟都死了。” 笔尖一顿,小白习惯性的已经把符号数字写下。 他让旦把自己村庄的人都找出来,从他们村庄先开始记起,让其他人也都根据家庭、村庄的单位先自己分好,一一排队。 然后他拿了木棍在地上把符号数字和文字对应写下,把自己在竹简上的简易表格记录方式给柳珀他们看。 为了自己以后考虑,他让他们对着自己的方式,都这么记。 姓名、籍贯、田数、税收、共收、户口,都是一目了然,大家会认字的就能看的懂是什么内容。 虽然不习惯,但这么记确实方便又少字。 刘德和旦去安排组织百姓们按地区分好,柳珀在燕国官员们期待的眼神中,挑了两个做惯了文书工作的小吏。 关于蓟州城的处理工作就这么开始了。 王归是最忙的,他要安排人把守城门,出去附近调粮,巡视长城缺口。 好消息是那些匈奴骑兵就算听不懂晋话,也看到了皇帝发誓时的不同场景,朴素的脑子对皇帝充满敬畏,简直就把他当做天神看待,对皇帝乖巧的不得了,不需要他操心这个。 小白和柳珀他们更是一下午都在记录,几万人,他们也就才记录了个十分之一不到。 张巍一个下午时间把燕王宫带兵翻了个遍,能找出来的粮食全都找出来收好,丝帛笔墨这些也都要收好,明天在去处理那些燕国罪臣们的家,到了傍晚他还是先安排燕王宫的做饭,重兵守着给大家分饭。 好在蓟州百姓进了城后也抢到了一些粮食,前有皇帝当众审案处决,后有重兵把守,他们现在也弄明白了皇帝是真的准备要把粮食还给他们,有了一个盼头,已经失去很多的他们也没了闹的劲头,让张巍的分粮行动还算顺利。 灾民几万,燕王宫里肯定是没这么多的碗的。 小白注意到都是前面的人喝了就会把碗放下来,给后面的人用。 没有条件去想卫生问题,小白看他们不争不抢,手里的碗这个喝完就递给下一个,低下头,掩去了眼中愧疚。 他知道旧社会普通人都过得很差很差,“吃饱饭”哪怕在新社会,一开始也是个奢侈。 小白活到现在从来就没受过挨饿,接触到的第一个挨过饿的人,还是刘芍,看到过第一个挨过饿的群体,就是眼前的蓟州百姓。 他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分完了粥,天也黑了,王归他们安排就在这里扎营,将士们轮流换防休息。 营帐外,柳珀扭着头颅和手臂,哀叹一声:“四五万的百姓,这天天写,要写到什么时候啊。” 张巍安慰他:“你这好歹人都在这里,就按一户来算就是了。我明天还要带兵去城里那些人家,这才麻烦呢。” 这些已经被下了罪的燕国官员,不是参与通敌就是谋逆,这个全家都押了先关起来再说,家里有什么粮食直接拿。 但是那些罪责轻的,有的人家眷要带,有的人家眷不用管,还要去清点他们家多的粮食,这可还麻烦多了。 柳珀小声恨道:“燕王死不足惜!” 他倒是爽快了,人是死了,但是烂摊子都是他们这些人来收拾,连陛下也要跟着在那儿记录。 张巍沉默一下,说出了个燕王听了会想砍人的话:“燕王——不类武帝,不如闵帝,况且陛下。” 柳珀深以为然的点头。 当今陛下不说,武帝这等英主也不拿来碰瓷,就说还没来得及做出成绩的闵帝。 他虽然上位后最亮眼的就是免了株连和一些伤害肢体的重刑罚,可人家那是眼里也装着大晋天下的。 燕王呢? 你要是举兵造反,从燕国一路打过来或者收买各路诸侯王、郡县官员,他们都能高看他一眼,平叛的时候也会稍微以礼相待点。 晋人辛苦种的粮食给了胡人,晋人辛苦修的长城他安排人去捣毁,杀自己治下的蓟州百姓,十万百姓都肯舍给胡人。 他真的不知道人口对于君王来说意味着什么吗,他还把自己当晋人,当姓第五的诸侯王吗? 一点主人翁意识都没有,还想上位做主人,想的倒是挺好。 又蠢又毒,人烂到陛下都懒得和他费口舌,被气的都在庶民面前斩了他。 写了一下午的字,已经对罪魁祸首憎恶非常的柳珀,完全释怀了陛下扯下贵族体面,开创新举措的这一回事。 这种祸害,一点体面都不值得。 燕王本人无头尸体还绑着,头滚到地上都没人收拾。他的家眷还留着,估摸着是陛下准备带他们回京,把他们交给宗正再审一次,给宗正一点面子。 柳珀:“你说,等我们回了洛京,那边会怎么看?” 张巍知道他什么意思,满不在乎道:“燕王已经死了,等蓟州尘埃落定,他们还需要说什么。不如想想自己平日里有没有和燕国往来吧。” 他家里很早就是普通士人,不过祖父从齐国到了晋国,受了赏识从此扎根洛京,不是晋国本地贵族。 柳珀的担心他知道,但不理解。在他看来,皇帝的意志才是最重要的。 第二天,天没亮就起来四处巡视的王归难得碰见一个往蓟州赶的马车。 士兵们围住马车,车里的人下了车,一脸狐疑的看着蓟州截然不同的守卫:“你们不是蓟州城将,怎么会在蓟州城!” 王归:“你又是谁,从哪来的?” 第69章 再见张宏 一大清早,正打坐的小白听见了柳珀在和人窃窃私语,还提到了他。 “发生什么事了?”他睁开眼睛,径直从地上起来。 柳珀:“王将军在南城门抓了个进城的人,他说他叫张宏,是您的表兄。” 关于北边田家都不敢自己来找皇帝,反而急匆匆找了张家的事,在洛京不是秘密。 齐国没了,张家快二十年家里没人出仕了,反倒越过田家正经外家的地位,一跃而上在朝里谋了个官职,私下里也是权贵们的笑谈。 小白想起来了张宏是谁:“算算时间,他也是该到蓟州了。” 田家张家他们一些齐国旧贵族都搬到了燕地北边,而燕地北边的大城,无非就是蓟州,张宏要先回家来,他肯定不能和小白一行人快马行军比速度,这个时候路过蓟州时间差不多了。 “带他过来吧。” 等张宏和两名仆人被带到燕王宫前,一抬头,他就完全呆住。 辉煌的燕王宫宫门大开,但是宫门前的空地上却立着一根杆子,上面绑着一个无头尸体。 在尸体不远处,地上滚落着诸侯王的冠冕,还有一颗表情还倔强,脸上都没有痛苦的头颅。 见过燕王,去洛京前还和燕王说过一次话的张宏震惊的走不动道。 等他一转头,士兵们正在井然有序的发放饭食,士兵们面前的,是乌泱泱衣衫褴褛的蓟州百姓。 张宏一惊,他来蓟州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样灾民一样的百姓聚集。 回想起路上他听见的皇帝誓言,他立刻明白过来那真的不是他出现了幻觉。 再一看现在燕王分离的尸首,乌泱泱聚集在一起的百姓,进城以后一路上的尸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蓟州这是出了大事! 皇帝在人群之中,身后是披头散发的胡人,身前是大批的百姓,周围还有健壮的守卫随侍,哪怕他穿的在素,张宏也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宏,拜见陛下!”没正式当过一天官,也没个爵位,看了燕王尸首后更不敢自称表兄的张宏对着小白行礼。 小白:“宏表兄啊,孤昨日才来了蓟州,可巧,你也来了。” 张宏想了想:“宏来的迟了,陛下快的多。” 小白身后的刘德笑了笑,他们可不是和张宏一样径直北上,是先西在北去了河套,在从云中东进来的,一路上还在五原城北围了几天,又在白登山被围了一天,解决掉了匈奴才回来的。 小白让刘德把他们昨天在燕国的事情和和张宏说一说,然后开门见山了:“宏表兄,蓟州北边都是乡野村庄,不过东北还有表兄家住的渔阳县。 蓟州城的百姓里也有渔阳县人,我想请宏表兄回去看看渔阳县情况如何。表兄和表弟家里若是有人手闲着,过来帮蓟州分担内务。” 能酌情减刑的小官小吏有限,要处理恢复的蓟州却很缺人手。 小白一路带过来的刘德他们在内的二十来人都是识文断字,但二十人一任务重点是保护皇帝,就算皇帝剑术超群不需要他们保护,那就他们也不够。 现在要有恢复蓟州管理的基层人员,审理这些燕国官员,处理城内尸首,把这些蓟州百姓都带回他们的家,还有分发给他们粮食…… 这些事情他们这些人可以做,但是时间久还累人,他们这些人那也是要回洛京的,漕运海运都没有的小白暂时没有提前开发北京作为大晋第三京城的想法,他还心心念念着那个要再去的第二京城呢。 明白小白什么意思的张宏立刻就应下来了:“为陛下分忧,是他们应做之事!” 他也不坐马车了,和小白提了请借马请求,借了两匹马带着一个仆人快马要去渔阳县。 至于另一个仆人,他很大方地把那个仆人推出来,说他也略识得笔墨,可以帮忙写写字。 新的人手还没过来,但是好歹捞到一个能抄东西的,小白欣然接受了。 那这边天一亮,大家吃完早饭继续开始登记。 而另一边,早饭都没吃一口的张宏快马加鞭,带着仆人花了一个时辰跑回了渔阳县。 渔阳县城门紧闭,守卫也多了起来,张宏知道这里应该也是遭了百姓冲击,只是渔阳县素来也穷,又没有燕王在,应该只有一点百姓分流过来,更多的还是都去蓟州了。 他出示自己的身份节片,守着县城的将领也认识他,知道张宏是去洛京认天子的亲了,看他高喊着奉天子之命回来,也没拦他,快速开了城门。 张宏谢过他后没回家,让仆人去通知张家、田家还有其他渔阳县大户集合,自己立刻就去了县衙。 渔阳县令牛葵这几天也是忧心忡忡,整日吃不下饭。 他的渔阳县本来就穷,人口也少,县里住的大户的还是以前齐地王室和贵族。 虽说都是落寞了吧,但人家好歹也是祖上辉煌过的,来了渔阳县窝着那也看不上他一个县令,带着大量奴仆得了这里大片的地,经常就关起门来他们自己折腾。 反正该收的税够了就成,他们也都缩在这小地方,想造反都没个人手,牛葵平时也懒得管他们。 渔阳县大量的地都是武帝赐给这几家大户的,他们是没了以前的锦衣玉食,也不好出头入仕,但有族人有教育有奴仆,日子过得差也不差,也算是靠他们带人开发渔阳县了。 牛葵这个县令每年就是收收这些大户的粮食桑麻,在定期从他们的奴仆里挑一点人去服徭役,剩下的就是管理县内事务和外面不多的普通农户百姓。 前两年燕王就加征赋税的事,他是知道的,但是渔阳县里的人毕竟身份都是前齐贵族和王室,燕王还是给几分面子,这里还是人尽皆知的苦寒,这里就算也加了赋税,增加的量也不多。 但是今年燕王直接派人抢粮的事,他也是听说了的,完了他就觉得不对。 牛葵有偷偷写信发往洛京,只是信发出去没几天,就出现了燕王的人要带走百姓的事。这么有问题的事他当然不可能配合燕王,第一时间就让人关了城门,把跑来他渔阳县城的乡野百姓先收进城,令守将严防死守。 后面派人出去打听消息,牛葵每天就焦急的等,没等到新的消息,却等来了昨天来自天上那提到蓟州的誓言。 第70章 渔阳 渔阳县令牛葵一大清早就起来了,时刻紧盯着渔阳县外的动静,结果没等到去蓟州打听消息的下属,倒是等到了从洛京回来的张宏。 向来注重仪态的没落贵族公子这时候刚从马上下来,发冠歪斜,最后的倔强就是一下马就记得给牛葵行礼。 “牛县令,宏刚从蓟州回来,陛下此刻和王归将军他们就在蓟州。” 张宏一句话,说的牛葵心一跳。 “张公子,此话当真!” 他这个县令做的无功无过,是武帝指派,重点工作就是看住这群前齐贵族的,没和蓟州那边有什么关系,就是燕王惹出了事端,牛葵也是不怕的。 张宏斩钉截铁:“当真。” 牛葵立刻吩咐左右:“去准备车辆和人手,我这就赶去蓟州。” 但是天子从洛京到了蓟州,不管是接待汇报工作,还是弄明白到底蓟州发生什么事,于情于理他都必须去拜见。 “牛县令,切慢!”张宏立刻拦住他,顶着牛县令不解的神情,他解释到:“宏回来渔阳,也是陛下的命令。牛县令稍安勿躁,等县内大家到了再说。” “也好,张公子,里面坐。”牛葵按捺住激动心情,抬手邀请张宏去县衙。 张宏话里话外意思很明白,要等他们张家,陛下外家田家,还有孙、赵、杨这几家都到了再说。 陛下这次找他,找渔阳县都有事。 张宏带回来的仆人急匆匆就先去张家叫人,把张家重要人物都先喊去县衙,又叫上其他几个人,分别去县里另外的大户喊人。 县里也不大,一刻钟后,张、田、孙、赵、杨几个县里大户当家人就齐聚县衙。 张家仆人喊人的时候说张宏请他们都去县衙,有要事相商,于是他们不约而同也都带了几个家里能担事的人一起过去。 田家的两个当家人,田旻、田章就都带了自己的长子过来。 他们俩来的最早,一过来就问张宏洛京之行如何。 小白和张宏的母亲都是前齐的公主,田旻田章的爷爷是末代齐王,父亲是连太子位都没捞到的普通公子。 也是因为他籍籍无名,齐王和其他公子死后,投诚的他就活了下来,也没那个雄心壮志想什么复国,顺滑的就收拾东西跑来了燕地。 他们父亲和其他公主并不相熟,晋帝宫里的那个如此,和张宏母亲也是如此,是因为田、张两家都到了渔阳,这才抱团让这亲戚关系熟络起来。 张宏也不隐瞒:“劳二位表弟挂念了,此次去洛京有劳旧友为宏引荐,陛下宽宏大量,并未怪罪我等,还赐了我一个典客府的官身。 陛下也挂念姨母,让我回来问母亲愿不愿意去洛京养病,还说两位表弟无事也可以去洛京看一看。” 田旻、田章对视一眼,眼里都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田旻对着张宏作揖:“多谢宏表兄!” 虽然什么赏赐、封爵都没有,但是能允许他们去洛京,本身就是皇帝没有恶了他们的意思,代表着他们要是愿意,不管是靠才能还是靠关系,都能离开这个苦寒之地,去洛京的权贵圈有个一席之地。 才能可以以后再慢慢展示,但是这个现成的关系,不能不沾。 第二个到,也把后面话听见了的赵家老爷子赵申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张宏,对着田旻田章两兄弟轻笑一声:“外路的亲戚,倒是抢在正经外家前头了,居然还有人笑得出来呢。” 齐国早就没了,这两兄弟从爹开始就没享受过齐王室的生活,在这里大家都是一个身份,赵申也就什么都敢说。 尽管往上追溯一辈,天子、张宏的母亲和田家两小子的父亲都是平辈兄弟姊妹,但其他田家公子都死绝了,他们的父亲就是唯一的田家人,是天子的正经外家。 张宏不过母亲是天子姨母而已,还是没什么感情都没有,也从来没见过的表亲。 这要是田家两小子的爹还活着,正经舅舅在,就算一天没见过,那也是舅舅,哪里还用得上张宏去洛京,直接就会有封侯诏书过来请他们去洛京。 他挑拨的意味太明显了,让张宏三人瞬间都笑容一顿,田章立刻就说到:“赵叔这话说的,宏表兄被陛下赏识,那是表兄才华横溢。” 田旻也接着弟弟的话道:“陛下既然也挂念我们,我们兄弟二人也定是要去洛京拜见陛下的。” 没事,你就嫉妒吧,谁让我们真的有个皇帝表弟了。 这可不是昔日诸国的王侯,而是一统诸国的皇帝。 周王室落寞,昔日的诸国都想做新的周室,大家很有默契的开始兼并统一,最后的君子默契就是不服的反抗,最后被杀殉国,活下来的就是默认自己放弃王室荣耀,老实夹起尾巴做人,让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们最后剩下的田家已经都龟缩在渔阳这个小县城了,谁承想,远在洛京的姑姑居然还能生下个皇子,这个带着他们田氏血脉的皇子还登基成了皇帝。 这是哪怕他们爷爷,末代齐王在世,知道了也会欣慰到笑出来的程度。 别说什么天子和田家,和前齐旧人也压根不熟,除了血缘半点关系都扯不上的话。血缘,在这个时代就是最大的关系, 包括张宏这几个表兄弟在内,这时候他们完全不清楚皇帝的脾性,都是以传统世俗眼光看他,完全没想到皇帝是个真把自己看做“孤家寡人”,狠起来真的六亲不认的奇葩。 的的确确在嫉妒的赵申一甩袖子坐下,他就是在气,在酸。 本来嘛,齐国没了,大家都搬来燕地,连昔日的王室田家都落寞下来,成王败寇,大家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但是谁能想到世事难料,他们都快忘了洛京还有田家公主生的皇子,忽然之间那个籍籍无名的皇子就一下成了晋朝天子。 变化的太突然,张家、田家这两家和天子有血缘关系的一下就绷不住了。 虽然忐忑前些年他们对皇帝的忽略,但是这亲拉上之后的好处,没人能够忽略。 其他渔阳县的人家,常理来说,应该是这时候也和张家田家再熟络熟络,套套关系,让他们上去了也别忘了自己这些齐地来的渔阳旧人。 可把事情往最好的方向带是常理,人憋不住的自己的情绪,也是常理。 一起吃苦受罪的人里,有一个突然就撞了大运,这谁绷得住啊。 嫉妒的赵申略过这个话题:“张宏,你把大家都喊过来是要说什么?” “陛下就在蓟州,我奉陛下之命过来,赵伯父还请先进去坐下。” 张宏抬手请赵申进去,赵申听见“陛下”的名头神情一凛,也想起了昨日听见的那道声音,一时之间也犹豫起来。 虽然是看田家、张家眼红,但他们毕竟都是齐地人,张宏的为人赵申还是清楚的,绝不会无的放矢。 能和皇帝有关,让他把所有人都喊过来,绝对是有大事,还是关乎他们未来的大事。 赵申思虑着进去,看见县令牛葵已经在上首坐下了,长揖行礼。 没有多久,其他几家的人也都到了,张宏也不耽误时间:“燕王谋逆叛乱,横征暴敛,把燕国北境百姓的粮食都给了胡人。还强征百姓毁长城,私放胡人进来,劫掠河南地。 昏庸暴虐,引的无粮百姓都去了蓟州,昨日陛下已带人进城安抚下了蓟州百姓,于燕王宫前亲自斩首燕王。” 渔阳县令牛葵手一抖,掉在了案桌上:“燕、燕王胆大包天!” 他知道燕王惹出了大麻烦,大乱子,没想到是这么样的一个大乱子,谋逆,还串通胡人。 牛葵眼前一黑,就算桩桩件件和他没关系,但这么多的大罪,他作为蓟州边上的渔阳县令,要论起来一个失察之罪也是记得上的。 别说是他,他边上的让张宏一并喊过来的渔阳县主簿也是脸色骤变。 他就算不是官身,但也是在大晋朝廷里的人,燕王的谋逆牵连的那可是所有燕国上下的事。 比起他们,其他渔阳县的大户们可就没这么担心了,他们和燕王不熟,最多人家上任和每年节日的时候送过礼,正常示好罢了。 他们是前齐的人,本身身份也有点敏感,燕王自己暗搓搓谋逆也没有来找他们,现在一看,真是要说声谢谢燕王。 田旻夸道:“陛下英武!” 他们出生时候就不是王室,是窝在渔阳的田家了,对于皇帝亲手处决燕王的事,没什么概念,完全不觉得冒犯了贵族颜面。 什么贵族,已经和他没关系了。 田章也道:“表兄可是来通知我们去拜见陛下的?” 其他人纷纷亮起眼睛看着张宏,是来喊他们一起去见天子,刷个存在感吗? “这是其一。”张宏点了头,“陛下身边只带了亲卫和王将军他们,现在已经将蓟州上下官员都收押起来,现在蓟州还要很多要事,安置冲进城内五万多的百姓、处理官员,只是人手不足……” 他话说到这里,大家全然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蓟州上下官员那都是跟着燕王谋逆的,换血是必然的。 张宏一路上是到了哪里还要去拜访联络旧友,耽误了些时间,正常乘马车,洛京到蓟州大概是八九天左右,骑马这个时间就缩短一下,三四天也是要的。 蓟州现在城里四五万的百姓可等不起。 不管后面陛下到底对蓟州什么安排,现在去了,就能后面在他的安排里多个机会。 田家兄弟对视一眼:“宏表兄,我们这就收拾东西随你前去蓟州!” 张宏对两位表弟的支持也是满意一笑:“尽可能多带些识字,雅言和蓟州话都会的人。现在城中很乱,空的布帛笔墨也带上一些。” 先前还眼红的赵申也不眼红了,直接就问道:“简之(张宏的字),去的人多了,不会惹陛下厌烦吧?” 张宏回道:“蓟州的人,不是和乱民纠缠中身亡,就是被陛下收押起来了。 伯父,洛京来之前,我们要做的比他们还好。一个蓟州若都处理不过来,以后也什么颜面做陛下的朝臣了。” 赵申思索一番,立刻回头吩咐自己的儿子:“通知家里人,加冠了的,没老到不能走动的都去收拾东西,那些平素性骄的留下,守着家里,以免冲撞陛下。 多带些笔墨和布帛,护卫也带一些。” 张宏立刻开口阻止道:“伯父,蓟州现在已经被王归将军管着,所有乱民也都被陛下安抚下来,都在燕王宫前。路上不必担心遇险。” 带人去干活可以,带一两个人自己心里踏实就够了,带多了……你是要去皇帝面前干什么? 一直听张宏说话的杨家当家人杨颂开口问道:“蓟州的米粮都被燕王送去给了胡人,现在蓟州又还有四五万多的百姓,城中粮食可够?” 张宏一愣,激动的头脑也冷静下来,对着杨颂一拜:“伯父提醒的及时,是宏疏忽了。” 他光沉浸在自己这些渔阳齐人有机会出仕的高兴之中,只想到怎么把几家优秀的人带到陛下面前,全然忘记了蓟州现在要面对的困境。 牛葵出声道:“县里今年秋天收上来的粮食,后面定然是要拿出一部分来安抚百姓,让他们先活过这个冬天的。 前些天清点粮仓,还有些陈粮,我这就让人都装上,先都带去蓟州。” 他作为县令,这个力必须要出,渔阳县管辖的乡野也有不少百姓失踪,现在想来都是被燕王派人带走了,现在不是死了就是在蓟州,都是他要后续安抚的。 现在人手不足,他这个县令肯定不会只管渔阳县,要去给皇帝请罪,也一并跟着处理后续。 一想到蓟州现在死了一半的百姓,还有四五万都没粮食的灾民,他恨不得也去给燕王两刀。 燕王怕事情暴露,只可劲的折腾蓟北,但本来原本的燕国亡了,燕地就没有多少人了,现在蓟北一下又没了一半人口,恢复过来少说也要十多年。 牛葵暗恨,武帝何等英主,怎么会有这样的孽障孩子! 第71章 齐人 渔阳县令先表态自己会带着县里一部分粮食过去了,并且当场就安排主簿去清点物资人手,他去蓟州的时候,还需要主簿他们看好县里。 张宏也立刻去看自己张家的长辈们:“叔父,我们张家可还有多余的粮食?” 张家长辈没有说数字,只是微微点头:“我回去就去清点出一些能拿出来的粮食带去,但是五万百姓……” 五万人的粮食,还要供他们至少活过这个冬天,甚至要发粮保证他们一直到明年收粮前都不会饿死…… 要他们有这个实力,那得是齐国还在。 张宏忙解释:“陛下已经差人去周围诸国和郡县调粮了。”这种归朝廷干的事情,别说皇帝不会交给张宏了,张宏本人也吃不下来。 点出粮食问题的杨颂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温声道:“我们杨家也会回去清点粮仓,只是到底现在蓟州不稳,不好带太多。” 田旻理解:“杨伯父的话,旻知道。现在蓟州不稳,我们田家定是要为陛下分忧。” 小小的渔阳县,田、张两家那是真能和天子论亲的,孙赵杨只能和他们两家论论亲。 现在是一个大好机会在眼前,但就算是想表现,也不能越过田、张两家。 事情想的险恶一些,张宏他们是陛下亲戚,花再多家底去帮忙给蓟州填一点,情理都说得通。 但他们这些人那么费心力干什么,把田、张两惹了事小,皇帝万一就想你怎么就那么富呢,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赵申也“嗯”了一声:“我们赵家也会回去点一点蓟州所需的人手钱粮,” 一直没做声的孙令暻也说话了:“张兄记挂着我们,我们孙家也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他是几家当家人里年纪最小的,也二十五岁了,一向不怎么爱拿主意,但是知道这种大事跟着大家总是没错的。 大家很快就商讨出了各家都出多少人力物力,虽然数字都默契的没有说,但是田家张家默认出的最多,其他人跟着出些,为的就是一个面圣挂名的机会。 大家商量好了就各自散去了赶紧准备东西,县令牛葵也立刻去准备他渔阳县要做的事情。 一个下午,牛车马车驴车,什么能拉的牲畜都套上车子,装上重重的粮食,一些布帛笔墨之类轻货就让人背着,举着火把连夜赶路。 等到第二天清晨,一行人就到了蓟州城。 还没看到蓟州城楼,就先看到了外面堆得高高的尸骨山。 田旻吓一跳:“这是什么!” 张宏也愣着,他昨儿早上离开蓟州的时候,这里都还没有这些尸骨呢。 城楼上巡视的王归远远就看见了北边渔阳而来的这些车队,知道陛下让他表兄回渔阳要人的他立刻就明白过来,让守卫开城门。 一看就知道渔阳这些人是带着物资来的,王归亲下城楼来接,看见他们时不时望向尸体山的眼神,他无奈道:“蓟州百姓与官兵死伤过重,陛下吩咐,择日焚尸。” 这已经是王归他们进城的第三天,北城楼里外已经让王归安排人清扫过了,城里无人收拾的都被陛下严格要求拖去城外,不许掩埋,以待焚毁。 虽然挫骨扬灰确实太残忍了,可这些都是没人收拾的尸首,不是他们的家人也死了,就是认不出来,或者没有能力下葬。 都快十二月了,就算日子越发冷了,尸骨也是会坏的,陛下说这是为了防止瘟疫,信天子的他们当然就立刻执行了。 但是其他人可是对天子到底是个多神秘的存在没概念的。 虽说那声誓言他们也都听见了,可到底人还是不能相信自己没见过的事物,这时候的他们听说是天子之命,第一时间就给天子打上了个不好相处的烙印。 能狠心下出这样把所有人都烧了的命令,这就不是一般人。 王归也不多解释,让一个手下带着他们去燕王宫见皇帝。带来的这些物资,也都尽管拉去那边,会由柳珀他们守卫分配。 张宏在前头领路的时候也跟渔阳县的大家一边说这里的具体情况,他打量了下,发现城内遍地尸骨的街道已经都被清出来了。 等到了昨天来过的燕王宫前,燕王的被捆在杆子上的尸体和地上的头颅仍旧还在,也无人给他收拾。 张宏还好,其他人却看得胆战心惊。 燕王身上可还穿着衣服,地上还有滚落的冠冕,这尸体什么身份再好猜不过了。 他们是听说张宏说皇帝把燕王亲自斩首了,但居然是这么个“亲自斩首”吗? 尸首分离在这么多庶民面前被看,这也太荒唐了吧! 城门要被焚烧的尸山堆,还有王宫前燕王的尸体,都让渔阳县来的人心里打鼓,愈发觉得皇帝不是个好性子的。 已经安排人分完早饭的小白已经坐在桌前,开始了新的信息登记,灵敏的耳朵听见动静,一抬头就和张宏对上视线。 “表兄来了,刘德,让宏表兄过来吧。” 他也看见了张宏周围身后还有几个也衣着整齐的人,但还是先喊了张宏过来,谁让他只认识张宏呢。 其他人看着张宏,张家小子,都能让陛下管你叫表兄了? 张宏上前行礼,被身后的视线盯着,赶紧开始介绍人:“陛下,蓟州现下什么都缺,宏从家中带了些人手和东西过来,为陛下尽些绵薄之力。 县令和渔阳其他人家听闻,也想为陛下尽心。” 小白看向他身后的那些人:“刘德,让他们也过来吧。” 牛葵带头上去,见了小白,虽然惊讶皇帝外在形象这么不一般,但见了天子就行了正经大礼:“臣,渔阳县令牛葵,拜见陛下!” 不管渔阳县的人平时怎么不爱搭理牛葵,这种时候,牛葵作为朝廷体系的一员,就是身份比他们更高。 “牛卿请起,渔阳县如何?”小白让人起来,直接就问工作。 “几日前,臣发现燕王的人来渔阳县抓人,有百姓跑来了县里避难,臣让百姓进城安置后紧闭城门,给洛京上奏……” 牛葵先表达自己绝对不是燕王那边人的态度,再继续汇报。 “经臣清点,渔阳县百姓,离县城远的,都被燕王强抢了粮食,家中也空无一人,共有一千多户” 渔阳县本来就算是那些旧齐落寞贵族的地方,大头的人口土地都是他们占着的,分散的小民一共加起来也就五千户不到,渔阳县被燕王这么一弄,损失了少说1\/5的人口。 燕国共有一百多万左右的人口,但是更多都是在南面,北边又冷又靠近胡人,要穷些。 光蓟州就有三十来万人口,蓟州以南的二十万,蓟州以北十万,十万人又被折腾的生生少了一半。 “渔阳县臣预留了些粮食安置灾民,臣此次前来,还带了些粮食……” 牛葵低下头,眼睛扫一眼空地上燕王的尸骨,暗骂他造孽。 小白明白他什么意思,安抚道:“牛卿辛苦了,渔阳县的人孤今天就让人清点出来,看看还有多少,让卿带回去安顿。” 来了现成的管事,渔阳县的人已经清点完了,可以先安排了。 刘德立刻出列,去了百姓那边高声对着他们喊道:“渔阳县的人先出来!” 他把渔阳县还活着的八百多人带过来,小白点头:“按照之前登记的,每家每户先把他们今年收上来的粮食数目还给他们。” 燕王宫里的粮食加上城内的粮食,暂时养几天百姓还是够的,先把渔阳县的人先安顿了。让县令把他们带回去,减少聚集后的冲突风险。 渔阳县的人出来,也没想到这些士兵直接就搬出拿出称好的粮食给他们,一时之间惊喜交加,愣在原地。 小白柔声道:“这是你们的粮食,拿回去吧。那位是你们渔阳县的县令,他会带你们回家。” 牛葵立刻起身,对着渔阳百姓们承诺:“逃到县里的百姓也都已经回家了,本官会把你们也都带回家中。” 见有些家庭只有一些手不能提的妇孺,小白问道:“你们的粮食背拿不动,孤让人安排车队,帮你们一起带过去?” 抱着来之不易的粮袋,渔阳县的几百人痛哭出声,那个被皇帝看着的妇人和小孩双臂抱紧麻袋不敢松手,也不知道怎么和皇帝说话,抽泣着点头。 怕他们被眼红的百姓抢了,第一批拿到粮食的渔阳百姓被渔阳县令牛葵赶紧带到一边。 现在他已经在皇帝那里过关了,牛葵虽说也想帮皇帝,但显然皇帝想他先安置百姓。 于是他和皇帝辞别,急匆匆带着灾民和皇帝拨出的一些车队士兵就往渔阳县赶。 其他百姓已经有了躁动,小白站了起来,朗声喊道:“渔阳县令来领渔阳人先回去。你们都是蓟州百姓,但蓟州官员现在都被关押起来,整理清楚还需要些时间。 按照昨天的排队继续登记,孤会让你们都带着自己的东西回家。” 百姓们已经对皇帝的声音很熟悉了,他一说话,大家都纷纷安静下来。 张宏和其他人看的惊愕失色,这几万百姓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灾民,皇帝怎么做到他一说话,灾民就听了的? 跟着张宏来的渔阳人就看见张宏去和皇帝行了礼,然后县令上去汇报工作,接着皇帝就是安排渔阳县人领粮回乡,完全没时间见他们。 可以理解,毕竟皇帝也没急不可耐的收了东西再玩这套,而真的很忙。 张宏说这里人手不足,那是真的不足,几个明显都是武将打扮的人坐在案桌前写东西,分发粮食也是士兵在做。 但是他们人手虽少,做的却是又快又好,从找出渔阳人到给他们分粮食,安排车队由县令带走,整个过程有条不紊,半点都不混乱。 但是很奇怪,真的很奇怪。 本身这些灾民的粮食都是被燕王送去给了胡人,皇帝要管这些百姓,无非就是保证他们还活着不就好了,没见过是这种事情还要一一登记,按被抢的每一户数量,把他们原有粮食发给他们的。 死了这么多人,今年的税不收,还全给他们,这不是亏大发了吗? 难不成,他真的就是个难得一见的仁慈君王? 等到安排走了渔阳百姓,又是该继续登记百姓信息了。柳珀看了眼张宏,凑到皇帝身边,小声道:“陛下,渔阳的人还在呢。” 小白把笔搁下看向张宏:“宏表兄,这些是……” 见皇帝特意空出时间来了,张宏侧过身子,让出了身后的人。 “陛下,这是田家的表弟,田旻、田章。” 两个比张宏年轻,又比小白年长的青年出来,齐齐激动的看着小白,长揖行礼。 田旻田章一人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孩,孩子们提前被教过礼仪,等父亲行完礼后,也对着小白见礼。 他们都很小心,对小白的称呼都是陛下,哪怕是两个小的,也不敢叫声表叔。 “原来是旻表兄、章表兄。”小白记起来这是谁了。“在洛京时,宏表兄同孤说起过二位表兄……” 看着得到皇帝认可,开始和皇帝攀谈起来的田家两个小子,其他人那是眼红的不行。 数不清楚多少次,羡慕田家两个小的撞大运。 就算是眼红,他们也还记得自己是靠什么才站在这里的,大家都低头把姿态展现的很好。 不过比起激动的两个表弟,张宏还是靠谱的多,没聊几句就截住话头:“陛下,这是渔阳县杨颂,知晓蓟州危机,特意带上家中子弟和钱粮,愿为蓟州安定出一份力。” 杨颂上前拜见皇帝,低下头先是表达了一番他们在渔阳也不知道蓟州生出这样的变故,然后念出了自己这趟带了多少识文断字的家中子弟,多少物资,表达自己愿意为蓟州贡献的一份心意。 后面的赵申、孙令暻几人也学着他这么说话。 小白大受感动:“直此蓟州遭难之际,诸公之心意,孤都知道了。” 什么都不说了,清点物资分配,一个个先动起来干活吧。 第72章 歌谣 这次来蓟州,除了带上粮食物资以及押运的仆人牲畜,张宏带了家里两个叔叔和两个表弟;田家人少,田旻田章带了他们的孩子;杨颂和赵申都是带自己长子并家里两三个年轻人,孙令暻带上自己和父亲。 蓟州缺人,但这些人都是代表他们家族的,不能什么人都拉到皇帝面前。除了家里公认学问不错,能力也优秀的,还得是学过礼,会说话的。 渔阳县的一行人带着东西来了,几个当家人上前才和皇帝见了面,就被柳珀请去一边,跟着忙活起来。 一整天的时间,所有人都在干活,不是记录资料,就是带人清理蓟州城和燕王宫,然后拆房子。 是的,拆房子,拆的还是燕王宫,天子下的令。 王宫里砖瓦都拿去给王归,先把长城修补上;丝绸衣物收了,拿去蓟州城和人换了麻布,分一些给实在衣衫褴褛的百姓。 诸侯王才能用的器皿先收了封起来,这个不能乱动,但是看皇帝的意思,好像是后面都要熔了。 一天的时间下来,大家在各自忙着事情,有了人手之后柳珀坚决不肯再让皇帝坐在那里干这些小事,请他“上御督察”,就是好声好气求皇帝监督他们干活,别自己动手了。 不被允许折腾自己,也不能折腾干活人员的皇帝,只好折腾起了蓟州百姓。 百姓也不是就让他们在那干坐着,登记好了的被皇帝一起组织起来,被他教着唱唱时令歌谣。 一开始只是孩子们喜欢他,跟着他唱,小孩子唱的多了,大孩子也跟着唱,大人也就跟着唱了。 和《诗经·小雅·信南山》的“上天同云,雨雪雰雰,益之以霡霂。既优既渥,既沾既足,生我百谷”不一样,他们在哪儿唱的时令歌更好懂了。 “头九初寒才入冬,群山一夜白头翁。二九朔风寒难当,诸户垂帘遮门窗……” 这是初级的,等他们都唱会了,皇帝又教了他们升级的歌。 “五九四十五,树头清风舞,六九五十四,乘凉勿太迟……” 比起最开始只是数九跟着时令走,后面的《东九歌》与《夏九歌》都是带上了九相关的乘法。 不说几万人一起跟着唱,几千人在那里齐声唱这些不同的时令歌谣,也足够震撼的了。 过来监督士兵们运砖料的王归远远就听见蓟州百姓们的高声歌唱之声,上去一看,第一天见面时还死气沉沉的百姓,除了仇恨什么都没有的百姓,已然变了副模样。 现在的他们虽说还是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的,但是没有了天天的绝望之态,一个个眼睛里都有了不一样的神采。 他为这样短时间之内百姓的转变而惊讶,抗拒去想深层次原因的他,下意识就更加崇敬起了皇帝。 不愧是陛下,得天眷顾,驭民有道。 柳珀看见陛下身边的都有一些匈奴人也跟着开口了,他们显然是不知道这些歌谣的含义,只是觉得在跟着唱歌而已。 冬夏数九歌也会了,显然皇帝又觉得无聊了,把不带节气的《九九歌》念出来教他们。 他的《九九歌》与周时《算法大成》的《九九歌》不太一样,更朗朗上口,36句口诀也变成45句口诀。 一边指挥安排人做事,还在一心二用听皇帝动静的柳珀手一抖。 基础的乘法而已,这些也都是会学的,皇帝的口诀虽说比他们多几道,但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东西。 要说这些东西内容吧,数这玩意儿普通人肯定是接触不到,但与礼乐书御这些比起来,它算不得贵族专属,商人也是会的,何况皇帝也只是教他们歌谣,还是最简单的这些。 只是不知为何,柳珀看着干干净净却能和脏兮兮百姓混到一起的皇帝,内心尊敬他,认可他是个仁德之君的同时,也有微妙的不适应感。 这种感觉不是他一个人独有。 夜深了,被安排在蓟州城无人空宅里住下的渔阳前齐人也在讨论这个事情。 他们对皇帝以前没什么熟悉的,只是感慨他身为天子,却能如此把民放在心上。 杨颂感慨:“仁君也,明君也。” 他是齐人,自小除了贵族教育,学的也是溧阳学派的学说,认可的是民贵君轻的理念,也知道齐国和晋以及其他诸国君主都是什么样的。 就是太清楚了,才知道没有君王会认可他们的学说,再激进点想,除了周文王周武王之外,就在没有什么明君了。 哪里想得到,第五家这样向来不怎么讲究的,居然能出现第五小白这样的异类。 一想到张宏说起这位陛下的事迹和那道传遍大晋的誓言,他又释怀了。 这是真天子,只是第五家好运得了天子而已,天生贵人,是第五家高攀了。 赵申虽然开心第五家的这位皇帝没像他爹武帝那样难搞,但是也不是个能让人拿捏的:“经此一事,等蓟州稳了,陛下回洛京后,想必也更稳了。” 皇帝的行程并不是什么秘密,大家工作的时候也有和将士们聊天,听了他从云中而来的事。 这才登基多久啊,没正式继位前,就有了个他们都听闻了的孝女刘芍复仇案,才登第二天就出发御驾亲征抵御胡人,然后来燕国平叛,现在在蓟州扫尾。 从继位开始碰见的每一桩事情,都足够难缠。毫不客气的说,换了他们认识的那位燕王,是搞不定的,至少也没办法像他一样解决的这么漂亮。 赵申越想越奇怪:“我们陛下天人之姿,聪慧睿达,怎么十多年都籍籍无名?” 是的,我们陛下,这可是他们齐人公主生的孩子。 你说小时候才智不显也就算了,但是能有这么一副天人面孔,说他小时候其貌不扬,大家是不相信的。 所以到底为什么,武帝能就忽略他们陛下十多年不管啊。 第五婴,你什么眼光,你是偏心到头了,还是眼高于顶,这样的儿子都看不上啊? 第73章 献策 其他人也认可赵申“我们陛下”这话。 他们是前齐人,第五小白的生母是前齐公主,这是斩不断的血缘关系,况且这里还有张宏、田旻、田章这三个他的表兄在。 所以,武帝到底什么眼光啊,他们不信太子第五崇之就能优秀到那个份上,他就是偏心对吧。 田章放低声音:“先帝确实慧眼识珠。” 不是他们私下里拉踩硬夸,实在是目前为止皇帝战绩太高了。若是先帝没有病故,要处理这些的都是他,结果如何也什么都不知道,晋现在什么局面,有没有诸侯王叛乱起兵都不好说。 这方面看,先帝比他爷爷眼光好,挑的继任者足够优秀,大晋短短两个月出了这些大乱子,都让皇帝在才冒个苗头的时候就按的死死,让本该混乱起来的大晋仍旧稳的不行。 张宏的一个叔叔回忆了一下今日听的那些歌谣:“那些不同的《九九歌》还颇有趣味,既能教些简单的数,又能提醒大家到了什么时候,时令变了,该做什么事了。” 简单好懂易学,指导生产的作用很强大,传播力度还广,一天下来,已经是燕王宫前蓟州百姓官兵们都会唱了。 把那些歌谣都熟记于心的孙令暻也点点头:“比之四字诗经,陛下念得九九歌字虽多了,却更好记了。” 原本只是想为族中子弟找个出路,但是现在很是认可皇帝品性的杨颂赞叹:“陛下心系民生,大善。” 杨颂看向长子杨德:“去拿些帛布来,为父要想想,死了一半人的蓟州,要怎么安置。” 其他人纷纷看向他,你这就开始想了郡守该干的活了是吗? 杨颂年纪最大,向来沉稳可靠,其他人也做不得他的主,见他有事,纷纷起身离去,回去自己家族内部再开会,想想怎么表现。 天子不是想象中的暴君,那这个机会一定不能错过,得让他看到自己的价值。 田旻田章两兄弟嘱咐儿子,既然陛下觉得他们还年纪小,容许他们暂时跟在陛下身边,那他们首先就不能坏了礼。 他们的策略,就是做父亲的干活,做儿子的去刷皇帝好感度。特意带孩子出来可不是为了让他们玩的,不能浪费机会。 第二天,杨颂就带着儿子,满怀激动的去找皇帝,献上自己写的《蓟州定安书》。 第一次收到这种无官职仕人上门自荐的小白反应过来,没有明确选官制度的现在,能念书的都不是那些衣不蔽体的普通百姓,他们身份就是不同等级,显赫或者落寞的贵族,是有这种献策权力的。 “今陛下致蓟州,草民闻之而来……” 小白慢慢看着,脑内一点点做起了文言文翻译。 大致意思就是现在皇帝到了蓟州,他听闻皇帝来此也跟着过来,发现燕王真不是个东西,惹得燕国怨声载道,把燕国折腾的比从前姬姓燕国还要差。 又夸小白陛下是明君,才赶走胡人就来燕国为民做主,处置了燕国上下,立刻就着手恢复蓟州,安置百姓。 杨颂经过观察,发现蓟州城的大部分都是罪臣,不能在用,得另选他人。而蓟州城里乡野人都死了一半,打击很大。 要想恢复过来,得让百姓休养生息。现在有了陛下把税粮在内的粮食都给了百姓。百姓活过这个冬天没有问题,可是很多家庭青壮年被燕王强征徭役拉去拆长城还冤杀了,有些家庭在民变之中死了不少人,很多家庭都没有人可以耕作田地。 这样下去,就是手头的粮食够活这个冬天,家里人手也不够耕地的,这种家庭就朝廷做主,召他们一起做些纺纱织布或者到处卖力气的活来分发工钱粮食。 为了解决这个事情,他认为可以给一部分表现好的士兵分地。 本来地方士兵就是平时务农,有事就上战场的,现在可以额外给大家多分田地,降低税收,鼓励大家生产。现在大家也都穷了,每年的人头税也还是免了好。 燕国上下谋逆的人很多,大片的地现在都是无主之地,可以拿来做鼓励政策,给新出生的人口分地。 以上所有仅针对这次蓟州北边遭殃受难的百姓,虽然蓟州南边也被盘剥了,但是他们到底比不得蓟州北边惨,当然,南边也可以适当减免一些赋税。 小白看完了这份《蓟州定安书》,问:“杨先生,有的家庭一户七八口人变得三四口,也能耕种勉强果腹,但是人手不足以耕家里现有的田地,这该如何?” 够不上需要打工挣饭吃的标准,但是一点人又耕太多地,这种局面怎么解决。 杨颂回答:“该是他们的地就是他们的。虽不够把地全耕种了,但也够他们生活了。空的地也还能种些别的,” 大部分时候,百姓都是愿意多种粮食的,但是现在人手不够,空的地自然也就种些别的东西。 要论侍奉的殷勤程度,肯定是粮食最受照顾,但是桑麻这些东西在那儿也是有用的,只要税减了,东西都是他们的,自然有人不乐意看见土地空着。 小白又问:“若是去世或受伤的人太多了,家中无法耕种的人也多,岂不是人人都要去织布做工,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工,又哪里来的那么多的丝麻织布,织出来了又卖到何处?” 杨颂不慌不忙,开始给小白讲起了数据。 他昨天一日都在写文书,也把百姓实际情况与前两日记录下来的都看了个仔细。 那些家里没有劳动力的家庭有,但是在五万百姓之中,还不足五千人。 往往那些没了家里劳动力的家庭,其他家人也都活不下去死了。活下来的都是孤儿居多,因为是孩子,路上其他百姓见了也忍不住照顾两分。 只是五千人,还是男孩居多,给他们分地无妨,自己能种就种,自己家不种的地,他们可以先借给别人种,不过目前为止大家都少人,应该是不会有人租的。 没这个力气自己种的男孩,可以就被官府先收了去当兵,不同于别的半耕半练的兵,他们都是没能力自己种田的,做兵也做不了什么职业士兵,只是名义上的兵而已,具体工作是在长城巡逻,打打杂,修修补补,蓟州花点钱养着。 不多的女孩子,把她们组织起来纺纱织布是没问题的。 现在蓟州要慢慢修养,蓟北种不动的田就让他们种桑麻,蓟南也要减免赋税,什么减的多,什么就种的多,女孩子吃的也比男孩子少,倒是不用担心。 小白听完他的每一项解释,也觉得还算是当下能做到比较全面的方案了。 放下帛书,他看向杨颂,语气赞赏:“杨公大才!” 从杨先生到杨公,一字之差却身份等级飙升的杨颂礼貌点头,就听见皇帝的后话。 “现下蓟州无才,杨公可愿暂代蓟州郡守?” 第74章 郡守 “现下蓟州无才,杨公可愿暂代蓟州郡守,还蓟州百姓一个安居乐业?” 小白的话一出,莫说年过半百的杨颂,小白身边的刘德、柳珀,还有一些正在低头伏案记录的将士、渔阳来的几家大姓族人,具是心一跳,不由自主就停下了手里的笔,眼神望向杨颂。 就连昨天晚上被杨颂拉着熬夜给他磨墨的杨德,也眼神呆滞的看着他爹。 这可是郡守啊。 郡守掌一郡之地,往上升就是去洛京,往往入为公卿;三公九卿罢政,亦多出为郡守。 郡守这个级别的官职,都是要由皇帝亲自任命的,陛下来开口,没有任何的问题。 别看陛下这时候说的是暂代蓟州郡守,那是因为现在他人在蓟州,朝廷在洛京,正式任命是要在朝廷里走一遍流程,给官员下发正式的文书衣冠和郡守印鉴的。 这段时间郡守暂代的好了,等天子回洛京,正式任命文书不就下来了。 前两天还在嘲笑田家两小子为张家做嫁衣的赵申,这时候的眼睛珠子可比之前还要红。 田家是正经外家,张宏也是和天子往上数能论亲戚,但是杨颂这老小子,以前在齐国的时候都没出仕呢,现在献上个策文,倒是在统一天下的晋天子手里,一下就能摸到个郡守出来。 老友的人生大起太过骤然,让赵申万分不适应。 大家不敢犯上直盯着皇帝,都纷纷去盯杨颂。 而被所有人注视的杨颂,这时候也心跳如鼓。老人家这辈子都没体会过这种惊喜,最大的理智就是不要让自己在皇帝面前丢脸,于是就让自己一动不动,努力克制。 等他感觉自己可以了,颤颤巍巍举起双手:“承蒙陛下厚爱……颂,定不负陛下所托,让蓟州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小白托起老人家的双手,满眼赞赏:“杨公已经是蓟州郡守,只是目前蓟州少人,缺什么,杨郡守尽管和柳珀他们提。”能自带干粮上班那最好。 然后小白看向柳珀:“燕王谋逆,后妃子女一并带去洛京交由宗正发落。燕国暂先除国,以蓟州为郡,杨颂暂代蓟州郡守。” 柳珀点头称是,忙和新上任的杨郡守表示会好好配合他的工作。 小白也不是看文章看上头,一个激动就来任命的。 这份文章写的文采很好,尤其是夸他这么年轻又这么厉害的那一段,辞藻看得小白都觉得羞耻。 后面针对蓟州问题的解决方案,以及小白阅后提问环节,都证明了杨颂不是纸上清谈的人,昨天一天的时间他还能做个数据调研,人在渔阳,但对蓟州、燕国却都有所了解,解决方案务实的很。 而且他还是半个本地人,是个从东方大国前齐搬过来多年,十分熟悉这里,但和燕国本地还是不太能融入的,齐人。 虽说现在这些齐人都在渔阳落脚生根,可总共也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小白相信,给他们个机会,他们很乐意再举家搬去齐国。 提防地方势力做大的前提,也得是地方有做大的潜力。 北方的蓟州是有的,不然养不起从前的燕国。这一块至少在富裕程度上,是要比长沙、吴、越等地好,但是因为第五潜鱼的这个混账大方的拿境内百姓劳动成果资敌,这流失的粮食和动乱中死了一半的百姓、士兵,让燕地至少倒退十年。 杨颂不是纯粹本地人,还了解蓟州的情况,和本地一些势力都能说得上话,又比洛京官员更清楚这里到底什么情况,还年纪大知轻重……综合来看,他实在是一个很不错的人选。 如果没有他主动举荐的,小白原本想选对象是柳珀和张宏。 挑选柳珀的理由,是他能力出众,能文能武,心细又主事,还看不上蓟州这地方,就算做了蓟州郡守他目标也还回洛京;张宏的话,半个本地人,年轻想出头,目标也是去洛京。 杨颂就这么仓促的走马上任了。 他年纪大,资历也大,张田孙赵杨五家的人他都认识,指挥安排五家的人他干的轻车熟路。到底也是经过齐王,来到燕国扎根的人,没做过官,但是知道现在蓟州到底要干什么。 找柳珀借了些兵,又把五家这趟带出来的子弟、仆人全都使唤上,杨颂开始一点点稳定蓟州的秩序。 王归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管着士兵,还有管燕王宫那些士兵,城门守卫、长城修复。 陈冬、刘德保护皇帝;柳珀管燕国上下罪案整理,以及百姓损失登记,他是最忙的,张巍也在根据罪臣名单去那些罪大恶极的人家中,收押清点粮食,组织百姓和将士们的粮食发放、管拆燕王宫。 小白别看昨天开始不怎么忙了,都有闲心教百姓们唱点时令歌和乘法表,但是每天早午晚也要过问一嘴任务完成进度的。 现在有了杨颂这个新太守的全力加入,张巍和柳珀那边燕国罪臣们还有燕王家眷首先就被带走,关进新整理好的监狱里,由一小支士兵看着。 然后杨颂配合王归一起把全城街道清理了,不止尸体搬出去,血迹打理干净了,还派人一户户敲锣告知百姓现在蓟州的有人管理的情况,让他们不要害怕,正常生活。 后面他还要接受柳珀那边的百姓资料文书工作,等调来的粮食到了,分发百姓粮食,整理丈量田地进行分田,那些无能力耕种养活自己和家人的,也需要统一管理。 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一整天他都在奔走忙碌或者伏案记录,自己忙,也把渔阳县的大家安排的团团转。 夜色将暮,渔阳县的大家也累了一天,都到了前燕国相国府,现在的临时郡守府,想和杨颂在商议商议明天干什么。 成了自己爹手下唯一一个不领俸禄,只管干活的下属,忙一天了的杨德喊道:“父亲,赵伯父他们到了。” 杨颂从案桌前坐起来,一展长袖,抱歉的看向众人:“处理公务都忘了时间,诸位请坐,请坐。” 别管老的小的,大家看着他这副新官上任意气风发的模样,说不酸那是假的。 就连一向沉默比较多的孙令暻都看向自己父亲:“晚上我来磨墨吧,父亲。” 看看人家杨德的爹,五十多了都是白身,还能熬夜写出篇文章,把自己折腾上了代理郡守的位置,您也得争气啊,爹。 一天都在蓟州城跑来跑去干活的孙彪骂道:“闭嘴,你怎么不争口气。” 他就是想安心躺着养老,才早早把家里事情都丢给儿子管,哪想到儿子也想早早养老。 孙家父子你来我往的对话,渔阳县的大家都秒懂是什么意思,红眼稍微被这一打岔好上一些。 于是大家入座,听了杨颂安排后面两天的工作安排,还有陛下走后,关于丈量田地分地的事。 说起这个,在场的人都有些意动,毕竟这么大片空余的土地,心动一下才正常。 杨颂也不拿乔,直接就道:“陛下现在需要蓟州休养生息。我们几家被燕王绕过了,算不上灾民,这次也来蓟州出了力,分点田不成问题。 只是蓟州百姓死伤过重,一些士兵都要让他们解甲归田,剩下的百姓更是不能无家无田。” 虽然不是灾民,但是心向陛下的心,皇帝是看见了,也不会白拿他们的粮食人手。但是田可以分,人不碰。 赵申问他:“那杨兄,你们杨家会分多少?” 杨颂:“我们这次带来蓟州的粮食有多少,按照往日市价,我们杨家就换多少。” 其他人疑惑,一点都不贪心? 杨颂微微一笑:“犬子这几天忙上忙下,今日下午被陛下考了一番学识,陛下一时喜欢,让他进了郎中令麾下,年前应当会和陛下回洛京。” 郎中令陈冬是天子禁卫首领,天子自己人中的自己人。进了陈冬麾下,不止是做皇宫禁卫,还是天子身边的近臣。 杨德对着大家腼腆一笑:“这要多谢父亲平日敦促儿子读书,这才没让儿子在陛下面前丢脸。” 好,不到一天的时间,老的成了郡守,小的都攀到天子身边。 别说赵家、杨家人了,就是张宏和田旻他们听了,也觉得这未免有些太快了,到底谁才是皇帝亲戚啊? “此次蓟州之行,多亏了简之提醒。”虽然工作了一天,身心俱疲,但杨颂也难得这么开怀。 他从还要给渔阳县令一点薄面的人,猛然翻身成了牛葵的直属上司,还比第一个进洛京得到任命的张宏都官职高些,就走马上任,拿到了蓟州实权。 这一切的源头是因为什么,还是因为张宏先去洛京和天子见了面,让天子知道了他们渔阳这些前齐人还在,这才有了现在的一切。 谢谢张宏是没错的。 被他感谢的张宏侧过半边身子,没受他这一揖:“杨伯父客气了,我们都是渔阳人,伯父和贤弟能被陛下选上,都是自己有才。” 张宏接着道:“蓟州的田,我们张家出了多少东西,杨伯父也看见了,回头杨伯父看着分就好,宏信得过杨伯父。” 他反正是年后就要去洛京赴任的,杨家人现在是得了青眼,但到底他也没亏。 田旻、田章两兄弟也笑笑,关于田地方面,他们就跟着张宏的步子走。 这两日虽然忙,但他们是天子的表哥,血缘关系在这儿,两个孩子白天也都在天子身边,再忙天子也会抽空和他们说说话。 他们两个肯定是要带上孩子,一起跟着陛下去洛京的。又是血缘关系,又有这次帮忙稳定蓟州的功劳在,看陛下的意思,列侯的爵位应该是有的。 至于具体的实权官职,对没做过官的他们来说这反而不重要,从渔阳县这个小地方出去最重要。 赵家、孙家看看在场的人,哪里不明白是这些人都有了好出路。 杨颂就是蓟州郡守了,看的是一郡之地,要面子不会太给自己家扒拉东西,他儿子还有张家、田家这几个小子都是要跟着天子去洛京的,心都瞄着天下最富庶的地方。 蓟州的田他们能分到,但是人不让动,那他们的实力能耕种的土地就有限,分的多也难打理,不如少拿点。 虽说这次出来,愿意的话能多弄到田,完全不会亏本,但比起他们已经有了前程的三家,赵家和孙家真是远落后一大截了。 离开了郡守府,赵申就把他带出来的赵家孩子拎出来好好提醒。他就不信了,都是齐人,他们赵家还能比不上杨家。 没有选择住进蓟州城,仍旧和将士们一起睡在燕王宫外营帐里的小白,在和匈奴士兵们聊天。 柳珀很忙,没工夫教别人匈奴语,其他晋人士兵也有各种工作,这支匈奴人骑兵除了自己内部说话,也就能和小白说说话了。 在和匈奴士兵们聊天之后,小白深深感慨,在这个世界不分民族,底层百姓的日子果然都不好过。 匈奴还是游牧文明刚冒头的初级阶段,这些能被单于给小白的匈奴骑兵,自然都是比不上贵族和上面军官的,但是也比最低级的奴隶,内部最次一级的牧民要好一些。 骑兵们有马,有武器,是内部第二层的士兵阶层,平时除了放牧生活,接到上面命令就要骑上马,带着武器去打仗。 他们不知道自己每次战争的目标,就是跟着上一级的军官走,到了地方开始动用武力,抢到的东西上面人挑完了才是自己的,死了伤了是不会有人为他们收尾的。 平时他们放牧,主要就吃点奶制品,除了狩猎,正常情况很少宰杀动物,肉也是牲畜死了才吃。上面贵族没有盘剥太狠,他们也能活。 但是人不能太多,牲畜也不能太多,气候也不能太差,但凡有一项,就有粮食不够吃的风险,为了生存就只能劫掠。 想让河套地区好好养马种田,但是并不想过早看见土地荒漠化,也不愿意让长城外的草场退化的小白开始思考:给匈奴制作干草料,就挑秋冬没青草的时候售卖给他们,拿捏他们……有可能吗。 - 小剧场 - 看见杨颂和他的文章,死了也有爱才之心的武帝:他们齐国人降的顺利,怎么也没见到几个这么主动给我献策的? 齐王们:你是我们田家血脉吗你? 很满意杨颂文章里夸小白那部分的求定:是我小叔叔聪明大方,一个郡守说给就给,换了我,我选择让小叔叔来处理这个事情,燕国的封国也顺便给他 第五潜鱼看向太子:大哥,他这到底是谁的儿子? 年龄虽然差不多,但第五小白真不是他亲爹吗,那么肥的梁地说给就给,现在连这么大的燕国也能给,也是,他甚至皇位都能给,这对亲爹也没这样的啊! (经大家讨论建议,以后小剧场都放在正文后面了!小剧场前面都有的,第一次看到的小伙伴可以往前翻章节末尾作话) 第75章 账册上 小白这边想着匈奴的事呢,匈奴骑兵那边也在感慨他。 他们不懂晋语,就是跟着过来,一开始就当长途旅游了,走在被长城挡住的大晋,看看野外的风景和城市。 然后很突然的,他们这些人就到了蓟州,被晋人首领带进这座到处都是死人的城市,在城市中心偏北的地方,还有好几万晋的百姓围着一座漂亮的王宫。 匈奴有过得不好的牧民,晋也有过得不好的百姓,在这个人生下来就是有高低贵贱的世界,匈奴骑兵们看也知道,那群穿着破烂,饿瘦了的晋人应该是在干些对上面人不敬的事情。 但是他们没有等到上去镇压、屠戮百姓的事情,晋人首领下了马,去和那些那些人交谈,没有杀人,反而割了自己的手。 伴随而来的,是响彻天地的誓言。 后来他们好奇,问了晋人首领,对方轻描淡写一说,他们才知道那誓言都是什么内容。 知道了的匈奴人疑惑、震惊、不解,他们没见过这种为平民申诉,主持正义的首领,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值得晋人首领杀掉自己的哥哥。 不止是晋人和匈奴人的隔阂,他们这群生活在草原上的下等士兵,不可能会有单于为了他们训斥大贵族的事情。 如果只在草原上听了大晋的故事,他们只会当做传说,但是亲眼见过那个衣着华丽贵族男人的尸体,他们知道这是事实。 晋人的首领,不止是晋人贵族的首领,还是所有晋人的首领。 生活习惯、语言文化会有差异,但普通人、穷苦人过得生活,差异并不是很大,面对第五小白收拾燕王的做法,就连这些匈奴骑兵看了都会大受震撼。 因为经常和小白主动说话汇报工作,会了一点点中原话,被小白选为这支骑兵领队的匈奴人昆图想了很久,忍不住用匈奴话问小白:“您的城市不在这里不是吗?为什么,您要这么在意这座城市,在意这些人呢?陛下?” “陛下”昆图是用晋话说的,他经常听见晋人这么喊小白,也学会了这个尊称。 小白用匈奴话回他:“这里之前是我父亲赐予兄长的城市,可他的归属是晋,当我的兄长没有管理好这座城市,晋会收回他对这片城市、土地、人民的管理权力。 我即位后,不止是我居住的地方,而是所有晋的城市、土地、人民都是归我管辖。他们在晋生活,服务于我,受了不公,我自然会为他们做主。” “可晋那么大,您怎么管的过来呢?”昆图是知道晋有多大的。 他们跑了这些天到了燕,都还离传说中晋人首领居住的城市远的很,更不要说其他地方了。 在文字都没有的匈奴,他当然没有过学习,可他不是个笨蛋。 这样大的国家,这样多的人口……和那些草原上的其他部落,西域其他小国比起来,晋不是一般的大。 光是处理这一个城市,就花了很多人,运来了很多粮食,匈奴人看见那些晋人坐在那里排队领粮食,还有渔阳县带着粮食走的人,都感觉自己误入了什么不该存在的地方。 小白看着夜空里的月亮,淡定拂去肩上的枯叶:“我管不过来,但是只要他们找到了我,我就会管。” 他不是什么圣人,愿意和匈奴人这么耐心沟通,是因为他知道这支已经起来的草原民族还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涨势。 先培养一些自己人,好面对未来不时之需。 关于晋和长城外少数民族的交往,他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需要时间来慢慢实施。 他倒是想一心就做个圣人,奈何手上没东西啊,一个吃饭问题他都要磨上好多年。 要是手里能有一大批玩家……别的不说,上网的玩家他们都是认字的。 按照小白对沙雕网友的理解,直接给他们一个种田模拟器,他们就能在里面玩的不亦乐乎,更别说是全大晋做扫盲了。 这时候小白真的很希望有个什么第四天灾系统过来,他愿意上手做策划,给网友们做一个开荒基建种田什么都有的游戏,还不逼氪,让他们安心在游戏里搬砖搞建设。 不说太多,就几十万不用管吃喝发工资的玩家,足够小白干太多事了,分一些搬砖修长城,一些去西域走丝路,一些人种田,一些人搞教育,一些人去管理,他们玩的开心,大晋也能开心,这多好啊。 …… 未来的匈奴,伟大的大晋皇帝的故事传遍四方,有匈奴人不禁要问,为什么住在长城里面的族人和长城外面的族人能过的那么不同。 而现在的长城内的匈奴骑兵,大家还在努力消化小白的话,把自己对晋的震惊尽量减小一些。 他们愿意听晋人首领说话,是因为他们是输了的匈奴人送给晋人首领的财产,失败和那七颗天星的威力太大了,大的他们对晋人首领生不起反抗之心。 等到小白回了营帐,这些匈奴人也不再说话了,休息的休息,守夜的守夜。 杨颂正式做代理郡守的第二天,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 有了渔阳县来的粮食,现在城里又能撑上好多天,现在就是等周围郡县国家的粮食调过来了。 不过许是见杨家起势,其他人也有些坐不住了。一大早,孙家的孙令暻就带着自己整理的蓟州钱粮账簿,来找小白汇报。 这是之前蓟州的账簿,对不上的地方很多。 他们知道燕王是给了匈奴资敌,但那些都是没有被算在账簿里的,现在这份账簿里的,本应该在粮仓和库房的各种物资,都少了起码1\/3。 小白听孙令暻这么一说,拿了账簿来看,一低头就被竹简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给弄的够呛。 忍着头疼,他继续往下看,越看越是眉头紧皱。 这不是那些燕国官员们招认的搜刮百姓,谋逆篡位的证词,是杨颂他们接手蓟州后,在蓟州正经府衙里,整理出来的历年账册。 就以渔阳县为例,那里多少田地,多少户口,每年上交多少税,渔阳县的人就这儿,他们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小白也略知一二。 但是这份账本上,光是渔阳县,每年上交的钱粮物资记录,就少了整整一半。 渔阳县还是个大家都知道不富裕的县,都能被这么直接捞了一半,那燕国境内其他郡县呢? 他脸色一冷,差点情绪失控的把手里的竹简气到摔出去,忍了又忍,还是憋不住骂道:“竖子,蠢钝如猪!” 第76章 账册中 骂他是猪,小白都觉得是侮辱了猪。 猪一天天才吃多少东西,可消耗不了一整个燕国境内的资源。 根据那个燕国相国之前审问的证词,他从洛京出来了,不满自己只能做一个诸侯王的相国,所以就摆烂养老不管事了。 现在天下都是晋的,诸侯王都是武帝的儿子,诸侯国的虽然也有一套自己的行政班底,但是上头是有洛京朝廷压着的,燕国相国的分量和以前诸国的相国不能比。 诸侯国境内的郡县归燕王管,但是如渔阳县令一样直接给洛京递信打报告也没问题。 顾相国他的履历王归等人也知道,和其他官员的证词对上,这个相国也确实没有掺和进燕王造反和通敌的事业里,就是对燕王内部压榨放任不管而已。 但是现在在看,何止是对燕王鱼肉百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平时早就跟着燕国上下大捞特捞了。 渔阳县令因为县内都是前齐王室贵族,比较特殊,为了能早点换个别的工作,他平日兢兢业业,每年收上来的赋税钱粮留够县里用的,剩下的都上交给了蓟州。 经过蓟州官员一转手,直接就拿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在记在账面上送给燕王,这一半的东西里燕王还要再分点出来给他们付俸禄。 渔阳这个情况,还是县令不怎么截留,送上去被燕国中上层的官员给截了,换了其他燕国境内其他郡县,那直接就是地方给自己要的那份收好了,再往上送,上面人在截一点,分给燕王。 指望燕王能对下面有超高的掌控力当然不现实,他造反都造不出个名堂,消息没漏纯粹是这个时代信息传递太闭塞的原因。 但哪怕他们三七分账,他们拿三,分燕王七呢,燕王这个蠢货,人家直接拿了五,他拿剩下的五,还得从这五里给人家付钱,还对人家说声谢谢。 小白气的没话说,已然被燕王蠢的一口气梗在胸口。 他算是明白了,就算燕王不图谋造反,没强征蓟北百姓口粮,闹出今天的民变,按照他下面燕国官员的这种捞法,随便来个什么天灾人祸,燕国一样会崩盘。 他看向孙令暻:“燕王来燕国之前,燕国境内的账册可还有?” 灭掉前一个燕国之后,这里就被武帝设置了郡县,中间都是直属于晋的官员在管理。后面先是第五潜鱼做了燕王,前燕地的一部分郡县被武帝化给了第五潜鱼。 是的,就算封王,这男人也吝啬的很,一切以晋为主,儿子他都派到东边、北边、南边,不是打发的远就是让他们垦荒开发。 他们收上来的各种赋税,朝廷也会从里面抽个1\/10. 晋统一到现在,燕国应该是有三份不同时期的账册,一份是由朝廷管理时期,各郡县的收支记录;二份是燕王来蓟州就任前还在洛京的时候;三份就是燕王来他的燕国后。 小白倒是要看看,这群人一直就是胆大能捞,从来都是大打折扣给上面,还是第五潜鱼这家伙太废物。 孙令暻办事很周全,这些东西,他还真的找到了,也一并带了过来。 他身后的孙家仆人气喘吁吁背着竹筐,孙令暻让他们把竹筐放下,他一卷卷快速扫过,按照递给皇帝那份账册时间,一年年往前推演捧给皇帝。 小白接了在案桌上推开,卷起来的竹简滚着滚着铺开,提起精神一目十行的他,也在竹简停止滚动的那一刻,看完了账册。 一卷、两卷、三卷……大前年一直往前到前燕归入晋的时间,仔仔细细看完这么多账册的小白确定了,燕王果然是个蠢货。 第一年,才成为晋国领土的燕地,账册上的数据并不怎么好看。但是燕才没了,打仗那么消耗,这个数据很正常。 燕国王室反抗态度重,内部想降的人都被燕王杀了,然后燕王自己带头在宗庙里放火自杀。 蓟州的大贵族也被解决的差不多了,地方上的一些小贵族武帝没有动,仍旧让他们继续待着。 第二年,账册上的数据明显好看多了,但是战后休养生息,一直数值也没有高到哪里去。 后面五年,燕地的赋税都是虽然少,但是慢慢往上加,在恢复的状态。 等到燕地成了第五潜鱼的封国,燕地的地方官员从给洛京朝廷上报,到给新的燕王上报,账面数字就开始比前两年少一些了,理由是天气比前两年热了些,收成不好。 燕王册封的第二年,直接数字就又掉了,理由还是气候。 一直到燕王来蓟州上任,燕地的收成都没有很高。 等到燕王来了,数字是好看一点了,但是给小白的感觉,就是这些人仿佛在对燕王说:我们都是为了你,特意多收了些比往常要多的税上来。大王您别问,反正我们短不了您的。 脑壳都要被蠢的发疼的小白吩咐刘德:“让张巍带人,去燕王宫里,找找燕王的账册。” 底下这些官员管着地方实际运行,他们造假那是有先天条件的,但是燕王自己在燕地也是有着大片封地的,他总不能自己的封地也被自己人欺上瞒下分了干净吧。 但凡他对自己的财富上点心,就能发现自己田地和底下人田地产量的不同,脑子再笨也能反应过来哪里不对的吧。 虽然还是让人去找燕王宫的账册,但小白已经是对燕王不抱什么期待了。最近一年的渔阳县都还能让蓟州官员拿了一半,第五潜鱼要是能有这个头脑觉悟,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了还能被这么拿。 但凡燕王愿意骑马出城逛逛,看看那些农田,在稍微放个身段和人家真种田的人说说话,也能发现什么不对。 现在这些账册的结果,不是他蠢到被上下瞒着怎么都不知道,就是他知道了也不愿意管,只要下面人还能让他拿一半,他就当给底下洒洒水了。 等着张巍去找燕王宫账册的过程,小白越想越不对劲,气得又骂了声“蠢货!”。 - 小剧场 - 死了也重点都是关心第五求定的武帝与太子,以及下来两个月的第五求定,齐齐看向角落里的猪头潜鱼,眼神死亡凝视。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平时看着也人模狗样喜欢端着君子模样的老六,到了封地,居然被底下人耍的这么厉害。 不敢说话的老六眼神飘忽,羞愤异常,听到小白的谩骂立刻破防:你骂谁蠢货! 求定立刻骂道:骂你,蠢货,偌大一个燕国,你就拿这么点也不多想想?你也配做父亲的兄弟? 第五潜鱼想破口大骂,但是被武帝一个眼神吓得不敢开口,继续龟缩。 第77章 账册下 刘德去找张巍一起翻找账册,天子什么也没避讳,旁听的柳珀把这些官司听得一清二楚,也闭上眼睛,慢慢消化这个离谱的事情。 洛京朝廷肯定是管不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地方,安排一个好的人手就是他们能做的。 欺上瞒下哪里都有,但是燕王管的不是大晋,他管的只有一个燕国,诸侯王无诏也不能出国,没事干的燕王,就连这一国之地也管不好吗? 渔阳县这种情况都能被底下人直接拿了一半,那其他地方呢,他们还不如渔阳县令了,上报的税额数字就会有很大一个水分。 柳珀不理解,就他这种管理燕国的方式水平,怎么敢造反的啊? 想想大晋几十个郡县都这么对上糊弄洛京……柳珀这个对晋认同感很高的普通贵族都是呼吸一紧。 混账,把他们晋当成什么好欺负的周王室了吗! 他凑到天子身边,提议道:“陛下,除了蓟州,燕国上下,都要彻查个干净!” 小白把这些账册卷起来递给孙令暻,眼神冰冷。 “之前孤还觉得,蓟北的百姓受委屈了。现在看来,燕地百姓,怕是都受苦久矣。” 他又吩咐道:“再让人去把燕王宫里,管事的内官带过来。” 猜到皇帝肯定会生气,但没猜到他会这么生气的孙令暻收了账册,安静站在边上。 他倒是没有后悔给皇帝送上账册,现在是他们几家一起竞争表现阶段,他也不能坐视其他人层层上去。一起来渔阳的,别人都混上去了洛京,就他们还什么都没有捞到。 反正这些事,和他们是没干系的,他们几家在渔阳县的土地都是武帝赏赐,人尽皆知,每年上交的钱粮也都不缺。身子正了,人就是硬气,一点都不带怕的。 老实说,翻到账册的一瞬间,孙令暻也疑惑了,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他就是渔阳县大户之一,还能不知道渔阳县每年大概能有多少收成,交上多少吗。他们渔阳县的钱粮以前是交到蓟州郡,后来燕王上任了,改交到蓟州燕王跟前。 他心里也是各种问题满天飞,账册都在呢,就算是后面渔阳县的数字被改了,以前交到朝廷里的数额也在呢,蓟州上下到底怎么敢这么联手欺瞒啊。 这不只是蠢不蠢的问题,是燕王到底每天都在干什么的问题。 燕王宫就在边上,直接进去找资料也就费了一点时间,柳珀让人把已经关入蓟州监狱的燕王家眷带过来时,张巍也带人找出了燕王宫的账册。 小白拿了账册一一翻看,越看越是想喊侄子:头好痛,小孩哥快过来给我揉揉。 燕国都是第五潜鱼的封地,但不代表所有的田地都是他的。这上面的田地数额和粮食产量,分明就比郡县交上来的那些高出一倍,是这个时代正常的田地产量。 所以,第五潜鱼这个混账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但就是躺平不管。 他好歹也是有造反心思,都有在私下练兵,还去通匈奴的人,虽然干的事很造孽,但也和躺平扯不上边。 所以,是为了造反事业拉拢燕国地方? 也不对啊,不把燕国上下都收拢权力整合起来,他缺钱少粮,练兵都练不出来,又能造个鸡毛反。 不止小白想不出来,他把自己的疑问吐露一二,连柳珀和孙令暻也左思右想,怎么都想不出来。 等到燕王宫的管事内官被带了过来,柳珀直接追问他,怎么燕王自己田地的出产的东西,和地方税收差那么多。 内官经历这几天的变故,已经吓得不行,伏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回道:“燕、燕王的封地,收上来的东西,都是、都是不缴税的……” 柳珀呵斥道:“燕国都归燕王统辖,他的田庄山河自然不用交税!休得顾左言他,老实交代!” 小白灵光一闪,好像懂了什么。 他问那内官:“你的意思是,燕国那些郡县里收上来的粮食,给燕王的,都是只写收上来多少?” 内官跪着重重点头。 小白没崩住,脸一抽,抬起右臂支在案桌上,盖住自己绝望的脸。 第五潜鱼,你个不懂比例换算的蠢货! 柳珀和孙令暻子看着皇帝好像明白了什么,捂住脸不愿再说话的痛苦表情,一开始是都是两眼茫然,没懂什么情况。 两人仔细复盘刚刚皇帝那话,慢慢也明白过来。 柳珀扭曲了脸,问那内官:“你是说,燕王只看那些郡县交上来多少,一点田地总产都不过问?” 内官抖着声音解释道:“封地上,年年都是收上来的总产,郡县里,也都是交上来的总税。大王的封地,还是很大的。” 所以差额大有什么关系,两边数据差的大,燕王只会觉得是自己的产业多,收上来的东西自然多。 地方交的少,那是因为他们郡县里头都有寡人的地,能收税的田地还没寡人的田地多,两边总量就不一样,少点正常。 柳珀呼吸一重,咬牙再问:“就无一人提醒燕王吗,燕王也没问过燕国境内田数多少?” 内官身子伏的更低了:“大王来这里后……燕国大族们就请他游猎设宴,主动给大王献上一些上等肥田。……” 听到这里,孙令暻开口插话:“燕王刚来那年,确有此事。不过我们渔阳县比较穷,都设不起宴会请燕王。” 其实是才在渔阳落脚没几年,不敢这么明显接触燕王,怕被武帝收拾。 那些燕地的地方大族们借着第五潜鱼刚来,和他拉关系的名义,主动给他献上一些肥田。 标准也确实是肥田的标准,和燕王自己手里的应该差别不大。 但是送了肥田,他们就表示最好的已经送给燕王了,我们手里现在都是一般和下等田了,出的粮那肯定是没有上等肥田那么多,大王您就多担待。 而第五潜鱼还真就收了这些田,顺便信了那些人,真以为全燕的肥田都在自己手里,最大的财富也在他手上,下面就是穷的没什么油水可榨。 破案了,第五潜鱼就没长人的脑子。 第78章 推车 来到蓟州的第一天,小白一行人就抓了燕王送他下去,一边审案子一边记录损失,加班加点安抚城内的百姓,接手了蓟州。 第二天,张宏到了这里,立刻就回渔阳县摇人。 第三天,张宏带着渔阳县的人和物资来蓟州,小白见了另外两个田家的表兄以及两个表侄,愉快的收了人手开始分配任务,渔阳县的一部分百姓给县令带回去安置好。 第四天,把燕国除国,新出炉的蓟州代理郡守整顿蓟州,一切都在慢慢往好的发展。 第五天,孙令暻就给小白带来了这个账本,让他知道,燕国的事情没完,蓟州只是明面上爆发起来的矛盾,燕国南边大片地方,隐藏的深层危险更甚。 小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震撼。 他一点都不后悔在百姓面前把第五潜鱼处决了,但是后悔自己曾经太忽视这些哥哥了,没有想到他们里还能出这样的人才。 就算明白了,小白也还是不理解,到底怎么样的人,才会自信到认为所有人都是真的在捧他。 连武帝都不会有这种自信,他第五潜鱼怎么敢的啊! 想了一刻钟,小白也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让柳珀把皇宫里那些木料都拆出来,再给他找几个木匠和工具来。 今天不想教唱歌了,很累,还是做点不用脑子的木工活吧。 才跟着天子从五原城回来的柳珀去给他张罗东西去了,心想陛下又是要造什么弩,留着给蓟州增加城防力量也行。 晌午时分,王归前来报告,说是派到燕国境内其他郡县的人已经带着支援的粮食都到了,武阳郡守和下面的县令都来了,想拜见天子;派去代国和齐国的人也都回来了,只不过那两个国家路程远些,粮食会慢几天到。 前燕的领土还有一部分划给了代国,现在的燕国主体部分就是蓟州、南边的武阳。别看只有两郡,但是人口和地盘一点都不小,下面的县更是众多。 小白没有见他们的心思,让柳珀去见他们,清点好物资数目,去和杨颂沟通。 恢复蓟州民生现在是杨颂主持的工作,他暂时也需要让自己的心情缓一缓,少思考一些他想不来的事情。 于是今天在燕王宫前,士兵们搬来了很多木头堆着,供天子取乐,木匠们低着头,看着皇帝自己拿起各种工具熟练的刨木头,按他的吩咐给他打下手。 新的粮食到了,要等清点完了,这些百姓估计又能有一大批被送回家了。也没什么别的事干,在皇帝不反对的情况下,他们隔着两丈距离,好奇心满满的看皇帝做木工。 孙令暻送完了账册,厚着脸皮没有走,以“随侍陛下”的名义跟在小白身边,暂时挤掉了刘德的位置,成了小白忙前走后的工具人。 木匠们根据皇帝的尺寸要求,造出来了一个轮子。 这边小白在磨木头,留孔眼,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造出了一堆尺寸不同木板和短木柱,最后再把散落的木板与轮子放在一块,拼出了一个车子。 车子,还是一个轮子的车子。 皇帝和木匠们一起刨木头的时候,众多的百姓们都是好奇围观,因为木匠是个不外传手艺活,能有这种看木匠工作的机会可不多。 后来除了一个轮子他们能认的出来,皇帝做的那些片板他们都不认得。直到皇帝开始拼了,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些木板被拼成了一个轮子车子。 没有马车、战车、板车那些两个轮子那么大,但是一个人双手就能握着两边把手抬起来,看着就轻巧。 小白注意到大家好奇的目光,他直接就点了人:“旦,你过来。” 那个敢直面小白的少年有些窘迫的走了出来。 “陛下,我……”因为眼前的皇帝做到了他的承诺,审判了罪人,也给他们分了粮食,现在等后面的粮食到了他们这些人就能回家了,旦也就认可了他的存在。 几天的时间,他沙哑的声音也好上不少,现在只是青春期有些公鸭嗓。 小白笑了起来:“喊你过来就是让你试试,把这个独轮车抬起来,你推推看。你可是第一个试推车子的人呢,不要害羞。” 一个从未出现的车子,皇帝钦点,第一个亲手试用……这么多头衔加起来,贵族青年孙令暻开始后悔了,犹豫什么,就该粗放一点撸起袖子上去抢着试啊。 旦被他笑的脸都热了,又因为那个“第一”,鼓起勇气,手放在两边车把上,轻轻一抬,地上的车绊就悬空起来,他一用力,车子就往前去,紧抓车子的他跟着被带的往前走,冲进了前方百姓堆里。 好在百姓都闪的快,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孙令暻把冲出去的旦喊回来,男孩亮着眼睛把车子又推回来,显然,已经没有生存危机的他觉得这是个很好玩的游戏。 小白指着旁边一些装着黄豆的麻袋,让人把这些放上去,看看在旦手里,车子的承重能力。 同样也好奇的士兵们往车上加着麻袋。 三十斤的重量,旦都能推的很不费力,五十斤的重量,他开始吃力,一百斤能推,但是推的很慢很慢。 燕王宫的木料很好,车子的质量和承重都没问题。 大家惊叹的看着旦这个瘦胳膊瘦腿的男孩在推车子,这东西是不需要牲畜,人力就可以驱使的。不需要金属,纯木头制造的东西本身重不到哪里去,但是有了他,人背上背不下的东西,就可以用这个车子来推。 小白让旦放下车子,又在百姓中点了个成年男性皙出来,让他来试一试。 皙惊喜的出来,小心翼翼把手放在车子上,抬起车把。 旦这个青少年营养不良,顶多也就能推个五六十斤的东西,皙这个成年人就不一样了,旦推不动的一百斤豆子,他抬起来轻轻松松,推着更是行动自如。 继续往上加,两百斤他也能推得动,三百斤就开始有些吃力了,但是车子都没有任何问题。 -小剧场- 小白:今日翻牌老朱家,朱由校剧本,拿来吧你! 求定:对对对,不止木工,小叔叔手艺活一流,他小时候给我刻的玩具乐高可好玩了 其他人:小时候?我们为什么不知道? 打废物儿子打累了的武帝沉思:他到底天上什么星下凡的? 第79章 赐姓 推不动了的皙放下木车,擦擦头上的汗,上小白身前满脸羞赧:“是皙的力气不太够。” 小白安慰道:“饿了好多天了还能推三百多斤,你够厉害的了。” 现在离晚上还有段时间,他干脆问道:“还有谁觉得自己比皙的力气大,想来试一试的,直接举手。” 直接给他们玩都没问题,但是车子只有一个,人却有很多,所以还是稍微筛选一下比较好。 增加了筛选条件,举手的人也仍旧不少,小白直接让他们出来排队,从这里到燕王宫门前,一人一个来回,就当大家一起玩玩,还能试验车子的质量。 等到临近黄昏了,军中做起了晚饭,杨颂等人也过来和小白汇报今天的工作。 还没走到,就听见了一阵欢声笑语,发现百姓们都围成一个长条,刚好就是皇帝营帐到燕王宫门的路。 走进去一看,才发现一个年轻力壮的汉子推着一个没见过的,只有一个轮子的车子。车子上装着好几个麻袋的东西,看着就沉甸甸,那汉子推着车,两腮鼓起,显然也是咬紧牙在用力推。 随着他把车子推到离皇帝一丈远的木堆旁边,人群爆发出欢呼,还有不少人为他鼓掌。 被这动静吓一跳的大家赶紧走到皇帝身边,一看,孙令暻这小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都站到皇帝身后了。 孙令暻上去接了青年手里的车,帮他一起放下,问:“你是今天这些人里力气最大的,也推得最快的。仲秋,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这是后面人多了起来,大家真的在竞赛之后,陛下改了规则,车子的承重固定,改看人的推车技巧和力气了。 他也不好意思就这么干让大家哄着他,就设置的一个彩头,赢家可以向他讨要一些东西。 孙令暻也做了准备,看看仲秋是想讨粮食、地还是牲畜,结果没想到,这个高大的青年嘴唇颤抖两下,问,可不可以让他们也能有个正经姓名。 自从晋统一天下,天下的土地主人变换一轮,原本的氏已经少有人提了,尤其是洛京的大家,出门在外,入了朝中,都是姓加名。 洛京风气带动着,天下也慢慢变了。 黎庶却不包含在内,他们一直都是没有姓氏的。 小白也听见了他的话,当即回道:“当然可以。作为晋的子民,你们自当有名有姓!” 他朗声道:“你孔武有力,年盛气强,孤赐你一个‘盛’字。今日起,你和家人、族人,皆可以盛为姓。” 孙令暻立刻接了后话:“盛者,装谷之器,多也、长也、大也、极也。不过某只听过盛夏,盛仲秋,这名字倒也颇有些趣味。” 他看向青年,提醒道:“盛仲秋,还不拜谢陛下赐姓。” 被他一提醒,盛仲秋也反应过来,对着小白行了礼:“盛仲秋,拜谢陛下!” 他当然不知道怎么对君王行礼,但是见过其他人是做的,学着拱手弯腰长揖。 少有被人这么行大礼的小白忍住尴尬:“你也喜欢这个姓氏就好。”他光想着取个能和青年冠军力气有关的姓,忽略了他的名。 被孙令暻这么一夸,反应过来盛这个姓氏好像确实不太合他的名字。看仲秋好像很喜欢的样子,那就算了,不改了。 吃饱饭很重要,但不代表人就一点精神上的需求都不要了。 在看到和他们一起的仲秋,靠着自己的力气博得了大晋天子亲赐的姓,围观的百姓哗然一片。 他们都是没有姓的人,被人称呼,都是说哪个地方,哪个村庄的某某。 但是现在,他们里面有了个与众不同,得到姓的人。 倒不至于有多眼红,姓在大家的心里,肯定是比不上现成的粮食田地这些东西,但是不代表大家就觉得姓是毫无用处的东西。 看见大家的异样,小白思索一番:“大家都是蓟州百姓,蓟州未来定然虹销雨霁。甘,口中味甜,孤希望以后蓟州的百姓,都能口中含甜。” 新上任的传声话筒孙令暻尽责捧道:“陛下亲赐,在场所有蓟州百姓,愿意者,今后都能以‘甘’为姓。” 人群骤然平静后,立刻传出更大的喧哗,除了才有了“盛”这个姓氏的盛仲秋一家,其他人都在念着全新的姓,把这个姓和自己的名结合起来,互相念着自己和其他人的姓名。 见男孩旦在思考,小白问他在想什么。 旦问小白:“甜,是什么味道?” 小白哑然,对着他单独道:“你叫旦,旦,日出明也。旭日东升,你年纪轻轻,就敢言直谏,东方这个姓,你觉得如何?” 日出东方,唯我不败,小白觉得他真是给了旦一个一个武侠世界仅次于独孤的好姓。 旦用力点头,黑黝黝的眼睛泛起光彩:“东方,很好!” 小白拍拍他的肩膀:“东方旦。你家人全无,孑然一身,愿不愿意留在孤身边?” 东方旦抬起头,满脸错愕。 他没想过自己这样一个什么都不会的野小子,比燕王都要厉害的天子,居然愿意让他留下来。 就没推上独轮车,一整天都羡慕的不行的孙令暻看向东方旦,感觉自己现在的眼红,不比赵申伯父对杨颂伯父的嫉妒少。 又是天子赐姓,又是天子亲邀,这乡野小子是真的一朝飞上枝头,飞太高了。 眼红归眼红,态度他是一点不差,戳戳东方旦,孙令暻咧起嘴角:“东方旦,陛下问你话呢,你愿不愿意跟着陛下。”快说你不愿意。 被孙令暻戳回神的东方旦猛地点头,声音铿锵有力:“东方旦愿意跟着陛下!” 刘德算了下,不算王归、刘奉他们那些大军,一开始他们这些人跟着陛下出来,不算马匹也就二十来人。 但是回去一下就多了几千匈奴骑兵。 张宏是陛下出来前就封了的官,回京是他本来就要的。田家几位陛下的表兄侄儿,代理郡守杨颂的儿子,还有现在这个小儿东方旦,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还有孙令暻这个挤走他的工作,一整天都在做应声虫,一看就也想入陛下眼跟着上位的…… 陛下,要不咱们还是别捞人了,先快点解决完蓟州的事就回洛京吧,算算时间,再过两个月都要过年了呢。 第80章 农具 晚上的饭食已经做好,百姓们叫着彼此全新的名字,都去领饭了。 十五岁的东方旦已经有了自己是小白随从的自觉,站在边上没跟着一起去,还是小白看了觉得好笑,让他先去吃个饭再回来,他才点点头去了。 除了陈冬和刘德一直都是贴身跟着皇帝的,其他人最近都是各种跑来跑去的忙活。没了百姓围着,才来到这里的大人们也好奇的紧,围着独轮车上去伸手摸一摸。 只有跟着小白从洛京到这里的二十人部队,才知道小白在五原城改良设计了大弩的事情,其他人都不清楚天子还有这方面的才能。 独轮小推车不大,也不重,能装的东西肯定是不如畜力车的和板车的。但是马车不是普通百姓能用得起的,板车大也重较为难拉。 张巍试着抬了一下还装着几百斤豆子的小车,走动两步,眼神一亮:“陛下,各郡县也可备些这样的车子,以防不时之需。” 比较起来,独轮小推车的体积不大,好收进屋子里不怕丢,建造一个的成本用料少,路况好点一个人也能看力气推上个几百斤的东西,很适合普通百姓之家,以及牲畜不够用的时候作为军队运送粮草的交通工具。 比起马,人力的消耗不算什么,人运送粮草的路上,也没有马吃的那么多,那么好。 张巍确实和小白想到一块去了,小白:“独轮小推车不难做,那几个木匠应该都会了。明日起就召集一些人手多做一些。” 他脑子一转,有个新的想法:“明日在找些蓟州木匠过来,另外这些百姓之中,每个村子都挑出两个人,养不活自己和家里的那种,付点钱,让他们跟着一起来做,自己看着学。” 这些对于这个时代而言算是很好用的东西,小白当然是要推广的,既然他人都在蓟州了,就要从蓟州开始。 只是现在蓟州这个情况,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不可能有那个资源能把一些好用的手工工具都挨家挨户分发。 小白现在能做的,就是他带头,娱乐化公开化的让蓟州百姓先接受这些工具,知道这些东西是好用的,能给他们生活带来便利的工具。 等回头他们回家了,每个村子都能有个知道怎么制作工具的人,以村为单位让他们自己去推广使用。 “至于军中,先让蓟州城木匠学会。这个不难,回头让军中备上。” 张巍放下了车把手,这个车子结构很简单,连他看看也能知道是什么样的,的确不难。 杨颂赞道:“莫说军中,寻常人家有个车子,也能省下不少事情。陛下巧思,为我大晋殚心竭虑,真乃我晋人之福!” 渔阳人眼神暗暗看向杨颂:一来平和公正的你,做了皇帝的郡守,变化这么大的吗? 头发胡子都花白的杨颂一脸正气,丝毫没觉得自己在拍马屁。 真不是杨颂瞎夸,几百年了,什么时候见过这种不爱享乐,一心扑在国家百姓身上,做个木工活也不是玩乐,而是为了百姓民生的? 这时候大家对君王的劝诫,主要还是德行,内容也是劝他们不能过分耽溺在一些爱好里,不也是说君王就不能有别的爱好。 只是从前诸国的国君,不是好华服美食,就是美人音乐,要么骑马射猎,剑术文章,都是一些贵族才能接触的东西。 皇帝做了这种普通人也做的工作,出来的成果还不是自己取乐,是能让天下所有人都能受益的,往前数,这种事迹说的还是那些上古圣王。 况且皇帝做完了就是为了推广全国,第一步就是给蓟州百姓一个能看到这些东西怎么制作的计划,想到了他们的未来。 杨颂还是脸皮薄,以及崇古思想重,要是等晋家家户户都能用上小推车,他肯定是会写文章好好夸耀一番的。 夸完了,杨颂也还有正经事要汇报,他和柳珀要说的,就是武阳郡守带着好几个县令一起过来的事。 “武阳郡守与诸位县令态度恭顺,诚惶诚恐想要拜会陛下。” 小白就问一项:“他们此次带过了钱粮物资,是占蓟州账册里的多少?” 杨颂脸色也很微妙:“占了账册里的十之一二。” 数字很微妙。 官府对百姓的税,是十抽一,现在的土地产量就这么点,多抽了那是真的会饿死人的。 第五潜鱼连着两年抽百姓一半,已经是把治下百姓压榨的每家至少饿死一个,等到后面再来抢粮,直接就把百姓怒气值拉满。 钱粮只是个代称,燕王对下收的不止是粮食,还包括粮食、薪柴、布匹、盐池、飞禽鸟兽、金银矿产以及百姓劳动力这些境内所有产出。 渔阳这穷县收上来的钱粮,中间环节直接扣下一半给第五潜鱼。武阳郡那些地方的钱粮比较难算,因为给燕王的账单上只有交上来的总量。 哪怕这个总额小白看一眼都觉得水分很大,但到底下面田地矿产的总量多少,他们又是对下面收多少,都还是不清楚是。 明面上,他们就是收了百姓1\/10的税,交给燕王,这些里面燕王交1\/10给洛京。 地方当然还是会私下里多收点留一些备用,也算是他们的默认行为。今天来一趟凑了上交给燕王税额的十分之一二左右,好像在表示他们把郡县里预留的物资都送过来了,忠心可嘉。 借用某个道长的话,燕王这蠢哥哥的钱,他们都不知道拿了多少,分了燕王可能一半都没有,难道还要小白感谢他们吗? “打发他们回去,蓟州要干的事情还有很多,别让他们在蓟州待。”小白眼神一冷。 又吩咐杨颂:“杨公,你去牢狱里再和那些罪臣说说话,看看能不能问到燕国境内大小家族的情报。” 杨颂弯腰行礼,接了差事。 他已经预见到了燕国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皇帝不止是要安抚蓟州百姓,燕国其他地方,他也要在回京前一并处理了。 第81章 农具二 皇帝想要对蓟州,对燕国做出的改变,暂时在蓟州的百姓们还无从得知。 尽管有了新的粮食,又能够分走一部分人安置回乡,但是现在小白有了新的计划,又有点想让他们再留几天了。 现在天气还没那么冷,冬天了也没什么农活,待在这里一天还能多蹭一天的饭,百姓们也没有闹着要回去。 第二天,一大早上孩子们热热闹闹的唱完时令九九歌和乘法口诀,大家就发现每个村子里都被找出了一两个人,点出来去跟着那些木匠师傅做活。 木匠是个看上去简单,但技术一般都私人保密的职业。被找出来的那些人又能有一点工钱,还能跟着看木匠们怎么做活,在大家看来,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又羡慕又好奇的人就也上去围观,发现无人阻止后,没有被王归挑出来干活的人纷纷都围了上去看热闹。 昨天在皇帝面前还动作紧张的木匠们,今天已经大家就都游刃有余了,轮子、木隔、木板,按照他们自己不同的习惯,很快他们就各自做出了零部件,依次拼出来了小推车。 第一批独轮车的时候,被挑上去的幸运村民还是旁观,偶尔递个东西打下手的程度,但是等到开始做第二批,木匠师傅们就说了,自己看着学,第三批他们自己就要上手做,做出来的合格车子,陛下奖励他们能够自己拿走。 被挑上的短期学徒和围观百姓们震惊了,又能学手艺,又能不用自己找材料,做出来的车子还能归自己,这是什么他们一辈子都没遇上过的好事。 木匠师傅们看他们高兴傻了,也不多说什么,就只是言辞让他们好好学。 木匠们能理解他们的兴奋,因为这确实是难得一遇的大好事。 他们愿意教这些村民,一是皇帝的命令,二来车子是皇帝设计的,知识产权不归他们,三来是皇帝只要他们学会怎么做这个就好,不需要木匠们教别的。 那木匠们就懂了,他们家传的学问不需要教,只要教一些基础的木工活,让他们会做这个简单的小推车就好了。 不耽误自己未来的权益,还能有陛下额外赏的金银,他们也就不介意今天好好教教这些村民。 于是木匠们昨天还大晚上聚在一起讨论了,定下了一个给村民们的独轮小推车速成教学方式。 第一批,他们亲自动手做,带着村民们看一遍,第二批还是木匠们动手,但是会开始讲解零部件和制作过程注意要点,第三批让他们自己动手做,但是木匠们也会在旁边盯着,有哪里不会及时点出来。 陛下大方赐予的木头,不是让这些百姓随意糟蹋的。机会宝贵,他们不行就下去,木匠们没那个时间让他们慢慢学。 好在这样的机会,所有人都觉得难得,尤其是被选上的那些,还是有意无意挑选的家里劳力较少的那种。 生存的焦虑一直压迫着,谁也不是蠢货,都清楚这次机会到底意味着什么。就是不清楚,看看围在外面乡人们羡慕的表情,也该知道一二, 各个都是铆足了劲认真学。 等到中午小白来看的时候,第三批学徒们做的车子就是轮子和车板拼凑紧密度上差上一点,但也是个能推着动起来的车子了。 一上午的时间能做得出来,这个程度小白觉得够了,也确实没有多的时间能让他们慢慢实验。 这时候还是早晚两餐饭,也没有什么中午休息时间。他们的独轮小推车通过了,小白就让他们把车子先收到一边。 现在又换成他的主场,其他木匠和新手学徒们都在旁边给他们打下手。 他们先是看见皇帝挑出一根大木料,然后就开始打磨出形状,最后把那些或直或弯,但都轻巧不粗苯的木头合在一起,搓成了一个形状漂亮的……犁? 他本来下意识想到的是曲辕犁,斩木头的时候又觉得不对,北方大地又不是南方水田,方向搞错了,不应该一下就想到曲辕犁,直辕犁也是经历过千百年考验的犁。 曲辕犁好处是变轻,节省人力和畜力,但是方便转向、控制犁地深浅这些功能,重要的是转向和犁地深浅,都是南方零散的水田更需要的功能,北方大平原的旱地田要要这个干什么。 但是做的过程中,他又发现太重了,这个重量不是一人一牛可以搞定的,至少也得要三人两牛。 一人在前牵两头牛,一人于单长辕的一侧控制犁辕,一人在后扶犁才能给它用好,适合的是不缺牛和不缺人力的大户人家。 现在蓟州这个情况,就算是回头他能把这些罪臣的家当全抄了,牛也不够百姓分的,更别说是现在蓟州这个民生,能有三口耕田劳力的人家都少。 于是他做到中途,又转向去做起了曲辕犁,还是得信任家里祖先们的优选。 只是木头的犁不够,想要它能正常作业,还需要有金属犁壁。 小白把这个先放在一边,画了几个个图让刘德安排人想办法先把这些弄出来,他自己又继续翻木头,准备弄个耧子。 也不是知道是不是燕国的事情搞得他心烦意乱,一个下午都在闷着头玩木头,把点上来的器修技能都用在搞农具上了,一个下午地上就堆了不少东西。 来找陛下做今日工作汇报的人看见那些东西都吓了一跳,一听说是皇帝做的,大家忍不住去看他的手,发现一下午红都没红一点,更别说长茧子了。 很多东西都还是散落的零件,除了皇帝,谁都看不出来他是做什么的,只有隐约成型的那两架犁,还有耧子,一下就吸引住了大家的目光。 渔阳县的人来这里扎根后,多少都是要去看看自己的田地,每年春耕秋收也会按照前齐旧俗搞一些仪式。 就算轮不到他们亲自下田,他们对耕种的工具也都是不陌生的。 这个犁和以往的犁都不太一样的造型让所有人都第一时间去看它,杨颂扶起倒在地上了犁,不顾仪态直接蹲下来,把犁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个清楚,看到犁下空缺的地方,他立刻问道:“陛下,这犁,是还缺了犁铧吗?” 小白:“缺了点东西,已经让蓟州铁匠去打了,最快也要等到明天,才能把这些都拼起来吧。” 杨颂站起来把犁摆正,虽然还缺了关键工具,但他尝试着在干土地上移动,这个重量让他眼前一亮。 “臣这就连夜去催铁匠,辛苦辛苦,明日一早,我们就把这犁装上看看吧,陛下!” “辛苦他们了,那杨公你去安排吧。”他太识货了,识货到小白都感觉不同意是对不起他。 第82章 农具三 第二天一大早,杨颂就亲自带着铁匠打好的东西过来了,由他儿子杨德捧着拿给小白。 小白正要拿了上手自己装,孙令暻就连忙从杨德手里接了:“陛下天子之躯不容有失,还请让草民来吧。” 话是这个话,小白的身份是天子,是皇帝,做什么都是在做皇帝,一切行为都是大晋运行的重要组成部分。 可杨德看着空荡荡的手,很想问问孙令暻,陛下他是真会,你孙令暻会吗。 他倒也没有什么鄙夷的情绪,大家都太熟了,关乎家族未来几代人前程的事,孙令暻这么上心才是应该的。 就是吧,看着原本还和睦的大家,这几天忽然变成竞争对手,多少还是让杨德有些不太适应。 “那你别割着手了。”关键部分已经都弄好了,小白倒是没有什么一定要上手的部分。 孙令暻要弄就让他弄吧,好些东西都要装,小白就口头指挥着他弄,然后发现他除了接话上道,干起这种细致活来也有一套,弄得挺好。 好几个东西,曲辕犁、耧子、扇车。 等到孙令暻装好了,所有人的眼神都是盯着那个犁看。 目前一时也没有牛,小白便让人去牵匹马来,绳子套上,直接找了个木匠学徒的百姓来试一试。 说到底他是记得这些工具,也会做工具,但是最多也就以前种种灵药,真耕地是没没做过的。 “你尽管用,有什么觉得不舒服的就说出来,孤和几位木匠师傅一起看看还能怎么改。” 被选上的学徒甘双一颗心直跳,小心扶起这个和自己记忆中造型变化不少的犁,有孙令暻帮他在前头牵着马,他握住在后面的手柄,使犁铧保持稳定,往地下一压。 孙令暻见他已经把犁放好了,牵着马儿往前走。 现在已经快到十二月了,天气渐冷,但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土地没有冻上,还算好翻。 大家就看见一匹马儿拉着犁,甘双一个人就能扶着犁,马儿向前走,身后的犁把干巴巴的土地翻开,刨出里面较为湿润的土层。 除了小白,大家都惊奇的无比看着这二人一马犁地的场景,因为这时候的用牲畜拉犁耕地,都不是一匹牲畜和两个人就能完成的。 尤其是前头的孙令暻就是牵着马,什么都没干,而后面的甘双一个人操纵着犁看上去也很轻松,没有那么吃力。 有人一想就发现,如果把高大难驯的马换成矮一点温驯一点的牛,似乎连前面牵马的人都不要了,一人一牛就能完成耕地这个工作。 就算担心一个人扶犁的同时不方便管牛,在前面牵牛的人也不需要是壮劳力,孩童和女人也可以做在前面牵牛的活。 不说别的,仅仅只是这个节省人和牲畜一样,就够大家看的激动了。 尤其是看见当马直接转弯回来,甘双也能操控者犁没有翻,直接又犁了回来后,除了匈奴士兵,在场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技术含量晋人纷纷爆发出惊呼。 上至将军贵族官员,下至百姓士兵工匠,大家就算不亲自下地,也是年年关注家里田庄生产的,知道现在的犁都是怎么用,需要多少牲畜和人力,农人和士兵们更是。 大家眼神狂热的看着二人一马一犁又翻地回来,甘双和孙令暻的脸上也难掩激动。 等二人一回来,就连忙碌的柳珀也上去想要摸摸这个犁,但是小年轻居然没抢跑过杨颂,老大爷还先他一步,挤开了甘宁,双手握在了犁把手上。 “孙贤侄,快去赶着马在转个方向。” 孙令暻先抬头,见小白对着他一点头,又牵着掉头往前。 实木加铁的犁也有个一百来斤重,杨颂人虽然年纪大了,也是练过骑马射箭的,扶起犁不成问题。 他一来就赶上转弯,双手压着犁,用点力就能正常转弯。 杨颂自己上手一碰就发现,发现这犁的用力点都在前面,前面被马拉着犁是有个向上的力,以此来破土,但是这个往上的方向又因为上面土的重量和犁自身的重量,不会太偏护,刚好平衡了,让人在后面只要扶住犁铧保持方向即可,还能操纵调节深耕或浅耕。 杨颂一去一往犁了一个来回,回来时满脸的激动,放下犁时还有几分不舍。 不舍归不舍,看着柳珀也想试试这个犁,杨颂很快就进入工作状态,对着小白就一脸激动道:“陛下天高听下,身居庙堂也不忘百姓,体察民隐,爱恤民命,贤治爱民,恩泽天下!” 头一次被这么夸的小白轻咳一声:“杨公言重了,刚刚孤问甘双,他说此犁没什么要改进的,杨公用的如何?。” 已经轻巧不少的犁,在小白这里还是太重了,实木的大犁加上铁片,和他家里那些现代材料改良的空心犁没法比。 但是材料这个东西,小白也是真的没有办法。 杨颂斩钉截铁道:“很好,臣从没用过这么好用的犁!” 杨德心想,他爹以前应该也没用过什么犁吧,他就是下田亲耕,也是牵牛的那一个。 其他人都沉浸在新犁更好用,更方便、更节省人力的兴奋之中,小白开始考虑在蓟州推广曲辕犁的事。 目前的大晋,小农经济的这个“小农”,指的是贵族、地方大户之类的人,类似渔阳县里的田家、张家这种,还是持续了几百年的贵族组织生产形式。 他们有人,有牛,有工具,像这些蓟州百姓和刘芍那样的小白记忆中的“小农户”,是诸国争霸以后多起来的。 小农户他们有了人身自由,有了耕地,但是其他牛、织布机、农具之类的生产资料,还是比不上贵族们手里的东西的。 做自由人小农户,好处是交够朝廷的,剩下就是自己的,生存下限低,但是上限高;依附贵族给贵族干活,好处是下限高,贵族不会看他们饿死,但是上限有限。 燕地上下都是要变动一番的,既然已经在贵族庄园经济时代,做出了小农时代的农具,小白想的就是趁着现在他人在蓟州手里有兵,名义上也有大义,把蓟州的贵族庄园经济拆解成家庭为单位的小农经济。 这不是为了满足他的个人好奇心,只是耕作工具革新,耕作方式必然会发生改变,每家每户有余力能自己耕种了,自然不会去依附贵族。 想到成本问题,他的眼神再次看向了燕王宫。 -小剧场- 第五潜鱼:他都已经拆了我王宫里不少东西,把里面布料和粮食都拿了,还要对我的王宫干什么!就不能尊敬一下死人吗! 太子:让他拆吧,哪怕是我,也觉得你很活该。 武帝看向孙子:你知不知道他还会这手? 求定心虚:好像,小叔叔以前问过我农具相关问题的,但是当时我自己也不知道。(也就是说原本可能这个是……突然感觉自己错失了一个洛京) 武帝和太子面无表情看过来,求定下意识冷汗一毛,接着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死了,遂理直气壮:那时我才多大,比起农具,当然是积木更好玩! 其他阿飘们:积木是什么? 求定:等我的墓封上,可以给你们看一看 (昨天把前两天的虫都捉了,正在怀疑人生中,到底我的眼睛和脑子怎么就通过了那些字句?) 第83章 农具四 摸过了曲辕犁,杨颂的目光放在结构稍微复杂的另一个木头农具上。 “这叫耧子。你们把犁从马上卸下来,一人牵马,一人在后面扶着掌舵。” 小白等他们都准备后,地上随意抓了把干巴的土,捏碎放进耧子的斗里,让他们往前直接走。 孙令暻继续负责牵着马,甘双掌舵,但是其他人都凑了上去要看看这个是什么作用。 随着马儿开始走,耧下方的三脚犁翘起土地,走动过程中楼子晃动,把耧里的干巴泥土从斗里晃动下来,掉入犁沟。 大家都明白这到底是做什么的了,在用曲辕犁把地犁一遍后,还可以用耧在浅浅把表层犁一遍,同时进行播种工作。 比起撒播的方式,耧又能犁地,还能播种,并且能同时用起来能播种三行,还比犁要轻一些。 回来的时候,他们把耧子从马身上解下来,张巍主动在前面代替了马,人力拉,发现也是可行。 一直围在边上的百姓渐渐也看的忍不住了,议论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 回来后的大家把目光放在最后一件东西上。 这个小白主动解释:“这叫扇车,用来清除新收割粮食里的糠秕。 把谷子放进料斗里,这边手摇风扇,这个料斗下边就有风吹过。谷子往下掉,小的谷壳和轻杂物被风力吹出去,好的谷子就直接从出料口出来。” 这个也好弄,弄点细碎的干料草,再混一点粮食倒进去,下面铺个罐子收着就好。 一人手摇起风扇,一人在斗上面倒粮食,眨眼间罐子里就响起谷物叮咚的声音。再一看出料口,在吹出肉眼可见的灰尘轻草。 比起犁地、播种,大大的扇车工作起来,趣味性就比前两个要高不少,围着扇车的人想要上手去摇的人已经排起了队。 小白被他们的激动也弄得心情好上不少,但他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点了点,犁地、播种,除草什么的工具够用,收割者没法机械,谷物分离……他恍然大悟,还差了个把谷子从植物上弄下来的东西。 “杨公,我画个图,你带去给铁匠,做出来了就差人送来。” 杨颂称是,看皇帝又专心去造新的工具,他心想晚上之前他就要把东西送过来。 早上大家都还有点时间,但是几个农具试用下来,也必须要去继续工作了。 东方旦看着乡人们热切好奇的目光,想了想,上去问正在给木头画尺寸的小白:“陛下,大家都很好奇这些东西到底都是什么,等将军他们用完之后,可以让大家看一看吗?” 他跟在小白身边,这些东西都看的清楚,他的年纪在家也已经是下过田的。 在看清楚这些东西的用法后,东方旦也忍不住去想如果家人都还活着,种田也能用上这样的工具,是不是长辈们就会轻松不少。 小白欣然同意:“可以。今天甘双他们也会学着做这些东西,我做出来的,或者他们昨天做出来的独轮车,大家想看,想摸,想试着用一用都可以。 只是你来负责管理看着,不能让他们用坏了,也不能丢了。他们要是觉得哪里用的不方便,有什么认为可以改进的地方都要告诉我。” 给东方旦派了这个借用管理员的工作后,小白继续埋在他的木头中间,木匠师傅们在上去看清楚耧子、曲辕犁、扇车的结构后,让甘双这些短期学徒们跟着一起搭把手,大家合伙试着也把这些东西造出来。 这些农具设计的已经很完整了,他们把结构造型看的清楚,自己复刻还需要再摸索一下尺寸。 另一边,东方旦跑去了百姓堆里,和他们说了皇帝允许他们试着用一用的事,但是他没让人一股脑都上去,而是态度坚定的拦住他们,表示想要上去试一试,摸一摸的人,必须在他这里先排队,一次五个,他挨个带人过去试用。 他人虽没了家人,年纪也小,但是皇帝没来之前,沉稳的个性已经让大家都把他当大人看待,要来蓟州,要包围燕王宫,也都是他提出来带头上去的,在大家心里又是自己人,又能担事。 现在他又一下变成了跟在皇帝身边的人,乡人们不知道什么官职高低,也能猜应该多少是能在皇帝面前说上两句话,对他的话,总是愿意多听几分。 第一批试过的人回来后,对着乡人们把那新犁和耧子大夸特夸,引得更多人好奇的排起了队。 于是一整天,东方旦就做起了物管,带着一批又一批人去看看那些没见过的农具,教他们怎么上手使用,然后换下一批。 孙令暻被小白嘱咐了,如果东方旦还不能做好,他就上去帮衬着管管。见东方旦管的挺好,他就又去给小白做个打下手的工具人了。 下午的时候,杨颂又带着儿子亲自把小白要的东西送过来。 在他心里,皇帝已经不止是上天亲儿子,贤良爱民的君主了。 看过上午的那些新农具后,第五小白在杨颂这里,俨然就是只比炎黄差些,但是努努力就能赶上尧舜禹那种等级的圣主。 也还好小白没读心术,否则会一脸懵:我啥时候成圣主了,我也没符咒啊。 总之,在他看来,皇帝有点做木工的爱好本来就没啥问题,他还愿意把自己的爱好和国家发展挂钩,造出来的东西都是有益耕种的,能造福天下的,这真是中原大地几百年都见过的好圣君。 也因此,他这两天再忙都要亲自过来,看看皇帝到底都造出来了什么东西。 这个东西和扇车一样大,上面没有斗,看着也更方。等东西都装好之后,杨颂已经站在机器面前,等着陛下指挥他干活了。 小白笑道:“杨公,这个是打谷机,分离谷子和秸秆的。现在秋收已过,暂时试验不了。” 杨颂毫不尴尬:“不妨事,还请陛下教颂,此打谷机怎么用吧。” 后面,也没玩过什么玩具的老人家脚踩踏板,把打谷机里面轮子踩的都要转生风了。 第84章 计划 又是两天过去,周边郡县和诸侯王们送来的粮草也到了,小白拉着大家开了个会。 参会人员除了他,就是王归、柳珀、张巍、刘德这些洛京正经有官职的官员,还有杨颂为代表的新提拔上来的渔阳新人。 至于张宏、田旻他们,虽然是小白亲戚,但没个官职,没让进来。 小白说出会议主题:“今日已经清点了送来的粮食,足够安置蓟州百姓了。关于蓟州后续安排,杨公是怎么想的。” 杨颂回道:“按照不同村分好人,派人护送他们和粮食回乡,先把村民安置好。等先把蓟州百姓送走了,在把蓟州这些罪臣依照晋律处理。” 无罪的放出来继续干活,有罪的按照流程,再送到洛京,该关关,该杀杀。 见小白点头,杨颂继续道:“王将军走后,臣也会督促长城的修建。这几日见了陛下造的农具,臣还想赶在春耕前给百姓推广。只是百姓现在有粮无钱……” 小白明白:“燕国已经除国,除了矿,包括燕王宫在内,原本燕王的所有财产,孤都允许你拿来恢复蓟州民生。 现在人手不够有空地是难免,就先留收在蓟州,以后蓟州出了人才用来封赏。” 一整个燕国都在供养第五潜鱼,只是有些地和地上的人是他私人的财产,有些不是。没了燕王,那些燕王底下的人算是也能分得一些地。 小白想起另一个重要的东西:“属于燕王名下牲畜,马归蓟州,但是牛的话……” 蓟州这次事出的太大,他有正当理由把上下官员都端掉,然后有了渔阳的人来顶上管理。 渔阳出了人力,他能回报他们前程,出的物力,他能直接就拿燕王这里的土地买卖了,然后按照计划安排的,给百姓分一些,还能有空余的地。 蓟州这点人,就是地全分了,也没有人力能去开发,只能搁置,分分地也引起不了什么变动。 但是牛不一样,牛首先是不亚于地的重要财产,还是必不可少的生产资料,燕王名下有一千五百多头牛,这数量很多,但是不够往下分的,分了还要担心得了牛的人不会养。 这个杨颂也早就想过了,他把自己的方案娓娓道来。 “牛定是要人照顾的。燕王的牛也分散在不同地方,臣想着可以就近找百姓买牛。一时无钱也不碍事,可以先赊贷,按照市价,每年纳税的时候多缴一些便是了。 那些为燕王养牛的人可以就近教他们怎么养,如果是他们买的话,养牛惯了的他们定然能照顾的好,减免利钱。 陛下造出来的新犁、耧子那些也是,陛下恩泽,让他们都能看到是怎么做的,回去后他们能自己造,没有材料的话,蓟州也会造,同牛一样先赊着就是了。” 白送是不可能送的,牛白送那是奢侈的过头,工具的打造都是需要木头和铁的,白送蓟州也没那个钱。 就让他们贷款低价买,以后交钱慢慢还,不催就是了。 这几天大家都是上手摸过,试用过的,东西有多好用他们都知道,推广开的困难只有一个,他们没钱。 但这么好的东西,不赶在明年春耕前把它推广了,杨颂又不甘心。 “蓟州的百姓,孤就托付给杨公了。”小白认可了这个方案。 然后他看向了王归:“城内已经都清理干净了,燕王宫里还剩下的守卫该出来驻守城门了。 明日起,开始给不同村的百姓分发粮食,安排他们回乡。你们安排人一些人手护送,到了每一处乡间,把百姓多少户,拥有田地多少,全数记下。 走之前告诉他们,他们拥有的土地每年都是缴多少粮食,如有人在这事上欺侮他们,让他们来蓟州找杨公报案。 蓟州不行就再往南,去洛京敲登闻鼓。” 作为渔阳县里有多少财产洛京那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前齐贵族,理念就是以民为重的杨颂,对皇帝这个弄清楚土地数量,教导百姓不被小人欺负,整顿基层吏治的行为并不反感,而是很是赞同。 他们每年在渔阳县都一分不少的交给牛葵,凭什么燕王下面的官员小吏还能张口就是一半拿走。 小白又对杨颂道:“虽说官吏有别,但渔阳诸位对蓟州的付出,孤都看在眼里。蓟州吏员的安排,杨公做主。 还请杨公也观察一二,蓟州如有品行上佳的人才,无论是白身还是吏员,杨公皆可上奏举荐。” 说完,小白又补充一句:“不拘泥出身学识,会做木工,会养马训马,会种田的,只要才能出众者,万不可埋没了。” 有他这几天做木工做出来的成果,谁也不会再觉得木工只是个匠人活计了。 杨颂袖子下的手握紧,抬起来对着小白深深一揖:“陛下求贤若渴,颂定会为陛下寻觅良才!” 皇帝自己也想要人才是一回事,对杨颂来说,重点是皇帝给了他信任,他这个郡守代理的很成功,已经就差洛京下发文书官服了。 几个和皇帝有亲缘关系的,能上去谁都觉得理所当然,杨颂算是靠才华能力给自己挣下来了蓟州郡守的位置。 要说朝廷没人,那不可能,蓟州又不是南边的不毛之地,愿意来蓟州的官员肯定不少。 皇帝把蓟州交给他,蓟州基层的人事任免权也都给了他,算是默认渔阳县的几家可以进入蓟州管理体系。并且还不是一辈子都只是蓟州的吏,才能出众的,表现好的,都能有被杨颂举荐上去,做官的机会。 这避免了杨颂留在蓟州和老友们闹红脸的可能,因为这次他们真的抓住了机会,从渔阳这个小地方跳出来了。 不止是杨家,赵家和孙家族也出了力,也能进入蓟州的管理体系,搬到蓟州来,这和被拘束在渔阳那一县之地的日子那可是大不相同。 后面配合杨颂好好干,把蓟州先稳定发展好,杨颂手里的举荐权力也自然会给他们机会。 - 小剧场 还剩一口气的第五潜鱼:我的钱,那都是我的钱,他凭什么处置! 太子:那是你的钱吗,是大晋的钱,他作为皇帝有资格处置。 武帝在思考:他不是天天也不上课,什么都不关心的吗,怎么这些内政治理也这么会? (武帝思索)(武帝抬头)(武帝的眼神锁定了想要溜走的第五求定):你教的他? 溜走失败的求定:那个啥,只是平时会唠嗑而已,最多就是唠的多了一点点…… 第85章 蓟州政令 至于登记土地的事,蓟州上层的大户已经都被关的差不多了,没什么不能得罪。再说这样的事,大晋一统诸国的时候重新给内部分了土地,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想通后的杨颂又和小白商讨了一些实施细节,大家又继续投入进忙碌的工作之中。 来蓟州的第十天,已经到了十二月,除渔阳县以外的百姓,也拿回了他们的粮食,被安排送回乡里。 在他们动身回家的前一天,杨颂也到了燕王宫前,和他们公开说了关于那些新农具和牛的贷款购买方案,以及皇帝原意补偿多分给他们土地的事。 失去的粮食被拿回来了,罪恶的燕王也被处决,其他官员也被关起来以待判刑,蓟州百姓们现在已经完全平和下来了。 这些要求得到满足,心声被看到,被赐甘姓的百姓们,已经完全认可了小白这个皇帝的存在。 几天的相处时间下来,他们对皇帝身边其他的人,对那些士兵、将军们,都仍旧是敬畏的,不敢抬头直视;但他们却敢直视这个人上人的皇帝。 很奇怪,他们怕兵、怕官,但是官、兵们都怕的皇帝,他们却不怕皇帝。 从皇帝第一次到蓟州,他就言明了自己的身份,也说在他眼里,百姓和兵丁、官员没有区别,都是他的子民。 曾经连姓都没有的百姓,还是第一次知道他们也有这么重要。 杨颂知道他们对自己还是不信任的,但是信任皇帝。但他才是蓟州郡守,治理蓟州本是他的职责,不可能什么事都拉上皇帝。 皇帝回京以后难道蓟州出了事还要去洛京请皇帝吗。 所以他向皇帝申请,借来了东方旦。 有这个蓟州乡人作证,百姓们确实看杨颂的眼神少了不少警惕,只是仍旧犹豫。 这时候孙、赵两家的人也出来,直接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表示他们愿意现在就登记上,接待把所有新农具都买上,牛也买上十头。 没有找托的杨颂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两家也不缺钱,就不要借贷了吧。” “杨郡守也知道,我们此次也是把家中存粮都带过来了,实在也没多余的钱了。”孙令暻的父亲孙彪摊开双手。 赵申也打趣到:“可不能因为怕被人说徇私,杨郡守就不让我们买了。” 几天前的老友,现在他们要管人家叫郡守,身份的改变虽然会让人有些不太舒服,但是老友现在管着蓟州这一大郡,未来家中子侄的前程真的要靠他的,再酸也得微笑。 每样新农具他们两家都各定了两套,牛一家只要十头,意思意思来支持杨颂工作,也置办点资产。 如果是平时,牛他们是很愿意多买点的,现在比起这点牛,家族未来才是他们最在意的。 就算眼见的这两个人是新郡守的朋友,但好歹也是出来了人先带头响应了。 距离送他们回家还有一天的时间,杨颂委托东方旦在和乡人们沟通沟通。也不需要劝他们什么,只需要他们不知道的,想问的,他都解答一番就好。 在征得皇帝同意后,东方旦爽快的接了任务。他年纪不大,志气不小,没读过书,但是看得出来皇帝是想让这里变得更好,他也想看见乡人家家都能用上好用的工具,户户都有头牛。 于是在杨颂上午讲完一番走后,旦就被乡人们围住不停问着问题,他也这几天养好一些的嗓子都又说的干哑了,但也仍旧耐心回答乡人们的问题。 “借贷有利息,每年的赋税再加上半斗米,还清了就不用再付利息了。” “没有钱没事,买牛买农具的话,官府不止收钱,还可以拿粮食、桑麻这些东西去官府换钱再买。” “会有人教怎么养牛。不是谁买牛都会卖的,还得要人有个房子能住牛。现在天也冷了,不能让牛冻死。” “怎么生小牛我不知道,但是能把牛养多的,牛越多,还可以找官府讨赏,小牛出生一年无病无灾的,就能找郡守领东西,要钱、要粮、要肉或者要犁和打谷机什么的都行……” 这个政令是百姓们有生以来知道的内容最详细的政令,并且内容对他们好到都不真实。后面知道这个政令是皇帝怜悯蓟州百姓可怜才会有的,大家这才相信。 旦又把怎么预定,怎么和官府贷款,还有后面还会有人教他们养牛的事,都和他们说的一清二楚。 “我是想养头牛,也想要新犁,但是贷两个,我怕还不上啊……” “你傻吗,那就买牛。我们村的甘田不也被选上去和木匠学手艺了吗,他回来你托他做犁,再有头牛,这不就行了。” “可是犁哪有那么好做,托他做就不花钱了吗?” “托他做,都是乡里人,不需要还利息啊。” “那我倒是想托他给我做那个推车。” “他们做的那个推车,听说他们自己都能拿走一台呢,甘田明天就是要推着车子回家去……” 有人还是会害怕,有人犹豫不决,也总有人想要试一试。 好几万人呢,出个几百几千想要试一试的不奇怪,所以牛是最先被订完的。 农具都是百姓们亲自上手试过的,大家很清楚这有多好用,大家财力有限,基本第一选择,都是选择了曲辕犁。 因为旦告诉他们,这个政令不止是这段时间才实施,只要杨颂郡守在,政令都会继续下去。今年买不起,以后也不想找官府借贷,那可以种出谷子了,或者收上桑麻,拿去官府卖,换钱了再去找官府买。 在旦沙哑的声音中,关于乡人们可以怎么做的各种方式,他都毫无保留的告诉大家。 他告诉了大家,这次回乡,陛下会派人跟他们一起回去,重新统计他们的田地数量,以后交赋税虽然还是按照田地肥沃来交,但是会重新计算五年内的土地产量,取个平均值。 官兵们会把平均值告诉他们,不会再和以前那样,就按照最高产量去交税。 见大家似乎还奇怪着,他拿出大家这段时间都有唱的《九九歌》,以最简单的方式,告诉了大家平均值是怎么算。 总之,就是比以前会交的粮食更少些了。 - 小剧场 太子赞叹:小白定能做个宽仁之君 武帝不能理解:他安抚百姓会需要这样的宽仁吗?他不会也是溧阳学派的吧,做了君王还认为民比君贵,我们第五家还有这样的人? 奄奄一息的第五潜鱼:强烈建议把第五小白开除宗籍 求定一脚上去把他的头踩扁:毕竟小叔叔是天选之君 第86章 洛京来人 来到蓟州的第十一天,洛京的人也北上到了蓟州。 “臣姚章,拜见陛下!”风尘仆仆,离小白还有一长段距离,就从马上下来的中年男人对着小白弯腰长揖。 两个月前,才去阜阳县出差回来的御史中丞姚章,又一次领了出差的任务,带着丞相与御史大夫发的诏令、几名御史府的属官并一队人马,到了蓟州。 只是虽然他也心急,他们也到底不是骑兵,身体素质没有好到能日夜兼程的骑马赶路,等到了的时候,蓟州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了。 “姚卿请起吧,”小白抬手介绍道:“这位是杨颂,孤新任命的蓟州郡守。姚卿来了,正好也可以和杨卿聊聊,回了洛京这事也要和公孙丞相知会一声。” 顺着天子的目光,姚章看见了一位衣着没有十分华丽,头发胡子花白,脸上也有了不少皱纹,应当已经年过半百的老人。 “颂见过御史中丞。” 他站起来犹如青松,笑起来温柔和煦,行的礼仪也分毫不差。 姚章的品级,自然是不用同他回礼的,因此他只是礼貌微笑。 关于一个籍籍无名的老人,居然一跃而上在皇帝面前得了郡守的官职,这事儿姚章虽然惊奇,但没那么在意。 他在意的,是:“陛下,蓟州郡守是?” 蓟州是燕地的首都,燕地本来两个大郡,燕王就藩后武阳仍在,但蓟州作为燕国之都,所辖所有人地都是燕王直管。 小白惊讶:“王归带你来的,路上他没和你说吗?” 姚章:“臣初到蓟州,王将军就直接带臣来了这里,一路上还不曾说话。” 王归默默出声:“陛下,臣还没来得及说。” 小白一挥手:“那你们就和姚卿先说吧,孤去练剑了。” 一听说他要去练剑,所有人齐齐给他让出道路,陈冬恭敬的把两仪剑双手捧上,跟着小白出去了。 姚章目送小白离开,然后看向王归他们:“王将军,蓟州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杨郡守,我们先出去了。”王归先是和杨颂知会一声,得到对方的点头回应后,就拉着姚章和他带来的官员们去另找了一间房。 外面有将士守着,聊天内容也不是见不得人,他们门也不用关。 王归感叹:“你来的真是时候啊,再来早一些,可不是在这儿看见陛下了。” 现在他们在的地方是前相国府,不过匾额已经摘了,新的郡守府匾额还未挂上。 姚章想骂人了,正经说事情,别拖了。 张巍开始给他解释。 “我们和陛下当时日夜兼程到了五原城,刚去就遇上了东胡围城。好在几天后太尉率军驰援。 我们发现这些东胡人士兵不对劲,背后似乎还有人,几日后又在白登山,被一支新的胡人骑兵包围,那支胡人骑兵不是从云中长城外来的,而是从白登道而来,陛下叫他们匈奴。 有陛下在我们自然无忧,当天日暮,接连降下七颗天星,砸的匈奴人心惊胆战,签了盟书退了兵,还给了我们一份帛书,是燕王手下人和他的通信,告诉他陛下在云中……” 张巍话讲的很快,很简洁,一点都不好听,但是没两句话,内容就叫姚章心惊胆战。 听到七颗天星降下的时候,姚章第一反应就是觉得离谱想要反驳,然后他立刻想起今上两次祭天时的离谱,以及第二次祭天后东胡人来犯的消息…… 虽然是离谱的不行的故事,但如果是陛下的话,似乎,应该是真的。 听到燕王通敌之时,他忍不住骂道:“燕王谋逆叛乱,其罪当诛!” 跟着他来的御史府属官们也是面色凝重,谁也没有想到,来这里遇上的会是燕王的谋逆之事。 柳珀听了,看着他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然后张巍继续讲,把他们从白登山到燕国,这些天的一切都慢慢告诉姚章。 “所以我才说你来的巧呢,前些天的时候,陛下还在燕王宫前住着,你要是在那里见陛下,还能看见燕王分离的尸首。” 跟着他来的属官们人已经都听傻了,姚章也坐了下来,满脸的恍惚。 燕王的罪,远比他私通胡人想造反还要来的多,私自强征粮食、徭役,还要把十万晋人百姓都送给匈奴人……姚章正常的脑子,想不出来什么想要做皇帝的诸侯王能干得出来这些混账事。 十万蓟州百姓不是他的子民吗? 就算燕王不把这当做他的子民,那就十万人也是给他种田修建筑的劳动力,怎么能就对匈奴人这么大方? 在洛京时听得那道誓言,姚章和他的属官们算是彻底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姚章心下一震,为陛下的英明果决、宽仁厚德而感动,也为自己果然没有看错明主而激动。 至于皇帝不顾贵族和宗室颜面,直接在百姓面前处决了燕王,他完全没有意见,甚至觉得一剑解决他,还是陛下照顾了他的面子了。 思及此,姚章起身和王归说声告辞,他要去亲眼看看。 他和属官们先是去了蓟州监狱,管着这里的人是姓赵,听了姚章的身份和来意,很爽快的放他进去。 听说原本在燕王死后的三天,这些人也一并都要处置了的,但是柳珀把陛下劝住了。 不能光他们在这里把事情都做了,回去带那么多竹简文书也不够,燕王也就算了,还是要把这些人也带回洛京,由朝廷走流程行刑的。 赵姓青年介绍道:“中丞要是想看审问卷宗,那都由柳珀将军管着。要是审问的话,需要笔墨记录就和某说一声。” 他年纪看着只比姚章小上个几岁,接待人倒是很有条理,就只把姚章的行动定义成让他来履行职责。 姚章身边的属官回道:“多谢了,我们中丞只是过来在和这些罪臣问问话,无需记录。” 那小吏便不再多言,就是姚章他们进去后,他也跟着进去,显然也是为了盯一盯。 姚章也不介意,他让小吏带他找到相国顾发的牢房,也没进去,也没让把人带出来,就站在牢门外,喊了声“顾发”的名字。 顾发年纪比他大,资历也比他老,正常而言姚章见了他也还是要喊“顾相国”的。但是燕国上下发生的事太离谱了,面对这个不作为的相国, 他也没什么好脸色。 - 小剧场 姚章:我的老天爷的儿子啊,燕王这种货色也能是我那英明神武的武帝的孩子? 第五潜鱼破防:你再骂! 武帝:找个人赶紧给我把这家伙过继出去吧,就让后人知道这是我侄子算了,我不是很想要这种儿子 第五潜鱼再次破防:我怎么就不是你儿子了,你凭什么不认我! 第87章 洛京姚章 到底他们是官身,杨颂把每间牢狱都收拾的整齐,里面不脏,也没什么蛇鼠,还铺上了干草。 比起那些低官职被关在一起的,顾发作为相国,还是能有一间单间的。 自从乱民入了蓟州,他就和其他反应快的官员们一样,进了燕王宫,一连在燕王宫待了几天,以为遇上援军,结果发现是来自皇帝的审判。 在燕王宫外被看管起来三四天,风餐露宿,后面来了蓟州的牢狱。 早在被陛下亲审后,顾发还有其他官员就知道自己迟早要也要面临审判,燕王犯下的事太大了,其他人也在蓟州捞的太过火了,都是没有办法逃得过的大罪。 顾发待在牢狱的时间并不长,统共不过六七天而已,但这是他自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遭遇。 冰冷阴暗的小房间他不害怕,他在意是他们这些人被押回洛京后,来自朝廷的审判,怕的是自己几十年来一直不错,最后却晚节不保的名声,怕顾家都因为他而万劫不复。 刚开始听见有人喊他,他没有反应过来,第二次喊他的时候,他才听见。 因为除了皇帝,其他人都还对他保持一份尊敬,会叫他“顾相国”。 背有些岣嵝的顾发抬起头,那张脸比姚章记忆中要苍老不少。 也是,这样的大案,他当然应该要变老一些的。 看见来的人是谁之后,顾发眼睛亮了一下:“姚章!你也来蓟州了!” 姚章的身份是御史中丞,在御史府仅次于御史大夫,会被派过来接手处理这个案子在正常不过了。 他凑了过来,手双手扶着木质栏杆,多日以来都难有波动的情绪此刻激动起来:“是我没有做好这个相国,没有看管好燕王。姚章,这一切都是我的罪,我愿意一人承担……” 他连自己最后的颜面都不想要了,只想要在姚章这个后辈面前把这点颜面都变现了,得到他的同情,保全家族。 但是没想到,姚章却比他想的要态度坚决的多。 “闵帝虽是废了酷刑和连坐,但那只是对寻常百姓的寻常罪责。燕国的事,你身为相国,渎职懒政,一封奏报也没往洛京发过,有何颜面来求情。” 偌大一个蓟州,因为燕王差点十万百姓都被胡人带走,侥幸他们自己逃回来了,也没了五万百姓。 这个数字好像对比千百万的人口来说不多,但是姚章不是眼里只有数字的人,一想到蓟州要花个十来年的时间慢慢休养生息才能恢复到以前的人口,他更是觉得燕王死不足惜。 顾发急切道:“我的罪责我甘愿受领,可是我的家人……” 姚章打断他:“一切等回洛京了,御史大夫和廷尉亲自判决。” 是判决,因为案子已经是皇帝亲自审过的了。 卷宗都在,王归、柳珀他们全都参与了审案,就差回去再补个正规流程。 姚章本来是不放心,怕万一就有冤假错案来核实一下,但是看顾发的样子,他就知道无需核实了。 忠于职责,做事兢兢业业的姚章,不能理解顾发这种离了朝廷就懒怠的行为,看他这样在牢狱里的凄惨下场,不止没有兔死狐悲之感,更是觉得活该。 姚章和顾发的对话引起了其他牢狱里犯官们的注意,有人无动于衷,也有人和顾发一样,想要求他,不管是脱罪、减刑还是不殃及家人。 姚章目不斜视,眼睛也不变的就走了过去。 离了监狱,后面他们又去了燕王宫门口,这里还有一些驻守的匈奴骑兵,没有走完的百姓,以及燕王分离的尸首。 绑在架子上的身体,地上的血迹,还有滚落下来的头颅,只是看着这一幕场景,姚章都能顺着脑补出皇帝亲自动手后是什么样的场景。 天气很冷,没有什么别的腐虫,但蚂蚁却络绎不绝。 姚章心想,燕王的人品已经败坏到了一定境界,不止是无人想要为他收敛尸骨,是连动他的尸骨都不愿意了。 蓟州上下和跟着天子来的的人里,不乏学过六礼的,连他们都没有一个人为燕王求情;那些蓟州百姓更不要提了,燕王造了这么大的孽,他们却厌恶到都不愿去鞭尸发泄,让这尸首这么多天都还是一副没有被动过的状态。 姚章是溧阳学派的,见此情景,只觉得燕王天生残暴愚钝,毫无灵性,作为天潢贵胄,由万民供养,却还毫不去想自己的身上的责任义务。 简直匪夷所思,武帝何等英明,怎么会有这样残暴又愚蠢的孩子! 于是燕王就被他看不起的百姓弃之若履,有了如此下场。 在看看现在天子,他自登基以来,也没做什么要耗费民力的事,就是审了刘芍的案子,北上御驾亲征抵御胡人,又来了蓟州为这里的百姓做主。 燕王就藩多久,就只把燕国搞得这么乌烟瘴气。 皇帝登基才多久,三个月都没有的时间就做了这么多的大事,无怪乎闵帝去世前遗诏上要把皇位交给第五小白。 他若还在,这些事情以闵帝的资质也能解决,但是他不在了,这些事情,其他诸侯王室不能解决的,而如果是燕王继位,难道还要大家看他把整个大晋都搞成蓟州的乱象吗。 这么一想,无论是骂燕王、夸今上和闵帝,以及思考暴君、明君与百姓的关系,姚章都蠢蠢欲动,想好好写一篇言简意赅又文采斐然的分析文章。 脑子里构思着文章,眼睛依旧在燕王宫前看着。 现在人已经很少了,但是从光秃秃的地上,姚章想象得出来这里之前到处都是百姓的场景。 匈奴骑兵们除了打扮异于中原人,面容看着倒也没有和中原人相差太大。百姓们大概也还有一万多人,孩子们在地上跑来跑去,大家一首首唱着不同的歌曲。 姚章一听,发现还是洛京话的歌谣,便仔细又听,发现是讲时令的,和现下他们传唱的时令歌都不一样。 他和属官们下了马,去找一个大一点的孩子问:“你们这是什么歌啊?” 问完他就感觉自己找错人了,他说的是洛京话,看这孩子的穿着就是个蓟州庶民,哪里能听得懂。 谁承想,大一点的孩子也不怕他,居然用洛京官话回他,他们唱的是九九歌,还有夏九九,冬九九和九九乘法口诀。 姚章好奇:“你是蓟州童子,还会说雅言?” 第88章 姚章心境 这时候各地域之间不太流通,六国都有自己的官话,地方还有方言。 晋一统天下以后,自然也是要做点文化上的推广工作。 在最优先改变的语言文化上,一开始当然也是有过书同文,要统一晋文和晋字的。只是这个才提出来,就有不少人提出了反对,最后斟酌下,武帝做出了另一种选择。 他选择了所有人都接受度最广的周作为晋的文化代表,要求所有的官员、贵族,朝廷的公文奏报都必须使用周的文字,说的话也必须要用曾经周的洛邑雅言,还为此迁都洛邑,改洛邑为洛京。 他没有强制诸国使用晋的文字语言,但是想要进入朝廷的,那就自己主动改变。 有权力的诱惑,再加上语言文字选的也不是晋的,而是周的,大家就也都更能接受。 毕竟就算周室衰微,在诸国里日子越混越差,大家对他表面上的尊敬都没了,那人家也是周氏。 正经贵族们都学过洛邑雅言,学过周文字,现在诸国的文字也都是周文字的变种,比起都变成学晋,折中一下选择周,所有人都默契的赞成。 只是贵族阶层原本说雅言,后来各国发展了自己的方言,但曾经被叫做“野人”的庶民,那是一直都只说地方话的,还是诸国混战百年的时候因为征战的原因,各国方言才变成贵族和庶民都会说的话。 但是雅言,是只有贵族,和洛京附近的人才会说的话。 这十岁不到小孩被姚章一说,也不怕人,挺起胸透,骄傲道:“我甘崇可是陛下都夸过聪明的,唱这陛下教我们的九九歌,说几句雅言有什么” 他周围其他小孩也纷纷跟着给他助威,看着这群孩子瘦巴巴的脸上亮晶晶的眼神,姚章也不由得一笑。 “那陛下交给你们的九九歌,你们是全都会了吗?都会唱的话,我就给你们一人一枚铜钱。” 说着,他从腰上取出一个绣囊,眼前八个孩子,他就从里面倒出八枚铜钱。 “但是如果有人唱错了,那我就只给唱对的人。” 一枚铜钱可以买两斗粟,在物流不发达,商品经济也并不发达的晋,家里平时都是以物易物的孩子们连铜钱都没见过,此刻见到了姚章手里的铜钱,一个个瞪大眼睛。 孩子们也没有贸然就接受姚章的条件,反而是互相对视几眼,最后还是那个年纪最大的孩子做了决定。 “那我们就一起好好背!” “夏至入头九,羽扇握在手; 二九一十八,脱冠着罗纱; 三九二十七,出门汗欲滴……” 孩子们的声音清脆高亮,唱出歌谣来时,一张张脸上神采飞扬,姚章看的就心生欢喜。 无关身份地位,他作为一个寻常人,见到这样机灵有活力的小孩就是不由开心。 随着孩子们把《夏九歌》、《冬九歌》一一唱出,认真听内容的姚章不由的陷入沉思。 这些数九歌读起来朗朗上口,内容简单有趣,孩童也能在游戏中学会,说上几句洛京雅言,学一些简单的算数。 而最后的九九歌,直接就是一首乘法口诀了。 九九乘法对贵族来说并不是什么很稀罕的学说,但是对没有受教育途径庶民来说,它很稀罕。 学了这个,以后庶民的生活遇到的计算问题,它就能够发挥出重要作用。 这样一想,姚章就发现歌谣口诀这些东西,在普及教育和基础文化知识上,似乎能起到很好的作用。 九九歌是生活、时令和计算的表现载体,但是其他的东西也可以借用这个载体,比如基础晋律、历法。 虽然他溧阳学派核心观点是民贵君轻,更强调君王与百姓都应该尽好自己的责任,尤其君王不能先无道,但姚章本人对上雍学派的某些观点,也是认同的。 上雍学派认为,人生来就是愚昧无知的,无论君王百姓,都是教育才让他们开始渐渐成为了人。 百姓受的教育少,就更愚昧无知,君王受的教育多,就英明果决。 他们的学派理论也遭遇到了不少学派名人的围攻,比如为什么受到最多教育的君王,也会出现昏庸无能还残暴的人这一个论点,就足够引起许多争论。 曾经上雍学派的人去到郑国,郑王就认为自己的道德学识来不是来自教育的比平民多,而是因为他是姬姓,生而高贵。 但上雍学派的伏先直接就当着诸国大臣的面驳斥他:姬姓诸侯王那么多,为什么现在就剩下几个姬姓的国家了?光是郑国,现在的朝堂上,姬姓大夫也不少,他们有些人比大王您还聪明,有些人蠢钝不堪,高贵的姬姓那么多,这如果不是教育的问题,大王您觉得是什么问题? 贵族君王们不喜欢上雍学派无视血脉的唯教育论,其他学派也不喜欢上雍学派一切都往教育上推,不过对于百姓因为受教育少才愚昧无知这点,姚章深以为然。 让一个国家都是贤良人才不可能,大家什么身份各司其职还是这时代普遍的观念,但是如果人人都能更懂些道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那国家的安定就能很大程度提高。 此刻的姚章,看着这些自信大方的庶民孩子,想了一下如果能把基础的道德和法律知识也编成歌谣,在晋的四处传唱…… 陷入畅想的他听到属官轻咳的声音:“中丞,孩子们都等着呢。” 一低头,姚章就看见已经背完书的孩子们都目光灼灼看着他,他哑然失笑,把手里的铜钱一一给了他们。 等到姚章从燕王宫那里回了郡守府,被柳珀带入了一间书房。 皇帝坐在里面,看见了他请他坐下。 不大的空间里,都是跟着小白出来的二十来人,以及姚章一个从洛京新来的高位官员。 小白指了指书案上的一堆竹简:“姚卿,这些账册你先都看一看。” 姚章小心拿起一卷,好像没有什么问题,然后第二卷、第三卷…… 等到账册都看完,他算是解清楚白天的疑惑——为什么燕王能对胡人那么大方。 他不是把胡人当亲爹,是完全就对境内财产,对钱粮物资这些东西都没有概念! - 小剧场 姚章:胡人才是他亲爹吗??? 小白:我懂你的狂躁心情,第五家的继承人,从太子到我大侄子都是难得聪明人,看见这种蠢货真的很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诸国卧底 其他人:满足了满足了,看别人这样我们舒服多了 潜鱼(阴郁)(狂躁)(破口大骂):我、真的、是、货真价实、父皇的儿子! 武帝:不怀疑后妃,但也怀疑是不是抱错孩子了 第89章 武阳 武阳郡-魏州。 和作为燕国王都,所以上下官员都是由燕王从洛京带来的蓟州不一样,武阳这个郡里,基本都还是前燕的贵族。 燕国王族没了,贵族们还在,并且因为投的快,都还被允许保留自己的一部分财产,没有像前齐一般,还留着个田家,连累几个贵族都跟着去了北边渔阳。 郡守府中,带着七个县令去了蓟州,没见到皇帝面就又回来的郡守栗开,正在和官员们说话。 “诸位无需担心,燕王犯下大罪,陛下不过是来镇压叛乱,意外赶上了蓟州民变而已。马上也要过年了,陛下该回洛京了。” 毕竟不能说是什么什么事都没干,大家做不到那么坦荡。 栗开又道:“燕王他咎由自取,我们毕竟是在蓟州南边,燕王要做什么,串通放匈奴进来什么的,我们最多领个失察之罪。” 其实到底燕王要做什么,他们又怎么可能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到。只是不管猜测如何,一想到这是第五家的家事,这些前燕贵族们就默契的谁也当不知道。 燕王失败,和他们没关系,他们是燕国境内官员,但又没跟着造反;燕王成功,那太好了,在燕地的时候大家也没少讨好他,未来想从燕地混到洛京,不成问题。 现在燕王都死了,他们自然也就没多余选项了,就看皇帝到底对他们怒气值有多少。 从那天见都没见他们来看,可能皇帝怒火不轻。 元城县令看了眼同僚们:“我们也不知道燕王居然敢串通胡人,这燕王之事,应该都是蓟州官员们督察燕王的,朝廷可不能推到我们身上。” 至于北边压榨百姓的事,略有耳闻,但那损耗的也不是他们武阳郡的百姓,燕的相国都不管,大家更没人会去管。 平邑县令倒是摸摸胡子,微笑起来:“现在天子在蓟州,也见识了蓟州乱象,罪人燕王都已被斩了,这是好事一桩啊。” 贵乡县令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平邑县令点点头:“燕王人都没了,那些蓟州官员也要被带去洛邑处理谋逆、欺民的案子了,该到此为止了。” 其他人霎时间都懂了他什么意思——拿燕王来顶锅。 贵乡县令拍手:“妙哉!燕王都白送了胡人那么多粮食,多送一点也无妨。” 平邑县令叹息一声:“燕王强问我们要,我们又能如何。都是私下派人来要,也没个文书做证据……” 如果皇帝真的还查账查出什么的话,那就一切责任都是燕王的。 你说为什么田地产出、收上来的税与实际田数对不上,问就是燕王私下威胁我们要了粮,我们也不知道要干什么,都按他说的办了。 本来就是燕王犯的罪最大,现在他人都没了,说不了话,那正好可以把一些事情推到他头上,把他们武阳郡的这些黑账都平了,算他这一辈子最后还能做点善事。 繁水县令没他们心情那么好:“若是他们审了蓟州官员呢?” 一个燕王死了,又不是全蓟州的人都死了,听说皇帝只杀了燕王,其他人都还没动呢。 平邑县令不置可否:“审了自然是会出问题。只是我们这些年也没养肥燕王,不然他早起兵了,洛京应该谢谢我们才是。无非就是明年开始,往上一切按照封燕王之前来办就是了。” 郡守栗开也点了头:“我们又没谋逆,一切照旧就是了。” 在场同意这个观点的官员们不在少数,在他们看来,自己只要没谋逆叛乱的心就没有什么大问题。 不过是自己多捞一点而已,这算什么。 以前的诸国贵族,那都是大片领土的私产自己打理,君主要打仗还是要变法,都得和他们好商好量。 到了晋,现有土地的钱粮也就是给朝廷的给的多了点,后面给燕王给的少了,那正好啊,没有给洛京培养敌人。 现在皇帝撤国恢复郡县了,他们就卖个好,按照武帝时候的正常税额加上一点就是了。 大家都不觉得自己不守晋律,自己少交,却多捞百姓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只是燕王,十万人都能白送给胡人,离谱的让他们都瞠目结舌。 你这要造反,不如去买通联络你其他的诸侯王兄弟啊,为什么联络胡人? 十万人说送就送,手笔太大了,这些人不要可以给武阳郡,他们燕人乐意收燕人。 乐平县令也担忧道:“可以想到前些天的那声音,我就感觉……他可连亲兄弟都能亲自动手……” 还是以那么折辱贵族颜面的方式,在庶民面前动手,古往今来谁有过啊。 贵乡县令不以为然:“燕王又是造反,又是逼得民变,五万人都进了蓟州城,皇帝肯定要表态。 手段是残暴了些,也情有可原。以前诸国父子兄弟阋墙的事还少吗。” 皇帝杀的不是什么贵族,那是他兄长。 要说他因为鱼肉百姓的罪砍了燕王,大家是不太相信的,为了百姓砍了堂堂诸侯王,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下意识忽略了这种对他们而言十分离谱的可能性,坚定的认为皇帝就是处置觊觎帝位的不安分兄弟。 也有人幸灾乐祸道:“这取代姬室成了天子,第五家也避免不了这种争端啊。” 虽说不少贵族连姬姓都没有了,但说起自己的身份依然自得,对第五家这个和姬、姜、姚、嬴、姒、妘、妫、姞几个上古大姓都沾不上的晋国皇室,不少人内心都拿着姓氏内心鄙夷的。 人前的时候知道胜者为王,人后也不妨碍他们精神胜利。 就在他们这里放下了心聚众讨论的时候,姚章也带着人到了平邑县。 武阳除了郡守府魏州,下面还有乐平、平邑、贵乡、繁水、元城、观城、马陵七个县。 也不知道陛下哪里来的消息,说这些人就在魏州郡守府,王归已经带上兵马去围人了,柳珀、张巍、刘德还有几名亲卫里表现不错的将领,都各带了一些人去了不同的县。 王归手上的兵马最多,为的是把人都先看管起来,其他人去不同的县,为的是趁那些县官不在直接找到账册、收集其他人证物证。 而姚章,不止是官职高,还有丰富实时处理经验,也负责了一个县。 时间回到前一天的蓟州郡守府。 看着自己眼前的账册,姚章额头上的汗也越来越多。 不是热的,也不是怕的,是气的。 他的官职不是大司农,不管全国上下钱粮,但不代表他就不懂这些。 这时候能读的起书的都不是一般人,除了个别家贫,靠上雍学派贷款办私学普及教育的,大部分都有家族教育。 能让御史大夫朱平把他派到阜阳,处理刘芍一案的刘家,就代表了他自身能力的不俗。 燕地以前给洛京朝廷交多少,他们御史府作为官员工作的审查部门,也是略知一二的。 看看他们以前交的,再看他们给燕王交的,简直就是把燕王当傻子糊弄。 在姚章这里,没有什么他们少交给了燕王就是变相帮助朝廷的说法,都是偷税漏税。 他们正常收税上来交给燕王,燕王再交十分之一给朝廷;现在他们少交给了燕王,燕王也就少交给了朝廷,怎么都是他们吞了正常应该交给朝廷的钱。 吞了理应给朝廷的钱,难道还要指望姚章这个忠实的洛京官员感谢他们吗? 这么糊弄燕王,糊弄朝廷,简直猖狂至极! 而且对着燕王和朝廷都这么猖狂,指望他们对治下百姓也只是收取十分之一的税,姚章可不相信。 他去查阜阳的时候,那个只是对刘芍报案不知情的县令,大户的税也是有少收的,差的给百姓增了一些。 离洛京还算近的阜阳如此,这燕地,怕是更加过分。 看了姚章难看的脸色,柳珀很好心的把燕王宫内官的那一番话告诉他。 燕地官员差,但是燕王也真的是个傻子。 从姚章看账册开始,除了小白,其他人都在盯着他,期待看到他骤变的表情。 不是他们不信任姚章或者幸灾乐祸,实在是这燕地的事太离谱了,他们自己已经当时被重创到了,迫不及待也想把这份难以形容的语塞憋屈之感转嫁给别人。 当看见姚章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怒火高涨的同时还无言以对的表情,他们欣慰一笑。 太好了,觉得这事离谱荒唐的我们,果然还是正常人。 姚章听完柳珀的补充,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种丢人玩意,要不给他过继出去吧,不能让他在史书上还是武帝的孩子,这太侮辱武帝了。 他但凡愿意留意一点自己境内粮食产量,多想那么一点点,造反的上进心高上一点点,往南边武阳郡那边伸个手,也不至于要到把北方百姓压榨到齐齐民变的地步。 结果造反造的不清楚,管自己的诸侯国也管的不清楚,这种诸侯王的存在不止直接坑害了蓟州北边的百姓,也残害了全燕的百姓。 看姚章气得都想拔剑砍人了,小白才开始说话。 “姚卿,现下蓟州已清,武阳郡,也必须彻查。” 姚章十分赞同小白的想法:“陛下英明!武阳郡欺上压下,匿税害民,罪大恶极,应当即刻彻查!” 不过姚章也没被愤怒冲昏头脑:“陛下,是想和肃清蓟州一般,肃清武阳吗?我们的人手……” 不是兵马不够,是把武阳郡上下抓起来以后,治理他人手不够的问题。 小白颔首:“武阳郡和蓟州不同,那里前燕旧人众多。孤相信,不会每个前燕旧人,都同他们是一丘之貉。” 能成为前燕旧人的,首先就要是能知道前燕、大晋以及现在燕国的人,寻常百姓首先就排除,都是上到下的贵族和落魄的士人才会有这种概念。 蓟州那是自从燕王来了,上下就被清空,全都让位给燕王这些洛京来的强龙。 原本蓟州的地头蛇死的死,还活着的也搬去了武阳下面各县。 地盘就那么多,已经有了一些前燕旧人坐上了晋的官,他们不可能对外扩张,只能是对内互相侵吞。 家底厚、现在有权力的,自然手上东西就是更多,也会想要更多。那些失了势的,要么被他们接纳进去一部分,要么被他们也看做能吃的一部分。、 指望能对燕王干出这种事情的他们,还和以前一样,很有君子风范的对待前燕旧人,大家彼此联合起来同气连枝,小白嗤之以鼻。 都是人,信他们都有君子礼仪,贵族风采,不会互相下手彼此侵吞,那还不如相信他第五小白是秦始皇。 要是他们能做到上面说的那么团结,早不就共同御敌了,赢了燕国还在,输了跟着燕国姬家一起死,还能在晋做官? “前燕旧人能是我大晋的官员,就也都是我大晋的百姓。 若是有被武阳官员欺压的百姓,我们自当按晋律处置,若有贤才,也应求贤。” 蓟州是有点文化的都是燕王的人,基本都有罪,剩下的都是燕王的生产生活供应者。 但是武阳,那可太多前燕的人了,大中小贵族,落魄贵族,没有什么人脉的士人……武阳郡没有渔阳县那样天然就和小白关系亲的人才,但只要有人才,那就不怕 “诸位卿,这次你们带兵出去,军中如有人才,也可向孤举荐。” 能在军中做到中上级将领的,都是读过书,受过教育的,这次跟着小白出来的二十亲卫就是。 王归柳珀他们的品级实力,做郡守可以,但是做县令就屈才了,吏更是不可能。可是他们手下的将领,如果合适的倒是可以调出来先做个地方官。 小白这样一说,其他人就明白了。 现在一统诸国,除了每年边境抵御蛮夷,也没什么别的征战,就连来燕国平乱都没动上大军。 军中的一些人才,也是可以挪一挪的。 - 小剧场 武帝在认真思考第五小白后续对燕地的安排 第五潜鱼撒泼中:快点,第五小白你倒是快点把那群贪我钱的虫豸都砍了呀,别只砍我不砍他们,我瞧不起你! 燕王们冒头:反正这些贪钱的虫豸已经不是在拖我们后腿了,高兴! 第90章 平邑县 其他人都有各自的路线任务,姚章负责的就是平邑县,不过就是队伍里还多了一个天子。 天子主动要加入谁的队伍,已经都十分信服他的大家自然是不会拒绝。 姚章一开始也习惯性的不放心,下意识想让天子在蓟州,等着他们把武阳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在请陛下过来,只是很快他的脑海里就想起来了燕王的尸体,惊觉天子并不是久居深宫之人。 姚章暗自告诫自己,就算没看过王归他们口中陛下拔剑无影的那一手剑术,也不能再习惯性的先质疑陛下了。 带出来的三千匈奴骑兵,在蓟州的这几日,早就被看不惯他们打扮的柳珀安排了一番。 头发能披着好方便辨认,但是浑身的动物皮毛必须改了。渔阳人带来的物资里也有不少布匹和成衣,给他们分一分,皮毛也贵,他们可以穿在里面。 懂匈奴话的柳珀领了一千骑兵,王归和其他人各领几百,有小白在,姚章的队伍也领了一千骑兵。 从蓟州出发往南的路,可比他们从云中往蓟州快的多,快马不过半日时间,就到了平邑县的范围。 这时候秋收早已过了,平坦的大地上都是光秃秃的,树枝上的叶子也全掉光了,只留着枝干,冷风一吹,更萧瑟了。 他们这些人放缓速度,小白观察土路上那些建在一起的村落:黄土泥墙,上面铺着稻草,窗户也小小的,有些还没有窗。 但是无一例外,这些房子的门窗都是紧闭的,哪怕没有窗户的房子,他一眼看过去,里面的人都是缩在一起,不敢看外面的畏缩之态。 小白带头下了马,御史府跟着姚章一起来的属官得到上司眼神,立刻就去最近的屋子敲门。 想起他们好像不会蓟州话,小白替他们喊道:“这里是不是平邑县,有人在家吗,有人吗?” 这里不是蓟州,但离蓟州很近,两个郡的人说话区别并不大。 高声喊了好几声后,村子毫无反应。 姚章他们早就猜到如此,匈奴人的骑兵不能动,让晋人士兵去把门直接推开,从里面架出来了一个看着三十多岁的男人。 屋子里他的家人们都在瑟瑟发抖,都不敢抬头看是谁把他们家人拉出去,还是三岁的小女儿喊了一声“爹”。 翻译小白用蓟州话解释他们这群人只是来问点问题的,问这里百姓每年都交多少税,地都是不是他们自己的。 看着被架起来眼神恐惧的男子,小白的心微沉。 虽然不太喜欢这种问话方式,但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如果不是士兵们架着,这些百姓绝对不会愿意出来对话沟通。 就像现在,他用对方能听得懂的蓟州话问了话,眼前这个百姓也是直摇头,闭口不言。 还是姚章拔了刀威胁,这男子才害怕到开口。 “不、不是我们的地 、不都是……我们也不知道怎么交税……都是、都是仝拾人来的……” “仝拾人是谁,这里不是你们的地,又是谁的地……”开始说话就是个好信号,小白又耐心问他几个问题。 这地,在男子记忆中就是上面主人的家的地,他们这些村里人都是要给主人耕种的,作为交换主人也会给他们一小块地。 到了耕种的时候,主人就会安排人发农具,组织他们耕种,然后到了下一个阶段,就又给他们发不同的工具,干不同的农活。 干完了主人的农活,他们才能干自己的 从春耕一直到秋收晒完了粮,一年关于耕种的工作才算是结束。 至于劳动成果,主人地里的全都是主人的,他们自己地里的也要给一些主人,但是主人会给他们安排其他不同口粮,不会让他们饿死。 所有主人的劳动都是他们做,主人掌握着绝对的土地和种子、农具类的的生产资料,他们被迫依附主人,还要无偿为主人献出各种劳动力…… 小白没想到,都一统诸国的大一统中央集权官僚制度了,还能见到活的农奴制。 不论剥削方式,地主制下,好歹租赁土地的佃农和小农民,在现在的晋法律上都是自由人,人身不完全依附于地主,至少是不可以被人随意买卖、抵押的。 这也是燕王把自己境内十万百姓都给胡人,大家全部觉得他疯了的原因。 因为现在大部分地方已经没什么奴隶了,那些百姓是燕国境内燕王的子民,要给洛京朝廷纳税的,燕王没资格把他们送出去。 蓟州的那些活不下去的农民,有一些就是租种燕王土地的佃农,他们除了田税变成给燕王的租子,其他的税也都是还要交的,但要是还能有剩下的,都是他们自己的。 而这些村子里的人,更像是没有独立身份和财产权,人身自由受到严重限制,完全依附他们主人的半个奴隶。 最后问出他们的管理者仝拾人后,小白就让人放了他回家,他们直接去那个仝拾家里。 姚章脸色很冷:“武阳郡的人,不止匿税,还匿户。” 他们一路过来看到的这附近田地数量不少,但是这里的村民数量却看着并不多。 很明显,这些都还是前燕贵族们的奴隶。 这个村庄所属土地的主人,要么还在把应该独立出来的百姓当做奴隶使唤,只按照田地数量往朝廷交税;要么他们还是自由民,但是被当做奴隶使用。 但应当属于他们的劳动成果,和应该上交的税一起,都被土地的主人拿下来了。 站在朝廷的角度,姚章已经把这个村子上头的平邑县大户划成了罪人。 这些地要都是百姓的,为了能都耕种,他们自己会想办法提升人口,不浪费每一个劳动力,能耕种的地多了,交完税留下的口粮自然更多,也能养活更多的人。 但地都是一家的,上面只要百姓给他们劳动,怎么损害民力他们都不在意,只要保证饿不死这些劳力就是了,并不在乎其他。 “陛下,臣请清查平邑县!” 那些武帝亲儿子的诸侯和其他封的列侯,他们封地里的百姓都是给他们交税,他们是合法享有封地上的产出。 渔阳县的前齐贵族们自带人手,安置下来后就算人手不够,也是在渔阳县租田收租的,也合理合法。 燕地境内只有死了的燕王这一个贵族,就只有他资格享有这里土地上的供奉。他收多少,还得给朝廷交个十分之一。 但是这里土地的主人,看着可不像是会老实给燕王缴那十分之一税的样子。 “先去找到仝拾。”小白明白姚章的意思。 他最开始看账册的时候,以为是武阳这边的地方官员对燕王阳奉阴违,私下里多捞少给。 后面了解清楚这里都是什么人最多以后,就明白了他们不是多捞,因为本来就都是他们的地了,他们那是少给。 到处都是小白眼中不太能住人的房子,顺着路往前走的时候,倒是看见了一间还算不错,有院墙的房子。 那个被抓来问话的人说,管理他们的仝拾就住在村中最好的房子里。 作为管着这个村子的人,仝拾的家看着倒确实挺好,有院墙和几间房。 但这也是村里的房子,和城里的建筑不一样。 属官去敲了门。 不同于闭门的百姓,有人主动开了门。 开了门的人穿着粗布麻衣,背却挺得笔直,脸上留着山羊须,看着至少应该也有三十多岁了,眼睛很是沉着,见到外面这一千多人马也并没有什么害怕之类的情绪。 姚章看他冷静的不像是主人家的下仆,更和村民们的畏缩之态截然不同,便换了雅言:“你可是仝拾?仝广是你什么人?” 前燕也有几百年的历史,往前数也出过不少名震诸国的名人,姚章说的仝广,就是前燕的一位大夫,口才极佳,做使臣工作出名的。 姚章一问,连小白都记起来了,似乎以前穆王孙上课的时候,有提到过这么个人。不过不是讲他的君子风范、不卑不亢,是讲他那些外交工作能成功的现实原因。 仝这个姓氏,在姚章记忆中,似乎也就只有燕国仝广这一支才有。 他一开始并不认为仝广的后嗣已经落魄到了给别人管一个小村的地步,就没和小白说。现在见到了仝拾,这落魄士人的样子实在太熟悉了,诸国从前就很多这样的奔走在各国求官的人。 听见仝广的名字,仝拾瞳孔一缩,让姚章更是确定了他与仝广的关系。 他沉默一会,也用雅言回答:“我是仝拾。仝广……是在下的曾祖。” 承认他和祖先关系时,他的羞愤自卑在场人都肉眼可见。 匈奴人看不懂他什么情绪,晋人都能理解。 昔日闻名诸国的仝广曾孙,现在居然住在这样一个小村之中,穿着粗布麻衣,干着管理一村百姓的活……除了这一口洛京雅言和高于村里百姓的心理素质,他身上看不出来半点贵族后裔的样子。 曾经诸国落魄的士人不少,旁人见了他这样的,谁都会觉得他给祖先丢脸了。 小白:“原来如此,还在燕地啊。” 姚章委婉解释:“诸国贤臣太多了。”就算是大晋治理天下需要人,但也不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晋做官的,晋内部自己人也要很多安排的。 他看了姚章一眼,姚章立刻就明白了天子的意思:这就是之前说过的,可以拉拢的那种对象。 “仝家……我记得是你们是住在蓟州,搬来平邑县的话,怎会……”混得这么差。 武帝对态度好的贵族们也算是大方,其他武阳郡的贵族能保留土地产业,他们这些蓟州的贵族搬了蓟州,也还会补偿金银的,连前齐王室来燕地都给了土地呢。 仝拾肉眼可见的脸色白了,还保持着最后的体面,对着他们施了一礼,然后对着小白行了个大礼。 小白好奇:“你认识我?” 仝拾抬起头:“十多日前,拾耳边曾经响起过一道声音,同陛下的声音很是相像。” “那你的记忆里可真不错,”十多天前的一句话都能记到现在,小白真心赞到,然后为他介绍:“这位是御史中丞姚章,来此是为了处理冀蓟州之乱。” 仝拾眼皮一跳。 平邑县有从蓟州逃出来的人,他们路过村子歇脚时提到过蓟州民变,仝拾现在的地位也打探不到其他的消息,只知道是燕王横征暴敛惹出了乱子。 他大胆问道:“现在可是蓟州之乱已平,陛下要回洛京了?” “不是平,是安。”小白纠正他的用词,平有用武力镇压的意思,安则是让事物稳定的意思。 姚章看着仝拾,直接就说到:“蓟州民变乃燕王无德,但武阳县近些年的账册,也让人疑团满腹。 陛下带我们来平邑,就是为了此事。仝拾,你可有话要说。” 如果只是管着这些百姓的下仆,姚章会用威逼利诱,直接问出真相把人带走,但仝拾是个标准的落魄贵族,还是教育依然没有中断的士人,姚章只要这样说就够了。 他管着这一村小民,管中窥豹,最清楚不过上面的人到底是怎么行事。 重要、核心的事他参与不上,但那些人对下如何治理百姓,从前归洛京管和现在由燕王管时又是怎样不同的态度,以仝拾这副对着天子尚且能勉强维持体面的姿态,他应当是清楚的。 武阳的账目水分很大,皇帝、御史中丞都亲自带着骑兵来这里,还坐下来和他好好说话,为的什么,仝拾的确已经一清二楚了。 他在思考,思考眼前的皇帝是不是心血来潮。 是看到那些账目,恼怒于洛京被燕人耍了,拿一些人开刀之后燕地换汤不换药,依旧是从前模样,还是他想拿整个燕地现在的这些当权者立威。 他的誓言是真的吗,他又真的能做到吗? 小白和姚章没有阻止他思考,只是看他那么犹豫,小白加了点筹码。 “快要过年了,燕地祭祀有什么和中原不一样的风俗吗?” - 小剧场 小白丢筹码中,太子为大晋的稳定日常安心。 诸国的燕王们:我们燕地是远,是离胡人近了点,但祭祀还是和中原一样的,这小子骂谁呢! 晋王们鄙视:他分明是在拿祖先的荣耀在利诱好吗,你们这群燕人 恍然大悟的齐王们:这么出色,不愧是我们田家血脉! 第91章 仝拾 仝拾神情一怔,讷讷道:“燕地虽北……祭祀先祖的风俗,还是同中原一样,并无什么特别。” 祭祀先人,在这个时代还是只有贵族才能做的事,周礼有严格的祭祀规定,不同身份的人都有自己身份的礼仪规范。 现在的仝拾,在平邑县已经是落魄到都穿上麻衣了,都不需要问就知道,他每年的祭祖 没有办法和从前一样祭祀先祖。 姚章附和皇帝道:“诸国人都已是晋人。从前魏国的木将军,武帝也恩准葬在了邙山。” 木将军木朔,也是三十多年前名震诸国的将军,好几场成名战役对手就是晋。 这样的仇人武帝都能大方的准许他葬入邙山,家中也有人在朝廷任职,更不用说名声很好,还和晋没什么仇的仝广了。 姚章说到这里就够了,仝拾已经听懂了皇帝的给出的条件。 在洛京北边的邙山不是谁都能葬的,昔日武王伐纣,八百诸侯在邙山歃血结盟,周八位天子都葬在邙山,死后想要葬在邙山的姬姓、异姓王公贵族们比比皆是。 想要死后葬在邙山,除了本人有权势有名望,还要子孙争气。他能配合的让皇帝满意,就能获得爵位或是官位。 把先祖从地里挖起来再迁入邙山安葬是其次,自己这一代兴旺起来,每年祭祖的时候挺直腰杆,让先人知道自己没给他丢脸,这才是最重要的。 明确的赏赐,御史中丞和皇帝谁也没说,但是他们提到了先祖。 家族在燕不算显赫,但出过厉害祖先的仝拾,没法拒绝这个。 于是他提眉敛目,弯下腰,转过身子抬起了手:“寒舍简陋,拾斗胆请陛下进去暂歇。” 小白抬腿:“姚卿,我们进去坐坐吧。” 屋子里面也并没有好多少,进去也是坑坑洼洼的地,但是往里走两步就铺上了还算干净的席子,席子上摆着一张木桌。 二人在桌前坐下,仝拾没坐,转身去取了两只碗。 小白打量空荡荡的墙壁,问:“这个村子的上面的主人是谁?” “余家现在的主事人,余受。”已经没什么家当,仝拾也仍然抱有待客礼仪,把装了清水的两只陶碗放在桌上给客人。 姚章思索道:“余,可是余江后人?” 余这个姓氏,他能记得的燕国人,也就这个了。原因也不是余江多厉害,家族多强盛,只是这人谄媚君主,以前被穆王孙写文章点名骂过。 坐下来的仝拾苦笑一声:“正是他。” 姚章纳闷:“余家,在平邑县什么时候有这等威风了?” 后面,小白和姚章就听了一番仝拾、仝家和余家的故事。 内容和小白脑补的一模一样,无非就是燕国没了,燕国宗室也全没了,昔日有名的燕国大贵族们也死的死,伤的伤,家中人才和势力锐减。 作为燕都蓟州的贵族,仝家也属于势力收缩减小的这一波。 武帝当然不可能让这些元气大伤的燕国贵族们还管着燕国,于是在当时晋国人才不够的情况下,他选的燕国中小贵族们来管理,既是燕人,又没有大贵族那样强的燕国认同感。 从前的强势一方龟缩起来,被武帝选中的人管理起了燕地,此消彼长,大小贵族们的“大小”已经调换了位置。 后来燕地被赐给了第五潜鱼做封地,他们这些蓟州旧人就要交出手上的土地,从蓟州搬出来给第五潜鱼腾位置了。 没人想往北苦寒之地搬,何况北边那里已经有了前齐贵族,他们只能往南搬。 仝拾的父亲仝兆带着全家和金银细软来了平邑,一开始拿出钱也置办了些地,那里想到平邑的肥田都已经被县令钱家和姻亲余家分了个干净,到他们手上的都是薄田,有些甚至都是荒地。 没受过这种气的仝兆自然要去理论,理论的结果就是什么都没有。 燕国都没了,这些现在为晋做官的人哪里还要在乎曾经燕国落魄贵族的脸色。 曾经蓟州大贵族看不上他们这些小贵族,现在轮到他们这些小贵族看不上这些蓟州贵族,形势逆转后现在的掌权者十分满意。 给仝家的薄田荒田,除了他们不愿意出售自己手里的肥田,重要原因就是还能拿仝家这样的贵族做个乐子。 反正他一个蓟州旧人,还能去洛京告到武帝面前不成。 他们都是前燕旧人没错,但这不代表他们就是一体的,那些祖上出过名人,家里在燕王面前都能说得上话的是一类,这些被武帝选中的小贵族又是一类。 后面的发展就更没什么好猜的了,现在的仝家可拿县令和余家没有办法,薄田荒田好歹也是田,都是他们名下资产了,只能耕种。 既然田认了,县令就以买卖时是肥田为由,直接按照肥田的标准来征税,明摆着就是欺负仝家。 田产出有限,却交着高税,还要养家,又时时被人找茬欺负,仝拾的父亲在十年就去世了。 为了安葬父亲,仝拾哪怕知道内情,也不得不先低头,上门央求余家人借钱办后事,欠了一笔债后为余家做事。 不是没有其他旧燕贵族的朋友,只是余家态度明确盯着仝拾折腾,别人想要帮衬也会被盯上。 他来了城外这个乡野村子,把母亲妻儿都安顿在城里的家中,只说自己在外经商,几个月才回去一次。 他的身世和家学才能都不差,让他住到城外做这样的工作,显然就是余家在折辱他。 听完他不太一般的落魄遭遇,姚章也有些动容。只是家族落魄还好,名门公子因为遇上小人而经历凄苦,他更能共情一些。 但小白只想骂人——第五潜鱼,废物一个。 蓟州在北,长城外都是胡人,把第五潜鱼放在这里,显然也是要他驻扎在这里抵御胡人,结果第五潜鱼和胡人勾结,用晋的民力物力去讨好别人。 蓟州南边诸郡县,曾经显赫但是现在落魄的旧贵族,靠着晋兴盛起来的新贵族,加上从洛京带来的官员…… 这种武帝和洛京朝廷明显安排的好配置,他第五潜鱼明明是可以稳坐钓鱼台的,偏偏他还能被这些武阳新贵们糊弄成那样! - 小剧场 小白半夜睡不着,坐起来痛骂:第五潜鱼你这个废物,但凡你支棱一点燕国也能变成你的一言堂,做燕王的造反差成这样,你干什么吃的,真是丢了燕王的脸! 地下的前燕诸王们探头:啊,这晋的小皇帝居然对我们这么高看的吗? 远在老家的朱棣探头:嘿,说我呢。 远在老家的老朱把他的头按下:闭嘴,你个兔崽子得意什么! 不是被父皇和祖先们打就是骂的第五潜鱼:父皇居然对我还有这样的期望吗?(阴暗抬头)(期待的眼神看向武帝) 被他丢脸丢光了的武帝不想回答,拒绝承认自己还真的被他给装到了 第92章 虞叹 骂完了玷污燕王这个名字的造反废物第五潜鱼,小白他们也从仝拾口中,知道了平邑县的具体情况。 蓟州北边加起来十万人口,渔阳县有两万人口,蓟州南边有二十万人口。 据仝拾所知,平邑县的耕种土地面积至少有二十万亩,但放出去的数字却只有十七万亩,同时记载的人口是二万二。 这个时代要想养活一家四口,少说也需要二十亩地,二十万亩地,已经够养活四万人了。 平邑县的大量肥田,基本都是被县令钱家和余家分了个干净,账面上他们的土地就占了十万亩。 剩下七万亩地是其他农户。 包括仝拾在内的这些昔日旧贵族,大家加在一起大概在平邑县能有个五万亩土地。 剩下的两万亩,是一些小庄园主和小自耕农,这点土地当然不够二万二的百姓生活,这些百姓不少都是给旧贵族和钱家、余家耕种的。 两万亩地养不活两万人,但可以说这两万多人会租种贵族们的土地挣口粮,勉强能解释一番。 平邑县到底多少人口,仝拾不能保证,他村子里的匿户数量不能代表全部去计算。 但是县内土地数量,在他的观察,以及去余家汇报工作时听到过一些消息后,推测出来应该差不多有个二十万亩。 “平邑县两万人,能种十多万亩的地?”姚章听完已经是勃然大怒,气得比小白都厉害。 就算八万人老幼病弱不分,齐上阵都下田干活,也要一个人种七八亩地,这工作量得把人累成什么样。 看看这个村里的没有身份的匿户就知道了,一个个的,都和蓟州那些还没走的蓟北百姓一样了,间接说明这里也离乱只差一步。 “姚卿勿怒,我们来此不正是为了解决此事吗。”同样生气的小白安抚他愤怒的御史中丞。 在小白记忆中,姚章和大部分洛京三十岁以上的官员一样,平时沉着冷静,遇上事了也不慌不忙。 自从来了燕地,遇上了这些糟心事,他的情绪越发容易波动。 考虑到他是御史府的官员,平时衙门有督查官员的职责,小白理解他的愤怒,但还是要冷静。 皇帝开口,姚章咬牙点头,让自己不要在陛下面前失礼。 姚章建议:“陛下,县令钱闻在魏州,现在平邑县无人,臣请带兵抓捕余家!” 小白:“入城去县衙,带兵把余家和钱家先围上,禁止他们出入。你再带上同仝拾,彻查县内所有土地人口。 匿税匿田匿户者,皆按晋律处置,子孙后代不得为官,被匿百姓无罪。如有田地挂在他人名下,那这田写的谁,就是谁的。 另,县内主动检举者,记功行赏。” 仝拾眼睛一亮,知道这带上自己了,就是给自己记功的第一步。 机会已经抓上的他,当然想看着害仝家至此的钱、余两家倒霉,忙道:“城内百姓苦钱家、余家久矣,拾愿为陛下分忧!” “仝上卿的子孙,孤自然是信得过的。”小白率先起身,“进城吧。” 平邑县内。 虞叹数着手里的存粮,叹气声不断。 他们祖上也曾经是燕国公卿,但是前面好几代就没落下来,到现在沦落到平邑县了,家里还有个一千亩地。 一千多亩都是普通田地,收成一般,每年粮食收了,粮税一交,剩下的养家里十几口人就差不多了。 虞叹和仝拾是同龄人,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不过他一来就给钱县令送了厚礼,现在的日子在紧也比仝拾过得好些,也不需要为余家在乡野间做那些活计。 虞家带到平邑县的金银也都是可着头花了,因为日常花销有田足够,但是教育家里孩子读书写字、骑马射箭的花销不能短。 这些大头开支经年累月,到现在,他们也真的就是靠着田地养活自己了。 正想着,仆人来报仝拾来了,虞叹让仆人直接把仝拾带过来。 仝拾和虞叹在蓟州旧认识,两家还是一起来的平邑县,家族算世交。在虞叹这里,仝拾算是很倒霉的友人了。 他们虞家,有名也就是不知道多少年前了,仝拾曾祖闻名诸国的时候,虞叹曾祖已经没了祖先威风,朝里也没什么人了,仝家在燕灭之前都还有人在朝中做官。 余家先祖是诸国有名佞臣,仝家先祖是诸国有名上卿;余家先祖就出了那么一个名人,仝家出名的人不只几个……因为各种各样的比较,仝家莫名其妙就被余家记上,一朝得势了,把仝拾欺侮到这个地步。 包括虞家在内其他的蓟州人自然也有不满,今天能随意拿捏仝拾,改天就能随意拿捏他们,这谁能忍。 只是平邑县、武阳郡这些人都是手里有实权的,北边渔阳的前齐王室都老老实实蜗居不冒头,他们这些连王室都没了的前燕贵族更是得低调做人。 内心还把自己看做燕人的他们,不太能接受一个姓第五的燕王,也不觉得告到武帝那儿他会处理。 当平邑县令用上手里的实权,武阳郡守也根本不管他们这事之后,前燕贵族们除了忍,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好消息是,再折腾折辱仝拾,余家也没有想真弄死仝家,他们也不愿意弄死一个仝家倒逼蓟州旧贵族们联合。 坏消息是,他们有的是方式能慢慢从这些旧贵族身上榨取油水。 今年是薄田按肥田征税,明年是指派种植任务,后年是强借他们手里的书籍……每次都踩在没有权势的旧贵族底线上,让他们还能忍耐的情况下,一点点掏干净他们口袋里的东西。 仝拾被折腾成这样,一个原因就是余家想看看仝家记录的先祖仝广出使各国的记录资料,但是仝家上下愣是一个都不松口。 多少还有要颜面的余家也不能强抢,这些记录也不是多珍贵的书籍,但就是让余家不爽,于是换了各种方式来折腾仝家。 备好了一壶酒,坐在家里等待友人的虞叹抬头,正要喊人,看见仝拾晶亮的双眸,让他脱口而出的问候被堵住。 - 关于土地占有量和人口的数据,反复修改了几遍,如果还是哪里不太对劲或者太夸张什么的,欢迎有大神捉虫指正! 小剧场 太子(思索)(不解)(看向儿子):为什么小白他每次一提到带人量土地,就那么积极的? 潜鱼(废物咸鱼躺)(废物打挺)(看向求定):他为几个贱民手刃兄长,这种丧心病狂的人也能是我们哪里能懂他? 武帝冷眼:如果是孤,会把你五马分尸 想起小白给他做过某道的美食,求定微笑:如果是侄儿,会给六叔片烤鸭 不知道烤鸭和片是个什么东西的其他人:请他吃鸭子,你人还怪好的嘞 第93章 告状 虞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仝拾这样神采奕奕了,仝拾反常到让他都猜不出来什么原因。 请仝拾坐下,虞叹亲自给他捧上酒:“彦君(仝拾的字),你这是?” 仝拾摇摇头,按着虞叹的手让他放下酒杯:“东岳(虞叹的字),陛下已经来了平邑。” 碗被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虞叹皱眉:“县令还没回来。” 关于武阳郡守带着大批县令们去蓟州见皇帝的事,虞叹也是知道的,因为平邑县令出发前找了他们,说了蓟州民变的事,又让他们每家都拿出一点粮食来。 “要的就是他没回来。”仝拾咬牙,冷笑一声,毫不拖沓就往后讲。 “他们糊弄燕王糊弄的过分了,陛下他们都发现了武阳郡这些年的不对劲。 一个时辰前,陛下、御史中丞带着兵马途径我所在的村子,我向他们禀报了这里的匿田一事,现在陛下已经进城,此时应该已经把钱家、余家都围上了。” 虞叹心一跳,呼吸忽然加快,下意识就脱口而出:“彦君,你疯了吗?” 说完之后他也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他们这些人又不是和县令是一边的,来了这里后还没少受气,现在皇帝来了平邑拿这两家开刀,他应该高兴才是。 在平邑这小地方待久了,还真把这钱、余两家当做什么人物不成?这样一想,他又感觉自己真是越活越过去了。 看他快速变化的神情,仝拾劝道:“新皇继位才多久,就发现了武阳郡这样的事,势必要彻查到底。 钱、余两家差不多完了,我已经检举揭发,陛下也许了我官位,现在是我们这些蓟州旧人的一个机会。” 虞叹猛然抬头:“你是说!” 仝拾看着他,慢慢一点头:“我接下来还要去王家、范家、并家,东岳,还要来清查平邑县匿田匿户。你要是想好了,可以去县衙找陛下。” 时间有限,仝拾站起来拱手告辞,他要把旧识都拜访一遍后,去县衙拜见皇帝与御史中丞,带上一些人手去把他已知的田地、人口都清算出来。 友人才坐下来,说了没两句话就匆匆离去,看他急切的背影,虞叹内心也在快速抉择。 想罢,在仝拾出去前,他高声喊道:“我把家中田产清点出来就去县衙!” 听到了的仝拾挥手,快速出了虞家,虞叹起身,让仆人把家中成年人都喊来。 等到虞叹和家中人沟通结束,根据仝拾的提醒,他没带家人,赶在酉时前到了县衙。 一下马车,他就看见县衙前披头散发的兵卒,好险没把他吓一跳。再定睛一看,这些披头散发的士兵,较之燕地士兵,普遍都身材矮小瘦弱一些。 他们燕地离中原远,靠东胡人近,对胡人并不陌生,虞叹很快就反应过来,找了门口另一个束发士兵,说明来意,请他进去通报一声。 在外等了一会儿,虞叹就被带了进去。 走进县衙,看上去他的姿势依旧昂首挺胸,从容稳当,实际上这会儿心里已经紧张极了。 平邑县衙这些年他也没少来,不太习惯这些没见过的陌生士兵。他余光注意到,县衙除了外面士兵,里面的士兵也并不多,原本应该在县衙的县吏和衙役们都已经不见了。 还没走进正堂,他就先一眼看见了坐在正中间的年轻人。 带他进来的士兵退下了,虞叹弯下腰行礼拜见皇帝,听见上首年轻人喊他起身后,他才重新挺直腰背。 一起来,他就看见皇帝对着旁边道:“范禄,你岳父来了。” 听见熟悉的名字,虞叹一转头,就发现自己大女婿已经站在了边上,正对着皇帝微笑:“仝伯父素来和岳父交好,禄相信岳父也是要来的。” 来了平邑,他们这些蓟州旧人自然就选择抱团,范禄是范家新一代的长子,虞叹也算是看他长到大,欣赏他素来机敏的头脑,把长女嫁给了他。 虞叹想起仝拾说自己还会去王、范、并这几家,按照行进路线,想来他第二家去的就是范家。 只是范家比他们虞家速度快得多,他第一个被仝拾告知消息急匆匆过来,还晚了自己女婿一步。 虞叹心里没什么酸意,仝拾是和他们都说过的,不存在什么消息隐瞒,每一家都知道消息,怎么选择全看他们自己,就是没想到范家居然能选的那么快。 范禄向虞叹明示:“岳父大人,陛下与御史中丞皆在此,您有何隐情,现在都可以一并说出了。” 虞叹再次弯腰一揖:“陛下、御史中丞,草民要告县令钱惠以权谋私,强行勒令我等种粮……” 小白和姚章对视一眼,这才来了平邑县多久,这平邑县的事都已经多成这样了。 姚章一个眼神,他的属官就拿起了笔:“你且慢慢说来。” 他们一个时辰前才进的平邑县城,平邑县也有驻守武装力量,但这里不是云中那样的边境城市,除衙役之外的武装力量不多。 县内的军队不需要在意,他们数量不多,平时都在城外营地,长官也不是燕地人。士兵有本地人,但军官都是洛京指派的,只管城防,不参与内政治理。 小白他们是再正经不过的朝廷代表,县城上下也没有要跟着燕王造反的意思,进城前姚章拿出身份证明去县尉一交谈,县尉就利索的听了安排。 等到进城,按原计划先把钱家、余家围上,来县衙把这里包括主簿之类的吏员、下层衙役之类加起来三十九人全都控制住,姚章就开始整理翻看平邑县的帐了。 平邑县的账好一些,没有糊弄燕王那样,直接只报总量上去,还算用心做了假账。 但内容仅限于里面谁家田地多少,什么类型,每年种什么东西这样,是属于账面上好像没什么差错,仔细一看全是问题那种。 比如仝拾,据他们才知道对方家里办丧事都欠了余家一大笔钱了,自己都天天待在城外给余家跑腿干活,家里只够养两个老仆侍奉他母亲,这还能有三百亩田地呢? 田地就算是他的,那谁在种?面上平邑县可就八万人,人力资源有限,其他人都需要这些人来种田,他怎么抢的过别人的? 把“回去就造纸”加入计划列表,小白和姚章一起看了账目,就等着仝拾带上本地盟友过来了。 先来的是第一个就是范禄。 范禄按照礼仪见过他们后,就立刻配合的说出自己是来搞告状的,告县令自己的田都挂在他们范家名下。 不止是挂田,这些田地实际上的产出当然全是县令的,范家却要给他的田地交税。 范家在县里账上有一万两千亩地,但实际上只有八千亩,四千亩地都是县令的,他家还年年要给县令交这个税,到现在已经交了六年。 算是好消息的,就是他税没按肥田算,按普通中等田地算。 但县令给燕王交的时候,又是按照薄田的数量往上交的。 他的账一说完,小白、姚章和其他属官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小白心想,仝拾那是被盯上折腾的惨,范家这是什么情况?钱家先人是对他们范家先人有大恩吗,后代这么给他还债。 姚章也脸色一沉,问他:“这般不遵晋律,坐赃之人,你们为何还会多年不上告?” 这可不是小数目的税额,范禄自己家八千亩的地要交税,还要给县令的四千亩再交一半,这么多钱都是是他们出,一般人都不会忍这么多年。 一听完,姚章震撼的同时,也觉得范家肯定是有什么把柄落县令手上了。 范禄深深一拜,低着头,也诚实道:“我范家田里,有两千农人租种田地,其中一千人,县令没记。” 作为交换,县令给隐去了这一千人的存在,这一千人不需要给县里交税、服徭役,活在平邑县却没有在平邑县的身份。 但他们也没有什么交完后剩下的都是自己的说法,就是干活,靠范家这样的主家养着。 姚章神情一冷:“你倒是坦然。”也聪明,知道自己来说总比后面被查出来的好。 至于为什么他们不往上报就无需多言。上面的郡守,这是一伙的;再上面的燕王,不必多说;再上面洛京,这些人因为各种原因也不想去。 “匿户之罪,是我们范家有罪在先,”范禄看着地面,眼睛微微转动,“我们也有试过给燕王禀报,只是燕王……” 小白和姚章明白了,燕王他当然没有处理。 但小白有些好奇:“不用拜了,站直了说话吧,你怎么和他禀报的?” 范禄:“……” 他沉默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很耻辱的回忆,表情有些憋屈。 “燕王初到之时,各家都有前去送礼祝贺,我们范家也送了金玉。其中金器有一个小屋香炉,屋顶是故意做坏了,留了个窟窿。” 金屋的顶有问题,就是“金”上面的人不对劲。 小白也沉默一会,道:“你……还挺有巧思。” 这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已经骂了第五潜鱼不少次了,但这事,小白觉得和第五潜鱼问题不大。 就算是换了他,别人送的礼也不一定看,看到有个窟窿,要么当是这是玩破屋造型,要么就觉得这范家已经落魄成这样了,一个小金炉的礼都送的这么拉,根本不会往这是秘密告状上面去想。 姚章也无话可说,御史中丞活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样秘密告状,还连告状内容都没传递出去的人。 “禄……弄巧成拙了。”这个进来后就进退有度的青年低下头,遮住脸上的羞愤。 小白:“匿户的事,孤就不追究那些百姓了。一共隐了他们多少年,你们范家就把这些年他们逃的户税和徭役钱一起补上吧。” 一千多人,算不上多,范家也得了他们这些年的劳动力,这点钱掏掏能补上来。 小白接着对姚章道:“姚卿,之前我们说过,若有田地挂在他人名下,那这田写的谁,就是谁的了。” “臣明白。”姚章对着小白温和点头,一扭脸眼睛的寒光都冒了出来。 范禄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自家的这点事,算是平了。 仝拾告了余家拿薄田充肥田买卖,县令知道但是不管,同时两边还都匿户匿田;范禄这边是告匿户和挂靠田地;到了虞叹,多征税的罪名上,又多了一个不一样的。 土地当然是要种粮食,但是其他生活必需品也是需要种的,朝廷只要弄清楚他地里种的是什么,按照不同类别收税就行了。 现在县令让虞家的田都种了粮,他自己的田地种粮,也更要种些经济价值更高的作物,然后对着虞家的粮食多征些税,把自家缺的额补上来。 收上来的经济作物则是可以转化为产品,往外卖或者对内再卖给虞家这样的大户,又割他们一次。 看的出来,武阳郡这些新上位的前燕小贵族,的确恨这些旧贵族很久了,一点同为燕人的感情都没有。 比起他们,渔阳县的前齐贵族们就好得多,就是两者面对的情况不太一样,没法比较。 在虞叹告完他的状,顺便揭发了县令到底每年能产出多少经济作物,大概手上多少这样的经济作物田地后,王家的王珏也来到了县衙。 他也来告,除了告匿田匿户这些,还告余家的一桩案子。 余家有一个子弟,求娶他们王家族叔的女儿不成后怀恨在心,为泄私愤把女孩父亲挖坑埋了。埋到一半,他们王家就带着人匆匆过来,救下了这个倒霉族叔。 但是当时是酷暑,老族叔被弄得中暑了。 那些财产的纠纷先不论,这样直接侮辱到家族上的事,王家自然要和余家要个说法,但余家的选择是包庇那个子弟。在他们理论过程中,中暑的族叔去世了。 王家自然把人算到了余家头上,但余家坚持老人只是中暑死的,就算王家一路闹到了郡守那里,这事都硬是不了了之。 姚章脑子扒拉晋律,已经有了断案结果。 - 小剧场 - 听到范禄的告状方式,大家都沉默了。 第五潜鱼难得感觉自己可以挺起胸膛:这范禄隐晦的告状,谁能听得懂啊! 面对祖先们的眼神,武帝感觉脸火辣辣的烫,没想到自己人死了,脸也丢光了。转头就骂道:“光一个平邑县就这么多的案子,这么多年都没查,你还有脸说话!” 又是一脚踢上去。 第94章 处置 来到平邑县的第二天,暂时又无所事事的小白在屋顶打坐,让自己冷静一下头脑。 平邑县和蓟州不一样,这里都是真正的燕人,而且在最开始设计的时候,就已经让武帝提前设置好了前置力量。 原本当权新贵族,落寞旧贵族还有燕王,是可以在燕地形成一个稍微正向的循环,只是显然,武帝把他的六子想的太正常了,偏偏第五潜鱼就是个极小概率人物。 武阳郡的燕地新贵势力和蓟州燕王那边不能说是上下沆瀣一气,但对治下百姓做的事情也确实站在统一立场,只管搜刮。 第一次尝试皇帝这个职业,满打满算三个月试用期都没过的小白现在陷入了一种纠结之中。 老家发展阶段还不够高,有贫富悬殊,但对普通人、穷人都会有一定的兜底;修仙界就更不用说了,已经是个完美到小白都觉得那就是老家未来的发展方向。 两个世界里,他都活的比较单纯,在老家从出生一直就学习,都没工作呢,就去修仙界再继续学习,本质上他一直都在一个和平友好的社会环境里,对真正的战争和贫困,他都是听过没见过的状态。 但是晋不一样。 这里是有着和老家同样文明源头,发展脉络不太一样,却也仍然能找到不少相似之处的地方,让他陌生又熟悉。 他在宫廷之中,感受到这里等级严明的社会秩序;从宫廷出来,看到的又是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整日劳作,真正吃不饱又穿不暖的百姓。 甚至小白的“百姓”都和这个时代的“百姓”不一样,在这个时代“百姓”是对贵族的统称,小白定义里的“百姓”,是没有姓的。蓟州那些百姓,也都是因为小白赐姓,才第一次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姓。 目前看到大晋的一切,都是符合小白自己记忆中的历史发展进程,但他的内心又抗拒这个阶段的历史,潜意识里不喜欢这样的世界。 不喜欢的不是那些面黄肌瘦的晋人,而是这个不符合他心目中普通人生存方式的世界。 小白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不太好的牛角尖里,他试图逃避过,有想自己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必要为他们这么投入,完成天道给的任务,做个史书上不要太差劲的皇帝就可以了。 只是出了洛京,看见更多的刘芍,河套、燕地的百姓,他又没有办法去做到忽视。 他又能为这些百姓做到什么呢? 他医术平平,挽留不住求定;已有的学识做不成当世神农,瞬间提升基础生产力;勉强能够做的,也就是按照回忆改进一些工具,处理一些政务,制定一些法令和特殊通道,少让他们受一些压迫。 以平邑县为例,他这次,可以把这些官员吏员全都换掉,但也只是把这些新贵族又换成了燕国旧贵族,本质上是上层阶级内部的流动,不是整个社会的流动。 想要达成他想要的目标,他脑子已经有了一个粗浅的计划,一个不是一年两年可以完成的漫长计划。 出来找皇帝的姚章根据提醒,一抬头,看见了屋顶上盘腿打坐的小白。 姚章行了一礼,说:“陛下,武阳郡事了,明年洛京也要再派官员过来了。” 平邑县的事比蓟州还要顺利很多,因为这里的前燕旧贵族们被新贵打压久了,早就等着一个反扑的机会了。 这时候有机会能彻底弄掉钱、余两家,他们都十分配合,各种两家罪状纷纷递上,隐匿起来的人口田地他们也一一帮着找出来,积极地不行。 只是越是这样,放任他们自己行动的姚章和小白也看的愈发清楚,这些同气连枝的前燕旧贵族的态度也都从前面的唏嘘同情,立刻变做警惕。 他们是来清除武阳郡已经开始有苗头,干着损晋肥己的地方势力,新贵们倒下了,秩序不能太动乱,但也不是就让旧势力全然接纳了这些新贵的势力,成了新的新贵。 小白的想法同姚章一样:“人员的选取,姚卿回了洛京就和丞相、御史大夫他们细细商量吧。” 他又问道:“走之前,把武阳郡一拆为二,元城、观城、马陵三县划出来,与蓟州的宝城、无终二县并入一起,另置北平郡,姚卿觉得如何?” 姚章想了想,觉得可行,燕地只拆分为两个郡还是太大了,无论是已经管着蓟州的渔阳前齐人,还是即将能摸到一点武阳郡权力的前燕人,姚卿这个晋人都是不喜的。 只是他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先把燕地事情解决才更要紧。 看着屋顶上的君王,姚卿又想起了他自从来到燕地后,就听到、看到的那一条条出自天子手里的政令,一时冲动,问:“陛下,可是想做名留青史,比肩尧舜的仁德之君?” “孤没有那样大的志向。”小白当然没有这种理想。 “这神州大地都是晋人,他们整日辛勤劳作供养君主,不应该过着那样的日子。” 供养君主吗?供养贵族官员。只是这话他没法和姚章说,暂且换成了君主。 他想的,是百姓的劳动成果没道理那么被拿走那么多,而委婉的说话方式,却让姚卿这个溧阳学派的坚定拥趸眼前一亮。 百姓供养的君王,自然也该好好治理国家,回馈百姓,君王、贵族、平民,所有人都各司其职,这就是他们溧阳学派的政治理念。 他之前只是从皇帝的行为里面揣测出他的动机,现在亲耳听见皇帝对自家学派的认可,他简直都要高兴疯了。 “陛下贤明,怀柔远人之心,体察万民之苦,臣坚信,有陛下在,定能使我大晋繁荣昌盛!” 陛下,请相信自己,您真的是百年难得一见,我们溧阳学派的天选明君! 对,差点姚章都要忘了,他真的是天选,那就谢谢上天。 小白低头换了个话题:“姚卿,关于平邑县土地记录的事,还需你多费心。” “臣明白。” 平邑县的地比较麻烦, 光是县里匿户具体数量都不清楚呢,但同时县令和大户联合起来平等的压榨他们往下所有人。把钱、余两家拔除干净了,他们两家大量的匿田放出来,足够分给平邑县的人,还有得多。 而这多出来的无主田地,单个的庶民没有余力耕种,但就算空着,也不可能再分给燕国旧贵族们。 小白他们做的事情,在武阳郡其他七个县同步进行,只不过其他县具体情况不太一样。 有些新贵族和旧贵族处的很好,一起愉快的对下搜刮,有些地方没有平邑县这么狠,不管新旧都是小贵族,穷地方人也穷,搜刮程度有限,总不能真把人给弄死了,整体做的没有平邑县那么混账。 没那么混账也不代表清白,匿税匿户匿田的事就是程度比平邑县轻点而已,全都要处理。 魏城,郡守府。 以武阳郡守栗开为首,七个县令和郡守府内人员此刻脸上都是止不住的惊慌失措。 他们只是从蓟州回来后聚在一起商讨事宜,结果人还没散,就被王归带着兵围住了郡守府。 这些官员都是只管地方治理,没有兵权的,况且王归什么身份,守城将领当然是听王归的话。郡守府能调动的只有一些差役,无法和王归手里的正经军队比。 当王归的士兵进来的时候,他们只觉得奇怪,当王归把他们都围在郡守府的大堂里时,栗开也稳住他们让大家别慌。当王归直奔书房去寻找郡守府的公文时,大家都开始慌张了。 账是假账没错,但抓几个差役、吏员用刑一审就能审的出来,直接拿着这个账去往下核对同样能查出不对劲,重点在于为什么王归突然就围住了他们要查账? 王归是除了太尉以外,车骑将军这个职位上唯一一个不到四十的人,品级之高只有皇帝才能指挥得动,那皇帝是要做什么? 想起蓟州那些全部被关起来待审的官员,魏城的这些人终于开始慌张了。 有人谩骂出声。 他们当然不是后悔自己不该做什么事情,但是在痛骂燕王,但凡他不要造反,或者造反的彻底顺畅一些,他们这些人不说混个功劳,也能继续在燕地好好待着,哪里落得到现在这个下场。 都是第五潜鱼你个废物不干人事! 他们就这么被王归关在郡守府大堂里,每日会有人来送一餐饭,有生理问题就被两个士兵带着去一个小隔间解决,看管的很是严格。 大概三天过去了,他们都是这么被关着,怎么去问话,那些胡人士兵都是听不懂也不知道,偶尔碰上了晋人士兵,他们怎么开口让给王归递个消息都不给。 就这么被强制隔离了好些天,能够出来的时候,他们直接就被分批关进了魏城牢狱,他们个别家人也被带到了这里,由姚章主持审问。 几天的软禁生活,已经让这些安逸太久的人磨了层皮,御史中丞亲自审问,更是一个他们要被追究的信号。 即使之前众人有说好一切罪责都往燕王头上赖,但是他们没有办法解释千万百姓承认的田地产量,统一不了差役们的口径,证词漏洞百出。 个别情节严重的家人也在,为了保全其他家族成员,开始有人扛不住说了实话。 姚章这个专业人士和属官审案,这些罪人的一切行为在他眼里只当垂死前的挣扎,但听到这些人都这个地步了还不忘往燕王头上赖,姚章都气笑了。 他心想,燕王要是能收到他们手里那么多税,那还算是他有本事,问题是姚章在蓟州的时候把蓟州与燕王宫的人都审了个遍,燕王那才收了他们多少供养,说是看他们脸色才能得的多点也不为过。 想到这里,他也不由得骂了起来,怎么这种货色能是武帝的儿子? 已经被分开的武阳郡和北平郡郡守暂时没有人选,等着回洛京就安排。 下面七个县里,两个县选了当前还算合适的旧燕贵族做县令,一个县令是王归手下将领,一个县令是小白扈从里那个会说蓟州话的高辙。 剩下三个县都由本地将领暂时接管,现在是冬天,事情也少,回去以后即刻安排新的官员赶在春耕前到来就行。 断断续续在武阳郡又待了快半个月,他们总算把这里的田地数量和真实人口都统计出来。 蓟州三十多万人口,武阳郡面上只有二十八万,但实际上有三十五万人口,田地则是比人口的事情又要复杂一点。 有些田是算在账上的但主人不对,有些田是田地等级故意混淆,有些田是面积往小了去约,还有些田是压根没有账面数据。 比起蓟州,整理清楚这里的土地人口要难得多,在有人手帮衬的前提下都已经让大家累得够呛,除了不懂晋话又不能乱跑只负责护卫皇帝的胡人,其他人都整日忙得焦头烂额。 好在他们的辛苦总算是有把事情都处理完的时候,在十二月二十一这一天,他们也总算要启程回洛京了。 出发洛京前,小白又去了一趟蓟州,把杨颂他们不好处理的罪人第五潜鱼的尸体给安排掉,燕王宫前火化掉免得传病。 不过骨灰他没扬,还是让人浅浅挖个坑埋了一下,碑就不立了。 谁也没想到,这么个小土包都没有的坑,填上以后没人刨骨灰,但以后每天都会有人来踩,日积月累之下,一个小平地也被故意踩的块凹陷成一口锅,以至于千百年后,这里的称呼从燕王坟、燕王坑变成了燕王锅。 现在的人只是想把第五潜鱼骨灰都踩没了,这对燕王恨之入骨的仇恨,传着传着,成了古代劳动人民对剥削阶级痛恨到恨不得用一口锅煮了它,为此把他最后埋骨灰的坟也给踩成一口锅,让他到了地下永远都在锅里煎熬。 - 大晋百科:燕王锅,又名燕王坟、燕王坑,引发燕地之变的晋朝燕王葬骨灰之地,从平地到凹地,被踩踏、挖掘,代表了古代劳动人民对剥削阶级的痛恨。 小剧场 小白:废物! 潜鱼:(咬牙)骂回去 洛京官员将领们:废物! 潜鱼:你们算老几! 太子、武帝、求定:废物! 潜鱼(愤怒心虚不敢说话) 武阳郡官员们:废物! 潜鱼:(不敢置信)你们tmd怎么有脸骂我!? 而看到自己也没有墓室,没有棺椁,连个草席都没有,直接就被挫骨扬灰了后,第五潜鱼安静如鸡,再看小白,一句话都不敢骂了。 第95章 燕王警示 在小白一行人回京的路上,他让姚章整理的公文也发往了诸侯国和各地郡县。 公文上的内容就是把他从洛京出发一直到回京前的事都简化一下,给其他诸侯国的兄长们都提个醒。 距离燕国最近,还给送过物资的代王第五午止最先收到了这份公文。 他因为离得近,对燕国的事情也是第一个知道的。 之前皇帝的人派人来借粮,只说了燕王造反、蓟州民变还有燕王已经死了的事,没什么大志气的老七一听六哥人都没了,一下就紧张的不行,能给的东西都大方的给了,然后赶紧找了相国商量怎么回事。 代国的相国一听燕王造反,下意识就去看代王,见他比自己还要紧张后,暗自松了口气,感谢武帝给自己指了个胸无大志的儿子,要是燕王那样的,志气不要也罢。 代国相国深深赞扬了一番代王有事先满足皇帝要求的行为,然后安慰他别担心,前段时间陛下和王将军过境没有来找他们麻烦,这就是知道造反的事和代王无关。 代王傻了,什么时候皇帝从云中路过他这里去的燕国,他怎么不知道? 不过代王多少也被相国安慰到了,老老实实继续自己关起门来在代王宫躺平,然后深夜焦虑,白天继续找相国,被安慰了就躺平,晚上继续焦虑,如此循环。 直到今天,来自蓟州的文书完整的把事情始末都写上,代王和相国才知道燕地到底出了多大的乱子。 对内,他六哥什么德行都不修,天天想造反,被下面本地官员欺瞒的跟傻子一样,就可着劲的折腾自己蓟州的百姓,还贪婪不节制,各种行为直接引起蓟州民变。 对外,他六哥毁长城,私通匈奴,放蛮夷进河南地烧杀抢掠,还泄露皇帝行踪要借外族的手弄死或者搞臭皇帝。 从皇帝亲去河南地,到了五原城开始,代王就是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看的,这份几百字的公文,他愣是看了快一刻钟,边看额头边冒冷汗。 打死他也没想到,平时那个看着是他们兄弟里最有诸国名士公子风范的老六,内里居然是个这么愚蠢的底色,并且还能这么毫无廉耻,丧心病狂,搞得都是大事。 相国礼貌的让代王先看这份加急公文,结果代王越看眼睛越茫然,人也越来越害怕,相国还以为皇帝要收拾他呢,联想到肯定也命运不好的自己,他着了急,等代王两眼发虚的垂下手,他立刻就接了公文来看。 看着看着,他额头上也冷汗直冒。 代王对着相国就是行了个大礼:“求相国救寡人!” 毛了的相国立刻问道:“大王何出此言!燕国、燕地的事同我们代国有什么关系!”你小子没干什么吧? 不应该啊,我看的这么紧,你还能有“一展宏图”的机会? 代王就差哭出来了:“我代国下面,万一也有燕地那般的乱臣贼子该怎么办?” 造反的心他是没有的,行动就更没有了,对燕王的支持也一点都莫得,感谢燕王这个六哥从小就看不上他这个七弟,不乐意和他玩。 谢六哥放过之恩! 但是造反和通敌的事没有,代国境内的官员万一也干燕地官员一样的事怎么办! 他代王是没有燕王一样对治下百姓压榨的那么过火,但是万一其他人惹出事来了,这锅不也要他背吗。 相国第一个反应是安心,代王确实没惹事,这太好了。 后面反应过来代王在烦恼什么,他这段时间安慰代王多了,开口就是“大王不要多心”,然后自己想了想,道:“代和燕国不同,这里的从前受胡人侵扰也多,大户虽比云中多些,却也比不得燕地,臣近些时日也会多加注意。” 得了相国的肯定,代王终于不那么害怕了,这些天紧绷的心弦也松弛下来。 他又捞起公文再看一遍,还是看着眉头紧皱。 嗯? 这个“二十万匈奴围于白登山,得天助之,敌退”,是怎么个的得天助的? 除了最近的代国,下面的齐国、东莱国也是第二波得到消息的。 “父王!父王!燕地出了大事!” 已经是齐国王太子的第五思定捧着公文,急匆匆来到他父王新改名的问仙宫。 自从回来临淄之后,齐王整日都捧着皇帝传授的道法,按照皇帝给他的时间表早起早睡,天天打坐,练习吐纳,剩下的时间不是运动就是参悟,生活极其规律。 锦衣玉食长大的齐王从小就不缺少物质条件,但是上面太子大哥死后,他也开始惧怕起了死亡,在长寿的诱惑下,他很认真的在学习修炼,回来后就开始学,坚持到现在,也慢慢有了点感悟,身体似乎也真的轻快了一些。 看到修炼成果的他大喜过望,干脆都不怎么管齐国的事了,都交给太子去处理,一心只想延寿。 这回他正闭目打坐呢,听见儿子难得这般急切的声音,一睁眼,就是儿子更加焦急的表情。 从小对儿子的培养就是向皇太孙看齐的他,见到思定这么惊慌的姿态,不由得皱眉:“莫慌,燕地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第五思定拿出布帛:“这是相国给儿子的,相国也让父王一定要亲自看完。” 对齐王不再执着皇位的变化,齐国相国是满意的,但是齐王一下子变得太快了,什么事都不管尽数丢给王太子,别的也就罢了,这个相国一定要齐王自己看。 第五信之打开帛布,眼睛一开始只想略过,但是越看越慢,他那张气定神闲,也想修炼出仙人模样的脸,逐渐生出惊讶、愤怒、恍惚,各种情绪交织,十分精彩。 看完之后,第五信之沉默半晌,对着儿子吐槽道:“老六那小子,他哪来的这个胆子?” 他这个从小就把自己当做太子第二的人,这么多年都没有那个胆子敢暗地里造反,第五潜鱼那么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东西,居然还能有这个想法,并且付之行动? 齐王不理解,齐王大受震撼,齐王不明白老六到底哪里来的底气。 “而且……他这是自己造反,还是巴不得自己早死啊?” 齐王真的觉得自己看不懂帛书上的字,字虽少,但是该有的信息一个不落。 造反这事,齐王不能说没想过。 多年来父亲的忽视,也会让他在深夜里一腔怒气涌上心头,仔仔细细把造反前提和步骤都想个仔细。 齐王曾经的规划里,他首先要笼络住齐国上下官员,洛京来的这些尤其要拉拢好,把齐国真正变成自己的地盘,接着开始屯粮练兵,发展人手。 内部稳住了,对外要笼络好他的兄弟们,不能自己一起兵其他人就都盯着他来勤王救驾,还要在洛京朝廷里找到公孙丞相这样有资历有威望的人给自己站台。 就算是这样了,也需要展示自己的武力,一路打过去,不然做皇帝也是被洛京那些人给脸色看。 只不过因为齐王也同样讨厌那些弟弟们,半点不乐意给兄弟们服软说好话,也笼络不住刚正不阿的齐国相国,所以他的造反计划都是深夜里,自己立项,自己删除。 认真弄过造反计划的齐王想想自己的造反计划,再看看手里第五潜鱼的造反都没开始的前置案例,整个人恍恍惚惚。 他觉得第五潜鱼是在搞笑,谁家造反不是先壮大自己实力的啊,怎么会有人糟践自己封地,肥了胡人,你自己的兵赢不了洛京的兵,难道就能赢得过胡人的兵了吗,这怎么想的? 齐王把帛书看了半天,憋出一句:“装这么多年,辛苦他了。” 一个这样的蠢货,能和他们做兄弟这么多年看着都还算聪明,真能演啊。 到底死了的叔叔也是长辈,第五思定不好说他什么,道:“旁的不提,燕地上下官员也是让人大开眼界,蓟州官员中饱私囊,武阳郡更是前燕人沆瀣一气,查出来的匿田匿户……” 他们齐国就好多了,前齐的几个大姓都去了燕地,剩下的人也算乖觉,这里还有齐王的舅家在,没燕国那么离谱。 蓟州官员的离谱程度太超过齐王父子的大脑容量了,他们完全不能理解到底为什么燕王能被哄成这样。 这么没见过世面吗,别人拿了一半,他还觉得这剩下的一半都是自己的很够了,不是要造反吗,都没想过为什么自己养兵都养不起来吗? 齐王不放心:“你是王太子,这些事情你要也多盯着些,不能和燕国似的,丢脸丢到天下。” “是,儿子此事一定上心,看看我齐国境内,可有人敢愚弄我们。”第五思定心稳了,他父王还没有修炼修到超脱到什么都不理,还是在意国家的。 齐王随即点头:“嗯,多注意看看有没有以寡人名义搜刮百姓的,不要让这些虫豸败坏了我的名声,损了我的功德。” 第五思定:“……” 几天后的吴国,吴中城王宫里,老三吴王也和他的相国收到了帛书。 如果不是信使说着洛京官话,问他的信息也全都可信,吴王简直怀疑自己被人骗了。 老大是武帝爱子,老二想和老大争又不敢太过分怕触武帝霉头,其他兄弟们都和老二差不多,自己也就是尽量想开点,十三那是平等的连他们父皇都不在意。 老六大部分时候,都是和其他兄弟一样,不敢触武帝霉头,就是喜欢搞点不一样。 大概是别的兄弟还能在宴会上说笑,哪怕十三不说话都会侧过头听一耳朵,老六这小子就坐的笔挺在那里不开口,表现自己的礼仪风范有多好。 但爱装是一回事,吴王不记得老六能是个这样的蠢货啊。 他反复把手里帛书看了好几遍,还是不能理解,他们这辈的兄弟里,怎么会有第五潜鱼这样,真的有贼心、有贼胆、都试图行动了,还行动的一塌糊涂的人? 吴王连前面有天助小白退敌的部分都能完美接受,但后面第五潜鱼的部分,他愣是觉得不太可能。 相国理解他,但是:“大王,还记不记得一个月前的那道誓言?” 吴王当然记得,第五小白一个誓言老天都能给他广告天下,简直了,这也是他不怀疑老天帮他退敌的原因。 “寡人记得,只是相国,燕国境内的事,会不会,只是洛京那边……” 吴王宁愿相信这是第五小白找借口,玩阴的把燕国上下都换成自己人,也不愿意相信老六能差到这种地步。 他绝不可能会有个这样愚蠢的弟弟。 相国打破他的幻想:“造反就足够陛下把燕国除国,全境都收拾个干净了。” 承认吧,这样愚蠢的燕王真的是你弟弟。 看吴王真的不愿承认,相国也提醒他,虽然他们吴国富裕,但也要注意不能让下面人捞过头了,燕王造反已经结束,但是燕国境内其他的事,他们这些诸侯国必须重视起来。 吴国相国也在心里吐槽,武帝对他孩子太忽视了,除了从前的太子会爱护手足,他这位还算好脾气的吴王,这时候心里想的也只是燕王不可能这么蠢,半点没有在意燕王是怎么死的。 这可不是燕王太作死的缘故,换了个其他诸侯王,相国觉得吴王反应也会是如此。 随着小白带着亲戚、新手下和燕地一些重罪犯回洛京,其他诸侯国也陆续收到了公文。 除了担惊受怕或者侥幸的心理,所有诸侯王都不约而同要查查自己内部,坚决不能让自己成为燕王那样被人直接吞了一半还不知情的笑柄。 - 小剧场 代王:感谢六哥不杀之恩,兄弟不和被你瞧不起真的是太好了! 齐王:看不懂,真看不懂,这废物就是这么造反的? 吴王:情绪稳定的我,也会被老六弄破功,怀疑一切。 其他南方偏远地区后面收到消息的诸王:啊? 某些兄弟的心声:感谢老六率先给我做了个示范,天子之位什么的,放弃了放弃了 所有兄弟的共同心声:寡人必不可能和我那兄弟一样昏庸无能,但是现在开始就来查查自己国境内有没有欺瞒自己 第五潜鱼:我就该死之前都给你们发联络信,让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第96章 回京风波 洛京城外,三公率领百官,望着北边翘首以盼。 云中那边的战报,在陛下的誓言响彻天下后,也跟着传回了洛京,众人这才知道边境战况。 不止是又新起来了一支胡人势力,这势力还和燕国有勾结,这个信息让洛京官员们心下一惊,一想到皇帝就在蓟州,都开始后悔只派了姚章这些人,没直接派点兵过去。 半个月前,太尉刘奉也从云中回来了,大家也都从当事人这里,知道了云中那几日具体发生了什么。 在丞相忙着去安排人清点物资填补河南地的损失时,史官也恨自己骑术不精,不然的话死活也要跟着皇帝一起日夜骑马一起亲赴战场。 七颗天星连坠啊,这种天都帮忙的大场面,他,刁无忌,作为大晋史官,居然没能亲眼看见,实在太让他痛心。 于是这些天他就追着太尉问细节,把刘奉问的都看见他掉头就走。没得刘奉问,刁无忌就去问他手下的将领士兵,把士兵们都问了一遍,这些天才算老实下来,这会儿也安静的在百官队伍里迎接君王回来。 等到了巳时,远处开始传来马蹄声,风中飘扬的旌旗也越来越大 百官们越过前头眼熟的将领,看向他们身后骑在马上的青年,不由得生出几分欣慰之意。 总算是回来了,陛下。 从前冬至祭天后,基本上就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大家主要就等着过年,然后开春来忙活新一年的事。 但自从皇帝祭完天就走了,他们守在洛京皇帝上了前线,没经历过这种事的群臣简直度日如年,天天就担心皇帝有个万一,怕好不容易才稳定的大晋政局又起波澜。 好在等到今天,皇帝终于回到了他忠实的洛京。 确认皇帝状态良好,寒风里也看着身子骨强健没有什么问题,三公互相对视,放下了心,率领百官恭迎皇帝回京。 小白赶紧下马去扶年纪最大的丞相:“天冷风寒,诸卿都快起身,公孙丞相,让大家都回宣政殿吧。” 本来组织完了只要送皇帝回宫就好的公孙弘:“陛下,宣政殿?” 小白指向他过来队伍的后方:“燕地的罪人都带回了,该审该查,一切皆依晋律行事。” 他满脸诚恳的看向百官:“快过年了,这些琐事就不要拖到年后,年前这些时日,要辛苦诸卿了。” 别的官员什么表情不知道,但是负责司法的廷尉周离这一刻真的不想说话。 冬至到过年也就两个月的时间,但现在离年三十,只差三天了。 三日前,王归就派了一个一个手下先紧急回洛京,把他们的行踪先通知百官。 虽然小白真的不介意直接回来,但是王归、柳珀他们坚决拒绝,并表示皇帝出门是大大方方出去的,为了大晋亲赴战场,一路上都没有半点享乐,都是在做正事,理应大大方方回来。 于是收到皇帝行踪的大家大喜过望,立刻就来安排迎接事宜,既然陛下特意强调不要太大场面,那就击鼓鸣乐的环节去掉,怎么样也要百官一起出城迎接,以表尊敬。 关于燕地到底发生何事,这个探子也是有说的,但是知道的人仅限于官位较高的那几个,中下层的官员都忙着迎接去了,完全不知情。 当大家一个不落齐齐坐上宣政殿,官员们就相当于开了个大朝会。王归、柳珀几位将军的一起汇报工作,百官终于知道了他们从白登道去蓟州,一直到回京前发生的一切。 当听到蓟州民变,以及皇帝立誓后才知道的民变原因,众人无不惊愕。 他们知道皇帝一定是遇上了蓟州人,在蓟州遇上了不小的事,不然不会誓言立的那么大,但打死他们也没想到,蓟州的事能大到这个地步。 也是因为如此,哪怕是宗正卿在场,他也没说皇帝不该亲手斩杀燕王的事。 然后大的还在后面,蓟州上下官员还有武阳郡的那些事,更是让百官们听了骇然,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整个大殿上,除了将军们汇报的声音,其他人人全都不说话,大殿上安静极了。 史官刁无忌看看左右,起身去一旁看休假两个多月的起居郎怎么记录的,见到上面“帝令王归等述,群臣骇然”几个字,他眉一皱,抢了起居郎手里的笔,再后面又加上“无言”两个字。 起居郎怒视他,立刻抢回了自己的笔,但是给他也分了一卷空简和新笔,他是负责皇帝记录皇帝,史官是负责朝野大事,侧重点不一样,各写各的,别抢他的了。 御史中丞姚章去安排完那些犯人了,等他脱鞋上殿时,见到里面没人说话的安静场景,瞬间就明白同僚们这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发表意见了。 于是他上前主动一拜:“陛下,燕地罪人们已悉数关押完毕。” 自己御史府的二把手回来了,御史大夫朱平也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介于燕地的事情太离谱,离谱到朱平都在怀疑这是不是皇帝铲除旧燕势力的借口,但是看见姚章,朱平就明白这事是真的,他相信姚章的为人不会放任冤案不管。 脑子快速做出判断后,朱平立刻站了起来:“陛下,燕地罪臣恶贯满盈,臣请从快判决,罪案传阅天下,以儆效尤!” 小白点头:“朱卿言之有理,准奏。” 燕地的事不是个例,只不过他们仗着燕地远,做的太过火了而已,需要让燕地以外的人也都知道这件事,收敛一点。 然后小白看向宗正卿:“燕王后妃子嗣的审理,就交给王叔了。” 宗正卿上前一步弯下腰:“臣领命。” 宗正卿也是第五家的人,还是武帝的堂兄弟,宗室的处置权力在这儿,这是他推不掉的任务,只是关于具体怎么处理,他现在也很是纠结。 廷尉周离在宗正后面主动站了出来:“陛下带回来的罪案内容详尽,廷尉府这两日定会把这些罪臣都以律惩处。” 周离本以为要年前紧急加班类似了,没想到审案子的工作皇帝他们都在燕地做了,他只要跟着罪案直接判就行了,他就是把罪案入库,就是辛苦行刑者了。 出乎意料的,御史丞潘侯也站了出来:“燕地罪人,死不足惜。只是晋律上的法令,不足以抵消这些罪人在燕地的所作所为。 臣恳请陛下,当以燕地之案为戒,重定匿田匿户之罪。” 御史丞的主要职责是弹劾百官,但是目前新帝继位为止,潘侯还没有在小白的朝堂上弹劾过一个人,却不想他直接一开口就要整个大的。 百官的目光纷纷看向他,小白问道:“依潘卿看,怎么重定这些罪比较合适?” 因为能藏匿人口的,都是从前诸国的大族,所以晋律比较留面子,对藏人的贵族都是罚钱,对想躲徭役和赋税的庶民,也是罚钱,但要是没钱那就充奴去干活。 所以小白带回来的那些罪臣,他们要被审的罪名不是交钱就能解决的匿户匿田,是偷税漏税。 潘侯抬头:“臣以为,挂靠田地在他人名下者,一经发现,按田地数额罚钱,田地皆归朝廷。如武阳郡这般的匿户者,庶民无罪,藏匿者需把庶民的税钱尽数补足,再罚税钱的三倍。 数量超了五百人,田地超了五百亩,不止罚钱,还当没收田地,阖族流放南岭;若有检举报告者,可把罪人的田地拿出一些来赏赐。 朝廷如此严惩,才能以儆效尤。” 潘侯的表情很是坚定,他发自内心的认为从前的晋律太客气了,匿户匿田伤害的都是国家财政,还会损失朝廷威望,只是罚钱和让那些庶民做工,根本就达不到警告他人的目的。 他听完王归他们的报告后,认为皇帝在处理武阳郡几万匿户时,直接就判定庶民无罪,严惩收容庶民的做法挺好。 一来武阳郡的庶民确实不是主动隐匿,是被逼迫的;二来就是要让有能力收这些庶民的大户担重责,让他们都知道自己和庶民不对等的刑罚,再有人想干,那就考虑清楚后果。 庶民自己隐,那就按从前的晋律罚,但是这种主动收容的,必须严惩。 潘侯的重订之言一说完,立刻就有人反对。 “陛下,晋律岂能容他潘侯一言就要修改!” 潘侯立刻回道:“周到现在,诸国变的法,改的律还少吗?时移事迁,晋律自然也要跟着变!” 又有人道:“罚钱就算了,流放南岭未免太过了些。” 潘侯点头:“也是,您家里钱多,想来是不怕被罚钱的。” 那人气得站了起来,指着潘侯骂道:“竖子凭空污我清白!” 眼看潘侯再说一句就要把人说动手了,小白下场制止:“万物更新,现在的晋不是从前的晋,晋律自然也是要跟着变化的。” 然后他看向公孙弘:“公孙丞相怎么看?” 把眼神从跟着皇帝出发又回来的簪子上移开,丞相安慰自己,事急从权,燕地的事情陛下待着大家已经每天都在处理了,回来了也是年前把案子赶紧结掉要紧,就不要在意他什么衣着了。 抖抖袖子,老丞相大概已经知道皇帝是什么态度了,于是他站了起来。 “潘侯所言,确有道理。” 察觉到目光全都聚在自己身上后,公孙弘又慢慢道:“只是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处理燕地的案子。 拿燕地出来,按潘侯的提议先着重处理并无不可。只是要大晋全按新律例严惩的话,为防止有冤假错案,还需年后再议。” 本来这种时候,大家都放假休息了,但是这么一桩大案,确实要人加班。 只是大家年还是要过的,陛下您也还是要去祭庙的,有些事情还是留到年后吧,也给自己人一个改错的机会。 小白爽快的点头:“就按丞相说的办,这几天先把燕地的案子都结了,改律一事,年后再议。 武阳、北平二郡的郡守,姚章,你和丞相一起商量去选。” 皇帝一回洛京,就快速把城门口接他的百官都打包到宣政殿,开大朝会做工作报告,又快速的给明年年初定了个大事,就这样散了会。 皇帝人走了,其他人的事情还没完。 宗正卿一出门就喊住丞相:“公孙丞相,留步!” 公孙弘猜到他是为了什么,给了个面子在原地等着。 第五槐一脸难办的样子:“燕王后在内的十一个后妃,还有两子三女……” 燕王人都死了,他觉得这事是不是就该到此为止了,毕竟死的时候他也还是以燕王身份被皇帝杀的,不是罪人。 只是皇帝把人交给他的意思,也不像是要放过燕王后人的意思,这次啊让他左右为难。 “把燕王削去宗籍。”公孙弘态度坚定道。 燕王作为某些事情的罪魁祸首,就算被皇帝斩了,他这个武帝的好臣子也不会容许武帝有这种儿子在,坏了他的名声。 第五槐忐忑道:“都是稚子,会不会太过了些……” 燕国已除,燕王人也没了,再没了宗籍,他的后妃还能回娘家,这些个孩子就只能做庶民了,以前王宫里的生活肯定是没有了,作为皇帝侄子的待遇也都没了。 公孙弘淡淡道:“蓟州死的十万百姓里头有多少稚子尚不可知,蓟州城还想再出现稚子,也要等个好些年呢。 如果不是陛下得了天意去云中,大晋又会如何?” “槐谢过丞相指点。”第五槐陡然一惊,也不再纠结了,对着丞相深深一拜。 从听完燕地发生的那些事情开始,公孙弘就没有一刻是轻松的。 燕地的那些事,是从武帝驾崩后,闵帝继位时就已经开始发生的,不过是碰巧在今上才登基的这一点时间爆发出来而已。 他们选皇帝,首选肯定是已有子嗣又素来稳重的齐王、吴王,谁上位都会遇上燕地的事,那时又怎么样呢? 首先被百官选上来的皇帝,就里外都威信差了一截,最先遇上了云中军情,他也不会御驾亲征。 要么云中损失惨重但是守住,要么整个河南地失守,胡人都进到丰镐。 胡人之后的,就是燕地动乱。没有皇帝亲自在动乱刚发生的时候就主动解决,燕王宫迟早会被乱民攻陷,没目标的乱民会连带着引起整个燕地的动乱,那时的大晋内忧外患,其他诸侯王还不一定能安心坐得住…… 想想那种场景,公孙弘都觉得自己无颜下去面对武帝,恨不得自己也在蓟州,替皇帝手刃了燕王。 - 小剧场 看见寂静无声的百官,第五潜鱼忍不住了:够了,不需要来个人听了我的事都是这种表情,我承认我是废物,行了吧,你们这群没见识过废物的土包子! 展示自己曾经的玩具,骂过别人土包子,现在把这个词带到地下的求定惊讶:这也能让你骄傲上? 才因为自己的老臣子都想着自己而感动的武帝:这种丢脸到底要丢到何时,这真的是我不管教孩子的报应吗? 第97章 年前上 上午接了皇帝,急匆匆去宣政殿开会,散了会百官就去工作了。 回了洛京,很多事情就不需要小白操心了,上有三公九卿,下有群臣,几个月没见皇帝的官员们都铆足了劲干活,除了是在皇帝面前好好表现,也是为了正常过个年。 而出了宣政殿,小白不操心燕地的事情了,也还是很忙。 安排好陛下带回来的名叫东方旦的青年,童明提醒皇帝还有人等着他。 小白想起来了,去和一起带进宫里的两个表兄见了一面,说了会话,又让童明负责带他们去洛京安置,他手头上的空宅院都有,缺了什么也直接填上就是了,快过年了,总不能把表哥带过来了什么都不管。 处理完两位田家表兄,重山拿着他烧出来的砖头样品来找皇帝。 “陛下,这是按照您给的法子,黄泥拌上水在找模具压好了,晒干成型,放进土窑烧出来的。 第一批一共烧出来了三千五百五十八块砖,有匠人没做好,或者有拿出来没注意的,坏了二十五块,每块砖几乎都是三斤重。” 小白敲敲砖,感受了下它的现在的材质质量,夸道:“你能记得烧出多少,烧坏多少,想的很周全。 目前这些砖很不错,等年后就用些砖再搭一个砖窑,下个阶段要烧更耐热的砖。到时候你来问我要里面一些配方,下一批砖一次不要烧太多,还要记下每一次里面的材料占比。” 重山低着的头微笑起来,因为皇帝做豆腐的时候就对豆子、水、石膏这些东西的比例记得很清楚,所以在烧砖的时候他也会注意这一点。 小白问道:“扶仙宫的士兵、匠人们,可有安排?” 重山回道:“十日前,奴婢就已经把他们都安排了,也和少府那边都告知了,大部分人都回了家,留了一部分人还在行宫,冬日所需的粮食衣物也都送了过去。” 小白放了心,又问他扶仙宫的事情忙不忙,在重山摇头后,写了个诏书和一份配方。 双手捧住小白给他诏书,重山低头一看,瞪大眼睛,呼吸都停住了。 “拿着这个,从今日开始你能去找少府调配上面所需要的一切材料、人手。明年开春以后,人手齐了就在扶仙宫附近另找一处地方,开始弄它。 我写的配方都只是大致,具体的精准数字也还要试验,所以你也需要分好池子,把不同数据都记下来。” 抬头看着面前的皇帝,重山眼睛一颤,声音发紧:“如此重任,陛下托付给奴婢……重山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说完,他低头伏地一拜。 出了承明殿,重山避着人,小心翼翼有捧出那份诏书,眼睛眨都不眨,把上面每一个字都看了个遍。 在闵帝身边时,他是闵帝信任的内官,在小白身边时,也能说是仅次于童明的内官。 在宫里,他的地位已经是不少内监都羡慕的顶点了,可重山很贪心,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服侍皇帝着装起居,他不爱围着这些东西打转,不想自己一辈子只能做这些事。 哪怕是要和泥土、火窑打交道,他也愿意出去。 而在北岭待了两个月,盼着皇帝回来的他,盼来了皇帝对自己的工作成果的肯定,还得到了下一个意想不到的工作,以及不仅限于宫闱的权力。 重山不清楚陛下到底都要弄出什么东西,但如果皇帝能一直这样是个公正无私的天子,让他做出了事情就能得到回报,重山也甘愿为天子做出他想要的一切。 送走重山,小白头一次被少府令主动找了过来。 南维其实也在外面等了很久,宣政殿的时候他想找皇帝,但是皇帝直接就先走了。他跟着来了承明殿,被童明告知里面是田家人,就也不着急进去,等田家兄弟被童明带走了,他又在外面等了等,正巧就碰上要去找他的重山。 重山还没和他说皇帝明年的计划,一看他就是来找皇帝,转身又进去给帮他通传。 南维确实有急事来找皇帝,关于皇帝去云中前给他留的图纸,那上面的农具他都做了出来,试着找人用了下,效果也都很不错。 “陛下可是有将其推广之意?” 小白“嗯”了一声,“已经在蓟州也做出来推广了,蓟州郡守杨颂明年春耕前会大力推广。” 南维激动的心倏的冷却下来,刚想问怎么在宣政殿没听皇帝说过,一想这也都不是王归他们负责的工作,况且蓟州那个情况,也的确需要改变一下。 小白:“农具就是好用,也不可能逼着人换。少府现下做出了多少?” 南维说了个数字,并表示他做出来的量都是足够打理皇家的土地。 “亲耕礼上,孤准备都用这些更好用的新农具,”小白看向南维,“若是后面有人找你,少府直接按市价收钱给他们做。无人找的话,你也换了,梁地也需要换上。” 蓟州已经是没什么大家族,就剩百姓了,百姓都看到了曲辕犁和其他工具的方便,会愿意尝试替换;而洛京周围,到处都是大小贵族,他们不知道这些工具到底区别有多大。 就算是亲耕礼上看见新的工具和皇帝对新工具积极推广的态度,也不见得会换。毕竟不是他们亲自耕地,好用不好用,要不要换,只有真正耕种过或者了解农事的人才知道。 南维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反正自己家也是准备换上的,实在是这个犁搭配牛,太节省人力了,多出来的人可以去做别的事情。 反正他们不换小白就自己换,他都差点忘了自己也还有梁这块封地。 只是封地小白一次都没去过,是相国年年来给他送钱粮,虽然现在他登基了,这地自然就又归国家,但趁着还没提,他这个前梁王还能主动操作一些事。 话说回来,他那一直就没等到他就藩的相国,是不是也到了年前要回来的时候? 找了公孙弘咨询,宗正卿下午就把燕王除了宗籍,第五潜鱼的后妃子嗣也尽数没了身份。因为第五潜鱼的事她们都没参与,女人们无罪可以回家。 至于几个孩子,三个女孩问题不大,母亲都愿意带着她们,两个男孩的话,就是她们想带,娘家人也不会同意。 看着没人要的两个男孩,第五槐也有些难办。快过年了,放他们不管那就是等着他们自己去死;找人收养,可洛京里凡是知道这事的人家都没人愿意伸手。 最后他只能把孩子分开,送到洛京郊外的一户普通人家里。 燕王的罪够这些孩子也都去死了,也就是燕王确实也不宠这些后妃、子嗣,他们还真没享受到什么,陛下仁慈,这才不需要他们陪着第五潜鱼去死,至于还想要从前的生活,那是痴人说梦。 做到这个地步,第五槐也觉得自己仁至义尽,后面两个孩子如何,都是他们自己的命了。 第98章 年前下 廷尉府,周离这里可没第五槐那么轻松。 第五槐只要管宗室,周离要管的,是整个燕地被带回来的罪臣,哪怕这些罪臣已经是审过筛过的了,但是数量也不小。 因为潘侯上午在宣政殿上的一番慷慨陈词,所以这些罪臣的判案就不能完全按从前的晋律判,匿田匿户严重按潘侯殿上的观点来,工程量一下就多了起来。 除了这些陛下带回来的,燕地那些没有被带回来的,非犯官但也犯了事的大户们,也需要根据这个处理。 周离不只要把手头上的都处理,还要把那些也整理出章程,方便年后就走马上任去燕地的两个新郡守好上手处理。 要命的是,不止是事情多,潘侯这混蛋还在下朝前特意跟皇帝求了个任务,他要跟着来廷尉府监督。 他的职责本来就能做这样的事,现在要改晋律也是他提出来的,潘侯自己愿意来干活谁也说不了他的不是,就是作为被监督对象,周离只能微笑着加班加点工作。 大司农傅承本以为最忙的是周离,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 看着手里柳珀拿给他的,关于整个燕地量出来的人口、土地的记录,傅承手有些抖,眼神里满是惊恐。 柳珀吐槽道:“我们和陛下在燕地那些天,那可是天天都在忙活,大司农这是什么表情。” 傅承努力让自己不要太大惊小怪,但还是问道:“整个燕地的,都在了?” “对,整个燕地,那些匿户匿田全都出来了,至于从前少的那些税,我已经给了周廷尉。”他指着上面的数字:“陛下不爱看那些数字,都是拿这些来代替,这是一,这是二……最近几年,在燕地民生恢复前,那里要交的税,大司农可别算错了。” 教会了他认数字后,柳珀就走了,他和王归他们哪怕回来了也要辅助百官们进行收尾工作,忙得很。 大司农在找来治下属官,也把数字写出来教会他们,拉着大家一一对账。 宣政殿上的账其实已经都听见了,但是真正自己来比较账本,才知道燕地各地都是什么情况。 厚厚的账本让官舍里的大家整整看了一个下午,这都还没看完,倒是把不一样的符号数字都看熟悉了。 另一头,田旻、田章送走宣读诏令的内官,二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是藏不住的开心。 张宏因为要带母亲来京,加上张家人多,所以要慢慢收拾,很多事情也需要处理,年后才能能来洛京;而田家只剩他们兄弟二人,直接带上妻妾与孩子,跟着皇帝一起来洛京。 他们都不愿意待在燕地,渔阳的产业便不少都卖给了其他家族,留下了一点交由老仆打理,托其他家族和县令牛葵照应。 跟着皇帝回京那天,他们在后面也见到了城门口百官恭迎的盛大场面,皇帝直接领着官员去了宣政殿,也没忘记他们,带着他们一起去了玄雍宫,只不过先让他们在其他宫室待着。 等皇帝和百官开完朝会,皇帝就让一位叫童明的内官带他们出宫,给他们安排了一栋城内空置的宅邸。 然后就是第二天的现在,兄长田旻封了西乡侯,有汉中西乡县七千多户作为食邑。 有了宅子,有了侯爵,有了食邑,加上从渔阳带来的一些钱和留在那儿的资产,他们在过年前一天,彻底算是成为了洛京的一员。 田章:“恭贺兄长,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田家的西乡侯了!” 都是自小长大的兄弟,田姓一家人,什么都没捞到的田章并不嫉妒,兄长有了虽然不是他有,但两兄弟都志气不高,能不待在渔阳那个小地方就是最大的幸事。 他们清楚皇帝够大方了,毕竟皇帝和田家也没什么感情,他们田家就这剩下这四个男人,在蓟州也出力有限,能得到现在的东西,他们目前很满足。 不止是田章恭贺兄长,田旻和田章二人的妻子也是脸上喜色连连。 他们的孩子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对这个待遇还没有具体的认知,看着大人们脸上的开心,就也跟着笑了起来,一时之间,宅子里开心极了。 童明走后,广阳公主上门来,成了洛京西乡侯田家的第一位客人。 田章立刻张罗着待客:“公主快请进,我们初来洛京,屋舍尚且简陋,还望公主不要嫌弃。” 田家兄弟牢记自己只是关系一般的表兄身份,遇上皇帝的亲姐姐,态度和蔼客气的不行。 广阳公主微微一笑:“哪里,这宅邸是陛下赏赐,只不过你们初来乍到空旷了些。” 她抬起手臂,轻甩袖子安然坐下,直接说明了来意。 “今早我进宫去看望母后,正好遇上陛下也来看望太皇太后。陛下说他两位表兄初来乍到,还不熟悉洛京,托我过来看看西乡侯。” 这是皇帝舅家的表哥,即使还不清楚皇帝到底是几分关心,但任务接了,广阳就会拿出十分的力气来做。 田旻心一动,立刻明白了这是带他们熟悉洛京权贵圈子,脸上笑容更盛:“陛下关怀,我和弟弟感激不尽,劳烦公主亲自来这一趟!” 说完,便眼神示意弟弟去找礼物,拿出来送给公主。 - 小剧场 被小白年前三天极限拉人的操作震惊到,求定表情扭曲:原来诸位大夫们,也是能在年前这么忙活的的吗? 武帝也很震惊,因为除了很忙的特殊时期,平时他和臣子们上班都很遵守大晋劳动法(指该休息的绝不加班),往常这种时候,他一般也都是歇了下来等过年了,因为过年祭太庙真的很累。 几人都很疑惑的是,怎么燕地一趟回来,小白居然开始加班了? 第99章 过年 诸国之时,各地的历法其实都不太一样,基本上都是夏历、周历、殷历三选一使用,区别之一就是三个历法的三正岁首的月建不同,四季也就随之而异。周历比殷历早一个月,比夏历早两个月。 《诗经·小雅·四月》里,有“四月维夏,六月徂暑”“秋日凄凄,百卉具腓”“冬日烈烈,飘风发发”,这里的时令用的就是夏历。 而晋一统诸国后,定都洛京,官话选洛邑雅言,文字是周文,主打的就是虽然我多出来了不少东西,但我们晋就是周之后的天下正统,唯独历法,用的是殷历,以建丑之月(农历十二月)为正月。 不过总体来说,正月初一过年,是以前用不同历法的诸国都有的习惯。 这时候的过年,对普通人家来说,就是农闲时候休息、过冬,有条件的就能吃好一点,给家里换上新衣,门前挂上桃木驱邪。 这时的春节活动主要以祭神祭祖为主,祭祀的权力是以皇帝为首,逐层往下延伸的。 小白作为享有最高祭祀权的皇帝,过年之前格外的忙。 以前他就是个小透明,祭天地这种大事皇帝都不会带他,祭祖这种跟着兄弟吊车尾站一站就好,很好混,祭神这种事他更是都不需要参与,养母宫里会弄。 但是现在,所有的祭祀,他一个都躲不掉。 百官都换上衣服按时辰来了太庙后,只要抬头眼睛往前一看,都不由得眼皮一跳。 今天皇帝压根就没穿祭服,头上别说冠冕,这次是连玉冠都没有了,玉簪也没有,就只有红绸扎着。 虽然没穿他那些素素的衣服了,但也不是正经该祭祀穿的衣服,就是普通白衣服上绣红云,领缘,袖缘也是红的,腰间还系着一根红腰带,别着那把带去蓟州斩了燕王的两仪剑。 百官沉默,百官思索,这不像是来给自家先祖祭庙的,感觉像是去别国王室的庙里砸场子。 在不好好着装这点上,皇帝每次都能让他们开开眼界,这一身除了那把剑,就没有能在这个场合合乎礼仪的东西。 一想到皇帝继位以来上天的眷顾,七颗天星的战绩,以及从燕地回来后收拢的年轻武将势力,百官们有人觉得不妥,但也没人敢直说出来,一个个只能心里呐喊:奉常何在、三公何在,管管陛下呀! 奉常李理欣赏太庙的柱子:嗯,他只是个小小的九卿而已,天塌下来都有三公顶着,反正有真天子在,这天也塌不了。 御史大夫朱平十分赞同李理的想法,他只是个御史大夫而已,丞相才是百官之首。 太尉刘奉作为直面七星降下的当事人,拒绝了百官的期盼:陛下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公孙弘不负所望,疑惑的眼神看向皇帝,就是完全没有了上次朝会上那样的痛心疾首。 “陛下,为何今日不穿祭服?” 他也觉得皇帝不是个任性的人,所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那就把理由都说出来给大家伙听听吧,陛下。 小白坦然和老丞相对视:“穿红过年能驱邪避害、吉祥好运。” 主要是在这里过年没有华仔的祝发财,没好运来也就算了,红色要是都没有,那在他这里就不能是过年! 丞相信了:“那臣回去也换上红衣。” 百官们也信了,因为他们都觉得这方面得听皇帝的,没人比他更懂神秘。 小白沉吟片刻:“也不用如此,诸卿照着往昔来即可,只是孤习惯了这般过年。” 红色过年只是他一定需要的标准配置,好的红色难得,他没想这方面带头搞奢侈。 百官心想,在没这规矩的晋,你以前经常一个人偷偷过年穿红是吗,还一穿就穿这么多年。 怪不得你做皇帝了,这不就是好运吉祥了! 李理安慰皇帝:“陛下不要担心会坏了规矩,只是我等自行穿红而已,也不是人人都穿。” 别怕推广,能穿得起红衣的才几个人啊,这一点都不劳民伤财,我们一定回去就穿! 御史大夫也思索着:“那,臣回去也让家人都换上红衣。” 小白想起了御史大夫的年龄,建议到:“朱卿马上也要四十八了,十二年一遇的属相年也可以多穿红色,趋吉避凶,消灾免祸。” 别看他修仙了,但是在十二岁那年,也还是习惯性的给自己换了个红衣服,并且在大侄子十二岁那年给他也安排上了一些红色的东西。 一开始,皇太孙第五求定是不太信的,因为晋就没有穿红能好运的说法,他本人也不爱穿红,嫌刺眼。 但是巧合的,他发现好像身上有红的时候,他确实比较正常,身上没红了,平地也能摔,于是也开始天天身上带点红色配饰,加入了小白本命年穿红的队伍。 马上也快要三十六、四十八到本命年的人心里一惊,立刻就把这话记下,决定这红衣还是先不穿了,那时候再穿,攒点好运。 解决完了着装问题,小白神清气爽,他现在可算是给自己争取到了穿衣自由了,行,祭祀吧。 祭腊八、祭百种,所有有助于农业生产的大神小神都要祭个遍,报答神明们在过去一年的帮助,也希望来年这些农神能再给予帮助,祈祷来年能够丰收。 除了农神,还要祭门、户、井、灶,中这五神,都是和农业生产生活息息相关的神。 虽然小白已经确定这世界只有天道,有没有神明不好说,总之他祭拜的很认真。 毕竟见什么庙都进去拜拜,这可是老家的老传统了。 领着群臣拜完了所有神明,又要来拜祖先了。 太庙里武帝往前的是晋国曾经的公、王,武帝开始才是皇帝,然后最近的是大侄子闵帝。 祚肉、酒水这些东西都按周礼的老规矩摆上,但是大家眼睁睁看见所有东西都摆好以后,皇帝亲自从礼官手里又拿出了一些东西,摆在闵帝的牌位下面。 金、银、铜钱,还有好几样豆腐做菜。 嗯?这是干嘛? 这次在百官有疑问前,小白就先开口解释:“半月前,求定下葬孤在外未回,有赖诸公操持,现在过年,孤作为叔叔,也想给求定送些东西。” 过年了,该给娃发点压岁钱了,让他吃点好的了,不过明年开始,直接消费升级给他烧纸钱。 官员们互相对视,完了默契低头。 陛下你是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百官们不怀疑皇帝目的,就是这个行为……想送东西可以给墓里埋一点的,没听说过是过年祭庙摆上。 陛下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他和闵帝关系这么好,本人是天神在人间的行走代言人,能让他主动做的事情,肯定有原因。 大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都公认他对闵帝挺好,所以这个祭祀行为就肯定是好的。 决定了,回去以后也给家里祖先摆上这些东西,这方面跟着皇帝一定没错! 祭品都一一摆上,就到了念祭文环节。 这次是宗室代表第五槐出来,掏出他这几日拜访百官苦思冥想整出来的文章,站在一旁洋洋洒洒的开始念。 这篇文章昨天小白就看过,然后他坚决表示自己不要念,于是只能第五槐代劳。 文章内容是追溯第五家的源头,追忆先祖们的过去的荣耀,然后就是开始给先祖们介绍他们现在最出息的子孙第五小白。 小白就当自己听不见,但是他身后的第五槐越念越激动,声音高亢,情绪激昂,其他百官们也暗暗心里点头,太尉手捧着那封匈奴单于按手印的盟书,恭敬的上前放在祭品中。 从前的时候每个皇帝每年祭祖也都有功绩,武帝一统诸国那年,祭文更是长的不行,但那都是多少年才达成的功绩,现在的皇帝这才登基多久? 冬至正经上任到现在,平冤案、登闻鼓,御驾亲征驱胡虏,亲临蓟州抚民乱、整顿燕地的上下内政…… 少数人还知道,这里面都没算上未正式使用的新农具呢,明年说不定祭文里就有这个。 看看,这两个多月的时间,就已经把多少君王两年都都未必做得了的事情给做成了,这种优秀的子孙,第五槐觉得当然有必要在先祖面前好好说说,让他们在地下也能放心。 完全对第五家的先祖没什么敬畏情的小白双眼放空,就按照规矩老实进行完后续的流程,回玄雍宫给大家发完压岁钱,就让宫人们自己玩去。 重山知道皇帝这是只想自己待着,就把宫人们带出承明殿,安排好了宫人们的换岗交班,又去后殿带出东方旦。 陛下让去玩的是宫人们,这个陛下从外头带回来的孩子又不是宫人,也不是侍卫,他这个内官也安排不了职责之外的人啊,陛下总得管管吧。 和东方旦的大眼瞪小眼,回来后确实太忙没怎么过问他的小白问:“想学认星星,还是数理化?” 不知道什么是数理化的东方旦眼睛一亮:“认星星!” 小白点头,喜欢天文地理是吧。 指挥他去推开窗户,小白做皇帝的第一个年三十,就是在拉着小孩认星星中度过。 宫外,官员们回家也要各自拜神祭祖,但是大家也确实不约而同去找红色的东西。 有红衣的换上红衣,没红衣的也能换上红色的腰带、香包,家里其他人看的惊讶,怎么突然就爱红色了? 刘奉回家后没多久,童明就带着人来送东西了,这是皇帝新年赐下的礼物,有美玉、美酒,和金子。 刘奉自身有爵位,人也已经是太尉了,地位算是进无可进,年前去云中功绩和他以往的战绩比起来也并不是很耀眼,那也是战功。 昨天已经有对战功的赏赐下来了,今天又来了皇帝特别关照的年礼,他知道这是皇帝对自己的信任照顾,老太尉心里安定下来。 送走童明,让仆人把这些礼物都入库放好,刘奉愉快的心情在看到刘德时消散不少。 他也不是不满意孙子,本意也只是让孙子出去保护皇帝,只要皇帝没出事,刘奉给刘德的任务那就完成了。 就是看看年纪那么大的皇帝,再看看自己眼前这个对着美玉啧啧称奇的刘德,在想想自己问柳珀刘德表现时,柳珀说他路上爱和匈奴人赛马的事,刘奉就气不打一处来。 大过年的,就不训斥孙子了,但是年后,他已经又对刘德有了别的安排。 王归、柳珀、张巍这些人一回家,阖家都是喜气洋洋。 出去一趟虽然很忙,但是人没受伤,还有了军功,在皇帝那里充分展示了才能,回来基本都受了封赏,这当然是开心时。 就是远在燕地做县令的高辙和王归手下的将领江规,他们的家里也都有早有收到消息和皇帝的赏赐。 - 小剧场 看见第五小白的祭祖装扮,其他国家君主们捧腹大笑,晋国先君们沉默,太子无话可说,武帝也想拔剑。 第五潜鱼愤怒:斩了兄弟的剑他带去祭祖,这等不孝之人,不配做君王。 他的愤怒无人在意,因为大家都被晋国群臣对皇帝如此高的容忍度给震惊了。 最守周礼的齐王们:你们晋国官员,这也能任由皇帝胡闹的吗,就算他是真仙人,也总得讲点礼吧,好歹祭服改红呀,怎么能直接就不穿了? 武帝同样也很想问这个问题,因为哪怕是有威信如他,祭庙这种场景要是这么穿,也要被百官喷个狗血淋头。 看着就没人说他一句话的小白,朝堂从没有这样众口一致的武帝,开始有了微妙的不爽。 然后在别人的目光中,晋的诸王们又收到了供奉,还没得意多久,就发现第五求定这小辈的东西更多。 所有阿飘们都震惊了,知道他是老天亲儿子了,但他第五小白也太懂地下的规矩了吧! 死了都还能收到压岁钱和新菜年夜饭的求定陷入纠结,太子爹肯定要分,武帝肯定也要分,自己也是要吃的,但是其他祖宗,不分好像很不孝啊…… 晋王们和武帝:喂,改礼别只改求定这小子的啊,我们这些先人也很需要新的祭品! 第100章 改元 小白作为皇帝,年假一共六天,正月初一前后各三天。 前三天他也在忙,后面三天倒是清闲下来了,除了去一趟阳泉宫,这世界也没有需要他亲自拜年的人了,过年过得还算清闲。 新春的第一天大朝会,事情不多,但是一向低调的太史令项景主动出来,举起笏板弯腰。 “陛下,旧岁已过,可否要改元?” 闵帝是去年走的,就算小白是在去年冬至前就登基,年号也必须要今年才能改。 武帝的年号很好听,叫上元,统一诸国的第二年开始用的,一共用了17年。 闵帝的年号是永业,字都很好,可惜只用了两年。 “永业”二字很好,但在小白这里好过头了反倒不好,但是求定很喜欢,他就没有劝侄子换字。 但是换了他自己,他绝对是不要用这个年号。 “改吧。诸卿觉得,叫什么比较好?”暂时没什么头绪的小白向百官征求意见。 取名这种事情,向来大家都是爱凑热闹的,何况是取这么重要,能在青史留名的年号。 丞相第一个站了出来:“陛下觉得,‘元亨’二字如何?” 元亨,直接就从元、亨、利、贞这乾卦四德里取了两个字,意思是大亨、极盛的富贵,用这二字为年号,寓意着国家繁荣昌盛、百姓富贵安康,很吉祥的年号。 小白觉的的挺好,不过这好的也就比永业差一点,这乾卦直接拿了两个字,他卜卦都很少卜到这个,不予采用。 只是这个心里pass就好,不需要说出来让丞相他老人家伤心。 御史大夫也有想法:“元亨二字未免过极, ‘龙骧’陛下可喜欢?” 龙自不必说,骧是奔走、奔驰,合起来差不多就是真龙勇敢向前冲的意思,很有激情。 太有激情了,在小白这里就是小龙快跑,所以也不予采用。 太尉觉得他们取的都很俗:“陛下,臣以为‘嘉靖’二字就很好。” 嘉靖是美好、吉祥、安康的意思,这个年号做年号多好,太尉觉得他取得这个就很好。 太过耳熟的两个字让小白下意识就拒绝,但是心里刚拒绝,又觉得要是真叫这个,似乎,也挺好玩? 廷尉鄙视三公的取名水平:“陛下的第一个年号,怎能如此随意,‘大业’二字才好,配得上陛下继位以来的天子风范!” 又是一个很耳熟的年号,如果是叫这个的话,那小白宁可叫小龙快跑了。 太史令也鄙夷廷尉的取名水平:“陛下乃是天子,‘天启’二字最为合适!” 从前两个皇帝是不是天子不好说,这是个真天子,还想什么大业,注意一下‘天’呐! 小白沉默,他玩木头只是职业习惯,没有人家那样的爱好,这年号就还是不要了吧。 大臣们每人都有一个两个好名字,什么永兴、景泰、景兴、太和、开元……字都是寓意很好的字,但是每个都让小白熟悉。 “诸卿取的名字都很好。” 皇帝发言让百官停止议论,皆是目光灼灼的看向他,你选哪个,陛下? \"就用‘昭明’二字吧。\"一个都选不出来的小白,决定用自己曾经的道号,羞耻就羞耻点了,这俩字也不差,做年号总比太虚什么的适合。 百官沉默了一瞬,感情我们每个人都给了一个,最后陛下你用了自己的,白花心思了! 场景太安静了,丞相主动夸到:“‘百姓昭明,协和万邦’,以‘昭明’为号,陛下选的极好!” 其他官员们复杂的眼神看向公孙弘,总感觉太庙那天之后,连皇帝祭服都放弃上谏的丞相,底线退了很多。 说到衣服,今天皇帝也是一个连绣纹都没的衣服,也就成色看着至少不是个旧衣,头上也是没有冠,就一根簪子。 行吧,至少还是个玉的,勉强算身上有玉器,好歹比在太庙只有一根红绸带好。 百官们也不想知道,为什么三个月之前他们还能就衣冠问题让皇帝说两句软话,三个月之后,皇帝已经可以随便穿衣,从奉常到丞相却没一个人能说句话了。 年号定下来了,那就从今天开始往外发诏书,各地都要跟着改元了。 而除此之外,太史令还有另一件事需要和小白说下,历法该润了。 晋所使用的殷历在干支历建丑季冬之月,以阴历十二月为岁首。以干支纪日,以太阴纪月,以太阳纪年,用闰月来调整季节,能指导农业生产生活的阴阳合历。 历法的意义在于周而复始,让大家知道在每个循环应该做什么样的事情,小白没有觉得现在的殷历有什么不好,但他觉得,有些地方还可以再精准一些。 “姚卿,现在的历法……卿观星之时有什么疑惑,皆可言之。” 小白在大晋没有种过地,按照太阳历算出来的四时日子很精准,平时一些太阴历算出来的月他都是自己看的,到底历法有没有哪里不好,需要更懂的人来说,但是他可以提供一些别的帮助。 “臣确有不少疑惑,还望陛下能为臣解惑。” 太史令有很多疑问压在心底很久了,这回皇帝主动开了口子,他觉得自己有可多的问题想问的了。 “臣观岁星,似乎越发快了……” 木星就是岁星,诸国历法混乱的时候,观察到木星约十二年运行一周天的人们就以此来纪年,人们把周天分为十二分,称为十二次,木星每年行经一次,就用木星所在星次来纪年。 小白知道他什么疑问了:“岁星是11.86年运行一周,以十二为纪它过八十多年就会快一周,武帝废了各地岁星纪年也是有道理的。” 这里好就好在没有汉朝那样坑的岁星纪年,而是选了太阳历和太阴历混合使用的阴阳合历,大日子就看太阳,节气看太阴。 精准的数字让群臣们抬眼看他,虽然一个“点”是有点奇怪,但是很容易就理解是什么意思。 早在皇帝登基就把皇帝老师都查一遍的他们可清楚了,以前就没有给他和闵帝一起上过历法课的老师,这种事情都是大家的日常习惯。 虽然习惯了皇帝的不一般,但是随口就能说出这么精准的数字,还是会让他们想知道到底皇帝平时不上课的时候,脑子都在想什么。 太史令接着说了他觉得不太可以的问题,节气和 朔望。 目前以太阳移动为主安排的节气,每月有一个节气,一个中气,两个节气的时间大于一个朔望月的时间,所以会有出现一个月内只有一个节气或一个中气的情况。 这种问题也不是他发现的,之前就有的,基本应对方式都是置闰,但他觉得置闰太麻烦了,还有以朔望月的周期来算朔的平朔,他都觉得不太可以。 被唤醒了沉睡在大脑深处的知识,小白揉揉太阳穴,看向百官:“要是诸卿无其他事,就散朝吧,孤同太史令去一趟太史局。” 没事的大臣很多,专业看的懂星象懂天文的人不多,但是这年头历法大家多少都是会一点,有些大臣都很有兴趣去看看。 于是昭明元年的第一次早朝很快散朝,但是皇帝带着不少官员一起去了太史局。 史官刁无忌当然是不会错过这样的大事,只是进了太史局,他就看见皇帝去看太史令们的手稿记录,和他们在那儿交流问题,还要了笔写写画画,除了一些星星的名字,和耳熟的历法数字,别的他都听不懂。 太史局里的人一开始看见自家太史令回来,还说这朝会怎么这么早就散了,结果后面还有不少其他官员。 至于小白,虽然长得是显眼了点,但是一身穿着实在不像个皇帝,还是太史令咳了两声,让他们拜见皇帝,他们才一脸懵的行礼。 而后就看见他们太史令一脸热情的上前为皇帝引路,给他介绍里面的各色资料和他们最近的测算数据。 小白快速翻阅资料,同时和太史局里的官员们沟通。 历法的制定和太阳、太阴以及其他星辰离不开关系,对于观测的精度,其实已经做的很好了,只不过有一点比较致命,就是天体的运动轨迹不是“完美”的,至少数字不是人觉得很不错的完美数字。 观测的精度会影响计算,计算结果但凡约上一点,都会造成致命误差。 不过好在这里是半个家,太阳还是那个太阳,其他天体也还是那些天体,这些天体的运动轨迹和数据,小白还真记得。 跟过来的官员们能听得懂一些,听不懂的都不会过来,就是到底懂多少的区别而已。 比如能听得懂皇帝现在在和太史局官员们讨论度量衡,在目前最小的单位“度”以下还设置了、分、秒,六十进制,360度则为一个圆周。 那些皇帝写出来的数字符号很好记,当大家习惯了它以后,再看这些数字,发现计数简单不少,那些以往繁琐复杂的计算,变成数字后也一目了然起来。 定了数字和单位,皇帝在那直接手一划拉,画了几个球和几条线,继续和太史局官员们讨论起了什么公转周期、回归年、太阳年、黄赤交角,然后就是密密麻麻的数字。 到这里的时候,这里已经不是普通官员们能听得懂的范畴了,对天文历法也有些研究人还能跟上,已经兴致勃勃的挤开人群上前去,和太史局的官员们一起加入讨论计算的大家庭。 实在听不懂的官员们陆续走了,只有听不懂的刁无忌还在坚持, 不过他也只是看其他官员的反应而已,那些天文知识,他一个都听不懂。 在持续不间断的讨论里,有一个跟不上的官员从里面被挤了出来,他还想再听,就被眼疾手快的刁无忌拉住。 “白祝,给我说说,陛下和你们到底都在说些什么。” “你把王归他们都问完了吗,就来又问我。”白祝头疼的看着刁无忌。 陛下没回来之前,刁无忌天天去缠着太尉追问云中的具体事宜,陛下回来以后,他不敢去追问陛下,想去问王归、柳珀他们,但是人家也忙着,没空理会他,他也只能暂且罢休。 但是除夕一过,他就去人家家里一一拜年,带着笔墨竹简去的。 “我们重新定了观测单位和数字,在算天体运行轨迹位移。陛下想要订一部将阴阳历合在一起,时间更精准,不需要几十年就换新一次的历法,现在就是大家一起推演计……” 虽然喜欢名留青史,但白祝知道这事他都掺和不进去,避免被刁无忌缠着追问,还是把这些东西都告诉他更省力气。 刁无忌问:“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进去一起算?” 白祝斜眼看他:“我要有这个能进去算的能力,还会在这里和你说话?” “那就在和我说说,到底为什么太史令他们那么高兴。”在刁无忌眼里,太史局的官员们都不是高兴了,简直是狂喜,都在那儿围着皇帝一直不停说。 他们一群人,皇帝一个人,但是说的有来有回,有时候还能看见有人红了脸都开始反驳皇帝,但是别人没觉得哪里不对,皇帝也不觉得是对自己不敬,反而一拍桌子也来驳他。 然后就是无名小官和皇帝各自低头画图计算,其他人围观,等结果出来了也没什么其他后果,继续下一个议题计算。 不懂天文研究的刁无忌大受震撼。 也就武帝才走两年多,大家对武帝的记忆太深刻了,对新帝有年龄和外貌滤镜,总觉得他仁慈和善,信任丞相为代表的百官,不爱瞎折腾。 但他这个年纪就敢只带一点人去云中,亲自动手砍了哥哥,把燕地上下都清洗一遍,这些行为在天天关注他等着记录的刁无忌眼里, 这就不是个善茬。 这么多年了,见过几个能亲自动手杀兄弟,杀完了还能让天下人都觉得是燕王活该,皇帝还是仁慈的君主啊。 实质就是他想干什么都能干了,名声还不坏,刁无忌看来皇帝这就已经大权独揽了。 而这样的皇帝,居然能和太史局的无名小官们挤在一起,不带任何身份壁垒的讨论天文历法,有来有往被骂也不生气…… 他觉得他偷偷写的一些东西,还是要再仔细斟酌斟酌。 - 小剧场 刁无忌:那里仁君了,仁君能干得出来他干的那些事吗,他自己杀手足都不愧疚心虚一点点反而别人给他兜底,这种君主就没见过,我的同僚们是不是都不爱读史书,看皇帝滤镜太离谱了 第五潜鱼强烈赞成刁无忌的看法,只恨自己不能给他打赏 围观小白和太史局天文家们吵架开学习班后的刁无忌:皇帝还是贤明的 第五潜鱼:呸! 完全都听不懂那些计算数据,但是能看出来小白这方面多如鱼得水的太子看向儿子:破案了,找到你学数那么快的原因了 第101章 人才 刁无忌跟在太史局着看了一整天,多少也听到了一点东西,比如这个计算是个大规模工程,在新的历法出来前,皇帝每天也会来太史局一趟,跟着一起计算这回事。 下午的时候皇帝走了,太史局的官员们还在继续计算,大家嘴里念念有词,说的都是刁无忌完全听不懂的东西。 刁无忌这时候蹭的上去,拉着太史令:“ 项兄……” 他话还没出口,就被项景挥手驱赶:“说了你也听不懂,等我们的新历法算出来再问,你别耽误我们工作,这可是陛下昭明元年的头等大事。” 项景当然知道刁无忌想问什么,但他也没说错,今天他们和皇帝讨论的那些东西,说了他也听不懂。 就算是能听得懂的,比如他们这些太史局的人都很能接受的太阳系运行图,和外人讲肯定是要解释半天的。现在他们太史局可忙得很,哪有那个闲工夫给他解释。还是赶人吧。 被赶出太史局的刁无忌在冷风中站了一会儿,决定继续去找张巍,把燕地的事整理清楚。 回了玄雍宫的小白刚坐下,跟着童明学了不少洛京话的东方旦过来找他炫耀。 他其实今年也才十五岁,当时在蓟州的时候长得高高瘦瘦,而且表现的心智成熟,小白都以为他已经成年了。 现在他跟着小白饿不到了,身上也长了肉,除了高点,也确实看着像个孩子了,虽然这个年纪放在这个时代也不算小。 童明笑着打趣道:“旦这家伙,虽然好动,学起东西来确实不差。” 小白问道:“旦,如今你会了多少字?” 他没有特地给东方旦进行从头开始的系统性教学,但是之前在蓟州的时候东方旦也一直跟在他身边,也是他帮助柳珀安抚百姓登记资料,这个过程中他也跟着看会了一些字。 东方旦眼神看向旁边:“三百多个。” 他心虚的模样在小白看来有点搞笑,安慰道:“不要紧张,你没学过,跟着看能认识三百多字,已经够厉害的了。” 这不是小白捧他,是真的在夸他。 晋用的是周的文字,周的文字在老家有个专业名词——金文。从甲骨文进化而来,主要刻在青铜器上,形态比甲骨文抽象多了的文字。 从周成立以后,金文也一步步发展成大篆,到了诸国时候,每个国家都有对大篆进行不一样的简化,并且基本都要求各国往来文书必须以自己国家文字书写。 这也是晋一统天下后,选择周文作为主要文字的原因,避免各国在这方面心理逆反,连他们晋都不用晋字了,大家平等的来用周文吧。 然后又对周文进行了适当简化,虽然不至于有隶书那样的跨时代变革,但这个能让各地旧人接受就行了。 总体而言,小白五岁以前能摸到的竹简还是旧晋字,五岁以后基本都是名叫晋字的简化周篆。 这也是他不爱看书的一个原因,认识,能看懂,但是脑子很不喜欢。 这种字旦都能跟着,光靠看的就学会了几百个,是真的厉害。 小白看看童明,又看看东方旦:“把我以前幼时的书拿给旦,让他先看着,不会的旦你可以问我。” 童明弯腰,但是没即刻去拿,和小白说起了另一件事。 “陛下曾有言,要年底看看阜阳县的代理县令干的如何。陛下出征在外,归期不定,丞相就免了阜阳县令回京一事,但是有给奴婢一卷奏章。” 事实上,不在诸侯王们封国内,属于洛京周围的官员,只要路近的,都要年底来洛京,当时让王琦暂代县令的时候也想着他年底来京再最后考察。 只不过因为皇帝不在,丞相弄不清楚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就先让外面官员都别回来。 小白也想起来了:“把奏章取来我看看。” 童明去捧了好几卷竹简来,一卷奏章放在小白面前的桌上。剩下的是书,他招手带东方旦去偏殿看。 小白仔细看着奏章,这个时代特有的言简意赅,是丞相整理过的新县令资料。 王琦,汉中人,魏国某个家族里被分出来的落魄士人,同样不甘心才学被埋没四处奔走,虽然在洛京没混出头,但是才华被上阳郡守看重了,在他身边做没编制的门客,平时帮他干活。 刘芍与张家的案子发生之后,阜阳县令一上京,他就被郡守派去了阜阳,就算后面姚章带着他的师侄们过去,想要带门派学生刷履历,都没干过王琦,阜阳县的一切愣是让他处理的滴水不漏。 连丞相都觉得这是个人才,上书告诉小白可以真任命了。 一想丞相年纪也大了,小白就也没叫童明去请,趁着离下值还有一个时辰,他自己骑马去了丞相府。 丞相府的属官们大部分是有资格进朝会、能参与祭祀的,一看见小白就认出了他,赶忙请他进去。 丞相正在和大司农讨论边境长城今年修葺工作需要用多少人力物力呢,忽然就听见了外面属官叫“陛下”,再一抬头,皇帝的身影就进入视线。 大司农行礼后乖觉起身出去,小白对着他一点头,在丞相起身让出的位置上坐下。 “丞相的奏章,孤看了,阜阳县令一职王琦既然做的好,那就让他继续做。” “那臣等下就去安排人去阜阳送上任命诏书,陛下可要亲自写?”丞相猜皇帝就不是为了这个事来的。 “丞相发就是了。”小白又说起了另外的人:“姜茂管着登闻鼓,虽说案子处理的不多,但也做的不错,孤有意让他做洛京县令,管洛京诸事。登闻鼓依旧在宫门口,由他管着,洛京县衙挪到这里就是了。 洛京县令这些年也做得很好,让他调去大司农手下吧。” 丞相想了想,劝道:“陛下,县衙依旧还在城中最好,来往客商、邻里纠纷这些,恐怕无人会想要去宫门找县令。 至于登闻鼓,放在宫门口无妨,县衙外也可以在置一个。” 真敢顶着守卫官兵去敲宫门口登闻鼓的人不多,不是大案要案谁敢去。 但是县衙外的鼓,普通人还是会敢敲的。姜茂做了洛京县令,那民生问题都归他管,登闻鼓也是他管,多琐碎的事都是他负责,正好都放一块了。 “还是丞相思虑周全。”小白点点头,知道这人事调配公孙丞相是完全同意的。 丞相眼神温和的看着小白,这都是小事,不值得皇帝亲自来一趟,还有什么事,也一并说了吧,陛下。 接收到公孙弘眼神的小白决定就说了。 “丞相,孤想开春之后,在天下召集贤才来洛京。” 丞相提醒道:“洛京暂时并无职位空缺,陛下。” 天下当然有贤才,但也不代表洛京就无贤才。作为晋的老臣,公孙弘不喜欢那些从前瞧不上晋不愿出仕的人才,不过主要原因也是他说的,没有空缺的官职,找了贤才是要干什么? “孤要的人才,不止是能做现在朝中事的人才。 擅长数的,能和太史局一起计算星辰运动的,完善历法;擅长农的,能知道什么地种什么东西,怎么养不同作物;擅长冶铁锻造的,可以让我大晋兵戈更利。” 小白给丞相举了个例子:“孤去云中时,发现御马就较为困难,而胡人天天和马为伴,骑马对他们来说就很轻松。 于是孤一回来,就找少府去造了几样东西……” 他带着公孙弘去相府外,发现大司农也正围着他的马左看右看呢。 小白和公孙弘上前,指着马钉上铁掌的四个蹄子和马背上的硬鞍、马镫问:“丞相可要上去试试?” 在五原城的时候,他也有把图给五原县令留下,当时重点是守城造弩,已经没时间做这这个了,等后面五原城内务稳定下来,五原县令有条件了会去造的。 在蓟州也是天天忙活,一回洛京,那天少府令找他的时候,他就也把这图和功能都告诉了南维。 专为皇家服务的机构办事效率很高,除夕当天小白就收到了一匹有他需要所有东西的马。 大司农主动给牵缰绳:“丞相可要上去?” 他一出来就看见外面这匹马,马没什么稀奇的,但是马身上那些不属于它的东西很新奇。 门口跟着皇帝来的守卫说这是皇帝的马,他这才只是围着,没有上手去摸。 现在丞相上去了,等下他要是也想尝试,那不就好开口了嘛。 公孙弘虽然年纪大的背都有些佝偻,但只是上马而已,不是骑它颠簸,他还是能做的。于是扶着马鞍,脚踩马镫一上,他就明白这两样东西好在哪里。 忍着想骑马跑两圈的心,他下马的时候被大司农扶着,等脚踩了地,他又去看马儿的蹄子。 马蹄下周围一圈都被都被铁制物包围,这个东西被孔钉钉入马蹄中,让马蹄不再直接和地面接触。 作为以前也骑马,会亲自照顾马的人,公孙弘知道养马要注意很多,尤其是马蹄的磨损,马蹄关于马能不能行走,需要重点在意的地方, 牵着马走动两下,听着马蹄在地上哒哒的结识声音,再看看马毫无异样的反应,他就知道这完全不会影响马的走路。 公孙弘指着马蹄上的金属:“这……” “马蹄铁,叫它马掌也可以,”小白贴心的说出名称,介绍道。 “马蹄铁、马掌,这名字都很合适……”公孙弘又问道:“是否马套上马掌,还需要定期给马修蹄?” “一般而言,20多天修剪蹄子,换一次马掌。马掌也会有轻微损耗,取下来修理给马换上就好。马动的多,就要再勤换。” 那边的大司农眼神一直看着马,眼神太热切了,小白微微抬头:“大司农要不要试一试,定了马掌的马有何不同。” “这可是陛下的马,”大司农一脸抗拒,手握紧缰绳眼神示意公孙弘让开一些,“臣这点马术就献丑了。” 公孙弘很无语的后退两步,看傅子承踩着马镫上马就跑,骂道:“这老货!” 小白也笑了:“大司农心喜,让他试试,无妨。” 然后他又说回之前的话题。 “一个马掌,就能让马活的更久,一个马镫,就能让士兵练习骑马的时候更方便。 丞相,人不可能永远都祈求上天的帮助,没了天星,晋人也要有任何时候都能抵御外族人的军队、武器。 做出马掌、马镫并不难,孤要的,是能想出大晋有这些需求,提出解决需求方案的人才。不管是士人、匠人还是商人,只要有才,孤都需要他们。” 公孙弘沉默下来。 皇帝的话,他是认同的。 皇帝是天子,得天眷顾有多重,朝野皆知,他作为臣子,当然希望在这样一个受天宠爱的君王手下,和他一起把大晋带成一个前所未有的成功国家,分享一些君王身上的荣耀。 受天眷顾的皇帝说人要靠自己,他也觉得没有错,因为现在的晋可以靠皇帝,那以后的晋呢?如果在皇帝庇佑下朝野都停滞不前,那现在的安稳对晋的未来反倒是个致命毒药。 只是上马,没有跑马的他,不会去想皇帝是不是夸大这些工具的作用,它们都是为了保护马,便于人骑马,根本原因是方便训练骑兵。 这已经不仅仅是要给他看的东西,还应该是太尉也一起过来,要配合改变军队构成的重要军机要务。 这些东西陛下没说是谁做的,公孙弘基本确定那就是皇帝自己做的,因为五原城的弩、蓟州的推车、农具,其他人不知道,他却是有所耳闻的。 那些东西他没有看见到底有多好用,但是马身上的工具他试过了,很好用。观星和历法他也略懂,不过因为很忙没去太史局而已,皇帝想要定个新历的事,他也从回来的官员嘴里听说了。 皇帝要的,就是这些能在旁枝末节上一点进步,就能影响很大的人才。他自己当然就是,可他一个人不够,他需要大晋有很多这样的人。 眼底出现了大司农骑马从远处奔回来的身影,公孙弘轻吐一口气。 “陛下,可要亲自写招贤令吗?” 实话实说,虽然也有送些公文给陛下,但陛下的回复都是很简洁的一两个字,诏书都是臣子们给他拟的,公孙弘至今为止都没见到过皇帝动手写文章,也没从一个老师那里问到过他有什么作业。 不是操心皇帝文化水平,只是总要让他有个底,以后也好安排事啊。 小白看看天空:“这等大事,还是找个文采好的人吧,孤觉得柳珀就挺好。” 公孙弘也想起了那篇柳珀写的盟书,嘴角弯起:“那臣去找太尉,借他手下的将军一用。” - 小剧场 一上午,看小白和太史局的官员们对着星星写写画画,无聊的阿飘们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看。 第五潜鱼发出质疑:都是从小一起长大,他到底为什么算数这么厉害? 太子心想,怎么这傻弟弟还觉得小白是他兄弟,这真的就是借他们第五家的身份出身的天子! 但是别说,跟着天子学星星,这很有趣,嗯,这几个球球是什么,我们住在这个球上吗? 求定陷入回忆:似乎,还都是我小时候听过的知识? 第102章 百女衣 大司农纵马一圈回来,意犹未尽的从马上下来。 马镫踩着让人很有安全感,跑起来的时候钉了马掌的马也很稳,虽然硬鞍让他的屁股不太适应,多试一试也就习惯了,总体而言就是骑马体验更好了。 当他把自己的感受给丞相、皇帝说完,小心问到:“陛下,可是有意将这些都给战马换上?” 小白不置可否:“洛京的战马慢慢来吧。三年之内,云中等地先都换上。” 一下子制作那么多的工具给全部战马,那太紧张了,先把直面匈奴的边境城市给护卫上再说,洛京他都不着急。 “东西都是孤让少府造的,所需材料费用,大司农和太尉回头一起去找南维核对吧。” 这是军政要事,但是在他的炉子还没造出来之前,怎么利用现有资源先把战马都换上装备,还得依靠这些靠谱的老臣子们。 就像他能和太史令一起算太阳系星辰的运行轨迹,算圆周率和黄赤交角,但是历法要怎么和生产生活结合起来制定的科学又合理,这就需要太史局的官员们一起来商议讨论。 不说了,要回去了,明天还要继续去太史局和那些官员推算历法呢。 皇帝骑着马,带着护卫们回宫了,大司农闭上眼睛,开始拍脑袋盘算这些东西大致的造价,以及给洛京、边境换上需要的时间花销。 虽然皇帝已经要求不高,没要什么一年之内全都整出来,而且目标优先是边防,但管财政的大司农还是下意识就感觉头疼。 公孙丞相拍拍后辈的肩膀:“我们的事明日再议,军政要紧,你现在就去找刘奉吧,晚了就要下值了。” 已经知道自己没法按时下值的大司农:“……臣这就去了。” 给王琦阜阳县令的任命文书今天就能准备好,信使应该第二天就要出发去阜阳了。 回了宫,小白就问童明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刘芍在掖庭呆的如何。 “陛下不在的这两个月,织室那边都说刘女子织布织的又快又好,膳房那边也说她现在已经是个做豆腐的好手了。” 童明问:“陛下,可要奴婢把刘女子带过来一见?” 小白想想拒绝了:“不必,明日洛京要差人去阜阳,她也要回乡了,阜阳新县令会照顾好她。” 本就属于她的家中田地,张家人死光后应有的赔偿,这些新县令和姚章那时候既然都能给其他百姓都办好,便不会短了刘芍的。 但他又多加了一句:“孤盼她此生顺遂,不会再有需要进京击鼓的那一天。” 童明垂下眼睛:“有陛下的庇佑,刘女子会顺遂一生。” 小白哑然失笑,天下晋人何其多,光一个刘芍顺遂,还远远不够。 第二天,刘芍和织室里的姐姐们在宫门口告别。 织室的女子们摸着刘芍的头发,脸颊,满眼不舍。 她们织室的女子都是给皇家织布的,比掖庭的罪臣女子要好一些,也能定期回家,在宫外组建家庭。 昨日童内官特地来织室告诉她们刘芍要走了,但是陛下特许她们能来宫门前相送,大家这些时日已经和刘芍处出了感情,一想到这一别或许彼此就再也不能见到,大家就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笑着让刘芍回乡了也不要忘记她们教导的手艺,拿给刘芍一个包袱。 她们也没有什么能送给刘芍的,但是大家一起,一人拿出一块碎布,合在一起为刘芍做了身衣服,比她现在的身量要大些,给她长大一些穿。 织女们做衣服不止有自己的布,宫里不少人听说了都愿意出一块布,于是原本定的一身衣服,一下子就成了三件,宫里知道的人都叫它“百女衣”、“刘女衣”,刘芍还没走,这衣服的故事都已经在洛京里传开了。 最为年长的织女怜爱的摸着她的头发,叮嘱道:“回去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的……” 刘芍任由这些姐姐们摸她,乖巧的点头。 膳房的宫女太监们会和她聊天,掖庭和织室的姐姐们也会和她聊天,她知道现在学的所有,都是让她哪怕回家后一个人也能好好过日子的手艺。 皇帝给她学的机会,宫人们会教她手艺和一些生存道理,所有人都希望她可以活的更好,刘芍不想辜负他们。 她来时穿着县令命人找给她的旧衣,总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现在身上是织室姐姐们送她的旧衣,头发也被她们梳得整齐,抬着小脸,一双眼睛明亮有神。 来洛京以后她并没有死,陛下对她很好,掖庭和织室里的姐姐们也都把她当做家人,但是但刘芍依旧想回去,看看院子里父母的坟是否安好。 她是阜阳人,哪怕父母兄长都没了,她也要回家,回她的家,守住家里的田,守好家人的坟墓。 刘芍想回家告诉父母,自己为他们报了仇,现在还学会了织布做衣服,这可是母亲都不会的手艺……她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回去和家人诉说了。 宫门外的守卫们也收到了陈冬的消息,这会儿也都好奇的看着去年名震洛京的刘女子。 瘦胳膊瘦腿,小小一个,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拿着一把柴刀就灭人满门。 有侍卫好奇道:“刘女子,你家里那把柴刀呢,也要带回去吗?” 刘芍抬起头看着他,摇摇头:“柴刀送给陛下了,陛下说,回去县令会送我一把新的柴刀。” 事实上,还是皇帝在刘芍学做豆腐的某一天,忽然开口,说那把柴刀砍人砍的都钝了,主动问刘芍能不能送他。 刘芍不知道什么皇帝金锄头的故事,她只知道,她身无长物,没有什么能回报皇帝的。 这把柴刀对她来说,意义只是为家人复仇的工具,没有其他,她愿意把这把刀送给皇帝。 侍卫们哑然,谁也没想到这样一柄普普通通的凶器,居然被皇帝要走了。 挥着手和宫门外的姐姐们告别,刘芍在侍卫们的友善的目光下走了出去,宫门外,要去阜阳的三个信使正在马上等着她。 还没入春的时节很冷,但她从前不怕冷,现在也不怕冷。 一个信使伸手拉她上马,刘芍身体一空,第一次坐在了马上。 信使笑道:“刘女子在背后坐好,我们要启程去阜阳了。” 刘芍揪住他的衣服,“嗯,我坐好了!” 信使不知道怎么做的,马儿嘶鸣一声就撒开蹄子冲了出去,刘芍第一次骑马,虽然害怕,但没有叫出声,紧紧的抓住他的衣服。 她看着眼前快速后退的宫殿群,没忍住还是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宫墙之上,一道白衣身影立在上面,衣袖被风吹的翻飞。 - 大晋百科:百女衣,也称刘女衣、百布衣、孝女衣,孝女刘芍回乡时,宫廷织女们各拿一块碎布为其制作的衣服,表达她们对刘芍喜爱与不舍,是宫廷内部劳动阶层女性们朴素人文关怀的体现,也是宫廷平民女性第一次在历史留下印记。 第103章 求贤令上 听见城门守卫焦急来报的消息,阜阳代理县令王琦立刻起身,亲自去县衙外迎接。 三匹马,三个青壮年,还有个抱着包袱的瘦弱小女孩。 王琦立刻就明白了眼前这些人的身份,拱手热情道:“三位信使还请进去歇息,马匹自有人府衙照料。这便是我县的孝义之女刘芍了吧!” 王琦是没有见过刘芍的,当时阜阳县令急匆匆自己去上阳郡找郡守,后面洛京更是直接传人去了洛京,他为刘芍的案子来了阜阳,把张家的姻亲都给办了,到现在才第一次见到刘芍。 对于刘芍的遭遇,寻常人的同理心让王琦为之心痛,但也因为刘芍,这才让我王琦抓住机会到了阜阳,真正有了官身。 王琦对刘芍的态度确实发自内心的好。 至于称呼她为孝义之女,那是因为御史中丞姚章来这里督办案子的时候,把这事的定义从“孝女为亲复仇”,改为“义女为乡惩害”,当时他们在阜阳一起连带的查出不少侵吞百姓田地的案子,都给办了。 刘芍对新县令并无恶感,只是她不是很喜欢孝女、义女之类的称呼,被王琦这么一喊,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 好在信使站了出来:“先进府衙吧。” 进了府衙,为首的信使就掏出朝廷文书:“王县令,我们也有朝廷差事在身,就不要耽误了。” “该当如此。” 猜出这都是什么的王琦举起双臂,袖子遮住嘴角的笑容。 等信使读完了诏书,把正经官员该有的委任帛书、佩符和令牌都给了他,终于成为真正县令的王琦眉宇间才露出一点喜色。 信使办完了正事,就退至一边,没杵在王琦眼前,“刘女子家的田地,张家该给的赔偿,王县令应该都已备下了吧?” “这是自然,都已备好,就等着刘女子回来呢。” 信使点头,接着说道:“刘女子跟着织室学织布时,把她的柴刀送了陛下,家中恐还缺一把……” “新的柴刀早已备好了。”县令立刻接到。 他也不觉得刘芍的凶器还能跟着一起回来,这方面也一并想过,早就准备了。 “在织室学的织布,那里可都是手艺极好的织女。刘女子要置办织布机可来找本官……” 一听信使的话,王琦就明白这是要自己多照顾一下的意思,这些都是小事,他没有不应的道理,何况能跟着织室学织布,皇帝对刘芍的真实态度已经很明了了。 信使点点头,顺便把另一样东西也给了他。 “这是发往各郡县和诸侯国的公文和榜文,朝廷有命,各郡县都得张贴榜文。” 两份资料,一份公文是之前小白在蓟州的时候命发往诸侯国的警示兄长们的,现在过了年,给各地郡县再补上一份。 一份资料,柳珀熬夜写出《昭明求贤令》,开头先召告天下今年皇帝改了年号,再是皇帝不拘泥于出身,只有有才,任何方面才能都能去洛京的求贤内容。 因为历史上诸国国君的求贤令也并不少见,所以柳珀还特意前面加了个昭明年号用来区分,他自信无论是皇帝求出的贤才,还是自己写的文章,都一定能够名留青史,所以写完之后还检查好几遍,生怕哪里出了差错给皇帝丢脸。 把两份公文都看完,王琦暂且把心思按捺下,等把招待信使和安置刘芍回家的事都做完,晚上才又掏出公文和求贤令,反复再看。 他的妻子端着油灯前来,扫一眼案桌上摊开的文字,见他这样,也大概知道丈夫的心结。 “郎君,陛下求贤没错,可郎君现在已经是洛京亲封的县令,已是陛下的贤才了呀。” 王琦年少在家乡没有出路,去洛京也碰壁,好在遇见上阳郡守,受了赏识成了他的门客,郡守还把自己的侄女许给他做妻子。 只是生活虽没有颠沛流离,到底不是他这样旧时代士人心中想要的成就。好不容易空了一个阜阳县令的机会,他拿到了,抓住了,却又在正式成为县令的一天,看到了皇帝的求贤令。 若他还是上阳郡守的门客或是在外颠沛流离,他见了榜文,应当是会毫不犹豫就要去洛京的,这种自己生不逢时的落差,叫他抓心挠肝似的难受。 “我又何尝不知,只是……”王琦轻叹口气,拿出另一份记了云中胡人围城和燕地之事的公文给妻子。 “这样的明主,我只恨自己没能一起去燕地。” 可惜自己没赶上能向君王展示才能的好机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可惜燕地之事。 他起于微末,自小就见惯了诸多不平之事,也想要去为受了不平之事的人管上一管,可是人小力薄,于是他就知道了权势的重要。 好在来了阜阳,能放开手脚做一番事,做事情的成果也被朝廷看到,认可了能力。 燕地的事,无论燕王,还是燕地群臣,亦或是那些猖狂至极的燕地家族,都让他震撼。若是他也能在燕地,有皇帝支持,定要把那些罪大恶极之人尽数审理发落。 妻子安慰他:“燕地已经尘埃落定,郎君现在要做的,是不让阜阳也出现那样的事,这不正是郎君一展才能的机会吗?” “你说的是,我已经都有了官职,就不要去洛京再和其他天下才俊抢位置了。燕地也远,就让年轻人去吧。”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王琦心中的郁结也就散了。 - 小剧场 看见招贤令的王琦(大惊)(酸涩):为什么我年轻刚出门那会儿没有这种offer! 看见公文后的王琦(瞪大眼睛)(不敢想象)(胸中激荡起一股豪气):我怎么就没跟着去呢! 放弃抵抗,但是看见自己在大晋逐渐臭名远扬的潜鱼一个踉跄,恨不得把写公文的人都手撕了。 想片鱼的求定悄悄注视着他,很可惜的看他被其他先祖晋王当球踢 第104章 求贤令下 随着时间流逝,求贤令和燕地公文广发到各地。 才收到蓟州发出的燕地公文的诸王,又一个接一个收到了洛京发出的求贤令。 皇帝想要人才,不论哪方面的人才都可以,匠人、读书人、武人,医者,哪怕种田厉害的都能去。 从年后发下求贤令的这一刻起,五月初八会给他们第一个面见君王的机会,之后每个月的初八都会有一次,时间暂且一直持续着,给足远在天边的人时间。 代国,代王和相国见是求贤令,不是洛京的斥责,俱是安了心。 二人商议了一下,这个求贤令就让派人在国内城里都张贴上,还能派人去各乡里去喊喊。 代国虽然也是个北边的穷地方,好像也没什么人才(代王是没觉得自己身边看到过),但是万一真就出了人才呢,那也算是给代国长脸了。反正那些人想去的他可以开绿灯通过身份木片,路费自付,能去洛京收到皇帝赏识那是他们的本事。 齐国,闭目打坐的齐王听了这消息,眼睛都不带睁开的,只让太子去把这事办了就是了。 第五思定看着自己每天诸事不管的父王,最近每天都在忙活查税查匿田匿户的他有了些微妙的不满。 当然庆幸父王现在不再执着于皇位,也没了从前那些对他的鞭策,但是他父王的人生目标也未免换的太彻底了一些,这全新的修炼人生,也未免过得太自我,太轻松了吧? 燕地,蓟州。 已经都把蓟州百姓安顿好,正在加班加点做出新农具的杨颂也收到了招贤令,还有朝廷给他的郡守任命帛书、符节。 蓟州现在重要任务是恢复民生,况且皇帝在蓟州的时候已经把他们这些人都见了个遍,有才能的杨颂已经是郡守,他的儿子杨德一过完年也和张宏一起出发去了洛京,剩下的渔阳几家里,有才能的人也都在蓟州有了官职或是吏职。 当然,皇帝要的有才范围太广了,还不拘泥身份,该给皇帝求才的工作杨颂还是会做的。 他们这些家族里头那些不满自己没有出头的,尽管去洛京碰一碰,被选上了是自己的本事,没被选上以后也不能怨家族老人没有照顾他们, 而蓟州以外,南边才上任的武阳郡守和北平郡守是是带着求贤令一起过来的,一上任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求贤令就只是下发到各县,让县令们自己宣传。 不是他们不上心,是来之前就被丞相提醒过了,燕地没了那些旧虫豸,也不能有新虫豸。这里的燕人太多了,可不比蓟州,还有能让陛下信任的渔阳齐人。 最高位的郡守和县令大部分都是洛京人,下面的吏员和衙役基本都是本地人,他们更要注意的是这方面,要是燕人里有心气高的想去洛京求官,那尽管去,他们也不拦着。 幸存的燕地旧贵族们也知道皇帝对他们没什么感情,这看隔壁蓟州的上下官员再看他们的就知道了。 不过他们也不气馁,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也不是什么心向洛京一心为君的人,也就是这些年被新贵们折腾狠了这才和洛京朝廷有了交集而已。 但是跌入低谷的经历让他们实在记忆太深刻了,现在慢慢爬上来,对手握实权的重要性更是感受深刻。 哪怕县令们只是随意的把招贤令在城中一张贴,这是还是引起了两郡燕人的讨论。 平邑县,虞叹就在劝仝拾去洛京。 他自己才能一般,之前面圣之后也知道现在的皇帝大致是个什么样的君主,是个难得一见的明君,能让晋安稳过个几十年不成问题。 虽是仁君、明君,不似他爹武帝那样智略果毅,雄才大略,但是直面之后就知道他多难缠。虞叹的女婿是速度最快的,想主动贴上去卖个好,但除了拿回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多得什么都没有。 有人抱怨这是皇帝更亲近齐人,虞叹却觉得皇帝只是没瞧上他们这些燕人。 不过仝拾或许是个例外。 “陛下走前同你说了话,我都看见了,也不曾对外说。你要是想去洛京就尽管去,不要顾虑家中,有我在呢。” 仝拾沉默一会儿,点了头。 “那就一切都拜托东岳你了,” 现在的他已经拿回了家中刚来这里应该置办的所有土地和其他财产,能养活的起家,不需要让家人操心了,也再没了敌对的小人成天盯着。 余家钱家的主事人都被押去了洛京,现在新令下来,县令开始清算两家的族人,要把他们全族都流放去南边,他也算是父亲的大仇得报。 皇帝走之前的话,确实是邀请他去洛京。想把先祖葬入邙山,或者在史书上再为先祖扬名,都是要自己争取的,只是协助皇帝清理一个小小的平邑县可不够。 虞叹见他也下了决心,喜笑颜开:“你有这志气,我自然要帮扶。你尽管去洛京,若能封侯拜相,我们燕人也算出了这些年的憋屈气了!” 友人开心,仝拾就也没出言泼他冷水。 皇帝要的,不是有才的燕人,是晋人,燕王室都没了,还抱着燕人之心,就是他们不被君王接受的原因。 但他没有说出来,因为现在晋的发展势头太好了,再过个两代人,恐怕也就只有燕地籍晋人了。 随着求贤令发往各地,燕地的事也跟着传遍天下。 之前还对新君持有观望态度的一些人,在听说完燕地的事后,一些人持有不满态度仍旧不愿出仕,一些人却很是肯定,也不再犹豫,收拾行囊想赶在五月初八第一次面圣的那天给自己争取个机会。 洛京之外的人摩拳擦掌,洛京之内也是喧嚣尘上。 一些学派去年年底就进了京,结果刘芍的案子他们只有在朝外议论的份,于是就只能在洛京联络师门、家族旧友,哪里想到还没找上门路被引荐,皇帝就直接人去了边境,一直到过年他们都没个出头机会。 但是现在好了,皇帝主动求才,他们这些来了洛京的人,也终于有了个明路能展示自己和门派的才学。 第105章 亲耕礼 在各地想要出头的人才往洛京赶来的时候,正月还没出的小白又接到了一个皇帝必须履行的任务——亲耕礼。 小白提前几天就要斋戒,当然这对他没有什么难度,直接辟谷几天都行。 前一天负责礼仪的官员们就已经把耕耤谷种和农具都要放到亲耕现场,不过今年有点点的改变,这个事情小白提前就交给了少府负责,导致管礼仪的奉常当时看他的眼神都不好了。 奉常李理怀疑自己哪里得罪皇帝了,不然为什么一向是属于他负责的礼仪,还是这么重要的大礼,皇帝都交给少府办。 他登基仪式和祭天、祭庙的仪式不都办的好好的吗,怎么到了亲耕礼,这反而交给少府了? 为免他多想,南维私下里和他先透露点风声,表示皇帝要干点事,这才找他。 李理斜眼看他,我怎么就不能给皇帝办了?关乎亲耕礼这么大的事,我相信陛下不会乱来,但是你南维能吗? 南维表示他瞧不起谁呢,二人遂冷哼一声,不欢而散。 这时候的亲耕礼没有什么一定要选春吉“亥日”的规矩,就是提前找个好天气就行了,正好小白年后都在太史局和他们写写算算,大家一起挑了个好天气。 皇帝亲耕需要用的种子农具都已经放在南郊了,需要参与从耕的臣子名单也早就拟好了,除了个别年龄大或者身体不好的,基本都要参加,大家都提前两天斋戒。 又是小白打头带着一帮子人到了洛京南郊,这里已经画好了一亩三分十二畦的地,行六肃、三跪、三拜之礼 原本还有小白徒步祭拜先农,祭拜完在换衣服的来亲耕的礼仪。 今天百官们看皇帝是穿上祭服的,心里正安心着,就看见皇帝只是把外面祭服脱了,一出换衣服的宫殿,里面穿的还是陛下那些素净常服,冠冕也摘了,头上就一根木簪。 除了料子好点,他现在这衣服袖子都扎起来的摸样,倒还真像是要亲自下田的做派了。 刁无忌仔细瞅着,心里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写,差不多就是帝脱衣摘冠,做农夫状。 少府的人引百官和贵族都到自己该站的位置站好,鼓乐鸣起,大家按照过往的经验去拿各自的工具,却发现地上的犁和以往的犁很是不同。 照理来说应该要两个老农扶犁,一个人在前头牵两头牛的,这次却只有一头牛,皇帝自己先把犁给牛套上,然后又是自己手动扶犁,接着左手拍拍牛屁股一拉绳,牛就往前走,皇帝扶犁跟着,土地被犁翻整。 哪怕不自己亲自耕种,百官们也都是年年参加亲耕礼,知道耕作是个什么步骤的。以往的亲耕礼什么样,他们一清二楚,总之不会是小白这样,什么都能自己一个人操作,整个过程都这么轻轻松松。 而在小白赶着牛往前耕地时,南维也拿出耧子套在另一头牛身上,他没皇帝熟练,一个老农牵牛,他扶着楼子,把已经犁过的地再翻一遍,同时进行播种。 其他官员那是看的惊奇,一下就知道了这些工具改进后的大用处,还顾着这是亲耕礼,这才没有围上去。 李理则是冷哼一声,心里把南维喷了好几遍。 换个新农具而已,这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吗,早点跟他说,他也是能提前安排好的,保证新流程合乎也有配套的新礼仪。 李理笃定这些东西肯定都是少府造的,十有八九后面还有事。 等到小白三推三反,犁了三垄田了,他一放下犁,其他官员都纷纷围了上来。 跟着都播种结束的南维松开耧子,招呼道:“从耕的官员,新犁这些都还有,不要只盯着我和陛下手里这两样……” 从燕地回来的王归等人,看着热热闹闹的亲耕礼现场,但笑不语。 他们当时也是惊讶又激动,这时候再看百官们的表现,忽然就体会到了提前翻答案的快乐。 亲耕礼虽然和以往的不太一样,但是新帝和以往不一样的仪式多了去了,至少他拜神还是穿好衣服的,不能强求了。 总之,就是举行的很完美,结束之后不少官员都围着那些新农具,有兴趣的上手摸摸,甚至也和人一起扶着牛试着耕地,大家一边看一边讨论,有不懂的还能直接问皇帝,问少府令,场面很是热闹。 姚章也是在蓟州见过这些,甚至更多的新农具的,也明白其他东西没拿出来,只是还不到时候而已。 有心人也发现了,这是什么亲耕礼啊,分明是皇帝和少府的新式农具推广大会。 朱平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欣慰大晋要有变化发展的同时,倒是想到另一件事。 他靠近公孙弘,小声问道:“亲耕礼是陛下亲自操持,亲蚕礼呢,总不能还是太皇太后来吧。” 亲蚕之礼始于周,由皇后所主持,每到三月由皇后率领众内外命妇在北郊祭拜蚕神嫘祖,并采桑喂蚕,以鼓励国人勤于纺织。 以前的时候,太皇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这事自然是她来做,前两年是闵帝的皇后来做了,但是现在的皇帝,没有个能干这事的皇后啊! 公孙弘也想起了这茬,眼睛虚了一瞬:“无妨,太皇太后若是不方便身体劳累,也可继续由太后暂代,不成的话……京中也还有三位公主。” 朱平:“不,我只是才想起来,陛下,好像没有后妃……” 丞相和御史大夫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脸上看见了一点茫然。 对啊,好像,皇帝真的没有后妃来着。 - 小剧场 已经很认可小白这个皇帝的大晋诸位先王紧盯武帝:他都快18了,你都没给他娶妻吗?做爹不能懒成这样吧,第五潜鱼那个货色都有孩子呢! 冷汗开始冒出的武帝:不是,那小子以前天天就不搭理我,他娶妻也有皇后操持,这不能怪我。 知道内情的求定赶紧解释:我小叔叔可是天人,他说他是寡王道,不会娶妻! 太子幽幽看着他:重点不是这个,是他如果有个孩子,对大晋再能上多少心。 第106章 亲蚕礼 一般来说,皇帝怎么宠后妃都是皇帝的事,除非后妃背后娘家强,或者干了什么大事,否则就连插手干预朝政都问题不大,甚至诸国里先例很多。 太皇太后是因为儿孙俱亡的缘故,没有插手朝政的心思,太后身份是侄媳,不好插手,她们就是插手了,只要皇帝愿意,其他官员也不会太在乎。 总之,就是大家没事都不会去管皇帝私生活。 现在这种皇帝本人的私生活话题,朱平和公孙弘两个大晋顶级官员,平时根本想都不会想的,现在却还聚在一起谈论,也着实神奇。 “丞相,您说要不要找太皇太后,帮着陛下选一位皇后?” 朱平是认真的,因为他能感觉得皇帝的明君特质,尤其是感受到陛下出去一趟回来后,对大晋的认同感也强了不少,但却感受不到他有半点世俗欲望。 就跟广阳公主想送礼讨好皇帝,最后就只送出去一件女儿亲手裁的衣服一样,这些下面的臣子想讨好他甚至是什么途径都没有。 酒色乐舞,真没一个他好的。 这就是天子吗? 第一次,朱平开始希望皇帝能有个国事以外的爱好,那个修道不算。 “总不能,以后又要去诸侯王里选人吧……” 第五潜鱼的事给朱平惊吓太大了,这还是个在洛京时候装得人模人样有点能力的,一出去没几年都能惹出这样大的乱子,其他的藩王他都不敢想。 仅以诸侯王来论,想找个小白还是梁王时候那样,不瞎折腾只折腾自己不吃饭的藩王都很难,更别提真能撞到一个有能力管理大晋的藩王了。 某种意义上,今上还不是他们撞到的,是闵帝为了晋钦点的,臣子们不知情,但闵帝有考察的。 可梁王是特例,别的藩王都远在外边,这怎么考察? 丞相在这方面态度很坚决:“这是陛下私事,我们就不要掺和了。你的担心我知道,要相信陛下。” 他已经相信小白会做一个合格的皇帝,就同样会相信他会给大晋留下一个好的继承人。 朱平先不说话了,眼前这些改良的农具又是一桩今年需要忙活的大事,不管今年的亲蚕礼是怎么举行,反正他以后会找个机会去和太皇太后说这事的。 暗暗下好决定的他,现在看公孙弘,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了。 老丞相,你怎么回事,皇帝哪里来的私事,你觉不觉得你对皇帝好像宽容的过分了? 尚且不知道还有人还操心自己私生活的小白,在完成亲耕礼后就回了宫。 新式农具在皇家土地和梁地上已经都换上了,蓟州能大面积推广是有特殊情况,大面积土地拥有者都没了,当地执政者都是新人,还有杨颂盯着,可以在不怎么剥削他们的情况完成推广。 但要是强制让其他地方推广,一定会闹出不少乱子,在他手上有其他更靠谱的官员前,只能先从中原地区开始慢慢过渡。 三月份祭祀蚕神的亲蚕礼,小白就和丞相猜的一样,去和太皇太后商量。 亲蚕礼又要提前斋戒,又要出门,除了要对蚕神行六肃、三跪、三拜之礼,更是有一整套从养蚕采桑到织成布料的过程。 持续时间很久,中间要则好几个吉日,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小白也不想让她操劳,主要是请萧太后的。 萧太后和太皇太后搬到阳泉宫,平时都是操持宫务,照顾闵帝从前的后妃,主要还是在养自己四岁大的女儿第五宁。 她也操持过两次亲蚕礼,知道这事有多忙,愿意作为太后来主持。 只是女儿还小,也是知事会认人了的年纪,她就只能拜托太皇太后了。 小白想想,插嘴道:“母后若是精力不济,阿宁也可以跟我去玄雍宫玩。” 太皇太后再接连走了子孙后,对带孩子已经兴趣不大了,虽然第五宁是她曾孙女,现在也在阳泉宫住着,她不会拒绝,但太皇太后年纪也大了,带孩子太费神了。 听见小白这么一说,太皇太后也笑道:“阿宁人小,你可不许跟以前逗她爹一样逗她啊。” 小白和求定都是她养的,就算不是亲自照料,很多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比如很小时候,小白让求定安静下来不打扰他的花样手段。 萧太后利落的松了口,“那阿宁就托陛下多照顾了。” 第五宁作为闵帝唯一的孩子,出生时就有平原公主的封号和食邑,但到底现在闵帝不在,萧太后也愿意女儿和小白多接触接触。 后面他们又定了些亲蚕礼的细节,萧太后主持,洛京另外三位小白的姐姐配合,再安排其他贵妇人员一起进行整个流程。 三位公主第二日被萧太后请去阳泉宫,听她说了此事,当然也愿意接这个任务,当下就一起和萧太后论起了祭祀流程。 广阳公主看看左右好似少了个身影,好奇道:“今日怎么不见阿宁?” 萧太后摇摇头抿唇一笑:“阿宁今日去了玄雍宫,到陛下那儿住一段时日,等亲蚕礼结束再回来。” 都是有孩子的人,几位公主明白这是皇帝帮忙照顾小孩,只是她们也好奇,小白那是个能带孩子的吗? 把亲蚕礼外包出去了,小白的玄雍宫也来了他四岁的侄孙女。 小孩现在还是这个年纪特有的三头身,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大大的瞳仁好奇的看着小白。 小白和歪头看他的第五宁对视,心想他这辈分是越发大了,居然有一天他也能说这句话了—— “是阿宁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那时候你才那么点大。” 小白比划了一下当时婴儿的大小,看向童明:“阿宁是要叫我……叔公吗?”被人叫叔公、叔爷什么的,辈分未免飙的太高了。 “也可能,是叔爷?”知道今天陛下身边又会来个小孩的东方旦也早早完成功课,好奇的在第五宁和皇帝面前来回看。 有点神奇。 他完全不觉得皇帝像是有家人的人,当然,这不是骂人,只是就跟相信不了燕王是皇帝亲兄长一样,东方旦也很难相信皇帝是个会有小孩后辈的人。 大概猜到他在纠结什么,童明难得嘴角一抽,提醒道:“公主也是叫您陛下的。” 被母亲提前教导过,这时候又被身边的宫人附耳提醒,第五宁脆生生的喊了声“陛下”。 小白走近她,蹲下来戳戳她的脸,手指陷进小孩软乎乎的脸颊肉里,在她有反应之前伸手抱住她猛然起身,在崇德殿的高台上,把她高高举起,类似狮子王那种姿势。 被举起来的第五宁也没觉得害怕,扑腾着手脚咯咯笑了起来。 小白把她举起颠了颠,抱回怀里:“走吧,带我们阿宁去你要住的承明殿,里面给你准备了一些玩具。” 跟来照顾第五宁的宫人自然也一起到了承明殿,两个大宫女一个安排其他宫人去放带来的东西,一个紧跟第五宁贴身照顾。 小白抱着阿宁到了提前布置好的儿童房把她放下,屋子里有积木、陀螺、木马、小动物椅子、大象滑梯,还有塞着碎布和她一般高的动物玩偶,这些新奇的玩具让她眼花缭乱。 小白示意东方旦:“这些玩具送过来的时候你也做过体验员,你来教宁宁玩吧。” 试玩过后,知道这些东西是给一个四岁小孩准备的后,就不好意思再继续玩的东方旦眼睛一亮:“就交给我吧,陛下!” 看大孩子带小孩玩,这种带孩子也能外包的感觉实在令小白快乐。 当然,他也不是孩子只丢给宫人和旦就不管了,比如今天,他没什么事就也待在承明殿看小孩,后面有事再说。 都是小孩时候,他面对大侄子没有什么逗小孩的乐趣,而且两个小孩难说谁逗谁,长大了再逗小孩确实不一样。 那个圆滚滚脑袋,依稀能看得清有眼睛鼻子嘴巴的玩偶,第一时间吸引了第五宁的注意,她走过去伸出手试着碰它,然后手陷进软乎乎的玩偶里。 她在一用力,玩偶往后一个翻滚倒了下去。 第五宁好奇的围着娃娃,然后就被东方旦拉着去玩木马。 这些阳泉宫都没有的新奇玩具完全吸引了第五宁的注意,宫女担心的她会不习惯、害怕这些事统统都没有出现,反而她在这个小乐园里玩得不亦乐乎。 这两个孩子都对的积木、陀螺兴趣不大,对玩偶看两眼就放着,最爱的是滑梯和木马。 小白若有所思,决定明天在室外再搞个大滑梯,顺便扎个秋千,弄个沙池,再搞个沙包和毽子,够他们天天消耗精力的了。 只是户外的场子还没架起来,要跟着萧太后一起准备亲蚕礼的广阳公主也带着她女儿陈华进宫了。 广阳公主是说孩子想舅舅了,她就带孩子过来叨扰皇帝,但是最近她也天天跟着萧太后忙呢,小白也知道她府上并无长辈。 “皇姐最近亲蚕礼也忙,就让华儿在宫中住几日吧,让他们这些孩子一起玩些日子。” 他知道广阳公主一贯不爱服输的心,这点小事无关紧要,也没什么坏心,况且几个孩子不是带呢,多一个不打紧。 广阳公主求之不得,也不推诿,脸上笑容越发真切,“陛下不介意,那我可就让华儿在这打扰陛下了。” 小白:“孤是华儿舅舅,有什么打扰的。” 陈华的加入,就让承明殿又多了一个孩子。 东方旦最大,十五岁,陈华七岁,第五宁才四岁。 东方旦那是每天都有读书习剑的任务,之前只带第五宁一个四岁小孩玩,他还很愿意,现在又多了个陈华,带两个小孩,他就开始头疼了。 之前管一个四岁小孩,这个四岁小孩小是小,但是人很听话,东方旦说什么就是什么,玩个木马都能玩一天,扔沙包更是扔到人来疯。 现在又多了个小孩,三个小孩一起玩的话,滑梯、秋千、沙包的分配是一方面,两个小孩的叫声又是一方面 陈华也时常跟着母亲去宫里,和第五宁是认识的,这对表姑侄疯玩起来,合体的尖锐声音和实在让东方旦害怕,他这个十五岁的孩子疯玩不过四岁和七岁的孩子,对方音波攻击就能让他蜗回崇德殿,老实读书学习。 虽然少了一个大孩子玩伴,但是玩具都是一个人两个人就能玩的,陈华和第五宁被小白哄一哄也并不伤心,每天依旧轮流各种游戏活动,看着开心的很。 小白笑完东方旦,觉得陈华年纪也不小了,一年级,该上课了,阿宁也是,不能只玩,得上个幼儿园了。 于是两个小孩突然间都多了个行程安排表,什么学认字,学音乐,学数学,上课下课,吃饭睡午觉,都必须按照时间表来。 两个小孩年纪小归小,但是一个个都很听小白的话,这些学习对她们来说也很新奇,就当是另类玩乐了。 东方旦松了口气,才想着要趁她们不在一个人独占滑梯,就被小白也给了份初中作息安排表。 白天一天,早上起床、练剑,然后不同的课,下午就是骑射,跑步,晚上还有皇帝特别天文知识小课堂,连上五天就能休息两天。 东方旦拿着木片,手有些抖:“陛、陛下……”虽然能学写字认字很难得,但我真的需要每天都上这么多的课吗? 小白语重心长道:“你该庆幸晚上的灯火伤眼睛。”不然你都十五了,这会儿接受的就是高中生作息了。 - 小剧场 看见小白高举阿宁,被孙女可爱到了的太子依旧想着国事:这么喜欢小孩,他还是快点也自己生一个吧 也被女儿可爱到了的求定看看自己手头上,都是乐高积木、七巧板、陀螺之类的旧玩具,再看看那些他根本都没见过的滑梯、木马、开始觉得他小叔叔是对他有点敷衍了。 太子看见儿子不争气的样子,气得拿走他手上的陀螺和鞭子,自己去旁边找了个空地玩。 一声声鞭子抽地的声音响起,木头陀螺转啊转,别说,还真的蛮好玩。 第107章 工具 在萧太后他们忙活亲蚕礼的时候,三月三还有一个上巳节,也是小白需要出席的。 上巳节比较特殊,是难得王公贵族和百姓都会在春日出游去水边的一个节日。 这时候没什么固定习俗,不同国家的上巳节都有不同规矩,有的是男女约会,有的是在家一个人兰汤沐浴或者一起去河边洗澡祓禊,有的是祭祀,还有的就是出门玩。 晋统一之后,洛京的各国人都有一些,就也没有固定习俗,小白就是带着三个孩子出来踏青,河边洗澡就不了。 本来他也想带小孩放风筝的,但是现在线他都不太满意,就只是前一天带她们扎了风筝,几米长的线卷着,让他们在户外跑着自己玩,拿着短风筝跑的三个小孩就成了河边回头率超高的存在。 这时候河畔正是新柳长出来的时候,两个小的跑回来的时候还给小白折了段柳枝来显摆。 小白看她们骄傲的小表情,也觉得好玩,拿了柳枝,嫰尖在水面拂了拂,再扬起柳枝于她们头顶点了几下。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两个小孩什么也不知道,就当好玩呢,继续拉着风筝跑着去了。 陈冬和其他侍卫宫人看了,却没觉得这是玩闹。 陈冬和伊平对视一眼,伊平认真问道:“陛下,这是有什么说法吗?” “只是一段让人智慧开朗,摒除杂念,神明安宁的净心神咒而已,”小白都不用想,伊平肯定是误会了什么。 他出去的时候是陈冬跟着,伊平留下来继续负责皇宫守卫,但是该知道的他也都从陈冬那里知道了,这回显然是把小白刚刚的玩笑行为误解了。 小白柳枝又点了点河水:“你们也要吗?” 伊平直接点头,对着小白弯腰,好让他随手一抬就能够得到自己的脑袋。 行吧,小白就给他也点了下,一并念了这两句咒。没有灵气是一回事,心理作用那也是能有用的嘛。 没想到伊平被点完站一边去,陈冬又弯了腰,其他侍卫们也已经一个个排好队了。 这人家队都排上了,那就继续吧。 哪里想到这边小白和侍卫们搞个不存在的仪式,给其他来河边出游的官员贵族们见到了,一个个都靠近过来凑热闹,在听陈冬伊平说了原委后,也带着家人排起队了。 小白麻了,得亏他常年练剑,抬胳膊对他而言不是什么累活,干脆一点点十个,再念一句咒,省点口水。 正常出来,结果疲惫回去的他并不知道,从他这个昭明元年开始,上巳节就多了个皇帝亲自以柳枝点水,为子民念咒祓禊的固定项目了,并且这个固定项目他自己至少还要做个几十年。 等到上巳和亲蚕礼都结束了,时间也来到了四月,已经逐渐有外地人往洛京赶了。 路上一辆马车里,有人撩起帘子看着越靠近洛京,路边就越平整青绿的农田,再看看天空。 有人紧张道:“叔父,你说,此次来洛京,我们能够被那位看中吗?” 一旁闭目养神的老者眼睛依旧紧闭,“安之,已经来洛京了,等着五月初八就是了、就是这次没有,还有下次,下下次,不要执着于眼前。” 名叫安之的青年脸上的紧张之色好上一点,但仍旧不安:“洛京那些人……我们被齐王举荐过来,无功而返,这也太丢脸了吧。” 老者不动如山:“洛京那些人到底也是我琅琊学派出去的,世人皆知的事莫要在意。我们来此是为了天子,不是为了他们。” 邹安之也被老者几句话稳住心神:“叔父说的是,侄儿心乱了。” 他们都姓邹,先祖创立了琅琊学派,主要学派观点是观天象解释万物。 只是后人逐渐认为他们的行为只是观测,天地变化有其自己的天然之道,人和其关系不大,但是要熟知自然,感悟自然,甚至针对性改造、治理自然;另一些人却认为天地变化和人之间存在莫大关系,人的行为能影响天地,天地也会反作用于人,人要修德来让影响天地。 于是学派里理念相悖的人干脆一分为二。 邹家人是琅琊学派正统,坚持天地自然之道,留在齐地琅琊,是齐王的舅家;另一支人去了洛京,认为天地是和天子休戚相关,成了洛京学派,太史局里他们的门人比较多。 皇帝发了招贤令,齐王太子很用心的在宣传,还主动上了邹家来说这件事。 他还吐露了个事情。 “陛下他……却非常人所能及。我在洛京时虽不如先帝同他亲近,但祭天时的异象,我亲眼所见。 燕地的誓言诸位舅舅也听见了,白登天象坠落,就是没看见,我也是相信的。 上次回京时,太史局里的那些人都很上心……” 大家都是听过那道誓言的,就算新帝的事再离谱,也总归是有证据。邹家人一听齐王太子这么说,就清楚太史局里昔日同门都在上心什么。 无非就是认为当今天子的出现就是他们理论的最好佐证罢了。 但邹家人研讨一番,还是认为洛京那边的人理论不对,要真是如此,那就不是皇帝和国家休戚相关,而是只有遇上真的天子才对。 往前几百年,除了现在第五家的皇帝,哪有那样的真天子啊。 其他学派的“异教徒”想怎么占据朝堂那是他们的事,但是邹家为了不要让“异端”理念在天下流传,觉得邹家人必须要去洛京。 于是家族学问最好的老三邹密(齐王舅家表哥)带着族里另一个天分也不错的邹安之一起来洛京。 天色将晚,邹家的马车在田地上疾驰而过。 他们后面,同样是齐国来的另一辆马车,却没有着急要在天黑前进城,反而花了点钱,在附近农户家里住下。 四五个青年人下了车,被村长引着去他家。 这时恰逢有村民推着车子回来,车上装着柴火和石头,几个青年人见了,好奇的围过去。 “这车是一个轮子的?” “你一个轮子它怎么好动的?” “一个轮子当然也能动,你们看,把手这里下面还有能停放的……” 几个青年人讨论着,齐齐看向村人,态度很友善的询问他们这车为什么要是一个轮子,又是谁造的。 村长解释道:“这车为什么是一个轮子,我们也不知道。至于谁造的……年前的时候,有一队士兵也路过了我们村子,找我们买了些柴做饭,还给我们留了这辆车子。” 这是去往洛京的路,年前能路过这个村子的士兵……几个年轻人对视几眼,都纷纷确定了彼此的想法。 在村子里的一晚上,他们也试图和村民们再打听更多关于这辆车子的信息,只是村民们也并不清楚多少,于是他们只能第二天继续赶路。 他们走的是大路,下一个目的地就是洛京,路上又经过了是某位贵族的食邑。 车里的一个少年无聊的看着车窗外,忽然眼睛一凝,赶忙回头喊自己的兄长们:“你们看那儿!” 大家顺着他手指的往外看去,就看见田地里的农人在劳作。 这时候已经四月,种子都播撒下去了,农人大多都是除草搓麻,现在农田里的就是拿着工具除杂草的农人。 除草的农人可太常见了,他们从齐国一路过来也见了不少,但在更远点的地方,有人在空地上赶着牛犁地。 当看见这个时节还空着的地,车里的人已然明白这是在开荒,见到牛的时候,他们也知道这里多半是哪家权贵的地,但不太一样的是,负责这个工作的,只有一头牛,两个人。 很清楚时下牛耕需要多少劳动力的年轻人们好奇的停了车,走在田垄上往开荒的农人那儿走去,越靠近才发现而这样两人一牛的组合还有好几个。 正在耕作的农人见了他们这群陌生人,也纷纷停下了动作,眼神警惕。 “诸位莫慌,皇帝向天下纳贤,我们兄弟就是为此从齐国而来。” 年纪最长的男子对着这些农人拱手作揖:“在下鲁智,贸然叨扰,只是我们兄弟方才看见一头牛、两个人就能犁地,实在好奇……” 他们兄弟看着也不是强盗模样,最近也确实有三三两两的人往洛京去,农人们戒备心放下了些许。 一个农人道:“你们好奇的,怕是这新犁吧。” 他一直都为上面主家耕种,也都是拿主家的牛和工具,去年之前他们的耕作还是从前那些用了一辈子的旧工具,但是今年开始,忽然主家就把旧犁拿走,换了新犁过来。 见他们用新犁后,耕种原来的土地,不止人和牛都少了,速度也快了,在把原本的土地都耕上之后,就安排他们慢慢开荒。 哪怕有了人手,开荒也不是个简单事,割掉杂草,弄掉碎石,再一遍一遍把土地犁松,也因此一直弄到了现在,一群人也才开出几块地来。 老农的故事不似假的,鲁家兄弟们在征得他们同意后,一个个都撸起袖子,凑近对着那犁仔细观察,上手感受它的造型结构,再轮流耕地。 “它转向好方便啊。” “这犁比时下常用的犁要轻多了,一个人就能扶着了。” “是很轻,你们说人能拉吗?” “把它从牛身上解下来,人拉试试。谁试?” “我来我来!” 几个农人看他们穿着打扮,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也至少是比他们应当要好的,看着不像是要亲自下地的人,现在却一个个两眼泛光,为了个犁主动做起了耕地的活,还自己代了牛……实在让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老农觉得他们应该也是很稀罕着新犁,就多说了一句:“不止有犁,还多了个耧子的东西,还有一些耙子、碾子和磨……” 一人犁了回地,正研究新犁的几个青年闻言,立刻看向老农。 那些东西都不是农人们的,是上面人给他们劳作使用,也是因为他们帮忙劳作,农人们才愿意他们几兄弟靠近这个犁。 于是他们又接手农人们剩下的农活,把这几片地都犁遍了后,又帮他们除了草,这才被农人们带进村子,能去看那些东西。 碾子和磨盘都很新,原理很简单,工作用途也一目了然,都是用来处理谷物的,这些大石头的东西,也的确不是现在朝代普通农人们可以弄来的。 松土的耙子是木的,比起从前的耙子,它齿更短,也更密些。 耧子则是兼具犁地和播种功能,比起前面那些东西,耧子的原理与造型都让他们围着反复看,在他们这里仅次于那新犁的工具。 “老人家,这些东西,都是你们主家拿过来的,敢问是洛京中哪户人家?” 村民们摇摇头,定期会有人过来管理安排他们做事,但是对上头的主家,他们并不怎么清楚。 鲁家几个年轻人只能先放下追寻,和村民们告别后再次往洛京去。 一行人又上了马车,年纪最小的鲁本说:“那些东西都已经记在我的脑子里了,它们都不难造。” 年纪最长的鲁智沉下眼神:“确实都不难做出来,但难得是想出来。” 鲁直回忆那架犁和耧子,也开口道:“注意到百姓生活的不便,以工器来解决这些不便,这本是我们应该做的事。” 鲁平懊恼极了:“为何我们没有注意到,从前的犁太过笨重,废人又废牛,没想过播种也可以用工具来进行呢!” 鲁智安慰他们:“这些工具的出现不是一件小事,我们定能在洛京找到答案。 现在看见了这些,就知道我们此行从齐国出来是对的。这才是我们鲁家人应该做的事情。” 几个弟弟纷纷点头,对去往洛京,找到那位发明、改进这些农具的人,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 小剧场 第五求定一个人孤零零的,无聊到只能把潜鱼当球踢。 他的陀螺被太子拿走,现在太子在那里抽陀螺抽的不亦乐乎,鞭子声啪啪作响。 玉石乐高被武帝拿走,但是武帝也没独占,在那和他往前的晋国王公们一起拼着玩,其余诸国的国君围着他们,时不时发出惊叹,或者开口指点。 某个暴脾气的晋王:别叫了,你行你来! 一直坚持不懈叨扰晋王的某个齐王大喜过望:我来了! 第108章 鲁氏 长信侯府,广阳公主最近的心情很是不错。 她和两位姐姐协助萧太后完成亲蚕礼,在继年前的豆腐宴后,洛京众人彻底确定皇帝眼里也还是有这些姐姐的,出门大家都客气不少。 女儿最近虽然不在府上,但是养在皇帝身边,被皇帝记着的好处,可比她待在家里好多了。 广阳公主和萧太后两人一起去过一次玄雍宫,发现两个孩子在那里吃得好、玩得好还有学习安排后,两个人彻底放了心,几乎就不主动提起接孩子回来的事。 皇帝约莫也是能猜得出她们的想法,未来的事他不能确定,但是现在他愿意给广阳公主和萧太后一个安心,两个小孩他养就养了,但是会每个月让她们回自己母亲身边两次,一次两天。 小白心想,他这个幼儿园,居然还变成了寄宿学校了。 虽然想念女儿,但是广阳公主看过女儿在玄雍宫里的生活,学习满满,玩乐也够,天天精气神十足,皇帝也爱护她,还是更在意女儿未来的她,就更不会提主动把她接回来的事了。 至少目前这个阶段,两个孩子都没有到哭着喊着想回来的,两个母亲就也愿意保持现状。 “齐国来的人,说是齐王引荐。”正在思考自己还能干些什么的广阳公主很是讶异,“齐王兄引荐的人,怎么会找我?” 方才仆人来告诉她,长信侯府外有客人上门拜访,是来见她的,可客人的身份让她摸不着头脑。 自己和齐王兄很熟吗,他引荐的人怎么来找自己? 虽然奇怪,但是广阳公主还是让人把他们先请进来。 于是她就看见了五个身着长衫,小麦肤色的年轻人对着她行礼问安。 “广饶鲁氏,见过公主。” “鲁氏……齐王兄为何让你们来找我?”广阳公主也不是没和齐王拉过关系,只是她有这个意识的时候,齐王没两年就去临淄了。 有什么事情,比起她,齐王应该更会去找大姐城阳公主才是。 “草民鲁智,”为首的青年拿出一卷竹简,双手捧着,“这是齐王太子让我等送给公主的。” 另一个青年也拿出一个盒子。 仆人接过鲁智手里的竹简,展开拿给广阳公主。 广阳再接了一看,发现是齐王太子这个侄子的信,信上内容也很简单,鲁氏几个子弟是他们举荐给陛下的才俊,虽然五月份的选拔一定会去,但还是希望广阳公主看看能不能帮忙先给陛下引荐一下。 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响应陛下的求贤令,特意挑出来的人才。 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那广阳公主不奇怪为什么找她了。 其他弟弟都在封国,大臣们齐王不可能私下联络,直接举荐给皇帝又不太合适,其他两个姐姐嫁的都是重臣之家,就她丈夫长信侯家业凋零,由广阳公主来举荐就会少些流言蜚语。 作为报答,今年齐国新产的上好丝绸,会一出来就送往洛京。 广阳公主一个眼神,就有仆人把那个盒子也接了过去,才打开一个缝,光华可见,全部打开后,一盒子饱满圆润的珍珠只叫人看直了眼。 “齐王太子托我的事,我已经知晓了。” 关上盒子,让仆人把盒子拿好,广阳公主心情颇好的给出承诺:“几位客人远道而来,若是暂无居所,可以在侯府先住下,我明日就进宫面见陛下。” 只是举荐几个人而已,这在广阳公主看来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不和燕王似的,皇帝对她们包容度很高。 至于收礼,都是自家兄妹,丝绸还没个影,一盒子珍珠贵也不至于价值千金,连贿赂都算不上,在广阳公主眼里就是个跑腿费而已,她收的毫无负担。 “那我等就打扰公主了。”鲁智也干脆应下,他们来京除了齐王举荐,自己也想来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兄弟几人来洛京路上,见到有农人所用的都是未曾见过的工具。那里是城东三十里地,不知公主可否知道那是哪家田地?” “谁家的地,这我可不知道,”广阳公主眯起眼睛笑出了声,“但是农具,我还真知道是怎么来的……” …… 玄雍宫,崇德殿。 广阳公主带着新衣服来看望女儿陈华和第五宁,见了她们身上穿的新衣服,笑道:“在陛下这儿,这两个孩子连衣服都穿的比人新奇。” 时下贵族女子穿的都是直裾袍服,两个小的身上却是上衣下裳分开式服装,而且袖子较窄,裙子也没有拖地。 然后她看向小白,打趣道:“陛下的新衣也好看。只是……陛下不会穿着这新衣去朝会了吧?” 今天皇帝头上戴着玉冠,也是穿着窄袖衣服,腕上还有束袖,衣服整体都黑白灰三色相间,这穿衣风格算是在晋没有见过。 想想他作为天子的身份,广阳公主到现在都不敢相信百官居然都给了他服装自由。 要知道,当时武帝想改一些周礼,都和礼官们周旋了好长一段时间。 小白喝口白开水,面不改色道:“她们要学习,要运动,那些衣服都太碍事了。” 不是他拿小孩玩真人换装,实在是之前那些衣服太不符合现在两个孩子的每天的日常活动了,光她们轮流抢滑梯,在沙堆里跑来跑去,就早应该换裤子了。 看见两个小的第n次摔进沙坑后,小白觉得,他还是给她们安排个统一服装吧。 只穿裤子绝对会引起大风波,搞不好容易给弄出什么奇怪的流言蜚语,还是改成方便活动的襦裙,尽量裙长别拖地以免踩到就够了。 那都安排了两个小的,东方旦也要来个方便骑射的衣服,再给自己换几件也正常,门派校服他还怪想念的,现在身上这个只是普通材料制作的低配版校服。 “丞相他们也觉得孤这件衣服好看。” 是的,他真的穿这套衣服去开了朝会。 百官们已经想开了,衣服而已,至少穿这个衣服皇帝还带了顶小玉冠呢,不是一根木簪或者一根缎带,够给面子的了。 而且别说,看陛下穿着这种窄袖衣服这么紧身的模样,现在也开始有贵族私下里跟着裁这种样式的便服。 别说,还真的穿在身上方便活动多了,也不耽误腰上挂点香包玉佩,装扮的华丽。 自己或者家里孩子穿着没有陛下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赶潮流,不知道多少人后悔上巳节那天自己没出门,错过陛下在河边赐福呢。 广阳公主又和他说笑两句衣服的事,就切入正题。 “昨日,有几个齐国人特意托齐王兄的名义,来长信侯府拜访我。 我还想都是谁呢,原来是陛下的招贤令发去了齐国,思定那孩子就一直注意,特意请了几位鲁氏的青年才俊来,托我给陛下引荐呢。” 小白也有些惊讶:“鲁氏?孤还以为,会是邹氏。” 小白知道鲁氏。 老家的工匠祖师爷是姬姓公输氏,后再演变成鲁姓。 这个世界的工匠祖师爷出生更微末,一开始只是鲁国的一个匠人,姓都没有的那种,却靠着工匠和发明的才能在诸国中挣得了名声,被各国王公贵族请去参与建筑工程,得了鲁这个国名为姓,被人尊称为鲁大师。 鲁氏自他开始兴盛,也从他的后人开始,不止是擅长各种工匠技能,也把家族演变成学派,以技艺安身立命,认为士农工商四民平等,大家应该彼此爱护,减少战争。 但是因为理念太反封建了,不怎么受到诸国认可。 虽说贴近百姓,可这时代能学手艺,能读书识字的不多,贵族不爱他们学派,普通学生又是家里劳动力很难脱产,他们能收到的学生实在有限,更多的都是想学技艺,而非理念。以至弟子还是鲁姓子弟居多,渐渐的现在他们也不怎么弘扬学说,以技艺安身居多。 小白第一次听老师讲到这个学派的时候,整个人惊呆了,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一个古代版工农联合,不止工农,还联合底层知识分子和小商人、小地主,下层全联合,人员构成就已经很反封建,更别提学派理念简直是老家里墨家+公输家杂糅。 这学派不被贵族们广泛接受是必然的,杂糅变种的墨家也是墨家,就算侠义的一些理念没有了,平等互助爱人的理念也还在,主要目标还是团结下层不同身份的百姓,这哪个君王都不会喜欢, 就冲这个,他也得给这世界天道竖个大拇指,能在这个世界有鲁氏这个学派,真是绝了! 即使周建立后,世界的走向就各不相同了,两个世界也还是会有很多奇妙的共同点,每当他看见这些共同点时,总是又想吐槽又觉得亲近。 不过,居然是鲁氏,而不是齐王的舅家邹氏,这事也是让小白觉得挺神奇。 “听鲁氏那几个小子说,邹氏先他们一步进城,”广阳公主眼神看向窗外荡秋千的女儿,“许是齐王兄自信邹氏的能力呢。” 更大的可能性是邹氏还有些傲气,想在五月初八那一天扬名洛京,搞个大的。 广阳公主和小白说起另一件趣事:“除了来找我,那些鲁氏子弟,最关心的,居然是洛京城外新出现的犁呢,还特地求问我知不知道那地的主人。” 小白颔首:“鲁氏子弟以技艺安身,他们关心这个,无可厚非。” 就不管他们的理念,哪怕他们现在真的就放弃学派思想,一心只用技艺安身了,看见那些新的农具定是想追根溯源的。 “地的主人我不知道,但是农具怎么来的,才和他们一说,他们就再三求我,托我为陛下引荐他们。” 小白直接同意了:“明日孤要去少府,皇姐可以让他们直接去那儿。”鲁氏子弟,已经是人才招收的目标的,直接看专业水平就好。 “我回去就告诉他们。只怕他们啊,要高兴坏了。”广阳公主想起当时的场景也啧啧称奇。 哪怕上门主动求人,鲁氏子弟也是不卑不亢,礼仪周全的,但是当她一说这些都是皇帝命人打造的,鲁氏子弟的表情就精彩多了。 他们先是震惊,但是不信——这很正常,一般人谁也想不到一国之君没事会摸木头,还不是玩雕刻,而是琢磨民生。 然后反应过来,广阳公主不会骗他们,更不会拿皇帝开玩笑,这时候他们的表情就是疑惑更多。疑惑也不奇怪,是个人都想不到皇帝有什么理由做他们这些匠人的活。 疑惑之后再次震惊,这次震惊的点在于,他们作为鲁氏子弟,却没有发现这些这些农具的缺点,反而是本职工作毫不相关的天子来完成了这件事。 鲁氏子弟是齐王太子亲自上门拜访,给钱给车送来洛京的,来之前齐王太子也给他们说了皇帝的不少信息。 真天子和修道这些他们不懂的事放一边,已知一,陛下对诸学派不偏不倚;已知二,陛下襟怀坦白,铁面无私;已知三,陛下心怀万民,目下众生平等;已知四,陛下擅于工,且关心民生。 专门玩雄辩的公孙氏不算,其他但凡有自己学派理念的学派,都希望自家学派的理念能够被当权者接受。 自从鲁氏先祖去世后,鲁氏也没有再出现一个能让各国王宫敬重的能人,学派理念还不被各国贵族接受。 天子对鲁氏学说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他们还把握不准。但能冲着他亲自改进农具,至少不鄙夷匠人之道,见了面也应该不会瞧不起他们。 就和溧阳学派见到小白双眼放光,认为自己终于得遇明君一样,现在的鲁氏子弟同样沉寂太久了,还没见小白,就已经从这些农具里窥见了君王形象之一二,重新勾勒出一个他们想象中的君王。 几个鲁氏兄弟彼此互相对视,大家皆是眼睛亮起,一息之间就通过眼神交换了信息。 这很有可能就是我们鲁氏一直以来寻找的圣主! - 小剧场 小白:真的,要不就统一称呼吧,就叫我天子或者陛下,明君、明主、仁君也行,但是圣主,婉拒。 都没得到过圣主这种称呼的诸国君王们齐齐目光看向求定:他对圣主这个这么好的称呼是有什么不满? 求定淡定解释:因为他属龙,所以讨厌喷火龙。 其他人眯眼歪头很是疑惑,完全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第109章 蜀盐 鲁氏兄弟第一天来洛京见了广阳公主,第二天广阳公主入宫帮他们为皇帝引荐,第三天他们就能去少府直接面见皇帝。 速度之快,效率之高,让他们都有些不敢相信。 少府是一个机构庞大,属官众多,比掌管国家钱粮的大司农府还要受皇帝重视,管理皇室私财和生活事务,高度和皇家绑定的部门。 刘芍学习织布的织室,也是少府内部的一个部门,不止中央,在地方上都有不同部门来管理地方不同产业,权力也比大司农要大得多。 也就是每任少府令都比较低调,除了三公九卿这种等级的官员和少府属官,其他人都很少能了解少府令。 知道皇帝要见他们的地点是少府某处府衙时,鲁家兄弟也不由得思考,这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别有深意。 紧张之下的鲁氏兄弟们来到了少府考工官署,报上姓名后就被请了进去。 带他们进去的属官提醒道:“陛下在里头,同少府令和工官说话呢,你们过去吧。” 鲁氏兄弟进去,就看见两个头戴高冠之人在一个素衣青年身后,他们屏气凝神,上去见礼。 “草民鲁智,拜见陛下。” “草民鲁平……” 五个兄弟齐齐弯腰行礼,挨个报上名字。 “起身吧。鲁大师的才智天下人皆知,齐王太子向孤举荐你们,孤却不知道你们都有何才能。” 五个兄弟的领头人鲁智不慌不忙,拿出一卷厚厚的帛布来。 “这是我等鲁氏子弟,在齐地之时钻研数年的成果,今特来呈献陛下” 工官接了帛布,他也好奇,昔日鲁大师的弟子,现在也沉寂这么多年了,能特意给皇帝呈现给什么东西。 没有图穷匕见的世界,工官展开布帛给小白看,小白和一旁的少府令确实都很惊讶。 简单的图纸并文字,小白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什么,还是尚且停留于理论阶段的地下深钻技术,用途是盐矿。 之所以说它还是理论阶段,皆因为上面的结构井架结构图算是完善,但是具体深钻钻头部位,依照现在的材料还有些困难,想要在在地下深处寻找盐矿,抽取盐水熬盐,青铜材料和现在的铁器强度还不太够。 不过光是理论阶段的技术,也已经想的很完善了,具体的还要去盐矿现场实时勘测测量。 但小白有个疑问,“齐地靠海,本就有盐场,北有长芦,南有淮盐,鲁氏怎会钻研地下盐矿提取技术。” 鲁氏在齐国,齐国不缺盐,下面的吴国也不缺盐,上面的燕国也有盐,而且都是海盐,没有用得到需要深井技术的地方。 鲁智也不隐瞒:“昔日先祖还在时,有蜀中大商特意携重金上门,想求先祖能想出让蜀地人皆能吃上盐的办法。 先祖并未收取重金,但也一直在研究此事,可惜生前未曾完成。之后我们鲁氏子弟也有人去蜀地寻盐,一直为此事想尽办法……” 鲁氏子弟之后也有派人去蜀地勘探,然后回来整个鲁氏一起想办法,中间有几十年因为战乱的原因,他们鲁氏子弟去蜀地的活动停止了,但是晋稳定下来后他们又重启计划。 直到前两年,才一起研究出这个技术,现在问题就只是停留在设计层面,没有实地勘测,具体如何他们也不能保证,但总归是个可以值得尝试的新方式。 鲁智的话,少府令已经信了大半。 在自贡民间盐业发展起来之前,蜀地向来缺盐,因巴地有盐泉,蜀为了盐也同巴越走越近。 有蜀中豪重金求鲁大师,这是能理解的;鲁大师为蜀地人钻研出能炼盐的法子之前不收钱,也是他一贯的品性;鲁氏子弟在先祖去后,几代人仍旧不忘先祖未完成的事业,更是符合他们学派理念。 小白发自内心赞叹道:“很了不起。” 他们家在东边的齐地,都有人千里迢迢去蜀地勘测,记录信息再回齐地一起探索,持续好几代人来共同完成这个事。 不论是为了完成先祖未完成的事业,还是不忍蜀地百姓缺盐,亦或者就是履行和那蜀商的契约,这种精神已经让他对这些鲁氏子弟肃然起敬。 更不要说他们在这种交通不便,信息传递也不便的条件下,真的钻研出了这样一个跨时代的技术。 几位鲁氏子弟脸有些热,却站的笔挺,自信极了。 不论陛下夸的是他们鲁氏,还是他们献上的图纸,都是对他们鲁氏子弟付出的肯定。 小白直接问到:“你们都擅长什么,想做什么?” 别说几个鲁氏子弟了,少府令都不由得睁眼看小白:这是,直接许官了? 等等,皇帝之前连个阜阳县令这种位置都抠搜的让人先代理,要看表现,居然对这些鲁氏子弟这么大方的吗? 鲁智沉吟片刻,很快回道:“草民在器械建造上颇有心得。” 小白点头,嗯嗯,机械工程学,能设计能动手,人才。 有了长兄打头,鲁平也道:“草民是对数颇为精通,平时都是帮助兄长建造器械,安排采买。” 小白眼神柔和,又能运算,还能搞工程量计算,人才。 鲁直腼腆一笑:“草民也对数颇为精通,都是在兄长们完成之后,再来看看能不能各方面做到最好。” 小白连连点头,系统工程,人才。 鲁化低下头:“草民就是手巧些,做什么木头器械尺寸都分毫不差。” 小白夸道:“这般年纪,就能有这样的水平,不是天赋异禀就是一直练习,真是出类拔萃。” 最后的鲁本张张嘴,很小声道:“草民……擅长打铁。” 鲁氏的擅长打铁,那也不是普通的擅长,他只说自己会打铁,就和鲁化说自己只有木工好一样,没人觉得他们就只是普通工匠。 小白看看他这个一米六的身高,不见得多壮硕的身体,好奇道:“你今年多大?” 鲁化:“十五。” “十五就能精通锻造,了不起。”小白都不只是夸他能力强,这个年纪能有力气也不容易了。 小白夸完,又问他们想要什么官职。 五个鲁氏兄弟齐齐弯腰长揖,鲁智沉声道:“我们的才能若是能入陛下的眼,任凭陛下吩咐。只望蜀地百姓,能够不用再吃外地买来的盐。” 鲁氏兄弟来了洛京,当然也是想弘扬已经没落的学说,能谋得官身多一个发声渠道那更好,但最重要的,也是希望能够依托朝廷的力量,完成先祖未尽之事业,让蜀地百姓都能吃上自己产的盐。 “你们的心愿,孤知晓了。”小白思考片刻就做出了决定。 他看向五个鲁氏子弟,“想要在那样深的地下挖出盐水,需要先炼出足够坚硬的钻头。攻器为先,等下,你们就同孤一起去北岭扶仙宫,那边现在也在研究铁器。 南卿,今日起少府令设一个工程建造署,鲁智为建造署署长,俸禄待遇照比工官。署衙就直接定在扶仙宫吧。” 如果是别的部门,小白做什么多少要和丞相打声招呼,但是少府的话,公孙弘都不会插手这里的事。 他还好,突然多了个同僚的工官心里是有点咯噔。这个建造署,显然不止是对宫廷服务的,如果他们几兄弟以后会负责蜀地炼盐工作的话,那就是外朝部门。 考虑到鲁氏兄弟来之前,皇帝同少府令与他说的一些话,工官现在合理怀疑,皇帝要做一桩大事。 鲁智当即就要拜谢皇帝,小白这次直接扶住他:“你们鲁氏子弟为蜀盐之事呕心沥血,孤不会叫你们的心血白费。 莫要行礼了,建造署的金印,鲁智你认为是蜜蜂好,还是燕子好?” “蜂好。”秒懂皇帝为什么说了一禽一虫的鲁智果断选择蜜蜂。 虽然飞禽一向寓意很好,但不会筑巢的傻鸟他见过不少,不会筑巢的蜂还没见过几个。 事不宜迟,小白这就要带着鲁氏兄弟们去扶仙宫,先给他们找个位置。 陈冬早在他开口的时候就备好了马匹,一行人纷纷上马。 也会骑马的鲁氏兄弟立刻就注意到了这些马的不同先是手摸摸马镫,马鞍,又蹲下来试图抬起马的蹄子看看马蹄铁,但是被马走动几步差点一蹄子踩上。 陈冬知道正常人看见这些马身上的新工具后,都会有这样的好奇心,但他不得不提醒道:“诸位,这些马都是禁卫的,脾气比较大。”而且对外人很狠。 别摸了,真的怕你们宝贵的手被马蹄一脚上去弄伤。 鲁智抱歉一笑:“多谢郎中令提醒。只是这样好的马具,我们从未见过,失礼了。” 陈冬很是不经意道:“我也没见过,不是陛下命人打造,现在我们骑马恐怕也会是从前那样呢。” “让骑马越来越简单是大晋未来的重要需求。不是孤,也会有别的大晋子民注意到这一点,发明出这些工具。”对物质世界的发展规律,小白毫不怀疑。 他翻身上马,带着众人疾驰而去。 送走皇帝,少府令和工官对上视线。 工官小心问道:“真要按照陛下说的那样去做吗?” 少府令按住额头:“陛下定了决心,我们就照他说的办吧。” 他们说的不是关于鲁氏兄弟或者其他百官们还不知道的蜀地盐井计划,而是另一件少府内部的事。 小白今天来少府也不只是来见鲁氏兄弟,他也有事要和少府令商议。 在摸清楚这个部门到底职权多庞大,存在的目的是怎么为了供养宫廷后,活的很节省的小白决定,该把大部分他用不上的资源换个位置了。 阳泉宫的两位太后那儿,待遇当然不会变,但是他自己的玄雍宫,只要养得起目前宫廷的人数就够了,也暂时不需要新的宫人。 光是那些衣服宝货珍膳之属,他吃都不吃,一个人穿也有限,就他这一个主人的宫廷,减去他和不存在的妃嫔的开销以后,少府的账比从前绝对会少很多。 当然,他来不是查账的,是来把用不上的资源换到其他用途的。 比如算好各部门多余的人手材料,剩下的他可以用来练兵、养马、造武器,改进手工业。 另外,皇家私产是一方面,但少府的一些税收职责,小白认为还是需要统一进一个国家税收部门,大司农这个可以负责全国税收,农业部也需要另立一个。 他看着感觉不合适的行政部门不止一个,但是这个要等有些新的人手之后,和三公商量,慢慢补充。 作为少府令,南维当然是无条件站在皇帝立场,皇帝要干什么,他都会负责完成。 但,实话实说, 南维感觉很诡异。 往前晋国的君主,也不是个个都爱享受,包括前头的武帝和闵帝,也都是在意朝政超过在意自身享受,但皇帝该有的东西也都一个不会少。 现在的小白,不止对普通的物质享受毫无兴趣,对他作为皇帝应该有的尊荣也不看重,他那些想法略微一说,南维就知道这是皇帝把自己的东西直接拿出一半来分给朝廷。 分给朝廷这个说法还不太准确,他也不是什么被百官哄哄就言听计从的君王,那些想要做的事情也都不是便宜哪方人,准确说,应该是把那些他自己单方面认为用不上的资源直接分给大晋发展。 知道他做皇帝只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先帝遗诏,但做皇帝是能这样做的吗?这才正经改元第一年,就一下给自己切这么狠,陛下你就真的不在意吗? 太诡异了,怎么会有这样君王。 - 小剧场 此世界未来王朝的官员劝诫自己的皇帝:陛下不如圣天子多矣! 上谏的官员们:看看圣天子,不止自己不拿国库的,还主动给国库送,物欲极低,一心只有国家。再看看你,你好意思吗你! 被谏的皇帝们:他能不能别给的那么大方,他没欲望我们有啊,这让我们怎么好意思伸手! 不知不觉成为封建皇帝顶级招牌、道德楷模的小白:少拿点也饿不死你。 第110章 工 朝中百官知道皇帝时不时就会出洛京,去他原本住的扶仙宫,但来这儿的人不多。 鲁氏兄弟下了马,见到的行宫也就三座建筑,还并不算大,只是西北角上人头攒动,有浓烟漫起。 下了马,他们跟着皇帝往浓烟处走去,映入眼帘就是外边垒得整整齐齐的红砖墙。 绕过这些红砖墙,里边一个拱起的黄土窑,隔了数十丈又是一个用这些红砖垒起来的窑。 黄土窑上没有烟,周围也没什么人,在这里的都是是围着红砖窑行动。在一堆穿着短袖衣服的人里,重山也脱下了身上宫廷内官的衣服,换上了普通的粗布麻衣,站在人群中指挥他们。 他一抬头,见小白带着几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前来,眼睛一亮,忙过来行礼。 小白挥挥手让他起来,简单介绍道:“这五位是鲁氏子弟,这是重山,负责管理扶仙宫。” 双方快速认识了一下,小白也说出自己带他们来此的目的。 “现在的铁太脆了,也不够韧。现在重山做的,就是要烧出能够承受住高温高热的砖,孤要用这些耐火砖再搭建一个高炉,炼出更好用的钢。” 鲁本擅长锻造,这个话题他能听懂,“特意烧制更耐火的材料来建炉子……陛下是有什么法子,能让铁变成钢吗?” 现在当然也是有铁器的,但是铁的材料性能想要进行地下深井工作还是差了些。而皇帝似乎已经掌握了某种方法,直接就从炉子开始烧砖了。 “是有法子。我找你们来这里,也是让你们协助重山一起,先把能耐住高温的熔炉先打造出来。那之后,还要再去找合适的燃料,不能让铁进入杂质……” 比如要开始去安排人上山西挖煤了,把煤煅烧成焦炭。 皇帝毫不吝啬自己的知识,从头开始给鲁氏兄弟讲这样重要的锻铁步骤,鲁氏兄弟听完,也对铁器未来的大规模升级推广心里有了雏形。 “你们鲁氏一族为蜀地炼盐一事殚精竭虑,是为了方便他们吃盐,让他们不用再费钱费力去买外地的盐回来。” 在说完对未来铸铁工作的安排后,小白也说起了自己看重鲁氏兄弟的原因。 “工具和技术都是为人而存在的,无论是战场上的兵器,耕种时的农具,还是织布、锻造……孤以为,它们都不会是一成不变的,变的方向总是向着更好的方向,节省材料、时间、人力,让一切都变得更好……” 鲁氏兄弟安静下来。 这就是在皇帝眼中,“工”的作用吗? 士农工商还是统一水平线,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的时代,君王们会需要厉害的工匠,但不会有人认为“工具和技术”也有这样大的作用。 皇帝认为这些可以让一个国家变得更好,这和鲁氏的理念接近,又不太一样。 在鲁氏这里,技术农业都是安身立命,能让人生存的基础,但想改变社会,需要的还是大家都认同“互相关爱”的理念。 鲁智静静思考过后,抬起头,眼睛凝视着皇帝:“陛下是认为,用技术让一切都变得更好,国家也就变得更好吗?” 他其实不应该说出这话,他们鲁氏的理念,皇帝应当是知晓的,但他们的理念和皇帝的却不太一样。 他的话说出来,不是反驳皇帝,就是向皇帝宣扬鲁氏学说理念,传出去了绝对会被朝中其他学派的诸位大臣联合抵制。 但他还是想要和皇帝交流,想要知道皇帝真实的想法。 小白摇头:“光有技术是不够的。技术只是让大家都能活得更好,想要让国家整体变得更好,还需要律法、教育,以及一个好的朝廷。” 他目前就两个大目标,让大晋百姓都吃上饱饭,二是至少人人会写自己的名字。 想要成功有多难他自己也心里有数,努力去做,慢慢来吧。 鲁氏兄弟都明白了,皇帝并不是他们鲁氏理念的支持者,他确实是有他自己的一套想法。 老二鲁平低下头,下了决心。 “我们鲁氏,愿意倾尽毕生所学,助陛下来打造一个更好的大晋。” 他想,无论皇帝是不是鲁氏学说的支持者,这都不重要。让鲁氏再次出现在世人眼中,用鲁氏的才能真正为天下百姓做点事,才是他们最应该要做的。 …… 洛京向来是个消息传的很快的地方,尤其是没有任何人想要刻意隐瞒的大消息,那就传的更快了。 很快,洛京关注朝局的人几乎就都知道了鲁氏面圣成功的事。 广阳公主对此乐见其成,旁人问起时她也不吝啬说个一二。 鲁氏在少府怎么面圣的,现在又去扶仙宫做什么,她不知道的也说不出来什么,能说的无非是鲁氏拜访她,她又去拜访皇帝,引荐成了的这档子事。 她去年办豆腐品鉴宴,年初协助太后办亲蚕礼,女儿都被送到皇帝身边养着,但这些事,都没有为鲁氏引荐成功这一桩引起的风波大。 当然,那些事情说到底也是和其他人没关系的,只有现在这件,是真的让他们看到广阳公主背后的能量。 广阳公主清楚现在自己成为洛京圈子中心的原因,她喜欢这种被众星捧月的感觉,也终于摸清楚了讨好皇帝的途径——不要给他惹麻烦,以及,对他有用。 鲁氏兄弟自己有才,她把有才的鲁氏兄弟引荐给皇帝,这都对皇帝有用。 看着铜镜里自己两边耳朵上的明珠,广阳公主浅浅微笑起来。 姚章回了府,就被师弟拉着,询问天子是否真的召见了鲁氏子弟,还给他们授了官。 “齐王太子上举,广阳公主亲自进宫引荐,陛下在少府见过他们就授了官。官职是少府名下,一个‘工程建造署’的新职,也不在洛京办公,去了在北岭扶仙宫……” 把这两日朝野都在议论的事慢慢道出,姚章捏了捏眉心,年后的他最近也在忙着关于匿户匿田改律的事,每天都忙活的不行。 然后在这么个每天忙活的时刻,也从别人口中听说了皇帝新招了鲁氏子弟的事,心态都差点稳不住了。 他们“民贵君轻”的溧阳学派,和鲁氏倒是没什么深仇大恨,也不是什么针锋相对的学说,但双方学派宣扬的点不一样,那就是不成。 不止是他,朝中那些兖州学派的,还有前些日子天天和陛下在一起算星辰的太史局的,一个个都懵了。 任谁也没想到,他们都在朝中,离陛下这么近,居然被鲁氏这个外来的弯道超车。 甚至他们现在都不知道鲁氏和陛下都在扶仙宫弄些什么! 姚章的师弟曹佩眉头紧皱:“师兄,我们要不要……” “暂且不用。我对你的弟子都很有信心,静待五月初八即可。”姚章不认为现在他们溧阳学派在鲁氏之后出头是什么好事。 倒不是怕其他人非议打压,只是鲁氏有他们的特殊优势,姚章看的明白,传承自鲁大师的那一手技艺,足够皇帝待他们礼遇。 皇帝自己也是会上手做东西,从武器、农具到交通用具,统统都在改进。哪怕他不曾与姚章明说自己对技术的态度,姚章也能猜出一二来。 这种技术优势,只要他们不做事想搞燕王那种叛乱,依照姚章对皇帝的了解,就算他们想弘扬学派理念,皇帝也不是不准许。这种特殊人才保送生,他们溧阳学派真的没法比。 “比起我们,邹氏那边才是应该更着急的。”说到这里,姚章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邹氏还比鲁氏早两天进洛京呢,他们甚至还是齐王的舅家,这关系足够亲近了,一看就也是齐王举荐入京的。 他们为什么入京,了解琅琊学派怎么分裂的人也都心照不宣。 一想到邹氏,曹佩也不着急了,嘴角不由得上扬,“师兄说的是。” 看别的学派的笑话,总是让人开心的。 事实上,邹氏这边也确实快坐不住了。 他们是齐地大族,齐王舅家,常年在齐地,在洛京也能有落脚的宅邸,同为落寞学派,起点就比其他学派好多了。 出身好,在洛京也有人脉的邹氏,手里也有齐王太子的推荐信。只不过他们还是有点骄傲,入京先拜访旧友,没有和鲁氏一样,第一时间就去找广阳公主。 拜访的旧友里,当然不包括从他们琅琊学派分出来,现在都在太史局的那些洛京学派人士。 也是在拜访过程中,邹密和侄子邹安之知道了皇帝在今年改元后,就天天出入太史局,和太史局一起观星测算制定历法的事。 没过几天,就又知道了晚他们一步入洛京的鲁氏,已经在皇帝那儿有了一席之地。 邹安之抬头看向邹密:“叔父,我们真的就要这么等到五月初八吗?还有整整十五天,太史局可是在定制历法。” 历法从来都是和政治休戚相关。这部皇帝和太史局齐心修订的历法,关乎到未来大晋至少几十年的政治倾向。 在不清楚昔日同门到底和陛下要打造一个什么样的历法前,邹家叔侄真的很担心洛京那帮人把毫无道理的“修德”理念说给皇帝,被皇帝接受, 现在新历法还没制定出来,他们还有操作空间,但历法定出来了,那时间就晚了。 邹敏闭上眼睛,也下了决心:“明日,安之你去给广阳公主送一份礼。” 尊严矜持什么,在异端上位的可能性面前,那都不重要了。 御史大夫朱平家里,也同样来了不少拜访的人。 去年拜访穆王孙但是被拒绝的人,今年都来了朱平家里拜访他。 朱平有些头疼道:“你们下了值不回家,都来我这作甚?” 他当然知道这些人来这里是为了什么,觉得穆王孙不在,朱平作为兖州学派未来大家,需要代表学派按一按其他力量。 果然,其他官员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话无非就是现在皇帝招贤,什么人都来洛京想要谋个出身,他们这些官员得多注意点的事。 大家都是诸国时代过来的,很清楚士人就是想要用一身才学出人头地。对这些小年轻理解,也愿意接受信任,也能不看出身,却不能不看对方的政治理念。 朱平无奈:“陛下为国招贤,都不拘泥出身、学派了,诸位家中有子侄出色者,尽管让他们五月去一试。” 皇帝没和他朱平闹过红脸,但朱平知道皇帝绝对不吃这些官员说的那一套。与其想办法打压其他学派,不如他们自己学派也奋力争取,在皇帝那儿想办法抢占先机。 “他鲁氏能办到的,我们兖州学派难道就办不成吗?要真是我兖州学派无人无才,那也怨不到旁的身上。” 看着其他人仍旧在那儿劝说朱平,姜茂觉得好好无聊,不如去给百姓审案,好歹还能点不一样的八卦听。 年前年后都有许多大事发生,姜茂从御史府一个属官,摇身一变就成为洛京县令的事,完全没引起什么水花。 姜茂来这里,只是因为他也是曾是御史府的官员,被其他人一起拉过来的。 与其在这里撺掇朱平也要为兖州学派考虑,不如兖州学派捞出几个天才出来再说,主要不犯法,才学一流,皇帝哪有不用的道理。 再说了,连公孙丞相这种老人都拿皇帝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们怎么认为皇帝想办的事情,御史大夫就能拦下来啊。 - 小剧场 听完小白和鲁氏兄弟的讲话,下面的皇帝以及昔日国君的阿飘们都陷入沉默。 统治者们:不理解,真的不理解。他自己无欲无求大削开支什么享受都砍掉也就算了,到底他要用技术干嘛? 真要让蜀地人都吃上蜀盐,包括庶民在内的天下万民都享受到技术带来的好处吗?这图什么啊? 第五求定陷入沉思,可能,是搞垄断? 听他一说,对比第五小白,他们这些阿飘中某些飘,真觉得自己生前被人骂暴君骂独夫太冤枉了。 他们再人品差,面对那些大贵族,不也是好好说话的吗,对比这个第五小白,到底谁是独夫,谁更独断乾纲啊? 第111章 琅琊学派 邹氏子弟的上门在广阳公主意料之外,她还等着有什么其他学子前来拜访呢,结果还是齐王太子举荐的。 收了邹氏子弟的礼,广阳公主再次到了玄雍宫。 她来的时候一如既往,先去承明殿看女儿陈华和第五宁。 两个孩子都在练字,只是都坐在有靠背的凳子上,桌子也比寻常案桌高得多。 她从窗外看陈华在那儿心无旁骛低头写字的模样,一时也有些恍惚,阻止了宫人进去通报,对着她摇摇头又安静走了。 等远离了承明殿,跟着她进宫的婢女不解:“公主是来看望女公子的,怎的不进去了?” 她看见里面并无老师在教学,只是两个孩子在安静写字而已,不明白这有什么还不能进的。 “她们你还不知道,即使没有先生,没在外面玩,在里面坐着写字,定是有课业。”广阳公主摆摆手,倏尔一笑,“也可能是上次华儿说的什么自习。” 承明殿前有一个很大的沙坑,沙坑上有秋千、滑梯和她不认识的一些长木杆,她看过几个孩子在这里玩游戏,你来我往,清脆的笑声和叫喊声不断。 围着承明殿一大圈的地上已经被弄出了一个椭圆形的道路,广阳公主上次来的时候,就听女儿说以后每天都要围着这里跑步了,第五宁年纪小,慢慢跑一圈就行,她需要快跑两圈,东方旦更是早晚至少三圈。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让女儿跑步,但她相信皇帝不会是闲着没事折腾人玩,于是只能在那儿摸着她的头,夸她厉害。 离开这里,她轻车熟路往崇德殿去,却被宫人告知皇帝不在。 广阳公主惊讶:“陛下不在,那怎么我……” “陛下吩咐,女公子和公主年纪还小,想念母亲乃常理。若是萧太后或者公主前来看望孩子,尽管让太后和公主进来。” 说这话的是个年纪尚小的黄门,板着脸,说话一字一句,很是认真。 “陛下为两个孩子想的太周到了,”广阳公主就说她怎么能宫中无人也自由出入,原来是孩子小,陛下照顾孩子情绪呢。 她又看着小黄门,好奇道:“你叫什么,我好似还未见过你?” “奴婢周胜,之前都是在膳房做事。” 广阳公主见他什么都是一板一眼,也没了说话的兴致,在问清楚陈华下课还有一刻钟后,就慢慢在宫室外头转了起来。 她原本是想在几个宫室外头转一转,刚好卡女儿下课的时间,毕竟玄雍宫又不是没来过,又没有听说这里动工修建什么,她没想过会有什么变化。 直到她到了承德殿后头,发现这里大片的土地都被分割的整整齐齐,里面绿色的低矮植物迎风摇曳。 认得这些植物的广阳公主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这里整齐的土地,不,是田地。 “谁在宫中擅自行耕种之事!” 农耕当然重要,但在玄雍宫里耕地种田,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样大胆的人。 周胜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快速低下,语气平静道:“玄雍宫中,自然只有陛下有权决定地要如何。” 广阳公主语塞。 她知道第五小白不同寻常,已经是个大朝会都随意穿衣,古往今来都自由到离谱的君王了,但没想过小白还能更离谱。 但就算重农桑的皇帝,那也是会去宫外的农田里种田,没见过就在居住的宫殿后头种田的。天下那么多土地,没他种田的地了吗? 她稳住心神,问:“这……都是陛下亲自种的?” “陛下和宫人们一起种的,每天也会来看看。”周胜因为当时在膳房里表现的还算聪明,就被提了出来,被皇帝吩咐记录这些试验田的数据。 每天浇水的多少,土地干还是湿,浇什么肥,作物有都有什么变化,都是他要负责记录的。 广阳公主没有问他更多关于田地的内容,她在知道这还真是皇帝亲手种下的作物后,就精神恍惚的回去承明殿了。 练字结束的陈华看见母亲很是高兴,摸着女儿的小脸,广阳公主让自己放空大脑。 她没事想皇帝的事做什么,皇帝的想法能是她理解得了的? 晌午前,小白回了宫,一回来就听见广阳公主又给他推荐的邹氏。 “琅琊学派的邹氏?” 小白知道,除了是他齐王兄的舅家,太史局的洛京学派官员们也偶尔会说到这个。 那些官员们说的还算客气,毕竟他们师长也曾经是琅琊学派出来的,他们就算现在和琅琊学派分道了,也还保留着一丝体面。 大概也就是嘲讽琅琊邹氏守着老旧的东西不凡,不会自己创新,顽固不化。 但实话实说,小白觉得如果创新是搞异世界版“天人感应”,那邹氏坚守他们的自然科学也挺好的。 “齐王兄和皇姐举荐的人,我自然信得过,过两日让他们来玄雍宫吧。” 大晋hr而已,这个工作他估计要做很久,早点习惯习惯挺好。 能被皇帝召进玄雍宫,这对邹氏叔侄而言是个好消息,现在他们要在意的,就是如何让皇帝接受他们。 皇帝召见他们的地方是崇德殿,是他常住的居所,并且态度很是和善。 “你们是齐王兄举荐而来,孤相信邹氏的弟子的才学。邹氏先祖曾以尺量月,以人之力观测天地,孤早有耳闻……” 邹氏先祖经过长期试验,算出八月十五和正月十五元宵节是预测天气的最佳日子。 先在院子里立起一根一丈高的棒子。等到月上中天时,再拿出尺子,量月光下这根棒子的影子,根据这个数据推算出接下来一整年的旱涝、收成。 不过小白也不知道他们准确率多少,只知道有这么个量月法。 除了量月法,邹氏先祖还整理提出了八种风向的论述,观察下雨雨量还确定雨量单位,邹氏一族一直以来也都是前齐管天文星象历法的官员。 总之小白听完他的故事,就觉得是个很厉害的大佬。 先祖的成就被皇帝知晓,还能一一说出,这对邹氏来说是个足够好的话题, 邹密挺直身子回道:“密虽无先祖那般的才华,也想用一身之才,为晋国计民生尽一份力。” 给晋做官员,对邹氏来说不是什么叛国的羞耻事。 他们齐国一直以来都是东方富国,仅有的几个齐国雄主没了后,后面的齐国基本就是专注自己国内搞经济了,征战也比较少。 他们齐国对晋后面基本都是投了,损失也算是诸国比较小的,去往渔阳的也只有王室和几个大族。 他们邹氏虽然也不小,不过在齐国政治话语权不高,齐国没了他们邹氏损失不大,还有个新齐王外甥,和晋不存在什么血海深仇。 更何况,现在田氏也还在呢,而且真论起来,第五小白身上还流着他们齐国王室的血,这四舍五入不止不算叛国,还算找准了真·齐国天子。 他们邹氏外甥齐王无缘皇位,但在天子是田氏外甥,这对邹氏来说就完全没有什么心理包袱了。 第五小白,大晋皇帝,也可以无缝衔接是他们齐人皇帝。 “在琅琊数十年,我等邹氏族人发现,干与湿的测量……”邹密缓缓道出他们这些年对风、雨、干、湿这些的研究,以及他们正在尝试中的干湿测量方式。 光祖先的荣耀和表露心意不够,邹密想带着外甥进太史局,代表琅琊学派和洛京学派把正统确立下来,就必须也要自己拿出点干货出来。 “草民想去太史局,把对天象的观测整理记录下来,更准确的告星辰气象于天下。” 小白沉吟道:“太史局啊……孤是想立一个气象局,让你做气象官来着。” 邹安之大胆抬起头,“陛下的气象局,是?” “太史局管天文历法,”小白看着邹安之微笑“气象局作为太史局下属机构,主要观测气象,预告天气。” 邹安之有些傻眼:“预告天气?全大晋吗?” 做点天气预报不难,老练的农人看天都能知道会下雨还是会放晴,邹安之不觉得这是很需要做的事情。 “当然不止是这些。”看几天天气,这小白自己都会。“还要教授出一大批懂天文、地理、水文、气象的人才,收集各地云层、降水的资料,检测各大城市气温…… 主要工作目的,都是为了针对异常灾害天气做预防,让天灾来临时,我大晋上下不会惊慌,能够从预防开始做好一切准备,尽量避免、减小天灾带来的伤害。” 邹密身躯一震,他也是没几年就要半百的人了,却没想到目前天下传说最多的天子,却是最相信人之力的那一个。 人力不可以改变天地,但是可以观测天地,再对此来改变他们的生存家园,这正是他们琅琊学派的理念。 皇帝不止是理念同他们琅琊学派契合,更是把怎么利用人力都想到了极致。 小白说到这儿,叹气道:“要全国各地都安排会观测的人才,需要前期的精准教学,还需要建立全国交通驿站体系,修路修机构,一两年之内还不会那么快达成。” 邹密和邹安之听的睁大眼睛,他们本来只是想进太史局,抢一抢洛京学派的话语权而已,哪里想得到,皇帝还给他们规划出这样一项全国范围的庞大工作。 不是说太史局原来的工作不重要,那也是天天观星看天象做天气预测的,只是太史局的工作和皇帝描述的工作比起来,简直不要太轻松。 作为邹氏子弟,邹密瞬间就想到了他们邹家能出多少人才;作为琅琊学派的当代代表人,他注意到皇帝说的需要庞大教学的人才,这都是他们琅琊学派可以招收的学生;作为老贵族的邹密自己,他几乎都能想到这个机构有多受皇帝重视,从中央到地方能有多少属官属吏,都是多少编制…… 他立刻深深一拜,毫不犹豫道:“陛下有此雄心壮志,密愿意去陛下所说的气象局!” 能领这样一个气象局,这已经不需要去和洛京学派扯头花了,站在他们面前都够他们红眼的。 邹安之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这个气象局就算在太史局管辖内,但听着规划都已经比现在太史局都要庞大了,不选是傻子,跟着叔父行礼就是了。 “二位卿快起身,”都是板上钉钉的员工了,这么叫小白觉得没问题,“这都是孤未来的规划,想要达成还需要路、驿站,大量懂观测的人员,还望两位卿助孤一臂之力。” “我邹氏,愿意助陛下完成气象局的建设!”邹密抬起头,双眼泛出精光。 不论是能给琅琊学派带来的话语权,能给他们邹氏带来的地位,亦或是皇帝与他们琅琊学派理念的完美契合,他的这艘船,邹密都决定要上了! 回去就给家里写信,琅琊留一支人就够了,剩下的全来洛京,来大活了。 不愧是他们齐国血脉的天子,明君在世,当世圣主! 在小白诚挚的双手扶起邹密,老人家满脸感慨激动之时,没人管的邹安之小声道:“气象局的建设完成还要时间,我能去协助太史局修历法吗?” 邹密胡子一翻,低声呵斥道:“安之,一切都听从陛下安排。” “无妨,新的历法也快要修订好了,两位卿正好可以与孤同去太史局看一看。” 小白知道邹氏担心什么,无非就是害怕洛京学派这分支真整理出了一套系统的“天人感应”学说,还被他采纳。 其实最近小白在太史局的时候,一些太史局的官员也确实有些人试图向他询问道德与自然的关系,他们都觉得这方面小白才是权威。 然后权威告诉他们,道德和自然没关系,看着他们天天计算观测的星辰,这能是以人的道德意志而改变的吗? 他真修成大能或者造出神级科技,有改造星球,那也都是技术上的事,总之和做人关系不大。 到底都是在太史局混,天天接触的都是天文历法,现在还被皇帝传授教导了不少天文和物理、计算的知识,冷冰冰的,一点都不完美的数字就足够洛京学派清醒清醒。 光他说不够,还是一起去看看吧。 果然,他一邀请,邹密和邹安之齐齐站好。 “那我们就借着陛下的光,去太史局一观新历了。” 他们倒是要看看,太史局的新历到底都制定了什么。 - 小剧场 邹氏:第五小白,天子中的天子,圣君中的圣君!(有懂这个梗的小可爱咩) 齐王们:邹氏不愧是我齐国肱股之臣,这都不忘我齐国! 晋王们:第五小白是晋天子,精神胜利要有个限度 太子大受震撼:以人力观测天象,提前知道天灾调动全国人力来预防救灾,吾弟小白居然有这样大的志向吗? 算账的武帝同样大受震撼:全国修路,修驿站,还要大量培养气象观测人才……他以后要花这么多的钱,这么大魄力的吗!? 第112章 官职 邹氏没有来过洛京的太史局,从前齐国的太史局他们倒是没少去,齐国变前齐了,沾先祖的光,那里也被武帝许可保留给他们做研究。 洛京的太史局所在地历史悠久,是周时就有的机构,那时候的太史不止负责观星定历法,还负责史料记录,只是后面慢慢的,记录史料这一职能就独立出来,另设了史官。 晋定都洛京后,太史局也就搬到了这里,在周原来的基础上改建一番,面积扩大,人员增多,设备资料也全更新了。 邹氏叔侄跟在皇帝身后,虽是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眼角余光也会观察着这座太史局的建筑。 他们还注意到太史局也就外面有些守卫,官员和吏员都在里面,皇帝一路走来守卫都不慌不忙行礼,可见传言非虚,皇帝确实经常来这里跑。 到了里面一栋没关门的屋子门口,他们一抬眼就能看见里面人人要么低头扶案写东西,要么聚在一起讨论。 “干支”“太阳黄经”之类耳熟的名词飘了过来,邹氏叔侄耳朵竖起,深感自己来对了。 加入进下属之中讨论的太史令项景感觉似乎室内多了点什么,一抬头就看见他天天奇装异服的皇帝站在门口,赶忙起来带头行礼,然后就一脸欣喜道:“陛下,景刚巧还有个疑问……” “项卿勿急,”小白走了进来给两边介绍道:“这是太史令项景,项卿,孤给你带来两个贤才……” 邹密抬手一作揖,微笑道:“邹密见过太史令。” “邹安之见过太史令。”邹安之有样学样。 项景还好,他是太史令,但是家学传承,不是洛京学派的,还能看在皇帝面子抬手还了半礼。 而太史局里其他洛京学派出身的属官一个个瞬间直了眼,放下手里的东西,目光一个个移向邹氏叔侄。 邹密安之若素,半点不见惊慌,邹安之悄悄把背挺的更直,争取不让自己露怯。 项景问:“陛下带他们过来,可是为了之前所说?” 在太史局里另设立一个要庞大增员的气象局,这事小白在私下里是有和太史令说的,他需要提前先和太史令打声招呼,让他也注意五月初八那天捞人才。 小白颔首,“为了此事,也让邹密他们看看新历有没有不合理的地方,历法不容有闪失。” “这边请,原要、原图,你们俩一起过来讲讲。”知道琅琊学派和洛京学派恩怨的项景秒懂皇帝的话,还大方的找了两个洛京学派的属官来讲解。 原要、原图两个都是三十来岁就蓄着胡须了,虽然曾经也试图和小白探讨道德与自然,但现在基本被小白打击的不怎么提了,精力都投入新历制定工作中。 但这不代表他们就能认可琅琊学派的正确,总归还是不服气的。 他们这点官司对小白来说都不算什么,不犯法,不宣传不合时宜的文化思想,专心工作,这就够了。 小白和太史令进去小房间谈事了,邹氏叔侄在外跟着原家兄弟了解他们现在新订的历法。 阴阳合历,定四时二十四气,这都听着很对,没有什么超纲的部分。 路过竖起的木板时,邹密抬头,瞳孔一缩走不动道了。 他面前有好几层圆盘,第一层是十二时辰,第二层分了四季和二十四节气,第三层是干支。 自小也是学天文的,邹密忍不住用手一碰,就发现这还是可转动的。 原要淡淡道:“这是我们和陛下一起画出来的。陛下之前一直说要做能更准确定时,没有太阳也不影响观测时间的时钟,还要在洛京建个时钟塔。 现在鲁氏入京,想来时钟塔也快出现了。” 邹密好奇:“如何能每天准确定时?” “我们也暂且不得而知,”原图指着另一边的星空图,“那也是陛下教我们画的,天体运行……” 邹安之瞪大眼睛,恨不得眼睛珠子都黏上去。 他看见悬挂垂落的丝帛上,有绕着太阳旋转的八颗星星,其中太阳和他们的大地都标上了红色记号。 他还一块丝帛上有一颗有首有尾的怪异之星,旁边写着它绕日飞行一圈的时间约为6年零6个月。 头抬的再高点,还能看见密密麻麻的星图,包括北斗七星在内,一些重要的星星叫什么,组成什么星座都画的一清二楚。 邹安之看呆了,感觉自己来了太史局,都成了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了。 邹密比他好一些,还能哑着嗓子问:“……这些,都是你们太史局的观测研究出来的?” 也就呆在琅琊几十年,现在洛京学派已经进步到这种程度了吗?不对,是晋的太史局进步成这样了吗? 原要静默一瞬,诚实道:“陛下教的,不过后面的星图是我们一起观星完成的。” 邹安之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是他们琅琊学派落后太多,只是对面有外援。 邹密握紧的手松开,嗓子松了下来,“陛下每次来都会开课吗?” 今天会开课吗? 原图瞥他一眼,“陛下不会给我们上课,都是我们有什么不会的去问陛下。” 想学东西,也得是要自己肚子里有货才能在陛下那里学得到。 邹密对着二人施了一礼,庄重道:“还请二位能够教密,密也想为新历制定出一份力。” 他确定洛京学派还没完整成型的理念一点都没被皇帝接受,否则这里就不会到处都是观测数据和精密计算的资料。 在无上的知识面前,邹密觉得学派恩怨可以不存在。大家马上都是同僚了,他必须要赶紧了解这些知识,在气象局班底彻底建起来前,多学一点是一点。 邹密这一礼太快了,原要、原图都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了都在心里骂这家伙狡猾。 原要礼貌微笑:“我们刚才讲到哪里了,哦,时辰……” 邹密姿态都这样诚恳了,他们要是不大方点那不就显得洛京学派怎么样了吗,讲究礼仪的现在,那种翻脸事他们还干不出来。 邹密边听边问,不耻下问的求学姿态很足,还不忘督促邹安之认真听,等会儿陛下一出来,他们也要抓紧机会找陛下提问。 很快,关于琅琊学派的邹氏进入太史局的事,也传遍了洛京。 他们只知道邹密进了太史局,成了里面一个新的什么气象局的气象令,目前主要工作也是参与制定历法,关于皇帝对气象局后续的安排,他们一无所知。 琅琊学派和洛京学派的事知道的不少,不过再怎么被陛下重视,能接触到的官职顶端也就是太史令,可调配资源有限,大家没有像关注鲁氏一样关注他们。 再者他们学的东西专业壁垒太强了,那都不是普通小贵族能学的起的,一般人听不懂,无法掺和进去。 最后,他们这个专业,估计全大晋都没有人比陛下更懂,这事他们真的没办法质疑皇帝的决定。 御史大夫朱平总觉得奇奇怪怪,挑了个休沐日拜访公孙弘。 “陛下年轻,想招纳贤才无可厚非,只是来了鲁氏,他立了个新的建造署,来了邹氏,他立了个新的气象局。 总不能招纳的贤才都成立新的部门吧。” 朱平双眼紧盯公孙弘。 “陛下到底要招什么样的贤才,别人不知,丞相你一定是知道的。” 朱平也有些奇怪,怎么公孙弘就和皇帝关系处的这么好,皇帝一些事不和自己说也就算了,居然都能和丞相说。 在公孙弘这个前辈比他更得皇帝信任上,他有些微妙的情绪。 除了他和公孙弘私交甚好,朱平板上钉钉就是下一任丞相的底气,才是他来找公孙弘私聊的原因。 太尉刘奉一向只管军政,最近忙着找大司农和少府扯皮给马换装备呢,完全不会掺和朝政。 但朱平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想要先找公孙弘来摸个底。 “陛下就是想要人才而已。”公孙弘捧起一杯干桂花泡的热水,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花瓣,也不喝。 朱平:“洛京朝廷的官职、可发放的俸禄都是有数的。” 要人才当然可以,但是不能来一个收一个吧。齐王就主动举荐了俩,俩都被选上弄到了官职,大晋那么大,不可能后面就没人被选上了。 总不能什么人都选吧,朝廷哪有那么多官职人手,国家哪里养得起那么多人,洛京也住不下那么多人。 公孙弘平静回道:“陛下心里有数。他找我商讨过,知道朝廷能招多少人,还都把自己宫里的开支削了大半,够他招贤了。” 他理解朱平也是为国家好,如果不是陛下提前和他通了气,这回他怕是直接就进宫找陛下了。 说完,他又夸到:“陛下一心为晋,宁愿自己俭省,我都自愧不如。” “宫里的开支削了大半!”尚且不清楚这档子事的朱平愕然,“这什么时候的事?” “改元以后就开始了,陛下还预备等太皇太后生辰那天,放一些宫人出宫。只是消息还没传出去而已。”公孙弘不怪朱平不知道,毕竟他不是自己。 看公孙弘的颇为自得的眼神,朱平酸道:“还是丞相消息灵通。” 公孙弘谦虚道:“陛下有事都不瞒着我而已。” 朱平静默半晌,“陛下不是普通君王。” 不能说没有别的君主带头节省,也不能说别的君主就是作秀,但他们的皇帝,绝对不会只是做表面功夫,公孙弘都说削了一大半,那就是真的一大半。 如果是削减了这么多的话,那皇帝想要养一些官,朱平倒能相信他确实心里有数了。 “陛下自有他的安排,”公孙弘想想自己的年纪,还是决定以防万一,给朱平透个底,“陛下想要大晋,现在的官员数量和官职分布,是远远不够的。” 看朱平眉头紧锁,公孙弘再和他说了个今年就会改的大事:“天下税务,都会尽归大司农管。工程建造署,不会只是给陛下修房子用。” 朱平眉头一跳,急道:“当真?” 公孙弘:“当真。” 朱平很疑惑,也很惊慌。 皇帝自己削减宫廷开支养点人才也就算了,他们陛下确实和其他皇帝不一样,没多大欲望。 但能把税收权力全都交给朝廷,对朝廷来说固然很好,能增加的是朝廷开支,把税收的权责也更明确了,但他就真的一点不给自己留吗? 朱平忍不住再问道:“陛下到底要养多少官吏?他想要的大晋,能养活的起那般多的人吗?” “远远不够”这四个字让朱平都有些怕,现在大晋的官可是比诸国加起来都要多的,这都还不够,到底多少才算够? 什么都知道的公孙弘放下碗。 “也不会是一蹴而就的,陛下心里有数。我今日和你说,也是让你心里有数。 洛京要是再出一个燕地那样的大案,那你的御史府也要增员了。不止有督促监察百官之责,还要审理案子,以及考察百官,负责他们的升迁举荐。” 他提醒道:“这些事情,现在的九卿做不了。” 朱平听罢安静下来,消化这些信息。 这些事情的确不是丞相下面的九卿能管的,职能都安排到御史府最好不过,但…… “审理案子,这应该是廷尉的职责吧?” “大案要案急案,你们谁先捞到就是谁的。” 公孙弘照搬皇帝的说辞,让朱平有些愣住。这么多年,什么时候他们御史府还要和廷尉抢kpi了? 这合理吗,陛下? 正在扶仙宫和机械达人鲁智一起设计小型时钟的小白鼻子有点痒,有人骂我? 一低头,手工达人鲁化就把自己新搓出来的零件都倒在桌上。 眼眶青黑的鲁化兴奋道:“两天两夜,这些齿轮小配件已经全都做出来了,我们开始拼吧,陛下!” - 小剧场 很恨小白的后世帝王:减开支就算了,为什么把那么多皇帝的税收权利都给了朝廷啊! 深感冤枉的小白:减待遇也只是不穷奢极欲,不需要天下各地最好的东西供养自己而已,不也留了地给未来皇帝养兵的吗。 皇室财政还是和朝廷财政分开的好,省的未来扯皮,也省的你们以后被骂家国不分,不从私库拿钱就是对不起朝廷。 帮你们提前解决这个舆论道德包袱,还不快谢谢我! 后世帝王们咬牙:那我谢谢你啊 第113章 人才市场一 入了五月,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起来,偶尔还会时不时有个低温,但挡不住洛京内部的火热。 姜茂带着衙役到了冬青街,这里是皇帝发出招贤令后就特意让少府清出的一片区域,给进京人才低价租赁的。 低价租赁,那当然条件一般,只有间房,其他功能设施都是要共用,让有去处的士人还是去投奔亲友,条件特别差的就来这里。 为让他们能在这里正常生存,里面还特别允许可以自由设市,让带了特产的士人或者商人可以在里互相交换。 由于人来自大晋各处,的确会有外地人为挣些钱会卖家乡特产,或者卖些带来的行李先生活,所以洛京闲着无聊又有钱的人都喜欢来冬青街逛逛。 作为对贤才的资助,这里的商税只抽十五分之一。 来洛京的士人没想到皇帝连他们最难解决的住房和生存问题都想到了,原本一路听闻的皇帝形象再次发生了变化,模糊的明君轮廓逐渐清晰了些,并且反手又加了道宽仁的滤镜。 冬青街大都是都是普通城市居民,也有几处宅子有小官住着,有些被朝廷付了些钱盘下来改造了,有些的地方则是原住民自己出租。 白日可随意买卖,抽税还少,并且整条街又能住又能做买卖,短短几日,就连原本只是来洛京的商人都往这里来,把这里塞的满满当当。 几个小官也没想到,这一向没什么人的冬青街,还能让他们体会到一把做房东的快乐。 刨除掉皇帝招贤的目的,冬青街现在人越来越多,不止是外来的士人在此消费,整日谈论学问,不少外商也都在此做起了临时生意,冬青街原住民都挺开心的,很希望他们多待一段时间。 而作为洛京县令的姜茂,虽然也为这里短时期的欣欣向荣而高兴,但现在每天工作量骤增,除了抓这里试图避税的人,还要管这里不同学派的弟子大吵过后的斗殴事件。 看着眼前短短七天就动手三次的青年,他皱着眉头,当着冬青街所有人的面直开始宣判。 “陈留县张英,来洛京后斗殴三次。前两次念在你为招贤令而来,吾不曾理会,你却一而再,再而三惹是生非。按晋律,当笞三十,罚四金,逐出洛京。” 他锐利的眼神看向四周其他士人,警告道:“陛下仁慈,让尔等尽可斗言。但若是有人来洛京只为斗殴,也不要等到五月初八面圣了,还是早些出洛京的好。” 姜茂这些时间真的因为冬青街的事很忙了,皇帝给他派任务的时候也和他提前说了这里这里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大家商量出来不少预案。 针砭时事,只要不是侮辱大晋和大晋先王的,都不用管,随便他们说,他们各自不同学派爱怎么斗就怎么斗。 但如果有人寻衅闹事的,给两次机会就可以直接杀鸡儆猴了。 小白和姜茂都认为年轻人可以心高气傲,可以脾气冲,但不能冲到主次不分,三次的话那就是爱闹事了,直接按律处理了。 把机会都用完了的张英带走,警告完的姜茂神清气爽,同时也在观察这些人到底能保持多久。 他带着张英一走,冬青街剩下的人确实也冷静不少。 有人道:“张英嚣张惯了,自己住在洛京的侯府亲戚家里,偏要来这里时不时找人麻烦,姜县令秉公执法,早些把他带走也好。” 也有人道:“大家入京来都是为了五月初八那一天,这还未到那一天……” “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姜县令已经前面抓了他两次了,”一个身着素袍的青年从屋子里走出,“我们大家来洛京可是来谩骂动武的吗?” 有人想想,对着他一揖,“仝兄提醒的是,是我想的太轻浮了。” 排除掉挤进洛京官僚体系中的目的,他们来洛京可以是学术交流,可以是扬名天下,不能只是因为见解不同就攻讦动手,这不就舍本逐末了。 被他喊“仝兄”的人正是燕地的仝拾,过完年就从平邑县收拾东西,告别家人,一路南下往洛京而来。 路上他还和蓟州新太守的儿子杨德、皇帝表兄张宏遇上了,几人相处的还算融洽。 他们仨根本就不是一个赛道,张宏是皇帝表兄,年前就得了官位;杨德也在蓟州被看上选在君王身边做中郎将,父亲还是现在声名鹊起的蓟州郡守杨颂。 他们两个进京就是直接有官做的,跟着他们一起的那些个族人和渔阳县其他家族的人,才是仝拾的竞争对手。 武阳郡的事蓟州靠得近,蓟州人也知道个大概,张宏、杨德一路上对仝拾也颇为礼遇,不过到底一边是已经攀上高枝的前齐人,一个只是进京将要攀高枝的前燕人,指望他们能有什么惺惺相惜的情感那是说笑。 大家入了洛京就分开了,杨德张宏都先去皇宫报到,然后掏钱在洛京中置办房产家业,拜访已经稳定下来的西乡侯田旻。 仝拾在洛京没什么旧友,虽说能多花点钱租个好点的地段,但冬青街更热闹,不同学派出身低微的学子也多,他在这里听其他人每日一起谈论不同的话题,也觉得颇为有趣。 他在平邑县待太久了。 晋统一后虽然洛京有很多能人,但士人不再向从前一般奔波于诸国,要么在老家待着等待机会,要么想办法和洛京搭上关系,再次就和当地诸侯王、郡守、县令之类的拉关系,出来的目标一般都是直奔洛京。 仝拾的学识都是家学,和其他同在平邑县的家族们也会互相交换学习一部分,但到底都是多年前的学识,天下间其他的学问他还是知道的太少了,他不能坐井观天。 除了来外面接触其他的学问、理念,仝拾也在思考:自己来洛京,是为了不让先祖蒙羞,谋得官身还不够,还需要爬的更高,或者在其他方面名扬天下。 那自己真正想要的事业,又是什么呢? 听这些学生说自己学派的只是很有趣,听他们谈论皇帝更有趣。 仝拾眼里的皇帝,是宽仁的、聪慧的,也是心思莫测,难以琢磨的。 他宽待燕地百姓,愿意把燕地旧人的财产还给他们,带着官员做事干净利落,不过月余就把燕地上下肃清;可他也并不亲近燕人,对燕人,甚至对齐人都吝啬的过分,没有能让他看得上的东西休想得他青眼。 就连他正经两个田家表兄,也只有老大田旻得了侯爵和食邑,这还三代以后降等袭爵呢,恩宠是有,但不多,不至于让人说他不亲母族而已。 很多时候,仝拾甚至觉得他们很多人在皇帝眼里都是麻烦,但皇帝给了他和仝家一个翻身的机会,仝拾就只会在心里琢磨这些,大部分时候也还是尊敬皇帝的。 可在这些没接触过皇帝的士人眼里,皇帝的形象就真的让仝拾听得想笑。 皇帝亲审刘芍、置登闻鼓、挥剑斩燕王,足以证明他的宽仁并济、大公无私, 这点仝拾不否认,但他想说,这些人似乎没看到皇帝年一过就改晋律,严惩匿户、匿田,把人阖族发配南边去的法律。 至少仝拾觉得,皇帝有意把南边经营起来,同时在大晋全境打击地方势力,对地方有点家底的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们觉得皇帝能在天下求贤,不拘出身和才能,是晋的贤明之君。尤其杨颂在蓟州一书策论,就让皇帝当场亲封他为郡守,这多是一个有识人之能的明君啊! 仝拾心想这话要是给燕地旧人知道了,怕是能气得郁结。 他们燕地是没能人吗,那么多本地燕人,武阳郡上下都清空了以后,皇帝才给选上几个,县吏都给的抠抠搜搜,而且重要和最高的郡守都还是朝廷的人。 他选人确实不拘出身和才能,但是用人可一点都不大方。 这些士人只听说杨颂一篇文章就做了郡守,把杨颂的那篇文章打听出来后四处传阅学习,但是完全不想杨颂本身的才能、出身,以及蓟州当时的危机紧急情况。 也不是没有骂的,比如讨厌鲁氏学说的人和瞧不上琅琊学派的人。 鲁氏学说亲民太过,贵族出身的人并不喜欢;琅琊学派更是被一些人认为只是一门学问,算不得学说,尤其他们还是本该一同竞争的人,结果却能越过所有人先上岸,这凭什么? 大家普遍觉得这个两个不过仗着齐王举荐,再有广阳公主开路而已,靠人脉在皇帝那里先偷跑,酸的同时很希望皇帝就是给个人脉面子,而不是皇帝真的看重他们某一家的学说。 对此,仝拾表示,要不要看看其他诸侯王举荐的人都是什么待遇啊。 也就这两家是真有本事才能上位的,真以为皇帝的俸禄白拿的啊,杨颂过年前都是在给皇帝零俸禄做郡守的。 甚至还有一些离谱的说法,认为是鲁氏子弟和邹氏子弟仗着一些旁门左道蒙蔽了圣君,他们必须要在初八那一天见到皇帝,以正视听。 仝拾无话可说,只能理解这些人是真没见过皇帝,把他形象想的过于完美了,让仝拾浑身起鸡皮疙瘩。 想的很好,下次别想了。 同样有这个感触的,是张宏。 蓟州能到洛京有个具体地位的,也就田家、张家、杨家,他们一个有爵位,一个有官身,一个在天子身边。 不同于人少的田家,杨德与张宏这次来洛京都带上了几个族人,也把赵家和孙家人也捎上了几个。 张宏和田旻、田章也作为天子表兄进了宫,还和天子一同欣赏歌舞,但是试图举荐的人,都被天子热情关注,然后天子表示期待他们五月初八的表现。 表兄举荐的人,他是期待的,至少现在名字他都记住了,真厉害不会短了他们什么。 有才的人小白在蓟州都看到了,剩下的不能说没能力,但是才能没什么专业壁垒,没有值得他特殊对待的地步,走不了特殊人才通道。 张宏和田旻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只是提了一嘴就不再多说。 仔细说来,其实年轻一辈里,还是杨德混的最好,因为他现在是天子近臣。 别管能领多少禁卫军,离皇帝近就是最大的优势,就这样他也没帮家族和亲友举荐,张宏觉得自己也最好少管闲事。 田旻兄弟信任张宏,张宏怎么做,他们也就怎么做,反正他们田家就兄弟俩和他们的孩子,没其他族人了,一开始举荐也不过是看在旧日情分说两嘴罢了,不是真心给人办事。 却不想皇帝还问了个人。 “孙令暻这次也随宏表兄一起过来了吗?” 孙令暻? “他也一道来了,说是自己的才能还没展现出来,也准备初八那天面圣。现下在杨德那儿暂住。” 张宏不好说,他记得孙令暻在蓟州那时候压根就没有表现什么才能,就天天跟着皇帝身边做传声筒,差不多作用就是就跟皇宫里的小黄门差不多。 比起其他人,他好歹和皇帝见过,皇帝在蓟州时候也并不嫌恶他,这时候还能问起就说明过了几个月也记得这个人,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小白颔首一笑:“那孤就等着他过几天的表现。” 孙令暻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传声筒,能听得懂话、能沟通又看的懂人脸色,还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很适合放到身边做个小助理。 - 小剧场 姜茂:md烦死了,事不过三,再有聚众闹事的看样子也压根不明白洛京是什么地方,早点滚蛋! 仝拾:没见过皇帝的普通学生们真的好可爱,每天听他们畅想未来吹捧皇帝,我感觉我吃饭都能多吃半碗。 齐王们:来来来,押注押注,看看这次来洛京的贤才,到底那个国家人才最多。我们齐国已经两大学派上去了,本次不参与,你们快点押注! 诸国君王们互相对视,拿出自己不多的贡品,开始疯狂押注。 第114章 人才市场二 五月初八那天,建安宫宫门大开。 建安宫是玄雍宫、阳泉宫之外,洛京另一处小型宫殿建筑群,位于人比较少的洛京东南边,很多年不住人了,被安排作为皇帝面见他未来官员的面试点。 阳泉宫住着两宫太后,不可能去打扰她们;玄雍宫是皇帝自己居住办公,开大朝会的地方,开放玄雍宫百官都觉得过于给面子了,于是就把地点定在建安宫。 所有来洛京的学子都提前收到了通知,辰时就到了宫门外,按照来的先后顺序由宫门守卫先行检查,确认没有任何危险物品后,给他们发放序号木牌,让他们排好队,稍后领着他们进入宫内。 号码牌只有三百,第三百零一人正要接牌子,就发现守卫没有给他牌子。 士子急道:“为何我就没有牌子了?” 出来管理这事的杨德用笑容安抚他:“勿急,今日陛下和丞相他们只见三百人,明日会见五百,后日还有五百。 这个月的三天过后,还会有下月的机会进宫自荐……” 来得晚没赶上前三百的人扼腕不易,但也放了心,心中下决心明日一定早来。 早来的三百人都要被带进去了,晚来的人商议过后,决定也不走,走了回去也心里焦急,还不如在外面等着陌生人或者熟人出来,大家一起沟通沟通,看看里面到底怎么个章程。 高大的宫室建筑给人带来的心理压迫感不小,原本还偶有说话的人纷纷闭上嘴,三百人安静的跟随护卫走在里面,一直走到了宣政殿外。 太平殿的门大开着,伊平和杨德带着三百人在殿外站好,二人对视一眼,齐声道:“一号何人,入内。” 在众目睽睽之下,抽到一号的幸运儿,绷着身体,迈着僵硬的步伐踏入殿中。 他在宫人帮助下脱鞋进殿,看见前方横放着又高又长的桌子,好几个衣着华丽年纪不小的人都高坐在桌子后,正中间则是全场唯一一个年轻人。 桌子上有着好几个牌子,他匆匆一瞥,已经看见了丞相、御史大夫、太尉、太史令、奉常……这些官职。 而那个正中间的年轻人面前没有牌子,他的身份呼之欲出。 一号选手紧张的全身肌肉紧绷,拱起手弯腰长揖行礼。 “楚国江夏人士瞿东辰,拜见陛下。” 他声音有些大,嗓子也有些紧,殿内殿外的人都把他这第一句介绍听得清楚。 小白仔细看了,眼前的一号是个这时代标准成年男性士人的打扮,束发戴头巾,衣服不论新旧颜色,至少没有补丁,都是广袖。 号码牌他让人按照来的先后顺序发的,因为丞相他们不放心都要来看一看,就只发三百,不然他的体力在这,一天全见完了都没事。 第一批来了洛京的各地士人加起来能有两千人了,虽然还比不上母校广场上校招的学生多,但这个时代本来知识分子就不多,就算他招的不止是会读书的,那也还交通不便,能来个两千人已经算可以了。 “瞿东辰,你起身说话。诗、书、礼、乐、射、数、农,天文、地质、能工巧匠、治病救人、带兵打仗,能言善辩……这些你觉得自己擅长什么?” 小白放大声音,以保证殿外的后面的人也都能听得见,给他们打个样。 瞿东辰双手垂落在身体两侧,看上去放松了一些,但仍旧紧着的嗓音暴露了他,“草民六艺皆通,自认礼学的最好。” 学礼,认字是基础,所学内容除了不同阶级礼仪细节,还有礼制的讨论意见,礼仪意义与作用的辩论,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历史典故,到了现在还加入国家行政机构设官分职的制度。 能学礼,就说明一个人出身足够,也难怪他三四十也要从江夏跑来洛京,学这个在地方做吏谁都不甘心,做官只能来求皇帝。 坐在靠背椅上的面试主官兼顶头boss的小白看看左右:“五分钟之内,诸卿考一考他吧。” 这我不会,你们来考。 关于分钟,小白是和太史局、扶仙宫以及自己在的玄雍宫先用上这个时间单位,皇帝亲信们也被迫知道。 等后面他的大钟楼做出来了,那就不用担心听得听不懂了。 太史令很随意的先开口问道:“有人说周礼尽矣,你如何看待。” 只会礼,那这不是他太史局要的人才,项景给了个题看他怎么辩,反正如果一般的话,管礼仪的奉常是不缺人的。 然后项景眼神看向李理——你作为一国奉常,陛下从前的老师,怎么教导陛下的,连个礼的问题他都问不出来? 李理冷漠回视,我都教了,陛下不学能怪我吗,他能知道守孝的规矩你就谢天谢地吧。 殿内皇帝的提问,瞿东辰的擅礼,以及项景的论题,殿外靠得近的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听不清的就向前方询问,大家用很小声的气声交流,嗡嗡的,虽然有些失礼,但是不吵人。 里面瞿东辰的回答是晋就是周的正统,只要晋在周礼一直不曾消亡,然后引经据典论证他的论点,外面站的近的人纷纷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要怎么回答。 不对,他们也不擅礼,想想里面皇帝与百官会问自己什么问题吧。 瞿东辰不知道五分钟是什么,但知道后面还有299个人,诸公时间有限,他只要不出错的快速辩完就可以。 等他停下嘴,奉常牌子后的老人对着他温和一笑,让瞿东辰心里忐忑。 李理对着小白小声道:“礼确实学的还可,可惜臣这儿实在不缺下官。” 小白想想瞿东辰标准落魄小贵族的身份以及这人是一号,决定还是给个机会:“孤有意改进现在的字,你愿不愿意加入进来?” 除了丞相公孙弘,其他官员纷纷眼神从瞿东辰身上挪到小白那儿:改字? “嗯?孤没有和诸卿说吗?”小白若无其事,“字传至现在也有了三次变革,孤准备顺应天意,再变第四次。丞相已经写信邀请大晋各地的诸位大贤前来洛京,共议此事。 除了改字,孤还准备编纂关于字的演变发展以及字义字音的字典。” 看看跟没事人一样,确实知道皇帝这想法的公孙弘,朱平感觉自己人都麻了:“陛下,这字是非改不可吗?” 公孙弘,你老小子上次只和我说缺人,但是会慢慢增员,怎么一下子忽然就要改字了? “只不过是顺应天意,化繁为简而已,类似这种。”小白提笔,写了个周小篆的两句诗,又直接写了同样诗句的简体字,举起来给他们看。 坐一排桌上的大臣,还有站在前方的瞿东辰都看了个仔细,上面是好看但是比划更多的篆书,下面是笔画少的新字。 大臣们看着一眼就能认得清的简体字,心里总感觉皇帝已经把字要怎么简化都想的好好的了。 行吧,陛下都说“顺应天意”了,那我们还能说什么。 面对诸公看来的视线,瞿东辰一句“我愿意”脱口而出。 就算没有官职,但能参与新字的修改和这字典的编纂,这样大的工程,已经是不少人想参与都参与不进的大项目了,更何况在里面说不定还能结识一些不怎么出门的大贤,能认识认识,甚至拜师什么的,不比做官差。 小白:“出去后叫二号进来,你直接离宫吧,下月十六再来建安宫报到。” 文职工作的官,除非特别出彩有三公九卿开口主动留的,别的小白一个都不算打算授官,先把人全都赶去弄出新字,规范字音,再来一点点改组朝廷部门职能,从这些人里面考察挑人。 瞿东辰嘴角挂着微笑,脚步虚浮走出去。靠得近的把里面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二号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是稳了,现在换二号满心焦虑的进去了。 瞿东辰迎着殿门外大家惊讶、艳羡、好奇的目光,心情愉悦的往宫门外走去。 作为第一个进去又第一个走出建安宫的外地士人,他一出来就赢得了外面大家前所未有的关注。 有认识他的人喊出他的名字,忙上去问他如何,进去都是怎么个流程。 里面不能失礼,出来了说话就可以随意些了。不止宫外士人,一些护卫也好奇的竖起耳朵。 瞿东辰好脾气的摸摸胡子,“陛下和丞相他们诸位大夫都在里面,进去说自己擅长什么就行,后面会被诸公提问。” 有人忍不住问道:“那……瞿兄,你可有被陛下赏识?”被授官了吗,大哥? “陛下和奉常大人夸我礼很好,”他说到这里就停了,在其他人或紧张或松口气时,突然又开口了,“陛下召集大贤来洛京,欲改新字,编纂字典。瞿某有幸,能加入进去。” 面对其他人骤然变化的眼神吗,瞿东辰满足了,双手背在身后,微笑着往暂居之处走,仆人牵了老马来他也不上,就要走着回去,路上遇见谁问他,就是如实说出。 他或许是需要低调一些的,但情绪压过了理智,他一点也不想低调。 瞿家在江夏已经落寞很多年了,他纵然比之其他地方豪强,还能有点底蕴去学礼,但人生一直籍籍无名,儿子都及冠了,他做父亲的还是白身。 现在虽然没有谋得官位,但是才学在朝廷上卿们面前展现出来,并且得到了大晋最有权势那几个人的认可,能有机会参与进大晋建国以来可能最浩大的文化项目,这经历足够他吐露出多年郁气。 他最大的克制,就是没有大喊大叫,人还一直淡笑,只不过谁来问他都会说一说而已。 牵着马的仆人一开始听着也跟着高兴,感慨瞿东辰从小到大面对家族压力,现在总算是熬出头来了。 但后面看他一直这样,仆人开始焦虑起来,怕瞿东辰字面意思的高兴坏了。 太平殿里,二号一想到瞿东辰出去时脸上的微笑,就给自己心里打气,不用皇帝主动问,报上姓名籍贯,黄石,庐江人士,也是六艺都学过,数最好。 太史令眼睛一亮,真要是个数学人才那自己绝对就要,他直接报题考了起来。 知道自己部门即将最先扩员的大司农也坐直身子,等着挑一些数学好的人才,不止是为了记账,还为了陛下口中的国家经济计算。 最开始简单的加减乘除也直接是三位数起步,见黄石能轻松答出,太史令正要提高难度,小白提议道:“擅数的都叫进来,一起面试吧。” 太史令觉得有理,数不比其他,是有正确答案的学科,没必要一个一个问。 于是陈冬出去,把外面298人里自认擅长数学的都叫出来,领进殿内。 殿外数学一般的人:这招贤不会就是招擅长算数的吧? 太史令依旧是先简单但是两三位数的加减乘除法,确认进来的基础都行,回答的上来后,开始加难度,设方程,也开始淘汰起了人。 外面的人矜持不住了,大家凑近门口,很想知道这个数学人才怎么选。小白理解他们想看热闹的心,大手一挥,允许他们进来旁观,别喧哗就成。 小白给了陈冬一个眼神,陈冬从带人搬进来一个移动黑板,黑板最上方上写着0-9的篆书与阿拉伯数字,还有小白写下的几何题、数列。 小白把这些题换成大晋的语言给他们先把题念清楚,等着数学厉害的人上去解题。 真正的刷题,来吧。 - 小剧场 大臣们:其实无论是这种面试方式还是考题,都和诸国时期差异太大了,但是没关系,皇帝想这么干就让他玩吧(心累但不自觉微笑.jpg) 进来旁观的其他士人:如果皇帝要的是这样的数学人才,那我庆幸自己没自认为数学厉害,跟着进来丢脸 只听过一些有趣的知识故事,其实没深入学过的第五求定庆幸自己死的早。 那些个天体运算,虽然公式什么的完全不懂,但好歹有个星星在,有固定公式在,不会那么乏味。但是这个纯粹的数学,它是晋文的时候已经让人头大了,换成符号数字,照样不是普通人能学会的东西。 半死不活的第五潜鱼听小白讲解数学题,感觉自己被弄得更半死不活了,同时看小白的眼神升起畏惧。 数学这东西太恐怖了,怎么听都听不懂,怎么看也看不懂,能会数学的第五小白恐怖如斯。 第115章 人才市场三 时下士人除了家学就是拜师,所学内容根据家族底蕴深厚程度和老师个人涉猎相关,一般都是古时已有的经书和不同学派思想理念。 关于数,也是贵族的必修,只是这个数普通贵族就到会用算筹的程度,算经不是家家都有,厉害点的将领数学也都不错,而高级的数学大家一般都是如琅琊邹氏这样的管天文历法家族。 现在皇帝直接挑了擅数的人一起竞技,还是他亲自出题,从未有过的热闹场面让太平殿一下子热闹起来。 好在建安宫只是建筑群不多,但每个宫殿还都很大,这个太平殿装下小白和其他大臣考官加上近三百的士人,也就是让里面温度高了些,并不会拥挤。 小白看着都很感兴趣的官员和士人,心想晋这方面还是好得多。 首先诸国也认他是中原正统,恨晋的人不多;其次就算是统一了,一直朝廷内部选官没有明文规定,但潜规则要么恩荫,要么地方举荐,并且没禁止地方官员自己养门客,只要他们有钱养得起。 总归就算统一也是给了士们一个机会,不能和以前一样一件事名震诸国,也能不愁温饱。 骂晋的人不是没有,但武帝很心大,外人想骂就骂,他该做的一点不变,皇权立起来了,其他社会变革也不着急一步步慢慢来,轻飘飘的就让大家逐渐知道时代变了。 这要是在诸国时代,国君把这么多投奔的士放一起搞考核,绝对会被喷死,在现在的大晋反而没有人觉得有任何问题。 黑板上有小白写的题和数字、符号作用意义,皇帝还把题都给他们讲了一遍,至少让大家听得懂这些题是考什么。 本来今天就只面试三百人,数量不多,敢说自己数学好的也就六十多个,刷掉了十多个,到这一步了还有四十六个。 大家把这四十六个人并黑板围成圈,期待他们怎么解题。 小白站在黑板旁提醒道:“会解的尽管上去一试,都被解出来了也没关系,孤会再写同等难度的题。” 然后选出这一轮的强者,下一轮再上强度。 他说完就退回自己的座位,以防止自己的存在干扰别人,官员们听懂题后,除了太史令和其他个别官员,大部分也都在原位坐着。 在场士人们无论年轻年老都很有分寸,知道就算皇帝许可他们进来旁观,但同时也在观察他们的表现,礼仪是不能出错的,目不斜视,口不多言是基础。 朱平现在一看到公孙弘处变不惊的样子就难受,同是三公,怎么公孙弘和皇帝关系处的那么好,刘奉也和皇帝有御驾亲征的情谊,就自己还和皇帝是熟悉的陌生人, 就坐在皇帝手边的他小声和皇帝搭话:“陛下方才说改字,臣把陛下写的几个字看了又看,发现确实简单好认了不少。” 小白另一边的公孙弘侧目:朱平,你也学会媚上了? 然后朱平就问:“现在大晋天下士人都习惯了周篆,贸然改,臣恐怕会引起大家的不便……” 朱平倒是不担心大家不会想用新字,因为他看两眼就知道在周篆基础上更简化更抽象,对眼睛极其舒适。 况且还让公孙弘给天下大贤广发邀请函,别说全来,来了一半,或者有那么两三个知名的大人物参与进来,那这个新字的权威就有保障。 而别人会不会来这件事朱平就更不担心了,他们不会放心新帝想做的大事被别人(讨厌的对家)全程参与。 就算外面的大贤都不来,他们洛京大不了请穆王孙这些名震天下的老人出来做靠山,这时代的名气一向是出身、才能、后期成就一起叠加的,光有才那都没用。 皇帝招贤令范围太广了,固然是求贤,但是也会让自恃身份的人不愿来。他能招来大贤弟子,招不来大贤本人,能招来的只有怀才不遇和期待做出一番事业的人。 但是有一个具体改字编撰字典的工作,大贤们就很愿意来了。 这样一想,朱平发现公孙弘和皇帝想的还挺周到,就是让他个人有些郁闷生气。 “朱卿的忧虑孤也知道,”已经有胆大的人上去解题,小白半眯起眼睛,“朱卿也说了,这些字简单好认了不少,要相信我们大晋官吏的能力。 未来有个别不会认不会写的新字,尽管写现在周篆就好了,又不是不让写。墓碑、铭文、祀文、官印这些,依旧都还用周篆,只是书籍和公文都变一变而已。 这么折磨的周篆都能用,未来简单的周字用起来也应该问题不大吧。” 真不是他有什么奇怪简体字滤镜,周篆和诸国的篆书,他看着都还好,阅读毫无障碍,但写是真的难写,而且还是在帛书、竹简上写,更麻烦。 还是一步到位,直接简化一下,编书吧,然后等着一大批人在建安宫工作好了,直接开始上纸印。 朱平疑惑:“书?也需要变吗?” 这怎么变,私人的藏书还能逼他们改字重新刻录不成? 而且“折磨”这两个字,陛下你用来说周篆真的好吗?? 小白:“私人藏书他们随意,新字改出来后从晋律和历法开始变,还有《字典》,是以后大晋官吏从小必学的。” 朱平好奇:“陛下的《字典》,内容到底是什么?” 一直不说话的公孙弘解释到:“是改后的所有全新晋字,还有字的读音、字意。” 朱平一愣,其他不说话但一直竖起耳朵的官员也愣了。 字的读音都要规范,那岂不是天下间以后都不只写同一个字,不同乡音的人也要念同一个字音了? 而且还规范字意,这岂不就是开始把不同的诸国文化也开始合流,只要一个晋的文化了? 公孙弘叹气,“只是规定字音,不是禁止说乡音。陛下在外奔波,听了一路各地不同乡音,真是辛苦了。” 众官员侧目,陛下在外奔波是危险又辛苦,但听不懂当地话和遇上胡人比起来,这也能是辛苦吗? 小白也戚戚然道:“孤在外,发现不止当地庶族,连大族和官员都有不少人不会洛京官话。 从前求定和孤说各地大多还是只知乡音,以后一定要让天下人都说上洛京官话。孤出去才知道他所言非虚,决心承他遗志,为他完成这项事业。” 众官员们:啊,陛下你在说什么,我们可也都是先帝臣子,他喜欢抱怨什么,想做什么我们还不知道吗,你这瞎说的有点过分了吧。 唯一一个抱着竹简不停记录的刁无忌心想,到底自己和闵帝也是君臣一场,闵帝对他们也不错,陛下这么说他就这么记吧,陛下是先帝叔叔,想给先帝贴金攒点功绩,他可以稍微无视一二。 朱平很快反应过来,肯定道:“陛下有此心,平愿随陛下一起,为先帝完成遗志!” 其他官员瞅了眼这么上道的御史大夫,也赶紧跟着表态,陛下您放心干,我们也都是先帝臣子,他没完成的事业,我们一起帮先帝完成。 几道题里,有两个人上去各解了一题,小白过去宣布他们通过,又给写上几个同等级新题,把这个难度范围内的数学人才筛出了二十四个,又开始进入下一个难度。 他出题的难度一共就分三个等级,第一波筛出二十四人,第二波筛出十人,最后一波就只有两个了。 又有官员考了这二人,确认他们基础经义都很好后,大司农和太史令直接一人一个,很强势的把人要到自己那里那里。做有品级的属官。 有品级的属官名额没了,还有几个普通小官的名额,第二波其他八个人,大司农很强势的抢走六个,太史令只抢到了两个。 而剩下的十四个人,只能是很遗憾的表示暂时没有官位。不过大司农和太史令还有少府令都表示,只剩无品级小官了,俸禄可以在洛京糊口,要来的话等下就出去报名登记,觉得自己还有其他才能的,继续回去按号码排队。 愿意今天来的,大部分都是没什么门路能把才学展现出来的,这时候能有一个出路,大部分人都可以接受。 只是一些人对无品级小官还是不太能接受,选择回去排队,展示自己其他方面的才能。 已经选好部门官位的士人出宫,其他人出去继续叫号排队。 三号是淮南人士,曹鲤,是个医者。 现场没有人懂医,朱平提议找个医官过来考核。 小白摆手:“无事,孤来。” 医者的考核在小白看来很简单,直接选几个宫人,让曹鲤望闻问切诊断一番,自己也会同时诊断做考核官。 时间有限没办法让他治病,曹鲤的医术具体如何不好说,光他诊断的时候完全没有说任何巫相关话题,只针对个人身体问题,并且还是第一个医学方面人才,足够让小白直接给他机会留下来。 大夫我们过几天见,你别走了。 在外的士们很是震惊,曹鲤这人衣着打扮就不像个读过书的,显然也不能是和他们同一阶层的人,手上拿的是什么? 曹鲤拿着牌子也很懵逼,不知道自己也就诊个病,都没开药,为什么还能得到下次进宫单独和皇帝谈话的机会。 洛京难道没有医官,或者医官水平很差吗? 他脑子里完全想不明白,但出去的时候面对其他士人的各色眼神,曹鲤立刻不自觉把背挺的笔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走出太平殿。 虽然都算不上庶民,但是医者的社会地位就和工匠一样,重要,但权贵们看不上,都不能被称之为士。 来这里的士都是落魄贵族或者贵族,再次也是家里有点资产的小地主,都是要读过一些诗书典籍的,这些人和曹鲤这类医者没什么冲突,但是不妨碍他们看不起医者。 曹鲤没想过和他们起冲突,但是能有一个展现自己强于他们的点,被这些人瞧不起很多年的他,也想能够在他们面前神气一回。 四号周祀是徐州人,青年人穿着普通甚至有些贫寒,长着一张平平无奇的一张方脸,看着就一副不太会说话的样子,但他说自己擅兵。 小白眼神看向公孙弘,兵我完全不擅长,丞相,你来考吧。 公孙弘见多识广,脑子一转就有了,“可是昔日宋国熊飞将军之后?” 周祀点头:“正是先祖。” 小白心想怪不得他这么沉默。 宋国都早一百年就没了,徐州后来是吴国的,是楚国的,现在是晋的,曾经姬姓子弟也分宗成了周姓,熊飞将军也就在宋国有点名气,一直到现在也都没出什么人物。 再看他的衣着,这已经不算家道中落了,直接从上层都快掉到庶民那边去了,难怪不爱说话,怕是跟庶民没话说,往上又没人和他说。 朱平问他说自己擅兵,是自学还是学的其他人。 周祀:“少时得幸遇见宓先生,跟着他识字读书,但兵法是我自己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骄傲极了,不再有之前的沉默姿态。 朱平颔首道:“原来是宓先生的弟子。” 小白也听过这人,是上雍学派这个时代的一个大贤。 上雍学派算是最不拘出身血缘的学派之一,学派理念就是让天下人都能识得几个字,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以基础的道德维持社会运行。 上雍学派是厌恶出身决定论,提出教育决定论,这位宓先生还有那么点无政府主义思想,认为只要人人读书识字有道德,就不再需要政府强制约束人了,这种理念让他年轻时候被各国上层撵来撵去。 偏偏上雍学派又广收门徒,中下层贵族和小地主没有学习机会的都可以向他们求学, 周祀就算再落魄,家底至少也沦落不到庶民一样,总能拿出点束修,或者有送孩子读书的意识。 周祀再次纠正道:“宓先生教我读书,对我恩重如山,可我的兵法不是学他。” - 小剧场 小白:简化字、洛阳普通话、字意、史书,文化归属感,官方最终文化解释权、都拿来吧你! 记住,都是我侄子的想法,可惜他英年早逝,作为长辈我会帮他完成的,过两年就给你改晋明帝,大侄子稍等。 武帝一把推开在那里泪眼汪汪感动的大孙子,和其他瞧不上的诸国君主一起指着小白吐槽:md,这种以往干了一件都要被人骂死的事,他怎么同时做这么多还没人来骂,快来个大贤者骂他啊! 第116章 人才市场四 周祀感激宓先生教他读书,但别人的学问和自己学问,他很较真的一定要分个清楚。 小白开玩笑道:“现在中原归晋,再无战事,你自学的兵法要用到哪里去呢?” 青年人抬起头,平平无奇的方脸上面无表情,但小白察觉到他在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自己。 “若是天下承平,陛下怎会御驾亲征,前往云中?” 他接下来洋洋洒洒几百字,简短高效又快速的论述了晋北有胡人,西有羌人,南还有越人,就差说内还有诸侯王了。 最后用极其肯定的语气说道:“我的兵法,只有战场上才能让人知道有多厉害。 某虽没见过天下,但也知道天下很大,中原以外还有其他地方,哪里都是我的去处。” 小白确定了,这是个低情商。 确实是没那么太平,实际上未来哪里都需要用兵,但你不要说得好像这里不留你,你就去晋以外的地方一样啊。 看其他官员已经有人开始不爽,朱平提议到:“周祀年轻,陛下不妨让他先去柳珀那里做个副将。” 刘奉为首的老将军都半隐退了,大晋新一代将领里,王归是当之无愧的领头羊,柳珀、张巍也能算一线了,朱平的提议很给周祀面子了。 周祀这么年轻,没什么名声履历,长得还一般,能有得到朱平的主动推荐,是他祖上有名,人也言之有物,了解现在的大晋还不怯场。 然而周祀并不中意朱平的好提议,他一皱眉,当场否决。 “我一路而来也听说过柳珀的事,论用兵他不如我。” 朱平也没生气,反而问他:“那王归如何?” 周祀依旧傲气:“若是能给我领兵的机会,不超过三次,我就能比他厉害。” 言下之意,就是去王归手下他也觉得屈才。 面试官们互相交换眼神,这小子的傲气让他们稍微回忆起了一点从前诸国时期名士的风采。 欣赏是欣赏,可作为考官,他们不会人家怎么说他们就怎么信,况且兵之一道论没有用,要实战见分晓,现在可没这个给周祀展示实力的战场。 小白提议道:“那就中郎将,来孤身边护卫,你可瞧得上。” 百官们心想陛下你本来就有守卫,陈冬那家伙现在也作为九卿之一坐在旁边呢。 中郎将名额已经超标了,最开始就伊平一个,后来又多了蓟州来的杨德,现在又是周祀。除了伊平真的管了点兵,其他两个明显就是召做天子近臣,给个出身而已,随时能根据情况另外给官职。 “祀愿意。” 现在确实没有战事,傲气的周祀认可这个时代的等级秩序,作为士人的他愿意在最顶上的君王手下做事。 小白一个眼神,陈冬起身主动把人带去安排。 刁无忌记下这一幕,心想只要周祀真如他所说,是个顶级的用兵天才,那今天这一幕就会流传千古;如果他只是吹牛,以后还是籍籍无名,这一段已经发生过的历史也不会存在;要是吹牛还以后丢了脸,那皇帝也就跟着贻笑千古。 写字的刁无忌心想这也太难了,到底哪来那么多君王放心重用新人啊。 后面入场的第五号是江淮人,拿出一篇自己写的赋献上,这更简单高效。 听他背赋,确实还算不错,行文流畅华丽,但是朱平不过问了几句赋的典故,他就紧张了。 在场的官员都是人精,看他这样,瞬间就觉得有猫腻,朱平又问了他赋里的几处问题,见他冷汗直冒,眼神一冷,直接站起身。 “陛下诚心向天下求贤,却有人用他人之才来哄骗陛下,欺瞒朝廷。 陛下,臣请将此人杖二十,拖出去告洛京百姓,以正视听。” 现在当然不是君王可以随意廷杖官员的时代,但也才从更野蛮的奴隶制时期转型没两年,很多野蛮的东西都还没有去干净。 可以自信吹牛,也可以平庸又大胆,但这士子用别人的作品为自己作弊,还想耍大晋最有权势的人,在场官员没一个能接受。 廷尉附和朱平的话,也站起来道:“此人无才无德,目无君上,大殿之上也敢行此龌龊之事,臣请施以黥刑,即刻下狱!” 五号人都傻了,流着冷汗跪在地上,不停告饶。 小白还是心软的,摆摆手,“下狱就不用了,按御史大夫说的办,拖出去杖二十,让全洛京都知道这件事,记下名字,朝廷永不录用。族中五服以内有为官者直接贬黜。” 五号眼中惊恐比刚才更盛,还没机会说什么,就被卫兵捂住嘴拖出去。 太平殿外的士子看见卫兵拖着人出来吓一跳,不等他们问,卫兵就主动说了,然后把人拖去宫外行刑。 殿外士子了解原委,具是不屑的看着那五号,没想到着来的这么早的人,确是这么个品行卑劣的货色。 来这里的士子都是对自身有自信的人,以能看懂招贤榜文的文化人居多,这些人看到自己无才直接用别人的才华成果为自己谋取利益的作弊者,仇恨值立刻拉满,各个神情鄙夷,眼神冷酷。 建安宫外的士子也是如此,他们在外面还更言论自由些,知道内情后,当即大骂出声,还是一群人围着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五号,一人一句玩接龙骂人游戏,喷的五号掩面不敢起身,最后被几个仆人快速抬走,袖子也不敢从脸上放下来。 关于五号的名字、家世、今日的所作所为还有建安宫外被人接龙骂的故事很快就传遍了洛京大街小巷,衍生出了好几个不同小成语。 五月初八的第一天,小白不到一个小时,已经面试了不少人,还揪出了一个作弊的。 后面的时间,剩下的两百多人里,有剑术高超者,有擅骑射者,除了身体素质好的,剩下基本都能统一划成文科。 文科个别出众的被几个官员要走,还不错的也和瞿东辰一样,有个编字典的工作机会。 武的基本身体素质很好,但不是将帅之才。 在从前,他们可以是诸国贵族的门客、死士、私兵,后来晋一统了,虽然不禁止官员养门客,但能养得起的人也都是选择能帮助自己处理政务的门客,对武人门客的需求少了不少。 现在好难得朝廷公开求贤,不限出身,多的是武人想要再寻个出路。 不过这时代能身体素质好也够出众了,他们要么被一些官员请走做私人保镖,或者入了皇宫禁军,就算没有官职,但离皇帝很近,以后说不定未来可期的那种。 第一天三百人里,就周祀自荐自己能做将领的和曹鲤这个医者。 不过也不奇怪,带兵的将军一般都是家学,这种大部分都有门路,用不着挤这个机会,没门路的也败落的差不多,敢和周祀一样自认天才来洛京的真没有。 而曹鲤那就更不用说,医者在这时候地位真的不高,没有医者认为这场给士人准备的盛宴里还有自己的一份,敢来这里的曹鲤真的很有勇气。 至于工匠,小白压根就没期待,除了鲁氏这个混出名头的,他能找来的只有把这当爱好并且玩的很好的士人。这时候的工匠都是各地官府和大家族私人所有,乡野的工匠有,能出天才的真不多。 他作为皇帝不缺工匠,以后需要人了直接去少府调就好,想要系统性培养,直接在现有的体制内行动是最方便省钱的。 面试官小白的审核速度很快,很多人只要他觉得可以留用的,就直接先发牌子,稳住人让人别走,后面再去一对一详谈。 现在他要的就是给世人一个他求贤若渴的态度,以及把小程度的考核方式先定下来,以后为以后大考做准备,省的一上来就考试容易戳到士人,让他们反弹。 后面两天的面试也大差不大,基本都和今天一样,就是卡的名额更严了。 期间小白也有遇上在燕地见过的人,这不是为燕地选地方官,基本上他都公事公办,有才就留,无才就刷。 三天时间过去,这次高强度人才选拔,一共面试了一千三百人,除了第一天有作弊的,后面都没人敢耍心思了。 一千多人里被选中做有品级官员的不超过十人,被选上做不通衙门属官的不超过三十人,被他选到身边做禁卫和留下来后面详谈的,差不多六十人左右。 三天的时间,选出的人其实已经不少了,虽然很多人失望而归,但后面每月初八都还有机会。 有些人先离开了,准备回去深造,以后再来,有些人看到身边人一举跃入官场,不甘心就这么走,依旧在洛京呆着,准备等着下个月的机会。 同时,朝廷也宣布了一件大事,那就是皇帝主动把不属于自己私产在内的税收权力从少府转移给了大司农,还把少府负责这部分税收工作的官员也拨给了大司农, 皇帝主动把自己盘里的肉分给朝廷是其次,重要的是今日起,皇室私人财政与朝廷财政分得清清楚楚。 除了分封出去的诸侯国,大司农终于真正意义上可以管理全大晋的税收,土地、财产、关、山泽等等赋税的工作全都由大司农接手,并且明确赋税收入上供、留州二级体制。 现在,其他人算是知道为什么大司农每天都积极陪着着陛下去选拔人才了,因为他真的很需要。 接手少府在各地税收工作,当然也可以用少府之前的人,但也不能全用,必须也要换上自己的新人,然后开始整理旧务,开展新务。 小白有想过要不要把各地属于少府的手工业作坊从皇家改编成朝廷国有,但想想有些事情现阶段朝廷做没有他做好使,还是先放弃了。 在大司农权势忽然水涨船高之时,那些被公孙弘写信邀请的大贤也开始逐渐来到咸阳。 不同于被招贤令召来的士人,大贤都是早就成名已久的人,要么自己家底厚,要么弟子多,来到洛京也都有人抢着为他们安排食宿。 夜晚,姚章和师弟曹佩说起新入洛京,引得不少学子拜会的某个大贤,听得曹佩满是可惜。 “师兄,你说我怎么就没收到公孙丞相的信呢。” 他身后侍奉的弟子忍不住笑出声,姚章冷酷道:“因为你有我这个师兄,我帮你直接要到了参与主编的名额。少了公孙丞相的信还真是不好意思啊。” 其实公孙丞相也是想给曹佩礼貌一下,写个邀请信的,但是姚章知道了,立刻就主动把曹佩推了出来,没让公孙弘写信。 曹佩煞有其事的点头,“是啊,其他大贤都有公孙丞相的信,就我没有,我这以后去了建安宫和人辩起来了,岂不是输人一等。” 姚章难得发出嘲笑,“那你就说,穆王孙也没收到公孙丞相的信,谁敢说他不是大贤。” 晋国老资历官员,兖州学派大拿,谁敢说他不是当世大贤。 曹佩大笑出声,回头看向跟着自己到洛京小半年都还没面见君王的弟子:“这几天的求贤令我没让你们去,但是下个月进入建安宫改字编书,你们都把平时所学尽数展示出来。” 周信、周沐两兄弟和其他同门师弟听了这话,神色骄傲又激动的表示他们能做得到。 来洛京都快半年了,现在终于他们有个能参与的朝廷大事,能够接触到皇帝了。 借着老师、师伯的光上位,正是师长有本事还看重他们的表现,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就算重视宗亲,可比起自己的孩子,学派大贤们也都宁可把资源给出色的学生,让学派更好的发扬光大。 姚章主动放低姿态,给激动的学子都倒上一碗酒,提示到:“等到字也改了,字典也编了,晋也要开始为诸国修史书了。” 所以,这次好好表现。 - 小剧场 周祀骄傲脸:让我带兵打一次,我保证我是当世最强! 第五求定公平的讨厌所有身体素质好的人,看见平平无奇的周祀,啧了两声:好狂傲的小子,完全不想给这种人机会。 武帝死亡凝视:你做君王的度量哪去了? 求定往地上一坐:我现在也不是君王了,不然你让我爹和祖宗们先把我的陀螺和乐高还我? 第117章 曹鲤 曹鲤第一次来到玄雍宫,这里比建安宫还要高大的多,到处都是卫兵,低眉敛目小步疾行的宫人,宫殿群也更多,更大。 路过庄严肃穆的宣政殿,他被一个有些熟悉的年轻人带入崇德殿。 脱鞋进去前,他对着年轻人一揖,感谢道:“多谢小将军。” 他不是士人,更不是贵族子弟,对朝廷内部体系还是了解的太少了,这声称呼惹得年轻人眼睛弯起,却并未嘲笑。 “我是杨德,陛下身边的中郎将,当不得先生一句‘小将军’。” 曹鲤感受到了他的善意提醒,又是一拱手:“那鲤就多谢中郎将。” 杨德这次和善的笑了出来:“不着急,陛下在里面检查孩子功课呢,你还有时间整理衣冠。” 正在把衣服捋直的曹鲤好奇:“陛下这个年纪,孩子都已经能做功课了?” 杨德摇头:“陛下尚无子嗣。”多的就还没必要和现在的曹鲤说了。 但曹鲤作为大夫,听见杨德这话就是一咯噔,心想陛下这个年纪也该是有孩子了,不会自己被留下来,是给陛下看这方面的吧! 他被自己这猜测吓得脸色僵硬,捋衣服的手都不好放下去了。 从殿内走出来的周祀皱眉道:“作为被陛下留下来的士子里第一个面圣的,怎的如此胆小。” 曹鲤脸更白了。 我,第一个,我哪来那么大殊荣,陛下召见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杨德瞥他一眼,低声道:“好了,周祀,让曹先生进去吧。” 曹鲤看了眼周祀,大夫的好眼神让他记得这是初八那天和他前后脚排队的人。这就做上中郎将了? 周祀虽然也是中郎将,但他算是中郎将里出身最低的,有什么本事没看出来但最狂傲的那一个。 旁人问他怎么被陛下选中,他也不隐瞒,把当时殿上和面试官们的一问一答尽数说出,虽然平时沉默寡言,但实际上狂的没边,同等级的中郎将他都爱答不理,就对上头郎中令陈冬服从,以及对皇帝低头。 别说伊平那种晋国老贵族,从闵帝开始就忠于皇帝的贵族子弟,不爱和周祀这就快成庶人的破落户说话了,就是杨德这种从渔阳这小地方挤进来的落魄贵族,也对目前没展露才能的周祀不太喜欢。 其他同是招贤令被选上入禁卫的,大家也都不满周祀能有个品级,就是有不嫉妒试图去交好的,也都被他的沉默寡言打败。 小白有留意到这些,但这时代指望他们不要有门第之见那是扯淡,总之在他身边周祀不会被打压就是了,况且周祀这家伙并不在乎别人的冷眼,他内里真的狂。 曹鲤进去的时候,陛下正坐在上首正中间很不合礼仪的高桌子后,桌上面堆着不少书简。 另一侧摆着两张小桌子,桌腿一张比一张矮,分别坐着两个年纪小和年纪更小的女孩,在那里拿着笔写字,一脸愁苦,眼神偶尔看向窗外。 “华儿,宁宁,功课做好才能去玩,”小白提醒他这两个后辈,然后对着曹鲤温和一笑,“曹先生,先坐下吧。” 曹鲤心虚道:“草民不过一个寻常医者,当不得这声‘先生’。” 同明带着内官给曹鲤搬来传统矮脚案桌和垫子,又给另一边写字的两个小孩面前摆了个屏风防止她们分心,保证小白能在和曹鲤说话的时候也同时看见屏风后小孩。 但是小白没有继续坐在上面,而是站起来往曹鲤那边走去,还好童明有备用方案,一个小黄门赶紧把垫子放下,让小白能坐在曹鲤对面。 看着盘腿坐到他面前,和他距离也就一张案几的皇帝,曹鲤更害怕了。 这个距离,难不成真的是要他来把脉吗? 曹鲤鼓起勇气,抬头面对君王,问到:“陛下召我来此,是为了何事呢?” 千万不要是给你看病。 “不是找你看病,”小白感觉他好像误会了什么,很好心的打消他的顾虑,“孤记得曹鲤你是淮南人?” “鲤是淮南庐江人。”曹鲤肉眼可见的轻松下来,不是给皇帝看病真的太好了,被直接叫名字后更是安心多了。 小白请教道:“你和宫中的医者不同,庐江北上洛京,见过的病人应当不少,宫外百姓什么得病最多?” 曹鲤稍加思索道:“寻常百姓,诸伤和后面引发的七日风,还有风寒、时疫最多。” “找医者的人多吗,痊愈的人数占比多少?” “往洛京来,会找医者的贵族不少,往南去,巫医众多。至于能否痊愈……”曹鲤摇摇头。 小白懂了,还是听天由命。 他也没有问普通百姓的医疗条件,去外面一趟看了他们的生存条件,就知道他们不存在医疗条件。 小白换了个话题,“你怎么看待巫医?” 南边和中原文化还是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不同地方有不同的巫文化,中原地区都还没有完全摆脱神鬼文化,匈奴都还信仰自然神,何况南边。 曹鲤想了又想,说:“一些手段有其可取之处,也有些巫医对药草颇有心得,但鲤以为,那都不是医术。” 他说完,又给小白说了个他亲眼见过的例子:有个小孩摔着了,左边脸疼,哭闹不止。一个巫医就摸摸孩子的头,拿东西在木板上画了个孩子的画像,拿匕首插进木板上孩子的左脸,让他回去,后面孩子就不哭了,没两天就好了。 听着是巫医的手段,但曹鲤觉得,那小孩脸虽肿,但未必伤的有多严重,本来休息两天也能好的。 那个巫医曹鲤认识,平时摘草药给当地村民治些小病很受尊敬,但这个治病方式,曹鲤真不觉得是有什么神秘力量驱走病魔。 他觉得是巫医给了孩子以及父母一个安心,有了这个安心,他们的确就是能够好的更快,就像忧思过重的人总是容易生病,好心情的人身体的确普遍较好。、 小白微笑着听他说完,赞同道:“这件事上,孤与你想法一样。巫医有他们自己生存的价值,但治病救人,必须要有人的方式,不能仰仗鬼神之力。” 曹鲤不住的点头,在皇帝这个态度下,忍不住吐槽道:“如果这样就是有用了,那岂不是世人整日拜神鬼就能身体强健,衣食无忧了!有些手段是能用,有些未免太过、太过……” 他说不出来“愚昧”二字,想了又想,换成了“耽误治病”。 小白又问他:“那如果遇上同一个病,病人家属是找你这样的医者多一些,还是巫医多一些?” 曹鲤屈辱的低下头,“……他们,还是更信巫医。” 小白:“为什么治病救人的医者,不止得不到病人尊重,还不被病人信任呢?” 曹鲤脸色一白。 为什么明明自己这样的医者是来给大家看病,希望大家身体健康的,偏偏病人不信他们,还瞧不起他们? 这个问题,他第一次跟着家人去诊治,直面父亲在贵族面前的小心翼翼后,就一直在思考,思考到现在,也不过是认命而已。 他嘴唇动了动,回答道:“因为……因为医者身份低贱。” “你这么认为的?”小白看着他低垂下去的脑袋,“你要是真的认为医者身份低贱,就不会来洛京,还是孤见到的第三人。” 这个时代医者身份低贱没错,但曹鲤绝对不会是认可、接受这一社会定义的人。 要知道敢来洛京的,身份地位相当于过去那些大贵族们养的门客,是标准的士,哪怕有名震诸国的医者,成为国君座上宾,社会地位上也仍旧比不过士。 他要也从心底里认同,那就不会从淮南赶路来洛京,还一大早就到建安宫门口排队,拿到了第三个进入的名额,成为小白那三天里见过的唯一一个医者。 曹鲤沉默下来。 哪怕他家里不缺钱,也能断文识字,但除了上雍学派,没有人会收医者和医者的家人做弟子,这就是医者的身份地位在大晋只比最下层的庶民高一些的体现。 谁会甘心呢? 所以他不顾家人的阻止,毅然北上来到洛京。到底他想要闯出个什么,他也不知道,但他就是想要不输给那些士。 小白看他一脸愤懑难堪的表情,问:“那你有想过,为什么寻常医者甚至不如巫医受尊敬吗?” 曹鲤想过,“因为巫,是能代替人沟通鬼神的。”起码在普通人眼中是这样。 现在人就是敬鬼神,哪怕最大的神权是在天子手上,祭祀的权力也在天子和掌管祭祀的朝廷礼官手中,但巫们依旧还有一点残存的神权。 巫的神秘性在曹鲤看来不知所云,但在贵族、平民、庶民眼中,那神秘性就是能让他们尊敬。 小白再问:“那不看巫,治病救人的医者,不如教人识字的学者受尊敬呢?” 曹鲤想说那是因为学者都是贵族,但上雍学派也有很多都快成庶民的人,他们身份也不高,但因为教人读书识字,社会地位高的官员大贵族都要主动拜会。 识字很珍贵,生命就不珍贵了吗?曹鲤想不出来医者为何地位如此低的原因。 他抬起头,勇敢的直面君王,“陛下,可否能为鲤解惑。” 小白微微颔首,答应了他的请求。 他伸出食指在桌上敲了两下,“因为你们医者的知识,不被世人认可是学问。” 老家学医还得高中念完在5+3起码研究生起步,后面还有各种学习和人才培养,卷的要死,而这个时代压根不认为学医是求学。 “我们医者的知识……我们有学问吗……”曹鲤先是一愣,神情茫然,接着好像反应过来什么,双眼一亮,“我们医者有学问!望闻问切,当然都是学问!” 他明白了。 这个时代能是学问的,只有经典经文和诸学派自己整理的学派文章。就连曹鲤自己,在皇帝这么说之前,也没想过医者所学所会的东西,能被称呼为学问。 就连公孙氏那纯属空谈的雄辩术,都能被人津津乐道,广收学生,他们医者正经治病救人的手段,却不能是学问呢? “孤以为,不论医者,还是木匠、铁匠,都有自己的学问,只是无人把它们收集整理,传承发扬而已。” “不论伤寒、疫病还是兵戈之伤,需要医者的地方太多了,但大晋的医者太少了。” “孤有意从宫廷医官开始,建立一所医学院,系统性整理医学,把诊断、用药、药草的知识都整理起来。 不止有医者自己的医书,医学院,还要广收弟子,让各郡县都能有自己的医官,除了治病救人,还要负责疫病的预防、隔离、治疗。” 小白看着双目惊喜的曹鲤,问:“曹鲤,你可愿意助孤一臂之力?” 曹鲤已经被皇帝一连串的话砸晕了,还没消化完,听见皇帝问他,嘴巴立刻就快过脑子。 “陛下,曹鲤愿意!” 然后他就闭上嘴,激动的脸逐渐平静,脑子也在缓慢消化皇帝的话。 陛下,刚刚说是说,他要系统性整理医学,直接为医者开一个学派,并且连各地医官职责都想好了是吗? 圣君! 眼前的人是曹鲤做梦都想不到的圣君! 小白等他重新冷静下来,让重山从他堆满书简的桌上拿来一块丝帛,展开在二人中间的案上。 曹鲤的目光从好奇,逐渐变得挪不动道,很是惊异的看着丝帛上一半白骨,一半器脏血管的人体图。 丝帛上还有一幅人体图,上面点满了穴位和经脉。 小白大方的放手给他看,“孤也学过一些医术,可惜学艺不精,对药草的了解很少。你先看着,一刻钟后我们一起去医官署。” 曹鲤新想为什么是一刻钟后,接着就听见陛下头也不回道:“华儿,宁宁,摸鱼够了就开始写,你们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完成功课。” 屏风后面的两个小的对视一眼,手指一钩最后再把花绳翻了个花样,老老实实拿起笔重新写字。 - 小剧场 看着这仔仔细细的图,曹鲤哪怕不知道皇帝擅长工匠活的事,也仍然很怀疑:你哪搞来的这些图,不会是酷刑弄了活人吧? 小白:大体老师我真没见过,这只是一点基础知识 太子和武帝也很怀疑:这是什么基础知识,你真的没剖人吗? 第118章 医官 小白与曹鲤共同定下要让医从“医匠”变成“医家”的理想后,一刻钟过后等小白检查了两个小孩的作业,二人带着这张人体解剖图去了太医署。 曹鲤主动请缨,他要自己去与宫廷医官们说明此事。 总归他都是这项计划的一份子,以后也要与医官们接触合作,小白抬手给他让了位置,旁观他会怎么做。 太医署的医官们也是见过皇帝的,大白天看到皇帝带了个新人来了自己署衙,结果他们才行完礼,还没和皇帝说两句话呢,就看见这个陌生人上来自我介绍。 哦,淮南这个小地方来的医者啊,原来他就是那个招贤令里唯一一个行医的,这是一步登天,从小地方被陛下提拔到太医署了? 然后他们所有人就被这小子一个人不停询问医术,皇帝在这不能不回答,这小子把他们都问到无法回答以后,说这些他也不懂。 曹鲤把他们都问到说不出话来后,再问到:“我们是医,这些病我不明白,不会治,诸位也不会治,敢问诸位,难道这病,就不治了吗?” 一位医官火气也被他激了起来,“当然要治,我们是医,治病就是我们的要做的!” 曹鲤:“怎么治?一个人或者几个人慢慢想吗?” 暴脾气的医官反问他:“那你觉得怎么治?” 曹鲤斩钉截铁道:“一个人的智慧和经验有限,几个人、一群人的经验也有限,我们要把这天下的医者都召集起来,一起集思广益,共同攻克这个病症!” 有医官骂道:“这天下哪里不需要医者,为了一个病把众多的医者都召集起来,你让其他地方的病人怎么办!” “这就是我和陛下所思虑的。天下的医者就那么多,但是病人时时刻刻都有,”曹鲤上前一步,环视众人,“召集不了全天下的医者,那我们应该在洛京,在这个厉害医者最多的地方建起医者自己的学堂,广收门徒,自己培养出千千万万的医者,让他们再去郡县办医学院,收学生。” 医官们皆是一愣,然后一个医官骂道:“你居心叵测!” 曹鲤很清楚医官骂他是骂什么,他冷静反问道:“为何?只是因为我提议让诸位同我一起开医学院,收学生,传授医术,诸位就不能接受了?” 医官们冷哼,医术都是他们自己的,要么是家学,要么就是师徒一脉相承,自己可以收弟子,但要是开了学院,那广收弟子可不是他们愿意的。 “今日我同陛下会谈,方知道为何医者地位比工匠还低!”曹鲤逐渐愤怒的眼神看向医官们。 “那些受人尊敬的学派,哪怕只是动嘴皮子的公孙氏,他们的先师、弟子都是广收门徒,不吝啬分享他们的学识,所以他们受到众人尊敬,连国君都要叫他们先生。 学问是要收徒越多越好,在天下广泛流传的。就是因为我们医者自己不把医术当做学问,而是把这当做糊口生存的手艺,不会广收门徒,不会一起交流论道,于是我们医者注定就只能是医匠,在外从不会被人尊敬。” “可我们医者,为何就不能是一个学派?一个能治病救人的学派,难道还比不过只会动嘴皮子的学派吗?” 太医署所有的太医们都无话可说。 曹鲤的话也戳中了他们的软肋,就算他们是为皇家服务的医生,还有医官的位置、俸禄,但他们的社会地位就是比不过其他人,还不如一个教书先生受世人尊重。 他们也是人,哪怕出生开始就生存在这套价值体系下,也同样会和曹鲤一样,会不满,会思考。 有动摇的医官问道:“那难道我们也广收弟子,我们医者在外就会受到尊敬吗?” 曹鲤:“这是从未有医者做过的事,但我想,会。” 也有医官仍旧担心:“可到处都是医者了,要我等何用?”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就是医者很少多收徒和互相交流重要原因,谁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家传医术暴露出来。 曹鲤听见这个问题就生气,直接骂道:“短视!医者再多还能多的过病人吗? 只有有真才实学,你就只会是医家里的大贤,受弟子尊敬,况且诸学派的先师门谁不是广收门徒,你听过那位大贤被徒弟压了下去,活不成了? 我他日广收学生,就把我曹氏治掉发的方子全交给至少一百个学生。只要这一百个学生有十个能成医者,再继续广收门徒,哪怕我曹氏子弟不行医了,我曹氏的方子也跟着他们流传千古,这方子以后就叫曹公方!” 曹鲤其实并没有骂人,只是人太愤怒了,神情激动,说话大声又急促,一个人把一群医官都压着,显得他很是高大。 医官们仔细思索,发现这话曹鲤说的有道理。 他们医者,本来就是靠手艺吃饭的,就是收了学生,该找老师的还是会找老师,况且他们还不是普通医者,是有身份的医官,不存在饿死的问题。 以后的子孙还会不会行医真不好说,万一就不行医了,那自家的独门医方不就没人继承,彻底不见天日了? 要是能有学生,一个学生两个学生,方子以后弄不好还会换了名字,但要是一群学生,就算学了,也人尽皆知这是老师的方子,方子也丢不了。 说到和自身最密切相关的两个话题,社会地位和传承,医官们都愿意冷静下来一起思考了,太医署的医官子弟、学徒们也安安静静的,等着今天曹鲤和医官们的会谈结果。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资历大夫请他坐下来,“习医并不简单,教几个弟子和教一群弟子的难度很不一样,你打算怎么办?” 曹鲤一撩衣服坐下来,“要想教学生,我们这些做先生的,首先就要把现有的医道全都梳理清楚。望闻问切,各种病症,治疗法子……” 他拿出小白之前给他的人体解剖图,“这是陛下赐予我的,做教具很合适……” 这个是人骨器赃血管,那个是经脉穴位,医官们眼睛一亮,一个个都围了上去,也不讨论怎么整合医术的事了,先把这图记下来再说。 “医道的学识你们慢慢整理,但学派理念,孤后面可以同你们一起整理出来。” 一直围观曹鲤一人战群雄,被他战斗力惊到的小白这时候站了出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第119章 仝拾心意 医官们这才想起来还有皇帝在这里,赶紧告饶。 小白挥挥手让他们不要在意,先确定几条医家理念吧。 “让世间无病痛”、“所有病都能治”、“医学知识应该在交流中进步”这几条,获得在场医生们的全票通过。 小白也给了曹鲤一个医官的身份,很贴心的又给他再分个房,挥挥衣袖走了,把正经的医学整理工作交给专业的人。 回宫的时候他绕后去看了他的试验田,一些作物已经开花了,到了要授粉的时候了,他撸起袖子教他们怎么人工授粉,开始正式试验。 宫人们谁也没有想过,他们为皇帝做的最多的事情,居然是种田。好在宫里的田地数量有限,他们的人手也足够多,做起事来辛苦但不会劳累。 第二天,仝拾被童明请到了崇德殿。 仝拾从父亲开始就已经家道败落了,他连燕王宫都没去过,遑论大晋的权力中心。 他对高大的宫殿并无太多想法,只是思考待会见到皇帝要和他说什么,如何把握这次机会。 皇帝在仝拾心里就不是个重情义有仁德的人,如果今天自己的回话不能让皇帝满意,他不觉得皇帝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看着满脸沧桑,但比在平邑县初见时候已经年轻不少的仝拾,小白等他行礼完让他坐下。 这次他坐在上首,没有和曹鲤一般面对面坐。 “你的状态看着可比之前好太多了,仝拾,”小白看他坐的端正笔直,比在村里时,现在是个标准贵族之后了,“你有想好要如何不堕先祖威名吗?” 仝拾低首伏拜,“回陛下,拾不知。” “先祖是燕国公卿,为使扬名诸国。拾也想继承先祖遗风,只是……” 祖先靠做外使出名,仝拾当然也是想要继续这个工作,并且做的比祖先还要出色,但现在大晋一统,周边都是蛮夷和弹丸小国,这需要派出使者吗? 他身体伏地不起,“拾感念陛下在燕地之恩,恳请陛下教我,如何才能为晋,为陛下出力。” 如果有需要,他不介意去那些蛮夷小国出使,但前提是晋也有和周边小国的外交战略,因为他想做的是那种能名留青史,让祖先的名声也跟着再上一层楼的使者。 于是他想开了,不要自己瞎琢磨了,直接和皇帝摊牌:你对我大恩,我一直记着,请相信我是你自己人,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说吧,我去做。 小白立刻让人去扶他:“快起来,孤和你也能称得上一句旧相识了,无需如此。” 仝拾听他这么说,悬着的心放下来了,听话的把背挺直,眼睛也敢直视皇帝了。 我有什么能为你分忧的,请说吧,陛下。 小白看着他,“怕吃苦吗?” 仝拾自嘲一笑:“在平邑县的那几年都熬过来了,我还怕什么吃苦呢。” 从落魄贵族到家资全无,倒欠别人一笔钱,并且差点都成了人家家奴,干那些家仆才会做的活……这种精神和身体的打击都挨过来了,人生大起大落他都经历过,仝拾觉得没有什么苦是他不能吃的了。 小白再确认一遍,“你确定?” 仝拾一脸郑重的点头,“我确定!” “跟我过来吧。”小白站了起来,带着仝拾往殿后的书房走去,那里是他待得时间不多,但堆满公文资料的办公室。 仝拾小心跟在后面,看见皇进去后帝取出一块空白的丝帛,挑出一支干净的笔。 童明立刻去取墨,仝拾赶忙上前,主动帮忙研墨。 仝拾看见皇帝低头垂眸,执笔一划,蜿蜒曲折几字形线条就出现在丝帛上,定好了河流,东边的沿岸的线条也弯弯曲曲的出现,然后皇帝手一转,画出了城墙样式的方线条,燕地的仝拾一眼就反应过来——长城。 东边的边界线在燕地往上后就是空白的,往南去甚至都过了越地,往下延伸后也是空白的,但是黄河往西,虽然不再有国界线,可一直延伸到某个范围比渤海还要大内海。 仝拾屏住呼吸,不敢开口说话,双眼死死盯着皇帝陛下出现的线条。 可惜的是,除了大晋国界线,皇帝其他地方只画出了内海、内湖,没有外面的小国国界。 他已经知道皇帝需要他去干什么了。 等到皇帝搁下笔,仝拾也举起双手,弯腰和地面平行,“仝拾,愿意代表大晋往西而去,把这张舆图晋以外的地方全都补齐。” 小白手指点点埃及,“都补齐还是比较难的,能到这里就够了。”北非往下的地方,也还没必要去探索。 “但这都不是重要目的,”仝拾试探到,“陛下,是想联合西域诸国,一起围堵剿灭匈奴吗?” “匈奴是剿不灭的。草原很大,没了匈奴,也还有其他夷狄。”小白觉得,让匈奴一家独大但又半死不活最好,还能在作为外敌敦促大晋。 只为了匈奴就让仝拾跑那么远,太浪费了。 “孤要的,是你摸清楚西边都有哪些国家,了解清楚他们的国家发展程度,”见仝拾似懂非懂,小白补充道:“谁当政,国家奴隶多少,贵族多少,如何在西边生存下来。” “让他们知道东边有我大晋,向他们宣传大晋的自炎黄传至现在的国史,把我们精美的丝绸、漆器、陶器带出去,去换他们的珠宝、香料、马匹。 当然,最重要的,是所有中原没有的植物,就算是看到中原有的麦子,也把西边的麦种带回来给孤……” 匈奴重要,但小白并不很担心,通丝路的贸易也不是最重要的,小到香菜大蒜芝麻,大到小麦、大麦、燕麦、黑麦,这些在西亚被驯服多年的植物才是他最想要的。 看着地图上的洛京,从洛京一直往西到某个内海,仝拾心头一震。 这的确是个从未有过,无比艰辛的任务,但只要他成功了,绝对会是比先祖都要出名使者。 看他基本已经确定想去了,小白往椅子后面一靠,“下决心去的话,孤给你补课怎么荒野求生、记地图。 万一你被匈奴抓去贝加尔湖放羊了,孤保证你不会在那儿呆的超过两年。” 仝拾:“贝加尔湖?” 小白手指一点,点在燕地往北的某个黑点上:“你喜欢的话,也可以叫它北海。” - 小剧场 仝拾(龙王歪嘴笑):苦这种东西,我不会再吃了 小白(满意微笑)(掏出地图):这是你的初始访问路线图 未来,趴在骆驼背上,看着漫天黄沙的仝拾吐掉嘴里的沙子,知道了什么才是吃苦。 看他徒手画地图的地下阿飘们:所以,这到底是哪个星君下凡啊,别这么给第五家开挂吧,封了他的记忆好不好啊。 第120章 奇水学派 瞿东辰作为招贤令发布后第一个面见皇帝的幸运儿,尽管他才华到不了让君王直接封官的地步,但作为第一个出建安宫的士子,名声传遍了洛京。 名声大了,议论也就多了。 有认为他幸运、勤奋的,也有讽刺他学识不够,靠起得早混个机会的,不过这些瞿东辰都不在乎,一直牢记陛下让他六月十六再来建安宫的事。 回了在冬青街暂住的居所,他每日除了焦虑,也有认真写字,琢磨现有的字到底应该怎么变,很是认真。 现在已经到了五月底,瞿东辰焦虑之余也会在洛京走走,注意到偶尔有马车从外过来,那些马车或华丽或朴素,但马车前后总是跟随着不少青年人,或配剑或持弓。 瞿东辰知晓,这应该是哪位大贤入洛京,身边的弟子也随他而来。 他有些羡慕那些弟子,他们不需要经过招贤令,跟着老师就能有把自己才华展露给君王的机会。 瞿东辰家族败落也还有条件念书识字,来洛京后也接触到各种不同学派的理念,但是没有一派是他能发自内心赞同接受的。 能跟随着这些大贤身边的弟子,都是学识人品都好,并且深刻赞同老师理念的人,瞿东辰不能做到他们那样拥护自己学派的理念,就是拜了名师,也达不到他想要的结果。 摇摇头,他不再想这些虚幻的事,正要踏步回住所,却又听见有马蹄急踏之声,抬头一看,三个人各骑着一匹马往这边来。 骑马之人及时刹住了马蹄,没有冲撞到马车,但是拉车的马受到惊吓,大声嘶鸣就要往前跑,好在赶车的人有两个,及时控制住了马。 骑马而来的三人下了马,拱手赔罪。 “是我们骑马太着急了,在此给众位赔罪。” 见他态度很好,马车周围的弟子也并不生气,一个年长些的人道:“无事发生便好。看你似乎有急事,快去办事吧。” “若是马惊出病来,可以去少府找我,在下鲁平。” 鲁平又是一揖,拉起缰绳正要上马,却见那些刚才还算客气的弟子脸色一变。 “鲁平?你是鲁氏子弟?” 鲁平一点头:“正是,诸位?” 他刚才没注意,现在定睛一看,这些人穿着长袖衣服,头发梳得整齐,身上还都配有武器…… 鲁平反应过来,表情不似刚才那般友善,“你们是奇水学派的。” 他语气肯定,已然确认了这些人的身份,甚至想从马背上的麻布袋里抽出一块砖头砸过去。 不行,要忍住,这些砖可是烧了很久才烧出来的成功品,不能浪费。 诸国纷争的时代,很多学派的理念都是想要和平,奇水学派也是如此。 甚至他们更极端,认为想要和平,就需要一方的绝对胜利,从他们的创始人奇子开始,就带着门下弟子强练体魄,打造武器,帮助一个国家获得绝对胜利。 只是他们门派爱好和平,但太擅战了,门下弟子都自带兵器,还是高水平高素质的熟练兵,没有那个国家喜欢他们这样的小型武装力量。 他们也先后走过很多的国家,但是那些国君无一不是接受了他们帮忙就把他们驱逐出去,不驱逐他们的都是希望他们能做先锋军上去送死。 心愿是诸国统一、和平,不再有纷争的奇水学派不是傻白甜,看出各国都是把他们当送死的雇佣兵后,就不怎么上战场,一般都是路见不平清除匪徒。 奇子是南楚人,这种和中原地区其他学派截然不同的理念,更是让其他学派攻击他们出身,骂他们南边来的蛮夷,不通礼教。 而奇子在各国白打工还受歧视后,也生气的回了老家,很久没有在中原地区出现了。 至于鲁直为什么一看见他们是奇水学派的就立刻变脸,因为祖上有仇。 鲁氏学派也想要和平,在鲁大师去世后,二代正式让鲁氏成了有学说理念的学派。 鲁氏这里,技艺是他们手工业者安身立命的本事,学派愿景是有个贤明君主,社会上其他人身份平等、互相爱护,不要有战争。 鲁氏擅技艺,但认为中原地区大家都是周天子的臣民,都是一家人,不要互相攻伐,技艺都是朝着民生发力,不会去做那些有助于战争的工具。 奇水学派则是以战止战。 就算两者最终目的都是和平,路线不一样就已经足够互相敌视,何况奇水学派改进武器,在技艺用途上简直和鲁氏反着来,简直就是天生的对家。 鲁氏二代们和奇子直接在泰山山脚辩论一天一夜,双方谁也没说服谁,最后拔剑,用剑也没分出个胜负。 两边学派资料里都有记录这些事情,并且祖师爷都是对对面破口大骂。 鲁平扫了一眼眼前的车架,冷笑一声:“诸国归晋,天下已经和平了,你们奇水学派居然还在。” 他身后的两个护卫是重山吩咐保护鲁平的,不怎么知道这些学派往事,见一向温和有礼,毫无架子的鲁平居然开始刻薄起来,面上不显,心里都很是诧异。 方才那和鲁平说话的男人也冷哼一声:“你们鲁氏不也还活的好好的,还能为我们奇水学派操心。” 然后他随意一揖,“奇水学派,罗凌。” “我们鲁氏的技艺都是为民而生。有齐王举荐,得遇天子圣恩,现在为陛下做事,”鲁平一挑眉,拱手弯腰,朝着玄雍宫的方向一拜,“诸国无战,你们又为何而来?” 不止没在南楚那地方死绝,还有这些个弟子,甚至还北上,这是想要干嘛。 罗凌抬起下巴,“公孙丞相写信,邀请我们老师来京共议改字之事。” 他身侧一个弟子笑道:“我们奇水是南楚文宗,怎么,你们鲁氏在洛京,不会只是做些工匠活吧?” 奇子是南楚的一个小家族子弟,自己北上,先后在上雍学派和溧阳学派听过课,然后自己创建新的学派,回南楚后也把中原文化带到南楚,广收弟子,教大家习武的同时传播中原文化。 虽然行事作风是以战止战,但奇水学派确实是南楚的文脉源头,公孙丞相邀请他们,也算是给偏远的南楚一份面子。 “我们鲁氏子弟都在赶来洛京的路上。”鲁直当他们的面微笑起来。 听好了,是都在来的路上,我们全来了。 改字这种大事,我们鲁氏当然也是要参与的,你们才几个人来,我们是一大批来,来的就有工作,和你们可不一样。 “我还有要事进宫禀报陛下,告辞。” 言罢,鲁平翻身上马,扬起马鞭朝玄雍宫方向奔去。 目睹这一切瞿东辰心想,自己没有学派也有没有学派的好。 同样看热闹结束的张宏从人群后走出,到了车架前问:“可是南楚来的子川先生?” 他学的是公孙氏,没有什么学派理念,甚至可以说和各个学派都有点仇,看热闹看的毫无心理负担。 待罗凌点头,他立刻道:“在下张宏,公孙丞相让我来接子川先生。诸位,请跟我走吧。” 这边张宏在安顿外地来的大贤,那边鲁直在宫门前下了马,疾步走向宫室。 他是来给小白汇报扶仙宫那边的实验成果的。 目前的砖已经是他们试验过,能承受的最高温的砖了,从烧制到烧完后检验,成品两百多块,下个月就能烧够需要的量。 现在各色矿石已经准备到位,就等下个月出砖建炉子,派去朔州的人能带回所需要的黑煤,就能正式开始炼钢。 炼出钢之后,就要打造器具,他们鲁氏就可以去蜀地炼盐了 而小白也可以先拿这些钢改进武器和其他工具,带上这一批材料人手,直接去白登山搞点大的了。 二人都对这个实验进度很是满意,小白听着鲁直背出来的各种材料消耗数据,深感他这种人才的难得。 能在做事情之前就想到方方面面定好预算和做事的步骤,再按照计划一步步走,财务上有超出的浪费的都能记得一清二楚,对资金抠的仔细,试验进度也心里有数的……小白目前为止就只见过鲁直一个。 他自己没有系统性搞过研究,不如鲁直细致,重山现在也在一点点学,比不过鲁直从小的家学磨炼。 小白让他喝口水润润嗓,正式说完这才问道:“见你眉宇间似有郁气,是在扶仙宫遇上什么事了?” “不,扶仙宫一切都好,重山内官把那里管的井井有条,”鲁直端着水摇摇头,想了想还是觉得直说比较好,“来的路上碰巧遇见了奇水学派,和他们的弟子说了两句话。” 学派之间的事,就算分个高低,那也要是光明正大辩学,再看天子和朝中诸公的态度,鲁直这会儿并不是在告状,只是在和小伙伴抱怨。 天子神秘,但并不重威,经常也作为技术人员的一份子和他们交流,让鲁直和他沟通时,常常会把他看做半个鲁氏子弟。 兄长鲁智隐晦提醒过他这点,但鲁直认为既然天子放下身份以诚待他,他就也应该同样这样对待君王。 再者,他私心认为,天子对待技艺的态度,比他们鲁氏还要看重,想的也是改善民生,这就算没入他们鲁氏的门,也能算是鲁氏半个弟子了。 “奇水学派啊,”小白了然,“公孙丞相也和孤说过此事。” 老丞相说,第一次的改字能推广,因为那是周字,正统中的正统,反对者不好说什么。 现在第二次就算是在周篆基础上改字,也需要获得各地那些能识字写字,掌握话语权的人的认可。 所以他很认真的给小白拟了一份名单,把各地、各学派的名士大贤都写信邀请过来,还给小白强制灌输这些人和学派的资料信息,并表示小白作为皇帝,这些人都是要亲自见一见的,这个懒不能偷。 甚至他还打算把从前教过小白的老师都返聘回来,再教他一点基础文化知识,想给小白再刷点逼格。 不想再上课的小白坚决拒绝,并表示自己要是不知道哪家学派的知识,那应该那些学派反思为什么自己不知道。 该努力的是他们,怎么能是自己呢。 丞相思考了半刻钟,在皇帝想逃课和皇帝威仪中间,选择了皇帝威仪。 学派知识可以不学,各地的贤者还是要大概知道一些的,南楚奇水学派现任大贤子川先生就是需要知道的人。 学派的事,他作为皇帝,肯定是不好亲自下场帮场子的,但小白还是能安慰安慰小伙伴的。 “宽心一些,就连孤也知道,除了上雍学派,后面估计其他人都要去找奇水学派辩论了。” 因为奇水学派在南楚广收弟子,推广教育,有点香火情的上雍学派和他们关系还算不错。而其他中原学派,有一个算一个,都把奇水学派半视作蛮夷了。 “你应该知道,孤已经让人在建安宫建个新场地了,”小白想起即将完工的建筑,轻笑起来,“后面,你们有什么不满的,都可以去那里解决了。” 不论是文斗用嘴辩论,还是武斗拿剑劈砍,专业场地,值得信赖。 - 小剧场 看着熟悉的,让人胃疼的奇水学派,地下诸王阿飘们纷纷皱起了脸,想起了当初奇子带着一伙人突然加入他们的战斗,把他们两边军都弄得猝不及防的闹心场景。 对这个学派并不太了解的求定好奇:以战止战不无道理,为什么没有一个国家愿意接收他们呢? 齐王们摆摆手:我们齐国一向做自己的生意,诸国纷争都是跑跑龙套,奇子拿家伙上来就带着一棒子拿武器的雇佣兵,让我们和全天下干仗,这活哪是我们齐国能做的,这不要了老命了不是。 鲁王们傲娇冷哼:不懂理的南楚蛮夷,滚。 楚王们上去就要和鲁王动手,一个末代楚王回头看向求定:哪怕是我们楚人,也觉得南楚那里太蛮夷了 求定只好看向自家先祖。 晋王们槽多无口:他连雇佣兵都不想做,一上来就想直接管我晋国的所有军政,我们晋还到不了那么用人不疑的份上,况且他的以战止战,算一算打完了我们晋也没人了,不怀疑他是胡人奸细就不错了#@%&…… 第121章 学宫 小白本以为着学派大混战的热闹场景,至少要等所有受邀请的人都来洛京,并且开始在建安宫工作之后,才会发生摩擦。 然而才到六月,他让少府修出来的环形露天辩论广场就已经用上了,并且主角居然成了他自己。 270°环形阶梯上站满了人,小白也站在阶梯上,并且是在场人员的核心,每个人都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此刻的小白只想静静。 事情的发展要从一个时辰前说起。 朝中诸事都有自己的运行流程,小白要操心的不多,现阶段他最期待的就是山西的煤,只等一到就来炼焦炭,接着就来炼钢。 其次在做的,就是鲁家几个兄弟在拼好一座小座钟后,一起讨论怎么在洛京建一座大钟楼,会整点出声的那种。 闲来无事的小白就等着时间到六月呢,掐着老家儿童节的时间,他让少府早早准备了新的匾额,准备把建安宫的旧匾额换下。 他一下朝就拉着少府令往宫外走,公孙弘看见了,知道小白要来这里,想了想也跟过来。 “进京的诸位大贤虽未面见陛下,但建安宫的一些宫室已经对他们开放,也有不少学派的人时不时会来此相约见面。还请允许老臣随陛下一起前往吧。” 老丞相说的很体面,但小白懂了,这是怕自己碰上其他学派,被碰瓷。 不是那种讹钱的碰瓷,是会被学子缠上宣扬自己学派理念的这种,而以公孙弘对皇帝的了解,他的陛下绝对听烦了会直接转身走人的。 才离诸国时代过去没几十年,君王礼贤下士的规矩一如往昔,不能让君王传出那种不尊敬人才的坏名声。 而这些人是朝廷请来的,想和君王说两句话总不能无视,小白可还要靠他们干活呢。 为防止皇帝被纠缠,公孙弘觉得需要他这么一个有身份的人去做恶人。 一抬头,看见朱平,丞相问他要不要一起。 同样在宫门口的朱平有公务要忙,但作为兖州学派朝堂上的大人物,他想去又不想去,正纠结着,一听丞相邀请,立刻做了决定。 去! 有两个大臣在,小白就不能自己骑马把他们丢下,换了个符合皇帝规格的马车。 天子仪驾很好认,路过的人一看就知道,于是当小白下车的时候,建安宫外外已经聚集了很多学子。 失策了,带着少府令问题不大,带上公孙弘和朱平,想要隐瞒身份根本不可能。 少府令安排好的人手已经在这里等着了,见了南维和天子,立刻行礼。 挥挥手让他们起来,小白让他们可以开始换匾了。 南维氏知道这匾上写了什么,微笑不语,其他人只好等着仆人们拿下“建安宫”旧匾,换上新匾。 最后皇帝点头,红色绸布一掀,四个金色篆书大字在黑色匾额上分外显眼——洛阳学宫。 小白看着这四个字,独自点头,嗯,这名字真好听。 公孙宏眼睛微睁,他对新匾的内容有所猜测,但没想到皇帝真就换了“学宫”二字。 不大兴土木,而是直接用没人住的建安宫,这很节省,符合第五小白一贯体恤百姓,不多找事的作风。但主动建学宫,这是在给自己找大麻烦。 朱平则是有些没想到。 学宫这种东西,以前诸国富裕一点的国家也有弄过,但几乎都是弄过一段时间就停了。 因为没有哪国是有统一一种学派思想的,所以去学宫收徒教书的,什么学派都有,一度混乱至极,日常就是他们收徒、教书、写书、吵架。 学宫内还有给他们辩论的场地,但不是辩论到最后去比剑,就是辩论的几方都不受君王重用,空口辩论没有实操毫无意义,于是这些士人反而转头开始骂起了君主。 最后玻璃心的君主受不了给关了(此处点名田姓齐王),其他有想法的君主就也放弃给自己找罪受。 朱平开始阴谋论了,心想是不是齐地来的那些人带坏他们晋的天子。撺掇陛下开学宫,他们是想干什么,让那些士人把我们晋天子的脸往脚下踩吗? 不止他们看见了“洛阳学宫”几个大字,这外面的学子也都看见了。 从天子车驾上下来的年轻人,安排指挥着换上了这块匾额,他的身份不言而喻。 有胆大的上来行礼,只是普通弯腰作揖而已,小白就等他行完礼,说自己只是来这里看看,让陈冬不需要清空场地。 陈冬看看自己带出来的侍卫,没有说话,但把自己的佩剑解下来递给皇帝。 陛下,您把剑拿上吧,这样我放心。 小白感觉陈冬在给自己表演喜剧,但配合的接了剑,系在腰间。 无论是见过皇帝还是没见过皇帝的,都能看得出他这时候的和煦。 士子们要脸,也要名。 小白带着几个臣子往里走走停停,围过来的士子越发多了。他干脆直奔辩论台,只想赶紧看看工程验收成果,然后回宫。 和中原风格不太一样弧形辩论场所,看台上能承载的观众大概三千人,辩论台面积十来平米左右。 明眼人一看到这个露天建筑就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公孙弘站在台阶上,心里吐槽皇帝的爱看热闹,想他还是没见识过那些学派正经弟子的战斗力。 “陛下,匾额已换,我们回宫吧。”再不走老夫怕你走不了了。 朱平也不是很想看见皇帝待在一个到处都是不同学派的环境里,“陛下,小心台阶。” 怕什么来什么,一转身,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穿着素衣似乎还在守孝的男人对着小白一弯腰,“草民邺城冉商,拜见陛下!” 陈冬感觉不妙,正要上去挡住人,就听见这冉商高声问道:“求问陛下,为建安宫更名为洛阳学宫,是要再建昔日诸国的学宫吗?” 其他士子的目光本就在皇帝身上,这会儿再一听这个问题,各种眼神不敢看皇帝,但都看向这个冉闵,耳朵等待着皇帝的回答。 小白双手老头似的背在身后,朗声道:“改字编书完成之后,孤会挑选出一些有才有德之士,封其为学宫博士,再选出一名管理众博士的学宫祭酒。 学宫内会分理出不同学科,在整个大晋招收弟子,择优者出仕。” 从前的学宫,更多是官方允许不同私人学派开班授课,交流意见的地方,算是半个官学;而小白想建立的学宫,是大汉猪猪那种,直接办一个官办最高学府,未来在这里选拔人才。 以晋目前的生产力水平,小农家庭普遍养不起脱产者来念书,二十年内都开不了科举制,不如换个方式,先考核一波人才进太学,分好需要的人才科目,再从中挑选优秀的人。 他眼睛一扫,发现除了丞相,其他人都呆愣住了。小白对着丞相微微点头,还是你懂我啊,丞相。 看懂皇帝眼神的丞相:“……” 不,我并不懂,只是老人家习惯了眼睛半眯着,陛下你看错了。 皇帝最后一句“择优者出仕”,已经是直白得向所有人宣布了,以后大晋未来的官员,除了举荐和贵族恩荫,还会从洛阳学宫里挑。 晋升途径,不对,是进朝廷的途径,就这么公开对着这里这里大部分梦想就是进入朝廷的人发表,皇帝十分坦荡 ,士子们却一个个脑子疯狂运转。 朱平略一思索,就能想得到按皇帝的政令去办,以后洛阳学宫这里会有多重要。 对朝廷来说,这里以后就是挑官员的地方;对士人来说,是他们学习做官的途径;对学派和名士来说,这是在官方支持下广收弟子,把自己学派政治理念施展到天下的一个机会。 管理者祭酒的官职和其他博士先生的名额有限,而陛下说会在改字编书之后,才来正式办学宫,那只有有野心或者不想自己学派被压下去的人,就都会先帮皇帝把改字定音编书的事办好,换取未来能留在洛阳学宫的机会。 皇帝用自己对大晋未来的规划,顺便一起把现在需要办的事办了,要拉拢的人拉了,这一套看的朱平又是惊,又是喜,眼神从思考到放空,现在回归肯定。 每当他觉得皇帝已经是个少见的明君时,皇帝又能再次刷新朱平的认知。 朱平心里感恩齐国,他们齐国那么多代都没出现什么英明君主,估计就是把最好的这个留给我们晋了,总之谢谢田家,谢谢齐国! 再看现在,分明还没到正式办学宫的时候,皇帝却已经把洛阳学宫的匾额挂上,朱平了悟,这是陛下以此作为肥肉,利诱这些学派。 只要国家在,就要有行事的法度,朱平不担心兖州学派的未来,所以他想通后,对着皇帝轻轻点头。 我完全懂了,陛下! 瞥见他眼神逐渐不对劲的小白疑惑,他懂什么了,知道我想过儿童节? 朱平这样老练官员能想得到的事情,其他士人就算想不到他的十成,也能想到他的七八成。 拦住皇帝的冉商就察觉到皇帝对他们这些人的友好,以及对改字的势在必行。 也有人察觉到什么,对着皇帝拱手一拜,“陛下,洛阳学宫的学生,是否都会是贵族子弟?” 他需要问清楚,到底皇帝想要办的官学是只供上层贵族的教育,还是同自己学派理念契合。 小白看向发言的青年,肯定道:“以后全大晋的学子都可以来洛阳学宫求学,无论贵贱,只看能力。” 能跋山涉水来洛京的,在小白眼里贱也贱不到哪里去,可在这个时代贵族眼里,那是真的门第不高。 那青年眼睛一亮,问道:“那陛下是否也赞同子胜先师的观点?” 好,确定这个青年是上雍学派的人了。 子胜,上雍学派创始人,广收门徒,大力推广教育事业,只要是有时间听他课的,真庶民老农他也会讲课,主讲的是诸学派都学的基础知识和做人道德。 着名事迹是和某个国君辩论人的智慧与贵贱无关,和教育有关,把诸国一堆自恃身份血统的贵族搞破防,赶来赶去。 小白:“教育,确实是改变一个人的重要方式。” 他未来要办的洛阳学宫就是广收天下学生,只看能力,贵贱不分,实在家里想要拉关系的可以酌情给定量名额,所以他天然就是站在支持教育下沉的立场,可以回答该青年的问题。 可他这么说了,在另一些人眼里,就等同于皇帝支持上雍学派。 上雍学派的学生最多,尤其是出身差的一抓一大把,世人称颂上雍学派的时候,不喜庶民获取知识的贵族自然就讨厌上雍学派,也会有其他学派认为让太多人知道太多事容易让国家动荡。 刨除掉身份差异和理念争端,还有一些祖上有仇的士人纷纷站了出来,这个说“上雍一家搅乱民心”,那个说“无耻之徒蛊惑君王”,还有搬出他们自己理论来喷上雍学派理论的,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公孙弘心想,他就知道会有现在这场景。 朱平站出来大声喝道:“天子御前,你们岂能如此失礼!” 感谢他平时上朝时候和同僚们也没少吵架,一张口大嗓门也能震慑住全场。 - 小剧场 小白(开心搓手)六一儿童节了,来建个学校玩吧! 朱平(恍然大悟)(眼神认可)不愧是陛下,跟了!顺便这里感谢齐王,你们的废物让我们晋守恒出了一个圣君! 废物齐王们:滚,你礼貌吗! 某个玻璃心齐王看着现在洛阳学宫辩论广场台阶上的这一幕,回想起了自己曾经被一堆不同学派学生指着骂的那个下午。 那时候,他还很年轻,意气风发,想把齐国打造成大贤们都待的文宗之国,然后他就发现那群学派一个个凶的要命,吵着吵着就动手,天天就没人听他齐王说什么。后面他懒得管了,那群人居然一致对他。 不想回忆自己到底被多少种形容词骂了的齐王砸吧嘴,眼神期待的看着上面,诸学派,到你们展现自己真正实力的时候了,快给我狠狠的骂第五小白! 第122章 辩论 朱平这中气十足的一声怒吼,确实让辩论台这里的士子们立刻安静下来。 众人只认出了小白是皇帝,并不知道公孙弘和朱平的身份,见他们两个一个头发花白,一个也年纪不小,能跟在皇帝身侧,应是皇帝信任的贵族或朝中公卿。 只是他们也都是心高气傲的士人,自己独自来此或追随师长而来,目的各有不同,但绝对不会是轻易就放弃的人。 又有一个学子主动上来,对着小白行礼,问:“陛下想建立学宫,却让我等同那些卑贱之人同处一室吗?卑贱之人也能和尊贵之人同处一室……自古以来岂有如此尊卑不分之事?” 这人长得高高瘦瘦,外表看着还算不错,衣服华丽,身上的配饰也多,一开口就获得了一部分人的赞同和大部分的敌视。 伸手拦住想要代他说话的两位老大臣,小白看向他:“你是何人?” 这神情颇为自傲的青年拱手又是一礼,对君王的礼仪和尊重半点不出错,“东平侯府,宴秋。” 他就是那种身份足够高,家里找点人脉关系就能给他谋个位置的贵族子弟,当然也没有参加招贤令。今天出现在这里,不过是和朋友好奇这里便过来看看,又碰巧遇上皇帝而已, 公孙弘提醒道:“许是东平侯的儿孙。” 东平侯祖上和第五本是一家,后来分封分出去了,到现在就成了宴姓,一直都在大晋朝廷活跃,这些年老东平侯回家养老了,家里才没什么人在朝中。 宴秋的家世是洛京中也能家世靠前的贵族子弟,出身超过了大晋九成九的人,有傲气的本钱,难怪他在皇帝面前也能这么从容。 朱平虽然已经是三公之一,但作为来洛京打拼上位的外乡士人,宴秋这话让他听的很不爽。 小白问道:“宴秋,你是否觉得贵族之中没有愚人?” “不,也有愚人。”作为贵族,宴秋当然知道同阶层有些人是有多蠢。 小白又问道:“那在场的这些士人,你认为都是愚人吗?” 面对全场士人的目光,宴秋袖子里的手指动了动:“……秋并无此想法。” 他不是蠢人,只是自恃自己的身份。 刚才一听皇帝说未来学宫什么人都收,还从里选官,这才傲慢劲头上来发言,因为知道家世在这,皇帝不会为一句话把他怎么样。 他本来也不认为士人都蠢,要是违心承认了,怕是皇帝一转身他就要被这里的士人围殴了。 小白朗声宣布:“我大晋未来的官员,要选的都是贤良之才。未来进入洛阳的学宫的是有才之人,从里选出来的更要是大才,无关身份贵贱。” 这话不止是对宴秋的回答,也是给在场士人的保证。 洛阳学宫就是一个他作为天子培养人才、挑选官员的地方,只要能力够,身份如何他并不在意。 还有些反封建的话他只能脑子里想想,比如真论贵贱,现在这里这群能接受教育的士人,往上追溯谁祖宗不是个贵族了,姬姓后人还少吗? 皇帝的想法是依照才能来选取官员,无论是什么学派,是不是身份论调者,诸国时代过来的大家都认可这点。 连刚刚站出来敢和皇帝说话的宴秋也不能再说什么。 他可以自己选择不来洛阳学宫和身份低贱者一起学习,但不能不认可皇帝选贤的想法。 不是很想自己被人逮住的小白转移话题,指着这个场地,“改字一事正式开始还有些时日,这里是给诸位学子互相辩论之所。 若有口角争端,你们尽管来此互相开辩,斗剑也可以,点到为止,就不要当街斗殴,闹出事端来了。” 他侧头看向身边人,赶紧走吧,丞相。 陈冬立刻接收到信号,让卫兵先站好开出一条路来,让皇帝和两个老臣先走。 他们初见皇帝之时,都是被他不太一般的外表先迷惑了一下,内心更多的都是对皇帝的揣测;而当皇帝走时,他们大部分人已然完全接受了皇帝抛出的橄榄枝,八成以上的人都把他的贤明程度再上一个台阶。 目送皇帝走后,完全消化完他刚才说的士人们没有对话,宴秋转身踏上台阶就要走,却被一人拦住去路,正是方才第一个和皇帝交谈的上雍学派弟子。 那人抬手一作揖,当着众人面大声道:“在下天水杨钊,关于贵贱之分,想请教阁下,可否移步?” 他说完,抬手指向台阶下的辩论台,含义不言而喻。 宴秋都是敢仗着身份反驳皇帝的人,这时候当然也不会怯场,宴秋也对着他一揖,率先走下台阶。 才被皇帝说明用途的辩论台,立刻就有了两个使用者。其他士人也纷纷往台阶下走,站在距离辩论台中心最近的台阶上,等着这一场辩论。 …… “后面如何了?” 听着杨德说他走后洛阳学宫的后续,小白好奇道:“他们动手了吗?” “许是因为陛下提醒过不要街头斗殴的缘故,他们都不愿第一个动手,比剑的场景并未出现。” 杨德嘴角带笑,一向稳重的脸上也有了几分雀跃。 “那位天水杨钊论祖上也可追溯到周天子,他问宴秋,都是贵人血脉,如何评定贵贱。 宴秋则说按照周礼都分出去的小宗,自然不如大宗高贵,不然姬姓后人那么多,为何周天子只有一个,反问杨钊是否在质疑周礼。” 杨钊的论点很明确,否认他们和贵族有血脉区别,大家谁没个优秀祖宗,本质都是一个圈子内的一家人,只是现在后人落魄而已,祖上谁家血脉更高贵可说不好。 宴秋更是咬定尊卑贵贱有别,大家遵从这么多年的周礼就是制定等级秩序,从礼法角度反驳杨钊,把他不承认现在尊卑的观点,打成否认周礼的乱臣。 晋和从前的周区别很大,但宗法制还在运行,作为突然小宗变大宗的皇帝,小白得承认宴秋说的更毒。 有尊卑的社会性质在这里,那尊卑就是必然,有贵贱也是自然,除非他杨钊否认现在社会,那就不必说了,不是杨钊疯了就是他彻底想造反。 换个时代,这两人不论辩论水平如何,绝大多数人都是站在杨钊那一边的。 但是在这个时代,就算宴秋之前把那些士人全都贬低成卑贱之人,他的观点依然是得到多数人的认可。 如果换一个真正出身卑贱但获得了知识的人,他也许会质疑这一整套的体系,但是本就处于贵族阶层,只是等级在最末或者已经调出去的士人阶层,会质疑的人少之又少。 想到这里,小白大概也知道后面是什么发展了。 “宴秋辩赢后,还有什么新鲜事吗?” 杨德故作神秘的等了一会儿,才和小白说到:“宴秋辩赢了杨钊,但是很快就有别人下去找宴秋辩……” 第二个找宴秋辩论的人叫闵子游,他不追溯祖上,直接就从人的才能和智慧出发。 他的想法大体是这样的,国家的建设需要有才能的人,从上古圣贤到诸国能人异士,他们都是因为有才能,用他们的才能帮助了天下百姓或者一个国家,所以才为人称颂,是贵族,子孙后代也成了贵族。 贵的身份只是他们才能带来的附属品,重点是个人的能力。 他还直言,在场所有士人,无论家世好坏,都有出色的先祖,只不过他们一些人的家族很久没有出现有才能的人,不能为国家为君王做贡献,所以就逐渐没了名气地位,子孙后代也逐渐落魄。 而宴秋现在能这样,不过是因为晋国皇室的诸位君主厉害,他们晏家作为皇室早被分封出来的一支,加上他曾祖父和祖父有才,为晋也做出不少事情,这才让宴秋还能保有现在的贵族身份。 他似乎打听清楚了宴秋的身份,直言宴秋的父亲就没有官身,这就是才能不够,如果宴秋还不努力,要不了几十年,他们晏家也没了现在的显赫地位。 不止如此,闵子游还嘲讽宴秋,说看到他这么狂妄自大,在看看自己在内的全场士人无不是贤才,他相信他们在,宴秋没这个机会发扬家族。 最后就是对宴秋祖父感到很抱歉,要让他这为晋国也做出不少事的老人家痛心了。 杨德说完,小白想给这个闵子游比划一个6了。 他真的好6。 闵子游没有否认社会制度,但是他换了一个角度来理解,直接追溯上古圣贤,从头建立一套他的价值体系,并且他的这套体系也是有逻辑,有道理的。 上古圣贤那个不是为百姓做出了真事,在靠血缘传位之前,的确就是依照才能来禅让,这点知道点历史的人就都无法反对。 为什么有周礼,这点他不会去碰,就说为什么会有落魄贵族和显赫贵族。 分封把家族资源越分越少,这是他们这些贵族变成士的原因,这个主因大家都知道,但闵子游规避掉这个,直接就把贵族身份和才能、受君王重用挂钩,既让士人们现在的落魄有了半个合理原因,又给了他们一个未来的憧憬—— 只要有才能,被现在的君王看重,你也会有恢复祖先荣耀,重新变成贵族的一天。 到这里为止,他换个角度驳宴秋驳的怎么样不好说,在场广大士人们的支持是拿到了,还是把宴秋整个人都踩在地上,在他身上原地起跳。 然后他再接再厉,继续踩宴秋一脚,嘲讽这家伙也就仗着祖上的关系还能在这里耀武扬威,但是无才无德,以后迟早被他们在场士人用能力压下去。 把自己的身份和在场士人绑定,用一个宴秋来团结他们士人:我们谁祖上没厉害过,现在落魄有什么要紧,个人能力厉害,未来就能把宴秋这样颐指气使的权贵和他们后代也变成没身份的士人。 依靠自己的才能青云直上,把昔日看不起自己的人踩在脚下,这种爽文的剧情,没有人能抗拒。 尤其士人们自己即将是闵子游口中实现这种爽文剧情的主角时,他们会更加认同闵子游的说法,并且把宴秋这种一开始就认为他们卑贱的贵族子弟,看做拦路boss。 就身份而言,也的确是这样。 社会资源和朝廷上的位置是有限的,宴秋作为现在的贵族子弟,他能够拿到的,弄不好就是一些士人一辈子的顶点,争夺朝堂位置时,他们就是竞争对手。 这种言论肯定会得罪现在的贵族们,但闵子游显然胆子大的很,出来说这话就是他已经分好了阵营,和未来攀附皇帝的方向。 最后,他那句为宴秋爷爷感到抱歉是最损的,损到可以去做滚滚外卖员的地步了。 杨德砸嘴:“宴秋被气得差点动手了呢,但是全场士人几乎都站在闵子游那边。” 小白:“自然,来洛京的士人哪个不认为自己身怀大才呢。” 杨德点头,想想他杨家,简直就是闵子游辩论的最好证明案例。 以前在齐国富贵过,后来他爷爷、父亲两代人都不受重用,跟着田家去了渔阳,靠着他爹的的才能,一举翻身。 杨德时常也会骄傲他的父亲,被闵子游这么一说,顿时感觉他爹就是那群士人现在追求的模板。 闵子游说的没错,感谢他爹,帮他杨德混到了皇帝身边亲信的位置。 才想着处于士这个阶层的人应该不会有人质疑尊卑贵贱的论调,结果就出现了有质疑的人,尽管这种质疑的内核是另一种的意义上歧视,但这也算是观念进步了,让小白的心情好上不少。 他扬起嘴角,为这个时空依然也会有这样的价值观念而感到开心。 “杨德,你替孤跑一趟东平侯府,给东平侯送些东西。” 今天洛阳学宫的事,要不了两天就会传遍洛京,这种丢脸的事估计东平侯也已经知道了。 对待老人,小白一贯是比较尊敬的,可不敢让东平侯被气病了。 - 小剧场 小白:居然有人主动挑起分化对立,虽然很六,这嘴也太毒了吧 闵子游把宴秋一拳击倒在地,在他身上反复蹦蹦跳跳:陛下陛下,看这里,看这里啊! 对学宫有阴影的阿飘们:不对劲啊,凭什么他第五小白不用挨批,还有人做他嘴替,我们为什么就没有这样上道的臣子啊!? 第123章 送礼侯府 杨德带着包装好的礼物来到东平侯府时,已经是黄昏时候了。 他告知身份,被仆人引进府内,面不改色的路过跪在院中的宴秋身旁,被东平侯和东平侯世子亲自接待。 世子是宴秋的爹,他也就算了,东平侯也来迎他是杨德万万不能受的。 “东平侯快快坐下,此行不过是为陛下送个东西,陛下吩咐不要惹您劳累。” 他侧身避开东平侯的礼,等进入已经点上油灯的屋内后大家互相坐下,杨德像个初入洛京的毛头小子,腼腆微笑。 “久闻东平侯之名,在下中郎将杨德,从陛下之命来为东平侯送些礼物。” 东平侯宴矶也已经五十多岁了,负责过皇帝车马,宗正卿也做过,可见晋国皇室对其的信任。只是前些年觉得自己精力不济,在闵帝继位后回家养身体了。 现在杨德见到的他,头发斑白,脸色平静,比起孙子宴秋的王孙公子模样,多了不少威严。 东平侯对着杨德颔首点头:“是我让陛下操心了。” 他也没有把宴秋的事单拎出来说,因为都是年轻人中间的事,作为裁判的皇帝没有追究,东平侯自然不会主动提起。 东平侯让仆人给杨德递上一碗水,“令尊在蓟州一篇策文名震天下,听说还在蓟州打理推广新农具,春耕之时亲自去每个乡县,把蓟州治理的清明有度。 今日看见你,我就知道他是个齐家治国的大才。” 这不是东平侯硬夸,他看了杨德,确实觉得杨颂这人很会教儿子,起码杨德比他儿子有出息,个性也比他孙子稳重,能直接出来给皇帝办事,也能顶起门户了。 自己和爹都被夸的杨德有些受宠若惊:“东平侯过誉,德不过是在陛下跟前,也没做出什么功绩。” 说这话一说,别说东平侯了,世子都看了他两眼。 能在皇帝跟前已经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位了,你居然还想着建功立业,这是有点卷了,小兄弟。 “正事可不能忘了呢,这些都是陛下让我送给东平侯的礼物。” 杨德拍拍手,带来的几个人纷纷打开手中都捧着盒子,里面装着的东西有金子、珍珠、花瓶。 金子东平侯府不缺,品质好的珍珠的确珍贵,青色的花瓶吸引了世子的注意。 他小心捧起花瓶,冰凉光滑的触感让他心一动,再凑近仔细一看,瓶身曲线流畅,漂亮的青绿釉面毫无瑕疵,叫他一看就喜欢。 杨德夸道:“世子好眼光,这对绿釉花瓶可是陛下亲手所做,就出了这一对花瓶。” 世子捧着花瓶的手一抖,惊讶道:“陛下、陛下亲手所做?” 杨德点头。 没骗人,从调和泥巴开始、捏泥巴、风干、一烤、上釉、再烤,都是皇帝一个人干的,那些少府老练的匠人和鲁氏兄弟都是在旁边听他教学。 含铅的花瓶只有一对,其他的食品级器皿都在慢慢出,等工匠们都熟悉了,就要分出一些人去黏土原产地建窑厂了。 东平侯也配合着拿起另一只花瓶,欣赏夸赞两句后杨德便告辞了。 世子送走杨德,一回头就坐下来慢慢欣赏两只花瓶,把它们凑到油灯边上,边摸边看。 东平侯已经无力吐槽儿子了,自己惯成这样的儿子也不是什么纨绔子弟,继续享乐就够了,儿子继承侯府也能过得好,就是孙子以后需要自己上进。 他走出屋子,一看宴秋的表情,就知道他还犟着。 东平侯低头问他:“你有想明白自己错在何处吗?” 跪着的宴秋咬着牙,“孙儿不该枉顾圣意。” 东平侯笑了,“陛下胸怀天下,你还没那么重要,枉不枉的陛下不会和你计较。” 宴家和第五家本是同脉,宴秋想在皇帝面前博个位置这并无不妥,就算是一上来在杠皇帝,情绪管理功力很好的皇帝压根不会在意。 宴秋只是东平侯的孙子罢了,世子都不是,甚至代表不了东平侯府。 哪怕退了朝廷,没和现在的皇帝有多少交情,东平侯也不觉得皇帝会在乎一个宴秋,不然今天就不会只是杨德带上几个人来送礼了,而是内官带着诏令过来。 宴秋抿紧唇,又道:“是孙儿无能,输给那些贫贱之人,丢了侯府的脸。”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和皇帝唱反调的行为,那被罚跪的理由,宴秋认为只有这个了。 东平侯:“起来吧,无需再跪。” 宴秋没让仆人来扶,自己歪歪斜斜的站起来。 东平侯一听说今天的事,就把宴秋叫过来仔细盘问,然后老人家很是恼怒,恼怒宴秋根本不知道他错过了什么。 “今日以后,在洛京权贵子弟之中,你就不要出头了。” 准确来说,是再也做不了第一了。 想在洛京权贵青年圈子里混,家世是基础,个人品貌、德行、才华也是重要加分项。宴秋样样都好,综合分数能让他是洛京年轻人里佼佼者。 那闵子游把天下贤才分了权贵和普通士人,他借着宴秋在洛阳学宫一辩成名,宴秋本也可以同样借着闵子游的辩驳,让自己也摇身一变,成为年轻一代权贵的领头羊。 但他不止辩论输了,面对闵子游的战书也没有去接,被全场士人吓到不再开口了,错失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东平侯冷冷道:“你先在家中闭门思过,等到诸位大贤都到了洛京再出门。” 没去看孙儿不甘心的脸,东平侯甩袖离去。 宴秋想要洗刷今日的耻辱也很简单,要么他放低姿态,主动道歉加入士人阵营,要么就靠更大的功绩直接反打闵子游的脸。 前者需要孙儿想清楚以后的路子,后者他需要上战场博出一片天地,不然只靠侯府的人脉进朝堂晋升通道有限,时间还久,只会让宴秋成为权贵和士人们中间的笑话。 东平侯知道宴秋是聪明的,可生长在锦绣堆里的孩子,想做到这些改变太难了,但是在他没想通之前,最好少出门。 第124章 大贤 就如同小白所想的一样,关于洛阳学宫、以及他对洛阳学宫的未来安排,已经传遍了洛京上下,这点从第二天开始,去洛阳学宫人数暴增。 姜茂都冷脸进宫找他,因为洛阳学宫对外开放,想进去的人太多了,姜茂告完状后找小白要了城防军一支队伍,专门在洛阳学宫巡逻收尾。 现在洛阳学宫哪怕建筑物都是关闭,不对外开放的,但是唯一对外开放的辩论台,现在是天天爆满。 预计承载力只有几千人的看台阶梯,现在都快站满了,想进去要个好位置还需要赶早呢。 而辩论台上更是火热,想辩论的士人很有礼貌,大家自己协商各自不同议题的先后顺序,就是一旦上台了,一个议题都能辩个一整天,一个人被辩下来了下一个继续上,同师们或者不认识的都可以为相似的观点上去辩论,热闹至极。 同时,闵子游也的确那天之后声名大振,各地而来的士人有各自的学派师门,但不妨碍他们尊敬闵子游,听说向他抛出橄榄枝的学派也有不少,不过他都没有加入。 六月初八这天,小白又在此做了一回hr,这次来的也多是士人,有上次落败的熟面孔,也有新入京的生面孔,人加起来比上次数量都要少,第一天他就见完了。 又过了几天,到了十六,就是要正式开始改字工作的时候了。 这事情很大,但和朝廷其他部门无关,百官争论商议之后,三公都决定和小白一起来,下面的官员就各自干活,然后公孙丞相还特意请出了穆王孙。 下车到洛阳学宫门前,看见这位教过自己晋律的老人,小白忙亲自上手去扶,“老师也来了,丞相去请的您?” 公孙弘承认道:“是臣去请的穆王孙。” 穆王孙年纪大了,洛阳学宫他没这个精力管,改字编书这些事他更是不会参与。 但他作为兖州学派当代最高资历的大拿,历经三朝的大晋元老,他的贵族身份、大晋曾经高官身份,还有天子老师的身份,都是高出外来大贤、名士们一大截的存在。 他不是来干活,是代表大晋朝廷来镇场子的。 穆王孙拄着拐杖——小白今年无聊顺便做的老人拐杖——苍老的脸上露出淡淡笑意:“老夫年纪大了,操心不了其他事情,但是来这替陛下看看人,还是做得到的。” 天子想办学宫,需要几十个老师和管理者,他不会时时都在学宫,但自己可以在,替天子选出合适的人, 天下一统,很多事就自然不能再和诸国时候一样了,该变则变。穆王孙只想好好养老,换个养老方式也并无不可。 “多谢老师。”小白心一暖,扶着穆王孙往学宫里走去。 学宫这半个月来,都是天亮开门,天黑关门。今天一大早,张宏就带着人入内,把里面该布置布置,该安排人安排人。 皇帝破格允许诸位名士住进藩王才能住的院子,他从接人开始,到后面安顿他们,和他们沟通今天的流程,每天都累的不行。 姜茂是管外面洛京的治安,张宏则是要防着那些名士们动手。 幸亏他们张家带去燕地的书够多,张宏也算了解不少学派的知识,有吵起来的他上去都能说些话,把他们安抚下来。 辩论台的事他也有所耳闻,只能可惜自己已经有官身了,不然他学公孙氏的,保证能辩倒全场。 皇帝在前,带着三公一起进入原本叫含元殿,现改名为弘乐阁的建筑。 外面是古朴的宫殿,里面却是标准的办公空间,内部分成好几组放着高脚桌椅,墙边书架上都垒的满满的竹简,有木牌标签分类。 走过正殿前面的办公空间,殿后是特意留的议事空间。 本来小白是想搞个大会议桌,但觉得太过社畜, 还是放弃了。 皇帝带头在里跪坐入座,穆王孙坐在他的左下方,丞相在他右下方,这二人再往下就是朱平和刘奉。 张宏嗓子一动,开始给其他名士大贤安排起了座位。 老实说,这个座位安排真是这些天他最焦急的事情了。 哪怕不知道今天穆王孙会来,但陛下和三公是绝对会到的,这几位自然坐在上首毋庸置疑,剩下的人就不是那么好安排了。 能参与到和皇帝一同开会的,都是名士大贤,他们的弟子都不够分量。他这些天接待的大贤,一共11个,除了他们,还有在洛京有住所的的名士,比如姚章的师弟曹佩 除了他们,琅琊学派的邹密,鲁氏的鲁智,洛京学派的原要,这些都是已经有官职了,但也作为学派代表,去找皇帝求了参与这事的机会。 具体编字改字,他们本人忙着各自官职或许没有时间参与,但是第一场会议可以来听听,后面他们家中子侄或学派弟子都会来参与的。 加起来一共二十二个人,都是不同学派不同地方的德高望重,才华横溢的大贤。向来讲究礼仪的中原,怎么坐当然是要有讲究的。 这礼仪的事,本应该是奉常李理来做,但皇帝和李理都认为学宫暂且还用不上奉常这种管一国礼仪的大单位,给面子也要等后面学宫正式招生开学再给,还是给典客府吧,诸国统一后这里少有外交工作,也该动弹动弹。 典客府的长官虽然是九卿之一,但是人活的很没包袱,觉得这事太麻烦,都交给张宏了。 一把手不管事,二把手则是只想做外交,没兴趣负责这些名士,也把事情都推给张宏,还说张宏这段时间表现都很好,等这事结束就上书皇帝给张宏封个典客少令,做个三把手。 未来典客府三把手的张宏欲哭无泪,他愿意升职,愿意干活,可到底能不能来个人教他,这座位到底怎么排才比较好啊! - 小剧场 地下无所事事的阿飘们也在讨论这座位怎么排 太子:这肯定是按照资历来吧 求定:文无第一,这资历有是哪方面的资历,除了穆王孙,这些人我说邹密第一,原要首先就不同意。都是大贤,这怎么能比的, 太子:要不,按年龄? 武帝:他是求贤,自己前些天都说是只看人才能,这时候按年龄排,难不成改字编书的工作也按年龄分职位吗? 太子:要不就能力 武帝、求定:你疯了吗,这能力你排的出来? 第125章 亡与不亡 张宏觉得和安排这二十二个人的座位比起来,天天调节不同学派矛盾,被他们一起喷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他脑子里翻遍所学的礼和各国史书,也没怎么找到类似的例子。君王见大贤一般也就是见那么一两个,最多也不超过十个,没几个一次性召集那么多的。 想到脑壳疼的张宏和友人孙令暻抱怨,孙令暻虽然没被授官,但也被皇帝留了下来参与改字工作,一听张宏的烦恼,立刻给他支了个主意。 于是现在,张宏就把二十二个名士直接在皇帝对面以弧形排列,前面八个年纪大的,后面十四个年纪轻点的,体恤高年龄老人听力下降。 皇帝实现正对面的地方空出来,给史官刁无忌留着,这人早就求皇帝也要参与记录了,皇帝就让他来记录会议。 亲自引着一位位贤者进去,待他们一一向上首君王行礼坐好,张宏对着小白一拜缓缓退出。 等出了门,他转身就呼出一口气,没有哪个名士大贤有不满,很好很幸运。 众人都坐下来后,小白抬头看向在场熟悉或陌生的的大贤们,“诸位皆是我大晋贤才,路途迢迢,为了改字一事舟车劳顿到了洛京,孤在此,拜谢诸位。” 说完,他站起来对着在场诸人认真三揖。 在这个时期,也就只有皇帝的诸侯王哥哥们能受皇帝的礼。 朝会之上臣子向君王行礼后,君王也要还礼的礼仪已经没有了,更别提君王主动给臣子行跪拜礼感谢他出仕于自己国家这种。 明面上这样的礼仪不再有了,但君王做了,仍旧是合乎旧礼,并且表示他十分尊敬、重视在场诸位贤者。 待到小白三揖结束,对礼都很熟知的诸位贤者们也纷纷站起,再对着君王还礼。 等到众人都再次坐好,老丞相开始点名会议主题。 “诸位都是我大晋的贤良大才,陛下命我邀请诸位前来,主要为了改字一事。 期望集众人之力,把现在的字能够改的更好,想出能让现有的洛京官话被各地所学会的方法,编出文字的《字典》,字典内容要有每个字的字义、字音、发展历史……” 这些事情,收到公孙弘信件的人都是知道的,没有收到信的人也清楚有这么回事,他们也正是为此前来。 一位面部清瘦,颧骨高耸的贤者问道:“朝廷已经把诸国文字都统一了,为何还要改字呢?” 小白看向老者,根据张宏提前给自己的座位安排,这位贤者名叫毕闾。 他比较特殊,一生收徒众多,但却没什么思想理念传给弟子,因为他教授弟子的都是诗书礼乐,是在贵族基础教育上做到最好,让所有贵族都愿意花钱把孩子送去他门下的能人。 能在几乎所有学派也教授的基础教育上杀出重围,这位老人的能力可见一斑。 “孤在燕地时,发现有些落魄士人已经连文字都看不懂。问他们原因,皆是因为已经家中败落,已经读不起书了,家里识字的长辈去世前没来得及教授太多,就只能略认得几个字了。” 小白叹息一声。 “现在的字,学起来还是太难了,毕先生。” 奇水学派、上雍学派的几位贤者也都轻轻点头,以示赞同。 “更简单一些,才更好学一些。” 他们一个在南边蛮荒之地推广教育,一个疯狂把教育下沉,都是无比认可皇帝这个想法。 现在的字,太难写,太难学了。 收到公孙弘的信,知道改字一事还愿意坐在这里的,几乎都是认可这个事的,因此并没有人说什么不该改字的话。 曹佩代表溧阳学派主动出来,“陛下初选贤才之时写的几个字,草民也见过,可否请教陛下,对改字一事有何要求?” “百年前的文字和现在的文字也天差地别,从前的字如何演变成现在‘形相似,音相通,意相联’的字,以诸位的学识,比孤懂得多。 孤要的是字好学、好写、好解,它们不能是需要人研究的画,而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代表什么的符号。” 公孙弘亲自站起来,拿出一份白色的丝帛在众人面前展开。 “这是我与陛下尝试改字时,试着写出的数字和千百万。现在的字里,一些不该有的笔画过于浪费时间,我与陛下彻夜未眠,定下了点、横、竖、撇、捺、提、折、沟等基本笔画,依据这些笔画再来造字……” 公孙弘展开的丝帛上,黑色墨迹的数字与笔画,还有它们尝试组合搭配的步骤都一清二楚,让在场贤者们凝神静气,认真观察。 皇帝说的没错,要论起对文字的了解,他们这些人的学识就是大晋最顶尖的那一批。 就算手头上没有笔墨,看着公孙弘掏出的笔画样字,他们脑子里也能浮现各自所学的古老文字,再是各国不同的篆书。 对比起来,哪怕他们从小都是学的篆书,也觉得公孙弘与皇帝改的字是更简单,并且漂亮至极。 征得皇帝同意后,贤者们也坐不住了,都站起来,凑近了去看公孙弘手里丝帛的样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 “棱角分明,字形扁方,笔写起来确实更合适……” “这‘正’字极好,只有横竖,刚直严正。” 公孙弘很是骄傲:“这‘正’字五笔?成型,任何一笔长短不一都无法成字,横竖?五笔之间可见阴阳五行之道,相互制衡、约束?、协调,?字形同字义……” 今天小白的重点工作是他本人要过来表个态度,实际工作开个场其实就工作差不多了,现在就是丞相很骄傲介绍,小白他就骄傲的看丞相。 样字只有几个是他写的模板,基础笔画这真不是他直接拿来主义,是丞相他提炼总结出来的,“正”字也是丞相写出来的。 他们大晋的丞相,不止是国家内政小能手,军队后勤管理大师,还是能发起主导改字的文化大才! 老实坐在位上的,现在只剩皇帝和穆王孙,连刘奉和朱平都站起来,去看那些样字。 朱平是真佩服公孙弘,按理来说应该过两年就致仕的人,又在皇帝手下扛朝政大事不说,还能有机会和皇帝秉烛夜谈,大晚上的不睡觉一起写字。 皇帝也就算了,年轻身体好,到底为什么公孙弘这老家伙还能熬夜? 朱平不理解,朱平大受震撼。 看着这些新字,曹佩隐隐有种感觉,变字一事已经势在必行。 这事不只是皇帝个人意志的延伸,而是整个中原的一次书写革新,关乎未来千百年的文脉大势。 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止这场革新。 于是在众人已经讨论起其他字要怎么改时,曹佩却对着皇帝一拜,“陛下,将天下所有字都简化更变,此事要如何做,我们依然明白了方向。那您想要编的字典,是要集齐天下之字吗?” 小白颔首:“所有诸国的文字,可以都可以编成一部《诸国字典》,一个字,把现在还有的不同国家文字版本都写上。 再多龃龉,百年前我们彼此也都是一家人。诸国亡了,我中原文化不可亡。” 议论的声音都停下来,全场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了皇帝。 诸国亡了,中原文化不可亡。 说这话的皇帝现在很是年轻,双眼神采奕奕,自信的模样耀眼至极。 在晋一统后统一文字时,各国人士骂的人自然不在少数,让他们改掉自己一直以来的文字,无异于让他们都抛弃从前国人的身份。 因为晋也放弃了晋字,很公平的表示所有人一起变,反抗者那才不多。 无人使用的诸国文字都会逐渐消亡,他们这些人已然看到了未来大势,深夜之时也不禁潸然泪下。 但是皇帝今日告诉他们,他不会让属于中原文化的诸国文字消失,邀请他们一起编纂《诸国字典》,把曾经属于诸国的文化一起保留下来。 南楚而来子川不禁问道:“陛下,我们楚国的文字,也会被编入字典吗?” 文化风俗和中原格格不入的楚国,一向是被中原瞧不起的,不然他们奇水学派的先师奇子也不会在中原碰壁以后回南楚教书了。 小白肯定道:“自然。楚国也受周王分封,只是楚地风俗和他国有异而已,燕地还尽是胡俗呢,不也都写周字,行周礼。 诸国纷争已久,现在天下归晋,中原内部不再有征战,等改了字,编了字典,诸国的史书,也要修订了。”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只留在纸面上回忆回忆就好了,可以彻底埋了。 皇帝对晋的天下很是自信,这份自信使他胸襟开阔,令诸位贤者们心思复杂。 第五小白的确是个比传言中还要英明的君主,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贤明君王。看见他,各地而来的大贤们哀伤不已,因为有他在,自己的故国再也回不去了;同时大贤们也激动至极,没有人不想和这样一个君主一起青史留名。 穆王孙把这些人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心想果然他们还是在乡下待久了,政治敏感度低了不少。 这《诸国字典》一编,皇帝广邀名家一起保留旧国文字,对这些文字进行官方保护,这诸国旧人也再也无从在文字上指摘晋什么了。 以后用的也还是马上要改新字了,皇帝需要的人才他会自己挑进朝堂,不太需要又要拉拢的人才,他就花点钱,把这些人都安排来编修书,给他们体面和尊重,还让他们有事干,进不进朝廷那是看他心情。 公孙弘想起什么,提醒道:“陛下,还漏了一个。” 小白反应过来,赶紧补充道:“孤计划先改字,再编字典。 字典有两部,一部是改字之后的新字,能教人识字认字,标准化读音,解释字义的;一部是收录诸国文字,分析字形,追溯造字源流,展示各国不同文化演变的。 再成立学宫,编修史书。” 简单点说,一部小学生必备字典,一部晋版《说文解字》plus。 “刁无忌,后面修诸国史书时,你是主编修。” 被皇帝cue到的刁无忌茫然抬头:“啊?” 小白:“你是史官世家,我大晋统一天下前的晋史,也交由你负责了。” 别一天天追着他试图搞些新素材了,直接去干点大项目吧。 反应过来的刁无忌兴奋一拜:“陛下,臣定会事无巨细,修好史书!” 其他贤者也就知道了,以后想修自己国家史书,这是上司。 只有参与改字的人,才能加入后面编字典的工作,这两个工作做得好了,才能被邀请成为学宫博士, 参与史书修编。 那些一开始没被朝廷邀请,不赞同改字,或者不喜晋没来的人,失去了给自己故国写字典,修史书的机会。 不是公孙弘故意不和他们说,他们反感晋和晋要改新字,那不邀请他们用新字做大晋朝廷的修史工作,才是对他们的尊重。 鲁直自己和其他弟弟都有很多的事情排班等着做呢,改字修史的工作他们肯定做不了,但是已经写信让家里文化最好的族叔都过来了。 邹密同样如此,他也在太史局忙的很,没时间做这些,但他们邹氏不仅是琅琊学派正统,家族同样还是齐国史官世家,齐国的史书部分,他们一定要参与! 算着家族众人来洛京的时间,邹密看了下,在场着这二十二位贤者,基本上各国的代表都在了。 除了他们邹氏就是齐国史官,出来修齐国史那是再正经不过,其他国家有名望的人物可不只是他们这些人。 比如子川先生,他是南楚文宗,但可代表不了整个楚国,他来修书,楚国其他人首先就不服气。 捋捋胡子,邹密已经能想得到这消息传到各地后,其他没来的人该是如何在家跳脚了。 - 小剧场 小白:都是一家人,就算我们晋灭了你们,也不会就把你们家都烧干净的,会好好存下来,放进博物馆 齐王们:这么大兴文治,不愧是我们家的孩子 脑子不清醒的诸王们:好感动,他人真好 脑子清醒的诸王们:好歹毒,他这是个什么坏种 第126章 吵闹日常 洛阳学宫未来需要这些文化人做的事都说清楚了,对编字典和修史这两样工作无法拒绝的诸位贤者,已经出了会议室,热火朝天在外面工作间讨论起来了。 改字的工作贤者们会带着他们自己的学生,以及小白求贤令留下来的人才,先从整理各国文字开始,把字典的前期准备工作也做掉。 根据字意、美观、好记程度和各个字的关联程度重新设计字形,这对诸位大贤们不是什么难事,需要他们讨论的是怎么把洛京官话的音同字绑定,怎么设计一种好记的符号。 那些在外等待皇帝与大贤们开完会的士人也被杨德带了进来,跟着老师过来的一进来就站到自己老师身后。 小白看了眼,基本上每个大贤进京带的弟子都不超过二十人,就鲁直和邹密是意外,他们一个兄弟都在扶仙宫干活,一个侄子也在太史局干活, 有老师的学子们站好了队,剩下的都是求贤令上的士人,总数加起来也就二十来个,小白让大贤们自己挑人带队。 这不是逼他们收徒,是这些人必须要把小白选出的贤才带进这个工作中,不然招贤令留人不就是白耽误人了吗。 然后他指着孙令暻,“孙令暻,你就跟着穆王孙吧,替孤给老师跑跑腿。” 孙令暻小小懵逼之后,立刻行礼接了任务。 其实在外面的时候,他们这些被皇帝求贤令留下的士人,也和那些贤者的学生聊了起来,大家都心知肚明以后是要在洛阳学宫一起干活的,必须得早点弄清楚互相都是学什么的,不能和对家撞在一起。 进来后,已经有学子建议自己老师选哪个士人,孙令暻虽然没有和其他人拉关系,但他一点都不担心,一来他没什么师们,二来都是前齐的,最后不是邹氏就是鲁氏来捞他。 不过事情发展比他想的还要好得多,皇帝直接给自己安排了,还是安排在穆王孙身边。 哪怕不明白里面到底议论了什么,孙令暻也明白穆王孙这个身份等级,只会是坐镇洛阳学宫,压一压下面的各学派。 现在皇帝亲口让自己照顾他的老师,让孙令暻在众士人中脱颖而出,孙令暻当然不会就觉得主要工作就是给穆王孙跑腿。 洛阳学宫现在已经有了快一百个人要在这里,都是大晋不同地区吗、不同学派的人,孙令暻简单点的工作,就是协助穆王孙,管理这些人;更深层的意思,搞不好陛下还让他顶着看这里有没有大晋刺头,甚至帮陛下挑选贤才都未可知。 “草民谨遵陛下之命,定会在穆公左右,用心侍奉。” 对着皇帝和穆王孙三拜,孙令暻见那二人都是对着他颔首微笑,就知道自己来洛京的是来对了。 留在燕地,有杨颂这个能人在,他想靠做吏再因为表现出色被举荐太慢了,趁着皇帝没有忘记他,直接来洛京,这不就给自己谋了个前程了。 后面的事,小白没再参与了,只和孙令暻交代,让他洛阳学宫缺什么就找张宏,他们反正也很熟,不要不好意思开口。 而张宏虽然人在典客府,但典客府那么闲,洛阳学宫的事都负责一半了,项目不能掉。 “宏表兄,洛阳学宫供应的笔墨竹简都有安排,诸人的钱粮也是。虽无官职,朝廷也不会叫他们干白工。 有什么事,宏表兄都可以来找孤。等日后洛阳学宫正式有学生了,未来祭酒也是位比九卿,不过管理事务恐怕还要另立一位学宫院长……” 听懂了的张宏立刻一揖:“陛下放心,宏会把学宫诸事都安排妥当。” 洛阳学宫祭酒这种大晋教育部部长的位置,只会是让天下人都服气的大贤,可自己做的好了,院长一职就是板上钉钉。 他现在在典客府,今年干的好了,年底上司真上疏夸他了,他也就做个典客府三把手,关键是周边都是蛮夷小国,典客府很久都没事了。 而做洛阳学宫的院长,那不止是二把手的问题,关键是名声地位。 能靠着裙带关系和自己的能力把张家在大晋拉起来,张宏那是真做梦都能笑着睡。 小白最后再和孙令暻交了个底:“你的能力孤都清楚,也知道你志不在此。 招生之前为孤管好学宫,挑几个可靠的贤才,后面带你去扶仙宫,同鲁氏一起当差。” 在燕地时,孙令暻尽管都是跟在小白身边像是个传话跑腿的合格小弟,但他在看向小白做出的那些工具时,眼里的亮光毫不作假。 许是家庭教育和时下风气的缘故,他并不能光明正大琢磨这些,小白甚至怀疑他是借着巴结自己的名义,光明正大看人做木工活,上手去玩去碰。 至于为什么现在不把他调去扶仙宫,当然是因为那里有重山和少府的人,加上鲁氏五兄弟,每天都忙得很,不需要一个初学者过去耽误事。 从前的建安宫,现在的洛阳学宫,里面一共有大小高低不同八个殿,但是目前就开放了三个殿,一个作为现在他们正式工作开会的,一个给他们存放资料的,还有一个供他们累了休息,或者下大雨走不了可以临时凑活凑活的地方。 一开始小白又想过要不要直接里面再建不同的小院落安排住宿,但这样一来就把这些学派分的太开了,也费钱。 反正来洛京的学者和弟子都有安排住宿,士人也都有冬青街的大晋廉租房,一个个都没官职,来修书也会管饭,每个月还发工资,这条件可以了,要什么自行车。 宫殿的材料都是现成的,后面确实是会把高大的宫殿拆了,改成合适的学生宿舍、食堂、教室,老师宿舍也要安排,不过那至少也等字典都编完,少说后年了,工程慢慢来,不着急。 感慨自己真是好老板的小白,又扶着穆王孙,带上三公走了,接下来这里是张宏和孙令暻的事了。 把穆王孙送上他的马车,小白嘱咐道:“现在丞相都每日锻炼身体,戒怒成果斐然,老师也宽心些。” 身体确实最近好不少的公孙弘很是认同,“我送穆公回府,顺便教您如何锻炼身体?” “劳陛下挂念,陛下放心,大晋有您,臣够宽心的了,”穆王孙说完淡淡一笑,然后看向公孙弘,“丞相日理万机,还是莫耽误时间了。” “是,弘这就要去丞相府了。”朝堂上资历最大最老的丞相,在穆王孙面前也会气短。 朱平嘴角上扬:“ 丞相慢走。” 然后穆王孙的目光看向了朱平,“陛下继位以来,都是丞相和太尉在为陛下分忧,陛下、丞相还有太尉都辛苦了。” 你呢,作为兖州学派中坚力量,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你到底都干了什么? 朱平嘴角拉平,羞愤的拿袖子捂脸,退到皇帝身后。 笑容转移到了刘奉头上。 “太尉,”穆王孙一个都没放过,“你年纪也不小了,以后就莫要在做这种会让陛下操心的事了。” 刘奉:“……” 最后,只有小白没有被穆王孙教育,并且还没乘车回宫,而是骑上马转道出城去。 目送陛下策马而去的背影和穆王孙悠悠回府的车驾,公孙弘安慰两个老搭档:“毕竟穆公在家太久了。” 穆公可是连自己儿子孙子都不抱一下,教过的学生后辈不出色都懒得搭理的老前辈,好容易出门一次给陛下帮场子,我们几个被训就被训吧。 “而且你也是,以后莫亲上战场了。” 刘奉回头看公孙弘,对着他呵呵一笑,让人从自己车驾的两匹马里解出一只,当着公孙弘的面踩着马镫上去,骑马回府衙。 朱平也对着公孙弘冷哼一声:“丞相你为陛下忙活公务,还要抽时间晚上和陛下一起改字,是平这个御史大夫为陛下做的不够。” 然后朱平气哼哼的撩开帘子上车。 公孙弘的确戒怒戒的很成功,摇摇头,丝毫没觉得自己被同僚孤立的,感慨自己这个丞相和陛下是如此一对默契有爱的君臣。 洛阳学宫内,已经分好组,互相认识了的众人,确实开始从整理诸国文字先开始。 比如一个“龙”字,大家都会把自己所知道的龙的写法写下来,然后一起讨论找出它们的共同点和不同点,然后,就开始吵了起来。 比如某个写法的龙,这位大贤认为是楚国写法,是楚字,那位大贤说楚也用过,但是传去楚国的,应该算是鲁字,楚国只能是算是跟着鲁国学了在用,源头还是鲁国。 一个字的简单溯源,还没往上古考据来历呢,就已经让他们开始吵起来了。 只是这个不算,众人在黑板之上试图写新的龙字时,每个人又都会根据他们所写的不同龙来简化,想要在新字上留下一点自家文化的痕迹。 围着这个,又是一顿好吵。 有学生中间不同地域的人互相吵的,有老师和学生吵的,还有不同学派互相吵的,总之就是突出一个鱼龙混杂。 就连那位洛京城着名幸运儿,第一个通过招贤令见到皇帝的瞿东辰,这个落魄士人也撸起袖子,代表自己的家乡江夏,和那边同为楚人的南楚炒了起来,还时不时开口怒喷其他中原人士。 不涉及学派知识的辩论,而是正经字的知识,张宏觉得这事他管不了。 “孙老弟,还是你去吧。” 孙令暻后退一步:“张兄,以后你可还要在学宫久待,我顶多就待个一年半载。” 这么学术的文之一道,孙令暻拒绝上去调解,这事他觉得自己抗不了。 张宏去扯他的袖子:“不,我只负责学宫管理运行,你是代穆公,代陛下在学宫行走。” 孙令暻用力把自己袖子往回扯:“我就是观察人才,防止他们有不轨之人,调解的活,你不是之前就做挺好的吗。” 张宏:“各家学派的知识我都略知一二,这各国的字我可两眼抓瞎。你可还要代穆公把控学宫诸事的工作进度呢。一个字他们要是吵个一天,你想去扶仙宫,那得何年何月?” 孙令暻身体一僵,被张宏戳中了。 半个时辰前,他才和陛下说好了,等到洛阳学宫告一段落自己就去扶仙宫,这里什么时候工作进度推到了招生,自己才什么时候能走。 狠狠盯了张宏一眼,孙令暻勇敢的走进室内,手臂袖子都被甩起来了。 站到大黑板前,孙令暻敲敲黑板,“肃静!” 那些士子看过来的眼神孙令暻可以无视,但那些大贤名士的目光,让孙令暻想起了杨颂这位世叔,加上他们自身的权威和名气,更是让他有点心慌。 咽下口水,他勇敢道:“陛下要求,好写、好认、好记,合乎字意、兼具美观。现在的晋都写周字,自然应当以周字为基础来改新字。 写下诸国的字做个参考可以,但还不到编字典之时,还是莫要在这儿纠结了吧。” 场面安静了一瞬,就在外面旁观的张宏以为可以的时候,里面爆发出了更大的争吵。 “改字自然是要以周字为基础,各国那个字不是以周字演变而来?” “写出诸国文字,对其溯源,是为日后编字典先准备起来,也是为了比照各国字的发展来改出更合适的字。你把我等当做什么了?” 突然之间,孙令暻就被众人集火,已经有人觉得孙令暻压根不懂这个,仗着身份在这瞎插手了。 张宏在外眼见不妙,立刻进去帮孙令暻解决此事。 - 小剧场 刚来被点名的小孙:开心,来洛京果然就有回报 看见学术争论的小孙:害怕 被集火群喷的小孙:md,我都记下了,这群人以后除了修书还能有别的工作,我就不姓孙! 一开始做接待员的小张:看学派吵架开心,这的那的我也知道,加入辩论,靠辩赢他们调解矛盾 看见为字争吵的小张:怎么他们火力一下飙升那么多,这我真不会变啊,小孙你撑一撑,卧槽你撑不住了,(咬咬牙)我来了! 第127章 生辰 如果是穆王孙本人在这,这些人当然也是敢喷的,但是会优雅礼貌一些,问题是穆王孙不在这。 不说那些大贤,其他人和孙令暻一个渔阳来的破落户比,家世上谁也不比谁高贵,能力更是谁也不服谁就输,一想到这人被皇帝点了做穆王孙的代言人,众人肯服气才怪。 张宏略一想就知道,这不止是争学术正统,还试探着给孙令暻下脸呢,这要是孙令暻被他们驳下去了,以后他也管不住这些人。 他正焦心着迈进去,里头的孙令暻也冷下了脸。 “我知道诸位研学都是认真的,可我们这么多人,来自不同地方,每个人所学的知识都不相同,只靠吵架就能把这字源正统定出来,把新字吵出来吗?” 孙令暻到底也是跟着皇帝一起混迹在蓟州几万乱民中的人,甚至对付乱民就改用最严厉的语气说最简单能让他们听得懂的话。这一百不到的士人,在他眼里比乱民难缠,但没那么麻烦。 “诸位贤者,某有一言,还望诸君听之。 我们现在要做的事,众人都有自己不同意见,一遇上不同意见就吵,礼仪风范何在? 不如把每一个有争议的问题记下,每隔七日就找一日时间,大家一起共议这些问题,争议大的就去辩论台,公开辩论,由洛阳学宫众人和来学宫听辩论的诸人一起投票表决。” 喜欢吵,那不如就去公开辩论,投票结果就是众人的认可度,世人皆知,这总没意见了吧。 一人问道:“那如果投票相当或者众人都不满呢?” 孙令暻:“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到时候某会和诸位贤者一起商量要不要加赛。如果场外有人不满,那他也尽管上辩论台。” 一直吵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至少孙令暻是给出一个听着还算靠谱的解决方案,一时之间不少人看他的目光温和不少。 收回踏进去的那只脚,张宏往外退,心想孙令暻不愧是他们渔阳齐人,没他什么事了的话,他去给自己找个地方做办公室了。 洛阳学宫的安排是双休,让他们来做五休二,不过一周休息的两天里还有一天专门留着辩论,算是单休了。 虽然勉强镇住了场面,被这些士人接受他管理者的身份,但孙令暻内心看这些士人开始不爽起来。 他很想给这群士人找点麻烦,但一想到给他们找麻烦会拖累自己去扶仙宫的进度,只能捏着鼻子忍了下来。 晚上,孙令暻被张宏拽去西乡侯府找田家兄弟,下了值的杨德也过来了,渔阳同一辈的旧友们在一起吃了顿饭,席上孙令暻把一整天脑子嗡嗡响的不快都给倾吐出来。 杨德安慰道:“你也莫气,用不了多久,该他们自顾不暇了。” 孙令暻眼睛一睁,“怎么说?” “据我所知,公孙丞相其实给天下有名的大贤都去了信,有些年纪大了来不了,有些一心只做学问,有些怀念故国只想在山上隐居,有些不愿来洛京为晋做事。 但是从外地来洛京的大贤,可就只有十七人。” 杨德给自己倒了杯桂花水,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其实也有一些没来的人,他们的弟子来了洛京,已经把最近发生的事回去传信了。 洛阳学宫之中,这些人能为一个字争论的面红耳赤,那些错失机会的人,后面再来了,只会变本加厉去抓洛阳学宫人的错处。 你提议他们每七日就出一日去辩论台,这个法子好极了,后面啊,你就等着他们被后来者驳斥吧。” 孙令暻陷入沉思。 编修诸国史书这事对大贤名士们的吸引力太大了,哪怕不为青史留名,防止其他人夹带私货抹黑自己故国或者祖先形象,也最好参与进来。 不过,“他们会不会拖我进度啊?” 能看到现在学宫这群人被外面人下脸子固然好看,但可不能严重拖项目进度啊。 张宏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你知道你现在是那些士人多羡慕、嫉妒的存在吗?” 和皇帝没血缘关系,也没个有出息的爹,自己走招贤令被陛下留下来加入洛阳学宫,第一天就被指给穆王孙,成了穆王孙和皇帝在洛阳学宫代言人,监督管理洛阳学宫文化项目…… 别说那些和孙令暻同时期来洛京面试招贤令的士人了,就是那些跟着名士老师一起进项目的,还有其他贵族子弟,也都羡慕起了他,因为哪怕穆王孙自己的孙子,都还没孙令暻的工作待遇呢。 孙令暻骄傲点头:“那是自然,我也不是陛下表兄,也没个老年上青云的好爹,凭自己被陛下记住,他们该羡慕。” 田旻好奇另一件事,“之前那个出尽风头的闵子游呢?” 这事杨德知道,“他啊,其实初一那天,他也才来洛京不过两天,这个月初八陛下召见贤才的时候,他没去学宫。最近这半月,都在洛京做起了生意。 他把从濮阳带来的一些家中旧物在洛京高价卖了价后,也不知道哪儿进的货,质量一般,但价格是冬青街最低的,冬青街租住的士人们都找他买一应杂物,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田旻嘴角动了动,不解道:“他来洛京出了那么大一个风头,不去面圣,去做生意?” 弟弟田章也是一脸的不理解。 孙令暻若有所思:“也说不定,这人抱负不小呢。” “都未可知,”杨德问田家兄弟,“齐国已经没了,你们俩兄弟不会只躺在爵位上就不动弹了吧?” 他好心提醒,陛下是个不太一样的君主,不愿意掏钱养吃白饭的,田家兄弟还是多少支棱一点。 也没过过什么齐国的好日子,出生就在渔阳,苦日子吃够了的田家兄弟齐齐摇头,田旻表示:“我过几日就进宫,和陛下闲话,给敢儿、繁之他们兄弟请个先生。” 努力什么?支棱什么?现在上有天子表弟,他们只是吃喝也不玩乐,这多舒服啊。努力这种事,就交给下面两个孩子去了,孩子想上进,他们做父亲的绝对不阻止。 张宏也想起了一件事:“马上夏至了,两位表弟,你们说,要不要进宫找陛下?” 兜兜转转就要到夏至了,也是小白生日。 杨德赶忙提醒他们别做不可能的事:“现在奉常那边已经在忙着祭地的事了,陛下没时间和你们闲话。” 这是一年中白昼最长、黑夜最短的一天,太史局里洛京学派的人认为这生日太好了,必须要给皇帝搞个活动,然后被小白当场啪的一下就否了,都没给邹氏叔侄撸袖子反驳的时间。 邹氏叔侄那个遗憾的表情,杨德可以笑三天。 杨德:“在者,晋的风俗和我们不一样,思明太后走得早……” 这时候人不是都庆生的,“哀哀父母,生我劬劳”,一些地方的人认为比起庆祝诞辰,更要哀思父母生养的艰辛,牢记父母的不容易,不能有任何庆典祝贺活动。 还有一些地方的人,是父母在世时,生日那天会设宴庆贺,吃喝一顿,如果父母不在了,也就不办宴席了。 晋国从前的国君,比起生日,更关注的都是一年四季的传统节日,每年忙活那些传统节日搞祭祀就已经够累的了,过生日是真没兴趣。 小白和大侄子作为生下来就没娘只剩爹的孩子,从小一到生日这天,都是当时的太皇太后带着他们去给生母祭祀。 侄子做皇帝的时候更是不会搞生日会了,而小白在今年改元诏令下发全国的时候,也顺便提醒郡县和诸侯王,他同样不搞生日庆贺,不必给他送生日礼物。 重点是,夏至这天,本来他作为皇帝就要祭地求雨求丰年,还要祭祀谷神,又是要忙活礼仪的一天。 小白当场反驳太史局的一句话,就是百官祭地都忙活一天了,太史局休想还给他们大家加工作。 被小白这么一否,那个提议的官员在陛下走后,也遭到了太史局内部的声讨。 有骂他没事找事,抢礼仪官工作的,也有骂他不体恤皇帝的,还有骂人夹带私货的。 听说这是邹密骂的,骂的点是既然夏至是个极阳极盛的好日子,那不就有很差的坏日子,生日好应该庆祝,生日不好难道就没资格庆祝了吗? 总之,杨德建议张宏和田家兄弟,“你们都是陛下表兄,前一日带上两个孩子一起进宫,送上些礼物就是了。” 别的不要多搞,皇帝嫌麻烦。 作为皇帝身边中郎将,杨德是很清楚皇帝一天天有多忙的。 天不亮起来打坐,练剑,有时上午还要上朝,丞相时不时进宫找皇帝商议些重要事情,皇帝本人还三天两头跑少府,跑扶仙宫看工程进度,和鲁氏沟通,去太史局和哪里的官员们一起埋头苦算,还定期关心那些他种在玄雍宫里的田,以及外面属于皇室土地上的田…… 这种忙碌的生活,杨德来了多久,就看皇帝坚持了多久。他爹做蓟州郡守,也是每天早出晚归,劝农桑推广农具安顿内务,皇帝的工作可比他爹要忙的多。 张宏和田家兄弟点头称是,很相信天子近臣的杨德的体现,拱手拜谢他提点。 六月二十一,小白在宫里面见了三位表兄和两个小外甥。 几位表兄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奇怪印象,给小白送的礼物是衣服,红白黑白蓝白各一套,主打就是一个心意。 好看是好看,但小白不禁思索,自己是不是在他们眼里,不爱正经穿衣服这点,反倒成了个爱好了。 至于想给两个小外甥请先生的事,小白让他们先别急。 “等后面来洛京的贤才越发多起来了,二位表兄想给孩子们请先生选择也多,还能知道他们都是什么学派,什么水平。” 小白和鲁智他们聊天,现在天天等着那些外地的来洛京,数着日子盼望他们快点去洛阳学宫打起来呢。 不是他爱看热闹,实在是丞相发出五十多封信,来了才不到二十人,这事儿放到哪个皇帝头上都会让人恼怒。 小白一想到丞相知道有十七个人来了以后的欣慰表情,都如鲠在喉。哪怕那些人是为了反对来洛京骂朝廷一顿呢! 人才当然要尊重,不过拒绝为你服务还吊你的人才……小白不至于小心眼到就针对人家,可搞搞别人心态,这不违反道德吧。 然后他问张宏:“宏表兄的孩子今年也有五岁了吧?” 张宏:“他母亲不放心他出远门,母亲也不放心,说要等那孩子再过个几年出门。” 张宏来洛京这次拖家带口,但也就带了重要的仆人和妻子,还有一些族人,老母幼儿都是不能折腾的年纪,他就算想让母亲也来洛京,但也不能不顾母亲身体。 小白点头:“姨母在渔阳照顾孙儿辛苦了,好在渔阳县令是个不错的,有他在,也没人会欺负他们老母幼儿。” 张宏一笑,心想就算渔阳县令调任了,他母亲天子姨母的身份也无人敢惹。 小白顺便说道:“刚好,等过几年渔阳人多起来,直接升郡,牛县令直接任郡守吧。” 一想到明天要祭地,他由衷的希望老板去别的世界串门 - 小剧场 看着洛阳学宫的争吵画面,所有阿飘们都是虎躯一震,想起了一些痛苦回忆。 是的,在他们记忆中,这些名士大贤一个个就是这么难缠,他们的弟子也都一样,难搞的要命。 但你们能不能不要自己吵啊,自己吵和吵孙令暻有什么啊,要吵去吵第五小白啊! 看一个字都值得这群人大吵特吵,一些阿飘反应过来,指着晋王室们大骂出声:太坏了,太心黑了!字典肯定他第五小白也要审核的,搞这么多让这群人自己吵来吵去,他小白自己坐在幕后,以后还要修史,这也太拿捏人了! 求定:你们这种没做过天子只做过国君的懂什么,这可是我们晋的圣天子!再吵我想办法给我小叔托梦,求他删你们史料! 阿飘们齐齐后退:你更毒啊! 第128章 入蜀 也不知道是看在这半年小白都勤勤恳恳工作的份上,还是看在今天小白生日的份上,老板这次没搞什么大场面,夏至祭地这天风平浪静。 一些官员们暗自庆幸,一些官员们则是满眼遗憾,转头大家又都期待起今年的冬至祭天了。 随着夏至已过,第一批采到露天煤从山西送了过来,扶仙宫开始进入紧锣密鼓的追进度阶段。 耐火砖已经搭好了高炉,为了避免生铁硫磺含量过高,再把运来的煤加热到1000c做成焦炭,加好鼓风机,准备好石灰石溶剂和各种原材料,炼钢正式开始。 现在扶仙宫已经不仅只是鲁直五个兄弟了,他们不少叔伯和兄弟子侄都来了洛京,除了年纪小走不动和必须留在齐地的,连快八十的老太公都来了。 老太公也很想加入扶仙宫团队,但奈何他年纪太大,扶仙宫现在天天烧煤的,对老人家人体不好,鲁氏族人把他劝去洛阳学宫了,让老太公带着族里几个文化最好的去和其他学派吵架。 顺便一提,邹氏那边也是差不多,不过现在驿站和气象局都没铺开,邹密只写信让来一些家里最有才的进学宫,修史这可都是他们邹氏最有话语权的,不能不上。 现在的扶仙宫到处都是热火朝天,本来过了夏至就开始热,天天烧炉锻铁的,更热。 鲁本一手夹着铁块,一手拿起锤子哐哐锤,眼神专注极了。 他人才十五,算不得年轻力强的时候,就已经能做这样费时费力的工作很久都不休息一下,连旁边坐下来休息的少府老铁匠都眼神惊异的看着他——这,这人是生来就为打铁的? 小白夸道:“鲁本等了好几个月,总算是能到他一展身手的时候了。” 之前鲁氏五兄弟来各自说自己本领的时候,鲁本就说他擅长打铁。但那时候扶仙宫这里都还没到炼铁环节呢,就一直没他发挥的空间。 现在等到时候了,憋了很久的鲁本彻底放飞自我,拿起大锤锤个不停,别人打铁他在打,别人休息了他还在打,最后大家都累了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打。 这种身体素质超强,并且一心热爱打铁的人,小白愿称之为先天打铁圣体。 蜀地这会儿并不是天府之国,为了能快速去那儿完成几代人都没完成的事业,其他鲁氏子弟也纷纷撸起袖子,加入工匠之中,比他们还熟练的进行作业。 少府的工匠们都是世代为晋服务的,就算社会等级比较低,但一直被保护下来,该有的技术从以前传到现在一点不少。 自从看了一次这里倒腾什么新东西后,南维这少府令就把扶仙宫安全等级提到最高,还和小白商量了,从玄雍宫调拨一些卫兵来这里,将这里严密看管起来。 只有在这里才能造出来的工具全都锻造好,剩下的结实竹子什么的可以就地取材,鲁氏族人们兴奋不已,他们终于要去蜀地了。 和丞相口头打了个假条,拜托他看顾朝政和洛阳学宫那边,小白就要带着大批鲁氏族人和重要工具出发了。 少府的工匠们留在扶仙宫,技术已经实现,重山接下来会带着他们给一些旧武器进行升级,在开始试着高价造一些耐用的农具。 虽然不像上次直面胡人,但这次去的是蜀地,危险程度不比北方边境低,丞相坚持让他多带点人手。 于是之前跟着他一起去云中的原班人马再次整装,一行人就走了。 不同于上次还有百官相送,这次皇帝走的消息压根知道的人就不多,还是要开朝会的前一天,丞相才通知百官,说陛下去蜀地有事,留了诏书命丞相这段时间监国。 收到消息的百官面面相觑。 不是,这才夏至过完多久啊,大热天的,陛下您怎么自己又跑蜀地那偏远地方去了。算算时间,去年一继位,陛下您大半时间都在外面,今年才过一半又出去了,这洛京怎么您了,不会又是赶在年前回来吧?您可还要祭天的! 洛阳学宫,这里每天的工作已经步入正轨,一周一次的公开辩论也引起了洛京和周边地区所有学子的强烈追捧,甚至名声开始往外传了。 还想靠着才华在辩论台扬名的一些士人,上台时还紧张猜测会不会陛下闲着无聊逛到这里,后面听说陛下出京了,对自己的才华没被最大的伯乐相中深感惋惜。 最大靠山走了的张宏与孙令暻各自叹气,接着互相安慰对方:陛下可是天命之人,担心他是没什么必要,接下来还是他们俩互相扶持吧。话说外地那些人究竟想不想给自己故国修史书,倒是快点来洛京啊。 把洛京的事先抛在一边,这次小白再次往西路过了沣镐,不过这次没进去,往西走关中平原,再入蜀郡。 走的不是那种峭壁上的蜀道,是另一条能过大军辎重的,都是蜀人为了与外界沟通修的,直接顺着子午道一直往南,再从四川平原往西过去。 从北往南,小白记忆中蜀地的产盐地分别是遂宁、内江、自贡、乐山,各个都是着名美食城。 不过现在,除了乐山市和成都南边的南安县位置对的上,现在其他三个美食城都还没有,成都更是叫蜀郡。 蜀地不是没有盐井,只是一直以来盐井能产出的盐太少了,根本不够蜀民吃,这才都去巴地买盐。 哪里有盐井,这些事小白有地方官员的奏报,鲁氏几代人从勘测成果也同样斐然。小白他们决定就从北开始,第一个就在疑似老家遂宁市的地点开始。 他们来的时候正赶上蜀地雨季,这个时代本来气温就高,四川又水脉丰富,他们才进入蜀地,天上磅礴的大雨和泥泞的土地就给他们上了上一课。 他们这次来都是带上大批材料的,粮食有路上城镇补给,但入了蜀地,城池就那么一些,还是要自己多带些粮食。 这种时候最庆幸的,就是皇帝他不怎么吃东西,都不是少个人分粮食的问题,而是不用花费精力操心皇帝饮食,大家管自己吃饱就好。 有皇帝观天象挑不下雨的时候赶路,但都是泥巴的路马和人能走,马车却走的很艰难。 柳珀当机立断,主动和小白打了个报告,带上两个人快马去成都带些人过来,不然只靠他们这一行人,带着一堆东西进度太慢了。 柳珀去摇人,他们该走的路也需要走。现在气候又湿又热,为了防止他们遇上蚊虫和其他寄生虫,小白让他们把裤子在腿上扎好,鞋子更是牢牢捆在脚上,再热在不方便也不能脱。 看看自己身上因为潮湿而皱巴巴的衣服,他直接脱下来让刘德收好,撸起袖子加入推车的行列。 车子又往前轻松走了一点,鲁直正要感谢上来帮忙的人,一转头看见某个熟悉的侧脸,吓得汗毛倒竖。 “陛、陛下!” 他身体一抖,立刻道:“这里有我等鲁氏族人和众卫士就好,陛下您快上马!” 另一边的鲁智见了也忙过来请罪:“是我等无能,柳将军已经前往蜀郡带人过来,陛下,这里让我来推就好。” 小白对着他们摆摆手:“又不是没一起共事过。都是在一起打过铁的关系了,推个车子就别这么紧张了。赶紧趁着雨停往前走,不要耽误时间。” 鲁人族人听着心一哽,心想那能一样吗。 皇帝在扶仙宫和他们一起锻铁,那大家也是各锤各的,皇帝顶多就是撸个袖子,忽略他光膀子打铁,那仪容还是妥妥的;现在皇帝自己下了泥地帮忙推车,仪容尽失…… 别这样啊,陛下,不需要你这么平易近人,你就骑马上别管我们,真的,行为过于上古贤王了,版本古老到我们这些人非常不适,甚至想尖叫。 鲁氏族人开始后悔没在皇帝说要和他们一起来蜀地时,第一时间掐灭他的想法。自己做怎么了,他们鲁氏二三十号能人都来了,靠他们自己怎么就不能做成事了,怎么就被扶仙宫的几个月腐蚀了。 皇帝亲自下泥地帮他们推车的事情要是传回洛京,朝廷百官和学宫那些贱人会怎么骂他们? 一想到这里,鲁氏族人都眼前一黑。 这次坚持跟过来的刁无忌已经脑子里构思好这段要怎么写了,心想果然第一手的消息就是好。 他给张巍一个眼神,两人也纷纷下马,去帮忙推车。 刁无忌对着鲁直说到:“何处都是晋的土地,蜀人也是晋的臣民。陛下走在晋的土地上,为了能让蜀民吃盐这般努力,我等可不能给陛下拖后腿!” 早点到地方要紧,别怕,这可是我们大晋圣主。要是回去有人骂你们惑主,我就帮你骂他不知道陛下圣贤。 鲁氏族人还能说什么,给了刁无忌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大家加倍用力的推车。 心惊胆战是一回事,克服这点心理障碍,所有人暂时忽略各自身份差异,为一个目标共同努力的时候,让他们做起事来干劲加倍。 皇帝、将军、卫兵和鲁氏族人们分好工,牵马的牵马,推车的推车,在没有支援的情况下,把车子从一个个泥坑中推出。 累到休息的时候,大家看着彼此身上的泥点,一群泥巴人指着对方互相大笑起来。 尽管认为当今圣上不太像皇帝,而是更接近那些上古贤王,但质疑不代表他们就不喜欢这样的陛下。 他们鲁氏一族自打进京以来,才能就被陛下欣赏,干着工匠的活可陛下从没把他们当做身份低微的匠人,不然不会时常和他们一起做事。 他们鲁氏为让蜀地都能吃上盐的理想代代努力,皇帝认可了他们的理想,并且愿意助他们一臂之力,跟着他们从繁华的洛京来到此处,放下天子的身份,一起在泥地里推车。 他们鲁氏和其他学派一样,关于国家治理的学说中总是会有一个贤明的君主。第五小白,就是他们目前已知的最符合这个君主形象的天子了,甚至可能会是他们未来所有书中明君的模版。 鲁氏子弟互相对视,几个眼神之间,他们都已经下好了决心。 诸国的庸碌之君太多了,明君、雄主、霸王少有,如此圣贤之君,更是世所罕见。 君待他们以诚,他们自然也要以诚报之。等蜀地炼出了盐,鲁氏世代的心愿完成,后面也该他们来为大晋,为陛下做出业绩了。 第二天,当柳珀带着蜀郡郡守和大批兵丁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群下半截身子都被泥巴上了护甲的同僚们。 张巍和刁无忌也就算了,看见皇帝,柳珀惊讶至极,一个不留神,从马上摔了下来。 张巍大笑着去扶他,小白乐了:“不愧是一起出来的,柳珀你对合群是有点在乎啊。” 左半边身子都是泥人的大晋双面人柳珀:“……” 不,我其实并不想要这种合群,而且这也没合群啊! - 大晋百科 蜀道推车,出自《晋书·圣天子本纪》原文是“蜀地大雨泥泞不可行,帝亲下推车,众皆惧”。?它形象地描绘了皇帝对贤臣真心相待的情景,?比喻真心待人;也意喻皇帝对百姓臣民的爱护之心,与“推心置腹”意思相近,但对象有所不同。 半面郎君、柳郎半面,晋朝名臣柳珀的故事,形容人爱合群,为了合群可以不在意形象的故事,褒义。 小剧场: 除了少数亲上战场,基本上也就出国玩个会盟的国君们麻了:先是云中,再是蜀地,到底为什么他能一天天不着皇宫,还尽往中原以外的地方跑啊。 看见蜀地天气和路况的国君们:傻眼了吧,外面穷山恶水,你说你跑出去干嘛 看见小白下地推车的国君们:不是,你都是皇帝了呀,还是老天爷亲儿子,不就不能让他把雨匀一匀吗? 看见鲁氏子弟们情绪转变的国君们:如果收拢人才的代价是在泥地里推车,这圣主还是你当吧。 未来都被百官们和做不到的皇帝们按照圣天子模板要求去靠拢的储君们:做不了,谁爱做谁去做,我摆烂、叛逆、造反、被废,死了也比学圣天子轻松。 (话说这个“圣天子”就是小白,那这个大晋的未来,各个acg和影视作品的秦皇陵也变成了圣主陵,以后所有文化作品的圣主都是小白了呢!) 第129章 出盐 张巍笑着去拉起他的好友,柳珀连呸几声把嘴里的泥都吐干净,又不放心,接连漱口了好几回,这才勉强觉得自己干净一点。 张巍打趣道:“还得是你啊,柳将军。为了和我们同甘共苦,亲自从马上滚下来。” 柳珀半张泥脸怒视他:“滚!” 他一个能陪着陛下日夜兼程骑马赶路的将军,从马上摔下来,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水囊里的水用来漱口就完了,这地方也没干净的水给他洗脸,柳珀也没办法,但又还想在皇帝面前保留一丝颜面,只能遮掩一二。 一开始他抬起袖子想着,,然后一抬起来发现手臂很沉重,袖子上也全沾着泥呢,就立刻放下,把头偏过去还不够,他整个人身子都转半边,用自己没沾泥的半边对着皇帝。 “陛下, 恕臣御前失仪。” 小白:“柳珀你也是着急回来,孤不怪你。” 自己都脏成这样还成了全场笑话了,柳珀自然也管不了皇帝身上的泥,但还是很有职业精神的继续干活,“陛下,这是蜀郡郡守,杨珺。” 随着柳珀手指的方向,小白看见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皮肤黝黑,年纪似乎有四五十岁,但是头发依旧黑亮的男人。 跟着柳珀一道同来的男人抬起手臂,对着小白躬身行礼,“臣蜀郡郡守杨珺,见过陛下。” 小白起身,“杨卿请起,现在没下雨,先赶路,旁的事稍后再议。” 坐着休息的人都纷纷起来,大家各自去负责的车架那里,柳珀也去安排带来的青壮年,把他们分配好,开始启程。 人手够了,推车速度立刻快了不少,不缺小白这一个人力,鲁氏也终于放了心。 一行人加紧进度,花了两日,终于到了目的地。 目的地没有城镇,只有零散的村落,小盐井的所在地都是煮盐工人,人还算比较多。 早在小白计划出门的时候,就给杨珺发了封诏书,说了今年鲁氏族人会来这里开发盐场的事,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他的确也做了准备,盐场周围造了不少新屋子,里面也都收拾好了,还挂上了驱虫香草,让他们一到这里就能休息。 等到卸下了所有辎重,大家齐齐去看那口盐井,上面悬挂着齿轮,有人不停的摇着某个工具,让滑轮下的绳索拴着某个东西在井底作业。 看到那个齿轮,小白就明白了,鲁氏族人弄的。 他还想再看看,就被陈冬请出去,这都到地方了,陛下,您该沐浴更衣注意下形象了。 皇帝必须注意形象礼仪,想快也快不了,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换下衣服,拿清水把身上脏污擦下就好。 着急几代人炼盐大事的鲁氏族人们很快又聚集在盐井旁边。 一个鲁氏族人很有感触,“那时候我和父亲一起来的这里,杨郡守也才上任,听说我们是为了找盐,给了我们不少帮助。这口盐井,就是十五年前我们一起找到的……” 他叫鲁符,在这群鲁氏子弟中辈分很高,平时一副古板小老头的摸样,很少说话,这会儿故地重游,眼睛都湿了。 杨珺认出来了他,惊喜道:“鲁符,你也来了!你父亲呢,平化兄他可还好?” 鲁符对着他一揖,哽咽道:“是我。杨郡守,这么多年,我们又见面了。” 在外面泥地里的时候,鲁符就看见了杨珺,但那时候大家都急着赶路,他便没有出声,而杨珺也想着等到了地方再来问自己旧友的事,好在这会儿相认了。 鲁符擦擦眼泪,道:“父亲他在洛阳学宫,带着一些族人参与改字呢,嘱咐我过来这里一定要拜访您。” 杨珺很是欣慰,想起来这人多,一扭脸,发现其他人都围着盐井上看下看,突然间大声议论起来,他反应过来,不太好意思了,遂拍拍鲁符的手,放低了声音。 “知道你父亲身体还好我便放心了,我可真怕他也要过来呢,” 鲁符也不想被自己小辈面前丢脸,跟着放低音量:“他是想自己来的,但是年纪太大,被家里那些小的劝住了。 我们出洛京的时候,听说他都和奇水学派吵到要比剑了。” “奇水学派,他们怎么也去洛京了?”蜀地没什么大贤,最有文化的就是杨珺这个郡守了,是以他还不知道洛京的那些事情。 鲁符见他不知道,把他拉去盐池那里,从齐王太子上门找他们开始,好生说了一番这半年洛京发生的事。 鲁直五兄弟头一次被家族长辈在外这么夸,尴尬又自豪,庆幸陛下换形象没那么快,不然皇帝在这里跟着一起夸起来了,那才是受不了。 受不了的点是得忍着,不能在族人们面前太嘚瑟。 而从老友孩子口中听说很多一手信息的杨珺越听越上头,无论是现在洛阳正在干的大事,大晋学派的再次昌盛,还是皇帝想要做的大事业,都让他震撼不已。 洛京换了陛下,和偏远的蜀地关系不大,直到去年冬天,那道从天空传来的誓言,让不少都没听过洛京官话的蜀人都铭记于心。 这是杨珺第一次感受到非凡的力量。 他知道鲁氏弟子会在皇帝的支持下来到蜀地,但柳珀来找他,他才知道皇帝也亲自到了蜀郡。 杨珺刚开始的第一想法和五原城县令韩川一样,都是“你不要过来啊”。 五原城在边境有胡人,他这蜀地天气潮湿闷热,蛇虫鼠蚁疫病……危险程度比五原城还高,皇帝要在他这儿出事了,莫名其妙的罪责是个人都不想担。 这儿不比北方,路很难走,皇帝来都来了,他也只能赶紧给柳珀点人,跟着一起去接皇帝。 根据收到的洛京公文,一路上杨珺构思的皇帝形象,应当是年轻又有威严的那种,不然干不出来当众斩燕王的事。 到了地方,见到皇帝和他构想的样子实在差别太大了。 不止没坐在车里,甚至没骑在马上,被众人拥簇着箕踞而坐,下半身全是泥,手上也有泥,看见柳珀摔了还能和周围人一起说笑。 去岁听到的那句誓言,今日见到的陛下形象,加上鲁符所说的洛阳大事重合起来,杨珺心一动,沉寂许久的一个念头再次跳动起来。 或许,他一直犹豫不决的事,在这位陛下底下,可以一试…… 等到小白换了衣服休整好,天也黑了,一行人该休息了。 第二天,都不用小白监工,休息够了的鲁氏子弟撸起袖子,一大早就把需要的工具全都架好,自己先干,人手不够就找之前炼盐的人搭把手。 蜀中水汽多,适合竹子生长,本地的毛竹、白夹竹都是又粗又高,砍下来的竹子一边制作,还能放在煮盐的炉子边上烘干。 这些弄制中空的竹子都是后面要在盐井深处取卤水的工具。 这个盐井有几十米深了,但开采的卤水都还只是底下卤水的表层,不止是量少和效率低的问题,表层开采完依旧只能想办法往深处挖。 结实木头与麻绳都被搬了过来,鲁氏族人把那这些木头都固定好,搭建好一个支点,把坠板在上面固定好,在扶仙宫用劲精力打造的铁锉悬吊进井底,另一头则是需要人不断踩踏坠板,让铁锉不断往下冲击地下岩层,如此反复,往地下深处开凿。 把打通中间隔层的竹子底部用熟牛皮和竹签做成汲卤筒伸向地下,虹吸效应会把下面的卤水都吸进竹子,吸满后牛皮又会在重力作用下把下面竹筒封住,整个过程科学的令人惊叹。 灌满卤水的汲卤筒很重,鲁氏族人早早搭好了几人高的井架,上面装着滑轮组,整个过程可以人力,也可以运用畜力。 这种事情所有人都默契的只让小白在边上监工,绝对不给他动手的机会,小白只能在他们休息的时候,去和鲁氏族人说说话。 “为什么用上滑轮就是会比常态省力,卤水又是因为什么原因从井底自己吸上来的,牛皮为何还会自己封住……这些不能只是让人惊叹的技艺。” 小白很认真的和他们沟通。 “弄懂它们背后的原理,把这些不以人意志为转移,却可以为人所用的东西整理出来,这会是一个惠及后世,无比伟大的,全新知识。” 全族之力,想出这整套深井钻盐方式的鲁氏们都是大才,他们不止可以把技艺交给工匠,让他们有生存的技能,他们研究出的科学,还可以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为什么下雨,为什么会下雪,雨水都是从哪里来,这些世界运行的部分,所有我们未知的东西,都是可以去探寻、研究的对象。” 鲁本抬起头,问:“陛下,这些你都知道,是吗?” 小白:“我知道一些,也不是全部都知道。” 鲁平若有所思,“陛下是想,让这些东西,也都能和医官们在研究的东西一样吗?” 小白并不否认,承诺到:“如果你们可以把这些研究出原理,整理出一套独立的学说,我也会为你们建立一个学院,让你们教授此道。” 鲁平大胆问到:“那我们不会的,可以请教陛下吗?” “可以。” 一句肯定,让在场所有鲁氏子弟都亮起眼睛。 皇帝的不凡是他们都看看在眼里的,除了他的身份,他极少进食也生龙活虎的身体,那些偶尔展露出来的知识更是让他们好奇已久。 看见已经有很多族里孩子跃跃欲试想去找皇帝求知识,带着杨珺看卤水回来的鲁符一声大吼:“你们都休息好了?休息好了继续炼盐,该打卤水打卤水,该烧火烧火去,缠着陛下像什么样子!” 鲁氏子弟顿时都散了,刁无忌摇摇头,直呼可惜,要是鲁符不来,说不定他还能看到天子授课的场景呢。 被他追到家里盘问到厌烦的张巍嘴角一抽,心想这人果然还是太闲了。 刁无忌也确实闲,他就是跟过来用眼睛记录的,不然事实记录还要带一堆书简回洛京,太重了。而柳珀他们还要负责这里的安全,以防止有躲在山上的外族人打扰陛下,每天都有事做。 现在还没有成规模的炼盐工厂,提上来的卤水先被倒出来送进煮盐的造灶房,后面的步骤就有熟练的盐工和鲁氏子弟一起来做,效率已经很高了。 事关蜀地吃盐的大事,郡守杨珺也扎在这里,不要紧的事情都交给郡丞,他就只想看到大量盐被弄出来。 煮卤、过滤、点豆浆……随着白花花的晶体被煮出,盐场的大家也再坐不住了。 等到盐被彻底煮出,小白让大家都进来,从鲁氏子弟到原有的盐工,外面的守卫和搬运竹木的青年,快一个月的时间,所有在盐场工作的人,指尖都被分到一点盐粒。 所有人都饱含期待的把指尖的白色晶体送入口中,小白也不例外。 蜀郡郡守杨珺感受着口中咸味,眼泪再也忍不住,直接长臂一展,对着小白和锅炉前的鲁氏子弟们跪下来,用力一拜。 “蜀中能有此盐,蜀民再无忧矣!” 他在蜀郡做郡守的十几年,兢兢业业带着蜀地百姓种地、建房子,连一些山上的部族都愿意信任他,下山学习耕种。 唯独盐,依旧是他心头的放不下的大计。 当年跟着鲁符一起找到的盐矿被他纳入蜀郡官府买卖,因为太少了,供不够整个蜀地,依旧还需大商去外地买盐回来。 现在皇帝和鲁氏子弟们煮出的盐,不止没有苦味涩味,是品质上等的小晶体盐粒,更重要的事他们的提取卤水的煮盐方式,比之前的提取方式效率高了不是一星半点,能钻取使用的卤水也更多,让蜀民至少几百年不用吃外面买回来的盐了。 多年以来,对蜀地蜀民早就有了情谊的杨珺,真心拜谢他们。 - 小剧场 小白:科学院,你们赶紧给我整理,我要办科学院! 鲁氏:你教我们吗,你教我们就学! 小白:回去我就教你们! 鲁氏:正好,回去我们也打算好好给你干活! 此时此刻的地下,阿飘们也被地下钻井工程以及竹筒汲取卤水的神奇操作迷惑住了,如果不是知道这都是鲁氏的方案,他们真的会以为是第五小白做法了 话说回来,那盐品相也太好了吧,煮出来就一粒一粒的,干了也不板结,到底什么味啊,好想尝尝啊 晋国诸王们围住第五求定:去给你小叔叔托梦,让他今年祭祖给我们一人摆上一碟这个蜀盐 第130章 杨珺 “杨珺,你先起来,”小白眼神示意刘德去把人扶起来,“蜀郡也是我大晋之地,蜀民也是我大晋百姓,你无需如此。” 都做皇帝了,那治下百姓当然都是要管的,小白只是合理陈述一下自己想法。 显然杨珺似乎理解错了什么,赶紧解释道:“陛下爱民,何人不知?是臣一时失言……” 小白摆手,“大家都劳累这么多天,可算是煮出盐来了。孤出钱,你去买些牲畜过来,晚上我们庆祝一下。” 杨珺连忙点头:“哪里要陛下出钱,臣这就准备!” 刘德一听,兴奋道:“陛下,不如我去山里,给陛下猎些兽来,陛下想吃熊掌还是想吃鹿肉?” 一点也不想吃野味的小白按下他:“你被熊抓了,孤回洛京可无颜面对刘太尉。” 杨珺办事很靠谱,小盐井原本有二十来个盐工,小白他们一行有个四十人,加上杨珺和带来的一些守卫,共有一百多人都在这。 他弄了三十多只羊、十头鹿,还有鸡鸭若干,下午天没黑,厨房那边就挤满了人。 炖汤炖菜什么的都是厨师们在弄,闲着的人也都去帮忙宰杀牲畜,最好的羊和鹿都杀好了串上,烤的表皮金黄酥脆,肉上都冒出油脂后再撒上他们自己煮出的盐粒…… 看全场大家都吃的可开心了,小白默默想念辣椒、孜然、小茴香,喝了口汤。 等仝拾那家伙野外生存技能再学好点,明年就让他去西亚吧。他的舌头对这里的肉都很抗拒,要能吃个小茴香包子,那也是改善伙食了。 杨珺没和皇帝同席过,这回看别人都在那里大快朵颐,吃的高兴了在那又唱又笑,再看看桌上什么都没有的皇帝,他很不解。 切下一条肥美的羊腿,杨珺正要上前送给皇帝,就被刁无忌拦了下来。 刁无忌:“陛下修道素来如此,不食荤腥。玄雍宫的膳房也没让他吃下过一口肉,你自己吃就是了。” 杨珺:“……什么?” 刁无忌自己切了块鹿肉,吹吹上面的热气,“宫中膳房的采买已经是只供宫人了,少府在大晋各处的府衙,现在也全都做别的去了。” 毕竟皇帝很好养活,分他一碗杂粮粥就行。 虽然这事很离谱,但这是真的。 有官员想着堂堂大晋天子,不能这么不讲究,可皇帝就是对吃没半点需求,肯吃都是给面子,这种情况总不能还搞满桌珍馐,然后看皇帝自己喝粥吧,他们大晋不提倡这么浪费。 大晋所有最好的东西都被少府弄来洛京,供皇帝吃穿住用,现在少府一部分人听说去太原挖什么黑煤了,更多的都不知道被皇帝打发去做什么了。 以前最好的生丝送进宫室,织女和绣女用这些生丝织布刺绣裁衣,只供宫廷的衣服,现在呢,陛下不止是衣服不要多少精美绣纹,他甚至连麻都穿了。 杨珺沉思,他也想起了自己带上一些新布料来给皇帝裁衣时,皇帝直接在一堆丝绸下摸出一件麻衣,说这个凉快,让拿这个裁的场景。 不过一直这样他们吃肉喝酒也不好,杨珺擦擦手,端起一尊酒,起身走到离皇帝最近的食案那里,坐在那的鲁符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点位置。 举起酒杯,杨珺千言万语在心头却不知如何说起。 倒是小白也端起酒,主动道:“这些日子以来,杨珺你作为郡守如何尽职尽责孤也都看在眼里。 公孙丞相在孤来时就和孤夸你勤勉自强,把蜀地治理的井然有序。孤在这里也听这些盐工和外面蜀人说过,你来了以后就鼓励农桑,劝学兴礼,蜀地有你,是大晋之幸。” 话毕,他一饮而尽。 在盐场的人上至皇帝,下至盐工,所有人都为了这些盐辛苦了一个月。 杨珺不会煮盐,但把这盐场的材料供应做的很好,松木,麻绳、楠竹,需要什么他都快速调过来,鲁氏子弟和这里的蜀人沟通不便,也是他亲自做翻译,没有一点郡守的架子,一心只想蜀民能不用再吃外面的盐。 这些事情小白都看在眼里,这样的贤能之人,他发自内心的尊重。 被夸赞的杨珺一时也是万般滋味在心头,什么都不说了,先饮了这杯酒。 “蜀地、蜀地很好,蜀民也很好,”他想起一些往事,脸上神情很是复杂,“蜀地多雨多虫,臣刚来时,倒是幸运的没遇上雨季……” 上一任郡守病死在了任上,杨珺来蜀郡的时候,晋还只是晋国,指派他来此的,也不是公孙丞相,而是前一任严相国。 他没遇到小白这样的路况,并且路上还幸运结识了鲁符和其父亲,但是上任之后,他就知道为何朝中人不都愿来蜀郡。 农桑重要,但蜀地多江河,雨季下不完的雨就能让种好的粮食被洪水冲走,来不及收的粮食被雨打湿倒伏。 这里一到夏天就气候湿热,蚊虫也多,中原来这里的人身体一个不适应就容易生病。 除了恶劣的自然条件,这里的晋人和本地少民合居,还有不少少民居住在山上村寨,不与外界互通,有时候晋人上山还会和他们发生冲突。 气候不好、路况不好、野生动物过多、少民众多……刚来蜀地那些年,杨珺几乎都没什么休息的时间。 他所在的蜀郡是蜀地最大城,蜀地剩下就一两个县城,没什么大城,管理散落的乡村也很是费他一番功夫。 这些年杨珺尽心尽力发展蜀郡,每每春耕带着人亲下田地,还把妻儿都带来这里,这一切蜀人也都看在眼里。 蜀人或许不懂治理,但心里也有他们一杆秤,无需杨珺多劝便已更好的农田,蜀人对杨珺逐年递增的信任,本地士族对杨珺的礼待,都是他们对杨珺的回馈。 感受到这些的杨珺却越发愧疚,因为他知道中原地区的富庶,对自己治理蜀地多年的成果仍旧不满。 现在有了这口能大量产盐的盐井,并且鲁氏子弟还会继续在蜀地其他小盐井架起盐场,本地蜀民也总算是能够不用在吃商人从外运回来的盐,并且这些盐产量足够多之后,还能往外卖去,给蜀人带来财富。 能在有生之年看见这盐,杨珺的心愿已经了了大半,接下来只剩下另一件压在他心头的大事。 热热闹闹的晚宴过去,第二日一早,杨珺就到了盐场里皇帝的居所前,等着他打坐结束。 小白感受到他的气息,闭着眼睛道:“你是来谈蜀地盐政?” 从前的盐井才能煮多少盐,而现在有了整套深井钻盐技术,提取技术和效率大大提高,未来蜀中的盐呈井喷式增长已经是可预见的,大量的盐要怎么处理,也是朝廷需要考虑的。 杨珺恭敬的举起双臂,弯下腰,“蜀民缺盐已久,朝齑暮盐都做不到,臣知陛下爱民,望陛下怜惜蜀民。” 皇帝不是那种穷奢极欲的暴君,但这么多的盐,洛京诸公会如何处理,杨珺不敢赌。 于是他独自在没什么人打扰皇帝打坐的清晨来找皇帝,就是不希望皇帝会生出被他逼谏的恶感,从而恶了蜀民。 “蜀地的盐,只能蜀郡府衙来管。蜀地有盐,蜀民都吃上便宜的盐是理所应当,怎么把这些盐分到蜀民手中,你是如何想的?” 小白也想过要如何处理这些盐。 让全天下都吃上蜀地的精盐,产量就算够了,这个时代的交通条件受限,各地盐价统一真不是目前的大晋朝廷能调控的,但可以官府统一调配,努力压价。 杨珺答道:“臣想以蜀郡之力,产出的盐按定量调配各县,算好价钱,每斤五至十钱左右。” 5-10钱,对普通百姓来说也是个不算很低的价格了,但煮盐也有成本,买盐挣到的钱杨珺也要填补把盐送至各地的成本。 小白:“蜀地可以如此。等以后蜀地盐井都开出来了,算好一年盐产量,除了供给蜀地的,剩下的盐会运往大晋各郡县,大晋百姓都不应该再高价吃盐了。 若是蜀人想往外贩,需凭盐引。一张盐引一百斤盐,量多少,给什么人你看着办。若有私人盐井,按照他们现在的出盐的产量,以后给他们三倍量的盐引,把盐井收回,着鲁氏去升级盐场。 他们不想在大晋亏的话,就往南边百越之地卖。” 蜀地以后盐多了,小白要做的自然是先让大晋百姓都吃上盐,而那之后,晋也该往南探一探了。 小白同意杨珺的盐政计划,在杨珺的意料之内;小白甚至想让这个计划惠及整个大晋百姓,这样的胆魄和对百姓的爱惜杨珺也毫不意外;但听到对蜀地盐商未来的安排时,低着头的杨珺眼皮子一搭,眼珠朝上微微转动。 他知道皇帝在云中大败匈奴之事,却没想到皇帝心里还装着百越之地。 如果见过皇帝画地图的仝拾在这里,他绝对会告诉杨珺,皇帝看现在大晋的地图不爽很久了。 他谨慎的问道:“陛下是要拉拢百越之地吗?” 小白:“先让南边百越诸国都离不开大晋。若有盐商能做到这个点,你奏报与孤,孤亲封他为大晋特使,赐宝剑、绶带、符节。如有大才,日后你可上荐洛京。” “臣明白了。”杨珺心想,看样子不是拉拢,就是要拿下百越之地。 虽然他目前只想有生之年把蜀地管好,没那个精力再操心南边的事了,但皇帝连未来盐引“怎么发,发给谁”这么大的权力都给他了,这把盐卖去百越的事,他也必须为陛下仔细筹谋。 “陛下,臣还有一事要奏,”深吸口气,杨珺从衣襟里取出一份帛书,双手呈上前,“望陛下亲启。” 这是压在杨珺心头好几年的大事。几年前他就想给洛京奏报此事,但先是武帝驾崩,想着等新帝继位处理完手里杂事,稳两年他再上奏,结果新帝又崩了。 在他都犹犹豫豫认为这事不合时宜的时候,小白自己到了蜀地,目睹他一月以来对下对民的态度后,趁着自己还活着,杨珺知道这事不能再拖了。 小白回头,发现杨珺还一直弯着腰,他拿了帛书,道:“杨珺,起身吧。” 拿了拿,没拿动。 杨珺不言,也不肯挺起身子,双手紧握折叠的帛书,对着小白慢慢展开。 小白:“……” 我是不是要准备一下王负剑? 随着帛书帛书,小白垂下眼睛。 没有匕首利刃,但帛书上的内容让小白少见的出现惊诧之情。 帛书里半边是文字,半边是图纸。 图纸上画着的是岷江和周围城镇,还列着各个江口枯水期和丰水期的水位;而文字部分,是杨珺因地制宜,利用特殊地形,想要在这里新修一处大型水利设施来减少蜀郡平原水患的计划。 这份帛书上的工程计划,在小白家里,有个耳熟能详的名字——都江堰。 不一样的世界,不一样的人,但在相同文化脉络之下,总会有人站出来,为百姓解决这个烦恼。 “杨爱卿,快快请起。” 打坐和眼前之事比起来不值一提,小白起身扶起一直弯着腰的杨珺,语气轻柔和缓。 “吃早饭了没,进去坐下,我让刘德去拿早饭,我们边吃边说。” 拉着杨珺往屋子里走,小白转头对刘德吩咐道:“去厨房多端些早饭来,孤与杨爱卿一起用饭。” - 小剧场 小白:去多拿早饭 刘德:夭寿啦!陛下居然主动要我多拿点早饭了,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小白:给我的杨爱卿吃 刘德:不是陛下自己吃啊,那没事了。 等等,不对,杨爱卿??? 夭寿啦!陛下居然还有叫人爱卿的时候,完全没听他这么喊过谁啊,我爷爷、丞相他们都没有被这么喊过啊! 阿飘们看着杨珺的工程计划图,一个个赞不绝口,然后怒喷武帝:你要是早死点,这计划说不定就早点能被小白看见呢! 武帝面无表情:有没有可能,我也可以晚死点,这计划能更早点实现。 没有存在感的求定:其实,我如果晚死点,也是可以的。 第131章 水利 刘德快速安排好了饭食,等小白和杨珺在各自食案前坐下,他便出去外面候着,把空间留给陛下和他杨爱卿。 这地方是盐井旁杨珺新建的房子,本来就也空间不大,小白和杨珺一人一桌也坐靠很近,方便他边吃边和杨珺聊天。 小白端起热粥吹了吹,“大事要紧,我们就不要管‘食不言’这套了。修这个水利工程,杨爱卿你计划了多久。” 当他呈上那份计划书, 没有被皇帝训斥,还被他态度极其之好的邀请共进早饭,杨珺就知道自己选对了人。 皇帝看的懂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并且他的态度应当是支持的。 这对杨珺来说当然是好事,但他在盐场这些日子,还是与盐工、鲁氏子弟一起处理事务最多,和皇帝接触较少,一下子皇帝对他如此之亲近,让他很是局促。 他拘谨的也端起一碗粥,回道:“臣三十一岁来的蜀郡,四十一岁时武帝统一天下。 在蜀郡的这些年,每每去到何处,都带着人去修河堤,开凿沟渠,看河道水位。五十四岁时便有了这个计划,只是……尚在思虑中。 本想上书陛下,谁知臣五十六岁那年,武帝驾崩,便一直没有机会……” 小白了解了。 最近几年大晋政局接连动荡,杨珺想在蜀郡做这样大胆的事,当然也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后援支持。 也难怪他这么大早上要孤身来找自己,现在已经五十九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他没时间再等下去了。 “你先吃点东西,和孤再把这个工程详细说说吧,杨爱卿。” 杨郡忙把碗里的粥喝下一半,从他来蜀后的观察以及自己在蜀多年的经验,给小白从蜀中的水文气候讲起,详细阐述他想修的工程基础都是什么。 水利知识小白一窍不通,但他知道怎么抄作业,怎么抄最好的作业。 老家的都江堰是世界水利工程的奇迹,顺应自然、改造自然、变害为利,成功解决了江水分流、控制进水量和自动排沙的问题,让成都平原沃野千里,福泽蜀地千年。 杨珺不是李冰,但小白看着他,仿佛也看到两千多年前,那位带着蜀民修筑都江堰工程的蜀郡太守。 “杨郡,这件事,你放心去做吧。” 小白郑重承诺道:“孤会让一部分鲁氏子弟协助你一起完成这个工程。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孤都会让你完成这件事情。” 他让刘德带人把食案搬走,去取笔墨帛布来,然后少见的,自己亲手写了封诏书。 “这里无印,就先用它凑活吧,”他本人不怎么动大印,况且现在大印在宫中,就先用自己腰间锦囊里随身带的私印。 来时一路都在下雨,带来的印泥仍旧湿润。 玉制小印沾上印泥,在帛书上摁下,小白再把印上鲜红文字的帛书亲自捧给杨珺。 “蜀郡郡守杨珺,孤加封你为我大晋司空,位比九卿,掌水利、营建诸事,为蜀郡治水,总领蜀郡水务,你可愿意?” “臣杨珺,奉诏!”杨珺弯着腰,双手捧着诏书伏地一拜,心头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位比九卿的司空一职无关紧要,这份量极轻的诏书才是对他、对蜀郡意义重大的存在。 他想在蜀郡兴修的水利工程,要花费的时间、人力都太高了,未来会修成什么样,能达成什么效果,他自己是心中有预期,可外人却不一定,这事非明君在位不可。 只有心里有数,在意蜀郡百姓,关心蜀郡未来的发展的君王,才会支持杨珺用未知的时间去做一件结果也未知的事情。 如果碰上个诸国时期耳根子软的皇帝,他一上书,朝廷同意他修,他带着蜀民才修了没多久,自己半路死了或者花费时间久点,洛京那边就要停工…… 杨珺都不敢想那对蜀民来说是多大的大祸事,更不敢想蜀人会如何看待洛京朝廷。 万幸,杨珺没上书,就在蜀郡等到了天子。有了天子的承诺,他相信,就算在自己有生之年不能完成这项工程,天子也会安排人继续这项工程。 想到这里,被小白扶起来的杨珺收好诏书,提议道:“陛下, 现在八月,那臣今年秋收之后就开始调动蜀民开始准备。不过盐政一事,陛下可否再令设蜀地盐官,安排一人?” 想想杨珺都快六十了,年纪比御史大夫都要大,忙着修水利工程已经够折腾人了,小白也不想强迫老人劳动。 “刘德,你去把柳珀找来,把鲁符和鲁智、鲁平、鲁直他们几个也请过来。” 刘德很快把人找来了,还顺带多搭了个人。 刁无忌面不改色的行礼,他是史官,来这就是为了皇帝身边所有的第一手资料,什么事都要掺和听一听。 小白无视刁无忌,先看向柳珀,“柳珀,你先留在蜀郡,等把蜀地所有盐井都打通后,孤欲封你为蜀中盐政,总管后续所有蜀盐相关要务。” 柳珀有些懵:“陛下,臣管盐务?” 管着盐,这一听就是个皇帝心腹才能担任的重要肥缺,可他分明是将军,就算帮着也处理的不少燕地地方政事,他也没想就转文官了啊。 小白对着他一点头,“出产的蜀盐孤都和杨爱卿定好了,留够能让蜀民低价吃盐的量后,后面的统一由官府调配,再剩下的你负责把它们卖去百越。 你先用盐和百越诸国交好,再图以后。” 柳珀举起双手,“陛下,臣领命。” 陛下都用“图”了,那意味很微妙。柳珀想想,也不是不能带着百越的战功回洛京,说不定还有望比王归要早封侯呢。 小白:“你有不懂的就去找杨爱卿求教。” 从没被叫过爱卿的柳珀看了眼那个摸着胡子的黑皮肤长者,“杨郡守为蜀民吃盐一事,殚精竭虑这么多年,要不,这事还是让杨郡守负责?” 杨珺看着柳珀悠悠道:“老夫已经领了陛下的诏命,不日起,要在蜀郡广召人手兴修水利。” 小白想起什么,补充道:“杨爱卿,征发水利徭役,来服役者皆可领取一斤盐。若有死伤者,你看着给他们赔偿。 在你治水期间主动配合的本地大族,可优先拿到盐引。” 杨珺深以为然,当着在场众人的面,直呼“陛下圣明”。 治水要修的工,从来都不是简单的活。他从前带着蜀民修些小型水利工程,还会时不时出现伤亡,更别提现在要修的大工程了。 而听不懂他们俩人到底说什么黑话的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怎么盐的事都才只弄了个头,突然间杨珺就要去搞个大工程了?盐引又是什么?怎么一早上没见你们君臣关系就这么突飞猛进了? 刘德把杨珺呈上来那份工程计划图送至鲁符面前,鲁符带着三个鲁直他们三个小辈一低头,眼睛都瞪大了。 他们虽然主要做的都是机械工程之类的活,但往前代代都在蜀地走动,勘测盐井,对水文地理同样是很了解的,能看得懂杨珺到底是要做 一个怎么样的工程。 鲁符的夸赞脱口而出,“奇哉!妙哉!” 按照杨珺的设想,把岷江在要转弯的河段分成江与外江,内江灌溉,外江泄洪,枯水洪水时水量会自动调节。 这样精巧的设计,还只是这个工程的亮点之一。 鲁符越看眼睛越亮,“杨郡守,你这计划甚好!!” “惭愧,惭愧,”杨珺摇摇头,朝着鲁氏子弟一揖,“以我和蜀民之力,需要费不知多少力气才能完成此案,还望诸位助我!” 小白帮他说到:“凿石开山,修堤分水,蜀地刑徒和徭役都加上,也不知道要做多少年。” 鲁符深吸一口气,站起来道:“我们鲁氏,愿助郡守完成此事!” 他们鲁氏学派的理念就是希望天下和平,百姓安居乐业,若他们的知识能派上用场,让蜀地以后再无水患,鲁氏子弟义不容辞。 鲁智、鲁平、鲁直三人也纷纷站了起来,支持鲁符的行为。 “诸君大义,老夫没世不忘!”杨珺眼睛又湿了,老人对着鲁氏子弟又是一拜。 他来这里做郡守时,就是鲁氏子弟来为蜀民找盐井,现在蜀地产出的盐也都是鲁氏子弟琢磨多年想出的法子,后面他要修水利工程,鲁氏子弟也会继续帮助他……桩桩件件的事加起来,他杨珺和蜀地受了鲁氏子弟太多帮助了。 杨珺和鲁符父亲是旧友,辈分很高,鲁氏子弟被他这么一拜,立刻也回拜了过去。 “为蜀地百姓,本就是我鲁氏子弟应该做的!” “好了好了,你们都坐下。”为防止他们这么互相拜来拜去没完,小白让柳珀和刘德把他们一个个都扶起来,按下去坐好。 “柳珀,杨珺,以后蜀地事务都是你二人处理了,鲁氏子弟都会在这里帮着你们,盐政如何安排,工程怎么修,你们这几日商量出个章程来。” 小白顺便和他们说一下他给杨珺加封了司空官职的事。 刁无忌听得连连点头:“司空……倒也合适。” 舜帝封禹为司空之职,让其治水,开水官职制度之先,周时一直也有管水务的司空一职,是六卿五官之一。 只是是晋没有特意设置这个官职,有需要了就派官员去做地方官,水利也顺道让官员管了。 杨珺在蜀地任郡守时,除了劝农桑就是带着蜀人不停修小水利工程,现在又要修个时间不定的大工程,一直都是和水打交道。 把司空这个古已有之的官职拿出来,封给杨珺,再合适不过了。 当然,其实主要原因就是这个位比九卿,到底也不是九卿变十卿,这个司空更像是给杨珺治水的一个名誉嘉奖。 除非杨珺能活的更久,治完蜀地的水还能去大晋各地治水,调配各地资源配合他治水,那这个司空就是大晋一等一的实职了。 旁听刁无忌这么一想,立刻摇头,这不太可能。 管整个大晋水利的司空要是能有那个权力,都位比三公了。 现在满屋里人都在那里说水道和盐政的事,盐政刁无忌还能听得懂,水利方面就是他的知识盲区了。 头大的刁无忌一转头,看见外面刘德那小子的衣袖,悄悄起身出去。 “你在这干什么呢?” 刘德被他的手从后一拍,一个激灵,回头怒视,“我当然是在为陛下守门户!” 刁无忌挑眉:“里面一个卫兵都没有,你去里面,我在外给陛下守。” 听着里面一直不停的声音,刘德头大了:“我在里就好,陛下有配剑,万一有不长眼的,你说不定还有幸得见陛下剑术呢。” 刁无忌看他两眼,眼神惊异:“好啊,等回洛京了,你这话我会和太尉说说。” 半点不想回去被祖父教训的刘德忙拦住他:“你要做什么,直说就说了。” 刁无忌甩甩袖子,不客气道:“和我说说杨德早上是怎么面圣的。” 刘德:“……” 绕了半天,你居然还是为了这个吗?做史官的,有必要这么拼吗? 他一摆手,态度也嚣张起来,“不知道。我在外面,陛下没让我进去。” 脑袋空空,你问吧。 - 小剧场 小白:李爱卿、不对,杨爱卿!你是我们大晋的李冰!有你是大晋的福气啊! 阿飘们:如果这个工程能修好,确实是大晋,是蜀地的福气,但……等会,李冰是谁,天上的水利仙官吗? 老家的阿飘,嬴稷眯起眼睛:我是被人拿剧本了吗? 嬴柱擦擦额头上的汗,老师道:阿父你也没去蜀地啊,应该是杨珺拿了李冰的剧本。 嬴政面无表情:我愿意把我的剧本给他 李冰欣慰一笑:异世界的成都也要有自己的都江堰了,有那些鲁氏子弟和明君支持,蜀民再修都江堰,应该会难度小上一些吧。 鲁氏子弟:不就是修水利工程吗,不就是凿石开山吗,我们鲁氏,一边炼盐一边帮蜀民弄!都弄! 杨珺:珺飘零半生,只恨遇上的明主都早逝。今日得遇陛下,珺愿为陛下献上图纸若干,拜陛下为圣主! 第132章 置县 第一个试验深钻技术的盐场已经步入正轨,鲁平在这期间一直记录数据,已经算出了这口盐井白天平均一天能打上多少卤水,耗费多少柴薪,产出多少斤盐。 小白听着鲁平汇报数据,沉吟片刻,对柳珀说:“这些你都记好。烧柴能砍竹子就砍竹子,砍树的话要记得补种树木。 有这口盐井在,这里也是要建城置县,关于县名,你有什么提议?” 柳珀提议道:“这是陛下亲自来此煮出的盐,君临县可好?” 小白深深看他一眼,否了,“孤还亲自尝了盐,你怎么不叫君尝或者君咸。” 叫了君临县,以后这里说不定还会变成君临城,所有人都知道他真的来了这里,不知道多少年以后,说不定一生吃素的他都要变成君临城美食代言人了。 他看向其他人:“你们也要是有好名字也都说出来。” 刁无忌第一个站了出来,“盐本就贵重,这里只有村落,以后却能靠着盐井获得源源不断的财富,此地的盐色白如雪,唤它‘白金’也不为过。” 陛下陛下,白金县多好听啊。 小白:“产盐的地方都能这么叫,没有特色。” 杨珺提议:“鲁氏子弟代代入蜀,他们找出来的盐井,设计出来的技术,此地作为第一个能大量产盐的盐井,该叫‘念鲁’才是。” 鲁氏子弟被他这提议弄得一个个红着脸,鲁符立刻拒绝:“使不得。我们鲁氏是代代入蜀,但能找到盐井都是杨郡守你的大力支持,能炼出盐,让蜀地盐价大降也是陛下恩典。依我之看,应该叫‘君盐’县才是!” 小白点点头,拍板定了,“鲁符你说的很对,孤决定,就叫‘念鲁县’了。” 鲁符:“……” 陛下你哪里觉得我说的对了? 小白:“这口盐井,孤只是过来看看而已,从勘测到现在的出盐,都是你们鲁氏子弟完成的。是你们的成就,自然应该被记住。 这口盐井集齐鲁氏不知多少代人,多少子弟的心血,就叫‘百鲁井’。” 红着脸的鲁氏子弟们互相对视,不好意思的羞赧微笑,赶紧低下头。 这确实是他们鲁氏代代人一起努力的结果,但一想到这个县以后就叫念鲁县,所有县人都会记得他们鲁氏所做的一切,鲁氏族人激动的心怦怦直跳。 这样的荣誉,先祖鲁大师在世的时候也未曾有过呢! 不甘心的柳珀问道:“那陛下,接下来我们是要去下一个盐池了吗?” 下一个盐池,可以叫君临县了不? 小白:“没有你。你先把这口盐井和城池规划规划好,等弄好了这里,再去找我们。” 取名这事也不要想了,下一个地方已经确定了,就是自贡。 几个鲁氏子弟留下来跟着柳珀继续盯工程,剩下的都和小白一起去了下一个盐井。 第二个盐井,陪着小白他们,负责后勤工作的人,从杨珺换成了蜀郡郡丞卓英。 卓英能跟在杨珺身边待在蜀郡这么久,为人心性和能力自然也不必说。柳珀来找人接应的那天,他留在蜀郡没有一起前去,不过后面也时不时会去百鲁井送物资。 第一口盐产出来的那天,卓英没在,但杨珺采买牲畜的时候拉上了他,那天晚上用新盐做出来的宴席他在。 虽没有长期待在盐井周围,但这里的一切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未来蜀郡的发展方向讨论,杨珺也都是带着卓英一起参与讨论的。他来接手杨珺在小白他们身边的工作,并没有耽误半点进度。 那杨珺干什么去了呢,他装了不少这两天新出的盐,给蜀郡的几个本地大户送了过去。 当杨珺在蜀郡扎下根来,逐步展现他作为蜀郡郡守,一心为蜀郡的风范后,本地大户们也不再漠视他,当杨珺需要帮助时也会为他主动提供便利,一直以来两边的关系都处的还算不错。 他们有听说杨珺最近都不在蜀郡,和鲁氏子弟混一起的事,不过杨珺经常带着人在外勘测水位,鲁氏子弟没过个几年就会有人过来,没人把这事放心上。 直到家里收到杨珺命人送来的一筐盐。 收到盐的几户人家聚在一起,谈论起这个事。 蜀郡城中的几个大户分别是杨、涂、陈、李四家,另外还有七八个差他们一些的中等人家。 有人奇道:“这无缘无故的,郡守居然给我们这十多家都送了盐,真是天上掉金子了?” 盐是真能当做钱来花的,杨珺这郡守做的很好,让他们蜀人都佩服,可他每天忙的不行,治水治的一分钱做两分用,从来也不是个什么大方的人啊。 一人更奇怪的看着他:“你难道就没问送盐的人吗,这可是我们郡守这些日子忙活出来的盐的,我们蜀地自己产的!” 几个人面露尴尬。 送盐的人来他们家敲了门,只说是郡守差他们送东西。管家收了也没看,哪里知道绸布一掀开,下面满满都是盐。 他们也是自己打开才知道这礼是什么,再想问送盐的人已经走了。 一大筐雪白的盐粒已经叫人看眼花,在场的人也都尝过那盐的品质,得知这是蜀郡自己产出的盐后,收到盐但没找送盐人问话的家族几乎都坐不住了。 “我们蜀地的盐,我们蜀地还能产这样的盐?你快说说怎么回事!” 鲁氏子弟也为蜀地找出来了盐井,但那时候的盐井出的盐,品质可不是这样的,也不足以能让郡守一送送一筐。 知道盐来历的人不慌不忙的继续往后说了下去。 他也问了盐差,怎么郡守突然给他送盐,盐差说这是郡守和鲁氏子弟在百鲁盐井那忙活一个多月煮出来的盐,成果斐然,和蜀民一起分享。 什么,你问百鲁盐井是那里的,就是我们蜀郡的,‘百鲁井’这还是天子赐的名。对,就是天子,天子也来了我们蜀郡,百鲁井那个都是山村的穷地方已经改名叫念鲁县了。 杨家人眼睛瞪圆:“鲁氏、鲁氏真的让蜀地有盐了?” 蜀地巨贾曾经找鲁大师求盐一事在蜀地并不是秘密,代代鲁氏子弟来此,蜀人也都会给他们行方便。 虽然多年来的成果是一些小盐井,但找出了盐井那就够了不起了,他们也多少能在巴地少买点盐。 更别提人家这么认真的履行诺言,代代都有人来此,这些蜀人都看在眼里。 可之前都在慢慢往前推的进度条,忽然之间突飞猛涨,太快了,本地人还没做好这个迎接大变化的准备。 有人惊到:“我今年才去巴地买了盐回来!‘ 涂家人挥开他,脸上神情比之更惊愕:“天子也来了蜀地!” 他们蜀地不是没有人才,此次也有去洛京的。去洛京的族中子弟还没个音信呢,这才几个月,天子自己到了蜀地。 不是,这什么情况啊,怎么会有天子从洛京跑到蜀地这没什么玩乐的地方来?他来多久了,这磨人的雨季不会给他赶上了吧? 彼此说来说去,最后大家决定一起去郡守府,找郡守把这关乎蜀地的大事都弄个明白。 杨珺早就空出行程来接待他们,一听衙役说这群人来了,立刻让把他们请进来。 大家进来行礼坐好,有人迫不及待就问道:“郡守,这百鲁井的盐,真是鲁氏子弟在我蜀地煮出来的?” 杨珺微笑道:“真的。陛下率鲁氏子弟来此,我也在盐井那儿,亲眼看见鲁氏子弟用他们想出来的新法子,取出百丈下的卤水,煮成盐。 那些盐我也向陛下讨要了些,送与诸君。味道如何?” 一个身形较小之人赞叹:“好盐!比之巴郡最出名的盐也不差。” 杨珺脸上笑意更甚:“能在有生之年,看见蜀人都吃上自己的盐,老夫死而无憾。” 说完杨珺就想起了陛下,立刻心里找补。 老天爷,对不起,再补充一句,我杨珺希望有生之年还能看见蜀地再无水患。 “郡守待我蜀人如何,我们蜀人都看在眼里……” 一些追忆往昔的故事说完,大家互相交换眼神,有人不经意问道:“郡守,这盐井这能让我蜀人都吃上盐吗?” 产量多少,能详细说说吗? “光百鲁井,一天少说能出五百斤。现在陛下和鲁氏子弟还去另外开井,想来产量不会比百鲁井差。” 杨珺扫了他们一眼,不再开口,等着他们先说。 果然,就有人坐不住了,来委婉的问这些产量过剩的盐后续安排。 杨珺态度也很坦然:“所有盐井都会由一位盐政官管理,盐的事不归我管了。只是听说陛下有意把所有盐井都收归朝廷。” 家里也有小盐井的人急了:“此事当真?郡守,那盐井是我自己家中的,怎能收归朝廷!” 杨珺也是朝廷人,但他在蜀郡这些年,本地人也把他当做自己人了。 杨珺安抚道:“朝廷做不来强抢的事,不要这般惊慌,我也只是听说,说不定就是假的。” 蜀人心想要是真的那不就要了老命了。 有人问道:“那位盐政官是什么来路?” “洛京的左将军柳珀,”杨珺提醒这些人,“柳将军是陛下身边近臣,去年随陛下北上抵御胡人,也在燕地颇有威名。” 这是根正苗白的洛京权贵,真能拿得动刀,还不怕见血的那种。 大户们还想再问,杨珺只是笑笑不再多言,最后说如果他们想知道去自己去拜访柳珀。 无论是想后面自己卖盐的,还是不愿自家盐井被收上去的,第二天纷纷来到百鲁井前,想要求见盐政官柳珀。 盐政官柳珀:谢谢,叫我柳将军。 之前在这里炼盐没有柳珀的事,他闲着无聊就和张巍一起练兵,练那些杨珺调过来护卫的青壮年。 于是等到本地大户们一下车,看到的就是手持兵器,眼神凶狠的兵士。 被这些兵一瞪,他们立刻想起来杨珺的提醒,一颗心狠狠提了起来。 武将出仕的洛京权贵,确实一看就不好惹。 有些人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但来都来了,还是硬着头皮去求见一下吧。 兵士进去通报一声就把他们带了进去,这些人倒是想看看盐井在哪儿,但兵丁带他们去另一边的书房,全程就只让他们看到了不停抬出来的盐,更是让他们心痒难耐。 这盐政官还是得见,这些个白花花的盐可都是他们蜀人的,怎么能都给朝廷拿走了! 离了百鲁井,到达自贡的小白,除了看鲁氏子弟打井,每天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配东西。 把皇帝要的材料都想方设法给寻摸过来的卓英很是头疼。 之前在百鲁井的时候,陛下也没有天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啊,每天他日常必做的打坐结束,也会去盐井旁边转悠。 怎么现在到了自贡,他反而把自己天天关起来了? 里面时不时的闷雷声,满地陶罐碎片,都让卓英头大,更头大的是在不知道皇帝到底一个人天天做什么的情况下,这群洛京来的人没一个劝谏的。 鲁氏子弟每天忙着炼盐,这不怪他们,但是刁无忌,张巍、刘德这几个,有一个算一个,卓英现在看他们都是佞臣。 受不了了,郡守,要不我去和那些蜀郡大族沟通,你来劝劝陛下吧。 - 小剧场 小白:硫磺、木炭粉、硝酸钾、氯酸钾……不愧是四川,该有的材料都有。我想想,爆破是七比三还是九比一来着…… 对小白还不了解的卓英:陛下到底把自己每天关起来干什么,天天听见里面罐子碎裂声和闷雷声,我真的很害怕 地下的阿飘们挤在一起,很是新奇的看着小白对一大堆材料在那里配来配去,还自己煅烧一些材料。 阿飘们:这是干嘛,炼丹吗?我为什么生前不能有个会炼丹的仙君儿子啊! 武帝:不,我不觉得他在炼丹,谁家炼丹都是一堆粉末和小瓦罐啊 当第一个瓦罐闷声炸开,阿飘们还是看热闹,但是当第一个瓦罐砰的一声被炸碎,阿飘们大惊失色。 这种仙丹,吃了人不就炸开了,太要命了吧! 第133章 火药 皇帝已经从每天关在屋子里鼓捣,变成了把人都疏散出去,在一整个院子里鼓捣。 陈冬作为负责皇帝安全的郎中令都任由皇帝安排,刘德这个太尉的孙子都没多说一句话,卓英一个郡丞就也把自己的质疑咽了下去。 只是自从皇帝把人都赶到院外之后,卓英时不时就会在外面晃悠一下,不是好奇皇帝做什么,是害怕。 蜀郡一个偏远小地方,万一皇帝在他这儿出了什么意外,别说他一家老小了,盐井这里这么多人,甚至蜀郡都得经历一阵风波。 又一次听见的轰隆爆炸声后,卓英受不了了,深吸一口气就要往院子里走。 接着就被陈冬拦了下来。 “陛下有令,无他允许,所有人不许进院。” 卓英抬起头,压抑着火气和陈冬对视,“郎中令,英要求见陛下!” 陈冬依旧拦着,没有要为他通报的意思,“等陛下传召。” 卓英:“那烦请你为我通报。” 陈冬:“无令不可进去。” 卓英忍不住了,骂道:“陛下天子之身,岂能以身犯险。你身为人臣,不思保护陛下,反而在这阻拦我求见陛下,是何居心?” 一天天院子里面不是轰隆就是噼啪声,到底陛下现在每天都在里面折腾什么? 陛下不让人进就算了,陈冬作为保护陛下的人,居然也不留一个人在里面,刘德这个权贵子弟还有张巍这个将领也一个个不关心此事,没有一个陪在皇帝身边的。 万一里面就混进一个逆贼呢! 卓英真是越看陈冬越不爽,恨不得把这佞臣推出去解决了。 “卓郡丞,慎言!” 陈冬觉得自己好无辜,他可是陛下未登基就在天子跟前当差,跟的第五家皇帝都换了三个了,忠心天地可鉴。 “你刚来陛下身边,对陛下不熟悉。” 如果有人胆敢行刺,不等老天动手,陛下自己也能解决了。 况且他真的是老天亲儿子,没见过白登山七颗天星的人不要瞎说话,你知道刺杀天子最大的风险是什么吗? “你去做你应该做的事,陛下的事情,少操心。” 你不是来协助鲁氏子弟炼盐的吗,去调物资调人去,皇帝的事和你一个郡丞有什么关系。 陈冬三句话说完, 已经认为他居心不纯的卓英不想再在和他这个佞臣沟通了,心一横,直接就想进去。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陛下在蜀郡出事! “卓英,陛下有令,无他许可禁止入内,你要违抗圣意?”陈冬抓着卓英的胳膊拦他,还收了手,没有拔剑。 卓英:“圣意如何是陛下说了算,不是你说了算,让开!” 听见外头的争吵声,小白把今日份实验完的东西清理好,拍拍身上的灰,一出来就看见卓英和陈冬缠斗在一起。 他一挑眉,“这是干什么?” 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立刻松手,齐齐行礼,陈冬抢先开口道:“陛下,不知何故,卓英硬是缠着臣进去给您通报。” 卓英偏头,没想到陈冬不说他要强闯的事。 几日没见的皇帝现在看着没出什么事,他心就安了一半,但该办的事不能耽误。 躬身一拜,卓英低下头,“陛下是一国之君,岂能让己……” “卓英,你和孤一起进去,”完全不想听劝谏的小白立刻打断他,“陈冬,你继续在外守着。” 被打断的卓英接受了陈冬意味深长的注视,憋着话头和陛下走进院落。 一进去,卓英就看见满地的陶罐碎片,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些奇怪的气味,让他很是不适。 小白带着卓英在屋檐下站着,问:“你认为这些陶罐是孤自己摔的吗?” 卓英摇头:“不,这不是能摔出来的。” 陶罐里还都装着一些泥沙,人自己摔的会陶罐碎裂,泥沙流出,而不是散落的到处都是,毫无轨迹。 “确实,那些瓦罐全都摔掉也是很费力气,”小白指着一个碎裂的瓦罐,“日后杨珺要开山,那些山石也能和瓦罐一样崩开,是不是会轻松不少。” “这……”卓英有些犹豫,“是会轻松不少。” 但这可能吗? 成年人的想象有限,小白去屋子里拿起一个减弱配方的小瓦罐,火石一打,给引线点上火,在引线要烧完前把它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瓦罐在半空中炸开,陶罐碎裂成片散落在地上,里面的粉末更是四散开来。 看见眼前的一切,卓英双脚定在原地,瞳孔放大,动也不动一下。 天雷。 这是卓英见到炸开的小罐子后的第一反应,他认为是皇帝引起了天雷。 那些他未曾直面过的,有关皇帝的传言在他脑海中被回忆起来,他才发现之前在院门外,陈冬是在和他说真话。 他对陛下并不熟悉。 能引动天雷的天子,哪里是他需要操心的。 “卓英,卓英?” “陛下,臣在。”听见皇帝叫自己,找回理智的卓英张张嘴,声音都有些干哑。 小白:“杨珺以后要开山凿石,用它应该会方便很多吧。” 他配的是削弱版黑火药,后期要开山的话,先火烧再泼水,把岩石弄脆弱以后再挑地方针对性引爆,用来减少工程的人力难度。 卓英没有想到,这天雷,皇帝想的不是用来惩治谁,而是用来助力杨珺即将要建的水坝。 他目前还处于一个被天雷硬控的状态,脑子没有完全冷静下来,但浅薄大脑已经认识到这天雷的不同寻常。 这样的神异之物,陛下居然想着用来开山凿石? 卓英不会认为这是大材小用,修水坝也是为了蜀民,福泽蜀地,这样的事一点都不小。 可第五小白是皇帝,皇帝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 心里这样问自己,卓英又自己反问道:皇帝凭什么不能做这样的事? 古时的贤王,尧舜禹哪个不是如此,他们忙于政事,也会亲自耕种、打猎,带人治水。 天下人皆是陛下的百姓,这都是他的子民,他的神异力量都是为了庇佑治下百姓,不正是皇帝作为天子,应当做的事吗? 中原太久没有这样的君王了,现在上天给了晋一个这样的君王,他卓英为什么会产生怀疑呢? 想到这里,卓英仿佛通了任督二脉一般,眼睛一亮,整个人精神焕发起来。 陛下刚才说了什么,哦,想起来了! “用来对付那些难折腾的石头,在合适不过了。” 卓英完全没有了之前想要劝诫皇帝的决心,也没有了一开始对皇帝的明着敬畏暗里观察,现在的他全然理解了为何从上司杨珺到天子近臣们都对陛下如此放纵。 要相信陛下,他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 “陛下可还缺了什么?英这就去准备!” 小白被他忽然的态度转变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刚刚到底都说什么了,不就说了下这些东西的用途吗,怎么就这样了? 想了想,似乎只有卓英“心系百姓,想着水坝快点弄好”这一个理由能解释了。 “嗯,我会再给你写上材料,你按照我需要的量送来就好。 后面这些东西我会做好与你核对数量,把放在干燥处仔细存好,若我回洛京了,你要把这些东西都看好,除了用在治水上,一罐也不能滥用。 我吩咐你取的这些东西,也不许和任何人说。” 高威力黑火药配方他会,但这玩意儿只能他自己用,不能让它广泛出现在这个时代的大晋。 这个时候不比明清,普通人能获取的资源信息有限,黑火药配方一旦流出去,只会到有封地有食邑的大贵族手中,一个有了,其他就也会有。 万一什么时候晋内乱了,有人领着在早期农业社会各大势力玩起热战,那中原会被霍霍成什么样,他都不敢想。 材料都是卓英给他找的,后面这些东西也都是在蜀地用,小白需要让他也对这个有基础的了解,严禁外传。 卓英郑重的拱手领命,“陛下放心,臣明白。” 这天雷不同寻常,能崩山石,就也能崩城墙,如此危险之物,自己绝不会让它流传出去。 小白总感觉他似乎脑补了什么,但是算了,他管天管地也管不了人的想法,事情办好就行。 只有个名字的念鲁县,百鲁井这里的蜀郡大户们面色各异。 柳珀和他们说了,蜀地所有的盐井一律都是朝廷所有,私人盐井朝廷要么花钱买回,要么按盐井出盐量加点补偿。 家中有盐井的自然要和他理论一番,哪有一觉醒来自己财富缩水的道理。 柳珀直接就道:“等鲁氏子弟们把蜀地的盐井都开出来,蜀地以后到处都是这些便宜又上品的盐,比你们自己的盐还要便宜,你们的盐井不是搁置,就是也用上鲁氏子弟的法子。 鲁氏子弟早与陛下有承诺,只要蜀地盐价低廉,蜀民都能吃上蜀盐,制盐方式他们就不会给外人。” 这些蜀中大户商贾们听得呆住。 外面买的盐都比自己家里小盐井的便宜,那肯定吃外面买的,同时也不忍心自家盐井这么废弃,定然是要学着升级的。 但是现在,鲁氏子弟已经把他们的知识产权给了皇帝,私人盐井是不可能得到鲁氏子弟帮助的。 现在这些采出来的盐都是鲁氏的功劳,他们的目的还那么无私,一心为蜀民,这已经是站在道德制高点没人能拉的下来的。 大晋虽然没有知识产权法,但有人要是偷学了,不被时下其他人给鄙夷谩骂孤立,就是直接被朝廷弄死。 作为朝廷的一员,柳珀可没皇帝那么好脾气(虽说是他眼中好脾气的皇帝下达了这道命令),还有人不满的,他直接就问那人是不是对朝廷不满,想要违抗朝廷的国策。 蜀人和杨珺融洽相处太久了,好多年没接触中原的官,何况是上过战场的将军。 柳珀这么一喝,吓得那人腿都软了,才想起来晋是吞并诸国,统一中原的,从来不是什么温和好性的形象。 对诸国贵族还算客气,那是因为他们都是一家人,蜀人可不是。 柳珀已经是明着告诉他们了,要么朝廷还给点钱,要么你造反,二选一。 他们顶多就是养一些奴隶的大地主和大商人而已,在蜀郡生活的挺好,还没有那个雄心壮志造反。知道家里的盐井被回收已成定局,一想到自己失去好多的钱,几个人就有些萎靡不振。 柳珀把这些都看在眼里,知道到了要给些甜头的时候了。 他悠悠道:“等日后蜀盐多了,除了供蜀民和大晋其他百姓,也是要往外卖的。” 堂下坐着的众人竖起耳朵。 柳珀继续道:“每年产盐又定量,能往外卖的盐也定量。约莫不超过一千斤吧,想卖盐的商人可以凭盐引取盐,都是一斤十钱不到。” 在场有行商的人眼中闪过精光,这样好的盐,一斤百钱都使得,能赚个两三倍价格就足够商人动心了,更别提它原价能如此之低。 有人迫不及待问道:“盐政官,这盐引是如何定的?” “我对蜀地商人并不熟悉,”柳珀站了起来,“有资质卖盐的商人怎么选,这是杨郡守负责的事。” “我还有要事,诸位,请回吧。” 被柳珀送走的客人们各自回了家,这次他们没在开会议事了。 以后每年能卖的盐就那些,你拿到了,别人就拿不到,你多拿了,别人就少拿,这种时候,所有人都是竞争者。 第二天,杨珺一一又见了这些老熟人们,对他们明里暗里打听盐引的事也不隐瞒,然后直言所有人都来找他,他也很难办。 大家都是老熟人,皇帝给了我这个权力,我也不好滥用。 这样吧,我马上要修个坝,这事等我修好水坝再说,咱先不要着急。 着急想卖盐的商人们:急、很急!你水坝要修多久,我们出点人帮你! - 小剧场 卓英:皇帝怎么能这样的?皇帝为什么不能是这样呢?君王一开始不都是这样的吗! 卓英悟了,老版本才是最终答案。 中原百姓都被那些垃圾君主pua太久了,所谓明君也不过如此,哪里比得过我们圣天子! 圣主,这就是圣主在世! 小白:称呼去掉,你前面的话我赞同 也是被夸过的诸国君主阿飘们:卓英,你礼貌吗? 然后阿飘们开始庆幸,自己早死也有早死的好,不用在同时代被人和第五小白这种货比较,这他们怎么比得过! 然后大家齐齐幸灾乐祸,以后的君王们有福了,多好的一个对照目标啊,加油吧他们。 第134章 赐剑 自贡的盐井打的差不多了,小白也要去蜀郡一趟。 杨珺已经在和那些本地富商大户拉扯了,他就是作为皇帝过去帮他站个台。 鲁氏子弟都留在这里继续煮盐,卓英留好人手,为小白他们引路去蜀郡,杨珺则是在蜀郡做好准备,要迎接天子。 场面不用大,只需要保证没有看热闹的人冒犯皇帝威仪,让皇帝从入城到进府都无人打扰就够了。 至于那些想要拜见皇帝的人,抱歉啊,只有爵位在身和官身者才能见皇帝,能给皇帝干活的都少说是个吏。虽然我杨珺平时和大家关系很好,但是周礼如此,几百年的规矩,真龙来了,再厉害的地头蛇都得缩着。 无奈,蜀郡诸人只能看着一向温和的杨珺派兵开路,把城里里外检查了个遍,从开城门一直到天子仪驾进了郡守府,他们要么在外低头,要么就在家干等。 有人叹道:“枉我以为我们家在蜀郡也是能说得上话,现在看来,那都只是郡守仁慈。” 杨珺为了治理蜀地,一直善待他们蜀人,让他们也有了朝廷也就是这样的错觉。然而去见了一次柳珀,就让他们知道不是谁都和杨珺似的好性,若是触怒他了,根本不会给他们这些蜀人什么脸面。 好说话如杨珺,面对新的盐政也是寸步不让,盐引握在手里死死都不肯松。 再看今日天子入城,能有资格去给天子牵马的都是他们素日瞧不上的郡守府吏员,他们就算手里财富再多,家族在蜀地怎么有名,没有朝廷的名分,连靠近天子的机会都得不到。 想到这里,憋屈之意顿生,男人也喝不下酒了,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让他知道官身意味着什么。 到了郡守府,小白生活条件直线上升。 杨珺也没什么钱,给不了皇帝什么奢侈享受,但他家里都是夫人打理,照顾皇帝起居生活虽不如宫里,那也比在盐场的环境好太多了。 小白倒是不挑环境,可刁无忌他们都快受不了了:我们苦点可以,可陛下您是天子,我们大晋也不是什么穷苦小国,您工作辛苦,跟着大家一起忙活打井煮盐可以,不能天天把自己日子过得那么差啊! 一向只是旁观的刁无忌都觉得不可以,陛下您有上古贤王们的人品、行为就够了,不需要衣食住行也和他们看齐,我们大晋先王们从前有节衣缩食的,哪个都没你这样艰苦。 咱不至于,真不至于。 拿香草洗头洗澡,换上广袖长袍新衣,小白来蜀郡这么久,终于换了身行头。 见到风采依旧,拿出去都能直接祭天的皇帝,张巍他们狠狠松了口气。 虽然陛下什么时候都是他们里面最亮眼的那个,满身泥水也不减君王风范,问题是百官都已经让你穿衣自由,祭庙都随你穿衣服了,你不能泥装取代衣装啊。 君王模样回归的一天,杨珺带着家人设宴款待小白。 杨珺的夫人季止是个面容慈祥的老夫人,在蜀郡的这些年,她把家里的内务打理的井井有条,还带着蜀地百姓一起采桑织布,教她们怎么织出好看的锦,在百姓间名声极好。 她把小白的和其他人的衣食住行都安排的很是妥当,宴会上也落落大方,带着孩子、孙子们一一拜见皇帝。 没什么珍馐的宴会结束,第二天杨珺就收到几个本地人想要办宴会接待皇帝的请求。 杨珺全都温柔拒绝。 抱歉,除非陛下有意,否则你们这祖上也不显贵,现在也不是什么贵族的家庭,还不够格邀请陛下。这次我看在老熟人的面子上不计较,下次这样越级邀请,是要问罪的。 被他这么一拒,远离洛京的本地大户对君权刷新印象的同时,越发心痒难耐。 之前觉得做蜀人挺好,现在觉得大家都是晋人,都是皇帝子民。 往前觉得官而已,不过是洛京派来收税管他们的,没什么大不了,现在觉得官可太了不得了了,只是蜀郡这以前太穷没体现出有什么权力,一煮出盐朝廷就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朝廷。 从前还能和杨珺同席而坐侃侃而谈的蜀人,现在接连被拒,连没事想求见皇帝都是有罪,反被刺激的认识到了朝廷权力的重要性。 有脑子转得快的立刻亲自上门求见杨珺,二话不说,很是出血本的愿意提供五千人给杨珺修大坝。 别看五千人听着不多,蜀郡所有刑徒加起来也没有两万呢,这五千人都是别人出,粮食也不需要郡守府提供,整整省了1\/4开支。 杨珺客气两句也不多推辞,如果不是皇帝来站台,这种好事他修水坝修完了都遇不见。 要知道之前为了盐引,那些大户也顶多愿意出点粮食铜钱。盐引是为了低价买了盐拿出去高价卖赚差价,为了最后的卖盐利润,能拿出的那些都是经过进行计算的,亏本买卖没什么人愿意做。 想要权那就不一样了。 高贵的出身有吗?过人的才能有吗? 一个都没有的话,那也就只能用这点钱在皇帝面前买个名字出镜率了。 别以为小白抠,要知道洛京那么多有才学有家世还来洛京花钱消费的士人,能谋得一官半职的也只有顶尖中的顶尖,这些人连杨珺这种好性格的都情愿宰而不是引荐,可见是真没什么才华和情商。 今天这里愿意出点人,明天那里愿意在给点工具,两天不到的时间,杨珺就已经弄来了远超预期的人手物资。 他也感慨,没想到这些蜀地大户平日看着一个个都没什么进取心,结果被天子入城这一激,就纷纷愿意慷慨解囊。 搞了半天,你们也爱权的啊? 围观杨珺这几天的生活,小白对身边人吐槽道:“你们看,这就是地位不一样,看的不一样。” 杨珺怎么样都是洛京派来蜀郡的,这里他可以热爱,可以用心治理,但他记忆深处天下最好最繁华的地方就是中原是洛京。 中原缺的东西也不靠蜀郡运,蜀郡人做生意也少去中原,杨珺天然就和蜀民脑子思维不一样。他习以为常的中原礼仪和君臣官民等级,对他治下的蜀人来说太不一样了。 张巍附和着,等小白说完,和他提起了另一件事:“陛下,我们是不是……该回京了?” 七月从洛京出来,快八月到的蜀地,在这儿跟了一个半月的盐井工程,九月十五了,小白也要回洛京了,冬至的祭天他必须在场。 蜀郡城外,郡守杨珺、郡丞卓英领着蜀郡官吏给皇帝送行。 “陛下快马回京,路上莫要劳累。蜀郡虽不如洛京富庶,也还有一二特产……”看着小白,杨珺很是不舍。 皇帝在蜀郡不给人添麻烦,几乎就没消耗什么蜀郡人力,还给权给人,英明果决,靠谱极了。但蜀郡只是他天下的一部分,杨珺知道其他地方同样需要皇帝。 “杨爱卿放心,孤心中有数,”一扭头看见杨珺夫人给他装东西呢,小白差点尖叫,“夫人,已经够了,东西够多了!” 小白从自贡来蜀郡的这几天,已经和郡守夫人季止很熟悉了。 一想到初次拜见那天身着麻衣的皇帝,季止都眼前一黑,当天晚上私下里就把杨珺数落了个遍。 陛下自己说他穿衣随便,你就真的让他随便穿了,心大不是这么个大法! 她没有质疑皇帝任何出格之处,只是默默给小白裁了几身衣裳,尺寸合适,方便行动又不会太招眼。 她也带着孩子来给小白送行,指挥他们给马上装干粮和特产,几个不太重的包袱里都是她准备的衣服,给小白替换的。 杨珺也笑了道:“几件衣服也不重,都是蜀地特色织锦。是臣之前没有想到这些,还要请陛下勿怪呢。” 小白看看那两个大包袱的衣服,行吧,也不重。 来的时候人不少,走的时候却不多。大部分的鲁氏子弟都留了在这里,他们除了要继续盯着盐井,还要协助杨珺进行水坝建设工作。 所以回去的时候,小白身边就是张巍、陈冬和其他二十来个年轻护卫,没了辎重,可以骑马轻装骑行。 看着城门外骑在马上集结好的同僚,柳珀也想进去,但是张巍赶了出来。 张巍笑眯眯道:“蜀郡盐政,你在蜀郡好好的,护送陛下回京的任务就不劳你操心了。” 柳珀:“……” 要不是盐真的很重要,陛下给我的是重任,我是真的想和你们一起回洛京。 听着皇帝走前还在那儿和郡守交代让他保重身体,其他蜀郡小官吏们自豪杨珺被天子重视,一抬头就看见天子走到了他们跟前。 “杨珺有大才,也离不开你们协助。日后有要务杨珺不好意思往京中奏报的,你们尽管去找柳珀。” 和张巍抢马玩也耳听八方的柳珀立刻回应:“陛下放心,臣有什么一二肯定给您上奏。” 小白:“小事自行决断,拿不定的去找杨珺和卓英。卓英,杨珺修坝的时候,蜀郡内务就交给你了,还有……” 小白特意多和卓英说了一句,让他注意好火药保存,卓英郑重点头,二人默契的交换了个眼神。 旁听的小官吏们:什么时候卓英这郡丞都和陛下有着默契了? “柳珀、杨珺,你们忙着蜀地内务也别忘了给孤找寻良才。若有贤能之人,不论是否白身,记得举荐他来洛京。” 最后走之前,小白当着蜀郡大小官吏的面,拿出自己的两仪剑,递给柳珀。 “孤把自己的两仪剑赐你,拔出此剑,如孤亲临。遇上等不及奏请洛京之事,允你便宜行事,按法诛奸赃,有先斩后奏之权。” 蜀郡要做的事太多了,必须要上下一心配合杨珺他们来共同完成,半点不能乱起来。 只用盐利吊着本地大户,用上升渠道稳住本地官员还不够,该有的“严刑峻法”也少不了。 先斩后奏之权? 除了皇帝以外,城外诸人无不抬头,目光看向那把天子佩剑。 “此剑诸侯王斩得,奸佞自然也斩得。” 年轻的天子将剑拔出,又收剑入鞘,“卟”的一声,低沉而浑厚,带着不可言说的力量。 “蜀郡盐政柳珀,接剑。” 柳珀弯下腰,垂首低眉遮住眼中的激动,伸出双手,恭敬的用掌心轻捧宝剑。 五根手指慢慢抓拢握紧长剑,柳珀的手臂微微颤抖,大声道:“臣,柳珀,接剑!” 在众人面前把拥有“先斩后奏”和“天子亲临”权力的佩剑给自己,是皇帝对自己能力和品行的莫大信任。 有君如此,他也当为君尽心竭力,打理好蜀郡和百越诸国的一切。 小白对着他一点头,带头上马,蜀地官员们纷纷拱手弯腰为君王送行。 蹄声滚滚,二十来人就这么扬尘而去。 送行的官员们直到马蹄声都听不见,才慢慢起身,大家好奇的目光都不住往柳珀手中的两仪剑看去。 柳珀双手紧紧抓着剑,云淡风轻道:“嗯,这就是陛下曾亲斩燕王的那把剑。还请杨郡守为我寻个剑匣。” 只看它天天在君王腰上挂着,白天到了时辰就拿出练剑,完全没想到这剑如此有名的杨珺:“我这命人去寻。” 等下没人能摸摸吗,柳盐政! - 柳珀: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柳盐政,叫我柳将军,我左将军的官职又不是没了! 小白:天子两仪剑,如孤亲临,先斩后奏,给要处理大麻烦的蜀地盐官的 柳珀:叫我盐政就好,将军什么的,那都是多年前的事了。 疯狂用眼睛和脑子记录素材,等着回去就写稿的刁无忌:记录,必须记录! 地下的阿飘们:你赐给符节诏书印玺不行吗,为什么非要给剑。杀亲哥的剑给臣子来肃清地方,好微妙啊。 地下的阿飘们不知道什么是戏曲,但就是感觉第五小白这家伙很能整活。 潜鱼想起了一个可怕的事情:如果这剑以后都被他给臣子用来斩妨碍朝廷的奸佞了,那这注定名留青史的两仪剑,我作为第一个剑下亡魂,不就被盯上耻辱柱的耻辱柱了吗! 老家的皇帝阿飘们:剧本你都拿了,就叫尚方宝剑啊,叫天子剑、晋王剑也行啊,为什么要叫两仪剑! 后世抽卡手游神兵介绍——两仪剑,圣天子佩剑,五星圣器,对神s+,对人s+,对奸臣sss特攻击,装备此剑自动变成贤臣阵营,不受敌方贤臣攻击。 第135章 忠诚 七月份陛下刚出洛京的时候,洛京其他人没有丝毫察觉,只有丞相等少数几人心里担忧。 等到朝野都知道陛下去了蜀郡,百官哗然。 陛下,我们洛京到底哪里不好,您不能仗着自己是身体素质最好的天子,天天不在京城啊! 抱怨完,百官们问丞相:那和陛下同去的都有谁啊,这次可不是着急去云中驱胡人了,咱陛下不会又是急行吧? 丞相表示这倒没有,上次去云中带了多少人,这次就带了多少人,还加上鲁氏子弟以及一个硬要蹭过去的刁无忌而已,一大堆的东西,骑马加马车,赶路进程正常。 百官这才反应过来,已经有些时日没瞧见刁无忌了,这小子居然也跟着陛下一起去了蜀地。 不是,陛下的起居郎都没贴身跟过去,你为了史料的新鲜度,居然可以做到如此程度的吗! 洛阳学宫每日整理文字的诸学派得知此事,看学宫里的鲁氏子弟脸色都不对了。 好啊,你们鲁氏学派平时白天和我们天天吵,一个字从起源到最后的改新都争论不休,背后却一大批人都跟着陛下去了蜀郡。 现在你们是朝中官位也有了,陛下身边亲信地位和宠爱也有了,还不放过洛阳学宫这点能让我们出头的平台。 欺人太甚! 那边的琅琊学派,姓邹的,说你呢,你们也是一样,都靠着齐王舅家的关系也在朝中有官了,能在太史局三天两头见到陛下,还跑来我们洛阳学宫,太贪了! 本来看鲁氏被集火热闹的邹氏子弟也不干了,我们邹氏和鲁氏都是凭借才能被陛下一见选中的,你们这些人没本事开始玩嫉妒,活该这么多人还没几个陛下身边的亲信。 今天的洛阳学宫也很热闹和平呢。 八月份的时候,大家都习惯了陛下不在洛京,好在洛阳学宫每月初八的人才甄选活动有丞相代劳,留在洛京或者赶来洛京的士人没有失去这个面试机会。 而那些收到了丞相信件,但是一开始并不愿意来的大贤名士,这时候也已听听闻洛阳学宫除改字以外,还会编纂各国字典和史书之事,都顾不得许多赶忙来到洛京。 他们可以不搭理朝廷和新帝想改字的行为,但承载故国历史的旧字字典和史书,决不能假他人之手,万一就有人学术水平差或者夹带私货呢! 参与,这事必须要参与。 九月份,百官们每天都在想念陛下。 陛下您还好吗,您在蜀郡如何了,想办的事办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知道陛下去蜀郡是为了煮盐的百官们如此心态,无他,因为现在洛京几乎汇集整个晋的大贤名士,太难搞了。 来到洛京的这些名人当然是为了参与后面的字典和史书编纂,弄这些就必须参与改字,可这改字的人选都已经定了,都是之前愿意来的大贤和他们弟子以及招贤令的能人,皇帝不在,谁也没权改他的定好的人选。 再说了,这些人没官身但是也有薪酬拿,一日三餐都是陛下掏钱养的,加人进去这钱朝廷出吗? 反正现在钱粮税收大权在手的大司农是不愿意的。 三公什么想法百官不知道,但百官们心里是有气的。当初我们丞相好好写信请你们不来,现在知道自己错过什么了,早干什么去了。 后入洛京的名士们也知道自己现在境地不妙,但编诸国史书这事他们真的不想放弃,只能厚着脸皮在洛京奔走。 虽然他们之前不搭理丞相的信,但那不是他们清高,清高的学派是没法在诸国时代流传至今的。 比如溧阳学派另一位大贤,御史中丞姚章和他师弟曹佩都要叫声师叔的人,当他来了洛京,这两人心里再腻歪也必须好好对待这位师叔。 接待接了,住宿安排了,想进洛阳学宫也有每周定期开放的一天辩论日,师叔可以带弟子去看,参与也是可以的,但是想进学宫加入改字小组,不好意思,我们做不了主。 诸如溧阳学派这样,一个学派好几位能人,但应邀来洛京的只有一个两个,现在又来人的情况并不少见。 他们学派还算是比较和睦,有些学派不同山头理念不同,势如水火,现在为了加入洛阳学宫这事硬着头皮交际,闹出了不少笑话。 原本洛阳学宫里并不和睦的诸人,在这些熟悉或陌生的新人来到洛京,并且也想加入洛阳学宫的工作以后,暂时放下手头争端,一致对外起来。 什么,你们也想加入洛阳学宫,你们凭什么?我们顺应天时,顺应人和,应丞相邀约,面圣被陛下亲自定的工作,工作已经成功进展开了,你们这些不上道的人想中途进来分杯羹,早干什么去了? 这边新人也不甘示弱,不同学派的我们就说学识,同一学派的我们就争理念,两边在洛阳学宫辩论台从白天吵到黑夜,出色的辩论内容都够个学派再多加个几页篇章了。 联系旧友同门不成,去学宫想以学识压过他们也压不过去,百官们又表示他们不插手学宫的事,三公和穆王孙也不表态…… 这些新来洛京的人现在天天祈祷皇帝快点回京。 听说现在洛阳学宫那些人就是和皇帝开了个会而已,他们当然认为自己不差,急需一次给皇帝展露自己才能的机会。 数着日子,刚到十月,朝野就想着陛下应该这时候已经动身回洛京了。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他们每天都焦躁难安。 怎么还没有快马来洛京,陛下您到底到哪儿了呀,快派人提前来个信啊,我们要开城门接您的。 虽说这次不像去年,您凯旋而归,但我们就是要接,总不能陛下您快马去,快马回,一切都悄无声息吧? 也不是不可能。 百官们陡然一惊,想起来皇帝从来不按常理出牌,有可能还真的不想他们在城门接人。 他不想要接,百官们也必须接,不能给那些无事的学者们炮轰他们不懂礼仪的机会。要知道那些人进不去洛阳学宫,和洛阳学宫里的人辩也没分出个高下,现在怨念可大了,一个不好就容易惹出事来。 也有必要让那些新来的看看,他们大晋天子是多有帝王之姿的圣主。 彼此这么一商量,最近被那些名士学者烦到不行还不能反击的百官们一起去找三公,我们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回来,三公一定知道的吧? 太尉,跟在陛下身边的刘德可是你的亲孙子;丞相,洛京西边的城池你应该都吩咐当地官员传信了吧;御史大夫,咱们不能给外人笑话百官的机会啊。 孙子在身边也不知道帝王行踪的太尉:…… 有吩咐地方官但如果皇帝自己比信使都快那就没办法的丞相:…… 已经天天看洛阳学宫里外都不爽的御史大夫:…… 经商议,大家一致决定快马加鞭给西边的弘农县令去信,让他怎么样都要拦住皇帝,让他在弘农县接风洗尘休整一天,立刻来信洛京,提醒他们陛下什么时候回京。 接到朝中信件的弘农县令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小心翼翼带着县丞、主簿一起共看信件,发现居然是让他们拦住皇帝一天,好方便洛京搞迎接。 皇帝出行两次都在他弘农县补给,县令也是面圣过的,但和皇帝本人接触不多,皇帝很多事情也是根据朝廷奏报才知晓,因此乍一看京中这份信函,简直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接陛下什么的,这不是正常操作吗,怎么还需要特地给他来信提这事? 不理解,但是几人商议过后,决定照做就是了。 于是十月十九那天,弘农县令等来了从西边疾驰而来的皇帝一行人,立刻使出浑身解数想要留住皇帝。 奢侈的招待是不敢的,皇帝这方面的名声,在他还是梁王的时候就传遍洛京周边,搞奢侈不止没用,说不定还会让自己被记一笔。 于是弘农县令另辟蹊径,该给皇帝换的马早早就牵走,问起来就是没想到,真对不起陛下,但我们这里的马都牵去野外放养了,您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替换的马,打马掌的匠人们也暂时不在城内,他们都明天才能回来…… 我们有罪,委屈您在弘农县休整一天,明天一早保证陛下您可以出行。 不止没了马,连打马掌的铁匠都不在县里,时间还就拖一天,这事漏洞太大了,连刘德都能一眼看出不对劲,其他人一想就能明白。 “想必是洛京来信让你这么做的,孤不怪你们,”小白哂笑,让低头伏跪告罪的县令等人起来,“一县的马与铁匠何等重要,这次就算了,以后可切莫如此。” “陛下体恤,臣定铭记于心。”擦擦汗,没被怪罪的弘农县令也放了心。 县令解释他并没有把马和匠人都迁到城外,马都迁到县城南边的马棚里,匠人都迁到北边先住着,只为了避开从城西进、城东出的皇帝。 然后把洛京传来的竹简取出,毫不留情卖了洛京百官。 小白卷开竹简,刁无忌凑上来看,笑出了声。 “这字迹,一看就是李理。” 小白好奇,“怎么看出来的?” 刁无忌指着上面几个字,“只有李理才会认为字也是大晋脸面,每个字的间隔都要保持一致。 再看开头,除了姚章现在谁还会这么说话?” 这么一看,洛京那边真的是很想迎接陛下回去,他们不在洛京的这段时间,想来应该是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 收到弘农县令快马传来的奏报,知道陛下已经到弘农县,并且会在那停留一天的洛京百官们喜笑颜开。 李理作为礼官,提前就安排好了迎接诸事。礼乐怎么奏,百官怎么迎接,不会太花钱的大场面让他安排的明明白白。 他也是憋着一口气在,因着前些时日某个新来的贤者骂他作为一国奉常,却礼不上君王,任由皇帝三番五次的改礼,祭第五家的先祖太庙都能换衣服,君王失没失德不好说,他李理绝对失德! 无辜被骂的李理:…… 你们这些新来洛京的搞清楚,现在可不是你们能挑三拣四奔走诸国的时代了,陛下愿意给面子请人你们才是大贤,不愿意你们都是群乡下来进城谋前程的。 君王的面都没见到,倒先挑起我的刺了,你们以前是别国礼官没错,那都是什么不存在的小国了,我可是大晋礼官。 你们觉得可以随便得罪是吗,要不要搞清楚现在到底君王缺人才还是人才缺前程啊? 小心眼的李理把那些人骂他的话全都记住,发誓这次皇帝回京他要好好办一个迎接仪式,不会让皇帝时候挑他刺,又能让那些外地来的土包子见识大晋威仪。 十月二十,冬至祭天前两天,丞相率领百官换上了各品级官员才能穿的衣冠袍服,伊平这些皇帝身边没跟过去的中郎将们带着年轻英俊的侍卫们换上战甲,骑在马上列队,钟鼓乐队都在两旁架号,綉着“晋”的旌旗迎风飘扬。 整个场合都是朝廷的人,李理这方面的想法和杨珺一样,哪怕是洛阳学宫的人今天也不能上街,他们没官位没爵位的,不够格。 喜欢挑礼是吧,那我们就按照正统礼仪来,你们这些白身庶人统统躲在屋子里闭门去。 别说什么不合古制,古时也没一统中原的晋,没有爱往外跑的君王,现在他李理定的就是未来的古制! 掐着时间,百官们巳时就在西城门候着,一直等了一个时辰,终于远远听见了马蹄踩踏之声。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骑马小队也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目光穿过前面几个紧闭双唇的年轻武士,当中骑在马上的年轻皇帝身穿赤色箭袖常服,一头长发规整绾起,同样用赤色缎带系着,剑眉星目,器宇不凡。 扬蹄狂奔的马被他一拉缰绳,嘶鸣一声前肢高高抬起,刹住了脚步。 钟鼓乐声奏响,众骑兵巍然不动,丞相率百官拜迎皇帝。 “恭迎陛下回朝。” - 小剧场 九月底:装神弄鬼的怪异者在蜀地启程 十月初:不负责任的昏君向北方前进 十月初五:幸运的继位者出了蜀道 十月初十:第五小白到了八水之地 十月十五:大晋皇帝已经接近关东地区 十月十九:圣天子陛下将于明日抵达自己忠实的洛京 阿飘们满脑子问号,上面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但是看见李理搞这么大场面迎接小白,不少阿飘羡慕嫉妒恨,可恶,他们也好想要这种待遇! 第136章 洛京 从弘农县往洛阳来的路上,陈冬、张巍他们也猜测百官是要在城门口迎接陛下了。 刁无忌太了解朝中那些人了,都特意让弘农县令留皇帝一天,弄不好李理他们是要搞个大的。 刘德不理解,都百官齐迎了,这还不够大吗? 刁无忌白了他一眼。小孩家家的,是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 要不是他们现在这位陛下不爱搞特殊,他无论祭天,给学宫上匾,从燕地胜利回朝那些,都值得大书特书搞些大的仪式,百官迎接算个什么啊。 至于洛京发生变故,强留皇帝有内情的阴谋论,完全没人会这么觉得。 别看陛下去年冬至前才继位,但一年时间,朝廷平平稳稳,除了北边胡人进犯和燕国那些破事,也没别的动荡,脑子没问题的谁不喜欢这样安稳的政局。 再说,他们陛下可是天上有靠山的人,朝中哪个不知道?就算有仍然坚信这都只是意外的,跟着皇帝去过白登山的将军士兵们是不会再有任何怀疑的。 有叛乱,那洛京也叛乱不起来,只能是又有那个不长眼的诸侯王造反找收拾。 刁无忌心里还觉得他们陛下朴素太过,当朝天子过得都不如一些官员,让朝中人看不下去了,一定要让他对外保持天子威严。 既然别的任何享乐陛下您都不爱,那咱也就不搞享乐了,陛下您为国承礼,这总不能拒绝了吧。 当然,刁无忌也没想到李理这家伙能把场面搞得那么大。 旌旗飘扬,英武不凡的士兵们开路,百官按品级依次上前三拜恭迎皇帝回朝,从城门口一直送到宫门口。 这一路上都不会经过东、西集市,不存在什么干扰商业活动的说法,就是沿途经过的路都有士兵守着,不让外人走而已,也够不上扰民。 被百官都接到宫门口,小白也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 他左手拉着老丞相,右手拉着御史大夫,回头对着百官们和善微笑,“诸位爱卿,随我一同前去宣政殿,共议蜀中大事。” 大早上被李理折腾到现在,已经很想回府衙休息的百官们:…… 好多天没开朝会,就当自己也有点想念了。 重山今天也从扶仙宫回了宫里,见陛下带着百官回来就知道有要事,和童明赶紧张罗着给诸位大臣安排坐席。 他又去和皇帝耳语一番,得到他许可点头后赶紧去膳房通知总管田池备上膳食。 咱们陛下的饭一如既往,诸位大人的可以多煮一些。 收到消息的田池保证会快点出餐,面对难得有自己可以一展身手的地方,整个人很是激动。 重山可以理解。 自打陛下登基,田池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什么像模像样的饭菜了,连大的宴席都没准备过几个。就这样皇帝还经常都不在宫里,让他给皇帝准备膳食的厨房彻底变成宫人们的大厨房。 现在百官都在,不说备宴,好歹也是能用上不少宫人用不上的食材器具,缓解一下他日常无聊的工作。 重山交代完,才从侧门踏入宣政殿,就听见刁无忌在那儿讲述蜀中诸事。 悄悄站回皇帝身侧,重山默默听着史官一路见闻。他对大雨滂沱的蜀地无甚兴趣,听得哪里道路泥泞不堪也只觉得蜀地偏僻,但刁无忌说起那里茂密的山林,高大的楠竹,他蹭的一下眼睛就亮了。 他今天回宫是迎接陛下,同样也是有要事禀报陛下。蜀地的自然条件让他听了和自己手头的事一结合,顿觉其中大有可为。 而朝中诸公全然不知道皇帝去蜀地到底为了什么,直到刁无忌上来一一陈说,他们才知道蜀地现在有了多了不得的东西。 连公孙弘都赶忙打断刁无忌:“你方才说了什么,多少斤?” 刁无忌对着朝堂上的土包子同僚们微微一笑,得意道:“几口盐井加起来,现在蜀中产盐最少也能一年出个一百万斤。” 这些还是小白和鲁平计算之后,把盐工人数控制住,煮盐一年所需要的柴火和其他材料都牢牢控制住以后,压下来的数字。 要知道在小白记忆中,老家光是自贡的几口盐井,明清时期一年产盐量都能有够二十万吨,整整四亿斤呢,现在是只算上几个控制了成本的蜀地大盐井,旁的都没加入进来。 大司农傅子承追问道:“当真?当真能煮出如此多的盐?” “诸公未曾亲眼所见,不相信是难免的。”他不怪这些人,他们待在洛京知道什么。 解下腰间的锦囊,刁无忌当众从里抓出一把盐来,“这就是我从蜀地带来的盐,数量不多,诸公可要尝尝?” 感谢他们离开的时候已经错过了蜀地的雨季,不然这些盐可不能好好的带来洛京。 尝,当然尝! 坐下来的百官纷纷起身,凑到刁无忌跟前去尝盐。 有些人直接放进嘴里,有些人很讲究的看一看,闻一闻,再吃一吃。 这盐抹在手上洁白细腻,颗粒晶莹细小,在嘴里的味道更是咸味十足。在场这些并不缺盐的满朝官员,尝了都认为这些盐是上品。 大家围着称赞这些盐的时候,田池也带着宫人来给大家送工作餐来了。 酒不可能有,一人一份烤肉,一碟酱菜,一碗汤,再加一碗小米饭。而给小白,老规矩一份米粥,无了。 大家都是大清早就起床的人,一直在城门外站着,到了现在也都饿了,纷纷坐下来吃饭。 也有那官职高或者脸皮厚的,直接去找刁无忌借点盐,刚好用来撒在饭菜里。 并不想给的刁无忌:“……膳房送来的饭菜自然是撒过盐的。” 但是都来找他借盐了的人怎么被他这么打发走,人家理直气壮的表示不怕咸,就想吃吃新盐。 被迫分出去一点的刁无忌心想齁不死你。 离皇帝最近的丞相瞥到皇帝桌上的食物,都觉得这实在有些不像样。他一个老人都还能咬几口肉呢,年纪轻轻的皇帝一天天就吃这些。 又抬头一看,天天就吃这些东西的皇帝面色红润,身体倍棒,连着几天几夜骑马赶路都不喘口气。 天天有在跟着练八段锦锻炼身体的丞相也在思考,是不是天人和凡人差距太大,不然没道理皇帝这样的伙食能养出这样好的身体。 大司农扒了口饭,嚼吧嚼吧咽下去了后迫不及待问到:“那陛下,蜀中盐税……” 现在大司农可是管着全国户口税收这些事,盐那肯定是要有税的,盐税也归他们管吗? 小白吹吹米汤:“孤会再成立一个盐务司,专管全国盐务诸事。每年我大晋年产盐量多少,各地盐量、盐价如何,盐税如何收取,都由盐务司总督负责。” 一口热汤下肚,他又轻飘飘道:“对了,以后凡我大晋国内,炼盐贩盐者只能是官府,商人想买盐也需凭盐引来盐场取盐。 如有私自炼盐贩盐者,一律发配岭南。” 喝汤的刘奉疯狂咳嗽起来,一旁的孙子刘德赶紧给他拍背,太尉他老人家咳完看向上座,“陛下,岭南?” 那都是百越诸国之类的蛮夷小国所在地,都不是我们大晋领土,这也能发配? 小白表示:“等以后吧。” 百官们心想这加了双倍盐饭吃的真让人坐立不安。 什么叫等以后,岭南哪里要是都能发配了,要么就是大晋领土,要么就是百越诸国归顺,甘愿臣服大晋。 但要那么不毛之地有什么用啊? 御史大夫关心道:“那盐务司的总督,陛下可有人选?” 坐立不安的百官们纷纷竖起耳朵。 不是他们不安分,实在是管一国盐务+盐税,这官职的能量太大了,能坐上这个盐务总督位置的人,必定是皇帝信任之人。 他们自己没机会,那和别人打好关系也行啊。 坐在上面的小白以班主任视角,轻松就能把下面人各色表情尽收眼底,让他不禁哀悼一下曾经年少轻狂以为很容易瞒过老师的自己。 “此事我与公孙丞相也商议过了,暂由御史大夫暂代。” 丞相要忙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别的官员也有要事,年纪太大的没精力,年纪太小的管不了,这么重要的官职由御史大夫身兼一下也很正常。 但是陛下、丞相、御史大夫,这样关乎国本的重要事情,你们能不能也和我们商量一下啊,这齁咸的饭菜都快吃不下去了啊! 被众人羡慕的朱平四平八稳安坐着,眼神却满是疑惑的看向小白和公孙弘。 陛下,你们什么时候商量的,下次能不能商量的时候加我一个,或者你们商量完就和我说一声? 朱平转念一想,这事情太重要了,这盐没出来怎么和自己讲啊。 这么重要的盐政,陛下和丞相都是第一时间想着自己,这显然是对自己能力和人品的高度肯定啊! 小白低头继续喝汤,冷不丁又说道给杨珺也多一个官位,让他兼职司空的事。 这下是连丞相都有些疑惑了,大晋都一两百年没有司空这个官职了吧,怎么陛下会册封杨珺? 这事刁无忌有发言权,给碗里的烤肉也撒上自己带来的蜀盐,把蜀地即将展开的修坝工程大说特说。 做史官有一个烦恼,那就是他们想说的东西太多了,偏偏受限于记录工具,能写的字都是细细斟酌,大量删减的。 这时能有个让他畅所欲言的场合,他多年写字记录的文学功底让他轻松拿捏在场听众。 什么大雨滂沱,双面郎君柳珀带着杨珺和满身泥的陛下雨后初见,杨珺怎么尽心竭力搞后勤,陛下如何天子之驱天天跟着工程。 杨珺献图那天早上,完全他都不在场的,这都能绘声绘色讲出一个诸国时君王见大才的故事。 当事人小白觉得尴尬又离谱。 别讲了,别讲了,杨珺是折起来图纸,压根不是你说的那样卷起来慢慢展开,也没什么“杨珺伏跪,心跳如鼓,汗如雨下”这种画面,不要把杨珺找他讲方案说的要图穷匕见玩刺杀一样,你这润色的有点过分了! 要不是看过你的记录,知道你记史严谨的不行,我真的会考虑把你从修史工作发配去办报社了。 见他们听得认真,刁无忌补充道:“陛下任命杨珺为司空的文书都是他亲手所写呢。” 经常给皇帝代笔的官员们目光一凝。 什么,我们陛下也是能自己动手写这些东西的吗? 刁无忌,念一念,给我们听听。 实在听不下去的小白打断刁无忌,别念你的小作文了,我们继续谈盐政吧。 蜀盐现在每天都在出,马上也要陆续往蜀地之外运了,我们现在可以建立军情传递+重要物资传递的驿站了,大家一起来商量这个。再建个交通司,管驿站、修路和马政,这个人选没定,你们来举荐吧。 其实百官也都知道刁无忌这说的话水分不小,别的不提,那个他们陛下主动扶人直呼“杨爱卿”就不太可能,什么时候他们陛下还作过这么热情的事。 还是来继续餐桌开会吧,刁无忌编的太离谱了。 有官员仔细思索,越发觉得皇帝要对朝廷做出的改变不少。 少府的一部分职权陛下能割肉给大司农,让大司农收拢全国钱粮,盐务一事也能独立出来,还有许久没有管水利的司空一职,都破格提出来给了杨珺…… 这些举措,都无不表明皇帝想要朝堂各部门职责更加明晰,该做的事情都有不同的人去做,而不是大量工作只系在一个部门,或者各部门职权互相掺杂。 好处是部门多了,官员也会多,家里一些闲人或许也有机会了,原本都在一个部门的权力也分散开来,办事效率应该会高上不少。 坏处嘛……想必、可能、也许,不会有什么裁撤部门的事吧? - 小剧场 刁无忌:蜀郡自贡盐,一斤十个钱,这盐怎么样,你听我给你吹…… 百官星星眼:哇塞,哇塞哇塞! 刁无忌:陛下拉着杨珺亲切的叫他杨爱卿 百官鄙视眼:吹, 你就吹,我们陛下还能叫人“爱卿”? 被人鄙视的刁无忌:你们根本不知道你错过的什么真实信息。 此刻的阿飘们:他第五小白,不会以后想要一个部门一个职能吧?司空管大晋水利,总督管大晋盐务,大司农管大晋税务,廷尉一直管大晋司法,交通司管修路运输和马政……这需要的官员也太多了吧! 第137章 混乱人才 整个大晋的盐政已经确定由朱平兼职,交通驿站的建设人选经过大家商议,一致决定由王归主要负责,张巍辅助。 毕竟所有的交通要道也是要考虑未来的军事方向,交通司的长官由他这样的将领来规划在合适不过了。 从天而降的新职让王归陷入沉思。 驿站的功能很多,关乎盐这样重要物资的运送,传递官府文书和军事情报,未来还是来往官员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所有的驿站必然是建在城外,还得有自己一定的防御的能力,人手配备,驿站的物资也需要考虑,更别提修路了。 庆幸的事陛下朝中所有人都把这个事交给他,但没人指着他一朝一夕完成,还给他丢了个张巍。 不是骂朝廷诸公甩锅,这么重要的事能力一般的人都干不了,妥妥是相信王归统筹规划的能力。 只是三公商量出他这个人选以后,没有一个人反对,陛下也这么任命他了,总让他有种自己接了什么烂摊子的错觉。 刚回来的张巍也没想到,自己一个月之前嘲笑柳珀军功封侯无望,转头自己也被兼职了。 柳珀搞盐政,以后在御史大夫手下做事,他搞驿站,算是军事设施,上司也还是王归,这点上看还是比柳珀幸运的多。 皇帝最重要的几件事说完,少府令南维也有要事启奏。 “陛下继位两年,可有选好风水宝地……”做皇陵。 他这不是在咒小白,这时候的人们视死若生,认为身后事不比生前事重要,多的是一继位就给自己开始修陵墓的皇帝,就是看工期快慢而已, 小白大侄子就是一继位开始找地方修陵墓,才两年就能有个风水宝地埋。 “陵墓之地,孤已经找好了。” 小白表示,这方面诸臣可以放心,他对往地下埋自己没什么兴趣,但对埋东西很有兴趣。 都做皇帝了,不在陵墓里整点让后世震惊的操作,那简直对不起穿越者的身份。 “暂且不用着急,过个二十年再动工不迟,现在我们重点是搞大晋交通。” 一向耿直不媚上的姚章都劝道:“陛下若有好的地方,就是不动土,我们先差人去看看也好。” 陛下,二十年再动工,不至于,真不至于。 我们诸国打生打死那也没把中原民力消耗的太过分,修路修驿站也是一点点来,给您开陵的人手还是腾的出来的。 二十年都够他们现在朝堂的旧人都走掉了,他甚至怀疑皇帝不想修陵墓。 朝会开到下午,朝中诸位大臣终于散去,有资格参加朝会的张宏人却没跟着一起出宫。 百官可太知道洛京这几个月都发生什么事了,对这位天子表兄留在这里所为何事都心里门清,看见他不走也不多言,只是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张宏跟随重山去崇德殿,一进去,他坐下来就开始对着小白诉苦。 “陛下几月不在洛京,不知道洛阳学宫都生了多少事……” 洛阳学宫的主要构成,除了张宏和孙令暻这个靠皇权进来的管理者,就是二十二位大贤带着他们的弟子或者族中子弟,以及招贤令上的士人。 这些时间,有些士人仍旧独自一人,有些被大贤收为弟子,有些他们士人自己抱团一起玩。 学派、地域、身份、个人政治理念……这些东西都把学宫内的人分的很清楚,就算大家都在一起共事,也总是能吵架吵起来,甚至已经进化到不耽误工作的吵架,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没有耽误工作,孙令暻只能闭上耳朵当自己不知道。 至于每周一天给他们公开辩论的时间,已经变成学宫内部和外部对喷的平台。 学宫外的人平时都不能进来打扰学宫工作,也只有每周对外开放的这一天才能进来。 外人里包括洛京本地不同学派知识分子,贵族子弟,外地来没被选上的士人,以及晚来的其他名士。 晚来的人急需证明他们的能力和声望,为了加入洛阳学宫参与史书编修,拜访洛京权贵不成后,他们就将枪口对准洛阳学宫内的人。 以一些人为首,他们认为既然是要改天下字,就应该让天下人参与,不能只交给洛阳学宫这些才学未知的人。 洛阳学宫里当然有大才,但是有名气的大才多少,又有多少是没名气的普通人? 这话洛阳学宫里的人当然不爱听,有名声有才学的都是大贤,他们自信自己教导的弟子同样能力出众,没名声的人更不容外人污蔑他们无才。 这两边对上以后,不止是每周一天的辩论台互喷,另一个休息日在外遇上了他们也能当场开喷。 内容从各自学识,对字的认识理解,到个人身份素质,那是应有尽有。 之前那个学宫之内一辩成名的闵子游,虽然他没有加入学宫,也不是外来名士们的弟子,但也算小有名气,这段时间就给各种外边的辩论拉场子,做裁判,又混得风生水起。 “宏表兄,”小白打断张宏的诉苦,“这事你为什么不做?” 张宏:“听说这些人都是没理会丞相邀约的,我们想着,朝廷也无需再为他们劳心劳力。” 这些人有质疑,朝廷就要下场,是有点给他们脸了。 小白颔首,认可了这个理由。 “闵子游已经是西乡侯府的门客了。”说着,张宏嘴角勾起。 西乡侯,就是小白和张宏的田家表兄弟,闵子游是田家的门客,那他能做这些事就也离不开张宏的支持,小白很清楚他两个田家表兄才能一般,也没什么志向,收这个门客多半还是张宏建议的。 这样看来,这事其实还是张宏做的,这家伙甚至选择找闵子游这个白手套,也要给那些后来者下个脸子,估计他这些时间也没少被烦到。 闵子游没走每月初八的人才渠道,而是选择投奔权贵,这也是小白没想到的。 难不成他真的只是为了扬名顺便做生意,不是来另寻前程的? 张宏诉苦完,也是来和小白求方案,那些后来者到底怎么安排啊,陛下。 小白想了想,“你找个合适的时机,同学宫中22位大贤一起商议。 洛阳学宫不是什么人都要,能加入进来的大贤,再给四个名额。至于人选,孤会听取洛阳学宫和百官们的提议,酌情添加。” 张宏有些犹豫:“陛下,真给吗?这给了四个,其他人……” 这么多名士都来洛京了,朝廷可以给他们下脸,但不会一直就当他们不存在。但之前当他们不存在,现在名额就漏四个,张宏真怕会出事。 “要么才能冠绝天下,要么德行服众,要么会做人,要么出身高贵,这四点若是一点都做不到,也可以不加。” 小白觉得他已经足够仁慈了,每个通道都给留了一扇门。 也就是现在大晋确实需要人手,他也做不了暴君,不然早就让他们走人了, “这些大贤……他们弟子不能随便进入,就让洛阳学宫的大贤们一起出考题吧,考核通过的弟子才能一起进洛阳学宫。” 张宏:“那洛阳学宫的呢?” “洛阳学宫都是百官和孤一起校考过的贤才,”小白朝张宏眯起眼睛,“他们不满,只能怨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和老师来洛京。” 再想闹,那就是贪心了。 张宏表示自己明白,一定会把这事漂漂亮亮的办好,不给其他人落任何口舌。 张宏走后,重山手捧木匣进来,来向皇帝汇报这些时日扶仙宫的所有事宜。 扶仙宫已经不烧砖了,土窑和砖窑已经有熟练的工匠都在烧制陶瓷,因为有颜色的釉也很贵,所以产出的量都还很少。 几个高炉一直在不停炼铁,鲁本天天打铁,他对做农具这事很有兴趣,鲁化则是天天做零件,想等比搞个大钟楼。 然后他打开匣子,露出里面颜色不一的两份柔软纸张。 “这一批是根据陛下给的方子,花了四个月做成的,一共一百张,都是八尺大的,裁成小的能有四百张。 这一批花了三个月,一共有三百张,也是八尺大的,是奴婢和擅作主张,改了里面一些东西……” 他丝毫没提自己带着工匠摸索纸浆时都遇到了那些实际困难,只把自己做出的成果展现给皇帝。 “不要自称奴婢了,重山。” 小白拂过轻柔的纸张,久违的感受到了愉悦。 第一批纸太软,颜色也还斑驳,可以写字,也容易碎。而第二批,已经可以说是真正的纸了。 他只给了重山造纸的步骤,他的知识储备也有限,第一批纸的材料其实就有缺,里面不少东西是重山问过小白最终成品之后自己摸索的。 第二批就更是了。 “封侯的话,你可有什么喜欢的字?” 重山呼吸一顿,猛的抬起头,看向小白的眼里满是震惊。 …… 回京第二天,又要祭天了。 继位第二年,改元第一年, 第三次来京郊外祭天,百官们一个个都期待至极,小白本人却并不期待。 为了让那些臭外地的傲气大贤们能见识一下一下他们陛下的真天子身份,百官们早就提前把这事在洛京上下都宣传了个遍。 祭天时,祭坛周围都是朝中权贵,外围也是允许庶民旁观的。毕竟祭天这样的国之大事,是皇帝为天下而祀,天下之人自然也能旁观,在外围跪好就行。 一整年的时间里,这都祭天多少次了,所有的礼仪小白熟的不能再熟。 祭祀的衣服、礼器,各色玉器,该穿的穿上,该拿的拿上,该用的用上,然后按照记忆中的步骤一步步进行。 他的老板只是个新手天道而已,很容易被外面奇奇怪怪的知识污染,希望祂可以自己看点健康又高雅的东西。 当最后的祭祀流程结束,小白一起身,就听见了身后百官们激动的呼吸声。他眼皮一跳,有点被吓到。 抬头一看,还好还好,只是七彩祥云而已。 要说不太一样的,就是七个颜色各一朵,组成的像花瓣一样,当众他们交汇的地方格外好看。 没有跟随探照灯,没有跟随大雨,七彩祥云挺好的……哪有这样的七彩祥云花啊,普普通通一个彩虹不好吗,老板! 老板觉得小白的创意十分没有创意,甚至拒绝和小白沟通。 祭坛周边只要能看见这云的,都会觉得这是祥瑞之兆。 这都不是祥瑞,那什么是祥瑞? 当天下午,祭天的神异天象就传遍了洛京。 洛京本地人还好,前面两次已经见证过了,但外地来的那是真没见过。 祭地的时候他们也没见到有什么特殊的,怎么祭天老天就这么给面子?七彩祥云欸,还是这种祥瑞之花,一瓣一个颜色的云彩,真是有生之年头一回! 别说旁人了,琅琊学派的邹氏族人就感觉自己世界观受到极大冲击。 不是,陛下,我们不都认为人与自然不存在什么神秘关系的吗,不是人的德行和天地运行不搭边的吗,你那么支持我们琅琊学派的天地自然理念,结果到头来,你本人就是洛京学派实践者是吗? 你这圣君,不止是圣明、圣贤,还带神圣的吗? 祭天结束后没两天,又是要开朝会的时候,百官们车都到了玄雍宫门口,却发现宫门紧闭。 又没被带走的杨德看见他们也很奇怪:“陛下出京了,诸位大夫不知道吗?” “等等,你说什么” “陛下呢?怎么又是我们几个,今天不开朝会了?” “陛下出京了,他去哪儿了?” “丞相呢,太尉呢,御史大夫呢,他们人呢?” 丞相府,公孙弘、朱平、刘奉看着彼此,再看看空空如也的大堂,齐齐喊出声来—— “你没有通知百官吗?” “不是你通知百官吗?” “我以为你会通知百官?” 三人脸上表情凝住。 公孙弘心想,下次还是不要提前和他们两个说了,自己包揽挺好的。 - 小剧场 琅琊学派:我觉得我们被你演了,陛下,你这么不科学,让我们讲科学? 洛京学派:懂我们看你们的不爽了吧 小白:不科学的只有我,你就当我这个bug不存在 地底阿飘们齐齐羡慕中,他们从没见过这么给他们脸的老天,死了看这出都羡慕嫉妒恨。 某齐王阿飘掏出随身小印:拿我的身份来赌,他第五小白根本不修陵墓,绝对要回天上。 某晋王直接抢走他的小印:不用赌了,我们大晋君主说话算话,说会修陵墓就是会修,二十年后动工而已,他也是要下来陪我们的 武帝:思索中,果然还是好在意第五小白是不是真天人。精彩的天象算什么,要看就看他会不会下来。 求定:不好说,这事我都说不准。但是我压上我的陀螺,小叔叔应该是不会下来的。 漫长的赌局在地下阿飘中拉开序幕,此后几十年的时间里,所有人都在等着地上的第五小白什么时候下来。 第138章 长安 新入洛京的名士们终于等到天子回京,却没等到一个面见天子的机会,他们也是懵的。 是的,经过冬至祭天之后,他们已经认可第五小白天下之主的身份,愿意称他一声“天子”,承认他是上天委任于人间的代理人。 皇帝这个称呼出现时间不久,更多时候这些老人都还是心里称呼为晋王的,而现在愿意称呼第五小白为天子,已经是他们对晋,对第五小白的莫大认可了。 所以我们才认可的天子,怎么还不来见我们?是我们才学还是名气不够,比洛阳学宫那些货差在哪里? 哦,原来不是天子不想见我们,是天子又不在洛京了啊。 天子为何不在朝堂? 是朝中诸臣让他不满意,还是洛阳学宫的人让他不满意,亦或者是有事情要出门办? 同样为陛下又出门,见不到陛下而烦恼的朝中诸臣、洛阳学宫众:……你礼貌吗? 不等这些新名士们闹个一二,张宏和孙令暻就快速给他们公布了皇帝对贤才们的尊重举措。 大贤们靠推举,名额有限,弟子们靠考核,名额不限。 洛阳学宫里头的22位大贤中,不少人都挺烦外面那些新来的,但也知道别人来都来了,不可能一直就晾着他们不管。 现在张宏给的这个方案,让他们洛阳学宫来推举出大贤,大家互相对视,都觉得这挺好。 大贤们才学和名声都在,绝对不可能来考核他们的,同为大贤的他们内部来推举是比较合适的。 而大贤的弟子们数量不定,陛下既然不想每个人都收下,想要在其中另选贤才,让他们来考核选取也是可以理解的。 两项举措都是信任他们,加重他们洛阳学宫的地位的体现,他们自然不会拒绝。 奇水学派的子川站起来,嘴角的笑容都有些掩盖不住,“诸位,为陛下推举大贤之事我们暂且不议,还是先来讨论如何考核那些弟子吧。” 其余21人纷纷赞同。 “不求对诸国文字史学都精通,对一国也是要精通的。” “对。学的什么不重要,会什么才重要……” 洛阳学宫其他人也很是赞同,你一言我一语,热情高涨参与进未来同僚们考核条例制定中。 不需要考核的他们,就是这么的支持考核工作。 学宫之外的人知道考核这事,自然是不满的。 除了通过招贤令进去,学宫中其他人都是那22位大贤的族人或弟子,他们就没有考核,凭什么自己需要被考,还是和其他想入学宫的人一起考? 闵子游不是学宫中人的身份这时候就很好了,拉着其他士人一起支持考核的政策,直接就在辩论场开启了辩论。 他们未必很多人都是想靠近学宫的,很多的人还是想通过皇帝一展才能,但那些后入洛京的大贤子弟们的更让他们不爽。 考、必须考,凭什么你们就不想考,是觉得自己才能不够只能蹭老师的关系吗,辣鸡? 天子不在京中,他们就是闹也闹不到天子耳中,朝中诸公也只会和之前一般不理会他们,折腾两次无果后,一些人便也不再闹了。 而其他贤者,大部分都还是自恃身份,少有去主动联络他人的。 谁都不认为自己才学差人一等,为这事去找洛阳学宫里头的人,在洛京百官府上串门,他们暂时还不是很能接受。 而洛京本地权贵们从西乡侯那儿打听到他们也能推举出一个名额之后,最近一段时间倒是对洛阳学宫的关注热情空前高涨,也想推举出一个洛京本地的大贤。 自从洛阳学宫匾额挂上那天开始,朝野上下都默认了这是皇帝以后选官所在。 能在汇集全国师资力量的洛阳学宫里学习,权贵们也愿意送自己孩子进去。未来选官在洛阳学宫选,皇帝也只是有这个想法,还没有开始实施,他们家的孩子也能进去走这条路,他们没有必须要反对皇帝的理由。 重点是他第五小白身份不一般,这不是那种能让他们拖延、商量、开会、改方案的君王,他是真天命所归的天子,尚且还比较纯粹,对世界的认识理解有限的大家,反对什么也反对不了天意。 都不反对了,那他们想办法往全是外地人的学宫里塞个自己人,这问题不大吧。 就是人选有点难,洛京本地有点才有点名的基本都在朝中了,大家都是有官职的人,都有事,没那个闲工夫去洛阳学宫。 身份和名声最高的穆王孙已经是学宫名义上的管理者了,但他学宫都很少去,真正的学宫管理者张宏、孙令暻都是陛下的人。 于是权贵们的目光就放在一些退休的老人身上,这几天不少有心人家里的车驾使用都频繁起来。 整个洛京都在讨论关于洛阳学宫和那些贤者名士们,朝廷的一些改变则是只有朝廷官员才知道的。 比如盐务司和交通司的成立,府衙都没有的张巍和王归已经开始组建班底搞交通建设,全国的盐都不再允许私人买卖,朱平也开始了把全国各地盐场统统收归大晋官方的收盐行动。 再比如,已经制定出新历法的太史局,把新历誊抄一份,送去了玄雍宫,由重山带去了扶仙宫,进行一项他被封什么爵位,都无人会质疑,同样伟大的事业。 哪怕已经成为全大晋士人心中进入朝廷踏板的洛阳学宫,也无人真正知道这些朝廷国策的变化,在地方上的盐务纠纷传到洛京之前,所有人都在期待新字的完成。 而下达这一系列命令的皇帝本人在哪里呢? 在洛京西边六百多里外的古城。 沣镐县令汪正这几日来都战战兢兢,他想不通自己这地方除了关中良田多点,还有什么能吸引皇帝的地方。 虽然皇帝一上来就让他一切照常,但县里一尊天子,汪正怎么可能一切照常。 赶紧安排人把这里的旧行宫洒扫一通,帐子挂上、熏香点上,一应日常生活用品也都供应上。 除了必要处理的事,其他时候皇帝一出行宫,他就立刻跟着皇帝左右陪侍。 不同于之前路过补给,这次来沣镐的第一天,皇帝和他带来一行人就骑着马把沣镐逛了个遍,然后回了行宫,连着两天闭门不出。 第三天,从扶仙宫和少府带出来的专业人才们就拿出了方案,找丰镐县令要人手,开始勘测河流,测风水定位置。 鲁氏子弟一半以上都在蜀地煮盐搞水利呢,留在长安的大多也都在洛阳学宫里,也就鲁化这个木匠手艺人和鲁本这个打铁圣手都在扶仙宫。 他们也还有弄雕版印刷的全新重任在身,来不了沣镐,这次出行小白带的都是一部分少府人手,还有伊平、周祀这些中郎将,再加上仝拾这个未来的荒野求生大佬。 仝拾是不能老在洛京待,周祀则是小白预计让他跟着仝拾一起出去,伊平毕竟是大侄子钦点的心腹,之前小白都是带陈冬,让伊平守宫门,该带他出门表示信任了。 未来仝拾的任务完成,让他回洛京的话太不方便,需要早些搞城建了比较好。 工匠们的初步工作早就定好了,选好窑址,烧青砖。附近的黄泥都能用,但能刨那些地方的泥,能砍那些地方的树,这都是小白实地考察定下来的。 包括城池范围,他手一指,划出现在沣镐好几倍的范围时u,知晓他来此目的的县令汪正都傻眼了。 陛下,新城要这么大吗? 您之前也不是个好大喜功爱奇观的人啊,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这个大小才够住多少人,孤只按照五十万人划的。”小白完全不觉得自己划的地盘太大有多大。 拜托,这可是长安欸! 作为未来丝路上的重要城市,大晋未来政治与经济中心,城墙加长、加高、加厚是必然的,光是主干道的路,小白就规划了四车道,能同时并排过四辆马车。 为了马儿的蹄子,这里都还是泥土路,但是两边给人走的必须得是水泥路人行道。 这时期的经典建筑样式不变,但高度加高,用上钢筋水泥固定,抗火抗震强度拉满是一定要的,不能让别人一把火就能全烧光了。 万一未来还是遵循了历史轨迹遇上外敌,要的就是现代工业的子弹枪炮也轰不动城墙的那种强度。 自由的市井贸易这个时代完全做不到,还是只能分东西市,内部不同区域按不同街、坊划分,未来京兆尹办公场所和不同街、坊的管辖处他都设想好了。 东南西北四个主城门就四条主干道,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圣兽一只一条街。 支路就更好说,先按天干地支划分,后面的命名权给有功于大晋的老臣子们,比如宫门口那条,直接就叫“相贤道”,当做给公孙丞相的大寿礼物,相信丞相会很喜欢的。 各种办公府衙怎么定,小官吏们的住宿安排怎么建造,长安学宫怎么安排,他自己办公居住的宫城又怎么建设,万一以后还有定都在此更加强盛的王朝,还要给他们留下扩建的位置……小白越想越清楚,脑子里已经都出现3d透视图了。 沣镐县令整个人一惊,“五十万人!?” 陛下您认真的吗,我这个沣镐县现在也就不到五万人,何德何能住五十万?洛京现在也不过是三十多万人吧! 小白淡定道:“以后会有的。” 他的长安城规划里面肯定是包含丰镐的,不影响他四圣兽干道和主要支道的,他都不会动,影响到的才拆迁。 他居住的宫城外都是各种办公府衙,这个范围再往外,必然是权贵们喜欢的居所。 能归朝廷的地,小白是不会卖的,都留着做官员们的宿舍,辞职就没有的那种,至于直接赏官员一套房这种行为,等他先把全长安的地弄到手再说。 而贵族们想要建房自己随意,找长安府尹买地,只有居住权没有所有权的那种,图纸还要提前给未来的长安府尹审批,违建的话那就等着被拆,三次违建不听直接滚蛋。 要不是钢铁产量和动力不够,他是挺想试试建造一个机关长安城的。大的长安城动不了,小的机关确实可以设置。 定好可以开发的位置后,小白又回了行宫,开始拉着伊平、周祀和仝拾一起做沙盘。 他的手艺自然不必说,做出来沣镐周边的地形后,周祀就和伊平兴致勃勃的开始排兵布阵,小白继续开始往上加建筑。 宫城、朝廷部门、东西市、官员宿舍,大小教育机构,还有各处钟楼……把别说是高大树木都存在的时候,现在的宫室都很高了,就是不高,小白也会用钢筋混凝土造高建筑。 就按照老家惯例,没有电梯就六层楼,飞檐斗拱都安排上,外城墙和内部的防御军事建筑也都要有。 伊平他们聊着聊着一低头,发现陛下已经在图纸上画下了不少建筑。 等等,陛下,您画的这是天宫吗,什么时候我们大晋有这么花里胡哨的建筑了? 那个没门的石柱您说是门,这是什么门,谁凯旋了? 小白忽然想起来了,人力和电力机关弄不了,他能不能用自己有限的灵力,布置个阵法呢? - 小剧场 阿飘们围着小白堆的沙盘啧啧称奇,这哪里是五十万人的城市,这个大小范围,分明是按照百万人来建造的! 亏他们以为这小子无欲无求,好家伙,他一整就整个大的,这么多年那个君主搞过这种大城建啊。 老家的阿飘们冒头:你这个长安城,怎么除了名字和位置一样,别的都和我们的长安完全不一样啊!? 小白:为了未来长安城的官员们不至于都住不起,地我收了 关于都城长安地全在皇帝手中,并且卖房不卖地的行为,朝野诟病颇多,但哪怕最耳根子软的庸君,也从不放开手中的都城地权。 于是未来的大晋末期,哪怕最没权势的皇帝,也能硬气的让某些官员滚出长安,因为皇帝有权剥夺他的房子的居住权,除了皇帝没有人有长安的地。 这就导致晋末出现了不少权臣在长安没地没房,只能住在女婿家或者手下家里的搞笑场景。 大晋之后,在所有人的一致反对下,再没皇帝能够完全掌控一国都城所有的地,让不少朝代的末代君王暗恨,我的祖宗,您怎么就不能学学圣天子,给儿孙留个好基业,再留一整个都城啊! 第139章 收盐 要收天下之盐,通过一致决议后的朝廷动作很快。 蜀地的盐有柳珀带人全权收取开发,蜀地之外,大的盐场基本不是朝廷的,也是诸侯王的,小盐场都是曾被封赏的功臣所有。 对待这些晋的老功臣,收盐的方式很温和,补偿黄金和土地,由朝中的老人们去那些人家一一走访劝说,主打的就是一个温和体面。 非权贵之家,而是商人所有的盐场,虽没了那些朝中官员亲访,该有的钱财也会补偿,土地免谈。 交了盐井能获得大量财富,不交盐井是以后子孙后代都不愁吃喝,这些商人自然不愿意。 面对这些不愿意的人,御史大夫朱平也没有贸然动粗,强行收归朝廷,而是亲自去沣稿和皇帝说明此事。 汇报是小事,和皇帝再次确认蜀地盐产量以及他的想法为重,更重要的,是他倒要看看,外头那些地方到底有哪里好,让皇帝一天天的不回来。 之前跑外面陛下那都是有正事,再之前陛下是梁王的时候那是要修道,现在这都从蜀地回来了,陛下还是宁愿在沣稿这小地方也不在洛京,朱平百思不得其解。 一定要搞个清楚的朱平带着几个御史府的官员骑上马,匆匆赶到沣稿。 当他到来的时候,皇帝正在玩泥巴。 被沣稿县令汪正带到皇帝所在地的时候,朱平往前一看,大惊失色。 他向来端坐在朝堂上的陛下,这时候很随意的盘腿坐在一张席子上,都入冬了还撸起袖子,干干净净的手在那沾沾清水拉扯黄泥,眼神无比专注。 “陛下!” 朱平发出尖锐爆鸣。 “陛下乃是天子之驱,九五之尊,怎可碰这些东西!” 被御史大夫声波攻击到了的丰镐县令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两步。 他理解御史大夫现在内心的感受,是不理解、震惊、崩溃,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无聊的陛下还在指挥匠人们搭窑捏泥巴烧砖呢。 他心想御史大夫惊讶什么呢,你没想到陛下会有今天这事,那你和丞相就早点把人看住啊。你们别一天天把朝堂都打理的太好,给陛下他多找点事,他不就没空出来了,我这沣稿不就不会被注意到,也没有今天你这尖叫了。 上进心是有,但没幻想过沣稿能做五十万人都城,只觉得皇帝突然好大喜功起来的县令心里暗暗嘴御史大夫,一杆子打死整个洛京的人。 小白的玩泥巴当然不会是光玩,他是在设计陶制排水管道呢。 建城当然也要做好配套的地下排水设施,这时候的城池看着不大,人口也不多,但内部基本上都有排水结构。因为大部分城池都是建在适合耕作的肥沃土地上,临水而居比较多,预防内涝也是城池设计者们的重点考虑。 陶制管道也是这个时期的产品,小白想的是怎么规划出一个地下排水系统不比地上建筑群差,能疏通水道还能算半个奇观的那种。 也就是御史大夫离他太远了,这一声叫对他伤害有限,不然他就是能够四平八稳手都不抖一下,也多少会有点精神创伤。 “朱卿……” 朱平飞快上前,对着他抬手一弯腰:“陛下!” 小白听他的声音,似乎都有些悲愤? 朱平颤抖着手,嗓子一哽,又叫了一声“陛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朱卿稍等。”小白想扶朱平,低头一看手上都是泥,那就继续把这个陶管捏出来吧。 等需要拼接的一截陶罐捏好了,放着等晾干,伊平立刻端来一盆清水,小白把手洗净,这才扶着御史大夫颤抖的肩。 “孤暂且无事,朱卿莫放在心上。” 解释什么的好麻烦,就当我无聊爱玩吧。 朱平不能理解,“陛下乃是天子,哪里有无事一说?这天下处处都是等着陛下处理的事!” 伊平和周祀没有陪小白去过燕地、蜀地,但带来的侍卫们不少可都是陪着小白去过这两个地方的。 他们默不作声,一边能理解御史大夫此刻的复杂心情,一边也觉得御史大夫还是见得少了。 陛下好好坐着玩个陶艺算什么,御史大夫少见多怪,这要让他看见陛下满身是泥在推车,那不得尖叫着把鲁氏子弟和张巍他们统统斥责甚至罢黜了。 小白没搭理这个话茬,“朱卿风尘仆仆来长安,定是有要事来寻孤。” 朱平:“长安?” 小白拂了拂皱成一团的衣摆,“嗯。孤有意在沣稿基础上再建一座新城,名字就叫长安,再建个未央宫和长乐宫。” 长乐未央,多好的寓意啊,就应该是和长安城绑定的固定宫殿名称。 这辈子都不是汉人了,那就让他在取名上任性一下,以另一种方式纪念一下老家的历史吧。 朱平眉头紧皱。 长乐宫,未央宫,永远快乐、幸福无尽的寓意是很好,但陛下才登基多久啊,这第二年就想着要来建城建宫殿了,他之前不是这样的人啊? 完全也没觉得皇帝是想享乐的朱平觉得这事不太对。 “陛下,可否能与臣细说,为何您想要建长安城?” 朱平牢记皇帝登基以来兢兢业业为国所做的一切,没有贸然去揣度皇帝。 “朱卿,经去年胡人进犯一事,孤发现洛京离云中太远了。” 小白说着,叹了口气。 “云中的急报南下到沣稿,沣稿再到洛阳,若是那日匈奴没有试探,而是直接二十万骑兵压境,破了云中三城直接南下……” 他从伊平腰间拔出对方的配剑,对着地上就开始画地图。 黄河,边境三城,长安,在洛京,还有中间参差起伏的山脉…… 这种事情老家的历史已经够多了。在长安,好歹还会直面这个威胁,但是在洛阳,万一人家不东进那就是把西边包括河套全吞了都没反应过来。 “孤也和王将军商议过了,光是从长安往北去云中的路上,就会建十个驿站。不能让信使只在城池换马。” 朱平想说北境三城防御力量足够,胡人突破不进来,这次胡人能进来就是因为有燕王这个内鬼,万一以后也出现内鬼了呢? 小白继续道:“抵御胡人,要靠的还是我大晋的精兵良将,天星的帮助再没有第二次了,朱卿。” 朱平对着小白画的这幅地图,脑子里在想起自己一路过来亲眼所见的沣稿地形,渐渐有了决断。 陛下要建的新城有多大他尚且不清楚,但地方是不变的,就在关中平原中部,?四周被山脉和河流环绕,天然就是一道军事屏障。 这种地理优势使得长安城进可攻退可守的有利条件。 并且周围的河流纵横,城市不缺水源,还有了天然的护城河,是个很好的战略要地。 建城于此,有肥沃的关中平原供养,养个几十万兵丁也不成问题,粮食供应得到保障…… 确实很适合建个大城。 可宫殿? 朱平语气和缓了不少,“陛下,是想迁都于此吗?” “迁都?”小白摇摇头,“我们大晋,为何不能有两个都城呢?” “洛京的权贵太多了,就让他们在那儿呆着挺好,全国的名士大贤们都在那儿,扶仙宫也在,离太原也近,把洛阳变成文化、教育、科技之都,而长安,他会是大晋的经济之都与政治中心。” 对,他摊牌了,长安都有了,洛京也还是变成洛阳比较好。况且洛阳是周时就有的旧名,只是他给改回去了而已。 老家的洛阳旅游名气上不如西安,但谁能想到人家洛阳听上去是落寞的古老都城,实际上是新中国的工业重镇,人家一直有工业撑着发展的。 既然如此,小白觉得可以早点一步到位,先从轻工业开始发展。 “孤觉得现在郡县之上还应再加一级,州。一州当有州牧,下辖各郡,郡守再辖各县。孤数了数,我大晋如今合适置州的地方,正好九个。 除掉洛京和长安,蜀地益州,燕地蓟州,河南地以西凉州、河南地定州、吴地扬州……” 大晋的地盘其实并不小,至少比宋大得多,很多诸侯国内的地盘小白还没算。 两京九州,虽然数字不太对,但没关系,以后会加的,保证不会只有十三个。 朱平听完缓了半晌,慢慢抬头,张张嘴,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陛下,那此事,丞相可否知晓。” 小白歪头:“建州定都一事,丞相还未曾知晓。” 朱平放心了,并且嘴角露出笑容。 他一甩手,把袖子甩开,端正的盘腿坐在小白边上。 “那天下九州辖地如何定,长安城又要怎么建,陛下和臣说说。回了洛京,此事就交由臣去做。 若是朝中有人不满,臣会让他们都知道陛下的一片苦心。” 不管陛下在不在,是不是陛下说的,这两年实在有太多次朝臣一脸懵逼,只有公孙弘老神在在慢悠悠解说的事了,总算是能轮到他朱平也来一回了。 “好,先说益州……” “范围到这里吗?陛下英明,蜀地和巴地确实还是分开较好……” 把自己对州、郡、县划分想法说完,小白想起来另一件很重要的事。 “朱卿是为何来此?” 和皇帝画地图画在兴头上的朱平也猛然回想起来自己的责任,收起脸上的兴奋,一秒严肃下来。 他双手拱起,“陛下,臣来此,是为了收盐之事……” 权贵们的盐好收,人家只要不造反,心里再骂骂咧咧也会给。 商户的盐遇上了小麻烦,在他们不想对内动粗的前提下,人家不愿意交。 还有诸侯王,天下的盐都收了,诸侯王的盐也必须要收。陛下您要让全天下的子民都能低价吃盐,诸侯王手里的吴地和齐地那里的大盐场不能再给诸侯王了。 “等明年吧,”小白手指一动,指甲弹在剑身。“明年蜀盐送到,他们卖盐卖不出去了就可以了。” 低价倾销嘛,要么他们受不了被朝廷针对主动投降,要么硬抗也低价卖,只要他们低价卖了,那那些外地的盐场在不在朝廷手上都无所谓,他卖多少,朝廷就能买多少。 朱平:“诸侯王也是如此吗?” 小白:“他们先等一等。孤来给孤的那几位皇兄亲自写信,朱卿你带去洛阳发给诸侯王们。” “臣明白。臣也会让信使提点各国相国。” 朱平放心了,皇帝确实对兄长们没有什么过分优待。现在他要注意的,就是提防有诸侯王为此不满,意图造反。 有了第五潜鱼这罪人的先例,朱平可再也不信外边诸侯王们的表象了,都把他们先看成意图不轨的造反预备役。 盐这么重要的东西皇帝想要全收归朝廷,这种事实上侵害到自己利益的事,保不齐诸侯王们就有人脑子一热闹不满了。 “陛下,”朱平觉得他需要提醒陛下,“还是洛京呢。”。 小白毫不在意,“那就今年过年,祭庙的时候顺便昭告天下,一起改了。” - 小剧场 小白:长安!长安!长乐未央,两京十几州,一个都跑不掉!没有改国号为汉是我最大的克制! 老家嬴姓阿飘们:秦哪里不好,你之前不还想叫秦始皇的吗,你倒是改啊! 老家的刘姓阿飘们齐齐举手:好眼光,知道挑最好的抄。隔壁老嬴家的,你们为什么不笑啊,是生性就不爱笑吗? 老家朱姓阿飘们:你这两京确实是很有必要,唐朝时候也经常两都轮流跑,但我为什么感觉你在内涵? 本地阿飘们看着小白画城池图,本来还惊叹他想搞个世纪大工程呢,转眼就看见他不小心写在图纸右上角写个汉,然后立刻涂黑,改成了晋。 阿飘们:!!! 等等,什么意思,你是写国号吗?国号怎么会写错? 齐王飘们:为什么不是写错成齐? 第五飘们:这汉是哪里来的?你已经要改官制,改内部体系,改都城,连国号都不放过吗? 汉作为天河的意思是很好,我们晋还意喻追着太阳一直前进呢,你是天人,这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 第140章 穆公寿礼 小白继续留在没建起来的长安捏泥巴,不是,搞城建。 心满意足的御史大夫朱平在确定陛下年前不会乱跑,会回洛京过年、祭祀太庙后,也很利索的和小白辞别,回了洛京。 没有皇帝的小朝会,第一件事,先跟百官定下都城改名。 别等过年了,年前就开始,洛京改回洛阳,陛下回来前这里就要成为洛阳。 改名字这事百官虽然觉得突如其来,但洛阳的名字古已有之,叫回去不算什么,就当陛下难得心血来潮吧。 同意,下一个。 下一个就是沣稿改名长安,陛下正在那儿建城。目前还只是带着一小批少府的人勘测烧砖,没有正经开始建,但后面朝廷肯定是要调拨人手的。 总之名字先改,洛阳县令和长安县令也全都改名升级成府尹,对,没错,它们都是我大晋都城了。 百官们懵圈中。 什么鬼,我们大晋那么多现有的古城,曾经的诸国国都,怎么陛下偏偏选了沣稿,还给取了长安这么好的名字。 有眼光的拿起舆图一看,就知道长安的选址很是考究,不止双手赞同,还主动提议去帮助陛下建城。 王归都和张巍带着人手四处奔走修路建设驿站了,我们也没什么事,就让我们去长安协助陛下建城吧,御史大夫。 朱平点了头,主动想去的官员让他们带上一些工匠和刑徒,去协助陛下建城。 第三件事,就是郡县之上再设一州,划分天下九州。 朱平手指着舆图,嘴巴不停歇。 “巴蜀当然要分开,益州牧统辖蜀郡、巴郡,蜀郡下在置一个杨郡,把蜀郡、巴郡各一部分化进去,自贡的盐井也给杨郡……” 更懵逼的百官们:啊,这么大的事,陛下都不回来的吗? 廷尉周离听完朱平的安排,又看看一言不发,明显也是才知道这个消息的公孙丞相,忍不住道:“这真是陛下的命令?” “周廷尉,我可是那假传陛下圣意之人?”朱平抬起头,表情很是神气,不紧不慢从袖子下摸出一个皮革公文包,打开从里面掏出一份公文。 “这是陛下亲手所书,上面还有陛下私印。” 就没怎么见过皇帝亲自动手写诏书,好奇皇帝字迹和文采的百官纷纷围上去观摩。 嗯,这字篆书夹杂新字,完整的新字洛阳学宫都还没出来,陛下仗着他们能看懂,是装都不装了。 陛下这字迹挺好看的,笔力遒劲,婉若游龙。 奉常李理有点质疑:“这真是陛下所书?” 朱平瞪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是这等无信之人?陛下亲手所书,我亲眼所见!” 事关朝中大事,陛下不在你们怀疑怀疑我也就算了,这种皇帝亲笔的事,我有必要给他撒谎吗? 见过皇帝签字的少府令南维作证:“确实是陛下亲手所书。” 在帛布和竹简上,陛下懒得书写,但是拿起毛笔在木板上写写画画的时候,他的手真的很流畅。 太史令也作证,这是真的。 有官员奇了怪了,“所以,陛下这不是学的挺好的吗,为何不爱写字?” 大家都先入为主,认为陛下打小就不听课,学习一般,文化水平不高,所以不爱写东西,批奏折一般就写个过,无聊的内容他都一个已阅,有问题的圈出来单独和三公商议。 在洛京的时候他一直都是这样,把自己的偷懒和臣子们的用处发挥到极致,真没几个官员看过他亲手所书的完整政令,一句都没有,全是丞相写的。 今天再看朱平带回来的这份诏令,字迹好看,每个字还大小一样,间隔距离相同,强迫症看了都欣喜若狂。 再看内容,关于地方州郡县三级划分制度和安排,陛下说是他和御史大夫暂且商定的,事情全权交由御史大夫负责,还有更多细节由御史大夫和百官们共同商议。 内容比较口语,没有现在官方文书那样言简意赅,但也简洁明了,看下来就让人清楚这到底是做什么的。 您这不是可以自己写诏令的吗,陛下! 很快,看诏书的人中就有人发现了不对。 公孙弘摸着诏书光滑柔软的平面,问:“朱平,这是何物?” 摸着比麻布光滑,但滑的程度不如丝绸,但指在上面还摸不出任何经纬线,绝不是纺织品。 朱平为他的洛阳同僚们介绍道:“陛下称其为纸,是内官重山带领扶仙宫的工匠们试验一年制出来的。柔软轻盈,光洁如玉,对墨的吸附能力极强。 现在纸张产量不多,暂且只能供应陛下写写诏书。陛下说了,等过几年,以后朝廷所用文书和朝野所看之书,都换成纸张……” 其实也想跟着去长安,但这次坚决被皇帝留下来的刁无忌兴奋道:“那这岂不是由陛下所书,天下底下第一份的纸张诏书?” 朱平笑着点头,“自然。” 然后他从包里又摸出几张卷起来的纸,把它们在木地板上铺开,拿木镇纸压着。 “陛下也赐予了我几张,允我自由使用。” 然后对公孙弘道:“ 丞相也有,东西在我马车上,等会给你。” 不少官员摸着洁白光滑的纸张,看看陛下所写的诏书,再摸摸光洁的纸张,渴求的目光看向朱平。 朱平:“等年底吧,陛下说新的纸年底就能造出来了。” 有官员好奇盯着朱平的包很久了,这下不再遮掩,“御史大夫,你手中这个……” 朱平拿着包,粗糙的手指很是爱惜的在上抚摸,“这是陛下亲手所制的公文包,赐予我装诏令文书。里头不小,还能装纸笔印鉴,日常办公会更方便。” 不说别的功能,就一个陛下亲手所制,已经吸引了全场人的目光。 不是,这东西公孙丞相都没有,你老小子怎么弄来的? 陛下凭什么给你?就凭你去了一趟长安? 朱平给他们看够了,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把纸又收回包里,咳了一声,“这包丞相和太尉也有,陛下托我带过来了。一个手提,一个背包,陛下让你们自己选。” 公孙弘和刘奉放了心,包里肯定是有陛下给他们的纸,这不是朱平独有的待遇。 老丞相摸了摸胡子,对着众人微笑:“我们继续来讨论州属的划分和州牧人选。” 一直低调做太尉的刘奉加入群聊。 只看州所管辖范围的划分,把一些有完整地形和文化认同的郡列出来分开,显然陛下心中自有计较,这事他觉得有必要再好好为陛下谋划一二。 十二月中旬,平原侯府近几日迎来送往的工作多了不少,只因平原侯穆王孙七十九寿辰要来了。 时人大多不庆祝寿辰,但过了六十,还能活着的人总是格外受尊敬,更不要说穆王孙都快八十了。 去年的这时候,穆王孙只是78,皇帝还在外归期不定,整个洛京都在为他担心,平原侯府也只是私下里给穆王孙准备了一顿好一些的饭食,并无其他庆祝,连祝寿都没有。 大晋庆九不庆十,九为极数,过满则溢,逢十的整寿必须提前一年进行庆祝,七十九的穆王孙,如果家里子孙不给办寿宴,都会被外人指着骂不孝。 于是平原侯府开始装点起来,朝中百官,洛京权贵,洛阳学宫里的人,穆王孙的弟子门徒……每日都有不同的人提前送上贺礼。 十二月二十那天,平原侯府门前车水马龙,上至丞相,下至洛阳学宫的士人,都来平原侯府给穆王孙祝寿。 平原侯世子带着兄弟孩子们一起张罗待客,庆幸侯府够大,庆祝的工作他们也整整准备了一年,足够安置的下这么多的客人。 在这样的日子里,哪怕是致仕以后就很少出面的穆王孙,也不由自主的脸上带了笑意,温和的和每一个朝他祝寿的点头致意。 权贵便不提了,从朝臣到士人,老人精穆王孙能看出来他们的变化。 不是说他们改变了思想观念,成了皇帝心中想要的官员,而是指他们每一个人眼中都饱含期待。 朝廷最怕有大动作,但更不能没有动作。皇帝登基以来,朝廷就开始加速连轴转的模式,改革制度后不同岗位的官员都很忙碌,所有人上一件事都没有忙完就很清楚后面皇帝还有事情等着。 他们是忙碌的,但是皇帝奖罚分明,该赏赐的时候从来不会手紧,已经连未来的官员晋升途径都在规划之中,官员们自然会有动力做事,为自己、为家族争个荣耀。 士人们也是开心的。 有了洛阳学宫,有每月初八的人才甄选,就算选的人再少,那也不看门第,只看才能,大晋一统了,他们也仍有往上的通道。 那些诸国旧人们也有了光明正大悼念故国机会——进入学宫,为故国编书修史。 于朝廷而言,皇帝虽然不按常理行动,但心中看重规章制度,天黑了自己宁可在城门口住一夜都不会命人打开城门,破坏规矩。 他在完善大晋法律的修订,朝廷内部的行政体系也在一点点修改,让朝廷能够跟得上全新的大晋。 一统诸国之后就停下来休养生息的国家,又焕发出了自己新的生机。 这所有的变化穆王孙都看在眼里,让他这个大晋老人也心里颇为欣慰,那些对晋的忧虑似乎正在慢慢减少。 唯一让他担忧的,就是不知天子对晋能有几分留恋。 闵帝去世太久了,等到太皇太后也去了,没有多少亲人的天子,如果面对的大晋仍然是一个达不到他期望的国家,他会如何? 对着联袂而来为他祝寿的朝廷三公,穆王孙给面子的举起酒杯,喝了口白水。 算了,这些都是公孙弘这些小辈要操心的事,说不定那时候连公孙弘他们都不在了,自己这已经要入土的人就不要操心这个了。 乐声演奏个不停,平原侯府上下都是喧闹之声。 忽然管家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身后跟着几个小黄门,朝着厅内喊道:“陛下,陛下来了!” 从外到里,场内的客人们纷纷收了声音,演奏的乐师们也停下手中动作,所有人都放下手中酒杯,恭敬的低首。 他们眼睛余光看见一群人进了平原侯府,中间的青色长袍尤为突出。 穆王孙世子主动为皇帝引路,眼神示意家人快些加座。 穆王孙身旁很快就被搬上了一张食案。 “老师莫动。孤是来为你祝寿,哪有寿星来迎接的道理。” 小白按住要起身的穆王孙,径直坐到他边上一席。 “孤也不知道该送老师什么寿礼会比较好,只能自己琢磨。” 小白对着童明一点头,让童明打开匣子,展出里面一卷不同于以往的诏书。 “老师年少出仕,为我大晋修法定策、举荐贤才,六十多年来一心为晋,功业数不胜数。 我大晋功臣,当于太庙庭祀。后世子孙当敬之,皆依礼祀之。” 穆王孙满是皱纹的脸上动了又动,眼皮一跳,老而不浑的眼睛怔愣住了。 小白亲自拿出诏书,送至穆王孙面前。 “老师的功绩配享太庙。 大晋在一日,老师的功绩就不会被忘记,所有第五家的子孙都不得改变孤今日之命,代代子孙都要在太庙供奉祭祀老师。” 这的确是个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礼物。 连穆王孙也认为在没有比这更荣耀的礼物了。 穆王孙盯着眼前的诏书,在家中子孙热切的目光中,缓缓伸出了手。 不等他抬起来,小白直接把诏书塞进他手中,转头去找他的起居郎。 “周劼,你是起居郎,今日之事一字不落的记下。” - 小剧场 前面的朱平:全新的政令,全新的纸张,陛下手作的公文包,让我看看是谁才有?是我啊! 好吧,丞相和太尉也有,我们三公一个不落。 穆王孙寿宴上的朱平:我靠!好荣耀,好神圣的礼物,想要! 其他同样在场众人:这种荣耀居然是可以给出来的吗!? 陛下,您再看看我们新人啊! 地下阿飘们围着第五家的阿飘:你们家的庙这么不值钱啊,臣子都能进? 第五家阿飘们一巴掌扇上去:没文化的东西,不知道伊尹配享先公、先王吗,你们懂什么,这是提高我们第五家庙的含金量! 第141章 太庙 年轻的天子抬起头看向堂下,眉眼展开,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今日可是老师大寿,接着奏乐。” 没有舞蹈,就不舞了。 公孙弘问到:“陛下是才回的洛阳?” 没有报备行踪的小白:“昨日在扶仙宫住了一晚,今日才入的城。” 朱平笑了起来,“年前陛下应该不会再去长安了吧?” “不去了,”小白他日前给丞相预警报备,“过了年仝拾也要去塞外了,孤还要送他出国。” 刘奉一精神:“我陪陛下一起。” 朱平、公孙弘联手按下他,不,你不去。 其他人如醉方醒,乐师们又奏起乐,宾客们也喧哗起来,继续上前来为穆王孙祝贺。 只不过这次他们在祝寿之前,还给天子行了一道礼。 一群年轻人很是大胆,在君王落座后率先上前祝贺,其中一个人朗声念出他为穆王孙庆贺所写祝寿诗。 诗是时下流行的四言诗,有神话故事中的长寿生物与历史中的长寿名人,从上古吟到现在,穆王孙的青春到现在荣耀加身,儿孙满堂,行文流畅,文采上佳。 诗明显是提前写的,但这本来也不是考验急智文采的场合,是以穆王孙听了都笑呵呵的点头,世子连忙让人去拿美酒来谢他。 这种场合,士人来祝寿那是认可、敬佩穆王孙,不存在赏赐这种阶级分明的行为。 几个年轻人很是骄傲的也谢过世子,虽是平视前方,不敢上视君王,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绝不仅仅是来祝寿的。 “纪泽,这诗是你做的吗” 这群人里,其他人小白不认识,但念诗的那位小白有印象,是他招贤令选的第三个进洛阳学宫的人。 并州人,文采不错,家世在当地也算名门,为人落落大方,气度不输洛阳子弟。 被念出名字纪泽心中一喜,拱手弯腰,“回陛下,此诗非泽所作,乃是友人成非所作。” 说完,他手引向身旁之人。 小白看了过去,这成非他没见过,不过人低着头,只看出来衣着普通,身体不算瘦弱。 这种时候也不主动说话表现自己的,有可能是内向紧张。 小白主动道:“成非,你这诗做的不错。” 成非也抬手行礼,头仍旧低着,“陛下、陛下赞誉……” 这时公孙丞相开口夸道:“之前几次在洛阳学宫见你,你都噤若寒蝉,却不想你还有如此文采。” 这绝对不是洛阳学宫中有工作的那批人,因为那些人小白都记得。结合丞相给的信息,原来这还是个来面试好几次的贤才。 这种场合,作品绝对是他的,八成是因为人比较紧张,所以前面几次公孙丞相面试的时候他也支支吾吾没有发挥好。 公孙丞相很忙的,这人连话都说不清楚,一副胆小畏缩的摸样,擅长的还是文不是陛下想要的工科人才,丞相当然不会有闲心再多问,三句话答不上来就刷了。没想到今天一看,人文采不错。 这种文采于大晋只是锦上添花,话都说不明白的人公孙弘也不认为能进朝廷做官,陛下要是惜才了,带着解闷倒是可以。 小白看成非那句话说完就不说了,主动问道:“你还有其他作品吗?” 成非低头的身子一动,“回陛下,有……” “回陛下,成非的好诗不少……”实在看不下去友人这样子,纪泽主动开始诵念起来成非的其他作品。 小白听完两首,确实不错,能放进中学生的课本的那种。 他赞道:“成非确实文采斐然,孤身边尚书一职还缺着,你可愿意?” 这个尚书不是什么礼部尚书之类的六部最高长官,而是皇帝身边的文职小秘书,官不大,但是天天跟在皇帝身边,优势很大。 小白继位以来有什么事都是直接和三公九卿诸位大夫商量,不怎么抓政务,这个官职一直都还空着。 听到皇帝因为几首诗,直接许了一个天子身边近臣的官职,官员们还好,其他来洛阳求上进的士人别提多震惊了,一个个不敢看皇帝,眼神都黏在成非身上。 天子许官这种事,纪泽再不能帮成非说话,只能眼神紧盯成非:兄弟尽力了,这机会你要再不抓住,出去我就杀了你。 成非人不傻,很清楚这是友人为他创造出来的机会,就算现在被所有人盯着的他紧张到身体全麻了,也抖着身子对着君王行了一礼。 “陛下,成非、愿意。” 纪泽吐出一口气,一直跳动的心终于安静下来。 还好,成非没再失误。 穆王孙的儿子很有眼力见的捧起一樽酒,笑着祝贺天子喜获良才。 小白也微笑回应,“老师的寿宴还能有如此良才,孤当敬老师一杯。” “是陛下慧眼识珠。” 穆王孙端起酒樽,二人笑着对饮一杯白水。 目睹成非一飞冲天,其他也蠢蠢欲动的人暂且安分下来,明白这个场合天子不愿变成自己的主场,后续的祝寿大家只能老实一些。 文采这东西,真的就是天生的,没有那个天分的人再怎么苦思冥想,乱了的心也做不出来能压过成非的名篇。 不少人心里懊恼,恨自己为何不提前做好准备。 成非有没有急才不知道,就那个紧张到话都说不清楚的程度,要不是纪泽给他念作品,他才不会有这种好运道呢。 他们自觉不会和成非似的畏缩,但气度够了,文章诗赋水平上不去,这实在没辙。 寿宴一直从上午持续到下午,天子给面子的待了一个时辰后才走的。 拜送天子离去,看着他的背影,一个时辰里都没能出头的人心头五味杂陈。 公孙丞相坐的位置很高,离穆王孙很近。送走君王后,他也很是感慨:“穆公的功绩,陛下都记着呢。” 都能在穆王孙活着的时候许诺让他死后入太庙,享受和第五家君王们的祭祀待遇,哪怕穆家子孙不争气,朝廷也不会短了穆王孙的祭祀…… 这种恩遇,当真是太大了。 穆王孙:“陛下不爱彰显,向来有他的主意。” 陛下不在,没有包袱的穆王孙也不装了老人家修身养性这么多年,难得大笑出声。 他不过是臣子,却能以自身之能死后牌位入太庙,这怎么能不让他开心、自豪? 陛下今天来的真好,送给他的礼物更好! 等畅快的笑够了,他好心情的安慰后辈:“这么多年,你为晋辛苦一生,陛下也都看在眼里。陛下向来敬重你,你再多干几年……” 公孙弘能不能也享受到穆王孙同等待遇,这穆王孙可把不准。 但是加油,你也机会很大,你算是最有机会的了。 公孙弘摇摇头,叹道:“弘可不敢和穆公相比。” 配享太庙这事,必然不会是能随意许出的。 出身、资历、功绩,名声,这些穆王孙都能担当的起,陛下许诺让穆王孙进太庙的事,以自己在内的朝中百官都无法说出一个不好。 已经是大晋所有臣子羡慕对象,大晋名臣第一人的穆王孙安慰道:“你也不要妄自菲薄,陛下是我们大晋圣主。”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会把自己的喜好强加进政策之中,懂得权衡利弊选择最有利的,有什么不满的会直接和臣子当场说开,不会死犟。 这些特质放在哪个国家都是不可多得的明君,虽然在礼制上总有些率性,但这些率性也正是他为数不多的喜怒表现,百官们都很乐意让陛下有个能折腾的口子。 臣子为国家为大晋做的,他都看在眼里,功劳苦劳他都记得。 穆王孙也就在天子小时候教过他律法和基础知识而已,那时候他已经半退休状态,主要服务过的皇帝也不是小白,这都能被他抬入太庙,公孙弘那可在给皇帝做丞相呢。 公孙弘想了想,说的有道理,陛下继位以来他确实和皇帝君臣和睦,一起为建设大晋天天努力。 他为政事已经够努力工作的了,再努力的活一活,说不定也能死后和穆王孙一起做个伴。 朱平自己默默吃口菜。 公孙弘有机会,他朱平也有机会,说不定谁能进呢。就算都进了,也说不定谁能先进。 是的,朱平他也很想要这个荣誉。他也相信在场每个官员都很想要这个荣誉。 这可不是普通荣誉,作为臣子能靠才能和功绩入太庙和历代大晋君主一起享受祭祀,这是对他们能力的莫大肯定,也是对他们身后事的最高礼遇。 陛下甚至是亲自让起居郎把他今日所说记下,他亲自把这事盖了章,让史官把这记录进史书,严令第五家子孙不再更改。 晋朝还在,穆王孙就一直会享受大晋最高待遇的香火供奉,不会断绝。 这样的待遇,伊尹之后可以说没什么人能有,但是现在,陛下愿意给出来。 陛下当时承诺一出,穆王孙都眼神呆滞了,朱平这些人同样也是心跳加速,呼吸都火热起来。 这几百年来,他们所能知道的臣子高级待遇,无非就是赐官、赐姓赐名,赐金银珠宝、爵位、封地。 这些已经是君王能够给予臣子很高级别的待遇了,臣子们也都心里有谱。可今天陛下让他们知道,他能给的,不输青史留名。 给重视身后事的官员这样的礼遇,可以说是戳中了在场所有做官和没做官人的心。 那封天子亲来贺寿送上的诏书,是他们见过君王对臣子最高的恩遇,让他们念念不忘。 可以说,穆王孙现在已经是所有官员和士人们的奋斗目标了。 年少出仕,一辈子都在做官,老年封侯,有钱有权有爵位有封地,退休前教导两位帝王,退休后还能挂名成为洛阳学宫的主管,人活到七十九直接身后事都被陛下包揽。 这妥妥就是他们往前冲的最高目标。 这个最高目标,最在意的人还是朝廷里的高官们,普通官员都知道自己暂时只能想想,再渴望想想也就够了,想和穆王孙一样最少也得混成丞相。 而官都不是的士人们,对太远的目标都是憧憬,更在意的还是最近的目标。 比如一飞冲天的成非。 张宏到了成非跟前,“在下典客府下官张宏。” 成非不认识张宏,他的好友纪泽可是招贤令被选进洛阳学宫的,很清楚张宏是谁,立刻低声给成非介绍这是他们洛阳学宫的管事司业。 成非立刻紧张起来,“张、张司业。” 纪泽平时也会和他说些学宫的事,张宏这人成非是知道的,也知道这是天子表兄。 张宏按下要坐起来的成非,笑了笑,“莫要紧张。你文采这般好,陛下选中你是才华出众。 陛下今日既封了你为尚书,你明日早些去玄雍宫,报上名号就能进去了。” 晚些了可能陛下就不在宫里了,甚至不在城里。 今日陛下主要是来祝寿,很多东西不会多说,张宏会帮他收尾。 成非感激极了,连忙行礼拜谢。 张宏又夸了两句他的文才便转身离开,没有多待。而他走后,周围其他人看成非的目光可就精彩极了。 成非不会说话,纪泽替他把那些看过来的目光一一回看回去,客气道:“诸位也是有什么要指点的?” 张宏那是有官职的外戚,来这里是提点成非,表示友善,你们这些官职都没有的想干嘛? 人品不一的士人们嫉妒成非,但不会在穆王孙寿宴上闹事,说了两句祝贺成非幸运的话便不再多言。 成非松了口气,拉着纪泽使劲感谢他。 - 小剧场 小白还在的穆王孙:僵硬,呆滞,维持自己一向高深莫测的老师形象 小白走后的穆王孙:猖狂大笑嘎嘎嘎 公孙弘:目标努力活久 朱平:目标做的事比公孙弘多还活的比他更久 酸酸的百官:回来也不打声招呼的陛下,直接来给穆王孙送上这么个大礼,嫉妒,嫉妒死了 酸酸的士人:成非这小子,真是有才华有好兄弟还幸运,嫉妒 但是毫无例外,大家的共同心声都是:皇帝、天子、再世明君、当世圣主,看看我啊! 目睹这些人心思变化的阿飘们:这个荣誉,居然这么能调动大臣们的积极性吗? 第142章 后宫 靠着一首诗,成非一跃成为洛阳当红新星,他献给穆王孙的祝寿诗也被大家叫做《寿王孙》。 回到租住的宅子,成非好好单独谢过他的好兄弟纪泽。 “我一见人盯着我就不会说话,还好有纪兄你在。非能有今日之幸,都是纪兄你的帮助。” 说完,好好对纪泽行了个大礼。 纪泽拍拍他的肩膀,“是你自己有才,不然我念自己的诗可不会被陛下夸赞。你这老毛病也要多克服,明日起去玄雍宫当差,可不能出差错了。” 他们是真朋友,一起从并州来的洛阳。纪泽综合评分太高被安排去了洛阳学宫,成非单一个文采就高的过头,就是怕面试,连着三回都面试情况不佳,被公孙丞相刷了下来,整个人都有些萎靡。 纪泽怕他持续被打击的想回家,这才决定带着成非去穆王孙寿宴祝寿,给他刷刷名声。 陛下行踪不定,纪泽当然猜不到他会来穆王孙寿宴,想的最好的也不过是成非的诗讨得穆王孙家人和在场权贵们的欢心,在洛阳不会再默默无闻而已。 现在友人居然奇迹般的一飞冲天,纪泽也为他高兴。 他自信自己的才能在洛阳学宫必定能被陛下看见,寿宴上陛下叫出了他的名字也给了他自信,让他不会嫉妒好友。 二人又是关起门来说了些话,纪泽把紧张的成非赶回去早睡,让他决不能明天去玄雍宫时出差错。 穆王孙寿宴后第二天,成非天没亮就起床,换了一身新衣,把自己拾掇一番,去了玄雍宫。 今日本不是朝会的日子,但陛下昨儿才回京,万一他年前又要出去,待扶仙宫也不待在玄雍宫呢? 于是百官们在穆王孙府上就商议好了,今天就来拉着陛下开朝会。 成非来的时候天才大亮,朝臣们都没从家中动身呢。昨天也见过的他的杨德把他引入宫中,给他介绍玄雍宫内的建筑和功能。 杨德带着成非走到崇德殿门口,这时候殿门闭着,不过杨德知道陛下肯定在后头屋顶上打坐。 二人在殿外说着话,正巧周劼也来了,杨德笑着给二人引荐。 “这位是起居郎周劼,这是陛下昨日选的尚书,你们认识认识,以后见面的时候还多着呢。” 二人见了礼,周劼抬头就夸他昨日的《寿王孙》写的好。 昨天周劼当然也是在场的。 自陛下从蜀中回来,周劼觉得自己作为起居郎才是最应该跟在陛下身边记录的人,他刁无忌一个负责修史的主编不能老插手自己的工作。 于是等小白再去长安的时候,周劼都寸步不离的跟着,从长安跟到扶仙宫,再回洛阳,每天天没亮就起来,天黑了才回去,生怕错过陛下身边的大事。 为此,他的骑术进步极大,已经都不输给那些马上老兵了。 要不是知道这人都娶妻了,小白都想让他在玄雍宫安排间宿舍算了,省的他每天来回跑。 成非被他夸得颇为不好意思,又被周劼热情的拉进殿内。 “我身为起居郎,日常工作就是记录陛下言行,你是尚书,平时帮陛下整理文书,我们俩工位靠的挺近…… 什么,你说何为工位,就是我们处理各自公务的桌子,陛下这么叫的……对,陛下不喜矮桌,这里的都是高脚桌椅……” 陛下早上的行程就是打坐练剑,去后头看看农田。 虽然他们不知道为什么玄雍宫内会有农田,也不知道为何今年都收获了,陛下这时候还来播种麦子。 基本没有工作的成非很是羡慕的看周劼下笔,虽然周劼也就只写了一行字。 不过…… “梓介兄(周劼的字),这是何物?” 看着周劼笔下之物,成非很是好奇。 周劼心一动,神色淡然的给成非介绍,“这是内官重山在扶仙宫带着匠人们造出来的纸,是书写之物。” 他分出一张给成非摸摸,“这纸是珍贵之物,大臣们也只有三公才有。陛下怜我,不愿我拿太多竹简,也不愿浪费布匹,让我拿些纸来记录。” 嗯,没错,我一个小小起居郎,可是拿到了只有三公才有的好东西呢,上头的长官刁无忌都没有的。 “梓介兄,陛下待你真好!” 钝感力十足的成非没有察觉到自己被人秀了,一心惊叹手里的纸张,小心翼翼摸了又摸,凑近上去看纸被墨浸透的字迹。 周劼:“……” 被真诚打败了的周劼顿住,想了想,忍痛把笔递给成非。 “今日的日期我还没写。左下角,你来写吧。” 成非眼睛蹭的亮起,“我、我真的可以吗!” 周劼把笔塞给他,趁我良心还在,快写吧你。 一个时辰后,诸臣也都进宫了,朝会开始。 周劼是要去朝会记录的,成非也无事,小白让他跟着周劼一起,也听听朝会。 冬至都过了的朝会,商量的事情只有小白最近在做的大事,盐政、长安城和交通。大家把最近工作进度汇报一下,遇上的困难说一下,朝会就结束了。 第一次参加朝会的成非有些疑惑,“梓介兄,朝会都是这样的吗?” 从开始到散会,加起来半个时辰多,大家快速说议案,有困难的一起想法子,有法子的让陛下决断。 陛下问诸臣意见,真有想法的大臣站出来说话,陛下也会思考后做出选择,工作分配和人事安排要么他直接定,要么分给丞相,坚决不拖沓。 整个过程都没有什么温情脉脉或者过于过分在意礼节,高效的让成非惊讶。 百官们意见不合大吵大闹,甚至拿笏板打人的样子,更让成非惊讶。 周劼:“习惯就好。” 成非点点头:“我们是不是该回崇德殿了?” 周劼眼神示意他看向殿内,“别急,回回朝会结束都有官员找陛下再私聊,我的工作还没结束呢。” 成非跟着看过去,果然其他人都走了,御史大夫朱平还在。 “陛下。”朱平放下笏板,站起来对着皇帝深深一拜。 “陛下今年也过了十八,已经是及冠之年,恳请陛下册封后妃,绵延子嗣。” 啊? 成非听得满脸震惊。 御史大夫这么一说,他才知道陛下的后宫是没有人的。 不是,都快二十了,陛下居然还没成婚吗?太后呢,先帝呢,没人觉得他单身单的很不正常吗? 而且才上班第一天,我就能知道这样大的秘闻,这合理吗? 这辈子二十都没到就被催婚,不是,被催生的小白人麻了。 御史大夫,我们上次在长安的时候不是还君臣和睦吗,你能不能恢复一下。 “朱卿,大晋会有继承人的,但是现在,我们的重心是大晋的基础建设……” 朱平放大声音,“陛下!这同样很重要!” 陵墓陛下现在不想修,朱平可以理解,这个说难听点还可以赶临时工程的。 可生孩子能赶临时吗,是临时想要就能要得出来的吗? 不是朱平闲得无聊给天子找麻烦,要知道他现在管盐政,每天政务也多得要死,闲暇时间真不多。 但昨天看穆王孙子孙满堂,陛下一个人来又一个人走,他才想起来陛下在洛京可以说是孤单一人。 他年长陛下几轮,家中也有子孙,看陛下虽是臣子看待君王,国民看待天子,也有些长辈的心态在。 回去一琢磨,觉得不对,不能再让皇帝沉迷工作单着了。 “陛下眼中装着大晋九州万方,可后宫女子不也是我大晋子民吗?难道陛下就要让那些兰林殿的良家女子们一生都见不到丈夫,白头了老死宫中!” 朱平撩开衣袍,跪了下来。 “她们也是我大晋子民,臣恳请陛下,不要让我大晋女子一生都无丈夫。” 小白:“……” 你这说的好像全大晋的女子都是我的责任,我一个人是她们所有人的丈夫一样。 但御史大夫说的也有道理,小白沉思中。 小白沉默半晌,抬起头。 “你说的对,是孤疏忽了。” 武帝的后妃有儿子的都跟着儿子去了封地,没儿子的都和太皇太后住在一起,求定的后妃也都跟着宽和的萧太后住在一块,他们都在阳泉宫。 小白自己很少待在玄雍宫,平时除了朝臣,见到的都是侍卫、宫女、太监,忘了宫廷之中还存着一批专门为君王准备的后妃预备役。 他对朱平也直说了:“孤不会有任何后妃,那会坏孤修行。宫中今年没有新的宫人,以后除了天生残缺者,也不会再有宫人入宫。 宫女到了岁数的,孤会放她们出宫回家。那些良家女子,分她们些财务遣送回家。 她们都还很年轻,不应该在宫廷里虚度年华。 因故回不了家或者无家可回的,就让她们留在宫中做事。” 睡不可能睡的,破戒是不会破的,白吃饭的人也是不会养的。 朱平兀的抬头,大惊失色,“陛下,这怎么可以!” 他只是想来让陛下成个家而已,还不是逼他册封皇后,到底怎么忽然就变成宫里的良家女子一个不留了。 小白:“朱卿你先坐下,我们一个一个说。” 朱平看着陛下温和但坚决的眼神,只能先按捺住心头震荡,坐了回去。 “先说宫人吧。” 小白动了动僵硬的背,重新坐好。 高脚桌椅都是他私下用的,宣政殿开朝会的场合都还是矮脚桌椅。 “宫里的活计,有些宫女干不了的才需要男子。 除了天生身体残缺者,孤以为,让好端端的人净身入宫,是极损德行之事。” 在小白看来,宦官和奴隶相同,最开始出现的时候都是为了让那些战败的国家、部落中人能够活下来,以劳动换取生存。 奴隶不再合适现在的社会发展,宦官对他来说毫无必要。 朱平却不这么认为:“贫寒之人,卖身入宫亦是能够让他们家中和自己活下来的方式。” “他们可以不需要净身。” 小白垂眸,坚定自己的看法。 “他们家境贫寒活不下,那是朝廷,是孤要想办法解决的事情。他们可以卖身入宫,在宫中做活,净身毫无必要。 诸侯王的王宫如何,孤不会插手,但孤的宫中,以后不会再有被强行变成残缺之人的宦官。” 皇帝的话语犹如晴天霹雳,让宣政殿内的所有人都听的惊在原地。 被这番话震住的成非看看周围,御史大夫嘴巴都合不上,周劼脸上呆了却下笔飞速,而其他殿内的宫女和宦官们,同样都是被震撼一脸的表情。 只是比起官员,他们不少人都红了眼睛。 而君王,他坐的姿态轩昂,半垂着眼看不出喜怒,神情并不肃穆,甚至可以说是平淡。仿佛对他而言,这样更改古制的事情,就是人渴了就要喝水一般理所应当。 成非不善言辞,和人交往也不怎么敏感,但不是笨蛋。 文学天才的他,对生活中的人和事反而观察的更为仔细,不过是从小生活环境平和又优渥,让他的社交能力较差,不愿把花在念书上的心思给旁人而已。 把殿内所有人的神态都看在眼里,成非胸膛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能写出好诗的他,有自己的傲骨才情。 天子这番话听在旁人耳中,可能是离经叛道;在成非耳中,却是天子至情至性,仁爱厚德,把大晋所有人都看做自己子民,一视同仁的伟大。 只是听过一些天子传闻,今天才和天子亲自接触的成非已经有了态度。 他们大晋天子,比起尧舜禹汤亦不输矣。 他心想,自己确实要再好好感谢纪泽一番,多谢他拉着自己来洛阳的,让他来到天子身边。 - 小剧场 朱平:陛下孤零零一个人怎么成 孤独的只有万里江山的小白:……行吧,孤零零的才好修道,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朱平:!!! 周劼:记录记录记录! 成非:圣主在世! 地下所有被炮轰的阿飘们:用宦官怎么了?他清高,他了不起,他不搞这个,没道理骂我们残暴啊! 喂,你这个样子,真的让以后的皇帝很难做啊! 第143章 改制 “这不是陛下的责任,陛下为何出此言?况且自古以来宫廷皆是如此……” 家境贫寒之人到处都是,朱平不理解为何皇帝说这是他的责任。 朱平知道陛下年轻英武,想要在晋干出一番大事,不过两年的时间,陛下也确实做出了一番事业。 他是个务实的人,想象不出来没见过的东西,不希望天子把心神耽溺在那些做不到的事情上。 曾经那么多的国家,那个国家能保证国境之内没有穷到要卖身的人? 那是圣人先贤和学派先师们理想的完美国度,不存在于人间。 除非…… 朱平心一跳,看向皇帝的眼神陡然呆住。 人间不存在这样的地方,那天上呢。 他们的天子,是自己见过那样的盛景,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想把晋也变成那样的地方吗? 御史大夫脸上颊肉动了动,干巴的喊了声了“陛下”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但他不能不说。 “陛下,大晋……” 闭上眼睛,朱平忽然觉得自己胆小又残忍。 “大晋,只是人间。” 这里不是无忧无虑的天上,有战火、疫病、饥荒、灾害。 他无法指摘陛下任何想要把大晋都变得更好的心,但不得不让陛下低头看看,这是大晋。 “朱平,孤知道。” 小白微微皱眉,他感觉朱平理解错了什么。 “无忧无虑的仙界什么样,孤心中有数。” 神话中的真仙界没见过,自己去过的修真界也能算得上,至少无忧无虑是真的。 小白从来也没想过做什么拔苗助长的事情,在最基本的粮食产量还不能养活大量人口之前,他甚至都没有多余的人力去做其他事情。 一直以来,他都是很兢兢业业的在搞合乎国情的封建主义,为数不多的人文关怀都是看时机展现。 至少太监这种职业,在他的宫廷之中,完全不需要。宫女和良家女子们,也都不需要一辈子老死宫中。 “陛下!我明白陛下!” 旁听的新尚书成非很是急切,已经激动的直接站了起来,炯炯有神看着皇帝。显然他第一天还没适应自己的新身份,自称还是没有变化。 周劼没想到身边的新人这么年轻气盛,立刻抬头低声道:“成非,这是陛下在和御史大夫议事,你只是个尚书” 秉着好心想他拉成非坐下,不要掺和御史大夫和陛下的谈话。结果用力拉了两下,都没把成非拉动踉跄一下。 居然体格这么结实吗? 成非站的笔挺端正,清正的眼神直视君王和御史大夫。 “从前也只有周天子,没有皇帝。可见万事万物不是一成不变的。” 一成不变的那都是死物。他可以说是学富五车,就没见过那个学派先师说过万事万物不会变化的。 “陛下仁德宽厚,体恤自己的子民,不忍治下百姓身遭极刑,希望无论男女都能有为人父,为人母的机会。 这样的仁德之举,御史大夫为何不愿如此刁难?” 陛下不方便来和御史大夫辩驳的,他成非来辩! 小白收到了他的心意,忍耐了他一句话磕磕绊绊,0.5倍速的话速。 朱平没有呵斥成非以下犯上,等听完,却脸上带了怒容。 “竖子胡言乱语!我何时刁难陛下!” 他不过是和陛下在议事而已,顶多就是他们有些口舌争辩,何来“刁难”一说? 并州来的毛头小子,不懂他们大晋朝廷别瞎插话! 成非:“……” 啊,你那还不是刁难陛下吗? 周劼低头,他都说了,这新人太新了。 “朱卿勿怒!”小白立刻抬手安抚,“孤自然是知道你我君臣议事而已,成非才入玄雍宫,尚不清楚。” 朱平:“……” 本来怒火三分,现在是五分了。 什么意思,陛下你觉得我会跟这个新人计较吗,还为他来和我解释。如果是公孙弘,你还会这样吗? 然后转头看向成非,“成非,你已经是尚书了,随侍孤的身侧,有想法大胆开口。” 朱平目光也刮向成非,“尚书这个官职当然可以议政,陛下宽宏,你想说什么,一并说了吧。” “陛下圣明!”超级新人钝感力自动上线,自动屏蔽掉了御史大夫的不友好,只看到了天子的鼓励。 “继续从第一点说起吧,”小白把话题拉回去,“孤心意已决,宫廷之中以后不会再有人为的宦官。先帝仁慈,废除肉刑,孤决意承先帝遗志,把宫刑也一并废除。” 天生残缺之人,宫廷也依旧能给他们一个工作的地方。 成非:“陛下圣明!” 朱平嘴角一抽,懒得理会那个职场新人,心想陛下又来了。 不过好歹和守孝穿衣、编书修史这些比起来,这个理由算是最真实的,闵帝真废除了严酷的肉刑。 但他都把那些施加在人身上的肉刑废了也保留宫刑,你倒是也想想他为什么保留啊! 朱平劝道:“陛下,宫闱之地,不可能只有宫女。” 宦官最重要的作用,就是在宫廷干那些宫女做不了的体力活。以后都没宦官了,或者只有一些宦官,偌大的宫廷又要怎么运行? 小白懂朱平的态度的原因,但他觉得可以只有宫女。 朱平无奈,那陛下你说说,一些只能男人干的活宫女能怎么干。 宫女怎么了,宫女就不能干点体力活了吗,最多也就是一个活可能加个人而已。都是他花钱养的,养只女兵素质的宫女团队不是挺好的,宫内的巡逻都有人了。 眼睛再次瞪大,朱平:“陛下,您说什么?”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小白觉得自己这想法毫无问题。 “孤的宫里本就不需要太多人。以后入宫的宫女,统统先军训一个月,在分到各处,早晚都要有一定的训练,有事白天做……” 外面的侍卫该有的还是要有,侍卫和宫女的活动路线严格分开,侍卫们和宫女有看上眼处对象的问题不大,别闹出强迫这种恶性案子就行,出现这种直接按晋律绞刑带走。 宫女们吃再多都没有男性吃得多,体力拉上来先。至于战斗力,他可以造出优质的兵器弥补这一不足。 朱平觉得不太合理。 “宫女们每日劳作已经够累了,陛下还想让她们早晚练兵!” 他说到最后,声音又高亢到差点尖叫起来。 残暴,太残暴了,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仁慈的陛下吗? 小白:“会月月发饷钱,十几岁入宫,25岁放出宫廷,人数也能降下来……” 他玄雍宫再大,就他一个主人,现在光是宫女就有三千多。 然而小白算过了,根本用不上这么多,一千以内足够。 现在有的这些逐步放出宫,每年再补充一两百个,要不了几年时间就能人数减少固定下来。那些无家可归选择继续留在宫廷的,都说不好会有多少人呢。 至于宦官,现在是绝对超过的状态,很多人已经不在宫里了,在他的命令下,让重山、祖辛他们一起带出了。 他没有刻意阻止诸侯王们停止使用宦官,也不清楚未来的君王们会不会恢复。至少他在位一天,他就不需要有人残害身体只为给他干活。 脸上没有汗,朱平依旧心累的抹了把脸。 陛下,我们大晋的国力足够,您想建长城其实都不需要小心翼翼。是您自己考虑到还要修路修驿站,主动放缓进程,先打铁弄出各种工具来减少人力浪费。 节俭点是好事,但有些地方,我们朝臣也并不希望你太节俭了。 花点吧,奢侈点吧,你是天子啊,一天天吃到都没我们好,这让我们情何以堪啊。 小白一眼就看出来自己的御史大夫在想什么。 他心想就这社会条件,有个什么好享受的,能称得上是享受的项目,在他这里不是浪费国家资源,就是刑过头了。 他也就没做皇帝之前的十多年里勉强能称得上是享受,因为之前就算过得清苦,好歹也没工作。 哪像现在,做皇帝了一天天的工作压身,真的半点享受没有,还得修炼表情管理。 朱平叹口气,“陛下……” 小白打断他施法:“朱卿,若你是在认为孤这念头太离经叛道了,那你就当孤任性吧。孤要修德!” 他一个好好青年,真的受不了男性员工要割一刀才能来给自己上班。 不管割哪里都不行,这就是不道德。 朱平一脸无奈,“这是陛下修炼的道?” 如果皇帝非要任性这么一下,他确实也没办法。 小白目光看着他,透过他看向殿外的天空。 “朱卿,你难道就没发现,这一整年,大晋都风调雨顺,没什么天灾吗?” 感谢老板的新手福利。 朱平目光一凝,身体僵住。 确实,自陛下登基以来,去年冬至到现在,雪灾、洪涝、干旱、地震、狂风、虫子、疫病,这些一件都没有,风调雨顺的很。 而从前,哪怕最好的年头,也会有个降水不均,总会有哪个小县淹了,哪里今年下雨少了。 唯一一个,还是去年燕地的人祸,那也是陛下即位前就留下来的麻烦。 没有大灾就可以约等于没灾的时空,居然一整年,全国各地什么地方都没有一点灾害,说上一句老天庇佑是绝对没问题的。 “孤与大晋,祸福相依。” 只有我这个皇帝做好了,把大晋建设好了,让大晋步入正轨,我才能拿回我的一切。 我的灵石、灵剑、宝鼎、炒勺、大锅、灵尺……我会很快把你们都揣回来的。 宣政殿内忽然安静下来。 宫人们低着头,不管听没听懂的都缄默不言。 三个官员们,朱平和周劼是自天子登基就知道他有多神异不凡,成非也是见过祭天之时的神异天象,甚至还偷偷写了一首《祥云赋》,知道的人不多而已。 他们把天子的话都听进了心里,只是这事他们没有发言权,心里再多的想法也不好宣之于口。 而小白,他等人表态呢。 最后还是朱平先开的口。 深吸一口气,朱平垂下头,声音也放低不少,“宫女和宦官的事,就依陛下所言,臣去和少府令安排,明年开始宫里就不用进新人了。” “但是陛下,传嗣乃是……”大事。 “轰隆隆!” 好好的天空立刻响起震震雷声,让殿内诸人皆是一惊。 小白摇摇头:“朱卿,此事莫要再议了。孤会培养出一位合适的继承人,托付大晋江山。” 周劼想了又想,还是提笔把这事记下,只是他也知道,他的安保工作必须做的仔细,这些事情至少近几年之内不能随意传到外面。 成非悄悄坐下,继承的话题就不是他能掺和的了。总之陛下废除宫刑,不再用宦官,给宫女和良家女子们都安排了后路,这就是大大的功德。 他也帮不了陛下什么,就写写东西,赞扬记录一下吧。 而朱平被雷声一震,又惊又惧,坐下后依旧失魂落魄之态。 他真的很想哭。 为何上天赐给他们大晋这样一位圣明的君王,却不能让他娶妻生子,留下子嗣呢? 黄帝都能有妻子孩子,为何他们陛下就得孤老终身? - - 小剧场 小白:等现有的太监慢慢越来越少了,新来的宫女都得起来拉练。多吃,多练! 朱平:!!!住手啊,陛下乃是千古圣君,岂能学暴君行径。 小白遇事不决喊老板,老板只需稍稍刷个存在感,一切的问题都迎难而解。 朱平:伤心,为什么我们陛下就要孤寡一生 天道:因为跨界混血的签证超难办,穿越了结婚好说,但是离婚了,孩子归属问题我们这些世界现在也没吵出个法律出来,大家都只想要天才乖宝,不是很想要人渣反派 地下的阿飘们震惊再震惊:不是吧,受天宠爱的君王上位,居然是真的靠这层关系风调雨顺的吗? 关掉关掉,他们这些都遭过灾的国君看不得这个! 同样被震惊到无语的武帝已经无话可说。第五小白早说他和老天关系能处的这样,我都能无视他从小的不敬不孝,退位给他做太上皇都行! 风调雨顺,这对一个正常皇帝的诱惑力,不比一个顶级人才差啊。 第144章 改吧 朱平一直觉得自己足够理性,但今天,他实在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想哭。 老天对他们大晋已经够好,他谁也责怪不了,只能哀叹世上为何不能有尽善尽美之事。 想着想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手头也没有卫生纸的小白沉默了。 拒绝催婚催生然后把人惹哭的情况他没遇到过啊,这要怎么安慰? 好在朱平牢记自己御史大夫的职责,情绪发泄一些很快就又能收回来,袖子擦擦眼泪哽咽道:“臣御前失仪,让陛下见笑了,还望陛下莫怪罪。” “朱卿心中挂念着孤,情之所至,何罪之有?” 小白让童明去拿个帕子,再端杯水。虽然哭的眼泪不多,该补的水不能少。 朱平谢过陛下,拿起帕子擦擦,虽然不懂为什么陛下说让他喝点水补补,但很听劝的端起了杯子。 低头一看,他就发现手里的杯子手感有异。 因为杯中是温水的缘故,杯子也被带着升了温,并不冰凉。 杯子造型和时下的器皿造型很是不同,直径有大半手掌大小的直直圆筒,往下圆弧收边,侧边还有个杯耳。 他一手抓住杯耳,端起杯子仔细观察,见它色白如玉,莹润光滑,更衬的杯中的清水愈清。这杯子材质不如铜器重,不比木器轻,又比陶器好看, 这是什么? 小白:“孤在扶仙宫烧的杯子,这个是瓷。同样材质的,之前烧出一对瓷瓶,不过材质不同,这个杯子是可以用来装入口之物的。” 食品级材质,他配料花的时间最久,最好玩的还是拉胚和上釉环节。 瓷? 朱平摸着手里瓷杯,掂着它的重量,一想到陛下说是“烧”出来的,他就忍不住猜测:“陛下,这是否是那日臣在长安时……” 当时他一去长安,就看见皇帝很没形象的坐在那里玩黄泥,周围还有不少不同造型的泥制器皿等待晾干。 结合手中的杯子,他瞬间就猜出了这些瓷器的原料——泥。 当然这些泥不会是普通的黄泥,里面成分定然也有所不同,可至少比金玉之器便宜多了,他们陛下就连铜器都少用,之前都用木器,更别提金杯玉着这些东西。 是了,他们陛下一向这么简朴,哪怕宫中都有这些东西他都不会用。 金玉之器一用了,以后底下人就会给他把身边器物都换成贵物,奢侈之风也会逐渐起来。陶器是不够格给陛下用的,也不能一直就用木器。 陛下自己去烧制的瓷,取自泥土,烧成后却贵比玉石。 朱平不知道这瓷的工艺有多复杂,他只知道,陛下做什么都不是为了自己享乐。 这瓷,定然有大用途。 想到这里,朱平很是愧疚:“臣,不如丞相。” 公孙弘也就说过一回皇帝上朝的衣冠问题,后面就在没和皇帝有什么龃龉,皇帝再出格的举动,公孙弘也从不会在朝中当着百官的面上谏。 朱平初时还认为是他年纪大了,人也没了那份年轻时的锐气;后来是认为他和陛下关系好的过分,完全私情压过政事;现在看来,是公孙弘比他了解陛下,知道陛下从不会做任何会败坏朝政,损害大晋利益的事情。 前辈就是前辈,在对陛下的了解信任上,他不如公孙弘。 不知道他怎么就想到丞相的小白:“……” 有点尴尬,赶紧想办法给气氛破个冰。 他指着那个杯子,“朱卿喜欢,这个杯子你就带走吧。成品不多,还有两个,童明你去送给丞相和太尉。” 朱平摸着杯子,很是主动道:“陛下,我去一并送吧。宦官和宫女之事也要和丞相府的官员们商议,这事就让姚章来主管,如何?” 他倒是很想揽,可惜目前盐政真的够忙的了。 那感情好,这小白自然同意。 这是朱平都同意了,他自愿去丞相府是去做个说客说服一众官员的,可不是光是送礼,小白让童明拿几个箱子,里面铺上丝绸把杯子装好。 虽然在小白眼里只是那种单位大佬手里拿的普通茶杯,但送人就要有个送人的样子。 没成想朱平却主动道:“陛下,臣的不用装,臣自己拿着就行。” 于是童明就让两个小黄门提着礼盒跟朱平走,还给朱平的杯子补上盖子。 看朱平把杯里的水喝了一半,盖上盖端在手上,别说,真有点小白见过的公园老大爷那味了,还是那种没退休的单位大爷。 目送朱平离去,小白就去殿后头观察他的冬小麦了,周劼收拾东西也要跟过去,成非主动帮他拿着那些珍贵的纸张。 出了宣政殿,周劼小声吐槽道:“御史大夫又有的说了。” 看成非一脸不懂的表情,周劼也没再多说,以后这小子就知道了。 前一个月,虽然周劼还和陛下在长安,但一回来就听同僚们吐槽了御史大夫炫耀纸张和公文包的事,那些官员一边吐槽一边止不住的酸。 他们也真的很想试一试纸张写字是什么感受,想知道现在三公一人一个天天随身带的公文包好不好用。 没想到才不到两个月,朱平又来了。 小白带着人直接从宣政殿后门走的,朱平从宣政殿正门走,他往外走到玄雍宫门口,果不其然就看见了压根还没走的百官。 百官们看身后跟着两个小黄门提着东西,自己还抬起手端着一个白色东西,也在奇怪呢。 御史中丞姚章可太了解他的上司了,立即有了个猜想。 他眉头一皱,不是吧,又来? 果不其然,大司农上去问朱平着拿着什么,朱平立刻换了副云淡风轻的嘴脸。 啊,你怎么知道我被陛下赏赐瓷杯了? 对对对,这是陛下亲手做的,颜色质地和玉似的,后头的是丞相和太尉的。 除了我们仨,只有东平侯府有一对瓷瓶呢。 百官:…… 你又来了是吗? 丞相、太尉也很无语,不知道朱平怎么就有了这样的炫耀毛病。 但是两人齐齐看向朱平身后的小黄门,陛下送我们的是吧,直接给我们就行,你们回去吧。 最后三人一起端着杯子去了丞相府,继续开会。 等朱平把殿内的事挑挑拣拣说了一番,不少人的眉头都能皱的夹死只苍蝇。 第一反应:不可能。 第二反应:真的假的,朱平你糊弄谁。 第三反应:这不能够啊! 其他人只需要知道就行了,朱平这是主要是跟少府令南维以及自己的下属姚章商量。 毕竟他给姚章揽了活,而很多宫廷事物,都是南维负责的。 宦官的事情好解决,立刻快马下令让各地不必在采买内监,趁着今年过年下个诏令宣读一下就好。 宫女和那些良家女子就需要姚章负责,要先和她们说清楚这事,还要把她们的信息都登记好。家就在洛阳周围的还好说,家要是太远的,她如果想要回家也需要想想办法看怎么弄。 因为朱平精力都放到盐政上去了,这些日子都是姚章在主管御史府。离过年就十来天了,他最好赶紧把这事敲定好流程给陛下,年后就能直接开始安排。 一上午的工作忙完,小白带着一套白瓷餐具去了阳泉宫。 很巧,三位公主姐姐都在,陪着养母和侄媳妇说话,逗小孩。 小白去蜀地前就提前安排好了第五宁和陈华,给她们留足了作业,送她们回家。 这会儿一进去,他和养母问个好,一转头,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都躲在柱子后面,就歪出半个头来看着他,两个小脑袋上下叠在一起,可可爱爱。 小白手叩在唇边咳了咳,“华儿,宁宁。” 两个小孩眼睛一亮,也不在柱子后面躲了,齐齐喊着“陛下”,迈着腿跑过来往小白怀里撞。小白很熟练的张开双臂,一边抱住一个。随即孩子清脆的笑声在大殿中响起。 小白抱起她们坐好,脸上满是温柔的笑容,“华儿,宁宁,作业做完了吗?” 两个小孩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救命,为什么都快过年了,分明是属于她们课程表里的寒假时间,陛下还会问这样的问题! 两个小孩下意识就去寻求家长的帮助,可惜在场所有的大人,大家都很默契,带着微笑看着她们,连她们的母亲都没有开口。 陛下亲自教导了两个孩子半年,走了也不忘给她们留下功课,这是重视、爱护她们,做母亲的不会阻拦。 况且又不是什么大事,谁会为了这种事惹陛下不快呢。 她们或许有人察觉到,或许无人在意,但确确实实,大家都已然把小白和皇帝的身份绑定了,看待他,都只会是看待君王的视角了。 两个小孩试图装作没听到,很有默契的一个都不开口。 只要我不说话,陛下就不会再问我的功课。 小白这种多年上学的哪能不知道他们这点小孩心思,先是不说话,等过一会儿,开始叫名字。 “华儿。” 先被叫的陈华身体一抖,一脸天塌下来的样子。她过了年也才八岁,这时候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实在让在场看到的大人们忍俊不禁。 三个公主两个太后压抑着嘴角笑容,宫娥们低下了头,而小白继续做万恶的老师。 “看的书和布置的作业进度都到哪里了?每天的早操和眼保健操又好好做吗,体育课呢?” 陈华浅浅吸了口气,小声道:“早操在家都有做的,体育课也有好好上,就连周末也有在上。那些书的内容都学完了,就是作业……” 没有写完。 她轻轻拉了拉小白的袖子,想叫舅舅,但想起来因为宁宁一直都叫小白陛下,她也就跟着宁宁一起叫陛下,和宁宁同步。 “陛下,”她可怜巴巴的抬头看着小白,“年都没过呢,我会在开学前把作业都写完的。” 那些数学题,抄书、写字的作业,还有该死的周记。 虽然现在没写完,但陈华保证,自己绝对能在开课前写完。 宁宁过了年也才五岁呢,作业比陈华少得多。但对小学都没上的她而言,那一大卷低难度的二位数以内加减法够她写的了。 虽然写着写着,她已经对两位数以内的数字加减很熟练了,可写作业这种事情,学生就是天然想要拖延。 这回听表姑说完,宁宁立刻举手:“陛下,我也是,会在寒假里把作业都写完的!” 这个结果在小白预料之内,他伸手轻轻刮了刮两个孩子的小鼻子,哄道:“好。写完了,过了年我就带你们去长安玩,没写完的可就没份了。” 第五宁这小人只知道陛下经常不在洛阳,觉得是外面更好玩,一听小白这么说,立刻保证自己绝对会把作业好好写完。 陈华稍微大些,也知道的多些,奇怪道:“陛下的长安城,不是还没建好吗?” 小白一手摸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带你们玩建城。” 华儿和宁宁压根不清楚建城是什么,小白肯定自己会带她们去玩,她们就欢呼雀跃起来,追着问小白都有什么好玩的。 更大的秋千椅?更长更高的滑梯? 小白:“带你们搬砖。” 没搬过砖的孩子很是期待,大人们听得只能让自己管理好表情。 第五宁的母亲萧太后和陈华的母亲广阳公主在把孩子主动送到皇帝那里时,就已经默认给了皇帝孩子的监护权,自然不会阻拦皇帝对孩子的任何安排。 可陛下,您带孩子是带她们搬砖啊? - 小剧场 武帝很沉默,他从没发现他的老臣子们,居然都是这样爱炫耀的人。那个纸确实足够珍贵,但一个杯子而已,你们仨至于吗? 我亲眼所见,真的就是第五小白捏泥巴烧出来的! 武帝的爹眼神鄙夷的看着儿子,太不识货了。原料可不只是泥巴,泥巴里还掺了很多别的东西,都是小孙子慢慢试出来的,能烧出来这样洁白如玉的瓷,谁不稀罕? 而且四舍五入就是仙人孙儿亲手烧的,给我我也想要。 阿飘们围住第五求定:今年过年,我要他给我们用这些白瓷把豆腐宴全装上,再配一碟子蜀盐。 第五求定:…… 想抢我的就直说,倒也不用这样给自己抢东西的恶行提前预警。 第145章 又过年 两个小孩没有在小白身上趴多久,就一起手拉手去玩了,十多个宫人都跟着她们一起出去。 等孩童奔跑的脚步声消失,小白才看向殿中诸人。 “到时候我会把华儿和宁宁照顾好的,你们尽管放心。” 萧太后淡笑点头,“两个孩子在陛下那儿一向被照顾的很好,我是放心的。” 广阳公主和其他两位公主也附和了几句,太皇太后等她们都寒暄完,问道:“你的新城如何?” 小白如实相告,“现在已经测定好了新城范围,主要工作是烧城墙的砖,以及搬迁一部分城内居民。 等所有材料都准备好了,才会正式开始建城……” 砖、木头、陶管、泥浆、水泥、糯米、工匠、粮食,砖头烧好了可以立即拉走去砌成墙,城墙以外的内城建筑才是最晚动工的。 未央宫居住空间不需要很大,太庙和祭祀、接待外宾的这些空间都有就行,试验田的空间是一定要给他留出来的。 宫人都不需要多少了,以后皇帝的后妃数量再多也多不到哪里去。至于未来皇帝们的后宫生活,小白完全不关心。 自己建宫殿只是为了上班的,不是搞享受,影子都没有的未来后人嫌长安不够享受可以回洛阳住。 围绕未央宫周围一圈都得是各种大晋最高办公部门,这些必须工程同步建好,在外围给官员们居住的地方也都要建好。 都不让人家买地了,总不能让人家还付费上班。 大部分的地其实都不用理会,其他权贵们想住到长安去让他们自己买居留权建房,建设靠他们,想做二房东也随意。 想到老家西安搞工程的痛苦,小白甚至在思索,要不要下令长安周边禁止下葬,给本世界未来土木老哥们发点福利。 太后听小白说完,微微点头,“快过年了,我阳泉宫这里你不用操心。倒是玄雍宫,所有事情可都安排妥当了?” 趁着没到大过年,有什么事情都一并说了吧。 太皇太后到底是小白养母,知道小白没事不会过来。 这不是说小白不孝顺的意思,事实上在太皇太后这里,在再没有比第五小白更好养的小孩了,自小就懂事不爱闹腾,还能帮着带大他一岁的侄子,都不需要大人操心。 年年有什么节日生日,该送养母的礼物小白也都记得,人不在洛阳也会通知宫人来送,没人能指责他不孝。 当然,他忽略的武帝那是另一回事,毕竟武帝也是凭一己之力折腾所有长子以外的孩子,哪怕太皇太后是太子的母亲,也觉得武帝这个爹对其他儿子太差劲了。 小白一点不好意思的情绪都没有,“玄雍宫太大了,不需要那么多的人手。今天孤已经和御史大夫定了,宫中以后不会再进宦官。宫女们年满25也会被放出宫,无家可归者就留在宫中。 至于良家女子,直接遣送出宫。” “宫女到了年纪送她们回家,这是皇帝仁德,”太皇太后皱眉,“良家女子,你也一个不留?” 后妃预备役,孙子闵帝那时候忙朝政压根无心挑选也就算了,到了养子这里,居然直接都遣散了。 太皇太后真的看不懂。 小白点头:“一个不留。” 太皇太后:“有皇后人选了?后妃们呢?” 小白:“不需要。” 萧太后和三个公主从他们说话开始就闭上嘴微微低头,不掺和这对母子的对话之中,但听到皇帝这句“不需要”,她们一个个都忍不住嘴角一抽。 宦官也就算了,良家女子也一个不留的吗? 单身男女青年是有,但这种事都是无钱下聘和没有嫁妆的贫苦人家,在贵族子弟之中单身不成家的人那就是异类。 而皇帝这个年纪不止单身,还一个嫔妃都不想要,这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怎么有的君王沉溺美色,荒淫无度,他第五小白却选择单身? 太皇太后也不劝他,只是问道:“那每年应该皇后举办的亲蚕礼呢?” 小白看向三个姐姐,“这不有几位姐姐,洛阳也有不少宗室之女呢。” 有些事情不是一定要皇后才能做,能代表皇帝、代表朝廷的女性来做就可以了,只是朝廷需要对外彰显对农桑的重视态度罢了。 点点头,太皇太后问三位公主,“城阳、平阳、广阳,你们三个今日可有事。皇帝要遣散宫人,我这阳泉宫自然也要遣。只是我年纪大了,阳泉宫的事还有珠儿(萧太后小名)帮衬,玄雍宫……” 玄雍宫遣散宫人这种事,再怎么样也不能是皇帝亲自来做。就算有官员来,也需要有一位有身份的贵族女子一并盯着。 尤其是那些良家女子,不同于宫女,她们的身份或许不少还是没落贵族和一些大家族的女儿,送这些人回家需要考虑的事情很多。 三个公主都有些意动。 不论是自己闲着无聊,还是想做出些事情,亦或者就是想要被天子看重的名声,她们都想试试。 广阳公主率先说道:“母后,儿臣有时间。陛下,这事什么时候开始办?” 小白:“年前御史中丞姚章会负责把这些人的家世都核对好,过年时下发诏令,等开春天不冷了,再赐予她们财物回家。” 也就是说需要她们做的事情并不会耽误她们过年。 平阳公主也道:“过了年也没什么事,我和广阳一起吧。” 年纪最长的城阳公主性格温和,但不怯懦,毫不犹豫也加入进来。 “你们两个年轻,我去盯着点你们。” “那可太好了,多谢三位皇姐。”小白笑着,抬手行了个虚礼。 身后的童明让两个小太监抬着大箱子上前,一张圆脸笑盈盈的,“陛下,送给两位太后的礼物可不能不介绍呢。” 随着箱子打开,洁白光滑的瓷器让殿内众人都看直了眼。 交际甚广的广阳公主伸手轻轻一碰,惊道:“这……这和陛下送给东平侯府的瓷瓶……” 东平侯世子可喜欢那一对青瓷瓶了,每个去东平侯府做客的人都被他拉着去欣赏。 以广阳公主的眼光来看,青瓷瓶固然漂亮,白瓷的碟子碗筷更得她欢心。 “皇姐好眼光,这就是瓷器。” 看她们都喜欢的上手去摸,小白承诺:“几位皇姐,此事了了,孤也给你们一人送一套瓷器。” …… 姚章年前突然被上司揽了个事,别人都是年底最忙的时候过了封笔,他是被迫加班。 好在出入玄雍宫忙活这事能天天见到陛下,还能看到陛下在宫内种下的一大批田地,能分到不少纸张。 捏着这样珍贵的纸来记录宫中女子们的信息,姚章都有些心疼了,可这纸太好用了,他每天迫不及待来玄雍宫办公的乐趣就是亲自写字。 其他官员自从知道了姚章年前忙碌还有这福利,也都暗恨自己怎么没有这任务,他们也好想用纸写字。 皇帝大方给他纸用的行为,姚章感动的同时也有个猜测:这纸张很珍贵,但也只是现在珍贵,陛下会让纸越来越多。 偷东西不好,但正气如姚章,也会忍不住偷偷藏两张纸带回家。 洛阳学宫室有年假的,工作告一段落的曹佩带着弟子们放假又住回师兄府上,见了姚章拿来的纸,瞬间就明白了这纸的作用。 曹佩眼睛一亮,激动的站起来:“新的字典,陛下定然是要用纸来记录的!” 那样多的字,光是竹简得写多少车? 纸就不一样了。 一百张纸能比一百卷竹简还要多的信息,占地面积和重量却只有一点,对文化的传承记录作用太大了。 曹佩满眼希冀的看着姚章,“师兄!” 姚章轻轻把纸从他手底下抽出,“不行。” 曹佩严肃道:“师兄,这事很重要。” 姚章也一脸严肃:“以后朝廷府衙和洛阳学宫是整个大晋最不缺纸的地方,你再等等。” 摸两张纸回来已经是姚章打破原则的极限了,好不容易摸回来的纸决不能给别人。 曹佩只得一脸遗憾。 姚章把纸收好,“六月一日挂上的洛阳学宫,六月十八学宫正式开始运行,到现在都快过年了,半年的时间,你们学宫的工作如何了?” 曹佩:“字好改,就是溯源的时候,那帮家伙简直不可理喻。” 咬着后槽牙,曹佩脸色有些扭曲,他身后的弟子们也都闭上眼睛,满脸的一言难尽。 一个弟子忍不住道:“那些人,简直无耻!” 改字肯定是要根据字形字义来改,不能太偏离的,这样一来就也会溯源,只不过不会把各国的文字一一溯源而已。 就这样只是溯周字的源,那些不同国家的人都会站出来说受了他们哪个国家的影响,先把字的改变方向往他们哪里扯,说这个时期的周字受了什么影响,所以改的新字也应该根据这个方向来变。 他们洛阳学宫,每天辩的最多的就是一个他们都想占据的“正统”,为这这个,花费的时间最多,不止内部辩,那些没能进学宫的人也会每周也会公开在辩论台问他们改字的进度,然后和他们来辩。 曹佩烦死了,觉得他们把好好的工作搞得一团乱麻,就不能老老实实把新字搞好先吗,那些溯源随他们怎么往诸国字典里塞,他曹佩等着编宋国史书,还想学宫早点开课广收门徒呢。 个别拖后腿的,真是烦死了。 “等到明年,所有的新字都能定下来。只是洛阳官话的音,日后还需陛下裁决。” 字都好说,话才是最麻烦的, 如何让所有人都学会说官话,如何定义“音”,以什么方式来定义,围绕这个的吵架,可比吵字凶的多。 定义字音的方式,必然是一整套完整体系。就算都说洛阳官话,不少大贤们都有不一样的想法,谁都想自己和学生们整理好的方式才是被皇帝采纳那一个。 姚章光听师弟说都能想得到学宫里每日有多吵,庆幸自己早早就混成了御史中丞,不会被打发去洛阳学宫。 他安慰师弟:“陛下和丞相他们自会裁决,你们要做的,就是稳住,明年依旧能留在洛阳学宫。” 做一个有实权,能干臣子又多的皇帝,还是挺舒服的——小白感慨。 只要能忽略他全年无薪、无休,连过年都要上班的行为。 已经不是第一次祭庙了,这次小白依然是一身红色的行头,过年嘛,图个喜庆。 不过因为下面人也不是很想被朝臣找麻烦,也不想被陛下找麻烦,这衣服还是拿金线绣了点纹样。 不多,甚至不是均匀分散的那种,就下摆和袖子处绣上一点明年的生肖。 这样朝臣不会觉得陛下过个年都穿的太简朴,陛下也不会以奢侈为名不穿。 小白庆幸他们会做人,不然就是一身西红柿炒蛋了。 朝臣们已经对陛下穿什么都不管了,反正陛下祭天会给老天面子就行。 至于陛下祭祀时,单独给闵帝换上的瓷器用品和一堆新鲜玩意儿,他们也当没看见。 不过,那是最近丞相他们三个天天不离手的瓷器吗? 最后,祭祀完成后,陛下还拿出一堆不知什么材质扎的东西在闵帝牌位前烧了。 百官们心想烧就烧吧,又不是烧牌位,这点小事就满足陛下吧。 - 小剧场 大过年的,其他阿飘们基本都没了什么供奉,齐王飘们倒是有一点,晋王飘们供奉满满。 所有阿飘们都盯着第五小白的动作,果然,看见他拿白白的瓷器,摆上了包括蜀盐在内的新鲜玩意儿。 小白:等北边解决了我就去搞南边,有生之年争取让大侄子你在地下能吃得上白糖,给你上个冰糖葫芦。 贡品出现在地下,阿飘们都顾不得骂第五小白野心大,围着第五求定就想蹭,被晋王们挡着都过不去。 晋王们:后辈,孝顺点。 武帝、太子:先别管先祖了,求定,孝顺点 第五求定流着汗准备把贡品分分,可紧接着小白就烧了一堆他手札的东西下来,第五求定瞬间拥有了大滑梯,大秋千,大宅子,大花园和大木马。 求定目瞪口呆。 一直都没个地方住,还得自己在地下辛苦搬砖挣钱的阿飘们:!!! 第146章 除夕 除夕的晚上,闲来无事的小白拉着东方旦,检查这大半年他不在洛阳时候东方旦的功课。 基于平时对东方旦的观察,东方旦的兴趣喜好一目了然。 他喜欢骑马射箭,兵器武术。虽然从小没受过什么教育,但是组织能力很强,十五岁左右的年纪就能在燕地成为乱民们中说话能有分量的主心骨。 是个武将苗子。 小白对他的要求是不用学富五车,各种学问都懂得一点,字全都认会,语言能力提升就好。 行军打仗的事,他完全不懂,不能瞎教,东方旦都是跟着王归、柳珀他们蹭课。 检查一番东方旦的文化课,这一年的学习生活里,基本上字他都认得差不多了,阅读一些文章毫无障碍,对大晋和洛阳也颇有一番了解。 再问问他野外生存的题,基本上书面教育完成了,就差实践。 东方旦一个不错的答完,见小白心情很好,他放心了,咧嘴一笑,求道:“陛下,明年孙先生都能和您一起去外面,他这些野外生存的知识学的都没我好呢,您明年就带我一起去吧。” 在燕地的时候,小白忙的话,跟在他身边试图做秘书的孙令暻会帮忙带东方旦。 “孙令暻是有任务在身,今年要出去的。” 小白话音一落,东方旦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过了年,我都有17岁了,我也可以去为陛下做任务的!” 家人都没了,东方旦也就不过生日了,就只按年头算岁数。虽然十七岁整绝对没到,不过可以这么虚。 小白直接否决:“你还年轻,孤不相信你的能力。” “陛下!我可以的!” 东方旦不依不饶,求着小白想要他给自己一个证明能力的机会。 小白任他纠缠了好一会儿,勉强松了口。 “可以,那孤就给你一个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吧。” 东方旦满脸期待。 小白:“你应该也听说了,明年开始玄雍宫会裁减宫人的事吧?” 东方旦点点头:“旦知道。” 宫里很多年长的宫女们听到自己可以回家都高兴的哭了出来,年纪小的宫女们也是一样。而宦官们,大多都是神色茫然,过后有些人哭,有些人笑,很是不同。 已经没有家的东方旦能理解宫女们的喜极而泣,也能明白另一批内官们的沉默。 “明年宫里新进的宫女和现有的宫女,会挑选出一批按士兵来训练。两个月的时间,把她们训练成一支像模像样的女兵,然后一个月的时间,安排好她们每日工作和训练。 只要你做到,孤明年就带你去长安。” 这个训练,小白本打算是交给周祀的。 其他将领都太有家世包袱了,这方面比较傲慢。周祀虽然傲气,但只要以他的能力来激他,他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办好这事。 现在东方旦既然想要出门,那就可以试着交个检测卷子。左右小白都会拉上周祀在旁边看着,有不对的就会及时接手。 果然,东方旦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 “陛下放心,三个月的时间,我一定能给你训出一支不输禁卫的女兵。” “对了陛下,”东方旦说起另一桩事,“那些跟着来洛京的匈奴人,明年我跟着陛下去出洛阳的话,可以带着他们一起吗?” 匈奴给的一万人,两万匹马,都在太尉刘奉的安排下给云中三城分了,期间对匈奴骑兵的安排至关重要,把他们往内迁些,不会有靠近长城外的机会,也不能让他们在内有联结起来的机会。 小白是带了三千人马一路南下回洛京的,这三千人在燕地基本没什么损伤,来了洛京因为水土不服或者其他原因死掉的骑兵也屈指可数,可以说活的挺好。 柳珀安排他们在城外驻扎,少数几个已经会说晋话的被提拔起来管理他们。柳珀不在的时候,这些匈奴骑兵就是王归接手,东方旦这半年经常出宫去王归的军营,和那些士兵还有匈奴骑兵都混的很熟了。 小白低头看他,问:“为什么会想要带那些匈奴人一起?” 东方旦挠挠头,毫不隐瞒道:“那些匈奴人已经很久没见陛下。他们已经视陛下如神明,很想参拜陛下。” 然而我并不被“参拜”。 小白看看窗外,好奇道:“旦,你不是一向很讨厌异族人吗?” 从小就生长在边境的少年,见多了凶狠野蛮的异族人,对他们的厌恶是深入骨髓的。 “我是很讨厌他们,”东方旦小小年纪,却和大人一般长舒口气,“一开始,我是想帮柳珀将军分担工作,去学了些匈奴话。后来我发现,他们也并不是那样可怖的野蛮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陛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我总感觉,来到洛阳之后,那些匈奴人都不再像胡人了……” 印象中的胡人茹毛饮血,不穿衣服,只着皮毛,头发散乱,身上刺青,野蛮不通人性;但跟着来到洛阳的匈奴人,也穿上了衣服,清洗梳起了头发,吃的也都是谷子,不少人还会说晋话,学会了作揖。 哪怕他们不耕作,每日也会有割草、养马的任务,固定的劳动以及训练,定居下来的生活,让东方旦感觉他们似乎都换了一副面孔。 自己日日接触下来的那些匈奴人,让东方旦无法再把他们看做必须要杀死、驱逐的野蛮人。 “为什么他们不再凶狠了?” 小白摸摸东方旦的头:“因为他们停下来了。” 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风险太高了,生存这把大刀时时刻刻都在牧民头上悬着。 云中的匈奴人情况如何小白不知道,但是跟着来到洛京的匈奴人,见到的要么就是高山,要么就是种满谷子的平原。 他们这一整年跟着小白,都没有长距离的迁徙,没有高强度拼杀战斗,粮食有晋军发,他们主要出卖劳动力就可以,有军营睡有饭吃,没了草原上的生存进紧迫感,自然野性就去了不少。 别看小白成天忧心晋这点生产力和社会生活水平,和外面比起来,农耕文明的晋就是更稳定,生存风险更低,还处于萌芽阶段游牧文明的底层人一过来就清楚的感知到二者的不同。 东方旦还不能理解天子的这个回答,陷入了沉思。 小白不理东方旦了,看向殿内浅笑的宫人。 “重山,孤已经让人给你另裁了衣服。你准备准备,初四那天随孤一起去朝会。” 重山心神一凛,当即忙伏拜应下。 “是,陛下!” 童明抱着炒米一粒一粒磕,发自内心的为友人即将实现的心愿感到高兴。 第147章 日历 初四这天,昭明二年的第一场大朝会,能有资格来的官员都集聚一堂。 大家大早上的,互相拜完年就找好位置坐下,太史令项景不停伸长脖子往殿内看去,等着天子从内殿出来。 项景的老下属,太史局二把手原要拉住上司:“您等着陛下,可其他人都看着您呢。” 人手只有自己子侄,现在还是立项初级阶段的太史局气象局局长邹密笑道:“那东西都是我们一起亲眼见过的,太史令不必忧心。现在来没到时间呢,还有一刻钟陛下就来了。” 刁无忌见了不免好奇,“才过完年,你们太史局是有什么大事情,这么盼着陛下来。” 太史局这三个人都被刁无忌烦过,给他讲数据刁无忌又听不懂,还硬是要问,可折磨人了。这时候刁无忌来打听,不管是老熟人项景还是官场新人邹密,都是脸上一个微笑,不理会他。 这越发让刁无忌心痒难耐,缠着太史局三人要问个明白。 就这么纠缠着,天子从殿内出来了。 新年新气象,今天的天子穿了一身明黄色衣袍,和时下大家的衣袍样式很不一样,还配了一顶同色金冠。 别说,显得长身玉立,还挺好看。 但是陛下,您这衣服样式比之前那束袖的还要新奇,到底哪儿折腾来的衣服? 小白:大明来的。 虽然现在战国风的衣服造型挺好看的,但换上这一身明制皇袍,小白感觉自己整个人活动方便多了。 还是那句话,只要祭天这样大典礼的衣服他好好穿,别的百官已经放弃管他了。 一整年的工作各部门在年底都汇报完了,这次朝会就是明确一下今年的工作内容。 等给各部门的安排都下发好,小白让童明进来。 圆脸内官带着不少太监进来,一个体格硬朗的太监搬着东西,另一个体格差些的就分发,给场所有官员一人发了一本大晋第一份成批刊印的纸质读物。 大家拿到手一看,成年人手掌大小的尺寸,正面写着大大的“农历”二字。 太史令项景已经迫不及待站起来,高举起日历,大声道:“陛下,就让臣来为诸位同僚解惑吧!” 同僚们:不,其实我们想自己看,并不想你来指导。 小白许可了:“那就由项卿来为大家解惑吧。” 项景站起来走到中间,高举日历,拈起封面,轻轻先翻了个页。 “首先,我们轻一些把它这样翻过去。不要翻白眼,周离,用这么珍贵的纸做的东西,弄坏了你们对得起陛下吗!” 被点名的周离:“……” 行吧,刚过完年,满足一下你的表演欲。 “现在,我们可以看到上面是写着月份,但是上下有两个月份。 这是因为太阳和太阴中间有差,我们现在看到的上面是正月初一,下面则是1月28,用文字和符号数字区分不同历法……” 是的,这个纸质读物是日历。 老家的日历硕大数字还是公历为主,农历次之,而在大晋,农历更重要,遂太阴历为主,太阳历次之。 阴阳合历嘛,一年节气和太阳公转一年四个最重要的日子绝对不能缺。 日常大晋的所有生活还是按照节气来进行,太阳历那是为了定年份不乱。制定的时候,也有太史局官员提议不要放太阳历,就只按照他们算好的一年阴历就可以,但是邹密想了想,坚决认为还是应该把太阳历也加上。 无论是他们琅琊学派还是洛京学派,都做不到给天下人启蒙,在天下发掘人才。但是把这些知识标上,有心人一看便知中间有差,感兴趣的人会自己写写算算,试着跟日历来自学。 除了日期,什么重要日子是什么节日、节气,要做什么,适宜做什么,甚至是黄道吉日日历上都写的一清二楚,还会时不时来一句科普。 比如今日宜出行,最下面就会来一句洛阳学宫介绍;今日不易冲突,就会介绍大晋打架斗殴之类的律例和洛阳登闻鼓地址。 虽然有什么大事,百官们肯定还会是选择找太史局官员们看日子,但这本日历已经是足够指导大晋人的日常生活了。 年初到年尾,耕种到收获,什么时候会有什么样的气候变化,适合做什么事都说的一清二楚。这样一整年的生活指导,才巴掌大,厚不过三指粗。重量更是只有一卷竹简的一半。 所有人都低下头,爱不释手的翻起日历来。 陛下,这人手一本,一定是送我们的吧,一定是吧! 项景很满意百官们惊叹的态度,但是等了半天,这些人还是低头研究日历,互相交头接耳,他开始不爽了。 “诸位,日历都看完了吗?” 在场没人鸟他。 项景气急,年纪不小的小老头找天子告状:“陛下,你看他们!” “咳咳,”小白提醒大家注意一下,“这次新历制定,太史局上下都有功,所有太史局官员三个月都俸禄加倍,再赐百金下去,项卿你回去按劳分了。孤还赐予你们太史局最新的纸张,给你们记录研究用。” 对于人才,还是给做出成果的人才,小白一向大方。 - 别的不说,明制服装是真的好看啊,衮龙袍画像上一般,出现在影视剧里都好看的很,外面圆领明黄,里面还是交领的那种,大家应该都看过,我就不放图了。 小剧场 其他人一看日历,年月日黄道吉日都写的一清二楚,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啊! 小白日历一番,纯黑色虽然那看的很奇怪,但一年时期都在,字迹也很清楚,就勉勉强强吧。 地下的阿飘们不是很能理解第五小白为什么这么挑剔,并且十分想知道他到底要什么效果的才能满意,能不能让我们也看看你到底要什么效果的日历啊? 大明阿飘们:你都穿衮龙袍了,为什么也换一个正经帽子,束发金冠差评! 小白不屑:在大晋,我就是正统中的正统,我怎么穿都是未来人的衣冠正统源头。 第148章 所长 宣政殿的百官对日历的兴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一个个捧着日历看的停不下来。 公孙弘看看自己手里的日历,在看看朱平和刘奉手里的日历,一页一页齐齐翻动对照,没有说话。 朱平注意到他的目光,也低头去看他们手中的日历,这一看,果然看出来了不同。 他低声道:“怎么会……这是如何做到的?” 他们三人手中的日历,纸张大小都是同一尺寸,这自然是应该的,可上面的字,从大小到字形都一模一样,连字的间距都是一模一样。 陛下的扶仙宫不允许外人进入,只有陛下身边的人、少府中人和鲁氏子弟才被允许进入。 纸张的生产过程朱平没有见过,不知道造纸的工序和造纸厂的规模,可从一开始他自己都只能拿个一刀纸,到现在宣政殿官员们人手一本日历,可见这纸是可以大批量制造的。 以后的纸,会越来越多。 在看他们手中的日历,乍一看以为是人书写的,可没有人能够写这样多的字还不变形,并且这些字没有一点毛笔的笔锋。 这说明,不仅纸是可以量产,纸上的文字,也是可以成批量量产的。 看看手中的日历,再想想洛阳学宫中人正在编纂的字典,朱平心头火热。 “陛下……”果真不是凡人。 公孙弘捏起日历轻薄的纸张,缓缓吐了口气。 他知道皇帝在琢磨新东西,但没想到是这样一个东西。 这个日历他从头翻到尾,发现只是一年的历法,也就是说朝廷决定开始往下分发新历以后,年年都要造出新的日历。 今年的日历是才造出来,作为一项特殊的新产品,在过完年才发给他们,而在以后,这个日历只会是在新一年到来之前就会出现在它应该出现的地方。 除了日子、气象、凶吉,每一页最下的“大晋科普”,作用更大。 它会介绍一些大晋简单律法,提醒百姓有事报官,衙门不管就来洛京,用寥寥数语介绍大晋不同地方风土人情。 看的久了,所有人都会有知道,他们在大晋,他们是晋人。 历法对农业国家的作用是很大,如果他们大晋每个州郡县都能有这样一本日历,甚至是每个有产识字之家能有,那对整个大晋的认同感塑造,将会是空前的。 公孙弘一瞥,朱平也低头,手指摸着日历上的某些字眼沉思中,显然他也发现了这点。 朝堂上聪明人不少,御史中丞姚章也同样想到这里。他更是想到了这制造日历的技术以后还能制造多少其他的东西。 譬如,着学派的书籍。 大晋朝廷对民间着书立说,收徒办学都是一个不怎么管的状态,因为这并不会威胁到大晋的统治,有人不爽骂大晋两句,记个小本本以后踢出选官行列就行,问题不大。 但现在有了纸,有了这些能成批造字的技术,着学派就可以很好拿捏了。只要纸不允许私用,只让朝廷办公使用,或者只能朝廷用纸造书,这种技术垄断必然造成文化垄断。 看到日历以后,姚章就知道以后竹简必然会被纸淘汰。 着学派到现在,除了鲁氏子弟和琅琊学派靠着独门技术得到陛下青睐,其他学说思想没有一个让陛下多看两眼,包括姚章所在的溧阳学派。 理由很简单,鲁氏子弟能帮着陛下炼铁煮盐,琅琊邹氏能进太史局测算历法,还能进学宫编史。 依照他对陛下的浅薄了解,鲁氏子弟和琅琊学派的知识绝对不会被埋没,陛下会帮着他们传承下来,成书是必然的事。 那其他学派呢,他们溧阳学派呢? 姚章心在大晋,也同样在乎学派未来发展。 他看懂这日历背后所代表的一系列含义后,紧迫感油然而生。 他们溧阳学派,必须要找到突破口,找到能让君王接受他们学说的点。如果不能,那在海量纸质书籍的冲击下,日后他们溧阳学派还能不能存在都不好说。 那溧阳学派到底能为陛下做什么呢? 没人说话,大家都在摸日历,不是交头接耳就是低头思考。无聊的小白坐在上头,把他们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感觉自己似乎风评被害。 个别人是不是把他想的太坏了,怎么摸着日历表情都有些惊恐了,你们都瞎脑补了啥呀? 看不下去的小白拿起案上的镇纸敲了敲桌子,“诸卿,都看完了吗?” 混乱的百官依次坐回原位,修整仪容,太史令项景回道:“陛下,他们都看完了!” 百官:不,没有,我们还想看看,你凭什么替我们回答。 “这些都是赐予诸公的,回头慢慢看。” 小白让他们不要着急。 “诸公可有什么想问的?” “陛下,臣有一问,”一个官员站起来,“这日历是如何能大小相同,连上面的字都一样的?” 是潘侯,去年年前提议所有偷税漏税的全都发配岭南的那位。 “潘卿所想,就让专业人士来给你回答吧,”小白看向站在一边的垂首静立的内官,“重山,这纸张是你领头造出来的,日历的刻印也是你主导负责的,就由你来讲解一番。” “是,陛下。” 重山从大殿一侧走向中央,抬起头,第一次用平视的目光看向满朝诸公。 “诸位大夫们手中的日历,之所以能每个字都相同,因为它不是手写的,是用铜板……” 光是一个造纸术,陛下可以给他封侯,但满朝诸公都只会认为他是借陛下的光。而在陛下给的配方基础上改良出来的纸,重山自己也认为这里面一大半的功劳都是陛下的。 所以那一天,重山拒绝了陛下的提议。 “重山不愿满朝诸公非议陛下。” 他重山又不是没有能力,他自信自己可以堂堂正正靠自己的能力站在堂前。 于是他恳请皇帝再交给他一个困难的任务,不要给他什么提示,他重山凭借自己的能力完成这个任务的时候,再请陛下为他封赏。 陛下是一位重山都敬佩的圣明君王,他没有责怪重山不识趣,反而很是欣赏他的骄傲,同意了重山的请求,真给他布置了一个任务。 太史局的新历已经制定好,只是没有对外颁布而已。过年之后,他要这些新历都出现在纸上,朝中叫得上名号的官员人手一份。 重山接了任务就跑去太史局,和太史局官员沟通交流,弄懂新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历法,想要什么样的作用后,他大胆做出新的设计,把纸张剪裁小,一日一历。 日历版面的设计也由他和太史局官员们一起争辩好几日后定了下来,后面的工作就不再是太史局的了,他要带着扶仙宫的人手开始大批量制作。 纸是一直在做,有积攒下来的现成的,看好大小尺寸,保证一毫一厘都不要浪费后就要开始写上内容。 但扶仙宫的工匠们也不是人人都识字,就算是人人识字,抄录的日历也没办法做到每张纸的字都清晰漂亮。 在毁掉了第三张纸后,重山紧急叫停了书写进度。 他需要一个,能保证所有的字在纸上都一模一样的法子。 重山苦思冥想,偶然间看见陛下给他的诏书,通过左下角那红色的印章,灵光一闪。 靠人写是没办法那样整齐统一的,那能不能把需要的内容都先堆在一起,像印章一样直接印上去呢? 想到这里,重山立刻找人开始行动。 他最先选中的材料是木头,但是用木头的话对木头品质有要求,印出来的内容也并不那么清楚。 他又换成了石头,可石头太费时间了,每一页都需要同样大小,不一样的石头,现在的人手根本做不了这样大的工作,尤其是这样的话石头都是一次性用品,下一次不能再利用。 重山又静坐下来,学着陛下打坐一般,脑子里不断寻找新的方式。 突然,他想起了陛下小时候给闵帝做的那些乐高玩具。 每个乐高积木都是尺寸相同的,但组合在一起,能拼成各种各样的不同玩意儿。他也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来让刻印的工具多次组合利用。 想到就去做,重山先命人打造了一个日历版面大小的铜板,再把铜板分成一个个方块,于方块上刻字。 不对,不是刻,是用特殊溶剂来反向雕琢。 除了符号数字最大,其余的文字都统一大小,刻文字的铜板也统一大小,就像他少年时期为闵帝复原乐高城堡一般,重山拿起小小的方块铜板,一块块放入固定好大小的大铜板中,把大铜板填满了,就开始铺纸,印刷。 同一个版面都印好了,就把铜板扣下来,再换其他的字来组合,印下一个。 工匠们也越发熟练,在每日赶工之下,这第一批三百多本日历终于印好。 当皇帝来扶仙宫看见他印出的日历和刻录不同方块字的铜板时,直言他是天才。 现在,皇帝依然坚持他的观点,并且当着满朝诸公面,也毫不吝啬他对重山的夸赞。 “用铜板来印刷,还分好字,定好大小,一块铜板都不浪费。重山之才,孤都惊为天人!” 重山的才能配得上陛下的夸赞,他能做就是站好,不管其他人怎么看他都要直着腰板,不能在百官面前有一点露怯。 有官员也跟着夸道:“陛下慧眼识珠,能发现如此大才。” 这个时候还不同于未来,对宦官没有那么提防打压,很多宫廷工作、还有服务于皇帝生活的一系工作都是宦官负责,宦官出任一些官职也并不罕见。 皇帝说他把扶仙宫交给重山管理,现在一副大夸特夸的状态,显然是要给人奖励。 官员们不是傻子,大家摸着手里的日历,承认了重山的确是大才,这份才能指的授官封赏。 一个郎官就附和道:“如此大才,应当受赏!” “说的对,对我大晋有大功者,应受大赏!” 小白扫视一眼众臣,朗声道:“重山,你领头造出来的纸让文字有了新的承载,发明的铜板印刷让刻书也变得简单。 令起一‘监制所’,今日起你即为监制所所长,主管全大晋造纸、印刷、书籍出版事物,愿我大晋百姓都用上新纸,换上新书。” 重山抬起双手,弯腰一拜:“臣,必会不负陛下所托,让大晋的书,全都换成纸做的!” 小白继续道:“你的功劳和文字相关,孤赐你一姓,为‘官’……” 这边君臣和睦,温情脉脉,除了个别在意重山官职的人,旁观的朝臣也都感慨明君贤臣。 手头没笔的刁无忌用脑子记录,心想到底谁造谣他们陛下不学无术的。 黄帝的史官仓颉造字,仓颉的后人多是史姓、官氏,陛下赐这个姓,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他很疑惑,这到底哪里不学无术了? “陛下,”朱平一直等到现在,他有话要说,“这一年来新增的府衙不少,如何统辖,上下权责之分,应当再议。” 小白觉得朱平说的有理,让童明去拿一张大些的纸来挂上。 那就一起来把各部门、官员等级都定下来,要改的名字也一起改了。 - 小剧场 小白:铜版印刷,活字印刷,还一个个字分好方块,定好大小,连以后书籍出版的基础字体大小都定下来,天才,这真的是个天才! 重山:不必靠陛下的荫蔽,只要陛下还是陛下,我相信自己才华,封侯这种事情无所谓,我要的是站上朝堂! 个别有心人:果然,陛下就是想要用这个纸和印刷术搞大事,管全大晋造纸印刷和出版,他这不就是垄断出版了吗! 地下,有阿飘道:这重山狼子野心 太子看看儿子:你身边还有这样的人才? 求定想了想:一直只知道他记忆挺好,伺候人也算贴心,也不知道他还有这种能力,果然还是小叔叔慧眼识珠 心思从哪些纸张日历飘下来的武帝死亡视线看向求定:你就算不做皇帝了,教你的皇帝素质也不能丢的这么快,你听听你说的,这都是些什么啊! 第149章 新制度 商议之后,今年大晋的朝堂格局骤然变化,所有官职等级统统大变。 以丞相为首,正一品官员分别是丞相(内政)、太尉(军事)、御史大夫(监察),三公不变,还加上司空(水利)和司长(矿产),三公已经变成五公。 司空就是陛下敕封给蜀郡郡守杨珺的官职,管全国水务。考虑到杨珺他的年龄,说不好现在蜀郡的水都没治完就会走,基本上来不了洛阳,百官并不反对他加入进来。 而司长,是盐铁司的最高长官,由原御史大夫朱平担任。 是的,盐务司一下子就变成了盐铁司,虽说现在主要工作的盐都还没在全国铺开呢,但很显然,以后全国的重要矿产资源也是不会允许私人开采买卖。 御史大夫去管重要矿产资源了,姚章这个御史府二把手忽然就走马上任,成了正一品的部门一把手,带领的御史府未来职责是监察大晋上下,上至百官和权贵们违法乱纪,下至地方豪强和官员不做人,都是他们负责监察弹劾的对象。 丞相依旧统领百官,只是下面的九卿,变了,统统变成从一品官员,部门也都变了。 大司农变户部,管全国户籍税收,它只是换了个名字,内容不变。 少府变工部,掌管全国营造工程事项,王归这个现在搞的交通就归到了工部底下,鲁氏子弟的建造处也是划到了工部下面。 王归本来作为上将军也是从一品,现在兼领工部底下交通司正二品的官职,俸禄就按他从一品的来发。 奉常变礼部,掌管国家的礼仪、祭祀、教育等事务,洛阳学宫以后也会是礼部的管辖,原本负责外交的典客府也变成鸿胪寺,归入礼部。 增设吏部,负责全国文职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等事务。 廷尉变刑部,掌国家的法律、刑狱审判等事务,。 还有一个增设的农部,部长也是从一品大员,只是现在就一个官职,关于他的内部人员陛下毫无安排。 正二品官职,地方上是新设的九州州牧,中央是六部之下的官员,另有监制所(纸张、书籍、出版)、少府(皇室日常生活)、宗正(宗室)、太史局(天文、历法、气象)。 …… 零零总总的官职品级和职责一划分,就从上午一直议到了下午,中间小白还供了份午餐。 现在,大家算是知道陛下为何大张旗鼓选取贤才了,这样多的官职,的确需要大量的官员来补充。 地方上的官员还好说,一些可以让当地主簿之类的吏转正成官,但是中央,很多官职甚至都是空缺的。 这有人员不足的原因,也有小白避免发不出俸禄刻意控制人数的缘故。要不是现在蜀地治水,长安城也在修,计算过后他是真的养不起太多官员,他还能再理出一批官职。 空缺的官职很多都是不着急要的,比如农部上下,比如太史局里的气象局,以及只有一个司空的杨珺。 先把不能缺少的官员都定下来,再慢慢来吧。 至于大砍少府,彻彻底底把皇室财政和国家财政分开,也没啥享受的小白感觉良好。 后面的君主难受那是他们的事情,该分清楚的东西不能混淆。如果连自己的财务问题都解决不了,需要和朝臣吵来吵去伸手要零花钱,那这种皇帝就这样吧。 官员的品级定了,平日的规格制度、官服和车马之类的也都要重新定下。小白没有想把服装颜色定死,但其他有这个想法的人便退了一步,不定颜色,那就定衣服形制和花纹吧,什么身份就该要穿什么样的衣服,用什么样的刺绣。 当然,陛下您除外,您开心就好,随意。 除了这些,小白定的另一条制度,就是趁着这时候官吏之分并不太大,给地方吏也开了一道晋升空间,吏部也会有针对吏员的考核与往上晋升途径,官员们遇上能干的吏员也能往上举荐。 比起社会地位泾渭分明的官和吏,目前小白他们重新定下的制度,吏比之官,礼仪、品级、服装和俸禄仍然有区别,但不会是在地方死水一样不动弹。 九州州牧已经都带着文武属官出发去各州了,新晋的御史大夫姚章庆幸自己去年年底赶了工,把玄雍宫宫女和良家女子们的信息都登记完了,接下来的事情只要三位公主接手就好,他要开始专心忙着整改御史府了。 昭明二年的第一天,百官就开朝会在玄雍宫呆了一整天,然后人手一本日历加一刀纸,作为去年年底没来得及发的新年礼物带回家。 金银玉石贵重,但这些贵重之物可买不到日历和纸张,谁更贵一目了然。 姚章带着这两样东西回到家里,立刻引起轰动,他师弟曹佩带着弟子,姚章夫人带着家里儿孙,所有人挤在他跟前,等着看姚章带回来的好消息。 姚章试图冷脸驱逐:“成何体统,你们的礼仪何在?” 姚章儿孙和曹佩的弟子们瞬间低头后退。 曹佩莞尔:“师兄,你这欺负孩子可不好。” 姚章冷哼一声:“你不觉得你在洛阳这两年,越发没个正形了。” 姚章夫人也冷了脸:“怎么,才过了年,你御史中丞的官威都摆到家里来了?” 姚章立刻气弱:“没有。这不还在门口呢,咱们进去看,进去看。” 然后又放低声音解释道:“我已经是御史大夫了。” 家里人齐齐盯着他。 曹佩倒是有个猜测:“今年开始,盐政一事彻底交给朱公了,师兄你往上提了?” 自己师兄一下子成了朝廷三公之一,还不知道今天朝制大改的曹佩也有些小激动。 大腿嘛,谁会嫌粗呢。 姚章点点头,“进去细说。” 等进去了,他先把这个一刀纸都小心收好,把日历拿出,先给夫人看,夫人拿着日历,把孩子和曹佩弟子们带去外间一起看,给这对师兄弟留下单独的空间。 书房门被关上,姚章再和师弟细细说来今日朝会发生的事情。 他没忍住,抽出一张纸,学着陛下今日画的树状图,把今日定下来的官阶品级都一一写上。 姚章写到一半,曹佩提议:“师兄,你朝会一天太辛苦了,不如我来代笔吧!” 抬头他一眼,姚章都懒得搭这个话茬,继续边写边介绍,曹佩只能大喊可惜听他师兄讲完。 以姚章这个最新的御史大夫为例,他的御史府往下分了三块:大理寺、御史台、督察所。 大理寺会监督审查刑部的司法,还会定期抽查案子看看刑部是否有判例不公的事;御史台监督朝内百官工作,有不对的直接弹劾上奏;督察所则是人手还在招募中,定期安排督察常年在外巡视地方,有鱼肉百姓的诸侯王、地方官和当地大族就上奏处理。 刑部管一国司法,可御史府也能监察刑部,督察朝内朝外百官,六部维持一国运转,御史府督促朝野清明。 其他部门也都是如此,职责划分明确。 诸如未来的洛阳学宫祭酒,已经是礼部管教育的最高官员,同时礼部之内,鸿胪寺负责外交,太常寺负责每年规格最高的那些祭祀,光禄寺负责各种活动的后勤准备工作。 更不要提负责官员考核工作的吏部了。 等到官职树状图介绍完,曹佩陷入沉思。半晌之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家国泾渭分明……陛下,乃大德之君。” 从前的三公九卿,九卿里四个都是分别掌管皇室生活、安全、车马出行的,还有一个官宗室。 而现在的正一品从一品的五公六部,都是只为大晋这个国家负责工作的。 为皇帝本人工作的只剩一个少府长官还是正二品,负责皇帝车马的太仆令已经归入少府掌管,郎中令、卫尉这两个负责皇宫安全和皇帝安全官职,也归入太尉之下的军事武官体系。 在曹佩眼里,这是君王以身作则,公开向世人宣告,他作为天子,自己的个人生活都被放在大晋这个国家之下。 天子无私事,但他的私事,可以为大晋天下后退一步。 曹佩看着姚章写下的这些文字,目光灼灼,赞叹道:“公也,德也!” 诸国制度都差别不大,公卿大夫们的工作,不少都是转为君主服务。哪怕诸国纷争时期,最贤明的君主,也做不到君王的事情为国事退让,更不要提当今天子继位以来的简朴作风。 但也可以理解他为什么那么省钱了,毕竟他要做的事情很多,以后要养的官更多,不省省是真的养不起。 曹佩想到这里,忽然变了表情,嗤笑一声,“真是便宜学宫那帮子无礼、无义、无耻之徒了。” 陛下这个官员等级制度,需要的官员数量几乎说是翻了一倍,现有的朝廷官员能力资历够的自然往上升,如同他师兄一般,其他空缺的可不就由新人顶上。 琅琊学派和鲁氏子弟肉眼可见,基本上一个太史局,一个工部,位置稳妥,左右他们现在的领头人物也和曹佩关系不错,几家祖上没什么深仇大恨,看他们稳定下来,曹佩也就小小眼红一下,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毕竟他们溧阳学派的大人物,他曹佩的师兄姚章,都是五公之一了,监察全国的人物了呢! 但是其他学派,比如祖师爷都拜师他们溧阳学派的奇水学派,这种野蛮学派被陛下选上做官,曹佩真的不爽。 还有那些洛阳学宫里个性狂妄的,嘴比较毒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在曹佩眼里是上不了台面的。 “你着急什么,”姚章拿起纸,欣赏自己的字,虽然不如陛下写的,但也遒劲有力,“陛下圣明,必不会让蝇营狗苟之辈混入朝堂。 没有合适的,陛下宁可找老臣子一人身兼数职,也不会将就。” 看看他的前上司朱平,之前人家还是御史大夫呢,手头事也不少,年纪也不小,不一样被塞了盐务司,忙得脚不沾地。 兼职行为并不会惹百官反感,这代表陛下对官员们的高要求,和对现有臣子们能力信任。 都这么缺人了,陛下都不提拔新人,新人应该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能力不够,或者为什么能力够了却没让陛下看见。 “你带着周沐他们,在洛阳学宫好好修书。”姚章语重心长嘱咐道。 “什么人,有什么才华,做了多少事情,陛下心中都有数。等到长安建成,空缺的官员也都该补上了……” 洛阳这里发生大的朝政改动,百官们如何改变、适应,暂且不提,但拿着日历的官员,成功引起那些家中没有在朝官员了的权贵们的重视。 - 小白:该弄一些我熟悉的官职了。反正我也体验不到任何享受,砍了,都砍了! 曹佩等一众人员:圣贤在世,仁德无双,感谢天道送的大礼包。 阿飘们:不是,你这偌大一个国家,你就真的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吗,你万一以后要享受呢,现在把自己架这么高,以后你好意思懈怠吗? 武帝疑惑:我确定我从小没给他什么好享受啊,也没苛待他,他到底怎么能道德高成这样,我都做不到自己个人意志排在国家之下,君王的威严岂容践踏。 如果这就是仙人的话,你们仙人确实智慧超群,品性高洁,我等凡人就看看吧。 未来被百官又拿圣天子做例子劝诫的皇帝们:好烦啊,他第五小白能不能享受享受,他不享受,我们这些人怎么好意思开口 贵族出身的皇帝们:我做贵族的时候还能放肆享受,做皇帝了反而日子过得差了,长安的宫殿基本能住的后妃就那么几个,来长安只能一心办公,但是去洛阳就会被骂爱享受,太憋屈了 底层出身的皇帝们:他第五小白出生就是皇帝幼子,还有个好侄儿,不用斗就天降皇位,什么好东西都享受过,没意思了宁愿自己苦修,我们不是啊,我们就要享受啊! 第150章 改变 昭明二年开春,朝堂上的消息变动很快引起了洛阳上下的反应。 不多的宗室和洛阳遍地的权贵们消息来源最快,他们有脑子的人瞬间就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朝局改制之后,那些没有填补上的官员的空缺,都是他们自己,或者家族中人可以够得上的一个机会。 那么问题来了,如何才能让皇帝看到自己、家族子弟,知道他们有能力,可以胜任哪些职位呢? 于是第二天,洛阳三位公主家里都收到了不少礼物,连萧太后和太皇太后的娘家也多了不少宾客。 洛阳新贵,天子母族的西乡侯府,更是礼多的都数不过来,想来拜访田氏兄弟的人数不胜数。 闵子游作为西乡侯府的门客,把今日上门来送礼的人家一一都记录好,按照时间顺序和礼物贵重程度做了个排行,给西乡侯田旻汇报。 朝堂上昨日发生的事,张宏也来了西乡侯府,喊上孙令暻、杨德这些老熟人,一起交代了下,提醒田家两个表弟今年注意些,孙令暻学宫考察人才的工作也要开始进行了。 顺带一提,张宏现在已经是礼部的人了。 顶头的礼部部长是原奉常李理,左右侍郎是他典客府的一把手和奉常之前手下的二把手,分别管着鸿胪寺和太常寺,张宏作为礼部郎中,官阶从三品,主要负责对接洛阳学宫工作。 别看上头的上司不少,但现在官职分了九品十八阶,他这三十多的年纪就能有从三品的官职,不少人都羡慕他有个好娘呢。 田旻拉着田章一起听着,几乎都是中等贵族人家,不过现在有些落寞,家里在朝中无人或者混的一般的那种。 也是,要是朱平、公孙弘这种当朝权贵,根本不需要找他们,人家一句话就能给家中子孙安排前程。 看太尉刘奉,一句话就能让着自己孙儿调去天子身边,就算没有官身品级,那也天天在天子身边晃悠,日后前程少不了。 田旻请教闵子游:“闵先生,这些人情,我要帮忙吗?” 为了不结仇,礼肯定是不退的。大家都是祖上阔过的,就算是有家里紧张,咬牙送出来的礼,那也不会希望被人退回。 闵子游点点头:“您应当见他们,看看他们是否真有才学能力。若是有,那自当为陛下举荐良才。” 虽然没亲自面圣过,但闵子游用自己商业鬼才的逻辑思考过,天子就不是个做慈善的人。他觉得东平侯就算是天子表兄也应该干点活,不能就躺平享受。 田旻犹豫道:“万一举荐的人出问题呢?” “东平侯放心,”闵子游安慰道,“陛下可都是会再亲自考考的。” 除非是公孙丞相那种等级的老臣子,他们举荐的人陛下没时间看才会直接让人走马上任,其他时候陛下真不是那么心大的人。 田旻放了心,“那这事就交给先生来安排吧。” 什么时候见什么人,才来洛阳一年的他也和洛阳权贵不熟,并不想费心在这上面,每天钓钓鱼,拉着弟弟蹴鞠就挺好。 突然又被放权的闵子游:“……” 虽然知道自己挑选的老板没什么上进心,但有时候也真的好想知道他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至于怎么挑选良才,这他们完全不担心。 田家兄弟一直认为自己就算是良才分界线了,学识、毅力、上进这些综合能力,只要和他们齐平,那人就差不到哪里去,若是有什么比他们强的,那往上举荐准没错,比他们都不如了就不需要理会。 东平侯府,东平侯宴矶看着孙儿,问到:“朝中有变。你是想再去洛阳学宫,在那儿靠自己的才华,和那些士人一起争个高低,还是想直接去陛下身边?” 他原本的计划,是把孙儿在压几年,等他心性成熟些了,或者遇上陛下有需要,再找关系把宴秋推上去。 只是之前朝廷官员是饱和状态,每个位置都有人了,竞争反而不高,做个好名声的贵族也问题不大。 现在朝廷空缺的官职一目了然,官位品阶、晋升途径都放了出来,竞争者一下就多了不少。 不是真有大才的普通人才,还是早些出来的好。 趁着现在自己还在,东平侯府也还有地位,把宴秋送去陛下身边做个中郎将或者尚书,日日跟随侍奉不成问题。 宴秋低下头,他对那天在众人面前被闵子游驳倒之事念念不忘,想的还是去洛阳学宫找回自己的名声。 只是闵子游也没去洛阳学宫,反而投了西乡侯麾下做门客。他想和闵子游竞赛,但是闵子游都不搭理他,换了个宴秋绝对不会去的赛道,这让他很是不爽。 “孙儿,想去陛下身边。” 宴秋做了决定。 他可是要担起东平侯府未来的人,和闵子游这个只会夸夸其谈,都不敢去天子面前的小门口纠缠什么。 “明日,我就让你父亲拜访公孙丞相。” 宴矶苍老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很高兴孙儿想通了。 权贵们都为这变动做好准备,消息迟本地权贵们一步的诸学派们,也在晚些时候聚起来议论对策。 诸学派们当中,正经和天子讨论过治国方针的不多。其中溧阳学派的姚章已经是御史大夫,鲁氏和邹氏也都在朝堂有了位置。 他们三方和天子谈论的内容各不相同,但都清楚天子有他自己的治国之道。 以法为根基,以朝廷制度为骨干,以教育文化为养料,其他所有技术都是不能缺少绿叶。 而教育文化当中,那些不同学派们的治国思想,他都会看,只要觉着好的,就挑那一点好的来用,大气又包容。 上雍学派一直就在朝中有位置。学派老前辈穆王孙去年年底过个生日,“配享太庙”的故事已经传遍全洛阳;现在领头人朱平还管着盐务,新一辈的洛阳府尹也是天子提拔的新人,他们毫不担心。 这四家知道自己完全左右不了天子,但天子怎么着也不会踢掉他们,他们可以优哉游哉,力气都放在给陛下干活和教育弟子上,其他都没能和天子单独见面聊天的学派就比较着急了。 洛阳学宫附近,天子下令为入京大贤们新建起来的学宫宿舍,都没过完年的学派们一个个都关起门来,紧急开会。 奇水学派。 一众弟子穿着束袖衣服端坐好,抬着头看着对面的子川先生。而子川先生本人也是一身束袖衣服,不看留着胡须的脸,只看体格,那可比他一群弟子们都要健壮的多。 “昨日朝会之事,你们都怎么想的,说说。” 他一出声,那声音就更中气十足了,看着完全不像六十多的老人。 大弟子罗凌拱手一揖,抬首道:“老师,这是个机会,陛下需要的人才,太多了。 我们可以继续在学宫稳住根基,不能丢了学宫的一席之地。鲁氏他们不少子弟已经是工部有品级的官员了,我们奇水不能把剩下的位置都给他们。” 不少弟子们纷纷点头,认同大师兄的观点。 学宫必须继续待。虽然他们奇水学派比较受排斥,在学宫的这半年不如其他学派抢手,新弟子能挑着收,但不在学宫了,别人会连他们奇水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奇水本就是南楚来的,洛阳朝堂上不多的楚地人也都和他们奇水不熟,反而都更喜欢溧阳学派,这些楚人官员贵族是指望不上的。 最少也需要推一个奇水学派的弟子进入朝堂,不然以后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 子川先生点了头:“你们想如何站上朝堂?” 他们在南楚能说得上话,在洛阳,是真没什么熟人。 罗凌答道:“听闻陛下曾在五原城和蓟州改进弓弩,造出了都快有一人高的大弩,这些时日,我们也可以试着改进普通手弩。 他鲁氏能以技艺改善民生,我们奇水为何不能以技艺改善武器?” 另有一个弟子吴山也站了出来,“老师,我有一计!” 子川先生让这个队伍里身体素质最差的弟子说话。 吴山拱手一拜,说道:“弟子和孙学管关系还算可以。他有和弟子透露,今年开春,陛下有意派使者往西域去,出使西域各国……” 一听到西域,子川先生和不少弟子就想到了前年陛下初登基那会儿,遇上的胡人南下事件。 他们的想法达成一致,都认为天子意在北方的胡人,想通过连通西域国家,一同绞杀胡人。 把草原上的胡人赶尽杀绝,这在别人眼中或许吃力不讨好的项目,在奇水学派眼中,以战止战,简直就是再好不过的项目。 “我们奇水学派也可以安排一些弟子,跟着使者一起出使西域各国。能护卫使者,也能记录一些西域风土人情。” 无论出去以后能不能安全回来,他们奇水都表态支持陛下派遣使者出去的行为,这印象分首先就能刷上来。 有他们奇水学派在,他们的武力值只要不遇上什么五倍以上人数的队伍,护住使者轻轻松松。若是出了意外殉职在外,他们也死的光荣;没出意外能安全回来,功劳少不了,记下来的资料也能编个地图册,刷刷名声不成问题。 无论结果如何,只要去了,在洛阳的学派总归都是能入陛下眼的。 而且真要和胡人打起来了,他们奇水学派很有兴趣为天子效力,驱逐草原胡人。 吴山说完,对着在场师兄和老师一拜,“此行凶险万分,弟子愿往西域,请诸位师兄成全。” 孙令暻是穆王孙和皇帝在洛阳学宫的代表,他嘴很严。能和吴山说出使一事,那必然是陛下已经定下来,并且孙令暻认为他们奇水学派或许能有机会一试。 既然如此,吴山认为这个机会,他和奇水上下怎么都不能错过。 子川先生看向他小弟子,“你年纪最小,志向却大得很。出使西域,这样艰难凶险的事,你确定你能去,路上不会后悔吗?” 他们对西域了解太少了,那里到底有些什么国家,是什么样子,众人一概不知。 跟着一起出使西域,要担心会不会遇上胡人,身体会不会水土不服,那边的人是不是野人,能不能沟通,路上路况如何……这都是不确定因素。 吴山表情郑重的又是一拜,“老师,我从南楚而来,见识了洛阳风光,也想去看看西域风景。” 子川先生点了头,同意了,“你们还有谁想去的,一并站起来吧。” 又有五个弟子毫不犹豫的站了起来。 “老师,我也想去西域!” “宜早不宜迟,你们四个明日就去找孙令暻,和他说想为晋出使西域。剩下的十六人,罗凌你带着师弟们去买些木头,和为师一起研究手弩。在学宫开门前,争取能面圣。” 子川先生做好安排,弟子们快速分了组,罗凌点了几个弟子就出门去采买材料。 洛阳作为大城市还是很好的,起码市场随时都会有商人在做生意。没有也没关系,他们可以去找闵子游采买。 闵子游自己的生意虽然做的不大,但和洛阳的士人学子们关系处的极好,和洛阳商人们也都有点交情。 找了他,在洛阳城什么东西都能有个购买途径。 - 小剧场 未来丝路上,仝拾趴在骆驼上惨兮兮的喘气,时不时利用他野外生存课的知识来帮助使团小队指路休息。 奇水学派弟子作为武力保证,左边佩剑右边佩刀,发簪都磨得尖尖,作为保镖护卫使者。 小白:完美团队,就差个指挥了。 此刻,地下的阿飘们在指指点点。 武帝:看看,他这一搅弄,本来还算稳定的朝廷算是风云四起了。 太子觉得也不能这么说,小白他给整个朝廷官职的设计真的很合理,这不同部门层层往下,大晋朝廷从中央到地方无疑都掌控力增强不少。 就是废人废钱了一点。 其他诸国王侯们:继续下注,赌这几个去西域的倒霉鬼能回来几个! 第151章 诸侯 洛阳风云变幻,洛阳之外的诸侯国,按照路程顺序,诸侯王们也陆续收到了来自洛阳的东西。 一本日历,宣告朝廷正式更改历法,以后所有的各地历法都必须按照朝廷的来;一份通知各诸侯国,朝廷官职更改的文书。 对诸侯王们来说,他们本身也是晋诸侯王,用洛阳的新历法没什么问题。 而更改官职,那他们诸侯国境内的官员也需要一并更改。 郡县之上设置州,这州牧也都到了所属州城,并且人家只是客气的通知诸侯王一声后,直接就发信让郡守、县令来开会,可以说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诸侯王们对郡县的掌控,让这些郡县明白自己到底是那边的官。 和这消息比起来,皇帝说不再用宦官,废掉宫刑,减少宫中女子这些,几乎不值一提。 除此之外,早于日历,先一步到了诸侯王手上的盐政诏令,才是最让诸侯王头疼的。 当然,会头疼的仅限于封地内有盐、并且大量产盐的诸侯王。 分封的诸侯国里,手里有盐就那么几个,燕国、齐国、吴国。 燕国去年的时候以燕王的头颅为句号,包括海盐盐池在内,已经全国所有矿产都收归朝廷了,其他诸侯王分封的几乎都没什么好地方,就齐国和吴国有盐。 北边的代王和相国一起看完就放松多了,反正他没盐,代地穷得很,去年一年遵守陛下的命令修补长城,建设要塞,掏的都是代国钱。而且为了避免燕国之事重演,他和相国一致同意今年给那些徭役多发些粮食,不能让他们生事。 就算去年真抓到几个贪了他钱的蛀虫,弄上来的钱也全都填到工程里去了,现在代王真没俩钱。 虽说陛下去年有亲手给每个兄弟都写了关于盐的信,但代王手上这封,天子就是和他说一下盐务的事,似乎只是提醒一下他会有这个事,最后才来上一句“大晋天下矿产,日后尽收于朝廷,以免燕王之灾重演”。 但是分封给诸侯王门的田地川泽还会是他们的,他不会让自己兄弟过不下去。 代王:“……” 他都想笑一下了,把矿产都收了,这还想让兄弟过什么? 小白:你有地有人的,要那么多矿干什么,学燕王造反吗? 不说铜和铁,就说金银,就算你国境内有这些矿,你能买什么,就这社会生产力,买买买毫无乐趣的好吧。 代王猜,可能这就是欺负他,也许给齐王兄、吴王兄的信会不一样吧。 但他旁边燕国是前车之鉴,他现在兜里都没钱了,造反的胆子没有,钱也没有,实在不敢和洛阳朝廷作对。 越想越糟心,躺平的代王把信收好,捧起日历,喊相国一起来看。 他摸着封面的日历,满眼惊叹:“相国,你摸,这东西好轻,好光滑啊。” 相国手摸上去,也赞叹道:“确实,也就比丝差些。” 轻轻翻开一看,就看见里面他们还不是很熟的符号数字,以及改动一番后的新文字。 代王虽然能认得,但也很想吐槽:“他到底为什么能这么随心所欲啊。”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相国咳了两声,提醒大王注意,其实相国自己也很好奇为什么天子才一年多的时间,就能整出这么多的事情。 看日历看日历,别说,除了凶吉,每一页下面的多的一小段话还挺有意思,晋律和小故事结合,他们真没怎么见过。 两人并排坐在一起,一上午对着一本日历看的津津有味。 齐国,临淄。 齐王宫里,齐王太子第五思定把最近收到的洛阳物品都拿出来,毫不隐瞒的拿出来给齐国相国单陵看。 和代王猜的一样,天子给国境内有盐的兄长,确实会多交代一些。 比如给齐王的信上,天子感念齐王兄对他的人才支持,鲁氏和邹氏都是有大才的,这个礼包他收的很满意。 其次就是盐铁矿产一事,比起对代王空口一句不会亏待,对齐王,天子还算有点兄弟情,表示不会让兄弟过不下去,凡是齐王名下卖往各地的商品,朝廷商税减半。 齐王太子:“……” 皇叔,我们齐国没了最赚钱盐,只能卖些海产品、纺织品和桑麻原料。这些东西商税减半是让利不小,可以前,我们卖出去压根就不交税的! 想骂人,但是一看关于朝廷改制的那张纸,就又怂了,毕竟第五思定也没造反的心,他认识的小皇叔又是个软硬不吃的。 天子愿意讲情分,那是他还对你有点优待,敢仗势叫嚣,先想想燕王什么下场。 好消息是,邹氏和鲁氏还真的在天子那儿受到重用,朝中有人做官,洛阳学宫也有人,他们去年才到洛阳就快速写信叫了大量家中子弟去洛阳。 齐王太子对他们也算有半个知遇之恩,于是这次信使带着朝廷的东西来的时候,鲁氏和邹氏也看在昔日情分上,给齐国捎了封信。 第五思定:“……” 鲁氏也就算了,你们琅琊学派邹氏那是我父王的母族,什么叫往昔情分?到了洛阳,见了新的第五,就不认家里亲戚的旧第五了? 邹氏:那是我们齐国公主的血脉,先国后家,外甥孙,你往后退退。 鲁氏的信,说了他们在洛阳一切都好,感谢齐国的举荐,会不辜负大家的期望,在洛阳好好为陛下做事的。 然后就是夸当今天子多仁、明、德、圣,陛下想的什么都是对大晋最好的,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晋,让齐国听从陛下的命令。 陛下是仁德之君,况且你们是陛下的兄长、子侄,天子必不会叫安分的齐国王室出什么大事,且听陛下的,等上一等,陛下会为你们做出合理的安排的。 都顾不得这轻飘飘的信纸,第五思定把信给相国单陵,忍不住道:“相国你看看。” 这说的是人话吗? 什么叫安分的齐国王室,朝廷怎么定义我们的安分? 而且你们鲁氏这对天子的推崇有点吓人,他第五思定也是和小皇叔处过的,他怎么没看出来小皇叔是鲁氏心里说的那样贤德圣明? 相国把这信纸上的字都看完,也沉默了。 “这是三舅公写的信。”第五思定又掏出邹氏给的信,脸上表情同样一言难尽。 邹氏比鲁氏好些,没有和鲁氏一般都快成了天子狂热崇拜者,但话里话外也是夸天子,连“齐人之圣君”都能写出来了。 这是能说的吗? 第五思定才想起来,小皇叔的母亲是前齐公主来着,身上还真有齐国血脉,对齐人却还是有点不一样。 但很无语。 舅公,现在的齐王是我父王,下任齐王是我,你这态度,是你们这些旧齐人都投了洛阳是吧,你这有点过分了。 好歹是舅公,心里也是惦记外甥一家的,有好好讲了一番朝廷改制之后,各部门长官和权责。 盐和其他天下矿产,都是从前的御史大夫朱平在管,想想他多雷厉风行,你们还是别不服气了。 而且现在的御史府权责分明,专门有针对地方的督察职责和kpi,别被抓住了。 因为燕王,晋律大改很多,朝臣对诸侯王都没什么好脸,宗正的地位都下降了,以后出事是刑部审,大理寺再审,宗正顶多就出来开除宗籍而已。 为了你们好,有事听陛下的,我们在筹建气象局,还要编书修史,很忙的,勿扰。 第五思定能说什么,舅公,你到底是谁的舅公? 来了齐国以后,也被邹氏一族长辈疼爱过的第五思定很是不适应,很憋屈,但是这些提醒不能不听。 虽说他们又不造反,但万一就查出些鱼肉百姓的事呢? 第五思定和皇叔的叔侄情有,但不多,至少他觉得没有和皇叔的叔侄情能好到给皇位的地步,最好别拿这个瞎考验陛下,他真的会拔剑的。 单陵看完两边的信,感慨这纸真好,一长卷竹简才能写的下的内容,两三张轻薄的纸就够了,还不用言简意赅,能写白话。 年初送过来的日历,他暂时还没看,但是日历下面,居然有一份诏令。 第五思定拿起诏令,放到单陵手里,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恭喜相国,不日便要回洛阳了。” 单陵眼皮一跳,打开诏令一看,里面是天子下令,丞相草拟,召他回洛阳,作为御史府下督察所所长的调令。 官阶是正二品,已经挺高,并且手中权力不小。 以前他只是在齐国监督齐王,现在能回洛阳,监督大晋天下的诸侯王、官员、豪族。 这工作势必会得罪不少人,但他的地位权势也会是空前的,现在朝廷的五公都不能插手他的工作。 “真是……”意外。 从没见过的当今天子的单陵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官职,会落在离开洛阳好多年的自己身上。 他没有惶恐不安,有的只是即将回去洛阳,做出另一番事业的兴奋。 毕竟,给诸侯做相国,对他来说实在没什么难度,他可以说是为了帮武帝盯住这个儿子不要造反,空耗自己的才华这些年。 第五思定又酸又庆幸。 酸是酸单陵都离了洛阳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能回去;庆幸他们这些年处的很是和睦,单陵这个知根知底的老熟人去了督察所这样重要的一个位置,对他们总归是比较友好的。 这事朝廷上下都同意,除非他要造反,否则这些矿产权力只能上交。 就算他真造反了,为了盐、矿一事,除了还有盐场的吴王,其他皇叔未必会帮他们。 第五思定只能接受自己财产缩水的事实,相国马上回洛阳,还是和他最后维持关系,彼此体面的结束比较好。 于是齐王太子和相国就端着日历,探讨研究了一番邹氏去洛阳后和太史局一起定出的新历,最后等齐王上午的修行工作结束,他出来把这些事一了解,皱起眉头。 第五思定有点怕,自己父王会不会因为被小皇叔这么对待而生气啊,他是想起兵还是写信给太皇太后告状? 齐王放下信,对着第五思定正色道:“今日开始,我的王宫也不需要在进新的宦官伺候了,宫女满了25岁统统放出宫去。 这些能修大德之事,对你也有莫大的好处,你亲自把关。” 第五思定:“……” 要不父王你还是薨了吧。 吴国。 吴王没有邹氏、鲁氏的提醒,但还在朝廷的母族也有给他递信。 舅舅沐筠的信不像齐王母族那样夸张,不过也都是让他稳妥些,按朝廷的意思办。 吴王一看那张官职表,再看已经成为御史中丞,官阶从二品,职责是监督朝廷官员的舅舅,不由得怀疑天子这安排是不是故意的。 他印象中的幼弟,不太是个这么有心机的人,可印象中的幼弟也不像是个能屠戮兄长的! 天子给吴王的信里,很明确的说了,矿产资源上交,他会派人来吴国建立造纸厂,传给吴王一脉造纸的工艺,让他们既能挣钱,还能很体面的挣钱。 摸着手里的信纸,吴王把日历拿起来翻阅一遍,目光在每页最下那两行“大晋小知识”上盯着,沉默良久,长叹一声。 “到底,是我大晋的天子……” 吴王两个儿子们抬头看他,有些局促不安。 吴王轻声笑了笑,“你们去相国府上,让他传信洛阳,我们吴国的东西也是大晋的东西。 陛下心怀天下,我身为大晋的诸侯王,不能跟随在君王身侧已是憾事,那就更不能拖君王后腿。 对了,顺便在让相国上一封请封太子的奏疏。” 吴王的儿子们:! - 小剧场 看见代王,阿飘们嘲笑武帝:你这生的什么儿子啊 看见齐王,阿飘们嘲笑武帝:你这生的好儿子啊 看见思定,求定嘲笑道:是的,你除了一点血缘,和小叔叔半点不熟呢,就恐慌着吧 再见吴王,阿飘们也不得劲起来了:一个人都没有造反的心吗?他不止要盐,连金银铜铁这些金属矿产也都要啊! 沉默已久的潜鱼感觉自己哪怕身败名裂,骨灰都没了,这时候也能骄傲的挺起胸膛:我可是唯一一个敢造第五小白反的人呢,一群怂货兄弟。 第152章 宫女 两个吴王儿子眼巴巴的看着父王:册封谁做太子,您倒是再说说啊,剩下一个儿子,有是要分多少财产和土地? 吴王:“老大做太子。另外,你们见相国前,去找魏骁,劝说他去洛阳。” 长子才高兴起来的表情一愣,“父王,您真要向陛下举荐魏骁?” “上面齐国在洛阳有邹氏、有鲁氏,我们吴国也要在朝中有能说得上话的人,” “是这样没错,”次子皱眉,很是为难,“可……魏骁他愿意去洛阳吗?” “你把这份洛阳官职改动的纸拿去给他,他会去的。”吴王把日历和其他纸张都小心收起,圆脸上露出一个和蔼微笑,“希望陛下能够受得住魏骁的脾气。” 未来的吴国太子不知该说些什么,想想魏骁这人的犟脾气和直性子,他有点头大。 再想想陛下,这位皇叔他没见过,没什么交集,能在洛阳坐稳皇位到现在,可见不是个善茬。 这样两个人对上,这能成吗? 其他诸侯国收到的消息或早或晚,他们固然因为手里矿产被收,财产缩水而不爽,但他们比较穷,有大户齐王、吴王在前头顶着作对比,一下子就心平气和不少。 自己这才多少身家,被拿走的再多,数字也够不上齐王兄和吴王兄的零头,他们要是被拿走了也不吭声,那自己也还是不要吭声的好。 至少他们觉得,这两个年纪最长,手上最有钱,还被割的最狠的兄长都沉默不出头,这就表示出头的代价会比拿走的钱要多多了。 其他诸侯王母族也都一般,还要靠他们来帮衬呢,出来几年远离洛阳,在洛阳的关系也都断的差不多,把握不准现在中原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但是看到手里这么一大份朝廷官职改动的表,再看看那份要全大晋都更改遵守的新日历,关于第五小白这个幼弟在朝堂上的掌控力如何,他们心中多少有点数。 朝堂上的大臣们一个个聪明的很,还都是有经验的老狐狸,就第五小白这个新手,到底怎么把他们压制的这么听话的? 上天的亲儿子居然能有这样的好待遇吗? 不少诸侯王都心里有点打鼓,难道,第五小白真的是皇帝这职业的天才? 被诸侯王们猜测的小白,这时候正在洛阳忙着呢。 今年的亲耕礼不需要推广新农具,因为在皇室名下的土地上,他已经把农具都换了个遍,扶仙宫的新钢材打造的农具也都用上。 为此,太尉拉上工部部长还特意去找天子,问能不能先把京城防卫力量给升级了,工部则是想学技术。 小白同意了,开放一部分工匠进来学习,后面他还会要带着一些工匠去长安,去云中。 太尉十分赞同陛下重视军械,不忘提防外族,这么一看,确实全国的矿产收缴很有必要,不然没法供应军械和农械。 但是陛下,您还要去云中吗? 想起上次天子去云中发生的事,太尉内心是不想陛下出这个远门的。 除非带我一起。 原少府令,现户部部长兼少府令南维没忍住,劝道:“前年那会儿,太尉要去云中,已经引得百官劝诫了,听说连穆王孙都劝太尉莫要让人担心……” 你还去,去个锤子啊! “有刘德在陛下身边贴身保护就够了。你与其跟过去让大家担心,不如现在好好教导孙儿……” 南维苦口婆心,奈何刘奉压根不愿听。 “他也就是跟过去给陛下做些粗活。保护陛下指望不上他,不是陛下保护他就不错了;调兵遣将他不如王归、张巍;整顿内务、撰写文书没柳珀机灵。 还是我去比较好。” 刘奉也是认真的。 他也没想到家里后辈都没几个出息的,就一个刘德,勉强身体素质贼好,但是行军打仗这方面就不太够看,和洛阳现在到处都是的年轻士人比起来,更让他忧心。 儿孙没他的能力,这不怪他们,他刘奉在军事上厉害,那只能想办法自己再努力一下,给儿孙点帮衬。 “况且,老夫也还想趁着能上马,再为我大晋做出些贡献呢!” 南维心想,这为大晋在做些贡献是真,想再多些功绩,冲穆王孙现在的最高待遇,这怕是更想要的。 当然,这谁不想要呢,南维也想要。只是他清楚,和其他人比起来,自己为大晋做的固然不少,可实在够不上太庙。 “太尉一心为我大晋,孤都明白。” 小白安抚了太尉,他会带王归去,毕竟王归的交通驿站也是要往北修的,太尉您就好好在洛阳为孤震慑九州。 过来找小白汇报工程的张巍一听,立刻表示他愿意手头工作先放放,做陛下亲卫,护送陛下去云中这事他可太有经验了。 王归一把按下他,去什么去,你跟我都先把驿站修到哪儿再说,保证陛下今年去云中能一天到个驿站就地休息。 过了年,蜀地的盐也大批量北上运往关中的长安,再从长安运往西北边境和东边洛阳。 还在建设的长安人和洛阳人忽然就发现,城里新开了盐务司直属的官盐售卖处,按街市范围划分,售价比往日的盐便宜一些,盐的质量却高的出奇。 白花花的盐粒一袋一袋运到洛阳来,在经洛阳中转往周边郡县运去,高质量的盐从蜀地进入中原寻常人家家中。 从盐开始进了关中,朱平就忙得要命。往上汇报,往下安排,算清盐的数量和每次运过来的盐量,再根据路程和损耗以及不同地区人口数量、购买力进行计算,统筹规划制定好合理的数量、价格。 盐务司的二把手是地方盐政,在齐国和吴国盐场被朝廷官员接手之前,目前已经上任的盐政是蜀地的柳珀,和运城盐政。 柳珀的任务是把蜀盐煮出来,配合卓英运往蜀地各处,往外运到中原,顺便汇报数据。 运城是晋发家的根基之一,有大面积的天然内陆盐湖。运城盐政直接让之前的盐务人员出任就好,在小白亲自去运城看看盐池前,运城盐政别的一切照旧,配合朝廷降价,不给没有盐引的私盐贩子卖盐就是了。 朝廷焦头烂额,一个后妃都没有的后宫也一样。 东方旦摸清楚宫廷女性数量、职责和年龄分布以后,就去挑了一百五年内不会出宫的女性,让内官免了她们两个月的工作,他来搞军训。 天子对宫中人员的安排,在宫女和宦官们中间传遍,后妃预备役们却直到姚章来采她们身份信息才知道此事,引起的纷争不小。 这些良家女子,身份好些的,是一些小贵族家中的女子,差些的也是家中有田地的,和宫女不同,工作就是争取做后妃。 她们很多人都是先帝在位时期进宫的,结果先帝醉心朝政,后妃都是身边旧人,没那个兴趣找新人,她们没在深宫待多久,先帝就驾崩了。 结果新帝登基,他身边旧人都没有,也不见她们,直接要把她们全送回家,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这些良家女子们很快也分了流,有些是愿意接受财务回家的,有些无家可归,愿意留在宫中,还有些就想做后妃。 过年的期间,这些人已经分好流派,等到一开春,三位公主入宫,她们想走或不想走的都向三位公主提出请求。 这些良家女子基本都是洛阳周边人士,想走的好说,拿些财帛,找个好日子,她们不缺钱的公主再出些马车,送她们回去就是了。 不想走的,无家可归之人就留在宫中,按照能力充作宫女就是了。 就是那些还想做后妃的,有些难办。 广阳公主把那些要回家的女子都安排好,让她们先回住所收拾东西去,过几日会按照区域,送她们回家。 再看那些不愿走的宫女,她冷下了脸。 平阳公主按住广阳公主的手,示意妹妹先别发火。 今年亲蚕礼,城阳公主这个大姐接了,于是来玄雍宫的人就变成了她们两个。 平阳公主看向那些女子,柔声道:“陛下恩德,允你们回家,你们有些人双亲在世,为何不愿回家?” 一女子哭着说自己母亲去世,家中是继母做主,回了家也恐被继母卖掉,宁愿老死宫中。 平阳也认可她的理由,“宫中不养闲人,你要留在宫中,就说说自己会什么,想做什么,愿意去宫中何处当差。” “可我们入宫,不是来做陛下的后妃吗?” 另有一人说了这话,并且这话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 去做宫女,年龄小还能熬几年,到了25就被放出宫。可要是不出宫,她们就要做好一辈子孤身一人在宫中的准备。 “你说的不错,”平阳公主轻轻颔首,“可天子不需要。” 天子目前下过的令什么时候没有达成过,不如直接说怕回家被家人抢夺财物、欺辱卖掉,直接说了,她们也能去和天子汇报,天子仁慈,说不定就真的把这个事情解决了。 城阳公主也道:“陛下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你们与其空耗年华老死宫中,不如回家去。” 平阳公主和广阳公主一开始也觉得天子是有些残暴了,好好的后妃他不要,还要把人送走的送走,做宫女的做宫女,认为这些良家女子遇上小白是忒倒霉了些。 可是后面冷静下来一想,就是她们留在宫中,也不会人人都是后妃,更不会人人都能有个一儿半女。 阳泉宫的两位太后仁慈,那些无子的妃嫔她们都愿意养在身边做个伴,老了太皇太后也允许她们随自己一起入葬,为她们安排身后事。 可小白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这些女子都能和太后一样有个好后半生,大部分的女子还是在宫中无依无靠,一辈子都见不到君王也是可能。 这对比起来,让她们回家真的是幼弟仁慈。 真的无家可归的女子,就都很配合的接受了这些安排,会主动说自己擅长什么,或者想学什么,在宫中留下好歹能不用去外为生计发愁。 和只有留在宫中这一条生路的女子们比起来,眼前这些不愿回家,又不愿在宫中做事的人在两位公主眼中倒也没有什么。 不是每个人都能放弃家庭孩子,做下这个决定。 与其说她们想做后妃,不如说她们也实在没有什么选择。 这些女子预备役普遍年龄都是没过二十的,有些人回不了家可以留下,做宫女到了二十五也还是能有一次出宫机会。可就算拿了财物出宫,没有家庭庇佑,孤身在外危险性不言而喻。 为了群求庇佑留在宫中,以后的宫女一茬换一茬,留在宫中的老宫女自然是不可能组建家庭的,要是能组建家庭,她们不就出宫了。 就算想嫁人组建家庭,长时间在宫廷之中,她们也遇不上什么对象。 城阳公主想到这里,忽然心一动,附耳到妹妹耳边把自己的思路说了,小声问到:“是不是陛下还没想到这些?” 广阳公主觉得很有可能,提议道:“要不,去问问陛下?” 于是城阳公主先在这里继续和这些女子交谈,广阳公主亲自去承明殿找陛下汇报。 在承明殿带着两个小孩确定今年教学内容的小白:确实没想到。 他是有点想当然就认为这些女孩子要么就回家,没家回的少部分就在宫里打工,忽视了她们在宫中打工,过了二十五那就注定无儿无女一辈子在宫中。 想有个家,有孩子,是她们的正常权利,在宫里头确实不怎么容易接触到成家机会。 小白看向他能说会道,情商很高的皇姐:“皇姐,你愿意做官媒负责人吗?” - 小剧场 做过国君的阿飘们:不行,没眼看了,从没有一国之君连后宫这些事都要管的,你这人是有点管得太宽了,封个后妃来管不好吗? 第五小白你忙得很,去建设长安啊,我们要看建城! 求定:我想看小叔叔给我养女儿,就听话方面而言,宁宁比我小时候好教的多,请不要吝啬你小时候给我的那些教学,编辑成书,我要看女儿学习! 第153章 官媒 “陛下的命令,我自然是愿意的。” 广阳公主眉眼弯弯,笑容更甚。 “只是这官媒,陛下是要来做什么?” “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女子找个归宿,不要让她们一辈子老死宫中,”放下手中的工具,小白站了起来 ,“这事只能几位皇姐来办。” 等到广阳公主回来的时候,她手中多了份任命诏书,腰间也挂了块双龙玉佩——来不及补身份牌,天子就干脆摸了块自己身上的玉佩先给她。 平阳公主一回头,看见妹妹脸上的笑容,就知道是她碰上什么好事了。 “陛下新设立了一个官媒衙署,放在户部名下,交由我来主管。” 广阳公主开门见山。 “尔等想出宫又无处可去之人,可以自成一户,无需卖身,在我和两位姐姐名下做工就行,每月都有工钱,出宫也会有财务,几年之内你们不用担心出去了无处生活。 若遇上有那些违反晋律的,便直接来找我。你们多少年岁我都知道,官媒会找出洛阳适龄男子,你们各自相看便是,有合适的上报于我……” 这时候很多上古遗风都还在,开放的很,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很多节日都是青年男女一起认识游玩的时候。 广阳公主已经是挑开来说了,她们出宫会带上一笔钱财,后面在几位公主门下做事也能得到庇佑,未来还能有她举办的相亲活动。 总归,她们自立一户,哪怕在公主门下也还是要给朝廷交税的,不必担心出去会有人身安全问题。 这样的保证一出,不少女子确实都放下心来,不再抗拒孤身出宫。 见她们如此配合,本就来解决此事的广阳公主就更上心了。 作为公主,她自然能得到许多权力,譬如可以随时进宫,向天子举荐人才。可这都是来自天子给予的特权,而不是像现在一般,拥有官身品级,哪怕只是负责做媒这一点工作,也能挤进朝堂的一角。 而广阳也知道,自己能得到这个官位都依托于工作的特殊性和自己的身份,以及皇帝在朝廷上的说一不二。 下好决心的广阳去和平阳公主一同商议这些女子们出宫后的工作安排,她会抓手中这紧来之不易的权力,把所有的事情都做的漂漂亮亮,无人可指责。 从天子身边特意跟过来记录的周劼琢磨着这个官媒,心想这倒也不是凭空而来,周时便有,诸国时期各国也有掌媒来督促适龄男女结婚。 不过因为朝廷才改制,到处都是新的事务要重新分配,这才让官媒这事儿漏下了。 官媒工作职责就是掌握全国男女的姓名和出生时间,督促适龄男女结婚,挂在户部名下自然合适。 这婚姻之事,给广阳公主这种已经结婚生子的贵族女子来管挺合适,一个掌媒的官职,封个从五品官,官员也会看在这官位权责的特殊性,和广阳公主是天子姐姐的身份上,默许她担任。 周劼一边记着,又是忍不住心里腹诽:一般人不知道的陛下又知道,大众都知道的他们陛下又完全不知道,这以前上课到底怎么上的啊? 老师是谁,他回头都要去和刁无忌一一上门拜见,用陛下的话来说,去采访他,要找他们把陛下的学习情况扒个清楚。 后宫女子的事都交给两位公主来操办,还没开始的亲蚕礼大公主筹备,小白在亲耕礼后,后宫的人数急剧减少,直观体现就是本来就大减的开支又减了一笔。 还兼职少府令的南维都有些动容,很想让陛下停一停,你这宫廷开支已经少的离谱了。但陛下减少的钱也都是拿来养人才了,直观的体现就是玄雍宫禁卫们焕然一新的装备,还有预备要给宫廷内部那些正在军训女眷们的弓弩、兵刃。 小白:体力不够,装备来凑。顶级的手弩和兵器,再给她们军训、硬补一些基础军事知识,宫廷内部守卫足够了。 东方旦对宫女们的军训确实引起了不少人的主意,不少人都好奇他能训出什么成果,也有人嘲笑他浪费时间精力的。这些言论东方旦都一概不理,别人想看的只管让她们看,他就按照陛下曾经给自己安排的体育活动,在结合宫女们的年纪、体力改良一番,让她们在前两个月从早到晚先训练着。 广阳公主忙着自己官媒的事,自然无心照顾孩子。好在开春了,陈华也和第五宁又回宫中上课,她不需要为女儿操太多心。 上课之余,两个小孩也好奇东方旦这个年长些的玩伴在做的事,一有时间结伴来观看。 她们来的时间很好,已经过了前期最无聊的整顿军姿,这时宫女们在早春寒风中紧闭着嘴,队伍整齐的跑步呢。 第五宁和陈华也觉得好玩,想跟着后面一起跑,但是被严厉下来的东方旦赶走了。 第五宁还好,小孩忘性大,有个别的好玩她就不纠缠了,陈华却因为东方旦的驱逐,越发想去看看,天天去宫中的新校场观摩,日后又引起了一桩是非。 而亲耕礼过后,上巳节又来了。 小白感觉自己从前在大晋,每天那都是度日如年,做了皇帝,日子一下子就过得飞快起来。 这才多久,他已经都祭天三次,祭地一次,亲耕礼两次,上巳节都又轮到了。等过三月三,那就是五月五的端阳节,再祭地、乞巧、中秋、祭天、过年。 按节日来算,他真的是没过多少日子就要过节、祭祀,等着下一年,如此往复。 好烦,过节谁都能休息,他却是绝对没得休息的那一个。 不过现在过节本身也和休假没关系,他作为一国之君想休假,那纯属是想太美了。 换上一身白衣,小白带着陈华和第五宁来河边放风筝。 风筝是他前些天带着两个小孩扎的,根据两个孩子的生肖来制作的,一个白色红眼睛的圆兔子,一个粉嫩嫩的猪猪。 他自己属龙的,给画了一条小白龙。 尽管他画的小白龙没有那么写实炫酷,但比起现在还比较抽象的绘画技术而言,他那个白龙一拿出来,还是引起了不少人注意。 来河边的人,知道天子身份的不少,就是不知道的,看着他身后的陈冬、杨德、周祀这些人,也不会敢上前。 白龙风筝是刘德捧着,小白先抱起第五宁,手把手教她放风筝,待到白色的红眼兔子逆着风被吹到天上,第五宁能搞牢牢握住手中丝线后,他这才放下怀中笑个不停的六岁小鬼,开始教陈华。 大了几岁的陈华觉得自己比第五宁大,不需要被舅舅手把手教,坚持要自己试,好在今天风很给好,她跑了两圈后,粉色猪猪风筝也就飞上去了,小脸上满是开心。 小白看她们的风筝都稳定的飘在天上了,这才自己也放起风筝来。 两个小的眼巴巴看着他,只见到他丝线一拉,手一放,不用跑就有风给他的白龙吹到天上。 来回还跑了两圈的陈华:为什么陛下不需要跑,这么轻松就能放飞风筝! 总之,三个放风筝的一大两小就是河边最靓的仔。 陈冬后悔,自己当天在陛下扎风筝的时候就应该接受陛下邀请,一起去扎,这时候他就也会有一个自己的风筝玩了,而不是只能眼巴巴干看着。 难得休沐的洛阳府尹姜茂也带着妻子和女儿出门玩,远远的他就看见了天上飘着的三个风筝。 姜茂心想,他要是御史,今天一个心情不好,绝对明天就上谏陛下,让他不要玩物丧志。 女儿姜梨很好奇的看着天上那三个新奇东西,指着问姜茂:“爹爹,那是什么?” 姜茂低头:“梨儿很想知道吗?” 扎着两个小羊角的姜梨用力点头。 见女儿好奇,姜茂便抱起女儿,带上夫人一起往人群中最空的那个地方去。 “臣姜茂,见过陛下。” 一回头看见自己的洛阳府尹拖家带口的,小白摆摆手:“不必多礼。上巳节好好玩就是了。这是你的妻儿?” “内子朱兰,小女姜梨。”姜茂抱着孩子介绍到,朱兰主动给天子行了一礼。 姓朱,小白有谱了,应当是朱平的女儿。 见那孩子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提线看,小白主动递过去:“要玩吗?” 这时候姜茂已经看见他们仨手里都各自栓着什么风筝了,见小白这样,面无表情的脸一抽,立刻抱着孩子后退三步。 “孩子年幼,只是未曾见过天上此物,好奇而已。” 那白龙风筝,能是随手递的吗? 陛下你是不是知道我暗暗想谏你,先搞我一下,让正缺kpi的御史台拿我刷业绩? 小白:“这只是个风筝而已,拿丝线、竹枝和纸做的。” 他只是做风筝好玩而已,毕竟是御剑飞行,感受高空冷空气还为此感冒过的人,区区风筝,放了没两下就腻了。 见姜梨一双眼睛仍旧好奇的看着,小白想想,低下头和第五宁商量,想把把自己白龙风筝和第五宁的粉色猪猪交换,再把粉色猪猪借给姜梨玩。 对粉色猪猪已经腻了的第五宁立刻同意,去年一年在玄雍宫住着,什么玩具都不缺的她很是大方,先是张开手求小白抱抱,等视野变高之后就把自己手中的风筝线轮塞到和自己一般年纪的姜梨手中。 “这天上的是陛下和我一起扎的小猪,是我的生肖。” 姜梨抓紧线轮,呆呆道:“我也属猪。” “那就更好了,你先拿去玩吧!”第五宁很大方的给了出去,然后大眼睛看向小白,“陛下,白龙!” 小白遵守约定,把白龙风筝给她玩,把她放回到地上。姜茂见状,也把自己女儿放在地上,让孩子们先去玩。 姜茂刚刚看了天上风筝一眼,问道:“陛下,这是……纸做的?” 我的府尹纸还是一个可着用的状态,好羡慕你啊,纸张自由。 不想过节还开会的小白挥手让他离开,你的小孩就先在这里和宁宁他们一起玩了,家长不要坏小孩的兴致,快走。 姜茂只得先拉着夫人去旁边了。 他走之后,很快就有洛阳学宫见过小白的士人上前来。 他们很有风度,都是在安全距离外行礼之后就停下,不会靠近上前,就站在那儿三三两两的开始吟诗。 有才华的吟自己写的,才华一般但是嗓子好的就唱古诗,甚至有人摸出乐器来伴奏。 和好友江泽一起来踏青的成非好奇:“洛阳的上巳节,居然也如此文风鼎盛!” 小白:“……” 不,去年上巳节还没有这出。 成非的到来显然激起了在场士人们的紧迫感,嗓子很好在唱诗的那位立刻就走调了,吟自己作品的人也闭上了嘴。 纪泽见状,本想让成非低调一点,但转念一想,成非已经是陛下身边的尚书,他可不能低调,反而对外越有才越好,省的这些才华一般的人也成天妄想被君王看重。 于是他高声道:“洛阳的上巳节果然和家乡不同。大家都有雅兴,成非,你也作诗一首,一起助助兴吧。” “诗,我暂时是没有的,”成非看着天上的风筝,腼腆一笑:“不过陛下扎的白龙风筝,我有了篇赋。” 被迫听完一整篇华美又清爽的赋文,想表现一番自己的士人们不少人都愧疚的走远了,还有些人想套这对朋友麻袋。 热闹看的很够,小白一转身,发现陈冬已经折了支柳条捧在他眼前。 这是……干嘛? 只见杨德这些老熟人已经在陈冬身后排起了队,陈冬抬起头,语气激动道:“还请陛下为我等赐福。” - 大晋上巳节固定项目:踏青、相亲、放风筝、君王点水赐福。 小剧场 结束上午的踏青,回了玄雍宫的小白去了趟太庙,把白龙风筝烧给了故人。 就没玩过风筝的求定抱着新玩具:我们一向爱算虚岁,约一约我也能是属龙的,祖宗们,你们好像约也约不到龙,这没缘分的东西别抢了。 祖宗们:就不管你这个硬约属相了,再说属相算个什么,做过了一国之君,大家谁不是龙。数到三,交出来! 第154章 赐福 还赐福呢? 小白本以为去年那一出已经够了,大家见他给两个小孩点水赐福,跟着玩玩而已,问题不大,没想到今年陈冬居然还主动带头来求赐福。 “伯达(陈冬的字),你这是作甚?” 陈冬低下头,颇有些不好意思:“自去年上巳节陛下为我赐福后,臣一年都身体康健,去蜀地都未曾有疾。” 小白:“……” 那是因为我路上还带足了药材,时不时就煮点药汤大家一起喝。还看着你们都穿好衣服,避免被蚊虫叮咬,不喝生水,除了蜀地天热点,下点雨,当然不会有什么病。 “孤记得,伯达你向来身体康健。” 况且你还是负责天子安全的郎中令,曾经的九卿之一,多少年也没见你生过病,你不一直身体这么好的吗? “陛下,”杨德站了出来,“臣去年一年也未曾有半点身体不适。” 小白更无语了,“你从蓟州过来。洛阳的风水养人,必不会叫你愁病在身。” 洛阳这风水宝地不比干干冷冷的北边好多了,你在那儿都身体健壮,来了洛阳还能身体变差了? 跟着小白出门的其他人这时也纷纷表示:陛下,不只他们俩个例,我们一圈人都是去年上巳节被陛下赐福的,大家身体都很好。 小白心想,那是因为你们都是我的贴身护卫,身体素质一等一的高,那么轻易就头疼脑热,这还怎么当差! 不远处的第五宁和陈华她们刚才一直在距离小白不远的地方小跑这玩风筝,周围人就算再想和陛下说话,也还要脸,不会从这几个小孩子身上入手。 而其他小孩子则是很惊叹的看着她们仨手中的风筝,那个好奇和渴望完全遮掩不住,已经有不少孩子缠着家长想要而被揍了,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 别人想要但没有,只有自己有的东西,对小孩子来说这是很骄傲的事。三个小孩开心地玩着,注意到这里的动静,陈华攥紧线轮,带着两个妹妹小跑过来。 一抬头,看见陈冬手里的柳枝,陈华立刻拉着宁宁和新伙伴姜梨在小白面前排排站好,抬着头盯着小白。 宁宁才开始记事,陈华已经是能上二年级课的孩子了。 她从前上巳节很少出来,都是在家中玩乐,还是去年陛下带着她和宁宁出来玩,才让她对上巳节有了新的记忆。 今天见到这根柳枝,她立刻就想去年陛下和她们玩的,以为是固定流程,赶紧趁着没开始挤到前面来抢先。 被这三双可爱的眼睛的齐齐盯着,小白只能从陈东手里接过柳条,柳梢在河水中轻轻拂过,抬起来依次在陈华、第五宁和姜梨的头上一点。 “身心清净,诸事顺遂,福慧双增,道法自然。” 姜梨在小白点完后摸着头顶,人还懵懵的,但是看陈华这个姐姐和第五宁这么开心,她就也开心的笑了起来。 陈冬他们这些人也笑了,等三个小的走了,陈冬和其他人立刻上前半跪下来,低着头,等小白赐福。 和去年一样的章程,五六个人一排站好,小白点完他们再念出赐福用语。 三个孩子不奔跑遛风筝了,风筝仍旧挂在天上,手攥紧线轮,就在一边继续排排站,看陛下给其他人赐福。 周围人见了,虽然也蠢蠢欲动,但到底没好意思直接上来,还是那些见过天子,至少也是在给天子干活的官员才好意思拖家带口上前来排队。 比如姜茂。 姜茂的夫人朱兰觉得有些好笑:“你方才还有些不认同那位出宫呢。” 结果一转头看见这边排了队,立刻拉着自己也过来排队。 “陛下乃我大晋根基,不容有失,我身为臣子,自当上谏陛下,”姜茂义正言辞,况且他还一句话都没有谏呢,“陛下是天子,这毋庸置疑。” 这里人太多,有些话他不方便直接和夫人说。 今年不少官员都感慨自己年纪大了,但是这一年都无病无灾。 陛下当时也不在洛阳,百官们自己开会完复盘的时候发现,诶,我们这些人年纪不一样,官职不一样,彼此关系亲厚程度也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貌似就是去年上巳节得了陛下赐福欸! 这事无凭无据的,百官当然不会对外说,毕竟要是有陛下点两下就无病无灾的,那还要医者做什么。 只是百官现在对天子的有种迷之信任,大家下意识就把这事往陛下身上靠,并且坚定这个想法。作为洛阳府尹,兖州学派新生代人才,前任御史大夫现任盐铁司司长的女婿,姜茂当然是这个内幕消息的知情人。 之前也不怎么信神灵的他,对当今天子的存在一直都是个矛盾的状态,既喜欢把他当成一样身份的凡人,但英明的君王;又不得不承认天子在某些神秘领域真的有点东西。 平时他不爱议论那些神神叨叨的事,但遇上了现在这个场景,他也还是拉着夫人来排队。 这是“宁可信其有”,也是为了支持君王“天恩”的传扬。 等排队到了他们,姜茂对着女儿招手,结果姜梨两只手抱着头顶,笑的开心。 “阿爹,我已经排过队了,我们还是第一个呢!” 姜茂看着她旁边的两位小贵女,不得不心塞塞的承认,他女儿比自己这个每天干活的人在陛下这里更受重视,这是真算是被天子接纳了。 等为这些官员家眷都祈福完,小白正要把手里的柳枝一丢,却不想陈冬主动上前接过。 “陛下,这个就让臣拿回家,挂在堂前吧。” 陛下为众人赐福的柳枝,哪怕是一次性的,拿回家挂挂也是给家里增福的。 其他人恍然大悟,皆是一脸“我怎么没想到”的表情,然后对陈冬表示鄙夷。 就你能,就你想得多,仗着和陛下关系近,这么给自己捞福利。 小白嘴角一抽。 行吧,?柳树作为二十八星宿之一,?在老家自古以来也在被认为具有驱邪避凶的作用,不算乱用。 老家的清明、七月半和十月作为三大鬼节,一直就有插柳、戴柳的习俗。有个传说,说是黄巢起义时规定,以“清明为期,戴柳为号”,起义失败后,戴柳的习俗渐被淘汰,只盛插柳这一个还仍然继承。 他提醒道:“在屋檐下插柳,不要在堂前挂柳。” 陈冬:“遵命!” 就知道陛下选择柳条是有原因的,这柳条也作用不小。 陈冬双手捧着柳枝,半点不敢对它用劲。 小白准备等两个小孩再玩会儿就回宫,正等着的时候,广阳公主也出现在不远处。 他猜测,皇姐应该是带着哪些已经出宫的宫女来相亲的,看她身后那些或低头,或期待的女子就知道了。 广阳公主也看到了天子,实在是天上的三只风筝太好认了。顺着往下一看,就能看见自己女儿带着两个小的在那儿放风筝,不远处就是天子。 她欣慰自己女儿被陛下照顾的很好的同时,也很疑惑。陛下自己这才多大,也压根没带过什么晚辈,怎么带孩子这么有一套,两个孩子自从去了玄雍宫,最多就是闹腾,就没个哭着吵着要回家的时候。 那既然这么会带孩子,也挺喜欢小孩,为什么自己不生一个? 几个公主手里都有食邑,不缺钱花,这些女子她们分一分,要么雇佣她们在自己家中做事,要么去她们姊妹名下的产业中做事。 愿意一辈子老死宫中的毕竟是少数,拿了财物回家的女子最多,跟三位公主出来的人加起来也不过两百,很好安排。 广阳公主把她们带出来后也考察过一番,大家好容易从宫中出来,基本上都是愿意吃苦做活的人,少有好逸恶劳者。 于是很快,她就开始启动大型相亲计划。 上巳节就是个很好的相亲机会,会有很多洛阳年轻人来踏青玩,适合青年男女们沟通。 广阳公主想起玄雍宫的体育活动,让人做了个皮球和沙袋,先安排这些女子去玩,吸引其他年轻男女加入进来,大家以体育活动来增进好感度,有意双方的就自己退下去交流,总归要先让他们自己认识了再说。 小白感叹道:“皇姐这主意真好,这事交给皇姐果然没错。” 没有夸张,这相亲的事,他就绝对做不来。 小白想过他皇姐会把这事办的漂亮,没想到她还能策划出一个体育相亲的方式,把这些出宫女子和其他洛阳适龄男女青年一起吸引过来相亲。 想法很好,选的体育项目都是不会太伤身体,又讲究团队参与的,执行的也很可以,她这皇姐很适合做活动策划。 广阳公主自信微笑。天子对她能力的认可,比从小到大听见旁人赞她美貌,更使她开心。 她只是看了两眼女儿便收回视线,反而回头对着这些出宫的女子,“你们入宫多年,除了在几个大殿当差的,其他人这应该也是第一次见到陛下。 这里不是宫中,大家都在玩乐,今日可以不用再想起宫规。” 她这样说,其他女子才敢抬起头。 这确实是她们不少人第一次亲眼见到天子,也是她们多年来距离天子最近的时刻。 天子和她们私下里讨论的一样年轻,穿着虽不华丽,却能让人一眼看见。没有道听途说的威严,反而嘴角带笑,很是宽和,看着她们的眼神也没有丝毫的鄙夷与不耐。 原来,能留住孤女刘芍性命,还让她在宫中学会织布裁衣的天子,是这样的。 小白默默保持姿势,把天子该有的姿态端好。 广阳公主提议道:“她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女子实在可怜,幸逢陛下恩德。她们中不少人今年就要成亲,陛下可否为她们赐福?” 她想要借陛下为自己争点名声,也是真心心疼这些无家可归的女子。 天子赐福对她而言,无非是让身上的光环更亮一些,可对这些才出宫,无依无靠的女子而言,能给她们莫大的心灵寄托。 她身后的女子们都已呆住。谁都未曾想到,广阳公主会主动为她们向陛下求取赐福。 她们不清楚朝廷官员们对天子赐福的认可,可她们见到了陛下身边的人,那些都是穿着不一般的人物。 和那些人比起来,她们这些都离了宫的女子,也能有资格得到陛下的赐福吗? “自然可以。” 小白看向身侧,才把柳枝收起来的陈冬在思考是折枝新柳还是就拿这枝柳条,在他思考的这一秒,早在广阳公主开口时就行动了的伊平把新柳枝给天子奉上。 待天子接了柳枝,他一转身,骄傲的眼神扫视这些同僚。 我伊平之前在陛下身边看着不显,那是我也在观望期,现在我和陛下的双向观望结束,可就到了我们君臣和睦、双向奔赴的时候了。 他轻轻拍拍陈冬的肩膀,这支柳条他折的,等下陛下用完,他要带走。 广阳公主已经把这些女子们安排好了,让她们五个一上前。天子个头足够,她们只需微微半蹲即可。 柳枝再次拂过水面,点在了她们的头顶,天子认真的为她们送上祝福。 “星辰顺度,命运亨通;阴阳和谐,诸事呈祥。往后在宫外,你们的生活都会越来越好……” - 小剧场 广阳公主:怎么带孩子经验这么丰富啊? 小白:这不是带孩子经验,是上学经验。 一天从起床到晚上睡觉,各种课程、活动和游戏时间给她们安排好,保管她们精力被消耗的一干二净,中午和晚上倒头就睡,没体力哭闹。 正在地下放白龙风筝的求定点头嗯嗯嗯,这么好玩的风筝,怎么以前他没玩过? 哦,以前没纸来着。他好像是有问过自己想不想要更方便的书写工具,但是当时自己怎么说来着,等过两年朝堂稳定再来弄,结果过了两年把自己过没了。 而且他小叔叔比较简朴,一直觉得用布比较奢侈。 虽然现在和布比起来,纸是更贵的那一个。小叔叔总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有奇怪信念感,习惯了。 第155章 出门 上巳节这天,东方旦没有出去,依旧在盯着他手下宫女们训练。 等到小白带着宁宁她们回宫的时候,东方旦正指挥着她们刺匕首练习呢。 小白没有出声打扰,站在远处观察,看了半晌就回崇德殿。 一个时辰后,东方旦也回了来了。 “陛下,”东方旦行礼之后就找了个椅子坐下,十几岁的少年人脸上满是认真,“旦要食言了。今年春天,我不能和陛下一起去云中。” 小白猜到会有这个结果,走流程问道:“孤看了那些宫女,她们训练的很好,你认为你失败了吗?” “当然没有!”东方旦矢口否认。 “只是因为她们还可以做的更好,所以我想留下来,把她们练成不输禁卫的兵。” 25岁以上的宫女都被陆续放出宫了,那些年纪超过二十的宫女们就顶了上去。好在宫里的事情有平阳公主和其他宦官们安排,不曾出差错。这样一来,东方旦挑选的训练对象,都是15-20岁的宫女,年龄再小的就无法承受训练了。 这些宫女都知道自己的任务,接受东方旦的训练,成为能够守卫皇宫的武装力量。 这些她们从未做过,会有紧张、害怕的情绪在所难免,不过东方旦训的很认真,她们也练的很认真。 训练辛苦,在宫中做其他事也同样辛苦,比起来训练还是不用考虑太多,比较轻松的。 当把宫女们的军容、军纪都练上来后,试图练起宫女武力值的时候,东方旦发现这有些难度。 大部分男性的体格天生就比女性壮硕,力气也大,同样拿着兵器,两者对兵器的重量感知都是有差别的,更遑论实战。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异呢,分明在蓟州,他父亲、母亲,村里那些叔叔婶子,看着都不会有宫中宫女和侍卫们这样明显的差异。 思考后的东方旦开始观察起来,他发现,这些宫女首先就比寻常女子更瘦小体弱一些。 这很正常。想要长得健壮,首先就要吃得好。这些宫女大多是从小就营养不良的,要是能在家里都吃得饱饭,那家境不会太差,谁会入宫做宫女。 在蓟州,就算男人要干活,但燕王盘剥太过,家家口粮都是只够糊口。就算男人干活必须多吃,粮食实在有限,再多吃其他人就会饿死,大家一起挨饿,都是瘦骨嶙峋的,反而因为女人需要的食物少些,饿死的也少一些。 而宫里,侍卫们的粮食供应充足,主粮和荤素都有,保证他们身体强健。而宫女们则是只要饿不死能干活就行了,做不到和侍卫们伙食一样高。 在把宫女和太监们一比,连太监们都会看着比宫女体格好些。东方旦发现,宫女们也不知是被限制了饭量,还是因为从小就吃的少,她们的饭量也是最少的。 侍卫们吃的最多、最好;太监们吃得多;宫女们吃的又少又不好。 得出结论后,东方旦大胆提出假设:如果以侍卫们的伙食去养宫女,让她们在还能长身体的时候也能吃饱饭,会不会有女人也能有男人一样的力量。 所以他不想走,他想留下来试一试,把这支宫女练成力气上也不比侍卫差的兵。 小白听完,也颇为惊讶的看了东方旦一眼。 他夸道:“你能有这样与众不同的思考,这很好。” 他设想中东方旦当然也会把这些宫女训练的很好,只是如果他想要实操对战。宫女们就是被训的再好,和侍卫们对上,体格力量上的弱势还是会让她们输的可能性更大。 东方旦会愿赌服输,留下来继续训练女兵,或者采纳小白的方式,以兵器之利弥补人身体素质的差异。 没想到东方旦居然通过观察,无师自通提出了营养不平衡论。 “去和膳房那边说一声,孤同意了你的想法。今年这些宫女都在你手下训练,你想怎么给她们搭配伙食都可以。” 东方旦眼睛一亮,对着小白就行了伏拜大礼。 “多谢陛下,旦必不会叫这些粮食白费!” 小白点点头,“今晚随堂测验,孤要看看你的成绩,来决定接下来你在玄雍宫的学习进度。” “是,陛下。”少年人的脸立刻垮下。 他学习成绩不差,能来到天子身边跟着他学习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他每天都学的很认真,不敢浪费半点笔墨。 只是考试这个东西,实在太搞人心态了,尤其是陛下的考试还算分。 昭明二年三月四日,小白出门的前一天,田家两位表兄带着孙令暻和洛阳学宫奇水学派的几个人入了宫。 孙令暻不会没事面圣,珍惜现在富贵生活的田家表兄就更是如此了。 童明安排一行人在殿内坐好,田旻作为在场身份最高的西乡侯,和天子寒暄一番,就指着其他人道:“孙令暻说事情有些机密,只好借着臣的名头进宫,躲些是非。” 孙令暻立刻反驳:“我的原话是这些东西不方便直接呈上,由西乡侯引荐更合适些。” 已经是个自由皇帝的小白在思考,这是要躲什么是非,他还有不能随意让朝臣知道的事? 奇水学派大弟子罗凌带着身后六个弟子一起站起,打开他们每人手中捧着的盒子,把盒子内的东西展现给天子观看。 看见里面那些反光锃亮的金属的,小白承认,确实比较机密。 他起身靠近,从为首的罗凌开始,拿起他们盒中物品仔细观察。 罗凌呈的是一把弩,见陛下有兴趣,他介绍道:“此弩是我奇水学派这几日改良而成,射程三百余步,可穿胸破甲,一箭三发。” 小白拿起来掂量了一下,重量适中,材料是硬木加钢铁的组合。他眯起眼睛,对着殿外两百米距离左右的一棵树扣下扳机,三箭齐出。 没多久杨德进来汇报,铁箭头全都钉在树干里,拔下来也费了一些力。 换成人体的话,破了皮甲后刺穿身体不成问题。 小白继续走到第二个奇水弟子面前,他盒子里放的是一对双刀。 这年头君子佩剑,战场上还是刀枪戟钺比较多。 刀和刀也是不同的。 比起从前青铜小刀和脆铁刀,这盒子里的刀造型更弯,刀尖加宽,长度与剑一般,线条也漂亮,很接近于小白记忆中老家的牛尾刀,是可以有效地对付无装甲敌人的利刃。 再看它两把刀却一柄刀鞘,好,还真的就是牛尾刀。 第三个奇水弟子打造的也是弯刀,造型比牛尾刀更弯,手柄朝下弯,刀身朝上弯,还是单刃。 一看这个造型,小白脑内就自动把它和骑兵匹配上。 再往后面,还有柄尺余长,斧刃小了不少,方便携带的双斧,改良造型的钩、叉…… 这些盒子里都是兵器,兵器的造型都在承袭诸国的兵器上做了改良,并且用上了全新的材料。 能说什么,不愧是你们奇水学派吗,敢主动给我献兵器的人,怕也只有你们了。 小白若有所思,“这就是孙令暻你上个月来找孤,申请要一些钢铁的原因。” 从洛阳开始,现在矿产资源已经开始全面管制了,好的钢铁更是只有他手里才能炼出来的稀缺资源。 孙令暻赔笑道:“陛下英明。扶仙宫何其重要,我也不敢直接就带生人进去,只好想办法给罗凌他们弄点材料,等他们做出成果了,这才先给陛下。” 事实上,是刚过完年没几天,他在洛阳学宫附近的住所就被奇水学派登门拜访了。 自己在洛阳学宫关系还算不错的吴山带着他的大师兄罗凌一起过来,给孙令暻看了他们改良的弩器,诉说了他们想要跟着一起前往西域之事。 孙令暻对兵器不是很懂,但他去过扶仙宫,见过那里的弓弩。奇水学派弓弩是比孙令暻曾经见过的厉害,但材料差一截,威力跟着大打折扣。 不过他们有这份上进心,在孙令暻眼中就比那些自恃高贵身份的学派好的多。于是他客客气气的应下了奇水学派想要面圣的请求,只是他们的迫切计划需要先停一停。 孙令暻主动掏钱、拉关系,给奇水学派去搜罗最好的材料,让他们不只是弩,别的武器也多多益善。 为了不要引起其他学派的注意,孙令暻以田旻两兄弟想为孩子请先生为由,把他们都送去了田旻府上。 实在不是他想跟做贼一样这么偷偷摸摸,实在是这些学派太烦了,今天要是其他学派知道了他还能有把士人上荐君王的能力,明天迎接他的,就是其他学派来集火怒喷他不好好工作,拉着奇水学派邀宠媚上。 虽然他不在意这个名声,但是那样会影响学宫工作进度,还会很烦,所以在事成之前,还是低调些好。 不过一切的努力都是有回报的,看陛下对这些兵器这么满意,孙令暻就知道,自己这次的举荐行为很成功。 “你们的能力,只在学宫修书可惜了。” 小白摸着弯刀的刀背,如众人所愿,发出邀请。 “太尉手下军械所还缺个所管,你们觉得如何?” 军械所,一听就是管军械的,和他们奇水学派专业对口,昨日在西乡侯府,张宏也给他们科普了,长官是所长,从三品,所管是副手,正四品。 罗凌立刻带着师弟们弯腰一拜,高喊“陛下圣恩”。 小白问他们谁来做,其他六人都默契后退一步,把大师兄留出来。 果然,大师兄这玩意儿,平时管门派大小事,好的坏的都他上前,哪里的都是如此。 于是小白转头看向边上和周劼一起安静坐着的成非:“成非,你拟个诏令。” 最近没事,天天不是和周劼一起记录天子日常,就是有感而发写天子诗赋的成非立刻回应。难得来活,这事他绝对写的漂亮! “陛下,还有一事,”孙令暻指着吴山道:“这六位奇水学派弟子,想要随使者一道去往西域。” 吴山弯下腰:“陛下深谋远虑。我等奇水学派,愿随使者一道出使西域各国,扬我大晋国威,让西域皆我大晋盟友。” “可以,明天我们就要出发,今天你们就回去收拾行囊,伊平会去找你们。” 给仝拾在之前保镖的基础上再加六个人而已,小白觉得问题不大。 “罗凌,你身为军械所所管,也收拾东西,明日一道前去云中。若有师弟想去的,也一并带上。” 罗凌愣了一下,他才新做上官就跟着陛下一起出差,并且陛下还直接开口愿意他带上同门,这是什么意思?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他一个负责军械的,去边境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去哪里改进军械! 这事成了,边境对上胡人的都会是他们奇水弟子改良的武器,未来的功劳不会比鲁氏打下盐价要差。 “罗凌遵命!” 要不是老师想留在洛阳学宫,把楚国的字和南楚历史也整理一番,避免奇水学派和南楚被其他国家黑,罗凌真想把师门这些人都喊上一起去云中。 他很是可惜不少师弟们都在南楚没跟着一起北上,不然人手足够就没这烦恼了。 看罗凌脸上掩盖不住的喜悦,孙令暻酸了,他也好想去洛阳学宫搞研究,去边境搞军械啊。 决定了,明天等人一走他就把这事大肆宣传,打击其他学派,督促他们加快工作进度。 - 小剧场 东方旦,小白准备培养的军事人才,目前技能忽然歪到了营养学中 小白:好先进的冷兵器武器,这不正是我宫里现在需要的吗!好好的人才,也是大晋正需要的! 罗凌:目的达成了,去西域的使团有了师弟们,自己也一跃成了正四品的官员,但这也未免太轻松了点吧。 陛下你不要在多问点什么吗,除了弩射了一下,那些刀你就拿起来晃了两下而已,都不砍砍实战一番吗,我还有很多设计说明等着说呢。 分明目的全部达成,但罗凌却很是空虚。 跟着老师见多了蠢笨贵族的他在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156章 送别 三月五日,朝臣和贵族们一大早就来到了城门口,按照品级依次站好。 身姿挺拔的青年们换上统一服装,手持兵器列在道路两旁,既是护卫也是充门面。 早春的风还有些寒,但是无一人抱怨,换上各自品级服装的人都端着,最多只是低声说话。 一刻钟后,天子的车驾到场。 一身束袖常服的天子下了车,仝拾一人带着二十多个跟随者向天子行跪拜礼。 带有节旄的金镶玉符节被天子从托盘上拿起,亲自赐予使者。 “仝拾,今日孤封你为中郎将,命你为我大晋使者,出使西域各国,睦邻友好,礼传各国。” 仝拾跪地垂首,伸出双手接过符节,咬着牙,坚定道:“仝拾,愿为我大晋出使西域!” 今日起,再无燕人仝拾,只有晋使仝拾。 先祖作为使者出使中原各国,为仝家挣来名声和根基,他仝拾,自当继承祖业,不堕先祖之威,尽我所能,达成晋天子的目标。 有就住在城门附近的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看到这里才反应过来,天子在赐予出使符节。 了解一些局势的人在思考,是有什么值得天子亲自派人出使的国家。 作为礼部部长,李理对自己安排的这场的活动很满意。 有时候,办活动是可以少花钱的,尤其是在顶头天子也一分钱不想在这上面浪费的情况下,他只要把人搞得又多又齐,乐队奏上乐,在让他们大晋门面的陛下出场,那活动的仪式感就足够拉满。 看那群外地来的还敢说他不知礼,他们晋国有自己的新礼! 想到这里,李理心满意足的跟着百官回程,不由的感叹,陛下虽然很多时候完全不尊礼,喜欢改礼,但是该有礼的时候,他也能把礼的完成度做到最好。 天子走了,百官也走了,剩下附近听到风声赶来的人一脸懵逼。 天子赐符这样宏伟的场景我没看到也就算了,但我可看到拿着符节的使者上马后,天子也上马走人了。 一起出的城门,目标还是同一方向。 天子在城门举行送别仪式送使者出国门,他不应该仪式结束就回宫的吗,怎么他也走了?百官你们这是送使者还是送天子? 看不懂,你们大晋的礼仪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有认出那使者是谁的燕地人惊呼:“那不是仝拾吗!” 其他人都纷纷提问,“仝拾是谁”“谁是仝拾”。 “就是那个昔日燕国的仝上卿!” 哦!那个头脑灵活,妙语连珠,靠出使各国扬名天下的仝上卿啊,那他的孙子承袭祖业,出去出使也算是恰当—— 恰当个鬼! 他们这些士人,很多虽是已经被分出来的小宗,但论血缘,祖上谁还没个厉害人物了,凭什么仝拾他就能承袭祖业,受天子赐符去出使外国? 那等他回来,是不是还能承袭祖业也做上卿啊? 他仝拾默默无闻的,凭什么能有这个机会! 于是不少燕地人都被找上,大家很想知道关于仝拾这人到底有什么能力,不到一天时间,洛阳城的新红人仝拾的身份信息就被扒的一干二净。 把所有能知道的信息汇集到一起,大家除了感叹他也有一段落魄时光,依然还是认为他就是撞了大运。 没撞大运,天子怎么在平邑县就碰见了他,没碰见别人? 不是这次巧合的遇见,他这都被人打压到做下仆的人,哪来拿回家产的翻身机会,又怎么会来到洛阳,成为天子使者? 士人们承认是自己酸了,但这酸,他们觉得太正常不过了。 酸完了仝拾有人也回想起来,仝拾身后队伍的人中,貌似有一些熟悉的面孔,天子队伍里,也有熟面孔。 在脑中想来想去,他们惊到,那不奇水学派那谁吗! 等等,怎么奇水学派的人会出现在使者队伍和天子身边,你们浓眉大眼的奇水学派,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天子? 有学宫中人听闻消息,立刻赶去学宫,果然,子川先生身边的弟子只剩下三个了。 大家对奇水怎么巴结上天子都好奇死了,奈何平时他们和奇水的关系相处的很一般,这回不好意思上去问那仅剩的三个奇水弟子。至于子川先生,他老了也龙精虎猛,看着一巴掌就能把人打趴下,大家不敢去问。 而大贤们自恃身份,也不会在学宫当众去问子川先生。 鲁氏的大贤除外。 鲁氏做主的长辈叫鲁产,是蜀郡郡守杨珺的好友,在蜀地带队煮盐的小老头鲁符是他儿子。 他们鲁氏在朝中是有人的,虽然做官的人在蜀地,但那也还是会方便知道一些消息,因为他想打听什么,直接找孙令暻和张宏这两个学宫负责人就好。 孙令暻和张宏很乐意给鲁氏透点消息,他们同时为陛下做事,又没有什么理念纷争,还都是齐地人,这是天然就友善值拉满。 鲁氏自然不会问关系很差的子川先生,鲁产直接就看向孙令暻:“怎么今天奇水的人只剩这些了?” 周围其他人都安静下来,纷纷竖起耳朵。 一切都尽收眼底,孙令暻和蔼一笑,回道:“其他的奇水弟子都跟着仝拾一起出使西域,剩下的和陛下去云中,自然人少了些。” 鲁产确定道:“他们奇水,就剩四个人在学宫了。” “陛下口谕,奇水弟子为国效力,日后等他们回洛阳,还想回学宫者都尽管回来。让我不要减去他们的身份牌,只挂上告假即可。” 孙令暻不知道别人什么想法,但自己有点头皮发麻。 谁来洛阳不是为了入朝堂的啊,想一心搞学术的不是没有,来洛阳学宫可能就为了编书修史,但那些个奇水弟子一个个能打的很,绝对不会是来搞学术的。 陛下完全可以就把他们挂上官职,他偏偏还保留他们在洛阳学宫的大贤助理身份,这是要等人回来了还把人丢来学宫吗,会不会太过分了! 他也被奇水弟子平日里高武力值和对楚文化的拥护者两种形象欺骗了,完全不知道奇水弟子们还想着回来把西域风土人情整理成书的想法。 他补充道:“罗凌除外,他已经是军械所所管了,官职正四品。” 而孙令暻解释完,子川先生和他的三个弟子又一次受到了全场注目。 军械所? 军械所! 好啊,你们奇水看着不声不响,被我们其他人隐形孤立,结果一扭头就拿下了大晋军械。 好好好,感情平时都是在装给我们看。 有人酸道:“子川先生门下弟子尽数为君王而去,还真是大义啊。” 老头结实的手臂把手里的竹简用力“啪”在桌上,淡淡道:“他们都已加冠,纵是我的弟子,也没有整日待在老师身边的道理,为君王而去,自然是大义。” 其他三位弟子不说话,努力也让自己学着老师那样云淡风轻,只是年纪还小,学不太来,就算努力绷着脸,那眼睛里的得意骄傲也掩盖不住。 孙令暻想,他们自然是要骄傲的。 换了他是奇水学派的人,平时被这些中原学派挤兑,现在自己学派超过他们一跃而上成为天子亲信,这能忍住不炫耀已经是很有涵养了。 这边洛阳城因为新人上位有引起讨论,那边的小白他们在赶路。 出使就要拿出个出使的样子,使团人数可以少,该有的马匹、骆驼、出使礼物都不能少。 东西都去云中准备,一些翻译也去那里招募。至于礼物,除了丝绸带着,别的直接去云中现做,反正小白带上了匠人。 是的,小白的队伍里除了几个老熟人亲卫,奇水弟子,周劼和成非这俩文书,还有大批扶仙宫的匠人。 而仝拾的使者队伍里,他自己、武士、奇水弟子,还有一个闵子游。 这家伙为田旻牵线搭桥,给府中孩子们找了一位老师后,就说服了田旻兄弟,也自荐要一同前往西域。 这种生死不定的吃苦事情都愿意主动去,这份精神很不错,召了。 至于为什么会是去云中,那是因为老家的汉没有河套,只能走陇西,他这有河套,直接从河套往西去就可以,路上也完全不怕匈奴。 依然是途经长安,停下来休整一天。 所有人都知道天子在建长安城,但这个交通条件不便利的时代,少有人从洛阳来亲自看过长安。 原本的沣稿城墙并未拆除,从丰镐县令变长安府尹的汪正带人巡视。 老城外头,一批匠人们在烧砖,一批匠人们在砌墙,还有少尹带着衙役检修水道,避免雨季出差错。 哪怕天子不在,这些人也有序的在建城,未曾懈怠。因天子喜恶之由,建筑团队内部也还算比较平和,少有会动武威逼之事。 仝拾远远的一看,下意识就根据天子的授课,脑袋里开始分析长安城的地形地势,眼睛更是去观察长安城防结构。 观察过后,他反应过来,自己一不是建造所的,二不是城防带兵的,三还是个晋人,他看这玩意儿干嘛。 都是被陛下带着生存背题给弄傻了,不该有的条件反射增多了。 在长安休整一天,去看了看自己的建城进度,小白拍着仝拾的肩膀说:“等你走遍西域回城的时候,孤在未央宫给你接风洗尘,拜将封侯。” 仝拾心砰的一跳,骑在马上的身体都没了知觉,等他收拾好情绪,眼睛期期艾艾的看着天子,却小声问道:“我家先祖名震诸国,也不过拜为上卿。拾只是去西域而已,何德何能拜将封侯?” “你不喜欢,还是认为孤只是随口一说?”小白嘴角微笑起来,在仝拾肩上的手点了点,“不要妄自菲薄,你值得。” “陛下!”仝拾感动极了。 他没想到自己在天子心中,居然被如此看重。 西域而已,我会快去快回的,陛下请你的长安城、未央宫建快一些,我要回来拿回我的荣耀! 陈冬收回视线,心想仝拾这样子没眼看,真是不值钱。 清醒一点啊,你可是在平邑县和天子面谈过的人,那时候都让你来带头处理仇人了,也不见你怎么激动,怎么被陛下丢去训练了一年反而开始变了。 我们陛下的爵位是那么好拿的吗,你要不要看看,连王归都还没封侯呢,天子承诺你回来就给你封侯,那你这是得多难回来啊! 这长安城都还只是弄城墙,未央宫地基都没打,等到建好能招待人,起码也要个两三年,你要不要算一算你这远门能有多远? 奇水学派的弟子和闵子游这些使团成员也听见了陛下的承诺,大家纷纷对视一眼,心头火热起来。 西域路途迢迢,归期不定,可只要回来了,使者都能封侯,他们这些使团成员,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奖励。 明天就快点出发去云中吧,陛下,我们真的很想快些出发! - 小剧场 子川先生:看吧,看吧,多看看,你们越酸我心情越愉悦。原来这就是鲁产那老小子每天坐在洛阳学宫的好心情,这确实能让人延年益寿,一点都不想死了。 三个弟子:我们发誓,我们真心热爱学术,是自愿留在洛阳学宫陪老师修书的 未来趴在骆驼上的仝拾想起自己在长安对陛下说过的豪言壮语,恨不得起来给天真的自己一巴掌:让你瞎立g! 阿飘们欣赏符节中:这金镶玉的符节真好看,把节尾去掉,这金镶玉直接都能挂衣服上了。 第五家的,你们家的天子审美真的很好,大家都曾是周天子的人,他要不再建个庙,把我们这些人牌位堆一起算了,连臣子都能进你们家太庙了,加我们这些王公问题不大。 全年没有烛火香油没事,牌位挤一点我们不介意,过年的时候给烧点纸扎就好,就第五求定那小子的。 第五家其他所有人:活着就不聪明,死了你们倒是想的更美,你看看我们自己有吗? 已经坐拥一应纸质物品,还有各种食物玩具,成为地下首富的求定:滚! 第157章 目的 这次来云中可比之前好多了,路上都是王归和张巍修的补给驿站。 虽然驿站规模都还不大,很多东西也还没有准备完善,那也比前年急行的时候好。 再次来到五原城,已经从县令升为郡守的韩川带着郡内官员迎接天子,小白免了他的礼,进了郡守府休整一番就来说正事。 “仝拾出使一事,你应该也知道了。他现在带着二十来个人,孤要在北境三郡在招募些人手,最少凑够两百人才让仝拾往西出发。” 收到过朝廷文书的韩川立刻表示道:“陛下, 臣和朔方、云中郡守去年已经募到三百人,不少人都是擅说胡语,认得胡人,一个人能在草原上活好些天的勇士。” “三百人,”小白问仝拾,“这些人都是跟随你出去的,要带多少,带什么人,仝拾你自行考核。” 仝拾称是。 韩川说这三百人都在朔方,仝拾决定明日就出发去朔方见他们。 吴山这些奇水弟子自然是支持仝拾的决定,他们跃跃欲试,表示可以做考官考一考这些勇士有多勇。 草原生存能力他们是差人家不少,但是论武力值,他们不觉得自己会输。 仝拾在出国门之前,最后要做的就是先管理好他的使者团队,适应草原气候。 至于语言,他又和洛阳的匈奴人天天沟通,现在也要多和其他胡人接触。 而小白带着的工匠们,负责在仝拾走出去前赶紧打造一些能拿得出手的礼物。 韩川抬手:“陛下,还有一事……” 前年匈奴驱使东胡围攻三城,好在有天子在,天降七星,给匈奴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也深深震慑住了他们,一直到现在,三郡都还算比较安逸。 边境城市一直以来都和外族是有通商的。虽然他们经常把胡人开除人籍,但人家拿着牲畜和皮毛来想换点粮食牲畜,他们也不会拒绝。 至于铁器和兵器,这些东西都紧着他们自己用。最好的钢铁才出来多久,也就洛阳才有,五原三城都还没有。 自从匈奴退兵后,匈奴人都畏惧晋,少有靠近长城的人,也只有一些勉强有些家当的匈奴人会在城外来换取粮食。 草原上的胡人很多,边境人虽然并不了解他们的全貌,也见过至少四五种不同族群、部落的胡人。 但现在,其他胡人都少了。 去年一年,原本最多的东胡人已经很少有人来,那些眼熟的小部落牧民也都不怎么看得见了,据少有的几个牧民所说,不少人都已经是匈奴的奴隶。 可以推断,从大晋撤出去以后,匈奴仍然还是草原上最大的势力,并且仍旧不断扩张、吞并。 这在小白的意料之内,他问韩川:“离河套最近的匈奴,是哪一支,首领是谁?” 韩川:“是匈奴的右屠耆王,匈奴单于的长子,阿提拉。” 阿提拉!? 天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大部分时候不是面无表情就是温和微笑,这少有的错愕叫其他人都看得分明。 刘德问道:“右屠耆王的话,应该就是那天在匈奴单于身后的人。陛下,可是有异?” “不,这名字取得很好,”小白看着跟过来的周祀和伊平,“这名字的人不太合适在我们这里,适合去远离大晋的不毛之地。” 都叫这个名字了,不去西边真是对不起他。 “根据在匈奴人那里探听来的情报,匈奴左屠耆王额尔丹是单于额尔特最亲的弟弟,很有可能成为下任单于。 自从撤离白登山后,左屠耆王就受到了单于厌弃,其他贵族也都认为他得罪了天神,加上他损失了一万兵马,势力也变小了,和其他贵族都不睦。” 踌躇一会儿,韩川低声道:“很多从白登走的匈奴人都认为,陛下您就是天神在地上的使者,他们应当归顺在您麾下,任您驱使。 只是这话传到匈奴右屠耆王耳中之后,他杀了不少说这话的人,严令禁止有人议论大晋,还把这事上报单于,整个匈奴都不允许议论此事。” 作为中原地区混出来的官员,韩川当然理解匈奴人这样做的必要性。 他们匈奴人天神的人间代行者,怎么能是大晋的天子。 但是作为晋人,他为此深深鄙夷匈奴人。 你们那些匈奴士兵说的有错吗,没错啊,我们天子就是天在人间的使者,但只是我们晋的,不是你们匈奴的。 你们非要想他也是你们的天神,那不是不行。士兵牧民这么议论也就算了,做贵族的还这么强行封嘴,果然是不懂礼仪的胡人。 “陛下,那叫阿提拉的右屠耆王,是个有成算的……” 胡人一直以来就是会时不时南下中原,诸国时候不少国家都有丰富的对胡经验。 韩川作为边城官员,敏锐察觉到了被陛下喊做匈奴的胡人,比起其他胡人,对晋会是个大麻烦。 他们都在马上行动,但只有匈奴,是盯上了晋,还会懂得驱使东胡先来探路,自己隐藏起来在行动的胡人。 白登山韩川不在,但匈奴人走的时候,他和其他两郡郡守都被太尉安排在一起开会,他们都看到了长城外那些会听从上级吩咐的胡人骑兵。 这和以往那些胡人太不一样了。 它还在一直扩张、蚕食草原,其他部落也都被纳入匈奴之中。 尽管上次他们退兵了,但如果没有陛下,河南地会发生什么,韩川简直无法想象。 “你为晋想的很好,韩卿。” 每个时代都不缺有远见、有能力的大臣,让他们都能发声,是小白对朝堂的目标。 “孤也正是为此而来。” 他给韩卿介绍新人,“这是罗凌,子川先生的大弟子,”见韩卿疑惑,他补充到:“奇水学派。” 韩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一个活在河套的人,当然不清楚子川先生是谁,但一说奇水学派,那可就太出名了。 罗凌对着韩川一揖:“见过韩郡守。” 他也是知道他们南楚奇水在中原人这里的名声,没想到连这么边境的地方人都知道他们。 算了,这何尝不是一种出名呢。 小白:“罗凌现在是军械所所管,孤带他来此,就是在河套地区构筑全新的防御工程。” 除了不让北边的匈奴威胁到晋,也不能让他们影响到丝路。 罗凌也正色道:“臣明白陛下之愿,必不会让那胡人能有南下之机。” 在这一路向北的路上,他们也路过不少城外村镇。尽管有免税的政策支持和朝廷调拨的物资供应,但一年时间还不足以让河南地从前些年被东湖先遣军洗劫的乱象中恢复过来。 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都是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但也没有像河套这里一般,人人眼中都毫无光彩。 “这几日,韩川你带着罗凌他们在河套考察,让人整理出来河套所有郡县户口,把那些受损严重的一户之家现有人数都统计出来。” 小白点了成非,“这事成非你去办,要喊人就开口。” 周祀举手:“陛下,那臣可以带一些人去长城外吗?” 小白:“只要人不丢,随你。只是要是那匈奴人给孤寄勒索信,孤可不会赎人、” 周祀喜笑颜开,“陛下放心,臣绝不会给陛下丢脸。” 然后小白给仝拾他们做出保证:“你们为晋出使,若是出了事,财物多少无所谓,孤都会把你们带回晋。” 仝拾等一行人立刻嘴角扬起,仝拾拱手一拜,“陛下放心,纵使前路困难重重,我等也自当去往那西亚之地!” 周祀:“……陛下,这偏心啊。” 全场众人都笑出声来。 仝拾熟悉团队和草原,罗凌和师弟们观察草原和北方三郡的城池、军械,而小白带着人去到白登山。 这里都是太尉安排留下来驻守的士兵,太尉走后,最近的云中郡负责供应这里的粮草。 云中郡守林辅也上了马,跟天子一同来此。 他们先到了距离云中最近的天星旁。 围绕着这颗天星,士兵们围营扎寨。 现在已经没有了滚滚浓烟,这一颗天星外表看上去就是个坑坑洼洼的疙瘩球,目测一下直径五十米左右。 得亏是老板给的礼物,有员工福利,不然这重金属哐哐从大气层外砸下来,都不说它四分五裂,能不把整个白登山砸的大地震都是万幸了。 果然有些事是注定的,老板不会对匈奴造成太大伤亡,该是晋人办的事还得晋人来办。 现在这样,只是陷进去三五米的状态,真的是科学没法解释的事。 但是小白只是看了一下,让人把这守好,继续去下一个。 第二个明显就比第一个小了一点,第三个又比第二个小一点,小白都是带人路过,精准到了更小一些的第四个土球那里停下。 “从这开始,烧砖、造炉。” 跟着小白而来的工匠们都是在扶仙宫和长安干过这事的,经验已经很充足,纷纷下马,重山挑选出来的主管指挥众人分工工作。 一开始,老板只想给他金银铜铁的,是小白和祂好说歹说,四个变七个,吉利。 金银铜铁,再加个锇、锆、铬。 金银铜那是天然货币,有了这个他甚至可以一步到位改革货币。 开玩笑的,没那么发达的商品经济,光有金属货币没用,不过可以适用于大宗商品交易。 其他的可以用来造合金,造出来合金具有高硬度、高耐磨性和高耐腐蚀性,用处多得多很。 现在小白在的这个,就是铁球球。 云中郡守林辅好奇:“陛下,这是要?” 小白:“你们去年一年都在努力养马,恢复民生,为了北境安定,云中也该有一支重骑兵了。” 他们匈奴不是有骑兵优势吗,那就来拼骑兵,大家看看谁马上作战更厉害。 骑兵确实对步兵能压制,但他从人到马都武装个严严实实,攻击力和防御力点满,对面骑兵箭射不进,刀砍不断,看他们怎么得意。 只要不是火器时代,重骑兵的优势都是绝对的。 重骑兵的劣势当然也有。 第一就是烧钱。 第二,?重骑兵它不适用山地战、?攻城战、?防守战。 它是冲阵杀器,冲锋冲锋再冲锋,钢甲的重骑兵以百米加速度冲过来,基本上敌人什么阵型都可以撕开个大的口子。 多来几次,对面战阵被冲破,士气溃散,长官的命令无法下达底层,基本上就稳了,但只有在平原上才是王者。 第三,重骑都武装到牙齿了,重那是必然的,机动性比不上轻骑,?难以快速响应战场变化。 第四,要膘肥体壮的好马和综合素质水平较高的士兵。养能去做重骑的好马、好兵费钱。 但小白有现成的纯金属单质,量大管饱,都省了挖矿运输的时间功夫,烧钱对他来说不是事,他只管烧煤就好了。 只适合平原就更不是问题了,匈奴也同样如此,他现阶段重骑针对目标是匈奴,要的就是平原作战。 人和马是要求高点,但是机动性这个好办,现成的好材料在手边,他的目标就是打造出比皮甲重些,重量控制在三十斤以内,高硬度不易被腐蚀的大晋重骑! - 小剧场 小白:我要在匈奴人最擅长了领域打败他们,让他们仰望的更有理由 阿飘们之前就对这些天星很好奇了,现在小白主动带人过来,他们立刻跟着围观。 第一个被动手的天星,一小块一小块的被艰难的凿下来,拍掉外面的疙瘩岩石,银白色的铁单质看的阿飘们瞪大眼睛。 阿飘们:有没有搞错啊,这种东西,这种东西居然是上天能赐予的吗!这比知道他第五小白能管大晋风调雨顺还要离谱啊! 哪怕是求定,看见这都不需要炼的铁山,也陷入了几分怀疑:我为什么会觉得小叔叔从小没人疼过得惨,他哪里需要人疼,他有天疼! 这能是一般人的待遇吗! 等到后面其他球球被陆续发掘,最大那两个居然是金银山后,所有人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确实是老天亲儿子。 我们两个大晋皇帝,其他所有诸国国君加上历代周天子,大家发誓,他们祭天再怎么诚心都没这样的好待遇。 第158章 骑兵 云中郡守林辅也自认见多识广了。 自从来了这边境,他是胡人骑兵围城经历过,天降七星目睹过,就算和当今天子的关系不如五原郡守韩川,那也是自己在天子面前出现的少而已。 他是个不卑不亢,不骄不躁的人,向来镇定自若。 可现在,他实在无法镇定下来。 天子带来的人在那儿砍树、平地、造炉,这些东西林辅都看的懂,但是当天子带头拿凿子去凿天星后,面对那岩石疙瘩里银白色的金属,林辅双目大睁,呼吸粗重。 “陛、陛下!这、这、这是……” 是银?是铁? “是铁。”小白开口肯定了他的猜测。 林辅小心的上前,伸手摸摸眼前大到离谱的铁质天星。 是铁,真的是铁,还是纯得不行的铁! 太尉和韩川对陛下不吝赞美之词和敬畏之意时,林辅是理解的;自己也来看过这些土疙瘩天星,对“天子”这一身份也有了认知。 现在这一刻,他彻底相信陛下的“天子”身份了。 这可是铁啊! 他不懂物理,但也知道这么大一个土疙瘩球从天而降,那是会被摔的七零八落的。 看看他们白登山这七个,按照距离云中的距离从大到小,外表看着都是坑坑洼洼的土疙瘩但都是很有规律的球体。这样重的天星砸下来,对白登山的地没造成丝毫影响。 这样一个都是铁,不知道重量多少的大铁球砸下来,这都一切完好无损,只是让匈奴营地着个火,死个千来万人,太不合理了。 林辅用此生最热情的眼神的看着这些铁,“陛下,是要用来打造兵器吗?” 小白:“十月天气变冷之前,这些铁会和其他材料一起打造兵器、甲胄。” 之所以是十月份,是因为过了这个时间,北边如果过得不好,就是他们天冷南下的时候。 林辅觉得这个时间点卡的很合理。而且有这样小山一样的铁,足够把他们边境三郡武装起来了。 小白继续道:“十月之后,春耕之前,河南地的百姓也该有些可耕作的工具了。” 林辅一怔,忽然想起前几日陛下身边的尚书来找他要百姓户籍的事,还跟着想起了去年太尉在这处理遭劫百姓时,感叹的“陛下仁慈”。 林辅忍不住道:“陛下,一直记挂着河南地百姓?” 这话他其实并不该问。 天子是大晋君王,河南地百姓也是大晋子民,无论怎样,君王自然眼中是该有他们的。 但更多情况,是君王眼中的百姓也分三六九等。那些离国都更近的,身边亲信之人土地上的百姓,就是更受重视, 他想知道一个答案,河南地的百姓在君王心中,是不是也有洛阳百姓一般的地位。 小白垂下眼睛,“他们都是我大晋子民,孤自然记挂他们。况且,保护他们不受异族侵扰,是朝廷的责任。” 去年那时候事态紧急,已经是冬天了,他能做的也只是让太尉紧急调粮,减税恢复民生。 现在有条件了,该让他们也能有安稳耕种、放牧的环境了。 “陛下,所言极是!” 林辅拱起双手,朝着天子深深一拜。 所有人都说陛下和其他君王不同,林辅这一刻才认识到了这个不同到底是指什么。 “成尚书今日和几位中郎将去了朔方郡,云中共有的人口,臣去年都已经登记好了。不足三口之家一共三百二十二户,五口之家八百六十户,五口以上之家四百八十户,所占田地……” 背着数据的林辅眼中满是光彩,跟着他一起来护卫的下属也看的心中滋味莫名。 他们家中或者亲戚中都有人葬身在胡人刀下,或者都被胡人抢走过东西。因为有林辅这样好的郡守,他们云中每年的日子也还能过得去。 朝廷会每年给他们云中供应粮草物资,可从没有过会给平民百姓农具。 朝廷上最顶端的天子记着他们云中,念着他们云中百姓,这过去从未有过的事,怎么能不让郡守激动。 林辅念完他们云中的数据,厚着脸皮道:“陛下,臣第一个就先把云中百姓的户籍都报给您。 先来后到总得有个数据,等过了十月,这打造的第一批农具……” 侍卫红了眼睛,为了他们云中百姓,郡守,辛苦你了! 小白看着林辅,虽然没说话,但他用眼神问道:你这人言否? 五原郡守的数据才是第一个报上来的,只不过是成非收集,还没给我看而已,人家朔方郡也正在统计呢。 林辅丝毫不眼红,只是为了避免陛下认为他贪得无厌,他后退一步。 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小白声泪俱下。 “陛下!云中离长城最近,从建城以前就遭受胡人侵扰,这里又不如中原富庶,胡人南下一次都不止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几百年了,云中百姓过得都是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年年种的粮食收上来仅够果腹,被抢一次,一家子都没活路了啊……” 在洛阳都没经历过被臣子“哭谏”的小白有点懵,忍着不要后退,他让林辅赶紧起来。 “林卿,你是云中郡守,朝廷官员,肩负着云中百姓生计,这般作态成何体统。” 真是奇了怪了,居然有一天要他来提醒别人注意礼仪。 林辅非但没有起来,反而整个人都伏倒在地,哭的更大声了:“陛下,云中百姓,苦啊!臣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却不能让云中变得更好,臣心中有愧啊! 求陛下怜我云中百姓,先让云中百姓心中安定,知道陛下和朝廷心中有他们……” 十月到春耕,就是加紧日夜都在打造农具,那量也不够三郡百姓分的。肯定会有缓有急,给那些有地但耕地困难的人家救急先。 他可是听说了的,燕地那里的农具,基本都和白送没区别。燕地遭了燕王,他们河南地还糟了胡人呢,这政令想必大差不差,都是一点粮食,以后慢慢给朝廷缴。 燕地有杨颂这个大才,一篇策文名动天下,让陛下直接封他为郡守,他也在让燕地恢复民生;他不好说自己和杨颂相比能力如何,但为百姓的心,他自认不会比杨颂差。 但林辅把握不准到底这里农具制造的效率如何,自己郡里的百姓,自己心疼,丢点脸他也想给自己郡里多争取点。 所以,陛下, 多给点吧,我们云中真的很需要。 耳边尽是四十多岁中年男人的哭声,虽然这个年纪在大晋可以叫小老头了,但这种古铜色皮肤,一身腱子肉的老头,对着自己哭的哀怨,小白是真受不了。 在林辅要扑到自己腿上的时候,小白终于还是头皮发麻的后退一步:“你既然先给了孤汇报了,那十月之后产出的农具,优先送去你云中吧。 只是孤带来的这些木匠较少,你再另找些木匠来。算了,铁匠也找些吧,以后若是农具坏了也要能够打铁修复的。” 林辅立刻挺直身子,袖子一抹眼角:“陛下放心!陛下爱云中百姓,臣林辅,必不会让陛下一片心意错付!” 小白:“……不必跪了,你自己忙去。” 什么心意错付,想给林辅请先生加课了。 林辅麻溜的站起来,拍着胸脯保证道:“陛下放心,臣这就派人回云中,陛下这儿缺什么,臣一定都给您带过来!” 铁匠木匠他都带过来,这里缺的一应物资供应他也去调。陛下安心在这把上天的赐福转化为大晋的财产,我林辅负责让陛下无后顾之忧! 此刻,另外两郡郡守人都在各自郡内,不是配合成非统计人口,就是配合奇水弟子介绍城防和匈奴情报,全然不知有个辣鸡悄悄靠着手段,先一步傍上了天子,争取到了一个极大的好处。 罗凌正带着师弟们在摸五原城的大弩呢。 五原郡守韩川介绍道:“此弩乃是陛下所做,东胡围城之事,调用城内所有材料造出来的。 当时只有几架,现在城墙上已经有八架了……” 罗凌等人围了上去,这弩他们看见就是眼前一亮,围着上去细细观察,这里摸摸,那里碰碰,很快就弄懂了这弩怎么使用。 罗凌坐了上去,一个师弟把箭矢插上,调了调角度,对着空无一人的城外空地上射去。 “嗖”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出,深深扎进几百米外的地上,箭身都入土半截。 罗凌:“嗯,坐上来操纵的人需要力气很大,眼神也要好,还要旁边有一大力者辅助,不然拉不开弦。 距离和威力都很大,就是不太能移动方向。” 一个师弟提议到:“这弩太大了,难免会有不足。只是纵使有十多台这样的大弩,震慑有余,能射出去的箭矢准头和数量也有限,不如小弩。 师兄你看,若是正面城墙都能有城洞,而不是只有城楼上才有,每个城洞再安排弓箭手和弩手待命,这样如何?” 罗凌摇头:“他们都在马上,来了箭矢分散跑开就是了。 要应对的是骑兵突破长城后围城,不能让他们切断水源,去劫掠城外的村庄。” “师兄,我认为守城的同时杀敌难以做到,这些匈奴人强就强在有马有弓,论其他,他们不如晋的士兵。我们需要想的,是有什么方法能让他们下马” “如果他们都能突破长城,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城池附近,再布置陷阱,或者把野外村民聚集起来,让他们住在一起,缩小村子面积,在村子外布上陷阱机关。” “让马走不了,地上铺利刃,拉起麻绳,这可行吗?” 韩川听到这儿,出声道:“可行,只是对人的要求很高。五原城民少,又较为分散,这样不太好弄,云中哪儿百姓住的较拢,遇上的胡人更多,对上胡人经验丰富,他们那些村里都会有人带着村中人设置陷阱……” 他五原城当然也想弄,只是五原城稍微靠后些,因为各种历史原因,大户多些,个人村庄和大户田庄都较为分散,一出事就容易损失较大。 云中一直在前线,人均胡人死敌,遇上胡人普通人也想着要砍杀好些个,导致那些胡人骑兵,很多都是安置在五原城。 罗凌想了想,问:“我大晋骑兵对匈奴骑兵,如何?” 韩川:“匈奴人矮小,但从小骑马长大,骑射了得。我大晋骑兵虽是兵强刃利,光论骑兵,也无法压服他们。” 罗凌立刻一拜,“可否请郡守带我们一观五原骑兵?” 韩川后退两边:“罗所管严重了,职责在呢,无需用请。” 等见到了五原城的骑兵,奇水弟子们围着骑兵上下打量,把人家都看得心里发毛。 一个师弟道:“这般的皮甲,去和那匈奴碰上,他们若是兵刃利些,实在不好说谁更强。单论骑兵数量,匈奴尽草原之力,比河套要强。” 匈奴现在已经是草原当之无愧的霸主,大晋兵虽多,可步兵居多,还要加上其他后勤供应,骑兵数量上比不上匈奴。 他们目前认为最好的方法,就是匈奴人靠近大晋后,都需要下马。没了马的胡人,大晋半点不虚。 “师兄!”一个弟子目光灼灼的抬起头,“如果让匈奴人下马做不到,那么让他们没有马呢?” 罗凌:“详细说说。” - 小剧场 林辅(跪下)(大哭)(诉苦),看看我们云中百姓啊,陛下 小白(尴尬)(无奈)好吧好吧,依你了,先给你先给你 武帝眯眼怀疑人生中:我挑的云中郡守,这么个铁血硬汉,怎么会做这种事!? 等到十月之后,环白登山天星科技园产出了一批钢铁造的农具,率先被林辅全拿了,亲自分到治下百姓家中,其他两郡郡守才后知后觉。 不对,他哪来的这些农具? 等到打听出了真相,五原郡守拿出弓箭,朔方郡守手持长枪,带上自己郡内县令,气势汹汹去找林辅麻烦。 喜欢趁我们不在玩这些小人行径是吧,来战! 第159章 汉斯 罗凌带着师弟们在云中三郡勘测城池防御功能的时候,周祀和伊平也各自领着着一些人出了长城。 虽说这时候已经进入了春季,可和开始冒绿的中原不同,草原上上的植被尚未充分生长,大地还是一片枯黄,半点绿色也没有。 周祀和伊平带着人从长城往北跑了半天,在辽阔的草原上,愣是一个匈奴人也没看到,只好停下来休息,以待返程。 伊平坐在地上感慨:“我知道草原很大,没想到,能大成这样。还好,跟着陛下来了云中……” 草原太大了。 中原的强悍在他心中那自然是第一位的,可强如中原诸国,过去的历史上也都有被胡人侵扰反击的历史。 伊平也想过为何就没人把他们灭掉。当时只以为是不合算,现在来了草原一趟,才发现是灭不掉。 草原太大了。 南下的胡人不可能整个部落一起南下,就算中原能把南下的胡人全都灭了,留在草原上的那些残部依然可以躲起来休养生息,等待壮大的时机。 至于中原各国来草原,把胡人全都一网打尽…… 伊平:“草原人到底都躲在哪里?” 就看现在,他们知道这片草原上有右屠耆王的部落,这里是他的草场,有他的士兵和牧民,但跑马跑了半天,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他们这样有明确探路和记地形任务的专业将领尚且如此,真正交战时熟悉草原的胡人一跑,这能抓到什么? “这有什么好在意的。他们生在草原,草原就是他们的主场。我们是中原人,城池打仗是我们的主场。” 伊平在平时,都是礼仪周全的贵族子弟,周祀见多了他进退有度的样子,现在看他双腿张开坐在地上的模样,不由得闭上眼睛。 伊平继续感慨:“从我么出长城以来,满眼都是这些干枯的草。能凑够那样多的骑兵,匈奴人不少。光是马,就有几十万。除了马,他们也是有养牛、羊的。 这样多的人、牲畜,得需要多大的草场才能供养的起?” 当然是供养不起的。 供养的起,他们南下就不会都是冬天。 冬天的时候也还是能逐水草,去找那些没有被大雪覆盖,还有草的草场,可这样的资源想也知道不多,只有少数人才能有,普通贵族和牧民的牲畜,自然是吃不到的。 周祀冷冷道:“所以他们才要南下。这是双方都要抢夺能在明年活下去的权利。” 看着春天这枯黄的草场,周祀还有一个猜测。 春天的青黄不接,不比冬天万物凋零好多少。那些胡人秋冬南下,该抢的东西都抢了,可好几个月少有、没有鲜嫩绿草的生活,不足以养活他们。 大晋他们抢不到什么东西,那必然还会有其他的补充渠道。 他猜测,说不定西域各国也早就知道了匈奴的存在,甚至都已经是被匈奴武力值震慑住,向他们上贡了。 虽然那些蛮夷可能压根都不懂“上贡”的含义。 陛下说不定也是想到了这点,才会想让仝拾出使西域。把匈奴狠狠收拾一顿,摁下去,撵的远远的,这些都可以大晋来干,但是其他势力,决不能做匈奴苟延残喘的养料。 “只是光是守城没有用。几座城住不下三郡全部的人口,城外百姓依旧会出事。陛下要做的,是边境所有百姓都不会遭受胡人侵扰。” 周祀睁开眼睛,看向远方辽阔的草原。 “必须要在草原上打败它们,付出代价。让他们知道,陛下所治理的大晋,不是能随意招惹的存在。 抢了东西就跑,被被反击疼了就缩回草原休养几年以待再出,天底下没这么划算的买卖。”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匈奴人视陛下为天神在人间的代行者,那就做实好了。 天神代行者所在的国度,自然是人间天国,而想要冒犯人间天国的人,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得练兵了,”伊平从地上揪了一根枯草,“想把它们都撵走,我们自己的兵马可不能比他们差。” 周祀:“我问过王归将军,他说,我们的骑兵,并不比匈奴骑兵差,只是比起匈奴,我们花费大量的时间和资源来训练马匹。 再有,就是将军的区别。” 中原的将军大多习惯了排兵布阵,管理军务,但要管一支行动飞速的骑兵,将军也要身体好,不然没法骑着马在行进部队中下达任务。 所以说,日后要是真和匈奴对上了,就算太尉他依旧身子硬朗,陛下也最多允许他在云中这里坐镇后方,定制战略、负责补给,绝不会让他跟着去战场。 因为真的怕太尉骑马骑多了,身体技能跟不上,沙场交通失事而殉国。 当然,太尉早就封侯了,坐镇后方就挺好,没必要这么折腾他, 从草原回了云中城,休整一天后,他们根据脑子里的路线,骑马到了白登山。 陛下,我们来找您了! 然后,就亲眼看见了第一颗五十米高的天星,眼睛都看直了。 周祀和伊平带着的人里,有之前就跟着小白来过了的,回去都一并晋升为中郎将。看见两个同僚这般惊奇的眼神,他们默契一笑。 有人就道:“它从天上坠下来,让匈奴人仰马翻,哭嚎遍山的时候,更壮观呢。” “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它外边都是火星,就那么直直的从天而落……” “当时我都吓傻了,天星就在头顶,生怕我被砸死。” 伊平摇摇头,万分后悔,“我当时怎么就没和你们一起来呢!” 其实他当时也是想来的,但是陈冬执意要保护陛下,于是伊平就被留下来守着宫城。 不过第二年就好了,陛下身边多了不少人,伊平和陈冬都出来了,宫城也能有杨德看着。 虽然杨德也很想出门,但这可是来自陛下的信任,而且他一个新人还是少和老人抢机会,毕竟他都有个闻名天下的爹了。 前年那时候,人都还在老家努力生活的周祀:“……” 你们真是够了。 远远看着天星就大,走近一看,这里已经竖起了一个拱门,上面写着“大晋白登山天星研究所一处。” 周祀:“还有好多处是吗?” 见了他们令牌的看守士兵纷纷笑了。 “那当然,这可是陛下亲笔题字,一共七颗天星,那就是七处,现在陛下一二三处都只让守着,没准是要在其他四处安排人做事。” 好奇陛下在这做什么的周祀和同僚们对视一眼,立刻就朝陛下那里过去。 等到了“大晋白登山天星研究所四处”,这里山路都被清成了一大片平地,已经堆起了高高的炉子,匠人们被指挥着来来往往。 才四月初,在这都感觉自己穿单衣即可了,温度高些是其次,重点是那一阵一阵的打铁声,听着都感觉热。 陛下呢? 常理来说,围着人最多的地方,那就是天子所在之处,奈何他们陛下向来不能按常理揣测。 那就只能按衣服来找了。 虽然他们陛下穿衣也很不讲究,但云中现在无战事,也不是蜀地雨季那样大雨滂沱,陛下要是待在这儿都穿的一身麻衣,那云中郡守都觉得对不起他前些天要的那些农具有限获得权。 更不要说,李理还为着这事,临行时候在使团里特意塞了个大包袱给他们。里面都是衣服,打开一看上面的龙纹就知道是给谁的。 反正这个打包奇妙的东西,他们第一次休整时候打开一看,仝拾人都麻了。 他一瞬间怀疑是不是朝中有人看不爽他这个燕地新人,来搞栽赃嫁祸的,不然谁能干出这种事情。 于是他立刻拎着这包衣服去找陛下告状。 陛下,这国门都没出,就有人要搞您的使者啊,这还让不让人好好出使了! 看见这包衣服,天子当时的表情很精彩,长期跟着天子一群中郎将们表情同样精彩。 好啊,李理,你个浓眉大眼的礼部部长,这居然还学会先斩后奏了! 陈冬憋着笑上去收了包袱,打开一看,里衣不多,都是常服和外袍,还有一些都是不同颜色,拿金线绣了点纹样的发带。 不愧是能做礼部尚书的三朝老臣,给陛下挑的衣服,都是窄袖那种陛下会穿的。 这一国礼官的都为陛下操碎了心,都是绣着龙纹的衣服也不能赏给别人,可不就只能自己穿了吗。 因此周祀他们很容易就在一群人里,瞧见了分外亮眼的宝蓝色。 周祀他们私下也嘀咕过,李理怕不是早就憋着一股气了,不然怎么给陛下挑的外衣,都是什么诸如大红大紫这样的鲜亮色彩。 时下男女都爱打扮,有颜色的漂亮衣服都是身份的象征,改制之后的官员们甚至都按品级分了官服和朝服的颜色,颜色的重要就可见一般。 偏偏他们陛下,以大晋金德为名,见天都是穿白,平时就穿点青色或者黄色,要么就是过年穿个红。 他们真的怀疑李理早就看不惯陛下衣着很久了。 往那个最亮眼的颜色奔去,果然看到的就是陛下,坐在那里拿着小铁锤在打铁呢。 旁边是罗凌他们,拉着他的师弟们一起打铁。 小白见周祀他们也来了,说道:“你们来的正好,一起听听罗凌他们的城防改进方案,以及减灭匈奴马匹计划。” 周祀和伊平纷纷起了兴致,立刻自己找了个高脚椅子坐下。 一边打铁一边讲战事,稀罕。 “要让匈奴人下马,设置拒马自不必说。除了堆起来的长城,我们还可以往下挖。 城池上,我们亦可以多设墙洞,让弓、弩的作用尽数用上……” 小白听懂了,换算一下,地上修长城挡,地下挖沟壕,把城池弄成大型弓箭发射所,而城外的村庄尽量聚集起来,弄成大晋式土楼。 其他人都是边听边点头,这些都说的很没问题,听得出来是罗凌他们仔细考量过了的。 罗凌说完了,缓了缓正要说下一个,他一个师弟就举手插话。 “匈奴人既然擅马,那我们可以直接针对匈奴的马来行事。我们大晋也不怕他匈奴,等长城外的绿草一长出来,就直接大军出境,军队在前面开路,我们大晋的牛羊马在后面吃草,草被吃没了,看他们的马还能活多少。” 小白眼皮一抖,抬头看向这人:“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什么大晋版带英远洋捕捞啊。 老家有大英这个五常之耻,天价军费军舰护卫渔船远洋捕捞提防冰岛,他大晋还不能搞这么亏本不讨好的事。 那人拱手一拜:“回陛下,我姓汉,名斯。” 小白沉默了。 叫汉斯啊,那不奇怪了。 罗凌脸都绿了,赶紧把汉斯往回扯,躬身一拜:“师弟他一直钻研兵刃,未曾上过战场,让陛下和诸位见笑了。” 都是孩子的胡话,大家笑笑他就得了,别笑我们奇水学派。 汉斯呆呆的抬头:“师兄,陛下御前,你这般扯我作甚,不可御前失仪。” 罗凌脸更绿了,想拔剑教训他。 - 小剧场 汉斯:陛下,我有一计,巴拉巴拉阿巴阿巴 罗凌心痛的把人拉回来,大家见笑了,笑了他可就不能在笑我们奇水了哦 一开始的小白:这主意想的,真是个大聪明 后面的小白:哦,叫汉斯啊。 地下的阿飘们也沉默了:奇水学派不是教武也教文的吗,这个新一代领头羊子川先生看着能一个打十个,在洛阳学宫骂人更是能一个骂十个,怎么教出来的弟子是这样的? 求定一拍手掌,恍然大悟:原来叫汉斯的,真的一个个都是“大聪明”! 其他阿飘纷纷围住他:怎么个意思,你来说说 啥都不缺的求定坐在纸扎的明式圈椅上,抬头微笑:把我的玩具都交出来,我给你们讲几个汉斯的故事,保管是你们闻所未闻的全新故事。 阿飘们立刻退后,嗤笑:几个故事就想让我们放弃手头的好东西,你这哄谁呢。不听你的汉斯故事,我们还能看看地上的汉斯,一点都不亏。 第160章 出发前 “其实,汉斯的想法也不是没错。” 眼见罗凌和其他奇水弟子都想当场暴打汉斯了,小白出声来给打个圆场。 他都叫汉斯了,你们让让他怎么了。 “让匈奴没有马,也不失为一条良计。”就是方式有点问题。 其他人当然听出来了这是陛下在给汉斯挽尊呢,也都低头会心一笑,并不说什么。 这个计划当然是不可行的,不说别的,要想能护住大晋的马把这片草场都吃光,需要的马和保护他们的兵都不少。 草原上,他们要是能嚣张到半点不用担心匈奴,那还干嘛搞这个驱马吃草的计策,这一片都是大晋的,直接让大晋的牧民来此放牧就好。 这计策不能说是异想天开吧,只能说是半点用都没有。 罗凌等一众奇水弟子才放下心,没想到汉斯又站了出来。 “陛下,斯还有一计!” 小白摆手:“说来听听。” 汉斯:“把劣等马都低价卖去草原,让他们草原的马一代代生的都是劣等马或是病马,长此以往,这草原的马就好不了了。” 好家伙,人家一代代培养纯血优势,你搞反向劣势杂交。 小白心想,别说,其实比上一条靠谱,至少这个花钱比较少,不浪费大晋军力,也有那么些生物学规律。 就是实现这个至少要个几十年,还需要匈奴那边人眼瞎,一点好马配好马的基础常识都没有。 他也没打击汉斯,勉强夸道:“是个好方法,只是需要的劣等马太多,我大晋要是能找出这么多的劣等马,可不是什么好事。” 然后转头对陈冬道:“孤最近一直忙着这里,河南地的马,陈冬你这几日去看一看。” 陈冬领命。 陛下的看一看,从来都不是简单看看,是要各种统计的。 “我就知道,陛下慧眼识珠。”汉斯满眼的激动感慨之色,随即看向罗凌,“师兄,果然,我亦有成为军师谋士的潜质。” 罗凌和其他师弟们并不想说话,甚至想给他的头来个大铁锤。 陛下自然是慧眼识珠的,我们奇水就是这个明珠,但你汉斯,至少在这个计策上,只配是鱼眼珠子。 并且完全没有成为军师谋士的潜质。 除了汉斯以外,在场奇水弟子们只觉得脸热,认为他们奇水学派在陛下心里的形象都给汉斯搞的跌分不少。 汉斯这个师弟虽说人不坏,但是脑回路太奇怪了,和他要是争执起来什么,都是我们被气的恨不得以头抢地啊。 所以老师,到底为什么您非要让我们把汉斯带过来啊! …… 远在洛阳的子川先生打了个喷嚏。 他向来身体健壮,这一个喷嚏,让身边三位弟子纷纷抬头,眼神担忧。 常年不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来可不得了。 子川先生摇摇头,表示自己无事,喝口水,继续投入进和鲁氏的辩论中。 没有汉斯真好,不会自己这边说着说着有弟子来拆台了。 …… 其他人只当汉斯开玩笑,罗凌不得不继续出声,来挽回他们奇水学派的颜面。 他拿出自己打的半成品铁片:“陛下,让草原的马大量消失难以做到,但我们确实有想过如何让战场上的马倒下。” 光是设置路障和机关还是不够的,有时候作战没法大面积覆盖,还容易伤到自己这边。 奇水学派在思考过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自己的老本行——武器研发。 长矛、?长枪和弓弩这些都是大晋都用上了老工具,奇水学派打造的,是长柄镰刀。 近距离作战的时候挥出它,横能直接砍马腿,竖能从上到下戳马腹。 不得不说,这个还是很实用的,至少比前面两个方案靠谱多了。 小白琢磨,如果镰刀再大点,去草原战场上一波旋风收割,这都能直接成为匈奴人心中的死神武器了。 周祀一看见这镰刀的雏形,就知道这武器的用法和威力。只是用这个,那必然是在两军对上的时候用合适,城池防守的时候用他不合适。 小白做主:“可以先打造一些来试试。” 罗凌眼睛一亮,想起了他放在早来时候看到的这些不同于扶仙宫出产钢铁的全新金属,急切道:“那陛下,可否能用您配的新铁来造?” 他们打的镰刀用的是铁星上剥离下来炼的钢,小白那个是他自己试验多次,比例调配的最轻最硬的合金。 总之掂了重量后,他就后悔没把金、银换成镁、铝了。 但是没关系,镁、铝都是大晋都有的资源,虽然他脑子里没有这些矿产的具体分布地,但是河南、山西有铝,陕西有镁,这些矿可以以后找,现在先把现在有的这些矿全都用上。 小白同意了,让他们排队等着去去,现成的都已经在造其他东西了,熔炉里的金属目前也是预定了要制作其他物品,他们想要就排队。 接着他看向另一边,“你们去长城外草原探查了一番,有何感想?” 伊平说,草原太大,难以追击。 而一副晋人打扮的他们什么情报都不知道,贸然深入草原,很容易就成为别人眼里的肥肉。 周祀抬起头,道:“陛下,臣请奏允许臣带兵护卫使者一同出草原,让使者去拜会匈奴单于。” 他想的很清楚,既然西域诸国可能都已经是匈奴势力了,那贸然过去联络他们也没用,万一那些西域小国压根不清楚他们大晋的能力,反而主动给匈奴上报晋使了呢。 与其后面陷入被动,不如堂堂正正主动去找匈奴,给他们送点礼物,让他们到时候别为难使者。 胡人是没有中原诸国的礼仪,但晋有天子啊! 至少周祀觉得,哪怕自己没亲眼见过七星连降,也已经因为平时的各种事情,对“天子神圣”这一概念毫不怀疑。 匈奴人都严令禁止了,可想而知他们对陛下的恐惧有多深。 而且言论禁止这种操作,诸国纷争时多了去了,周祀有经验,这越是不让说就越是传的飞快。 这和什么礼仪习俗无关,人就是这样。 匈奴他们都已经畏惧如此,除非他们确定要和晋开战,不然多少都会给晋天子这个面子。 “等匈奴单于承诺给使者放行,臣就率兵回云中,使者那时再往西出发,遇到的阻拦也会少些。” 伊平眉头一皱,\"我们派使者出使的目的就是联络西域各国一起打匈奴,现在这居然先找匈奴放行,匈奴岂会让?\" 周祀坚定自己的想法:“有陛下在,他们会。” 那天星降临时的恐怖,同僚们都记忆尤深,更不要提被针对的匈奴人了。他们或许不恐惧大晋,但一定恐惧大晋天子。 “我怀疑西域已经都臣服匈奴,贸然前去,说不定还会受背刺。” “背刺”这词也是他们跟着天子学的,真的很形象生动,顺就就能理解是什么意思。 其他人也不反驳,开始思考起西域都臣服匈奴的可能性。 如果是这样,那西域也还是要联络了,要想办法不让他们到时候全面支持匈奴。 的确先和匈奴单于主动说声比较好,反正借口就换一个吧。 小白主动到:“就说孤一继位,晋就统一中原,边境之内再无他国。南蛮小国都是野人部落,这才派遣使者去西边,看看有无强盛的国家,大家睦邻友好。 哦,再加一条,孤喜好奢侈享乐,最爱华服美食,大晋的物产都不能入孤的眼,要去外面找找新鲜玩意儿,仝拾就是去给孤找点好吃好玩好看的乐子。” 众人听完,皆是抿紧双唇,脸色怪异扭曲。 陛下,您听听听,您这说的是晋话吗? 祖先一统诸国,导致您都没了邻国,所以只能自己出去再找邻国,南边的太野蛮看不上,就去西边看看,这话说的,我真怕匈奴单于当场斩了仝拾。 还有您后面加的,这是您平时的人设吗。 你但凡喜好一点享乐,诸位大臣也不会那么亏心,每天这么拼命的在朝上干活。 “嗯?”小白歪头,“是有什么不对吗?” 在场官职最高的陈冬立刻就倒:“不,陛下说的很对,这的确是个极其好的理由。” 逻辑上,这样自大傲慢的理由是立得住的,就是事实上把…… 算了,反正陛下这些事也就他们这些近臣和洛阳官员知道,云中这地方人知之甚少。 周祀还有话要说:“陛下,若是出了冲突,我等必不会让使者受辱。” 小白和周祀对视,这一年在洛阳的生活并没有消磨他的棱角。 “你是想以此来练兵?” 周祀点头:“我大晋骑兵,也该早些出长城认识胡人。” 小白同意了。 “匈奴右屠耆王的帐子在云中东北一百公里外,一处还没化冰的河岸边。再过半月,你们和仝拾一起出发。” 周祀等人一愣。 他们前些天也骑马跑了将近七十公里,但是方向是正北,在偌大的草原一点匈奴人踪迹都没看到,河流也没看到一条。 草原,实在是太大了。稍有不慎,偏离一点就容易迷失方向,根本找不到人。 今天他们已经试过了,在草原靠肉眼可见的山脉和陡坡来分辨距离完全没用,跑了半天那山也还眼前那般远的地方。 陛下到底哪儿来的消息,这也太…… 太好了! 比起他们自己还要去草原狼狈的找匈奴王庭,这种有开挂的感觉实在太爽,周祀他们半点不会拒绝。 陛下可一直就没出过长城,这消息哪里来的,当然来自陛下超级人脉啊! 周祀嘴角带笑:“臣必不辜负陛下之命!” “你们来的正好,给孤试试装备。” 小白让人去拿最近他亲手造的一整套东西,又让人牵一匹马来。马要深色,这样好出效果。 一个士兵牵了一匹黑马过来,小白把拿过来的一整套东西打开,亲自给马匹套上。 银白色的铠甲一展开,就亮到了在场所有人的眼。 等到小白给马儿穿戴完,乌黑的骏马身披一身银甲,额前头盔上还有一个往前伸出的尖锐长角,一看它在阳光下的寒芒,锋利程度不言而喻。 所有人齐齐围着这匹马,眼神出奇的热切。 伊平这个从小家里就不缺马的人,一开始见这匹黑马感觉不过平平,并不是什么良驹。可给套上这个银甲再一看,普通马的气质也变和宝马一般,看着就是匹好马。 “咦?”伊平伸手捞起银甲一摸,重量和他想的截然不同,全然不似银、铁那般重。 他用手一敲,硬的很,而且这敲的都没让马动一下。 小白:“看你这么好奇,那就你先吧。” 伊平:“先什么?” 小白一指另一对给人穿的盔甲:“去换上他。” “遵命!”伊平高喊着,也不顾忌什么,脱了外衣就直接把盔甲往身上套。 同样想摸盔甲的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上前从他手里一把抢出:别啊,一个人盔甲多难穿,我们来帮你。 等到伊平换上了这身只露了脸,其他全副武装的银甲,他迫不及待就看向在场众人:怎么样,好看吗! 大家默默点头。 这银甲真的很帅气。 有那会来事的人已经拿了杆红缨枪过来,小白让伊平拿着直接上马测试一番。 得到许可的伊平高昂着头,穿着重量被小白控制在十五斤的铠甲就翻身上马,很是嘚瑟的驭马远离了些,然后在马上耍起枪来。 围观的众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现在,伊平你立刻从我的马上下来,脱下我的铠甲。 - 小剧场 小白云淡风轻:出使的借口好说,我骄奢淫逸傲慢无比巴拉巴拉,猪猪剧本吗,我熟悉 老家的刘彻:你不要信口雌黄,我那是骄奢淫逸吗,我要汗血宝马也是为了改善大汉的马儿基因! 地下的被人喷过的阿飘们第一次做鬼了还羞愧的掩面而去。 瞎话真是张口就来,你那叫骄奢淫逸,那我们平时都是什么,是不是都该早些自裁谢罪啊? 小白掏出自己叮叮哐哐垂出来的合金甲胄,给人和马换上,阿飘们更是看红了眼。 这么光滑平整,银光闪闪,人从头武装到脚,马从头武装到肚皮的骑兵,在背上弓箭,手持红缨长枪,真是太帅气了! 圣天子陛下,想要! 当然,第五家的阿飘们是叫不出“圣天子”的,他们只能是寄希望于这个后人有点良心,能供奉的时候陪个这个。 别说什么拿甲胄祭庙不合规矩,他第五小白不合规矩的事太多了,不差这一条两条。 第五求定看的两眼热切:求求小叔叔,别扎纸了,能不能给我烧个这个! 第161章 出发草原 五月份的草原已经冒起了绿色,匈奴牧民们按照身份,放牧的放牧,打猎的打猎,奴隶给贵族做事,士兵为首领效忠。 放牧的牧民抬起头,看见远处出现了几个移动的小点,那些小点越来越近,可以看得出来是穿着不同颜色的人,正骑在马上,朝他们过来。 那牧民大声喊道:“你们看,那里!” 因为手里的牲畜不多, 他是和几个同样牲畜不多的族人结伴,在远离右屠耆王帐子的坡上放牧。 他们不是奴隶,是有点财产的牧民,等到贵族征召时就会拿起武器骑上马,成为匈奴骑兵一员。 因此在看见那些草原上出现的陌生人时,他们立刻心中就拉起警报。 “他们是谁,怎么好像是往我们这里来的?” “这一片草原上都是我们右屠耆王的,其他贵族的部落,哪怕是左屠耆王,也没有这样颜色的衣服,他们绝不是草原人。” 牧民们快速骑上马聚集在一起,手已经放在腰上弯刀中。 草原危险,不管是为了应付狼群还是捕些猎物,牧民们外出时都会带上兵器。 这些陌生人一看就是冲着他们来的,他们身边都是自己的牛羊,这样珍贵的财产不能有损失,因此他们做不到直接跑回去,只能拿起兵器严阵以待。 等到那些人骑着马过来,牧民们也看清楚了他们,束袖长袍,头戴高冠,不是草原人,更不是西域人,是南边的晋人。 更让他们警惕的是,这群穿着长袍的晋人就有好几百人,光是等马蹄声停下就花了很久。 不止如此,他们身后同样还跟着好几百人的士兵,那些士兵都穿着一身从未见过的铠甲,银光闪闪。 牧民们不由得瞪大眼睛。 之前才他们被那些晋人鲜亮衣服颜色迷住,现在一个个都盯着士兵们不放。 好闪。 喜欢漂亮东西是人类天性,平滑的,透明的,会发光或者反光的东西,在很多文明里都是珍贵异常的宝物,比如金、银。 牧民们没见过什么珍奇东西,他们就算兵器也是铁,那武器也不会太大,更没有和铠甲一般的颜色。 好闪,看一眼。 好怪,看一眼。 好像有点好看,再看一眼。 那些晋人一看这些牧民盯着骑兵身上的铠甲看,都是神色了然。 看吧,看吧,等以后马的铠甲都造出来了,让你们感受个够。 哪怕材料足够,还被陛下安排成流水线分工来进行生产,但纯手工的怎么都没法和机器生产的效率相比。 比起武装马,在小白和其他将领商议过后,一致认为还是先武装人。 于是这次出使,仝拾为首的使团一共225人,周祀、伊平又带了三百骑兵来护卫。 罗凌和师弟们很想留在白登山继续打铁,也很想出来看看匈奴的情况来针对性造兵器,思虑半天,还是派了汉斯一个人出来。 汉斯别的不行,脑子记东西是一等一的好,就让他出来做情报观察员,回去给他们一一复述。 面对普通牧民,使团没人上前,周祀队伍中几个士兵出列,骑着马缓步走上前,态度熟稔的用匈奴语和这些牧民打招呼。 “现在草都长出来了,你们在这放牧很好。” 匈奴牧民们更是惊讶,不同于那些会说匈奴话的西域人,这个和他们说话的士兵,是有他们匈奴某些地方口音的! 一个牧民道:“你是匈奴人!” 那人腼腆一笑,指着自己和其他三人道:“我和他们都是匈奴人。我们是左屠耆王部下的人,前些年被左屠耆王送给了神圣的大晋天子,后面跟着他去了中原。现在又跟着一起来了草原。 我们不是来进行战争的,只是奉陛下之命,拜会右屠耆王和单于……” 他们不是云中的匈奴人,是跟着天子从白登山到燕国,最后在洛阳都住了一年的匈奴人。 东方旦当时和小白请求,他也想跟着一起来云中,还带一些匈奴士兵去。虽然他人现在留守玄雍宫做营养搭配大师,但小白也还是挑了一些匈奴士兵带上。 这些匈奴士兵的作用,当然不是让野蛮的匈奴感受什么礼仪之邦的文化,而是作为神话大晋天子的匈奴先遣队。 可不是小白吹,在云中和草原上的匈奴人可能铭记的是那恐怖的天星,但跟着小白到洛阳的匈奴人,各个都是天子激推(东方旦语)。 他们长这么大,也就见过一些不做人的匈奴贵族,就算会了中原话,住在中原,对中原这样的行政体系是完全陌生的,只看到中原人不用不同迁徙放牧,天子会安排给他们种地的工具,会有便宜又干净的雪花盐运送到洛阳…… 什么制度,什么体系,不知道,这一切就是他们跟随的大晋天子的恩德。 所谓的王、单于,那在大晋天子面前,简直就是世上最邪恶不过的怪物,只有大晋天子,才是人间真正的王! 小白虽然感觉很羞耻,但是比起什么封建社会理想国,还是人间神灵代行者这种神权思维更适合现阶段的匈奴。 于是,周祀的队伍里也有了这些匈奴士兵。 匈奴是比较松散的部落组织,不同部落间以前也是会互相为了争抢资源互相攻伐的,普通的匈奴人本就是被抢夺资源的一环。 别说只是带上他们出使匈奴护卫了,就算真开战,也有做雇佣兵习惯他们那都是能提得动刀的。 匈奴牧民看着对方,有些不太相信对方的身份。 他们自己都蓬头垢面的,身上的动物皮毛都不能经常洗,在草原风吹日晒,脸都又干又黑还发红,这几个人除了一口带着其他地方口音的匈奴话,一点都没看出来是匈奴人。 关于左屠耆王冒犯大晋的主人,付出了一万骑兵的代价,这故事在草原广为流传,因为最开始,他们在的这片草场还是单于划给左屠耆王的。 就是出了这事,他们这些牧民才和右屠耆王南下到了此地。 一身银甲不提,头发虽然没有和晋人一样梳得整齐束发,但是梳过后扎了整整齐齐的小辫子,头发看着也不干枯,很是光亮,更别提那比他们要光滑一个度的脸了。 当然,其实在熟悉这些匈奴士兵的晋人看来,他们只是让这些匈奴人换了衣服,洗了头,再按照陛下的建议,把那乱糟糟的发型统一改为十八绺小辫子。 衣服发型一换,人看着就清爽多了,加上中原天气总比草原好些,他们就算也每日当差,人也被养的比过去好上不少。 匈奴人知道匈奴人,已经是晋人士兵的他们看这些面无表情的牧民就知道他们脑子里想些什么。 那就不按晋人的方式了,直接按匈奴的方式。 长刀出鞘,闪着寒芒的弯刀直接拔了出来。 “我们要去找右屠耆王,指路。” 拔刀的只有这几个说匈奴话的士兵,牧民们互相交换眼神,看了眼那更多还没出声的大晋士兵,给他们指了路。 虽然也很想跟着一起去看热闹,但牛羊不能不管,只能忍痛放弃。 周祀和仝拾他们,其实身上还有小白给做的指南针,但是他们前头和天子信誓旦旦保证一定平安回来,一出长城二十里,立刻商议着吧指南针藏好,把它作为最后分不清方向的底牌来用。 在彻底迷失方向之前,他们先学着自己在草原辨别方向。 经过牧民们一指,他们确定自己方向没有歪,遂放了心,五百多人离了那些牧民后又跑了一个时辰,在太阳正当头的时候,见到了越来越多的马匹牛羊,还有远处大小不一的帐子。 不同于草原外放牧的牧民,一靠近这些匈奴人的聚居地,驻守的士兵们立刻就发现了他们,立刻派人往上通报给地位最高的主人右屠耆王,同时也拉起弓箭对准陌生人。 还是一身银甲的匈奴人士兵们先上前来,主动介绍自己的身份,着重申明他们的来意。 帐子里的右屠耆王阿提拉也早听见了外面喧闹的动静,一撩开帐帘,就看见了在弓箭射不到的距离外停下来的几百人队伍。 他当时就在现场,把蠢笨的左屠耆王叔叔所有和晋天子的摩擦都看得一清二楚,这些看着就不像匈奴人的士兵们说的话,他是信的。 现在这正午时分的,阿提拉目光停在这些士兵们一身银甲上,还没多看清楚什么,士兵一动,他的眼睛就被这铠甲反射的银光给刺激的闭上。 好闪。 闭上的时候他也还在想,上次看见晋天子身边那些晋人士兵,可没有这样好的铠甲。 他已经有些蠢蠢欲动,心里有了把这些铠甲都留下来的念头。 别管这铠甲到底防御能力如何,它是真漂亮啊,真亮啊,阳光下亮闪闪的,一下就戳中了物资匮乏的草原人的心,。 听完这些士兵的话,他眯起眼睛:“你是说,大晋天子派使团来找我,他们要会见单于?” 士兵点点头,更多的计划他也不知道,就知道护送使者前去会见单于的职责。 阿提拉沉思片刻,挥挥手,让他的士兵们放下了高举弓箭,只待拉弦的手臂。 “单于三日后就要来此围猎,去通知你们的使者,让他们一起过来吧。” 草原的生存法则就是弱肉强食,但阿提拉比较聪明,能分得清孰强孰弱。大晋的国力如何,看东胡一直被他们拒在国门外就知道了,这无疑是强的,而大晋的天子,那更是不必说。 坠落的天星同样是阿提拉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这样神秘莫测的强者,还只是右屠耆王的他,并不想现在就对上。 以后的话,如果有机会,那也不是不能想。 既然那群使者说是来给他和单于送上大晋天子亲笔书信和礼物的,那就看看他们到底要来做什么吧。 至少这里是草原,还是他们绝对优势的领域。 一个银甲士兵调转马头去通知使者,阿提拉看着剩下的几个身着银甲的匈奴人,问道:“你们身上这铠甲,哪里来的?” 匈奴士兵具是面带微笑,单手放在胸前,神情无比尊敬。 “回右屠耆王,这铠甲是圣天子陛下赐予我们的。” 阿提拉:“……” 我是要知道哪里产的,谁做的。 有点生气,已经想直接掏刀砍上去了。 被允许靠近的大晋使团分了工,为首的使者和将军进帐谈话,其他人自然都是站在外面。 匈奴士兵各个手握兵器,眼睛盯着大晋银甲兵,大晋银甲兵们早就被训练过,那是气势更凶毫不让步,双方都巍然不动。 除了个别被提前打过招呼的匈奴银甲兵。 “今天天气真好啊。” 穿着大晋铠甲的匈奴人站了出来,看向不认识的右屠耆王部落勉强算是族人的同胞,脸上略显狂热。 右屠耆王部落的匈奴人们觉得莫名其妙,这个半点不像他们族人的家伙,这是怎么了? 士兵抬起头,清清嗓子,看向四周。 “我们曾经都是左屠耆王的士兵,现在都是大晋天子的亲兵。 右屠耆王部落的人们,请允许我占用一点你们的时间,向你们介绍我们的主人,世界上唯一的、真正的王,天神在人间的代行者,所有农民、牧民、士兵在内一切人民的拯救者,伟大的、神圣的大晋天子陛下……” - 小剧场 等到银甲兵离去之后,被严令禁止的大晋天子的传说再次风靡草原。只是这次大家不会叫他大晋天子了,而是私下里都尊称他为——“神圣之地的主人”。 仝拾率领二百多人使团和三百银甲军奔袭右屠耆王王帐,看见草原上这么浩浩荡荡的出使队伍,曾经也做过使臣的阿飘们纷纷心头火热,恨不得自己上去替代它。 仝拾的先祖仝上卿作为现在子孙出息了,贡品又多起来了的阿飘之一,内心也是激动万分。 曾曾曾孙儿,这样名垂青史的外交活动,你必须为祖先我给办好,给咱们仝家争气! 第162章 使者 这几个匈奴银甲兵都是从白登山就跟在天子身边的,也就是天子去蜀中的时候没有带他们。 他们是东方旦特意提过一嘴的,说他们不死脑筋,讲故事能力很厉害,给东方旦讲过的一些草原传说都绘声绘色。 东方旦已经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了,宫里愿意给这小孩讲故事的人也不少,能让他都说认为会说故事的匈奴人,那能力差不了,更别提人家连没见过的草原传说都能讲的绘声绘色,那亲眼见过的事情就更不用提了。 单于没到,帐子里头的右屠耆王也和仝拾等人聊不了正事,只能是陌生的寒暄过后大家互相吹捧,这边夸草原的风景好,那边夸他们大晋的兵甲漂亮,然后直接安排设宴款待。 而在外头,几个匈奴银甲兵已经站在了高台上,不止是绘声绘色的讲,甚至还表演了起来,而他们的周围,已经聚集了包括士兵、小贵族、普通牧民和在劳动的匈妇女们。 其他银甲兵都做过临时培训,匈奴语都学过,虽然不那么会说,听也还是只能听懂些简单的,但是不需要他们多擅长匈奴语,只看那表演的匈奴银甲兵拔刀的动作,他们都知道这是在演哪出。 哦,是我们陛下“挥泪斩燕王呢”,那匈奴同僚还在擦眼泪。 咳咳,陛下当然没有流泪,就算有流泪,那也不是为燕王流的。 草原人对政治组织的认识和中原人是很不一样的,单于是所有贵族的首领,有最大的草场,最多的牧民和奴隶,然后是左、右屠耆王,再是其他贵族。 大家管辖不同地方,各有分地,逐水草移徙,政治上极为松散的匈人帝国依靠领袖权威来维系,从最上的单于到,贵族等级形成了完备的分层等级制。 贵族都是以血缘为纽带的世袭制,就算社会形态不一样,不论大晋还是匈奴,上层对下层的剥削那都是一样的,区别只是名头不太一样。 比如匈奴没有中原一样成熟的税收制度,财富的获得围绕畜牧、游猎、对外战争进行,但内部也有自己的资源分配,怎么分那当然是先看单于,再看下面一级级的贵族们了。 生活在这样环境里的匈奴人,听那些大晋匈奴人的故事,各个听得目眩神迷。 他们都是生活在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里,贵族就是贵族,奴隶就是奴隶,现在才知道,原来大晋以前是有奴隶,现在没有奴隶的地方。 最高领袖单于为普通牧民呵斥贵族都不可能,但是大晋的天子只是因为他的兄长苛待农民,抢走了农民的生存口粮,都能直接当众杀了燕王。 而那些反抗贵族、大逆不道的农人,却没有被贬为奴隶,也没作为征战时跑在最前头的士兵,而是可以获得粮食拿回家,还可以低价买到全新的农具。 换到他们匈奴,那就是左屠耆王部落的牧民反抗首领,单于得知了自己杀了弟弟,没有惩罚牧民还给他们分了粮食、马和弓箭。 这种事,牧民们连做梦都梦不到。 从来都按部就班活着的匈奴人,从同族人口中知道了,大晋的主人居然是这样一个公正无私、仁慈爱民的君王。 人家哪有这样的君王,只有他们神话传说中的神灵才会对所有人都这样的公平。 可大晋天子,似乎是真的就是神灵的儿子,连这几个族人都这样说—— “凡天子生气,天上必有雷霆;凡天子祭祀,天空的神灵必会给出回应。他说出的珍贵誓言,从北到南,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草原上匈奴人也怀疑是不是假的,但是这些曾经是右屠耆王部落里的士兵们说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还再三强调都是自己亲眼所见。 “别看我们只是普通士兵,但陛下也是和我们说过话的。看见我们头上的小辫子没有,这是陛下知道我们不习惯梳头后特意为我们设计的新发型!” 一个匈奴人直接就摘下了头盔,头上的小辫展示给大家看。 他们匈奴人当然不是人人都蓬头垢面,爱美毕竟是人类天性,只是士兵一个个都扎上这样精致的发型,给人的冲击是挺大。 看他们一个个在大晋都过得很好,精气神都不太像族人了的模样,围着听故事的匈奴人不得不相信他们。 一开始,他们讲故事的时候也有人阻拦,说这里不得讲有关大晋天子的故事。可这些外地同族的故事太有趣了,立刻就有本部落的族人帮着说话,单于们不让议论的是“那件事”,这可是大晋内部的军情啊! 于是银甲兵们就能继续讲,并且引起了越来越多的人进来听。 大家都觉得这就是听个异国国王的故事而已,最多就是这些族人跟着亲身经历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算他们内心也对“王”这种东西生出了几分渴望,那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这上头的右屠耆王必然是做不到的, 但是不妨碍他们好奇那位大晋天子。 他长什么模样,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骑马射猎? 匈奴银甲兵们的回答是:好看,一看就是天神的儿子;人好,好到一看就不是人能生出来的;连着几天几夜骑马没问题,射箭没看过但是剑术超群。 帐子里出来了位右屠耆王的属下,来安排晚上设宴事宜。刚撩开帘子,他就看见二十米外站的笔挺,不怒自威的银甲军,还有三十米外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的自己部落的士兵、牧民。 这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上前去呵斥了这些不干正事的人,开始点人来安排分配活计。 离单于到来还有个几天,周祀他们也和右屠耆王和仝拾提出告辞。 他们就是来一送仝拾,顺便亲自摸点离云中最近的匈奴人的位置,没想在这里留个几天等匈奴单于。 就是想留,他们也不可能带上那么多天的粮食。至于留在这里,已经有两百多人要招待了,再加三百精骑的口粮,别说问部落买了,就是出去自己猎,也是消耗部落内的资源,匈奴人该好好感谢他们识趣。 右屠耆王玩着自己的弯刀,问:“你们就不怕士兵走了,我把你们的使者都杀了?” 周祀刚想说你小看了这群使团的能力,伊平就一抬手搭在周祀肩膀上,使劲一捏。 他们早有过约定,只要伊平一这么制住周祀,他就闭嘴。 伊平张嘴就道:“在中原,‘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是规矩。匈奴已经是和晋签订盟约的友好国家,我们的使者只是来给单于送礼,这有什么不放心的。” 别着急,以后有的是机会。 来的路上看过牧民,看过外面的匈奴女人,基本上伊平和其他人心中已经对匈奴日常生活有了概念。 不算奴隶,男人放牧、打猎、征战,女人做皮革、马具、衣物、食物等一切后勤供应工作,不定居的游牧生活,让他们随时都会因为天灾人祸,生存资源短缺时一致对外。 只要生活一稳定,人口就会增多,那就会骑马开始对外出征;遇上“白灾”了,活不下去那就更要对外侵略。 只有把他们人口维持在一定数量,不同部落间的彼此矛盾也弄的大大的,这样才会让他们在草原就能活得下去,彼此争夺草原资源,别一天天惦记南下。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要是大晋必须是他们碰都不能碰一下的绝对存在。所以他们必须要一场胜利,让所有匈奴人都对大晋有一个遗忘不了的深刻记忆。 匈奴牧民们很不舍的那几个银甲兵族人,他们还想再听一听大晋主人的故事,但那些人已经是大晋天子的人了,草原留不住他们。 听故事的人群足够多,总会有人起些心思,比如也想自己上头的主人换一个。 他们可是草原人,没有什么故土难离的思想,民族意识都没多少,更不可能有什么通敌卖国的心理包袱。 趁着还没日落,一上马,周祀和伊平就带着三百人往回急行。 等跑到快天黑,这才停下来,在草原上寻找零碎的低矮灌木枝子生火。 骑兵们带了三天的口粮,这是出来的第二天,明天回到云中足够了。 咬着肉干,伊平叹气道:“可惜了,那阿提拉还挺精明的,难怪陛下听见这名字就觉得是难缠的敌人。” 他们原本的剧本,最好是一出现就被匈奴骑兵围了,然后他们试试全新的身体装备和武器,展现一下实力再去面见右屠耆王,谁成想那家伙动都不动,直接就同意。 太可惜了,他们真的很想试一试全新的武器! 被他们记住的阿提拉正在招待仝拾这群使者。 仝拾是主要负责人,吴山领着一众奇水弟子很是好奇的打量匈奴的一切,另有一个闵子游坐在仝拾边上,只安静的吃着烤肉,并不插嘴仝拾和阿提拉的对话。 他们不是每个人都开口,其他人也不知道使团里人均擅长匈奴语。目前开口最多的仝拾已经因为一口流利的匈奴语,和右屠耆王关于草原围猎的话题聊的火热。 有酒有肉,气氛正好,仝拾一拍大腿:“大王真是性情中人!我与大王一见如故,带来的一些礼物虽说都是要送给单于的,但我自己愿意送大王一件宝贝。” 说罢,从自己腰上解下匕首,喝多了似的,“啪”的一下拍在自己面前的桌上。 那匕首白玉做的柄,鞘上镶嵌满了五颜六色的宝石,只看外表也确实算是一件漂亮的宝贝。 一个侍卫拿起匕首给他们大王,阿提拉拔出匕首,对着篝火转了转,看着上面的寒芒,突然一个发力把匕首往自己面前的桌上扎去。 匕首很丝滑的切开焦黄的羊肉,斩断了骨头,扎进桌子里,把桌子刺穿。 他用的力气并不大,就能有这样大的效果,可见这把匕首锐利异常。 阿提拉见猎心喜:“这确实是个宝贝,我很喜欢!” 没有那个草原人会拒绝锋利的兵器,这件礼物,他满意极了。 于是宾主尽欢,气氛更好了。 等欢快的宴会结束,大家吃饱喝足各自休息,一扭脸,阿提拉就问手下:“人出发了吗?” 手下躬身点头,小声道:“已经出发了,明天就能遇到单于。” 阿提拉当然不会干等单于过来,再和他介绍这里的晋人使者,在知道他们的目的是见单于后就已经派人去给单于报信了。 “那些晋人,匈奴话说的可真好。”阿提拉左手拿着新得的匕首,右手拿着惯用的弯刀,眼睛都不眨一下,两个兵刃就这样撞上。 弯刀被削成了两截,掉在地上。 “你说,这把匕首,对仝拾来说有多珍贵?” 这样锋利的武器,手下自然说很珍贵。 “不珍贵的话,它就不止是一把匕首了,仝拾也不会把它来赠予大王。” 阿提拉把匕首收回皮革鞘中,也没说认不认同。 “在单于来之前,盯紧他们,别让他们四处乱跑。” - 小剧场 匈奴士兵们:伟大的大晋天子巴啦啦啊巴巴…… 见识少的匈奴人门:好新奇的故事,真没听过,他必不可能是人,世间居然真有神明在世! 阿飘们也觉得自己是开了眼了,他们第一次知道匈奴人中还有这样的善口技者,能说,还能演,厉害的很。 第五潜鱼再次感觉自己受到了公开处刑。 那个演我的匈奴士兵,你什么情况,我当时分明是被绑了起来,什么时候跪地痛哭,抱着他第五小白的腿对他求饶告罪了? 劳资分明死前还算是很有骨气的好吗,你们匈奴人二创造谣造的太过分了! 这些天,地下的阿飘们也在分析,匈奴的势力怕是不止北方的草原了,东胡所在的地盘和西域搞不好也都是他们的了。 第五求定摸摸下巴:那这样一来,岂不是小叔叔的圣明也会随着匈奴骑兵,传遍天下? 其他飘们一想到这个可能,纷纷露出羡慕嫉妒表情,唯独第五潜鱼,他心里一咯噔。 第五小白的名声在外传扬,他毫无兴趣,但是自己的烂名声跟着一起传遍四海……这种事情不要啊! 第163章 单于 回到云中郡,周祀这一行银灿灿的骑兵受到了云中人的瞩目。 穿着这么样好看的铠甲,骑兵们已经自己给自己背上了包袱,还没进城一个个就抬头挺胸,等进了城,马就在城里慢慢走着,人在马背上那背挺的贼直。 这群骑兵几日前出发的时候,云中人也看见过这支骑兵。 第一次看见他们的时候,所有人都被震惊了。 无他,大早上的太阳升起来了,照射在银色的铠甲上,他们的眼睛被闪到了。 太亮了,太银了,让大家完全不觉得这是铁甲,都在想着是不是银做的。 可朝廷也从没败家到这个地步,用银来给士兵打造铠甲,但凡有人提议都会被朝中诸公喷个狗血淋头。 那天早上骑兵走的飞快,让云中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起早了在做梦,怎么会有军队拿银做铠甲呢。 去翻翻日历,说不定只是自己今天不宜出门。 是的,云中也是有日历的地方了。 一开始,朝廷下发的日历是按照郡县来发的,主要目的是让官府日子过得清醒点,好好指导生产。 书再重那也比竹简轻,快马跑遍全国送日历,让州郡县都习惯新历和新字(陛下个人删减版本,非洛阳学宫正式修订版)还是比送竹简轻松多了的。 洛阳能上朝的官员人手一本,那是陛下给的福利,再多的没有,因为每年都会有,今年都这个月份了,等明年的吧。 重山已经在扩大造纸和印刷规模,保证今年八月份就能把昭明三年的日历材料都备上,过年前就发到各地官员手中。 云中因为地处边境,拿到手的日历不多,但是小白是带着人来的,顺便带上了十几本日历,分给了前年在云中三城受围时有功的官员和将领。 这些额外的日历很受欢迎,在他们自己个人有之前,不少人都是看日子提前几日去府衙,还要和管日历的官员报备一声才能去看。 回到现在,再次看到这些银甲骑兵,云中人确定自己那些天没有看错了。 所以这些兵是他们云中的? 才这样想,这些人进了云中也不停,直接又从另一个城门出去了,只是来横穿一下云中、 周祀他们马不停蹄就飞奔赶往白登山,下了马没看见陛下,倒是看见了五原郡守韩川和朔方郡守匡横。 北边三城的郡守长相不一,但是类型相似,都是那种被太阳晒多了的古铜色肌肤,穿着一身长袍但是孔武有力,随身带兵器的那种。 伊平等人下了马,先安排士兵们脱了战甲去喂马休整,做完了这些见两个郡守还站在那里窃窃私语,伊平好奇的上前。 “二位郡守,是来找陛下的?” 韩川摇摇头:“陛下在和罗凌等奇水弟子冶铁,吾等只是为陛下守着。” 伊平:“怎么只有你们二位,云中郡守呢?” 朔方郡守匡横冷哼一声:“这个小人,去给陛下做文书了。” 看他们一个个这么气愤的表情,伊平不用动脑子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陛下虽然刚来的时候只在五原郡歇脚,后面一直都在白登,但几位郡守都是要过来拜见的。 云中郡守林辅比较会来事,知道陛下要来这里就第一时间跟着过来,然后看明白陛下是来加强边境军备之事后,立刻就把手头所有工作都交给郡丞,自己巴巴跟在陛下身边。 伊平尚且不知晓林辅已经为自己云中君讨要到农具优先权的事,但知道这人在白登山天星研究所天天奉承陛下。 陛下打了个铁,林辅夸赞吹嘘;陛下磨了把刀,林辅夸赞吹嘘。陛下不管做点什么他都和个佞臣一样在那吹,然后完了在那给陛下卖惨,他们云中也真的很缺武器。 韩川和匡横约好了一起前来拜见陛下的时候,他们俩正巧就碰上了林辅在那里大吹特吹。 当时陛下正心无旁骛,撸起袖子锤铁呢,边上林辅张口就是“陛下神武”“陛下神力”,闭口也是“陛下巧思”“陛下心无旁骛”。 林辅那狗腿子的样,让韩川和匡横这两个熟人瞪大眼睛,不由得对视——林辅,这是中邪了? 陛下在那儿专心打铁呢,连林辅都不看一眼、韩川和匡横就也没上前,干脆站在原地看起了老友的笑话。 都五十岁的人了,在那儿舔着脸硬拍马屁,这场景真是少见啊。 两人边看乐子边点评林辅差劲的夸夸功力,等到小白把打好了的铁又磨了一遍,还没配柄的铁片用布包着,给了林辅。 林辅立即接过,脸上开开心心的,拿着这个铁片就让人搬来了一个穿了皮甲的木质人台,对着人台一个斜劈—— 人台身上的皮甲直接被划破,铁片很丝滑的穿过了木头,留下了深深的划痕。 韩川和匡横看呆了。 他们只看见天子点点头,似乎对这铁片效果很满意,然后林辅那狗东西似乎很熟练的对着天子扑通一跪,光天化日不顾仪态,抱着天子的腿就在那里干嚎。 “陛下, 我们云中苦啊,云中的百姓和将士也苦啊……” 总结就一句话:周祀他们的银甲骑兵武装好了后,先我们云中吧。 韩川:“!” 匡横:“!” 好啊,我说你个林辅怎么化身佞臣了,敢情在这等儿着呢。 北境三郡谁不是长年抵御胡人受损严重的了,怎么就你云中最苦了,凭什么你们云中先拿! 一看周围匠人们各个目不斜视的做工,绝不是管理水平好只可能是这场景发生太多了,大家见怪不怪了。 韩川和匡横顿时头皮发麻,对视一眼纷纷上前。 “五原郡守韩川拜见陛下。” “朔方郡守匡横拜见陛下”。 两人叫的一个比一个大声,直接打断林辅的施法。 干嚎的林辅一看见他们,倒是收敛了点,住了嘴,从地上爬起来,乖觉的站在一边。 韩川和匡横也不计较到底之前林辅偷偷瞒着他们干了多少混账事,总之,不就是抢军需吗,谁还不会夸夸了! 那天之后,韩川和匡横也把公务都都交给郡丞,整日窝在白登山,陪着陛下一起打造兵器。 而对小白来说,这三个人开始无差别轰炸自己,整天就盯着自己讨东西。 主要是吧,也不是贪得无厌要金银珠宝,是为自己领地要点武器,这也没什么能骂的。 不堪其扰的小白干脆沉迷造兵器,林辅这个来得早的就是有优势,给小白做他一些试验的记录员。 韩川感觉自己被冒犯了,他分明才是这些人里最早和陛下认识的! 韩川的怒气在伊平去草原前就飙起来了,等到他都回了白登,这怒气虽然是降了,但是现在这三个郡守的竞争心也算是彻底起来了。 看他们这个样子,伊平拉着周祀闪的远远,等到陛下和罗凌他们从里头出来这才上前。 给陛下汇报了他们护送使团去草原的一路见闻,着重强调一番那个阿提拉果然不太一般,伊平也有不少感想。 卸下铠甲的周祀道:“草原很大,往常的胡人侵扰中原,一骑马就走了,我们也无从找到。但是以后,这个说不准了。” 小白抬起头:“你已经找到了他们迁徙的规律?” 谁都知道草原上的胡人逐水草而居,但草原那么大,怎么个“逐”法,还无人清楚。 中原是有匈奴人,但这些匈奴人都是连字都不认识,跟着上面贵族指令行事的下层牧民、士兵而已。 能在这这研究所里的,都是自己人,周祀也不怕什么走漏消息。 “我曾听那些匈奴人说过,他们每一年都会不停迁徙,更换草场,以季节来分辨时间。 去了一趟草原,见到那些匈奴人是怎么生活的,臣有了猜测。” 以前的中原没兴趣也好,没能力也罢,都没对胡人赶尽杀绝,周祀出去一趟,认为这已经有了松散组织的胡人实在难缠,他有生之年,一定会劝陛下要在其还没发展到强势时及时出兵。 “现在正是春季,那匈奴右屠耆王所在的地方地势较低,牧草返青早,地上也有流动的活水。 等到夏天,他们应该会去有风的山岗上;秋天开始起风,会选平地;冬天不必说,要有阳光能让牲畜过冬的地方……“ 匈奴不同大贵族有自己的草场,有单于做了划分,各部落互不侵犯,在自己的大草场范围内每年迁徙。 他们晋人想要深入草原勘测地形不是什么难事,因为草原真的很大,但不遇上胡人的概率不好说。 最好的方法,还是掌握他们的迁徙规律,顺着气候这一线索去探寻匈奴人的营地,日后也能粗略定位。 “草原人擅马,可他们的士兵瘦弱矮小,真打起仗来不如我大晋士兵。我们大晋骑兵训练上来,不会比草原骑兵差。” 周祀这门出的确实很值,去见了一趟右屠耆王就能有这样的发现,对整个大晋来说这都是重要收获。 一时之间,在场其他人看向周祀的眼神都满是赞叹:这年轻人平时看着沉默寡言,能被陛下带在身边,还真有点东西。 见周祀说完之后一直眼神期待的盯着自己,小白摸了摸鼻子,“明日起,你可以先领一百重骑训练了。” 一百重骑,不止是士兵全副武装,连马都全副武装的那种。 不多,但是这烧钱的兵种太合周祀心意了,他立刻就拱手拜谢君王。 “陛下,”伊平一直有个疑问,“匈奴单于,会那么爽快的给仝拾他们放行吗?” “放心,”小白很是自信,“孤有亲自给仝拾准备一份礼物,一份匈奴单于不会拒绝的礼物。” 草原,右屠耆王王账。 匈奴单于在两日前就收到了长子阿提拉的传信,知道了大晋派使者来找他的事。 单于本人都是有点摸不着头脑的。 中原地区的人一向就爱在他们那地儿待,看不起外面人,也不爱往外面跑。自从两年前他从白登山撤军后,也就下面人会去边城交换些生活物资,那边朝廷完全还是不搭理他们的状态,怎么现在突然就搭理了? 单于能集结众部,带着二十万大军南下,野心可见一斑。 只是在壮年时候,还是在人生最得意的时候——围堵大晋天子——遇上了天罚,让他这两年不得不先放弃大晋,转战草原上的其他地方。 匈奴人有自己的信仰,这样冲着他们匈奴而来的天星,还有大晋那神神叨叨的奇怪天子,让单于不敢妄动。 是的,在他心中,那大晋的小皇帝神神叨叨,很有问题。 他从燕王那里得来的情报,那大晋皇帝从小就不出彩,是捡了侄子的便宜上位的。 放在草原,只可能是上位的人同样手底下兵强马壮,不然就会直接被人给吃了,他相信在哪儿都是这个道理。 所以为什么他还能坐稳位置? 白登山之后破案了,不管皇帝和上天的关系到底如何,他绝对有些不为人知的神秘手段! 单于不是个怂货,也面临过无数的危险,仍然骑马冲锋在前,无所畏惧。 可来自人的危险,和来自天的危险,那能是一样的吗? 一想起大晋皇帝就会莫名心悸的单于,到了长子的地盘后,宣见了大晋的使者。 - 小剧场 论要军需的各种方式 云中郡守秒跪、大哭、卖惨、抱大腿,陛下您多看看我们云中啊! 五原郡守选择拉关系,陛下您想想我们曾经在五原城共同携手抗胡的日子,那样艰难的日子我们的君臣情难道是假的吗! 朔方郡守面对这两个起跑线在前的同僚,铁骨铮铮的郡守选择上茶艺:臣不如韩川和陛下亲厚,也不如林辅离得近能给陛下帮助,臣只想带着朔方百姓抵御胡人,守卫边境! 被三人围上的小白沉思,哪个穿越者的修罗场能是我这种的,我果然拿的不是点家剧本吧,但是能不能先来个人,把这几个四五十岁还健壮的官员给我拉走! 地下的阿飘们聚在一起指指点点,你们大晋的官员,真是不拘小节啊。 武帝已经不想出声了,他拒绝承认上面那三个手段频出的郡守是他钦点上来的。 第164章 礼物上 到达长子领地的前一天,单于有问过金平大晋天子搞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金平久不在中原,并不知道洛阳的变化,对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大晋天子也并不了解。 面对单于的问题,他也只能认为,天子并不想和匈奴交恶,引起两边战火。 虽然按照他的常识,中原人都是对外傲气满满的,自己内部怎么打都行,但对外的态度都是一样的高。中原的天子面对曾经率军包围过他的匈奴人,要么就是脾气拉爆直接宣战,要么就派个使者来收个附庸国。 所谓附庸国,不能五十里,不达于天子,附于诸侯,曰附庸。 金平认为,草原过于庞大,又没有城池,大晋没法对草原能有实施管辖的权力,大晋来收附庸国有点难度,附属国倒不是不能试试。 当然,如果大晋压根都不想管草原的事,那就是要个藩属国了。 不过这话他肯定不能和单于说,要是让单于知道,才收了西域不少小国做附庸国的他,被大晋也看做附庸国,单于一定…… 一定怎么样,金平也说不好。 要是之前,就匈奴横扫草原、西域那个架势,大晋敢这样对待草原,单于会直接率兵南下。 但是现在大晋那位天子……别说匈奴人了,中原人的金平也有些心悸。 匈奴也没和大晋彻底对上,不知道到底大晋实力如何,但又被大晋天子搞得心有余悸。信奉弱肉强食法则的草原人遇上强者是不介意臣服的,可这大晋他们还摸不准是不是强者,导致单于在内的不少草原人都对大晋的态度很是纠结。 又想再南下和大晋打一场,成王败寇定位置,又怕再次遇上天罚。 他们都是亲自和天星擦肩而过,在老天爷手中死里逃生的人,那样巨大的天星带着火光坠落下来,可比利剑抵在脖颈要恐怖得多。 只要当天在场,并且活下来的匈奴人,没人想再重演白登山天星坠落。 于是当仝拾见到匈奴单于的时候,眼神比想象中还要凶猛的男人,对他却颇为客气。 “大晋使者仝拾,奉天子之命,见过匈奴单于。” 仝拾向单于行了个标准见到他国君主的礼仪,然后拿出陛下亲自赐予的金镶玉符节,以表示自己的身份。 王帐中坐着匈奴单于,他下首坐着的右屠耆王是长子,带来的两个大都尉分别是二子和三子。 匈奴这边的人在加个金平,而大晋那边,分别是使者仝拾,闵子游和吴山。 金镶玉的符节本身就是一件宝物,他一拿出便吸引了众人注目。 匈奴人不明白符节的意义,但是金平知道。 金平向单于介绍道:“单于,金玉旌尾,他的确是大晋天子派出的使者。” 使者一般都是只有旌尾挂在杖上,有些上面也会有金牌或者铜牌,玉的也不是没有,这样好看的金镶玉,金平听都是第一次听。 他按捺不住好奇,请求仝拾能否让他凑近一观,得到仝拾允许后,金平凑近一看,金灿灿的圆牌,背面金上刻着“为国出使”,前面白玉上刻着大大的“晋”,金子上另刻有不同飞禽走兽纹样。 粗一着,只是简单的金镶玉圆牌,仔细再看才发现它细节满满,足够好看。 这足够好看又象征着大晋使者身份的符节,让金平看了都有些妒忌,不由得开口道:“这般样式的符节还从未见过,使者姓仝,可是仝上卿之后?” 金平是燕人,就算家世没那么显贵,但家里经商,总比黎庶知道的多些,对故国曾经的英雄人物自然是清楚的。一听仝拾报上名字,就猜测到了他的家世。 仝拾向来以先祖的荣誉为傲,当下便承认了,“余虽不才,却也不愿堕先祖之名。” 金平这个前燕人能懂他,一时心头也有些艳羡。 前燕都没了,仝家衰败至今,居然还能有个这样的机会。 不管仝拾今天是死在了草原,还是能够完成他的出使任务,作为大晋统一中原以来第一个出使草原的使者,名留青史的任务基本板上钉钉。 金平向不知道仝拾家世的匈奴贵族们简单介绍了一番,听在匈奴人耳朵里,仝拾大概就是个身份高贵的贵族后裔。 他身边的金平也是燕人,但是被晋的燕王送来后,提起中原的故事时自豪的也是自己曾经前燕人的身份。 除了金平这种,草原上也是有因为战乱外逃来的中原人,他们人不多,但只要不是黎庶,认可的身份都是被晋灭掉了的故国。 于是单于问道:“你既是燕国人,怎么会帮助晋人出使呢?” “单于说笑了,”仝拾微微一笑,“不论是楚人、燕人还是晋人,大家都曾经是周王室的子民,本就是一家人。” “中原无道百年,各国都想一统中原,只有晋承天之意做到了。中原一统,我们又变回一家人,是燕地人,更是晋人。” 匈奴人也知道这几个国家都是周王室分封的,几百年的时间里大家各种通婚,都是亲戚,说是一家人问题不大。 金平瞥仝拾一眼,刺道:“仝使者真是想的开。你仝家也是燕王近臣,燕国名门,如今为晋出使,仝上卿泉下有知,想来该是高兴的。” 中原人一听就明白,这是指着仝拾的鼻子骂呢。 仝拾不仅没有翻脸,反而颇为认同的点点头:“如若我有生之年能让先祖的坟迁入邙山,想来先祖也是高兴的。” 我就投了,怎么了。只要我能干出一番事业,让仝这个姓氏再次扬名史册,还给祖先搬迁坟墓,那我就是全燕地一群废物中最靓的仔。 仝拾面上端的四平八稳,心里却在想还好他是燕地人,吴山是南楚人,闵子游是宋地人,就没几个纯晋人。 简单认识了一番,仝拾也该进入正题了。 他朝着单于一弯腰,用上了匈奴人的礼仪,“单于,我们陛下是天神的儿子,大晋的主人,理应享有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陛下命我出使外国,去往西边走,寻找最美味的酒,最漂亮的花,最有趣的动物,甚至是从未听过的故事。 我的职责就是去到外面,把这些世间最美之物搜罗起来,带回大晋,献给陛下。” 右屠耆王等人俱是一愣,没想到大晋天子的目标,这么……宏大。 最美味的酒,最漂亮的花,连动物和故事都不放过,什么最好的东西都要搜罗到自己手里,他想的真好。 单于却问到:“大晋这般富庶,还需要你去外面给大晋天子搜罗这些东西?”还是要去西边。 仝拾答道:“天下之大,总有我大晋没有的东西。我等身为臣子,自当把世间一切好物搜罗给陛下。” 以一国之力供养君主,这是之前少府的工作。 不过现在少府一半划给户部,一半划给工部了,剩下一点那一点产业,每年还要给陛下做好预算。 不过这事匈奴人可不知道,他们听仝拾这么一说,立刻感觉文化隔阂上来了。 他们匈奴上单于下至士兵,人人也都是要马上讨生活的,从没见过这种能白捡一个帝国,自己什么都不用干,还有臣子主动给搜罗好东西的。 这就是天神之子的不凡吗? 想到这里,单于都有些不爽了。 “你们要去西边,自己去就是了,来我草原作甚?” 仝拾恭敬一行礼:“草原也是天下的一部分,我等的第一站,就是草原。” 金平眼皮一跳,有点不敢相信的看向仝拾。 仝拾很是行完礼就挺直脊背,负手而立,颇有诸国那些知名使者遗风。 “在右屠耆王这儿呆的几日,我等也好好见识了草原风光。 只是陛下身为天子,不可轻易出宫,草原的壮丽美景无法让陛下欣赏,只能用其他草原之物让陛下一窥草原风光。” 金平心想,他都来草原六七年了,怎么不觉得草原风光有个什么好,停下来不了几天就要走的游牧生活,好在哪里? 这青天白日的,你这仝氏子弟胡诌啊。 单于可是早听其他被征服过的草原民族说过,中原人一向傲慢。 这些都是中原接触历史较早的民族,比起他们,仝拾这话在单于这里真没多少可信度。 只是连他也忍不住想问仝拾:“那你说说,我草原有什么东西你想带走。” 仝拾:“草原人擅畜牧,养的牲畜都很好,有些和中原牲畜有异,想来陛下会喜欢见到些不一样的。” 他可是经过陛下培训过的人,看动物那是仔细观察它们的体貌特征,生活习惯,健康程度,以及一胎能生多少。 草原上的最重要的牛、羊、马,和中原品种的差异并没有太大,但也还是有所不同,带回去一些无妨。 单于盯着他,“你想带多少回去?” 仝拾:“圈养的牛、羊、马一样两百匹吧,那些没见过的雕、羚,还有其他野生动物,也多多益善。 我们晋愿意拿同等价值的宝物来和单于交换。” 各一百匹的牛羊马和一些珍稀动物,这点东西对单于来说算不上什么,哪怕是马,才一百匹,也没踩到他的底线。 于是他配合着好奇起来,问仝拾带了什么就爱之的宝物。 闵子游出去,带上七个人,各捧着托盘站好,托盘上都被光滑的绸子盖着。 仝拾一块块的揭开。 “诸国君主会盟经常互赠礼物,金、玉、丝帛、兽皮乃是旧规。” 金子细细雕刻而成,栩栩如生的狼头腰带,美玉雕的整套酒杯,漂亮的丝绸,一整张虎皮。 金平朝着单于点头,的确如此。 到了第五个礼物,一柄长剑。 仝拾并未对长剑多介绍什么,掀开第六块绸布,拿起了一卷画,对着单于缓缓展开。 “单于也是统一草原诸部的英雄人物,陛下未曾亲眼见过单于射猎的英姿,只能自己想着画上一幅画卷,赠与单于。” 随着仝拾拉开绳子,未曾见过的洁白纸张缓缓展开。 浓烈的墨被晕染的颜色各异,线条与墨快组成了一个人,一个骑在马上,拉弓搭箭,正要朝天射去的人。 画卷的上人是仰视的,但整个构图是俯视的,大透视带给人的震撼是非常大的,那画中人的箭似乎都要从画中射出来了。 等目光从画上移开,再一看,这画上人的脸,不是单于又是谁? 单于本人已经看呆了,他的三个儿子们也是从画中回过神后,立刻抬头去看单于,见到自己父亲人还站着,没有被关进画里,这才放下心。 在这个艺术都还是抽象风格的时代,这样一幅透视角度刁钻,人物动态拉满,半写实风格,表现力度拉满的水墨风肖像画,在众人眼中,可谓是神迹。 哪怕是见过陛下如何绘制这张画作的仝拾等人,再看也仍然感觉震撼无比。 不过也还不忘记说场面话。 “陛下让我告知单于,未曾见过单于射猎,如果画的有哪里不好,还请说出来。” 单于被仝拾说得从恍惚中回过神,立刻道:“这画很好!大晋天子画的哪哪都好!” 金平赶紧夸道:“这画中人拉弓引箭的英姿,和单于平时一模一样啊!大晋天子才见过单于一面,就能作出如此神异的画,可见单于气概!” 单于嘴角不由得上翘。 比起前面那些他抢总能抢到的东西,这幅画确是戳到了他心窝子里。 没有哪个见到这幅画的人会认不出来那画中人的脸是单于,也没人能否认那画中人的英勇无双。 单于再次确定,大晋的天子,的确不是人。 只有天神,才能有这样的才能,画出这样的画。 这样一想,他豁然开朗。 现在开始,他可是天神之子亲自为之作画的人了。 - 小剧场 金平挑衅,你个数典忘祖的东西。 仝拾点头,是是是,你说的都对,等我努力把祖先坟迁入邙山。 地下的仝上卿阿飘:好孩子!好孩子啊! 关于为什么只有这一点礼物,在修仙界也修过美术的小白表示自己就是抠,抠到画画都用水墨来做效果,一点矿石颜料都不打算用。 而看见小白现场作画的地下阿飘们,一个个都目瞪口呆,看那画看的不舍得眨眼,然后纷纷开始大骂:一个草原胡人,也配有这样厉害的画! 武帝不想骂人自降身份,选择盯着求定:去给他托梦。他好歹从小没少见过我,我祭天祭祖练剑那些大场面的英姿他都看过,给我画张画挂在太庙里供后人瞻仰,不过分吧。 太子也围住儿子:你肯定会有,哪怕以后和宁宁说到你这个父亲,画像也少不了你的。爹只想和你要个亲子画像,不过分吧? 其他第五家阿飘们不干了:他见过一面的单于都能画成这样,你给他口述一下,给我们这些祖先留个英武画像,不过分吧? 第165章 礼物下 好的艺术是有共性的,能让大多数人一眼看去都会觉得“挺好”“不错”,那是真的不错。 这一幅《单于骑射图》就是这样的作品,用远超这个世界目前水平的科学和艺术,俘获了单于的心。 他从未见过这样栩栩如生的作画,简直就像是把他自己关进画里一样。 对着画卷欣赏了半天,单于才分了精力,在画卷的右下角看见了行小字,一个红色印章。 印章上的篆文他不认识,那行偏向简体的小字他也不认识,只能叫金平上来翻译。 金平也是第一次见简化字,但他不过一想就能认得清是什么字。 “单于,这字写的是‘大晋皇帝赠匈奴单于’,印章上是大晋天子的名讳‘第五小白’。” 金平有时候也是挺烦匈奴还没有文字,没有就算了,也没几个匈奴人愿意学晋文。 自从单于收了大晋天子那封国书后,时不时也会把那布帛拿出来看看,后来去围攻西域时,见他们都有自己的文字,单于也动了心思。 他们匈奴,能不能也有自己的文字呢。 他知道想要办成这事,有读书传统的大晋可能人才更多,但他下意识的就不要在这事上找晋人。 而其他被征服的民族,弱者的文字没什么好学的,也不配为他们匈奴创立文字。 仝拾等到单于看够了。才开口道:“此画材质珍贵,不可用力,遇水则溶,遇火则化,遇兵刃则开,还要谨防不能有蚊虫。” 金平秒懂,比丝绸还要脆弱多了就是了。 他看着这画,眼神却不再瞧着画中人了,而是盯着承载画面的纸张看。 方才没注意,以为是丝绸上还另缝了一块白布来作画,现在再看,才发现这力都不能用的大些的东西,他从未见过。 他察觉到这是个比画本身还要重要多的东西,但对匈奴来说可能无足轻重,遂按捺住求知欲,没有当场问出。 而单于和他的儿子们也都不介意这画的脆弱,这样的珍宝,金贵些也难免,找个盒子好好守着就是了。 单于再看了半晌,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手。 一直拿着画的仝拾这才动了他僵硬的手,慢慢把画卷起收好,心里疯狂辱骂这单于没半点他们陛下体恤臣子的心。 单于很是喜欢这画,直接道:“这礼物我很满意,东西留下,你们自去西域。” 仝拾大喜过望,拱手作揖拜谢单于。 这时一直不曾说话的闵子游开口了。 他先是对着单于礼貌行礼,再问:“单于,您允许了我们经过草原往西而去,可如果有匈奴人不遵从您的命令,向我们使团出手,那该如何?” 单于的话在草原约束力很大,但万一贵族听了,没对使团动手,但是地下牧民眼馋动手了怎么办。 草原这么大,消息没有传遍太正常了。 想到这儿,单于也做出保证:“我会下达军令,各部落所有人看到大晋使团,不得动手。” 集结各部落的军令是单于个人威信的直接体现,拥有在草原上的最高权威。 以军令下达,那的确是单于做出的重要保证。 闵子游还不放心:“如果有不敬使团,不遵从单于命令的人向我们动手,我们反击回去,这应该不算‘不敬’单于吧?” 单于:“还有无视军令来招惹你们的,你们能反击回去是你们的本事,没什么‘敬’不‘敬’的。” 这时仝拾又问道:“那这样不遵单于命令,又想杀死我们使团的人,如若我们反击回去,按照草原的规矩,是否他的士兵、牧民、奴隶和牲畜在内的所有财产,都是我们的了?” 右屠耆王眼神一变,“你想干什么?” 前两天因为一把匕首还关系挺好的两人这时候气氛僵的很,仝拾甚至都不理会他,“这是我们大晋和单于在议事,右屠耆王还请不要插嘴。” 单于被画蒙蔽的双眼逐渐清晰,“草原的规矩,那是针对草原人的,只是这些东西,可换不走。 你若是留下来做草原人,自然也能享有草原的规矩。” 仝拾不接这话,只是道:“单于,我们还有一份礼物未曾看呢。” 单于点头:“那就继续看吧。” 到现在为止,前头那些都是一看就知道珍贵异常的宝物,那张画更是人间没有的东西,单于现在阈值已经被那画拉开,对最后一样礼物没那么好奇了。 仝拾揭开最后一块绸布,托盘上是一个竹筒。他拉开竹筒的塞子,把竹筒倾斜一倒,白花花晶体从里面流出。 金平瞳孔一缩,已经猜到了这是什么东西。 可,大晋怎么会用这个来做交易! 仝拾伸手捻了一点盐在手上,当着在场众人面,仰起头洒进自己嘴里,再从侍从手中端过托盘,捧在单于面前。 单于捻了一点,放在鼻前闻了闻,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再送入口中,咸的滋味顿时弥漫在口腔。 仝拾见单于莫测的脸色,朗声道:“单于,我们陛下有意在朔方和匈奴建立边关市场,开辟出一块区域供匈奴人和晋人共同贸易。 在市场上,匈奴可以卖给我们活的牛羊,肉干和皮草也可,我们会向匈奴准备包括盐在内的一系列货物。 这最后一份大礼,单于可还喜欢?” 匈奴是没办法自己产盐的,不止匈奴,往前所有的草原民族都是。 过去草原人南下,除了抢夺粮食,他们的重点目标就是盐。 河套矿产资源丰富,这块地方是有盐的,但是现在小白还没有开发河套的盐田,更不要提连河套都没有的匈奴了。 这盐是跟着一起带过来蜀盐,只算是新鲜物资带过来,但河套的盐场也已经找人勘察开发中,以后河套也有自己专供的盐了。 单于又捻了些盐放进嘴里,等咸味过去后,压着嗓子问:“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仝拾一脸为难,“草原部落众多,我们这几百人带着不少东西,有些不安……” 单于:“我再给你一条象征我身份的项链。你戴着,如若有人冒犯你,杀了他们,你自行处理他们的财产。” 仝拾再次拜谢单于,满脸的感激之色。 “关市预计会在六月份开,单于可派遣使者去朔方。” 其他所有的东西,在这个允许买卖盐的关市面前都算不得什么,金平却越想越觉得不对。 派这样多的人出大晋,愿意付出这样高的代价,大晋朝廷到底想要什么,得是什么样的回报才能满足他们? 他绝不认为那位看着跟神明一般的天子,只是好大喜功,为奢侈享乐做了这些事。 就是他想做,朝廷诸公也绝不会同意。 所以他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金平想到了这一切,然而并无什么谋略和治国才能的他,暂时也无法把这些向匈奴人托盘而出。 他到底不是匈奴人。 …… 白登山天星研究所四处,罗凌等人看着天子笔下巍峨高耸的新城,赞叹之情溢于言表。 旁边端着水盆供陛下洗笔的云中郡守林辅夸道:“陛下的画技精妙绝伦,什么都出神入化,画技可谓我大晋第一!” 磨墨的朔方郡守匡横不甘示弱:“你怎的如此不敬,陛下的画工,何须同旁人相比较!” 五原郡守韩川微笑着,没有参与进这个吹吹比赛中,因为陛下画的,是未来他的新五原城。 城池扩大,城墙加高加厚,窗洞加高,质量会是那种火烧都烧不了的坚固材料,城外还设置坚固又高耸的哨塔来防御。 小白没回应他们的夸夸,把未来五原城城市布防位置和作用都给标好,这才收手。 韩川很有眼力见的上去接了笔,让围着看的人都离远些,以免在图干之前有人给弄脏了。 被挥退的林辅没憋住,“你身为一郡之首,这架势未免也太不讲究了些。” “那堂堂云中郡守,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人了,抱着陛下大腿哭,这很讲究吗?”韩川觉得谁都有资格说他,就林辅没资格,看他媚上那个样,怎么有脸说自己的呀。 匡横现在看这两人都眉毛不是眼睛的,一个有什么好消息自己瞒着在那儿薅,一个率先和陛下打好关系,仗着这个也来薅,就他一个老实人被排挤了。 想到这里,匡横就悲从中来,挤开所有上前,“陛下,您之前说对朔方的安排……” 小白:“匡卿莫急,你的朔方是河南地三城中最西的那一个,也是水草最好的那个,以后这里会是大晋农牧结合粮食基地,也会是对匈奴贸易的一个口子。 收他们的牛羊,拿些金银绸缎和他们换。建立给匈奴和晋人专门交易的一个关市,税只抽十分之一,设立三道关口,来了或是走了都要检查看看有无商人私贩盐铁等物。” 匡横提醒道:“陛下谨慎,只是匈奴上面的人,未必只想要金银绸缎。” 匈奴的中低层贵族那是真不多,能和中原做生意的只有匈奴上层人。他们这些胡人,最爱的任意劫掠中原的财富和人口。 就是通商了,万一有那狼子野心的,恐怕还容易滋生事端。 小白:“无碍。他们来卖牲畜,朔方官府只管拿金子买下,买来了能用的牛就拉去种地,或者往我大晋别处贩,羊一样,不好拉走的就宰杀晒成肉干,当储备军粮。 遇上那大贵族卖的,可以压价,小牧民自己来买卖,就给他们多些优惠。关市上我们这边卖的,都放上丝绸、瓷器,朔方府衙可以放上盐高价售卖,数量有限,让那些牧民按人头来买。” 匡横琢磨了一下,如果是盐的话,那在怎么都不愁售卖,按人头来卖,如果匈奴人想要多买,就要多赶些人来装成做生意的人,安排他们来买。 不是每个牧民都愿意和中原人接触,来做买卖交易的。让匈奴上层主动放开,那些下面的牧民只要来几次,看见别的牧民都能拿牲畜高价换到金子,还能再拿金子购买不同的生活物资,久了他们自然也会愿意来主动交易。 但是有个很重要的问题,匡横不得不和他们的陛下讲清楚。 “陛下,我们大晋虽是富庶,可这样给匈奴让利……” 虽说也可以在关市靠卖盐和一些奢侈品从匈奴上层手里赚回来,但是光一算,还是觉得亏了啊。 大晋有钱,陛下,我们朔方没钱哦。 “钱不是问题,”小白摆摆手,“一处那儿的金子,正好拿来造我大晋的金币了。” 直径五十,比十五层楼还要高的金球,这矿来打金融战那都是委屈它了用了。 一直还不知道一处是什么矿的众人听得这话,先是点头,反应过来后当场呆滞在了原地。 什么声音都没听见的小白眼睛一扫,发现这些人各个都目瞪口呆看着自己。 “陛、陛下……”匡横哆嗦着,他这个曾凭借自身力量一箭射穿一匹马的勇士,此刻也是被天子话中意思惊到不知该说什么。 其他人也同样如此。 四处是铁,五、六、七处都是我们不认识的矿,大家也都在猜测一二三都是什么矿,为此还下过赌注呢。 赌金矿的人不是没有,就是少些。毕竟那 些铁球真的太大了,要是金子,那也未免太离谱了。 现在陛下亲自认证,最大的一处,就是金子。 想想一处那小山高的高度,不少人暗自吞咽口水。 不是他们没出息,实在是人活这么多年,真没见过这样大的金子。 爹、娘,世界上真的有金山啊! - 小剧场 小白:手动腐化上层,自己培养一批亲大晋的中层 匡横(警惕):陛下,我不理解你到底要干嘛,但是我们朔方是真的没钱 小白:钱不钱的,不是问题,看见没有,那么大一座金山 跟班们齐齐震惊:不是,还能有这样的这样的钱包打开方式吗? 地下的阿飘们同样一片哗然:这就是真天子的威力吗,连我们这一群国君都会遇上的贫穷问题,你都完全没有啊! 第166章 第一次出使 “出息点,你们可都是我大晋肱股之臣。” 这些大臣,一个个的连金子都没见到呢,这表现的太夸张了。 一直很少说话的陈冬觉得自己应该解释解释:“哪怕是三公、不,五公在此,也会欣喜若狂的,陛下。” 还请陛下您别怪我们没出息,我们真没见过金山。 “陈中令说的是真的。”亲孙子刘德给自己五公之一的太尉爷爷站台。 他爷爷要是知道他带兵守着的是那么高的金子,他爷爷也会是这样没出息的表现。 自认为是这群人里家世最好,家中金器随处可见的伊平不由得问他们陛下:“陛下为何能如此镇定?” 是老天送您的礼物,您也好歹给个笑脸,让天高兴高兴吧。 作为心思转投神道的将军,伊平觉得他有必要督促陛下好好敬天。 小白勉强给了笑容,“要能买到东西,它那才能是货币,不然只是好看的金属罢了。 今年关市采个五千金,这边会出个模子,大晋第一批金币上刻什么你们商议,孤之后抽取一个。 白登山的天星只有上天赠与的铁矿,没有什么金银。” 这些金子往外流出,但小白算过,少说也会有个七成流通回来。 众臣纷纷点头,如此重要的消息当然不能走漏,陛下,我们懂! 等等! 朔方郡守匡横深吸口气,小声问道:“陛下,我们还有银天星?” 小白眉一挑,“一二三处分别是金银铜,不然还能全都是金不成?” 众人皆无言以对,甚至有些委屈。 陛下,您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东西,我们又不知道啊。 一处的大金山,二处的大银山,三处大铜山,四处大铁山……仔细一想,有些人悟了。 如果他们知道“扶贫”这个词,恐怕都会认为天子是来大晋扶贫。可惜他们这里没有这个词,就只能认为天佑大晋。 匡横放心了,有陛下给朔方的规划和这些天星保底,他的朔方那就穷不了! “陛下,”最近带着师弟们打铁上瘾的罗凌有件事好奇已久,“不论是四处,还是其他处,您让我等开凿原矿石,天星外头那些坑坑洼洼的石头也都留下来装好。那些石头,是否也有用处?” 小白一想到这些岩土里的材料,也不由得嘴角一抽。 “有用。孤允许你们拿上十斤摸索用途,如果你们谁能把它利用起来,孤就让谁做这天星研究所总管理。 用不出来也没关系,就放那留着吧,后人说不定有用,你们目前的重要工作是升级河套三城的城防和兵力。” 自然界常见的碳元素,构成了两种同元素但不同价位的物质,一个是金刚石,一个就是石墨。 这个岩土里藏着的,就是已经从石墨中提炼出来的物质,但是纯天然,还纯度贼高的那种。 在小白还记得记忆中,他手里这些,不算加工费都要每克几千的那种,比金子可贵多了,实验室里那都是几毫克的用。 至少在他离开老家之前,这玩意儿最大作用就是供人研究生产论文和博士,是合成博士必要元素。 材料性能导电导热,不到一毫米就能比钢铁强好几百倍,要是能用这个做个衣服,都能防弹的衣服在外一批,大晋骑兵轻装上阵,直接可以去草原玩骑砍了。 有材料没技术百搭,小白合理怀疑是老板自己给东西的时候掺了私货,这是吊着自己来发展航天科技呢,还是给这世界后人留点家底呢? 小白也不指望奇水学派他们真能研究出什么东西,真能用上一点那都是科学大进步了。 他自己也蠢蠢欲动,很想拿这个透光率贼高的高强度材料造一把新的剑,那种超薄超锋利一般人都看不见的剑,真实存在的“皇帝的新剑”。 只是一想到这玩意超导,他怕剑都没造出来,就直接被天雷顺着给劈伤了。 陛下这不指望他们能琢磨出来的态度,更让罗凌等人蠢蠢欲动。 能让他们陛下用不上都舍不得丢,那得是什么样的好东西啊。研究,必须得研究! “陛下放心,臣等定然会先把三城的军需都供上。” 不睡了,今天开始就连夜加班,把三城都武装好就来研究这个不知名的天星材料。 又过了约莫五六天,匈奴那边派了右屠耆王南下,商议边境互市的事。 匈奴人不知道天子又来了白登山,这事儿以后也是要在朔方办,于是朔方郡守匡横就被踢走谈判。 他生怕自己不在这两个同僚又趁机薅东西,当即请奏,说这关市在朔方开,但也是三郡的大事,另外两个郡守也必须在场。 理由充分,小白手一挥,让这三个郡守一起去谈判,顺便把伊平也打发过去做武力支援。 几天以后,三个郡守齐齐回来,第一时间来给天子汇报。 五原郡守韩川表示:“我从未见过这般和气的胡人!” 小白心想,以后见识就会上来了。 云中郡守林辅来汇报:“右屠耆王带着骑兵,赶来了一百头牛,一百匹马,两百只羊。他说这些都是使团亲自挑选出来的,还有一百个匈奴女人,使团说得要这些心灵手巧的匈奴人才能做出美味的草原食物,这都是献给陛下的礼物。 不过,使团那边说‘货到付款’……” 他们是知道仝拾等人第一站就直接去匈奴的,就这么几百只的牲畜,也不多,但是付钱的人多少是会不爽的。 小白停下手里抛光的活计,“所以朔方郡付了吗?” 朔方郡守一脸心疼的表情,“臣拿了一些陛下赏赐的丝绸还有金子先付给了他们。” 陛下,您损坏了名声,我来给您买单了,您千万记着啊。 韩川打断了匡横的哭穷,“这些牲畜经过检查,除了少量有些精神头不太好,其他身体都很健壮,可见使团挑的很用心。 我五原郡和云中郡已经都分了一部分,还给陛下带来了一些。” 伊平:“陛下,要宰杀了它们吗?” “不可!”小白赶紧制止,“这些都是仝拾他们精挑细选过的,要么就是身体健壮的,要么就是品种有异中原的,留下来研究怎么配出优秀的下一代。” 林辅继续汇报:“右屠耆王说单于很满意这些礼物,问边境关市何时会开。匡横拿金子给他们的时候,他们问能不能拿盐来换。我等就回‘关市未开,盐也还没运来’,让他们想买盐就等着关市。” 小白:“离中原最近的右屠耆王有多少人,周祀和伊平他们上次去了应该已经把人数摸的差不多,就按照他们部落的人口数量来备货。 他们自己回头在草原上卖不卖,那和我们无关。” “他们说三日前使者就已经走了,他们派兵护送了三天,这才南下来朔方。单于已经下令诸部,任何人见到晋使都必须放行,违抗者后果自负。 算起来,仝拾他们应该已经走出右屠耆王的草场了。” 林辅说完,神色有些凝重,“比起东胡,匈奴人是不太一般。” “毕竟东胡没有这样大的联盟,也没这样多的草场,”小白安慰众臣,“我大晋保持兵强马壮,紧守住盐,匈奴暂且还不足为惧。” 又过了一个月,朔方郡来报,使者回来了。 还带着一整个匈奴部落回来。 一群匈奴人骑着马,背着大包小包出现在朔方城外时,差点引得朔方将士们试验最新弓弩的威力。好在有身穿长袍,头发竖起的晋人使团们骑马在最前方,掏出那金镶玉的符节。 “朔方守将们,我们是出使的使团!” 出使那天使团走的是云中,但是有银甲骑兵护送的几百人队伍出使草原,这事很快就传遍了河套地区。 城门守将看见这符节,赶紧阻止士兵们动手,让人去通知郡丞和在白登山的郡守。 他也止不住的嘀咕,这才走了多久,匈奴的右屠耆王前些日子才说护送你们出去,你们怎么这就回来了,还带着这么多的匈奴人? 仝拾让使团里声音最大的人高喊:“不必开城门,我等在城外驻扎便是,还请速速通知郡守!” 守将们态度更和善了,贸然要放这么多匈奴人进来,他们也怕呢,使团这样的安排真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城楼上的守将也找了个嗓门大的,问他们都需要什么物资,朔方可以从城楼上放绳子吊下去。 使团这边也不客气,让他们送点水和粮食下来,趁着现在是初夏,多弄点绿菜。 白登山这边收到了消息,除了安排留守的一些人,剩下的全都上了马快速赶往朔方。 两日后,朔方北城门打开,银甲骑兵开道,天子领着三郡郡守和几位中郎将一起出了城门,使者仝拾带着使团一起拜见阔别才两个月的天子。 “我大晋使者都快起身,”小白扶起仝拾,“爱卿回来的比我想的要快得多。” “陛下!”仝拾擦着不存在的眼泪大哭,“匈奴小人众多,我等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周祀眼睛一亮,问道:“谁敢欺负我们大晋使者,陛下,臣请率兵,为使团开路!” 仝拾立刻摆手:“那倒不用,我们已经解决了。” 小白:“你从头到尾慢慢说。” 仝拾正要开口,陈冬赶紧打断,“先等等,我这就来安排座位。” 陈冬很有眼力见的赶紧让人去搬些家具来,决不能让陛下就在城外席地而坐。不在宫中的日子里,郎中令顺便兼职了陛下身边的专业宫人。 等到陛下在小板凳上坐好了,其他人自己分位置,仝拾这才说起他们到底遇上什么事。 其实也没有什么,无外乎就是被不长眼的匈奴部落劫掠了而已。 纵使有匈奴单于下令,还给了仝拾象征自己权威的项链,那也总有贪婪无礼的家伙想要动手。 仝拾他们刚出右屠耆王的部落,就遇上了他西边的一个君长,管着自己部落四万牧民。 这个部落也有自己的一套组织架构,他们也收到了单于通知的消息,只是不知道谁传的谣言,说晋人送给单于几千斤盐买通了单于,单于得了盐允许晋人在草原走,于是这个君长也想管晋使要盐。 被要盐的仝拾等人也很无语,他们才送了单于那一竹筒的盐,自己身上是带着盐,但这些都是他们的生存物资,怎么可能给别人。 君长不管,别的东西无所谓,盐他一定要抢,恐吓晋使要么交盐,要么死。 这哪能忍,仝拾等人都是骑在马上,马上藏着兵刃,两百多人都是身体健壮之辈,趁其不备直接拿上新武器,用出发前定好的暗语来指挥,反杀回去。 一夜过去,他们这边就受伤十来个人,没有死亡,这个部落能指挥的动人的贵族基本都被他们杀光了。 他们已经提前和单于都约定过,照草原的规矩来,这整个部落的牧民和其他财产都是他们的了。 牧民们自然也认得出来仝拾这些人不是匈奴人,但他带着单于的项链,还会说匈奴话,使团的组织性比这些牧民高多了,他们一亮起刀子做安排,牧民们就只能跟着他们的话来。 使团想着自己还要出使,肯定不能带着这些牧民,只好行程暂停,先把这些牧民带回来。 匈奴最不缺的就是马,人都可以骑马,就是驱赶牛羊费些时间,这才花了些时间才回朔方。 “既然回来了,那就先在大晋休整一番再出发。” 小白转头吩咐他带过来的小尚书,“成非,你把此事写成奏报,传回洛阳。” 做完三郡人口普查工作就暂时没事干的成非抬起头,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这好消息用笔墨润色一番,传回给洛阳的父老乡亲们。 - 小剧场 第五小白都暂时没办法的材料,阿飘们很好奇这到底有多厉害。 太子:金银这些贵物和有用的原石,吾弟尚且不在意,天星外面剥下来的石头却小心承重装好,这到底是什么厉害的玩意? 求定:你看他自己都没上手,可见这东西他都不会 无聊的阿飘们在地下等着看是第五小白先突破,还是奇水学派弯道超车,结果等着等着,等到了使团回来。 ??? 仝拾,你先祖仝上卿是这么个出使方式吗? (不是材料学的,关于石墨烯,如果有哪里写的不对欢迎这里留评指正,我来修改!) 第167章 部落安排 “陛下,这些部落的人臣等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仝拾他们想过肯定会有不长眼的,但没想到不长眼的人来的这么快。 要是他们再走远一些,遇上这事,把主谋解决了,财产分给那些对他们礼遇的部落,他们威慑一番继续上路。 而现在他们也就刚出发,这样一个四万人的部落,决不能给右屠耆王扩充势力,单于同理,于是就只能把他们全部打包回来。 好在匈奴是逐水草而居的民族,随时都能收拾了走,他们走一走也就回来了。 小白一个眼神,伊平上前,也换了匈奴语,高声说道:“我们大晋和你们匈奴单于有盟约再现,使团路过之处,草原各部不得侵扰使团。 你们部落的主人、贵族们不尊重单于的命令,也不尊重我大晋的使者,我们大晋使者只是路过,他们却对使团动手。 他们输了,按照草原的规矩,你们的主人换成我大晋,你们认不认可?” 事情的经过还有部落归属权,来的路上牧民们已经都听使团中的人说过了,这时被晋人贵族再说一遍,他们自然是点头。 部落首领输了,他们就换了主人,一向如此。 小白看着这些也没个主心骨的匈奴人,叫出那几个跟着他时间最久的匈奴银甲兵,“摄图、巴勒米,你们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就在朔方长城外的草场生活。” 摄图和巴勒米上前,先介绍了自己曾经和现在的身份,再按照吩咐问了他们。 那些牧民和奴隶平时都是被贵族驱使的存在,现在贵族全被使团杀了,他们被使团带着穿过长城,到了中原城市前,没有被驱赶,反而还有人送水送粮。 一连几天都茫然无措的他们,这时忽然遇上了同族,紧张的心情稍稍缓解。 自称曾经是左屠耆王部下,现在主人是大晋天子的两个族人问他们,想不想就在这一片的草场生活。 现在刚到六月,长城外的草长的很好,丰茂极了,在这里生活,他们当然是愿意的。 只是不是每个牧民都什么事不知道,经常跟着贵族出征的牧民就站了起来,说:“靠近中原的这一片,都是右屠耆王的草场。” 这话一说,原本有些意动的匈奴人都犹豫了。 右屠耆王是单于的儿子,部民众多,兵强马壮,若是他们在这里占了右屠耆王的草场,右屠耆王直接率兵过来,他们这些人全都会被当做战俘,充为奴隶。 巴勒米回禀天子:“陛下,他们害怕得罪右屠耆王。” 其实小白和身边人都是能听懂匈奴话的,但该有的一些程序也还是要。 小白低头看着他们,“你们已经是我大晋的牧民了,安排你们在哪里放牧都是大晋的权力。” 他的声音不大,却能清楚的传到在场人的耳中。 想着这些牧民还是认可权威领袖,可能不理解国家政体的意义,小白换了个说法:“我是大晋的主人,也是你们的主人。我会让人去和右屠耆王商议,你们原本所在的草场归他,他的草场里,靠近大晋的分出一块给你们。” 其实中原长城以外的草场,也不是每块草皮都会被啃的,因为天星的缘故,太靠近长城的地方现在少有牧民,周祀他们带着骑兵去长城外的时候就发现了。 不过这种领袖对领袖,直接安排底下人的做法,显然更让匈奴人熟悉,他们没有人提出反对。 “这些部落的牲畜,拿出一些分给三城,剩下的你们都分了。 今日开始,你们这支部落就叫‘归晋’,是你们成为我大晋牧民的意思。 只要谁能为我养出毛最多的羊,或是能把牛、羊、马都养的数量增多,我就任命他为这支部落的首领,封他为王。” 有牧民听懂了一些,只是他们还不甚熟悉晋人,再多的疑问也不敢问。 小白继续吩咐道:“摄图、巴勒米,在归晋部的首领出来前,你们二人暂时都是部落的代理首领。 伊平,你来安排这些草原部落,有什么事尽管向孤直接汇报。周祀,你的银甲兵就负责这支匈奴部落的人员安排。 仝拾,你们使团好好休整,近期右屠耆王会派人南下等开关市,你们来和他说清此事。” 摄图、巴勒米眼睛一亮,他们在银甲兵里还算待遇一视同仁,但也只有一开始因为学晋话最快可以管理一部分匈奴同族,被授予管理的职责这还是第一次。 一个对视,他们二人就已知道,这些归晋部落的族人,就是他们能在大晋获得财富和权力的密码。 伊平立刻明白,陛下有意培养自己的草原势力。有时候不必让他们大晋对上胡人,胡人对胡人也挺不错。 而周祀已经很希望有不长眼的部落来南下劫掠归晋部了,实战练兵在所难免。 小白再道:“让他们好好安置,产出的奶制品他们自己吃,牛羊分给他们,生下五只,大晋拿一只。” 以重要牲畜来抽税,一抽还是抽五分之一,见识过匈奴平民到底什么情况的仝拾高呼:“陛下仁慈!” 敲定了这些牧民的安排,小白还是很克制的留在长城里没出去,给伊平敲定了长城北边十里外的一个点,让伊平、周祀、摄图、巴勒米他们带着牧民就往那里去,刻碑立上从此这里就是归晋部落的安身所在。 有了伊平等人接手,仝拾这些使团们终于可以进城了,牵着新到手的牛羊,朔方郡守笑的合不拢嘴,忙让人去宰杀二十几只来准备宴席。 使团两百多人,二十几只够了,他们在草原待久了,真的很想吃吃绿菜叶子。 回城路上,云中郡守林辅小声问道:“陛下,是想以胡制胡?” “也该给胡人松一个口子,让他们知道,草原上,大晋也能庇佑他们,” 小白看看朔方的天,算着时间,不想回洛阳,但是夏至的祭地必须回去。 “等日后归晋部落安下来了,允许长城内的匈奴人去归晋部生活,他们做买卖也不要阻拦。” 说完,又是一声叹气。 有人不解:“陛下何故叹气?” 洛阳跟过来,一直都默默记录的周劼可太清楚了。在场也没有外人,他问道:“陛下, 快夏至了,我们何时启程回洛阳?” 小白再次叹气:“过两日,等归晋部定下来了就走。” 其他人恍然大悟。 陛下在这待了好几个月,让他们都差点忘记,天子少有这样在外奔波的,正经天子谁不是常年在宫城里头,也就是他们陛下不一般。 林辅琢磨着时间,“那陛下,您夏至后还回来吗?” 小白:“夏至后,孤会在长安,河套外的草原有什么动静尽管往长安传信。陈冬和刘德并几个中郎将随孤回去,周祀、罗凌他们都留在这里。” 成非傻呆呆的问:“陛下,那我呢?” 周劼一把薅下他的手,“我是陛下的起居郎,你是陛下的尚书,自然陛下在哪儿我们在哪儿。” 这边的日常安排先定下,那边周祀等人并几百骑兵带着四万匈奴人到了长城外十里,他和伊平勘测一番,找到了合适这些匈奴人安置的点,摄图、巴勒米两位代理首领安排这些人在这里开始安营扎寨。 说是安营扎寨,其实目前他们手头上也没什么东西,也就是把人按照家族先分好,再来分财产。 摄图大声道:“你们现在都是大晋天子的牧民,主人的话你们刚才也都听到了,现在开始,靠近中原这片肥沃的草场都是你们的,我和巴勒米是你们暂时的管理者,这两位将军是你们的保护者。 只要能为陛下把牲畜养的更多,或者把羊养的毛更浓密,这样有才能的人就会是部落的首领!” 伊平等他说完,再道:“你们从前的主人已经都没有了,现在你们都是陛下的牧民,没有什么区别。一家一户分开站好,现在清点牲口来给你们分配。” 仝拾他们办事很靠谱,这些牧民本来就不多的家庭财产都让他们自己揣着,贵族们的财产都单独派人看着,刚才分给朔方郡守的就是贵族的牲畜,现在还有的多,再分给牧民的就是这个。 普通匈奴牧民的马、牛、羊都是日常重要生产资料,数量其实仅够它们温饱,更多时候都是帮助贵族放牧。 但是现在,他们这些牧民几乎,每家人手里都多了三只羊,两头牛,厨具、工具、皮毛、毡子之类的重要生活物资也都以家庭为单位向他们分发。 别管主人到底是谁,现在到手的东西那可都是实实在在的。 有牧民抱着三只羔羊,看着一头成年牛和一只小牛犊,不敢相信这都是自己的财产了。 要知道也就一年中的重要日子,他们这些底层牧民才会宰一只羊,各家一起分着吃,平时牛羊都是用来产乳制品的。 那牧民不敢看晋人,只一脸呆愣的问摄图:“这些,这些都是我们的了吗?” 摄图:“对,都是你们的了。” 巴勒米瞥了摄图一眼,补充道:“陛下是整个大晋的主人,你们都已经是他的牧民了,分你些牲畜而已,你们为陛下好好养。” 有一户人家中年长些的牧民问道:“那等过了秋天,主人会拿走我们多少东西呢?” 作为匈奴底层牧民,他们当然不可能只是‘战时做兵卒,和平时给贵族出卖劳动力’这么简单,要只是这样那日子过得还不算差。 匈奴没有成文税法,但不代表牧民们就能自给自足,不往上头交东西了,人家是可以直接拿的。 他们的牲畜,养的多的,会被贵族直接拿走,打猎猎到的好东西,也会被贵族拿走,贵族看见什么都能直接拿走。 晋人不拿他们东西,反而给他们东西,这一行为更是让牧民们无法理解,并且惊恐异常。 摄图很明白这些人在害怕什么,再次大声喊道:“大晋天子陛下富有无比,陛下有令,每出生五只牲畜,给他一只就好。其他打猎、采集得来的,牛、羊奶产的,都是你们的。” 仝拾赞叹陛下仁慈,摄图和巴勒米都听在耳朵里,作为曾经右屠耆王的部民,他们也承认,这真的很仁慈。 现在没有上头一层层的贵族,这四万牧民全都是大晋天子的牧民,为他放牧,并且陛下分给了他们财产,要的只是新生牛羊的五分之一,这是何等的仁慈! 要不是他们现在是大晋的士兵,管吃管住每个月还有钱拿的那种,他们俩也好想回来放牧。 这么肥沃的草场,主人只要新牲畜的五分之一,别的万事不管,还能有士兵守着他们不被右屠耆王欺负,这是什么神仙牧民的生活! 仍有牧民不敢相信,大家看晋人不怎么管事,只留摄图和巴勒米在这和他们沟通,胆子也终于大了起来。 “我不相信,真有这么好?” “只要一只新生牲畜,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这些人的不信任声音越来越大,摄图和巴勒米可以理解,但他们得解释,“陛下确实不缺你们这些牛羊,也不许诋毁陛下,陛下对自己的子民从来都是这么慷慨仁慈。 我知道你们很奇怪,但请你们先安静下来,听我和巴勒米讲一讲,我们从草原到中原的一路见闻……” - 小剧场 小白:抽税抽五分之一,我感觉到了我良心和道德在谴责。 摄图、巴勒米:陛下仁慈,果然是天神之子在世啊! 阿飘们也开始讨论起来。 太子:向匈奴收税,这收的起来吗? 武帝:只要等把他们稳定下来,那能收。春夏秋还好,冬天到了,这些匈奴人该怎么办?人就算能拨粮食,牛羊也需要绿草啊? 求定眼睛一亮:或许,有吃不完的青草罐头呢! 阿飘们:什么玩意? 匈奴牧民们:为什么这么对我们,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我们害怕 摄图、巴勒米:请坐下,我占用一点你们的时间,向你们介绍我们的主人,世界上唯一的、真正的王,天神在人间的代行者,所有农民、牧民、士兵在内一切人民的拯救者,伟大的、神圣的大晋天子陛下……” 第168章 无奈的1章 在摄图和巴勒米这两个老熟人的精彩绝伦的表演下,归晋部的匈奴人们逐渐放松下来,对他们的新主人也有了个基础认识。 等到一段故事结束,摄图二人立刻停下,安排围坐下来的这些人去选地方驻扎,先定下来,晚上大家可以围着篝火再来听故事。 他们都是匈奴人,从小在草原生活惯了,手头上现有的这些东西足够他们开始在这里生活。 在冬天到来之前,让他们定居下来不成问题。 在新奇故事的调动下,那些刚才还不知道要干什么的牧民一下子就都行动起来,看的晋人们啧啧称奇。 目睹他俩从讲故事到演话剧的伊平感叹,这俩匈奴人平时在洛阳只觉得他们比其他人更进步些,没想到除了骑射能力和语言能力,他们真正的天赋点居然点在了表演能力上。 别说这些匈奴人听得一愣一愣了,他们作为天子近臣的晋人,听摄图他俩用匈奴话来演绎天子的故事,都觉得这得是上古传说中才会出现的圣王。 的确都是天子经历过的事没有错,但伊平总觉得这俩人讲的好像有哪里不对。 我们陛下还是个人呢,怎么在你们口中,真成天神之子了? 不是怀疑陛下得天眷顾,只是这外族人视角和自己视角文化差异有点大,实在让伊平听得有点不知所措。 算了,不管了,他俩才是归晋部的代理首领,怎么安排这些牧民是代理首领的事,自己和周祀只是来练兵的。 长城外的归晋部落就此驻扎下来,有了草场和两个代理首领,这些牧民们第二天就恢复了自己往昔的生活作息,女人们在家中劳作,男人们赶着家里的牛羊往外吃草,或者骑马打猎。 他们还是有些惧怕右屠耆王,外出时至少也是两三个家庭集体行动,以安定下来的部落为圆心,四散开行动,不敢离部落太远。 摄图知道他们的担忧,向伊平申请在归晋部建立一个烽火台,万一将军们没在这里练兵,他也能求个救。 当然,摄图和巴勒米两人要说对这些才认识的归晋部人有多深的感情,那也不至于,最多就是有一份同为草原人的一点认同,更多的,他们是想通过归晋部,好好的表现自己,争取个晋升机会。 来中原这么些时间了,他们也大概知道中原的贵族、官员和将领都有不同的等级,士兵也是有机会能够成为贵族的,而除了天子血脉,外姓人能够得到的最高贵族封赏就是“封侯”。 大晋的主人是个不看出身,只看能力的人,那些同样被中原人歧视的南楚人也能因为有才被他待在身边,自己这些匈奴人只要主动学习晋话,展现出自己能力的,也同样可以被选上带在身边。 人总是要有梦想的,万一他们就有这个机会呢! 归晋部逐步安定下来,朔方城内,受伤的使团人员也得到了救治。 轻伤的休息休息就能跟着继续出使,重伤的小白亲自看过,身体残缺者少有,但是有两个被砍伤了大腿,行动不便不能再出使。 所有伤者都得到了财帛补偿,重伤者补偿更多,根据他们的综合能力,被朔方郡守安排了些小吏的工作。 仝拾要怎么和右屠耆王谈,小白是看不到的,他要踩点回去搞祭祀了。 他就算在场,所有本地官员、将领也会一致把他票去白登山,绝不会让他参与谈判。这点小事情对面和我们大晋使团谈就够了,陛下可以重视,但不够格要天子出面。 南下的路上,小白还去朔方南边的两个盐场看了下。 在他们往云中去的时候,也从运城调了两个经验丰富的盐官并一些盐工,来开发河套地区的盐。 这里是内陆湖盐,池水质苦咸,附近都是盐碱地,种粮食是种不出什么的,水草也不丰茂,地面上的植被多是一年生肉质植物,看着就是个荒凉苦寒的地方。 两个盐场离朔方有点距离,是黄土高原与北边草原过渡地带,但怎么着都比运城盐池和蜀中离的要近些。 盐官找到了盐池位置后,立刻召集人少,拉起了自己在本地的盐政班底。两个盐池一个叫边池,一个叫北池,在他俩中间的位置,小白干脆置了个县,名叫北定县。 天子一行人在这没有居民,只有盐工和盐官的北定县太突出了,两个盐官收到消息立刻赶来拜见。 小白没有时间在路上多耽搁,直接去看了现有的盐池。 东西两个盐池一大一小,产出的盐质量都很不错。和蜀中煮出的井盐不同,这里的盐粒大、色青、味醇。 北定县没什么居民,置县的目的就是管理盐政,县衙管的人都是盐工和守城兵卒。 这里在刚决定置县时,以后产出的盐已经确定都是供给河南地三郡,人手班底就由三郡一起出人来组建。 三郡都很乐意出些人,因为盐真的对他们很重要,但是在北定县的归属问题上三郡吵得不可开交。 朔方郡认为,他们以后可是要肩负对外贩盐重任的,北定县要是不是他们的,这监管的事都难办。 五原郡和云中郡都觉得朔方都有这么多优惠了,北定县还给你,你怎么不上天呢。 朔方郡守匡横给这两人气得,差点撸起袖子揍人了,认为他们就是在妒忌,无理取闹,这北定县离自己的朔方最近,归朔方管理起来才最轻松。 云中已经离白登山最近了,天星研究所有什么好东西都能弄到手,五原城卡着三郡南下的路,以后过路的税都够收的,朔方郡守觉得这两个才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对胡人,三郡能团结一心一致对外,但不对外了,那谁都想给自己郡的百姓多薅点东西。 这三个人你来我往,吵到小白都有点烦了,刚好定州牧也来护送小白离开,他直接下令,北定县情况特殊,虽然是个县,但也归定州州牧直辖。 河南地这一片都是定州牧曲平的管辖范围,不过是因为北边三郡是边城,对胡人经验丰富,定州牧就没有插手,上任以来做的主要工作就是配合张巍他们修驿站,搞交通建设。 只是来送天子回长安,突然有被砸了个工作的曲平赶紧接令,收拾收拾东西就跟着天子一起去北定县。 虽然来北定县的路上越发荒芜,人没几个人,植被也没多少植被,但没关系,这里有盐。 小白亲自看了两个盐池的大小,估算了一下这里的产盐量,心里也有了个数。 又是一个要派重兵把守的重镇,除非国境线往外多推些。 看了眼盐湖,就是马不停蹄的南下,再看两眼长安,然后掐着点回洛阳。 李理每天都盼着陛下回来,已经到了自己没事也要去城门口晃两圈的地步了。然而随着夏至越来越近,七天、五天、三天,陛下还没回来,简直让他一颗心坠到谷底。 要不是有陛下的信送回来,说他绝不会旷掉祭祀,李理真的都要请公孙弘代为祭祀了。 朝中也没个有身份地位的宗室,陛下不在,那就只能重臣代为祭祀,倒也不是僭越,从前也有惯例。 只是他这情急的想法一提出,公孙弘就抱着他的纸质公文离得老远,拒绝的意思十分明显。 再看其他人,一个个也都不想沾这事。 李理都想破口大骂,什么意思啊你们?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陛下不回来祭祀,我们就不祭祀? 对此,朱平先公孙弘一步,学会了抢答:“李部长,你要对陛下有信心。君无戏言,陛下何时做过言而无信之事。” 李理:“……” 他抄起一本奏本想揍人,想想纸质的奏本很珍贵,算了,放下,但是也要用力往桌上一拍。 随着奏本在桌上“啪”一声落下,李理咬牙切齿:“离夏至只有两天了。在其位,谋其政,某主管礼部。” 你们这些非礼部官员懂什么。 还有两天,陛下人都还没个影子,你们要是管礼部,我看你们急不急! 祭祀事大,那些洛阳城里无聊的闲人同样麻烦,都是大晋的天下了,还总有人拿他们旧国的礼仪和周礼来说事,人家不敢明着骂天子,就来嘴李理。 什么天子改礼仪,天子不按礼制来,一切都是李理的错,他身为一国礼官,却不督促劝诫天子,无能无耻之徒! 李理真的是感觉自己背锅背的冤枉。 看他一副要上火的样子,公孙弘也说不出来让他“戒骄戒躁养身体”的话,毕竟陛下从未让自己这么操心过,可能这个淘气的部分都让李理一个人承担了。 想到这里,他眼神越发温和,开口提醒道:“该准备的,你一切都准备上就是了。再不济,夏至天不亮你就去城门口等着,带上天子的祭服衣冠。” 丞相这话就是给了李理一针强心剂,确定陛下会回来那就没问题。 但是这个时间吧…… 丞相,你就不能给我预言好点吗,前一天也成啊! 面对李理愤怒的眼神,公孙弘老神在在的捋捋胡子:“一切按照最坏的打算来就是了。” 这可是给你多预留点缓冲时间呢。 李理更想骂人了,吊着嗓子阴阳怪气道:“这国家大事,我自然是相信陛下。丞相,我管礼部,您还统辖六部呢!” 我也是归你管的,这祭祀大事到头来不能只是我在操心,你就什么都不管了。 “您是年纪上来了,心也宽了不少啊。” 这要是放在先帝身上,丞相你怕不是直接都要宣政殿殿苦谏了。不对,这要是先帝,就他那个身子骨,百官才不会放心他跑出洛阳,全国各地瞎跑。 公孙弘淡然微笑:“年纪大了,宽心才能养身体。” 我还要多活一点时间,争取在穆王孙之后,牌位也能放进大晋太庙呢,这不宽心怎么行。 李理对着老丞相无话可说,目光看向新任御史大夫。 君王这德行有点失礼了,你身为御史府长官,监督内外朝,这事,你管不管? 御史大夫姚章直接起身走了,你们继续聊,我什么都没听见,我御史府现在年中了也要抓业绩,忙得很。 李理气急,觉得整个朝廷上下都有些不像样子。 以前,诸国再差的君王,也不会在这种祭祀大事上犯糊涂。 因为割几座城或者杀两个忠臣,对王位是有些小影响,但是在祭祀上搞花活,是会被宗室们联合大臣当成直接借口赶下台的。 他们大晋哪个国君不重视祭祀啊,就没有当今陛下这样的。当然你也不能说陛下不重视祭祀,比起上朝或者别的什么,他已经对祭祀很上心了,远在河套都能日夜兼程骑马赶过来。 李理能说什么,年轻人,身体真好。 总之李理不信邪,前一天在城门口眼巴巴看了一天,绝望的回家补觉,第二天天没亮就拿上祭服,安排好天子仪仗在城门口等着。 该说丞相算的准吗,城门刚开,陛下就带着人策马进了城门。 “陛下!”李理废了老大劲,用平生最大的声音喊出了声。 小白勒住马,瞥见他铁青的脸色,立刻关心道:“李爱卿,今年的祭祀是有什么新安排吗?” 李理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看天子疑惑的目光,他释怀了。 “陛下,请上车,祭服都在里头给您准备好了。” 算了,来都来了,也没爽约,只是出发点从玄雍宫门口改成了城门口而已,问题不大,相信地神和农神们不会在意这点小事。 这绝不是看在陛下喊他爱卿的份上! - 小剧场 等不到陛下的李理想哭太庙:大晋的先主们啊,你们能不能管管这任性的陛下啊,仗着身体好,祭祀这种事也是能卡点的吗 第五家的阿飘们也很无奈,我们真管不到他。要不你早点退休,下来了和我们作伴,我们一起在地下来痛骂第五小白? 等到陛下的李理一肚子火,但是看着他日夜兼程赶回来的陛下:算了,你快上车换衣服吧,我们时间还有富裕,车里有衣服,还有些糕饼羹汤。 等着他发火的阿飘们眼神鄙夷,就是你们这种一退再退的态度,才会让他能这么嚣张的不着洛阳! 第169章 难得朝会 迅速完成夏至祭天仪式,按理来说应该各回各家的百官们都没走,跟着天子车驾一起到了玄雍宫,开起了久违的朝会。 本应该是丞相带着六部先来汇报政务,但现在盐务为重,前御史大夫现盐铁司长官朱平率先站了出来,掏出一叠奏本。 小白一看这奏本,好家伙,这纸才给朝廷供上半年,他们已经连奏折规格都定好了。 之前看竹简的时候,只是有点心塞,上朝办公的班味儿不重,现在换了这种统一标准的纸质奏折…… 糟糕,上班工作的感觉一下子就来了。 朱平上奏的内容,无非就是今年大晋盐政,一共有多少处盐场,定量产盐多少,统一调配之后各地降低的盐价有无引起纠纷,还有齐地和吴地诸侯王主动上交的盐场,以及少数不肯上交盐场的大商贾们。 就和小白、朱平他们预想的一样,今年蜀地的产盐量一上来,加上朝廷其他盐场的收购,这些降价的盐足够吸到市面上的钱。 加上一条私人不允许贩盐的晋律,大商们不交盐场可以,那就别卖,只要抓到他敢私卖,那就按晋律来,量少的坐牢,没收一半财产,出来以后还要去服徭役,量多的直接抄家斩首流放一条龙服务。 举报者有奖励,抓到卖私盐的官员也同样有奖励。 这一整套组合拳下来,大商人们自然很慌,拿出重金来洛阳走关系的不在少数。但是没用,连第五家最富裕的两个诸侯王都主动上交了,他们还想自己卖盐,门都没有。 小白听完,看向缩在边角的成非:“成非,你把北定县两个盐池的资料也拿给朱卿。” 作为品级很低的微末小官,成非这个尚书靠着天子近臣的身份也能跟着上朝旁听,这时陛下吩咐,他在这么多朝臣面前一下又紧张起来。从包袱里找出记录下的北定县资料,走上前去低着头递给朱平。 接了这一叠资料,了解大晋的朱平疑惑:“陛下,北定县?” 我们大晋什么时候还多了这个县了? 小白:“河南地西南边有一处不能种粮的盐碱地,那里发现了几个盐池,孤在那儿置了县,不属定州三郡,由定州牧直辖管理。” 百官齐齐抬头,明知道这很失礼,小眼神还是止不住的往天子那儿瞧。 陛下,虽然有盐是好事,但自从你登基以来,我们大晋这两年的时间,产盐量就大幅度提升,您这是有点招财身份在的啊! 无视百官们的小眼神,小白继续吩咐:“官卿,监制所明年开始先往吴国和齐国开设分所,在那儿安置好了,再交由齐王和吴王打理。” 这百官们秒懂,这是把监制所造纸厂开到吴国和齐国去,然后这卖纸也算是补偿给齐王和吴王的产业了。 虽然比不上盐场,但好歹也是个补偿,毕竟纸现在在洛阳市真的“一纸难求”。 几个月没见陛下,重山被喊“官卿”的时候还不太能适应,还是陛下提到了监制所才让重山反应过来,他已经不是玄雍宫的内官重山,而是大晋监制所的长官,有品级能上朝的高级官员,有了自己姓氏的“官重山”。 官重山上前一步,举起笏板,弯腰行礼接了任务。 除了盐场的事,蜀地还有奏报传来。 曾经的左将军,现任益州盐政柳珀,在蜀地兢兢业业的带人炼盐,规划盐政,已经让不少县的人都低价吃上了盐。 但也有益州本地盐商不满所有盐的买卖都被益州盐政拿过去,仍旧私下里偷偷和山上的少数民族贩卖,甚至挑动一些当地民众引起民乱,耽误蜀郡郡守杨珺修建水利工程的进度,甚至搞破坏。 被柳珀得知,盐政直接率军镇压,抓住罪首,审也不审直接拔剑斩了。 朱平作为盐铁司长官,下属的地方盐政出了事他自然要报,柳珀作为盐政,有调动一部分士兵的权力,但这镇压民乱和案子都不审直接就动手杀了人,程序上很有问题。 “这是孤许可了的。” 小白没想到这事居然朝廷还有人不知道,他以为刁无忌早就在朝中传遍了呢。 “益州归入中原时间不久,当地情况复杂,难免出现意外来不及上奏洛阳。 孤把自己的两仪剑赐给了柳珀,允他‘便宜行事,按法诛奸赃,有先斩后奏之权’。诸卿,此事柳珀无责。” 不是他下属盐政的责任就行,朱平撸起袖子退下了。 才知道这事的官员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这先斩后奏,便宜行事之权都给了出去,陛下居然如此信任柳珀? 洛阳府尹姜茂是最嫉妒的,因为他管着洛阳大小事务,日常处理案子经常就处理到一些贵族公卿他们亲戚家里,哪怕他是朱平的女婿,现在在民间的名声是在场官员里数一数二的,也依然被一些人拿腔拿调烦的要命,不得不有考量多方。 要是他也能有个先斩后奏的两仪剑,那陛下不在洛阳期间,他能办的事情可太多了。 陛下,两仪剑,嫉妒,想要。 朱平奏完,官重山的独立衙门监制所也有事要奏。 自从年初封了官重山为监制所所长后,今年纸张也在长安、洛阳周边草木资源丰沛的县里开了起来,今年洛阳朝廷的官员们最先开始用上纸张,其次是洛阳学宫。 身上无官职的贵族,也只有穆王孙这个等级的,不需要做什么陛下也会记得他,让监制所记得也给穆王孙府上供一份。 也因此,穆王孙家里是不缺纸的。 那些有钱有权的人家,自然也是想要纸张的,奈何这纸张现在是有价无市,只有监制所才有。 官重山请奏的,就是等供应朝廷和学宫纸张足量之后,多余的向市面上公开出售,挣的钱就归监制所,毕竟朝廷和学宫的纸可都是没收费的。 这事儿一早也是小白和重山商议过的,现在只是在朝廷上走个流程而已,基本上无人反对。 官重山刚退下,就这他上奏的纸张事宜,新任御史中丞,管着督察百官之责的潘侯也有事要奏。 这两处是优先供给,只是现下出产有限,都是按需供的,数量有限,珍贵异常。 难免会有官员想往家带,但是也就几张的量,所有人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别拿多就没事。 有一个官员就偷偷拿了三十张,结果衙门办公都不够,这事被御史台的潘侯知道了,直接差人核对分发下来的纸张数量和用了的,然后在丞相主持小朝会的时候出来参了他一本。 这事不大,但让那个官员一下子丢人丢大发,只是几张纸,丞相不想这事闹大丢了官员的脸,就按照这些纸张市价罚俸、降职,顺便警告了一番其他官员注意这方面影响。 那个官员原本还是有资格上朝的呢,现在朝会都进不了宣政殿。大部分官员都觉得这个处罚可以了,不明白潘侯还把这事拿出来是要做什么。 对丞相处罚的结果,潘侯是满意的,但他要的是把这个吃公敛私的行为也列入晋律,以后再有人做这样的事情直接按律处罚。 “陛下以身作则,家事国事分开,尔等身为朝廷官员,自有俸禄供养,怎可如此公私不分。 再大的粮仓也禁不住一群硕鼠,是个朝廷官员都能把朝廷的东西往家搬,长此以往,朝廷还有什么是自己的!” 陛下都以身作则砍了那么多的东西都归了朝廷,你们这些人怎么好意思连纸都往家薅的? 潘侯越想痛心疾首,当廷怒斥群臣,站的越发挺直,骂的越发激烈,斥的百官都低头不敢言语,天子都不敢出声打断。 有摸几张纸回家的人都感觉自己中箭了,比如姚章,他也摸过两张。 现在被潘侯这么一斥责,感觉自己也糊涂了,怎么能觉得两张纸轻飘飘的就干了这不符合身份的事。 小白等他训斥完,立刻下令:“御史丞言之有理。潘卿,那此事就由你和刑部共同商议如何议罪定律。” 不想再听潘侯骂人的刑部部长周离立刻上前一拜,“陛下放心,此事臣定会和潘御史好好商议。” 然后转身去拉住潘侯,扯着他往下坐:“等会散朝了去我们刑部好好论论罪责怎么定。” 然后小声提醒他:“现在你就别骂了,陛下难得回来,留点时间给其他还要汇报的人吧。” 王归和张巍这两个交通司的在外修路,作为管着交通司工部长官,南维站了出来,汇报关于修路时候引发的纠纷。 没什么大事,就是关于这个主干道的路会更偏向哪一边,驿站靠那个县城村镇更近,下面地方官吵闹起来罢了。 这事儿太熟了,小白才在河套经历过一番这个事呢。 小白听他报的这些地名,大脑回忆了一番这些个地方,迅速做出判断划分。 “街县和衙县的路必须打通,粟邑往下直通长安。” 交通司了解了,南维继续报告现在洛阳周边地区今年新型农具的推广成果,以及长安城修建可以拨出的人手。 包括小白在内,所有官员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这是明晃晃的告诉天子,咱大晋还是有余力能修城的,您可以稍微大胆一些。 原齐国相国,现督察所长官单陵站在宣政殿里看的津津有味。 他才来洛阳也不到半月,来到洛阳御史府报到之后,认领了检查所的长官的官职。新官上任,他做点什么之前还要先熟悉熟悉阔别已久的洛阳。 于是这半月单陵基本都在走亲访友,或者去洛阳学宫转一转,听他们周末的大辩论,看他们辩着辩着就变成洛阳学宫论剑大会。 几年不在洛阳了,洛阳的变化不少,允许设市,廉价供士人租住的冬青街,还有府衙中供应上的轻薄纸张。 他对当今天子也有一个浅薄的印象,一个年轻、幸运,但又聪慧,果决,大胆并且毫无道德包袱的帝王,这些印象的来源都是洛阳奏报。 等他来了洛阳,才发现陛下都已经离开两个月了。问去哪儿了,北地边境,什么时候回来,夏至祭祀。 丞相和御史大夫他们淡定的态度,简直让单陵都以为天子离京是个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了。 可不应该啊,什么时候天子是这种常年不在国都的状态,他不处理朝政的吗? 有些事情,远在诸侯国的王都还是知道的不清楚,比如天子去年半年时光都耗费在了蜀郡,带着人在那儿煮盐,常年不在国度是个很正常的事,朝政都有百官干着,天子每次回洛阳都是为了重要节日。 刚来洛阳的单陵很不理解,哪有这样的天子的啊! 我才几年不在洛阳,百官怎么都不管管?别人也就算了,公孙丞相,穆王孙,你们两位也不管的吗! 现在,单陵所见的皇帝,那些浅薄的印象都有,同时还很仁慈。他并没有多少帝王的高高在上,十分尊敬他的臣子们。 而宣政殿的同僚们,不论有多少小心思,站在这里的臣子都敬他爱他,这种发自内心尊他为天子的状态,真的让单陵看的一愣一愣。 回来洛阳,的确是个对的选择。 等到该汇报的都汇报结束,散了朝,其他人陆陆续续都走了,现任御史中丞,吴王第五载止的舅舅沐筠,第一次在散朝时候留了下来。 其他人看沐筠不由得露出好奇的目光,这还是第一次看他留下来呢。 - 小剧场 潘侯(深吸一口气)(站起)(蓄力)(开大挨个骂) 陛下刚即位的时候,我以为朝廷最大的敌人是诸侯王们;诸侯王们安静下来,以为最大的敌人是边境;陛下平了边境,燕国乱民又成了大晋的心头之患;陛下稳住了燕地,又有新的东西成了大晋的心头之患。 臣现在是越来越清楚了,大晋的心头之患不在边疆,不在诸侯国,而是在朝廷。就是在这宣政殿!就在臣的同僚大臣们当中。你们这烂一点,大晋就烂一片! 小白瞪大眼睛:现场版,潘侯怒斥群臣? 群臣们:真的只拿了一点,你这骂谁硕鼠呢! 地下都是传统贵族政治体质的君主阿飘们:好爽。我们就不敢这么当庭骂下面的臣子。潘侯你多骂骂,我们爱听! 第170章 魏骁 “沐卿还有何事要奏?” 沐家也算是河东县有点名气的人家了,虽说家族里没出过什么知名人物,但一直也都在大晋朝廷上有人。 作为吴王舅舅,沐筠和父辈一样,平时在朝廷上都是一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状态,这还是小白第一次看见他主动有事找自己呢。 “陛下,臣要举荐人才。” 沐筠一甩袖子,举起笏板规规矩矩躬身行了个礼。 “广陵人魏骁,年二十七,通诗书,晓礼易,在当地素有才名。 吴王听闻齐王为陛下举荐了邹氏、鲁氏这样的大才,深感自己不能为陛下分忧,在国内寻了贤才,托臣上荐。” 到底是自己外甥写了信来,只是举荐个人才而已,这种小事沐筠帮衬一下问题不大。 而且他也是真不想魏骁再在自己府上住了,希望陛下赶紧拿个主意,要么把这人收了,要么把他踢出洛阳。 小白瞅着沐筠的脸色不太对劲,广阳公主举荐人才时的可不是这脸色,不由得让他好奇道:“沐卿,这魏骁,你如何看待?” 我只想他赶紧走人。 心里这么想着,沐筠当然不会这么说,“臣第一次见魏骁,他持着吴王来信登门拜访……” 那魏骁拿着吴王信件来他府上后,沐筠也考察了一番,的确是学识广博的有才之士。沐筠才考了他一番,按照外甥的吩咐留他在府上住下,等到天子回京再来举荐。 安排好了,沐筠正满意的摸着胡子,魏骁就眉毛一竖,开始挑刺。 这人一点也不怕沐筠御史中丞的官身,也不怕他吴王舅舅的身份,上门的客人居然反客为主,指责沐筠该上朝的时间反而在府里,身为高品阶的官员却玩忽职守,这怎么对得起他身上的职责。 莫名其妙被骂一通的沐筠无话可说。 为什么我不上朝,那还不是因为陛下不在,天子不在他们一群官员跑去玄雍宫干什么? 才一眨眼的功夫,魏骁在沐筠心里就从一个年轻俊才变成了个混子头,他可算是明白外甥吴王信里说这人“年轻气盛,性情乖张,舅舅多多包涵”是什么意思了。 沐筠合理怀疑,这人是大外甥送过来给天子添堵的。 这么个故事一讲,小白就明白这是个何等“有个性”的人物,周祀都不至于这么低情商,当面挑上司的刺呢。 “沐卿你亲自考了一番,他的文才真有那么好?” 沐筠抬手:“虽没有成非那般的诗赋之才,但学问扎实,去洛阳学宫亦不会被那些大贤难倒。” 这是个很高的评价,同时也隐晦提醒小白,可以把人丢那儿去。 小白做了决定:“今天已经很晚了,赶在宫门关闭前你先回去,明日上午让那位魏骁入宫。” 这就是愿意亲自看看的意思了。 沐筠长舒一口气,心头的大石安稳落地,忙不急的就从地上起来,“遵命,臣这就回府通知魏骁明日入宫!” “这魏骁什么人啊,至于他跑那么快吗?”小白咂舌。 面都还没见的“贤才”这么让人视若猛虎,吴王兄,你们吴地给孤举荐上来的是个什么人才啊? 童明笑道:“许是洛阳少见的人吧。陛下可要用晚膳?” 虽然陛下一般晚上不吃东西,但他这连夜骑马过来,大清早一入洛阳就去参加祭祀活动,回了宫还开朝会,一整天都在忙呢。 “不用了,直接回崇德殿吧。” 小白起身,率先往外走去。 童明跟在他身后,琢磨着也该把礼部盯着的新衣服拿出来给陛下轮换了,还有好久没见重山,他出去之后整个人都气色更好了。 自从有了正经官职之后,重山就不在宫中了,天子不在洛阳他更是没事不会进宫,白日都在外处理公务,晚间回的也是天子赐下的宅邸。 童明很欣慰他有了自己的家,宫中其他人羡慕他的不在少数,不少人都遗憾之前没有和他搭上关系…… 第二天,崇德殿。 “草民魏骁,拜见陛下。” 身着素衣,头戴布巾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垂首行礼,规矩的都没人能挑出他的错处。 “坐下吧。你是吴王兄举荐的人才,听御史中丞说学问极好,来洛阳是想一展抱负?” 小白起了个话头,等着魏骁来说他中意什么部门或者有什么抱负呢,谁承想他反而一皱眉,又站了起来拱手一拜。 “陛下,您只是听闻御史中丞说草民学问好便信了,就没想过臣毫无才学,只是个仰仗吴王之恩的碌碌庸才吗?” 他哪怕说些不合时宜的话,看着也是长身玉立,傲骨铮铮,妥妥一个十足的才俊,怪不得沐筠哪怕被他搞得心情大跌,也还是留他在府中。 “你是吴王兄举荐,御史中丞亲自校考过得,孤信得过他们,”小白抬手让他坐下,“你愿意来京定然是有理由,这里无外人,尽管说说吧。” 起居郎周劼已经坐定举起了笔,边上的成非给他磨好了墨,二人就等魏骁开口了。 魏骁重新行了一礼,坐好,开口了。 “纳天下贤才入洛阳,改新字,定新音,编字典,溯源诸国文字,修诸国史书,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世上只有一个晋,世人都是晋人。 吾观此事,也感叹陛下英明。” 突然被夸的小白感觉有点羞耻,他觉得这只是一个大一统国家君王该有的正常操作,随便换个穿越者大家都会干这事。 “陛下富有四海,却不骄奢淫逸,耽于享乐,继位至今虽不长居宫室,亦为天下而谋。蓟州、蜀盐、农具,陛下虽不曾言,却把天下百姓看在君王之上。 要论圣贤,陛下能比肩尧舜。” 这真的夸到小白羞愧了,尧舜那在他老家的地位都是超然的,自己这怎么能比的。 “只是陛下对洛阳学宫的安排,草民不解。” 小白精神一振,来了来了,正题来了。 “陛下曾言,待到字典修完后,便修诸国史书,同时学宫对外招收学生,日后朝廷选官便在这些学生中间选。” 对,没错,从进去就要筛出人才,以后月月年年还要考试筛人才,在贵族政治中挑出能用的人才。 “吾有三问求教陛下。 陛下留在学宫中的老师有限,这些老师又要教学生,又要修史书,二者必然会有轻重取舍。 诸国史书修订不易,不容有失;学生是未来的朝廷官员,他们的教导更不能有瑕疵,陛下是否想过此事?” 想过,但是这些人必须给他们找点事做,省的一天天闲着无聊想着搞分裂。 “洛阳学宫中学派众多,他们否人人都能来教导学生,学生若是所有学派的东西都学一遍,且不论他们脑子里到底如何平衡不同学派的理念,草民只问,他们学成后到底是学派的学生,还是大晋的学生?” 落笔不停,角落里周劼抬起头眼神惊异的看向殿中的素衣士人。 从陛下继位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说话大胆又辛辣的人。要是这番谈话传出去了,洛阳学宫那些人怕是会联手堵住他,挨个拉着他比剑。 “草民看到了洛阳的纸张,了解了一番陛下对大晋官职做的改动,也知道陛下把邹氏安排去了太史局,把鲁氏送进了工部,把奇水放在了军械所。 陛下并不在意他们的学识理念,只想让他们的才能放在合适的地方。那陛下想让他们在学宫中学的,又是什么?” 一长串话说完,他最后还收了个尾:“草民的问题问完了,陛下。” 难得被这么对待的小白:“……” 你还怪有礼貌的嘞。 吐槽归吐槽,到底是个人才,小白也愿意和他多聊聊。 “我们一个一个来。 先是你的第一问,你担心那些学宫中的老师们无法兼顾教学和修书的任务,这点孤从不担心。 这些大贤出生的时候,天下还不止一个晋,现在晋都已经有第三个皇帝了。他们能带着学派走到现在,能力毋庸置疑。 再者,学宫中除了学生,还有他们自己弟子,这些都是要帮着修书的。能入学宫的学生已经是筛选过的人才,这些人才还被老师选上修书,也是学生们表现优异才能去做。 大晋最优秀的人在一起,这点事还是做得了的。” 说简单点,小白觉得这些大贤能活到现在,还到了洛阳,一个个身体好得很,教学修书两个大事让他们兼顾完全没问题。 就是有问题,还有他们的弟子和学宫中的学生,都是可以免费打工的,不然他花钱养学宫难不成真就只是让他们学东西不成。 小白说完,见到魏骁表情还是不太认同,接着往下道:“你的第二问,担心他们学的太多,脑子都学杂了,只认学派不认朝廷。这可以和你的第三问放在一起来回答。” “学派会想教他们什么理念,孤不管,但孤会分科。 该学诗书他们都已经学了,从入学宫开始,文史、数学、医学、工学、农学,还有一科天文地理水利,一共六科。第一年所有人都要学,然后考试,看大家什么学的最好,第二年分科。 每一科都有自己的学习时间安排,学生想学其他的课程可以自己去旁听,不阻拦,只要他们自己的主科学得好就行,只是数学是所有科都要学的。 文史学的好了,以后可以修书,可以礼官,数学好的去户部,去盐铁司,工学好的就是鲁氏、奇水弟子一般,天文地理水利那就更不必说…… 这些东西学好了,也能去军中。” 语文这东西,都是这里人从小到大学的,是所有上学学生的基础,不用在学,学精了直接去学高级文史,但是数学,这个小白必须要让所有人都学! “至于各学派的理念,上雍的教育兴国孤很认可,兖州的以法定国孤认为很对,溧阳的民贵君轻,礼教为骨孤听着也认为不错……” 总结:都要,给我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魏骁人是有点犟种基因在身上,但他只是在看得清很多东西后自己选择犟,不是愚昧的犟。 他敢三问天子,天子给出了回答以后,他也会认真的听进去,动脑子思考。 听完之后,他只感觉天子实在大度包容,也小气的很。 所有学派,您认为他们都有好的地方,那些独有的好处您都要,但那些不好的,你连说的不说,明摆着是一个都不要啊。 魏骁站起来,劝道:“陛下,这太乱了。” 没有那个学派是愿意和其他学派和平共处的,大家都想做一枝独秀的那个。 他对当今天子很自信,相信有他在,一切不成问题,都能按照他的想法来进行,但说句难听的—— “您是天子,想做什么都可以,可大晋的下一个君王呢?下下个呢?” 他认可了当今陛下“天之子”的身份,也认可他的能力、人品以及人格魅力能让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但是大晋未来的皇帝那可不一定。 小白:“知识是会交流、碰撞、融合的。学的够多,才不会只盯着一处看。如若只留一个声音,要不了百年,大晋从上到下就会是死水一潭。” 一个学生什么学派理念都接触了,要么坚定的成为一个学派的拥趸,要么就是什么都会捞一点。 众多的学派在,还能是贵族和庶族,地方和中央的平衡点、缓冲区,阶级跃升渠道;只要那一两个学派,他都能想到好几个王朝末年的惨状。 魏骁给出了一个解决方法:“既然以后学生在学宫中会学到众多不一样的东西,那在他们还没入学宫之前,可以学些一样的东西……” 的确有这个想法的小白眼睛一亮。 魏骁给出的方式,就类似在小学阶段就让人学基础的诗书礼易,但是加上一个大晋版思想品德。 大晋领土多大,有多少州郡县,这届晋人都该知道的基础知识,还要有尊老爱幼,扶危济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些基础人文道德。 小白觉得很可以,还可以加上基础的科学知识。 “魏卿可愿做礼部教学司侍郎兼洛阳学宫祭酒,日后学宫的安排,还有这些基础启蒙书籍的编纂,就由魏卿来总管。” - 小剧场 魏骁:我有三问要问陛下 小白:那我一个个回答 阿飘们:卧槽,好傲气的人才,这种人才在我们国家,敢这么说了就等着被记黑名单吧,第五小白你是天子啊,拿出你天子的威严来,怎么能就这么让个草民踩在你头上 魏骁问完,阿飘们觉得这人确实有点东西,还真是心向朝廷 小白答完,阿飘们觉得这皇帝做的更离谱,心大的很也小的很 第171章 小孙安排 魏骁来洛阳当然是为了来干活的,不然他何苦对天子三问。 现在他向天子表达了自己的立场观点,天子也接受了他,愿意让他加入进来一起处理这些事,应下官职便是顺理成章的事。 通过和天子的一番沟通,魏骁对天子也有了自己的一番认知,越是了解就越是让他不解。 他就看不懂,天子做成这样的君王,到底是为了什么。 君王一心治国,不好其他那是美德,可再圣贤的君王,也不能眼里除了治国什么都没有了。 他甚至都不成婚生子,那这么兢兢业业来发展大晋到底是为了什么,责任感究竟哪里来的? 魏骁对天子的复杂心情还没得到答案,学生都还没有的洛阳学宫,祭酒都已经出来了。 “魏祭酒,我来带您入学宫。”当孙令暻接到陛下诏令后,面对这个吴地来的新人,他脸上的笑都止不住。 他为了日后被陛下带在身边,愣是把自己放在这洛阳学宫做钉子做了一年,可算等到正经来管学宫的人了! 至于原本陛下决定从学宫中选人做祭酒,现在却空降一个关系户,这和他孙令暻可没关系。 魏骁没和孙令暻进去,站在门口先对他一揖:“不知如何称呼?” “我姓孙,名令暻,渔阳来的,身上并无官职,只是被陛下选中侍奉穆王孙,帮着管理学宫而已。” 孙令暻介绍完自己,又和魏骁介绍匆匆赶来的张宏:“这是张宏,和你一样同是礼部的礼部郎中,主要做的就是管理学宫杂事,供应学宫一应物品。” 都是礼部的,你们俩以后一起管学宫,认识认识吧。 虽说现在在学宫里,魏骁这个祭酒就是身份最高的管理者,但论官阶,张宏比魏骁高些,是以魏骁对着张宏行了个下官见上官的礼。 张宏看他是个这么讲究的人,也就受了他的礼,然后和孙令暻一起把魏骁夹在中间,拉着他就去学宫。 虽说张宏对在哪儿干活没意见,但孙令暻没有具体官职,学宫一日没有正经管理人,他这个礼部侍郎在这做事也总是差点意思,现在可算让他等到一个真正的同僚了。 魏骁是来过洛阳学宫的,每个来洛阳的人现在都把学宫当做人生必来打卡点,就算不为了知识,为了看皇家行宫也很值得一逛。 学宫每过五日才开放两日,外人可以进学宫来逛,但是学宫中人开会、办公、休息的屋子还有正在修葺的一些宿舍,都是有士兵把守,外人不得入内的。 外人也就是能在满是绿植的地方散步,以及都是士人的辩论台。 魏骁也听过两场辩论,是学宫内的几个弟子和非学宫人士争辩几个字的起源到底是什么。 这种辩论还顺便对外传播知识的形式魏骁觉得很好,但是士人们过分在意争辩个正统的姿态让他皱眉,看过两场后他就不愿再来。 今时不同往日,他被两个学宫管理层亲自迎进学宫,进到了外人不能涉足的内部建筑之中。 原本的正殿现在作为修书场所,门窗大开,离着还远就能听见里面的喧闹之声。 魏骁皱眉,这学宫中的风气,比他想的还要随意,他们修书怎么能修的如此吵闹。 孙令暻见他面色不虞,解释道:“这文之一道,很多东西都没个定论,总是要辩一辩才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走到门口,张宏立刻站定:“我还要去清点这个月的纸张,就不进去了,咱们中午食堂见。” 说完,一溜烟不见了人影,可见对进去有多抗拒。 孙令暻尴尬一笑,带着魏骁走进去。 里面都是高脚桌椅,每个人都有一张很大的书桌,桌上笔墨纸砚齐全,但是有人桌上堆得杂乱,有人整洁,纸张和竹简到处都是。 办公的大堂和其他堆放资料的房间都是打通的,比起这里,一眼看过去资料室倒是清清爽爽。 魏骁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张纸,上面写着同一个字的不同国家写法,可以看得出来主人是在认真考据,但是这些字在纸上排列的很是混乱,毫无章法。 魏骁站好,拿着纸问是谁的,一个年轻人站起来说是自己的,道谢后要从魏骁手上接过纸张,魏骁还给了他,却大声问向在场所有人:“陛下重视学宫,外头一金难求的纸张,学宫却定量供应,尔等却在这里毫不珍惜,你们可对得起陛下!” 拿回纸张的青年人涨红了脸,没想到这陌生来客一进门就在这里搞了个大的。 同样没想到魏骁一来就这么刚的孙令暻心一跳,想着总得让魏骁立威,就没拖他后腿,只对大家介绍道:“诸位,这位是陛下亲封的礼部教学司侍郎、洛阳学宫祭酒——魏骁,今后洛阳学宫一应事物,都由魏祭酒负责。” 是的,我孙令暻终于可以跑路回到陛下身边了! 厅堂瞬间安静下来,不少人都面面相觑。 有一人问道:“孙学管,陛下不是说,祭酒日后会在诸位大贤之中选出一个吗?” 怎么忽然来了个空降户? 魏骁自己直接回道:“我能来做祭酒,那就是我的才华和能力得到了陛下认可。” 接着他上前一步,站到了大厅中间,“怕有人并不认可我的能力,那就从现在开始,我们来论学。” 孙令暻都看傻了,当初的周祀直接说当世将领都不如他,那也还说对上王归起码要给他两次实战机会,这个魏骁更傲,直接在贤才聚集的学宫1v多。 是他孙令暻保守了。 心里佩服着,不过想着陛下选中的人也差不到哪里去,孙令暻赶紧上前帮他张罗。 空降户有人不服正常,魏骁想一来就以才学压服众人也算是避免后续再有争端了。那祭酒既然不怕,在场大家今天暂时手上的活停一停,咱们一起定个话题来辩学考核吧。 一天之后,不知名的广陵人魏骁成为洛阳学宫祭酒,并且到学宫第一天就以广博又扎实的学问一人战全学宫的故事传遍洛阳大街小巷。 他们辩学的内容、众多大贤也纷纷感慨夸赞此年轻人的话语,以及魏骁这个人的出身来历都被扒了个底朝天。 一个地方家族出来的,被吴王和御史中丞接连举荐给陛下的士人,广陵人,才二十七岁,学的都是大家必学的传统学问,不是任何一个学派的弟子。 看在他对所有学派都不偏不倚的份上,那些辩论不过他,学问没他扎实的士人认可了他的祭酒之位。 把自己在洛阳学宫平时的工作给魏骁交接完,孙令暻如释重负,立刻进宫求见陛下。 见了天子,他拜完就哭。 “陛下,您不知道啊,我一个人,在学宫那些人中都在遭了什么啊…… 虽说我没有等到字典编纂完成,但学宫已经有了祭酒,再有一个我不合适了,您还是让我回您身边做您的尚书吧。” 天子真正的尚书成非抬头,这是想来挤走我工作的人,还是未来同僚? 小白:“你想做尚书?尚书只是文职,孤以为你会对鲁氏在工部的工作更感兴趣。” “只要在陛下身边,做什么都可以,”孙令暻佯装抹泪,“当然,能做一些要动手的事那更好了。” “孤马上要去长安,你确实能为孤做一件大事。” 小白摸出一份图纸,递给孙令暻。 孙令暻接过一看,上面是房子,地下室一个大洞,前后都有进出口,还有通道从洞中连到家中。 看明白结构图,他不解:“陛下,这左右两个进出口,是要进什么的。” 小白看着他,严肃道:“粪便。” 孙令暻点点头,“陛下,这个是进什么的?” 小白再次跟他确定:“粪便,不要问孤第三遍了。” 孙令暻的脸终于僵住了。 过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眼神惊恐的看向天子,忽然化身尖叫鸡:“陛下!” 小白和童明不提,离着有点距离的成非和周劼都被他叫的脑瓜子生疼。 抬手示意他不要激动,小白抛出问题:“你觉得我们大晋现在的草木多不多?” 孙令暻:“自然够多,山野间到处都是。” “可我大晋的人也多。建造房子、家具要木头,王公贵族和黎民百姓生火做饭也要木头,炼铁烧窑要木头,造纸也要木头……” 小白一笔笔来算。 “一棵树长成大树需要几十年到上百年,竹子快些,但它不如木头经烧,能做家具,不能做房子,也不如木头结实耐用。 哪怕不造新房,家具也能用旧的,可人总要生火……这些都是要用到木头的地方,消耗总是比长成要快得多。” 哪怕现在草木资源充足的很,不担心树砍光了的问题,那也得考虑有些私人的山不允许百姓进去砍伐。 孙令暻:“这和、和、粪便有什么关系?” 这时候的粪已经被用作肥料了,各国城市里还有公共厕所存在,叫“路厕”。 但那些粪便会有专门处理的方式送到田地里,而不是像图上一样,把他们都憋在一起,看图都让孙令暻感觉窒息。 小白:“它不能替代别的,却能作为燃料。” 孙令暻试图挣扎:“臣也在燕地住过,长城外头的胡人的确会拿牛的粪便来取火,您这……” 牛粪气味小、易于收集和处理,就用这个也不是不行。 小白无情打断他的推测:“这里不止有牛粪,还会有人和其他圈养牲畜的粪便。” 小白拿回图纸,来给孙令暻介绍这项工程。 “在蜀地煮盐的时候,我们就发现蜀地有遇火则燃的气体,这些天然气就是燃料,这个沼气池的作用就是人造可燃气体……” 既然要建造长安,那就要把所有他能想到的东西都给安排上。 街坊分区是必然的,这样万一就发生什么,好进行疫区隔离,给排水分离也要弄上。 这样一座大城市要想避免日后有卫生问题,基础的四害可以宣传来除,卫生问题最重要的,还是宣传喝烧开的热水。 这是个在现代比较容易,但在古代很难的事情,因为烧火要柴,古代连柴都算是重要资源财产,一屋子柴火都能炫富不是开玩笑的。 想让所有人都喝上热水,解决能源问题是最重要的。 光靠木柴、煤还不够,尤其是大城市,以后周围树都砍光了,供应城市居民的柴火都成问题,柴和煤从外地运过来那费用也能翻个几倍。 思来想去,小白觉得,要不试试搞沼气池吧。 用腐植、粪便和其他有机杂物,在封闭环境及适宜温度下产生的发酵作用,产物就是沼气,其中50%~80%由甲烷组成。 粪便和其他有机杂物被排入沼气池,这是一种方便快捷的垃圾处理模式,产生的甲烷能用于燃烧提供热量。 每立方米沼气完全燃烧后,可释放~千焦的热量,约等于3.03千克煤燃烧的热量。 理想状态下,一口10m3沼气池,节约的薪柴相当于3.5亩薪碳林一年的生长量,等于保护了3.5亩林地,年可减少二氧化碳排放约2吨。 城市人多,可以按照街区来搞,就是前期需要试验好,地址规划也需要考虑详尽。 小型沼气池想要在农村推广的话,一家那点人和一点牲畜是不够的,朝廷百官肯定也不干这种要花钱的事。 但可以一整个村子一起建个中型的沼气池,既能给一整个农村提供能源,发酵的沼液、沼渣还是优质、高效、无污染的有机肥料,浇灌作物,改良土壤。 就是一点,安全隐患很大,还要定期维修。 - 小剧场 孙令暻:陛下我准备好啦,我们要去干什么呀! 小白:刚好你出来了,搞点搅屎工作 孙令暻:啊?是要让我挑拨离间吗? 小白:不,真搅屎 孙令暻(呆滞)(恍惚)(裂开) 地下的阿飘们:不要啊,你可是天子,求你别带人搞这种玩意儿啊!!! 九月份事情很多,段评会看不及时,咱都这么熟了,大家捉虫@我就好?(? ???w??? ?)? 第172章 上雍 “陛下,您一定是在开玩笑吧。” 孙令暻还抱有一丝庆幸。 他觉得自己也算是从蓟州旧跟着陛下,不能说是陈冬这种近臣、老臣,够不上张宏、田旻这种外戚,但也勉强能算得上陛下即位之初就笼络的年轻人才,全新班底。 自己就算够不上经世之才,一个人才还是能算得上的吧。 这样一个人才,英明的天子不至于让他去做挖粪坑的事吧。 然而小白很认真的看着他,“孤是认真的。” 直接违抗圣命孙令暻是不可能干的,他考虑怎么装晕比较自然,可到底还是想知道天子是为了什么。 “陛下想让我去做的这个,到底是……” 浪费时间、资源和民力的奇观,陛下向来都是没有兴趣的,他肯定是有原因的。 小白:“沤肥、燃料,最重要的就是这两项。” 孙令暻委婉道:“沤肥以供农桑所需,陛下远见。可臣从未听过,这些东西还能做燃料。” 除了牛粪。 “你认为孤在信口雌黄,何不一试呢?”小白循循善诱,“反正地点在长安,除了少数几个人,没人会知道,失败了也不丢人。” “陛下,这事您可以找很多人做。”孙令暻也想不明白,别管这事有多离谱,天子想做还能找不到人吗。 “这事有点危险,必须要一个安全意识足够强,足够细心,对材料对工程有了解的人才能做。” 小白也不瞒他,爆炸的沼气可不是开玩笑的。 “孤会和你一起,教你沼气池形成的成分、原理,你知道的,这事孤不能直接参与,只能找信得过的人。” 玩点泥巴烧陶瓷已经让朱平看了发出尖叫了,要是自己真的亲力亲为督办沼气池,公孙丞相都会把穆王孙拉着一起去长安,跪求他不能太没有君王模样。 所以这事必须要找信得过的人来做,他在这人背后教他、跟进试验。 伊平、周祀和奇水弟子们在云中,柳珀和大部分鲁氏子弟在蜀地,王归、张巍在修路,杨德要守着玄雍宫,陈冬和刘德那是负责护卫……还想找不会嫌弃,并且对化工学很有兴趣的,手边确实就是孙令暻了。 孙令暻:“……” 陛下有自己动手干的心,这很好,不过当朝天子,他当然不能自己干这事,孙令暻理解。 看在自己也算是陛下可信之人的份上。 “陛下,我们什么时候去长安?” 孙令暻屈服了。 小白:“三日以后,你今晚就可以收拾东西了。不过明日,随孤去一趟学宫。” 看看能不能再捞点人。 第二天,洛阳学宫。 所有学宫参与编书事业的人都踩着时间,匆匆往学宫中去,走的过程还必须保持君子风范,半点不能失仪。 没办法,他们现在有了被朝廷任命的祭酒——魏骁。 从前孙令暻和张宏一起管事的时候,学宫也有规章制度,但只是大致守则,比如只要早上不迟到,光着膀子赤着脚踩点到都没人管你。 但现在换了魏骁,他第一天来这里就用自己的扎实广博的才学让学宫中人没了挑他刺的理由,第二天就给学宫列了规章制度,就取名为《学规》 有违反者就罚,从洒扫学宫到站在门口倒背《学规》,是从最后一个字开始的那种倒背,都是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一下就能让你在学宫出名的惩罚。 《学规》是魏骁第二天掏出来的,不管是不是他前一天连夜制定的,总之当天他有把学规给在场大贤们传阅,有人反对那就和他辩论,弄到基本无人反对后就开始强硬实施。 在这压力下,短短三日时间,这些士人就捡起了自己的礼仪,哪怕脚下生风,上半身依旧看着不急不缓。 这变化没人能比孙令暻更有感知了,他瞅了两眼,对身旁的天子吐槽道:“陛下选的这个祭酒,真是个能人。” 认真的,不是瞎夸。 魏骁能树立起他的权威,天子的任命是一方面,他那让人无可挑剔的学识才是关键。 只想着不能迟到的士人也有注意到孙令暻,匆匆对他抬手一揖就路过了,没时间和他多聊。 就算有祭酒了,孙令暻也还是学宫的人,大家对他态度不会变太大,而且不少人在魏骁之后深刻体会到了孙令暻的好,态度难免好些。 还指望他能留下来,在某些事情上拦一拦魏骁呢,谁没事会得罪跟他们不走同一赛道的孙令暻啊。 匆匆路过的一个青年也是抬手一行礼,忽然看见了孙令暻身旁的小白,眼睛都瞪大了,立刻停下来躬身长揖。 “瞿东辰拜见陛下!” 除了后面被举荐进学宫的几位大贤和考进来人才,前头的大贤及其弟子们以及招贤令召来的贤才,基本都是见过天子的。 别人一时没认出来天子,他,瞿东辰,招贤令第一位的幸运儿,那必须要能认出来。 小白也想起来了这人是谁,“起身,你有要事就去,不用在孤这耽误。” 瞿东辰想想自己还没有什么建树,也不合适再天子这里碍眼,又是一揖,很听话的赶紧去学宫里。 有离得近的也听见了瞿东辰的话,停下来见到孙令暻在这年轻人右后侧毕恭毕敬的姿态,也跟着瞿东辰一样,行礼之后就去学宫。 孙令暻带着天子去了学宫里面开会的办公室,这里还是一开始小白拉着穆王孙、丞相他们和那些贤者们初次见面开会的点。 没过多久,魏骁就进来了,手捧一大叠纸张。 孙令暻起身接了他手里的东西,魏骁手一空就规规矩矩的一拜,随后坐了下来,“陛下,这时学宫一年来简化的新字,学宫按照笔画、偏旁来排序……” 小白拿了纸,一张张看着。 每章纸上都有原本字的周篆体,再是简化体,后跟着简单字义,比如璧、琮、圭、璋、璜、琥这些。 简化的字还不至于是小白记忆中的简体字,但已经是又简略一些的繁体字了,每个字他一看都能认得。 魏骁继续介绍:“新字已定,新音陛下早已定了洛阳雅言,如何推广,一些士人主张以颂诗的形式在各地推广。” 颂诗,半唱半朗诵,用这种方式来推广,容易让民间也跟着一起学洛阳话。 “臣主张在长安、洛阳、各郡县都开雅言学堂,着地方官训导,为官者必须要谙官话,习新字,不然日后朝堂岂不是吵闹一通,毫无章法!” 在全国各地开班,专教大晋洛阳话,针对目标重点都是地方上的士人和官吏,乍一听有点离谱,但很实用。因为大晋朝堂,还有专门的翻译,干的就是给天子翻译不同地方官员的地方话。 小白刚去燕地的时候,也是幸亏队伍里有燕人,会说蓟州话。 “魏卿,你是有安排了?” 魏骁躬身施礼:“此事,上雍学派可为。” 上雍学派到哪儿都会开学讲课,广收门徒,有条件就搞间教室,没条件就席地而坐野外教。从基础的道德礼仪教到文字,只要有人想学,上雍学派的人就会教,一条干肉,一碗饭食,都能做听学的束修。 周祀还贫寒在家的时候,也是被上雍学派扫盲,奇水学派的祖师也听过上雍学派和溧阳学派的课。 某种意义上说,上雍学派算是学生最多的学派,因为他们的教育是门槛最低的,但真正的上雍子弟却不多,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发自内心赞同教育无贵贱的理念。 他们愿意主动把知识下移,正经门派弟子还没什么贵贱之分,就是以所有人都读书知礼好世界和平为终极目标,让他们去办这件事,的确很合适。 小白问:“你这是,已经和上雍学派谈过了?” 魏骁理直气壮,“还未曾言,陛下有此意,我去请他们进来。” 孙令暻眼疾手快,按住要起身的魏骁,“我去请庄先生。” 魏骁好歹还是有官身的人,自己还是白身,让他去清人不合适。 上雍学派是丞相广发邀请信时入洛阳的,领头人姓庄名存,今年也六十多了,带了三十来个弟子在身边。 听说一到周末,他们也很少去辩论台,基本上不是在学宫里就是在居住的冬青街,找个地方坐着就开始教学。 瘦长脸,头发花白的老人一进来,对着小白行了礼,在小白抬手请坐后施施然坐了下来。 魏骁把自己的想法一说,看着就是文坛宗师的老人家一拍大腿,毫无形象包袱的大笑出声:“大善!没有祭酒和天子的雅言一事,我门下几个弟子也要和祭酒辞行了。” 小白好奇:“先生和弟子都是为了修史而来,为何辞行?” “因为陛下和太史局印出的新历。” 搞了一辈子教育的庄存身上亲和力满满,眼睛一弯就像个隔壁家的邻居老头。 “新历上字不多,但等新字定了,明年的日历怕是全都要换一番字了。这历是引导大晋子民如何劳作休息的,我等别的本事没有,只想让有日历的地方,人人都能看得懂日历。” 庄存和弟子也被分到了一本日历,自然为这指导生产生活的精准历法而欢喜。 他学宫外收徒授课时,也会拿出日历来做教具,然后就发现,认识符号数字和简单文字比较好教,而其他节气知识、法律知识、大晋风俗,不知道的人还是太多。 光推广日历还不够,让更多的人都能看得懂,用的懂日历,就是他们想做的新工作。 “我会留在这里继续修诸国字典,我的弟子们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祭酒这样的学识,留他们修书也是浪费,不如让他们去教导最应该看懂日历的人。 正巧,祭酒还想推广洛阳雅言和新字,这都可以让我的弟子们一并去做了。” 小白听完,深深被这位老先生的豁达与伟大折服,也对着他回了一礼。 “庄先生大义,请受孤一拜。” 一个学派思想这么温和,半点不介意知识下移的学者,太难得了。 庄存立刻侧身避开,他认为这礼不是他该受的,毕竟去到四方教学的是他是弟子,这也不是为了陛下,是为了他们上雍学派自己的理念。 当然,陛下这样尊重人才,尊重人才付出的态度,他还是很高兴的。 走出去庄先生嘴角带笑,面对其他人的眼神,四平八稳的坐回自己的办公桌,等到其他人都挪开眼神干自己的事情去了,他才来一句:“鲁产,子川,陛下有请。” 众人低下的头再次抬起,只是目标变化了一下。 陛下和魏骁在里头,先是请了庄存,现在又是鲁氏和奇水这一对老冤家,这是要干什么? 鲁氏的长者和奇水学派的宗师同时起身,都心想,庄存这混蛋刚刚怎么不早说。 等到两位长者进来了,小白也不多客气,“鲁先生,子川先生,我明日就要去长安,长安城建还需要人才,不知你们可有推荐?” 自己的族人、弟子,或者洛阳学宫新收的学生,都可以。 - 小剧场 小白:好想要个天幕投屏,一键推广洛阳话。我记忆中似乎有过一些平行世界的记忆,求来个直播系统,给我的大晋也扫个盲吧! 路过(然后被新手天道踢飞)的打工系统:你给我打个两百年工,积分应该可以换 阿飘们对着新字指指点点,大家虽然各国文字都不一样,但源头都是周的金文,这会儿看新字也都能看得懂。 有厌学的阿飘觉得这人新字改的真好,他早年间要是学的是这种字,那可太轻松了 也有阿飘觉得这新字一点都不好看,没了旧字的神秘美感,建议重新改个更好看的 太子看着这新字若有所思,感觉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把薅过放风筝玩的儿子:求定,你觉得你小叔叔打小不爱学习的原因的是什么? 放风筝的求定身体一僵,磨磨蹭蹭的回道:啊,哪里不爱学了,不一直都在学吗,就是不看书不做功课趴桌上而已,该学的他不都学了吗? 太子:好,确定了,果然就是不爱在竹简上写篆书 第173章 有味道的1章 天子找我们做什么,借点人手去修建长安城? 那肯定要借啊! 鲁产一拱手:“虽说现在留在学宫中的弟子不多,但是陛下需要擅长什么的,尽管开口。” 子川先生蛮想自己去的,但是去长安就会离开学宫,他怕自己走后,编写诸国字典和修史没了他,其他国家和学派的人会故意夹带私货,黑他们南楚,因此这个念头才起来就被压下。 数了数现在身边剩下的三个弟子,都是文武双全,但是工器一道天分不高的,毕竟有天分的都去了云中。 小白说了要求:“擅长什么不重要,只要为人心细谨慎,就好。” 至于聪明这点,能跟着老师来洛阳的学生都蠢笨不到哪里去,不用特意强调。 他又补充道:“会比较辛苦,做的事情在成功前还会有些非议,不好宣之于众。” 这就是还要能吃苦耐劳还嘴巴严的。 边上的孙令暻低下头,不想让两位大贤看见他抽搐的嘴角。 要做的事,何止是“有些非议”,“不好宣之于众”啊,最尊敬天子的那些人知道了都会跪求他停止这事。 鲁产很快点出了两个子弟,名为鲁澹和鲁渚,子川先生也从三个弟子里挑出一个何时送出去打工的,名叫霍邵。 卤蛋、卤煮、火烧? 名字真好。 “他们三个就很好,多谢两位先生。” 小白久违的感觉自己馋了,但是胡椒、丁香肉豆蔻、肉桂这些重要香料本地还完全没有呢。 这三个子弟在外面正好好的整理材料呢,忽然就被孙令暻叫了进去。 自己的家族长辈、老师和天子、祭酒都在里面,还喊了他们三人,明显就是要派任务的样子,三个年轻人脸上的兴奋完全遮掩不住。 只是孙令暻为什么看我们的眼神这么奇怪? 等到天子带着孙令暻离去,祭酒出去送人,厅堂中的大家这才终于放下手里的工作,敢摸会儿鱼。 溧阳学派的曹佩也不藏着,问道:“陛下是找你们做什么?” 鲁产和子川都是坐下来,微微抬头,一模胡子,微笑不语,这故作姿态看的在场不少熟人们心里暗骂。 等到魏骁回来,让鲁澹、鲁渚、霍邵三人今天不用待在学宫了,早退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跟着陛下去长安。 这时大家才知道,原来又是这这两边的人被陛下要走,去建长安城了。 曹佩觉得这样不行,他们溧阳学派虽说要先乖顺些,做出些成绩给天子看看,可天天看着鲁氏和奇水上位,一直眼红也对眼睛不好啊。 想上位的曹佩无意间瞥见了魏骁正在整理的启蒙教材,精神一震,顿时感觉他们溧阳学派的优势来了。 学宫的事暂且不提,上雍学派的弟子收拾东西,拿着礼部开的印信就出发去往各郡国了,小白也带上新人,还有陈华第五宁两个小孩一起去了洛阳。 看了些长安城墙的修建进度,小白拉出长安城的规划沙盘图,一块铺上白纸的木板架好,提笔开始讲解最基础的化学。 第一步,从氧气开始。 空气的含义,单质、化合物、混合物的定义,不同气体的体积、性质,活不活泼,有无气味…… 这些全新的知识,让包括守卫在内的一些人都听得如痴如醉。 这是什么,这可是来自天子的传道! 别管多新,多奇,学就完了! 条件有限,能做的化学实验不多,但是这附近就有高炉,直接拿炼铁来演练也是一种试验。 在进行了三天的基础化学教学后,小白终于到了步入正题,提笔画上沼气池剖析图。 “……我们要做的,就是充分发挥人的能动性,让废物也能变得有用。 哪怕粪再臭再脏,也能沤成好肥,浇到田地里让作物成长,沤肥的气也能做燃料,供给城中居民百姓。” 随着天子的话音落下,笔记已经记的密密麻麻的三个菜纷纷鼓掌。 鲁澹已经迫不及待了,抬起头,亮着眼睛看向天子:“陛下,那我们是要什么时候开始试验!” 鲁渚不赞同的摇摇头:“先莫提开始试验的事,选址我们就要先考虑一下,挖深坑,埋管道,材料也要先备好。” 霍邵也说道:“况且沤肥可以慢慢尝试,但一旦沼气形成了,选址没选好的话,这样的可燃气体万一出事怎么办?” 说着,他猛地抬头:“陛下,这沼气,可否能用做武器呢?” 小白:“……” 点燃沼气去炸对面,还是利用里面的硫化氢臭死对面? 你还真不愧是奇水学派的弟子啊,霍邵。 “不是没有可能,如果能找到方式的话。” 眼见自己说完,霍邵的眼神也蹭的亮起,小白再打了个补丁:“当然,我们要先把沼气发酵出来,测验它们是否能使用。 确保它们可以成为千家万户的燃料,安全性也没有后顾之忧,可以转而研究其他用途。” 和这三个菜坐在一起的孙令暻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他面前的笔记也是密密麻麻记满了东西,并且他本人这些天听课也无比认真,已经对空气中这些不一样的气体产生了旺盛的求知欲。 但是,难道就只有我一个人想的是肥吗?既然那些粪便中的气体是对植物成长有益处的,为什么不能直接想办法在空气中捕捉这些气体,直接造肥去施呢? 他的想法一说,小白老师感叹的拍拍孙令暻的肩膀:“你这想法也很不错,只是如何提取,等以后你可以慢慢研究。” 现在,统统跟我一起研究沼气。 他们四个人围坐在长安城沙盘边上,选第一个要试验的沼气池地点。 易燃易爆炸又臭的沼气池,无论如何都不会建在城中,只会建在城池边缘,正好也给住在城市边缘收入一般的人提供燃料了,那些城中居住的人家产生的生活肥料也能直接拉来沼气池里。 只是这样一来,沼气池就会比预想的大得多,而且弄不好就是要建在城外边了。 霍邵灵光一闪,忽然觉得沼气池就建在城外挺好的,这是个现成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万一守城遇到困难了,用这个说不定有奇效!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城外,几人觉得可以就在这里画出一个范围来建沼气池,这些烧砖砌墙的工人们和运输材料的马匹刚好可以来生产废料,有扶仙宫的匠人在,池子的密封和管道材料也能多试验一番。 “进料、出料、排气口都要保持畅通,还要方便沼渣、沼液的排放清理……” 碎碎念着,几人勘测好地点,当即就开始安排挖池子! 于是修长安的工匠们很快发现,自己干活的地方不远处修了一个公厕,所有人都被通知解手都要去公厕,不止是人,那公厕连牲畜都被要求要上。 他们去解手的时候,那几个跟从洛阳来的年轻郎君一人拿着一个长杆,在公厕后面一个通道处往里面戳,嘴里念叨着什么“高度大约”“容量多少”什么的,然后还在门口很积极的招呼人进去。 他们这些人,本以为见过天子,还和天子坐在一块捏泥烧砖,已经算得上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但还是搞不懂这些个郎君在干什么。 怎么会有人天天蹲在公厕附近,还拿着长杆去搅弄呢?他们这真的是洛阳来的,念过书的学宫弟子吗? 这些年轻郎君的行为,让一些匠人们都产生了抗拒心理,不愿去公厕解手了,却不想那些人还算着工地人数和平均每天解手频率,看见这两天人少了,量不够了,还在休息时间跑去找工程负责人,长安府尹汪正告状。 收到这个告状的汪正人都麻了。 他很忙,但是天子授课的时候也硬是挤出时间去旁听了一耳朵,当然知道孙令暻四个人现在在干什么。 知道不代表能往外说,在事情没有成功前,汪正会闭好嘴,不会让攀扯到天子的事流出去,该出的力却不会少。 挖坑建公厕的人还都是他出的呢! 可你们这几个人是不是过分了些,你们自己在那跟个疯子似的天天蹲公厕边上,吓得匠人们都不敢上公厕,现在怎么还有脸为这事告状的啊? 我堂堂一个长安府尹,要帮你们处理匠人上厕所不积极的问题,你们不觉得很癫吗? 孙令暻他们不觉得,只想赶紧凑够肥量,把他们的中型沼气池给发酵起来,孙令暻还想去研究纯净物肥,霍邵还想去研究沼气武器呢。 我们这也是为了长安城居民们未来生活方便啊,汪府尹,你可不能不管。 想着陛下到底把这些人交给了自己,让自己尽量满足他们的试验要求,汪正无奈,只能捏着鼻子,主动站出来,向大家解释这公厕没有问题,那几个洛阳来的郎君也没有恶意,他们是被师们罚下来扫厕所的,照顾厕所是他们的职责,所以才这么看着有点病。 什么沼气、试验的,那太难懂了,直接说孙令暻这些人是被罚的,一下就能让人懂他们为什么这么奇怪。 “你们该去公厕就去,不要理会那些人就是了。他们为了早点回洛阳有些癫狂,本府尹都被他们赶去公厕。” 汪正也很无奈,他好歹是个府尹,平时也不上公厕,结果人一来,就被孙令暻几个拉着强势去趟公厕。 人来了不算,还非要留点东西,真的是…… 汪正想骂有辱斯文,骂这些个人不知所谓,但是这可都是洛阳学宫的顶级人才,对骂他一个都骂不过,更别说是要一对四了。 没办法,只能屈辱的去上了公厕。 在他好说歹说之下,匠人们暂且信了,又重新回公厕上厕所了,让自己尽量无视那些个洛阳人。 料有了就行,孙令暻这几个并不关心汪正怎么黑他们的, 目睹这一切的周劼沉默半晌,不知道怎么开口。 成非也同样如此,但他是个新人,想着职责,还是问道:“这……我们要记吗?” 这种逼人上厕所的事,咱真的要记录进史书中吗,感觉史书都脏了啊。 周劼抬头看天,又想了一会儿,幽幽道:“先不记了,等他们真的做出成果来,让长安百姓不需要柴就能燃火了,到时候再填吧。” 什么成果都没有,他们现在也不过是管理厕所而已,要等发酵的肥真的优质,沼气也有用,他们才不会只是管厕所的小人物。 那时候再记,他们注定会名垂青史。 当然,现在周劼也不是很想自己的小心带过来的纸张记这些玩意。 两个人正向走,孙令暻看见了,立刻远远喊道:“等会,走之前来上个厕所啊!” 周劼拉着成非,两个人迈开腿就跑了。 - 小剧场 大晋百科—— 厕所神,又称厕神、是民间传说中的司厕之神,一共有四位,孙令暻、鲁澹、鲁渚、霍邵,分别掌这东南西北四个厕所方位,起源来自于他们大力推广公厕,还最早研究出了把沼气用进居民生活的方式,并且在遇上沼气突发爆炸前就做了各种预案,救人们于臭火之中。 在每年的正月十五,人们会通过各种方式迎接和祭拜四位厕神,希望他们能保佑家宅平安,尤其是家中沼气平安。 地下。 比起纸上谈兵,动手实验总是更直击灵魂。 精彩的化学课堂看的阿飘们目不暇接,却不想没两天课就变成实验工程了。 阿飘们此刻一个个面如菜色,抖似筛糠,哪怕到了阴间,他们也觉得自己仿佛还能闻得着阳间的臭味。 该死,受不了了,都成阿飘了就不能让他们在阴间过自己的日子吗,不需要什么阳间东西都给他们展示的。 可恶,第五小白你教他们就算了,事情有他们办就好,你自己就不要隔三差五去看了,我们真的不想再地下被迫感受地上的味道! 作为孙令暻这些人的祖先,一些阿飘收到了周围飘们的强烈注视,羞愧的低头掩面,不是很想承认上面逼人如厕的是自己后代。 第174章 过过度 现在是六月份,天热,温度正适合发酵。 在公厕池子需要的分量达到后,就是等待发酵的时候了。 这些天,孙令暻四个一直都在蹲守在这里记录数据,那边小白也没闲着,他折腾了好久,友情赞助了一个温度计。 这些天他人时不时也会来看看,但是长安府尹同样紧跟着他,可以让天子和孙令暻他们接触,可以让天子靠近,但绝对不让天子上手。 烧玻璃嘛,小白刚把扶仙宫的班底拉起来,还让他们烧砖头的时候,就想过烧玻璃这回事了。 拿含?二氧化硅最多的沙石来烧,加上碳酸钠?和?石灰石来做助熔剂、稳定剂,多失败个几次,边上还有扶仙宫的人跟着一起试验参谋,总能试出来。 沙石好弄,石灰石也是好采的矿,碳酸钠(纯碱)这玩意儿真是让他一通折腾。 纯碱的制造也是检验工业国家实力的一道标杆,它是化工产业最基础的原料,被称为“工业之母”,在侯氏制碱法出现之前,造纯碱的专利都还在外国人手里,人家卡个纯碱就能让第三世界国家想发展都无可奈何。 小白努力回忆脑子里的知识,尝试着造纯碱,最后发现只能自己小规模手工弄,价格高昂又花费时间,完全没办法做到量大价优。 于是他又换了个思路,造工业纯碱不行,那还不能直接去挖天然纯碱吗! 内蒙古阿拉善塔木素和河南桐柏,前者还是匈奴地盘里,后者那可好找多了。少府在全国各地职责,早就从给天子搜罗最好的生活用品供应,换成了在各地找矿找找资源,去年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河南的纯碱矿,开采了一些送往扶仙宫和长安。 天然石灰石、天然纯碱加上硅质岩,全弄成粉墨混合了,送进炉子里高温煅烧,烧成的液体放在热火上,在拿一个内部中空的长钢管去里面滚圈,沾上液体后边吹边塑性,再沾沾沙子,捏着钢管另一端把玻璃在送进火炉里炙烤,再拿出来塑性,如此反复。 第一个那必然不可能是什么操作精密的东西,只是一个绿色的透明花觚。 花觚简单好造,没有机械化的年代,想要在造出更小巧精密,还能密封的玻璃,需要他手动多练练。 他等玻璃花觚冷却后就放在那里,看都不带看一眼的就继续练下一个,其他人可都围着花觚参观。 不管玻璃能不能大面积量产,质感越像玻璃的石头就越贵,这可以算是古今中外都适用的铁律。 陈冬和刘德全程跟在天子身边,看着他把那些石头都捣碎了,捣成粉送进炉子,出来就是一小缸还冒着红光的液体。 结果天子就拿个铁棍子,进去戳了点那红光液体,在那里来来回回记下就弄出了一个瓶子,还是带一点点碧色的,放在阳光下贼好看那种。 他们俩一个自己是天子近臣,一个有个位高权重的爷爷,都可以算是大晋的顶级权贵了,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透明水晶瓶、水晶杯那也是有的。 眼前带着一点碧色的花觚,漂亮的造型自不必说,关键是它颜色均匀,毫无瑕疵,手放在花觚后面还能连掌纹一并看见,透光率太高了。 陈冬忍不住征求天子意见,得到随便玩的许可后,小心翼翼捧起花觚,往屋外一拿,夏日的阳光穿透而过,更照的花觚光滑透亮, 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啊,不比陛下送人的那对青瓷花瓶差。 感慨完这花觚的漂亮,他琢磨过来,这样漂亮的花觚,陛下是用什么烧的来着? 矿石粉末! 陈冬也跟着听过化学课,对化学还是不甚了解,但他懂数学。算了一下这些原材料的价格,再来看这个花觚,他的目光越发惊叹。 能把不同的矿石经过配比,煅烧成漂亮透明的玻璃,这就是炼丹术吗! 小白第一锅烧出来的玻璃不多,但也够他吹二十来个瓶子的了。 等到了第二锅,他加大量,让看会了的匠人们跟着一起来,先吹瓶子、碗什么的练手,会了就按照他给的图纸,弄出一些造型和容量更精准小型器皿。 匠人们也有会烧琉璃的,不少人还跟着天子学会了怎么烧瓷,但还真没见过这般剔透如水晶的瓶子。 比起瓶子的好看,他们更关注的是天子都用了什么材料,花了多少时间,经过了多少步骤才干成的。 好在这方面天子从不藏私,向来是不吝啬对外分享,并且鼓励匠人们学习、创新,任何人都可以尽管尝试,若是有什么想法和发现,有建树者还能记功领赏。 就这么尝试了半个月,小白终于试着弄出了一个是传统水银温度计两倍大小的温度计,全程都是他纯手工制作,上面的刻度都是他亲手微操,写上后还烤一遍防止掉色。 摸着这个大一点的水银温度计,小白很是兴奋,确认怎么样都不会把里面水银甩出来后,拿着它,陈冬开始,挨个量体温,试验它是否精准。 一个小小的水银温度计,花费了他不少心血,这些时日也让玻璃工坊产出了一库房的衍生产品。 小白看了眼库房里的各种玻璃产品,发现有技术熟练稳定的人才,颇有艺术天分的人才也不缺。 那些神龟、神犬,甚至房屋建筑什么的,造型都弄得好看极了。 “刘德,这些东西,挑出一些品质好的,再煅烧一下,底下盖上‘扶仙宫-昭明二年’的章,送去洛阳。 等到八月十五,给阳泉宫里头的两位太后,穆王孙、公孙丞相都送去一些,县令开始往上数,五十以上的的官员都分一些。这事告诉童明,让他去安排。” 上古时期的月亮崇拜,在这时已经形成了固定的祭月活动,只是还没有中秋节这个名字罢了,并且八月天气开始转冷,老人生活不易,祭月的日子也是敬老的日子,年过半百的官员,不论官职大小都关注关注,这很符合节日属性。 晨跑结束的陈华看匠人们在整理仓库,立刻拉着第五宁去把她们俩的的玻璃小摆件都找出来,回头还想带回洛阳去给她们母亲瞧。 说是她们俩的,其实是小白给她们烧的。 她们俩年纪小,碰火太危险了,就算再怎么撒娇,小白也稳住态度,绝不让她们玩这种涉及高温的东西。 老家有各种小孩子都能玩的手作玻璃工艺品店铺,那是因为老家的工具材料都是筛过的,安全性和便捷性都高多了,这里没有火枪,只有火炉,决不能让小孩碰。 小孩很好哄,弄个玻璃花、她们自己的生肖,就能让她们兴奋好些天。 小白遵守年前的承诺,今年带她们来长安。每天的暑假作业按时做,该有的身体锻炼不能少,剩下的时间她们就跟在小白身边玩,看他吹玻璃,她们则是自愿做小白的小助手,随叫随到,等着小白给她们派任务。 小白就让她们干些搬东西的活,还给她们俩做了一辆儿童玩具推车,让她们做自己的小搬运工。每天上蹿下跳的跑跑,再跟着看看玻璃工艺,认一些植物,小孩子旺盛的精力就挥发的差不多了,晚上能睡得贼沉。 除了这些玻璃的雕塑摆件、瓶瓶罐罐,小白还顺道做了几个指南针。 在云中的时候,也有给周祀他们做一些,让人把这些指南针都送去那个指南针是有盖子需要打开的,这个能直接拿玻璃封上,少了个开盖的步骤。 这些指南针可以物资一起,一部分送去云中,一部分拿去长安给太尉。说到云中,小白在想朔方的管事怎么样了。 原定在夏天的关市,到了七月初也是要开始进行了。 城外由罗凌他们奇水弟子领的工程队,另修了一座建筑,哨塔碉楼各种防御拉满,里面是供两边交易的场地。 考虑到匈奴人还会拉来牛羊,场地弄得挺大,还有里外检验的三重关口,距离归晋部也靠的挺近。 在小白走后的三天,右屠耆王阿提拉就领着一支骑兵过来商讨关市事宜,朔方郡守拉着自己这边的郡丞,还有几个县令,加上仝拾、闵子游,一起在城外会面。 仝拾好声好气同阿提拉问好,说起了归晋部的事。 他之前当着右屠耆王的面和单于有过约定,带着单于给予的权威象征,那个部落非但不放行还光明正大打劫,那就是他藐视单于的权威,仝拾率领的使团按照草原的规矩打败了他们,牧民和牛羊这些财产自然都是仝拾的了。 他选择把人带回大晋安置,这也没问题,但朔方北边的草场都是阿提拉的,仝拾想把人安置在这里,那就占了阿提拉的资源。 别说什么那个部落的草场归了阿提拉,阿提拉要的就是朔方城外的位置。 大晋在长城以外没有城池、哨所,但现在有了归晋部落,归晋部就是大晋的长城、哨所,阿提拉的部落想靠近朔方就要先经过归晋部。 这四万牧民的部落没有了首领,定然是不敢往北放牧的,那他们就会紧靠长城,在东西放牧,其他部落有个什么动静他们是最先知道的。 这条件一说出来,阿提拉直接拒绝,给出的理由是他的领地,不容许其他牧民待着,仝拾他们的这些战利品,要么就回原本的草场去,要么就进长城。 阿提拉这么强硬的态度,仝拾也没有再谈,而是开始和他说起了贸易的章程。 时间、地点、货物,还分民商和官商。 民商无非就是卖些丝线布料和少批量的粮食,而官方卖盐、陶瓷、金银器、优质丝绸,都是仝拾那天送给单于,但品质只算二等的这些。 而匈奴那边,只管带东西过来,牛、羊、马这样的活牲畜,或者羊毛这样的单个产品,他们大晋都要。 羊毛是天子临走前加的,虽然朔方郡守和仝拾他们并不知道要毛干什么,但是天子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他们照办就是。 这些东西阿提拉听着都觉得没什么问题,但是有一点他要提前问清楚。 “你们会卖多少盐?” 草原人的盐都是抢夺中原人的,匈奴人崛起后就抢夺其他草原人的,抢西域的,还没来得及去大晋抢一波大的,就被天星打击了。 他们的部落越来越大,需要的粮食和盐也就越来越多,只是西域无法供养草原,也就能供养贵族和一部分骑兵罢了。这也是大晋天子表示愿意卖盐后,单于就爽快给仝拾放行的原因。 作为最重要的物资,盐的数量朔方郡守匡横把控的很是精准。 右屠耆王这边不算奴隶,约莫十五万牧民人,就再减点算他十万,十万人按最低的数量来算,一天也需要吃五百斤盐。 他这关市暂定今年只开七月、八月、九月三个月,一个月开一次,一次三天,就按照右屠耆王的牧民一个月最低用盐量来,那这三个月,他一个月最多能卖一万五千斤。 按照右屠耆王这边最低每日用盐量来计划的,当然也不可能每个牧民都能有盐,因为只有能过来交易的人才能得到,匈奴内部会分配给牧民,还是再苦苦牧民把盐卖给其他部落,那和朔方无关。 朔方郡守正要开口,闵子游就悄悄按住他。 仝拾开口道:“我们的盐也是从远方运来的,本来只供云中三郡,现在虽说多运了些以供交易,量也有限,只能卖五千斤。” 一万五千斤瞬间变成了五千斤,朔方郡守已经明白这是在杀价来着。他面瘫着不说话,免得自己表情暴露,心里悄悄给仝拾比了个大拇指。 - 小剧场 陈冬:这才是仙人的炼丹术! 小白:不,这是化工。 看见小白磨粉的阿飘们:他又无聊了是吧。也行,磨石头总比去找孙令暻那几个好。 看见小白吹玻璃的阿飘们:这么个长长又大的钢管,他居然能单手拿着吹,体格是有点过于好了吧? 等到玻璃冷却下来的阿飘们:好看,想要! 第五家的阿飘们真的很想给第五小白托梦,求你给我们的祭品也换点新东西吧,装祭品的东西也换成你烧的陶瓷和这些个琉璃,拜托了! 第175章 关市上 五千斤的盐,乍一听好像不少,右屠耆王自己的部落买到了,不考虑下面牧民,他都能让自己和贵族们舒舒服服过完这个冬天。 可他是来给单于的部落买的,买够单于的,剩下的才是自己的,这样一来五千斤盐什么事都干不了。 阿提拉眼神一变,“五千斤,太少了。” 闵子游摇摇头:“这些盐运过来要花的人和时间也不少,我们三郡自己也要吃,能匀出这些来做交易已经够多的了。” 虽然是运来的,但从前是燕地运,现在就在河套南边的北定县运,人力物力时间都比从前缩短了不少,本地青盐的品质也挺高。 阿提拉没去过中原,单于身边的那个晋人翻译就是商人,他也说过云中的盐就是燕国的。 自从前年的事后,这两年北边的长城缺口全都补上,边境人防胡厉害的很,河套不说,燕地,杨颂管着蓟州,第一年忙着恢复民生,今年已经升级成蓟州州牧了,对边境管控更严;代地,代王也怕出事,从前和东胡的一些走私贸易也基本断绝。 现在大晋愿意开这个口子主动卖盐,当然是能买越多越好。 “我虽不是晋人,也知道五千斤盐,你们晋人一个城吃的盐都不止这点。” 闵子游一脸为难:“这五千斤是我们能直接同右屠耆王您交易的,除了您的部落,总有其他部落也会来买,我们还要预留一些给他们。 您这边可以直接拿货物同我们交易,其他牧民来了,按人头算,一人也能买一斤。” 要的就是那些牧民都来自己交易,最好是中小贵族和富裕些的牧民。 阿提拉问:“你们预留了多少给他们,多少我买了。” 他能弄到多少盐都是自己的本事,单于也不会责怪他,总归他买的大半都会给单于。 把大晋的盐都弄到手上自己垄断是一方面,打心底里,阿提拉不愿意让草原人多接触晋人。 闵子游站起来对着南边施了一礼,再回道:“这都是陛下定的吩咐,我们也无权更改。” 别的事情好商量,可大晋的最高权威发的话,他们这些底下人只能遵从呢。 刨除掉天星的阴影,大晋那支只见过一次的银甲骑兵让阿提拉印象深刻。今日不同往日,他不清楚河套这里到底多少兵力,又有多少兵都是那样的骑兵。 在不敢贸然劫掠的前提下,阿提拉决定服软,先把能薅的拿到手再说其他。 “那些牧民既然已经是大晋天子的,大晋天子想要让他们住在长城外,我愿意让出这片草场。” 西边那片和自己毗邻的草场品质也不差,只是不如长城外的位置好而已。 “只是五千斤盐,实在太少,光是我的部落都不够,更不要说单于的部落了。” 至于其他人,谁管他们。 仝拾本想客气客气,夸赞一下阿提拉也有爱民之心,但是转念一想,他这去草原一遭的人还能不知道草原贵族都是什么德性,这夸的要么阿提拉听不懂,要么反提点他了,得不偿失,干脆闭嘴,把这事交给闵子游。 闵子游也感叹一番:“大王实在孝顺。不过还请宽心,陛下也记挂单于,单于也有五千斤盐的份额。” 朔方郡守数了数,单于和右屠耆王一人五千斤,剩下五千斤散卖,定量就在这儿了。 整个草原部落,一万斤盐都被单于父子这两个最大贵族垄断,草原人最好有点想法。 自己身为单于,份额却和大儿子一样多,单于也最好有点想法。 至于那些能来买盐的牧民,草原这么大,关市开通的消息说不准其他部落都不知道呢,会过来交易的不是单于的牧民就是右屠耆王的牧民,基本上盐就是进了这两个大部落的口袋,他们垄断了盐想在草原怎么折腾不关大晋的事。 勉强谈妥的两边就此告别。 而归晋部落,这里的牧民有在外放牧的,遇上了来时的右屠耆王人马,害怕对方清算他们占了大王草场,赶着牛羊就回了部落,报告此事。 摄图和巴勒米立刻去和伊平说了此事,伊平让他们不要惊慌,照常放牧,右屠耆王就是过来和大晋商量草场划分的事。 牧民们将信将疑,但还是不敢在外放牧,生怕遇上了右屠耆王的兵。 过了半日,归晋部落直接对上了右屠耆王的部队。 骑在马上的右屠耆王居高临下,看着驻扎在长城外的大部落,从这些胆小瑟缩的牧民,到那空中飘扬着“归晋”二字的旌旗,还有地上同样刻了字的石碑。 摄图和巴勒米上前,对着右屠耆王弯腰,行了匈奴的礼仪。 他们身上虽然穿的是晋人衣衫,但扎着小辫子的头发表明了他们非晋人的身份。 右屠耆王手持马鞭,眼神轻慢,“这里往外两百里,都是你们的草场了” 摄图和巴勒米对视一眼,心想该谢吗,可他们现在是天子牧民,对着右屠耆王谢什么谢? 好在右屠耆王说完就是一挥鞭,跑了,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待到这些马蹄声都听不见了,二人回头招呼牧民。 “好了好了,你们也听到了,以后从归晋部往外,不管东南西北,你们都能放牧到两百里以内的地方。” 恍惚的牧民们这才反应过来,右屠耆王并没有惩罚他们,并且亲口承认了,他们对这片草场拥有使用权。 错愕过后就是惊喜,明白自己生存无碍,不用摄图他们再安排,牧民们已经自发的去又把牛羊从圈里放出来,高高兴兴就出去放牧了。 摄图和巴勒米能理解他们的心思,对视一眼,摄图笑道:“我都想弄几只牛羊去放牧了。” 就算说了晋话,穿了晋人衣衫,目标也是在大晋朝堂能有一席之地,可到底前十多年他们都是在草原上逐水草而居的牧民,放牧是他们自小就进行的活动,无法割舍。 巴勒米打趣道:“要有时间的话,你当然可以去。” 他们是归晋部的代理首领,熟悉了这四万牧民后,每天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分配每家每户的居住地盘,领着他们共同狩猎,驱逐野兽,甚至还要关注这些牲畜,因为这些牲畜里还有天子的财产。 这附近的草场足够这四万人生活,周祀和伊平的意思,是就算在草原,也可以定居。只要归晋部今年情况不错,可以从朔方运砖来建房。 一个房子是无法让游牧民族定居的,稳定的生存资源才有可能。 他们俩在烦恼,如果不能迁徙的话,等到了冬天,部落该怎么办。就算是人能在冬天活下去,动物要怎么活? 这个事情,身在长安的天子也在研究。 河套水草丰茂,归晋部落可以和大晋有高度互通往来,但不可能南下在河套生存。思虑一番,小白瞥见正在发酵沼气池,灵光一闪,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朔方。 时间回到现在,关市终于要开了。 开关的前一天,右屠耆王没有来,但他部落的人已经赶着浩浩荡荡的牛羊往朔方来。 他们往南是必经归晋部的,人还好说,那些个牛羊一路过来也是要吃草的,算是公然侵占了归晋部人的资源。 可他们都是右屠耆王的人,归晋部的人才安定下来没多久,不愿招惹事端,哪怕有人不爽抱怨了几句,也只敢私下里叨叨。 关市他们也好奇,问过两个代理首领,得到的回答是,他们作为天子的牧民,不需要去关市,等到关市结束,会有朔方的商人出城来和他们做散货交易。 摄图说:“右屠耆王他们是为了买盐和漂亮的丝绸,丝线布料这些的东西,以后会有朔方的货郎来卖给你们,盐也是。 这些日子以来,我分给你们每个人吃的盐都是天子赐予的,这些盐也快吃完了,等到以后,你们再想吃也是要去找朔方人买的。 不过你们和其他牧民不一样,右屠耆王的牧民们一个人只能买一斤盐,而你们是归晋部的,主人是大晋天子,只要钱够,一个人最多可以买三斤。” 归晋部这边定了点,后面周祀他们没有插手干预草原人的生活,只是算着量送了些盐过来。 本来草原就没什么盐,这些盐不多,按照家庭分一分,每个家庭能分的也有限,但这也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得到盐的牧民家庭无不激动高兴。 即使他们每天也省着吃,盐也还是要见底了。知道不可能有免费盐吃的他们,对以后要自己买盐的事很能接受,只是不知道价格多少。 摄图:“拿羊毛换就是了。归晋部的人,多少羊毛就能换同等重量的盐。” 牧民们惊呆了。 巴勒米警告道:“其他部落的人都是要拿牛羊换大晋的金子,再拿金子去换大晋的东西,只有归晋部落是可以直接拿羊毛来换盐的。 陛下宽仁,怜悯他的子民。你们现在是陛下的子民,他也怜悯你们,这事你们自己知道就行,决不能让其他部落知道。” 他不知道陛下收集羊毛做什么,想想燕地那些农人,认为陛下应该也是不在意这点财富,扶贫来了。 归晋部的牧民们没受过教育,但不是傻子。一听这话,立刻知道他们比其他部落得了多少便宜。 一头成年羊身上的毛大约二到四斤,一个牧民家里少说五头羊,不要羊,只是毛,按照最少的量来就能换到十斤盐。 现在夏天他们把羊毛剪了,等到冬天羊毛又长起来了,不用担心羊受冻,拿毛换到的十斤盐足够一家人省省度过这个冬天的。 这还只是算羊毛,没算他们能交易的其他皮革制品和奶制品。 想到这些,归晋部的牧民也就不计较这些来交易的牧民侵占草场的事了。 归晋部这边奇怪右屠耆王的人居然来这么多,如此重视和大晋做生意,那边右屠耆王的人也很惊讶,居然有草原部落不归属单于,反而归属大晋天子。 这个部落只有两个管理人,他们自己不放牧,只负责管理,那些牛羊马全都是不同牧民家庭的财产,太阳还挂在天上的时候,他们放牧的放牧,挤奶的挤奶,手巧的就处理皮革,缝制皮毛,太阳落山了,他们就点燃篝火,回了帐子。 哪怕都是匈奴人,说着一样的话,但部落不同,大家彼此还是会有隔阂,更何况现在这部落生活在草原,却都算不得草原部落了。 看着高高竖起,被风吹开的旌旗,没有文字的匈奴人是最能感受到本是同族人的变化。 现在的归晋部还是只有这些人,依旧是原来的草原生活方式,看上去好似除了没有贵族,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可没有贵族,只有大晋派遣管理者的部落,每个牧民的精神面貌已经和从前有了很大的不同。哪怕他们是有些畏惧这些拿着兵器的外来人,但依旧照常干着自己的事情。 手里有财产,定期定额交税的牧民,和财产只是贵族一句话的牧民,自然天差地别。 - 小剧场 小白的目标:收拢、打造一支自己的草原势力,人造草原中产,一点点腐化草原人,自己这边练兵养马发展材料学 于是给归晋部少量输血,等着他们自己慢慢改变,只要天一冷,有部落敢南下劫掠,到时候就是归晋部彻底归晋的时候 这个方式貌似可以,但阿飘们不少人都有疑问:他的策略,首先就要确保长城外的归晋部能就在那儿不动,夏天时候大家水草好,也就算了,冬天你怎么让人不动? 小白:用科学! 国家也缺盐过的阿飘们:败家子,败家子啊!那么高品质的盐,你和人家拿无用的羊毛一换一,太败家了。 求定忍不了,跳出来骂道:你们那多大家业,我留给我小叔叔的大晋那又是多大家业?而且盐还都是他找出来的,他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你们管不着! 没统一过天下,没做过皇帝的国君们:短命鬼闭嘴! 第176章 关市下 关市在朔方城外到归晋部定居点的中间,这里已经被奇水弟子带人修成一个碉堡,就是被人带兵围住,只要不开门,里面物资充裕,也能慢慢耗的那种微缩小城。 右屠耆王的千长阿葛萨带领着下面贵族和牧民们在开市这天到了关市,为了盐,他本以为自己来的足够早了,却不想关市天一亮就开了。 关市外面建筑外面有没有看见穿甲胄的士兵,只有穿布衣的人,但一个个腰上也挎着刀剑,一看也不像是什么普通晋人。 阿葛萨他们的部队慢慢靠近关市,门口的晋人主动上前,用匈奴话来问他们:“是右屠耆王部落的人吗?” 阿葛萨坐在马上低头看他们“我们受右屠耆王的命令,带着五千只羊,三千头牛,一千匹马过来和你们做交易。” 关市的工作人员已经看到了阿葛萨身后黑压压的动物,加起来好像也才九千的动物,但他们带来的远不止如此。 仝拾和闵子游他们已经休整好,一个月前就再次往西边出使去了,朔方郡守听到了动静,在楼上一看这黑压压的动物,立刻下来,亲自安排人过关检验。 “来人!人都下来给我!先把右屠耆王要来交易的货物数量都清点登记好,再是单个牧民的,一个一个来,不要弄混了!” 右屠耆王的目的是他自己加上单于那一万斤盐,再其次是让那些零散牧民去买盐,一个人一斤,他保守起见也安排了三千多牧民过来做代购。 阿葛萨安排了一个百长盯着检查,他则是被朔方郡守邀请先进关市坐坐。 关市里面还有很大的空间,空地上已经有晋商拉着货物摆起了摊,一楼内部建筑也有各种店铺,朔方郡守边走边和阿葛萨介绍。 “外面的您也看见了,都是卖些杂货,里面的店铺卖的都是上好的丝绸、瓷器,还有金银首饰,这都是洛阳来的工匠制的,各个都漂亮,除此之外还有酒肆、食肆、邸店……” 这些东西,金银是陛下赞助,工匠也是陛下赞助的,还分外镀器皿和纯金属的,各个造型漂亮,雕刻的花纹不是他们大晋的民俗故事,就是匈奴人的神话传说,因此随着匡横的介绍,阿葛萨眼神中的轻佻也逐渐消失。 做生意就要有做生意的姿态,虽然这个道理匈奴人不明白,但刻着他们匈奴神话传说的金银器皿、摆件,让他感受到了自己信仰被尊重,再加上这些商品的精美程度,让他也愿意掏钱买上一些。 好在他还记得自己的任务是盐,问匡横盐在哪儿。 “千长莫急,关市有三天,今天单于的五千斤盐肯定是能让您拿到的,”匡横一脸的诚恳,“明日右屠耆王的五千斤盐也要运过来了,后日才是其他人可以散买的盐。” 阿葛萨心想这和大王说的不一样啊,他以为来这里一天就能把盐全都拉走呢,居然还需要留吗? 然而无论他怎么催促,匡横都还是说今天就只有这五千斤盐,多的还在往这里运。 于是阿葛萨只能先和匡横去看着五千斤盐。 放盐的地方是在关市有重兵把守的一间仓库,看着里面堆放好的麻袋,匡横带人解开,让阿葛萨看清楚里面装着的青盐,带着他一袋袋称量验货。 阿葛萨不是什么称几次就大手一挥不验了的人,他很仔细的把每袋盐都盯完,确认数量没问题后,继续和匡横沟通价格问题。 匡横从郡丞手里摸了几枚货币,这些都是纯银铸造的圆形货币,一枚大概两个指甲盖大小,正面印着一个朔方城楼的形象,反面是“昭明二年”的文字,一枚重量在五钱。 根据他们这些人商议,一只成年羊价格在一枚银币,羔羊是半枚银币,牛半枚金币一头,马一匹是三枚银币,十枚银币兑一枚金币。 这些是他们官府的收购价格,除了卖给他们官府,他们也可以选择卖给商人,价格他们自己商议,总归这些盐五斤一枚银币。 马和牛买来了都是能养起来慢慢用的,羊的话陛下也另有安排。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用金银,不用铜,那是因为铜光是在大晋百姓的日常生活都不太够用。 金银怎么样都比铜的价值高,朔方能换到的金银,云中和五原城也都会通过关市换到一些,这些关市获得的金银都是纯金属,足够吸引大量外地商人带着物资来和三城交易,缓解一些三城靠朝廷养的现状。 虽然这个金银还是陛下出的,但好歹省了朝廷的一些民力。 可以说,陛下已经是明晃晃的在用金银砸朔方了,这一切都是过往百十年里朔方的艰难不易换来的,五原和云中没有闹的原因就是知道朔方的艰难,加上他们多少也能跟着喝口汤。 感慨一番陛下的大手笔,匡横都觉得自己赖在陛下身边讨要东西的行为是有些过分了。心虚一闪而过,想起林辅那老小子的不要脸,他觉得自己还是得讨。 金银有价,天星研究所的好东西那是无市! 阿葛萨算了算,光是右屠耆王的那些牛羊马,就能换八千银币,一千五百枚金币。 五斤盐一枚银币,一万斤盐也就两千枚银币,他还能给大王带回这么多的金币银币回去。 一算价格,脸上没什么表情的阿葛萨眼中都露出笑意。 他自己也带了几百只羊和几十头牛过来,算一算也能换到不少金银,刨除掉要分给牧民让他们代购的,阿葛萨还能有个不少钱。 一上午过后,右屠耆王的牛羊都登记好了,朔方郡守把钱币数好了交给阿葛萨,立刻就带着阿葛萨去提盐,中午就请阿葛萨和他关系近的贵族们在食肆里吃了一顿。 菜是食肆的,酒是酒肆的,酒肆里是酒也是陛下友情赞助,他在那打铁无聊搞出来的副产品,清澈如水,一口下去就能把人喝倒的那种。 颜色透亮不浊的酒一入口,和他们草原美酒截然不同的清爽口感就引起了匈奴人们的兴趣,一口口喝个不停。 美酒难得,这样从未喝过的美酒阿葛萨觉得不能自己喝,必须得带回去给单于尝尝啊,就问酒哪有卖的。 朔方这边官员们可等着这句话呢,立刻就让人去隔壁把酒肆老板找来,不同风味的美酒都带过来,给匈奴客人们品鉴一番。 一中午的时间,酒喝上头的匈奴贵族们都醉的差不多,但还保留着最后理智,没睡在关市里,而是去关市外头的帐子里休息。 等到第二天,贵族们卖他们自己带来的牛羊,继续付钱,采购另外五千斤盐,中午的时候照样是好酒好菜招呼着,区别是今天他们不需要再一一品鉴了,直接点自己喜欢的酒喝就是了,满意之后花钱买酒。 酒的价格很高,从一银币一壶到一金币一壶的都有,不过这样的美酒,喝过的贵族们都觉得很划算。 最贵的酒是用漂亮的青瓷瓶装着,在拿丝绸裹着装在盒子里,让人一眼就看着值这个价。 阿葛萨一口气买了二十瓶最贵的,他决定回头献给大王和单于,自己留个两瓶就好。 上午买酒,下午也有人安排带这些匈奴贵族们逛关市,漂亮的布料,彩色的丝线,草原难寻的细针,还有那什么放在天上的风筝,这些新奇玩意儿都很有趣,让手头上不缺金银的匈奴贵族们很愿意手松一松。 这个关市大部分东西都是边境三郡衙门采购的,商家和伙计们也都是三郡不同衙门的人。 不是他们想搞垄断,不让民商参与进来,实在是一听到关市在长城外,本地不多的商人们就偃旗息鼓了,没人敢出长城,只能他们自己搞官营。 第三天,普通牧民们也都进了关市。他们第一次来,是拿着贵族们分的银币按照规矩去买盐。 虽说一个人只能买一斤,一个银币就是五斤,但可以几个人一起就当是凑钱买盐。 几千牧民排起了长队,负责盐的官员们拿了小秤来,一点点秤盐,保证一分都不会多,慢动作拉长牧民们买盐的时间。 长队已经从储盐的仓库门口排到了关市门口,牧民们一转头,眼睛就能从前面人的后脑勺看到装着各色东西的店铺。 那些个店铺里的东西色彩多样,好看极了,外面的小摊也都是他们没见过的东西。时不时还有老板吆喝,报出价格,甚至揣着小货篮上前来给他们主动推销。 “半个银币就能把我的东西全带回家了,半枚银币,才一只羔羊呢!” 在这些商人的吆喝下,匈奴人也知道了他们的牛羊马在关市是什么样的货价,他们卖掉一头羊的钱就值一块银币,可以买的这里的很多东西。 关市下个月、下下个月都还会开,除了牛羊,他们草原人还可以卖皮毛、皮革,连羊毛都能来卖呢! 普通牧民们听了都有些心动。 他们自己家的牛羊都是轻易不能卖的,但是羊毛那完全没有关系,平时猎来的动物皮子也都是可以拿来关市,交换晋人的这些东西。 第三天的黄昏,匈奴人骑马驾车,带着大量的物资往北回去,昭明二年大晋第一次与匈奴的大型官方贸易活动也就此结束。 朔方郡守和郡丞、主簿们一起挑灯算账。 他们算账用的是陛下留给他们的账本,纸做的,陛下规定必须用符号数字来记录,还打样教他们怎么列表格,怎么记总分类账和明细分类账。 虽然一开始学着是有点复杂,但符号比起文字就是看的更一目了然。 这次光付给右屠耆王的就有八千银币,一千五百枚金币,加上其他贵族们零散卖的牲畜,一共花了一万三千三百四十七枚银币,两千二百枚金币。 卖盐挣回来了两千五百枚银币,但是卖酒、卖丝绸,这些被陛下叫‘奢侈品’的高级货,又挣回来了两千多银币,八百多金币。 算了算投给匈奴的钱,郡丞笑道:“他们把钱带回去的好啊!” 只有看到自己能卖东西挣着钱,才会愿意下次还来做买卖。 而等到这次阿葛萨他们把大晋的货物带回去,下次他们就会来买更多的东西了。 大晋的货物都是草原没有的,这金银还是流入了距离中原最近的右屠耆王部落,他们就近交易还是和中原更方便,朔方人一点都不担心下次没客人的问题。 “这几天陪着做生意的大家都辛苦了,那些个拉着牧民介绍的小兵也是,明日就回朔方,牛马养起来,该耕种耕种,该拉去关中的也安排人南下。牲畜都是朔方城的财产,羊按照陛下的吩咐,一半留着,一半趁着天热宰杀做肉干,熬羊油。” 安排好接下来要干的事情,匡横大手一挥:“今晚我们再住一晚,老夫出钱,挑个几十头羊出来,我们开宴!” 一直护卫在此的伊平凑上去,笑道:“我也出钱,你给我留个几十只,你们走了关市我们也还要守呢。” 匡横满口同意,提醒他酒可不许乱喝,都有记账的,喝了这就算军需里了,回头他自己和陛下解释去。 - 大晋百科 青玉酒,青瓷装的蒸馏酒,大晋与匈奴边境贸易最受贵族欢迎的酒精饮品。 皮袋子酒,普通皮革水壶装的酒,大晋与匈奴边境贸易量最大的普通酒类。 小剧场 关市这边,情况一切都好,匡横他们就等着陛下再来一次,安排羊油和羊毛的用途。 小白此刻还在长安城尝试造大型城市温度计中,孙令暻他们的公厕夏天发酵的很好,已经臭的让工匠们都不愿意上厕所了。 仝拾他们已经走到了之前停下来的那个部落,继续往西行走中。 而看着小白教朔方人复杂记账方式,无聊的阿飘们也跟着学了起来,并表示自己的大司农要早这么记账,他们一定很乐意天天看账本。 大司农阿飘们只想暴揍前老板。 第177章 沼气 等到右屠耆王麾下贵族带着牧民们满载而归,赶着车子回去的他们又一次路过了归晋部。 回去不同于过来,没有了大量的牛羊,他们还带着这样多的东西,每个人都没有停留的想法,大家最多只是路过打声招呼就擦肩而过。 归晋部的牧民们看着他们装的满满当当的马车,不由得也对关市心生好奇。 有人直接放牧回来,晚上跑去问摄图,关市里到底卖什么东西,摄图说什么大晋的好东西都有。过几日也会有晋商来归晋部兜售货物。让他们不要着急。 如摄图所说,三天以后,就有几个货郎驱使着好几辆马车来了归晋部落。 青色的大颗粒食用盐,生活必需品的布料、丝线、麻绳,精细的铁针、剪刀,甚至是度数较低的酒。 归晋部的男人女人们聚在一起扫货,盐是他们必须要买的,那些布料丝线也都是他们寻常草原上见不到的,但是在生活中有用的,可以给家里添置一些,一些玩具和酒虽然看的新奇,到底不是生活必需品。 大家看过了货物,也来问它们的价格,这些货物交易的价格都是按照大晋传统的铜钱来定,牧民们不想要钱也可以直接以物换物,总归货郎们会自己换算价值,养的牛羊、猎来的皮毛都可以来卖,包括摄图之前说的,羊毛也可以直接来和盐等重交换。 浩浩荡荡的剪羊毛行动开始在草原展开,运过来的新剪刀还没剪皮子、剪布料,倒是先给羊用上了。 剪毛、称重,交换,当第一袋盐被换到一个牧民手上的时候,归晋部再没人怀疑羊毛的价值了,所有人的热情都空前高涨起来,纷纷去拉自家的羊,一个个排好队等着剪羊毛,顺便学习怎么剪。 他们的羊早在之前就被摄图安排去清洗过,现在是夏季,可以避免羊着凉。 这剪羊毛也是个技术活,收毛的人从羊身上的一侧开始,先剪掉羊腿上的毛,然后剪掉羊身上的毛,最后剪掉羊脖子上的毛,注意将羊毛剪到与羊皮平齐的位置,以免剪伤羊皮。 剪的过程中还需要有人安抚羊,以免羊害怕或者不耐烦,情绪不好踢人咬人。 剪毛人一边示范给他们看怎么剪比较好,剪完还教他们辨认羊身上不能有的虫子,告诉他们这些小东西对羊的危害,在羊毛长起来的过程中需要清理好羊圈,让羊在长毛的过程中能好好长。 这些都是他在河套的时候,陛下春天刚来那会儿和他还有其他剪毛人一起试过的。 来归晋部的剪毛人今天只有几个,还有一些都在河套,去照顾那些关市买来的羊去了。 关于怎么照顾剪毛后的羊,牧民都听得很认真,等到剪毛人一整套流程教完,牧民看剪毛人的眼神尊敬不少,羊毛和羊的价值也在牧民们心中节节攀升。 等这样的大晋货郎再来几次,牧民们看待羊就不只是能产羊奶、吃羊肉了,能每年分两季收割的羊毛也是金子。 等到后面,归晋部自己的羊毛都卖了还不算,他们还无师自通,会仗着自己匈奴人的身份,其他部落做中间商,收购羊毛,自己收购还不算,还把关市的信息从右屠耆王的领地带到其他部落,甚至会组织好人手,带着外面部落的人去朔方关市做买卖,他们还能再收笔中介费,成为大名鼎鼎的草原商业部落兼朔方守护者。 视线再从草原往下,长安城的城墙已经修建的差不多了,城楼上的弓弩也都架起来了,上去的人看一眼都觉得这能五箭齐发的弩吓人。 陈华拉着第五宁跑在城墙上,小孩的笑声在大早上让人一听就想跟着笑起来。 城墙上打坐的小白听见声音,在俩孩往自己身上扑的时候张开手臂,一边搂住一个,“晨跑完了,宁宁,华儿?” 两个小孩点点头,陈华开心道:“城墙上又高又平,跑起来还能看见长安,可好玩了!” “就是就是!”第五宁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满脸的骄傲。 小白失笑:“好好好,看出来你们对这城墙多有感情了,回去前你们的课外活动都可以在城墙上进行。” 俩小孩这么喜欢城墙,除了因为城墙上又高又平比在地上好玩,其次就是因为这城墙的修建也有她们一份力。 她们也是一起推着小车上手搬砖的,说一句参与了城墙建设毫不过分。 抱起两个小孩往回走,小白问她们今天要做什么。 有他在,两个小孩暑假作业每天都照常在做,这会儿该写的是都已经写完了,这才每天放肆的玩。 第五宁举起手,喊道:“吹玻璃!” 这小孩就喜欢亮晶晶又颜色花里胡哨的东西。 陈华举起手:“做陶瓷!” 她人大几岁,四肢的掌控力也强些,手掌可以很好的捏出各种不同器皿的造型。 “那就上午做陶瓷,下午去吹玻璃吧,”走下城墙,小白又问她们,“我要去找孙令暻他们,你们去吗?” 两小只一听见孙令暻的名字,疯狂摇头,甚至挣扎着要从小白身上下去,脸上惊恐的表情难以遮掩。 小白看她们这个表情又是一笑,“那就让刘德带你们先去做陶瓷,我回头再去找你们。” 从小白身上逃下来的两人纷纷点头,不愿过去的心展现的淋漓尽致。被安排带小孩任务的刘德也松了口气,他也实在不想去孙令暻那里。 孙令暻这个人当然没这么能止小儿啼哭,能有这效果的原因,实在是因为公厕那儿,太臭了。 普通粪便的臭味已经是如非必要,正常人不会接近的状态,发酵过的粪便威力更大。 虽说粪池是被封住的,但也有进出两个口子,只要是去上公厕的,一靠近就能闻到那味儿,真是让人大夏天的能立刻脸绿,捂着口鼻就走,已经是长安府尹亲自去劝都没人会去上公厕的程度了。 再次被孙令暻请过来的长安府尹汪正也很无奈,你说前面他们一副对着人粪要做法的样子,自己去劝劝也就算了,现在这公厕附近都臭成这样,他去劝人来上公厕那真的不是人。 尤其是,为什么孙令暻一定要找他来劝工匠们去上公厕啊,让他这个长安府尹远离这个事情不好吗! 得不到新鲜粪便也没关系,他们还可以先把这已经半池子的旧粪便先折腾清楚。 鲁渚叹气:“城外的人尚且嫌臭,以后在城内是没法做沼气池了。” 孙令暻也叹气:“我们之前想的是城内居民太多,沼气池也没法一家一户,说不定大户人家还愿意做呢,现在看来,大户人家以后更不愿意在家里弄了。” 鲁澹:“沼气池的料好弄,在城外可以随意搞,从城里直接收粪就是了。可是想要在城里用上,未免太难了。” 霍邵等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完,无奈道:“我们自己都还没用上这气呢。” 也是奇了怪了,他们自己的沼气已经都发酵了一个月了,都还没试试能不能燃烧,居然就已经开始想着后面推广的事了。 孙令暻三人看着格格不入的霍邵,真想上去让他别毁气氛。 小白来的时候,这是个就蹲在那里也不说话,忧郁望天。 “你们,这是想着干嘛呢?” 来自天子的声音一下子把四个人唤醒,几人正要行礼就被天子挥手制止。 “今日也到了来试验沼气点燃效果的时候了,别想着这些了。” 陈冬一脸忧郁的跟着天子到了沼气池这里,忍着这里的熏天臭气,感慨陛下不愧是陛下,这样的环境都能不减天子风范,果然他能做天子。 他努力维持自己郎中令的风度,让自己不堕天子近臣的威风,只是这鼻子一呼吸,他就忍不住想逃走,屏住鼻息用口呼吸,那感觉嘴巴都脏了,整个人看着面瘫,实则已经生无可恋。 他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木头人,跟着天子他们走到埋好的陶管口,看着他们小心翼翼的蹲下,打开阀门。 这一个小金属阀门的造的时间也不比粪便发酵时间短,反正陈冬看完全程也还是不太能理解原理。 总之现在看他们打开阀门,然后霍邵在朝上的陶罐口拿出一对火石,对着陶管口一擦,赤色火焰瞬间在陶管上凭空燃起。 “成了,成了!” “兄长,你看,我们真的造出能直接取火的气了!” “陛下,我们的沼气成了!” “陛下,这样易燃的气,放去军中也肯定好用!” 守着这个公厕搞了一个多月的四人大喜过望,就算在学化学的时候已经笃定了他们造的沼气池肯定有用,现在亲眼见证了依然惊喜未减。 “孤看见了,沼气已成,你们四人这一个半月以来辛辛苦苦,孤都看着;军中……能把它们封起来让军队带着生火造饭,没有烟雾也确实不错。” 沼气武器,这难度实在有点大,霍邵你先搁置搁置吧。 长安府尹虽没参与,但也是从头到尾跟进项目的,该伸手的时候绝不含糊。此刻看见这陶罐上引火成功,心里的开心一点也不比旁人少。 “陛下,臣算过,孙郎君他们造的这个大沼气池,五百工匠和几百牛马花了半月就蓄上大半,若是能把这个池子缩一缩,普通人家也能修一个……” 这能省的柴火真的太多了! “孤也这样想的,只是有两个问题。” 虽然小白也很想有条件的人家都能搞一个,但是这是北方,哪怕现在是天气普遍气温较高的时代,北方天冷起来还是有隐患。 “一来天热的时候沼气好发酵,天一冷,那沼气发酵的速度就大大下降;二来他能直接引火,如果有人用的时候不慎,这样多的气体猛然遇上意外,是会直接把人炸死的。” 长安府尹觉得这完全不是问题,“这夏天能省的柴火也足够了,况且这些粪还会清出来浇地。与其直接拉去浇地,不如让他们成为沼气再利用一番。” 以前觉得只能施肥的废料现在还能有取火的价值,这不利用上才是最大的败笔。 孙令暻四人立刻明白了他们接下来的需要在做安全研究和保暖研究的工作方向。 小白指着冒火的陶管,“拿一罐子水来,直接把罐子架在这儿烧,看看这样大小的池子发酵半个月的气能烧到什么时候才没气,利用率如何。” 长安府尹立刻催手下去拿水来,他也好奇这半个月发酵的沼气到底量多大,能用多久。 “陛下,”鲁澹有个问题想弄明白,“这沼气池太危险,定然不能建在城内,可在城外的话,想让城中用户用上,那该如何使用呢?又怎么分?” 小白:“不是不能送进城内。鲁直他们给孤传信,蜀中的盐井,已经采上地下的天然气在烧煮卤水了。孤的想法,是这些沼气都通到城内制定的几个地点,每日那里的沼气就只干一件事——烧水。” 整个长安城要是都布置上了沼气管道,先不说得多大的发酵池,那个大沼气池就是明晃晃的高危目标,整个长安都会一点就爆。 如果有塑料的话,倒还好办,可以大塑料袋装气售卖,直接卖气了,老家里一些有油气资源的国家,当地普通民众就会这样直接买气塑料袋兜着回家用。 所以小白想的是就几根管道,定点设置烧水房,直接让居民便宜花钱买热水,提倡喝烧开热水。 哦,对了,他还需要去弄一弄大热水瓶了,外壳就竹编、藤编搞老款,内胆需要好好琢磨一番材料。 - 小剧场 阿飘们聚精会神,只看见孙令暻一拧阀门,霍邵一大火石,管道口就凭空冒出火,阿飘们纷纷惊叹。 某个齐王飘:我跟着听了全程化学课,都没弄明白那些什么气体、厌氧菌性质都是怎么回事,但它真的就是能烧欸! 其他齐王飘纷纷自豪抬头:不愧是我们齐国天子,这等的知识都会! 其他阿飘们有不少听懂了的,他们不在乎齐王飘的自信发言,但是抓心挠肝的很想继续学习,去一起做实验。 地下待久了,实在无聊,能去跟着搞公厕他们也是愿意的。 能和你的老天亲爹沟通一声,让他安排一下吗,第五小白? 第178章 奏本 朱平再次过来的时候,没有再看见玩陶土的天子了,看见的是带着两个小孩一起玩的天子。 朱平粗粗扫了一眼,他们陛下没上手,只是坐在边上看,时不时言语指导夸夸两个小的。 行吧,陛下自己也没上手,这也不是玩泥巴,是在捏瓷器,还带着生父的0早亡的小公主从小学习大晋工艺,陶冶情操,慈爱之心可见一斑。 看着他们陛下带小孩的样子,朱平心里忍不住叹息,在几丈远的地方停下,收拾好心情,只让面上一如往常,这才笑着上前。 “陛下!” “朱卿来了,快快请坐!”小白看见朱平,心情也颇为不错。 陈冬赶紧去拿了个小马扎过来,朱平一撩衣摆安然坐下。 小白正要问是出了什么事了,让管着盐铁司的朱司令又来长安找他,却见朱平身后跟着的几个年轻人纷纷拿下肩上的包袱,四四方方的包袱哪怕被他放到地上也“砰”的发出声响。 朱平一声令下,他们挨个开始打开包袱。 发冠发带在内的各种衣裳,一看就是李理让带来的;小女孩的衣服衣服鞋袜,应该是帮着两个小孩的母亲顺路带的。 最后一个年轻人上前解开包袱,看着包袱里累的整整齐齐,至少百来本奏折,小白脸色一僵。 朱平笑道:“以往用竹简的时候,这些政事要写上两大车呢,现在换了纸张奏本,一个包袱就能骑马给陛下送来。” 我倒也不是想要这样的精简政务。 小白委婉道:“朱爱卿,朝中之事,有你们四公在,孤很放心。” 五公当中最后一个司空还在蜀地勤勤恳恳开山凿石修水利工程呢,小白只担心他的身体。 “蒙陛下信任,是臣等荣幸。” 朱平以前可是御史大夫,这次还是带着满朝官员的任务来的,一个“朱爱卿”可没办法这么轻松在他这混过去。 “臣等也相信以陛下的勤勉,定会对朝中之事事必躬亲。” 小白:“……” 不,我不勤勉,也不想事必躬亲。 朱平也和天子共事两年了,多少也摸到了他的一些脾性,性叛逆,怕麻烦,吃软不吃硬这些是基础。 一看天子见到这些奏折的表情,他就知道该学学公孙那老小子了。 “不太要紧的事,朝中官员都会自行处理,太要紧的事,也轮不到臣来带给陛下,只是有些事情,必须要陛下亲自看一眼才好。” 小白拍拍第五宁和陈华的头,让她俩在这里好继续玩,自己还没起身,陈冬已经又张罗人搬来了桌子,还拿来了笔墨纸砚。 啧,还拿的是朱砂墨汁,我出门的时候压根就没带这玩意儿,陈冬哪里摸来的。 有时候小白也挺不理解,陈冬分明是负责他安全的郎中令,怎么就像是揽了那些小黄门的活似的。 从好几摞奏本里就近摸上一本,小白一掂量,有点重,再和旁边的奏折一比,好家伙,有别人两本厚了。 展开一看,是魏骁上的。 他详细报告了陛下不在洛阳的这两个月,学宫一切都好,不同学派争强好胜的风气已经被他压了下来。 怎么压的,魏骁没说,但小白想过程应该蛮惨烈的,诸学派比较惨烈。 接着他说上次小白去过学宫,最后定下了新字之后,新字字典就彻底编好,大家一起商议过后暂时起名为《洛字》,不知道陛下想叫什么名字。 小白一边提笔打了个“√:,一边说道:“新字的字典,叫《洛字》就挺好。” 朱平却说:“臣想着是我们大晋的新字,合该就叫《大晋字典》,丞相认为这是陛下在位期间修的,就该叫《昭明字典》才对。” 那些洛阳学宫的人居然就这么无视大晋,无视天子,这《洛字》的名取得太目无君主了。 小白不以为意:“洛阳修的新字,洛阳学宫的人一起出力办的,叫《洛字》并无不妥。一个名字而已,叫《洛字》能让天下人都改写新字,那可就太好了。” 说完,提着朱笔就在这几句的空白处写上几句话:字典最前面单开几页,把参与新字编撰的之人的名字统统写上,一人名字后面还允许一句话介绍他们籍贯年龄,参与编撰的部分。 朱平本来想第五家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不在意名头,武帝换周字,迁都洛阳来继承周的法理,今上也是目的达成不在乎旁的。 现在看着他写下这些字,眼睛一跳,“陛下,这编撰人都写上?” 向来编书都是署名主编,旁的学生助理怎么也能单开一页写上,还能写上籍贯年龄! “他们编字都辛苦一年多了,从前都是竹简不好记录,现在纸张能记录的多些,该是他们工作的成果自然要写上。” 活干了,名自然要署,小白觉得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那些个被招贤令招来洛阳的人才,他把人丢进学宫,虽说是给了工资和日常生活供应,但没封官,连署名权都不给那也太无良了。 再者,名都署上了,等以后字典作为基础教材大量印刷之后,他们肯定都会带着有自己荣誉的《洛字》回家,这回去不得好生炫耀一番,大力协助在地方推广新字。 朱平拱手:“陛下圣明。” 大气,太大气了。 大家都以为,只有那些有名的贤者才会有署名的权力,这也是不成文的默契。比如穆王孙,他哪怕就去过学宫几次,一点没参与编修的事,但本人是陛下指定进来镇场子的,署名里肯定有他一份。 哪怕是魏骁,也不会没事找事上奏折和天子说你老师就是个混子,署名不能有他。 除非是贤者门下特别倚重的弟子或是家世较高者,或者日后混出头来了,不然小弟子和小士人哪有资格署名。 谁知道陛下这么一视同仁,干了活的人全都“来者有份”啊。 早知道只要参与进来,就能混上一个署名权,洛阳的高官贵族们都很乐意想办法塞些家族子弟进来。 小白继续看奏折。 魏骁说他们的新字刚整理成册,监制所的所长官重山就来了学宫,来讨要字典的原稿,带回去印刷。 他手里有陛下您留下的诏令,但是我魏骁不放心,这新字只有一份,还来不及誊抄,万一给他弄毁了可不行。 于是魏骁就叫上仅剩的鲁氏和邹氏弟子,几个人一起去了扶仙宫,监督字的印刷。因为是新字,字典的尺寸还是陛下您之前定好的,所以现在要重新刻录新字的小铜板,组合印刷,恐怕完整的一份年底才能做出来,但是做出来了就能广印天下。】 这没什么要说的,过,继续看下一段。 魏骁还说,他这段时间也在研究之前和陛下探讨过的启蒙教材,他自己才编写了一部分,溧阳学派的曹佩就过来找他,献上了他编的那份。 上雍学派的重视教育,溧阳学派的民贵君轻,琅琊学派的自然之道,鲁氏学派的用技于民,奇水学派的拒战于外……都取其精华,融为一体,还写成诗歌,共四册十二篇,配合着四季十二月,便于颂唱。 魏骁没有奉上全文,只节选了一篇放上来,文学水平已经足够高了,只是比不了成非那样斐然成章,内容也是挑的各个学派里小白都比较认可的部分,多是教人提高道德水平的,讲点基本的世俗道理和生活习俗。 小白感叹大晋还是人才多啊,“朱卿,溧阳学派现在的掌事人,孤记得是姚章的师弟来着?” 朱平回道:“曹佩是姚章的师弟,当下溧阳学派有名的大贤,但是他和姚章都在学派里辈分不高。” 奇水学派的奇子当年在上雍学派和溧阳学派都求过学,可见这两个学派资历之老。老学派吗,发生点什么都不奇怪,溧阳学派只是没有和琅琊学派、洛京学派一般分的那么开,内部山头不同而已。 曹佩有名学生多,姚章位高权重没什么学生,但是师兄弟俩都算不上什么掌事人。 小白:“魏骁的这份奏章,你和丞相怎么看? ” 朱平毫不犹豫,“若是陛下决定采用曹佩编的书,那不妨给曹佩一个洛阳学宫‘教授’的学官。” 曹佩本来是比起做官,对教学兴趣更大,听说在溧阳的时候还找富商借钱办学教书呢,有姚章在朝堂了,把他安排在学宫就是了,别的溧阳学派中人,不需要理会。 “朱卿言之有理。” 小白提笔,又写下一行字,让魏骁先把曹佩整理出来的这十二篇启蒙诗留着,他自己可以再做启蒙以后的进阶教学。 这样一想,小白自己也需要整理出数学和自然科学的启蒙教材了。 魏骁的奏章看完,下一份就是御史中丞沐筠的,内容是是吴王请求册封吴国太子的事。 这事好办,小白勾了一下直接关上。 哪怕事情在小,诸侯王的事必须要他这个天子来拿主意,这奏折拿过来的挺好。 不过想一下魏骁进洛阳的时间,再想想这封奏折到自己手里的时间,吴王兄这是得罪他自己舅舅了,还是得罪朝中官员了? 下一本,官重山汇报的监制所今年业务,和魏骁汇报的差不多,就是多一项明年的日历印刷业务,争取在年前就把所有昭明三年的新历送往各地。 朱平坐在边上,喝着陈冬给他端过来的热水,目睹他们陛下飞快的奏折批阅技术,心想纸真的是个好东西。 不到一个时辰,朱平带来的这些奏折就全都被处理好了,小白也带着朱平在这里看他这段时间烧出来的新瓷。 至于玻璃,玻璃作坊在另一边,而且一些玻璃产品已经运回去了等着八月十五的惊喜吧,就先不给朱平剧透了。 不同于青瓷,这一批烧出来的是真正色如白玉的白瓷,普通的素色碗碟杯子到画上飞禽走兽的釉下彩就,精致又好看,但总让朱平感觉怪怪的。 陛下,臣是相信您不会玩物丧志,您玩手工艺也是给大晋创汇,正经朝政从不落下。 但是,这满满当当造型漂亮的瓷器,甚至不少都上了颜色,您在洛阳真的就是带孩子度假吗? 看看那些飞禽走兽,那么有冲击力的画,我们大晋还有谁有这才艺啊? 朱平想劝谏的心在一刻钟后就消失殆尽,因为陛下带他去看了目前长安最大的沼气池,目睹了陶管上燃烧不尽的火焰和滚滚沸水。 自然,靠近一点那沼气料渣的臭味也扑面而来。 反正陛下还想上前,朱平死死拉着不让他上去,坚决表示他人老眼睛不花,能看见,陛下您让人过来说话就行,咱别上去。 等到孙令暻几个过来介绍,他也忍不住拉着陛下不停后退,不太想让这几个被腌入味的人靠近陛下。 和这里比起来,陛下您玩玩陶瓷真的挺好,真的! 走了一趟沼气池,朱平第二天就要带着天子批阅好的奏折回洛阳,临走的时候小白还给他装上不少好东西。 陶瓷小摆件、餐具、折纸扇、甚至是昨儿才烧出来的保温杯。 不同于阔口老干部瓷杯,保温杯是双层陶瓷的,白瓷釉下彩,外面还有小白写的几个几个字,分别是“赠公孙丞相、赠刘太尉、赠朱司令、赠姚大夫、赠老师穆王孙”,送给谁一目了然。 穆王孙好歹也是教过陛下,资历还高,字最多不稀奇。 又是拎着大包小包回洛阳,朱平坐在车子里忍不住思考,他明明是来给陛下送物资的,怎么自己就送了些衣服,还带着更多更贵重的礼物回去了? - 小白:不想批奏折,要不就说没带专用的笔吧 陈冬骄傲挺胸:朱砂墨汁,陛下在云中那里自己做的毫笔……所有陛下会不会用到,总之陛下该要的我全都带了! 朱平:我有特殊的催皇帝上班技巧 跟着朱平来的下属(心情复杂中):明为给天子送东西,实则监工天子批奏折,暗地里还连吃带拿大包小包捞东西,司令,这你回去不得被其他人眼红啊。 等到朱平回京,把从陛下那里带来的东西都分分,奏折给各个部门官员,少数人专属的杯子的确让人眼红不已。 姚章摸着自己的保温杯,一整天杯子不离手,陛下写的几个字一定要对外给人看见,甚至当天晚上就请师弟回府吃饭。 想想去年,老上司朱平去长安,带回来的东西只有三公有份,今年他也混上了五公之一,也有自己的专属御赐物品了呢。 第179章 配方 洛阳城里,朱平一入城,就马不停蹄赶去了丞相府。 他的盐铁司府衙还没建,因为陛下现在在长安建城,陛下都省着人力呢,他就也不急,左右所有的新府衙长安都会有,洛阳的丞相府也够大,可以先在这挤着办公。 下属们跟在后面,先把天子批阅过的奏折一本本分下去。听到朱平回来的消息,其他府衙的官员们也赶了过来,领取自己的奏折顺便打听一下陛下近况。 朱平:“陛下一切都好,长安的外墙也已建好,城内也快要开始动工了,规划很不一般。 旁的事情先不急,吴王请立太子的事陛下已经同意了,先派人去吴国传令吧。” 别的不说,陛下对宫殿没什么特别爱好,并且未央宫周围那星罗棋布的官署衙门真的甚合他意。以后去长安了,一下朝,不用坐车,走两步就能去府衙,有要是见皇帝也就是两步路的事,和其他部门沟通也快。 他已经开始期待搬迁后的工作环境了。 虽然那个臭臭的沼气池朱平仍然不理解,但是陛下说不会把他弄在城内,那就问题不大。 御史中丞沐筠有些心虚,外甥一开始是想找他提议来请立太子的,毕竟他是吴王亲舅舅,吴王又没得罪陛下,沐筠也算得皇帝青眼,他开口是个很正常的事。 只是沐筠看见魏骁真能得皇帝重用,一次入宫就混成了洛阳学宫祭酒,他就忍不住泛酸,这事给忘了。 魏骁知道这事是沐筠要办的,自己就没说过,是看沐筠真忘了,他才自己上奏书提一提,也算报答一番吴王的举荐之恩。 拿回自己的那份折子,魏骁展开一看,里面陛下的朱红字迹加起来不超过一百,很是精简,但内容让他满意,拿回奏折就要急匆匆告辞了。 “魏骁,你等等!”朱平连忙喊住他,让下属赶紧打开其他的包袱,里面各种不一样的小玩意晃花了在场官员的眼。 朱平从这些东西里面摸出个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套没有图案,只有底下留款的白瓷茶具,并一把折扇,交给来了魏骁。 “陛下赐给你的,你且带回去。” 其他人纷纷眼神转向魏骁:好家伙,你这家伙才来洛阳多久啊,一跃成为学宫祭酒还不够,陛下出去都不忘记惦记你,你何德何能? 魏骁接了礼物,对着朱平道谢,继续转身就走。 他走之后,朱平拿出其他的东西,“陛下在长安也不忘记我等,让我带了这些东西回来。你们自己来商量都要什么吧。” 分东西这事,哪怕是朱平,也不太愿意干。 其他官员一听,手上的活立刻放下,围着过来看看都有什么好东西,一看有各种不一样的瓷器产品,不少人立刻起了兴趣。 扶仙宫也有烧瓷,但主要精力现在放在了造纸、印刷和炼铁上,烧出来的瓷器都是精品,但只供宫里,目前也就两宫太后和三个公主手里有,剩下的只有少数是陛下送的。 而合起来的折扇,他们就更不知道是什么了。 有人拿起来,展开一看,一面是成非的诗文,还有他的署名,一面是配合诗文的水墨图画,唯一的亮色就是朱红的印章,精致又好看。 这个流畅潇洒的字迹和晕染开的水墨让打开官员一愣,再看到印章上字迹,这个官员立刻抓紧:“下官就要这个了!” 不参与此次分配的朱平笑着赞道:“你倒是好眼光,一把就选中了陛下的墨宝。” 这些折扇朱平都看过,陛下自己又写又画的只有七把,其他的多是题字,还有一些是空白的供人书写。 无论是审美价值还是其他意义,朱平都觉得陛下那七把扇子算是全场最佳。 周围官员立刻围上,你都选中,咱也不和你抢,但你好歹让我们再看两眼吧! 工部部长南维没凑上前,直接一个人先把扇子全包了,一把把打开,凭借着他对陛下的熟悉,其余六把,然后选出一把自己最喜欢的转身就跑。 他虽然常年画的看的都是工程图,但本人也喜爱画,以他多年来的眼光看,这天下就没有比他们陛下画画更好的。为了满足自己对艺术的热爱,就是丢光了老脸,陛下的扇子他怎么都要弄到一把! 南维的这一套动作行动飞快,等他人跑了,其他人才反应过来,赶紧去扒拉他剩下的,朱平在那里维持秩序,让他们抢可以,不能扯坏了东西。 热闹的场面看的公孙弘都忍不住笑着摇头,然后面前就被朱平怼了个杯子。 已经天天拿瓷杯喝水的公孙弘疑惑抬头,朱平手一转,天子题的字就转到了他眼前。 无需朱平说什么,他就伸手接过,很是不好意思。 “我已经蒙陛下此次多的圣恩,怎么好意思在托你给我带过来。” “那么多人的都带了,不差你一个,”朱平真想翻个白眼给他,“我也有,穆王孙、刘奉、姚章也都有。” 就你一个老臣子天天被陛下惦记是吧,脸怎么越来越大了。 随着洛阳这边在纸还算个奢侈品的情况下,还掀起了折扇热、瓷器热,长安往北,五原城也收到了长安来的信。 现在北边三郡,共同要干的事就是修筑防御工事,练兵、训马,发展畜牧和农业。 从草原上倒腾来的牲畜,他们直接在朔方外开辟了一个大牧场,三郡郡守通知本地人会公开来卖社畜,比他们从草原那买来的在多一些。 本地虽然比不上中原富裕,但也还是有商户和富户,牛和马是最受他们欢迎的,羊他们也乐意买一些。 若有囊中羞涩的,本地有点名气的人可以在三郡联合办的“定州金行”里借债,利率4%,三年之内还上就行,方便他们把牲畜带走去做生意。 既然都叫金行了,里面肯定是有金子的,三郡郡守也开通了金银兑换业务,除了可以用大晋铜钱来兑换,还能用粮食来交易。 至于金子哪里来的,那就是我们和草原人交易来的,只不过是改造一下定好规制。 第一次关市结束后,定州牧就总览了牲畜买卖和定州金行的相关事宜,拉着三郡上下一直忙着。 除了这些,定州牧还要监督盐务,朔方郡守还忙着后面两次关市的运营,云中郡守忙着盯天星研究所的武器产出,派兵日夜围着不让等闲人进入,而五原城就负责督促生产,接过一部分朔方的牲畜来驯养。 五原郡守拿着陛下寄过来的信,把通篇内容看过一遍后,把郡丞等人和下面县令都找了过来,信件互相传阅,一起研究。 陛下的信纸有好几章,图文并茂,给他们几个技术并三个任务。 一,试验几种牧草贮存方式,冬天的时候给归晋部存上足够他们度过这个冬天的牧草,好让他们不用再迁徙,后面附页有技术和图纸。 二,趁着天热清洗梳理羊毛,纺纱成线。附页一样是梳理、纺织羊毛的工具图纸并制作流程。 三,开设一个手工作坊,用羊油制作羊油皂,附页是原料和配方。 第一个任务很好理解,天子收了归晋部,那就是希望他们在长城外当驻军和哨岗,自然不能让人冬天到了就迁移走。 第二个羊毛来做纺织品,虽然听着难度有点高,但是陛下连工具步骤都给的这么详细了,尽管一试。 晋人是善于纺织的民族,只要羊毛成了线,后面怎么利用都不难。 就是第三个羊油皂,原材料是羊油和矿产,从开头就最费钱。 现在的五原郡下面一共五个县,分别是宜良、河阴、临沃、武都、曼柏。 临沃县令一看完,就觉得里面的东西有点搞头,“郡守,下官认为,这牧草的事,还是让朔方郡去办比较好,毕竟归晋部离他们最近。” 供给归晋部的牛羊,牧草需要的量可少不了,从他们五原城拉到归晋部那是有点浪费了,这事在朔方就近搞最好。 “我们也可以自己弄一些,供咱们的战马来用。” 好几种牧草贮存的方式都给了,那也不能浪费,给咱自己的马匹牛羊来存料草。 “既然陛下让我们按照他法子来的时候也要自己再摸索,我提议,每个县都能试试不一样的方式,免得混乱。我临沃县就来试这个青贮法。” 陛下给了几个法子,分别是晒干、青贮、压缩和发酵。 晒干的法子大家都是会的,毕竟到了冬天,牛也要吃秸秆。青贮法工序复杂,要求比较高,但饲料一般能保存半年至1年,这样长的时间,?临沃县令很有兴趣想试一试。 他主动开口,其他人也纷纷做出选择,都愿意在自己县里试验用新方式来储存牧草。 五原郡守韩川等他们选完,也说起自己的想法:“这牛羊都是朔方最多,牧草和羊油皂他们来弄最好。羊毛纺织,我们五原郡尽可一试。” 羊毛比羊可好运输多了,让人从朔方运个羊毛都要不了多少车,最后真弄出来的羊毛纺织品也不愁销路,弄不出来也浪费不了几个钱。 韩川这个提议得到在场县令们的同意,就是他们都已经领了先试验牧草储藏的任务。这羊毛纺织县里也想搞,但是手里余力有限,还是郡守您先弄着,我们观望跟进。 韩川也知道这些穷县资源有限,没强逼着他们弄,很爽快的下定决心自己来来弄,当场修书派人去朔方拉羊毛。 天星研究所四处,沉迷锻造兵甲利刃的罗凌等人也收到了差不多的信件。 不同于天子给郡守们强制安排的任务,天子对罗凌这些奇水弟子就一个要求,有空或者有兴趣的话主动去帮忙看看,做个技术指导。 有些东西郡守县令看得懂字也不一定明白意思,温度、湿度要求这种,显然跟着天子一段时间的奇水弟子会更明白一些。 罗凌看看自己手上的刀,万分不舍。 在陛下这里,铜铁无限量,还有另外两种高强度的材料能任意取用,还有大晋各地调过来的各种矿产,他们光是合金都能更改材料配比,同一种兵刃都能造出几十把不同的来,每一把的韧性、强度、硬度、重量都有学问。 泡在这个天星研究所里,他们完全明白陛下为什么对金银不屑一顾,因为金银比起其他金属,化学性质太稳定了,实用价值上完全比不过别的金属。 “我身为大师兄,陛下不在,要为陛下看好研究所,”做好决定的罗凌义正言辞,“汉斯,你们自己看看想去哪座城池,助那里一臂之力。” 犹豫过后,罗凌还是觉得试验兵器更有趣些,牧草和纺织品固然也是关系民生,但他也真的没有兴趣。 汉斯也当仁不让的站起来,“师兄,我不想去外面,只想待着这里。” 打铁多好玩啊,谁想去外面搞什么肥皂。 “师弟们,”罗凌深吸一口气,忽略这个刺头,尽量让自己和善一些,“陛下信任我们奇水学派,托付给我们重任,你们怎能如此推诿!” 师弟们纷纷点头,陛下的确信任我们奇水学派,天子有令,他们怎可这般推诿。 “师兄为陛下守住研究所,你们自行决断,至少选三个人去朔方,这事就这么定了!” - 小剧场 善于画画写字的第五小白——有才艺的皇帝剧本get!咱也没李煜那个才气,就拿徽宗的一点剧本吧,只是一小点,不能再多。 地下的阿飘们疯狂嫉妒中,他们又想起了那张单于射猎图,求求你了,第五小白,你就给我们也一人画个画像吧! 老家皇帝阿飘们点评:不愧是真修过仙的,这字和画就是不一般,能拿东西找你第五小白拜师吗?传国玉玺你收不收,王羲之的真迹要不要,什么名人字画和大家真迹我们都能给你的,小白同学! 不愿意教画教修仙也成啊,总之收个徒弟呗,你不爱治国我们可以拜托诸葛小小跨时空直播连线,我们愿意远程加班帮你治国的! 第180章 配方 下 在罗凌这个大师兄的敦敦善诱下,师弟们深感自己有负圣恩,不能对陛下的命令这么没有积极性。 于是他们积极参与,共同推选出了汉斯。 第一个就站出来说自己不想去的汉斯双眼茫然:啊,怎么就是我就呢? “师弟,你的记性可是我们当中最好的,这朔方之行,可不是非你莫属吗!” 师兄,记性好和去朔方到底有什么联系? “汉斯师兄,你向来脑子活泛,这羊油皂什么的,那哪里能是我们能做得出来的。” 师弟,上次我和那个铁匠吵起来的时候,你还在说我不知变通,和人吵架都吵的人家没意思。 “自从蜀地练出盐了,洛阳学宫里那群鲁氏子弟天天头抬的跟什么似的。他们向来贬损我们奇水,认为他们的‘工’利民生,我们的‘工’损民生,你就去朔方做一番事业,让他们都知道知道,咱们奇水的一样能利民生!” 不,师兄,之前你分明是鄙夷鲁氏,认为我们奇水的“工器一道”比鲁氏的高明多了,完全没有要和鲁氏在这方面竞争。 “汉斯,你代表我们奇水学派的脸面,一定要好好干啊!” 咱们奇水的最大脸面,不是在学宫的老师吗,大师兄! 汉斯也舍不得他拿铜为主料打造出来的合金, 完全不想离开天星研究所,可他又是师兄弟们齐齐看好共同推举出来的,身上担负着整个奇水学派的重任。 “既然如此,那我就去了!” 深吸一口气,汉斯辞别各位师兄弟们,转身就要走。 然后被心怀一点愧疚的师兄弟们拦下,大家给他打包好一些衣物、笔记本,又给他牵了匹马,装好干粮。 背上行囊,踩着马镫上马,汉斯低头看他的师兄弟们,双眼满怀期待:“大师兄,我可以自己挑上一把武器吗?” 罗凌很是感动师弟的识大局,然后拒绝了。 “所有的矿石都是天子所有,我们被允许任意取用做实验,怎可当成自己的私有,随意拿走。” 汉斯:“……” 走了,别留。 看汉斯一拉缰绳骑马走了,罗凌等人也往回走。 有同门担心到:“师兄,我们就只让汉斯一个人去,这好吗?” 罗凌:“这有什么好担心的,配方是陛下写的,只要照着多试几次就能做出来,汉斯别的不行,耐心足够,让他去再合适不过了。” “可这样的话,陛下给的方子,就是把东西都试出来了,那也不能给我们奇水学派带来什么呀。” 方子是陛下给的,东西是在朔方弄出来的,人家鲁氏那真是几代人刻苦钻研出来的煮盐方式,他们这就是弄出来了,也不可能厚脸皮说成是自己的。 另一个弟子道:“就是如此,才要汉斯去啊。” 不需要他太创新,只需要他严谨点盯着试验,这种事情太适合汉斯了。 罗凌拍拍两位师弟的肩头,“要不你说谁去?” 师弟们异口同声道:“那还是汉斯去吧。” 大家谁也舍不得离开天星研究所,比起测试不同的合金,设计建造不同的武器,他们对其他的事情兴趣是真不大。 还有什么能比炼合金打武器更有趣的吗! 汉斯表示,还真有。 朔方的牛羊最多,师兄们就让他直接骑马去朔方。而汉斯一过来,还没入城就碰上了朔方城外的郡守匡衡。 大家都是在天子身边见过对方的,匡衡一看见汉斯,就知道奇水学派也很有兴趣来参与他们朔方的新品建设,当即大喜过望,亲自下马来迎接汉斯。 “我就说是谁呢,骑马骑的这般好,原来是汉斯啊,快快快,随我一起入城歇歇。” 然后带着汉斯这个后生,往他身后看了半天,愣是一个熟面孔,不对,一个面孔都没有看见了。 匡衡心里有了猜测,仍旧不甘心道:“汉斯,你师兄罗凌他们可好?” 汉斯直愣愣看着郡守:“大师兄他们都在研究所,挺好的。” 不用出来,可以安心打铁,当然好了。 匡衡一琢磨,大笑道:“那好,陛下不在,那里可不能离了人,我们快入城去。” 本以为是奇水弟子们又被那两个混账仗着距离近抢走了,结果是就他朔方被安排了人,匡衡瞬间满足的不得了。 “郡守,我们直接去牧场吧。”汉斯还想早些把事情弄完回研究所呢,他很想研究出重量就比皮甲重一些,强度超高的合金。 朔方牧场很大,已经按照不同动物,不同品种分开饲养,尝试着培育出优良品种。这里 还有一个洛阳来的医者,听说是陛下特意请他来朔方,为这些牲畜看病。 牧场里已经搭起了仓库,在尝试储存牧草。 汉斯上去一看,他们才试着堆放,汉斯上手一摸,这些牧草已经晒的差不多干了。 “你们这是晒干存?” 负责这事的人赶紧回道:“不,这晒了一道,要试着用青贮法来打捆储存的。” “晒的太好了,这些只能是干草,如何能使用青贮法!” 汉斯皱紧眉头,又把这些牧草都检查了一番,边检查边询问,结果眉头越皱越紧。 看他如此,匡衡也大概是知道出了差错,赶紧说到:“这些时日,郡守府衙上下都在忙着关市,还有些人手忙着剪羊毛送去五原,这里就关注的少了。” 汉斯:“还请郡守再带我去看看其他仓库吧。” 这些仓库有大有小,规格基本一致,靠的也比较近,都是为了方便对照观察,这也算是匡衡赖在天星研究所的时候跟着学到的方法。 他安排的还算得力,每个仓库都有安排人负责,试验不一样的贮存方式。 十多个仓库,汉斯一个个看下去,发现也不是个个都不靠谱,干草仓库基本都很合理,需要发酵的基本都有些问题。 不需要汉斯说什么,匡衡很靠谱的就下令,让众人知道汉斯这位奇水学派弟子是天子派来做技术支援的。 不知道奇水学派没关系,总之只要知道云中三郡都是他们奇水弟子带着改进武器,升级城防就够了,郡守我不能盯着这里,你们都听他的,缺什么要什么也找我。 吩咐完了,匡衡还向汉斯做了保证,陛下说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这些事我不懂,也不会随意干预你,就放心大胆的做吧! 留下来了的汉斯很对得起他的名字,检查完这些仓库后就掏出纸笔,把所有的观察数据都记下来,再比对储存方式,一一修改,不到半个时辰就制定出修改方案。 当他把这些拿出来后,正准备今天开始接管牧草储存技术工作,却发现在场的管理人员根本看不懂。 汉斯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新字,陷入沉默。 他当然不会认为这些人是只用旧字,显然这些粗布麻衣的人是字都不会认。 汉斯只是开始有点理解陛下为什么要改新字,理解上庸学派为什么孜孜不倦的在天下间教学。 他想到并不深远,不知道天子存着什么心思试图增加子民识字率,但目前他想要做成一件有利民生的事情,手下的人不识字,不会写字是不可以的。 时时观察,时时记录,这些东西不能全部他一个人做。 抬头望天,自觉是学派担当的汉斯没有回去求援,深吸一口气,决定开始针对性扫盲。 字学全不可能,但是符号数字和经常会用到的一些名词,他们必须给学会! 名门学派的弟子不收束修就愿意这么教导知识,脑子活泛的人自然知道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一个个都学的起劲。 就是那脑子想不过来的,看见周围人一个个这么上赶着学习,他们自然也被卷起了危机感,跟着努力学。 就算是还有懒惰不愿学的,那汉斯也不惯着,直接换人。 在他高强度训练下,愣是拉起了这支团队,每天他带着人挨个巡查仓库,教他们如何记录数据,时刻观察草料的变化。 忙是忙了点,但是看着这些人从目不识丁,到能够自己提笔记录数据,汉斯也觉得这忙碌还算值得。 一个牧草足够忙的他晕头转向,这也没让他忘记看看别的。 羊毛纺织五原郡在弄了,他在朔方还能看的就是羊油皂的制作。 这个虽说费的料比较贵,但重要性不如牧草高,制作难度也比牧草贮存低一些,按照陛下给的配方,多试几次,基本就能成功做出。 汉斯有空去看的时候,这牧场里另一处几十个人的小作坊正在忙的热火朝天。 一个人烧火,等火把石灰石烧透了,就有人上来把这熟石灰拿走,捣成粉末,另有人把粉末拿走加水,再混入火碱,让它们反应。 待到这浊液里生成的碳酸钙沉底了,又有人来把上面的碱液倒进一口大锅中,和羊油一起加热,液体沸腾后还一直小火加热,途中还有人要拿着木棍不停搅拌。 这个皂化过程太长了,汉斯想看完少说也要等一两个时辰,他干脆去看已经在模具中冷却成型的皂。 匠人们把模具朝下,轻轻敲打,从里面到倒出来的羊油皂颜色奶白,被已经熟练的匠人用小刀划拉,块块分明,跟洛阳城的豆腐似的。 汉斯没想去碰这新的,问了人之后摸了一块他们的试用皂,自己凑到水边来洗手看看。 手打湿,摸一摸这皂,在搓一搓,洗一洗。 片刻之后,看着着自己格外干净的手掌心,汉斯十分想去长安,求问无所不知的陛下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汉斯怀着巨大的好奇心走了,当天下午,郡守就带着几个县令也来了牧场里的手工皂坊。 随从打来几盆水,几个年岁不小的老头纷纷上去洗手,洗净后俱是惊叹无比。 能把自己拾掇干净,那都是贵族才能做的事情,讲卫生在这个时代可是要有家庭条件的。 这小小一块,没有巴掌大的皂,摸一摸就能把手洗的如此干净,这对追求生活品质的达官贵人来说,是个能完美切入他们需求的产品。 脑子一转,就有县令跃跃欲试了。 “郡守,之前那些羊太多了,我是真不知道如何是好。现在有了个皂,我县里头多的羊可算是有了出路!” 虽然一看就是也想给县里搞点产业,但这也不算瞎话。 关市买过来的牲畜太多了,牛怎么都能耕地不亏,马也能用做战马,二者还都能往南边运,不愁销路。 比起来羊的数量最多,但三郡富户有限,消化不了那么多,南下卖也损耗多。 现在除了五原城要羊毛,老羊也能宰了熬油做羊油皂,皮子留下,肉都加盐处理了做成咸肉存着当军粮,这一下子就能消耗不少。 越想这些人就越眼热,一个个都围在匡衡身边,你一言我一语的求他。 几个月前还在天子跟前做相同事的匡衡有些头大,心下暗骂这些人一个个都不矜持。 “别吵别吵,这事陛下也有交代。就算都是羊油皂,也可以分不同品类。往里面加点花瓣,鲜花水,盐。 只是这个怎么做就看你们自己都了,我不插手,你们看看一个县弄出一个,做出县里的招牌来,时间抓紧点,我要在今年过年前作为年礼送去洛阳!。” 感谢陛下的锦囊妙计,连后续销路怎么打开,品牌怎么做都给定好了,陛下圣明! - 小剧场 阿飘们每次看天星研究所都是眼巴巴的,很是渴慕。 太子感叹:光是剑,他们就已经更改材料,做出十几种不同合金的了,从重量到造型一起把控。我就是成了阿飘,也无法拒绝这样的好剑。 然后眼神看向第五求定:该你表示一下了,儿子 第五求定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心里吐槽,剑还能怎么给,现成的烧不了,烧的了的也不过是纸的,哪里能和真剑比。 一眼看出儿子在想什么的太子眯眼:那你就不能给你爹想个能摸到的主意吗? 你是什么都有,也要想想你这一群什么都没有祖宗啊,不孝子! 第181章 中秋番外 八月十五祭月节,大家祭月又敬老,不同地区的人们会在月光下举行各种不同活动。 天子不愿意回洛阳,李理也不为难他,只差了些人手带上祭祀的东西去长安。 没有人比陛下您更懂祭祀和上天,冬至夏至和春耕这些重要祭祀活动您愿意给我们几分面子,祭月您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吧,记得做就行。 来自长安生产的玻璃产品早就运往全国各地,凡是五十以上的有品级的官员都能收到。 少点的是一只透明杯,东西多点的就是一整套杯具,甚至是玻璃摆件。 这些珍贵的玻璃一送到大家手上,每个人一开始的想法都是惊愕异常。 阳泉宫的两位太后还好,天子烧的珍贵瓷器她们已经都用上了,彻底替换了金属器皿和陶器、漆器,再收点玻璃产品,以她们的身份用上是理所应当。 诸如公孙丞相、朱平、穆王孙这些人,他们向来是天子宠臣,这些玻璃产品珍贵了些,但他们没少收天子的好东西,拿着也不手抖。 朝廷里其他人则是发现,除了地位尊崇的那几位,陛下赏赐的礼品也不是人人都有的。比如姚章,他就没有,但是有一些七八品的小官却有。 大家经过讨论,发现收到陛下赏赐礼品的官员普遍都超过了五十,不论官位高低。 位高权重,但因为没有年过半百,所以这次玻璃礼品一个都没有的姚章:“……” 行吧,我这么年轻就这么有权有势,不就是陛下烧的玻璃杯吗,让让那些老东西怎么了。 带头来领取节日福利品公孙弘对着百官道:“祭月之日本就是敬老之日,陛下敬重各位如此年纪还为大晋殚精竭虑,尔等切不可辜负陛下心意。” 百官自然称是。 这朝廷里,向来好东西不是分给天子近臣,就是位高权重之人,何曾有过当今陛下这样不问出身官职,只看年龄,来关怀为大晋服务半生老臣子的行为。 很多年过半百的老人都不一定和天子说过多少话,也没做过什么让天子有印象的事,日常也就领个俸禄,哪里想到自己也能有得到天子赐礼的一天。 不少平日里透明惯了的老人都泣不成声,捧着自己的礼盒舍不得松手,还是公孙弘这个年龄资历更大更老的丞相来劝他们。 “莫要哭了。尔等虽无大功,但也为朝廷兢兢业业当差,你们的付出陛下都看在眼里。陛下记着你们,你们应该高兴才是。听我的,少哭少怒,回去多笑笑,争取多活的久一些,再当差几年,往后还有的是受赏赐的机会。” 这话说的在理,老臣们都被劝住了,各个都觉得自己也算是扬眉吐气,该笑才是。 少数人听得心情复杂,老臣子也别太能活,他们很多新人真的还要上位呢。 洛阳的臣子尚且如此,远在外地的老臣子收到这份礼物又是如何惊喜更是不必多说。 至于不同官职收到的礼盒不太一样,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应该的,尊卑有序,不能乱了套。 “还有一事,”公孙弘看向李理,“陛下有令,祭月日从今日起,就叫中秋节了。” 李理双手拢近袖子里,点点头:“八月十五正是三秋之半,唤它‘中秋’理所应当,陛下这名取得好啊。” 长安,小白带着两个小孩一起,拿了些纸,一起来做花灯。 花样不多,就最好扎的莲花花灯,应景的兔子花灯,扎多了就放在那里,其他人有兴趣的讨了拿去玩就是了。 扎好花灯,往里日放上一小节蜡烛,只待晚上来点亮。 东方旦一开始也瞧着有趣,想要一起来做花灯,但收不住力气,在两个小孩嘲笑的目光下溜走了,一直到晚上才出现来吃饭。 小白提前就让人备好了宴席,跟着他来到这里的侍卫、陈冬、刘德、霍邵等人统统都来了。 月饼已经摆上了,红豆沙馅儿的,各个手掌大小,模子印好烤成油润的金黄色,很是诱人。 “中秋佳节,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你们却不能回家,在长安陪着孤,这第一杯酒,孤同你们一起饮了。” 这酒是小白提前试酿的桂花酒,手头没有冰糖,味道不怎么甜,但是桂花香气还在,意思很够。 虽然这个意思也就他自己知道。 地下的亡人们很是渴望的看着上面热闹的场景。 “也不知道吾弟亲手酿制的酒是什么滋味。”太子是真的馋了。 第五求定点点头,他也好好奇。 武帝好奇:“怎么,他这个不爱吃饭的人都会给你下厨,你居然没喝过他酿的酒吗?” 求定叹气:“身体不好,不被允许喝酒。话说,您居然也知道小叔叔给我下过厨吗?” 武帝冷哼了一声:“你来拜见我时,那衣服上的味可从来没收过。” 第五求定脸色迥然。 这只要吃东西没把衣服弄脏,他也懒得换衣服,经常就那么去见皇帝,谁知道自己衣服身上的味这都能被记住啊。 果然,是陛下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吧。 武帝一眼看透他的小心思,气得想给这个孙子来一下。 他第五小白做的饭是香,可我缺他那一口饭吗! 求定躲回自己父亲身后,看着上面点燃花灯后眼睛亮起的女儿,久违的升起当父亲的慈爱之心,想伸手去抱抱女儿。 然后接了她手里的兔子花灯。 不是他这做父亲的抢女儿玩具,实在是他也好久没有中秋节摸过兔子了。 很多年前,在第五求定和第五小白都还住在阳泉宫的时候,他们俩也一起过过不少中秋节。 大部分时候,只要第五求定不闹,面对这个大他一岁的侄子,小白都不会怎么管,人闹起来吵到他了,他才会花点心思去哄。 太子第五崇之去世那年,皇太孙第五求定服丧,陛下不喜,阖宫上下自然也没有心思过节,都是祭拜完月亮就回宫闭门,赏月宴请什么的一概没有。 彼时的小白已经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只是人小,能力有限,心思都在修炼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灵气上,面对整个皇宫上下,他平日里看着好像是无人在意,骨子里却高傲的很。 毕竟也是能够有修仙机缘还有重新修炼机会的穿越者,就算修炼不到家,飞升还失败,他的目标也是继续修炼,要么飞升要么回家,并不怎么把这个世界放在心上。 能看出他心中傲慢的人不多,养大他的太后算一个,还是活着的皇帝是一个,一起长大的第五求定一个。 太子去世,别管其他皇子心中有没有小九九,皇帝面前,无人不是垂首痛哭,唯独第五小白,虽然也在为太子长兄的英年早逝而伤心,但在他看来谁都会死,早晚的区别罢了,重活一世如果自己没有把握住机会,也一样会死。 他伤心太平淡了,那种死亡见面前人人平等的态度让武帝看见就冒火,这才有灵堂前,第五求定这个亲儿子被武帝带走,第五小白这个幺弟却代第五求定给长兄跪灵的事,被几个兄长大晚上在灵堂拿出来肆意嘲讽。 私下里,第五求定也偷偷去找小白道过歉。他不能妄议陛下,只能一声声的和他小叔叔说抱歉。 跪跪对自己还算有爱的兄长,小白认为没什么问题,伸手拍拍第五求定的脑袋,表示这就是自己找回场子了。 小白小时候吓过他,头被摸多了是会长不高的,第五求定深信不疑,多年以来都不让人碰他的头。 但是现在事出有因,他壮士断腕一样闭上眼睛,允许小白对他下这么恶毒的诅咒。 等到太子的棺椁下葬,天气也渐渐入了秋,整个宫廷沉寂一片。 彼时皇太孙的那些叔叔们都还没有去就藩,但失去父亲的第五求定已经敏锐察觉到自己地位的变化。 在父亲刚去世的时候,哪怕那些叔叔各个哭着跪在灵前,看着自己的眼神也有掩盖不住的怜悯、得意;可在皇帝下旨亲封皇太孙,并且整日都把第五求定带在自己身边后,叔叔们眼里的嫉恨更是这样不住。 作为年纪也才十岁的皇太孙,第五求定当然没那个成熟的心思去想他叔叔们心理有多不平衡,他只知道这些叔叔都在父亲去世后露出了自己的狼子野心。 只有一起长大的小叔叔除外。 十岁的第五求定可以确定,只有第五小白,对太子的去世只有悲伤,没人任何旁的情绪,对新册封的皇太孙也无半点嫉恨不平。 没有任何赏月活动的宫里安安静静,尚未搬去玄雍宫和武帝一起住的第五求定敲响了第五小白宫殿的门,却没有看见任何人,被童明一指,他后退十几步,一抬头才看见他小叔叔正盘腿坐在屋檐上赏月呢。 第五小白年纪小小,上屋顶这事不常发生,每次都是挑的没人的时候,事后童明看见了回去拿梯子,但实际上他上去下来从不用梯子,这事除了童明,也就第五求定和重山知晓。 那天,第五求定也一下子情绪上头,硬是让童明和重山在下面扶住梯子,他要一起上屋顶去。 虽说是闹小孩脾气,可他已经是皇太孙了,旁人再担心也无权阻拦他。 第一次爬上屋顶的第五求定慢慢挪到小白身旁,看看下面时刻盯着他的重山撇撇嘴,“这也不高啊,他们到底怕什么。” 小白同意:“确实不高。” 求定抬头看月,甚是不解:“为什么小叔叔你喜欢上屋顶,屋顶上的月亮也和庭院中的月亮并无分别。” 小白:“我喜欢吹冷风。” 已经是皇太孙的求定:“你又把我当小孩子哄了。” 虽说长幼孝悌,但论起来自己都还比小叔叔大上一岁呢。 小白想笑,十岁,在他这里不是孩子是什么。 “算了,”求定觉得自己是小孩了,那就不能和比他小的小孩计较,“小叔叔,月亮上真有广寒宫吗,广寒宫里姮娥仙子和月兔都在干什么呢?” 小白:“或许有吧。可能在挖地。” 过个几千年会有月兔车在上面飙车的,姮娥仙子可能是月球ai系统,广寒宫可能就是月球基地了。 求定疑惑:“你之前不还说仙子在里面夜夜跳舞,玉兔仙官在里头夜夜捣药吗?” 小白面不改色:“神仙也不能总是干一件事嘛。” 第五求定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仙子和玉兔怎么能是挖地呢?” 小白:“捣药的药他们就不能自己种了?” 不是很想给他做十万个为什么解答,小白带着第五求定下去,他们常玩的寻宝游戏,第五求定去小白屋子里做冒险者,看看能不能找到npc小白留的礼物。 虽然什么npc的完全不知道,但是翻箱倒柜找东西这事没有小孩能够拒绝。 他满怀期待的闯了进去,在里面翻了半天,一无所获,最后累的倒在地板上,头一抬。在横梁上看见了一只白色的东西。 礼物找到了,谁会把礼物藏在这种地方啊! 面对第五求定的控诉,小白随便摸了个玉,手一扔用玉把礼物打了下来,一手接住礼物,一手接住玉佩,反手就把礼物给了第五求定。 那是一只白色的兔子玩偶,圆滚滚的,耳朵也长长的,手脚也都粗粗的,都快有第五求定一样大了,里面塞满了不知道什么东西。 小白:“八月十五,没有兔子总感觉少了什么。” 被他这手帅到了的求定抱紧兔子,他也不知道兔子和拜月节到底有什么关系,但是你别送礼物了,就教我这手吧。 那个兔子玩偶第五求定一直很喜欢,抱着它睡觉自己总是能很快睡着,第二天醒来也精神饱满。只是后面他要搬去玄雍宫,这玩偶不好再带过去,就让重山收了起来,每年八月十五都不忘拿出来对月看看。 外人眼中,第五小白文不成武不就,母家前齐王室就那么几个人还被扔去了渔阳那个偏远小县,还不得武帝宠爱,在别的皇子都被封王的情况下就他还是个皇子,肉眼可见的没有任何前途。 以上这些,除了“第五小白不得武帝宠爱”这条第五求定也认可,其他的第五求定都嗤之以鼻。 小叔叔那是不爱听课,平时上课摸鱼不假,作业不做不假,但知识是真的能进他脑子的,因为作业求助过第五小白的皇太孙表示,他文可太成了。 至于武,但凡有人知道他每天雷打不动的练剑时间,看过他出剑速度,谁敢说他武不就? 母族式微怎么了,再微那也是齐国王室和第五家血脉的儿子,光血统上看不知道比其他叔叔高贵多少。 就算不得武帝喜欢那也没有什么,反正自己以后会继位,到时候会把大晋最肥沃的土地封给小叔叔,还让他不用出门就藩,就待在繁华热闹的洛阳,这前途那不比其他叔叔好多了。 总之,那些人都是有眼无珠,没有人比我更懂我小叔叔。 — 前面一点正文,后面一点回忆,写一点过去往事,明天照常正文更新,大家中秋节快乐!!! 第182章 肥皂 整整三天的时间,朔方郡下面几个县的县令都和郡守匡衡一起泡在这里,除了观摩肥皂制作工艺,和其他县令互相抢工匠,就是商议到底都能在自己县令弄些什么花样肥皂产品。 这羊油皂上手一用,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平民百姓用不起的东西,就是为了去挣有钱人的钱,还能往外边去卖。 郡守心思都在关市上,多余的精力也在那些牧草垛里,肥皂的产业他只把握大方向,细节什么的任由这些县令自己去弄。 好几天的时间里,他们不止自己努力看懂肥皂制造流程,把这个肥皂作坊的工匠都瓜分了个遍,各自还找好了产业链。 羊油皂还是郡守来做,大家不能忘本,得给郡守留点东西,大家剩下的,你做艾叶皂,我做草药皂,他做梨花皂,他做青盐皂,养生、理疗、芳香扑鼻,大家赛道都搞的不一样。 制定好了未来肥皂产业发展方向,也不能直接就回去做,还要算清楚需要的原料,现在大家手头上都能有多少羊油可以霍霍,一只羊可以产多少块皂。 羊还是手头上有的,重要的是那些石灰石和纯碱。 现在这个肥皂作坊的原料,都是陛下友情赞助的,但他们要自己造商品来售卖,那肯定是需要自己打通所有原料渠道的,不能拿着陛下给的东西,做好了还去要陛下的钱。 郡守一早就说了,陛下不参与分账,说着这是地方经济,他们挣的钱自用一部分,上税一部分。 全国矿产现在都收归国有了,官府要采购总是比别人方便的,他们写给奏折买这些矿石可比其他商人有机会多了,其他商人就算知道配方也没这个渠道大量采购原料。 于是大家又是聚在一起,把生产运输成本和后期路费全都算上,计划出了每个县今年可以做出的肥皂数量,自己县里卖的,放去关市卖的,还有运去洛阳的…… 这超前的计划经济意识当然不是他们自己有的,实在是当今天子个性豪爽至极也抠门至极,他连自己造城都还是雇人不征发徭役呢,自己这些人怎么好意思浪费。 可着劲的造东西搞不好会被陛下记上一笔,也会被朝中诸公盯上,听说御史府那里的人今年找业绩把洛阳周边郡县的官员都换了一半,各种罢黜的官员比比皆是,三代以内不让做官的也不少。 还都很想做出一番事业的大家,共同商议后决定好好做个计划,务必保证每一份材料都用得其所。 熬了好几个晚上的县令们终于把账都算了个明白,又一起开了个会,找了他们当中文采最好的那个,让他润笔,大家一起联名共上一份奏疏,托郡守往上交。 郡守看了,没想到自己手下这些人居然真的会弄这些,感兴趣的定州牧接来一看,当即拍板自己来往上交,这事陛下肯定会同意,让这些县令回去就照这个章程来办。 定州牧把奏疏拿到手,自己在另写了两页的前言,包含他对陛下的问安和自己对定州的观察,然后再是他为朔方诸县县令们递交的奏疏。 四舍五入,相当于他也挂个名,还是挂在最前头的举荐名。 这封昭明三年的《朔方诸县奏天子疏》,日后也被称为《朔方十臣陈圣天子疏》,但是被小白一看,他愿称之为《朔方郡肥皂经济发展计划书》。 奏疏快马加鞭被送到了长安,小白打开一看,惊为天人,没想到朔方这些日常工作是稳定边境的县令,居然对计划经济有如此高的领悟能力。 从人工到原料成本,再到运输、定价以及产量制定,这样一份数据严谨的计划书,他都不敢想象这是自己能在大晋看到的。 小白感叹,是我小瞧大家的进步能力了。 以及,看见大家都这么想进步,他就放心了。 他在河套的时候人都在天星研究所那里忙着打铁配合金,只见过几个郡守,没怎么和下面县令有沟通,现在一看,这些人也都是大晋没被发掘的人才啊! 就光他们算的清清楚楚的各种账,小白都觉得这些人以后不在地方了,回朝廷也能进户部和盐铁司。 把计划书收好,小白让成非写了封信给朔方,大意就是这封计划书很严谨,可行性很强,孤尤为喜欢这种数据表达方式,这里除了表格,孤再教你们几种图表,数据更可视化了。 成非边上写,周劼很靠谱的拿来干净的新纸。 小白就拿他们肥皂计划书里的数据,把什么柱状图、折线图、饼状图、面积图、雷达图都画上,他们自己写的计划书,对数据会很敏感,回去一看就一目了然。 他自己画的新图让人连着信一起带去朔方,再带一封信询问汉斯他的牧草实验进度,顺便写了封正经诏令,给他封了个兵部粮草监察使的官,让这个干起活来很严谨的汉斯能放心干活。 成非埋头写诏令,小白就让没事干的周劼再把这些图再跟着画一遍,让陈冬安排人,把周劼跟着画的图连着这封厚厚的奏疏一起送去洛阳,给朝中正三品及以上的官员们看看。 尤其提点提点户部,他们不能只是一天天跟着自己后面捡东西,看看朔方地方官们,这多上进啊,学着点。 交代完这些,他继续自己的基础科学启蒙教材编辑,直接就拿宁宁这个学前班的和陈华这个小学生做练习,正好东方旦也过来了,他就是初中教材实验生。 顺便一提,东方旦的宫女营养计划实施了半年,有效果,但是男女体力差距还是可存在,宫女们的体力、力气比起同期的其他宫女都提升了一大截,但还是和侍卫们有些差距。 不过好在她们的纪律性和服从性都被练的很高,加上陛下提供的高精尖兵器支援,守卫宫廷是不成问题的。 周劼很是兴奋的画图,保证自己完成任务,陈冬欲言又止,心想其实大家以前都是这么记账的,只不过是陛下您会的太多,对官员们的能力素质要求实在过高。 陈冬猜测这封奏书到了洛阳,就算内容不会对外公开,但也够引起朝中诸公们的震荡了。 就如陈冬所说,陛下差人寄回来的东西,第一时间就到了丞相手上。 公孙丞相小羊皮的公文包里装着陶瓷保温杯,手捧一个老干部阔口瓷杯,慢悠悠喝着白开水,听信差说陛下特意交代这事仅限三品以上官员知道,他瞬间就来了兴趣。 要知道他们陛下一向不介意政务公开的,现在洛阳学宫门口和洛阳各大街市上都有一张硕大的板子,上面会有人每日更换,写上今天的日期、时令、黄道日子,也会有一些朝廷的不轻不重的政务,比如矿产全部收归国有,洛阳学宫字典修缮完成这种。 大家都不认为这是给不识字的平民看的,都认为是给来洛阳寻求出路的士人们看的,让没钱没背景的士人也能有渠道了解朝廷政务,再筛选贤才。 洛阳学宫自从正式开始成为大贤们的修书场所和士人的辩论场所之后,每月初八的人才甄选依然还有,但卡的更严了,基本来的都是还经受过过去旧时代贵族教育的士人,他们这些人都不需要被公孙丞相面试,洛阳学宫的人才们就能把他们全都筛下去。 自从魏骁上任祭酒,他就来负责每月的人才筛选,他眼光刁钻,学识更高,被他刷下去的人连句怨言都说不出口。 魏骁也知道陛下需要的是鲁氏、奇水这样的特殊技能人才,但是真的难找,他做了几个月的面试官,觉得陛下需要的人才,要不还是他自己培养算了,反正陛下他无所不知。 公孙弘把信拆开,拿出里面厚厚的奏疏展开一看,老人家立刻就被里面大批的表格和符号数字冲击了一下。 虽然现在洛阳朝廷关于数字都是写符号数字了,但乍一见这么多的符号,贵族教育学到大,唯独数学没怎么钻研的老丞相真的还不能很好适应。 老丞相端起杯子喝口水压一压,缓一缓,再定神去慢慢把这计划书从头看到尾。 看完之后,老丞相先是欣慰边境也有如此人才,就算自己这些老人走后,陛下也不愁无人可用;再是感慨这世道变化的太快了,给陛下写奏本怎么突然就卷到这个程度了? 还好自己在陛下登基的时候已经年纪不小还位高权重,作为丞相,他审理安排就行,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写这样数据详细的计划书。 不像朱平,他现在是盐铁司的司令,那可是每天接触的工作都是各种数据,文的数的甚至人情世故都要接触。 这样一想,公孙弘半点障碍都没有了,让属官去把朝中正三品以上的官员都找过来,大家开个小会。 都快下值了,忽然收到丞相通知过来加班开会的官员们:…… 丞相,你最好真的有事! 等到大家都做好,丞相把奏疏和图表从左边朱平开始传阅,悠悠道:“这是陛下让人加急送来洛阳了,朔方县令们给陛下写的奏疏。陛下让我等多加传阅学习,尤其是户部。” 户部部长傅承一脸懵逼,什么,怎么突然就点我了? 没被点到名的其他人一下就来了兴趣,大家直接把户部部长挤开,挨个排在他前面,甚至一起挤着去看奏疏和图表,美其名曰陛下既然特意点了户部,那他就最后好好看。 被排挤的户部长官只能委委屈屈的一个人坐在那里,等着其他同僚们都看完。 结果他在那里好好坐着,那些没良心的同僚们在那里不是对奏疏惊叹就是咂舌,还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傅承,那眼神傅承都没法形容,总之让他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等到奏书到了自己手上,他赶紧接过来一看,越看越是身体僵硬,身体都快冒冷汗了。 “这、这……” 这奏疏写的形式很新,这种计算到极致的地方经济计划书让能看得懂的人都眼前一亮。 如果没有陛下特意交代的话,傅承也会好生夸一夸这朝中又多了人才;但现在他被陛下提点好生看看,那就是陛下对他管着户部不太满意。让他一个户部长官跟着地方县令学一学,首先这就是个对他工作态度的不满意,其次就是陛下对他管理的户部不太满意。 作为有监察之责的御史大夫,姚章觉得自己需要说两句。 “自陛下继位以来,礼部有学宫,工部更不必说,吏部、刑部也每日兢兢业业,农部尚且无人。傅承,你的户部不能每日只是但求无过的状态,怠政懒政惰政可也不比坏政好到哪里去。” 兢兢业业,现在都成功管到天子穿衣的礼部部长很有资格站出来,“傅承,陛下把全国的税都从少府剥离出来给你户部管,你不能只拿东西不干活。” 前少府令,现工部部长南维咳了两声,低调道:“我们少府,可从没让陛下操心过。” 吏部部长也觉得自己要说话了,“今年年末就是我们吏部第一次考核百官,你们户部管着全国户口和钱粮税收,可不能评最末等啊。” 傅承:“……” 他这大司农才转型没多久就变成了户部,大晋这么大,管着全国税收这么大的事情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一点点来,稳中求进怎么了? 同样天天对着数字的朱平也觉得大家很对,“身为一国户部之长,这户部你怎么能让陛下还成天为你操心?” 傅承脸色一扭曲,也被气狠了,冷哼一声,站了起来环视在场众臣。 - 小剧场 阿飘们跟着小白看完计划书,一起惊为天人,不少阿飘直呼自己生不逢时。 太子不理解:为什么是你们生不逢时,你们是嫌自己生早了?但你们现在出生的话,根本都出生不了啊,除了齐国还有田氏子弟,没几个国家有后人了啊? 阿飘们想揍这个太子了。 我们生不逢时,就不能是感叹自己不能参加这个项目吗,药皂鲜花皂什么的,我们也很想试一试的,也很想试试去现在的御史府,折腾全国官员。 第183章 羊毛 朔方的肥皂小手工作坊,已经在各县令的计划安排下步入正轨,正式开始建设,牧草也有汉斯在盯着。 随着陛下信件到来的,汉斯也正式成了粮草监察使,人暂时监察边境粮草,主要负责牧草储存工作,以后说不准整个边境粮草都能归他负责,和他大师兄罗凌一样都是挂职在太尉府那边的军事系统里的官员。 在洛阳的子川先生自己身边就只剩两个弟子了,过中秋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子川先生人都愣住了。 精神无比的小老头看看两个弟子,“为师真是年纪大了,耳朵都不好使了,居然听见陛下给汉斯赐官了。” 两个仅剩的弟子眼神沉痛的告诉他:“老师,您没听错,我们也听到了。” 汉斯,真的被陛下赐官了。 教导出来的弟子被君王赏识,这种高兴子川先生有,但是不多,因为这弟子是汉斯。 不是他偏心,见不得自己弟子好,也不是他看不起自己弟子,汉斯也是他门下弟子中的赤诚之人,实在是他害怕汉斯这个脑回路加上他的犟种个性,办差容易钻牛角尖,别事情没做好还把上司气个半死。 子川先生没法想象汉斯做官的样子,更不要提他做的还是管边境粮草军需的重要官职。 一个弟子脸色沉重:“老师,您说,我们有必要回南楚吗?”在汉斯还没有闯祸之前。 “我们现在正在修诸国字典,过两年就能修史书了,怎么能回去,”子川先生不愿回去,但脸上的表情显示他也为这个提议动心。 “边境那里,至少罗凌还在。虽说师兄不能干预师弟的差事,但罗凌也是军械所的所管,同朝为官,有些事他还是要过问过问的。” 想到这里,子川先生立刻表示自己要给大弟子修书一封,罗凌和所有在河套的奇水弟子,都必须时刻看着汉斯,不能让他办差办砸了! 朔方,收到陛下亲封诏令的汉斯并不知道自己如此让老师担心,现在他的嘴角怎么都下不去,手捧诏书都舍不得松开。 果然,还是陛下慧眼识珠,我亦是有能为朝廷做出贡献的潜力啊! 汉斯跟着师傅和师兄弟们也在楚地奔走过,碰见的愚蠢贵族不在少数,他由衷的为当今天子是个如此圣明之人感到庆幸。 汉斯把自己观察的实验报告都交给信使,又当场写了好几页信,里面是他求教陛下的一些问题,托信使带给陛下。 朔方这边一切稳中向好,五原城那边,羊毛纺织产业也在缓慢建立中。 想要把羊毛弄成布料,首先就要把羊毛纺成纱线,再做它用。 一开始,五原郡守召集人手,制作两件事,一是把羊毛清洗干净,二是制作工具。 制作工具有陛下友情提供的图纸,原材料他五原郡还能出得起,把纺织会用上的工具准备好不成问题。 羊毛都准备好,先拿上一些倒出来,分好长羊毛和短羊毛,后面长的精纺,短的粗纺。 等到羊毛都分类好,开始用热水配上草木灰来清洗,去除里面杂质和藏着的羊毛油脂。 这是个漫长的过程,中间洗出来的油脂也能收集以备他用,半点都不浪费。等到羊毛都洗好晾干,就开始用提前造好的工具梳毛。 一遍又一遍的梳毛,从粗齿工具换成细齿工具,梳成粗纱和细纱,拉伸成比较细的毛条,再来开始加捻,将毛条拧成线。 前期剪毛、洗毛、梳毛、捻线的工作是最繁复复杂,需要大量人手的,尤其是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人紧张,哪怕有详尽流程也会出现不少意外。 韩川以往组织下面人,那都是忙着修军事工程,耕种养马,纺织这事他是真的不懂。想起陛下说的,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做,韩川立刻想起了自己的老母和妻女,回家和她们商议。 时下的女性,能完全脱产,一点社会劳动都不参与的极少,哪怕韩川是五原郡守,他家中女性也会纺纱织布,操持家务。 女子的劳动在这时被称为女工,也通功,是社会对本时代女性从事纺织、操持家事等一系列社会劳动的肯定,并不只把她们看做家庭劳动。不像未来的女红,会变成女性限定的针黹刺绣工作。 韩川拜托家中女性来参与羊毛纺织工作这件事,没有什么障碍,他把事情前因后果和要达成的目的一说,韩川的母亲张止、妻子杨少君都欣然接受。 她们从来都是用丝麻织布,还从未想过羊毛也能纺成纱线织布,对新技术的好奇和对五原城的爱,都让她们愿意参与进这项从未有过的新事业中。 张止和杨少君召集了一部分纺织能手,再召集大量家中没有纺织工具,空余时间连纺织都做不了的贫家女性,把她们组织起来。 两个人带头换下了长袖衣服,只把头发简单盘好,穿的完全不像个郡守母亲、郡守妻子,从整理羊毛开始,事事亲为。 这些事那些贫家女性没做过,她们也同样没有做过,大家一起来做,谁能提出什么好的意见就能得到报酬。 羊毛纺织作坊有陛下批了的资金支持,预算是足够的。有了这层保障,张止和杨少君这对婆媳整日奔走,每日起得早,睡得晚,一双眼睛不是盯女工人就是盯羊毛,一直到羊毛成功的从毛变成线了,她们才心下稍安。 毛线捻成之后的纺织工作反而最不用担心的,晋人有着悠久的纺织历史,将毛线织成布工艺并不难。 那些粗毛线也能团成团,陛下信里说可以留着给人手工织些冬日衣服。 很快,作坊里就分了工,负责羊毛的,负责纺纱的,负责织布的,人人各司其职。张止知道作坊里不少女子家中都无织布机,连织布都不会,也会默许一些女子空闲时候去看其他人怎么做事。 纺纱、织布,这些东西她们想学的,尽管自己去学。 当羊毛做的纱线成功织出一尺长的布后,所有作坊的人都围着织布机,大家洗干净手,依次上前去摸那还不多的细布。 不同于麻布的粗糙和丝绸的顺滑,羊毛面料摸在手里柔软细腻。 大家都是干手去触碰,半点不敢用力,还是老夫人张止敢上手用点力去碰,感知到了面料的弹性韧性,紧握后迅速松开,面料能够迅速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不会留下皱纹。 普通羊毛面料顺毛方向摸起来柔滑,逆毛方向会有轻微的刺痛感;精纺羊毛面料的表面硬而光滑,具有特殊的光泽。? 只看外表,它们没有丝绸那样漂亮、柔软、滑爽,摸在手中却也足够柔软舒适,而且比丝绸还要保暖性强上不少。 老夫人摸着这样柔软的羊毛面料,作为一个自幼就会采桑织布的人,她真切感受到了羊毛的作用。 大部分时候,他们处理羊毛都是和其他动物一样,将毛带皮从动物身上完整剥下来,后续再进行更精细的处理。 这种方式优点是高效简单产出快,缺点也很明显,想用上毛就要一起带上皮,动物也就没了。 现在有了这种羊毛纺织技术,羊的皮毛再也不是一只羊身上的一次性买卖,在纺织品就是重要财产的年代,能用来织布的毛价值大大提高。 况且比起植物纤维和蚕丝织成的布,羊毛织成的布保暖性可太高了,天冷穿他再合适不过了。 河套地区水草丰茂,适合养羊这类的牲畜,老太太也听儿子说起,关市一开买了不少匈奴的牛羊过来。 牛对耕种来说意义重大,怎么都不愁卖,马是重要战略军需,同样不能少,就只剩下羊,作用有限,消耗也有限,还不能大量浪费。 现在有了这样的技术,那么多的羊也有了用处,大晋也多了能让人穿暖的衣服,这是何等的幸事。 韩川每日的事也很多,不是时时都能到纺织作坊来,但是作坊缺了什么他都会第一时间去找材料送过来,也上心的很。 才从底下一个县牧草仓库回来的韩川又照常去羊毛作坊 ,没进门之前还和属下吐槽他母亲现在也不比他清闲,一进去,就看见里面人人低头劳作,纺纱捻线的不停转动纺车,好三十几台织布机同时开动,还有人拿着粗粗毛线,几根长木针捏在手里来手织毛衣。 韩川的母亲和妻子一起走在里面巡视,看见谁有不对的就坐下来指点,亲自督促改正。 别的东西韩川都能看懂,陛下给的图纸流程他也是仔细研究过的,和脑子里的图对应一下就知道这都是在做什么。 就是那个几根针,勾着粗线在那双手织的东西,他完全看不明白。 他挤进人群,好奇的看母亲拿着那两根针,手在飞速动作,感觉自己完全看不懂。 “母亲这是在做什么?” 韩川母亲和织女说完话,这才抬头看儿子。 “那些粗毛也不能浪费,搓成这样的毛线来,平时手一得空闲就能织,利索一点几天就能织出一个帽子来,时间再长些也能织衣服,就是穿着臃肿些,只能穿在里头,不如布轻薄……” 韩川心一动,觉得这不是问题,有的穿才是最重要的。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老夫人却已经无暇搭理他,她一眼就看见有个织女操作失误了,风风火火就过去教她怎么处理失误。 就和老娘说上几句话的韩川:“……” 那我走? 看着这里忙忙碌碌的,韩川发现自己进去连站的位置都没有,只能遗憾放弃。 第一波羊毛产品正在忙忙碌碌的制作当中,它们会和朔方各县的肥皂一起进入长安,不过羊毛纺织品的时间会更早一些,争取能在今年冬至祭天的时候让陛下带货,进入洛阳市场。 定好的羊毛产品,就算陛下不要,他们也会往宫里上贡,但也不能靠陛下一个人就吃下所有的毛纺织产品。 就算他们陛下真不缺钱,也不能这么挥霍。 韩川琢磨了好几天,去拜访了几个本地大家族,求了几个善于裁衣、刺绣的人才。 韩川想着,光是纺织出来也不够,能让他们陛下穿在身上的东西,还是他们五原城要打出名气的羊毛布料,不能只是光板板的布料。 陛下和他们都那么熟了,身量如何韩川记得,找个身形差不多的量一量,等他母亲妻子的做饭那边织好了布就拿来裁衣。 虽说这羊毛是穿在里面的贴身衣物,但是给陛下的,必须得是从里到外一整套行头。不能让这些绣娘绣太夸张的纹样,一些五彩云纹还是能绣的,就算是深衣,也能在领子上弄点花样。 本地人都知道韩川拉着老母和妻子在折腾羊毛纺织作坊的事,听说里面天天忙活的不行,进度飞快,真的纺出了纱,织出了布。 具体情况如何,他们不得而知,但是韩川和他们交情还算不错,借用一些这样的人才来给天子裁衣,他们也乐意出点力气。 - 小剧场 子川先生:不行!绝对不能让汉斯一个人做这么重要的官职! 徒弟们都在哪里,给为师去好好盯着他!让他行走在外不报为师的名字已经来不及了,现在能做的,就是绝不能让为师在教育界名誉扫地! 汉斯:从前的我,被师兄们全体嫌弃,但是三个月河东,三个月河西,莫欺少年穷,现在的我,师兄弟们都会上赶着来给我免费干活。 韩川:我一定要给让陛下今年就穿上我们五原城的羊毛衣服,保证朝中诸公见了都惊为天人,还没人敢参我。 河套最好的绣娘统统找来,今天陛下,等着我给您献衣服! 小白:心意领了,大可不必。羊毛这种一般内穿的东西,谁会在里头刺绣啊! 阿飘们:话已经不想多说了,总是很喜欢,很羡慕,很想要,求求你第五小白,就把我们各国王室的庙一起修了吧,不能入你们第五家的庙没关系,只希望你每年能给我们烧点东西,多少都行。 第184章 草原 天气变冷之前,八、九月份的三天关市也接连开启。 第一次是为了获得足够的盐,右屠耆王部落的人带来了足够多的牛羊去交换,结果他们换到了大量的金银,这些金银买了盐和其他产品都还有大量剩余,被带回来给右屠耆王。 那些颗粒又大又饱满的青盐一带回去,就受到了单于和右屠耆王的喜欢。 虽说和他们在仝拾手上见过的雪花白盐不一样,但大颗粒的盐也好,更容易装袋运输不怕洒漏。 一万五千斤的盐,其中大部分都是右屠耆王出的牲畜,剩下的小部分是下面贵族的。现在盐带回来,除了贵族们自己换的那几千斤盐,右屠耆王主动把手里头一万多斤盐分了大半给单于,自己只留五千斤。 这些贵族带回来的盐让单于和右屠耆王这对父子俩很满意,甚至愿意亲自盯着人搬盐,一边盯一边安排好了这些盐的用途。 动物也是要吃盐的,自然应该要分好给牲畜的,他们自己和家人的盐也要留下来,剩下的要么赏赐给一些勇士,要么就卖给隔壁其他部落。 父子俩商议着,看见最后一袋盐卸下来后,还有不少车子都满满当当,一问才知道,这都是这次去关市的贵族们自己买的。 布料、丝线、剪子、针,这些也能是生活必备品,但是那些个美酒、首饰、玩具什么的,这你们都买? 贵族自己的牛羊卖出去,换的金银怎么花是他们的事,单于也不会插手。 只是一些东西得到了贵族女性们的青睐,有这些晋货的贵族女性自然愿意在其他没有的人面前炫耀,也惹得不少人回家提醒自家男人,下次去关市也记得给她们带上点东西。 第一批来关市买卖牛羊,并且买了超多东西回去的右屠耆王部落贵族们,成了草原匈奴一代倒爷。 挣了超多钱,还收获家人和其他人满满的崇敬眼神。 贵族倒爷们还没有做生意的意思,但已经发现来大晋做生意是不亏,还很有赚头的一个生意。 为了庆祝得到这些盐,当天右屠耆王就开了场宴会,邀请他还没离开的单于父亲一起参加,贵族们也拿出自己买来的酒水献上,清透的烈酒把宴会气氛推向高潮,人人都这为这样的美酒折服。 于是等到第二次、第三次关市,盐依旧被一扫而空,但是匈奴人购买其他商品的数量也节节攀升。 右屠耆王没想做白工,第一次可以免费分给自己父亲,第二次自己父亲也需要出钱,不能仅耗费他部落的牲畜。 开了关市的只有朔方,除掉距离朔方最近的归晋部,和大晋通商基本是右屠耆王的部落最方便,其他部落还尚且不知道大晋开通贸易的事,就是知道了,他们千里迢迢带着牛羊赶去长城也不方便,可以说这大晋和匈奴的关市是被单于父子俩垄断了的。 单于自己也愿意出牛羊去卖,因为大晋给的金银真的很多,那些金银把盐全买了,再买大量的晋货,居然还有的剩,这种挣钱的生意他不做都是脑子有问题。 买来的商品自己用还不够,晋人的生意只在长城边做,单于和右屠耆王可以把晋货再卖去其他部落,他们把这些商品高价卖出,换得了其他部落牛羊再去和晋人做买卖,挣他们的金银,在用金银低价买晋货…… 虽然关市今年才只有三次,但是九月份的关市一结束,满载而归的单于和右屠耆王以及他们麾下的贵族就开始整理商品,给其他部落高价卖出了。 盐,你就说要不要吧,美酒,你是不喜欢还是喝不起,其他的商品同样如此。 比起物资匮乏的草原,这些大晋的商品物美价优,一进入草原就受到贵族们的喜欢追捧。 哪怕不是贵族,普通牧民也需要大晋的盐、布、针线这些日常生活必需品,咬咬牙掏出一只两只牲畜卖掉也可以维持生活。 才联盟起来没有多少年的匈奴,彼此是个统一同族的概念还不甚明确,大家都是更在意自己的部落,不会站在整体匈奴之上去考虑利利益得失。 单于这对父子俩很愿意在大晋和其他草原人中间做倒爷,又能挣大晋的钱,又能损其他部落,肥的都是他们自己,这何乐而不为。 草原上开始发生着一些变化,草原边缘的归晋部,同样也有不小的改变。 有了第一次关市的经验,定居在长城外的归晋部后面两次面对右屠耆王的部落里来换盐的人,也不再那么害怕了,能平常心看着其他部落赶着货物去贩售,只是会好奇他们每次都带回去什么东西。 归晋部现在的生活也步入正轨,所有牧民都在摄图和巴勒姆的安排下开始他们的放牧生活,只是不游牧而已。 也会有人带着牲畜去远些的地方放牧,邻里都会报备,正常三天之内都能回来,三天没回来的就会发动村民们一起去寻找。 摄图和巴勒姆并不担心牧民逃走的问题,没了领头贵族们的牧民家族都在这里,这里还是靠近长城知名的肥沃草场,这些牧民傻了才会去投奔其他贵族。 日子过得怎么样,自己最清楚。 归晋部牧民在长城外,只要帮助大晋注意其他草原人的动向,就能享有这片肥沃的水草,获得廉价的商品,少得可怜的税,这生活不比在贵族手底下舒服多了。 就是不提生活,只看周祀、伊平他们天天带着骑兵在草原上演练奔袭战术,一身银甲恍若天兵的大晋士兵们,也能让归晋部民收心。 在观察这些牧民几个月后,摄图和巴勒米向伊平进行报告,认为明年春天,也可以开始给归晋部的牧民配一些中原淘汰下来,还没来得及重新炼化的兵器。 正说着,三天前去远些地方放牧的一个归晋部青年正赶着牛羊回来,看见他们,兴奋的上前来问好。 “代理首领,伊平将军,我向你们问好!” 摄图点点头,“是塔木图啊,这次出去没遇上什么危险吧,没事就回家去吧,你母亲昨天还在念叨你呢。” ”没有遇上危险,但是碰上了其他部落人。“ 归晋部的塔木图是个二十四岁的青年,高高瘦瘦的,皮肤晒成黄褐色,眼睛黑白分明,亮晶晶的。 “代理首领,我们归晋部,现在每个月月末都有商人过来。我自己买的用不完的物资,可以卖给别人吗?” 摄图和巴勒姆对视一眼,摄图问道:“是有其他部落的人找你买东西了是吗?” 塔木图点点头,指着自己空荡荡的腰说:“我往东边放牧,碰上了东边呼兰部落的一个百长。我们晚上一起围着篝火取暖,他看见我有一袋子盐,拿了一头羊来和我换……” 自从有朔方的晋商主动来归晋部做生意,归晋部民对盐这类重要物资保管的极其严格,一家里都不会放在一起,而是会每个人身上都带一些来保管。 前天晚上,呼兰部落的百长猎了几只动物邀请塔木图一起来吃,塔木图过意不去,就在篝火前拿出盐,小心翼翼洒了一些在烤肉上,算是自己不吃白食的回报。 不想那个百长见了塔木图手里的青盐反应很大,怎么着都要和塔木图来换这些盐。 塔木图算了一下这些盐的价值,是拿羊毛换的,绝对比一只羊要便宜,但是这些他们自己廉价获得的盐,却能在其他部落手中换的一整头成年羊…… 羊和羊毛的价值塔木图很清楚,家中的盐也够他们度过这一整个冬天,于是他不假思索的就同意了交换。 在他做完这让自己这个卖方有些内疚的交易后,买方却喜笑颜开,说他会经常来这里放牧,让塔木图有盐尽管来这里和他交易。 塔木图理解他,草原上盐太难得了,何况自己这一袋子都是高品质的青盐。但自己是拿羊毛换的,这个大哥是拿羊换的,相等于是自己拿羊毛换了大哥的羊,他为此深感不安。 抱着新得到的羊,塔木图那点良心很快就不痛了,开始合理考虑起和其他部落做生意的可能性。 他们完全可以找其他部落买羊或者买羊毛,来做低买高卖的生意呀! 这买卖的事摄图和巴勒姆不能做主,纷纷看向伊平。 伊平挑眉,没想到归晋部还真有人才,这么快就已经主动开始适应他们即将到来的角色转换。 他发话道:“可以。能卖多少,怎么卖,都是你自己的本事,只要不要给归晋部惹祸就行。 就是交易获得的东西属于商业,一样要给陛下交1\/5的商税。一头羊不好折算,但是一头羊价值多少盐、多少银钱还是能算的。” 左右归晋部能获得的廉价商品都是朔方经过计算的,存量有限,陛下不松口他们想卖多也没货,就这一点盐,不过是让其他草原人知道有关市这么个东西,知道归晋部的存在罢了。 塔木图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再次向三人行礼过后,赶着牛羊就回了家。 摄图对着他大声喊道:“快回去,记得给你母亲解释盐怎么没得!” 等到青年的身影越来越小,巴勒米才敢问伊平:“将军,我们需不需要限定一下可以和归晋部做交易的部落,让他们别随便给人卖东西?” “不用,”伊平牵住马儿缰绳,马鞭落下,疾驰而去,“他们有这个本事就让他们去做。你盯着他们,如果被人盯上了,先阻止他们自己打,记得点篝火求援!” 摄图和巴勒米一点就通,对视一眼,知道归晋部的第一个冬天,恐怕不会好过。 归晋部拥有的盐也不多,但是家家户户都有,比起其他缺少物资的部落,这里的牧民光是有盐就足够富裕了。 而且这些牧民还没了领头贵族,名义上是晋天子的牧民,不属于他们匈奴的大家庭了,这在其他草原人眼里,那可是个再好不过的劫掠对象了。 劫掠归晋部,又不会违反匈奴内部的规矩,还能获得大量物资,归晋部远在草原大家也不能拿他们如何…… 摄图:“自从安定下来,牧民们除了打猎,都没怎么碰过兵器,天也冷了,要开始组织归晋部训练了。” 他们这些被左屠耆王送给大晋天子的都没有贵族,平日里组织部落生产生活,也很羡慕他们这几万人背靠大晋就此稳定的生活。 以前的时候,他们草原部落哪里会有大晋商人愿意长途跋涉,带着大车小车的货物来草原,还这么低价卖啊。 巴勒米“嗯”了一声,“回去提醒一下就是了,不要插手他们和外族的交易,我们只是为陛下代管归晋部。” 摄图明白,该出事还是要出的,但这事的责任决不能是他们的。 也时候让这些归晋部的人,知道他们到底和从前的草原部落有多不一样了。 羡慕这些牧民的生活,但他们二人想在大晋朝堂混出头的愿望依然不变,也很清楚归晋部能有现在的生活,全赖大晋天子陛下的个人意志。 因为这些牧民的主人是陛下,所以他们才被大晋认可,甚至有了归晋部这个名字。因为他们被陛下承认,所以才能有现在这样安稳的生活,远超从前的物资供应。 陛下到底会想要一个什么样的草原,他们不知道,他们只知道陛下现在需要归晋部,那他们两个就会为陛下管理、守护好归晋部。 - 小剧场 阿飘们算了算账,感觉还是有些地方不太对。 你说第五小白花点钱养归晋部也就算了,这是在草原给自己也养兵,长城外还多一道防线。 但是和匈奴的通商,人家牛羊马你收这么贵,你有钱也太能造了吧! 求定暂时也没想通,但他表示,我小叔叔虽然人天下第一好,但从不是个让自己吃亏的人,这其中必有隐情! 武帝表示,人好不好不知道,不让自己吃亏是真的。 看看他的那些老臣子,都被第五小白逼成什么样了,他这个有些独断专横的皇帝都看不下去了! 第185章 启蒙 等到回了归晋部,摄图和巴勒米就发现不少人都围着塔木图,而塔木图正抱着他换来的成年公羊,很是热情的和族人介绍他在外这些天的遭遇,以及自己是如何用盐和呼兰部换到这头羊的。 “塔木图,你这不就是在做生意了吗。” “晋人赶车从长城里来和我们做生意,你又去呼兰部做生意。” “塔木图,你真厉害,你都能做生意了!” “那一袋盐就能换到一头羊,呼兰部这么缺盐啊……” 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突然多了段冒险故事,骄傲得意太正常了。 摄图和巴勒米也就比塔木图大个几岁,他们在右屠耆王部落,在归晋部讲起自己在大晋的生活,讲起跟在天子陛下身边的故事时,也是这么骄傲。 已经适应自己大晋官员身份(虽然没有正式册封)、归晋部管理者身份,甚至都能以长者的姿态来看待塔木图和这些归晋部民。 有牧民听完塔木图的故事,过来找两位代理首领询问,他们能不能也和塔木图一样,卖一些盐,给自己家里换得羊。 “你们自己有多余的,怎么做生意,我不会管,但是买了什么,卖了多少,都需要报告给我,上交1\/5的商税给陛下。” 摄图看着这些牧民,大声说道。 “你们的盐是从哪里来的,你们清楚。因为你们现在的主人是大晋的天子,所以朔方的商人才会愿意出长城来和你们做生意,让你们用羊毛换取这些珍贵的商品。” 牧民们知道。 虽然他们从未见过大晋的主人,但知道自己主人的身份,也清楚他们现在能比其他草原民族活的稳定的原因。 “但是我要跟你们说清楚,等到下了雪,草原上行走不便,车马难以过来,你们也是知道的。在春天雪化之前,那些晋商都不会再过来了。” 牧民们互相对视、交流起来。 “下了雪,这人都不好走,车子就更是了。” “就是能过来,也没法子和之前那样带那么多的东西。” “我家里的羊毛上次都剪了,现在羊正在长毛呢,等到冬天,羊毛应该能长起来了,不能在剪了换钱了。我家的盐还要自己省着用呢,可不能拿去和别人做买卖。” “那你可以拿自己的羊换盐,再拿你的盐去和别的部落换羊啊。我们买盐要花钱,别的部落想买都没得买呢!” “我们的草场就这么大,羊换多了,哪里吃草?” “单于和右屠耆王的部落不也从大晋买到了盐吗,那么多车,我可都看见了。” “那为什么呼兰部的人还找塔木图来买盐?” 关于自己能够廉价买到的大晋商品,大部分归晋部人都不愿意往外去卖,只想自己留着过完这个冬天。 不过也总有那么一两个大胆的,想要利用这个三方贸易差在中间做倒爷,多买其他部落的牲畜。他们想着,自己可以最近就把手头上的东西卖掉,能挣一点是一点,在冬天到来前再拿卖东西得来的钱去跟晋商买东西,让自己舒舒服服过个年。 摄图等他们讨论完,提醒道:“现在已经九月份了,天越来越冷,还能有多少次买盐的机会,你们自己算。 只是你们要是出去,记得带好武器。落单了又带着那么多东西,你们自己清楚会发生什么。” 巴勒米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说到这里就够了,再多的,需要让他们自己去感受。 …… 长安,已经正式更名为中秋的节日过去,所有人又恢复到了忙碌之中。 长安第一个公厕,已经被取名为砖厂公厕,第一个沼气池也被称为一号砖厂沼气。 自从试引火成功,沼气口的陶管上日日都吊着水在烧,水烧开了就拿走,装进陛下烧的保温瓶里,给在场的工匠们喝。 孙令暻等人日日蹲在边上记录,记录这火能烧多久,什么时候减弱,什么时候烧没。他们没有高科技测量工具,只能大致推测出气体体积和利用率,在根据他们总计投入的沼料和发酵时间、温度,来计算大概全年沼气利用率。 现在的沼气池是中型大小,他们还需要测算出够陛下未来决定联通长安城边角的烧水房的大型沼气池所需材料和利用率,以及能够一家几口人用的小型沼气池的利用率。 既然要决定采用沼气,那孙令暻他们就不妨野心大一些,不采纳任何其他薪柴,只按照沼气来供应百姓家中生活来筹划。 他们算了算家用小型沼气池的大小,料的话攒攒一家人也能够用,就现在他们这个粗糙的生活条件和一天一两顿饭的频率,沼气作为燃料一年是肯定够用的,只是需要再琢磨琢磨冬天如何提高利用率,还有要命的安全问题。 这事情若是能干成了,以后城外每家每户都用沼气池来做燃料生活,寻常百姓再也没有无柴可用的困境……这不是名留青史的问题,是一步到位满足了人最高的精神追求,成就感不比在朝廷做官低。 长安城外砖厂那没有柴火也能燃烧的火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也有好事的城中人特意出来看。 虽说臭是臭了点,公厕和沼气池倒也不脏,忍住气味去看看,那管子上凭空冒出的火果然神奇 。看得人多了,总有人来询问,想要了解一些,知道这沼气池的种种作用后,也心动的询问孙令暻等人这能不能给自己也做一个。 孙令暻等人正想怎么实验在城外一户正常人家搞个小沼气池呢,有人这么提,他们当仁不让的答应下来,去看了那人在城外的家以后就开始规划起家用小沼气池。 这事不能光他们自己干,屋主和他家人们也必须参与,从选址到建造、埋管、发酵他们都要听,一起商量讨论,基础的化学知识必须清楚,以防止后面被炸。 这屋主和他家里人也是个心大的,听到这么危险,不仅不害怕,反而觉得很有趣,催着孙令暻他们快埋。 陛下的羊毛是不敢薅的,所有建造的材料和人工都是他们自己掏的钱,他们家用的所需材料不多,直接在砖厂买就行,还是很便宜的,最大头就是孙令暻这几个高技术人才还是免费给他弄。 虽说几个人热火朝天开始试验家用小沼气池,但每天依然会在砖厂沼气池那里去检查记录数据,他们还需要弄清楚什么时候替换沼料,沼料的肥力如何。 记录数据的霍邵感觉不对,他们是搞沼气的化学家,这肥力的事,该是专业的农学好手来吧! 都还没找到专业农学好手的小白:“……” “你们尽管弄,明年春天开始,孤会在长安挑选出一些人,亲自教他们怎么弄。” 试验田怎么记录、怎么施肥、怎么杂交培育,这两年他在玄雍宫都有在做,是时候把玄雍宫扫盲成果放到外面来干活了。 长安城作为一个未来城外都是沼气池的危险大城,城市里文盲越少越好。 思及此,小白找来了在长安的两个上雍学派弟子。 上雍学派在在大晋很多地方都有学生,虽说认可上雍理念,能被称为是上雍门人的不多,但每个上雍子弟行走在外都能遇上他们授过课的人,很受礼遇,他们在外推广新字、官话也会更容易一些,还能找曾经听过他们课的人帮忙,这也是庄存先生放心让众多弟子去往大晋各处的原因。 长安离洛阳离得近,官话差别不大,席飞君、于驭在长安,主要是教府尹和周边县令写新字的,以及教他们“官话教学”,供他们日后教外地官商行人。 他们出发的时候因为顺路,和不少师兄弟一起蹭着天子车驾,到了长安,师兄弟们北上的北上,往西的往西,南下去蜀中的也有,就席飞君、于驭两人留在长安。 在长安的这段时间,城中有个支持他们工作的天子,二人做什么都受到礼遇,从府尹到下面县里的吏员,人人都配合他们工作,那些在城里有点家底身份的人也都捧着束修来找他们学新字。 二人年前就能把在长安周围的教学工作都完成,预计着明年就和天子此行,前往蜀地帮助师兄弟们教学呢,突然之间被天子传召,他们都不太知道是为了什么。 小白免了二人的行礼,拿出自己这段时间编纂出来的小学数学、科学教材,开门见山道:“启蒙的文字、诗书,魏骁已经在和曹佩编撰中,只能他们编好,要不了两年就能印刷给天下教学。 只是文字、诗书和一些做人之道还不够。孤的大晋还需要培养其他人才,各个方面都能有的人才,兵、文、数、工、医、农……” 陈冬接过陛下这些时日整理出来的教材,手心朝上捧着,一点力都不敢多用,轻轻递给席、于二人。 小白:“这是孤编纂的,同为7-13岁的小儿启蒙书,你们看看。” 随后堂内安静下来。 上雍学派的二人接了书,先从数学开始看起。 小学教材简单,他们很容易就能看懂,从开始十位数以内的加减,慢慢到三位数的加减乘除,配上九九乘法表,不难。 后面那些基础一元一次方程,算路程、算山高,算时间,还有基础几何,甚至还有算借贷利率的,越往后难度越高,但也谁看了都得说一句实用。 说难听点,这比他们传统贵族教育的数学更简单,更好入门,仔细看看,还能窥见这蒙学数学后面的隐隐约约的不断往上的高阶。 这高阶之上是什么东西,他们二人不知道,但陛下肯定知道。 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充分肯定了这本小学数学教材的高度。 看完这份数学教材,再来看科学,更是让他们惊讶。 植物的类型、岩石与土壤、基础天体星系、如何观察、测量与比较…… 这都是和他们以往所学截然不同的知识,光是植物分类成草本、木本,种子、孢子这些,就是他们没人做过的。 细细想来,这分类又合理的不行。 再说岩石与土壤,他们上雍学派之人走南闯北,见过不同地方的土和石头,尚且不能对土质和岩石的有这样的特征认知,这本启蒙教材却能写的如此清楚。 当然,不论是陛下天授的知识还是陛下自己生而知之,他们都不会对此有任何怀疑,他们只是疑惑,这些知识,真的需要教给孩子,做启蒙教材吗? 小白一直等他们都仔细看完,这才开口。 “孤想在长安先建一所长安蒙学,教授孤的这些基础数学、科学,还有魏骁他们编的诗文,给孩童启蒙,此为法令。同时所有长安之人,也皆可以来求学,学习这些知识。” 这是孤编纂的,同为7-13岁的小儿启蒙书,你们看看。 于驭低头行礼,“陛下,所有长安之人,包含何种人?” 小白:“不论年龄、不论男女,不论身份,只要有时间的都能来听课。买不起纸笔也没关系,那就听课。洛阳学宫的辩论台,也能成为长安学宫的教课台。” 于驭猛然抬眼,眼中精光闪烁,迫不及待问道:“陛下所言,可是真的!” 小白:“自然。” 于驭:“可寻常百姓会愿意来听课吗,贵族们又愿意自己和百姓同在一堂教室吗?” “这些数学、科学知识,是能追求天道自然的知识。孤整理的,他们不愿意学,那就回去学他们的诗书礼易。” 喜欢垄断知识这招对小白来说是最没用的,因为他脑子里的知识是世界上最多的。 他有来自老家新世纪的知识,有不太适用于这个世界的修仙界知识,还有从这个世界教育等级最高的宫廷之中所学的知识。 “公开课不是白教的,每节课教完你们还要随堂测验,挑选出那些一学就会,万中无一的天才,孤会亲自授课培养。” 慢慢培养人才要做,挑选天才搞个天才班也一样可以同步进行,反正他有钱,也很闲。 - 小剧场 席飞君、于驭:普及基础教育,还是不论贵贱的给所有人普及,这果然是我们上雍学派梦寐以求的明君圣主! 小白:别的地方教育不好普及,我的长安城必须要搞,绝不能让长安城的人以后无知无畏惹出大乱子。 阿飘们对此举看的惊惧交加:第五小白,这么多学派都上赶着来学宫帮你了,结果你反手直接颠覆教育体系,这也太翻脸无情了吧!你是什么冷血无情的天子啊! 第186章 教学 上雍学派的人自从来了洛阳,就一直对当今天子处于一个好感度噌噌上涨的状态。 当今天子先是召集大家修新字,更加简化、抽象的字无疑是能让教育更往前迈一步的存在。 后面又是会组织大家修诸国字典、诸国史书,这是个漫长,但大兴文道的事业。 再是决定兴办洛阳学宫,以教育来培养人才,方言日后会在学宫中抽取人才做官,把教育的重要性更是大大提高。 这样一个有想法、敢作为、有担当还不耳根子软的天子,站在前诸国人的角度看,他们会酸晋走了大运,随手选中的皇位继承人也能有如此天资;但站在新晋人和自己学派的角度,他们可太喜欢了。 而现在,这个出身贵中之贵的天子告诉他们,我需要你们帮我来一起完成一场不论贵贱,全新的扫盲运动。 不要担心那些反对势力,他们跟我一比算不了什么。要么他们学我的东西,做我需要的人才,要么就滚开,我自己来培养人才。 换个上司来说这些,于驭是不会相信的,可今天子不一样,他是真得天眷顾之人。 就算不论那每每祭天之时的异象,光看他继位两年多来就收拢朝堂权利,做了这样多的事,把朝堂变为他的一言堂还能克制欲望不乱搞瞎搞天天就是折腾点新技术,已经很能体现出什么了。 加入天子广开蒙学计划,会得罪很多人。 可,他们上雍学派的门人从前到现在得罪的国君贵族还少吗? 不需要多做考虑,于驭就拱手弯腰,对着天子行了个深揖礼。 “于驭愿为陛下达成此事!” 席飞君也放下手中的书,紧跟师弟,一同行礼,接下了这个任务。 小白立刻起身,左右手一边一个,态度亲切又热络。 “今天开始,你们二人就是长安小学的校长和副校长了。小学的一切事宜,我们一起商量筹备。 今年年底,魏骁也会把他和曹佩整理的小学诗文给孤,你们可以先把这些数学和科学的知识学一学,不会的直接问孤,孤亲自来教你们。” 于驭脸上立刻挂上笑容:“承蒙陛下教导,于驭愿意跟随陛下学这门‘科学’!” 席飞君也很愿意,但他有个疑问:“陛下,既然已经决定了这是为7-13岁的小儿所学之书,为何还要让长安之人都来学。” “为了筛选人才。” 小白扶着他们坐下,拍拍席飞君的肩膀。 “总有很多数学和科学方面有天赋的人,只是他们未曾系统性学过现在的知识,天赋被埋没了。把他们找出来,也是在为大晋培养人才。 就是不能找出人才,也不能只靠你们两个来教书。全大晋不会只有一所长安小学,日后会需要很多小学,这些小学不能等到现在的学生长大再来建设,那根本来不及。” 席飞君若有所思:“陛下,是想把这小学开遍全大晋。那这是作为官学,还是私学?” “官学。” 小白也没想打压私学。这年头愿意开班授课的不多,没必要赶尽杀绝,只要他往后洛阳学宫少选人才的科目和现在的小学教学内容挂钩,那私学也会自主学习官学的知识。 “陈冬,去把黑板推过来,刘德,你把宁宁和华儿喊过来。我来按照教授学生的方式来给你们上两堂课,你们俩一边学一边看我怎么教,下课后我们来复盘。” 刘德饱含着对两个小孩以及于驭、席飞君的微妙同情,很快的把两个正在外面玩花灯的孩子抱了进来,还把她们的小书包也拿了过来。 第五宁和陈华看着上首的陛下,有点懵,还没反应过来,刘德就给她们一人搬了张桌子,把纸笔拿出来摆上。 第五宁和陈华看见书桌都被整上,下意识乖乖坐好。 小白轻轻掐掐她们脸颊软肉,笑道:“今天我来给你们临时加课,华儿你学过一些,宁宁也学了一点,我会慢慢往上教,你们正常上课就好。” 陈华指着那边两个没见过的大人,问:“陛下,那他们怎么也在这里啊。” 小白:“他们今天是旁听生,可以说是你们的同学,今日限定款。” 第五宁很好奇的看着他们:“他们这么大,也需要和我们一起上学吗?” 席飞君对着两个小孩和蔼微笑:“学无止境。年纪再大,只要是我们不知道的知识,都要学。” 第五宁不是很能理解,但是看看他们俩空荡荡的桌面,把自己的纸拿出来分给他们,于、席二人笑着接了,还很有礼貌的朝第五宁道谢。 第一次被大人同学这么对待的第五宁眼睛都亮了,说了句“不客气”就端正坐好,抬着头看向小白。 小白冲着她点头一笑:“都会帮助同学了,我们宁宁真棒。” 陈华也不甘示弱,从自己笔袋子里挑出两只笔,给两个大人一人分了一支,又拿出一瓶墨水给他们,介绍道:“这个是陛下送我的钢笔,是硬笔,放进墨水里蘸一蘸就能写字。你们写的时候需要轻一点,太用力是会把纸划破的。” 小白如善从流:“我们华儿也会关爱同学了,真厉害。” 这个钢笔没有储墨功能,也就是因为笔尖是金属的,小白也管它叫钢笔,它实际上其实应该算是那种画漫画的蘸水勾线笔。 陈华满足的坐回自己的位置,和第五宁一起端坐好,双手交叠放在桌上。 于驭和席飞君捏着这个硬笔,用惯了软笔的两人都有些好奇,用动物毛发经过多种工艺做的毛笔,和手上这个金属质地的钢笔,孰贵? 不过他们很珍惜纸笔,想着等下需要用的时候再来试着写字,谢过两个小孩之后就也学着他们坐好。 陈冬已经把黑板推了过来,这个黑板是用磨砂玻璃做的,写一写用布就能擦得干净,比烧的砖板和石板都更方便一些。 东西一放进来,陈冬就和刘德飞速站在门外好好站桩。 反正门开着,有危险陛下讲台手边也有剑,他们起到的作用,只是让刺客(万一存在的话)知道陛下身边有人护卫。 这么说虽然是挺对不起朝廷的,但是陛下个人素质优秀,这能有什么办法。关键是,上课的陛下,真的很恐怖,就算知识再新奇,那也比做皇帝的陛下吓人的紧。 小白老师站了起来,左手一米长有刻度的木尺,右手捏着粉笔,低头看着在场学生。 时下教课大多都是坐下来的,也就小白这里是学生坐在高脚桌椅上,老师直接站着。 站着的妙处,就是他看谁都是俯视,眼神一瞥过去,就让在场四个学生心里有些打鼓。就算是于驭和席飞君从小学惯了,教学经历也丰富的上雍弟子,面对天子这样的眼神,都觉得有点压力起来。 “今天我们先上数学,从识数开始……” 天子手里没有教材,他编的教材都在他脑子里了,不用翻书也能直接开教。 简单的符号数字和基础加减法其实他们都学过,除了最年幼的第五宁在走一个标准学生的路径,其他三个都还算轻松。 但是课程上到方程和几何之后,陈华开始吃力起来,两个大人还能心态良好的接受教育。第五宁这个年纪学也学不懂,已经不用听课了,被小白直接安排了一本作业在边上慢慢做。 四十分钟过去,下课休息十分钟,陈华趴在桌子上翻书。小白一节课的时间,进度超快的从识数开始讲课,已经讲到了四年级的内容,这已经是她目前能够学习的极限。 小白问于、席二人什么想法。 席飞君道:“由浅入深,陛下这一节课教的东西,我等尚且可以听明白,但是孩童,恐怕得慢慢来学。” 他在来洛阳之前,没少给家乡的孩子授课。诚然,每个孩子在学习上的天分都是不一样的,不去看那些最聪明和最蠢笨的,普通孩子没办法一下子就学那么多的。 席飞君自己学的时候,也有在观察旁边两个适龄儿童。 第五宁这个年纪,理解力顶了天也就只到九九乘法表的乘除法,陈华能学的多点,但也是她之前就有底子,再往上加也不是她这个年纪能受得住的。 “这数学,大人可以学的多些,孩子只能一阶一阶的往上学。” 不谈论天分,年龄真的很制约小孩的学习能力。 从前传统教育学的那些,虽说也是从简单往难教,但不会阻止学诗经的学生去看更高深的文章。 可数学…… 简单的加减乘除都不会,几何就算不明白,懂方程规则也没用。 “这门课,真就是前面不懂,后面更懂不了,基础必须牢固。” 小白给了席飞君一个赞赏的眼神:“没错。所以孤那一整数学本,试用年龄是7-13岁。 孤有想过按年龄来分年级,什么年龄什么年级就学什么东西。可是想想不是每个人学习进度都一样,还是按照学习进度来分年级,前面的学不会也没必要学后面的。” 他毕竟没这个条件搞义务教育,能上学的要么家里有钱,要么他会发点补贴福利的超级天才。课堂空间和老师精力有限,学不会也不能赖在小学里浪费教育资源。 于驭也有自己的观察心得:“陛下每讲完一个知识点,都会布置几道题,让学生学习完能应用上解题,加深印象。日后的小学老师,除了要自己懂知识,还要会出题。” 小白:“老师自己会出题,那当然更能对学生因材施教。不过以后也会给学校发习题集的,不会出题的老师也能学着上面来。” 至于为什么习题集是发给老师,那当然是没有那个条件印啊。有这个条件,小白能把他脑子里那些从小写过的题都誊抄下来,换着法的印,保证让这个世界小朋友们也能做题做到夜夜哭泣,大人陪着小孩一起抱头痛哭。 于驭想着,能学会这些知识的老师出题差也差不到哪里去,问题不大, 又问道:“陛下,上数学课,教具是必须要配的吗?” “直尺、三角尺、圆规,这些都是必须的,不过现在我手边上只有一个直尺和三角尺。”小白把他手里的两个尺子递给于驭,让他自己观察。 “有些地方的度量衡还不是十进制,这些必须都改掉,重量、长度、面积、体积这些,都会以孤定的为基准去改。” 比如长度单位,一丈约十尺,3.米,这换算一下是有点太让他难受了。 现在开始,一尺就是一米,一丈就是十米,一里就是五百米,五十丈,统统都给我换成我眼熟的十进制! - 小剧场 小白老师的小学课堂开课了,来来来,让我们一起速通小学数学。孩子们理解能力有限,不强求,你们两个大人一定学的没问题吧! 两个理解能力很好的大人:沉默.jpg,小学开课也没那么快,要不陛下,我们教学进度也慢一下吧,你的随堂作业我们好多都还没写呢。 由于实在太过无所事事,阿飘们也无聊的跟着在地下排排坐,一起听小白老师讲课。 阿飘们看向武帝:你不是都把度量衡统一成你们大晋的了吗,怎么小白还要改啊? 武帝:别看我,我不懂天人。 他们倒是想跟着写作业,但是谁都没有纸笔,除了第五求定。 太子拍拍好儿子的肩膀:你也是和你小叔叔一起长大,该学的东西你应该都学过一些,基础比我们好,宁宁和都在上面学习写功课,你做爹的,可不能给她丢脸啊。 武帝看着好孙子:就你有纸笔,这随堂作业你不写谁写,不然你拿着纸笔干什么? 第五家的祖宗们:好好学,好好写,学无止境,做阿飘了也不能不学习啊! 求定无话可说,这群飘根本不懂数学的威力有多大。 他是能写,但哪怕是这个小学数学,等到了后面,这群飘只要跟着上课,就算不写作业,也会充分感受到什么叫做数学。 (明天周一有事,没有更新,大家周二见!) 第187章 小白百科 两节课后,陈华也和第五宁一起低头写作业了,只剩于驭、席飞君两个人还在听课。 这一整天速通小学教材的进度条还是没能成功,因为哪怕是他们两个智商足够的成年人,在上到几何计算的时候,也有不少问题要问。 “陛下,勾股定理为何能够成立?” “陛下,为何圆周率算不尽?如果圆周率算不尽,那为何我们还能直接用3.14来解题?” 不说他们自己也好奇,这些数学知识,以后学生也是会问他们的,为人师者,怎么能不懂呢,自己都不懂这以后还怎么教学生! “因为我们日常生活,比如造车轮,造什么东西的口径,3.14就足够用了,再多几位小数没有必要。” 小白也很麻,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能来回答这种问题。 虽然现在还只是在上小学的教学内容,但他已经能想象得到,日后给洛阳学宫发教材,一堆人都会围着他来问“这个函数为什么就是这样的抛物线”这种要命的问题了。 更别提物理的各种定律。 事实上,不需要等到日后,在数学速通完后,第三天的基础科学课,已经场景再现了。 “陛下,如果植物的固态物质是从大气层中经由光合作用取得,那为何植物还会扎根在地下生长,不会飘在空中成长呢?” “因为它还要扎根在地上获得养料和水分。” 你小子脑洞还挺大,无根随风飘就能活的植物也能想得到。 “陛下,植物能通过光合作用和合成糖,那是不是代表着,每个植物,都是甜的?” “它们合成的是多糖,多糖并不拥有甜味,得形成蔗糖才有甜味。” 什么都能甜,山楂不服,它含糖量那么高,还一堆人觉得它酸的牙疼呢。 “陛下,植物会一刻不停吸收二氧化碳,那如果植物太多,整个世界不就都没有二氧化碳了?” “我们人足够多,活着就已经会产生二氧化碳了,这你不用操心。” 什么年代啊,你这就操心碳中和了? “陛下……” 陛下、陛下、陛下…… 于、席二人被这些全新的知识冲击多久,小白就听他们一刻不停喊自己求问多少天。在他们两个大人都这么不耻下问、勤奋好学的带动下,连宁宁和华儿也开始有样学样了。 之前她们俩是小白教什么,她们就学什么,虽然小孩子也会有很多好奇心,但因为是皇帝舅舅\/叔爷教的,她们都无条件接纳。 现在不一样了,她们发现不知道的事情是可以直接问的,并且那些问题皇帝是都能回答的。 于是现在天天追着小白问问题的人又多了两个小萝卜头。 “陛下陛下,为什么鸟儿能飞啊?” “因为鸟的身体构造和人不一样,它们身体是流线型,胸肌发达,骨科轻薄,前肢退化成了翼……” 小白每个问题都会一一解释,知道的多就说得多,了解不深就只能说个大概。 除了他这些日子比较忙碌,周劼和成非同样忙碌。陛下回答出的每一个答案都是全新的知识,以后说不准也是会让大晋学子们学习的,这必须记下来! 变成大晋百科全书的小白:…… 行吧,都是他们根据小儿科学教材衍生发散问的问题,就当顺带再编了一本教辅书了。 于、席二人是标准的上雍弟子,不止认为有教无类,人人都应该接受教育,对待教育的态度更是严谨。 他们认为人人都应该上学,但大部分人学一些基础的道理,会一些简单的字就可以了,天子安排的数学科学甚至是魏骁那边还在整理的基础语文,这些不是每个人都能学的通的。 按年龄和学龄分年级也不太可以,就应该一起入学,按学习进度一步步往上升。基础的知识都没学通,那就不应该去学后面的内容,并且留级生就应该学费加倍,让他们不要把精力浪费在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上死磕。 未来的洛阳学宫高级教学课程,可以容许有天才偏科,只特别擅长一门科目,但基础小学教学就应该全部都会,做不到的也代表他们不太适合念书。 在搞懂自己需要教书的内容后,于驭开始安排设计起了教学进度,席飞君则是抓着宁宁和陈华演练教学,锻炼起自己的教学能力,争取能在有限时间内用自己的教育手段把教学知识灌进学生脑子里,不浪费他们上学的机会。 第五宁是才启蒙的小孩,陈华是学了点东西的小孩,东方旦是学了点东西的大孩子,刘德是学了点东西的青年…… 小学开办前,他们二人就拿着这几个人作为样本来教学观察,更新自己的教学日志,每天稳步提高自己的教学能力,这份敬业之心,让小白都大受震撼。 他看过席飞君的教学本,为了节省纸张和笔墨,他惜字如金的写,每个字都一针见血。 好敬业、好认真的老师! 宁宁、华儿和东方旦几个孩子还好,对老师很是尊敬,系统性学习再累,都会乖乖听课做作业。 而刘德就感觉不是很美妙了。 他本来就更爱骑射习武,来陛下身边也是为了做个合格的护卫。虽然现在是说不好谁护卫谁,但他也可以给陛下跑腿打杂。 结果莫名其妙的,他突然也被席飞君抓着一起来上课了,这谁受得了的。 席飞君还有理由,他说自己以后也会教授刘德这种有上过学的成年学生,这些学生教出来要么进洛阳学宫,要么就是以后也作为小学老师去大晋各地教学,教导这些未来的老师是很重要的。 要是他能把厌学的刘德都交成小学毕业能去做老师的人,那何愁教不了其他人! 被当做典型的刘德还能说什么,只能一脸郁闷的每天接着上课,除了学小学教材,还要学怎么教学生。 至于学生,就从这些歇下来不干活的工匠里挑选,教完还能每天随堂测验,看看能不能给陛下找出天才来。 别说,还真有几个人才,有能学完一节课就背下圆周率后几百位数的,有能什么数学题都解得开连陛下亲自教考都能通得过的,甚至还有学习一般但嗅觉格外灵敏的。 前两者都被陛下直接安排在身边,天天都在学更多的东西,后者靠着杰出的身体天赋,也被陛下安排去熟悉不同中草药的气味,争取把他培养成药材鉴别师。 长安小学虽未拉起,但初代师生其实已经有了,教学群体还是根本付不起束修的修城工匠。 这事知道的人很少,但因为是天子坐镇督办,教学内容又比较神秘,是天子自己整理的学问,和传统学生学得东西很不一样,因此就算是知道的人也不会自找没趣。 条件有限,小白做不到义务教育扫盲,只能是开大课上公开课,教他们简单的文字、数学、科学。 就算是封建社会的平民百姓,也不是每个人都奴性重,总会有人聪明、有自我,知道这是自己仅有的能接触到知识的机会,用尽了力气去学。 尤其是在发现有少数人靠着学习天分,可以不用再做活计,一步登天到了天子身边,彻底不可同日而语后,这些人就把知识和权力自动划了等号,对学习越发渴望。 对长安中下层的扫盲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同一时间草原上也出现了不少的变化。 上次和呼兰部人做了一次交易的塔木图,在后来的晋商到来时,直接交易了五头羊,去把晋商没有买完的盐、布料、酒都买下了,找了自己家里兄弟和好些个手头活也不多的牧民,带上武器,骑着马,把这些货物都挂在马背上绑好,再次出发去了东边的呼兰部。 草原已经越来越冷,他们也换上了毛领衣服。塔木图带着人到了上次他来的草场附近,找了好久,找到了上次同他做生意的呼兰百长。 百长很开心这不到一个月又再次看见了他,也眼尖的看见了塔木图身后的马队,以及马背上满满当当的货物。 “我这儿还有大晋的东西,盐、麻布和工具,你还要不要?” “要!当然要!” 百长一口应下,跟着塔木图到了他们的马队边,去看有多少货物。 东西不多,二十斤大颗粒青盐,十壶酒,两匹没染色的灰白麻布,三斤麻线,两把剪刀,还有两支蜡烛。 这么些东西里面,最贵的要数两只蜡烛。 呼兰部百长瞪大了眼睛,问塔木图这些东西是不是都能卖。再三确定都能卖以后,他立刻数着自己现有的牲畜来交易,拿一匹马,十五只羊做了交易。 呼兰部的人自从见到这些商品之后,就立刻同塔木图商议价格,都没有讨价还价,定下来后就很是爽快的牵动物来完成交易。 动物一交付,他就立刻去搬那些马上的物资,塔木图等人想要帮他搬他都不允许,一切工作都要自己进行。 塔木图他们也没办法,想上去帮忙都会被呵退,只能等着呼兰部人自己搬完货物,看着他急匆匆走掉的背影。 空旷的草原只剩他们和马、羊,特意带在身上的武器都没有用上。虽说是用五只羊换来了十五只羊一匹马,可三倍的利润在呼兰部百长拿了东西就匆匆离去的背影面前,都显得那么无足轻重。 一个牧民问塔木图:“这些东西,是不是他们还能买的更贵啊?” 他们知道自己用五只羊换来的这些货物是很便宜,但没想到翻几倍卖出去后,人家也还觉得便宜,这就让人挺不是滋味的。 塔木图:“……” 我也好想知道呢。 只要做了生意,对利润的追逐就是没一个合格商人会考虑的事,和民族、文化无关。哪怕塔木图是个才第二次做生意的新手商人,也已经开始有了一种“少赚就是亏”的微妙心理。 另一个牧民可惜的看着手里的刀:“我还想这次出行会碰上危险,我能用上新武器,大展身手呢。” 大晋的冶铁技术很发达,他们过去拿的武器和代理首领申请下来的武器比起来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他们倒也不是什么战争狂,安安静静放牧不用打仗挺好,没人喜欢动武,只是新到手的武器都还没开过刃,真的很想试一试这刀的锋利程度。 塔木图把羊和马都拴好,调整好心态后又大笑起来,“能不动刀那还不好,赶着羊我们要走两三天呢,你还可以用你的新刀来杀狼。” 那人也笑出了声:“好,杀狼一样,都是保护我们和这些羊了!” 两天之后,塔木图等人一个人没少,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货物都没了,换了一匹马和十五头羊,还有路上猎的两只狼皮。 整个归晋部都为塔木图轰动了,谁也没有想到,塔木图咬咬牙拿出五头羊,居然能换回十五头羊的利润。 虽然要交三匹给代理首领,给大晋天子纳税,但这也净挣了七只羊和一匹马,比他老实放牧给牲畜接生的效率可高多了。 一只羊引起不了牧民们的兴趣,十多头羊可以。 一时之间,塔木图和陪他去呼兰部边境的几个人成为了归晋部的新风云人物,不少牧民都让他们讲讲去做生意时的故事。 虽然没有什么故事,交易是那么顺利丝滑,但在族人们的期待之下,塔木图等人不得不觉醒讲故事天赋,给族人们讲一段来回也就四天,格外跌宕起伏的冒险之旅。 - 小剧场 塔木图——归晋部故事大王,未来归晋部乃至整个匈奴的传奇商人,一生中做生意历经冒险无数,以他为主角的《草原奇商》的故事,从大晋一直流传到后世,是每年春节档合家欢电影常客。 百科大全小白每天睁眼耳边就是不同人“陛下陛下,这个是什么,这个为什么”,为此他深感疲惫。 地下的阿飘们:好家伙,合着你是真的全知全能啊! 太子看着脸色古怪的儿子,不知道他什么情况,怎么脸色这么不对劲。 求定:我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曾几何时,他小时候也这么追问过他小叔叔很多问题,但他小叔叔一般都是敷衍了事,要么反问他,等他有回答了就“嗯嗯嗯,你说得对”,少有这么仔仔细细给他科普的时候。 不公平!!! 第188章 洛阳趣事 天子久不在洛阳,这事百官已经很习惯了,反正他继位没两个月就跑去河套,再跑去蓟州,一天天都在外面混。 也就是发布招贤令,等待全国各地的人才来的时候,才在洛阳安分待了半年,然后就跑去了蜀郡。 哦,现在那里已经叫益州了。 长安距离洛阳也不远,现在又有了纸这样轻薄方便的记录材料,奏折什么的送去给陛下批阅再拿回来也就三四天的事,就让陛下在外异地办公,问题不大。 在送奏折过来的时候,顺便把陛下需要的一些人也送了过来。 以周胜为首的几个小太监和几个宫女临时练了骑马,跟着信使一起快马加鞭过来,到了长安腿都打哆嗦呢,还要来拜见天子。 小白挥挥手,让他们别忙活了,先好好休息去,起码人能站直了再来和他说话。 几个人感激涕零的拜谢天子,陈冬让人去给他们安排休息的地方。 虽然现在的长安城还在搞最外围的防御城建,宫室和官邸一个没见,但陛下已经建了一些小房子,用来给日后驻守城门的士兵居住,住的地方还是不缺的。 玄雍宫的宫人们安顿好了,信使拿下带过来的奏折,陈冬上前接了。 小白看信使还有话要说,就让他进屋子里,坐着慢慢说。 “可是朝中哪位官员有话要你带给孤?” 不应该啊,有话要说臣子们会自己写在奏折上的,不太会让信使传话。 “是朱司令,”信使很滑溜的就说了出来,“朱司令说洛阳近日热闹很多,马上也要十月了,今年的祭天礼部这就已经备上了,让陛下无事也可以早些回洛阳看看,嘱咐小人一定要见到陛下,亲口对陛下说出。” “哦?洛阳最近怎么热闹了?” 小白已经确定了,朱平是想和他分享八卦,朝廷老人要面子,又不好意思写在奏折里。 信使也憋不住一笑,一桩桩来和天子分享。 “洛阳学宫的《洛字》已经编撰好了,监制所那边正在加紧工夫印呢。成书的《洛字》还没印出来,但洛阳学宫已经知道了陛下要单开几页,把所有编撰人都在最前面记上的事。” 信使嘿嘿一笑,夸夸张口就来。 “洛阳学宫里参与编字的人纷纷感激涕零,称陛下如此,何愁大晋文道不昌。他们写了不少陛下的诗赋,听说魏祭酒还挑出不少好的留下来,等陛下回了洛阳就能看到了。 得知陛下如此圣明,那些还在洛阳,但是没有被上官,也没被选入扶仙宫的士人就心里头不是滋味了……” 这事暴露出来,是真的在洛阳引起轩然大波。 洛阳学宫的大贤们能有好几行介绍,其他参与编纂工作的也能留个姓名年龄籍贯,《洛字》不失传,他们这些人就一直会被后人看见。 学宫里的大贤们都能有好几行介绍了,自然满意,其他能有个一行字的人不是他们的弟子就是这一年多一同参与工作的人,大家都对此很是欣喜。 外面的人,有些人懊悔自己怎么没把家中子弟塞进来,有些人懊悔自己怎么没被选上,这样一个又能履历镀金还能留名后世的机会,居然就让自己这么错过了。 一方全得,一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的那边可不就心理不平衡了。 于是还有不少人去学宫开辩论,指责现在洛阳纸贵,这样珍贵的纸做的书,怎么能浪费几页来书写那么多无名小卒的名字。 他们这嫉妒都不掩盖一下,但这话也不算无的放矢,纸多贵啊,这么多的人,花几页来记录他们,这确实是浪费。 这话一说,学宫的人可不干。 我们不是背靠名师就是被陛下、丞相选上来的贤才,在学宫兢兢业业工作这么久,好不容易成果出来了,陛下都愿意给我们这个荣誉,你个都没被选上的无才之人有何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 两边都情绪不爽,那就去学宫开辩。 那边指责他们骄奢浪费,这边说你们是不想署名吗,你们那是没选上;那边又说他们狂妄自大,这说我们是陛下钦点;那边说你们狐媚君上,这边说你们怎敢污蔑天子…… 两边的骂战持续了很长时间,就算最后两边都知道陛下做了决议不会更改,署名权就是不变,他们也依然在每天对骂。 成非想起自己的好友纪泽,纪泽作为洛阳学宫的编撰之一,也是有署名权的,他跟在陛下身边得知这件事后,已经偷偷给好友写了几首贺诗。 现在成非在认真思考,纪泽是不是也参与了这场持续多日的骂战、不对,是辩论。 小白敲敲桌子,进入洛阳的士人们才多久,这就已经分成两个大致派系了,一派是在朝廷里做事和在学宫里做事的,一派是还在洛阳找机会的。 他看向信使:“洛阳这些没被选上的士人,都有什么生计?” “小部分带够了钱来洛阳,一部分投奔洛阳的亲友,一些在冬青街,靠陛下安排的低价租房和不上商税的政策做点小买卖,也有几个,去了洛阳一些贵人家中做老师。” 其实洛阳的贵人们更想让自己孩子的老师是学宫里的人,或者是陛下现在亲近的一些学派,但这些都太忙了,没有时间再额外收徒教弟子、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 作为被“求其次”的几个士人,这心里就更不好受了。 小白想起来了,冬青街一开始是给所有来洛阳没地方住的士人们鼓捣出的廉租房,靠洛阳学宫也算进。 但自从学宫开始运行起来之后,他又在学宫周边建了房子,房子和地都是他的,安排给学宫里的人住。 这样一来,本来至少还住在一起的士人,就被分的更开了。 不能让一群有点知识但不多的人成天没事干,小白琢磨着,怎么能让他们去扫盲。 第二天,等到宫人们都休息好了,小白让周胜来见他。 周胜,膳房小太监里最稳重的一个,因为在自己面前也面瘫不笑的形象,被小白记住,后面发现他的脑筋也很不错,小白在宫里的试验田就都让周胜去照顾、记录数据了。 他因为过于沉稳的性格,被膳房总管也算用心培养过,后来见小白让周胜去照顾那些试验田,总管还可惜了一下周胜失之交臂的膳房事业呢。 周胜已经长了两岁,个子蹿高不少,人依旧是个面瘫。 小白正在批昨天跟着他们一行人带来的奏折,他问周胜,“玄雍宫有童明、扶仙宫也有重山在,最近洛阳可还好?” 周胜答道:“玄雍宫里一切都好,今年的冬麦种子也已经备好了,过了九月就会播种。扶仙宫那里奴婢并不知晓,陛下不在宫中,官大人也不会进宫。” 不客气的说,官重山现在就是宫廷里太监们的仰望的偶像。 天子身边的位置,一向是太监们奋斗的终点。直到重山靠着给陛下当差,获赐“官”姓,有了正经官职,成为了能和前朝官员同处一室为天子干活的官员,他们这些玄雍宫的太监才发现,奋斗的目标不止有一个。 官重山还是先帝身边旧人呢,当今陛下身边的人那是童明,他都没有这样的经历,可见陛下是个唯才是用的人。 “玄雍宫那边,周胜你安排的很好,”小白停笔,陈冬赶紧把他才批好的一本奏折端去旁边晾着,“你想做官吗?” 天子冷不丁问了这个问题,换个人都得脸色一变,但周胜依旧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奴婢想。” 周胜很诚实。 “可奴婢并不知道自己会什么,能做些什么。” 他是在宫里跟着学会了写字,观察记录田地数据,知道该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收获。 可哪个农人不会这些呢? 小白:“孤让你负责照顾玄雍宫的那些田地,你是什么感受?” “很舒服,”周胜这样说着,“看它们冒出青苗,心里就开心,生怕它们水不够,被日头晒多,割麦子的时候更开心。” 他也是从小家里都吃不饱被送来宫里的,也并没有多少干农活的记忆,可在伺候那些娇贵的作物时,他的情绪总是心平气和的,也偶尔会闪过这样的念头——如果能在宫廷里饿不死,为陛下种田种一辈田也愿意。 “植物是可以驯化、人为培养的。以麦穗为例,它以前只有三个,现在被人驯化培育成九个,以后也能被培育成10-20个麦穗。 低产的粮食能被培养的变得高产,不甜的瓜果也能被培育成甜的,一个桃都能变成几十种颜色、大小、品质不同的桃。 这都是农学,是人能学习、作用并且加以升级的学问。” 听着天子所言,周胜陷入想象,想象着一株能有20颗穗子的小麦,那会有多重,麦子的杆会不会压弯。 “孤自己对农学只是略懂,并不精通,而且这也是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做成的事。” “大晋需要很多的农学人才,孤想要找到他们,或者培养他们,一起来发展大晋农学,争取让我大晋的百姓不被饿死。” 争取让大晋人吃饱饭这个目标是太大了,小白可以心里的目标放宏远点,现阶段的落地目标是不要有晋人被饿死。 哪怕他都目标降低,压根没想过让晋人吃好,这个降低再降低的小目标,也足够让在场听到这些话的人目瞪口呆。 边上的陈冬猛然抬眼,坐在那里磨墨的周劼和成非也手一顿。 天下没有饿死的人,这听着都不像是人间。 他们都没想到,陛下居然有如此高的目标。把北边的匈奴、西边的西域、南边的百越都收拢为大晋国土,难度都比这个要小。 这就是上天给他们大晋赐的天子吗,这么不一般的事业都能轻轻松松的说出来。 天子身边的官员们尚且如此,周胜更是迷茫。 周胜无法想象一个不会有人饿死的天下是什么样,可这话是天子所说,他不信的同时,又觉得,或许天子真的能办到呢? 小白问周胜:“我会教导你们一些基础知识。你若是学成了,可以入还没有官员的农部任职,只不过成天是和土地、植物打交道。周祀,你想干吗?” 种田是个辛苦活,想做农学家更是辛苦,还不一定会有成果,不是个能随意就任命官员来做的事情,是真的要人有点信念。 “陛下。” 周胜伏地一拜,头低的贴在地上。 “能不能有官职,奴婢不在乎。奴婢想学这些知识,愿意整日去和土地、植物相伴。” 他不知道自己能学会多少,但他也想试一试,能不能靠从陛下那里学来的知识,同陛下、同其他人一起,能让麦子的穗再多一些,多到能压弯麦秆。 小白让周胜起来,不要再自称奴婢了。 “现在开始,你就是孤的学生了。 去把宫人们召集起来,我们去城外田里,开辟长安冬小麦试验田。” 也说不准,你以后能厉害到让我反叫你一声老师呢。 - 小剧场 信使:陛下陛下,您听我说,您不在的这些日子,洛阳学宫可热闹了,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小白:头疼的工作又来了,这个矛盾还是搁置,我来种田吧 来,诸位卿,孤有一个小目标! 听到这个小目标的臣子们内心os:陛下,我们对“小”和“目标”的理解,可能有一点偏差,您要不要再重新让人编一本《洛词》,咱把“小目标”的定义改成难以企及但伟大美好的愿景,如何? 地下,太子一脸震撼:没想到吾弟的志向,是远超尧舜! 能不杀战俘,把他们当奴隶,已经是勉强有能养得起奴隶的粮食了,想让现在大晋的百姓都能不饿死,这个目标,尧舜都办不到啊。 武帝:我现在开始觉得他不是一般的天星了,普通天星也不能有这样的宏愿。 同样被这一个小目标震惊到的阿飘们:我们赞成编《洛词》,这是能最快达成“小目标”的方式了。 第189章 轮种 洛阳。 “怎么样,陛下想回洛阳了吗?” “陛下、陛下他在长安过得挺好,会在冬至那天回来的,让您几位不必操心。” 朱平咳了两声,“陛下见你们的时候在做什么?” 没在沼气池边上吧? 信使摇摇头:“陛下见我们的时候,还在和上雍学派的两个弟子说话呢,听说他们俩现在也跟着陛下上课。” 没在就好,没在就好。 虽说这沼气池能用粪来取火,是个有大学问,大用途,利民生的好东西,可它毕竟原理都是粪便,池子也太臭了,让太多人现在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有损天子威仪。 天子不在意这事,朱平要替他在意,不能让这成为别人攻击天子的理由。 这沼气池,最好就是让天下人都认为是孙令暻他们四个弄得,不过是因为天子给他们几句话提点了一番,他们就能有如此作为,当是大晋士人的典范。 朱平挥挥手,让信使下去。 “等等,”端起的水杯正要喝一口热水,朱平猛然间反应过来什么,“你刚刚说,那两个上雍弟子跟着陛下上课?” “是啊,听说陛下要让他们负责以后长安的学校,教长安孩子启蒙呢。现在是陛下亲自教授他们,听说是教什么科学。” 这些事,陛下压根就没有瞒人,不止不瞒,教学都还是公开的,谁能听得懂都可以来学,有天份者,不论什么身份都能在陛下身边跟着学呢。 上雍学派…… 朱平在琢磨,上雍学派除了能帮陛下推广新字和官话,还有什么能让陛下这么厚待的,甚至陛下愿意亲自教上雍学派的弟子。 如果说是为了让更多人都能知道陛下的知识,陛下完全可以自己开班授课呀,就在洛阳学宫,把所有学派大贤和弟子集合起来,他们学会了,以后的学子士人不就都会了吗? 为什么陛下偏偏挑中了上雍学派,到底是其他学派哪里让陛下不满意了? 被朱平惦记的小白在长安开始走起了种田流路线。 他在长安城外,沼气池离的比较近的地方,划了一个一百亩左右的田地作为试验田,试着先来种今年的冬小麦。 按照小白脑子里还能找的出来的知识,还在长城以内的地方毫无疑问适合种冬小麦,秋天播种,次年五六月收获,夏至的时候可以再套种大豆,能提高土地利用率、增加产量、改善土壤质量、减少病虫害等方面。 要相信在老家能上课本和考卷的知识! 之前小白在玄雍宫的时候,就尝试过这种轮作方式。 这个时空的大晋水热条件都很好,冬小麦十月之前播种,五月就能收割,收割之后最多休息半个月就能来种大豆。 豆科作物长得快,又容易打理,不需要太尽心尽力的照顾,一般九月份就又能收获,然后让地休息休息又开始轮作麦子了。 这些玄雍宫的人都已经干过了,他们来长安之前,就是收了一茬大豆,播撒了新的麦种。 今天小白带他们出来的时候,也把于驭和席飞君这两个一并带上了,为了让这两个人给玄雍宫的宫人们同步进行扫盲教学。 现在开始,小白要让宫人们不只是过去听他吩咐办事的状态,还要让他们也能了解、掌握知识。 就比如这个麦子和大豆的套种,大豆作为豆科作物,具有固氮能力,能够增加土壤中的氮素,提高土壤肥力。大豆根部共生的根瘤菌可以提供大豆生长所需氮素的58.7%,同时也有助于培肥地力,降低生产成本。? 农业是中原王朝的立国之本,其发展状况直接关系到国家的稳定与人民的生活,没有什么是比让农业能够稳定上升更重要的。 今天天子给他们讲的这些知识,不是天马行空,而是把过去的农业经验总结、精炼起来。 比如轮作、休耕、垄作、顺坡垄作,这就都是它们也会用上的耕种方式,只是没有天子这样简洁明了的词汇形容,也没有关于这些词精准的定义。 除了这些大晋农业也有在使用的知识,还有更多是他们闻所未闻的。 比如小麦和大豆轮作的理由,大豆的肥地远离,不能长期单一种植某个作物的多种理由,甚至还有长安公厕正在发酵的沼气,那些作为沼料的粪里面都有些什么微量元素,肥力比普通粪肥高多少。 这些知识都是于驭和席飞君在小学科学课本上没看过的,他们听得同样很是认真,提笔就是埋头记录。 不记不行,这个必须得有笔记留存。 不过话说回来,小学课本上没有也正常,不是天才小孩谁能懂,不如等到人能上学宫了在学宫里教授培养农业人才。 用上陛下画出来的新农具犁地播种,分好田垄,每个不同的田上都插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这个田的信息。 干好了这些前期工作后,大晋长安农业研究院试验基地就此成立。 试验田已经开辟好,每天的学习依旧还在进步。 周胜翻阅着自己手里的笔记,一刻不停的要把这些知识都印在自己脑子里。 因为陛下重视试验基地的工作,也重视他们这些人,所以他们也能有了领取纸张和笔墨的份例。 虽说种田辛苦,但他们这些下人做什么不辛苦,况且来长安试验田这里的宫人已经是在宫里就被筛选一遍的了,能站在这里的人只有自身天资差异,都不会抱怨其他。 再说了,陛下出钱出老师让他们学习,他们也都知道这是一个多大的机会。没心思的会埋头学习种田;有心思的那更上进,他们知道这要是能抓住机会做出点成绩,以后成就绝不会比官重山低。 背完自己的笔记还不够,周胜作为被陛下钦点的试验基地学生班长,也要督促检查这些学生的学习情况。 “扶秋,到你了,免耕是什么?” 扶秋一看班长板着的脸就紧张,背的磕绊,但是该会的都会。 “免耕、免耕是一种不翻动表土的耕作方式,其核心在于直接在土壤表面留下作物残茬以保护土壤。这种耕作方式旨在减少对土壤的干扰,从而降低水土流失和土壤退化的风险。” 背了一小段,扶秋也渐渐的没有那么紧张了,出口越发顺畅。 “免耕的好处,是能增加土壤有机质、微生物群落,改善土质。避免阳光直射、减少水分蒸发、土壤风化,保持水土,保温保墒。还能够节约人力、燃料、时间等生产成本,利于抢农时。” “坏处就是增加病虫害。” 周胜对着他一点头,以示满意,让他下去,换下一个来。 等到所有师弟师妹们都检查完,他也抱着自己的笔记去找陛下。 “陛下,周胜有疑问。麦子和大豆轮作要抓紧时间,科学管理,可它们二者种久了,不也会让土地习惯的吗,这样一来,是不是会会让轮作的优势渐渐消失?” 小白一顿,好专业的问题。 事实上,周胜说的很对,因为在老家,小麦一般是和玉米、大豆一起轮作,甚至有些地方是一年小麦、一年玉米、一年大豆的种,三年一轮,来防止土地滋生病虫害。 不过现在,他连个玉米须子都看不见,棉花全大晋都少量到只能用仅有的那几株来慢慢培育。 周胜不是来寻求解答的,他有备而来。 “一个大豆不够,我们能不能也把蚕豆和豌豆之类的豆子,与麦子一起套种呢,它们同样也是豆子,也能果腹……” “你这个想法很好!”小白老师眼神鼓励,“这孤就没有想到。你既然提出来了,大可以来试试。等到明年,这茬麦子割了以后,就可以不同的田里分别种上不同豆子,先来看看不同豆子种完后的地都如何,往后几年再慢慢试验……” 能试验的东西太多了,光是每年小麦收获后,大豆种几年,别的豆子种几年,顺序如何……这一年一试,为了写个对照数据,都能试个几十年。 周胜丝毫没有觉得麻烦,反而很是郑重的接了这个任务。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向天子提出疑问,陛下没有反驳斥责他,而是大方的鼓励他去尝试。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陛下了。 目送周胜斗志昂扬的出去,于驭好奇:“陛下, 其他豆子真的也有用吗?” 小白:“嗯,有用,都是豆类,都能跟根瘤菌共生就能吸收氮肥来肥地。每个豆类的生长速度不一样。 孤一开始想的是大豆,也还是因为它含蛋白质更高,现在洛阳人也爱吃豆制品,种大豆不愁卖不出去。 其他豆类如果能有好的肥地效果,还能生长速度更快,不用怎么打理,那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席飞君表示赞同:“洛阳城的豆腐确实好吃,学宫食堂里的拌嫩豆腐、老豆腐炖鱼,都是天下难得的美味。” 大家虽说不是很爱重口腹之欲的人,可豆腐这东西,它甚至是素的,好吃,也不会让人指着骂骄奢淫逸,让学宫上下都爱得不行。 就是食堂打饭的厨子太严格了,说老人家不能多吃,让不少大贤想吃都不能吃个尽兴。 于驭也听得眼睛一亮:“陛下,驭能否也申请一小块试验田,不需要多大,就每一块都种不同的豆子,看看不同豆类植物的生长速度,顺便看看种过豆子的地,哪一块更肥……” 席飞君赶紧拉住他:“师弟,今年已经要冬天了,明年你我就要正式开班授课带学生了,怎能有这个时间来种地。” 别想这个了,咱们教学任务重啊,扫盲多难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你绝对没时间种的。 于驭有点不想放弃:“豆子又不用怎么用心打理……” “做事不能因为它简单就不尽心,”席飞君目光一凝,“再说,你想做的,周胜他们明年也会做,你实在好奇,有空来这里问他试验进度不行?” 见于驭垂头一叹气,小白提议道:“这些知识也可以作为小学科学课程延伸一下。你们也可以带着学生在学校里开一片试验田,带着他们耕种养殖。” “陛下此言甚好!”于驭又抖擞起来,“我大晋未来的栋梁,就应该文、数、科、农皆通,骑射乐弈也不能落下!” 差点忘了体育课的小白补充道:“于驭说的没错,得‘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关于他们不同年级的体育课,还有毕业前的军事化训练,孤也有些想法要和你一起商议……” “‘德智体美劳’,陛下说的对!” 这俩越说越上头,目睹他们已经把所有小学生作息都安排到没有空隙的席飞君:“……” 我们上雍学派,素来重视教育,但也讲究寓教于乐的,你们能不能尊重一下孩子的天性,别这么狠的对他们。 - 小剧场 席飞君:够了,陛下,到底我们谁是上雍学派的,您不觉得您这些个学习计划太离谱了点吗,小学生真的受不了啊,他们就应该边学边玩的! 小白:你对小学生的潜力一无所知。我甚至考虑到他们家里没有照明条件,作业数量都让你们降低到了保证他们天黑前能做完。晚上都让他们能好好休息了,这还不够宽松? 于驭:陛下所言甚是! 席飞君:您是天子啊,能不能别干这么丧尽天良的事…… 看了小白计划的小学生学习计划,地下的阿飘们都倒吸一口凉气,觉得可以不用那么着急投胎。 这几十年投胎了的话,投去一般人家过得惨,投去了富贵人家,绝对小时候要去长安小学,长大了要去洛阳学宫,一辈子都在他定的这些课本里学的死去活了。 为了不过那样辛苦的日子,咱还是好好做阿飘吧,做阿飘挺好的。 更魔鬼的武帝缓缓把目光移向第五求定,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不应该给他们俩指老师,而是应该就让第五小白从小负责第五求定的学习。 按照他这一套“德智体美劳”来! 第190章 蜀中杂事 除了轮作、连耕、休耕这些基础用词和概念教学,小白还有其他更费时费力的东西要教给他们,比如杂交试验和果木嫁接。 现在是秋天,天气逐渐转冷,不适合尝试果木嫁接,立春时节会更好些。 而植物的杂交实验,要选在它的繁殖季节来进行,大部分植物都是要等到春夏才可以进行杂交育种。 而小麦现在才种下,想试着杂交培育也需要等到三月下旬到四月,这个秋冬就是来慢慢学习理论就好。 席飞君和于驭边给这些农学班的学生们补基础语、数、科学,一边跟着天子学习基础农学和基础化学。 不学化学不行,他们后面还要研究肥料呢,各种微量元素得清楚,就比如豆科植物那个固氮。 待在长安开农业教学班的时候,益州给天子寄来了信。 “臣柳珀有本起奏……” 柳珀的奏本一拿起来,略皱的触感让小白都能透着它感受到蜀地还没过去的雨季。 这纸是在洛阳造纸坊的纸张产量全面提升之后,连着第一本日历一起送去全国各郡县的。越偏远的地方肯定量越少,但这是给他们写奏折的定期份例,蜀地也有。 为了方便柳珀记账,送去蜀地的纸不少,消耗也同样不小。 就算是重山也拨了几个造纸熟练工,带着一整本整理好的造纸工艺图文资料一起过去,但蜀地这会儿人力都在忙着煮盐挖河道呢,真拨不出人手来造纸。 慢慢看完柳珀的奏折,小白骄傲的表示这不愧是他认证的人才,柳珀这本奏折写的很满,排句段落错落有致,知道小白的阅读习惯,句与句中间都会空出一个字。 要知道他在蜀地的时候,洛阳的纸都没有造出来呢,柳珀已经能写的一笔漂亮的好字了。 他写的字虽多,偏又惜字如金,每个字都是细细斟酌才落笔写下的。 在问天子请安后,他细细给天子汇报了自己在蜀地的工作。 天子一走,他就和蜀郡郡守杨珺抢起人来了。 一边要煮盐,一边要开山挖水道,就是陛下都允诺蜀郡的刑徒都能来做人力资源,任由他们使用,那也要分个清楚才是。 不过好在蜀郡本地大族们虽然不是很看好杨珺的水利工程项目,但柳珀的食盐产业是已经看见成果了的。 至于为什么他们这么积极,因为私人不许采矿已经是大晋的成文铁令,他们拥有的小盐矿要么被朝廷买了,要么就守着一辈子不要卖盐。 在柳珀手段雷厉风行的处置了胆敢卖私盐的商人后,手持天子两仪剑的柳珀已经是本地大族们眼里的鬼见愁了。 这鬼见愁上头的大靠山是天子,人精明强干不好糊弄,还是上过沙场的将军,耍心眼耍不过他,也没人家手上的兵,他还是朝廷的代表,管着的益州盐政就是让蜀人能吃得起盐,民心也都在他,这怎么和他斗啊! 因为天子和杨珺有过约定,要让食盐的价格低到蜀地百姓都能买得起,同时蜀盐还要往四周贩运,和其他知名盐池一起配合,在朝廷盐铁司的计算调配下,让大晋领土内的其他地方都能吃上廉价盐,那益州盐政想挣钱,只能疯狂扩大生产、提高效率、压低成本,以及卖盐引,做点跨国贸易。 那些挣不到食盐利润的商人,基本都把目光盯在盐引上。 盐引分两种,对内和对外。 对内的盐引,其实商人们就是帮着朝廷做了一回食盐运输。 要去外地做生意的商人们都可以去盐政官署报备,说他们要去哪个地方,路上可以顺路带多少盐去给目的地的衙门,盐政看你家世清白,信用不错,就会给发相应数量的盐引和盐,只要你带过去了,当地衙门就会给你路费和做买卖减税政策。 朝廷是会调配食盐平衡地方,给商人们发对内盐引,这个主要是节省一些人力资源,鼓励商业。 对内盐引赚的不多,但不会亏路费,也能和官府做交易,混个减税和熟脸。 对外的盐引,那才是能赚的大头。拿了盐引,就能去领盐买卖,但是只能外卖,金银铜钱交易还是以物换物都可以,你能在外面挣多少,给朝廷交利润的1\/3,剩下的都是你的。 这个政策是洛阳那边讨论之后定下来的,是益州和吴地独有的政策,因为他们一个对着西南百濮和荆蛮,一个对着东南百越。 至于北边盐政,他们要对的是匈奴,又是一套和关市挂钩的独有盐政。 他们益州今年已经发了盐引了,虽然不多,但对南边百濮和荆蛮很有吸引力,换来了很多珍贵的药材、动物皮毛、象牙、角什么的,这些东西他已经挑了一些出来,争取能在陛下过年的时候给您送个礼物。 百濮和荆蛮很喜欢他们雪白细腻的蜀盐,现在盐商的队伍在那边很受欢迎。 不止是南边的人,蜀地本土那些住在山上的山民,也因为这些盐,会想主动和山下的蜀民以物换盐。 只是盐再便宜,那也是蜀民们要自己花钱、花粮食来换的,他们自己盐都不多,本地卖盐的官府对他们每个人什么家庭条件都知道,买多就会引起注意。 就算不说这些,双面郎君柳珀持两仪剑剑斩不法私盐的故事,已经随着蜀盐在蜀地铺开,传遍蜀地。普通百姓不想因为卖这点盐,就被盐政官斩于剑下。 不是很想挑战法律的蜀民,也把这些事情都老老实实告诉了山民们。 虽说躲在山上的少民和山下的蜀民关系不错,但这不值得他们和山民交易自己手里不多的盐。 在蜀民们都表明自己的态度后,已经有几个山上的部落主动派人下山来接触晋人官府,想要拿他们的东西来换盐交易。 柳珀表示,陛下,你放心,我一定会让这些躲在山上的少民能沐得圣恩,穿我晋服,写我晋字,要么下山做晋人,要么在山上也成为晋人,总之都会是陛下您的子民,西南的蛮荒小国也会臣服在我大晋天子手中! 看完了的小白:挺好的,但是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柳珀你慢慢来吧,千万不要着急。 蜀地这会儿也不是没人,只是山上的人要是愿意下来,这人口资源就算再少,也能给蜀郡再创收一波。 咱不能竭泽而渔,要可持续性发展,那些下来的山民也是我大晋百姓,你悠着点,不要太过分。 还有,往南边去的商队记得把控把控,往西南小国卖去的盐有多少,你作为盐政必须有数,不能让人钻到空子走私。 臣不臣服的不重要,我要的是大晋成为南北西东边陲小国子民心中的天上人间。 光看这份奏折的书面排版,小白都能给个99分,更别说工作汇报的内容同样质量优秀。 不过柳珀这空字的习惯也让他想起来了,该是时候统一标点符号了。 蜀地森林资源丰富,还有各种品种的竹子,这些竹子既能是煮盐产业的重要工具,也能作为重要的造纸原料。 只是今年扶仙宫那些熟练的造纸匠人人手有限,老带新训练一大批出来需要等明年,明年这些匠人会去齐地、吴地和蜀地,给那些地方也带去造纸作坊,优先发展这三个地方的文化产业。 蓟州和定州这种西北和东北的地方,那就直接从中原运纸过去,等以后产量高了看看能不能打下来。 洛阳和长安为中心的地方,本就是中原文化最强势的地方,有这两个都城造纸作坊的供应,价格较高的纸张对外售卖也还只是紧俏,不至于稀缺。 给吴地和齐地的,算是补偿他两个王兄,给他们丢一份好产业,给蜀地的,是培养培养他们对大晋的归属,因地制宜给个产业。 中原文化再先进,再多姿多彩,那也得外面能看得到啊。不把传播途径搞多一点,这怎么传播出去。 商人和士会把《洛字》在内,洛阳城里的见闻,学宫的辩论,成非的诗赋,带去各地,那些记录一切的纸张,就是能让各地知道洛阳文化现在有多强势的重要载体。 比如他吴王兄的吴地,那里虽然有矿有盐的,森林资源还丰富,但是以前是越人居住的地方,现在还残留一些百越文化,越国更是如此。 小白很支持地方发展,但必须以长安-洛阳为中心。 想搞地方经济,地方文化,可以,以洛阳为主要文化中心来辐射地方就很好。 柳珀的奏折看完了,是杨珺的。 杨珺的奏折里,说的是他带着鲁氏子弟这一年在蜀郡修河道的工程进度。 他还跟着鲁氏子弟一起,拿着洛阳送过去的纸,写了一份工程计划书,把预计做的工程,现在已经做了的工程都给写上,还标了各项工程预计人手、造价、时间。 穿越之前大学专业是网络工程的小白,觉得自己回老家完全没有什么跟不上时代的担心了。 就他做皇帝以来干的这么多工作,就业方向广的不行,还超高的工龄,能雇他的人算是了不得了。 除了汇报工程进度,杨珺还汇报了一下那些储存的罐装火药使用进度。 鲁氏子弟善于工器。 他们一起开山的时候,为了省时省力,减少人员伤亡,能用上工具的,都尽量用工具来完成。 杨珺的夫人也负责一些后勤安排,见过鲁氏子弟们造工具的现场,有所感悟,邀请了几个鲁氏子弟一起来改进纺织工具。 蜀地的丝绸本就有名,蜀地的刺绣也同样有名,蜀锦以图案生动、织纹精致、色彩艳丽而着称,贩去中原也同样受到贵族们追捧。 当初小白在蜀郡时,郡守夫人给他准备的衣服都是他自己家里织的,就是蜀锦。 蜀郡织造工艺已经很成熟,郡守夫人想着,既然工艺没有什么可以改进的,那能不能改进一番工具,让蜀锦的制作方式能够更便捷,效率更高。 鲁氏子弟听了夫人的想法,觉得这大有可为,做好了以后,对蜀地的益处不比盐差。 商议一番之后,鲁氏内部挑出了几个善于改造工具的弟子出来,协助郡守夫人完成此事。 杨珺表示,纺织这事他不懂,就交给弟子和夫人操办了,盐政有柳珀在一切都好,蜀地内政都有郡丞桌英在,益州牧从不插手他们搞的这些事,人不瞎搞事,挺好的。 看完奏本的小白点点头。 很好,不需要自己提醒,鲁氏子弟已经找到了合适他们的发展方向。 把自己的技能放在这些民生相关的地方,去帮助当地百姓生活的更好,不管自己的学说受不受君王重视,都能让他们在当地受到尊敬,也让自己的学派在后世留下不少东西。 只是杨珺,你忙活你的水利工程就行了,不需要惦记着给孤送点蜀锦,孤不需要。 卓英,孤允了你暂代蜀郡政务能给孤上奏的权利,你管那些火药管的挺好,很是注重信息保密工作,但是给我写奏折可以用点正常的话,不需要用同音字。 小白停笔,让陈冬把这些奏本拿去边上,明天就跟着一批新的物资车队一起,趁着蜀郡雨季要没了,送去蜀郡。 - 小剧场 柳珀:陛下,您放心,我会让我大晋的领土之上只有晋人! 小白:倒也不用……算了,你慢慢来,不要着急。 阿飘们也讨论起来关于蜀郡的事情。 第五家某个祖宗:蜀郡啊,那里又远又偏,要不是冲着一统中原和那里的资源人口,谁愿意过去那里啊,派官员过去都要好好挑选一番。 但是柳珀这种人才,直接被小白留在蜀地,还能毫无怨言的在那里做牛做马干活,他可真是个好臣子啊。 武帝黑线:要不要看看他给了柳珀多少权利啊。益州的盐政,先斩后奏之权,养兵的权力, 暂时财政私用…… 太子疯狂赞叹:不愧是吾弟小白,能这么信任手下的臣子,不怪乎臣子愿意为他赴汤蹈火,汤武对伊尹的信任也不过如此 求定:父王说的对! 其他阿飘们眼神怜悯的看向武帝:最爱的大儿子和大孙子都是小白吹,你也是辛苦了 第191章 悠悠球 进了十月,天气越发寒冷起来,孙令暻为首的四个人,和他们发展起来的沼气小组也开始紧张起来。 孙令暻脸色严肃的翻着手里的数据:“果然和陛下说的一样,天气一冷,那些厌氧菌都不活跃了。公厕还好,每天上的人足够多,也就是可以烧的沼气总量下降了些,日常做饭烧水还是能满足的。 但我们给周翁修建的家用沼气池,发酵速度就不如公厕了,现在为止也就能供烧壶热水。” 鲁渚思索一番,道:“这样一来,想要沼气能入百姓家中,还需要每户百姓至少家里五六口人,还要他们家中养几只大点的牲畜……” 鲁澹很忧虑:“陛下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是能让沼气入黎庶之家,让他们不必受冬日没有柴火烧的困境。可黎庶之家,就是能有这么多的人,也没有那些牲畜啊。” 尽管和贵族比起来,能有这些人口和牲畜的小自耕农也是下层中的下层,但这样不多的自耕农,也比真正的黎庶好上不少。 霍邵:“那现在我们有两个方法。一,增加沼料的数量,只要沼料足够多,那就不怕它生产的沼气不够用。二,我们得想办法保温,让厌氧菌尽量活跃起来。” 鲁渚提议道:“埋在地下的管道我们是管不到了,但是整个沼气池系统能和地面接触的部分,我们都可以拿干草铺着,能隔绝一点温度是一点。” 鲁澹有不同的想法:“我们沼气的形成可是化学反应,难道我们就只能加量隔温做这些物理改变?为什么我们不能研究出什么东西,能加速沼气的化学反应,让沼气冬天也能不停反应呢!” 其余三人纷纷转头看他,大家都觉得鲁澹说的有理。 我们可是钻研化学的人,就应该用化学的方式来改变这一切。 小白听说了他们的想法,鼓励他们多去试验。 就他知道的方式,增加沼料和覆盖保温都没错,其次,也可以用碱性溶液来提升ph值。只是这个ph值需要谨慎的调节,记得是要在5-7之间。 还有的话,那就是增加含氮高的沼料,比如新鲜的动物粪便。 不过这样一来,的确不是真正的贫民之家可以用上的,刘芍那种家里五口之家没什么牲畜的就没办法用。 想解决这种情况,也有两种方法,一是他在努力努力,争取全国扶贫;二是村或家族联合在一起修建沼气池。 前者难度地狱级,时间还遥遥无期,后者能更方便,未来的坏处显而易见,却不失为这个时代的一个解决方式。 想着这个话题,小白脑内计算价格,站在长安城墙上俯瞰还没有多少建筑的城内。 这时,两个小东西手牵手远远跑了过来,在小白面前紧急刹停,一齐抬着头,冲着小白笑。 看看宁宁那一口小牙,再看看华儿,小白有些担心,“华儿,你这颗牙还没有掉下来吗?” 好几天前,陈华就已经有一颗牙松了,到了今天还没掉下来,不应该啊。 笑着的陈华立刻闭嘴,两只手捂紧嘴,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睁大,控诉她小舅舅的无情。 小白:“真的不需要我帮你拔牙吗?” 陈华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拒绝小白如此丧心病狂的要求。 掉牙齿什么的,她又不是没有掉过,但是拔牙大可不必,哪怕是皇帝舅舅,也休想碰她的牙! 第五宁扯扯小白的袖子,为了帮她华儿表姑分担压力,缠着小白,要小白带她们去玩。 “陛下,我们功课都做完了,今天可以好好玩的。吹玻璃、做花瓶都玩腻了,真的真的都玩腻了!” 小白蹲下来和她俩平视:“小学还在建设中,滑梯秋千什么都要等明年了。你们要是想玩的话,要不,我送你们回洛阳,去玄雍宫玩去?” 两个小孩齐齐摇头。 “不要,就要在长安!” “不回洛阳!” 小白也好奇:“长安也就建个城墙而已,你们怎么就这么喜欢这里?” 洛阳怎么你们了? 陈华捂着嘴闷声道:“我们回洛阳,陛下你又不在了。阿娘和阿爹每天也都有事,我和华儿都是在阳泉宫写作业。” 长信侯陈菁虽说没个什么朝廷职位,也有自己的交际圈,就是不出门也不会手把手教女儿,广阳公主现在就更忙了,忙着做贵族女眷中的第一人,还是不少士人想要攀附的对象,每天的交际只多不少。 “况且,长安还是我和宁宁一起搬砖建的呢” 那个小推车就是她们搬砖的证明! 第五宁也表示:“阳泉宫不好玩。” 虽然阳泉宫有曾祖母和母亲,但陛下安排的课程和作业该上还是要上,还没有玄雍宫那里的玩具多,更不要说和他们建起来的长安比了。 “好,那就不会去。孤在带你们玩个好玩的!” 小白是大晋手头上最不缺材料的人,他之前无聊拿了一些品质一般的红玉边角料做了几个小东西。现在直接让人去拿细点的长麻线来,打两个结,往小东西上一绑,再把绳子慢慢往中间承轴上转。 等绳子转好了,中指往绳结里一套,小白摆好了架势:“宁宁,华儿,看好了,我只演示一下,后面怎么玩你们要自己摸索。” 两个小孩郑重点头,坐在小板凳上,抬头看着小白,很是认真。 别说她俩了,陈冬和其他人一样严阵以待。 别管是不是个给小孩玩的,陛下能这么认真,这东西就简单不了。 只见小白手一放,造型对称的红玉小东西就被甩了出去,长线被拉开,那玉还依然在转动着。小白手手指一动,把那一根长线摆弄成一个复杂的形状,那红玉依旧在转动,还随着他手的动作在线上甩来甩去,晃来晃去。 小白的动作没停止,反而开始越加复杂起来,单手线上花式、离绳花式,各种花样看的大家眼睛都舍不得动一下,直到小白把球收了回去,他们才如梦初醒。 陈华张着嘴,呆呆道:“好厉害啊,陛下!” 陈冬也反应过来,带头鼓掌:“不愧是陛下,一块玉,一根绳,也能玩得如此精彩。那些洛阳子弟,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玩!” 刘德附议:“他们一天天的除了喝酒打弹弓还会什么,哪有陛下会玩!” 不愧是陛下,玩都比别人会玩。 “这叫悠悠球,”小白又把球甩了出去,这次没做什么花样,只是让球伸长转动几秒后再收回来,“这个是最基础的动作,你们就从最简单的开始玩吧。” 拿出两个小一号的悠悠球,让陈华和第五宁自己挑,小白悠悠道:“能玩的多厉害就看你们自己了,不一定非要照着我刚才的那些动作来,这个东西没有定式。” 两个小的亮着眼睛接过,把线绕好,试着来从最基础的扔球接球开始。 这两个小的至少一个月都会沉迷悠悠球了,小白不怕她们腻烦,这悠悠球玩法多得很,够她们慢慢摸索的。 解决完两个小孩,再一看,以陈冬和刘德为首成年人也眼巴巴的看着他。 小白一顿,把手里不玩的悠悠球随手扔给刘德,指这剩下两个大小不一的,让他们自己套绳自己分。 “谢陛下!” 刘德手长,一把抓住悠悠球,喜笑颜开,站在第五宁她们小孩那边,跟着一起玩基础的丢球收球。 他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在陛下回洛阳之前,把悠悠球技术练好。不说能和陛下比肩,至少也得是能玩出不少花样的,回了洛阳,叫那群洛阳的土包子们惊艳! 陈冬仗着身份高,抢了最后剩下的一个悠悠球,迫不及待的开始玩了起来。 他保证,自己玩一下就行,他的职责可是保护陛下呢,不可能耽溺于此,其他兄弟们等会就能拿他手里的这个大家挨个玩。 诶诶诶,别着急啊,再来一把,刚刚那是失误,就让我再来一把! 等了陈冬足足半个时辰的护卫们也受不了了,在他又一次失败以后,把他这个没用的赶了下去,他们势要让陈冬知道,什么才是悠悠球高手。 长安的十月,正是叶子枯黄时节,北边的草原也开始进入枯黄期。 又到了草原民族们要去冬牧场的时候了,归晋部也在为此商讨着。 还在原来部落的时候,他们会跟着上面贵族一起四处迁徙,一个地方的待得差不多,就换另一个地方。 在长安城外的归晋部,他们已经定居了好几个月,期间他们都是在赶着牲畜在附近放牧,最多也会七日之内就回部落,不会离开部落太久。 现在要入冬,他们必须要讨论清楚,冬天和春天要怎么安排。 往常,他们的迁徙分为两种,垂直迁徙和水平迁徙。 水平迁徙主要是根据气候和草场的变化,冬天往南迁徙,夏天往北迁徙,以此适应季节性气候变化。 而垂直迁徙则是草原低谷和山地之间的移动,夏天到海拔高的山地牧场放牧,冬天再返回低谷草原温暖地带过冬。 摄图和巴勒米知道陛下早有安排,并不干涉他们讨论,只是在所有人都认为该迁徙的时候,问他们想要去哪里放牧。 “你们四周都是其他部落,他们不会放任外人去吃他们的草。这些草也会是他们以后迁徙要吃的,你们这些人能迁徙去哪里?” 右屠耆王的人就在北边,入冬了,正是右屠耆王部落往南迁徙的时候,难道要和他们碰上吗? 可往南,那是长城以内,不是他们能去的。 有牧民发出疑问:“可是以前的时候,我们能游牧的范围不止是这么一点啊。” 摄图:“以前你们的草场是大一些,但那里的草是什么样的,长城外,河套这里的草又是什么样的?” 右屠耆王不介意收了那点西边的草场,但右屠耆王愿意舍得河套外的肥美草场,根本原因是大晋愿意开放关市,和他换盐。 不是靠着大晋的盐,没有展现自己强大的武力值的归晋部,可没资格在河套外生存。 “那难道这样,我们冬天就不能出去了吗?” 这些原因,仔细想想归晋部牧民们也都能懂,只是他们也习惯了游牧生活,不知道停下来后,该怎么生活。 “可我们也不能一直只吃这里的草。都吃完了,明年要怎么办?” 低效的游牧生活,也是保护生态的一种方式,真正的游牧迁徙不是等这片草场吃完了再换地方,而是放牧到一定程度以后就要迁徙,以保障这片牧场能够正常地恢复循环。 一年之中,按照四季,大迁徙至少四次,小迁徙每个季节也都会有两三次,总的会迁徙十多次。 在河套地区这么久没有迁徙,是因为河套外的草真的够吃。吃到现在,也该换地方了。 “要是冬天下雪了怎么办!” 白灾是游牧民族最害怕的灾害,大雪覆盖草场,致使牲畜觅食困难,牧民不得不宰杀牲畜,让自己度过寒冬。 大批宰杀牲畜,明年就没有牲畜供他们生活,不宰杀动物也会成批死亡,还会传播疫病,只能是两害取其轻。 “能去周围游牧的人有限,你们自己分配看看如何去外围,跑去其他地方冒犯那些贵族了,谁也没有办法去救人。” 巴勒米知道,该到他们发声的时候了。 “我去长城里面找朔方郡守,问问他们,能不能收走我们一些牲畜,换点粮食给我们。在我回来之前,摄图,你不要让他们跑去其他部落的地盘了。” - 小剧场 宁宁、华儿:无聊了无聊了,要玩要玩! 有带小孩经验的小白:无聊了是吧,来,给你们搞个好玩的,一个小小的悠悠球,够你们研究个一年半载的了 地下的求定:真是眼熟的带孩子方式,当年我也是这么被敷衍的,但是我怎么就没有悠悠球!虽然积木是很好了,但这个悠悠球它帅啊!它超帅的! 其他阿飘们:确实,真的很帅,他怎么这么一个小东西都能玩的这么厉害,嘶,这球都被这么翻来覆去了居然还在转,到底什么原理啊! 刘德:我要悄悄成为悠悠球大师,然后回洛阳惊艳所有人! 阿飘们:先别想着惊艳了,你先别打头再说。 第192章 草料上 天气渐冷,伊平和周祀虽说还是会时不时率领骑兵出长城,但为了不让将士和马身体出事,频率已经大大降低。 巴勒米给摄图和部落交代一番,翻身上马去了朔方。 朔方城楼上的守将尽职尽责的看着长城外,忽然瞥到视线中出现了一匹枣红马,随着那马越来越近,骑马之人一手挥舞着旌布,一边大声高呼。 “我是归晋部的巴勒米,有要事求见朔方郡守!” 随着他略带口音的晋话被守将听见,那白底红字的“归晋”二字也被他舞的尽数展开。 城门守将让他在门口稍等,片刻后,城门缓缓打开,巴勒米骑马进了城。 正在吃午饭的朔方郡守匡横直接让巴勒米进来,再让人也上了一碗饭。 这个时候过来,估计是大清早出发的,肯定没吃什么东西,大家边吃边说。 被塞了一碗饭的巴勒米有些茫然,一手端碗,一手拿筷子,“不不不,郡守,我是来……” “什么事也不妨碍吃饭啊,边吃边说。”匡横说着,给自己也扒拉了一大口饭,夹了块咸菜。 现在他们河套地区有盐了就是不一样,上好的青盐腌出的咸菜,美味! 坐立难安的巴勒米:“……” 您一个郡守 ,就这么和我同桌吃饭真的好吗,我虽说是天子的人,但身份依然是个无名无份也没有任何官职的匈奴人啊。 夹了一块咸菜,扒拉了一口饭,热饭下肚的巴勒米又是狠狠的扒了一口饭,把嘴里东西都咽下去了,开口道:“框郡守,我来找您,是为了归晋部。” 匡横点点头:“归晋部听说在你和摄图的管理下挺好的,去归晋部的商人回来也跟我说你们日子过得挺平和,在外面每日除了放牧也有人劳作。” “现在冬天了,归晋部的面积有限,四万人的牛羊不能还在这片土地上吃草,这会把这片草场都吃没了的,”巴勒米停下筷子,抬头直视着匡横,“能不能,在请一些商人过去,让归晋部的牧民们用他们手上的一些牛羊换些粮食……” 匡横沉思道:“可用牛羊换了粮食,人可以存活,牧民们手里的牛羊就不够了,他们明年怎么生活呢?” 巴勒米放下碗,大胆的朝匡横提出了一个要求。 “去归晋部之前,陛下就和我提过草原生态的话题。陛下说,草原生态是脆弱的,我们草原民族游牧的方式恰恰就是为了保护草原生态,也保证了草原人年复一年的可持续发展。” 从前还在左屠耆王部落的时候,他也会跟着一年不停迁移,那时候也知道不能让动物把草吃完,但不知道什么是草原生态。 直到陛下和他模拟了一番草原人和牲畜数量暴涨之后的情形,吃光草后沙漠化的草原让他惊恐万分。 “只要草根不被吃掉,草原就还有恢复的能力。我们一直是牛马绵羊山羊骆驼混养的,我这几个月,仔细观察了每家每户能生活可以拥有的动物数量,也看了那些动物都吃了多少草。 我认为,可以把每家每户能养的动物数量都固定出来,在现在的归晋部内,大家划分好范围,这样既能保护草场生态,也不会让他们陷入无草可吃的困境。” 想法很好,并且还真的去观察了部民们的生活习惯,出发点也是为了部落的可持续发展,但匡横觉得不太好实现。 “你要怎么来劝说牧民们每家每户只养那一些动物呢?又怎么保证那些动物足够牧民们生活?” 巴勒米:“目前牧民们手里的动物数量都差不多,只要能有粮食来给他们交易,就能把草原承载能力之外的动物卖来朔方。 朔方可以不游牧,你们很多时候都会把动物拴起来,固定喂给它们饲料,而且你们这里的植物也够多。” 匡横问他:“让他们用一部分动物来交换粮食的确可以,可损失了动物,他们心中会不满的,你这个代理首领,怕是不好压服他们。” 巴勒米想的很开:“动物是我们的财产,也是我们活下去的重要物资。 又不是全换,拿这部分动物换取几个月不挨饿,这为什么不可以?明年他们还可以继续养手头上的动物,能和大晋做生意,还能拿大晋的商品去和其他部落做生意,怎么都能活得下去,还会比从前活的更好。” “我还有一个设想,草原或许也根本不需要家家户户都放牧,一部分家庭放牧,一部分可以做皮革、缝制之类的工作,一部分处理乳制品,一部分做生意…… 所有人都能有自己的职责,一起来完成部落的工作,牧民们也可以从住帐子变成住房子,归晋部可以变成一个草原上的城市。” 说到自己对归晋部的畅想,巴勒米神情专注,眼神亮的不可思议。 匡横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巴勒米和摄图时候,他还是跟在陛下身边匈奴卫兵,穿着陛下卫兵才有的衣服,蓬松的头发梳洗的干干净净扎成碎辫,看着就和那些草原人大不相同。 现在的巴勒米,脸虽然在草原风吹日晒几个月又红又黑,但是整个人精气神更好了,眼睛炯炯有神。 他的确在很用心的做这个代理首领,甚至已经揣摩到了天子的几分心思,积极主动的来帮助归晋部转型。 对比他,不难想想摄图是什么状态,再对比一下他们三郡那些匈奴人,匡横思索,到底是什么原因,陛下身边的匈奴人都能这么不像匈奴人了。 “你的想法如果是这样的的话,也未尝不可一试,”匡横一抬手,让人有给他们俩都添了碗饭,“吃饱一点,半个时辰后我们一起去朔方牧场,或许关于牧民们的安排也还能有其他的途径。” 巴勒米很听话的继续吃饭,补充体力。 是匈奴士兵的时候,巴勒米对所有外族人都没什么特殊感受,只有好不好打,但现在是天子的人了,他再看匡横,已经是把他看做一个成熟有能力的官员和学习对象了。 吃完饭的巴勒米再次上马,跟着匡横还有几个护卫一起奔向牧场。 他知道朔方有个大牧场,里面都是右屠耆王部落的人通过关市卖给朔方的动物,但没想到这里的动物会这么多。 一路骑马过来,他看见牧童把不同的动物分开放养,以绑着盐块的木桩为界,又会有砖和木做的大房子。 显然,这里没有那么多的人,这些房子都是给动物住的。 巴勒米在思索以后能不能也在草原上给他们归晋部的牛羊建这些屋子,需要花多少钱,用多少料,会不会被风吹走,遭到别人眼红怎么办? 他骑在马上思考,头一转,看到了河边一栋更大的石头建筑,这里烧着烟,河边的水被挖了水道引了过来,动物油脂的香气扑鼻而来。 巴勒米才记下这里建筑匾额上“朔方肥皂作坊”几个字,又看见很多圆顶的建筑。 这些建筑大小不一,三人多高,不像是住人,也不像是住动物的,更不像是木仓。 这是做什么的? 见匡横在这里下了马,巴勒米也跟着下马。 带着草帽,手拿草插的汉斯带着几个助手一起上前来,先是行了礼,接着就问,“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郡守?” 匡横已经习惯了这个后辈完全不存在的沟通艺术,也不多耽误功夫,指了指巴勒米,又指向几个圆仓对汉斯道:“这是归晋部的代理首领巴勒米。现在冬天了,归晋部的牧草不够吃,你给他介绍介绍你这里的藏的牧草。” 汉斯看了巴勒米一眼,让助手就近打开最近的圆仓。 “就从这个看起吧。这个是干燥法储存的牧草,容易储存,但不能让它们霉变。” 圆仓里面堆着满满都是晒得干枯的牧草,牧草被打捆后放置在草架上,每层的厚度都在一个固定数值,并且保持蓬松和一定的斜度。 匡横看向汉斯,得到他的点头后,抽出一把干燥的草出来,带着摄图走到仓房外面,把这些草送到马的嘴边。 马儿的鼻子闻了闻,随即张开口,大口咀嚼起来,一把干草都被吃的干干净净。 一直都是游牧生活的巴勒米回想刚才见过的仓库里那成堆的牧草,在看看这么多的圆仓,呼吸都急促起来。 草原上的牧草看着当然多,但把它们收割、晒干、堆叠起来,需要的量是巨大的。这一个小圆仓里的干牧草,就足够一户牧民家里的牲畜能活过几个月了。 如果按照他之前的设想,牧民们可以卖一部分动物,换取这些牧草,在他控制草原牲畜数量的同时,也能让牧民们有其他牧草获得途径,还能让他们定居下来…… 汉斯的助手带他们又往前走了几十步,去开了另一间更大更高的仓房。 这间仓房里的牧草堆积成3-5米高的草垛,逐层压实,草垛的表层用土覆盖,一走进去还能感受到里面格外暖和的温度。 匡横还是照常从里面抽出一把牧草,去外面喂马,巴勒米紧紧盯着,这把草依旧很受马的欢迎,并且比起刚才的干草,马更喜欢这个没那么干的牧草。 继续往里走,这次不是在地面上的圆仓了,助手门打开木窖,湿润的草味扑鼻而来。 巴勒米定眼一瞧,这个地窖虽然大,但是并不深,牧草都被踩得严实,上面还盖着好几层布。 汉斯掀开布,揪出一把牧草出来闻了闻,叹口气,把手里的草随手喂给了一匹马,对着助手道:“青贮失败,这些都拿出来去喂吧。” 匡横关心道:“汉斯小友,这青贮法又失败了?” 晒干草架保存法和发酵保存法都实验的不错,唯独这个青贮,汉斯还一直失败,听说其他地方也都还没有成功。 汉斯面无表情的点了头:“防漏气透水的材料还是不好,布没有办法阻隔空气和水汽。” 巴勒米小心问道:“敢问汉斯先生,这些牧草,都能存多少时间?” 汉斯正要说,匡横就开口抢答,“你第一个见到的干草架,那些草少说三个月,多了能存半年。刚才见过的有些味道的是发酵草,它能存半年到一年。至于现在这个青贮法,虽然没有成功,但是只要成功,能存个一到两年呢。” “半年、一年、年!” 巴勒米眼睛睁圆,张着嘴巴都快要合不拢了。 牧草这随着四季在草原上变化的玩意儿,能存几个月我很相信,但是半年、一年,这真的是能够储存的数量吗? 我们草原人在草原上放牧这么久,真没听过牧草能存这么久的啊! 匡横捋捋胡须:“这是陛下给的法子。” 汉斯开始怨念:“好想去问陛下,到底是什么材料,能又轻又薄,水和空气都能隔绝在外……” “原来是陛下给的法子啊。”巴勒米喃道。 那不奇怪了,那不奇怪了。 作为大晋的主人,天神在人间的代行者,陛下做什么神奇的事情都不意外。 - 小剧场 巴勒米:现在,我为陛下管理的部落即将开启凛冬副本,这本我们归晋部单扛不过,必须去友好势力请求援助! 歪、歪,归晋部呼叫朔方郡,收到请回答,陛下的草原部落向朔方郡发出“请求支援”信号。 朔方郡守:朔方郡信号已收到,已得知归晋部“请求支援”的信号,尽管过来,支援已经准备中。 地下还没完全咸鱼下来的一些阿飘们也在时刻关注上面形势,当知道朔方郡在汉斯的实验下,牧草能存个半年到一年的后,飘们也沸腾了。 河套地区的牧草那可比中原地区好太多了,牧草也算是所有粮草军需里面需求量大但又最轻的那个,这要是把这技术在发展推广,河套地区优质牧草都能利用这种方式反哺中原了 让马吃草,可比让它们吃豆类、谷物、麦壳要便宜多了,多出来的豆类和谷物还能给人吃! 阿飘们:想投胎了,也不求第五小白能给我做儿子,就让我做他侄子挺好的,我们保证比第五求定活得久! 求定和善微笑:呵呵 第193章 草料下 巴勒米不在的日子,归晋部里已经些人心浮动了。 天气越发寒冷,就算长城附近他们这块地盘依然有草,那也不能只在这儿吃啊,就是靠着这里勉强度过了,到了来年夏天,那还能有青草长出来吗? 他们不少人都找上了摄图,希望他能够带着部落去游牧,可摄图咬死不松口,要等到巴勒米回来再说。 左右他们归晋部去长城也不远,等就等些天吧。 终于在第五天的时候,巴勒米骑着马,远远地就大声喊着“我回来了”,归晋部的人闻声而动,立刻通知家人一起出来,大家就在部落的旗帜下聚集起来,等着巴勒米。 巴勒米下马,和摄图对视一眼,站上了旗杆下被石头垒起来的高台,大声向着部落民众说话。 “我去和朔方,找朔方的郡守说了我们部落的事,郡守仁慈,同意和我们交易粮食,你们可以拿自己的牛羊,和大晋的商人交换粮食。” 摄图立刻跟着大声道:“之前的时候,大晋的商人们会卖给我们盐和各种其他工具,那些甚至你们拿羊毛和一只羊就可以换到。现在,拿动物你们就可以交易到粮食了,有了粮食,你们就不用怕冬天过不去了!” 草原人的食谱不是只有肉类和奶制品,他们只是不怎么耕种,也会狩猎采集,和其他方的人交换谷物粮食。 在能够获得过冬的粮食的前提下,减少一些牛羊数量,虽是让他们心痛,但并不是不可接受的事。 有人质疑道:“可是,我们也不能把我们的牛羊全都卖掉啊!” “齐格桑!”作为归晋部新晋名商,塔木图受不了说这话的同族,“做买卖是有价格衡量的,我们的牛羊能换到多少粮食,我们肯定也要和大晋的商人一起商量的。” 这商人都没来呢,你怎么自己都想着全卖了,那也太贵了! “那到底我们一只羊和一头牛能换到多少粮食?” “这我现在又怎么清楚,要等到大晋商人来了再说。” “我家里就二十匹马,四十只羊,十七头牛,八只骆驼,这够换多少粮食?” “牛和马我舍不得,羊我只愿意交换十只……” 牧民们议论着,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对即将开启的未知交易十分害怕。 听够了牧民们的议论声,巴勒米抬手,止住他们的议论。 “我们归晋部也是大晋天子的部落,朔方的晋人不会卖我们太贵的价格。你们都清点一下自己家里的牲畜,看看都能拿出多少来交易。 我先骑马回来,晋商们已经带着粮食过来了,他们还有半个时辰就到。” 再怎么不舍,能换到粮食度过这个冬天才是最重要的,牧民们挨家挨户聚在一起,家族内部讨论能拿出多少动物交易粮食。 塔木图有不一样的想法,他想,如果大晋给他们买的粮食也并不是很贵的话,那他完全可以多买一些,拿去其他部落看看能不能卖,把自己买粮食的损失赚回来。 半个时辰之后,大晋的商队开始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成群的马和骆驼拉着车子往归晋部过来。 车子很多,很大,就没有进入归晋部里面,在外面停了下来。 摄图和巴勒米迎了上去,和商队领头的人说这话,片刻之后,商队首领一挥手,对着后面喊话,让他们开始往下卸东西。 一麻袋一麻袋的粮食被卸了下来,打开来给归晋部的牧民看,分别是麦子糙米、粟米和豆子。 见了这么多的粮食,牧民们眼神热切,心安了不少。 塔木图主动上前,用他从前在晋商那里买东西学会的晋话问道:“这些、粮食,一共多少,怎么卖?” 他的晋话虽说带着口音,但归晋部除了巴勒米和摄图,其他会主动去学晋话的人不多,因此商队的人看他都还算喜欢。 “这次粮食只拉来了几千斤,分好几种,不同的粮食价格不一样,比如粟和麦……” 塔木图听完,比较一番觉得没有很贵,他们每家付出20-30只羊,就可以让一家人过到明年春天。 要知道粮食这种东西,就和盐一样,在草原上那是想买都没处买的,有的吃哪里还会嫌贵呢。 塔木图在脑子里算了一下,忧虑道:“这几千斤的粮食,我们归晋部可是有七千多个家庭,这些粮食,怕是不够分吧?” 商队领头人指着塔木图,对巴勒米夸道:“这才几天,你们部落里已经都有会算数的了。” 草原民族当然也是有他们的聪明人、学者,可这些一般都是贵族中的中贵族,甚至是管祭祀的神职人员,而归晋部里从上到下都是下层牧民,按理来说是不存在这种人才的。 摄图也笑道:“塔木图是我们部落第一个做生意的,为了挣钱,他自己每天都在算账呢。” 巴勒米拍拍塔木图的肩膀,对着其他同样担忧的牧民大声道:“不知道你们会买多少粮食,就只拉来了几千斤。等今天买完之后,你们可以把要买的粮食都告诉商队,商队来登记,下次在给拉过来。” 车队还在一边卸货,摄图眼尖的看见后面还有一些车队没有卸货。那些车队上没有堆起的麻布装袋的粮食,只有被麻布遮住的一大块看不清楚是什么的东西。 摄图问道:“巴勒米,那是什么?” 巴勒米脸色瞬间激动起来,拉着摄图就走到后面的车队那里,上手轻轻掀开遮盖的麻布,露出底下干枯的黄草。 “摄图,这些都是牧草,是能够存三个月到半年的牧草!我在朔方,还看见了能够存半年到一年的牧草,他们甚至还要研究能存一年到两年的牧草!” “能放半年!”摄图张大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巴勒米用力点头,拿自己的头给了他一个头槌,感到疼痛后两个人对视一眼互相笑出声来。 “我去朔方的时候,碰上了伊平将军。将军说,我和你每年也是有俸禄的,只是没有上属机构。陛下不在,这些钱我们可以去找天星研究所去要。” 他拿出一个袋子,晃了晃,里面金属碰撞叮咚作响。 巴勒米把这袋子给了摄图,道:“这是你的。储存牧草除了要收割,还需要建造仓库,要会储存的技术。直接把牧草拉过来,归晋部的人不会储存,也不会相信。” 摄图已经有了猜测了,“你把钱都拿去买牧草了?” “是买了牧草和建造仓库的材料。因为我是给天子干活,郡守还特意关照,找了工匠来给我建造仓库。我自己这些天在朔方,都是在学在怎么储存牧草。 一种干燥法,一种发酵法,建两个仓库,我自己来试试。” 一开始巴勒米也为朔方的牧草储存而感到惊喜,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冬天最困难的时候,牧草也很难运过去草原,想买这些牧草也只能是在天还没那么冷的时候。 那如此一来,就需要草原上也有仓库能储存牧草。 牧民们不会这个技术,直接跟他们说也没有用,只有牧民们亲眼看到自己这个代理首领的仓库能这么保存牧草,他们才会惊讶,愿意主动去学习。 摄图很快也明白过来,把手里的袋子打开,倒出里面的货币,这些都是他在归晋部半年来挣到的俸禄。 他分了一半给巴勒米,“我们都是代理首领,这钱不能你一个人花。既然干了,我就陪着你,明天开始你也教我怎么来储存牧草,我们再找几个没事干的小的一起来,” 巴勒米也不客气,收了摄图给的钱,两人对视一眼,一个上去安排牧民们排队买粮食,一个带着工匠们去选址开始建仓库。 牧民们不太懂这些个工匠在干什么,就只看见巴勒米热情的招待那些工匠,甚至上手帮他们干活,然后一个白色的圆形建筑慢慢的被搭了出来,又是各种木头被他们弄成架子,晒干了的牧草被一点点运进去摆放好。 第二个发酵仓库也要被搭建好了,比起第一个干燥仓库,发酵仓库需要注意的地方更多,选址和搭建也更有讲究。 木匠们也都是朔方牧场的,没少被汉斯叫着修改,光是仓库就改了几个版,他们一边吐槽被汉斯使唤天天改动的往昔,一边和摄图等人再度提醒注意事项。 白色的圆形仓库未来即将会在归晋部大面积铺开,而现在,才只有两个试验点。 南边的长安,也有木质的仓库开始搭建。 今年的秋粮已经都收上来,以新都长安为主要区域,今年这一块的粮食在晒干前,新的仓库都必须检查一遍。 长安府尹汪正今年夏天的时候就在天子那儿拿了图纸,地上建大仓,地下建巨窖。 仓房建的规整,都是丈量好的矩形平面,满布柱网,底层做了架空处理,周边还有设置通风槽、单位仓房。 一个地下巨窖仓口就能有十米,深度更是有八、九米,顶部被要求用密闭窖顶覆盖于粮堆之上,陛下说这是为了在粮食上部形成空气隔层,低氧、低温环境有利于粮食长久贮存,同时地下窖穴的密封粮堆与低氧状态有效达到抑制霉菌繁殖与杀虫的效果。 很科学,但是知道氧气和温度是什么长安府尹能听明白,这低温、低氧了,就不合适霉菌和虫子存活,粮食就很难变质。 验收好粮仓,拿着陛下造的新秤,称好数量后,长安府尹亲自盯着粮食入仓下窖,随后封仓关窖。 和新粮仓一起建立起来的,还有仓廪管理系统的变更。 地方县上计算好需要的粮食,剩下的都调到长安仓库,地方上管仓库的人员也要至少三个,一个地方仓长、一个朝廷押粮官,一个具体维护管理的库吏。地方如此,长安的大粮仓就更是管理严格。 新制度的设定是为了保证粮仓运行,虽说是新了点,管理条例也处罚条例严格了点,但粮食乃是国之根本,怎么上心都不为过。 安排完粮仓事宜,长安府尹匆匆就赶往城外,去和天子汇报仓储事宜。 “汪卿辛苦了,这事你办的很不错,” 得到夸奖的汪正敛住笑意:“为陛下办事,是臣的本分,哪有什么辛不辛苦的。” 小白:“汪卿你回去在写公文,给户部上报长安城的新储粮制度试点工作进度如何。” 汪正:“陛下,是想在全大晋推广吗?” “只要长安的仓储制度用的好。”小白并不否认。 只要长安一切正常,等到日后百官也来了长安,这新制度就迟早会推向全大晋。 说到这里,长安府尹也开始对户部有些微妙的不满了。 他到不是不愿意写公文,做好了事情光是陛下知道不够,也要给洛阳其他官员都知道知道。 但是户部吧…… 你说农部是实在没有人才,第一批人才还被陛下带着培养,也就算了,怎么你们户部一天天不能给陛下分忧,还成天要陛下给你们解决问题啊? 行不行啊,户部? - 小剧场 汉斯,未来草原人心中,那是大晋掌管牧草储存技术的神 摄图、巴勒姆,未来草原人心中,虽然是匈奸和精神晋人,但是把大晋牧草储存技术带回草原的使者 如果有一天,地下的阿飘们知道对小白身边这些人,不止流传后世,还是这个神、那个神,连孙令暻他们都能是大晋掌管厕所沼气平安的神…… 某些怀才不遇,遇过不少蠢货国君的名士:我生早了啊! 一群名士纷纷哀叹之后,大家都觉得:天道不公,怎么不能让第五小白早些生啊,这样的明君,我们愿意奉为圣主,直接辅助他一统诸国,咱慢慢来搞基建,到时候我们是都能有个神位的! 齐王飘们觉得很对,他要是我们齐国的,我们做外公的做主,直接开新规,公主的儿子也能有继承权! 当然,老天你在他出生的时候给个提示先,我们好选人。 某第五家祖宗:我生早了,我应该晚点投胎,投成第五求定遗腹子,那真是肉眼可见能舒舒服服躺赢的一生 求定:……您认真的吗,要不我现在给您默几道题,您先做个数学题? 第194章 改礼 冬至前半个月,李理问:“丞相,陛下快回来了吧?” 公孙弘端着陶瓷杯,慢悠悠道:“这还有半个月呢,不急,不急。” 李理:“……” 你是老丞相,听你的。 冬至前十天,李理问:“丞相,陛下什么时候回来” 公孙弘换了保温杯,吹口热气,“还有十天呢,莫急,莫急。” 冬至前五天,李理叹气:“祭天事宜都准备好了,陛下和上次一样,当天到就行。” 公孙弘又换了玻璃杯,吹吹上面的干桂花,和蔼微笑:“你能有这种想法,可见心态放平不少,好好维持,就能保养身体。” 冬至前两天,李理也端起了自己的玻璃杯,不安道:“丞相,陛下会回来的吧?” 公孙弘放下手里的公文,安慰道“也不至于如此,要相信陛下啊。” 这种还有两天就要到了的大事,天子不在都城,现在已经是我们大晋的常态了吗? 当天下午,天子就带着人快马回了洛阳。 得到消息的李理心想,怎么就是公孙弘这么了解陛下呢? 不解的他坐上马车就进玄雍宫,然后在宫门口和其他几部的部长对上了视线,大家为彼此无言的默契相视一笑,下了马车就加快脚步,都想做前头那个去见陛下,先汇报工作。 毕竟马上要祭天了,李理心急啊,走的脚下生风,其他部门的看见他这样都猜他这身子骨怎么一下健朗了,跟着提高了速度。 宣政殿外的童明老早就看见了这些老臣子,和缀在最后的官重山对上视线,童明心里头明白的很,没有进去给他们通传,而是让左右黄门把殿门都打开,让来此的官员们直接脱鞋进去。 李理急匆匆脱了鞋就进殿,看见坐在上首的陛下,他心中宽慰。 很好,金线白衣的长袖衣袍,是他让带去给陛下换的衣服,看来在他不在的时候,陛下每天的衣服都有好好穿。 “臣李理,拜见陛下!” “李卿起身,先坐下。” 躬身行礼,李理熟练的往边上坐去,给后面的同僚留下位置,结果就看见那里已经坐了个同僚。 不是公孙弘,也不是朱平、姚章,这几个目前职位最高的都不在,居然是魏骁坐在那里。 李理是六部长官,魏骁见了他自然是要行礼的。李理摆手让他也坐下,问道:“魏祭酒什么时候来的?” 魏骁不卑不亢道:“一刻钟前。” 李理算了一下,果然还是年轻人身体好,能直接骑马赶过来。 问题不大,他虽然不是第一个面见陛下的人,但好歹是后面那些臣子里面第一个进来的。 趁着那些同僚刚进来,正在和陛下行礼,李理小声问魏骁:“你刚才和陛下都说了什么?” 他是礼部长官,魏骁人虽然天天在学宫工作,但是礼部体系里的官员,作为上官,李理这个部长问一嘴没有什么不应该的。 魏骁也不瞒他:“给陛下看学宫整理好的教材,是我大晋孩童未来从启蒙到进阶都要学习的。” 教育这也是礼部的职责,只不过现在还没有一整套的体系,未来要担负这个体系的就是魏骁管理的洛阳学宫。 洛阳学宫在几年后会是少年人和成年人学习的场所,现在居然是连孩童要学的东西都整理上了吗? 魏骁是礼部的人,他得陛下亲眼也是给礼部增业绩,况且李理以前负责的都是礼仪,教育方面他不太擅长,因此很是眼神和善的看着这个部门里的势头最猛的新人。 “好好、你今年才入的朝堂,这些时日已经为大晋、为陛下做出不少成绩了,不愧是吴地的贤才!” 魏骁拱手:“不敢,都是下官职责所在,况且也还并未作出什么成绩。” 而且现在陛下还加了要求,把标点符号也放进教材里,小学课程必须熟练使用标点符号。 对诗赋和歌谣来说,标点符号很好加,但是如果是他引入的不同学派典籍的思想道德内容和上古典籍的一些处世之道,这个就不太好办了。 如果陛下不着急,这部分内容他可以等着《诸国字典》编修的差不多,再把这个抛出来,他们学派内部怎么理解典籍、使用标点符号那是他们事,但是教材上有他们学派的内容还是要和他们通个气的。 可陛下的小学,明年就要在长安先试点了,思来想去,魏骁只能先把他这里的教材赶紧定好,年前就搞定洛阳学宫里的这些学派。 李理不懂魏骁的苦恼,只觉得这年轻人真是有才又谦逊,就是很适合他们礼部。 能把洛阳学宫里那些人压得服服帖帖就是你最大的成绩了! 夸赞正要说出口,看见其他人都坐下来了,李理立刻起身。 “陛下!” 小白抬手:“都是一听孤回洛阳就匆匆赶来,别站着了,直接坐下说吧。” 李理坐下了。 陛下的客气从来都是真客气,不跟你来虚的。 “祭天就在后天,所有的仪仗都备好了,臣想着陛下也不需要再试了,后天早上车驾就会备在玄雍宫……” 确实不用再试了。 坐上天子之位上班这两年,小白感觉自己每次事情都没做出个什么,就又到了要祭祀的时候。 一年到头,春耕礼、亲蚕礼(虽然这个外包给了几个公主姐姐)、上巳节、五月五端阳、夏至祭地、八月十五中秋、冬至祭天、过年祭神祭太庙…… 这都还是有名的节日,平时也会有一些特定日子要遵守的风俗礼仪,他已经算是很多祭祀活动能给别人就给别人的态度,每年要干的祭祀都这么多。 祭祀真的不轻松,身上穿的又多又繁杂,头上戴冠冕,还要配玉佩剑拿各种礼器,要不是小白身体好,身体差点的一个节日祭祀下来累的至少要歇三天。 他那怎么都要争口气的大侄子,到底怎么撑过这种祭祀的? 不是很想再外面浪费一天时间的小白,伸出试探的一步:“李卿,孤以为,现在我大晋上下都很忙……” 要不咱简化一下礼仪? 有不妙预感的李理也顾不得听人说话要听完的基础礼仪,急忙打断道:“祭祀乃国之大事,陛下,后天一切都会照常进行,臣定然会好好操持陛下的祭天大典。” 陛下,臣言尽于此,您最好到此为止,别在这么重要的祭天大典上搞新花样,这真的不能搞! 小白:“后天啊,离现在也还有一天。” “陛下!” 听他这话,李理感觉自己脑袋一嗡,不好的预感似乎都要成真了。 他试图把天子的这话当做一时心血来潮,又重复了一遍,“祭天乃国之大事。” “祭天如此重要的大事,陛下一定能好好完成。” 小白冷酷无情的打破了他的一厢情愿:“孤觉得太繁琐了,可以简化一些。” “陛下!”李理的天塌了一半,还有一半他自己努力撑着,“请陛下以祭天为重。祖宗之法不可变啊!” 其他向来和陛下汇报工作的官员们都屏住呼吸,悄悄换了换坐姿,大家不着痕迹的交换眼神,询问这是搞哪出? 小白:“现在的祭天大典也是父皇那会儿一统中原重新制定的,拿着周礼改了不少,这哪门子的祖宗之法?” 一开始官员们听到陛下想改祭天的仪式,是不明所以的。只是其他官员没觉得陛下这想偷懒,这么重要大事,向来拎得清的陛下绝对不会掉链子。 事出定然有因,陛下是肯定是想干点什么。 礼仪是一国根基,可以添加,但不能乱动,更别说是祭天这种大事了。 不过陛下和别人不一样,他真要改祭天的事,谁也拦不住他,在场官员们想的只是他为什么要改。 想来想去,只能是觉得陛下想在通过全新的礼仪,把祭祀权再抓牢些,顺便收拢朝廷的人心。 可这人心他不早收的差不多了吗,从大晋到草原,谁不把他看做天神在人间的代行者,谁有他懂祭祀,这没必要啊。 现在陛下一说到武帝,除了新来洛阳的魏骁,其他人恍然大悟,都觉得自己懂了。 陛下已经享有大晋最高的祭祀权了,没必要还通过这种方式,把祭祀权抓的这么牢。果然是对武帝很有意见,来祭天这种大事都琢磨着要来改礼了。 虽然您是天子,但您好歹还是尊敬一下您有身体血缘关系的父皇吧,多少孝顺一点。 “咳、咳。”同是礼部官员,就是负责祭天事情的太常寺卿站了出来,试图做个长官和陛下的和事佬,“陛下乃天子,这祭天仪式怎么弄自然都看您的意思。您是想简化那些礼仪呢?” 太常寺卿眼神不断丢向李理,示意他别太上头,不要一听见陛下要改礼就炸,咱先看看要改什么,改什么不都是陛下和天的事,跟我们关系不大。 当然,陛下您要是变得不多,就只是简化个别的礼仪,那当然更好,作为三朝老臣的我们回头去地下见武帝也能不心虚。 咦,这样一想,最老的几个老臣,公孙弘和朱平好像都不在……陛下,您这是临时起意还是故意的? 李理收到了下属给的提示,虽然还是觉得很不妙,但至少愿意听听陛下都想改写什么。 “斋戒沐浴和乐部这些不用变,不过贡品的盘子都换成玄雍宫里的陶瓷小盘,分量不用很多,上天真的不吃这些,心意到了就行。” 贡品虽然不会浪费,但真没必要准备那么多。 “28头牛,33只羊,34头猪,2只鹿,12只兔,这109只动物都换掉,直接一样一只,猪牛羊。也可以凑个九种不同飞禽走兽,吉利还省事,昴日星官一定得加上。” 李理:“……” 五种动物换九种,感觉你的更麻烦,总感觉你就是不想宰那二十八头牛。 太常寺卿好奇:“陛下,这昴日星官?” 小白脱口而出:“二十八星宿之一,住在上天的光明宫,本相是六七尺高的大公鸡,神职是‘司晨啼晓’。” 堂下的臣子们眼神微妙,陛下,您从前从未跟我们说过,天上的神还有这般具体的神职。 小白就当自己没说过,“算了,就马牛羊犬猪鸡这六种吧,三牲和太牢合在一起做贡品,除了这六个,再加上龙、凤、狮子、天马、海马、狻猊、狎鱼、獬豸、斗牛这九神兽摆上。” 李理不得不直言上谏:“陛下,这九神兽……” 小白:“孤亲自来雕。礼乐什么的不变,奠玉帛之后,东西就一一上去,初献礼、亚献礼、终献礼都合在一起,简单一点,不过奏的乐可以变变,孤来想想乐谱……” 这会儿的乐谱真的庄严肃穆,多好听是没有的,但是好听又庄严肃穆的乐曲小白听过,修仙界有些地方也是会祭天的,那真的是艺术性顶顶的礼乐。 你是天子,你说的对。 李理闭上眼睛,还是觉得得自己必须要劝劝陛下。 “陛下,三牲三畜好换,流程简化也能改,但是改礼乐,这真的不行!就是改了,一天的时间也排练不出来啊!” 小白很听劝,“李卿言之有理,不然今年我们就改其他的,乐留到明年吧。” “轰”的一声,轰鸣的天雷震荡了殿内所有人的耳朵。 小白头疼:“这今年真的没办法改啊。” 又是轰隆一声响起。 小白:“……行行行,安排,一定安排上个有意思的!” - 小剧场 小白:好累的祭祀活动,每来一次,想改礼仪的心就蠢蠢欲动。 咱要不就把别的都省了,就我上去摆点贡品,烧个香,带着百官贵族跪拜一番,直接安排点歌舞节目算了,以后等烟火多点来放烟花,这所有人都高高兴兴,也不累,多好。 官员们:这礼仪是之前武帝定的,您多少也面上孝顺一点吧 小白:很好,更不用顾忌了 武帝飘(扯嘴角)(冷笑):…… 也厌倦以往无聊祭祀活动的天道:换!给我换! 李理:不可以!陛下,您这要变的也太多了,繁琐庄严仪式是咱们这一块维系整个社会秩序的重要根基,这真是祖宗之法不可变! 天道:我同意了! 李理:……那。歌舞演出也来不及准备了,您早不和我商量。 天道:我不管,我就要点新鲜玩意! 第195章 改礼下 轰隆的雷声让宣政殿里的官员们心情复杂。 他们是见识过自家天子能跟天沟通的能力,他们自己私下里也不是没有人回去偷偷尝试,结果是老天什么反应都没有。 结果今天,上天终于也给了他们一点反应,却是为了让他们改个祭天仪式。 李理深吸口气,按住额角,安慰自己好歹四舍五入也算是和上线沟通过了。 小白:“李卿,没办法了,我现在就来给你写曲谱,乐今天加紧排练换掉。至于舞,明年吧。” 李理:“不,今年一并都弄了吧,现在才晌午,到后天还能来得及练一练。” 太常寺卿也表示支持:“陛下您快些把议程都给我们,我们这就回去弄。” 上面点名要的东西,这哪里还能怠慢! 已经工作汇报完的魏骁站起来腰一躬,“陛下,祭天为重。” 其他还没来得及汇报工作的官员们也赶紧表示,陛下您去忙祭天的事吧,我们的事情都不急,祭天为重。 小白抬起胳膊起身,“备马,直接去乐部,再去舞部,今天就开始改制排练。” 虽然工作突然多了一些,但是以后每年的工作都会减少,还能让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都能更好一些,这必须要去。 刘德立刻出去安排交通工具,随侍在边上的周劼和成非也赶紧起来,保证自己半步不离陛下身边。 李理想想自己的老胳膊老腿,让太常寺卿骑马跟着陛下先去,自己的马车慢一些,稍后就到。 天子和几个人先行骑马离开,后面一群官员慢慢离开玄雍宫。 工部部长南维拍拍李理的肩膀,“辛苦了。” 吏部部长张春泉也表情怜悯,“后天就是祭天了,不容易啊。” 其他官员们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表情也基本差不多,都是对李理被迫赶工的同情。 李理被他们看的心里不爽,脸上笑得越发和蔼:“没想到操办祭天大典这么多年,有一天居然还能得到上天的指示,真乃我平生之幸。” 别憋坏水在那假安慰了,我是要赶工,但我是为谁赶工,这可是上天钦点,荣幸之至好吧! “我要去操持祭天事宜,不能让陛下一个人在那儿忙活,诸位,先走一步了。” 一甩袖子,李理大步向前,往宫门外自己的车驾走去。 被他留下的官员们互相对视,眼神默契,都觉得李理压力还是不够大,不然这嘴不能够还这么硬。 李理一路上都催着车夫快点,他生怕自己不在,陛下要改什么,太常寺卿都由着他。 虽说现在已经确定了,祭天仪式陛下要怎么弄都跟着他来,但也还是要考虑别的事情,以完成祭天仪式为主,多少把控一下。 车夫不知道宣政殿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在李理一声声催促下加快速度,马车跑的飞快,把李理一路颠回了礼部太常寺。 李理扶着车夫的手下了马车,匆匆就往乐部走去,还没走进乐部,隔着几十步就已经听见了鼓声喧哗。 一阵鼓声过后,清脆洪亮的编钟声响起,他顺着声音走进去,看见乐工敲钟呢,陛下站在前面,手里拿着一个直直的小棍子,在那里点啊点。 李理心想他都已经让车夫加快速度了,怎么感觉还是慢了,这才多久啊,陛下这是在干什么他都看不懂,乐谱这么快就已经给他们了吗? 指挥家小白一侧身,箜篌、琴、瑟、笛、笙也开始奏了起来,只是他们进乐进的似乎有些问题,才奏起来了,就被小白叫停。 “笛子先进,再弦乐一起进,迟个两拍。重来,鼓声起。” 接到命令,鼓声“咚咚”响起,李理想干点什么,发现自己也插不进去,只能和下属太常寺卿一起看着他们陛下在那儿安排,练着练着就喊停,纠正节拍和错音。 李理拉着太常寺卿一起回忆:“以前陛下还在玄雍宫的时候,有学过乐吗?” 太常寺卿小声道:“皇太孙学过,听说那时候陛下摸了摸琴,直接把琴竖着往后放做靠背睡了,气得教乐的老师直接把他赶出课堂,后面都是皇太孙一个人学。” 那时候对这个最年幼皇子,大家普遍都是觉得他不服管还不好学,除了长得好,看着就不像是个能成器的样子。现在看他这么熟练拨弦奏乐,可见他以前是压根不想学。 李理:“……” 突然开始庆幸自己教的是礼,陛下小时候也有很认真的在学。 虽然好好学了以后,现在就开始改大晋的礼了。 李理和下属站在边上,看着陛下安排乐队终于好像工作的差不多了,太常寺卿立刻上去,“陛下,舞部那边也需要排练,这乐部的练习就交给臣吧!” 他信誓旦旦保证:“方才陛下怎么指挥的,臣都看得一清二楚,还请陛下放心,这乐队指挥一职,臣能胜任。” “那你来试试。”小白把指挥棒给他。 这指挥棒是临时做的,找了一个手头能找到的最小最直的木棍,陈冬拔了自己的剑现场削的。 太常寺卿接了指挥棒,站上去对着乐部众人点点头,挥动手臂指挥起来。 小白观察了一会儿,见他真的会了,就也放心了。不会也问题不大,他刚才的指挥就是要把控乐队避免失误,太常寺卿也是从头跟到尾,乐谱他也看了,正确的音也听了,他能保证今天和明天的乐队排练就行,喜欢当指挥那就玩一玩,问题不大。 “走,我们去舞部。” …… 丞相府,从玄雍宫回来的官员把今日在宣政殿的事和丞相一说,准备明天早上再去找陛下汇报工作的公孙弘当即决定先搁置,等陛下祭天结束再去面圣。 “陛下亲自去的太常寺?” 公孙弘反复问了两遍,都得到下属肯定的回答后,他也笑了。 “天子亲自为祭天大典如此上心,这是好事啊!” 虽然老丞相很信任陛下,但是这么大一个陛下,天天在外面,丞相汇报个工作还要找身子骨好的去长安送公文,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干活,这生活真的过于充实。 这会子知道陛下愿意主动去干点事情,他乐得开心。 铺张浪费的事陛下也干不来,他甚至都已经抠到祭天都舍不得宰28只牛,只愿意宰一只了,丞相丝毫不担心他会想在祭天上搞什么大场面。 没进宫的朱平好奇:“陛下既然三牲三畜合在一起了,可祭品自古就是109只,变成六只了,李理能同意?” 南维:“陛下说,分成109份就是了,上天不在意这个。” 朱平沉默了,公孙弘也沉默了。 牛、羊、猪、马、犬、鸡、这里面也就马和牛头大点,但会用来祭祀的也都是老马和老牛了,肥不到哪儿去。 这么几个东西,做个饭能做几十盘已经是牛和马立大功了,一百零九份,这分出来,每个盘怕不是巴掌大的肉都没有。 陛下,您是天子,有的时候真的可以大方一点的,没必要这样。 南维很懂这两个老伙计是什么心思,安慰他们道:“除了牛首这些会用原来的铜器盛放,剩下的陛下都准备拿瓷器来。” 漂漂亮亮的瓷器,不需要放多少肉,分一分是能分个一百零九盘的,还能外面看着精致漂亮。 陛下都说了,这玩意就是他们人自己祭祀个心安的,多少问题不大,这方面他是权威,信他。 一个官员道:“按照陛下的脾性,估摸着,明天也就是从玄雍宫出个门,直奔祭坛,然后奏乐祭拜就结束了,就是加上乐舞,怕也要不了多久,说不准中午就能回来。” 不少官员都跟着点头,觉得同僚说的很对。 他们陛下,就是这么一个喜欢折腾的人。 折腾吧,就折腾吧,反正也就是偶尔让他们这些人头疼,也折腾不到百姓,他是天子,想干嘛干嘛去。 至于不和祖制,哎呀,武帝那是谁,那是陛下亲爹,他做儿子的都改了,其他诸侯王也没什么意见,宗正也不说话。你又不是姓第五,管那么多呢。 知道这事的百官,这两天都忐忑又期待,害怕陛下把祭天的仪式变化的太大,又怕他变得不够让上头不满意。 也有官员想去礼部那边看看现在都改成什么样了,但是被礼部的人死死关在外面,不嫌丢脸可以去礼部墙角下听听新乐。 冬至那天,前一天就得到通知的大臣们都沐浴更衣一番,没去玄雍宫门口等着,而是直接到祭坛这里来。 他们一下车,就被李理拉着去站好,每个人都被交代了不许出声,流程会有人叫,只有跪拜,没别的了,欣赏就好。 欣赏? 他这么一说大家就来兴致了,顾忌着礼仪不说话,眼睛开始四处打量,看见了祭坛下东西落座的乐部。 今天的乐工们的分布和乐器摆放都与从前不同,鼓的数量也多了不少,还有一群分别穿着白色和红色舞衣的男女,也很有考究的站在祭坛周围。 大家交流眼神,都很好奇今天的乐舞都是什么安排, 一刻钟后,天子的车驾到了,百官低首,看着天子一步步走上祭坛。 等等,陛下,您今天连穿衣服都换了? 虽说还是绣金线的白衣,颜色对了,咱们晋的天子祭服。什么时候这么单薄了,您穿的这怕不是只有个里外三件吧! 大家还错愕着,李理站在祭坛下面,大声开始念诵祭文,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鼓声阵阵,紧凑而富有张力的声音传至众人耳中,让人听了就心脏一跳。 在鼓声里,他们陛下跳过了所有祭祀流程,一次性向天献礼,完了就开始焚烧写祭文的纸张,然后鼓声变小,乐声渐起。 比起从前祭祀音乐的简练,新的乐声风格和韵味很是不同,更添威严,又不失韵味,让人一听便觉着,这就是献给上天的音乐。 在神圣肃穆乐声中,他们听着礼官的安排,跟着陛下向天跪拜。 跪拜完,乐声却未停,乐调反而越发高昂起来。 也不知他们陛下是如何做到的,拔剑出鞘的声音都振聋发聩,接着寒光一闪,剑舞如龙。 分明是轻云般翩然的身姿,银剑挥舞之间寒光四溢。 透着天子信手挥舞的剑刃,似能看见一个个铁画银钩的字迹,一笔一划,皆是天子对天的赞颂。 等到一整篇的颂文都用剑写尽,重重剑光仍未停下。 祭坛下,众人震撼之间,金光破开云层,从苍穹之上宣泄而下,整个祭坛都金光闪烁。 此情此景,有人脑中文思泉涌,有人胸中心潮澎湃,也有人从这祭天剑中似有所感,悟出了什么。 - 小剧场书接上回 天道:我就要点新东西,给我弄! 小白:行了行了,好歹简化了一些礼仪,我给你安排修仙界的祭天仪式,保准你喜欢,再给你表演我压箱底的拿手绝活,为了帅气苦练多年的剑法,是时候可以有个表现机会了 天道:大佬世界的祭天大典,让我也感受感受 个别天才:观此一剑,陛下,臣悟了! (修不了仙,但是可以悟道,我本来是想写小白做皇帝做无聊了开始传道的,不过现在提前一点也不妨碍。) 阿飘们:舞好看,乐好听,是比我们之前祭天搞得那些东西好多了,做阿飘还能见识见识这等的祭天场面,值了!但是那些顿悟的人是什么情况!活着居然还能有这种福利吗?凭什么啊! 大晋百科 祭天大典:冬至当天一种封建礼仪仪式,仪式通常由皇帝主持,该祭祀体现了国人敬天畏地尊重自然的情怀,表达了为天下苍生祈求风和日丽天气的愿望。 据文献记载,早在大晋一统全国时便有封建统治者冬至祭天习俗,后经圣天子发展,仪式越发制度化,掌管最高级祭祀权的天子为上天舞剑,也自此成为历代帝王祭天重要环节,意阴极阳升、万物生长。 (是的,未来,哪怕是有重文轻武的朝代,天子都必须佩剑学剑,不然没这个能力搞祭天) 未来帝王们:圣天子到底什么毛病,给自己折腾出一个这么麻烦的大事,学剑真的很累的! 第196章 符号纠纷 洛阳学宫。 作为学宫祭酒,礼部的官员,魏骁虽然来了洛阳还不到一年,却也要去参加祭天仪式。 于是等到他第二天一到学宫,就被学宫中人团团围住,年轻年长的都看着他,没说话,但意思都表达的很明显:祭酒,祭天的事,说说呗。 魏骁坐回自己的桌上,眼睛一扫,很整齐,他都不需要再整理了。 他问众人:“你们这是想知道什么?” 一个年轻人眼巴巴问道:“坊间传闻,天子以剑祭天,得天大喜,当时天上紫光缭绕、瑞气笼罩,百鸟齐鸣……” “没有的事,不可听信坊间传言。”魏骁纠正道,“是金光阵阵,陛下所在的祭坛更是金光一片。后面天山彩云缭绕,没有百鸟齐鸣,陛下上了车以后晴光小雨。” 别的他们没看见,但是天子车驾经过之处,那个大晴天和微微细雨他们都有感受到。 学宫众人很是感慨。 自从来了洛阳,每年天子祭天都能有不一样的新花样,一开始他们还是不信的,后面发现这由不得他们不信。 溧阳学派的一个弟子有点纠结:“可是听闻陛下改了祭天大礼……” 魏骁拿着前天在宣政殿听到的东西现学现卖:“我大晋的祭天定了也没有十几年,这如何改不得?” 该弟子:“……” 这能一样吗,大晋的祭天大典就算也是新的,那也是跟着周礼的祭祀仪式改过来的,就是规格弄得更大了些,礼仪更繁琐了些。 现在天子弄的,那是礼、乐、舞全改了,全改了啊! 魏骁:“祭天一事,不是我等能掺和的,按天子的意思来就好。” 他之前也不是什么无神论者,但是亲自在宣政殿见过天子和天沟通,又见证了祭天现场上天对祭天仪式的满意,现在的魏骁,已经和从前的魏骁不一样了。 和朝诸公一样,对当今天子地位的合法性,魏骁也觉得没有比他再合适的了,并且他也很激动,自己遇上的皇帝是个真正的天子。 在这样一个有天意加持的圣贤之君麾下,他感觉做什么都更有动力了。 不止如此,自从看了昨日天子的祭天之剑,他回去之后也有不少感悟,关于天地人的想法也有了新的念头。 只是目前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那些关于人生、天地的感悟,只能等到他未来有时间了再整理出来。 想到这里,魏骁从随身公文袋里掏出一沓资料出来,把资料分给几位大贤,又让人推出大黑板,拿上粉笔开始开会。 “诸位,你们手里的,未来我大晋孩童的启蒙教材,至少要把这些东西都学会了,日后才能来考洛阳学宫。” 当然,听说陛下还有数学课科学的教材,只是这个是陛下主编,没必要现在就拿过来给洛阳学宫这些人来看。 一听魏骁这话,大贤们俱是眼神一紧,第一个拿到教材的人赶紧翻开看了起来。 习字、断句,基础的诗书礼易,嗯,却还是很适合做孩童的启蒙教材。嗯?怎么还有我们学派的一些东西,怎么那个谁谁谁说过的话都有,等等,这人已经被开除我们学派,他的东西怎么能也放上来? 一个贤者站了起来:“魏祭酒,这启蒙教材编的很好,合适孩子来学,只是里面有些内容,怕是不太合适。” 又有一个贤者也站了起来,“为何里面会有禽兽之人的文章?” 再一个贤者站起来怒视:“我也想知道,里面为何会有小人之言。我大晋孩童,岂能学那些东西!” 学宫不少人都站了出来。 有人为自己学派大贤之言能进入课本而高兴,但觉得东西可以不止这一个,或者换一个;有学派内部纠纷,关于某个观点或者某个人一直就有争议,认为不合适放进去的;也有对家互相看不爽的。 除了曹佩和他的弟子。 毕竟他们也参与了编撰,里面到底放进去什么东西也是经过他们眼的。 至于现在这些人的争执,到底有没有他们插手,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魏骁一直等他们把自己的要求都说完,把装满水的保温杯从公文袋里掏出来,用力放在桌上。 “说完了吗?我知道你们可能会对这些教材里的东西有些意见,不过这份教材我前日已经送去宣政殿给陛下看过,陛下同意了,明年开始就会在长安和洛阳开幼儿官学,教授这些东西。” 刚才一个个气愤不已,争执不休的众人:你早说陛下已经定了啊! 天子都已经定了,那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可一想到自己学派的东西要和那些讨人厌家伙的内容在一本书上,这就抓心挠肝似的难受。 魏骁拿起粉笔,把陛下上次和他讲的标点符号都写上,再默了一篇短文,把符号都加上,把每个符号怎么用都和在场众人讲了一遍,最后才来切入正题。 “这些标点符号,也是陛下要求小学必学的内容。诗书礼易怎么断句,我都已经有了章程,只是你们各自学派先贤的内容,这标点怎么用,你们自己来分吧。” 一听这话,包括曹佩在内的诸位贤者都是眉头一皱,接着沉思,再是反应过来什么,眼神一亮。 一看黑板上标点符号的使用,就能知道它的具体作用。 这可不止是让他们把自己学派在教材上的内容做个标点,而是让他们跟着把自己学派内容都上标点。 显然,不同学派内部的事魏骁无意插手,把这事又丢给了他们。 “这教材你们拿去。每个学派的内容自己回去商议,编诸国字典的工作先暂停,三天都标好给我再继续。” 说完,魏骁就拿起自己桌上其他资料,摊开来翻阅,不再理会这些学派内的事了。 给了三天时间让他们慢慢管事,足够了。 得到这个任务,本来平时都聚在一起办公的洛阳学宫瞬间做出区分,不同学派之人都聚在了自己的老师边上。 而非学派通过招贤令进来学宫的士人,要么独处,要么也各自聚在一起,要么是已经拜了师也进了学派里商议。 瞿东辰没有拜师,因为他被陛下第一个钦点的身份,现在也隐隐是这些士人中的领头羊了,这会不参与学派内部讨论的这些士人就聚在他身边。 成非的好友纪泽就小声笑道:“这可有的那些学派忙活的。” 瞿东辰赞同道:“鲁氏这般还好,学派长者坐镇,年轻人都在外为陛下当差,他们鲁氏的内容怎么定那都不会有人有意见。可若是如溧阳学派那般……” 溧阳学派也很有名,或者说,还能活到现在的学派都很有名,只不过溧阳学派是那个活的最久的。 底蕴深好处不少,坏处也不少。 在学宫的溧阳大贤曹佩那在他们溧阳学派内部辈分小,也不是那么受老人们认可,当初光是他进学宫这事,听说溧阳学派内的一个高资历老人就很不满,住进姚章家里当面骂他不重学派,就顾着帮扶自己师弟去了。 这教材可是以后会给全大晋的孩子学的,怎么定自家学派的东西,那都得好生斟酌,一个标点用的不对,都能引起学派内部纠纷,更别说这符号一定,以后一定会整个学派的书籍都也用上这些标点。 这真的会让这些学派内部争得头破血流的,可比他们现在修诸国字典还要凶险的多。 想到这里,瞿东辰就庆幸自己没有接受哪位大贤的招揽,他觉得自己在学宫这个状态就挺好的,在洛阳有吃有穿有工作还有地位,以后回家也能说自己在外面混的不错。 连瞿东辰他们都知道的事,曹佩自然清楚。 他也在学宫和弟子商议标点符号的事。他们师徒几人,对教材上溧阳学派先师所写的内容怎么分句,达成了统一意见。但是对学派其他的内容,师徒几人不少人意见都不一致。 他们师徒尚且如此,更别说和溧阳学派其他分支的想法了。 想到这里,曹佩去给魏骁打了个假条,带着弟子就直奔他御史大夫的师兄家。 姚章下了值,看见家里的曹佩就有点头痛。 他师弟现在每天也忙得很,带着弟子住在陛下提供的学宫附近的房子里,是真的没事不来找他。 曹佩的弟子们赶紧请师伯进去,然后小心把门关上。 自从他们在学宫附近有了住所,就搬出了姚师伯府上,但现在师伯府上还住着一个师伯他们的老师叔,这老师叔祖和他们师父关系不好,有些谈话还是要避一避的。 姚章在书房里坐下,看着他师弟,示意他有话赶紧说。 曹佩把今日学宫的事情简单一说,又让一个弟子上来默写教材里他们溧阳学派的部分,给姚章看。 姚章一看,这些标点符号用的都没什么问题。 曹佩再拿出一张纸,上面是他对先贤典籍中一部分内容的符号添加。 姚章眼睛一扫,立刻就懂了。 “你这符号标的,师叔他们不会同意的。” 曹佩自然知道,他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很难办的事,“师兄,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一个能把溧阳学派整合起来,确立起以他们师兄弟二人为主心骨的好机会。 “这事,你想做我不拦着,但是你自己去找师叔说。”姚章一口拒绝。 曹佩就算在学宫,身份也没什么官职,他想干什么都可以,可自己是御史大夫,可以作为学派的主心骨,却不能太插手学派的事,不然他也不至于这么多年连一个弟子都没收。 其实陛下已经封他为学宫教授了,册封令召都给了,只是最近朝廷忙,这诏书一直都在吏部那里没拿出来。 今天他也进宫和陛下汇报了御史府截止到目前为止的一年工作,见到的陛下一如既往,贤德圣明。 不是师弟说,他也不知道陛下还整出了这个标点符号,要加入幼学教材。 得知这个消息的一瞬间,姚章甚至怀疑是不是魏骁干的,为的就是故意挑起他们这些学派的纷争。 可细想也不对,魏骁已经是学宫祭酒,现在他就能安排官学的幼学教材,日后学宫选谁做老师,安排什么课程,都是他来定了,干这个事情他除了损人,自己也得不到好处。 接着姚章又把目光放在了这还没整理成册的教材上。 现在还只是一张张纸,日后就会是一本本书。 除了这些,他们每个学派的典籍,都可以重新换成纸张来记录成书。 除了兖州学派都是朝中大佬,第一时间就能有钱买纸来写书,其他学派都还没这个财力。 但是等日后呢? 陛下是不是愿意主动拿出纸来,为这些学派来誊抄惦记,甚至允许他们用印日历的方式来印书呢? 想到这里,在看看眼前这些标点符号,姚章感觉事情越发复杂起来。 您究竟是想要诸学派如何呢,陛下? 被惦记的小白在承明殿打了个喷嚏,让宫中众人担忧的眼神纷纷看了过来。 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小白摸出自己后面又做出来的一个白瓷悠悠球,站起来,给东方旦在内的三个小孩演示,什么是高端技术。 - 小剧场 看着这些个学派内部争论不休的模样,被他们这些学派怼过的阿飘们那看的叫一个身体舒畅。 第五小白干得漂亮,这祸水东引的好,让他们打起来,打起来! 学派先贤阿飘们:…… 如此不成器,看样子是我们活着的时候骂你们骂少了,看看你们这死了都没有长进的样子,再看看上面的圣天子,果然,这被天选中的君王就是不一般。 君王阿飘们:他第五小白这么贪心,一个学派都不肯选,还在这里挑动你们学派内斗呢,这你们都能夸的出来? 先贤阿飘们:能遇上这么一个圣明贤德之君,是那些后辈的幸运,一定是他们没做好,这才让天子不满意 君王阿飘们:你们要不要看看他们现在做什么? 先贤阿飘们一转头,不少飘瞳孔地震:住手,那话我没说过,不许给我加上!这话的意思也不是这样,别乱加标点符号,不许美化,我就是在骂人! 不孝徒孙,不许乱改! 第197章 潮流达人上 广阳公主和萧太后很久都没见各自的女儿了,在阳泉宫一人搂一个孩子,问她们在长安过得怎么样。 一切都好,这是公主和太后预料之中的,跟在陛下身边,她们就不可能会收到亏待。结果两个小孩就没一个说想娘亲的,让两个母亲欣慰又有些小生气。 捏着陈华的小脸蛋,广阳公主笑骂道:“小没良心的。” 陈华反而笑的开心:“我跟着陛下在长安,天天都好玩的很,这才不想娘,娘你应该高兴才是。” 萧太后也戳戳第五宁的额头,说她“更小的没良心”,但是第五宁笑呵呵也不反驳,主打的就是一个你说,我就当我听不懂。 问她们在长安都有什么好玩的,那好玩的可多了,一个个争着说,自己做了什么什么,拍着小胸脯在那儿骄傲自己建了长安城,然后一问,就是推着小推车去搬了几块砖。 抱着自己女儿的同时,广阳公主和萧太后也没忘记东方旦。 广阳公主看着东方旦夸道:“这几月不见,旦儿又长高了,身量也结实不少,还是陛下会养孩子。” 萧太后也看看东方旦,在看看自己健康又有活力的女儿,很是赞同的点头。 她从前听太皇太后和还在世的丈夫开过玩笑,说自己丈夫是被比他小一岁的梁王叔养大的。 那时候她没往心里去,只当先帝和今上从小长大关系好,现在再看女儿这陛下养的如此康健,小脸白里透红一看就气色好得很,再联系从前先帝说过的话…… 萧太后甚至有过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她很认真的想过,若是当年先帝初被立为皇太孙的时候,没被武帝带去玄雍宫亲自教养,而是仍旧和封地都没有的十三皇子一起住在阳泉宫,是不是自己先帝也能活的更久。 第五宁忽然想起了什么,拉着萧太后的袖子着急道:“母后,陛下说我们自己做的琉璃动物都送回阳泉宫了,在哪儿呢,你们都收到了吗?” “收到了,就在阳泉宫,我都让人收起来了,你要看这就让人都搬出来……” 第五宁和陈华在长安,经由小白之手一起做出来的玻璃玩意儿都从箱子里一一拿了出来,两个小孩又凑在一起,开始辨认之前都是怎么分得,开始给自己和几个长辈分了起来。 这些玻璃玩意儿都珍贵异常,广阳公主和萧太后收到的时候打开一看,都以为陛下是为了自家两个孩子这般破费,搜罗了这样的水晶来给她们玩。 还是太皇太后了解养子,直接就说皇帝不是那么奢靡的人,这些东西贵,但肯定没有她们想的一样贵,这才让她们俩放了心。 看着两个小的这么认真送东西的模样,小白大手一挥:“放假三天没功课,好好玩去吧。” 虽说还没到寒假,不过第东方旦他们三个九、十月份在长安几乎是天天学习,还在给于驭、席飞君二人做教育学的试验生,每天功课量都比之前多多了,因此回了长安,小白让他们好好放松一番。 突然被放假的三个人却有点无所适从。 东方旦立刻就说:“那我和陛下回玄雍宫。我昨天已经看了扶仙宫给玄雍宫女侍卫们的新兵器,都是好东西,再训练训练,以后玄雍宫都可以全部换成宫女来执勤了!” 宁宁睁大眼睛:“放假、三天?三天都没有功课吗?” 小白:“三天都没有功课,你就在阳泉宫好好休息,玩一玩。” 陈华纠结的看着母亲广阳公主,再看看宁宁和天子,难以取舍的心情不言而喻。 广阳公主更觉好笑,脑子一转就有了主意。 “他们在陛下身边上课上惯了,让她们回来玩也不知道玩什么。正巧明天城阳姐姐家里孩子生日,我带他们几个一起去那儿玩去,也让她们认认洛阳的人。” 萧太后觉得挺好,宁宁也快六岁了,是要再认认洛阳的人,不能一天天只跟着天子身边,这社交等级过于高了。 一听这安排,东方旦大喜过望,大跨步走到小白身边,等着天子一开口就跟着回玄雍宫。 这认人什么的,和他东方旦可没什么关系。 谁承想广阳公主又和陛下说道:“旦儿这孩子也十六了,一直跟在陛下身边,这次就让我带他一起去吧。” 东方旦大惊失色:“不吧,我还要去训练宫女呢!” “这工作你后天再做也不迟,明日就跟着皇姐一起去吧,”小白做了决定,“你也去跟着玩玩。” 广阳公主带去玩,那是去熟悉洛阳权贵子弟的交际圈。 小白自己从未混过,因为他以前目下无尘压根就不爱掺和这里的事,唯一的交际圈是大晋最顶级的几个权贵。 他也没想东方旦能在里面混的多如鱼得水,只想他去玩玩,认认人,能交点新朋友也不错。 于是东方旦第二天一起床,就被童明让人送来了一套红艳艳的衣服。 东方旦“……” 有点头大。 他就算天天上课也不缺体育锻炼,已经窜到了快一米七了,天天高蛋白食物给补着,身体也并不瘦削,换上这教龄袍服,腰带一束,头发一绾,一个年轻英武的小郎君就这么出现了。 童明领着换好衣服的东方旦去见天子,小白看了眼,暗自点头。这是他之前一时兴起让宫人试着做出来的飞鱼服,这会子纺织工艺想做大明那种织金工艺有点难度,照着裁再刺绣就简单多了。 一上身,确实好看,不愧是老家认证过的高级审美。 小白问东方旦:“你要配剑还是要配刀,还是其他兵器?” 这就让东方旦有点纠结了。 因为天子擅剑术,还在蓟州剑斩燕王,导致他对剑一直有种特殊的情感,不过在习武的时候,又被发现他很有枪法天赋,虽然练剑没有放下,但是他觉得自己的天赋背叛了心爱的剑,后面都很少配剑。 去人家宴会肯定不能带枪的,带剑更合礼仪,可是一穿上这身袍服,他总感觉不配刀都不合适。 “还是配刀吧。” 小白点头,为东方旦的品位点赞,在一堆兵器里给了他一把刀身较短小,带有弧度的弯刀。 “飞鱼服和绣春刀,你很会选。好了,出门去吧。” 刀才配上就被赶出门的东方旦一脸懵,这刀叫绣春刀吗,我才知道啊,这不陛下你给我选的吗? 一出大殿,穿着赤红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东方旦就得到了外面侍卫们的全场瞩目。 无他,确实好看。 追求美丽在这个时代是不分男女的,男女都爱打扮。一看东方旦这一身打扮,那些和他熟识的侍卫们纷纷围个过来,一边记下这身衣服的形制,一边赶紧催促这东方旦出门。 在马车和马中间,东方旦选了马。 这飞鱼服确实很方便,衣袖贴身,下穿靴子,让人骑马也不拘束,自由的很。 东方旦先是去了阳泉宫接第五宁,再去长信侯府和广阳公主会合,一起去严家。 到了阳泉宫,那怎么都是要拜见两位太后的。新装扮的东方旦一出现,就引起两位太后的注意,就连眼神现在不大好的太皇太后都让东方旦上前,仔细来看看他。 萧太后赞叹:“陛下巧思,这旦儿平时人就俊,换身衣裳,这通身的气度更好了,都能把满洛阳的小郎君都比下去了。” 太皇太后也点头:“他就是爱这些不一样的,只是以前懒得弄,现在碰上你们这几个小的,可让他懒不下去了。” 换上一身漂亮襦裙披着小披风的宁宁抬头,赞叹的看着今天的东方旦。虽然这会儿她的审美还比较孩子,但是这一身大红的衣服,足够叫她惊叹。 被她们夸奖的东方旦脸红的不行,请辞后抱上第五宁转身就跑。 把第五宁塞进马车里,东方旦上了马就往前跑。 到了长信侯府,他遇到了和阳泉宫差不多的待遇,连第一次见面的长信侯都围着他,夸赞陛下会养孩子。 把陈华和第五宁塞进一辆马车,广阳公主一辆马车,他们这才往今天的目的地赶去。 今天要去的是城阳公主嫁的严家。曾经的严相国去世,严家现在是落寞了,但人家祖父曾经地位也不输穆王孙,就是现在子孙没什么大放异彩的,在洛阳权贵里依然地位不低。 一下马车,广阳公主就被大姐城阳公主亲自引进去。城阳公主是见过东方旦的,这会子也看他今天的打扮不停夸赞,把东方旦引荐给其他人。 洛阳不少贵族子弟对东方旦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被两位公主介绍,在场的权贵子弟看着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年轻英武的东方旦,都是心情复杂。 一个黎庶出身,没家世没根基的孤儿,被天子从蓟州带过来,一直都是跟在天子身边,得他亲自教导,还能有一部分管理玄雍宫的权力,还和王归等有实权的将军认识…… 只要是非继承人又不受家里宠的贵族青年,这谁知道了不嫉妒啊。 他们这些好出身的人都没还没个好前程呢,东方旦这么个出身的却肉眼可见的以后前程差不了,这种未来的地位差距让很多人就下意识恶感满满。 今天一见东方旦,发现这人看着就是青年才俊,不考虑出身,拿出去能让人赞叹,不比他们这些人看着差。 认识之后,那就是大人和大人玩,孩子和孩子玩了。 第五宁和东方旦一个年纪小一直被养在阳泉宫,一个这几年都在玄雍宫,都不认识这里的人,陈华倒是以前没少被母亲带出,但是这两年也都和第五宁一起在天子身边养着,也都把从前的小伙伴忘得差不多了。 这三个人聚在一起,也没那么想认识新朋友,其他人也在琢磨要不要上来认识。 这时候,倒是有人毫不在意,上来就直奔这三个人。 “东方旦,你也来了,这真是稀奇啊!” “公主和翁主也在呢,弟弟,来拜见公主和翁主。” 过来的人是田敢和田繁之,分别是田旻和田章的儿子。 在蓟州的时候,田敢、田繁之两兄弟也算是被天子这个表叔带过的,那时东方旦也在,三人也是认识的,还一起干过难民登记的活,也没闹过红脸,算交情不错。 田家入洛阳后,田旻也有了个西乡侯的爵位和食邑,被广阳公主带着进入洛阳社交圈,因此西乡侯府和长信侯府关系还算不错,兄弟里和陈华也认识。 和平原公主第五宁也在玄雍宫见过,就是田家兄弟进宫是拜见天子,而那时候通常第五宁不是上课就是在玩,彼此不怎么熟。 有他们俩在,三人的确放松不少。 田敢两兄弟拉着三人就往其他朋友里带,介绍这个,介绍那个,十分热情周到。 然而这三个人都觉得很无聊,那些投壶、博戏、棋弈的游戏也没意思,宁可回去上课。 无聊的陈华打开腰上的荷包,从里面摸出她的小悠悠球。 “华表姑!”宁宁指着她小声惊呼,然后忽然狡黠一笑,也从自己挎着的小包包里摸出自己的悠悠球。 虽然两个人目前球技都比较差,但是每天都会抽出一点时间来练习,玩的很是认真。 东方旦见她们一个个手头都有玩具,手从腰上的绣春刀往下,也掏出自己大一号的悠悠球。 “来来来,练球了!” - 小剧场 小白--目前所有人心中的英明仁慈之君-全知全能-手工大师-剑术第一人-大晋第一画手-养孩子达人 小白:飞鱼服真帅啊,我自己都想穿了 老家的老朱家阿飘们:很有眼光,不过你这没有织金工艺,飞鱼服也就样子货,不正宗啊,要不你找你老同学,咱们做个跨时空交易呗,我们给你我大明最正宗的飞鱼服! 小白:不喜欢欠债,现在也毫无欲望,不要了。想要我可以找我老同学直接买织金工艺 最痛心的嘉靖:你真的不收徒弟吗? 萧太后:看看我瘦弱的女儿被陛下养的像个小福娃,我合理怀疑,我丈夫当年小时候应该也被养的很好。 所以为什么后面身体就越来越差了? 真相只有一个,武帝,克子克孙! 武帝瞳孔地震,想拔剑了。 太子赶紧上去拦住老爹:不不不、真不至于,我真的只是不小心坠马的,儿媳她也是无心之想,父皇您别生气。 求定也上去拦住武帝:您肯定不克我的,不然我也不能活着继位,要克早克了。 内心os:当然,要是您当初仍旧让我和小叔叔住在阳泉宫,那当然更好。 第198章 潮流达人下 在场的年轻人们,就看见这两小一大一个接一个的掏出个小东西,然后手一甩,三个玉球从手中抛出,仅靠一根长线挂着,三个球都垂了下来还一直在那不停的转。 第五宁人小,悠悠球线比较短,手腕不太灵活,最快收球,陈华多坚持了几秒,也收球了,东方旦最晚。 基础招式睡眠收球之后,三人再次抛球,开始玩侧抛球,收球之后,第三轮开始了搭线、再是前抛…… 这都是他们跟着天子一起学的悠悠球基础招式,一共有三十多个呢。 不止他们,还有陈冬、刘德和其他侍卫大哥们,大家每天到了练习悠悠球时间都是站好,拿球,从最基础开始练习,谁玩的差了就拉出来嘲笑,厉害的排出来,一轮轮往高难度推,每天都选出今日悠悠球大师。 想要和天子一般玩得那么顺畅,各种炫酷招式和造型信手拈来,就必须把这些最基础的东西都融会贯通。 他们三个在这里先练基础动作,三十招基础的练完了再来进阶。 当然,目前能进阶的只有陈华和东方旦,第五宁基础的也只会十多招,练完了她手都累了,在边上给两个人加油。 陈华和东方旦都是年龄更大一些,还身体不错的,能三十招基础的结束开始。 前面他们在玩的时候,一个魔术球就让给周围人看直了眼,更别说后面的单手搭线了。 玩投壶的,下棋的,聚在一起聊天,不由得都停了下来,目光挪向还在换招数的东方旦。 终于等到东方旦收球不再发了,田敢和田繁之立刻带头鼓掌,眼睛一亮,开始夸夸。 田敢:“东方旦,你和公主这玩的是什么呀,我们兄弟俩还从未见过呢!” 田繁之:“你玩的真好,一个绳子,一个这个,怎么玩的啊?” 东方旦掏出自己的悠悠球:“这个叫悠悠球,陛下做的,我没有多的,你感兴趣的话试试?” “那就不客气了。” 田敢接过悠悠球,先拿在手里上下看了看结构,再学着东方旦把中指套进绳索里,手一松,球就滑下,垂落着不停转动。 他记得刚刚东方旦最开始都是怎么玩的,脑子一想,手一动,球就往上飞回掌心。 抛球收球成功的田敢神色惊喜,再抛出、收回,反复玩了起来,让旁边堂弟田繁之都急了起来。 “你也倒是让我玩玩啊,阿兄!” 能够三十个基础动作全都完成的陈华嘲笑道:“比我还大一点呢,就只会玩这么简单的动作吗?” 说着,她抛球出去,玩了个推射,好好炫技一番。 第五宁还做不来难度太高的,但她也想跟着一起嘲笑大朋友,于是玩了个升降机,把球抛出去,另一只手拎起线,球在另一端线上往上爬升,再甩开收球。 被两个小朋友嘲笑的田敢一点都不脸红,还能央求东方旦,让他教教。 封自己为第一批悠悠球选手大师的东方旦也很乐意,他就爱干这种训练人的事,只是手头就一个球,只能又从田敢手里拿回球,做了几个最基础的动作,放慢速度来拆解讲述。 收球回掌,东方旦问道:“你会了吗?” 不等田敢回答,田繁之立刻挤开他堂哥,“我会了我回了,东方旦,你让我试试!” 想着他也在旁边看了好久了,东方旦觉得不能厚此薄彼,就把球给了他。 田繁之一上手,除了最开始不太习惯有些生涩,后面的动作他居然还真会。 田敢琢磨:“东方旦,陛下最近忙不忙,不忙的话,我能不能也找他求赐一个悠悠球?” 东方旦诚实道:“挺忙的,你还不如自己找府里人做一个,这个也不难,自己找人做还能更合你的手感。” 田敢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刚刚想做那个侧抛就不成呢,原来是手感不合!” 陈华:“你分明只是普通抛球,根本都没试侧抛。” 这时,一直在边上看着的一个少年忍不住了,走出来道:“东方兄,在下鲁平侯府刘宛,能否借东方兄的悠悠球一观,回去在下也想做一个来玩。” 东方旦觉得没什么不可以的,指着田繁之说:“那你等他结束吧。” 这个不倨傲不藏私的态度一出,不止刘宛大喜过望,其他看了很久的人也都纷纷围了过来。 “东方兄弟,我是安阳侯府的,能否在刘宛结束,也……” “我是平侍中家的……” “我先来的,你往后面去!东方兄,我是……”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场面不大,但东方旦下意识就抬手,大声让大家都安静。 “一个一个来,刘宛最先,他在田繁之后面,再是平阆,接着是……” 见不得杂乱场面的东方旦开始安排起来,把先来的先排上,后来的让他们自己一个个排,不大的场面也给他弄得井然有序。 田敢心想,东方旦这也算是天生的才能了。 之前在蓟州的时候他也配合着安排百姓,听说前半年在宫中他还练兵来着,现在安排着十来个贵族子弟不在话下。 不过这些人愿意听东方旦的安排,只能说今天东方旦这身出场的装扮确实不太一般,腰上刀一挎,大部分人就不敢忤逆了。 想到这里,田敢决定,回去也要让家里的仆人给他裁一身这样的衣服,还要找他爹去定一把刀,就要东方旦今天这一身! 大点男孩在这排队,那边有认识陈华的女孩子,也来找她,想问问她能不能借悠悠球给她们看一看,这也是她们没有玩过的游戏。 第五宁是年纪最小又身份最高的公主,贵女们对她也只是知道,不熟,就是好奇也只能只能来找陈华来搭话。 广阳公主原本还有些担心这几个孩子,和里头的贵妇们寒暄一番后就出来看孩子们。 最大的那个,被田家兄弟们和其他贵族子弟围着,身前还有男孩在规规矩矩排队,自己女儿和侄孙女也和其他贵女相处的挺融洽。 只不过不论男孩那边还是女孩那边,大家虽然气氛不错,但都不是在聊天她们,而是挨个上去试着玩悠悠球。 广阳公主也是知道悠悠球的,毕竟前儿才在阳泉宫看见陛下教三个小孩玩呢。 看这些孩子都这么喜欢玩,还有天子玩起来那流畅非凡的动作,广阳公主决定回去以后,也找自家养的匠人来制作着悠悠球,以后给不同人家送礼,家中有孩子的可以把这悠悠球也加上。 一个时辰过去了。登记的和试玩的也都结束了,其他人都要脸,只是上来试玩一番就把球给下一个人了,等到所有人都试玩了,悠悠球就回到东方旦手里。 被所有人眼巴巴看着,东方旦立刻明白,拿起悠悠球就开始表演起来。 一开始大家还是叫好,后面就有手长的去拿了小锣鼓来,东方旦一来个动作,他就砰砰敲击来支持,人工给他配个bgm。 只是后来有人嫌他这锣鼓太吵了,擅长乐器的人立刻就去让找乐器来,现场随心来配更好听点的bgm。 有了bgm加持,本来还随便玩玩的东方旦立刻压力上来,觉得自己这球一定不能落下,让这些新朋友好好看看,什么是悠悠球的高端玩法。 和百官商议朝政到黄昏,送走臣子们后,办公一天的小白也迎回了外出归来的东方旦。 “今天出去玩的怎么样?” “还可以,宴会没什么意思,不过大家都很喜欢悠悠球,他们都打算回家也做一个,还约我下次一起去他们家玩呢。” 东方旦解下配刀要递还给天子,童明上前来接过。 难得到晚上也还在批奏折的小白笔尖一顿,“悠悠球社交?” 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不吃喝嫖赌,能玩的东西就那么些,小白以前都懒得凑上去看,突然来了个悠悠球这样能休闲放松也能有高技术力的游戏,无聊的贵族子弟们追捧也很正常。 “今天你过去,他们就只是好奇你的悠悠球吗?” 就没人对飞鱼服和绣春刀表示什么吗! 东方旦老实道:“田敢他们几个还说,回去也要家里给做几身我这样的飞鱼服,还问我借刀一观。 我把刀给他们了,这刀太利,他们又追着我问刀哪里的,知道是陛下您赐的才不说话了。” 衣服样式很新,也没什么忌讳禁忌,可以学着样式裁衣来穿,但是兵器这玩意不能乱弄,而且兵器要的是趁手和锋利,形制一样没天子赐的刀锋利,那佩着也丢人。 小白:“下次田敢他们再问,你就和他们说,让他们好生练武,什么兵器使得好就来找我,我来赐他们兵器。” 都是扶仙宫兵工厂出品的武器,连玄雍宫的宫女都用上了,真不珍贵,也就是比其他普通品质的兵器普遍更好点,那种珍贵的上等手工利刃也还是比这个更好的。 真正珍贵的,是在白登山天星研究所的那些合金兵器。 等从长安往云中的驿站都修好了,那里的兵器也会跟着一起来到中原。 说到云中的东西,在他从长安出发来洛阳的前一天,五原城快马加鞭送来了好几匹羊毛制成的布。 上等的精纺织布,普通的纺织布,还有拿和河套地区天然植物提炼出来炼染了色的粗毛线。 想想自己的带货职责,小白第二天就带着这些东西又去了阳泉宫,还让宫人去请上广阳公主一起。 羊毛织成的布不方便刺绣和织花纹,五原郡守韩川一开始还借了绣娘想来搞些花样的给天子做衣服的,但是这想法一说出来,就被他家里母亲、妻子、女儿齐齐镇压,给他不少白眼骂他乱来。 在这种家庭劝诫之下,韩川只能放弃自己原先的构想,把原本的奢华刺绣全去了,就搞朴素点。 阳泉宫里的女性都是操持过亲蚕礼,闲来无事也会架起织布机纺织的,她们见过好东西,什么料子好,什么料子差,一摸就能摸得出来。 小白带的这几块布一拿出来,她们一上手,立刻就知道最好的是哪几块。 太皇太后摸着手头没有丝绸柔软,却温暖有弹性的布料。问小白:“这料子是倒是从未见过,是拿什么新东西织的?” 小白:“都是拿朔方牧场的羊毛织成。” 太皇太后奇道:“羊毛那么松散脏乱,也能被纺成线?” “从弄干净到纺线织布确实很难,因此那边现在也就出了这几匹,先送来洛阳了,”小白指着这些东西,“羊毛的衣物比其他布料暖和,冬天冷,想着给母后送来一些。” “能让你亲自跑过来送,可见确实是好东西。” 太皇太后不怀疑小白有好东西就来送她的孝心,外头珍贵的瓷器、玻璃,阳泉宫就没缺过。只是那些东西都不值得他亲自跑一趟,这羊毛能让他过来,肯定当中还有别的缘故。 看见广阳公主也在,太皇太后心里已经有了底。 “广阳,你来挑挑看,也选些回去给你和华儿做身新衣。” “还是母后疼我,”广阳公主也猜到了点什么,笑着上前去挑布,“现在天气也渐冷了,我回去就叫人裁衣,好好给洛阳贵妇看看,这羊毛做的衣服,她们怕是听都没听过!” 小白后退几步,把场地让给她们。 “皇姐一向是洛阳贵妇们的时尚风向标,你穿上身的衣服,怕是要不了多久,大家都会追着问哪里能买了。” - 小剧场 拿着自己的悠悠球,第五求定也在每日练习中,被周围阿飘们聚在一起围观也坦然自若。 毕竟他每多一个新鲜玩意儿,就会被众飘围观,这已经都是个惯例了。 好在他们第五家的飘也多,也能打,其他人想抢他的东西都抢不了,不过坏处就是他要把自己玩具偶尔分一分给亲爹亲爷和其他祖宗玩。 练习悠悠球也算是他最近的新爱好,毕竟这个游戏难度可比放风筝高多了,一上手就知道玩好玩,玩的厉害那也要天赋。 第五求定单手甩球中,第五求定收球成功,第五求定拉线抛球,第五求定打到了自己的头! 等待已久的太子第一个上去把悠悠球从儿子掌心拿出,“求定失误了,先换我,父皇您排我后面先等着。” 武帝看着眼前这个不孝子,想想已经整天被揍没个人形的另一个不孝子第五潜鱼,再想想还活着的儿子……一群不孝子! 第199章 带货达人 广阳公主向来聪明,也一向看得清楚自己权力地位的来源。 但凡是天子递过来的橄榄枝,她从不拒绝,小事办的漂亮,大事更是迎难而上,把自己旺盛的精力分到能施展自己能力地方。 这两年她春天和姐姐们一起为天子操办亲蚕礼,接收了玄雍宫中超过25岁的宫女,自己还成了有品级的媒官,在洛阳越发得意。 她的忙碌也让丈夫长信侯很是欣慰,广阳公主忙起来的,就没精力督促他了,家里有上进的人有公主一个就够了,他负责平衡另一部分。 看着公主从阳泉宫回来,婢女们还小心翼翼捧着一些看着并无光彩的布料,长信侯好奇道:“公主从宫中回来,这是带来了什么?” 从前从宫里回来,带得都是上等丝绸,外面有价无市的瓷器和玻璃,这还是第一次带回来这么平平无奇的东西。 伸手拍开长信侯想摸布料的手,广阳公主横了他一眼:“回头给你做身衣裳让你穿出去,现在你不能碰,这可是陛下都没有多少的料子。” 天子当然要多少就能有多少,只不过是目前整个大晋羊毛成品布料也就这么一些,一半被留在了阳泉宫给两位太后,一半被天子送给了广阳公主来做宣传样品。 长信侯虽说从小锦衣玉食的,但也从小练骑射习武,手算不上细嫩,广阳公主是真怕他毛手毛脚摸坏了。 “陛下都没有?” 长信侯更好奇了。 “公主,让我看看,我保证不碰坏!” 他要是刚成婚那两年来这出,广阳公主会心软让他碰碰,现在她们孩子陈华都八、九岁了,长信侯也不是什么少年郎君了,这招毫无作用。 公主转身吩咐婢女把这些布料都送去府中手艺最好的针线人处,再找人来给他们一家三口量尺寸,让人尽快赶出新衣来。 长信侯更好奇了。 等到两天后衣服穿上身,他终于能上手亲自摸摸这天子都没有的料子。 “这料子看着平平无奇,染色也就这一些……”手再一拉衣襟,“嗯?它还能挺能扯!” “你手轻点,别太用力,会扯变形的!” 广阳公主能理解他现在这会儿的态度,自己在阳泉宫摸的时候也是这般,但这不是他这会能这么用力的理由。 长信侯哂笑着松开手,“软是挺软,滑也挺滑,比葛布麻布好多了,只是这也和丝绸没得比啊,哪有那么珍贵?再说它也没什么花样,就一块布,怎的不直接贴身穿算了,还要我里头穿个丝织的再来穿它?” “因为这料子吸汗,不怎么透气,怕你出汗闷着着凉。” 长信侯:“这都过了冬至,天越发冷,还能出汗?” 广阳公主轻哼一声,“你看看你现在才穿多少件,再看看你现在冷不冷。” 长信侯闻言低头一看,最里头轻薄的丝织里衣、外面一件这个新料子,他就已经不怎么冷了,昨天的时候可还要穿个四件呢。 对啊,今天这是升温了? 不对啊,大早上的太阳也才出来,一点不热,家里仆人也没都换薄衣服呢。 摸摸身上的新衣,长信侯道:“公主,这新衣,还挺暖和啊。” 广阳公主:“你还不算笨。来人,去叫华儿起床,让她也穿上新衣,收拾收拾出门去。” 婢女去陈华院落的时候,陈华已经起了,在台阶上站着练悠悠球呢。 她跟在天子身边,每天都有固定的学习时间和娱乐时间,起床生物钟已经被刻进身体记忆了,到点就睁眼,怎么闭眼都睡不着。 至于练球,这是因为作为天子身边的红人和悠悠球大师,东方旦是男孩那边的热门人物,陈华是女孩这边的。 跟着母亲一出门,基本不是去这家就是去那家,哪家都会有小姐妹。不管熟不熟悉,关系好不好,人家要是在那一脸崇拜想看她玩悠悠球,这总得表演一下吧。 这群一个悠悠球“遛狗”都能引起一片惊叹声的洛阳土包子,陈华可以允许现在还玩不过东方旦,但不允许自己被被人比下去。 她可是天子舅舅手把手教怎么玩的,不可以输给别人,练,必须练! 把自己收拾好进了马车,跟着母亲一下去,陈华果然又是到了一户不认识的人家。 进去一看,哟,东方旦也在呢。 他们两个已经很熟练了,进来喊了大人就钻去孩子中间,掏出球开始和各自的圈子玩。 不愧是洛阳勋贵,这几天基本上年轻人里已经人手一个悠悠球了,材质什么玛瑙玉石甚至金银都有。 不过玩球,除非有机械工程学方面的专业人士来动手制作,否则外表弄得花里胡哨那都没用,一个球都提不起来是真的丢人。 孩子们那边玩了起来,大人这边广阳公主也热的解下披风。 广阳公主自己今天也只穿三件,里头一件,中间一件羊毛衫,外头一件袍子,再最后加一件羊毛布料做的披风,这还没寒冬腊月呢,可给她热到了。 这披风一掀开,周围贵妇人看见广阳公主额头上细细的汗珠,再一看她里头这么少的几件衣服,纷纷好奇的围过来询问。 广阳公主勾唇一笑,“哎,这是昨儿去阳泉宫,陛下和太皇太后赐我的新料子,我也没想到这料子居然穿在身上如此暖和……” 里头的衣服自然是不能随意给看的,但是摸摸袖口,再拿披风来让大家上手摸摸,那可就更好推销了。 小孩那头,大家一边玩悠悠球,一边很中二的念着不同招式动作的名称。 “看我单手提花绳子!” “我一根手指转车轮!” “东方兄,这是我练了好些天的大风车!” “华妹妹,你看我这手疯狂摇篮如何?” 玩悠悠球也就前面最最最基础的时候,人是站着不动,只有手动,动作一上高阶,双臂和手指都要动起来,腿脚也要跟着球和要做的动作一起运动,运动量也不小。 他们这么又玩又喊的,消耗越来越大,人也开始热了起来。 大家都在减衣服的时候,大家发现就陈华和东方旦没有减,因为他俩再减就没有了。 本来注意力还在球上的小伙伴们,不少人都分了心,跑过去问陈华和东方旦怎么天冷了还只穿这么几件衣服。 陈华只说她不知道,是广阳公主让她穿的。 东方旦身上也有天子交代的任务,倒是透露了一些。 “这是五原郡守不远千里派人送给陛下的,目前就只得这么一些。” 一个少年好奇道:“这看着也不怎么好看,五原郡就给陛下送这些东西?” 东方旦:“这是用羊毛做的,柔软透气,穿着很暖和。你看这个天气,我就穿这几件都不闹冷的。” 至于陛下,他一年到头衣服就穿那么些,也意思意思让宫人做了些羊毛衣服,只在有大臣在场的时候穿,目的明明白白。 他撸起最外面衣服的袖子,露出里面手臂上窄袖的羊毛衣服出来给小伙伴摸。 “这从前,谁能知道羊毛也能做成织布裁衣。听说五原郡守还请了他母亲和妻女一起操办此事,拉上五原郡所有善于纺织的女子,开了个大织布坊呢。” 他这么一说,有感兴趣的就问他这羊毛衣服穿着怎么样,是只有宫里才有吗? “舒服,穿着这个,把衣服贴身裁都不妨碍我玩悠悠球,倒不是宫里才有,只是目前先做一些最好的,那边送给陛下,陛下也有意让少府去五原城采买一些来送给年长的宗亲……” 一听说可以买,这群不缺钱的贵族子弟就来了兴致。 “东方兄,这羊毛的布料去哪里买?以后可以去少府买吗?” “东方兄,这羊毛料子多少钱一匹?” 东方旦:“……这我真不知道。” 看这么多人都很好奇,东方旦干脆道:“我明年就要去朔方了,不然我替你们问问那边?” 听他们听半天的陈华提议:“不如你们谁想要的,直接在东方旦这里留个名字和数量预定,让东方旦替你们去五原郡找郡守订不就成了!” 不少人都觉得陈华说的有理,眼巴巴的看向东方旦。 “东方兄,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东方旦悄咪咪收回给陈华的赞赏眼神:“不麻烦,但是我也不知道价格……” 能给五原城带去订单,这也算是给陛下干活了,他应该的。 一个贵族子弟大手一挥:“那我就直接定个五匹上等的,就先给东方兄五块金饼。” 说着,他就开始掏兜,五块金子拿出来交付给东方旦。 “多了那就多订一些,少了回头我再来补。” 这点钱对他来说真不多,丢出去也是真的去买东西了,比丢水里或者玩乐花掉了强。 花点钱买个东西不是事,再说回头家里问起来,这钱也算是和东方旦交际的交际费,很划算, 有了第一个人这么干,其他人也都不端着,陈华赶紧让人去找主家,问问有没有纸,没有就借块布帛,来给东方旦记账。 小白在玄雍宫写着诏书呢,就看见东方旦捧着一份布帛,眉开眼笑的走了进来。 “这么高兴,超额完成任务了?” 东方旦把手里的布帛交给天子,自信道:“那是自然,广阳公主去在女眷中的号召力那可不小,长信侯今日也难得在男客中被围着说话,小孩那辈有我和陈华,达成一个小目标,那不在话下。” 小白展开布帛一看,嚯,愿意去五原城定布的人还真不少。 “是孤小瞧你们了,今天你任务完成的这么漂亮,想要什么赏赐?” 小白夸孩子的话张口就来,心想那是因为我把小目标降到了一百匹,真按一个小目标来,别说你们卖不卖的动了,全大晋加上匈奴的羊毛都剃光了,那也不够生产的。 “能给陛下做事,旦可不要赏赐!” 东方旦义正言辞,然后下一刻憨憨一笑。 “不过、陛下,他们都是托我订购的,我明年春天再去五原城那可就完了,都春天了谁还要穿保暖的羊毛啊!” 小白:“你是想?” “这洛阳待着也只是待着,不然就让我去朔方吧,亲自去把这事跑一趟。” 他说的时候小心翼翼,倒不是怕天子,只是怕因为自己年纪不够,天子不让他出去。 小白:“也不是不行。” 都已经做好被否决的东方旦惊得跳起来:“陛下!真的能让我去!” 小白松了口,让童明把手里几份诏书封好。 “你可以带着一支人马去朔方,顺便替孤给五原城带上这些诏令。一封给韩川的,一封给他母亲,一封给他女儿的。” “你去完五原城,你去找伊平,再给他带封信,自己就顺便在朔方过个年。” 东方旦喜的当场拜谢。 小白:“别急,去外面是让你去,等你回来了,直接去长安上学。” - 小剧场 东方旦:逃学成功! 小白:想跑?回来吧你! 阿飘们:这羊毛料子到底什么样啊,我们只能看不能摸,是真的好奇啊! 太子不由得吐槽:吾弟还真是不养闲人啊。 诸侯国是什么矿都收了,把诸侯王财政大砍一笔,连在洛阳的公主,也不能只享受食邑不干活,多少都要来给他干点活。 太子亲娘太皇太后在阳泉宫养老,都得做个顶奢高端品牌代言人;陈华小小年纪,都要一起做个小销售。 一些还算正常的国君阿飘们表示:物尽其用,这不挺好吗。第五小白抠是抠,但他做天子的,这能什么人都安排到位了,真是不错的本事。 求定感叹:要不是过年必须要天子祭太庙,只怕小叔叔自己祭天结束就要跑去长安了。 第五家的先祖们:不行!这绝对不行!过年他第五小白还是需要老老实实祭太庙拜我们的!虽然他拜的时候一点诚心诚意都没有,但是他不能拜都不想拜了! 话说回来,又快到过年了,他第五小白今年都准备给第五求定换什么好东西烧,他到底什么时候也把这个祖制改一下,给我们也烧的新东西啊!! 第200章 特殊新年 被陛下允许可以一个人出洛阳,东方旦乐得不行,连夜就点好了人手,收拾包袱,第二天大清早,城门一开就打马走了,带着洛阳的大笔订单直奔五原城。 在外人眼里,东方旦没什么品级官职,只是天子身边的一个孩子,他在不在洛阳,也只有天子亲近的人才会关注,引起不了其他人的关注。 比起洛阳少了一个东方旦,大家更关注的是天子。 难得今年陛下过了冬至都没有跑,而是待着在洛阳不走,看样子是一直要待着要过年了。 得知此事,洛阳百官真是难得的感动了。 天子登基到现在,最开始是跑去了朔方,第二年是从蜀地回来祭个天又跑去了长安,就今年昭明二年,过了冬至还没跑。 就说嘛,陛下心中还是有洛阳的,这可是他出生长到大的地方,历史悠久的中原都城,之前那不在洛阳市因为陛下记挂着大晋天下,必须要在外行政,现在手上稍微没那么忙了,这不就在洛阳停下来了。 至于陛下心心念念记挂建造的长安,那等它建成再说,要是以后陛下迁都长安以后就不出门了,那就算长安厉害。 确定陛下至少两个月都会在洛阳,洛阳的贵族官员和士人那是出奇的热闹。 官员们只是好好做年终工作,争取在陛下面前好好表现,第一年的吏部考核不能太差。贵族们是想趁着现在变化有限,两宫太后和几位公主还能再天子面前说得上话,争取多表现表现。 洛阳城中的士人们那就不一样了,他们可着劲的在洛阳表现,什么宴会交际,能露脸的场子大家都愿意去,广阳公主上和西乡侯府上那是最受士人欢迎的。 广阳公主那是有举荐鲁氏和邹氏的先例,没看见这两个学派现在都混得不得了吗;西乡侯是比较低调,那人家也是前齐王室,天子母族唯一剩下的人了,孙令暻不就被他们送进了使团。 因着这些,张宏这个天子另一位表兄走在外面,那都备受追捧,谁都想和他认识认识。 虽说学宫每月的人才选取还有,可是现在文武人才已经满了,朝廷已经明说要的是其他人才,数学、天文、地理、农牧、医学或者别的什么一技之长都行,文武除非你特别出众,否则是暂时没希望了。 文武特别出众的,找个周末时间去学学宫,上台去辩论比剑,只要你有能力压群雄的能力,就能一日成名,名扬洛阳,甚至进入学宫祭酒和大贤的眼。 当然,才能不是顶尖的士人也不是一直没希望,等到学宫《诸国字典》编修完成,学宫就会对外招生授课。这些学宫的学生,可是天子亲口承诺,会从中选人来做官的。 不管是为了能够进未来大晋最高学府学点东西,还是为了入仕做官,士人们都没想离开洛阳,怎么样都在洛阳城中先窝着。 也不是没有人想到长安,也有人去过了,只是那里还在修城,商人可以往来,其他人身份卡的很严,而且去了也不让买房置地,还没有洛阳城机会多,不如就在洛阳呢。 为了出头,这些士人们是写文章的写文章,混社交圈的搞社交,各种能秀出手的都大胆表现,力求不让自己泯然众人。 据官重山那边统计,陛下在洛阳的这几个月,纸张的销售量都节节攀升,因为太多优秀的作品涌现出来需要被记录。 学宫外面的士人这么热闹,学宫里面热闹更甚。 祭天之后,魏骁就要各学派把他整理的小学教材内容标点符号都标好,三天的时间,内部还算团结的学派倒是很快就把这事办好了,内部都山头林立的,那可是糟了老罪了。 比如琅琊学派,虽说一分为二,理念还天差地别,但现在都在太史局给天子当差,关系再差也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关于小学教材里那些基础天象时令的东西,他们倒是没有什么歧义,大家开个会就能定下来,把东西交给魏骁。 非科学基础的内容也被小白直接从课本里删了,他们没有能杠起来的点。 但是送走魏骁,关于他们祖上一脉相承的琅琊学派的东西,两家关于里面标点符号的使用和内容含义,那可就有很大区分了。 听说他们商议出结果后,派了一个弟子去学宫把东西给魏骁,还给两家在学宫干活的人请了几天假,那是争论了个昏天黑地,大打出手,连两边在太史局有官职的那几个都请假了,就为了回去好生辩个琅琊正统出来。 曹佩那边的溧阳学派更是火药味上天,是连要给魏骁的东西都能辩个不停,没个定数,最后还是曹佩直接把自己标的符号直接拿给魏骁,给自己和弟子请了好几天假,回头和学派里其他人开始没日没夜对着喷。 溧阳学派那边,最毫无疑问曹佩和他师兄姚章是学派里最有名又最争气的两个,奈何他们学派还看辈分,这就让曹佩干起活来很艰难。尤其是其他人知道这小学教材的编纂有曹佩一份力量时,那更是对他意见不小。 你都能参与这个教材编纂了,怎么不给我们学派多弄点东西,给别家学派少刷点? 曹佩:…… 师叔师伯们有点太看得起我了,我们学宫也是有祭酒的,不是我曹佩的一言堂。 总而言之,整个洛阳城的学术界都乱成了一锅粥。 当然,这些事情魏骁丝不在意的,不止不在意,还对这些学陪内部正统的争论很有兴趣,反正他不是任何一派的,这些学派的事他看热闹不嫌事大。 萧太后许久不见第五宁,年前这段时间都在阳泉宫好好照顾女儿,见她休息三天后就吵着要上课,也是感觉稀奇,又把人送去了玄雍宫。 从前把孩子送去天子那儿,她为的是能让自己孩子得天子几分照顾,能有个新靠山;现在再把孩子送过去,那是觉得天子气场不一般,孩子给他养绝对能比自己养的更身心健康。 第五宁打包好自己大包小包的东西被送来玄雍宫,很是熟练的就去承明殿放东西,去找她的玩具们玩。 殿内玩具房里有各种大玩偶和木马、小滑梯,殿外的沙子操场上有大滑梯、秋千架和小双杠。 第五宁久未见这些东西了,上去玩的不亦乐乎,只是时间久了,发现这里就她一个人,没了东方旦,也没了陈华,小孩就感觉孤单了,吭哧吭哧往崇德殿去。 “陛下!” 小白正在里面看户部今年的账本呢,换了各种表格和符号数字、简化字再记录在纸上,真是比之前的竹简看得人舒服多了。 听见第五宁的声音,他左手一张,等小孩往他怀里冲过来,他就一抱。 “是我们宁宁来了啊。” 一低头,看见小孩脸上的委屈,小白摸摸她的小包子脸,“谁欺负我们宁宁了?” “没有人欺负,”第五宁小声道,“这里,怎么是有我一个小孩了呀,陛下?” “旦儿有事出去了,不过明年会去长安上小学,华儿在家里陪爹娘。宁宁是不喜欢一个人吗?” 想起宁宁这么小就没了父亲,小白说起华儿陪爹娘时,都有几分不自在。 第五宁摇摇头,纠结道:“东方是给陛下干活,华儿表姑是在家孝顺父母,我是不是也应该回阳泉宫陪母后啊?” 看她这么纠结,小白就知道她应该是更喜欢在这里的,安慰道:“宁宁这不也是在这里陪我吗。” 宁宁睁大眼睛:“我有陪到陛下吗!” “你在这就是陪我了。” 小白拍拍她的背,把小孩放到边上,让人把第五宁的桌椅都搬过来。 “我来布置功课。宁宁先自己写,等你写完,我亲自来给你加课。” 儿童心理学他不怎么懂,不过这孩子想待哪儿就待哪儿吧,她母亲都不怎么干预,小孩没必要有什么心理包袱。 第五宁一个人在玄雍宫单独开小灶加课也没有任何不情愿。 她出生后有记忆的日子就是一个人跟着母亲和宫人们待在阳泉宫,小小年纪怕她生病,见过的外面人也不多,也就是这两年跟小白,才和陈华玩在了一起,认识了不少没见过的生人。 这会儿再把她放进玄雍宫,她也很能坐得住。 考虑到现在就她一个人,孩子现在大了也会开始思考些问题,小白就不再像前一年那样只靠功课和玩具来吸引孩子注意力,而是把小孩就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着。 反正他哄孩子手段多,每天给小孩上课布置功课,没事干了拉着小孩一起玩个大富翁,堆沙堡,保证让小孩乐得没空想东想西。 小白每天早上照样会打坐、练剑,祭天的时候第五宁没有跟着去,但从其他人口中都得知了小白以剑祭天之事,再来看小白练剑,那滤镜开的几百米厚,一看小白拔剑,那眼神瞬间变得锃亮。 小孩喜欢他用剑,有品! 学剑就是为了帅气一辈子的小白对侄孙女的好眼光深感欣慰,既然宁宁也觉得剑修帅,从那天开始,第五宁就也被他带着一起扎马步了,等明年她再大点,就给她做个轻点的小木剑。 宁宁放心,有他在,保证你日后也能持剑走天涯,帅气一辈子。 这样平静的生活一直持续到过年,礼部上下是最高兴的,今年可算是能好好操持一场过年的大礼了。 前两年陛下那都是前几天卡点回洛阳,大家就是依照惯例操持过年,天子不在和太子在,那情况可大不一样。 年前的洒扫祭祀、祭拜祈福,一切照旧俗来。 宫殿外面换上了桃符,今年有了纸,玄雍宫不少宫门都贴上了红纸写的“福”字倒挂,小白抱着第五宁一笔一划写了不少,写完再抱着第五宁一起去贴,还带着她一起扎灯笼挂上。 看着不少地方都染上了红色,小白也倍感熟悉。 这过年吗,还是到处都是红色看的最顺眼了。 等到今年祭太庙,宗正和官员们照常入宫,看见陛下带着小殿下穿着一身红也不说什么了。 嗯?不对,哪里来的小殿下? 仔细一看,那不是平原公主第五宁吗! “陛下!”宗正吓得高声尖叫起来,“平原公主怎么会在这里!” 第五宁要么被人叫“宁宁”,要么被人叫“公主”,很少直接这么被人叫封号全称,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小白牵着宁宁不紧不慢看向宗正:“大过年的,这可是在太庙,您轻点声。” 宗正脸色扭曲,抖着脸也不说话了,但是眼神看着第五宁,再看看天子,震惊又质疑。 小白:“公主是不是姓第五?” 宗正:“……这不是姓什么的事,陛下、” “可以了,宗正,”小白摆摆手,“时辰到了,别浪费时间了。” 宗正还想说话,老丞相轻咳一声:“宗正,吉时要紧。” 宗正:“……” 感情你们不姓第五啊! “宁宁,你先去旁边站着等我一下。” 看这平原公主跑到边上柱子那里等着,百官这才不再说什么,趁着好时辰赶紧来祭祀。 今年祭祀,上头不少器皿都换成了精美的瓷器,里头的祭品也从第五求定开始往前,全都换了这几年洛阳时兴的东西。 看见百官质疑的眼神吗,小白直接道:“老一些旧东西给祖先,孤也太不孝了。” 百官:…… 行,你是天子,你说了算。 但是这个纸扎的一堆东西,上次你还只是给闵帝烧呢,现在居然给所有第五家先祖都烧上了? 等该给祖先祭祀的都结束,小白抱着宁宁,让她单独去给求定过年磕一个。 还没走的百官:原来带公主来是给先帝磕头啊,那没事了,毕竟先帝就这一个孩子,我们也不能太过分。 - 小白:今年开始,改,都改了,食物供奉可以有,供品撤下来有祖宗赐福大家分,但是开始烧东西 大臣们:陛下,这会不会太不合古礼了…… 小白:我是权威,听我的,这样他们在地下才能吃得上 大臣们:好的,您是权威,听您的(内心os:真的有用吗,要不,明年开始我们也这么来试试?) 宁宁手边有个小筐子,里面不少纸玩具、纸衣服,都是这些天他们一起扎的,在小白的引导下一个个拿出来烧。求定身边的东西一个又一个出现。 求定:虽然有些东西手艺粗糙,颜色也太鲜亮,但是看在是女儿和小叔叔一起做给我的,收了! 地下的第五家阿飘们没眼看凡尔赛的第五求定:终于,终于我们也能有点自己的纸宅纸衣了,贡品也都换了最新的,能有点好吃好玩的了! 其他国君阿飘:第五小白,你都把我们国家全统一了,我们几个国家人才也都让你给收了,你就不能大气点,把我们这几个国家的宗庙也合在一起,年年也给我们烧点东西吗! 反正你也不骄奢淫逸,分点钱给我们花花怎么了,这对你真的就是小钱啊,圣天子,大方点。 第五家国君们:呸!自己后人不争气,还想来占我们第五家便宜,臭不要脸的一群东西!钱再少,一个子也不给你们花! 第201章 北地 虽然陛下带着平原公主进太庙这事很不合规矩,但公主都是在边上站着,一直到该祭祀的流程都结束,陛下才带着公主去给闵帝磕头烧点东西,也没有过于挑战大家的理智,大臣们也就睁一只闭一只眼了。 想想公主年幼失怙,闵帝走的早就这么一个血脉,不让人家过来拜拜,他们都觉得自己不是人。 就算不想闵帝,想想武帝,平原公主的爹是武帝最爱的太孙,爷爷是武帝最爱的太子,这关系一顺,面对武帝最爱的这支血脉,大臣们也不由得真情流露,更是不会说什么了。 想来想去,只能觉得陛下?敬老慈幼,上对养母关怀备至,下对先帝唯一的血脉无微不至,有此仁德之君,是他们大晋之福。 总而言之,最后就是谢谢上天。 大臣们和宗正闭口不言,陛下带着平原公主祭太庙的事也传不到外面,还是大年初一小白带着第五宁去阳泉宫给姜太后拜年,萧皇后问起女儿都玩了什么,第五宁自己给秃噜出去的。 自从儿子死后,那时的姜皇后就不怎么管事了,孙子死后,姜太后更是心如止水,一心带着孙媳萧皇后在阳泉宫养老。 佛系如她,今天听到第五宁说起她去太庙的事,也忍不住眉头一颤,苍老的眼睛看向天子,里面满是不赞同。 “陛下,年前祭祀,这是何等重要之事,岂能如此胡来。” 小白养母很少会斥责人,有什么事都是不紧不慢的说,小时候小白一度都觉得养母属水豚的,太佛了。 小白解释道:“从前宁宁小,怕孩子身体受不住。现在她大了些,带着宁宁去见见皇兄和求定,这也是重要之事。” 姜太后:“公主去太庙祭祀,这在诸国之中也从未有过。” 她当然疼爱自己孩子唯一血脉的第五宁,就是因为疼爱,才不希望她任何被人诟病之处。 “这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有个新规矩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难得看她生气,小白摸摸鼻子,对着长辈讨好一笑。 “祭庙年年都祭,孤只是改了些规矩而已,从丞相到宗正都没有意见的,母后切莫为此气坏身体。” 真不是什么大事,咱气气可以,别太生气了。 第五宁坐在母亲怀里,歪头不解道:“陛下也干坏事了?” 她年纪还太小,礼仪规矩什么的,大人教了什么才知道什么,这会察觉到了大殿里不太和睦的气氛,下意识就拿孩子的思维去想。 这话不好接,百官都没传出风声的事,谁能来指责皇帝。 完全没觉得自己干坏事了的小白对着宁宁隔空弹了下中指:“也?你是自己干什么坏事了?” 物理上,没有被打到的宁宁捂住额头,哼哼一声,“我才没有干坏事!” 被她这么一打岔,姜太后也想起了早逝的儿孙,疲惫之意涌上心头,苍老的手摸向第五宁稚嫩的脸庞,半阖眼帘。 小白:“母后放心,孤心中都有数。” 相信他,但不相信他这话的姜太后:“……你有数就好。” “对了,今天可是来给母后拜年的,我还给您带来了新鲜年礼呢。” 小白一招手,童明从身后弯腰走上前,打开手中捧着盒子,里面一块块的排着不同雕花的木质小盒。 童明再打开里面的小木盒,露出里面或方或圆的奶白色小方块。 姜太后:“闻着道有些香,这是何物?” 第五宁从母后怀里跳下来,“我知道我知道,这是香皂!我来教太祖母和母后这个怎么用吧!” …… 洛阳城里沉浸在新年欢腾之中时,北边的河套三郡也在准备过年。 东方旦十月底从洛阳出发,一路骑着马,路上还会时不时停停,花了一个多月,在十二月初的时候到了五原城。 五原郡的人见过王归、柳珀这些有名的将军,也见过跟在天子身边的那些贴身侍卫,虽然对东方旦这个少年是第一次见,但跟在他身边的侍卫很眼熟。 一行人骑马进了城,侍卫们比东方旦要熟悉这里,带着他就赶往郡守府。 郡守府的人认出了这些侍卫,忙请他们进去,说郡守韩川不在衙门,去了羊毛纺织处。 被天子钦点作为小队此行队长的穆昇拱手一揖,“我等奉陛下之命前来,有诏命给韩郡守,还请把老夫人和夫人一并请来。” 府衙的郡丞看了一眼穆昇,见他表情和善,半点趾高气昂都没有,郡丞见此心中大定,知道不是坏事,赶紧差人去纺织处喊郡守一家过来。 羊毛纺织处,现在基本上都是纺纱和织布的工作了。 赶在天气变冷之前,老夫人张止和夫人杨少君就让工人们把手头的羊毛全都洗洗晒晒,现在大冬天的,大家就一起在屋子里纺纱织布。 而韩川带着两个奇水弟子在这里计算织布的人工、成本、时间、效率呢,统计完这边的,两个奇水弟子还要去朔方牧场,统计牧场那边的羊毛产量和关市羊毛数量,来计算出这个羊毛纺织处每年需要多少人手、原料,能产多少布。 韩川的母亲和妻子在配合奇水弟子干统计工作,大家正算着呢,衙役突然着急忙慌的进来。 “郡守,郡守!陛下的使者来了,带了陛下诏命,郡丞让您,还有老夫人、夫人都回郡守府接诏命呢!” 衙役的话一出,韩川立刻起身,“郡丞让你来的,确定是要夫人和老夫人也回去吗?” 衙役忙不停点头:“是啊,郡守您快回去吧!” 两位奇水弟子立刻道:“统计的事也不急,陛下的诏命要紧,郡守和两位夫人快去吧。” “爹,您快带着奶奶和娘回去吧,”韩川的女儿韩文清站出来,拍着手保证道,“奶奶和娘知道的女儿也都知道,我来配合两位先生来统计就是了。” “那两位先生,这里就先由小女来配合统计,我会尽快带着母亲再过来的。”韩川虽然还有些不放心,但天子的诏命更重要,带着家人匆匆离去。 韩川一走,纺织处里的工作一切照常,韩文清带着两位奇水弟子继续统计工作,一点进度都不拖。 这边韩川带着母亲妻子赶回郡守府,外面衙役见了立刻开门引他进去,小声提醒郡丞在里面接待使者。 进去一看,为首的穆昇和其他六个侍卫都是在天子身边见过的,大家都是一起在五原城守过城的,就一个里头最年轻的东方旦没见过。 “穆老弟,原来使者是你啊!” 韩川上前和众人寒暄一番,直到穆昇拿出诏令,他带着母亲、妻儿和郡守府其他人纷纷低首行礼。 诏令有三份,这一家三口一人一份。 韩川那份夸他进献的羊毛纺织品质量很高,天子本人和太皇太后都很是喜欢,冬天有它作为新的保暖衣物,能减不少皮草消耗,从现在开始,少府直接和五原城定下采购合同。 韩川接了诏命,喜的眉开眼笑。 本来他就只担心产出的东西没出卖,现在陛下直接大手笔的让少府来采购,五原郡的羊毛产品明年开始就能加大规模生产了。 韩川母亲张止和他妻子杨少君的诏命,分别是夸她们才思敏捷,赞她们能力超群,拉起了五原城的羊毛纺织产业基础。 二人因功劳封赏,分别为五原亭侯和五原乡侯,赏赐金银珠宝若干,任命她们为五原羊毛纺织处的管理者,支持她们继续研究如何发展河套地区的毛纺织产业。 才为自己接下的诏命而开心的韩川都听呆了,他自己都没个爵位,只是郡守呢,家里母亲和妻子已经因功封赏了。 虽说两个爵位是没有食邑的荣誉爵位,但这羊毛纺织业的功劳,他们一家自认没有那么多。 配方都还是陛下给他们的,换个靠谱点的官员,一样能把这事办起来,最多就是可能时间慢点而已。张止和杨少君这对婆媳都觉得心中有愧,觉得自己真担当不起这个功劳,还是穆昇上前一步,主动把诏命往她们手里塞。 穆昇把诏书往人手里一塞,后退一步,道:“听说定州牧就在朔方,我们还要替陛下送诏,就不留了,但是这位小兄弟,你先留着。郡守,亭侯、乡侯,告辞!” 穆昇带着人走的匆忙,韩川都没能拦得住,郡丞就已经跟上去替他送人了。 等郡丞送完人回来,看到的就是眼含忧虑的郡守一家。 “韩公,这可是天子恩赐,您怎么……” 韩川一摆手:“这羊毛到底是谁的功劳,你还能不知道吗,我们不过是按照陛下说的做罢了,哪里担得如此荣耀。” “您这话就说的不对了,”郡丞真想上去给他一下,“这羊毛是天子让您办的,您这半年的时间就办好了,这难道还不能自傲?” 不是天子下个命令,来个官员就能给办的漂漂亮亮,您太小看自己了,郡守。 “再者,您忙于诸事,老夫人和夫人亲力亲为,整日操劳,这如何不算功劳?” 看老夫人还有些不安,郡丞加大力度。 “陛下的诏命里,夸的也是您二位聪颖善变,心思灵巧,为了朔方的羊毛产业尽心竭力,这难道不是实情?” “现在您二位管着五原城的羊毛纺织处,这以后可不止五原城这一出,整个朔方想要学着做羊毛纺织,都需要您二位操劳,这般的辛苦功劳,如何担不起一个亭侯、乡侯?” 在郡丞这番用心开解之下,韩家三口人总算没有了心理包袱。 对啊,这确实是她们每日辛苦工作换来的封赏,诏命里的夸赞都是针对她们做了的工作来的,没有一点出格之处。 认了自己五原亭侯身份的张止长舒一口气,握紧手中的诏命,眉头渐渐松开。 “我们蒙陛下信任,自当为陛下分忧。” 郡丞笑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老夫人所言极是!” 张止:“走,我们回纺织处,两位先生的统计还没做完呢!” 韩川还在缓慢接受中:“娘,您才下车,要不休息休息……” 张止怒斥道:“休息什么休息,我有正事要做!” 之前是她和儿媳被儿子求着去看顾此事,现在不一样了,她是被天子封爵,正式任命了工作。 纺织处作为地方官府产业,没有任何官员品阶,那也是她正经的事业了。 韩川抹把脸,现在家里他地位好像骤降了,问题不大,走吧。 回去看了被留下来的小兄弟东方旦,还想问什么呢,东方旦就主动拿出一叠帛布。 “这是长安贵族子弟们委托我来五原城订的羊毛布。” 韩川眼睛一亮:“小兄弟,咱进去说话!” 穆昇也不是随便找借口,他的确也有天子诏命要拿给定州牧。定州牧的诏命内容不多,主要就是夸奖,夸他还有底下朔方各县。 那封关于肥皂的发展计划书天子很是满意,直言参与制定这计划书的都是大才。肥皂今年年底天子会配合在洛阳推广,等到昭明三年,应该就会有商队北上去采购了。 把这该送的诏命都送到,订单也交付掉,东方旦等人就继续北上,和老熟人伊平汇合,看见了伊平那支全副武装的银甲军,眼红的不行,当即就要加入,让伊平给他发装备。 伊平:“……我的军队贵得很,借你们穿穿得了,别想进来。” 这群南边来的围着银甲兵,看了他们身上又轻又坚又利的武器,更眼红了。 发,必须给我们也发一身! - 小剧场 太皇太后:你也不能一点规矩都不理吧 第五家其他阿飘们纷纷赞同,认为也该有个长辈好好管管第五小白了。朝中臣子都是群没底线没原则的,就得她这个养母来。孝道在这儿呢,第五小白要点脸就只能乖乖挨训。 小白:我可都是为了大哥和大侄子 太皇太后:…… 太子红着眼睛,深感自己早亡是对母亲的不孝。 求定也快泪眼汪汪,在那里拉着太子喊祖母。 武帝:你俩早亡,那也是对我的不孝,别光看上面的人,两个不孝子孙 太子:都下来这么久了,再愧疚也没了,您就别和母后争了,这您真的争不过 求定:我不是天天都在看您的吗,祖父,做皇帝的大气点啊 第202章 农具分配 伊平和周祀带着银甲兵在关市驻扎,过了九月这里虽然不对外通商了,驻扎的军营却定在了这里,由朔方供给物资。 这支银甲骑兵经常在在归晋部边缘地区和朔方、云中、白登山连轴跑,训练长途奔袭和骑射的本事,顺便去白登山天星研究所更换装备。 东方旦跟着侍卫们,就这么在伊平这里落了脚,顺便过了个年。 他们在关市营地里备上了丰盛的过年食材来庆祝,十里外的地方,归晋部也在准备过年。 虽然是草原部落,但匈奴也是跟着一年四季的天气来进行生产生活的,特定的时节他们也会有自己的庆祝时节。 正月里,匈奴人都会在草原上开大会,部落首领们开会布置一年的工作,并让适龄男女青年跳舞唱歌找对象,订婚事。 两位代理首领干脆把这时间提前一些,跟着洛阳那边过年的时间一起来庆祝。 木管制作而成的胡笳声音哀怨悲壮,与箅鼓相配,在归晋部落里响起。没有首领和单于的他们,自行准备了祭品摆放好,一齐朝起拜日。 在卖掉自己的一部分牲畜后,归晋部范围内的剩下的草足够现存动物们吃。 而就在拜日的祭祀活动结束之后,巴勒米站了出来,带领大家去看了自己的两个大仓房。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好奇我找晋人建的这两个东西是做什么的,今天,我就带你们来看看清楚。” 被他雇佣的两个少年一左一右拉开仓房大门,露出里面被架子层层堆起来的干草。 “这两个仓房,都是存着牧草,这都是朔方里面的晋人研究出来的,两个仓房是不一样的储存牧草方式。” “我去朔方的时候,跟着朔方最聪明的汉斯贤者学习了两种储存牧草的方式,这里的能让牧草存上三个月到半年,隔壁仓房的,能让牧草存上半年到一年……” 听明白巴勒米在说什么的归晋部一片哗然。 “代理首领,这牧草,能存那么久的时间?” “几个月我信,但能存一年……” 摄图打断他们的议论,大声到:“这两个库房什么时候建的,建了多久,牧草都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你们也都看见了。” “现在虽然没有半年,但也有了快两个月。今天你们都进来看看这些牧草,不准乱碰,我们大家伙后面一起来看,它到底能存多久。 只要它能存个半年,以后我们冬天也可以自己割牧草回来,就再也不怕春天没有草给动物吃了!” 其实并不需要牧草能存上一年,只要能存半年就够了,在天还没冷的时候大家割草入库,撑过了四月,等草原都开始绿了,一年的生活就又能继续。 听懂这话的牧民们排队挤着去看两个牧草仓库,摄图和巴勒米一人管着一个,给这些牧民解答疑问,防止他们手上没个轻重破坏牧草储存结构。 摄图和巴勒米看见越多的牧民讨论、质疑就越开心,他们要的就是归晋部的牧民们都知道这一回事,这样大家就能一起来数着牧草的储存时间,让他们自己质疑再自己确定,未来才能让他们下定决心,自己也来建仓。 年一过,东方旦就跟着伊平去给三个郡的郡守拜年去,周祀带着一些人在关市留守。 花了一天时间去了朔方,却得知消息郡守去了云中,一行人那就干脆再继续往东去云中。云中的城门守将都认识伊平了,很快就放他们入城。 和云中郡守府门口的衙役们打声招呼,伊平领着东方旦和几个属下迈步进去,却看见云中郡守林辅坐在正堂下,朔方郡守匡横和五原郡守韩川围着他,眼神愤怒。 三个人都在那里是脸红脖子粗的,伊平一走进去就好奇道:“三位郡守,大过年的,这是怎么了?” 哪怕去年陛下还在的时候,这三位郡守争夺武器,也没这么凶啊。 五原郡守韩川冷哼一声,眼睛淬火似的盯着林辅。 “哼!好他个林辅!本以为他不过在陛下面前巧言令色,哄着陛下多给他们云中一些兵甲,没成想他厚颜无耻,还找陛下要了白登山的铁骑农具!” 韩川本以为之前他们争军训已经是赶慢了趟,没想到林辅这老儿还有的藏。 那么多的农具,他可真能憋啊! 林辅昂着脖子辩驳道:“都说了,是先管陛下要的农具!陛下白登山那里兵甲造的差不多就打农具,我先开口问陛下要了,陛下给了,这怎么了!” 我就是比你们会赶趟,比你们起得早,怎么了,不行吗? “我和韩川去的时候,你可没跟我们说一句农具的事!”匡横撸起袖子一把揪住林辅的衣领,“你这老儿,都和陛下要了农具,居然后面还有脸和我们俩在那里争兵甲!恬不知耻!” 好东西已经先要到了,怎么后面还有脸和他们在那里抢兵器的啊,混账玩意儿! 林辅倔强回辩:“我争兵甲怎么了,谁家不是北边靠着胡人,谁不需要这些甲胄武器?你们就敢说你们要了农具不要兵甲?” 大哥不说二哥,都是河套三郡的郡守,谁不想给自己郡里搂点好东西啊,装什么呢。 韩川也眼神恨恨,“要不是我五原郡的张县丞发现你云中衙役在教百姓用新农具,你何时得了陛下这些农具的事,怕死也不会和我们说!” 不然他大过年的不在家里待着,跑到云中来做什么,还不是听了下面人说这事给急的。 “我要了今年的农具,那自然不会再要今年的兵甲了!”韩川大手一拍桌子,怒极,“我韩川就是到了陛下面前也敢发誓!” 以为谁都和你林辅一个样吗,我韩川可没那么贪心。 林辅真想呸他一口,“你的五原城前面还有我云中和朔方顶着,你当然可以要这些农具,后面再要兵甲,我云中可不能。” 你说你不贪心就不贪心了,这会事都过去了,那不就是你说什么是什么了,真换到你一个人对着陛下,我才不信你韩川能这么公平公正呢。 伊平已经都听明白是什么事了,拉着东方旦就往后退,“我们先去白登山了,三位郡守好生商议,切莫动手伤了人。” 这农具的事,事关一郡的明年的大生产,比兵戈还要重要的多。 溜了溜了,不掺和这事。 外人一走,本来还收着的三个人更是不藏着了。 匡横松开林辅的衣领,坐在他边上,“我们朔方也是年年抵御胡人,不比你云中差。林辅,你说说,现在怎么办。” 做人最好还是有点良心,别只想着你们云中不容易,我们朔方也辛苦,你怎么好意思的啊? 林辅左看右看,“什么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你们都不在,我自己先管陛下给我们云中要了点东西怎么了?要不,你们去上书给陛下?” 陛下都答应我了,你们这几句话就想把我弄到手的东西都分走,脸真大。 韩川冷笑:“陛下不管是在长安还是洛阳,上书过去,这一来一回春耕都结束了,你想便宜都占了,没门!” 还上书给陛下,这缓兵之计林辅老儿当谁是傻子呢。 林辅摆摆手:“陛下原本决定的是甲胄兵器就先造到十月,十月之后在开始造农具,造出来的先供我云中,剩下的再分给你们朔方和五原。” 又不是我云中独吞,你们一个个别这么针对我啊,后面不就你们的了吗,等等会怎么样,这些新农具从前也没有,我们不也这么过来了? 韩川:“那我和匡横怎么不知道?” 我们三个之前都在白登山那儿缠着陛下要军需,那么多天,你是一个字不给透露啊! 畜生! 林辅也无奈,“这谁知道白登山那里都在研究合金去了,天天打铁弄兵器,时间一下就拖长到了十一月。这后面的时间我们云中都不够了,哪里能在有多的分给你们。” 要是按照原本的生产进度,这会我云中农具也都分发的差不多了,马上就能分给你们了。 匡横也不依不饶,“你这会怎么不按照之前和陛下商议的来了,说好的后面要分给我们两郡的农具呢,都去哪儿了?” 呵,一句计划有变,被迫推迟就能把责任全甩了? 林辅一把推开匡横揪着自己衣领子的手,“匡横你不要无理取闹,都说了后面有多的再分给你们,这没得多怎么分?” 就不能等他们云中先弄好吗,大家一个个来,那多好啊。 韩川:“陛下不在,也没留个口谕,不就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韩川不信陛下只管你们朔方百姓,不管我五原百姓!” 匡横也说:“陛下何等圣德之君,林辅你休得诬蔑陛下!” “你们两个!”大冬天的,林辅气得都出汗了,“你们到底要怎样,两位老兄。” 别动不动就拿陛下压人,你们是真的能压到我的。 韩川:“你云中现在新农具都拿了多少?” 林辅眼神一闪,小声道:“曲辕犁、楼子、锄头、耙子这些,也就……小半个郡吧。” 嗯,小半个郡。 “小半个郡!”韩川怒喝,“我看是大半个郡吧!” 看林辅那眼神,绝对不可能小半个郡。 林辅急忙辩解:“没有,绝对没有大半个郡,最多,最多就是半个郡……” 匡横是真的想动手揍人了,“你云中半个郡都有了新农具,你还要如何?”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林辅是这么贪心不知足的人。 林辅心一横,“你们就不能在等等吗?白登山那边也在赶工出农具,等今年我云中的都还完了,明年就是你们朔方和五原了。” 听不下去的韩川直接一拳上去:“无耻至极!你云中都换一半了,怎么就不能也让我们在春耕前也换一换,凭什么什么好的都紧着你们云中?” 被一拳揍到脸的林辅歪着头,缓了缓也毫不犹豫撸起袖子揍了回去,“我云中就是要先换,怎么了!” 匡横加入韩川战队,跟着一起撸袖子暴揍林辅,“今天我匡横就把话说明白,你们云中都换了一半了,接下来该缓一缓,我们朔方也要换上新农具。” 林辅一抗二,“你朔方现在都在大力气弄牧场和肥皂,就是给你农具,朔方有那精力吗!” 韩川再次一拳上去,“你管朔方有没有,我五原城是有的!” 林辅反应极快的握住这个拳头,“这和新农具更换配套的,还要有郡内政策,这农具都怎么还,没钱的百姓前头怎么租,城中大户和小户怎么分,这都是讲究,都过完年了,你们估计也来不及了,还是今年慢慢定政策,明年再来吧。” 匡横:“这是我们的事,我们也不找你云中把分掉的属于我们的农具吐出来,后面的,你可别想要了。” 韩川气哼哼道:“我这就去白登山,亲自去看着那里造农具,出来的全都运去我的五原郡,你云中休想再独吞。” 匡横觉得韩川说的对,“我也去,我们一去白登山,休想再叫这家伙做些手脚!” - 小剧场 看着三个从开骂到动手撕的一塌糊涂的郡守,无聊的阿飘们又围在一起下注。 武帝:真不想承认这三个打架对骂起来精气神的老头是我钦点的臣子啊 武帝的爹:也别这样,这不都是为着各自的郡在努力嘛,上进的很 太子:东西都拿了,想让林辅吐出来是不太可能了,估计只能是另外两个郡守把东西都给分了 求定:也难,白登山的东西一出来,云中郡那是必经之地,五原和朔方的东西说不准还会被云中扣一部分。这扣着扣着,估摸着云中上下农具都换好了。 太子:不过现在韩川和匡横都亲自过去清点数目,云中再想偷着扣些也扣不了了。 其他阿飘们:破案了,这绝对就是第五小白故意的,不然他怎么不直接留个诏命在这儿,他留了,其他两个郡守也就没理由在这儿搞林辅了。 果然,他就是也看林辅有点不爽了吧! 第203章 草原有异 伊平带着人才来白登山歇下脚呢,一扭脸,那三个老冤家又来了,给伊平那个吓啊。 这怎么了,不会三个人争不出个高低,一路追过来找我做主吧?这我哪能做主啊! 害怕自己被逮住的伊平在原地僵住了身体,脑子里正在想着怎么才能糊弄过去呢,深吸一口气,正要开个口,结果一扭脸匡横大步向前,迈过了他,接着韩川也是,不过人还对着他点点头,最后是林辅。 伊平:“?” 东方旦也不理解:“伊将军,三位郡守这是怎么了?” “走,上去看看,”既然是跟自己无关的事,那这个热闹伊平就必须看看。 他们紧随其后,眼睁睁看着三个郡守先后进了锻造室,找上了正在吃饭的罗凌。 本来跟着来洛阳的奇水弟子就不多,长安一个,子川先生身边两个,出草原的六七个,剩下都在白登山,然后前些日子还接到了他们老师的信,又不少奇水弟子分别去朔方牧场帮着看顾汉斯,两个去五原做羊毛统计,就剩罗凌带着两个师弟在这里,和白登山的匠人、士兵们一起过年。 难得想趁着过年期间休息休息的罗凌正和师弟们吃着饭,畅想着大家新一年光明的未来呢,忽然门被打开,冷着脸的匡横出现在眼前,紧接着后面又进来两个,让这里最后剩下的奇水三弟子都吓死了。 罗凌赶紧站起来,和两个师弟一起朝着三位郡守行了礼,一脸懵逼的问三位郡守这是来干嘛的。 门口的东方旦不住点头,对啊,他是本来也就一孤儿了,跑哪儿过年都无所谓,三个郡这大过年的,不在自己府里陪着家人,这是做什么呢? 伊平拉着东方旦也不进去,就在门外看着。 匡横三人进去了一个个坐下,匡横直接就说:“今天开始,你们白登山产出的农具不必往云中运了,全都运去我们朔方。” 罗凌瞬间明白这怒气是哪里来的了。 主要是,他也没想到农具这事两个郡守完全都不知道,但至于生气吗,大年初四不在家里应酬休息,这都要跑来白登山找索要农具。 “等会儿!”韩川赶紧喊停,“我们五原城难道就不春耕了,匡横你不能这么做人!” 匡横松了口:“那就一半一半,先产出来送去我们朔方,毕竟路上运也要些时间,” “可以。”韩川想了想,点头同意。 匡横眼睛一斜,表示道:“我可不会贪到什么东西都给自己搂着,和某些人不一样。” “某些人”额头上青筋一蹦,“你们两个,别太过分了。” 其实他是完全没必要来这一趟的,但是看那两个老东西过来,就也下意识跟过来。 即使知道这事已经定了,但也还是不死心的想再争取争取,“我的云中已经都一半安排上了,咱就不能让我云中今年全都弄好了,这过完年没两天就是立春,你们拿了农具也来不及了,不如等等,明年就全是你们二郡了。” 匡横拒绝:“拿不了别的农具,但我们朔方牧场也需要其他不少工具。” 他们自己的手里的人打造的,那无论品质还是其他生产效率,就是没有白登山这里的高。 韩川也表示:“我们五原城的羊毛纺织工业也需要不少东西。” 真不是故意来抢占白登山这边的工时,实在是他们真的也很需要大量工具。 之前的时候还担心会耽误白登山这边打造军械,结果是这两个月都在造农具,这一批好农具还都被云中拿了……那匡横和韩川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两个人联手把林辅轰出去,门关上,拉着剩下的奇水三兄弟来好生商议工具订购事宜。 农具可以和陛下商量,照着林辅的规格待遇来,别的工具那可不一样,就是金属原料不怎么费钱,那从晋地运过来煤可都费人费事呢。 过了年,云中不少人家里都拿上了新农具,立春时节,在专人的指导下来进行试耕。 新农具已经在燕地、洛阳、长安以及天子没去过的封地梁地推广开了,蜀地也有鲁氏弟子在推广,只剩下东边和南边的诸侯王封地在缓慢推进中。 毕竟这些地方朝廷做不到直接贴钱发农具,人家不乐意用或者没条件用,那也不可能强行逼着人家买。 等到春耕礼一过,小白就带着两个孩子继续跑去了长安,大晋各处,只要不是特别偏远的,基本都能收到新一年的日历,各地也都开始今年的春季耕作。 今年小学教材内容魏骁已经在年前定好上交给天子了,小白拿上这份大晋语文教材就来了长安,和他整理好的数学、基础科学教材一起,准备开始在长安进行正规教学培育。 而就在小白带着孩子们在长安开始安排长安小学第一届招生工作的时候,北边的归晋部也在发生异变。 从冬天到春天,仓房建立至今已经都过了三个月,巴勒米那两间仓库里的牧草都好好的,连干草都比他们自己存的干草要好,拿出去牛羊更喜欢吃,更不要说那个发酵储存的牧草了。 看那些牧草保存的状态,三个月都没有什么腐坏,不说再存三个月,只要它能再存个一两月,那都对牧民们意义重大。 已经有牧民去找两位代理首领请教牧草储存的事宜了,巴勒米和摄图也不藏私,但凡来了的牧民询问,他就都仔细告诉他们,尤其是储存方式和储存过程中需要注意的地方,更是严谨至极。 他除了告诉牧民们储存的方法和工艺,还告诉他们怎么建仓房。 巴勒米是花钱请朔方的晋人工匠来给他建仓房,这里面有人工费和材料费,但牧民们有很多种选择。 可以自己存钱,也去请晋人工匠全包工程,也可以自己收集材料只请晋人工匠建,要是再手巧一点,就自己看清楚巴勒米仓房的结构,自己弄材料自己动手建。 牧民们只要家里人口多的,都对建仓库动了心思。人多,动物不多,那就可以分出一部分劳动力在秋天的时候收集牧草来储存,这样到了冬天和春天,新草还没长起来,也能有干草给动物吃。 而接受过天子教育的巴勒米则是另有想法。 他想着,归晋部虽然也有游牧范围,但整体牧民能游牧的范围不大,最好是能把动物数量控制在一定数量之内,并且春天最好也都能让动物吃干草,等到草彻底长出来了,再让牧民们去放牧。 让牧民们过上半定居的生活,也让草原能在人工干预下恢复生态。 当然,他之前的归晋城设想也未曾停止,要是归晋城实现了,以后归晋部草场那就更不需要太多牧民和动物了,这一片的草场那更是够归晋城的人使用了。 巴勒米在畅想未来这里能建起归晋城的时候,部落内塔木图和外面的小规模的生意也在继续。 在大晋商人最后一次来的时候,塔木图说服了家里人,拿了家里一半的牛羊,都换了粮食和其他重要物资。 等到冬天来了,他就再次往东边的呼兰部走去。 冬天天冷,也不一定能碰到人,他怕跑空,就三匹马,带的东西不多,只拉上一个家里兄弟去的。 穿着厚厚的皮毛衣服,红着脸的两个少年骑马都感觉脸被风刮的生疼。 他们到了之前每次和呼兰部人交易的地方,不出意外跑了个空。 之前秋冬的时候人家能在这里放牧,现在春天到了,可不就换一个地方了。 不过兄弟二人也没有气馁,骑着马缓步继续往东走去。他们也并不打算走很远,只打算走个半天时间,不行就回去。 运气还算不错,在天黑前他们遇上了人。 这不是之前遇上的呼兰部百长,而是一个陌生人。陌生人看见塔木图兄弟就眼神警惕,远远的就举起弓箭,蓄势待发,还是塔木图一直高喊他的身份,说自己来呼兰部找熟人做生意的,那陌生人才堪堪放下弓箭,手却都紧握着。 “你们说你们来找人的,是来找谁的?” 塔木图解释道:“你们呼兰部的百长,叫阿阇里……” “原来是他,”陌生人听见阿阇里的名字,眼中敌意消减了不少,“我认识阿阇里,我叫达里浑,也是呼兰部的,你们找他做什么?” 塔木图指着自己马上的包袱,笑道:“来做生意的。粮食、盐、麻布、麻绳,你们呼兰部要吗?” 听见粮食和盐,陌生人眼神一动,“你们哪里来的粮食和盐?据我所知,这是只有单于和右屠耆王的部落才有的东西。” “我们是归晋部的!”弟弟塔哈拉骄傲抬头,“我们的主人就是大晋的主人,天神在人间的代行者。” 呼兰部的人眼神奇怪的看着他。 见他并不知道自己归晋部的事,塔木图干脆邀请他一起下马,看看他们的货物,顺便和他讲一讲他们这些被大晋使团带到长城外的幸运牧民。 达里浑看着马儿驼来的货物,耳朵里听着归晋部从西边过来到在长城扎根的短暂历史,还时不时有塔哈拉在边上说起大晋天子的故事。 什么天降神迹,仁慈爱民,智慧超群,未曾听过的故事让呼兰部的达里浑听得一愣一愣。 “大晋的主人,真、真有这么厉害?” 白登山的事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但是达里浑身份还算高,知道这事。就是因为知道白登山天星之事,他才对塔木图兄弟讲的大晋天子的故事没有任何怀疑,半点怀疑都没有就信任了。 塔哈拉亮着眼睛点头:“这可都是真的,我们归晋部两个代理首领就是曾经作左屠耆王手里的兵,跟着大晋天子去了很多地方,现在和我们一起在归晋部,管理我们。” 大受震撼的达里浑也没忘记看货物,见这些东西都还算不错,大手一挥,“我都要了,这匹马也给我,我一起带回去。” 塔哈拉看着他哥,小声道“哥,你之前做生意的时候,都是和人家直接换羊和马的,这人都没带东西……” 声音在小这两人也站在一起,达里浑在身上掏啊掏,掏出一条粗粗的金项链出来,“够不够?” 塔木图眼睛蹭的一亮,赶紧接了项链,“够了够了!” 两人就这么愉快的达成交易,各自回家。 回去路上,塔哈拉不理解,他哥怎么就一条项链就把东西全都卖了,不是说要换新的牲畜吗? 塔木图掂着项链的重量,大笑着回答:“换了动物,这大冷天的,我们赶回去也费力,还要想着怎么费心照顾他们,不如换了金子,等天气在暖和点,能和晋商在买更多的东西,直接夏天去呼兰部交换更多的羊!” 甚至他还有个想法,只要这交易能一直做,他们家里只需要几只牛羊供日常吃喝就够了,主要粮食可以买大晋的,在草原部落里来回倒腾,稳赚不赔,放牧都不需要放牧了。 只付出一条项链就买到这么多草原少见货物的达里浑也很高兴,赶着马回了部落,兴冲冲就去找他父亲炫耀。 见到儿子回来的呼兰部首领很高兴,在被儿子拉着看到他买的那些货物后神色一变。 “这些盐,是大晋的青盐,只有右屠耆王和单于才有,你从哪里来的?” - 小剧场 我,第五小白,今天开始就来开始大晋小规模扫盲。认识自己的名字只是基础,都给我把基础的数学、科学都学会! 地下的贵族阿飘们:啊,不吧,让那些百姓都学知识,凭什么呀,我们这些阿飘在下面想学都没纸笔呢,你还在那儿主动花钱给印教材…… 第五家的阿飘们:哎嘿,我们有了,还有了纸房子、纸衣服、纸马车,坐上去和活的区别不大呢 其他阿飘们:来人啊,举报,这群姓第五的上面有人! 求定:一起来学数学吧,我亲爱的祖宗们,保管你们一学一个不吱声 第204章 草原有异下 一袋大概有个十斤的豆子,一袋五斤的小米,还有三斤的盐和十斤的布加几丈长的粗麻绳。 这些东西都不多,但是粮食、盐、布料,都是草原上绝不可能买得到的东西。 呼兰部首领手攥着青盐的袋子,神色严肃的看着儿子,问他这些货物都是哪里来的。 “我们草原上没有盐,只有单于那里才有,我们呼兰部每年也需要拿大量的财产去和单于换盐。这个青盐,我今年只在单于和右屠耆王那里才看见过,贵得很。” 他们呼兰部也是右屠耆王所属范围内的部落,他也是归属右屠耆王管理的一个区域君长小单于,部落里人还算不少,有个五六万人口。 达里浑摸摸头,“这些东西很贵吗,我拿我的金项链换的。” “你一条链子,换了这么多的东西?” 首领再三和他确定,确定儿子都没骗他后,让他交代这都是哪里来的。 “就是和归晋部的牧民换的,他们说他们之前是西边的,因为首领劫了大晋使团,上面参与劫掠人的都被大晋使团杀了,他们自己就成了大晋天子的战利品,被安置在朔方长城外驻扎。” “他们说,他们的首领还是原来左屠耆王的士兵,白登山那次之后被赔给了大晋天子。” 呼兰部首领脸色一变,“闭嘴,单于发了话,白登山的事不能再说。” 达里浑委屈的低下头,“父亲,你要是不信,就找阿阇里,这些人也和阿阇里做过生意的。” 百长阿阇里被叫过来的时候搞不懂是有什么事,看见首领营帐里熟悉的商品,立刻反应过来是什么事,但脸上还是装着不知道。 首领坐在地毯上,“阿阇里,今天达里浑去西边,碰见了来找呼兰部做生意的归晋部人,他们说之前和你做过生意,有这回事吗?” “首领,是有这回事,”阿阇里鞠躬行礼,态度很是诚恳,“可那归晋部的人也就拿一些布和丝线和我换来,说是家里实在没东西了,我就拿了几只羊去换。他们那都是些毛孩子,算不得做生意……” 他指着地上的盐和粮食道:“我就看过他们卖的杂货,都是从他们自己家里省出来的,这盐和粮食,我从未见到过。” 粮食阿阇里那是真没见过。 至于盐,买的也就够他一家吃的,不告诉首领那是因为塔木图卖的时候就说是从他们家口粮里省出来的,没再多的做生意,告诉首领那是给自己瞎找事。 首领盯着阿阇里,见他神色不似作伪,这才勉强信了,问他知不知道归晋部是什么情况。 阿阇里说:“只知道他们现在被大晋人管着,住在长城外,听说都只让他们待在那里,不准游牧的。” 他和塔木图也就是请吃了个饭,做做小笔买卖的交易,多得他是真不知道。 达里浑问道:“父亲,您是想去找归晋部做生意吗?” “一群还要用口粮来找你们换金子和羊的牧民,大晋能给他们多少好东西?” 首领哼了一声,站了起来,拿起自己的弯刀。 “右屠耆王和单于也发了话,归晋部不是我们草原部落。既然如此,他还不在长城里面,那需要费那么大的麻烦。” 在草原,又不属于他们匈奴的草原部落,那还不好解决吗。 …… 虽然塔哈拉觉得还是能换到动物更保险一些,但塔木图觉得做买卖金子比活物划算,塔哈拉也只能听他哥的。 二月的河套平原还很干燥寒冷,塔木图兄弟一路跑回来,脸都被吹的快要冻上了。 归晋部的人也就这么多,每个出点远门,两天都没回家的牧民都是重点关注对象,不止周围邻里会问,连代理首领都会过问。 看见回来的塔木图兄弟,部落众人这才放了心,有闲心问他们生意做得怎么样,怎么空着手回来。 看见族人关心的眼神,塔木图兄弟赶紧摇头,连忙表示自己没啥事,还拿出了金链子出来作证。 “那些东西也不多,我们都卖掉了……” 即使知道金也是很珍贵的东西,但大家看着一个金链子,就是没有塔木图赶着一群羊回来的震撼。 才开启了商业这个发展方向的部落,习惯了放牧生活和以物换物,对金子的货币属性尚且没有什么正确认知。 摄图倒是注意到了这个金链子,思考过后把塔木图叫上一起去找巴勒米。 “普通牧民是不会这么大的金链子的,塔木图,你是和谁换的?” 塔木图回道:“一个呼兰部的年轻人,叫达里浑,看着这比我们大个几岁。我和弟弟在之前的位置没有碰上阿阇里,往东有走了半天遇见的他……” 只知道是个呼兰部的年轻人,多得信息那是一点都没有了。 摄图对着巴勒米一点头,让塔木图回去,等人离开了,说出自己的忧虑。 “现在还没到三月,还是草原上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归晋部的牧民们,是过得有点过于安乐了……” 巴勒米明白他担忧什么,沉吟片刻,给出了解决方案。 “这几天你就多注意我们的烽火,保证随时都能点燃,每天定期带着一些年轻人在外围巡逻,我去找伊平将军禀报此事……” 摄图应下,“在夏天到来之前,希望只是我们小题大做了。” 巴勒米也不拖,把自己的牧草仓库吩咐两个小孩看好,拉出一匹马就去关市找伊平将军。 他来的时候,伊平和周祀都在,听了他的报告,两人都表示自己知道,这些天他们都在关市,归晋部有什么事第一时间都会过去支援。 巴勒米这才放心的回去了。 当天下午,在归晋部有危险前,他们先收到了来自西边的消息。 大晚上,一只雕鸮降临在伊平面前。 黑灯瞎火,伊平什么也看不见,就看见这一对发着幽光的金眼珠子,人给吓一跳,“啊!”的一声尖叫出来。 外面士兵听见了,赶紧端来油灯,灯火这么一照,这才看见窗台上的雕鸮。 雕鸮站在窗台上,歪着头,锐利的圆眼睛不满的看向伊平。 看清楚这只猛禽后,伊平脸色一变。 “误会,都是误会,没想到是您来了!” 陛下说过,这只他安排的雕鸮,性格比较独特,就是爱听夸夸。 夸吗,这还不简单,这可是陛下特意给他们安排的通信兵! 他讨好似的对着雕鸮一伸手,这只同样被伊平吓到夜行动物才肯一伸腿。 伊平小心翼翼的扒开雕鸮的毛裤,从里面摸出一卷小纸条,对着油灯慢慢展开。 使团遇上了危险,这次他们不是被匈奴内部扣了,而是继续往西遇上了比匈奴人还难搞的月氏。 信上寥寥数字,只说他们被傲慢无礼月氏扣下,请求河套援助。 伊平陷入思索。 他们大晋西北边境的长城,修在从前和羌戎对抗的焉支山北边,这段西北长城再往西的地方,都算是西域范围,现在被月氏和匈奴各自南北分开,至于更西边的西域诸国,完全和他们不接壤。 但是如果能把月氏目前的地盘拿下来,有了长城外河西这一大块地,那未来大晋就直接和西域诸国接壤了…… 似乎,也不是不能尝试? 看他拿了纸条还没什么表示,雕鸮不满一叫。听见这声的伊平立刻让人去找几只野兔来喂。 安顿好了这只大功臣通信兵,伊平连夜召集关市数得上的将领开会,在全体将领都通过伊平的想法后,第二天,伊平就去朔方找郡守调配物资,同时周祀率着一支骑兵快速赶往西边。 试验银甲军到底威力如何的时候到了。 东方旦知道西边出了点事,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只知道周祀带兵西去,伊平则连轴转,安排人马跟在后面想办法打听情报,运送军需补给。 关市营地忙碌的生活才开始,东北边又燃起了烽火。 伊平清点了下手头上的兵力,精锐中的精锐银甲兵就只剩下了一百人,普通骑兵还有个五百,加起来也就六百的骑兵和一千步兵。 这些步兵自然也是能骑马的,手头上的马匹也够用,但是军需物资都得跟着运送。 伊平立刻做了决定,归晋部是陛下的归晋部,决不能让草原人就这么轻易的能打他们大晋的脸。 东方旦主动请缨,“伊将军,时间不等人,我带几个人先去归晋部试探军情!” 时间不等人,伊平同意了。 “弄清楚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们先走,银甲兵随后就到,第一时间来给这边汇报消息,我来安排最后的人手。” 东方旦自从来了这里,就是他手下的一个兵,伊平不会有什么不想让人碰上危险的情绪。 银甲兵在整顿装备的时候,东方旦已经拉着一个士兵上了马,二人快速往归晋部跑去。 归晋部离关市很近,东方旦等人急行之下,不到半个时辰就赶到了归晋部。情况比他们想的好得多,归晋部并没有一片混乱,反而里面牧民都被摄图等人组织起来,拿上武器上了马,正在和其他部落拼杀。 两边人马战斗起来的距离在归晋部的营帐外,想来是他们远远的就发现了不对,第一时间点燃烽火,然后组织牧民起来对抗。 东方旦的推测没有错。 这几天,摄图每天都尽职尽责带人巡逻,检查烽火,因此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有敌过来。 一看方向,东北边,那不就是呼兰部的方向! 这几天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摄图立刻带人赶回归晋部,第一时间燃起烽火,敲响铜钟,和巴勒米一起组织牧民们准备抵御外敌。 不需要多说什么,只需要说有敌人手拿武器奔着归晋部过来,在草原生活的牧民们就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很是迅速的牵出马匹,回家拿上弓箭和弯刀。 他们到底也还是马背上长大的草原民族,拿着武器上马,就能顷刻间化身成一支熟练的骑兵。 组织好了人,摄图、巴勒米留下一些牧民在部落,带上新的牧民骑兵把战斗场地往外推。 他们都是草原人,很清楚放其他草原人靠近自家营地的后果。不想被他们抢走自己任何东西,那就把人先抵御在远一些的地方。 东方旦眼睛一扫,对着一个士兵道:“归晋部确实被其他部落入侵,快回去告诉伊将军,对方大概有一万骑兵,已经和归晋部打起来了。” 那名士兵立刻掉头去汇报情况,东方旦深吸一口气,看着和其他草原人拼杀的归晋部,从归晋部营地里抽出一杆归晋部的旗帜,拿出绳子绑在自己背上,抽出长刀就冲了上去。 “归晋部的子民,跟着我,往这边冲!” 一片混乱中,没有人会在意东方旦到底是晋人还是草原人,只看见了他背上的归晋部旗帜,听见了他说的匈奴话。 摄图和巴勒姆各自都领着一部分牧民在抵御外敌,东方旦骑着马就往前冲,一些慌乱无神的牧民们就认准了东方旦背后的旗帜,跟在他身后往前冲去,拿出武器拼杀。 不多时,轰隆的马蹄声响起,银甲骑兵从关市策马而来,一百银甲兵再带着几百骑兵,声势浩大的就朝着归晋部而来。 - 小剧场 大晚上上班的雕鸮:怎么回事,小老弟,我信送到了,你怎么什么表示都没有? 后知后觉的伊平:雕鸮大兵立大功,好的东西这就来,稍等稍等! 太子阿飘:吾弟这天人最大的方便,也就是能够无差别和这些动物沟通了吧,连草原猛禽都能为他所用,这传信真的太方便了。 武帝阿飘:这玩意儿晚上送信不会被人发现,来了给个野兔子做口粮就行,还能带路,又不需要建军营,真是花销少用处大,比养兵都划算。 求定:好帅气威猛的猛禽,想养,真的好想养,想动手扒它的毛裤腿 其他阿飘:附议,这么神骏又能通人性的猛禽,我们也真的很想养,养一只太有面子了! 活的好好的雕鸮:你们就想吧。 第205章 边境变动 三月初,人在长安的天子收到了来自朔方的急报,由王归一路亲自送来。 “陛下,朔方和使团有急报!” 坐在长安小学校长办公室的小白猛然起身,神色严肃的接了那一大叠厚厚的奏报,找了个离自己最近的陈冬,伸手拔出他腰间的长剑,剑身一动挑开纸上的火漆印章。 反手把剑插回陈冬腰间,小白取出厚厚一叠信纸,一张张细细看去。 送信而来的王归知道北边都发生了什么,行完礼就退至一边,安静不说话。 其他人不敢直视天颜,看不到天子由紧张化为轻松的表情,只在天子一声“大善!”后,明白过来应该是有好事。 “伊平传来消息,归晋部今年二月遇上了呼兰部袭击。归晋牧民在摄图和巴勒米的带领下英勇抵抗,后伊平率一百银甲兵和五百轻骑直入军中。 呼兰部那边一共一万骑兵,伊平歼敌一半,剩下的一半逃回呼兰部,也由东方旦那小子带着人去追击,直接把呼兰部都围住了。” 小白把手里这份奏报传给陈冬,让他们自行翻阅。 陈冬瞪大眼睛,“东方旦那小子也是够胆大,伊平只是让他去做斥候探听一番消息,他倒好,直接自己绑了归晋部的大旗在背后,伊平的军队都没来,自己就冲进去,带着归晋部牧民进去拼杀。” 王归夸道:“不愧是陛下教出来的少年英雄。” 当然,这话是有点因果倒置了。 应该是东方旦在蓟州的时候就够出彩,小小年纪就能在乱民中说得上话,这才让天子愿意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哪怕有了纸,军情急奏也不可能写的那么详细。 除了这次突然自卫反击的军事行动,伊平还交代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因为归晋部有牧民会拿自己手头的少量物资去和呼兰部做些小生意,让呼兰部首领知道了,觉得归晋部比起他们有的中原物资会多,还又不在长城里,是长城外孤悬的一处势力,抢了就抢了,就当是夏天水草丰茂前打个牙祭。 于是呼兰部首领就率领自己部落的一万多骑兵过来,想要给归晋部一个出其不意。 却不想归晋部的两个代理首领每天都兢兢业业巡逻,警惕性非常高,呼兰部没靠近他们就发现了,短时间内就整顿牧民起来反击。 女人们去拿马鞍套马绳,男人们拿出武器骑马上前,整个归晋部都在这突如其来的外地入侵下被动员起来,对自己归晋人的身份再次刻骨铭心。 也有少数人试图上去和呼兰部讲和,想着大家都是草原子民,没有什么矛盾,为什么要一上来就这么喊打喊杀。 只可惜呼兰部的人早就得了吩咐,这里的人不是他们单于管辖范围的,大家随便动手,没有任何压力。 就这样,在几个试图上去沟通的归晋部牧民,被那边同样说着一样语言的呼兰部人毫不留情的解决之后,归晋部彻底转换了心态,生死关头,不再犹豫。 正是由于摄图和巴勒米的警惕细心,这才让呼兰部的突袭没有成功吗,而东方旦找准时机进入战场,带着归晋部牧民在里面冲锋反击,也给伊平的支援留足充分时间。 这次最关键的,就是试验了伊平所在的定州骑兵杀伤力到底如何。 根据伊平汇报的数据,他的银甲骑兵给马和人上的都是最轻薄的战甲,白登山那边研究出来防御力和重量的最佳平衡,每人拿上武器,也就比轻骑装备重个十斤。 银甲骑兵冲进去,首先那天太阳很好,他们一进场就打了呼兰部一个措手不及。 归晋部牧民们偶尔也会看见银甲兵在草原练习奔袭,看见他们也能知道是援军来了,没有搞错敌友。 他们有甲胄,冲锋起来丝毫不畏惧,拿着白登山出产的最新武器进去,砍没有盔甲的呼兰部人很轻松。 以往的骑兵较量,刀砍了没几个人就会钝,但是现在的新武器,武器变钝的时间大大延长,能让他们骑兵冲锋的时候,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换句话说,装备了最新护甲和武器的银甲军,砍呼兰部牧民那就是降维打击。 从呼兰部入侵到他们断了呼兰部,整个过程中只有两个银甲骑兵因为高兴过头,下马的时候脚抽筋栽了给摔伤,剩下的就是归晋部牧民,死伤五百多人。 陈冬和刘德还好,他们一个工作就是保卫天子,一个听爷爷的话跟在天子身边捞点情分,王归和张巍那是真遗憾。 不说他们自己的军事水平,就这归晋部和呼兰部的战役,都是靠着陛下的白登山天星研究所,全方位升级了武器护甲,硬生生养起来的银甲军。 这是什么,这是行走的军功! 虽然人数不多,呼兰部那边也就来了一万人,但人家忽然袭击,我方以极小的代价就能解决对面一半骑兵,还直接去草原反包了人家,这种反击战和从前的防守战,意义是截然不同的。 陛下初继位祭天那会儿,河套三城、白登山被围,刘太尉和王归领兵解围,那也是反击战。现在 伊平、东方旦他们的,是陛下登基以来第一场对外反击都反打到人家老家的胜利,这意义非同凡响。 梦想是成为新生代武将之首的王归真是痛心疾首。 他也好想装备上银甲骑兵的准备,尝试一下降维打击草原骑兵的感觉,那些新武器、新铠甲到底多轻,多好用啊? “王归。” 就在王归东想西想的时候,小白开口喊了他。 “伊平奏报传来的时候,是半个月前,这段时间他还要操持周祀发兵月氏和与匈奴单于谈判的事。 孤决定在目前我们大晋最西的焉支山长城外再置一凉州,王归,你为凉州牧,在西陇置城,经营凉州以西。” 和归晋部大捷的消息一起传来的,是仝拾率领的大晋使团被月氏掳走扣下的情报。 不同于就近处理,结果很快分晓的归晋部,周祀那边带着骑兵过去,后面还有伊平派人员在后面补给,太远了,情况如何,现在还未可知。 周祀虽说认识他的人都对他有信心,可毕竟他从没有过什么战场上的胜迹,新人将领一个,大家会有担心在所难免。 拿出一张空白的白纸,小白提笔空手画了地图。以黄河为主干道,标出目前月氏控制的青藏高原东北部,和上面的一块地方。 “这里,河西走廊,是我们日后要与西域诸国直接接壤沟通之所,王归你的任务,就是经营这里。” 王归明白了。 其实如果往西去的话,走被陛下称为河西走廊的这一块,途经月氏,直接往西域去,那是最快捷径。但是他们和月氏也是每年会有些小摩擦的,只不过比起月氏,陛下继位以来匈奴问题更大罢了。 他们这里才和匈奴关系稳定了,那就直接从朔方往西,走匈奴草原,也是顺便勘测一番草原情形。 既然都这样绕了个路了,还是被月氏抓了我们的使臣,那就干脆放开手经营河西算了。 光是周祀从草原往西再北下还不够,朔方城的支援按哪条路跟着,太浪费了。王归直接就带着人和兵,在西陇置城,这次过去驰援周祀,直接把河西一带拿下来经略。 王归手指圈出陇西长城外的河西一带,跪下来对着天子俯首一拜。 “臣,凉州牧王归,定会不负陛下所托!” 陛下您放心,您忠诚的凉州牧,会给您好好经营河西,再图西域! 小白扶他起来,鼓励道:“依照王归你的能力,河西拿不拿的下,我不担心。 只一条,月氏那边,不服气的贵族你自行安排,人要想办法归化。等到之后,仝拾他们再出什么事,你从河西帮助他们,那可比朔方要方便得多。” 这个时代,没文化水平的奴隶和平民真的不会想太多,虽说晋和月氏很不一样,但管理他们,对晋现在的程度来说,难度不大。 说罢,他又提笔,在河西那里落下了几个点。 “这里,日后你若建城,就叫兰州,再往西,张掖、酒泉、敦煌,敦煌外面,南北分别是阳关和玉门关……” 他也想取一些好听的名字,但是奈何,脑子里空空如也,一想脑子里都是那些熟悉的地名。 修仙界的什么天人境、星罗城、金阙宫、玉京、碧海潮音……显然是很不合适的。 取名废小白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些自己熟悉的名字最好听。 虽然被叫武帝,但猪猪不愧是能写文艺诗赋的男人,取名字的水平真的很绝。看在我也是老家人的份上,请让我拿来一用。 紧跟在天子身边的小尚书成非一听这些名字,立刻就夸道:“敦,大也;煌,盛也,陛下这敦煌之名,取得真好!” 心虚的小白心底感谢猪猪。 成非继续问道,“陛下,张掖可是张我大晋之臂掖?酒泉……那里人是爱喝酒吗?” 尴尬小白面无表情装冷酷:“只是觉得那里比较适合这些名字罢了。” 张掖,张大汉之臂掖,以通西域,这名字拿来直接用在大晋,那也是可以无缝衔接的。 没有小霍将军,酒泉倒是不太合适了,不过没关系,这是我在纪念你们。 王归虽然因为自己即将迎来一个更大的舞台而兴奋,但此情此景,他也很想问一问陛下:感情您都早想好了啊? 从长城往西,建几个城,最后城建到哪里,叫什么名字,甚至上下关口的名字都这么了然于胸……陛下,您惦记河西走廊这一块是惦记多久了? 您早说您惦记,那就直接让我去陇西啊,我早两年就去帮您筹谋河西,手头上交通司的事直接就交给张巍呗,反正他也不是不能干。 小白:“交通司的事情,你就交给张巍来负责吧。” 王归大喜过望:“陛下,臣这就回去整理东西,保证会把交通司的事好好的交接给张巍。” 张巍升职了,他王归也要去凉州发光发热,草原小摩擦也有胜利给陛下,这多是一桩美事啊! “凉州的事,如何发展经略河西,孤尽数交由你负责。后面仝拾等使团再出去,你可不能让他们有什么万一。” 王归笑着回复:“陛下放心,臣去了凉州,定不会我大晋使团受到委屈。” 收拾东西,这就出发去往西去收拾月氏,拿下河西再送仝拾第三次去出国门! 小白让陈冬把奏报收好,在让他拿纸笔来,他要再给洛阳,给丞相写封信,关于自己对河西、河套的安排,以及对伊平、东方旦的封赏。 “摄图和巴勒米做的很不错,就让他们转正吧,摄图为归晋部副首领,巴勒米为归晋部首领。他想改归晋部为归晋城的事,孤同意了,只是这些成本,需要归晋部自己赚下来。 伊平现在手头还有事,东方旦的话……” - 小剧场 王归:等我到了河西,把哪一块都直接打下来,仝拾,等着,以后我看谁还敢拦你的路 仝拾:……就不能让我一次性走到那个地中海吗,我就想给陛下画画图,写写风俗见闻,带点这边特色动植物回去,不是很想反反复复出国门,虽然国门是越来越远了 小白:提笔写写画画,熟悉的名字一个个出现。果然,我人在大晋,心向大汉呢 老家的刘彻飘:是的,朕的取名能力就是这么的强,文采好的一批,你但凡能对朕有点敬畏之心,别叫朕猪猪,朕也不是不能同意你用这些个名字,在异世界弘扬我大汉威名! 老家的刘邦飘:看在你我一模不一样的白登山之围和建长安城的份上,我觉得你要不直接改国名为汉算了,你就委屈点做那个世界的汉高祖吧,我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 老家的李世民飘:我觉得唐比汉好,你都给长安建坊市了,叫个唐怎么了 老家根本见不到这两个关的大宋:无话可说,匿了匿了 本世界的阿飘们:不管怎么样第五小白都是我们世界的圣天子了,你们外来的滚啊,别什么都抢! 第206章 又见阿提拉 早在河套奏报送到洛阳之前,河套和匈奴的会谈已经开始。 二月底呼兰部入侵的归晋部,当天就遭遇了抵抗,并且被来支援的晋军把一万骑兵砍得只剩一半,剩下的一半疯狂逃窜回去,也被东方旦率归晋部和晋军追击,路上又解决了一半,还成功摸到他们部落,把剩下的三万牧民也一起包围了。 匈奴人战斗起来,是不分老幼妇孺的。 之前是归晋部来抵御呼兰部,现在也就路上奔袭了两天的功夫,换成呼兰部来抵御归晋部了。 只是逃窜回去的几千士兵把呼兰弄得士气大减,而归晋部这边乘胜追击,士气节节高升,又有大晋装备精良的的银甲骑兵和轻骑兵,一路过来他们可以说是如履平地。 最后的结果,是呼兰部只剩下一万五左右的人口,这些人口和他们的动物暂时先全部被带到了归晋部,伊平发信邀请了三郡郡守和定州牧过来,一起商议后续安排。 东方旦这小子率领几千士兵追击呼兰部所在地成功,现在那是意气风发,所有人也都知道他的封赏早晚会下来,已经不把他看做孩子了,这场内部会议也邀请了他来。 第一次参与这种正经会议的东方旦很兴奋,提议道:“牵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动物,抢走他们的东西作为补偿给归晋部的财产损失,再把他们人都歼灭了,不可以吗?” 虽然他在洛阳的时候和一些匈奴士兵混的也很好,巴勒米和摄图就是他的朋友,并且还带着归晋部人追击呼兰部,可在见过呼兰部男女老少齐上阵的抵抗后,东方旦很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外面的胡人始终是胡人,和被陛下留下来的不一样。 归晋部的两个首领虽然也是匈奴人,但在洛阳住过,跟在天子身边受过一些天子的教育,打理归晋部的底层逻辑和方法都是按照中原官员的思路来,和草原截然不同。 面对呼兰部这种没有经历过一点中原文化熏陶,这种天然就和大晋、归晋部有了生死之仇的草原部落,东方旦觉得最好还是斩草除根。 伊平摇摇头:“不能全歼灭了,我们需要有草原人记住大晋的厉害,一个活口不留,那会太神秘。” 这次战役不大,但晋对草原的胜利是绝对的、压倒性的,伊平认为,需要留足人口,让整个草原都知道大晋的威名,震慑一番。 朔方郡守思考片刻,说道:“归晋部不可太大,就现在四万人的规模,最多再增长到十万之内。” 十万的归晋部,就当是个大县,他们大晋还能管,太多了的话,牧民还分散,不利于管理。 五原城郡守也有想法,“为何我们不能在草原养一只我们自己的草原大部落呢?” 以前常被胡人侵扰,韩川他是真的烦了。 云中郡守立刻阻止他的危险想法:“草原人之所以是草原人,那是因为他们生活在草原,一到冬天活不下去就会南下,和他们是匈奴人养的还是别人养的,没有关系。 想要养起一支归晋部,那需要我们三郡能有这么多的粮食。” 把草原人变成在草原的中原人是可以,物资那可都是我们这边境三郡来出的,我们哥几个都很穷,也就自己温饱,手里的兵平时都是农,也就去年就近有了盐,日子好了点,能便宜吃上盐了。 东方旦看看几个比他年纪大一轮或者好几轮的在场官员,小声问道:“真的不能把呼兰部斩草除根吗?” 五原郡守韩川目光温和的看着他,态度坚定的否决,“陛下想要的,不会是我大晋去干这个事,把呼兰部弄得现在只剩这些人就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最好来让草原解决。” 洛阳使者来的时候,不止给韩川一家带来的封赏,东方旦这一个还给五原城带来了大笔的羊毛订单。 那些订单在年前的时候来的,加紧生产之下,过年时候是送不到洛阳,但是在元宵前基本都能送过去。那时候时间还早,天没热,羊毛织物能让洛阳贵族们穿个一段时间。 因此韩川看东方旦这个给他带来金蛋的,那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大家又商讨了一番,最后目光齐齐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定州牧安廉。 自从来了定州做定州牧,安廉就没怎么插手过北边三郡的事,也就是重点跟着盐政管管盐务,上次帮忙提交了下朔方的肥皂产业计划书而已。 不过现在发生了小规模战争,到了该拿大主意的时候,安廉就是必须要拿主意的那个人。 “我来先给陛下写奏报,把这两天的事都紧急发往长安告知陛下。匡横,朔方郡之前和右屠耆王谈判过关市事宜,这次依旧还是在关市,我来写封信给匈奴单于,请他派个代表来谈后续安排。” 安廉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呼兰部剩下的一万多人,我们留下一半在归晋部,剩下的想办法送回匈奴部落离去,任由他们怎么安排人,呼兰部的草场,靠近归晋部的一小部分得归他们,或者让归晋部和其他部落共享。” 又要来接待胡人外宾的匡横苦哈哈的点头。 大冷天的,他们河套春耕会晚个几天,但他也还是好想先管管自己郡内的事啊。 匈奴单于的王庭究竟在哪里,大晋目前还无人知道,但是右屠耆王在哪儿就比较好走了。 摄图带着几个银甲骑兵和几个归晋部牧民一起找到了右屠耆王的部落,举起定州牧的信,高喊自己是朔方派来给右屠耆王送信的。 定州才建立了没有多久,说定州匈奴也不知道,说朔方那边应该更熟点。 今年冬天没有很冷,也没什么灾病,右屠耆王和单于这两边靠着在大晋关市买到的物资,贵族们都过得挺滋润的。 虽然他们没得粮食买,但粮食可以在西域那边获得,在关市买来的东西他们还可以再高价卖给其他贵族,总体而言这他们两位手底下的贵族们都是不亏的。 这边右屠耆王正和自己手下贵族们喝着呢,那边进来了人报告有大晋使者来找他。 阿提拉心里咯噔一下,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等看完了大晋官员发来的信,更是警惕。 草原很大,不是特定的日子大家聚一聚,谁也不知道另一边发生了什么事。 呼兰部率军对归晋部干了什么,那是他们两个的事,别说阿提拉和单于不知道了,就是知道,他也会当不知道,还很欢迎呼兰部这样的去试探试探南边。 可试探的结果,是呼兰部全面溃败,这他就不喜欢了。 这封信上只说呼兰部率军入侵,归晋部牧民抵抗,后晋军援助,呼兰部溃逃,归晋部追击,把呼兰部全都俘虏去了归晋部,具体多少人,战况怎么样,一个字都没说,只写信来通知单于这个数,邀请匈奴这边派个人去关市,商议一番如何处理呼兰部后续。 “呼兰部的事,本王也不知道,你,”阿提拉手指向摄图,“我在归晋部看过你,你再说清楚点。” 摄图来之前也是接了吩咐的,把他视角上那天发生的事都说了个清楚,只是具体数字之类的军情,半点没露。 阿提拉让他们先在部落住下,等几天,他要去找单于禀报此事。 摄图就和同伴一起在右屠耆王部落这里先等着。 等着他也不浪费时间,逢人就说起他们大晋天子和归晋部,充分满足了右屠耆王部落里牧民们的好奇心。 之前大晋天子的故事,很多人已经听过了,但是充满神秘色彩的故事大家听几遍都不会腻,天天都有不同人过来找摄图来听故事。 而归晋部的故事,那就更新了。 摄图归晋部能讲的故事不多,都是他和巴勒米怎么从新手首领一步步带着牧民们重新建立部落的事,这些故事在他出色的讲故事能力和草原匮乏文化之下,也让牧民们听得津津有味。 倒是有人发现了不对。 “你和巴勒米,之前也是那些穿着银色铠甲的士兵,怎么就成了归晋部这样部落的首领了?” “是代理首领,”摄图纠正他,“陛下看我们晋话和匈奴话都会说,综合能力也都不错,就先让我们代理一年,做的好了后面就是正式首领。” 这话听得前草原人同胞们都觉得陌生。 草原是一个弱肉强食,看能力来生存的地方,但不代表他就是个人人平等、能力至上的地方。 在这里,牧民当然可以因为自己英勇来获得荣耀,但出身就是一个人能获取地位的上限,他们无法想象摄图这样普通士兵出身的人,居然能成为一个几万人部落的管理者。 可这偏偏是真的,还是他们亲眼见证的。 去年还是一个普通兵卒的摄图,现在已经是归晋部代理首领,还能代表大晋来给他们右屠耆王送信,被当做客人住了下来,贵族们见了他也会和他说笑,毫无鄙夷。 一番莫名的滋味在部落牧民心中流淌。 两天之后,右屠耆王回来了,他将会作为匈奴代表去关市谈判。 一行人马不停蹄的就赶往关市,途径归晋部的时候,右屠耆王和他地下的贵族、士兵们看了过去,半年前还只是搭起了几个破烂帐子的归晋部,现在都撑起了又高又圆的帐篷,按照规律排布着,圈里的动物都老实待着,也有牧民赶着动物出去放牧。 呼兰部的劫掠,似乎并没有给归晋部造成什么损失。 如果是归晋部自己的人来,他们会说损失大了去了。 比起从前,好像这次他们就死伤了一点人,但是现在大家都是归晋部大家庭的人,每个人都是这个大家庭的一份子,也是各自家庭的一份子,死了伤了都会让家庭其他人难受。 更不要说因为呼兰部的入侵,让他们归晋部现在警惕性上升不知道多少,失去的惬意那是再也回不来了。 阿提拉一个眼神,让手下安排几个人去归晋部打听消息,剩下一起去关市。 情报有限,他实在是太需要知道,到底这场战役是怎么一回事。 一万呼兰部骑兵,都没能对归晋部造成什么损失,归晋部和晋军都是怎么打的? 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呼兰部自己不打一声招呼过来想劫掠归晋部,被反杀了回去而已。 放到以前,两边首领都不会被训斥,谁赢了就按结果来分配。只不过现在是因为归晋部所有权在大晋,还有大晋士兵的帮助,这桩简简单单的草原部落日常,才会需要往上报给单于。 定州牧安廉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张口就是呼兰部的人、动物还有地盘所有的财产都要给归晋部。 阿提拉脸色一变。 草原上,谁赢了这些东西就归谁,无需多言。可归晋部那就不算草原的部落,这些东西给归晋部那就是给大晋,这绝不可以。 他坐直身体,也学着安廉两手撑在桌上,微微低头,眼睛向上抬起。 “呼兰部的人冒犯归晋部,归晋部也打了回去,你们拿走他们的一部分牲畜做赔偿就可以,草场和人,那都是我们单于的东西。” - 小剧场 阿飘们:又是很想自己也能穿上那些银甲,拿起特制兵器去草原骑砍的一天。第五小白,咱能不能打个商量,你给我们这么多飘来一个也行啊,或者让我们能还阳一天,我们自愿给你去草原打工! 小白:谢邀,不需要,我虽然珍惜大晋人口,但用好的军工可以暂时弥补起来,等后面我把百越的糖厂建立起来,那所有大晋周边都只会是能歌善舞了 但是你们要是很想为我大晋做贡献,以后去糖厂打工吧,包你们每天辛辛苦苦又甜甜蜜蜜 阿飘们思考是怎么个辛辛苦苦还能甜甜蜜蜜的打工法 求定举起双手:我没有任何想法,只想安安静静做飘,时不时收点小叔叔你的贡品就够了,一点也没想还阳去做什么,那什么甜甜蜜蜜的糖厂,名额就给他们吧 (明天周一休息一天,咱们周二见!) 第207章 归晋人心 虽然定州牧安廉压根就不想要归晋部扩充地盘和人口,但谈判嘛,肯定是不能一开始就把底线抛出来的。 “按照草原的规矩,我这么做可有什么不妥?” 阿提拉:“……” 别说阿提拉了,他身后的贵族们表情都有些古怪。 草原上对草场、水源、牲畜等资源的争夺那可是从未停止过的,小部落被大部落消灭、兼并也是常态,现在的匈奴就是这么不断对其他部落战争扩充来的。 归晋部打败了呼兰部,那就有了对呼兰部的支配权,这再合适不过了,没半点不妥。 但阿提拉也是带着单于给的底线来谈判的。 他只能说:“如果是归晋部自己打败了呼兰部,那按照这个规矩来办就成,可归晋部是在晋军的支持下才能战胜呼兰部,这不能算是归晋部的胜利。” 阿提拉反问安廉:“这是大晋要插手我们草原的事吗?” 安廉当然只能说大晋对草原的事没有兴趣,同时心里一想,这个匈奴的右屠耆王确实就和匡衡说的一样难缠。 两边一番拉扯,互相讨价还价,最后都取得了自己满意的成果。 战利品牲畜等财产,全都归了归晋部,归晋部和晋军自己再分。 东边呼兰部的草场也不会分给归晋部,但在特定几个月允许归晋部过去放牧。 剩下的一万多乌兰部人,归晋部可以留下三千,剩下的都由阿提拉带走,他要充入自己部落还是另派人来管理这个新部落,那都由他做主。 安廉、三个郡守还有两个归晋部代理首领一起,陪着右屠耆王一起去了归晋部,看着他带走剩下的人,顺道给归晋部牧民们宣布这个两方的安排。 听到牲畜都归了他们,归晋部牧民们是开心的,可一听完后面的,果不其然,就有人不服气了。 “草原上的规矩,赢了的我们能支配呼兰部的一切,凭什么人和草场还要和别人分?” 阿提拉身边的一个贵族大声呵道:“那是你们自己赢的吗?如果不是晋军支援,你们和呼兰部谁胜谁负有谁知道!” 如果不是晋军来支援,到底最后战果如何,其他人谁也不能说个定数,加上他们对匈奴大贵族们的还有些惧怕,就只能接受这些安排。 此时来自长安敕封诏命还没过来,摄图和巴勒米仍然是代理首领。送走右屠耆王的人和大晋官员后,他们俩要来收拾残局了。 “到手的动物,我们清点一番,一部分送去关市给伊平将军作为感谢,剩下的每家每户都分一些,这次在对呼兰部战役中家里有死了伤了的,都能多分一些……” 只有几百人的伤亡,这对他们这个新部落来说损失已经很小了。 本来这个时候牧民们手里就有动物还有粮食,足够他们生存到明年水草丰茂的夏天了,现在还又多了一部分动物,归晋部都能算是富裕了。 好在他们现在还能赶着动物去呼兰部的草场,也算给他们自己的这片草场恢复生机的时间。 到手的东西分一部分给晋军,部落牧民们都不反对,他们自己也清楚在当时那个僵持的时刻,是东方旦突然出现,靠着一杆旗帜一马当先,带领他们一起杀敌,后面大晋的骑兵来了,战况才彻底逆转。 如果晋军晚来一会儿,他们归晋部的损失绝不会是这么一些。 晋军是他们的恩人,还是一个比他们强许多的恩人,给他们上贡,所有人都认为理所应当。 归晋部牧民们现在都记得他们目睹浑身银白的军队往他们这里冲来的场景。 银甲军的入场恍若天兵降临,他们一过来,就晃花了归晋部和呼兰部的眼,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冲了过来,兵器一亮,呼兰部人就从马上栽下。 呼兰部人想反击,可他们的兵器砍在银甲兵身上根本就造不成什么伤害,后面的大晋轻骑在上来,同样拿着锋利的武器,以锐不可当的姿态来解决呼兰部人。 在银甲军的威慑下,看着一个个倒地的呼兰部族人,呼兰部首领咬咬牙,紧急回撤。银甲军没有跟上去,轻骑也没跟上去,是东方旦在请示了伊平后,带着一部分想要复仇的归晋部族人,借了晋军的兵器,跟上去追击。 那样锐利的兵器,那样坚硬的盔甲……经此一役,银甲军在呼兰部族人心中,依然是天神才会拥有的军队。 正巧,他们的主人就是大晋天子,天神在人间的代行者。 而在大家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后,有人开始追究这次战役的起因了。 “都怪塔木图!要不是他去和呼兰部做什么生意,我们也不会被呼兰部盯上!” “就是,他自己做生意得到了牲畜和金子,却害的我们来替他战斗!” “塔木图这个祸头子!” “把他赶出归晋部!” “赶出去!” “赶出去!” 从呼兰部入侵开始,塔木图就知道自己给部落闯了祸,主动拿起武器,骑着马拼杀在最前线。 当大家开始喊出塔木图的名字,他脸色一白,有人提议驱逐他后,他咬紧牙,身体颤抖。 才春风得意没有多久的青年人就遭遇了这样大的打击,他委屈也内疚。 塔木图已经认可了归晋部是他的家,在这里,他和人自己的家人都能有自己的牲畜,能获得大晋的廉价商品,不用被其他贵族们欺负。 他不想走吗,更不想自己的家人走。 深吸一口气,他想要站出来,告诉大家这都是自己的过错,希望族人们不要迁怒他的家人,却被摄图抓住胳膊,挡在了身后。 “够了!草原向来不都是这样的吗,难道没有塔木图,呼兰部就不会过来找我们麻烦了?” “我们所在的地方是哪里,是靠近长城的草原,是最南边、最丰茂,曾经隶属于右屠耆王的草场!没有塔木图,别人照样会因为我们占着这片草场来剿灭我们。” “我看你们是在长城外待的太安逸了,都忘了草原是什么地方!” 摄图一番话几乎都要把肺都吼出来了,音量大的惊人,却也让在场牧民们都听了进去。 他说的有道理,草原从来都不是安逸的,这里总是充斥着战争和死亡。 比起呼兰部因为塔木图做生意来劫掠,看上他们这里的草场才是那个更大的可能。 见他们都不再情绪那般激动了,摄图稍微缓和了一下态度,继续道:“我们都是归晋部的人,应该要心往一处使。塔木图自己拿了家里的牛羊去换的商品,和别的部落做生意有错吗? 没有!是他们呼兰部的人无耻。只要你们想,你们都可以和他一样去做生意,做生意得来的财产都会上交一部分给天子,这些财产天子都是直接给伊平将军的。 我们是大晋天子的牧民,也在给天子交税,所以伊平将军会率军来保护我们归晋部……” 摄图借着这个机会,继续给大家来科普清楚,作为大晋天子的臣民,他们到底会有怎样的福利。 首先他们虽然在草原生活,那也都是晋人,晋军不会放任天子的子民被屠戮,他们缴的税就是他们是大晋臣民的证明。 作为大晋的前沿哨岗,他们可以获得低价的大晋商品,同样也有为大晋侦查戍边的责任。 只是晋军不会让他们被屠戮,却也不会帮助他们去征伐其他部落,因为那样就是大晋和整个匈奴的事了。 这次的事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如果不是呼兰部主动来劫掠,晋人不会帮助归晋部去反击呼兰部,就是这次的反击,也是东方旦带着归晋部人去的,他们借的晋军武器也在回来后第一时间全部归还。 牧民们在摄图的敦敦劝导下逐渐安静下来,也再也没有人提塔木图了。 可这时,塔木图却主动站了出来。 “呼兰部的事情也的确是因我而起,”塔木图从摄图身后走了出来,一双黝黑的眼睛看向部落众人。 “我会把我家里所有的动物都分给这次家里死了人和受伤的家庭,每个受了伤的家庭,我会赔一只羊,死了人的,我赔十只羊。” 摄图眉头一皱,呵斥道:“胡闹!你也才做生意,家里能有多少财产,全赔了你自己家不活了?” “那我就继续去做生意,以后挣了,就会给族人们赔,直到把我的债全都还清楚为止。”塔木图眼神坚定的承诺到。 经过今天的事,塔木图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自己会做生意没有用,在草原,他需要能够护住自己的人。 塔木图认可自己归晋部的身份,希望自己和家人都能留在归晋部生活,想要让族人们毫无阴霾的接纳他,还希望归晋部也能强大起来。 “我要去做生意,挣遍草原部落的财产,拿他们的财产去和伊平将军换武器,让我们归晋部也能有好的武器来防身!” 早春的寒风呼呼作响,塔木图铿锵的誓言传到了所有人耳中。 …… 来自河套的奏报从长安又传回洛阳,公孙丞相一打开,眼睛刚落下就是一抖。看完之后立刻召集洛阳百官,来开一场朝会。 呼兰部和归晋部的事只是小事,无非两个部落战斗,晋军出了援手而已。那归晋部是陛下的子民, 伊平支援理所应当,陛下都认可了,现在就是陛下要封赏将士花点钱而已,洛阳百官并未放在心上。 但是月氏的事那可就不一样了。 朱平端坐好,看着奏本,率先发言,“月氏这等小国,狂妄自大,不知礼数,掳走我大晋使团,此乃我大晋之迟,定不能就这么放过!” 他大晋可是荡平诸国的存在,有了当今天子,都没什么不满大晋的造反势力敢冒头,国内才安稳几年啊,月氏这种西北边的小国就敢来找他们使团的麻烦。 要知道在中原,一国使者就是国家脸面,就没听过那个君王敢杀使团的,小小月氏居然敢扣他们的使团,这该好好给个教训。 太尉刘德表示同意,但是,“陛下已经命王归为凉州牧,前往陇西,统筹此事。” 所以我们还要在这里讨论什么? 公孙弘端着水杯,说话不急不缓道:“我们需要想一想,该怎么往西边凉州迁人了……” 建城、戍边、援军、粮草,哪个不花钱? 可算是知道陛下这些年为什么这么省钱,就算自己建长安,让王归去修路修驿站,都是可着最重要的交通要道先来,一点多余的人力物力都不浪费了,感情他后面要花钱的地方还有更大头呢, 置凉州,直接赶走月氏,把河西一带都拿到自己手里,再来经略西域…… 这宏图大志,是真的很花钱。 陛下显然没想让国内承受代价,在这想着法的弄草原的牲畜来填补经济上的亏空支援凉州呢。 把手拢进羊毛做的内衫袖子里,公孙弘如此想到。 姚章只有一个问题,“陛下不回洛阳?” 这么大的事,您都让信使加急发给丞相让我们开会了,这都不回来一下? - 小剧场 未来的传奇冒险家·草原富豪塔木图在此立誓,天道表示他听见了。 众阿飘们在一起讨论第五小白的凉州政策。 有些飘表示,打打月氏让他做个上贡的藩国就可以了,干嘛非要还设个凉州,河西那一块离中原太远了,每年光是在那养兵都需要不少钱的,不划算 一些还算有名的国君飘和名臣飘对他们表示鄙夷,你们这些东西成了飘还是不长脑子,这么大一块战略要地都觉得不重要,真是蠢物蠢一块去了 某第五姓的飘很是舒坦,一直看第五小白怎么仁德圣贤,现在总算看他有个雄才大略的君主摸样了,这才是我们大晋标配的君主嘛! 一个名臣飘表示,他觉得按照第五小白如此爱惜国力的表现,不太可能会让国内付出太大代价,所以到底代价是谁在承受呢? 才被撸干净牛羊已经不存在呼兰部:你们大晋能不能下次换部落,我觉得我东边的东胡就挺不错,你们考虑考虑? 第208章 大晋诸事 上 “陛下,我们需不需要回一趟洛阳?” 距离洛阳不远的长安,陈冬也在询问天子此事。 平时没什么军国大事,您四处跑跑也问题不大,现在这都已经是决定大晋要发兵月氏了,咱真的不需要去洛阳吗? 小白翻着教材,淡定回道:“不用,洛阳诸公会安排好此事,所有公文发往西北的,也会途经长安。” 去什么洛阳,要去也是办事的人来长安。各种府衙和官邸还没修呢,他们要来就来吧。 看陈冬还是很担心,小白安慰他,“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事,洛阳诸公可比你我要清楚的多。周祀率兵去前线,伊平和王归在后给他支援,朝中还有太尉、丞相他们,宽心些。” 这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油条们了,不比小白自己这个工龄三年的皇帝靠谱得多,他还是抓教育吧。 “最近长安里头,听说也有很多人想要来长安小学上课?” 陈冬天天跟着小白,这事他不清楚,但是刘德清楚。 “一开春,陛下就亲自来为长安小学的开学来讲话,那时候长安里头那些本地人还不信任陛下呢。 陛下招生都是招的小门小户,要么就是在建城时候表现优异的工匠,那些人觉得自己和家里孩子来这里上课不雅。” 说到这里,刘德都觉得长安人不知好歹。 这可是他们陛下特意请了上雍学派的学者来做老师,自己亲自教授的知识。 这等无上知识,长安人居然还挑三拣四,真是不识好歹。 “不过他们听说小学教授的语文教材是洛阳学宫众贤者们编纂而成,数学和科学知识是您亲自教授,就有些后悔了。那些洛阳小户的孩子每天放学,都会结伴在路上唱学到的诗歌,小学里的功课和体育课学什么也被传出去了……” 所以那些洛阳大户们就有些后悔了。 他们不送孩子过来,除了自恃身份在那端着,另一重原因是天子在长安直接高价砸钱买地,强买的那种。 虽然天子买了地,他们还能再长安房子里继续住,但是地的所有权是天子的,他们只有房子的居住权,住在天子的地上,这安全感太少了,以后随时都有被天子赶出长安的可能。 他们也不想卖,但是买家是天子,天子甚至还是重金高价买的,这就算是想找洛阳高官来抱怨都没得可抱怨的。 去年长安小学在建的时候,长安府尹就和他们这些城中大户说过这事,还特别说了来上课的是上雍学派的核心弟子,提醒他们别错过机会。 一开始,城里人也不是不心动,但是后面一听小学里除了孩子还有大人跟着一起学,他们一对照这个学生的身份构成,就觉得不行,不让孩子去了。 现在长安小学开起来了,去上学的孩子每天背着书包上下学,他们口中偶尔漏出来的一些学校知识,都让其他孩子羡慕不已。 同样的年级,没什么区别的资质,去了长安小学的孩子,每天都能稳定进步的学知识,从识字到识文,背诵诗歌和各种歌谣,熟诵各家学派精华的知识,还有每天学习进步一点的基础数学,更别提那些他们都不知道的科学了。 听说数学和这能解释万事万物运行之道的科学,可都是天子亲自编纂的教材。 大人们还能再多端一段,但是自己孩子和其他孩子在一起,念了长安小学的孩子每天都在交流他们的功课,自家孩子也学,但是学不到数学和科学,跟他们就玩不到一块去。 人家背乘法表,画三角形,说的都是雪和雨是怎么来的,植物为什么能开花结果,他们家孩子只能在旁边张大嘴听。 时间久了,孩子里也是会有鄙视链的。 这些大人能忍住再看看长安小学的情况,可也抵不过家里小孩一天天的哭闹。 只是他们也知道这时候中途进去不太好,还给长安府尹送礼,想托他办这事,结果是府尹都没敢收礼,说小学有固定的教学进度,想插班插不了,都别说等下学期了,只能等明年。 好不容易决定来给自家孩子报长安小学的人家傻眼了。 长安府尹理解他们的心情,但是他也没办法。 他自己都把几个儿子和孙子一起送进去读一年级了呢,以后孙子读上来去洛阳学宫,儿子们做小学老师,全方位支持陛下的政策,把追随圣意展现的那叫一个淋漓尽致。 他都这样了,长安这些老伙计都跟上,现在还想找他开后门。 别说他没有这个开后门的权力了,就是有,这也不可能给他们开。 只要富的做个人,小白也没想过干再分配的事,听了这些长安大户的事,他一笑了之。 “明年他们想要入学,来报名即可。” …… 河套地区忙着种植生产和围绕畜牧业搞手工产业,蜀地在种田、煮盐、修水利工程,西北忙着筑城屯兵,长安在搞教育、城建,洛阳在搞政治、文化,朝廷实控的地区忙忙碌碌,远在外面的诸侯国也不见得有多安逸。 代国,代王第五午止去年年底抱上了儿子,正开心着呢,洛阳朝廷就送东西过来了。 昭明三年的日历和一沓厚厚的信封。 天子给了他一封信,当然,不是什么兄弟情深拉家常,第五小白这个弟弟就没和那个兄长情深过,先太子把他当儿子养,也不算兄弟情深。 除了开头还算问候了一番,说了句“代王吾兄安好”,后面就全是他要第五午止干的活。 让代王直接去隔壁蓟州找杨颂,请杨颂帮忙借几个工匠来升级他代国的农具。 杨颂现在也算是大晋的传奇人物了。 蓟州民乱,他一个多少年都白身的旧齐人,靠一封上疏一跃成了蓟州郡守,昭明元年在蓟州大搞生产,推广新农具,安排家里缺少劳动力的人组成生产小队,亲自带头下田耕种。 赶上没什么天灾,这一年就让不少找朝廷贷款买农具和牛的人家都还了一半的钱,来找蓟州郡守府定农具和牛的人更多了。 第二年,他继续安安稳稳的大搞生产,靠着洛阳对蓟州的抚恤政策和改了的田地税收政策,蓟州现在是除了人口元气大伤,农业发展的势头可不得了。 别看杨颂现在只是个地方郡守,按照他的能力和能跟着百姓一起下地亲耕的个性,基本上所有人都认为他以后就是一州州牧或者能入洛阳成为五公六部长官的。 郡、县等地方长官都有朝廷督促,但他这个诸侯王也需要以身作则,主动自己来给自己手里的农户升级替换农具。 当然,如果他王兄也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垦荒、开地、修水利,这些事尽管去做,第五小白很支持他干。 除了这个,天子的信上也开始来找代王算账了,算他代国军队抵御东胡的账。 燕王谋逆的事,他这个代王没有干系,但是作为代王,也有戍边的职责。他每年养什么样的军队,要花多少钱,能怎么抵御东胡。 当代王额头冒汗往下看,看到最下面才松口气。天子没想拿他的兵权,反而是正经告诉他怎么提防胡人,现在草原的形势是什么样,他这个代王除了自卫,就是配合河套和蓟州、北平来联合对外。 第五小白可能也看穿了他这个七王兄的咸鱼本质,信的末尾还提醒他找相国一起陪同。 只想咸鱼的代王低头看看出生还不足月的儿子,抬头看看代国灰蒙蒙的天,心里其实什么都不想干,但还是挥挥手,让内官去找相国过来,共同商议国事。 相国大冬天的赶来代王宫,心里知道没有大事代王也不会找自己,接了天子的信一看,都不是什么大事,好办。 代国地处北边,春耕比中原要晚一些,过了年再来操持这些也是一样的。 结果年一过,在昭明三年,他们还不知道朔方都发生了什么呢,朝廷就又给外边开始发书了。 加了标点符号使用指南的《洛字》开始往外来了。 新任务,代国上下都要会写新字。 代王:“……” 行吧,我又不造反,除了干活还能咋地。 总之都拜托你了,相国。 代国地方偏北,手里头的矿场资源也都被收缴给朝廷了,对外贸易和胡人做还有多方盯着,暂时没什么来钱的路子,只能做个朴素的,靠田地吃饭的诸侯王。 而在齐国和吴国,过年前收到了天子书信和《洛字》字典,过年后还收到了来自天子的特别支援——造纸人才。 齐国和吴国可是连来钱最快的盐都给上交了,天子不给点表示不可能,于是造纸作坊就是天子给两位王兄的回馈。 一听这些人的身份,摸过纸张的吴王就大喜过望,连忙表示从选址到落成,都听洛阳造纸专家们的话,他一定鼎力支持。 齐国那边是齐国太子接见的他们,但也是表示十分欢迎造纸产业在齐国落户。 比起来,吴国的草木资源可谓是丰富,来自洛阳的造纸团队考察一番就很快选好了地址,开始建厂房造工具开搞。 齐国草木资源是比吴国差点,但齐国没了盐也还有海洋资源,能走商业道路,自身文化底蕴也比较好,造的纸他们是真有用处,光是自己用和在国内大户人家卖就能回本。 吴国偏南,以前也被中原核心地带国家瞧不起,文化底蕴也就比越国和南楚强点,造的纸刚好能往外卖。 齐国太子第五思定感慨,皇叔还是记得他们,没想把他们狠削一番继续拉踩,这不就给他们补偿来了。 在洛阳,纸是有价无市,在洛阳以外的地方,纸更是只有少数人才能见到的东西。 地方官见到的纸都是来自长安的文书和一年发一次的日历,哪怕是诸侯王,能见到的纸也只有陛下赐的日历、书信、诏书。 这么一金一张都难求的纸,陛下送人类给他们诸侯国打造产业,这不是关心是什么! 在自己宫殿里,每天不是锻炼就是打坐玄修的齐王对纸虽然也很喜欢,但是兴趣有限,他只关心一件事:“陛下有没有给我写信?” 他修炼至今也满了两年,虽然不如陛下从小到大修,但也有了些自己的感悟,去年过年的时候还给陛下写信诉说了呢。 第五思定无语之后委婉道:“陛下日理万机。” 没有给你写信,都是写的正式。 他也是真觉得他父王是有点子……算了,不能骂亲爹,那个词还是吞了。 总之,陛下现在都每天上朝,处理政事,隔几个月就能听见他在洛阳搞什么大事,人家都没修了,爹你还在修个什么道啊! 齐王拿起竹简就往儿子头上敲:“你懂个屁!” 他是修过道的人,现在能懂点幼弟的心思了,比起修道,忙碌的朝政那就是个拖累,第五小白不做皇帝都不可能不修道了。 只能说临淄还是远了些,就算是朝廷里的齐国人不少,甚至他们齐王父子的亲戚也不少,但是大家往外传消息的时候,都默认陛下是在认真办公状态,这才让齐王太子有了错误的观念。 管我们在不在洛阳,在洛阳不在洛阳每天具体都在干什么,总之他就是在为我大晋努力处理政事! - 小剧场 地上的思定:陛下心中还是有我们的 地下的求定:呵,我觉得你也是想的挺美 小白:指着我自己来全国发展造纸业太麻烦了,直接技术下放,你们自己造纸给我发展文化,不然后面就等着洛阳文化的层层压迫吧。 现在,都来跟我学数学、科学! 阿飘们凑在一起指指点点:那么多的学派,你就一个语文一起塞进去,重点要人学的还是数学和科学,人家还没开始修史书呢,你这河都没过就来拆桥,真是过分! 面对代王虽然不甘不愿,但也在那里照办的态度,武帝飘感觉自己一口气不上不下的,难受至极。 身为大晋诸侯王,面对这种也能拉升自己诸侯国农业发展的事这么懈怠,混账一个! 都这么不想干了,第五小白甚至都没逼迫你,只是给你写封信,你就怕成这样老实干活,你到底怕他什么啊! 代王:我能不怕吗,第五小白他有杀哥哥前科啊! 前车之鉴的第五潜鱼:每看一次兄弟们的生活,都会让我后悔为什么不给他们送点造反信物,要下来大家一起下! 第209章 大晋诸事 下 小白很大方的,凡是在外的诸侯国,只要水源丰富点,土地适合青檀树、水稻杆、竹、桑、麻生长的,他都派去了造纸工匠。 他的兄长们大多都被封在中原东南边,尤其是南边那些个穷哥哥,那是迎来了洛阳的造纸专家后喜不自胜。 除了个别太穷,穷到造纸在国境内都卖不出去的诸侯王,大部分都能靠着这个多少挣一点。 就算是那实在穷到纸在国内都卖不出去的,造出来的纸也能他们诸侯王自己用掉,不亏。 只有一个人在最北边的代王,各方面条件都不适合造纸,天子甚至都没给他派专家,他感觉自己就是个顶胡人的靶子,不然怎么别的哥哥都多少有点东西,就他还需要干活。 他代国现在就在东北长城下一长条的地方,燕王没了他就是北边唯一一个小诸侯国,最近的齐国离他都挺远,左右那是空无一国。 代王并不觉得安静,只觉得害怕,宁可去南边和他的哥哥们挤在一起,多少去了南边自己不是一个人了,出什么事大家一块走。 面对这样的代王,相国也只能安慰大王想开点,天子甚至只找了大王您一个人干活,其他诸侯王可没您这个待遇。有活干,这还不是天大的恩赐! 代王被相国这么一劝,感觉也挺对,自己还能干活那就说明对天子还是有点用的,这不比南边那些穷山沟里的兄弟们好多了。 离塑料兄弟们远得很的小白没时间管他的兄弟们想什么,他现在正在教第一批农学生怎么嫁接呢。 “进行嫁接繁殖时承受接穗的植株都统称为占木,它可以是整株果树,也可以是树体的一部分根段或者枝段。我们在挑选占木的时候,必须要挑健康、无病虫害、根系发达、适应性强、与接穗具有强亲和力的占木……” 随着天子的讲解,农学生和长安小学第一批的学生都聚在一起,认真听课。 去年在听天子授课的时候,嫁接这部分席飞君、于驭二人就记着了,当时天子说天气太冷不合适,要等到阳春三月弄才好,这二人都记着呢。 现在等到了三月,打听到天子要给农学生来开嫁接课,立马就去找天子报告,想带着长安小学的学生们一起来旁听。 当然,旁听的时间是不能耽误正常课时的,那就挑周末,以游学的名义带着大大小小的学生们过来观摩学习。 这些学生不论年纪多大,都是已经在学校里上过一个月课的了,再加上这个年代尊师重道的习惯,纪律都是一等一的好。 学生们并不知道,这个站在果木前,穿着窄袖白衣的老师是大晋天子,他们的眼睛和耳朵都跟随着小白老师的动作来,看着他把李子芽苞对称斜切,将苹果占木从一侧切1.5厘米深的缝口,把削好的接穗插入缝口,再用厚度适中的布包缠。 “这是切接法,接下来我们来演示第二种嵌芽接法……” 小白老师教给了他们六种基础嫁接方式,上完课后让他们自行尝试,稍后他来一个个检查。 当然,这个尝试是只有已经被扫盲过的农学生才能尝试的,小学生们不管什么文化水平、什么年龄,这会都只能是干看的份。 于驭看学生们都眼巴巴的望着,咳了一声,提议道:“学堂明天就去也卖些果树来,大家可以一人挑一颗,也来做嫁接尝试,怎么样?” 学生们齐齐点头,看他的眼神跟看天神一样。 席飞君捂着脑袋,很想去揍这个师弟一顿。 办学校要花的钱都是陛下出的,笔墨纸砚还有教材教具都是大头,陛下已经贴补很多了,你还想给学生们开农学课,这钱是真的只能我们自己出的! 于驭对着他师兄点点头,是的,我就是决定来自己出了。 在农学生们做嫁接作业的时候,小白去检查已经冒了绿叶的冬麦田, 每个学生都有好几块地,是他们选好课题后自己种下的,每块地都拿着牌子标好,甚至有的地旁边还有个很小的木屋,是他们自己搭建的,没事都住在这里方便随时观察。 现在小白巡视的,是周胜的地,周胜把自己的麦子分了好几块,在做肥料对照实验。 小白看的很满意。 他希望能培养或者发掘出来一个当代神农,千万别最后连这个工作都是他作为主力来完成的。 现在大晋的农学专业还是起步阶段,他暂时教授的还是微生物、育种、栽培、遗传、病虫害这些东西的基础知识,必须要学习的人不断深入进行实操,把实践经验跟跟自己教的内容不断比对、总结、提高,这才能一步步往上发展。 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农学人才没有个学习实操的地方,也不能让对农学有天赋感兴趣的贵族写个农学书都要偷偷摸摸。 农学就是很重要,我,大晋天子亲自下田教课站台,保证我是真的重视。 地上很臭,因为这里有些肥是从沼气池拉来的沼料肥,离得再远也能闻见这发酵过的臭味。 紧跟着小白的刘德和陈冬都脸色变化摩擦,尽力捂住口鼻,一抬头看见前面陛下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由得心生感叹:不愧是陛下,我等所不能及也! 逛完了试验田,小白回去检查学生们的嫁接作业。 “德劳,你接的都很好,每一处都接的不多不少。” “戴井你的切的很好,但是绑太松了,不要担心会把它们绑坏,要的就是它们组织对上。” “梓敷你的也都做的很漂亮,嗯,七种不同的果子都接在一棵果树上,再过两个月你的树会很好看。” 这些学生大部分都是玄雍宫的太监和宫女,也有小部分是在建城时候发现的人才,基本上都有一个共性——很能吃苦耐劳。 从小白挑中他们来这里上课,他们就学的很努力,席飞君来给他们扫盲,他们再累也认真学,下地也下的很卖力。 有时候实操和学习的东西还不能很好结合,也有周胜在边上盯着,不会让他们白白干活。 带着学生来游学的于驭悄悄和席飞君感叹:“师兄,我们上雍学派的理念果然没错,只有教育,才是改变一国的根本。” 几个月前,长安农学实验基地的这些人也很沉稳,但是沉稳的奴婢,是主人让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 后来天子和他们每天轮番教课,他们这些曾经地位低下的奴婢,现在也能昂首挺胸起来,不再那般畏缩。 这姿态上的变化,他们自己什么感受不清楚,总之一个外人若是来这里,是绝不会把他们跟宫廷宫人联系在一起的。 于驭越看他们就越是坚定了他们上雍学派先师的理念是多么正确,立国先立民,民若是都愚昧不堪,国和君又该是个什么样? 教育,还得是教育! “不、不止是教育,”席飞君先是点头,又摇摇头,“我认为是他们的职责……不对,是陛下说的工作。” 同样都是为天子工作,之前的他们在玄雍宫,做的是用体力伺候人的工作,现在是在学习了知识后,用体力和头脑来做的工作。 在这会累、会辛苦,除了时时过来的天子是最上头的那个,没什么明确的等级制度,更不会有什么责罚,和他们在宫廷生活比起来,算得上不错。 这也是为什么天子不再选内监,放大龄宫女出宫,所有人都会赞一声仁德的原因,真实宫廷生活,底层到底过得如何,所有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教育当然很重要,看他们现在长安小学这些男女老少的一年级学生就知道了,刚开学都还是乱糟糟的,分个班都有人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现在出来游学都安安静静,礼仪风度尽显。 可席飞君认为,教育也只是基础中的一项,教育能落到实处,并且教育之后的人有能够让教育发挥的空间,这才是最重要的。 师兄弟的想法并不一样,但好在这并不动摇他们现在工作做的事业,跟着学完嫁接的课程,又参观一番农学生们的嫁接作业后,二人就带着学生们回长安了。 怎么回去,走回去。 这时候可没有什么大型公共交通工具,马车的话需要的数量太多了,折腾的麻烦还花钱。 都说是游学了,又不是每天没有体育课,体力也是游学考验之一。 想他们师兄弟以前跟着老师,那也是上山下水,长途跋涉的,谁也没喊过一苦,现在的学生起码大晋国内没有战乱,已经够幸福的了,长途走个路、小慢跑而已,锻炼锻炼,问题不大。 年纪小的小孩们在最前面列好方阵小跑,后面的大年龄学生排好队慢走,大家头上都带着有“长安小学”标记的小草帽,身上挎着一个背带水壶,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走进长安。 长安城的城门官兵们对席飞君、于驭这两位校长很熟悉,都是在城墙脚下被二人教导扫过盲的,对他们都很尊敬。 小学从出门前就早早在城门口检查报备了,这会进去只要清点人数正常没错就可以。 还有一些家里咬咬牙条件也还算可以的官兵,也把家中孩子送进小学了,这会看见家里孩子也在,整个人精气神和别的孩子比起来那是好的不行,都笑的乐开花。 只要是人,不管多大都会不自觉的好面子,来路上还会有些嬉闹说笑的队伍,一进城门,大家瞬间就都闭上嘴巴,抬头挺胸,表现的贼拉好。 没上过学的孩子或者在私塾上学的孩子都看得眼热,拉着自家家长的袖子,又开始吵着也要去念长安小学。 念长安小学一共三个,要么就是付束修进去,要么听一节公开课然后课后测验,有天分的话,只要你能付得起笔墨纸砚的基础费用也能上,或者你能接受两位校长的亲自教考,是天才中的天才,那你就能直接来,小学还有奖学金制度,学得好学校给你钱。 暂时实在没这个能力大面积普及教育的小白:慢慢来吧,还能咋地。 虽然天子觉得挺将就的,但是在外人眼里,天子真是一等一的仁善,不止尊敬人才,还爱人才,愿意花大价钱来培养人才。 就算是上雍学派出身的两位校长,梦想人人都能受教育,也知道人人读书不现实。天子愿意给贫寒学子这样一个机会,已经是爱才爱的不得了。 席飞君他们除了按照教案来的教学计划,不定时还会有对外公开课,想学的人同样有机会学。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举措,让一些贵族子弟自恃身份不愿来长安小学。 没关系,以后他们考不上洛阳学宫,或者考上后在里面学的吃力,就会知道自己到底都错过了什么了。 不提以后,现在已经有不少家里条件还算可以的有些后悔了。 比如城东的一户人家,和府尹关系挺好,府尹一说了长安小学的事,他就给家里孩子都报了名,主动送过来,却不想学堂还有贫贱子弟的事被家里母亲知道了,老母怎么着都不肯让最疼的大孙子去那个学堂,于是他只能把大儿子送去别的私学,其他孩子继续去小学。 现在家里上小学的肉眼可见素质越来越好,每天学的都是在别处学不到的知识,还有这样的大型游学活动,打理大儿子又闹着想去,老母亲又过来闹他,让他苦不堪言。 早些时候本来就是这些孩子一起去念书,老人家非嫌弃不让大儿子去,现在又闹着要送大儿子去,小学是陛下开的,不是我开的啊,您闹我也没办法。 心累的一家之主又不能把自己老娘怎么办,只能跟他保证明年一定给大儿子送过去。 - 小剧场 代王:别人都有造纸厂,就连蜀地也有,偏我没有。我就知道,是别人挑剩下的都轮不到我。 小白:铁矿被我收了,你这就努力发展农业吧,等我再努力努力,争取在王兄你在位上的时候,把你的代国打造成粮仓。 代王:……我那时候真的还能活着吗? 眼光很好的长安人:跟着天子走,没有错! 后悔的长安贵族:今年真的不收了吗,我们明年一定来,求别记黑名单 地下的阿飘们:虽然不知道何为打脸剧情,但是这种戏码真的好好看,我们这些曾经的国君都不敢给第五小白脸色,谁给你们的脸,敢来下他的面子 第210章 月氏上 全大晋都在忙忙碌碌的时候,西北边是最忙碌的那一个。 西北长城本就有哨所和陇西县,王归接了诏令就马不停蹄赶往这里,调令周边郡县送人送物资,预备往河西筑城屯兵。 周边郡县都也接到了天子诏书,让他们这期间无限配合王归这个凉州牧兼上将军的工作,突然变成工部交通司一把手的张巍也先别管别的了,就给王归干后勤补给工作。 急匆匆的带着白登山兵器赶来的张巍紧盯着王归,眼神怨念的朝着他抬首行礼。 “这是白登山暂存的所有武器,陛下让我全都送来给王将军,将军还请派人清点。” 王归大喜。 “好,我这就亲自去看!” 白登山那地儿他也去过,也见过陛下武装的银甲骑兵,知道那里的兵器能有多好,这会看张巍,眼睛都热切极了。 至于张巍怨念的眼神,咳咳,他理解,但是陛下吩咐的,他也没有办法。 王归只能宽慰张巍:“这交通司的工作重中之重,修的都是我大晋命脉的路,陛下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还把运送粮草军需也交给你,可见对你有多器重。” 话是这个话没错,粮草军需这么重要的活都派给了张巍,这信任的不能再信任了。 但张巍还是怨念的眼神盯着王归:“将军,我张巍战场上的能力更为卓越。您被陛下钦点的时候,就一句话没给我提吗?” 你说,你是不是自己飞升了,就跟陛下说交通司的工作全都给我。 常理来说,老上司走了,自己成为部门一把手,这肯定是值得庆贺,但是张巍只想做武将那边的一把手,不想做交通司的。 “这还真不是我提的,”虽然王归确实有这个心思,但不是他的锅必须澄清,“是陛下在点我为凉州牧后,说你能担大任,让我把交通司的活都留给你的。” 天地良心,这可都是实话。 王归拍拍张巍的肩膀,“可见你在陛下心中能力有多强,你想想柳珀。” 上一个这样的,还是你的老朋友柳珀。 你看人家,已经是又升了,是益州盐政了,操持益州盐务忙得风生水起,一柄两仪剑下砍匪盗上砍官吏,在益州还兼职办案的故事那是传遍了大晋上下。 除了人家不在自己最爱的岗位上,那是身份、地位、名声一样都不缺,以后他说不定就干我的工作,经略西南去了。 张巍眼神变得更痛苦了,幽幽道:“那我以后的路,是去东南呢,还是去东北呢?” 这王归就不好保证了,他推着张巍往外走,打着哈哈拉着他一块去看兵器。 就在他这里全副武装起来后,前线的斥候也送来了周祀那支骑兵的情报。 却说自伊平收到了使团送来的求救急信,开完会的当天周祀就带着四百银甲骑兵走了,伊平还后面派了大部队支援补给。 花了两天时间日夜奔袭,周祀带着骑兵到了月氏范围内的时候,归晋部又碰上呼兰部入侵。 那边伊平还带着一点人支援归晋部,东方旦也绑上旗杆上阵杀敌,这边周祀也率军赶到了月氏王城——昭武城。 昭武城是月氏在河西走廊的主要城池,位于祁连山下的广阔草原和肥沃的草原地带,水草丰美,适合游牧和农业生产。 昭武城不仅是月氏的政治中心,也是经济和文化的重要枢纽。月氏通过昭武城,将大晋的商品通过这里运往西域和更西边的地方。 周祀在河套地区练兵的时候,也听放敌人讲过月氏的事。 月氏也是游牧民族,比起才兴起的现在草原霸主匈奴,从前中原地区所交流最多的两支游牧民族,分别是月氏和东胡,还有“东胡强,月氏盛”之说。 东胡现在被匈奴打压的在东北一带苟延残喘,月氏却还没有,甚至匈奴在和晋关系缓和的这两年,单于也对月氏多加忍让。 武帝在时,大晋和月氏也有交流,但那会中原也才统一,全国各地都忙着休养生息,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月氏搞经济贸易。 武帝死后到现在,五六年的时间大晋就换了两任天子,求定和小白一开始的重心也是放在大晋国内的稳定上,没那个时间和月氏联系。 所有人都知道仝拾等人一出去肯定会惹到不少地方势力,却没想到是和大晋做邻居算久的月氏会动手。 银甲军什么都好,就是白天太亮,根本隐藏不了。 看着不远处的昭武城,周祀觉得,完全没有必要隐藏。 几百骑兵围城是围不了,但可以守住城门,让他们进出两难。周祀又派出100多人的去骂战,诱敌出城,出来了人就让然后周围的骑兵冲上去全部斩杀。 昭武城的人一开始都完全摸不清楚这到底是哪里来的人,来了敌人那就上去杀敌,然后就被对面尽数斩于马下,敢在城楼上露头,对面也会有弓箭手和弓弩手直接射杀。 不同凡响的战斗力让月氏人立刻向上禀报。 看着对面气势汹汹的样子,再看看他们武装到马的甲胄,有点怕了的昭武城人心里也犯嘀咕,这都是谁啊。 还是来月氏做客的一个匈奴贵族看了下面熟悉的银甲军,叫破了下面人的身份。 “那是大晋的银甲骑兵,他们怎么会来月氏?你们月氏人做什么了?” 在昭武城的是月氏的大王子,他也一脸懵,听匈奴贵族说这是晋人,赶紧去问那位匈奴贵族,晋军为何会无缘无故来他们月氏,还这么蛮横的来堵他们昭武城的门。 匈奴贵族:“……你们月氏的事,我怎么清楚。” 他是当年去过白登山的贵族之一,看见晋军就会想起大晋天子,心里发怵,压根不想掺和这里的事。 他直接抬手,招了随从们就要走:“给我开城门,我要出去!” 晋军找月氏麻烦,关他一个匈奴人什么事,溜了溜了。 月氏大王子也无奈,商量了一番,既然匈奴贵族认为他可以走,那能不能让他们跟两个月氏人,问问清楚晋军到底为何来此。 匈奴贵族同意了。 周祀一开始就围城杀人的威慑力确实比较有用,只见城楼上不敢冒头的月氏人舞动旗帜,城门大开,十多个人骑马出城,直奔周祀。 “我是匈奴人!只是来月氏做客,请晋人放我离开!” 大声呼喊的匈奴人被晋军包围,周祀骑马上前,问清楚他匈奴人的身份后,倒是爽快的放了行。 那匈奴贵族也算是有信誉,主动拉出月氏人来介绍:“将军,这两个是月氏人,城中的大王子想要知道为何您来月氏围城……” 周祀看了他们一眼,抬起头,“我们收到了使团的来信,使者在途经月氏的时候,被你们月氏人扣下了,你们还拿了使团的礼物,想要让我们大晋使团做奴隶。” “啊?”匈奴贵族张大了嘴。 月氏人这么勇的吗? 想他们匈奴,那是从单于开始就给使团开绿灯,也就一个倒霉蛋部落敢上去抢人,现在那倒霉蛋部落贵族全都没了,牧民还都成了大晋的归晋部。 归晋部的故事普通牧民不知道,上层匈奴人可都一清二楚,单于也借着这个事情敲打各个部落,让他们记住不尊重单于客人的代价。 周祀:“我们大晋使团是要去西边为天子搜寻世间珍宝,可不是一个月氏想扣就扣的。” 出门在外,陛下定下的剧本人设不能变,使团就是为我们陛下骄奢淫逸搜罗世间最好东西的。 匈奴贵族立刻学着晋人抱拳:“理解,理解,那我们就先走了,将军您继续!” 最后看了眼倒霉蛋月氏,匈奴人和周祀告辞后马不停蹄就走了,赶着回去把这个消息报告给单于。 别看他在这里做客,也是过来和月氏人商量买些粮食的,但是月氏自诩发家早,一向瞧不上他们匈奴,现在有个能幸灾乐祸,看月氏和大晋对上的机会,匈奴人怎么看怎么高兴。 匈奴人走了,跟着出来的几个月氏人也赶紧回去给大王子汇报。 听到这些月氏人也很傻眼,我们什么时候扣了大晋使团? 但是大家一想,根据使团出发的时间和路线,使者没有经过他们昭武城,但不代表没有西边的永固城。 永固城住着月氏国王、王后和其他王子贵族,万一是他们呢? 大王子越想越觉得这事有可能,亲自出城去和周祀交涉,请求他给自己一点时间,让他派人去永固城问个清楚,要是真有此事,他们月氏一定会给晋赔礼道歉,大晋使团的人和带上的东西也都会一点不少的还给大晋。 周祀也不着急。他之前在草原都是练骑兵,这好不容易有个实战机会,他还想拿月氏来慢慢练手呢。 他带兵就围着昭武城,时不时还出去堵一堵商队,换着花样来尝试少数对多数的打法。 后期后面伊平的补给送来了,他就更不急了,就等着。 王归的带着援军过来的时候,发现周祀已经用这几百骑兵和伊平支援的五千步兵把昭武城围的水泄不通,加上王归过来探路的几百轻骑,昭武城基本已经是孤城了,城楼上都不见得有人。 王归好奇周祀怎么做到的。 周祀说他白天没事就带上一些人去城外打野,剩下的时间就在这里玩工程。刚好也有奇水的弟子跟着伊平的补给军队一起过来,他们很兴奋的开始现场手搓大弩、攻城车,实时使用,现场再改进。 奇水弟子和周祀一样,觉得月氏是个很好的练兵试验场,大家就是尝试用各种不同方式和工具来攻城,没那么想真攻,真攻城早就去外边抓月氏人上前填了。 还有点担心周祀这个初上沙场的王归嘴角一抽,彻底放了心:“里面月氏人怎么说?” 周祀:“他们在等永固城的消息呢,估计这两天就到,不着急。” “那这里就交给你了,”王归指着自己身后的大晋,“我已经率兵从焉支山下推到了这里,现在我要去吞并筑城。你这里,陛下已经取好了名字,就叫张掖。” 周祀闻言昂首一笑:“陛下好文采!今年过年,我定会让陛下去祭太庙时,又添一功绩。” 永固城。 大王子的儿子阿穆桑被父亲委以重任,连夜赶到永固城,着急忙慌的就和祖父、叔叔们汇报昭武城的事。 他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神色焦急的看向诸位长辈:“晋军现在围着昭武城,人还越来越多,大王,到底是谁掳走了大晋使者想要栽赃到我们月氏头上!” 他和父亲在出门其实就担心真是月氏人动了晋使,现在故意这么说就是在提醒长辈们,还有机会可以把这祸头子扔给别人。 却没想到他这话说完,他的祖母和两个王叔都是不屑一顾的姿态。 “那些晋人不经我们同意到了我们的国土上,就是扣下他们怎么了。” 阿穆桑瞪大眼睛,“叔叔,真是你们扣下了晋人!你们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看人不爽或者想找人要点过路费都可以,为什么要动兵把人都扣了? 月氏王后不满孙子的态度,“不就扣了几个晋人吗,大不了就把晋人都交给他们就是了。” 阿穆桑深吸一口气:“晋人都还活着吗?他们带着的礼物呢?” 看几个长辈都不想说话的样子,阿穆桑知道,事情严重了。 - 小剧场 周祀:我会对得起陛下起的地名,让他今年过年也能给祖先好好汇报成绩! 小白:那倒不必 老家的猪猪:那是他第五小白好文采吗,那是我好文采!再次声明,我虽然能骑射,能剑斩盗贼,也能和熊搏斗,同时我也有个好文采! 小白:我这是继承大汉遗志,你别瞎闹腾 老家的猪猪:你说的继承,那就现在开始,改国名为汉吧,国名不好改就给我改民族! 第五家的阿飘们:喂,隔壁世界的,你不觉得你有点太过分了吗? 超级自我又自恋的猪猪:你们要不要看看他在老家是什么民族,我这是让他不要忘本,这过分吗? 本世界所有阿飘们:这很过分!我们不姓第五都觉得你过分的不得了! 第211章 月氏 无 昭武城里头,月氏大王子每日坐立难安,着急得很。 晋军已经在他昭武城下驻扎了半个月了,他一想起来这事饭都吃不下。哦,对,说到饭,他昭武城的囤粮也也剩的不多了。 半个月前,晋军刚来的时候,就那么几百骑兵。那伙人刚来的时候就气势汹汹,几百人硬是封了他的城门,后面没几天就又来了轻骑、步兵和补给,开始直接围城。 而且据他们的人在城楼上的悄悄观察,除了围着昭武城,晋军还切断了昭武城往西边的路,有反抗者就地处决,不是反抗的月氏人,只是来做生意的,那就绕过昭武城,去昭武城东边晋军正在修筑的武威城做。 晋军的态度很明显了,只针对月氏人,一天不把他们的使团交出来,就一天别想着他们撤军。 外地人他们不针对,想做生意可以先去他们大晋的威武城,月氏有的,他们大晋都有,月氏没有的,他们大晋更有。 至于威武城所在地原本是月氏的地盘……所有人都默契的忽视了这点。 月氏大王子:…… 你们晋人这是占了我们月氏的地,围了我们月氏两大城之一的昭武城,还断我们的商路,劫我们的商人,占我们的财路,欺人太甚! 但是对面兵强马壮器利的,实在是打不过。 从一开始周祀只有几百人过来的时候,他们就也试图调兵围剿,但是都被反杀了,后面对面越打越勇,兵还越来越多,自己这边士气和兵马都损耗的厉害,只能勉强保持被围的“和平”局面,赶紧让儿子去王城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自威武城建立起来,大王子就知道,哪怕大晋使团都完好无损的送回去,大晋的兵也会守在威武不会退,月氏无论如何都会损失一块地。 但事情往好的方向想,只要昭武城还在,他们月氏的两大主城都没丢,那月氏就算损失一些地,也不算大伤元气,还能有拿回失地的机会。 大王子内心祈祷儿子平安到了永固城,最好的就是使团失踪和他们月氏没有任何关系,最差也希望使团人员平安无事。 比起内心焦虑的大王子,西边的行商们只要不耽误他们做生意,他们也没兴趣掺和月氏和大晋的事,尤其大晋士兵各个武装的跟天兵似的,商人们自带的武力和这比起来不堪一击。 这样一支军队,不劫掠他们,还客气礼貌的给他们另找了一处地方做生意,这简直就是他们见过最仁慈的军队了。 王归直接率军西进筑威武城,原本在此的月氏人,愿意留下来的留下,不愿意的那就走。 除了手头有人起兵反抗的被他解决,剩下的他刻意收着没有动刀。 他们大晋可是灭了诸国的存在,怎么对待那些被灭国家的上下层,王归再清楚不过了。况且人是重要资源,上面贵族可以死一死,下面百姓,尤其是月氏这种不认字没什么文化的百姓,那都是可以接纳的。 周边各地都送上物资过来协助王归,有远见的商人也带着商品过来,他们本想着是卖给军队的,没想到西边和月氏做生意的商人都来了这里,手头的东西有了另外的销路,喜得他们赶紧再回去调物资。 在这里交易的时候,他们也看到了河套送来物资和特产,才知道不声不响的,河套都有了肥皂、香皂和羊毛制品这些特色产品了。 威武城离长安洛阳都很远,附近的商人们并不知道这些东西已经在洛阳贵族中流行起来,但是现在看了也还来及,这就组织商队北上去订货。 永固城里,都快气死了的阿穆桑捂着额头,让叔叔们快点带他去见大晋的使团。 这几年大晋重心都在国内的政权过渡,对外比较低调,两个叔叔在河西这一带作威作福惯了,不知道大晋的厉害,阿穆桑知道。 对他们都没那么客气的匈奴,可都对晋人毕恭毕敬呢! 跟在叔叔们身后走着,阿穆桑心越来越紧张,无他,因为现在走的地方是奴隶们混居的场所。 “你们、你们把大晋使者当做奴隶来使唤!” 看着震怒的侄子,二王子努努嘴,“我让他们做我的护卫,他们不肯啊。” 不愿做他的人,那还客气什么,直接就做奴隶吧。 “我是在打猎的时候看见他们,一群人鬼鬼祟祟的,穿我们月氏的领地也不打声招呼,这肯定要把人抓起来啊。你不知道,他们这些人蛮横的很,拿起武器杀我的兵杀的可凶了……” 二王子说的话,阿穆桑也就信个一半。 阿穆桑低声呵道:“二叔是怎么去抓人的,没发生什么事人家为什么直接动手?” 到了一处棚子,二王子指着棚子里人道:“就是他们了。” 阿穆桑一转头,眼前一黑。 无论是阿穆桑见过的大晋商人还是士兵将军,他们都是梳着整齐头发,衣服穿的好好。可现在见到的晋人使团,上半身的衣服都被扒了,下半身只留着裤子,各个头发都有些散乱,看向他们的眼神警惕极了。 阿穆桑忍着怒火,小声问他二叔,“你抓人就抓人,把他们的衣服都收了做什么!” 二王子说:“你不知道这群人多难缠,光收了他们的兵器都没用,谁知道他们衣服里还有没有匕首,这样安全。 再说了,他们都是我的奴隶了,要什么衣服。” “把他们的东西都拿过来,还给他们!”忍不下去的阿穆桑怒斥道。 二王子还想再说什么,被侄儿的眼神一瞪,只得悻悻吩咐人去拿东西。 东西到了,阿穆桑又让人去打水过来,亲自捧着东西进去,等使者们换好衣服,变成他记忆中的晋人模样,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拱手告饶。 “诸位大晋使者,我和我父并不知道叔叔竟然做出如此无礼之事,我这就送诸位使者回晋,还望诸位莫要怪罪!” 仝拾和闵子游对视一眼,知道八成是他们的求救信送到了,现在月氏有事,这才来搞这一出。 闵子游按住仝拾,站了起来,态度很是亲切的扶起这位王孙。 “好,王孙愿意送我们回晋自然是好,只是我们还有任务在身,只希望能把我们使团的东西都还给我们,我们也有陛下的任务,还要继续往西去。” 阿穆桑和闵子游互相搀扶的手一紧,想起那些使团带着的礼物,他也头皮一麻。 “还请诸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把你们带来的东西都原封不动送还回来!” 面对阿穆桑的承诺,仝拾这才开口,道:“我们使团几百人,一路过了匈奴都没有任何损伤,却被你们月氏王子斩杀了几十人。光是东西还我们,你们月氏辱我大晋的账,可没这么好翻篇。” 他没有说要月氏怎么个赔罪法,但阿穆桑一点就通,很明白这事不拿月氏一个王子的命是说不过去了。 他没接这个话茬,只是态度卑微的请使团先出来,说自己令给他们安排了住处,让他们先别待在这个到处都是奴隶的地方。 仝拾见此,一撩衣摆就地坐下。 “月氏一日不给交代,我们便一日不走。我们晋人,士可杀,不可辱!” 使团其余人等也紧跟仝拾,纷纷坐下,以表他们作为大晋使团的决心。 阿穆桑感觉自己已经都头晕目眩,什么都要看不见了,唯一的意识就是记得抓住他的二叔赶紧走,别让他还在使团面前大放厥词。 目送月氏王室离开的背影,等到仝拾和其他人交换视线,又把目光看向那些蜷缩在边上的奴隶们,用晋话小声交流。 等回了王宫,他和父亲特意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人一起开小会。 阿穆桑自己和身边人都觉得,这事其实不难办,主动宰个叔叔,老二老三都行,把人尸体送上,自己这边认错诚意先到位,让晋都没办法挑刺。 宰了的叔叔虽然是大王和王后的心头肉,但都是自己和父王的竞争对手,现成的理由在这里,杀了不亏。 但唯一难办的,就是怎么杀。 比起在昭武城的大王子父子,二王子和三王子都是在大王、王后身边长大,别的不会但就是会来事。 杀他除了要有武力值,还得需要大王和王后不会看了儿子尸体一怒之下也杀了阿穆桑。 一个侍卫道:“就不说给大晋赔罪的事,光是要把大晋使团的东西都还给他们,还有的是力气呢。” 那些漂亮的丝绸瓷器和珠宝首饰,在大晋算不了顶级,但在月氏这边,已经是难得一见,花钱都买不到的宝物了。 二王子把使团扣下来后,抢了人家的东西,那些东西现在都在王室贵族手里头呢,一个个要回来都要费不少功夫。 要和大晋达成和解要花费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想想还被围困在昭武城的父亲,阿穆桑下定了决心—— 不和解了,直接打吧。 …… 等到长安收到好消息的时候,已经都到了六月中旬。 二月底使团出了事,周祀率兵前去月氏就围着人家练兵打野,后面王归四月赶到开始筑城,五月份大晋和月氏正式出兵,使团也在月氏内部发动内乱里应外合,没有花费太久时间的战事获得了碾压性胜利,河西走廊一块彻底没了月氏人,尽数归了大晋。 王归的奏报写的很漂亮,漂亮到一看就是闵子游代笔的。 比起奏报,周祀。仝拾他们写的私人信件信息量更大,也更有趣。 周祀那里全篇都是他怎么拿月氏练兵的军事笔记,仝拾的信里有他一路过去的趣事,控诉月氏王室的骄傲自大不做人,详细描写了他们怎么在月氏王城这样的大后方,发动被月氏掳过来的别国人口一起在永固城搞起义。 月氏王室连路过的晋使都一个看不爽直接抢了,更别说对其他国家的贵族和商队了。 那些人在月氏手底下做奴隶也做得恨意滔天,仝拾和闵子游承诺,晋军一入城,就还他们财产,送他们回家,笼络住了在月氏被迫做奴隶的外国人,大家一起反抗月氏王室。 那边周祀拿着白登山生产的望远镜天天都关注军情呢,见到月氏有军队集结就搞清楚了什么情况。 不用围城了,奇水弟子们的工程器具直接拉上来,开始攻吧。 小白摸着上面的墨迹,心想这一战打了,不管是仝拾还是闵子游,都算是达成了想要名留青史的目标。 王归坐镇后面搞支援和治理,周祀在前面边练兵边突突。他几个月就灭掉月氏的功绩,也算是对得起他在洛阳学宫里对着诸位老臣傲气的承诺。 现在洛阳学宫因为在修诸国字典,未来负责主编诸国史书的刁无忌已经过去先坐镇了。起居郎周劼摸着笔,深感这记史的任务自己任重道远。 - 《晋书·仝拾传(节选)》 昭明三年,晋使遭月氏所掳,辱之。 中郎将周祀率骑兵围昭武城,让还之。月氏诡言求饶,聚兵以攻,祀大怒而抗。 后晋使于月氏后庭,聚民以抗,共击之,月氏遂亡,天子改昭武为张掖。凡随仝拾还者三百二十七人。 使团五月至张掖,六月西行。有功者皆拜为中郎,赐帛、羊布各一百匹。其余人等老归家,赐钱人十万,复终身。 小剧场 地下,仝拾的祖先仝上卿看着自己子孙这第二次出使又回来,休息都还要顺便给新城干活的场景,不由得给自己子孙捏把汗。 照这个进度,得什么时候他的子孙才能走到那极西之地,给圣天子陛下带回他想要的东西啊。 其他君王飘们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仝拾这小子出使一趟,大晋在长城外有了个归晋部,他出使两趟,大晋拿下了月氏占着的河西。 他接下来直接走河西,敦煌那边玉门关出去就好,直达西域,他下次在被人碰上,我们都不敢想象大晋要拿什么做赔偿。 第五小白,你说,你是不是就安排仝拾去外面碰瓷的? 第212章 亡月氏后遗症 “什么!月氏亡了?” 匈奴单于的王帐之中,收到消息的单于额尔特惊得站起身来。 在他身边两侧,弟弟左屠耆王额尔丹和长子右屠耆王阿提拉及其他贵族也纷纷被这消息惊得坐不住。 那位从月氏昭武城出来的匈奴贵族连连点头:“单于,月氏上下,但凡是参与过劫掠使团、或者是手上拿过大晋使团东西的,不管是贵族还是王室都被杀了一干二净。 只有那么几个没参与这事的贵族,被大晋开恩放过,带着一些财产和士兵往,有的往南缩到祁连山西南边去,还有的带着兵马往西边去了,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这个贵族现在想想也觉得后怕,自己算是从晋军手下逃出生天了,命真是好,感谢长生天庇佑! 阿提拉问道:“被杀了那么多,月氏还剩多少人?大晋后面又如何了?” 王帐里但凡有点想法的其他匈奴贵族们也都关注这个问题。 月氏也是游牧民族,占据的是祁连山、焉支山以北水草丰饶的河西之地,不止能把自己内部的人和牲畜养的膘肥体壮,还占据着中原和西域的重要商道。就算是大晋忙着内部政权交接,没空搭理外面的时候,这里的富裕也是数一数二。 那块地匈奴也眼馋很久了,被大晋打击过的他们一直也在盘算着月氏这块宝地,只是月氏也兵强马壮,人口有四五十万,不是能任由匈奴拿捏的。 但是现在月氏被中原收拾了,阿提拉都不由得活泛起脑子来。 如果大晋真的就只是教训一番月氏,对往外扩张没兴趣的话,那河西那块宝地…… 可惜做斥候的贵族没有给他们一个想要的好消息。 “月氏有十万精兵,被打的就剩下两三万了,那些没被大晋清算的贵族就带着这些兵往西逃窜。剩下的三十多万月氏人,都被晋人收了,晋人直接派兵,把城都筑到了月氏还西的西边,现在那里马上要有个城叫敦煌。 出敦煌北上过玉门关往西就是车师后那边的小国,南下阳关往西就是楼兰那边的小国。” 单于:“也就是说,月氏的地盘,全都被大晋占了?” “也不是全占了,祁连山和焉支山西南边的地盘他们还是留给了月氏的。” 但是最关键的河西要地现在都在晋人手上了,他们还筑城修关卡,明显就是这地方都要了。 “那个打下月氏的周祀,现在和王归一起在后方筑城修整,仝拾那些使团也暂时留下来,跟着先停下来休整。” 使团遭遇劫掠,又在月氏内部搞了场大事,停下来休整一番那是很有必要的。 但匈奴人们不知道的是,使团只是停下来,协助晋军来整顿原本月氏的地盘、人口和贸易,并不是就此休息了。 额尔丹惊慌道:“那些晋人……三年前还被我们驱兵围着,居然有灭了月氏的能力?他们怎么做到的!” 要说对晋人的感情,数额尔丹最复杂。 当初就是他冒犯了大晋天子,间接引起了白登山天星事件,后面他又大出血,一个人代表匈奴赔了大晋天子士兵和马匹,损失最多。 天星坠下的恐惧深深印在额尔丹的脑子里,他未必怕晋人,但是对那位大晋天子,恐惧之情从未消退过。 这次大晋对月氏的出兵,那位大晋天子甚至都待在中原没有上前线,在没有神鬼之力的他来加持,晋居然几个月就拿下了月氏这样一个兵强马壮的大国,不得不让匈奴人心惊。 阿提拉也是一样,畏惧大晋天子,但不畏惧晋人。 他想起了被弄回部落的那些呼兰部人。 那些呼兰部人被从归晋部带走后,一个个都还是神情恍惚的状态,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也只是瑟缩的发抖,口里喊着“天兵”,怕的瑟瑟发抖。 也不知道是东方旦这个领兵小将军的主意,还是同为草原人的归晋部首领们的建议,归晋人追上呼兰部坐在地后,很是凶狠的把所有青壮年全都屠戮干净,能记事的大孩子同样包括在内。 这手段之凶狠,让还处于对外兼并小部落状态的匈奴人都为之胆寒。 呼兰部没了这些青壮年,这个部落已经被灭了。 剩下的人口归晋部拿走一些,阿提拉再带回一些,把这些人口在部落内分一分,封赏了自己一位部下去原本呼兰部的领地。 呼兰部的教训现在传扬到草原上匈奴各部落,甚至西边的大宛、乌孙,东边的东胡都略有耳闻。 所有人都知道,有个叫晋的国家,领土庞大,人口众多,富裕又丰饶。它的主人是上天的儿子,带来无数神迹。 只是匈奴普通部落的普通牧民在成为他的子民后,也受到了大晋的庇佑,拥有那些在草原上买都买不到的物资,敢去侵扰归晋部的,也被大晋视作敌人,会被毫不留情的歼灭。 几天歼灭一个呼兰部,那是因为呼兰部全部人口加起来也就三四万,大晋的力量灭个呼兰部绰绰有余。 但是月氏,拥有精兵十万,总人口三四十万的月氏,也被大晋一个怒火覆灭,这就很恐怖了。 诚然,月氏的消亡好歹还持续了几个月,但是前面一个多月周祀都是围而不攻,昭武城还愣是没能从里面突破出来。后面从永固城调兵来和晋军直接对抗,正式开启战争状态,更是被晋军吊起来打。 曾经的河西霸主月氏,也只剩一点人了,还要么西南龟缩,要么西行找新地盘,何等的令人唏嘘。 但是来不及为月氏的灭亡而感到悲痛了,现在匈奴更要操心的是,怎么发展自己。 南下搞大晋,那是不太敢的。 万一他们想趁着大晋还没在河西站稳脚跟捞上一点,然后转头被惹怒了的大晋天子就直接来了河西,再弄一个天降神罚,他们才兼并在一起的匈奴是真的受不了。 好像只能继续东边搞东胡,西边去磕其他小国部落。 匈奴单于也愁啊。 就在这愁的时候,他倒霉弟弟额尔丹还大晚上偷偷摸摸来找自己,想跟着参与大晋的关市贸易。 “其他人也就算了,单于,哥哥,我可是你的亲弟弟啊!” 其他部落和贵族那是外人,我那是外人吗? 额尔丹的主意也打的很清楚,那既然不能南下劫掠大晋,还不能和大晋做生意,拿着大晋买来的东西,来做其他草原人的生意还不可以吗? 去年的关市贸易,他的单于哥哥和右屠耆王大侄子用牛羊在大晋换来了金子、银子、还有盐、酒、丝绸、珠宝。 有些东西内部消化,有些东西他们自己做生意卖给其他部落,怎么算都完全不亏。 现在已经五月底了,到了六月份关市就会开,听说光是拿羊毛都能在晋人那里换到金银,额尔丹别的牲畜不舍得卖,羊毛那没什么舍不得的。 “哥,这可也是一个好机会啊!” 拿着大晋来的珍稀物资再分配,既能把在大晋掠夺不来的财富在其他地方找补回来,又能靠着这些物资分配来弥合他们匈奴内部。 一举两得啊,哥! 额尔特作为单于,当然也是有仔细想过和大晋关市贸易这回事,但是被额尔丹这个弟弟提起来,他就瞬间警惕起来。 “你去把阿提拉叫过来,这事我们再商量商量。” 能让额尔特这个弟弟都注意到的事,那可见在匈奴内部已经不是什么小范围讨论的事了。单于觉得,自己肯定是要来重视关市的,但是决不能让这个弟弟掺和进来。 …… 一切尘埃落定,洛阳这边最终收到了消息的时候,还在筹办今年的夏至祭祀呢。 之前一个归晋部的大胜,大家都是当成陛下即位至今的第一场对外胜利,不是那么什么很惊喜很大的事,但它是第一个,那就有特殊意义。 现在对月氏的大胜利,那可不是归晋部那样的小打小闹。 毕竟月氏在大晋周边也还算是有名气、有体量的邻居,在大晋兼并诸国的过程中,月氏也在不断发展,不是什么小部落能比的。 大晋对月氏的绝对胜利,别说大晋周边的草原朋友们震惊了,大晋内部同样震惊。 但凡是了解一点大晋边境情况的人,都对这次的胜利有些不明所以。 因为这对月氏的战争,实在是起因来的突然,过程比较诡异,结束很迅速,战果太丰硕,大晋伤亡又小的很。 只看到战报,不了解具体内情的官员、士人,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王归坐镇后方,新将周祀难不成就那般天赋异禀,短短这点时间,就能把月氏打的一波南窜一波西逃? 这个周祀可是彻头彻尾的新手武将,最出名的事迹就是当初在洛阳学宫大放厥词,说自己只要亲身经历战役就能超越王归。 现在结合灭月氏的战役一看,难道他真是个千古未有的军事天才? 有人认为陛下不愧是天子,慧眼识人,招贤令来无名小子那般口气狂妄,也就陛下看出他的不凡,对他委以重任。 如今,这小子出场就是灭了月氏,一战成名。 得此大将,是我大晋之福啊! 这种说法在洛阳是最受一部分人的追捧,哪部分人呢,那些通过招贤令被陛下选中的人。 天子这般有眼光,分得出什么是鱼目和珍珠,周祀这等天才将领就是被天子选中的珍珠,我们这些人也是被天子选中的,自然也是人才。 至于谁是鱼目,谁知道。 留在洛阳,没有被天子和诸位大臣选上的,那些被暗指鱼目的士人一听,就明白这传言是那些人传出来的。 他们当然不能否认天子的识人能力,但也不能让其他上岸了的士人把他们这些人贬损踩在脚下,于是他们就开始狂吹周祀。 什么落魄贵族后裔、生而不凡、自幼孝悌坚强,得上雍学派启蒙,发奋读书,但是不被乡里人接受认可,来了长安,得遇明主,今年才崭露头角就一飞冲天…… 在周祀不知道的时候,洛阳士人们已经给他写了好多个不同版本小作文,大家逐渐完善他的故事线,给他编了个少时天才,后不被理解,最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爽文主角故事。 算算年纪,周祀今年才二十三。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能打,但是现在,他就是成名成的同年龄段的人都嫉妒。 心里嫉妒,但又在人家这样的光芒下忍住不能嫉妒,还得张嘴夸人,洛阳年轻人们心里别提多堵了。 落魄是落魄,但是并没有被乡里人欺负的周祀回了洛阳,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是什么反应,现在还不得而知,但是留守在洛阳,一些认识周祀的人觉得不太对。 周祀嘛,身世怎么样他们这些熟人还是知道的,不会被那些洛阳街头巷尾的小故事欺骗。 他人肯定不是什么草包,但是什么时候周祀能强到出道第一战就灭了月氏的? 是他在洛阳做中郎将的时候,我们还是没和他混熟,被他藏了一手,以至于没能看出他的天才? 不应该啊,就周祀那个傲气的性子,他真干不出来藏一半露一半的事。 真就是我们看走眼了,只有陛下一双慧眼,看出他的厉害? - 小剧场 洛阳人:陛下选出了天才,但天才不是我。 仝拾的阿飘祖先看着自己子孙的历程,感慨万千:我纵使出使诸国,几十年都为一心为燕国,怕是也比不过子孙这来月氏的一趟。 周祀的祖先同样有这个感慨:谁说不是呢。这自己有才啊,还不够,还得赶上好时候,碰上个识才的君王才够。 不少名士名臣飘们纷纷点头。 他们二人的子孙肯定自身能力素质那是够够的,这一身的本领,还真是也遇上了能让本领尽数发挥出来的好时候。 第五家的阿飘们:嗯,没错,我们家的天子就是这么慧眼识珠、知人善用,还大气的不行。 自己带头发展了那样一个兵工厂,把大晋冷兵器升级到如此地步,都能忍着不对外开口,这功劳就这么轻飘飘的给了臣子。 上哪儿给那些臣子找这么好的君王啊! 第213章 公孙 “虽说昔日在洛阳学宫的周祀,也是不卑不亢,意气风发,但老夫也没想到他居骁勇至此……” 作为昔日第一轮招贤令的面试官之一,朱平也在为自己的走眼耿耿于怀。 这时候的士人还有几分从前诸国并立时期的风姿,大家都喜欢自荐,并且自荐人要的就是这种落落大方、胸有成竹的自信,不然你畏畏缩缩的,君主都觉得你是个半桶水。 周祀那个态度没什么不好,但他一个新人直接夸下海口自己上个战场实践后就能比新生代的王归还要厉害,那都不是傲了,是狂。 朱平相信周祀赶来自荐君王肯定是有点东西的,但也没想到这人还真就是一点牛皮没吹。 初出茅庐就拿下月氏的战绩,可以说是他们大晋直接升起的一颗天才将星了,是我朱平看走眼了,不如陛下能识人。 关键是这么个新人,陛下居然就放心让他做攻月氏的主将,还让王归给他做后勤,这用人的胆魄,是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所不能及。 公孙弘安慰朱平:“陛下到底是陛下,我等不如君王有慧眼也是难免。陛下封王归为凉州牧,命他经略河西、西域,有王归坐镇后方,还有周边供应军需,这胜仗也就是胜的比我们快了些。” 嘴上这么说,老丞相心里却完全不是这么想的,毕竟陛下什么事都不瞒他,白登山的工匠们和奇水弟子们一天天都在干什么,他是知道的。 老丞相只感慨还好这天子是他们家的。 这要不是自家天子,是个被亡国的王室后裔,人家直接一个天星下来,先给对家一下,再拿天星造兵器直接起事,是个朝廷都受不了。 朱平:“我大晋肯定是不会输的,但是这胜的也实在快过头了。” 太尉刘奉宽慰道:“你们想想,那月氏占着河西之地才多少年,就已经如此骄横跋扈。为这一己之私,就能劫掠我大晋使团,可见目光短浅。 周祀可给了他们机会交还使团,月氏王室应下之后转头就变,还一意孤行要和我大晋开战。有这样的君王,月氏又能是什么国。” 白登山那事,知道的人不多,但刘奉是太尉,所有军政大事都归他管,再机密的事陛下也不会瞒着他。 这次周祀的胜利,固然有他自己的军事天赋作为基础,但那些精锐的武器和甲胄,加上奇水弟子们改进的工程军械,也是胜利主因。 刘奉知道陛下拉起来的白登山好东西比扶仙宫好东西还要多,但没想到会这么多。 他看完奏报之后,都和王归一样,后悔不是自己领兵出战了。那样的武器装备,老将军真的很想试一试。 不过想想那些上天赐给陛下的天星矿,那些能配比做合金的金属就不提,光是金银铜铁这几个,那样大的天星,就会引起不少争端,刘奉也认为白登山的事不宜让太多人知道。 就先瞒一瞒吧,他作为太尉,这点锅还是要能扛的。 朱平想想,赞同道:“你说的对。” 奏书别的内容都很平均,但这场战争的起因那可都记载的一清二楚,是朝廷诸公看完都会无语的程度。 二王子一个不高兴就率军掳走他们大晋使团,这等无礼之举已经让晋人无语;掳走使团还抢了使团路上要带给其他国家的礼物,贪婪短视的让晋人再次无语;他们大晋都兵临城下讨说法了,月氏前恭后倨,前头还自己说会给个交代,转头集结军队来开战,狂傲的也让晋人们实在无话可说。 我们大晋,可是捶遍中原诸国的一号扛把子,你一个西边小国,给你脸你不要,还想着能给我们下个脸子是吧。 事情到了这里,基本没人会觉得大晋不该对月氏出兵。 只是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计划,没想到陛下也有,还计划大的惊人,他们朝廷就配合出公文出调令,剩下的陛下选中的人都完成的很好。 公孙弘笑了起来,眼角皱纹一层层。 朱平:“你笑什么,陛下给你写私信了?” 你是不是又和陛下背着我弄什么呢? “那倒不是,”公孙弘脸上的笑容消失又挂起,“虽然今年才过了快一半,但一想到今年祭太庙,我为第五家高兴。” 我和陛下瞒着你的事多了,私信写不写不重要。 “大晋先王们泉下有知,想来也是欣慰不已。”朱平认可这话。 看看,自从他们陛下继位,虽说每年祭祀流程都断了,礼仪祭品也换了,但每年念的祭文那可是年年不重样。 给祖先的祭文,往常都是追溯祖先们的往昔,再来念本朝君王的功绩,一般除了出什么大事或者祥瑞,那就是平平无奇的套路文。 但是他们陛下登基这几年,那是认真干活,年年都有不同的大事,宗正念这些新玩意都高兴。 礼部官员作证,写祭文是他们最轻松的工作了。 今年再有对外的两场战争胜利,尤其是月氏这场,炫耀给先祖听再好不过了。 一说起太庙,刘奉就想起一桩事,眼神幽怨的看向公孙弘。 “陛下还年轻,他以后年年祭庙,还会祭穆王孙。说不准以后丞相你的牌位都会被陛下一并祭祀。我年纪也不小了,家里子孙资质平平,愁啊……” 马上夏至了,咱陛下过完夏至就二十岁整,他还这么年轻,送走我们也就是时间问题。 以后陛下送走穆王孙,年年还会自己给穆王孙上香祭拜,你公孙弘也是我们中间入太庙最有可能的那一个,人走了也还能年年被陛下记挂,我呢! 这话说的,公孙弘听得都觉得牙酸。 “你的孙子刘德生下来就身强体壮,一颗赤子之心向,陛下待他也好,哪里还需要你操心什么。” 刘奉这老小子还把人都安排在了陛下身边,以后有爵位有恩宠的,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自己的儿孙都还没入陛下眼呢,以后估计只能继承爵位,我都没说什么呢。 “况且,这太庙的事,没影呢。” 事情没落定前最忌瞎嚷嚷,以后我公孙弘要是没进太庙,都是你刘奉给我嚷嚷走的,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说到家里儿孙,朱平有话说。 “也不知道学宫的诸国字典修的如何,我可就等着学宫这字典修完,正式开始招生上课呢。” 朱平想的很开,自己再厉害,为子孙操劳再多也防不住家里出个败家子,具体案例请参考已经尸骨无存的燕王,武帝的一世英名都被这儿子差点败坏了。 就还是自己有能力的时候赶着他们读书吧,就去读陛下让他们读的那些。 刘奉想想也是,他斜眼看向公孙弘:“听说,你都把家里最小的孙子送去长安念小学了?” 要不是大孙子写信给他说,刘奉都不知道公孙弘动作这么快。 公孙弘年纪最小的孙子也都十岁了,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一个小孩他也能送去长安,这是真舍得啊。 公孙弘捏捏袖子,抬头看天:“陛下有意要重整我大晋文脉,我身为陛下的丞相,自当为陛下尽心竭力。” 长安小学的全部教材,别人不清楚,他们这些人还是知道的,里面的东西都是很适合孩子知识启蒙的。 除了基础教学,还有专对天才的特殊实验班。 公孙弘也没想到他孙子公孙令这么整齐,过去就能进实验班,时不时能接受天子亲自授课。 反正五月份的时候,小学就有家长会,他儿子去了又回来,回来就跟公孙弘申请他也想去念小学。 公孙弘听得都无语了,这儿子和孙子同在一个学堂,儿子还学的不如孙子,这合理吗。 但儿子公孙德康回来就喋喋不休,说长安小学的知识是多么多么新颖,蕴含天地运行之理,这种知识不学他亏一辈子,还指责公孙弘只关心孙子都不关心儿子。 公孙弘:…… 那是小学,最低入学年龄六七岁,上限高是陛下还需要培养人才,你都多大了? 最后他还是被儿子闹的无语,把家里几个儿子孙子都送了过去,都去上小学吧,学通透了以后好歹保底还能做个小学教师。 当然,这些事情是家庭内部事务,公孙弘不可能往外说,只能嗯嗯的点头,就让别人以为他就是个没学派原则无限追随天子的软骨头好了。 长安小学只有公孙令一个公孙家人的时候,小白就已经蛮感动的了,丞相确实对他很够意思,后面公孙令的爹、叔伯、堂兄们都一起过来,小白也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公孙丞相这是干什么呢,这么信任他的吗? 人来都来了,那就得用上。 虽然长安小学不接受中途插班生,但是天才除外。 先全都听个公开课,然后来考试,考得过的就能破格进去学,没考过的就等明年开学。 公孙家的小孩,除了已经入学在实验班的公孙令,新来的七个小孩里,也有两个小天才,大人们到都是天分平平,但一个个都对小学的知识很感兴趣。 于是两个先入学进实验班加紧进度学习,剩下的也在长安住下,不干别的,就照顾家里的三个天才小孩,然后不错过每一堂小学公开课。 目前长安可不能买地,建完城墙后正在提前弄长安的排水系统和各个区域开水房的沼气管道呢,连官邸府衙都没建,公孙家这一大家子过来,小白还得先安排一下他们住的地方。 公孙一家既然来了,那就也别闲着了,除了每天固定上课的那三个小的,剩下的大人小白也在考试的时候测了测他们资质。 大的公孙们和他们爹公孙丞相以及那仨小的比起来是差了点,但到底起点出身比别人强太多了,教育这块就没落下,这水平也已经比很多人强太多了。 正好,长安城建还缺不少懂文化的土木人才,这些公孙来了,可以边学边顶上。 别说,这些公孙学习能力是真的强。 被安排去跟排水工程的公孙很有毅力,接了任务,只要没课听就天天上班去,努力学习城市排水系统工程怎么弄,反正这个也是天子重点关注工程,他有不会的就去问天子。 如果给天子免费干活就能获得天子授课的机会,那他一定干。 负责开水房的公孙比负责城市排水的公孙还要认真,他太好奇那个能烧起来的沼气了,没事就去找孙令暻他们加课,发誓要学会这门化学。 也有那种比较佛系的公孙,小白就直接把人家安排去农学基地去,就让他接着给那些农学生扫盲去吧。 人在洛阳,孤家寡人一个的公孙丞相就没收到过那群不孝儿孙在长安的消息,如果不是陛下夏至回来搞祭祀跟他说,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孙们一个个在长安都那么忙。 公孙弘能说什么,只能是让陛下多多关照那群公孙,同时也不必客气,能使唤的尽管使唤。 小白:放心,能用得上的,一定好好使唤。 - 小剧场 朱平:我厉害就够了,老人家管不到小一辈的事,不然你看看我老东家武帝,人多厉害,不还出了个不孝子了吗,不是有我们陛下力挽狂澜,真的是晚节不保 武帝飘:你礼貌吗,朱平? 关于第五潜鱼这事,一直就是武帝心中一根刺,这事实在对他伤害太大,没想到自己这事都能给自己老臣子打个反面样板了,真是岂有此理! 太子忙按住武帝:潜鱼都已经被先祖们折腾的就剩半口气了,您好歹等他缓一缓在揍人啊! 求定也按住武帝,让他别跟自己的老臣子计较。 武帝:我的老臣子?我看他们变第五小白的臣子变得很丝滑啊。 有些名士飘表示:能生出这样的圣君,你该荣幸才是,人都死了,大气点。 武帝:我现在就等着朱平下来,和他好好讨论一下做父亲的心得。还有公孙弘,我在的时候没见他怎么培养孩子,现在是全家都丢给第五小白培养了是吧,这么信任啊! 第214章 西南 益州,柳珀正在看长安发来的文书。 凉州面积骤然扩大的消息传到长安是六月,等到了蜀地,那都七月了。 从前梦想是靠军功封侯的柳珀正在忧郁中。 想他柳珀,和张巍,一个左将军,一个右将军,少年意气,曾经也是护卫天子去河套的左膀右臂,现在却一个干起了盐政,一个搞起了交通。 大晋能以极小的代价,拿下这场对月氏的绝对胜利,这很好,可这胜利和他柳珀毫无干系,这就让他郁猝了。 难得休息一天,被郡丞抓过来处理蜀郡政务的杨珺过来找柳珀要商量工作么,看他真的忧郁,就问他这是怎么了。 柳珀叹一口气,双面郎君的俊朗面孔来了蜀地这么久都没受到半点风霜摧残。 “大晋周围都是毫无信义的豺狼之辈,没了月氏,也算是我大晋之福,以后我晋使出国门,也有晋军做保障,看那些鼠辈还敢欺辱我晋使。” 嗯嗯,杨珺听着,他也觉得月氏是狂妄自大,自找死路,现在有了月氏这么大体量的国家做教训,以后晋使再出国门应该能少不少麻烦了。 “东方旦才不过17年华,就能背旗上阵,周祀也才19,就能为我大晋立下如此功劳。 只叹珀身在蜀中,不能为我晋使惩口恶气。” 杨珺明白了,这是武将魂发作,也想策马扬鞭,建功立业呢。 “盐政此言差矣,我等虽不能戍边卫国,可这盐也是民生之重,为国煮盐的功劳,一点也不差。” 他年纪挺大,孙子都有了,看柳珀这三十都没到的后辈真是跟看子侄一样。 “柳将军掌益州盐政,张将军掌一国交通,哪个不是为我大晋操劳?” 想想张巍,你们俩一个都是品级的左右将军,不都没上沙场吗。倒霉蛋不止你一个,这样想是不是好多了。 杨珺甚至还愿意让柳珀高兴高兴,特意喊他柳将军呢。 柳珀很感动,但,“张巍是接替王将军修驿站和交通要道去了。” 和他比起来,好歹张巍搞交通还实实在在对战争有辅助作用呢。 杨珺看了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一眼,拿出郡丞给他的奏疏,“盐政,我们还是来谈谈蜀地政务吧。” 这两年他们在蜀地先努力开盐井,大面积先提高盐产量,再来根据大晋需求和产盐需要的成本来调整结构。 蜀盐已经都能上供长安了,周边没盐的地方都是靠朝廷调配都廉价蜀盐生存,蜀地内部更不用说。 因为朝廷低价卖盐的事,一些地方卖盐的豪商都气的要和柳盐政拼了,私兵才起来,就被柳将军残酷镇压,然后按律该审审该查查,斩首、抄家、流放岭南,按需服务一条龙。 惩治这些不安分的地方大户的同时,柳珀顺便给审了些冤案,办了几个地方游侠,有时候没事就拿两仪剑出来显摆,让他在蜀地名声大噪。 收拾蜀地的同时,蜀地当地不少山上的少数民族部落也渐渐都发现了山下的晋人手里有盐。 和在巴地买来盐不一样,他们的盐品质比起从前的那些粗盐要好得多。 蜀民自己也只能是一户一户的买盐,没有多余的盐卖给山民,山上的部落为了获得盐,不得不下山和晋人打交道。 这一年,在杨珺忙活着修水利的时候,郡丞就是在忙活着和山民沟通。 虽然柳珀的意思,是只有晋人才能买盐,山民只有下山做晋人这一条路,但总有山民不乐意啊,那些不乐意的山民咱们也不能真就不管了,大晋也还是要表现一下仁德的。 就以我们蜀人三倍的买盐价格让你们买吧。 什么,你说三倍太贵,我们三倍的价格都是给自己大晋子民的,再说了,就算按照现在的价格算上三倍,那也就和你们之前向外面买盐一个价格,甚至盐还是高品质无毒的雪花细盐呢,你们还想要什么,别太贪了。 因着盐的关系,加上杨珺这么多年来在蜀地连山民都有的好口碑,一些山民咬咬牙,也愿意下山。 现在蜀地人少地多,下来了正好,开荒种田前三年不收税,三年后开始按按照平均水平收田税。 郡丞这一年就是亲自去跑这些山上部落,和那些想找晋人买盐的部落沟通,劝他们下山做晋人。 但是那些不乐意下山做晋人子民,不想给大晋交税的部落,就让他们三倍价格买盐吧,还能给我们益州盐政创收。 官方肯卖给那些山民的盐是三倍价,还有限量,民间这时候就钻到了空子,认为自己可以两倍价给山上的部落卖。 能拿到盐引做食盐买卖的盐商,基本上都图的是给大晋运盐后的减税政策,还有和蜀地西南那边大小部落的食盐生意,就蜀地内部那些山上少民的生意,他们不太看得上,因此和山上少民做生意的,居然还是更小的民间家庭居多。 这些家庭自己也要吃盐,但是没事,官府是按户来定量卖盐,一户人家买盐超过一个数后就按双倍价格购买,那他们可以多分户啊! 正常情况下,晋人因为税收和徭役制度的关系,是不爱分家的,但是出人跟着郡守去修水利工程的人家,五年之内免徭役;家里有人受伤的,再加三年免税;有人死了,那就免税又免徭役七年。 也就是现在蜀地能大量产盐了,靠着大量的盐可以和内部山民、西南部族做生意回回血,不然杨珺想要修水利工程,只能用刑徒还要征发徭役,在事情干成前他就会先得到蜀人的民怨沸起。 那些家里有出人给郡里修水利工程的,已经就五年之内免徭役了,这些人就有动些心思,想要借此来分户弄盐,给山上少民做点生意。 山上的那些部落没有钱,但是蜀地山林茂密,山上的部落有木材、野味、皮草、草药,有犀牛、牦牛这些大型野生动物,还盛产桑、麻、雌黄、白土这些,拿去外面卖都是一等一的受欢迎。 有人分户就为了弄盐去卖的事,今年突然开始多了起来,郡丞就把这事报告给了杨珺,杨珺就来找柳珀了。 柳珀听完就是眉头一皱,“私人不得卖盐,我的剑是只斩富商,没让蜀民害怕吗?” 他可没什么名声包袱,做盐政也好,审案办案也好,都是为了陛下,为了大晋。 柳珀自小接受的是贵族教育,就算跟着陛下见了民生疾苦,行为处事的逻辑也依然是为了大晋,不是为了百姓。 杨珺抬手安抚,“柳盐政莫要生气,这私盐是不该他们卖,但是分户的事,未见得就是坏事。” 往常想要让百姓分个户那难度可太高了,现在他们愿意为了私下卖点盐主动分,这还真说不上不好。 “据我所知,虽然有百姓为了多得盐分户,但不是每个百姓都敢去和山民做生意,是有几个大胆的,拿钱和粮收了百姓手里的盐,把盐都集中在一起去和山上的部落做生意的。” 不是每个人都和山上的部落做生意的,不能一群百姓全牵连了。 柳珀依旧不满。 “那他们把盐卖给晋人就不是私自卖盐了吗?一个口子开了不管,就会有的是人要钻空子。” 没有盐引,任何私人都不能卖盐。今天你每个人就私自卖一点盐不管,还只是民间有胆子的人来收盐,后面那就是被他们压下去的本地大户,直接让自己的奴婢们出来卖盐,归拢在一起给他们拿盐了。 “再者说了,我们要的是山上那些少民下山,如果有口子能让他们在山上活的好好的,还怎么让他们出来?” 柳珀的话也说的一针见血,这也的确是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杨珺想想,提议道:“就再给他们一点时间,就今年,今年年底若还有人敢私自卖盐,我蜀郡府衙和盐政署定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看他还是想多分点户,考虑到蜀地这么多年都过得比较差,柳珀便也同意了。 “给下面各郡县府衙发话,现在七月,十月就开始对外放出风声,严加警告,若还有罔顾晋律者,直接查办。” 还有这半年时间,完全够了,杨珺笑着又拿出另一份文书来。 “柳将军,西南诸部,今年也买了我们不少盐,这些您看我们是不是也要送去长安了?” 蜀郡西边是高原,都是难走的崇山峻岭,上面羌氏一般很少下来,顺着高原地形南下,他们南边的部落和楚国、越国南边的部落一起都被统称为百越。 这个世界没有秦军南下,自然也没有赵佗,百越至今为止仍然没有一个共主。那些百越人生活的地方少有平原,他们的聚居地走两步就是大山、丘陵、河流,交通极其不便。 生活环境决定了百越之地零零散散,部族众多,隔一个山头就换了一个方言,做买卖也极其不方便。 但是有盐这样的硬通货,蜀地盐商们带好护卫,南下去做生意虽然路难走了些,但还是能做生意的。 他们蜀地南边的百越之地盛产玉桂,也叫肉桂,味辛、甘,既是难得的香料,还是能散寒止痛、活血通经的药材。 百越地区主要产粮是稻米,不过粮食这种大宗运输不易,商人们就算知道粮食是最重要的,也没人会在交通不便的现在去倒腾粮食。 商人们就是主要倒腾香料、象牙、犀角这些珍贵的东西。 拿了盐引的商人们,只要平安回来的,基本上拿着盐去和百越做生意都收获颇丰,他们自己换回来的货物以后还会出手去长安、洛阳这样的富庶都城,换回金银铜钱,这才算是彻底的做好完了生意。 商人们带回来的百越商品,也会拿出一些来缴商税,这些东西不说是顶级品质,说是上等也没问题。杨珺说的,就是这些东西。 香料、象牙这些东西,在商人没法估价的时候作为商税收上来,但他们拿在手里也没用啊。 杨珺的心思都在治水上,一家人在蜀郡又不是没有天地,要了象牙这些东西那也是没机会欣赏。 家里他的妻子和儿媳还在拉着鲁氏子弟们改进织机那些东西呢,也想着发展蜀地纺织业,对这些玩意儿不感兴趣。 本地大户们就是在百越做生意换来的这些东西,他们自己也还要往外出手卖呢,不会再花钱买的。 思来想去,杨珺都觉得这些东西还是拿去长安卖了比较好,最好是能找到一个稳定的买家,年年来这收货就好。 同样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的柳珀也认为还是卖出去给蜀郡财政增收比较好。 这些东西没法估值,所以才收的实物税,也不能让本地商人带出去卖,会有官民不分的嫌疑,一个弄不好就会被缺业绩的御史府官员给参了。 御史府现在里面还分三个板块呢,一个御史台监察朝廷内百官,一个大理寺监察刑部断案,最后的监察所就是监察外面官员、诸侯的。 柳珀虽然人不在朝内,但听张巍写信说起说,监察所的长官是原本齐国相国单陵,以前武帝时候在洛阳就不是个好惹的,柳珀一点也不想给他机会参自己。 思来想去,他决定给陛下写封奏折。 陛下,这事我是真的不太好办,求您拿个主意啊! - 小剧场 杨珺:看你顺眼柳将军,看你不爽柳盐政 柳珀:人人都能上阵杀敌,偏就本将军不能,郁郁,嫉妒周祀一战成名 地下的不少阿飘们很能理解柳珀,他们也很嫉妒周祀这种年少成名就能成为顶流的经历。 这么年轻,一出手就是灭了个不小的国家,如果第五小白大方点,甚至他这就一战封侯了呢。 话说回来,第五小白,你应该不会这么大方的吧?应该,不会的吧? 贡品最多的第五家阿飘们拿出自己的贡品:来来来,下注了,看小白他大不大方! 武帝拿出自己的一份贡肉:我赌他不会,抠抠搜搜连长安城都不愿意赏臣子一个终身住宅的人,不可能会这么大手笔封侯。 太子拿出自己的贡酒:我觉得会,吾弟是看功劳和能力给赏赐的明主,周祀这功劳,足矣 求定:我不押注,马上又中秋了,你们没有东西,但我有,我选择等着新贡品。 第215章 三次出使 从前,蜀地只是有战略地缘的优势作用,那边少数民族又多,内部有多山多水的,实在算不上什么肥沃之地,都江堰没修好之前,更是连天府之国这个称呼的影子都够不着。 虽然现在都江堰也还在修建中,但现在蜀地出了盐,还是产量极大,品质极高的细盐,蜀地在大晋的位置一下子就重要起来,已经可以说是战略要地都不为过。 来自蜀地的信件公文,也从之前的普通等级,一下飙升为高度重视的等级。 其他人都对蜀地的公文信件严阵以待,刚好就在朝天关负责的张巍却不以为然。 他才不觉得柳珀给陛下写信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呢,要到这个份上柳珀还是滚回来陪他一起修路算了。 大部分一些难搞的事,估计他也都在普通书信和陛下唠嗑唠掉了,给朝廷的奏报那就更是无关紧要,都是些总结报告。 他随手点了个信差去长安送信,让他一路千万别着急,人和马到了就行,千万别累着了。 向来是送加急军情的信差两眼懵逼,大着胆子问:“张司长,您不是和柳盐政关系挺好的?” 柳盐政的信咱不加急就算了,怎么还给慢慢送呢。 “叫将军,我右将军的官职可还没撤呢。你看看这和信一起送过来的一大包东西,你觉得这都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张巍纠正信差,然后让他走人。 “又不是拖他柳珀的事,不要紧的事用什么加急,浪费我大晋人马,你就正常送别一副我干了什么的样子,走走走!” 开玩笑,他张巍是那种会公报私仇的人吗,这分明就是避免一些不重要的事浪费大晋的人力物力。 长安。 “这柳珀,这种事也写信来问陛下。” 看了柳珀的信,小白还没什么表示呢,曾经也算一起做过战友的刘德先开口了。 “陛下,他一个盐政,不管他的盐务,还管起蜀地衙门的商务了,还为这些写信来问陛下,真是荒唐。” 倒不是刘德没有战友情,实在是这些事情怎么看都不该是柳珀这个盐政应该操心的。 那些收上来的实物税,就算要操心,益州牧还没人担任空着,那也该是蜀郡郡守操心,他一个盐政官是管的有点多了,那把这些事拿过来烦陛下,刘德是感觉柳珀有点飘了。 要知道他们陛下在长安,虽然不上朝,政事也就半个月、一个月参处理一次,但是每天要做的事情也多得很。 小学教育的把控,长安城的建设规划,洛阳学宫以后教材的编撰,去长安城外的农学基地视察教育…… 这些事,有些是只有他们陛下才会的,有些是哪怕有人也需要陛下把控的。 就连他刘德,一个没有遗传到爷爷带兵打仗天赋,但是拥有不错身体素质,见过陛下的祭天之剑后,梦想是成为大晋第二剑客的男人,都不得不每天带上工程队巡查,干起了土木建设的活。 他在洛阳的爷爷对此很欣慰,但刘德只想流泪。 我愿意为陛下干活,但能不能就干贴身护卫的活,不是很想搞城建。 在所有人都这么忙的时候,柳珀这混蛋居然还敢来问陛下他手头的东西怎么销货,真是不知好歹! 小白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哪怕是有丞相筛过,他批的奏折里离谱的人和事多了去了,柳珀这个还算不上麻烦。 “益州尚且无州牧,杨珺忙着凿水道呢,哪有功夫忙这些,卓英只是郡丞,就算孤给了他能上折之权,他也小心着不敢上,可不就只有柳珀来操心这个了。” 其实本来朝廷是安排了的,公孙丞相选的人,小白也放心,但是能做州牧的少有年轻人,都是资历比较大的老人,第一任益州牧才上任没几天,刚过了剑门关就身体受不了,赶紧给小白递了个告罪书,宁愿自请去做诸侯国的相国。 去做诸侯国相国,那基本政治生涯宣告结束,除非你能保证齐国相国单陵那样好运,还能被小白挑出来调回洛阳,去监察所任职。 老人家宁可去再走远点去诸侯国也不想去蜀地,可见是真的一入蜀就被当地的气候环境教做人了。 人家也是为大晋干活好多年的老贵族了,小白不至于真把人家调去诸侯国,就北上去燕地吧,做个郡守看着点燕地人。 至于柳珀,他做益州盐政看来确实是和蜀人处出感情来了,不然他的性格可不会特意来写信给天子说这事。 “就让少府去收吧,那些香料什么的,宫里留些,剩下的送去阳泉宫,象牙犀角什么的,能入药入药,入不了药的拿去制成工艺品,总归都是有用处。” 就这些东西,除了香料,各个都是初级奢侈品,一加工就变成了千金难求的好东西,普通人买也买不起,只能是卖给洛阳和诸侯国的上层权贵。 自己花钱让少府收了,往下赏人或者有少府拿出去卖,都能有用途。 “柳珀想给蜀郡衙门创收的的特产估计要下个月才能到,但是现在送过来的这些,刘德,你带人去都送去农学基地,交给周胜,让他收好。” 随着蜀地奇珍一起送来的,还有南边南边百越那一块特有的种子作物,凡是没见过的,柳珀都给一道送了过来。 柳珀不愧是能被小白留在蜀地的人,很懂小白都想要什么东西,光是稻米的种子,他都收集了六七种送过来。 原本小白是想先培养农学人才,等着仝拾他们使团再带上西亚的不同品种回来,费心思来培育麦子的。稻子等以后南边都拿下来了,开一些试验田和大农场。 现在既然柳珀都送了种子过来,那就等明年春天开始育苗插秧吧。 被天子寄托厚望的仝拾也终于又要出发了。 使团其他人员都在收拾东西,仝拾拉着孙令暻,感慨万千,“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还能直接在我大晋的新城,出关去西域。” 孙令暻同样心生感慨,“用陛下的话来说,让你出门直达西域。只是你有没有想好,是走北线还是走南线?” 无论是根据陛下给的地形图,还是月氏这边的地图,都显示着西域的小国都建在山脚下,中间偌大一大块盆地没有什么人。 仝拾早想好了,“走北线过去,回来南线,路上还能看看公孙和大宛,听说那边的马也好,我们还能换上好马给陛下带回来。” 想到过两天就要出发,他忍不住笑出声,“总算要走了!” 孙令暻明白他在感慨什么,搭上他的肩膀,脸色佯装沉重道:“要走了。” 不是他们天生就爱往外跑,实在是每次一回大晋,停下来,就有比赶路还要繁多的事来找他们。 第一次出国门,他们带了一支草原部落回来,虽然归晋部陛下找人安排,这事没归到他们头上,但后续和匈奴那边的外交谈判他们全程参与的。 这第二次出过门,碰上月氏这个拦路虎,虽然扫平这个拦路虎他们出力没有周祀多,但月氏没了之后,他们忙的可比周祀多的多。 周祀就是带着军队稳定治安,他们呢? 他们要和最后的两支月氏做个勉强还算友善的告别,让他们能不那么安心的带着手头的一点军队和百姓走。 送走最后两支月氏,他们还要协助王归,一边建城一边想办法稳住月氏底层,在这个新地上建起一套能他们的行政班底。 王归也忙,洛阳不是没有人才,但过来凉州太远了,现在他们不能让月氏再生乱,只能让仝拾他们先顶上。 毕竟使团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干点行政的活那还是比较轻松的。 留在敦煌干了三个多月活的使团只想跑路,觉得宁可遇上不长眼的劫匪,也不想作为地方官去处理民生政务。 在燕地的时候,知道仝拾搭上天子这条船的燕人都劝着他入朝做官,说那些齐人能混迹朝堂不过是他们勉强算是天子生母国人的身份,燕人不比齐人差,就是差在朝中人脉上了,希望仝拾可以成为燕人在朝中的人脉。 作为回报,燕人也愿意齐心协力协助仝拾,有人出人、有力出力,助他在朝上站稳脚跟。 只是仝拾在家道中落那几年也受够了人情轮暖,对燕人同胞们的推拒并不上心。 他去洛阳的路上,就想好了自己要承袭先祖事业,在做使者的领域发扬光大。陛下也愿意给他这个机会,双向奔赴也算是洛阳的一段佳话。 仝拾做好了出使艰难的准备,在草原被风沙吹,遇上劫道的,这些辛苦他都觉得没有什么,但停下来做处理政务的地方官一段时间,他就已经受不了了。 不是他不想回报老家燕人,实在是他不想去朝廷任那些实职了,就让他作为燕人的荣誉代表吧,至于别的事,他相信燕人们的能力。 仝拾还觉得,他出使比起祖父来,简直诡异的多。 想他祖父,出事的都是中原诸国,大家打的要死要活,也都还顾忌着礼仪面子,不会对使者干什么。 再看看他,第一次出使,被匈奴当地部落贵族们抢,第二次出使,被月氏二王子抢,整个使团还被人掳过去做奴隶。 这不止是他仝拾个人和家族的耻辱,还是整个大晋的耻辱,大晋友好的心就这么被月氏踢开了。 什么时候中原国家受过这种侮辱,报仇必须报! 要是两国开战,他们使团遇了不测也就算了,但双方都好好的,人家就是看他们带着的国礼好,冲着抢宝贝来的,这真是让大晋使团没话讲。 他相信了,外面的人果然都是没有礼仪的蛮夷。 当然,遇上蛮夷,不是什么诡异的点,诡异的是他出去一次,大晋就对外出兵一次,等再走的时候,大晋都会多上不少东西,土地、人口什么的。 以前在诸国时代的时候,顶多就是两国交战后派个使者互相礼貌一下,但使者的能力有限,最多根据人脉和个人魅力能周旋一番,最后还是根据实力强弱割城池。 哪有仝拾这种使团出去了,被人揍了,然后大晋报复回去,大晋又好处都收到了的事。 要不是两回都是他们先动的手,仝拾不是当事人的话,他也会觉得他们自己的使团有问题。 马匹和骆驼都喂足了草料,就没送出去过的礼物也从月氏王室贵族们手里拿了回来,没有损耗的又重新装好,有损耗的就拿出来作为敦煌衙门的启动资金拍卖给游商们。 骑上马,仝拾由衷的希望,西域小国们能看在月氏被灭的份上,都对大晋这个新邻居起点敬畏心。 求求了,别再为这一点礼物就抢了,本来就是会给你们的,你们要抢过两年,现在我们大晋的重心是好好经略凉州,没想消化西域,请你们也和平一点,有礼貌一点,别来抢我们了。 祈祷完,仝拾高举挂着符节的手杖,高呼到:“整装完毕,大晋使团,我们往西,出发!” - 小剧场 仝拾:总感觉我的出使奇奇怪怪,往上翻书,也没见我曾祖出使是这么个情况啊,说好的什么靠人格魅力征服别国君王大臣,甚至舌战群儒用胆识和智慧为国家赢得尊重呢? 怎么尽是为了点东西来抢的,至于吗他们! 地下的阿飘仝上卿也有感触,他觉得这子孙根本不知好歹。 国家要是能有碾压性的实力,直接就这么出手还不爽吗,什么人格魅力,个人素质,都需要使者拿出这些东西了,不敢想象后背的国家是怎么势均力敌或者毫无反抗之力。 有个一言不合就能这么为国立威的国家还不好吗,孽孙!根本不懂我们这些诸国并立时代士人的悲哀! 士人飘们齐齐为仝上卿鼓掌,并表示他不愧是燕国名使,对国家一般这事太深有感触了,如此的情真意切,发言让人听了都直呼写实,自身涵养素质真高! 刚慷慨陈词完的仝上卿:做飘了也还是要说点人话的,都滚! 第216章 家长会 洛阳。 长信侯府,长信侯陈菁用羊油皂洗了手,拿帕子擦干,再用干净的手摸着自家里洁白如玉的瓷杯,感叹:“公主,你觉不觉得,最近洛阳的好东西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广阳公主拿鲜花香皂好好洗了个脸,又用羊油做的保湿膏仔细涂抹,没什么随口应到:“嗯,这些东西,可比以前用的都好多了,都是花钱,自然是要用最好的。” 洛阳权贵不缺金银,几乎家家都有田产,府中也有织工和针线人,不是蜀地来的织锦、东海来的珍珠这些珍稀、中原又少见的特色玩意儿,几乎很难挣到他们的钱。 以前大家也就采购些外面来的宝马、香料、珠宝这些,现在河套异军突起,来自河套的东西一下子就攻占了长安权贵市场。 羊毛做的衣料,冬天穿轻便又保暖,品质有分层,权贵们自然是要最好的品质,产量有限,好货还得靠关系提前预定,这对不缺钱的权贵们来说那就是整个面子的事了,必须要定到。 去年找东方旦下了订单的洛阳子弟们,在元宵节后都收到了他们的货。春寒料峭,早春更冷,这些到了的料子正好拿来做衣服,还能给家中长辈御寒,一时之间,来自河套的羊毛衣料成了小辈尽孝心的代名词。 好不容易开了春,天气暖和些了,陈华和第五宁还没去长安上小学前,一个拿着粗粗的长针织毛线,一个拿细细的小针玩羊毛戳,又是带动了洛阳粗毛线和散羊毛的销路。 别说年轻的贵女了,上了年纪的也喜欢一边聚会,一边打毛线或者玩戳戳乐,不耽误事,还能比谁的更心灵手巧,出来的东西也都有用途不浪费,很受欢迎。 广阳公主自己上次去阳泉宫的时候,都看见宫里的大宫女在织护手呢。 羊毛纺织品在洛阳算才流行起来,来自河套的肥皂和养护膏脂又来了。 肥皂有普通羊油皂,还有带着花香的香皂,加了药材的药皂,洗手、洗脸、洗澡、洗头、洗衣服,什么都能洗,除了能让身体干净,还能留香,甚至是养护身体。 普通人是没有这个清洁、爱护身体的时间的,贵族们有。 贵族们自视甚高的理由之一,就是他们身上干净,沐浴洗澡一时之间也成为洛阳贵族们的新风尚。 无所事事的贵族们正好可以花时间来好好养护身体,用自己喜欢的香皂洗完澡后,再抹上羊油制成的润肤膏,保湿嫩滑。 针对贵族们的这项新爱好,少府扒拉出了天子没兴趣的一处温泉,在洛阳城外建了个温泉山庄,用上朔方哪里最全的香皂品类,最新的润肤套装来做噱头,里头还能打猎、练武,有河套羊肉作为美食,吸引洛阳城的贵族家庭去洗澡度假,已经名额都预定到年末了。 朔方有牧场,也不缺盐了,宰了羊的羊肉在当地消化不掉,就都弄成腌肉往南边卖,虽说风味不如现杀的鲜美,但这么咸还量大,用来煮汤也别有风味。 五原郡搞纺织,朔方郡搞生化、食品、云中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因为他忙着用弄到的新农具来种田。 其他两郡搞生产了,说不定日后还得指望云中的粮食呢。 而某些不能说的原因,则是云中还供应着白登山的所有人员消耗,那边往其他两郡运送的一些东西,云中也能收点做过路费。 白登山的军工制品自然是不太能往关中运的,但是洛阳扶仙宫也出产钢铁制品。再供应完洛阳禁军的装备替换后,扶仙宫也扒拉了一些人手,开始对外营业接私人订制,专造宝剑利器。 眼馋新武器很久的一些贵族人家终于等来了这个口子,纷纷拿着钱去排队定制。 洛阳的中上层商业活动繁荣起来,一些管着账的官员也终于松了口气,心想陛下撒了那么多钱,现在总算是能暂停了。 后面再过个两年,河套和中原的商业贸易稳定了,陛下也不需要这么贴补了。 洛阳学宫。 自从学宫有了新祭酒,张宏的日子就好过多了,礼部官员的他只要负责好学宫的后勤供应就成。 笔墨纸砚、房屋修缮、食堂宿舍……所有的东西,在这个时代都不是贵,是难买,作坊和产量就那么多,不是天子重视,把少府一半职能转了做这些,洛阳学宫的日子绝对没有现在这么滋润,仅仅笔墨纸砚的供应花销,就能让御史府的官员参学宫一本了。 想他张宏,作为天子表兄,所学的还是公孙辩术,没什么学派传承,在学宫里算是一一枝独秀,对上普通士人学子,那是受尽礼遇,但是对上那些名仕大贤,他的学识还不太够用。 比起他来,同样不是任何一个学派的魏骁学识可太扎实了,和那些学宫名士辩论,比他这个学公孙的都还要能辩论,作为空降户愣是靠着学识得到了全学宫的认可。 有魏骁压着,张宏干活都更好干了。 什么学宫又需要一些物资了,不等张宏算账,魏骁就站了出来,拿着账本开始翻,算清楚这些人干了多少工作,浪费了多少资源,骂他们享受这外面千金难求的纸还干活干成这样。 最后的结果,就是原本可以用作一些草稿浪费的纸也被取消了,就直接写正稿吧,这么多全国最优秀的人,不差这点浪费的纸。 魏骁这么干,那肯定是惹众怒的,但一些人也觉得学宫已经受外面士人羡慕嫉妒恨了,也确实需要节俭收敛一些。 魏骁还是有分寸的,就只是抓着这些好面子士人的道德点去攻击,什么食堂、住宿和薪资,这些他都不会短了东西。 学宫里头都建了一些连片的二层独栋小屋子,每个大贤一人一个,或者未来的学宫老师才有资格住,普通士人那就住通铺宿舍,或者有钱的去学宫外面那条新建起来的街上租房子住。 房子是少府建的,交租也是给少府交,不可买卖,敢欠少府的钱那就早点收拾东西回乡吧。 张宏想想那两个天天就参加各种聚会的田家表弟,去少府的豆腐铺子买了些今天的新鲜货,上了西乡侯府的门。 门房也熟张宏,连忙请他进去。 田旻正和弟弟田章一起玩悠悠球呢,看见张宏,手也不停一下,张口笑道:“宏表兄来了,来看我新练好的一招,保证让表兄你大开眼界!” 田章倒是停了手上动作,凑到张宏边上:“不愧是少府的店,有秘密配方,做出来的东西那是和我们自己府上的没得比。” 张宏嫌弃的挥开他,把东西提给下人,自己拉了个凳子坐下。 “你们俩这身份,不理政事是没事,可敢儿和繁之,不能也只是躺在爵位上吃皇恩吧?他们俩呢?” 田章也拉了个凳子坐下,蛮不在意道:“圣上还这么年轻,儿孙的事我们操心什么。” 他们齐国王室后裔出了个如此争气的天子表弟,今年也才及冠,后面还有的活,别触到他的底线,至少三代人是不愁吃喝,在洛阳这好地方待着可比在渔阳那个小地方舒服多了。 孙子现在都没有,他们是没什么感情的,只愿意给子侄操心,下下辈的事他们可管不着了。 “没出息,”张宏指着俩人骂,“还有两个月,盛儿就要从渔阳过来了,我准备让他明年去长安上小学。敢儿和繁之,到时候也一起去。” 盛儿是张宏的长子张盛,没跟着来长安是一直在渔阳侍奉祖母。原本张宏是想孩子好歹有个十五六,彻底立住了再来,但是今年长安小学突然开办,公孙丞相一家子除了他都去了,这就让张宏也不由得紧迫起来。 两个表弟是末代齐王的孙子,身份还是有点敏感,他们俩不务正业张宏觉得情有可原。 但两个侄子那都四代了,出生到现在齐国都没见过,还有今上这个表叔,这不进朝堂做点事,难不成还要躺在家里吃喝玩乐不成! 还有点旧时代贵族士人风骨的张宏看不得这种家族子弟堕落,认为家里孩子就是应该读书习武然后为国用上一身本领,不说自己出名,好歹不能混吃等死。 互相搭着肩膀,极其没有个正形的田敢、田繁之说说笑笑的一进家,正要张口和他们爹炫耀自己在同龄人中悠悠球大拿的地位呢,就听见了他们伯父这番话,吓得愣在原地。 田敢一撞弟弟,让他表情收敛收敛,然后张口就道:“伯父,我和弟弟的辈分还是不够后,等我们俩成亲生子了,一定把孩子送去念书,给陛下尽忠!” 想想我们齐国末代王室的身份还是不够远,还是再等我们下一代吧。 张宏表情扭曲,“朝中的齐人不少,光是渔阳来的就有我有杨家,孙令暻也在长安得陛下重用,还有鲁氏有邹氏,这些人都为陛下尽忠,你们不必忧虑。” 真以为自己姓田的身份就是齐国王室,收尽齐人民心了啊,脸也忒大了。 齐国有名的贤君就那么两三个,剩下的君王要么无能要么昏庸,没几个好的。有出息的齐人都把当今天子看做他们齐国百年来的唯一明君,认为他们比以前的齐国士人要幸运的多。 就这种情况,这两个小的避个什么鬼锋芒。 张宏提醒道:“天下贤才现在都在洛阳,以后学宫一开,从学宫选官成定例,陛下重才干,你们自己还不去提升,下一代只会难度更高。” 天子手里有人,也有岗,现在只是在计算全国养官的财政成本不扩招而已,以后招只会优中选优。 他张宏有才还有关系,以后下一辈光有关系可没用的,至少在陛下这里没用。 “人家周祀,今年才十九,这就已经灭了月氏,等年底回来就能军功封赏。再看东方旦,才比你们大多少,人家今年才十七,已经也灭了呼兰部。” 说到周祀,这真是所有士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士人都是落魄的贵族之后,有的体面,但和周祀一样蹭上雍学派的课来完成扫盲的,真不多。 大家起点比他还高呢,看看人家现在建功立业、名利双收的,再看看自己……嫉妒啊! “周祀好歹也是将门之后,东方旦哪有什么家族传承,就跟着陛下身边几年,已经建功立业了。就这样,他年底也会回来读小学,你们有什么资格不去?” 士人们对周祀是嫉妒,对东方旦那都是不想说。 年纪比周祀还小,出身更是没有陛下都没姓名的黎庶,都能有胆识在对外战役上表现出头,让洛阳很多士人都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应该去边关混军功。 “再看那仝拾,燕国上卿之后,都落魄的给人当家仆了,看看人家,现在是名震天下的晋使,在月氏被俘了还能拉着西域诸国之人一起反月氏,名声比他先祖都高。” 贵族后裔,落魄潦倒,偶遇天子,一朝翻身,继承先祖事业,然后发扬光大,仝拾那真是又一个爽文模版,还比周祀那种建功立业难度低,是所有落魄贵族士人梦寐以求的完美参照对象。 “明年开春,你们两个和张盛一起,全都去长安念小学!” 张宏现在自己是三十了,人生已经已经比不过这两个后辈,但是他的后辈们还有机会。 目标已经规划好,这些小辈往前冲就完事。 - 小剧场 张宏:我是努力也够不上了,我的孩子、侄子必须够一够! 田旻、田章:附议,我们是够不上了,孩子们努力! 田敢、田繁之:我觉得我们也可以让我们的孩子够,或者伯父您就让盛表兄够吧,不需要拉上我们。 人还在路上的张盛:我都十五了,想赶上东方旦还有两年的时间,不如我别上小学了,现在就去边关,看看能不能有机会混个军功? 阿飘们很是赞同张宏的理念,大的是到头了,不是每个大人都能像杨颂那样大器晚成,这孩子还小,还有机会进步,必须调教。 齐王飘们看着田家这两代后人的拉胯样都觉得丢脸,真想托个梦去骂骂人:都是你们不争气,让我们做先祖的都在地下这么丢脸! 第217章 草原与家长会 时间匆匆到了九月,长安这边,小白让人安排了这些蜀地送来的特产,给洛阳权贵们再增添一个花钱的乐子。 翻着第五宁和陈华的功课,外人眼里从来都没红过脸的天子额头青筋一跳。 “陈冬,把华儿和宁宁叫过来。” 陈冬领命,出去一手抓了一个回来。 正在外面对着踢毽子玩的两个小孩也都是在小学正式上了大半年的人了,已经对上学和考试这件事有了清楚的认知。 第五宁正好七岁,在上一年级,陈华十岁,上三年级,虽然没有什么周考、月考,但是平时课本上每个单元的随堂测试,还有期中期末测试,她们上个学期已经经历过了。 两个小孩,大的那个对着小白无辜眨眼,小的那个就憨笑,想靠着自身年龄优势把这事糊弄过去。 这套对大人是很有用,但抓孩子学业的家长可不吃。 第五宁才一年级,功课简单,小白对她没有什么好说的,让她去默诗练字。 之前只是自己来给她们单独上课,第五宁还是幼儿园的课,基础简单的不行;现在正式进学校了,有其他的同学,人也一年级了,拿笔的手稳多了,一首诗可以抄个十遍了。 一听自己一首诗要抄个十遍,第五宁脸都麻了,憨笑的脸一秒晴转雨,眼泪都出现了。 然而小白心冷如铁,甚至觉得和让孩子背一百二十遍这种魔鬼学习方式比起来,自己真的宽仁的不行。 第五宁去旁边小桌子上埋头抄写了,现在到了陈华。 三年级的作业,没有外语,但是有数学和科学。 小白指着科学卷子,一个选择题,问人体最大的器官是什么,可选答案分别是心脏、肝脏、皮肤、肺。 “器官的概念是什么,你为什么选了肺?” 陈华小心翼翼地回道:“因为心脏中空,但是肺是人体两边都有,看着它就大。” 就算是这两年在天子舅舅身边越发大胆活泼的陈华,面对家长辅导学习这档子事,也不由自主的弱下了声音。 “皮肤覆盖人体表面,看着它很轻薄,但它的总重量占个体总重量的16%,这个总重量还是包括了骨骼的。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陈华点点头。 这种时候,不论如何都只能点头。 小白继续下一题。 “问什么和梨子落地的运动方式最接近,悠悠球转动、树叶落地、滚动的球,你先说一下,为什么你会选树叶落地” 陈华两只手攥在一起,干巴巴道:“啊、都是从天上往地上掉啊。” 小白深吸口气,指着上面的题,让自己不要凶。 “看题。从天上往地上掉,你认为他们都是自由落体运动,但是树叶太轻了,落地还会受风和阻力影响,做的一般都是曲线运动。 这里仔细一看,没有一个选择答案是符合自由落体运动条件的,所以你应该换个思路。梨子落地,除了是自由落体运动,根据运动路径,它还是直线运动。 现在,三个选项,你告诉我,它们都是什么运动。” 陛下气到都说“我”了,陈华脸色更白,“悠悠球转动,是曲线运动,树叶落地,曲线运动,滚动的球,是直线运动……” 小白:“继续,下一个是相对运动……” 宁宁看着自己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华儿表姑,立刻低头,头埋的跟个小鹌鹑似的,完全不敢露头。 太恐怖了,华儿表姑也就比她早读两个年级,要学的东西已经都是他听不懂的了。在学校和同学们玩的很开心,认为上学很好玩的第五宁,头一次有了厌学的想法。 因为不能对着小孩子发脾气,所以越憋火,小白越让自己微笑。到了后面,陈华已经是看他一笑都会发抖了。 随后小白让她去抄试卷,她都觉得没有什么了。 看着两个低头都不敢说话的小孩,体会到辅导孩子功课有多让人爆炸的小白也叹气。 “全大晋目前只有一所长安小学,目的是先给大晋培养人才,后面才会广办学堂大面积招生。 不求每个人都是天才,但只要有两次不及格,就算是你们,被退学了孤也不会让小学再接收的。” 教育资源有限的情况下,这个及格当然不会只是六十分,但也放宽了标准,八十分。 自己教出来的两个小孩,连八十分都考不到,被小学退学,这就算没人敢在小白面前说,小白作为应试教育考出来的985本科生都觉得丢人。 两个小孩头更低了。 孩子不知道学校的意义,但知道面子是什么。小伙伴们都在小学里念书,自己却因为学习差被退学,这对孩子来说羞耻感已经拉满了。 小白继续道:“现在是九月份,十月底就要期中考试,然后开家长会了。华儿,宁宁,你们是想孤继续去,还是现在提前给洛阳写信?” 作为一所按照小白记忆来创建的小学,除了考试,怎么能少的了所有孩子和家长噩梦的家长会呢! 第五宁和陈华瞬间抬头。 小白又问了一遍:“是要让你们家长来,还是我去?” 两个小孩看着自己偶尔上个九十分,就没拿过满分的卷子,想想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和家长会,小小年纪就露出了愁苦的表情。 第五宁也学大人叹气:“就、就让母后来吧。” 想想母后也经常待在洛阳阳泉宫不动弹,有些想娘的第五宁,也想让萧皇后来看看自己的学习生活。 陈华犹豫着,小声道:“我的话,要不,陛下让我父亲来吧。” 广阳公主疼爱这个独女,但是陈华也知道母亲是个要强的人,事事都要做到最好,别说全班和全年级第一名的位置了,满分都没拿过的陈华不敢让母亲看见自己的成绩。 小白见她们俩这会儿是真的慌了,也软了态度。 “还有一个月时间期中考试,你们好好学习,我现在就来给洛阳写信。” 俩小孩忙不慌的点头,态度比之前低头的模样,惊慌都真切了三分。 果然,未知才是最恐怖的,因为俩小孩家长就没来开过家长会,摸不准家长什么套路的她们才会恐慌害怕。 上学期的家长会自己去的,但那会儿俩小孩都对家长会没有认知,也不觉得小白会对她们如何,就没有半点害怕。 自己第一次去开家长会的时候,席飞君特意把自己单独留了下来,和自己告状这俩小孩带着别的小孩在学校上蹿下跳玩各种游戏,体育课搅和的别的班都没办法正常上课。 虽然不至于到把学校桌椅板凳全都拆掉的程度,但是什么别的小事就没断过。 席飞君都敢把自己单独留下来说这些了,可见她俩在学校那是真的玩的很开心。 小白都不想回忆自己当时是个什么心情。 这家长会他是不能再开了,必须得叫这俩小孩自己的家长来! 而和自己的沉默比起来,来隔壁天才实验班开家长会的公孙那可就舒服多了。 前面说过,公孙家除了老丞相都来了,有俩小孩读书天赋很高,直接就进了实验班,这次家长会,两个小孩的长辈甚至是扎堆一起来的。 闭口沉默的小白一走出小学的班级教室,就和一家子喜笑颜开的公孙对上视线,那边正要行礼喊人,陈冬就赶紧摆手示意他们噤声。 “家长会,诸位切莫声张。” 虽然由于他们陛下的出尘卓越的气质外貌,来开家长会的家长十有八九都猜到了他的身份,但是人家都体面的没有叫出来,公孙们就也别挑破了。 公孙们点头,表示自己都懂。 什么都不用问,看他们一大家子高兴的样子,就知道他们的家长会开的那叫一个舒坦。 难得心生不平的小白发现自己果然还是修心不够。 上次家长会的回忆完毕,时间来到现在,小白让陈冬去拿纸笔来。 给洛阳写信,说清楚这个家长会的目的和孩子对家长来的期望,给长信侯府和阳泉宫的写完,小白又抽出一张纸,再给公孙丞相也写了一张。 老丞相也不容易,给他放半个月假,来长安转悠一圈,顺便作为一家之主给家里两个天才小辈开家长会。 不然一开会,那一大家子的公孙是让教室有点过于拥挤了。 低头一瞥,瞅见他们陛下所写内容的陈冬嘴角一抽。 在这种无关大晋的小事上,有时候陛下也会挺记仇的。都上个学期的事了,这个学期还不忘找补回来呢。 处理完孩子的教育问题,小白继续翻各地臣子的信件奏疏。 蜀地那边不着急,先自己把都江堰修好了慢慢发展再说,对西南的事不急。 两年多了,有了鲁氏子弟协助和火药的开山炸石,都江堰的修建伤亡情况还算可控,加上盐政的财务补贴,没有激起民怨。 按照目前修建的进度,工程大概还要个四五年就能完全弄好了。 而东南边都有诸侯国在前面顶着,他们虽然不会主动为大晋干什么,但压个地方小部落、小国家的,不让他们占便宜还是没问题的。 甚至根据诸侯王相国奏报里的内容,相国都还会要站在整个大晋的立场考虑,劝那些诸侯不能对南边捞的太狠。 除非他们有把握闹出大事也能为朝廷一劳永逸解决南边,不然他们就是给自己留着把柄找削呢。 倒是西北边,现在有了不少的变化。 凉州往西扩张,出了敦煌就直达西域了,大晋和西域的通商往来没了中间的月氏,瞬间交易额就上去了。 这还是在中原商品没有全部运到敦煌,由河套地区物资先补充上去的情况下完成的。 王归给天子写的奏报,就是在请询天子,是和河套一样对西域开设关市,所有的东西就在凉州交易呢,还是放开关口,同意西域来的行商入中原来做生意。 那肯定是要放他们进来的,小白既然自己人要走出去,那就不能让别人进不来。 他也想看看土生土长的西域人甚至更西边的中亚人这会儿都是什么种族面貌,文化和宗教习俗。 他在老家所知道的中亚、西亚历史,已经是经过不知道几手资料的修饰了,对现在这个一手资料他是真的好奇。 王归的奏报上有现在初步平定月氏后对月氏土地和人口的安排,最后两支贵族都没了,也又到了他们大晋开始搞点最简单、最基础的建设的时候了。 字里行间,王归都对月氏王室充满了抱怨。 他不理解月氏坐镇大晋和西域中间,也是靠着商队收税的国家,怎么如此没有治理精神。 月氏的社会结构主要由部落和部落联盟组成,虽然王室建了两座城,但下面部落还是会随畜迁移,和匈奴这种游牧民族习俗相似。 月氏人控制着河西广泛的草原地区,通过部落联盟的形式进行管理和协作,也就代表着他们王室对地方的管理能力也就管到首领那个位置了。 什么道路、驿站、哨所这些交通设施,通通没有,王归现在要耗费大量力气,在河西建城、修路修长城。 只能说还好天子早有命令,这几年若和西域贸易,挣的钱都让他拿去搞建设,不然光是靠中原送钱送物资,路上的消耗大的吓人。 但是,陛下,我们这里缺人啊! 河西这一大块草原,原本生活在这里的月氏牧民也不少,我这凉州是真的缺人了! - 经读者指正,这章开始,萧太后统一改成萧皇后,太皇太后变太后,前文我会慢慢检索来捉的! 小剧场 给倒霉孩子开家长会的倒霉小白:这就是做家长的无奈吗,有时候也是真的挺想揍孩子的…… 太子夸道:面对孩子这样的学校表现和功课,吾弟还能全无怒火,宽仁对小辈,真是懂教育啊! 太子认真的,就是他亲爹,一向最爱他的武帝,要是看到自己一百分的卷子也就那个八十及格分,还整天学校里打闹,回家作业还不会写,那都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好脸子。 本该是他去参加家长会挨骂的求定:是、是啊。 小叔叔,宁宁就拜托你了,抄个几十遍课本什么的都无所谓,你好好教,我相信你的! 第218章 考试上 “凉州缺人才了啊……” 小白让陈冬把自己写给公孙丞相的信再拿回来,自己有东西要补充。 “洛阳学宫里的人也是有点多了,是时候开始要选贤举能为国尽忠了。陈冬,你再拿些纸来。” 陈冬捧着纸回来,见他们陛下拿镇纸把一张纸铺开裁两半,开始用一种完全没见过的字体开始写字,各个字都大小一致,间隔写的跟印的似的。 还不等陈冬感慨天子这一手凡人写不出的字,等他看清楚纸上字的内容都是什么之后,惊的瞪大眼睛。 “陛下,这事!” 小白:“嗯,你知道就行了,我写的东西不允许传出去,信息保密工作务必要做好。” 陈冬:“……陛下放心,臣定会做好这保密工作的。” …… 又是金秋时节,洛阳大臣们都拿起了去岁天子赠送的玻璃杯,装上发酵的米汤来喝。 去年天子送东西的标准,是年龄五十往上的官员都有,丞相这种年龄又高身份也高的,除了杯子还会有别的器皿和摆件,最低品级的官员也会有一对底部刻上出品方和出品时间的杯子。 因此,家里放一个,衙门放一个,就成了大晋老官员们的新风尚,不管是洛阳官员还是外地官员,大家都是如此。 大家中午休息时间正吃着喝着呢,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没一会儿外面差役就手里捧着东西匆匆跑了进来,高呼“长安来的马上飞递”。 马上飞递是对加急信件的称呼,又是急信,还是长安来的,只有陛下才发得出来。 洛阳大人物们给天子寄信,怕信息滞后,总是急信过去;长安寄给洛阳的,除了书信,一般还有天子不忘各位大臣的礼物,通常都不着急,正常速度过来。 现在能让陛下用快马送的信息,绝对重要无疑。 差役一把信拿进来,靠近门口的官员就赶紧放下手中的杯子,接了信就拿去给丞相,丞相赶紧拆开,一目十行的看完,立刻让人去把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喊过来开小朝会。 学宫里,魏骁正在翻看学宫大贤们关于楚国字和鲁国字对比文章呢,张宏忽然就进来,拉着他就往外走。 “魏祭酒,您先停停,丞相有吩咐,赶紧让您去丞相府。马我已经让人去牵了,您快走!” 为人处世很有条理规划,不是很喜欢这种突如其来急事的魏骁皱眉:“丞相有事找我?” “陛下长安传来急信,丞相找百官开小朝会呢。” 张宏给魏骁投了点情报,催促这人赶紧上马。 魏骁上了马,低头看他:“来不及和诸位大贤交代,今日学宫,就托你看顾了。” 张宏也是礼部官,现在就在魏骁手下,在学宫其他官员都还没就位的情况下,只有他最有资格管这些事了。 张宏脸色一僵,刚要说点什么,魏骁就一抽袖子,人跑了。 一回头,看见那些好奇的士人,张宏心里怒骂魏骁,脸上还要温和一笑:“魏祭酒有事去丞相府了,走之前吩咐我说一切照常,诸位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却说魏骁到了丞相,发现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来的。 这也很正常,毕竟他的学宫离丞相府很远,而其他官署衙门都还算集中,大家来的肯定比他快。 但所有人都看着他,从他进门到他坐下都盯着,这就大可不必了吧。 朱平咳了一声,看大家都还着魏骁,不得不开口道:“别看了,开始说正事吧。” 上头的老丞相拿出一封信,有小吏接了捧给魏骁。 公孙弘说:“这是陛下的急信,大家都看过了,就差你了。” 魏骁:“……” 所以我讨厌最后来。 看众人这么重视的表情,魏骁赶紧去看,阅过上面的内容后,他先是一惊,后沉思起来,也算是懂得了为什么所有大臣今天都这么看自己。 陛下的信说的是凉州的事,要朝中大臣们给凉州筛选些人才送过去。方式就从洛阳学宫里直接考试筛选,题他都出好了,给了两张卷子过来,答题的格式给单独写了一页纸。 这些都是材料题,给了从前月氏现在凉州的一些数据资料,然后来问一些财政、人口上的数学、政治、民生上的治理,还有农耕和放牧上的基础知识。 第一章卷子都是这种材料问答,第二章直接给了三个大方向的问题,选一个写篇策论。 魏骁感慨:“陛下这字,写的……真好啊,条理分明。” 他也只能夸这个了,别的实在夸不出来。 卷子上面的字,各个大小相同,间隔大小都相同,并且字里行间那是毫无感情,全是理智,肉眼可见的冰冷。 从大标题到小标题到问题,每个字都是统一格式,基本只是等比缩小的关系不同。字迹清晰的,让他这样监管了学宫文章的祭酒看了都是心头一紧,莫名就生出一股慌张来。 其他大臣纷纷点头,他们也是同样感受。 刚一看陛下这卷子,这字和排版清爽的他们眼前一亮,但随着他们开始看题,这就开始紧张起来了,而且是越看越打鼓,比自己念书念书的时候都要慌。 魏骁把两张卷子都看完,问百官:“那,臣这就回去安排?” 每个题占多少分,字数限制多少,陛下那都划分的一清二楚,这不是很好办的吗! 公孙丞相说:“这事是要祭酒来筹办,但现在你还不能走。学宫诸人众多,陛下有命,现在看过卷子的我等,也都还不能出去。” 魏骁也能理解,怕透题嘛。 但是…… “那臣要是出不去,这学宫考试一事,谁来操办?” 我是学宫负责人啊,要是怕我透题,那这事干嘛还要找我,刚刚那卷子你们都不该给我看,这不害我吗! 朱平说:“你先算好学宫有多少人,现在我们也无事,直接把卷子都誊抄了,明天一起去学宫,直接监考了。” 魏骁确认到:“我们,来誊卷子?” 这里面都是四品官员,来亲手誊写卷子,就为了给那些洛阳学宫的士人考试……他们也脸太大了吧! 朱平点头:“为国选才,也是我们这些官员该做的事。陛下如此重视,我等臣子自然是要做到最好。” 魏骁没话讲了,但他还有最后一个疑问:“只是学宫里的士人吗?学宫的大贤,若是也有想为国尽忠的呢?” 只要是个有知识的士人,不管是连学宫都进不了的那种普通士人,还是学宫里面的学派大贤,那个敢说自己就没个做官出仕的想法了? 现在这些大贤在学宫这么安分,那一是为了修书修史,二是为了等后面学宫办起来了能在学宫里光明正大授课教学,这不代表他们就只想做个老师和官家文化人。 魏骁这问题问的好,不少官员都懵住了。 监察所的长官单陵提议:“既然说是学宫所有人才,那大贤们自然也是考得的,为何不能让他们也来考?” 只要是想做官,那就来考试,不管什么年龄辈份身份,全凭自身本事,多好啊。 李理立刻回驳:“这弟子和老师,怎能同场来考!” 师徒弟子的辈分关系在这个时代可不是一般二般的看重,别说那些大贤愿不愿意和自己的弟子一同下场了,就是他们愿意,他们的弟子估计也不会愿意。 敢有一位大贤下场,他学派所有的弟子绝不会考了,搞不好其他学派的大贤也为了争口气来下场。 那考试的就都是这十几个老人了,没一个新人。不说怎么给陛下交差,你就说他们这个年纪,去凉州出事了要怎么办吧。 朱平也赞同李理的想法:“这师与弟子,不可如此没规矩。” 而且更关键的是,他们这些人是主考官。那些士人不会对他们批改、审核卷子有什么意见,但是那些大贤可是傲气的很,可不一定愿意自己写的东西被他们评判打分呢。 公孙弘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士人考卷子不变,但是若是有大贤对凉州之事有不一般的见地,也可自行写篇策论,我到时候和试卷一起,一并带去长安就是了。” 虽然他觉得,为了后面的修史书,应该不会有大贤会想去凉州那么偏远的地方,但是万一呢,有人愿意去那边,别的不成,兴兴当地的文教还是可以的。 所有人都赞同这点,让人去拿纸来,他们这些朝中大员为了完成陛下对绝密资料的保密要求,亲自誊抄卷子。 抄题还不够,还要谨防有人眼神不好题抄错,后面还要互相检查。 魏骁看过一遍题后就已经都记下来了,拿着笔直接开始默。 他年轻,干事也快,是最早默完的,闲来无事就看看这满堂诸公,随后目标锁定在头发斑白的老丞相身上。 丞相年纪也大了,已经有些驼背,在陛下更改官制前,所有人都默认御史大夫朱平会接受丞相的位置,但是官制一改,管着盐铁司的朱平主要不出差错,可能一辈子都会在这个高位上了。 于是在大家都会把目光放在六部之中,除了还没人的农部,其他部门的部长都有可能往上升升,成为丞相。 魏骁现在学宫的事够多了,以后大晋教育的事也只会更多,他对下一任丞相是谁不感兴趣,对这任丞相什么时候退休倒是蛮好奇的。 虽说陛下不在,给了丞相开小朝会的权力,很信任丞相,让丞相担起了朝廷的大部分责任,但魏骁却不是很喜欢这种臣子为君王过分操劳的模式。 不是指责公孙弘没做好丞相这个位置,实在是陛下对他太信任,放权也放的太过,导致会有人认为公孙弘这人一手遮天。 这当然也是个悖论,因为他们陛下是真正的天子,不存在什么被蒙蔽的问题。 只是吧,很多人认为陛下确实对公孙丞相看重太过,公孙丞相又很多事太纵容陛下,合理怀疑陛下看重丞相就是为了能让他安心天天在外潇洒。 这些论调,魏骁进了学宫以后,听一些士人讨论过,他一开始也没当回事,直到后来看见天子到底能多折腾。 祖宗礼法,说变就变;凉州,说扩就扩;长安,一待就是大半年。 这要不是洛阳有丞相给他兜底,他能在外面这么潇洒吗。 要是朝廷都是有原则的官员,陛下绝对干不出来现在这么多离谱的事,一定会是个比现在还要圣明贤德的君主! - 小剧场 小白:都是毛笔,字号是没办法只用二号、三号,但是正文我还是可以写方正仿宋_gbk的,人工手动首行缩进两字符,一级标题加大加粗居中…… 地下的阿飘们本来看热闹中,但是看着看着都不由得深吸一口凉气,做飘了也被这考试题目给弄得身体一冷。 第五小白,你37c的手,怎么写得出这么冰冷的字!怎么会有字能这么的让人心生寒意!这不对劲啊! 太子咽咽口水:吾弟、吾弟还真是…… 他后面的话都夸不出来。 正常人,谁能徒手写出这么标准格式的字啊,而且你这格式还信手拈来,自己写完还不忘记给考生规定作答格式。 用新字,不可超过五百字,非新字作答扣两分 求定:这下是完全不担心新字的推广了。 但他看到这里,也在合理怀疑他小叔叔早就想好了新字会用做标准卷面字体,这样的话,这考试怕不是也早就想好了,就等一个契机了呢吧! 也有阿飘们能忍住这个卷子给自己的精神攻击,聚在一起讨论这份卷子的考题。 地理、政治、人文、历史、经济、人口、民生,怕这些考生洛阳待久了不了解凉州,还给了人家材料再提问的,别说,真够人性化的。 正经人才想去凉州做官,当然是需要这些都了解,但这是不是代表,以后洛阳学宫收学生,也会考削弱版的这些题,学宫未来教授的,也都是这些相关的题? 第五家的阿飘们拍手大笑,为大晋肉眼可见的良性人才获取方式而高兴。 第219章 考试下 洛阳学宫的人第二天照常去学宫,结果发现外面站着一圈禁军。 自身也有武力值,并且也没干什么亏心事的士人当然也不会害怕这些禁军,只想弄清楚什么情况。 好友成非就在陛下身边做亲信尚书的纪泽,在和周围人在往学宫去的路上就看见了这些禁军,率先走了上去,抓住一个看着就算是领头的小将军,问怎么今天这里这么多人。 负责来这里执勤的正好就是杨德,他只是笑笑:“朝中诸公的调令,让我等来这里。进入学宫有要事,丞相他们都在里面,诸位还请进去吧。” 他安排士兵们只是在外站着,让学宫众人拿出身份令牌才能进去。 好在自从有了魏骁,他把学宫的规矩管的很严,尤其看重这些作为学宫脸面经常在外行走的学宫士人,让他们从衣服到发型都一丝不苟,更何况是随身带身份腰牌。 士人们掏出腰牌进去,住在学宫里的大贤也陆续到场,大家发现广场上不知何时都整整齐齐摆上了桌子,桌子对着的大殿下,正站着朝中诸公。 曹佩看向他的御史大夫师兄姚章,眼神询问这都是干什么,却见姚章今天理都不理他。 曹佩明白,这是有大事了。 魏骁作为祭酒,对学宫里的人事熟得很,眼睛一扫就知道这人都来了多少。确定人都到齐了,他对着丞相一拱手,上前几步,作为学宫祭酒看向场中诸位士人。 “诸君皆知,我大晋凉州已扩,王将军屯兵西凉,麾下无人。我洛阳学宫人才济济,在场众人,皆是大晋栋梁之材……” 听到前面,士人们立刻明白魏骁话里的意思,这是西凉缺人才,有新的官位空出来了。 士人们才心情激荡着,只是因为招贤令被选进学宫的人中,已经不少人萌生了想去西凉的想法,有师承的人也在思考是陪着老师在学宫搞学术还是出去闯荡。 大家还在思考着呢,结果魏骁话锋一转:“愿去西凉为我大晋繁荣昌盛出份力的,请上前去。面前桌上,是陛下亲自出的题,我和朝中大夫们亲手誊抄。 上去写下你们对西凉的想法和见解,我与朝中诸公都在这里一起亲眼看着尔等提笔,后也会亲自阅卷,选出最佳者,送去长安给陛下。” “愿意去西凉者,上前一步,自行坐下,一刻钟后,学宫取仕正式开考。” 说完对考生的安排,魏骁看向诸位大贤:“诸位贤者,若对西凉之事有不同见地,亦可移步殿内写下文章,我们也会一道呈递给陛下。” 老师学生和外地来的无学派士人都给安排上,最后结果如何也要看你们自身水平,条件都已经摆出来了,要不要选那就看他们的了。 魏骁说完就站回队伍,他们朝堂上四品以上官员的队伍。 果然,那些通过招贤令选拔上来,没有在洛阳学宫令拜师门的士人,一马当先就先走进考场,找了喜欢的桌子坐下。 而大贤和他们的弟子们,在进行内部的讨论后,不少弟子也都走进考场。 上雍、鲁氏、奇水,这几家本来人就被陛下安排的差不多了,现在身边留的就是来修书的,他们没多的人去考试了。 邹氏入了太史局的就那么几个,更多的都在学宫陪着族中长辈一起修书,这会儿很快就点出不少人上去考试。 作为溧阳学派的代表,曹佩自己是没想入朝堂的,毕竟他师兄都已经位居五公了,他再上去溧阳就太惹眼,但是弟子们,有一个算一个全被他赶去考试。 有弟子不舍:“老师,好歹留着几个,我们这些人不能全都离了啊。” “离了你们,我在学宫就修不了书不成?” 曹佩指着他们,表情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们跟着我学的一身本领,为的不就是有用武之地,现在机会来了,不上还等什么?再说了,学宫这么多人才,你们作为我溧阳学子,要给我们溧阳争口气才是!” “老师何出此言!” “老师放心,我们定然不会给溧阳丢脸!” 以周信、周沐两兄弟为首的溧阳弟子们赶紧对着恩师一拜,大家告别恩师就上了考场。 等到学子们都上场了,有士兵搬来磬钟和香炉,祭酒魏骁再次上前,宣布规则。 “现在,本祭酒亲自来发考卷,诸君看清上面的考题和字数,钟磬声响才能开始提笔作答,第一张卷子作答时间为四柱香,香燃尽后尔等都离坐,墨干之后晌午收卷。 一个时辰后,考第二张卷子,作答时间依旧为四柱香……” 诸位学子端坐好,待魏骁说完规则之后分发试卷,大家拿起到手的卷子一看,有规格的卷面就先让他们紧张起来。 标题是“大晋昭明三年取仕考试”,侧边写考号。 下面是“简述题试卷”,然后开始给一段材料,问各种问题。 魏骁再次提醒到:“所有考生,你们的考号都刻在桌子上,自己看清楚来填写,不写名,只写考号。下午还是这个座位,这个考号!” 时间限制和问题先放一边,每个问题最后一个括号,括号里的分数让在场考生明白过来后,立刻脑子响起警钟。 每道题都有不同的分值,这张卷子一共满分一百,显而易见,答卷完成后是要诸公阅卷,给卷面评分,按照分数高低来排序,把分数最优者的卷子呈送长安给陛下。 竞争意识忽然就升腾起来,不论是有心想为学派争口气的,还是自己想施展抱负的,看见这打分制度后,都不由自主换成了竞争状态,尽快来熟悉卷子。 这么多的问题,跨越的知识什么都有,只有一张草稿纸,两炷香的时间,还要保证卷面整洁不能因此失分,对这些士人们来说,真是他们遇到的第一个挑战。 士人们都是今天照常来学宫才知道消息的,还是露天考试大家都隔的很远,在场还有朝中官员和自己老师在监考,不需要担心他们夹带作弊的问题。 魏骁满意的看着打起精神来的考生,拿起磬,上前敲了三下。 “作答,开始。” 出乎意料的,这些大贤们都把机会给了自己的弟子,没有大贤有去西凉的想法。 他们自己做出了选择,剩下的就是为自己弟子捏把汗了。 他们虽然没有靠近,但是人被魏骁邀请到大殿檐下,摆了椅子坐下,还能顺便监考。 魏骁知道他们也好奇到底都考了什么,拿出今天上午考的这张试卷,陛下亲手写的那张,递给诸位大贤。 知道你们好奇,来,看看吧,我们陛下亲手设的卷子。 大贤们接了卷子一看,有的眉头紧锁,有的目光如炬, 有的勉强神色自若。 大贤们:考试的不是我们,但一想到考的是自己学生,比他们自己都要紧张。 担心自己弟子的学识水平,操心他们的审题水平,还操心他们考试时候的心态,大贤们看完卷子之后,别管脸上多坦然,那身子是越来越坐不住了,时不时就要起来站站走走,额头上的汗不比下面考生的汗少。 等到四柱香后,魏骁上去敲钟,所有考生再不舍,也要停笔,动作还要小心翼翼,生怕卷面不整洁被考官们削了卷面印象分。 考生依依不舍,但还是被魏骁强制清退。 “一个时辰后就再要考试了,都去食堂吃点午食,下午继续。” 考生们:“……” 谢谢,祭酒,上午这场考完我们都已经人要虚脱了,想到下午还要考,这午食都吃不下了。 学子们退场后,再过一刻钟,等到墨都干了,张宏就带着礼部官员来收卷。把卷子都呈给诸位大臣。 阅卷场合,大贤们也要退场,诸位大臣们就在里面开始阅卷,午饭自然有人会直接给他们送过来。 每个卷子都还会有附带一张打分表,士人们没有,只有他们才会有。就五公和五部的官员作为主考官,每人都打上自己对卷子的评分,然后取个平均值来排序。 没办法,除了一些税、人口、面积的计算题,别的题都主观的不行,没有绝对的答案。 这边大臣们开始阅卷,食堂里,考完试的学子们也聚在一起开始讨论考题。 大家心里都知道不要讨论比较好,会影响下午考试的心态,但今天大家都是第一回考,实在憋不住自己被考试折磨的心。 零散士人们如此,而有师门的士人,一些是学派紧急讨论考试内容,务必要助力学派弟子下午能更进一步。 曹佩就抓着弟子,给他们绞尽脑汁教导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凉州的情报。 反正上午的已经考完,不存在什么作弊的风险,下午的考试考什么他们也不清楚,按照他们陛下的出人意料习惯,那真是出什么题都有可能。 补课,必须临时补课! 而一旦有一个学派开始在食堂边吃边补课,其他学派也都要跟上,保证自己学派不能落于人后。 重点是不能落那些对家人后! 有学派的人有自己老师开小灶紧急补课,没学派师承的散考生们也觉得自己需要团结,纷纷聚在一起,把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凉州的情报都说出来,齐心协力让自己不能输给有师承的考生。 人争一口气,他们在学宫也不是没有遭遇过一些隐形歧视,只不过学宫里大家都是干活,还有魏骁这么一个威严也公正的祭酒压着,他们在学宫里相处也算相安无事。 通过招贤令被选入学宫的士人,和跟着老师进入学宫的士人,大家彼此之间也早就想要一个能展示自己才学的机会,让自己看不爽的那些人知道,到底谁才是有资格留在洛阳学宫的人。 食堂午饭过后,众人把该做的准备都做好,心情也缓一缓,再次来到广场上的考场。 有了上午的经验,下午大家就熟悉流程了。 入座,看卷子,等着敲钟写题…… 看着越发紧张的士人,魏骁心里一笑,心想你们就考吧,陛下的题,一考一个不吱声。 根据材料中,“我们要用积极的态度对月氏的价值进行最大挖掘,让它们在大晋文明中重新焕发生机”,请你对此进行深入思考,参考给定材料,联系实际,自选角度,自拟题目,写一篇文章。(40分) 要求:观点明确,见解深刻;论点参考给定资料,论据不拘泥于给定资料;思路清晰,语言流畅;字数1000-1200字。 士人们:“……” 应该的,都是应该的,这的是基础要求。 但,这题里的文明……何谓文明? 见龙在田,天下文明,这文明二字,指的应当是“有礼义之世”的含义。 要说再引申一些,应当是文采光明或者文治教化之含义。 可材料上,陛下还单独做了词义,说这乃是“使人类脱离野蛮状态的所有社会行为和自然行为构成的集合”,什么“人类历史积累下来的有利于认识和适应客观世界、符合人类精神追求、能被绝大多数人认可和接受的人文精神、发明创造的总和”…… 光是这一个“文明”二字,就和他们以往所知的文明两相径庭,琢磨清楚陛下给的词义之后,可以说这个“文明”那可要比他们熟知的文明要高级、晦涩难懂的多。 - 小剧场 小白:大晋国考、大晋申论,洛阳学宫里的学子们啊,都来考吧! 看了卷子的考生、大贤官员们:嗯陛下的字真有特色,考生们加油吧 地下,阿飘们围在一起看着考卷啧啧称奇。 武帝飘断言:“他第五小白既然能出这张卷子,那就说明这写题都是他过了脑子的,甚至他脑子里肯定是有一套标准答案的。” 说完,他好久没出现的死亡视线又看向求定:“他还需要什么人才啊,他自己不就已经全才成这样。” 而你,我的大孙子,这种人才,甚至你还从小就知道他深藏不露,就这样还纵容他没事就在那儿打坐修炼,正事不干。 虽说养个第五小白是最不费钱的诸侯王了,但你怎么做到的,容忍他一身本领,咸鱼这么些年,甚至也不和我告个状! 求定:“……” 我如果不是身体不好死的早了些,我相信我自己要是缺人缺钱了,我小叔叔会给我帮忙的。 第220章 考试后 最后一根香燃烬,钟磬声响,起身走出考场,甚至直接被士兵们清出学宫后,大部分士人的脑子都还是嗡的。 有人为了避免自己心态受影响,那是早早就一个人离远一些,朋友想开口说话也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什么都别说,回去等祭酒发布成绩”。 但他这边阻止的了,边上别人那里他可没法阻止。 “师兄,你的申论是如何写的,与我说说……” “师弟,你是陇西人,月氏人到底是不是茹毛饮血?” “什么,你们竟然都是如此写的,可题问的不是这个呀!” “我居然从一开始的审题都审错了吗!?” 旁人对考题对答案的声音不绝于耳,还时不时有人的惊恐和哀叹之声,让一些自己只想静静的人不得不赶紧拉着人跑。 大贤们也没想到,一场考试,自己的弟子们上去之前还意气风发,出来之后还能保持好心态屈指可数。 这当然也不能怪弟子们,这事实在太突然了。 第一次考试,就是直接考分去出仕做官,还和全大晋最优秀的一批人同场竞技,并且全员裸考…… 低buff叠满的情况下,没人哭,大家都还能端着形象,只是发现自己有重大失误哀嚎几声,这已经很有修养了。 看见门下弟子这种情况, 有的大贤心疼,让弟子们都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再来学宫;有些大贤士直接拉着弟子去自己的二层小院里,大家一起把卷子再默出来,互相分析提升。 除了新建的宿舍街,靠学宫最近的就是之前给士人提供廉租房和商税减免政策的冬青街了。 冬青街的人一早也看见学宫被禁军围起来了,一整天也只看见学宫士人们进去,不见人出来,这会儿一直等到下午未时,才看见学宫士人们惨白着脸出来。 冬青街上的士人们可好奇了。 不少人都是一块来的洛阳,虽说有些进了学宫甚至进了朝廷,但是同乡之谊还在,不住在一起大家感情也还在。 有人就上去询问自己的友人,怎么如此神色。 “别提了。今日一去学宫,祭酒和朝廷四品以上官员都在那里,我们一天都在考试。” 说着,那士人现在都为自己一天的遭遇感觉离奇。 冬青街的士人们不解:“考试,考什么试?” “大晋教训了傲慢无礼的月氏,凉州那么大一块地方缺人才了,陛下便在学宫甄选人才,亲自出了两张考卷,邀我等所有学宫士子去考。 现在五公和五部长官们都还在学宫里头阅卷呢……” 什么! 直接陛下出题,在学宫开始选官了! “这考试什么章程,章兄,我们回去,我请你吃河套来的腌羊汤,你快说说!” “我也加入一个,我出钱!” 这章姓士人也是通过招贤令被选上来的,和那些学派的弟子都打不来火,更爱在冬青街这里找旧友寒暄。 这会儿友人相邀,他就去了,几人到了冬青街的士人自己开的私人食肆,点了一盆腌羊煮的羊肉汤就开始聊了起来。 “你们是不知啊,我早上一去学宫,就看见学宫被禁军围了,出示令牌才能进去。” “进去之后,丞相、御史大夫都在里面,真以为学宫出什么大事了呢,结果祭酒说,西凉缺人,陛下亲自出了考卷,要在我等洛阳士人中择优取士。” “我们那是什么都不知道啊,一上去就去写试卷。陛下出的卷子……那真是……” 说着,小章痛苦的捂住脑壳。 “现在说月氏信仰什么,祭祀习惯是由王室主导,神与王并立,先月氏王室两支,一龟缩,一逃窜,问如何看待月氏人的文明信仰,要如何主持月氏人祭祀……” “每个题都有分数,这个是上午的简答题,一题十二分,还规定不得超过三百字。下午的还有一千二百字的申论……” 过来围观打听消息的众人惊呼:“一千多字!” 虽说现在有了纸,写字比以前方便多了,但写个两千字文章,那也不是什么轻松活,甚至很多人都没有写这么多字文章的经验。 小章还在继续吐槽呢,听他吐槽的士人们却没法和他共情,甚至觉得这家伙是在炫耀。 你们在洛阳学宫的士人,不声不响就能有这么一个出仕做官的机会,我们学宫外面的人想要还没这机会呢。 更别说那是天子出题,百官监考,朝中五公来做改卷考官,光是这个配置就已经显得你们学宫士人不一般了,你们还要怎么样? 这在学宫里,和学宫外,待遇真是天差地别。 非学宫士人们只能一边忍着心头酸楚,一边继续和小章聊天,想再问个清楚这卷子都是考什么。 小章也很大气,直接就让人去拿纸笔来,他来默题。 纸在外头还是很金贵,但也不是完全买不到了,冬青街都是留下来的士人,买得起的人也不止一两个。 于是很快,纸笔就被送上,万众瞩目之中,章姓士人就这么把大晋第一次取仕考试的卷子都默了出来。 第一回考试,也就考前临时做了个保密工作,何况现在都考完了,考生没有任何漏题风险。 拿到考题,除了自己已经考过的学宫士人,在场其他士人纷纷传阅,他们自己对卷子的回答、对陛下设置卷子的重点,一时之间都成了洛阳的流行话题,卷子的内容也在洛阳内部流通起来。 夜晚,东平侯府。 东平侯宴矶拿着纸张卷子,对着灯火凑近细看,把自己换成考生,思索若是自己会如何作答。 宴秋被管家领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头发都白了的祖父在光下看东西的认真模样。 “秋,见过祖父。” 对着祖父躬身行礼,宴秋就看见老人家对着自己招手。 “天子今日在学宫出题教考众人,你把这卷子拿了去写写。” 宴矶说着,已经摆手,让管家去搬来桌子和笔墨纸砚。 什么都来不及说的宴秋就这么被迫先坐下来答卷,他祖父还说不按正式考试的时间来要求他,让他今天晚上写完就成。 宴秋:“……” 祖父,我认字的,卷子上有考试作答时间,您让我今晚写完,这可比正式考试时间多多了。 无语归无语,祖父怎么样也不会坑自己,宴秋皱着眉头看完了卷子,拿起笔就开始写。 宴矶人老了,也跟着公孙弘学了一点养生呢,到点了他就去睡觉,一点也没想陪着家里孩子一起熬夜受罪。 等到第二天清早起来,老人家看着自己倒在桌上趴着睡了的孙子,让人把他扶起来,一把抽出他压着的试卷,坐在边上看了起来。 宴秋一起来,见到的就是身边闭目养神的爷爷,还有难得坐下来手捧纸卷的父亲。 嗯?他爹不捧那些轻薄珍贵的瓷器,看文章了? 那纸卷有点眼熟啊……等等,那不我写的卷子吗! 上一刻还趴在桌上的宴秋立刻清醒过来,硬生生克制住了自己想要拿回卷子的手。 见他醒了,两个长辈也没多说什么,但东平侯淡淡一句“等学宫诸位贤才们卷子出来了,去找他们的卷子看看”,就足以让宴秋心里打鼓。 我写的卷子,是很差吗? “别在这儿拜我们了,你去学宫那两条街上,和年轻人一起多交流交流。” 见他如此忐忑神情,东平侯再吩咐一句,解了宴秋在家的禁闭,把他踢出家门。 这两年,除了在亲戚间应酬往来,基本没有出过门的宴秋完全都懵住了,反应过来自己的卷子写的恐怕是让爷爷极其不满意。 赶走儿子,世子把卷子放回桌上,和老侯爷玩笑到:“宴秋这小子,在洛阳待久了。” 老侯爷睁开眼睛, 看着天资一般的儿子,说:“他是聪明,但一直长在洛阳,在洛阳子弟里面混,真不知道几斤几两了。洛阳学宫那些人,写的文章能怎么样,我不知,但他的文章,我都没脸拿去给陛下看。” 读书习武天赋还不如儿子的世子只能哂笑:“那我们秋儿不也比其他小子强多了。” “其他小子。是刘奉那个跟着天子身边三年了的孙子,还是公孙弘满门都在长安也有差事了的儿孙?” 不比还好,比起来宴矶都生气。 孙子从小天资也好,老侯爷培养起来也觉得不错,但这几年想让他拿出去做东平侯府的脸面,忽然就有些不够看了。 比起他这还在操心家里,其他人那都弯道超车把自家人都送到天子跟前,完全不用操心子孙了。 他想送,但因为宴秋在天子面前那一露面,就是不满洛阳学宫的事,偏偏现在学宫还有声有色,《洛字》和《洛音》已经整理成册往天下传播了,更显得宴秋当时不满陛下还出头的事傻的可以。 压着宴秋在家好几年,性子倒是磨的没那么冲动了,可这才华能力在人才济济的洛阳…… 东平侯越想越糟心,但又不能人眼一闭就不管家里了。 思来想去,他让世子去挑出一份厚礼来。 “你亲自去一趟长信侯府,求见广阳公主,托公主看看能不能把宴秋送去长安。” 在越来越多的有才华之人出现前,必须要让宴秋去天子身侧,让天子多看两眼好好记住。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长辈安排打包好去处的宴秋,正老老实实按照祖父的话,来学宫外的街上转悠。 这个时间点,学宫中人都进去继续修书了。 祭酒魏骁发了话,批改考卷的是诸位大臣,又不是你们,一日挂靠单位没边,作为学宫中人你们就要来干活,哪怕是今天,你们考完试的第二天,你们也必须正常来学宫修字典。 学宫最近的那条宿舍街是没什么人,冬青街还热闹着。 “兄台,这是我写的卷子,昨天熬了一晚上,规定时间内写完的。” “你成功了?我昨天太紧张了,一张纸上都好几个墨点,这要是我的卷子交上去,怕不是诸位考官都直接拿下去了。” “我看看你们怎么写的‘文明’,这题吾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听着这些士人们急促活泼的交谈声,同样也在家考了一晚上的宴秋,这时候也没什么对贫寒士人的嫌弃了,挤进去,毫无心理负担的去看其他人的写的考卷。 这其他人的卷子一看,宴秋就心凉了半截。 显然,因为纸张有限,在纸上的字迹一看就还不太熟练,但人家写的内容,比他昨天一个人瞎看材料写的充实多了。 都是交通不便年代驻扎在洛阳的年轻人,人家写的对凉州百姓政策就比他写的更言之有物,对凉州的地理交通也还能说道一二。 他们这样的话,那自己那些绞尽脑汁写的华美的句子,的确在这些答案面前不太够看,尤其那些算术题,自己的确不如他们。 还不知道这些人昨天下午已经对过一波答案,所以他们这会儿的答案已经是升级过版本的宴秋,在喧闹的食肆人群中,就这么悄悄破防了。 他抑郁的想,难怪祖父让他出来走走,洛阳贤才众多,再这么家里闷下去,不知道要被别人超越多少。 - 小剧场 没有整卷纸,但有纸钱的阿飘们也试着来提笔写卷子,不过比起一无所知的士子们,他们算是开了地下视角,部分全知,能写的东西可比地上的士人们多多了。 不少诸国出名的人物,都厚着脸皮从第五家阿飘那里借来了纸做的东西,拆成纸片来作答,结束后大家一起把自己的纸片答题卡拿出来,互相比对。 对着对着,大家发现还是对那些人的观点理念不太能接受,在吵架无果后,所有人都默契的把眼神看向第五家的阿飘们。 地上的圣主我们是指望不了他能看我们的东西,但作为圣主的父兄、祖先,我们勉强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给我打分。 第五家的阿飘们:…… 这分要是打的不满意,你们是不是在地下也会抄起东西来揍我们啊!? 第221章 进士 这卷子批阅出来,十位大晋顶级官员一起阅卷打分,只要是八十及格分都没有的,也没有特别惊艳的申论,首先就刷掉。 第一次考试的结果是惊人的,即使是人才济济的洛阳学宫,在这么第一次突击裸考的情况下,情况也算不上很乐观。 把平均都及格了的卷子再挑出来,在根据他们这些官员的打分,挑综合分和个别题特别分高的卷子,大家再来商讨排序。 最后,花费一天时间阅卷的考官们选出了前十份最优秀的卷子呈给天子。 他们自己当然也能定,但是这时候才第一次考试,官员们每个人对卷子的侧重点都不一样,光是评个最优,已经是每个官员都有一套不同的标准了。 他们拿不准到底自己喜欢的卷子天子喜不喜欢,也不清楚天子的评价体系是什么,这第一次的考试选官,还是看天子如何裁定。 送卷子去长安是不太可能的,浪费时间,天子已经在赶来洛阳的路上了。 小白时间卡的挺好,这边官员们在学宫批完卷子,他已经趁着天黑前疾行到洛阳了。 至于第五宁和陈华两个孩子,留在洛阳补作业呢。 张宏得了消息,来学宫里给诸位大人通报,一进去就看见这些大臣在里面因为各自喜欢的卷子而争论呢。 刚走进去的张宏赶紧低头行礼,进去禀报了天子已至洛阳的事。 大家也不争论了,拿起卷子,准备一起去玄雍宫,看看天子要如何做选择。 小白也猜到会有这么一遭,一回来就让童明在宫里给诸位大臣备上饭食,等到大臣们进宫,小黄门上前去接过卷子,童明就引着诸位大臣先入座。 “事情来的突然,这几日辛苦诸公。诸位选出来的最优秀的卷子,孤会再认真看完,选出最优者,不会教诸公和我大晋贤才的心血白费。” 公孙丞相带头,对着天子见礼后入座吃饭。 大家都辛苦好几天了,改卷子也是真的消耗脑细胞,这会事情都丢个天子了,人一轻松,饿感就上来了。 下面大臣们坐着吃饭,上面天子在批卷子,童明带着小黄门给大臣们上一壶热汤,感慨,他们陛下真的是活着无欲无求,登基都三年了,还是不爱吃饭。 翻着手里头的卷子,小白的感想和诸位大臣全然不同。 大臣们觉得突击裸考没把考生们的真实水平发挥出来,考生们本来可以考的更好的,小白看了却觉得考生们比他想的要优秀的多。 光是前月氏,现新西凉州,卷子就给了一些材料,考生们对那里能有多少了解,都是只能跟着材料来写题的,但他们比起后世考生,对文字的钻研不可谓不精,有些小白藏起来的信息,他们都能从材料里那些个微妙的字眼中捕捉到,拿出来答题。 而且规定字数后,本就善于玩精简文字的他们,写的东西一如既往好,信息量还多。 看他们试卷要花的心思,可比老家考试要费心思的多。 而且可能是自己第一次招贤令的时候为数学单独开科选拔的事,加上鲁氏和邹氏子弟都被安排的妥当,让大家都以为自己更爱这些有专业技能的人才,卷子上的数学题部分,分他们都没丢。 前十名的卷子如此,小白觉得后面排名的应该也差的不会很离谱,搞不好这些人还都私底下偷偷补习数学呢。 手里的卷子都是从卷面到内容无可挑剔的,轻微选择困难症患者小白不得不克服自己的障碍,为这些卷子做出个排序。 逻辑思维最清楚,看得出来对凉州确实有一套可行想法的,小白评委第一名,第二名是稍微差他一筹,但文采算是第一;第三名是综合水平最高,但没什么特别突出的。 挑出了前三名,后面的七个就按照自己喜好往后排就好了。 大臣们吃完饭,桌子被撤下,大家看见陛下已经把卷子重新排序,就知道这是有了决断。 “诸位爱卿,这个。”小白手里也没有长棍和教鞭,只能从陈冬腰上掏出他的长剑,剑鞘末端点着卷子。 “头名。” “这个,第二名、第三名,后面的依次排序录取。敦煌、威武、张掖都还缺郡守,就让他们三个去吧,剩下的,都送去王归手下,让王归安排。这考上的十人,在做官之前,便称为进士吧。” 什么一甲二甲三甲,这小白就不搞了,他已经是决定考试目前是缺官了才会录取,目前大晋会读书识字的人才数量,不够他玩三年一次的科举。 没那么多人搞排名,但是考上了的人才和前三的待遇还是不能少的。 “李卿,礼部准备一下,考上了卷子安成绩在明日就在学宫门口张贴上。去核对考号和考生信息,给他们一人做一件新袍子和官帽,鸣锣开道,从洛阳学宫骑马直入玄雍宫,孤亲自为他们赐官送行。” 三日夸官就不必了,太浪费时间,给第一次考中的考生们骑马夸官的荣誉就让他们去西凉发光发热。 刚想说是不是太优待这些考生的李理闭嘴了,还以为陛下要在玄雍宫设宴款待这些新人才,结果是让人家在街上走一遭出出风头就要去西凉了。 不愧是您,陛下, 李理脑筋一转,提议道:“只是衣袍还不够,绶带、公文、剑、马,这些臣都会好好准备的!” 人都没个吃饭的宴会,那别的方面他就不扣了。 给了李理一个赞同的眼神,小白为臣子们的进步贴心比赞。 “陛下,衣服做出来也至少要个一天,明日再让他们入玄雍宫,后日走,如何?”公孙弘得兜个底,明天一天就干这么多事,太突然了,咱还是稍微分两天吧。 小白如善从流:“就按丞相说的来。” 于是第二天,大家看见又有士兵们到学宫门口时,赶紧都凑上去围观, 之间士兵们竖起一块木牌,给上面都上了层糊后,拿出一张纸贴上,有拿出几张他人写的卷子也小心贴上,最后还往上装一面大块的透明玻璃来保护。 看清上面“大晋昭明三年取仕成绩榜”几个大字,围观的人一部分赶紧凑上前看,另一部分那是去奔走相告,找更多的人来。 别说外面的士人了,就连住在学宫里的大贤们听说了,也纷纷跑出来看榜。 大家一是看上面上榜的考试号都有没有自己或者自己认识的人,二是看榜上别人的卷子都是怎么作答的。 倒是也有人琢磨出来了什么:“考试无名,只有考号,考出来以后也张贴出来,朝廷坦坦荡荡,明摆着告诉大家,毫无徇私舞弊。” 不过朝廷也确实没有必要徇私,若是有那高门子弟想出仕的,他们走动走动就能上达天听,把自己送到陛下跟前,没必要来参与这考试。 这不记名和张贴考卷,为的多半是让学宫外面的士人知道,学宫里的士人是凭自己真才实学考上的,和他们的老师、学派没有关系。 外头来的人越来越多,学宫里面考上的那十位大才也终于出现。 第一名是曹佩素来看重的弟子周信,第二名是有个大晋现在文采第一人朋友的纪泽,第三名出乎意料,是那位招贤令上第一人——瞿东辰。 张宏作为礼部的官,现在不止官学宫后勤,又被分看一部分考试的工作,现在成绩出来了,他还要带着人核对考过了的贤才们身份,给他们量尺寸裁衣服,确认他们都会骑马,告诉他们明日大致的礼仪流程。 听到自己明日还要穿上红衣,从学宫骑马夸官一直到玄雍宫,被天子亲自授官,士人们都震惊了,尤其是前三位,因为张宏给他们透露了,他们仨是直接过去就能做郡守,后面七个则是去王归麾下报道听他安排。 这自己和外面没资格考试人的对比,自己和学宫落榜人的对比,自己和同样在榜上前三名往后人的对比…… 所有的一切,哪怕是他们这三人再怎么宠辱不惊,也不由得喜上眉梢,满脸雀跃。 张宏在的时候,他们还能稍微注意点颜面,张宏礼仪规矩一讲完,带着裁缝一走,他们十个那是真的憋不住了。 瞿东辰呢喃道:“我考上了,我的卷子居然被陛下选中做第三了!” 果然人生的选择极为重要,想他瞿东辰,在家里不过是个没落的贵族地主,自从咬牙带着老仆和瘦马来了洛阳,先是有幸被选入学宫,在学宫蹭大贤们课学习的两年后,又能通过一场考试彻底进入大晋官场。 过了明天,他可就是凉州的一郡之守了! 第二名的纪泽安慰他:“瞿兄在学宫的勤奋,我们都看在眼里,都是瞿兄平日不辞辛劳的成果。” 周围士人纷纷点头。 瞿东辰算是在洛阳很出名了,出名之后没白兰,反而来学宫认真干活,还天天努力学习,不浪费学宫这么多的名师资源,又不会的就不耻下问,让不少学派的大贤都很喜欢他想收做弟子。 他能有这个成绩,平日里的努力大家也看在眼里,毫不嫉妒。 在接受自己失败后,周沐很快调整好心情,对着兄长周信拱手祝贺。 周信的嘴角难掩笑意,收了弟弟和师弟们的祝福后,上去对着老师就是一拜。 被好徒儿面子挣足了的曹佩也笑得合不拢嘴,拍着弟子的肩膀,连说“好好好”。 其他大贤心里酸,脸上却很有分度的看着这对师徒今天做个显眼包。 同样也酸的邹氏、鲁氏、奇水三家表示:我们学派的中坚力量都去给陛下干活了,不然这第一到底是谁,还未可知! 有人注意到,这十人之中,居然整体数量上,有师门学派的和无师门的,分别是四人和六人,而前三之中,更是只有周信一个是名门学派出身。 注意到这点的人,名门学派的不少都升起了急迫感。 第二天清晨,这十个进士就到了学宫门前,张宏带着做好的新衣来让他们穿上。 红袍、玉带、进士帽,还有佩剑、大马,看见他们换上新的进士装扮,那些没考上的人也再次感受到这次考试背后的不同意义。 今日是这些进士的荣耀时刻,能穿着超品的红袍,还能骑马入宫城,今日之后,他们就是大晋官僚的一员,如无意外,是不会回学宫修书了。 张宏等着吉时,时辰一到,他抬手,进士们齐齐上马,前头的禁军开道清街,鸣锣声跟着他们直入宫城。 到了玄雍宫,进士们齐齐下马,按照规矩站好,目不斜视走入宣政殿。 这里已经坐满了朝廷百官,上首的天子也注视着他们进入宫殿。 万众瞩目的时刻,饶是他们不少人是见过天子和百官的,这时候也紧张的手心冒汗。 直到黄门叫响他们的名字,他们按礼上前。 周信、纪泽、瞿东辰接的是进士证、就任文书和郡守印信,后面七位收的就只是礼部的进士证了。 “诸君皆是我大晋栋梁之材,明日你们就要出发去西凉,今日,孤在这里先为你们送行,望诸位一路顺风,去西凉一展抱负,为建设大晋添砖加瓦。” 别的客套话小白也不说了,拿上你们的身份证明,进了国家最高政治中心,可以走去上任了。 - 小剧场 红袍、玉带、官帽、佩剑、大马,还能骑马入宫城,天子亲自赐官印…… 没考上的其他士人们:可恶,羡慕!我们知道考上了就能直接在天子面前原地出仕,但没想到出仕前还能有这些花里胡哨的荣誉! 不蒸馒头争口气,下次考试,我们也要再接再厉! 已经删减了不少流程和进士荣誉时刻的小白:下次努力吧,你们,现在,让我们恭送西凉人才补充计划的官员上路! 对去西凉毫不嫌弃的十位进士:陛下放心,区区西凉,我们一定给您消化好了,让我大晋文明恩泽此处,这里注定只会是我大晋领土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第222章 催促 随着第一批十位进士们带上朝廷拨给的人马和陛下赏赐的物资奔赴西凉,洛阳城关于这次考试的讨论非但没有停止,反而越发甚嚣尘上。 一场公开考试,以才选官,有才者直接就能走上青云路……这种选官方式前所未有,想也知道一定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而这十位考上的,也同样会青史留名。 以才出仕,做出一番能被史官记下的历史,可以说是时下士人们最崇高的梦想。这样一条通天大道放在自己面前,有些人是没有资格入场,有些人则是入场了却因为自己不够的才华被无情刷掉。 学宫里的士人们在关心,这次考试是陛下的心血来潮,还是会成定例,以后还会有;外公外的士人,则是想知道是不是只有学宫的人才有资格参加考试,如果他们不在学宫内的人想考,只能进学宫的话,那学宫现在还有什么方式能入? 然后学宫外的士人们在脑子里扒拉,陛下当初好像在学宫初立的时候,亲口承诺过,未来大晋官员是会在学宫之内取仕,而学宫也会对外招生。 对,就是这个对外招生! 陛下是不是说,请学宫大贤们来是为了做两件事,一为修书,二为教育。 修书,是修新字,修诸国字典,修诸国史书。 现在《洛字》和《洛音》已经修好,只等《诸国字典》修完就能正式对外招生,后面大贤们在学宫就是一边上课一边修史书。 寻路无门的士人们瞬间找到了方向。 《诸国字典》修好学宫才对外招生授课,那到底现在完成度如何了,今年、明年还是后年才能修好? 已经迫不及待想有渠道进学宫的士人们最近天天在学宫外围着,就打听里头修字典的进度怎么样,觉得进度太慢还会催。 天子都没催,但是被全洛阳开始催进度的洛阳学宫也很无奈。 上一本那是造新字,带点字义解释,想合理的新音学习方式,这一本那是每个字现在的模样,在诸国时候的不同发展和文义,以及溯源到周篆和金文头上,工作量只大不小,很多需要的资料还要朝廷和这些大贤写信给一些地方望族来拿,真不是一朝一夕的。 外头的士人们觉得不能够,如果全国这么多贤才都没法很快把书修好,那你们肯定就是摸鱼了。 给个准话,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可以修好,总不能十多年吧,三年五年我们都嫌久呢! 发现这事少说也要个七八年的学宫内部可不敢就这么把时间放出去,于是不少人都去找魏骁,希望他作为祭酒,好好管管外面的士人,他们这么做会很影响学宫大家的心情的,心情被影响了,进度可不就被拖下来了。 魏骁都听得差点笑出声了。 你们这顶着全洛阳的压力心虚而已,至于说这么些有的没的嘛。 但是魏骁也没法怪他们,目前的修书阶段人人都很努力了,有些事的进度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魏骁干脆趁着天子还在长安,进宫去了,让天子来裁定这事现在怎么办。 洛阳士人们都来了三年了,但是修书这事也没法加快进度,您总不能让他们再空耗个十来年吧。 小白:“……长安小学的教材,洛阳也会同步售卖。未来学宫会教授的中学和大学教材,今年我争取让重山监制所那里印出来。明年长安还会先建一批宿舍,学校急缺老师。” 给士人安排两条路,一个是等年底教材都出来,他们先拿着教材自学,以后考学宫也好考,二是去长安一起上小学,精通教学流程后可以留在学校做老师,以后还有机会出去发展地方教育。 他给出了保证,“昭明五年,学宫会对外招生。” 两年了,蜀地那西南和诸侯国的东南方向都会缺人,丝路该通起来了,礼部也需要一些新官员掌管对外事务了,还有长安和洛阳城池的维护运营,也需要职责细分…… 魏骁心满意足的带着消息回去,先把这事和学宫内通报清楚,让他们别慌,陛下没有要让他们这两年就赶进度赶完,然后就是对外发布公告榜文,让外面人知道,要不了多久,陛下过眼甚至主编的小学和中学教材就会送来洛阳开卖,他们机会有的是,就是要先学。 最后,是为明年长安小学招生做个简章,让他们别死磕洛阳,去长安小学不失为一个好出路。 收拾完洛阳这事,小白又要动身去长安了,动身之前,还好心的陪着老丞相一起加班处理公务,把老丞相一起带过去。 知道公孙弘要暂时放下洛阳政务,跟着陛一道去长安的诸位大臣很是震惊。 难得有陛下参与的小朝会上,朱平直言:“秋季了,洛阳政务繁多,陛下不如今年就留在洛阳?” 去你一个,还能有公孙丞相干活,两个都去了,洛阳朝局没个主心骨,这行不通,要么留一个,要么留两个,总之不能两个都去。 姚章态度委婉很多:“陛下是有什么一定要带丞相去做的事吗,朝中是否还有其他大臣可以代劳呢?” 小白:“也没什么,是长安小学下学期的考了期中考试,孤带着公孙丞相去开家长会而已。” 知道他们会说长安都是姓公孙的,小白提前把话堵住:“年长的公孙都被孤安排去干活了,剩下的都是平辈,不满足家长会的家长条件。公孙丞相作为我大晋百官之首,也不能为了国事耽误自己的家世。” 作为丞相,百官表率,家事更应该注意,对孩子教育的关心和长安小学教育方式同样要作表率。 “除了丞相,广阳公主和萧皇后这次也会去长安,给孩子开家长会。” 开家长会这事,身份得定调,不管你们什么身份,在我的小学里头,都只是家长。 李理猛地抬头:“萧皇后也去!” 他声音有些大,让周围人都悄悄挪动身体,要离他远些。 “陛下,这于礼……”不合。 不等李理说完,小白就打断他:“这是孤为长安小学设立的规矩。每个学期都会有一次家长会,教育不止是小学和学生自己的事,家长也需要参与进来。” 李理:“……” 行,陛下您的规矩,所有人都必须遵守。再辩的话那就是小学以前也没有,遑论规矩。 公孙宏就这么紧急先把手头上的事和下面分一分,交代交代,在同僚们的注视之中,跟着天子一起去往长安。 陛下都在长安待了两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过去呢。 天子车驾在前,萧皇后和广阳公主在中间,公主的车驾旁,有个青年骑马紧随。那青年模样也俊朗,丞相有点远视的眼睛一看,感觉颇像一位故人。 认清楚他像哪位故人之后,丞相眯起眼睛,放下帘子。 宴秋这个年轻人他也见过,宴矶这个前同僚曾经也给孙儿在洛阳城四处找名师来着。年轻人,也没犯什么大错,洛阳学宫那次没看清立场的小失误陛下还能容忍。 公孙弘眯起眼睛,难得拥有休息的他在车辙滚动之间好好的睡上一觉。 等到他这么半睡半醒的,过了弘农,就到了长安。 听着外头城门官员恭敬地向天子行礼,公孙弘睁开眼睛,好奇的撩开帘子去看长安,这座他已经听过也说过无数遍,却从未自己亲自来过。 入目第一眼,公孙弘看见的就是高大又厚实的城墙,城墙上能跑个八人并排军队的那种。 第二眼,就是城墙一面都看不尽的漫长。 陛下说长安城预计只是个五十万人的大城,可公孙弘光是城墙,就没看见过有哪座城池的城墙范围这么大,洛阳和晋阳也不能。 不一样的人看到的东西不一样。 在广阳公主和萧皇后他们感慨长安城宏伟的外城墙,宴秋感慨长安城城防之固的时候,公孙弘感慨的,是天子对长安寄托的非凡志向。 把城建的这样大,人员的管理和物资的供应就是一个想象不到的难度。 陛下敢建这样大的城,想必是也早就想好了要如何保证城市的运行。 而把城选在关中平原中央,东临黄河,三面环山,八水而过,离西陇和河套都更近的天险之地,陛下想必更看重的,还是它对凉州、西域、草原的辐射与掌控。 比起长安来,洛阳,还是离西边和北边太远了。 天子带着秦娟和丞相一起进城,自然是没有什么搜查的,但是城门官兵们也举止有度,不会过分媚上,迎天子进城后就继续自己城门守卫的工作,检查往来行人的关蝶,收取关税。 公孙弘人在马车里,耳朵却一直都在听外头的动静,至少在城门的动静消失之前,他都没听见什么争执之声。 而进了长安,最明显的感受,就是长安城的路很平整。 马走的慢,路又平,公孙弘首先想到的就是铺的平平的青石路。 青石也算不上贵,用它铺路不算奢靡,但它重。 如果是长安这么大一座城池都用青石铺路,那花费和消耗的人力可就不一般了。 可一掀开帘子,公孙弘所见的,也不是青石砖路,而是灰色长带一样的路。 进城门的路很宽,能让四五辆马车并排而过的宽敞,路两边还栽着树,间隔有序。 路上也有行人,但大多都还是修城的工匠,在城墙工作结束后它们被分成了不同组,有的修路,有的修房子,有的烧管道,有的铺管道。 车队进入主干道后一刻钟,就往边上一拐。这里明显道路变窄了,但也还能容纳两三辆马车,依旧不算小。 车驾慢慢走着,随着马车驶入陛下所在的区域,公孙弘也看见了路上越来越多的人群。 他们是干着不同修城工作的徭役,但脸上都还算精神,公孙弘甚至能听见他们讨论上个周末长安小学对外公开课上所教的内容,听见他们灵活使用算是算自己现在工程的工期,甚至是讨论他们中曾经出现过现在跟在天子身边的天才。 这不是黎庶应该有的神色,那些知识和对未来的憧憬也不应该是他们需要拥有的。 百姓二字从来说的都是有田有屋这些有家业的人家,君王讲起百姓说的可不是这些黎庶。 根据自己长久以来所学的知识和治国经验,公孙弘的理智告诉他,现在长安街头这些做工的徭役们所讨论的,和他们可以讨论这事本身,都是极其不应该的事情。 可若是根据自己的本心…… 他得说,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所期盼的那种和平美好,人人皆可明礼的社会。 看着那些神采奕奕,甚至在商讨全家凑钱送下一代去念书的徭役们,公孙弘陷入了思考。 他们现在的模样,就是陛下所想看见的吗? 亦或者,这也只是陛下远大志向的一部分? 陷入思考的公孙弘依旧手撩着帘子,保持着自己看向外面的姿势。 “欸!爹!” 外面路上站着的的行人中,忽然有人这么大声喊道。 公孙弘回神,发现那人正是自己死活闹着要来长安,还把全家都带过来的好大儿。 公孙弘立刻垂首,冷漠的放下帘子。 外面谁啊,不认识,不知道。 - 小剧场 洛阳士人:学宫里的人你们什么情况啊,是怠惰吃天子空饷呢,还是自身能力就这样,多少天了,你们怎么还没修完字典,你知道因为你们耽误我们这些人才,这青春费有多高吗! 学宫内部:无知小儿们,你们就等着吧你们。 初次看到洛阳的公孙丞相正在疯狂自己做阅读理解中,做罢,他只有一个想法:还是要按照陛下教的继续养生,好好活着,能看见越来越好的大晋,也能更好的为陛下打辅助,给陛下兜底,以后争取自己人没了,陛下也能年年太庙见我。 早公孙弘下来的第五家君王和名臣名将们:不需要。 朝廷里老资格的还有朱平,年轻点的有姚章,洛阳学宫还人才济济都是人才储备,我们觉得你也可以早点退休下来。 第223章 不同家长 被亲爹无视了的公孙也没太在意,一看就知道天子是要带他爹去天子暂居的行宫,他后面去找他爹就好了。 小白带着丞相落了脚,看着这空旷简陋的宅院,饶是有心理准备的丞相也还是吃了一惊。 普通木头建造的屋子,也没有多高大,雕梁画栋什么都没有,连香炉都没放一个,就一点随意生长的花花草草,看着就野,没个人专心养。 吃惊过后,他发现不太对劲。 比如那门窗上好像没有糊东西,,镶嵌着的东西,阳光下还有点反光。丞相凑近一看,能透过这个很清楚的看见里面,上手再一摸……好家伙,透明玻璃片! 才来这里,看个宅院门窗他就已经感觉自己被奢靡到了。 陈冬上前推开门,小白领着广阳公主和萧皇后进去。 里面是没什么大片帷幔,但是有玻璃窗子,屋内的采光很好,广阳公主和萧皇后一眼就看见那有半个人一样大的瓷瓶,瓶里插着秋季的丹桂和带着绿叶的树枝,桂花的香味扑鼻而来。 跟着妻子过来的长信侯琢磨难怪里头没有香炉,原来是有了时令花香了。 抬头一看,墙上还挂着一幅长卷画,内容是高耸的青山之上有一处宫殿,仙云缭绕,野鹤群飞。 能有这样艺术水平的画,估计只有他们陛下自己画的出来。 再一看,这里屋子桌上和周围的摆件,不是瓷的就是玻璃的,都是现在洛阳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整个屋子没有什么金玉装饰,也没有香草焚烧,更没有顶级的木料,连个帐子帷幔都没有,但就是布置的有种说不出来雅致风流。 别说三个素来就知道天子简朴的亲戚了,就是公孙丞相,这会也神色恍惚。 陛下,陛下您还好吗?您什么时候重视这些外在的享乐了,您这还是我知道的陛下吗! 公孙丞相回忆玄雍宫里的宣政殿和陛下所居的崇德殿,基本上先帝那会儿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哦,这样想想,他们陛下也还是简朴的,有装修的宫殿就凑活凑活,不改了,没装修的地方他就愿意费心弄一弄。 不啊,那礼法不也都有定数吗,怎么你就各个都来删改? 广阳公主和萧皇后是想起了她们俩孩子住的承明殿,那里头的布置也和大众习惯的完全不一样,更别提那些个数不尽的玩具和外面的操场了。 在她们俩看来,天子那是终于愿意花心思在自己住的地方上了。 而且他这布置方式挺有意思,让她们看着都觉得可以学学。比如那些个瓶子里的花,几支不同的植物,偏就他摆出来的看着好看。这手法,旁人学都学不来。 当然,这些好看都离不开陛下那水晶一样透明的玻璃摆件和洁白漂亮的瓷器。 这么一看,陛下这屋子是外头普通,锦绣在内。 这几人先在殿内坐下,她们住的地方早就有人安排好了,带来的人和东西再着人去安排放置就成。 天子出门没带什么内官,身边最得力的两个,一个已经出宫做官,一个留在玄雍宫打理宫务,就算后面来了不少宫女太监,也都被安排去了农学基地,现在这里就只有个别宫女和侍卫留着干活。 这会儿几人一坐下,陈冬就安排人上上下下忙活,刘德当他的副手干活传话,公孙丞相捧着瓷杯,看的稀奇。 官职一改,陈冬身上郎中令的职责是没有了,直接变成了禁卫军指挥使。只是不位列五公六部,身上权柄、皇恩可一点没掉。 这个禁军指挥也天天不在皇城,跟着陛下在外面跑,护卫陛下安全,真管禁军的已经都快全是杨德的事了。 公孙弘子在宫里看他的时候,他都还肩负起自己的职责,也没想到在外面都快成了陛下身边管饮食起居的的太仆寺宫人了。 广阳公主喝上一口热水,里头听说是陛下去年摘的菊花晒干炮制而成的菊花茶,不禁好奇:“这茶是何字,我也算是把学宫编出的《洛字》都看了一遍,还不知道什么是茶呢。” 菊花用热水冲泡的水,不应该是菊花汤吗? 小白一顿,想起来老家都还是唐朝,茶圣陆羽正式确立的茶字。 他把杯子里的水倒出一点在桌上,手指沾水在漆盘上写了一个“荼”,又把“荼”字减去一横写了个“茶”,把漆盘竖起来给他们看。 “这就是茶。” 荼是苦菜,而减去一笔的茶…… 请恕在场之人暂时还不能知道这个茶和杯子里菊花汤的联系。 小白:“……以后再请你们喝茶。” 等我以后找到茶树栽培上了,什么绿茶、红茶、白茶、乌龙、普洱,开品鉴茶会都能一星期不重样。 广阳公主顺滑接道:“那我们可等着陛下了,陛下可不许忘了。” “皇姐放心,这绝不会忘。” 茶产业除了可以在南方先搞点奢侈品经济,也能通过经济活动加强南方和北方的联系。 萧皇后问道:“小学时下午未时放学,宁宁说过,中午的时候她们都是在学校吃饭,这会子应该已经吃上了吧,不知道学校里都吃的什么。” 这时候陈冬笑着答道:“公主在学校里每日都有荤素混搭,她们还会轮流安排人去抬饭食回教室,老师盯着学生自己来干。 今日正好就轮到了公主,她一早就期待的紧呢。” 小孩时候的集体活动永远都能让孩子们激动,这种大人们交待下来的任务,更是能让孩子们觉得自己被重视,进而特别的喜欢。 广阳公主也笑道:“我记得华儿也说过,她们是每一周来替换的,宁儿她们那么小,也要干一周吗?” 小白:“这些班级活动都是轮着来的,一周是必要条件,一年级抬的饭菜量都不多,不会累到他们。” 就连公孙弘也加入讨论,“从小就让学生自己负责自己的饭食,这等培养之法,对洛阳那些子弟亦适用……” 两位母亲都听过孩子说过的学校趣事,也知道孩子们对这些活动有多喜欢,并不担心她们在学校会受什么委屈,公孙弘也有孩子寄过来信,对学校不是一无所知,他们都只和天子聊家常。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长信侯陈菁就闷头喝水,他和在场所有人都不熟,所有人也都比他身份高,他觉得自己就不说话做个公主的大型挂件最好。 大家一起吃了个午饭,其他人就先下去休息了,留着公孙丞相和天子沟通公务。 下午算着时间,公孙弘正要掐点走呢,他不想看见的倒霉儿子就来了。 给君王行礼后,老大公孙德康就在站在那里一脸兴奋的汇报,公孙弘闭着眼睛听了听,汇报的是规划的一个什么“平安坊”的管道铺设工程完结,说已经试过了,污水排流很顺畅,沼气管道也都铺着完毕,已经给平安坊的开水房都烧上水了。 还说那个平安坊开水房白天供热水供的很充足,他们施工队都喝上热水了。 嗯,他们陛下叮嘱他的时候也说,喝水尽量喝烧开了的热水,对身体好。 没一会儿,老二公孙德松过来了,汇报他在全长安搞卫生运动的成果。 “我带着人在每个坊定期宣传,然后到了时间直接带着人去捕鼠灭蚤,拍苍蝇打蚊子。陛下说过这些东西会传病,百姓们也都很配合,现在那几个坊基本看不见什么老鼠了,我手里几个人还成了远近闻名的灭鼠达人呢。” “至于喝热水,得益于长安小学里学生们的宣传,这个在全洛阳倒是推广的很开,有开水房的坊现在生意好了很多。” 小白高兴的让他准备准备,说他这个卫生部长准备一下,回去洛阳也要这么来一遭,以后所有数得上的大城市和大点的村镇都需要做好公共卫生,防控疫病。 公孙弘:“……” 干的事情虽然小,但是陛下都说是防控疫病,这是了不得的大事,看来这小子很受陛下重视,陛下待我公孙家不薄。 至于去洛阳搞这些,他是丞相,洛阳权贵都会给老二面子,老二这事能在洛阳办下来。 老三公孙德荣来的时候,也是迈步进去,公孙弘已经习惯自己被这几个不孝子没看见了,就听他汇报什么。 公孙德容现在也混成小学助教了,甚至也被允许上上基础的公开课,给大家扫盲。 他汇报的,是现在越来越多人听公开课,现在公开课的露天课堂已经增设到三节了,他们的老师现在还够用,以后人手就不太够了。 如果单说工作性质,搞教育的老三算是身份上最清贵的,但是陛下对他们三个态度都挺和善。 公孙弘彻底放了心。 从洛阳来的家长们先在长安落了脚,两天之后考期中,出个成绩,第三天就是家长会了。 得到天子暗示的公孙弘,把家里所有想去给两个天才小孩开家长会的人都给按住了,自己换了身衣服,慢慢散步去长安小学开家长会。 挂着“晋”字旗的旗帜,宽阔的操场,还有另一块都挂了各自人名的实验果园。 他来的时间是下午还在上课呢,等这下午的第二节课上完,今天学生们就可以提前放学,少上一节课。 听着课堂里孩子们的读书声和老师的讲课声,公孙弘觉得自己的精神都好上不少。 来得早的不止公孙弘一个,有的是比他还早的家长,并且随着时间流逝,家长越来越多。 一刻钟后,学堂里响起清脆的钟声,在老师们宣布下课之后,孩子们也快速的收拾书包涌出教室,张望着去找自己的家长。 公孙弘走向实验班。 不同于其他班,这个班前面的站着家长,穿丝衣和穿麻衣的都有。 穿麻衣的看见前头站着穿丝衣的,并不很敢上前,低着头,也有些畏缩,但是当里头他们的孩子出来以后,他们也敢抬起头来,笑着去接自己的孩子。 实验班的老师出来以后,则是面色如常的让所有家长进去,由孩子领着家长坐去他们的位置。 公孙弘被两个孙儿领着,一个人纠结坐哪个位置,最后坐了位置靠前的那个。 他心想,这孩子的课桌可没多大,那上次家长会家里那群儿子和孙子都扎堆过来,这教室得挤成什么样? 公孙弘脸一黑,难怪陛下怎么都要让他过来,太丢人了! 家长会的流程是这样的,老师先给家长说一说家长会的意义,学校的一些新规章制度和需要家长和孩子都需要注意的点,然后下发孩子的期中试卷,给家长说一说这次试卷的难度,特别点名表现好和有些退步的,还有格外调皮的。 不过那是不同班,都是天才的实验班不一样。 在这个时不时还会有天子来亲自授课的班,基本上大家都很努力在学,没有什么退步的,有的只是老师叮嘱家长,还是要注意让孩子私下里也要锻炼身体,别学的太认真了,身体要紧。 然后就是公布排名和期中奖学金的获得者。 公孙弘这个会开的那叫一个舒舒服服,耳朵里听着的都是老师对孩子们的赞美,坐在同一个教室的家长各个都是挺胸抬头,骄傲的不行。 就连那几个身穿麻衣的家长,这会也不再局促了。 开开心心的开了个家长会,结束时候公孙弘带着两个孙儿回家,甚至破天荒的问他们都有没有想吃的玩的。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一出实验班的门,迎面撞脸色铁青的萧皇后、广阳公主、长信侯。 - 小剧场 刚来的公孙丞相:虽然不奢靡是好事,但陛下过得也太简朴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么实打实简朴的君王,您真是辛苦了。 后面多看两眼了的公孙丞相:玻璃上门窗,玻璃屏风,没有金玉,但有的都是亮晶晶的玻璃和瓷器,我活这么久也没见过这么这么奢的。你这还是我那餐风饮露的小苦瓜陛下吗? 后面仔细看看的公孙丞相:玻璃和瓷器都是陛下自己烧的,花他插的,字画也是他自己创作的,真要说奢,好像……也奢不到哪里去? 地下的阿飘们:终于有人懂我们的感受了。 我们一开始也以为第五小白多不在乎享乐,结果他随手一搞,布置的屋子那都比我们住的要好得多,这哪里是不好享乐啊,分明是人世间的享乐根本他都看不上! 番外:求定趣事 第五求定一直觉得,他小叔叔第五小白是个很神奇的人,重点表现在他在第五求定这里有很多个世界之最。 世界上最勇敢的人。 这方面表现在他的皇帝爷爷面前,永远那么无畏无惧。 记得那还是求定六岁,他小叔叔五岁的时候,在皇帝寿宴上,难得他心情还好的问问底下孩子们的学习功课,其他都有老师的叔叔们,不管是表情惶恐还是表情激动,那都是一个一个塞一个的站起来回话,多少也表现一下自己没有不学无术。 比如二叔第五信之站起来对着所有人拱手,说他最近在研究舅家邹氏的文章,然后巴拉巴拉说一堆心得。 还没圆弧,只是脸上肉稍微多点的三叔第五载止,笑呵呵对皇帝说自己最近跟着老师学到了什么书哪一段,到此为止。 四叔第五韦德紧张的站起来,稍微说了下自己的学习进度,然后试图朝天子炫耀自己百发百中的箭术。 五叔第五白圭脸上表情都是空白的,直到所有人都看向他,赶紧背一段诗经给自己缓解尴尬。好在有他太子爹爹出声夸赞,不然这寿宴会让五叔尴尬的要死。 年纪小些的叔叔们,有成绩的就表现表现,成绩差的就学三叔只说自己学到了哪里。 当然,也有例外。 在那儿背着手昂着头的六叔第五潜鱼,学着那些诸国封君的做派,直着身体在那儿诵自己作的文章。 所有人都说完自己的进度,到了他小叔叔。 作为叔叔里年纪比他还小一岁的第五小白,不知道什么情况,平时就是不显山不露水没什么存在感,直到有人想起他,目光挪过去,就看见这坐在下边盘着腿背靠柱子,长得玉雪可爱跟个小仙童似的娃娃。 这种场合求定想和小白坐在一起也坐不了,只能老实坐在自己父亲边上,然后拼命给他小叔叔使眼色。 小叔叔他,上课时候完全不听课的。 虽然尊师态度很好,但是他就是不上课。 被所有人看见了的第五小白勉强站了起来,对着皇帝一拱手,说了声“陛下寿辰,芳宴祝良辰”,然后自己就坐下了。 全场寂静。“十三弟才这般大,已经会给父皇祝贺了,孝心可嘉,”太子赶紧出来解围,“十三弟也有老师了,都学了什么呀?” 上头的姜皇后已经抬起手腕,袖子遮住了抽动的嘴角。 “回皇兄,”小白对着太子还挺尊重,“学了祝寿。” 其他人都叫皇帝父皇,就他喊陛下,然后喊太子皇兄,亲疏一目了然。 和第五小白同一个课堂,被老师一对二教学的第五求定:不,诗咱们已经都学完了,现在已经是穆王孙给我们念兖州学派的书籍了,还有我大晋律例,一天学一条,已经学了三十二条了。 太子不愧是太子,这时候还能给小白解围:“都学到诗经的天宝六章了,十三弟真聪慧。” 第五求定:父亲,您是知道我学习进度的。 然而所有人都看的出来,这是第五小白被烦到了,连个敷衍的话都懒得和武帝说。 因为他在不做寻常人和厌人上,是个惯犯。 先说第五小白怎么不做寻常人的,这得从他降生开始说起。 刚出生的时候,小孩哭满了半年,就再也不哭,但也不开口说话,任凭外人怎么教都不说一句,阖宫上下都以为这是个哑巴呢。 当时还对哑巴幼子有那么点怜悯心的武帝,让姜皇后好好照顾他,姜皇后也可怜这个孩子,把他和第五求定放一起养,然后没有多久,两岁不到的第五小白已经就摇摇晃晃的走到姜皇后身边,让她把第五求定抱远点,这小子睡觉踢人疼。 第一次看见养子这么朝自己走过来,还被养子扯袖子,姜皇后本来还慈母心泛滥着呢,结果就听见一岁没有的孩子,口语清晰的说完一整句话,要和孙子分床睡。 姜皇后:“……给求定换一张床。” 同样在现场,抱过自己以为的小可怜幼子,被他无视个彻底的武帝:“……” 这什么混账玩意儿? 这事外人都不知道,算是宫闱里讳莫如深的禁忌,连第五求定都不知道。 正常两岁的孩子都还只会说叠词,不能完整的表达语句,第五小白这表现,怎么都能算上一句聪慧,可他又是生来就没了母亲,不能说他是个福胎,大家就干脆不提这事。 但是所有人都有了这是小子不是个善茬的印象。 尤其是武帝。 看在这个幼子是个哑巴,长得又可怜可爱,不会威胁到太子的份上,他真有想过如果第五小白长得大,给他一个什么好封地。 结果他抱孩子抱了两年(虽然他一抱第五小白就挣扎,但小孩没力气,挣扎不过),这小子压根就会说话,一直懒得开口,不是第五求定睡觉把他踢疼了,谁知道他会什么时候想说话。 哪有这等怪异小孩的!? 从那天开始,武帝就再也不抱第五小白了,深觉这是自己被小孩愚弄了,自此开始领悟武侠小说的真理:江湖上最不能惹的,是女人、老人和孩子。 还封地,既然是个正常小孩,那就先活着再说吧,除非他以后表现挺好,否则别想要封地了。 武帝不待见幼子了,皇后待见,而幼子对他的不待见毫无意见,看见他不再来抱自己也完全没有半点不适应。 也是,这小子半岁以后就再也不哭了。 他甚至还还继续装了半年哑巴,等到第五求定能完整的和皇帝请安了,他才跟着说话。 至于厌人,哪个皇子身边不是奴仆一堆的,偏就第五小白,身边就带个小圆脸太监,这还是他和姜皇后讨价还价很久之后,才要来的结果。 问他问什么不要人跟,他说他眼里看不得人。 从没听过这种疏狂话的大家都惊呆了。 第五小白还不是说说,他身边还真就这么一个人,甚至有事没事都是自己待着,他那小太监都只不和他同处一室。 也是因为他这样,为了配合他厌人证,第五求定身边也是只带一个机灵的小太监。 厌人症的另一出表现,是他光明正大拒绝除了皇帝为主人外的一切宴会(其实也拒绝了,但被养母姜皇后强制带过来了),什么重臣、宗亲、兄长,谁家有个什么,他一概不去。 他自己不愿经营,也看他不爽的武帝自然不会为此处置他,武帝甚至想着以后自己不给他封地,他朝上连个求情人的都没有,只有太子会好心的给这个混账封地。 也是这个厌人症太出名了,宫里头谁都知道他这是又犯病了。 求定感叹,能不顾一切世俗眼光活的如此疏狂,说他小叔叔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真没错。 这个世界之最也是他小叔叔告诉他的,用来形容他第五求定是世界上最烦人的小孩,把他逗哭之后又会说他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小孩。 但第五求定觉得世界上最聪明的小孩,这头衔应该也是属于他小叔叔的。 这别人都不知道,只有第五求定知道。 穆王孙布置了作业,让写个小文章,问为什么大晋的律法为何保护垦荒者八年不用交税,这是近三十年才规定的,为何从前没有。 书房里没有别人,只有第五求定和第五小白,因为他小叔叔有厌人症。 八岁的第五求定努力写答案,免税是因为大晋重农,鼓励大家多多垦荒,耕地数量上来了,粮食就会上来,能养活的人口也会跟着上来,国家的税收以后也能上来。 以他的年纪,能写到这里就不错了,他在思索为什么这个政策近三十年才有。 冥思苦想的模样打扰到了第五小白,他凑过一看,说道:“穆王孙第一问,你要从两个方面回答,正面是朝廷为什么要给垦荒者免税,反面是为什么需要朝廷免税才会有垦荒者。” 第五求定眨眨眼,宫廷长大的孩子的确不能理解这个。 小白解释道:“朝廷为什么鼓励垦荒,你写的都对,至于为什么需要朝廷鼓励垦荒,是因为好耕种的土地都已经有主人了,需要去垦荒的土地,光是开垦到能种植就需要费个几年时间,还需要田地拥有种子、农具和水源,这些东西普通百姓很难凑齐。 贵族们手里的人和牛足够他们现有的耕地,他们不愿费力气去耕种,而百姓垦荒没有足够的人力、工具,并且耕地耕出来还会有被贵族强买占据的风险,” 第一次听到这些的求定眨眨眼,然后问道:“那为什么大晋现在才有这个政策呢,几十年前没有呢?” “因为自周建立以来,所有人口都属于所有土地的封君,是几百年各诸侯一层层的分封,分出来了没有爵位只有点土地和知识的士,才有了我们大晋,有了需要交田税的百姓。 再往前,大家家里的铜都只有那么点,有农具的人都不多,牛都是数着用的,只能挑好种的土地耕种,私人没那个本事开荒。” 有的国君穷到祭祀都需要去邻国偷牛,这事不止老家有,这里有也,不是楚人罢了。 穷成这样,还指望开什么荒,先在井田制底下好好集中力量生产吧。 “小叔叔,穆王孙上课的时候,你不是都没有听课的吗!” 第一次听到这些理论的求定都惊呆了,只是那时候他还太小,隐约知道这是个了不得的发言,却并不知道如何表达。 小白:“我讲给你的,是穆王孙教的知识吗?” 求定摇摇头,此刻他已经觉得自己小叔叔在学识上是能和穆王孙划等号的存在了。 求定是个好孩子,不会抄人作业,所以就算听了这么多答案,他也是几句话简化了一番。 为何朝廷鼓励开荒,因为开荒不易无人开荒;为何从前没有这条晋律,现在才有,因为从前土地都是贵族的,奴隶无法拥有土地。 第二天,已经备好课的穆王孙看了求定的作业,大为惊喜,未曾想他长在深宫却如此聪慧,然后又给求定好生上了一堂课,拿着求定的作业,去向皇帝祝贺他有如此聪慧的孙子。 穆王孙一走,求定就让重山和童明都出去,然后小声问小白,为什么穆王孙和他讲的不太一样。 穆王孙是从周礼开始讲起,从前周天子为尊,下面诸侯国遵从周礼生活,可是诸侯国强大起来了,周室落寞,周礼已经无法约束现在的社会,于是为了适应新的社会,晋律摒弃了周礼中那些不合时宜的东西,比如废除奴隶,让奴隶们先变成自由人,让他们也能进军队,可以通过一些军功和给朝廷的公地干活干的好来获得土地和其他种子、农具。 尽管手段和取得的成果不一样,但几乎所有国家都有采取打击国内贵族,给百姓分地的行动。 他们晋就是因为现有了前面的其他政策,才能有现在的开荒政策。 小白点点头,这些他闭目养神的时候也都进耳朵了,“穆王孙讲的也很对,只是我们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而已。” 求定有点纠结:“那你们谁对谁错呢?” 小白问求定:“周礼为什么无法约束诸侯们了?” 求定:“因为诸侯们强大起来了,不愿再尊周礼。” “那是什么让诸侯们强大,周氏衰微?” 求定回答不出来,坐在桌前低头苦想。 小白没去打扰他,让他自己先想,不出意外他会是大晋第三个皇帝,政治是他的必修课。 最后求定还是去找小白问答案了,那之后他再也不怀疑他小叔叔上课趴着睡的摸鱼行为了。 其实我小叔叔也是爱学习的,趴在桌上睡觉知识也能入耳,他就是不愿看书写字而已,以后我温书念给他听就行了。 你看,虽然学乐的时候,他甚至都枕着琴真睡了,但是晚上还能教我指法,弹错一个音他都能听出来皱眉指正的。 求定就没见过比他小叔叔聪明的人,只可惜,直到他登基,也就和自己皇后、皇祖母吐槽吐槽小叔叔,对他小叔叔的厉害,因为他小叔叔对外低调的过头,导致求定怎么吹,外人都不相信,觉得他就是吹和自己关系好的亲戚。 求定每次看他们的眼神,都只能把自己无语一噎。 你们这群不识货的! 第224章 家长会 下 就在住所等着的小白,看见自己脸色不好看姐姐、姐夫还有侄媳妇,他上次开家长会的焦虑已经全然消失了。 至于两个孩子,头一次跟在自己家长身边低着头,都不敢说话,只敢偷偷用眼神瞥向小白,期待这个无所不能的大家长能发个话解救她们。 连在他面前从来都不怎么敢说几句话的长信侯都这么个想教育孩子的表情,看来是这次家长会被老师训的不轻。 这年头对师徒关系很是看重,不管你什么身份,不尊重老师那就等着被整个士人圈子唾弃,以后家里孩子都请不着老师。 小白:“幼儿教育讲究一个循循善诱。对孩子,可不能动辄打骂。” 带孩子,他是从不做恶人的。 萧皇后勉强温婉一笑:“陛下放心。这次多亏陛下请我来开家长会,不然,我也不知道宁宁的校园生活过得如此精彩。” 广阳公主也咬着牙道:“我们就不在这里打搅陛下了,华儿,走。” 看着这几个人忍着怒火匆匆离去的背影,小白让陈冬去提醒厨房,过半个时辰就给两个孩子家长的院子上饭,打断一下她们训孩子的进度。 果然,他还是心疼孩子的。 公孙一家在长安落脚的宅院里,公孙弘左右手各一个孙子,还有一个大的给他拿东西,老人笑容和蔼可亲。 没怎么见过公孙弘这样的三个儿子还有其他孙子们一时都不敢说话,直到公孙弘终于放下了孙子,坐下来在那儿摸着胡子,开始关心学校里的琐事。 “你们谁知道,平原公主和广阳公主的女儿在学校都怎么了,我看见萧皇后都气得想打人了。” 三个待在实验班的孙子对视一眼,大点的公孙屠和小点的公孙嘉齐齐点头,小的那个举手说道:“我知道,是平原公主带着她们班的人,和隔壁班打群架了!” 公孙弘摸胡子的手一顿:“打群架?” 先帝是个从小就知书达礼,萧皇后也是大晋贵族出身,从小博览群书,素有慧名,他们俩都是生气了会直接用权力处置人的那种,他们俩的孩子平原公主,以前也是瘦瘦小小,居然还会带着同学打群架? 公孙屠说:“是隔壁一年级甲班的人欺负了公主乙班的同学,公主气不过,在两个班上体育课的时候直接带人打了回去。” 公孙弘:“为同窗出头,倒是义事。” 虽然完全没觉得先帝是个这么热血讲义气的人,养着公主几年的当今陛下那就更不像了,可能这性格是随了母亲吧。 “什么呀。” 在学校做助教的公孙德荣知道根本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父亲今天也去学堂了,看见里面的运行规则,和大贤们的学派、民间私塾很不一样。 实验班不论身份如何,都是考进去的,在里面几乎不需要束修,笔墨纸砚都是小学供应。 外面普通班的,都是要考,同时也需要交束修的,考三次不及格还会被学校劝退。” “实验班里,那都是天天被老师紧看着学习,这些有天赋的小孩们也都喜欢学;而普通班里,孩子就没实验班学的这么多了,各家出身不同,难免有龃龉。” 公孙弘点头,长安虽说不如洛阳权贵多,但以前是沣稿的时候土地也算丰饶,住在这里的贵族也不少,遇上这样的事情也是可以想得到的。 “那甲班的一个孩子看见乙班一个孩子在班里玩得好,一开始是偷偷欺负他,后来是放学之后带人欺负,被公主知道了,公主先是带人去警告,后来那那边不听,就演变成两个班的矛盾了。” “事情发生后,陛下也知道,但是这事那边错更大。孩子的事,陛下但凡露个面都是不小的事,他又不能下场。那边先动手欺负人,但是公主后面也带头反击回去不遑多让,甚至是公主这边主动动手的,校方也只能两边都罚。 两个班已经负责这一个学期的操场打扫,还一人一周,免得他们撞上尤其争端。” 公孙弘想了一下,如果是自己孙儿发生这种事情,那也是很不好解决,发生什么都容易被人骂他仗着位高权重教训人。 “那广阳公主怎么也那么生气?” 公孙德荣也叹口气:“广阳公主的女儿吧……” “你说说,你到底为什么在学校不好好念书,反而天天带着同学打球搞什么运动!” 门一关,广阳公主气得手一拍桌。 “陈华,你抬起头,给我好好解释解释,为什么周末时候,瞒着老师,还让其他同学都瞒着他们家长,跟你一起去长安工程队干推车!” 陈华试图解释:“因为他们说自己都没有钱,不想要爹娘的钱了,我就偷偷带他们去挣钱,顺便给舅舅建设长安城。” “你舅舅的长安城不差你们几个孩子建!” 广阳公主眼睛一横。 “我去你们班里,你们班那么多的家长,一半以上都看着我,指责我做母亲的没管好你,让你带着他们的孩子弄得灰头土脸,还对老师和家长欺上瞒下……” 现在想起来,广阳公主和长信侯都感觉自己脸火辣辣的。那种因为没做好父母被其他父母一同指责,还被班主任拉出来公开处刑的滋味,真让她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这么多年了,我头一回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 能让她低头的,可也就住在玄雍宫和阳泉宫里的几位,什么时候对上其他人她怕过。偏偏今天,她甚至都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你看看你的成绩,满分一百,及格八十,你在陛下身边被他教过的,居然门门都是及格分。” 自从知道还有个实验班,并且公孙丞相两个孙子都在里面之后,广阳公主心已经凉了半截;后面知道陈华的分数,更是心都凉了。 八十多分离满分多近,她不知道,但八十多分离不及格多近,她看的分明。 广阳公主不知道何为鸡娃,她只知道自己见不得女儿的成绩堪堪过及格线。一个班四十多个人,女儿排名三十多,年级排名更不用说。 理亏的陈华小声道:“舅舅说,只要我不要因为成绩太差被退学就行……” “你舅舅那是给你面子,你就真的只考个及格不管了!?”广阳公主听得都火大。 说累了的广阳公主指着丈夫:“我气的没话说了,你说!” 长信侯抬起头,问陈华:“你是来读书的,为什么要在学校里卖东西?家里和陛下委屈你了,让你都要自己挣钱花?” 虽说并没有士农工商这么一说,从商也还算不得贱业,可作为一个标准贵族,长信侯也觉得哪怕吃喝玩乐不学无术,那也是家里有底气的表现,到了女儿自己倒卖东西挣钱,他觉得这就像是自己长信侯府落魄了一样,不是个好兆头。 “因为那些玻璃珠只有我有,他们都没有,又想来和我玩打弹珠,那我就好心卖给他们啊!” 这个陈华觉得自己很委屈。 “我们都是自愿的,钱货两讫的事,你们大人为什么要来计较?” 长信侯:“那你倒是说说,你在学校是来读书的,还是让你来搞这些乱七八糟的!” 陈华:“把我玩不了没用的玻璃珠换财富,带着朋友们一起自力更生挣钱,舅舅都夸我有头脑!” 广阳公主:“那是因为陛下看你年纪小,还是我的女儿。你如果是陛下自己的孩子,这会儿已经被群臣上谏给参了。” “你要是在长安念书就这么个念法,那等你这一年念完,我就带你回洛阳,给你找个年轻才俊先定亲,过两年送你出嫁。” 她一句话,成功让陈华安静下来。 “娘,我不要,长安小学里头比在洛阳好玩多了。” “送你来读书,不是让你来玩的,你要是只想着玩,那不如回洛阳。”广阳公主也是狠了心,觉得必须改改孩子的性子。 长安小学里除了陈华和第五宁,并非没有女学生,但她们俩实在惹出来的事都太高调了。 幸亏长安离远,这要是在洛阳的小学,她和长信侯是真的会被御史府官员追着骂没教好孩子,浪费小学教育名额的。 关键是,陛下做主建立的小学,陈华不在里头好好带头学习也就算了,她这不是给拖后腿吗。 身为媒官,每天也见过不少已婚未婚男女的广阳公主,认为必须要好好改改女儿的看法。 她目前为止,对小学老师们,以及小学源自陛下的神奇知识都毫无意见,有意见的就是女儿在这里把读书当玩的态度。 也许真就是身份、环境不一样,想法不一样。 之前公主也是就想着让孩子念个书,再玩个两年,后面在成年出嫁;但是现在见了其他家长一个个抓自己孩子学习的模样,她又也跟着觉得必须要好好抓孩子教育。 这学习,必须抓! 而另一个院子,不同于广阳公主这里关起门来夫妻俩轮流训儿,陈华1v2嘴炮反抗惨被压制,这边萧皇后没有关门,也没有大吵大闹,而是让人撤掉了第五宁的凳子,给了她一个垫子,让她跪好。 萧皇后则是坐在了一边,用听不出喜怒的话问她:“你知道今天你们班主任都和我说了什么吗?” 第五宁低下头,怯生生道:“知道。许是,我带着同学打架的事。” 第五宁和陈华这两个孩子,都是那种会敏锐感知到谁会包容她们,谁会教育她们的那个,一样都是对着自己亲家长才有几分畏惧。 萧皇后看着女儿,“你都敢带着同学主动找人斗殴,想来胆子大得很,在我面前就不要指望能靠从前这副模样来哄得我心软了。” 天子和她们说过小学的课程和规章制度,第五宁每月也会定期用她稚嫩的手写信到洛阳,她对小学的了解仅限于此。 从女儿和陈华口中知道的小学还有她们小学生活,与今天萧皇后见到的小学,差别也算挺大。 尤其是老师和同学家长们口中的第五宁,和自己那病弱的女儿更是截然不同。 第五宁都有点怕了,“娘,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萧皇后道:“那你再说说,我为什么会罚你跪在这里。” 第五宁答道:“因为女儿不顾公主的身份和颜面,与一个学校的同学动手打架,有失体统。” “非也。” 萧皇后摸着女儿的后脖颈,“你知道维护同学,不会因为身份而瞧不起同窗,还会因为同窗被他人欺负而去帮助他,这代表你有仁义之心,母后很开心。” 爱护同窗,为正义出头,这是很好的品质,萧皇后觉得自己孩子的出发点是没有错的。 “但是你帮助他的方式,先是带人警告,此乃小道,所以无用;后又是带着人去打群架,没能解决问题,反而让你们两个班矛盾升级,至今也无法化解,这更是白费你的力气,还落人口舌,让学校为难。” 小孩子想法总是那么天真可爱,但以大人的眼光来看,这些事第五宁都做的大错特错。 “告诉母后,是不是你做了这么多的事,你那位同学现在还是会被其他班欺负,甚至你们两个班都互相仇视起来了?” 第五宁犹豫着,点了点头。 “这就是了。” 萧皇后眼神温和些许。 “有些事情,陛下是不方便跟你们说的,他身为天子,也不能去做。” 女儿年幼,该知道的东西,她都会一点点再教给她。 “那些你做错了,不知道该怎么做的事情,以后母后都会教你的。” “以后?”第五宁抓住了关键词。 “嗯。”萧皇后温和的微笑起来,“母后决定就在长安,陪你一起读书。” “啊?”第五宁呆了。 萧皇后:“娘亲从洛阳过来陪你,你不开心吗?” 一时之间还有些难以接受的第五宁:“……” 家长会是周五,后面学生们都能在家休息两天。 公孙弘决心去看看长安城的建造监督,看看孩子们各自工作的地方,最后看看陛下的农学实验基地,就要结束休假回长安了,因此一大早就和天子一起出了城。 而早上起来会一起晨跑的做体操的宁宁和华儿又聚在了一起。 陈华先和自己的小表侄女大吐苦水。 “你不知道,我娘亲和爹爹昨天晚上两个人联合起来对付我,在那里拍桌子指着我骂,比公孙助教还要凶!后面我娘还威胁我,要是期末考试拿不到九十分,她明年就把我带回洛阳,求着陛下给我赐婚了……” 宁宁跟着配合叹气几声,然后对陈华说:“我母后不走了,她要带我陪读。” “什么!” 陈华整个人都震惊了。 第五宁苦兮兮的点点头,二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华拍拍第五宁的肩膀:“那还是你不容易。” 门门功课考九十那就考吧,怎么都比自己娘亲要在身边陪读强。 第五宁:“是……” 她们从小都不缺物质条件,后面跟着无妻无子没人管束的天子,那可以说是过得更好,没什么寄人篱下的感觉,忽然来了个家长,虽然欢喜亲人在身边,但更多的也会感觉学业生活一下子被一座大山给压了,让人听着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哪知道广阳公主也知道了萧皇后决定在这里不走的事了,当天中午就问陈华,需不需要家长在这儿陪她念书。 陈华冷汗嗖的一下冒了出来,脑子里闪过无数个拒绝的理由和借口,最后小心问道:“可是娘不是还在朝廷做事的吗?” 宫女年满25出宫已成定例,每年那些出宫的宫女现在都是广阳公主来安排,更别说她什么等级的人都插一手的媒官工作了。 虽说她的媒官一开始只是来给出宫的宫人牵红线,后来也会给百姓做媒,她公主的身份在这,一般都是他们私下接触的上层权贵们也会请公主去做媒,甚至以能亲自请动公主保媒而为荣。 一句话,她母亲在那些黄道吉日前的时候是最忙的,正经身上有公差,应该没这个时间来带她。 广阳公主一想,也是,自己身上好不容易拿到的正经官职,她还不是那么想丢。 至于留长信侯在这带孩子…… 一对夫妻好好的异地分居,这事儿传出去都会让她和陈菁的流言满天飞,广阳公主压根没想过。 “那你就继续在陛下这里。现在萧皇后也在这里,你若是有些女儿家的事不方便和陛下说,那就去找皇后,同她商议。” 广阳公主的确是早上拜访萧皇后知道的她要留下来陪读,因此一时心血来潮问问女儿,并没有真的想留在长安。 即使这座城已经建的比洛阳都要大,有很多她都觉得新鲜的玩意儿,但她仍然还是更喜欢从小生长的洛阳。 算着日子,年老的公孙弘坐着马车慢悠悠回到了洛阳。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只有他一个人的府上,而是让车夫直接去冬青街和学宫前街。 学宫前街,就是给学宫士人提供宿舍,就在洛阳学宫大门前的那条街。 看上去低调朴素的马车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所有士人不是闭门读书,就是聚在食肆商铺里,一起研读学习。 “我昨儿找了好几株花,确实结构都和书上一样。虽说不同品种的花不太一样,结构却大相径庭。这就是种子植物演化的趋同性吗?” “我仔细算了算,一株植物开花的时间和它凋谢时间,耗费营养的事果然也耗费时间。” “我已经把种子拿水和布蒙着吊起来了,虽说马上就要入冬,我就把它放在灶边上,看看能不能无土就培育出来。” “可空气和阳光好受,没有土,你怎么给它肥?” “……我试试给它的水盆里放点金汁?” “可你这植物不是要放在灶边上,这尊重灶吗?” “不然,试试往水里丢烂树叶子。” “叶子发烂就不臭了,你尊重尊重厨房啊!” 公孙弘仔细听他们讨论的内容,都是长安小学课本上的东西。 什么时间、速度、植物、空气……在全新的科学知识面前,所有人都求贤若渴,曾经他们大肆批判过的,着学派知识都有的语文教材,反而现在他们都不在意了。 这也很正常,毕竟那些学派离他们太近了,有个什么大家骂一骂在所难免,但是对未知的东西,还是天子传下来的学问,他们还是会保持敬畏之心去对待的。 冬青街的士人们有的是为了昭明五年入学宫,有的是发自真心的为这全新的知识而振奋。 还有些人,想起了其实从未撤销,但渐渐不再有人去学宫的每月初八。 都昭明三年了,昭明元年的招贤令其实从未被废止,只是文的武的,如果不是天资出众者,难有人被看上。 而真天才,也不需要招贤令, 有门路的去广阳公主府上走走,没门路的在学宫周末上去辩论或者比武,都能传扬出名声来。 因此,渐渐没什么人每月初八会去学宫了。而其实学宫每月初八依旧会容许自荐的贤才进去,有魏骁这个祭酒来审核才能。 现在看了这些长安小学的教材,一些寻路无门的人才终于发现,陛下到底需要的是什么样的人才,为何杨颂能一篇文章成了郡守,为何鲁氏和邹氏、奇水甚至是蜀地杨珺都能被天子看重,为何曹鲤一个医者都能被陛下安排去做医官。 原来,陛下要的是这样的人才…… - 小剧场 华儿家长:混合教育,然而陈华努力讨价还价,用成绩换自由 宁宁家长:我这孩子必须教育,决定了,我不走了,留下来,陪读! 宁宁的阿飘家长们也心情复杂。 求定:这家长会……真是辛苦皇后了 太子:这般劝导孩子,皇后不易 某位祖先:我们第五家,总算有个真正懂教育的家长了 地下的阿飘们:慈母、贤母啊!那些学派后人都干什么吃的,当朝皇后这么个教育模板在这里,还不赶紧来记录进学派的故事里,名字就叫萧后劝学! 第225章 一些安排 自从萧皇后留在了长安,第五宁和陈华潇洒的校园生活那是一去不复返了。 上学前,她们俩会定时起来去和天子一起练剑吃早饭;上学时,萧皇后管不着;但是放了学,别想着随意玩乐了,想都先回来乖乖坐下,把作业都做完了,还交由萧皇后检查完了,才能去玩。 是的,萧皇后亲自检查她们俩的作业。 为了能够辅导孩子功课,萧皇后甚至熬夜把第五宁和陈华的课本都从前翻到后,还把她们以前的考卷、作业本都拿出来看一遍,确保自己都会。 她这负责任的精神让小白知道了都有点震憾,大手一挥,监护权还给了萧皇后,让她照顾两个孩子。 虽然陈华按辈分是和萧皇后同辈的,不过广阳公主把她托付给了萧皇后,加上萧皇后的身份,陈华也要对萧皇后乖乖低头。 她们现在每天的生活规律很多,每天放了学就回家写作业,写完就能玩。 可以出宅院去玩,也可以去大街上找她们的同学,但是身边跟的人不能少,天黑前还必须回家吃饭。 萧皇后为了给孩子辅导功课于是自学,长安城里这样做的家长不止她一个。 都已经是下学期的家长会开完了,家长们也多多少少接受了自己需要参与孩子教育的事,有些家长也对孩子书上的知识好奇,在家长会上老师的鼓励下也试着拿起课本自学。 因为萧皇后的到来,长安城也有了一些躁动。 天子在这的时候,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一眼就能认出他来,但看他施施然坐在教室里,根本没有人敢上去和天子搭话,更别说是有事没事求见天子了,这事就不可能干。 可现在萧皇后过来了,大家不敢拜会天子,那还不能拜会拜会萧皇后嘛。 长安离洛阳很近,曾经沣稿的贵族和洛阳贵族也是有亲的,扒拉扒拉关系网,就能找出有亲戚关系的人,各种给萧皇后送礼求见的消息就这么送到了萧皇后身边。 萧皇后本意是打算来专心陪读,并不打算和长安人怎么联络感情,但小白知道这事以后,让她有时间的话尽管交际。 “这里不是洛阳。长安人对朝政的敏感度还是差了些,有你在,孤也算有个帮手了。” 一些小白和他身边近臣不太好明说的事,就可以通过萧皇后这个口子来向洛阳大户们传话了。 “未央宫不着急修建,既然你决定在这里陪宁宁她们,孤预计给你和母后修建的长乐宫倒是可以修建了。” 萧皇后微微低头,“陛下,住在此处行宫亦很好,华儿和宁宁上学也方便,长乐宫也并不着急修建。” 天子这话,萧皇后听着都觉得惶恐。 因为她在这里,所以本来压根都没动工的长乐宫先陛下以后的未央宫修建,萧皇后真不觉得陛下能为她这么舍得花钱。 同样,她觉得陛下不是什么想一件事干一件事的人,修长乐宫,绝对没这么简单。 小白问萧皇后:“你觉得长安小学如何?” 萧皇后不假思索答道:“很好。学的知识都是适合孩子的基础,文、体、数、科都很好,老师也都尽心尽力。” 小白再问:“那你有没有注意到,里头女学生的比例。” 萧皇后迟疑一会儿,答道:“女学生不多,出身都不错,基本都是华儿和宁宁的同龄人。” 甚至萧皇后是只在陈华和第五宁的班级才看见这些女学生,结合她们还算不错的身份,很明显,是一些人家冲着她们俩的身份,特意把家里女孩子送过来作伴的。 除了她们俩所在的班,其他的班里清一色的都是男孩,还有一个例外,就是只看个人天分能力的实验班了,也有两个女孩。 小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现在大家都会学的,诸学派的书,还有上古流传下来的书籍、长安小学的教材,以及未来洛阳学宫的教材,孤都打算放一部分在长乐宫。 以后你搬去了长乐宫,那些书在长乐宫放着也是白费,你看看能不能把它们利用起来。” 萧皇后猜到了一些天子的想法,试探性的问到:“陛下是觉得,贵女们亦可以有一个自己的长乐学宫吗?” 贵女,因为只有贵族家庭才有余力在给家中女性教育。 小白轻轻抬起眼睛,“是女子,不是贵女。” 落魄士人们尚且可以有受教育途径和肉眼可见的上升通道,但落魄士人家里的女性凭什么不能有。 萧皇后:“奇水、鲁氏、邹氏那样的人才,陛下觉得女子也可以做。?” 小白:“去年年底的时候,孤让东方旦给五原郡守带去几封诏书。五原城郡守韩川的母亲和妻子一手搭建起了羊毛纺织作坊运转,孤给她们封了爵位,把整个河套地区的羊毛都由她们负责加工处理。” 发展大晋羊毛纺织业的事,已经有厉害的人做出来了。她们有能力,有成果,小白就会给本子上打好勾勾,给出相应的回报。 “为大晋尽忠,不拘泥身份,不分方向。” 根据他对天象的观察,这会儿的大晋生产力还算是老家先秦时期,这么久远低生产力的年代,生产力是那么好发展的吗,没个足够人口和技术,他连探索外面大陆的矿场都没人。 都是给我,给大晋打工,还分什么男女,有什么天才人才都先给我筛出来再说! 萧皇后没有说话,坐在那里静静思考。 天子给的这项计划,是远超她计划之外,了不得的大事。 这是个很了不得的大事,她若是能做成功,那就会给全天下的女子都展现一个全新的方向,让她们知道,她们也可以拥有受教育的权力,并且可以利用自己的知识,为大晋做出贡献后,得到天子同样对待臣子的嘉奖。 如果失败了,那就会让以后几十甚至几百年都不会再有君王做这样的事,反而会让女子的受教育权受阻。 可错过第五小白这个天子,再也难以找到一个会愿意如此发展国家,求贤只看能力不看其他的君王看。 萧皇后不由得看向上首的天子,问:“陛下为何如此着急呢?” 洛阳学宫也好,蜀盐和那些新农具也好,所有新东西,基本都是踩着朝臣们和大晋民间能接受的极限来进行。 这才昭明三年,他作为受上天垂爱的真天子,这么年轻,还有的活,为什么做什么都那么急呢。 “不是孤着急,只是有些事,眼里看的不太舒服。” 亲眼看了那些食不果腹,面黄肌瘦,比起人更像是瘦弱动物的百姓,他时常都会想自己为什么不是学农学的,现在只能靠着自己知道的一点半吊子农学知识来缓慢发展。 叹气,又是小白想要个系统的一天。 萧皇后并不能真切体会小白到底是看什么不舒服,只是结合二人对话,她以为小白是看不舒服之前的大晋上下,以及看不爽女子只是劳作,浪费身上未被发掘的天分不给他干活。 是的,萧皇后真就是这么想的,她真的觉得天子眼里众生平等,所有人都该给天子展现自己最大的价值,这就是天子的所思所想。 萧皇后赞同大家对天子的普遍评价,仁君、慈君、明君、圣主。但就和太后有养过小孩的滤镜一样,萧皇后同样有来自她亡夫第五求定的一些滤镜。 虽然她丈夫的滤镜里,当今天子好像是个从小没娘,不被爹喜欢,和她丈夫一样的小可怜,但某些时刻,丈夫也会有一些不方便宣之于众的吐槽。 “小叔叔想去扶仙宫山上住,就是嫌麻烦。住阳泉宫,看见生人多了几个他都嫌麻烦,他从小就觉得人身上浊气多。别这么看我,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浊气。” 萧皇后不理解,梁王为何都嫌弃到人的份上了,她是人的丈夫还是这么爱凑上去。 “我小时候他还会送我点走心还好玩的礼物,现在一卷他亲手写的《太上真经》就打发我了。” 这卷经书丈夫看完就让放进陵墓,萧皇后看过,里面的东西她惊为天人,默了一卷下来自己常常看。 “南维说他建扶仙宫还都亲力亲为,这肯定啊,我小叔叔眼里,谁都是笨蛋,他是上点心才放心。” 没见过几次梁王的萧皇后对此表示沉默。 “别信他什么不爱口腹之欲的话,他自己做饭好吃的很,是懒得自己做,又嫌所有的饭不好吃,这才只吃那点东西的。” 萧皇后无法想象宫中的玉馔珍馐都嫌难吃,宁可吃白粥的梁王,做饭到底多好吃。 就这么些个丈夫给的初印象,很难让萧皇后和别人一般对天子那般敬重,也因此天子想让她棘手的任务一出来,她就下意识觉得这是皇帝现在男人里的人才还不够用,想把女人里的人才也拉出来干活。 某种意义上,她的想法也没错,小白的确也是这个目的。 他不催促萧皇后,看她一时半会还做不了这个决定,还贴心的让萧皇后回去慢慢思考,这是不急。 只是因为萧皇后的身份做这件事比较合适,较之小白的几位姐姐,她的确自身文化素质更高一些,小白才找她提个一嘴。 事情以后都是要办的,怎么办,找谁办的区别罢了。 心事重重回到自己院落的萧皇后反应过来,自己这不就是已经被天子拉出来干活了吗? 但,某种意义上,自己身为先帝的遗孀,还被天子委以重任,是不是代表,自己的才能在天子眼中也算是他眼中的“人才”行列? 送走萧皇后,小白坐在桌前,翻看起了大晋地图。 先是最上,东北甚至更北边的那些寒带地区,那肯定是现在没条件开发的,但是白令海峡那里现在什么情况,平时极昼夏天能不能穿越过去呢,考察一下美洲原住民到底是不是殷商同胞,留个证据存底。 往下是熟悉的草原。 有了去年的经验,今年关市的运行就顺利多了,还是夏天时候那几个月,只和单于和右屠耆王的部落做生意。 根据河套那边的信,听说今年不止是贵族过来采买,普通牧民也试着拿羊毛来买东西了,不过还是仅限于单于和他儿子的部落,听说连他弟弟左屠耆王想掺和一手都被单于挡回去了。 现在是大晋愿意拿点肉分给单于,放任单于拿着这些肉做饵,去压榨他们自己草原的财富。 单于的部落,底下牧民也有进关市的资格,他们就算也是被压榨剥削的,但自己也能通过关市回点血,比外面其他部落好。 其他部落贵族们会出点血,就往下边压榨,肉眼可见未来草原会有难以弥合的内部矛盾。 单于倒是想通过这些大晋的物资分配来再整合匈奴,但除非他能分配的让所有人都能满意,不然日久天长,迟早出问题。 而草原的贸易也不完全是被单于和右屠耆王部落垄断的,那唯一一个口子,就是归晋部。 听说上次呼兰部战争之后,那个倒霉的引起战争的牧民是彻底不放牧了,彻底投身商业,在归晋部和草原其他部落中间做倒爷。 他手握大晋才有的物资,量没有单于那么多,但是少量多次,还比单于卖的便宜,周围草原部落们也愿意和他买。 大晋给归晋部的物资,当然不如和草原交易的多,但也就是这样,归晋部干点倒爷的活,从单于手下分一杯羹,单于和右屠耆王那边知道了也能容忍下来。 抢的这点小生意,也能让归晋部商人过上不错的滋润日子了。 等再过几年,河套地区的粮食产量上来了,也能高价给草原卖点陈粮。 现在的晋军实力,的确是不怕草原,对呼兰部和月氏的绝对胜利,也能让匈奴安分个几年。 但怎么能让以后的中原也不怕草原,阻止他们大一统,是最好的法子。 想到这里,小白有个蠢蠢欲动的念头。 着名地球搅屎棍带英,特别喜欢在有点子历史但没文化的国家搞历史考古,帮助殖民地构建出一套文化体系出来,然后在下面搞民族主义,玩老一套的分化。 他能不能也搞几个文化人,去帮匈奴考个古,细分一下他们的民族呢。 风险也有,那就是现在他们还只是草原人,追溯源头还有不少是中原国家跑出去的,现阶段各方面都还原始的很。 这一考古,民族意识真起来了,自己也不殖民,这还真给他们反手提供了一段民族历史。 视线下挪,长安在建城,从长安到洛阳的大片肥沃平原。这三年的时间基本上也都能替换的农具都替换了。 这里的土地肥沃,但基本少有自耕农,最小也会是拥有个几十亩地的小地主,更多的人和土地都还在贵族手里。 比起长安,蓟州倒是因为一次机会清除了不少上层,在他有意的培养下,把地都分给了蓟州百姓,还给了不少优惠政策,一手养起来不少能自给自足的小农家庭。 这些农具已经是非机械化的巅峰,现在就是发展沤肥技术和培育高产作物,他带着长安第一批农业人才正在边学边干。 高产作物的培育急也没用,现在还能做的就是努力发展肥料。 沼气做的肥料,比起普通的粪肥,营养物质多多了,除了氮、磷、钾这些主要元素,什么生长素、氨基酸、核酸、酶类和有益微生物抗生素都有,长安农业实验基地的结果对比也很明显。 他们今年春天种下的植物,第一年的实验数据也都出来了,大家都忙着记录数据,第二年来做不一样的尝试。 农业这一块,什么都是个漫长的工程,也就春天弄的嫁接是特别容易看出不一样效果的。 嫁接果园里,那棵长着八种不同叶子、果子的树也成了农业基地的一处风景,是小学来视察的必备打卡点,前两天小白还带着公孙丞相去看了它。 反正那棵活得好好的树一看,公孙弘是什么催小白回去的话都不说了,只让他的陛下记得重要祭祀不要缺席,问问他今年是不是按去年的标准来,他这就回去督促礼部准备,陛下您就在长安慢慢带着,大晋农业就靠您提携了。 现在小白思考的就是以后沼气池的沼料怎么分配问题。 自建的沼气池,自家产的沼料自家安排,那自己在长安各个角落建的,以后会收集全城生活垃圾,但是产出的沼料呢? 这玩意肯定是就近用掉最方便的,但不是就近所有的地都是属于自己的,其他人愿不愿意用还两说,愿意用料的,和地要怎么分,让他们花钱买的话,这里面又是一个麻烦的定价权衡。 暂时搁置这个问题的小白目光移向西南,蜀地有盐,小白也没想靠盐来补贴财政,蜀盐能运达的地方,比起从前现在人人都能获得益处,至少可以补贴补贴蜀郡,让杨珺能专心修个水利工程。等再过几年,都江堰彻底修好,蜀地会变成小白记忆中的天府之国。 而目光再望下去,有蜀盐开道,不必担心蜀地商人被西南的部落为难。 若是真被为难了,那想必柳珀应该很高兴,他也可以有证明自己的机会了。 拿不拿下西南的地,对大晋来说是划不划算的事,而不是能不能的事,同理,东南也是。 盐是生活必需品,他不想让盐这种生活必需品成为朝廷撰取民利的工具,但是另一种高消费的东西可以——糖。 看着尚且还不属于大晋的闽南、两广以及琉球群岛、琼岛和湾岛,小白决定,过完这个年,昭明四年他就要去南边。 理由嘛,就巡视东南,看望一下吴王、越王、楚王这些在南边的兄长,顺便去大晋南边的边缘考察一下大晋的甘蔗种植园。 有些东西,只有他会。 昭明五年洛阳学宫就要招生教学了,基础的课程可以有其他老师来教,进阶点的课程,那肯定是要他亲自来上的,这学宫一开,他会在学宫待个至少四年,跑远门也就是去长安而已,跑太远是实在没时间了。 趁着自己还有一年的时间,小白决定把南边的种植园先搞出来一个。 种植园、糖厂、茶园、茶厂,这些东西足够成为大晋的必备奢侈品,能让上层阶级掏钱,还能做外贸的那种。 在南边百越搞块地,然后以干活包吃住招收当地人干活,搞点教化。种植园嘛,配点武装力量也很正常,是吧。 - 小剧场 求定:我小叔叔从小就不爱人,一直嫌弃人身上浊,长大了就要搬出宫了,过分,他连我都嫌弃了! 阿飘们:你这么说,我们很难和现在这一副爱民为重的第五小白对上啊 小白:迟来的责任心不可以吗? 求定:我小叔叔智商傲视群雄,什么,你们不知道智商是什么,那看来是真没智商。 阿飘们:我们不懂智商,但我们懂智是什么,你再骂! 小白:别在底下给我造谣了,我很瞧得上人类的智商,只是那时候不太瞧得上非修士的凡人! 求定:我小叔叔做饭好吃得很,他是嫌宫廷饭菜太难吃了 阿飘们:那依照他这啥都改一改,变一变的性格,怎么膳房不改改,除了做个豆腐,啥都没看见啊。 小白:因为我要是把饮食水平弄上来了,大晋的粮食不够贵族们奢侈的,我这是克制。 求定:我小叔叔对我越来越敷衍了,小时候我只要一开口就有玩具,现在只有生日和重大节日才有礼物。 阿飘们:知足吧,我们可是听说,他亲爹这么多年什么都没有的。 小白:你小时候一开口那是哭,不找点东西给你,你会哭个没完。还有,你知道那《太上真经》是什么吗,没灵气你看懂悟到了那就是无上哲学,有灵气你就能修炼了,修仙界基础教材,比我送齐王的《道经》珍贵多了! 求定:!!! 阿飘们!!! 求定:我这就去翻,做阿飘了能修炼吗? 第226章 乐祭 一想起自己又要去回洛阳祭天了,小白就叹气。 公孙丞相走的时候,小白给丞相塞了份计划书,在去年基础上重新又把祭天的流程和内容改了改。 虽然上天啥都不吃,但是以牲畜和谷物祭祀是所有晋人对上天的最大敬畏,这种所有人的文化共同点,小白是不可能变的。 今年不舞剑了,给老板搞个祭祀音乐会吧,去年时间有限,练得都是一些伴奏音乐,今年可以搞个正经音乐会,他主c弹琴,明年在搞个大点的祭祀舞,加上去年的祭祀剑舞,给排个12种不同的,以后轮着来。 得知小白又要回洛阳,宁宁和华儿都很不舍的要来给他送行。 宁宁吸着鼻子,无法想象好几天陛下不在长安的日子,最大的权威没有了,只有母后一个人带她…… 华儿攥着天子的袖子不舍得放开,可怜兮兮道:“陛下……” 小白一只手摸一个小孩头,表情也很是抱歉:“祭天这事虽然重要,但和你们学生无关,不会放假的,回去老实上课。” 宁宁不理解:“中秋人人都能祭月,学校也会放假,为什么祭天学校不能呢。” 边上的刘德被这孩子话弄得笑出声来:“公主,这天,可不是人人都能祭的。” 普通人就算是有,那也只能是拜,也能说祭,朝廷要是觉得不行,那就是野祭,但陛下干的,那是正经祀天。 陈华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陛下是天子,祭祀自然只有陛下才能做。” 然后陈华问小白:“那为什么这个十月初,我们一二三号都会休假?” 小白一本正经介绍道:“因为十月这三天是很好的黄道吉日,宜做很多事情,尤其适合婚嫁,所以给学生们回家吃席的时间。” 那当然是为了我纪念一下我的亲妈啊。 人在异世界,也要给自己找点家的仪式感呢,十月一号给自己放个没调休的三天假,我都觉得我委屈了呢。 在两个小孩的不舍目光中,小白带着刘德回去了,陈冬留下来,保护萧皇后和两个孩子的安全。 比起还在大肆修建的长安,洛阳这座古老的都城人更多,也更热闹,天下想出头的士人都汇集这里,俨然已经是大晋的人才之都了。 这次他回洛阳,数不清的人都排着队来玄雍宫求见天子。 玄雍宫的小黄门又通传,领着人进去,还要让后面的大臣先去偏殿坐着等人,给大臣们上点热汤,饭点到了也要给他们送点吃的。 小黄门不解,之前陛下每次回来,大人们不都是会和陛下开朝会的吗,怎么这次大臣们一个个都单独来求见陛下。 这事小白也奇怪,问官重山:“怎么今天大家都要扎堆来见孤?” 仗着自己是宫中出来的,进宫也方便,官重山一早就进宫等着了,这会就是第一个见天子的。 “自从公孙丞相在陛下那回来,见人就说自己自己三个好孙子在长安小学是实验班的,中途插班不允许,但是他三个孙子是有天分,一考就上了,还三不五时能得陛下您的教导……” 真话,一句不掺假。 公孙丞相已经是位高权重的大晋第二人了,人嘛,总有点炫耀欲,但也不能对着同僚炫耀自己的权力地位,之前都是炫耀炫耀天子对自己的信任看重,这还不能炫耀的太过分,会引起其他人的嫉妒。 现在好了,他有了能炫耀的无公害产品——自己的孙子,那是可着劲的炫耀啊。 “长安小学你们都该去看看,里头的教育方式和教育理念,超乎寻常,不愧是陛下一手建立的……” 他还知道先夸夸小学,再来炫自己孩子。 “家长会你们知道吧,开完之后,萧皇后长信侯和广阳公主,一个赛一个的脸黑……什么,你说我怎么不脸黑,害,那还不是我家里那两个孙子太争气了……” “你们都在看长安小学的教材了啊,嗯,我也看见现在外头士人都在看。不过这些东西,对实验班的孩子来说都很简单,他们已经是一到六年级的都学完了,现在他们学的东西,什么函数、高数,我都看不懂……” 自从他第一次炫耀孩子被人搭茬,让他说完并且发现大家真的在惊叹后,公孙弘炫耀孙子的频率大大增加,让其他人恨得不行。 因为自从广阳公主和长信侯回来后,大家发现,家长会、实验班,公孙弘说的都是真的,他公孙家真出了三个天才。 官重山自己是不可能有后代了,但是很能理解其他大人对公孙弘有两个出息后人的嫉妒。 “尤其是我们往外面卖长安小学的课本了,洛阳士人们都在学习钻研,诸位大臣们也都买了几本回来看,这一看吗,就不得了了……” 之前他们也有看过长安小学的教材,但是魏骁和曹佩主编的那本语文。 现在长安小学真正的教材拿过来一看,才发现那么一本厚厚的语文,长安小学是分六个年级上下册拆分来教,这还只是科目之一,步步进阶加高难度的数学,和全新知识体系的科学,才是真正让洛阳人震惊的。 陛下,您早说您要写书传道,我们完全可以在洛阳搞的呀! 马上再过两个月就过年了,明年就是新学期,我们可以去考试看看家里是不是也有被埋没的天才,也愿意给家里孩子交束修送他念书。 就是长安现在还在建筑施工,陛下您还不让我们再那儿买地,想去念书还没个落脚点,这不成。 要么陛下您通融通融,容许我们在买学区,价格高点无所谓,要么陛下您看看,咱们洛阳也建立一个? 听完重山讲的原因,小白面无表情。 我又没不让外地人上长安小学,你们自己不跟,这能怪谁,看看公孙丞相一家子,人家多有觉悟。 官重山也好奇:“洛阳文风鼎盛,现在还有了学宫,长安不过是个新城,人也少,陛下为何不在洛阳建小学呢?” “长安的地都被他们卖给孤了,现在他们就是在长安只有居住权而已,建个小学,回馈一下长安百姓。” 能在长安买地顺利,一个原因就是小白承诺长安人都能去洛阳学宫参加考试,给加分。 考试内容他不会透题,但是考试形式他可说了,给加五分呢,这要是自己还考不上,那就是他们自己菜。 以后长安也是会有长乐学宫的,长乐学宫的主要方向小白都想好了,就是农学、蚕学、植物学、纺织学,主打一个实用的不行,有点成绩就能惠民,成就会让人一句指责都说不出来的那种;洛阳学宫就主要是机械、材料、医学、天文、地理、文学这种,这些洛阳有优势。 官重山一拱手:“陛下仁善。” 看看,这就是他们仁慈善良的陛下。 官重山是来给天子汇报洛阳教材印刷进度和各地造纸产业情况的。 造纸坊这几年已经实验了好几种造纸方式,都是尽量少用木头,多用草本植物纤维的那种,而且砍树之后,还都会有种树任务。 开到外面的造纸坊,那都是补贴诸侯王和补贴当地衙门的。 诸侯王的不算,蜀地这种朝廷管辖的地方,草木资源又丰盛,后面纸张产量上来以后,也会再卖给洛阳。 蜀地和吴国的都是竹纸,齐国的是混料纸,洛阳什么纸都产,但主要是混料纸和皮纸、麻纸。 皮纸最贵,造出来的桑皮纸和宣纸质量很高,也很适合书写,在洛阳是最受追捧的。 麻纸和竹纸是用来印刷的,每年的日历、《洛字》和长安小学的教材,都是它们俩来印刷的。 目前虽然市面上铜还是贵,但是天子不缺贵金属,他们扶仙宫也能有足够的铜板和铅板来雕刻。 现在洛字统一,他们一套洛字雕刻个几个不同字号的金属字牌就行,就是后面《诸国字典》编纂完成,他里面涉及大量不同文字,需要为这本书单独来刻一大套印刷字块。 现在字典还没编纂完,等编纂完不知道要几年,他们刻印更是不知道需要多久。 虽然一旦印好了,那就能很快速的出量,但这个工程没个几年真的做不到。 小白想了想,出了个主意:“《诸国字典》的印刷不着急,它如果很费力气可以先不用刻,以后进入洛阳学宫的士人,可以让他们作为作业来誊抄,所有的字都必须根据上面的标准来,一个比划都不许错误。 一年收个一百学生,第一个学期必备作业可以就是这个,每年就能有个一百本出来,出纸就行,不花钱,还能作为学宫老师考核学子耐心的标准。也可以用做惩罚定例,还可以抄够十本让他们拿走一本,不收他们笔墨纸张费用。” 雇人抄书还需要花钱,但是学生,永远都可以无限白嫖。 千辛万苦考上的学宫,不管他什么身份,该做的作业都得给他完美完成。 这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听明白天子把那些还没影的学生当做免费劳动力的官重山藏在袖子里的手掐了掐自己,想起了以前天子把吵人的闵帝赶出去顺便让他白干活,闵帝还一脸开心觉得这是在和他小叔叔闹着玩的过往。 忍住别让自己笑出来,官重山对着熟悉的操作赞道:“陛下英明。” 角落小桌子里,同样听明白这是在干嘛的起居郎周喆小声道:“这还是人吗?” 想也知道,一个字都能有好几种写法,不同时期、不同国家字义还都会写上,这本《诸国字典》厚成什么样,周劼都不敢想。 陛下居然要那些学子当作业抄,完了把人作业直接拿走…… “陛下是天子!”成非同样小声赞叹,“既能让学子们抄书的时候观书,又能锻炼学子,抄十本还能拿走一本,陛下仁德!” 出身在小地方,能学习和获得的书籍十分有限的成非,实在觉得这是个对学子的仁政。 周劼:“……” 我跟这个陛下吹没有话讲。 被夸的小白:“抄书的学生多了,人人都会了,这知识就不会断绝。” 不管以后大晋能存在多久,学宫只要能存在个几百年,这书肯定会足够多,就算是诸国字典一直没雕刻好印刷版,那这个世界中原文字的演变文化也永远丢不了。 他又问道:“长安小学的教材在洛阳听说卖的很好,所有士人都买得起吗?” 官重山回答:“并不是人人都能买得起,但他们会几个人一起凑钱,一人买一本,凑个一整套,聚在一起学。现在洛阳学宫辩论的内容,最多的都是陛下教材里的科学。” 小白放了心,大家都很懂得知识共享、互帮互助。 “小学教材以后根据学校需要,多印个一些就够了。明年过了年,孤会把进阶的中学阶段教材整理出来,让这些没事干的士人在学学,以后入学宫会考的就是这些。 再学宫门口,孤会再写几道题,凡是能解出来的就让他先住进学宫,等孤回洛阳会亲自接见,这事你回头去和魏骁办。” 小学扫盲都没完成,中学那就更不着急办,但是教材可以先放出来筛选人才,就跟小学就会有个天才班学中学内容一样。 而这会可不比老家,纸可都珍贵难得,更别说全是知识点的教材了,那些去念书的人家,教材都会好好收着,以后再给家里孩子上学拿出来用。 官重山恭顺的点了头出去,心里开始算着陛下什么时候能把书稿交给他,他也在自学小学课程中,很好奇进阶的中学教材是什么。 陛下的书稿算是他们印书的模版,标题和正文字号,从左至右的行文模板,每一份陛下的手稿他印完都好好收着。 至于书稿以后的用途,官重山都想好了,回头和陛下申请一声,再埋进闵帝墓里,也不枉他们主仆一场,他会把闵帝最爱的东西都给闵帝埋上。 官重山出来,偏殿的曹鲤就在同僚们羡慕的目光下,第二个被小黄门领去正殿。 看见是他,小白也严肃起来。 “能让你丢下手头上的事来进宫找孤,是有什么大事?” 曹鲤起身,从自己随身的医箱里拿出一大本书出来,道:“回陛下,是我等医者的书,整理出了眉目,特来送陛下一观。” 洛阳学宫编个书弄得声势浩大,世人皆知,同样在编书的医生们却无人知晓。医生们看在眼里,酸在心里,大家干起活来更卖力了,都为他们的医学教材费尽苦心。 医生们编纂的书分两本,《医经》和《药经》,《医经》里面的内容包含望闻问切四诊法,砭石、针刺、汤药、艾灸、导引、布气等治疗法。 《药经》则是草药功能介绍、搭配和一些确认无误的药方。 只学过修仙界医学的小白对这个世界的医学了解是真只有一点,这会面对这些医书,他也只能虚心学习,看不会的就问曹鲤。 曹鲤一边给天子上小课,一边心里总算有点爽劲了。 天子对曹鲤这个招贤榜唯一一个医者的安排,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但就算如此,也没人去关心曹鲤所在的太医馆,甚至无人关心他们同样享有大量纸张供应的医馆都在做什么。 这种直接被人无视的待遇,让医者们很是恼怒,化怒气为动力,把原本还要花个两年才能完成的医书,愣是今年就完成了,可见他们的愤怒。 小白医经翻了一小半,想起来什么,让童明去告诉偏殿的官员,若是有要事禀报者,直接带过来,无要事者让他们都先出宫去,有事明天再来,今天他要学习。 除了在宫里太庙对大晋先王们的祭祀,在外的大型祭祀活动从来都是不限制百姓观看的,只要不闯进祭坛范围内打扰祭祀,容许他们在外观看天子祭祀,也是天子神权的一种彰显。 自从小白继位以来,每年冬至祭坛外围的人可以说是越来越多,有空闲的人都愿意去看他祭祀。 光是去年那场祭祀,成非就给他写了不下五篇诗,听说洛阳城还有不少创作,连他的大臣们回家都愿意搞点文学工作了。 今年他们来看是没什么精彩的好看,但是听觉享受拉满,乐声一响,所有人都不自觉安静下来。 别说人了,非人的存在一样会为这音乐动容。 大佬世界的祭天音乐果然不一般,音乐之中含着赞颂上天的道韵,听得小白老板如痴如醉,心想这也算是给自己开小灶了。 作为满意的代价,老板决定给他再加一年的新手福利。 本来第三年就该有点天灾了,再给你一年风调雨顺。 小白:“……” 谢谢老板,我这就弹的卖力点。 也不知道这次今天会不会有人顿悟,又有多少人回去后文思泉涌。 虽然我是反对洛京学派研究天人感应这一套,但那是因为老板你保证我走了这个世界就会没有灵气,他们研究这个浪费时间又没用。 但现在我的确能感应,我努力干好我的君王工作,老板请你也不要吝啬给我发福利。 等到祭坛之上的天子站起身来,不再为天奏乐,祭坛下的人才恍然惊觉祭乐早就停止不知道多久了。 回过神来的李理第一个站出列,招呼人赶紧安排天子起驾回宫。 瞥见天子亲自抱着的琴,李理提议道:“这琴尚且无名,陛下不若为其赐名?” “那就叫‘九州疏月’。” 起名废小白想起了自己被老板收缴上去的一堆修仙界好东西,直接挪用了个爱琴的称呼。当然,这爱琴的称呼是在乐坊做学徒的时候,师兄弟们嫌弃他的起名难听到对不起这张好乐器,大家商量之后直接给他的琴起的。 琴是他在炼器宗学习的时候制的,为了不让造出来的东西放着落灰,卖不出去的小白就只能自己学怎么用,后面去了乐坊学习。 睹琴思琴,想你们啊,我辛苦肝出来的宝贝们。 就跟在后面的大臣们也把这琴的名字听了个清楚。琢磨过来分别是哪几个字后,大家都一致表示:陛下虽然以前文化课从不好好听课,但是文化知识那是一点不差啊! - 小剧场 大晋学生的怨念:明明我们的重大节日这么多,为什么放假的就这么几个,而且十月一号会莫名有个三天假? 小白:雕版一整套新的很麻烦难弄?那就直接不要雕了,免费能使唤的学生这么多呢。 一小部分和周劼同频道的飘:这能是仁君? 一大部分和成非同频道飘:仁君!仁政! 官重山:天子的手稿我都收着呢,只是这些东西我也不能私藏,先帝您最爱的就是您小叔叔送您的东西了,这些东西我也收好给您放进陵墓,不枉我们主仆这么多年您对我的重用。 求定飘:……谢谢,拿走。你也说了我喜欢的是我小叔叔送我的礼物,这些是吗?这些是他给大晋学生搞得教材,我学不了,不想学,拿走,不准埋! 又是一年的祭祀开始,阿飘们拿起小板凳排排坐等着看今年第五小白祭祀能搞什么花活。 觉得他祭祀的剑好看又蕴含大道真理的阿飘们:再给上天舞一剑吧,我们真的很想看!!! 然后他们就看小白在玄雍宫里挑挑拣拣,抱出了一张琴。 玄雍宫里的琴都是武帝某个爱乐的太爷爷收藏的,小白每个琴都数着摆成排,都不拨弄拨弄琴弦,就敲敲琴声,一听声音就放弃这张琴继续换一个。 该祖宗见了,气得直叫嚷:他第五小白懂什么琴!哪有这么听琴的,光敲琴管什么用,你倒是拨弦听一听弦音啊! 然后他就看见小白抱着琴回去,时不时拨弄两声调音,然后就不管那琴了。 该祖宗:你祭天真的都不练练琴的吗? 第五求定欲言又止。 以前他小叔叔上音乐课,甚至都是把琴竖着当背靠睡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压着琴弦怎么睡得着,但你放心,我保证,他的乐绝对好听。 等到祭祀当天,虽然放心,但还是担心第五小白出错漏的阿飘们提心吊胆,生怕老天不满他这次祭天随意的态度。 求定:……他哪次不随意了? 直到乐工们吹动丝竹,第五小白坐直身体,拨动琴弦。 阿飘们的脑袋停止了思考。 第227章 时疫 为了能够明年去南边没人打扰,今年小白也打算在洛阳待到明年春天,春耕礼一结束就往东看看他的王兄们,接着南下。 本来还感动的群臣们无话可说,只能看着他们公孙丞相第一个站出来,问陛下南巡要个什么规制。 百官们:怪不得你是丞相呢。 依照公孙丞相对他陛下的了解,那估计就是带上几个年轻人,给朝臣们表现一下自己有带护卫,一路估计马车都不要,就带点干粮骑马赶路。 他是对的,因为天子也的确说就带上刘德、杨宏并几个护卫,一辆马车都没要。 虽然作为皇帝,武帝和闵帝都没怎么出洛阳,但从前也不是没有国君出巡,规制定例都有,真没他们天子这么身体好的。 天子虽然明年不在洛阳,还和丞相说让他负责夏至祭祀,一听就是一时半会回不来,但保证自己冬至前会回来,虽然很多人心里都是想组织的,但有这想法的人环顾四周,发现就没一个人开口,只能按捺住自己的想法。 在真天子面前,他们就是想劝什么,也抵不过天意。 上次就劝了,然后天子还是要去河套,接着匈奴这个藏在东胡后头的狼就冒头了,还揪出了燕王这个隐患。 可见,他要做什么事就让他去做,真的不能阻止。 左右这是真天子,有他亲爹护着,就是去南边那种蛮荒之地,大家也不怕出什么意外。 现在大晋边境还算安稳,内部朝臣们也是齐心的不行,没什么天子要操心的,朝臣们甚至幸灾乐祸了起来,下了朝纷纷猜测陛下都会去他哪几个王兄的诸侯国。 陛下绝对不会只是过去光探亲,来,赌一赌,诸侯王们都会被陛下怎么安排。 送走散朝的群臣们,小白抱着上次曹鲤拿给自己的两本医术去了太医院,翻着药经,对着里头的药材现场来学。 之前蜀地送来的那些西南边的特产,他手里头没用的就正好拿过来,用犀角磨成粉,和太医们试着一起配一配安宫牛黄丸。 这个在老家已经只有水牛角粉版本的,原因也是一看原材料就知道的很刑,但是这会儿他能跟着太医们一起制作原配方版本。 正搓丸子呢,一个太医神色凝重的走了进来,身后的医童给他背着医箱。 太医一进来,看见同僚们都没有为方子争执,而是一起其乐融融的配药,先愣了一下,后视线里看见小白,立刻明白过来,恍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上去行礼。 “臣黄柏,拜见陛下!” 改了官制后,太医院的医生们也都是有自己官位的,只是比起外朝的官位,他们的品阶不是那么高。 陛下私下和他们承诺过,以后只要医生多起来了,医生们也会有个卫生部,太医院是专为皇家权贵看病的医生,也能去做卫生部的官员,医术出众者未来也都要去洛阳学宫,广收学徒。 小白正搓药丸子呢,看他回来,微微转头,“黄大夫快起来,我们都在配安宫牛黄丸,蜀地送来了百越之地的犀角,你丸药配的最好,可一定要来试试。” 黄柏没接这话,也没起身,反而一脸忧心再次拱手。 “陛下,臣方才去了长恩侯府为世子诊治,世子寒温不调,卧病在床,食欲不振,头身酸软疼痛,还会咳嗽,乃伤寒之症。” 长恩侯是姜太后的娘家,家里子孙不多,自从太子和闵帝去后,在京中就越发低调。 曾经小白还是梁王和普通皇子的时候,住在阳泉宫里,也见过几个长恩侯府的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那边也有过想他结亲的心思,皇后的娘家和皇后的养子,一家亲嘛。 可惜想法才提出来,就被姜皇后否决了,深知养子是个什么人的姜皇后还没想让自己娘家姑娘守活寡。 “世子的药材都从宫中出,这事先不要让太后知道,以免她忧心。” 现在的长恩侯世子是姜太后的侄孙子,不知道还曾经有过这事的小白再问了两句,秋转冬,天气冷些会感冒也正常,虽然这个正常,在这个时代一不小心就会死人。 以及…… “会传染吗?” 黄柏又把世子的病症说了说,然后深吸口气,拱手道:“此病虽能治臣斗胆,恳请陛下下令,先封了长恩侯府。” 在场所有大夫都抬起头,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曹鲤问道:“黄柏,你确定你的诊断无误,这封府可不是开玩笑的。” 黄柏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我又岂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小白毫不犹豫,立刻对着身旁下令。 “刘德,去宫中调取一批细布,全都放进蒸锅里蒸了,都送去给姜茂,让他把守长恩侯府,所有人不得进出,侯府所需物资皆从小门运送进去。把守侯府的守卫都需用几层细布蒙住口鼻和手,不得与侯府中人有任何接触。” “黄柏,你再和我们说清楚这病如何,侯府封了之后,在侯府门前支一口大锅和一口小锅,小锅熬给世子的药,大锅熬给侯府其他人预防的药。” “现在,我们先来一起商讨药方。” 刘德神色一凛,行礼后匆匆离开,立刻照着陛下的安排,先去取了布做好高温消毒,然后带着这些去找姜茂。 他是洛阳府尹,这事在他的职责范围内。 正在坐在衙门处理商市矛盾的姜茂看见刘德,心一抖,有种不好的预感。 看见他还带了人送来这些东西,听完传话的姜茂还想再问问,“长恩侯府怎么了?” 造反了?还是干什么欺君卖国的大罪? 我当洛阳府尹这些年,长恩侯府可低调了,他们家不至于吧, 刘德看看左右,此事不宜大肆声张引起恐慌,上前凑在姜茂耳朵边,小声道:“长恩侯世子得了风寒,太医院去为他诊治,这病,恐是时疫。” 姜茂脸色一变。 时疫,可以是爆发性的流行病,也可以是一些季节性、区域性的流行病。 划重点,流行病,会传染。 顾不得手头上的事,姜茂猛地一起身,叫上差役们就要去长恩侯府。 刘德赶紧跟上,“陛下说了,先把长恩侯府封了,若是府内已经不止世子病了,那近七天之内,和长恩侯府有接触的人家,长恩侯府中人去过的地方,都要封住!太医院的药材马上就送过来,在门口熏上艾草……” 姜茂在离长恩侯府还有两个街区的时候,就让衙役们都用细布蒙住口鼻,提醒他们什么都别问,把守住长恩侯府的几个门,不能发任何一个人外出,然后他亲自去侯府小门外头敲门,告知身份。 小门的门房哪里知道怎么和他说话,赶紧去通传主人。长恩侯夫人和世子夫人都在照顾世子,是长恩侯亲自来的小门。 他不理解姜茂大门不敲,非要站在小门是什么缘故,正要走出去迎人,就被蒙住口鼻的姜茂伸手制止。 “长恩侯请止步,陛下有令,现在开始,所有长恩侯府中人都不能迈出长恩侯府半步。府上需要什么东西,我们都会送上,太医院的大夫稍后也会来这里熬药,还请长恩侯不必担心,看好府中人。 若是有人不顾禁令,那就别怪姜某的刀下无情!” 首先,不是政治事件,长恩侯放下了心。 可听完姜茂这些话,再听他提到太医院的大夫,长恩侯立刻有种不妙的预感。 “太医院……” 太医院的黄柏大夫才从他们府上走了没有多久,一个时辰不到姜茂就带人封府,这分明就是针对他儿子的病来做的。 自己府上若是出现瘟疫,这事情更大。 长恩侯瞳孔一缩,心一凉,尽管心里担惊受怕,但还是让自己看上去没有事,对着姜茂礼貌一拱手。 “府尹放心,我会看好府上。长信侯府也不缺吃喝,只是黄大夫若是来了,莫忘了我儿的药。” 说完,他退回侯府,吼着让府中门房关上门。但人现在也不敢回屋子了,就站在小门地下,等着太医院的大夫过来。 门外的姜茂想起来还有事没办完,扯着嗓子吼道:“侯爷,除了世子,府上可还有感染风寒者,有多少还请悉数告知!” 里头也传来长恩侯的吼声:“我这就去点清楚。管家、管家!” 又是一个半时辰,太医院的马车拉着大批的东西过来,蒙住口鼻的黄柏和其他两位大夫一起下了马车。 “两位大夫,我来,有什么事你们尽管开口,我们去做!” 姜茂赶紧上来,让衙役都上前来搬东西。 先打出水盆来,并上好几块陛下让拿过来的肥皂,人人都要过来洗手。姜茂有和里头的人说话,他还要还新布蒙面,扯下来的旧布放在边上,回头统一高温消杀。 摸着肥皂,家里统共也就夫人有一块花香皂的姜茂问道:“这好几块肥皂,都是陛下让送过来的?” 黄柏把一大包配好的药材往锅里倒,随口回道:“陛下说这个洗的干净,还让送两块进侯府,所有人,每天都必须勤洗手。” 把柴火都架上,支一大口锅,赶紧的来大锅煎药汤,又支口小锅,给世子熬药。 煎药的时候,他们又拿出去年制的艾条,每个侯府每个门口都熏上,所有人也都要挨个熏。 然后敲门,把肥皂盒艾条都放地上,让侯爷自己拿进去,不管主人仆人,人人都要洗手,世子的屋子和进出世子房间最频繁人的屋子都要重点熏。 一直亲自守在小门后的侯爷开门接了东西,让管家都拿回去照大夫说的办,然后站在门内,眼睛透过一指门缝,小声问黄柏,他侯府会封多久。 “陛下的意思,先封上七天,这七天若是侯府有任何一人也有咳嗽、喉痛的症状,都要和我来说。” 暂时侯府上还只有世子一个病倒了的,两锅药,小倒出来端去给世子,大锅放在门口,黄柏带人亲自握着长勺,隔着好几人的距离,里边人都不许说话,就只能伸出一只抓着碗的手来接药。 侯府里头也就八十来人,药分的很快。 长恩侯府周围的人家也都是老贵族了,看了长安侯府被围住,一开始也是以为他们犯什么事了,排了不少人去打听。 但去的人都被衙役拿刀呵退,上前不了,找姜茂打听他又什么也不说。还是又府上请过医生的,认出了黄柏,赶紧回去给家里主人说了这事。 尽管姜茂什么也不说,长恩侯府也被封上进出不了,但是熬药的黄柏,小门那冲鼻的药味和艾草味,都让周围的邻居们敏锐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不约而同,附近贵族们都约束府上的人少出去,闭门安静些时日。 三日之后,长恩侯世子脱离了生命危险,发了次热,人已经清醒过来,身体还虚弱着,还要继续喝药。 而糟糕的消息是,长恩侯府这三日已经有十多个仆人有了风寒之症,天天去照顾世子的长恩侯夫人和世子夫人,更是已经倒下了。 长恩侯府的人这几日每日都去小门排队领药喝,再不思考的也会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而两个女主人和身边人的染病,已然让他们不少人都恐慌害怕起来,担心自己就这么被关在侯府,染上瘟疫病死。 仆人不知道什么是风寒,只知道会传染,会死人的瘟疫。 尽管这是个等级森严的社会,但人都是惜命的,任凭长恩侯再怎么警告不得外出,也还是会有人为了活命,在开着小门领药的时候想跑出去。 好在每日这个时候,都是姜茂排查最严的时候,光是那口熬药的大锅旁边,就时刻有五个衙役拔刀守着,更别提周围其他人了。 想逃出去的人刚冲进来,就外头的人就齐齐把刀,主动和陛下请命来此的刘德更是反应极快,一脚就把人踢进去。 长恩侯脸都绿了,府上他儿子先生病,接着自己夫人和儿媳也生病,自己一个人撑着在这操劳,每日担惊受怕,生怕就有人接着此事踩他们姜家一脚。 结果外面还没怎么样,家里倒是先出现了奴仆生变,这对长恩侯来说简直就是当面打他的脸。 他沉着脸,让人把刚才闯出去的仆人扣住,正要开口,黄柏和其他大夫们赶紧上去劝。 这都是病人还害怕得病的人,生死面前怕点无可厚非,只是他们也不用太惊慌,要是不管他们死活,自己这些人也不用来这里就诊分药。 大夫现在就是他们长恩侯府的救命的希望,长恩侯怎么都会给他们这个面子,让人放了那个仆人,只是打发他今天排在最后拿药,全了大夫们的好意。 而一番苦劝之下,长恩侯府里其他人被大夫反复灌输他们在这就是治病救人的理念,情绪也都稳住了。 长恩侯府现在封府时间加长,那几个生病仆人之前有出去的,所有经过的地方都也一并封了府。 尽管黄柏已经在为长恩侯世子诊断的第一时间就上报给了天子,但季节性流感这东西不是只有一个人会的。 姜茂这些日子已经直接带着兵巡街,命令医官凡是有风寒病人都必须上报,发现就先让病人家里隔离,越来越多就开始隔离街区。 为了防止药材紧缺,朝廷紧急通过了一条新晋律,任何天灾、疫病时,如有趁机哄抬粮食、药材等特殊产品的,一律视为国贼,直接就地格杀。 一开始长恩侯府的事还只是小范围的人知道,是后面越来越多其他的人出现病症,才发现洛阳出现了时疫。 官员们正要上奏,却发现很快姜茂就带人来封街防控,大夫们诊治分汤药,流程都熟悉的不行。 再一问,这才知道不知道多少天前,陛下就重点关注了这次疫病,一直都派人处理解决。 洛阳官员心情复杂,自己什么事都没干,已经陛下都安排其他同僚干的很好,只能原地茫然无措。 然后陛下就要紧急给加条晋律,这还等什么,这律法很正确,没有问题,加,当然要加! 平时药材什么价钱,现在还是什么价钱,朝廷出钱大笔采购,统一在有疫病的街区煮好发放。 为了防止疫病扩散, 闹得人心惶惶,这钱朝廷必须要花。 怎么把钱收回来,小白都想好了。 给普通百姓的都是大锅煮的药,权贵之家一人一个小锅,一个大夫看着。 别管药材和药方是不是一样,这有个大夫专门煎药,贵族们就是会更放心,更别说那些洗手的肥皂,供给的艾草、艾条了。 这放心的溢价可低不了,以后他们都会收到相应账单的。 其实洛阳的病并不严重,至少和那些传染性极高的病没法比,而且就算是洛阳,大家走动范围业有限,和现代社会那种人流量没法比,多用点心思就能控制住疫病范围。 正好,听说洛阳出了时疫,担心老爹的公孙德松从长安赶了回来,那就让他在洛阳这时候一并搞起公共卫生运动。 平常时候,宣传四害会传病,大家就是听听,现在真出疫病了,就算这疫病具体感染的人数现在还不多,惶恐的人们这时候可是真能听进去。 勤洗手,有条件就喝热水,尽量少喝生水,冬天苍蝇蚊子是少,但不是没有,看见就灭,老鼠、虱子、跳蚤同样,人和家里重要牲畜身上都要检查,这些都是能传病的东西。 洛阳的沼气池要等长安那边各方面技术都稳定再来开始建,但是开水房可以现在就开始弄了,再废薪柴也要把这洛阳疫病先度过了。 十月二十五号发现的病,当场封了长恩侯府,十月二十八号封的街,截止到十一月十号,病症出现的地方几乎都被控制住了,太医院和被征调的民间大夫们都在各个点分发药汤,整个洛阳城到处都是艾草的味道。 一直到十一月底,年关的时候,那些病人都陆陆续续好的差不多,封锁的街区也都逐一解封。 太医院这次负责治病和配合防控,工作结束,一群太医都忙着回去给医术再添加点东西,伤寒的治病药汤、预防药汤还有防疫工作怎么做,这都是活生生的案例了。 陛下还让户部也派遣官员跟着做人口调查,一直忙到年底的时候,此次昭明三年洛阳时疫的报告也出了炉。 除了一些身体太差的和年纪太大的,这次及时的疫病防控,让城内就住了五十万人的洛阳,确认染上疫病的人只有不到三万,因时疫死亡的人数,一千都不到。 染病的数字不论,死掉的一千人,这数字天子看了沉默,百官们却倍感不可思议。 季节性风寒时疫,在洛阳这样的大成,居然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控制住,死亡人数居然也才只有一千…… 虽然很无力这个时代的卫生条件和营养条件,但没有什么时间留给小白惆怅了,他抓进这个机会,对外宣布了此次疫情黄柏的发现、上报之功,成立了卫生局,和太史局、监制所一样,是独立在六部之外的部门。 黄柏就任卫生令,负责大晋医药卫生体制建立、疾病预防控制、医药发展等工作。 同时,给所有此次参与疫病的大夫论功行赏。 朝廷给正经医生和卫生部的官职,天子出钱, 对小白来说,钱和那些瓷器、玻璃是他最不缺的东西了,直接发。 天子的大手笔太医院的大夫们都感动,外头参与征召的野生大夫们也还是头一次感受到自己的付出被大晋君王看在眼里。 就在外人都看得感激涕零的时候,天子又向天下发了一道诏书。 天子深感此次疫病中大夫和医学的重要性。昭明五年学宫对外招生,学宫内所学学科也会有医学这一科,并且医学生有两种途径,一种是和普通学生一样参加统考,另一种是参加医学的单独考试。 希望大晋的优秀医生会越来越多,再有洛阳疫病,能够更快、更及时的防控治病,免我大晋百姓受病魔侵扰。 成非润色过的诏书,字字句句看得人都要潸然泪下,哪怕觉得医是上不了台面的小道,经过此次洛阳疫病,也再也不能说医学一句坏话了。 - 小剧场 小白:虽然是个普通流感,但大晋可是连感冒药都没有的地方,大部分人都没什么卫生意识,百姓营养不良是常态,一点都不能相信他们的免疫能力。 虽然我肯定干的没有家里好,但也不能不干。隔离!治病!分药!特殊时期囤货居奇罪,立法走起! 底下的阿飘们:虽然看你第五小白难得这么搞起了严刑峻法我们都有点不适应,但是你这也对疫病防控流程的安排也太丝滑流畅了吧,你不是医学一般都还在跟着那些大夫们学药的吗,怎么就对疫病防控这么了解? 第228章 出行前 天子诏书发下来的那天,正好是十二月二十八,离过年还有两天。 原本洛阳学宫这个时间应该都要休沐了,但因为之前学宫也做了风控,工作效率大幅度降低,魏骁大手一挥,直接让大家加班,大年三十除夕夜再上半天,休个两天,大年初三继续回来干活。 陛下给学宫发了过年物资,米面布匹,河套的咸羊肉以及清洁肥皂,大贤多些,普通士人少些,要的是他们开始养成好的卫生习惯,以及给河套产品带货,让未来所有来学宫上课的学子也都跟着有了好的生活习惯,以及了解河套产品。 魏骁就把人都拘起来加班,三十这天再给他们发东西。 再忙,大贤们也有仆人和弟子会给他们采买过年的物资,大家在洛阳有亲戚的去亲戚家,没亲戚的外地人要么师门一起过年,要么同乡、好友凑在一起过年。 大家三十这天都盼着赶紧干完上午的活就走呢,一看魏骁走了进来,年轻人都惊的心里打鼓。 魏祭酒,你又过来干嘛啊! 我们都知道你是吴地人,一个人孤身在洛阳,也没个家里人一起过年,把我们拉着加班干活就算了,这都大年三十了,你不会下午还要我们继续干活吧,我们真的要赶紧回去打扫屋子了。 魏骁一眼就看出了这些年轻人在想什么,轻哼一声,吹起了他这两年蓄的一字胡。 “这一年大家都辛苦,洛阳时疫刚过,陛下给学宫送来的不少东西,人人都有,让大家好好过个好年。” 看着这些人瞬间迷糊的表情,魏骁重重咳了两声,很刻意,表示他身体健康,没得风寒。 外头的张宏立刻带人进来。 他和那些差役手里都提个篮子,张宏把自己手里的篮子先送给了子川先生。 “子川先生,这是您的。” 子川先生不容易啊,身边弟子就这么两个,外头的弟子他还整天操心,老人家好好过个年吧。 送完这个,他张罗人开始一一分发。 篮子不小,里面东西也不少,张宏都得粗着呼吸两手提,子川先生一手就能轻松接了篮子。 竹篮最底下是小麻袋,手一戳就知道装满了粮食。一小罐咸菜,一条干腊肉,一盆河套的咸肉,一块带着艾草香的肥皂。 这些东西,有些花点钱就能弄到,有些那是花钱都买不到,比如市面上已经都卖光了的肥皂。而陛下送他们的,还是有艾的药皂。 子川先生看了下,他们大贤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他们弟子和学宫其他士人,那篮子就小一些,只有粮食和咸菜和腊肉,没有河套的羊肉,皂也只是普通的肥皂,还是正常肥皂被切成一半的大小。 但是学宫人也不少,陛下一个月都在为时疫操劳,这都还能记着他们学宫,是真让他们感动了。 子川先生把篮子放下,看着魏骁,认真道:“老夫在洛阳也没什么亲眷,今晚过个年,明日就来学宫继续修书。” 天子对他们这些人真的足够尊重了。 虽说不会给大钱,也对他们任何一家都没接受,挑挑拣拣在他们中间选些对他有用的才拿,权力什么的更是给的相当有限,一个考试逼得他们所有学派都不得不转向天子所需要的领域,小学的教材更是把他们所有学派都塞到一个语文,另开了数学、科学两个并行的大学科…… 其实真细数天子对他们这些学派的行为,那是天子要什么他都得到了,他们这些学派最想要的诉求一个没达成,也就那几个学派的人才能进朝堂而已。 这会儿没有什么无条件效忠君父的理念,一些事情其实大家冷静冷静就能想清楚。 有心人一想,就能发现天子想干的事情几乎都干成功了,而且他一步一步,根本不给任何人,任何学派拒绝的机会。 每个学派们的最高理想,不止是他们学派能有个站在朝堂的人,更是让君王用他们学派的理念治理国家,然后把其他乱七八糟的学说都封杀掉。 后者完全没有影子,前者,陛下就算是用奇水和邹氏他们,封官了的还就都只有那么两个,其他人没官位还得给他干活呢,然后现在更是来了个考试。 考试的卷子,既是挑出有学识有才华的官,也还是给天子挑能让他中意的官,一次考试,进士试卷公开,就能让后面学子都知道他喜欢,他想要什么东西了。 这其实是个细细想来会让人不寒而栗的事。 但天子对他们的尊重,也是毋庸置疑的。 哪家学派的学生和老师不是在奔波的,以前在各国奔波,后面在大晋各地,还不是因为没有人能这么接受他们,给他们一个稳定的环境,稳定的工作,稳定的上升渠道。 这些天子都给了他们,并且他还不会和那些个优柔寡断的国君一样,今天信任喜欢他们,明天就让他们走人。 有那些给诸学派们带来不少心理阴影的国君,再看看如此一个大气自信又情绪稳定的当今天子,才知道什么是人比人会死,货比货得扔。 比起邹氏这种前齐贵族、齐地大户的学派,上雍这种名声在外去哪儿都受敬重的学派,子川先生在南楚那地方,带着学生过得更是不易,什么时候还感受过这种送温暖的行动。 他是真的寒冬腊月,被感动的心里暖暖的,愿意给天子多干个两天活。 也高高兴兴带着仅剩的几个鲁氏子弟商量今晚好好过个年的鲁产一听见子川这话,脸一拉,立刻向魏骁说到:“我们鲁氏很多弟子也都在外头带着,洛阳就这么几个,我们也能明天就过来干活。” 其他大贤:…… 能别卷吗,过年休息个两天怎么了,本来就要初三上值早个两天有什么区别? 非学派弟子的其他士人:那些人肯定都跟着他们老师一起明天就过来,我们要不要跟啊? 反正洛阳没亲人,不在乎休息不休息的魏骁大手一挥,来,都来! 曹佩和弟子们提着东西,去了他师兄姚章的府上,这大过年的,就今天一天休息,还是争取和他师兄喝杯酒吧。 一进姚府,就看见这里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他师兄和夫人亲自拿着艾条给家里熏呢。看见他们,让他们站好,一个个排队上前,一人熏一下。 这也是这次洛阳时疫后的一大改变了,洛阳人都多了不少新习惯,勤洗手,喝热水,熏艾条,看不得家里有小动物……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疫病,只是没有人会像他们陛下一样这么重视,要不是丞相天天堵在玄雍宫门口,所有人都相信他绝对会自己也去给病人出诊看病,减轻洛阳大夫们的压力。 不然丞相一知道这事就进宫堵着陛下干嘛,就是怕他去啊。 总之,陛下重视疫病,重视他的百姓,为了疫病,亲自跟着大夫们配药开方,拿出一个又一个方案,给全程普及卫生概念,全方位的杜绝大家意外染病的可能。 肥皂洗手更干净,熏艾条能杀死一些看不尽的病原体,也是大家都能知道点的知识了。 带着浑身的艾香,曹佩把自己手里的篮子递给师兄,“陛下惦记学宫,怕我们过不好年,还特意给我们送了些东西,师兄,咱么一起过个好年吧。” 虽然师兄位高权重的,但自己也不能每次都白吃白喝。 姚章瞥了一眼,让儿子接了拿去厨房。 这些东西不止学宫有,洛阳数得上号的官员都能有个完整的肥皂,底下的小吏也能有个半块小块的。 贵族没有,只有给朝廷干活的官吏限定。 肥皂这玩意儿一出现,就在洛阳权贵们中一直风靡,只是权贵们大多都更爱有功能的香皂、药皂这些,普通肥皂他们看不上。 就这样,这些肥皂那也是在洛阳卖的死贵。 小白是不怕囤货的,肥皂也没那么容易坏。在疫情刚有苗头的时候,他就让杨宏去截住路上所有带着河套肥皂要往其他地方卖的货,直接由他出面花钱买了。 很多商人都赶着年底想把这些东西带去有名的大城和诸侯国的,因此在河套订了不少货。 现在天子愿意花钱买,虽然就是算了进货成本和他们的路费再补贴点的价格,但他全收,这商人也能有赚头,就是赚少点,但你这也没法和天子掰手腕。。 手里有足够的货,加上宫里和洛阳城本来就有的货,小白才敢在隔离区发肥皂,过年给大家发这些福利。 今年年底到明年年初,大晋市场上算是都没有肥皂了,这一次洛阳时疫也算是给河套的肥皂打了个响亮的广告。 用它洗手洗澡洗衣服,能把人洗的干净,把病都洗走呢! 虽然大夫们已在强调不是那么回事,但不懂医术的才不管呢,气得他们让天子年前全城张贴榜文,说清楚那些肥皂是洗脏东西,可以减少一些得病的风险,但你们也不能天天洗,尤其是冬天,三四天洗个一次极限了。 光是洛阳权贵找商人订购的订单,都已经让那些商人年都不过,大冬天就又往河套去了。 师兄弟先进屋坐下,姚章的孩子们招待曹佩的弟子在后头进去。 曹佩端坐好,叹道:“陛下胸有大志,我想了很多陛下会想做的事,却从未想过陛下会让医入学宫,还为医道广招学生。” 姚章淡淡点头,他们陛下那当然不是普通君主。 一个月之前,如果谁和士人们说,现在他们视作最高学府的洛阳学宫,会把医学放进去,那说这话的人会被学宫内外的士人们一起对着骂。 可过了这一个月,不论被征召的民间大夫还是太医院的医官们,大家忙忙碌碌的身影洛阳人都看在眼里。 此次大夫们努力把疫病的范围缩到最小,努力救治病人,医学对疫、对病、对整个大晋的作用,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可以说是不起眼,但绝对不能缺少的那种。 陛下公开发诏书,给医冠上了“医学”二字,要助力大晋医学发展,鼓励人才学医。 放在以前,医一般都是家传学问,能念得起书的人,学什么知识都不会去学医,学鲁氏,那好歹人家也是个正经学派,学了至少也是不愁吃喝的匠人。 但是现在,至少洛阳人对医的印象是大大颠覆。 曹佩看姚章不接着话茬,咳了一声,试探道:“那,学宫以后开课,大夫们医学专开一课,还有哪些课呢?” 我们这些不同学派,是不是都能单开一科? 姚章:“我又不是学宫的官员,魏骁他才是祭酒。你现在也是有官身的人,魏骁是你上峰,有什么事你直接问他即可。” 以前师弟是名声在外专注收徒搞教育的大贤,有点自己的个性无所谓,现在他都是是正经官员了,不能再没个正形。 因为天天都在学宫修书,都快忘了自己已经都有官印的曹佩尴尬一笑。 姚章随口说道:“陛下今日祭庙前,还带我们去外头的新庙祭拜。” 曹佩:“这洛阳什么时候又建新庙了?” 能让天子去拜的庙规格不会很小,怎么完全没什么动静啊。 “因为这座庙还完全没有建。” 姚章端起一碗热热的米汤,开始解释这庙是怎么回事。 得了时疫的病人下葬的话过程中也会有接触风险,下葬不起的人家抛尸野外问题更大,干脆就集中到一个地方一起烧了。 这烧死疫病人的地方选在城里的一个空地,疫病结束后,为了防止这里被人唾弃鄙夷,陛下要在这个地方建一座药王庙,里头供上伏羲、炎帝、黄帝三位对医学发展有重要贡献的知名人物。 陛下难得想花点钱,建的庙也不大,只是免得人们怕这里,这必须同意。 可能是为了年前有个好兆头,陛下带着百官们在病人尸体焚烧的地方,亲自画了伏羲、炎帝、黄帝的画像挂上,插香祭拜。 接着又掏出他画的五张凶神恶煞的瘟鬼图,点了焚烧,寓意为大晋百姓驱走病魔。 那些个瘟鬼图太吓人了,他们好些人只见过陛下的字,还没见过陛下的画,好在陛下给他们看了两眼就直接焚了,阴影一出场就被消灭。 这还不够,陛下还拿出了一碗赤豆,抓了些撒在地上,表示弹走那些病小鬼。 这些仪式,都是大晋以前没有的,大臣们很是认真的看着陛下主动为大晋驱走瘟病的仪式,决定回去也试试。 别的仪式不好搞,拿点豆子来驱赶病小鬼还是可以的,哪怕姚章也会来要了些豆子往家门外撒。 至于今年祭庙,陛下啥都没给祖宗上,只给供上了艾草,说是祈求祖先保佑大晋百姓平安无病…… 算了,他是天子,他说了算。 至于闵帝还单有些东西……我们可什么都没看见。 饭菜一上,大家依次入座。 周沐想起了自己自己的哥哥周信,举起热汤的手一顿,叹道:“也不知道兄长在敦煌如何。” 曹佩也想起了最优秀的弟子,一时有些惆怅,“凉州路远,快马把信都寄过来都得好些个月,也不知道周信今天是不是在过年。” 姚章宽慰他们:“敦煌现在是我大晋最西边的地方,几日前朝廷收到了王归的奏报,他们已经都平安抵达凉州,算算时间,现在他应当也在敦煌定下来了。” 远在西北的凉州,王归也带着人一起过年,陛下送过来的七个进士,他让三个郡守都再挑一个带走,自己剩下四个全都安排了位置。 而那些分散到三个郡的新郡守,才到当地没多久呢,一下马就一直忙活,忙活到年尾,但他们没法歇一歇。 月氏这里可没有大晋的太史局,无法做到精准的天文观测和历法制定,游牧民族都是根据气候变化来的,不像大晋一样能时间精准的过年。 他们就算是想过年,这里倒是不缺物资,但是真没时间啊。 三个新郡,他们要熟悉郡内的一切事物,牧民数量,游牧民族生活方式,然后每日都有络绎不绝的商队,大晋的往外走,外头的往里来,大家来来回回,最西边的敦煌那是最忙的。 周信作为第一次大晋国考第一名,直接就被安排的最西边的城市。 一路过来,他一开始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发配了,草原、戈壁、高山,愣是一个中原人眼熟的农田都没看见。 但是他们陛下那不是一般人,绝对不会浪费他们这些人的。 同样是赴任,其他人早就开始干活起来了,周信的队伍才到敦煌。 这座众人皆知,他们大晋最西边的新城池果然很新,新到还在建城中。 王归都安排了建城的人手,周信也清楚这是刚打下来的城,要的就是他来这里干活的。 周信在进士里挑中的人名叫赵蒲,是赵地人,兖州学派的弟子,按辈分盐铁司的朱平是他师叔祖。 周信和赵蒲下马先熟悉城市建设,一眼就看见筑城人里某几个熟悉的奇水弟子。 听闻月氏行径,资源跟着河套地区支援物资一起过来做人力支援的奇水弟子们看见周信和赵蒲也是大吃一惊。 见着熟人,大家先是用平辈礼互相一揖。接着,两个奇水弟子就问他们俩怎么从洛阳跑这儿来了,周信和赵蒲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嘴角微微扬起弧度。 “这就说来话长了。” 王归写信给天子要人才,天子亲自出考卷,百官誊抄,众臣监考,高官批卷,最后陛下亲自定下合格的名次,十位进士…… 这些事情都不用润色,稍稍一说,奇水弟子们就听得目瞪口呆。 这试一考,对外他们算是这批人里最优秀的十个士人了,名声自然不用说,官身也来了,陛下还让他们红衣玉带上街夸官…… 好、好羡慕! 他们只是不在洛阳多久,怎么洛阳就有了这么多的事。 出来的时候,我们是跟着陛下的专业人才,现在我们还是,但你们再见却成了郡守,我们倒是来你们手底下干活的了! 当然,不能怪王将军给陛下写信,因为他们俩只是过来协助建城的,等城防都建好,就要回河套继续打铁钻研武器,还要帮助汉斯那家伙研究牧草,在这里待不久。 “等等,二位兄台,”一个弟子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我们奇水就没一个弟子上榜吗?” 赵蒲拍拍他的肩膀,“留在子川先生身边的,只有两个人。” 哪两个人,哪两个不争气的师弟! 周信也安慰道:“我们溧阳学派也就我一人中榜呢。” 可你这混账一中就中了个第一名啊! 两个奇水弟子勉强微笑,“二位兄台,回头不忙了,能不能把你们的卷子,默一份给我们。” 我倒要看看陛下都出了些什么题,你们又是写的怎么好,能是士人们中的前十和头名! - 小剧场 小白:能力有限,实在救不了的人,我会给你们念个往生咒的。 姚章:君王分好几种,我们陛下那超然独一档,武帝这种英主一挡,剩下的都是辣鸡 阿飘们本来兴致冲冲,等着看第五小白今给他们都供什么呢,结果就看见那么多的牌位,下面居然就一个供盘,里头摆着一盆干艾草。 第五飘们:??? 大臣们:??? 小白:大晋时疫刚过,我今年也不干别的了,就祈求先祖们保佑我大晋百姓平安无病 第五飘们:不是,你才是真天子啊! 我们这些飘能不能保佑百姓无病,你是再清楚不过的,在这一本正经骗百官干啥呢,你有这需求,拜我们还不如拿个镜子拜你自己呢! 你就是心情不爽故意克扣我们过年份例吧,这什么不孝子孙啊,文武百官,丞相呢、礼官呢,来个人给我谏他啊! 小白:这皇帝的破班上的就烦,还拜第五家的祖宗,拜你们你们也啥都不能给我干,我不爽了,你们也都别想死后过得安稳。 求定数着自己的贡品,艾草、香皂、新悠悠球、桂花酒、菊花茶,还有一到六年级的长安小学教材 求定:……谢、谢谢小叔叔。 你果然是带小孩又带烦了! 第229章 陈留 年刚过,亲耕礼一结束,天子就带着十几个人又出洛阳了。 这次不是去长安了,而是去巡视,路线先东再南。 虽说没见过他这样出巡就带这么些人的,但现在天子俨然就是洛阳臣民们心中的人间真神,他想做的事无人能阻止,大家能做的,就是叮嘱天子带在身边的那些人,让他们多注意注意,多少让咱们陛下在外头还能有点天子威仪。 走的前一天,曹鲤和太医院其他大夫们都备上了不少现成药材和药方让刘德他们带着,治水土不服的,春天防感冒的,夏天防中暑的,祛湿的,防蚊虫的,可以说很是齐全。 刘德很想说没必要,他们陛下这么多年,身体好的不得了,就没见他生过病,熬夜观天象一夜不睡第二天还能去长安小学上课呢。 大夫们看出刘德对他们给加行李的行为颇有微词,冷笑一声,问:“刘中将可是觉得我们太过忧虑了?要知道陛下乃天子,又上天庇佑,你们可是肉体凡胎,这药带着,保不准就对你们有用呢。” 自从天子的证书诏书一发,太医院的大夫们那是腰也直了,帽子也能带正了,大家就等着陛下巡视回来,明年昭明五年开始收学生,医学人才够了开始往外派,建设大晋的卫生医疗体系。 别说太医院的医生们了,就是外头的普通医生,也是明显感受到自己受尊重了不少,现在走路那脚都是带风的。 跟过来送陛下的刘奉上去就给了他孙子一脚,对着大夫们很是客气的一拱手,“小子什么都不懂,好在诸位想的周全。” 陈冬还在长安保护萧皇后他们的安全,杨宏要守着洛阳,伊平在河套镇守,王归坐镇凉州,周祀各个地方带兵转悠训练,柳珀在益州管盐经略西南,张巍总览全国交通驿站…… 这么数下来因此,这次出巡就天子身边数得上身份的,还就刘德这一个老资历的熟人。 刘奉作为爷爷,非但没有为孙子这次的特殊地位而高兴,反而异常忧虑,生怕刘德侍奉不好天子,还会给天子东巡惹什么麻烦。 对此,刘奉只能说他爷爷想太多了,居然能觉得他有这个能力给陛下惹麻烦。 他爷爷这是就和天子在河套相处的少了,不知道陛下不讲究的另一面是什么都要按照他的想法去办,而他刘奉什么都跟着天子的想法出去了,这还能怎么给陛下添麻烦。 刘奉的担心并没有被刘德放在心上,他老老实实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再带上天子的行囊。 陛下嫌弃马车太慢,决定快马行动,肉眼可见他们一路都在颠簸了。 不过好在往东城市多,不怕补给困难。 小白一开始想着每个诸侯国都去看看,亲眼看看他的兄长们有没有吸取第五潜鱼的教训,稍微收拾收拾自己国境内底下的贵族。 但是地图一翻开,代国在最北边,齐国在东边,他去齐国和东莱国还需要往东北方向,这三个地方就干脆取消,他先东去吴国,路上还会途经陈留,接着南下宋国、越国、洪都、长沙,再往回过楚国北上。 洛阳往东,第一站就是陈留。 陈留王第五随丰是小白这一辈的老九,人虽然被封在陈留这个靠洛阳的富裕地方,但是地盘也小的很,就一座城加上周边的百姓是他的,过得算是能比洛阳绝大多数的勋贵都富裕,但是离得再近也不能随意出陈留,以后儿子多生两个,估计除了陈留的主城就会什么都没有了。 仔细算算,武帝给的封地也确实都吝啬的很,都是南边东边这些时下没人愿意去的地方,要么就是苦寒的北边,地盘靠洛阳近点的代价,是领土范围最小,还得小心翼翼别干太过分放事,否则就会没事被洛阳高管们盯着参。 考虑到老家汉朝和明朝王爷们的精神状态,小白觉得他这些王兄们他还是要亲眼去看一看。 陈留以前就一个郡,来了个陈留王,就住进了郡城里,然后原本归属陈留郡的其他县,就留了两个给陈留王,其他的全被武帝分给其他郡了。 所以陈留王,虽然土地是诸侯王里最丰饶的,但是地盘最小,过得不算穷但也富裕不了,和齐王、吴王没得比。 陈留王正在自己宫殿里头抱孩子呢,忽然听见内监急匆匆来报,说是天子驾临,惊的他赶紧把孩子塞到孩子亲娘手里,脑子里不断在想自己有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引来了第五小白的主意。 每个人看东西都不一样,在陈留王这里,他就和代王一样,看洛阳天子,就会想起天子拿着剑,上头他们六哥身上的血还是淌着的。 陈留王第五随丰今年正好三十,早些年的时候,也想过自己封地太小的问题,好几年都只有两个孩子,很是克制。 后面闵帝去世,继位者成了幼弟小白,距离洛阳最近的他几乎什么消息都是诸侯王里第一个知道的,看见人家这皇位越做越温,并且都懒得搭理他们这些兄长,陈留王心里深处那最后一点期待也破灭了,彻底躺平,爱好变成了生孩子。 别看他昭明二年才开始有的新爱好,现在这昭明四年春,他不大的后宫里头,已经新增了三儿两女,还有五个孕妇。 干点什么别的不做人的事情,都会第一时间被洛阳御史府监察所盯上,并不想挑战第五小白宰哥哥剑有多利的陈留王,就专心生孩子。 我在自己宫殿里头就造人,对象还都是我的后妃和宫女,这都能让第五小白心里不爽吗? 紧张害怕是一回事,亲自带着孩子和王后去开宫殿大门迎接是一定要干的。 那些新孩子年纪最大的也就才能喊个人,路都走不全,早春寒冷不能让他们见风,因此带的是两个大的。 他的年纪最大的两个孩子,一个第五弘文今年十三,一个第五弘轩今年十二,都是陈留王后所生,都还没被请立太子位呢,好多年都是两兄弟一起长大,谁知道这几年他们忽然多了这么多的兄弟。 一想到不大的陈留,以后还要给这么些兄弟分地盘,太子都不是的两个同胞兄弟日渐烦躁。 被陈留王身边的太监喊过来的时候,两兄弟还不知道什么事,知道他们父王拉着母后让他们跟上,王宫大门一开,就看见十多匹高大的骏马,上面坐着的人都统一穿着窄袖宽拜的深色袍服,腰间配着兵器,利刃没出鞘都能感受到这些人身上的汹涌之气。 在陈留这小地方没见过什么外人的两兄弟都有些被震住了。 接着就看见他们父王赶紧上前,对着这群人弯腰一拜,穿着袍服的人纷纷下马,唯一一个还骑在马上的人一身单薄的蓝衣,手里攥着缰绳,看着龙章凤姿,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气势。 陈留王一声“拜见陛下”惊醒了两兄弟,赶紧跟着父亲一起低头行礼。 天子下了马。 “王兄不必多礼,孤只是路径陈留,过来看看王兄。” 陈留王也不敢多问陛下要去哪里,赶紧请人进去先歇歇脚,“我这王宫是寒酸了点,陛下切莫嫌弃。” 谢谢,并不需要你这突如其来的关心。 牵着马的刘德一看,陈留王的宫殿那比燕王宫是差了不少,宫殿群就这么数的清楚的几座。 但是放心,陛下不会嫌弃的,那么高大豪华的玄雍宫陛下一年也住不到一百天,长安行宫那就是里头东西多点的民宅,这陛下都能愿意住,陈留王宫自然也能住。 被陈留王请进王宫上座,小白看向两个没见过的大孩子,问:“这是王兄的儿子?” 站在王后和陈留王边上的两兄弟上去紧张的行礼,陈留王介绍道:“这是弘文,十三岁了,弘轩今年也十二了。” 小白嗯了一声,按照做客传统和自己长辈的身份,问:“可上学了,都学了什么?” 都十多岁了,两兄弟肯定上学了,只是有名有才的士人都在洛阳,他们的老师是自己的舅舅,教他们的都是时下所有贵族都会学的那些东西,以及溧阳学派的一些知识。 知道天子都在洛阳怎么吊那群学派大贤的陈留王心里一个咯噔,有些紧张起来。 天子并没有对两个侄儿学的内容又什么看法,只是正常问了些问题,然后做些简单夸赞。 “这个年纪,能学到这些,你们都很厉害。” 第五弘文和第五弘轩立刻眼睛一亮,这可是来自天子的夸奖! “陛下盛赞了,这孩子们这个年纪,能有什么厉害的。”陈留王作为家长,那肯定是要谦虚一番的。 比起他们陛下关系最好的那个侄儿和齐王兄的儿子,他的孩子什么水平第五随丰清楚的很。 小白又问道:“你们有什么梦想吗?” 梦想? 见他们一家齐齐懵逼的视线,小白换了种说法:“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两个孩子有点茫然,以后,他们俩肯定是一个做太子,未来继承陈留,另一个分一些土地财产,辅助兄弟,然后分点东西给剩下的兄弟。 他们的以后不就是这样的吗? 陈留王不敢说话,怕天子对自己的孩子有什么其他安排被自己打断了。 但是对孩子的安排,小白肯定要和陈留王说的。 “孤在新城长安有修建一所小学,王兄要是想让孩子们念书,不若把孩子送去小学读个几年,后面再让孩子们去洛阳参加学宫的考试。” 他们都十多岁了,学点小学的内容可以应该不需要那么久。 其实对孩子未来并没有什么安排的陈留王立刻答应:“陛下您建立的小学,那里头定然是名师众多, 我过两日就安排人送他们去长安。” 小白:“长安小学这时候已经开学了,等下半年吧,过完了暑假,九月一号就开学了。” 他看了眼陈留王,说:“都是第五家的子孙,可不能只是在封地里醉生梦死,也该学点本领,报效大晋。连广阳皇姐的女儿都在小学努力学习,说以后要去替孤守卫边疆呢。” 当然,陈华那是骤然听见原本一起上学玩乐的小伙伴东方旦已经在边境有了军功,不服气,随口一说的。 但是小孩子都知道人要有志气呢。 陈留王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眼睛瞪大,“陛下、陛下的意思是,他们……” 不用留在封地上,有出息了就能回洛阳朝廷做官了! “孤希望我大晋贤才皆能为国尽忠。”小白盯着第五随丰的眼睛,着重说道。 姓第五的都享受着这个国家最上层的资源,该有的基础教育绝不会缺,这现成的人才让他们就躺在外地,是有点浪费了。 虽然君权至上,肯定会不乏野心家,但至少小白这里他的神权压倒一切。 “所以,王兄你有什么梦想吗?” 之前小白觉得他们就在封地做好诸侯王就行了,别找事就是给他的最大帮助,但是自从洛阳时疫一出,他发现还是少了太多专业人才了。 有些事情那些士人不愿意干,的不愿意学,他觉得宗室就挺合适,毕竟他们不缺时间,也不愁吃喝前途,因为作为旁支宗室已经压根没有什么前途了,很有时间可以搞点研究。 老中医第五小白一看他这九王兄,三十岁的年纪,面色苍白、脚步虚浮、双目乏神,脾肾亏虚的有点过头,要不了几年他这陈留就能有个新王的程度。 算了,就当是救人行善了,他愿意给他这九王兄一次机会。 天子去休息了,第五随丰坐在自己床上,拉着王后,想说什么什么都说不出来。 本来,他应该是把自己住的这间最好的宫殿让给天子的,但有点折腾,所有东西还都要换新,天子就俩字,他厌人。 熟悉的字眼一听,第五随丰立刻懂这什么意思,找了个没人住过的偏僻宫殿,让天子住进去。 然后现在他陷入了重要的人生思考。 “你说,陛下说的,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陈留王后:“……大王不妨说清楚,您想的是什么意思。” “唉,就是,就是,”陈留王有些说不出口,“愿意让我回洛阳,入朝堂,做他的、他的、助力。” 这话说的他都不好意思。 洛阳那是什么情况,偏远地区的诸侯王不知道,他可太清楚了,那就是第五小白的一言堂,他把祖宗坟刨了百官都会自己给他编理由大肆叫好的那种。 就这种情况,第五小白完全不需要什么兄弟来做助力。 再者说,从前诸国时候,国君和他们厉害又聪明的亲兄弟封君闹得难看都有不少,更别说他这和第五小白没情分的兄弟了。 王后:“那大王你想去吗?” “想,是有点想,”陈留王纠结道,“可我不知道我究竟能干什么呀。” 朝廷缺官吗,他不缺官啊,洛阳学宫里头外头等着上位的士人多得很,更别说那些权贵子弟了,谁不想上位啊。 仔细想想自己到底有什么本领,会的那些知识,没有一个是能比得过洛阳人才的,这样的自己,去了洛阳又能在那些人精手底下出头吗。 而没有个出色的本领,陛下就算是给了机会,后面自己也会泯然众人。 “天底下没那么好的事,去了洛阳,这陈留的封地肯定是没了……” 现在怎么着,自己还是陈留王,还有陈留这片封地,小是小了点,但这里有土地有人口,比他远在南边的穷兄弟可好多了,至少没有瘴气。 他这弟弟可不是什么大方的,想去洛阳进朝堂,作为代价,那封地肯定是没有了。 就是天子愿意还给他们保留,长安诸公们面对第五随丰这么个突然想进朝堂的诸侯王,那也会口诛笔伐不断。 留在陈留,做自己的陈留王,那至少一家子还是尊荣的诸侯王,这片土地上的绝对掌控者。 就是离洛阳很近,更要老实遵守洛阳的规矩,绝对不能随意出国,陈留地方又小,自由上那是真的没有什么自由。 离开陈留,去洛阳,一家子没了陈留这个封地,可能就靠着自己现在手里的钱过日子,置办地产还得跟那些洛阳权贵争,吃喝都是个问题。 而且去洛阳了,那是时时见天子,给曾经的幼弟低头,给他干活,还要努力讨好他来让一家子生活,免得就在人家眼皮子底下,随时就被收拾了。 从这点看,去洛阳还会担惊受怕,自由的代价也不好受。 “王后,要是你,你会如何选择?” 陈留王后翻了个白眼,“当然是回洛阳,那里可是咱们从小长大到的地方。” 她姓严,是城阳公主的小姑子,严家虽说现在没什么人,但家里在洛阳有地有亲戚,回去了她才不担心自己过得差。 她就在洛阳边上,整日都是听着洛阳又有什么新鲜事,有什么新文化,自己要什么香皂、羊油润肤膏都得派人去洛阳买,有价无市的很多东西还都是严家匀出一些送她的,从小也是洛阳贵女圈子的她是真受不了。 比起其他封地,陈留是富裕的,但比起洛阳,这可差远了,严王后还是更喜欢洛阳。 “我是愿意回洛阳的,大王您喜欢就在陈留继续住下去。 陛下同意让弘文他们去长安小学念书,以后考上了还能去洛阳学宫学习,大不了,我下半年也带孩子陪读,去长安和萧皇后作伴”严王后都不想搭理他了,“” 陈留王:“可我不知道我能干什么啊……” “那大王就再想想自己会什么吧。”陈留王后不想搭理他了,直接走出去回自己寝宫。 天子就是在他们这里歇个脚,第二天就要走了,第五随丰必须今天晚上就做出决定。 第二天,早起的小白一开窗,就看见远处脸色更苍白的第五随丰。 他这一看就是一晚上没睡,但是又不敢靠太近,怕落个窥视天子行踪的罪名。 小白对着刘德比划了下,让刘德把人带进来。 刘德靠近过去,被陈留王这脸色吓了一跳,这眼眶也太青了,这是一晚上没睡呢。 小白坐着,就看见他九哥一进来就对着他扑通一跪,开始哀嚎。 “陛下,臣想回洛阳,臣梦想是能为陛下分忧解难,只是臣不知道臣能为陛下分什么忧!” 你哥哥我都给你跪下了,求你了,给我一条生路吧。 刘德摸着剑柄,手有点痒。 陈留王是他看过最没骨气的诸侯王,好歹上一个燕王那还敢对着陛下犟一犟呢。 小白是听明白了,他这哥哥就是人生相当空虚无聊,并且没有什么理想目标。 这种权贵有了无聊的心思,如果还不把心思放在什么爱好上,那肉眼可见以后会整出不少拉低人类道德下限的东西。 为了以后少一个类人生物,他还是拿出点对人类的关怀吧。 “九王兄,你有什么爱好吗。” 没有梦想,那总得有个兴趣吧。 第五随丰琢磨了一下,想了半天,然后试探性的说到:“雕刻玉石,算吗?” 算,当然算。 “玉刻啊,那正好,孤在洛阳扶仙宫有陶瓷厂,今年预计建个小庙,里头供上三皇的雕塑,王兄去找重山,观摩学学怎么烧瓷,给药王庙烧个神像。” 喜欢艺术,好事。 第五随丰急了:“等等、我喜欢玉雕,不会烧瓷啊!” 瓷器他王宫里也有,不多,还死贵,但真的好看。这瓷做花瓶餐具已经够奢侈的了,直接让他去用瓷烧神像,他完全不会。 “手艺活,一样的,瓷雕难度不比玉雕小。王兄你去了,我保证你会喜欢的。陈留有纸吗,我来给王兄画个图。” - 小剧场 小白:机会我只给一次,来,大声告诉我,谁还有梦想。 从前经常被自家蠢货国君们猜测怀疑的诸国有名的封君公子们:看看,看看人家,在看看你们,这就是圣主和蠢物的区别! 太子放下了心:“潜鱼那是太不像样了,对大晋危害太大,看看九弟,小白心里还是在乎这些哥哥的,都愿意让他们回洛阳。” 然后不满的眼神看向武帝,爹,不是我说,给九弟的封地忒寒酸了 武帝:我是给求定攒家底呢,你个混账 求定:不,依照我对我小叔叔的了解,他是看不上九叔这种人的,我觉得完全不是他友爱手足,这其中定然还有别的原因 第230章 吴都 天子就这么走了,第五随丰只能看着天子他们策马远去的背影,感慨他这陈留黄土还不少。 感情你真就是把我的王宫当个驿站,休息一晚补给一番啊! 跟着他们爹娘一起来恭送天子的两个小的看看他们爹,问接下来怎么办。 严王后立刻就要回宫:“收拾东西,回洛阳,下半年我就带你们去长安念书!” 老大弘文看看他爹:“父王呢?” 在陈留着小地方真的呆腻了的第五随丰想起宫殿里头天子给画的图,还有那一封给丞相的信,咬咬牙,下定了决心。 “走,回洛阳!” 没封地就没封地了,就靠着天子发的生活费生活也不是不行,好歹在洛阳他能随意出行。 说干就干,两个小的从小在陈留长大,对大晋的都城洛阳充满好奇,两个大的都是洛阳长大,一想到要回家那是止不住的兴奋。 就是陈留王后宫的妃嫔们,大部分不是抱着两岁不到的孩子就是还怀着身孕,安排她们出行那肯定只能是马车慢慢走快不得。 王后第一天就给家里写了信,然后快速的收拾东西,洛阳那边新的陈留郡守一过来,她就带着大小车辆出发回去。 没了封地,第五随丰也还有陈留王的封号,那么多的车子和人手一路过来,把洛阳城门口进出的商人们都看呆了。 之前还没感觉,现在站到洛阳城脚下了,第五随丰才感觉到洛阳的空气有多新鲜。 上次来洛阳还是四年前,他们兄弟来参加第五小白继位那会儿的祭天大典。一眨眼就是昭明四年春天了,太子和老六没了,不算第五小白,十个兄弟里头,就他第五随丰一个是重新回到洛阳生活的。 这感觉,真是……美妙! 又被礼部上司挑出来迎新的张宏上前,接引着第五随丰先去住诸侯王们一般进京住的会馆。 陈留王府还在修建中,不过现在全大晋要修建的东西都太多了,凉州、长安都在修城,还在修路和交通驿站,这王府,满朝官员都觉得是最不着急的,优先等级还不如陛下要在洛阳修建的药王庙,让陈留王等着吧。 陈留王虽然一家老小都在这,但是现在整个洛阳就他一个诸侯王,完全能塞得下。 第五随丰点点头,这也很合规矩,正要又上车呢,严王后撩开马车帘子。 “大王就和妃嫔们去会馆吧,我带着弘文他们先回家了,多年不见,家中哥哥嫂嫂也想着我呢。” 给诸侯王住的地方差事差不了,但是一落地他们要收拾的东西可多了去了,都到家门口了,严王后是不耐烦干这些了,只想赶紧回家。 第五随丰急了:“你一个人去见舅兄成什么体统,我陪你一起去!” 多年夫妻了,他还能不知道严王后是什么的德性,就是一回洛阳就要回家舒舒服服歇着去了。 这一歇估计就歇个半年,然后直接又带着孩子去长安念书了。 都是夫妻,这好日子,带他一起过。 严王后指着后头的长长的马车队伍,“那么多有孕有孩子的妃嫔,大王身为一家之主,也得担起责任来。” 做人别太自私了,想想你那么多老婆孩子还有伺候的仆人,我们严家哪里住的下。 走了,回见! 张宏就当没看见陈留王被王后甩了这件事,依旧礼貌的请陈留王上车,把他带到会馆,让他歇一歇,第二天就有消息了。 诸侯王而已,陛下已经对他有了安排,所有大臣一直都觉得陈留王可以去负责陛下药王庙神像的工作,但他没资格上朝。 也不知道陛下到底是又有什么安排,但是两个小的去念书,没问题,王后陪读,也问题不大,陈留王只要不掺和朝堂的事,别的就随陛下怎么安排。 因此,张宏第二天再次出现的时候,就是安排了车子,带着第五随丰出城去了扶仙宫,把他丢给官重山。 还想去拜会岳家和朝中一些大臣们的第五随丰感受到了整个洛阳对自己的嫌弃,开始动摇起自己回来的正确性。 最近官重山的工作重心都在造纸和印刷上,兵器的铸造自从给禁军武器都替换后就已经暂缓进度了,目前接的都是高端定制活,耐火砖的烧制在没有高炉铸造的需要时也暂停了,只有少数手艺人在干烧瓷的活。 毕竟瓷器已经是洛阳的高端商品了,慢慢做,高品低产,从洛阳往大晋四处都不愁卖。 看见张宏,官重山正要打个招呼,就看见边上一脸好奇的第五随丰。 官重山脑子很好,从前在玄雍宫工作经验多年,对诸侯王们的长相都记得很清楚,一看见就知道这是陈留王。 疑惑的眼神看向张宏。 张宏赶紧解释,“陛下路过陈留,让陈留王回洛阳,负责药王庙的三座神像。陛下说了,要瓷的,就交给陈留王来烧制。” 官重山很惊讶,“陈留王还会烧瓷!” 不应该啊,这手艺是陛下教的,目前大晋应该只有我们扶仙宫,长安以及白登山才会,陈留王怎么钻研出来的? “不不不,只是会一些雕一些玉罢了,”第五随丰赶紧解释,有些羞赧,“陛下让我来学怎么烧瓷,做瓷雕。” 官重山明白了,把陈留王领到那几个烧瓷师傅跟前,说清楚陈留王的身份和工作,让老师傅们负责教陈留王烧瓷。 陈留王的工作方向是瓷雕,看出来陛下是准备让他在这里待个几年了。 第五随丰心里打鼓,虽然不是很看得起这些双手粗糙,毫无气质的老师傅,但他尊重天子的权威,很是听从官重山的安排。 中午的时候,重山想了想,还是亲自来喊陈留王,给他开个小单间吃饭,结果喊了三声,陈留王都没听见。 第五随丰在那里玩陶土玩的不亦乐乎,宽袖外衣已经被丢在一边,撸起袖子在那里踩着拉坯机,神情专注的很。 把所有的技术都看做自己上升阶梯的官重山并不能理解陈留王打开新世界大门后对手艺活的热情,他只要保证陈留王在这安静待着就好。 而跟着严王后在严家过得很舒服的两兄弟也没忘了父王,打包了一些只有严家才有的东西就奔向会馆,然后和除了他们爹以外的所有人大眼瞪小眼。 诶、我爹陈留王呢? 什么,他已经三天没回来了! …… 离开陈留,小白带着人继续快马加鞭,一路赶到了吴地。 吴国都城就叫吴城,以后它还会有几个很好听的名字,譬如长洲、姑苏、苏州。 这个时候的吴城,没什么小桥流水的江南风情,也没有那些雅趣十足的园林,除了气候湿润些,降水多些,各方面都没有小白记忆中的那样繁华有风情。 小白也完全没有玩什么微服出访的心思,这么赶路只是为了方便节省时间而已,每次到一个城市之前都会让刘德他们派个人早一天去城市通知人做个安排,省的临时准备忙的七上八下一团乱。 之前陈留是这样,现在吴城也是如此。 吴王第五载止也是一样,带着王后和孩子们,喊上相国出来接驾。 比起四年前,已经三十八的吴王已经老了不少,其他人都已经换下了厚厚的冬衣,他却还披着披风。 因为胖的原因,他脸上能挂得住肉,皱纹并没有多少,可一双眼睛里头却带着止不住的疲惫之态。 “吴王兄快起来,”小白有些惊讶,拉起吴王往王宫里头走去,“王兄身体有恙,快进屋去,莫着了凉。” 小白一摸,他吴王兄手是温凉的,就这还有点汗,气血不足,阴虚内热,再一搭脉,这身体是虚弱过头了。 和陈留王那种纵欲过度的虚不一样,吴王的身体是病了之后的那种整体上的虚。 而不知道他幼弟还会那么点医术的吴王圆脸上笑容一僵,被天子突如其来的亲近吓到,嗓子又痒了。 他还能不知道他这弟弟以前的厌人症吗,自己也和他没什么感情,第五小白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这么亲密?他是有什么目的,想和自己又要走吴国的什么东西? 怀揣着一肚子的心思,吴王被天子拉到宫殿里头坐下,吴王自然是坐在下首的,但是天子居然没坐在上首,反而坐在吴王同一张桌子旁边,拉着吴王的手,开始正经搭脉起来。 陆续进殿的其他人都看不明白,被把脉的吴王也看不明白,他忍着第五小白搭在自己脉搏上的手,努力让自己别情绪波动太大。 这是天子,这是天子,他能无礼,自己不能。 认认真真搭脉,小白问吴王有没有看大夫,大夫怎么诊断的,开的什么药方。 “大夫、咳、咳咳……” 吴王一开口就是忍不住咳嗽,吴国太子第五雱赶紧出来,把这些都一五一十说了。 小白听着,诊的病和开的药都没什么问题,就是需要他吴王兄好好养着。 其实病的并不严重,但在他吴王兄身上就显得格外严重罢了。都是天生的,基因这玩意儿,就是这么的不公平。 “吴王兄才三十八,这么年轻,好好把身体调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小白站起来,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好让他吴王兄能别这么紧张,想咳放肆咳。 天子一走,吴王确实立刻就咳了好几声,然后端起温水来压压嗓子。 三十八了,这还年轻呢,他这幼弟什么时候还会说这种宽慰人的话了?还真是做了皇帝不一样了,对这朝中那些人精,连第五小白都会关心人了。 这确实是第五载止太久没有和小白接触,不太清楚现在他已经和小时候很不一样了,还不是装的那种。 “王兄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说。” 吴王又咳了两声:“年纪大了,感慨人在世间实在是太渺小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烦心事,但确实从小到大过得也没顺过,哪怕努力去笑,脸上笑呵呵的,但也只是勉强豁达,尽量少烦心而已,但没有快活过。 不像其他兄弟,敢造反的蠢货现在是什么烦恼都没有,都不用操心了。 老二一直跟老大比来比去,现在反而放下一切,除了齐王的位置还没传给儿子,整个人天天抱着第五小白给的经书,窝在宫殿里头修炼,也不知道修个什么东西。 剩下的要么胆小知足,要么安分不敢动弹,大家似乎都有自己活的方向。 至于自己,他实在也想不清楚。 他不愿意说,小白也不勉强,总归他三哥是个正常人,就藩这么多年身上也没什么凶煞气,孩子们也用心教导。 小白只是和吴王又说了一下小学和学宫的事。 吴王的孩子都十五六了,小学不愿意上,可以买个教材,看看书,试试去洛阳学宫参加考试。 夜晚,吴王太子带着弟弟坐在吴王的床边,听他的吩咐。 “太子,你就在吴国,让人去看看能不能买到洛阳的教材,让彭儿看书,见年年底出发去洛阳。要是买不带,那彭儿就直接出发去洛阳,我来给舅舅和太后写信。” 吴王经过上次的事,发现舅舅沐筠不太靠谱,在自己这个外甥和天子之间,毫不犹豫选了天子。现在吴王也不想鸡蛋放一个篮子里了,左思右想都觉得找姜太后更靠谱点。 就算姜太后年纪大了不管事,至少次子去洛阳也不会出什么事。 第五彭看看兄长,再看看父亲,“洛阳学宫那么多的名师,这可都是吴国找不到的大贤,要不,就让哥哥和我一起去吧,陛下说的是父亲的孩子,没说吴国太子不能去,哥哥还比我更聪明些。” 想去念书,都还要考的,万一自己没有考上呢。 太子第五雱立刻明白弟弟的心思,“怕你自己考不上?” 第五彭有点不好意思的点头,“我偷偷的去考,也没人认识我,倒是不怕给爹丢脸,但怕给陛下丢脸。” 吴王靠在床上,看着两个和和睦睦的儿子,果断道:“雱儿是太子,陛下愿意让他去,百官也不会让。彭儿,你去。 考得上就留在洛阳念书。考不上也可以看看洛阳有没有别的合适你的机会。都没有那就回吴城。” “至于丢脸,和全天下的贤才一起竞争,没争上不算丢脸,更别怕是丢陛下的脸。” 吴王很有信心,第五小白绝对不会因为第五彭考得差而感到丢脸的,毕竟他自己以前上课光睡觉什么都不学,被武帝问自己都毫不心虚。 更何况,你也就几天和他见过一面,对他不太了解,他是个绝不因为外人内耗的人,你又不是第五求定,有什么他绝不会在乎。 第五彭了解的点点头,忍不住好奇道:“陛下怎么突然来我们吴国了,是来看看我们吴国的竹纸吗?” 说到底,到底为什么陛下突然来了他们吴国啊? 太子第五雱摇摇头,“我送陛下去歇息时也同他说起,陛下知道了后并没有说什么。” 纸再珍贵,也是从洛阳传出来的,陛下绝不会没有,不会为了想知道这个和纸张产量而过来。 吴王也不清楚第五小白到底是来干什么的,甚至天子没说要第二天就走,只说他还要南下去越国看看老四。 至于天子说过他是出来看望看望兄长们,吴王觉得不可能。 天子想兄弟,别管是真是假,他一个诏书,哥几个半年一年,骑马骑得身子骨散架,那也得给他颠簸到洛阳,规矩就是如此,他们亲爹定下的规矩。 为了看他们出洛阳,这么离谱的理由,就算是为了皇帝的安全,洛阳百官们也绝不会同意的。 吴王觉得,这背后肯定有事。 联合这几年洛阳的公文,就会发现天子出门都是有目的的。 去河套那是为了对外反击草原人,去燕地那是收拾第五潜鱼和燕地大户,去蜀地后蜀地就有了盐,还在修个什么水道,去长安是筑城搞教育,回洛阳那也是为了祭祀。 所以,来他吴地是做什么? 看看盐场矿场?还是他们吴地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啊,吴国真的很老实。 到了吴国之后,小白的速度就慢了下来,第二天虽然出发了,但是打算把一些吴地正在开采的重要矿产看一看,确定一下矿产的出产量。 简而言之,查账。 天子一路都没什么仪仗,过来吴国也就吴国顶层人才知道,下面的矿产那是根本不知道的。 考虑到天子安全,纵使他们十多个人都有着利刃在手,刘德也还是管吴国太子要了一支一百多人的兵,在陛下视察几个吴国几个重要矿产点的时候护驾。 刘德的担心的确很有必要,那些矿产点都是严禁外人进入的,他们突然过来,一行人加上一百多的兵,武器在手,几个重要矿场的人无论如何也都不敢做什么,乖乖交代实情。 这些矿原本都是属于吴王的,但想也知道里头是有不少油水能动的。 盐矿这种生活必需品的重要矿产不提,这里还有铜有铁有硫铁,是可以用来铸造钱、兵器和生活用品的。 从前在吴王手上的时候,他对盐矿最用心,对其他难免就有些放松。于是吴地一些人,尤其是矿产开采区当地的人,难免就有搞些挖墙脚的。 小一点的是低价从这些矿产买盐,大一点的是自己开发私矿。 现在矿都是朝廷的了,没的说了,开抓,按晋律审了。 吴国可能地方远点,不知道晋律现在多了不少条例,但是没关系,小白他们都是长安来的,他还是改晋律最后的点头人,没人比他更懂大晋律例。 养病的吴王脸都黑了。 这是他的吴国,底下人现在是挖大晋的墙角,以前那就是挖他的墙角。 之前第五潜鱼事发之后,他也拉着相国把国内查了一通,倒是查了有人强买良田的事,也处理了,着重去看盐场,就忽略了这些矿。 他也没想到,在利益面前就是有人敢违反晋律。 陛下不是来找他的麻烦,这很好,但是陛下现在吴国扫雷的事,简直让吴王倍觉颜面扫地。 他卧病中,但已经想好了后面皇帝把那些矿场都清扫完,后面会怎么来处理他。 身为吴王,国境内出现了这样挖朝廷墙角的事,这少说也有个失察之罪。 但一直到天子把该干的活都干完,整个吴国境内一大批贵族大户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第五载止都没等到天子对自己的处置。 他等啊等,等到天子的马已经跑出吴国,去了越国,都没等到。 吴王不解,第五小白真转性了,友爱兄长起来了? 除了检查这些矿的开采情况,吴地也是水稻种植经验丰富的国家,小白也是来这里看看现在水稻驯化种植的成果,然后试图分辨出不同类型的稻子,找出一些稻种带去南边。 种植园里,自己吃的粮食那肯定也是要种植的。 - 小剧场 弘文:母后,您已经把父王在外放生好些天了 严王后吹吹洗的干干净净还带着花香的手指:怎么,他认错了 弘轩尴尬:没有,父王他去扶仙宫玩泥巴玩的起劲,就没下过山。 阿飘们也没想到,第五小白把第五随丰弄回洛阳做工匠的活,第五随丰不止不生气,反而还真的越干越起劲,越干眼里越有光彩。 什么老婆孩子也不想了,一天天,眼睛一睁就是去拉坯,吃个饭就去拿着小刀搞雕塑,试图钻研出一个空心瓷制大神像,这样就不会很重了,搬来搬去也方便。 阿飘们不理解:你清醒一点啊,你是个王,诸侯王,没封地了也还有封号的王!都回洛阳了,不求你造第五小白的反,多少联络联络官员给自己找点人脉,给孩子找点人脉的事都不干的吗!? 拉坯做陶艺上瘾的第五随丰:你们对陶瓷多好玩一无所知,这就是艺术,无与伦比的艺术。 (做陶瓷,拉坯时候真的是最爽的时候,超好玩的,都不想从拉坯机器上下来,就想一直捏造型) 第231章 越国菜籽 收到相国消息的时候,越王第五维德以为自己听错了。 “相国,大白天的,您是没睡醒呢?” 越国相国直起身子:“臣倒是也很想卧床,但来的人可是刘德,跟在天子身边的中郎将,太尉刘奉的孙子,人就在外面,大王您亲自见见不就知道了。” 越王觉得有理,“来人,去请他进来。” 刘德那也是洛阳名门子弟,以前在洛阳的时候,第五维德是见过的,人一过来,他就认出来这真是刘德。 “还真是你啊,刘德,这什么日子,你怎么过来了?” 刘德抬手,向越王行礼回话:“陛下南巡,我等臣子,定要跟君王左右。” 看了前头两个诸侯王,再一看越王,人虽然比以前是看得出来老了些,但是精神头挺好的,被晒得有点黑的双夹红润,眼睛里头光彩十足,身体也结识的很。 越王有点不可思议,“天子真来了啊?” 刘德点点头,“陛下南巡,洛阳百官皆知。陛下他们下午就到,越王,可以准备准备接驾了。” “不是,百官怎么同意他能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的啊,陛下南巡什么啊?”越王感觉自己有点头疼,下意识就回头去看相国。 相国一拱手,“臣去安排接驾。” 刘德提醒到:“简朴些就行,不需要什么伺候的宫人,陛下估摸着歇个一两天,我们就继续南下了。” 这里地方太远,越王后来了没几年就去世了,越王就一个人抚养长女和次子,后宫虽然也有后妃,但数量不多,他更多时候都是骑马出去跑。 越王的长女叫第五慕,次子叫第五茂,二人是龙凤胎,今年都十四了。 没怎么见过这两个侄儿的小白淡定点头,然后照常问了学业,说了说洛阳学宫的事。 越王直接就拍板同意了,“阿慕收拾收拾东西,赶明儿就回洛阳拜见太后去,有那个本事能去念书就念去。” 现在女儿也年年长大了,他一点也不想女儿嫁在越国,现在天子都主动开口了,能让女儿在洛阳找个夫婿嫁回去那当然好。 “至于阿茂,陛下,我就这一个儿子,他能去吗?” 至少现在,就算没请立太子,第五茂以后也是越国的继承人。 小白:“没事,他们正好可以去和陈留王的两个孩子一起做同学,能考上洛阳学宫也是给我们第五家长脸。” 纵然他们两个有些惴惴不安,也不放心越王一个人在这里,但这是越王的安排,孩子们也只能听从。 商量好了两个孩子的去向,越王实在好奇,等晚上设宴接待天子的时候,他举起酒杯,“陛下之前给臣画的图,里头不少东西臣已经找到了,还有那么几样一直没看见,就一直没给陛下送过去。” “王兄还差哪一些?”小白也记得这事。 他给越王画的图里,水稻、芋头、甘蔗、油菜、茶,这些东西都是让越王能找多少不同品种都尽量给他找。 水稻的用途不言而喻,甘蔗制糖,油菜榨油,茶作为未来重要经济作物,芋头则是可以作为主粮的另一种粮食作物补充。 “芋头找到了四五种,稻子也有五六种,黄花油菜就看见一种,甘蔗和那个‘茶’都还没有看到。” 越王更好奇的是天子要这些东西都干嘛。 但每次一想起这些北方没有,南边也没人见过的东西,第五小白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就成了个最重要的问题,后面。他都有些不敢多想。 “稻子和油菜的种子都好好放着,芋头就直接都种在了我的园子里了。” 小白举起装着米汤的杯子:“多谢王兄,这些东西我都很需要。” 这次出来最重要的就是为了茶园和甘蔗园,还是自己去南边转悠转悠吧。 小白又和越王聊了会,问越王在这里是怎么生活的,引得越王对他大倒苦水。 越国国都在丹阳,国境内大城市不多,比起上面吴国和齐国,他这里开始就是穷地方了。 索性第五维德虽然没有母族的帮衬,过来的时候武帝也没那么小气,让他能带够人过来开荒。 越地这地方是真的大晋最东南的偏远地方,越王自己带了金银想花都没出花,只能苦哈哈等着一些商人过来给他带来洛阳的商品,或者自己找人建商队去给他采买。 他这地方也没多少矿,之前被武帝打发来的时候,还想着武帝居然那么大方的给他准备了这么多的东西,还给了兵马。 过来一看,这里是什么都没有,他过来那些东西除了自己用,还要垦荒的,兵马是为了让他抵御南边的闽越。 后面朝廷往岭南发配些罪人,他和隔壁长沙、洪都的两个兄弟轮着抢人,手底下这才多点人。 越国算是曾经周天子封国里头,离中原最远,受中原文明影响,但还保留着不少本土风俗的地方,但也让越王在这里待的很是痛苦,开荒耕种的事交给相国,他也不添麻烦,每天就出去打猎,缓解缓解自己的心情。 出去打猎他还要注意不能跑远,别打到别人山头,这里本地的越人归服朝廷,但不归服他越王。 和小白想的一样,这里不比中原,属于是朝廷能征税征徭役,但具体事务都还在本地人,从前的部落首领身上。 不过也是,一翻地图,吴国往下数的出来的大城就这一个丹阳,然后是西边的洪都、长沙,往南国境范围内的土地范围不小,但是没有什么出名的城市,再南边那就都是百越的地方。 行政区划的城池都只有这么几个,切实的管辖治理可想而知。 小白琢磨着,南边作为他计划中的大后方,没办法大面积开发,但可以试着小面积来发展了。 “王兄宫里,油菜的种子多吗?” 越王:“多,很多,越国不少没人的山上都有很多这个,我都让人割了!有个两百多斤呢。” “那王兄去选一个有急流的小河,下大雨也不会河水暴涨的那种地方,我来给王兄画图,王兄拨点人手去修,刘德,你带几个人盯工程……” 越国水多,不利用起来是可惜了,做个水力驱动榨油坊就很合适。这少铁,正好,除了铁锅,菜籽榨油里头,需要的其他铁质工具也不多。 他们到了吴国之后就不怎么疾行了,马也能再带点东西。 知道越国穷点,小白的团队里还有人特地提醒小白,大家在吴国采购了一些东西,比如吴国的产出的竹纸,他们就拿了不少。 小白就从他们带来的东西里拿纸来用,还分了他越王兄一些。 越王一点都不嫌丢脸,纸在洛阳都是珍贵的,更别在他这偏远的越国了。再者,天子赐予,他拒绝那才是大不敬。 小白提笔画图,看他拿着纸这么惊喜,提议到:“吴国现在也有了造纸坊,造纸的工匠有限,在孤的计划里,预计等吴国的造纸业成熟了再给其他王兄那里拨人手建。越王兄缺纸的话,不若先找吴王兄商量商量,看看他那里能不能让快些培养造纸工人。” 其实是越国太穷,吴国好歹还有学文化的家族,人家愿意为纸张和书籍消费,越国找出这样的人都只有那么几户,需求太少,就不着急。 现在看他越王兄日子过得这么紧,小白也觉得需要帮帮他,帮他——从老三那里薅点羊毛。 “造纸什么的,我这里还不着急。”越王虽然不管事,但也不是对国内一无所知。 他手里的人手都是士兵和农人,没多余的工匠,配合天子现在搞点小事可以,搞个造纸作坊,产出也就自己用,没有外销的路子,不划算。 “多谢陛下挂念,我直接给老三写封信,找他要点纸就行了。” 一家子兄弟,老三那可有钱了,要点自己平日里用的纸,老三不至于那么小气。 远在吴都养病的吴王打了个喷嚏,看身边侍疾的两个儿子纷纷面露紧张,他摆摆手。 “没事。让人送去越国的东西都送到了吗?” 太子回答:“人已经都出发了,想来三五日就能到。” 吴王放了心,“越国没有吴国富裕,天子怕是没在那么差的地方住过,多送些东西过去,若是天子走了,那些东西就给越王,让他留着。” 其实连蜀地雨季泥泞到走不了路的野外都住过的天子,比吴王想的要好养的多,在越国,越王宽待天子打的野味他都没吃,还让越王也少吃点,对身体好。 越王很配合,他天天打猎,知道那里有天子需要的水道,第二天就出发去看地方了。 等确定好地方,带上人手和工具过去修榨油坊,越王回来一看,天子正拿着他为数不多的一些铁,打铁呢。 第五小白就穿着一身白色单衣,头发用布斤绑着,拿着个大锤在那里手起锤落哐哐哐砸个不停,炉子的火光把他玉璧似的脸印的通红,什么表情都没有,看上去这点重量对他来说轻松的很。 完全没见过这副场景的越王目瞪口呆,你还是我那个看着风吹就到,经常借口生病见不得人幽居宫中哪都不去的弟弟、第五小白吗? 你居然有如此臂力……我怎么记得你连个小孩弓都拉不开啊,为何能如此娴熟的打铁? 天子就穿着单衣在那打铁,铁匠们反而在边上眼神泛光的学习,这极不合理的场景让第五维德呐呐说不出话来。 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默默的站在铁匠旁边,看着第五小白打铁,目睹他把一块铁在火光里锤成了一个薄薄的圆锅,还给做了个把手。 第五小白一动手,站在边上光看着就能感受到他躯体里藏着的无限力量,他干活还干脆利落,看着都能让强迫症舒适。 越王没有强迫症,但就跟没有强迫症的人也爱看修驴蹄、刷墙一样,他也被天子这个打铁吸引住了。 打铁结束还不算结束,还要洗锅,烧锅,拿一块猪油来开锅。 重新上炉子的铁锅被烧的蓝汪汪,这么烫的锅,天子就拿一块布巾包着锅把,另一只手捏着油就往上擦,把干巴巴的锅擦的光滑无比。 越王琢磨,这就差抛个光了。 第五慕和第五茂这都是长到现在才看见天子呢,对天子的印象,是来自洛阳公文上一个天生神秘又智慧的长者,以及他们父王口中一个天下间最古里古怪的小叔叔。 想想他们刚看见天子时,那是身着锦衣,骑着骏马而来的年轻人;下了马,是他们父王都要弯腰拜见的天子;后面听他和父王说话,是几句话就能展露他无上权力的君王。 虽然行事过于放荡自由,但他是天子,做什么都是对的,总体印象还是和洛阳公文里那个能被胡人包围还处变不惊的天子对上。 可是现在,这拿着大锤打铁……也和他们父王口中古怪的小叔叔对不上啊,这什么爱好啊,过于古怪了点吧! 等到天子终于松了手,周围铁匠们都上去,好奇的去摸那口锅,发现上手后摸到的地方也都厚薄一至,再次确认了,天子不止会打铁,还打的非常好。 在油坊建成前,小白又打了个铁勺,拿着它们把油菜籽先炒了。 土灶好搭,点起火,锅放上去烧热,油菜籽一下就开始炒。 “炒菜籽要注意香而不焦,火候一定不能太大。” 在长安洛阳,干活的都是少府手艺和经验都不缺的工匠,小白可以放心让他们自己先干;但在越国,无事可干的小白师傅不是很放心越王手下的人搞这些,决定自己示范一遍来教他们。 他先炒了一锅子,然后大勺递给有点兴趣的越王,“越王兄,来试试。” “好!我来!” 越王也不含糊,接了大勺,就开始往锅里加菜籽。他人很有自知之明,见过天子打铁的架势后就把天子的臂力数值默默调到比自己高得多的位置,这会倒菜籽更是克制,只用铁勺舀了四大勺先尝试尝试。 小白在一旁看着,老四炒的姿势动作和他大差不差,除了一开始拿着生涩,后面就渐入佳境了,并且炒着还不够让他过瘾的,自己刚刚只是炫技的颠锅他都会了。 闻着菜籽的香味,小白正要提醒,就看见越王已经自己装勺盛出。 本来这些是需要教那些工人来炒的,但是越王炒的开心,一锅炒完还不过瘾,把这锅菜籽装出来,自己又拿勺子舀了菜籽,倒进锅里继续开炒。 也看的感觉好玩,跃跃欲试的第五慕、第五茂站在边上想排队,被第五维德伸手挥开。 “走走走,你们站这里干什么,挡着我了。” 知道亲爹看出他们什么想法的两个孩子忍着走开,天子面前,他们要注意仪态。 小白看的若有所思。 越王在这挺穷地方是过得没他在洛阳好,但是他可比陈留王精神状态好多了,人也还会骑马打猎锻炼身体,可谓是身心健康的表率。 炒好的菜籽都被先装起来,等着榨油坊造好了用,等的时间小白也不空闲,带着木匠们一起来做工具。 最重要的水车,蒸笼、油槽木、榨油槽、木方、这些东西都可以多做一些,方便随时替换。 越王也不知道天子到底是要干嘛,就跟着看,后面小白看他太闲,让他炒粮食去。 炒粮也有由头,是给自己回头南下去和百越接触的时候要吃的。 给天子炒,着多不合身份的事就有干的理由了,越王乐呵呵的让人去搬粮食过来,他要炒米。 就这么把越王也拉着干活干了好几天,那边河边的油坊在刘德他们的盯梢下,也快速建起来了。 第五慕和第五茂也没闲着,跟着小白干木工活,造水车动力装置。 俩孩子完全不知道他们天子皇叔要干什么呢,就一直贴在边上搭把手,尽量不帮倒忙。 不需要搞装修的纯建筑还是搭建的很快的,那边屋子一建好,小白就带着人和工具过去组装,大家都闪开,看见这些东西被天子组装起来。水一流过,水轮被带动,里头的石磨开始缓慢转动。 第五幕和第五茂看呆了,这是他们帮着天子做出来的东西,看着平平无奇,居然遇水能自己干活! 小白把炒好的菜籽投到碾槽中,操控着碾盘,等菜籽被碾的粉碎,要个半小时。 菜籽依次碾成粉了再扫出来,扫进圆形木甑中压好就是一饼,再放入锅中蒸熟。一般一次就蒸一个,两分钟,标准是看见蒸汽又不熟透。 蒸熟的粉末再填进一个容器中做成胚饼,再把这个胚饼放进根整木凿成的榨槽里开榨。 掌锤的小白师傅执着悬吊在空中大约30斤重的油锤,一下下撞到油槽中“进桩”上,被挤榨的油胚饼随着油锤的撞击,油槽中间的小口开始流出金黄色的清油。 屋子里的每个人都闻到了菜籽油的香味,越王上前蹲下,拿着旁边一个干净的木棍,沾了点油出来,自己先是手上感受液体的黏腻,再放进嘴里品尝。 没什么味道,但是植物的清香和油脂黏腻在口腔内弥漫,也让越王的脑子都要炸了。 “油,是油!” 跟过来看看的相国脸色也激动起来,过去挨着越王蹲下,从越王手里夺了木棍,点了油,也放在指头上先感受一番,再放进嘴里。 “真是油……好香的油……” 越国这地方穷,能种水田,饿不死人,但是完全不适合大面积养牲畜。 越王那么爱打猎有一个原因,那是为了自己打着吃的。不然牛不能吃,猪他不吃,能吃的羊就那么些,多吃吃就没了。 这油菜,山地也能种,不怕种到水田去。 油不同于其他农产品,它能存两、三个月,菜籽炒熟了后还能加上个储存时间,就算它也是两、三个月,也快半年了。 能缺油水的本地人自己吃,也能想办法卖出去。 重要的是,这是天子送给越王的礼物,算是用这个技术,让他挣一个外快,以及利用产出的油来推广一下油菜种植。 等油菜地种起来再说吧,不然这点菜籽都不够干什么的。 越王很是感动,没想到天子居然还这么关心自己的生计,这从未有过的技术都给了自己挣外快。 为了报答陛下,他决定,把第五慕和第五茂塞到陛下身边,让两个孩子随侍天子左右,年底直接跟着天子一起去洛阳,明年去上长安的学。 小白拒绝,但越王先是借口让两个侄子照顾叔叔,后面又换了说法,托小白这个叔叔照顾两个侄儿,愣是把两个孩子塞到了天子身边。 相国也表示,他会拉着越王好好在越国种粮食种油菜榨油的,两位殿下就跟着陛下走吧。 两个孩子短短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已经不停推翻对天子的印象,但自从那金黄的油出来后,他们对天子的印象最后定住了——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相国、父王,你们留在越国,我们姐弟在陛下身边会好好听话! 给天子的马上装自己亲手抄的粮食,送走两个孩子的越王一时也有些惆怅。 他回了宫中,内官立刻送上来一封厚厚的信。 “大王看,这是陛下让我在他走后交给您的。” 越王打开一看,密密麻麻,介绍蒸、煮、煎、炒、焖、炸、炖等不同烹饪方式的区别,还每种烹饪方式都给他写了一个菜谱。 蒸蟹、煮菜、煎鱼、炒青菜、焖肉、炸丸子、炖肉。 还在菜谱后面特地写了,美食之道千变万化,一个炒菜,不同食材都有最合适的时间,火候和翻炒的功夫决定能不能发挥出一个食材最大的优势。 光是菜,不同品种的菜都有不一样的炒菜最佳时间,他看越王很有天赋,希望越王有时间可以钻研钻研,把每种食材最佳的食用方式都补充上来。 还多赠送越王一个他亲手打的铁锅一个,希望越王为大晋的美食多加努力。 越王捏着纸,抬头赶紧问道:“陛下走之前给我留的东西放哪了!” 我要拿菜籽油来试试炒菜! - 小剧场 越王:我的两个孩子就拜托你了,你毕竟是做叔叔的 地下的求定猛地跳起:自己的孩子自己带,我小叔叔不带别的侄子! 然后他被太子一把按住。 太子:小白是长辈,你都死了,看开点。不想想别的,也可以想想我们大晋的下任储君,怪你自己怎么不生个儿子 求定:……下任储君的人选烦恼不怪现任皇帝,已经怪到我这个先帝身上来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