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脚踢渣男捡垃圾》 第1章 精神病患者重生 双手、双脚、腰部,明珠被五条束缚带牢牢绑定在担架上。护士刚刚注射了一针镇定剂,明珠能够明显感觉到药物起效的全过程。 越来越困,也越来越无力。 救护车一阵颠簸,在惯性的作用下明珠的头歪向一旁,目光与陪坐在一旁的章良相撞。 “你这么对我会遭报应的。”明珠无力地说。 章良伸出一只手轻拍明珠的手背,安慰道:“不要胡思乱想,你只是病了,治好就可以出院回家。” 面部肌肉有些不受控,明珠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脑海里最后一丝清明告诉她,一旦踏进精神病院的大门,除非死在里面,否则章良是绝对不会让她再踏出大门一步的。 直到这一刻明珠才真正开始后悔。她后悔年轻时耳朵和脾气一样软,章父章母说什么她都言听计从;她后悔明明有很多次机会证明章良并不爱她,可她偏偏就是不相信。 最最后悔的是,她竟然把父母留给她的全部遗产放心地托付给章良,并且从心底里相信了他夫妻一体的鬼话。 结果呢?婚后不过六年而已,她的钱和房都成为了章良的个人财产,而她不仅一无所有,还即将被章良以家属的身份送进精神病医院,成为一名精神病患者。 药效逐渐到达顶点,明珠已经无力抗衡,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的眼角滑下一滴泪。 “章良,下辈子你千万不要遇到我。” 车厢又一次剧烈颠簸,恍惚间明珠隐约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失重感,像是漂浮在空中一样。 失重的感觉仿佛只是一瞬,却又好像经过很长一段时间,长到明珠身上的药效已经褪去,不需要人帮助就能够翻身坐起来。 睁眼的瞬间明珠以为自己在做梦,因为眼前的一切都是她只有梦里才会看到的熟悉场景。 斑驳发黄的墙纸,木头窗框上挂着的喜鹊登枝的白色棉布帘子,蓝色掉漆的木门上有一高一矮两个门把手,矮的那个在木门下方五六十公分高的位置,是爸爸当年为两三岁年纪还够不着门把手的明珠特意改装的。 这里是她的家,她真正意义上的家,那个早已消失了的家。 所以她的确是在做梦吧?明珠喉头几度哽咽,一万个不愿意相信这竟然是她的梦境。 就在眼泪即将脱眶而出的时候,明珠忽然觉得身后吹来一阵彻骨的凉风,她扭过头去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明珠当场就愣住了。 她和章良领结婚证是在2018年的夏天,明珠清清楚楚的记得,结婚证刚刚拿到手,章良的装修公司就来了一笔大订单,随后他一出差就是整整一个月。 明珠则利用这一个月的时间将自己家收拾了个干干净净,能卖的、不能卖的她都打包卖给了做废品回收的熟人。 巧合的是,就在章良出差回来的那天,晴空万里的天气忽然下了一阵急雨,大雨刚停明珠家的三间土房就塌了东房山。 而现在,就在明珠眼前,整个东方山不知何时早已垮塌下来,混合着雨水成了一片烂泥。 原本挂在东房山上的电子时钟刚好掉在明珠腿旁,质量不错,虽然从墙上掉下来却没摔坏,时钟上的led显示灯一直亮着,上面显示时间是:2018年7月8日,星期日,农历五月廿五,上午9:28分。 明珠一把抓住电子时钟,钟虽然没坏,外框玻璃却碎了,碎片深深刺入明珠虎口位置,血当即便流了下来。 有些疼,真的很疼。明珠张嘴含住伤口,血腥味立刻充满她的口腔。 太真实了,所以说这不是她在做梦,而是……重生。 她重生了。 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地上,明珠垂头又哭又笑。她竟然重生了,她竟然重生了!哈哈哈!她竟然,重!生!了! 然而还不等她彻底消化完自己重生的消息,落在地上的手机忽然响起了来电铃声。 来电显示两个字:老公。 明珠将手机举在眼前细看,是了,她想起来了,上辈子这个时候章良确实给她打过电话,不过…… 按下通话键,章良略显低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喂?你刚刚给我打电话了?我太累刚刚睡着了。” 明珠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心中澎湃的情绪,索性不去白费力气,颤抖着声音说道:“房山倒了。” “那三间破土房?倒就倒了吧,你人没事就行。早就跟你说那房子不安全,你不相信,这下好,省心了。”停顿一下,章良接着问道:“房子倒了,那你准备去哪儿住?” 明珠看着浸泡在泥水里的结婚证努力回想,上辈子章良也是这么问的,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对了,她说的是她想买楼房。 呵呵,傻逼一个,竟然在婚后用婚前财产全款买房,房产证上美美加了章良的名字,做了两个人的婚房,最后还让章家一大家子人登堂入室住了进来。 所以这一次她一定不能再做蠢事。 “是这样的,反正我们也要买房,我想不如买个二手房先住进去,你觉得怎么样?”明珠咬牙询问章良的意见。 “二手房?你之前不是说要买新房自己装修吗?我这里都跟手下的兄弟打好招呼了。” 是啊,买新房要装修,章良开着一间室内装修公司,用他的工人和材料方便他私下里狠狠一笔。 “问题是我没有地方住,等不及装修了。”明珠慢条斯理地说,随即又抛出一个选择给章良:“要不还是算了吧,我找人把土房修一修,反正只倒了一面墙而已,现在修好晚上就能住了。” 章良沉默好一会儿,才说道:“买房不是小事儿,哪能一拍脑袋就做决定,这样吧,我奶奶来了,你过来见一见,房子的事你来了之后再说。” 忽然想到些什么,明珠开口问道:“你奶奶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我也是今天回来才知道。” 差点忘记章良奶奶这个老妖婆,明珠轻吁一口气,一口答应下来。挂断电话后她忽然恍然大悟,上辈子也是这样,章良从头到尾没有关心过她。 仅有的那句询问她准备住在哪里的话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哪里是关心,明摆着催她尽快拿钱出来买房罢了。 所以说上辈子的她眼瞎心盲,栽在章良手里一点都不奇怪。 不过以前是以前,她不是说过么,下辈子章良最好不要再遇到她。现在她重生了,应该也算是下辈子了吧?那么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第2章 后面还有大戏呢,走着瞧吧 章良要明珠去他家,完全是命令的意思。也就是说,明珠不仅要自己打车去,还要自备礼品,吃过饭再自己打车走。 即便这样,明珠来到章良家门口的时候他还是嫌明珠动作慢。 “九点多给你打电话,这都快下午四点了,你干嘛去了来这么晚?”章良语带埋怨,眼神里有藏不住的嫌弃。 明珠扯一扯自己刚刚买的5xl号雪纺衬衫,低头看了看黑色裙子下一双臃肿的胖脚,对章良的态度浑不在意,答道:“村委会知道房山塌了派人来检查,走不开。” 章良低头看她手里的手提袋,问:“你都买的什么?” 明珠敞开袋子给他看,一个液体钙礼盒,一箱特仑苏。 章良似乎嫌礼物有些少,却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进了房前小院。 章父章母也是农村出身,前些年趁房价低的时候在现在的小区买下一套一楼带小院的房子。 章良奶奶一直坐在沙发前朝外看,眼见着明珠进门急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嗓门洪亮地说:“这大胖丫头,可真招人喜欢。” 是啊,上辈子这老妖婆喜欢她喜欢到栽赃她偷了自己刚买的金镯子,害明珠落了好大一个把柄在章家,导致她婚后没少因为镯子的事受章母和章良妹妹的阴阳怪气。 明珠故作娇羞地低头,发现那两只金镯子在老妖婆腕子上挂得好好的,款式是熟悉的款式,想必套路也依然没有变。 那就好办多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如同明珠记忆里发生过的一样,老妖婆拉着明珠聊得热火朝天,章母杨启秀在厨房备完菜后叫明珠下厨做几个菜给老妖婆尝尝。 明珠从善如流地将包和手机放下,换上围裙就去了厨房忙碌。 快开饭时明珠回到客厅,发现自己的包果然不见了,老妖婆假惺惺地说:“老大一家子马上就到,我怕孩子淘气,给你把包放起来了。” 明珠笑着点点头,甜甜地说:“谢谢奶奶。”转身她趁几个人都不在客厅,来到电视柜旁边,按照记忆中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的包。 巴掌大的棕色手包被压在抽屉最底层,明珠拉开拉链,里面赫然躺着两个明晃晃的金镯子。 杨启秀从厨房里出来,看见明珠蹲在电视柜前顿时有些失态,紧张兮兮地问:“明珠啊,你找什么呢?” 明珠镇定地站起身,笑着回答:“没什么,地上有点脏,我擦一擦。”说着她把手里的纸巾当着杨启秀的面扔进垃圾桶。 不大一会儿章良的哥嫂一家三口来了。章辉今年31岁,是某品牌轮胎的加盟商,店面不大,生意不错,成天开着他那辆金杯四处跑。 章辉的媳妇叫徐静云,因为嘴甜长得又漂亮,所以多年来一直在百货大楼男装部卖西装,业绩和福利一样好。 两人有个女儿叫琪琪,今年刚五岁,正是调皮爱闹的年纪。 除了这一家三口,章良还有个最小的妹妹叫章婷,眼下正在首都读大三,放暑假没回家,理由是学校组织勤工俭学。 “婷婷她在什么演艺公司打工,天天有演唱会看,你们看,这都是她发来的和明星的合影。” 饭桌上杨启秀在徐静云和明珠面前卖弄章婷发来的明星照片。 明珠不用看就知道,章婷嘴上说的好听去打工,实际上是跟几个家境富裕的同学跑去看明星演唱会。 本来这种阳奉阴违的事她从小到大也没少做,不差这一件。问题是她在演唱会上被一个18线糊咖勾走了魂,等不及开学就外出租房开始跟糊咖同居。 按照时间来算,这会儿章婷应该刚刚跟糊咖对上眼儿,再过些天就该给明珠打电话借钱租房子了。 明珠一边在心里回想上辈子这些事发生的大概时间,一边暗中悄悄关注章良奶奶的一举一动。 老妖婆很是沉得住气,一顿饭吃完装模作样拿纸巾擦嘴,装作无意间发现的模样,尖着嗓子喊道:“哎呀,我镯子呢?!” 饭桌上没有外人,所以一开始根本没人往镯子丢了那方面想,章良的爸爸章四安觉得是老太太洗手洗脸的时候摘了忘记戴,跑去卫生间和卧室一顿找。 结果自然是找不到,找不到麻烦可就大了。 “那镯子是你们二伯上个月刚给我买的,我第一次拿出来戴,咋就能丢了呢?”老妖婆一副急得火上房的模样,站起来在沙发和茶几附近四处踅摸。 不论真心还是假意,桌上其余人也急忙站起来帮着找。 明珠就在客厅里来回转悠,东摸一把西瞅一眼,实际全副注意力都放在章良身上,毕竟上辈子找到“赃物”的正是他。 果然不大一会儿章良就搜到了电视柜抽屉,在第三个小抽屉里他如愿翻到了明珠的手包,拎起来十分好脾气的问明珠:“这好像是你的包,我打开看看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明珠像上辈子那样毫不设防地回答。 章良轻咳一声,当着他奶奶和亲妈的面缓缓拉开拉链。 除了一串钥匙和几张零钱,包里什么都没有。 “怎么不……”老妖婆瞪大双眼,话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急忙扭头问杨启秀:“你看见我镯子没有?” 杨启秀一脸懵逼回答:“没有。” 章良皱眉审视地看了看明珠,明珠光明正大地与他对视。 这时徐静云转了过来,一看章良提在手里的包是明珠的,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用别人提醒,徐静云主动把自己的挎包打开给大家看,还是没有镯子。 这下章良奶奶是真的急了,跺着脚在屋子里四处乱窜,一边走一边磨叽:“我的金镯子,新的,值五万块呢。” 章四安比他老妈还要着急。他二哥刚给老太太买的金镯子,老太太头一次戴,来他们家两天就丢了,他要怎么跟兄弟交代? 如果只是老太太放在哪儿忘记了还好说,万一真是家里出了贼,那他这张老脸真不知道该往哪里搁了。 想到这里章四安的急脾气越发按捺不住,借着酒劲他一扬手,喊道:“我就不信镯子还能长翅膀飞了!都给我站一起,咱们一个屋一个屋的搜,屋里没有就搜身!” “你疯了?好端端的搜什么屋,这不是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吗?”杨启秀满脸气愤,就没见过这么会拆台的男人。 依她看那俩镯子肯定是被明珠发现了,所以她偷摸放在了别处。等她走后再慢慢找就是了,反正肯定丢不了。 何必这么大张旗鼓的折腾,往自己脸上抹黑呢。 杨启秀想的确实没错,可惜镯子不是她的,被吓丢了魂的也不是她。 章良奶奶年近八十才戴上金镯子,结果儿子这么大手笔的孝敬她还没戴热乎就丢了,她怎么能不急。 所以杨启秀刚嚷嚷完,老妖婆不顾她的反对,紧接着就拍板:“搜!赶紧搜!” 章四安看都不看杨启秀一眼,直接钻进了主卧。 杨启秀还想试图阻拦,“咱妈根本没进过卧室,你上这里找什么找!” 话音未落,章四安随手拉开杨启秀装内衣裤的抽屉,顺手那么一掀,裹在一条粉红内裤中间的两个金镯子当啷一声被掀翻在地。 四个小辈鸦雀无声,章四安不敢置信地看向杨启秀,杨启秀瞠目结舌地看向她婆婆。 “这……妈,这不是我放的,你知道,我不可能拿你的镯子。” 明珠站在所有人身后,将屋内章家每个人的表情一览无余。心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好戏才开场,走着瞧吧。 第3章 麻烦叔叔抽空去法院起诉我一下 儿媳妇再亲也不是婆婆身上掉下来的肉,终归是外人,亲眼见证婆家的“丑闻”可不是什么美事。 徐静云是个人精,立即转身问明珠:“我该送琪琪去书法班上课了,要不要顺路送你一程?” 明珠顺水推舟回答:“那敢情好,谢谢大嫂。” 妯娌两个说说笑笑自顾自开门走了,留下一屋子姓章的自己去理论。 路上等红灯时徐静云忽然噗呲一笑,说道:“有时候想想真有意思,怎么老章家总出这种丢金镯子、金项链的事。” 她说了个“总”字,明珠立刻会意,徐静云这是在提醒她小心谨慎。 上辈子她应该也这么提醒过明珠,然而明珠那时是个听不懂言外之意的夯货,心甘情愿掉进了人家的陷阱。 并且上辈子因为受章良挑拨,徐静云在明珠心里一直是个泼辣、不讲理的形象,与章家人是一路货色。现在看来,徐静云虽然跟章辉是夫妻,有些事上却并不一定跟章家人一条心。 明珠默默将她放进了待考察名单。 回到家时,明珠发现隔壁白家一家三口正站在自己家那面倒塌的房山前,跟人说着些什么。 看见明珠回来,白婶急忙招呼她过去,说道:“村长说国家现在有政策,能免费给咱建三间瓦房,明珠,你快来签字。” 2018年,农村土房已经像古董一样稀有,南湾村还在使用中的土房仅剩明珠家和隔壁白家。 白家是因为家里太穷,没钱,盖不起瓦房。明珠家则是因为她爸爸生前做的是废品回收这一行,房子好坏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土房占地面积虽然小,但是能够留出更大的地方堆放废品,正中明珠爸爸的下怀。 爸爸过世后明珠也没有翻建房子,因为那时她已经在跟章良谈恋爱,满心满眼都是去市区买房跟章良过二人世界的打算。 再加上从小到大她因为家里开废品回收站经常受同学欺凌,所以一直对这一行观感不佳。 然而现在她重生了,重活一世,有许多事明珠觉得可以换个角度去看,或许就能换个活法。 比如家里这个现成的废品回收站,毕竟是爸爸做了一辈子的事业,她为什么一定要放弃呢?难道就不能子承父业将它做大做强吗? 何况她是重生回来的人,许多事她可以“未卜先知”,这么强有利的条件放弃掉实在太可惜了。 明珠问村长:“只能盖三间瓦房吗?不能多盖?地基能不能垫高?我多出点钱也可以。” 村长是个有着硕大啤酒肚的胖叔叔,拿给明珠一份文件,指着上面的条条框框解释说:“免费的规矩多,只能给你盖三间,面积还不能超过60平。” 60平,足够她一个人住了,何况不要她出钱,还给配门窗,这么一想明珠有些高兴,少说也能省下几万块呢。 村长说摊派到南湾村的工人目前还在别的村子里建房,大约要一个礼拜才能过来动工。 明珠决定让工人先给白家建房子,至于她,要趁这几天空闲时间把院子整体垫高,地基也要相应加高。 白婶听明珠说垫高地基加高围墙是为了继续开废品回收站,她心里止不住的高兴,无他,他们一家子原先都是靠着明珠爸爸吃饭的。 她男人年轻时伤了腰,一点重活都不能干,只能在明珠爸爸的废品回收站里做做分拣打包的轻松工作,每个月领上两千多块钱工资。 儿子白家伟小时候发高烧,赤脚大夫一针退烧针扎在了他左腿神经上,导致他的左腿肌肉发育不良,是个残疾人,不好找工作,于是跟他父亲一起在废品回收站里打零工。 白婶是家里唯一一个身体健康的,却吃了不识字的亏,总也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后来她干脆死了外出打工的心思,借钱买了辆二手三轮车,走街串巷收废品,算是明珠爸爸的客源之一。 这一年来明珠把废品回收站关停,白家的生活立竿见影地拮据起来。如今冷不丁听到明珠打算重操旧业,喜得白婶差点掉下眼泪来,他们一家三口总算又有活路了。 实际上她不知道,明珠打算花大价钱重整自家400平院子的真正目的其实并不单单为了废品回收站,更是为了应对一年后那场突如其来的洪水。 一年后的夏天利木市上游的水库开闸泄洪,南湾村足足被水淹了四天,造成了很多不必要的财产损失。 明珠可不想将来她那一院子的宝贝被一场洪水全部带走,所以她决定,不仅要筑高墙,墙体还要足够厚,最好能够完全抵抗洪水的侵袭。 “你这个要求简单,想要墙体牢固就用钢筋混凝土,花不了多少钱。” 说这话的是利木市所有废品回收站的上家,手握两家废品回收中转站的老板姚长福,也是明珠爸爸多年的老朋友。 明珠爸爸是因为突发脑梗离世的,去世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姚长福。因为这个原因同时也有多年交情的缘故,姚长福一直对明珠另眼相看。 可惜上辈子明珠对与废品沾边的人一律敬而远之,于是渐渐地就与姚长福越走越远。 这辈子既然打算子承父业,自然少不了姚长福的关照,所以明珠在决定重开废品回收站的第二天就带上礼物主动找到姚长福叙旧。 姚长福对明珠的决定表示一万个赞成,听她说要先建房和重整院子,立刻带她到自己的仓库里去,指着满仓库的回收钢材对明珠说:“钢筋我这里有的是,用多少你来拿,不收你的钱。” 明珠一点都没有推辞的意思,爽快地接受了姚长福的好意,随后说道:“还有一件事我想请姚叔帮帮忙。” 姚长福双手叉腰,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你说。” 明珠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姚长福,笑着说道:“麻烦姚叔抽空去法院起诉我一下。” 姚长福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定睛一看手里的纸条,抬头明晃晃写着欠条两个大字,落款是明珠爸爸的名字,字体却不是他的字体。 第4章 孟加拉赤金,价格不算很低,也就是黄金的三十分之一吧 趁着大翻新的机会,明珠多买了些土石,顺势把房子地基加高了将近70公分,也算给即将到来的建房工人省时省力了一回。 姚长福不光免费送了明珠两大车钢筋和铁丝,还帮她联系了商砼搅拌站,明珠又通过搅拌站的老板联系到一支施工队。 施工队当天到位,明珠跟工头细细交代,着重强调混凝土墙的强度必须能够抵抗洪水。 工头一条条记下她的要求,末了咧嘴一笑,说道:“知道的你这是要开废品回收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避难所呢。” 明珠淡笑不语。 土房拆了,明珠借住在隔壁白家,七天后施工队把仓库建起来一半,明珠觉得那彩钢瓦的简易仓库通风十分不错,想要扯一床蚊帐睡在里面,被白婶一口拒绝。 “院子没墙,仓库没门,你一个姑娘家晚上就不害怕?实在想住也行,把你对象叫过来一起。” 明珠摸摸鼻子,把章良叫过来陪她?那还是算了吧,她怕自己晚上梦游忍不住弄死他。 事实上,即便明珠真的有这个请求,章良也是不会同意的,因为他现在正是前后院一起着火,自顾不暇的时候。 前院指的是他的装修公司,夏季是装修旺季,公司接的项目多,花销就多,这一个月章良垫付的项目款足有三十多万,公司账上几乎没有什么流水可以周转。眼瞅就到月底,项目工人和公司员工的工资都没着落呢。 原本章良想开口跟明珠要钱周转一段时间,毕竟两人现在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何况他知道明珠手里有钱,他那位死去的岳父足足留给明珠一百多万的存款呢。 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还没等他跟明珠张嘴要钱,他妈杨启秀先闹起了幺蛾子。 那天徐静云和明珠走了之后,屋子里只剩他们章家自己人,杨启秀才将自己和章良奶奶的计划对那爷仨和盘托出。 “我寻思着第一回见面,她做孙媳妇的怎么也得给奶婆婆买点好东西孝敬。结果她拿着一箱牛奶、两瓶钙片就来了,哪有她这么不会做人的。” “这才刚领证,她就仗着手里有钱不把老太太放在眼里,以后还得了?我怕她将来蹲在咱们老两口头上拉屎,所以我跟老太太一商量,就想给她紧一紧皮子。” 发现男人和儿子都是一脸莫名其妙外加不赞同的模样,杨启秀半点不慌,“你们也不用甩脸子给我看,这种事你们男的想不到正地方,就得我们女人来。”说完她亲热地拍一拍章良奶奶的手。 老太太腰板一挺,登时就把谱摆起来了。 “这件事四儿你媳妇说的对。也就是现在没人在乎,规矩轻了,搁以前她做孙媳妇的头一回见我得跪着给我敬茶,我不喝她都不能起来。” “再说这镯子的事,我跟你明说了吧,你知道你二哥为啥给我买两个金镯子戴不?就是因为当年你二嫂刚进门我的金戒指就丢了,后来是从她的嫁妆被子里搜出来的,要不然你以为这么多年她为啥一直对我百依百顺?就从这儿来的,她理亏。” “这回你们爷仨懂了吧?对付这种腰杆子硬的媳妇就得死抓住她的把柄不放,要不然日子过着过着她就压男人头上了,堂堂一个大老爷们儿能受得了这个委屈吗?” 老太太话说完,刚刚还在嫌她们婆媳两个没事找事的爷仨一起沉默下来,越琢磨越觉得老太太说的在理。 “关键是你们没抓住明珠的把柄啊!”章良第一个反应过来,开始埋怨,“镯子最后是从抽屉里翻出来的,奶奶你确定你没放错地方?” “这还能有假?!”老太太皱眉拍大腿,嗓门提高许多,“我亲手放的我能不知道吗?放完我还特意告诉你妈一声呢。” 杨启秀证明确有其事。 “那就是你们俩的计划叫明珠看穿了,她把镯子换了地方。”章四安点燃一支香烟,咂咂嘴说道:“该不会把她得罪了吧?” “不能,她没有这个脑子,就算看见了也不会往这方面想。”章良信誓旦旦地说,相比之下他更愿意相信是自己奶奶年老糊涂把镯子放错了地方。 章良这么说算是给章家人吃下一颗定心丸,几个人转而开始研究什么招数更容易抓明珠的把柄。 然而事情还没完,过了几天章四安的二哥章二贵给老太太打来视频电话,也不知是存心显摆他的孝心还是不放心自己弟弟一家的为人,他在视频里明着问老太太金镯子戴着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章良奶奶把左手抬得高高的,两只金镯子在她腕子上叮铃咣当一阵乱响,“好着呢,我睡觉都不舍得拿下来。” 不曾想章二贵听着那金镯子碰撞的声音眉头就是一皱,紧忙叫老太太再晃荡两下他听听。 听了足有一分钟,章二贵问老太太:“妈,这金镯子你真的没摘下来过?我怎么听着动静好像不太对。” 老太太心里顿时一慌,假说有两次洗澡的时候嫌碍事,摘下来过。 章二贵恨不得顺着手机屏幕爬过来拽老太太的胳膊,“啥都别说了,你现在赶紧去金店验一验真假。” 老太太心虚,立马偷摸打车去金店叫人看真假。 金店售货员小姐说得明白,镯子的确是金子做的,却不是黄金,而是一种名叫孟加拉赤金的金属。价格不算很低,也就是黄金的三十分之一吧。 老太太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场晕在人家金店里。 章家乱成一锅粥,章二贵带着媳妇气势汹汹从外地赶回来,说啥也要给老太太做主。 可无论他怎么问,不管是章四安一家还是老太太,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对他藏着掖着不说实话。 这种事该怎么跟他说呢?难道要跟他说杨启秀用他给老太太买的金镯子栽赃自己刚领证的新媳妇,用的还是老太太从前在他媳妇身上使过的招数? 这话要是真说出来,章二贵媳妇会不会跟他闹离婚事小,万一把章二贵惹毛了不给老太太养老事就大了。 老太太一辈子生了四个儿子,大儿子已经过世,剩下三个儿子里条件最好最孝顺的就是二儿子,得罪谁她也不愿意得罪章二贵。 然而镯子被人偷梁换柱是事实,总得有个犯罪嫌疑人。老太太一拍脑门,跟章四安说:“肯定是你媳妇干的,她眼皮子最浅。” 第5章 你把家里的贵重物品交给我,我让咱妈帮你保管 杨启秀恨不得剖心挖肝证明自己不是贼,指天誓日地说肯定是明珠捣的鬼,除了她没别人,可惜没有一个人相信她的话。 章四安看着她的蠢样就闹心,试着跟她讲道理:“明珠跟咱妈是头一回见面,她怎么知道老太太戴镯子?何况那假镯子跟真镯子就差0.7克,除了你还有谁能假的这么精准?” 杨启秀被问得熄了火,怎么也找不到理由为自己辩解,毕竟在所有嫌疑人里,她确实是唯一一个有条件也有时间偷梁换柱的。 “行了,别说那些没用的,镯子要是还在你就拿给咱妈,不在你就重新给她买一对儿补上,这事儿就算过去了。”章四安一锤定音。 杨启秀自然不服,镯子又不是她拿的凭什么让她补?章四安赌气说道:“那你自己去跟二哥二嫂说,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杨启秀当时就蔫了。她从进章家门起就跟在老太太屁股后头欺负章二贵媳妇,妯娌两个之间哪有什么感情可言。 如今她都快60岁的人了,让她跟章二贵媳妇伏低做小,承认自己效仿婆婆栽赃儿媳妇那套,结果一不小心弄丢了镯子? 先不说章二贵夫妻俩会不会相信她,老太太头一个就不能同意,这不是掀她的老底吗? 于是即使再不情愿,作为始作俑者的杨启秀也不得不忍痛把多年积攒下来的三万多块私房钱化作老太太腕子上的一对儿新镯子。 并且因为算是归还赃物,章四安还要求她多买几克,算作给老太太的补偿。 可把杨启秀气得不轻,起了一嘴的燎泡,然而话都说不清也没能耽误她私下里跟章良编排明珠。 “儿子你可一定要相信妈,妈真的没拿你奶奶的镯子,我真是为了你考虑才打算拿一拿明珠的把柄,谁知道就让她把镯子给换了呢。” “妈可是一点私心都没有啊,先前我叫明珠把彩礼和三金拿过来给我保管,不也是为了拿给你用在正地方吗?六万块钱彩礼都够买四个金镯子了,我还能瞧上你奶奶手上的那个?” 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地说,章良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但是平心而论,章良觉得他爸的分析也没错,明珠虽然嫌疑很大,但确实没有作案条件,她总不会未卜先知吧? 相比之下他妈的作案理由就充分多了,金镯子卖了刚好充实她的小金库。何况除了她,家里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奶奶那对金镯子的准确克重。 所以章良其实打心眼里已经认定了杨启秀在贼喊捉贼。 但是话说回来,杨启秀是他亲妈,从前也没少拿自己的小金库贴补他,所以她跟章良磨叽,章良也只能忍耐。 又忍了五六天章良实在是忍不住了,借口找明珠来到了南湾村。 结果刚到明珠家门前他就傻了眼。 从前明珠家那破头烂齿的围墙已经不知何时被高耸的混凝土墙取代,墙上还搭了框架扣上了彩钢瓦,一看就知道是仓库。 混凝土早就干了,工人正在往墙上刷漆。 院子里另有一波工人正干得热火朝天,章良打眼一瞅三间土房不知所踪,400平院子的地基整体经过加高,竟然在原地又盖起了三间瓦房。 为什么他知道是瓦房呢?因为工人正在上瓦,明珠则在房前笑呵呵放鞭炮。 章良愣愣走上前,抓着明珠问:“好端端的怎么盖起房来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说告诉我一声。” 让他怎么跟大哥交代啊,他私底下都答应好了,一旦他和明珠在市里买了房,这间院子就租给大哥做仓库用。 再说当初明珠说过好几次不愿意住在村里,怎么突然又变卦了? 明珠瞥他一眼,笑容微敛,说道:“我没跟你说吗?可能是那天在你家太忙给忘了。现在说也不晚,房子是政府免费给建的,没花钱,院子和围墙花了点儿,不多,刚好把彩礼用完。” “彩礼用完了?!”章良一听就急了,“你都干啥了能把六万块钱用完!是不是让人骗了?” 明珠看似不在意章良的态度,随便找了个油漆桶坐下,掰着手指头数给章良听。 “准确来说你给我的彩礼总共五万九千四百块,咱妈说娶媳妇讲究个万里挑一,所以她从每一沓钱里面抽出去一张一百块,我没说错吧?” “混凝土三万二,土方一万七,红砖七千,彩钢一万,算下来你那点彩礼还不够,我自己又添了点钱。” 章良急得干瞪眼,问:“这么几天时间,你就花出去六万多?” 明珠扫视一圈自己辛苦劳动的成果,分外满足,堂堂正正地回答:“是啊,怎么了?” 章良心说你还有脸问怎么了,彩礼就算是给你的你也不能这么糟蹋吧?可真是白来的花起来就是不知道心疼。 胸口像堵了一块大石头,章良就想要好好教育教育明珠过日子应该节省,所谓夫妻一体,做什么事之前她总得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然而一想到他今天来的两个目的之一已经破灭了,另一个无论如何也得达到,于是他勉强按捺住心中的不满,尽量和颜悦色地说:“花就花了吧,反正也没花在别人家。” 明珠太了解章良的为人了,这人一旦给她好脸就意味着肯定有所图。联想到上次去章家发生的事,明珠隐约能猜出个大概。 “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儿吗?”她问。 “没什么,突然想起来好几天没跟你联系了,所以过来看看。” 明珠在心里冷笑,她这位合法丈夫说这句话时好像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挺好的,房子还没封顶,我现在暂时住在仓库里,幸好是夏天,晚上也不觉得冷。” 章良一听明珠暂住在仓库里,眼珠一转说道:“是吗?带我去看看。” 明珠从善如流带他来到自己暂住的仓库。仓库很大,明珠那点可怜的家当就显得十分寒酸。一张挂了蚊帐的单人床,老旧的课桌上摆着煤气灶和碗筷,床前一张折叠桌就是全部了。 章良满脸心痛,“这里也太简陋了,怎么能住人呢,要不你跟我回家住去吧?” 去章家住?明珠怕自己梦游把房子点了,拒绝得十分干脆。 章良又说:“这院子翻建完还挺好的,不如等咱们买了新房干脆把这里租给大哥做仓库吧?反正空着也是浪费,租出去还能回点本儿。” 明珠掀起眼皮看他,冷冷淡淡说道:“空不下来,我打算重开废品回收站。” 章良愣了愣,随后气急败坏地说:“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呢?!”说完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于严厉,不利于接下来的行动,他急忙转头平复情绪,再转回来时又是那副好好先生的模样,“行行行,你的院子你说的算,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但是有一件事你必须得听我的。”章良蹲下身来,抓起明珠厚实的手掌,情真意切地说:“我天天在外面跑顾不上你,你这里又什么人都能来,我实在不放心,这样吧,你把家里的贵重物品交给咱妈帮你保管。” 明珠唇角缓缓浮起一抹微笑,“你说的贵重物品指的是……” “彩礼你既然用了我就不说了,三金还在吧?还有爸爸留给你的钱,我觉得你现在花钱有些大手大脚,不如也一起交给咱妈保管吧。” 明珠笑容微敛,故作天真地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咱妈的意思呀?” “咱妈的意思。”章良要脸,当然不会说是自己的提议。见明珠没有立刻答应,他凑过去还想再劝两句。 没想到明珠忽然扬起脸来,深明大义地说:“咱妈的话我肯定是要听的。” 第6章 阿姨,你今天受累了 章良回家时杨启秀正在往口腔里上药,疼得她一激灵一激灵的,看儿子的眼神就有些泪眼朦胧。 章良怕她旧事重提又要磨叽,急忙从手提包里拿出明珠的三金推到她面前。 “那,三金,我给你要回来了。” 杨启秀立刻精神百倍,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装一一检验。 明珠手指短粗,金戒指戴在杨启秀的大拇指上刚刚好;耳环明珠挑了对葫芦形的,小巧可爱,杨启秀戴在耳朵上晃荡半天有点嫌小。 她最喜欢的是项链,细细的链子底下缀着一个牡丹花牌,花牌正中垂着一个水滴形的镂空金珠。 这项链明珠只在金店试戴过一次,杨启秀当时就相中了。当时她就想,明珠那两厘米的脖子可配不上这么漂亮的项链,就该她来戴才对。 结果一照镜子发现自己还是太谦虚了,这项链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垂下的那滴金珠刚好落在胸口正中央,跟她柜子里那件羊绒开衫肯定特别搭。 越看越美,杨启秀把项链戴在脖子上就舍不得取下来。 章良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在一旁夸道:“妈你戴这个项链真好看,特别显气质,干脆就戴着吧,别摘了。” 一句话打破杨启秀的幻想,她恋恋不舍地伸手抚摸项链,说道:“那怎么行呢,这是你媳妇的东西,我试一试都得背着她才行,戴出去见人不像话。” “这有什么不行的,买金子的钱是你出的,戴戴又怎么了?” “让明珠知道该挑咱们家理了。” “不用管她,你戴你的,她拉不下脸来跟你要,大不了回头我再给她买个钻戒。” 杨启秀心里一喜,故作镇定说道:“那我真戴了?不过得说好,你爸如果问起来你得说是你给我买的。”杨启秀知道,以明珠的性格,即便看见自己戴着她的首饰也说不出什么来。 章良点头同意。反正买金子的钱也是他们老两口出的,拿回来哄他妈高兴也没什么不对。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明珠的那张数额一百多万的银行卡,这张卡在手,再接几个项目他也不怕周转不过来。 与此同时,躺在简陋单人床上的明珠从床下摸出那对克重总计168.8的金镯子,一手拿一个饶有兴致地磕磕碰碰,听纯金相撞发出的悦耳声响。 虽然当时她把镯子塞在胸罩里硬挺了两个多小时才回家,过敏反应生生让皮肤起了疹子,抹了三天的药膏才消下去,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一对镯子价值四万八千八,她当初为了给章家省钱抠抠搜搜买的三金满打满算不过才一万块而已,以物易物,说来说去还是她赚了。 另外,杨启秀想抓她的把柄结果却被别人抓住了她的把柄,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在别人眼里落了个眼皮子浅的形象,这才是重点,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善加利用。 想到这儿明珠心里一阵舒坦,重生回来后的第一次交锋,她完胜。 甚至她已经隐隐开始期待章良早点使用她的那张银行卡了。 不过章良现在显然还是要脸的,无论明珠怎样期待,那张银行卡他始终按在手里没有动过分毫。 三不五时打电话给明珠也尽是说些不咸不淡的场面话,时不时再游说她两句不要开废品回收站,把院子租给章辉一劳永逸之类的。 除此之外,房山垮塌那天他提过一次买房的事,银行卡到手之后反倒再也不提了。明珠猜测章良的公司应该缺钱周转,她那张银行卡章良留着有大用,所以暂时放弃了买房的打算。 这怎么行呢?房子是刚需,肯定是要买的。不仅要买,还得买个大的、好的。 明珠捡起掉在地上的楼盘宣传单,屈起手指在国内某着名房企开发的楼盘上面弹了一下,定了,就是你了。 转天章良再次打来电话,明珠状似无意地说起自己收到几张楼盘宣传单,觉得有两个小区看起来不错,想问问章良什么时候有时间,两人一起去看看。 “年底办婚礼,总不能连个窝都没有吧?” 章良迟疑片刻,说道:“我也想买房,可是钱都压在公司项目上,我现在买包烟都得省吃俭用,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钱来。” 明珠十分善解人意,提议由她来付购房款,“你不是总说夫妻一体嘛,我的不就是你的,谁出钱都是一样的。” 章良一边高兴一边犹豫,高兴的是明珠还像从前那样识相;犹豫的是如果明珠的钱用来买房,那么他想扩大公司业务规模的事就得先放一放。 所以他没有立刻同意明珠的提议,而是说自己需要考虑。 “行,那你考虑去吧,反正银行卡在你手里,你说的算。”明珠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任凭章良再打来多少次,她都不再接了。 之后章良又来南湾村找过她两回,明珠忙着装修房子,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章良从没在明珠这里受过这种待遇,一气之下再不来了。 转眼就到中秋佳节。 两个人平时再怎么置气,阖家团圆的时候总不能再使小性子。何况明珠家里只剩她自己,不管怎么说这个中秋节她也是要在章家过的。 章良一早开车过来接她,明珠磨磨蹭蹭十点钟才坐上车。路上两人无话,眼瞅下了车明珠还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章良略微表示出一些不满。 “大过节的,你能不能懂点事?” 明珠冷笑一声回头看他,“我怎么不懂事了?” 章良不想这个时候跟她吵,虽然他认为明珠这几个月脾气越来越臭,的确该敲打一下了,但绝不是现在。 于是他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今天家里人都在,你最好识相一点。” 明珠问道:“都谁在啊?说来我听听。” 章良以为她屈服了,正色道:“我二伯和三伯一家都来了,人很齐。”言外之意叫明珠识相一点,别给他丢脸。 明珠一拍巴掌,笑得跟朵花似的,“你早说啊。” 她抛下章良不顾,噔噔噔紧走几步进了门。 徐静云一早就来了,在门口迎上明珠,拉着她的手笑着说道:“我们家新媳妇来了,我来给大家做介绍。” 明珠跟在徐静云身后不住口的叫人,二伯二伯娘、三伯三伯娘,哥哥嫂嫂、弟弟弟妹认了一圈。 一转头发现杨启秀正抿唇不阴不阳地站在她身后,手里拎着一件围裙等在那里。 明珠小嘴一张,柔声细语地说:“阿姨,你今天受累了。” 屋子里顿时就是一静,章良二伯家的一个嫂子笑着打趣道:“明珠,都领证了怎么还没改口叫爸妈呀,是不是在等公婆给改口费啊?” 其余人也跟着笑,杨启秀和章四安愣在那儿,不知道明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上回她来还好好的叫爸妈,怎么一转眼就叫上阿姨了? 难道真是上回镯子的事把她得罪了?不能啊,章良明明说过明珠不知道镯子的事。 章良在远处别有深意地盯着明珠,目光中隐隐含着威胁。不曾想明珠根本不看他,兀自捋了捋鬓边碎发,云淡风轻地说出一段不次于原子弹爆炸般的话。 “不是的,跟改口费没有关系。” “阿姨前段时间让章良把买给我的三金要回去了,我爸妈虽然不在了,但是该知道的规矩我还是知道的,咱们利木的说法是婆家如果要回三金就代表退婚的意思,按规矩得摆一桌酒,跟亲戚们说一声。” “我今天来就是为这个,中秋节民政局估计放假,等正式上班我就要和章良去领离婚证了,现在通知大家一声。” 所有人都被震惊当场,杨启秀一个不注意,本来要拿给明珠穿的围裙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第7章 相信什么不好,偏要相信爱情 “谁跟你说要退婚了?没有这回事!”杨启秀惊恐交加,既怕章四安找她的麻烦,又恐在婆家人面前丢了面子。 “可是章良跟我要三金的时候说了,是阿姨你的意思。”明珠垂下眼睛,面上毫无波澜。 屋子里的人神色各异,目光在杨启秀和明珠身上来回流转。章良的两个伯娘稳坐在沙发上八风不动,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杨启秀将众人的神情看在眼里,越是有人想看她出丑她越是不能让她们如愿。她从心底里提起一口气,上前抓着明珠的手腕说道:“你这孩子听错了,我巴不得你早点进我们家门,哪能退婚呢。” 杨启秀五指用力,指甲差点掐进明珠皮肤里,看向明珠的目光之中也隐隐带着威胁。 明珠轻轻嘶了一声,挣脱杨启秀的束缚伸手摸了摸手腕皮肤,也不抬头去看杨启秀,淡淡问道:“那阿姨把三金要回去是什么意思呢?” 杨启秀瞪大双眼愣在那儿,万万想不到面团儿捏的肥羊也有扯脖子叫唤的一天。 这时章良急忙开口说道:“咱妈那是怕你忙着装修房子不小心把三金丢了,所以才要帮你保管,上回我不是跟你说过么,你扯什么退婚啊。” 明珠掀起眼皮瞥他一眼,点点头说道:“也是,退婚的话你没必要连我的嫁妆钱也要走,一百多万呢,够买一百多套三金了吧。” 沙发上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低声念叨:“一百多万嫁妆?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呢?明珠心知肚明,怪不得章良愿意跟她这个土肥圆结婚,原来是冲着钱来的。 人跟人真是不一样,瞧,有人仅凭几句话就能看透事情本质,上辈子明珠却花了六年时间,死到临头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瞎了眼。 当初章良说得多么好听,讲自己跟明珠是初中同桌兼高中同学,算是从青梅竹马到举案齐眉。 狗屁!他从一开始就是奔着钱来的。 即便明珠心甘情愿为他奉献所有,财产全部用来支持他的事业,甘当他的贤内助,一旦明珠没有剩余价值可以利用,章良下手时也不见丝毫心慈手软。 重生后,每当想起上辈子发生的事明珠都会觉得自己十分可笑,相信什么不好,偏要相信爱情。 所以上辈子的她死有余辜,她自己都不可怜自己。 有什么好可怜的呢?身上的肥肉是自己一口一口吃出来的,花言巧语是一句一句听进心里去的,没人强迫她。 有脑子却不用跟蠢没什么区别,被人生吞活剥也是理所当然。 所以明珠重生后不光长了记性,还长了能耐,会咬人了。 眼下就被她咬了一口的章良正在后悔自己刚刚的冒失,他就不应该多嘴,三金的事还有解释的余地,拿了明珠银行卡这件事他却没地方说理去。 怎么解释啊?总不能说跟三金一样怕被人偷了吧?金子偷到手能卖钱,银行卡有被偷的必要么? 但凡脑子比花生米大点的人稍微一想就能猜到,他把明珠的嫁妆钱握在手里,要么是准备自己用,要么是怕明珠用,端看他知不知道密码了。 另一边,杨启秀只知道章良要回了三金,却不知道他连明珠的嫁妆钱都摁在了手里,一时之间突然生出些水深火热般的高兴。 回想起明珠刚刚那句一百多套三金的话,杨启秀又忍不住有些眼红。不说别的,那可是一百多万啊,儿子拿个零头出来就够把她这个亲妈的双手双脚都装备上金镯子了。 于是杨启秀一咬牙一跺脚,自觉自愿站出来揽下了全部罪名。 “明珠,这件事是妈的不对,妈不知道还有这个风俗,让你受委屈了,妈跟你赔不是。”杨启秀戏演的逼真,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 明珠却不吃她这套,看都不看她的惺惺作态,说道:“阿姨,你别这么说,我受不起。” 杨启秀又愣住了,没想到明珠来了个软硬不吃。这下她真急了,为了保住儿子手里那一百多万,她狠狠心说道:“我把三金还给你还不行么。” 话她是这么说的,人却是一动不动。 沙发上章良的二伯娘一声轻哼,杨启秀顿时面红耳赤,身子一扭说道:“我这就给你找去。” 明珠并不拦她,凉凉说道:“阿姨别麻烦了,你找出来我也不要。” 本就是虚情假意的杨启秀动作立刻就是一顿,瞥眼去向章良求助。章良正怕引火烧身呢,哪还敢随便说话。 别人更不用提。章良奶奶那个老妖婆认定是杨启秀偷了她的镯子,即便杨启秀买了更贵的镯子补给她,她这段时间对杨启秀的态度也是不咸不淡,乐得看她的笑话。 章良二伯娘死死掐着自己男人后腰上的软肉阻止他出头救场,三伯一家看老太太都不言语他们索性也当起了锯嘴葫芦。 明珠环视一周,昂首挺胸,正色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就不留下来吃饭了。”转身她就往门外走。 杨启秀彻底慌了神,抓住明珠的胳膊不放,“明珠,你别走,别走,我把三金还给你还不行么,我这就还给你!” 章四安再也坐不住,站起来吼杨启秀:“光说有啥用!你倒是去拿啊!”转回头他又对明珠说道:“明珠,你妈她人老糊涂,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明珠淡淡一笑,回道:“叔叔,我刚刚说了我不要。” 章四安险些被噎了个倒仰,缓口气问道:“那你想咋办?你说。” “我没什么想法,”明珠瞥一眼一直皱眉看她的章良,扬起下巴说道:“按规矩,离婚就行。” 章良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你为了一万块钱的三金就要跟我离婚?” 明珠冷哼一声,边往门口走边说道:“原来你也知道一万块钱的三金不值钱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如同被人兜头甩了两个耳光,章良莫名其妙觉得脸皮一阵刺痛,张口结舌好一会儿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明珠就像一挺机关枪,相关人员谁站出来她突突谁。而无关人员相互之间的亲戚关系并不算十分和睦,所以集体装聋作哑,于是明珠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堂而皇之的走了。 第8章 明珠虽然还是明珠,却不再是之前的那个明珠了 章家这顿团圆饭味同嚼蜡,饭毕亲戚们根本不敢多留,撂下筷子就走,章二贵顺便还接走了原本准备在章四安家住到入冬的章良奶奶。 该走的都走了,章家一家四口面对满桌残羹剩饭相对无言。 章四安猛地站起身来,仰头喝下半盅白酒,劈手就把酒杯往杨启秀脚下一砸,张嘴骂道:“你就作吧,儿媳妇马上就要让你作没了,这回你满意了?” 杨启秀吓了一个激灵,翻翻眼睛说道:“你喊啥?挺大个老爷们儿一点都经不住事儿,你还真信她敢跟良子离婚啊?” 章四安顿了顿,扭头看向二儿子,发现章良面上看起来十分镇定,半点也不像在发愁的样子,于是他定了定神,问道:“你们娘俩到底啥意思?” “没啥意思。”杨启秀冷哼一声,满脸刻薄神色,“你也不想想,咱儿子要模样有模样,要个头有个头,还会开公司赚钱,以他的条件啥样的女人找不着?能看上明珠是她八百辈子修来的福气,难道是因为她了不起啊?还上门找茬来了,我看还是欠教训。” “人家比你有钱就是了不起,再说那是她故意找你的茬吗?那是你自己做的不对!我就没听说过谁家婆婆成天惦记儿媳妇三金的。”章四安越说越生气,桌子被他拍得梆梆响。 很久以前他就跟杨启秀说过,别老是觉得明珠没爸没妈脾气还软就总想着跟她别苗头,当婆婆的就得有个当婆婆的样儿。 一开始杨启秀还能听得进去,做事不算太过分。 比如小两口买三金那天她非要跟着去,去就去吧,你倒是老老实实当个提款机啊,她不。在金店里她的意见那叫一个多,售货员都没有她专业。明珠确实性格好,婆婆说什么就是什么,最后遵照杨启秀的意见花了一万块买下三金。 谁知道付完款杨启秀却站在金项链柜台前边挪不动脚了,明珠看她实在喜欢,自掏腰包给她买了一条金项链,花了整整五千块。 按理说明珠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杨启秀总该心满意足了吧?并没有,她私底下跟章四安说:“说的好听这项链是她买给我的,实际上花的还不是我给她的彩礼钱?” 章四安劝她不要太过分,当心煮熟的鸭子也会飞。杨启秀回答:“拉倒吧,她飞得起来?她才舍不得放过咱儿子呢,除了咱儿子谁还能看上她。” 后来明珠和章良领了结婚证,杨启秀的底气就更足了。 也不知她什么时候盯上了明珠刚买的三金,私底下跟章良说让他把三金要来交给自己保管。 章良又不傻,什么时候该听他妈的话什么时候不该听他心里还是有数的。哪有刚领结婚证就从媳妇手里往回要三金的,说出去多丢人,所以他敷衍了杨启秀两回,没当回事。 杨启秀看儿子不上心,仗着自己是婆婆,明珠又是个软柿子,趁章良出差的机会光明正大把话跟明珠挑明了。 所谓泥人儿也有三分土性,明珠的脾气再怎么软也不是没有脾气,当面她没说给也没说不给,只说回头问问章良。 然后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明珠打电话给章良一开始没打通,紧接着家里就发生了一个突发事件——土房的东房山忽然塌了。 再之后明珠虽然还是明珠,却不再是之前的那个明珠了。 话说回来,明珠没有当场答应把三金交给杨启秀,其实杨启秀当时心里就明白了——明珠并不愿意。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方式来讲,杨启秀这个做婆婆的往后就不应该再提这件事了。 杨启秀确实也是这么做的,不论是对明珠还是对章良,关于三金她再没提过一个字,毕竟她也要脸。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后来发生了老太太的金镯子被偷梁换柱的事儿,被迫成为作案人并予以弥补的杨启秀怨气简直要冲天。 章良被她磨叽得实在不耐烦,转念一想不如干脆就让明珠把三金和钱都拿出来,这样他妈也不磨叽了,自己也不用操心公司周转的问题,两处省心。 本来章良还在为该怎样索要财物才不显得刻意而为难,谁知明珠自作主张几天时间就把彩礼用光了,这才给了他光明正大开口的机会。而他猜想明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觉得理亏,所以才乖乖听话把东西如数交了出来。 章良之所以会这么想,完全是因为明珠一直以来给他的印象就是性格好,脾气软,对他千依百顺,总是先为他着想。 现在看来什么事都有万一,凡事并不绝对。别看明珠平时看起来温顺,实际上真让她不高兴了她还真敢当面掀桌子。 “爸,不是你想的那样,跟妈没关系。”章良叹口气,无奈地说:“明珠今天发脾气是冲我来的。” “冲你来的?因为啥?” “她跟我提了好几次买房,我没同意。”章良一脸闹心的表情,“今天来之前还一直跟我生气来着。” 杨启秀白了章四安一眼,脖子一梗说道:“我就说吧。”转头她愤愤不平地对章良说:“她有钱你就让她买去呗。” 章良不甚自在地咳嗽一声,“我不太想买,想先扩大下公司业务规模。” 言外之意他想把明珠的嫁妆花在公司上面,而不是用来买房子。 杨启秀眼珠一转,问:“买房用你的钱还是明珠的钱?” 章良:“我手里现在哪有钱。” 章四安啧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傻子!她愿意自己出钱买房你干啥拦着?让她买啊,反正都领证了,她的不就是你的。” 章良却不这么想,他认为公司将来发展壮大了,什么样的房子他买不到?何必非得急于一时,又不是没有地方住,明珠不是刚翻新过院子新盖了三间瓦房吗? 一直在旁边充当隐形人的章辉这时忽然开口,“我说说我的看法,老二,我觉得你还是听明珠的话买房吧。” “毕竟钱是她的,怎么花人家说的算。另外你那个装修公司每年夏天都周转困难,又不是只有今年,不用急,急也没用。” 话是这么说,理也是这么个理,事实却是章良实在等不及了。 “原本我也想先买房来着,可是哥你知道么?明珠一声都没跟我说,自己做主就把她家那个院子整体翻修一遍,新盖了三间瓦房和两排仓库,不光把彩礼花的一分不剩,她还要重开废品回收站。” 这件事章四安和杨启秀早有耳闻,章辉却不知道,他还在一门心思等着章良和明珠买房搬走,好把那个院子租给他当仓库呢。 听说他理想中的仓库泡汤了,章辉皱了皱眉,说道:“她主意这么正呢吗?真没看出来。” 谁说不是呢,其余三人的脸上浮现出同一种表情。 章辉又说:“可是你现在根本做不了明珠的主,不听她的你也没别的办法。” “听她的?听她的那是瞎折腾,还不如让我投到公司里呢。”章良气不顺。 章辉拍一拍自己弟弟的肩膀,说道:“除非银行卡里的钱你能取出来,或者你能说服明珠,你能吗?” 章四安&杨启秀:“够呛。” 章辉再拍一拍章良的肩膀,说道:“所以你现在最好顺着她来,别把她惹急了,不然她再提离婚可就不是气话了。” 章良缓缓皱紧眉头,心里逐渐有了一个主意。 第9章 恭喜扫码获得奖金:0.5元 明珠正在扫码付打车费,白婶开着她那辆三轮车满载而归。 废品回收站刚刚重开,从前的老客户很多还不知道,所以现在回收废品的主力军只有白婶一个人。她每天上下午各回来一次,回收来的东西有时多有时少,价值不一。 比如现在,别看她那辆三轮车上堆得满满当当足有一人多高,实际上一车全是塑料瓶盖,不压秤,单价才三毛一斤,值不了多少钱。 即便这样白婶也很高兴,她告诉明珠:“我寻思今天是中秋节,去附近简单转一圈就回来吃团圆饭,谁知道还遇到大单了。” 原来是市二院旁边的平房区有人倒腾到一批过期饮料,厂家高价回收玻璃饮料瓶,塑料瓶盖不要。一群人正围着下水井开瓶盖倒饮料,白婶开着她的三轮车过去问人家瓶盖卖不卖。 那还用问么,蚂蚱腿也是肉啊。于是白婶拉了一整车塑料瓶盖回来,足有二三百斤。 “那人说了,明后天还有,都给我留着。”白婶喜滋滋地说。 明珠帮忙卸货称重,不出她所料,一车瓶盖虽然重达二百六十斤,但实际上白婶辛苦一回才赚了26块钱。 即便这样白婶也很高兴,一边擦汗一边说:“够买两袋月饼就行。” 明珠急忙说:“婶子你别买,我这里有。”说着她从一旁提过来一个手提袋,里面装着四种口味的月饼,每种各五块。 “月饼还有榴莲味儿的啊?”白婶好奇地翻看着,随口问道:“是不是你对象给你买的?你留着吃吧,别给我了。” 明珠没接这茬,只说自己要减肥,吃不了这么多,时间长就该坏了。 白婶这才收下其中三袋,单单把榴莲味的给明珠留下吃。转头她又说准备炖排骨,叫明珠来家吃饭。 明珠还是以减肥的借口拒绝,白婶可惜两声,劝道:“减肥也不能不吃饭啊,何况大过节的,也不多吃,就吃两块儿,我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明珠的口水立刻泛滥成灾,空了大半天的肚子开始起义。实在是扛不住,明珠点头说:“那行吧,就吃两块儿。” 白婶笑呵呵回家去做饭,明珠东晃西晃进了白家伟的房间。 白家伟自己住一间西屋,靠墙摆了老长一列课桌,上面摆满了各种明珠看不懂的电器元件和拆得四分五裂的电器。墙上打了两排置物架,上面分门别类堆放着各种电路板。 明珠拿起一个手机笑着问白家伟:“小伟你现在技术这么好了?都能修手机了。” 白家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放下手里的电烙铁,说道:“还不太会,现在只能修一些开焊、短路之类的小毛病,太精细的不行。” “那也很厉害。”明珠打从心底里佩服他,真心实意地夸奖,“我记得初中你就能修收音机,高中能修电视,现在会修手机,哪天你说你能修航空母舰我都相信。” 白家伟被她逗得开怀,一本正经地说:“好,从现在开始我朝着航空母舰努力。” 明珠顺势拿出自己的手机给白家伟看,“不急,先帮我看看我这手机的摄像头是怎么回事,拍照不清楚。 ” 估计是房山垮塌那天手机压在土墙底下进了些灰,导致摄像头识别二维码的时候总是不太精准,总要反应好半天。 白家伟拆开手机后盖简单进行了一下清理,安装好之后让她去拍照试试。 明珠随便找了个刚刚从白婶衣服里掉出来的瓶盖,翻过来用微信扫了下里面的二维码。 滴一声过后手机屏幕上蹦出来两个欢天喜地放鞭炮的年画娃娃,紧接着一行金色字体映入明珠的眼帘。 恭喜扫码获得奖金:0.5元。 明珠愣住,下意识打开微信零钱去看记录。最上面第一条显示商家转账-来自某某饮料公司活动,收入0.5元。 竟然是真的。 明珠有些不敢置信,跑到仓库里随手抓出一把瓶盖,逐一扫过去。 恭喜扫码获得奖金:0.5元。 恭喜扫码获得奖金:0.5元。 恭喜扫码获得奖金:0.5元。 恭喜扫码获得奖金:0.5元。 …… 一把抓出八个瓶盖,每个瓶盖的奖金都是五毛钱,八个瓶盖明珠总计扫码得到了四块钱,千真万确地躺在她的微信零钱里。 明珠按捺住满心激动,顺着获奖界面按图索骥找到饮料公司的官网,将活动内容完完整整看了一遍。 活动合法合规,真实有效,距离结束还有三个月时间。 确认无误后她转身就往白家跑,边跑边喊:“白婶!先不忙着吃排骨,咱们先来赚钱!” 最后排骨明珠虽然吃到了,却不是糖醋的。白婶嫌糖醋排骨浪费时间,直接用铁锅炖豆角,加上柴就炖着不去管了。 好多好多瓶盖等着他们去扫码,每一个都价值五毛钱,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钱。 四个人坐着、站着、躺着、趴着,用各种姿势坚持不懈地扫码,一直扫到凌晨两点多钟实在坚持不下去才不得不偃旗息鼓。 短短六七个小时的时间,收入最多的是明珠,总计三千一百多块;最少的是白叔,他的手机太老了,扫码后反应时间长,即便如此他也收获了两千四百多块。 白婶和白家伟的收入也不少,都接近三千,四个人激动得不得了,困到睁不开眼睛手上还在机械地做着扫码动作,就连梦里都在扫码。 拜那些价值五毛钱的瓶盖所赐,自从减肥以来夜里总也睡不好的明珠当晚一觉到天亮,白婶来叫她三回她愣是一次都没听到。 等她真正清醒过来已经是上午十点,日上三竿的时候了。 白家一家三口在仓库里说说笑笑继续着未竟的扫码大业,看见明珠进来白婶立刻说道:“锅里给你留了饭,快去吃吧。” 铁锅里放着一碗排骨炖豆角,排骨堆得高高的,另外还有一大碗蛋炒饭。 明珠馋得口水滴答,凭借意志力盛出来一小碗菜和一小碗饭,坐在灶台前细嚼慢咽。 刚吃没几口,远远的她就听到白婶在和什么人说话。 明珠端着饭碗站起来朝外张望,大门旁边停着一辆眼熟到不能再眼熟的雪佛兰。随着白婶朝她招手的动作,背对她的章良转过身来,朝明珠露出许久未见的亲切笑容。 明珠咯嘣一声咬断脆骨,看着章良一步步走近。 呵,来得可真够及时的。 第10章 她不能坐以待毙,适当的时候还是得加一把火才对 很多肥胖人士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吃饭速度快,堪称狼吞虎咽,而往往他们自己却意识不到这个问题。 章良曾因为明珠这个毛病跟她生气过不止一次,倒不是因为担心明珠的身体健康,而是嫌弃她吃相难看,丢自己的脸。 平心而论明珠长得并不难看,个子高,浓眉大眼,双眼有神,皮肤更是白里透红,从小到大被人用来形容她最多的词语就是白胖。 因为胖,她身上的其他优点往往就变得微不足道,相当一部分人仅仅看到她肥胖的外表就失去了了解她内在的兴趣。 章良也是其中俗不可耐的一员。不过他最开始也曾经试图改变明珠的身材,只是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就被杨启秀的一番话打断了。 杨启秀说:“胖点好,除了你没别人愿意要她,她才能死心塌地跟你过日子。” 于是章良不仅收起了规劝明珠减肥的打算,还在明珠对自己的身材感到自卑的时候屡次安慰她。 “胖怎么了?肉乎乎的多可爱,我就喜欢身上有肉的女孩子,那些风吹就倒的骷髅架子我可看不上。” 然而他嘴上说的再怎么好听,实际行动当中却总免不了暴露心中的真实想法。 许多次朋友聚会要求带家属时他都不免感到为难,因为跟别人的女朋友比起来明珠实在是太拿不出手了,根本没有可比性。 有时候兄弟发小之间的来往推不掉,不得不带上明珠的时候章良也总会在事先对明珠耳提面命,诸如多说话少吃饭、细嚼慢咽之类。 可是无论明珠在酒席上怎么听话的表现,在章良看来也总是不如他意。尤其在吃相方面,明珠总是时间一长就忘记了细嚼慢咽的要求,逐渐放开手脚,又变成了她习惯的狼吞虎咽的吃饭方式。 然而眼下明珠庞大的身躯窝在一个小板凳上,就着手里的半碗饭吃灶台上的一碗菜,吃相俨然可以说是文雅。 章良一时有些恍惚,这真的是明珠吗?他已经记不清到底有多久没有关注过明珠的吃相,因为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她同桌吃饭了。 上次和她一起吃饭还是在自己家里见奶奶那回,不巧的是奶奶的镯子在饭桌上就丢了,他的注意力根本就没有放在明珠身上。 昨天中秋节那顿饭就更不用提了,他今天之所以过来不就是因为昨天那顿饭没能吃成么。 想到这里章良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问:“怎么这么晚才吃饭?” 明珠恍若未闻,自顾自吃她的饭。 章良往身后看了看,确定附近没有别人,伸手拉了个板凳一屁股坐到明珠对面,臊眉耷眼地低下头,说道:“明珠,我昨天想了一晚上,有些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我跟你道歉。” 最后一粒米吃完,明珠站起身去刷碗,头也不回地说:“那就说说吧,你觉得你哪儿做的不对。” 章良心里十分别扭,他预想中明珠根本不会这么说话。她应该赌气不理自己,然后自己好言好语地哄劝她几句,最后再把杀手锏祭出来,明珠破涕为笑见好就收。 这才是正常的流程,最多不超过一个小时他的道歉就会得到一个圆满的结果。 根本不会是现在这样,好像自己置身于手下员工错漏百出的项目工地,他这个大老板不得不低三下四地在甲方业主面前装孙子。 不堪、憋屈,却又不得不忍气吞声。 “三金的事是我想简单了,咱妈一跟我磨叽我就心烦,想着咱俩都领证了往后就是一家人,东西放在谁手里都一样。这件事是我的错,我没站在你的角度考虑问题。” “还有你说的对,一万块钱的三金确实不多,你是为我好,我却没领你的情。”章良抬头看去,明珠壮硕的身影背对他洗碗,没有搭茬的意思。他舔了舔唇,继续说了下去,“所以我刚才从公司账户上取了五万块钱,待会儿你有时间吗?我带你去买钻戒吧?” 明珠把洗好的碗放在碗柜里,回头看他一眼,“就这些?” 章良压下心中不快,反问道:“你还觉得我那儿做的不对?你说,我肯定改。” 明珠将抹布摔在灶台上,冷冷说道:“你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哪儿做的不对,说明你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我说出来你能服气吗?” 章良刚想给她一个肯定答案,明珠一抬手打断他说话,说道:“算了吧,我不想跟你争这个长短,你回去再好好想想吧。” 说完明珠抬腿就走,她着急去仓库扫码赚钱呢。 而随后也不出明珠的预料,章良果然没有追过来,蔫头耷脑地开车走了。 白婶问:“咋不叫你对象也过来扫码呢?他工作忙啊?” 明珠答:“嗯,忙。” 忙个屁!明珠早就知道章良是不会追上来当着别人的面跟她纠缠的,人家大小也是个老板,那张脸不是一般的值钱,怎么能在捡破烂的人面前随随便便说丢就丢。 何况他求明珠原谅的事说出来也不怎么光彩,更不可能摆到明面上给人做谈资。 明珠也不是非得要章良丢脸的意思,更不想要他的道歉。她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逼章良同意买房。 她不信章良不知道事情的症结所在,他百分百知道,只是舍不得将钱花在房子上面罢了。 上辈子就是这样,即使明珠花自己的钱买房章良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满腹牢骚,每次一提到房子的事就对明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理由就是明珠头发长见识短,只看得到房子看不到公司的未来,使公司错过了最佳的发展时间。 呵,她用自己的钱买房孝敬他们全家还孝敬出错来了。 不过没关系,上辈子章良不情愿不代表这辈子他也不情愿,明珠早早给他铺好路,就等他心甘情愿走上来呢。 想一想她看中的那套楼盘,再想一想一年后章良公司的“蓬勃之势”,明珠心里隐隐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还是应该适当地加一把火才行。 第11章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辈子没有见过你了 下午白婶又拉回来一三轮车瓶盖,明珠看着仓库里满坑满谷的瓶盖有些发愁。扫码的钱虽然好赚,但是也麻烦,工作效率实在算不上高。 白家伟深以为然,于是晚上花时间做了个简易的手机支架,能够一次性支持四部手机同时扫码,只需要两个人操作就可以。 之所以是四部手机是因为他们每人只有一部手机,又不想让外人知道他们在如此轻松的赚钱,所以只能将工作效率提升一倍。 明珠和白婶就这么被替换下来。白婶继续开着她的三轮车去收废品,明珠想了想,打算再买几部便宜的二手手机,扩大一下规模。 白家伟对她说:“明珠姐,你买最便宜的、能扫码的那种就行,只要没有大毛病我都能修。” 明珠按照白家伟的要求在二手店里一通寻找,最后相中五部手机。店主报价一千,明珠讲到九百成交。 交货前店主犹豫再三小声问道:“你买这些手机该不会是为了在网上搞什么刷单吧?我跟你说那里面骗子可多了,千万不能上当。” 本来把店主的话当做笑话来听的明珠动作一顿,某根神经忽然就被刷单和骗子两个词触动了。 深藏在记忆里的一些片段若隐若现,明珠对着手机屏幕上的显示日期回忆许久,发现自己差点忘记了一个曾经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的人,还有关于她的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再过两个月零两天,明珠大学时期最好的朋友兼室友关晴就要结婚了。而关晴之所以决定仓促结婚,正是因为她需要一笔钱来给亲生父亲和弟弟还债。 没错,关晴的父亲和弟弟因为轻信网上刷单的工作内容,举债十万在某诈骗网站上进行投资,落了个血本无归的后果。 如果是亲戚朋友间的借债可能还好说,问题是关晴的父亲和弟弟偏偏借的是高利贷,利滚利能要人命的那种。 普通人家哪里有那么多有钱亲戚,关家借来的钱永远只够还利息,于是渐渐地就再也借不到钱了。 当高利贷利滚利已经达到二十万的时候关晴彻底走投无路,被逼无奈之下她只好随便找了个能够出得起二十万彩礼的男人嫁了。 她的婚礼并没有通知明珠参加,或者说自从开始替父还债关晴就在明珠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 明珠再次得到关晴的消息是在三年后,关晴的弟弟在qq上联系她,通知她来参加关晴的葬礼。 昔日爱笑又爱俏、学习成绩拔尖的姑娘躺在纸皮棺材里,形销骨立,瘦得没有人样。 在拿到明珠的礼钱后那些并不见如何伤心的婆家人告诉明珠,关晴是自己想不开,喝农药死的,在医院里花了他们家整整两万块。 随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关晴的父亲和她的公婆忽然在灵堂上打了起来。 明珠对关晴最后的印象是有人撞倒了她的纸皮棺材,青紫枯瘦的手腕掉落在地,像是不舍,又像是在挽留着什么。 突然从回忆中回神,明珠惊恐地剧烈喘息,顾不上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她手忙脚乱地在qq列表中寻找关晴的名字。 按照时间推算这个时候关晴应该正在努力赚钱还债中,还没有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是无论明珠在qq上怎样联系关晴,她都不回信息,也不接通话。 隔着数千公里的距离,一个天南一个地北,明珠又不知道关晴家的具体地址,她要怎样才能挽救她于水火呢? 明珠紧张到手指发麻,沉下心来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操之过急,应该徐徐图之才对。 想一想,上辈子关晴到最后都没有主动联系过明珠,要么是因为不想连累她,要么是觉得联系也没用,明珠根本救不了她。 也对,大家都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不过刚毕业几年而已,三本院校的毕业生在社会上闯荡本来就不容易,又怎么会有二十万能够借给朋友呢。 可是明珠有啊,她真的有,也愿意借给关晴。 想到这里,明珠心中缓缓浮现出一个主意。 她先是给仓库中铺天盖地的瓶盖拍了一张照片,又拍了两张忙着扫码的白家父子的照片给关晴发过去。 随后给她留言:恭喜我吧!刚刚接手废品站就登上了人生巅峰,看见这些瓶盖没有?每一个扫码都能得到五毛钱,你知道我这些天总共赚了多少吗? 明珠将银行的短信通知截图发给关晴,写道:百万富翁现在给你发点零花钱。随后她给关晴连发了五个188元的红包。 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三个小时也过去了,四个小时后明珠终于看到红包被领取的提示。 又过了很久信息提示音才响起,关晴主动询问:明珠,能把你赚钱的方式告诉我吗? 明珠不知不觉间长出一口气,回复道:不能告诉你,但是你可以来找我,我带你一起赚大钱! 关晴那边又没了消息,明珠左等右等等不到回复,主动说道:不信?加我微信,给你发一万块做路费,你买明天的机票来利木。 微信始终没有请求添加好友的消息,明珠知道关晴一定在手机后面左右为难,于是她再次在qq上说道:我说真的呢,我这里正缺帮手,你如果不嫌废品回收这行说出去丢人就来找我,我随时随地等着你。 惴惴不安的24小时过去后,明珠终于如愿等到了关晴添加微信好友的请求。两人添加好友后明珠二话不说第一时间就转账过去一万块,留言告诉关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最好快一点。 当天傍晚明珠看到了关晴的订票信息,第二天飞机起飞前关晴给她发来一张停机坪照片,留言:我来了。 夜里十一点半,在明珠的翘首以盼中关晴心怀忐忑地下了飞机,刚一露面就被明珠抱了个满怀。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辈子没有见过你了,好想你啊关晴。” 第12章 你说什么?三十万?!你要三十万?! 相聚后的第一次闺蜜夜谈,关晴将自己现在的情况对明珠全盘托出。 “我妈告诉我的时候,我爸的高利贷已经利滚利到了14万,那时我在一家外贸公司做翻译兼客服,每个月工资五千多,有五万块存款,一次性都给了我妈拿去还债。” “可是下个月她又来找我哭,我爸居然没有拿钱去还债,而是把那五万块又投进了刷单网站想要回本,用脚趾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我弟弟一天打三份工,我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我们赚到的每一分钱都用来给我爸还债,可是你知道在我走之前我爸还欠高利贷多少吗?” “15万,整整15万。” “我和弟弟拼死拼活赚的钱竟然还不够还利息,那时我才知道,除非我们一次性将贷款全部还完,否则这辈子都是在给高利贷公司打工。” “收到你消息的时候,我刚刚跟一个男人相亲结束,后面还有三个男人等着我相看。伯娘说我长得好,这四个都是愿意给20万彩礼的人,随便哪个都能帮我爸还债,多余的还可以留给他们养老。” “明珠,你知道吗?”黑暗中关晴翻身面向明珠,声音轻飘飘的,“我几乎就快要认命的时候,你突然出现了。” 明珠紧咬下唇,一边庆幸一边担心地问:“你家里都已经决定用你换彩礼了,又怎么会同意你千里迢迢来找我?” “他们没有同意。”关晴的眼泪落在枕头上,哽咽着说道:“是我弟弟,他说高利贷是他和我爸欠下的,不能用我的一辈子来还,他趁我爸妈不注意偷偷送我上了飞机。” 如果不是明珠事先发过来的那一万块路费,身无分文的关晴根本买不起飞机票。同时应该庆幸的还有机场可以办理临时身份证,关晴就这么有惊无险地一路投奔明珠而来。 明珠心里乱糟糟的,不知该怎么说。 她明白关晴刚刚话里的意思,即便父亲和弟弟闯下这么大的祸,一家人又试图将关晴卖了还债,但是母亲尽全力为她多争取了几个相亲对象,让她可以多加挑选,弟弟又冒险放走了她,在她心里这都是她不能放弃家人的理由。 所以那笔高利贷她是一定要为家里还的,这也符合明珠对关晴的了解。关晴就是这样重感情的一个人,别人对她好一分她恨不得还回去十分,是“没齿之恩永世难忘”的典型代表。 明珠在心里叹气,唉!她还能怎么办呢?从她选择无论如何也要改变关晴人生轨迹的那一刻开始,其实就已经做好了替她还债的准备。 但是债她可以帮忙还,有些话她也必须提前讲清楚。 明珠用一种近乎诙谐的语气问关晴:“意思是说,按照你老家那里的最高标准,现在你这个大活人价值二十万人民币,没错吧?” 夜色里明珠感觉到关晴的枕头震动了两下。 “那不如这样,干脆我花二十万把你从你爸妈手里买下来算了,你觉得怎么样?”明珠按亮手机屏幕,将银行短信通知存款余额的页面放在两人枕头中间,默默看向关晴。 泪水大颗大颗地从关晴眼睛里掉下来,她故作轻松地问:“你买下我打算做什么?给你做老婆吗?我又不会做饭,也不能给你生孩子。” 明珠大笑一声揽住关晴的肩膀,贱兮兮说道:“本来还没想到把你怎么办的,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还真不错,不会做饭可以学嘛,至于孩子就更好办了,只要是你生的就行,咱们来个去父留子,彻底杜绝渣男占便宜的可能性。” 知道明珠是故意说笑来逗自己开怀的,关晴心里难免一阵滚烫,头一低就靠在了明珠肩膀上,两人又像从前在宿舍里挤在一个床铺上说闲话时那样亲密无间。 “你刚才说渣男,该不会指你现在的男朋友吧?”关晴问,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明珠说自己在跟初中同桌谈恋爱的阶段,还不知道明珠已经跟章良领证了。 明珠长长一声叹息,轻声说道:“可不是么,而且我面临的麻烦可比你的困难多了。” 其实说起来她和关晴也算同病相怜,都是怀璧其罪。关晴是因为身负美貌,明珠则是因为钱。 关晴说起自己的事云淡风轻,听到章良一家对明珠的所作所为却义愤填膺,怒气值瞬间爆表。 “这都是什么垃圾人?我爸就算烂泥扶不上墙,他也从来没打过我妈首饰的主意,你这还没进门呢婆婆就开始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了?” “可能他们以为我是个能任他们搓扁揉圆的软柿子吧。”明珠将双手枕在脑后,淡淡说道。 “别说,你还真是。”关晴犹犹豫豫说道,“不过我听你话里的意思,你现在又不是了?” “当然不是了。”明珠一声冷笑,“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何况我是个人,还是个女人。” --------- “再怎么说明珠也是个女人,你有啥下不去手的?”杨启秀拨弄着簸箕里晾晒的豆角干,眼睛一翻继续说道:“灯一关,眼一闭,被子蒙上都一样。” “男女之间就那么回事,矫情个屁。”章四安点燃一支香烟,皱眉接茬。 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章良一脸不耐烦,哼哼道:“她那一身肥肉看着我都恶心。” “她的钱你不恶心就行。”章四安连瞪儿子好几眼,气不过又伸脚踹他交叠起来的二郎腿,“早就让你趁早把她办了你不听,现在她炸翅儿了吧?你还有工夫在这撩闲,真等她跟你离婚啊?” 章良坐起来揉膝盖,说道:“放心吧,离不了,除了我谁能要她啊。” “那你也得有点行动啊。”杨启秀对章良的懈怠十分不满,“就前天去那么一次,她没给你好脸看你就回来了,那可不行,女的都讲究个态度,你再多去几次。” “那么着急干嘛?我再晾她两天。” 知子莫若父,章四安一看章良这个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模样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瞥了章良一眼,问道:“你公司又有回款了是吧?” “嘿嘿,不多,三十多万。” 章四安心说我就知道,他苦口婆心地继续劝:“哦,公司不缺钱周转你就用不上明珠了?你就不怕夜长梦多她把钱给别人花?” “不能,她的银行卡在我这儿呢,用钱得先经过我同意。” 章四安刚想说银行卡又不是不能报失补办,章良的手机忽然响了,来电显示明珠。 章良接起电话时语气有些略显平淡,也不知明珠在电话对面说了些什么,他立刻开始炸毛。 “你说什么?三十万?!你要三十万?!” 第13章 既然如此,那么他何不给美女留下一个好印象呢 章良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将手机摔在沙发上。 一旁偷听许久的章四安和杨启秀立刻追问他出了什么事,章良用力一脚将身前的椅子踹倒在地,说道:“她同学欠了高利贷跟她借钱,她答应了。” 杨启秀咋咋呼呼喊道:“啥?高利贷!我的天那不就是无底洞吗?她还想填满是咋的?” 章良往沙发靠背上一瘫,咬牙切齿地说:“跟她根本说不通!就知道认死理,说什么那个同学以前救过她的命,别说三十万,三百万她有的话都愿意借。” “这可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不赚钱不知道赚钱难啊。”杨启秀耷拉着眉眼,心急火燎说道:“你可不能把银行卡给她。” “哼!明珠说了,反正银行卡是她的,不给她就去银行挂失。” 章四安和杨启秀齐声哎唷,同时一副肝肠寸断的模样。能不心疼吗?到嘴的鸭子竟然还有人惦记,生生要被撕去一块。 “怎么办?那可是高利贷,三十万扔进去都不一定能听着响动。”章四安站起来原地转圈圈。 章良在转瞬之间想了许多,立刻马不停蹄地开始换衣服换鞋,对父母说道:“我过去一趟看看真假。” 关晴人都住进明珠家里了,这事哪能有假。并且她早就与明珠商量好了对策,章良一露面她就装成一只怯怯的小白兔,姿态放得极低,几乎给章良一种她是来乞讨的错觉。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爸妈强迫我结婚,用彩礼去还债,给我找的男人身高一米六,大小眼儿、蒜头鼻、说话大舌头,前妻留下四个女儿不说,还等着我进门给他家传宗接代生儿子。”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现实生活中美貌往往是大杀器。 就比如现在,关晴这个楚楚可怜型的江南美人往明珠那铁塔一样的身躯旁边一站,再梨花带雨那么一哭,任凭章良再铁石的心肠也不得不化成绕指柔。 满腔怨愤烟消云散,章良偷瞧了关晴一眼又一眼,最后只能说:“别哭,你别哭了,有什么事先跟我说。”就好像天塌下来他能顶起来似的,完全视一旁的明珠于无物,好在明珠并不在乎他这个态度,反倒乐见其成。 开玩笑,关晴这种江南水乡养出来的小家碧玉,温柔缱绻的类型在北方可不常见,甚至可以说是极其稀有。以明珠上辈子对章良的了解,事业有成的他尚且还为这个类型的女孩神魂颠倒,现在肯定更加没有招架之力。 果不其然,关晴随便那么一哭,章良的骨头就被她的眼泪泡软了。 “你也够可怜的,幸好跑出来找明珠,不然留在老家还不得被人生吞活剥了。”章良抽了两张纸巾给关晴,扭头对明珠说:“电话里你也不跟我说清楚,害我以为你上当受骗了。” 明珠这会儿乐得让他当好人,干脆担了这个罪名,直截了当问道:“那你现在什么意思?” “这样吧,我公司刚好回了几笔款,关晴的钱我先帮她还上。”章良缓缓说道,如愿以偿得到关晴满是感恩的注视。 “你来帮她还?”明珠语气有些诧异,“没必要,我又不是没有钱,为什么要你来还?” 章良轻咳两声,手搭在明珠的肩膀上,笑着说道:“你不是要买房吗?卡里的钱借给关晴我怕你不够首付。” 明珠轻咬下唇,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欣喜,“你决定好了?支持我买房?” 章良大力点头,叹息一声接着说道:“买吧,结婚嘛总得有个家。” 明珠的脸上这时才真正露出笑容,又扭捏了一会儿她问章良什么时候能够转账。 章良顺势就要加关晴微信好友,然后问她的银行卡号,没想到关晴却说自己的银行卡已经被高利贷公司借故冻结了,微信零钱也不能用。 “那你怎么还债?”章良一脸诧异。 “你可以直接转账给高利贷公司吗?”关晴小心翼翼询问。 章良沉默不语,他开着家装修公司,无论是对公账户还是他的私人账户都不想跟高利贷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万一被牵连导致像关晴一样账号冻结,那耽误的可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于是他皱了皱眉,抬眼去看明珠,试探着问:“要不我直接把钱转账给你,你们俩自己去商量怎么还?” 明珠耸耸肩,看起来不以为意,“我无所谓,怎么都行。” 章良当场给明珠的账户上转账三十万。 关晴喜极而泣,一双小鹿眼楚楚可怜地看着章良,怯怯说道:“你们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我,我给你写个欠条吧?毕竟是这么大一笔钱。” 章良作为男人的虚荣心在关晴这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潇洒地挥一挥手,淡定说道:“小事一桩,三十万不过是我公司一个月的流水而已,没多少。” 钱他明明转账给了明珠,至于明珠怎么用是她的事,跟关晴有什么关系呢?即便关晴日后赖账那赖的也是明珠的账,在那之前他肯定早就把这三十万从明珠那里如数要回来了。 既然如此,那么他何不给美女留下一个好印象呢。 解决掉麻烦,章良有心想请刚到利木市的关晴去餐厅吃饭,转念一想肯定不能落下明珠,而如果明珠跟着一起的话……他就不那么有胃口了。 于是他借口公司有事开车走了。临走之前还不忘柔情似水地对明珠说道:“你不是想去看房吗?哪天有时间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已经许久没有享受过车接车送待遇的明珠受宠若惊,忙不迭点头,欢送章良离开。 车屁股刚刚消失不见,关晴就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吓死我了,好怕他不按你的牌理出牌。” 明珠捏一捏她的脸颊,表扬道:“怕什么?你的演技非常不错,没见他走的时候对你依依不舍吗?” 关晴挽住明珠的手臂,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你有没有在动物园里参观过爬行动物馆?就是专门养蛇啊蜥蜴啊之类冷血动物的地方。” “没有,怎么了?” “他每次看我的时候我就有种被冷血动物盯上的感觉,凉飕飕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明珠轻拍她的后背安慰,“有我在你怕什么?该害怕的是他才对。” 正所谓心到贪时最硬,人逢利处难逃,有些人两处都占全了,她这里再把天罗地网张开,不怕他不往里面跳。 第14章 那行吧,听你的 章四安和杨启秀烦躁不安地等在家里,一见章良回来就追上去问情况。 章良表现很淡定,就像刚刚轻松拿出去三十万替人还债的人不是他一样。 “你怎么想的!钱到手还没等捂热乎就给别人拿去还债了,你欠她的?” “你不是去劝明珠的吗?咋还自己上赶着往外掏钱呢!” 章良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可乐,拧开后施施然坐下喝了一口,“放心吧,我又不傻,不会干赔本买卖的。” 之前他想用五万块钱的三金或者钻戒跟明珠冰释前嫌,明珠不同意。章良心里明白,明珠的最终目的还是买房,不达目的她不罢休的意思。 原本章良是想晾明珠两天,然后不情不愿跟她去看房,再找些借口打消她买房的念头。 谁曾想半路蹦出来一个关晴。关晴的出现让章良意识到,即便是叫花子身边也有两三个穷朋友,何况明珠并不穷,甚至可以说是小有家产。 关晴不就奔着明珠的钱来了吗?而且目前看来明珠不光对他这个合法丈夫大方,对朋友她也是一视同仁,三十万居然说借就要借。 明珠的大方让章良隐隐约约有了些危机感,他怕她再这样慷慨下去,留给他这个合法丈夫可支配的财产就不剩多少了。 事实摆在眼前,章良不得不改变思路,不买房看来是不行了。 在章良看来,买房的好处主要有两点。 一,明珠曾经说过她愿意出首付,以利木市现在的房价来看,一百多平的房子首付怎么也得六七十万,到时候他再从旁劝着点,让明珠按五成比例付首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二,新房买了总得装修,既然他开着一家装修公司,就没有肥水流到外人田的道理。装修门道可多了,他想要把刚刚借出去的三十万从明珠手里抠出来简直易如反掌。 这两样相加下来,明珠那张银行卡的余额基本上所剩无几。 日后新房装修完毕让明珠搬到楼房去住,借机把平房院子租给章辉,将来再哄她把平房卖掉买第二套楼房。 用不了几年,明珠的全部财产就会化作两人的夫妻共同财产,而总有一天,这一切终归会属于他章良一个人。 现在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其实可能的话章良更倾向于用明珠那一百多万嫁妆开分公司,假如他能够如愿以偿,即便明珠真的想离婚他也不怕,反正钱已经到手了,离婚他更乐见其成。 但是明珠近来脑后生反骨,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他唱反调,隐隐有喧宾夺主的意思,这一点让章良颇为头疼。 “所以我才说让你抓紧把人办了,怀上孩子她才能死心塌地,生不出别的心思来。”杨启秀再次老话重提,“你要是早点听我的能扯出这么多破事来吗?”叫你不听老人言,可不就吃亏在眼前了。 这件事上章良虽然表现得一脸后悔,实际上却表里不一。说实话,对着明珠闭上眼睛他都下不去嘴,哪里还能下得去手。 何况现在又多了一个关晴。正所谓人比人气死人,见到关晴之后章良百分百确定,自己对着明珠硬不起来,除非吃药。 然而眼下又不是生死存亡的关头,还没走到需要他以身饲虎的地步,就算真有那么一天……事到临头再说。 可能是同样身为男人的缘故,章四安对章良的心思稍稍比杨启秀更了解那么一点。换位思考之后他对章良多少有了些同情心,所以这次他没有跟杨启秀同一战线,而是选择支持章良的计划。 “买房就买房吧,你挑大的买,反正明珠也没有家里人,将来我和你妈肯定是要跟你们一起过的,把我们俩也考虑进去。” 章良一想也是,房子大一点住着肯定更舒服,反正付首付的又不是自己,至于以后每个月的房贷,那才几个钱。 于是在带明珠看房的过程中,章良尽可能选择那些大面积的户型,低于一百二十平的一概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令章良感到欣慰的是,明珠在看房过程中一改之前那种浑身都是刺,逮谁扎谁的状态,又变成了一只温顺肥羊。 章良说最好买三室两卫的户型,方便以后父母住过来照顾孩子,明珠说好;章良觉得最好是一楼带小院,他爸妈习惯在院子里种些蔬菜瓜果,自己种的吃着也放心,明珠点头表示赞同;章良犹豫要不要买两个车位,明珠说买,总有一天她也要学车。 两个人难得地在同一件事上没有产生过任何分歧,看房的过程始终是轻松又愉快的。 连续看了一个礼拜的楼盘,最后有三个项目成功入围他们的最终选择。 其中两个项目在桥北新城区范围内,一个是碧桂园,国内知名房企,信誉和质量都过硬;另一个是利木市政府扶持的本土房企,新近开发的楼盘位于新城区黄金地段,名副其实的楼王。 最后一个名头最响亮——恒大。是唯一一个不在新城区的楼盘,同时也是章良最心仪的一个。 明珠对他的选择不置可否,极力劝说章良多多关注碧桂园。 “一来碧桂园一期建成好几年了,环境就摆在那里,公共设施什么的维护得都不错,我觉得二期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二来那里位置好,小区附近有三座桥通市区,不怕堵车。” “三嘛,你没听置业顾问说吗?碧桂园的学区是桥北最好的一个。” 章良板着脸,说道:“可你不是问了吗?碧桂园现在没有一楼。” 明珠抿抿唇,拿过另一张宣传单,说道:“那这个呢,楼王,还送精装修。” 章良反对的声音更大了,“我就是干装修的我能不知道吗?白送的哪有好东西。精装修就是个噱头而已,专门骗你这种贪小便宜的人,住进去之后你就知道什么叫吃大亏了。” 明珠一脸的虚心受教,不得不把恒大的楼盘宣传册拿出来,苦恼地说:“可是我觉得这里的楼间距有点小,你不觉得憋屈吗?” “不觉得。”章良指着最前排的一栋楼,兴味盎然地对明珠说道:“你觉得憋屈可以买最前面这栋啊,这栋好几个一楼可以选,根本没有间距小的问题。” “可是这里还没真正动工,刚刚才打下地基,你难道不怕以后烂尾吗?” “别可是了,恒大在全国那么多工地,别的不烂难道就烂你这一个?不信你上网查查去,人家现在还在全国各处买地建楼呢。” 明珠还是有些犹豫不决,“你该不是因为这里房价最低所以才想买的吧?” 房价低固然是影响章良选择的一个重要因素,另一个原因则是这个楼盘无论是距离章良父母家还是他的公司都非常近,综合考虑后章良觉得恒大的楼盘最合适。 当然他不会向明珠解释原因,只说这里的性价比,“你想想,同样的钱在碧桂园只能买一百出头的面积,还不是一楼,在这里却能买到一百三四十平的一楼,送前后两个院子。售楼处还承诺,首付比例高的话另外有优惠,不选这个选哪个?” 明珠像是终于被他说服,咬牙点头道:“那行吧,听你的。” 第15章 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买房需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自然是购房款,关于首付,章良是这么说的:“本来公司陆续回了三十多万的款,刚好可以用来付首付,可是你看,都借给关晴了。” 明珠明白,善解人意地说:“没关系,说好了首付我来出。” 章良笑得心满意足,破例表扬了明珠一下:“还是我媳妇懂事。” 回到家他又跟杨启秀商量把三金还给明珠,跟她道个歉,再拿给她五万块钱。 杨启秀的嗓门差点把房盖儿顶翻,“你说啥?前两样先不说,为了你我这个当妈的豁出脸去不要了没啥,为啥我还得倒贴给她五万啊?” 章四安替章良解释道:“为了让明珠消气,你说为啥。” 中秋之后,虽然明珠明面上一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但杨启秀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她可一次都没有接。 这不还是在暗地里表达她的不满么? 她心里有怨言,又怎么会如章良所愿多出一些首付呢? 要知道,首付比例三成和五成差别可不是一般的大,直接关系到以后每个月的还贷金额。 根据章良的了解,明珠那个废品回收站开着像过家家一样,以后还贷肯定指望不上她。所以压力就全部落在了章良自己身上,他当然要想方设法让自己更轻松一些了。 而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明珠提高首付比例。 章良的想法很简单也很直接,三金还回去,再把他准备买钻戒的钱以杨启秀的名义补贴给明珠。以明珠脸皮薄又向来与人为善的性格,最多杨启秀落两滴悔恨的眼泪,明珠肯定就不计前嫌了。 这样才方便他后面提更多的要求。 事实也确实如此。 章良怕提前告知的话明珠找理由拒绝,索性找了家饭店包间,堂而皇之地把毫无准备的明珠带过去和章四安杨启秀见面。 进门看见杨启秀的刹那明珠的脸色明显一变,好在碍于教养没有一走了之,却也只是淡淡打了声招呼,隔了两个座位才坐。 叫的还是叔叔阿姨。 章四安在桌子底下踢了杨启秀一下,杨启秀站起来身子还没等挺直就开始呜咽,“明珠啊,妈今天正式给你道歉来了。” 说完一屁股坐到明珠身旁,拉着她的手一边忏悔一边道歉。 杨启秀的道歉很讲究方式方法。先是咬住自己好心办坏事这一条不放,再讲几个案例证明自己是个马大哈,生活中经常搞这种无心之失,最后又把自己婆婆扯出来做反面教材,表示自己一直引以为戒,谁知道还是让明珠误会了。 这一通以理服人外加以情动人的混合拳打下来,明珠哪里还有招架之力?何况还有一旁的章四安不住推波助澜,章良偶尔帮忙掠阵。 多方努力下,菜还没上齐明珠已经和杨启秀重归于好,婆媳两个手拉手互相安慰,时不时咬耳朵讲些私房话,看起来跟亲母女没什么区别。 章四安和章良父子私底下对视一眼,目光中满是得意的神色。 饭后肯定是先送章四安和杨启秀回家,明珠略显别扭地进了房间,刚换过拖鞋,杨启秀就捧着厚厚几沓人民币从卧室里走出来。 “知道你们要买房,我和你爸东拼西凑了五万块钱,你拿着应应急。” 明珠一愣,继而疯狂摆手拒绝。 杨启秀说什么她都不要,还是章四安出面将明珠按坐在沙发上,又把钱塞到她的怀里。 “听爸的话拿着,这钱是我和你妈给你的,不管是用来买房还是买三金你自己说的算。” 明珠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两个人,只好怯怯抬眼去看章良。 章良翘起二郎腿,在单人沙发里坐得四平八稳,扬起下巴朝明珠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是爸妈给的你就拿着吧,明天去签购房合同,签完再去金店。” 明珠这才十分不好意思地收下钱。 回家的路上章良状似无意间想起,苦口婆心地提醒明珠:“这五万块钱你拿就拿了,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 “为什么呀?” “因为大哥当初买房的时候想让爸妈支援一下,赶上咱妈做宫颈手术,钱都交手术费了,不仅没能帮上他的忙,大哥私底下还偷摸补贴了咱妈一点,大嫂知道以后跟大哥大吵一架,到现在一提起来她还生气。” “我怕让大嫂知道以后她心里不平衡,更得找大哥的茬了。” 明珠表面上沉默,实际上却在心里回忆章辉买房的时间和杨启秀做手术的时间是否吻合。结论是并不,前后差了一年多呢。 不过她也能够猜到章良这么说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彰显杨启秀对她比对徐静云更好而已。 章良开车间隙伸手拍了拍明珠的膝盖,情真意切地说:“爸妈不容易,一碗水总有端不平的时候。” 明珠顺着他的话说道:“是啊,做父母的都不容易。” 章良抽空瞥了一眼明珠的表情,见她面色如常,试探着问道:“爸妈还跟我说以后还贷的时候他们可以私底下补贴咱们一点,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你觉得呢?” “嗯,我也这么觉得,最好还是不要用他们的钱。” “唉!可是我一想到以后每个月七八千块的房贷就觉得压力山大。”像是为了验证自己所说非假,章良奋力按了两下喇叭,像解压一样,“公司现在生意也不好做,一年多才回款三十万,除去必要支出纯收入也就剩一半。说实话,要不是你手里有钱,我想都不敢想买房的事。” “没关系,车到山前必有路。”明珠目视前方,给章良打气。 “什么路能让我每个月多赚七八千块出来?” “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不是还有我吗?” “你是说你那个废品回收站?还是算了吧,用来打发时间赚点零花钱还行,房贷我可不敢指望你。” “我不是说房贷,我是指首付。”明珠转头看向章良,觉得现在这个时机接话应该刚刚好,不会显得特别突兀,有一种水到渠成的感觉,应该正如章良所愿。 “反正我的钱也够,我想不如干脆就付五成首付好了,这样的话每个月大约还贷五千块,对你来说压力应该不算太大吧?” 吱嘎一声雪佛兰猛地停在路边,章良难掩激动地看向明珠,“你真的……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媳妇儿,能娶到你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说完一把将明珠抱了个满怀。 明珠将头靠在章良的肩膀上,微微一笑说道:“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第16章 交易被拒绝 第二天上午两人带上证件直奔恒大售楼处。 买房这么大的事,尤其是自己将来也要住进去的新房,杨启秀无论如何也不会缺席。她和章四安打扮得像过年一样,将楼盘模型从头到尾看过好几遍,又装模作样询问明珠的意见后,手指一点就说最前面那排最得她心。 也是章良最开始相中的那栋楼,紧挨着小区围墙,阳面视野无遮挡,楼层总高33层,一楼可选择的户型有四种,面积从88平到144平不等,目前还有三栋一楼在售。 章四安看都不看88平和120平的那两户,眼睛盯着面积最大的144平那间不放。置业顾问郑重向他承诺,如果首付五成,开发商还可以将这间房北侧的绿化面积赠送给业主做私人花园。 开发商十分慷慨,赠送的私人花园面积有六十多平,几乎跟章四安和杨启秀现在住的房子套内面积相同,看得章四安眼热不已。 一家三口早在家里不知道商量过多少回,个个对144平的房子赞不绝口。专门让置业顾问带他们去工地上转了一圈,站在刚刚打下的地基前好一番浮想联翩。 这回杨启秀的尾巴夹得紧紧的,挽着明珠的胳膊殷勤询问:“你觉得怎么样?我觉得全部户型里这个是最划算的,赠送面积大,还有电梯直达地下车库,多方便。” 明珠十分谦虚,不说自己的意见,先逐一去问章四安和章良的看法。 章四安:“这个好,这个好,南花园可以种菜,北花园将来盖一间仓库或者地上车库都行。” 章良:“把东山的户型可遇不可求,离小区大门还近,如果连电梯旁边的车位一起买下来就更好了。” 明珠笑着点头,说道:“那好吧,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买这间吧。” 杨启秀立即欢天喜地地拥着明珠往售楼处走,笑容看起来比置业顾问还要灿烂几分。 他们挑的是整个小区里面积最大的户型,首付比例也高,因此章良在售楼部跟置业顾问好一番据理力争,还通过朋友联系上了楼盘的销售总监,几番争取最后成功让首付金额下降了4%,车位一次性降价5万块。 章良终于心满意足,和明珠一起在冗繁的各种文件上面逐一签字画押,章四安和杨启秀站在楼盘模型旁边指手画脚,畅想着新家的点点滴滴。 置业顾问殷勤地拿出各种精致礼品,问都不问就往二老手里塞。 一家四口都沉浸在对新生活的向往当中,直到明珠刷卡支付的时候,不出意外的,意外来了。 置业顾问和明珠一起望着pos机上显示的五个大字目瞪口呆:交易被拒绝。 “可能是机器出现故障了,我换一台试试。”置业顾问反应极快,连忙换了一台新的pos机过来,然后又换了第三台,第四台,无一例外全部显示交易被拒绝。 不知道为什么,章良感觉有些莫名的心慌,他问置业顾问:“会不会因为今天是周末,所以银行方面出了问题?” 职业顾问回复的时候笑容略有一丝尴尬,“不好意思,应该不是银行和机器的问题,因为我们这里上午成交了三单,都是正常的。” 章良立刻转头去看明珠,明珠愣愣与他对视,于是章良又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质问重新咽了下去。 卡在他的手里,明珠只要没有挂失补办就肯定取不出钱来,而看明珠现在的模样,显然她并没有做多余的事。 置业顾问有些无奈,建议他们去前面街上的银行咨询一下,或者到附近的atm机上试一试能不能正常使用。 atm机就在街角,章良将卡片插进去,明珠轻点按键输入密码。atm机的大头显示屏反应好一会儿,忽然蹦出来一长串文字。 由于涉及法律诉讼或司法程序,该卡可能被司法机关依法冻结。 明珠和章良齐齐傻眼,你看我我看你,好半天才异口同声说道:“怎么回事?!” 还是章良更镇定一点,他将银行取出来,直接拨打背面的客服电话。 客服小姐甜美的声线无法掩盖她说出口的冰冷事实,“先生您好,根据后台查询,这张在明珠女士名下的银行卡目前已经被利木市人民法院依法冻结,相关问题请您咨询利木市人民法院。” 手机开着免提,明珠听得一清二楚,怔愣片刻后她忽然拿起自己的手机,在短信页面滑动翻找,找到某条短信后她还没有来得及点开,手机就被章良一把夺了过去。 一条106开头没有署名的短信静静躺在手机收件箱里,时间来自一个月前,发信人自称是利木市人民法院电子送达平台,内容显示应0号案件原告要求,法院依法对明珠的银行卡执行财产保全。 “这是怎么回事?”章良将手机屏幕怼到明珠鼻梁上,怒火中烧,“财产保全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明珠的声音中满含委屈,“我以为是垃圾短信,根本就没注意。” 章良看向明珠的目光中有审视,有怀疑,更多的是怨愤和不满,稍后他平复呼吸,转而开始拨打短信上面留下的联系号码。 也许是周末的缘故,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章良气急败坏的情绪已到顶峰,几次扬手想要将明珠的手机摔在地上,却又生生忍住。 “看来今天注定是买不成房子了。”章良看起来似乎十分头疼,不住用拇指和食指去掐眉心的位置,“先回售楼处接爸妈吧。” 章四安听说明珠的银行卡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法院冻结了有些担心,又因为帮不上什么忙也给不出有用的意见索性沉默下来。 杨启秀却不改咋咋呼呼的本性,追在章良身边问个不停,逼得章良不得不朝她发火才让她彻底安静下来。 一行四人在置业顾问的微笑注视下略显尴尬地向外走,杨启秀走在最后,被人抬手拦住了去路。 “女士您好,按要求我们的礼品只能赠送给已经购房的业主,所以……”年轻靓丽的置业顾问面带公式化笑容,示意杨启秀将手里大包小包的精致礼品交给她。 杨启秀看看走在前面的儿子和丈夫,又看了看表情怯怯的明珠,不得不心痛万分地松开双手。 紧走几步追到门外撵上父子二人,杨启秀安慰道:“是咱们的肯定跑不了,不用担心,兴许是法院弄错了也说不定。” 明珠垂头跟在三人身后,心中冷笑连连。法院是肯定不会错的,不过房子确实是你们的,谁跑了你们也跑不了。 第17章 走不到也没关系,她会祝他们一臂之力 回到家后章良不断给朋友打电话,咨询关于银行卡被冻结的相关问题。后来经过他人指点,用明珠的手机登陆了人民法院app,果然在上面找到了相关的立案信息。 原告姚长福,被告明珠,因明珠的父亲明江去世导致其无法按时偿还债务,姚长福按照法律规定向法院起诉,请求判定明江的遗产继承人明珠代为还款。 债务金额总计一百万元整。 章良人都傻了,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一直以来被他视做囊中之物的明珠的百万嫁妆,到头来竟然是别人的欠款。 然而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十分合理,废品回收站就算再如何赚钱也不过是个中间贩子而已,大头都被上游的中转站和一线收废品的小贩赚去了,哪有那么多油水可捞,顶多赚些辛苦费罢了。 枉费他之前千方百计接近明珠,为此还将自己的终身大事都搭了进去,到头来竟然是一场空欢喜。 不,不止是终身大事,他先前才借给明珠三十万,还有买给她的三金,昨天额外又给了她五万块。 如果这些钱是花在关晴身上,他也许不会觉得损失惨重,可偏偏是花在明珠身上……让他怎么能不心痛。 明珠丝毫没有关注章良的情绪,她握着手机满脸焦急,说道:“姚叔叔怎么会起诉我呢?我爸爸也从来没有说过他跟姚叔叔借钱的事。” 章四安得知这个原告姚长福开着两家废品中转站,相当于废品回收站的上一级,立刻询问:“按理说你爸爸把废品卖给他,应该是他付给你爸爸钱,就算有欠款也应该是他欠你爸爸的才对吧?怎么还反过来了,你家之前有什么大花销吗?” 明珠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诚恳回答:“没有,您也知道我爸爸是突发脑梗过世的,抢救室里只待了一天,根本没有花太多的钱。” 这个章四安略有耳闻,章良当初刚刚和明珠谈恋爱的时候他曾托人打探过明珠的家庭情况,确实是这样没错。 可是人家有理有据地向法院起诉了,总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章良这时稳定了心神,问道:“你这个姚叔叔事先没跟你联系过吗?” 明珠表情略显尴尬,回道:“爸爸周年祭的时候姚叔叔确实来过,可你当时叫我去饭店结账,没说几句话就把我叫走了。” 章良一摆手,说道:“你先别说这个,难道他起诉之前就没给你打电话要债?” 明珠低下头,看似有些惭愧,“我刚刚才发现,姚叔叔的号码不知道为什么躺在黑名单里。” 章良状似如常地站起来走了走,其实心里有些不自在。之前还没领结婚证的时候,为防万一他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把明珠的手机联系人删除或者拉黑。究竟是不是他将姚长福拉黑的他已经记不清了,但应该八九不离十。 也许姚长福就是因为联系不上明珠,所以才不得不到法院起诉的。 但话说回来,就算姚长福事先能够联系上明珠,章良会同意明珠如实还债吗?这个问题的答案明珠比章良还要清楚,他不会的。 他不仅不会让明珠还债,还会以各种方式将明珠的财产转移到自己名下,然后再找个为明珠保护财产的借口离婚,要求明珠净身出户。 这些并不是出于明珠的想象,而是上辈子实打实发生过的事情。只不过当时的主角是章辉和徐静云,章良正是那个幕后出主意的人。 事实上章良在得知章辉和徐静云早已经离婚后,曾经极力劝阻章辉不要将财产转移给徐静云,而是劝他转移给章四安和杨启秀来躲避债务。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许是妻女在章辉心里比父母要更可靠一些,于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徐静云。 徐静云跟章辉的感情向来不错,她也的确对得起章辉的托付,事后两人复婚,家中财产明面上虽然是徐静云婚前所有,私下里却仍属于他们夫妻共同财产。 明珠自问没有徐静云那样的好运气,章良计是张良计,她却没有过墙梯。一旦她同意了章良的计划,等待她的下场百分之一千、一万会是一无所有。 章良抛弃她是理所当然的,并且合法合规,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说理。明珠甚至可以打包票,章良从一开始就是抱着这个目的来接近她的。 他以为她蠢得像头猪,拿捏她简直是手到擒来,殊不知明珠不仅不蠢,她的运气可以说是相当的好。 上辈子两人看房时也是同样的三个楼盘摆在面前可供选择,只不过当时明珠因为着急办婚礼,所以难得固执一次,选择了已经完工状态且开发商赠送精装修的那个楼盘。 而恒大的那栋一楼虽然被她放弃了,却被章四安和杨启秀看进了眼里,放在了心上。后来几经波折由章良出面以装修公司的名义贷款给他们做了首付,两人终于如愿以偿地买下了梦想中的房子。 之后的发生的事人尽皆知,先是疫情的原因,后来开发商又被爆出种种重大问题,导致楼盘交房遥遥无期,始终处在仅仅只是打了地基的状态。 房子能不能如期交付银行是不管的,银行只会要求按时还贷。 章四安和杨启秀被名下两套房子的房贷拖得筋疲力竭,眼见新房建成遥遥无期,不得不断尾求生。 没有人会买已经暴雷且还只是地基的新房,于是他们只好将住了多年的旧房卖掉,抱着最后的希望将卖房款继续用来还新房的房贷,以期迎来转机。 实际上,章四安和杨启秀之所以能有死磕到底的勇气,正是因为他们不用担心没有地方可住,明珠首付的那套精装修新房三室两厅,就连章婷都能有自己单独的卧室。 又不用他们缴水电煤气各种费用,吃喝方面儿子更不可能亏待自己爸妈,相比之下反倒比之前还要轻松惬意。 只是害惨了明珠。 常言道远香近臭,住到一起之后婆媳、姑嫂之间的关系每每让明珠愁眉不展。跟章良说根本不起任何作用,他只会用“我妈这辈子不容易”和“那是我妹你让让她怎么了”来敷衍明珠。 住到一起仅仅一年,明珠就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那之后不久,她就被章良送上了精神病院的救护车。 很难说整个过程是否是章家所有人的有意为之,明珠姑且当做是来看待。 所以她这辈子发誓必须要报复回来。尤其要看一看在没有自己给章家托底的情况下,章家究竟会不会走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到不了也没关系,她会助他们一臂之力。 第18章 买就买吧,花的又不是你的钱 又是一通折腾,明珠终于联系上了姚长福。事实果然像章良想的那样,姚长福因为联系不上明珠所以才不得不到法院起诉她。 客套几句之后姚长福给明珠发来一张欠条的照片,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明江在过世前两天曾经在姚长福那里借了一百万,归还期限一年。 章良将欠条的照片翻来覆去看过无数遍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询问明珠:“这是你爸爸的笔迹吗?” 明珠诚实摇头,“我不知道,爸爸从前不怎么写字,有了智能机之后就更加没有写字的机会了。” 章良猛地抬手用力搓脸,愤愤说道:“那怎么办?!这是一百万,不是一万也不是十万,还给他我怎么……你以后怎么生活?” 明珠怯怯回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如果真是爸爸欠下的钱我肯定是要还的,至于生活,大不了我以后去收废品好了。” 房间里一片安静,章家一家三口一时间都没能从巨大的打击里回过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飘来别人家的炒菜香,章良忽然长叹一口气,靠在沙发背上说道:“你先回家吧,我现在状态不好不能送你,有什么事冷静一下再说。” 据姚长福说法院给他寄去了传单,开庭日期在一个月后。对此明珠一无所知,想必是跟手机短信一样被她当做了诈骗手段,一扔了之了。 说来也巧,前一天明珠刚刚得知自己成为了被告,第二天法院就特意打来电话告诉她具体的开庭日期和相关事宜。 明珠战战兢兢打电话给章良,询问他应该怎么办。 章良的语气里满是不耐烦,“我能怎么办?你要是愿意你现在就把钱还了,叫对方撤诉不就得了。” 明珠嗫喏两声,问道:“这样行吗?”看似好像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的样子。 章良深吸一口气,打从心底里觉得明珠这个人真是蠢而不自知,根本无法沟通,他大声对手机喊道:“当然不行!你想啥呢?等我联系个律师再说!” 明珠挂断电话,抠了抠耳朵,朝关晴耸耸肩,一身轻松地说:“走啊,我教你去收废品,去不去?” “去!当然去。” 别说明珠教她收废品,明珠现在就是把她卖了关晴也会心甘情愿帮明珠数钱,因为明珠现在既是她的救命恩人,又是她的债主。 章良转账给明珠的那三十万明珠说话算话,直接拿出其中十五万给关晴用来还高利贷。出于谨慎,她还叫关晴最好不要一次性把钱都给家里,而是分批分次转账给她弟弟关磊,确认上一批次的钱确实被用来还债之后再给他下一批。 关晴就这样分六次把钱都转给了弟弟关磊,吓得关磊以为姐姐为了还债落进了虎口,千方百计跟关晴要地址,想过来一探究竟。 最后是明珠亲自跟关磊视频,承诺关晴在她这里一切都好,并且过年时她还会跟关晴一起回老家过年,关磊才略微放心一些。 回到眼下,明珠说要带关晴去收废品就真的是去收废品,只不过她收的废品跟一般人收的不太一样。 “你管这个戴帽子的蛤蟆叫啥?艾木豆?那是啥东西?” 城南的一家废品回收站里,明珠一眼就相中了立在院子角落里等待被回收的mm豆雕塑,也就是老板口中戴帽子的蛤蟆。 “这么跟你说吧,这个蛤蟆就相当于被人用木头雕出来的喜羊羊,喜羊羊你知道吧?”老板点头如捣蒜,说自己的小孙子最爱看这个动画片,明珠当即一指关晴,说道:“这位美女就像你孙子喜欢喜羊羊一样喜欢这个蛤蟆,所以想买,你卖吗?” “卖,肯定卖。”老板答应得十分爽快。这东西是他从垃圾桶旁边捡的,树脂做的一分钱不值,有人愿意买他巴不得呢。 最后以20块钱成交,明珠临走前告诉老板,以后再有这个蛤蟆或者类似做工的雕塑直接给她打电话,合适的话她一律二十块钱买。 当然,后来老板把收来的摇摇车卡通车头切下来当做宝贝,试图高价卖给明珠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就这样,别人走街串巷收废品,明珠和关晴全副武装挨个废品站瞎溜达,专门往塑料堆里钻,一天下来竟然收获颇丰。 mm豆雕塑收到三个,流体熊一个,还没拆封的小黄人手办一盒,其他迪士尼人物的手办她们见过的不计其数,挑品相最好的回收了二十多个。 关晴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问明珠买来准备做什么。 明珠回答:“当然是卖啊,你不知道吗?二次元的钱最好赚了。” 至于怎么卖,当然是挂闲鱼了。 说起来明珠能够想到这个赚钱方式还要感谢章婷大小姐。章大小姐大学毕业的同时失恋了,为了让自己心情能够好起来,她选择用花钱的方式来排解失恋的苦闷。 当时明珠那间精装房里给她留了一间卧室,无论多少次明珠推门进去都能被震撼当场。墙上、地上、床上,铺天盖地满满都是各种手办和盲盒。 不仅如此,因为房子里放不下太多大件,于是章良特意给章婷在楼下租了一个车库,把她买来的电影和动漫的大型周边,比如跟人一样高的大黄蜂机器人都放在里面,闲时用来欣赏。 明珠很久之后才知道那些东西作为爱好来说实在是太烧钱了,跟章良说叫他劝一劝章婷,章良回答她:“买就买吧,花的又不是你的钱。” 是,章婷这些爱好的背后都是章良这个好哥哥在支持。可是章良似乎忘了,他的钱都花在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身上,花在明珠身上的少之又少,一年到头也不过只有每年一次的取暖费而已,何况那也并不是明珠专属。 即便如此,章四安和杨启秀始终认为明珠每天都在无所事事,负责养家的一直都是章良。 一不小心又想起上辈子的心酸往事,更加坚定了明珠这辈子要报复回去的决心。想一想失之交臂的恒大楼盘和杨启秀那依依不舍的眼神,明珠心里有了新的主意。 第19章 第一次开始后悔过早的跟明珠领取结婚证 明珠打电话给章良,说自己在家里找到几个爸爸生前留下来的笔记本,觉得字体跟欠条上面的好像不太一样,问章良应该怎么办。 恰好章良的朋友介绍了一个律师给他,约好今天见面,于是章良就让明珠带上笔记本,打车去和他汇合。 见面地点在一家咖啡馆,章良抬头看见明珠那身与咖啡馆格格不入的朴素装扮时,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当着律师的面冷言冷语说道:“坐吧,怎么来得这么晚。” 明珠有些拘束地坐下来,立刻就把笔记本一股脑拿出来摆在桌面。 章良拎起一本外壳略有脏污的笔记本在旁边抖了抖,之后才用指尖小心翼翼地翻开检查。 律师跟他凑在一起,两人一边看欠条照片一边看笔记本上的笔迹,来回比对了半个多小时,看似有了统一的意见:笔迹明显不符。 律师又说:“照片上暂时看不出别的线索,如果在法庭上对方不承认你们提出的证据,你们也可以要求法庭对欠条做技术鉴定,相关部门除了会鉴定笔迹是否相符,还会对上面的指纹和墨迹形成的时间做判定。” 如果说明珠认为欠条作假只是让章良略感安慰的话,那么律师的话简直就像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使他心中对即将到来的开庭充满了强有力的信心。 同时律师也说道:“一般民事案件,尤其像你们这种债务纠纷在开庭前法院都会进行庭前调解。” 而如果庭前调解失败,那么案件会进入审理阶段,从审理到结案,时间跨度短则一两个月,长则有可能达到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而无论是一两个月还是一年,在正式结案之前,明珠的那张银行卡是不会被解封的,这也正是章良最担心的问题。 如果欠条是假的,法院判对方败诉倒好说,对他的生活造不成太大影响,最多看好的房子被别人买走,大不了再换个楼盘买房而已。 可万一那张欠条是真的呢?法院已经冻结银行卡,结案后不需要经过本人同意就可以直接强制执行将一百万转账给原告。 到时候明珠的全副身家都不知道有没有三十万,能不能还他借给关晴的那笔钱都是问题。 更令他感到绝望的是,律师说即便对方败诉,也有继续上诉的权利,而如果上诉的话还是有很大几率会再次请求对明珠名下的财产进行财产保全的。 章良头疼不已,第一次开始后悔过早的跟明珠领取结婚证。 因为是熟人介绍,律师十分善意的提醒,不如等到庭前调解之后再决定要不要请律师代理案件。毕竟是一百万的财产,按比例收取的律师费并不低,如果调解成功就不用额外花这笔雪上加霜的钱。 这个建议简直说到了章良心坎里,他示意明珠支付律师今天的咨询费,亲热地把律师送上车,分手前承诺如果有需要一定会找他代理案件。 等车一走远,章良的笑脸顷刻间消失,扭头对明珠说道:“再多找两个律师咨询一下。” 花了半天的时间,明珠和章良先后又咨询了三名律师,三人的意见大同小异,跟熟人介绍的那位说的基本相同,唯一令章良感到心安的就是三人都认为欠条造假的可能性比较大。 走出最后一家律师事务所时已经是傍晚时分,章良一扫之前的严肃沉闷,舒展一下身体提议找个饭店吃饭,他有些饿了。 章良没有询问明珠意见的习惯,事实上他觉得自己愿意带明珠出来吃饭已经算是莫大的恩赐。 考虑到明珠令他感到不适的吃相,章良决定去吃烧烤。签子和食材全部经过火烤,没有一个是不烫嘴的,应该能够对明珠的吃相起到遏制的作用。 老城区八车道的中心大街上,章良开着车缓慢在人行道上寻找停车位。 马路对面一家店铺的霓虹灯正在大放异彩,副驾驶上的明珠盯着灯光中央熠熠生辉的牌匾努力回想。 公主驾到,主营烧烤、火锅、串串香。不知道为什么,明珠总觉得这家店的招牌让她有种陌生的熟悉感。 正在她冥思苦想的关口,对面店里走出一道窈窕身影,笑容满面地与几个人挥手告别。 看清那人脸孔的同时,明珠一把抓紧安全带,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 这时章良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叫你看看哪里还有停车位,你到底看见没有?” 明珠骤然回神,像是没有听出章良话里的不耐,指着车窗外说道:“对面那家店门口有停车位,不如去对面吃吧?” 章良抻头看了一眼,说道:“那家店可不小,吃一顿应该不便宜,你的钱带够了?” 明珠点头,于是章良左打方向盘,顺利来到马路对面将车停好,不等明珠下车他就率先走进了店里。 “欢迎光临!”门内左右两侧各站着三名迎宾小姐,服务台前一道窈窕倩影闻声回头,猝不及防跟章良面对面。 “章良?好久不见。” 说话的人身材婀娜多姿,上身穿一件淡青色衬衫,领口处装饰了一圈白色欧根纱,显得十分俏皮,下身是一件黑色包臀短裙,一双长腿灯光下白得令人眼前一亮。 柔顺的发丝长度刚好到肩头,染了栗棕色,更衬得她眉目如画,简直就像石原里美从电视里走出来一样。 章良的心脏不由得漏跳两拍,呼吸为之一顿,满含惊喜说道:“鲍颖,怎么是你?” “老同学,得有十年没见了吧?你现在可比初中的时候帅多了。”鲍颖双手背在身后,含笑将章良从上到下打量一遍,目光中满是欣赏。 章良此刻无比庆幸自己今天选择穿正装的决定,他抚了抚西装袖口的扣子,做作地摆出一副职场精英的模样,成功将鲍颖逗笑后他才真情实感地说道:“我不过勉强跟帅搭边而已,你现在才是名副其实的大美人。” 鲍颖娇笑连连,看了看章良身后,问道:“来吃饭吗?自己一个人?” 章良的神情顿时有些紧张,稍显慌乱地回头看向身后。明珠一边整理背包一边低头走进门来,迎宾小姐响亮的欢迎声吓了她一跳,差点崴到脚。 “呃……这是明珠,也是我们初中同学。”章良示意明珠站过来,主动给两人做介绍,“鲍颖,初中时的文艺委员,你还记得吧?” 明珠笑着向鲍颖伸出右手,“班花嘛,当然记得了。” 第20章 婊子就该配狗,还要天长地久 点菜后鲍颖对两人多加照顾,先是送果盘后又送手切鲜羊肉和各种烤串,绝对是少有的老同学典范。 章良坐在靠墙的位置,目光忍不住一直在鲍颖身上流连。 明珠将烤好的玉米一粒一粒抠下来吃,闷声问道:“你刚刚为什么不告诉鲍颖我们已经领证了?” 章良早有心理准备,神色如常回答:“人家问的是我们怎么会在一起吃饭,我回答她你摊上官司我帮忙找律师咨询有什么不对吗?人家又没问是不是两口子,她问的话我肯定会告诉她。” 明珠沉默,像是接受了章良的解释,转而开始感慨:“真想不到鲍颖家里竟然是开连锁火锅店的,你说她是富二代吗?” 章良轻蔑地瞥她一眼,看着远处鲍颖的窈窕身影说道:“富一代还差不多,你没听她刚刚说么,这家店是她一个人开起来的,真正的自食其力。” 店里不忙的时候鲍颖抽空过来坐了坐,饮料刚喝了一口店里就来了重要客人。 来的人章良居然也认识,是税务局的一个领导,看鲍颖的表情似乎和对方很熟,十分亲昵地将对方送进包间。 去而复返的鲍颖为刚刚的突然离开表示抱歉,笑着解释道:“刚刚那是我小舅,我这家店啊全靠这些亲戚撑着。” “你太谦虚了。”章良仰头示意头上,“上下三层楼,生意这么红火哪是光靠亲戚朋友就能撑起来的,明明是你生财有道。” 鲍颖娇笑着没有再反驳,算是接下了这句恭维。随后两人旁若无人地聊起生意经,气氛一时间热火朝天。 明珠咽下第122粒烤玉米,吃了一串羊肉,一只虾和一串金针菇,饱了。对面两人的生意经也聊得差不多了,鲍颖走开去招待客人,章良立刻开始意兴阑珊。 “吃完了?”章良看看明珠面前的餐桌,除了虾壳没有发现其他的垃圾,不由得有些怀疑:“你都吃什么了?吃饱了吗?” 明珠点点头,回道:“饱了,减肥不能吃太多。” 不知道为什么,向来巴不得明珠多吃猛涨的章良这次没有劝她打扫战场,也没有按习惯将桌上剩下的菜打包带走,甚至明明说好了明珠请客,最后却是他自发去结账。 离开时明珠全程当自己是个哑巴,任由章良和鲍颖在饭店门前依依不舍的惜别。 回程路上章良对鲍颖夸了又夸,一直赞不绝口,话语里隐隐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明珠偶尔应和两声,在即将快要到南湾村的路口时忽然出声询问:“咦?你的打火机呢?zippo的那个,我去年送你的生日礼物。” 章良不以为意,随口说道:“可能在包里吧,我今天带了吗?” “带了,吃饭的时候你还用它点烟来着。” 章良猛地靠边停车,确定身上和包里都没有那只zippo打火机,忽然做恍然大悟状,说道:“肯定是落在饭店了,我微信问一问鲍颖。” 大约等了几分钟,鲍颖始终没有回复,章良说道:“要不我回去找找吧,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丢了太可惜了。” 明珠十分善解人意,解开安全带说道:“那我在这里下车吧,反正离得也不远。” 章良明显很高兴,随口叮嘱她一句路上小心就迫不及待地开车走了。 明珠到家时关晴正在闲鱼上挂链接,她随手抛给关晴一个zippo打火机,让她看着卖。 她身上烟熏火燎的味道有些重,关晴吸吸鼻子,问道:“吃烧烤去了?跟谁一起?该不会是那个渣男吧?” 明珠哼了哼,说道:“不止有渣男,还有贱女,简直是天生一对。” 关晴从明珠的话里听出了八卦的味道,急忙说道:“快说来听听,我最喜欢婊子配狗的故事情节了。” 现在说鲍颖和章良的组合是婊子配狗有些为时尚早,因为就目前来说这两个人还没能勾搭成奸,不过在明珠的有意撮合下,相信早晚会有那么一天的。 而明珠之所以极力促成这对狗男女,当然是因为明珠觉得他们是全世界最适合对方的人了。 章良这个人不用多说,擅长伪装,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相比之下鲍颖要大气一些,她坏得明目张胆,不屑于掩饰,是明珠初中三年的噩梦主角。 因为体质的问题,明珠从小胖到大,又因为家里开着废品回收站,父母节俭惯了,所以明珠是班里穿着最朴素的那批人之一。 也不知道朴素的明珠哪里惹到了高贵的班花,初一下学期鲍颖有一次无故将午饭撒在明珠的座位上,然后又诚恳的向明珠道歉。 明珠从小到大都是个实心眼儿的姑娘,人家说对不起她就回没关系,根本没当回事。 可是鲍颖道完歉一转身却趴在座位上哭了起来,谁劝都没用。 班花的威力不可小觑,明珠很快便发现自己被全班同学孤立了。 外班同学那里传出来的消息是明珠仗着自己身强体壮欺负鲍颖,抓着鲍颖的一点小错不放,强逼着她道歉。 明珠拜托鲍颖跟同学们解释清楚,鲍颖很爽快的同意了。然后她在课间十分钟同学们都在座位上时梨花带雨地走上讲台,声泪俱下地陈述是她自己的问题给明珠造成了困扰,她很对不起明珠,再次郑重地向明珠道歉。 明珠彻底傻了。 拜鲍颖所赐,直到初中毕业明珠都没能在学校里交到一个真正的朋友。更令她感到绝望的是,从那以后只要是鲍颖的追求者,无不把明珠当做投名状。 因为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也从来不会跟老师告状、找家长撑腰,所以初中三年明珠的学习生活简直可以用暗无天日来形容。 鲍颖真正暴露本来面目是在初三,那时刚刚经过分班考,两人已经不属于同一个班级。有一天猝不及防相遇在学校卫生间,明珠只当看不见,鲍颖却满面笑容主动拉住她说话。 “跑什么?你怕我呀?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因为你是猪吗?” “啧啧,你真的跟猪长得一模一样,一样的让人感到恶心。” “采访一下这位明‘猪’小姐,请问你平时都吃什么牌子的饲料啊?我听说养猪户都会在饲料里面放添加剂,你爸妈也给你吃吗?” “咦,你哭啦?猪也会流眼泪的吗?” 一字一句,即使隔了两辈子明珠也记得清清楚楚。 然而上辈子她是个包子,从来没有反抗过任何人。直到后来鲍颖跳楼自杀,别人都在惋惜,只有她感觉到畅快。 当她今天再次看到鲍颖,死去的记忆立刻复苏,初中时被霸凌的一幕幕不由得再次浮现在脑海里。几乎在刹那间,明珠就想到了一个天大的好主意。 关晴说得对,婊子就该配狗,还要天长地久。 第21章 说不定还没交房我就能给你带回家一个像样的儿媳妇 那天吃烧烤之后,章良一夜之间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别说联系明珠,他连官司都懒得再去过问。 明珠乐得不用跟他演戏,每天兴致盎然地和关晴一起出没在全市各个废品回收站里。两人目标明确,专攻那些品相好、价值高的旧货回收,比如明珠最开始下手的二次元手办和摆件,有时也收一些看起来比较好转手的“古董”之类。 和废品比起来,旧货相对比较麻烦一些。因为其中更多的会涉及到销路、眼力还有技术。 销路方面不用明珠担心,关晴将自己的闲鱼账号经营得有声有色,粉丝已经上千,只要价格合理不愁东西卖不出去。 眼力方面两人基本上一点没有,只能从相关的论坛、贴吧和超话里学习知识,一边学习一边积累,看走眼是常有的事,好在用来买教训的钱不多,买着买着也就有了经验。 技术方面是最难的,有些抛光、翻新之类的工作只能依靠白家伟来完成。 但是抛光和翻新的工作其实很少,白家伟的工作热情又十分高涨,明珠就想着给他找点别的兼职干一干,比如二手电器的回收、维修和销售。 明珠会这样想的起因是白婶有一天五十块收回来一台故障滚筒洗衣机,被白家伟花半天时间修好了。恰巧关晴在闲鱼上面挂二手手办的链接,顺手就把那台八九成新的滚筒洗衣机也给挂了上去,三天后以四百块的价格成功售出。 这件事让明珠意识到二手电器的有利可图,于是她建议白婶重点回收家电,有维修价值的交给白家伟,清洗维修后在网上出售,不能维修的再当做废品卖给明珠。 仓库里的废品本来就没有多少,渐渐的就被各式各样的废旧电器占据了半壁江山。 并且因为明珠在各个废品回收站都留下了白家伟的微信,所以每天都有许多回收站老板给白家伟发信息拍照片,叫他去拉货。 不得不说白家伟在电器维修方面有着很高的天赋,许多问题他都能够做到举一反三和触类旁通。并且随着维修数量的增加,他的技术也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最大程度的锻炼,简直进步神速。 就在明珠以为开庭前的日子会一直这样平淡如水的时候,杨启秀忽然上门了。 她可是稀客,之前只在明珠爸爸的周年祭时来过一次南湾村,其他时候一概是明珠登章家的门聆听教诲。 杨启秀看见明珠家焕然一新的样子有些惊讶,虽然她已经从章良口中得知明珠翻盖了房子,但是没想到会盖得这么齐整,一点点之前破败凌乱的影子都没有。 继而联想到这里的房子和地面都是明珠用彩礼钱鼓捣出来的,杨启秀心里立刻开始滴血。 那可是六万块,要是还在她手里刚好能够付恒大那套房子的定金,不比这穷乡僻壤的破院子强? 想到这里杨启秀急忙夸了几句:“这院子建得真像样,收拾得也好,干净利索。” 明珠知道她无事不登三宝殿,把她请进房间里说话,端茶倒水后直截了当问道:“妈,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杨启秀扭捏了一下,稍显为难地说:“是这样,咱们上次不是去看房嘛,那个卖房的丫头留了我的电话,这几天一直给我打电话发信息。” “她都说啥了?” “她说,这么多买房的人里她就觉得咱们家有实力,那套一楼一直给咱们留着呢,想问问咱们还买不买了,不买的话就要卖给别人了。”杨启秀偷偷观察明珠的神色,见她好像也觉得有些可惜,又说:“那个丫头还说了,如果咱们现在付首付,她去跟领导说再把购房款给咱们往下降1%。” 正如明珠所料,上辈子的剧情再次在这辈子上演了。杨启秀的话连标点符号都没有变过,还是上辈子的老一套。 于是明珠也像上辈子那样回答她:“真的吗?1%就是一万多块呢。” “可不是嘛,我寻思这样的机会可不常有。”杨启秀说到这里眉头微皱,神色略显为难,“我也跟那个卖房的丫头说了,咱们家现在遇到点情况,暂时拿不出那么多首付来,可你知道那丫头跟我说啥不?” “说啥?” “她说没关系,可以先付定金,定金付了那房子就不再往外卖了,只要三个月内咱们把首付交上,那房子就还是咱们的。” 明珠高兴地问:“真的呀?那定金她要多少钱?” 杨启秀轻咳两声,“五万。” 明珠一愣,转瞬间喜笑颜开,“才五万?我这里有。” 说完还不等杨启秀反应过来,明珠就从衣柜里拿出一个手提包,一把塞在杨启秀怀里,说:“上回你给我的五万我都没动过,刚好可以付定金。” 杨启秀原以为经过中秋那件事之后明珠涨了脾气,这五万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要回来的,没想到她还是像从前那样好说话,看来还是自己儿子会哄人。 她将包搂在怀里,眉开眼笑对明珠说道:“我就知道你喜欢那套房子,放心,这事妈给你办得妥妥的,将来你的钱付首付,这五万你用来装修也行,买家电也行。” 明珠十分干脆地应下。 转回头杨启秀回了家,趾高气昂地对章四安说道:“怎么样?我都说了明珠舍不得那套房子,肯定愿意付定金,这不是么,钱给我了。” 章四安唉声叹气,“你咋就不听劝呢,明珠的官司还没开庭,谁也不知道最后她那钱能不能拿回来,万一拿不回来她拿啥买楼?你违约人家售楼处指定不能把定金退给你,这五万块钱不就打水漂了吗?” 杨启秀丝毫不慌,胸有成竹地说:“你以为我跟明珠一样啊?我都打算好了,她的官司要是败了,咱就叫她把手里剩下那一二十万都拿出来,良子手里也有点,不够再跟老大借一借,首付不就够了,大不了少付两成,每个月多还点房贷呗。” “你说的轻巧!敢情还房贷的不是你,万一哪天还不上咋办?” “还不上?明珠不是还有个院子呢吗?我看那院子现在装修的不错,兴许能值个三四十万,不行就让她把院子卖了还房贷。哎?话说回来,你说我叫她现在把院子卖了凑首付她能愿意不?” 章四安生无可恋般往沙发上一躺,闭上眼表示对杨启秀那美好的空中楼阁无话可说。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开口道:“快别瞎想了,还是先问问良子再说,别真把这五万块打了水漂。” 杨启秀这才不情不愿拨通章良的手机,然后娘俩隔着手机越说越兴奋,简直一拍即合。 章良在手机里说:“首付我来想办法,妈你先把定金交上,说不定不等交房我就能给你带回家一个像样的儿媳妇。” 第22章 腿没用就捐给残疾人,就当你积德行善 时间一晃就到了开庭这一天。 章良如期在法院门口现身,状态跟前段时间不可同日而语,整个人仿佛被观音菩萨玉净瓶里的甘露滋润过一样,由内而外地焕发光彩。 想必应该是和鲍颖交往得十分顺利的缘故。 明珠只当看不见,继续装她的小肥羊。坐在调解席上才发现,对方竟也派了一只羊过来——姚长福的儿子姚琛。 姚长福连面都没露,直接把官司全权委托给了自己刚刚拿到律师资格证三个月的儿子。而姚琛的性格嘛,用他爸的话来说就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是个比明珠还要文静的“大家闺秀”。 于是这场庭前调解可谓是风平浪静,法官不开口双方基本没人说话,一时间早就已经习惯了唇枪舌战的法官还有些不适应。 法官:“原告先说下你的诉求。” 姚琛:“我方要求被告按约还款。” 法官:“被告,你父亲的一百万债务你认同吗?” 明珠:“我不认同。” 法官:“说下你不认同的原因。” 明珠:“他的欠条是假的,不是我爸爸的字迹。” 法官:“双方把你们各自的证物拿给我看一下。” 看完后法官摊开手,说道:“一般像你们这种情况法院都会请求对证物进行技术鉴定,对此你们有意见吗?” 明珠&姚琛:“没有。” 法官:“好,因为是被告方质疑原告的证物不实,所以鉴定费用需要被告你来支付,这个你同意吗?” 明珠:“同意。” 法官:“好,那么法院会通知相关人员跟你联系,今天就到这里吧。” 全程不超过二十分钟,庭前调解正式宣告失败,开始进入下一个流程。 走出调解庭时章良最先,明珠走在他身后,最后是姚琛。在门口处姚琛咧开嘴朝明珠笑露一口小白牙,吓得明珠急忙扭头去看前面的章良,确定章良没发现她才用力瞪了姚琛一眼。 紧要关头更得装得像一些,千万不能功亏一篑。 调解庭和法院办公区之间有一道连廊,章良主动停下脚步,温文尔雅地询问姚琛:“兄弟,你跟我说句实话,你爸到底要的是什么?” 姚琛一脸木讷,说道:“一百万,除了钱他什么都不要。” “没开玩笑?你我心里都清楚那张欠条是假的,你们这是敲诈勒索。”敲诈勒索这个词还是章良从律师那里学来的。 姚琛扶一扶鼻梁上的眼镜,认真建议章良:“如果你这样认为的话可以去报警抓我,也可以去起诉我爸,很方便的,就在前面,费用也不贵,大概二三百块。” “你的意思是没得谈了?那咱们就走着瞧吧,你做好败诉的心理准备。”章良一脸不屑地说道。 姚琛腼腆一笑,彬彬有礼地回答:“您放心,我不仅做好了败诉的准备,我连上诉的准备都做好了。” 说完他提起公文包在章良面前晃了晃,真叫一个气死人不偿命。 章良鼻孔翕张,明显被气得不轻,扭头看见一旁装鹌鹑的明珠,斥道:“说话啊!哑巴了?” 明珠被吓了一跳,磕磕绊绊说道:“我,我们,身正不怕影斜,你告到哪里我们都不怕,奉陪到底!” 姚琛想了想,从自己的台词库里挑出一句:“那就耗着吧,反正时间有的是。” 章良一阵风一样抬腿就走,明珠忙不迭跟上去,右手探到背后偷偷给姚琛比了个大拇指。 来到车前明珠故意没收住脚步,把章良撞了个趔趄。章良直接化身白垩纪暴龙,对着明珠就开喷。 “冒冒失失干什么?!这么大的人了连路都走不好,你那脑袋长在脖子上就是为了显你个子高的是吧?” “早知道今天谈不成我就不该来,浪费我时间。走开!我要去见客户!” 明珠有意扮蠢,憨憨地问:“那我呢?” 章良恶狠狠瞪她一眼,说道:“腿没用就捐给残疾人,就当你积德行善!” 雪佛兰驶出停车位,直到确定车辆拐弯后视镜里什么都看不见明珠才挺直脊梁,一秒就从委屈小媳妇的形象里脱离出来,化身海拉,目光阴冷地看向章良离去的方向。 去吧去吧快去吧,快去找你的公主殿下,祈祷她将来一跃而下的时候不会忘记捎上你。 身后汽车喇叭猛地一响,明珠急忙往旁边让了让。谁知那辆帕萨特一脚刹车停在明珠身旁,驾驶位的车窗降下,露出一张三十多岁成熟男人和蔼可亲的脸。 “妹妹,章良不让你坐他的车啊?” 明珠愣住,惊讶于眼前这张上辈子见过一次的面孔。 杜瑞明,明珠隐约记得他是做工程承包的,具体承包的是什么她不知道,因为上辈子他们之间仅有一面之缘,并且那次见面也不是十分愉快。 记得那天是章四安的六十大寿,章良在酒店里大操大办了一场。杜瑞明在楼上吃饭,听说楼下过寿的是章良的父亲,他端着酒杯下来敬酒。 过程明珠已经记不清了,印象中杜瑞明跟章良说话时一直夹枪带棒、指桑骂槐,气氛始终剑拔弩张。 杜瑞明走后明珠偷听章良公司的员工聊天才知道,原来杜瑞明从前也是做装修这行的,后来在章良手里栽了个大跟头,转行去搞工程承包了,生意貌似还不错。 想到这里,明珠立刻收敛神情,半是忿恨半是惆怅地回答道:“可能是我不配吧,否则也不会马上就要成为他前妻了。” 杜瑞明的眼神如明珠所料那样充满兴味地闪了闪,笑着问道:“相逢即是缘,有时间吗?哥哥请你吃饭。” 明珠笑着说了声好,十分自然地坐上了副驾驶。 杜瑞明审视地看了看她,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上我的车?不怕我把你卖了?” “卖谁?我吗?”明珠手指自己的鼻尖,玩笑道:“那杜哥你最好按斤卖,否则可就亏大了。” 杜瑞明放声大笑,继而纳闷道:“你还真认识我?章良跟你提起过?怎么说的?” “他的手下败将。”明珠正色道,“就像军功章一样,每次喝多了都免不了跟我炫耀一回。”她瞎掰的,不过明珠猜测这个说法应该符合杜瑞明对章良这个仇人的刻板印象。 “艹!我就知道这孙子不会说人话!坑了我还他妈敢嘚瑟。” “他坑的可不止你一个,连我这个枕边人都被他蒙在鼓里坑了一回又一回。” “那咱们俩可真是有缘,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找个地方好好坐下来聊一聊。” “必须的。” 第23章 这对她来说是个好消息,当然如果能够不还钱的话就更好了 室内装修这一行,家具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 一家成熟的室内装修公司往往会和多个家具厂合作,按照业主要求提供不同的家具样式和服务。 章良的装修公司一直和利木市多家家具厂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其中最经常合作的有两家,锦秀木业和晨旺家具。 其中晨旺家具因为只能生产人造板柜体,所以价格一直偏低,这也正是章良成为晨旺家具主要客户的一个重要原因。 可以说晨旺家具之所以能够在利木市站稳脚跟,章良是有一定功劳的。所以当章良以资金周转困难为由,请求货款月结时晨旺老板没有丝毫犹豫,当场同意了,同时也为后来货款季度结算和年付埋下了伏笔。 2020年以后,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各行各业生意都不好做,晨旺家具厂也没能逃脱掉倒闭的命运。更不幸的是,厂子都倒闭三年了,赊欠的大笔货款始终都没能收回来,这其中欠款最多的就是章良。 常言道欠钱的是大爷,要钱的是孙子,晨旺老板在讨债路上可以说是吃尽千辛万苦,尤其在章良这里吃的苦头最多。 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上半年拖下半年,别人多去几次说些好话多少都能还上一点,只有章良,除了拖还是拖,问就是生意不好做,没钱。 晨旺老板起初还能体谅章良的不容易,总是把章良放在最后催款。直到有一天他的老父亲过世,锦秀木业的老板前来吊唁,他才知道章良和锦秀木业之间的合作始终都是现货现结,从不拖欠。 锦秀木业的老板还告诉他,章良这半年接了三个大单,纯利润大概能有四五十万。 四五十万,足足是他欠款的三倍还要多。明明赚了这么多钱却始终坚称没钱还债,晨旺老板一怒之下爆发了,跑去章良家里要债。 那天明珠恰巧不在,晨旺老板与章良一言不合吵了起来,随手抓起桌上的水果刀就架在了杨启秀的脖子上,威胁章良再不还钱就要给杨启秀放血。 躲在房里始终没露面的章婷及时报了警,防暴警察来了两车,晨旺老板不得不束手就擒,最后被以抢劫罪判刑三年,入狱半年就因病去世了。 这是明珠记忆中上辈子被章良害得最惨的一个人,不仅没要到欠款,还把自己搭了进去。其他还有很多事,比如装修材料以次充好、伪造环境检测报告等等都是小儿科,根本不值一提。 明珠十分巧妙地隐瞒了这些事的时间人物和结局,在饭桌上对杜瑞明半真半假地大吐苦水。 也是章良命里有此一劫,明珠故事里的晨旺老板竟然是杜瑞明拐了好几道弯的亲戚,甚至章良能够和晨旺老板相识都是杜瑞明之前帮忙搭的线。 明珠一说章良有钱却不还债,把人家厂子老板逼到入室抢劫的地步,杜瑞明心里当时就是一紧。 亲戚再远那也是亲戚,总不能亲眼看着他步别人的后尘。再说这些话是从明珠这个即将成为章良前妻的人口中说出来的,可信度不是一般的高。 于是杜瑞明当场就给晨旺老板发微信,问章良在他那里有没有欠款,有的话马上催债,以后不要轻易允许任何人拖欠货款。 这件事之后还有连锁反应,那就是从前一直允许他偶尔赊欠的合作商们突然间纷纷对赊欠行为变得难以容忍起来,许多人都在店里挂上了概不赊账的提示语。即便章良亲自开口也无济于事,规矩就是规矩,不能破例。 不能赊账,收回来的款项又都被他借给关晴用来还债了,一时间章良的日子很是不好过。 再加上杨启秀还在等他拿钱买房,公司需要周转,他自己也需要一笔钱维持在鲍颖面前事业有成的单身青年才俊形象。 种种缘由相加,让章良不由得后悔借给明珠那三十万。 必须要拿回来才行。 他知道明珠没有三十万可还,但他还知道她手里大约有十几万准备装修房子的钱,跟一百万不在同一张卡上,所以没有被冻结。 不够也没关系,明珠不是还有废品回收站吗?卖掉或者抵押出去,怎么也能拿到三四十万左右,不就能够顺理成章地还钱了吗? 只是有些可惜,这样一来他原本的计划就要泡汤,更可惜的是他已经为这个计划奉献出了终身大事。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能够娶到鲍颖,即便那三十万拿不回来他也是愿意的。 明珠和鲍颖根本没有可比性,不单单是指身材和相貌方面,其他诸如家世、谈吐、气质等各方面明珠都是完败。 最重要的是,明珠现在虽然有一百万,却只能看不能动,不能用的钱跟没钱有什么区别?何况她的官司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就算官司打到最后明珠胜诉了,那一百万也是砂锅捣蒜——一锤子的买卖,钱花完就没了,以后还是得靠他自己努力奋斗赚钱养家。 鲍颖却大大不同,亲戚是税务局的领导,家里有连锁火锅店的买卖,她自己也是精明强干的类型。开的那家烧烤火锅店可以说是日进斗金,一百万对她来说不过是洒洒水罢了。 娶了她就相当于娶了个财神爷进家门,以后还用为钱发愁? 然而鲍颖却不是那么好娶的。 娶明珠只需要一万块的三金和六万块的彩礼,而鲍颖,一百平以下的房子她根本不屑一顾。 所以杨启秀急于把房子定下来章良才会举双手赞成。 不过房子仅仅只是娶鲍颖的必要条件之一,其他的章良还没来得及打探清楚,想来彩礼应该少不了,这又是一个让章良感到头疼的地方。但是一想到鲍颖的嫁妆肯定更加丰厚,他又觉得这笔买卖不亏,值得一试。 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做才能让明珠卖房还钱。章良思来想去,猛地一拍脑袋,要债还用找理由吗?直接张嘴要不就行了,顺便态度和语气再强硬一点,还能把离婚的事给一起解决了。 于是章良打电话给明珠时,冷冰冰地说:“我现在急需用钱,你想办法把我借给你那三十万还给我。” 明珠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官司还没正式开始章良就等不及要把她一脚踹开了。 这对她来说是个好消息,如果能够不还钱的话那就更好了。 第24章 看谁丢脸! 明珠在手机对面唯唯诺诺:“行,好的,官司打完我就给你转账。” “不行,我现在急用,你必须立刻还我。”章良顿了顿,直接开口堵住了明珠后面的话,“别跟我说现在没钱,没钱你就卖房子卖地,实在不行就去卖身,如果有人愿意要的话。” “章良!你说的还是人话吗?”重生后即便知道章良还是那副狗改不了吃屎的德性,明珠也不免被他气到五内俱焚,“我是你媳妇!你叫我去卖身?!” “跟你是不是我媳妇无关,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章良的语气里满是无赖气息,“你要是觉得人妻的称呼耽误你赚钱现在就去离婚。” 明珠呼吸急促到拿不稳手机,干脆一把摔碎在地上。 关晴在旁边听了个一知半解,猜也能猜出全貌,愤愤道:“你说,是去他公司拉横幅还是去他家喊喇叭,我一定要让他身败名裂!” 然而冲动过后明珠逐渐冷静,头脑也越来越清醒。 “不,我的目的不是让他身败名裂,而是要他生不如死,所以现在还不到跟他撕破脸的时候,必须忍。” “我都忍不住了你还能忍?!”关晴难以置信地看着明珠。 “你必须忍,千万不能冲动。”明珠郑重看向关晴,缓缓说道:“因为你要替我去捉奸。” 捉奸的目的并不是捉双,而是掌握证据。为了方便跟踪,明珠买了一辆崭新的小电驴,一台尼康相机,为了不埋没关晴在大学里学到的摄影知识,还特意买了一个长焦镜头。 相机到家后关晴只熟悉了一天,第二天就迫不及待正式上岗成为一名狗仔。 明珠东西准备得十分全面,除了相机以外,她还网购了追踪器和窃听设备。追踪器她趁章良上班的时候贴在了雪佛兰后备箱下面,窃听器她准备放在杨启秀家里。 为了将窃听器送去它应该待的地方,明珠赶在来大姨妈的第二天蓬头垢面地来到章家。 周末,章良的车不在,来开门的是杨启秀,见是明珠杨启秀的神情难掩嫌弃,懒懒开口道:“是你啊,进来吧。” 章四安急忙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一溜烟进了卧室关上门,气得杨启秀瞪了房门好几眼。 见此情形明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章良肯定已经跟家里彻底摊牌,推杨启秀出来是准备让她唱白脸。 果不其然,明珠刚刚低下头说了一句“章良太过分了”,杨启秀就打断她说话,二郎腿翘起来说道:“不是我说你啊明珠,没有金刚钻儿你就不该揽那个瓷器活,非得逞能借钱给别人,生生把良子给拖累了。” “我知道你今天为啥来的,不就因为良子让你还他钱么。那钱难道不该你还?你摸着良心说实话,良子是不是直接把钱转给你了?你是不是收下了?至于你拿钱干啥我们管不着,但是这钱你必须还。” 明珠当即捂着脸痛哭出声,“可我现在没有钱,我到哪儿去变出三十万给他啊?” “没钱就借,借不出来你不是还有房吗?那么大个院子值不少钱呢,卖了不就有钱了。” “那是我家,卖了我住哪儿啊?” “我管你住哪儿呢!住大街上该还钱还是得还钱。” 明珠闻言噗通一声歪倒在杨启秀脚旁的地上,一手扒着她的膝盖,另一手就势把窃听器塞到沙发下面。 “妈!你可是我婆婆,不能因为我摊上官司没钱给你买房了就把我往死里逼呀!官司还没打呢,我肯定能赢!” 本来眼皮上抹点辣椒水再跪下的效果最好,可是明珠不甘心让杨启秀占她这个便宜,于是就一屁股坐下了。 杨启秀似乎早就料到明珠会这样,女人嘛,怎么也脱不开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一套。明珠连闹的胆子都没有,肯定更不会上吊,于是就只能哭了。 想想还怪可惜的,胆子那么小干嘛。 “你还好意思提买房,那天要不是你的银行卡出问题我能在售楼处出那么大洋相吗?说话不算话,那帮卖楼的都用啥眼神看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你也不用跟我委屈,买房那天你的钱要是能刷出来就没有后头这些事了,这都是你的命,人就是得认命。” 目标完成,明珠就懒得再跟杨启秀演戏了。她擦一擦眼泪,撑着红肿的眼皮哽咽问:“你这话是啥意思?” “听不出来还看不出来吗?去照一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再想想我儿子,问一问自己有哪点配得上他。”杨启秀的三角眼一翻,刻薄神色无所遁形,“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我心里该有啥数?你直说吧,我听不出来也看不出来。”明珠缓缓站起来,等待杨启秀再次开口。 “这可是你要问的,我就实话告诉你吧,你配不上我们良子,趁早把钱还了把离婚证领了,该干啥干啥去吧。” 明珠噗呲一笑,说道:“不光要我还钱,还要我跟他离婚,怎么?他找到别人给你买房了?” 杨启秀骄傲地一扬脖子,“那你管不着!” “别的我可能管不着,但是你儿子如果出轨我肯定管得着。”明珠朝她冷冷一笑,“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明珠说完转身就走。杨启秀愣了一下,忽然从背后扑上去抓住明珠的马尾辫,一边往下扽一边骂道:“你刚才说啥!你有啥证据说我儿子出轨?!你个缺爹少妈没家教的玩意儿,跑我面前来埋汰我儿子,反了你了!” 明珠猝不及防被她拽得头皮一阵剧痛,扭身的工夫发现杨启秀的巴掌已经到了近前,她急忙伸出一只手抓住杨启秀的腕子,另外那条胳膊抡圆了半点余力没留,直接甩了杨启秀一个分外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杨启秀当即被打得晕头转向委顿在地,好半天才哎呦出声,痛呼道:“哎呦!当家的你快出来啊!我叫明珠给打了!” 章四安这时才一脸焦急地从卧室里跑出来,看一看杨启秀已然肿起来的脸颊,再看一看冷着脸的明珠,横眉立目道:“跑上门来打人,你要造反啊?!”说完他就往卫生间跑。 明珠知道他肯定是找武器去了,却半点不慌,甩了甩略感麻木的手掌说道:“你要是觉得能打得过我你就来试试,但是只要你们今天打不死我,出了这个门我就拿着结婚证去妇联告章良出轨,告你们为老不尊,再把结婚证照片和微信聊天记录贴的满大街都是,看谁丢脸!” 章四安在卫生间门口收住脚步愣愣回头,杨启秀捂着脸颊目瞪口呆。 万万没想到明珠这个面人儿不光长出了嘴,还长出了胆子,一时之间老两口齐齐傻眼,连个屁都不敢放,放任明珠施施然离开。 第25章 我同意签离婚协议书 杨启秀侧躺在沙发上,一声长一声短的哎呦个不停,章良从药店里买了最好的消肿药水,三下五除二把她的左脸涂得黄一块紫一块。 药水涂完章良的耐心也已经用尽,紧皱眉头说道:“说了把她骂走就行,她如果还要脸肯定主动来找我离婚,你怎么还动手呢?” 杨启秀又哎呦两声,说道:“我不是怕她不离嘛,寻思打她两下她肯定就死心了,谁知道她吃了熊心豹子胆来的,竟然敢打我。”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她是个人。”章四安闷头抽烟,蔫巴巴说道:“你就不该动手打人,这回好,把人惹毛了,万一她真去满大街贴照片咋办?” “不能,她也就是痛快痛快嘴。”章良凭借自己的经验判断,“再说我是男的她是女的,宣扬出去还不一定谁丢人呢,除非她真不打算要脸了。” “儿啊,话不能说太死,你之前还说明珠没脾气、没主意呢,你看看现在,她都敢动手打我了,还有啥是她不敢的?”杨启秀疼得龇牙咧嘴,继续说道:“再说万一她贴照片让你现在那个对象看见咋办?人家条件那么好,能愿意跟你一个二婚的搞对象吗?” 这个问题直击章良的心脏,由不得他不慎重考虑。 最开始和鲍颖接触的时候章良就发现,鲍颖似乎对明珠十分介意,总是旁敲侧击地询问他们之间的关系。 章良一边瞒得滴水不漏,一边装作无知无觉的样子问鲍颖是不是跟明珠有什么过节。 鲍颖说:“初中时的事了,你是男生不知道情有可原,初一初二的同班女生都知道她欺负过我的事。” 在鲍颖的叙述中,明珠是个经常以取笑别人为乐的人。某次她取笑鲍颖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气得鲍颖将自己的饭菜倒在了她的座位上。 虽然鲍颖过后主动道歉,但是明珠并不接受,要求她必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道歉才行。后来如果不是分班,鲍颖估计明珠会三不五时就要求她再表演一次。 十几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章良确实一点印象都没有,但不妨碍他理所当然的为鲍颖打抱不平。 “我真不知道明珠从前竟然是这种人,她现在请我帮忙都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想着她父母都没了,孤家寡人一个,作为老同学能帮就帮点,要是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品说什么我也不会跟她接触。” 鲍颖听他站在自己这边似乎有些高兴,从那之后才真正把章良放进眼里。 后来章良为了彰显自己是个一诺千金的正人君子,在明珠开庭的前一天故意将自己第二天要陪明珠去法院的事告诉鲍颖知道。 “都已经答应她了,临时反悔不太好,我明天上午去看一看情况,中午你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鲍颖明面上没有小肚鸡肠地阻拦,吃饭时却一再询问关于明珠官司的事。于是章良好一番添油加醋说给她听,听得鲍颖心花怒放。 要不是杨启秀提醒,章良差点忘了鲍颖看不上明珠这回事,甚至说看不上都有些勉强,应该说是忌恨才对。如果让鲍颖知道自己曾经和明珠领过结婚证,她心里想必会万分介意。 所以这件事千万不能让鲍颖知道。 好在真想隐瞒的话其实并不难,因为他和明珠领了结婚证以后一直没有摆酒办婚礼,只有自己家里那几个人知道消息。 真正难的是离婚。明珠现在是破罐子破摔,谁也不怕的状态,章良只能寄希望于她因为冲动打人而理亏,最后愿意好聚好散。 于是他在斥责明珠的电话里说道:“那是我妈,你说打就打,我还能跟你过下去吗?” “就算我妈说话不好听你就不能忍一忍?她是长辈,你让让她怎么了?” “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脾气这么大,说动手就动手,连我妈都敢打,天底下还有你不敢打的人吗?你这样的媳妇我可娶不起,还是趁早散了吧。” 明珠知道章良肯定会顺理成章提离婚,闻言也不再掩饰,说道:“离婚可以,只要你签离婚协议,写明白谁的债务谁负责,我和你之间没有任何钱财方面的纠纷。” “你放屁!”章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扯着嗓子喊道:“那三十万你想赖账?!” 明珠一声冷笑,“我怎么赖账了?那三十万是你自愿转给我的,属于夫妻共同财产,就算你告上法庭至少也有十五万按照法律规定属于我。” 章良瞠目结舌,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明珠会有这样的伶牙俐齿,还多了那么多心眼,一听就知道早早做过功课。 千般打算万般算计在明珠这招釜底抽薪面前全部不值一提,章良现在不叫章良,他彻底心凉了。 心凉的章良深呼吸一口气,决定放弃好说好商量的谈话方式,采用一种比较极端的方法解决眼前的难题。 “你想让我用三十万来买你同意离婚?明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话里带着阴风,章良居心叵测说道:“你还记得我有一个叫小明的哥们吗?他岳父死后家产是他老婆的,他老婆死后家产就是他的了,你说他的运气是不是很好?” “你在威胁我?”明珠声音温柔至极,不疾不徐说道:“可惜你的功夫不到家,这样吧,我叫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威胁。” 话毕她挂断电话,拍了几张关晴刚刚取回来的照片直接发给章良。 照片的主角当然是章良和鲍颖,在长焦镜头的加持下两人堪称一对璧人。画面中的两人时而勾肩搭背,时而拥抱热吻,时而在酒吧暧昧的光线下相拥共舞,无所不用其极地展示着两人之间的奸情。 照片发过去后章良一直没有任何反应,明珠也不催促,而是在窃听器app上面同步收听章家那边的兵荒马乱,他们越是慌乱明珠的心里就越是觉得畅快。 后来为了给一家三口助个兴,明珠在微信上发过去一句客气的询问:“要不要我把照片也发给鲍颖一份?这样你还可以多一个人商量。” 几乎是立刻章良的信息就发了过来:“不要。” 又过了许久,明珠终于等到了他的第二条信息:“我同意签离婚协议书。” 第26章 想要体验一下绚烂夺目从自己手中绽放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杨启秀哭天抹泪地阻止章良:“不能签!不能签啊!那三十万给她你拿什么买房?没有房你还怎么娶媳妇?” 章良难道没想过这些事吗?他当然想过,可是眼下除了按照明珠的要求协议离婚他已经没有其他更好的解决办法。 起诉到法庭?的确可以省下十五万,但是明珠的嘴也就堵不住了。冒着失去鲍颖的危险保住十五万,对章良来说是典型的捡起芝麻丢西瓜,得不偿失。 所以只要他想要娶鲍颖,除了同意明珠的提议以外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而购房款相对来说可想的办法就多了,亲戚朋友间借一借,不够还可以贷款,他的公司和爸妈的饼店都可以做经营贷,凑出五成首付基本不是问题。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和明珠离婚,还要悄无声息地离,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搞笑的是一直到签离婚协议的前一天,章良还是没能打破对明珠的固有印象,企图在离婚协议书上做些手脚。 当然了,即便没能窃听到章家人的打算,明珠也不会给他们任何可乘之机,她直接把离婚相关事宜委托给了律师,签协议时章良直接去的律师办公室,连明珠的面都没能见到。 离婚协议书到手,第二天明珠才在律师的陪同下和章良在民政局正式碰面。 人高马大的律师服务十分到位,排队交钱领取号码都是他一个人跑前跑后,明珠只需要坐在等候区就好。 末了律师将缴费单在章良面前展开,郑重说道:“工本费9元,存档费以及登记费合计40元,劳驾章先生转给我的当事人24.5元。” 四周来离婚的夫妻纷纷侧目,虽然大家都是来散伙的,但是散得如此斤斤计较、如此不体面的也不多见。 章良倒不觉得难堪,三十万他都喂了狗,最后这点零花就当他日行一善。 拿到离婚证后两人神态各异。章良是高兴中还带有一丝心痛,明珠则是七分坦然三分懵逼。 竟然这么容易就离婚了,说实话到现在她都有些难以置信。 她原本是打算利用官司先将章良的耐心耗尽,再抓住天时地利人和各种机会将他的生意逼上绝路,最多不超过一年半,他那间装修公司不倒闭明珠倒立走路。 然而现在不过才五个月,距离2019年的元旦还差一天,她就已经心想事成了。不仅跟章良离了婚,她还坑了章良三十万。 哈哈哈,想起来就想笑,感谢老天让她重生,感谢自己的足智多谋,最该感谢的就是鲍颖,没有她事情的进展绝对不会这么快。 因为高兴,明珠决定暂时放下对鲍颖的新仇旧恨,毕竟她的报应也不远了,转而真心实意地对章良说道:“以后可要好好对鲍颖,少让她往高楼大厦上面跑。” 可惜好心当成驴肝肺,章良怨气冲天地瞪了她一眼,说道:“用不着你操心。” 明珠心说对对对,用不着我操心,因为以后操心的是你,甚至你有可能不光操心,搞不好还得操命呢,嘻嘻。 律师送明珠回家,路上明珠大手笔的买了一万块钱的烟花。下车后大手一挥又发给律师一个1000块钱的红包做车费。 家里安静的过分,白婶走街串巷收废品去了,白叔给人送货去了,关晴骑着她的小电驴捡漏去了。 只剩白家伟一个人在家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地修电器。 明珠当初领证的事都没跟白家人说,现在离婚更加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心里实在有些堵得慌,因为离婚这个对于明珠来说天大的好消息此时此刻没人能够分享,于是她左右看了看,直接在院子里点燃了一个大号烟花。 点燃之后才发现,她买的这些与其叫做烟花不如叫做礼花。冬日雾蒙蒙的天空里绽放出一片万紫千红,是只有在重大节日时才能有幸看见的盛景。 明珠不知不觉想起上辈子最后一次看烟花时的情景。 那是2023年的除夕夜,电视里播放着无人在意的春节联欢晚会。 章婷在和朋友聊天,显摆自己的新战袍;章良全天抱着手机发电报一样打字,时不时脸上露出一副甜蜜笑容;杨启秀和章四安用同一个手机在家族群里和亲戚们视频。 明珠在厨房里忙得脚打后脑勺,耳听到杨启秀在视频里跟人炫耀着家里的一切。 “良子的房子大房间又多,非要我们搬过来一起住,我寻思旧房放着也是放着,干脆就卖了。现在房价跌得厉害,能卖出去就不错了,也没卖几个钱。” “婷婷当然一起住了,她哥的房子还能没有她的房间吗?早就准备好了。婷婷来,跟你姨姥姥打声招呼。” “你问明珠啊?她在厨房呢,她性格就那样,不爱说话,就喜欢一个人关起门来瞎鼓捣,让她去吧,管不了。” 后来可能是有人问到她和章良为什么还没生孩子,明珠听到杨启秀用略带嫌弃又十分不耐烦的声音说道:“去医院查了,大夫说她有多囊卵巢综合征,其实就是太胖,怀不上。” “我当然着急了,可良子不急我有啥办法。唉!要是早知道她生不出孩子,我当初……算了,结婚都好几年了,从前的事再提也没用。” 章婷打开厨房门走进来,在明珠已经摆好盘的蒜蓉粉丝蒸虾里胡乱挑拣,把摆盘折腾得乱七八糟之后才捏起一只虾放进口中,片刻后点评道:“蒜蓉太多了吧,还有点淡,再多放一点盐。” 扭头看见一旁锅里的卤猪肘,她拿起筷子用力戳了戳,说道:“上桌之前再过一遍油,我爱吃油炸肘子皮。” 千金大小姐吩咐完保姆应该如何干活之后走了,章良又走了进来。 张嘴就问:“你最近是不是又胖了?”不等明珠回答,他继续说道:“算了,胖就胖吧,反正你也不爱出门。微信转我一万,我给客户发几个拜年红包。” 明珠打开手机看余额,只有三千多,恍然大悟道:“上个月爸在阳台抽烟把烟头扔一楼防雨棚上,人家找上来,我赔了三千,钱不够了。” 章良眉头一紧,问道:“你跟我说的意思是让我给你报销?” 明珠慌忙摇头。 章良一声冷笑,说道:“那怎么每次我用钱的时候你都有理由呢?咱俩还是不是两口子?” 面对每个月总要上演一到两次的桥段,明珠已经习惯了沉默以对。章良见她不说话直接抢过她的手机,把微信里的三千多块全部转到自己账号上,扭头就走了。 明珠看着余额0.7元的界面表情麻木,脑海里一片空白。 这时窗外的夜空中猝不及防绽放出两朵硕大的烟花。厨房料理台侧面的窗子又窄又小,看不到烟花的全貌,明珠只能欣赏窗玻璃上栩栩如生的倒影。 那时她曾经幻想过亲自放烟花,想要体验一下绚烂夺目从自己手中绽放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现在她知道了,这种感觉很好,非常好,好到让她泪流满面。 第27章 相信以后就算她吃肉自己喝汤也能混个滚瓜溜圆 一个礼花燃放完毕,明珠正在犹豫要不要再放一个的时候,小电驴的喇叭声滴滴响起,关晴回来了。 “我刚才就在想是哪个傻瓜在白天放烟花,还那么漂亮,竟然是你。”关晴将小电驴停好,三步两步跑过来迫不及待地问:“拿到离婚证了?” 明珠向她展示暗红色的小本本,关晴一把抢过去,笑着大喊:“这可是好事,大好事!必须庆祝一下。” 嗯,她所谓的庆祝方式就是给明珠做她新近学会的糖醋排骨。糖多醋少,排骨也没能炖到软烂,明珠却吃得津津有味,破天荒的一个人吃了半盘。 关晴又夹起一块排骨放在明珠碗里,问:“离婚的目标现在已经完成,下一步你准备干什么?” “当然是赚大钱了。”明珠口齿不清地说。 二手旧货的生意他们现在是越做越顺利,包括隔壁白家都已经有了老客户。明珠打算找时间跟白家把账目算清楚,然后就各做各的。 她和关晴专攻特定人群需要的旧货,白家做二手电器。对了,还得提醒白家伟新建一个闲鱼号,她们的旧货和二手电器的受众根本不存在重合,以后不能再混在一起卖了。 其实这件事明珠已经在心里盘算有一段时间了,之所以一直没有正式跟白家谈则是因为起初白家的二手电器生意不算太稳定,虽然货源不用愁,但是收入总是处在三天不开张,开张吃三天的状态。 好在有最开始那批瓶盖扫码攒下来的家底做支撑,白家人才舍得把本钱下在货源上。而只要货源足够充足,白家伟的维修质量和速度就能够得到迅速提高,现在已经进步到听声辨位的阶段了。 确定他们一家三口离开自己也能够自力更生之后,明珠才正式决定拆伙。 两家之间的账目可以说是一清二楚,没有拖也没有欠。唯一比较麻烦的就是在白婶看来属于他们家占了天大便宜的那批瓶盖扫码得的钱。 那批瓶盖明珠有意让白家多得一些钱,所以在总共扫了大约一万块钱以后她就总找借口外出,再没扫过。 白家三口人将全部瓶盖扫码完毕,最后总计得到了三万七千块。白婶觉得这笔钱的大头应该属于明珠,自己家最多拿个零头就行,所以三番五次想要给明珠三万块钱,明珠始终没要。 后来二手电器的摊子支起来之后,明珠叫白婶把那三万块钱用来回收废旧电器,就当自己跟他们家合伙做这门买卖,白婶这才不再提还钱的事。 现在她要拆伙,白婶的第一反应就是还钱。 明珠爽朗一笑,说道:“婶子,你还真以为我会要你那三万块钱啊?当时跟你说合伙也是骗你的,我就是怕你不敢用那笔钱做生意。” 白婶一脸为难地叨叨:“那怎么行?不行不行,这钱你一定得收。你和小关忙活一个月才赚多少钱,家里的回收站又没啥量,没钱你咋生活?” 明珠心说婶你不知道,我其实可有钱了。刚刚名正言顺到手了三十万的“封口费”,一百万的银行卡马上就要解封,另一张卡里还有二十万的零花钱,在利木这个四线小城,一百五十万足够在南湾村吃喝不愁一辈子了。 然而无论明珠怎么解释,白婶始终坚持认为明珠在打肿脸充胖子,她根本就没有养家糊口的能力,鼓捣玩具怎么能当饭吃。 正在两个人各持己见的时候,明珠手机忽然来了个电话,来电人出乎她的意料,竟然是杜瑞明。 杜瑞明还是老样子,一上来就套近乎:“妹妹?忙着哪?” “不忙不忙,闲着呢,杜哥找我有事儿吗?”明珠猜他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和章良离婚的事儿,所以想跟她这个敌人的敌人再叙叙旧、套一套情报什么的。 没想到杜瑞明接下来的话让她颇感意外。 “我记得你上回说家里开了个废品回收站是吧?是这样,哥哥这里有一批纯铜电缆,你看你收不收?” 明珠闻言两眼直放光,斩钉截铁地说:“收!我收!哥哥你在哪儿呢?我去哪儿找你比较方便?” 杜瑞明给她留了个地址,另外还通知她最好开车来,“面包车的话你得把后座全卸了,不然装不下。” 好家伙,明珠的眼睛就差会发射x光了。能装满一辆面包车的纯铜电缆,那得多少公斤?值多少钱? 明珠急忙给姚长福打电话求援,这种大单没有老前辈帮忙长眼哪能行,作为初出茅庐的新人,明珠情愿拿钱换经验,只赚个信息费就心满意足了。 姚长福亲自开着一辆小货车,带了两个工人来到明珠与杜瑞明的约定地点。 明珠也是跟杜瑞明再次见面之后才知道,原来杜瑞明是做电路工程业务的,他手里的“边角料”那可都是实打实的真货,要黄铜有黄铜,要紫铜有紫铜。 就比如他今天给明珠打电话要卖的这批电缆,虽然长短不一又因为保存不当导致表皮风化,但是内里的黄铜可半点没有掺假。 姚长福认认真真检查下来,每一捆都货真价实。 足足600多公斤的电缆,杜瑞明一挥手就全是明珠的了。幸亏姚长福开的是货车又带了人来,否则就凭明珠和关晴两个姑娘家还真拿这些宝贝毫无办法。 黄铜的回收价最近是60一公斤,不过那是收废品小贩的出价,明珠代表废品回收站,每公斤给杜瑞明的回收价格是62元。 杜瑞明眼睛特别好使,看见明珠左手无名指上的金戒指不见了,就问:“离了?” 明珠大方点头回应:“嗯,离了。” 杜瑞明挑一挑眉毛,又问:“吃亏没有?” 明珠得意地一摇头,“不仅没有,还赚了不少呢。” 杜瑞明抚掌大笑,说道:“这可是件值得庆祝的大喜事,哥不跟你来虚的,你也别按62收了,就60吧,多出来的算哥给你的贺礼。” 明珠大喜过望,也不扭扭捏捏的跟杜瑞明假装客气,一口就答应下来,直接请姚长福装车。她这边则直接加了杜瑞明的微信,转了块钱过去。 随后她和关晴刚刚到家,姚长福就给她转了3600块过来。 这回白婶目瞪口呆,彻底无话可说。还说什么呀,这丫头一个电话就值3600,本事可真不小,自己反正做不了她的主,不如抱紧她的大腿,相信以后就算她吃肉自己喝汤也能混个滚瓜溜圆。 第28章 保洁阿姨从lv手提袋里拿出两块抹布擦玻璃 杜瑞明不光正大光明地让利给明珠,还别出心裁地给她指了一条生财之道。 “我们家新房在桥北新区,刚搬过去不长时间,小区垃圾桶里每天都有不少好东西。” “有一回我媳妇看见一个保洁阿姨从lv手提袋里拿出两块抹布擦玻璃,过去一问人家根本不识货,看见那包扔在垃圾桶里觉得挺适合装工具就捡起来用了,还不能叫物业公司知道,公司不让。” “可惜吧?有没有兴趣去看看?哥给你带路。” 关晴的双眼立刻大放异彩,用力扯明珠的衣摆示意她赶快答应。 明珠稍作思考问道:“杜哥,你家该不会住在帝王花园吧?” “哟,你知道?谁告诉你的?” “这还用问吗?我一猜就是那儿。” 帝王花园,利木市最高端的住宅小区,没有之一。听说光物业费每平米就要十几块钱。物业工作人员24小时待命,每个单元都有独立的物业管家,甚至还听说独栋别墅区里是每一户一个物业管家一对一为业主服务。 明珠之所以知道得这么详细是因为上辈子这个小区出过一件大新闻。有个业主喝醉了开豪车出地库,一脚油门撞死了两个执勤的保安,赔偿了每人100万。 被撞的其中一个保安是杨启秀某个亲戚的儿子,听说一条人命换回100万杨启秀开始还羡慕嫉妒恨来着,后来听说那辆肇事的豪车被业主卖了300多万她又直呼要得少了,200万对方也肯定给得起,一连可惜了好几天。 明珠怎么也想不到这辈子她竟然会和帝王花园这个高档小区扯上关系,呃……或者应该说是她即将单方面去占这个高档小区的便宜。 就是不知道进去捡垃圾人家物业能不能允许。 “为啥不允许?你别总觉得自己是个捡破烂的,国家一直提倡可持续发展,你们这行高端点的说法应该叫做资源回收再生利用,正经响应国家号召,前景好着呢。”杜瑞明禁止明珠妄自菲薄,擅自给她安了一顶大帽子。 明珠挺直腰杆,拿出未来行业大佬的气势,轻描淡写地说:“那好吧,我跟你去看看你们小区有没有可回收再利用的资源。” 杜瑞明就喜欢她这种落落大方的做派,还有苦中作乐的天性,当下就跟明珠约好第二天下午在帝王花园小区门口见面。 第二天刚好是元旦,时间正式进入2019年,这一年也被明珠认为是自己最有可能发财的年份,是她唯一的翻身机会。 如果她不想把一辈子都埋没在垃圾堆里,那么2019年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的天赐良机。 关晴对她的想法有些不理解,不明白她怎么会如此笃定地认为2019年是最后的发财机会。明珠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故作高深地告诉她:“以后你就知道了,相信我。” 杜瑞明在小区的行人出入口旁边等她们,看见两人骑着那辆小电驴风驰电掣地赶来不由得有些无语,“说实话,我还从来没在小区里看见过电瓶车。” 所以当保安不让电瓶车入内时三人并未多言,将电瓶车直接停在了小区大门旁边的药店门口。 高端小区的环境就是不一样,走到哪儿都像一幅画。明珠和关晴稍稍感叹几句算是给了杜瑞明面子,紧接着就迫不及待直奔垃圾桶。 如果把在垃圾场和居民区翻垃圾桶叫做捡垃圾的话,那么翻高档小区的垃圾桶就应该叫做寻宝。 垃圾桶里都是一袋袋外观统一的黑色垃圾袋,并没有明珠和关晴预想中那种汤汤水水的恶心场面出现。 “每家每户都配套了垃圾处理器,所以垃圾桶里基本都是干垃圾。” 杜瑞明站在一旁看两个姑娘逐一打开垃圾袋,每打开一个两人就不约而同一声惊呼,引起许多路人的侧目。 杜瑞明抱臂站在一旁并不觉得尴尬和难堪,只觉得有意思,像回到了少不更事时跟小伙伴在垃圾堆上寻宝的快乐日子。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第一个垃圾桶还没来得及检视完毕,杜瑞明的“物业管家”就隆重登场了。 “杜先生,这两位是……你请的工人吗?请问你是丢了什么东西吗?” 原来是把明珠和关晴当做了帮助杜瑞明寻找东西的临时工。 杜瑞明笑了笑,说道:“这两位是我的朋友,做废品回收的,我带她们进来看一看。” 物业管家张口结舌,目光在蹲在地上的两个姑娘与杜瑞明之间来回游移了好一会儿,才不得不说:“对不起啊杜先生,物业公司要求我们必须对小区的整体形象负责,所以……” 杜瑞明了然地点点头,“明白。” 这时只见关晴忽然站起来抹一把脸上的灰尘,笑着问道:“这位姐姐,那我们晚上再来可以吗?晚上应该不会影响小区形象了吧?” 杜瑞明和明珠同时一愣,转头去看物业管家。 管家对美女的大胆发言感到震惊,犹犹豫豫说道:“这个没有过先例,你们最好去问一下经理。” 杜瑞明闻言笑了,物业经理他熟啊,装修时一起喝过酒呢。他把电话随便拨过去一问,电话那头就说可以晚上来,不过最好办个门禁卡,否则公司发现他不好交差。 门禁卡有什么难的,杜瑞明当场就让物业管家帮忙办了,明珠从此正式有了随意进出帝王花园小区的权利。 杜瑞明送两人出门的时候有些抱歉地说:“都怪我,应该事先打听好再让你们过来的,大冷天让你们挨冻好几个小时。” 明珠和关晴都不觉得冷,尤其是明珠,心里热乎得不得了,“我还没谢你呢杜哥,你刚才没看见吗?好几个塑料袋里都有包包和首饰,这回我可发达了。” 杜瑞明被她晶晶亮的贪婪的小眼神逗得哈哈大笑,又叮嘱道:“天儿太冷,晚上不行你俩就打车吧,别冻出个好歹来。” 俩丫头一起笑嘻嘻,明珠说道:“关晴的驾照刚拿到,明后天抽空我们就去买辆面包车。” 杜瑞明表示大力赞同,“磨刀不误砍柴工么,为了保险起见你们两个姑娘家还真就得有辆车。” 明珠也是这样想的,不过面包车就算买了也有手续要办,不能马上就用,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今晚的第一次寻宝行动。 关晴学杜瑞明的动作一拍巴掌,说道:“可以借白婶的电三轮,我来开。” 第29章 关晴的心就像坐了一次过山车,忽上忽下,那叫一个刺激 等到她们费尽千辛万苦终于用小电驴将寻宝所得带回家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从里到外被冷风吹透了,到家之后一起抱着暖气片不放。 白婶熬了姜汤给她们驱寒,看见地上堆着的垃圾袋职业病一犯直接打开来看。 “我的天,谁这么败家,好好的项链就往外扔?” “这化妆品都没拆封呢就不要了。” “哎呦我的天!还,还有金项链?!” 白婶拎起一条金光闪闪的项链,不可置信地问明珠:“这是金项链吧?” “镀金的吧?”关晴猜测,“怎么会有人扔金项链。” 白婶对着灯光一寸寸检查项链,末了在接口的位置找到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印记:24k。 明珠和关晴齐齐傻眼,同时说不可能。 明珠:“有钱人又不是傻子。” 关晴:“是不是24k镀金的意思呀?” 紧接着白婶又从项链的包装盒里翻到了购买发票,事实胜于雄辩,这就是如假包换的真金,价值六千多块呢。 这下白婶也不淡定了,“是不是人家不小心丢的?过后会不会来找?” 这个谁也说不准,不过明珠并不担心,东西是她正大光明捡来的,有人来要大不了就还回去呗。 后面白婶又从同一个垃圾袋里翻到一盒造型精致的戒指、几串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玉石手镯和手串,好几副珍珠耳环。 翻到最后看着摊了一地的首饰三个人表情都有些麻木,从数量上来看这些首饰肯定都不是真的,除了最开始的那个金项链有待考证。 白婶满脸艳羡地说:“开张就捡到一条金项链,运气真好。” 更好的还在后面。 晚上十一点明珠和关晴如约再次来到帝王花园,见到垃圾桶就低头寻找,有垃圾袋就提走,蝗虫过境一般将小区垃圾桶搜刮了个一干二净。 当天晚上回到家已经是夜里一点多,累得两个人蒙头就睡,根本没有精力再对垃圾进行重新分类。 第二天天光大亮后两人吃饱喝足,坐在温暖如春的房间里开始正式分拣。 好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又像土包子进城,两个人发出的惊讶声不绝于耳。 名牌衣服、大牌化妆品、品相完好的包包、尚未拆封的保健品,掉了一个轮子的平衡车,还有两盒处在冰冻状态比明珠手掌还要长的大虾。 目前为止衣食住行里面只有房子她们没能捡到,可谓收获颇丰。 关晴看见冰冻大虾就提议在家里养一条狗,一来可以看家护院,二来可以顺便消灭这些人不能吃但是扔掉她又觉得可惜的食物。 明珠则决定加快买车的步伐,干脆不买新车买一辆二手面包车算了。二手车手续少、过户快,当天买当天就能开。 “还是先去买车吧,回头让白婶帮忙打听一下谁家有狗崽抱一只回来。”明珠说道。 两个人计划得很好,没想到二手车还没看到合心意的,就先被车行门口的流浪狗盯上了。 当时两人正在听车行员工介绍一辆八成新的面包车,明珠忽然感到裤腿被什么东西敲了几下,低头一看竟然是只瘦骨嶙峋的黄狗坐在地上,伸出一只前腿扒拉她。 狗的肋骨根根分明,体表附着一层薄薄的、毛发斑驳的皮肤,连屁股上都没什么肉,看起来又丑、又秃、又可怜。 车行员工说是金毛和德牧的串串,因为卖不出去所以被狗主人扔出来的。一共扔了三只,一只被人捡走,一只被车撞死了,只剩最后这只一直没人要,在车行门口饥一顿饱一顿的活着。 狗已经长到半大,骨架一看就是大狗,也难怪没人想要,城市里养大狗太麻烦,除了要办狗证以外吃喝拉撒都不方便。 但是对明珠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她不住市区,院子也大得很,又刚好需要一条看家护院的护卫犬。 她看向关晴,问道:“怎么样?就它吧?” 关晴扭头就去商店买了一包火腿肠、一袋小面包,等狗狗进食完毕明珠也终于挑到了合心意的车。 车行就在车管所旁边,在车行员工的带领下过户手续办得极快,两个小时以后这辆九成新的五菱荣光就正式属于明珠了。 不过司机暂时只有关晴一个人。 回家的路上小狗就坐在明珠脚下,狗头放在她的膝盖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眼睛里是满满的信任。 明珠本来是个对小动物不太感冒的人,面对如此脉脉含情的攻势也不得不举起白旗,半路叫关晴把车开到宠物店给小狗做全身检查外加做了个spa,她和关晴则在店里好一番大肆采购。 到家之后明珠安顿小狗,关晴则忙着处理闲鱼上面此起彼伏的信息,三不五时她就挥拳叫一声“好”或者成交。 晚饭前关晴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兴冲冲问明珠:“你知道我们今天的营业额是多少吗?” “多少?” 关晴一手比了个2,一手比了个7,难掩兴奋地说:“两千七!整整两千七!” 并且这两千七的收入几乎全部来自于在帝王花园的所得。尤其是昨夜那铺了满地的首饰,虽然材质并不高档,却是某部动漫里主角的常用配饰,属于coser们可遇不可求的精品。 关晴根本没把那些首饰当做珠宝来看,只当一般的玩具,所以价格可以说定得很低。但是架不住数量多呀,同时有慧眼的买家也不少,几轮竞价之后那批首饰被人以1000块的价格全部收入囊中。 除此以外还有化妆品和几个品相完好的二手包都卖出了不错的价格。 最令关晴感到意外的是,某个拍下二手包包的买家告诉她,许多化妆品和包的外包装也是不愁销路的,甚至会有人专门收包装。 这不由得令她想起昨夜从垃圾袋里分拣出来的那一大袋各式各样的包装盒,于是她急忙拜托那位买家帮忙看下有哪些包装盒是能够卖钱的。 最后经人辨认,一个卡地亚腕表的全套包装盒被她们两个当做垃圾扔在仓库里等待装车回收,价值上千块。 关晴的心就像坐了一次过山车,忽上忽下,那叫一个刺激。 第30章 不是佛脚,是我爸爸 于是小狗被正式赐名为卡地亚。 关晴说如果不是半路为了小狗而绕道宠物店耽误了一个多小时,就不会错过姚长福派来装废品的货车,那个腕表的包装盒自然就不会失而复得,这是小狗带来的好运气。 然而小狗带来的好运气似乎只有这么一点,之后明珠和关晴再也没能在帝王花园有过像第一天这样的意外收获。 别说各种名牌和大牌了,就连不值钱的首饰都没有再遇到过。 可能是快到春节的缘故,各家各户都免不了大扫除,近些天她们捡到最多的就是旧衣服和清理冰箱扔出来的各种冻货。 卡地亚美坏了,碗里顿顿都是山珍海味,生生把狗粮当做了零食,它还不怎么爱吃。 某天晚上下大雪,明珠和关晴“上班”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当天的垃圾与往常相比内容要丰富很多,消失了很久的首饰竟然也再次出现了。 关晴就猜她们这些天寻到的宝贝应该都是别人挑拣剩下的,除了第一次以外。明珠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小区这么大,有钱人这么多,怎么可能只让她们捡漏一次。 后来她贿赂了值班保安一杯奶茶、两包好烟,人家告诉她:“之前一直有个老太太在小区里捡垃圾,比你们来的时间要长。后来你们天天半夜来之后她就改成晚上八九点钟在你们之前来了。” 明珠有些无语,枉她相信那个物业总管关于捡垃圾没有过先例的话,怎么没有先例了?这明明就是老例。 “以后还来吗?”关晴觉得对方下手越来越狠,马上就要到雁过拔毛的程度了,以后她们怕是要捡无可捡。 并且让她们俩跟一个老太太比谁来的更早去抢那些垃圾,她们俩绝对做不出来。 明珠想了想,说道:“先见一见再说吧,也许她不识货呢?”这样她们就可以像之前在废品回收站里收手办那样,以略高于废品的价格把真正的好东西买回来。 两人选了个无风无雪的好天气,早早等在帝王花园门口。 晚上八点多钟,一个脚蹬三轮车的老太太远远从马路尽头骑过来。棉帽子、棉口罩、厚围脖将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身板还算挺直,明珠觉得她的年纪应该不算太大。 老太太在小区里盘桓了大约两个小时,左手拖着一个沉重的大号旅行箱,右手抱着两个hello kitty毛绒玩具满载而归,骑上三轮车慢悠悠地走了。 待她走远关晴一拧油门追了上去,边打方向盘边说道:“你看见她那个旅行箱没有?名牌,怎么也值上千块。” 这方面关晴现在是专家,她说是名牌明珠绝对相信。转念又一想从旅行箱来看那个老太太的眼力想必不错,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天她天天吃肉,让自己和关晴顿顿喝汤。 关晴一直跟老太太保持着一定距离,眼看就要看不见了才会一脚油再追上去,明珠开玩笑说她们这样的跟踪方式被有心人看见恐怕会多想。 “想什么?新手司机开车都是这样走走停停的。马路上又不是只有我才这样开车,你看后面那辆现代,技术跟我差不多。” 明珠从后视镜里看过去,后面果真远远缀着一辆银灰色现代汽车,跟她们一样时走时停,跟了好长一段路才在一个路口加速右拐走掉。 超车的时候明珠赫然看见那辆现代车的后窗上贴着实习两个字。 关晴说:“看,我就说晚上出来练车的新手很多吧?” 就这样龟速跟着老太太前进,半个多小时后老太太终于进了一个比较老的小区。 明珠问:“你说她是进去捡垃圾还是回家?” 关晴回答:“回家。” 老旧小区没有物业,小区里遍地都是私家车,关晴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找到停车位,只好半路将明珠放下,让她继续步行去跟踪。 好在老太太真的是回家,而且她的家距离明珠下车的地方很近,还是一楼。明珠在亲眼看见她把三轮车在门前小院里停好,随后把刚刚捡到的旅行箱和玩偶抱进去之后才转身离开。 “怎么样?找到她住的地方了吗?”关晴问。 “找到了,不过我怎么看她都不像一个捡垃圾为生的老太太。”明珠回答。 “为什么呀?” 因为她那个小院拾掇得太干净了,一点都不像捡垃圾的人会住的地方。明珠从小到大天天和这种人打交道,他们不分男女老幼,居住的地方往往都一样,那就是脏乱差。 四处乱丢的塑料袋,层层堆叠后倒塌又垒起的废旧纸壳,上面散落着油腻腻的泡面盒。地面上常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油污几乎跟鞋底一样厚,天花板上满是苍蝇存在过的痕迹。 还有那股每一个以捡垃圾为生的人家里都有的难闻气味,夏天即便隔着很远的距离都能令人作呕。 刚刚那个老太太家里却不是这个样子。在夜里,明珠很轻易就通过灯光发现她家里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门外的院子里除了那辆脚蹬三轮车什么都没有,路灯的昏暗光照下,明珠隐约看到了田埂的痕迹,想必夏天时她应该有种过蔬菜瓜果。 除了刚刚亲眼见过的旅行箱和玩偶,没有任何迹象能够表明那个老太太和捡垃圾三个字有关系。 她就像一个普普通通靠退休金生活的老人,刚刚蹬着三轮车外出给孙辈买了一箱玩具和两个毛绒玩偶,准备明天给孩子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对此关晴的看法是:“也许她走的是高端路线呢?只求精,不求多。” 明珠顿了顿,想想很有可能。然而果真如此的话,她们想从老太太这里低价进货就不太可能了,因为人家不是不识货。 而如果老太太识货又没有存货,那就证明她有自己的销售渠道,完全没有必要把东西卖给明珠。 明珠瞬间有些心灰意冷,车里开着暖风她都觉得心口有些发凉。 关晴一打方向盘说道:“还不到失望的时候,明天白天我们再来一次,先探清楚情况再说嘛。” 明珠动动嘴巴,讷讷说道:“路上看看有没有纸扎店,我要给爸爸烧些纸钱过去,请他保佑我明天心想事成。” “嗯……临时抱佛脚其实蛮不可取的。” “不是佛脚,是我爸爸。” 第31章 这个世界真是,不止小,还充满了巧合 人一老,觉就少,所以明珠和关晴决定买些水果和礼品,第二天早早登门去拜访昨夜那名捷足先登的老太太。 小院的铁门四敞大开,脚蹬三轮停在墙角。昨夜明珠居然没发现,院里竟然还有两个低矮的塑料棚,里面郁郁葱葱。 墙与墙之间的夹角扯了条铁丝,上面挂着晒干的红辣椒和小白菜,还有几件农用器具。 如果不是站在楼房的阴影里,明珠会以为自己回到了南湾村,正准备敲门跟邻居要两个干辣椒烧来吃。 明珠背对房门观察小院,关晴上前去敲门,几声之后一道温柔的嗓音在明珠身后响起:“是谁呀?” 老太太头发乌黑,不知是染的还是因为没到发白的年纪。她上身穿一件墨绿色毛衣,外面罩一件深蓝色棉马甲,下身是一条黑色灯芯绒长裤,腰间系一条紫色格子围裙,围裙上沾染了许多面粉痕迹。 面相有些严肃,却并不显得冷淡。即便现在满脸皱纹也能看出年轻时的五官精致。 “您好,我们从帝王花园来的,有事想和您谈一谈,请问方便吗?”关晴问道。 老太太正在怔忪,回过头来的明珠紧接着便开了口。 “江老师?” 关晴愣在当场。 学生认出自己的老师是很容易的事,老师往往因为学生众多而不能将自己的学生一一铭记。 江老师却与众不同,明珠一开口她立刻就将她认了出来,笑着说道:“明珠!好多年没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明珠的眼泪当场落了下来,上前两步紧紧拥抱住江老师,在她耳畔轻声说道:“老师,我好想你啊,毕业后我去学校找过你,他们说你辞职了。” 江老师拍拍明珠的后背,慈爱地说:“多大的人了还掉金豆,快进来说话,外边冷。” 关晴提着礼物傻傻走在最后,直到进门以后才悄声感叹:“世界真是太小了。” 是啊,世界真是太小了,又或许不是世界太小,而是利木这个四线城市实在太小了。 南湾村位于利木市南郊,明珠读初中的铁路中学在城西,当时在铁中任教的江老师住在城东,十年后这对师生的再次重逢则是在城北。 十年时间倏忽而逝,兜兜转转一大圈,明珠终于找到了自己曾经最惦记的人。 之前明珠提起初中时期被霸凌的往事时,关晴曾经忿忿不平地问过她:“学校里那么多老师,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看到你受欺负,为你主持公道吗?” 明珠说有的,有一位名叫江芳年的老师,虽然只教过她短短的半个学期,却整整庇护了她两年。 初二和初三那两年,只要江老师上课的班级和明珠在同一层楼,那些想要借明珠讨好鲍颖的同学就不太敢明目张胆地对她下手。 因为他们知道,一旦被江老师看到的话是绝对会上报到学校的。轻则会导致他们被班主任训斥,重则被教导主任罚站叫家长。 在校外被江老师抓到现行的话那就更惨了,不管霸凌学生是不是自己门下,江老师都会抓着对方上门家访,并严厉要求家长对学生言传身教。 对于明珠来说江芳年就像那段暗无天日的学生生活中的一盏明灯,只要看见她就觉得心里有光。 现在想来也许正是因为自己当初实在太窝囊,所以才让江老师这么多年还对她念念不忘。 明珠在江老师面前哭个没完,很快就消耗了半包纸巾。 江老师劝她:“明珠啊,不能再哭了,看你这样用纸我有些心疼。” 明珠尴尬地从鼻孔里吹出一个鼻涕泡来,终于破涕为笑,又忍不住伤心。 江芳年明明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怎么还会在夜里去捡垃圾呢?她没有退休金吗?难道是因为当初从学校辞职的原因吗? 对此,江芳年解释说:“退休金我有的,每个月五千多块呢,我单纯是因为闲不住,看见好东西被扔掉就觉得浪费,所以才会去翻垃圾桶。”说到这里她笑得促狭,说道:“物业经理告诉我我有了两个年轻的竞争对手,原来就是你们啊?” 不过是翻垃圾桶而已,还整出竞争对手来了,物业经理也是搞笑。 明珠擦干眼泪,开始说正事,她问江芳年:“您捡垃圾干什么用啊?” “当然是卖了。”江老师神色间很是有些自豪,“小区后面有个回收站专门收旧衣服,我认识很多牌子,能卖出高价。” “那别的东西呢?首饰、玩具、小家电什么的。”关晴追问。 “卖给收废品的,小区里每天都有人来吆喝。”江老师说道。 江芳年是个爱干净的老太太,无法容忍自己的家像个垃圾堆一样,所以她每天捡回来的垃圾都会在第二天及时出手,从不多留。 明珠和关晴互相对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有些高兴。 江老师果然像明珠猜测的那样识货,就是范围可能有些窄,同时她的手指缝又因为有了竞争对手而收紧许多,所以才让明珠和关晴两个人的收获“日渐消瘦”。 再仔细一问,江老师唯二旷工的两次,一次是明珠和关晴第一次去帝王花园的元旦,因为隔壁邻居临时请江老师帮忙照顾一下小孩,所以她旷了一天工。 另外那次就是前天下雪,因为路不太好走江老师就没去,让明珠和关晴捡了个漏。关晴正是从那天的意外里猜到有人在她们前面捷足先登的,而后就有了昨天的跟踪和今天的见面。 这个世界真是,不止小,还充满了巧合。 “要是早知道是你在我身后翻垃圾桶我早就不去了。老人嘛,总是睡不着,我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江老师笑着说道,“现在知道是你我就更不能去了,免得害你没有生意做。” 明珠急忙说道:“不不不,您不用这样,我今天来的目的不是这个,我是想从您这里进货来的。” 江老师却不同意做她的“供货商”,“本来我就只是打发个时间而已,再说好衣服也不是天天有,冬天又这么冷,有你接手我反倒轻松了。” “另外,别人接手我肯定舍不得,你的话我绝对不会。” 话都这么说了,明珠再跟江老师反着来就显得她有些不知好歹。于是她考虑了一下,提了个两全其美的建议。 “您说的也对,冬天天冷,我也怕您夜里出去不安全,不如这样,垃圾桶由我来接手,凡是捡到的大牌衣服由我挂在网上卖,肯定比回收站价高,赚到的钱我跟您平分。” 说完不等江老师表态,明珠紧紧握住江老师的双手,诚心诚意说道:“老师,您给我一个孝敬您的机会吧,没有您我说不定都活不到中考。”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江老师抽纸巾给明珠擦脸,抚了抚她的头顶说道:“好,让你孝敬我。” 第32章 虽然短暂,却耀眼到一直令她铭记于心 明珠和关晴来得巧,江老师正准备包饺子吃,韭菜鸡蛋虾仁三鲜馅。 明珠说什么都要留下来尝一尝恩师的手艺,袖子撸起来自告奋勇承包了擀饺子皮的任务。 关晴这个南方人只会吃不会做,只能坐在小板凳上负责择菜。 江老师活了好大一盆面,明珠怕三个人吃不完,江老师说:“吃不完没关系,回家放在冰箱里,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拿出来直接下开水里煮,跟刚刚包出来的味道一样。” 这是让明珠连吃带拿的意思,明珠觉得这样属于占江老师便宜,不能这么干。 可是饺子入口之后她就不这么想了,这也太鲜了吧,名副其实的三鲜馅。 还有关晴这个没吃过现包手工水饺的南方人,吃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打破了她对饺子的固有认知。 什么酱油、醋、辣椒油,任何调料都不用蘸,江老师调的饺子馅像是有魔法一样,能在人的口腔和胃里留下印记,只要吃过一次想忘都忘不掉那种鲜味儿。 明珠彻底放飞自我,将减肥大业抛诸脑后,一个人就干掉了一整盘。关晴也不遑多让,看起来虽然瘦,吃的却不比明珠少。 只有江老师讲究养生,吃到七分饱就不吃了,坐在一旁欣赏两个女孩大快朵颐。 临走时江老师拿出已经冻好的饺子给明珠,明珠这回不再谦让,老师给的她正大光明收下了。 回程路上两个人意犹未尽地回味刚刚那顿三鲜馅饺子,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立刻掉头回去再吃一顿。 可能是开车分心的缘故,某个路口右拐时面包车后方不慎和一辆银灰色现代车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关晴下车看了看后车门处剐蹭部位,不算很严重,掉了一小块漆。抬头看对方司机时却愣了愣,司机长得好帅。 然而再帅的司机只要加上肇事两个字就会变得面目可憎起来,关晴冷下脸说道:“你追尾我。” 肇事司机掀起眼皮看看她,丝毫没有面对的是一名美女的觉悟,用比关晴更冷的声音说道:“驾校没教过你转弯必须让直行吗?明明是你撞我。” 关晴让他问愣了,交规里的确是有这么一条,但现在她的车在前对方车在后,怎么看都应该是对方追尾她才对吧? 但因为是刚拿到驾照不久,关晴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判断就是正确的,于是她伸手扯了扯明珠,问道:“你来看,是不是他追尾我们?” 好半天没能得到任何回应,关晴纳闷扭头看去,只见明珠像个傻子一样,双手端端正正捧着那袋冻水饺,像是准备给领导献花一样紧张到脸颊通红。 关晴捅了捅她的胳膊,“你怎么了?” 明珠像是梦游一样回过神来,偷摸瞥一眼肇事司机又看看关晴,磕磕绊绊说道:“要不,要不算了吧,划得也不严重。” 不等关晴说什么,肇事司机先开口说道:“阿姨,你们的车是不严重,我的车保险杠花了,你说怎么办吧。” 是这样的,关晴一直认为,一个男的即使长的再怎么帅,如果他没长嘴或者干脆长了张臭嘴,那么这个男的也不过是个可回收垃圾而已。 眼前这个,连可回收垃圾都算不上,顶多算厨余垃圾,勉强能用来堆肥。 他那两只耳朵应该只能起到点缀的作用,听力正常的人谁会把二十几岁年轻女孩的声音听成阿姨?必定又是一个以貌取人的垃圾。 关晴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双眼一眯抬腿就要上前找茬。 谁知明珠忽然一把将她扯到身后,留给关晴一个严严实实的背影,然后结结巴巴对肇事司机说道:“那个,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声音越发冷淡,疑问句的语气都是降调。 一听就知道对方要讹钱,关晴一个闪身正准备冲过去跟对方正面交涉,明珠突然绷紧双臂,直直将那袋冻水饺递了出去。 “要不,你把这袋水饺收下吧,早上刚包的,特别鲜。” 关晴在明珠身后僵住,怀疑的目光看向明珠的后脑勺,心想你该不会以为帅哥都是傻子吧?还是说你得了某种一见帅哥就会变傻的病? 事实证明答案是第一个。 “算了,我自己看着修吧。”肇事·帅·司机看看那袋沉甸甸的冻水饺,又看看明珠,最终似乎无可奈何地选择了接受她的好意,提着那袋水饺上车,倒车转向一气呵成,多一句废话没有就消失在车水马龙里。 交警此时刚好骑着他那辆闪闪发亮的大摩托姗姗来迟,停在马路边用扩音器朝路中间喊:“那辆五菱荣光怎么回事?杵马路中间等什么呢?” 关晴急忙把梦游一样的明珠拖上车,一脚油下去撒丫子就跑。 一路无话,回到家之后关晴立刻翻出交规来看,看完之后问明珠:“那个现代司机难道真是一个傻瓜?” “应该不是。” “那他为什么轻易放过我们?” “也许是他心情好?” “那他为什么心情那么好?”关晴转了转眼睛,看向明珠,“该不会因为那袋水饺吧?” 明珠像是想起了什么,抿唇微笑,道:“我猜是的。” 关晴看嫌犯一样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忽然抬起右手比了把枪,“枪管”抵在明珠太阳穴上。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认识那个现代司机?” 明珠竖起双手竭力配合演出,“认识。” 关晴表情一顿,收枪问道:“哈?难道他真的是你外甥?”不然怎么一开口就叫她阿姨。 明珠乐不可支,摇头说道:“我可没有这么大的外甥,再说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那他究竟是你什么人啊?” 明珠眯眼思考许久,有些不确定地说:“英雄吧,对我来说他是。” 如果说江老师是明珠三年初中生活的明灯,那么他就是滑过明珠生命中漆黑夜空的那颗流星。 虽然短暂却耀眼,耀眼到一直令她铭记于心。 第33章 听说不满14周岁杀人不用负法律责任 说英雄救美可能不太贴切,因为明珠深知自己并不是美人,那么就把这个故事叫做见义勇为好了。 初三上学期,鲍颖的艳名越发远播,许多职高生会掐着放学时间守在校门口,胆小的看一看再吹两声流氓哨,胆大的会直接把无牌摩托车停在鲍颖面前,热情邀请她兜风。 一个月后明珠亲眼看见鲍颖坐在一辆黑色摩托车上招摇过市,当时她的心里还有些高兴,因为这次鲍颖的男朋友不是本校学生,没有特意来找明珠的麻烦。 可惜她高兴得太早了,几天以后她就被那辆黑色摩托车堵在放学路上,以明珠欺负了他女朋友必须赔偿为由,搜走了明珠书包里所有的零用钱。 还不够,临走前摩托车上的两个男生告诉明珠,第二天再拿五百块给他们,否则见她一次打一次。 当时明珠的妈妈正在住院,爸爸倾尽所有为妈妈治病,家里没有什么钱。明珠回到家做好饭后送去医院,什么都没有跟爸妈说,只在第二天上学时将一把水果刀放在了书包底部。 放学后黑色摩托车如约而至,将明珠堵在城中村的一条死胡同里。 听到她说没有钱,摩托车手一脚将她踹倒在地,两个人随后对她拳打脚踢。明珠苟延残喘般蜷曲在地,屈起双臂护住头脸,努力不让自己破相,否则会让父母担心。 后来他们打累了,随手拎起别人放在窗下的垃圾桶,把里面的垃圾倒在她身上。 放垃圾桶的人家里应该有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沾满粪便和尿液的纸尿裤、使用过的卫生巾从垃圾桶里倾泻而下,在明珠身上堆成一座小山。 似乎还嫌不够解气,一桶垃圾倒完其中一人又提来一桶煤灰也浇在明珠身上,随后便开始在明珠身上撒尿。 他们在头顶放声大笑的时候,明珠终于摸到了书包里的水果刀。 那一刻她没有害怕,只觉得浑身上下热血沸腾,像是有什么东西终于在身体里面觉醒了,迫不及待要崭露头角。 然而还没等她将水果刀抽出来,英雄忽然从天而降。 “两个男的欺负一个女的,还是个学生,你们他妈到底是不是站着撒尿的?” 青春期男生特有的公鸭嗓,低沉、嘶哑、难听,那一刻却代表正义。 三个人很快就打了起来。英雄不愧是英雄,敢见义勇为必定是有底气的,他随身带着一根甩棍,展开足有半米多长。 赤手空拳的小混混当然不是身怀利器的英雄的对手,小混混最后被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地叫救命。 英雄横刀立马棍指二人,说道:“你们刚刚欺负女生的神气劲儿呢?使出来啊。” “欺软怕硬的孬种,也就这点本事。” 骂完混混英雄转头看向没有人样的明珠,微微皱了皱眉,问道:“你没事吧?用不用送你去医院?” 明珠没有回答,慢吞吞从书包里抽出那把水果刀,目光异常认真地向英雄提了一个问题:“我听说不满14周岁杀人不用负法律责任,你知道吗?” 死胡同里寂静得如同法场一样,其中一个小混混二话不说撒腿就跑,另一个跨上摩托车,不知道为什么却怎么也打不着火,情急之下推着跑了。 英雄转头看向明珠,说道:“如果你只是想吓唬一下他们的话,那么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果你真想动手,那么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没必要因为一两个杂碎给自己的人生留污点。” 这是英雄与明珠之间唯一的对话,随后天开始下雨,英雄留下一件运动服给她就消失了。 雨水将明珠身上的脏污冲刷干净,她将那件运动服和水果刀一起放在书包里带回了家,从那以后再没起过置人于死地的念头。 那件她没舍得穿的运动服之后她随身带了一整个学年,每天走出校门她都在寻找那位英雄的身影,可惜从那以后再没看到过他。 关晴听得聚精会神,问:“那件运动服呢?我怎么从来没见你拿出来过。” 明珠的眼神瞬间放空,很久才眨了一下眼睛,说道:“被人烧了。” “肯定又是鲍颖,对吧?” “对,好在那次我没有再忍气吞声。” 中考成绩出来的那天,明珠照常背着她的书包去学校取成绩单和毕业证书,以鲍颖为首的几个女生将她堵在三楼的卫生间里,要她磕头认错。 明珠那时想反正已经毕业了,谁还会怕你们,于是不理不睬打算走开,最后被几个人合力把头按在隔间的蹲坑里冲水。 而鲍颖从头到尾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将一个酒精块扔进明珠的书包,再用打火机点燃。 烧焦的味道传出来明珠的眼睛立刻就红了,她顺手抓起角落里的拖布杆,再之后的事她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等她终于恢复神智时拖布杆已经断成两截,断口处有殷红的血迹,医院诊断出她的左臂有骨裂,兼有轻微脑震荡。 鲍颖逃得最快,没有受到一丁点伤害,其他几名女生每一个都比明珠伤得要重,家长们齐聚校长办公室讨要说法和赔偿。 是江老师挺身而出,拿着拷贝下来的楼道监控录像和律师一起跟那些胡搅蛮缠的家长们据理力争,最后由学校出面支付了每人一笔医药费,事情才算彻底结束。 因为这件事,明明已经考上铁中高中部的明珠不得不转学去另外一所高中读书。而等她终于养好伤想要再见一见江老师时,得到的却是她已经辞职的消息。 明珠为此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得空就往城东江老师曾经租住的小区里跑,却再也没能见到她。 整个初中时期唯二对她施以过援手的两个人,就这样先后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只有明珠知道他们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 然而谁又能想到,十年后这两个人竟然会在同一天又重新出现在她的身旁,简直巧合到不可思议。 “会不会是你爸爸昨天听到了你的祈祷呢?”关晴问。 明珠侧头蹭了蹭枕头,闭上眼睛说道:“那我希望爸爸今晚能到我的梦里来,我要好好谢谢他。” 第34章 你可以闭嘴吗?算我求你了 腊月初八这天,明珠和关晴提早了几个小时上工,准备早一点下班去陪江老师吃顿饭,没想到在路上却先接到了江老师的电话。 帝王花园的物业经理打电话联系江老师,说是有业主不小心将自己的贵重首饰掉在垃圾袋里扔掉了,问她有没有捡到。 赶巧杜瑞明后脚也给明珠打来电话,说是物业经理找他要明珠的联系方式,不知道有什么事。 不用问,肯定也是首饰的事。 于是明珠到江老师家接上她,三个人一起赶赴帝王花园。 明珠走进物业办公室的时候险些以为自己来到的是恒大售楼处,从前不苟言笑的物业经理这会儿笑得跟朵花儿似的,面对两名端坐在沙发上的业主态度十分之谄媚。 一见三人走进来物业经理连忙站起来说道:“来了,三个人都来了。” 身形隐藏在高背沙发后面的两个女孩子齐齐回头朝门口看来,明珠和关晴抬眼看过去的同时齐齐愣住。 真是冤家路窄,其中一个居然是鲍颖。另一个看起来年纪比鲍颖要年轻,气质出尘却面孔稚嫩,应该还是学生。 今天这件事的主导是谁可想而知了。 “是你啊。”鲍颖回过头去,不紧不慢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后施施然站起身来到明珠面前,用轻蔑的目光打量她,“你们家是祖传捡垃圾的吗?” “跟你有关系吗?”关晴上前一步,双臂环胸蔑视回去。 鲍颖轻飘飘瞥她一眼,并不理睬,转头继续看向明珠,“物业说小区的垃圾在运走之前都会被你们翻一遍,我侄女丢了一条金项链,应该被你们拿走了吧?” 鲍颖的目光依次在三人面上扫过,落在江芳年身上时打了个转,明显认出了她是谁,却只是轻描淡写地扫过,随后又装作难以忍受的样子捂着口鼻后退一步。 “难闻死了。” 且不说明珠她们还没来得及“上工”,就算她们已经捡完垃圾了,数九寒天身上能有什么味儿?何况两个女孩子都是爱干净的人,衣服每天一换,身上根本就不脏。 要说真正味道大的恐怕是她鲍颖才对,香水味道浓得江老师进门之后已经打了三个喷嚏。 关晴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像是要发作的样子,物业经理急忙出言打断她施法,一本正经地说:“是这样,我们的业主不小心把一条项链当做垃圾扔掉了,请你们三位过来是想问一问你们有没有捡到过。” 物业经理手指的方向是那个脸庞稚嫩的女孩,此刻她正站在沙发前,表情略显焦急和抱歉,有些紧张地说:“阿姨和姐姐们好,那条项链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用一万块赎回来。” 鲍颖猝然转身面对女孩,不满道:“嘉嘉!不要乱说话,这件事交给姑姑。” 叫嘉嘉的女孩看了鲍颖一眼,转头面对明珠三人继续说道:“我是认真的,拜托了。” 价值一万块赎金的项链,想必就是明珠和关晴元旦第一次上班那天捡到的那个大漏。项链包装盒里压着一张收据,明珠记得购买金额好像是六千六百多块。 愿意花一万块买回价值六千多的项链,看来那条项链对这个女孩子来说真的很重要。 不过明珠在乎的不是钱,而是态度。 如果丢项链的是鲍颖,而鲍颖又是现在这个态度,那么明珠肯定咬死了说没捡到。鲍颖不相信?那就让她去报警好了,试试看警察能不能帮她找到。 偏偏丢东西的是那个叫嘉嘉的女孩子,对她们三个跟垃圾打交道的人从始至终没有另眼相待的意思,态度十分诚恳。 如果是她的话,不还项链给她明珠会觉得心里不安。 也许是自恃身份高贵,或是从来就没瞧得起明珠的原因,鲍颖倚靠在物业经理的办公桌前,双臂环胸高高在上地说:“你们最好不要跟我耍心机,小区的监控记录还在,只要耐心去查没有什么查不到的。” “现在叫你们来是在给你们主动自首的机会,不要逼我去查监控录像,否则到时候我就不像现在这样好说话了。” “俗话说不问自取是为贼,没经过主人同意就拿走她的东西不是贼是什么?不想进派出所的话就趁早把项链乖乖交出来吧。” 这一顿连敲带打的话讲出来,别说好脾气的江老师,就连物业经理都皱紧了眉头。 所以当关晴耍无赖一样让鲍颖立刻报警时明珠并没有阻拦,谁让鲍颖偏要嘴贱呢,嘴贱的人就该吃点教训。 鲍颖晃一晃手机,十分善良地对面前三人下最后通牒,“事先说好,我这通报警电话拨出去你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你是舍不得那几毛钱电话费吗?要不还是我来帮你报警吧。”关晴问。 鲍颖狠瞪了她一眼,气愤地拨号出去,没想到嘉嘉却忽然闪身上前抢过她的手机,直接挂断了通话。 “我说我自己能解决,你偏要跟来,跟来以后非但不解决问题,还要扩大矛盾,你到底是来解决问题的还是来扩大矛盾的?好了我现在叫你一声姑姑,你可以走了。”嘉嘉一口气说完这段话,转身面对明珠三人鞠了一躬,说道:“对不起,刚刚有些冒犯,不是我的本意。” 鲍颖被侄女突如其来地拆台弄得面红耳赤,气急败坏地跺脚,低声喊道:“嘉嘉,你不懂,对这种人你不能……” “你可以闭嘴吗?算我求你了。”嘉嘉小姑娘好像没有作为晚辈的觉悟,十分自然地打断鲍颖的胡言乱语,用冷淡至极的语气说道:“要么你闭嘴,要么我打电话给爸爸叫他派人过来接你,你自己选。” 鲍颖选择了闭嘴。 明珠的嘴角压都压不住,短短几句台词的戏码看得她心花怒放,开口时声音都显得分外轻快。 “你有项链的照片吗?或者在哪家店买的,具体购买金额是多少还记得吗?” 嘉嘉小姑娘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急忙拿出手机说道:“有,照片我有,发票上面的购买金额我记得是6678。” 关晴看了看她手机里的照片,的确是她们捡到的那条,于是她扭头去看明珠。 明珠朝她耸了耸肩,“我说什么来着?” 项链她一直留着没动,为的就是万一有人找过来好还给人家,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的这么快。 第35章 干得好!她就是欠收拾 关晴主动提出开车回家去取项链,留明珠和江老师原地等待,然而这样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提议却遭到了鲍颖的反对。 “万一你转头就跑了呢?”鲍颖用眼角余光打量关晴,故意说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话:“现在这个世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请问你想怎么办呢?”关晴被她气笑了,自己身负十五万债务的时候都没想过要跑,会为了区区六千多块扔下两个大活人不管吗?再说跑得了和尚难道还能跑得了庙? “这样吧,我辛苦一次,跟你回去取我侄女的项链。”想了想,鲍颖又加上一句:“坐我的车。”她将车钥匙取出来晃了晃,特意将蓝白相间的车标朝向明珠。 可惜俏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明珠对汽车属于七窍通了六窍,还剩一窍不通的那种。到现在她连本田和现代的车标都是傻傻分不清的状态,所以根本不知道鲍颖在炫耀个什么劲儿。 鲍颖见她没有反应,轻呲一声率先走了出去。关晴临走之前有些跃跃欲试,在明珠耳边轻声说道:“瞧好吧,看我怎么收拾她。” 物业经理有些惴惴不安,紧随其后追了出去,也上了鲍颖的宝马。 留下嘉嘉小姑娘和明珠江老师三人面面相觑。 嘉嘉说道:“实在不好意思,她……给你们添麻烦了。” 明珠对这个小姑娘的印象十分不错,笑着说道:“我懂,说起来可能我比你还要了解你这个姑姑。” 嘉嘉垂下眼睛,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好一会儿才调转话头说道:“不如我点几杯奶茶我们边喝边等怎么样?” 江老师急忙表示拒绝,“年纪大啦,不能吃甜的,你们喝吧。” 明珠也跟着摇头,“我减肥,奶茶一口都不能喝。” 嘉嘉有些茫然地问:“那我们……就这样干等着吗?” 江老师说:“反正也没事做,你在这里等,我们出去干我们的活。” 明珠也正有此意。 嘉嘉在她们走后踌躇了好一会儿,默默跟了上去。 “有点无聊,我想看个热闹,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明珠表示无所谓。 嘉嘉是个有眼力见的姑娘,她主动帮忙打手电筒、撑袋子,还会在江老师站起来的时候扶她一把,并且十分乐于听明珠讲述各种垃圾在她手里死而复生的故事。 “有一个妈妈在论坛发帖,说他即将中考的儿子有恋物情结,有一只小熊是他婴儿时的玩具,没有那只熊她儿子不仅晚上睡不好,白天情绪还特别容易激动。” “你不知道,那只巴掌大的小熊已经是缺胳膊断腿状态了,都不敢用水洗,所以她妈妈发帖紧急求助,问谁有同样的小熊,她要买来给儿子准备着。” “我越看那只丑了吧唧的熊越眼熟,在仓库里一翻还真有,68块卖给了那个妈妈。” “最搞笑的是一个大牌手提袋,同一天有三个人咨询想买,关晴多问了几句,结果他们一个真正需要的是包带,一个需要的是上面的拉链,还有一个要金属商标。” “于是我们就把包拆了,零件卖了三百多块。” 明珠现在想起那次拆飞机卖零件的赚钱过程还是一脸满足的笑容,因为这种情况并不常见,所以才显得格外难得。 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嘉嘉仿佛感同身受一般心里油然升起一种满足感。 说说笑笑间半个多小时过去,鲍颖他们回来了。 宝马车不知道为什么选择停在小区门口,鲍颖本人则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下车后一双眼睛满含怒火,脚步像是要把整个地球都踏穿一样。 “给,检查一下有没有问题。”鲍颖把项链包装盒拿给嘉嘉,转头就向明珠开火。 “什么人啊!你那个朋友她在我车上吐了,吐了你知道吗?!” “还有你养的那只土狗,它竟然在我的车门上撒尿,四个车门它尿了两个!” 江老师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明珠的嘴角翘得高高的,态度很是不以为意,“是你非要关晴坐你车的,她难道没告诉你她晕车吗?” 关晴当然会事先讲清楚了,不过鲍颖存了折磨人的心思,关晴越说自己有晕车的毛病她就越是喜欢急停猛开。去的时候关晴勉强还能忍得住,回来的时候稍一颠簸关晴直接就吐了个天女散花。 好像谁不会折磨人似的,关晴故意吐在车里,仪表台、真皮坐垫上处处都是她潇洒吐一回的痕迹。 不过不得不表扬一下鲍颖的忍耐力,她愣是开着车窗飙车往回赶。一路上遇到好多洗车行都不敢进去,生怕刚洗完就又被关晴给糟蹋得一塌糊涂。 “我一直在跟你说慢点开慢点开,是你自己不听,我有什么办法?”关晴蔫头耷脑地说,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 鲍颖还要继续抱怨,嘉嘉忽然走到明珠身前,对她说道:“我们加个好友,我把一万块转给你。” 明珠直接说不要,“本来就是打算物归原主的,根本没想过跟你要钱。” 嘉嘉和鲍颖同时一愣,鲍颖从鼻孔里哼了哼,说道:“一个捡垃圾的,装什么清高,那可是一万块,够你赚半年的了。” “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嘉嘉突然爆发,半点面子没给鲍颖留,指着她停在外面的宝马车喊道:“把你的脏车给我开走!立刻!马上!” 鲍颖呼吸急促,根本不敢与任何人对视,临走前却还死鸭子嘴硬地留下一句:“这孩子,被惯坏了,早晚有你的苦头吃。” 明珠亲眼看见鲍颖在打开车门之前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却也只能坚持到车门打开,随后她啪一下又把车门关上,踩着高跟鞋怒气冲冲地走了。 她越不高兴,明珠就越是开心。尤其在关晴告诉她自己吐的是臭豆腐加大蒜那种生化武器之后,明珠开心到忍不住当众给关晴比了个大拇指,表扬她替天行道的精神。 一回头发现嘉嘉还站在身后,明珠的笑容又突然消失。没想到嘉嘉居然乐不可支地走上前,跟明珠一样对关晴竖起大拇指。 “干得好!她就是欠收拾。” 第36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明珠坚持不要嘉嘉那一万块赎金,嘉嘉拿她没有办法,不过钱虽然她不收,但是微信好友还是加了的。 一开始嘉嘉和明珠只是偶尔闲聊,但是当嘉嘉问明珠是不是以前和鲍颖有过什么不愉快,事情就开始向略显诡异的方向发展。 明珠坦陈自己曾经被鲍颖霸凌过,嘉嘉却说她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因为曾经不止一次听家长说过鲍颖读书时经常招蜂引蝶。 虽然是事实,但明珠总觉得嘉嘉这么说自己的姑姑有哪里不太对。 嘉嘉还告诉明珠:“我爸爸和妈妈说她从小到大都是草包,最擅长的就是装可怜和搬弄是非。” 明珠不由得感慨万千,因为两辈子加起来,鲍颖在她的眼中一直是诡计多端的形象。直到项链那件事之后,她在明珠眼中才从诡计多端但品性恶劣的千金小姐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喜欢用热脸贴冷屁股的低情商草包。 说真的,明珠觉得很不可思议。初中时那个仅仅用几滴眼泪就能折磨她三年的恶魔,成年后应该功力大涨才对,怎么可能不进反退变成一个愚蠢至极的草包呢? 对此嘉嘉很有发言权,“都跟你说了她是个草包你非不信,她那些手段都是从她妈身上学来的,对成年人来说就跟跳梁小丑一样,只有初中生才会上她的当。” 关晴看到这里铁口直断:“鲍颖的妈妈绝对不是嘉嘉的亲奶奶。” 嘉嘉承认得十分痛快,“她妈是我爷爷的小三,熬了二十年才把我奶奶熬走,我们家没有人承认她们母女,我又不是没有亲姑姑。” 二十年!明珠掩嘴惊叹,真是好长一个瓜。估计任谁都想不到当年的校花热门人选竟然是个私生女。 得知这一切的那天晚上明珠辗转很久无法入睡。关晴问她是不是太高兴了所以才睡不着,明珠摇头否认,说道:“不是高兴,是心里感觉空落落的。” 两辈子的噩梦主角,在她心目中强大到难以战胜的恶魔,原来在别人眼中竟然是个跳梁小丑。现实生活中也不过是个伪装得很好的草包,其实真身像气球一样一戳就破。 明珠的心理落差有点大,有种被骗了很久终于知道真相时的恍惚。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她足足被鲍颖骗了两辈子之久。 “觉得不甘心?我和你一起想办法再收拾她一次怎么样?”关晴好心提议。 明珠失笑,“你现在说话办事越来越像东北人了,动不动就收拾这个收拾那个,算了吧,还是把精力省下来收拾垃圾袋吧。” 关晴不满地撅起嘴巴,哼哼唧唧说道:“你怎么还是像从前那样?我以为你变了,结果你没变。” 明珠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就是我来你这里之后的感觉啊,开始还觉得你和上大学的时候比变化好大,从前饭卡被人盗刷都不敢跟老师说,现在为了离婚阴谋诡计一个接一个,像换了个人一样。” “我以为你是忍无可忍所以主动做出了改变,可是听你刚刚的话又觉得不像。拜托,那个鲍颖已经欺负到你头上了,你居然不想着报复回去?你在想什么?该不会动了恻隐之心吧?” “怎么会。”明珠回答得斩钉截铁,“除非她死,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现在不报复她不过是因为暂时还没有机会,一旦有机会我肯定饶不了她。” 机会不是随时随地都能有的,何况明珠也没有那么闲,在鲍颖不主动招惹她的情况下她几乎很少想起这个人。 然而鲍颖这个草包却偏要跳出来在明珠面前蹦跶。腊月二十二,小年前一天,夜色中明珠刚刚踏进帝王花园的大门就被鲍颖拦住了去路。 “这么巧?又来捡垃圾呀?”鲍颖阴阳怪气地问。 对她关晴只有一句话可说:“和你有关系吗?” “其他时候自然跟我没关系,不过今天还真有。”鲍颖推开挡路的关晴,趾高气扬地对明珠说道:“都是老同学,有生意我肯定会特别照顾你了,怎么样?废旧家具你感兴趣吗?” “不感兴趣,滚开!”关大美女口出恶言,情知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于是扯起明珠的袖子就走。 鲍颖就像没听见一样,追在她们身后锲而不舍地絮叨:“真的不干?三套房子连在一起的大平层,家具电器都有。” “东家不差钱,只要能拿走就随便拿,一分钱不要。” “而且我跟你说,那可是干休所家属楼,以前住的是位高权重的人物,用的可都是好东西。” 一抹异样的思绪如白驹过隙般忽然从明珠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快到她来不及抓住那个刹那。 鲍颖还在继续磨叽,“干休所家属楼你知道吗?我估计你不知道,就在威利斯大酒店北面,跟酒店只隔着一道墙。” 唰的一下,像是密码箱因为密码输入正确而打开,明珠这次终于抓到了那抹让她感到异样的思绪。 触发她思绪的关键词有两个,一个是干休所,另一个是威利斯大酒店。 明珠有些迟疑,一方面她觉得天降横财这种事不太可能发生在她的身上,另一方面没记错的话上辈子发这笔横财的另有其人。 即使她重生了,其他人又没有重生,这笔钱应该还是会按照原定轨迹落在上辈子的那个人手里才对。 然而一想到那笔横财的数目,明珠又忍不住热血沸腾。如果真能把那笔钱拿到手,那么她接下来的计划可以说是如虎添翼。 想了又想,明珠还是决定去试试看。先不管鲍颖是不是没安好心,万一她真的赌对了,日后让她给鲍颖立长生牌位都行。 于是明珠停下脚步,回身说道:“好,我去。” 关晴不可置信地问:“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她肯定不怀好意。” 明珠偷偷掐了关晴的胳膊一下,示意她先不要说话。 鲍颖脸上如愿以偿的表情根本掩饰不住,昂首挺胸地递过来一张写有地址的纸条,说道:“地址在这里,后天上午十点钟有人专门等你,记得准时到。” 漆黑的夜色里,昏黄的路灯下,明珠握着纸条的手指忍不住微微发抖。 第37章 踩点儿 这一晚对于明珠来说是真正的度日如年,第二天一早天刚有些蒙蒙亮她就把关晴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关晴强撑着打起精神,开车的间隙趁机啃一口面包,口齿不清地埋怨道:“那个谁不是说后天上午十点吗?为什么要今天去呀?还起这样早。” “踩点儿。”明珠答道。 上辈子,章良曾经在2019年为一个暴发户业主装修过别墅,工程款结算那天章良为了拉关系请那名暴发户业主吃过一顿饭。 饭后回到家他一连跟家里人感叹了好几天,感叹他怎么就没有人家那么好的运气。 听章良说那名暴发户之前是进城务工的农民,平时就拎着工具蹲在劝业场桥下趴活,有人找临时工他就跟人走,做一天赚一天。 19年初的某天,暴发户和自己兄弟照常蹲在桥下,一个胖墩墩的女人找上门,请他们两人去刚买的二手房里拆除家装。 二手房的地址就在干休所,同样是个六楼。屋子里除了几十年的老式装修什么都没有,业主把钥匙扔给兄弟两个就走了,说是第二天再来验收并付钱。 两人大锤和斧子齐上阵,不多时居然在木板包裹着的隔断墙里砸出来大把钞票。 具体砸出来多少钱章良不知道,喝醉了的暴发户业主似乎并没有说。但据章良分析,那名业主能够全款买下一栋三层别墅并装修,手里的钱应该不会少于三百万。 明珠此行的目的就是这三百万。虽然她不知道那套藏有巨款的房子的详细地址,但是模糊的记忆提醒着她,六楼,北窗正对威利斯大酒店的某间包房,这样的位置条件应该不会太难找。 岂料来到干休所家属楼大门附近时明珠傻了眼,她早就应该想到的,这里肯定不会随便让闲杂人等进出。 不愧是干休所家属院,守卫那叫一个森严。 大门口不光有感应门,还有着装严肃的保安一一登记外来人员信息。明珠观察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混进去的可能性不大。 正在这时,大门口忽然开过来一辆搬家公司的货车,从副驾驶上跳下来一个胖墩墩的中年妇女,主动到保安那里去登记车辆和人员信息。 看到那名妇女的刹那,明珠的心脏忽悠一下好似荡了一把秋千,紧接着又亲耳听到那人登记的地址与鲍颖纸条上面的地址一字不差,明珠禁不住欣喜若狂。 她急忙凑上前去,主动打招呼道:“大姐,请问一下你认识鲍颖吗?” 中年妇女回过头来上下打量明珠,感到莫名其妙地说:“认识,怎么了?” “那肯定就是您家了,是这样的,”明珠双手放在身前,笑露八颗牙齿,“我是鲍颖的初中同学,她跟我说您家有一批旧的家电需要处理,所以……” “她没跟你说明天再来吗?”中年妇女不客气地打断明珠的话,皱眉先在登记册上签字,随后说道:“我今天忙着搬家,没空搭理你。” “没关系,我今天是顺路过来看看,您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帮忙。” 中年女人诧异地看了看她,疑惑道:“你?看起来倒像是有把子力气的,可我雇了搬家公司根本没有能用得着你的地方。除非你会砸墙,你会吗?” 明珠眼睛里的小火苗噌的一下就亮了起来,大声说道:“会!我车上电锤、电镐之类的工具常年备着。” 中年女人愣了愣,说道:“你的营业范围还挺广,这样吧,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干好,先跟我上楼看看再说。” “哎!好嘞!”明珠急忙朝远处的关晴招手,顺势让中年女人在保安那里做了登记,直接跟在搬家公司的货车后面就进了小区。 到地方之后明珠第一个下车,左右看看问了中年女人一个问题:“大姐,咱们小区最北面只有这两栋楼吗?” “对,墙那边就是威利斯酒店。” 明珠忍不住开始心潮澎湃,只有两栋楼,也就是说她今天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概率是50%,再加上这位大姐的身材和相貌,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单元门里每层楼都有三户人家,只有六楼的中间户消失不见,留下东西户两扇房门。 中年女人对明珠说:“看出来了吧?这是三户改成了一户,我现在准备重新把这套房子一分为三,所以要砸的墙不少。” 明珠点头如捣蒜,“发现了,您放心,这墙我要是砸不了就帮您联系我们村里能砸墙的过来,肯定给您干得漂漂亮亮的。” 中年女人此时才露出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那敢情好,我正愁年根底下干活的人不好找呢。” 房间里要搬走的东西其实不算多,三个书架以及上面的书籍,一个怕不是有三米长的巨型书桌,最后还有一个造型古朴的茶台以及四把配套的椅子。 中年女人说了,室内其他的家具家电一概不留,都归明珠处理。 她这么一说明珠的小眼神儿更亮了,急忙拉着关晴一起献殷勤,“我们闲着也是闲着,顺手帮您打包吧。” 两个年轻姑娘一边打包一边下大力气奉承人,没一会儿的工夫就跟中年女人套牢了交情。 中年女人姓周,明珠索性叫她周姐。眼瞅着最后一把椅子也被搬家公司的人搬下楼去,周姐转头问明珠:“你看看这几面画好记号的墙,有把握没有?” 明珠憨憨一笑,说道:“我现在就打电话叫人来,您是等一等还是明天过来再说?” 周姐四下看了看,说道:“爬上爬下怪麻烦的,这样吧,我把房门钥匙给你,你带人来看,看完给我打电话商量价钱,行就干,不行我再找人,走的时候你把钥匙放在门卫那里。” 明珠答应得极其痛快,“好嘞,您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 两人下楼送周姐离开,一转身明珠就从面包车里掏出了一把电锤和一把斧子。 关晴的嘴巴张成o形,诧异地问:“你什么时候放到车上的?” “昨天跟白叔还有家伟借的,你把脚垫上那个塑料袋拿上,里面是内窥镜。” 说来也巧,内窥镜还是她们前段时间刚从帝王花园的垃圾袋里捡到的,当时坏了,被白家伟拿去练手,没想到不光修好了,竟然还能派上用场。 关晴的嘴巴已经张大到极限,傻乎乎问道:“你到底准备做什么呀?这么神秘。” “发财。” 第38章 发财 房门关好,明珠先将电锤放下,手握斧头在房间内四处游走。 干休所家属楼的房龄已经有三十多年,装修是上个世纪流行的原木风格。顶天立地的实木大衣柜占据整整一堵墙,门框和木门也全部都是实木打造,所有的暖气格栅都是透雕牡丹花,丝毫没有变形的痕迹。 明珠在这里敲敲又在那里打打,试图从声音里判断出哪堵墙是空心的。 最后她爬上爬下将室内所有画上记号表明需要拆除的墙体都敲了一遍,发现只有一堵墙的某个部位声音异常,其他部位全都是实心墙体,正是原来中户入户门的位置。 明珠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关晴观察这么久多少也看出点门道。她在只有两人的房间里小小声问明珠:“是不是有人在墙里藏宝?” 明珠赞赏地看她一眼,指了指那堵嫌疑墙,说道:“成败在此一举。” 关晴不由得有些紧张,急忙将手机摄像头打开,将房间各个角落都照射一遍。 明珠纳闷,“你干啥呢?” “嘘!看一看有没有监视器或者针孔摄像头,万一被人抓到就完蛋了。”关晴神秘兮兮地说。 明珠笑着摇了摇头,不再管她,一手敲打发出空响的墙体,一手用铅笔在墙上画了个大概位置。然后她拎起斧头,二话不说举过头顶,用尽全力向墙面砍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过后明珠终于砍碎半块红砖,砖后立即显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拳头大的空洞。 关晴的心刹那间提到嗓子眼儿,和明珠对视时紧张地问:“下面要怎么办?” “你用手机打光,我把内窥镜放进去看一看。” 内窥镜的屏幕上显示,在洞口下方大约三十厘米左右的位置有一个黑色塑料袋,看形状里面肯定装有东西。 明珠放下内窥镜拿起电锤,几发点射之后直接将洞口扩大到3块砖大小,关晴伸手进去一捞,直接将塑料袋提了出来。 “有点重。”关晴说道,那东西磕碰在墙体上面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是金属。 塑料袋打开,里面的东西用几层报纸包裹得十分严密。关晴扯下一张报纸去看上面的日期——1998年2月2日,距离现在刚好二十年整。 明珠迫不及待去撕其余的报纸。 而随着报纸一张张地落下,一个造型繁复、比明珠掌心略小一圈的铜器终于露出了它的真身。 古铜色的一只猛兽,狮头、虎尾、牛鼻、蛤蟆嘴,嘴里叼着一枚天圆地方的铜钱,肋生双翼,有口无肛。 不需要百度识图明珠就知道,这是一只貔貅,最负盛名的招财兽。 从来只听说过招财兽摆放在聚财位,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将这东西里三层外三层裹好藏在墙里。 可想而知这东西必定大有来头,并且很大可能来路不正。 明珠将貔貅摸了又摸,最后还放在地上端端正正拜了拜,口中说道:“看在我让你重见天日的份上,麻烦给指条财路吧。” 话音刚落,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明珠接起电话时如履薄冰,对面传来刚离开不久的周姐的声音。 她说:“明珠是吧?我忘记跟你说了,房子把东山那面墙你去看一下,好像在室内做过保温层,外面包了一层木板,你记得把木板也拆下来。” “好的。”明珠说。 她知道,终极目标出现了。 因为最东面的那堵墙并没有画上代表砸墙的记号,所以明珠刚刚没有检查过这堵墙。现在伸手一敲才知道,整面墙处处都是空的。 关晴自告奋勇挥起斧头砸墙,两斧子下去外层的木板就破了一个大洞,这次明珠负责打光,关晴放内窥镜进去探看。 内窥镜镜头与屏幕的连接线一路向下方延长,直到快要与地面接触才停下来。 彩色屏幕上,木板与墙体空隙间码放着整整齐齐的一排人民币,猝不及防直接映入两人的眼帘。 蓝黑色调,正面浮雕四位领导人头像,背面是井冈山全景,这种造型的百元大钞明珠只有在很小的时候才见过,是第四套人民币。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明珠的呼吸还是不知不觉停顿了两秒钟,关晴则彻底忘记了呼吸,过了好一会儿才猛吸一口气。 “发财了明珠,你真的发财了!”关晴目光迟滞地盯着内窥镜屏幕,嘴里只会念叨这一句。 明珠则化身大力水手,直接将靠墙摆放的双人床拖走,准备全力挖掘藏在墙体里的人民币。 双人床拖走之后两人才发现,墙体上有一块面积呈现出四四方方的形状,与周围褪色泛黄的墙面对比显得格外的白。 应该是双人床的床头挡住了直射的阳光,所以这一块才与众不同。 而刚刚从内窥镜上面看到的人民币,则刚刚好就码放在这块四方面积的墙内。 这次斧子和电锤一起出动,半个小时后木板的破口已经扩大到触手可及的地步,只需将胳膊伸进去就能直接将一沓又一沓纸币取出来。 关晴数了两遍,整整500沓。 “真的不是冥币吗?”呆坐在地上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的关晴再次问道。 “不是,上面印的是人民银行,不是天地银行。” “那有没有可能是假币?” “假币没有藏起来的必要。” 随着话音落地,明珠将卫生间里的两台洗衣机搬了过来,说道:“装在这里面,搬下去放在车上。” 关晴猝然回过神来,急忙像卷心菜投手一样往洗衣机内筒里投掷人民币。 五百万人民币,两台洗衣机只能装走大部分,其余剩下的没有适合装上车的容器。于是明珠在小区里转了一圈,捡了个破破烂烂的旅行箱回来,勉强装上后还要在外面缠满胶带,否则一碰就散黄。 整整六层楼,明珠和关晴先后抬着两台洗衣机、一个旅行箱来回爬了三趟,不仅一点都没觉得累,相反还有越来越兴奋的趋势。 而当面包车开出小区大门的那一刻,关晴忽然长出一口气,心有余悸地说道:“我刚刚好怕保安要求我打开车门接受检查。” 明珠的笑声回荡在车厢里,撒下一片欢快的回声。 第39章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做贼一样将两台洗衣机、一个旅行箱搬回家后,明珠和关晴的蓝条终于见了底,瘫软在炕上一动都不想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关晴发癔症似的伸出手去凌空抓挠,一边抓还一边念叨:“五百万,嘿嘿,五百万。” 念着念着她忽然翻身面对明珠,问道:“你准备用这五百万做什么?” 体力透支的后果就是昏昏欲睡,明珠躺在炕上闭目合眼,闻言含糊说道:“开厂。” “什么厂?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准备在哪里开呢?” “你家。” “人家跟你说的是正经事啦,你开什么玩笑。” 明珠笑出了声,睁眼抻一抻懒腰说道:“明明是你先开玩笑的,你以为五百万那么好花吗?别忘了,那可是第四套人民币。” 现在市面上正在流通的是第五套人民币,而第四套刚好从2019年4月30日起就停止使用了。也就是说,晚发现几个月的时间,这500沓人民币就算拿在手里也花不出去。 关晴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尖着嗓子喊道:“你说什么?花不出去?!” “别着急呀,回来的路上我查了下,银行现在允许以旧换新。” 关晴轻抚胸口,含嗔带怨地白了明珠一眼,“话不能一次性说完吗?吓我一跳。” 明珠嘿嘿一笑,爬起来说道:“随便煮袋方便面对付一口吧,答应人家的事得说话算话,下午出去找两个砸墙的工人。” 年根底下出门打零工的人少之又少,明珠和关晴开着车满大街转悠,最终只有在劝业场桥下找到几个临时工。 总共七个人,其中有两个是亲兄弟。明珠看都不看其他凑上来的五个人,单单点了那兄弟两个,“就你们吧,现在就跟我走。” 兄弟两个姓高,一起趴活的叫他们大高和小高。 大高憨厚,小高淳朴,两兄弟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明珠在心里暗暗思忖,怪不得一顿酒就能被章良把发家史套出来,的确没什么心眼。 然而兄弟两个越是实在,明珠心里就越是觉得愧疚,因为她等于是偷走了他们的下半生。 五百万,即便兄弟俩平分后每人二百五十万,那也是许多以种地为生的农民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数目。 所以在他们面前明珠总有一种小偷面对失主的错觉。 于是在来到六楼之后,她大手一挥,将房间里那些实木家具和面包车里装不下的电器一股脑都送给了大高和小高。 把兄弟两个高兴得手舞足蹈,把关晴气得七窍生烟。可是没办法,关晴提醒了明珠也不听。 不仅不听,她还像个恨嫁女一样,逮着大高和小高问个没完,从家庭成员一气问到兴趣爱好,媒婆都没有她打听得那么仔细。 就在小高即将怀疑明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想法的时候,明珠笑着说道:“你们村儿我知道,温室大棚挺出名的,你们没有吗?” 应该是没有,不然冬季正是温室大棚的旺季,忙的时候根本抽不开身,怎么会让两个壮劳力出来打零工。 大高一声叹息,说道:“现在我们村儿盖大棚要求可多了,高度、宽度啥的必须统一不说,盖大棚的材料还必须在乡里指定的地方买,不然不给批手续。” “谁不知道冬天种大棚赚钱呐?可是没有十万八万的想都别想,大棚的影子你都看不见。” “我们哥俩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根本攒不下钱来。” 说得明珠心里越发愧疚,转过身去几乎就要落泪的程度。可是没办法,她比他们更加需要这笔钱,所以只能说声对不起了。 花费一下午的时间,明珠和关晴一起帮着大高和小高把室内能拆的都拆了,又帮他们把需要的家电和木材都装车运走。 明珠一面给周姐报了个极低的拆墙价格,一面又把大高和小高的工钱提高了不止一点,两方面都很高兴,尤其是兄弟俩,对明珠几乎可以说是感恩戴德。 唯独只有关晴不太高兴。 关晴一度以为明珠执意留在拆墙现场是为了监工,防止万一又拆出来什么好东西被别人偷偷拿走,谁曾想她留下是为了做包工头,还是个只会算糊涂账的包工头。 这让关晴不得不认真思考,明珠是否被上午的五百万冲昏了头脑。 答案是没有,因为她清楚地记得鲍颖要她第二天上午十点来六楼回收旧家电的事。 而无论是家具还是家电,除了那两台掩人耳目的洗衣机以外,其他都被明珠送给了大高和小高,所以关晴一直搞不懂明珠为什么还要来空跑一次。 对此,明珠的解释是:“唱戏。” 上午十点多钟,高家兄弟两个在房内砸墙,明珠和关晴各拿了一把趁手的工具帮忙砸窗。 整间房北侧共有四面窗,推开任意一扇窗直面的就是威利斯大酒店的包房,直线距离不超过十米。 第一扇窗完整拆下来后,明珠和关晴站在第二扇窗前正准备动手,对面酒店包房的窗子忽然被人重重推开了。 随即鲍颖满含雀跃的声音从对面窗口处传过来,“明珠,哎呀这么巧,我刚刚还在想会不会在楼下遇到你呢,没想到居然一开窗就看见你了。” 明珠波澜不惊地放下手中工具,上半身懒懒往窗台上一趴,微笑说道:“巧了,我刚刚也正在想,有机会一定要‘当面’好好谢谢你,谢谢你介绍大生意给我。” 鲍颖闻言异常高兴,大声对明珠喊道:“谢什么呀,一句话的事儿,倒是今天我们初中同学聚会,你要不要来一起热闹一下?” “不太方便吧?你看我这身衣服脏的,再说我事先不知道消息,也没交钱,怎么好意思白吃白喝。”说着说着明珠惭愧地低下头去。 对面包房里,章良站在明珠看不到的地方低声哄劝鲍颖:“宝贝,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明珠这个人的人品……大家都知道,我不想她给你添堵。” “没关系的。”鲍颖笑得一脸纯良,扭头继续朝外喊道:“有什么不方便的,大家都是老同学,钱我替你来出。” “真的吗?”明珠看起来有些蠢蠢欲动。 “真的!”鲍颖挥动双臂奋力招手示意明珠赶快行动,“我们订了好多菜,吃不完的,还订了蛋糕,你快来呀。” “好,你等我。”明珠跳下窗台,一转身就消失在窗前。 关晴亦步亦趋跟在明珠身后,看着她在卫生间里用冷水洗脸洗手,颇有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气势。 甩一甩脸上的水珠,明珠出门前拍拍关晴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 “我去登台了,等我回来。” 第40章 不愧是所长家闺女,管起别人大小便来就是专业 早在鲍颖着重点出干休所家属楼紧邻威利斯大酒店的时候明珠就想起来了,她从前那班相亲相爱的初中同学经常会在威利斯大酒店举办同学聚会。 上辈子,章良从未错过任何一次同学聚会,并且每次聚会后他都会对明珠横挑鼻子竖挑眼,继而冷暴力许多天。 因此虽然明珠从未参加过所谓的初中同学会,但是拜章良所赐,她对经常参加的某些同学的底细可以说是知之甚深。 每次组织聚会的都是那几个见风使舵的小人,最擅长趋炎附势、踩高捧低。时间一长许多人见识到了他们的丑恶嘴脸也就不来参加了。 这群人里面,鲍颖的地位是名副其实的众星拱月,每次聚会缺少谁都不能少了她。从聚会地点到参加人员,再到菜色和布置,几乎每一项都有鲍颖的参与。 而在昨天第一次跟随周姐走进六楼那间房的时候,明珠就忍不住猜测,两扇北窗正对着的那间酒店包房应该就是鲍颖那群人此次的聚会地点,不然鲍颖就没必要介绍周姐这单生意给她了。 基于这个原因,即便明珠十分感激鲍颖的无心插柳,也不得不撤回先前许诺给她的那个长生牌位了。 同时明珠也在心里打定主意,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今天就让这帮狗屎一样的东西知道知道她钮祜禄·明珠的厉害。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明珠坦然地走出去,自信的模样让等候在电梯前准备警告她两句的章良怔了怔,恍惚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当然,多少也有明珠这半年来体重瘦了快二十斤的缘故。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最好有点数。”章良双眼瞄着包房方向,低声警告道:“坏了我的好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明珠莫名其妙地看向他,“我违反离婚协议了吗?” 章良神色慌张,咬牙切齿地说:“没有,但是我跟你说……” “那你说个屁!特意跑来找骂的?”明珠白他一眼,重重撞开他直接推开包房门,徒留章良一个人傻站在原地。 “欢迎老同学明珠!”鲍颖装得很像那么回事,为了维持她天真纯良的班花形象,甚至不惜主动站起来拥抱了一下。 明珠的目光在圆桌上溜了一圈,心说难得遇到大头苍蝇聚会。这间包房里坐着的人,就算她拿把机枪从头到尾扫射两遍都没有滥杀无辜的可能。 坐在一起脸色明显不太自然的那两个女的,就是当初伙同鲍颖一起烧掉明珠书包的霸凌团伙的其中两人。 男的更没一个好东西。初中三年一直把明珠叫做猪的体委,专爱把明珠跟丑男凑作对并大肆传播绯闻的小白脸,以莫须有的罪名向班主任告明珠黑状的小组长。 在座十个人里面,只是单纯对明珠进行辱骂和排挤的人罪行都算轻的,明珠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记不得了。 另外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人也在座。梁世杰,认真来说明珠记忆里所有的霸凌行为这个人都没有参与过。因为他是学霸,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但就是这位学霸,在小组长告明珠黑状以后,班主任找他求证的时候,他当时明明就在现场将事实看得一清二楚,却对班主任说他没注意,最终导致明珠扫了一个礼拜的厕所。 那一个礼拜的经历对明珠来说刻骨铭心,所以她才对这位无冤无仇也无任何接触的学霸记忆犹新。 并且不光明珠的记忆力不错,看起来其他人似乎也没有患老年痴呆和失忆症,所以大部分人面对明珠的时候都有一些目光躲闪的行为。 表现最自然的大概就是鲍颖了。 拥抱过后明珠刚刚想在鲍颖身旁坐下,旁边一个从明珠进门起就没有拿正眼看过她的女生阴阳怪气说道:“这个位置有人了。” 明珠看看她又看看鲍颖,委屈说道:“要不我还是走吧?有人好像不欢迎我。” 话一出口,室内空气瞬间就是一滞。 任谁也想不到,一直以软弱形象示人的明珠竟然也会反击。就好像众人印象中一直生长在阴暗角落里、谁都可以上去踩一脚的不起眼蘑菇,有一天居然长出了绿茶,实在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女大十八变也没有她的变化这样大吧? 被明珠问到的鲍颖面上略过问题不答,反倒略显娇羞地说:“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啦,这里的确已经有人坐了,是章良。” 说曹操曹操到,章良适时推门进来。鲍颖随即起身走过去抱住他的胳膊,满脸娇媚地当众说道:“趁今天这个机会跟大家宣布一下,我和章良正在谈恋爱。” 刚刚还在装死的在座诸人又突然活了过来,鼓掌的鼓掌,起哄的起哄。明珠也跟着意思意思拍了两下掌心。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鲍颖紧接着又放开章良的手臂,转而拉起明珠的手,用抱歉的语气说道:“对不起啊明珠,让你失望了。” 明珠瞥一眼章良,诧异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鲍颖做出一副我还不知道你嘛的表情,说道:“你暗恋章良的事他都告诉我了。” 明珠控制上身向后仰了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章良,疑惑道:“我?暗恋他?” “是啊,你可千万不要不承认,大家都是老同学,不会笑话你的。”鲍颖善解人意地说。 “呵呵。”明珠笑了笑,转而去问章良:“你是怎么知道我暗恋你的?我亲口告诉你的吗?” 章良在现女友和前妻的共同逼视下冷汗直冒,脑子里好一番翻江倒海,最终在得罪前妻和保全面子之间选择了保全面子,于是他答道:“这还用说么?你从前经常跟我联系,就连打官司都非要我去帮忙是为啥?不就是想给自己多创造一些机会嘛。” 在座有人噗呲一下笑出声来,大多数人都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你看,自作多情了吧?”明珠扫视一周,随后戏谑地看向章良,缓缓说道:“我一直跟你说,如果工地上有用不完的电线电缆一定要给我留着,因为我干的就是废品回收这一行嘛。”说完她故意扯了扯自己身上布满尘土的工作服。 “至于我打官司那件事,我怎么记得当初是你主动要求帮我联系律师的?难道我记错了?” 明珠看向章良的目光中满含深意,话虽然是她胡编乱造的,真假参半,但她不信章良敢当众反驳,除非他不惧离婚证的威胁。 而显然章良对离婚证的恐惧,或是说对鲍颖知道他离过婚的恐惧大于自己丢了面子,所以他最终结结巴巴说道:“那……那可能是我误会了。” 明珠正想再吓一吓章良,没想到一旁忽然有人发出一声呲笑。 刚刚叫明珠不要坐的那个女生端起茶杯抿了抿,再次阴阳怪气地说道:“有些人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谁会对着一头肥猪自作多情?” 明珠正发愁不知道拿谁开刀呢,没想到这人就主动跳出来了。 于是她略微弯下腰,看着那个女生缓缓露出一抹微笑,说道:“不愧是所长家闺女,管起别人大小便来就是专业。” 第41章 毕竟有其母必有其女嘛 这位因为嘴贱而率先得到明珠关照的女生,父亲托关系在景区里盖了间能同时容纳五十多人入内的收费厕所,因此被人戏称为所长。 虽然收费厕所十分赚钱,但是说出来实在不好听,所以这名女生从小到大最忌讳的就是别人提起她家的厕所。 而明珠偏偏戳的就是她的痛处。 气得这个女生面红耳赤、张口结舌,指着明珠大声喊道:“谁要管你这头死肥猪!” 明珠斜她一眼,轻描淡写说道:“我是死肥猪的话那你是什么?癞蛤蟆?我看你的确长得丑、玩的花。” 这里就是另外一个典故了。该女初中时期早恋,找了个体校的男朋友,某次同学间相约去游泳,此女的体校男友为了显示自己强健的体魄与傲人的身材,主动要求为大家表演蛙泳。因为游得过于逼真,所以人送外号青蛙。 现在两人已经修成正果,男方入赘,但据传男方除了此女以外在老家又另娶了一个老婆。正应了那句癞蛤蟆娶青蛙,长得丑玩的花的歇后语。 痛处被明珠戳了一次不够,她居然还能换个地方再戳一次,嘴贱女生气得七窍生烟,站起来就要跟明珠开战。 幸好一旁的两个女同学拦得及时。 这两位仗义出手的女同学不是别人,正是初中毕业后在厕所里霸凌明珠又被明珠反杀的那两个。 两人不光仗义出手,还勇敢地选择仗义执言。 “明珠,没想到你现在嘴上工夫变这么厉害,要把人欺负死不偿命是怎么的?” “就是,你也太过分了,就算她不该批评你的身材吧,你也不用指着人家鼻子骂吧?” 不知道是不是重生的关系,明珠时常会觉得她身边出现的很多人都愚蠢到不可救药。就好像现在,仗义执言的两位英雌明明亲眼目睹了她刚才杀人不见血的一番所作所为,但是这两位仍然有勇气主动站出来当炮灰。 是笃定明珠初中时是个包子,长大了必定还是个包子?还是说明珠今天的穿着给了她们某种程度的信心,让她们认为自己高高在上,可以对明珠为所欲为,就像初中时那样。 无论是哪种想法,只会让明珠觉得匪夷所思,感叹人的愚蠢有时真是深不可测。 “一般一般,我的嘴上工夫跟你比可差远了,毕竟你专门去医院看过烂嘴,我还没能修炼到你的高度。”这话是专门针对得过唇炎的那位。 “我没有不让人批评我的身材啊,我那是礼尚往来,她批评我的身材,我批评一下她的长相,这有什么呀?就好像你刚才说我过分,我现在也可以说你缺德,你说是不是?”此女用下作手段抢走自己亲姐姐的男朋友做老公,已被娘家断绝关系。 连斩三人于嘴下,包房里大部分人终于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哪里。明珠已经今非昔比,起码在嘴皮子方面想从她那里讨到便宜是不太可能了。 另外还有一部分不信邪的,比如某位自大的雄性生物,认为刚刚不过是女生之间的扯头花行为,他堂堂一个大男人,还能被一个肥婆吓唬住吗? 有这样想法的应该不止一两个,但只有到现在还认不清形势的体委胆子最大,最先发声,“不是我说你啊明‘珠’,女孩子牙尖嘴利可不是啥好事儿,你说你本来就胖,嘴再不饶人,这辈子还能嫁出去吗?” 这人坐在明珠的左前方,明珠看过去的时候头部保持不动,用眼角余光打量他,同时在记忆中搜索。 这货命好,家庭条件和工作能力都十分不错,现在单身,以后娶的老婆是个大家闺秀,可惜他的报应最后落在了孩子身上,头胎得了白化病,没能活过十岁。 就目前来说他的确是一个无懈可击的人。但是明珠在看他的时候分出半个眼角去看了眼他旁边坐着的小白脸,突然就计上心来。 “哟,体委这是诅咒我嫁不出去呢?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了,是不是刚才我得罪的三个人里有你的相好啊?” “她还是她?总不能是她吧?人家都结婚了,你可不能当小三,男小三也是小三啊。” “哟,这位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看来应该是她没错了。但是我怎么记得初中的时候她跟你旁边坐着的小白脸搞过对象呢?” “啧啧!那句老话说得好啊,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说巧不巧?一件衣服刚好能遮两条胳膊。” 不论期间有多少人发声打断,明珠仍然坚持把这番诛心的言论说完。 体委没有弱点没关系,他最好的兄弟小白脸有啊,搂草打兔子把他捎上不就完了。 小白脸初中的时候为什么那么爱编瞎话传谣言?因为他生性多疑又管不住舌头。而明珠点名的那个女生跟小白脸毕业后分分合合好多年,一直也没彻底了断,明珠当然知道这回事,所以才故意这么说来搅浑水的。 她倒要看看小白脸是选手足还是选衣服。 包房里乱成一锅粥,刚刚领略过明珠嘴上功夫的几人纷纷联合起来对她多加指责。明珠拿出以一敌百的气势来逐一对战,反正他们除了会攻击她的身材和样貌以外也没有别的招数了。 样貌是爸妈给的,她不觉得有哪里不好。她的身材的确胖,但那只是暂时的,她已经减掉了二十斤脂肪,并且还会减掉下一个二十斤。所以对于这些人的针对性言语,明珠一律当做耳旁风,根本不往心上放。 相反,明珠骂他们的那些话因为是量身定制,所以由不得他们不往心里去。看他们个个恼羞成怒的表情就知道,人人都气得不轻。 鲍颖忧心忡忡地旁观这场多人骂战,茫然地扯了扯章良的袖子,问道:“明珠的性格怎么变成这样了?像个泼妇一样。” 说实话,章良比她还要惊讶。不过仔细想想他又觉得可以理解,毕竟他和明珠结婚证都领了,房子也看了,临门一脚却出了岔子,导致两个人最后闹到不可收拾的下场。 想必明珠正是因为离婚的事受到相当大的刺激,所以才导致性格大变的。 不巧,因为离得近,明珠将鲍颖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再转头一看章良的表情她就知道这货心里在想什么。 心想反正该骂不该骂的她都骂了,也不差这两个奸夫淫妇,就拿他们做尾声好了。 作为世界上最希望章良娶鲍颖的人,明珠认为自己的结束语不能太过火,也不能太明显,但是必须让鲍颖听懂,还得达到解气的目的。 这时服务员推着代表两情相悦的蛋糕敲门进来,明珠顺势把人推了出去,自己站在门前,顺手拿起蛋糕上面那对交颈缠绵的白天鹅,笑盈盈对鲍颖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啊鲍颖,我没能像你想的那样成为你和你男朋友的垫脚石,你应该很失望吧?” “不过没关系,下次多和令堂请教一下你肯定就能心想事成了,毕竟有其母必有其女嘛。” 明珠轻蔑地看鲍颖一眼,咯嘣一声将两只天鹅的头咬断,转身打开门一走了之。 第42章 玻璃后面的柜员抬起头来,再次朝关晴挑了挑眉 明珠刚出包房门就看见关晴靠在墙上,明显在等她。一见她出来关晴迅速拉起她的手,沿着楼梯一路向下狂奔。 直到跑出酒店大门看见路口的执勤交警,关晴才放慢脚步,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明珠说道:“你胆子好大,我刚才在外面偷听,真害怕有人会对你动粗。” 明珠跑岔了气,摁着腰部溜溜达达往前走,边走边说:“怕什么?干就完了,像我刚才那样,一个字,爽!” 关晴笑得像个漏了气的气球,问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的舌头比刀子还厉害?” 明珠跟着她笑,笑着笑着就说:“我也是才知道的。” 回六楼的路上明珠放慢脚步,对关晴说道:“我临走的时候讽刺了一把鲍颖,以她的小心眼肯定会报复回来。如果我猜的没错,一会儿周姐要么打电话要么就亲自过来,找各种理由不给工钱,说不定还会向我们索赔。” “嘁!”关晴冷笑出声,“谁怕谁?大不了打官司,看谁有理。” “不,我局的还是应该见好就收,毕竟我们已经捡到一个天大的便宜了。万一周姐真的鸡蛋里挑骨头,你只管听着就完了,回头我把工钱给大高小高结了。” 关晴一想也是,于是点头表示同意。 明珠还说周姐怎么也得当天下午才能发难,没想到两人爬上六楼一看,周姐已经在房间里等着了。 大高小高如临大敌,一个劲儿给明珠使眼色,明珠笑着问道:“周姐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给我打个电话说一声。” 周姐像是刚刚才认识明珠一样,将她从头打量到脚,末了叹口气说道:“你们走吧,后面的活不用你们干了。” 明珠点点头,明知故问:“那说好的工钱呢?” “一分没有。” “为什么没有?” “因为你们先前干的活我不满意。” “那究竟是哪儿不满意能说说吗?” “你自己心里清楚。” 明珠又点点头,叫大高小高收拾工具跟她走,去下一个工地。 临走前明珠还对周姐说了声谢谢,感谢她没有得寸进尺索赔。 四个人走到面包车前面,大高搓搓手,满脸为难地说:“那个……工钱。” “我没带那么多现金。”明珠话刚出口就敏锐察觉到兄弟俩神情中的失望与萎靡,于是笑着说道:“所以咱们得加个微信,我直接转账给你。” 大高喜出望外地加了明珠微信好友,看见转账金额时不由得愣了愣,说道:“多了。” “不多。”明珠说道,“快过年了,就当我给孩子们的压岁钱。” 快过年了,街道两旁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年味越来越浓。 大概是全力输出一回把蓝条都耗尽了的缘故,回程途中明珠一直懒懒的,话都不想说。 直到关晴问她那五百万怎么办,明珠想了想,说道:“回家给各个能兑换纸币的银行打电话,提前预约一下,年前咱们除了帝王花园就不忙活别的了,专心换钱吧。” 在明珠看来,大额取现银行都需要提前预约,而旧币换新币跟大额取现没有太大区别,那么肯定也是需要预约的,所以这个过程注定漫长而又繁琐。 没想到回家后她打电话到银行网点,人家听说有整整五百万的旧币需要兑换,直接建议明珠全部拿过去做存款,可以直接省去兑换的步骤。 挂断电话,明珠和关晴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道:“我们可真傻。” 腊月二十五,明珠要去银行存钱,还要去江老师那里吃午饭。于是她和关晴一起将一百多斤钞票分装进两个旅行箱,放在车上带去了江老师家附近的中国银行。 在车上时明珠说道:“我还是第一次以重量为单位来衡量钞票。” 关晴回答:“我希望不是最后一次。” 银行门口有六级台阶,刚上到第三级明珠手里那个旅行箱的拉杆突然间断了,箱子半点停顿都没有,顺着台阶一滑到底,直到被一双皮鞋堵住去路。 “谢……谢。”代表礼貌的两个字化作两个段落说出口,第二个字轻到不能再轻。 明珠急忙走下台阶,伸手扶起旅行箱,再次对皮鞋的主人说道:“谢谢,好巧,又遇到你。” 关晴站在台阶最上面,眯起眼睛盯着那位前·肇事司机,心想如果他说不熟或者是没见过,那她就直接冲下去教他重新做人。 好在这位前·肇事司机很识相,微笑对明珠点点头,然后直接帮忙把旅行箱提到了台阶上面。 因为属于大额存款,所以大堂经理给明珠叫了一个vip号,并直接将她送进了贵宾接待室。 临进门时明珠回头去看,那人正在自助叫号机前面排队。 “向前看,小心摔跤。”关晴提醒她,随后自己向后瞄了一眼,说道:“待会儿如果我们出来他还在,你就去找他要电话,微信也行。” 明珠坐下来抿抿唇,说道:“不了吧?怪不好意思的。”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关晴以过来人的口吻教育明珠,“该勇敢时就勇敢,成功了大家以后是朋友,失败了大不了还是陌生人,一辈子都未必能够再见一面,怕什么?” 明珠将双手塞进羽绒服口袋,任凭关晴如何教育都不再说话。 负责接待她们的银行员工有两位,其中一位忙着用点钞机验钞,另一位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新鲜水果和饮料,放在两人面前。 随后这名员工闲聊一样说道:“大堂里那个帅哥真的很帅哈。” 关晴闲着无聊,逗趣道:“是啊,可惜刚刚没能多看几眼。” 那名员工对她挑了挑眉,说道:“等着。” 过了几分钟,那名员工带领帅哥走进贵宾接待室,并安排他在明珠隔壁座位坐下。 关晴悄悄把手伸进明珠的羽绒服口袋,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也没能把明珠的手掌和手机拖出来,急得她出了一身汗。 就在她准备凑到明珠耳旁大骂她是个胆小的废物时,另一边的帅哥忽然开口,说道:“那个,我觉得应该对你说声谢谢,上次那袋三鲜馅饺子,真的非常好吃。” 关晴眼观鼻鼻观心,努力装作不存在。 “谢谢,不是,不客气,应该的。”明珠心跳如擂鼓,只抬头看那人一眼就重新低下头去,自己说了些什么估计她自己都不知道。 关晴悄悄把手伸进她的羽绒服,隔着保暖内衣掐她腰上的软肉,同时凑过去无声地说:“多说两句你能死吗?抓住机会要电话!” 明珠给自己鼓了鼓劲,深呼吸一口气刚要说话,帅哥忽然俯身低头在桌面写起字来。 一个小小的意外瞬间击溃了明珠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顷刻间她又恢复到刚刚缩头乌龟的状态,低下头去。 关晴的白眼翻上天,正在犹豫自己要不要亲自出马的时候,帅哥应该是签完字了,对明珠笑着说道:“不好意思,我们能加一下好友吗?我想向你请教一下那个三鲜馅饺子的做法。” 玻璃后面的柜员抬起头来,再次朝关晴挑了挑眉。 第43章 既然换了人生,索性就换个活法 帅哥的微信头像略显老气,是一片澄净天空下的湖心小岛。名字更加令人摸不着头脑,简简单单四个数字——0779。 “贵姓?”帅哥展开备注页面等待答案。 “明,明珠,我叫明珠。” “你好明珠,我叫孟合浦,合作的合,黄浦江的浦。” 明珠按捺住疯狂的心跳,在微信页面备注上孟合浦的名字,想了想说道:“那个饺子馅,是我老师调的,等我问过老师之后再告诉你行吗?” “当然可以。”孟合浦唇角弯弯,眼睛会勾魂,“方便的话还请拍照片和视频给我,因为我厨艺一般,对各种调料的用量掌握得不太准确。” “好的。”明珠答应得十分痛快,“刚好待会儿我就要去老师家里吃饺子。” 孟合浦的脸上立刻充满艳羡,“真羡慕你,千万不要忘记还有一个可怜的我。” 明珠微笑点头。 后来孟合浦将银行单据收好,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还有事先走了,有空再聊。” “好,有空聊。” 脚步声走远,明珠略显僵硬的身体才彻底放松下来。 贵宾室厚重的玻璃门刚刚合上,关晴就小声打趣道:“红鸾星动。” 明珠一只手给自己扇风,小声央求道:“你闭嘴。” “说说怎么了?”关晴跟她咬耳朵,“我告诉你,凭我的经验,这个孟合浦绝对对你有意思。” 明珠白她一眼,“瞎说。” 人家都说了加好友是为了饺子馅,怎么还能跟是不是对她有意思扯上关系。何况关晴的经验都是从渣男身上总结出来的,明珠不是很想借鉴。 关晴没有放弃,并且她的理由很充分,说道:“你刚刚一定没有发现,从门口到贵宾室,无论哪次他的目光焦点锁定的都是你。”说完关晴忽然有些沮丧,“而且我数过,从头到尾他只看过我一眼,只一眼。”实在是太打击美女的自信心了。 对此明珠无话可说,想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想到一个借口,“也许是因为我给了他那袋饺子。” 关晴重重地叹气,说道:“你宁愿相信他是个吃货,也不愿意相信他对你有意思是吧?” 明珠拍一拍自己那跟关晴大腿一样粗的小臂,说道:“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也许人家就是喜欢你这种身材呢?” “你见过这样的男人?” 关晴哑巴了。 明珠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然而刚见到江老师的面关晴就问人家:“老师,你有没有见过喜欢明珠这种身材的男人?” 明珠十分无奈,想问问关晴还有完没完了,江老师忽然掷地有声地回答道:“有啊,怎么没有。” 话毕江老师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一本老旧的相册,翻开其中一页指着某张照片上的摩登男女说道:“那,我从前的朋友,女朋友只要一提减肥男朋友就绝食抗议。” 照片上的女孩子身材圆润,长着一张肉嘟嘟的圆脸,圆眼睛、圆下巴,面相跟猫似的,十分可爱。男朋友则高大俊朗,肩宽腿长,一身戎装。 女孩子右手边伫立着起码要比现在年轻三十岁的江老师,温柔婉约的五官看得明珠心里一片柔软。 江老师右边应该还有一个身穿军装的人,只是可惜被从照片上撕掉了,只留下微微朝向江老师的帽檐一角。 明珠无意窥视江老师的秘密,于是指着那名可爱女孩说道:“人家这种叫做丰满,我现在属于肥胖,根本没有可比性。” “你也可以丰满呀。”江老师顺手收起相册,说道:“不是说已经瘦了二十斤?我看再瘦十斤就差不多了。太瘦也不好,身体没有抵抗力,有点风吹草动就容易得病,还是留着点肉比较保险。” 明珠托了托自己已然有些皮肤松垮的上臂,又拍了拍肉duang duang的大腿,说道:“我觉得十斤还是有点多,起码也要再瘦二十斤吧。” 她现在的体重是150斤,身高170公分,瘦到130斤应该就属于丰满型了吧? 对此,关晴的看法是120斤才是丰满,江老师则认为140斤刚刚好。 明珠一拍巴掌,说道:“好,那么就取个中间值,先瘦到130斤看一看。” 江老师悄悄问关晴:“她谈恋爱啦?”不然怎么好端端的突然间要减肥。 “有目标了。”关晴回答。 明珠在一旁和面,闻言用沾满面粉的手摸了关晴脸蛋一把,否认道:“胡说八道,罚你待会儿站着吃。” 关晴不服气,说道:“难道不是女为悦己者容?” 明珠失笑,说道:“先别说有没有人喜欢我,咱就说减肥这件事,我想变好为什么一定要因为男人呢?我难道就不能单纯为了自己吗?” 这是明珠的心里话。她从重生回来就开始有意识地控制食量进行减肥,最开始的目的既不是让章良刮目相看,也不是为了日后遇到孟合浦这样的帅哥时能够坦然上前索要微信。 她真的只是为了自己。为了不再因为身材肥胖而遭到别人的嘲笑和歧视,为了能够一口气爬上六楼脸不红气不喘,更为了穿上自己喜欢却从来没有穿过的那些漂亮裙子和牛仔裤。 最重要的,为了远离自卑。 那些因为自卑而遭受到的不公待遇、放弃的种种机会,上辈子的明珠选择统统遗忘,这辈子的她绝对不会再逃避。 无论是面对从前的霸凌者还是面对现在病态的身材和心态,她无一例外选择迎头痛击。 既然换了人生,索性就换个活法,还想上辈子那样畏畏缩缩的话,重活一世还有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明珠又开始后悔,在银行遇到孟合浦的时候她不应该表现那么胆小的,说好了要换个活法就应该说到做到。 就算做不到关晴那样大大方方加好友,起码也不应该露怯,这一点今天没有做好,以后一定要引以为戒。 正想着,江老师在厨房准备拌馅,朝明珠喊道:“面和好了放盆里醒着,你过来给朋友拍照片吧。” 明珠捧着手机亦步亦趋跟在江老师身旁,把每一步都拍了照片发给孟合浦。 那人却从头到尾一个回复都没有。 关晴咬着根雪糕意味深长地哼哼两声,捏着嗓子说道:“不好意思我刚刚没有看见,你有空吗?为了表示感谢我请你吃饭吧?” 明珠追着她打,说道:“叫你瞎咧咧!” 晚上回到家,明珠正在泡脚,孟合浦的回复终于姗姗来迟。 第一句:不好意思,我白天有些忙没看到你的信息。 关晴鼻孔朝天冷哼。 第二句:你什么时候有空? 明珠面红过耳。 第三句:“有个不情之请想请你帮忙,我刚刚试了试,包出来的饺子无论是味道还是形状都不对,能麻烦你当面教我一下吗?” 关晴哇哦一声,说道:“这位不仅是直球选手,他还是个高手呢。” 第44章 欢迎两位美女光临寒舍 因为孟合浦被关晴鉴定为直球高手,所以明珠丧失了单独赴约的权利,关晴一定要亲自陪她上门教人包饺子。 一路上关晴都在絮叨,生生把本来不紧张的明珠给絮叨得紧张不少,有种丑媳妇即将见公婆的窘迫感。 然而这种窘迫感刚刚升起没多久就消散了。原因说来有些可笑,孟合浦住的地方属于电梯洋房小区,门口的保安看见五菱荣光两侧和后窗上贴着废品回收的字样,说什么都不让关晴把车开进去,美其名曰没有预约也没有和物业公司签订协议,所以拒绝他们入内。 访客身份可以,但是需要业主亲自来门口接并进行登记。说白了根本不相信她们两个是来访友的,认定两人进小区就是为了收废品。 明珠发信息给孟合浦的时候心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差点忘记,当初第一次因为交通事故在大马路上和孟合浦时距离那么近,孟合浦不可能看不到面包车上贴着什么字,想必对她们的职业早就了然于胸。 所以关晴所有的紧张都是多此一举,反倒是明珠认为只要保持平常心、不出糗就好的心态才是正确的。 虽然她最糗的时候孟合浦早就已经见过了。 想通以后明珠顿感轻松,甚至在孟合浦出现时主动招手示意她在这里。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明珠说道。 孟合浦急忙否认,说道:“应该我说这句话才对,麻烦你们大老远跑过来,却没有事先跟门卫讲清楚,害你们等这么久。” 面包车顺利开进小区,停在孟合浦家楼前的空地上。 电梯上行时孟合浦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我朋友临时有事来找我,你们介意多一个人一起吃饭吗?” “当然不会。” 话音刚落电梯门向两侧缓缓打开,一个身穿紫色衬衫、黑色西裤,嘴里叼着两朵红玫瑰的男人侧影搔首弄姿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欢迎两位美女光临寒舍。”骚包男的声音很有磁性,尤其在刻意压低嗓音的情况下。 长得也十分不错,又是一枚大帅哥。 随后帅哥取下嘴里的玫瑰,微微躬身,手腕礼节性的旋转一圈,将两朵玫瑰献到女士们面前。 明珠两辈子加在一起还是第一次享受到帅哥如此服务,她欢快地接过玫瑰,说声谢谢,又真心实意说道:“你好帅。” 帅哥听到夸奖越发得意,做做地吹了吹发丝,转而示意关晴收下玫瑰并如法炮制再夸奖一次。 关晴接过玫瑰闻了闻,含笑说道:“好香,谢谢帅哥。” 帅哥再次躬身,说道:“为美女服务是我的荣幸。” 孟合浦嫌弃地闭了闭眼,眉头紧皱,冷声道:“演完了吗?演完了麻烦让一让,我要出去。” 帅哥转身往家门口走去,边走边说:“你是在怨我没有一视同仁给你准备玫瑰吗?” “没有。” “那是觉得我为美女献花抢了你的风头?” “没有。” “这也没有那也没有,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在嫉妒两位美女刚刚夸我帅。” 孟合浦忍无可忍般叹了口气,说道:“你拉链没拉。” 帅哥不为所动,站在门口主动当起迎宾员,微笑道:“里面请。” 明珠跟在孟合浦身后走进去,关晴在经过迎宾员面前时停顿了一下,目不斜视说道:“塞巴斯酱,你很喜欢钢铁侠吗?” 迎宾员愣了愣,猛地低头看去,发现西裤拉链竟然真的没拉。 孟合浦这间房子走的是北欧风的简约装修风格,入门处将近十米的开间一半是客厅,另一半是开放式厨房。 岛台上放着包饺子所需的一切,韭菜、鸡蛋、虾仁,还有各种明珠的照片和视频中出现过的调料。 厨房里一尘不染,根本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孟合浦解释说:“平时不常来这边,所以还没开过火。” 明珠表示理解,换上围裙说道:“人多力量大,你们两位男士择菜,关晴处理虾,我来开锅煎鸡蛋。” 孟合浦没有意见,帅哥表示了他的不满,“美女,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要我给你干活吗?” 明珠失笑,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免贵姓邢,开耳邢,单名一个济字,经济的济。” “邢济先生,你好。”明珠正色与他握手,说道:“麻烦你帮忙择一下韭菜。” 邢济俯下身一只手撑在岛台上,另一只手撑住下巴,桃花眼盯着明珠唰唰放电,“我还以为帅哥在你这里会有特权。” 明珠扯起一边唇角看他,示意他去看关晴:“美女在我这里都没有优待,何况帅哥。” 邢济站直身体摸了摸下巴,说道:“有道理,那我去和美女同甘共苦了。” 帅哥和美女总是能聊到一起去,没几句话两人就互相加上了微信好友,紧接着邢济将自己在国外的滑雪照片分享给关晴,一盒虾处理完毕两个人已经在讨论去哪里过年的问题了。 等到拌馅的时候邢济和关晴两个人已经长在了沙发上,一人一个游戏手柄对打得热火朝天。 另一边的厨房里则是一片烟火气。 “先在韭菜里加一点熟油,这样待会儿放调料的时候就不会杀出水了,韭菜的味道也更好。” “水要少量多次放,每次等水被全部吸收进去之后再倒下一次。” “这个程度就差不多了,尝一尝咸淡,合适就可以直接包了。” “你包的这个应该叫做韭菜盒子。” “这样,中间捏一下,然后把两边往中间挤,捏,这样就好了。” 耐心师傅遇到个聪明徒弟,明珠和孟合浦在另外两人呜嗷喊叫的背景音衬托下一口气包出来二百多个饺子,个个有模有样。 明珠很有成就感,拍了张照片发给江老师。 孟合浦看见了,笑着问道:“出师留念?” “拍给我老师看,让她再品尝一下桃李满天下的滋味。”明珠一边打字一边回答,“她从前是初中数学老师。” “数学老师啊,”孟合浦想了想,说道:“是不是很严肃?不苟言笑的那种。” 江老师发过来的动图是一对金光闪闪的大拇指,配文是你真棒,后面又发过来一条语音。 “真不错,青出于蓝胜于蓝。”声音里透着股欢快。 明珠晃了晃手机,笑道:“并不是。” 午饭是简简单单的饺子配红酒,邢济一个人就吃了三盘,撑得他饭后躺在沙发上一动不想动,孟合浦只好自己送明珠和关晴下楼。 刚到楼下,孟合浦还来不及说一句慢走,旁边忽然走过来一个大爷,看看面包车又看看他们三个,扬声朝明珠喊道:“你们是收废品的不?” 关晴愣了一下,正想说抱歉今天不收,明珠就笑呵呵回了一句:“是,大爷你有啥要卖呀?” 大爷说有点纸皮和攒下的塑料瓶,叫明珠跟她走。 明珠回身对孟合浦说道:“你回去吧,我这来活儿了。”语气就像是收废品途中与他偶遇并抽空闲聊了几句一样。 孟合浦回到楼上,想了想,默默将门口垃圾桶里的纸皮和塑料瓶又捡了出来。 第45章 常言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丑女婿同样也是要见岳家的 常言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丑女婿同样也是要见岳家的。 腊月二十七,章良将自己收拾得如同抛过光又打过腊一样,手提大包小包的贵重礼品,跟随鲍颖登上了鲍家的门。 恋爱四个多月,章良总算将鲍颖彻底拿下,并且成功征得鲍颖父母的同意,以拜年为由登门拜访。 鲍颖父母住在碧桂园一栋双拼二层小别墅里,庭院即便是冬天也打理得井井有条,一株开满嫩黄花朵的腊梅树种在窗前。 鲍颖的母亲就站在腊梅树下,笑望两人走进院子。 母女俩简直就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又因为鲍颖的母亲保养得当,两人看起来不太像母女,倒更像姐妹。 登门之前章良在心中打了无数腹稿,都是关于如何与鲍颖父亲交流的。没想到见面时因为太过出乎意料,导致他一开始颇有些手足无措。 原因无他,章良实在没想到鲍颖的父亲会是一个七十多岁已经长出老年斑的老人。 这个三口之家,母亲不像母亲,父亲也不像父亲,夫妻更加不像夫妻,实在有些令人费解。 不过好在无论是鲍颖的父亲还是母亲,对章良的印象都非常好,不仅留他一起吃饭,临走时鲍颖的父亲还亲手给了他一万块的红包做见面礼,并且邀请他大年初二来家里聚餐,到时介绍鲍颖的哥哥和姐姐们给他认识。 章良正愁找不到理由跟鲍家真正的掌权人搭上线,于是听到邀请立刻就答应下来。 而在他走后,鲍颖的父亲便在妻女的殷殷期盼下给自己的大儿子打去电话,通知他最小的妹妹已经找到了一个相当不错的结婚对象,叫几个儿女不必再给鲍颖介绍那些歪瓜裂枣。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诛心。 用脚趾想也知道,面对自己父亲的小三和小三生出来的野种,鲍家几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会是什么态度。 即便如此,鲍老爷子仍理所当然地要求儿女们给鲍颖介绍相亲对象。并且要求对方除了家世清白以外,人品和相貌必须是上等,如果能在政府职能部门上班,有点实权那就更好了,否则配不上他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儿。 鲍老爷子觉得自己的要求很正常,于是像分派任务一样将这个重担交给了自己那几名亡妻所生的子女。 他也不想想,他那“宽宏大量”的原配活着的时候都不把他本人当回事,死后她的子女会把婚外情的父亲和继母一家当回事吗? 何况鲍家的连锁火锅店生意又不是鲍老爷子经营起来的,他一个软饭硬吃如今只靠一点点微末分红过日子的老头子,凭什么以为能够指挥得动年富力强并大权在握的儿女? 所以尽管有很多人给鲍颖介绍相亲对象,却从来没有一个是跟她同父异母的哥姐有关系。 后来鲍老爷子急了,趁着病中给儿女们施压,强迫他们必须给鲍颖介绍门当户对的对象,这是他的最低要求,看不到实际行动他就在医院跳楼。 几名儿女被老爷子作得烦了,意思意思给鲍颖介绍了两个相亲对象。但是几名儿女也把丑话说在了前面,什么政府部门上班想都不要想,在家世清白和门当户对之间也只能选一个。 鲍颖当然选择门当户对。好歹她自家的连锁火锅店生意遍布全市,对方就算门第再差怎么也该是个小有资产的富二代吧。 显然她那几位同父异母的哥姐也是这样想的,于是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要么是小有资产但离异带娃且娃已近成年的成熟男人,成熟且抠门。要么是手里无钱也无权,专职画饼的富一代非婚生子,从身份上来说倒是跟鲍颖十分般配。 这样的相亲对象一抬出来,几乎就是在明晃晃打鲍颖母女的脸。鲍颖母亲气得要死,在老爷子面前做西子捧心状,给老爷子上眼药。 老爷子哪舍得心肝肉掉眼泪,拿起电话就把儿女们骂了个狗血淋头。大儿子这回却没惯着老父亲,直截了当地说:“我倒是想给她介绍杰出青年代表,你也不看看她配不配。” 一句话把老爷子问进了医院,病床前老爷子抓着大儿子的错处不放,骂他不孝,命令他必须用自家的连锁资质给鲍颖开一家火锅店。 这就是鲍颖自己的主意了。你们不是瞧不起我,觉得我不配么,我偏要做出一番事业来给你们所有人看看,到时就算是杰出青年代表也得任由我挑。 母女俩原以为这次还需要老爷子以命相逼才能达到目的,没想到哥姐们这回却答应得十分痛快,只一个要求,公司只提供资质,其他全部鲍颖自己出资。 这个倒不难,老爷子多年的积蓄拿出来完全够开一家火锅店。于是鲍颖的“公主嫁到”火锅烧烤串串香店就这么问世了,为了以示决心,她甚至主动放弃在牌匾上面加上鲍家远近闻名的连锁标志。 然而火锅店虽然开起来了,鲍颖的结婚对象却一直没有着落。尤其他们一家三口的交际圈子摆在那里,根本没有高枝儿可以让鲍颖去攀。 甚至她能够找到的相亲对象,条件无一例外都不如先前哥姐给她介绍的歪瓜裂枣。 因此鲍颖和她母亲心里其实一直憋着一股气,发誓一定要找个乘龙快婿给哥姐看。 然后章良就出现了。 就像章良衡量鲍颖的条件一样,鲍颖当然也考虑过章良的方方面面。 章良最令鲍颖感到满意的就是外在条件,无论是身高还是相貌,他的条件都在鲍颖的两个姐夫之上。 同时章良自己还开着一家装修公司,鲍颖特意找人打听过,章良的公司规模不算小,并且发展势头也不错,再发展上一两年在利木市的地位绝对是首屈一指。 唯独家世方面鲍颖不太满意。章四安和杨启秀开着一家巴掌大的饼店,连正经工作都不算,农村户口还没有养老金,鲍颖一度差点因为这对累赘将章良pass掉。 后来还是章良亲口对她说,父母将来归大哥赡养,鲍颖才回心转意。 而随着她和章良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对章良的满意度也就越来越高,因为章良对她实在是太上心了。 百忙之中车接车送礼物不断这些都是小意思,章良还能记住鲍颖的生理期,提前准备好糖水和暖宝宝这些必备品奉上。并且在外人面前,章良向来不吝以鲍颖的追求者自居,形容自己是一名仗剑屠龙的勇士,而鲍颖就是他的公主。 这样的追求者怎能不令鲍颖动容呢?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鲍颖左手火锅店,右手青年才俊,迫不及待想要狠狠打某些人的脸,甚至她比章良还要期待初二那天的家庭聚会。 第46章 想在她这里销赃绝对是痴心妄想 伴随着鲍老爷子那通十分刻意的电话,鲍颖找到结婚对象的消息瞬间便在嘉嘉的家族群里传开了。 不到半天的时间,嘉嘉神通广大的小姑就在群里说道:“还以为她真能找到乘龙快婿呢,闹了半天是个二婚男。”说罢她将章良的资料图片一一发给自己家人看。 嘉嘉在看到离婚登记资料上面女方是明珠时目瞪口呆,发消息质问道:“我什么都对你说,你却连你跟鲍颖的男朋友离过婚都没告诉我!” 对此,明珠的回答十分直接,她将离婚协议书上面要求她对婚姻事实守口如瓶的条款拍给嘉嘉看,并回复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嘉嘉脑子转得极快,仅从明珠这句简短的话里就推测出很多内幕。随后她发了个阴笑的表情,说道:“懂了,我一句都不会多问,一句不该说的都不说。” 这也是家族群里大家讨论到最后的结果。 然而真正到初二家庭聚会那天却还是闹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乱子,跟明珠还有些关系。 事情的起因是鲍家人齐聚一堂,素来跟鲍颖最不对付的嘉嘉小姑专挑人最多、最齐的时候问鲍颖:“听说你帮冻品供货商联系了一个砸墙的工人,活干完了按着不让给人家结工钱?” 鲍颖满不在乎,大方承认道:“是有这回事。那人是我初中同学,本来我也是好心,看她家庭条件不好想帮一帮她,谁知道那天同学会她知道我和章良在谈恋爱竟然当众骂我,我一生气就叫周姐不要给她结工钱。” “但是你们不要以为她多可怜,她把周姐房子里的家具家电都偷走了,那些东西可比工钱贵多了。” 嘉嘉小姑莞尔一笑,装作不解问道:“她为什么骂你呀?总得有个理由吧?” 鲍颖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还能因为什么,一是嫉妒我比她过得好,二是她暗恋章良被拒绝所以恼羞成怒了呗。” 但凡看过章良资料的鲍家人无不笑得意味深长,却没有一个人对鲍颖的说辞提出异议。 嘉嘉小姑又说:“劳动人民赚点辛苦钱不容易,你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人家一天就白干了,回到家还不定得怎么遭埋怨呢,你说是不是啊爸?” 被点名的鲍老爷子立即高声应是。好不容易有个他能插得上嘴的话题,当下他便开始忆苦思甜,将自己年轻时赶大车如何被人赖掉工钱,回到家之后如何被妻子和父母埋怨的老黄历说得催人泪下。 说完他竟难得地责怪起鲍颖来,“你这丫头心也太狠了,赶明儿你把这钱发给人家,必须发!” 一屋子男女老少这会儿上下一心,齐齐奉承起鲍老爷子来,有夸他深明大义的,有夸他菩萨心肠的。 有人夸就有人贬,不知是谁含沙射影地说了一句:“有些人恐怕不知道人字儿该怎么写了。” 鲍颖猛地站起来四下环顾,想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当着老爷子的面这么骂她。然而根本没人搭理她,大家都围着鲍老爷子打转。 只有嘉嘉坐在外围的沙发里没往前去,嘴里叼着个吹卷吹得兴味盎然。 看到她鲍颖猛地想起来,当初找明珠要项链的时候嘉嘉前后好几次主动帮明珠说话,这两个人私底下该不会还有什么联系吧? 这件事会不会是明珠告诉了嘉嘉,然后嘉嘉又告诉了她小姑? 鲍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一定是明珠和嘉嘉背地里联起手来故意在今天给她难堪。她们明知道她今天会带男朋友亮相,所以才特意挑今天让她在众人面前丢脸。 鲍颖认定了她所认为的真相,于是开始在心里暗下狠心。明珠还想要回工钱?做梦去吧!她不仅一分钱不会给她,还要让明珠在钱上面栽一个大跟头,让她付出工钱十倍以上的代价。 聚会结束鲍颖就开始缠着章良,叫他务必想出一个好办法来狠狠坑明珠一把。 她说得明目张胆,章良不得不俯首听命。左思右想,章良觉得最好下手的地方还是明珠那个废品回收站。 收废品嘛,总有看走眼的时候,再加上适逢春节,人心浮动,只要把陷阱伪装得天衣无缝,不怕明珠那个蠢货不上当。 于是章良叫手下员工给明珠打电话,说自己手里有二百多斤黄铜电缆要卖,问明珠收不收。 大年初二,明珠正在江老师家里帮忙清理冰箱。 年前腊月二十八她和关晴把江老师以及她养的肥猫和金鱼接去了南湾村过年,走前给家里断水断电,却忘了冰箱里还有存货,初二回到家才发现损失惨重。 满地都是血水和顾涌来顾涌去的某种“可爱”生物,明珠和关晴无奈只好忍着恶心上手清理。 正干得毛骨悚然的时候,明珠的手机响了。电话那头的人磕磕巴巴问她收不收电缆,一会儿说是黄铜一会儿说是紫铜,明珠正在闹心,告诉他除了青铜她什么铜都不收就挂了电话。 没过一会儿那人又打了过来,说自己诚心要卖电缆,明珠如果不方便他可以送货上门。 明珠想了想,问道:“你急用钱?” “对,很急。” “电缆全新未拆封?” “对,全新。” 明珠哼了哼,说道:“不好意思,我不收,你卖别人去吧。” 大过年的,急用钱,卖的电缆还是全新未拆封状态,说明什么?说明这人非奸即盗。并且明珠认为这人正是因为知道她是个女人,所以才特意找上她的。 以为她是个外行,殊不知她两辈子在废品回收站里打滚的时间加起来恐怕比他的命还长,想在她这里销赃绝对是痴心妄想。 一计不成章良又生一计,明珠不是蹲点帝王花园捡垃圾么,能捡到金项链就肯定还能捡到别的。他让鲍颖看看哪件首饰比较值钱,扔垃圾袋里让明珠去捡,到时候直接报警,告她个非法侵占。 鲍颖把自己的首饰盒翻了个底朝天,哪个都不舍得。既怕真丢了又怕明珠捡到不承认,警察也拿她没办法,所以这个计划只好作罢。 然而鲍颖不甘心,逼着章良必须想出办法来。大过年的章良乔装打扮来到南湾村踩点儿,院子还没看清楚呢就被突然跳出来的大黄狗吓了一跳。 隔壁白婶还以为章良是来卖废品的,喊道:“出去旅游了家里没人,有啥东西等正月十五以后再来卖吧。” 家里没人?去旅游了?章良目瞪口呆。 第47章 那是关晴从小到大听到来自父亲的唯一一次夸奖 与此同时,明珠和关晴正在机场办理登机手续,一个小时后就将启程飞往关晴的老家。 从离开家门的那刻起,关晴就一反常态,开始沉默不语。因为如果可以的话,她其实希望可以永远都不回家。 回去又能怎么样呢?等待她的无非还是那些陈词滥调。父母生养你一回不容易,你要知恩图报;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再怎样他也是你爸,没有他就没有你。 说来十分好笑,在遍地扶弟魔的老家,关晴之所以没能顺理成章成长为一名扶弟魔,不是因为她弟弟不需要,也不是因为母亲的不忍,而是因为只要她的父亲还在,这个家里的一切资源就轮不到别人来享用,亲生儿子都排不上号。 关晴父亲的前半生有许多次发家经历,每一次投入到最后都是血本无归兼欠下一屁股债。然后他理所当然地将烂摊子交给家人处理,美其名曰他都是为了这个家,无论成功还是失败结果理应由家人共同承担。 道理是讲不通的,爷爷因此被他气死了,大伯和小叔跟他断绝了关系,只有奶奶还在一如既往地相信着他,吃糠咽菜也要跟着这个注定会飞黄腾达的儿子。 后来奶奶瘫痪在床走不动了,需要人照顾,他索性辞了工作,白天黑夜地照顾奶奶,母子俩相处得其乐融融。 生活的压力则直接压在了关晴母子三人身上。就是在这个时候,弟弟关磊无意间误点了一个网站的诈骗信息。关磊自己半点都不信,偶然看到的父亲却深信不疑,逼着关磊用自己的信息报名、“工作”、领“工资”。 第一笔几百块工资如实到账的时候他快要乐疯了,大声说原来网上赚钱这么容易,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一笔又一笔真金白银投进去,本该翻几倍拿到手的工资却越来越少,直至最后所谓的正规网站再也打不开。 高利贷公司的催债人员找上门,他还在相信网站那些因为网络波动导致暂时无法提现的鬼话,自信地对催债人员讲过几天他就会有大把钞票到账,可以一次性还清贷款。 自己家人讲他上当了,他不信,催债人员同样说他受骗了,他还是不信。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于是一股脑将关晴拿给他还债的五万块又投进了网站。 这次网站终于不再出现网络波动,因为它彻底消失了,只留给他14万且每天都在利滚利不停歇的高利贷。 这时他才不得不相信自己上当受骗了。然而没有悔不当初,也没有无地自容,一如之前许多次那样,他平静地说:“这次亏的多了点,想想办法总能还上。” 关晴问他拿什么还,三口人赚钱的速度都赶不上利息叠加的速度。 他回答:“那就是你们的事了,我得照顾你奶奶。” 然后他一如既往去做他的孝子,在欠债还清之前是绝对不会再出现在家里的。 至于妻子能不能撑住,儿女有没有出路一概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只是这次他低估了高利贷公司的手段,催债人员听说他是个难得的大孝子,不去找他妻儿的麻烦,而是直接闯进老宅将他的老母亲掀翻在地,当面逼他还钱。 妻子可以再娶,儿女可以再生,笃信他能大富大贵的母亲却不会再有,于是天底下头一号大孝子知道怕了,承诺一个月内还清贷款。 这话高利贷公司的人怎么会相信,然而大孝子却说:“我女儿很漂亮的,要十几二十万彩礼绝对不是问题。” 关晴听说要拿她换彩礼还债的时候十分平静,平静地问自己父亲:“你觉得我漂亮吗?” “漂亮,绝对值二十万。”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是关晴从小到大听到来自父亲的唯一一次夸奖。 有一个这样的父亲,关晴怎么会想要回家呢?他能卖她第一次,就能卖她第二次。所以从家里逃出去的那一刻,关晴曾经暗暗在心中发誓,这辈子绝对不会再见他,哪怕是最后一面。 可是明珠跟她说不行,必须回去,即使不为父亲也要为母亲和他们姐弟的将来着想。 “摊上这样的丈夫和父亲,我们还能有将来吗?”关晴想,除非他死吧。 “那你每个月给家里汇钱就能保证他们日子好过了吗?”明珠朝她摇摇头,“没用的,你知道是治标不治本,除非你们娘三个彻底摆脱你爸爸。” 这次轮到关晴摇头,“不可能的,我妈妈宁愿死都不会跟他离婚的,她觉得离婚是一件丢人到地底下的事,她很怕死了没有地方埋,还怕耽误我和弟弟结婚。” 明珠实在无法理解关晴妈妈的脑回路,对此她不作评价,而是淡淡说道:“摆脱一个人的办法有许多种,不一定非要离婚。” 关晴看向明珠的眼神里立刻充满惊惧,明珠轻咳一声,说道:“别误会,我对杀人不感兴趣。” “但是对于你爸爸,我的确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什么准备呢?” “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还是他,你妈妈也不用跟他离婚,你们姐弟也不用再给他擦屁股。” 关晴对此半信半疑。 飞机落地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钟,明珠在悬梯上深呼吸一口专属于江南的潮湿而又冰凉的空气,心里满溢着雄心壮志。 关磊顶着一对硕大的黑眼圈,双唇紧抿牢牢盯住出站口,看见关晴的那一刻他立刻跳起来挥动双臂,“姐,姐!” 姐弟俩有些地方长得很相似,关磊要比关晴高一头多,皮肤晒得黝黑,相比之下关晴的肤色倒像个常年坐办公室的白领。 关磊第一次见明珠,有些小害羞,傻笑着说:“明珠姐,这半年多谢你照顾我姐。” 明珠故意吓他,冷冷说道:“不用谢,毕竟我花了十几万买下她一辈子。” 关磊没有上当,傻笑着摸一摸自己的后脑勺,说道:“才不是,我姐什么都跟我说了。” 好没意思,明珠叹气,“走吧,打车去酒店。” 然后一进酒店房间,关晴就迫不及待对关磊说道:“明珠说她有办法让我们和妈妈一起摆脱爸爸。” “真的?!” 姐弟俩一模一样的眼睛同时看向明珠。 明珠放下行李伸了个懒腰,正色说道:“真的。” 第48章 凭什么所有的后果都要我来担呢 大年初七上午,连山坞村消息灵通的村民相互间传递着一个消息:关三吹家那个逃婚的漂亮女儿回来了,不仅没有被人骗大了肚子,听说还在跨国公司捞到一份好工作,给总经理做助理,工资高的哟,还能经常出国耍呢。 过年期间闲人就是多,听说关晴回家了左邻右舍都上门来打探消息。 关晴从头到脚一身名牌,新烫了俏皮可爱的羊毛卷,整个人看上去跟过去不可同日而语,仿佛车间女工一跃成为写字楼白领。 “阿婆侬尝尝这个,这个软糖北方老人很爱吃。” “小伢儿这么乖,呶,吃花生糖。” 旁边坐着的邻居嫂子满脸艳羡地盯着关晴的羊绒衫看,最终还是没忍住上手去摸,啧啧感叹道:“真羊绒哦?缎子一样。” “当然是真货,公司发的过年福利,6000多块一件,做不得假。” “哎呦,你那是什么公司哟,这么舍得在员工身上下血本。” 关晴十分自豪地回答:“跨国贸易公司,专门做二手服装买卖的。” 邻居嫂子的嘴巴大张得能放下一颗鸡蛋,忙问道:“什么意思?你们公司是在国外卖衣裳的?卖的还是二手衣裳?” 关晴摇摇头,说道:“不光卖,还收呢,我们公司在全国各地都有分公司网点,每天收到的旧衣服不知道多少,好的都留下来翻新挂到网上卖,次一点的全部打包卖去非洲。” “非洲那里你知道的,穷的哟,买不起衣裳,所以我们的旧货在那里非常好卖,按吨收回来的旧衣裳,在那边卖几块钱一件,一本万利哦,老板赚得盆满钵满。” 邻居嫂子将信将疑,问道:“真的假的?我倒是看见城里有人回收旧衣裳,问过人家说收回去做什么再生材料卖的。” “嗐,再生材料能值几个钱,何况用的都是最次的、根本穿不了的衣裳,那些还能穿上身的都已经打包出口到非洲了。坦桑尼亚听说过没有?新闻里天天有,我们公司最大的出口国就是那里。” “哎呦,非洲喔,脏的、穷的咧,各种病也多。” “赚得也多呀,我们在那里的分公司员工,两个人管我们家这样大的一间店,你知道一个月的提成收入是多少吗?三万五千块!而且是公司包吃包住,一个礼拜只需开工一两天,货柜一到港当地人争着抢着往他们手里塞钱买衣裳,根本不愁卖的。” “我上次跟老板过去谈生意,顺路去看了看,哎呦你不知道,那两个人逍遥的哟,每个人都在当地找了十七八岁的小老婆,你不要看非洲人长得黑,五官漂亮的有好多,每个月只需要给二百块家用,水当当的女孩子就围着他一个人转,生出来的孩子除了皮肤黑一点,其他跟中国人没区别。” “夭寿哦。”邻居嫂子恨不得上去捂关晴的嘴巴,“这话可不能让村里那些闲汉听见,不然他们个个心思活络起来,巴不得都跑去非洲娶小老婆。” “倒也没那么容易,非洲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关晴拨一拨头发,目光不经意看了看旁边状似看电视其实耳朵伸出老长的父亲,“签证护照好办,但是去国外没有正当理由是留不长久的,像我们公司,给员工办的是劳务派遣签证,先开始一年回国重办一次,现在只需要三年,听说有在那边发财生根的,干脆入了那边的国籍,回国只当是旅游,不晓得有多快活。” 邻居嫂子听出关晴话里的羡慕之意,提醒道:“你个漂亮乖囡可不敢去那边找个黑疙瘩做老公,那边人脏病多。” 关晴嘟起嘴巴,满腹怨言,“我倒是想去那边发财,可是公司规定只要男孩子。” 邻居嫂子看了看关磊,朝他努努嘴,问道:“那你这次回来是……” “我想带弟弟过去那边发展。”关晴兴奋说道,“公司准备在坦桑新开一间分公司,要两个人常驻,老板把事情交代给我,有好事我当然会想着自己亲弟弟喽。” 邻居嫂子想起自己的娘家侄子,年纪跟关磊差不多,觉得如果可行两个人应该能搭个伴儿,于是跃跃欲试道:“那另一个你找到没有?没有的话我可以叫我娘家侄子来试试。” 关晴急忙问:“你侄子会做饭吗?公司要求一起搭伴的两个人必须有人会做饭,因为那边的饮食我们这边的人是吃不惯的。” 嫂子有些迟疑,说道:“应该不会,但是做饭有什么难的,让他们两个男伢现在开始学也来得及吧?” “不行的,临时抱佛脚只能糊弄一时,糊弄不了太久,我还是找个常年做饭的跟我弟弟搭伙比较方便。” 关晴叹气,接着说道:“公司还说了,如果会种菜养鸡就更好了,那样在当地能自给自足,公司每个月还会额外给发一笔奖金呢。” 嫂子也跟着叹气,说道:“会做饭的男伢子都不好找,会种菜养鸡的就更不好找了,怕不是得往上些年纪的人里去寻,可是上了年纪的谁愿意背井离乡呢?” “可不是么。”关晴幽幽说道,“主要我也怕找陌生人的话我弟弟会受人欺负,嫂子你也知道,我弟弟他没什么心计。” 一直在旁边翻晒菜干的关母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你也说了你弟弟没有心计,我看还是不要让他去那么远比较好,没人照顾他,万一他再让人骗了可怎么办?” 关晴一口接一口地叹气,回道:“我也是因为担心这一点,所以才想找个熟人跟他一起搭伴过去,就是没想到会做饭又会种菜养鸡的熟人这么不好找。唉,每个月四五万的工资呢,还是只进不出,这种机会可不是时时都有的。” 关母不以为然,待邻居嫂子走后对关晴说道:“你弟弟不像你,他没有什么野心,不适合出去闯荡。你一个女孩子,现在又有了稳定的工作,也不要总想着往外面跑,还是抓紧时间找个人嫁了才是正经。” 果不其然,又来了。 关晴目视自己母亲,内心一片冰凉,淡淡说道:“妈妈,那十五万高利贷是我跟老板借钱还上的,难道不需要还钱给老板吗?还是说你觉得只要把我嫁出去那十五万就跟家里没关系了,你还能白得一大笔彩礼?” 关母情急之下碰翻了竹匾,哆嗦着嘴唇说道:“乖囡,妈妈不是这个意思,妈妈知道你不容易,妈妈不是要拿你换钱。” “可你之前已经这么做过一次了,不是吗?” “这个家里一对父子一对母女,凭什么所有的后果都要我来担呢?你舍不得儿子和丈夫,所以就只好舍掉我这个女儿了,是吧?” 第49章 没有男人只有钱的日子到底有多香 关晴冲出家门,一口气跑到村后的小溪边才失声痛哭。关磊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不出声,却也不离开。 “小弟,你会不会觉得我心狠?”发泄过后关晴擦干眼泪,问蹲在自己身旁的弟弟。 “不会。”关磊用力摇头,抬手拂去关晴耳旁的一缕乱发,“你还记得我读初中爸爸被骗进传销那次吗?当时我就想过,如果他永远都出不来就好了,省得他出来以后家里永远有堵不完的窟窿,还不完的债。” 关晴噗呲一声破涕为笑,说道:“我还以为只有我这么想过。” “其实妈妈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我偷偷听她拜神的时候许愿,希望爸爸好好的,赚不到钱没关系,只要不再欠债就好。” 瞧,妈妈的心愿,或者说很多女人的心愿就是如此简单。 关晴轻舒一口气,站起来说道:“既然你们都这样想,那么我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关磊说出自己的担忧,“爸爸会上当吗?我是说,他会心动吗?就算他心动了,我也怕妈妈会阻拦他。” “你还是不了解他。”关晴说道。 男人毕生的梦想是什么?无非三件事,升官、发财、换老婆。于关父而言,他这个年纪的男人这辈子是跟当官两个字无缘了,于是就只剩发财和换老婆两个选项还可以奋斗一二。 实际上他也确实一辈子都在为发财而努力奋斗,只要发了财,何愁换不掉老婆。与之相反,一辈子发不了财,也就一辈子都换不掉老婆。 当一条通往这个男人毕生梦想的道路就摆在他的眼前,他会选择退缩吗?肯定不会的,他不仅不会退缩,谁阻拦他他恨不得杀谁全家。 每个月几万块的工资放在国内普通人里是实打实的高收入,但关晴知道这对关父的吸引力算不上很大,因为这点细水长流的稳定收入不可能让他有一掷千金的底气。 然而换个环境就不一样了。关晴口中的坦桑尼亚,每个月二百块人民币就能够享受到水当当十八岁女孩的贴身服务,哪个男人听了能不心动? 在一个一块钱人民币相当于二三百块当地货币的地方,每个月能有几万块人民币工资是什么概念?那不正是妥妥的可以尽情挥霍的大财主吗?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吗? 所以当第二天一早,关父摆起长辈姿态借机要和关晴聊一聊将来,关晴就知道这件事已经十拿九稳。 “本来呢,你一声不吭就跑去外面,让我在外人面前丢脸这件事我是要好好跟你算一笔账的,但是昨天你妈妈帮你说了很多好话,这件事就算了。” “但是,你不能因为现在赚得多了些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每个月打过来的家用很多?也不看一看家里现在有多困难。一声不吭就跑掉,哪家的女儿像你这么没规矩。” “还有你给你弟找工作的事,你事先问过我没有?问都不问你就把事情跟外人讲出去了,万一将来你弟出了什么事怎么办?他可是关家唯一的嫡子嫡孙。” 关晴又等了等,见关父没再多说别的才开口接话道:“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话都放出去了,邻居嫂子早上看见我还说要介绍合适的人来面试呢。” 关父一听有些急了,苦口婆心地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必须得找自家人才行,年纪大一点无所谓,上了年纪的人沉稳靠得住,还得能够压得住你弟,不能叫他一个小年轻牵着鼻子走错路,最好见多识广跑过江湖。” 说来说去关父就差指着自己的鼻子自荐了。 关晴佯装不知,掰着手指头数来数去,说道:“这么说的话我小舅舅和我小叔都可以。” “这两个哪个都不行。”关父张口就给两人判了死刑,“你外婆离不开你小舅,你小叔在纺机厂干得好好的,能愿意跟你去非洲吗?” 关晴随口又提了两个附近的邻居,关父不是嫌人家性格不稳重就是挑剔人家拙嘴笨舌不会说话,总之哪个都不合他心意。 关晴两手一摊,开始认真贯彻明珠的意见——必须要关父自己说自己想去,一个台阶都不能递给他,势必要让他将来后悔也不能把锅推到别人身上。 “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公司又不是为我开的,老板可不会等我太久,最迟下个月那边的分公司就要开业,实在不行小弟还是安心在家里打工吧,我去找别人。” 关父没料到女儿不过出去半年多,变化竟然这样大,不仅说话直来直去半点不转弯,还敢顶撞他这个父亲。 当下他就有些生气,然而一想到自己的目的,关父又不得不将脾气按捺下来,装出来一副慈父模样,满面愁容说道:“唉!你弟昨天收拾了半夜衣裳,满心欢喜准备出去闯荡,这下子恐怕要失望了。” 关磊傻呆呆抬起头来,刚想说他只是昨天有点失眠顺手将椅子上的衣裳叠起来而已,关晴给他一个闭嘴的眼神他立刻又低下头去。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老板对我不薄,我总不能耽搁公司的发展。”关晴说道,随后她装模作样叹了口气,说道:“我要是个男孩就好了,兄弟齐心哪里不能去。” 关父见关晴迟迟不往他这个做父亲的身上想,不由得越发着急,一番抓耳挠腮后一拍自己的膝盖,嗓门洪亮地说:“上阵父子兵,实在不行我陪他去!” 姐弟两个还没等说什么,一直做隐形人的关母倒是率先开了口,“你去?你去做什么?家里刚安稳了没几天,你可不能再去惹是生非了。” 对自己这个总在关键时刻扯后腿的老婆,关父向来没什么好脸色,狠瞪她一眼说道:“你一个女的懂什么?!我是陪儿子出去闯荡,怎么可能惹是生非。” 关母的眼泪来得非常快,一边抽噎一边说:“我这个当妈的还能不知道自己儿子吗?他根本就不是出去闯荡的料子,你害谁也不能害自己的亲儿子啊。” 关父气不打一处来,满面通红大声嚷道:“你自己女儿找到的赚钱路子,我好心帮扶他们姐弟一把,反过来你还要怨我,你是不是见不得这个家好一点?这个家到现在我看都是你妨的!” 关父是个自大自负到骨子里的人,别人的意见和建议听与不听还得看他心情,自己老婆孩子的话那绝对是不会听的。不仅不听,家里人越是劝他就越要反着干。 关晴深知他这个弱点,于是拉上关磊一起对他劝了又劝,直把关父逼进死胡同,越发坚定了要去非洲的决心。 不过因为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是关晴提出来的,所以对关晴他还能有两分好脸色。 当关晴问他走了之后瘫痪在床的奶奶怎么办时,关父大手一挥,说道:“让你妈妈辞掉工作专门照顾你奶奶,我在那边拿到工资以后每个月给她打三千块回来。” 关父觉得自己会做饭,又会种菜养鸡喂猪,到了非洲工资肯定不止一两万,到时每个月给关母打三千块就当雇她当保姆,省心又省力。 关晴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只要他能每个月按时给妈妈打钱,用不了多久妈妈就会发现没有男人只有钱的日子到底有多香。 第50章 我们女人一辈子可真不容易 有道是人嘴两张皮,讲话两头移,虽然得到了关父打钱回来的保证,但关晴自始至终从来没有相信过他的鬼话。 所以她对关父讲:“那么如果老板那里同意你去,我会对老板讲工资一律打进我妈妈的账户,她留下五千块后其余再转给你。” 这句话就像捅了马蜂窝。 关父当即气红了眼睛,大声喊道:“我赚的钱凭什么打到她那里?!”说完眯起眼睛上下扫视关晴,恨声说道:“你一定没安好心!信不信我抽死你?” 关母的哭声则越来越大,一口一个你爸爸走了我要钱有什么用,你不能让他走。 关晴在椅子上坐得四平八稳,对父母的哭闹不仅不以为意,还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 “你抽,只要你敢动我一个手指头,我立刻远走高飞,以后一毛钱家用都不会再交,你还想去非洲赚大钱?做梦去吧。” 五十年人生中第一次被子女当面顶撞的经历让关父失神许久,站在原地猛喘粗气,却始终没能扬起他那只代表父权的巴掌。 关磊坐在椅子上全身紧绷,手指用力抠住竹椅边缘,双眼紧紧盯着关父的身体和动作。 关母也被关晴这番大逆不道的话震惊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后蹿到她面前伸出一只手捶她的后背,骂道:“你这个死丫头,你要气死你爸呀?快给你爸爸道歉,快道歉!” 只捶了并不重的一下,关母的双手就被关磊死死抓住。关母用力挣了挣发觉根本挣不开,抬眼去看儿子,发现儿子看她的目光格外冰冷,好似一丝感情都没有。 关母不知不觉愣住,忘记了挣扎,连关磊什么时候放开她都没有发现。 关磊这时忽然出声,说道:“爸爸如果不放心,也可以打到我的银行卡里,到时候我再给妈妈转账。” 这是前些天三个人在酒店沟通计划的时候定下的其中一环。关晴和关磊对父母实在是太了解了,早就知道两个人谁都不会同意将工资打到关母的账户上,所以关磊当时提议可以折中一下用他的卡,不出意外的话关父应该会同意。 果然,关磊的建议一提出来,关父满脸的怒容立刻稍缓,装腔作势地批评关晴几句没规矩之类的话,顺水推舟就答应下来。 在关父看来工资打到关磊银行卡里跟打到自己卡里几乎没有区别,父子两个日夜在一块儿,当爹的什么时候需要用钱儿子还不得乖乖奉上,比放在隔着一个地球那么远的关母手里安全多了。 何况关磊从小到大都听他的话,关磊的银行卡那不就是他的银行卡,里面的钱自然也就归他所有,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这样一想关父的神色彻底平静下来,问关晴什么时候可以上班,坐飞机还是坐船去。 “没那么容易,你以为我在公司能够一手遮天吗?凡是去非洲的员工必须要老板亲自面试的。”关晴淡淡说道。 “那什么时候可以面试?去哪里面试?” 关晴拿出手机摆弄两下,敲了几个字出去,回答道:“你运气不错,我们老板最近在杭州度假,明后天刚好有空,准备一下吧,我带你和关磊去见她。” 关父欣喜若狂,嚷嚷着要关母把他最好的行头拿出来。关母拿出来后他又觉得衣裳款式老旧,穿出去不体面,于是扔到一边,对关晴说道:“反正你现在赚了大钱,孝敬我一套新衣裳也是应该的,咱们现在就去市里,坐最近的班车去杭州买行头。”说完他就去翻身份证拿皮包。 眼看计划就要成功,关晴不得不忍下心中愤慨,转头对戚戚哀哀的关母说道:“妈妈你也收拾一下,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出过门了,去逛一逛也好。” 关母犹豫好一会儿,刚想要答应时关父又忽然转了回来,听说关晴想带关母一起去杭州,他皱起眉头一扬手,说道:“带她去干什么?她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再说她走了谁照顾你奶奶?” 于是关母认命般唯唯诺诺说道:“对,对,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我起早还没喂鸡呢。”说罢她转身走开了。 父女三人在村口拦了辆小巴车,坐到县里换乘一辆大巴,路上总计花费四个小时,终于进了杭州市区。 而此时作为关晴的老板和幕后大boss,明珠正在陪姚长福的老婆蒋桂英以及小舅子媳妇秦萍一起吃饭。 废品回收这一行在中华大地上不存在行业竞争,所以基本上一家通家家通,不乏整个家族都投身其中的现象。 作为江浙人的姚长福眼光毒辣,早年白手起家后又拉拔起妻子这边的两个小舅子,三家早早就已经成为了千万级别的富翁。 其中姚长福专做国内生意,而他的两个小舅子则另辟蹊径,近年来开始主攻海外,做起了出口生意。 关晴在家里堂而皇之打出去的名头正是姚长福小舅子家的买卖。而秦萍作为姚长福小舅子的老婆,在生意方面主要负责的就是管理派驻海外的员工。 自从明珠和关晴姐弟两个在酒店里定下计划,三个人就兵分两路。关晴姐弟负责回家给关父下套,明珠则借着姚长福的东风,顺利与秦萍搭上了线。 这两天明珠以一个晚辈的姿态登门拜访,礼节处处到位,说话又风趣幽默,轻易就赢得了蒋桂英和秦萍的好感。 尤其在明珠将自己如何从前夫家那个烂泥坑里成功脱身,并狠狠摆了前夫一道的事当做故事一样说给两个中老年妇女听时,膝下刚好只有一个女儿的秦萍更是听得屏气凝神,恨不得拿出手机备忘录记下关键点,回头好给女儿上上课。 而当明珠将关晴的遭遇说给两人听时,多少与关晴有些同病相怜的蒋桂英不由得心有戚戚然,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苦难往事。 “我们女人一辈子可真不容易,生下来不容易,长大了不容易,嫁给一个好人不容易,平安顺遂活到老更不容易,怎么都不容易。” “可不是么。”秦萍也跟着叹气,“真想不到,已经21世纪了还有这种独断专横的家长,唉,这女孩摊上这样的父母也是命苦。” “谁说不是呢。”明珠急忙跟上,给二位各自续上一杯茶,“不过以后不会了,关晴现在跟我在一起,我们两个同甘共苦,她说了,在我这里吃糠咽菜也比在家里吃满汉全席香。” “那你今天怎么没把她带过来一起吃饭?我也好见一见这么争气的姑娘。”秦萍说道。 明珠放下茶壶,站起来郑重向两名长辈鞠了一躬,说道:“实不相瞒,我今天请两位婶子吃饭正是为了关晴的事。她那个家庭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下,所以我想着,能不能请两位婶子帮个忙,让关晴一家脱离苦海。” 蒋桂英和秦萍对视一眼,秦萍招手叫明珠先坐,随后说道:“多大的事儿啊,让你这么费心,又是请客又是买单的。” “事情其实不大,尤其对于婶子您来说,动动小拇指就能轻松解决,但是对于关晴来说可就难如登天了。”明珠说道。 第51章 用不了那么久,十个月就够了 关父这辈子正经工作没做过几份,正经与不正经的面试倒是没少经历,但还是第一次遇到在饭店包房里面试的公司。 包房门一打开,里面三个女人坐得整整齐齐,两名年长些的沉稳内敛,一名年轻些的高冷淡漠,三人看过来的眼神同样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挑剔。 关父向来自信,跟在关晴身后秦总、姚太太、明总一路招呼下来不仅半点不虚,落座后看起来比两个儿女要自在得多。 他知道去非洲自己不仅要种地养鸡还要做饭,于是交谈中时不时显摆自己在家中的劳动成果。养了几只鸡鸭几头猪,哪块田种了上海青,哪块田种了空心菜,空心菜喜欢大火白灼,上海青适宜汆烫配面,林林总总他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秦萍与明珠咬耳朵,说道:“要不是知道这个人的底细还真容易被他骗过去,长了一根好口条。” 恰逢服务员送餐进来,关父指着其中一盘扬州炒饭夸夸其谈,从食材到火候再到各种搭配他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俨然半个行家。 蒋桂英正是扬州人,平时自己也喜欢下厨,听关父说得有理有据倒有些对他刮目相看,心道这人倒也不全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内里多少还是有些真东西的。 秦萍也是这样认为,觉得如果他真能在非洲那边定下心来上班,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员工。 关父显摆了一通,秦萍也将自家在非洲那边的公司业务大体跟关父说了说,关于工作时间和内容以及日常生活方面她都着重做了说明,末了又问关父能不能接受那边的条件。 只要能大把大把的赚钱,什么条件不条件的,关父一概没放在眼里,他说:“苦点累点无所谓,只要安全有保障就行。” 秦萍当即给他吃了颗定心丸,说道:“这个不用担心,坦桑那边治安向来不错,不光过去做生意的中国人多,经常有解放军去那边训练。” 关父闻言最后一点顾虑彻底消失不见,迫不及待问起什么时候可以正式上班。 明珠看一看关父,再看看关磊,问道:“你们两个谁去?” 关父惊讶地愣住,转头去看关晴,发现女儿也是一脸惊讶,于是他纳闷道:“你们不是要两个人去那边吗?” “新公司开张是不可能全部启用新人的,必须老带新,现在暂时只有一个新人名额,半年或者一年后才会有第二个。” 父子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说话。好一会儿关晴忽然一把抓住关磊的手臂,低声对关父说道:“爸爸,不然你就让……” 关父甩了关晴一记眼刀,随后坐正身体大义凛然道:“我去吧,我这个做爸爸的替儿子去打头阵,让他过个一年半载再去,到时候我已经是老员工了,刚好能够带带他。” 任凭关晴姐弟两个在身后怎样拉扯关父的衣摆,关父始终不为所动。 “那就这样定下吧。”秦萍懒懒说道,“明珠,辛苦你这几天带这位关先生办一下签证和护照。” “没问题。” 明珠以公司的名义在酒店给关家父子开了一间标间,就在她和关晴的房间楼下。 关父进门后四处看了看比较满意,转头开始催关磊回家,“回去看一看你奶奶,我办完签证和护照就回去。” 关磊懒得跟他多说,出门坐电梯来找明珠和关晴。 明珠正在整理自己的背包,各种证件铺了半床。关晴像是刚刚被雷劈过,还处在震惊当中,关磊进门她才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问明珠:“你要办厂?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关磊闻言愣在原地,问道:“明珠姐,你准备办什么厂?” “口罩厂。”明珠逐一收起证件,笑着问关磊:“怎么样关磊,有没有兴趣给我当厂长?” 一只蝴蝶无论怎样扇动翅膀也不会使历史的车轮改变方向,明珠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好迎接一切的准备,而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重生回来的这半年多时间,明珠一直在留意关于口罩厂的相关信息,办厂需要的各种资质条件和机器、用料等相关信息她早已烂熟于心,只等时机成熟就要开工建厂。 而眼下正是她认为最适合的时机。 杭州这里政通人和,政府部门的办事效率极高。明珠跟秦萍打听过,像她打算建的只有两条简短生产线的口罩厂,一天时间不到就能把手续全跑完。 可能唯一比较麻烦的就是厂子的选址和仓储。关于这个问题秦萍倒是给明珠提供了一个非常有用的信息,她说杭州下面偏僻一些的乡村一般都有扶持政策,如果雇佣村民做员工的话可以享受的优惠政策就更多了。 明珠几乎是瞬间就把主意打到了关晴身上,因为关晴家里不光有地,还有人。 关母没有正式工作,去年开始在县城酒店做房嫂,三班倒每个月的工资才三千多块。关磊白天送外卖,晚上偶尔在物流公司做分拣员。 而明珠要建的口罩厂其实小得不能再小,只有两条一名工人就能看顾过来的生产线,占地面积恐怕都比不过关晴家的正屋。至于仓储就更不用愁了,关晴爷爷奶奶家有许多空屋,简单修补一下就是现成的仓库。 唯一的阻碍大概就是关父了,然而他即将被发配非洲,即便知道后横加阻拦也鞭长莫及。 凑齐了天时地利人和,关家简直是明珠建厂的最优选择,所以她要关磊当厂长的话绝不是一时戏言,而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关磊来做这个口罩厂的厂长,和关母一起负责生产,明珠绝对能够保证母子两个足不出户赚的钱要比在外面风吹雨淋打工赚得多。 并且她还要以口罩厂的名义给关家母子三人办理五险一金,该补缴的一次性都补缴完毕,让关母彻底没有后顾之忧。 关磊听到这里简直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将明珠拉去家里放鞭炮。关晴比他想的多了些,虽然也很激动,却仍坚持问出自己心中的疑虑。 “口罩做出来容易,可你打算怎么卖呢?总不能还是挂闲鱼吧?” 明珠闻言满脸的意味深长,说道:“谁说我要卖?做出来的口罩我不仅不卖,还要全部囤起来。” “囤起来?囤到猴年马月?” 明珠捻了捻手指,说道:“用不了那么久,十个月就够了。” 第52章 百解医疗器械有限公司终于成立了 为免横生枝节,在关父正式踏上发配之旅前,建厂的事三个人一个字都没有对关母说过。 期间明珠自己找到口罩生产线的厂家,预定了两条生产线,又联系好两家熔喷布的供应商,顺便还去连山坞村考察了一下环境。 连山坞村的确比较偏远,不过倒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道路比较狭窄,村子里只有一条双车道的水泥路,关晴担心将来进出货会比较麻烦。 明珠一点都不担心。进货无非是熔喷布,大不了加钱雇货车一次性多进一点。而出货那就更不用担心了,到时候一旦得知村里有大量口罩出售,就算连山坞村没有路有人自费都能连夜铺出一条路来。 关晴却始终没有明珠这样豁达。一家工厂即便再小,有进就得有出,供销平衡厂子才能发展下去。像明珠说的那样只做不卖那做的还是生意吗?那明明是貔貅。 她提起貔貅倒是给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明珠提供了一个思路,她正色对关晴说道:“说起貔貅,当初我砸墙的事你还记得吧?” 关晴像看傻子一样看她,“那是五百万,不是五百块,我怎么可能忘记!” “没忘就行,那你想想,我为什么那么肯定墙里边一定有东西呢?”明珠定定看向关晴。 关晴瞥她一眼,说道:“我当时问你,你还说天机不可泄露来着,怎么,现在又能泄露了?” “那当然不能。” 关晴砸她两记粉拳,愤愤道:“那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想说的就是,我这么做肯定有我的道理,就像砸墙那件事一样,我肯定不会做无用功,懂了吧?” 关晴想了想,小心翼翼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些口罩十个月以后再卖能卖出高价?” 明珠点头,关晴又问:“能有多高?两倍?三倍?”现在普通的一次性口罩不过才几分钱一个,好一点的也才五毛,囤的再多又能赚多少呢? 明珠但笑不语,摸一摸关晴的头顶,说道:“胆子可以再大一点。” 因为这次谈话时关晴无意间提起貔貅,让明珠忽然想起家里那个貔貅把件的底部刻有两个篆文小字——百解。 想一想她觉得这两个字十分不错,出处更是了不得,貔貅自古以来都是瑞兽,有辟邪的效用,做口罩厂的厂名就更合适了。 于是她拿着两张貔貅照片,在网上找了个画师照猫画虎,将重画之后的貔貅画像用作了注册商标。 半个多月后,在关父正式拿到签证护照和飞机票的同时,明珠的百解医疗器械有限公司也终于成立了。 还没等关母从老公远赴海外的郁闷和痛心中缓过神来,关磊就把口罩厂的营业执照放在了她的膝头,并特意将写有自家地址的住所一栏指给她看。 关母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着急忙慌说道:“要死啦你!在家里开公司?你爸爸知道扒掉你的皮!” “不是我开的,我姐的老板要租我们家房子开口罩厂,雇我和你做员工,每个月工资七千块,还有五险一金,我姐觉得条件不错就同意了,我已经和人家签了租房协议。”关磊拿出租房合同,告诉关母现在反悔的话要赔对方一大笔违约金。 关母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翻来覆去却只有一句话:“完了,完了,你爸爸如果知道你让人动祖屋和我们家房子一定会生气的,他生气之后不回来了怎么办?你让我怎么活呀你!” 关磊蹲下来握住关母的双手,鼓起勇气说道:“妈妈,将来我们两个每个月能有一万多块工资呢,再加上房租就是两万多块,人家老板还给办五险一金,你以后养老和我将来买房都不成问题,这样还不够吗?” “明明你一个人也可以生活得很好,为什么不试着离开爸爸呢?” 关母的眼泪脱眶而出,滴滴滑落在手中白纸上,呜呜咽咽说道:“我知道你们姐弟都恨你爸爸,可他都已经去非洲打工了你们还想怎么样呢?他不是已经答应你们把钱打到你的卡上吗?你们还想他怎样?” 关磊低头沉默良久,轻声说道:“妈妈,你知道吗?我之所以同意租房给人家建厂,是因为爸爸临走前偷走了我的银行卡。” “他根本就不会打钱回来,也从来没想过打钱回来。认清现实吧妈妈,他把奶奶扔给你然后一走了之了。” 不管关母能不能认清现实,关晴家房子的翻新改造工程都开始如期进行。爷爷奶奶的老宅保存完好,三间主屋留下给关家人居住,其余房舍拆拆修修,都改做了仓库。 生产车间则放在了关晴家院子里,明珠下大本钱将旧房推倒重建,盖了个焕然一新的现代化标准厂房。 建房期间关母躲在关晴奶奶的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态度十足十的抗拒。 想不到关晴的奶奶比关母要开明许多,她劝慰关母抓紧送到手边的大好机会,这样的美事打着灯笼都难找。 “人家放着马路旁那么多临街的房子不去租,偏要来租我们家这几间破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七千块的工资,以前你两个月都未必能赚到,这还不满足?” “你想一想,你赚得多些,我儿是不是就能在外边轻松一些?往常都是他养家,现在也该轮到你了。” “我是瘫了不能动,但凡我能走路我就去跟小晴说把我也塞进厂子里去,管他是扫地还是洒水,只要给钱我就能干。” 也不知道关晴奶奶哪一句话戳中了关母的心事,第二天关母来到工地,主动给建房的工人端茶倒水,询问工程进度。 工程进展得很快,刚刚出正月厂房就已经验收完毕,生产线也顺利进场安装调试。 只是还不等关磊和关母完全学会操作机器并正式生产出第一个合格的口罩,远在利木的白家就出了件大事。明珠不得不将关晴暂时留下看顾工厂,自己连夜坐飞机赶回去。 第53章 最终撞上孟合浦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睛 白婶瘦骨嶙峋地躺在炕上,左手手背上扎着输液针,听到明珠的说话声,她忙用右手抓起枕巾盖在脸上,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随即枕巾下就传出强忍的呜咽声。 白叔打开房门,示意明珠去西屋说话。 “交了保证金,派出所给办了取保候审,让回家等消息。”白叔弯腰驼背坐在椅子上,慢吞吞卷一支旱烟,“她不叫跟你说,可是不找你我实在不知道这事该找谁,总不能眼瞅着她进去蹲大牢吧。” 说着白叔抹了一把潮湿的眼眶,说道:“就算是小伟他妈贪心,可也不至于坐牢啊!明珠,你帮帮你婶子,帮帮她吧。” 正月十五刚过没几天,有人骑一辆电三轮过来卖废品。明珠还没回来,白婶就叫那人去别家卖。那人说三轮车电量不足,走不了太远,知道白婶也收废品,问她要不要,要的话就便宜点卖给她,省得折腾来折腾去的麻烦。 白婶上前一看是两捆铜丝,大约三十来斤,看那小伙儿冻得可怜兮兮的,干脆就自己出钱收下了。那小伙儿办事儿也利索,没还价,拿了钱就走。 正月底他又来了一次,卖给白婶五十多斤铜线。 过了大约一个礼拜,小伙带了一个人过来,卖给白婶两捆没开封的电缆。 问题就出在这两捆电缆身上。白婶当天收下之后,仅仅过了两天时间警察就直接找上门来,说是刚刚破获一起盗窃案,犯罪嫌疑人交代在她这里销的赃。 因为明珠一直没回来,所以白婶就把电缆和铜线都放在仓库里,等她回来一并处理。刚好方便了警察捉贼见赃,仓库被翻个底朝天,白婶先后两次收回来的铜线和最后那两捆电缆都被当做赃物收走,一并带走的还有白婶本人。 进了派出所才知道,那两捆电缆是小偷去年从外地某个工厂里偷出来的。总共偷出来八捆,小偷在当地卖了其中六捆,不知道为什么偏偏留下其中两捆没卖,还带回了利木老家。 过年期间这名小偷上了牌桌,手里的钱输了个精光还想翻身,就把手里的两捆电缆亮了出来。 可惜跟他打牌的都知道他是哪路货色,没人愿意收他的东西。一旁卖呆儿的一个人就说知道附近有个收废品的,可以带他去把电缆卖掉换钱。 紧接着卖电缆的钱到手小偷刚热了个身,警察就找上门把他给抓了。审讯的时候小偷把犯罪过程交代得一清二楚,唯独销赃地点他只记得一个,就是白婶家。 也不知道是警察的审讯手段还是什么,审讯室里警察把其余六捆电缆的罪责也套在了白婶头上,勒令她交代赃物去向,否则抗拒从严。 白婶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村妇女,当场就在审讯室里被吓到失禁,直接昏过去了,等候在外的白叔和白家伟交了保证金才将人接回家里照料。 明珠沉默好一会儿,缓缓说道:“我走前叮嘱过白婶,我不在时拿不准的东西她最好别收。” 白家伟红着脸低下头去,说道:“我妈说过,所以她这几天一直说没脸见你,不叫我们跟你说这事。” 可是他们爷俩没办法呀,不跟明珠说还能跟谁去说呢? 白家伟瘸着一条腿在派出所和律所之间跑来跑去,总也听不到一句实话,有的只是让他回家耐心等待和认罪伏法的冷漠说辞。 什么也不干坐在家里等?等什么?等法院通知他们爷俩什么时候把白婶送进监狱吗?还是像律师说的那样,花钱免灾,赔了钱就不用坐牢了? 实在是没有一个可以商量的人,所以白家伟才不得不打电话给明珠。 明珠倒不是怪白婶贪心,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她是白婶的话搞不好也会栽进去。且不说是老客户带新客户上门,就说像白婶这样只在走街串巷时接触些锅碗瓢盆的小贩哪里会有那么多戒心,没接触过她又怎么会知道全新未开封的电缆还存在着风险。 另外明珠认为派出所那边也有问题,明明只找到两捆电缆,怎么就死活非得认定另外六捆也在白婶手里呢?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白婶究竟会不会被判刑。虽然明珠觉得既然都允许取保候审了,那就证明案件不是特别严重,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但她毕竟不是律师也不是警察,说话做不得准。 专业的事还是得找专业的人来做,所以明珠决定先找个律师咨询一下。 姚琛在微信里给明珠推了一个同所的刑事律师名片过来,明珠跟那人约好第二天在事务所见面。 第二天一早明珠打车前往律师事务所,出租车来到写字楼前时忽然来了个急刹。 司机咬牙切齿地骂:“妈的!保时捷就了不起啊?”骂完扭头对明珠说道:“早高峰,就这儿下吧,十六块八收你十六得了。” 明珠得了八毛钱的便宜,乖乖扫码付款,下车之后一抬头刚好跟从保时捷上下来的人面面相觑。 一身阿玛尼手工定制西装风度翩翩的邢济:“……” 身穿过季长款羽绒服从头黑到脚的明珠:“……” 身旁不时有在写字楼里上班的人经过,明珠听到有人跟邢济打招呼喊他邢总。 邢总这个称呼让明珠缓缓垂下眼睛,趁几名妆容精致的职场女性跟邢济打招呼的工夫,她装作没认出来的样子一低头快步进了写字楼。 天可怜见,三十层的写字楼总共才八部电梯,其中六部前面大排长龙,另外两部则挂了vip的牌子,无卡禁止外人乘坐。 明珠慢吞吞走过去,随便选了一列队伍站到末尾处,抿唇一边反省一边懊恼。 怎么说也是同桌吃过饭的人,打个招呼是应该的,刚刚多少有些露怯。可是对方现在是邢总,不是当初在饭桌上饕餮一样吃饺子的帅哥,地点不同身份也不同,贸然打招呼……万一人家不愿意搭理自己呢?多丢脸。 明珠低头瞧了瞧自己脚上的运动鞋,余光瞥见一双锃亮的黑皮鞋往自己身后走来。她急忙往前蹭了蹭,给身后多留了一些空间。 黑皮鞋经过明珠,几乎刚在vip电梯前站定电梯门就打开了,那人走了进去,电梯门却没有立即关闭。 随后另外一双黑皮鞋从电梯里走出来,来到队尾,含笑问道:“明珠?” 明珠的目光一寸寸上移,最终撞上孟合浦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睛。 第54章 我心甘情愿拜倒在三鲜馅饺子的石榴裙下 电梯门关闭,隔绝了外面排队人群向里窥探的目光。 明珠稍稍向前探身,隔着孟合浦微笑跟邢济打招呼:“早上好啊。” 邢济缓缓转动头部,目光平稳滑过明珠的脸孔,着落在孟合浦身上,问道:“谁在说话?” 明珠立即举起左手做乖学生状,小声说道:“我,我说的。” 邢济的目光这才落在她脸上,挑了挑眉毛欣喜万分说道:“哇!原来是你啊明珠,你能看到我吗?” 明珠脸红得像猴屁股一样,根本不敢去看邢济的脸色,讷讷说道:“能。” “能、看、到、就、好。”每个字都像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一样,邢济的阴阳怪气登峰造极,“我还以为我突然会隐身术了呢。” 明珠这下连话都不敢说了。 孟合浦瞪了邢济一眼,和颜悦色地问明珠:“你要去几楼?” “12楼。” “明鉴律师事务所啊,怎么,你要打官司?”邢济上下打量明珠,“看不出来啊,胆子小的跟老鼠一样。”说完他还冷哼两声。 明珠理亏,不好意思跟他争辩,于是老实答道:“不是,我邻居出了点事,我帮忙咨询一下律师。” “律师费很贵的,咨询也要收费,你知道吗?”邢济双臂环胸,垂头盯着明珠。 明珠乖乖点头,诚实作答:“知道,以前咨询过,这次来之前也问过了价格。” “你要咨询刑事方面的问题还是民事?”邢济的两根手指在臂膀上敲了敲,语气和缓许多,“说不定我能帮你省下一笔咨询费。” 明珠不明所以,傻傻答道:“应该是刑事吧,邻居不小心收到赃物,被取保候审了。” 叮一声12楼到了,邢济直接伸手按下关门键,回头耐人寻味地对明珠挑了挑眉,说道:“那你运气还真是不错。” 电梯继续上行至18楼,门开后明珠立刻迷失在前台小姐一声声甜腻腻的邢总和孟先生的招呼声中,跟屁虫一样跟在两人身后走进一间办公室。 邢济脱下外套就走开了,临走前给明珠下达指示:“你的事和他说,我去开个会。” 明珠直到坐下来那一刻才恍惚想起,这间办公室门上挂着的铭牌好像是法务总监没错吧?再一抬头,发现办公桌上银灰色的铭牌端端正正刻着孟合浦三个大字。 明珠心中惴惴,法务总监……也在外接私活吗? 孟合浦倒了杯茶给明珠,面对面坐下来,笑着说道:“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我说一下,看我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他的笑容实在是太灿烂了,明珠瞬间放下戒备心,将白婶的事情对他娓娓道来。 “你怀疑这是别人给你挖的陷阱?为什么这么说?”孟合浦问道。 “因为我在离家之前曾经接过两通电话,那人说手里有二百多斤没开封的电缆着急要卖,我当时就是因为害怕是赃物所以没收。” “那人电话你还留着吗?给我看一下。”随后孟合浦不知将那个电话号码发给了谁,等待对方回复的间隙又问道:“你有怀疑对象吗?就是你觉得谁最有可能给你挖陷阱。” 那可太多了,明珠觉得她得掰着手指头挨个数一遍,才能保证没有遗漏任何一个可疑对象。 孟合浦听完她的叙述皱了皱眉,疑惑道:“全是初中同学?什么仇什么怨要追杀你到现在。” 明珠抿唇沉默,不知道该怎么说,又从何说起。 就像满地陈芝麻烂谷子,绝大多数人看都不会看,她却低头弯腰捡了这么多年,也许在别人看来她这种行为就叫做钻牛角尖,抓着旧事不放还要自讨苦吃。 所以又何必说出来呢?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 “说不到一起去,吵了一大架,我把他们全都得罪了。”明珠说道,笑一笑又说:“应该是得罪狠了。” 孟合浦看了看她的表情,没有继续追问。 过了一会儿他拿起手机,将一张资料页拿给明珠看,“这个人你认识吗?” 牛通,男,年龄29岁,照片上是一张年轻而潦草的脸,明珠却仿佛通过那双无神的眼睛看到了五年后那个畏畏缩缩的刑满释放人员。 这个人原本是马路边趴活的电工,偶然的机会被章良招进公司,在他公司的工装队里干活。 幕后黑手是章良,明珠一点都不感到意外,谁让他身上有双重buff呢,除了他自己的报复心理想必也少不了鲍颖的推波助澜。 但是牛通这个人现在应该刚刚进章良的公司不久,按时间来说明珠压根不认识他,于是明珠摇一摇头,说道:“没有印象。” 孟合浦将手机收起来,整理了一下刚刚明珠的口述内容,说道:“你先不要自乱阵脚,也许只是巧合而已。你邻居的事其实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严重,有一说一,态度诚恳积极一点,该赔就赔,前提是不该赔的千万不能赔,懂了吗?” 明珠信心百倍地点头,孟合浦笑着说道:“邢济还真说对了,这点小事哪里值得你花钱找律师咨询。” 明珠搓搓手,说道:“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嘛,在你看来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在我们看来天都快塌了。” “就像你觉得包饺子非常简单,而我却觉得难如登天一样?”孟合浦端着茶杯笑问。 明珠失笑,反问道:“怎么就难如登天了?那天你包的饺子你自己吃过之后不是说味道很好吗?” “是很好,但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孟合浦眉头轻趸,满脸费解,“明明食材和调料一模一样,我就是觉得你包的和我包的,还有我们一起包的味道各不相同。” “那你觉得哪种最好吃呢?”明珠打趣道。 “嗯……”孟合浦思考片刻,给了一个明珠意料之中的答案,“撞车那次你给我的那袋最好吃,可以说鲜掉眉毛。” 明珠一不小心笑出了声,“既然这样,咨询费我就不给你了,哪天从我老师那里讨一袋三鲜馅饺子给你当做谢礼,你觉得怎么样?” 孟合浦似乎有些意外,愣了片刻才说道:“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老师了?” “不会,老师退休后很清闲的,每天发信息叫我过去吃饭。” “那……好吧。”孟合浦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幽默地说:“我心甘情愿拜倒在三鲜馅饺子的石榴裙下。” 第55章 但是没关系,她可以想办法将这颗定时炸弹提前引爆 有了孟合浦做幕后军师,白婶的案子解决起来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明珠按照孟合浦的建议积极联系失窃方和派出所,态度诚恳始终如一。再加上公安局在之后的办案过程中先后找到了其他电缆的下落,彻底洗清了白婶销赃窝点的嫌疑,所以她最后只被判了个没收违法所得并罚款的结果,这件事就算正式落下帷幕。 然而对于白婶一家三口来说事情已经结束了,对于明珠来说潜在的危险却还没有解除。 自从孟合浦在办公室里给她看过牛通的照片,明珠的心就一直七上八下。牛通这个人究竟为什么会找主动找上白婶,别人也许不知道,明珠自己却心知肚明。 正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就别怪我六亲不认。为了不打无准备之仗,明珠每天抽出大量时间来收听章家的录音。 那个被她扔在章良家沙发底下的窃听器竟然安然无恙地躲过了节前大扫除,到现在还在尽职尽责地上传每日窃听文件,真是个意外之喜。 明珠每天遨游在海量的声音文件当中,别说,还真被她过滤出几条比较有价值的信息。 首先,章良果真贷款付了恒大那套房子的首付,不过不是经营贷也不是抵押贷,而是某个小额贷款公司给他办的无抵押贷款。 其次,章婷寒假回家与鲍颖接触后不是很高兴,因为鲍颖不像明珠那样可以任她予取予求,相处时更是不顾及她是她未来小姑子的身份,对章婷不仅从来没有礼让过,还总是压她一头。 最后,牛通找上白婶这件事居然是明珠想多了。倒也不算错,因为章良原本就打算给明珠安一个销赃的罪名,只可惜明珠没上当。 后来陷害这件事虽然随着明珠去杭州而不了了之,但她的废品回收站在牛通那里已经挂上了号。老板交代的任务他能不上心吗?所以牛通后来两次去白婶那里卖铜线都是为了打探消息和铺路。 至于后来牵线卖电缆则纯属巧合,牛通也不知道那两捆电缆是赃物,他只不过想借机跟白婶拉近一下关系,没想到歪打正着把销赃的罪名安到了白婶头上。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明知道章良不怀好意她总不能坐以待毙吧?防患于未然在明珠看来过于被动,她准备重拳出击。 那么该怎样出击呢?贷款方面她无从下手,实在是有心无力,但人事方面,明珠恰巧认识章良公司一个重要成员,这个人不仅工作内容十分重要,上辈子捅出来的篓子也十分重大。 明珠掐指一算,现在还远不到这个人捅娄子的时候,但是没关系,她可以想办法将这颗定时炸弹提前引爆,反正早晚都是要有这么一天的。 过了没几天,明珠就在距离章良公司不远的某个十字路口偶遇了章良的秘书钱雯。 钱雯是杨启秀娘家那边的亲戚,长得眉清目秀娇俏可人,有一张深受中老年妇女喜爱的面孔。杨启秀当初曾经有意想让这个姑娘做她的二儿媳妇,可惜掐指一算她和章良没出五服。 上辈子钱雯和明珠一样,都长了一颗恋爱脑,不同的是明珠恋爱过程顺遂结局凄惨。而钱雯则是个外柔内刚的姑娘,在爱情和亲情的两难境地下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爱情,和男朋友两个人努力多年才终于将事业和爱情都修成了正果。 明珠对这个姑娘的印象十分不错,所以决定帮她一把。 十字路口有家小资风格的奶茶店,明珠笑着将偶遇的钱雯推了进去,随便点了两杯丝绒拿铁两块巧克力蛋糕。 钱雯拦住明珠还想继续点单的手,说道:“明珠姐,先这样吧,吃不了多浪费。” 明珠又点了一份水果捞,笑着说:“好吧,我们边吃边聊,不够的话再点。” 说来有点搞笑,整个装修公司的固定员工除章良和钱雯以外只有三个,一个设计师一位会计以及一名监理。 其中设计师和会计是兼职,日常并不坐班,而监理又常年泡在工地上没事不会到公司来,所以明珠屈指可数的几次去章良公司,都只有钱雯在场。 作为章良的远亲和公司员工,钱雯一直以为很快就能喝到这两个人的喜酒。 谁知道有一天章良说换人就换人,还悄咪咪警告钱雯不要在鲍颖面前提起自己和明珠谈过恋爱的事,因为怕鲍颖会吃醋。 章良这一系列的所作所为让钱雯心里鄙视他许久。不是鄙视他喜新厌旧,而是对他一面隐藏旧人的存在一面还要在新人面前极尽所能地贬低旧人而不齿。 这种男人,白送给她她都不要。 因此,钱雯对明珠的态度是热络中又带着些可怜意味的,可怜明珠被章良甩了还要被他嚼舌根。 这些不用钱雯说明珠都知道,章良那个人的德性她再清楚不过,于是她轻描淡写地问道:“怎么样?章良是不是没少在背后说我坏话?” 钱雯低笑不语,吸一口奶茶里的珍珠慢慢在口中咀嚼。 “真是的,我明明成全他们了还是不肯放过我。”明珠轻描淡写地说。 怎么说章良也是钱雯的老板,有些事明珠这个老板前女友敢说钱雯却不太敢听,她怕打击自己的工作积极性,于是钱雯轻咳一声,问道:“明珠姐,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继承我爸爸的废品回收站,四处捡垃圾呢。” “捡……垃圾?”钱雯眼中满是无措,不知道这话该信还是不该信,因为从明珠的外表根本看不出来她所从事的是又脏又累又……令人看不起的职业。 明珠无所谓地耸耸肩,说道:“对啊,想不到吧?不过我捡的垃圾跟你平常看到的那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钱雯似乎有了些兴趣。 “别人捡垃圾只要能卖钱的都要,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三天不开张,开张吃三天的那种。”明珠将手机拿出来,打开闲鱼在售页面给钱雯看,“桥北新区的帝王花园你知道吧?我在那里翻垃圾桶,有钱人连扔出来的垃圾都是高档货,随便一转手就是几百上千块。” 关晴人虽然滞留在杭州,但正经工作一直没有落下,每天坚持把闲鱼业务打理得井井有条。钱雯的手指轻轻一滑,大片已成交和在售中的二手物品在她眼前滑过,其中果然有许多看上去就高大上的东西,甚至不乏奢侈品。 价格最低的不过几十块,最高的高达四位数,钱雯看着看着眼睛不由得越睁越大。 “还能这么挣钱吗?” “这有什么呀。”明珠拿过手机,打开相册里一张照片,说道:“看见这个相框没有?某个富家小姐的同学送她的毕业礼物,被家里人当做废品给扔了。” “结果你猜我在里面发现了啥?相框后面是能打开的,送礼物的人在里面夹了一张告白纸条,我照着上面的名字找过去,把相框还给那个女孩子的时候她当着我的面又哭又笑,随手就抓了一万多块给我,叫我无论如何也得收下。” “后来两人成了,那女孩子还送糖给我呢。” 钱雯的眼睛都快贴到明珠手机屏幕上了,她紧咬下唇,半信半疑道:“这个相框后面能打开?” “能啊,四角有四个卡扣,一掰就开。怎么?你该不会也有这么一个相框吧?” “我……还真有。”钱雯的表情有些难以置信,还有几分隐隐的激动,“高中同学送的毕业礼物。” “那还等什么呀,赶紧回家去看看。”明珠催促道。 第56章 我怀疑你在提醒我该还债了 当天稍晚一些时候,明珠的微信迎来钱雯一顿狂轰滥炸。 图片里夹杂着语音条,钱雯的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亢奋:“明珠姐,我的相框里竟然也有纸条,还不止一个,是许多个,我都数不清,实在太多了。” 那个相框是高三时期的同桌送给她的,夹在相框后面的纸条与其说是告白,不如说是一个男生对一个女生的心动全纪录。 他将自己日记中对钱雯的心动过程全部重复一遍,每一张纸条就是一个时间点,一个理由,一份爱意,一直到高考最后一天。 男生没有参加高考,他在考场外默默无闻陪了钱雯三天,之后独自一人踏上远行的列车,进厂打工去了。 上辈子,钱雯是在网上发现相框里隐藏着秘密的,当时是2021年,全国各地都在居家隔离。她的那位爱慕者不幸感染后在医院治疗,钱雯想尽一切办法也没能见他一面,于是打算把自己也弄进医院去找他。 谁知不幸被家人发现,把她锁在家里两个多月不见天日。钱雯的家人因此对那名男生的印象极差,从一开始就不赞成两个人谈恋爱。 钱雯却像中邪一样非他不可,隔离期结束后不顾一切和男生私奔了。一直到2024年初明珠才重新得到了钱雯的消息,她和男朋友终于得到家人的认可,正在筹办婚礼中。 瞧吧,不过动动嘴皮子而已,就让钱雯免受许多相思苦,明珠觉得自己简直是太善良了。 善良的明珠精神百倍,就连在倒春寒时节的夜里翻垃圾桶都不觉得怎么冷,一边翻还一边哼着歌。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寂静的夜里身后突然有人说话,明珠被吓了好大一跳,抚着胸口回头看去发现竟然是孟合浦。 “关晴老家还有事没做完,得晚两天才能回来,我就自己来了。”明珠摘下口罩,雾气朦朦中露出一张睫毛挂满霜花的笑脸,“这么巧,你来这里找朋友吗?” 孟合浦不答反问:“天黑夜冷,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明珠耸耸肩,四下里看一看,态度十分无所谓,“高档小区24小时有人巡逻,再说我一个捡垃圾的,怕什么呀。” 孟合浦看看她,又看看她脚边的蛇皮袋,问道:“需要帮忙吗?” 明珠看看他脚上一尘不染的黑皮鞋,再看看他身上那件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羊绒大衣,摇头笑道:“可能我目前最需要的就是你离我远一点,否则脏了你身上任何一件东西我都赔不起。” 手电筒的光束远远打过来,两名巡逻保安很快走近,一边走一边询问:“先生,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语气里仿佛带着某种莫名其妙的意味,像一根蓄势待发的刺,只需得到孟合浦确认就要向明珠发射一样。 明珠再次耸了耸肩,双手摊开,说道:“瞧,我都说让你离我远一点了。” 孟合浦皱眉低头,转身对保安说道:“没事,和朋友聊聊天而已。” 两名保安的目光在一男一女身上打转,明显半信半疑,却不好说什么,哼哈两句就转向了别处。 转过身来发现明珠看他的目光别有深意,孟合浦顿了顿,问道:“怎么?” 明珠噗呲一笑,说道:“我在想,也许因为你这句话,物业公司那群人以后就要对我另眼相看了。” “为什么?” “像你……嗯,这种身份的人,怎么会有一个捡垃圾的朋友?还在冰天雪地里跟这个所谓的朋友站在垃圾桶旁边聊天。” “所以?” “所以他们根本不会相信你的话。”不仅不会相信,还会传出许多流言蜚语。 “呵。”孟合浦很短地笑了一下,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脸上写满不在乎,“如果有人问起,你可以告诉他们我们不仅是朋友,我还吃过你亲手包的饺子。” 明珠默了默,不太确定地说:“我怀疑你在提醒我该还债了。” “很明显吗?”孟合浦轻咳一声,说道:“事实上,冰箱里的饺子我的确已经吃光了。” 明珠叹了一口雾蒙蒙的白气,掀一掀眼皮说道:“我就说嘛。” 孟合浦走近两步,含笑问道:“说什么?难道你以为我像你一样以貌取人?” “我?以貌取人?”明珠睁大眼睛难以置信。 “容我提醒一下,上次在写字楼楼下装作没看到邢济的好像是你吧?”眸光里带着戏谑,孟合浦挑挑眉毛继续说道:“现在提起你他还会因为这件事而生气。” 明珠好像没有听到邢济生气这件事,抓着孟合浦话里的漏洞问道:“你们没事提我干什么?” “呃……”孟合浦卡了一下壳。 “还是因为饺子,对吧?”明珠笑容狡诈,仿佛为了成功将孟合浦一军而感到万分高兴。 “好吧,算你猜对了。”孟合浦学明珠那样耸耸肩,问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还债?” 明珠想了想,说道:“明后天吧,看你哪天方便。” “我都可以,你定好时间通知我。”孟合浦说道。 明珠想了想,忽然说:“要不然这样,你来我家,然后我把江老师也请过来,到时候让你吃一顿新鲜现包的,怎么样?” 孟合浦明显犹豫了一下,说道:“也可以,到时你发定位给我。” 明珠给他比了个手势,说道:“ok,等我跟江老师联系好再通知你。” 第二天明珠在微信上询问孟合浦什么时候有时间来家里吃饺子,孟合浦过了很久才回复:“抱歉,临时出差,恐怕要爽约了。” 明珠只好说:“那我包好给你冻起来吧,回来记得找我拿。” 第57章 何香猪肚汤 几天后明珠接到孟合浦的电话,对面传来的却是邢济的声音,“明珠,孟合浦病了,能麻烦你照顾他两天吗?” 明珠刚来到孟合浦家楼下,邢济就急匆匆迎了上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说道:“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在利木人生地不熟,我马上就要出差,能拜托的也就只有你了。” “去医院看过了吗?什么胃病这么严重?”明珠问。 “在北京看过不知道多少回了,慢性胃炎,没有特效药,只能靠养。平时不犯病的时候好人一个,一犯起病来疼得站都站不直。” 房门轻轻打开,孟合浦斜斜倚靠在床头,闭目合眼像是睡着了。 “疼得睡不着,已经两天两夜没合过眼了,只能抽空打个盹。”邢济凑到明珠耳旁用气声说话,“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给你打电话。” 邢济开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最近在欧洲出长差,他一走公司里各项事务就落到了名义上是法务总监实际上相当于公司副总的孟合浦头上。 公司业务其实并不多,孟合浦一直应付得很轻松。直到来了位久未见面的大客户,孟合浦尽情招待了客户三天,客户前脚上飞机他后脚就进了医院。 慢性浅表性胃炎,发作时伴随剧烈胃痉挛,用药后胃痉挛有所缓解,但胃部会有持续一段时间的隐痛。又因为用的药里面有抑制胃酸分泌的成分,所以患者本人感受不到饥饿。 “病这么严重还不能吃饭?”明珠难以理解,不吃饭体力跟不上身体还怎么恢复正常? “不是不能吃饭,是他感觉不到饿,也不想吃东西。”邢济打开冰箱,将里面五花八门的粥取出来,说道:“我叫了全市最有名的几家外卖,他最多只喝过两口。” 七八碗粥堆叠在一起,连本市小南风餐厅最负盛名的的小米南瓜粥都有,可惜都没拆封,看来是真的没有胃口。 手机通知声响个不停,邢济点开看了看不知道第多少条信息,拧眉说道:“我马上就要飞国外,他这里……” “交给我吧,别的我可能不行,一日三餐还是没问题的。”明珠说道。 邢济当即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 明珠打包票时胸有成竹,邢济一走她心里又有些惴惴的,毕竟她从来没照顾过胃病病人。都说喝粥养胃,然而就算她会煮的粥再多,也不能让一个病人顿顿都喝粥吧? 左思右想后明珠发信息向江老师求援,问她慢性胃炎吃什么比较好。 江老师回复:何香猪肚汤。 为了做这道何香猪肚汤,明珠先是跑到老城区的中药店买制首乌和小茴香两味中药,又到超市买了一副猪肚和一个砂锅。 东西倒是不贵,就是城南城北来回跑不是一般的折腾人。 炖猪肚的时候明珠守着灶台胡思乱想,如果端上桌的时候孟合浦只喝两口怎么办,她该怎么劝说才能让他多喝几口汤多吃两口猪肚。 没想到这件事是她想多了,她只不过去了下卫生间,回来就看见孟合浦正站在灶台前,掀起砂锅盖子在看里面的汤。 “何香猪肚汤。”孟合浦嘴角噙着淡淡笑意,转头看向明珠,“你怎么知道这道汤养胃?” “当然是问别人啦,江老师告诉我的。” 明珠认真去看孟合浦的神色,只见他唇色浅淡几近于无,双眼下黑眼圈浓重,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给他一顶顶戴花翎、一套补服他可以直接出门cos僵尸王。 可见被胃炎折磨得不轻。 明珠将砂锅里的猪肚翻了个个儿,说道:“你既然认识肯定以前吃过,不知道对你的胃病有没有用。” 孟合浦倚靠在岛台上,双臂环胸,仍是那副病西施的模样,说道:“我也不知道,从前吃的时候还没得过胃病。” 明珠有些无语,还以为他能看在药效的份上乖乖吃肉喝汤呢,看来还是得卖惨,于是她可怜兮兮说道:“有没有用你今天也得吃掉三分之一的肉和汤,不然我就白跑了,城南城北我整整跑了一大圈才凑齐这些东西。” 孟合浦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问道:“为什么是三分之一?” 明珠将江老师的语音点开外放给他听。 “每天早中晚各吃一次,连吃三天,吃完后下周同一时间再煮来吃,药渣能吃掉最好,不能吃就喝汤吃肉。” “这道汤有忌口,不能吃猪肉猪血,不能吃泥鳅鳝鱼,葱蒜萝卜也不行。” 孟合浦边听边点头,在语音结束后问道:“是一天分三次吃完整个猪肚吗?” 明珠刚想点头,忽然想起来自己没问过江老师这个问题,于是发信息过去问,江老师叮嘱她三天吃一个,一天一个有中毒的风险。 明珠有些脸红,不太敢去看孟合浦的脸色。幸好没有大意,否则好好一个胃炎病人就要被她照顾成中毒了。 孟合浦仿佛根本没注意到明珠的难堪,笑着说:“真是很久没有喝过这道汤了,我都已经忘记是什么味道了。” 无油无盐没有任何调味料的猪肚汤又能好喝到哪里去呢,与其说是汤还不如说是药。不过好在孟合浦这个病人不算难伺候,不需要明珠多费话就自己乖乖捧着汤碗慢慢啜饮去了。 明珠的养胃套餐除了何香猪肚汤外还有小米南瓜粥,自己熬的,并且谨遵江老师教诲餐桌上半点荤腥都不见。 孟合浦为此向她道歉,“要你照顾我已经非常不好意思了,结果还连累你跟我一起忌口,吃寡淡的饭菜。” 明珠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腰部,说道:“刚好减肥,我过年整整胖了三斤肉回来,不减不行了。” 孟合浦说道:“其实只要身体健康就好,你现在这样胖乎乎挺讨喜的。” 明珠已经能分清客套话和真心话,闻言淡淡一笑,说道:“等我减到合适的体重会停下来的。” “你打算怎么减?” “当然是少吃多动了。” 孟合浦想了想,从抽屉里找出一张卡片拿给明珠,“小区里有游泳馆和健身器材,刷卡随便用。” 明珠愣了愣,随后失笑道:“我哪来那么多时间从城南跑到桥北来运动?” “怎么没有时间?”孟合浦捧起汤碗轻轻喝了一口,说道:“你不是每天要来照顾我这个病人吗?” 明珠把卡片拿在手里看了看,觉得孟合浦说得有几分道理。 第58章 姐妹淘改夫妻档了? 第二天的早饭是青菜虾仁粥。 明珠没有过处理鲜虾的经验,开了视频向江老师取经。江老师正在家里打八段锦,一边手舞足蹈一边传授她经验。 一身黑色家居服的孟合浦拿着水杯路过厨房,不小心出镜了半个臂膀,江老师急忙摸出老花镜,在屏幕里张望半天小小声问明珠:“你那个生病了需要照顾的朋友是个男的?” “嗯,男的。”明珠大大方方回复,“怎么了?” 视频里江老师没说什么,转头却打字问明珠: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明珠摇头失笑,回复:我就算再瘦三十斤都不敢这么想,恩师,您也太把我当块宝了。 江老师:不要妄自菲薄,不过看起来你好像对他没有什么想法。 明珠:没有,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生不出任何想法。 江老师隔了许久才发过来一句话:要相信自己值得最好的,自信一点。 明珠虽然觉得自己的确值得最好的,但她现在还自信不起来。自信的女人必须要有雄厚的资本做支撑,而她,一无家世,二无美貌,三无钱财。 是的,明珠连唯一拥有的钱财也失去了,她现在不仅没钱,还越来越穷,全因为口罩厂这个吞金兽。 从建厂之初到现在短短两个月时间她已经搭进去了四百多万,而只要工厂不停工,每个月的原材料采购保守估计要二三十万。目前明珠手里的钱勉强能够支持她挺到年底,还是在没有特殊情况出现的情况下。 相当于屁股后面时刻挂着一只只进不出的貔貅,明珠心里除了对赚钱的渴望哪里还能再容不下其他念头。什么男人、自信之类,那都是财富自由之后才会出现在她词典的东西,眼下什么都没有向钱看向厚赚重要。 而现在,赚钱对明珠来说变得越来越困难,因为捡垃圾带来的收入对于口罩厂来说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法满足明珠的需求,她必须另辟蹊径去赚钱。 可是赚钱的办法如果那么容易找到世界上就不会有穷人了,就算明珠是重活一世的人对此也束手无策。 除非老天爷再宠幸她一次,再给她一堵藏有五百万的墙让她砸一砸。奈何明珠搜肠刮肚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上辈子还有什么宝藏可以让她在这辈子再捡漏。 说到捡漏,从墙里刨出来的那个貔貅过年时被明珠拿到杭州请人看了,鉴定结果那就是普普通通一个黄铜把件而已,最早不过清乾隆时期,不值什么钱,很是让捉襟见肘的明珠大失所望了一回。 捞不到偏财也没办法,但是正经的财路不能断,毕竟蚂蚱腿也是肉不是么。 明珠这几天晚上去帝王花园翻垃圾桶都比以往更细心,生怕遗漏了一丁点破铜烂铁。于是本来一辆小电驴就能驮走的蛇皮袋变得越来越重,后来甚至一分为二,脚踏垫上放一个,车后座上绑一个。 孟合浦知道后提议每天晚上陪她走一趟,车接车送,明珠没有同意。怎么可能同意呢?总不能让孟合浦穿着万把块的羊绒大衣陪自己在夜里翻垃圾桶吧?都说了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非要挤一起干嘛。 只是她的拒绝好像在孟合浦那里不太管用,病愈后的孟合浦三天两头在帝王花园和明珠偶遇,每次遇到都会开车跟在她身后送她到家附近的路口,瞎子都看得出来他的有意为之。 有次嘉嘉给明珠发微信,问她身边是不是多了一个英俊帅气的护花使者。她家楼道里两个保洁阿姨闲聊,传言小区里近期最轰动的新闻就是一个帅气多金的业主看上了一个捡垃圾的胖女人。 嘉嘉说:“我一想除了你没别人,是不是真的?” 这话问的,明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英俊帅气没错,可是人家不是她的护花使者啊。她的确是捡破烂的,然而哪个女人愿意承认自己胖呢?何况她都已经145斤了,只能说是微胖,微胖。 当天夜里孟合浦再次按时出现,明珠把聊天记录拿给他看,说道:“都说了不叫你来,看吧,绯闻都传出来了,我以后怎么跟男朋友解释啊?” 孟合浦看完皱一皱眉毛,说道:“我去和物业经理说,叫他们管好自己。” 明珠急忙拦住他,叹气道:“算了,那不是越描越脏么。”说完看了看他今天身上穿的那件长款风衣,笑一笑说道:“你要是实在没地方去就在车上坐着,别下来了。” “你究竟是怕以后没办法跟男朋友解释还是怕被人议论?”孟合浦的话里带着点令人难以理解的哀怨意味。 “都有吧,主要你病才好,更怕你复发。”每周炖一次的何香猪肚汤真挺麻烦的,明珠不想没事找事做。 孟合浦看似被她说服,老老实实坐在车上等。 正对大门口的第一个垃圾桶今天大丰收,盖子都扣不严。明珠把垃圾桶放倒,一点一点将里面的东西清理出来,发现都是些字画和书本,还有颜料和画笔什么的。 明珠打起手电筒仔细翻捡,希冀在某张字画上面找到某位名人的印信,可惜厚厚一沓字画上什么落款都没有。 不过虽然这些扔出来的字画不值什么钱,但是画得其实还挺好看的。别人都是画满整张纸的花鸟鱼虫,明珠翻检出来的全都是a4纸大小的画作。 画的东西也与众不同,都是些现实生活中常见的物件,比如说吹空调的猫,茶几上的半个西瓜,光屁股小孩仰头去拽君子兰叶片等等,寥寥几笔就能将人和物勾勒得惟妙惟肖,虽然画面只占整张纸的二分之一不到,但大片的留白却并不显得突兀。 不知道为什么,明珠很喜欢这些巴掌大的画,欣赏的时候总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可惜许多画作都和颜料混在了一起,数不清有多少张画被颜料污染得面目全非。 明珠一边心疼一边将画作分类,完好无损的分做一堆,受到污染的再分做一堆。那些面目全非的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当做废品,而只要还有部分利用价值的明珠都留了下来。能做什么她暂时还不知道,只是觉得画得这么好扔掉实在可惜。 因为做分类工作实在太专心,明珠根本没有察觉到孟合浦是什么时候来到她身旁的。 孟合浦主动蹲下来参与分类工作,明珠高兴地和他分享自己的所见所得。 “能装订成一本画册了。”孟合浦掂一掂手里那叠沉甸甸的画纸说道。 明珠眼睛一亮,说道:“我明天买两本文件夹,装这个刚刚好。” 孟合浦说:“不用买,我家里就有。” 明珠一高兴把所有能装订的画纸都拿给他,说道:“那就麻烦你了。” 第二天嘉嘉发微信询问明珠:“姐妹淘改夫妻档了?” 第59章 谁能想到一条朋友圈竟然还能引出来后面一连串的故事 一晃两天过去,门口那个大垃圾桶里终于不再出现字画相关的东西,孟合浦装订的画册也终于完工了。 总共二百四十张画,装了整整四个文件夹,捧在手里沉甸甸的,明珠实在爱不释手,得空就一本接一本的翻看。 另外有一部分被颜料污染的画作明珠虽然留了下来却一直不知道能做什么。后来某天孟合浦转发给她一个手工视频,明珠才知道原来有一种东西叫做手账,可以将任意东西在纸面上进行排列组合,形成另外一番独特的风景。 于是那些被污染的画作得到了拯救。明珠充分利用自己手里现有的材料,让那些或是五颜六色或是破破烂烂的画逐一焕发出新的生机。 当明珠好不容易终于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本手账,立刻迫不及待拿去与孟合浦分享。 两个人坐在现代车前排,孟合浦打开车内灯,一页一页逐一欣赏。每打开一页,明珠都像旁白一样在一旁给他做详细介绍。 “这个嫩黄色的背景眼熟吧?美团买药的外卖纸袋,从你那里拿的,我觉得跟这幅迎春花特别配。” “这个是我从毛线帽上剪下来的两根毛线,不会打蝴蝶结所以用胶水粘的。” “我实在太喜欢这幅两只小猫的画了,想给它们添一个毛线团,太小了我自己又不会弄,刚好那天捡到一个圣诞老人玩具,我就把帽子上的毛球剪下来粘了上去,好看吧?” 每一页都有故事,每一张都赏心悦目,孟合浦看得兴味盎然,看到喜欢的还特意拍下照片发了朋友圈。 没想到一条朋友圈竟然引出来后面一连串的故事。 就在孟合浦把明珠的手账当做朋友圈发出来的第三天,某个一直躺在他通讯录里的号码出乎意料地打来电话,开门见山问他那朋友圈里的几张照片从何而来。 鉴于对方的身份,孟合浦如实回答:“有个朋友捡到许多别人不要的画,觉得扔掉可惜,收集起来做成了手账。” 电话对面如释重负般轻舒一口气,笃定地问:“你这位朋友,是在帝王花园捡到那些画的吧?” 孟合浦找上门时明珠正在如痴如醉地做手账,看见院外站着的人是他有些大吃一惊,愣愣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儿?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孟合浦神色郑重,严肃说道:“有件事需要你配合一下。” 现代车出了南湾村驶入解放路,孟合浦给明珠讲了一件有些匪夷所思的事。 明珠捡到的那些画,属于一个才17岁的女孩子,母亲在她13岁时离世,父亲一年后再婚,很快便和新婚妻子生下一个儿子。 不久前这个女孩子开始自残,她的父亲发现后大发雷霆,认为她在没事找事,于是寒假后期将她送去了美术训练营。 为期十天的美术训练营,女孩子回到家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画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弟弟的玩具房。 父亲说她以前那些画着玩的东西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干脆都扔了。 女孩子说:“那里面有很多是妈妈留给我的画。” 父亲不以为意地说:“人都死了,还留着那些东西干什么?” 女孩子一句话都没有再和父亲说,转身当着父亲的面直接从阳台跳了下去。四楼,所幸楼下的防雨棚挡了一下,没死成,现在全身多处骨折躺在医院里。 “这女孩的舅舅是利木市商务局招商引资中心的主任,那天忽然看见我发的朋友圈,认出了那几幅画。” 明珠摸了摸怀里的画册和手账本,“所以?” “所以现在需要你去救人一命。”孟合浦熟练地打着方向盘,沉声说道:“那女孩一心想死,躺在病床上不吃不喝,全靠营养液吊命,她家里人想用这些画试试能不能让她回心转意。” 这个任务不可谓不沉重,沉重到明珠上楼的时候几乎迈不开脚步。 市一院顶层的单人病房是个套间,病房在最里面。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焦急地等候在门口,看见怀里大包小包的明珠老太太当场就落下了眼泪。 老爷子威严仍在,却红着眼眶对明珠道谢,一再感谢她留下了自己女儿的遗物和外孙女唯一的念想。 一个高个子戴眼镜的男人这时从病房里走出来,轻轻关上门后与孟合浦握手,说道:“看见你那条朋友圈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眼花,真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老爷子打断儿子的闲话,心急如焚道:“等下再说这些,快把画给熙熙看一看。” 床尾的铭牌上患者的名字叫做许念熙,是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全身各处打满石膏,脖颈上带着固定器。 她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一样躺在床上,对进来的所有人都不以为意,呆滞的目光像是投注在吊瓶上面,又像是透过吊瓶在看另一个世界。 老太太蹒跚着脚步走上前去,将一本画册拿在手里打开给外孙女看,“熙熙你看,你妈妈的画还在,有人捡到了好好收着呢,没有丢也没有烧,快来看。” 预想中女孩子如获至宝的眼神并没有出现,她把目光迟钝地移动到画册上面,眼神轻飘飘毫无重量,也没有一丝感情。 老太太看着毫无反应的外孙女,双手逐渐颤抖起来,一边翻着画册一边说道:“有一幅画,我记得,我记得你妈妈画的小时候的你在吃奶,特别可爱的那幅,在哪儿呢?”老太太的动作越来越急切,声音里也带上了哽咽。 吃奶的小孩子,明珠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手账,悄悄打开翻到某一页,递给老太太,轻声说到:“是这幅吧?” 那是一幅钢笔画,一个奶娃娃抱着奶瓶吃得欢快,头顶的阳光仿佛被钢笔线条具象化,直直投射到了画面之外。 明珠捡到的时候画纸已经被人撕做两半,是她用美纹纸将画从背面重新粘好,后来为了遮盖撕开的痕迹,她将一支假花的花枝沿痕迹粘在了画面中央,又在花枝四周用她那拙劣的画工画了一圈叶片。 小孩子仰躺在画面正中央,四周装饰了各种颜色的宝石、植物枝叶、礼物盒子,像是为孩子打造了一个绿意盎然又无比安全的窝。 熙熙的眼神落在上面就再也没有移开过。 老太太紧张地抖了抖手腕,眼神示意明珠过来接手。明珠诚惶诚恐地接过手账本,清了清嗓子问道:“你看过哈尔的移动城堡吗?” “里面哈尔变成乌鸦之后会有一个窝,我的灵感就来自他的窝。” “本来应该有一个苏菲女仆在这里向下看的,可是我不会画。” “这一张的灵感是城堡里的安全门,每转一下就换一个世界,你看,拨一下这里就是另外一张画。安全门是我用水彩笔涂的,颜色怎么调都跟动画里不太一样。” “还有这个卡西法,我知道画的很丑,可是我已经尽力了。”明珠抿了抿唇,说道:“糟蹋了你妈妈的画,对不起啊。” 过了很久,明珠听到女孩子用轻而又轻的声音说道:“没有,谢谢。” 第60章 绝佳的手账搭子 护士进来换了一瓶新的药水,名叫熙熙的女孩子很快睡了过去。明珠将手账本和画册一并放在床头,关门来到外间。 老太太伏在老爷子肩头已经泣不成声,熙熙的舅舅张主任正在和主治医生谈话,看神情似乎有些激动。 孟合浦走过来低声对明珠说道:“大夫说病人情绪方面明显有所好转,是好事,继续治疗下去有非常大的痊愈希望。” 抑郁症早期,病因诊断为持续长时间的情绪不佳,自己又不会排解所导致的。 长时间的情绪不佳这件事明珠非常有发言权,现在想来她读初中的时候也就是抑郁症的知识不像现在这样普及,而她又刚刚好神经比较粗、胆子比较小,所以才没落到和熙熙同样的下场。 她们也许曾经得过同样的病,已经26岁的明珠看着病床上17岁的熙熙,就像看见初中时期的自己一样。 “现在只有你能救她。”孟合浦说道。 就像你曾经救我那次一样,明珠在心里说道。她是相信因果的,比如现在,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 十年前孟合浦从天而降救她一命,也许就是为了今天由他牵线经自己的手来救熙熙一命。 怎么不算是报恩呢? 不需要二老声泪俱下地恳求,也不需要他们许以重利,熙熙的舅舅刚提了一句拜托,明珠就十分痛快地答应下来。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以后我每天都来。” 明珠说到做到,当天下午就把自己做手账的全副家当都搬到了病房里。 她先前整理画册的时候就发现,熙熙应该很喜欢宫崎骏的动画。恰巧明珠最近的手账灵感来自哈尔的移动城堡,做完这个系列她还打算做千与千寻和龙猫,刚好不用愁和熙熙没有共同语言。 不过虽然大夫说要尽量多和熙熙交流,让她能够体会到更多的温暖,但是她伤得那么重,说话都会牵动伤口,没有人舍得再让她受苦。 于是明珠就把目光投向了熙熙的姥爷张老爷子,老爷子今年70整,精神矍铄,看上去就像刚过六十岁。并且老爷子擅长水彩花鸟画,熙熙妈妈和熙熙的艺术细胞皆来源于他。 是一位绝佳的手账搭子。 怎料两人合作的第一天就被熙熙不看好。张老爷子按照明珠的要求对着手机里的苏菲图片画了一张素描出来,明珠满口称赞,觉得上色之后肯定更好看。 然而熙熙停顿两次,喘了三口气,评论道:“有形,无神。” 张老爷子强忍泪水,这话是熙熙当年刚会画画的时候他说来批评这孩子的,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如今被批评的成了他,他心里还止不住的高兴。 张老爷子像外孙女当年一样,弯腰虚心请教,“哪里无神?” “你没,看过。” 老爷子手忙脚乱看向明珠,明珠看熙熙的精神不错,直接将动画片投屏在了病房的电视上面,和熙熙一起陪着老爷子重温了一遍经典。 老人先开始还能对画面色彩和人物造型点评两句,后来随着剧情的推进,他很快便沉浸到了剧情当中,情绪也随着主角命运的起伏而起伏。 一遍看完,老爷子意犹未尽般回头看看外孙女,问道:“要不再看一遍?” 熙熙的眼睛里像洒满了细碎的星星碎片,牵动嘴角说道:“好。” 两遍看完,老爷子再画出来的苏菲终于得到了熙熙的点头认可,随后上色、固色一气呵成,明珠最后做剪影的时候一边下剪刀一边在心里问自己何德何能。 最后呈现出来的手账画面是一个椭圆形绿意盎然又装满珍宝的鸟巢,鸟巢中央是正在吃奶的小熙熙,四周围站着卡西法、马鲁克、苏菲和哈尔,大家满眼爱意地注视着画面正中被一根花枝裹缠着的熙熙。 明珠手捧脸颊看得目不转睛,悄声说:“真不敢相信这是我做出来的手账,太漂亮了。” 张老爷子也有些爱不释手的意思,说道:“你这姑娘真是心灵手巧,这些画到了你手里就像有了第二次生命一样。” 明珠没有自傲,急忙解释道:“不是我心灵手巧,我也是学别人的,我做的这些其实叫做垃圾手账,就是把生活中用不到的东西拼凑在一起。” 说完明珠当即顿住,怕祖孙两个以为她口中的垃圾是指那些被扔掉的画,于是接着说道:“谁让我本来就是捡垃圾的呢,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祖孙两个齐齐怔住,同时震惊于明珠对自己职业的泰然自若。 明珠看出来了,但她不以为意,轻松笑道:“怎么了?” 老爷子略显尴尬地咳嗽一声,说道:“没什么,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年轻的时候还讨过饭呢。” 明珠咧嘴一笑,说道:“我就当您在夸我将来前途无量了。” “不是夸,我看人准得很,你这姑娘将来肯定大有作为。” 两人对视而笑的工夫,病床上许久没有说话的熙熙忽然轻声问道:“你开心吗?” “当然了。”明珠挑了挑眉,对祖孙俩讲述自己的职业心得,“我这行虽然不好看也不好听,有时候还不好做,但是满足感真不是一般的多。” “比如说老爷子您,过年过节收了几瓶好酒,酒好喝瓶子也好看,酒喝完了瓶子您舍不得扔,总觉得留着将来能有大用。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以后,您外孙女跟您说:‘姥爷我要养花,您给我找个好看点的花瓶。’哎!这个时候您想起多年前的那个酒瓶了,拿出来一看正合适,这个时候您心里舒坦不舒坦?” “这种事我几乎每天都能遇到,不过不是我自己攒下来的垃圾重新利用,是我把别人不要的垃圾变废为宝,在别人手里一文不值的东西我一转手就是成百上千块,几乎无本万利,我能不开心吗?” “就像做手账一样,把一张白纸变成艺术品,光是这个过程就已经很满足、很解压了,何况捡到的垃圾还能卖钱,那就更满足、更解压了。” 熙熙的眼睛里再次荡漾起点点星光,缓缓说道:“真好。” 第61章 回去洗干净脖子等着 明珠的每日探病内容包括和祖孙两个一起做一页手账,看一部电影,吃一顿丰盛的午饭或者晚饭,夜幕降临时再武装齐全去帝王花园上班。 因为她几乎整个白天的时间都是在病床前度过的,熙熙的舅舅张主任便郑重提出以每天五百块的薪酬来给她算工资。 这种明码标价的雇佣关系是明珠喜闻乐见的,于是微信里她和张主任的聊天页面一长串全是转账记录,她很喜欢这种你情我愿的来往方式。 然后某天明珠赚了笔外快,当天的薪酬张主任发了她整整一千块,奖励她在恰当的时机当了一回拦路虎。 孟合浦最早曾经告诉过她,熙熙之所以跳楼自杀跟她父亲有相当大的关系。而明珠自从接到开解熙熙这份工作,还从来没有见过她父亲那边的任何一个亲戚,包括她父亲本人。 事发那天傍晚明珠刚准备离开病房去帝王花园,走廊尽头的电梯里突然呼啦啦走出七八个人,个个气势汹汹直奔熙熙的病房而来。 熙熙的姥姥回家做饭去了,舅舅还没下班,病房里只有熙熙和姥爷两个人,加上一只脚刚刚踏出门外的明珠。 隔着老远明珠就看出为首那个中年男人面相跟熙熙有几分相似,猜测应该是熙熙的爸爸。见对面全部来者不善的气势,明珠当即转身回到套房里将门反锁,又把张老爷子劝进病房将第二道病房门也反锁上。 她则独自站在套房门后,隔着门上的玻璃窗与外面的人对峙。 外面来人见打不开门,不管不顾地拍打着玻璃,朝站在门内的明珠叫喊让她马上开门。 “你们是谁?”明珠镇定自若地问。 “我是许念熙的爸爸,来接她出院。”站在门口的中年男人答道,随后他瞥了明珠一眼反问她是谁。 “我是熙熙的护工,在这里上班快一个月了还没见过她爸爸长什么样子呢,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她爸爸?” “你叫她出来不就知道了?”中年男人的眉毛越皱越紧,用力拍打两下窗玻璃喊道:“许念熙,我知道你在里边,你叫她给我开门。” “这里是医院,麻烦你小点声。”明珠喝道,随即呲笑一声,冷冷说道:“你这么一说我更怀疑了,如果真是熙熙的爸爸能不知道她伤成什么样吗?她整个人摔得七零八碎的,你叫她起来认人?还说你是她爸爸,谁信?该不会是你把她害成这样的吧?” 门外有人当场恼羞成怒,好几个扯着嗓子骂明珠都骂出花来了。医院的大夫和保安倒是来得及时,可是这群人并没有对医院和病人造成实质危害,所以医院方面也只能动口不动手。 又过一会儿不知道是谁报的警,警察也来了。熙熙父亲对警察说明珠一个护工却把他们家宝贝女儿藏起来不让见面,叫警察把明珠抓走查问一下是不是人贩子。 警察出面明珠才敢打开第一道房门。然而房门刚一打开那群人立刻蜂拥而入,将三名警察都推到一边去,浩浩荡荡直接冲到病房门口就去开第二道门。 病房里张老爷子不仅将房门反锁,还把一个单人沙发推到了门后做抵挡。 中年男人拧了两下把手发现打不开门,抬头忽然发现窗后张老爷子正颜厉色的表情,心头不由得一惊,挥手示意其他人退后,他则朝张老爷子点点头,说道:“爸,您在呢,我来看熙熙。” 文化人张老爷子一口唾沫吐在窗玻璃上,厉声嘶吼道:“滚!你给我滚!熙熙没有你这个忘恩负义、畜生不如的爸爸!” 众目睽睽之下中年男人面上有些挂不住,却仍按捺着脾气和气说道:“爸,咱们之间可能有误会,您打开门我跟您解释清楚。” “你想解释什么?解释一下为什么熙熙她妈走了还不到一年你儿子就满周岁了?还是想解释一下你们这对狗男女为什么把熙熙一个人扔在医院一天一夜不管不问?”隔着玻璃,明珠看到张老爷子脖子上的青筋根根绷起。 “这都是误会,爸,我儿子是早产我不是早就跟您说过嘛,还有我什么时候对熙熙不管不问了?我那是去筹钱给她做手术去了。” 啧啧,明珠心说这谎话可不太高明。且不提前妻过世和二婚儿子出生时间之间的关系,就说他一个做父亲的,竟然真狠得下心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见死不救。 筹钱做手术这种话更是鬼都不信,买得起高档小区的精装房却拿不出钱来给骨折的女儿做手术?送他四个大字——枉为人父。 具体的内情明珠虽然不知道,但是只听这位人父的几句话她就知道,这人肚子里百分百没装什么好下水,熙熙有这样一个父亲还能大难不死简直是老天保佑。 这工夫回家做饭的张老太太和刚刚下班的张主任终于姗姗来迟。 张主任一进门二话不说先赏了那位人父一个大耳刮子,打完才气定神闲地问:“你来有何贵干?” 面对张老爷子尚且还敢张一张虎皮的人,看见张主任却连个响屁都不敢放,挨了人家一巴掌还要腆脸笑着回答:“没事,我来看看熙熙的伤养得怎么样了。” 张主任虽然是个瘦高个,气势和力气却都不小,他一把掐住那人的后脖颈,拖行两步直接将他按到了窗玻璃前面,沉声说道:“来,看吧,床上那个不成人形的就是。” 熙熙昨天刚刚撤掉颈部固定器,稍稍侧头就能看见玻璃上那张被挤压得五官严重变形的脸孔,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荒诞的感觉。 像梵高的《呐喊》就在眼前,不知道为什么熙熙觉得这个场景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 于是她笑了,入院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女儿笑了,做父亲的却险些哭出声来,因为张主任贴在他耳朵边告诉他:“回去洗干净脖子等着,看我是怎么钝刀子割肉,慢慢把你玩死的。” 第62章 宁舍当官的爹,不舍要饭的娘 自从上次见过父亲一面,熙熙忽然有了非常强烈的求生意志,不仅会主动配合治疗,还愿意敞开心扉与人交流。 尤其是关于她爸爸的事,每当听到父亲倒霉她就会显得特别高兴。而她表现得如此明显,张主任当然更加不可能放过她父亲了。 明珠以前以为张主任最多教训熙熙父亲一下而已,谁曾想他的本事不容小觑,说要玩死人家,轻松就让熙熙父亲和现任妻子经营的两家总计四千多平的眼镜城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全部关门大吉。 为此熙熙父亲前后往医院跑了无数次,最后两次甚至跪地给张老爷子和老太太磕头,也没能阻止眼镜店最终走向倒闭的结局。 张老太太一边削苹果皮一边骂:“活该!已经算便宜他了!我闺女得病没了我不怪他,他马不停蹄娶新人生儿子我也没怪他,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熙熙见死不救,猪狗不如的东西!” 那天熙熙吃的药里面大概含有兴奋剂成分,怕明珠没听懂她主动解释道:“我妈妈生前给我买过五百万的意外险。”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明珠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亲生父亲对自己的女儿真的能这么狠心?太令人难以想象了。 “钱的魅力真的那么大吗?可以让亲生父亲放弃自己的孩子。”煤气灶上架着咕嘟咕嘟冒泡的砂锅,明珠守在一旁失神说道。 孟合浦正在居家办公,闻言停住敲击键盘的动作好一会儿,最后缓缓说道:“对很多男人来说孩子可以再生,钱财往往错过了却不会再有,所以当然会选择钱财。” “所以常言道宁舍当官的爹,不舍要饭的娘。”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死寂,孟合浦最后说道:“的确如此。” 明珠和孟合浦感慨完没多久,一天傍晚张主任忽然叫住正准备下班的明珠,和颜悦色地问她:“我听小孟说你开着一家废品回收站?” 所谓说话听声锣鼓听音,明珠一听张主任的语气就知道是有好事要照顾自己,急忙正色道:“是,自己家院子随便折腾着玩的。” “有营业执照和许可证吗?” “有,刚刚年检完。” “那就好。”张主任点点头,笑道:“我不说你也知道的,熙熙爸爸的眼镜城关门了,里面剩下许多破东烂西,劳驾你抽空去回收了吧。” 明珠难掩内心激动,却又犹豫了一下,问道:“我直接去就可以?会不会进不去门啊?” 张主任交给她一串钥匙,笑道:“去吧,我既然敢说这个话就敢打万无一失的包票。” 明珠得令十分兴奋,提前联系了姚长福,第二天一早在眼镜城门口接上了头。 姚长福还是开着他那辆货车,带了两个明珠眼熟的工人一起。 结果大门刚一打开四个人同时愣在了原地,姚长福左右看看,摸摸头皮问道:“丫头,你是不是记错地方了?” 明珠看了看琳琅满目、陈设如新的眼镜店,又低头看了看手里刚刚才用过的钥匙,自己也有些不确定。 电话打到张主任手机上,明珠做贼一样捂着听筒小声说道:“主任,我到眼镜店了,想问问您没搞错吧?这里根本没有破烂可回收。” 电话那头的张主任语气平常,淡淡说道:“没错,店里除了墙不能动,其他凡是能拆走的全部都是破烂,归你了。” 一旁时刻关注明珠动向的姚长福闻言深呼吸一口气,双眼发光看向她,说道:“你这丫头命可真好,等着,叔给你找个识货的过来。” 一个小时后来了一个操着南方口音的年轻男人,进门先跟姚长福用家乡话叙旧,随后帮忙将店面和仓库里的所有货品一一进行清点。 清点完毕他直接报了个六位数的总价,明珠当时眼睛就是一亮,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姚长福愣是在他的报价基础上又提高了百分之二十。 虽然最后没能以多百分之二十的价格成交,但是到手的金额也足以让明珠心满意足。 货品处理完毕,最后剩下的那些货架和展柜还达不到破烂的程度,应该属于还有利用价值的旧货,姚长福要给明珠算钱,明珠一概没要。 两个店四千多平的面积,明珠真正卖废品的收入只有七百多,其他所有旧货她都无偿送给了姚长福。毕竟没有他的帮忙那些眼镜店的存货只能被当做废品处理,哪里还会有高达六位数的进账。 至于那笔货款,明珠一分都没留,直接微信转账给了熙熙。 这是孟合浦的建议。开始明珠还担心熙熙不要,或者张家老两口拦着不让她收,于是孟合浦又建议她挑一个张主任去医院的时间给熙熙转账。 果然,转账信息发过去十分钟后熙熙默默点了接收,没有问过明珠任何关于这笔钱的事。 而随着熙熙伤势好转,马上出院在即,明珠以为所有的事张主任这个舅舅都已经处理妥当,熙熙可以高枕无忧了,没想到出院当天还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意外。 多日不见的熙熙父亲居然单枪匹马出现了。与上次人多势众时飞扬跋扈的状态大大不同,今天的他胡子拉碴,头发凌乱不堪,上衣纽扣甚至还丢了一个。 只有那双眼睛里暴露出来的凶光还与上次一模一样。 “姓张的!你下手够快够狠的啊。” 张主任扶了扶眼镜,淡笑道:“一点皮毛你就心疼了?别忘了你现在住的房子还有我姐和熙熙的份,我姐虽然不在了,我这个做舅舅的却还有几分能耐,肯定是要帮外甥女讨回公道的。” 熙熙父亲双目通红,大踏步走上前来。张主任半点不虚,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讥笑道:“拘留所里的盒饭好吃吗?要不要再去尝尝牢饭是什么滋味?只需要你再往前走一步。” 这句话就像定身术一样牢牢将熙熙父亲定在了原地,尽管他已经怒不可遏却始终没能再向前走出一步。 张主任看他的眼神里满是不屑,说道:“我姐当初大概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第63章 碎嘴保姆 张主任为熙熙办理了休学手续,让她出院后直接去姥姥姥爷家休养,于是明珠的手账搭子就从张老爷子变成了熙熙。 之前与张老爷子搭档时是明珠来确定主题思想并搜罗材料,老爷子主要负责锦上添花。 而搭档换成熙熙时又有所不同,主题虽然是同一个,但两人各做各的,各种材料和工具也是混着用,做出来的成品再交换欣赏。 熙熙的手账风格与明珠充满生活气息的作品大相径庭,她偏爱繁复华丽与神秘颓废共存的画面,又因为她本身就是画画出身的美术生,所以她的手账总是能让明珠叹为观止。 “这种叫做哥特式风格。”熙熙出院后大肆采购手账用品,书房里有整整一面墙的书架被她用来放各种素材,大多是沉闷忧郁的深色系。 明珠在网上了解了一下,别说,这种风格虽然看起来有些瘆人,但是跟熙熙抑郁症患者的身份莫名很搭。而且视觉冲击力十足,不管对这种风格喜欢还是不喜欢,谁都无法否认熙熙创造出来的作品堪称精美绝伦。 而精美绝伦的作品如果只用来自己欣赏那岂不是很可惜?所以明珠建议熙熙将手账放到网上展示,认识一些志同道合的网友,再吸取一下同好们的经验,对她的创作肯定好处多多。 说白了做手账虽然很有成就感,但与他人的正向反馈所带来的满足感是没办法相提并论的。 明珠觉得家人以外的鼓励和赞美应该对熙熙的病情很有帮助,何况她的作品那么令人惊艳,就应该被更多的人看到。 于是某社交软件上面就多了一个系统默认名叫momo的新账号,每天雷打不动发布四张手账照片,但除了打tag从来一言不发。 眼看一周时间过去留言的人寥寥无几,明珠迫不得已动用了钞能力,给熙熙最新的一条博文买了个低阶流量推广包,价值一百块。 然后熙熙那条博文的浏览量一天内轻松破万,留言与之前相比更是呈指数级增长。绝大部分留言都在表示遗憾,后悔自己怎么才发现这样一个宝藏博主,相当一部分人向熙熙请教并恳请她出视频教程,还有人直言不讳,问熙熙的手账本卖不卖,接不接受定制。 别说熙熙懵了,明珠都没反应过来。一百块人民币的作用现在这么大的吗?那这个刷单商家未免也太尽职尽责了,发的水军都跟正常人别无两样。 熙熙震惊过后有些蠢蠢欲动,她想应那些留言要求出一期手账教学视频,问家人可不可以。那有什么不可以的,熙熙愿意主动与外界交流张主任简直求之不得。 录制视频那天熙熙穿一身新买的哥特风黑色蓬蓬裙,虽然没打算脸部出镜但仍然认真给自己做了满意的妆造,坐在书桌前时不时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会心一笑。 明珠简单学习了一些摄影摄像方面的知识,负责做熙熙的摄影师。随着她煞有介事的打板,本该脱口而出的台词却在熙熙喉咙里卡住了。 录像界面的显示时间一秒一秒向前走,片刻不停歇,画面中的熙熙双手紧张交握在一起,胸口几度起伏后她颤声说道:“我……” 书房里安装了两个监控摄像头,此时此刻张主任和二老俱都紧张地盯着手机监控上的实时画面,心中紧张不已。 明珠却不以为意地一挥手,说道:“想说啥就说啥,不说都行,反正是录像,后期还得剪辑配音呢。” 熙熙明显放松许多,试探着问:“真的可以不说话?” “那就不说,直接做你想做的。” 熙熙于是彻底放开,抽出一页卡纸开始作画。 今天手账的主体是千与千寻,背景素材熙熙打算自己手绘。随着马克笔在她手中一一轮转过去,一栋气势恢宏中带着些诡异氛围的日式建筑逐渐在镜头下显现。 明珠像平常那样和熙熙闲聊,“我听说晚上的洪崖洞和动画里的汤屋一模一样。” “嗯……建筑风格有很大不同,只有灯火氛围看上去有些像而已,而且洪崖洞比汤屋要大气很多。” “你去过洪崖洞呀?” “去过,我空间里还有当时的照片,回头给你看。” “那你觉得重庆哪里最好玩?” “很多,我印象最深的是那里的豌杂面,第一次吃感觉舌头像是被面条咬了一口。” “辣的?” “又麻又辣又好吃。” 后期明珠在剪辑视频的时候并没有将视频里的对话内容剪掉,许多日常对话她都刻意保留了下来,如实地发布出去。 没想到这样一条视频却在社交平台上意外爆火。 有人被熙熙的穿着打扮吸引,有人被她笔下的作品折服,也有人与众不同,声称特别喜欢哥特风美女与她那个碎嘴子保姆相处时的割裂感。 碎嘴保姆本人不以为意,熙熙看到评论后却主动为她鸣不平,悄悄上传了几张明珠的手账图片到主页,试图告诉那些人明珠不仅不是她的保姆,在手账方面明珠更是她的领路人,并且她还有自己独特的风格。 什么保姆不保姆的明珠不在乎,相比之下她更在乎熙熙的手账到底卖不卖,以及能卖多少钱。 很多人自己不想做或是不会做手账,偏喜欢买别人的成品收藏欣赏,而随着视频的爆火,有越来越多的人或留言或私信来询问熙熙的手账价格。 “卖吗?”明珠询问熙熙。 说实话如果是她的话想想还真挺舍不得的,毕竟是凝结了自己心血的劳动成果,冷不丁拱手让人心里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没想到熙熙比她要看得开,十分干脆地点头,说:“卖。我也想尝尝自己赚钱带来的成就感。” 于是两个人在书房里窃窃私语半天,最终将售价定在了99元每本。虽然两人不约而同对这个价格感到心中惴惴,但没想到买家十分捧场,熙熙手里的几本已完成的手账几乎是上架瞬间就被抢购一空。 熙熙亲眼见证自己的账户余额从零变成三位数,捧着手机看个不停,也傻笑不停。 姥爷走过来问她笑什么,她扬起手机笑得阳光灿烂,说道:“姥爷,我会赚钱了,今天我请客,买一个全家桶吃好不好?” 张老爷子压下喉头的哽咽,笑道:“一个恐怕不够,最少也要两个。” 熙熙侧头看了看窗外的大好春光,笑着说:“那不如我们干脆去店里吃吧。” 张老太太激动得不得了,应声道:“好,去店里吃,我这就给你舅舅打电话,让他开车来接我们。” 老爷子和老太太换衣服的换衣服,打电话的打电话,明珠悄悄来到熙熙身后,轻声问道:“开心吗?” 阳光下熙熙眯起眼睛,认真回复道:“开心。” 第64章 这么大一块肥肉说给她就给她了 明珠找了一处空座占位,张主任停好车后居然拎着两罐啤酒走了进来。 蓝罐勇闯天涯,张主任打开后推给明珠一罐,顺便跟她碰了个杯,说道:“谢谢你。” 明珠小抿一口后笑了笑,说道:“应该的,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嘛。” “那你岂不是做了赔本买卖。”张主任的目光落在远处正在排队的二老一少身上,笑了笑,说道:“治病救人比回收两家眼镜店难多了吧?” “我不这么认为。”明珠想了想,正色道:“可能跟我从来没有把熙熙当做病人来看,所以从来不觉得和她相处有什么困难。” 熙熙这个女孩子内心是极其敏锐的,不要说把她当做病人来看,即便只是一个眼神稍稍有什么不对她都能够很快察觉出来。 这也是她在母亲去世后为什么坚持和父亲住在一起的原因,因为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舅舅对父亲的态度中夹杂着一丝鄙视与许多不满。 她不懂自己心目中近乎完美的父亲到底是哪里让舅舅感到不满意,为什么父亲在舅舅面前总是会莫名矮一截。后来她想大概是因为舅舅的工作,所以她时常为自己父亲感到不平。 于是母亲过世后,她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姥姥和姥爷想要抚养她的请求,坚定地选择和自己的父亲站在一起。 却没想到那是一个错得不能再错的决定。 好像母亲过世后,她的父亲忽然间就不再是她的父亲了。后来她花了四年时间才真正醒悟,不是父亲变了,而是他的本来面目就是如此,只不过从前母亲在时他遮掩得太好了。母亲一走,他的真面目自然暴露无疑。 父亲的转变给熙熙造成的心里落差大到无法想象,然而面对父亲一次又一次的重创,熙熙仍然在尽全力修补着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直到父亲给她最后一击。 后悔过没有跟姥姥姥爷走吗?当然后悔过的,可是当初把话说得太死了,青春期女孩子那颗脆弱的自尊心也坚决不允许她回头,于是就这么一条道走到了黑。 她只是一个做错了选择题的学生,从不认为自己生病了。明珠也不觉得她有病,这个世界上谁没做错过选择题呢?错了改正不就好了,又不是没有机会。 所以当所有人面对熙熙时的态度都是顺着、捧着时,只有明珠待她的态度如常,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明珠的嘴里从来没有什么不该说的和不该问的。 因为她从来没有把熙熙当做病人来看待,她就是她,一个普通的小姑娘而已。 也许这也是熙熙能够迅速接纳明珠的原因。 话说回来,每天陪朋友听听歌、吃吃饭、做做手账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何况还有工资可领,哪里能和废品回收相提并论。 “那你不如干脆不要做废品回收这一行了,专心做自己喜欢的事不好吗?”张主任问。 明珠重重叹了口气,说道:“您以为我不想吗?是我现在还不能。熙熙有姥姥姥爷和您这位舅舅照顾,当然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哪有这么好的命。” “实话跟您说吧,您给我一个月的工资在我手里用不了两天就能花光。” 张主任对明珠的坦白有些意外,沉默片刻后同样直白地问:“为了你那家医疗器械公司?” “对。”明珠坦然回答,似乎根本不在意张主任对她身世背景的调查。 “现在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可我看你好像信心百倍。” “当然了,自己的买卖嘛。”总不能告诉你因为我重活过一世吧。 “像你这样年轻又有魄力的女孩子现在已经不多见了。”张主任仰头喝光罐里的啤酒,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张名片推到明珠面前,“这人是我的老同学,他手里有些东西你应该感兴趣。” 明珠拿起那张写有远东创发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的名片,有些诚惶诚恐,“什么东西呀?” “打电话问问就知道了。” 明珠差点愁秃了头,这个电话叫她怎么打呢?打过去要怎么说?总不能说张主任说你手里有些东西是我感兴趣的,那不成地下党接头了。 左思右想她也没打这通电话,而是趁着给孟合浦炖汤的机会把名片放在了他的案头,“你听说过这个人或者这家公司吗?” “远东创发,岂止听说过,简直是如雷贯耳,利木市去年招商引资的重要工作成果之一,总经理更是市委市政府面前的红人。” “很有钱?” “相当有钱,更有实力。这么跟你说吧,这家公司买下了利木市麻袋厂准备盖办公楼。” 利木市只有一家麻袋厂,九十年代末期就已经破产了。但因为是国企,还有些别的不能为外人道的原因,厂子即便已经死透尸骨却一直横在利木市最繁华的中山路上,多年来始终屹立不倒。 厂门口的蒿草夏天比人还高,不是知根知底的人根本不知道草木深深后面还藏着偌大一个国营老厂。 能把这块硬骨头啃下来,这家公司的实力可见一斑。 明珠却敏锐的从麻袋厂三个字上面察觉到一些什么,问道:“他们公司的办公楼已经开始建了?” “应该还没有,我得到的消息是麻袋厂刚刚落到他们手里,还没拆旧,不可能建新。” 明珠脑子里的小灯泡唰一下亮了,她终于知道张主任说的她感兴趣的东西可能是什么了。如果没猜错,应该就是麻袋厂旧址里那些破铜烂铁。 孟合浦听完她的猜测沉默片刻,说道:“应该不止破铜烂铁,据我所知麻袋厂破产后并没有进行清算,也就是说重资产应该还保留在厂里。”说完看见明珠迷蒙的眼神,他补充道:“比如厂房、机器设备、生产线之类。” “机器设备,还有生产线?”明珠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向上涌,头脑一会儿清明一会儿混沌。 老天爷,张主任是真不怕一口把她撑死,这么大一块肥肉说给她就给她了。 第65章 之后的时间便只能等待了 越是清楚底细明珠就越是不敢轻易打这个电话,这块肥肉太大了,明珠觉得就算是姚长福恐怕也得掂量掂量。 另一方面她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对机器设备和生产线之类根本就是一窍不通,贸贸然跟人见面露怯事小,损了张主任的面子事大。 于是她提前做了三天的功课,觉得心里有谱了才敢在孟合浦的陪伴下与人相约见面。 总经理事务繁忙当然没那么轻易就能见到,但是人家电话里面很客气,安排了负责旧厂房拆除工作的李工和明珠见面。 李工四十多岁的年纪,大腹便便穿着一身休闲西装,人很随和,直接越过明珠与孟合浦聊了起来。 明珠求之不得,一声不吭跟在两人身后装鹌鹑,将应付人的差事丢给孟合浦,自己则把全副精神都用来探查设备情况。 “还得是国企,别看厂子倒了,你看看这些设备,全部保存完好,有的润滑油都没干。” “看这传送轴,传送带都老化烂没了,轴还跟新的一样。” “这里有三相电,要不要通电试一试?” 明珠和孟合浦对视一眼,心里有些打鼓。这个李工说来说去,怎么好像在推销设备一样,他该不会以为明珠是来选购二手设备的吧?那就搞笑了,二手设备跟废品之间的价格差的有点多,废品明珠都不敢保证能一口吃下,二手设备就更别提了。 孟合浦看着李工通电试机,明珠则悄么声摸到机器身后去看生产铭牌。好么,难怪这个大块头声响震天,按照出生日期来算明珠都得叫它一声哥。 “就算机器还正常也不能用了。”明珠抽出纸巾擦手,汇报一样对孟合浦说道,“已经淘汰的老机型,早就超过使用寿命最高年限,掉个螺丝都找不到可以替换的配件。” 李工一笑,说道:“就算是老机器,你们也可以拆飞机卖零件嘛,这里面的电机、轴承、减速器又是铜又是铁的,也能卖不少钱呢。” 明珠抬手握住那台粉碎机的进料口一角,几乎没怎么用力老化的铁片就被她掰下来一块,随便一吹油漆和铁屑就开始漫天飞。 明珠拍拍手,说道:“这种废铁不仅不赚钱还得搭路费。” 李工这时才收起心里的轻慢,不再信口胡诌,“我听你们的意思,不太像是来看机器的,倒像是来收废品的。” “您就当我们是来收废品的。”孟合浦微笑说道,“您也清楚,这些机器要么是早就淘汰的机型,要么都过了报废年限,根本不可能按照设备价出售,您说是不是?” 李工有些不服,一招手说道:“你们跟我来。” 厂房一角有两扇对开的铁门,进去之后是一间稍小一些的厂房,地面中央放着两个硕大的包裹,底部的陈列木架已经老化得不成样子,上面的尼龙包装袋却还完好无损。 “看吧,除了报废淘汰的机器,没开封的新机器也有。” 明珠上前将包装袋一角撕开一个口子,手电光照上去机器表面的铁皮确实光洁如新,连外壳螺丝都没有一点生锈的痕迹。 “这两台是什么机器?”明珠转了两圈,没找到机器的生产铭牌,只在某一面勉强看到个商标,还是全英文的。 “制袋机。”李工掷地有声地回答,“进口货,据说当年买回来准备给厂子换血的,谁知道还没拆封厂子就倒闭了,这两台机器就一直放在这儿没动过。” “能全部打开看看吗?”孟合浦问。 李工刚一点头明珠就迫不及待拿出小刀,将两台机器的外包装一一划开。这下终于能看到机器的铭牌了,1997年德国造,生产厂家以及额定数据等全部一清二楚。 明珠拿出手机搜了下,没想到生产厂家还是个百年老厂,如今依然健在。生产厂家没倒闭是好事,这样买卖双方心里都能多一层保障。 明珠检视机器的时候孟合浦和李工攀谈起来。从李工的嘴里孟合浦了解到,麻袋厂拆旧这个项目确实很大,绝对不是明珠能够一口吃下的。 并且麻袋厂的拆旧工作已经正式开始了,废品回收这方面正处在你争我夺的白热化阶段,谁让狼多肉少呢。 而李工之所以一见面就把明珠和孟合浦两个人引到设备停放处,一是因为两个人的穿着跟那些收废品的不一样,另外一方面自然是上面交代他要好好接待,好东西自然要留给关系户了。 明珠设想过回收麻袋厂屋顶的人字钢,老化生锈的圈梁,连食堂里做大锅饭的铁锅她都想过,唯独没想过厂里竟然还有全新未开封的新机器。偏偏从见面起别人就没给过她选择的机会,直接把最大的一块肥肉端到了她的面前。 别看那些机器报废的报废老化的老化,还能运行的也纷纷发出时日无多的声音,但是里边的机械结构可是实打实的不掺假。 铜就是铜,铁就是铁,上个世纪的电机一刻不停运行到现在的也不少见,而现在如果再找这种质量的机械设备反倒难如登天。 就像李工说的,即便拆飞机卖零件也能比那些回收破铜烂铁的人赚的多得多。 孟合浦礼貌向李工询问价格,李工没给出具体数字,只说了一个六位数的大概,明珠心里就开始止不住的雀跃。 比她预想的要多很多,但她心目中的价格是根据厂子里的废品定的,可不是这些设备。这个价格对于这些设备,尤其是那两台全新的制袋机来说简直便宜得不能再便宜。 于是明珠借口回去跟负责人汇报,跟李工要了一周的等待期,一周内她给李工回复要还是不要,如果一周内她没回复李工可以再联系其他的购买人。 回去的路上明珠一刻不停在网上查找信息,尤其是那两台全新制袋机,明珠有预感这两台机器一定不缺买家。 机械设备方面她实在没有半点人脉,如果非要说的话白家伟勉强算半个,但白家伟的知识面也就仅限于生活电器方面,对大型机械设备和生产线他跟明珠一样属于七窍通了六窍的那种。 而一想到生产线,明珠的第一反应是她的口罩厂里也有两条生产线,虽然小得离谱,但同样叫做生产线。 既然同样都是生产线,那么口罩机生产厂家的技术人员会不会懂制袋机呢?毕竟同样都属于机械设备,可以触类旁通嘛。 于是明珠先联系了口罩机的生产厂商,后来想了想又从网上搜到了制袋机的德国厂家的电子邮箱,发了一封英文邮件过去。 之后的时间便只能等待了。 第66章 反正早就已经结下梁子,高矮其实无所谓 最先回复的自然是国内的设备公司。对方的态度没话说,虽然那两台机器他们用不上,但是技术人员也给明珠发来了许多相关资料,并推荐了几家拥有制袋机的厂家给明珠。 明珠一一联系过去,大部分厂家对这种老式机器没什么兴趣,唯二两家愿意与明珠多聊几句的也是看上了某些重要零部件,价格当然不是那么十分令明珠满意。 不过在和这些厂家的交流过程中明珠隐约发现,万变不离其宗这句话似乎也能用在某些机械的发展方面。 比如制袋机,无论外观怎样变化功能如何增加,内里的电机、轴承等主要零部件却还停留在二十年前的发展阶段,即便有些零部件发展出了更好的可替代产品,但其质量却远不如二十年前。 也就是说,拆飞机卖零件还能卖出高价。但不到万不得已明珠不想走这条路,零部件的售价怎么能和整台机器相提并论,要想赚大钱还是得卖整台机器。 然而三天过去却没有一个厂家对整机表现出浓厚兴趣。倒是有个废旧金属回收厂的老板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明珠手里有这样两台机器的事,主动联系她说可以上门回收,价格比单卖零件略高。 就在明珠加了这位老板微信,打算将这个人作为最后选择的时候,第四天深夜,制袋机的德国厂商忽然回复了一封邮件给她。 邮件里不仅附加了制袋机的所有资料,还贴心地询问是否需要技术人员支持。明珠激动万分,试着询问对方可否将大陆地区该型号制袋机的购买方资料传给她。 对方的回复非常迅速且简洁:对不起,因为年代久远这部分资料公司并没有进行电脑录入。 明珠心中刚刚燃起来的希望之火瞬间就熄灭了。 但是紧接着对方告诉她:亚洲其他国家的销售资料公司有进行电脑存档。 聊胜于无吧,明珠没抱太大希望,有总比没有强,先看看再说,于是她顺口跟人要了一份。 对方的回复依然迅速,迅速但滑稽,好像在故意耍人玩一样:抱歉,公司内部资料未经允许不得外传。 就算早知道外国人的行事作风总是莫名其妙,明珠也不免觉得遭到了戏弄,气得她回复了一篇五百字的问候信过去。 借电脑给她的孟合浦在一旁看她咬牙切齿地敲键盘,心知邮件里必定没什么好话,却还试着劝阻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留不了一点。”明珠把回车键当做对面人的脑袋来敲,气哄哄说道:“对面百分百是个戴有色眼镜的白皮猪,作为天朝上国的子民今天就来教一教这个蛮夷何为语言的艺术。” 五百字小作文发过去她还不解恨,后面她又追加了一张竖中指的图片,然而却被拒收了。 最重要的一击没能直接命中,导致明珠满面寒霜,她扭头问孟合浦:“outlook也有拉黑功能?” 孟合浦诚实地摇头说不知道。 没办法,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明珠只好在微信上面联系她的最后选择。两人唇枪舌战一整天,回收厂老板先行后退一步,表示可以派人上门了解一下实际情况再来商量价格。 明珠这边刚刚点头同意,那边孟合浦就帮她联系李工约吃饭。 “除了上升空间,下降空间也可以努力一下。”孟合浦给明珠看一张农家乐的宣传册,“邢济在这里招待过朋友,据说各方面都不错。” 农家乐起了个时髦的名字,叫做慢庄园。虽然是北方田园风格,里面的陈设布置却有南方小桥流水的意境。饭菜也是不拘一格,可以自己做,也可以从每日菜单里点些高大上的菜肴叫厨师来做。 明珠先行一步在农家乐里打点,孟合浦开车去接李工,没想到却接来两个人。 “这是我徒弟梁世杰,明珠应该认识吧?前几天和他聊天,偶然发现你们竟然是初中同学,今天就把他一起叫上了。”李工笑眯眯地说。 明珠神色不变,微笑说道:“去年底在同学聚会上见过的,一晃快半年不见了,梁工。” “叫梁工多见外,你直接叫他名字就行。”李工依旧笑眯眯,“我和小孟倒是能聊到一起去,就是怕你觉得无聊,所以才把他一起带来的。” 这保媒一样的语气和说辞,明珠如果再听不出来就是傻子了。 果然,进门后没多久李工就抄起两把鱼竿要和孟合浦去钓鱼,嘱咐两个小年轻自己去逛逛。 仅仅比明珠大四岁就被开除出年轻人行列的孟合浦临走前看了看明珠,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明珠也没给他什么特殊的暗示,于是他只好跟着李工走了。 而李工前脚刚刚消失在小路尽头,后脚明珠的嘴角就直接耷拉下来,看都不看身旁人一眼,她开始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走。 五月份天气已经渐渐有些热起来,明珠本来就不耐热,走不了多远就随便找了个凉亭进去歇脚。 她以为自己已经将态度表现得非常明显了,梁世杰但凡长了眼睛就不会跟自己有所牵扯,没想到学霸还是像从前读书时那样一根筋,也跟着她走进凉亭坐下来。 石桌上放着瓶装矿泉水,明珠随手打开一瓶喝了几口,放下后主动开口说道:“你来报仇的?” 去年底那次同学聚会梁世杰也在座,按理说应该也挨了明珠的骂,因为那天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明珠哪个都没放过,但具体骂了梁世杰些什么她实在没想起来。 不过不要紧,反正早就已经结下梁子,高矮其实无所谓。 明珠以自己的小人之心推断,如果她是梁世杰,必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上眼药和穿小鞋的机会,鸡毛当令箭都是轻的,不把那口恶气双倍讨回来她就不姓梁。 所以她想当然的把梁世杰今天跟在李工身后赴宴的举动当做了前来寻仇。 没想到梁世杰摇头否认,声音低沉地说:“我其实是来道歉的。” “小时候不懂事,我的原因害你吃了许多苦头,一直想正式跟你道歉。” “对不起。” 明珠一口水含在嘴里来不及咽下,斜着眼睛打量梁世杰许久,忽然撇过头去将水吐了出来。 \"真稀奇。\" 第67章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就不用演什么聊斋了 这么多年,梁世杰是第一个主动对明珠说对不起的人。 年少时的明珠曾不止一次幻想过有朝一日将昔日的霸凌者碾在脚下,听他们一边哀嚎一边痛哭流涕的道歉。 而随着年龄的日益增长,明珠越来越清楚的认识到幻想只能是幻想,她理应得到的道歉与尊重或许永远都不可能得到。 所以当梁世杰正式开口向她道歉,明珠的第一反应除了意外,更多的是揣测梁世杰的真正意图。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就不用演什么聊斋了,这个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的公理正义和幡然悔悟,一切不过是为了一个利字。 让她来猜猜看,大学霸年轻有为且目下无尘,根本不可能看上自己这个职业捡破烂且一穷二白的昔日老同学。道歉更加没有必要,因为明珠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小人物,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威胁。 等一下,好像不是一无是处。起码现在明珠对他梁世杰来说还是有一点点用处的,她可以把机器的报价抬高一点,让李工多赚些油水。 嗯,怎么说呢,果然无商不奸,她这里打算对李工行贿,李工反手先给她来一招美人计。 只可惜李工棋差一招,用计之前没有认真做背调,弄巧成拙了。又或者这师徒俩笃定只要梁世杰一开口明珠就会和他尽释前嫌、握手言欢? 呵呵,那李工可就高看自己这位爱徒了,因为梁世杰道完歉再也没有一句话,像个锯嘴葫芦一样呆坐着。 明珠也不说话,她倒想看看这个锯嘴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亭子里一时间寂静无声,过了一会儿远处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随后修剪成圆团状的灌木丛后面忽然跑出一个肉嘟嘟的小姑娘。看见亭子里有人小姑娘的双眼顿时就是一亮,跌跌撞撞就跑了进来。 小姑娘穿一条白色打底裤,上身是一件蓝色衬衣,外面罩着一件毛线钩织的罩衫,留着厚厚的齐刘海,两侧各有一个发带挽起来的包包头。 简直可爱到爆炸。 可爱到爆炸的小姑娘三两步来到明珠身前,小小的身体扑到她的膝盖上,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对明珠说道:“阿姨,我想喝小汪汪。” 还不等明珠纳闷小汪汪是什么,小姑娘就把手里的饮料瓶塞到了明珠手里。明珠低头看去,巴掌长的饮料瓶做成一只站立小狗的模样,顶端的瓶盖是小狗的黄色帽子。 看来意思是想让明珠帮她打开瓶盖。 明珠笑着捏了捏小姑娘肉嘟嘟的脸颊,看了看饮料生产日期,确定没问题后拧开瓶盖,撕开密封口,将吸管插好还给小姑娘。 小姑娘当即眯起眼睛大喝一口,享受的啊了一声后才对明珠说谢谢,蹦蹦跳跳离开亭子前还不忘自我介绍,“阿姨我叫宋无忧,阿姨拜拜。” 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姑娘,亭子里的气氛陡然变得轻松许多。锯嘴葫芦像是终于开了窍,试着跟明珠聊天,“听我师傅说你想把麻袋厂全部的机械设备都买下来,是准备自己开厂用吗?” 来了来了,明珠心说终于来了。这人百分百是替他师傅来套话的,搞清楚机器的用途好方便李工后面提价,肯定是这么回事。 “这话问的真有意思,我是干什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当然是收回来转手卖废品了。” 梁世杰像是根本没听出明珠话里带着刺,笑了笑说道:“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收废品的,我以为你在给那位孟先生帮忙。” 原来破绽出在孟合浦身上。也是,他的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就算明珠实话实说别人也很难相信孟合浦是来给她帮忙的,只有她给孟合浦打工看起来才合理。 这就比较麻烦了,明珠才不想别人把孟合浦和她看成上下级关系,因为那样不利于她压价。 于是她想了想,灵机一动挑了个两全其美的说辞:“事实上是他在帮我的忙,因为他在追求我。” 说完明珠狂掐自己的手心,告诫自己不许脸红、不许尴尬,反正这种谎话她说了孟合浦也不知道,面前这个锯嘴葫芦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会传闲话的人。 梁世杰似乎没料到看起来云泥之别的两个人实际上竟然是这种关系,愣了愣,问道:“你们认识多久了?” 明珠的脸上有某种梁世杰不能理解的意味深长,“我初二就认识他了。” 梁世杰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他和你,和你们都不一样。”明珠轻佻地敲一敲手里的水瓶,“他见过我最狼狈的样子,并且没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天被聊死了,亭子里再次寂静下来。而仿佛某种游戏设定一样,亭子里一旦鸦雀无声,开启下一环节剧情的重要人物就该登场了。 哒哒哒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梳着齐刘海包包头可爱到爆炸的npc小朋友再次隆重登场。 依然首先呈上一瓶小汪汪,再眨一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明明刚刚已经刷新过一次的npc小朋友对明珠说道:“阿姨你好我叫宋无虞,我妹妹叫宋无忧,她说你可以帮忙开瓶盖。” 无虞、无忧,听名字就知道是一对双胞胎。这样漂亮的小人儿拥有一个已经足够令人眼红,她们的爸爸妈妈居然有一模一样的两个,可真会生啊。 明珠手痒得厉害,像刚刚那样掐了掐这位宋不虞小朋友的脸颊,然后对她微笑说道:“不可以哦宋无忧小朋友,你刚刚已经喝过一瓶了。” “阿姨,我是宋无虞,我不是妹妹。”小朋友手捧饮料瓶可怜兮兮地看着明珠。 明珠用一根指头挑了挑小朋友包包头上系着的发带,恶趣味地说:“你和妹妹的发带颜色不一样,骗人的小孩鼻子会像匹诺曹一样变长哦。” 小朋友急忙用双手去捂鼻子,小汪汪立刻掉在了地上,明珠捡起来还给她,说道:“骗姐姐的饮料喝是不对的。” 小朋友瓮声瓮气地回答:“我就是姐姐。”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忽然响起:“宋无虞!你是不是又在偷喝饮料?!” 明珠呆住,心想难道自己真的记错了? 灌木丛后面走出一个跟熙熙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手里牵着的小朋友跟眼前这个长着张一模一样的脸,连穿着都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包包头上的发带颜色不同。 “我没有,我在请阿姨帮忙给妹妹开饮料喝。”确认无误的宋无虞小朋友扭头狂给明珠使眼色,“是吧阿姨?是吧?” 明珠忍俊不禁,原来如此,这小机灵鬼从一开始就打着再来一瓶的主意,自报家门时先报妹妹的,第二次才说自己真名,可惜没能行骗成功。 明珠看那女孩子的表情就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用说她也一清二楚,想必从前没少像这样被糊弄。 将那瓶小汪汪交还给女孩子,明珠笑着说道:“她们爸妈可真会生啊,小家伙又漂亮又聪明。” 那女孩一副无语问苍天的表情,“心眼子多得要死,全都用来骗吃骗喝了。” 两小只同时抬头看女孩子,一个松开牵着的手,另一个立刻与妹妹站到一起。 宋无虞:“哦~,小姨你说我们坏话,我要去告诉爸爸。” 宋无忧:“告诉姨姥姥,姨姥姥比爸爸管用。” 女孩子对她们的表现明显见怪不怪,淡定地问:“你们到底想怎么样?直接说吧。” 宋无虞:“我要喝小汪汪。” 宋无忧:“我也要,两瓶。” 女孩子朝明珠一摊手,说道:“瞧,我说啥来着。” 第68章 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沿心脏直直流向四肢末端 一大两小走出老远明珠还觉得心里软软的,整颗心脏像是变成了一颗果冻。 梁世杰这时再次挑起话题,“之前见过?” 明珠点点头,说道:“刚刚进门的时候看见过她们荡秋千。” 梁世杰笑着说了句:“你眼神真好。”说完他就开始后悔,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 果然,明珠似笑非笑地转头过来看他一眼,说道:“比你强。” 算是不欢而散吧,明珠没有再搭理梁世杰,转身到包间看菜色去了,梁世杰这次没有跟上来。 吃午饭时李工更加搞笑,自己坐主位,左手边是孟合浦右手边是明珠,明珠旁边坐着梁世杰。他自己和孟合浦相谈甚欢,扭头却拜托明珠多多照顾他的木讷徒弟。 回程路上孟合浦问明珠:“我怎么感觉,李工好像想把你和他徒弟撮合到一起。” 明珠掀掀眼皮,半死不活道:“我也这么感觉。” “那你什么想法?”孟合浦开车间隙看她一眼。 “嘁。”明珠一声嗤笑,“你该不会当真了吧?”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孟合浦停顿片刻说道:“我跟李工提过价格的事,他总说不急,问他什么时候过生日他也说不急,是不是把宝压在他那个徒弟身上了?” “嗯,我看也是。他估计想来个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徒弟能成功最好,那样他到手的油水肯定最多,徒弟不成事再提别的,大不了少捞一点,也不吃亏。”明珠想了想,略带遗憾地说:“早知道最开始见面时干脆直接表明身份好了,我就是个收废品的,就不信他还能提上价去。” 孟合浦摇摇头,说道:“你还是想简单了,你如果直接说是去收废品的根本就见不到那两台全新的制袋机,最多用几块废铁就把你打发了。” 事后任凭你关系再怎么硬也挑不出李工的毛病来,因为他一没有阳奉阴违,二没有欺上瞒下,就算有人问起他也能挺直腰杆说话:总不能把两台全新的机器当废品卖了吧?那不是挖自家企业的墙角么? 所以说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而另一边,回到办公室喝茶剔牙的李工悠闲跟自己徒弟聊天,“怎么样?有进展没有?” 梁世杰笑了笑,说道:“没有。” “啧,你没看上那姑娘?不是挺好的嘛,珠圆玉润的,一脸福相,又会赚钱。” “人家没看上我。” “不能吧?老同学也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正是因为老同学才不可能的,师傅,算了吧。” 第六天早上,废旧金属回收公司派来的技术人员来到现场,三下五除二将两台制袋机大卸八块,检查完毕后又重新组装回去。 明珠请技术员吃了顿中午饭,从技术员嘴里套到了许多网上学不到的知识。与技术员分开后大约一小时,技术员的老板就开始在微信上再次跟明珠讨价还价。 价确实是往上提了,但还是达不到明珠的心里预期,折腾一回两台整机最多能赚十万出头,明珠觉得这个价格实在是对不起那两台进口机器的身价。 眼见着没有什么提价空间了,对面老板忽然停止了跟明珠唇枪舌战,友善地建议明珠实在不行再去别家问问就意兴阑珊起来。 这是明刀明枪开始打心理战了,对面赌的就是自己是目前唯一的买家,明珠别无他选。 显然对方赌对了,明珠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无论她怎样不甘心也只好同意对方的报价。 而就在她将好吧两个字打在聊天框里,即将敲空格键发送的时候,手机界面顶端忽然提示她有一封新邮件请待查收。 明珠习惯性点开邮箱查看,发现发件人是制袋机的德国生产厂商。 稀奇,明珠以为是对方终于将她那篇五百字颇具语言艺术的英文翻译成德文,在充分理解后特意来对她表示“感谢”的。 没想到对方是来道歉的,邮件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单词居然是sorry。 对方在回信里说,之前与明珠进行邮件联络的人是一个不称职的员工,在其被公司解雇后负责接手工作的相关人员才在垃圾箱中偶然发现了明珠的邮件。 在对明珠那几封邮件的调查中,该公司发现先前与她联络的员工发给她的所有信息都是错误的,包括全部资料,一些言语也存在隐形的歧视成分。 该公司负责人为此对明珠深表歉意,为了弥补他们先前工作上出现的失误,该公司自发为明珠整理并联系了亚太区相关企业,因此随信附了一张还在使用该型号制袋机的厂家的联系方式。 其中某个位于马来西亚的厂家的联系方式被特意用粗斜体进行标注,邮件中说:这家工厂一直是该型号制袋机的忠实用户,在该型号制袋机停产后曾多次联系生产厂商希望其能够恢复生产,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明珠率先和这家工厂联络。 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沿心脏直直流向四肢末端,明珠用力屈张十指,总觉得指尖麻酥酥的像在过电。 她小心翼翼删除微信聊天框里好吧两个字,打开邮箱输入马来西亚厂家的邮箱地址,没有礼貌客气地打招呼,而是一口气贴了十几张制袋机照片上去,信件内容只有寥寥两行字:德国生产厂家告诉我你们需要这种机器,我这里有两台,全新。 第69章 居然会有风水轮流转,今日到我家的一天 接下来,事情就开始向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 马来西亚方面十分迅速地联系了明珠,言明他们确实需要这个型号的制袋机,如果明珠方便的话,请允许他们的工作人员上门验货。如果机器现状确实如明珠照片里那样,那么对方很乐意购买这两台机器。 到这里,明珠已经确定这两台制袋机不愁卖不出去,于是她在跟李工讨价还价的过程中越发主动。 李工在美人计失败后似乎也没有了其他选择,终于开始静下心来认真跟明珠“沟通”,最后以一个双方都感到满意的价格成交了。 接下来就只剩等待马来西亚方面派人来验货了。如果对方验货满意,这一单明珠保守估计能赚十万块美金。如果对方不满意,那么明珠就不得不向废旧金属回收公司低头,去赚十万块人民币了。 而马来西亚方面似乎确实急需这两台机器,当天就联系明珠说已经在利木市当地找到了可靠的技术人员上门验货,请明珠协助一下。 明珠看着对面发过来的手机号越看越眼熟,打通后对面传出来的声音耳熟中还带有一丝尴尬。 当她在存放设备的车间与那名所谓的国外特聘技术人员见面时,技术人员很是有些抓耳挠腮不敢看她。 无他,此技术人员即彼技术人员。 折腾好几天,原来一直跟明珠压价打心理战的废旧金属回收公司不过是个二道贩子,他们买制袋机正是为了出口给马来西亚这家工厂。 那名技术员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不过是出差途中一时贪心想额外赚一笔外快,竟然就这样把自己老板的真实目的给暴露了。 孟合浦不由得对明珠感叹道:“命中注定你该发这笔财。” 明珠则对着技术员感叹:“你运气真好,干一份工赚两份钱。” 技术员能说什么,他生怕说错一个字明珠直接一状告到他老板那里去,到时候这单搞不好就是他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单了。 所以可以想见,技术员在现场不仅尽职尽责地验货,对明珠的态度更加诚惶诚恐,有几个机器上可能存在的小问题他都是在征得明珠同意后才敢反馈给马来西亚方面。 因此整个验货流程进行得顺利无比,几乎是技术员的书面结果刚刚传递到马来西亚,对面就迫不及待打电话给明珠谈购买价格。 有德国厂商发来的详细资料做底,又有与废旧金属回收公司连日来的讨价还价经验,明珠这次与马来西亚工厂的谈判可谓水到渠成。 最后定下的制袋机售价跟二十多年前的新机售价几乎相差无几,二十多年前大约六万多美金一台,二十多年后明珠把零头抹掉按照六万块美金一台的价格出售。 买方认为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能以通货膨胀前的价格买到急需的机器是捡漏,卖方觉得六万人民币换六万美金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双方都觉得自己占到了便宜,所以合作异常的顺利。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的参与,那就是孟合浦。明珠正在为不知道该怎么办理设备出口手续而烦恼的时候,孟合浦居然说很简单,邢济的贸易公司就可以办。 真是正打瞌睡就有人来给她送枕头。 于是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风顺水,除了把制袋机从车间运走那天闹出来一个大场面。 话说存放制袋机的那间厂房面积小,门也不大,设备要想完好如初地运出来要么砸墙要么拆房顶。 当时刚好有两批收废品的人在流水线车间里又拆又砸,梁世杰就和其中一人打了声招呼,拜托他们把墙砸开,方便叉车和货车进出,事后那间废弃厂房里的破东烂西就归那个人所有。 谁知道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最后却能闹出大乱子来。 当时明珠也在现场,墙体砸开后明珠还给砸墙的几名师傅买了水和烟做酬谢。然而她这边设备装上车还没走出二里地,李工就火急火燎给她打电话,请她务必回来主持一下公道。 话说得这么严重,明珠丝毫不敢怠慢,当即打车回到麻袋厂。等她来到废弃车间一看,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来到了尖沙咀火拼现场,两边话事人各领一帮凶神恶煞,双方显然已经血染沙场,兵戎相见了。 李工穿过对峙的人群,左右各瞪了好几眼,来到明珠面前皱眉说道:“问你个事,刚才你看见那个三角眼跟小梁说话了吗?” 明珠抬眼看过去,梁世杰狼狈矗立,身旁站着许多戴安全帽却一身西装革履的领导人员。 两方对峙人马其中一方就是李工嘴里的三角眼,另一方是梁世杰先前拜托砸墙的人。 明珠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先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李工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说道:“还能怎么?分赃不均呗。” 原来明珠走后砸墙那批人进车间里去收拾破东烂西,三角眼为首的那批人竟然毫不示弱也跟了进去。砸墙那批人当然不愿意了,活是他们干的,事先也说好了里边的东西归他们,怎么还带这么不要脸进来硬抢呢。 两批人当时就吵了起来,三角眼仗着自己人手比对面多,放大话说自己是经过梁世杰同意才进来的。砸墙那批人不信,问到梁世杰头上,梁世杰坚称自己没说过这种话,两批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赶得不巧,总公司下来人视察工程进度,车还没停稳就先目睹了一场全武行。 混乱平息下来以后双方都见了血,总公司来人当场表示要追究责任。现在事情就僵持住了,三角眼一口咬定是梁世杰让他们那批人进去干活的,梁世杰矢口否认,称绝对没有这回事。 砸墙那批人给梁世杰作证也没用,因为他们是利益相关方,证词天然不具备可信度,于是作为无相关利益人同时也是目击证人的明珠就被叫了回来。 听完事情经过,明珠双臂环胸,戏谑的目光放在梁世杰身上。 啧,真想不到时隔多年,居然会有风水轮流转,今日到我家的一天。 第70章 最应该考虑下场的应该是她的复仇对象才对 “不好意思啊李工,我没注意。”明珠面带歉意说道。 李工愣了愣,有些急切地说:“你再想想,当时小梁就站在你旁边,你不可能没注意。”说完他半侧过身,眼含深意悄声用只有明珠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小梁可是你的老同学。” “正因为是老同学,所以我更得有什么就说什么了,我真的没注意。”明珠扭头与梁世杰遥遥对视,她相信此刻梁世杰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她的那个人。 ------ “有人举报明珠故意损坏班级饮水机,据说当时你也在现场,梁世杰,你来说说有没有这回事。” “我没注意。” “大家都是一个班里的同学,有什么你就说什么,不用怕。” “不好意思老师,我真的没注意。” “证人和证据都有,明珠,罚你从明天起放学后打扫一个礼拜三楼厕所。” “噢噢噢!愿赌服输,押三楼的赢了,押一楼二楼的别磨叽,赶快掏钱!” “你是庄家你怎么还下注呢?这不是作弊吗?” “看不惯你也去坐庄啊,敢吗你?” “有啥不敢的,现在就开!来,咱们来赌肥猪在女厕所挨揍多还是在男厕所挨揍多。” ------ 明珠对自己的话造成的后果不感兴趣,就像梁世杰当年也没有考虑过他那句话对明珠造成的伤害一样。 甚至她还觉得梁世杰应该庆幸自己只是帮凶而非真凶,否则今天明珠还给他的绝不会仅仅只有一句话。 睚眦必报的人一旦抓住报复机会,最应该考虑下场的应该是她的复仇对象才对。 那天之后明珠没有主动与李工联系过,后来李工发来微信,通知她集团总部对工程进度不满意,已经更换了别的负责人进场监督施工。而他之前承诺卖给明珠的那些废弃生产线现在已经由不得他做主了,让明珠去另寻他人。 一点都不意外,就算没有换人明珠也不觉得自己还能从李工手里捞到汤喝。好在她手脚够快、运气够好,已经将最大的那口肥肉吃到肚子里,几口清汤喝与不喝也就无所谓了。 六月初,两台制袋机的尾款终于到账,这一单明珠净赚七十多万,彻底打消了她钱不够花的焦虑。 这笔买卖能做成功,其中少不了两个人的帮忙。一个是牵线搭桥的张主任,另一个就是劳苦功高的孟合浦。 如今钱已落袋为安,是时候对两人表示一下感谢了。 张主任那里明珠像上次那样给熙熙转了二十万块过去,当场就被原路退回了,熙熙留言说:你应得的,自己留着花吧。 一看这语气就知道是出自张主任之口,明珠一点都不意外,因为之前聊天时孟合浦跟她做过大概猜测,这次的“废品”和上次眼镜城的“废品”根本不是一个概念,以张主任的人品,即便这次钱再多他也是瞧不上的。 不收钱,那就换个酬谢方式。于是明珠在慢庄园定了个小院,周末找机会带张家一家人去农家乐了一下。 这个酬谢方式深得张家二老的心,两位老人家在里面重拾年轻时的本领,种菜、养鸡、打鱼、做铁锅炖,忙了整整一天,临走时还有些依依不舍。 回程路上熙熙开玩笑说她现在有钱,二老如果实在喜欢农村生活不如她买个小院子一家人住。 别人一笑置之,明珠却是心下一动,极力赞成熙熙的提议。 再有半年时间整个世界将要天翻地覆,三年特殊时期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有多艰难明珠再清楚不过。相比住在围墙内高楼大厦里的城里人,农村人无论在活动空间还是物资供应方面都更加的充足,危险系数也要更小一些。 两位老人家年近七十,身上多少都有一些慢性病,老太太每到换季大叶肺炎就要犯,一咳就是好几天,对他们来说,眼下提早住到农村去绝对是一个最佳选择。 但这种实话现在不能实说,说出来别人是要把明珠当傻子看的。所以明珠脱口而出的理由便是农村空气好,有利于老太太养病,院子大一点方便老爷子种地养花,适当活动对身子骨只有好处没坏处。 对于熙熙来说也是,成天闷在楼上除了一台跑步机根本没有别的运动可做,想放松远眺一下看到的都是高楼大厦。农村就不一样了,想看多远看多远,随便散散步遍地都是绿色,心情想不舒畅都难。 也不知道是哪条理由说动了张主任,他的神情从一开始的一笑置之变得越来越郑重,到最后下车的时候甚至已经开始跟熙熙讨论在哪里买房比较好的问题了。 买房就不是明珠能掺和的了,该提示的她已经提示完毕,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转天她去给孟合浦炖猪肚汤,诚心诚意向他发出邀请,“找个地方好好搓一顿,我请客,你随便点。” 孟合浦一身家居服盘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ipad,一边工作一边笑答:“又不是刚刚认识,为什么要出去吃?” “都说了是为了感谢你帮我赚大钱,当然得吃顿好的了,总不能老是拿饺子应付你吧?” “为什么不能?我不觉得是应付,对我来说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就是三鲜馅饺子对吧?我说你能不能稍微有点追求?”明珠双手叉腰,无奈地看向孟合浦,“当皇帝的顿顿山珍海味偶尔还得来一碗珍珠翡翠白玉汤换换口味呢,你这人怎么就认准三鲜馅饺子了?” 孟合浦停下手里的工作想了想,说道:“有道理。” 明珠顿时很高兴,刚想问孟合浦想吃点什么新鲜的,孟合浦就扭头对她说:“牛肉芹芹菜馅也不错,来东北这么久我还没吃过酸菜馅的呢。” 明珠对此人的品味失望透顶,出于恶作剧心理,午饭她包了顿比较稀有的饺子——猪肉土豆韭菜馅。 土豆切丁,韭菜切段,猪肉煸一下倒进去随便一搅合就是饺子馅,包的还是蒸饺,个头用东北话来讲比猪羔子小不了多少,关晴那种南方小姑娘两个就能吃撑。 孟合浦第一眼先是被蒸饺的个头震惊了一下,随后什么都没说,自己去厨房拿了副一次性手套戴上,捧起一个蒸饺就开吃。 一口下去就停不下来了,双手捧着饺子舍不得放,孟合浦支使明珠给他调蘸料,饺子醋和酱油辣椒油混合在一起,淋在蒸饺上面显得特别有食欲,孟合浦几口吃完一个,紧接着又拿下一个。 明珠第一口蒸饺刚下肚孟合浦已经开始吃第二个了。吃着吃着他忽然问:“你还在减肥?” 明珠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第二个饺子眼看就要吃完,孟合浦又问:“熟饺子和生饺子冷冻之后味道一样吗?” 明珠心说谁的舌头能有你灵啊,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开口前她忽然眼珠一转,正色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要不那屉你就别吃了给我拿回家,我再包点生饺子一起冻上试一试?” 孟合浦停住咀嚼的动作,垂着眼睛说道:“那多麻烦啊。” “还不如干脆在你家包完直接冷冻,这样最方便,是吧?”明珠看着孟合浦,目光中满是戏谑。 孟合浦捧起蒸饺继续吃,即使察觉到明珠的目光也不做反应,淡淡说道:“你随便,我怎样都行。” 明珠差点笑出声来,为了孟合浦的面子才勉强忍住。 第71章 所谓穷则思变 过了几天明珠去早市买牛肉芹菜和酸菜,路过水产摊的时候看了看活虾,觉得不太新鲜就没买,结果她转身刚走出不远就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叫她名字。 明珠回头,愣了一下随即大喜,“小高哥,是你啊,好久不见。” 站在她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干休所家属楼砸墙的高家兄弟里的老二。 小高看上去比明珠还要高兴,涨红着一张脸说道:“我还怕自己认错人,原来真是你,我们哥俩找你老长时间了。” 明珠的笑容当时就是一僵,心虚地问:“找我?有事啊?” 小高大力点头,说道:“嗯,有事,想当面谢谢你。” 还记得当初明珠雇大高和小高兄弟俩到干休所家属楼六楼砸墙,当时她不仅将室内的旧家具都送给了两人,最后东家反悔不给工钱,还是明珠自己贴钱给兄弟俩开的工资。 后来兄弟俩载着一车旧家具回家,路上不明不白被一伙人拦住。那伙人开出三万五千块的高价,几乎是用半买半抢的方式将连三轮车在内的家具都抢走了。 兄弟两个吓得够呛,寒冬腊月一口气跑回家,贴身放的钞票都被汗水打湿了。到了家也不敢声张,把钱整整捂了两个月,见确实没人来找才放心大胆地将钱拿出来用。 这个时候兄弟俩的老父亲却说,这钱这么拿出来用亏心,好歹也得给明珠分一点,毕竟那些家具是她给的。再说她一个姑娘家干废品回收,家境肯定好不到哪儿去,这钱是她该得的。 兄弟俩一起傻眼,因为他们除了明珠的名字以外其他一问三不知,不仅不知道明珠的住址和电话,连个微信都没留。 找不到人,兄弟俩就把一万块放在了老父亲那里,留待以后找到明珠再说,剩下两万五两人打算重新买辆电三轮接着趴活。 这时村委大喇叭里宣布了一项新政策,说是信用社可以给有意向建大棚的村民低息贷款,不光利率低还款期限还长,几乎等于白用一样。 兄弟两个一琢磨,正好白得了两万五千块,再跟信用社贷上点款,两家一起建个大棚好像也不算难事,起码以后冬天有事干不用猫冬了。何况冬季蔬菜那么贵,卖菜可比顶风冒雪出去趴活强得多。 于是就这么贷了款,春天土地解冻之后兄弟两个建起来一座蔬菜大棚,虽然比旁人的小很多,棚里也不能马上就有产出,但是以后冬天有了指望,心里也有了奔头。 这期间因为兄弟俩不去劝业场桥下趴活,所以就拜托别人帮忙留意明珠和关晴两个姑娘家的行踪,可惜一直没有消息。 谁曾想小高今早照常来早市卖菜,一抬头就看见明珠从他眼前施施然经过,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明珠听到那车旧家具卖了高价反应平平,反倒是听说高家兄弟建起了蔬菜大棚显得十分高兴,兴冲冲对小高说:“咱们留个微信,哪天我去你家看一看,我还没进过大棚里面呢。” 小高憨厚地笑,说道:“建是建起来了,天暖还没扣膜,跟菜地没啥两样,你想进大棚里玩得等冬天我们扣膜以后。” 明珠心说恐怕等到那一天我就算想去都去不了,不如趁现在有机会去亲眼看一看。 对高家兄弟两个,明珠始终心存愧疚。如果不是她横刀夺爱,那五百万足够让他们兄弟两家一辈子衣食无忧,何至于还要披星戴月在土里刨食。 所以她心里其实一直想要弥补。一车旧家具怎么够,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明珠更希望半年或者一年后将那五百万再还给高家兄弟。 眼下她虽然暂时没有能力归还全部,但是多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还是没问题的,比如以投资为名将高家的温室大棚面积扩大。 然而她的想法是美好,现实却是她刚一提出来,高家兄弟就和父亲一起摇头。 “建大棚没有那么简单,不是几万块就能建起来的,我们家这个是拿房子做的抵押,贷款十七万才勉强建了这么一个小的,用的还是二手的电动卷帘机,水井也打的浅。” “要想把家里的地都建大棚,少说也要五六十万,这还只是建材和材料的花费,人工和配套用的东西都没算在里边,全算下来的话八十万不知道能不能打得住。” “况且就算大棚建起来了,人手也不够。”高老爷子指了指屋子里的儿孙媳妇们,“就这么几号人,浑身是铁能碾几颗钉?雇人又不值当。” 高家只有兄弟两个,两兄弟各有媳妇和一个孩子,加上老父老母家族里总共只有八口人,一个大棚确实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而八十万又恰巧是明珠现在绝大部分的身家,并且还是她留给口罩厂的储备资金,根本不能动,所以扩建大棚的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但是明珠没有死心。在高老爷子一再要求明珠将高家留给她的那一万块收下时,明珠想了想,说道:“这一万块不是我的我不能收,但是我可以先拿着,回头我在市里租个门面房,你们进城开一家蔬菜店怎么样?” 高家人同时愣住,高老爷子犹犹豫豫刚想开口,明珠打住他的话头说道:“我这么说吧,蔬菜店只要开起来,前面几个月可能赚得少一些,但是只要你们挺住,不超过半年时间,我保证你们每天都能日进斗金。” 高家自己有地有大棚,无论冬夏都不用为供应问题发愁。只要前期几个月稳住了,后面三年时间就擎等着老天爷往口袋里塞钱吧。 高家人里,对明珠这个提议最心动的不是年轻的兄弟俩,而是家里的定海神针高老爷子。也实在是被逼到这个份上了,他不得不铤而走险。 老伴儿心脏不好常年吃药,两个孙子越长越大花销也越来越多,儿媳妇们倒是一个赛一个的勤恳孝顺没话说,可她们也跟两个儿子一样,除了土里刨食以外只会干些卖力气的活。 这个家里现在的状况是大钱没有,小钱不断,偏偏家里缺的就是大钱。那么多的贷款悬在头顶,光靠小小一个温室大棚还不知要还到猴年马月。 正所谓穷则思变,所以高老爷子早就在想其他的赚钱路子了。 第72章 在早市对面开蔬菜店跟在关公门前耍大刀有什么区别? 明珠记得23年全国宣布疫情结束之后曾经有人做过所谓的调查,可能不太正规,但得出的结论却得到了相当一部分人的认可。那就是生活回到正轨后许多人都有了囤积癖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毛病。 而这个毛病的成因,当然与疫情期间屡次发生的物资短缺脱不开干系。 作为一个曾经熬夜都抢不到蔬菜包、数着米粒下锅的家庭主妇,明珠对三年脱轨生活中物资短缺的记忆始终心有余悸。 所以重活一世后她定下的第一个目标就是高筑墙广积粮,虽然后来路可能走得有点歪,但是她的最终目标其实一直没有改变过。 眼下她胜利在望,完全有余力让其他人也朝着这一目标前进,毕竟谁不想过衣食无忧的日子呢。 并且关于开蔬菜店明珠可太有发言权了。想当初全市刚刚宣布进入隔离静默期,明珠硬是靠着一台从物业那里借来的三轮车争分夺秒采购了全家一个多月的生活物资,之后更是对全市大大小小的保供单位了如指掌。 据她观察后得出的结论,凡是开在居民区附近的超市,只要带了生鲜品类无不在疫情三年中赚得盆满钵满,当然前提是奉公守法。 而在明珠看来,奉公守法这四个字恰恰是高家人最不需要担心的。 他们缺的只是一个机会,一次冒险,也许只需要别人稍稍点拨一下,这一家子人的生活就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说来惭愧,明珠觉得自己应该就是那个能够点石成金的人,因为她欠这家人的。 开店不是小事,高老爷子即便再怎么意动也不好当场拍板做决定,总是要和全家人商量后再做打算的。 明珠见高家没有一个快人快语的,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有力无处使的感觉,又怕自己说得太多反倒让高家人怀疑她别有用心,毕竟双方才第一次见面。 左思右想后她将高老爷子递过来的一万块又放了回去,郑重对老爷子说道:“我知道您的顾虑,这样吧,您看家里谁比较方便,跟我去市里走一趟,看完之后咱们再说以后,怎么样?” 这回没有人再犹豫,全家一致同意让父子三人跟明珠去市里探探路。 而明珠之所以行动如此迅速,一方面是她喜欢趁热打铁,另一方面则是她在来高家的路上经过一个小区,亲眼看见小区门口两间门脸房的玻璃上贴着出租的告示。 小区名叫绿树景苑,紧邻森林公园,是一个建成已经二十多年的老小区。明珠之所以对这个小区记忆深刻是因为她上辈子满世界抢菜的时候结识了一个阿姨,阿姨就住在绿树景苑,曾经亲口告诉她绿树景苑附近的小超市都没有生鲜产品,而有生鲜产品的大超市要同时保供附近十几个小区的住户,经常抢不到。 至于绿树景苑附近的超市为什么不卖生鲜产品,当然是因为这个小区的南门对面就是早市和夜市,卖什么的都有,所以小超市里的生鲜自然乏人问津。 高老爷子一听说明珠想在这个小区门口开蔬菜店第一个摇头表示不同意,他常来这里的早市卖菜,对附近的状况还算清楚,在早市对面开蔬菜店跟在关公门前耍大刀有什么区别? 明珠耐心跟他讲解,从地理位置到居民构成,再到经营类别,林林总总她都能说得头头是道,甚至最后她还跟高老爷子拍胸脯保证,店开在这里赚了算高家的,赔了算她的。 这句话的力度相当大,顿时将明珠话里的可信度提高了不止一个台阶。父子三人对这个店的地理位置是感到满意的,现在唯一的顾虑没有一丁点经验,不知道这店应该怎么开。 明珠说这就不是事儿。她带着父子三人坐在台阶前喝汽水歇脚,远远看见马路对面一家超市门口停下来一辆送货车,明珠颠颠跑过去跟人聊了几句,要了张名片回来。 “那,这是批发街副食店的名片,凡是店里卖的东西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没有的,一个电话就能直接送货上门,还能货到付款。” 大高接过名片翻来覆去地看,满脸的稀奇,问道:“就这么简单?” “倒也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明珠掰着手指头给爷仨科普,营业执照、税务登记、各种许可证和健康证,一个月能把店开起来算快的,前提还得是门脸房内部不需要太多装修。 小高扒着防盗窗抻着脖子往门脸房里面瞧,觉得里面窗明几净不需要大动干戈,心里顿时一松。 这次行程下来,爷仨疑问基本都在明珠那里得到了解决方法,甚至连本钱明珠都愿意主动提供。相当于把饭喂到爷仨嘴边,爷仨如果再犹豫不决、疑神疑鬼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开店的事终于确定下来了,明珠一高兴就说要请爷仨下馆子搓一顿。 高老爷子一扬手,说道:“馆子就不去了,丫头,带咱们去你家吃一口就行。” 大高这时笑着掀开电动三轮车后面的苫布,露出底下整整齐齐三筐新鲜水灵的蔬菜。都是临走前刚从地里摘的,当时小高骗明珠说是给别人送的货,原来这个别人就是她。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呢,明珠拧不过这爷仨,只好将人带回到家里,又将隔壁白家一家三口请过来作陪。 没想到白家伟跟大高聊电器维修聊得分外投机,白叔虽然跟高老爷子差着十几二十岁,但两人在种地方面都是一把好手,居然也能说到一起去。 于是这下分工就明确了,明珠和白婶下厨,小高打下手,其余四人坐等开吃。 这顿饭从中午一直吃到傍晚,直到月亮爬上来高家爷仨彻底散了酒气才披星戴月往家赶。 之后便是马不停蹄的开始租房、办理相关手续、联系供货商等等,各种事情都少不了明珠出面帮忙。 其中租房不仅是重中之重,更是第一项必须解决的问题。绿树景苑大门口的那两间门脸房明珠和高家爷仨虽然都相中了,但是中介不太好说话,房租不仅不能商量,要求还多。每个月五千块的房租要求租房者必须押三付十二,否则免谈。 仅仅房租一项就要掏出来七万五千块,不止高家,明珠都觉得这钱押得有些多,于是几人一商量,不惯着他。 谁曾想他们这边都已经开始看别的门脸房了,中介却忽然之间改口,把电话打到大高手机上,约他们在门脸房面谈。听话里意思是房租虽然不能变,但是租期可以从押三付十二改成押一付三。 这一下就减轻了五万多块的压力,四个人顿时喜笑颜开,高高兴兴掉转头准备去签约。 来签约的是房东本人和她的儿子,明珠见到房东儿子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竟然是老熟人——梁世杰。 什么叫做冤家路窄?这就是。 第73章 你是不是想说我得了斯德哥尔摩?肯定没有 假如你前脚刚打了一个人一闷棍,后脚这个人就拿着两张代金券说要请你吃饭,这时你会怎么想? 肯定觉得这人没安好心搞不好准备用逃单来报复你对不对?所以明珠想当然地认为梁世杰这是准备坑她一把大的。 梁世杰不是蠢人,显然看出了明珠内心的真实想法,于是借着老同学的身份把明珠叫到门外去说话。 汉兰达的副驾车门被明珠一把甩上,继而她双臂环胸,瞥眼看向一旁主驾上的梁世杰,嗤笑一声说道:“为了对我进行打击报复没少下功夫吧?” 梁世杰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答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巧合这回事,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要说,利木市这么小,人和人之间偶遇其实很容易。” “哇,偶遇,然后呢?你会放过送上门的报复机会吗?” 梁世杰对明珠的阴阳怪气不以为意,正视她时目光里满是认真,“我从来没想过要报复你,否则我之前就不会向你道歉。” 仔细想想也是,如果梁世杰存心戏弄她,大可以在一开始就向李工进谗言,毕竟略过年少时的旧事不谈,成年后率先得罪人的那个的确是明珠,她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骂过梁世杰的,虽然她自己已经不记得都骂过些什么,但那是既定事实。 因此梁世杰完全有理由将明珠的生意毁掉,甚至连面都不需要露。他如果想,明珠怎么会有机会赚那十二万美金呢? 而如果梁世杰的确这么宽宏大量,那么就更加坐实了明珠睚眦必报的本性。她竟然因为十几年前梁世杰的一句话而选择在他被人诬陷时视而不见。 怎么说呢,想通这一切的明珠有些后悔。不是后悔之前的所作所为,而是后悔自己不慎将本性暴露在人前,有可能导致她以后可能进行的报复行动更加困难,因为有些人大概率会“通风报信”。 怎么办呢?想一想明珠觉得现在最好的办法应该先示敌以弱,假装求和后放松敌人对她的提防,然后再徐徐图之。 于是她想了想,连续问道:“你真的那么好心放过我?上回被我那句话害得不轻吧?李工丢了工地的工作,你呢?被辞了?” 梁世杰幽幽叹一口气,说道:“我没那么容易因为麻袋厂那些小事被辞,我师傅除了一点面子也没损失什么,别人不知道你也应该知道,他光是从你这里就赚了不少。” 这倒是实话,能到集团办公大楼的建设工地来历练的人怎么可能没点背景,搞不好就是上面放在西行路上的妖怪,抓唐僧只不过为了刷点经验,明珠自诩连他们的开胃菜都算不上。 梁世杰看明珠神情百转,以为她还是不相信自己,于是接着说道:“要说报复也是你报复我,并且已经报复成功,我和你之间现在应该算是无仇无怨了吧?” “对。”明珠顺水推舟说道。 梁世杰像是受到了什么鼓舞,完全转过身体面对明珠,微微有些紧张地说:“那么今天重新认识一下,你好,我叫梁世杰。” 明珠低头看向那只指节处隐约生有薄茧的干净右手,从善如流伸出自己的,微笑道:“明珠。” 梁世杰晃了晃与她交握的右手,笑露八颗牙齿,“很高兴认识你,明珠。” 不知道为什么,明珠感觉眼下这个情形有点别扭,于是她撒开手,皱着眉毛说道:“整的跟相亲节目现场似的。” 谁知梁世杰听见她的话默默收回手,顿了顿忽然问道:“不行吗?” 明珠怀疑自己幻听,挖了挖耳朵回问:“你说啥?” 梁世杰静静注视汽车前挡风玻璃片刻,突然扭头说道:“我是说,你介不介意再多一个追求者?” “谁?” “当然是我。” 明珠迅速将后背紧紧贴合车门,双眼圆睁仿佛看见了外星人一样。 天知道,她不过是想跟敌人虚与委蛇而已,怎料敌人突然就跟她表白了。啊不对,应该是敌人不但不按牌理出牌,还敢跳过表白自发进入追求流程。 这下明珠彻底不会了,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梁世杰会使这么一招来对付她,吓得她浑身上下的汗毛差点要直立行走。 正在这尴尬又寂静的紧要关头,小高忽然走到门口笑着朝明珠招手,示意她过去,明珠急忙逃命一样跳下了车。 高家父子跟面相和气、说话慢悠悠的房东太太相谈甚欢,决定就租这里开店。 面相和气讲话慢悠悠的房东太太笑着对明珠说:“你就是明珠?世杰听中介提了一句你的名字就说肯定是他同学,让我一定将房子租给你。” 明珠戴上假笑,违心地夸了梁世杰两句,催促双方签订了租房合同。全程梁世杰就站在房东太太身后,目光一直落在明珠身上。 明珠一眼都不敢往他那边看,只顾跟房东太太寒暄,反倒得了房东太太一个嘴甜会说话的评价。 母子两个临上车时梁世杰刻意落后一步,悄声对明珠说道:“我说的是真的,你考虑一下?” 前有含笑晏晏的房东太太,后有目光炯炯的高家父子,纵使有满肚子的话明珠也不可能当众说出来,于是她选择避而不答,面上是百分百的微笑表情,嘴唇微动却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斯皮尔伯格吧?” 把个梁世杰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明珠以为自己的答案已经给的很明显了,梁世杰一个年轻有为的大好青年更不至于对她做出纠缠不休的事情来,所以这段插曲她也就没放在心上。 谁知道第二天一群人正在打扫房子的时候,梁世杰竟然开着他那辆汉兰达又来了。 不等明珠说话他先开的口,“聊聊?” 明珠头戴围巾身穿围裙,拄着一把铁锹,站没站相往梁世杰车前一杵,耷拉着眼皮说道:“聊什么?跟你没什么可聊的。” “斯皮尔伯格是什么意思?” “你有病的意思。”明珠狠狠瞪他一眼,扭头就走。 这次梁世杰没有再纠缠,过一会儿开车走了。 然后晚上明珠回到家才发现微信里多了一条添加好友的请求,申请人名字大喇喇地写着梁世杰三个字,消息内容:你是不是想说我得了斯德哥尔摩?肯定没有。 明珠啪一下将手机倒扣过去。 第74章 陶敏 超市装修期间,由于梁世杰频繁地出现在明珠身边,高家人很快便发现了两人之间的猫腻。 高家两个嫂子更是从见到梁世杰第一面起就成了他的拥趸,看梁世杰的眼光就像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并且无论明珠怎么撇清和梁世杰之间的关系,两个嫂子始终坚定的认为他们两个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每每遇到梁世杰找理由来见明珠,两个人都恨不得当场把明珠和梁世杰送作对。 明珠无奈的表示:“要不我给你俩找个婚介所的班上吧。” 大高嫂子却说:“我可不做媒,老话讲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这都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但是她忘了还有一句老话叫做说嘴打嘴。这番话说完过了没几天,超市的卫生许可证办下来那天,大高嫂子扭扭捏捏拉住明珠的手,说有个事想和她商量商量。 “你隔壁邻居白家伟,我想问问你他有对象没有?” 这话一入耳明珠就知道大高嫂子是做媒来了,她戏谑地刮一刮自己脸皮,笑道:“是谁先前说不干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来着?” 大高嫂子也有些憋不住笑,呵呵两声后说道:“这回不一样,要是真能成那可是行善积德的大好事儿。” 明珠不明所以,问道:“怎么就行善积德了?你要拯救白毛女啊?” 不曾想大高嫂子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我看差不离。” 原来大高嫂子想给白家伟介绍的对象,身世有点凄惨。话说大高嫂子娘家有个妹子,找的婆家虽然也在利木市,但却在离市区有百十多公里远的农村。这个妹子的男人有个堂叔,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十岁小女儿六岁那年堂叔的老婆出车祸死了,肇事方赔了十来万,堂叔就用这笔钱盖了新房子娶了新媳妇。 常言道有后妈就有后爹,后妈进门两个女儿就从某种程度上成了没爹没妈的孩子。两个女孩磕磕绊绊好不容易长到成年,大姐年纪到了自己处了个对象,后妈就开始起幺蛾子了。 什么房和车她都不看,要求只有一个,彩礼十八万不带回,没有十八万休想把大姐娶进门。 这十八万被这后妈安排得妥妥当当,其中五万用来给她亲生儿子交初中择校费,五万块预备将来读高中的费用,其余八万留着将来读大学用。 有人说她这个当妈的考虑得怪周全的,怎么没把给儿子盖新房的钱也一起要出来。后妈回答说急啥急,不是还有二姐么,过几年彩礼价高兴许还能给儿子买栋楼。 虽说现在彩礼确实水涨船高,但是利木这个地界自古以来就不是高彩礼多发地区,最近结婚的小年轻最高彩礼也不过才六万六,并且娘家还有相应的嫁妆钱一并交给新娘带回小家庭用。 况且大姐的对象也是一个村里的,谁不知道谁的底细啊,这后妈的要求明摆着就是难为人。所以可想而知,大姐的对象家里打了退堂鼓。 两边的大人结不成亲还险些结了仇,两个小年轻感情却还在,大姐和对象一琢磨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腿长在自己身上,干脆跑吧。 谁知姐妹俩的老爸早有防备,睡觉都睁着一只眼,寒冬腊月还真把准备私奔的大姐给逮到了,就是后果有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大姐后半夜偷跑出门,她爸发现后顺手抄起炉钩子就追了出去,追到大门口右手用力向下一刨,烧红的炉钩子直接落在大姐右眼上,从下眼睑到太阳穴再到耳后的头皮被炉钩子烫出来一个完完整整的形状,右眼珠则直接被炉钩子烫熟了。 大姐的对象见事不好直接跑没了影,大姐在县医院醒过来发现自己不仅毁容还瞎了一只眼,当场就疯了。 疯了的大姐被接回家里,亲爸后妈还有弟弟谁都恨不得她早死早超生,只有二姐没白天没黑夜的贴身照顾。 一眨眼就是几年过去,二姐也到了相亲的年纪。可是有大姐的事做前车之鉴,都知道后妈指望卖二姐换钱呢,谁家敢接这个烫手的山药? 二姐就这么蹉跎到了二十六七岁还没相过亲,连个对象都没处过。每天睁开两只眼睛就是干活和伺候大姐,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就在村里人都说二姐要想嫁人除非她家里人都死光的时候,二姐家里果然出事了。 青天白日大太阳底下,大姐用一把杀猪刀宰了自己弟弟,然后躲在门后,趁后妈冲进来看情况的时候抹了后妈的脖子。 亲爸也没能幸免,一张脸被大姐用炉钩子刨得破破烂烂不成人形,法医说最后是活活疼死的。 杀完这一家三口,大姐给自己换上一身干净衣裳,梳妆打扮之后把一根孝布甩上门框,上吊了。 一夜之间户口本上只剩二姐一个人。村里有说她命硬的,有说她家是凶宅的,还有说人其实是二姐杀的,她嫁祸给大姐然后又把大姐吊死的,说什么的都有。反正最后二姐在村里是待不下去了,不声不响一个人跑到市区打工来了。 春天那会儿农忙,村里有人花钱雇人种大蒜,大高嫂子也去赚了一回外快,好巧不巧遇到了同样来赚钱的二姐。 大高嫂子和二姐之间不算亲属关系,也仅仅只在自己妹子的婚宴上见过二姐一回,之所以能够一眼就认出来完全是因为二姐长相出众。 “巴掌大的小脸儿,大眼睛双眼皮儿,头发乌油油的还有美人尖儿,放在十里八村绝对是数得上的漂亮姑娘。”大高嫂子说着找出手机相册里她和二姐的合照给明珠看,证明自己说的不是假话。 照片上的姑娘梳着低马尾,抿嘴笑得温柔,气质略土了些,但确实长得不错。 “人品也好,姐妹俩样样都出挑,就是命不好。”大高嫂子收起手机,说道:“不瞒你说,我们村里相中她的小伙不少,可一听她的身世就都蔫了。” “也有胆子大的,可是我不说你也知道贴上来的都是些啥样人,我就觉得她前半辈子命已经够苦的了,哪能让她苦一辈子。” “你邻居家那个小伙,这段时间我们全家都看在眼里,一家子都勤快,爸妈也都是老实人,小伙模样和个头都没得挑,要不是有条伤腿恐怕这会儿孩子都会打酱油了。都是知根知底的人,昨天我提起来想把这两人介绍到一块儿,你哥你大爷大娘他们都同意。” 可是相亲这种事,媒人同意没用啊,明珠直接问道:“家伟腿有毛病的事咱们都知道,那姑娘知道吗?” “我还没跟她说呢,这不是想着先问问你的意思么。”大高嫂子说道,“不过你放心,我早探过她的口风,人家姑娘的要求不高,就想找个有上进心的,最好是家里人口简单一点的人家,穷富美丑都没关系,最主要是人得靠得住。” “她还跟我说,必须先把她的家庭情况跟男方说清楚,男方觉得没问题再见面,你看看,这姑娘的人品是不是没得说?” 明珠顿时对这个漂亮姑娘好感大增,问道:“她叫啥名儿?” “陶敏。” 第75章 心里隐隐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相对于陶敏受外在因素影响而导致的自身婚姻困境,白家伟的婚事则显得有些强人所难。 首先是他的腿有毛病,走起路来一脚高一脚低,是个标准的残疾人;其次他家境不好,家里穷得叮当响在南湾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最后他的父母连个稳定一点的进项都没有,全靠捡破烂过活。 这种家庭条件放在识相一点的人家身上,能给儿子找到个二婚带孩子的媳妇就是烧高香了,甚至严重一点来说,最后能不能捞到一个知道下雨往家跑的媳妇都是问题。 偏偏白叔白婶将白家伟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同时也因为对儿子心存愧疚,夫妻俩坚持要给儿子找一个“正常”的媳妇,不能让儿子比别人差。 而白家伟本人更是对找一个同样身有残疾或是降格下嫁的媳妇打从心眼里有抵触,因为除了那条残疾的腿,他从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如人。 所以在婚事方面一家三口的目标高度一致,那就是找一个正常的普通人。 这个要求在从前说出来总免不了招人嘲笑,会有人说以他们家这种穷得铁锅都能吊起来当钟敲的家庭条件,想找个正常媳妇简直是异想天开,毕竟谁家会把姑娘嫁去一个只有三间土房的家庭? 然而常言道风水轮流转,2018年后的白家已经今非昔比了。白婶现如今已经不再收破烂,她和白叔两个人眼下专职回收二手家电,同时负责送货上门。一家三口赶上旺季一个月能有小两万块的收入,赶上运气好收到上乘货色,一单转手就能赚上千块。 这个年收入在农村来说已经算相当高了,比南湾村许多农民种一年的菜赚到的还要多。而随着家庭收入的水涨船高,白家伟的婚事也就越来越迫在眉睫。 周岁才24岁的白家伟,放在大城市里是上午十点钟的太阳,在农村则属于快罢园时被耗子啃了一口的黄瓜。熟是熟了,就是不好下嘴。 合乎他们家要求的对象也不是没有人介绍,但无一例外全都没成。要么缺点心要么少块肝,还有的脑袋上插烟卷。 所以白家伟的婚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无独有偶,大高嫂子那里又冒出来一个身世凄惨的陶敏。 要说般配,明珠并不觉得,两人放一起比较到底还是姑娘家有些吃亏。但是那个叫陶敏的姑娘并不要求对方条件多么好,只要求人品靠得住,那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别人明珠不敢说,白家她还是敢打这个包票的,一家三口都是再老实不过的人,刚好符合陶敏的要求。 于是明珠和大高嫂子一对眼儿,各回各家通风报信。 白婶这里自然不用说,从来只有她羡慕别人家相亲对象全须全尾又长得漂亮的份儿,哪能想到有一天这馅饼竟然会落到自己儿子头上。 至于陶敏的身世,白婶反倒觉得没什么,命好命坏都是老天爷定的,又不是那姑娘自己挑的。白婶主要看中的是人品,就凭这姑娘特意交代把事情说在前头,她的人品就不会差,所以白婶心里是一万个同意的。 大高嫂子那边的回复也很快,姑娘对白家伟的腿表示不介意,唯一担心的就是听说自己比男方大三岁,怕白家伟嫌弃她年龄大。 双方最大的担忧对方都不介意,年龄问题还是问题吗?于是明珠做主,把相亲地点定在了她家里。 相亲那天两家人马势均力敌,大高嫂子夫妻俩带着陶敏一起登门,隔壁一家三口则来得整整齐齐。 白婶一见陶敏就笑,嘴巴就没合拢过,能看出她对陶敏要多满意就有多满意。大高嫂子夫妻俩更不必说,夸起白家伟来比白婶这个亲妈还要夸张。 按道理来讲双方见面后就该给两个小年轻留些独处时间,可白婶只顾看着陶敏笑,大高嫂子则是没想到这上头,于是明珠把自己的小电驴钥匙扔给白家伟,吩咐他:“我记得你家地里种菠菜了,去给我割点回来,中午汆丸子汤喝。” 白家伟拿着钥匙,等明珠再张嘴请一请陶敏,谁知陶敏根本不用人请,顺手抄起窗台上的塑料袋,说道:“我跟你去吧,地里活我熟。” 两个小年轻骑着一辆小电驴走了,留在家里的几个人个个满心雀跃,好似胜券在握只等喝喜酒了一样。 大约半个小时过去,小电驴又把两个人驮了回来。走时白家伟稍显扭捏,陶敏落落大方,回来时白家伟则是潇洒从容的那一个,陶敏反倒小脸通红。 明珠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人是看对眼了,兴冲冲张罗着做饭。 大高嫂子强烈提议吃饺子,白婶附和,明珠也就顺了她们的意,擀饺子皮的时候明珠才知道大高嫂子非要吃饺子的真实目的。 明珠家里有一根七十公分长的祖传擀面杖,落到陶敏手里算是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她一个人一根擀面杖能同时擀出四张饺子皮来,速度快到供应六个人包饺子绰绰有余。 不仅饺子皮擀得快,陶敏包饺子的速度更快。左手皮右手馅,十指聚拢后一捏就是一个圆鼓鼓的饺子,跟饺子店里卖的那种同样造型。问了才知道她在饺子店后厨打过工,专门负责包饺子的,速度当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就连饺子褶都能信手拈来捏出许多种。 许多话白婶不好问,明珠说说笑笑间当玩笑话问了出来,比如以后有什么打算,继续打工还是自己做点买卖什么的。 陶敏回答道:“做买卖没有本钱,所以只能打打工。” “赚那点工资都给房东了吧?”大高嫂子说道,“所以还是得成个家,自己有房子有地就不用四处打工赚钱了。” 陶敏羞涩地笑笑,说道:“是,我别的都不如人,只有种地比别人强点,从前家里几十亩地全是我一个人种,产量比别人家都高。”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白婶听到这里心思一转,看了看干活利索的陶敏,又看了看跟陶敏亲如一家的大高嫂子夫妻俩,心里隐隐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76章 把人变成树其实非常简单 厨房里白婶正在用铁锅煮饺子,大高嫂子在煤气灶上炒着快手菜,明珠拿出手机和陶敏互加好友,点申请的时候跳出来一通来电,明珠一个没注意直接接通了。 梁世杰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有些沉闷,“听说你今天家里有事,需要帮忙吗?” 他应该是去超市那边打探过情况,明摆着从小高哥夫妻俩那里得到的消息。还行吧,小高嫂子应该没有据实以告,给明珠保留了一点神秘感。 于是明珠大喇喇开始胡诌,“这个忙你恐怕帮不了。” “什么忙?” “相亲。” 梁世杰沉默许久,久到明珠以为他已经挂断电话时他忽然说道:“有时间吗?我们见面聊一聊。” 平心而论,明珠并不想和梁世杰当面聊。近日仇已经报了往日怨,她现在只当梁世杰是个陌生人,并不想当面听他表白说些什么风花雪月的腻味人的话,那样她刚刚长出来的汗毛会再度离家出走的。 可是梁世杰仅仅用一句话就打动了明珠,他说:“为什么你愿意给章良机会,却不愿意试着了解我,哪怕一次。” 这句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量有些大,明珠不得不谨慎对待。 梁世杰怎么知道她和章良之间的事?总不会是章良主动告诉他的吧?而如果的确是章良主动告知的,那么明珠有理由怀疑酒店包房那次自己的确是骂爽了,却让其他人自发结成了加害者联盟,之后在互通消息的时候章良背着鲍颖自曝,这也是说不定的事。 而梁世杰之所以堂而皇之的把话对她挑明,要么是联盟有意对她采取行动,要么就是梁世杰准备倒戈。 明珠偏向于前者,所以这个面她必须见,为了知己知彼。 明珠把见面地点定在了森林公园里的一个凉亭,距离小高哥他们正在筹备的绿景超市仅隔一条马路,视野开阔,四周也总有人经过。 梁世杰本来就在超市附近,所以他来得早一些,明珠提着两杯原味奶茶,故作镇定的前来赴约。 这段时间偶尔的就几次接触下来,梁世杰对明珠的脾气秉性有了大致的了解,所以明珠刚一落座,他就直截了当开了口,“一年前你和章良领结婚证那天我恰巧经过民政局,等红灯的时候无意间看见的。” 那时他刚刚回到家乡工作,同学会也仅仅参加过一次,对章良还算熟悉,却没想到章良身侧那个人也会令他感到似曾相识。 很多人从青涩到成熟气质多少都会发生变化,尤其在步入社会以后,可是明珠丝毫没有变,仍然是从前那副唯唯诺诺或者说窝窝囊囊的样子,所以梁世杰很轻易就认出了她。 其实初中时期无论是分班前还是分班后,班级里表现窝囊的同学有很多,可是让梁世杰记忆犹新的只有明珠一个。 几乎所有的窝囊废在遭受到打击的时候都会表现出瑟缩、惧怕或是干脆失声痛哭,只有明珠不一样。不管对她施暴的是谁,哪怕对方是个身高只到她的胸口、体重不及她二分之一的弱鸡,明珠的表现永远只有一种,那就是空洞。 她不会争辩是非,不会回应袭来的拳脚,无论对方说什么做什么,她最常做出的反应就是低头迅速走掉,走不掉时则干脆抱头蹲在地上,任凭对方对她拳脚相加。 她的种种表现不像是一个青春期女生该有的反应,或是人类的正常反应,更像是……梁世杰后来想了很久,觉得与其说明珠不像正常人类,倒不如说她更像一棵树。 一棵不会求救不会反击只会站在原地听凭发落的树。 可是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变成一棵树呢?后来梁世杰发现,把人变成树其实非常简单,只需要一句话,比如我没注意。 因为他违心的那句没注意,明珠整整遭受了一周的暴行。 小组长没有写作业被老师当众批评了,放学去厕所揍明珠一顿出气;坐在后排无所事事以谈恋爱炸街为己任的女生分手了,下课后用口红将厕所镜子涂满,然后笑着看明珠费力清洗干净,下节课她再来涂第二遍。 更有甚者,班级里有人针对明珠开启了专门的赌局,赌她先打扫男厕所还是女厕所,赌当天第一个在厕所里和她说话的是男还是女。 最离谱的是,他们赌明珠当天会挨几顿打。要知道赌其他内容还有概率成分,赌明珠会挨几顿打,下注的人是可以自己“操纵”结果的,于是下注的次数越来越夸张。 而随着打赌的盛行,梁世杰在班级里越来越如坐针毡,他虽然从来没有下过注,却总觉得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他也不是没有进行过劝阻,可是当时刚刚分班,班级里大半都是陌生同学,学习风气很不对劲,所以即便他是学霸又是代班长,却没有一个人卖他面子。 后来当时的同桌对他说事情与他无关,是那个叫明珠的女生自作自受,并且看样子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梁世杰恍然大悟,原来那些暴行对明珠来说叫做习惯。所以她是因为习惯了所以才把自己变成了一棵树的吗? 梁世杰不知道答案,但是在他看来无论明珠习惯与否,那些同学的所作所为都是不对的,甚至还存在愈演愈烈的趋势,是必须有人出面阻止的。 所以他勇敢地站了出来,在某个课间休息时间找到班主任如实陈述了情况,希望班主任能出面对同学进行一下警告。 班主任把他的话一一记录在本子上,并承诺会在班级认真调查。转头他走出教师办公室,还未及走远,尊敬的班主任就在背后给了他致命一击。 “其实我觉得吧,班里有这样一个窝囊废也挺好,不会告老师找家长,也从来都不哭哭啼啼,跟哑巴似的逆来顺受,多适合为同学排解学习压力。初三了嘛,压力越来越大,不适当排解一下学生们早晚憋出毛病来。” 其他老师是怎么回答的梁世杰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当时曾用力抓下一块墙皮,心底的破洞却比那块墙皮还要大。 原来如此,梁世杰终于知道了明珠从一个人变成一棵树的真正原因。也是从那时起,他彻底失去了对教师这个职业的滤镜。后来甚至演变为只要有老师对他表现出赞赏,负罪感就会悄然将他的心脏击穿,痛苦钻心蚀骨。 梁世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他希望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菩萨,有英雄,能够不顾一切拯救明珠,那样的话想必他也能够不药而愈。 后来菩萨真的出现了,是一位叫做江芳年的数学老师。梁世杰险些喜极而泣,虽然江老师对明珠的保护并不是无微不至,但她的存在至少让明珠脸上有了笑容,同时也让梁世杰心中的负罪感稍稍减轻些许。 或者可以说,明珠初三那一年感到轻松许多其中多少也有梁世杰的一部分功劳,因为他没少给江老师通风报信。甚至在后来江老师和班主任发生龃龉的时候,梁世杰还主动写了一封举报信到教育局,实名举报班主任收受学生钱财、假期开设补习班等等罪状,可惜最后不了了之了。 初三毕业,出于对学校德行方面的失望,梁世杰没有选择直升本校高中部,而是去了另外一所高中,他和明珠之间唯一的联系就这样断了。 直到大约一年前在民政局门口意外看到明珠幸福地依偎着章良,梁世杰那颗早已痊愈的心脏不知为何竟然旧病复发。 第77章 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 心理学上讲,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是指受害人对加害人产生好感的一种罕见心理疾病。梁世杰不明白在他和明珠之间明明他才是那个加害人,为什么他会对曾经作为受害人的明珠产生一种类似不舍和同情之类的感情,甚至为此感到十分困扰。 心理医生给他两个选项,要么是因为他有道德洁癖,要么是他单纯地在意对方。 身为中国人,梁世杰认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道德洁癖,而他向来又是个对自我要求较高的人,所以尽管他不想承认,但根据诊断来看他对明珠那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应该就是出自道德洁癖被触发后的补偿心理。 心理医生当时还夸他是个正直的人,殊不知这个正直的人在亲耳听到鲍颖和章良当众宣布情侣关系时,内心涌现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大喜过望。 那时梁世杰才真正摸准自己的脉,原来他不是得了某种心理疾病,他只是想和明珠谈一场恋爱,否则又怎么解释他在被明珠嘲讽时却窃喜于明珠还记得他? 不过高兴是真的,无能为力也是真的。明珠都已经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开嘲讽了,说明在她眼里自己和那些昔日的霸凌者没有什么两样,怎么可能再和自己发展出感情。 可是老天爷偏偏喜欢和他开玩笑,他明明已经决定放弃了,明珠却又活蹦乱跳来到他的面前。简直是天赐良机,何况还有师父在一旁推波助澜。 然而当梁世杰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与明珠独处时,回想起师傅提点他的那些只言片语,他的道德洁癖却又再次出来作祟,放着大好的机会不用,眼睁睁任明珠离开。 不是没有过后悔,但不知为什么梁世杰就是觉得,如果他真的听从师父的话去追求明珠,那么他和明珠之间不仅没有可能,还会渐行渐远。 后来事实证明他的第六感没有错,师傅那些心思早就被明珠看得明明白白,当时的情况下如果他开口表白必定没有好结果。 那么话说回来,现在他和明珠已经脱离了之前甲乙双方的身份,老天爷又再次把明珠送到了他的眼前,为什么明珠还是不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呢? 连章良那种绣花枕头都能有和她并肩而立的机会,相比之下他梁世杰又缺些什么少些什么? 至少他不在意明珠是否二婚,不在意她的身材相貌,更不在意她的家世背景,他只是想和她这个人谈恋爱,为什么就是不行呢? 梁世杰想不通,所以他来求一个答案。 实话实说,明珠心里是有些动容的。原来在那场长达三年的噩梦里,不仅有菩萨有英雄,在默默无闻的角落里还有人对她心怀愧疚默默关注以及帮助,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虽然梁世杰曾经也是一名帮凶,但他能够及时悔改并努力做出补偿,充分证明了荀子他老人家的“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的观点,倒也不失为一个知错能改的好同志。 何况他当年那一句话的仇明珠已经报过了,现在又得到了他对往事的解释,说实话,此时此刻明珠已经释然了,即便依然没能对梁世杰生出好感,但如果做普通朋友明珠还是乐意的。 可惜梁世杰并不满足于做普通朋友。他的轴劲儿上来就像发病一样,坚持跟明珠讨要一个理由,一个明珠不想和他谈恋爱的理由。 “我到底有哪里令你感到不满意?外表、工作、家庭条件,我不觉得我哪里比章良差。” 明珠算是看出来了,梁世杰的智商之所以那么高,大概是因为他在娘胎里作弊,把情商全部兑换成了智商。 怎么会有人长着一张嘴却不会说人话呢?在明知道她和章良的婚姻属于不欢而散的前提下他还总是在她面前提到章良,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啊。 于是明珠看向梁世杰的目光中充满费解和疑问,“你非要这么说给我的感觉是啥你知道吗?不是想和我谈恋爱,是你对章良爱而不得,只能通过我来间接找补。” 梁世杰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整张脸瞬间爆红,显然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恶意揣测过性取向,结巴了一下却无比坚定地说:“没有这回事!” 明珠大笑着拍了一下巴掌,说道:“不是喜欢那就是讨厌了,知道我和他离过婚,想和我联起手来恶心他?” 梁世杰这次没有再上当,他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用略带些责备的语气问道:“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这个人呢?” 明珠的笑容从开怀到嘲讽,转变速度十分之快,“冒昧地问一下,你喜欢我什么呢?” 梁世杰卡壳了大约四分之一杯奶茶的时间,认真问道:“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明珠用力吸一大口奶茶,怀疑他是大话西游看多了,斩钉截铁地回复:“需要。” 学霸低头思索片刻,礼貌说道:“抱歉,我现在只知道我喜欢你,还不知道理由是什么。” 这样也可以?明珠忍不住拍手为他鼓掌。如果自己不是重活一世的人,说不定还真会被他这个真挚的答案打动。 可惜梁世杰时运不济,遇到的偏偏是重生回来的明珠,真想问一问他上辈子死哪里去了呀。 转念一想如果上辈子早早遇到他,也许就没有重生这回事了,明珠不禁打了个寒颤,心想幸亏上辈子没有遇到。 而这辈子遇到和没遇到几乎没什么差别,区区一个梁世杰对她造不成什么影响。 明珠正在胡思乱想,梁世杰的手机忽然响了,皱眉看了看来电人,梁世杰忽然当着明珠的面接起电话,与对面寒暄起来。 明珠无所事事地喝奶茶,喝着喝着她的耳朵就越来越长,因为听梁世杰的话音,给他打电话的好像是章良。 电话挂断后梁世杰面色有些尴尬,说道:“章良,想给我介绍对象。” “哦?给你介绍谁啊?”明珠挑了挑眉,对此明显兴趣浓厚。 “他妹妹章婷。” 听到答案明珠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 第78章 这颗雷要么已经爆了,要么正在爆发中只是还未被发现 如果不是章良打给梁世杰的这通电话,明珠几乎已经忘记自己曾经给章良埋雷这回事。掐指一算两三个月过去了,按理说钱雯这会儿应该正是跟男友你侬我侬的时候,她这颗雷要么已经爆了,要么正在爆发中只是还未被发现。 明珠当然希望是前者,而随后梁世杰的话也刚好验证了她的猜想。 话说家装过程中有一道很简单却很重要的工序,叫做复尺,就是在装修过程中进行的第二次精准测量,以确保生产出来的产品符合现场尺寸,避免出现误差。一般常见在橱柜、衣柜、地板等定制产品进厂下料之前,由设计师上门进行这项工作。 章良公司的流程是设计师上门复尺完毕后将数据统一交给钱雯,钱雯那里分门别类计算好各种用料的数量和价格后发给章良,章良审核无误后再向生产厂家下单。 有句老话叫做人要是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这句话用在章良这里再准确不过。 首先出问题的是设计师,复尺的时候他稀里糊涂跑错了楼层,交给钱雯的数据跟初尺对比起来简直是驴唇不对马嘴。 其次是钱雯,因为谈恋爱她根本无心工作,复尺数据交上来她没有跟初尺做比对,直接按照复尺数据计算好用料数量和价格就发给了章良,有几处数据计算错误她都没发现。 最后是章良本人,由于他近期一直在多家小贷公司之间辗转腾挪,每天睁开眼睛就开始计算距离还款日还有多久,需要还款的金额是多少,导致他看见数字条件反射就开始头疼,于是钱雯交给他的用料表他只粗略看了一眼就直接发给厂家下单。 就这样一环套一环,任何一环的负责人都没有发现其中的错漏,直到厂家将橱柜和衣柜送上门安装,安装工对着风马牛不相及的设计图和施工现场傻了眼。 仅这一单,章良就损失了小二十万。随后发现问题所在的章良用尽全力进行排查补救,还没下料的暂停,已经下料的根据最新数据进行调整,这一调整前前后后又搭进去将近十万块。 一分钱没赚反倒搭进去二十多万,可想而知章良会有多么恼火。这么大的篓子他当然不会放过责任人,否则谁来赔偿他的损失。 责任人当然就是设计师和钱雯,两人责任大概二八分,钱雯责任更大些,毕竟所有的用料单都需要她来计算,而她自从谈恋爱之后计算的用料单就没有一个不出现错误的。 设计师和钱雯平时关系就好,二十多万赔偿款又让两人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这对泥人和土佛一对眼儿,谁都赔不起,那还等什么,跑吧。 这还不止,钱雯临走前来了聪明劲儿,一把火将自己手里所有的单据全部烧了。 这下轮到章良傻眼了,证据都没了他还怎么索赔?急得他差点火上房,见天儿在家里跟杨启秀生气。谁让钱雯是杨启秀娘家那边不远不近的亲戚,且当初是杨启秀坚持要章良雇佣钱雯的,现在出了事不跟她生气跟谁生气。 杨启秀成了出气筒,偏偏没地儿说理去。钱雯的爸妈虽说是她的亲戚,可在这笔数目不小的钱面前别说是亲戚了,亲生的都能给她脸色看,何况亲戚。杨启秀回老家村里跟钱雯爸妈当面锣对面鼓吵过两回,第三回叫人撵出来了,人家说她口说无凭,存心冤枉好人。 该要的钱要不出来,杨启秀就免不了动起歪心思。话说鲍颖和她儿子谈恋爱也小半年了,平日里她只看到章良为鲍颖刷卡消费,可从来没见过鲍颖给他儿子花过一分钱,现在她儿子有难处了,鲍颖是不是也该有点表示? 两人处对象有来有往才是长久之道,哪能只有一个人单方面付出,那不当她儿子是冤大头么,于是杨启秀借此机会鼓动章良跟鲍颖借钱周转,说要试试看鲍颖是不是真心想跟章良过日子。 章良觉得杨启秀的话有几分道理,这几个月他花在鲍颖身上的钱不算少,奈何一分回报都看不着。虽说见了鲍颖的父母和哥姐,可也仅仅只是见过一面而已,他连鲍颖哥姐的名片都没要到一张,更遑论其他更进一步的发展。 每次他旁敲侧击询问鲍颖家庭方面的问题她都避重就轻,看起来也没有要给他牵线搭桥的意思,章良心里其实也有疑虑。 杨启秀提的这个建议正中他的下怀,他也想看一看鲍颖在知道他资金困难的时候是否会施以援手。 如果鲍颖肯慷慨解囊的话最好,他不介意继续把鲍颖当公主一样捧着。而如果她不肯……章良认为有必要调整一下自己对鲍颖的态度了。 毕竟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作为一个商人,首先应该考虑的就是投资回报率不是吗? 于是章良怀着忐忑的心情把自己的困难对鲍颖据实以告,没想到鲍颖的表现出乎他意料的大方,竟然直接转账三十万给他。 章良心怀大慰,觉得自己的投资眼光再一次得到了验证,鲍颖果真是打算跟他过一辈子的。 只是这三十万跟贷款一样也是需要还的,相当于章良背上又多了一座大山。压得他每每与鲍颖在一起,鲍颖只要一提起公司里的事章良就自觉在面对债主,无端气短一截儿。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这个时候章家老家的村子里忽然传出土地征收的消息,章家户口本上五个人,总计拥有土地三十多亩,其中十亩地刚好在征收范围之内。 每亩地补偿款六万,按照户口本上的人数均分下来每个人合计应得十二万。 章良的腰杆瞬间就硬起来了。除了他大哥章辉的那份他不好动以外,其他四个人的钱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然而事情进行到最后分钱阶段时却出现了章良预想不到的意外,章婷死活不同意将属于自己的那十二万拿给章良用。 杨启秀章四安夫妻跟章良本来就是一条心,三个人联手逼问章婷许久,章婷终于熬不住开了口。原来她读大学时在学校里欠下了九万多块的债务没还,对方不仅扣押了她的笔记本和稍微值钱一些的个人物品,还把她的毕业证也扣下了。 再细追问欠债理由,答曰帮同学担保贷款,同学车祸当场死亡,她作为担保人必须代为偿还,否则的话……对方手里有她的裸照和视频。 章良无奈之下只好让章婷用补偿款去还债,但他同时也对这个向来疼爱的妹妹大失所望,觉得她脑子里大概缺根弦儿,留在家里还不知道会捅出多大的篓子来。万一像钱雯那样不就把他害惨了,于是他开始积极为章婷张罗相亲。 而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老同学梁世杰。 第79章 这波澜的名字就叫做报仇雪恨 话说回来,章良说话十分有技巧,他只告诉梁世杰自己家中得了一笔征收款,平均每人十二万,压根没提章婷的钱用来还债的事,想也知道他不可能主动提起。 但是这件事他不说不代表别人不知道,起码明珠就对这件事记忆颇深。章婷口中所谓替车祸身亡的同学担保的话都是假的,她那种人怎么会有同情心这种东西,那些都是她和前男友同居期间超支欠下的债务。 裸照和视频倒是真的,并且出自章婷前男友之手,听说在国外某网站上面卖了不少钱,可惜作为主角之一的章婷不仅一分都没拿到,在向前男友索要出场费时还被勒索了一把,对方威胁要把露脸视频发到国内网站。 章婷吓傻了,身无分文的她走投无路之下只好向家里求助。上辈子事发时正是2019年的秋末冬初,当时章良公司的运行状况良好,新老客户不断,那段时间回款也相当及时,于是尽管再不情愿,章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章婷被人毁了,只好捏着鼻子替她擦屁股。 没想到对方得寸进尺,钱到手花光以后又来敲诈勒索第二次。这次章家人意见统一,不顾章婷的反对报了警。 明珠直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才知晓事情的全部经过,当时她顺口说了章婷一句以后长点心吧。就这么几个字,章婷当场就要跳楼,骑在阳台窗户上指责明珠要逼死她。 明珠因此挨了章良重重的一巴掌和杨启秀一口浓痰,以及自那天起在章婷面前她再也没能抬起头来。 现在回想起来往日种种似乎仍历历在目,明珠平静的心绪轻易因为章家人再次起了波澜,而这波澜的名字就叫做报仇雪恨。 望着眼前刚刚声称喜欢她,初中时也曾略施援手的梁世杰,明珠忽然展颜一笑,说道:“我结过婚,赚钱的行当也不是那么光鲜亮丽,甚至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性格睚眦必报,真不知道你看上我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我的确是真心的。”梁世杰像在进行双边会谈,语气十分郑重,“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明珠的笑容不知不觉间加深,“可以,但是要先经过我的考验才行。” “什么考验?” “不是有人刚刚给你介绍女朋友吗?不如挑个时间大家出来见一见。” 她想看一看,面前这位自诩有道德洁癖,正直到近乎古板的男士会为了他所谓的心上人做到什么地步。更想看一看章家兄妹两脸吃屎的表情,只要一想到那个场面她就觉得分外开心。 为了迎接预想中的名场面,明珠甚至破天荒开始在网上给自己挑选衣服。要知道她老早就立誓不瘦到130斤绝对不买新衣服,而最近她卡在140斤进入了所谓的平台期,体重已经快一个月没有下降了。 为了能够打脸章家兄妹,这次她也算下了血本,甚至为了战袍能够赶在周末梁世杰与章婷相亲前到达,她还自费让店家发顺丰快递。 明珠正在为快递费感到心痛,隔壁白婶端着一茶盘新鲜出炉的馒头走了进来,放下馒头就迫不及待对明珠说道:“有个事儿,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啥事儿?” “我想把家里那四亩地交给陶敏那丫头打理,你觉得咋样?” 明珠闻言顿住,心下一转笑着问道:“婶子,你也想建大棚?” 白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捋一捋刘海说道:“是有这个打算。” 白家是坐地户,在南湾村是有口粮田的。城市近郊寸土寸金,所以南湾村每人的口粮田不多,只有一亩四分地,他们家三口人总计四亩二分地。 以前种地麻烦,白家两个大男人的身体又都干不了体力活,所以那四亩地白婶年年都种一茬小麦,机器收割后种上白菜和萝卜,秋季把自己家过冬的蔬菜留出来,其余的全部低价卖给临近的菜贩,由人家自己到地里收割。 虽说赚的少,可也足够一家三口一年的吃喝了。 但是自从在明珠这里结识了高家人,白家伟和陶敏又谈起了对象,白婶的心思就一天比一天活络。 一来眼瞅二手家电的旺季就要过去了,一入冬只能靠天吃饭,基本上没什么进项,儿媳妇眼瞅就要进门了,总不好坐吃山空; 二来大棚里的活计再怎么累也算不上重体力劳动,家里两个男人多少都能伸一把手,不怕忙不过来; 三来陶敏虽说和家伟处得好好的,但毕竟一天里只能抽空见上一面,白婶觉得进展有些慢,有心想要推一把,自家地里要是一直有蔬菜卖,他们俩是不是就能有更多的时间相处? 还有第四点,也是白婶刚刚想到的比较重要的一点,建大棚一般旁边还要挨着建一两间房子方便人住,到时候她和老伴搬出来住大棚旁边,家里三间瓦房留给小两口,正合适。 其实白婶最多考虑的还有陶敏那方面的原因。她自从来到市里打工,先开始干的都是些服务员和后厨的活儿,吃苦受累她倒是不怕,关键是包吃包住的地方住宿条件都比较堪忧,一个卧室里住七八个人,陶敏夜里根本睡不好。 后来她进村打零工,住宿条件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比如夏天自己在地里支蚊帐,一觉就能到天亮,坏的时候跟十几个人挤在一个窝棚里,睁眼到天明。 白婶听说以后心疼得够呛,越发坚定了想把陶敏接到家里来住的决心。哪怕建大棚要把家底都掏空,为了这个儿媳妇白婶也觉得值。 何况这个儿媳妇背靠着高家,将来如果大棚建起来有什么不懂的,请教起来也方便。 明珠恨不得给白婶竖大拇指,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白婶这一条条一项项计划的,太到位了。 建大棚既能给家里增加进项,又能给儿子和对象增加相处时间,最后在未来儿媳妇面前他们老两口脸上也有光。 并且白婶虽说是无意,但确实是挑选了一个建大棚的最好时机。远的不说,明珠敢保证白家这个大棚只要在今年建起来,未来三年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想到这里明珠举起双手表示赞成,说道:“那就这么办,钱要是不够先从我这里挪,陶敏就先别住进你们家了,毕竟没结婚呢,怕人说她闲话,她要是不嫌弃干脆住到我的西屋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白婶也正有此意,大笑着说道:“那敢情好,我给你付房租。” “房租就不用了,将来冬天给我点儿菜吃就行。”明珠想了想,补充道:“还有今年的新小麦,婶子你都给我留着。” 第80章 她好似浑身上下都在发光一样光彩夺目 陶敏正式搬进明珠家里那天,章良终于无法忍受梁世杰三番五次的爽约,跑到梁世杰家小区大门口,将他堵在了车上。 要说章良这人也挺有毅力的,从他开始打梁世杰的主意到现在怎么也有半个多月了,期间梁世杰一直在明珠的示意下和他虚情假意地周旋,三番五次的爽约后他仍没有想过放弃,直至亲自上门堵人。 梁世杰一边假装和章良道歉,一边手指按住微信说话键,将两个人的聊天内容实时传送给明珠知道。 说来也巧,前一天明珠最满意的一身战袍刚刚到货,正是信心百倍的时候,听到章良话里的不依不饶便也不再拖延,给梁世杰发了个ok的手势,示意他接受章良的安排。 于是梁世杰终于松了一口气,说出早已在内心温习过数次的台词:“之前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我请客吃海底捞怎么样?” 章良当然不会拒绝,当场拿出手机就要打给章婷,梁世杰急忙在他拨通电话前说道:“事先说好,当做普通朋友认识一下而已,不是什么相亲。” 章良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打通电话后吩咐章婷收拾一下去吃火锅,他相信以章婷的脑子应该能领会他话里的意思。 挂断电话后章良坐上汉兰达的副驾,苦口婆心说道:“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亲妹,要不是知道你的人品我能放心介绍给你吗?你总是躲着我,难道是看过照片觉得不满意?” 梁世杰手打方向盘猛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你妹妹很漂亮。” “那你怎么就不愿意见见呢?” “我说实话你不能生气。”梁世杰转头看章良一眼,面带尴尬地说道:“其实我有一个喜欢的人,只是她还没有答应我,所以我觉得现在和你妹妹见面的话对你妹妹不太公平。” 章良万万没想到梁世杰逃避相亲的原因是这个,怔愣了一下失笑问道:“谁啊?眼睛让屎糊住了?连我们梁工都看不上。” 梁世杰无奈摇摇头,笑道:“没办法,她眼光很高的,身边的追求者比我还要优秀很多。” 章良不再追问,这还用问么,梁世杰亲口承认情敌比自己优秀,那他喜欢的那个女人肯定要比章婷更优秀,再问下去岂不是自取其辱。 海底捞在万达广场三楼,适逢周末,又是饭点,人多得不得了。梁世杰和章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停车位,没想到火锅店门口还要排队。 好在店里翻台速度还算快,半个小时后就轮到他们进内,几乎是两个人刚刚落座,章婷就来到了店门口。 二十岁出头刚毕业的女大学生,挽着规规矩矩的公主头,身穿一件米白格子纹短款旗袍,手臂和双腿修长的优点尽显,小立领完美地修饰了她的颈项线条。整个人温婉中透露着一丝俏皮,浑身上下仿佛都洋溢着青春靓丽四个字。 端着腼腆的笑容,章婷一路走来仿佛万众瞩目的巨星。 章良笑得与有荣焉,问道:“怎么样,漂亮吧?早就跟你说过我妹妹不上相。” 梁世杰微笑点头,示意章婷点菜。 借着讨论菜单的机会,章婷默默观察梁世杰好一会儿。 其实先前她对章良口中这位出身学霸、年入几十万的工程师是有些怀疑的,要知道条件这么好的男人怎么可能沦落到与人相亲。 何况据章良说梁世杰这个人无论是身高还是长相都挑不出毛病来,脾气秉性也是一等一的好。家世更不用说,不论是商铺还是住房,他家里样样不缺。 见面后章婷发现章良确实没说大话,梁世杰的长相的确过得去,气质也符合她对书呆子的刻板印象,想来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对象应该就是因为他是个书呆子。 章婷不由得心下一松,这种书呆子最好应付了,她很有经验,凭她的本事,今天这顿饭吃完管保让梁世杰拜倒在她的旗袍下。 瞧,这才仅仅说了几句话而已,坐在对面的梁世杰已经脸红到耳根了。 梁世杰的确在面红耳赤,却不是因为他感受到来自章婷的炽热目光,而是明珠刚刚给他发微信,叫他向外看。门口不远处的落地玻璃前方,明珠伸出舌头朝他做了个鬼脸。 今天的明珠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如果说从前的她是个扔到人堆里根本找不到的普通人,那么今天经过精心打扮的她好似浑身上下都在发光一样光彩夺目。 她上身穿一件简简单单的藏蓝色蝙蝠袖针织衫,下身是一条白色开叉半身裙,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染成了浅栗色,松松垮垮挽了一个丸子头在后颈上方,整个人从内到外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慵懒。 像是临时被人叫来救场,随手抓了一个背包就出门,尚带着大梦初醒的懒散和惬意。 然后这副随性打扮的人毫无顾忌地对他做鬼脸,梁世杰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脏砰砰跳,整张脸在不知不觉间烧了起来。 按照原定计划,梁世杰要在明珠经过他身旁时状似无意地绊她一下,然后自然而然开始接下来的剧情。于是他时刻关注在门外排队的明珠的动向,生怕一个不注意就错过良机。 然而有章家这对兄妹作陪,梁世杰想要专心盯人就比较困难了。他只不过简单回应了章婷两句话,再一抬头明珠就消失了。 微信上面明珠两分钟前刚刚给他发来消息:预备。然而她人却根本没有出现在梁世杰身前,急得梁世杰差点要站起来寻找明珠的动向。 章家兄妹几乎同时发现了梁世杰的心不在焉,章良给章婷使了个眼色,章婷立刻关怀备至问道:“梁……世杰哥,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梁世杰按下心中的疑虑,刚要回答没什么,旁边过道上与服务员交错而过的一道身影忽然猛地一转身,肩上背着的饺子包不偏不倚和梁世杰的侧脸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哎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是……梁世杰?怎么是你。” 诧异又熟悉的嗓音在梁世杰耳边响起,刚刚还在不知所措的梁世杰立刻心下大定,装作意外的表情答道:“是你啊,明珠。” 目光在章良与章婷两张满是震惊的脸上一扫而过,明珠意味不明地说:“是啊,真巧。” 第81章 假戏唱的跟真的一样 章良和章婷傻愣愣呆坐在原地,两人对视的目光里透露着同样的信息:那是明珠?那居然是明珠? 和以前相比她的变化简直是翻天覆地,如果不是被梁世杰当面叫破,大街上迎面走来章婷恐怕都不敢认。 这还是从前那个被全家人一致认为配不上章良的明珠吗?如今的她懒懒散散站在梁世杰身旁,画面看上去竟然十分登对。 反观自己亲哥章良,满脸的呆滞木讷,刚刚和梁世杰坐在一起时还能夸他一句气质风流倜傥,现在则整个人变成一座木雕泥塑。 章婷哪里知道,章良之所以感到震惊不是因为明珠的脱胎换骨,而是因为梁世杰和明珠竟然当着他的面亲切交谈。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去年末的同学会上明珠可是以一敌百骂了所有在场老同学,梁世杰也同样没能幸免,怎么现在梁世杰却一副和明珠十分熟悉的模样,竟然这么轻易就尽释前嫌了? 梁世杰对那对兄妹的心思一无所知,按照原定计划略显生硬地念出自己的台词:“你一个人吗?要不要坐下来一起?” 目光轻蔑地扫过章良,明珠淡淡说道:“还是不了,和讨厌的人坐在一起我会食不下咽。” 有之前那场骂战做掩饰,章良一点都不担心梁世杰会怀疑自己和明珠之间有什么纠葛,正准备反唇相讥,没想到却被梁世杰抢了先。 “就算你不接受我的追求,也没有必要把我归类到讨厌的人里吧?我们之间的误会不是已经解开了吗?”这句台词梁世杰说起来要顺畅许多,“还以为你不愿意给我机会是碍于孟先生,原来是因为讨厌我。” “你误会了,我并不讨厌你。” “真的?不讨厌,是不是代表有好感?” “呃……”明珠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抓住包带不放,即便台词出自她手,但实际轮到她说出口的时候也不免感到羞耻。她暗暗深呼吸一口气,正准备将台词脱口而出,一只手臂忽然毫无预兆地搭在了她的肩头。 “不好意思,有我在应该轮不到你。”孟合浦搭在明珠肩头的左臂一动不动,右手随意伸向梁世杰,“自我介绍一下,孟合浦,明珠的男朋友。” 有一瞬,明珠能够明显感觉到空气陡然安静下来,四周明晃晃的目光直勾勾投射过来。 有时候真的很难责怪他人窥探的目光,因为如果换做她是旁观者的话,应该也很难不把目光聚焦在孟合浦这样一个人身上。 即便是再简单不过的白衬衫黑西裤,孟合浦也能穿出英伦绅士般的高贵优雅。海底捞人声鼎沸的大堂仿佛顷刻间化身为巴斯勋章授勋仪式现场,只要他的身影出现,所有人的目光焦点便只有他,再难移动分毫。 面对不按牌理出牌的“情敌”,梁世杰怔愣片刻,强忍心中的别扭与孟合浦握手,笑里藏刀说道:“孟先生大概忘记了,之前在麻袋厂那个项目的时候我们曾经见过面。” “是吗?”孟合浦转头看向明珠,“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语气亲昵至极。 明珠轻咳一声,重新为两个人做介绍,“梁世杰,我初中时的同学。” “初中同学?”孟合浦将语气重点放在初中两个字上面,将梁世杰全身打量一遍,嗤笑一声揽了揽明珠的肩膀,说道:“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饿了,去吃饭。” 明珠无奈地朝梁世杰挥了挥手,说一声拜拜,紧接着就被孟合浦拖走了。梁世杰站在原地,直到明珠和孟合浦转到一根柱子后面再也看不见才落寞地坐下。 卡座里只有火锅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三个人仿佛同时修了闭口禅,一声不吭。 章婷没有立场开口,章良不知道该从何入手挑起话题,所以最后主动开口的变成了梁世杰,“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他脸上落寞的神情做不得假,章良闭口不言,章婷只好搭茬道:“原来你喜欢这种比较成熟的女孩子啊?挺好,她挺漂亮的。” 梁世杰仿佛如梦初醒,说道:“你哥也认识,明珠,我们初中同学。” 章婷心说明珠的底细恐怕你还没有我知道得多,章良这时转头面向梁世杰,带着不解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之前公司有批设备要卖,买家就是明珠和刚刚那位孟先生。” “呲,她一个收破烂的,买什么设备,你该不会被她骗了吧?” “应该没有,设备款早就到账了。” “那你也得小心,她可不是什么好人,别忘了去年同学会的时候她还骂过你。” “都是误会,我已经和她解释清楚了。”梁世杰垂下眼眸思索片刻,“她刚刚说讨厌的人该不会是你吧?难道初中时你也霸凌过她?” 什么叫做哑巴吃黄连?看看章良现在的表情就知道了。 “可能吧,我不记得了。”章良含糊说道,继而皱眉看向梁世杰,“你这个人可真是,我介绍我妹妹给你认识,结果你倒好,当着我们的面跟别的女人表白。” 梁世杰回答得理直气壮,“事先我跟你说过的,大家一起吃顿饭而已。” 另一边的两人刚一落座,明珠就迫不及待埋怨道:“你怎么还私自改台词呢?” “你觉得改的不好?我倒觉得效果不错,你没看见后面坐着那对兄妹,一听说我是你男朋友眼睛当场就直了。” 明珠的注意力当即被带偏,开始懊恼起来,“刚刚光顾着端架子了,多一眼都没敢往那边看。”实在太可惜了。 孟合浦笑了笑,说道:“不然待会儿快点吃,吃完我们手牵手再过去炫耀一次?” 明珠认真考虑起来,咬着嘴唇含糊不清地问:“会不会太刻意了?” “不会,经过本人认证的男女朋友,有肢体接触再正常不过。” 明珠小脸一红,磕磕巴巴说道:“我不是,不是说这个,我意思是吃完了还要绕路过去打招呼,是不是太刻意了。” “刻意吗?没有吧。”孟合浦抱臂认真思考,“你从我的角度考虑一下,亲眼看到有人和我的女朋友表白,仅仅警告他一次怎么够,有机会当然要再强调一次。” 明珠脸红得像要烧起来一样,侧脸贴在桌面上降温,喃喃低语道:“我算看出来了,你是真不把我当女人看,骚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孟合浦倒一杯酸梅汤给她,笑道:“哪里,我把你当自己人才这么说,何况不是你请我来给你搭戏的吗?” 明珠翻了一个面,心说我如果早知道你的演技这么好说什么我也不会请你来的,假戏唱的跟真的一样。 第82章 不用着急,待会儿救兵就来 明珠谋划一场,最原始的目的不过是想在章良面前扬眉吐气一把,顺便帮助梁世杰摆脱掉章家兄妹的纠缠。 哪知道扬眉吐气的目的的确是达到了,纠缠却未能如愿摆脱。 章婷不愧是章家人,心计远超明珠想象。她在明知道章良和明珠不欢而散并且已经另寻新欢的前提下,竟然厚着脸皮在微信上跟明珠推心置腹起来。 也怪明珠,离婚删掉章家所有人微信好友时竟然把章婷遗漏了,于是就这样让她钻了空子,发现没被删除好友跟明珠好一顿套近乎。 作为章良曾经的合法妻子,明珠与章家的每个人都曾有过接触,其中接触最少的应该就是章婷了。但是要论牵绊,章婷可一点都不比其他人少。 明珠和章良刚开始谈恋爱时章婷刚好放寒假,情侣约会每一次都少不了她在旁做电灯泡。后来开学章婷人虽然走了,微信上却一直频繁和明珠联络着,算下来比章良联系明珠还要勤快。 而她联系明珠自然有她的理由,理由就是要钱。作为全家最小的一个也是最得宠的一个,又兼知道明珠的窝囊性子,章婷从前可没少以未来小姑子的身份向明珠要钱。 并且她要钱从来不明说,向来是有图有真相。比如发几张脚底板红通通的照片,告诉明珠宿舍楼距离教学楼太远了,每天走到脚痛。明珠就会上赶着给她发上两三千块,叫她去买一辆代步电动车。 再比如发几张舍友的美照,问明珠舍友的裙子好看吧?价格摆在那里,一千多块呢。明珠便心领神会给她发五个两百块的红包,嘱咐她千万不要委屈自己。 如今明珠和章良分道扬镳,章婷再和明珠联络时自然不好再像从前那样走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老套路,于是她转而开始扮演知心小妹的角色。 什么看到你变化这么大我都不敢认啦,你现在漂亮得让我自惭形秽啦,顺便骂两句章良眼瞎以及鲍颖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明珠不仅乐于欣赏她的溢美之词,更喜欢看她将自己亲哥骂得体无完肤。所以只要章婷找她聊天,百忙之中明珠也会抽空应付一两句,就怕不搭腔这位知心小妹会丧失骂人的雅兴,下回再也不给明珠表演大义骂亲了。 而一旦章婷的言语中涉及到钱不够花和梁世杰这两个方面,明珠要么装作看不懂,要么干脆撇清关系,绝对不给章婷半点可乘之机。 明珠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明珠了,章婷那点小心思她早就一目了然。无外乎打着知心人的旗号想从她这里捞点油水花花,如果可能的话再坑她一笔钱用来还债。 谁料她到底还是小瞧了章婷,梁世杰后来告诉明珠,章婷与他聊天时的话题往往只有一个,要么教梁世杰如何才能将明珠追到手,要么作为一个称职的知心小妹,全方位多角度地安慰梁世杰。 明珠稍一思索就弄明白了章婷的意图,人家这是打算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呢。 如果明珠和梁世杰没成,那么章婷就可以借知心小妹的形象成功上位;如果两人最终真的成了,那么她在两人那里都算有功之臣,有这份功劳在,不愁从这两人身上捞不到油水。 一个人怎么会精明到这个程度?明珠真恨不得给杨启秀送一面锦旗,上书四个大字:优生优育。 不过即便明珠已经清楚了章婷的真正意图也没有删除她的好友,因为她觉得某些方面章婷完全可以取代那只已经电量耗尽的窃听器。 何况留这么一个小玩意儿在微信里其实挺有意思的,偶尔无聊的时候还可以解解闷儿。 再有就是现在从身份上来说她和章婷基本上与陌生人无异,不管章婷将来想走到哪一步,得罪明珠都是不明智的。所以微信聊天时章婷往往只挑那些她认为明珠爱听的来说,比如骂章良和鲍颖那对狗男女,因为她发现这个话题几乎每次都能得到明珠的迅速回复。 久而久之,章婷在微信上就变成了明珠驯养的一只嘴替。不用充电也不用喂食,时不时就会口吐芬芳。 可怜章婷一直被蒙在鼓里,这边和明珠吐槽鲍颖的蛇精脸,那边温柔地安慰她的世杰哥好男人终究会有好报的。 殊不知与她聊天的两个人其实正面对面坐在一起。 是明珠有言在先的,如果梁世杰成功通过她的考验,那么明珠就给机会和他试试看。海底捞那场戏虽然短暂却着实精彩,虽然戏眼不在梁世杰身上,但是他那部分完成度相当不错,顺便还给乱改台词的孟合浦兜了个底,无论如何也不能说他没通过考验。 明珠说话算话,说给他机会就真的给机会,只要梁世杰约见面时她条件允许一概准时赴约。 就是吧,这两个人的接触方式比较与众不同。 一般人谈恋爱基本都在晚上出来约个饭看看电影什么的,明珠根本不具备看电影的条件,她晚上必须雷打不动去帝王花园“上班”,一场电影三四个小时,都够她将帝王花园的垃圾桶认真仔细翻两遍了。 如果说晚上没条件,那周末白天总该可以了吧?明珠这方面倒是没有问题,问题出在青年才俊梁工身上。集团又有新项目上线,他被委以重任的同时基本告别了周末这种奢侈品。 所以这两个人要想见上一面,基本得提前算好天时地利人和才行。 见面难啊,所以才显得格外珍惜。当梁世杰七月的第二个周末忽然得了半天空闲,立刻马不停蹄开车从项目工地往市区里赶。 上了国道他立刻给明珠打电话,兴冲冲说道:“我今天下午休息半天,你在哪里?我们去看电影吧?” “呃……”明珠看着手上刚刚薅下来的杂草,还有与她一样正在奋力给院子除草的张家二老,撂挑子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要不……你来南湾村体验一下农村生活?到时候我亲自下厨犒劳你。” “好,你发个定位,我马上到!”梁世杰兴高采烈说道。 明珠心中顿时涌现出一丝骗傻小子上当的愧疚感,手下发定位的动作却半点没有卡顿,发完她抬头对熙熙说道:“不用着急,待会儿救兵就来。” 第83章 这个比那个强 张主任挑来挑去,最终在南湾村买下一座四间房的小院,以后跟明珠就是前后院的街坊邻居了。 张家二老酷爱种菜,将院子里的地砖全部掀掉,清除杂草后又覆上一层肥土,已经种了许多晚熟蔬菜。 明珠白天只要有空就会过来帮忙,除除草施施肥什么的,偶尔还会把陶敏和白婶也叫上。 关于将这样不相干的两家人凑到一起,明珠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之后的三年疫情生活,作为四线城市的利木断断续续经历过许多次全城封闭或半封闭的状态,其中自然免不了物资短缺。 但是物资短的情况往往发生在城市里,农村相对来说要好一点。那三年里绝大部分拥有土地的农村人都能够保证自给自足,甚至有些时候还要为手里的粮食蔬菜卖不出去而发愁。 明珠不想将来看到自己身边的人也出现这样的状况,一方面手里有粮、有菜的农民眼睁睁看着粮食和蔬菜烂在地里,想卖却卖不出去,另一方面城里人人数着米粒下锅,生怕今天多吃几粒米导致某天断顿,想买都没有地方买。 而将张主任一家和白家联系在一起就是明珠能够想到的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张主任的权势摆在那里,即便日后出现交通管制他手里肯定也少不了一张通行证。何况他在商务局上班,没记错的话商务局家属楼少说也有十几栋。 也许将来某一天张主任为了解决小区的蔬菜供应难题会找上白家呢?那么无论是对张主任本人还是对白家来说,都将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不过此时此刻事件双方对明珠的打算肯定一无所知,张家老太太正琢磨要不要在屋后种些粘苞米,熙熙爱吃那个,白婶笑着阻拦,说是现在种怕是晚了,什么时候想吃去她家地里直接摘。 水萝卜樱子嫩生生的冒出来,垄沟间长了许多杂草,明珠和熙熙、陶敏一人一个小板凳一顶遮阳帽,坐在垄上弯腰除草。 明珠从来没干过地里活,弯腰撅腚费半天力气才堪堪除掉半垄杂草,熙熙连她都不如。而旁边的陶敏一来一回已经除完一垄半,调过头来刚刚好撵上她们。 耳听得汉兰达的引擎声由远及近,明珠顿时士气大振,喜笑颜开道:“我来帮手了。” 白婶刚刚听过她打电话,打趣道:“你确定找来的这个是帮手?” 明珠一扬下巴,“三个臭皮匠肯定能顶一个诸葛亮。” 可是梁世杰一进门她就后悔了,这家伙肯定连家都没回,穿西装打领带踢着皮鞋就这么活蹦乱跳地进来了,手里还提着老大一个西瓜。 梁世杰走进院子也反应过来自己的穿着显得有些突兀,他把西瓜放下,一边往回走一边说:“车里有套工作服,我去换上。” 明珠眼睁睁看着他在40°的天气里从车后座拿出两件天蓝色长袖牛仔工装,急忙叫住他,说道:“算了吧,这不是干活该穿的衣裳,中暑就麻烦了。” 白婶打量几眼梁世杰的身材,站起身说道:“家伟那儿有短袖短裤,嫌弃不?不嫌弃你去换上。” “不嫌弃。”梁世杰脆生生地答应下来,随后跟在白婶身后往家里走去。 两人前脚刚走,后脚陶敏悄声凑到明珠耳旁说道:“这个比那个强。” 这个是说梁世杰,那个指的则是孟合浦。 自从张家买下院子,明珠先开始有段时间几乎天天长在这间院子里,别的什么都顾不上。于是孟合浦不得不端着他的砂锅、药材和新鲜的猪肚杀上门来,偶尔还会顺路捎带一把芹菜二斤猪肉馅,或者一把韭菜二斤鲜虾。 总之就是山不来就我那便我去就山的意思。 明珠则对他的不请自来感到万分欣喜,这就对了嘛,城南城北大夏天来回跑她不知道多热,哪有吹着空调开着车来得舒服,孟合浦这个榆木脑袋怎么才开窍。 相对于明珠的高兴,隔壁白婶则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因为这个孟先生长得也太招风了。他开那车要是个敞篷的,一走一过全村老娘们儿的眼睛都得粘他脸上拔不下来。 这么个人物三不五时在明珠家里出出进进,白婶不怕别的,就怕陶敏会生出啥不该有的想法来,毕竟陶敏就住在明珠家西屋,总免不了见面。 可这件事白婶也不好挑明了说,跟明珠提显得她没事找事一样,跟陶敏更不可能说出口了,人家还没进门呢,一句说不好容易把人吓跑了。 那段时间把白婶愁的啊,一辈子不知道黑眼圈是啥的人都生出黑眼圈来了。 后来还是明珠看出她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对,仔细一琢磨就猜出个大概。于是某天哥白家人坐在一起乘凉吃瓜的时候明珠故作感慨,说道:“也不知道孟合浦将来的老婆得漂亮成啥样,两口子生出来的孩子肯定更好看。” 话匣子就此打开,大家伙纷纷说道看孟合浦那通身的气派就知道他的家世肯定不一般,猜测他的老婆必定不会只有颜值,家世和人品更得出类拔萃才行,甚至家世还可能重过颜值。 在座众人七嘴八舌讨论得热火朝天,白婶甚至想把明珠和孟合浦凑成对。明珠立刻摇头表明立场,“不是一路人,再说强扭的瓜也不甜。” 陶敏递给她一牙西瓜,温柔笑道:“他那样的人物一看就知道不是咱们这种小门小户高攀得起的,还是得往门当户对里找才行。” 明珠大力点头,瞥眼看去白婶露出一副终于放下心来的轻松表情。 而现在面对梁世杰白婶的疑心病却没有再犯,不知道是陶敏那句话给白婶吃了定心丸,还是她觉得跟孟合浦比起来梁世杰的威胁要小上许多。 梁世杰去而复返,身上穿着半旧的t恤和短裤,头戴一顶黄色草帽,手里握着一把小锄头,走过来时带起一阵热浪,“怎么干?快教教我。” 明珠仰头大笑,说道:“比赛,咱们三个臭皮匠跟陶敏比。” 第84章 渣男遍地都是,找男朋友相当于屎里捞金 晚饭时梁世杰生平第一次吃到高粱米水饭,张家二老现摘的水灵灵的蘸酱菜配上香喷喷的鸡蛋酱,猪肉土豆炖豆角,蒜蓉空心菜,丝瓜蘑菇汤。 用最简单的方式烹饪最新鲜的食材,饭香菜更香,轻易就把梁世杰吃撑了。 饭后明珠刷碗,梁世杰站旁边帮忙擦干,低头看见自己微微突出的肚子,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我刚刚是不是吃的有点多?该不会给你丢脸了吧?” 明珠回答说没有。岂止没有,老人家都喜欢能吃的孩子,张家二老对在饭桌上风卷残云般的梁世杰喜欢的不得了,一直不断给他夹菜添饭。 一顿饭还嫌不够,这不是么,留两个小年轻在房里打扫,老两口去院子里摘空心菜和丝瓜去了,说什么也要梁世杰临走时带上些自家地里的出产。 吃饭多还有人欣赏,梁世杰高兴得犹如读书时得了一百分,嘴角差点咧到耳朵根,哼哼唧唧表示:“你做饭真好吃,以后下班我能不能常来蹭饭啊?” 啊呀,好会顺杆爬的男人,明珠瞥他一眼,说道:“可以。” 微信聊天时关晴曾说,梁世杰这样的男人属于经济适用男里面可遇不可求的高端产品,叫明珠无论如何也要抓住,明珠深以为然。 坦白来说,明珠觉得自己怎么说也活了两辈子,上辈子还差点被章良算计死,对于感情这种东西,她多少有些过敏。 但是梁世杰和章良不同,章良从一开始接近明珠就是别有所图,梁世杰则是为了赎罪。 是的,可能梁世杰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把对明珠那些莫名其妙的感情叫做喜欢,但其实在明珠看来根本就不存在情不知所起这种事,他那些感情的根由就在赎罪两个字上。 这个世界上有良心的人不多,有赎罪心理的人更少,所以梁世杰才显得十分难得。更难得的是这个人想要赎罪的对象是自己,所以明珠觉得不妨和他试一试。 试想老天爷都让她重生了,总不至于再让她跳一次火坑。 于是那辆白色汉兰达成为了南湾村的常客,梁世杰开始频繁出现在明珠家里。 七月实在是太热了,明珠恨不得整个白天都躲在房间里吹空调,只有在晚上暑气下去之后才会去帝王花园随便露一面。 所以梁世杰看到的总是无所事事的明珠,和她家里那只甩着舌头傻笑名叫卡地亚的立耳金毛。 一般他会在晚上下班后特意到明珠这里吃饭,进门后会先和卡地亚联络一下感情。天气很热,所以卡地亚不是每次都愿意奉陪,明珠说这就是奢侈品的格调,要梁世杰学会适应。 天一热明珠便有些懒,不是很想在没有空调且热气蒸腾的厨房里下厨,于是每当梁世杰得到明珠关于今天去蹭饭的指令,他就会在路上买些水果做礼物,去张家或者白家蹭饭时顺手送上。 而无论是去张家还是去白家蹭饭,梁世杰永远是饭桌上吃得最欢的那个。不管是蘸生酱吃的蘸酱菜,还是闻所未闻的苞米穗上长出来的乌米,梁世杰一律来者不拒,似乎凡是地里的新鲜产出就没有他不爱吃的。 所以当明珠将这种携家带口且光明正大的蹭饭行为发扬光大后,张家老两口总会在冰箱里为梁世杰留一壶亲手熬的解暑酸梅汤,白婶则习惯了在做饭前先问问明珠小梁今天来不来,来的话她好多做些饭。 有这些人的关心和惦记,明珠其实很能理解梁世杰对南湾村的眷恋。所以当梁世杰对目前这种相处方式感到十分满意,直言不讳地说:“如果婚后生活每天都是这样的日子,那么我想现在就向你求婚。” 明珠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但她只是笑笑并没有答话。果然学霸容易陷入理想主义的漩涡,过日子除了柴米油盐还有人情世故,哪有他想的那么容易。 梁世杰会被眼前的田园风光所迷惑,明珠心里却一直警醒着。相爱容易相守难,为什么?因为相爱只需要荷尔蒙的一时冲动,相守却要受各种外在条件的制约,比如家世,再比如工作。 梁世杰是知道明珠做废品回收这一行的,但因为有麻袋厂那单生意在前,他一直以为明珠专门做废旧金属和设备的回收与出售,与一般意义上的废品回收不是同一个概念。 所以当他亲耳听到明珠说自己每天晚上出去是为了翻垃圾桶捡别人扔掉的废品时,内心无异于晴天霹雳一样的感受。他一直以为那是明珠的玩笑话,没想到竟会是事实。 可能这个事实对梁世杰造成的打击实在有些大,一连几天他都没有来南湾村吃饭。 张家二老冰箱里的酸梅汤换了一壶又一壶,白婶特意留出来的甜杆儿上面爬满了蚂蚁,姗姗来迟的梁世杰终于出现了。 “对不起,之前可能是我思想有些狭隘,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梁世杰开门见山对明珠道歉,继而展颜一笑,说道:“我想好了,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跟你的职业和其他都无关,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明珠暗暗叹气,心想怪不得有人说真诚打败一切,面对梁世杰那双仿佛与卡地亚如出一辙的诚挚眼眸,很难有人不动容吧。 孟合浦却说:“不要轻易相信男人嘴里的鬼话。” “拜托,你也是男人,你这句话我是该相信还是不相信?”明珠第n次尝试用一根擀面杖同时擀两张饺子皮失败,负气将擀面杖扔在面案上,开始动手包饺子,“再说你还帮我捡过垃圾呢,怎么就肯定他不能和你一样。” “我是因为……”孟合浦顿了顿,叹口气说道:“那不一样,我是你的朋友,他是你男朋友,我和他从根本上就立场不同。” 说的好有道理,一袋饺子就能换来一个与她统一立场的朋友,而男朋友……渣男遍地都是,找男朋友相当于屎里捞金。 “鬼话不能信,那还能怎么办呢?”明珠沉思后说道。 “简单。”孟合浦回复她。 第85章 快了,这场灾难很快就要过去 正所谓好话说上千千万,不如实事办一件,不要听一个男人说了些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孟合浦给明珠出主意,“他不是说他不在意么,带他去帝王花园实地检验一下就知道他是真不在意还是假不在意。” 明珠当然知道这个办法好,问题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梁世杰开口。直不笼统说出来即便是情商都用来换智商的梁世杰也会知道她动机不纯吧? 于是这件事就暂时被搁置了,梁世杰照常来蹭饭,明珠按部就班去捡垃圾,两人看似恢复到之前那种平和的日常生活当中。 然后明珠提早一年就在防备的洪水终于来了。 大雨已经连续下了两天一夜,第二天凌晨三点多,村里电线杆上的五个喇叭滋啦一声同时响起,大队部的值班人员在喇叭里声嘶力竭地呼喊,上游水库泄洪了,洪峰马上就要经过南湾村北侧农田里的壕沟。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国内曾有一段时间大兴水利,因此当时利木市近郊的荒地里修建连通了一条又一条的壕沟,以备泄洪之用。 开始壕沟年年专门有人负责整修,2000年左右上游建起水库之后壕沟就失去了它本来的作用,闲置、抛荒后又被附近的村民们开荒利用起来,大部分种的都是些比较耐旱的农作物,因为壕沟里无法灌溉。 几十年就这么过来的,只有98年抗洪的时候还存在的部分壕沟起到些泄洪的作用,其余很多都已经被阻断、填平,甚至最后变成了路。 谁曾想二十年后一场暴雨又让壕沟恢复了它本来的作用。 然后问题便出现了,南湾村北侧的壕沟早在99年就已经被挖开四道大口子,口子底部的壕沟用碎石和泥土夯实,改成了四条连通南北村落的必经之路。 于是洪峰一到壕沟,便立刻顺着四道口子向两侧的农田和村落里奔流不息。而南湾村因为农田地势高村落地势略低,所有的洪水便以势不可挡的趋势往低处的村落里涌来。 庆幸的是发大水那天张家二老带熙熙回市区配眼镜去了,顺路回楼房住一晚,当天没有回来。明珠则在听到喇叭示警的第一时间就跳墙去了隔壁,把白家一家三口都叫到了自己家里,顶着大雨和白叔白婶一起把大门用沙袋牢牢抵住,随后又回屋将房门也锁好。 五个人耳听得院门外风雨声不停,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呼喊声和求救声,可是谁都不敢冒险出门,因为院子里的积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来。 监控摄像头里的夜晚亮如白昼,洪水浑浊仿佛泥浆,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整个南湾村。白家三面围墙轻易就被洪水冲垮了两面,一个大浪打过来,去年大队部盖房时刚发下来的百十多斤重的大铁门便消失在了镜头里,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雨线越来越密集,院子里的积水深度已经到人膝盖左右,一道闪电过后,紧盯监控的几人几乎同时看到两个黑乎乎的脑袋飘到了白家大门的缺口处。 大门被水冲走了,两堵厚实的墙垛却还在,洪水里夹杂着许多东西,乱七八糟地横在那里,一根路灯杆斜斜支出来,几乎挡住半条巷子,水里忽然伸出一双手,堪堪抱住路灯杆的顶部,那两个脑袋终于停止挣扎,露出水面艰难地呼吸。 监控画面前的几人几乎同时站起来,大声喊道:“快救人!” 明珠伸手拦住白叔白婶,随后从衣柜底部翻出几件全身防水衣,说道:“先换上,防止水里漏电。” 暴雨刚开始下的时候明珠就已经着手准备了,厨房地上散落着一捆尼龙绳和几只橡胶游泳圈,明珠和白叔白婶穿衣服的时候陶敏与白家伟负责给游泳圈充气,待他们装备完全刚好有三只游泳圈可以用。 房门是不能开的,否则水就要涌进来,明珠和白叔白婶一起从窗户跳到了院子里,那时水深已经到膝盖上方了,白叔一个没留神险些栽进水里。 三个人摸着间隔墙一寸寸向前挪动,走到一半便不能再往前走了,越往南走地势越低,水也就越深。 白婶将尼龙绳一头系在自己身上,随后和白叔一起将明珠扛上间隔墙。明珠一边顺着墙头往前爬一边放松手里的绳子。 政府免费盖新房是不管围墙的,去年白叔本想随便种几棵灌木做墙,是明珠好说歹说劝他才改砌了围墙。估计并不怎么上心,所以才被大水一冲就垮,只剩两个墙垛光秃秃地充门面。导致明珠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坐在间隔墙上扯着脖子朝水里挣扎的两个人大声呼喊。 “能不能动?我扔个游泳圈过去,千万抓住了!” 距离大概三到五米左右,明珠前后抛了足有七八次那两个人才将游泳圈抓住并套在身体上。 明珠一声令下,白叔和白婶齐齐用力向后拖拽尼龙绳,牵着另一头游泳圈往间隔墙方向游动。然而两堵墙垛那里塞住的破烂实在太多了,水里那两个人又已经筋疲力尽,根本没办法自己排除障碍。 明珠没办法,只好给自己也套了个游泳圈,跳下墙去帮忙。 一墙之隔明珠那个名副其实的混凝土院子里的水已经涨到膝盖上方了,隔壁白家院墙都被冲垮,可想而知水只会更深。 幸好明珠个子高,水深堪堪到她腰部上方一点点的位置,她在水里行走还算轻松。来到那两人面前时明珠才发现,这两人是东面那条街新搬来的邻居,一老一少两个都是女人。 “先救我妈,求求你先救我妈,她没力气了!”年轻女人对着明珠哭喊,并试图将老太太推往明珠的方向。 明珠顺手搂住老太太的腋下,气沉丹田一用力,瘦小的老太太就被她旱地拔葱一样拔了起来。一墙之隔的白叔白婶那边先前怎么也拉不动的绳子忽然间轻盈许多,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老太太拖到了墙下。 白婶爬上墙将老太太拖过去的时候,明珠也已经与那个年轻女人抱到了一起。她的情况比较危险一些,水里不知道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不仅将游泳圈戳破了,还将女人的腿刺穿,把她牢牢钉在原地。 “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你走吧,别连累你。”老太太的获救似乎夺走了年轻女人最后一丝生命力,明珠眼看着她的身体要从跑气的游泳圈里滑下去。 她急忙死死抱住女人的肩膀,右手用力去拍女人的脸颊,喊道:“清醒点!这么点水淹不死人!” 随后她矮下身去顺着女人的腰部向下一寸寸摸,终于在她的左腿小腿肚上摸到了一根筷子粗细的东西。明珠没有一句提醒,搞清楚方向后在水里奋力踹了女人左小腿一下。随着年轻女人的一声哀嚎,套在她身上的那根尼龙绳终于也动了起来。 明珠半扶半抱着将她推向墙头,水深已经快到她的胸口。身后传来轰隆隆一阵响动,明珠回头望去,远处不知道是谁家的房子塌了。 雨势似乎渐小,东方黑漆漆的天空中云层有所松动,露出一抹很容易就会被忽略的青色。 明珠爬上墙头后长舒一口气,快了,这场灾难很快就要过去。 第86章 那可是精灵王,普通人类见到他难免会自惭形秽 天光越来越亮,雨势越来越小,已经漫到与窗台齐高,即将顺着窗缝流淌进室内的大水终于停止了上涨。 街道上的水势退得极快,院子里的积水开始顺着大门缝隙向外流淌。明珠和陶敏跳窗出去打开院墙上的大门,积水立刻一泻千里。 早上七点多洪水彻底退去,凌晨冒险救回来的那对母女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老太太没有什么大碍,那个年轻一些的女人可能是伤口受到感染,有些发烧。 明珠当即喂女人吃了消炎退烧药,把手机借她给家里人打电话。洪水就没有不脏的,尤其她还在水里受了伤,眼下当务之急应该先去医院打一针破伤风。 可即便女人精神还不错,她和老太太两个人头对头想了半天,仍然想不起家里任何一个人的电话号码。没办法,人人都习惯用手机通讯录,没有几个人会用脑子去记电话号码。 这时大队部的喇叭声再次响起,通知村民医院的急救车已经开到了村北的马路上,因村中道路堵塞严重无法进村救援,有需要的村民可以自行前去,或是留待家中等待救援。 明珠出门探了探路,街道上泥泞一片,一脚踩下去险些没到膝盖。这种情况下一个人行走都成问题,更不要说再背一个高烧中的病人,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那么就只有出去拿药回来这一个办法了。明珠全副武装,找了把铁锹做手杖,嘱咐众人她回来前最好不要出门,独自一人便上了路。 村北马路距离南湾村并不远,中间只隔着一个森林公园。 明珠刚出门就遇到正在组织人救援的村长,村长说洪水将南湾村和森林公园之间的围墙冲垮了,大水奔流而下直接将公园里的洼地和人工湖注满,所以水位才下降得这么快。 这么一说横穿森林公园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明珠驻足停顿下来,正在思考从哪里绕行比较方便,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听筒里梁世杰的声音显得非常焦急,“我刚刚才知道南湾村昨晚发洪水的事,你怎么样?” 本来已经停了的雨竟然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明珠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喘着粗气回答:“我没事,不过凌晨救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腿受伤发烧了,我正准备去救护车上拿药。” “村子里能开车?你别动,要什么药我给你送过去。” “你别来了,村里都是泥,汽车进不来,救护车在森林公园北口那里,车上应该有破伤风,我去那里拿。” “你等一下!”梁世杰忽然叫住明珠,急促说道:“我马上就到公园北口,而且我车上有一台无人机,可以把药空投过去!” 这真是意外之喜,明珠堪堪走到白家那两个孤零零的墙垛附近,闻言立刻便折返回家安心等待。 水退了许多,白叔白婶忍不住跳墙回到家里一探究竟。院子里堆积的泥沙比街道上还要厚,房门打开后一股浑水立刻涌出来,屋子里锅碗瓢盆乃至于桌椅板凳都浮在水面上。 漂不起来的东西比如被褥和家电则沉在水底,稍不注意就绊人一个跟头。 白婶带着哭腔开始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收拾,陶敏和白家伟默默跟上,白叔一声不吭弯下腰去捞水里的被褥。 明珠撸起袖子正准备帮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明珠!” 怎么会是孟合浦?明珠仓促转身,急急奔向大门口。墙垛后面一闪而过一道狼狈身影,明珠扶着墙垛诧异地睁大双眼。 这也许是孟合浦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刻,他全身上下四分之三的面积都被泥浆裹满,半边脸上满是擦拭污泥后留下的道道痕迹,另外半边脸和半个上身还算干净,一看就知道不慎摔倒后堪堪保住半个身形。 “你啥时候来的?不是,你来干啥呀?”明珠脑子里一团乱,语气不知不觉间便有些严厉。 孟合浦扶着腰气喘吁吁,摇头说道:“你这么问是不是太没良心了?” 枉费他一得到南湾村即将发洪水的消息立刻彻夜不眠地给她打电话,电话打不通又担心到天亮,好不容易等到雨停便立刻来找她。 明珠踉踉跄跄走过去,相比起一路从村口跋山涉水横穿整个村子走过来的孟合浦,明珠的体力明显要高出一大截儿,她伸手扶住孟合浦的手臂,带他转身往自家走去。 “洪水刚下来就断电了,所以才打不通电话。你也是,怎么也不给我发个微信,刚刚来电以后我不就能看到了。” 孟合浦猛地将全身重量都压在明珠身上,压得明珠一个趔趄,随后便听到孟合浦沉沉说道:“我后悔了。” 明珠立刻停下喋喋不休的嘴巴,吭哧吭哧将孟合浦扶进门,给他打水、拿毛巾擦拭身体,全程孟合浦始终保持沉默。 明珠挠了挠泛红的脸颊,从衣柜里找出一身她170斤时穿的旧衣服拿给孟合浦,说道:“先将就一下。” 孟合浦垂着眼皮接过衣服,一声不吭转身进西屋将房门关上,再出来时又是那个玉树临风的他了。 真奇怪,明珠有些怀疑人靠衣装这句话的真实性。孟合浦这种人别说身穿女人的旧衣服,估计他就是披一条麻袋都能帅到惨绝人寰。 怎么会有人气质出尘成这样? 明珠觉得自己刚刚的不识好歹其实情有可原,说真的,这种事就好比瑟兰迪尔在鹿背上朝她弯腰欠身邀请她共乘一样,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吧? 那可是精灵王,普通人类见到他难免会自惭形秽,何况她一个捡破烂的。 孟合浦一边将卫衣的袖子挽起一边看明珠盯着他的手臂出神,她经常这样,说实话孟合浦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他还是生气,怎么说他也是冒着生命危险第一时间赶来救援,不仅没能得到某人只言片语的关心和一丝丝感动,反倒惹来一通埋怨,换谁能够不生气? 一个走神一个沉默,低气压弥漫整个房间。 打破僵局的是猝不及防响起的手机铃声,无人机已经来到院子上空,梁世杰为明珠带来了她急需的药品。 梁世杰的无人机不是明珠常见的那种微小型玩具,机器有些大,臂展大概能有一米。机器上除了带有明珠需要的针剂以外还有许多大队部急需的药品和器械,梁世杰和明珠打了个招呼便操纵无人机朝村子南侧飞去。 明珠拿着药急匆匆进门,迎面撞见孟合浦在慢条斯理地穿防水衣。 “没有无人机总得给自己找点活干,不然岂不是更招人烦了。”孟合浦淡淡说道。 第87章 大小也是个官,还能昧下我这几百块钱? 孟合浦去隔壁白家帮忙收拾房子,明珠安顿好救下的母女二人也跟了过去。 白婶明显有些受宠若惊,狂给明珠使眼色示意她把孟合浦带走。明珠不仅没有顺白婶的意,反倒结对子似的跟孟合浦搭伙干起活来。 六个人忙活一上午,中午时分才将房间里彻底收拾出能下脚的地方。 明珠擦擦汗,主动询问孟合浦中午想吃点什么,家里没有太多蔬菜,猪肉土豆馅蒸饺行不行? 孟合浦淡淡说道:“不用在意我,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明珠当即意会,“ok,那就吃猪肉土豆馅蒸饺。” 恰好大队喇叭里通知说来救援的铲车和渣土车已经进村了,号召受灾不严重的村民尽可能给司机师傅们提供一些食水。 明珠从湿漉漉的仓库里拖出一袋土豆,又把自己和白家冰箱里的猪肉都拿出来解冻,一口气蒸了八大屉手掌那么大的蒸饺。 陶敏和白家伟站在大门口,每逢司机师傅经过就顺手从车窗里塞几个进去。可能蒸饺的魅力的确是大,陶敏总觉得自家门前街道上的淤泥比别的街道清理得又快又干净。 那八屉蒸饺送出去七七八八,后面又蒸了五屉出来。清理工作实在是累,晚上不一定有力气再生火做饭,索性一股脑都做出来,留给自家屋里这八个人中午和晚上吃。 谁知蒸饺刚刚出锅,院子里就有人试探着叫明珠的名字。白婶出门一看发现是住在一条街上的邻居,头发已经半白的老头儿衣服上的泥浆已经板结成一块块,不尴不尬地笑着问白婶家里还有没有吃的,他家里铁锅叫水冲走了。 老头儿姓周,白婶不太想搭理他。这人打从年轻时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小偷小摸不断。老伴走的早,他儿子离婚之后把孙子扔给他也一走了之,好好一个孙子叫他养得跟他一个德行,偷鸡摸狗是把好手,快三十了连个媳妇都说不上,爷孙俩天天吃了上顿没下顿。 他家那铁锅有没有被水冲走不好说,就算锅还在依白婶看来在他们家也没啥用处。说什么锅没了吃不上饭,明摆着是刚刚看见他们给司机师傅送蒸饺,上门讨饭来了。 “我看街上都清理得差不多了,你没去前边小卖铺看看啊?小卖铺地势高,肯定没进水,面包方便面啥的应该都有。”白婶叉腰站在房门前,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老周头活到这个岁数也不是白活的,白婶的话他装作有听没有懂,拿出他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脸皮,讪笑说道:“小卖铺的东西不是要钱嘛,我要是有钱还能来你家要饭吗?” 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老周头一句话差点把白婶气了个仰倒。明珠在厨房里从头听到尾,小声跟白婶说算了,随后她拿塑料袋装了五个蒸饺交给老周头,说道:“周大爷省着点吃,我们家粮食也不富裕。” 老周头急忙接过塑料袋,却又腆脸说道:“还是丫头好心,那什么,我刚才看见你锅上蒸着好几屉呢,你直接给我拿一屉呗,我孙子也一天没吃饭了。” 明珠当即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冷脸说道:“我管你孙子吃没吃饭!” 谁知老周头就像听不懂人话似的,磨磨叽叽不走,总之就是想多要几个蒸饺,说着说着还要给明珠下跪,求她救救自己孙子。 明珠哪能受得起他这么大的礼,急忙往旁边躲。这工夫陶敏用塑料袋又装了五个蒸饺,喂狗一样随手扔出来,喊道:“就这么多,爱要不要,再磨叽就叫村长了。” 塑料袋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沾满泥浆,老周头眼睛一翻就要炸翅儿。抬眼却看见白叔手拿一根擀面杖站在门旁,孟合浦双臂环胸正神色不善地盯着自己,当时心里就打了个激灵,低头捞起那袋蒸饺转身就走,走到大门外还不忘往墙垛上吐了口唾沫。 “姓周的你给我回来!你个老不死的刚才埋汰谁呐?回来给我把唾沫星子舔干净了,你给我回来!”白婶嗷一声怒气值直接爆表,抄起白叔手里的擀面杖就追了出去。 老周头人老腿不老,两条腿倒腾得飞快,进院之后哐当一声就把大门关上并锁死,任凭白婶在外面叫骂半天愣是在屋里装死。 横生出来这样一段枝节,一大家子人直到下午两点多才吃上中午饭。蒸饺在锅里放的时间过长,土豆馅已经化作土豆泥,倒是正好合了三个老年人的胃口。 饭后明珠替老太太回家看情况。东街地势低,院子里的淤泥能没过明珠的膝盖,站在大门口就知道不用再往里走了,淤泥把房门堵得死死的,根本打不开。 不用说屋子里的淤泥应该也跟白婶家差不多,手机一旦落水肯定沉底了,没那么容易找到。 明珠安慰老太太:“我看不如这样,村口的路应该通了,先把您闺女送医院去治伤,再给左右邻居留个口信儿,一旦家里人找过来就叫他们去医院寻人。” 本来破伤风针打完后老太太闺女已经退烧了,谁知吃完午饭后好端端的竟然又烧了起来。明珠生怕她的伤口感染,时刻紧盯着街道清理工作的进度,只等出村的道路清理完毕就要送她去医院好好检查。 下午四点多钟村西头的道路终于通了,明珠拜托铲车司机把她、孟合浦以及那名年轻女人放在车斗里送到村头,孟合浦开着邢济那辆已经看不出颜色的保时捷suv风驰电掣赶往医院。 到医院后的各项检查结果明珠都一一发给陶敏,好叫留在家里的老太太心里安稳一些,唯独全程下来总共花了多少钱明珠一直没说过。 孟合浦问:“不怕她们不还钱给你?” 明珠一手捂嘴,靠近孟合浦耳朵说道:“我问过,老太太的女婿在市委宣传部上班,大小也是个官,还能昧下我这几百块钱?” 然后等两人将病人安顿好,回到家准备接老太太去医院的时候,得知老太太竟然前脚刚走。 “一辆黑色奥迪接走的,你们在路上可能还碰上过。” 明珠眨眨眼,还真就碰上过,就在刚刚村口那里。 孟合浦挑眉看她一眼,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说道:“别担心,市委宣传部的官儿不可能昧下你那几百块钱。” 第88章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才是她对象 “人走了也好,正好不用为晚上睡觉的地方不够发愁。”明珠安慰自己,接着说道:“都累一天了,晚上更得吃顿好的。” 回来的路上她下车买了许多菜肉,再加上得知情况的高家两位嫂子送的一大包菜,两家人一个礼拜都不用买菜吃了。 白叔信奉干了重体力活就得吃重油重盐的菜,于是晚饭白婶掌厨,酱炖鱼、麻婆豆腐、地三鲜、炖牛肉,道道都是大荤。 明珠默不吭声包了两大帘三鲜饺子,一部分留着晚饭吃,一屉放冰箱冷冻,准备孟合浦走的时候给他带上。 没办法,今天一见面就把人得罪惨了,一天都没给她几个好脸儿,得哄啊。 饺子刚包好,大队部喇叭又响了,通知村民赈灾物资送到各大路口了,让家里缺衣少食的自己过去领。 明珠不记得上辈子还有赈灾这回事,只模糊记得灾后村里似乎起过一次骚乱,现在一想该不是为了抢赈灾物资吧? 她急忙擦擦手,顺着人流往南边路口那里看。南边第二个路口是南湾村的cbd地带,离老远就看见几辆蓝色卡车满满当当停在路两边,人群渐渐开始向那里聚集。 这时住在张家隔壁的五保户老太太颤颤巍巍从道口转出来,看见明珠立刻笑开缺了门牙的嘴巴,说道:“丫头走啊,顺便帮我拿点米面行不行?” 明珠清脆答应一声,转回身将自家的手推车拉出来陪老太太走一遭。 两人走到路口的时候人群已经排上了长队,物资车上有的装米面,有的装瓶装水,还有的装方便面面包等速食食品,其中属速食食品那辆车排队的人多。 明珠拉着手推车站到发米面的那辆车队伍后边,叫老太太去找个干净地方坐着。眼见着有人给老太太搬了个板凳,明珠才收回视线老实排队。 前边领完的人走了,明珠拉着手推车向前走,一拉没拉动,扭头朝身后看去,一个二三十岁胡子拉碴没睡醒似的男人正坐在她的手推车上,睁着迷蒙的眼睛与明珠对视。 “再使点劲啊,这么胖没把子力气哪能行。”胡子拉碴说道,惹来周围许多人的闷笑。 明珠居高临下瞥他一眼,继而转头四顾刚刚发笑的人,直到那些人收回笑容才抬脚踢一下手推车,冷冷说道:“胖不胖跟你有关系吗?吃你家大米还是喝你家凉水了?你属老母猪的还是酱缸里的萝卜托生的?管的倒宽!” 这次的哄笑更加剧烈,其中夹杂着许多妇女的起哄声,还有夸明珠骂的好听叫她多骂几句的。 胡子拉碴对哄笑声不以为意,拧着水蛇腰慢吞吞站起来,高扬起下巴对明珠说道:“牙尖嘴利的,你这种女人我可不敢要。” 明珠拧着眉头后退一步,大惊失色道:“家里没镜子总有尿吧?还是说你们老周家穷的凉水都喝不起了?我能看上你?”呸!白瞎她中午施舍出去那十个肉馅蒸饺,不如喂给卡地亚了。 胡子拉碴就是中午来要饭的老周头唯一的孙子,大名明珠不知道,只知道他因为长了条水蛇腰,走起路来屁股蛋子左摆一下右摆一下,所以人送外号周摆摆(pǎi pai)。 排队人群被明珠连珠炮一样的反问逗得大笑不止,周摆摆从鼻孔里冷笑一声,表情十分轻蔑,说道:“人一多你就在这儿装上了,不是中午你追着往我们家送饺子的时候了。” 明珠皱眉觑他,“多大脸啊你?问问跟前的老少爷们儿,你说这话谁信?中午明明是你爷上我家要饭我给了他十个蒸饺,谁曾想他临出门唾我们家大门一口,我这才追到你们家去的,怎么着?到你嘴里就成我去献殷勤了?” “你死鸭子嘴硬,我爷都跟我说了,你说以后要管我吃没吃饭,不是要跟我过日子是啥?”周摆摆的下巴几乎要跟明珠的额头平行,脸上一副别以为你想啥我不知道的表情。 “我擦……”一瞬间明珠觉得世界上所有的脏话都不能准确表达出此刻她心中的愤怒与无奈,只有在周摆摆洋洋得意的目光下张口结舌的份。 不是她战斗力不如人,而是尼玛对面好像不是人,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周摆摆见明珠不说话,自以为拿捏住了她,抱臂端起肩膀斜视明珠几眼,大模大样地说:“非得让我在这么多人跟前下你面子你才舒服,还等啥呐?往前走啊,把我和我爷的份儿一起领了给我送回去。” 明珠瞬间豁然开朗,跟这种听不懂人话的东西讲个屁的道理,干就完了。她低头四顾,看看跟前有没有什么趁手的家伙。周围看热闹的村民也看出来明珠动了三昧真火,几个维持秩序的村干部急忙上前来劝说。 然而越是有人出面调和周摆摆就越是想充大头蒜,以一种大局尽在他掌握之中的口气对出面的几个人说道:“没事儿,人一多她就想装逼,敢动手看我咋收拾她,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欠收拾的货!” 话音未落,一股巨力忽然从身后袭来,周摆摆两个屁股蛋子中间的尾巴骨端端正正挨了一记黑心脚,把他整个人踹成反弓状直接往前扑去,跟货车围栏来了一次响亮的亲密接触。 明珠、劝架的村干部、还有周围看热闹的村民纷纷傻眼,呆愣愣看着缓缓收脚立正站好的孟合浦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喘气都不敢太用力。 周摆摆扭头看见一脸凶神恶煞的孟合浦,当即捂着屁股发出杀猪一样的尖叫,“打人啦!打人啦!大家伙都看见了!这家伙无缘无故打我,报警抓他呀,快报警!” 根本没人搭理他,孟合浦上前两步站定,冷冷说道:“嘴给我闭上,不然前面再给你来一脚。” 周摆摆在他亲爷爷面前都没这么孙子过,立刻分出一只手捂住裆部,消声了。 也许会有人会奇怪他为什么这么听话,那肯定是因为他们没看到孟合浦此刻的表情,阴森又狠厉,好像随时能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一把92式,并抬手干脆利落地赏周摆摆一颗花生米。 明珠紧张得口干舌燥,小心脏怦怦乱跳,然而孟合浦也没准备放过她。 骨节分明的大掌抓住明珠的双肩,迫使她顺着他的力道转身,随后那条熟悉的手臂再次搭上明珠肩头,与她一起并肩面对贴车站立的周摆摆。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才是她对象。” “你也配?” 明珠呼吸停摆,此时此刻全身力气都用来克制自己不要扭头去看孟合浦那张脸。 孟合浦则像怀抱牵线木偶一样揽着明珠的肩膀转身,两人的脚步同时迈出又几乎同时顿住。 人群外几米的距离,梁世杰站在汉兰达车前怔怔看向他们,目光晦涩难明。 第89章 她觉得自己屁股底下好像坐着火药桶 屋子里孟合浦在跟白叔和白家伟聊些灾后注意事项,厨房里白婶和陶敏负责炒菜,明珠煮饺子,梁世杰帮忙烧火。 “刚才是怎么回事?”梁世杰抬头问明珠,“我下车只听到孟先生说是你对象,前面没听清。” 明珠耳根子泛红,强装镇定说道:“村里的混子,听不懂人话,中午他爷来要饭我们给了他十个蒸饺,也不知道那祖孙俩咋寻思的,当着别人的面非说我要跟他过日子。” 两人之间再无话,旁边支棱着耳朵偷听的白婶清了清喉咙说道:“都怪老周头不教孩子走正道,孙子让他教的小学就会抽烟,初中开始喝酒,前些年有一回住院,听说是酒精中毒导致小脑萎缩。” 明珠恍然大悟,“难怪看他总好像睡不醒似的,不光听不懂话,还说不利索。” “每天扒开俩眼睛就是喝,还不喝白酒专门喝啤的,一件啤酒24瓶,刚好够他从早喝到晚,一天24小时他有20个小时都是醉着的,能听懂啥?”刷锅的工夫白婶继续说道:“别跟小脑萎缩一般见识,以后你见着他绕着走。” 明珠点头答应,捞饺子装盘,和梁世杰人手两盘端进屋去吃饭。 四四方方一张饭桌,刚好能坐八个人,梁世杰不来的话刚好两两一对还能空出一边,梁世杰不请自来便只能独坐。 孟合浦将碗筷一一摆好,仿佛主人一样笑着对明珠说道:“坐吧。”很明显,他和明珠坐在同一条边。 刚要坐在明珠下手的白家伟被陶敏掐了一把后腰,在陶敏的带领下默默坐去了对面,于是梁世杰得以在明珠左侧90度角的位置坐下,也算相邻。 孟合浦抄起筷子先夹了一个饺子吃,入口忽然长舒一口气,说道:“全靠这口饺子续命。” “那你多吃点,冰箱里还冻了不少,走的时候记得带上。”明珠大大咧咧说道。 这句话说出口全凭条件反射,因为她还没忘记早上两句话就把孟合浦得罪了并试图用饺子挽回的事。 然而话一出口她也察觉出不对,梁世杰还在一旁坐着呢,这不是厚此薄彼吗?于是明珠抬手便给梁世杰夹了一筷子菜,笑眯眯问道:“忘了问你,今天上班是不是迟到了?你们公司有全勤吗?” “今天没上班,跟公司请假了,一整天都在帮忙救灾。”梁世杰说着说着笑起来,“项目组听说无人机能派上大用场,后来又派人给我送过去两架,一整天飞得我头晕眼花。” 明珠立即抬手夹了颗鱼眼珠到他碗里,殷勤说道:“吃这个,以形补形。” 梁世杰看着碗里发白的鱼眼珠微微皱眉,明珠见他没动筷便又将鱼眼珠夹到自己碗里,重新舀了一碗萝卜牛腩汤给他,说道:“多吃点萝卜和豆腐也行。” 梁世杰高兴地摇头晃脑,一口口慢条斯理地啜饮汤水。 “吃完饭去医院吗?”孟合浦笑着打趣道,“去看看你垫付的几百块医药费有没有着落。” 明珠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去的话会不会显得太殷勤了,怕引起对方误会。 梁世杰闻言不明所以,问道:“谁在医院?还有医药费的事?” 明珠简单跟他解释了一遍事情经过,梁世杰想了想,说道:“不如我陪你去吧,孟先生累了一天,也该休息一下了。” 明珠没来得及反应,孟合浦便展颜一笑,说道:“都是明珠的朋友,梁工叫我孟先生太客气了,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好吧,孟合浦,你也可以叫我名字。”梁世杰放下汤匙,手肘撑在桌面上,“我看你好像有些累,不如早点回家休息,明珠这里有我就够了。” “是有些累,不过还好,主要是我现在想走也走不了,衣服还没干。”孟合浦侧头示意梁世杰去看窗外,扯了扯身上那件卫衣的袖口,笑道:“总不好把明珠的衣服穿回家吧。” 梁世杰定定注视晾衣绳上的两件衣服许久,闷声问道:“晾多久了?还没干吗?” 孟合浦像是早就料到梁世杰会这么说,目光在机械吃饭的明珠脸上打了个转,说道:“那你得问明珠了,衣服是她洗的。” 梁世杰虽然没有说话,但明珠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别有深意的目光。 如坐针毡已经不能用来形容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了,她觉得自己屁股底下好像坐着火药桶,引信却不知掌握在左右两边哪个人的手里,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引起爆炸。 就连向来神经大条反应慢半拍的白叔都察觉到了好像有哪里不对,但他又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于是他忽然莫名其妙接了一句:“阴天,衣服就是干得慢。” 这顿饭大概只有白叔他老人家吃得最满意。 饭后收拾残局,梁世杰主动负责给卡地亚喂食,他觉得今天的三鲜水饺味道确实不错,于是便拨了半盘子到卡地亚的食盆里,当着孟合浦的面。 卡地亚对美食的执着不亚于猪,食盆刚一落地它便开启炫饭模式,闷头吃个不停。 梁世杰蹲在旁边轻轻抚摸它的狗头,温柔说道:“好吃吧?不够吃家里还有。” 孟合浦默不作声,直到卡地亚风卷残云般将食盆里的饭菜炫完,他忽然打了个呼哨,随后朝卡地亚一扬下巴,喊道:“皮球。” 卡地亚立刻进入玩耍模式,摇头晃脑把角落里的皮球叼出来,一路小跑放在孟合浦面前,随即退后几步歪头焦急地等待。 孟合浦用力把皮球抛出,卡地亚立刻飞一样追过去然后把皮球叼回来,一人一狗玩得不亦乐乎。 梁世杰当即气闷不已,大踏步走进房内问明珠:“你什么时候教卡地亚寻回的?” 明珠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它身上有一半金毛血统,怎么说也算半拉寻回犬,能不会吗?” 梁世杰不由得语塞。正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项目部忽然打电话叫他临时回工地加个班。 即使心里千般不愿万般不舍,梁世杰也不得不领命而去。 梁世杰一走,明珠立刻撑开熨衣板给电熨斗通电,随后将孟合浦那两件潮乎乎的衣服放在上面熨了起来。 “我不着急。”孟合浦倚着门框淡淡说道。 “我着急。”明珠回道。 第90章 我不否认他对你的喜欢出自真心 清理街道的铲车和渣土车还在一刻不停地工作着,保时捷suv在车辆中间穿插,缓缓驶出南湾村。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好像在故意针对梁世杰。” 孟合浦看向前方道路,手指悠闲地敲击着方向盘,闻言笑了笑,说道:“你看出来了?” “估计除了白叔谁都看出来了。”明珠语带埋怨,翻了个白眼儿说道:“陶敏偷摸问我是不是你俩都对我有意思,我的妈呀,臊得我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孟合浦笑声清脆,说道:“你怎么不回答她就是?” “我疯了?!”明珠白他一眼,“也就是有海底捞那场戏在前,所以今天梁世杰才没当真,不然还不知道他会怎么想呢。” “啧。”孟合浦瞥一眼明珠,“已经开始在乎他的想法了?” 明珠愣了一下,说道:“不然呢?人家在光明正大追求我,不在乎他的想法在乎谁的?” “一个追求者而已,用不着这么重视。”红灯,孟合浦手肘撑在车窗上,闲闲说道:“别忘了他先前介意那回事,你不是说要考验他么,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 如果说之前明珠还对梁世杰那番不介意的言论持怀疑态度的话,那么今天他的所作所为则打消了明珠相当一部分的疑虑。 不是真心喜欢她的话何必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往南湾村跑呢?虚情假意的人最喜欢动嘴不动手,梁世杰今天则有点说到做到的意思,的确给了明珠一些安全感。 所以,她觉得考验不考验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梁世杰的真心她确实已经看到了。 保时捷在泥浆里打滚两个来回,车身已经脏得不成样子,市医院停车场的保安皱眉观察许久,确认车标后才摆正姿态,寻了个车位给他们。 孟合浦停车熄火却没有立刻下车,敲一敲方向盘说道:“看见了吗?先敬罗衣后敬人,所谓的罗衣可以是车,也可以是工作。” “我不否认他对你的喜欢出自真心,我只是怀疑这份真心的重量。” 车里一时间无比寂静,随后孟合浦轻笑一声说道:“你先上去,我去洗车然后再回来接你。” 明珠特意带了一桶萝卜牛腩汤来探病,却发现母女俩谁都不在病房里,问了护士站才知道他们转去了楼上的单人病房。 站在单人病房门口就能听到房里的说话声,听声音人数不算少,明珠正在犹豫要不要敲门,病房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您好,请问您找谁?” “我来看看慧姐。” 腿部受伤的年轻女人躺在病床上,面色已经从苍白转为红润,面前的病床上摆着一张小饭桌,上面摆了几个满满当当的饭盒。 明珠一见饭盒便笑道:“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多添一碗汤。” 慧姐和她母亲急忙叫明珠坐到近前,老太太更是拉住明珠的手亲切对其他人介绍,“这就是明珠,就是她后半夜把我和小慧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 除了那娘俩,病房里其他人纷纷主动去和明珠握手,嘴上不断说着感谢的话,有的还红了眼眶。 明珠从未被人用这么正式的方式对待过,像在接见外宾一样,一时不由得有些紧张。 这时刚刚开门的中年眼镜男走上前来,笑着问明珠:“姑娘多大了?哪里毕业的?听说你开着一家废品回收站,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愿意干这一行的,你是怎么想到投资这个行业的呢?” 问题并不难回答,但是明珠总觉得这人的遣词用句有些奇怪,不像是在闲话家常,倒像是在采访一样。 病床上的慧姐噗呲一笑,说道:“老李你注意态度,别整的像是记者招待会一样。” 被叫做老李的中年男人笑着扶了扶眼镜,说道:“哎呀不好意思,不知不觉犯了职业病。” 惹来众人一阵哄笑,明珠虽然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但也跟着笑起来。 探病结束,老李送明珠坐电梯下楼,在电梯里他要了明珠的微信,并直接转账两千块给她。 不等明珠反对便接着说道:“大恩不言谢,这只是我们家的一点小小心意,请务必收下。” 明珠实在是没办法和这种说话文绉绉的人打交道,反正除去垫付的医药费剩下的钱不算很多,明珠便也从善如流的收下了。 老李客客气气将明珠送出电梯,直到明珠走出住院部大楼他才返回去。 住院部大楼门前就是停车场,明珠刚想给孟合浦打电话问问他车洗的怎么样了,不远处忽然车灯一闪,紧接着孟合浦的声音便传过来:“在这儿。” 略显朦胧的路灯下,保时捷suv仍停留在原地,泥浆外壳依旧如初。 “没去洗车?” “接了个电话就忘了,走吧,先送你回家。” 南湾村的灾后街道清理工作进行了足足三天,三天后街道恢复如初,第一批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蜂拥而至。 奇怪的是,这批人像是得到了什么人的命令一样,进村后直奔明珠家而来,开门见山便问明珠雨夜勇救落水母女的来龙去脉,还要求她说的越详细越好。 明珠对着各种机器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又一遍,起初这些人更在意事情经过,渐渐的便有人不满足于听明珠机械地讲流水账,开始将她的形象无限拔高。 新闻刊登出来的时候她都不敢相信主角是她自己,记者不愧是记者,许多他们没问或者明珠没说的内情他们掘地三尺都能挖出来。 明珠的家庭关系,父母的感情经历,以及父亲过世后这几年她的艰难生活让记者描绘得入木三分,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活生生给明珠立了一个现代版卖火柴的小女孩形象。 这个时候如果明珠再反应不过来她就是傻子了,她在微信上问老李记者是不是他派来的,老李诚实回答不是,但大家都是宣传口的,算同事。 可想而知绝对少不了他的手笔。 明珠起初不明白他非要这么宣传是为了什么,老李也不明说,只叫她耐心等待。 过了大约十来天,村长兴冲冲拿着几张表格来找明珠,通知她市里评选先进个人,明珠是见义勇为奖的候选人之一。 “知道不?咱们市见义勇为奖的奖金是二十万,还有其他各种福利和待遇。”村长笑眯眯说道。 二十万!明珠本来还有些意兴阑珊,一听说奖金数额立刻精神抖擞,双眼冒光。 这种对社会正气的弘扬和对见义勇为精神的鼓励能够起到激励作用的荣誉她必须拿到手。 第91章 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跟他走吧,这个家不要你了 同时受到先进个人表彰的,还有在一众孝子贤媳中脱颖而出的梁世杰。并且因为当时梁世杰在操纵无人机时得到了公司的大力支持,他所在公司还因此捞到了一个先进集体的称号。 一时间梁世杰不仅在当前项目组,在总公司都成了一名红人。各种各样的学习研讨会络绎不绝,作为项目部高级监理的梁世杰堂而皇之的不务正业,吉祥物一样在公司内部各部门之间逐一进行展览。 八月份在市委大礼堂举行表彰大会的时候,现场所有受表彰人士里最淡定的就是梁世杰和明珠。 梁世杰是因为对这种场面已经习以为常,根本激动不起来;明珠则是打从心眼里对这种形式主义的仪式不太感冒,但又不得不来,毕竟今年得到见义勇为奖的只有她一个人,况且还有那二十万的荣誉呢。 然而令明珠没有想到的是,表彰大会之后的见面会上,她竟然还见到了利木市城南区的区长。 区长同志笑得像尊弥勒佛一样平易近人,说话的语气也十分和蔼可亲,“我看过你的报道,自己开着间废品回收站,生意怎么样?” 明珠强颜欢笑,“还行。” 区长拍拍她的肩膀,勉励道:“年轻人不光要有一往无前的精神,遇到问题也不要害怕,记住,你身后站着党和政府。” 到底是领导,一句话说得明珠热血沸腾,恨不得当场向他敬一个少先队礼。但情绪上头是上头,实际上明珠压根没把那些话听到心里去,场面话罢了,当不得真。 谁知回村的路上村长却告诉她,市政府有相关政策,可以为见义勇为奖获得者适当安排工作,如果明珠愿意的话,村里可以给她出具证明。 “前两年有个人拿了这个奖,政府给安排了一个环卫工的工作,还把房子也给解决了,不过人家确实是家庭困难。你虽说不缺房住,可你不是没有正经工作吗?就凭你大学英语专业毕业生的身份,我估计申请表交上去怎么也能混个公务员当当。” 英语专业毕业生,村长不提明珠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这样一重身份。认真说起来,除了上次转手制袋机过程中曾经跟厂家用英语交流过,日常生活里明珠几乎从来没有用到英语的时候,典型的毕业即失业。 而她那些昔日的大学同窗,从事跟英语相关工作的人也是寥寥无几,绝大部分人都在跟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毕业生抢饭吃。 明珠不想抢这口饭,因为这个时间节点去做公务员,风险与收益明显不成正比。况且 得奖的虽然是她,但别忘了事发时施以援手的还有白叔和白婶,总不能什么好处都让她占了。 下车后明珠直奔白家,将那张二十万的支票放在桌子上,开诚布公地说:“叔婶,这奖金你们拿着吧。” 其实从一开始老李鼓励她申报见义勇为奖那天起,明珠就一直试图跟老李交涉,能不能将申报人换成白家伟,再不济白叔或者白婶也行。 可惜老李说不行,她的英勇事迹不光上了新闻,最重要的是当初记者采访的时候她还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把监控录像交出去了,铁证如山,绝无更改的可能。 明珠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村长不是说拿这个奖有很多福利待遇么,她基本用不上,但是白家需要啊。别的不说,白婶准备十一期间给小两口办婚礼,以后俩人生下孩子,是不是就能凭借这个奖项解决一下孩子将来入学的问题? 要知道南湾村这个地理位置,按距离来说应该属于市里南门小学的学区,但是偏偏眼下的学区是按照行政区划来划分的,于是南湾村就被划分到了乡政府小学的学区。 这不单单是距离远近的问题,一个市开头的小学和一个乡开头的小学,教学质量可想而知存在着天差地别。 为了白家的将来着想,明珠心甘情愿将这个奖项拱手让人。问题是木已成舟,现实不允许。 好名声是她的,出风头的也是她,总不能白家什么好处都没有吧? 白婶却不这么认为,“别说这二十万了,我们一家四口的命都是你救的,救人那会儿也是给你帮忙,哪能再分你的钱?那也太没脸没皮了。” 明珠早就知道以白叔白婶的为人肯定不会收下这笔钱,所以她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台词和盘托出,“不白给,你们不是马上就要建大棚了么,这笔钱算我借你们的,什么时候手头宽裕了什么时候还给我就行,不着急。” 白叔和白婶齐齐一愣,不言语了,因为这话正正好说到了他们心坎里。 建大棚的花费可不低,白家的存款本就捉襟见肘,虽然早就和明珠打过招呼要借钱,但是后续的投入也需要相当大一笔资金,总不能见天儿跟明珠借钱。 而这笔属于意外之喜的奖金则不一样,一来明珠亲口说她用不上这笔钱,不必着急还她;二来资金一旦充裕,许多高家都舍不得用的配套设施他们家就可以用上了,比如电动卷帘机,再比如从村里单独扯一根电线给大棚供电。最主要是钱多也能扩大一下大棚面积,将来赚钱更多更快,还钱也就容易许多。 于是白叔白婶就这样收下了这笔钱,喜滋滋打算入秋就动土。 明珠了却一桩心事,浑身轻松转回自己家。结果发现大门四敞大开,院子里停着一辆银灰色现代汽车,孟合浦正坐在檐下扔皮球逗卡地亚玩。 明珠不由得怔住,“你怎么进来的?”她明明走的时候把大门锁好,钥匙放在了墙垛里侧的凹槽里,这人是怎么打开大门长驱直入的? 孟合浦将卡地亚的狗头抱在怀里用力揉搓,笑着说道:“我有内应。” 卡地亚粉红的舌头耷拉出来老长,甩着脑袋要往明珠腿上蹭,明珠嫌弃地躲开,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跟他走吧,这个家不要你了。” 第92章 答案错误,你出局了 孟合浦带来两根巨大无比的牛腿骨,送给卡地亚磨牙玩。明珠投桃报李,晚饭煮了角瓜鸡蛋馅的水饺给孟合浦吃,自己则切了小半个西瓜当晚餐。 卡地亚最爱的水果就是西瓜,乐颠颠跑过来睁着两只大眼睛乞食。 明珠往狗嘴里吐西瓜籽,愤愤说道:“叫你吃里扒外,一口瓜都不给你。” 卡地亚哼哼唧唧转向孟合浦,孟合浦看了看夹在筷子上的水饺,干脆利落的一口吃掉,随后对卡地亚耸一耸肩,说道:“爱莫能助。” 饭后孟合浦要带卡地亚去森林公园散步消食,问明珠去不去。明珠摆摆手,说道:“当了一天的吉祥物,走不动了,现在只想一个人躺一会儿。” “晚上还去帝王花园吗?” “去,嘉嘉说这几天频繁有人搬家,好东西很多。” “既然这样,我陪你去好了。” “啊?”明珠满脸困顿神色,脑筋好半天才转过弯来,“我以为你来送狗骨头的。” “也可以送你,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明珠没听清,一头栽倒在枕头上睡过去。孟合浦关好门,牵着卡地亚顺着小路进了森林公园。 晚上九点,明珠睡醒后重新精神抖擞,坐上孟合浦的副驾驶直奔帝王花园而去。 嘉嘉说的没错,这几天帝王花园搬家的人好像的确挺多的,垃圾桶里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光是完好无损的花瓶明珠就一口气捡到三个,其中一个足有半人高,她自己根本搬不动,只好叫孟合浦过来帮忙。 孟合浦试着抬了抬瓶底部位,说道:“最好找块布或者绳子之类兜一下,不然抬起来也走不稳。” 明珠忽然想起刚刚在某个垃圾桶里看见过一条床单,于是急忙跑回去翻找。好在床单一头就搭在垃圾桶外沿,手电筒光照过去很快就看到了。 然而手电筒明亮的光圈里不仅有那条被丢弃的床单,还有一个出乎明珠意料的人站在那里。 梁世杰的表情空白一片,紧接着便是错愕。 明珠想也许是白天和夜晚见面地点的天壤之别让梁世杰有些不适应,于是主动走过去,笑着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梁世杰有些手足无措,“来看我爷爷,他住在这里。” 明珠想开玩笑说你爷爷还挺有钱的,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单元门里忽然走出来几名状似热络的男女老少。 有一道明珠略感耳熟的女声说道:“车就停在门口,世杰开车很稳的,不用担心。” 明珠扭头看去,说话的果然是梁世杰的母亲。 梁母也看到了站在梁世杰对面的明珠,但她明显对明珠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扭头询问梁世杰:“遇到朋友了?” 梁世杰深呼吸一下,说道:“是,我初中同学。” 梁母笑着对明珠点点头,转头问梁世杰:“需要等等你吗?” 梁世杰仓惶看了明珠一眼,回道:“不用了,我们白天刚刚见过面。” 明珠一直保持微笑,目送梁世杰和他母亲走远,随后她转身将垃圾桶里的床单扯出来。 孟合浦接过床单,状似无意说道:“刚刚经过的好像是梁世杰。” “嗯。”明珠淡淡应道。 孟合浦看了看她,没说什么,随手将床单四角打了两个死结,为花瓶做了一个简易担架。 明珠一路保持沉默,到家时已经接近零点。 孟合浦将她的今日所得全部卸下车,倒车即将开出大门时忽然降下车窗说道:“我这几天不忙,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明珠微笑,回了声好。 从那以后一连四天,梁世杰不仅从未来过南湾村,甚至连电话都没有打一个。 明珠的心理期限是一个礼拜,现在还有三天,三天后如果梁世杰继续杳无音信,明珠会当做从来没有认识他。 第七天的下午,梁世杰终于发来信息:在家吗?想和你见面聊一聊。 汉兰达应该有段时间没有清洗了,白色车身已经沦为灰色,它的主人看上去比它还要不修边幅。 “我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梁世杰秉承着他直来直去的说话习惯,垂头丧气说道,“因为我叔叔告诉她你每天都去捡垃圾。” 明珠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因为那天晚上只一眼她就知道梁世杰的那几位亲戚里有人认出了她的身份。 “这些天我一直都在争取机会,我爸妈虽然不是趋炎附势的人,但是实在无法接受你捡垃圾。”梁世杰双手抱头,用力揉搓他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 “没关系,我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明珠轻声说道,语气平淡至极,“好在我们只能说是短暂接触,还没有正式交往。” “就这样吧。” “就这样?”梁世杰揉搓头发的动作顿住,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明珠,“你难道不试着争取一下吗?” 明珠笑着看向梁世杰,“问题不是出在我这里,你想让我怎么争取呢?” “起码你应该……应该努力试一试。”梁世杰喉头有些哽咽。 “比如?你告诉我应该向哪个方向努力?” “我打听过了,”梁世杰垂下头,不敢去看明珠的眼睛,“见义勇为获得者可以要求政府安排工作,甚至是住房。” 如果梁世杰此刻抬起头,就会发现明珠的眼神里没有他以为的伤心或是嘲笑,有的只是平静,夏日烈阳下枝叶动都不动的树木那样平静。 “或者说,我投资给你开个店也行。”梁世杰胡乱从身上摸出一张银行卡,低头说道:“服装店、奶茶店,世界上既轻松又赚钱的行当那么多,你这么聪明,一定可以的。” 明珠看着那张银行卡,认真问道:“你告诉你爸妈我结过婚的事了吗?” 梁世杰攥着银行卡的手指缓缓收紧。 明珠笑了笑,“肯定没有对吧?他们一旦知道了你准备怎么办?” 很显然梁世杰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没有那么容易发现的,那时我们早就已经结婚,甚至可能孩子都已经在念书了,看在孩子的份上我爸妈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好,假设你所谓的不能把我怎么样是指不会强迫我和你离婚,”明珠重重叹了口气,说道:“那么如果他们轻视我,漠视我,你打算怎么办?” “不要说你爸妈不是那种人之类的话,”明珠打断梁世杰开口,“我问的是假如我遭到他们那样对待,你会怎么办。” 长久的沉默后梁世杰终于抬起头来,认真看向明珠,说道:“我会竭尽所能在我爸妈和你之间进行调和,尽全力守住我们的家。” 明珠抽出梁世杰手中的银行卡,在他充满希冀的目光中将卡片塞进他的衬衫口袋,温柔却又残忍地说:“答案错误,你出局了。” 第93章 她可是即将摇身一变成为千万富婆的女人 几乎在所有人眼中,明珠换一份更体面一些的工作来迎合梁世杰的父母没有什么不对,毕竟梁世杰的家境和条件摆在那里。而他仅仅只是要求明珠换一份体面些的工作甚至还愿意主动提供资金支持,换成一般的女孩子大概早已对他感恩戴德。 可惜明珠不是一般的女孩子,梁世杰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骗得了他自己却骗不了明珠,他口中那些所谓的争取、努力、改变,在明珠看来不过是在要求她委曲求全而已。 而在很多人际关系当中,一旦有人委曲求全,往往就意味着另外有人准备得寸进尺。作为重活一世的人,明珠在这方面的经验可谓十分丰富。 况且她和梁世杰并没有正式确定关系,她凭什么要为了一个尚在考察期的男人改变自己近乎完美的生活现状呢?难道就因为他各方面条件都很优越? 条件优越是他自己的事,明珠自问自己并不比梁世杰差到哪里,她可是即将摇身一变成为千万富婆的女人,会勉强自己去迎合别人?开玩笑。 当然,知道她即将变成富婆的除了她自己再没别人,远在杭州的关晴或许勉强能算半个。 所以这就造成了,当身边的人得知明珠和梁世杰最终没能成为男女朋友,一个接一个地叹气表示惋惜。 其中表现最为激烈的人是白婶,激烈到什么程度呢?在得知见义勇为奖获得者有权利要求政府安排正式工作后,白婶像是着了魔一样,见天儿围着明珠转,苦口婆心劝她去试一试,不为别的也得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考虑不是吗?为此她还请动了村长来对明珠做说服工作。 把明珠烦的心里像长了草一样,那段时间她两眼一睁就往外面跑,在江老师家待上一个白天,晚上翻完垃圾桶回家睡一觉,第二天再继续。 令明珠想不到的是,表示惋惜的人里竟然还有一个孟合浦。 “还以为有我这片绿叶在,他多少能对你更看重一些,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明珠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洪水那天饭桌上的种种都是孟合浦在特意给她抬轿子。难得他屈尊降贵甘当陪衬,没想到最后是她这个坐轿子的人一脚把轿子踹翻了。 明珠因此对孟合浦生出几分感激,主动询问他中秋节要不要来家里聚餐。 这个提议一方面出自明珠诚心诚意的邀请,一方面也有邢济的意思。邢济自己中秋要回京过节,又扔下孟合浦一个人在利木,所以拜托明珠方便的时候照顾他一二。 邢济之所以说又,是因为春节时孟合浦也是一个人在利木过的。听起来形单影只怪可怜的,作为朋友明珠当然不会拒绝。 “还有谁?”孟合浦问。 “隔壁白婶一家四口,你,还有江老师。” “教你包三鲜馅饺子的老师?” “是啊。”明珠打量孟合浦几眼,笑道:“不是吧?难道中秋节你还想吃饺子?” 孟合浦失笑,“明明是你一见我就想到饺子,怎么反过来怨我。” 中秋节当天秋高气爽,江老师一大早坐公交来到南湾村,随后骑着明珠的小电驴去了附近的早市,带回来三十斤新鲜翠绿的豇豆角。 明珠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问:“怎么买这么多?” “刚好遇到散市,这么多才花了不到五十块,很便宜。”江老师兴奋回道。 “不是,就算再便宜您也得吃得完啊,还是说您打算做咸菜?我跟您说可不行,大夫不是说您的高血压得控盐么。” “记着呢,不吃咸菜,这些豆角洗一洗烫一烫,待会儿直接晾到晾衣绳上,一天一夜就能成豆角干,你留着冬天吃,味道好极了。” “啊?”明珠满脸不解,“豆角干不是得用刀片竖着劈成两半,然后再挂到晾衣绳上吗?” 小时候一到秋天妈妈就会用爸爸的刮胡刀刀片这么做,一低头就是半天时间,那么多劈成两条的豇豆角将晾衣绳挤得满满当当,晒干之后却只有小小一个鞋盒那么多。 前些天明珠还帮张家二老晒过,脖子酸了好几天。 “我从来都是用开水烫一下直接晒,最主要是省事儿。”江老师取了一个不锈钢盆,把豆角泡在里面认真清洗,“晒干之后你尝尝就知道了,味道跟你做的那种一模一样。” 明珠帮忙打下手,大铁锅里烧开水,将清洗好的豆角放进去,水再次烧开后将豆角捞出来过一遍凉水就可以直接晾晒。 师生两个说说笑笑,面对面往晾衣绳上挂豆角。明珠远远听到引擎声在院门口戛然而止,老半天却没人进门。 她抻头往院门口看去,墙垛旁露出银灰色现代半个车后箱,又等了一会儿孟合浦还没进来,明珠干脆找了过去。 孟合浦侧身站在打开的后车门处,低着头不知在沉思什么。 “想啥呢?等了老半天你也不进门。”明珠笑着问道。 “跟邢济聊了两句公司的事。”孟合浦朝她晃一晃手机,弯腰从后座拎出两个礼盒。 明珠摇头失笑,“都说了就是一起吃个饭而已,你和江老师谁都不听,她一大早买了老多豇豆角给我晒豆角干,你呢,拿的什么酒?” “甜葡萄酒,酒精度很低,适合女士饮用。” 走在前面的明珠诧异回头,抱臂上下端详孟合浦,“你今天怎么了?说话文绉绉的,穿的还那么奇怪。” 孟合浦低头审视自己身上的米白色夹克和天蓝色牛仔裤,还有脚上那双阿迪的白色运动鞋,抬头问道:“搭配得不好?” “不是,挺好看的,就是……”明珠皱眉,整理了一下措词,“就是没想到救灾都不忘穿正装的人,忽然改走休闲风了。” 孟合浦错愕片刻继而失笑,说道:“那天我是上班路上临时赶过来的,当然穿的是正装。” 明珠不以为意地挥挥手,转头笑着对正在晒豆角的江老师喊道:“老师,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超级爱吃饺子的朋友。” 孟合浦一手提着一个礼盒,笔挺地站在明珠身后,在江老师看过来时微笑说道:“您好,我叫孟合浦。” “孟先生,你好。”江老师点点头。 明珠噗呲一笑,说道:“老师,您怎么也突然文绉绉的,叫什么孟先生,直接叫他名字好了。” 江老师伸手拂去明珠肩膀上的一片落叶,说道:“好吧,小孟,进屋坐。” 第94章 及时止损果然是正确的 明珠掌勺,中秋家宴做了八菜一汤。 孟合浦带来的甜葡萄酒深受白婶的喜欢,一个人不知不觉喝了许多,因此即便那酒的酒精度并不高,白婶也不免有些酒后话多。 “大棚建起来,两个孩子结了婚,我和他爸最大的一桩心事就算了了,接下来就该你了,明珠。” 筷子上正夹着一块茄汁青鱼的明珠闻言当即苦了一张脸,“不是说好了今天一起高兴高兴,不提扫兴的事儿吗?婶儿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是扫兴的事儿,你总不能一辈子自己过吧?二十六七了,也该定下心好好找一个了。” “就算看不上那个姓梁的,那不还有姓张的、姓李的……”目光无意间撞上孟合浦,白婶的舌头立刻拐了个弯,“姓王的吗?天底下哪来那么多好男人,你再不抓紧都让别人挑走了。” “谁爱挑谁挑,反正我是懒得挑,缘分到了该出现的自然会出现,没必要着急。” 白婶垂下目光往孟合浦那边扫了扫,扭头问明珠:“你是不是有相中的了?” 明珠竖起右手发誓:“没有,绝对没有,我只是不想马上就开展下一段感情而已。” 白婶想了想,又问:“你跟梁世杰真不可能了?” 白婶其实另有目的,她私下里曾经主动在微信上问过梁世杰还喜不喜欢明珠,梁世杰当时回复她:我不知道,明珠说我对她的喜欢其实是一种错觉。 白婶想了好几天才想明白,梁世杰的意思是明珠觉得他不喜欢自己。天可怜见,梁世杰对明珠啥样白婶可是一直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他那样不叫喜欢啥叫喜欢? 不过既然明珠这么对梁世杰说了,由此可见问题的根本不在梁世杰身上,还是明珠这个丫头想得有些多,所以白婶才对明珠穷追猛打,试图让她回心转意,可惜一直没能成功。 然而今天见到孟合浦白婶忽然又改变了主意,虽然这个孟合浦看上去就高不可攀,但是如果俩人郎有情妾有意,她也就不说啥了,谁让明珠喜欢呢,大不了她从旁多盯着点。 可是明珠刚才又说自己没有相中的人,白婶难免就有些糊涂。明珠这丫头高不成低不就的是准备干啥?难道真打算一辈子不结婚? “那可不行,婶儿跟你说,咱们女的还是得结婚,不结婚不生孩子那还是女人吗?” 明珠傻愣愣看向白婶,不明白她上一句还在说梁世杰的事,怎么紧接着就跳到结婚生孩子上面去了。 再说她是不是女人跟结婚生孩子有什么关系?前二十七年她没结婚、没生孩子也不耽误她户口本和身份证上国家承认的性别是女啊。 明珠有心想跟白婶传播一下先进思想,转念一想又自觉放弃。所谓的代沟就是这样的,很多时候其实并不是年轻人不愿意跟年长者沟通,事实往往是年长者的偏狭思想根深蒂固,根本容不得年轻人改变分毫。 然而她不说,不代表别人不会说,而且代替她开口的还是在座年纪最大的江老师。 “我最近在网上看到一句话,觉得非常有道理,叫做‘低质量的婚姻不如高质量的单身’。”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一个人婚后如果过得不好,还不如干脆不要结婚。我看明珠不跟那个梁世杰在一起也蛮好的,你想啊,还没同意跟他在一起,他父母就对明珠的工作不满意,以后真在一起了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事。” “一开始觉得明珠的工作不体面,以后也会觉得她的人际关系上不得台面,工作不体面可以换,人际关系又该怎么办呢?他们大概会说干脆斩断吧。” “你想啊,本来明珠就是孤零零一个人,再没有了亲朋好友,那不是任人搓扁揉圆么,真到了那个地步后悔就晚了。” “再说那个梁世杰,他从最开始就听父母的话打算让明珠换一份工作,以后又怎么可能站在明珠这边?所以我觉得他靠不住,与其让明珠委委屈屈和他在一起还不如单身一个人。” “何况在我看来,梁世杰的父母也未必是在挑剔明珠的工作,即便明珠顺着他们换了工作,他们还是会挑出一堆别的毛病来,你信不信?” 白婶酒醉后略显迟钝的大脑反应了好一会儿,含混问道:“为啥呀?咱明珠多好的丫头,他们有啥好挑剔的?” “门不当户不对。”江老师平静说道,“我们是明珠的长辈,看她当然样样都好,可是平心而论,你觉得明珠为了跟梁世杰在一起换一份体面的工作没什么不对,这难道不是默认明珠配不上梁世杰吗?” “为什么明珠一定要换一份工作才能跟梁世杰在一起?原因就在这里,男方父母根本就不认为明珠是自己儿子的良配,之所以挑剔她的工作是因为这是明珠身上最显而易见的缺点。” “可是你想一想,工作可以换,经历怎么办?男方那边可是有亲戚见过明珠在小区里捡垃圾的,日后亲戚间相处他们会以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待明珠?又怎么看男方和他的父母?” “这些事情男方父母比我们想得要清楚和明白,明面上他们挑剔的是明珠的工作,实际上指责的却是明珠的出身。” “在你看来梁世杰和明珠是郎才女貌,在男方父母看来明珠却是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麻雀,痴心妄想。” 明珠万万想不到江芳年居然想得比她还要更深更远,心里不由得涌现出一股暖流,看江老师的目光充满感激。 江老师温婉一笑,说道:“活到这个年纪了,总有一些经验之谈。” 明珠大力点头,说道:“您放心,我以后找男朋友肯定要找门当户对的。” 所谓齐大非偶,高攀之所以往往带有贬义,不就是因为这个词隐含着双方地位不对等的意思吗? 反过来一想从前的确是她见识浅薄,竟然会认为真心难能可贵。现在看来再如何珍贵的真心也难敌世人异样的眼光,及时止损果然是正确的。 第95章 其实喜欢我只是你的一种错觉 有句话叫做情场失意职场得意,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明珠没能正式进入情场,但梁世杰却实打实的给她带来了一个意外之喜。 也许仍是出于年少时的负罪感,或者是失信后的补偿心理作祟,梁世杰主动为明珠联系了一单生意——麻袋厂职工宿舍楼的废品回收工作,还是独家。 想当初车间里的废品回收曾经让两家颇有实力的废品回收站争得你死我活,现在宿舍楼的回收梁世杰竟然能搞到一个独家,明珠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废弃将近三十年的职工宿舍楼里基本不可能有太多值钱的东西,明珠实地探查后唯独对上个世纪生产配套的钢窗感到些许兴趣,初步估计整栋楼全部拿下的话她能赚上五六万块。 这个数额对于近来一直在吃蚂蚱腿的明珠来说已经很多了。 梁世杰却觉得她耗费大量时间和人力和精力,最终却只能赚五六万实在是太亏了,遂主动将回收价压到一个明珠怀疑他是微服私访的集团太子爷的地步。 “项目部的人已经在车间的废品回收上面吃得脑满肠肥,剩下这些边角料属于牙缝里面剔出来的肉丝,他们看不上。”梁世杰神情阴郁,时不时抬眼看一下明珠复又低下头去。 一看就知道是有话要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明珠主动给递了个台阶下,“你最近怎么样?有没有接触到比较有好感的女孩子?” 坦白来说,明珠从来没有责怪过梁世杰。因为同意给梁世杰机会的是她,最后将梁世杰out掉的也是她,从头到尾占据主动权的都是她,她不觉得两人没能走到一起这件事里有什么值得她心有不甘。 所以虽然没能和梁世杰成为情侣,但是她还是愿意拿梁世杰当朋友看待,毕竟梁世杰的人品还真是没话说。 而作为朋友,有些话她说得相当直白,“不要再耿耿于怀了,其实喜欢我只是你的一种错觉。不相信就去找一个你有好感的女孩子谈恋爱试试,真正谈过恋爱之后你就会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了。 “如果到现在你还觉得对不起我,那就从其他方面来弥补,友情提示,我喜欢钱。” 于是当梁世杰主动给明珠送钱,明珠很难不往他是否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孩子方面想。 事实证明明珠猜的没错,梁世杰果然接受了一次相亲,遇到了一个谈不上喜欢,但还算能说到一块儿去的女孩子。 “她硕士研究生毕业,目前在市委组织部上班。”忽然想到些什么,梁世杰勉强一笑,说道:“介绍人你应该认识,宣传部的副部长,姓李。” 明珠不由得睁大眼睛,这可真是房檐上种菜——有园(缘)。 如果不是为了明珠,南湾村发大水那天梁世杰不可能请假去帮忙救灾,不去救灾他就不会得到先进个人奖,不得奖他就不会参加表彰大会,没有表彰大会他就不会被在场的某位领导看在眼里,进而托宣传部副部长做媒。 而宣传部李副部长则正是明珠在大水中救下的那名年轻女人慧姐的丈夫老李。 不愧是混官场的,嘴是真严啊。慧姐出院后以答谢为名来南湾村送过许多次礼物,有给明珠的,也有给白家的,光是中秋节的节礼就送来烟酒糖茶满满一后备箱。 来了那么多次,慧姐愣是没提过一句自己丈夫给梁世杰牵线搭桥的事。 有些事不能细想,细想之后明珠总觉得有一种荒诞感,好像她是某部戏里的某个配角,出场所做的所有努力不过是为了促成男女主成双成对而已。 孟合浦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的反应则与明珠不同,他没有执着于宿命,而是对明珠说:“输人不能输阵,下次再见面你叫我。” 明珠朝天翻白眼,对男人的胜负欲感到莫名其妙。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自己竟然真的为了输人不输阵这句话而叫上孟合浦。 原因嘛,章良和鲍颖要结婚了,婚礼请柬直接顺丰快递到了明珠手上。 当时白家伟和陶敏的婚期近在眼前,明珠正在帮忙筹备婚礼。快递件摸起来薄薄一片,寄件人和地址又不详细,明珠就顺手将那封快递扔在了桌子上,根本没当回事。 后来白家办婚礼那天梁世杰来吃酒,问明珠有没有收到章良和鲍颖的婚礼请柬。明珠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封快递是请柬,不是什么老套的扫码抽奖的诈骗手段。 不过明珠有些好奇,想也知道章良是绝对不会给她发请柬的,那么被她当面羞辱过的鲍颖又是为了什么一定要给她发请柬的呢?得了失心疯? 对此,梁世杰的回答是:“缺钱。” 明珠有些难以置信,说章良缺钱她相信,鲍颖也会缺钱?甚至已经到了为份子钱结婚的地步? “章婷说的。”梁世杰据实以告。 明珠顿时有些愤愤然,这么大的事章婷怎么没有跟她说过?转念一想又明白了,正是因为章良结婚是大事,婚礼上不能出乱子,所以才不能告诉她这个名义上的前妻,怕她去现场生事嘛。 只是恐怕章家只在自家内部达成了共识,没能通知到鲍颖,而鲍颖则本着广撒网多捕鱼的心态,捂着鼻子给明珠发来了请柬。 想明白这个问题,明珠又问:“他们俩要钱干嘛?” “听章婷说准备跟人合伙开火锅店,钱不太够。”梁世杰回道。 事实上章良和鲍颖开火锅店岂止是钱不够,他们根本就是毫无准备。鲍颖一句火锅店日进斗金的大话放出来,当即有老同学腆脸找她商量合伙的事,甚至有人直接拿自家的门脸房入股。 鲍颖一琢磨有免费的场地不用是傻子,于是利落地同意了合伙开店的建议。几个人一番分配下来,鲍颖和章良各自需要投资五十万才能把这间火锅店开起来。 章良不久前刚用征地补偿款还完小贷公司的贷款,哪里有多余的钱投资火锅店?而鲍颖手上虽说正开着一间店,但流动资金总共就那么多,马上又要交下一年的房租,一口气也拿不出五十万来。 章良家里根本帮不上忙就不提了,鲍颖想跟她爸爸借钱,没想到老头儿一听她要跟人合伙做生意,满头白发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坚决不同意她与人合伙开店。 鲍颖实在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走投无路下才想到结婚赚份子钱这个办法。因为她亲眼看见过,二哥家的女儿结婚的时候,其他叔叔和姑姑可是每人给了她十万块陪嫁的。 作为这个家里最小的妹妹,鲍颖相信哥姐给自己的陪嫁绝不可能比侄女少。 章良的算盘跟鲍颖差不多,章四安和杨启秀这么多年撒出去的礼钱海了去了,却只在章辉身上讨回来一点点,连个本都捞不回来。跟章辉结婚时的情形相比,如果他结婚,收到的份子钱只多不少,十来万总该有的。 差的那些之后他打算让鲍颖补一些,不够他再贷款,五十万想凑的话还是能凑出来的。 于是这对情侣就打着这样的算盘变成了夫妻。 第96章 差一点二百五和比二百五多一点哪个更好听 明珠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因为她的确十分想在章良和鲍颖的婚礼上起幺蛾子,但是她又怕一不小心玩大了导致两人分手,那么日后鲍颖跳楼的时候岂不就形单影只了? 那怎么行呢?大家毕竟是老同学,怎么能让老同学孤身一人上路,必须要给她找个伴儿啊。 于是左思右想后明珠不得不放弃弄个大场面的想法,转而开始研究有哪些既能不破坏两人婚姻同时还能恶心到他们的办法。 本来她一直没什么思路,但是架不住有人主动站出来吸引目光。 某天明珠正在工地上监督拆除工作,微信里沉寂了许多天的章婷忽然发了个朋友圈。 看背景应该是婚纱店,身穿雪白婚纱的鲍颖站在全身镜前,镂空婚纱下的精致背部看起来比婚纱还要吸睛。 章婷配文:真搞不懂有些女人,一辈子就穿一次的东西租不就行了,有必要买吗?还专挑这么开放的款式。 明珠敢打赌她这条朋友圈是屏蔽过分组的,否则章婷绝对不敢这么说。并且她还在下面回复别人,指责鲍颖大小姐脾气,乱花钱,一点不知道心疼章良,也不知道自己二哥究竟看上她什么了。 啊呀,小姑子对嫂子怨气这么大,姑嫂之间未来还怎么和睦相处啊?有矛盾就应该早早解决才对,否则越拖矛盾越大。 这方面明珠可是过来人,出于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理心,明珠决定帮鲍颖一把。 时间飞逝,一转眼就到十月底,章良和鲍颖的婚礼即将在利木市最大的连年百合大酒店举行。 明珠提前给自己的职业绿叶下了最高指示:不求最帅,只求最贵。相信以孟合浦的品味绝对不会令她失望。 婚礼仪式十二点正式开始,明珠和孟合浦十一点就到了酒店大堂。 礼金册子上前排一串零打头的金额好似故意要晃花人眼一眼,明珠装作看不见,拿出准备好的红包交给收礼的账房。 账房先生笑着问她是哪边的亲友,因为婚礼虽然是同一场,但双方的账册是分开的。 明珠趸眉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和新郎新娘是初中同学,算他们双方的朋友。” 账房先生低头又数一遍红包里的五张百元大钞,讪笑道:“算双方朋友的话,这礼金就得对半分了。” 明珠点点头,说道:“嗯,分吧,刚好一人二百五。” 声音清脆洪亮,好像生怕别人听不见一样,顿时引来身旁许多目光注视。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孟合浦也不由得有些脸皮发紧,默默将头转去一旁。 账房先生应该是看出明珠来者不善了,踌躇一下说道:“这个数不太好听啊,这样吧,我找您两块,给您上账二百四十九您看怎么样?” 这说话方式一听就知道是服务行业出身,明珠不想难为不相干的人,干脆从手包里摸出两枚硬币放在账桌上,笑着说道:“哪能让您倒找钱呢,我多给两块不就行了。” 账房先生收下钱立马打发明珠往宴会厅走,旁边跟他搭伴的说:“也不知道差一点二百五和比二百五多一点哪个更好听。” 账房先生憋得满脸通红,急忙拿出手机给老板打电话汇报情况,可惜电话打了十几通,一直也没人接听。 鲍颖此时此刻哪还能腾出手来接电话,她就算长出三头六臂这会儿也全奔着章婷身上使劲去了。 就在半个小时前,酒店服务员亲手交给她一个密封好的牛皮文件袋,说是有人要她转交给一个叫鲍颖的新娘子的新婚礼物。 鲍颖当时正在补妆,于是请伴娘帮忙打开看一下。两名伴娘从文件袋里拿出一沓a4纸打印的微信聊天记录,只看了一眼就骂道:“谁这么缺德啊?人家大喜的日子特意来添堵的吧?” 鲍颖当即接过聊天记录一页页认真翻看起来,原来那上面满纸都是章婷对她的指责和谩骂,甚至还夹杂着污蔑和诽谤。 正看到最后两页的时候,率先补完妆的章良推门走了进来,笑着对鲍颖说道:“老婆大人准备得怎么样了?” 老婆大人,对,差点忘了自己已经和章良领了结婚证,算是合法夫妻了,现在闹分手等同于闹离婚。 鲍颖强压心头怒火,转头朝章良招了招手,说道:“你来,给你看个东西。” 章良刚刚接亲时被折腾得够呛,此刻看鲍颖的面色有些不善,不知不觉间心有余悸地向后退了一步,讪笑道:“老婆饶了我吧,都已经到酒店了难道你还有节目?” 一句话就把鲍颖勉强压制的怒火彻底点燃,鲍颖劈手将聊天记录摔在地上,大声骂道:“白眼狼!你们全家吃我的喝我的拿我的用我的,背后还要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你妹妹可真行啊!” 章良随手抓起一张a4纸,上面的聊天记录写着:其实我妈也看不上鲍颖那副浪荡样,她来我们家吃饭我爸都不敢抬头,生怕多看一眼叫人误会,可谁让我哥喜欢呢,没办法呀。 她可会骚了,每次来公司都特意穿包臀裙,公司里那几个光棍儿一听说她来了没事找事都得回来一趟,眼睛恨不得沾她屁股上。 敢情花的不是她的钱,刷我哥的卡买衣服好几千好几千的刷,我都心疼死了她跟没事儿人一样,贱货一个。 还有更多不堪入目的记录,章良实在看不下去,他胡乱将散落在地的纸张收拢在一起,直起身面对身前三个对他怒目而视的女人,说道:“这件事不一定是真的,我觉得更像是有人特意挑这个时间来捣乱,这样,婚礼之后我肯定想办法弄弄清楚。” 说话还算有理有据,但鲍颖还是想要看一看章良的处事态度,于是她问道:“如果是真的呢?你们全家都对我不满意,你要怎么办?” “怎么可能全家对你不满意?我对你是一万个满意,不要相信这些胡言乱语。”章良说着走上前来,握住鲍颖的肩膀说道:“要相信老公,老公不管什么时候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话音未落,休息室的房门忽然被人推开。章婷的表情似乎烦不胜烦,看都不看鲍颖一眼,皱眉对章良说道:“有客来了,妈让你去大堂。”话音里多少带了些阴阳怪气。 章良刚要训斥自己妹妹,鲍颖忽然冷笑一声,挽起章良的胳膊俏生生说道:“老公,你不是说永远都会站在我这边吗?那我现在想叫你扇她耳光,你扇吗?” 章婷这时才发现两名伴娘和鲍颖看她的目光苦大仇深,但她不知道原委,只以为鲍颖的大小姐脾气又上来了。 本来这些天一直忙前忙后有些睡眠不足的她立刻恼火起来,尖着嗓子朝鲍颖喊道:“你疯了还是犯病了?!” 啪的一声,章良扬起的巴掌迅速落下,随后说道:“怎么跟你二嫂说话的,道歉!” 章婷捂着左脸不敢置信地看向章良,继而又将目光缓缓移到鲍颖脸上,眼泪落下的同时她张牙舞爪般扑了过去。 “姓鲍的贱货!我今天非撕了你不可!” 第97章 只要鲜花耀眼,牛粪也与有荣焉 试问婚礼上谁的重要性能盖过新娘?尤其是一场势在必行的婚礼。鲍颖正是将这一点拿捏得死死的,所以在章婷朝她扑过来时她半点犹豫都没有,抬腿就踹了她一记窝心脚。 这一脚踹的不轻,章婷倒在地上半天有出气没进气,话都说不利索,只能用失望又哀怨的眼神去看她哥章良。 章良平静将目光转向鲍颖,唇角扯出一抹弧度,说道:“出气了?先化妆吧,司仪那边在催了。” 鲍颖对章良的表现十分满意,居高临下欣赏了一下章婷的惨状,莞尔一笑说道:“好的。老公,出去的时候别忘了把没用的东西一起带走哦。” 章良面无表情将痛哭流涕的章婷提起来,面色冷峻地走出了休息室。 章婷像是即将要哭死过去一样,被章良半拖半抱走进隔壁的休息室。 房门刚刚关上章婷转头就开始用力捶打章良,边哭还要边骂:“你就那么眼看着她打我拦都不拦一下!你不是人!我要告诉爸妈你们这对奸夫淫妇联合起来欺负我!” 章良的耐心用尽,劈手将章婷掼在地上,随后又把聊天记录摔在她眼前,不带半点感情地说:“告状之前你先把这件事给我解释清楚。” 章婷只看了一眼聊天记录,忽然坐在地上捂着肚子哼哼唧唧叫疼。 “不说是吧?我替你说。”章良解开西装扣子,仰头灌下半瓶矿泉水,“和你聊天的是不是明珠?我跟没跟你说过不要理她?拿我的话当耳旁风,现在惹出乱子来,你满意了?” 章婷侧躺在地毯上,微微蜷缩起身体,小声说道:“二哥,我肚子疼,真疼。” “疼点好,能让你长长记性。”章良一颗颗将西装扣子系好,云淡风轻地说:“什么时候不疼了给我找地方把这些聊天记录都烧了。” 转身走出休息室,章良在走廊里遇到了找过来的杨启秀。 “快点,你堂叔来了,你爸叫你去大堂见见。”杨启秀兴高采烈说道。 章良看杨启秀的神色里透着异样的兴奋,问道:“哪个堂叔?沈阳那个?” “除了他还有谁。”杨启秀兴冲冲拉着章良往大堂走,边走边说:“你过去好好跟人家聊聊,人家是正经大老板,手指缝里漏出来的就够咱吃一辈子了。” “上回不是说扫黑把他扫进去了吗?啥时候出来的?” “这个你别管,你只管把他奉承好了,给他留个好印象,以后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我奶前些天刚跟我说过他是不是章家人都不一定,他那支祖辈上有些事好像不清不楚的,叫我最好别搭理他。” “你奶都老糊涂了你还听她的?管他姓立早章还是弓长张,能拉拔你就行呗。” 母子两个来到楼梯拐角,即将下楼时杨启秀忽然拉住章良的胳膊,问道:“小婷呢?我刚才让她来叫你,你没看见?” 章良脚步一顿,拧起两道剑眉对杨启秀说道:“妈,以后你别什么事都跟小婷说,她嘴上没个把门的,啥都往外说。” “你知道吗?你们俩背后蛐蛐鲍颖的话她一字不落全都说给明珠听,明珠是啥人你知道,特意挑今天把聊天记录打印出来送到了鲍颖手上。” 杨启秀听到章婷跟明珠还有联络脸色当时就是一红,继而听到明珠将聊天记录给了鲍颖脸色瞬间由红转白,磕磕绊绊问道:“小婷……鲍颖她,怎么说?” “火冒三丈,当场踹了小婷一脚。”章良冷冷看向自己母亲,正色道:“我最后再说一次,我们家不管是谁绝对不能得罪鲍颖,她可不会逆来顺受,把她惹急了我们全家都得去喝西北风。” 杨启秀震惊当场,倒吸一口凉气问道:“那小婷她人呢?” “休息室里装样子呢,别管她。”说罢章良下了楼梯往大堂去了。 杨启秀站在原地想了想,一转身去了休息室。 婚礼来宾很多,规格也很高,有专门的迎宾员引领来宾入座。明珠挽着孟合浦的手臂,在迎宾员的带领下入座。 席间刚刚还在热络的气氛瞬间便冷了下来,明珠抬眼望去,左右先她一步落座的人竟然都是老熟人,好几个都曾在去年底的同学会上被她“指教”过。 不得不说,鲍颖是会安排座次的。 明珠转头贴在孟合浦的耳旁说道:“冤家路窄,在座好些人都是我的嘴下败将。” 孟合浦眸光微动,转头贴着明珠的脸颊说道:“怕什么?大喜的日子你觉得他们敢轻举妄动?” “我是怕他们不敢呐,没人挑事儿我怎么迎头痛击?总不能我主动寻衅滋事吧?那怎么行,我可是见义勇为奖获得者,要脸。” 胸腔震动,孟合浦发出沉闷的笑声。热气吹拂在明珠脸侧,红晕尚未来得及爬上她的脸颊,两片薄唇便轻轻印在了上面。 “不能让他们吃瘪的话就先喂他们吃些狗粮吧。”孟合浦小声在她耳旁呢喃,顺势捏了捏明珠的下巴,继而转头用附近人能够听到的音量说道:“真可爱。” 明珠强装镇定,脑子里却乱成一锅粥。一会儿在想没想到孟合浦看起来一副高岭之花的模样,却原来是个情场老手;一会儿又想不知道化妆师今天给她涂的粉底遮瑕功能怎么样,能不能遮住她的脸红。 哎呀想来想去都是些没用的,唯一能想到有用一些的就是这个孟合浦又不做人,总是喜欢出其不意给自己加戏,好气!下次再也不请他当陪衬了。 很显然,即便撒狗粮的是俊男靓女组合,在座其他人也没有想要吃个饱的意思,纷纷跟旁边的人交头接耳起来。 于是很快,明珠便发现有两名老同学带来的女伴看她的眼神起了变化,惊讶中似乎带了些嫉妒的意思。 明珠不由得在心中暗爽,哎,只要鲜花耀眼,牛粪也与有荣焉呐。就让她们羡慕嫉妒恨去吧,谁让她们自诩鲜花,却不知自己正插在一坨狗屎上面。 第98章 肯定不是她能驾驭得了的 演戏就要从头演到尾嘛,孟合浦牵起明珠的手在掌中摩挲,笑道:“肉乎乎的,手感真好。” “已经突破平台期了,还会继续瘦下去的。”明珠信誓旦旦地说。 谁料孟合浦忽然摇摇头,说道:“不要再瘦了,太瘦了反而不好看,现在就很好。” “那你的意思是我从前胖的时候很难看喽?” “没有,一般人胖乎乎的都很可爱,你的话肯定加倍可爱。” 两个人旁若无人般你侬我侬,差点把整桌客人酸得倒了牙。 这时轻缓的音乐声戛然而止,音响里忽然响起一道略显恭敬的声音:“请问车牌号为1888的宾利飞驰车主在吗?您的爱车堵住了消防通道,劳驾您挪一下。” 明珠刚想吐槽谁这么没有公德心,冷不丁却觉得1888这个车牌号有些熟悉。 就在她怔忪的时候,孟合浦施施然拦住经过的酒店服务员,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递了过去。 “不好意思,我就是你们要找的1888的车主,能麻烦你们帮忙挪车吗?婚礼马上开始了,我走不开。” 服务员诚惶诚恐地接过车钥匙,一会儿说没问题,一会儿又说这样可能不太好。 孟合浦始终笑容平和,说道:“没关系,出现事故算我的。” 服务员疾步跑出大堂,明珠懵懵懂懂问道:“你那辆车是宾利?” “对。” “你不是说叫8号吗?” 孟合浦强压笑意,委屈道:“是你一见到车标就叫它8号,我可没有承认过。” 明珠的脸颊瞬间爆红,比刚刚被人捏小手时还要红上一个色度,咬牙在桌下轻踢了孟合浦一脚,她含嗔带怨地问:“你故意的是不是?” 当然是故意的了,刚刚在停车场孟合浦放着那么多车位不停,偏偏要把车停在管理员的眼皮子底下,临走时明珠还亲眼看到他给管理员塞了钱。 原来就是为了此时此刻,啊,好阴险,不过她喜欢。没看见贱男小组长悄无声息收起了他放在桌上的奥迪车钥匙吗? 明珠转了转眼珠,问道:“你那辆白色suv呢?” “那辆保时捷?前灯刮花了,国内没有配件,在等原厂发货。” “很贵吗?要等多久?” “不知道,这种小事向来是邢济管,你去问他。” 可怜邢济堂堂一个公司总经理,在孟合浦嘴里居然沦落成为秘书总管一类的小人物。眼见着又一名贱男收回自己的宝马钥匙,明珠默默在心中对邢济说声对不起,下次见面一定请你吃顿好的来弥补。 宴会厅里坐满了各色人等,鲍颖的同学坐了好几桌,唯独明珠他们这一桌的气氛有些诡异的安静。 男人们不喜欢高谈阔论偏爱交头接耳,女人们则看上去一个比一个贤良淑德。也有例外,比如坐在明珠正对面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年轻女孩子,看孟合浦的目光直白而热烈,毫不在意坐在孟合浦身旁的明珠和坐在自己旁边的男伴作何感想。 碍于孟合浦没有与同桌其他人交流的意向,那名年轻女孩不得不化被动为主动,绕过其他人将自己的名片递到了孟合浦手里。 某4s店的销售顾问,负责许多鼎鼎大名汽车牌子的销售,其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孟合浦捏着名片看了片刻,侧头过去问明珠:“可以收吗?” 不仅明珠,连递名片过来的女孩子都愣了愣,继而打趣道:“女孩子哪有你想的那么小气。” 明珠本来觉得交换名片没什么,但这人这么说话她心里就有些不太舒服,言外之意她但凡有什么意见就是她小气的意思呗? 倔劲儿上来,明珠还真想小心眼一把,只是苦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时只见孟合浦忽然将名片放回那女孩子的手边,说道:“不好意思,今天陪女朋友来参加婚礼,所以没有带名片在身上。” 做销售的人好像骨子里都有一股子锲而不舍的劲头,那女孩子笑着又将名片双手奉上,说道:“没关系,您先收下我的名片也可以,有时间的话可以来店里找我,最近的新车有几款我觉得就很适合您。” 孟合浦端坐不动,手指在膝盖上轻敲几下,微微一笑,说道:“不用了,这种事你们总部的vip客服会主动联系我的。” 席上越发安静了几分,桌子上最后一把奔驰车钥匙也被主人借口去卫生间带走了。 销售顾问倍觉尴尬,伸出去的手刚要缩回来,孟合浦又忽然开口说道:“不过,帕拉梅拉现在预定的话最快什么时候可以提车?” “应该是两个月。”女孩子绷紧神经小心翼翼回道。 “两个月,刚刚好。”孟合浦转头微笑看向明珠,“喜欢什么颜色的生日礼物?” 明珠彻底傻掉了,她只知道帕梅拉,帕拉梅拉……听起来强度就不一般,肯定不是她能驾驭得了的。 “你在开什么玩笑?”明珠扯了扯孟合浦的袖子,说道:“我连驾照都没有,开什么车呀。” “两个月的时间,不够你把驾照考下来吗?”孟合浦捏一捏明珠的手心,再次问道:“喜欢什么颜色?” 明珠的脸皮几乎要被销售顾问那殷切的目光烧穿,她置之不理,摇头说道:“驾照考下来再说吧。” 孟合浦认真看了明珠一会儿,抬手轻轻弹了下她的珍珠耳钉,无奈道:“好吧,什么时候你觉得可以了再买。” 转头孟合浦将销售顾问的名片收回来,笑道:“看来今年是没有机会给你增加业绩了。” 虽然一句确切的承诺都没有得到,但销售顾问就是莫名在孟合浦的话里受到鼓舞,总有一种自己即将是年度销冠的错觉。所以她不仅没有被拒绝后的沮丧,相反还信心百倍,回到座位后甚至私下里劝自己男朋友主动去跟明珠打好交道。 她男朋友的脸色很是有些生不如死,正准备找借口尿遁,司仪忽然宣布仪式即将开始,请大家各就各位。 明珠迅速拿出尼康相机,打开镜头盖对准宴会厅大门,准备好好记录一下鲍颖和章良在接到自己那份神秘大礼后的精彩表现。 然而随着大门的缓缓开启,率先走进来的却是两个明珠意想不到的人。 第99章 对啊,找的就是你 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小小花童,身穿白色礼服裙,头戴花冠,小脸上略施粉黛,言笑晏晏地站在新娘身前,随着音乐声有节奏地抛洒提篮里的玫瑰花瓣,偶尔还在节奏间隙转个圈抛个飞吻什么的,动作和表情十分专业。 明珠的眼睛当场变成了心形,什么都忘了,举起相机对着两个花童猛拍。拍着拍着她不知不觉离开了座位,离t台越来越近,竟然跟婚礼策划公司的摄影师抢起了机位。 两名花童尽职的将新娘引到了新郎身旁,随后两人一左一右分站在t台两侧,其中一个刚好站在明珠身前。 明珠盯着面前的花童打量许久,鼓起勇气上前偷偷牵了牵人家的裙摆,问道:“你是宋无虞还是宋无忧?” 小花童满面微笑身姿不动,朝明珠动了动眉毛,粉嫩的小嘴嘟起来做鱼嘴状。明珠在取景框后面乐不可支,看懂了,这边这个是宋无虞,那个是宋无忧。 宋无虞对于拍照似乎颇有心得,姿势摆得又快又好,很有些平面模特的从容与利落。于是明珠围着她拍个不停,快门按得咔咔响,闪光灯连续亮起直接干扰到了婚礼摄影师的正常工作。 早就对明珠强占自己机位心有不满的摄影师上前碰了碰明珠的胳膊,问道:“你谁啊?麻烦收着点吧,都打扰到我工作了。” 明珠干笑两声,心不甘情不愿地收起相机。这时台上的宋无虞忽然低头对她说道:“阿姨,妹妹那边还没有拍,你去拍妹妹嘛。” 明珠帮小丫头理了理裙摆,笑着道了声好,转身绕过对她满脸不忿的摄影师,往对面去了。 宋无忧显然早就发现了刚刚明珠对着宋无虞大拍特拍的情况,不待她走到近前就开始熟练地面朝镜头摆起姿势。 明珠恍惚有一种自己正在拍绝代双骄的错觉。 正拍得开心,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又苍老的声音:“这人谁啊,放着新娘和新郎不拍,抓着俩小孩儿拍起来没完,来个人把她撵走。” 明珠恍若未闻,淡定地对着宋无忧比了个暂停的手势,然后好整以暇地转身,目光准确地落在身后一名鹤发鸡皮的老太太脸上。 “老太太,您不认识我了?我是明珠啊。”她随手拨弄了一下鬓边的碎发,皮笑肉不笑地说:“以前还帮您找过金镯子呢,不记得了?” 章良的奶奶瞠目结舌愣在当场,先是震惊于竟然会在今天这个场合见到明珠,继而自动忽略明珠后一句话,端起架子说道:“是你啊,模样变了没认出来,良子让你来的?” “那倒没有。”明珠娇俏一笑,说道:“这么重要的场合他怎么敢邀请我呀。” “那你还……” “是新娘给我发的请柬,您不知道吧?我和新娘也是老同学,不来不像话。” 章老太太扭过身子侧对明珠,冷冷说道:“来就来了吧,你不好好坐着瞎跑啥?” “是这么回事,我寻思总有些当婆婆的不是个东西,偷摸往儿媳妇嫁妆里塞些金戒指金镯子啥的,诬赖儿媳妇偷东西好拿捏人家,我作为新娘的老同学不得不防啊,可不就得满场飞帮着长眼嘛。” 一句话把章老太太气得腿脚一起哆嗦。 要说章老太太今天有此一劫也是她命中注定。章良当初神不知鬼不觉跟明珠离了婚,一家三口对知道这事的亲戚统一口径,一律说是明珠摊上了官司,对方狮子大张口,章良在慷慨解囊三十万后发现对方是个无底洞,最终不得不忍痛和明珠分手。 故事真假参半,编得有鼻子有眼儿,连章老太太都被骗得团团转。不然她为什么见到明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全因为在她眼里明珠是个坑了她大孙子三十万的罪魁祸首,看她能顺眼才怪。 这时章辉的媳妇徐静云在其他冷眼看热闹的伯娘中越众而出,笑盈盈来到明珠身前说道:“明珠,你瘦了之后越来越漂亮了,你不说我都不敢认。” 对徐静云明珠还是有几分好感的,她出面打岔明珠也乐意卖她个面子,于是她放弃继续刺激章老太太,站在暗处跟徐静云寒暄起来。 这时一直站在舞台侧方的章四安忽然快步走过来,满面愁容地去拉章老太太的胳膊,说道:“妈,待会儿您跟我一起上台。” 没听说过婆婆还健在的时候公公拉着自己亲妈在婚礼上举行仪式的,明珠一听就知道里面有猫腻,正想细听,徐静云拉了拉的袖子,努嘴示意她快回去。 明珠无奈地转身,磨磨蹭蹭刚迈出一步,就听章四安说道:“小婷肚子疼得受不了得去医院,她妈陪着去了。” 好勒,有这一句话就够了。怪不得她刚刚满场搜寻也没看到杨启秀和章婷的身影,原来是去医院了啊。啧啧,明珠心中不免遗憾,看来章婷和鲍颖之间应该闹得很大,只可惜她没能亲眼目睹。 怀着几分雀跃的心情,明珠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菜上得差不多了,其他人都在大快朵颐,只有孟合浦还保持着她走时的姿势,好像没动过。 “怎么不吃?不合胃口吗?”明珠问道。 “当然是在等你了。”孟合浦闻言将衬衫袖口向上折了折,拿起筷子问:“要不要尝尝八宝饭?这家店的特色之一。” 他不知什么时候将西装外套脱了,白衬衫外面搭了一件黑色西装马甲,越发显得人肩宽腰细。 衬衫袖口折上去后露出的腕骨遒劲有力,手背薄薄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沿着肌腱的方向没入指间。 明珠不动声色移开目光,低头借摆弄相机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口干舌燥,轻声回了一句好。 八宝饭果然名不虚传,不仅外形好看,味道更是唇齿留香,明珠甫一入口就惊艳得睁大了双眼。 “这个饭能外带吗?”明珠扭头询问孟合浦,“江老师喜欢醪糟酒酿,这个她肯定也爱吃。” 孟合浦闻言四顾,没能找到服务员,便说道:“应该可以,我去前台定一份,待会儿走的时候拿上。” “还是我去吧。”明珠站起来拦住他。 孟合浦却示意她回身去看不远处正在敬酒的新人,“不用,你留在这里,我马上回来。”说罢他连外套都没穿就离开了宴会厅。 明珠直到他的身影彻底看不见才回过头来,不知道为什么胃口突然没了,于是干脆继续摆弄她的相机。 两个小机灵鬼又会摆姿势又上相,即便明珠的拍照技术烂到家也抓拍到了许多精彩瞬间。很多照片看得明珠心软得一塌糊涂,要不是大庭广众她真想当场亲取景框两口。 可惜仪式进行到一半花童的任务彻底结束,,两个小丫头就下台了,也不知道是走了还是就在坐在台下吃饭。明珠抬起头在四下里寻找,希望能够找到双胞胎的身影,好留个联系方式将来送照片给她们。 “呲!当着男人的面装清纯,男人一走本性就暴露了吧?我说明珠,你找什么呢?该不会是垃圾吧?” 明珠轻舒一口气,缓缓放下手中的相机,抬眼看向说话那人时心中雀跃得摩拳擦掌。 “对啊,找的就是你。” 第100章 像是天海佑希长着双王祖贤的眼睛 “有些人就是上不得台面,吃饭还要惦记着捡垃圾,也不嫌丢人。什么样的男人能看上她呀?该不会夜总会一百块钱两小时租来的吧。” “穷酸,编也不知道编个差不多的,知道宾利多少钱一台吗?捡一辈子垃圾恐怕都买不到一条车胎,哦呦,还找到一个开宾利的男朋友,笑死人了。” “啊呀你们想,找个停车场管理员是不是两全其美?既门当户对又能在今天这种场合带出来装逼,一举两得。” 正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先前被孟合浦强迫炫了一波又一波狗粮的在座几人在他离席后终于揭竿而起,将矛头对准了看似“软弱可欺”的明珠。 明珠忍不住在心中叹气,怎么就那么多人属狗熊的,记吃不记打呢?难道她们以为仗着人多势众就能欺负她?不会吧,上次同学会她可是半点不虚。 转念一想又明白了,哦,估计不是仗着人多势众,是仗着今天婚礼这个场合,以为她会为了顾全大局而委曲求全。 呵呵,异想天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正瞌睡就有人给她送枕头,上哪儿找这美事儿去啊。 明珠咽下最后一口八宝饭,擦一擦嘴角抬眸会心一笑。 “是是是,我一个捡垃圾的哪配跟你们这些喜欢逛夜总会的同桌吃饭啊,那里边价钱你这么清楚肯定没少逛吧?冒昧问一下,给几个窑哥赎过身啊?” “真心感谢你,你不说我都不知道那车叫宾利,我男朋友一直跟我一样叫它8号的。还有四个圈的那个车,我还是认识他之后才知道原来那叫奥迪不叫奥拓。” “因为他车的确比较多,所以我有时确实会叫他停车场管理员啦,不过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情趣啦,你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你男朋友也是停车场管理员吗?” 别人阴阳明珠的时候不指名点姓也不看她,纯属故意恶心她。明珠回嘴的时候可是理直气又壮,骂谁就紧盯谁不放,根本没有错杀的可能。 因为刚刚一直被孟合浦压风头,所以存心放纵自己女友出言不逊的几名男士不约而同齐齐变脸,他们万万想不到明珠在这种场合下竟然敢回嘴。 于是事情就进入了僵持阶段,像同学会那次一样彻底跟明珠撕破脸他们不敢,因为怕搅合了别人的婚礼;不跟明珠对骂呢,那三名女同学又心有不甘,凭什么她们在座的个个都是光鲜亮丽的都市丽人竟然被一个捡垃圾的压下一头去? 他们陷入两难境地,明珠没有。她双手交叉活动了一下手腕,颇有准备随时奉陪的架势。 这时新人敬酒来到了他们身后,仅仅相距两桌的距离,说话声音但凡稍大一些很轻易便会被新人听到。 为了不让新人以为自己是来闹场子的,座中一名女同学的男友状似大度地说:“行了行了,都消停会儿,跟一个捡破烂的有啥好吵的,也不嫌掉价儿。” 明珠斜眼打量他,磨刀霍霍正准备开炮,不想隔壁孟合浦的座位忽然坐下来一个人,然后一把慵懒中透着尖锐的女声倏忽响起。 “捡破烂怎么了?你还别瞧不起捡破烂的,这家酒店的老板知道吗?小时候就是捡破烂出身。” 明珠闻言转头看去,只见隔壁坐下一个落落大方的短发中年女人。一张不施粉黛的素净脸庞,米色半身风衣敞开着,里面穿一件淡蓝色斜纹针织衫,黑色牛仔裤的裤脚收进长筒马丁靴里。 因为气质过于不染铅华,以至于明珠忽略了她本人的长相其实是很有攻击性的,眉眼间的锐利有别于寻常女性的柔和。 像是天海佑希长着双王祖贤的眼睛。 单从浑身的雍容气质上来看就知道她不是一般人,再加上鲍颖的家境在座同学多少都有些耳闻,所以大家都以为这位是鲍颖的某位亲戚,一时间都缄口不言起来。 见在座的各位没有与之交锋的意思,中年女人转向明珠,微微一笑说道:“听说你刚刚给酒店员工拍了许多单人照,我能看看吗?” 一股雪后松林般的气味缓缓进入鼻腔,明珠从怔愣中乍然回神,抱着相机发出疑问:“酒店员工?我没有拍员工,我刚刚拍的是花童。” “对,就是那两个花童。”女人的笑容加深,“出场费每人一千块呢。” 明珠深呼吸一口气,再次表示疑问:“您确定您说的是宋无虞和宋无忧?” 孟合浦明明说过两个小丫头是慢庄园老板的女儿,怎么忽然摇身一变成童工了? 女人明显也很震惊,挑了挑眉问道:“你认识她们啊?” “算认识吧,我去慢庄园吃过饭,宋无虞骗我给她开饮料,那个什么小喵喵。” “小汪汪。”女人无语问苍天的表情让明珠莫名感到些许眼熟,然而还不等她想起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中年女人便伸出右手随便打了个响指。 一个秘书模样的年轻男人立刻上前低下身来,“连总。” “给我把那两个小讨债鬼叫来。” “呃……”年轻男人踌躇一下,低头说道:“我刚刚看到两位小姐上了宋先生的车。” 明珠努力坐直身体,透过玻璃去看外面足有一层楼高的造景石上的刻字:连年百合。那个连该不会就是这个连吧? 正疑惑的工夫,孟合浦的声音忽然在一旁响起。 “连总,好久不见。” 明珠眼睁睁看着连总的神色一缓,继而变得有些玩味。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原来真是你啊孟律。”连总半侧过身,随意翘起一条腿,目光在孟合浦手上的打包袋上一转,笑道:“怎么?连吃带拿?” 孟合浦笑了笑,将打包袋放在明珠手边,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 “女朋友喜欢,我多点了一份。” “女、朋、友。”连总的目光在孟合浦和明珠之间流连,抱臂打趣道:“啧啧,铁树就算开了花也还是铁树啊,就这样把个水灵灵的女朋友扔在虎狼窝里。” “我刚刚可是听见满桌的人围攻她一个,讽刺她是捡破烂的呢,你没什么想说的?” 孟合浦微微一笑,看都不往旁边看一眼,说道:“那岂不是刚好踢到您的铁板上了。” 连总白他一眼,转头对明珠说道:“啧啧,这就是男人。” 明珠笑着摆摆手,说道:“我就是个捡破烂的,他知道,至于谁爱说谁说去呗,舌头长在别人身上,疮又烂不到我嘴里。” 连总扬了扬眉,噗呲一笑说道:“很久没有遇到说话这么对我胃口的人了,来,咱们加个好友。” 明珠有些诚惶诚恐,不想连总一边操作手机一边说道:“主要是我两个外甥女的照片在你那里,抽空给我发一下,回头我好拿着照片去找她们算账。” 明珠点头如捣蒜,“肯定肯定,导出来我就给您发过去。” 连总站起身,看了看明珠,然后拍了拍孟合浦的肩膀,说道:“结婚的时候记得来找我,酒席给你打八折。” 待她走远,明珠悄声问道:“她就是这里的老板?” “嗯。” “叫什么名字啊?” “连玉。” 第101章 你还真相信公子哥儿会看上一个捡破烂的呀 敬酒环节终于敬到了老同学这一桌,在座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在来到他们这桌时,新人的气场陡然一变。 章良的目光寒潭一样冷峻,鲍颖的表情里则有一丝微妙的忿恨。 不明所以的在座众人纷纷站起身,端起酒杯争先恐后对新人说着吉祥话。 轮到明珠时她轻飘飘对章良说了句百年好合,然后笑着问鲍颖:“喜欢我送你的新婚礼物吗?” 她挑明了,自己挑明的,她居然敢明目张胆地承认故意给别人的婚礼添堵!鲍颖的后槽牙几乎快要咬碎,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阻止自己将酒杯里的酒泼到明珠脸上去。 深呼吸了一口又一口,鲍颖告诉自己千万不能自乱阵脚,明珠要的就是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丢脸,一定不能让她如愿。 “谢谢,你结婚的时候我一定会还你一份更大的。”鲍颖意有所指地说。 “你应该没有这个机会了。”孟合浦主动和鲍颖碰了碰杯,正色道:“明珠说她在本地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所以我们打算旅行结婚,就不办婚礼了。” 鲍颖望着翩翩贵公子模样的孟合浦从牙根里往外冒酸水,眼珠一转阴阳怪气道:“旅行结婚吗?岂不是要离开很久,哎呀明珠你要是走了帝王花园的垃圾桶可怎么办呐?那么多垃圾没人去捡,多可惜。” “既然你觉得可惜那不如把垃圾留给你?”孟合浦顺势从怀中拿出手机,不以为意道:“需要物业经理的电话吗?我这里有。” 鲍颖神情局促了一瞬,镇定后说道:“不必了,我对捡垃圾不感兴趣。” “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明珠那么喜欢在帝王花园寻宝,平白无故让她把乐趣拱手让人我还怕她会不高兴。”孟合浦将杯中饮料一饮而尽,随便敷衍了一句白头到老。 喉咙里像是堵了只乒乓球,上不去也下不来,鲍颖端着酒杯站在那里,胸腔憋得快要炸了一样。 与她并肩而立的章良这时朝孟合浦微微示意,说道:“没想到明珠的男朋友这么出色。” “谢谢夸奖。”孟合浦指间夹着那只空酒杯,轻佻地和章良碰了一下,说道:“俗话说一山总比一山高嘛,大概是老天爷心疼她从前遇人不淑,所以才安排我来弥补她。” 本意只是想互相客套一下的章良没想到孟合浦会不按牌理出牌,不仅没有按照常理顺口恭维他一下,反倒心安理得接纳了他所谓的夸奖,最后还附带阴阳了他一把。 于是他的喉咙里也堵了一颗乒乓球。 常言道惹不起躲得起,章良干脆调转枪口对准明珠,皮笑肉不笑地说:“明珠,你真是好样的,让我刮目相看。” 明珠歪着头含笑看他,又往他和鲍颖身后的男女傧相那里看了看,初梦初醒般问道:“哎呀,怎么一直没看到章婷?我还想给她个惊喜来着。” “让你费心了,”章良平复一下呼吸,“你的惊喜她已经收到了。” 联想到刚才仪式前听到章四安说的那番话,再看一看提起章婷时鲍颖那吃屎一样的表情,明珠不由得莞尔一笑,说道:“那就好,但愿她喜欢。”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鲍颖和章良这对新婚夫妇是绝对不会放过明珠的。尤其是章良,虽然他早早就已经意识到明珠已经脱胎换骨和从前判若两人,但是打破脑袋他也想不到,明珠竟然胆大到在他的婚礼上闹幺蛾子。 不是明目张胆地生事,而是背地里扇阴风点鬼火,让人防不胜防。 最令章良感到气愤的是,坏事做完明珠竟然狗胆包天跑来喝他的喜酒。她在婚宴上领着新男朋友大出风头,章婷却因为她的缘故此刻正躺在手术室里准备做脾脏摘除手术! 何其歹毒的一个女人!章良越想越气愤,已经到了一眼都不想再看见明珠的地步。 本来他们这一桌的老同学因为明珠和孟合浦的突兀加入气氛就很生硬,根本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准备敬酒时调戏新人的小把戏,所以匆匆敬过一轮酒后,两位新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伴随着新人的离开,在座两名鲍颖未来的合伙人便有些坐不住了。无他,鲍颖邀请明珠参加婚礼的事这两人是知道的,并且正是因为她们两个的撺掇,鲍颖才给明珠发去了请柬。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初三毕业时将明珠堵在卫生间里殴打的其中两名主力,上次同学会也是这两个人最受明珠“照顾”,所以才想着借此机会一雪前耻。 只是她们没想到明珠带了张王牌来赴宴。孟合浦那张脸、那通身的气派,往那里一坐不必将宾利车钥匙摆在人前就已经足够压得众人毫无还手之力。 逼得她们只敢在孟合浦离开的间隙欺负明珠,谁曾想明珠却来了招癞蛤蟆上脚面,不咬人她恶心人,这顿饭真真把这两人给恶心得够呛。 还有那个什么孟律、连总,林林总总各色人物竟然都在围着明珠转,怎能不让这两个从来就没瞧得起明珠的女人怀恨在心。 眼瞅着新人敬酒已毕,明珠和她所谓的男朋友已经有了离开的意向,两人便想在他们临走前再逞能一把。 其中一人虚伪地端起饮料杯,对在座众人说道:“刚刚鲍颖走得急,有件事她忘了说,我来帮她公布一下,我们这几个人呢向来玩得好,决定一起出钱开家火锅店,现在还有两个股东的位置,有没有人有意向入股呀?” 话毕还真有两个一直默默无闻专心吃菜的所谓老同学起了兴趣,耐心询问起各种事项来。 明珠给孟合浦使了个眼色,走不? 孟合浦微一点头,走。 两人正待要站起身,刚刚说话的那名女同学别有深意地说道:“明珠,别走呀,你男朋友这么有钱,不如叫他给你投资火锅店,一辆帕拉梅拉相当于两个股东的份额了。” 在座其余人纷纷用各色眼光明里暗里打量过来,明珠愣住一瞬,继而勉强一笑,说道:“不了,我不是做生意的料。” 另一名女同学适时出声对明珠用起了激将法,“又不用你做生意,钱投进去坐等分红就行了,这种好事还能错过?该不会是没钱吧?” 孟合浦正要开口,明珠忽然拉了拉他的手腕,淡声回道:“你说得对,我就是没钱,不投。”话毕她拉着孟合浦转身就走。 在他们身后,以两名女同学为首,其他几名遭受过明珠荼毒的同学帮腔,纷纷开始对明珠进行口头讨伐。 “你看,我就说她是装的吧?一试就知道了。” “你试探她的呀?我还以为你真要拉她入股呢。” “我故意恶心她的,有钱人又不傻,不管买车还是买房肯定都是落在自己名下,想要随时都能要回来,有几个愿意拿钱出来供小情儿挥霍的?你没看刚才她男朋友一声都不吭吗?” “说的也是哈,有钱人都精明着呢,她以为自己傍上大款了,其实人家不过是跟她玩玩而已。” “不然呢?你还真相信公子哥儿会看上一个捡破烂的呀?” 第102章 这仨瓜俩枣谁爱捡谁捡吧 刚一上车,明珠就摸着肚子委屈巴巴说道:“我对着那几张脸消化不良,所以基本上没动几筷子,你呢?” 孟合浦点点头,“注意力一直在帮你打嘴仗上面,我也没吃什么东西。” 明珠嘿嘿一笑,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去给江老师送八宝饭吧?江老师习惯一天吃两顿饭,刚好快到她的晚饭时间了。” 孟合浦沉吟一下,问道:“不打招呼就上门会不会不太礼貌?” 明珠当即拿出手机拨通视频电话,雀跃着对视频对面的江老师说道:“老师,我今天吃到特别好吃的八宝饭,现在给你送过去,你在不在家?” “哎呦在的,你来吧。” “顺便还有件事,嘿嘿。”明珠将摄像头调转向旁边,露出正在开车的孟合浦的侧脸,“小孟和我一起去,可以吗?” “可以。” “那再顺便,我们能不能在你家吃一顿三鲜馅饺子?” “能,可以,还有什么顺便的,你一口气都说出来吧。” “嘿嘿,没了,我们路上去买菜,你和好面等我们就好了。” 孟合浦直接将车开到海鲜店,蹲在最新鲜也是最贵的鲜虾水族箱前挑个没完。明珠在旁帮忙撑着塑料袋,从头到尾只会说一句话:“够了,够了,真够了。” 最后一口气买了五斤,把店家笑得合不拢嘴。 买韭菜的时候明珠干脆不说话,她倒要看看孟合浦准备买多少韭菜来配那五斤虾。结果出乎她的预料,孟合浦只精挑细选了两把韭菜,倒是农家散养土鸡蛋他一口气要了一箱,足足36个。 轻车熟路来到江老师家门口,江老师就站在门里眺望,明珠下车后就将两把韭菜塞到江老师手里,说道:“您拿这个就行了。” 孟合浦垂着两只手站在车门旁,江芳年看过来时他微笑着跟江老师打招呼,“江老师,您好。” 江芳年朝他点点头,微笑道:“破费了,请进。” 孟合浦这时才从车后箱里抱出虾和鸡蛋,谢绝明珠帮忙一口气抱进房间。 明珠揽住江芳年的手臂,撒娇一样和她聊天。 “初一初二时有个女同学叫鲍颖您还有印象吗?今天她结婚,胆儿肥了居然敢邀请我,我带着小孟威风凛凛就杀过去了。” “你去砸人家场子了?” “那倒没有,我去也就是解解恨罢了,怎么可能在大好的日子砸人家场子,天底下最害怕他们结不成婚的估计就是我了。” “我就说你不是那种不识大体的孩子,怎么解恨的?说来我听听。” “这还要多谢小孟的精彩演出,太给我长脸了,活了二十多年我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腰杆子硬过,哈哈哈!” 师生俩说说笑笑进了门,十分自然地洗手换围裙,揉面的揉面,拌馅的拌馅,不大一会儿就在客厅里支起了包饺子的排场。 孟合浦将外套和马甲脱去,挽起衬衫袖口说道:“我也来帮忙吧。” 江老师刚说一句不用,明珠就大大咧咧说道:“快去洗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食材准备得多,明珠的恩怨情仇也一直讲个不停,直到用来放饺子的盖帘全部用尽,江老师才如梦方醒一般叫住还在擀皮的明珠:“太多了吧,吃不完。” “没关系,直接放您冰箱里冻起来,待会儿走的时候都给小孟带走,他爱吃。” 于是又包了铺满整个餐桌那么多的饺子。 饺子出锅时江老师调了一碗秘制酱汁,用她自制的辣椒油加上两勺海鲜酱油两勺米醋,最后再加几滴小磨香油,味道香得人口水横流。 明珠本来吃饺子很少蘸料汁,尝了江老师的秘制酱汁之后再也忍不住,一口气将半碗酱汁都浇在了饺子上,乍一看上去像红油抄手一样。 有些咸,却是真香,明珠一个没忍住一口气吃了两盘。撑得她动都不想动一下,江老师端给她化原食的饺子汤一口都没喝,以前她吃饺子必喝饺子汤的。 旁边孟合浦一口口啜饮饺子汤喝得优哉游哉,完全看不出来他有比明珠吃得更多的迹象。 饭后明珠得到了一个如同怀胎五月的肚子,孟合浦得到了三大袋冻得结结实实的饺子。 临走时江老师还嘱咐她:“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过来,我再给你包。” 明珠吸吸鼻子,说道:“这一顿够我回味一个月,那三袋饺子估计够小孟吃到过年了。” 当着江老师的面孟合浦点头称是,车刚驶出小区他却说:“这些最多够我吃一个礼拜。” 明珠是真佩服他,怎么就吃不腻呢? 当这堪称跌宕起伏精彩绝伦的一天以一顿美味的三鲜馅饺子宣告正式结束,明珠回到家睡了无比香甜的一觉。 第二天一早醒来她才看到关晴在微信里的留言:你小心被报复。 来呗,谁怕谁,明珠自信地回复。 然后说嘴打嘴,报复就真的来了。帝王花园的每个垃圾桶,是每一个,在婚宴后没几天开始,每天都被人倒半桶水进去。 赶上入冬后第一次大降温,垃圾桶里的垃圾被冰冻在一起,倒是倒不出来的,必须用斧子砸才行。 明珠才砸了两个晚上,物业经理就找到她说有业主投诉她扰民。 “我也不想扰民,可是你看看这垃圾桶,就算我不砸,明天垃圾车进来收垃圾不也得砸吗?”明珠有气无力说道。 这么长时间以来物业经理已经被明珠喂熟了,对她的态度还算可以,只是面上还是免不了为难,“白天再怎么砸也没人投诉,可是晚上不行啊。” 明珠无可奈何地摊开手,“那我就没办法了,实在不行你们巡逻的时候注意一点,看看到底是谁这么缺大德,专门给老百姓找麻烦。” 物业经理的眼神开始躲闪,明显有些心虚。 明珠想了想,冷哼一声说道:“冲我来的?不想让我赚这份钱是吧?” 物业经理尴尬地转过头去,小声说道:“你心里清楚就好,我一个给人打工的也没办法,惹不起。” 明珠坐在花坛边上,全身的力气一泻千里,“那你跟我直说不就得了,非得让我白费两天工夫。” “我倒是想,人家不让,存心……那什么你。” “嚯嚯我,懂。”一看即知是鲍颖的行事风格。 明珠拍一拍膝盖上的灰尘,站起来整理一下自己带来的东西,笑着对物业经理说道:“那就有缘再见吧。” 物业经理没料到她这么痛快说放弃就放弃,呆愣愣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明珠提着编织袋一步步走出大门,站在高大得如同城门一样的门楼底下回望帝王花园四个大字,心里除了些许惋惜以外更多的是轻松。 也是时候该离开了,这仨瓜俩枣谁爱捡谁捡吧。 第103章 不好,三十六计走为上 孟合浦得知明珠主动放弃帝王花园那块宝地已经是一个礼拜以后,“出了事怎么不说?我在物业公司那里有认识的人,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你……” “不用啦,我以后不准备再捡垃圾了。”说话时明珠正在整理仓库,将一提卫生纸用力抛向上方。 她将一间仓库腾空,利用高家的进货渠道一次性购买了许多生活必需品,数量已经达到完全可以直接在村里开一家小卖铺的程度。 孟合浦看见这么多存货也是这样想的,于是问道:“准备改行开小卖铺?”实话实说他对明珠家的地理位置不是十分看好,在村里的位置太靠后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客流量,与其在村里开小卖铺还不如去市里开个小超市。 明珠呵呵一笑,说道:“不是,上网看了些消息,总觉得像03年非典前的情形,所以未雨绸缪一下。” 孟合浦望着堆在脚旁的一箱食盐茫然许久,问道:“你是不是受到江老师的影响?” 明珠噗呲一笑,“我倒是想,可江老师根本不信网上的消息,她还批评我愚蠢来着。” 批评就批评吧,明珠十分理解,毕竟上辈子网上刚刚出现零星消息时她就看到了,也曾与其他人一样不以为意,然后便被长达三年的艰难困苦教会了如何做人。 庆幸的是利木是座四线小城,疫情带来的影响远没有一二线城市那么大。三年中日常生活的自给自足还是能够满足的,只不过偶尔紧迫了点,却也没听说谁家出现过食不果腹的情况。 或许中国人基因里自带着某种对饥饿的天然恐惧,那偶尔的几次紧迫情况便给明珠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因此如今她的囤货行为也可以视为是一场自我救治。 当然了,她还顺便捎带上了别人。有家有口的先不用她操心,江老师她是必须要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的。 她已经让关晴在杭州当地采购了一批防护服,还有家庭用呼吸机和雾化器等呼吸道常用设备,一些家庭常用药品也一并采购到位,到时会和一批厂里生产的口罩一起运过来。 关晴收到消息时还以为江老师病危了,一打听才知道明珠是在未雨绸缪,气得她连发三条60秒语音,明珠听都不敢听。 说起来好像明珠不盼着江老师好一样,其实她真的是一片好心。 “是够愚蠢的,听风就是雨。”孟合浦轻飘飘说道。 “嘁,你懂个屁。” 明珠弯下腰去搬地上的纸箱,用力过猛差点摔个屁股蹲。纸箱轻飘飘的,打开一看才发现里边装的是江老师上次帮忙晾晒的干豆角。 明珠当即开始口水泛滥,问孟合浦:“吃过干豆角红烧肉吗?” “没有。” 明珠不计前嫌地拍了拍纸箱,笑道:“今天让你开开荤。” 村里有户人家早上杀了头年猪,明珠挤在人群里买了些脊骨和五花肉。五花肉原本准备用来包酸菜油滋啦馅的饺子,看见干豆角明珠就想不起包饺子这回事了,年猪的五花肉还是和干豆角最配。 司机不请自来,厨师在家里闲得用毛线勾椅子套,明珠一拍脑门走吧,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吃干豆角红烧肉的大好日子。 “我跟你说,江老师的红烧肉是一绝,我从来没吃过比她做的还好吃的红烧肉,比饭店里的还好吃。” “别人家的红烧肉做出来都是暗红色的,江老师的红烧肉是鲜红色,有些甜,还不腻,好吃死了。” 一路上明珠都在念叨江老师的红烧肉,把自己念叨得口水滴答,下车时太着急差点左脚绊右脚绊自己一跤。 江老师正在院子里翻检冻白菜,看见明珠下车举起手中的两颗白菜说道:“冻白菜蘸鸡蛋酱,吃不吃?” “吃吃吃!”明珠兴奋回道,“不是跟您说白婶今年冻了很多白菜嘛,您怎么还自己买呢。” “不是买的,早市卖菜的熟人送的,每次卖不完就送我几颗,天长日久就攒了这么多。”江老师朝明珠身后的孟合浦点了点头,说道:“小孟来了。” 孟合浦举起手里提着的礼盒,笑道:“明珠说您肺不太好,刚好朋友送了些陈皮和石斛过来,有时间您可以试试煮茶或者炖汤喝。” 江老师笑了笑,说道:“又让你破费了。” 进门时暖气扑脸,明珠耳听得江老师呼吸粗重几下,好一会儿才恢复平缓,忙问道:“是不是大叶肺炎又犯了?” 江老师摇头,“不是,这不是冬天了么,一冷一热就这样。” 说是这么说,可是当黄豆酱下锅时腾起一阵咸雾,油烟机在打到最高档的情况下江老师还是没忍住咳了几声。 咳声湿重有力,隐约还能听到气管中的异响。明珠瞬间梦回小时候妈妈整天躺在炕上咳嗽的岁月,心中不由得一紧,说道:“咳嗽几天了?我跟您说总这么咳不是办法,待会儿吃完饭我带您去医院看看。” 江老师不想去,坚持说家里什么药都有,吃几片消炎药就好,大叶肺炎医院没有特效药,去了也没什么用。 明珠她的话置之不理,伸手一指正在摆碗筷的孟合浦,说道:“去不去今天您说的不算,我带帮手来的,得听我的。” 江老师就不说话了。 吃过饭明珠以绑架犯的姿态将江老师胁迫上车,到市一院坐诊大夫将听诊器刚放到江老师肺部就说:“典型的大叶肺炎,发烧吗?痰里带血吗?” 江老师在明珠监视的目光下躲躲闪闪的一一承认,顺便补充一下还有些胸痛。 体温计显示结果39°3,大夫将检查结果细细看过一遍,直接宣布入院治疗。 呼吸科病房里人满为患,江老师的病房在盥洗室隔壁,同室病友属她年龄最大症状最轻,江老师还挺自豪。 明珠站在病房中央,面对着满室的呼吸道病人后脊背一阵阵发凉。误打误撞,她竟然来到了在这个时间节点来说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 不好,三十六计走为上。 第104章 自己造下的孽结出来的苦果也只能自己含泪吃下了 主治大夫对明珠烦不胜烦,搞不懂她明明前一天还在极力劝说患者遵医嘱住院,怎么第二天一早又迫不及待要求自行回家治疗。 “患者已经开始咳血了,这个时候用药必须精准,你们回家医生不能随时掌握患者的情况,怎么根据情况用药?” 明珠始终锲而不舍,“那我们每天来医院给医生做一次检查行吗?一次不行两次也行,求您了,我们就是不想住院。” “怎么?怕花钱?”花白头发的老医生低下头,从眼镜框上方打量明珠和孟合浦,“小两口看起来不像穷得揭不开锅,怎么年纪轻轻就不舍得给父母花钱治病。” 明珠动了动嘴唇,脸色冷下来,说道:“刚离婚,已经不是两口子了。”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说得众人猝不及防,孟合浦更加不知道该怎么表示,只好扭头过去装冷淡。 明珠继续满嘴跑马,“家里还有个才一岁的孩子没人照顾,身体素质不太好,奶喝多一点就吐,我是实在没办法了不得不这么干。” 医生办公室里的目光若隐若现时不时往孟合浦身上招呼,都想看看孩子才一岁就抛妻弃子的男人长啥样。后来发现居然是个长得很不错的帅哥,那不用说,肯定是渣男无疑了。 也不知道老医生是被明珠的胡言乱语打动,还是江老师的病还没有严重到必须住院治疗的地步,反正最后明珠如愿给江老师办理了出院手续。 出院后明珠跟随江老师回了一次家,将她的日常用品和衣物打包了两个行李箱,放进孟合浦的后备箱,一脚油直接把江老师带回了南湾村。 再有一个多月全国戒严,到时她想接江老师出来都难了,索性趁着这次机会提早行动。 江老师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抱着她的肥猫正式搬进明珠家里,嘴上还嘟囔着:“我就在你这里住几天,住到病好我就走。取暖费八月份就交了,不住多浪费。” 明珠嘴上哼哈答应着,心里却想等着吧,不会给你机会为了一口醋包顿饺子的。 为了方便江老师每天去医院治疗,明珠本打算在南湾村定个包车,讲好价格包接包送,谁知这时孟合浦主动请缨充当司机一职。 “公司里有邢济,我在不在无所谓,刚好有时间。” 明珠其实更无所谓,但是她在医生面前胡诌过两人已经离婚,再同时出现在医院是不是没办法自圆其说?多少有点难为情的意思。 对此孟合浦说道:“医院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医生哪会有空关心每一个患者的私事。” 明珠一想也是,于是心安理得地坐上了孟合浦的专车。 岂料第一天做检查时明珠就偷听到护士站的护士们聚众八卦,说那个抛妻弃子的渣男居然又陪前妻和前岳母来看病了。 第二天八卦风向略有转变,因为孟合浦彬彬有礼地在护士站借用了一次笔,小护士们轻易被他英俊的外表所迷惑,已经有人怀疑离婚是不是内有隐情了。 第三天明珠发现有些小护士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那种隐晦的眼神很好猜,她们肯定在猜测她那体弱多病的儿子到底是不是孟合浦亲生。 虽然卡地亚确实不是孟合浦亲生的,但是明珠十分想告诉小护士们,她儿子从出生到现在长到五六十斤,全是她一口水一口肉亲手喂出来的,他孟合浦只给孩子买过两根牛骨头,孩子啃了三天差点没噎死! 哪里像他对待江老师的肥猫那样,江老师昨天搬到南湾村,他今天上门就带了一袋冻干一箱猫罐头,还是名牌呢。 明珠不由得捋着卡地亚的狗头为它感到不值。傻小子还不知道人心险恶,颠颠儿叼着皮球找那个厚此薄彼的人玩得不亦乐乎。 江老师的治疗持续了一个礼拜,一个礼拜后江老师觉得自己已经彻底痊愈了,医生也说她恢复得很不错,以后可以不必再去医院了,但是要注意保暖不要疲劳,否则很容易复发。 明珠借着这个理由将江老师扣留在南湾村,她那三间小房保温做得好,火炉烧起来室温比楼房里还要高,非常适合江老师养病。 没过几天江老师就跟张家二老熟悉起来,张家老太太也喜欢用钩针勾各种花样,江老师更是个中翘楚,俩人一见如故,前后院来往得十分频繁,渐渐地江老师再也不提心疼暖气费的事了。 11月份有惊无险地度过,12月1号那天明珠忽然收到一个意外消息。宋无虞和宋无忧即将在慢庄园举办八岁生日会,两个小机灵鬼通过连总的微信向明珠发出正式邀请。 “来吧,你上次拍的照片她们喜欢得不得了,特意用作这次生日会的展板,叮嘱我好几次,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 明珠正在考虑要不要去,连总那边又发过来微信:顺便通知你男朋友一声,我就不再多此一举了。 孟合浦收到消息脸上泛起一丝苦笑,说道:“给你做绿叶那么多次,终于轮到你回报我了。” 怎么说呢,虽然明珠有种被人硬要凑作对的错觉,但是自己造下的孽结出来的苦果也只能自己含泪吃下了。 生日会那天明珠盛装打扮与孟合浦一同出席,进了慢庄园才恍然发现自己的打扮实在有些过于隆重了。 来参加生日会的人穿着打扮都很随性,就像是来给亲戚家小孩过生日一样,给俩孩子一人一个小红包就算礼物了。 满场只有孟合浦郑重其事带了两个40cm芭比娃娃当礼物,明珠还请张老太太和江老师给两个娃娃各钩织了一件艾莎公主裙。 可想而知这两个娃娃让宋无虞和宋无忧高兴成什么样子。 看见两人的穿着和礼物,连总连连摇头叹息,说道:“怪我,那几天有些忙忘了跟你细说,生日会就是自家人一起吃顿饭热闹热闹而已,不搞那些虚的,小礼物可以,重礼不行。” “只有两个洋娃娃,没有别的。”孟合浦解释道。 连总看了娃娃一眼,笑了笑没说话,拉住明珠的手往里走,问道:“听说你在帝王花园受欺负了?” 明珠心下诧异,急忙扭头去看孟合浦,孟合浦面无表情。 连总又说:“帝王花园是我一个朋友开发的,那天孟律说他朋友在物业那里受欺负了,我就猜是你。” “没有,物业人都挺好的,没人欺负我,是我自己的问题。”明珠耸耸肩,坦诚说道:“我得罪人,人家找机会报复我,正好我也不想再捡垃圾了,顺势就不干了。” “你倒诚实。”连总笑了笑,斟酌一下说道:“那以后准备干点啥呀?” “先猫个冬吧,开春之后再说。” “这样啊。”连总点点头,莞尔一笑说道:“本来我这里有个活儿还想问你有没有兴趣呢,这回干脆不用问了。” 明珠急忙停住脚步,说道:“别啊,哪能有钱不赚呢,什么活儿您说。” “康乐宫听说过吗?” 明珠突然心跳加速,呼吸不禁有些急促起来。 第105章 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康乐宫不是什么宫殿建筑,而是位于利木市城东的一座有着二十多年历史的游乐场。2000年左右很是风光过一阵子,那时光入园的门票就要五毛钱,里面的游乐设施还要额外买票才能玩。 海盗船、摩天轮、碰碰车、过山车等各种项目应有尽有,不过碍于当时的人均收入,所以项目虽然齐全,但都是低配版本。 08年的夏天,明珠记得很清楚,奥运会开幕式的前一个月,康乐宫里有一个项目叫做镜迷宫忽然闹出了人命。 一个7岁的小男孩在家长的带领下买票进入这座小型迷宫,最后却只有家长一个人走出来,孩子失踪了。 当时事情闹得很大,据说康乐宫为了配合警方找人歇业了很久,孩子始终没找到。 后来事情的走向就开始扑朔迷离起来。孩子妈妈声称孩子给她托梦,说自己站在两堵墙中间动不了,要求将整座迷宫拆除来寻找孩子的踪迹。 当时康乐宫的老板也正着急,赚大钱的生意一直被耽误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在双方都自愿的情况下,警方全副武装出动开始拆除工作。 然而迷宫拆除后掘地三尺还是一无所获,岂料拆除的一堆外部装饰板堆在隔壁一间新建起来的工具房旁边,一阵风吹过其中最大的一块装饰板忽然倒下去,砸在了工具房的墙上。已经有些老化的装饰板竟然把墙体生生砸出来一个巴掌大的窟窿。伴随着墙体破裂的声音,一股恶臭随即传了出来。 然后康乐宫就立刻在利木市市民的生活当中消失了。这么多年过去,关于那个7岁男童的案子到现在也没有盖棺定论。有说凶手仍然逍遥法外的,有说是人贩子诱拐不成索性痛下杀手的,当然还有流传最广也是导致康乐宫老板直接破产的一种说法,就是有人在用孩子的命暗中作法。 据说康乐宫当年开工建设的时候是找高人算过的,整个园区成一个五角星型,其中一角与冬至日的北极星直直相对,其他四个角也各有对应和说法。 最主要有人言之凿凿挖出孩子尸首的那间工具房就位于五角星的其中一个角上,工具房动工的时间刚好就是园区建设动工的第七年,孩子又刚满七周岁,这里面有种种神乎其神的说法。 在各种神秘传说的加持下,康乐宫非常迅速地从游人如织过渡到门可罗雀。然后随着利木市整体城市发展逐渐向西和向北方向进行,康乐宫便渐渐荒无人烟,成了小动物们的天堂。 说起来明珠之所以对康乐宫的前身了解得如此详细还是因为章良。上辈子疫情形势最严峻的2020年,市政府仓促间决定新建一家传染病医院,位置就选在康乐宫。当时为公司发展愁破头的章良不知道走了谁的路子,承包了这家医院的室内装修工程。 后来工程结束,章良拿着工程验收报告求爷爷告奶奶结账,回到家后经常拿明珠出气。最严重的一次他连鞋都不给一双,让明珠在40度高温的天气下赤脚去给他买烧烤。 看来这个康乐宫还真是她的福地,上辈子拜结不到钱而导致心理变态的章良所赐,明珠赤脚在马路上走了一个来回,无意间把折磨她许久的脚气治好了。这辈子康乐宫这个名字出现在她的眼前,居然是全部游乐设施跳水大甩卖,而甩卖的对象竟然是她。 这是不是就叫做时也命也? 即将有一笔意外之财到账,明珠心中雀跃,去卫生间的路上都恨不得蹦蹦跳跳。 进门时明珠就看见洗手台前站着一个身穿铁灰色职业装的干练女性,她没当一回事,等她从卫生间里出来,发现那人竟然还站在原地,正在百无聊赖地看指甲。 洗手池只有两个,明珠走上前打开水龙头,友好地朝旁边笑了一下。 谁料那位职业女性忽然双臂环胸,一双眼上上下下将明珠打量一遍,轻飘飘问道:“你就是孟合浦的女朋友?” 说话的语气怎么说呢,与其说是在向明珠求证,不如说是在质疑孟合浦居然找了个明珠这样的女朋友。 神经粗如明珠也能听出她话里的不满。 看来这位小姐应该是对孟合浦女朋友这个位置心有所属,然而孟合浦却把她安排到了这个女朋友的位置上,所以可不就轮到她来承担眼前这位情敌的怒火了嘛。 “你好,我叫明珠。”明珠慢条斯理地洗手,微笑回道。 “高甜甜。”说完像是觉得不够,她又补充一句,“连玉是我表姐。” “你好高小姐。”明珠抽出纸巾仔细将手擦干净,伸到高甜甜面前,“刚刚连总还和我提起你,康乐宫那里现在是你负责是吗?” 高甜甜顶着一张应届毕业生的青涩面孔,面对将话题突然转向的明珠有些不知所措,愣愣与她握了握手,说道:“是。” 明珠随即将另一只手也握了上来,高兴说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你了,连总不是要把康乐宫的游乐设施都打包处理么,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想去现场看一看。” 高甜甜越发愣怔,皱起眉毛诧异道:“你要买那些破铜烂铁?买来干嘛?” “当然是转手卖废品啊。”明珠理直气壮地回复,“连总知道,我是收废品的,家里开着废品回收站。” 高甜甜的眼睛蓦地睁大,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实。 坦白说这位高小姐长相甜美,年纪小,又背靠连总这棵大树,在她面前明珠显得相形见绌。 明珠猜自己此刻在高甜甜眼中应该无异于已经吃上天鹅肉的癞蛤蟆。 事实证明她猜的没错,高甜甜忽然甩开明珠的手,质问道:“孟合浦怎么会喜欢你?” 瞧瞧,这孩子明显还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做派,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明珠双手摊开,语气无奈地说:“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高甜甜不知道想到些什么,嘴唇嗫喏几下,到底是没回答明珠的问题,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明珠忽然觉得康乐宫这笔意外之财她可能会赚得比较艰难。 第106章 兜兜转转,有些事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游乐设施的拆除与老旧钢窗不一样,是需要一些技术和设备支持的,比如焊工、吊车和重型卡车等等。 姚长福帮忙联系了车辆机械,司机师傅又帮忙联系了两个焊工,明珠的拆卸班底组建的倒也顺利。 同时托连总的福,高甜甜即便再怎么看明珠不顺眼,在施工的时候也还算秉公办事,没有私下里给明珠下绊子、穿小鞋什么的。 为此明珠对这位高小姐好感倍增,每次在工地遇到都不忘对她嘘寒问暖,有时还请喝杯奶茶吃个小蛋糕什么的,即使热脸贴冷屁股也浑不在意。 贴就贴吧,不贴能怎么办呢,又不是靠天吃饭,人在矮檐下低个头也没什么。再说她这张热脸也就能贴到拆卸队将全部设施拆除运输完毕那天为止,最多再有一个礼拜,忍忍也就过去了。 谁知道高甜甜也不知道抽什么风,施工第三天的时候突然开始拿明珠当仇人看。 明明前两天一直是明珠的车辆机械和工地的施工队互相谦让着有进有出,双方配合得十分默契。高甜甜忽然就下令明珠的人靠边站,一切以她的施工队为先。 拆卸队的工人刚刚将摩天轮放倒切割完毕,又切了两条过山车轨道,刚好凑够两辆货车的载重量,施工队开来一辆解放重卡随便往路中间一停,其他车辆压根别想进出。 货车不能进场拉货好说,破铜烂铁切割完毕堆在一处等方便的时候一起拉也行。问题是一千块一天租用的吊车停在游乐场里出不去,多耽误一天明珠就要多支付一天的租金。 吊车司机倒是不着急,明珠急得火上房,白天啥也不干就跟在高甜甜屁股后头打转。可是好话说了一箩筐,高甜甜愣是正眼都不看她一下。 问急了就说不能因为她那仨瓜俩枣耽误整个工程的进度。放屁!明珠真想指着高甜甜的鼻子骂她撒谎不打草稿,大冬天的赶个鸡毛进度,整个工地最赶进度的明明是她的拆卸队。 然而这话明珠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算跟高甜甜彻底撕破脸,也是变相的让连总为难。 无奈之下明珠只好跟吊车司机续租一天,想着第二天施工队那辆重卡总该让路了。谁料后面续租了一天又一天,三天后吊车司机都不好意思白拿明珠的钱了,主动加入拆卸队干些力所能及的活。 明珠的心理承受能力是五天,最多五天,五天之后如果高甜甜还是这样油盐不进,那她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去找连总解决难题了。 谁也想不到,就在第四天夜里,康乐宫工地忽然出事了。有人凌晨三点钟报火警,康乐宫范围内发生大面积火情,并伴随爆炸声。 明珠得到消息赶到的时候天已大亮,康乐宫的围墙外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她拨开人群深一脚浅一脚走进去,隔着老远就看到已经烧得只剩一副车架子的吊车,还有吊车四周拉满的警戒线。 消防员说起火点疑似就是吊车,警察告诉她有人员死亡,作为负责人之一要求她协助调查。 于是明珠、高甜甜、施工队和拆卸队里白天在康乐宫工作过的所有人都被带到了警察局。 还没有开始审问,高甜甜便在警察局哭得梨花带雨,一声声要求见自己表姐。一名警察呲哒她:“表姐有什么用,还是先找律师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律师明珠有啊,还是现成的。 孟合浦和连总一前一后相携而来,两人各自身穿正装,进门时属于成功人士的那种迫人气势如出一辙。 高甜甜嘤嘤着朝连总扑了过去,孟合浦朝明珠微一点头,明珠紧绷了一上午的心情瞬间踏实许多。 有这两人坐镇,明珠和高甜甜以及其他相关人员做完笔录很快便被放了出来。 孟合浦以代理律师的身份向警察局了解火灾情况。消防那边初步认为凌晨三点钟左右火情从吊车开始,油箱在经过高温炙烤后发生爆炸,爆炸后的碎片四下纷飞,冬季天干物燥,康乐宫除了断壁残垣就是荒草,于是火势瞬间燎原。 负责夜间巡逻的打更人不知道为什么没能及时发现情况并求救,被活活烧死在床上。 工地上死了人不是简单的火灾两个字能够随便糊弄的,警察局已经初步定性为安全事故,准备上报安监局。 连总使了些手段将事情暂时压下来,坚持要等消防那边调查具体的起火原因。 十二月中旬,消防部门终于出具了正式的火灾事故调查报告,调查结果是人为纵火。 有人在吊车的左前轮和操作台上分别倒下汽油然后用打火机点燃,导致吊车油箱爆炸、康乐宫范围内燃起大火,继而将打更人活活烧死。 这根本不是什么安全事故,而是一场蓄意纵火导致的过失杀人。 明珠又被传唤到了警察局,相比起上一次这次审讯警官的态度要好上许多,他们非常仔细地询问了她是否跟人结仇,或是得罪过什么人。 这些话刚好正中明珠的下怀,她将同学会和婚宴上的事情和盘托出,着重点明自己怀疑章良是幕后黑手,他公司一名叫做牛通的员工重大有作案嫌疑。 然而不知道警察是对明珠疑邻盗斧一样的推测不太重视,还是认为明珠列举的嫌疑人的作案理由太过于儿戏,警方并没有第一时间对牛通采取任何措施。 直到办案民警在对事发时康乐宫十字路口监控录像上某个嫌疑人进行追踪时发现,事发后这名嫌疑人的行动轨迹一直来到牛通家附近并最终消失,牛通这个人终于引起了警方的重视。 突击搜查、逮捕、审讯一系列流程走下来,面对铁证如山,牛通先是矢口否认,后来忽然改口说是自己当天喝多了,做过些什么自己也不记得。 据孟合浦说,按照牛通的口供,因为他并非主观故意,所以最多只能定他一个刑期三到七年的过失致人死亡罪,而不是十年起步的故意纵火罪。 过失致人死亡罪,刑期三到七年,明珠捂着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心知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幕后主使一定就是章良。 上辈子牛通2018年开始在章良的装修公司工作,2020年下半年入狱,2023年冬减刑出狱,出狱后立即回到章良的公司开始上班。 这其中有一件上辈子明珠没有细想,现在联想起来令她感到不寒而栗的事。那就是章良那笔传染病医院的工程款全部到账的时间点,刚好就在牛通被捕前不久。 兜兜转转,有些事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只不过明珠没有想到,章良竟然会把他的杀手锏用在自己身上。 第107章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章良也想不到,牛通竟然失手烧死一个人。 接到警方的协查电话时章良刚好回家看章婷,一家四口都在,通话内容避无可避,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杨启秀当时便两腿一软站不起来,章四安眼睛不由得发直,躺在床上养病的章婷死死抓住棉被,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都怪你啊,都怪你!”杨启秀发狠去拧章婷手臂内侧的软肉,“要不是你嚷嚷着叫你哥给你报仇,你哥能叫牛通去放火吗?!现在烧死了人,你哥可咋办啊!你这个杀千刀的!都怪你!” 章婷身上的手术伤口没有痊愈,不敢大幅度动作,只好躲在被子里哀哀戚戚,“跟我没关系,我没叫他杀人,爸!哥!” “你发哪门子疯!”章四安一把将杨启秀掼在地上,厉声说道:“跟咱家有啥关系?谁能证明是咱们让人去放火的?!人烧死了那是他命里该着有这一劫,怨不到别人头上。” 站在旁边一身接一身出冷汗的章良闻言心中一定,不禁开始庆幸起来。庆幸的是他交代牛通办事时向来喜欢面对面,这次也一样,所以肯定没有留下任何把柄,即便牛通反口他也不怕。 另一方面章良又有些惋惜,惋惜的是怎么烧死的不是明珠这个祸害。要不是她,自己和鲍颖的婚后生活怎么会像现在这样一地鸡毛。 她那份聊天记录轻轻松松便瓦解了鲍颖和章婷的姑嫂情分,导致自己亲妹妹被自己老婆一脚踹到脾脏破裂,实际上的影响则更加深远。 现如今章婷卧床休养,鲍颖不仅不闻不问,还经常对他阴阳怪气。 章良现在最怕的就是回家,因为两人现在住的新房是鲍颖的婚前财产,鲍颖一不高兴就叫他滚。但是不回又不行,住在父母这里他不仅要面对全家人对鲍颖的怨声载道,同时也更加坐实了鲍颖怀疑他在老婆和妹妹同时掉进水里先救谁这个问题上的选择。 应该没有哪个男人的新婚生活比他更苦逼了,所以他怎么能不恨明珠呢?他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章良原本只想叫牛通烧一台吊车让明珠亏一大笔钱的,他找人问过,被烧的那台吊车价值大概三十多万。三十万,真巧,不正是明珠从他这里讹走的那笔封口费吗?多的几万就当是这一年的利息了,他要让明珠知道一下什么叫做钱没有好来就没有好花。 谁知道最后竟然会饶上一条人命呢?肯定是明珠这个扫把星方的,章良想。自从跟她领了结婚证以后自己就没过过一天顺心的日子,离婚也没能摆脱厄运。 但这种想法他不能跟警方如实说,那岂不是变相加重自己的嫌疑吗?他和明珠的关系能够瞒得过鲍颖,肯定瞒不过警方,所以章良在协助调查录口供时对明珠表现得十分冷淡,一副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模样。 转回头出了警察局的大门,章良便开始托关系找门路,试图联系上在拘留所里的牛通,想让他适当地改一改口供,最好能把纵火的理由跟明珠挂上勾。比如怀恨在心所以想报复她什么的,那样才能保证明珠对那台被烧吊车负有直接责任,不赔都不行,最好还能让死者家属也找上她。 找来找去章良找上了他那位神通广大的堂叔。堂叔也姓章,名耀祖,据章四安说十几年前利木市还是一个小县城的时候章耀祖曾经是个呼风唤雨了不得的人物,黑白两道就没有他摆不平的事情。 后来小小一个利木市装不下他的雄心壮志,他老人家一抬腿去了沈阳发展,利木这个老家就留给了手下一个姓张的夜总会经理来打理。 前些年的扫黑除恶专项斗争给章良这位堂叔带来的打击很大,他从沈阳转回了利木生活,美其名曰养老。 刚刚五十岁的人养哪门子老?明眼人都知道他这是回来避风头来了,不然就凭章四安和他这种在五服边上晃荡的关系,他怎么会去参加章良的婚礼? 关系托到堂叔这里,章良算是找对了路子。人家具体怎么操作的章良不知道,他只知道没过两天堂叔那边的人传了消息过来,拘留所里的牛通说改口也行,改口费一百万,不改口二十万。 章良傻眼了,怎么不改口还要钱呢? 传话的人说了,牛通说他手里有一份录音。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牛通的背景了。他今年三十岁整,前三十年人生中有一半的时间是在拘留所和监狱中度过的,算上纵火的这次他已经是五进宫的老手了。 试想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手怎么可能对指使他做事的人没有丝毫防备?没有留下把柄这种事只存在于章良的侥幸心理当中,事实上牛通每次和章良谈话时口袋里的手机录音功能都开启着。 牛通管这叫防患于未然,看,这不就用上了么。根据他在牢里学到的法律知识,蓄意纵火十年起步,过失伤人致死三到七年,只要他咬死了是酒醉后无意间放的火,那法院就得判他个过失伤人,三五年就出来了。 这三五年的牢他能白坐吗?他是替章良办事才坐的牢,二十万买他几年的人身自由已经很便宜了。何况二十万对章良来说不过是几个小工程就能赚回来的事,小意思而已,牛通觉得自己并没有狮子大开口。 但是这笔钱确实把章良难住了,他没钱。装修公司的日常周转都要靠拆东墙补西墙,章良到哪里去找二十万给牛通?以前还能靠鲍颖支援一下,现在鲍颖将全部身家都投到了新店里,哪里还有余钱可以支援他? 所以章良思来想去最后发现能救自己的只有小贷公司。区区二十万,凭借他的良好信誉,小贷公司的下款速度还是十分快的。 只是在签合同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插曲,小贷公司的负责人一见章良就笑,张口就说原来是你。 章良听着这人的声音也感觉耳熟,转瞬间想起来,这不是电话里堂叔手下帮忙联系牛通的那个人的声音吗?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间小贷公司的幕后老板竟然是章耀祖。 小贷公司经理姓熊,看着章良手里的二十万借款合同他笑了笑,问道:“给那人的封口费?” 章良窘迫地点点头。 熊经理将借款合同拿在手里,敲打两下办公桌对一旁秘书说道:“这是老板的亲戚,怎么能收一成手续费呢,换一份合同过来。” 以前章良贷款时一成的手续费会在打款前直接从贷款金额中扣除,这次他则以史无前例的低息拿到了二十万全额贷款,一分钱都没有少。 章良不禁有些心潮澎湃,感谢的话对着熊经理说了一遍又一遍。 熊经理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都是自家人,不用说客套话,以后有事尽管跟我说,老板那里我也好刷个脸熟。” 章良顿了顿,一个念头忽然在心中凭空升起,“我这儿还真有一个事儿想请您帮忙参谋参谋。” 第108章 现在来谈谈私了 明珠冷眼看着大门口那三个扛着灵道幡,打着“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横幅,身穿一身麻布孝服气势汹汹的人,镇定开口道:“谁让你们来找我的?” “没有谁!我们都打听清楚了,起火的吊车是你雇的,你的车起火把我爸烧死了,不找你要说法我们找谁要去?” “就是,你为了赚钱把我爸害死了,不找你赔钱找谁赔钱?” “警察这么跟你们说的?”明珠高声喊道,“放火的人已经被警察抓住了,你们不去找他要说法来找我?我雇的车被烧了我该找谁要说法?还有没有天理了?!” “那我们不管,反正要不是你那辆吊车也不可能停在那儿,不停在那儿就不会爆炸,我爸也不会被烧死,不是你的问题是谁的?” “赔钱!你赚的多就该你先赔!放火的那个也跑不了。” “对!赔钱!赔钱!” 三个大男人叫嚷着就要向前冲过来。明珠站在大门一侧的小门里,发现情形不好立刻将小门关闭并迅速插上插销。 门外的三个人踢打半天发现大门牢不可破,一转身搭了几块砖头跳上隔壁白家的围墙,踩在围墙上往明珠这边的院子里走来,眼看就要摸到两家之间的间隔墙上。 隔壁一家四口一早就去大棚里干活,家里空无一人,没有帮手的情况下明珠回身便往仓库那里跑,转头看到站在房门口一脸焦急的江老师,她急忙喊道:“进屋插上门,谁叫也别开!” 仓库旁是一个豪华狗窝,此时卡地亚正双目圆睁,望着围墙上的三个男人发出低沉的犬吠声,脖子上另一头拴在混凝土墙上的铁链绷得紧紧的。 明珠上手直接将铁链解开,随手一指围墙,喊道:“上!” 根本不用她指挥,卡地亚立刻脱缰野马一样狂吠着便朝着围墙上的三个男人冲去。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已经坐上墙头,正准备一跃而下,卡地亚来到墙下一个纵身扑咬,一口便咬在了他的脚踝上。 幸亏这人穿着双高帮保暖靴,卡地亚的牙齿被靴子的厚鞋帮牢牢阻隔住,否则这一口下去脚踝恐怕都要被咬穿。 虽然没受伤,但是对疼痛的恐惧让被咬的男人扒在墙头上鬼哭狼嚎,吓得另外两人愣在当场。两人好不容易想起来拉被咬那人一把,没想到卡地亚咬住就不松口,整条狗随着那人被往墙头上提了一尺来高,口中发出的低吠声清晰可闻。 那两人见状齐齐伸出腿来,用力朝卡地亚身上踹去,想迫使它松口。这时只听前方传来呼呼风声,两人抬头只见一把竹枝大扫帚迎面拍来,一下就把其中一人迎头拍了个倒栽葱,直接从墙头滑下去一头扎进隔壁白家的猪圈里。 另一个见扫帚转头朝他拍来,顺着围墙就要往街道上跳下去。明珠的扫帚舞得慢了些,只来得及扫到那人的脚后跟,只听噗通一声,那人的确是从墙上跳下去了,落脚点却没找好,直接跳进了白家挖在墙外的猪粪坑里。 墙头上只剩下那个一只脚上挂着卡地亚的男人,明珠拄着扫帚平复喘息后对他说道:“你想进猪圈还是粪坑啊?” 面对狗时鬼哭狼嚎的男人面对明珠又觉得自己行了,一边蹬腿一边气喘吁吁说道:“我进你妈!你害死我爸,还有理了?我妈眼睛都快哭瞎了,还没找你要医药费呢!” “原来你还有个妈。”明珠轻轻一拍手,叫卡地亚松口,随后对坐上墙头心有余悸的男人说道:“那怎么做事不为你妈想一想?” 脱离了狗的威胁,男人的自信又回来了,他站在墙头整了整歪掉的狗皮帽子,说道:“不为了我妈我能来这里?老太太白内障青光眼,生活不能自理,老头儿让你连累死了,你让她以后怎么活?” 虽然起了些怜悯之心,但明珠仍坚持自己没有过错,“这件事跟我无关,我也是受害者,吊车是我雇的,该我赔钱我认,但是你爸不是给我打工的,你应该去找雇他的单位要死亡赔偿金。” “谁都跑不了!”那男人穿好鞋重新站在墙头,指着明珠的鼻子说道:“我爸单位早晚都得给钱,可他受你的连累,人家说了你出于什么主义也得赔!” “人家是谁?怎么跟你说的?啥时候跟你说的?”明珠连续发问。 “那你别管。”墙头上的男人用力吸了吸鼻子,阴冷一笑,说道:“你这个小娘们……” 话音未落,墙外忽然抛进来半块砖头,不偏不倚刚好打在男人一侧肩膀上,那人一个没站稳,双手奋力也没能保持住平衡,噗通一声也栽进了猪圈里。 白家猪圈里养着三头猪,白叔对他这三头宝贝很上心,用建大棚剩下的塑料薄膜给猪圈扣了层保温膜。 猪圈里温暖如春,猪粪和猪尿也就没能结冰,连续掉下去的两个人相当于在粪水里打了个滚,臭不可闻。 明珠亲耳听到隔壁白叔一边骂骂咧咧打开院门,一边抄起铁锹威胁两个掉进猪圈里的男人滚出他家。 中间似乎还夹杂着孟合浦的声音。 帮手回来了,明珠就不怕了。她牵着卡地亚的脖套打开院门,探头出去发现一辆白色宾利斜插在街道中间,将整条街堵得严严实实。 孟合浦站在车头前方,黑色羊绒大衣的扣子全数解开,枪灰色高领毛衣上落了星星点点的白灰。 他戴了双黑色皮手套,右手手套上沾了一片白灰。看见从白家院子里狼狈蹿出来的两个男人,孟合浦拍了拍双手沾染上的白灰,低头对猪圈三兄弟发出威胁。 “非法侵入住宅罪,应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违反治安管理条例的,应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并处五百元以上一千元以下罚款;情节较轻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并处二百元以上五百元以下罚款。” 猪圈里蹿出来的两个人一边去捞粪坑里的兄弟,一边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 “刚刚说的是公了。”话毕孟合浦退后几步,缓缓摘下手套放在宾利的引擎盖上,明珠一个错眼没注意,他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根甩棍,右手轻轻一甩,甩棍便从寸把长展开到半米。 “现在来谈谈私了。”甩棍轻轻敲击左手掌心,孟合浦居高临下俯视三人,轻声说道。 第109章 我只能劝你不要把别人的因果强加在自己身上 警笛声的响起适时打断了孟合浦的“私了”意图,猪圈三兄弟无一例外被警察带回去进行批评教育。 最终在孟合浦这位职业律师的据理力争下,三人被派出所下了治安管理处罚单,每人罚款二百,行政拘留五天。 虽然是最低级别的处罚,但也聊胜于无。 从派出所出来已经是日暮时分,孟合浦载着明珠和江老师回家。路上他一直告诫明珠再有下次这种情况第一时间一定要闭门不出然后立刻报警,千万不能跟人当面对质。对面是三个大男人,她一个女孩子无论如何也占不到上风。 何况今天这种情况,如果一开始明珠就选择和江老师一起躲在屋子里报警,警察来到现场刚好能抓那三人一个非法侵入住宅罪的现行,到时就不仅仅是下一个治安管理处罚单的结果了。 明珠一路默默听教,开门时才第一次张口问孟合浦晚上吃不吃面条,谁知大门打开后的刹那她却大惊失色险些摔倒在地。 卡地亚侧躺在大门附近口吐白沫,胸腹起伏微弱,俨然已经奄奄一息。 孟合浦第一时间冲上来抱起卡地亚的头,撬开狗嘴伸手进去检查,没有摸到异物,他立刻朝明珠大喊:“肥皂水,快!” 等待肥皂水的间隙孟合浦一直在按压卡地亚的胸部,试图帮助它恢复呼吸和心跳。半盆肥皂水灌下去后不久,卡地亚便呕吐出一摊黄绿色液体,其中还夹杂着部分没来得及消化的火腿肠。 吐过之后卡地亚的状态明显好了一些,孟合浦却始终不放心,坚持要带它去宠物医院进行检查,明珠跟着一起上了车。 宠物医院第一时间将卡地亚的呕吐物做了检测,在里面检查到一种无毒无色无味的毒鼠强成分,医生认为应该是藏在火腿肠里特意喂给卡地亚吃的。 “人为投毒。”孟合浦看着正在输液的卡地亚,斩钉截铁地做出结论。 “我没想到他连我的狗都不放过。”望着病床上呼吸困难的卡地亚,明珠不禁有些六神无主,心中再次产生了后悔的感觉。 如果早知道报复章家会连累别人意外丧命,害得卡地亚差点一命呜呼,无论如何她当初也不会送那份聊天记录给鲍颖,哪怕在婚礼上被冷嘲热讽她也认了。 然而世上没有早知道,平心而论就算重来一次,在一无所知的前提下明珠觉得自己还是会选择那么做。似乎重生之后她的生活过于一帆风顺,导致她对很多事情将会造成的后果从心理上产生了轻视,甚至不以为然,就像章婷住院这次一样。 所以才会招来章良的报复,最终连累那名打更人因她而死。 只有她自己知道,白天面对那三人时自己一直是色厉内荏,其实康乐宫大火后的每一天她都处在深深的自责当中。 应该吗?过分吗?究竟是为了报仇雪恨还是单纯的借机生事?害死了人,终于满意了? 眼泪在不知不觉间流下来,明珠捂住脸颊无声地哭泣。 孟合浦将一条格纹手帕轻轻放在他的膝头,过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不是你的错。” “法医的尸检报告上显示打更人体内酒精浓度相当高,呼吸道和肺部有吸入浓烟,也就是说他在工作当中饮酒,酒醉后没有行为能力才是他死亡的最根本原因。” “如果你愿意,有权利聘请律师向康乐宫项目索赔,因为如果不是他们的工作人员玩忽职守,没有及时发现火情,那台吊车的财产损失完全有可能避免。” “甚至变更一下被告,将打更人作为索赔对象也是有法律依据的。” 明珠将手帕蒙在眼睛上,很快便洇湿了两块,她动作轻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不用这样本末倒置来安慰我,那场火灾究竟是因为什么发生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长久的沉默后孟合浦淡然一笑,说道:“你知道吗,其实律师才是最主张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的群体。” “所以我不觉得你对伤害过你的前夫一家进行报复有什么不对,当然,前提是你没有使用违法手段,主观上你违法过吗?” “当然没有。”明珠迅速回答,“我只是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所以才招来报应。” “如果你口中的报应是指卡地亚,那么我觉得现在说这种话可能有些为时尚早,毕竟还没有确定谁才是投毒人;如果你指的是那个打更人,我只能劝你不要把别人的因果强加在自己身上。” “无论是不是你的原因导致人为纵火,以他当时体内的酒精浓度来看,早晚也是要出事的,只不过恰巧遇到的是你而已,明白吗?” 明珠点点头,又摇摇头,“明白,我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心太软。”孟合浦拍拍她的肩膀,帮她将一缕垂落的发丝别在耳后,说道:“如果实在过意不去,那就像白天那人说的那样,出于人道主义给他一些补偿。” “那给多少合适?” “你别管,到时我跟他商量,你不适合跟人谈判。” 明珠拿下手帕,眼睛里泛着红血丝,刚对孟合浦说出谢谢你三个字,手术室里走出一名护士,站在门口笑着朝两人招手。 “卡地亚的爸爸妈妈,手术结束了,过来看一下它。” 孟合浦边走边对明珠说道:“不用客气,卡地亚妈妈。” 医生给卡地亚洗了胃,麻药失效后60多斤的一条狗走起路来左颠右倒,一阵风就能吹倒一样。 孟合浦脱下大衣将它包住,侧躺的姿势让卡地亚的舌头耷拉出来老长,收都收不回去。没办法,明珠只好在一旁帮忙托着狗舌头,生怕卡地亚的唾液毁了孟合浦的毛衣。 回到家时已经将近晚上九点钟,江老师一直没吃饭在等着他们。 孟合浦进门后直接将卡地亚放在炕上,“大夫说要注意保暖,这几天尽量给它吃流食。” 江老师的肥猫主动坐到卡地亚旁边做看护,江老师则说:“吃完饭再走吧,我去做打卤面。” 明珠去隔壁房间换衣服,回来时急吼吼说道:“快看我在监控里看见了什么。” 仓库两端装有两个摄像头,其中一个正对狗窝的摄像头清晰拍摄到一块火腿肠落到院中的画面。而装在大门墙垛上面对街道的那个摄像头则拍到了扔火腿肠那人的半身像。 竟然是周摆摆。 第110章 这人别看表面光鲜,实际上内里搞不好是一包坏水儿 明珠想过给卡地亚投毒的人是章良,是鲍颖,甚至章婷她都怀疑过,唯独没有想到投毒的人竟然就在她身边。 周摆摆家跟明珠家之间只隔着三户人家,平时进出都要经过明珠大门口,他投毒可以说是顺手的事,方便极了。 明珠实在搞不懂周摆摆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要说两人之间的恩怨也就是孟合浦踹他那一脚,但那绝对是他咎由自取。并且事后周摆摆一直在村子里四处宣扬明珠朝三暮四明珠也没找他理论过,按理来说是不是就扯平了? 不知道他时隔半年突然来这么一下是抽哪门子风,最可恨的是他差一点就毒死了卡地亚。 明珠要去找周摆摆算账,孟合浦劝她稍安勿躁,“先等等看,也许他的目的并不是卡地亚。” 第二天明珠站在大门口跟白婶聊天,指天誓日地怒骂不知是哪个头顶长疮脚底冒脓的东西投毒,把她的狗毒进了医院,大夫说要住院三天,还不知要花多少钱。 当天夜里,专门留下来守株待兔的孟合浦就从监控画面里看见周摆摆爬上了大门墙垛,踩着明珠特意放在墙垛下的箱子进了院子。 周摆摆的目标十分明确,手提一把硕大的剪钳直奔明珠存放物资的仓库,三两下剪开门上的锁头,进去后先打开靠墙那面的窗子,然后亮起手电筒什么贵往窗外扔什么。 墙垛上的摄像头拍得一清二楚,老周头推着辆人力三轮车蹲在窗下接应,周摆摆从窗子里扔出来的东西都被他一一放在三轮车上,米面粮油连卫生纸他们爷孙俩都不放过。 眼看着三轮车装得满满当当,周摆摆便顺着窗户钻了出去,爷孙俩在夜色里推着三轮车急急往家赶。 三轮车停在房门口,爷孙俩轻手轻脚正搬得不亦乐乎,忽听身后有人问道:“需要帮忙吗?” 老周头回身一看身后站着个一身黑的男人,手里拎着他孙子刚刚作案用的那把剪钳,当时便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刚从屋里走出来的周摆摆看见孟合浦身后再无其他人,二话不说抄起一把铁锹就要兜头拍下去。 孟合浦动作迅速,一手扔下剪钳一手拿出特意放在口袋里的甩棍,闪身躲开铁锹后随手一甩,展开后的甩棍便直接敲在了周摆摆的手腕麻筋上。 周摆摆疼得一个激灵,嗷一声扔下铁锹噗通跪倒在地,抱着手臂痛呼:“爷!我手折了!” 老周头吓得路都不会走,爬过去抱住周摆摆的肩膀,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朝孟合浦弯腰作揖,“我们错了,错了还不行么!要打打我,别打我孙子!” 孟合浦习惯性用甩棍敲打左手掌心,低头问道:“认错这么快,偷东西的时候早就想好了是吧?” 周摆摆咬牙吐一口唾沫在孟合浦脚旁,骂道:“有本事你叫警察来抓老子!老子巴不得有人供吃供住!” 孟合浦冷哼一声,踢了踢地上的剪钳,随手从口袋里拿出个东西扔在老周头身旁,说道:“入户盗窃且携带凶器,数额特别巨大你知道法院怎么量刑、怎么判吗?” “一般量刑是三到十年,但如果数额特别巨大或者被盗的是文物,那就是十年起步了。”孟合浦朝老周头微扬下巴,冷笑道:“不巧,那个刚好就是文物。” 老周头和周摆摆同时低头看过去,孟合浦刚刚扔过来的那个巴掌大的黑黢黢的东西掉在地上,不知道是猫还是虎,造型的确挺像文物。 老周头情急之下一把抓住那个东西扔回孟合浦脚旁,喊道:“你胡说八道!栽赃嫁祸!我们可没偷你这东西,你有啥证据说是我们偷的!” 孟合浦淡然一笑,左手隔着手套将那个铜貔貅小心拿起来,说道:“本来没有,你这么一摸不就有了么。” 老周头恍然大悟自己上了当,急忙又想冲过去抢那所谓的文物。却见孟合浦忽然倒退两步,扬手一棍直接敲在三轮车扶手的铁管上。 巨大的一声声响过后,孟合浦和他手里的甩棍纹丝不动,三轮车扶手铁管直接瘪了一块下去。 老周头顿时重新萎了回去,和周摆摆一起连一丝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了。尤其是周摆摆,第一次见面孟合浦踹他一脚时他就有一种感觉,这人别看表面光鲜,实际上内里搞不好是一包坏水儿。 现如今证明他的感觉没错,这人真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谁家好人随身带着甩棍,说敲就敲,说砸就砸? 另外周摆摆总感觉他那眼神就不像在看活人,好像自己爷孙俩在他眼里就是两块冻肉一样,被他一看就觉得从心底里发毛。 “老实了?”甩棍轻敲一下三轮车扶手,孟合浦嘴角挂上一丝笑意,“实话告诉你们,我既然有办法栽赃嫁祸就有办法杀人不犯法,信吗?” 爷孙俩抖得像见了黄鼠狼的鹌鹑一样,慌张点头。 “信就好办多了。”孟合浦一手拿铜貔貅,一手持甩棍,探头往灯火通明的屋里看了看,说道:“外头怪冷的,进屋去说。” 进屋后老周头爷孙俩挤在墙与炕的夹角处站着,孟合浦提着甩棍东戳一下西戳一下,望着满墙用绿色饮料瓶包装贴的墙纸默然不语半晌。 “说说吧,让你们去偷明珠东西的人是谁?” 周摆摆的呼吸一窒,两颗眼珠子往旁边转,愣是不敢去看孟合浦,“我听不懂你说啥。” 孟合浦被这个蠢人气笑了,掂了掂手里的铜貔貅,说道:“听不懂我说的,难道是想听警察、听法院说?” 老周头急了,拉着周摆摆的胳膊说道:“你傻呀?十年起步,到时候你爷我还活不活着都不一定,想啥呢?知道啥赶紧说吧。” 孟合浦笑道:“看在老爷子还算明理的份上,只要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不光不追究你偷东西的问题,外面车上那些东西我还可以送给你。” 周摆摆的眼睛瞬间一亮。他也不想偷东西,这不是人人都说非典卷土重来么,他没钱买吃喝总不能饿死,刚好有人给他支了招,所以他才铤而走险一回。 要是得到主家同意能白得这么多米面粮油那当然再好不过。 “给你支招的人是谁?”孟合浦问道。 “我不知道他大名,就知道他外号叫二赖子。”周摆摆摸了摸肿起来的手臂,疼得一个激灵,继续说道:“他有个姐夫,俩人有段时间老琢磨收破烂那女的。后来他姐夫被抓进去了,他一个人有点害怕就不干了,我正好缺钱离得还近,就把剪钳和毒鼠强借来自己干了。” “那个二赖子的姐夫叫什么?”孟合浦问道。 “不知道,二赖子一共俩姐夫,一个姓牛,一个姓马。” 孟合浦挑了挑眉。 第111章 难道还要继续下去牵连更多的人吗 深夜,外面气温零下二十度,孟合浦带着满身寒气进门,明珠轻手轻脚放他进西屋。 炕头上铺着一床棉被,明珠扒洋葱一样将孟合浦的外套扒下来,顺势把他往炕头一推,说道:“先上炕,盖被暖和一会儿。” 孟合浦从里到外几乎被冻透了,棉被一上身立刻有阵阵暖流顺着毛孔往筋骨里面钻,他禁不住舒服得长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动都不想动。 房门开合,轻轻的脚步声响起,随后一股甜香钻进鼻腔。孟合浦懒懒睁开眼睛,看见明珠隔着毛巾握住一个大搪瓷缸手柄,正在往碗中倒茶。 “红糖水?”看颜色应该是红糖水,孟合浦想。 “炖冻梨,放了红糖大枣和枸杞,怕你不爱吃甜的,没放太多糖。”明珠说着将瓷碗端过来,碗中是一个灰不溜秋的冻梨,旁边飘着几颗大枣和枸杞,“尝尝看,搪瓷缸放在炉子上焖炖的,我小时候最喜欢这么吃。” 孟合浦端起碗,用汤匙碰了碰冻梨。冻梨已经炖得软烂,轻轻一戳就破开一个洞,梨肉呈絮状,入口不用咀嚼,顺着喉咙一路丝滑流向胃部。 无论是梨肉还是汤,刚盛出来都是烫的,但这滚烫的温度恰到好处的平衡了孟合浦身上的寒气,甫一入胃他便感觉整个人终于活了过来。 窗外西北风呼啸,明珠坐在炕梢望着漆黑一片出神。孟合浦在炕头盘起腿,将棉被堆在腰间,捧着一碗梨汤慢条斯理地喝。 两人谁都不说话,房间里只有汤匙碰撞汤碗的清脆声响做点缀。 一碗汤喝完,孟合浦轻舒一口气,明珠闻声终于回过神来,拿起搪瓷缸又将汤碗续满,说道:“早知道你爱喝我就多炖一些了,齁吗?” “不齁,刚好。”孟合浦抬眼看了看明珠的表情,问道:“刚刚在想什么?” 明珠摩挲着搪瓷缸上面的喜鹊登枝图,低头沉声说道:“在想……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麻烦事才能真正结束。” 她累了,或者说怕了。钱没了她可以再赚,然而命只有一条,险些失去卡地亚已经让她如遭重击,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牵连到的是自己身边人时她又该怎么办。 已经有一个无辜的人因此丧命了,难道还要继续下去牵连更多的人吗? 尤其当她想到接下来三年间章家所有人即将面对的困境和结局,本应该幸灾乐祸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深深的疲惫。 也许这就是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句话的由来吧,明珠想,她是真的有些累了。 “姓周的爷孙俩亲口承认,他们偷东西是受牛通和他小舅子的启发,作案工具也是从牛通的小舅子那里借的。”孟合浦喝下一口梨汤,含在口中许久才咽下去,淡淡说道:“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契机,操作得当可以一劳永逸地结束掉所有的麻烦。” 明珠微抬起头,紧咬住下唇。 章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接到了小贷公司熊经理的电话,电话里熊经理通知他,牛通的小舅子也被捕了。 “有人举报他和牛通一起谋财害命,给那小子吓尿了,估计你还得破一回财。” 章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破财的难道不应该是明珠吗?怎么几次三番破财的都是他?刚刚才给过牛通二十万封口费,现在又冒出来一个牛通的小舅子,每个人都要二十万他还活不活? 可是这笔钱他又不敢不给,如果真跟人命案子扯上关系,那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钱虽然还是不凑手,但是幸好有堂叔的面子在,熊经理对他有求必应,再借二十万应该不难。 章良是这么打算的,也就如实跟熊经理说了。熊经理倒也痛快,一口一个自家人,从头到尾只需章良在贷款合同上签个名,其余事情他一概包办到底。 毕竟是合同,章良签名的时候慎之又慎。检查了两遍不仅没有找到任何漏洞,竟还发现这次的贷款熊经理不仅没有收取他一分钱手续费,就连利率都与上次一样低。 这让章良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又是帮忙办事又是低息贷款,熊经理对他真可谓任劳任怨,再没有点表示章良怕会折了堂叔的面子。 于是在熊经理多次婉拒他的红包酬谢后,章良提出以放松为名请熊经理去一条龙消费。 章良安排的一条龙包括吃饭、洗浴和ktv,前两项都是清水服务,重点在最后的ktv上面。 利木市最大的一家ktv名叫夜上海,以前叫做皇宫夜总会,从开业那天起做的就是荤素不忌的生意。前几年风头紧,皇宫夜总会歇业了将近一年,重新开业后就改名叫做夜上海了,不过熟客都知道,换汤没换药。 章良把招待熊经理的最后一站定在夜上海来聊表自己的诚意,熊经理知道后会心一笑,说道:“老弟消息挺灵通啊。” 当时便把章良说得一愣一愣的,不明白熊经理的言外之意是什么。在包房落座后妈妈桑主动提及章良才知道,原来夜总会最近来了一批嫩模,个顶个的水灵,来晚了别说点钟,连面都见不到。 “熊总是我们张总的朋友,别人见不到您还能见不到吗?我这就把她们都叫过来给您挑。”徐娘半老的妈妈桑拧着丰满臀部走出去,不大一会儿包厢门打开,一串莺莺燕燕便鱼贯而入。 妈妈桑笑开了花,指挥着嫩模们跟熊经理和章良打招呼。 包房里灯光耀眼,姑娘们姹紫嫣红,一个赛一个的漂亮。熊经理端坐在沙发正中央,别样的目光从左到右梭巡一遍,最终指了指半掩在妈妈桑身后的一个窈窕身影说道:“怎么还有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不好意思啊?” 妈妈桑回头怒瞪一眼,扯出躲在自己身后的女孩,转身满面笑容说道:“熊总好眼力,她是个新人,今天才上岗。” “哦?新人?”熊经理颇感兴趣地探头往那女孩子处看了看,那女孩不知为什么虽然面对前方但脖子向后差点拧成麻花,浑身一股子欲拒还迎、躲躲闪闪的姿态反倒引起了他的注意,“我就喜欢这种半生不熟的。” 妈妈桑闻言将那女孩子向前一推,笑道:“那就留下她,您还看上哪个了?” 熊经理瞥眼去看旁边坐着的章良,却见章良不知何时正襟危坐,一双眼睛喷火一样注视着站在正前方的那名“新人”。 “怎么?老弟你也好这口?”熊经理懒散一笑,“你要是喜欢就让给你。” 刺眼的灯光下章良的脸颊面皮不由自主地抖动几下,胸膛几经起伏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片刻后他努力挤出一抹笑容,转头对熊经理说道:“熊哥,不好意思,其他的随便您点,这个您看能不能算了?” “哦?这么说你还真看上她了?” “不是,真不是。” “不是看上她了那是什么?” 章良双手握成拳头放在身侧,厚唇抿了又抿,最终满脸难堪地在熊经理耳旁吐出几个字。 “她是我妹妹,亲妹妹。” 第112章 下次我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哟 三天后,牛通的小舅子被无罪释放,派出所给出的理由是证据不足,无法证明牛通的小舅子和牛通属于同一犯罪团伙。 明珠得知消息后只觉得一阵心灰意冷。 孟合浦第一时间就已经托人打听清楚,牛通的小舅子刚被捕就将事情交代了个底儿掉,包括牛通跟他密谋的前因后果,那把剪钳上面除了周摆摆的指纹确定还有牛通和他小舅子的。 然而证据如此确凿的前提下,派出所却认为没有直接证据。不光没有立案,连向上提报并案侦查都没有。 相当于牛通的小舅子进派出所来了一次三日游,连市刑侦大队的门都没进就被放出来了。此时孟合浦再次托人打听得到的消息就与上一次截然不同了,牛通的小舅子从头到尾没有提起过自己姐夫的名字,一口咬定自己是被冤枉的。 “我的问题,低估了对方的能力。”孟合浦说道,“不过牛通的小舅子在先前的口供里提到过,牛通手里有依仗,或许我们可以在这方面做一做功夫。” 虽然先前那份口供已经灰飞烟灭,但人还在,只要功夫深,不怕铁杵不能磨成针。 没想到明珠却打起了退堂鼓,“不如算了,就当破财免灾。” 她不知道章良背后竟然有靠山,这座靠山的能力还不可小觑。口供说改就改,嫌疑人说放就放,她一个普通人怎么跟这种势力抗衡? 反正她该出的气也出的差不多了,其余的不如交给时间。已经是2020年的元旦,很快的,时间一到该报就报。 “你要想清楚,你破的这笔财不是小数目。”孟合浦沉声说道。 那台吊车虽然上过保险,但人为纵火保险公司是不予理赔的,所以损失只能由明珠自己来承担。吊车司机还算厚道,没有要求明珠赔他一台新车,老老实实按照孟合浦提出的折旧率计算价格,算下来总计二十六万七。 另外还有那名无辜葬身火海的打更人。孟合浦从连总那里得到的消息,康乐宫项目预计要赔付打更人50万死亡赔偿金,这是与对方家属多次协商后的结果。 五天拘留期满后,那三个男人曾又来骚扰过明珠一次。第二次明显学乖了,不再主动生事,三个人在明珠家大门口搭了个简易灵棚,录音喇叭全天候播放一些混淆是非的话,叫人无处可躲。 孟合浦再次隆重登场,没有驱赶三人离开,反倒打开大门请他们进去聊,这一聊就聊出了二十万人道主义赔偿。 两下相加,明珠转眼间便背上了将近五十万的债务。 五十万这个数额,对于现在的明珠来说的确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不过好在最多不超过一个月,大约一月末她就能凭借口罩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于是明珠与那两家人商量延迟一个月的时间交付赔偿金。 然而不论是打更人家属还是吊车司机,哪一个都不同意她的协商,别说一个月,一天他们都不想多等。 而促使他们心情如此迫切的原因也很简单,武汉疫情遍地开花,网络时代信息传递速度快,每天的疫情消息几乎在以秒为单位进行实况转播,即便是消息不灵通的人也难免会人心惶惶。 说出口的不过是没影儿的承诺,哪里有真金白银握在手里来得实在,因此在大环境的影响下,两方人马谁都不愿意多等,每天睁眼就开始催促明珠付钱。 这时孟合浦拿来两张写好赔偿金额的支票给她,说道:“先拿去应急。” 明珠干脆利落地收下,笑一笑问道:“对口罩感兴趣吗?” “怎么?打算强买强卖?”孟合浦挑了挑眉,无所谓道:“价格说来听听。” “kn95,十块钱一个,抵给你五万个。” “这么说还是我赚了。” “一点点吧,不过我不建议你现在拿现货,最好暂时存在我杭州的中转仓那里,有机会的话帮你翻倍。” 明珠学着孟合浦的模样,双臂环胸,动了动右边眉毛,因为动作不太熟练显得轻佻又刻意。 孟合浦淡然一笑,说道:“钱已经在你手上,悉听尊便。” 因为担心赔偿金不能如实落到真正的家属手里,所以明珠选择亲自登门送支票。考虑到打更人有个混不吝的儿子,因此孟合浦决定陪她一起去。 打更人的家在老城区的平房胡同里,三十多年的老房子,窗框是木头的,外面钉着一层塑料。屋子里四面墙都有返碱起皮的状况,烧着煤炉火炕墙角还挂着累累白霜。 明珠坐在炕上总感觉寒风顺着窗缝直往她后脖领子里钻。 知道明珠是来送钱的,打更人那个混不吝的儿子态度好上许多,不再咄咄逼人,也不再对明珠吆五喝六,说话间十分有条理。 “你也看见了,我们家就这么个情况。我爸在的时候每个月还能拿几百块退休金,他没了我妈分币挣不着,所以你也别觉得我讹你的钱,我这都是为了我妈。” 老太太束手束脚端坐在一张木头凳子上,两只眼珠蒙着一层白膜,看起来有些吓人,说话却慢条斯理,“白内障还有青光眼,听说做手术要花一大笔钱。” 明珠没说别的,痛快将支票给出去,顺便让老太太和儿子写了个收条,留下一袋水果便要走。 老太太颤颤巍巍站起来,在儿子的搀扶下坚持要送明珠去巷口。哪知刚走到院门处,一辆崭新的红色小汽车忽然一个急刹停下来,险些压到明珠的脚。 孟合浦扶住明珠的胳膊紧紧皱起眉头,瞥眼只见副驾驶车门打开,一个看上去就很飞扬跋扈的女人下了车。 “好久不见啊明珠,看样子我来的正是时候。” 明珠诧异地看着眼前身穿雪白貂皮大衣艳光四射的章婷,一时间无法将眼前人和上辈子那个爱跟家人使小性子,喜欢刻薄她的小姑子联系到一起。 即便跟上次火锅店里的匆匆一面比起来也很是有些判若两人。 “章婷。”明珠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轻声问道:“你找我?” 章婷的目光在一旁看似十分紧张明珠的孟合浦身上一闪而过,嗤笑一声说道:“就你,也配?” 驾驶位上不知什么时候走下来一个面相不善的光头男人,绕过车头直接来到打更人的妻子和儿子面前,右手向前一伸,说道:“拿来吧。” 那个儿子点头哈腰说声稍等,一溜烟跑回房里又一溜烟跑回来,讪笑着将一个报纸包着的纸包放到那人手里,说道:“早就准备好了,您数数看。” 那人当着众人的面将纸包打开大概数了数,明珠看得清清楚楚,里面是整整十沓现金。 “算你识相。”那人说罢转身走回车旁,双手将钱奉到章婷面前,说道:“大嫂,您的钱。” 章婷随手拿起一沓纸币在掌心轻轻拍了拍,一双描摹得勾魂夺魄的眼睛盯住明珠不放,红唇轻启说道:“十万块买我一颗脾,你占到大便宜了呢明珠,下次我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哟。” 四人静静伫立在院门口,目送红色汽车绝尘而去。 身后打更人的妻子可怜兮兮说道:“没办法,谁能惹得起这些坏种,也不知道十万块够不够我做手术,要是不够……”说着她颤巍巍向前挪了两步,伸手就要去抓明珠的衣袖。 明珠将羽绒服大衣的帽子扣在头上,挽起孟合浦的手臂大踏步走进风雪里。 第113章 那个铜貔貅把件果真会招蜂引蝶 明珠一连三天没有睡好,只要一想起章婷当着她的面拿走的那十万块她的心里就好像有硫酸溶液在沸腾。 一种剜心蚀骨般的悔恨时刻笼罩着她,不是后悔赔偿金给多了,而是恼恨自己居然曾经想过放章家人一马,大家桥归桥路归路。 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她早就应该想到的,以章家人的德性,即便她放过他们,他们也不会放过她的。 那还等什么?去他妈的冤冤相报何时了,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吧。 看章婷那身装扮,还有别人对她的称呼,明珠猜她应该找到了一个还算稳妥的靠山。而打更人妻子口中的那句坏种,或许可以侧面验证章婷的靠山走的不是正道。 明珠打起精神,一方面在网络上搜索扫黑除恶专项斗争相关讯息,查询省内有没有进驻工作组什么的;另一方面拜托梁世杰留意一下章婷的朋友圈,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线索。 梁世杰像工蚁一样尽职尽责搬运章婷的朋友圈图片给明珠,把明珠看得眼花缭乱。衣服首饰这些低端炫富手段暂且不提,章婷的照片里还出现了高档餐厅、私人会所和各式各样的豪车。 看得明珠忍不住怀疑章婷是不是不在利木这座十八线小城里混,而是去了北上广。 这还不止,一天梁世杰转发过来一张照片,说道:“她应该是在桥北新区的市政府大楼上拍的照片。” 那张照片十分荣幸被章婷单独发了一条朋友圈,配文是:陪二哥谈生意。 梁世杰可以说是对明珠和章家的恩怨了解最深的人,他劝明珠:“适可而止,他们可能搭上了大人物。” 明珠显然也反应过来了,不由得有些气馁。虽说她这个光脚的不怕那些穿鞋的,可如今她期待已久的千万富婆开奖在即,身边还有江老师等一干亲朋好友环绕,为了争一口气而失去唾手可得的一切她实在是有些舍不得。 就在明珠进退两难的时候,自从康乐宫大火后就一直跟她失去联系的连总忽然主动发来消息,邀请她到慢庄园骑马。 这次连总的话里没有捎带上孟合浦,于是明珠只好单刀赴会。 冬季的慢庄园略显萧索,入住率一眼望去就知道很低。麦田丰收后留下参差不齐的麦茬,放养的鸡鸭鹅在里面漫步。一墙之隔就是鱼塘,岸边一座座风格各异的垂钓小屋鳞次栉比,气氛倒比庄园里要热闹许多。 明珠刚刚下车就听到左后方传来一阵轻快的马蹄声,回头望去只见连总一身黑灰色马术装扮骑着一头黝黑发亮的高头大马徐徐逼近。 马到近前连总利落地跳下来,随手将缰绳甩给身后跟过来的工作人员,一边解开马术帽的系带一边笑着对明珠说:“怎么样,想不想试试?” 明珠满眼艳羡,却仍坚定地摇头,说道:“算了吧,我平衡感不好,还恐高。” 连总并不勉强她,带着她往庄园里走了几步,随即开门见山地问:“听说善后你赔了五十万出去?” 明珠无奈点点头,“没办法,谁让我点儿背呢。” “别灰心,常言道福祸相依,破财未必是坏事。” “您不用安慰我啦。”明珠深呼吸一口冬日的冷空气,不防被呛了一下,说道:“钱我都给完了,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连总大力拍了两下明珠的肩膀,说道:“怎么说这件事里也有我的人一部分责任,作为补偿,康乐宫那批破铜烂铁你派人拉走吧,钱的事就别提了。” 明珠等的就是连总这句话,其实接到电话那刻起她就在猜测连总找她是不是就为了说这件事。 孟合浦曾说连总无论做生意还是做人都是恩怨分明,从不会亏待朋友,有些事她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叫明珠安心等待。 今天果然被明珠等到了。 孟合浦还说连总性格直来直去,不喜欢虚情假意那一套,所以明珠粲然一笑,大大方方接下连总的好意,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多少能回一点血呢。” 连总大笑两声,说道:“傻姑娘,那点破铜烂铁能值几个钱,我这有个真正能回血的买卖,你做不做?” 明珠忍不住苍蝇搓手手,急切道:“做!肯定做呀。” 前面是一座小小三间农家院,房顶烟囱炊烟袅袅,里面显然有客。连总扬手一指前方,说道:“那走吧,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房门上挂着保暖的棉布门帘,连总一手掀开门帘,室内的热气便争先恐后往外面钻,空气里满是葱花的香气。 “葱油花卷。”明珠吸一吸鼻子,“好香啊。” 烟雾缭绕的厨房里一道温柔女声笑着接话道:“倒是个鼻子灵的。” 里间房门打开,明珠跟在连总身后走进去。趴在炕上玩耍的两个小机灵鬼回头一看是她立刻争先恐后地叫起阿姨,又满脸希冀地往明珠身后看去。 “找什么呐?”连总问。 小机灵鬼之一不理自己亲姨的问题,扒着明珠问道:“明珠阿姨,你那个老帅老帅的男朋友呢?” 明珠脸一红,回道:“他今天有事,没来。” “啊……”两个小机灵鬼一同失望出声,片刻后又振作精神,抓着明珠的衣袖央求道:“明珠阿姨,我的娃娃衣服都旧了。” “我的也旧了,明珠阿姨,你能不能教我给娃娃织衣服呀?” “也教教我呗。” 明珠让两小只缠得合不拢嘴,正想说回去帮忙问一问,就听身后房门打开,刚刚厨房里那道温柔的声音说道:“你们俩别得寸进尺哈,阿姨那么忙哪有空教你们织衣服。” 明珠回头望去,站在她面前端着一盘花卷的是连总的姐姐,宋家两姐妹的妈妈连心,上次小姐妹的生日宴上明珠曾经见过她们父母一次,当时还曾连连感叹神仙眷侣来着。 至于跟在连心身后手捧一盘土豆酱的男人明珠则十分陌生,并且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如果见过,她不会对这样一个气度不凡的男人毫无印象。 “明珠?”男人放下手中的盘子,擦擦手向明珠伸出右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姓徐,听连玉说你也是铁中毕业的,这么说来你得叫我一声师兄了。” “啊?哦,师兄,徐师兄。”明珠呆呆与人握手,目光不由自主看向连总。 “坐。”连总朝她一扬下巴,“你这位徐师兄有事找你。” 明珠心里不由自主有些紧张,咽了口口水问道:“不知道师兄找我有何贵干啊?” 姓徐的师兄一边挽起袖口一边闲话家常一样说道:“听说你在杭州开着家口罩厂,是叫百解医疗器械有限公司是吧?” “对。” “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一下,”徐师兄款款落座,笑道:“不知道百解这两个字从何而来。” 明珠心里莫名咯噔一下,不得了,那个铜貔貅把件果真会招蜂引蝶。 第114章 一场将会造成数以百万人丧生的劫难已经开始了 貔貅在古代的造型有两种,头生一角的别名天禄,寓意守财,头生两角的别名辟邪又叫百解,寓意驱邪保平安。 近现代因为人们向往的貔貅功能比较单一,所以貔貅的造型几乎都是头生一角。而百解医疗器械有限公司注册商标上的貔貅却是少见的两角辟邪兽,当初明珠正是看中了它这个别名的含义,所以才特意请人按照原物创作的商标。 “两角辟邪兽。”徐师兄点一点头,问道:“就是你商标上那样的吗?” 他果然是因为商标找过来的,明珠定一定神,说道:“实不相瞒,商标是照着我手里的实物画出来的。” “实物?什么样的实物?”正在慢条斯理吃花卷的连总闻言插了一句。 “一个铜把件,以前捡垃圾的时候在垃圾堆里捡到的。”明珠半真半假说道,顺势拿出手机翻了翻,翻出去年拍的照片给两人看。 连总随便看了两眼,问旁边的人:“是这个吗?” “八九不离十。”徐师兄将几张照片看了个仔仔细细,末了放下手机,斟酌过后说道:“这个把件还在你手里?” “在。” 徐师兄闻言神色一缓,说道:“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对这个把件感兴趣,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卖。” 卖明珠当然是愿意卖的,就是不知道这位徐师兄的朋友能给出多高的价格。去年去杭州的时候她拿着貔貅找人鉴定过,乾隆年间的东西,不是出自名家手笔,最多也就值个十来万。 但是,能劳动连总和这位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徐师兄一起出动的东西,价值应该远在十万之上,至少明珠是这样认为的。 “卖,但是我要价很贵的。”明珠说完看了看连总,得到一个赞赏的眼神后大着胆子说道:“二百万。” 熔喷布的进货价一日比一日高,关晴天天在微信上跟她哭穷,最近一次甚至逼不得已动用了她爸爸打给妈妈的生活费。 为了对得起姐妹的信任,她决定这次开源开得大一点。 徐师兄沉默了片刻,犹豫着说道:“二百万美金的话……” 连总一口花卷呛在喉咙口,咳得惊天动地,灌下一大口汤才缓过来,喘息未定便张口说道:“做梦呐?这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当然是人民币!” 明珠立即悔不当初,恨不得当场捶自己几拳。看徐师兄的神色就知道他是按照美金为单位在考虑问题,二百万美金他都没有立刻回绝证明什么?证明这些钱在他眼里不算事儿,证明明珠刚刚要价要低了! 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当着连总的面明珠总不能当场反悔。想想跟鉴定价格十万块比起来两百万已经不少了,于是明珠吞下满肚子悔恨的眼泪,咬着后槽牙说道:“对,人民币。” “可以。”徐师兄双手交叉拄在桌上,沉声说道:“不过实物要先经过我的朋友鉴定,确定是他要找的东西他才会付钱。” 这个倒不用单独说,明珠的强买强卖只针对自己人,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即便是同校师兄她也没有那么厚脸皮。 另一边徐师兄的朋友也不可能当场便来鉴定,人在国外,最快也要一周后才能辗转来到利木。 明珠看了看手机时间,一周后是一月二十六号,不由得立刻开始祈祷老天千万要保佑航线畅通无阻啊,否则她损失的可不止两百万。 她在默默祈祷的时候,连总和徐师兄因为一盘土豆酱吵了起来。连总要用花卷蘸土豆酱吃,徐师兄不许,声称那盘土豆酱是自己做的,连总要吃就自己下厨去做。 “这房子、盘子、土豆、黄豆酱,哪样不是我们家的,你做出来就成你的了?美国土匪,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话要讲清楚,东西都是心姐的,不是你的,你说的不算。” 连总抓着一块花卷胳膊伸出来老长,奈何就是沾不到土豆酱的边,只能愤愤打嘴仗。两个年岁相当的中年人吵起来像豆蔻年华的少男少女一样无事生非。 席间徐师兄又问明珠的口罩生意怎么样,明珠想了想没说实话,回答他厂子小只有三名员工,生意还算凑合。 徐师兄说:“可能的话尽量压一些货在手上,不知道你有没有关注新闻,这次的肺炎传染性和致死性看起来比非典还要严重,口罩将来有可能成为硬通货。” 哦豁,这位徐师兄的眼光不一般。明珠满脸受教,还想从前辈那里再取一取经,便问道:“口罩原材料熔喷布的价格最近上涨得非常厉害,一天一变,我的确压了些货在手里,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抛货比较合适,还有抛货之后万一原材料不足又该怎么办。” “这方面我是外行人,相关情况主要靠你自己把握。”徐师兄说道,“不过我向来认为凡事只要不贪就好,见好就收总比功亏一篑要强。” “至于原材料供应不足是肯定会发生的,即便国内准备充分,别忘了国外还有许多人在虎视眈眈,特殊情况下哄抬物价几乎是铁律。”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被人卡脖子的感觉实在不好受。”此刻明珠有些后悔先前投资建厂时过于大刀阔斧,以至于没有留下足够的资金来囤积熔喷布。 连总忽然笑出声来,说道:“你们俩在这里讨论得忘乎所以,就像肺炎已经发展到门口了一样,也许根本没有你们想的那样严重呢?03年非典半年多就结束了,时代在进步,科技也在进步,我觉得这次的肺炎比非典结束得还要快也说不定。” “我倒希望如此。”徐师兄说道。 不会的,明珠默默在心里说道。三年,这次的肺炎要持续整整三年,甚至最后时刻并不是以人类宣布战胜肺炎而结束,而是全世界公认的,人类迫不得已不得不与肺炎共存为结果。 并且这场肺炎带来的影响远不止那停滞的三年时光,造成的后果也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 而此时此刻,一场将会造成数以百万人丧生的劫难已经开始了。 第115章 这个合作项目可谓两全其美 2020年一月中旬,全国上下都有些风声鹤唳之态。 时间进入一月下旬,武汉每况愈下,明珠收到关晴的消息,越来越多的人向她咨询购买口罩,而且购买量也越来越大。 关晴告诉她,熔喷布的价格在按小时刷新,且已经隐隐出现了供不应求的情况。按照现在的市场行情计算,如果清仓的话保守估计明珠将会有一千三百多万进账。 日益飞涨的口罩的价格已经到了让关晴姐弟茶饭不思,夜宿仓库的地步。 但明珠那里从始至终只有一句话:“不卖,还不到时候。” 她总是这样讲,关晴压力最大的时候实在熬不住,甚至问过明珠是不是跟钱有仇,否则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沉得住气当然是因为明珠上辈子经历过,所以知道口罩的价格在二月上旬才会到顶点,否则她早在kn95五块钱一个的时候就跟风清仓了。 跟关晴一样沉不住气的还有一个人,邢济。 大约二十多天前,明珠主动提出以每个十块钱的价格出售给孟合浦五万个kn95口罩的时候,邢济曾经对她这一行为下过评语:恩将仇报。 短短二十天后情势倒转,邢济舔着脸上门哭求明珠以二十块的单价卖给他五万个口罩。 明珠笑着说:“好呀,五万个kn95你要发哪里?” “北京!加急运输!账号给我,马上打钱。” “账号嘛……”明珠看了看正在跟卡地亚玩球的孟合浦,微微一笑说道:“你直接把钱给他就好了。” 邢济:…… 无语过后邢济重振精神,认真跟明珠商量合作的事。他想一口吃下明珠手里的全部存货,如果可以的话还想做代销。 邢济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明珠的工厂小,产能低,眼下她的镇定自若不过是依赖先前的库存,而库存清空后一旦产能跟不上销量,势必会出现供不应求的问题。 听起来供不应求是个比较美妙的词汇,但在实际的生产中,当货物长期处在供不应求的状态而厂家却又无力改变现状,那么在强有力的竞争环境下这样的厂子是走不远的。 尤其在拥有完整工业体系的中国,在眼下,口罩作为紧俏物资的日子并不会太长久。一旦越来越多的口罩厂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国内市场很快便会趋于饱和,到时若想维持厂子正常运转,便只有出口这条路可走。 事实上即便邢济没有主动来找明珠谈合作,明珠也正准备和孟合浦谈一谈进出口方面的事宜。 熔喷布短短几天内价格上涨了一倍,关晴传来的消息国内熔喷布库存已然告急,急需大量进口货源做补充。孟合浦曾经提起过,邢济的外贸公司有这方面的资质和渠道。明珠想着差价给谁赚都是赚,索性越过中间商从他这里进货,事半功倍的同时也算还孟合浦一份人情。 现在邢济主动找上门倒省了明珠开口的麻烦。另外口罩的产销都不必她操心的话,她就不必赶去杭州帮关晴的忙了,关晴还可以将省下的精力用在扩大生产规模上。 这个合作项目可谓两全其美。邢济见明珠欣然同意,便有些急不可待想将事情落到实处,连连催促孟合浦马上开车回去拟合同盖章签协议。 三个人分正在小院里商量合同的大致条款,外面街道上忽然传来说话声,不大一会儿江老师微笑着打开院门,推着小电驴走了进来。 看见站在院子里的三人江老师怔了怔,说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今天有客要来,起早去赶集了。” 明珠当场吓得魂飞魄散,“赶集?您不是去早市吗?怎么就赶集去了?”没记错的话附近距离最近的农村大集也要三十多里地,江老师一个人骑着小电驴去的?简直不敢相信。 江老师兴冲冲说道:“早市上遇到几个前街的邻居,我听他们说附近农村今天有大集就蹭他们的车去了一趟,好几辆三轮车一起,都烧着柴油炉,可暖和了。” 明珠心下稍安,正准备走上前去帮忙卸货,不料邢济忽然从她身旁一溜烟跑过去,乖学生一样向江老师做自我介绍。 “江老师您好,我是邢济,孟合浦的发小儿。” “哎,哎,好,你好,这小伙儿长得真俊呐。”江老师伸手握住邢济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他,“结婚了吗?那有女朋友吗?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正在从小电驴上往下搬东西的孟合浦闻言抬起头,刚好看到邢济那张写满骄傲和自满的小白脸。紧握编织袋的双手没来由的一松,半袋子地瓜端端正正砸在邢济的脚面上,疼得他哎呀一声。 “你没事吧?” 江老师和邢济同时开口,江老师问的是邢济,邢济问的是孟合浦。 孟合浦甩一甩手腕,淡淡说道:“不好意思没抓住。” “半袋子红薯都抓不住你干什么吃的?”邢济端起杨白劳的派头,对着孟合浦颐指气使,“麻溜儿干活,干不好待会儿不给你饭吃。” 明珠当时就不乐意了,紧走两步赶上去一把提起编织袋,照着邢济的屁股就抡了个半圆,把他撞一个趔趄险些扑进江老师怀里。 “不干活光支嘴儿的人屁话还挺多。”明珠白了邢济一眼,提着袋子嗖嗖嗖走进屋。 孟合浦在邢济气急败坏的目光中施施然提起一些轻便蔬菜,淡定地跟了上去。 邢济气得跺脚,小孩儿撒娇一样对江老师说道:“老师,平时他们俩也这样?这不是欺负人吗?” 江老师看了看厨房里忙碌的两人没说什么,随后拍一拍邢济的手背笑道:“集上刚买的羊肉还新鲜,家里有今年产的莜面,给你做莜面窝窝好不好?” 邢济立刻顺杆儿爬,挽起江老师的胳膊边往厨房里走边提条件,“浇汁不用羊肉炖土豆我不吃。” “有,土豆也是今年的新土豆,又绵又沙。” “真会发洋贱啊!”明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远远白了门外的邢济一眼,转身看向默默将土豆拿出来打皮的孟合浦,同情心泛滥如同钱塘江大潮。 “你爱吃啥卤子?我给你做。” “都可以,随便。” “别随便啊,不蒸馒头争口气,羊肉茄丁的行不?我觉得茄丁卤子跟莜面最配。” “其实我很久没吃过莜面,已经不记得是什么味道了。” “那更得试试羊肉茄丁卤子了,保证让你回味一辈子。” 第116章 先把这个年过去再说 莜面是西北地区特产,在东北不太常见,明珠有幸吃到这一口还要托江老师的福。江老师讲究养生,日常饮食习惯控糖,常吃粗粮。明珠非常不喜欢吃粗粮,唯独对莜面情有独钟,在江老师家吃第一口时就爱上了,从那以后常常网购。 莜面这东西,老年人和年轻人做法也不相同。 江老师习惯纯手工制作,捏一条面团在案板上,用右手掌根部位从下向上推压成薄片,再从一头揭起来轻轻往回一甩成卷筒状,就是所谓的莜面窝窝了。 明珠没有那份耐心,也没有江老师的技术,于是她早早网购了一个手动压面机。塞面团进去后顺时针转动螺杆挤压,轻轻松松一朵莜面窝窝就在模具下产生了。 科技力量的加持下,明珠领先江老师半个多小时做完一屉窝窝。做完之后她立刻嘲笑给江老师打下手的邢济,“这精雕细琢的,邢总真是个捏面人儿的奇才。” 气得邢济上桌后端起江老师手工制作的窝窝,宁可放在孟合浦面前都不让明珠碰到一丁点。 “我的面人儿不许你吃。”邢济的可恶不光体现在喧宾夺主禁止明珠吃江老师手工做的窝窝上面,听孟合浦说羊肉茄丁卤子味道好他又跟孟合浦换卤子吃,折腾到最后孟合浦就吃了一口明珠做的羊肉茄丁,其他全都进了邢济的肚子。 明珠足足眼气了一顿饭,要不是看在邢济这货十分讨江老师喜欢的份上她早撵他出去跟卡地亚作伴了。 自从吃过一顿江老师手工制作的莜面窝窝,邢济就像迷恋骨头的卡地亚一样,一连三天找借口往南湾村跑,不到吃饱喝足不走。 也不知道他那身材是怎么保持的,一顿八个牛肉包子两碗汤吃下去撑得他直打饱嗝,却怎么也不见长肉。 孟合浦也是,吃饭时不声不响食不言寝不语,饭后西装一穿最后一颗扣子系着都费劲。但是转天再来还是这么胡吃海塞,哎,上称一称结果你猜怎么着?人家体重没有丝毫变化。 入冬后体重暴涨到145斤的明珠对此二人恨得咬牙切齿,连连声称要跟这两个浪费粮食的家伙收伙食费。 “咱们是正经的合作伙伴,吃你几顿饭你还心疼上了。”邢济翘着二郎腿剔牙,仿佛放浪形骸的资本主义阔少,“也就是这段时间我闲,忙起来你想见我一面难如登天。” “说点有用的,你是不是不知道嫦娥四号登月了?”明珠呲哒他。 “行,说点有用的。”邢济坐直身体,嘻嘻一笑问道:“马上过年,你跟江老师打算怎么过呀?” 他不说明珠差点忘记,“是啊,马上过年了,你还不回家?” 邢济一摆手,说道:“家里忙,告诉我老实在犄角旮旯待着,不让我乱跑。” “真是个乖孩子。”明珠皮笑肉不笑,转眼间变脸,“所以你就准备屈尊降贵来我这犄角旮旯里过年?” “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做屈尊降贵。”邢济亲密地搭上明珠肩膀,嬉笑道:“大家都是朋友,没道理孟合浦能来我不能来,你说是吧?再说江老师知道我无处可去该多伤心啊。” 明珠斜眼看向孟合浦,“你泄的密?” 孟合浦无奈叹气,“我也得能瞒住他才算。” 前几天江老师和明珠见天儿炸丸子和油饼准备过年,还跟隔壁一起包了豆包。明珠说要在三十儿那天的饭桌上加一道油炸糕,孟合浦爱吃。 这话不知怎么让邢济听见了,于是大年二十九开着他的保时捷送来一车年货,嘴甜得差点让江老师认他当干儿子,反正打定主意就是要在南湾村过年。 江老师笑呵呵说道:“来吧来吧,多个人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儿。” 邢济立刻把腰板儿挺得笔直,“好嘞,我拿来的保温箱里有螃蟹和龙虾,您受累明儿蒸上,就当给您添菜了。” 明珠啐他小人得志,正要再刺激他几句,几个人的手机忽然同时响起了提示音。 微信发来一条醒目的消息:武汉从今天起开始进入紧急状态,封城抗疫。 与上辈子一样,大年二十九,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也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伴随着消息提醒,邢济的手机铃声接连不断响起,来电的人按下葫芦浮起瓢,几乎每一通来电都跟疫情、跟医疗器械方面息息相关,有些关系到口罩的供货问题邢济甚至会当场询问明珠。 夜黑风高,江老师煮了酸辣汤给三个年根下突然忙碌起来的年轻人做夜宵,明珠抬头时才发现居然已经夜里十点多了。 邢济置旁边嗡嗡作响的手机于不顾,端起一碗酸辣汤慢条斯理地啜饮,许久后说道:“情况比我想的要严重,看来这个年怕是不好过。” 当晚邢济和孟合浦两人没有回市区,直接住在明珠家西屋。夜里明珠睡不安稳,总是疑心自己听到西屋有人说话。 第二天打开门看到西屋的两人证实她果然没有听错,孟合浦和邢济衣衫整齐满面憔悴,一看就知道一夜没睡。 “昨天武汉封城,今天kn95就涨到23块一个,普通一次性口罩都要五块钱一个,你知道95级别熔喷布价格一夜之间上涨了多少吗?”邢济微微转动他略显僵硬的脖子,轻声说道:“截止到刚刚,100万一吨,有多少要多少。” 明珠咬了咬下唇,心情十分忐忑。跟邢济签合作协议那天她就在他公司里下了五吨熔喷布的订单,按时间来计算应该就在这两天到货,听邢济的话音,那批货该不会是出现了什么意外吧? 这时孟合浦挂掉电话从外面进来,看一看邢济,又看了看明珠,沉声说道:“韩国那批货已经到了青岛港,供货商宁愿赔付违约金也要毁约,货柜连船都没下又被拉走了。” “操!”邢济骂了一句,继而抽出烟盒里最后一支香烟点燃含在唇齿间。 一时间室内没人在说话。 年夜饭有一道拔丝红薯,江老师正在厨房里油炸红薯块,一丝淡淡的甜香和烟熏火燎的烟火气顺着门缝钻进来。 邢济随手捋一把乱糟糟的头发,活动一下僵硬的肩颈故作轻松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把这个年过去再说。” 第117章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做大生意的人或许都有一颗大心脏,因为邢济的加入,四个人的用餐氛围活跃得如同四十个人一样。 明珠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先前她还怕邢济和孟合浦因为生意上的事食不下咽,没想到是自己多虑了。邢济看上去不光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论起活跃气氛来明珠都自叹不如。 天可怜见,之前每次孟合浦留下来吃饭时明珠有多苦逼。孟合浦吃饭时极少说话,来者又是客,明珠总不好置之不理只顾跟江老师聊天,所以只要他在,明珠往往绞尽脑汁寻找话题,从头到尾争取不要让餐桌上冷场。 心累,胃也累,因为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寻找话题方面,不知不觉忘记控制食量,无意间就吃多了,所以入冬后明珠的体重反弹可以说跟孟合浦有相当大的关系。 邢济就没有她这种困扰,也不知道他那脑子是怎么长的,轻轻松松一句话就能同时挑起三个人的兴趣。 就像此时此刻充当背景音的春晚,他不过是在聊天间隙抽空看上一眼,忽然就撂下筷子用力鼓掌两下,兴奋说道:“哎呀,是王维!” 明珠正在跟江老师讨论拔丝红薯的火候问题,闻言瞥一眼电视里栩栩如生的古人扮相,问道:“哪个王维?” “啧!”邢济似乎对明珠的不解风情略有微词,“还有哪个王维?诗佛,摩诘居士。” 石佛?摩羯居士?听起来好像春节返场的冠军皮肤,明珠有听没有懂。但为了不让邢济难堪她回答了一句万金油:“哦哦,他啊,知道。” 邢济一眼将她看穿,“知道就完了?念两句代表作来听听。” 年纪轻轻还不到三十岁的人,张嘴就一股爹味儿,明珠掀起眼皮看他,“考我呐?” 江老师左右看看,轻咳一声说道:“王维的名句很多呀,着名的《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邢济坐在江老师右手边,听江老师念完他兴致盎然地拿筷子敲桌面给自己伴奏,“《鹿柴》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轮到孟合浦时他抬头看邢济一眼,说道:“《画》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击鼓传花一样一人吟诗一首,明珠如果这个时候还想不起来王维是谁那她小时候的唐诗三百首就白背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邢济大力鼓掌,眼看着各人重新拿起碗筷吃饭,他不由得有些心急,“没了?王维那么多诗呢,咱们才一人背一首。” 孟合浦:“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明珠:“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邢济急忙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你们俩先停一停,大过年的又是孤烟又是无故人的,一点都不喜庆。”说完他笑嘻嘻望向江老师,“江老师,该您了。” “喜庆一点的啊……”江老师歪头想了想,“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邢济又开始拍手鼓掌,顺带对右侧两人嗤之以鼻,“看看江老师,再看看你们,惭愧不惭愧?”话毕他顿了顿,目光在明珠和孟合浦之间来回游移,继而将屁股底下的凳子往孟合浦那边移动,揽着孟合浦的肩膀扭头问道:“江老师,你看我们仨,想起什么没有?” 江老师把刚刚剥好的一只虾放进邢济碗里,笑容和蔼可亲,“想起什么?” “诗啊,王维的,我们仨坐一起刚好跟王维的一首五言绝句相对应。” “是吗?” “啧。”邢济有些不满没人与他同频,转头看向旁边的孟合浦,“你肯定知道。” “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孟合浦冷声冷气地回答,顺手往孟合浦碗里夹了一只油炸蝉蛹。 “不是!我不吃这个!看它我就难受,你给我夹走,快点!”邢济瞬间将凳子后撤一米远。 孟合浦依言将蝉蛹夹走自己吃掉,邢济立刻皱眉探头仔细观察自己的碗,叽叽歪歪道:“碗脏了,明珠去再给我拿一个新的来。” 他这个客人支使主人支使得理所应当,明珠翻着白眼给他换了个新碗,“慢点吃,别噎着。” 邢济没骨头一样靠在孟合浦身上,问道:“珠还合浦的典故听说过吗?” 明珠看向孟合浦,孟合浦说:“别理他,发酒疯。” “啧,别瞎说,我喝的是雪碧。”邢济坐直身体,拿起一根筷子铛铛铛敲碗沿。 “《送邢桂州》。”邢济轻咳两声,高声说道:“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明珠归合浦,应逐使臣星。” “听见了吗?明、珠、归、合、浦。”别有深意的目光在明珠和孟合浦之间流转,邢济笑嘻嘻道:“你们说巧不巧?” 其他人没有太大反应,明珠的脸却像要烧着了一样,尤其在江老师探究的目光下,温度无论如何也下不去。 “哪儿巧了?再说这诗里有你什么事儿?”明珠仓促间抓起一块猪蹄啃得起劲,嘟嘟囔囔说道:“自作多情。” “谁自作多情?我?”邢济一撸袖子,开始叫板儿,“这首诗叫《送邢桂州》,不是送行、贵州。邢桂州他是个人名,姓邢,名济,字桂州。” “不才正是在下我。”他抱拳拱了拱手,骄傲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不过我这个济字取自‘达则兼济天下’,凑巧跟古人同名,白得一首诗的便宜。” 怪不得他撺掇别人背诗呢,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臭显摆。 明珠不甘人后,说道:“那我还是我们家的掌上明珠呢。” “我就知道是这样。”邢济夹了块蹄筋给她,“掌上明珠请用。”桌下的腿轻轻踹了孟合浦一下。 孟合浦手拿一只清蒸大虾,有条不紊地剥皮、去线、拧掉虾头,然后沾一点味碟中的料汁轻轻放在明珠碗里。 “广西合浦盛产珍珠,我在那里出生。”第二只虾落在邢济碗里。 “珠还合浦是个典故,我父母觉得这个成语的寓意很好,合浦也是……一个好地方,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第三只剥好的虾落在江老师碗里。 正午十二点,外面街道开始鞭炮齐鸣,江老师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将孟合浦放过来的虾夹给邢济。 “体检时尿酸有些高,医生嘱咐我少吃海鲜。” 第118章 很多时候合适比喜欢更重要 要不是邢济一再追问,明珠还真不知道江老师的生日居然在一月二十六号大年初二,同时也是明珠和人约好的交易日期。 事情赶得巧,60岁算来又是整寿,明珠便想带江老师外出潇洒一把,在慢庄园里过生日想来应该不错。 江老师不同意,可惜架不住邢济耍无赖一般生拖硬拽,生生把江老师拖上了他的宾利。 慢庄园里应有尽有,明珠事先定了一个木糖醇蛋糕,一桌适合江老师口味的养生菜。 出乎明珠的意料,过年期间选择外出就餐的人非常多,慢庄园的各色房间入住率极高,像她这种临时抱佛脚的人如果不是走了连总的后门还真不一定能够预定到心仪的小院,何况还是带钓台的那种。 连总给她留的小院就在上次他们见面吃饭的那间院子隔壁,前门走进去是扣了地膜的小菜园,后门打开就是临湖的钓台。 明珠打开后门时不禁愣了愣,钓台上并排摆着两根鱼竿,竟然有人捷足先登。这时隔壁房门轻响,明珠转头看去,一个眼熟的人影双手忙活着一只塑料碗,双眉紧锁看向湖面。 “过年好啊徐师兄。”明珠隔着竹篱笆笑着打招呼。 “嘘!小点声,别惊了我的鱼。”徐师兄一手托着塑料碗,另一只手像捏糌粑一样在碗中捏来捏去,“你怎么来这么早?跟你约好那人还没下飞机。” “带家人出来过生日,卖东西不过是顺便。”明珠仔细打量徐师兄,“师兄你呢?和谁一起来的?” “我一个人。”徐师兄长腿一迈越过篱笆,将塑料碗中的饵料抛洒进湖中,“那边鱼口不好,介不介意我在你这里试试?” “钓吧钓吧,反正我们也没人会钓鱼。” 话音刚落,邢济手持一根钓竿推门走出来,边走边兴奋地对孟合浦说道:“听说这塘里有条七八十斤的白鲢,我来试试手气。” 徐师兄闻言扭头笑对两个年轻后辈,说道:“你们也是冲那条白鲢来的?那东西成了精,怕是不好钓。” 明珠给三人做介绍,介绍到徐师兄的时候她顿了顿,她不知道徐师兄的姓名。 “既然是明珠的朋友,跟她一样叫我师兄好了。”徐师兄看着邢济的名片,笑道:“做进出口生意的?这些天怕不是公司里要忙疯了吧?” “可不是嘛!”邢济把钓竿随手一扔,坐在徐师兄隔壁的小马扎上开始大吐苦水。 孟合浦本来想回房间,听徐师兄说了几句国际国内的经济形势觉得他言之有物,于是转回身站在邢济身旁听得聚精会神。 明珠靠在房门旁边,抱臂欣赏三个光彩夺目的男人齐聚一堂。 徐师兄沉稳干练,从容优雅,邢济略显轻浮,性格跳脱,孟合浦……孟合浦和徐师兄在气质上其实有些相像,不过孟合浦看上去要更沉闷一些,可能是因为他一向话少的缘故吧。 再过十几二十年孟合浦也会变成徐师兄这样吗?这样优雅而从容,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自若。 会吧?说不定他将来到了徐师兄的年纪比现在的徐师兄还要稳重……可靠。明珠眯起眼,忍不住开始想象中年的孟合浦将会是什么形象。 江老师在房里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听到,还是孟合浦转身示意她才回过神来。 邢济故意在她背后大声嘲笑:“待会儿再来,一次看三个帅哥的机会可不常有。” “手机上的天气预报不知道怎么回事……”江老师的眼睛在老花镜后面眯成一条线,无意中抬眼看向明珠时语声一顿,转而问道:“你脸怎么这么红?” “冻的,风吹的。”明珠语无伦次地回答。 邢济进来拿外套,闻言戏谑看向她,说道:“冻的?风吹的?我看是看帅哥入了迷吧?” 明珠狠瞪他一眼,作势要踢,邢济急忙跑走了。 江老师年前刚换了一台最新款智能机,用得不太熟练,动不动就将桌面插件划丢。明珠将天气预报插件重新找回来放置在桌面上,笑着将手机递回去,“好了。” 江老师刚刚顺着邢济的方向看见了徐师兄,接过手机时笑着说道:“是挺帅的,就是年纪好像有些大。” 明珠愣怔一下,失笑道:“老师您在想什么?挑女婿呐?” “你要是我女儿,我可不就在挑女婿。”江老师人老心不老,侧身扒着门框朝外看,“气度是真不错,就是年纪至少也得大你一轮,不太好。” 明珠憋着笑,手指向邢济,问道:“那小邢呢?” “这孩子模样最俊,别看他说话咋咋呼呼的,但是能看出来家教不错,自己还开着公司,有本事。你要是相中他我绝对没二话。” 明珠险些憋岔了气,说道:“你觉得他好?可我觉得他跟只公孔雀似的,可能嘚瑟了,一点都不稳重。” “那个上了年纪的倒是稳重,就怕他身体素质跟不上。老夫少妻在别人看来是佳话,实际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实话告诉你,伺候人不是什么好活儿。” 明珠听得连连点头,“所以我想找个又帅又稳重的,年纪最好跟我差不多。” 江老师朝外看一眼,转回身走到椅子处落座,手机屏幕按亮又熄灭,熄灭又按亮。踌躇好一会儿终于说道:“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只要你喜欢就好。” “但是吧,也不能什么事儿都凭心意来,很多时候喜欢跟合适是两码事。” 明珠点头同意,“还是得讲究门当户对,是吧?” “除了门当户对还有脾气秉性,甚至吃饭的口味都要考虑进去。你想想你愿意嫁给一个穆斯林,入教以后一辈子不吃猪肉吗?” 啊?要她这辈子跟红烧猪蹄糖醋排骨哈尔滨红肠肉夹馍小酥肉告别?“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拿中东王妃的位置来她都不会考虑。 “所以我说合适往往比喜欢更重要。”江老师拍一拍明珠的肩膀,说道:“慢慢来,总能找到一个既让你喜欢又适合你的人。” 是这样吗?合适真的比喜欢更重要吗?明珠心里一团乱麻。 第119章 院外人声渐近,买家已经到门口了 三个男人聊得投机,于是明珠征得江老师同意,邀请徐师兄共进午餐。 这边徐师兄欣然应允,那边连总的信息便发到了明珠的手机上:老吾老以及人之老,适当可怜一下你那个独自一人过节的师兄。 明珠想了想,问道:师姐你去哪儿了?怎么不带师兄一起? 师姐回复:你师兄比唐僧惜命,怕离了他那个小院儿会被妖怪抓走。 师兄说师姐瞎咧咧,“马上快四十岁的人了,还跟十几岁的时候一样不着调。” 明珠听出一些弦外之音,问道:“师兄你跟师姐认识多久了?” “二十多年喽。”徐师兄收起钓竿,一点一点慢悠悠缠鱼线,“98年,她读初二我高二,一眨眼就是大半辈子之前的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珠从徐师兄的话里听出些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意味。想起上次来这里吃饭连总和徐师兄相处时的情状,还有双胞胎的妈妈看他们时那种难以名状的眼神,明珠总觉得自己似乎窥探到了一些什么。 午饭是一桌素菜,唯一的荤菜是明珠亲自下厨做的红烧肉炖干豆角。直到红烧肉下锅明珠才知道,原来邢济和孟合浦也准备了拿手好菜——长寿面。 两个男人笨手笨脚一边查菜谱一边在厨房里瞎鼓捣,既不让明珠走也不让她插手,只让她充当狗头军师,在适当的时候提醒一下两个人做的对不对。 邢济负责难度相对较低的高汤环节,能看出来他明显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清洗蘑菇的时候居然问明珠要一次性手套。 相比之下孟合浦就准备得十分充分,明显是有备而来。从和面的讲究到醒发的时长他都能说得头头是道,甚至厨房里没有找到植物油他还能从车里变出一瓶花生油来,真可谓用心良苦。 考虑到江老师的食量,长寿面做得并不多,做法媲美新疆拉条子的一根面从头抻到尾刚好够一小碗,配上浓郁高汤竟然出乎明珠预料的色香味俱全。 剩余的面条全部被徐师兄接手,看他上手的架势明珠就知道是有真本事在身的。果然换上围裙的徐师兄摇身一变成为拉面师傅,几根面条在他手里一抻一拉再一甩,一碗地道的拉面就诞生了。 利木这里把拉面叫做抻面,要配骨头汤和酱脊骨一起吃。小院里没准备,好在庄园大厨房有现成的,刚出锅的抻面在大碗里码放整齐,浇上一勺奶白骨头汤,再配上两块酱脊骨,看上去比方便面外包装上的图片还要诱人。 明珠拍了抻面照片给连总,说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徐师兄竟然会抻面。 连总回复:你光给我拍面有啥用?抻的照片呢? 明珠:师兄说他回国后吃胖了不上相,不让我拍,背影都不行。 与自我要求极高的徐师兄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邢济,跟个跳马猴子一样,整顿饭他一直拿着手机不停拍拍拍。 江老师吹蜡烛他要拍,吃面喝汤他要拍,每个人说祝寿词他都要拍,除了不想出镜的徐师兄。他恨不得架个三脚架在旁边全程录像,生怕漏掉哪怕一秒钟的镜头。 明珠问起他为什么这么殷勤,邢济说:“60大寿难道不应该得到重视吗?回头我还想找人专门剪辑一下做成视频呐。” 好吧,他高兴就好。 五个人热热闹闹吃完一顿寿宴已经是下午三点钟,要买铜貔貅把件的人发消息到徐师兄手机上,他坐货运飞机来的,连人带货都被海关的人扣留在了桃仙机场。 “都被扣留了还能拿到手机?”对国际货运方面轻车熟路的邢济满脸戏谑,“看样子不是走私。” “正经生意,飞行航线也是经过审批的。”徐师兄无奈一笑,点头说道:“地头蛇太多,争抢着想要强吞他的货。” 吊儿郎当跷着二郎腿的邢济闻言动作一滞,正襟危坐道:“什么货呀?从哪儿飞过来的?” “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徐师兄抬眼看了看明珠,沉声说道:“一批拿来试水的熔喷布,大约价值一千万。” 邢济迅速和孟合浦对视一眼,起身坐到徐师兄对面,正色问道:“来路合法?” “合法合规,手续齐全。” “有买家?” “原本有。” “也就是说现在没有了?” “那就要看谁的手眼能通天了。” 邢济当即半侧过身,问孟合浦:“你觉得呢?” 孟合浦沉思片刻,说道:“前年在和平区你请吃清真菜的那个老爷子应该可以,他有个儿子在总署实权部门。” 邢济拿出手机翻通讯录,嘴里嘟嘟囔囔,“我爷爷要是知道我走他老战友的后门那我就完了,这辈子别想再进山海关。” 明珠早就琢磨过味儿来了,正在眼馋那一千万的熔喷布,闻言急忙给邢济鼓劲:“关外也不差呀,宁古塔免签你就能赚老毛子的钱了,怕啥。” 邢济在等待电话接通的间隙呲哒明珠:“宁古塔又不是你们家炕头儿,你说开放就开放,说免签就免签?再说你知道宁古塔在哪儿吗?” 明珠略感疑惑,转向孟合浦:“不是黑龙江黑河吗?” “应该不是。”孟合浦缓缓摇头道。 这整的,好不容易显摆一回还显摆错了,明珠尴尬万分。 从下午三点到晚上八点,经过足足五个小时的拉锯战,邢济终于成功将那架货运飞机上的熔喷布全部收入囊中。并且为防夜长梦多,他利用便利条件开通了一条货运航线,第二天一早那架飞机就可以直飞杭州。 “算你一功。”邢济伸完懒腰顺手弹了明珠一个脑瓜崩,“按成本价给你。” 明珠当场拿出手机跟正在因为原材料短缺而苦恼的关晴报喜。 同时心中止不住想,那个铜貔貅把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点什么说法在身上,不然怎么买家一冒头她这里就开始接二连三有好事发生呢。 如果真的有点什么说法的话她还怪舍不得的,虽说那东西头生两角是个主辟邪的物件儿,可它实实在在让自己生财有道了一把,指不定以后还能给她带来更多更大的好处。 唉!想来想去想到最后说啥都晚了,院外人声渐近,买家已经到门口了。 第120章 做人要有气节!民族气节懂不懂? 明珠想象中的买家偏向中老年,再不济也应该跟徐师兄年纪相仿,没想到走进来的却是一个高鼻深目有着一双灰色眼眸的年轻男人。 剪裁精致的黑色西装外面披着一件米色长风衣,腰间系带随着他的走动被风轻轻扬起,灯光下一头棕色发丝质感十足。 “我的朋友菲利克斯,这位是明珠,英文名叫……”徐师兄看向明珠。 明珠在欣赏外国帅哥深邃的眼眸之余伸出手,正要自报家门,对面的菲利克斯忽然像丢了魂一样,喃喃道:“my moon goddess。” 明珠愣住,徐师兄看她的目光中满是揶揄,低声说道:“英雄难过美人关,cynthia。” “is your name cynthia?”菲利克斯惊喜回神,主动握住明珠的右手,灰色的眼眸中涌动着某种明珠说不清看不明的情愫,“it''s perfect for you。” 忽然被赐名cynthia的明珠及时调整面部表情,说道:“thank you, please e in。” 谁知菲利克斯再次魂游天外,明珠试了三次才成功将手抽出来。转身时发现邢济正站在她的身后,脸上的表情……怎么说呢,似乎有些一言难尽。 明珠深呼吸一下,努力挥去心中那股被捉奸的荒谬感,却一眼都不敢往旁边看。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场交易需要全程使用英文,哪知菲利克斯进门后率先使用略带口音的中文说道:“非常高兴见到你,辛西娅,谢谢你等待了很久。” “呃,也没有很久。”大庭广众下被一个帅哥还是个外国帅哥深情款款地注视,明珠实在有些吃不消,脸部温度不由得缓缓上升,继而语无伦次问道:“路上还顺利吧?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说完她反应过来这些话对于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外国人来说可能显得过于热情,于是便想换成英文重新客套一遍,不料菲利克斯理解得非常迅速,当即大声说道:“好的,上扯轿子,下扯面,窝咬齿、面。” 明珠当即就听出来了,这个老外绝对是做过功课才来的。 事实上,所有人对菲利克斯的猜测都有些流于表面,他本人无论从身份还是家庭背景上来说,跟中国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菲利克斯是个意大利人,家族除了经营本土最负盛名的黑手党生意外,还有人在欧洲国家从事军火买卖,是合法持照的军火商。 而他的家族发家史说起来略有些传奇。八国联军进北京的时候,菲利克斯的祖上曾经参与过劫掠圆明园,搜罗了许多奇珍异宝,数量多到走出宫门不得不雇佣一辆中国人的驴车帮忙运输到营地。 一车财宝送到营地后菲利克斯的老祖宗一高兴,从财宝中取出一只巴掌大、看起来最不值钱的铜把件给车夫做了车费。 给车夫的显然就是后来流落到明珠手里的那只头生两角的辟邪、百解貔貅,另外一只头生一角的天禄貔貅则随着其余财宝被一同带回了意大利。 得益于这批财宝,菲利克斯的老祖宗回到意大利后大发横财,家族可以说是崛地而起。 在崛起初始不久,这名老祖宗便娶了一名中国女子为妻,无意间得知了那只天禄貔貅的寓意以及功用。于是在几乎所有的财宝都化作家族崛起的资金时,唯独那只天禄貔貅被当做家族守护神,安稳在家族掌权人手中流传至今。 并且菲利克斯的曾曾曾祖母在古玩方面有些建树,结合菲利克斯的曾曾曾祖父的过往经历,她判断貔貅应该是一对,远渡意大利的这只天禄主招财进宝,留在中国的那只百解主辟邪保平安,如果聚齐效用有可能会翻倍,或许还可以延续家族气运。 事关整个家族的荣华富贵,所以菲利克斯在160年后被委以重任,步他先祖的后尘再次踏上中国这片土地,以一名黑手党家族成员的身份。 庄园大厨房送来一碗抻面,菲利克斯的筷子用起来炉火纯青,似乎可以从中窥见他家老祖宗在圆明园里的雄姿英发。 而听完这段黑手党家族的发家史后,明珠忽然就对这笔买卖失去了兴趣,表情明显到就差脑门上浮现“不想卖了”四个字。 对此邢济和徐师兄都劝她三思而后行。 邢济动之以理:“你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人家可是职业黑社会兼合法军火商,灭了你比吐口唾沫还容易。” 徐师兄晓之以情:“认真来说我跟菲利克斯并不熟,托我留意貔貅把件的其实是他的叔叔。菲利克斯的家族有一种比较罕见的遗传病,一般成年男子会在四十岁左右病发,即便竭尽全力也只不过能够延长十年左右的寿命。” “菲利克斯的叔叔是家族这一辈的掌权人,你知道的,他不想死得太早,也不想经受十年的病痛折磨。在长久的努力始终无法得到想要的结果之后,现在他们不得不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这个把件身上。” 如果不是事实摆在眼前,明珠险些以为自己误入了鬼吹灯片场,怎么就有那么多看上去既荒诞细想之下又觉得十分合理的桥段在现实当中发生呢? 家族遗传病、十年病痛折磨,联系一下他们家老祖宗干下的缺德事,那不就是因果报应吗?活该啊。 另外也别拿黑手党和军火商的身份来压她,她还就不信了,她一个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在中华大地上还能让一个欧洲军火商给灭了。 孟合浦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安抚道:“东西是你的,卖不卖你自己说的算。” 气得邢济踹了他一脚,明珠如果不卖的话搞不好那一千万的熔喷布生意他就做不成了,现在是一千万,没准明天早上就是一千两百万,后天就是一千五百万。 “那可是送上门来的钱,真金白银的钱!”邢济对着孟合浦和明珠低声嘶吼。 “做人要有气节!民族气节懂不懂?!”明珠面对面跟他叫嚣。 “民族气节的确重如泰山。”徐师兄沉声说道,“这样吧,我去跟菲利克斯商量一下能不能走一下捷径。” 说完他当着瞠目结舌的邢济和孟合浦的面走进室内,片刻后布满窗花的窗玻璃忽然被人蹭干净一块,随后菲利克斯的帅脸出现在玻璃后面,朝院子里的明珠咧开大嘴笑得一脸荡漾。 徐师兄站在房门口,伸出四根手指遥遥向明珠示意。 明珠轻舒一口气,抬头挺胸道:“四百万的熔喷布我得做出多少口罩拯救多少同胞?人命关天,民族气节有时候也不是不能先放一放。” 邢济:…… 孟合浦:…… 第121章 等着瞧,我不会放过你的 菲利克斯只身前来,所有人都以为他继承了他的曾曾曾祖母在古玩鉴定方面的本事,或者是对那只辟邪貔貅颇有研究。哪知他将貔貅拿到手里并未多看,摩挲两把便问明珠:“请问哪里可以照x光相片?” 明珠看看他再看看他手里的貔貅把件,“你要照x光相片?给它?” “是的。”菲利克斯捧着在他手里越发显小的貔貅把件,说道:“只有通过x光相片我才能够确定它是不是家族一直在找的东西。” 明珠首先想到了车站的安检机,后来又觉得花些小钱联系一下医院的x光设备操作员应该更顺当一些。 “我的叔叔告诉我,中国有句古话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果可以的话,我会付钱。”菲利克斯诚恳说道。 这人还怪通情达理的,明珠当即决定去医院试试。 第二天一早七点钟明珠将那只辟邪貔貅送进了一家私人医院的x光设备室,她和菲利克斯站在显像仪前聚精会神准备观看内情。只见屏幕一闪,虚虚实实的影像线条中,一只仿佛人的指骨骨节一样的东西出现在屏幕中央,整体呈与人骨一般无二的灰白色。 菲利克斯当即打了一个响指,说道:“没错,就是它。” 貔貅把件是被明珠用一块布包着拿来的,照完x光菲利克斯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古色古香的描漆木盒,郑重将貔貅放了进去,盖好盖子,还上了一把精致的小铜锁,并将钥匙放进贴身的里袋。 “我的叔叔非常看重它。”菲利克斯耸耸肩,继而说道:“但我认为它的作用跟上帝的旨意相违背,是不可能真正起到效果的。” 黑手党也归上帝管吗?钱还没到账,明珠不敢大意,急忙开解道:“上帝会原谅你的,因为这毕竟是你叔叔的心愿。” 菲利克斯双眼骤然亮起,脚步都轻快许多,“你也信上帝吗辛西娅?可是我听说你们中国人都是无神论者。” “你对中国人的了解可能比较片面。”明珠面带微笑,说道:“比如我,小时候为了圣诞节能免费拿到几块糖去教堂做过礼拜,中学给妈妈求平安符跪求过佛祖,读大学时过六级心里没底拜过文昌帝君。” “哦哦哦,那实在太神奇了!听我说,我的曾曾曾祖母和我的曾曾曾祖父就是在教堂里面认识的。我的曾曾曾祖母当时穷困潦倒,她曾说自己是为了几块糖才去教堂做礼拜的,没想到会在教堂里和我的曾曾曾祖父一见钟情。” 话里一连串的great将明珠听得头晕眼花,客套地称赞一句:“哦哦,有缘千里来相会。” 菲利克斯谈兴不减,继续说道:“他们的爱情故事是家族里的传奇,令人羡慕的同时影响也非常深远。因为我的曾曾曾祖母曾经预言过,她的后辈中最有能力的那个人将会娶一位中国女子为妻,而这对夫妻将会使整个家族更加辉煌。” 听起来菲利克斯的祖上在教堂里捡到的好像是一个会算命的神婆。不过明珠没有对此提出疑问,因为此时此刻菲利克斯看她的眼神太过于热烈,热烈到明珠止不住要对号入座的程度。 他们所在的这家医院虽然是私人所有,但因为是妇产医院又兼有高档月子中心,所以门口车水马龙丝毫不逊于正规大医院,包括马路牙子上卖烤地瓜和烤苞米的小摊小贩都跟正规大医院一般无二。 阵阵甜香飘过来,明珠吸一吸鼻子打断菲利克斯即将脱口而出的表白,问道:“吃过烤红薯吗?烤玉米呢?都没吃过?走,带你领略一下天朝上国的路边摊小吃。” 不大的一辆三轮车上摆着一台烤炉,上面的圆筒里面烤红薯,下面的方形烤箱里烤玉米,最下面一层的抽屉里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排烟熏火燎的搪瓷缸子,里面是烤梨。 明珠给菲利克斯要了个全套,自己则挑了一个满身流蜜的小红薯和一份烤梨。明珠将烤梨拿给菲利克斯暖手,自己靠在栏杆上细致的给烤红薯扒皮。 浅啄一口烤梨,细品之后菲利克斯告诉明珠:“这就是中国的甜品吗?怎么不甜?” 明珠扭头就喊小贩:“大姨,再给他加几勺糖精,加到他觉得甜为止。” 不知道是不是意大利人的舌头构造跟中国人不太一样,明珠眼瞅着烤梨的糖水都开始拉丝了,菲利克斯还把纸杯往小贩身前凑,并且无师自通地说:“要,还要。” 明珠正看得直乐,耳旁忽然传来一阵急刹车的声音,吓得她一个激灵急忙跳上马路牙子。 回头看时发现身后停着一辆看上去颇为眼熟的红色小汽车,副驾驶车门一开,更加眼熟的人摘下墨镜从车里走下来。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明珠么。”章婷阴阳怪气的调调响起,配合着她那描眉画眼烈焰红唇的装扮,还真有几分黑道大嫂的意思。 “怎么还吃上路边摊了,难道我哥给你那三十万这么快就花完了?”章婷似乎不在乎明珠回答与否,刻意拢了拢她身上那件黑色貂皮大衣,抱臂说道:“上次跟你一起那个男的呢?是不是终于受不了你的穷酸气跑了?我就知道,哪个男人能看上你。” 说句实话,两辈子加在一起明珠从来没有遇到过比章婷更加咄咄逼人的人。不光嚣张,且还幼稚而不自知,话说出来有多招笑大概她自己是一点都感觉不到。 明珠不禁感到奇怪,上辈子她居然会被章婷这种货色折磨到精神崩溃,那时的她到底是有多废材啊?现在来看章婷根本不值得她动一根手指头,动动嘴几句话就能将她打击得体无完肤。 “总比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强。”明珠回头去看妇产医院的牌匾,眼珠顺势滑向向章婷,关心地问:“这么快身体就出问题了?” 她这纯属无中生有,故意恶心章婷,殊不知歪打正着,恰恰打在了章婷的七寸上。 章婷是来医院做节育手术的,俗称上环。她那个神通广大的男朋友——熊经理在床上面有点特殊的癖好,尤其不爱戴套,因此章婷先前几乎将避孕药当维生素一样每天按时按点地吃。 后来药店的营业员告诉她避孕药的副作用很大,杨启秀也怕她万一跟熊经理没有结果会耽误她将来嫁人生孩子,所以当妈的就建议自己女儿去上环。 这已经是章婷认识熊经理以后上的第二个节育环了。 虽然跟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没有丝毫关系,但刚刚上环时大夫叮嘱她妇科炎症有些重,要注意个人卫生。 她的身体的确出现了不小的问题,并且还被一个她恨之入骨的人一语道破。 按照章婷从前的性格,明珠以为她会扑上来跟自己厮打,严重一点如果她车上有人的话,说不定还会跳下来两个彪形大汉警告自己一番。 然而都没有,驾驶位的确下来一个人,只是没想到下来的却是另一个明珠的熟人——钱雯。 钱雯略显窘迫地绕过车头来到章婷身旁拉住她的胳膊,小声劝道:“婷姐我们走吧,熊哥那边又在催了。” 章婷脸上的狠厉表情迅速收起,随后绽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章伸手一指明珠说道:“等着瞧,我不会放过你的。” 第122章 救命啊!明珠叫人抓走了! 明珠已经做好了必要时借用国际友人身份的准备,没想到章婷居然就这样放过了她。很难说她临走时那句话究竟是威胁还是警告,总之明珠心里有些惴惴的。 将红薯皮扔进几步外的垃圾桶,明珠抬眼去看菲利克斯。只见那位身为黑手党家族成员的国际友人一手端着烤梨,一手抓着根烤苞米,时不时将烤苞米伸进搪瓷缸里去蘸烤梨的拉丝梨汁,左一口右一口吃得浑然忘我。 “慢点吃,别把苞米瓤子也吃下肚。”明珠叹口气说道。 按理来说发明出意面和披萨的意大利应该不在美食荒漠的行列,但菲利克斯的表现却总是刷新明珠的认知。他不像一个土生土长的意大利人,倒像是意大利归国的留学生一样,自从被一根烤苞米和一碗烤梨打开味蕾后便疯狂地爱上了中国美食。 开始还只是在慢庄园的大厨房里品尝厨师手艺,后来别有用心的邢济照着三餐从外面给他带特色菜和小零食,菲利克斯立刻便开始不满足于在庄园里跟徐师兄共处一室了,强烈要求明珠带她深度了解利木市。 第一天不过是去公园和夜市逛了逛,回程时菲利克斯便忍不住张开他还带着孜然羊肉味道的双唇,对着明珠说起了情话。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就是我的月亮女神,同时也是我的曾曾曾祖母预言中的那个中国女人。” 明珠好不容易安抚住菲利克斯,转头就打电话对邢济破口大骂。 “早就跟你说他对我居心不良你不信,他刚刚跟我表白了!” “你知道外国人有多难缠吗?用英语已经无法跟他沟通,他会装作听不懂拒绝他的话,我都想立刻、马上去学意大利语了!” 邢济挖了挖耳膜生痛的耳朵,不以为意道:“坚持,你要坚持。为了中国人民的健康事业你付出一点精力怎么了?要知道那家伙的家族在欧洲的口罩和熔喷布渠道有很多,把他拿下对你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在关晴和邢济的共同努力下,百解医疗器械有限公司现在已经有正式员工十人,全套口罩设备五台。然而人员和设备刚刚扩充到位,原材料却开始告急。 幸好菲利克斯及时带来价值一千万的熔喷布,又幸好被邢济拦截到手,而明珠也顺利用貔貅把件跟菲利克斯交换了其中价值四百万的熔喷布,于是关晴那里才得以顺利开工。 而剩余那些价值六百万的熔喷布则被邢济转手以一千万的价格卖掉了,暴利程度堪比军火,也就难怪邢济千方百计也要跟菲利克斯搞好关系,甚至不惜使出美人计。 明珠当然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但是让她对着菲利克斯的灰眼睛说违心的话她实在是力有不逮,甚至还有些莫名的做贼心虚。 “心虚什么呀?男未婚女未嫁,正常相处有什么好心虚的。”江老师话里多少带点怒其不争的意思,“就是吧,他的家庭背景有点不太好,但如果像他自己说的,家族里的事他一概不管,一心只经营自己的餐厅也不是不行。” “您还真信他的话呀?”明珠嘴巴撅起老高,不咸不淡地说:“要真是不管家族里的事他就不会特意来中国了,他是替他叔叔来买那个貔貅把件的。” “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江老师觉得人命关天,这方面可以理解,同时从侧面也证明菲利克斯的家庭关系比较和谐,“再说了你多跟他相处试试,万一他非你不可,哎,说不定他将来就在中国定居了呢?”江老师笃定般满脸美滋滋。 明珠心说恩师你可真敢想啊,一个黑手党家族成员定居中国,就算他敢来你也得先问问国安能不能让他进啊。 不知道为什么,明珠感觉江老师最近对她的终身大事特别上心,频频乱点鸳鸯谱。 可能是明珠日常跟邢济和孟合浦相处时太过自然的缘故,江老师在试探过明珠对邢济没有特别的心思之后立刻就将矛头对准了徐师兄。 生日宴那天下午江老师和徐师兄闲来无事聊天,话里话外带了点王婆卖瓜的意思。徐师兄何其精明的一个人,使了招四两拨千斤,“如果我儿子再大十岁就好了,我一定会介绍明珠给他认识。” 江老师无奈只好偃旗息鼓。 然而这边徐师兄刚刚出局,另一边菲利克斯立刻粉墨登场。 有句话叫做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江老师看菲利克斯就是如此,甚至菲利克斯身上大大小小的缺点在她看来也不是不能克服的。 于是现在的情况就是邢济为了和明珠共同的利益,江老师为了明珠的姻缘,两人前后夹击强迫明珠对菲利克斯笑脸相迎甚至有求必应。 不过才过去短短三天时间,在明珠看来却像过了三年一样漫长。 大年初五,东北有“破五”的说法,这一天的风俗是放鞭炮,吃老鼠饺子。在菲利克斯的强烈要求下,初五这天大家聚在慢庄园里包饺子吃。 不必和菲利克斯单独相处让明珠顿感浑身轻松,在慢庄园里度过了还算愉快的一天。 傍晚邢济孟合浦开车送明珠和江老师回家,菲利克斯无论如何也要跟去。 “今天路上有交警查车,很多。”明珠拉着脸,冷酷说道。 “中国是允许客座车乘坐五个人的,我上网查过。”菲利克斯自信满满拉开车门把手,率先坐到了后排。 江老师笑呵呵拉着明珠的手将她推去中间挨着菲利克斯一起坐,自己则坐在明珠另一侧。 邢济耸耸肩,问孟合浦:“你开车还是我来开?” “你开。”孟合浦坐上副驾驶。 汽车开到森林公园附近时江老师忽然提议下车消食,横穿公园回家并热情邀请菲利克斯来家做客。 菲利克斯刚刚跃跃欲试地打开车门,徐师兄便打来电话叫他回去,说他叔叔有要紧事要跟他讲。 仿佛一条可怜的萨摩耶,菲利克斯趴在车窗上依依不舍给明珠抛飞吻。明珠皮笑肉不笑地拍一下驾驶座车门,问邢济:“还不走,等啥呢?” 邢济憋着笑踩下油门,欺负后座的菲利克斯听不懂中文,对孟合浦说道:“看样子明珠烦不胜烦。” “出力不讨好的不是你,少说风凉话。”孟合浦看着后视镜冷冷说道。 后视镜里明珠和江老师缓缓走向森林公园,一辆黑色suv越过两人身侧缓缓驶入停车场区域。 大约两分钟后,邢济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电话里传来江老师变了声音的呐喊:“小邢!救命啊!明珠叫人抓走了!” 保时捷猝然一阵急刹,马路上留下两道长长的车辙印。 第123章 绑架可是刑法重罪 “黑色车,尾号644,跟你的车型一样,三个男人,开车的是个光头,另外两个没看清。”江老师死死抓住邢济的手臂,哆哆嗦嗦指向东侧马路,“往那边去了。” 邢济立刻对110接线员复述江老师的话,耳旁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只见孟合浦转身利落地上了驾驶位,菲利克斯紧随其后拉开了副驾驶车门。 “别冲动!警察马上就到!”邢济话音未落,保时捷suv如同离弦之箭顺着非机动车道逆行向东开去。 森林公园一般不会建在城市的中心地带,所以从公园停车场向东大约一公里便进入了郊区路段,路面也从平坦过渡到坑坑洼洼。 孟合浦在公园尽头的丁字路口停下车,放目四顾。天彻底黑了下来,路口没有车辆经过,没有行人,也没有红绿灯。 路灯的间距骤然拉大,向北看隐约有零星灯光闪烁,向南则是一片漆黑的乡间小路。 方向盘向右打到底,孟合浦驱车向南。 他们眼下所处的丁字路口向北走是摄像头遍地的市区,十分不利于隐藏行踪。而向南则是广袤的平原村落,摄像头监控比较稀少,应该是绑匪会喜欢的地形。 一般绑匪在绑架人质后轻易是不会去往闹市区的,否则他们刚刚完全可以在停车场路口便向北或向西行驶。 向南开了大约五分钟的路程,道路变得越来越颠簸难行,菲利克斯在第二次撞到头时喊了stop。 推门下车,菲利克斯在车前两盏大灯间俯下身,捻起一撮土凑到眼前细看。 “孟,我想我们可能走错了路。”菲利克斯直起身看向来时路,双眉紧锁,“这里已经很久没有车辆经过了。” 孟合浦英文不如明珠专业,但一些常用词汇还是能听懂的,一个wrong字已经足够令他胆战心惊,闻言立刻驱车调头回走。 再次回到丁字路口时,两人同时下车寻找线索。 南侧一如刚刚那样黑黢黢死寂一片,北侧灯火依旧,仔细听西侧马路方向隐约似乎有警笛声传来。 出城高速的高架桥就在两人正后方,高架桥下有一盏年久失修的路灯,每当桥上有车辆经过时那盏路灯便随着车影忽明忽暗。 无头苍蝇一般茫然四顾的孟合浦忽然驻足,继而快步向前跑去。 刚刚路灯明灭的间隙,他似乎看到前方高架桥下立着一块天蓝色路牌。 来到近前时,孟合浦发现路牌上的文字写的是——赵家窑村。 文字下方有一个向东的指示箭头,孟合浦顺着箭头向东看去,发现被出城高速拦腰截断的丁字路口一侧还藏有一条水泥铺就的向东蜿蜒而去的单车道,不远处便是村落。 孟合浦招呼一声,菲利克斯上车后保时捷沿着水泥路便向东行驶。 赵家窑村就在指示牌前方大约一千米的距离,甫一进村,菲利克斯便敏锐地察觉到这里的居民似乎没有车库,习惯将车辆停在路两旁。 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非常有利的好消息,并且就在孟合浦将车开过第一个路口时,菲利克斯迅速捕捉到路口南侧不远处似乎就停着一辆黑色suv。 车牌尾号644,找到了,就是它。 孟合浦将车停在路口,没有熄火,随即接起一直响个不停的手机,说道:“我们找到那辆车了,在赵家窑村东侧的第一个路口,对面有一座公共厕所。” 邢济的声音声嘶力竭从手机里传出来,“我就在警车上很快就到,你不要轻举妄动!听到没有?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车上哪儿都不许去!” 孟合浦未及回答,抬眼只见一直在观察地形的菲利克斯闲庭信步一般推开了虚掩的院门。 手机里邢济还在不断怒吼着发出警告,孟合浦摸了摸风衣口袋,充耳不闻挂断通话,抬脚便跟了上去。 院子里养着一只半大的串串狗,潦草得仿佛刚刚从五指山下爬出来,倒是十分尽责,孟合浦与菲利克斯刚一进院它便开始狂吠。 狗一叫,正屋的灯立刻便灭了。 “你好,有人在吗?”菲利克斯扯起嗓子用并不标准的中文怪叫。 片刻后房檐下亮起一盏昏黄的门灯,一个光头大汉身穿黑色t恤衫走了出来,他一手扶墙,一手背在身后,问道:“找谁?” 车牌号对上了,人也对上了,菲利克斯扭头看了孟合浦一眼,微微向前一步率先开口说道:“请闻,卧的,女朋友,命祝,在,这里麻?” 光头背在身后的右手缓缓垂下来,灯下寒光一闪,手中赫然是一把剔骨尖刀。 “听不懂你说啥,识相的赶紧滚蛋!” 菲利克斯当即转头看向孟合浦,示意他来给自己翻译。没想到孟合浦看都不看他一眼,缓缓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郑重说道:“兄弟,有话好说,我们没有恶意。” “来得倒是快。”一个尖嘴猴腮的干瘦男人从光头身后转出来,说话声音又尖又细,“你想怎么说?” 孟合浦八风不动,镇定说道:“只要你把人交出来,多少钱随便你提。” 菲利克斯忙着看手机翻译,没有注意到光头手里的剔骨刀刀尖从向前改为了向下。 孟合浦看得一清二楚,趁热打铁道:“绑架可是刑法重罪,轻则五年以上十年以下,重则无期或者死刑。” “我想你们也是替人办事,何必为了别人一句话搭上自己的后半辈子,你们说是不是?” “如果你们肯放人,钱的事好说,我们还会当做今天从没有来过,就当大家交个朋友,两位兄弟觉得怎么样?” 门口的两个人不时用眼神交流,偶尔回头望一眼。 室内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孟合浦沉下心来用心去听,隐约觉得听到了一两声短暂的闷哼。 菲利克斯终于看完了全部翻译,当即加码道:“我有,很多钱,可以,给你们。”说罢他将自己的腕表撸下来扔向前方二人,“rolex gmt-master。” “哪儿来的洋鬼子?”第三个人边问边甩着手腕出现,堂而皇之越过门口的两人站在最前方不住揉着左手虎口。 “追过来的,想拿钱赎人。”干瘦男人示意他去看地上。 第三个人低头看了看,双眼一亮便俯身去捡地上的腕表。门灯昏黄,灯光下他的右手虎口部位俨然有一圈深深的牙印。 菲利克斯的灰色瞳孔不由自主缩了缩,孟合浦缓缓放下上举的双手,默默伸进风衣口袋里。 第124章 时间突然变得很慢 “劳力士?真的假的?”第三个人一边摆弄腕表一边问。 “不管真假都是你的了。”孟合浦看一眼黑漆漆的室内,说道:“现在来谈谈钱吧。” 院外路上有村民经过,男女老少听起来似乎是一家子,吵吵闹闹停在外面好一会儿不肯离开。 第三个人将腕表抓在手上,浑不在意地经过孟合浦和菲利克斯身旁,探头出去看了看,抬手将院门关上,回身笑道:“外边冷,进屋说。” 孟合浦侧身示意他先走,然后在那人经过自己身侧、后背空门大开时突然暴起,一脚踹向他的膝窝。 那人毫无防备仓促间向后栽倒,身体还来不及和地面接触便立刻被人牢牢束缚住,紧接着一把折叠刀便已死死抵在他的咽喉下方。 “别动。”菲利克斯将这两个字说得字正腔圆,及时阻止了剔骨刀的前进步伐。 孟合浦伸脚踩在第三人右手虎口上,待他发出痛呼后对门口的两人说道:“到现在为止,我刚才说的那些条件还有效。” 光头手里的剔骨刀虚虚实实朝前比划几下,表情看上去非常紧张,不时扭头和身旁人对视。 干瘦男人低声喊道:“你说我们绑架,你们这难道不也是?” “正当防卫而已。”孟合浦脚下一个用力,院内几人同时听到两声清脆的断裂声,“这样也不算过当。”地上那人立刻疼到失声。 孟合浦低头看了看劳力士腕表上的时间,“想好了吗?我没有太多耐心。” 地上那人疼出满头冷汗,哆哆嗦嗦喊道:“放,放,放人,快点!” 光头和干瘦男人对视一眼,听话地转身进了房间。片刻后室内灯光大亮,房间里传出一阵磕碰的声音,紧接着光头和干瘦男人将一道狼狈的身影踉踉跄跄拖了出来。 明珠的双手和嘴巴都被胶带捆绑着,头发散乱,右脚的鞋子和羽绒服已经不知所踪,米白色圆领毛衣堆在胸前,露出白嫩的双肩和一条摇摇欲坠的肩带。 孟合浦右手背在身后,缓缓握紧甩棍,同时上前几步伸出左手,轻声说道:“明珠,过来。” 光头和干瘦男人却没有立刻放手,一左一右将明珠夹在中间,剔骨刀的刀尖在明珠眼前比比划划,光头扬声说道:“你先把我大哥放了!” 孟合浦收回手,顿了一下语带费解地说:“你居然跟一个意大利黑手党谈条件?” 菲利克斯似乎对意大利黑手党这六个字耳熟能详,闻言露出一个阴鸷的笑容,右手稍稍用力,折叠刀的刀刃开始缓缓下压,顷刻间便在地上那人颈间留下一道血线。 “草你妈老三你想让我死是不是?!不放人你在那儿瞎咧咧啥!”地上那人强忍疼痛,半死不活地朝自己兄弟叫嚷。 光头立刻就慌了神,一个不稳失手将剔骨刀掉在了地上。明珠抓住机会跌跌撞撞奋力向前跑,一头撞进孟合浦的怀抱里。 孟合浦抱着明珠向后转了一圈,迅速脱下风衣将她包裹住,半拖半抱着向门口走去。菲利克斯拖死猪一样将地上的男人拖起来,刀刃始终不离他的脖子,一点一点倒退着走。 眼看孟合浦就要走出大门口,情急之下光头忽然大喊一声:“钱呢?你不是说给钱吗?!” 话音刚落,警笛声忽然由远及近响起,眨眼间便如同近在眼前。 “草你妈你报了警?!”光头凶相毕露,双手握拳高声叫道:“小黑!上去咬他!” 黑暗的角落里蹿出一团黑影,迅速越过孟合浦和菲利克斯,一口死死咬在明珠的右脚脚腕上。 明珠疼得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一个趔趄带累着孟合浦一起摔倒在地。 这时光头趁着菲利克斯回头看情况的间隙一个箭步冲上来掰住他握着刀的右手,当场便和他扭打起来。 手骨被孟合浦踩断的那人踉踉跄跄站起身,跑到俯身跪地的孟合浦身后照着他的头部抬腿便是一脚。 明珠感觉像是一座山突然压在了自己身上,用力睁开被打得肿成一条缝的眼睛,恍惚发现压在自己身上的竟然是孟合浦。 孟合浦在流血!他昏过去了!又是一脚踢过来,明珠撑起身,双手将孟合浦的头圈在自己怀里,试图抵挡那人继续踢向孟合浦头部的动作。 同时她被胶带粘牢的嘴巴在不断呜咽着。醒醒啊,快醒一醒啊孟合浦,再不醒就……来不及了,昏黄的灯光下,明珠看到那个干瘦的男人弯腰捡起地上的剔骨刀,眼中满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随即突然加速朝自己这边冲了过来。 明珠觉得那一刻时间突然变得很慢很慢,旁边那人抬腿的动作很慢,剔骨刀冲过来的速度也很慢,慢到她仿佛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拥有正常时间流速的人。 于是她钻了时间的空子,在那人的腿还没有踢到孟合浦身上之前,在剔骨刀刚刚扬起的时候,她忽然全身发力,一个反扑猛的将孟合浦掩在自己身下。 其实并没有很疼,感觉只有一点点。那人的脚横踢在侧脸上时是疼的,但也仅仅只是一瞬,因为明珠知道自己紧接着就昏了过去。 昏了其实挺好的,因为昏过去以后不知道疼。 但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总要醒过来。清醒之后面对的问题就多了,头痛乏力,耳鸣恶心,有时甚至会很想骂人。 偶尔清醒时明珠猜自己应该是脑震荡的后遗症。 想想那人长得五大三粗,抬腿踢人的时候满脸横肉不遗余力的模样恐怖如斯,如果不是自己替孟合浦分担了一半的火力,那人的第二脚再踢在孟合浦的脑袋上他的脑袋还不得搬家啊。 这么一想明珠觉得自己还是赚了。就是不知道孟合浦现在怎么样,但愿人没事,不然自己不就白遭一回罪了么。 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明珠感觉了一下似乎没有太大的不适,于是控制力度将眼睛缓缓睁开。没有天旋地转,也没有恶心的感觉,看来今天病情好了很多,她不禁有些高兴。 “明珠,你醒啦?”关晴探头过来手舞足蹈地问。 明珠当场心如死灰,原来她没有头晕的原因不是因为脑震荡后遗症消失了,而是因为自己还在梦里,否则该怎么解释远在杭州的关晴此时此刻居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第125章 就不信这个世界上没有天理了 关晴说:“你差不多也该好了吧?那个黑手党贴了个创可贴就被驱逐出境了,孟合浦也不过才留院观察一天,你可都睡了一个礼拜了。” 明珠闻言立刻睁开眼睛,“这么说孟合浦没受什么伤?”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菲利克斯什么时候走的?” 关晴坐在床边削苹果,目光从水果刀上移到明珠脸上,“你想先听哪个答案?” “哪个都行。”明珠重新闭上眼睛,嘟嘟囔囔说道:“看你削苹果我头晕。” 关晴轻哼一声,低头截断苹果皮,说道:“叫得那么亲热,你怕是不知道那个黑手党身上有案底吧?还没入境就被国安盯上了,从飞机落地起就一直在国安眼皮子底下胡吃海塞,没曾想还有胆子动刀,那国安能忍么?第二天就把他驱逐出境了,坐的还是专机。” 菲利克斯走的时候一把鼻涕一把泪,要不是有人看得紧他甚至想剪一绺明珠的头发带回意大利。 也不知道他拿回去想动用什么妖术,吓得江老师高血压差点犯了。这其中少不了邢济的功劳,因为他信誓旦旦地告诉江老师:“意大利很多吉普赛人,擅长占卜、诅咒,鬼知道他拿明珠的头发回去是不是为了下蛊。” 亏得江老师先前还为菲利克斯说过一车皮的好话,谁知这人表面上看起来深情款款、人畜无害,其实背地里是个彻头彻尾的资深黑手党成员,在国安那里都挂了号的。 “不过也多亏了那个黑手党,在他的威逼利诱下绑架你的那三个王八蛋估计后半辈子都得在牢里度过了。”关晴切苹果块切得咬牙切齿,“公安局顺藤摸瓜摸到了那三个绑架犯的老大,你猜是谁?” “谁?”明珠睁开眼睛。 “一个不起眼的混混,没有正经工作,唯一的赚钱渠道是替人催债。” 明珠满脸讶然,她好像跟这种人八竿子都打不着吧?怎么就把她给绑了呢? 关晴看她费解的神色就知道她没想到关键处,继续说道:“混混跟你的确无冤无仇也没有关系,但是他的主顾化成灰你都认识,章婷,准确来说应该是章婷的男朋友。” 明珠的脑子里嗡的一下,瞬间回想起妇产医院门口章婷临走时说的那句狠话,原来她之所以敢说是因为她更敢做。 “那公安局把章婷抓了吗?” “想得美。”关晴塞进明珠嘴里一块苹果,说道:“那个混混自己把责任全担了,一个多余的字都没吐。” 事实上公安局能够把这起绑架案和章婷联系到一起还要多亏明珠——的手机。明珠和孟合浦刚刚被抬上救护车,暂时替她保管手机的邢济便看到了一条来自雯雯的微信消息:明珠姐,你最近小心一点,最好去外地待个十天半拉月,原因你知道。 这条来得有些晚的示警信息立刻被邢济交给了相关办案人员,不久后章婷便被请到了公安局刑侦大队喝茶。 但也仅仅只是喝了一杯茶,两个小时后章婷就在男朋友的环抱下走出了公安局的大门。孟合浦托熟人打听案件进度,那边回复说混混坦白从宽了,单纯是他们几个喝多后想抓个女的泄泄火,马路上随便抓个女人就是明珠,跟别人没有一毛钱关系。 明珠听到这里心里没来由的一紧,急忙找出手机打开跟钱雯的聊天框发去消息表示关心和询问。 钱雯的回复是几张照片,有脸颊上清晰的巴掌印和手臂上的青紫色伤痕,以及被拔去一片指甲的食指。 好心没好报,钱雯写道。 天旋地转的感觉瞬间袭来,明珠抛下手机,痛苦地闭上眼睛。 邢济就在这时陪同江老师来送饭,关晴便将明珠手机上的照片拿给他看了看。 “是我太鲁莽了。”邢济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叉抵在下巴处,“当时你和孟合浦都昏迷不醒,我神经紧张,有人问线索我就把你的手机交了上去。”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利木这座十八线小城有多么小,猫鼠同眠的可能性有多么大,以至于害钱雯受苦。 “后来孟合浦提醒,我去找过这个钱雯。”邢济的神色有些一言难尽,“能看出来她对章婷既怕又恨,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坚决拒绝我的帮忙,选择继续同流合污。” “是不是家里人被威胁了?”关晴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这个。 “可能性很大。”事情发生后邢济好像成熟了许多,说话也变得更加稳重,“但不论我怎么跟钱雯保证可以确保她全家人的安全,她都不愿意相信我。” 这也是最令孟合浦感到无奈的地方,钱雯的闭口不言直接导致了章婷的逍遥法外,也令绑架案无法再继续向深处推动,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草草结案。 幕后主使者不抓抓几个小喽啰有什么用?只要章婷逍遥法外一天,明珠的人身安全就得不到保证,鬼知道章婷还会对她使什么阴招。 因此在毫无办法的情况下,邢济和孟合浦经过再三商量,觉得明珠还是暂时离开利木市比较好,带着江老师一起。 “所以你是来接我和江老师去杭州的?”明珠有气无力问道。 “是的,一切我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你和江老师过去。”关晴握住明珠的手,惊讶发现掌中的手背皮肤薄薄一层,肌理和血管清晰可见,已经全无当初珠圆玉润的模样,“我知道你气不过、不甘心,但是没办法呀,惹不起总要躲得起。” 明珠躺在那里,眼皮下面眼珠在剧烈的转动,眼角很快便被泪水浸湿。 凭什么呢?丧尽天良的不是她,为非作歹的也不是她,凭什么要她远走他乡躲躲藏藏?还要连累江老师一把年纪跟着她奔波劳碌,叫她怎么能甘心? “我不走,就不信这个世界上没有天理了!”明珠重重一拳捶打在病床上,“我哪儿都不去,就是死我也要看着姓章的那家人死在我前头!” 其余三人目瞪口呆看向她,这时只听病房门口有人大力鼓掌三下,随后高声说道:“说得好!有骨气!” 明珠抬眼看去,一身黑衣黑裤的连总面色肃然地站在那里。 第126章 利木这犄角旮旯还能有什么了不得的靠山 连总说:“遇事只想着逃的成不了大事。” 连总又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把你跟你前夫的家长里短说来我听听。” 邢济立刻隐晦地看向明珠,微微摇一摇头,示意她三缄其口。 没想到他的小动作刚好被连总看了个正着,连总斜着眼睛瞥邢济,说道:“我们女人唠嗑你杵在这儿干什么?也爱听婆媳不合、姑嫂关系那些事儿?” 邢济的油嘴滑舌根本不是连总的对手,几句话的工夫便被连总怼到哑口无言,不得不退避三舍。临走时还不忘回头朝明珠比比划划,暗示她不该说的最好不要说。 “呵,男人。”连总摇头感叹,“自以为是的动物。” 明珠靠坐在床头,眼眶红通通的泪痕未干,委屈巴巴问道:“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连总大马金刀坐下来,伸手拿了一个桔子剥,“我都来第三次了,只有今天你是醒着的。” 怪不好意思的,明珠吸吸鼻子,“抱歉,脑震荡后遗症有点严重。” 连总扒桔子皮的动作一顿,叹息一声说道:“我以为我们已经是不用见外的朋友,原来是我自作多情。”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明珠越发窘迫,抬眼看看连总越看越觉得郁郁寡欢的表情,心中不由得一阵内疚,“我说错话了还不行么。” “那就说点正确的来听,比如你跟前夫的恩怨情仇。”连总送一瓣儿桔子入口,转眼间表情从郁郁寡欢变成兴味盎然,“小样儿瞒得挺紧啊,我们谁都不知道你居然结过婚。” “孟合浦知道。”明珠解释道,想了想又说:“他暗地里还帮我报仇来着。” “不愧是离过一次婚的女人,挑男人的眼光果然有进步。”连总递给明珠一瓣橘子,笑着问:“你男朋友呢?怎么没看见他人?” 是哦,邢济都来了孟合浦居然还没来,明珠连忙扭头去看关晴。 一旁整理保温饭盒的江老师说道:“他这几天好像比较忙,没怎么来医院。” “哦。”明珠点点头,自动给孟合浦找理由,“可能是在忙案子的事,他是律师嘛,他不忙谁忙。” 连总深以为然,说道:“所以我说找男人就得找孟律这种有本事在身的,关键时刻靠得住。” 明珠禁不住嘿嘿傻笑,笑到一半想起江老师还在,急忙刹住笑容心虚望过去。 江老师把保温饭盒放在手提袋里,整理一下笑着对连总说道:“你稍坐,我去把饭盒洗一洗。” 连总站起来送江老师到门口,目送她走远后关上病房门,回过头在关晴震惊的目光中俯下身悄声问明珠:“你这位老师好像对孟律不是很中意啊?” 明珠早已经习惯了连总直来直去的说话风格,闻言苦笑道:“对,她觉得我和孟合浦门不当户不对。” 关晴的眼睛又睁大几分,什么什么什么?难道明珠和孟合浦假戏真做了?怪不得她刚来那天偷听到江老师把明珠受伤的原因归结到孟合浦头上,对着他大发雷霆,原来还有前因在里面。 “门当户对,呵。”连总的笑容颇具嘲讽意味,但她没有继续,将话头一转说道:“你跟你前夫应该是门当户对才结婚的吧?结果呢?也没能白头到老啊。” 听话音就知道她只了解个大概,细节还不清楚,于是明珠说道:“不一样,我开始的确是奔着跟他白头偕老去的,谁知道他是奔着我的钱来的呀。” 连总伸手在床头柜的塑料袋里翻翻找找,不知道谁放在里面的恰恰香瓜子被她给翻了出来。 “说说,说说,我从小就爱听这些家长里短,宁可不吃饭也要把别人家的裹脚布听个一清二楚。”连总大方抓给关晴一把瓜子,并示意她将身后的空塑料袋放在明珠腿上用来做垃圾袋。 关晴生平头一次遇到如此气场强大又自来熟的人,一脸懵逼的依言行事,反应过来时明珠已经讲到她怎么下套借法院的手冻结自己的全部财产,一分钱不让渣男前夫染指了。 日影西斜,明珠干掉一瓶矿泉水后终于说到了她和连总初遇的那天。 “所以那天婚礼上的新郎是你的前夫?新娘是初中霸凌过你的同学?啧,这也就是你,还老老实实随礼吃酒席,换成我天花板上撒下来的就不是花瓣而是大粪了,再不济把现场播放的录像换成两人的黑历史也行啊。” 连总的义愤填膺让明珠心里好受许多,她坦言道:“也没有您想的那么老实,我把新郎妹妹背后蛐蛐嫂子的聊天记录发给了新娘,听说新娘在仪式前一脚把自己小姑子踹到脾破裂,手术摘除了。” “那还行,好歹出了一口恶气,不算太憋屈。”连总说道,“这就是你跟你那个前小姑子结仇的原因?” “算是吧。”明珠有些蔫头耷脑,“其实还有很多别的事,一团乱麻已经理不清谁是谁非了。” “怎么就理不清了?罪魁祸首难道不是你那个前夫章……章良?是叫章良吧?弓长张还是立早章?” “立早章。”明珠回答。 “立早章啊……”连总掐了掐指甲,失笑道:“奇了怪了,怎么他们姓章的就没一个好东西呢!” 明珠愤愤一捶床铺,说道:“可不是!你知道么,在康乐宫放火那人就是章良公司的,我怀疑他是受章良指使故意纵火,所以匿名把章良给举报了,结果章良进公安局晃一圈,喝口水的工夫就出来了。” “后来孟合浦托人打听情况,人家说章良背后有个了不得的靠山,事儿就那么过去了。” “靠山?利木这犄角旮旯还能有什么了不得的靠山。”连总呲笑一声,说道:“孟律该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那倒没有,我也找人问过,章良有个在沈阳都混得开的堂叔,这两年扫黑除恶才回利木避风头来的。” 连总剥瓜子皮的动作顿了顿,问道:“混黑道的?沈阳都混得开,章良这个堂叔……该不会也姓章吧?” “对,也姓章,还说他年轻时是在利木起家的,市里最大那家夜上海ktv,从前叫做皇宫夜总会的就是他的产业,现在不知道还是不是。” “叫什么名儿我忘了,就记得名字挺俗气,叫章……什么来着?” “章耀祖。”连总抬眸给出答案。 第127章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需不需要我以身相许? 晚上九点,孟合浦终于来到病房。 关晴一见他便笑着说:“你来我就放心了,我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明早再来接你的班。” 明珠之所以被绑架的原因大家心知肚明,为了防止被章婷趁虚而入再下黑手,邢济从北京请了两个保镖过来,同时将自己人排了个看护表,大家轮流在病房里看护昏迷不醒的明珠。 又因为江老师对孟合浦的擅自行动导致明珠受伤大发脾气,所以孟合浦自愿来上“夜班”,以免白天遇到江老师再惹她不快。 关晴走后病房里一片寂静,孟合浦始终坐在沙发里低头沉默不语,表情看不太清,但气场看上去略显低沉。 “听说江老师对你发脾气了。”明珠朝他笑笑,解释道:“你别往心里去,她肯定是因为太紧张我。” “嗯。”孟合浦轻轻应了一声,随即用力揉了揉脸,说道:“其实她没有说错,的确是因为我的冲动才害得你受伤。” “嗐,人质哪有全须全尾被解救的,能活着我就已经知足啦。”明珠笑起来眉眼弯弯,“还没对你说谢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需不需要我以身相许?” 闻言孟合浦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影,说道:“菲利克斯那里你也准备这么说吗?” “呃……”明珠犹豫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一般严肃地说:“他的话我准备来世结草衔环。” 笑容扩大,孟合浦走到明珠身旁,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桔子,边剥皮边说:“怎么还厚此薄彼呢。” 明珠愣了愣,随即拿出手机,一脸漠然装模作样开始打字:“那我去跟菲利克斯说以身相许,刚好我还怕他听不懂结草衔环这个成语。” 孟合浦将一瓣桔子塞进明珠嘴里,收手时顺势抽走她手里的手机,“后遗症还没好,手机就先不要玩了。” 话音未落,开心消消乐的游戏启动音忽然就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明珠含着桔子瓣笑得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关晴都打到六千多关了,我才到2714。” 孟合浦将手机扔在床头柜上,毫无对待病人的同情之心,说道:“游戏落后这么多可见笨得要死,还是不要去给外国人普及成语典故的好,万一误人子弟当心被黑手党扔进海里喂鱼。” 明珠笑嘻嘻,“你担心我啊?” “嗯。” 笑容立刻僵在脸上,明珠的面颊隐隐有些泛红,再也说不出一句玩笑话。 “还没做好让你结草衔环的准备。”孟合浦道。 粉红泡泡啪的一下破灭得干干净净,明珠双眼一闭出溜到被子里蒙住头,大声喊道:“关灯,我要睡觉!” 前一天晚上睡得早,第二天早上五点多明珠就醒了。孟合浦和衣睡在陪护床上,睡梦中双眉微微趸起,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太开心的事。 明珠借着小夜灯的昏暗灯光蹑手蹑脚溜下床,从孟合浦的床头柜上拿回自己的手机,先将手机静音,再点开消消乐准备大杀四方。 进入游戏好一会儿明珠才后知后觉,她刚刚看到了什么?左上角显示第3220关?苍天啊大地啊,是哪位天使大哥闲着没事为她彻夜效力啊! 明珠心里美滋滋,在酷狗里找了个舒缓助眠的音乐专辑播放,全当投桃报李了。 助眠音乐的作用不可小觑,明珠玩着玩着就睡着了。清醒时天已大亮,鼻尖萦绕着皮蛋瘦肉粥的香气。 “我要加醋和胡辣子。”明珠眼都没睁就开始提条件。 “好好好,先起来洗漱,洗漱完再吃。”关晴回答得干脆,手在被子底下偷掐了明珠一下。 明珠嘶一声睁开眼,只见江老师面沉如水站在一旁盛粥,孟合浦正在穿外套,脸上还带着些许没睡醒的迷蒙,前额的头发睡觉时压变了形,翘起来老高一撮。 明珠噗呲一笑,说道:“江老师的皮蛋瘦肉粥是一绝,孟合浦快来尝一尝。” 孟合浦系扣子的手顿了顿,随后说道:“不了,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这人说完就走,行动十分迅速,明珠连句提醒他注意形象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关晴看了看江老师的脸色,唉,这两人之间的误会怕是大了去了。 明珠在病床上躺了一个礼拜,躺得她骨头都硬了,吃早饭的时候非要捧着碗站在窗边看景色配粥。 江老师慢条斯理往自己碗里撕油条,像是刚想起来一样说道:“对了,昨天张主任来看他爸妈,我们聊天时说起你,他跟我打听你有没有对象来着。” 关晴从粥碗里抬起眼睛去看明珠,明珠愣了愣,笑道:“您怎么说的?” “我当然实话实说了,张主任就说他那里有个合适人选,想找个机会安排你们见一见。” “我问过了,小伙子跟你同岁,在单位给领导开车,顺带还管着些后勤上的事,有正经编制和五险一金,独生子,不过家里父亲走得早,从小跟着母亲长大,是个出了名的孝顺孩子。” “他母亲人也不错,一个人将儿子带大,还开着家超市,听说很赚钱,家里买了两套房呢。” 关晴擦擦嘴,轻咳一声说道:“条件是不错,不过我听您这意思,他们母子这是标准的孤儿寡母组合吧?” “的确是,怎么了?有什么说法吗?”江老师面带不解。 “是这样的,”关晴正襟危坐,正色道:“我觉得吧,一般人可能没办法轻易融入到这对母子的生活里去,您觉得呢?” “哦,我还当什么呢。”江老师面带微笑,说道:“我觉得小关你想多了,母子是母子,夫妻是夫妻,这两种关系又不是敌对的,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因为会发生敌对的是婆媳啊,万一真的婆媳不合,您觉得儿子是会站在相依为命许多年的母亲那边,还是站在相识短短几年的妻子这边?”关晴撅起嘴巴俏生生问道。 江老师沉默许久,直到走廊里响起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她才如梦初醒一样问道:“你为什么那么肯定男人会站在母亲那边呢?”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啊。”关晴一声叹息,说道:“母子之间有斩不断的血缘关系,夫妻之间除了那张九块九的结婚证和虚无缥缈的感情就什么都没有了。” 江老师几次张口欲言却都没能真正发声,最后只沉沉说了一句:“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那么多骨肉情深的。” 语气像是在感怀,又像是在以过来人的身份暗示着什么。 明珠准备再添一碗粥,抬头时愕然发现孟合浦就站在门口。 “钥匙不小心落下了。”他说。 关晴还执着于婆媳关系,见到身为男性的孟合浦立刻问道:“孟大律师,假如母亲和妻子同时落水,你会先救谁?” “母亲。”孟合浦拿到钥匙,片刻都没有耽搁地回答道,“因为我欠她一条命。” 关晴抿紧双唇,自此开始戴有色眼镜看孟合浦。 第128章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最后一夜留院观察,关晴赶走孟合浦,与明珠同床而眠。 “人不可貌相,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姓孟的想都不想就回答得那么干脆,so,他在我这里现在只有五十分。” 明珠在玩消消乐,闻言问道:“请问哪位绅士有幸在你这里得到满分?” “邢济啊。”关晴回答得比孟合浦还要迅速,“高富帅三要素他都集齐了,还有能力和背景,他不满分谁满分?” “啊?你不觉得他有点不着调吗?” 邢济是名副其实的高富帅这个事明珠必须承认,但是这位高富帅明显不符合她心目中的高富帅形象,性格跳脱、油嘴滑舌,经常想一出是一出,有时还神神叨叨的。 他能有今天的成就,明珠始终坚信是因为他有强大的家庭背景做支撑,另外还有优秀搭档孟合浦给他打辅助的功劳。 关晴对她的见解嗤之以鼻,“简而言之,你的理想型就是成熟稳重可靠那一挂的,男人性格活泼在你这里是减分项。” 明珠沉默,无法反驳。 “唉!其实我觉得江老师有些话还是有道理的,结婚还是要讲究门当户对,你不要觉得那个连总对门当户对不以为然就觉得自己找到了知音,她那么说是因为她有资本,你呢?” “我忘记问你,口罩现在涨到多少钱一个了?” “n95,25一个,邢济还卖到过30。” “不错不错,这么看来我的资本又厚了两分。” 床头的夜灯没有开,关晴在黑暗中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问道:“一定要撞到南墙才知道死心吗?” “不去撞怎么知道那究竟是南墙还是窗户纸?” “会疼的。” “就当积累经验了呗。” 张主任介绍相亲的事被明珠暂时搁置下来,理由是她连自己的人身安全都没办法保障,怕会连累无辜。 这个理由足够站得住脚,江老师也无话可说,只能感叹一句也许是缘分未到,继而又提议:“实在不行你就跟关晴回杭州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还可以把口罩厂好好经营起来。” 人们总是习惯给逃避寻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和理由,可惜江老师不够了解明珠,这一次她已经打定主意要跟章家人斗到底,即便用口罩厂来做借口也不足以让她远走他乡。 何况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可以一走了之,江老师怎么办?还有隔壁白家。谁能保证章婷那个丧心病狂的女人不会对他们下手呢?毕竟章良先前曾经坑害过白婶一次,前车之鉴摆在这里,明珠不相信自己走后章婷会轻易放过她的亲朋好友。 所以她不仅从来没打算逃走,还破罐子破摔一样对关晴说道:“我一个光脚的难道还会怕他们穿鞋的?大不了比比看谁更豁得出去。” 关晴一时没能明白她话里的豁得出去是什么意思,正准备问,就听身后有人笑呵呵说道:“勇气可嘉。” 明珠扭头看去,只见连总和徐师兄一前一后走进病房。 一想起连总曾说徐师兄不出院子是怕被妖怪抓走的话明珠就忍不住笑,于是她问道:“师兄您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你,顺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徐师兄看一看病床上的手提袋,问道:“怎么?我是不是来晚了,你要出院?” “嗯。”明珠抻了抻懒腰,说道:“不晕了,也没有其他的毛病,在医院待着多浪费钱。” “住院才几个钱,还不抵姓邢的雇的那俩保镖一天工资多。”连总没在果篮里翻到可心的水果,抓了俩核桃扔给徐师兄。徐师兄不赞同地看她一眼,却也从善如流地接下了。 “所以我打算出去租个高档小区的房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样比较省钱。”明珠说道。 连总当即说道:“费那个事干嘛?来慢庄园跟你徐师兄作伴儿,我给你免房费。”话毕她对明珠眨了眨眼睛,“主要是还可以蹭你师兄的保护圈儿,那才叫省钱呢。” 明珠噗呲一乐,问道:“师兄莫非请了孙悟空下凡?保护圈儿是用金箍棒划下的吗?” 关晴和徐师兄听得云里雾里,明珠和连总对视后却同时乐不可支。 “我还是不去了。”明珠坦言道,“惹到个真正的黑社会,绑架都做得出来,谁知道以后还会怎么对付我,去慢庄园只会给你们添麻烦,所以还是算了吧。” 她话音刚落,连总转身就朝徐师兄伸出右手,掌心朝上,说道:“愿赌服输,一百块。” 徐师兄慢吞吞从怀中拿出钱夹,苦笑着抽出一张百元面值的美金给连总。 明珠的眼珠骨碌碌左右来回看过一遍,笃定地问:“你们拿我打赌来着?” “对呀。”连总弹一弹手中的钞票,笑道:“多谢师妹你帮忙。” 明珠正想说见面分一半,就听徐师兄慢悠悠开口问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东躲西藏打游击吗?” 明珠尴尬地挠挠头,说道:“还没想好,暂时只想到深入简出。” “那不就是缩头乌龟?我还以为你胆子多大呢,这也没比逃兵好多少啊?”连总一掌将核桃拍碎,一边挑核桃仁吃一边看徐师兄在手上转核桃。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我先苟着,私底下搜集情报,争取有朝一日来个一击必杀。”明珠握拳给自己鼓劲。 “有朝一日,”徐师兄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微微一笑说道:“不知道要多久。” “怎么一击必杀?别告诉我是上访或者匿名举报,你应该知道那一套在利木没用。”连总冷冷说道。 “当然不是了,我还是比较惜命的。”明珠摸摸鼻子,总不能说她再苟个两年就能等到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吧,那也显得她太没有骨气了,所以她急中生智,说道:“不是有句话叫做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么,我准备联合一下我那个前夫的对家,争取早日让他关门大吉。” 帝王花园的垃圾桶明珠虽然不去捡了,但跟杜瑞明却一直都联系着,年前她还送了年礼过去,大年初一杜瑞明还象征性给她发了个888块的红包。 前一天杜瑞明刚刚来探过病,病床前他将章良这半年来的生意动向跟明珠大致说了说,简而言之就是章良不知道烧对了哪支高香,攀上了哪个高枝儿,一连承包了好几个政府项目。 项目虽然都不太大,但是油水却不少。肥的章良一改往日谨小慎微的作风,有次在工地遇到杜瑞明,居然主动上前对杜瑞明冷嘲热讽了一番,以至于杜瑞明跟明珠复述时眼珠都是红的。 小人得志便猖狂,深受小人之害的难兄难妹两人执手相望泪眼,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眼神里却有着同样的东西,明珠确信在对付章良这件事上自己并不孤单。 第129章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这就完了?过家家一样,治标不治嘛。”连总从果篮里拿出一根香蕉开始吃,说话时有些口齿不清,“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明珠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以她的能力,像上次那样利用钱雯给章良下绊子已经是她最大限度的报复了,即便她有摧枯拉朽的心怎奈却没有排山倒海的能力。 “心有余而力不足。”明珠叹气说道。 连总微微朝她侧身,循循善诱道:“你都能想到你前夫的对家,难道就没想过他背后的靠山也有仇家?” 明珠诧异地睁大双眼,连总继续说道:“你前夫的那个堂叔,肯定仇家不少嘛。” 明珠立刻表现得像一只撒了气的气球,混黑道的有仇家再正常不过,问题是她算哪条河沟里的泥鳅,怎么可能跟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搭上茬?说实话,她其实更怕做被殃及的池鱼。 “看看,我就说她胆子没有那么大吧?”连总用香蕉指着明珠,侧头笑着去跟徐师兄说话,转回头继续说道:“傻丫头,你前夫的靠山只要一日不倒,你在利木就得不到真正的安宁,你信不信?” 明珠当然信,问题是谁来扳倒那座靠山呢?她吗?开什么玩笑,扫黑除恶专项斗争都没能斗倒的人物,她有什么本事跟人家斗。 “妄自菲薄是大忌,我觉得你可以。”连总信誓旦旦说道。 “我?!”明珠食指指向自己鼻尖,满脸的不可置信,“师姐,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你可知道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以卵击石那都是贬义词。” 连总噗呲一笑,说道:“不是还有一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吗?” 明珠小脸一耷拉,说道:“对啊,人家说毁于蚁穴又没说毁于一只蚂蚁。”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也许蚁穴里就缺你这只小蚂蚁呢?”连总神色不太正经地说。 “你能先说说这个所谓的仇家是谁吗?”在没有做到知己知彼前明珠觉得还是不要贸然合作的好,以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嗯……”连总犹豫着不开口,摸着下巴有意无意看了关晴一眼。 关晴心下了然,提起水壶说道:“你们先聊,我去打壶开水。”出门时她顺便将病房门严丝合缝地关好。 远去的脚步声响起,连总将双臂置于身前,正色对明珠说道:“我记得你家住在南湾村对吧?”明珠点头后连总继续说了下去,“你们南湾村南边是不是也有一条大壕?大约十几二十年前大壕荒废了,有人一口气在大壕上建了十来座水泥桥,连通南北两侧的村子,有这回事吧?” 有,并且这件事明珠记忆还十分深刻。忘记那时她五岁还是六岁了,总之是还没有正式读小学的年纪,村里忽然组织村民去大壕边修桥。 钢筋水泥和一应用料都有人免费提供,村民只需要出些力气即可。明珠的爸爸对这件事十分上心,别人出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则勤勤恳恳每天按时去报到。 明珠跟着妈妈去给爸爸送水,连去三天,亲眼看着一座水泥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逐渐成型。 爸爸说:“世上还是好人多,听说是县里的大老板捐钱捐物建的桥,一捐就是十几座。” “你知道那个好人是谁吗?”连总正色问道。 明珠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记忆中水泥桥建成后两侧并没有刻碑也没有立牌,一直到那座桥年久失修垮塌,村民仍叫它做水泥桥。 “我老家在南郊宝泉村,那里也有一座好人捐建的水泥桥,建桥的时候我已经读小学了,所以我记得那个好人名叫徐天柱。”连总坐在病床上,望向窗外枝叶凋零的白杨树,目光放得极远,“是全省有名的煤老板。” 煤老板三个字在人们眼中往往跟暴富挂钩,徐天柱也确实是当时的全县首富。但徐天柱与当年许多暴发户做派的煤老板有着许多不同,除了在钱财方面一向看得开以外,他对教育和土地也格外看重。 还没有等到国家施行煤炭工业产业升级,徐天柱便早早成立了房地产公司,将他从煤炭上面赚到的钱全部投入到了房地产事业上去。他还在公司里专门设立了慈善事业部,有专人负责实地考察捐建希望小学和修桥铺路等相关善事。 “按理说他是一个好人,你说是吧?” 明珠郑重点头,如果捐建小学和修桥铺路的人都不算好人的话,那么好人的标准未免也太高了些。 “可惜好人没好报。”连总的声音又轻又慢,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一样,“正所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这个好人的下场刚好应验了这句话。” 明珠内心一阵悸动,胡乱绞着十指,毛骨悚然地问:“是章……章耀祖干的?” 连总缓缓点头,幽深的目光看向她,“你觉得这个仇算不算大?” “什么?什么仇?” “杀父之仇,徐天柱还有一个儿子。” “徐天柱的儿子?是谁……” 脑海中灵光一闪,明珠的话音戛然而止,随后她将头缓缓转向端坐在沙发上的徐师兄,目光震惊到无以复加。 “是我。”徐师兄扶了扶眼镜,淡然一笑,说道:“同时也是那个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例子。” 明珠双眼呆滞地看着眼前人,万万想不到,原来连总那句会有妖怪将徐师兄抓走的话其实并不是玩笑。 第130章 闺蜜和兄弟拆分重组 连总派了人帮忙搬行李,关晴和江老师在室内整理,时不时透过窗子去看在庄园里散步的明珠和连总。 “99年皇宫夜总会刚建成,空有个虚名儿,没开业,甚至连个牌子都没挂,你师兄带我到二楼的网吧,当时没有网吧这个叫法,大家都叫电脑房,那会儿他把那里叫做金色年华网络咖啡厅,足足有80台电脑,都是最高配置的新机,全县独一份儿。” 意气风发的少年站在电脑丛中挥斥方遒的景象仿佛就在昨日,一转眼就是二十二年的沧海桑田,当年的少男少女如今眼角也已爬上了皱纹。 “我以为那里会是我们两个人生的起点。”连总的嘴角含着笑,眼底却空无一物,“没想到,是梦一场。” 混黑道的总离不开谋财与害命,章耀祖两手抓两手都很硬,二十二年前他不仅杀了徐师兄的父亲,还派人追杀徐师兄一家妄图永绝后患,并在徐师兄一家人逃往海外后顺理成章将他父亲的全部财产悉数收入囊中。 徐师兄的父亲财产有多少呢?98年的利木市还是一座小小县城,却因为盛产煤矿远近闻名,而当时全县接近半数的大小煤矿都是徐师兄父亲名下的产业。 当年的皇宫夜总会现在的夜上海ktv,徐师兄说那不过是他父亲为了庆祝他学以致用赚到第一桶金送给他的一份礼物而已,如今已经是利木市的地标性建筑。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徐师兄被迫逃亡海外,先是生母被合伙人陷害入狱长达六年,后来继母同时也是徐师兄的岳母,因护照问题被移民局遣返,踏上故土时恰逢03年非典,因病去世。 时年十八岁的徐师兄和他的继妹被迫相依为命,两人白手起家,什么脏的累的苦的活儿都干过。 二十二岁那年徐师兄的某项创新成果得到投资人的赏识,双方商议合作成立一家公司共同发展。没想到所谓的投资人是章耀祖的帮凶,合作项目其实是章耀祖策划的斩草除根行动。 幸亏被徐师兄的继妹无意中发现内情,徐师兄才得以保住自己的性命和来之不易的研究成果。代价是他的继妹被那帮人挟持,挣扎中不慎中刀,险些失去生命,即便劫后余生脸上也留下了一道终生难以抹去的伤疤。 “所以徐师兄是因为这个才和他的继妹结婚的吗?”明珠问道。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他,不过我觉得……应该不是。” 两个人相依为命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同吃同住,又共同经历过风浪,产生感情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 北风呼啸,将连总的发梢吹起,她伸手将羽绒服的帽子戴上,冷淡又疏离的面孔隐藏在帽檐之下,只留给明珠一段挺翘的鼻梁。 年少时果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明珠想。 连总安排的房子是正月初二江老师过生日时住的那间小院,左侧隔壁住着徐师兄,右侧一墙之隔是温室大棚,私密性不错。 安全性也非常不错,搬进来之后明珠才知道,原来徐师兄院子里还住着两名保镖,昼夜不停二十四小时对他进行保护。 难怪连总说她搬进来可以蹭徐师兄的“保护圈儿”,果然言之有理。再加上慢庄园本身的安保工作就十分到位,明珠和江老师住在这里可以说是高枕无忧了。 可惜关晴不能留下多住几天。 明珠还想着让关晴多待几天,尝一尝庄园大师傅的手艺,钓钓鱼种种菜什么的,也算给她这段劳苦功高的厂长生活短暂地放个假。 没想到她们前脚搬进慢庄园,后脚关磊就发来十万火急的消息。口罩价格日益上涨,某些人难免动起了歪心思,在邢济手下讨不到什么便宜,那些人不辞辛苦跑去了连山坞村,当面要跟关磊订货。 好说话的、愿意讲理都被关磊打发了,只剩两个大有来头的关磊实在应付不了,恨不得连发十二道金牌催关晴回去亲自处理。 关晴挂断视频长叹一声,脱口而出说了一句:“其实有时候我倒希望我弟能像我爸爸一些。” 明珠下意识以为关晴中邪,好不容易才将家里的老吸血鬼送走难道又想培养出第二个更年轻的吸血鬼来? 转念一想忽然明白过来,她不是希望关磊像爸爸那样没有担当,而是希望他遇事能够更大胆一些,甚至像他爸爸那样妄为也不是不可以。 说起来,每次提到关父明珠心里隐隐总有一种郁闷的感觉。本来她和关晴努力将关父送去非洲是为了给家里减轻压力,同时也让关父吃些教训。谁知这人到了非洲反倒如鱼得水,因缘际会下短短半年时间就混得风生水起。 现在的关父经营着一家当地第二大的中餐馆,店里懂双语的美女服务员就有六七个,每个月的净收入直逼八万块。 一朝扬眉吐气,关父当即便给家里汇款两万块,嘱咐关母替他好好照顾老母,只要照顾的好,他以后每个月会按时打钱回来。 关母自然满口答应,她现在每天有活干有钱拿,没有烦心事也没有给她制造麻烦的人,早已经从丈夫刚刚离开时的六神无主和对儿女的埋怨当中走了出来。 活到五十几岁,关母头一次品尝到了生活的美妙滋味,甚至对现在这种夫妻两个相隔万里的生活十分满意。关父打钱回来后就更满意了,就连视频时出现在关父身旁的黑皮肤美女她都可以视而不见。 现在的关父是连山坞村的名人,谁提到他都得竖起大拇指夸一句老骥伏枥志在万里,受关父的影响,村里给关磊提亲的人都多了起来。 那些提亲的人大多冲着有其父必有其子来的,却不知道关磊的性格其实跟自己父亲半点都不像。 明珠去年跟关磊接触过一段时间,给出的评语是:“一个男孩子却生了副女孩儿的腼腆性子,将来恐怕得找个厉害媳妇当家做主才行。” 要不是关磊的性格原因明珠也不至于将关晴留在连山坞村当口罩厂的厂长,现在好了,关晴成了整个厂子的主心骨,离家三天电话响的比公众号订阅信息还频繁,看样子无论如何是放不开手的了。 明珠因为舍不得关晴离开而伤感时,邢济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理所当然地说:“关晴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明珠的心当时就提到了嗓子眼儿,“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刚醒,怕是还不知道国内的口罩市场现在火热到了什么程度,熔喷布再这样炒下去我怕上面会出台个统购统销政策,为防万一我必须得去杭州亲自坐镇。” 原来是这个意思,明珠轻舒一口气,看看人五人六的邢济,再看看人淡如菊的孟合浦,问道:“你们两个都去?” “你还好意思问。”邢济瞥她一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说:“那天我是不是暗示过你少跟连总说话?你装瞎,陈芝麻烂谷子什么都往外倒,现在被人软禁,满意了?” “怎么就软禁了?白吃白住还有人保护,这样的日子……”听起来是挺像软禁的哈,明珠挠挠头,将没说出口的话咽回肚子里。 邢济毫无形象地往沙发上一瘫,说道:“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住都住进来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为了防止你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孟合浦留下来看着你。” 于是就这样,闺蜜和兄弟拆分重组,邢济和关晴去往杭州打拼事业,孟合浦与明珠留在利木,准备与黑恶势力浴血奋战。 第131章 这里面一定有故事 说浴血奋战有些言过其实,实际上明珠入住慢庄园后一直过着闲庭野鹤般的日子。据她观察,就连自称与章耀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徐师兄平时也没有什么异动,经常守着两根鱼竿一坐就是半天。 相比之下明珠急切得仿佛一个跳梁小丑,每天变着法的追问徐师兄和连总事情的进展,烦的连总恨不得把她挂在鱼线上抛进湖里去。 “这才几天啊你就等不及,看看你师兄,二十二年都等过来了。” 明珠撇嘴,说道:“是啊,师兄都等了二十二年了所以才波澜不惊,我才等几天,着急不也是人之常情么。” 徐师兄笑道:“年轻人难免急躁,这样吧,先告诉你一些能说给你听的。” 所谓能说给明珠听的内容,就是徐师兄布局十几年,已经将人脉渗透进利木市的方方面面,甚至再上一层他也有能够说得上话的人。 但是强龙难压地头蛇,章耀祖这人不是一般的难缠,徐师兄费尽心力也不过借着扫黑除恶的东风将他从高处打落,逼着他不得不回到利木休养生息,以待将来东山再起。 如果徐师兄只想报杀父之仇,那么在利木动手除掉章耀祖再合适不过,然而他要的不仅仅是章耀祖的命,准确地说他更希望章耀祖生不如死。 没有什么比让一个成功的男人亲眼见证自己的事业版图分崩离析更加绝望,徐师兄自认为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章耀祖明面上的事业在他的操作下早已七零八落,绝无卷土重来的可能。 现在只剩那些见不得光的部分还没有铲除,而这恰恰是最困难的。 科技的飞速发展,使某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得以非常巧妙地隐藏起来,深挖是十分困难的,目前为止只能靠水磨工夫,一点一点水滴石穿,期待过程中能够有所收获。 徐师兄就是在水滴石穿的过程中意外地发现了明珠。 其实最开始章良并没有出现在徐师兄的情报网中,因为他作为章耀祖的远亲跟章耀祖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远了,基本等同于陌生人一样。 但是当章耀祖出现在章良的婚礼现场时,一向谨慎的徐师兄立刻觉察出了其中的反常之处。以章耀祖的身份,实在没有必要屈尊降贵去参加一个远亲后辈的婚礼,除非这个远亲后辈对他来说有可用之处。 于是徐师兄开始深挖章良的来历。一个开装修公司的年轻人,资料上面唯一的异样也许就是他和明珠双方都闭口不愿意提起的隐婚了。 顺着章良这条线徐师兄又开始调查明珠,谁知在查看明珠的财产相关资料时,他竟意外地发现明珠名下那家百解医疗器械有限公司的商标看上去十分眼熟。后来徐师兄跟菲利克斯的叔叔几经联络,终于确定商标上的图案也许就是菲利克斯的叔叔一直在寻找的辟邪貔貅。 于是便有了后来徐师兄作为中间人介绍明珠和菲利克斯交易的事,他认为明珠或许能够作为一个突破口,所以想接近她试探一二。 明珠这时才知道,原来招财的不是那只貔貅,而是她自己,好像有些瞎猫碰见死耗子的意味在里面。 不过明珠对徐师兄觉得她也许是突破口这件事不置可否,恕她眼拙,除了会给章良和鲍颖添些小堵以外,明珠实在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 难道是她身为章良前妻的身份?可是这个身份除了让她深感耻辱外并无其他。 徐师兄提醒她:“决定成败的往往是细节,你作为章良的前妻对他的了解总比其他人更多吧?” 说的也是,明珠跟章良的恩怨纠葛延续了两辈子,作为章良上辈子的枕边人,明珠自认为对他的了解仅次于他妈杨启秀。 徐师兄交给明珠一沓资料,嘱咐她好好看一看,“利用你这个前妻的身份,看看是否有哪里让你觉得有什么不对。” 资料厚厚一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徐师兄连章良的初吻和初夜是谁都调查得明明白白,令明珠不由得汗颜。 另外资料上面还显示,当初章良与她的偶遇其实并不是偶然,而是他处心积虑制造的结果。 虽然早有猜测,但白纸黑字看在眼里时明珠还是觉得一阵恶心。一想到上辈子她就是被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玩意儿吃了绝户,被他们全家人当做免费保姆而不自知,明珠就恨不得先给自己两巴掌,再把章家人削成人彘塞进粪坑。 一张资料页上面,徐师兄细心地给一名小贷公司经理做了标注——章婷男友,正觉得资料索然无味的明珠不禁有了些兴趣。 这位熊经理的人生经历之丰富堪比半部刑法,典型的法外狂徒,而他与章婷相识的经过也令明珠频频感叹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章婷这个贱人,为了钱自甘下贱,章良这个人渣,必要时竟然连自己亲妹妹都豁得出去。 不过根据章婷之前的嚣张气焰来看,她好像没有半点不情愿的意思,相反,明珠在她身上确确实实领教到了什么叫做狐假虎威。 熊经理跟章良之间的联系除了章婷以外,还有一层明珠始料未及的关系——他还是章耀祖手下的爪牙之一。 看来徐师兄的判断没有错,章耀祖确实对章良有些另眼相看的意思,竟然安排手下大将给他上了双保险。 明珠觉得这件事十分有趣,资料上显示章家兄妹自从搭上了熊经理可以说是鸡犬升天。章婷的炫富行径暂且不提,单说章良,他因为熊经理而受惠良多,公司业务不说是一飞冲天吧,在明珠的印象里也是今非昔比。 一个最佳业绩月流水三十万的装修公司,竟然在短短两个月里将营业额提高了三倍不止。这还仅仅只是表面上的正常营业额,私底下章良与熊经理之间的资金往来也不可小觑。仅在熊经理任职的小贷公司,章良每个月的借款数目就有四五十万之多,几乎占他营业额的一半。 而令明珠感到稀奇的是,向来只在最后还款期限偿还最低还款金额的章良,面对熊经理的贷款时竟然每每能够做到如期全部还款。 另外还有一个人令明珠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钱雯,她明明已经跟章良撕破脸一走了之了,为什么竟然又重新回到章良的公司上班呢? 明珠觉得这里面一定有故事。 第132章 犯罪嫌疑人戴罪立功 关于钱雯,徐师兄的资料上面显示,在出走前她不过是章良公司的一名普通内勤人员,但在远走上海失败后,归来的钱雯俨然已经成为了章良的左膀右臂。 还有钱雯那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之前在某矿泉水公司做业务员,后来也入职了章良的公司做设计师。 明珠不是觉得业务员不能改行当设计师,而是以她上辈子对装修公司的了解,设计师并不是一个新人经过简短培训就能轻松上岗的职业。 何况从钱雯男朋友的工资单上来看,他的月工资可从来没有从实习生向正式员工过渡的过程。 以章良的抠门程度,怎么可能会给一个刚刚加入公司的新人每个月六千块的工资?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章良不仅给钱雯的男朋友月工资六千,年底的分红竟然又额外给了他两万块。 资料上钱雯的设计师男友所做的设计图只有寥寥数张,如果按照工资来算的话大抵相当于三千块一张的价格。 凭借着上辈子曾给章良做过“贤内助”的经验,明珠将钱雯男朋友的大作拿出来认真拜读。 第一眼她就看到设计图上一个衣柜总高3.7米,长度4.2米。内部结构设计得十分新颖,全部是40公分高的层板隔断,仿佛家具厂打特价,层板有买一送一的活动。 如果不是手绘设计图草稿上面标注的是衣柜,明珠还以为自己看的是一个特大号的中药柜草图。 这也不算什么,明珠想也许是客户家面积大,有特殊需求强烈要求这样定制衣柜,但当她看到客户地址是本市一个有着二十年房龄的老小区时她再也不能淡定了。 二十年的老小区,非高端住宅,房间层高是绝对不可能超过2.8米的,定制一个高度3.7米的衣柜是打算做什么?估计姚明家里的衣柜都不可能超过三米吧? 还有高度五十公分的橱柜,难道客户身高只有一米? 设计图上有太多匪夷所思的地方,每每让明珠啼笑皆非。哪怕是一个初出茅庐以前从未接触过室内装修的新人也绝对不可能将这样的设计图上交到公司,实话说这些设计图在明珠看来连草图都算不上,更像是学生为了应付老师检查随便赶出来的作业。 应付,应付?许多装修公司都会聘请兼职设计师,认真来说专职设计师反倒在少数。而章良不仅聘请了一个专职设计师,还容许这名他高薪聘请来的设计师用手绘的草图来应付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以明珠对章良的了解,不会用cad软件做图的设计师在他眼里一律不算正经设计师,工资两千块他都觉得自己给高了。 那么章良为什么如此反常的给钱雯男朋友非同一般的待遇呢?哦,还包括钱雯,出走前钱雯的工资不过才三千三百块,回来后的月工资竟然上涨到了七千,简直令明珠难以置信,甚至已经到了怀疑章良的装修公司是否已经偷摸上市的程度。 明珠将这个最大的疑点汇报给了徐师兄。仅仅过了半天,徐师兄便难掩激动,告诉她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钱雯名下有两张一类银行卡,她男朋友名下有一张,三张银行卡近期一直频繁有大额汇款,并且每每总是在到账后的当天就取现或是刷卡大额消费。” “应该是洗钱。” 洗钱?明珠愕然张大嘴巴,怎么也想不到上辈子那个宁愿住桥洞做家政也要跟男朋友双宿双栖的女孩子这辈子竟然走上了违法犯罪的道路。 “确定吗?”明珠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百分之九十,应该不会错。”徐师兄沉声说道,“这种洗钱手法十分老套,一般都是有偿的一次性交易,像他们两个这样相对固定的反倒不常见。” “为什么不常见?” “因为银行会监管转账汇款频繁的账户,稍有不慎很容易被警察锁定目标。” “可是据我所知钱雯以前经常用自己的卡帮公司转账汇款,从来没有出现过问题。” “你觉得他们是被人利用而不自知?”徐师兄缓缓摇头,说道:“别忘了他们两个超乎寻常的月工资。” 是了,无功不受禄,钱雯不会想不到高工资的背后意味着什么。也就是说,她在明知故犯。 徐师兄还在因为明珠的意外发现而兴奋,明珠的心里则是一团乱麻。变了,都变了,无论是人还是事,一切都脱离了上辈子的既定轨道,朝着明珠倍感陌生的方向发展。 发展有好有坏,好的方面比如章良和鲍颖走在了一起,可以预见将来势必要自食恶果。坏的方面例如钱雯,那个如同野草一样生命力旺盛的女孩子,竟然误入了歧途。 明珠紧紧攥着钱雯的资料页,双目无神,手心微微出汗。是她造成的错误吗?应该是的,因为是她亲手将章良往绝路上推,而钱雯则是被连累的那个,她本不该遇到这些事。 资料页上的钱雯笑得眉眼弯弯,一副不知愁的模样,丝毫看不出会有洗钱的胆子。 明珠六神无主地给孟合浦打去电话,张口便问:“洗钱罪很重吗?” 孟合浦来得很快,当面回答明珠:“依金额来定,情节严重的有可能五年以上十年以下。” “大约四五百万左右会怎么判?”甚至还有可能更多。 孟合浦抬眸看向她,沉默不语。 “应该属于情节严重是吧?”明珠自问自答道,“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减轻呢?” 钱雯才二十二岁,难道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几年要因为一个人渣在监狱里度过吗?还有她的男朋友,她那么爱她的男朋友,如果连累他也入狱,明珠不敢想象钱雯心理上会承受多么大的折磨。 “除了坦白从宽以外,司法实践中还有一个概念,叫做‘犯罪嫌疑人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怎样才叫戴罪立功?” “检举揭发、协助办案。” 明珠脑子里嗡的一下。 第133章 早晚有一天我要剥了她的皮 章良的装修公司开在建材街的临街门面房里,门面房总共三层,二层和三层的房间大多空置,章婷便在装修公司楼上租了一间办公室做直播间。 办公室的房门从早关到晚,酒红色金丝绒落地窗帘隔绝了一切外来者的视线。 钱雯提着两个打包盒,小心翼翼轻轻敲了三下门,等待十几秒后无人应答她再次抬起手轻敲三下。 保持着这样的频率,半个小时后门内终于传来章婷开恩般的声音:“进来。” 钱雯闭了闭眼,推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大约六十平方,室内摆满直播设备,地面线路纵横,光线昏暗,钱雯走路时习惯高抬腿轻落地,双手毕恭毕敬将打包盒放在章婷凌乱如同垃圾场一样的办公桌上。 “婷婷姐,香庄酒楼的松鼠鱼和虎皮肘子。” 对镜补妆的章婷一个眼神都欠奉,一边画眼线一边冷冷说道:“怎么这么晚?菜都凉了吧?” 钱雯紧张地握紧双手,低下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章婷画好一只眼睛后瞥她一眼,轻呲一声:“说话,哑巴啦?” 钱雯像一只提线木偶一样,戳一戳动一动,闻言回道:“今天外面温度是有点低,要不我用微波炉加热一下吧?” “外面温度低你不会路上快点走?磨磨叽叽磨洋工呢?微波炉又不是给你买的,你用起来倒顺手,商业电多钱一度你知道吗?” 钱雯重又低下头看向自己的鞋尖,不说话了。 章婷心里道了声没意思,专心致志画另外一只眼睛。 她倒希望钱雯像刚回到利木市时那样跟她针尖对麦芒,后来的阳奉阴违也行,那样她“调理”起钱雯来才比较有成就感。哪里像现在这样,动不动低头不说话,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 不管是拳头还是刀子,招待在棉花上有什么意思,见血才痛快。 二十分钟后章婷画好妆,随手将化妆镜和眼线笔一扔,恰巧落在钱雯的皮鞋上。化妆镜落地后瞬间四分五裂,眼线笔头折了。 钱雯忙借助补光灯的光线弯腰低头在地面上捡拾,眼见着最后一块镜子碎片掉在办公桌下,钱雯狠了狠心,将指腹摁了上去。 沾血的镜子碎片一块块收拢在垃圾袋里,钱雯像看不见办公桌一角放着的纸巾盒一样,任鲜血滴滴滑落在垃圾袋里,还要用力挤出笑容,说道:“你先吃,我去楼下削笔头。” 说完她并不走,而是站在原地耐心等待章婷的命令。 章婷左手支额,右手握筷,一会儿夹一块松鼠鱼的脆皮,一会儿搅一搅虎皮肘子的酱汁,眼神始终不离钱雯那只鲜血淋漓的左手。 直到血流滴下的速度逐渐变缓,章婷才翻一翻眼皮,不耐烦地看向钱雯,“等什么呐?回来顺便给我带瓶可乐。” 钱雯如蒙大赦,转身飞也似的逃走。走到门口时被地上的线缆绊了一下,钱雯的额头结结实实磕在了门把手上,疼得她忍不住大声痛呼。 章婷却像看到了心仪的下饭综艺一样,在办公桌后咬着筷子笑得花枝乱颤。 钱雯头都不敢回,打开门便往楼梯跑。她男朋友周鹏正等在楼梯拐角处,见她跑下来急忙迎了上去,一句你怎么样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便看见钱雯正在流血的手指。 “她又折磨你了?这次是针扎的还是刀划的?”周鹏言语间满是愤怒与心疼,眼眶不知不觉间红了,咬牙切齿道:“这个贱人!” 钱雯脚步不停,拉着周鹏一边下楼梯一边说道:“别废话,你去商店买瓶冰镇无糖可乐,可口和百事各来一瓶。” 商店在楼梯口左转,右转两家便是装修公司,这对情侣在楼梯口分道扬镳,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片刻后周鹏抱着两瓶可乐气喘吁吁回到公司,钱雯刚刚将眼线笔削好,笔杆上凝固了模糊的血痕。 “我不是给你买了削笔刀吗?怎么还要自己削?”说罢他接过小刀和眼线笔放在一旁,捧起钱雯伤痕累累的手指心痛地吹气。 “用削笔刀八成要被她找麻烦,用刀削好一点,留点血在上面她心里应该会舒服一些。” 周鹏满眼心痛,捧着钱雯的手问道:“我上楼给她送去,你先把手包扎一下吧?” 钱雯站起身摇摇头,说道:“你应付不了她。” 话毕她用完好的左手抱起两瓶可乐,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章婷看见两瓶可乐微微一笑,夸了一句:“终于聪明一回。”说完她拿起可口可乐对光打量片刻,摇了摇,然后对准钱雯的伤手拧开瓶盖。 冰凉的碳酸饮料喷洒在钱雯的伤处,疼得她脸色顿时就是一白,急忙将右手捧在胸前,脚步却仍一动都不动。 “哎呀,不好意思,我看错了。”章婷说道,随后她又将百事可乐摇了摇,对准钱雯的脸。 钱雯小脸刷白,条件反射紧闭双目,等了半天却不见有任何动静。她刚刚睁开眼睛打算一探究竟,冰凉的汽水便喷溅在了她的眼睛上。 “哈哈哈!笨死你算了!”章婷望着落汤鸡一样的钱雯捧腹大笑,笑声停止时她扬手一指垃圾桶里的两个打包盒,说道:“凉了我不爱吃,你吃吧。” 钱雯木着一张脸,弯腰捡起打包盒,用伤手抓了一块肘子皮入口,咽下后尽全力用正常语调说道:“给我吃正好,我就爱吃凉的。” 章婷看着钱雯糊满酱汁的双唇微微皱眉,大发慈悲摆摆手说道:“爱吃就都吃了,滚吧。” 钱雯再次如蒙大赦般走出章婷的办公室。 一见到等在楼梯拐角处的周鹏她便再也忍不住,扭头对着拐角处的垃圾桶大吐特吐,直到将胃里的东西全部清空才直起腰来。 周鹏轻轻抚摸钱雯的后背给她顺气,低声愤愤道:“早晚有一天我要剥了她的皮!”说罢他接过钱雯手里的打包盒便要往墙上砸,不想却被钱雯一手拦下。 “保险点,找个远一点的垃圾桶扔。” 周鹏看了看钱雯刷白的脸色,又看了看手里的打包盒,用力一跺脚说道:“你先回公司等我,我回来给你包扎伤口。” 周鹏一溜烟跑下楼,钱雯搓了搓手指上干涸的血迹,不发一言地回了公司。 , 第134章 我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章良推门而入时,章婷正对着手机比心,矫揉造作地说道:“谢谢豪哥哥的豪华游轮,mua~妹妹爱你哟~”。 章良躲过摄像头坐在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拧着两条眉毛看章婷演戏。 原以为章婷在直播,怎么也要一两个小时才结束,没想到她穿着低胸齐b小短裙录了两个感谢视频便收了手。 就像没看见自己亲哥一样,章婷窝进沙发里剪视频。 章良见状眉头越加紧皱,说道:“你又把钱雯怎么了?我刚刚看见她的手指裹着创可贴,筷子都拿不稳。” 章婷轻呲一声,头也不抬说道:“流点血而已,又没断胳膊断腿,对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已经够心慈手软了。” “凡事都要有个度。”章良仰靠在老板椅里,目光平视章婷,“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别把她逼急了反咬你一口。” “谁?钱雯?”章婷冷冷一笑,说道:“她要是有那份骨气我倒高看她一眼,放心吧,就算不为了你给的高薪,为了我手里的视频她也得乖乖听我摆布。” 章良想了想,说道:“以防万一,把你那个视频也发我一份,我留个备份。” 章婷抬眸不怀好意地看向自己亲哥,戏谑道:“怎么?这么快就跟你那个母夜叉没有激情了?想找找刺激?” 章良斥责她:“说的什么话?!” “人话。”章婷无所畏惧,脸上一副混不吝的神色,“我还不了解你们男人?个个希望自己老婆出得厅堂、下得厨房,还要上得双人床。” 章良将头扭向一边平复心中的厌恶情绪,再转回来时主动提起新的话题。 “这两天跟熊经理见面了吗?” “没有。” “他几天没找你了?你就不怕他另结新欢?” “你是不是觉得我过得太舒坦了,特别希望别人来磋磨我?姓熊的是个什么东西你不知道?我巴不得他永远都想不起我来呢,你倒好,还担心他忘了我,呵。” 章良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轻咳两声说道:“还不是你笼络不住他,你要是有手段我还会替你操这份闲心吗?” “话说的真好听。”章婷伸出双手拍了两下巴掌,“你为我操心?你是为你自己操心吧?贷款和转账可是一分钱都没落到我的口袋里,我有什么好操心的。” “做人不能丧良心!”章良大力拍一下桌子,说道:“我赚的钱难道没给你花吗?你这间直播室,你的衣食住行,你什么时候张嘴我让你空过手?说的好像我把你卖了一样,我是那种人吗?!” 章婷看着大发雷霆的亲哥,轻飘飘回答道:“谁知道呢。” 从前他也许不是个会卖妹求荣的哥哥,又或许他没找到愿意出高价的买家。至于以后,章婷对光打量自己新做的黑色猫眼美甲,心中止不住的冷笑。她连自己亲妈都指望不上,难道还能指望一个妻管严的哥哥吗? 鲍颖害她手术摘掉脾脏的事到现在她这个好哥哥还在顾左右而言他,每次说起他都把罪魁祸首的罪名安在明珠头上。 的确,明珠的确是罪魁祸首,但是她也没忘记差点将她踢死的刽子手是鲍颖。这两个贱人在她心中的地位不分彼此,无论哪个她都不想放过。 不过总的来说动鲍颖还是比较麻烦的,谁让她手里握着张结婚证,一个搞不好牵一发而动全身呢。 相比之下明珠更加手到擒来,可惜她走了狗屎运,明明都抓到了,却还是让她给跑了。 想到这里章婷一阵气闷,抬眼看向满脸愤愤的章良,问道:“你不是说有办法对付明珠吗?怎么还没一星半点的消息?” “你以为我问你熊经理是为了什么?当然是因为我只有主意没有人手,需要借他的人来办事。” “什么主意?先说来听听。” 章良谨慎地看了一眼门口方向,低声说道:“堂叔在缅北有路子。” “你想把她卖去金三角?”章婷的大脑飞速运转,好一会儿才问道。 章良努力克制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说道:“跟金三角没关系,堂叔跟缅甸四大家族的白家有生意往来,他们那边对中国人来者不拒。” “然后呢?把明珠弄过去卖?” “你不觉得那样太便宜她了吗?”章良扯起一边嘴角,冷冷一笑,“我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这辈子最大的失误应该就是小瞧了明珠这个女人,导致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蹬鼻子上脸。 离婚时说好的三十万封口费他二话不说就给了,结果呢?明珠这个贱人转头就挑拨鲍颖和自己的家人不和。结婚到现在,鲍颖只在回门那天去父母面前晃了一下,不到十分钟便耷拉着脸命令他跟自己回家。 说到家章良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恒大的房子一拖再拖,就是不交房,疫情发生后开发商更加有了拖延的理由,现在整个工地都处在停工状态,他的140平前后双院新房自此遥遥无期。 如果当初不是明珠在买房时横生变故,他哪里会沦落到现在财房两空的地步?虽然说他现在的生意蒸蒸日上,百十来万对他来说不过是毛毛雨,但那笔购房款也不是大风吹来的,平白无故扔给开发商叫他怎么不心痛? 更何况因为那套房子不能按时交房,导致他对鲍颖婚后一年一定住进新房的许诺落空,鲍颖可是对他发了好大的脾气,连离婚两个字都抛了出来。 逼得他不得不说话算话,又贷款了一百多万做首付才买下了碧桂园的现房。 章良觉得他都被明珠逼到了这个份上,略施小计报复一下明珠很正常。烧掉一辆价值三十万的吊车只能说让他心中略感平衡,牵连到一条人命虽然他始料未及,但得知明珠赔偿死者家属二十万他又觉得心情十分舒畅。 但是他万万料不到明珠竟然会举报他,还导致牛通和他的小舅子先后以此为借口勒索了自己五十万。五十万!那可是他的公司一个月的现金流。 心情舒畅没几天,剩余时间章良一直在为五十万而心痛。痛着痛着他忽然悟了,与其这样打蛇不死必被咬,不如干脆来个永绝后患,想办法送明珠下地狱。 章婷面无表情的脸随着章良的述说逐渐生动起来,当听到缅北园区的种种时她再也忍不住,当场拨电话给熊经理。 “亲爱的,人家想你了,你怎么好几天没理人家了。” 第135章 势必要在主播界闯出一番名堂来 熊经理很快就来到建材街,章良站在二楼围墙处凭栏眺望,老远就看见他那辆宝马3系在等红灯,急忙下楼梯等在马路旁。 车辆缓缓驶到禁停区,章良满面笑容上前打开车门,亲亲热热说道:“要不是婷婷我想见你一面可真难啊熊哥。” 熊经理大名熊进,身高一米九,一身腱子肉。皮夹克里面只穿了一件黑色polo衫,衣服下一对鼓囊囊的胸肌,下车时比脑袋还要先行一步。 他熟稔地伸手搭上章良的肩膀,笑道:“这几天有些忙,婷婷就算不给我打电话我今天也打算过来的,来看看她那个直播间弄的怎么样了。” “我刚从楼上下来,她的账号两万粉了,直播一次能有个二三百块进账。” “有点少,是不是没把我的话当成正经事来办啊?” 正说着,两人拐上二楼楼梯,抬眼就见章婷穿着直播时的那身低胸亮片小短裙,外面披了件粉红色的貂皮大衣俏生生斜倚在门口,显然已经听见了熊进刚才的话。 “你一走就是一个礼拜,我连你的长相都快忘了,还能记得你的话?”章婷阴阳怪气说道。 章良眉头一皱,先给了章婷一个不要不知好歹的眼神,转头便要跟熊进解释。哪知熊进大笑两声,两步走上前去就揽住了章婷的腰,在她脸蛋上响亮的啵了一口。 “婷婷宝贝儿,我这不是来了嘛。”说完熊进的手掌顺着章婷的腰向下滑,十分自然地钻进了章婷的超短裙里面,下大力气狠抓了两把。 章婷拧了拧身子没躲开咸猪手,只好依偎到熊进怀里,娇滴滴说道:“进屋吧,我都快冻死了。” “是吗?待会儿哥给你热热身,怎么样?” “哎呀你真讨厌。” 玻璃门当着章良的面咣当一声关上,章良站在走廊里踌躇片刻,转身往楼梯口走去。还没等他走到拐角处的楼梯,身后便传来一声章婷的大声痛呼。 章良的脚步顿了顿,随后快步下了楼。 装修公司的大门一推开,周鹏便笑着跟他打招呼:“表哥,婷婷姐的直播间人气怎么样?” 章良的目光梭巡一圈,心不在焉回道:“也就那样吧,一两百块不够她做一次指甲的。” “嗐,婷婷姐那么漂亮,时间长了人气肯定会涨,到时候恐怕想进她的直播间都得排队。” 章良嗯了一声,终于正眼看向周鹏,问道:“雯雯呢?” “哦,她肚子疼,女人嘛,你知道的,每个月总有几天不舒服,我叫她先下班了,我在这里顶着。” 章良闻言啧了一声,说道:“赶巧了,婷婷也说肚子疼,我寻思让雯雯上去看一看,她们女人之间好说话。” 周鹏抿一抿唇,说道:“要不表哥你问问婷婷姐都要用什么,我去跑一趟腿。” “算了,她要是有需要刚刚就跟我说了,没说就是用不着。”室内暖气足,章良脱下外套随手扔给周鹏,说道:“没事儿你也下班吧,今天公司不忙,放你假去陪陪雯雯。” 周鹏欢呼一声,高高兴兴下班走了。 大约半个小时后章良的手机响起提示音,熊进的声音听起来透着股阴郁和不快,“人呢?哪儿去了,上来聊正事。” 章良急忙往楼上跑,外套都来不及穿。 室内一股混合着香水味道的腥气,熊进懒洋洋坐在老板椅里,见到章良他下巴微抬,说道:“叔让我跟你说,这个月的任务大概有三百万,让你准备准备。” 章良愣了愣,问道:“怎么突然间多了这么多?正月里没什么人装修,我这账目怕是不太好做。” “我也考虑到这儿了,所以你留二百万,剩下那一百万我帮你解决。”熊进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支雪茄,章良急忙上前帮忙点燃,火焰熄灭时熊进深吸一口,说道:“怎么说我那里也比你好平账。” 章良不住点头谄笑,说道:“还是熊哥路子广。” “路子谁都有,就看你会不会走。”熊进伸手拍了从卫生间里出来的章婷屁股一下,险些将章婷拍倒在地,“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婷婷把直播间热起来吗?” 章良将目光从疼得冷汗直冒的章婷脸上移开,满脸希冀地问:“为什么?” “场子热起来,打赏自然就多了,那些大主播一场直播下来收入好几万,随随便便带个货佣金就有几十上百万,这来钱的速度比你做假账还快呢。” 章良闻言神色有些僵硬,转头与章婷对视一眼,踌躇着问道:“会不会不太安全?堂叔一向不许我用自己账户过水,婷婷直播的话收入是不是都得进她自己的账户?”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熊进将腿架在办公桌上,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说道:“你公司那对儿鸳鸯不还在呢吗?一事不烦二主,还用他们的卡不就得了。” 章婷乖巧地站在熊进身后给他按摩肩颈,闻言眼珠一转,说道:“那不如干脆叫钱雯也跟我一起做直播好了,大不了每个月多给她发一份工资。” 熊进捏了捏章婷的胸,说道:“我还没见过双飞的主播呢,你这个主意不错。” 章良讪笑着说道:“对,人多力量大,婷婷还有同学朋友在营销公司上班,应该也能利用一下,我听说只要钱到位,营销公司几天时间就能把一个人打造成百万主播。” 百万主播……章婷的眼睛里迸射出贪婪的光芒。她如果真成了百万主播,“过水”这种好事肯定就会落到她的头上,到时候还用伸手跟别人要钱花吗? 章婷想着想着出了神,不经意间将身体的重心从左腿换到右腿,腿心处立刻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疼得她后背再次冒出冷汗。 想必当她成为堂叔“过水”主力的那天,叫熊进哪儿凉快哪儿待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熊进这个变态虽然令人作呕,但刚才有一句话的确说得不错,两个女孩子联手做主播的确少见。她这么漂亮,钱雯长得也不算很差,再找营销公司写写剧本推一推流量,大主播不就这样诞生了吗? 顷刻间章婷下定决心,势必要在主播界闯出一番名堂来。 第136章 钱雯忽然间茅塞顿开 钱雯坐在奶茶店的角落里,侧脸贴在桌面上,呆呆注视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 奶茶店今天主打怀旧,音响里播放着老牌港星的歌曲专辑,一首梁咏琪的《胆小鬼》分外活泼,流淌在没有几个顾客的店内。 “讨厌自己像刺猬小心的防备,我很反对为失恋掉眼泪,哎呀呀呀,离你远一些。” 热可可的甜腻香气钻入鼻腔,钱雯闭上双眼,享受这难得的轻松时刻。 一曲结束她重新睁开双眼,坐直身体后赫然发现明珠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坐在了她的对面,身前放着两杯热可可。 “好久不见,你瘦了很多。”明珠说道。 其实她想说你变了很多的,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一个青春年华的女孩子眼睛里除了疲惫就是防备,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好的变化。 “你也是。”钱雯细细打量明珠一番,微微一笑说道:“瘦了,也变漂亮了。” 难怪章婷常说明珠减肥后摇身一变成了狐狸精,勾的男人一个接一个,常换常新,现在的她的确有这个资本。 看来章婷嘴里关于明珠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明珠不仅有手腕,身边的男人也更有实力,保护她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 可笑她先前还担心明珠的安全,真是杞人忧天。 明珠原以为钱雯会对她横眉冷对,甚至已经做好了被破口大骂的准备,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钱雯的淡定超乎她的想象。 “你把我从微信里删除了,我只好来找你当面谈。”明珠将一杯热可可推到钱雯面前,说道:“关于上次害你被章婷虐待的事,我真心对你说一句对不起。” 钱雯轻轻转动热可可的马克杯,望着杯体上的金发雀斑小女孩不禁有些出神。 面对出卖她的明珠她应该感到愤慨才对,她曾经的满腔热血,就那样血淋淋的被弃如敝履。哦对,不是明珠做的,那个姓邢的男人说当时明珠受了很重的伤,是他自作主张向警察出卖了她的消息。 其实无所谓,钱雯的心中毫无波澜。是不是明珠结果还不是一样,即使那条信息没有被警察发现,章婷也没有被传唤到警察局,自己仍然难逃章家兄妹的魔爪。 从她再次踏上利木这片土地时起,冥冥中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没关系。”钱雯说,“我早就已经原谅你了。” 明珠心中一痛,望着眼神麻木的钱雯问道:“那你原谅自己了吗?你知不知道……”明珠四下望了望,低声说道:“知不知道洗钱如果情节严重的话会被判五年以上十年以下?” 钱雯的眼神当即变得凌厉,脱口而出:“谁告诉你……”话说到一半她险险住口,转而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明珠盯着她不放,身体凑近些许说道:“章良有个混黑社会的堂叔,他的钱来路不正,一直在利用章良的装修公司帮他洗钱,每次转账用的都是你和你男朋友的银行卡,我说的没错吧?” 钱雯放在桌下的十指骤然扣紧,装作没听到般扭头看向窗外,好半天才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被绑架,朋友顺着绑架犯的人际关系网调查出来的。”明珠半真半假说道,“知道吗,发现你居然也被牵连进去的时候我头皮发麻。” “钱雯,你怎么能这么糊涂?” 她应该是那个为爱走天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傻姑娘,安于清贫,乐得相夫教子,虽然平凡,但却幸福。 世界上本不该出现一个利欲熏心的名叫钱雯的人。 “我没有糊涂。”钱雯淡定地说,“我只是……运气不好。” 上海的冬天实在太冷了,地下室阴暗又潮湿,老鼠大得像猫一样,蟑螂大得像老鼠一样。她和周鹏每天只睡六个小时,其余时间全部用来跑外卖,一个月挣到的钱勉强只够给周鹏做一次检查。 检查结果显示周鹏得了甲状腺癌,大夫说恶性程度低,通过手术切除可以治愈,手术费用大概需要三万多。 当时他们两个身上所有的钱加在一起只有不到三百块。 周鹏给父母打电话说明情况,父母怀疑他骗钱,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周鹏得病的事实。 钱雯打电话给父母时小心翼翼地说手术费算她跟家里借的,她卖血也会想办法还上。父母说三万块他们可以给,也不用她卖血还债,只需要她跟周鹏分手并回家。 钱雯默默挂断电话,章良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 他许诺会将钱雯的工资翻倍,还会有各种奖金和福利,包括她的男朋友也可以在公司入职培训,之后做一名专职设计师,工资肯定不会低。 钱雯在章良的公司工作了将近两年,对章良的人品还是有所了解的,当时她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态度,对章良说:“我们现在没有路费,回不去。” 章良二话不说要了她和周鹏的身份证、手机号,上网给他们定了两张上海到沈阳的飞机票。 在接机口看见微笑招手的章良时钱雯满眼热泪,以为自己遇到了救星。 救星说:“医院和住处我都安排好了,明天做个术前检查,最晚后天做手术。” 记得当时钱雯曾在私下里对周鹏说过,这辈子愿意为章良当牛做马,周鹏也同意,于是他们便被当做牛马牵回了利木市,成为了章良的左膀右臂。 偶尔借用她的银行卡转账的事钱雯以前不是没有经历过,只是她没有料到,重新回到装修公司后转账会变得如此频繁,甚至很快连周鹏的银行卡也被利用起来。 章良笑着安抚他们说:“看看你们的工资数目,再看看咱们公司每个月的营业额,是不是就觉得转账金额不是特别大了?” 周鹏从来没有做过如此稳定、清闲又高工资的工作,自然对章良的话奉为圭臬。 钱雯心中的疑虑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彻底消除,直到某一次她将转账过来的钱如数取出现金,后来装有现金的手提袋被章良谄媚地亲手交到那个熊经理手里。 正在帮周鹏画设计图的钱雯忽然间茅塞顿开——他们在洗钱,而自己和周鹏则是帮凶。 第137章 呶,一拳两万块呢 钱雯不是没想过逃跑,她以结婚为借口,跟章良提过辞职。然而她在礼拜一提的辞职,礼拜日她和周鹏在一起的视频就被章婷刻录成光碟交到了她手里。 当时章婷一边手指上转着她父母家的房门钥匙,一边微笑着朝她吐出殷红的信子:“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利木这种小地方工作可不太好找,何况是这么高薪的工作。” 从小就跟章婷针尖对麦芒,从不轻易认输的钱雯第一次被章婷吓得瑟瑟发抖,崩溃地躲在周鹏怀里大哭。 她问周鹏怎么办,周鹏犹豫了很久,告诉钱雯他想试试通过网络匿名举报。 电子邮箱、网络电话,凡是网络上能够找到的举报方式他们两个都试了一遍,消息却始终石沉大海。 直到熊进某天状似无意地问了钱雯一句:“你的手脚这么利索,不如给我当秘书吧?不用你费心发邮件也不用你匿名打电话,每天负责帮我接电话就行。”说完他伸手死死捏住钱雯的下巴,在周鹏惊恐的眼神中笑得不怀好意。 那天利木下了夏季以来的第一场瓢泼大雨,天黑得仿佛锅底,又如同钱雯的心情一样。 从那以后钱雯的工作里便多了一项伺候章婷的内容,必须毕恭毕敬兼有求必应,周鹏也成了章良的兼职司机。一夜之间章家兄妹彻底撕下伪善的面具,再不复之前的和善。 章婷心情好时曾告诉钱雯:“你如果好好干,堂叔肯定不会亏待你,但是你如果不听话……夜上海随时随地欢迎你。” 为了表示她所言不虚,章婷曾经带钱雯和周鹏去夜上海见过世面。茶几上五颜六色的小药丸和各种名目的洋酒让人眼花缭乱,周鹏被侍应生带出去一个小时,回来时脸色都是白的。 像只惊弓之鸟一样,周鹏颤抖着对钱雯说:“我们太不自量力了。”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们两个又已经不知不觉间下了水,就算不为了别的,为了家人的安全考虑,钱雯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和章家兄妹同流合污。 “周鹏家庭条件不太好,有一个正在读高中的弟弟和肾炎常年吃药养病的妈,我爸妈说只要我一天不跟周鹏分手就一天不让我进家门。”章婷微笑看着明珠的眼睛,眼神中空无一物,“可是章良说,如果我和周鹏结婚,他不仅会随礼十万块,还会帮忙在售楼处拿到购房最低价。明珠,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选?” 明珠哑口无言,奶茶店里的谈话无疾而终。 “众生皆苦,这方面可以理解。”徐师兄望着平静的湖面说道。 “有苦衷并不是共同犯罪的借口。”孟合浦收回鱼线,往鱼钩上挂了一只蚯蚓,说道:“继续放任只会越陷越深,最后恐怕争取从宽的机会都没有。” 徐师兄和孟合浦之间放着一个小炭炉,炭炉上面架着一张烤网,上面烘着一些红枣、桔子和花生,还有三杯茶。明珠给桔子翻面,心不在焉的结果就是手指触碰到烤网,当场一声痛呼。 她捧着留下十字焦痕的指腹皱眉吸气,沉声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能帮帮他们吗?” 徐师兄说:“我没问题,无论是钱还是房子,哪怕她想要移民我都可以承诺办到。”他捧一杯红茶在手,慢慢啜饮,“就怕他们被吓破了胆。” 二十多年来徐师兄深谙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所以对钱雯这条线他既抱有希望又并没有将全部赌注都压在她的身上。能够说服她反水当然好,不能他也有别的办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无非是时间再长一点而已。所以徐师兄说话时的语气有些不痛不痒,听起来并不十分走心。 这不由得让明珠有些焦急。对徐师兄来说不过是少了一个扳倒仇人的可能,但对钱雯来说也许这就是她唯一的一次生机,一旦抓不住……后果明珠不敢想象。 孟合浦从房间里拿来碘伏和创可贴,认真仔细地帮明珠包扎手指,期间看她闷闷不乐,便开解道:“你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做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看钱雯的造化了。” “你们律师也信命和造化吗?” “打个比方而已,律师办案有时候也讲究机缘的。” 大概谁都没有料到,孟合浦口中的机缘会这么快就出现。 奶茶店见面的一个礼拜后,一天凌晨三点,钱雯给明珠发来一条短信,她写道:你说有办法帮我,是真的吗? 明珠起床后才发现这条短信,差点以为自己错过所谓的机缘,惊得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钱雯将再次见面的地点定在了公园里,人民英雄纪念碑前面的长凳上。立春刚过,再有两天就是元宵节,室外温度不算很高,所以公园里的人流量并不大。 有工人正在长凳后面的路灯杆上张灯结彩,钱雯等人走后摘下遮盖住她半张脸的墨镜,露出乌青肿胀如核桃的右眼,说道:“反正都是生不如死,我想搏一搏。” 明珠怒目切齿地问:“章婷怎么下得去这么狠的手?!” “在直播间里演戏,她不想化妆以假乱真,就来真的。” 章婷找了专业的msn机构,那边给出的剧本里章婷是自幼丧母辍学养家的小白花,钱雯则是贪婪又嚣张的继妹。剧情是两人在直播间里表演姐妹情深,但私下里章婷却一直饱受钱雯的欺凌。 某天下播时钱雯操作失误导致账号没有退出直播间,“无意中”使两人私下里相处的真正情形被公之于众。一石激起千层浪,那些在直播间欣赏美女的粉丝们义愤填膺,在二人再次开播时纷纷刷礼物要求严惩钱雯并进行现场直播。 作为恶毒配角,钱雯被塑造成了见钱眼开的人设,只要有钱拿,她情愿伸头过去被章婷打。然后在被打时她还要对章婷露出“下播后你死定了”的表情,只为激起直播间观众的情绪。 如此一来愿意刷礼物看钱雯挨打的观众越来越多,直播间里收到的打赏也越来越多,章婷的账号因此一炮而红。 明珠一边震惊于这个套路的无耻,一边凑近去看钱雯的眼睛。眼皮上毛细血管的纹路清晰可辨,看得她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 嘴唇嗫喏几下,明珠轻声问道:“你男朋友就不管?” 钱雯艰难地扯起一边嘴角,轻描淡写地说道:“管啊,怎么不管,我这只眼睛就是他打的。” 明珠无法理解,钱雯在她震惊的目光中淡淡解释道:“直播间观众不满足于单纯欣赏虐身,还想看虐心,有人刷了上万块的礼物,要求看我男朋友亲自动手。” “呶,一拳两万块呢。” 第138章 恶毒女配给深情男二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所以……你伤心了?” “没有,我死心了。”钱雯低下头搅动手指,“事后他说这样是为我好,否则章婷或许会答应观众更恶劣的要求。” 即便这个理由看似十分站得住脚,钱雯在承受痛苦的同时也难免感到心灰意冷。 对发现周鹏不知何时开始对章婷言听计从感到失望,更对他打人后不仅没有半句抱歉,还拿剧本当借口来搪塞她而感到心寒。 她以为同舟共济的男人,也许仅仅只是她以为。既然如此,钱雯想不如干脆大家一拍两散。你继续扮演你爱而不得的深情男二,我这个恶毒女配自动下线。 明珠犹豫再三,问道:“真的舍得分手?你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 “也没有不容易吧?”钱雯自嘲一笑,“从始至终都是我在自我感动,自愿付出,除了一个广撒网的相框,他好像并没有回报过我什么。” 说来有些可笑,那个暗恋相框的真相还是别人告诉钱雯的。章婷直播间爆火后难免被同城刷到,某个钱雯的高中女同学一眼就认出她,微信聊天时讲了一个笑话给她听。 “你还记得你高三时的同桌周鹏吗?跟你说个新鲜事,毕业晚会时他不是送了好多人相框么,后来有同学无意中发现,凡是装裱着前途似锦的相框里面都藏着他的表白信。好家伙,光我知道收到他表白信的就有五个人,有的是一张信纸,有的是一张纸条,最夸张的是学委,相框里夹着他撕下来的暗恋日记。” “知道的人都说周鹏上辈子恐怕是个渔夫,也太会撒网了,你说可不可笑?对了,你是不是也收到他的相框了?是前程似锦的话赶快打开看一看有没有表白信。” 原来所谓的年少时的暗恋不过是蓄谋已久,她以为的深情男友只是一个惯会撒网的渔夫,而她,就是那条唯一被网上来的傻逼。 就此,钱雯彻底对周鹏死心。 明珠长叹一声,说道:“既然你死心了,有些话我就可以跟你坦白了。” 钱雯不明所以地看向她,明珠说道:“你那个男朋友,其实可能早就是章良的人了。” 上次钱雯曾说她和周鹏试过网络举报,但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回复,对此徐师兄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 “真正的工作组举报邮箱在收到邮件后都会有一封简短的回复信,告诉举报人大约几个工作日内给与回复,请耐心等待之类,如果钱雯没有收到这个系统自动触发的回复,只能说明她找到的邮箱是假的。” 但是钱雯不是只寄信给某一个举报邮箱,难道她寄出去那么多封邮件,就没有收到任何一封回复吗? 徐师兄据此对周鹏的邮箱展开调查,利用他的专业所长将周鹏所发出的全部邮件跟踪一遍,末了发现他所选择的收信人邮箱粗看是调查组或是工作组的举报邮箱,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通通都是赝品。 也就是说,周鹏其实并没有发出过任何一封举报信。对于周鹏所犯的这个错误,明珠认为唯一的解释只有他是故意为之。 其实如果不是钱雯主动提起她已经对周鹏死心,明珠是万万不敢将这件事告诉她的。出于对钱雯和周鹏上辈子结局的了解,明珠始终认为两人情比金坚,因此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挑战患难与共的小情侣之间的感情。 一个搞不好太容易被反噬了,如果不慎暴露身份,无论对徐师兄还是对她,危险系数都呈直线上升。 幸亏老天有眼让钱雯及早发现了周鹏的真面目,明珠觉得也许这就是孟合浦口中所谓的机缘。 出乎明珠的意料,钱雯在听到消息后并没有表现得大吃一惊。她始终淡淡的,神情淡淡,语气也淡淡。 “也好,这样无论我怎么做心里都没有负担了。”钱雯终于露出见面以来第一个略显真心的笑容,问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可能有点难,我们希望你暂时按兵不动,尽力收集证据。” 夜里直播结束,钱雯一个人打车回到她和周鹏的出租屋。楼上灯火通明,钱雯站在树影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一支女士香烟。第一次吸烟的感觉十分陌生,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细细的烟杆燃烧得很快,烟灰随风飘向旁边满溢的垃圾桶。钱雯等到香烟彻底熄灭,直接将烟嘴扔向垃圾桶。垃圾桶最上方是一个透明塑料袋装着的垃圾,里面有她早上刚刚扔掉的面霜罐,手抓饼的包装纸,以及两个陌生的香庄酒楼打包盒。 出租屋的房门打开,室内满是饭菜的香气。 周鹏体贴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回来了?洗洗手准备吃饭吧,我做了你爱吃的鱼香茄子和糖醋排骨。” 钱雯夹起茄子和排骨试了试,周鹏穿着碎花围裙,一边给她盛饭一边笑着问:“味道怎么样?” “很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香庄酒楼的外卖。”钱雯笑道。 周鹏没有半点异样,接话道:“下午我倒是真送你表哥去了香庄酒楼谈生意,路上我跟他说了,能不能把直播间的剧本改一改,总这么让你挨打也不是办法。” 钱雯歪着头,用完好无损的左眼观察周鹏的演技。 真奇怪,她两只眼睛都正常的时候看这个男人无一处不好,无一处不完美,怎么如今一只眼睛瞎着,看他就像看见地板上的臭虫一样,除了厌恶再无其他任何情绪。 如果情人眼里出西施,那她现在算什么?路人眼里出臭虫? “你表哥答应会和章婷好好谈一谈,以后你就能少受些苦头。” 还是个聪明的臭虫,挺会打时间差的。msn机构说剧本要进入下一阶段,不能再顺着观众乱来,要引导观众关注后续发展才能有长尾效应。所以从今天起章婷已经改变了直播间风格,不再众筹对钱雯施虐,改成她一个人的忆苦思甜茶话会。 恶毒女配给深情男二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微笑说道:“谢谢鹏哥的关照,比心。” 第139章 背景这么硬的吗? 徐师兄送了钱雯一部最新款的双系统手机,不同的指纹可以开启不同的系统。隐秘系统里面安装了一个徐师兄自己编写的app,手机端与后台可以实现消息同步,消息传递的速度能够以毫秒来计算,最大限度的避免了泄密的可能。 这让跃跃欲试准备充当消息中转站的明珠不由得有些失落,好在除了传递消息以外还有其他的事需要她出面,比如以中间人的身份介绍钱雯和有关部门人员见面、谈条件等等。 明珠第一次接触这种事,心里除了紧张刺激更多的则是新鲜,在经验老到的人看来难免有些怯场,幸亏还有钱雯。这个比明珠还要小几岁的女孩子在面对气场十分强大的“办案人员”时镇定自若,讲话条理分明,条件提得也并不苛刻。 钱雯的条件有两个,一是保障她家人的安全,二是明确她卧底的身份,事成后不仅不能给她定罪,个人档案上还要不留任何痕迹。 “办案人员”对她的条件答应得十分痛快,因此半个小时左右就结束了会面。 这之后明珠就彻底成了闲人一个,再无用武之地。平时忙惯了的人,冷不丁闲下来总是觉得好像少些什么,于是趁着连续几天天气好,明珠将居住的小院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顺便还帮隔壁徐师兄扫了扫院子。 也是没办法的事,她现在是有家不能回的状态。不知道是章婷安排的人还是章良指使了专人盯梢,好几次明珠都能从监控视频中看到自家附近有可疑人员出入。 一辆银灰色面包车经常不熄火停在街口,白婶说驾驶员曾经借买烟的机会跟小卖铺老板打听过明珠的消息。 孟合浦私下曾经联络过周摆摆,那家伙歪道上的消息十分灵通,据他说曾经有“道上”的朋友联系他近水楼台先得月,干一票大的。 吓得周摆摆大冬天穿背心在院子里走了半个小时,活活把自己整出个高烧不退的症状,才把那些所谓的朋友送走。 “你跟你对象到底得罪谁了?小偷小摸就算了,那帮人现在还想放火烧房子,可不是小事。”周摆摆当时愁眉苦脸地问孟合浦。 孟合浦想了想,说:“要是再有人找你,你就说明珠院子里看得见的摄像头有四个,看不见的还有几个,她还给房子投了保,就算烧了也有人赔,半点不心疼。” 这句话还挺好使的,没过几天周摆摆就给孟合浦报信说那帮人放弃了放火烧房子的打算,但是一直没放弃对明珠这个人下手,让孟合浦千万把他对象看好了。 周摆摆话都说到这儿了,明珠但凡惜命肯定不会随便离开慢庄园。 徐师兄看她每天闲的难受,就说:“你要实在没事干,不如跟江老师一样暂时在庄园里找个活做做,打发一下时间。” 人老了总是闲不住,江老师搬进来没几天便经连总介绍在庄园里找了份闲职。慢庄园大体上还是农家乐风格,所以农村该有的东西庄园里基本都有,其中就包括温室大棚。 冬季还没过去,温室大棚里的蔬菜一片欣欣向荣,除了自销的部分,慢庄园还会将多余的蔬菜销往全市最大的连锁超市,所以每天有数不清的蔬菜需要采摘和打包,江老师应聘了包装工一职,专门负责给蔬菜称重打包。 因为是有机蔬菜,所以包装的规格很严谨,各方面要求也很高,明珠在温室大棚里旁观了一下江老师的工作内容,觉得自己实在是无法胜任。 大棚里的温度高湿度大,站在里面明珠时刻怀疑自己处在缺氧的状态,总是感觉喘不上气。还有称重打包方面也是一大难题,别看明珠人虽然聪明,但她那双手实在算不上灵巧,就算拍马也赶不上江老师的工作速度。 人家包装工除了底薪还有提成的,按成品重量来计算。明珠怕自己到时候只有拿底薪的份儿,那些在大棚里打工的都是老年人,作为里面唯一的年轻面孔,如果工资垫底那也太丢脸了。 孟合浦就在这个时候找过来,带给明珠两个出乎意料的消息:“厂里的熔喷布库存最多只能支撑一个礼拜,菲利克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跟邢济那边失联了。” 国内的熔喷布货源紧缺这个明珠知道,但她没有为此担心过,正是因为她有菲利克斯这个强有力的稳定供应商。 因为明珠住院的缘故,菲利克斯自从离开中国后一直在跟邢济联系。回到欧洲他立刻包机发来一批95等级的熔喷布,以及整整一架货运飞机的一次性医用口罩。熔喷布当即便被邢济转运到了位于杭州的口罩厂,口罩则被他以最高价抛售一空。 单单口罩一项,邢济转手便赚了将近四百万,堪称名副其实的暴利。 二月中旬正是口罩价格的最高点,邢济跟菲利克斯也联络得热火朝天。哪知两人明明前一天还在畅想着欧亚大陆的生意版图,第二天菲利克斯就人间蒸发了。 菲利克斯还在不在人间邢济并不关心, 他关心的是自己刚刚打到菲利克斯指定账户里的五百万美金预付款,以及他耗尽心力和人脉好不容易才批下来的货运航线再不用就过期作废了。 最最重要的是,据他所知国内熔喷布货源告急,正是口罩销路紧俏、价格上涨的大好时机。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错过了这个风口,保守估计他得损失两个亿。 “开什么玩笑,两个亿就是国难财了,他也敢发?”明珠嗤之以鼻。 孟合浦看了看她,斟酌后说道:“在你看来两个亿或许是国难财,对于邢济来说,两个亿不过是他必须达成的目标。他爷爷把他发配过来之前有言在先,不赚够一个小目标不准他进家门,而他已经连续两年跟门口的警卫员一起过年了,怎么可能错过一雪前耻的机会。” 明珠微微张大嘴巴,被孟合浦话里的信息量震惊到无以复加。 邢济的背景这么硬的吗? 第140章 其实不开车更容易甩掉跟踪 乍然得知邢济这名高富帅的背景有些发红,明珠不禁感到些许兴奋。这叫什么?这就叫财神爷叫门——天大的好事就在眼前。 哪怕邢济吃肉她跟着喝汤,是不是也能撑个肚儿圆? 明珠越想越兴奋,当场拿出手机给菲利克斯发去久违的问候信息:嗨我亲爱的菲利克斯,你还好吗?我今天吃到了烤红薯,突然间很想你。 发完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为自己的有事献殷勤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菲利克斯隔了快一个小时才回复:中国的美食和甜蜜的你始终令我难忘。 过后无论明珠发去多少条消息,菲利克斯都不再回复。 这不是菲利克斯离开后明珠和他的第一次联络,事实上自从他离开以后几乎每天都在给明珠发信息表白。明珠滑动手机查了查往来消息,除了这几天她为钱雯的事奔波的时候以外。 难道说菲利克斯真遇到了什么事?千万不要啊,她还指望他和邢济喝汤呢。 秉承着以情动人的原则,明珠认为这样干瘪的聊天内容也许并不是菲利克斯想要的,于是她当机立断决定故地重游一回,帮菲利克斯找一找死去的回忆。 还没出正月,妇产医院门可罗雀,卖烤红薯和烤梨的大姨倒是尽职尽责,风雨无阻地站在马路牙子上做生意。 明珠站在烤炉前边精挑细选了一个又大又甜的红薯,掰开后当场给正在往外流蜜的红薯来了个大特写。还有热乎乎的烤梨,明珠加钱让大姨加了致死量的糖精,直到梨水变得黏稠拉丝符合菲利克斯的口味才作罢。 照片和视频发过去,明珠捧着烤红薯和烤梨上了孟合浦的车。过于关注手机消息回复的缘故,明珠无意识喝了一口烤梨的梨水,齁得她立刻变脸。梨水含在嘴里死活不肯咽下去,手舞足蹈地拍打着孟合浦的手臂示意他靠边停车。 谁知孟合浦无所觉一般看了一眼后视镜,沉声说道:“后面有车跟踪。” 咕咚一声,明珠立即将齁死人的梨水咽下肚,紧张地顺着后视镜向后方看去。 是那辆经常出现在南湾村监控画面中的银灰色面包车,主驾驶和副驾驶都有人,口罩墨镜棒球帽全部武装到位,看起来十分专业的样子。 明珠有些肝儿颤,细声细气地说:“怎么我每次坐上这辆保时捷就没好事儿。” “不用紧张,光天化日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孟合浦说道。 “前提是我们不要回庄园,一直在市区。”明珠忧心忡忡。 慢庄园在西郊二十公里左右的位置,要想回去不仅要出城,还要上高速,起码要走十几公里荒无人烟的公路。 公路两侧除了农田就是荒野,简直是杀人越货的上佳地点。 而他们也不可能一直在市区兜圈,一来车多人多,根本甩不掉跟踪者;二来入夜后势必要找落脚的地方,无论是开房还是去孟合浦家,明珠认为都不够安全。 当众绑架的事都做得出来,谁知道后面跟着的是不是一车亡命之徒。 遇到红灯,孟合浦踩下刹车后居然还有闲情雅致伸手抚了抚明珠的头顶,语调轻松地说:“其实不开车更容易甩掉跟踪。” 行至解放路与红旗街交叉路口,保时捷压着实线迅速驶向右拐车道,径直来到百货大楼地下停车场,蹭着前车的道闸杆进了地下。 视保安的咆哮与前车不满的鸣笛于无物,孟合浦猛打方向盘,一边确定后面的面包车被阻挡在三台车以后,一边快速在停车场里寻找空位。 通道走到头没有一个空位出现,孟合浦当机立断在最近的电梯口踩下刹车,下车关门扔钥匙给保安的动作一气呵成,随后他紧紧抓住明珠的左手,迅速走进电梯按下上行键。 “我和明珠被人跟踪,现在在百货大楼,麻烦师兄安排人到利木金店路口接应,我们大约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左右会打车过去。”孟合浦挂断电话,扭头对明珠说道:“百货大楼这几天店庆,人肯定多,方便我们脱身。” 话音刚落,电梯便在三楼停下,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只见一片姹紫嫣红堵在门口,有人朝电梯里喷彩带,有人手持话筒震耳欲聋地喊道:“surprise!让我们恭喜这对情侣成为百货大楼今日第9999位贵客,可以享受本场购物八折的优惠!” 明珠呆呆地睁大双眼,缓缓看向孟合浦。孟合浦面不改色,紧了紧明珠的手腕,笑着说道:“刚好可以换一身行头。” 有人在逃亡路上悠然自得地享受购物优惠,有人却总觉得如芒在背,时不时就想回头观察一二。 “淡定,那几个导购在怀疑我们的关系了。”孟合浦凑到明珠耳旁轻声说道,顺手塞给她一件天蓝色毛衣开衫,说道:“进去试试看。” 明珠顶着三名导购小姐略显异样的目光进了试衣间,心不在焉地换上衣服走出来。毛衣开衫里面还是一件毛衣,无论是款式还是颜色都非常不搭,明珠却毫无知觉,只顾着一门心思朝店门外窥视。 孟合浦在导购小姐殷勤的服务下换了一件藏蓝色的羊绒大衣,看见明珠的样子侧过头微微一笑,对旁边的导购小姐说道:“麻烦请为我女朋友搭配一身适合她的衣服,要浅色系看上去温暖一些的,谢谢。” 两名导购如同接到圣旨,迅速根据明珠的身材各拿了几件衣服,团团将她重新推向试衣间,明珠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跟孟合浦说,接下来的时间俨然成了两名导购小姐的芭比娃娃。 专业导购的业务能力果然不同凡响,明珠在两人的打扮下时而是成熟慵懒的御姐,时而是温婉可人的邻家小妹。 导购们不仅为她搭配了衣服,还将自己的化妆品贡献出来为明珠化了全妆,要不是卷发棒没有带在身上她们甚至还想给明珠烫个卷发出来。 最后的成果想必孟合浦十分满意,因为他大手一挥不仅买下了全部衣服,还额外付给两名导购一笔小费。 霎时间第9999位幸运顾客十分豪爽的消息便在整层楼的导购间传开了,明珠和孟合浦成了两块香饽饽,哪家门店都想请他们入内消费一番。 孟合浦最终挑了个奢侈品牌专柜,消费十来万给明珠买了顶帽子,自己又拿了个包。 明珠已经彻底失去了语言能力,孟合浦在拿到消费单后还有心情向导购小姐低声询问可不可以走员工通道,因为他给女朋友准备的惊喜快要到了。 导购小姐心领神会地莞尔一笑,欠身说道:“跟我来。” 明珠浑浑噩噩跟在孟合浦身后走进员工通道,直到七拐八弯重新站在太阳底下她才蓦然回过神来。 “我们……出来了?” 孟合浦没有回答,重新抓住明珠的左手,义无反顾上了一辆出租车。 第141章 我又不傻 出租车行驶在马路上,沿途遇到两辆银灰色面包车,明珠每一次都忍不住胆战心惊。好在没发生任何异常,两人平平安安来到利木金店十字路口,一眼就看见马路边停着的一辆沈阳牌照的黑色吉普车。 几乎是出租车刚刚停稳,徐师兄的保镖之一、明珠私下里叫他腱子肉的保镖大哥就从车上下来接应他们。 这人身高一米九,体重两百多斤,伸手打开车门时压迫感十足,吓得出租车司机二维码都掉到了座位下面,连声询问要不要报警。 明珠和孟合浦上了吉普车,保镖大哥一脚油门直接上了出城高速,下高速后改走省道回庄园。 省道走出十几里,眼见着再有一半路程就要到达目的地,明珠那颗一直高悬的心才稍稍有些回落,一直牢牢抱在手里的孟合浦的手臂也不由得略有些放松。 保镖大哥有意活跃气氛,笑道:“好歹也是被绑架过一回的人,多少都有点经验了,咋还这么不禁吓。” 明珠话里带着颤音儿,问道:“这玩意儿还带一回生二回熟的啊?” 话音刚落,黄昏中对向车道驶过来一辆黑色汽车,擦肩而过的瞬间猛地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车辆打横在路中间,片刻后车头掉转,竟然猛踩油门跟了上来。 “哟呵,消息怪灵通的,这么快就找过来了。”保镖大哥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顺便将油门踩到底。 明珠无意识的再次将孟合浦的胳膊抱紧,牙齿将下唇咬到发白。 孟合浦拍拍她的肩膀,说道:“别紧张,要相信保镖大哥的实力。” 保镖大哥呵呵一笑,说道:“这就对了,看我的。”说着他骤然放慢车速,任由后面的黑车迅速接近。 黑车在距离吉普车十米左右的地方开始鸣笛、打双闪,五米左右时坐在副驾上的人竟然掏出个高音喇叭来,嚣张地命令吉普车靠边停车。 吉普车速度虽然慢下来了,但也不是黑车说追就能追上的,两辆车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于是高音喇叭里的声音逐渐从嚣张转为气急败坏,最后竟然连再不停车就撞上去的话都喊了出来。 这话一出口,前面的吉普车惜命一样速度又降下许多,黑车一脚油门竟然能跟吉普并驾齐驱了。 天光越来越暗,傍晚的省道上几乎没有什么车。黑车与吉普齐头并进,靠近吉普这边的车窗齐齐打开,钢筋和棍棒从窗口探出来朝吉普车齐齐挥舞,几个毛头小子热血上头似的命令吉普车立刻停车。 保镖大哥握着方向盘的手一动不动,侧头扫了一眼旁边黑车里的人,嘴角一勾,说道:“我还当哪路神仙呢,就几个虾兵蟹将。” 话毕保镖大哥将油门一踩吉普车立刻蹿出去两个身位,紧接着方向盘猛打半圈吉普直接堵在黑车正前方行驶。 这挑衅一般的开车方式直接将黑车里的虾兵蟹将激怒,高音喇叭和钢筋棍棒齐齐收回车内。明珠耳听到身后引擎声暴涨,回头只见黑车屁股扬起一阵烟雾,眼见着就要奋起直追跟吉普车来个亲密接触。 保镖大哥半点不慌,先将车窗降下来,而后左手不知道在扶手箱里抓了把什么,随后便将整条胳膊探出车窗外,瞅准黑车再有两米左右就要撞上来的间隙,保镖大哥松开了手掌。 明珠在他将手臂探出车窗外时便扭身朝后看去,黄昏的光线实在太暗了,明珠还来不及看到保镖大哥扔下去的是什么,就见紧跟在后面的黑车忽然来了个平地前空翻。 整辆车腾空而起翻滚两圈后咣当一声摔在马路旁边,车灯胡乱闪烁,引擎盖部位冒起阵阵白烟。 保镖大哥将吉普停在路边,抄起手电便下了车,沿路走到距离黑车两三米远的位置,途中他一共弯腰三次,分别捡起了三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放在口袋里。 至于在一旁趴窝的黑车他则没有多看一眼,转身就开着吉普驶离了现场。 庄园里徐师兄等在门前,保镖大哥下车便跟他猛夸明珠:“小姑娘挺懂事儿,也不咋咋呼呼,后面那车翻了她都没说可怜报个警啥的。” 明珠哆哆嗦嗦挨着孟合浦站稳,细声细气地说:“我又不傻。” “这回知道地头蛇的厉害了吧?以后别再乱跑了,省得让家里人担心。”徐师兄说道。 话音未落,江老师下班回来,老远就看见他们在门前聊天,走过来时便问:“怎么不进屋?外面聊天多冷。” 明珠走时只交代去给菲利克斯拍照片,之后发生的事无论是她和孟合浦还是接到求援电话的徐师兄,谁都没有向江老师特意阐明,所以江老师还以为明珠早就回来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站在门口聊天不进门。 “呃……哦,我们刚刚回来。”明珠在江老师的注视下稍稍离孟合浦远了点,捋一捋鬓边碎发说道:“今天运气好,百货大楼店庆我们是第9999位幸运顾客,所以多买了几件衣服。” 她身上的新衣服新鞋暂且不说,帽子上那个大大的奢牌logo江老师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还有她和孟合浦脚边堆着的许多购物手提袋,无不显示着此次购物的豪爽。 “年前我就说你该好好买几件衣服你嫌浪费,这回怎么突然想开了?”江老师说道,嘴角的笑容在瞥向孟合浦时逐渐消失,顿了顿说道:“先进屋吧,我买了豆沙馒头做晚饭。” 明珠急忙问道:“您买了几个啊?我和孟合浦都饿一天了,少的话可不够吃。” 江老师自顾自往院子里走,孟合浦帮忙提起购物袋,轻声对明珠说道:“我就不在这儿吃了,时间还早回市区还来得及。” 明珠看了看时间,虽然才七点钟,但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她推了孟合浦一把,说道:“还是算了吧,本来这儿就不好打车,何况天还黑了,总不好再麻烦保镖大哥送你一回。” 孟合浦只好顺水推舟,和明珠与江老师一起共进晚餐。 第142章 要不试试向明珠呢? 晚餐的主食是豆沙包配白粥,菜有大葱炒鸡蛋、爆炒鸡胗和麻婆豆腐。 江老师晚餐向来吃得少,半个豆沙包半碗白粥就是她的一餐。明珠将另外半个豆沙包吃了,又喝了一碗粥,一个人吃了半盘麻婆豆腐。 江老师劝她多吃点肉,“出院的时候你才130斤,都瘦脱相了,还不抓紧补回来。” 明珠急忙摆手,说道:“不能再补了,这十来天我已经涨到140了,再补下去前功尽弃。” “怕什么?你个子高,140斤一点都不胖。”江老师舀了一勺肉沫到明珠的粥碗里,搅一搅说道:“听我的,吃。” 大抵东北的老一辈儿人都偏爱丰腴美,明珠出院时瘦到130斤,自己觉得这个体重刚刚好,偏偏江老师和白婶一口一个瘦脱相、骨头架子,见天儿的想给她把体重补回来。 明珠哪里肯,她在145斤的平台期一等就是好几个月,为的不就是今天么?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再怎样严防死守她的体重还是蹭蹭蹭涨到了140斤。 别人都说看不出来她胖了,但体重秤上的数字总不能骗人,为此明珠经常感到苦恼。 江老师看见她皱眉毛就开始老生常谈:“胖点好,一看就有福气,瘦了压不住福,怕你将来找不到好男人嫁。” 明珠低头搅着碗里的粥,忽然用胳膊肘碰了碰一旁沉默吃饭的孟合浦,问道:“你觉得我胖点好还是瘦点好?” 孟合浦咽下口中的馒头,慢慢说道:“胖点吧,太瘦容易抵抗力低。” “你自己的身体自己说的算,问别人做什么?”江老师瞥明珠一眼,将盘子里剩下的鸡蛋一股脑倒进明珠碗里,说道:“都吃了,不许剩。” 饭后孟合浦去徐师兄那里借宿,明珠将购物袋一一打开,一边拿衣裳在身上比划一边跟江老师絮叨:“您的气性也太大了,到现在还生孟合浦的气呐?他也不是故意的,过去的事就过去得了呗。” “三十岁的人了,做事不经大脑差点害死你,我生气难道有错吗?” “没错,绝对没错,但是您看他现在,明显已经知道错了,咱也就别抓着不放,显得多不近人情似的,再说他不也是好心么。” “好心办坏事更可恶。”江老师随手打开一个购物袋,里面躺着一条g牌的丝巾,她抬起眼眸问明珠:“从前怎么不见你帮他说话,难道说今天这些东西都是刷他的卡?” 江老师越想越是这个理。明珠对别人一向大方,对自己从来都是得过且过,衣食住行根本没有任何讲究。她去百货大楼买衣服江老师相信,但是让她相信明珠一出手就是十好几万的消费比登天都难。 再加上她今天反常地帮孟合浦说话,这还用说么,必定是她拿人家的手短了。 明珠有些心虚地偷瞄江老师,不想目光却被江老师抓个正着,只好轻咳一声解释道:“那什么,幸运顾客购物八折,刚好他又是百货大楼的会员,能折上折,所以……” “所以他给你买你就接下了?”江老师的脸不知不觉间冷了几分,“一共花了多少钱?明天全部还给他,你不还我来替你还。” “我没说不还。”明珠小声讷讷。江老师的表情一旦严肃起来她就仿佛重回初中数学课,小腿肚不由自主绷得紧紧的。 江老师看她的表情不由得有些自责,叹口气说道:“你都这么大了,无功不受禄的道理不用我给你讲你也明白。何况……” “何况什么?”明珠追问。 “何况你知道谁的钱脏谁的钱干净?别一不小心被连累了,像那个钱雯一样,多闹心呐。” 明珠愣住,首先怀疑自己和邢济的合作计划被江老师知道了,被她判定为发国难财,所以认定他们几个的钱都不干净。后来听话音觉得又不对,怎么听江老师的意思,好像只有孟合浦的钱是不干净的,而别人则一不小心就会被他拖下水一样? 江老师的偏见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吗?这已经涉及到人身攻击的范畴了吧? “请问您是觉得钱不干净,还是人不干净?” 明珠急忙捂住嘴巴,还以为自己无意中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孟合浦时才发现刚刚说话的竟然是他。 江老师半点没有背后说坏话被当事人抓包的尴尬,反倒有一种撕破脸的从容,回道:“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明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磕磕巴巴对孟合浦说道:“不是,不是你想的那个……” “我觉得?我觉得在您眼里我这个人就不干净,所以我的钱也是脏的,对吗?” 孟合浦站在门口正中央,并没有进来,目光一直紧盯江老师,似乎一定要江老师给个确切的说法不可。 “你还蛮有自知之明的。”江老师端起茶杯啜饮一口热茶,说道:“何必非要说出来让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我装糊涂的时候您也没给过我好脸看吧。”孟合浦的喉结滚动两下,随后扬起右手将一个巴掌大的礼盒扔在地上,说道:“想必我的心意您也不稀罕,那么我就不再自作多情了。” 孟合浦转身就走,明珠情急之下不管不顾追了出去。 “江老师只是嘴巴不饶人,其实她人很好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她……”明珠跟在孟合浦身后,走到大路才追上他。不妨孟合浦突然立定站住,明珠来不及闪躲直接撞在他的背上。 痛得她含了两泡泪水在眼中,还不忘一手揉鼻子一手紧抓孟合浦的手臂不放,讷讷着还想解释的工夫她抬头向前看去,只见昏暗的光线下孟合浦的眼眶竟然红了。 明珠的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攥了一下,酸痛到无以复加。 “回去吧,夜里冷。”孟合浦深呼吸一下,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披在明珠肩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放心,不会把你和江老师混为一谈的。” 明珠张了张嘴巴,仰头小声说道:“我不是担心这个。” 孟合浦却扭过头去,不问,似乎也不想听。 夜色下的庄园一片冷清,蜿蜒曲折的道路直通庄园大门,两旁的路灯光线明亮,与天上的月亮一起倒映在湖中。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孟合浦说道,“从来都是这样。” 他沿着小路向远处走去,明珠呆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默默注视着他萧索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中的躁动却越来越急迫,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喷薄而出。 她忽然大步向前追去,跌跌撞撞拉住孟合浦的手臂,对着他的背影说道:“明月,明月不理你,还有明珠啊,你要不,要不试试向明珠呢?” 第143章 你在可惜些什么? 这也许是明珠两辈子加在一起最大胆的一次表白,然而还没等到孟合浦当面回复,江老师便举着手机追了出来。 “明珠,是菲利克斯的电话。”江老师高声喊道。 孟合浦没有回头,低声说道:“去接电话吧,生意重要。” 明珠缓缓放开手,神情依依不舍,和菲利克斯通话时有些心不在焉。 菲利克斯显然听出了她的敷衍,在聊完烤红薯的香甜后话题一转,直白地告诉明珠:“我有可能不会再给你们供货,准确地说是不会再向中国出售熔喷布和口罩了。” 他的借口是继亚洲周边国家宣布对中国进行口罩出口管制之后,这股歪风终于吹到了欧洲。 但是明珠有些搞不懂,菲利克斯这个纯血黑手党成员什么时候这么听祖国母亲的话了?他如果是听话的乖宝宝还会成为黑手党一员吗? 菲利克斯见明珠不相信他的理由,只好无奈解释一切都是他叔叔的决定,“他认为中国这次的疫情十分严重,你们的政府很有可能无法控制住,如果疫情扩散,欧洲当然无法幸免,所以他要早做打算。” 菲利克斯叔叔的打算之一就是自己建厂生产口罩。 相比起中国国内的认证和执行标准,欧洲许多国家的标准要相对低一些,各方面硬性条件卡的并不那么严格。 也就是说,有相当一部分在国内看来属于滥竽充数的熔喷布和口罩制品,在欧洲却是合法合规的,能够正常上市流通。 在见识到了中国人在采购过程中的吹毛求疵,并意识到疫情有可能扩散到全世界后,菲利克斯那位当家掌权的叔叔认为与其做中间商赚中国人的差价,不如自己生产成品赚欧洲人乃至全世界的钱。 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走在人前的聪明人,即便是重生回来的明珠都不得不对菲利克斯这位叔叔的眼光表示佩服。 “你们可以生产符合欧洲标准的口罩,那些95标号的熔喷布你们不需要的话还是可以卖给我的呀。”明珠乐观地说。 “怎么会不需要?”菲利克斯爽朗地大笑,说道:“你知道吗?前天刚刚有一个中国人在黑市上一次性买走了八千吨95熔喷布,价值一亿美金。” “亲爱的辛西娅,请允许我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因为你们中国人的大范围采购,整个欧洲市场的熔喷布几乎已经全部进入地下黑市,任何人宣称在市面上找到的口罩和熔喷布都是谎言。” “伊斯坦布尔的五星级酒店里住满了来自中国的采购商,他们精明、果敢、目光如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装满口罩的货柜。” “他们现在是整个黑市的太阳,无数人甘愿化为星星围绕他们旋转。” 明珠屏气凝神,从菲利克斯的即兴诗歌中提炼关键信息。无非是行情上涨太迅速,在政府的有意推动下熔喷布和口罩生产厂家现在已经脱离管制受军火商把控,有价无市的情况下什么都需要靠自己去抢,还是跟自己人抢。 “我无所谓,国难财我都敢发,还会在乎去跟什么人抢生意?”视频会议时邢济大喇喇瘫坐在老板椅中,转动签字笔的姿态十足十的猖狂,“大不了回头以我们老爷子的名义捐点出来,三辆迈巴赫我估计怎么也够了。” “你一个人,行吗?”让这个放荡不羁的浪荡子去国外谈生意?实话实说明珠很难放心。 “不行,所以我必须把孟合浦带上。”邢济说道,“杭州这边的关卡我已经帮你打通了,关晴一个人也能坐镇。你身边另有高人,孟合浦在不在我觉得关系不大。所以不如我们兄弟出去打天下,你们姐妹坐镇后方。” “关键是你这个厂实在太小,实现不了我一天一辆迈巴赫的理想。” 明珠见过口出狂言的,就是没见过邢济这么狂的。他还抠门,想一天就赚一辆迈巴赫却只愿意捐三辆出来。 但是没办法,眼下的确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幸好还有孟合浦跟他一起,可惜。 “可惜孟合浦要去土耳其了。”明珠偷偷跟关晴发牢骚。 “你在可惜些什么?可惜他还没有回复你的表白还是可惜跟他一起去土耳其的不是你?”关晴追问。 “都有吧。”明珠摸摸耳朵,说道:“两辈子第一次表白,等不来回复我还不能发发牢骚么。” “早就跟你说撞南墙很疼你偏不信,都不是小孩子了,你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清楚,他避而不谈是什么意思还不明白吗?” 关晴的话听起来怪伤人的,但明珠没往心里去。因为她知道受邢济的影响,关晴现在看他的兄弟估计也是一丘之貉。 邢济那个人偶尔接触一下的话难免会被他翩翩贵公子的气质所吸引,但是天长日久就会发现他骨子里玩世不恭的那一面,实在不在关晴这种小家碧玉的女孩子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虽然孟合浦给人的观感与邢济大不相同,但是谁知道男人私底下是不是都一个德性,近墨者黑嘛,作为邢济好兄弟的他自然也被关晴归为同一类人。 见惯了邢济在各种场合的游刃有余后,关晴越发认定这人是个情场老手,那么作为他兄弟的孟合浦说不定也是一路货色,不然他为什么对明珠的表白始终没有任何表示? “那不是时机不对么。”明珠为孟合浦开脱,“要不是菲利克斯突然来电话,说不定我们当时就能把话说开了。” 行不行就一句话的事儿,大男人有什么好磨叽的。关晴嘟嘟囔囔,不过转念一想也情有可原,毕竟孟合浦刚刚才当着明珠的面跟江老师针锋相对,转头再当着明摆着看不上他的江老师的面答应明珠的表白,那误会可就大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他马上就要出国了,总得在他走之前说个明白吧?” 明珠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问题是自从那天视频会议之后孟合浦就一直在着手办理签证和护照事宜,再没来过庄园。 “我抽时间打电话问一问他吧。”明珠小小声说道。 第144章 意外总是不期而至 所谓情路不顺大概就是明珠这个样子,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心仪的对象,表白后却怎么也等不到该有的回复。每一次到了关键时刻就有人出来打断,上一次是江老师的意外出现,这一次明珠将将鼓起勇气想要打电话给孟合浦,梁世杰的电话却率先打了进来。 “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一下。”梁世杰的声音难得的严肃,“章良约我见面,想要借我的身份信息贷款,我无意中在他的包里看到了你的身份证。” 明珠的头皮都要炸了,再顾不得儿女情长,急忙跑去找徐师兄求救。 明珠父亲过世的时候家里人多手杂,丢了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她的身份证。她一直以为是被别人顺手牵羊偷走的,哪里会想到偷她身份证的人竟然是章良。 “我当时就补办了新身份证,应该没关系吧?”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明珠忐忑地询问徐师兄。 “说不好。”徐师兄一边操作电脑一边回复她,“国内的身份证使用上存在漏洞,新旧身份证是可以同时使用的。” “那贷款总得实名认证吧?人证不符也能贷款吗?” “别忘了给他贷款的人是谁,只要审核方面故意放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明珠的一颗心晃晃悠悠忽上忽下,倒不是担心自己无缘无故替章良背债,有徐师兄在她根本不必担心这个,她真正担心的是章良利用她的身份信息洗钱。 没记错的话,有偿出借身份证为犯罪分子洗钱已经有一套相当成熟的流程了。即便她有充足的证据可以洗脱嫌疑,但凭她对章良兄妹的了解,真到了鱼死网破的那天他们绝对会拖她下水。 甚至借口都是现成的,章良曾经付给她那三十万分手费,到时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是明珠跟他索要的手续费。 这下明珠不用再为寻找借口主动联络孟合浦而发愁了,实打实的理由送上门来。 孟合浦听完她的讲述后简单说了四个字:“不太可能。” 单凭徐师兄手里的证据就能够轻松证明明珠的清白,至于章良将来是否会污蔑她的事,孟合浦认为可能性不大。 “只要人证不符贷款的问题他解释不清楚,那么随便他怎么污蔑。” 也对,明珠细想一下这个问题简直太小儿科了,哪里值得她兴师动众去问孟合浦。 不知怎么就有些心虚,连真正想问的问题都不敢说出口,明珠只敢讷讷问一问孟合浦出国的准备怎么样了。 “很顺利。”孟合浦说道。 明珠开始碎碎念,听说土耳其温度比东北这边要高一些,羽绒服就不要带了,他那么多毛衣、外套可以都带着。还有中成药,明珠记得有一阵子传说某个牌子治疗感冒的口服液对肺炎有特效,叮嘱孟合浦千万别忘了带几盒。 孟合浦像是十分不解,问道:“德洪药业的黄连口服液?你确定吗?” 明珠当然不确定,毕竟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口服液对肺炎有特效的风声还没传出来,于是她说道:“以防万一总没错的。” 明珠的碎碎念持续不断,孟合浦耐心地听着,也不提醒明珠如果她提到的那些药品自己全带上的话恐怕还不等出关就会被没收,严重的话有可能还会被关小黑屋。 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了,无论他去往何处,总是一个人收拾行李,一个人办理各种手续。太久没有人关心他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导致孟合浦现在听到明珠说这些的感觉十分新奇。 在明珠的声音里他仿佛化身成为一只正在晒太阳的猫,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慵懒和惬意,是他记忆里从来没有过的一种感受。 孟合浦不知不觉在窗前的地板上躺下来,沐浴着午后温暖的阳光,缓缓闭上了眼睛。 当明珠终于鼓起勇气问道:“那天晚上我对你说的事,你觉得怎么样?”迎接她的先是一片静寂,侧耳细听才能分辨出一丝沉缓又规律的呼吸声。 追问心仪对象表白结果,然而对方却睡着了这件事,对明珠来说是仅次于曾经和章良领证结婚的奇耻大辱。这件事她谁都没有说,就连关晴事后询问她都找借口打发了。孟合浦后来打电话为自己的无礼郑重向她道歉,明珠更是连个牙缝都没欠。 就这样吧,她想,或许孟合浦也需要时间来准备答案。 而答案或许需要很多的时间来准备,意外却并不需要,意外总是不期而至。 明珠接到孟合浦的视频通话时已经是夜里十点钟,伊斯坦布尔时间下午五点左右。视频里孟合浦的行李放在酒店地板上原封未动,他整个人面露疲色,不住揉着眉心。 明珠笑问:“邢济呢?该不会飞机餐不好吃,他放下行李就跑去吃土耳其烤肉了吧?” 孟合浦动了动酸痛的脖颈,幽幽说道:“他没登机。” 在一无所觉的情况下,邢济的机票不仅被家里人取消了,人也在机场被带走。 孟合浦也是事发时才知道,原来疫情发生后邢济家里一直严令他待在国内,禁止他出国。邢济本打算来个先斩后奏,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家里知道他是什么德性,始终防着他这招呢。 “他临走时像被押赴刑场一样,高喊千万要帮他完成心愿。” 什么心愿?一天一辆迈巴赫的心愿?这个二货,明珠可以想象当时在现场的孟合浦有多么尴尬。 “那你一个人怎么办呐?”明珠的眉毛皱成两条波浪,习惯性咬住下唇,“人生地不熟的,你英语又不好。” “问题不大,事先都安排好了,明天翻译会来酒店和我见面。”孟合浦仰躺在酒店床上,睁着干涩的眼睛沉声说道:“我现在特别累,但是又睡不着,你随便跟我说点什么吧,当给我催眠了。” 这人还上瘾了,明珠忍不住暗自窃喜。 不过她又不会说单口相声,哪来那么多话跟他说?想一想她随手打开一本霸道总裁爱上我,开始从第一章念起。 第145章 不能以貌取人 好像自从孟合浦离开以后,时间的流速突然间就加快了许多。 许多事情的发生令明珠目不暇接,仿佛一眨眼的时间章婷就成了百万主播,开始利用直播间打赏进行洗钱活动。 章良则利用钱雯和周鹏的身份证开了两家网店,一家销售建材,一家出售室内设计图。就此,他的装修公司彻底从线下转为线上,不再实际接单做生意了。 明珠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洗钱的途径五花八门,只有她想不到,没有章良办不到的。 徐师兄评价这种行为是加速找死,显而易见站在兄妹两个背后的章耀祖听到了一些风声,不得不加快洗钱的步伐。 “疫情遍地生花,眼看就要防不住了,他这是想跑。”徐师兄冷冷一笑,胸有成竹般说道:“哪那么容易。” 有徐师兄亲自坐镇,明珠自然不会担心章良和章婷兄妹会成为漏网之鱼,她焦急的是审判日来的太晚,以至于让那对兄妹享受太多的自由时光。 然而这一切都是没办法的事,相比起苦心积虑筹谋了二十多年的徐师兄,明珠的焦急根本不值一提。 为了转移注意力,明珠只好将目光更多地投向自己的生意。 邢济在机场被带走三天后又重新回到杭州,无事发生一样继续运筹帷幄。明珠和他以及关晴、孟合浦几乎每天都要视频连线,互相沟通消息。 原本是四个人的视频窗口,开着开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变成了三个——她、孟合浦、邢济和关晴。 明珠恍然大悟般在手机前面眯起眼睛,越琢磨越觉得视频聊天框里邢济和关晴之间的气氛越暧昧。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立刻便开始生根发芽,明珠当即缩小对话框,偷偷摸摸给关晴发去询问:在谈? 视频里关晴低头看向手机,片刻后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欲语还休般抬头看了视频里的明珠一眼,又无事发生一样回归正常。 她没否定,那就是肯定了。 明珠瞬间心凉半截儿,怎么也想不到看似比她还要清醒的关晴竟然会糊涂到去跟邢济谈恋爱。要知道关晴临回杭州前还不忘提醒她注意门当户对,怎么她自己一看见西湖就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些什么了吗? 单论身份,邢济显然比孟合浦更加高不可攀,关晴怎么会傻到自投罗网? 私下里追问时关晴扭扭捏捏答道:“没办法,他魅力太大了。” “大到你忽略了门当户对和他的人品?”明珠面无表情,语气平铺直叙,“你上回来是怎么跟我评价邢济这个人的你还记得吗?” 关晴不吭声,明珠替她回答:“上流皮囊,下流秉性,风流手段,是不是你说的?” “是,我是这么说过。”关晴抿抿嘴,略有些不自在地说:“那不是刚接触不久么。” “然后呢?接触久了发现自己看错了?” “时间久了……就发现他也没有那么不堪。”关晴的小眼神亮晶晶的,一副热恋中的小女人模样,“起码我从来没遇到过像他那么绅士的男人。” 明珠恨铁不成钢,关晴从小美到大,什么样的男人她没遇到过,居然会败在绅士两个字上面,气得她口不择言问道:“怎么就绅士了?打啵之前先打报告?” 说完她自己都没忍住笑,关晴更是笑得花枝乱颤,好一会儿才擦一擦眼角沁出的丁点眼泪,说道:“你呀,自身都难保,还来操这份闲心干嘛。” 明珠长长叹一口气,说道:“还不是怕你所托非人,赶在我前边撞了南墙。” 邢济跟孟合浦不一样,明珠敢拍着良心打包票,即便孟合浦对她无意也不会选择在感情上伤害她。邢济就难说了,所谓齐大非偶,说不好他是关晴的良人还是她的劫难。 “你说的,不撞南墙不死心,我对自己的魅力还是很有信心的。”关晴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对画面里的明珠自信微笑,说道:“大不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这么多年的恋爱可不是白谈的,没问题。” 明珠自己也上头过,深知热恋中的女人有多么固执,所以她没有再劝,最后只叮嘱关晴一句:“不行就撤,凡事有我给你顶着。” 关晴气她不看好自己的新恋情,明珠面上傻笑,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知道关晴和邢济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只能盼望有朝一日关晴及早醒悟,潇洒转身了。 因为关晴的事,明珠一连几天都有些闷闷不乐,尤其不爱待在屋子里,总觉得闷得慌。 刚过了龙抬头,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明珠主动兜揽了喂鱼的工作,有一搭没一搭坐在鱼池旁边投喂金鱼。 那些五颜六色肥嘟嘟的金鱼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明珠的身影一出现在池边便成群结队游过来等待她放饭。 明珠坐在鱼池中间的石桥上,两条腿晃晃悠悠垂在水面上,捏一小块鱼食在手,东扔一下西扔一下,像遛狗一样遛鱼玩。 江老师下班路过,走过来问道:“还在为关晴担心呢?” 明珠瘪瘪嘴,点一点头。 江老师说:“你这是杞人忧天,我看小邢那孩子就挺好,模样脾气都不错,关晴和他在一起就跟金童玉女一样。” 明珠叹气,问道:“这个时候您又不讲究门当户对了?” 江老师明显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笑道:“门当户对主要看家庭环境,有的人家讲究这个,有的不讲究。” “您怎么就确定邢济家里不讲究门当户对呢?” “他说过呀,你忘了?过年的时候他说起自己的名字由来,还说过自己父亲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和母亲一见钟情,他爷爷不仅没有阻拦,还把他母亲的工作调动去了北京。你想啊,他家里如果讲究门当户对还会有他吗?” 道理虽然没错,但是邢济这个人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没能得到明珠的信任,总觉得他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你这明显是偏见。”江老师信誓旦旦说道,“不能以貌取人。” 明珠眨巴眨巴眼睛,深思熟虑后问道:“您倒是不以貌取人,可您怎么偏偏就瞧不上孟合浦呢?” 江老师缓缓收起嘴角的笑容,说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至于哪里不一样她没有说,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 第146章 我想你应该向我请求帮助 疫情开始在北京大面积传播的时候,孟合浦忽然断联了三天。这三天明珠夜不能寐,时时刻刻紧盯手机,生怕错过一丁点消息。 菲利克斯说整个土耳其的熔喷布和口罩市场都处于地下黑市状态,去那里采购的中国人与其说是拿钱买货不如说是撞大运抢购。 运气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货真价实。运气不好钱留下人消失,博斯普鲁斯海峡沟通黑海和马尔马拉海,也许活着的时候是黄皮亚洲人,死后就变成冷白欧洲鬼了。 提心吊胆三天,就在明珠就快绷不住想要跟菲利克斯求助的时候,孟合浦忽然出现了。 看身后背景他还是在酒店房间里,低头不知道在整理着什么,连视频通话已经接通都不知道,抬头发现正定定注视他的明珠时不禁有些讶然。 明珠比他还要震惊,冲口而出:“你受伤了?” 角度问题,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孟合浦的右侧额角贴了一块创可贴。他随意摸了摸,笑道:“出了点小意外,已经没事了,找你有更重要的事。” “发生了什么事?” 孟合浦将一沓文件拿在手里在镜头前晃了晃,说道:“翻译辞职了,我手上现在有一份合同需要你翻译一下,尽快。” 感谢科技的高速发展,单凭一部手机就能快速完成文件的扫描与传输。明珠与孟合浦守着两部手机,花费两个小时完成了一份销售合同的翻译与确认。 合同里有些内容明显不是那么公平,某些单词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其中甚至还包含了一项不是十分引人注意的隐藏条款。 拜上一位翻译所赐,这项条款并没有引起孟合浦的重视,所以他在发现货不对板去找卖家理论的时候被对方武力扣押了。 他还好,只是撞了一下额角,那位并不十分专业的翻译则在对方亮出家伙的刹那被吓到心脏骤停,险些命丧当场。 两人平安返回酒店后即便孟合浦立刻便决定给翻译翻倍加薪,那位心脏不甚强壮的翻译无论如何也不肯再为孟合浦工作,态度坚决的辞职离去。 拥有商务英语专业毕业生身份的明珠大言不惭地指责那位翻译:“这么点错误都发现不了,还好意思要精神损失费。” “都不容易,也算九死一生了。”孟合浦在镜头前窸窸窣窣不知打开了什么,片刻后扔进嘴里一片药,仰头灌下半瓶矿泉水。 明珠立刻紧张兮兮,“你哪儿不舒服?” “水泥地上窝了一宿,怕着凉吃片药预防一下。”孟合浦说道。 “你应该马上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才对,那么着急翻译合同干嘛呢?”明珠心疼地说。 孟合浦将眉心掐出一道红痕,沉声说道:“总得知道自己栽在了什么地方,下一次就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现在没事了吧?快去洗澡睡一觉吧。” 孟合浦疲惫地靠进单人沙发,轻轻摇一摇头,说道:“晚上还约了中间人谈生意,歇一歇就得走。” 明珠双手交握放在面前,不自觉地啃咬着食指关节,目光始终落在画面中孟合浦紧皱的眉头中间,那道红痕久久不散。 “我的催眠曲呢?好像养成习惯了,听不见你的声音睡不着。”紧闭双目的孟合浦轻声说道。 明珠没有去翻电子书,下意识哼了一段摇篮曲出来。 风儿轻月儿明,树叶儿遮窗棂,蛐蛐儿叫铮铮,好似那琴弦声,弦儿那个轻,调儿动听,摇篮轻摆动。 记忆里只有这么一段旋律,明珠翻来覆去地哼唱,直到画面中孟合浦的呼吸越发和缓,面容陷入安静。 两个小时后保镖进入房间叫醒孟合浦,他惊讶地发现视频通话竟然还在线,明珠还像刚接通时那样坐在对面,微笑对他说:“顺顺利利。” 挂断通话,明珠在昏暗的房间里枯坐了一个小时,将视频电话拨给了菲利克斯。 时差五个多小时,明珠这里夜色沉沉,菲利克斯仍沐浴在黄昏的暖阳下。 “辛西娅,你的电话比我预计的时间晚了一天还要多。”菲利克斯操纵高脚椅原地转了一圈,悠哉悠哉地说:“看来孟已经安全回到了酒店。” “你知道他出事了?那为什么不向他提供帮助?我以为我们是朋友,菲利克斯。”明珠面露失望,连连摇头。 “听我说,在中国的时候我们,我和你,和孟的确是朋友,但是孟来到欧洲以后,严格来说,我们现在是竞争者关系。”菲利克斯微微挑起一边眉梢,解释说:“你知道的,口罩现在是比军火利润还要大的生意,市场只有这么大,他多赚一点我就会少赚一点,所以在金钱面前我一向是没有朋友的。” “好吧,我只想说,你改变了我先前对你的好印象。”明珠无所谓地耸耸肩,抬手便要挂断通话。 电话对面的菲利克斯急忙出声打断道:“不不不,这中间有误会,辛西娅请你听我解释。” 明珠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即便过后菲利克斯多次请求通话她也再没有接。 无奈之下菲利克斯只好给她发微信语音。 “好吧,我承认我早就知道孟出事了,他找的那个供货商在土耳其臭名昭着,稍微在伊斯坦布尔逗留时间长一点的人都知道那是个狡猾的、不可信任的家伙。” “我的月亮女神请你相信我,我的本意并不是希望孟出事,而且他现在也并没有出事不是吗?相信我,一切尽在我的掌握。” “事实上如果不是孟在下飞机的第二天就曾经跟我共进晚餐的话,现在的他还能不能活着在伊斯坦布尔街头喂鸽子都不一定。” 明珠懒得看他长篇大论自己在土耳其的影响力,直截了当问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你难道真的看不出来吗?在欧洲,至少在土耳其,只有我才能够保证孟的安全。” “所以呢?你想干什么?” “我想你应该向我请求帮助,当面。” 第147章 梧桐树上栖凤凰,鸡窝里可飞不出去 四个人开视频会议的时候,明珠将她与菲利克斯的谈话隐去,玩笑一样对其他三人说道:“一想到我这个商务英语的高材生坐困愁城,而我的合作伙伴居然要花高价外聘翻译,我的心里就像被刀割一样痛苦。” 画面里邢济的眼珠左右转了转,鼓动道:“就是啊,你不说我都忘了,晴晴说过你是优秀毕业生来着,要不你干脆飞过去跟孟合浦搭档算了,反正你在利木闲着也是闲着。” 没想到孟合浦却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徐师兄那里的事还没完吧?别忘了你的身份证被冒用了,中间肯定还有牵扯,万一有需要你的地方呢?” 这方面孟合浦对明珠还是有所了解的,别看她平时几乎从不提起前夫一家人,但是每当她提起的时候必定有事发生。并且据孟合浦观察,她本人在事件发生过程中往往十分积极的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可想而知前夫对她的伤害有多大,以至于让她宁愿以身犯险也要让前夫一家得到应有的惩罚。眼下乘着徐师兄的东风,好不容易即将等到恶有恶报的结局,这个关口让明珠放弃亲眼见证现世报的结局,怕是会成为她平生最大的遗憾。 看在孟合浦为明珠着想的份上,关晴难得看他顺眼了几秒,和颜悦色问道:“土耳其那里的英文翻译很难找吗?” “并不难。”孟合浦轻松回道。 事实上在欧洲的中国留学生很多,能够胜任翻译工作的中国人不胜枚举。但是愿意冒着生命危险跟雇主勇闯黑市的几乎没有。 钱再多也买不来一张复活卷轴,这是刚刚辞职的上一位翻译说过的话。 孟合浦身边现在其实并没有专业翻译随行,眼下他出门谈生意完全依赖一位会说中英以及土耳其语的中间人进行翻译。 中间人是一位掮客,在中文语境中,这个名词往往跟投机者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同于翻译只受雇于单一雇主,黑市上的掮客则是买卖双方之间的桥梁,往往收的是双份佣金。 有利可图的时候,掮客可不会考虑是谁先与之接触,他们完全可以利用翻译的便利条件将买卖双方玩弄于股掌之间,从中赚取大额报酬。 一旦掮客联合卖家搞事,作为外国人的孟合浦天然便处在下风。 这个道理谁都懂,所以孟合浦现在只能暂时将就,谈生意时由掮客充当翻译,签合同之前却谨慎地将文件一一给明珠过目。 邢济也曾试图在国内高薪聘请翻译送到孟合浦身边,谁曾想义无反顾来应聘的居然大多是认为国内危在旦夕,想要出国避难的孬种。邢济认为这种人难堪大用,所以pass掉了相当一部分人。 再去掉部分胆小的,目前为止仍没有特别适合的人选出现。 明珠虽然开的是玩笑,但视频里的其他三人都知道,她是真心想要去土耳其。 无论是专业度还是可信赖度方面,连关晴都无法与明珠相媲美,眼下她的确是最合适的翻译人选。 因此邢济一直对她去土耳其表示大力支持,关晴态度模棱两可,只有孟合浦始终坚决反对,甚至连江老师都被他搬了出来。 “疫情形势越来越严峻,看新闻哈尔滨已经有感染者出现了,利木不知道能坚持多久,江老师上了年纪,又有基础病,正是需要人在身边的时候。”孟合浦字斟句酌说道,“我这里好说,谨慎一些出不了什么大事。” 关掉视频会议明珠转头就将孟合浦的原话转述给江老师听,并感叹道:“您看他怎么都不顺眼,他呢压根没当回事,瞧瞧吧,隔着太平洋还惦记您的安危呢。” “玩弄人心的手段而已,我什么没见过。”江老师冷声冷气说道,“他知道越是这么说你就会越发对他有好感,你这不就上当了么。” 明珠狠狠闭了闭眼睛,无奈地问:“我就不明白了,他到底哪儿惹着您了?您今天跟我说个明白行不行?” 江老师冷冷瞥她一眼,淡淡开口道:“眼耳口鼻嘴、说话的声音、走路的姿态,我看他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好么,这已经不是心理上的偏见了,这纯纯是物理上的恶心。 明珠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光明正大地跟江老师摊牌,“可我就是喜欢他。” 江老师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沉声说道:“我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早点发现你喜欢他。” 是她大意了,以为明珠经历过章良的打击,对待感情肯定更加清醒理智,谁知孟合浦的手段出乎他的预料。 也是时机挑的好,孟合浦的样貌又不逊色于邢济,对女孩子的杀伤力同样不可小觑,耐下心来还有什么成不了的。 “明珠,我人虽然老了,思想自问还不算古板。今天你跟我说了心里话,我也跟你说说我的看法。” “你喜欢孟合浦,我阻止不了,但是我还是那句老生常谈,喜欢是喜欢,合适是合适,你还年轻,想跟他谈恋爱无所谓,但是我劝你不要想着跟他结婚。” “为什么?不结婚的话何必谈恋爱呢。” “因为谈恋爱你只需要面对他一个人,结婚你需要面对的人就多了。”江老师的眼神幽深又沉静,轻声问道:“你难道就不好奇,能培养出孟合浦这样的人物,他的家庭是什么样的吗?” 明珠紧闭双唇,垂下眼眸不言不语。 “傻姑娘,梧桐树上栖凤凰,鸡窝里可飞不出去。”江老师伸手抚了抚明珠的长发,捻一撮油亮的发尾在手里,说道:“我实在不想看你再任人挑拣,就像梁世杰父母那样。何必呢?又不是找不到更合适的。” “实话跟你说,其实连恋爱我都不赞成你跟他谈。你是个重感情的,感情这东西又不是物件儿,给出去容易,收回来可就难了。” “明知道没有结果的事,还是不要空耗时间和精力的好。” 第148章 您好孟先生,我是您的私人翻译 数九寒天里明珠的满腔热血被江老师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什么都冷静下来了。 关晴劝她:“我觉得江老师说的挺有道理的,你不像我,我可是能把感情收放自如的人,你怕是不行。” 一个章良差点折腾掉她半条命,再来一个没有结果的孟合浦,她还要不要活了? 明珠晃荡着两条腿有一搭没一搭地喂紧盯着鱼,闻言故作轻松地问:“那我现在这算暗恋啊还是明恋啊?” “只要窗户纸没点破一律算是暗恋。”关晴斩钉截铁说道,“暗恋才好收场。” 挂断通话后明珠怔怔坐在鱼池边一动不动,等得路过无意间听了一耳朵的连总抓心挠肝般难受,走上前去一把将她手里剩下的鱼食全掀了下去。 “我可全听见了,你身为别人的女朋友居然还搞暗恋。”连总的眼神上上下下的检视着明珠,啧啧两声说道:“人不可貌相啊小明珠。” 明珠窘得面红耳赤,语无伦次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 “别,你还是有吧。”连总揽上明珠的肩膀,笑盈盈说道:“你要是另结新欢了,孟合浦不就是孤家寡人了么,那他不就有可能成为我的表妹夫了?” 连总哎呀两声,又说道:“实话跟你说,高甜甜对孟律可一直没死心呐,你要是不打算跟他处了告诉我一声,我好叫我表妹趁人之危。” 明珠急得高声喊道:“没有那回事!我们好着呐!” “好着呐?”连总斜眼打量明珠,“那你还暗恋别人?” 难缠两个字大概是为连总量身定做的,无论明珠怎么解释,她一概不听,认定了明珠对孟合浦不忠。 急得明珠忍不住说道:“我暗恋孟合浦还不行么?” “哟,男朋友都过了明路还需要暗恋啊?” 明珠本来这些天就为了孟合浦的事寝食难安,听到连总这么说嘴角顿时耷拉下去,终于遇到知心人一样可怜兮兮说道:“过了明路又怎样?该暗恋还是得暗恋。” 连总像个刚刚刷新出来的npc一样,顺手从衣兜里抓出一把瓜子咔咔磕了起来,兴致盎然地说:“有故事?说说。” 也顾不得会不会被趁人之危了,明珠当场就把自己和孟合浦的前因后果跟连总交代了个底儿掉,末了还问人家:“你说我们有可能吗?” “那我上哪儿知道去啊。”连总瓜子皮吐得飞起,咂吧两下薄唇说道:“不过事在人为,感情的事你问谁都没用,最好去问当事人。” 明珠的热血又开始沸腾,“那个,您也觉得我应该去土耳其找孟合浦问个明白?” “不然呢?等你问完了鱼问狗,狗问完了问猫,奇珍异兽都同意了你再去?怕不是到时候孟合浦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明珠胆战心惊去捂连总的嘴巴,说道:“姐姐,您能说点吉利话吗?本来我就提心吊胆的。” 连总收起瓜子,拍拍手掌说道:“我呢,一向认为感情这个东西是有保质期的,再热烈的感情时间长了也会由浓转淡,你现在这状况明显刚进保质期,是情正浓的时候,如果我是你就抓紧时间飞去土耳其,行不行就一句话,行就干柴烈火痛痛快快爱一场,不行转身就回来。” “总比将来有一天保质期过了,你眼睁睁看着人站在你眼前却再没有此时此刻的心情要强。相信我,你绝对不会想要体验那种好像错过全世界一样的遗憾。” 几条金鱼游过来乞食,连总信手拈来几颗瓜子,逐一剥皮后扔瓜子仁儿下去喂鱼。娴静的侧脸不复从前的锐利,与明珠记忆中那个成功人士连总仿佛判若两人。 就像在亲身示范如果没有错过全世界,她会是什么模样的她一样。 “想去就去吧,青春只有一次,时间不等人啊妹妹。” 心跳声震耳欲聋,明珠知道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她去往土耳其的脚步。 ------ 2020年是四年一遇的闰年,2月29号这一天,孟合浦经中间人牵线驱车三个小时到当地两家工厂去看口罩现货。 一家电话联络时声称自己生产的是符合欧盟标准的医用口罩,现场验货时交到孟合浦手中的却是一片粉红色与口罩形状类似的无纺布。 另一家的口罩倒是合乎国内标准,但厂家要求先款后货。孟合浦和中间人一起与厂家周旋了半天的时间,最后负责人终于同意他先付百分之三十预付金,其余部分等货出关后再付,怎料签订合同的时候却被人横插一杠,抢走了全部库存。 半天的时间全部浪费,孟合浦无功而返,刚刚走进酒店大堂便被人拦住步伐,几名土耳其人纷纷声称自己手中有口罩和熔喷布的现货,要求与他进行交易。 大堂经理略显谄媚地说:“孟先生,你现在是我们酒店的贵客,许多人都慕名而来要求见你一面。” 这倒不是假话。邢济有家人在卫健委工作,孟合浦之前曾浸淫医疗药品行业多年,两人的人脉关系可以说遍布国内医疗行业。得知孟合浦来到欧亚大陆相交处的土耳其采购口罩和熔喷布,国内许多人和各种组织纷纷主动提出采购委托。 手握多笔采购订单,孟合浦刚一落地伊斯坦布尔便已经声名在外,许多人都知道香格里拉酒店里住着一位来自中国的大采购商,无时无刻不在搜罗口罩和熔喷布。 像今天这样主动找上门的生产厂家每天都有很多,各自拿着样品前来寻求合作。骗子装模作样拿着口罩来行骗的时候也很多,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孟合浦很难迅速辨别真假,因此每天回到酒店后他都要将大量时间和精力用在与这些厂家代表接触上面。 今天找上门的生产商共有五个,孟合浦从下午开始与他们逐一交谈直到夜里,送走最后一名客人时已经是土耳其当地时间晚上九点整。 中间人说明天有私事要处理,需要请假,正在心中盘算明天行程的孟合浦闻言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对这名来自吉尔吉斯斯坦的小伙子说道:“哈克,你知道我现在根本离不开你。” 哈克回道:“我知道,所以我临时找到一名翻译来代替我的工作。” “你找到了翻译?跟他说过工作内容吗?他愿意?” “当然,她十分乐意。”哈克笑着扶了扶自己的啤酒肚,打趣道:“而且还是一名美女。” 孟合浦累极了,对哈克的话没有半点反应,只想现在就给明珠打去电话,然后在她遥远的声音里惬意地睡上一觉。 看了看时间,国内现在应该是凌晨两点钟左右,孟合浦泄气一般瘫坐在沙发里闭上眼睛,胡乱挥手道:“好吧,你先回去休息。” 哈克却问:“翻译小姐就在外面,要她进来先与你见一面吗?” 孟合浦强打起精神坐直身体,掐着眉心回道:“好。” 哈克走出套房,片刻后孟合浦身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女声蓦地在他耳旁炸响。 “您好孟先生,我是您的私人翻译。” 孟合浦惊愕转头,呆立当场。 第149章 咦,原来是撬行的 夜深人静,明珠躺在酒店暄软的大床上培养睡意,但只要一想到孟合浦就睡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她的心跳和呼吸无论如何也平复不下去。 顾不得时差,她发消息给关晴:他抱我了,值了。 关晴骂她没出息,十几个小时的旅途奔波被人一个拥抱就给摆平了。 明珠说:你懂什么,他拥抱的时候很用力,我能感觉到他当时的激动。 关晴发来一张邢济的半裸睡颜照,附言:你还差得远呢,慢慢努力吧。 辣眼睛,明珠默默关掉手机,将被子扯到头顶。 在国内时每天都要与孟合浦对接工作,明珠的作息时间近来一直与孟合浦保持一致,导致她即便来到土耳其也不怎么需要倒时差,第二天几乎天一亮她就精神满满地醒了过来。 卧房外带了一个小露台,万里无云的天空下是博斯普鲁斯海峡湛蓝的海水,蓝得那样温柔,天空中的飞鸟仿佛沉醉其中。 明珠裹着睡袍,打开露台门时最后一丝困意也被冷空气骤然带走,只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孟合浦。 与露台相连的隔壁房间里隐约响起敲门声,明珠听到孟合浦压低声音对什么人说道:“no,no,thank you,do not disturb。” 孟合浦将侍应生刚刚送来的黑咖啡一饮而尽,转回头却发现明珠正站在露台的玻璃门后,双手托在下巴处笑得那么放肆。 像朵向日葵似的,让人忍不住跟着她一起笑。 “送早餐的侍应生刚刚被我打发走,你得自己叫他回来了。”孟合浦说道。 早餐是牛奶三明治,三明治味道乏善可陈,牛奶倒十分新鲜,味道浓郁。明珠将孟合浦不喝的牛奶和自己不喝的黑咖啡混合在一起倒进她带来的保温杯里,加了一块方糖,自制了一杯拿铁。 “留着路上喝。”她说。 孟合浦请的两名保镖都是退役军人,视频时明珠曾经瞥见过几次,但远远没有亲眼见到真人来得震撼。 保镖身高都不算很高,大约一米七八左右,络腮胡,头发略有些稀疏,面容属于典型的西亚人种,眼窝深陷,鼻梁高耸。 他们自我介绍来自叙利亚,曾经当过雇佣兵。羽绒外套一脱里面是一件军绿色半袖,肱二头肌发达程度堪比明珠的大腿围,满身都是腱子肉,倒三角的健硕身材令明珠叹为观止。 明珠看着其中一名保镖小臂上一道蜈蚣状伤疤恍然大悟,跑回房间从行李箱中拿出两瓶跌打酒,双手奉上时郑重说道:“这是我特意为你选的礼物,来自中国的药酒,能够减轻肌肉疼痛,希望你能喜欢。” 孟合浦端坐一旁喝咖啡,看明珠和保镖相谈甚欢,忽然问道:“你还带了礼物过来?” 明珠微笑回应:“拿人手短嘛,希望他们能够提高一下服务质量。” “月薪两万美金,档次已经算很高了。” “钱是钱,情分是情分,怎么能混为一谈,何况……”明珠笑看保镖一眼,说道:“你不是嫌人家体味儿大吗?跌打酒的味道总比腋臭要好吧?” 孟合浦放下咖啡杯,轻咳一声小声辩解:“我好像只说过一次。” 明珠斜眼瞥他,好像说过一次就不是嫌弃一样。 昨天声称要请假的中间人半路也杀了出来,挤眉弄眼跟孟合浦开玩笑:“大美女哟,艳福不浅。” 孟合浦正色跟他强调:“严格来说明珠是我的合伙人之一,你的薪水里也有她支付的一部分。” 中间人立刻在嘴巴上比划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人员全部到齐后几人整装完毕,驱车前往机场,然后坐专机前往土耳其安卡拉附近的一家口罩工厂。 安卡拉的这家口罩厂之前在与孟合浦接触时姿态摆得相当高,听中间人说与孟合浦的生意没有谈拢后,这家工厂先后卖了两千多万个口罩给其他中国人,厂长甚至曾放出话去孟合浦早晚有一天会哭着回去求他。 谁曾想还没超过一个月,这位厂长便能屈能伸的打电话邀请孟合浦前去实地考察,并主动提出价钱可以商量。 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土耳其作为欧亚大陆的连接点,虽然在疫情突发时期汇集了世界上最多的口罩资源,但同时也聚集了最多的骗子。这位厂长应该是屡次在骗子手里受到教训后终于意识到了信誉的可贵,所以才主动联系孟合浦。 当初有多傲慢今天就有多卑微,厂长不仅亲自接机,还在当地定了最高规格的酒店和午餐来款待孟合浦一行人,席间氛围轻松,厂长甚至还有心情开孟合浦的玩笑。 “上次有些话没有来得及说,请问孟先生有女朋友了吗?” 明珠品尝香槟的动作一顿,没有尽职尽责的向孟合浦翻译厂长的话,反而略显强势地问回去:“您的意思是……” “是这样的,上次见面时孟先生见过我的土耳其语翻译,她其实是我的侄女,我想请问孟先生对她的印象如何,坦白说我的侄女一直对孟先生念念不忘。” 咦,原来是撬行的,明珠放下高脚杯,轻轻擦了擦嘴角。 孟合浦问:“他说什么?” 明珠答:“美人计,上次见面时的翻译是他侄女,想招你当上门女婿,答应的话这批口罩可以给你打七折。” 一旁陪吃陪喝的中间人险些被一口牛排噎死,咕咚咕咚用一杯香槟顺气,再抬头时他看明珠和孟合浦的目光便有些不一样了。 孟合浦向大腹便便的厂长先生微笑致意,说道:“谢谢您的美意,目前我主要以事业为先,暂时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明珠正儿八经地翻译:“非常遗憾,孟先生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餐桌上立时便是一静,明珠顿觉这句英文太过小儿科,恐怕孟合浦也能听懂,正打算再追加一句他对异国美女不是很感兴趣,就见隔壁孟合浦将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流利的用英文说道:“she is my girlfrind。” 明珠在一片男才女貌的夸奖声中渐渐红了脸。 第150章 他要人脉有人脉,要背景有背景 其实像这位厂长这样乱点鸳鸯谱的行为是非常少见的,大部分时间孟合浦的行程都十分的紧张,经常需要在交通工具上面解决三餐。 一行人在安卡拉辗转三天,只有第一天在餐桌上面吃了一顿正式西餐,其余时间几乎都是听从保镖安排,保镖从外面买回来什么大家就吃什么,有时候已经吃饱了明珠都不知道自己刚刚吃下去的是什么东西。 她对西式餐饮的接受度还算可以,毕竟行程紧张,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工作上面,没什么精力去挑拣饮食。从安卡拉返回伊斯坦布尔的酒店后明珠意外发现,也许是离家日久,孟合浦似乎有些想念中餐。 那天他们回到酒店时不过下午四点多,在车上时孟合浦一路闭目养神,走进酒店大堂时明珠发现他神色明显有些放松,嘴角挂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对明珠说道:“上车饺子下车面,我们去吃面吧。” 明珠以为他准备吃的是意大利面或者通心粉之类的西点,没想到酒店餐厅里居然有中式面档,现场表演制作拉面。 一口面一口汤入肚,孟合浦忽然长长吐出一口气,说道:“舒服。” 然而那碗面他还没有吃到二分之一,一旁的手机就开始频繁响起,甚至通话过程中还不断有来电提醒。 很久前明珠就发现孟合浦有一个不算毛病的毛病,他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被意外打扰,这个意外包括来电、突如其来的拜访者等等,一旦进食过程中断,他放下的筷子很少会再次拿起来。 不过在这里他这个毛病似乎有所改善,直到离开餐厅他虽然再没有吃任何东西,但接电话的间隙他抽空喝了几口汤。 已经算是一大进步了,明珠有些欣慰,看来果然还是环境改变人。 从餐厅离开后一直到入睡前,孟合浦一直在不停的接打电话。明珠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之前她以为孟合浦每天的工作十分清闲,住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还需要人单独哄睡格外奢侈的想法错得多么离谱。 大概对于孟合浦来说,每天的“听书”时间实在难能可贵,不愿意被任何不相干的事打扰,所以他从来没有对明珠说过他每天的工作有多么繁忙,压力有多么大。 大到明珠的“摇篮曲”已经无法彻底解决他的入睡困难症,必须借助威士忌辅助的程度。 孟合浦喜欢在威士忌中1:1加入杏仁甜酒,摇匀后放入冰块,褐色酒液看上去像一杯浓茶,放在手边供他边工作边啜饮。 那酒他其实只有在入睡前给明珠打电话的时候才会喝,这一天电话实在是多,孟合浦接听电话时明珠在小声跟中间人确认一些细节,声音听在耳朵里他便条件反射般不由自主地调了一杯酒。 电话讲完酒已喝完半杯,明珠送走中间人,转回来继续跟孟合浦商议各项条款,有采购合同,也有国内的委托协议。 作为一名律师,孟合浦当然有一份条款对自己更加有利的委托协议给来自国内的委托人过目。但也有一少部分的委托协议明显出自委托方之手,条款当然更倾向于对方,孟合浦竟然也签字了。 对此他的解释是碍于人情世故,“这两位算是看着我长大的叔伯,总不好不给面子。” 那两份委托合同上的公司名称明珠简直如雷贯耳,一家是常年霸占各大卫视黄金广告时段的药业集团,另一家则是在疫情后期全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医疗用品公司。 对孟合浦的身世背景一无所知的明珠此刻不由得有些咋舌,看着孟合浦长大的叔伯的公司,也就是说跟孟合浦的家庭应该是世交,孟合浦的家里人应该从事的也是医疗药品相关的行业。 并且规模应该还不小,或许还是国内赫赫有名的企业。那么孟合浦在土耳其的采购任务如此繁重也就不难理解了,毕竟他要人脉有人脉,要背景有背景。 明珠在心中啧啧感叹,瞧她跟关晴这眼光。 感叹完她还不忘扮演一名尽职尽责的翻译兼秘书的角色,郑重说道:“生意场上无父子,你现在动辄出手几千万,谨慎一点总没错,要不要我以公司的名义出面协调一下?” 临行前邢济吊儿郎当地告诉她,孟合浦在土耳其的身份是外贸公司副总,有些时候如果他不方便说话,明珠可以借公司的名义扮黑脸。 简而言之就是要给人一种孟合浦虽然是员大将,但身边还跟着明珠这个监军的假象,更加方便他们在国外随机应变一些。 明珠对邢济硬按在她头上的高帽无所谓,反正她早早做好准备来土耳其就是给孟合浦做翻译兼秘书的,行不行使权力完全取决于孟合浦需不需要。 但在看完委托协议后她觉得邢济还是有先见之明的,有些条款看得她直皱眉,怀疑对方有倚老卖老的嫌疑。 然而她等待许久也没能等到孟合浦的回复,以为他事心中为难,抬头才发现那人竟然已经在沙发上熟睡过去。 才夜里十点钟,远远不到孟合浦平常的入睡时间,看来他是真的累了。明珠取了条毯子轻手轻脚盖在他身上,兀自坐在他旁边的地毯上,就着茶几翻阅手中剩余的文件,时不时在便签纸上写下一些标注。 孟合浦中途醒过来一次,半梦半醒间嘟囔了一句早点睡,竟然和衣倒在沙发上就那么睡了过去。 明珠揉了揉酸痛的肩颈,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将近一点,便帮孟合浦脱了鞋盖好毯子,留下一盏昏黄的台灯回房间睡觉去了。 在国内时明珠已经习惯了跟随孟合浦的作息时间,一般是早上五点多左右醒过来跟孟合浦视频连线两个小时,七点多钟睡个回笼觉,九点多起床。 没想到来到土耳其这个习惯居然还没改过来,早上五点钟她醒过来时孟合浦还在沙发上熟睡,明珠了无困意,估计再有两个小时孟合浦也该醒了,便打电话给客房服务要了一碗拉面,叮嘱两个小时后送到房间。 将昨晚忘记拉好的窗帘严丝合缝的拉上,赤着脚欣赏了一会儿孟合浦的睡颜,明珠返回去睡她的回笼觉。 第151章 看在糖果的份上 一觉醒来会客厅里还残留着牛肉汤面的香气,孟合浦一如既往在打电话,看到明珠出现摆手示意她等一等。 一等就是半个小时,饥肠辘辘的明珠正打算独自去餐厅吃个早餐,冷不防客房服务敲门,送来一桌土耳其特色早餐。 香肠煎蛋、蔬菜沙拉、奶酪面包、土耳其茶,各式甜点蛋糕和糖果,莫名其妙竟然还配了一碗海鲜饭。 餐品丰富多样,融汇东西,明珠浅尝两口香肠煎蛋,就着茶水将海鲜饭吃光光,最后一粒米刚下肚孟合浦将将挂断电话。 “只有你来我才能吃上一口早餐,还是热汤面。”孟合浦言笑晏晏地说,“我几乎已经放弃了吃早餐的习惯。” “这就是你恩将仇报叫了这么一桌高热量早餐给我的理由?”明珠面无表情指了指餐桌上那些齁死人的甜点糖果,又指了指味道古怪的奶酪,“你知道这些东西一口下去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我的体重会从140斤,biu~的一下蹿到150!前功尽弃,懂吗?”说到biu的时候她还配合了一个手指爆炸的手势,看起来生气极了,也可爱极了。 孟合浦跟着两名保镖一起开怀大笑,过后主动承认错误,“是我的错,英文没有流利到能够给你点中餐的地步,下次一定补上。” 明珠见他眉宇间的愁色锐减,便不再耍宝,干净利落地开始新一天的紧张工作。 今天的工作内容包括到物流仓库核实货品数量,以及追讨欠款。 月初孟合浦刚刚来到伊斯坦布尔的时候,在中间人的介绍下与一名生产商签订了一批采购合同,合同规定该生产商要按约在一个月内向孟合浦在伊斯坦布尔的港口仓库提供三个批次总计二十万个口罩。但一周后生产商主动提出违约,不仅拒绝支付违约金,连同孟合浦预先支付的定金他们甚至都屡次找借口逃避归还。 中间人哈克很恼火,因为这件事也关系到他的信誉,所以前一天他与孟合浦商议,由他出面联系伊斯坦布尔当地一位持牌军火商,军火商会派人与他们一同前往讨要欠款。 当然不是无偿的,讨要回来的欠款要按比例支付给军火商一部分作为辛苦费,相当于雇佣了一个合法的催收团伙。 虽然损失了一定比例的钱,但总比颗粒无收要强,因此孟合浦对这次的回款行动寄予厚望。 托他的福,明珠第一次见识到土耳其人登峰造极的耍无赖手段。 生产商态度从始至终十分良好,电话一打就接,提到定金就说肯定还,但别问他什么时间还,问就是大概、可能、也许、差不多。 孟合浦一行人早晨十点来到生产商办公室,茶水喝了一壶又一壶,生产商的保证说了一个又一个,但就是不见实际行动。 直到军火商的手下将腰侧的“真理”掏出来拍在茶几上,生产商终于给了准信——明天上午还钱。 孟合浦抢在所有人之前斩钉截铁说no,要知道这位生产商之前也曾经许多次这样答复过他,但无一例外没有做到过。 “你跟他说,我今天必须见到钱,否则就将那些钱全部赠送给军火商。” 明珠对似乎有恃无恐的生产商说道:“孟先生现在很生气,如果今天不能见到属于他的一百万美金,那么他会把这一百万的债务转让给他身边这位雇佣兵的老板,后续债务相关问题将由他们跟您进行协商。” 话音刚落,孟合浦配合她的翻译,将茶几上的“真理”向生产商方向推了推。 生产商和他的手下窃窃私语一番后终于无奈承诺马上筹钱给他们,请孟合浦回酒店等消息。 明珠根本没有给孟合浦翻译,直接回道:“不必了,我们今天只为这件事而来,您什么时候将支票拿来,我们什么时候走。” 话毕她从包里拿出早餐留下的两块糖果,分了孟合浦一块,又从包里翻出从国内带来的花生酥分给其他人。分完糖果她旁若无人般用中文跟孟合浦讨论欧洲甜点齁死人的甜度,做足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 从上午等到下午,期间明珠主动要求生产商提供一顿午餐,下午四点多时还不见生产商的支票,明珠便又主动张罗起晚餐来,并说她已经打听好了,伊斯坦布尔许多五星级酒店的晚餐可以外卖。 期间孟合浦稳坐钓鱼台,一心只负责接打电话兼用手机处理手头的事情,怎么催款一概交由明珠和军火商负责,他就像个吉祥物一样巍然不动。 生产商最后终于熬不住,将一百万美金支票交到孟合浦手里时,双方都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汽车启动,开回酒店的路上明珠和孟合浦异口同声说道:“不知道能不能跟这个军火商长期合作。” 难以想象,在持牌军火商的陪同下孟合浦要回自己的定金都如此困难,可以想见如果遇到更加难缠的人他们的处境肯定更加艰难,所以找个帮手是十分有必要的,哪怕代价昂贵一点也值得。 两人不谋而合,回到酒店孟合浦立刻与中间人联络,询问可不可以与军火商合作的事。 明珠帮忙整理文件,偶然抬头发现一名保镖看向孟合浦的神色似乎有些踌躇又为难。 她想了想,记得这人似乎很喜欢吃花生糖,于是借自己需要去餐厅订餐,麻烦保镖陪同的机会将这人带下了楼。 来到僻静处,明珠先给了他两颗花生糖,接着才问道:“你有什么难处想要跟孟先生说吗?” 保镖毫不客气地将花生糖扔进嘴里咔嚓咔嚓咀嚼,口齿不清地说:“听说你们在谈恋爱,我觉得有些话跟你说也是一样的。” “那个哈克,你们不要相信。伊斯坦布尔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他和那个军火商是一伙的,专门赚你们这些外国人的钱。” “哈克本来就是孟的中间人,他赚孟的钱难道不是正常的吗?”明珠没太理解保镖的意思。 “不,我的意思是哈克跟军火商联合起来欺骗你们,包括白天的那个生产商,我偷听到他们讲土耳其语,生产商本来可以按时供货给你们,但哈克和军火商逼迫他将货物高价转卖给了别人,再延迟给你们供货。” “但他们没料到原材料价格上涨太快,这样一来生产商就会亏本,于是生产商不得不向你们毁约,同时哈克和军火商又趁拖欠货款的机会再从你们身上赚一笔辛苦费。”保镖向明珠展示了一下手里的糖纸,信誓旦旦说道:“看在糖果的份上,我说的都是真话。” 明珠诧异地睁大眼睛,万万想不到孟合浦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这个杀千刀的中间人里外通吃。 第152章 果然识时务者为俊杰 明珠沉思许久,看了看一旁心无旁骛吃糖的保镖,问道:“我记得你是雇佣兵出身对吧?你有没有渠道能够联系到伊斯坦布尔一带比较有信誉的军火商?我们目前需要这种人保驾护航。” “当然有,你想找个什么样的?背景强大一些的还是普通的?我还有兄弟为土耳其最大的军火商工作,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帮忙联络。” 孟合浦颇感意外地挑了挑眉,“土耳其最大的军火商?难道不是白天跟我们一起的那个?” “保镖说那个家伙的老板爱吹牛,反正我们也没办法跟人求证。”明珠空口吃了一口白米饭,满足地眯起眼睛,继续说道:“他还说他朋友的老板不仅是土耳其最大的持牌军火商,还有黑道背景,黑白通吃。” 酒店今天的中餐面档休息,明珠只好要了两份日式料理,里面的白米饭跟国内的味道一样,好歹能一解相思苦。但她之前没吃过日料,不会点单,所以主食虽然有了,但菜品冷食居多,唯一还算热乎的大酱汤她吃起来咸得发苦,只好倒一点点在饭碗里,再加一些热水泡饭吃。 孟合浦看她过家家一样满餐桌忙活却挑不出一口满意的菜,觉得好笑,于是夹了一筷木鱼花给她,说道:“这个拌在饭里味道不错。” “也就那样吧,没有海苔拌饭好吃。”明珠品尝后评价道,然后问孟合浦:“你的意思呢?继续跟骗子哈克合作还是见一见保镖推荐的黑白两道大哥大?” 她都给哈克定性了,孟合浦怎么会跟她背道而驰,于是决定先见一见保镖极力推荐的大哥大。 在保镖的牵头联系下,第三天明珠和孟合浦驱车前往约定地点与传说中那名黑白通吃的大哥大见面。 路上明珠的神情略有些紧张,坐在副驾驶的那位主动牵线联络的保镖时不时回头跟明珠搭话,主要的中心思想就是:“不用担心,彭格列先生是与众不同的。” 明珠以为保镖口中的与众不同是指这位大哥大的行事作风,万万想不到这位彭格列先生最与众不同的似乎是他的容貌。 汽车兜兜转转驶入一座高尔夫球场般的庄园,正中央坐落着一座白墙蓝顶的现代建筑,明珠打眼一看还以为是香格里拉分店,入内才发现别有洞天。 光线略显昏暗,黑色的旋转楼梯,几层楼高的水晶吊灯,室内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厚重的地毯掩去了一行人的脚步声,复古气息浓厚的木门打开后,幽暗的会客厅里只有一扇窗没有紧闭窗帘,一个男人就坐在从窗外照进来的那束光里。 乌黑的头发,深邃的灰蓝色眼睛,吸血鬼一样冷白色皮肤和立体的五官组合在一起,明珠恍惚以为自己误入了好莱坞片场,这人也未免太年轻、太帅了吧?他真的是军火商兼黑社会吗? “你们好,明珠小姐,孟先生。”彭格列用纯正的中文向两人打招呼,笑容微不可察,“十分荣幸能与你们见面。” 他大约三十多岁,气质非常出尘,身上带有一种刻意表现出来的礼贤下士与无法掩盖的仿佛来自19世纪欧洲贵族的傲慢。 帅是帅了点,但也是真的目中无人。 “请坐。”他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身下那把古董座椅,伸手示意后继续说道:“我叫roman,希望大家可以成为朋友。” “您好,彭格列先生。”孟合浦与明珠对视一眼,主动忽略朋友两个字,正色道:“很高兴可以与您合作。” “叫我roman就好,我希望我们能够成为同舟共济的好朋友。”彭格列的左手食指上戴着一枚黑曜石指环,阳光下格外显眼,指环随着食指轻敲扶手的动作微微晃动,“我从来不会亏待我的朋友。” 这就比较难办了。按照这位彭格列先生的意思,孟合浦现在就要为他正在筹建中的口罩工厂在中国寻找销路,并且如果将来工厂需要,孟合浦还要负责给他提供熔喷布之类的原材料。 这不是烫手山芋是什么?口罩还没生产出来居然就妄想销往中国,另外还要孟合浦一个中国人在土耳其帮他寻找原材料,不是强人所难么?这里难道不应该是他的地盘吗? 在完不成他的指定任务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面前,似乎他提出的那些丰厚报酬根本不值一提,虽然他还没提到后果。 但明珠和孟合浦都知道,以这个人的地位和他十分流畅的中文来看,明显来者不善。 “我当然希望能够成为您的朋友,但是……”孟合浦故意将话停顿在这里,两条浓眉皱起,面带为难,“我的能力毕竟有限,何况我是个外国人,在土耳其的这些天很多事都让我举步维艰,恐怕会辜负您的厚望。” roman的笑容微微扩大,长长的眼睫使他看上去有些人畜无害。指节两声轻微的敲击,明珠听到人畜无害的roman轻声说道:“你是指这名叫做哈克的伊朗掮客给你带来的困扰吗?” 话音未落,一名黑衣壮汉将一个装饰华丽的银盘放在孟合浦与明珠面前的茶几上,银盘正中央赫然是一截血淋淋的断指,指节上还带着一枚略显老旧的银戒。 明珠一眼便认出来那是哈克的东西,手指和银戒都是。 “这是个连国籍都会说谎的骗子,为了表示诚意,我对他略施小惩了一下,孟先生还满意吗?”roman幽幽问道。 孟合浦第一时间便捂住了明珠的双眼,直到有人将银盘拿走他才放下手来,沉声回复道:“多谢,但合作的事我还需要考虑。” roman似乎觉得他的回答十分有趣,微微侧头用华丽的音调说道:“当然可以。”然后他在孟合浦刚刚直起身准备告辞的时候对明珠说道:“亲爱的明珠小姐,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不知可否赏脸陪我聊一聊?” 孟合浦握着明珠的手立时便是一紧,正色道:“对不起roman先生,明珠是我的女朋友。” “我知道,我只是单纯地想和她聊聊天而已,何况你不是需要时间考虑吗?” “不必了,我已经考虑清楚。” “果然识时务者为俊杰。”roman终于离开那把古董座椅,微笑着站起身来,“为表庆祝,今天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