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我以外,全队反派》 第1章 不靠谱的神明 “伟大的狄尤斯冕上,您的光辉照耀大地,您的事迹永垂不朽。您忠诚的信徒在此请求您,降下神赐吧! ——艾博斯格学院敬上。” 这是艾博斯格学院每年分组时的惯例,请神。 据说神会预测未来,所以学院小组作业的团队成员构成就由神来决定——这显然是非常不合理的。 每个队七个人,神赐分配完全随机。比如去年矮人族和精灵族的人被分到了一起,这两个种族是公认的宿敌,他们之间的恩怨要追溯到上千年前,精灵族奴役矮人族,而矮人族奋起反抗,打了几百年的仗,最后双双伤亡惨重,休养生息。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最后是什么结果也不言而喻。 又比如说亚都的公主和奥尔维撒国的皇太女在几年前被分到了一起,两个国家本身就摩擦不断,因为这件事又打了一仗……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 白发蓝眸的少女叹了一声。她容貌瑰丽,长睫卷翘,但穿着一身棕色的工服,在闹哄哄的人群中并不显眼。 也不能说是人群,毕竟艾博斯格不歧视半人类,又对偏远城镇有扶持计划减免学费,不管是什么种族,入学考试通过了,就可以来上学。 蓝眸少女垂着眼,手里握着隔壁卢利特亚分发的白面包。 卢利特亚学院,教派直属,教皇推荐,供奉的神是对信徒最心软的光明神卢利特亚,每月都有补贴发放,毕业包分配。 最重要的是,自由组建小队。 在这片大陆上,不管是哪个学院,都要三年的比赛胜率达到75.31%才能毕业。 还是小队总体胜率。 而这三年的比赛,大到学院联赛和军校对决,小到夏季学期刨冰创意赛,每个都要团队合作。 好的队友,相当于稳妥的学分,光明的未来。随机分配的队友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 少女慢悠悠地吃着白面包,手腕细弱,血管的蓝紫色像是花在盛放。 “好想去卢利特亚学院啊……” 一声喟叹,从少女嘴里发出,带着深深地沧桑和疲惫。 众声嘈杂,没人注意到这一句。 少女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面包,踮了踮脚艰难地看向远处神像下的金色文字。 那是据说是神明狄尤斯赐下的组队结果。 一阵恶臭袭来,少女眉毛狠狠蹙起,给自己施加了一个隔绝气息的法术。 是从她身边经过的沼泽里出来的鳄鱼族。 少女无神地喃喃。 “没有种族歧视的意思,但是学院在招收学生的时候能不能要求一下个人卫生?我是半人鱼啊,这些气味能在毕业前要了我的命——” 少女闭上了眼,再睁开时,蓝眸变得有些深邃,如同无星的夜空。她的指缝间水流划过,温顺依恋,像一只水蛇。 “大王子殿下的小队名单出来了!” “天!狄尤斯大人在上,是哪个倒霉蛋和那位一队?” “不是我就好……” 少女从危险的状态中惊醒,听到不远处神鸟族的话,陷入深思。 她没有固定的资金来源,在进入艾博斯格学院的第一年里,少女一直在勤工俭学。 因此,班上的同学她知道的不多,只能勉强把脸和名字对应起来。 尽管如此,大王子殿下的名字也仍然如雷贯耳。 休特·雷米亚兹,没有王位继承权却受尽宠爱的王室成员。他的母亲是有名的交际花,而他本人是一个优雅傲慢的疯子。 还大概是个愉悦犯。 在少女为了生计繁忙工作的间隙,经常能听到休特殿下又闯了祸的爆炸性新闻。 今天是组织精灵族独立游行示威,明天是烧毁了王室供奉的神宫,后天是在学院考核的时候酩酊大醉气走了以温和着称的半神族教授…… 休特·雷米亚兹等于麻烦,等于困难重重的未来。 少女一锤定音,认真地向无所谓哪个神祷告着。 “不要让我和他一组,阿门。” 穿着棕色工装的少女把白色卷曲的长发拢起绑了个啾啾,竖起耳朵,认真听着右前方神鸟族的小声八卦。 他们耳力和眼力都远超常人,即使隔得很远,神像下金色的字对他们来说也好像近在眼前。 “呀!是深渊的丑东西和大王子殿下一队!他不会把大王子殿下拖去深渊吧?” “拖走也好,省的他丢咱们帝国的脸。” “狄尤斯大人在上,我没看错吧……森林女巫蛛姀!” 白色啾啾颤了。 少女一瞬间感到恐惧。她不知道深渊的丑东西是谁,但是森林女巫蛛姀,她可太知道了。 那是个再标准不过的反社会人格。 她享受击碎别人希望的过程。 少女有幸在一年级期中法术对战考核的最后一关遇上了蛛姀。然后在马上就能通过考核的最后一刻,被蛛姀清退出局。 人鱼族恢复能力很强。继承了一半人鱼血统的少女自然拥有强悍的恢复能力,但她还是花了两个月补考,并且养了半个月的伤。 蛛姀这个名对少女来讲,刻骨铭心。 这个队到底是个什么配置啊?艾博斯格学院真的不会被炸飞吗?少女心中呐喊着,紧紧盯着那一帮正在现场播报的神鸟族,蓝眸逐渐溢起警惕。 她需要休特王子这一队的信息,以免以后在赛时遇到。即使遇到,也能在摸透他能力的情况下多撑一会儿。 “灰狼族的小公主啊……她在这个队里,啧啧啧。” “灰狼族?她连原型都变不了,迟早被灰狼族除名。” “腓比烈的野玫瑰……居然也在大殿下的队伍里……” “……” “……以后一定不能和他们正面对上,现在的配置本神鸟就已经很害怕了……” 少女瞳孔地震。 腓比烈的野玫瑰——腓比烈王国唯一的女公爵。 菲阿娜·让罗。 腓比烈王国的爵位不是顺位继承的。在那片充满着硝烟和战火的土地上,爵位由最后活着的人所有。菲阿娜有二十几个兄弟姐妹,还有林林总总近四十个旁系亲眷,包括叔姨侄甥。 而现在,菲阿娜的直系亲属,数量为零。 菲阿娜和少女并不是一个系的,而她如此熟知菲阿娜的事情,还是因为菲阿娜发过很多任务和悬赏令。 价格极其丰厚。 少女接过一些,也近距离看过菲阿娜,并且清晰地知道自己并不是她的对手。 菲阿娜是顶级狂战士。她的近战能绞碎人的骨血,而她的防御密不透风,堪称顽固。 如果把艾博斯格学院简单分成两部分,那就是魔法系,和非魔法系。魔法系有很多分支,主要根据自然因素来分类,譬如火系魔法,代表人物休特殿下;木系魔法,代表人物蛛姀。而少女所在的是水系魔法科,代表人物是少女所在的班的班长,大祭司之子奂谙。 非魔法系的分类更加庞杂,大概有狂战士、傀儡师、锻造师、返祖科、剑士等等等等。有些小众院系一个班只有一两个人,但依然开课授业。 艾博斯格的课程多样多彩,并且支持学生多看多修。即使是时间都用来赚钱的半人鱼少女,也辅修了炼金术和幻形训练。 少女在幻形训练课上碰到过菲阿娜。 菲阿娜把自己幻化成了一个立身长达三米的巨型蟒蛇,并且把幻化成狮子的对手一寸寸踩扁,吞了他。 全程蔑视冷笑,胜券在握。 对面对手当场退课,半人鱼少女在旁边围观全程,并在心中认定这位女公爵精神状态不太好。 这个队里,一个愉悦犯,一个反社会,一个深渊族,一个精神病,再加上一个小灰狼。 还有两位勇士。 少女晃了晃啾啾,如海的蓝色眸中涌出好奇。 神鸟族气氛沉重了许多,他们的声音干瘪了起来。 “哦,魅魔啊。” “魅魔而已。” “是啊,最起码不会是个杀鸟狂……卧槽艾尔利特!” 神像下揭示小队组成的金字是按照种族、院系和名字这样的顺序出现的。 艾尔利特,百年难得一见的男魅魔,他的追随者能从王都排到少女的老家。 即使是在少女打工时,也常常能听到同事花痴的尖叫。 而且……传闻他最喜欢玩弄人心,从来只有别人爱他爱的生死不论,而他对此只有戏谑,甚至闹出过人命。 真同情那个灰狼族的小公主啊。夹在这些人中间,不死也要脱层皮。就不论能不能顺利毕业了,队里不闹个你死我活都是奇观。 简直是什么坏蛋联盟。 少女想起传闻,唏嘘地想着,但眼神冰冷漠然,微不可查地轻轻开口。 “但是让他们在一队也好。这几乎是全院二年级里最负恶名的人物,让他们内斗,就少了比赛时的阻碍——” “诶——半人鱼是个什么种族?” “不知道啊!水系有这个人?” “诺尔维雅·莱丽,这个名字好陌生,我见过她吗?” “没见过,按照狄尤斯冕上的配置,估计这也不是个什么正经人。” “大王子殿下的这个队——嘶,以后得绕着走。” 神鸟族一拍而散,金字前排却爆发出强烈的讨论声。 少女呆滞地站在原地,甚至不想呼吸。她僵硬地像个石头人,眼里全是不敢置信。 少女名为诺尔维雅·莱丽,半人半人鱼,水系。 正经人。 从来没干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老老实实,安心做人,和人鱼。 或许同名同姓呢。 诺尔维雅这般想着,慢吞吞地走向前面。 诺尔维雅的名字响彻整个庭院。 他们在疑惑,在询问,在讨论。 他们瞥到白发蓝眸的少女,然后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不会吧。 少女心中在尖叫,但面上仍毫无表情。慢慢走到前排,她看到了狄尤斯神像下环绕的金字,以及金字后面附带的,她入学时青涩的脸。 公开处刑。 诺尔维雅这一刻,眼前略过的是她艰难的前半生。她努力奋斗想要逃离小镇的八年,她无数个刷题考文化课的夜晚,平静的校园生活和安定的打工环境,和她预计的美好未来…… 全、都、化、成、泡、影。 狄尤斯你配叫生命神吗!你毁了我的生命!我记你一辈子!你罪大恶极!罪无可赦!我*你祖宗! 这是昏过去前,诺尔维雅心中最后的想法。 第2章 万人迷玛丽苏小说 诺尔维雅想起来了,她曾经看过一本小说。 是一本披着校园热血青春的玛丽苏小说。 主角芃蒂娜是光明神的私生女,她从小在贫民窟长大,所有贫民窟的人都爱她,长大后她进入了卢利特亚学院,卢利特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喜欢她。 她在的小队里都是她的拥护者,三年里她参加的所有比赛的获得了第一名,而她毕业后成为新一任教皇,侍奉光明神卢利特亚,是最受神眷顾的神使。所有王国都为她疯狂。 而她顺风顺水的人生中,给她造成最大阻碍的是一支来自艾博斯格学院的小队。 这个队里都是彻头彻尾的反派,不仅不受人待见,还屡战屡败,各自为政,闹出不少祸端。 最终这支小队没有顺利毕业,还被钉在耻辱柱上。 在芃蒂娜当上教皇后,光明神为她出气,这支小队无人生还。 队里的每一份子一视同仁,都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休特最喜欢受人瞩目,所以他死的悄无声息,蛛姀最希望死在森林里,却被火烧了个干净,被投进大海,无根无系……诺尔维雅,混血种,死在当初戕害她父母的贵族手中,被贵族的儿子圈禁折磨而死。 诺尔维雅流下一滴泪。 她很久没流过眼泪了。她可以控制水,从来不会让多余的水分暴露她的脆弱。 可如今她想起来了一切。 她曾经是个魔术师,她看过一本万人迷玛丽苏小说。她因为意外而早逝。 诺尔维雅穿越到了书中,却误以为自己又投胎到异世,只是忘记喝了孟婆汤。 她只把小说全忘了,直到刚刚。 所有的名字组合起来,刺激了诺尔维雅的大脑。 这些记忆,现在复苏了。 诺尔维雅没有去想她的前世,而是想起了她这辈子早早去世的父母。 她是半人鱼这个说法是简略的。实际上,诺尔维雅的父亲是纯人族,而她的母亲是纯人鱼。 在并不临海的城镇中,这样的组合非常奇特。 奇特就会引来非议和歧视,但实际上,诺尔维雅在十岁前的生活并没有什么阴影。 人鱼天生貌美。诺尔维雅的母亲在镇上开了一家卖衣服的小店,镇上的女人都愿意到母亲那里买衣服。父亲就在母亲旁边的店里给马车维修。 不算富足,但也绝对算不上贫困。 直到从外面来的贵族老爷和他的畜生儿子看上了诺尔维雅母亲。 父亲被打断了腿,又没有得到医治,挣扎许久,还是走了。 父亲的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照顾好母亲。 诺尔维雅泪一滴滴地砸了下去。 她没有做到。 诺尔维雅的母亲守着父亲不吃不喝,最终自杀离开了。 人鱼一生只有一个爱人,一旦爱人离去,人鱼会与之殉情。 年仅十岁的诺尔维雅在夕阳余晖中回到家里时,看到的是相拥而眠的,死去的父母。 如果没有觉醒水系魔法,诺尔维雅会死在十岁那年、父母的墓碑旁。 如今她已经离开小镇,走向王都,是艾博斯格魔法学院正经的二年级生了。 如果父母泉下有知,会为她感到骄傲吗? 诺尔维雅睁开眼,事物都是朦胧的。她恍然发现,原来是泪水遮蔽了她的视线。 她忽然觉得无趣。 她布满荆棘一步一踉跄的生活,只不过是小说里“一段悲苦的时光”。 相当可笑。 甚至可悲。 她那么努力地挣扎,原来只不过是剧情影响。 她的一切,辗转悲哀的像个笑话。 艾博斯格学院考试要求分数极高。 文化课要八十分以上,一百分满;实践课要求一百五十分以上,一百六十五分满;狄尤斯神谕五十四分以上,九十分满;通用语要一级乙等及以上,最高一级甲等。 文化课咒语两千个,诺尔维雅倒背如流。她没有老师,没有资源,没有良好的环境,没有父母。 她在逃亡。 她身后是明晃晃的刀子,跑的慢一点,刀就要扎进脖子。 她走到今天这一步,没有靠任何人。 不过都是小说罢了。 小说要她父母双亡,她就保护不了父母,小说要她进入艾博斯格学院,她就无法进入卢利特亚学院,小说要她成为反派,她就…… 她会成为反派吗? 诺尔维雅睁着眼睛,眼泪蒸发,手上水流环绕。 陡生戾气。 海水的咸湿涌进医务室,诺尔维雅坐起身来,眼眸漆黑如墨。 “醒了?醒了就别占床。” 诺尔维雅被掀了下去。 诺尔维雅吐掉了嘴里白色的头发,眼眸褪成海的明蓝,茫然地看着医务室的花妖老师把她踹下床后拎着工具骂骂咧咧地给一个坐着的章鱼精接腿。 他上半身是人身,下半身全是断肢。 将近五十根。 花妖老师有五只手,但是这也不够。 诺尔维雅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如同星辰坠落。 “老师您要助理吗?这位同学的腿我帮您接,一个腿一个银币!” 花妖老师手上动作不停,脑袋转过来看了诺尔维雅几眼,有些勉强。 “三个腿一个银币,你还得帮忙放水,要不然我不雇你。” 诺尔维雅忙点头,白色的发丝一翘一翘。 “老师您放心!这业务我熟!” 月明星稀,诺尔维雅从医务室里出来,发丝缠绕,浑身疲惫。 她接了三十条腿,放了五缸水。 花妖老师很满意,给了诺尔维雅十一个银币,还给了她一盆病殃殃的太阳花,说这花每二十天吐一枚铜币,只要不死,就能一直吐。 诺尔维雅望着月色,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那么多,她应该伤感的。 但是钱在手里,亮晶晶的,她怎么看怎么快乐。她哭不出来。 诺尔维雅蓝眸微眯。 钱哪。 好东西。 她可太喜欢了。 月色正好,诺尔维雅手中的太阳花刚好吐出一枚崭新的铜币。诺尔维雅恨不得抱着太阳花亲,说不定它一激动,下回能吐两枚铜币。 不管发生什么事,钱永远是最实在的。它不会骗人。 诺尔维雅攥着铜币,摸了半晌,才借着月色回到宿舍。 最小的单人宿舍里放满了东西,诺尔维雅把今天赚到的钱放到保险箱里,又给已经睡着的太阳花盖了小被子,最后躺在柔软的床上。 诺尔维雅眼睛睁的大大的。 她想念曾经的家。 那里没什么名贵的装饰物,也没有布置什么精巧的法阵,却能带给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那是她的避风港。 无依无靠的人鱼在狂风骤雨中一直前行,也是很累的。 诺尔维雅想着,打了个哈欠,眼边一丝水汽也无。 她要攒钱把父母移到单间。他们现在住的公墓,太拥挤了,碑也立的仓促。 不应该这样。 他们都是热爱生活的人,生前住的地方宽阔精致,去世之后也应该一样。 在给他们挪到新住处之前,她不能死。 第3章 端倪与夙愿 诺尔维雅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明日的太阳。 但是无法睡着。 诺尔维雅睁着双眼,想起小说里她最后的结局。 半晌轻轻笑了一下。 她原来就不喜欢这本小说。 芃蒂娜从来没有付出过努力,所有东西对她来讲唾手可得。所以她天真、残酷且高高在上。 她所谓的救赎是干巴巴的垃圾话,她所谓的奋斗是从早睡到晚,她所谓的与黑恶势力对抗,不过是不能取得第一的恐惧。 如果不能拉拢,那就要尽快消灭。 她把这一点凸显的淋漓尽致。 诺尔维雅讨厌她。明明白白的讨厌她。 但在没有交集前,这样的讨厌仅限于对书面人物的讨厌。 诺尔维雅把白发绕在手上,一圈一圈,像是细细的蛛丝。 她是不可能走到小说中的结局的。 她的愤怒和不甘来自于被轻视。 是努力被浅浅带过的愤怒,和成长轨迹和小说中一致带来的恐慌。 如果剧情是不可抗力,那她别无选择。 但是结局——露出了端倪。 她是不可能被那个猪头贵族的畜生儿子囚禁折磨的。 他已经死了。 冰锥先是扎烂了他最引以为傲的部位,然后戳进了他的脑袋。 他是在诺尔维雅面前死透了的。 冰锥最后化掉,融成血水。 没有一点证据,没有任何疑点。 这是他意图在她父母墓前侮辱她的报应。 诺尔维雅在手上凝结出一个冰锥,剔透地能看清月色。 诺尔维雅漫不经心地想着。 一切不过是意外而已,正如贵族声称她父亲的死是意外一样。 道貌岸然的贵族老爷也死于意外。 他的马车坏掉了,他从车里跌了出来,脑袋和坚硬的石头碰了碰。 马车怎么会突然坏掉呢? ——可能是我父亲在天之灵吧。 诺尔维雅这般回答,在八年前用这个理由应对着对此有疑惑的探查者们。 他们对她父亲的意外表示认同,便也应该对贵族老爷的死毫不怀疑。 毕竟明天的太阳和意外,不知道哪个会先来。 诺尔维雅把冰锥散成水汽,感受那一捧湿润。 她对于未来的规划可不是被人折磨。 而这两个早就死透了的人,找不了她麻烦。 所谓的小说剧情,在诺尔维雅不记得小说的时候就已然被打破。 如果她真的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没有前世相关的记忆的话,那她会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最终走向小说中所判定的结局。 可她不是。 诺尔维雅想起前世在马戏团中工作时,同事们对她的戏称——诡辩家,欺诈师。 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能不被称为意外呢? 迟来的正义,会让真理发烂发臭的。 她这个半人鱼,从来都是有仇必报。 诺尔维雅毫无负担地想着。 没办法。人鱼天性睚眦必报,这是她遗传到的天性。 诺尔维雅翘起腿,手上抛着一枚有大海印记的贝壳,接住,又掷起。 芃蒂娜没什么了不起,最重要的不是她。 是她的毕业前景。 她对未来有清晰的规划。 她始终记得父母在小时候对她未来的畅想。 在王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每月薪酬好几十个金币,遇到一个心地善良的落魄贵族后嫁给他,这样即使想要离开他,根据王都法律也可以拥有他的爵位,并且不怕被他报复。 诺尔维雅把贝壳握在手心,眸光坚定。 她要光荣毕业,找到好工作。 为此,她的小队,必须不能、给她拖后腿! 第4章 见面会与杀马特 “如果我有罪,请让狄尤斯来惩罚我,而不是让我坐在这里,和我另外六位队友面面相觑。” ——诺尔维雅·莱丽 诺尔维雅局促地端坐着。她的左边坐的是蛛姀,右边是女公爵菲阿娜。 窒息。太窒息了。 诺尔维雅颤颤地想着。她真的怕菲阿娜一个暴起把她的头拧了。 如果她想拧头的话,请拧她对面的休特王子。 他看起来更抗揍一点。 休特王子一头红发,远远看着像是热烈的火焰。 他绿色的眼眸似王玺上的翡翠,透彻清亮,又带着不可抑的疯狂。 诺尔维雅进教室前稍稍观察了一下。 蛛姀还是老样子,墨绿的头发艳红的唇,眼尾上挑,黑眸红睫,左眼下方一颗小痣,绿绸吊带外裹着黑纱,风情万种。 即使活了两百年又十六岁,也只能算是十六岁的天生魔女。 她是在黑森林中诞生的,那片森林有五百年的历史,木系魔法元素浓郁,厚重到了一定境界下就孕育出了生灵。 那就是蛛姀。 她在十六年前才拥有形体。虽然有两百年的记忆,仍然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 这句话是艾博斯格院长说的。 诺尔维雅合理怀疑,院长只是想要免费的绿化。 蛛姀旁边是艾尔利特。 诺尔维雅恍惚了一瞬。 那不是人间该有的美貌。 金发碧眼,睫毛卷翘,鼻梁高挺,唇温柔风流,微微扬起一个暧昧的弧度。没有哪一处不完美。 他周身似乎萦绕着某种氛围。 艾尔利特懒懒地坐在那里,金发折射出太阳的光辉,好似连阳光都偏爱他。 一个侧脸,就让诺尔维雅迷离了一会儿。 诺尔维雅侧开目光,看到艾尔利特对面的黑影。 那应该是杜库·尼珐斯。 来自深渊的傀儡师。 昨天学院下发了小队队友的基本资料,包括姓名和院系。 其实不用这些资料,诺尔维雅也知道他的名字。 他的过往如同一片迷雾,只有结局是细致的。 杜库生平最恨两件事,一是不得自由,二是回到深渊。 他最后被做成傀儡,死后骨灰被撒到了深渊泥潭。 可他真的没做错什么,所有的歧视与误解,都只因为他的身世。 他来自深渊。 深渊不受人待见。 深渊常年黑暗,只有魔物和肮脏的种族。那是一片被神抛弃的废墟。 杜库是少见的来自深渊的学生。 要知道,深渊里的人没有货币流通,他们都是以物易物进行贸易的。 经济的匮乏导致教育的贫瘠。 如果不是杜库有特殊的傀儡师天赋,艾博斯格学院不可能破例录取他。 诺尔维雅看不清杜库的脸。他隐藏在黑色长袍里,戴着面罩和帽子。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的是一个人偶,银发紫眸,可爱童趣,应该是他的傀儡。 因为这个紫眸小人现在也浑身僵硬不苟言笑地坐着。 杜库的旁边、蛛姀的对面,是灰狼族的小公主,艾琳·瑈幽。 兽族的学生都在“返祖科”院。 这是他们的遗传天赋。 神鸟族的后代能变成神鸟,鳄鱼族的后代能变成鳄鱼,灰狼族的后代能变成灰狼。 物理意义上的,变身。 五岁到十三岁是兽族的高变身期,他们自发地能在兽形和人形之间自由转换。 瑈幽是高度发达的兽族国度。虽然占地面积小,但灰狼聪明且敏感,早早地学会了如何与各种族打交道,在要塞地区收取过路费发家。 瑈幽这一支是灰狼族的王室。 在兽族中,十三岁后还不能化形的是没有得到兽神祝福的废品。 灰狼重视家族,不放弃家人。所以即使艾琳十八岁也不能化形,瑈幽一族仍然称艾琳为公主。 诺尔维雅默不作声地看着瞳孔刺红,灰发长及脚踝的公主艾琳,觉得她真的很像那种童话里的公主。 娇小,美丽,又柔弱。 如果不是因为绿茶在学院里掀起了腥风血雨,就更像了。 没有人说话。 诺尔维雅局促地坐在蛛姀和菲阿娜中间。 因为教室里一共只有一个长方形的桌子,和八个椅子。 她的选择只有坐在蛛姀和菲阿娜中间,或者是艾琳和休特中间。 休特和菲阿娜彼此看不过眼。 菲阿娜的粉发妥帖地卷在一起,蔷薇色的眼睛里只有烦躁。 诺尔维雅觉得,菲阿娜不说话的时候,很像她前世在马戏团里看到的娃娃。 一身粉嫩,棉花身躯也是软软的。 ……不不不,还是不像的。 诺尔维雅想起在幻形训练课上穿着黑色骑装的菲阿娜。 她粉色的头发散落在肩头,蔷薇色的眼眸颜色变深,像血。 她涂了黑色的口红,艳丽又危险,整个人像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毒蛇。 被盯上,就没有好下场。 野玫瑰在腓比烈国是粉的。 因为在腓比烈,只有在玻璃房里用染料浇灌出来的玫瑰才是红的。 腓比烈的野玫瑰,刺手,难摘,有毒。 诺尔维雅头皮一紧。 因为她终于看到了在教室角落的光幕。 上面黑色的字体大写加粗地显示着“小队见面会”,并且倒计时在后面缀着。 还剩三分钟。 下面列出了三项任务。 一、选出小队队长 二、选出小队副队长 三、决定初次合宿的地点 这三项任务后面,都打的叉。 诺尔维雅蒙了一瞬。 她因为有一个报告要交,所以请了半个小时的假。 一进来之后就是沉默。 而如今,这个小队看起来分崩离析。 确实也分崩离析。 诺尔维雅没有开口。或许这样也不错,打破小说的既定路线,听起来就叫人觉得愉快。 诺尔维雅放松了身体。 她今天上完课还要到菲特面包店做兼职,兼职一小时三个银币。晚上关店后卖不出去的面包,诺尔维雅可以随便拿。 这样就能省了晚饭钱。 诺尔维雅无聊地转了转她的蓝眼珠。 还剩两分钟零三秒。 诺尔维雅忽然发现,这一桌人发色都千奇百怪。 包括她自己。 白的绿的黄的银的灰的红的粉的。 一桌杀马特。 诺尔维雅在那一刻,想起前世那种鬼火少年。 莫名和这群反派,相配。 诺尔维雅眼前出现了休特王子穿着紧身裤跳舞的样子。 并不违和。 救命。套在谁身上,都不是很违和的样子。 虽然在座要么位高权重、要么精神不好,但诺尔维雅还是笑出了声。 反正以后也见不到了,笑这一次也没什么。 大概和地狱笑话一个道理,虽然缺德,但确实好笑。 扣一狄尤斯和你一起笑。 诺尔维雅的笑刺激到了身旁的菲阿娜,她不耐烦地站起身,刚要离开,光幕上的倒计时就变成了零。 光幕发出了鬼一般的尖叫声。 整个小队都一震。 这时,咚咚的声音从门那里传来。 嘭的一声,门打开了。 诺尔维雅注意到,几乎所有人都微颤了一下,然后端正了姿态。 菲阿娜快速地坐了下来。 诺尔维雅不明所以地看向了门口。 教室门逆光,诺尔维雅只看到庞大的一个黑影,头上两侧尖尖地像角。 诺尔维雅也正襟危坐起来。 她知道来者是谁了。 二年级教导主任波万恩。 当世传奇、角斗场最长记录保持者、五大兽勇士之一,训人不看出身的,现任蓝牛族族长,兼返祖科院长。 在座的七个人中,除了诺尔维雅和蛛姀,其他都被波万恩揍过。 从他们铁青的脸色中,诺尔维雅能看出,他们被揍得相当惨。 第5章 送你回家队 波万恩长了一张国字脸,眉毛粗黑,眼睛炯炯有神。 他的肌肉撑起了衣服,手上的戒尺有一指厚。 他伸手一拽,三个大叉的光幕就被拽到他跟前。 他极具侵略性的眼神从休特扫到菲阿娜。 诺尔维雅被看的反射性地一抖。 她想要荣誉毕业,所以从来没违反过校规,也从未领教过波万恩的压迫感。 诺尔维雅发现她并不是个例。 菲阿娜的放在腹部的手在微微地颤,而艾琳已经要把脸埋在灰色的长发里了。 “怎么,故意不完成任务?对这个结果不满?嗯?” 波万恩开口,沙哑的嗓音压的很低,但威严十足。 休特·雷米亚兹勇士开口了。 他甚至笑了笑,火红的头发垂在肩上,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他整个人燃烧殆尽。 “老师您怎么这么说,我们当然对这个结果——相当满意,只不过这队长和副队长……还有待商榷么……” 波万恩瞥了一眼休特。 然后把休特的名字填到了队长这一栏上。 光幕上的叉少了一个,但是休特愣住了,他刚想开口,就被波万恩一个噤声的手势止住了。 休特眉眼耷拉下来,凶气和冷漠就表现地尤为明显。 诺尔维雅觉得教室的气温都上升了几度。 诺尔维雅眉头微皱起来。 她是半人鱼,对空气的湿度很敏感。升高的这几度让她感觉不舒适。 她的手动了动。 空气裹挟水汽透窗而来,教室里重归凉爽。 诺尔维雅以为这个动作没人发觉,不料波万恩直接侧头看向了她。 诺尔维雅悚然一惊,再无动作。 波万恩不管沉默的这群学生到底有什么鬼点子,他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把诺尔维雅的名字填到副队长那一栏。 瞬间,六个人的目光集中在诺尔维雅身上。 如芒在背。 诺尔维雅学着艾琳,用白色的发丝把脸遮了起来。 毁灭吧,世界。 她不想当这劳什子副队长。 波万恩解决前两项,又看向最后一个任务。 “休特·雷米亚兹和诺尔维雅·莱丽,我给你们两分钟决定初次合宿的地点,要不然就都去雷蒂娅养马场给我扫马粪!” 雷蒂娅养马场是供养艾博斯格学院的主要投资商之一,占地两百万顷。每年犯校规的学生都被送去扫马粪,回来都被马粪腌入味儿了,怎么洗都洗不掉。 诺尔维雅和休特对视一眼。 休特严肃开口。 “我认为皇宫非常好。” 因为他住在皇宫。 菲阿娜嗤笑一声。 “我的公爵府比你的猪窝好。” 艾尔利特声音慵懒。 “我也不去皇宫,男人女人,都烦。” 半分钟过去了,诺尔维雅鼻尖沁出了汗。 她顾不得那三人斗嘴,快速地撕了七张纸,分发给每个队友。 “写下你们愿意合宿的地点,最后抽签决定。” 诺尔维雅声音肃杀。 她要打工赚钱!不想去捡马粪!! “所以,你们的决定是?” 波万恩数着时间,严肃地看着从七张纸中随便拿起一张纸的休特。 他妖冶的眉眼噙着笑意,读出了上面的字。 “珂劳得、疗养院。” 诺尔维雅眼前一黑。 这是她能想到的,离她打工地点最近,收费又最合理的地方。 她完全没想到休特居然能抽中她的纸。 因为原小说剧情里也是她被选为副队长,但最后他们去的是菲阿娜的宅邸,和芃蒂娜的小队在腓比烈的一家甜品店里大打出手。 薛定谔的剧情,害得她好惨。 众人左看右看,最终锁定了闭着双眼颤抖的、白发蓝眸的半人鱼。 诺尔维雅听见菲阿娜轻哼了一声。 波万恩波澜不惊地填上最后一个任务,收了光幕。 “还有最后一个需要你们确认的问题。你们的队名叫什么?” 休特靠在椅子上,眉眼上挑。 “我回答了上个问题,这个问题就由我们亲爱的副队长抉择吧。” 没有人反对,只是诺尔维雅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最终,诺尔维雅通过征求大家意见并进行投票决定了小队的名字。 波万恩登记后离开了教室。 他看着在一堆神明保佑我队之中鹤立鸡群的队名,抽了抽嘴角。 “送你回家队”,猖狂而挑衅。 波万恩想起刚才那一屋子的混世魔王,和那个和他们格格不入的学生。 波万恩在心里向兽神祈祷了。 兽神在上,希望那个半人鱼能够,和他们好好相处吧。 第6章 巧克力牛角包 波万恩走后,教室里陷入一阵沉默。 合宿的日期是明天下午三点到第四天上午八点。 因为休特的选择,七个人都要在那所廉价且陈旧的疗养院里,一起度过将近四天。 波万恩的介入只是使这个剑拔弩张的小队暂时团结在了一起,而波万恩一走,所有事情都恢复到原样。 菲阿娜站起身来,她执着皮鞭敲了敲桌子,语气不耐。 “我不需要队友,更不想和你们在一起参加比赛。我会向学院申请退出,你们去留随意。” 菲阿娜转身离开。 她的皮靴踏在地上,砸出沉闷的声响。 艾尔利特目送菲阿娜离开,伸了个懒腰。 他笑意盈盈,语气温柔,但说的话辛辣异常。 “你们抵不住魅惑的影响,太弱了。我可不想天天听你们说那些没营养的肉麻话~那个精神病院我也不会去的,你们去受那个苦吧。” 又一个成员离去。 杜库始终没有说话,艾琳玩着她的手指,蛛姀盯着诺尔维雅,休特神游天外。 实际上,在投完票决定好队名之后,休特就在发呆。 那双绿的透彻的眼眸一直没有聚焦。对于成员的离去,他这个刚定下的队长也不曾说过什么。 诺尔维雅对于这样的局面早有预料。 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这个队里不止两个。 她被选为副队长是有过心理预设的结果,毕竟小说里是这么写的,谁也不知道小说剧情到底会不会必然发生。 诺尔维雅眼睛剔透湛蓝。 她身为副队长,只会做她份内的事,她不会推脱。 但多余的,就没有必要了。 诺尔维雅站起身来,蛛姀和艾琳抬头看她。 休特也虚虚抬起头,不知道是在看她,还是她身后的空气,亦或是阳光。 诺尔维雅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我们明天下午珂劳得疗养院见,希望大家带好自己的生活用品,我还有兼职,就先走了。” 诺尔维雅颔首示意,也离开了教室。 1206活动教室。 诺尔维雅看了看门牌,笑容真切了些。 原来小说中反派小队的根据地是1208活动教室。 即使是微小的区别,也能让诺尔维雅感受到剧情的偏离,她离那个可恶的结局就能更远一点。 菲特面包店人流如织,诺尔维雅跟店长打了个招呼,接了同事的班。 阳光下白发蓝眸的少女面庞精致而脆弱,小臂细白,手指纤软。 好似弱不禁风,温柔易碎。 诺尔维雅细心地给一位母亲介绍菲特面包店的点心,又递给了扎着羊角辫的猫族小女孩一个草莓棒棒糖。 营业状态下的诺尔维雅笑容永远温和,即使被急躁地打断也不会生气,遇到胡搅蛮缠的客人也会耐心地解释。 菲特面包店的店长对诺尔维雅非常满意,满意到愿意多付一个银币给她。 今天面包店打烊后剩的最多的是巧克力牛角包。 按照惯例,诺尔维雅可以要店长挑剩下的所有滞销品。 店长挑了两块巧克力牛角包和牛奶慕斯,把剩下的甜点都留给诺尔维雅,嘟囔了声奇怪。 按理来讲,顾客都有固定的偏好。畅销的甜品和滞销的面包应该会有一定的持久性。 可他的店里每天的畅销品都不一样,他都摸不准现在的顾客到底对什么感兴趣了。 诺尔维雅一笑,并没有搭话。 店长把钥匙留给诺尔维雅,嘱咐她锁好门,随即放心地走了。 诺尔维雅漫不经心地看着店长有些着急的背影,眸中蓝色渐深。 她从不对人性有什么期望。 期望多了,就会有失望的风险。 小时候的一次惨痛教训就足以让她刻骨铭心。 诺尔维雅轻笑了一声。 她在对世界真实性产生怀疑的时候,总会想起把她全部身家都骗走的假冒老师,还有那些永远喋喋不休地邻居大婶们。 父母在的时候她们说闲话,不在的时候说她的闲话。 每日每日听着,从来没有重样的时候。 那种不加掩饰的恶意,可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就如同此刻。 诺尔维雅锁好门,拿着一篮子甜品踩着月光走向学院。 菲特面包店在一个七扭八拐的小巷子里,晚上漆黑一片的时候很容易迷路。 诺尔维雅第一次来的时候,晚上走了两个小时才走出去。 可是如今,这条路已经熟记于心。 诺尔维雅轻巧地走着,眸光却略到身后。 几道深黑的身影鬼鬼祟祟地跟着,不远不近地和她保持着距离,然后一点一点缩短。 这样的事情她见得多了,竟然都有些习以为常。 走到小巷口,诺尔维雅叹息一声。 她把长到腰际的白发捋了捋,露出来光洁的额头。 “还不出手吗?我再向前走,你们就没有机会了。” 蹲点跟了许久的影子一个个现出身影来。 是游荡在街上的混混,一半是人,一半是兽族。头发染的发黄发绿,像被浇了油的枯草,身上的纹身歪歪斜斜的,不像是组织好的围截。 “我盯你很久了,小妹妹,咱们交个朋友?” 为首的人族开口,发黄的牙齿嚼着令人作呕的贪欲。 诺尔维雅想起她刚到菲特面包店的那天,店长复杂地看了她几眼,天还没黑就忙不迭地走了。 他知道有混混要来闹事,他不知道诺尔维雅会魔法。 他还是选择避开这一切,甚至为地头蛇提供场所寻欢,当做他呈上的保护费。 当时诺尔维雅把积攒了很久的怒气和备考时的怨气都发泄了出来。 面包店的地板被染红了,店长回来一声不吱,自己吭哧吭哧擦干净了地板。 他什么都没提,只是让诺尔维雅晚上可以把剩的甜点带回去。 诺尔维雅继续来上班。这份高薪的工作,她很喜欢。 这店里的收入,她与店长每人四分,剩下两分是别的店员的工资。 还能不时有个沙包练练手,也算是一个消遣了。 诺尔维雅不见血色地解决掉这群乌合之众,干干净净地拎起篮子走回宿舍。 为什么每天剩的甜品和面包不一样? ——当然是因为,她每天想吃的不一样了。 诺尔维雅一边咬着巧克力牛角包,一边收拾着她要带去疗养院的生活用品,很自然地这般想着。 第7章 珂劳得疗养院 珂劳得疗养院的前身是一座疯人院,后来改成了疗养院,但始终规格不高。 珂劳得疗养院只有一幢大楼,一共五层,每层只有十个房间。 住在珂劳得疗养院里的人,构成也十分复杂。 诺尔维雅偶尔会看到苍白到吓人的精灵、蹲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的犬族,甚至还有敢在阳光下背着手遛弯的吸血鬼。 总之,给人一种很宽容的错觉。 诺尔维雅在下午两点五十三分零八秒,到达了珂劳得疗养院。 她在两点接到了学院任务。学院要求小队成员每天写同宿日志,并且在结束后要写总结报告。 学院会不定时监察,发现作弊者会直接开除。 诺尔维雅在两点五十四分等到了休特王子,他拿着四个行李箱,像一团火一样闯进了诺尔维雅的视线。 互相打了个招呼后,诺尔维雅看到了走过来的杜库。 仍然看不清脸,但那个银发紫眸的人偶坐在他的肩上。 杜库只拿了一个黑色的手提包。 两点五十五分,蛛姀拎着皮箱到了。 两点五十七分,艾琳被佣人们前呼后拥地送了过来,留下了一地的行李。 诺尔维雅甚至看到了一套桌椅,和搭配的餐具。 蛛姀抓了抓她墨绿蓬松的头发,瞳孔黑漆地看向诺尔维雅,有些森然。 “为什么不进去?” 冷灿灿地,掺了些不耐烦。 诺尔维雅没动,看向怀表。 “还有两位成员没到,我们等到三点。” 蛛姀想了想,拎出一粒种子,抬手就将它催生成一把藤椅,坐了下去。 两点五十八分,迷惑人心的魅魔先生臭着脸到了,他埋头不语,连行李都没拿。 两点五十九分,踢踢踏踏的声音由远及近,腓比烈的女公爵小姐散着粉发,高昂着头,皮鞭别在腰间,她的行李箱又大又高,几乎到她的腹腔。 她谁也不看,拎着行李箱眺望远方。 那番高傲的话还在昨日,今天就变成残酷的现实,硬生生拂了她面子。 菲阿娜不说话,诺尔维雅也没说什么,只笑了笑。 “既然都到齐了,那我们去登记吧。” 珂劳得疗养院没有栅栏,但周围破败枯朽,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来闲逛。原本白色的墙皮在风雨和时间的侵蚀下变得发黄,黑洞洞的窗户一扇一扇的,在有些昏暗的天色下诡异恐怖。 诺尔维雅皱了皱眉。 她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这个珂劳得疗养院,有些她想不到的不对劲。 诺尔维雅悄然伸手,拽住了休特。 “队长,我们只能到珂劳得疗养院里合宿?在它旁边的空地里支帐篷不可以么?” 休特滞了两步,碧绿的眸子看着她,半晌拿出队长专属联络器,向学院发出申请。 学院回复速度很快。 休特把联络器递给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看到了几个感叹号。 “小兔崽子不要给我耍滑头!进去合宿!不然把你和你的队学分扣光!就算是鬼屋你也得给我进去!” ……没有退路了。 学分拿捏住了诺尔维雅的命脉。 诺尔维雅默然合上联络器,递给休特,礼貌道谢。 休特长睫微垂,红发落到肩头,低声问诺尔维雅。 “你真的觉得,这个小队,可以存在?” 诺尔维雅背起双肩包,拎着手提箱,对着休特笑了笑。 “可不可以,能不能行,都是学院决定的。我是副队长,就会履行应有的义务。我的想法,并不重要。” 连公爵身份的菲阿娜和魅惑满级的艾尔利特都没能退出,这足以证明学院对于神赐的小队名单有别样的推崇,甚至变成一条难以打破的铁令。 诺尔维雅想起前几天看到的,三年级友谊赛。 在上场的一瞬间,矮人和精灵打成一团,其凶残程度连对面的对手都不敢靠近,生怕被他们卷进打斗。 他们还在一个队里,即使每天摩擦不断,学院也不曾松口。 和学院对着干有什么好处?有这时间和精力,还不如去挣钱。 诺尔维雅平静地接受了小队不会更改的事实,并且接起副队长这个头衔。 珂劳得疗养院里只有一盏半灭不灭的灯泡亮着。 菲阿娜走在最前面,休特和诺尔维雅在最后。 诺尔维雅看到一圈人围在前台,气氛焦灼。 “怎么了?” 艾琳微笑着,但眼神冷的像刀。 “她问我有什么病,没病不能进。” 所以僵持在登记这里。 诺尔维雅走近,发现前台并不是真人,而是一个木偶。 披着黑色的假发,红唇是木头刻出来的,刻意又诡艳。 并且只会说两句话。 “请问您有什么病?”和“欢迎光临。” 诺尔维雅试探性地走向楼梯,发现木偶的手臂瞬间变成电钻,虎视眈眈。 不得了的地方。 菲阿娜一直在不耐烦的抱胸,她见此情形,直接情绪到了顶峰。 菲阿娜把行李箱一扔,转身就要离开。 木偶按下了按钮。 铁皮升了起来。 整个大厅被铁皮包围,只有灯泡映出神情不一的脸。 菲阿娜冷静地把粉发绑上,蔷薇色的眼眸现在红的似要滴血。 诺尔维雅预感到了什么。 菲阿娜要强闯出去。 她在进入状态。 半晌,菲阿娜睁开眼睛,红眸闪过震惊。 诺尔维雅想到了什么,伸手一抓,只有掌心的一滩水。 她原本想要凝成一只冰锥的。 “大家检查一下自己的魔法使用状态。” 诺尔维雅沉声提醒。 或者不用提醒,异常已经开始显出端倪。 杜库肩上的小人滑落, 被杜库接在手里。 蛛姀的皮箱里面是藤虎编织,现在正在左扭右摇地想要钻出皮箱。 艾尔利特走到诺尔维雅面前,碧绿的眼眸春水浮动,牢牢地看着她。 诺尔维雅被盯得一愣,轻声询问。 “怎么了?” 艾尔利特耸耸肩。 “检验一下。失效了。” 诺尔维雅没说什么,看着这一群神态各异的队友,和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抠起铁皮眼神狂热的队长休特,叹了口气,直接走向进入战斗状态的木偶。 “再问我一遍。” 木偶歪头,僵直的女声回荡在被铁皮裹住的大厅里。 “欢迎光临?” “另一句。” “请问您有什么病?” “被害妄想症。” “请问您的姓名?” 木偶第一次说出了别的话,像是设定得程序进入到了下一个阶段。 诺尔维雅观察着木偶台子上已经变得薄脆的登记纸,伸手理了理披散在腰间的白发。 “诺雅,24岁,女,人鱼族。我们七个一起。” 木偶伸出手臂,木头手指都变成水笔,哒哒哒地写在脆弱的纸上。 十八岁的半人鱼诺尔维雅,面不改色地篡改着自己的信息,而木偶对此只是忠实的记录。 诺尔维雅一只脚踩在台阶的第一层,木偶毫无动作。 身体力行地示范了可行的做法,送你回家队的队员们也开始进行登记。 艾尔利特:“休特,61岁,恶魔族,什么病?哦,骨质疏松。” 休特听到自己的名字,侧眼面无表情地看着艾尔利特。 艾尔利特左手贴着肩膀俯身优雅行礼,笑容却是恶劣。 菲阿娜:“狂躁症,让罗,34岁,巨人族。” 休特:“艾尔利特,100岁,魅魔,自恋狂。” 艾尔利特表情一僵,狠狠瞪了休特一眼。 艾琳和菲阿娜一样,把姓氏作为自己的名字。 她什么都没改。 “瑈幽,18岁,灰狼族。病……” 艾琳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开了口。 “幽闭症吧。” 蛛姀看着几乎所有人都说完了,心里有些焦躁。她抓着她墨绿的头发,按住想往出窜的藤壶,想了半天。 “姓名是蛛儿,蜘蛛族,500岁。嗯……精神分裂吧。” 木偶写字的哒哒声时断时歇,那泛黄的纸并没有被戳破,甚至不曾向下渗墨。 只剩一直沉默的傀儡师了。 站在台阶处的六人看着始终不言语的杜库。 他一直握着他银发紫眸的人偶,最终慢慢走到前台。 杜库·尼珐斯第一次开口了。 他的声音像是钥匙插进上锈的锁扭动起来的那种艰涩。 沙哑低沉,一字一句都极慢,并且带着奇怪的口音。 “琼斯,19岁,人族。” 诺尔维雅不合时宜地想,他的通用语考试,肯定没到一级乙等。 木偶没有下笔。 她殷红的嘴唇没有动,声音一遍遍地重复。 “请问您有什么病?” “请问您有什么病?” “请问您有什么病?” “请问……” “精神病。” 傀儡师像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 他面容隐藏在面罩下,语气略微带了点情绪。 木偶从她的木头躯体中掏出了一串钥匙。 “登记完毕。五层101,祝各位开心快乐。珂劳得疗养院,您的不二之选。” 木偶咧开一个恶意的笑,再无动作,像是没有被拧上发条的玩具。 菲阿娜上前一步按上了导致大厅被铁皮包裹的按钮。 没有任何事发生。 珂劳得疗养院,寂静如坟。 第8章 号房 “我讨厌诺尔维雅·莱丽,她让我陷入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我讨厌疗养院。疗养院里都是疯子,他们会毫无缘由的大叫,会把食物用脚踩碎,会忘记承诺的事情,同时,会肆无忌惮地,伤害你。 ——菲阿娜·让罗” 七个人踢踢踏踏地走上楼梯,5101的钥匙在杜库的手里。 疗养院的墙壁上贴了青色花纹的墙纸,地上却铺着灰色的地毯。 一楼是空旷的大厅,只有前台和木偶。 二楼的大门锁着。 粗黑的钢锁泛着寒气。 菲阿娜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她飞身踢上铁门,钢锁只是剧烈摇晃了一下。 蛛姀没理菲阿娜,她帮艾琳提着一个行李箱,目不斜视地向上走。 艾尔利特双手插兜,追着杜库想敲点儿消息出来。 诺尔维雅目送队友远去,停在情绪暴躁的菲阿娜身边。 “或许三楼的门开着呢?” 菲阿娜又踹了门一脚,眸色血红。 “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提议这个地方,我根本不会来这里!这个诡异的地方……该死的,我真应该早早杀了你!” 菲阿娜突然情绪平复下来。 “如果把你们都杀了,这个小队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不需要队友,也能参加比赛……” 菲阿娜的杀意,锐利如剑。 诺尔维雅侧身,向前走了几步。 “你最好不要。” 菲阿娜嗤笑一声,打量着诺尔维雅。她那双蔷薇色的眸子透出轻蔑和鄙夷。 “怎么,你怕了?” 诺尔维雅亮了亮手里的联络器。 “实时记录,自动备份,最终会上传到学院终端。” “你一个人,打不过六个人的。” 诺尔维雅蓝眸俾睨,嘴角却弯起一个弧度。 “关于珂劳得疗养院这件事,我道歉,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先从这里出去吗?” 菲阿娜紧紧地盯着诺尔维雅,半晌,才冷笑一声,转身上楼。 诺尔维雅看向二楼铁门上清晰的脚印,若有所思地晃了晃联络器。 诺尔维雅在铁皮升起的一瞬,就打开了联络器。 她是副队长,她的联络器不如休特高级,只有寥寥几个功能,最有用的还是向学院求救。 在那一瞬间,诺尔维雅发现,这个功能,用不了了。 休特试图在铁皮上找到缝隙,但一无所获,他的联络器也没有信号。 他们与学校失联了。 并且铁皮屏蔽掉信号的同时,也压低了他们的能力。 就好像魔法也被屏蔽了一样。 红着眼睛的菲阿娜只能把铁门踹出一个印。 要知道,狂战士状态下的菲阿娜,是能在波万恩手下撑一个小时的。 这扇铁门,对菲阿娜不过是张纸。 但现在…… 诺尔维雅听到三楼的声响。 ——菲阿娜在踹三楼的门。 如果不出意料的话,一直到五楼,门都会是锁的。 青色花纹像网一样蔓延。 没有窗、没有人、没有动静。 五楼的门也是锁的。 菲阿娜没再踹五楼的门。 她的汗濡湿了鬓发。 她已经连着踹了三层门了,此刻甚至有些失神。 休特从杜库那里拿了钥匙,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把锁打开。 哐啷一声,钢锁掉到了地上。 休特推开了大门。 嘎吱一声,空气里弥漫着潮气。 诺尔维雅抱臂看着五楼的这一层。 五楼只有5101这一个房间。 这大概是一个十人间。 远处空落落的有十张床。 菲阿娜冲到黑色的窗前,想把窗打开,却只是徒劳。 菲阿娜想要砸开窗。 她看到了外边的云,和楼下的树。 砸开窗,她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艾尔利特出声阻止。 “这是黑曜石,你砸不碎的。” 黑曜石是稀缺的矿产。 即使是休特,他见过的黑曜石也少之又少。 事情逐渐变得严重起来,但没有人惊慌。 诺尔维雅忽然直直走上前,眼神亮的狂热。 “这么大一块黑曜石……能卖多少钱?” 艾尔利特兴致缺缺。 “几万金币。有价无市。” 诺尔维雅从双肩包里掏出了一个扳手,成为一个无情的砸墙机器。 诺尔维雅砸了一个小时。 在这一个小时里,队内成员选好了铺位,铺好了床单,勘察了整个五楼。 菲阿娜在半个小时后就放弃了,她找到了落灰的衣柜,开始用浸湿的抹布进行大扫除。 诺尔维雅敲下来一堆细碎的石沫。 敲不下来整块的黑曜石,诺尔维雅揉着酸软的手臂,就此作罢。 把石沫收到小口袋里,诺尔维雅把带来的行李放在菲阿娜旁边地床上。 虽然有夜半被她暗杀的可能,但菲阿娜让诺尔维雅很有安全感。 艾琳也是这么想的,她选择的床铺也挨着菲阿娜。 蛛姀选的床挨在诺尔维雅旁边。 四个人在五个床铺中选择了贴在一起。而对面的五个床铺中,他们不约而同的隔了一个床铺。 三个人彼此毫无交流。 同时,三个人都停滞在床前。 诺尔维雅了然,从背包里拿出来三套床上用品。 她其实准备了七套。 休特和杜库都说了谢谢,只有艾尔利特将信将疑地闻了闻,没有异味之后才铺上。 诺尔维雅:拳头硬了。 反派就可以不讲礼貌的吗! 当然可以。 艾尔利特铺上蓝色玫瑰花的床单,眉头皱起说了句俗气。 诺尔维雅正在看床头的院规,听到艾尔利特的话,嘴角抽了抽。 五个银币的床上四件套,舒服耐磨还好洗,要什么花样。 诺尔维雅转头,看到了休特坐在小黄鸭床单上,而杜库拘谨地坐在床尾。 杜库拿到的床上四件套,是一个人鱼明星的周边。 第9章 第三项选择 晚饭时间在下午六点。 黑曜石的窗子密不透风,5101内只有一座立式钟表滴答滴答响着。 5101的门被休特锁上了,没有人对此表有异议。 5101大致被分为了三块区域。休息区,复健区和日常生活区。 休息区直对大门,十张床两侧排开,两两相对。 日常生活区有一张长条的桌子。 椅子松散,诺尔维雅还看到有的椅子上溅射的血迹。 惨白的天花板上坠了灯,刚好在桌子的正上方。 复健区有很多仪器,诺尔维雅浅浅瞄了一眼,发现还有拐杖和轮椅。 静谧在5101延宕开。 诺尔维雅接到休特的联络消息,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了日常休息区。 光晕落在休特的红发上,愈发像一团热烈的火焰。 那双碧绿的眸却是很安静,又好似是在压抑着什么。 “联络器只有录像功能。” 休特的声音清澈,让诺尔维雅想起很多年前听到的玉笛声。 诺尔维雅拿出联络器。 “我的也是。” 休特陷入了沉默。 他对落入这种陷阱没什么表示,对于履行自己职责这件事,也没有太深的纠结。 诺尔维雅觉得违和。 这个在她面前的休特王子意外的乖顺。 或者说,整个队的状态,都让诺尔维雅感到惊异。 迄今为止,只有菲阿娜的状态暴躁了一些,但是其他人的反应——都很平淡。 就好像……对未来的漠然。 不在乎、无所谓。 诺尔维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只有她知道剧情。 只有她知道这些被称之为反派的队员,最后都会死的很不体面。 而他们现在,也只不过是一群还未毕业的少年人。 她所熟知的小说剧情是以芃蒂娜为主视角展开的,在芃蒂娜眼里,艾博斯格的这支队伍里的每个成员都让她觉得面目狰狞。 诺尔维雅冰蓝的眼眸颤了颤。她太想当然了。 休特忽然笑了。 他紧紧捂着嘴,手臂白皙,指尖透着粉。疯狂的笑声从指缝里透出来,休特碧绿的眸子挑成危险的弧度,和刚刚判若两人。 “……诺尔维雅,是吧?” 休特把垂下的火红鬓发都拢到脑后,露出锋利的眉眼。 诺尔维雅惊讶地看着突然发疯的休特。 他语气温柔。 “这是一个危险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想要我们的命——而我们逃不出去。……这简直太棒了不是吗?是对方先来挑衅的,即使对它处以极刑也是合理的——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去打猎呢?” 诺尔维雅垂眸不语,半晌,叹了口气,把垂到眼前的白发束到后面,扎成马尾。 “休特队长,或许我们应该先将这个状况告诉队员,然后再投票进行下一项活动。” “你说了吧,我是队长。” 休特被“我们”这个词取悦到,眉毛高高扬起,露出夸张又开心的笑。 他吹起白粉指尖上的火苗,嚣张开口。 “学院可是发了通知的。队长能决定一切事情。” 诺尔维雅嗯了一声,转身宣布他们现在的处境。 没有任何人对和学院失去联系这件事产生恐慌。 相反的,他们露出了一些微妙的表情。 菲阿娜把衣柜立在她床铺附近后,就开始尝试着打破墙的边缘。 黑曜石坚不可摧,墙体不可能和窗一样毫无破绽。 然而,菲阿娜一无所获。 墙壁比铁门还要坚固。 休特在热情洋溢地发表演讲。 “我亲爱的同伴们!这样的囚禁不仅是对我们人格上的侮辱,更是对我们生命得不尊重!如果我们不把这个地方毁掉,不能把幕后黑手抓出来杀死,那么我们良好的名誉就会受到一定的损伤——” 这是什么,王子的演讲么。 诺尔维雅在休特身旁沉默着,不太理解是什么促使了休特得突然转变。 她对于现在的状况有了基本掌握,对于选择了珂劳得疗养院来进行合宿这件事,她有稍微的愧疚,和一点跃跃欲试。 在校外有突出表现是对毕业成绩有加成的。 诺尔维雅虽然心动,但还是决定尊重他人意见。 毕竟她是副队长。 如果半数以上的人只是想应付学院的合宿要求,那目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生存。 以他们现在得能力,在珂劳得疗养院安全待够四天并不是非常艰难的事情。 休特还在喋喋不休。 他面容红润,露出的额头让他藏着的野性一览无余。 诺尔维雅冷静地打断了休特。 “大家现在有三个选择,逃离珂劳得疗养院,或者在珂劳得疗养院待够四天完成学院任务,以及探寻珂劳得疗养院的秘密,找出把我们困在这里的幕后黑手。” 休特不太愉悦地盯着诺尔维雅。他眼眸如同恶狼一样荧绿,嘟囔了一句“我才是队长”。 诺尔维雅忽视旁边的休特,对提交上来的意见统一整理,意外的发现除了她和休特之外的成员,都选择了最后一项。 他们这群人,骨子里就刻着冒险和搞事。 即使是不能变形的灰狼公主艾琳,即使是明显对疗养院感到抵触的菲阿娜。 即使是,并不认为自己是反派,只对钱感兴趣又惜命的诺尔维雅。 第10章 晚餐 诺尔维雅听见休特轻轻笑了一下。 “既然大家都决定探寻珂劳得疗养院的异常——那不如从今晚的晚餐开始吧。” 床头泛黄的纸张上写着三餐的时间,分别是早上八点,中午十二点,及晚上六点。 现在的时间是17:53。 休特以极大的热情开始布置下门口的陷阱——整个5101,除了大门之外并没有别的通道。 这是杜库根据房间的走向得出来的结果。 诺尔维雅感受到空气中的水汽流动,也同意这个说法。 菲阿娜不信,把活动区的灯拽了下来。 那盏灯是个很精巧的机械灯。是用发光的萤石制成的。 菲阿娜又把门两边的洗漱台拆开。 地面上并没有管道。 5101像一个封闭的铁桶,唯一的缺口是现在锁住的大门。 所以—— 在泛黄的纸张上标注着“请在自己房间中等待”的晚餐,是请君入瓮的好时机。 顺应休特的指挥,从复健区搬出生锈的铁链的诺尔维雅看到了令她非常震撼的一幕。 大门虚掩着,蛛姀在门两旁催生了两朵食人花,正流着口水;门口是艾琳撒的钢钉,还是爱心形状的;休特一边在艾尔利特做的简易弓弩的尖上赋上火焰,另一边又给杜库控制着火温来制造冷兵器。 菲阿娜戴上了拳套,诺尔维雅确信看到了拳套上反射的冷光。 而她,拿着粗重的铁链。 这一切的发生,仅仅用了五分钟。 休特正在有条不紊地检查设下的陷阱,并给每个人交代任务。 “……诺尔维雅,用铁链捆住它。” 诺尔维雅沉默片刻,无言地点了点头,没有察觉到自己也带了一丝兴奋。 18:00整,钟表发出“布谷——布谷”的声响。 与此同时,5101的大门,被敲响了。 “请问5101的诺雅、休特、让罗……” 呆板僵直的声音在门外回荡,诺尔维雅闻到了似曾相识的味道。 但诺尔维雅热血上头,此刻并不清醒。 “都在,请进吧。” 艾尔利特笑着打断了门外生物的话,长腿笔直,手上的弓弩蓄势待发。 休特拿着一根漆黑的皮棒。 他做出乐队指挥的动作,双手在空中停滞。 如火的红发映着他眼中的疯狂。 “嘎吱——” 有东西推着餐车进来了。 餐车磕磕绊绊地离开了推它的手,最后被诺尔维雅扶住。 铁链没有派上用场。 事实上,不管是食人花、钢钉、弓弩还是菲阿娜的铁拳,都没有派上用场。 进来的是一只木偶。 和珂劳得疗养院前台的那只木偶长得略微相像的,男性木偶。 他长得很精致,只到诺尔维雅的胸口,看起来像是七八岁的小男孩。 但是他露出来的手指,和脸上的纹路昭示了他木偶的身份。 当诺尔维雅把银制餐车扶稳时,其余六人已经把木偶绑了起来。 用的是傀儡师杜库的特制锁链。 休特捻着火苗,凑近了木偶。 木偶挣扎着剧烈。他由木头构成,对于火有天然的畏惧。 他不能把手臂变成电钻或者水笔,对于明火有直接简单的恐惧。 他的级别还不如下面的前台木偶高。 那么他的灵活性只会更差,也不可能从他嘴里问出来什么。 他只会呆呆地重复“请问5101……诺雅、休特……都在吗……晚饭……” 休特阴沉地盯了木偶一会儿,转身下楼。 诺尔维雅没有阻止。 菲阿娜和杜库跟上休特,诺尔维雅听到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木偶还被紧紧绑着。 蛛姀把两朵食人花搬到了靠近黑曜石的位置。 食人花喜热,只有黑曜石附近有略微的暖意。 艾尔利特哼了一声,回到蓝色玫瑰的床上躺着。 灰色长发直到脚踝的艾琳抬头看诺尔维雅。 “要把他烧掉吗?或者让杜库拆了他?” 艾琳赤色的眼珠里都是单纯。 “这里没有衣架,我的裙子会皱的。我想要他的腿。” “诺尔维雅,我们拆了他好不好?” 诺尔维雅低头看向艾琳,艾琳朝着诺尔维雅乖巧地笑了笑。 “请问……1501……诺雅,诺雅,诺雅……请问……” 木偶剧烈地挣扎起来。 他叫着诺尔维雅登记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第11章 木偶奇遇记 诺尔维雅突然有一个荒谬的猜想。这个猜想来的突然又迅疾。 杜库不在,她无法验证这种猜想的可能性。 灰发娇小的艾琳乖巧的等着她。 她听着木偶一遍一遍地叫着诺雅,神情不变。 她或许想到了什么,但她不在意。 这屋子里除了她之外的三个,没有一个在意。 诺尔维雅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会被称之为反派。 他们身上各有各的经历,这样的经历造成他们不信任他人,同时对生命漠视。 这不是他们的错,因为没有谁活着是容易的。 诺尔维雅经历过父母双亡的困境,也有过不为人知的挣扎。 她想起装作咒语老师骗走她钱的江湖术士,和那段食不果腹的日子。她恨的牙痒,又不得不向现实妥协。 她年龄太小,一般的工厂作坊都不要她。她没有经济来源,饿到最后去贵族花园里薅草吃,饿到变卖家里所有资产,饿到胃痛蜷缩在床上直流泪。 后来她咒语学的很好。她在旅舍中没日没夜地刷盘子,这还是因为她会水系魔法才抢到的工作。她每刷一个盘子,就背一个咒语,最后背的滚瓜烂熟,倒背如流。每背一次,就恨一遍。 诺尔维雅不记得自己刷过多少只盘子,也不记得到底背过多少次咒语。 只是她对水系魔法的控制度比同级系里的任何人都要强。哪怕是大祭司之子奂谙,在精细度上也比不过她。 她太清楚洗一个盘子要多少滴水,而放出多少滴水会让她力竭。 她自此对钱财到了一种病态的细致。 那是苦痛病饿积攒出来的经验和谨慎,没有任何人能够指责她。 外人不曾经历过这些,就没有指责她的权力。 诺尔维雅自觉不是反派,但如果当年骗了她的那个江湖术士出现在她面前,她说不准自己会不会崩溃,或者不顾任何解决了他。 推己及人,她不觉得其余几个的疏离态度有什么特别要被诟病的地方。 谁还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过去呢? 诺尔维雅这般想着,蓝色的眼眸似有海水浪花奔腾。 而对人情绪敏感的艾琳抬起那双血眸,看了诺尔维雅许久,最终笑了一下。 好像在妥协。 语气却是娇俏。 她声音拉的长长的。 “既然你那么纠结,那它的腿我就不——要——了——” 艾琳轻快地离开,她的灰色长发披散着,像是瀑布滑落。 诺尔维雅沉默着,最终蹲了下来仔细观察着木偶。 他很精致,不同于楼下前台那个会变成武器的木偶,他的眉眼都是清晰的。 只是他脸上的纹路,还有手指上的关节处都昭示着他是个被人控制的木偶。 如果不是呢? 诺尔维雅拿出她贴身携带的轻巧匕首,动作快速地作势要扎在木偶的眉睫。 木偶的眼皮没动。 他干巴巴地叫着“请问……”。 诺尔维雅敛了神情,向远处看了看另外三个的状态。 艾琳在收拾她的行李,蛛姀还在摆弄她催生出来的食人花,艾尔利特坐在蓝色玫瑰床单上发呆。 而她在这里面对一个低级的木偶自言自语。说不上来是谁更奇怪。 诺尔维雅把匕首拿在手上,开玩笑一般地跟木偶说话。 “我们玩个游戏怎么样?你赢了我就放过你,如果你输了……那我就把你送给艾琳。” “诺雅,休特……” “规则是这样的,诺雅代表是,瑈幽代表不是,让罗代表不清楚,蛛儿代表不能说。我问你十个问题,你答对了,我就把锁链解开。” 木偶说话是有顺序的。 每次人名都从诺雅开始,琼斯结束。这是诺尔维雅和杜库登记时用的假名。而其他的也顺从当初登记的顺序,分毫不差,证明木偶只能按设定好的程序说话。并且如果它要重复的话,也只能重复一个词。这是诺尔维雅观察出来的。 十个只是个虚数。 如果木偶真的有自我意识,那诺尔维雅势必要把这整栋珂劳得疗养院里里外外都问清。 “你听懂了吗?” “诺雅,诺雅诺雅……” 诺尔维雅试探着,觉得心中动摇。 但这证明不了什么。 “你是木偶吗?” “诺雅……” “制作你的人是谁?” “让罗……让罗让罗让罗让罗……” 让罗代表不清楚。 诺尔维雅狠狠皱眉,吐出的话更加具体。 “你原来是木偶吗?” “瑈幽……” 不是。 它回答说,不是。 这是被打乱的顺序,如果它没有自主意识,不会这么回答。 诺尔维雅心如擂鼓。 “让你来送饭的人,是掌管珂劳得疗养院的人吗?” “……蛛儿………” 不能说。 这个回答,基本上等于肯定。 诺尔维雅高声喊来了另外三个,他们聚成一圈,诺尔维雅讲着她的发现。 艾尔利特眸光闪烁,嘴角弧度勾起,一副略有兴致的样子。 问清了几个名字的代表意义,艾尔利特不间断的问着。 “你原来是个活人?” “你是珂劳得疗养院的患者吗?” “你几岁?” “现在有东西在监视你么?” “你想解脱么?” 这些问题的答案分别是“诺雅、诺雅、让罗、蛛儿和让罗。” 听到登记名字的蛛姀眼神飘忽了一下,她寡言又冷淡,整个人始终不在状态。 诺尔维雅在整合消息。 她面前的木偶曾经是个活人,是珂劳得疗养院的患者,不清楚自己的年龄,有可能被监视着。 蛛姀突然问了一句。 “晚餐里有毒吗?” 木偶逐渐找到了回答的捷径,他说的愈发简练起来。 “诺雅。” 肯定的回答。 晚餐里有毒。 诺尔维雅早有预料,但是看着富含脂肪光泽鲜亮的烤鸡,还是心中抽痛。 珂劳得疗养院背后之人太过十恶不赦。 浪费粮食可耻,更何况是这么好的烤鸡。 如果卖到外面要多少钱?这可是有毒的烤鸡,是让人不设防备的最佳下毒容器。 诺尔维雅看到蓬松柔软的白面包后更心痛了。 蛛姀表情要更微妙一些,她整个女巫都有点懵,捂着肚子有些挫败。 “那晚饭怎么办……我们要饿着吗?” 艾尔利特无所谓地看着蛛姀。 “饿一顿又饿不死,不吃就不吃了。话说,森林女巫也需要吃东西吗?我以为你天天被光照着就饱了呢。” 艾尔利特在揶揄蛛姀,但蛛姀直接拿出了艾博斯格食堂饭卡。 “我天天去食堂吃饭,倒是从来没见过你,魅魔不需要吃东西吗?还是只需要精气就够了?” 蛛姀黑眸暗芒涌动,而艾尔利特神情恶劣,却没再说话撩拨。 诺尔维雅打断了这种紧张的气氛。 “我带了晚饭。” 虽然她只背了双肩包拎了一个手提箱,但她带的东西可不少。 诺尔维雅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 “或许——你们知道方便面吗?” 第12章 凶名远扬 如果说前世的记忆有什么便利之处的话,那诺尔维雅首选速食产品。 她用自制版泡面度过了许多个饥肠辘辘的夜晚,方便又简单。 而在她的手提箱里,她带了不止一包泡面。 那原本不是为了今晚准备的,她以为疗养院里的伙食应该会不错,再不济,她可以去厨房自助。 可惜计划总比变化快。 她总不能眼看着她的队友们因为吃食而一个个虚弱。 艾尔利特缠着木偶,一个一个地问着问题。 他基本上把木偶能知道的事情全都掏了出来,再多的,木偶也不知道了。 艾尔利特甚至通过排除法,一个字一个字的确认,最终真的敲出了木偶曾经的名字。 他叫彼特,是个五岁的小孩,随着妈妈来到珂劳得疗养院,妈妈失踪后他不久也失去意识,再醒来,身体就不受自己控制了。 他变成了木偶。 他只能待在一个满是灰尘的格子间里,不能动也不能开口,直到他看到一个戴着高礼帽的男人领着一个机械师,机械师给他上了发条,他听着高礼帽男人的话来给他们送晚餐。 他不知道地形,也不知道他们的位置。 他是坐直升梯上来的,直升梯在走廊尽头的墙对面,指纹锁验证。 艾尔利特再打探不出更多。 高礼帽男人和机械师的样貌和身份,就好像空白一样无影无踪。 脚步声渐近,休特领着菲阿娜和杜库回来了。 除了杜库看不清神情,休特和菲阿娜脸色都很差。 一楼前台的木偶不见了,他们找了很久,没有找到任何出口或者是隐藏的通道。一楼固若金汤,对他们能力的限制也最大,谁都撬不开那层铁皮。 他们无功而返。 诺尔维雅讲了讲她的发现,把两边消息交织在一起,眉头微蹙起来。 他们这个队中,除了她之外无论是谁消失都会引起巨大的反应。 从休特那明显的发色和菲阿娜并不掩饰的姓氏应该很容易能猜出他们的身份才是。 诺尔维雅肯定她当时在前台木偶的眼睛里看到了反射透出来的红光。 那里肯定有摄像头在忠实地记录着。 珂劳得疗养院背后的人宁可毒死他们也不想他们走出疗养院,这证明他们的勾当比毒害大王子殿下和腓比烈公爵还要严重。 绝不能被窥探,也绝不可以外泄。 这比她想象地要严重一些,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现在站在这里,就已经是宣战,再没有和解的可能。 诺尔维雅蓝眸微垂,没看见杜库紧紧盯着已经变成木偶的彼特若有所思。 休特的手伸向了烤鸡,而诺尔维雅还没来得及告诉那烤鸡是有毒的。在休特即将把鸡肉放进嘴里时,诺尔维雅才堪堪抬眼看见。 诺尔维雅蓝眸紧缩,一个箭步过去把休特拿着的鸡肉打落在地。 诺尔维雅见所有人都看向她,不由得解释了一句。 “这烤鸡有毒,不能吃的。” 他们的神情还是很微妙。 诺尔维雅疑惑地看着他们的神情,突然蓝眸紧缩。 休特慢条斯理地把鸡肉送进口中。 “喂!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吧?有毒!这烤鸡有毒的!虽然木偶的话不一定可信,但如果是真的呢?!” 诺尔维雅几乎失态地掐着休特的手腕,看着休特绿眸里冷漠的情绪简直要吼起来。 他有什么病?为什么?如果珂劳得疗养院里没有医生怎么办,如果这种毒毒发时间太快,那他催吐都来不及—— 诺尔维雅迅速地想着能采取的解决措施,没看到休特看她的复杂眼神。 “你是真的,不知道关于我们的事吗?” 菲阿娜抱臂,蔷薇色的眸子里第一次对着诺尔维雅有了些温度。 她困惑又试探地看着诺尔维雅,好像在看什么怪胎。 诺尔维雅懵在原地,不理解为什么他们——他们都这么淡定,又无动于衷。 休特低声笑了。 他笑的有些疯狂。 火红的头发搭在肩上,他碧绿的眼眸中蕴着火一样的温度。他笑完停了下来,把手腕从诺尔维雅手里挣扎了出来。 “我百毒不侵,你没听过么?” 诺尔维雅怔在原地,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她所知的只有小说和打工时偶尔听来的八卦,而小说以芃蒂娜的视角展开,对他们的描写也没有很细致。 她其实对这些队友,都只是浮于表面的了解。 在场的队员们都以非常奇异的眼神观察着她,连杜库都把视线转移到了她身上。 诺尔维雅被看的莫名。 艾尔利特啧了一声。 “大王子殿下百毒不侵的同时,他的血也可以解毒,这你也不知道?” 诺尔维雅摇了摇头,侧看着一脸无所谓的休特,只觉得离谱。 他是行走的药剂,如若不是生在皇家,他现在——早该被榨干了。 菲阿娜蔷薇色的眸子里闪过了什么,诺尔维雅看不清。 她只听到菲阿娜的声音放轻了。 “那你肯定也不知道,艾尔利特控制不住他的魅惑能力,曾经让两个学院发生械斗。” 诺尔维雅沉默。 被点到的艾尔利特眼神恨恨,他刚想呛声菲阿娜,却发现她的眼眸变得血红。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把战火转移到艾琳。 “我又不是有意的,哪比得过艾琳妹妹。把整个返祖科掌控在手里,每天开心就把人当狗使唤,不开心就搅起腥风血雨看个热闹。” 艾琳本来在玩着自己的头发,刚编了一半的灰发在她纤细的手里,这时已经被紧紧握着,像是在泄愤。 她冷冷地刮了艾尔利特一眼,急急抬头去确认诺尔维雅的眼神,但诺尔维雅背对着她,她看不清诺尔维雅的神情。 艾琳跺了跺脚,把战火燃向她的队友。 “个人爱好——有什么高低之分?杜库还喜欢把人拖去深渊呢!他还背着学院用傀儡接私活,和雇佣兵混在一起还被学院警示!我可从来没违反过校规!” 被点名的杜库愣了一会儿,用蹩脚的通用语为自己辩解。 “我自己工作,干净。我从来没有和老师狼狈为奸,卡着同学让他们一直补考。” 蛛姀直接炸了。 “你在阴阳怪气什么!你个乡巴佬!我只是让他们认识到社会险恶!顺便给自己收个辛苦费怎么了!我又没每个月都杀人!” 菲阿娜眼睛血红。 她唇色艳丽,但神情却是极度危险。 “每个月都杀人只不过是谣言而已,我只是和他们切磋。他们技不如人,也不能怪我。” 战火燃成一片。 每位成员都为自己辩解着,只有诺尔维雅呆在原地。 怎么说呢——她也没有很惊讶。但是他们的战绩太过卓越,一时间身处他们中央,她觉得自己有点儿不合群。 ……好像也没有很不合群。 她想起那些总是觊觎她但是都被她反杀的面包店混混们,一时间沉默起来。 她这个算,为民除害吧……? 争吵逐渐升级。 诺尔维雅拦下了蛛姀举起的草鞭和艾琳手上的铁棒,头痛地看着他们偏离重点。 “我们,是不是该吃晚饭了呢?” 吃饭才是正经事啊! 第13章 泡面氛围 5101传出泡面的香气。 在诺尔维雅制止了争吵后,大家明显感受到了饥饿的侵袭。 重新锁上5101的大门,诺尔维雅在手提箱里拿出了准备好的泡面。艾琳带了香肠和一些熏制品,蛛姀能催生蔬菜,菲阿娜带了香料。 十五分钟后,有菜有肉肠的豪华版泡面出现在每个队员面前。 诺尔维雅本以为不需要准备休特的那一份,谁知道休特看到泡面后放下了手里的烤鸡。 休特不知道为什么又恢复了平静的样子,好像和之前判若两人。 “虽然不会死,但有毒的食物吃起来会灼痛喉咙。” 休特低垂着眼,睫毛都显得柔软。 诺尔维雅恨声训他。 “喉咙疼那你吃什么!不知道问问有没有人带了零食?” 休特不讲话,跟着诺尔维雅打下手。 整个5101没有水管也没有加热的设施,整个厨房能用的只有碗和桌子,连椅子都是蛛姀用种子催生出的藤椅。 还好碗相当结实。 诺尔维雅注上水,休特控制火的温度。 泡面咕嘟咕嘟煮着,发出诱人的香气。其余五个的视线逐渐汇聚到泡面上,直勾勾地盯着还在煮着的碗。 诺尔维雅这时庆幸自己觉醒的是水系魔法,而休特刚好是火系魔法。 要不然他们现在只能啃面饼。 当大家围在桌子旁一起吃泡面时,诺尔维雅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虽然艾尔利特还是在和艾琳拌嘴,但整个桌上气氛温馨的像是一家人。 他们之间忽然有了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默契。 泡面的消耗速度很快。 大约半个小时后,泡面连汤都不剩了。 大概是很合菲阿娜的胃口,她优雅地喝着泡面汤,不时地嗦进一根泡面。 诺尔维雅欲言又止,但又觉得是个人自由。 她眼光流转,看到了还在被绑着的木偶彼特。 诺尔维雅叫了一声。 “呀,真是抱歉,彼特,我忘记给你松绑了。” 诺尔维雅像是才看见被丢在一边的彼特一样,慢悠悠地走到他跟前。 “我答应彼特和我玩一个游戏,赢了就放了他,大家同意么?” 吃饱喝足的众人散落在5101的各个部分,菲阿娜还在餐桌前喝汤,艾尔利特和休特在床上休息,艾琳和杜库去了复健区翻东西,蛛姀在给她的食人花刷牙。 声音从各个地方传来。 不是“随你”,就是“无所谓”。 诺尔维雅笑了一下。 她把铁链轻慢地拆了下来,把木偶扶了起来。 她轻声在木偶耳边说着。 “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觉得你应该告诉把你派来的人,我们吃了晚餐,你送来的晚餐。” “诺雅……” “我送你到门口吧。” 诺尔维雅没管彼特的回应,她带着木偶走向大门,手中的锁链沉沉作响。 把木偶关在门外时,所有成员的动作都停滞了一下。 大家默契地重新回到桌子旁,杜库在周围勘察,最后默不作声地带着众人走向了浴室。 浴室没有水,更像是一个空荡荡的储物间。 杜库奇特的口音又响了起来。 “只有这里没有监控器。” 诺尔维雅并没有拜托杜库检查些什么,但他们天生就像是一个队伍里的——一个眼神,彼此的意思就很明了。 诺尔维雅早就觉得被窥视,不出所料,整个5101隐藏着无数监控器。 艾琳顺着她灰色的长发,表情略显不快。 “整个复健区就是一个刑场,那些所谓的复健器材上都沾着血,一看就是折磨人用的。” 艾尔利特打了个哈欠,他对于这些感到厌倦。 “木偶说的话有真有假,至于是他故意撒谎还是被人蒙骗,我就不知道了。” “食人花说这里的植物不大对劲,他们的状态都很反常,这里的磁场有问题。” “墙壁材质都一样,非常坚固,无论是天花板还是地面,强行出去,都不可行。” 诺尔维雅默默地汇集情报,杜库忽然开口。 “木偶……也是傀儡的一种。木偶不可能、拥有活人的意识。” 诺尔维雅接话。 “但是他拥有活人的思维模式,也就是说他的程序里的自我认知是来源于活人的。” 休特认真听着关于5101的一切,神情又变得飘忽不定。 诺尔维雅无奈继续分析着。 “既然外面都是监控器,那我们的所作所为幕后人一定能看到,送彼特来也不过是第一步的试探,明天幕后人肯定会有动作。” “不如现在休息。” 休特突然提议。 “现在消息不多,整合起来也没什么意义,不如现在为休息做一些准备。” 诺尔维雅想了一下,也放下汇集的消息进行休息前的准备。 “5101的大门锁好了,即使他们有钥匙也进不来。还需要把缝隙堵住,防止幕后人放气体攻击。床铺我检查过了没有问题,床下也没有机关设置,但是……我不确定有什么种族可以拥有穿墙而过这样的技能或是天赋。” 诺尔维雅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 “我建议大家设好陷阱,这样才能睡得安稳。在合宿结束前,我不觉得我们能够轻易离开这里。” —— 杜库离开浴室后又检查了一遍床铺下面,确认并没有设置机关。 在所有成员即将离去时,诺尔维雅叫住了艾琳。 她注意到艾琳一直在顺着有些毛躁的灰色长发。艾琳没有把头发梳起来,而这长到脚踝的头发已经影响到了她的行动。 艾琳坐在白色的宽台子上翘着脚看着她的队员们离去,血红的瞳仁在某个时刻变得尖细如兽瞳,但又恢复正常。 诺尔维雅没察觉到。 她在衣服口袋里找要用的东西。 等浴室只剩下诺尔维雅和艾琳,诺尔维雅手揣在兜里靠近艾琳。 艾琳很紧绷。她不知道诺尔维雅要干什么,她确信她并没有做什么坏事,也没有算计过诺尔维雅。事实上,她对诺尔维雅的好感是在这些人中最高的。 诺尔维雅很普通,她在学院里并不出名,除了人鱼特有的美貌外,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她普通却不平庸,她的情绪始终都很稳定,像个老好人一样一直都没有生气,并且没有歧视她,也没有歧视队内的任何一个。 这是很难得的。 艾琳双手支在台子上,晃悠着腿。 她自认为自己是个坏种,也知道这些队友都不是什么好人,但她还是想有人普通的看待她。抛去她的身份,抛去她的所作所为,即使知道她是什么东西,也能正常的、不带任何眼色的和她相处。 这样的想法很自私,也只能是奢望。 她喜欢诺尔维雅,因为诺尔维雅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普通地看待他们,能与休特和菲阿娜呛声。 但诺尔维雅现在什么都知道了。 他们是一群卑劣又名声奇差的坏蛋。 艾琳红了眼眶。但她眸色血红,所以并不明显。 艾琳紧绷着身体,晃腿的频率愈发的高了起来。她一方面期待,又一方面恐惧。她不知道诺尔维雅要干什么,但她下意识地觉得,她是来责问她的。 因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兽神从没给过她什么祝福,只有孱弱、羞辱和恶意。 艾琳想起过往,唇边扬起了一抹恶意的笑。 她冷硬了心肠。 无所谓,即使诺尔维雅要指责她,也无所谓。她从来不曾拥有过什么,也就不会失去什么。 “同伴”、“队员”,不过和原来那些背叛她的家伙一样。都不值得在意。 艾琳俯视着诺尔维雅,血红的眸子里是残忍的恶意。 诺尔维雅注意到艾琳突然变换的神情,但她没在意。诺尔维雅并不认为这恶意是对着她而来的。 第14章 吉祥物 艾琳的精神在诺尔维雅伸出手的那一瞬间紧绷到了极致,又在发现并不是要打她、而是给她看手中东西的时候呆滞了一下。 艾琳歪头“诶”了一声,看向诺尔维雅手里的毛绒动物发绳。 诺尔维雅又从口袋里掏出来两个。 她以前在一家玩偶店打工时,和她一起当销售员的同事是位手作娘。这位手作娘是一个白毛控,每天见了她都要先揉一遍她的头发,然后把脸埋在里面发出幸福的声音。 手作娘最大的爱好就是给诺尔维雅编头发,因此诺尔维雅拥有了大量的发绳。 因为这些发绳,诺尔维雅自觉欠了同事人情。所以在那位手作娘被人设计陷害时,她拿出一半积蓄帮了她。 这些发绳值钱的很,所以诺尔维雅随身带着。 “挑两个,我给你绑头发?” 诺尔维雅双手捧着发绳让艾琳挑,这般问道。 艾琳跳了下来。她忍不住笑意。 艾琳抿着唇弯起了一个向上的弧度,并且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胸腔里热热的。 艾琳从诺尔维雅手中认真地挑走了软绵绵的小羊和小兔子。她把头发蹭到诺尔维雅胸口,纤细的手攥着发绳,乖巧地背对着诺尔维雅。 返祖科共识:绝对不能把后背留给敌人。因为后背是脆弱的地方,一旦脊椎断裂,又没有视野上的回防,那死亡的概率会大大增加。 诺尔维雅是半人鱼,她虽然没进入返祖科,但她也明白这一点。 她与艾琳算不上熟识,但被人信任的感觉,不能说不好。 诺尔维雅轻轻露出一个笑,给艾琳编了左右两个麻花辫,又怕太长影响她行动,在最上面绑了两个丸子。 发尾现在的位置是艾琳的腰侧。 诺尔维雅拍了拍手,示意艾琳已经完成了。 艾琳眨着血红的眸,脸上粉霞遍布。她照着浴室里的镜子,左摇右晃地甩着她的灰发。 艾琳忽然急急转头,抓住了正要离开浴室的诺尔维雅的衣摆。 “……谢谢你,我很喜欢!” 诺尔维雅不由得摸了摸艾琳的头。 “在疗养院的这段时间里,我都可以给你编头发——如果有时间的话。” 艾琳眼神更亮了。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灰色麻花辫在她头的两侧摆动。 诺尔维雅在休息区看到大家已经设置好了陷阱,钢刺和荆棘围在七张床的周围,而杜库还设计了连环装置。 在5101中时间流逝地没有痕迹,当诺尔维雅凝出水来供大家洗漱的时候,她看到钟表已经指向零点。 午夜降临,七个“送你回家队”队员分布在大门的两边用洗漱台刷着牙。 诺尔维雅低头含了些笑意。她刚刚拿着一次性牙刷给艾尔利特用时,艾尔利特发出了“为什么只有我没带行李来”的感叹。 诺尔维雅拿起绿色的藤杯。 这是蛛姀用草种现催发的杯子。因为厨房除了结实的碗,就只有碎成几段的盘子。 她很久没有和这么多人一起生活过了。 家里应该是温暖的,但她孑然一身,又总是奔走在各个打工的地方。她并不把她的住处称之为“家”。 当时针指向二的时候,坠着的灯灭了。 诺尔维雅还坐在床边把联络器当成记事本,整理着她已经了解的信息和疑点。 艾琳从她的床上跑了下来,越过了菲阿娜,径直来到诺尔维雅身边。 艾琳的眼睛在黑暗中仍然泛着亮泽,她凑近诺尔维雅,拉着诺尔维雅的手臂悄声撒娇。 “诺尔维雅,我明天想要猫猫头好不好嘛。” 诺尔维雅应了声好,把联络器关上,目送艾琳蹦蹦跳跳跑回她的床铺。 诺尔维雅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紧紧盯着她。 诺尔维雅转头,借着透过黑曜石的澄澈月色,看到了菲阿娜挑起的眉眼。 她很不爽,对着诺尔维雅怒气满腹。 诺尔维雅一头雾水,刚想问发生了什么,结果菲阿娜转过了头。诺尔维雅只能看到菲阿娜的粉色的后脑勺。 诺尔维雅把联络器放在床头柜上,对面偶尔还有休特联络器的亮光,艾尔利特把自己裹得很紧,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而床上是比基尼人鱼明星床单的杜库,穿着黑色的睡衣徘徊了很久,才说服自己僵硬地躺在了床上。即使是睡觉,杜库也带着面罩。他的人偶躺在他枕边,诺尔维雅确信她听到了杜库低声说了句“晚安”。 “晚安”,诺尔维雅心里默念了一遍,盖上有些厚度的被子,闭上了眼睛。 深夜寂静无声,诺尔维雅陷在黑甜的梦境里,极其放松。 突然,尖锐地震动声高昂地响起。 诺尔维雅迅速起身,发现其他队友也都醒了过来,除了她以外的队员手中都拿着武器,休特指尖亮着烟火。 天花板大亮。 发出响声的是休特和诺尔维雅的联络器,两个联络器同时投射出巨大的光幕,上面写着他们这些天合宿的项目。 包括组织聚餐、相处五个小时以上、交换信物、一起休息两小时等等等等。 这些诺尔维雅之前都没见过。 如今,这些项目后面都打了勾。 联络器给“送你回家队”打出了一百分满分的佳绩。 诺尔维雅无言地看着巨大的光幕,揉了揉被光芒刺激到的眼睛。 她真的为学院发的联络器感到叹服。明明已经失去和学院的联系变成单机模式,还能在半夜收集他们的表现给他们打分。 这显然是学院留的后手,它先隐藏任务,然后通过小队的无意识表现进行打分,就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按理说分数这么高,诺尔维雅应该很高兴。 但诺尔维雅笑不出来,因为她看到了明日的任务清单。 “一起吃早餐、午餐和晚餐”在还能活着的情况下非常容易完成,但“在野外组织一次下午茶”显然是有些难度的。 更不要说什么“用小队每位成员的头发制作成小队的吉祥物”和“得到老人和孩子对你们小队的三声赞扬(注:必须为活物)”这样离谱的东西。 诺尔维雅面无表情。 她在想,如果一个小队里全是光头,那他们的吉祥物岂不是空气? 第15章 猫猫头 诺尔维雅和休特收了各自的联络器,虚惊一场的众人都睡了。 只有诺尔维雅和休特还醒着。他们之间的联络器可以互相交流,诺尔维雅看着休特发来的更加详细的任务清单,拳头硬了。 学院不是让他们来合宿的,是来让他们拼命的。 诺尔维雅给休特发了省略号,休特回了她一个问号。 诺尔维雅发了个晚安,关掉联络器安详地躺回了床上。 躺平是最好的选择。 她是半人鱼,需要充足的睡眠时间。 —— 诺尔维雅是被香味诱惑醒的。 她睁开眼睛时,透明的黑曜石已经把阳光送到了她脸上。 诺尔维雅微眯着眼,慢慢地坐起身来。只有她和蛛姀还睡着,剩下的都醒了。 菲阿娜用小刀削着艾琳带的火腿,休特用火烤着熏肉,艾尔利特机械地切着面包,杜库把这些组合在一起。 诺尔维雅是被熏肉的味道唤起来的。 诺尔维雅翻了个身裹着被子坐了起来,发现艾琳在床尾昏昏欲睡,阳光照在她灰色的卷发上。 诺尔维雅有些讶异。 艾琳一直对她好感颇深,但诺尔维雅并不明白为什么。 她知道的是,除了她之外,她的队友们在一定层面上并不正常。就她所看到的,休特时而安静时而疯狂,菲阿娜在事情不顺心的时候会陷入狂躁。 杜库孤僻不与人交流,艾尔利特自负自恋没有常人的同理心,蛛姀喜怒无常。 只有艾琳。 艾琳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正常的,依赖她,对她表达出了强烈的好感和小心翼翼。 诺尔维雅察觉到艾琳在她这里寻求着什么。 诺尔维雅蓝眸沉寂。 如果她能提供的不能再满足艾琳了呢?那么艾琳会对她露出獠牙吗?像是那些她付出真心却被人扔在脚下踩的时刻。 诺尔维雅喜欢乖巧的妹妹。 因为有那样一个孩子给诺尔维雅少见的善意和温暖。 艾琳并不乖巧,诺尔维雅知道的很清楚。艾琳表现出这样,是因为她喜欢这样。 艾琳在讨好她。 诺尔维雅沉默着,而在床尾顶着乱蓬蓬卷发的艾琳睁开了血红的眸。 艾琳茫然了一瞬,看到醒来的诺尔维雅后欢欣地把羊和兔子发绳递给她。 诺尔维雅拿起梳子履行承诺,把艾琳长长的灰发先绑成小揪揪,然后一圈一圈地绕上去,最后变成尖尖的角,如同猫的耳朵。 艾琳扑闪着血红的眼睛,像一只灰猫。她拿着手持镜,照来照去后眉眼弯弯地扑倒了诺尔维雅怀里。 “喜欢这个猫猫头!” 喜欢诺尔维雅。 艾琳第二句话并没有说出口。 —— 诺尔维雅洗漱后坐在餐桌旁,休特已经指挥着他早起的队员们做好了早餐——火腿三明治。 食材都来自艾琳多到令人咂舌的行李。 即使艾琳不能化形,但她身为灰狼的种族天赋让她力大无穷。 菲阿娜看到艾琳的猫猫头之后狠狠看了诺尔维雅一眼,这让诺尔维雅想起昨晚菲阿娜的异常。 诺尔维雅注意到菲阿娜的粉发散落着。 但是——诺尔维雅平静地吃着三明治。 蛛姀在诺尔维雅给艾琳梳头的时候悠悠醒了过来。 这位森林女巫看到艾琳的可爱猫猫头后抱着诺尔维雅的胳膊发出了“想要”的呐喊。 蛛姀黑眸里是满满的“求你”和“呜呜我也想要”这样的讯息。 诺尔维雅总体来说是一个非常好说话的人。在不涉及金钱的情况下,她在大多情况下都会满足她的队友们的一些无伤大雅得小要求。或者说,诺尔维雅本质上吃软不吃硬。 所以蛛姀得到了圣诞树配饰的彩色发带和吃完早饭就有大麻花辫的承诺。 诺尔维雅隐约察觉到了菲阿娜对她给艾琳梳头发这件事情的在意。诺尔维雅也清楚的知道菲阿娜想要的是什么,毕竟那般执着又强烈的视线不容忽视。 但是诺尔维雅有自己的原则。 如果菲阿娜一直这个态度,她是不会自己去找不爽快的。 菲阿娜从最开始就对诺尔维雅抱有一种高高在上的轻蔑。这或许不是一种歧视,因为菲阿娜不论对谁都是这样的,包括她的同班同学、她的侍从和她的老师们。 菲阿娜永远高傲,永远不容侵犯。 可是这对于诺尔维雅来讲不是这样的。 他们是队友,她是副队长,她对她以后要相处很久的队友们有着超乎常人的宽容和优待。 但是她不是服侍人的侍从和家仆。 他们的地位是平等的。 这一点是她的原则,不能够被打破。 诺尔维雅吃到了熏肉。 熏肉散发着炙烤的香气。 诺尔维雅感到满足。 第16章 圣诞节 今天的第一项任务已经完成三分之一。 诺尔维雅在联络器上显示的“一起吃早餐”后面打了一个小勾。 今天一共需要完成五项任务,吃早中午餐不需要花费多余的精力;在野外吃下午茶暂时不太可能;得到老人和小孩的三声称赞更是遥遥无期。 诺尔维雅想起还有日行七善和做吉祥物这种意味不明的东西。 诺尔维雅顿时觉得嘴里的肉都不香了。 但诺尔维雅仔细看任务进度时,意外地发现这项任务上显示已完成6\/7。 在第二个三明治吃完前,诺尔维雅在蛛姀给艾尔利特递了下手帕后发现日行七善任务显示已完成。 诺尔维雅悟了。 她给艾琳梳了头,艾琳给大家提供早餐,休特他们给早餐加工,蛛姀给艾尔利特递东西。这就是日行七善。 诺尔维雅提了队内吉祥物的事。他们每个发色都不一样,做成的吉祥物不管怎么样都会炫着杀马特的光。 艾琳说要做成小动物,菲阿娜想要武器,艾尔利特说队里的吉祥物要像他一样是充满魅力的男性魅魔,而蛛姀觉得绑成一捆交差就行。 诺尔维雅和休特对视一眼,果断把这个任务交给杜库。 他是傀儡师,这种手工作业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杜库沉默着,拿着剪刀一个个地剪着他队友们的头发,剪出了一整个皮箱。 休特摸着自己变成齐耳的发型,看着艾尔利特狗咬一般参差不齐地头发,最终也没说什么。 艾琳誓死扞卫她的猫猫头,所以她所有的碎发和刘海被剪了个精光,现在像一只无毛猫猫。 女生们的头发都只是短了一大截。艾尔利特看到控诉杜库偏心,结果杜库直接把银发露了出来,选了一部分头发从发根部齐齐剪短。 艾尔利特目瞪口呆,捂着自己参差不齐的狗啃发连连后退。 杜库独自窝在浴室里赶工作业,诺尔维雅给蛛姀绑了一个低丸子,彩色发带上坠着小小的水晶圣诞树,倚靠在蛛姀墨绿色的发包上。 蛛姀好奇地晃着头,圣诞树挂饰和她一起摇摆。 这个世界并没有圣诞节。 这个发带之所以能出现,还是因为诺尔维雅在玩偶店打工的时候突遇停电,恰好店外风雪交加。 她一天都没吃饭,点上蜡烛照明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一个童话故事。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卖玩偶的小人鱼。 所以当手作娘同事抱怨没有灵感没有新意的时候,白发蓝眸的半人鱼发出了灵魂质问。 “——或许,你知道圣诞节吗?” 而现在,森林巫女挂着圣诞树发带,热切地揽着诺尔维雅的手臂。 “以后考试我绝对不卡你!诺尔维雅,你是个大好人!” 大好人诺尔维雅欣然接受接受考试不被卡的特殊待遇,无视菲阿娜要喷火的眼神走到了休特跟前。 他齐耳的红发怏怏地没什么精神。 诺尔维雅没有笑他,而是把昨天整理出来的疑点和大体上的解决思路给休特看了一下。 现在他们很被动,如果对面还没打算对他们下手,那他们只能一天一天耗着。 但是食物储量不够。 艾琳的行李是有限的。 更不要说,本来情绪就浮躁的反派们。 虽然现在风平浪静,但诺尔维雅隐隐感觉到了平静下的喧嚣。一天两天还好,时间长了,队里必然会起内讧。 诺尔维雅甚至希望珂劳得疗养院背后的人快些出现。 她也开始觉得气闷。 手也痒。没有钱可以数,她也有些焦躁了。 早饭的时间是八点,但5101门外风平浪静。 诺尔维雅认为对方应该还在想摸清他们的路数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5101里没有娱乐区,诺尔维雅向着黑曜石使劲,砸了两个小时,依旧只是一些碎末。 但是黑曜石价值连城,连这些碎末也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菲阿娜悄悄地走到诺尔维雅身边,把一袋金币砸到诺尔维雅的脚边。 她神情倨傲,粉发飞扬。 蔷薇色的眸子里是不耐烦。 “你喜欢钱吧?这袋子金币都给你,你听我指令。” 诺尔维雅没看那袋金币一眼,接着敲着黑曜石。 诺尔维雅的白发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慑人的光。她蓝眸冷淡,说出的话也是冰的。 “收起你的东西。我喜欢钱和你有什么关系。” 菲阿娜声音大了起来。 她气的眼眸变红。 “你算个什么东西?一条半人鱼——” “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随时都要狂化,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呢。” 诺尔维雅始终没回头,叮叮当当地凿着黑曜石。 她扫着黑曜石碎末,声音忽然放轻。 “菲阿娜,如果我收了你的钱,那这个小队,我维系不起来。” 诺尔维雅捡起钱袋。 她清凌凌的蓝眸直视菲阿娜红色还没褪干净的眼眸。 “菲阿娜,狂化是双刃剑,不要让情绪控制你。” 菲阿娜想反驳,但是她最终只是抿着嘴,把钱袋从诺尔维雅手里夺走。 “不要就不要,装什么。” 第17章 雅琳休 诺尔维雅喜欢钱,喜欢到她可以为了打工付出自己大部分生活时间。 可以说,诺尔维雅在父母死后,所有生活的构成只有两样,学习和打工。 诺尔维雅在钱面前没有那么大的自尊心。 如果这是在她进入小队、成为副队长之前,或者学院认为这个小队不存在维继的合理性之后,那她会毫不犹豫地捡起在她脚边的金币。 她会在菲阿娜看她的第一眼就识趣地问菲阿娜需要什么,然后态度良好地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她可以为了那位手作娘同事付出一半积蓄,是因为那是个难得一见的好人,而这个好人一直在照拂她。 她虽然爱钱,但是也有良心。 但在陌生人面前,这种良心是可以丢弃的。 如若把艾琳和蛛姀换成任何一个诺尔维雅不接受的陌生人,那发绳是两个金币一个,手工费五个金币。 诺尔维雅不收菲阿娜的金币,不是高风亮节不被金钱奴役,而是她太清楚自己对金钱的渴望了。 她收了菲阿娜的钱,就只会把她当成顾客,当成老板,当成冤大头,唯独不会当成队友。而显而易见的是,他们要在一起度过接下来在学院的三年。 诺尔维雅停下砸着黑曜石的手,沉默地扫着粉末。 她在无意识中已经做了一个决定。她现在已经——看不得他们走向惨烈的结局。她接受不了艾琳最后能变成兽型但众叛亲离被驱逐瑈幽,也见不得蛛姀被活活烧死后化为没有灵智的森林……他们的结局太残酷了。 他们还很年轻,他们还没有偏激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们不应该那样轻易地被所谓的神明玩弄于股掌之间。 菲阿娜开衣柜开的很大声,关的时候又嘭嘭响。 诺尔维雅忽然一笑。 不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她只是觉得,这样的菲阿娜不该在最后被剥夺爵位,成为某个大公的奴隶。 不该。 那么就需要提前预防。 诺尔维雅在联络器上写下了那个大公的名字,然后狠狠划了个叉。 休特忽然停住了动作。 诺尔维雅迷惑地发现,屋内的所有成员好像都停了动作。 他们视线汇聚,脸上都露出了某种微妙的神情。 诺尔维雅顺着他们的目光茫然地看着,然后瞳孔紧缩。 地上蹒跚走着什么东西。 诺尔维雅形容不出来。 绚丽的彩色是它直筒型的身躯,它有着灰色的头发,金灿灿的是魅魔角和尾巴,左手挥着粉色的小锤,右手是白色的算盘。 脸是银色的,上面有两颗剔透的珠子。它穿着金色的短裤,小腿下是猫爪,也是七彩的。 诺尔维雅从未见过如此抽象的东西,但她很快意识到了这个是什么。 集动物、魅魔、武器于一身,颜色还这么熟悉。 ……这是杜库制作的吉祥物。 没有别的可能。 杜库慢吞吞地走在吉祥物的后面。 诺尔维雅听见休特平静地说了一句“很不错。” 如果她没有看见一开始休特的震惊和疑惑,她真的会信。 艾尔利特倒吸一口气。 杜库接受了休特的赞扬。他平日里寡言少语,但这几天说话次数多了,口音也渐渐正常了起来。 他把吉祥物拎了起来。 吉祥物大概有手掌那么大,实心的,呆呆地挣扎着。 “他的眼睛,是神命石,所以做出来,他有灵智。” 神命石是一种很玄奇的石头,据说曾经承载过神的命格,所以拥有神力。这种神力具体表现在能让死物拥有生命,和让人能够死而复生这样的情况上。 以神命石作为眼睛的吉祥物,不是杜库做出的傀儡,而是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奇特生物。 艾琳震撼地看着这个四不像的吉祥物,语气迟疑。 “所以,它听得懂我们说话……?” 杜库摇了摇头。 “它现在,也只两岁。” 吉祥物用粉色的锤子敲了敲杜库的手,“啊啊”了一声。 如同婴孩嘤咛。 诺尔维雅难得无言,她盯着吉祥物,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既然……这是杜库做的,那它的名字理应杜库来取。” 没人有意见。 他们忙不迭地把这件事交给杜库。 杜库明显地愣了一下。 他似是没想到诺尔维雅这么说,过了许久才把吉祥物放在地上,然后颤了颤手。 杜库的手指白皙修长,瘦弱灵活。杜库把自己的手保护的很好,是一个傀儡师该有的手。 而这双手现在做出了紧张的动作。 半晌,杜库开口了。 他咽了咽口水,语气紧绷又藏着笃定。 “杜娜蛛特·雅琳休。” “它的名字。” 诺尔维雅很迅速地反应过来了杜库的逻辑。他从每个队友的名字中选一个字出来,构成吉祥物的名字。 但是——谁家的吉祥物会叫杜娜蛛特·雅琳休啊!不都是什么小红小蓝…… 诺尔维雅看到傀儡师的那双手又在抖了。 诺尔维雅默念自己身为副队长得职责,努力露出一个笑。 “这个名字,很特别,起的非常好!” 诺尔维雅看到了菲阿娜转过头来,非常震撼的眼神。她看诺尔维雅像是看一个怪物,并且对杜娜蛛特·雅琳休这个名字避之不及。 休特也在这时开口了。 他眸中绿水沉寂,却显得温柔。 “很好的名字。杜库,你做的很好。” 杜库松了一口气。 他推了推杜娜蛛特·雅琳休,像是在让他的孩子见见他的朋友。 雅琳休挥舞着粉色的小锤,歪歪扭扭地走着。它最开始走的很迟疑,但慢慢地,它好像找到了方向。 雅琳休直直奔向休特,然后——出人意料地,鞠了个躬。 诺尔维雅目瞪口呆。 休特也是微微一滞,但随即,他笑着摸了摸雅琳休的头。 那是一个很淡很淡,几乎于没有的笑,但却是真心的。 诺尔维雅摸不透休特,就如同她不明白为什么休特对雅琳休有着超乎想象的宽容。 但雅琳休晃着白色算盘的手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忽然有一种感觉。 就像是有人隔着衣服朝她吹了口气,摸着她发梢一样,朦朦胧胧,但是能感觉到。 雅琳休在向她问好。 尽管雅琳休没有嘴,动作懵懂,但诺尔维雅还是听到它叫了一声“诺诺”。亲昵又依赖,似是小猫来找大猫。 雅琳休一个一个地拜访着,诺尔维雅明显看到他们的神情变得惊奇、宽容最后疼爱。 它是由他们构成的。 是他们的所属物。 这对于反派们来讲,是不可多得的礼物。 第18章 下午茶 雅琳休最后走到艾尔利特身前。 艾尔利特遮住自己的眼,他对于这种丑的出奇的东西接受无能。 雅琳休挥舞着粉色小锤砸他的腿,“啊”的叫着。 锲而不舍。 艾尔利特最后被锤的烦了,嘟嘟囔囔地把雅琳休拎了起来。 “抱你抱你,别嚷嚷了。” 诺尔维雅没有听到雅琳休的声音,想来是单独向艾尔利特发起的谈话。 雅琳休喜欢艾尔利特。 它贴住了艾尔利特的胸膛,乖巧地不动作了。 艾尔利特从“丑东西在我怀里”到“好可爱不愧是我崽”的转变,不过五分钟。 诺尔维雅叹为观止。 而在这时,钟表响了。 立式的钟表咯吱转动,“布谷”的声音再次响起。 中午十二点整。 诺尔维雅没放在心上。 毕竟早上八点的时候,珂劳得疗养院一切平静。 但蛛姀的养的两朵食人花突然疯狂地摇摆了起来。 蛛姀一顿,走向食人花。 许久,蛛姀转头,黑眸凝重。 “珂劳得的大门开了。” 休特和菲阿娜打开5101的门冲了下去。 诺尔维雅也走了出去。 走廊依旧昏暗,但一楼已经没有铁皮阻拦了。 大门空荡荡地开着,前台也好似从来没有一个木偶在。 没有机关、没有陷阱,也没有诡计。 像是突然核查到他们身份,无可奈何地要把他们驱逐出珂劳得疗养院一样。 在中午十二点,向他们慷慨地敞开了大门。 菲阿娜走了出去。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诺尔维雅在看到太阳的时候,后知后觉地觉察出他们被放了出来。 艾尔利特抱着雅琳休,艾琳拿着蛛姀养的两朵食人花。 诺尔维雅拿出联络器,意外地发现仍然没有与学院的联系。 诺尔维雅抬手,水流浸润疗养院外已经枯萎的白蔷薇。她的能力不再被压制,走出珂劳得疗养院外面的大门,联络器也应该能够使用。 正确的做法,是离开这里,然后通过学院向帝国汇报,等待帝国派人调查。他们不会濒临绝境,自然也不会有额外的学分收入。 诺尔维雅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在5101这样的密闭空间里,他们不得已才交流熟悉,一旦到了外面,他们七个突然之间陷入陌生之中。 诺尔维雅打算开口打破这种莫名的氛围,但休特突然一把火烧掉了珂劳得疗养院外的栅栏,火势汹汹,一直蔓延到珂劳得疗养院。 墙体是由特殊材料制成的,烧不穿。 休特冷漠地看着,自言自语地说着“果然烧不掉”。 菲阿娜对着珂劳得疗养院一扇扇漆黑的窗子冷声嗤笑。 “珂劳得疗养院——好的很!想留就留,想赶就赶,把我当什么!” 艾尔利特:“当傻子呗。” 雅琳休现在能吐出两个字的词,它欢欣地挥着白色算盘,金灿灿的角一晃一晃。 “傻子!傻子!” 艾尔利特连忙握住雅琳休的右手,严肃地告诫它不要学坏,也不要骂人。 诺尔维雅轻声提议。 “合宿时间还有三天,如果向学院提出申请,我们可以选择另一个地点继续。也可以——留在珂劳得疗养院。” 诺尔维雅蓝眸沉寂。 她想要高分不假,但同时她不会不顾队友意愿强留珂劳得疗养院。 高学分,高风险。 由自己解决未得到学院援助的大事件才能有超出常理的高分加成。 但凡有一人不同意留在珂劳得疗养院,她会即刻离开这里,向学院汇报情况。 诺尔维雅把联络器展开。 联络器本质上是一块紫水晶,中间嵌进了光幕。联络器可以自行调节大小,它可以折叠收拢在掌心,也可以都伸展开成为一张晶纸。 学院给每个联络器编了号,慷慨地配备给每个小队的队长和副队长。诺尔维雅从艾博斯格毕业后依然能够保留联络器。 诺尔维雅把选择权留给她的队友们。 留下就打钩,不留下就划叉。 休特不参与投票,他走到诺尔维雅身侧,语气闲散孤傲。 “我要拆了这个该死的疗养院,你们都应该留下来看我烧了它。” 诺尔维雅白色的头发盘起,蓝眸里似有海浪翻卷。她很少直接叫休特的名字,她总是叫他队长。 当她开口叫休特的时候,就代表她并不以副队长的身份来进行这场对话。 “休特,不是‘你们’,是‘我们’。” “因为我们成为一个队伍,所以才会面对这些问题,不是吗?” “不管结果怎么样,既然你是队长,就不应该说这么任性的话。” 休特愣怔了一下,碧绿的眸子里沉思一瞬,又优雅地开口。 “如果我偏要任性呢?” 诺尔维雅叹了口气。 “那我就说明情况,征集队员意见,看能不能允了你的任性。” 休特抱臂。 “无趣的答案——但是我不讨厌。” 休特矜持地表示他的赞许。 “我承认你副队长的地位,允许你在危急情况时可以喝我的血。” 诺尔维雅瞬间面无表情,虽然想起昨日刚知道的休特的血可以解毒的神奇功效,但她仍然表示拒绝。 “谢谢,半人鱼没有喝血的习惯,我要是中毒了可以去找医生,或者牧师。” 在诺尔维雅与休特交谈的时间里,联络器已经又转回诺尔维雅手里。 诺尔维雅看着五个大小不一的勾,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微笑。 “所以,结果?” 六双眼睛齐齐地看着她。 诺尔维雅展开那五个勾。 “我们还有在野外吃下午茶的任务,现在刚好有机会,不如我们现在吃下午茶吧。” 诺尔维雅提议,并且在联络器上开始列需要购买的生活必需品清单。 蛛姀托着下巴把一只食人花催化成熟结出种子又迅速死亡成为土地的养料,有些疑惑。 “现在吃的是午饭吧?” 诺尔维雅表情不变。 “深渊的时间要比我们早,所以中午十二点对于杜库来说吃下午茶刚刚好。” 被点到的杜库连忙开口。 “深渊……深渊没有下” 杜库触及诺尔维雅假笑的脸,把下午茶三个字咽了下去。 诺尔维雅维持着笑容,问了杜库一遍。 “你吃的是下午茶,对不对?” 杜库郑重点头。 第19章 巧克力糖与海妖 诺尔维雅熟悉这周边的地形。她领着艾琳和蛛姀去杂货店买吃食和生活用品,留下休特他们布置场地。 艾尔利特要新牙刷和香薰,菲阿娜拿出金币说要高级的绒毯,杜库喜欢橙花味儿的洗发水。 诺尔维雅一样一样买着,在一罐糖果前停下了动作。 这个杂货店又小又旧,很多商品的款式是早年才有的,因为卖不出去一直闲置。 店主是一个垂垂老矣的妇人,她皱纹细密,脸皮耷拉着,眉毛和头发都苍老的灰白,对于这群年轻人来商店里扫荡没表现出任何好奇。 诺尔维雅小时候很喜欢吃一款散装的巧克力糖果,大罐子里是不同包装的巧克力糖。 不同的包装里有不同的小人贴纸,诺尔维雅有一本专门收集贴纸的日记。 诺尔维雅想起生活仍旧幸福平淡时,每次她和父亲一起商议偷吃巧克力糖总会被母亲发现。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父亲总会偷偷留下讯息把母亲引来,所以每次才会失败。 所以她只能一天一颗巧克力糖,那本贴纸簿的进展很慢。 后来—— 父母长眠地下,糖罐子被隔壁讨厌的小孩抢走,她去要回来的时候却被邻居大婶拿着扫帚赶了出去。 诺尔维雅难以忘却那个场景。 邻居大婶把罐子里的巧克力糖踩在脚下,狠狠训斥着她的第三个孩子,眼神却瞪向她。 “灾星的东西你也拿!小兔崽子你是不是想克死我!也不嫌晦气!” 诺尔维雅看着巧克力糖糊在地上,而邻居大婶挥舞着扫帚不让诺尔维雅靠近一步。 诺尔维雅很难说心中是什么感受。 悲痛、愤怒、可笑…… 如果她只是个孩子,她承受不了那些流言蜚语和直愣愣的恶意。 她不是。 她把那本精细的贴纸簿卖给了一个收藏家。因为里面有一张是错印的贴纸,取自于一个两百年前声名斐然的天才画家,非常具有收藏价值。 再后来,她疲于奔命,再没有闲钱买这个糖,来到了艾博斯格学院后,大城市也再没有这种过时的糖卖。 诺尔维雅转移视线,结果对上了蛛姀的黑眸红睫。 蛛姀的视线在诺尔维雅和那罐巧克力糖之间来回转动,看到诺尔维雅抬步离开后急急出声。 “你不买吗?” 诺尔维雅停下,脸上平静地疑惑。 “什么?” 蛛姀认真地指了指那一罐糖。 “你看了很久,你想吃这个。为什么不买?” 诺尔维雅没想到会被蛛姀发现,她沉吟许久,最后得出一个答案。 “不值得。” 蛛姀眨着红睫,墨绿色的头发上还坠着圣诞树配饰。 “哪里不值得?你想吃就买嘛。” 诺尔维雅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早过了吃这个的年纪。” 诺尔维雅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身去另一个货架上拿鱼罐头。 蛛姀盯着诺尔维雅离开的背影,上下地看了看这个样式老旧的糖罐,若有所思。 诺尔维雅在午饭真的要变成下午茶前买齐了东西。 艾琳力气很大,她顶着有些松散的猫猫头举着装满东西的牛皮纸袋,还要用小拇指勾着诺尔维雅的衣摆。 她们三个走回珂劳得疗养院的时候,院子里光秃秃的地上已经铺了玫瑰花的被单,红艳艳的像地上撒了一滩血。 来自于菲阿娜的赞助。 休特已经烧热了碗,而杜库正在徒手做炉灶。有休特的火系魔法支持,他的进度很快。 在诺尔维雅热好罐头的时候,简易灶台已经可以使用了。 下午茶有些不东不西的。既有切片的果酱面包,也有被做成罐头的鱼块,甚至还出现了番茄炒蛋、青椒火腿等等这样的产物。 蛛姀催生了葡萄和甜橙种子作为餐后水果,而诺尔维雅的能力已经恢复到可以在奶茶里用水珠包裹芋头碎当珍珠了。 下午两点,当艾尔利特吃完最后一颗葡萄的时候,“在野外组织一次下午茶”这个任务不稳定地跳动了两下,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打勾消了下去。 诺尔维雅稳操胜券地放下联络器。 她就知道下午茶的判定标准没有那么严,这些任务都有漏洞可以钻。 休特在平静和躁动之间切换,而现在属于平静的休特慢慢走了过来,轻声问诺尔维雅。 “为什么不把午餐和下午茶分开?” 诺尔维雅反问。 “如果我们吃完午饭再回到5101,大门还会开着的几率是多少?” 休特低头沉思,红色碎发散在空中。 诺尔维雅看着黑曜石的窗,隐约能从后面描绘出人影。 诺尔维雅给出了答案。 “如果我们再回到5101,那对于珂劳得背后的人来说,就是一种挑衅。他不会再放过我们了。” “从一开始他就决定让我们入局,而现在只不过可能遭受了更高一级的人的阻拦,才不得不打开大门,放我们出去。” “队长,彼特是木偶,但是他确实有自己的思想。杜库说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但如果——” 诺尔维雅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转向了正在给雅琳休织帽子的杜库。 反派吗? 比起珂劳得疗养院这个存在本身,他们算不上什么反派。 诺尔维雅垂头看着写着密密麻麻注意事项的联络器,对珂劳得疗养院有了一定的猜测。 或许在一开始,她的潜意识里就认为珂劳得疗养院是有秘密的。她选择这个地方一定有原因,只不过她现在还找不出她和这个地方的联系。 诺尔维雅眸色深深,蓝色诡秘难辨。 是她把他们拖进这个漩涡的,她要为他们负责。 休特“啊”了一声,眸光闪烁。 “你的意思是,珂劳得疗养院里有一个邪灵法师?” 诺尔维雅未置可否,对于“邪灵法师”的说法提出另一种可能。 “移魂这种禁术只有一个邪灵法师不太可能,我猜还有海妖或者其他种族的妖精在帮助这个疯子。” 她在进入珂劳得疗养院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一丝海水的咸涩。 但这里并不靠海,唯一的可能是这里有和她一同属于大海的种族。 诺尔维雅对海中种族的认知来源于母亲在她幼时亲手绘制的大海图册。海妖的味道是咸的,像盐化在了空气中,人鱼的气味是淡淡的,是加了薄荷的海盐冰淇淋的味道。 诺尔维雅吃过这个味道的冰淇淋,但是她不觉得母亲身上是这个味道。 她想起母亲,就是温暖的阳光,和永远热腾腾的香草面包。 第20章 后援 诺尔维雅把问题一一说明的时候发现蛛姀一直在走神。 实际上,诺尔维雅很少把注意力放在蛛姀身上。 她沉默、平静,并且经常透明人一样不言不语。她在意的只有什么时候吃饭、吃什么和她催生出来的植物,以及一切看起来美好的事物,比如艾琳的猫猫头,和诺尔维雅的发绳。 她像隐蔽在暗处的藤蔓,悄悄生长漫延。 蛛姀的走神时间长到连杜库都注意到了。 因为她袖子里的种子在争先恐后地向下落,然后疯狂地钻进土里。 在诺尔维雅提醒后,蛛姀收紧了袖口,没有管已经深埋地下的逃跑种子。 “我们把雅琳休放生怎么样?” 艾尔利特捏着雅琳休的角,严肃地提议。 “我同意到疗养院里玩玩,但是如果真的遇到了什么情况,没有人能顾得上它。” 雅琳休听懂了艾尔利特的话,生气地拿粉色锤子狠狠砸向艾尔利特。 它在艾尔利特怀里扭来扭去,最终跳下去,哒哒哒地跑到了诺尔维雅面前。 它现在会连着说三个字了。 “雅琳休,很厉害。” “不会死,会帮你,不离开。” 诺尔维雅弯下腰摸了摸雅琳休的头。 艾尔利特意外地细致。或者说,艾尔利特对雅琳休有特别的照顾。 诺尔维雅把手里的联络器给雅琳休。 联络器几乎和雅琳休一样大,诺尔维雅把联络器折叠,放在雅琳休的白色算盘上。 “雅琳休,你当我们的后援好不好?联络器在珂劳得疗养院外就可以和学院联系,如果我们三天之后还没有从珂劳得疗养院里出来,你就按这个红色的标识。” 雅琳休的角金灿灿的,它犹豫了很久,最后用银色的脸蛋蹭了蹭诺尔维雅的手。 它郑重地捧着联络器,尾巴在空中转了一个圈。 “雅琳休,会做到。” 艾尔利特捂着嘴呜了一声。 “崽,一定要躲好啊!” 雅琳休转头中气十足。 “艾尔利!没有用!不许哭!” 菲阿娜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一直皱着眉头,无论对谁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但是现在,她摘下了一直戴在手上的银制手链,把它挂在了雅琳休的角上。 菲阿娜眉眼很淡。 “遇到危险,这个能保护你二十分钟。” 雅琳休晃了晃脑袋,银链在它角上闪闪发光。 雅琳休把联络器放在杜库新织的帽子里,然后用力地甩着自己的手。 用力到它整个身子都在使劲。 最后,粉色的小锤被甩了下来。 杜库忙走上前看雅琳休的手。 他当初制作雅琳休的时候没有想到它会有自己的意识,因为神命石是最后缝上去的。所以粉色锤子是它手的一部分。 雅琳休的手上渗出了参差不齐的发丝。 雅琳休用另一只拿着白色算盘的手把粉色小锤捡起来,很认真地递给菲阿娜。 “小锤,保护你。” 菲阿娜唇抿的死紧。她想要发怒,但是又没有发怒的对象。 她看着杜库为雅琳休紧急处理伤口,心里一阵一阵地,泛着不知名的情绪。 有大把大把的人上赶着给她送金银珠宝。 但是——这不一样。 她觉得心里很酸涩。她并不认为那是感动,因为这个粉色小锤的价值并不如她的银链。但是如果真的有人会说出这句话,她一定会打烂那个人的嘴。 菲阿娜紧紧攥着粉色小锤,不敢看雅琳休。 没人看得清杜库的神情,但雅琳休突然碰了碰杜库戴着面罩的脸。 “不痛,别难过。” 杜库没说话。 雅琳休和每个人都细致地道了别。 当诺尔维雅目送雅琳休离开的时候,忽然有一种孩子长大了,当家长的那种不舍。 菲阿娜走到杜库身边,低低地对他说了句什么。 杜库点了点头,菲阿娜咬着唇,散着的粉发遮蔽住了她的神情。 虽然看不清菲阿娜到底说了什么,但是诺尔维雅确信,菲阿娜与杜库道谢了。 这是件好事。 他们越来越像一个和睦的队伍了。 他们七个再次走进了珂劳得疗养院,每个手里都拿了东西,像出外购物后拎着东西回家。 而在他们走进去后,珂劳得疗养院的门不负众望地关了起来,铁皮也覆盖住整个大厅。 迅疾地带着几分气急败坏。 诺尔维雅看着暗下来的大厅,刚想拿联络器记下铁皮升起的时间,这才恍然自己的联络器已经给了雅琳休。 紫色的水晶闯进她的视线。 休特默不作声地递给她他的联络器。 绿眸温柔,带着礼节性的笑意。 “用吧。” 诺尔维雅看了休特许久,最终接下说了句谢谢。 她摸不清休特状态转换的时间,也不明白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确定的是,休特对她没有恶意。 无论是哪种情绪的休特,从来都没对他的队员们表露出什么负面的情绪。 珂劳得一切如旧,诺尔维雅没发现什么异常,也没发现有人活动的痕迹。 而在5101对面,走廊的尽头,诺尔维雅看到了木偶彼特提及的直升梯。 直升梯和墙壁融为一体,上面也带着青色的花纹,只是上面有五个点。 而这五个点现在都是灰色的,说明没有人在乘坐直升梯。 菲阿娜砸不开直升梯,杜库说这是有特殊设置的机关,没有录入的密码就打不开直升梯,并且这个直升梯是直通地下的。 也就是说,珂劳得疗养院地下还有建筑。 5101一切如旧,连诺尔维雅放的拖鞋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杜库把5101休息区的所有监控器都找出来让菲阿娜砸毁,并且改造了一个监控器到休特的联络器上,变成了他们的监控器。 诺尔维雅拿着联络器监控着5101的门口情况,把任务完成的默认提醒设置成了有人出现就会响起的警报。 杜库忙完这一切后就开始编起了腕带。他手上拿着的是雅琳休给菲阿娜的粉色小锤。 诺尔维雅一眼就知道了菲阿娜的用意。 菲阿娜要把这个粉色小锤当成她的新手链。 诺尔维雅想,她的队友们还是可爱的。面对善意会不知所措,但绝对不会将之践踏。 午后阳光温软,透过黑曜石洒在他们的床铺上。 杜库把比基尼人鱼明星床单翻了个面,安静地坐在上面织腕带。 艾尔利特点燃了香薰。 那是类似晨露的清新味道,让人放松。 诺尔维雅在这样的氛围里,沉沉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陷入沉睡后,蛛姀找到艾琳,悄悄说了几句话。 而这几句话传遍还没有睡着的“送你回家队”小队成员中。 他们视线汇集在熟睡的白发蓝眸的半人鱼上,最终有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共识。 第21章 人鱼与血族 “我叫诺雅,今年二十四岁,人鱼族。街上的人总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我猜想他们大概是没见过白发蓝眸的人鱼。 来到这个城市很让人开心,即使那些目光有时候令人觉得冒犯…… —— 为什么他们看我的时候,会拿起鱼叉,恶狠狠地、用诡异的目光看着我? —— 嗡鸣声和孤独一样令人感到可怕,但我需要工作。 我喜欢那些很可爱的饰品,我需要钱去买它们。 —— 我身后有脚步声。 他们都想……都想杀了我! —— 我病了,但是我的积蓄不多,只能去珂劳得疗养院里治疗。珂劳得疗养院负责登记的姐姐有些冷淡,但涂着很艳丽的口红。 —— 医生说我有被害妄想症,我觉得他也想害我。 —— 我住在珂劳得疗养院的三楼、3002房间里,隔壁是一个脆弱的吸血鬼,他每天走路晃晃悠悠的,总在阴天里散步。 一个叫彼特的孩子独自住在3004,总来找我玩。他才五岁,跟着母亲来到了珂劳得疗养院,他母亲死了,但没人告诉他,他好可怜。” 身材丰满的白发蓝眸的纯人鱼诺雅合上了她的日记。 她刚刚醒来,对于周围的一切觉得陌生。她下意识地捻着自己白色的发丝,隐约想要拿起什么看一看。 但是她的房间里只有床头柜上放着可爱的动物发绳。 违和。 但是诺雅不知道为什么。 她猜想可能是吃的药的副作用。 她拿起日记仔细端详着,努力回忆起她之前的日子。 一片空白,有模糊的轮廓。 蓝色的长发,明媚的笑容。 是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在给她做狼桃炒蛋。 这是她最喜欢吃的菜。 诺雅不确定地想着,那道菜真的叫狼桃炒蛋吗? 诺雅看着自己前凸后翘的身材和脚下的羊皮靴,逐渐找到一些实感。 “咚咚咚。” 诺雅看向雕刻着猫头鹰的钟表,镂空的表盘显示现在是7:39。 外面敲门的是彼特,他早上起来就会来敲她的门,来找她玩。 她很喜欢小孩子,照顾人也细致,所以很欢迎彼特。 诺雅冷淡的蓝眸抬起。 越来越不对劲了。 她喜欢小孩子吗? 诺雅打开了门,彼特小小一个地站在她面前,露出了一个很元气的笑容。 “诺雅,早上好!” 他穿着条纹衬衫和墨蓝色的背带裤,头发浅褐色,毛绒绒的像个刺儿草。 他的眼睛是绿色的。 诺雅盯着他绿色的眼睛,盯了很久。 她总觉得,绿色的眼睛应该是温柔的,或者耍着无赖的。不该这么懵懂。 这感觉来的毫无缘由。 诺雅陪彼特玩了一会儿角色扮演的游戏,八点的时候傀儡送来了早饭。 傀儡是木头制成的,面孔是空白的。珂劳得疗养院的服务人员都是傀儡,只能回答固定的问题。 诺雅吃着鸡肉三明治,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窗外的白蔷薇开的很盛。 诺雅的手下意识地动了动。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她刚刚是想凝聚起一只冰锥的。 彼特忽然转头看诺雅,他露出一个笑,很欢欣地跟诺雅讲,“诺雅,今天是木曜日呢!” 诺雅点了点头。 “对,今天是周四……木曜日。” 彼特忽略了那个格格不入的“周四”,自顾自地兴奋着。 “今天一楼有舞会!三楼的门也会开,我们去玩好不好?” 诺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彼特是一个很乖的小孩。 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手指都能玩很久。 吃完午饭,她把彼特送回房间午睡的时候,看到了3008的患者在疯狂砸三楼的铁门。 3008的患者叫让罗,是巨人族。 她粉色的头发配上健硕的身躯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让罗有狂躁症。 诺雅在日记里看到了之前她在走廊里散步时被让罗一拳伤到鼻子的记录。 她本来应该离让罗远远的,但她莫名想要走上前去,让她不要再砸门了。 诺雅看到让罗手上细细的银色手链。 诺雅蹙起眉。 记忆在苏醒,但是忽然打开的门让一切都无迹可寻。 诺雅的对面的房间3009一直空着,今天突然有了患者住了进来。 是个蓝发灰眸的帅气男人,比她高整整一头,戴着唇钉,散发着一种海盐薄荷冰淇淋的味道。 “司尼芬,你是?” “诺雅。” “好名字。你是人鱼?我也是。” 诺雅笑着点点头,她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诺雅和司尼芬很有话谈,司尼芬和她的一些生活习惯很一致。 “……可以邀请你参加今晚的舞会吗?” 诺雅还没应声,3001的门开了。 那位苍白脆弱的吸血鬼班拜开门出来,病殃殃地打了个哈欠。 “她晚上和我一起参加,你问的晚了。” 吸血鬼先生走到诺雅身边,诺雅感受到了一股冰冷的气息。他的白色发丝长长地拂过诺雅的手背。 司尼芬的笑容微微敛起,但仍然风度翩翩地说了句可惜,向诺雅表达遗憾。 诺雅笑了笑,却没解释她实际上和班拜没有相约。 司尼芬深深看了班拜一眼,关上了门。 红眸白发的吸血鬼先生修长的四肢懒散地支着,向诺雅行礼。 “这位美丽的女士,请与我参加晚上的舞会吧。” 诺雅微微欠身,说了句谢谢。 这句“谢谢”让班拜眯起了血色的眼眸,仔细地观察起诺雅。 半晌,班拜拍了拍诺雅的头。 “晚上跟着我,别乱跑。” 诺雅看着从黑曜石窗子投进来的光,这光铺散在班拜苍白的脸上,透过白色的发丝零落地照着班拜的眼。 诺雅抬高手臂为班拜挡住了光。 “班拜先生,你可以晒太阳吗?” 班拜笑了一下,低沉的嗓音性感又迷人。 “可以。” 他挽起宽大的衣袖,露出青紫的血管。 “我的血换过一遍,已经不算是正常的血族了。” 诺雅哦了一声,没有放下遮挡阳光的手。 班拜轻柔地把诺雅散落的发丝别到她耳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在这里太好心不是一件好事,小人鱼。” “班拜先生,你也是。” 阳光把人鱼的白发染上一层金光。那蓝色的眼里仿佛含着大海波涛。 像是自由。 班拜怔怔地看着诺雅,回过神后捂着眼低低地笑了。 班拜指尖揩去了眼角笑出的泪滴,悠悠地转身打开了3001的房门。 “晚上不必穿的太正式,人鱼小姐。” 诺雅答应下来,看着班拜关上了房门。 那股寒冷的气息喻示着班拜的虚弱。他未展示出来的另一边手臂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针孔,血的味道充斥在他的周身。 诺雅是人鱼,对于气息敏感的要命。对于吸血鬼来讲,他只会比诺雅更敏感。 但是他没有。 是已经习惯了吗? 诺雅垂着头,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黑曜石的窗在吸引着她。她觉得这个黑曜石看起来尤为昂贵,她很想把它敲下来。 第22章 重聚 诺雅最终没有动黑曜石。 她觉得徒劳无功。 诺雅拿着兔子发绳绑了一个高高的马尾,穿着黑色的运动套装和彼特一起吃完了晚饭。 彼特在吃晚饭时提起了他的过去。 “父亲离开了,他去了天上,不必再忍饥挨饿了。母亲把面包都让给了我,但是我还是生病了。” 诺雅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彼特神情却很平静。 “我一直不停地流鼻血,怎么都止不住,母亲就带我来了珂劳得。” 彼特舀了一勺土豆泥。 “现在能吃饱了,真好。可惜见不到母亲了,希望母亲也能吃得到土豆泥。” 诺雅沉默。 她想安慰彼特人死了之后就不需要吃饭,但她突然想起这个孩子并不知道他的母亲已经去世。 诶……那她为什么知道呢?是谁告诉她的呢? 诺雅怀着这样的困惑,牵着彼特在门口等着隔壁的吸血鬼先生。 彼特突然说了和班拜同样的话。 “诺雅别离开我好不好?舞会上那么多人,你该走丢了。” 被五岁的孩子这样嘱托,诺雅有些哭笑不得。 班拜打开房门,不客气地否定彼特。 “你一个小孩掺和什么?” 彼特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班拜的头发扎了一个低马尾,他换了一身束住袖口的礼服,像是夜中的贵族。 如果不是过分消瘦的话,班拜就是黑暗里的王。 三楼的大门开了。 青色的花纹在墙壁上绽放,诺雅能听到有人下楼的声音和一楼大厅的喧闹。 让罗重重地打开了门,她穿着黑红的超短裙,粉发狂野的被抓成蓬松的样子。 她比诺雅要高上一个头,而诺雅已经算是高挑。 让罗踩着红色的高跟鞋,在诺雅面前站定。 她不带任何感情地扫着诺雅,意味不明地呵了一声。 诺雅呆呆地看着让罗走远。 班拜扯了扯诺雅的辫子。 “不用在意她,疗养院里都是疯子,你猜不透这些人都想干什么。” 诺雅点了点头,余光中看见3009的门开了一个小缝。司尼芬的蓝发一晃而过。 诺雅权当看不见,领着彼特跟在班拜身后下了楼。 一楼大厅很大。 大的几乎看不到边界。 灯光闪烁,夜幕漆暗。 男女老少,都在舞池里狂欢。 诺雅略有些惊诧。 她不记得疗养院里有这么激烈的活动,而且疗养院里也没有这么多的人。 她没怎么踏出过三楼的地界,在日记里也没有相关的记录。 班拜给诺雅拿了瓶果汁,平静地朝一个中年男人走过去。 看起来是旧识。 班拜在走之前严肃地叮嘱诺雅。 “不管谁来约你,都不要去,不要许下任何承诺,也不要答应任何要求!” 诺雅也严肃地应了下来。 诺雅觉得这样的场合并不适合彼特待着。 诺雅蹲下在彼特耳边问他。 “要不要回去?这里没什么意思,还很吵……我送你回房间?” 彼特笑了,凑到诺雅耳边回她。 “只有在这里才能见到母亲,我不想回去。” 诺雅周身一凉。 彼特拽着诺雅的手臂,给她指在一个老头怀里娇笑着的女子。 “喏,那里呢。” 彼特没管诺雅的反应。 “母亲已经不记得我了。没关系,我记得她就好。” 彼特抬头看诺雅,把班拜的话又嘱托了诺雅一遍。 然后他挣脱开诺雅的手,不知道跑到了哪个地方。 诺雅想把彼特找回来,却被人群裹挟着,挤到了角落。 角落里坐着两个老人。 一个黑色尖角的恶魔和一个有着尖尖尾巴的魅魔。 都灰发斑白,行动迟缓。 恶魔老人突然站了起来,骨头咯吱咯吱的响。 魅魔老人哈了一下。 “你认输了,就是我更好看,你承认了吧!” “呸!老子是要起来松松筋骨!” 诺雅找了一个边角坐了下来。 她觉得很亲切。 而还没等她坐稳,有一个墨绿头发的人就倒了过来。 她睫毛是红的,眼眸却是黑的。 她头上是一条一条的细长辫子,像蜘蛛的腿。 她盯着诺雅,伸出了手。 “我是蛛儿,你认识我?我认识你?” 诺雅摇了摇头,但是握住了蛛儿的手。 “我叫诺雅,现在我们认识了。” 听到诺雅的名字,一直在黑暗中蜷缩的少女探出了头。 她嘴唇白的厉害,但眸子又红的惊人。 她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 少女走到诺雅跟前。 “诺雅……好熟悉的名字。我叫瑈幽。” 诺雅看着瑈幽齐耳的灰色短发,微微歪了歪头。 “瑈幽,你不舒服么?” 瑈幽眼神亮了,她把整个人凑近诺雅,和诺雅贴的很紧。她抱着诺雅的手臂,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我好难受,这里好黑,我不舒服。” 蛛儿嗤了一声。 “你下来参加舞会的时候,我怎么没见你这么能装?” 瑈幽更虚弱了,她白着嘴,轻轻柔柔地回蛛儿。 “可能你病发了,是另一个你看到了吧。” 蛛儿狠狠瞪了瑈幽一眼。 “打起来!打起来!” 旁边的恶魔和魅魔在起哄。 两个行动不便的老人眼神倒是年轻。 被聚集的视线扫射,两个老人止住了话,换了另外一副表情。 “我叫休特,你们好呀~” “我叫艾尔利特,知道我的名字是你们的荣幸。” 诺雅叹了一口气。 “荣幸之至。” 不远处,让罗在和一个男人跳舞。 那个男人揽着让罗的腰,还没到让罗的胸口。 他痴迷地看着让罗,眼里涌动的是无法隐藏的欲念。 “我的野玫瑰……” 诺雅突然站了起来。 她心悸的强烈。 她看着那个男人带着让罗越走越远。 诺雅把瑈幽拜托蛛儿照看,转身追了上去。 有声音在告诉她,不追上去她会后悔。 顶着黑色恶魔角的老人盯着诺雅的背影,很清晰地笑了笑。 他对着金色魅魔角的老人很感慨地说着。 “艾尔利特呀艾尔利特,魅魔要是都像你这样,我还活不活了呀。” “蠢货。” 一百岁的魅魔平静地拿起苹果酒喝了一口,无视惊讶地长大了嘴的恶魔。 —— 诺雅急急跑着,她扯住让罗,打掉了男人放在让罗腿上的手。 白皙的人鱼在黑暗中亮的惹眼。 男人上下扫视着诺雅,可惜地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人鱼,太孱弱了。” 孱弱的诺雅把甩着手的让罗护在身后。 她蓝色的眸深沉,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 “到疗养院里猎艳,你还真是恶心。” 男人笑了,像是听到一个极好笑的笑话。 “猎艳?……不不不,亲爱的,我只是付了钱来挑我的礼物。” “谁是你的礼物!” 让罗本来百无聊赖地玩自己的头发,在听到男人大言不惭地开口后,让罗蔷薇色的眼眸变得赤红。 男人看向让罗的眼神愈发迷恋。 “我的宝贝,你像极了那位公爵大人,哦不,你比她更强壮、更美丽……你愿意成为我的伴侣吗?” “不要答应任何请求!” 诺雅急急回头,但让罗开了口。 “伴侣?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只配做我的狗。” 诺雅松了一口气。 但男人恼羞成怒,喊着要退钱。 下一秒,男人消失在原地。 这等变故让诺雅惊呼了一声,引起一众人的惊慌。 让罗歪了歪头,不屑地吹了吹自己的指甲。 “胆小鬼,这就跑了。” 然后她嘲笑着诺雅的惊慌。 ——没人看见诺雅惊慌的神情下平静的眼眸。 让罗把矛头指向诺雅。 “我随便找个男人玩玩,你来搅合什么?现在人跑了,我玩什么?” 诺雅答非所问。 “我看见你的晚餐没有动,你现在饿不饿?要不要去那边吃一些糕点?” 让罗匪夷所思地看着诺雅。 她面对诺雅认真的眼神,想抱怨的心情淡了。 她嘟嘟囔囔地跟着诺雅,走向黑暗的角落。 瑈幽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蛛儿拌着嘴,看见诺雅眼前一亮,但看见诺雅身后跟着的让罗,她眼里的光就熄灭了。 瑈幽转过头去生气。 诺雅拿了小点心和咖啡给让罗。 而黑发黑眸的少年人拎着煤灯走了过来。 光明让瑈幽觉得舒服。 瑈幽挂起一个甜美的微笑。 “谢谢你的灯,你住在哪里,叫什么?” 少年人低着头,隐在黑暗中。 “琼斯。” 他重复了一遍。 “我住在二楼,我叫琼斯。” 第23章 新朋友 在诺雅听不到的某个空间中,联络器为一起吃晚餐的任务上打了勾。 舞会逐渐变得靡乱了起来。 香气散发着欲念的涌动,男男女女混在一起,诺雅见着与她同住三楼的女人和陌生的男人走向了隐秘的角落。 而他们七个沉默地在一隅观察着他们狂欢。 诺雅想,她所记得的一楼大厅,似乎没有这么大。 不到一会儿,他们也被人盯上了。 高挑的女人聘聘婷婷地走了过来,她手里拿着细长的酒杯,眼尾带着成熟的风情。 她挑着一缕琼斯的黑发,被琼斯迅速地躲了过去。 她娇笑着,像蛇一样缠着琼斯。 “弟弟,跟姐姐去体验一下世间极乐……怎么样?” 琼斯向后躲,坚定地说了“不”。 几番纠缠,女人遗憾离开,而琼斯心情糟糕,体现在他那盏时明时暗的煤灯上。 诺雅也遭遇了这些。无他,白发蓝眸的人鱼在黑暗中依然闪闪发光。 语气高傲让诺雅当仆人的无面男,想和她春风一度的年轻人,还有嗅着她的气息舔着嘴的变态。 他们比她更应该住在这疗养院里。 诺雅蓝眸冰冷,若有所思。 舞会上的人数远多于珂劳得疗养院所能容纳的病人人数。 这些来猎艳,或者说来“挑选礼物”的人…… 他们获得的,是暂时的欢愉,还是永久的占有? 诺雅得不到答案。 血腥气突然浓了起来。 优雅的吸血鬼先生班拜脚步略显踉跄地走了过来。 他眼角濡湿,汗浸透了额前的白发。 很狼狈,但是又让人想要将他碾碎。 诺雅上前一步扶住了班拜,那血腥气愈发的清晰。 是两种极其不同的,血的味道。 班拜借着诺雅的力站稳了身体,环视这个角落,矜贵地笑了笑。 “看来你交到不少朋友。” “朋友们”在诺雅背后,眼神投向班拜是一致的狠厉。 班拜愉悦地眯起了眼睛,对这些强烈的视线予以礼貌的回敬。 诺雅没注意到这场交锋。 她在找彼特。 她觉得是时候该回去了。如果再待下去,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即使彼特要干些什么,那么到现在时间应该也已经足够了。 诺雅想起彼特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他说,他很喜欢诺雅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正确的。 “他已经回房间了。” 洞悉到诺雅的意图,班拜突然开口。 诺雅决定回到房间里,并且劝说她的新朋友们也回去。 她的人鱼第六感让她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很抵触。 琼斯住在二楼,诺雅和让罗住在三楼,蛛儿与瑈幽住在四楼。 艾尔利特与休特住在五楼。 百岁魅魔艾尔利特突然开口。 “我住在5101”。 休特很夸张地做出表情,顶着恶魔角嘲笑他。 “是5001!说你老你还不信,记错了吧~” 艾尔利特没有辩驳,蹒跚地向上走了。 当瑈幽不舍地与诺雅道别时,诺雅把兔子发绳默不作声地放在瑈幽手中。 灰色短发的瑈幽捏了捏发绳,给诺雅一个明媚的微笑。 —— 诺雅在3004找到了彼特,他安静地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 诺雅问他去了哪里,他认真想了想,神色平静地不像一个五岁孩子。 “给疗养院打工付房费。” 诺雅一滞,说不出话来。 彼特打了个哈欠,收起了画纸。 “诺雅,晚安。” 这是不想深谈的意思。 诺雅沉默,也回了句晚安,看着彼特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诺雅给彼特带上了门,她在门口停了很久。 她并不喜欢孩子。 他们天真残忍,对于这个世界只有两极的认识,吵吵闹闹,自私固执。 可彼特……他太成熟了,或者说,他早早因为一些事而对这个世界有了超出年龄的了解。 像她一样。又和她不一样。 “在想什么?” 司尼芬像没有影子的幽灵,突然出现在诺雅旁边。 诺雅惊了一瞬,向后退了两步。 司尼芬被诺雅的反应取悦到,笑的蓝色碎发都在抖。 “你很怕我?” 诺雅摇了摇头,湛蓝的眸子里露出的是一种类似于无奈的情绪。 “没有……这么突然地出声,是任何人我都会被吓到啊。” 司尼芬的眉眼很精致。和诺雅不一样,他的精致有着锐利的攻击性。 “你怎么这么胆小?人鱼都像你这般脆弱么?” 这话听起来有些冒犯。而已经被搭讪了一个晚上的诺雅皱紧了眉头,明显的悒悒不乐。 “你也是人鱼,脆不脆弱,你不清楚?” 司尼芬一怔,显出几分不知所措。 “如果这样冒犯到你了,我道歉。” 诺雅的气很快就消了。 或者说,种族上的不同和偏见不足以让她产生什么过多的情绪。 她不因人鱼的脆弱而感到自卑,也不因为别人的种族天赋而感到优越或是厌恶。 司尼芬经过这一遭说话别扭了起来,诺雅靠着房门和司尼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气氛僵持沉默,司尼芬几次挑起话题,又自己干巴巴地结束。 诺雅打破了这种僵局。 “要来3002喝杯果汁吗?” 司尼芬讶异抬眼,然后暧昧笑了笑。 “好。” —— 司尼芬脱下外套时,诺雅把珂劳得疗养院发的红莓榨成汁装在透明的玻璃杯里。 司尼芬一副“就这”的表情接过了红莓汁,食不知味地喝着。 诺雅歪头,突然问司尼芬。 “你喜欢我?” 司尼芬呛了一下,玫红的果汁顺着他的唇角流向脖子,最终没入胸膛。 诺雅抽了几张纸递给司尼芬,司尼芬狼狈地擦着。 他苦笑着咳嗽几声,几乎是无奈地开口。 “你为什么把话说的那么直白?” “我母亲就是这么教我的,有什么不对么?” 诺雅自然反问,没有因为喜欢这个词有丝毫的动摇。 这种程度的喜欢对于她来说是可以坦然讲开的,没必要羞涩地遮掩,也不想轻率地接受。 司尼芬放下果汁,深深地看着诺雅。他充满攻击性的美貌在细看之下更为精致。 司尼芬喟叹。 “你母亲一定很爱你。” 诺雅好奇追问。 “为什么这么说?” 司尼芬扯出一抹笑,看起来有些牵强。 “你……很坦然。你有被爱的底气。” “你没有么?” “没有。” 司尼芬最后回答的话很轻,轻的触不碎柔软的梦。 司尼芬把穿的松散的衬衫扣子又解开了一个,像是需要更多的空气来呼吸。 诺雅静静地看着他,而他却垂头看着地面。 “不是所有人鱼,都有顺遂的命运的。” 第24章 司尼芬 诺雅听了一个不算很长的故事。 在大陆的另一端,有一个秩序混乱的小镇。这个小镇里镇长是隐藏着的黑魔法师,而镇中都是一些干着不良勾当的恶人们。 在这漆黑如永夜的混沌中,有一天到来了两个无比貌美的人鱼。 他们是从家族中私奔逃出来的。 家族互为仇雠,他们偏偏相爱。 他们奔逃了很久,逃到离大海很远很远,远到闻不出一丝海水的气息。 他们来到了小镇里,用柔美的面庞和脆弱的身躯向这些伪装起来的畜生们挥舞着善意。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里其实是一片不见底的深渊。 据说人鱼肉可以增补。 男人鱼被剖骨取肉,女人鱼被卖给一个大公做情妇。 女人鱼早早怀了孕,在大公感到被欺瞒的愤怒鞭笞下痛苦地生下了小人鱼。 那是司尼芬。 司尼芬在打骂和屈辱中长大,女人鱼作为大公的情妇被贬斥囚禁,但衣食无忧。 直到她看见大公将他肮脏的手伸向了司尼芬。 即使心脏被锁在大公手上,女人鱼也坚定地、拖着残破的身体含着恨意和大公同归于尽。 —— 司尼芬平静地讲着,脱下衣衫向诺雅展示着纵横的鞭伤和被灼烧的痕迹。 诺雅眼眸颤着。 她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司尼芬。 这样的过往太痛,不是一两句话能够愈合的。 她想不出如果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中,是否有勇气活下去。 司尼芬把红莓汁一饮而尽,他苍白的嘴唇染了些颜色,灰色的眸里起伏不定。 他朝诺雅笑了笑。 “不知道为什么,我从那个家里逃出来之后,碰到了很多不同的种族。但是从来没有碰到过人鱼。你是第一个。” 他忽然凑近,近的诺雅能看到他纤长的睫毛,和灰色的瞳孔。 “我一直都很想知道——正常的人鱼,是什么样子的?正常的人鱼家庭,是什么样子的?” 诺雅能闻到很浓烈的薄荷海盐冰淇淋的味道。 她微微后倾,离司尼芬远了一些。 “司尼芬……我父母在我十岁那年就都去世了。” 司尼芬很明显地愣怔了一下。 诺雅头向上昂着。 她不喜欢流泪。但是每次一提到父母,她总会觉得酸涩。 司尼芬声音低低地说了声抱歉。 诺雅摇了摇头。 “没什么好抱歉的,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正常的人鱼族……大概脾气很好,即使被人当面议论也不会生气,但是会在女儿被讽刺的时候很礼貌地反驳回去。 很漂亮,是人群中一眼能发现的存在,好像会散发着柔柔的光。 各方面都很全能,会给女儿做可爱的绘本,会把当初和丈夫相遇得场面用针线缝出来送给她那没有浪漫细胞的丈夫,会设计大胆又新奇的衣服让整个镇子上的人都去她的店铺里争先试穿,会做非常暄软的白面包和热腾腾的焦糖布丁。 偶尔也会很严厉,不允许丈夫偷偷给女儿买有微量毒素的油炸奇幻菇,看到女儿和隔壁虎族小孩打架也会生气冷脸,但从来不会在有外人的时候骂她,永远第一时间把她护在身后—— 对我而言,是世间最美好的存在了。” 诺雅感觉到脸上很冰冷。 司尼芬递给她灰色的手帕。 诺雅摸了摸脸,才发现泪痕遍布,眼角还在滴泪。 司尼芬听的很认真,在某一刻甚至露出了一种哑然的微笑,像是自己也感同身受一般。 司尼芬看着诺雅擦掉眼泪,抿唇犹疑地问。 “那他们后来——为什么去世了?是生病了吗?” 诺雅的手突然攥紧,但很快就松了下去。 她绽开了很冰冷的笑,更像是惨笑,夹杂着无法掩饰的痛意和厌恶。 “不管是贵族,还是大公,都是一样的肮脏罪恶。” 司尼芬听懂了。 他嘴唇动了几下,却没法开口。他想不明白是从一开始就如坠深渊,还是感受到幸福后再被剥夺,哪个更残酷一点。 司尼芬展开在床上的绒毯,然后用绒毯环着诺雅,轻轻地拥抱她。 他单膝跪在床上,拢着绒毯里的诺雅,下巴触到诺雅的肩膀。 诺雅动了一下,但没有反抗。她被司尼芬抱在怀里,却没有感到被冒犯。 隔着绒毯,他们更像是在汲取温暖。 “诺雅,我本可以有光明的未来。” 司尼芬声音含混着隐约的哽咽,诺雅侧了侧头,白发和司尼芬的蓝色碎发交叠。 她也曾经以为自己会幸福安稳一生,但她没有选择。 就这么静默许久,连绒毯也染上了温度时,司尼芬突然站了起来。 他脸上的脆弱无奈都消失殆尽,换上了一副精致的假面。 绒毯掉落,司尼芬低头吻了吻诺雅的手背,然后把绒毯堆在诺雅周围。 他看着这个白发蓝眸的人鱼,灰色的瞳孔里掺了一些别样的情感。 他笑了笑,声音沙哑勾人。 “今晚别出门,明天我请你吃午餐。” 诺雅来不及反应,司尼芬迅疾地离开了。 诺雅打开门,只有空荡荡的走廊,和闻声而动的班拜。 吸血鬼先生敲了敲门框。 “和陌生男人呆在一间房里,小人鱼,你警惕心太差。” 诺雅抿了抿唇。 “我不认为司尼芬会伤害我。” 班拜冷哼一声,血色的眸里避无可避地带了些冷淡。 “你的自大会在某一时刻对你反击。” 诺雅笑了笑。 “班拜先生,我或许任性,但绝不自大。” 班拜轻轻叹了一下,他的发丝散乱,像蓬草在风中飘动,沾染上月色柔辉。 “班拜先生,你为什么不睡呢?” 诺雅忽然反问。 她蓝色的眸子像深海。 涌动着不知名的光芒。 班拜看着诺雅的眼睛,半晌倦的揉了揉眉头。 他的臂膀好像又瘦弱了一些,单薄的有些过了。 “小人鱼,晚安。” 诺雅避开了偶然看到的那只针痕遍布的手臂,拍了拍班拜先生的另一只手臂。 班拜先生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诺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笑着说了“晚安”。 诺雅关上房门的时候眼光有意无意的扫向了屋内的陶瓷花瓶。 什么样子的陶瓷会偶尔发出红光呢? 或者说,是什么会发出红光呢? 监控器。 她熟悉的,监控器。 5101么…… 诺雅的头垂下,白色的发丝掩盖了她的神情。 诺雅背对着陶瓷花瓶脱下了运动套装,监控器所及之处只是她洁白又线条优美的蝴蝶骨。 验证一下吧。 今天她的眼泪是真的。司尼芬的哽咽是真的吗? 第25章 潘多拉魔盒 “我在黑暗中挣扎了太久,久到看到一点光亮就握在手里,哪怕它冰冷刺骨,哪怕它灼热伤人。 ——司尼芬。” —— 诺雅早上是被班拜叫醒的。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班拜沐浴在阳光中,白色的发丝染着金黄的颜色。 “早上好,小人鱼。” 吸血鬼的眼眸弯的像新月,是显而易见的愉悦。 诺雅面无表情地坐起来,伸手理了理蓬乱的头发。 “我记得我锁了门。” 班拜点了点头表示赞许,优雅地把红色的运动套装从衣柜里挑选出来,然后扔在诺雅床上。 “门锁对我来说不过是个装饰。换上,跟我走。” 班拜转身,有意无意地拨弄桌子上的摆件。 诺雅顿了顿,蓝色的眼眸防备地看着班拜,然后拿着运动装走进了浴室。 班拜见状笑了一下。 他拉长了声音,听起来像是某种乐器嘶鸣。 “小人鱼——你在我眼里就是个会动的积木,我对你没有任何成年的、成人的、成熟的欲望。” 诺雅的在浴室里换上了运动装,红色衬得她皮肤白的更甚。 是不是吸血鬼都喜欢这种像血液的颜色? 诺雅这么想着,对班拜的解释嗤之以鼻。 “班拜先生,你的行为不管怎样看都很不正常。况且,我有很多追求者的。” 班拜低低地笑了。 他看着闪着红光的花瓶,恶劣地抽出棒球棍一下子砸碎。 诺雅听到一声闷响。 她探出头,只看到地上一片狼藉。 “班拜先生,你打算拆了我的房间吗?” 俊美的吸血鬼先生很绅士地行礼道歉。 “噢,我手滑了,抱歉。” 诺雅歪了歪头,刚梳好的半丸子在空中弹了弹。 “班拜先生,如果你能把手里的棒球棍放下,那你的说辞或许能可信许多。” 班拜上前捏了捏诺雅的半丸子头,满意地看着把身体遮盖的严严实实的运动服。 “这才安全。” 诺雅闻声抬头,剔透的蓝色眼眸像一块海玻璃。 “班拜先生,你说什么?” 班拜面不改色。 “我说我带你出去玩。” “玩什么?” 班拜晃了晃手里的铁丝。 “潘多拉的魔盒。” 诺雅有了些猜想,但是她并没有问出来,只是拿了扫帚递给高大的吸血鬼。 “班拜先生,搞破坏需要承担后果的。” 令诺雅意外的是,吸血鬼先生对于收拾残局这样的事情表现得格外熟练和乖顺。 等到诺雅把门锁好后,班拜闲庭信步地走到三楼的铁门。 诺雅看着班拜熟练地用铁丝把锁撬开,眸色深沉。 班拜走出铁门,站在昏黑的阴影中。 诺雅在晨光中凝视着露出尖牙的班拜,他的眼眸是那种类似于铁锈的红,红的像狠狠哭过,带着显而易见的脆弱和挣扎。 诺雅忽然向前走,伸手把班拜拽了进来,然后用红色的外套把高大的吸血鬼罩了起来。 “班拜先生,身为血族却渴望阳光,相当矛盾呢。” 班拜微微倾身。 红色运动服罩住了他的眉眼,连声音也显得沉闷。 “……我不怕阳光。” 诺雅应了一声。 “我知道。但你是血族,不是么?” 班拜不说话,把整个上身都缩进诺雅的外套里,似是在汲取温暖。 诺雅看着铁门若有所思,半晌轻轻开口。 “班拜先生,你愿意教我怎么把门打开吗?” “……不愿意。” “诶——” 蓝眸的人鱼发出了类似抱怨的声音,但却并没有因为拒绝而冷下眉眼。 她笑了一下,把大门关紧,重新上了锁。 班拜听见声响,白色发丝凌乱地从红色运动服里蹭了出来。 “不去玩吗?” 诺雅神态自若。 “不是已经玩过了么。” 这一句,让班拜意味深长地看着诺雅,眼眸中是确定的了然。 他半真半假地反问。 “玩过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 诺雅指了指外套。 “躲猫猫。” 第26章 重叠过往 诺雅的早饭是和彼特一起吃的。 菠萝可颂和牛奶都是热的,彼特捧着玻璃瓶里的牛奶,边吹边喝。 诺雅看了彼特几眼,没说什么。 “诺雅,我怎么了吗?” 彼特忽然开口,翡翠一般的眼里是显而易见的疑惑。 诺雅打了个哈欠。 “没什么,就是有些困。” 彼特噢了一声,默默吃完了可颂,把餐盘和空了的玻璃瓶规规矩矩地放在一起。 彼特走到原本放着花瓶的位置,发现那里空无一物。 他转头看着一口一口还在吃着早餐满脸困倦的人鱼,思忖片刻,把口袋里的手帕递给诺雅。 诺雅眯着眼,疑惑地看着彼特手上淡绿色的手帕。她头上的丸子散着,像半开的扇面。 “你嘴边有面包渣。” 诺雅“啊”了一下,接过了彼特的手帕说了谢谢。 彼特摇了摇头,坐在椅子上晃悠着腿。 他侧头看着诺雅一点一点地喝着牛奶,放松地靠在椅子上。 “诺雅,我很喜欢现在。” 诺雅顿了一下,蓝色的眼眸恢复几分清明。 “现在?为什么?” 彼特很故意地叹了口气,语气深沉。 “因为现在有可以吃免费的早餐。” 诺雅被逗笑了。 “那这三餐里哪个是要收费的呢?” “晚餐。” “是吗?我以为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人鱼笑了起来,并不懂哪里好笑的彼特看着白发蓝眸的人鱼笑的东倒西歪,也露出了一个很浅的微笑。 他轻声开口。 “你说的听起来更对。” —— 司尼芬拿着黄玫瑰穿着白西装准备敲响诺雅的门时,班拜和彼特都打开了门。 眼神在空中交汇,司尼芬冷冷笑了一下。 班拜慵懒地靠在门边,语气漫不经心。 “吃饭就吃饭,带什么花呢?花瓶都碎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敲碎的,班拜。” 班拜嗤笑一声,掐了一支玫瑰出来。 他伸手碾碎了花瓣,扔在地上。 “司尼芬,你真恶心。” 司尼芬低头嗅了嗅开的正艳的黄玫瑰,语气恶劣。 “那又怎么样?诺雅喜欢我。” “她只是礼貌。” 彼特突然插话。 他那双绿宝石一样的眼眸寒冷的像湖里沉底的冰川。 “她对谁都很礼貌,并不是对你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司尼芬死死盯着彼特。 用他那残忍的、没有感情的灰色眼眸。 “我早跟大人说过了,木偶就应该乖乖听话……她对你说了什么?让你这么——死心塌地,费尽心机,嗯?” 彼特僵硬地垂头。 他怕的手指都在颤。 “别欺负小孩儿。” 班拜淡淡开口,示意彼特回房间。 沉默在蔓延,像海水一样铺天盖地。 走廊上只有班拜和司尼芬。 班拜抬头望着洁白如新的天花板,半晌,又把视线转到司尼芬。 他疲倦了。 在很早很早以前。 “司尼芬,你不累吗?” “班拜,这里没有退路。别孩子气了。” 司尼芬不带半分拖泥带水地敲响了诺雅的房门。 他把黄玫瑰藏在身后,白色西装笔挺。 如果忽略他那灰色的狡黠的眸和桀骜不驯的唇钉,他更像一个光明的牧师。 诺雅打开了门。 她换上了一条淡紫色的鱼尾纱裙。 司尼芬不由自主地怔了一瞬。 在门后的班拜看着司尼芬怔愣的神情,转头透过门缝看到诺雅,也呆住了。 天气并不算晴朗,但柔和的灯光撒在诺雅身上,她的裙子上闪烁着细碎的星辰。 人鱼拥有着无与伦比的美貌,而面前的人鱼又恰在开的最灿烂的年纪。 诺雅转了一圈。 “这是我在衣柜里找到的,好像还算正式?” 司尼芬回过神来,笑着回答。 “很美。” 他把黄玫瑰像是变戏法一样递给诺雅。 诺雅惊喜地接过,又转头对司尼芬神秘地开口。 “我也有礼物给你。” 诺雅走近司尼芬。 司尼芬瞳孔紧缩。 他能感受到对面脆弱的人鱼身上清甜的味道和鼓动的心跳。 他感受到耳尖被轻柔地触碰了一下。 他的耳尖迅速升温,他不用看就知道那片红色已经扩散开。 诺雅从他耳后拿出来一个胸针。 凶恶的狼被棉花填充,外表是绒绒的毛线,比起可怕,更多的是可爱。 “送给你。” 诺雅双手捧着,笑着给司尼芬展示胸针上的狼软乎的獠牙。 司尼芬张口,但说不出什么,他犹豫片刻,最终绽出了一个紧张的笑意。 他小心翼翼地把胸针别在白西装上,用指腹摸了摸狼的耳朵。 他声音小了一些。 他说,“谢谢。” 然后关上了房门。 在门口呆立许久的班拜捻着发丝,一寸寸地绕在食指,然后散开。 他把系的极紧的袖口打开,露出伤痕累累的胳膊。 “礼物啊……我也想要呢。” 班拜低声喃喃着,苦笑了一下。 他拖着有些发麻的腿回到了他的房间。 —— 诺雅并不知道门外的那些交锋。 今天的午餐格外丰盛,牛排和红酒都在餐桌上摆着。 她猜测这是司尼芬特地安排的。 这大概算是一次正式的约会,所以她特地翻了衣柜,找出了一条还算可以的礼服裙。 司尼芬又重新游刃有余起来。 他很绅士地为诺雅倒了红酒,尽量不去看诺雅亮如宝石的眼眸和裸露的白皙臂膀。 桌子上又摆上了花,诺雅没说什么,笑意加深,眼眸却低了温度。 司尼芬没有发现,他在给诺雅讲他逃出大公府邸之后的逃亡日子。 诺雅认真听着,时不时会被司尼芬戏谑的语气逗笑。 但实际上司尼芬讲的事情中没有一件事是好笑的,都是些难以下咽的苦楚和掺着血泪的经历。 对人鱼的歧视、觊觎、利用和哄骗,对弱者的欺侮和戏耍,和对孩子的欺凌和掌控。 “……其实麦片长得和石片差不多不是吗?我曾经有一次饿的狠了,以为地上的石头是洒了的麦片,认真咬了很久发现是有人在上面涂了色。” 司尼芬笑着说出这句话时,诺雅笑不出来。 她想起来,彼特也是这样的。 挨饿。 她也感受过那样的滋味,并不好受。 她为了面包卖了父母留下的吊坠,卖了衣服、书本、家具…… 直到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家。 她捂着胃躺在床板上时,痛得蜷缩,冷汗淋漓到听不见声音。 所以她找到被藏起来的糖罐子时,几乎快要落泪。 而在巧克力糖被邻居大婶踩在脚底的时候,她恍惚看见了自己掐着邻居大婶的脖子直到她咽气的场景。 但是她没有。 她沉默地看着邻居大婶指桑骂槐,最终在夜里他们家快要成熟的农作物的根冰冻住了。 等到镇上作物都成熟时,只有邻居家的地里是枯萎的草叶,而那把巧克力糖偷走的小孩儿在为吃食哭嚎。 叱骂和爆哭交织成她的复仇曲,那天晚上她没吃饭都觉得满足。 她没有选择,所以有选择的余地。 但是如果那时有人出现在她面前,给她食物,哪怕是残羹冷炙——她会怎么样呢? 她一定会接受,哪怕有附加的条件,哪怕之后会万劫不复。 司尼芬被诺雅的眼神看的哭笑不得。 “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严重,你没体会过,其实饥饿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诺雅以什么口味的蛋挞更好吃替代了这个话题。 诺雅喝了两杯酒,她的脸颊上红晕升起,像春天黄昏的晚霞。 司尼芬咳了咳,斟酌许久开了口。 “我刚刚得知,今晚还有舞会……诺雅,我能邀请你去跳一支舞吗?” 诺雅认真想了想,最终还是拒绝了。 “我不会跳舞。” 司尼芬脸色有些冷沉。 “……我可以教你。” 诺雅摸了摸鬓角,这是她为难时候的下意识动作。 “司尼芬,抱歉。” 很干脆的拒绝,把之前温情的氛围撕的粉碎。 司尼芬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理由。 他打开门时,忽然转头问诺雅为什么。 为什么答应班拜去舞会,却不肯和他跳一支舞。 诺雅苦恼地皱了皱眉头。 “我真的不会呀。” “我可以教你。” 诺雅笑了笑。 “司尼芬,时间不够的。” 司尼芬仍在坚持。 “几个小时而已,够了。” 诺雅摇头。 “司尼芬,来不及了。” 司尼芬铁青着脸,头也不回地关上了门。 第27章 绝对清醒 送走司尼芬后,诺雅在午睡后听见了门响。 诺雅揉眼去开了门,发现门外站着的是让罗。 女巨人满脸烦躁,粉发像毛团炸开。 “怎么了?” “我房间里有个这东西,你偷偷进我房间了?” 诺雅定睛,发现是一个粉色的锤子挂饰。 诺雅平静地回视,发现让罗是真的在疑惑和生气。 诺雅摇头。 “我没偷偷进你房间,这个挂饰也不是我的。” 让罗嗤了一声。 “难道是我的?颜色这么奇怪,又这么脆弱。” 诺雅一言难尽。 “让罗,这挂饰的颜色难道不是你的发色吗?” 让罗愣了,仔细地看了看手里的粉锤,神情迷茫了一会儿,最终又转变成了坚定不移。 “不是。” 诺雅神情淡淡。 “既然这样,那你把它给我吧。” 诺雅伸手,但让罗后退了一步。她紧紧握着手里的粉色小锤,手也藏到了背后。 诺雅收回手。 她浅浅笑了,温和又包容。 “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呢。即使记忆模糊,但身体的本能依旧在。” 让罗不明白诺雅的话,但是这不妨碍她把粉色小锤放的远离诺雅。 “今晚有舞会,你想去么?” 诺雅笑意盈盈地问让罗,她蓝色的眸子幽深。 让罗哼了一声。 “无聊的舞会,有什么去的必要?——你去吗?” 诺雅点头。 让罗别扭地侧头,小声嘟囔。 “那我也勉强去看看。” —— 灯晃影摇。 水晶灯折射出一块又一块不规则的光。 在黑暗中滋生着腐烂的罪恶和低级的欲望。 裙摆叠在燕尾服上,金色手杖镶着不菲的宝石,不知名的买家们把手探进了隐秘的胸口。 笑声伴随着喘息,不时地有尖叫突然出现,又快速坠落。 这场狂欢比昨晚更加放浪。 诺雅牵着彼特走下楼时,她一眼就看见了她昨日待着的角落。 艾尔利特、休特、瑈幽、琼斯…… 他们彼此并没有交谈,只是静静地坐着。 他们抬起了头,穿过重重人群,看向她。 彼特攥紧了诺雅的手。 他那双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完全没有五岁孩童的天真。 他侧头仰望着诺雅。 看的久到诺雅疑惑地低头看他。 彼特静静开口。 “诺雅,我有没有说过,你的名字听起来很正确?” 诺雅点头。 彼特松开了诺雅的手。 他露出了一个释然又温软的笑意。 “那就做正确的事吧。” 诺雅摸了摸彼特的头。 彼特站在台阶上看着诺雅走远,又走近她的朋友们。 班拜的声音在彼特后面响起。 “我以为你会求她留下来。” 彼特收了笑,稚嫩的声音含了难见全貌的沧桑。 “你也没有,不是吗。” 班拜摇晃着酒杯,酒气和血气混在一起,他回想起很多年前的往事。 那时候他还惧怕阳光,年轻气盛,又生机勃勃。 班拜把酒一饮而尽。 “她不应该在肮脏的泥潭里生活。小人鱼适合大海,阳光和自由。” 班拜抬脚离开,挂着假笑走进人群中。 彼特看着被围起来的诺雅,自顾自地说着,“木偶是不该有人的情绪啊……” 没人知道泪滴到底是怎么掉落在地上的,黑暗对所有伤痛都一视同仁。 瑈幽贴在诺雅身上,她在抱怨蛛儿对她冷淡又嫌弃,琼斯今天没有带煤灯,这个角落只有一点点光亮。 百岁魅魔突然开口。 “第三天了。” 除了让罗,大家都停顿了一下。 诺雅浅浅弯了下唇角。 “是啊,第三天了。” 名为“休特”的老恶魔撇了撇嘴。 “我还以为只有我和你记得呢,真没趣。” “艾尔利特,别把别人当傻子。” 红睫黑眸的森林巫女玩着藤萝球,毫不客气地回怼他。 只有让罗——或者说菲阿娜,对谈话的走向感到迷惑。 “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你只听就好。” 诺雅坐下,和有桃心尾巴和金灿灿的角的百岁魅魔四目相对。 “每个楼层都有一个珂劳得的人看守,我们逃不出去,即使逃出去也脱离不了幻境。” 魅魔嗯了一声,他苍老的眼神清澈的可怕,仿佛含着炎炎火光。 “还有?” “在幻境以任何形式许下任何承诺,都将出卖自己的灵魂。珂劳得疗养院里的大多数人都没有魔法并且贫穷羸弱,他们即使发现被迫地签了不平等条约,没有办法反抗。” “可以说,这场舞会只是奴隶拍卖会,是那群买家狩猎的场所。” 诺雅很冷静。 “同时魔法免疫,只有病症会发挥效用,但并不明显。比起幻境,这更像是一个心理暗示,类似于学院赛里的精神投放。” “所以我认为,我们还躺在5101的床上不省人事。” 诺雅——也就是诺尔维雅,说出了这两天她的所见和猜测。 因为和艾尔利特赌气而说自己是百岁魅魔的休特明显忍了很久,因而火气已经到了一个承受的极限。 “这个该死的地方,我应该一把火烧了它。” 诺尔维雅的眼神明灭,冷静地像一台机器。 “幻境精神受损,不代表醒来后没事。” “诶,为什么你们都觉得这是幻境,而在5101的时候是现实呢?说不定现在我们才在现实里,只不过幻象在眼睛,所以看人才那么奇怪。” 艾尔利特悠悠地插话,他黑色的恶魔角一动一动。 “毕竟嘛,幻境哪有现实好玩?如果我付了大钱来挑个奴隶,只是精神上的折磨,可不值得我掺进这团麻烦里。” 诺尔维雅摇头。 “这个幻境是按照幻境主人的思想来建构的,很多细节都显得矛盾而模糊。也就是说,把我们拖进幻境的幕后者只能根据它所看到的了解的来进行布置,它一定观察了我们几天,然后再把我们编进幻境中,希望我们迷失自我。” 艾尔利特挑眉。 “你怎么能确定这是幻境?” 诺尔维雅自信抬头。 “我们来的那天晚上吃的可是方便面!” 除了诺尔维雅,还没有任何种族让这种方便快捷的食品走入大众的视线。在她用热水煮开泡面时,菲阿娜还在质疑是不是该用油炸。 艾尔利特被噎住,怏怏地不开口了。 杜库忽然出声。 “我知道了……屏蔽魔法的东西。” 视线齐刷刷地汇聚在他身上,顶着琼斯身份的傀儡师试图低下头躲避目光。 “谛听石,它的作用是,向神祈祷时不会有魔法干扰。” 而在这座疗养院里,尤其需要神。 在用谛听石筑成的墙壁中,每次对神的祈祷都是对魔法的屏蔽。 密不透风的祈祷只困住了有魔法的他们,请不来的是神的恩典。 这里有多少绝望,就有多少对魔法的削减。 一时间,沉默扩散。 艾尔利特微声喃喃。 “怪不得……”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眉头紧紧皱着,表现出对于这种行径极端的厌恶。 菲阿娜默默地把粉色小锤系在手上,却一言不发。 诺尔维雅注意到她的动作后会心一笑。 她原本还在担忧如果菲阿娜一直意识不到这是个幻境该怎么办,但现在,问题消失了。 “菲阿娜,你有什么看法么?” 菲阿娜森然冷笑。 “我要把躲在珂劳得疗养院后面的臭虫砸扁,把它的灵魂撕成碎片喂狗!” 被愚弄的菲阿娜被气得不轻。 她眸色渐深,这是狂化的前兆。但最终颜色又渐渐淡去。 幻境中他们只是普通的、珂劳得疗养院里的患者,所有天赋和咒语都是无效的。 诺尔维雅试过很多次了,她凝不出水珠,也射不出冰锥。 他们的突破点不在自身,而在疗养院。 珂劳得疗养院白日里是平静的,只有晚上才会开启地狱的大门。 “如果……所有疗养院的患者陷入沉睡,那谛听石也没什么作用了吧。” 艾尔利特少见的认真开口提议,杜库思考一阵,点了头。 “如果珂劳得的人也在祈祷呢?” 蛛姀提出质疑,艾尔利特回答的语气平平。 “他们能做出这种事,明显就不信神,不真诚的祈祷是没有效果的。” “行吧。我们一定要救他们吗?” 蛛姀慵懒地靠在皮质沙发上,红睫扑闪。 “珂劳得疗养院里的这些患者,已经把灵魂卖给那些狗东西了吧?救下他们有什么用呢?多了一份危险,但回报都是一样的——” 蛛姀托着下巴。 “我们脱离幻境后把珂劳得疗养院拆了不就好了?” 诺尔维雅沉默了一会儿,她用冰蓝的眸子直视着蛛姀,一字一句地回答蛛姀的问题。 “他们之中的一些人,还没有被拖进无法逃离的噩梦,但是如你所说,即使救下他们没什么用。当然,能拆了珂劳得疗养院学院就会给予高分。” 他们没有必须要救那些可怜人的义务。 只是…… 只是她觉得这太过残酷了。 在这没有被神眷顾及的监牢中,他们没有选择。 他们困顿、贫穷,疾病缠身。 罪恶的魔爪伸出了橄榄枝。 然后他们被圈禁起来,如同待宰的羔羊,有些被当成泄欲的玩具,有些变成危险实验的消耗品,有些…… 他们在猪笼草里一点一点被腐蚀,连生死都不能自己做主。 诺尔维雅垂下眼睫。 她早知道了不是吗。 她看着本该惧怕阳光的血族在太阳下带着脚铐一圈又一圈地遛弯,她看着轻盈的精灵苍白地像新刷的墙,她看着有着一双毛绒耳朵的犬族双手抱着膝盖一动不动。 珂劳得疗养院从来不是什么好的疗养院。 诺尔维雅只觉得因为它便宜,所以服务才会粗糙又随便。 可是后来贵族的马车会停留在这里。 他们会在天未完全亮起来的时候带着餍足的神情离开。 诺尔维雅只觉得或许珂劳得疗养院又另开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业务。 她真的只是这么想的吗? 她从来没敢深想,但是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她一个人做不到。 那不是街头的混混,只要她打得过他们这件事情就会解决。 所以她写了“珂劳得疗养院”,把这个小队拖进这个漩涡。 她是不是在被选中的时候,心里也会有几分庆幸呢? 这是她的私心,是她个人的英雄主义,是一种利用,是“既然都是反派,那一定厉害到可以解决这件事情吧”这样的侥幸。 她没有权力决定他们的选择。 诺尔维雅沉默着听着他们讨论在脱离幻境后要怎么把疗养院拆成废墟,又怎么折磨那藏在疗养院背后的黑手。 休特慢慢走到她身边。 “你为什么情绪低落?” 诺尔维雅摇了摇头。 “我只是在想要怎么才能离开幻境……队长,我不该写珂劳得疗养院的。我不是一个好的副队长。” 休特没有附和,他站了许久,然后突然挥停了还在热烈讨论的小组队员们。 他苍老的脸上是睥睨的神情和属于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就只是珂劳得疗养院吗?来这里狩猎的那些贵族、富商、法师,就让他们作威作福,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销声匿迹?” 菲阿娜表情明显不好了。 她想起昨天被男人纠缠,那个狗东西说她比她自己要更高贵还是什么的鬼话。 在腓比烈,这样的狗东西会被她处以绞刑。 她绝对要让他付出代价。 菲阿娜声音低沉冷酷。 “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了。” 艾尔利特:“哟,大王子殿下不护着点儿你的臣民?腓比烈的疯子可是能把他们都杀光的。” “有什么不行?” 休特反问,带了些嗜血的欲望。 “蛀虫就应该被清理掉,昨天来搭讪本殿下的人通通都该死。” 昨晚所有成员都被调戏邀请过。 一直只想拆掉珂劳得疗养院的蛛姀啧了一下。她想起昨天给了那男人一巴掌,却被那变态东西舔到了手指。 她黑沉的瞳孔里戾气横生。 “确实该死。” 蛛姀站起来,靠近菲阿娜。 “我和你一起。” 艾尔利特吹了个口哨。 “这么好玩吗?那我也来。” 杜库默默站到了休特身边表明立场,只有艾琳一直没出声。 她摸着软乎乎的绵羊发绳,声音清甜的像浸了蜜。 “你们别看我。诺尔维雅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于是目光转移到诺尔维雅身上。 白发蓝眸的人鱼微垂着头,抿着嘴只看脚下。 她的声音很低很低,几乎掩盖在音乐里。 “……我和你们一起。” 第28章 拉开序幕 诺尔维雅想,合宿还是有用的。 休特慷慨激昂地说着他的计划,而成员们热闹地讨论着。 哪怕是寡言少语的杜库,也不时地插话进来。 他们真的有了一个小队的样子。 而且…… 诺尔维雅想起休特站在她身边的沉默,和把小队成员都带动起来的热情。 这一份帮助,她不知道该怎么还。 而且有些事情还需要解决。 诺雅闭上眼,把这些天的事情一一梳理开。 如果连窗子都是黑曜石的,那珂劳得疗养院在被翻修前就已经被做了别样的打算。 谛听石坚固,不惧火烧严寒,但辐射范围却有限。所以他们出了珂劳得疗养院的大门,走到了院子之外,就能恢复全部的实力。 也就是说,墙体是谛听石的珂劳得疗养院,屏蔽魔法的工具并不是那遮蔽光线的铁皮。铁皮只不过是防范他们逃出去的另一层保障。 如果每一层都被锁住,那证明每一层都有人想要逃离。 从二楼到四楼,根据幻境的布置来看,最多有三十个患者。 但这并不是全部。毕竟5101外面有一个需要指纹锁的直升梯直通地下,诺尔维雅不确定到底有多少被关在地下的——不知道现在能否还能被称之为活的生命的患者们。 幻境能够扭曲人的意识,囚禁人的灵魂,但时间不容忤逆,所以现实中的时间与幻境是同步的。 这是合宿第三天的夜晚。 她对于打破幻境的方法已经有了大概的计划,但什么时候去结束,也是个问题。 幻境的主人也不能全权了解幻境里发生的一切事情,这就是为什么她的房间里有监控器的存在。 有些尊贵的客户需要绝对的安全隐私。所以他们堂而皇之地在这里交谈,也不担心被珂劳得疗养院背后的人听到。 诺尔维雅把自己代入到这些来珂劳得疗养院获得快感的买家们。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有违法条和教规,如果被皇室和教派发现,那等待他们的将是断头台。 所以,是相当大的诱惑才能让这些精虫上脑心理变态的家伙们铤而走险。 那么,幻境中的一切感觉与现实应该是同步的,要不然那些欢愉、触碰与痛苦都将大打折扣。 同时,反过来想,幻境里造成的伤害也能影响到现实中的躯体。 络绎不绝的贵族马车会宣示珂劳得疗养院的不寻常,所以大部分买家都不会亲自到珂劳得疗养院来。 他们通过未知的方式来到这里,不负责任地放纵,心机深沉地邀约,然后挑选自己喜欢的签订契约,再等着珂劳得疗养院送货上门。 他们的游戏,是那些误入珂劳得疗养院的患者的地狱。 诺尔维雅把情况说明,队员们的设想就更加具体了。 最终的安排,是在天亮前把这些来狩猎的买家们先打死,然后粉碎幻境,把直升梯撬开去弄死珂劳得疗养院背后的负责人。 艾尔利特提出问题。 “怎么能确定那些狗东西在幻境中被捅死之后不会第一时间联系珂劳得疗养院告状?” “你觉得他们会设什么保护机制嘛?幻境里所有的魔法都不能用,连咒语念出来也没有效果。昨天有个变态拿着铁链子要我抽他,说越痛他越兴奋——” 艾琳边说边皱了皱鼻子。 她对于这种男人只想一鞭子勒碎他的脖颈。 “他们肯定全身心地投入进来玩啦,而且极度的痛苦会带来休克,下手重一点不就好了?” 菲阿娜也点头同意。 “砸碎那些东西的脑袋,我不信他们在醒来的第一时间不是呼救而是来投诉珂劳得。” “我们不能毁掉契约吗?他们还有支配的能力,就不会意识到他们到底惹上了什么样的麻烦——如果能逆转契约就更好了。” 诺尔维雅轻声提议。 她记得在艾博斯格学院上的第一堂制约课课上,任教老师爱伦桑老师的话。 “没有任何一份契约是完美的,所以在制造契约和签约的时候,一定要看好前提条件,和适用范围。” 爱伦桑老师是一位很风趣的老师。 他举了一个很出名的例子。 “比如说有一对儿最开始只存在身体联系的情侣,他们一个是白鹤,一个是毒蛇。白鹤观念保守,毒蛇关系开放。他们签订契约是想玩一些床上的新花样,但他们的主仆契约有一个很深的漏洞,导致了契约双方的位置互换。他们的主仆位置颠倒,毒蛇被白鹤管控。” “当然,他们最后结婚了,这是一个好的结局。但如果这是一场战斗,是比赛,工作等等,那后果就很严重了。” 诺尔维雅当时最大的想法是打工条约。 如果她能变成老板,而老板是她的员工,那这份契约简直就是神的恩赐。 现在——这或许是破局的可能。 蛛姀躺在沙发上,伸手拽了拽诺尔维雅的袖子。 “诺尔维雅,你为什么那么想救他们?珂劳得疗养院的费用是一个月二十个铜币,还包食宿。他们如果有钱,就不会来这个地方,你得不到什么酬劳。” 诺尔维雅张口想要辩解,但她说不出什么理由。 她不能说,因为她曾经也有可能成为这之中的一员,所以她看这些苦苦挣扎的人,想给他们一个好的结局。 穷困不是罪,饥饿也不是。 他们没有理由要遭受这些。 她不是想当救世主,也没有多余到溢出来的善心。她有许多迫不得已之下的权衡,但这不代表她不愿意为了那些人尝试做些什么。 她很清晰地知道,自己的良心被金钱吞没,留下来为数不多的一些现在正在敲击她。 不救他们,她会后悔。 蛛姀眨着红睫,突然露出一个恶意的笑。 “我知道怎么转换契约双方,但是需要献祭我们其中一个,诺尔维雅……你要选谁呢?” 一时间,整个小队安静下来。 哪怕是没个正经的艾尔利特,也瞄着诺尔维雅的表情。 诺尔维雅沉吟半晌,刚要开口,又被蛛姀截断。 “选你自己不行哦。” 诺尔维雅一愣,然后失笑地开口。 “我没打算选。” 众人的目光这才装作漫不经心地移开。 蛛姀挑了挑眉。 “不选,那这些人可就救不下来了。” “嗯。” 诺尔维雅平静地应下。 “那就不救了。” 蛛姀紧紧盯着诺尔维雅,像是想通过幻象看透她的灵魂。 蛛姀不死心地又问。 “真的不救了吗?” 诺尔维雅还是点头,表情没有丝毫勉强。 未曾谋面的陌生人比不过他们。 她把他们拖进珂劳得疗养院,本身就已经是她的私心了。 诺尔维雅不再在契约这个问题上纠缠,她开始规划后半夜的小队行动。 他们最迟要在天亮前脱离幻境,回归现实。 他们有半天的时间在学院来收拾残局前把珂劳得疗养院背后的人解决掉。 时间紧迫,而诺尔维雅还要证实一些事。 诺尔维雅起身离开,剩下的小队成员们还在数着在场的人数。 等到诺尔维雅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艾琳数完了她要制裁的那一片的人数,转头问蛛姀。 “真的要献祭吗?还是说,你只是想让诺尔维雅放弃。” 蛛姀拄着下巴,用手指点着远处跳舞的人群,听到艾琳的问话,也没有表情变化。 “有什么区别?反正她也说不救了不是吗。” “所以你只是在试探诺尔维雅。” “你装什么?难道你不想知道她的想法吗?” 蛛姀语气恶劣了起来。 “你们当时明明都想知道,现在却来质问我?” “我不想知道。” 菲阿娜淡淡反驳,手上缀着粉色小锤。 蛛姀冷笑了一下,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 休特打断了这一刻的僵持,看了眼时间。 他眼眸中透出一种兴奋的疯狂,像烈火燎原。 “时间到了。我们的狂欢——该拉开序幕了!” 第29章 幻境崩塌 诺尔维雅走上三楼的时候,看着敞开的大门,指尖碰到铁门的寒气。 她忽然想到很多年前的冬天,那时候她还被拥抱在爱里。她在院子堆雪人,母亲在烤红薯蛋挞。 父亲回来的时候把她从雪堆里抱起来,他们一起在家里吃热腾腾的晚饭。 那天是她的生日。 父亲送给她用粉珍珠串成的手链,母亲的礼物是绘制着蓝色海浪的银色贝壳。 珍珠手链在反抗贵族少爷的时候被扯断了,染了血,散落在泥地里。 她用手挖了很久,久到指甲崩裂,血肉模糊,也没有找全珍珠。 多讽刺啊。她那时对着蜡烛许愿,希望海神保佑,让她的父母健康安宁。 她本不信神明,但她的母亲是海神虔诚的信徒。 她想,在这个大陆上千千万万个家庭里,只有她的母亲是这位善良温柔的人鱼——这就是海神存在的证明吧。 所以她每次祈祷的都很虔诚。 直到她的父亲被拷打折磨,最终重伤死去。 她在心里求了海神千千万万遍,还是没有神灵现身。 她不再祈祷。 而她柔弱悲伤的母亲已经跪在海神的雕像前,很久都没有吃东西了。 所以当她听见母亲想吃小镇南边的咸乳酪蛋糕时,她以为海神让母亲重拾了对生活的希望。 都是假的。 不论是海神的存在,还是母亲的话。 她匆忙地回到家里,看到的只有相拥的尸体。 供奉海神的桌案上是未燃尽的纸条。 上面残存着的字,是“保佑我的女儿”。 去他妈的海神。 神明是场骗局,他们冷漠又虚伪,从不会对普通的苦难施以援手。 诺尔维雅攥紧拳头。 她的母亲要她成为一个诚实善良的半人鱼。 可惜,她从来都不是。 —— 诺尔维雅敲响了班拜的门。 她看见吸血鬼先生摇摇晃晃地上了楼,步伐缓慢又歪斜。 她也想找彼特,但她知道现在彼特的房间一定是空的。 他说过,付费的晚餐需要代价。 班拜来开门的速度很慢。 他见到诺尔维雅后惊讶了一瞬,随即意识到了什么,眉眼温和地看她。 “有什么问题吗?” “门外的锁是假的,对么?” 诺尔维雅敛了眉眼,认真地看向班拜。 班拜是在三楼里面撬开的锁。 幻境有很多时候在细节处并不逻辑自洽,但能透露出一定的问题。 班拜特意带她去看门是怎么打开的,这项举动本来就别有深意。 门锁在铁门里面。也就是说,只有里面的患者能够决定铁门的开关,即使在外面把锁拆开也无济于事。 那么,每一层里都至少有一个珂劳得的人控制局面。 班拜摸了摸诺尔维雅的头发。 他声音喑哑。 他说,“是”。 他说,“我住在二楼,听到了你的声音。我听见你说,‘你一个人打不过六个人的’。” 他说,“小人鱼,你救不了所有人。” 诺尔维雅颤了颤。 班拜刚刚承认了他来自于珂劳得。 他是二楼的守门人,听到了她和菲阿娜的对话。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掩盖自己的身份,保护她,提醒她,帮助她,也曾试图把她拉进黑暗。 他这幅样子,像极了孤注一掷的反抗。 “……班拜先生,你是在求救吗?” 班拜愣了一下,然后他轻轻用气声笑了。 “不……我没有被解救的意义。” 他看向人鱼那如大海广阔自由的蓝眸。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沉默。 他看向黑曜石外的夜景,声音像破碎的泡沫。 “已经太晚了。” 诺尔维雅握住班拜羸弱的手腕。 “班拜先生,来得及的。” “来不及了。” 班拜抽回了手,衬衫渗出点点红渍。 他的唇角也在流血。 诺尔维雅失措地看着他。 “班拜先生……” “一旦事情败露,我的任务是处理掉二楼的所有‘货物’。” 班拜擦了擦唇角,神情很淡。 “那位‘大人’在地下,地下有自毁装置。” 班拜的眼角也开始流血了。 诺尔维雅拿着洗好的手帕捂住他的眼睛,却怎么都止不住。 班拜虚虚地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不用担心。 “只是试药而已,不用担心。” 班拜挣扎地靠近诺尔维雅,在她耳边低语,但话音未落,他就消失了。 淡绿色的手帕浸湿了血,直直坠在地上。 诺尔维雅眼睁睁地看着空无一物的走廊。 “班拜……先生……” 这是幻境,所以即使消失也不代表他死了对么? 诺尔维雅沉默地捡起手帕。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把手帕洗干净挂在了彼特的房间门把手上。 她也有她的任务。 诺尔维雅走下楼,看见黑暗中她的队友们已经开始了单方面的屠杀。 她穿过人群,走到另一边的隐秘隔间。 她看到过班拜走进这里。 人鱼敲了敲隔间的门。 门自动打开,诺尔维雅看到了一个坐在丝绒沙发上的男人。 他面容苍白,长着尖牙,手里甩着蛇皮鞭子。 他手上的血还没洗净,而他身前的空地还有一个男人在跪着,身上皮开肉绽,已经奄奄一息。 白发在黑暗中闪着冷光。 男人眯着眼看着腰细腿长的柔弱人鱼,磨了磨尖牙。 他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让人鱼坐上来。 诺尔维雅平静地走过倒在地上眼神空洞的伤者。 在坐到男人腿上的瞬间,诺尔维雅扎穿了他的胸膛。 男人难以置信地看着人鱼,想说什么,却被血呛的说不出话。 他挣扎地滑落沙发,想要触碰什么看不见的按钮。 诺尔维雅把他踹开,把他的蛇皮鞭子缠在他的脖颈上。 她早注意到,这些人在消失前总会做一个同样的动作。 触碰空气。 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诺尔维雅平静地敲碎了男人的腕骨,他疼的直冒冷汗,但只能发出嗬嗬声。 有些贵族谨慎的非比寻常,所以诺尔维雅要做的是拖住他们。 诺尔维雅把滴答响的钟表放在被鞭打的患者旁边,她把蛇皮鞭子递给他。 鞭子的另一头是贵族的脖颈。 “我要你在早上五点的时候让他断气。能做到吗?” 身上鞭痕遍布跪坐在地上的男人向后退了一下。 他畏惧地看着诺尔维雅,手颤着。 诺尔维雅发现,他和班拜一样,有一双好看的眼睛。 而他一直跪坐着,是因为膑骨被斩断了。 男人不敢看诺尔维雅的双眼,也不敢看残害他、现在却倒在血泊里挣扎的贵族。 诺尔维雅没有收回手。 男人最后接过了蛇皮鞭子。 他颤着唇,牙咬的紧紧的。 他整个身子都在抖。 但是他盯住了钟表,仿佛那上面开了花。 他始终不敢看诺尔维雅的脸。 但在诺尔维雅离开的时候,他声音破碎地喊了一句“谢谢”。 很用力,带着害怕和痛苦的的颤抖。 诺尔维雅没说什么,转身走进下一个房间。 在隔间里的大多是贵族。 他们狡猾、残忍又胆小。 而且重欲。 但值得肯定的是,恨意对遏制恐惧有奇效。 相同的境况在不同的房间上演,诺尔维雅交付出一样样结束贵族们凄惨经历的武器。 钟表的滴答声齐齐响着,至于是过早还是过晚,就全看个人造化了。 不是所有的房间里都有刚好的人选。有些贵族多疑又谨慎,诺尔维雅在虚与委蛇上花费的时间比布置机关的时间还要长。 比如用弱小的火苗烧麻绳,而麻绳上悬挂的是锋利的镰刀。镰刀下是被绑的不能移动分毫的贵族,他的关节都被打断,只能眼睁睁看着麻绳越来越细。 诺尔维雅的魔术戏法,在这里更像是折磨人的刑罚。 诺尔维雅觉得自己心狠的可以,但当她走出最后一个任务目标的房间时,看到脑袋上插着餐叉的菲阿娜和只剩一条胳膊的艾琳,还是狠狠皱了皱眉。 她们明明知道幻境基本等同于现实,还是这么不要命? 也或许,这本身就是她们的行事方式。 诺尔维雅看了看舞会上的皓石立式表。 距离舞会结束还有几十分钟。 望向自己已经染血的内衣,诺尔维雅想不起来把外套脱在哪个房间了。 有位尊贵的大人一定要看她跳钢管舞,她跳了。现在那位大人被绑在钢管上,只不过他的姿势可能有些扭曲。毕竟诺尔维雅有些为这件事感到生气,下手就重了许多。 诺尔维雅回到楼上,她看到搭在彼特门把上的手帕还在。 她收了手帕,在自己的房间里洗了个热水澡,冲掉了粘在头发上的血迹。 她换上干净的衣服,敲响了司尼芬的门。 过了一会儿,司尼芬满脸倦色的打开了门。 他耷拉着眉眼看向诺尔维雅,声音冷中带着鼻音。 “干什么?” 诺尔维雅抿唇。 “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司尼芬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唇角露出讥讽的笑。 他侧身示意诺尔维雅进来,狭小的空间让诺尔维雅避无可避地触碰到了司尼芬温热的胸膛。 当司尼芬关上房门的时候,诺尔维雅已经坐在了他的床上。 司尼芬怔了一下,灰色的眸露出了危险的意味。 “你在邀请我吗,诺雅?” 诺尔维雅没说话。 司尼芬低低笑了一声。 他把诺尔维雅压在床上,双手压在诺尔维雅耳朵两侧。 诺尔维雅躲开了司尼芬落下的吻。 她一只手捧着司尼芬的脸,语气很轻柔。 “司尼芬……或许你该知道……” “知道什么?” 司尼芬不悦地皱着眉头。 他眼尾还有未消散的倦意。 下一秒,这种倦意变成了痛苦。 他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到了自己心口上的匕首。 和握着匕首的,雪白纤弱的手。 诺尔维雅的衣服被血濡湿。 她很用力,用力到整个刀身都嵌了进去,只剩刀把在外面。 “为……什么……什么时候……” “最开始。” 诺尔维雅推开司尼芬,动作利落。 “司尼芬,当一男一女两个人鱼出现的时候,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他们不会只杀掉一个人鱼,然后把另一个人鱼卖给大公当情妇。” “有了两个人鱼,他们会想办法造出源源不断的人鱼。而他们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没被杀的那个并不是人鱼。” “司尼芬……你是海妖。” 而海妖是幻境的心脏。 在幻境支离破碎的那一刹那,诺尔维雅听见了齐齐响起的钟表声。 还有不可见的,贵族们的哀嚎。 第30章 五个铜币 端倪在很早就显现了。 诺尔维雅并不真正知道海盐薄荷冰淇淋是什么味道。 因为卖冰淇淋的那家人歧视半人鱼的存在,递给她的绿色冰淇淋又咸又涩,是猪笼草的汁液撒了盐做成的。 但当时母亲的目光带着温柔的询问和小心翼翼的期待。 诺尔维雅说不出被人恶意对待的事实,只装作很好吃,然后失手掉了冰淇淋。 所以其实,她并不清楚人鱼的味道。 在司尼芬的讲述中,她感觉到了很多违和的地方。 人鱼是浪漫到有些极端的种族,对于爱情的态度高于家仇,高于尊严,高于生命。同时因为生育能力低的问题,人鱼一族对于新生命很是保护。 即使一个犯下滔天大罪的人鱼,在怀有身孕的时候也不会被处死。 但同时,人鱼内部对于混血种深恶痛绝。 所以司尼芬的父母出逃原因就值得商榷。 而之后他们的遭遇证实了这一点。 两个人鱼会沦为生育机器,一个人鱼……就只有死路一条。 况且——人鱼的心脏是人鱼的命脉。 如果心脏在别人手中,那人鱼不会再有能反抗的力气。 但海妖不一样。 海妖生命力蓬勃,又比人鱼坚韧。 海妖同人鱼一般貌美,但他们以贪婪和难缠闻名,不被世人所喜。其实多有因为不能轻易得手的抹黑。 这些违和并不足以让诺尔维雅确定什么,因为幻境会扭曲人的记忆,这些出入或许是幻境对司尼芬的愚弄。 但班拜先生对司尼芬的态度很奇怪,严防死守,又处处小心。 他和彼特都给了诺尔维雅很多提示。 她在被迫裹挟进幻境前,就跟休特说过会有海妖的存在。 她见到司尼芬的第一眼就觉得亲切——然而这不符合她的性格。 这种生理上的反应直接告诉诺尔维雅他们都属于大海。他又不是纯人鱼,那他的归属显而易见。 还有那束黄玫瑰。 幻境里的珂劳得疗养院外的植物依旧萎靡不振。而黄玫瑰珍贵娇弱,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贫瘠的土地上。 在幻境里拥有造物能力的,只有幻境的主人。 而黄玫瑰里藏匿着的监控器,让这个事实显得更加明朗。 班拜先生在消失前,对她说“海妖的心脏是幻境的基石……” 基石消失,幻境自然而然就支撑不住了。 所以诺尔维雅在牛排上加了欧芹,红酒里掺了覆盆子汁。 这两样加在一起会致幻,但在海妖身上体现为虚弱,嗜睡,易怒。 更别说胸针里的鼠尾草。 那对海妖来说,比起催眠咒语还管用。 幻境的崩坍像钻石被胡乱的切割。 光怪陆离的钻面反射出不同的人脸,诺尔维雅感到身体被分离又重组。 这种感觉让人干呕,如同在大海上空几百尺的地方高速下落。 诺尔维雅挣扎地睁开眼,看到的是艾琳灰色的长发。 她蹲在床边等她醒来。 “诺尔维雅,你醒的好慢。” 联络器发出震天的响。 诺尔维雅没有回答艾琳的话,她拿起联络器,发现每日任务完成了几个,但大多数还处于未完成的状态。 比如一起吃饭,被老人和孩子夸赞。 奇怪的是,得到夸赞的那一项后面打了二分之一的勾。 诺尔维雅恍然想起艾尔利特的自夸。 原来幻境中六十一岁的恶魔也算是老人,这让诺尔维雅恨不得回到当初登记得时候,把自己的年龄改成四岁。 泡面的香味儿被递到鼻尖,诺尔维雅看到自己大敞开的皮箱包。 艾尔利特拿着藤碗吃着面条,看到诺尔维雅看向他一言难尽的目光后很不服的辩解。 “你怎么直接认为翻你包的是我呢?诺尔维雅,你不能这么歧视我!” 诺尔维雅扶着脑袋,声音淡淡。 “那是谁翻的?” “我啊。” 艾尔利特嗦着面条,一脸光明正大。 “我醒的最早,把大家的早餐都准备好了。” “……” 诺尔维雅无言地看着艾尔利特,叹了口气也起来吃早餐。 杜库很小声地说了抱歉,他肩上银发紫眸的小傀儡脸上浮起了红晕。 这句道歉被艾尔利特听到,他用看叛徒的眼光紧盯着杜库,不服气地嘟囔着。 “就你会!就你有礼貌!” 杜库埋下头,不动面前的泡面了。 诺尔维雅觉得从幻境里出来都没有现在心累。 安抚好杜库并且教育了艾尔利特之后,诺尔维雅才注意到小队其他成员。 菲阿娜在给手上缠布,休特在联络器上写写画画。 蛛姀和她带上来的食人花在玩一个“是或不是”的问题。 但诺尔维雅看到了蛛姀掐住食人花花茎的手。 看来蛛姀在自娱自乐。 诺尔维雅吃了第一口泡面,被番茄的浓郁酸了一下。 没有诺尔维雅,他们就没有水源。 艾尔利特用纯番茄汁做了早餐,也费了心思的。 虽然味道真的很微妙。 —— 大战前的准备首先是收拾好行李。 诺尔维雅神态自若地把碗洗干净,装进自己的皮箱里。 吃完的泡面刚好腾出地方。 艾尔利特忍不住吐槽。 “这你也要?这碗值几个钱啊?” “五个铜币。” 诺尔维雅把碗放的很仔细。 艾尔利特还是抱臂看着诺尔维雅装碗。 “哪至于那么小心,这床单不也就五个……银币……” 艾尔利特的声音逐渐小了下来。 他最后双手拘谨地放在大腿两侧,抬头看天低头看地,装作自己刚刚什么都没说。 五个银币是五百个铜币。 也就是一百个碗。 他很直观地感受到价格的参差。 他默默地把床上四件套规整地叠了起来,然后向杜库要了袋子装好。 诺尔维雅注意到艾尔利特的动作,挑了挑眉。 她从来不对她的朋友吝啬。 比如那个很喜欢打扮她的手作娘,比如她的同班同学奂谙。 行李聚集在一起,蛛姀催生了铜筋草把所有行李牢牢裹在一起。即使珂劳得疗养院被轰然拆毁,铜筋草也能让裹在里面的行李都安然无恙。 诺尔维雅把头发绑的很牢,她把贝壳戴在胸前,指尖不停地凝出像针一样细的冰丝。 她很少这么紧张。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5101的时候,休特打开了大门。 这是他们进入珂劳得疗养院的四天早上。 他们合宿的末尾,需要一个轰轰烈烈的结局。 第31章 陷阱与邪灵法师 谛听石的存在让他们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艾尔利特声称他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你们现在最好别呼吸,也别睁眼,最好跟空气隔绝。” 艾尔利特懒洋洋地提议。 他湛绿的眸子似是在调笑,但多了几分与往日不同的认真。 蛛姀行动很迅速地把自己用藤蔓裹了起来。 诺尔维雅看见休特用幽冷的火焰形成一个半透的结界,而杜库从工具箱里拿出的拇指大的银色金属在自发地拼接成一个半人高的椭圆形外壳。 他坐进去之后,椭圆形的银色舱体自动封闭。 艾琳把她胸前挂着的珠子掷在地上,转瞬就变成一个球形泡沫。 艾琳钻进去之前还邀请诺尔维雅和她一起。 诺尔维雅委婉拒绝,看到了菲阿娜拿了软垫坐在上面一动不动。 她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诺尔维雅也听不到她的心跳。 水汽都绕过她,像是撞到了围墙。 相当震撼。 诺尔维雅比划了一下位置,仔细地用水流包裹住自己。 水汽充裕,是她最喜欢的环境。 诺尔维雅看到艾尔利特摘掉了手上的银戒。 一共五个银戒,款式复杂精巧。诺尔维雅原以为那只是装饰用的。 在艾尔利特摘掉第五个戒指的时候,空气中有什么不一样了。 是蜂拥而至的诱惑和欲望,令理智盲从的狂热。 空气里涌动的是粘稠的粉红气息,而艾尔利特头上长出了金色的魅魔角。 他扭了扭手腕,神情冷漠又魅惑。 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人,又偏偏多情的让人产生温柔的错觉。 艾尔利特站在5101的门外,手臂像指挥棒一样挥动。他轻轻哼唱了一首歌谣,诺尔维雅通过口型只猜出了最后几个字。 “……安眠吧,我可爱的信徒们。” 诺尔维雅没有听见外面的骚乱。 她只看见艾尔利特侧头流下的泪,似是神明悲悯,怜惜世人的愚蠢。 艾尔利特又重新戴上银戒。 只带了三个。 剩下的两个,他串在素链上带在胸前。 “都出来吧,该开始了。” 诺尔维雅撤下了水幕。 她感觉现在的艾尔利特有种摄人心魄的美,明明还是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但比最初见他时还要令人惊艳。 艾尔利特注意到诺尔维雅的视线,收起刚刚高高在上的冷漠,朝她吊儿郎当地吹了个口哨。 “怎么样?是不是被我迷住了?” 诺尔维雅:……好的,没有感觉了。 菲阿娜粉眸血红,粉发飞扬,她一拳砸在直升梯的门上,连地都抖了抖。 直升梯被砸开,冰冷的金属空间显出几分逼仄。 菲阿娜、休特和杜库先走了进去。 直升梯里最多只能挤进去四个人。 地下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况。木偶对火畏惧,休特可以绝对压制,而傀儡这方面杜库在行。全力以赴下的菲阿娜在近身搏斗上鲜有敌手。 为了防止再跌入幻境,他们需要能与海妖对抗的人。小队里只有诺尔维雅和艾尔利特有这样的天赋,但诺尔维雅没有动。 她在犹豫。 艾尔利特见状主动走进了直升梯,他挑眉笑笑,显得嚣张又得意。 “待会儿见了我的朋友们~” 诺尔维雅抬眸。 “注意安全。” 她对他们的实力很放心。况且,哪怕是她,也会有保命的底牌。 “蛛姀,你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了么?” 诺尔维雅回头看蛛姀。 她墨绿的头发在初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一片森林。 这位森林女巫黑色的双眼里露出了诺尔维雅熟悉的兴奋。 她在之前的考试里被蛛姀狠狠淘汰出局躺在地上前,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眼神。 蛛姀勾了勾手,唇角扬起一个病态的弧度。 “地下没有任何能逃离的通道了,即使有,现在也只是死路一条。” 蛛姀之前在院子里野餐时掉落的种子在这两天里迅速的生根发芽,这一片的区域地下都是蛛姀的操控范围。 诺尔维雅不能确定前天中午那些种子的掉落是失手还是蛛姀有意为之。 但现在,这些植物疯狂吸取养分,根系发达地占据整个地下,并且牢牢地裹住了珂劳得疗养院的秘密地下空间。 诺尔维雅垂眸思索,又问蛛姀。 “现在有人尝试离开么?” 蛛姀转了转手腕,把手放在耳边感应植物传来的讯息。 半晌,蛛姀郁闷地放下手。 “没有。” 诺尔维雅思忖半晌,最终抬脚走下楼。 蛛姀的表情变了变,她微微歪头,黑色的眸子直直盯着诺尔维雅。 “不等直升梯上来吗?” 诺尔维雅脚步不停。 “菲阿娜会在一楼把墙壁打穿,我们去一楼就好。” 蛛姀哦了一声,看见发呆的艾琳,揪着她一起走了下去。 到了二楼,诺尔维雅停住了。 蛛姀脸上是“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想救他们,是吧?” 诺尔维雅在沉思中抬眼,看着蛛姀有些好笑。 “不是。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件事?” 蛛姀冷笑一声。 “你那多余的善心,不会有好结果的。” 诺尔维雅看着蛛姀。 “我只是——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现在需要去验证。 蛛姀抱臂。 “随便你,我要去一楼等着。” 她看向艾琳。 “你呢?跟她留在这里,还是跟我去一楼?” 艾琳披散着灰发,睁着圆眼格外乖巧。 “一楼和二楼,有什么区别呢?” “——你想跟她留在这里?行!” 蛛姀气势汹汹地下了楼。 诺尔维雅望着蛛姀离开的背影没有挽留,她看向艾琳,劝她也去一楼。 艾琳不住地回头望着诺尔维雅,但见她态度坚决,也就不再犹豫。 诺尔维雅的手贴在冰冷的铁门上。 虽然现在她仍然感受到被束缚,但对付现在的局面,她的能力绰绰有余。 只要不是密闭的空间,那就能运送进水汽,而水汽变成介于柔软和固体之间,成为打开铁门的钥匙。 诺尔维雅打开了铁门。 嘎吱一声,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 诺尔维雅走进二楼被锁起来的空间,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 不见底的黑,像是浓稠的墨汁,她看不见光亮。 她脚底变得泥泞,慢慢地在向下陷。 刮擦的声音在同她捉迷藏,时而出现在耳边,又时而忽然走远。 诺尔维雅叹了口气。 她的猜想在此刻被证实了。 珂劳得疗养院的大本营不在地下,而在二楼。 珂劳得疗养院背后的主事人疯狂又清醒。 在她破坏掉幻境的那一刻,主事人就应该意识到事情出了差错。 如果如班拜所言,地下有自毁装置的话,那主事人最应该做的就是逃离地下,然后炸掉那个地方。 但是蛛姀说,没有人试图逃离。 那么,地下就只是个处刑场,是个诱饵。 她在二楼被三个来自珂劳得的成员包围着。 这是偶然么? 诺尔维雅伸手抓住了漆黑中袭来的锁链。 空无一物的漆黑中慢慢显露出了原本的样子。 和5101布局大致相同的空间中,冰冷的金属和齿轮覆盖着墙面,水泥地面上都是木偶的断肢。 一眼望过去,地面上堆积着各种材料。 放映机散出的光幕播放着珂劳得疗养院里所有的角落,诺尔维雅看到了电梯里的菲阿娜他们,还有在一楼等待的艾琳和蛛姀。 一层一层的阶梯的最高处,黑红的座椅上镶着贵重的金色欧泊石,下面却是可移动的谛听石磨成的滚轮。人类的指骨连成褡裢绕在座椅上安稳坐着的东西。 诺尔维雅之所以称之为“东西”,是因为它的存在太过于扭曲。 它穿着黑色的长袍,左臂是机械制成的手臂,上面还有齿轮在飞速流转,右臂却是精巧的木头关节。 它的胸膛是镂空的,只有一颗蓝色的心脏连接着营养液,一直渗透在人类的腿上。在不协调的躯体上面是一颗骷髅头,冒着幽蓝的火焰,昭示了它邪灵法师的身份。 诺尔维雅抓住的锁链上面还残留着新鲜的血液。 她紧紧握住锁链,冰霜一直冻到向她掷出锁链的那只手。 挣扎是徒劳的,连未收回的嗜血兴奋的表情也被凝固。 诺尔维雅放开锁链,从锁链到偷袭的人,都显出了冰冻的裂纹。 诺尔维雅打了个响指。 地上只留下一地的冰屑。 她听到邪灵法师在笑。 它的笑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混沌又沉闷,咕噜咕噜地响动。 它学着诺尔维雅也打了个响指。 只有骨头的骷髅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黑色的空间一寸一寸地亮了起来。 最底层是彼特,和像彼特一样的僵硬的木偶。 再上一层是诺尔维雅见过的,在前台登记的高级木偶。 高级木偶的上面是类似杜库小傀儡的放大版,他们眼神里直勾勾的只有滞涩。 高级木偶的上面是兽族,他们的脖颈上牢牢系着金属锁链。 再上—— 诺尔维雅看到了班拜。 他跪在地上,头低低地垂着,双手被反剪到身后。 他身边有形态各异的几个种族,都不协调地被改装过。 而司尼芬,半跪在邪灵法师的脚下。 他那头蓝发太过清亮,几乎要照亮那片空间。 “——诺雅,请允许我这么叫您,您是个聪明人,我十分确信这一点。” 邪灵法师喟叹一般地说着。 他的声音像是玻璃纸被折叠后摩擦形成的声音。 诺尔维雅握紧了手。 “那又如何?” 她的声音在空间里回荡。 这个二楼要比看起来更加广阔。 邪灵法师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他很高,诺尔维雅看到他裸露出来的腿骨上有一个铜币大小的洞。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珂劳安帕,是珂劳得疗养院的实际拥有者。” 他踱了踱步,显得优雅而轻慢。 “您应该明白,我对您没什么恶意——事实上,我很接纳像您这样的天才。” 他的话慢条斯理,又充满诱惑。 “我观察到,您与您的朋友们格格不入,他们有权有钱,肆意妄为。而您奔波于生计……这太不公平了,不是吗?” 诺尔维雅平静地看着珂劳安帕。 “所以呢?” “噢,噢,我亲爱的诺雅小姐,您看不明白吗?加入我们,您会有花不完的钱,会有享不尽的快乐——就像司尼芬,您与他聊过的不是吗?” 诺尔维雅懂了。 “你想要更高层级的幻境,只有司尼芬一个不够,所以你想要我?” 珂劳安帕叹了一声。 “诺雅小姐,您真的很聪明。” 诺尔维雅自顾自地把束好的头发散了下来。 她明亮的蓝眸涌动着浪花。 “为什么不去找艾尔利特?他的能力比我更强。” “喔……您真是可爱又天真。” 珂劳安帕双手交叠,紧紧看着诺尔维雅。 “他们身后的关系错综复杂。亲爱的小东西,我只对可怜人施以援手。” “珂劳安帕。” 诺尔维雅开口。 “地下是那些可怜人们么?” “那些是——没用的可怜人,诺雅,你和他们不一样。” “你要杀了他们?” “取决于你,亲爱的诺雅小姐。如果你加入我们,那你那些愚蠢的队友们都能够安全离开,这些无能的蛀虫们也可以活下去——” “如果我不呢?” 邪灵法师又笑了。 他笑起来像蜜蜂嗡鸣。 那颗蓝色的心脏在抖。 “那就……嘣!他们就都可以去见那伟大又无所不能的神明了。” 珂劳安帕调大了菲阿娜他们和蛛姀艾琳汇合的光幕。 “看呐,他们就要走进我为你们准备的陷阱了,亲爱的诺雅,你期待他们被炸开的那一刻吗?他们将会在那一刻明白生命的真正意义,会后悔走进珂劳得疗养院,会为没有在我慷慨地敞开大门的时候没有乖乖地滚的远远的而感到无比的懊丧!” “你不敢动他们,是不是?” 诺尔维雅在明灭的光暗之中沉静开口。 “你是个懦夫,只能躲在这里,你不敢正面对上我们。” 珂劳安帕没有被激怒。 “诺雅,这里没有什么‘你们’,是‘我们’啊……” 诺尔维雅笑了笑。 她讥讽地意味太浓,浓到珂劳安帕感受到了不安。 “你不敢动他们,我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第32章 满分神谕 诺尔维雅击碎了光幕。 那个播放着菲阿娜他们走进直升梯的光幕。 接下来,他们只需要安静地待在地下空间里,等待一切结束就好。 ——这是诺尔维雅身为副队长,给她的队友们选择的路。 冰霜从她脚下蔓延,空气中水雾遮盖住了视线。 珂劳安帕很重地叹了口气,像野蜂嗡鸣。 他只挥动手杖,周围的雾气就散了。 “诺雅小姐,您要知道,您的决定还关乎着几十个无辜人的生命。” 诺尔维雅轻笑了一声。 “我叫诺尔维雅,还有——道德绑架这一招对我没有用的,珂劳安帕先生。” 诺尔维雅在说话的间隙单膝跪地把手压在地上,整个二楼被水汽覆盖,数不胜数的冰晶自她身后飞射出去,白茫茫的一片,尖锐地能刺破人的皮肤。 冰晶碎裂在木偶和傀儡的身上,却融化成水,又薄薄的变成雪屑固定住了他们。 改装物种们就不是那么幸运了。 有一只长着翅膀的蜥蜴人的心脏处深深扎着坚硬的冰晶,血流遍了他的胸口。 就连班拜,也被细密的冰晶割伤了脸颊。 司尼芬为珂劳安帕撑起水幕,他的胳膊上血迹斑斑,但珂劳安帕毫发未损。 “珂劳安帕先生,我猜你大概不知道,我的学校艾博斯格所信奉的神是狄尤斯,是那个声称‘生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要有尊严地活,也要有尊严地死‘的生命神。” 诺尔维雅打了个响指,把司尼芬试图展开的幻境打散,并且用无处不在的水汽拆解了几个试图偷袭的傀儡。 “珂劳安帕,我的入学考试中,狄尤斯神谕这一项,我得的是——满分啊。” 诺尔维雅喟叹一声,一层层地向上走着。她每走一步,地上的冰霜就加厚一层。 彼特和那些低级木偶已经被冻在原地,而高级木偶在变出武器的刹那,就被冰刀削掉了臂膀。他们的腿被固定在地上,一动就会碎裂。 白发蓝眸的半人鱼显得很娇小,甚至于让人感到柔弱可欺。 但是她如大海一般幽深的眸子和手上始终转动的冰刀让她更像一个收割生命的死神。 兽族在咆哮,他们对未知的危险感到了不安,却没有因此恢复神智。 诺尔维雅在一只冰原狼身上停留了一瞬,轻轻摸了摸他的耳朵。 呲着牙的狼停驻在原地,它被冻成了冰雕,和它的同伴们一起变成了毫无威胁的摆设。 诺尔维雅的蓝眸沉沉如同黑夜,又像不见底的深海。 她走到布满着改装物种的那一层,犬族的头两侧是精灵族的耳骨,鳄鱼族身上长了翅膀。 班拜被反剪住手,他的皮肤发青,血管里流动的是黑色的血液。 诺尔维雅抬头望向那个用黑洞洞的窟窿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珂劳安帕。 他并不惧怕,对于这些折损也毫不在意。 他目光愈发得炽热,似是对他说的赞赏。 诺尔维雅摸了摸班拜的白发。 他双眼紧闭,看不出生死,只是冷汗打湿了鬓发。 那是和她一样的白发。 却干枯地一折就断。 渴求阳光的吸血鬼啊,这样的存在只能说明,那高高在上得邪灵法师真是残酷又恶劣。 诺尔维雅偏头看向一直沉默着,乖顺地在珂劳安帕身旁的司尼芬。 他是珂劳安帕忠诚的信徒,即使已经被锐利的冰锋划得鲜血淋漓,也依旧在为珂劳安帕遮风挡雨。 恶意会传递吗? 受害者会变成加害者吗?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吗? 诺尔维雅很平静地想起被铁刺拴住脖颈的女人,她匍匐在地上,惨然地捂住被剖开的心脏。 没有自由和自我意志的奴隶,他们连求死都是奢望。 她也曾经感受到难言的恶意,也挣扎于生存和困窘。 但是这不是把刀挥向更弱者的理由。 他们没做错什么。 两块黑面包,买不了他们的灵魂。 诺尔维雅闭上了双眼。 再睁开时,雪沫以飞速覆盖住了整间二楼。 整个空间冰封沉寂,只有司尼芬和珂劳安帕还能动作。 诺尔维雅用冰雪切断了珂劳安帕和他的造物的联系,现在的局势才显得更为公平一点。 邪灵法师在这一刻才认真了起来。 司尼芬飞身而下,却一头跌入了幻境中。 早已为他准备好的幻镜。 跨过倒在地上的司尼芬,诺尔维雅摇了摇头。 “我本来还不知道怎么设置幻镜——但你偏偏用幻境困住我,让我研究学习了很多。本末倒置了哦,珂劳安帕法师。” 诺尔维雅离珂劳安帕越来越近了。 她原来从来没和邪灵法师有过什么实战,只临时听休特讲了一些邪灵法师的事情。 她一般不打无准备之仗,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缓和的空间。 还有一层台阶,她就能触碰到邪灵法师的腿骨。 诺尔维雅停了下来。 她看着珂劳安帕捏在手心的法杖和蓄势待发的架势,抬眼看他的骷髅头。 “珂劳安帕,你对神厌恶,和这些无辜人有什么关系?你怨恨神,却不敢弑神,只能拿这些无依无靠可怜人撒气,然后当一个恶俗的皮条客——你有多渺小卑劣,你知道吗?” 珂劳安帕抖了抖,因为没有皮囊,他的骨头碰撞出了声音。 他明显不悦了起来。 “诺雅小姐,您说的话太过了。” 诺尔维雅轻轻笑笑,显出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哪里不符合事实呢?阴沟里的老鼠先生。” 珂劳安帕挥舞起了手杖。 他很讨厌和这些词沾上关系,对于神嗤之以鼻,更以挑衅的姿态来应对神明。 诺尔维雅躲过了这一下攻击,跳跃到了二楼的最高处。 她用水流凝成了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镰刀。 “既然你那么讨厌神明,那我不介意今天来当你的死神。” 第33章 海神的祝福 诺尔维雅的动作很快。 她的镰刀和珂劳安帕的手杖碰撞在一起,摩擦出明亮的火星。 诺尔维雅一次又一次地发起进攻,而珂劳安帕每一次都挡了回去。 诺尔维雅深蓝的眸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烦闷。 她找不出珂劳安帕的破绽。这么胶着下去,落在下风的只会是她。 诺尔维雅动作愈发迅疾起来。 她的攻击无孔不入,水汽会变成尖刺突然显现出身形。 珂劳安帕在闲庭信步中突然趔趄了一下。 是诺尔维雅设下的陷阱。 珂劳安帕摔得不轻。即使他立刻用手杖稳住了身形,但诺尔维雅及时的攻击使得珂劳安帕狼狈了起来。 珂劳咳嗽了一声,声音逐渐阴冷。 “诺雅小姐,您的愚蠢使我心情不快,我决定要给您惩罚。” 诺尔维雅皱了皱眉,手里凝成冰的镰刀乍然消失在空气中,变成钉子冲向珂劳安帕。 她想让珂劳安帕失去行动能力。 可是珂劳安帕的速度陡然加快,他躲过了所有追击,机械手臂上的齿轮在飞速旋转。 诺尔维雅突然感受到一阵阴冷。 这不是来自于她的魔法所造出的冰雪世界的冷,而是来自另一种维度的,邪灵法师所发动的恶意。 诺尔维雅仔细问过休特邪灵法师是不是真的把人的灵魂变成了邪恶的帮凶。 休特的回答是否定的。 所谓的邪灵,是人万念俱灰下的绝望念头和意志。这样的情绪被提炼出来变成有力的武器和邪灵法师的傀儡。 诺尔维雅在当时觉得自己明白了,但现在才意识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和活人分割开了。 有无数的灵魂在苏醒,而他们盯上了她。 尽管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假的,可那跗骨的恶意是明晃晃的,她说服不了自己都是幻象。 这是精神攻击。 在这样的环境下,她的视野出现了偏差。 诺尔维雅看到珂劳安帕闲适地动了动脖颈,冷眼看她。 二楼房间的控制权在衰退。 诺尔维雅被阴冷的感觉浸润,失去了对魔法掌控的精细。 这对于现在的诺尔维雅来说,是致命的。 她看到木偶开始晃动,而她亲自冰冻的冰原狼,也开始喷气了。 诺尔维雅握住胸前的贝壳。 她不想动用底牌,但是现在情况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无比地想要把那个道貌岸然的鬼东西送上西天。 为这在珂劳得疗养院中苦苦挣扎不得安生的受害者们。 珂劳安帕依旧高高在上。 “诺雅小姐,你为了什么这样坚持呢?你死在这里,也不会对这世界有任何影响,你微不足道。可是如果来到我身边,我会让你过上你想要的生活——金钱,权力,地位,情人……你还有选择的机会。” 诺尔维雅笑了一下。 白发蓝眸的半人鱼容貌精致,不笑的时候带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但一旦笑起来,就如同冰雪消融。 诺尔维雅扯下了一直挂在胸前的贝壳。 “真是抱歉,我不喜欢和不是东西的东西共事。” 起风了。 风力有充沛的水汽,和咸湿的味道。 这是来自大海的呼唤。 但这里并没有海。 珂劳安帕意识到了什么,空洞的眼眶锁定了本应该在邪灵的影响下变成疯子的诺尔维雅。 人鱼在大众的眼里一直是个脆弱的物种。 他们拥有无与伦比的美貌,绝佳的歌喉和天真的性情,让人着迷,让人沉沦,唯独不让人警惕。 可是珂劳安帕此刻觉得恐惧。 他在脆弱的人鱼身上感受到了威压,甚至让他想要退缩。 但是一以贯之的成功让这位邪灵法师为自己的恐惧感到恼怒。 他不觉得他会在一个人鱼手上失败。 珂劳安帕把手杖举过头顶。 无数声音尖啸着涌向诺尔维雅。 但是这些攻击消弭在诺尔维雅身边。 海浪卷起波澜,为诺尔维雅挡下不可防的精神攻击。 诺尔维雅睁开眼。 那双清澈的蓝眸变成深海的颜色。 诺尔维雅微微歪头。 她的速度比刚刚快了不止一倍。 风刃以刁钻的角度变成冰刀袭向珂劳安帕。 他机械手臂上的齿轮被冰雪卡住不再转动。 珂劳安帕卸去了机械手臂。 他看起来凶狠又颓败。 诺尔维雅的白发在海风中漂浮。 她现在脑子里只有杀死邪灵法师这一念头,而她也确实这么执行着。 她打飞了邪灵法师的手杖。 没有武器的邪灵法师被逼到墙角。 诺尔维雅飞散的头发垂了下去。 她的贝壳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贝壳上是母亲向海神祈求的祝福。 对于她唯一的女儿平安的祝福。 母亲的死亡更像是献祭。 她用自己的生命和海神做交换,求得只是一时的、紧急情况下的保护。 诺尔维雅用冰刀切割掉珂劳安帕的骷髅头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身后蠢蠢欲动的司尼芬。 她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珂劳安帕身上,因为他才是罪魁祸首。 她的幻境是从司尼芬的幻境中学习得来的,虽然加了迷惑司尼芬的因素,但效果如何她也没有试过。 在司尼芬的长刀要落在白发的一瞬,二楼房间打开的声响和火焰一同出现。 司尼芬被烈火点燃。 诺尔维雅惊讶地回头,发现她的小队成员们齐整地走了进来。 珂劳安帕已经身首异处,诺尔维雅借着风轻巧地跳跃到了她的队友们的面前。 “你们——” “我们怎么发现你悄悄离开自己来玩不带我们?” 艾尔利特抢白,表情说不上愉快。 “我觉得你们在地下——会更安全。” 这句话让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变。 休特优雅地吹灭了指尖的火苗。 “我们在地下发现没有邪灵法师的存在,笼子里关着的都是珂劳得疗养院的病人们,所以我们猜测珂劳得疗养院的幕后主使人在楼里,而你久久不来,我们就来找你了。所幸你在二楼,我们没有来晚。以及,诺尔维雅,保护队员并不是你的职责,而是我的。” 诺尔维雅垂着头,深海般的眼眸已经恢复正常。 “来这里合宿本来就是我的提议,我不想你们因此受伤。” 菲阿娜抱臂,粉发飞扬。 “战士不会因为惧怕受伤就停止前进。诺尔维雅,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场面一时寂静,诺尔维雅没有辩解。 蛛姀玩着自己的头发语气淡淡。 “被强制签下的契约已经被解除了,你不用担心底下的人。” 诺尔维雅猛的抬头看蛛姀。 蛛姀对于救这些人很排斥。 诺尔维雅本来打算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回头来解决这件事情。 她没想到蛛姀真的解除了契约。 “不是要献祭才能解开?” 蛛姀转过了脸,避开了诺尔维雅热烈的视线。 “活的植物也是生命,一盆食人花就够了。” 诺尔维雅本来想跟蛛姀道谢,但是身后突然响起了声音。 “你们续完旧了吗?我无礼的小老鼠们。” 是珂劳安帕。 他的骷髅头悬浮起来,表情更加狰狞可怖。 “真是调皮,你以为你们的所作所为能换来什么?一群贱民的贱命而已,但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尤其是诺雅小姐,你成功惹怒了我!” 冰层在碎裂。 一层层的傀儡不再处于冰封的状态,它们挣扎着开始动作,即使诺尔维雅覆盖再厚的冰雪,也再挡不住它们苏醒。 ……为什么? 骷髅头发出怪笑。 诺尔维雅抿紧了唇。 珂劳安帕隐藏了自己的实力。之前和她打的有来有回,也不过是存了试探的心。 但她到底还是重创了珂劳安帕,要不然他现在也不会这般癫狂,透着些许自毁的倾向。 休特轻松的声音从诺尔维雅身后传来。 “游戏要开始了,我的队员们。” 诺尔维雅转头,看到休特绿色的眸里都含着焱焱火光。 蛛姀身边已经窜起四条粗壮的藤蔓,而菲阿娜的拳刺整装待发。 杜库摆出了他的傀儡,而艾琳的双手已经变成狼爪。 艾尔利特挥着手上的五枚银戒打了个哈欠。 “你们有需要叫我。” 菲阿娜:“叫你有什么用?你又不能魅惑木偶。” 艾尔利特没生气,他懒散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滴。 “谁说不能的?这么多是不行,一个两个对我不是问题。你们应对不来的时候再叫我,我没办法一次性对付这么多。” 诺尔维雅本来有些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下来。 她都险些忘记了,她的队员们可是小说里的反派。 心黑,嘴毒,且能打。 第34章 海蔷薇 诺尔维雅之前很少与人共同作战。 她不能放心地把后背交给她的同班同学,也不喜欢小组作业。 少数的几次是和班长奂谙一起,但诺尔维雅都保持着基本的距离。 像商业合作。 但是现在—— 她的背后是休特。 冰与火达到惊人的和谐。 菲阿娜和杜库的傀儡掀翻了一个又一个傀儡,而艾琳借着蛛姀藤蔓一跃而上,砸晕了变种人。 艾尔利特见缝插针地减缓敌人的速度,整个二楼呈现出压倒性的趋势。 诺尔维雅在看到镜子碎片时才发现自己的脸上是笑容。 她很享受这种酣畅淋漓的战斗过程。 司尼芬从烈火中睁开眼,挣扎地站起来时,发现他侍奉的珂劳安帕大人只剩一个头在逃窜。 他的同僚们都倒在地上,木偶支离破碎,变种人奄奄一息。 而他也被火焰焚烧,现在移动都困难。 珂劳安帕的骷髅头在四散躲避,六个人在一起围剿他,他已经无计可施了。 司尼芬想要做点儿什么。 他眼珠转动,发现站在一旁看戏的艾尔利特。 他的手上戴着五枚银戒。 海妖的力量可以迷惑人心,他想要把艾尔利特变成他的信徒。 被火熏过的嗓子发不出太响的声音,他艰难地哼着小调,迫切地希望艾尔利特能够听到。 司尼芬唱了很久。 艾尔利特终于迈步走了过来。 司尼芬的灰眸努力转动。 他艰涩地发出声音。 “去帮……去帮……珂劳安帕……大人……” “噗,你不会觉得,你能引诱一个魅魔吧?你也太小瞧我了。” 艾尔利特玩味地看着地上蓝发灰眸的海妖。 司尼芬知道自己被戏耍了,但是他没有力气反驳。 海里的种族对火有天生的畏惧,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艾尔利特摘下了两枚银戒。 “看你唱了这么久,我做个好人。” 艾尔利特的魅魔角露了出来。 他轻轻地唱着不知名的歌谣,而在这甜蜜的小调中,司尼芬慢慢阖上了眼。 而艾尔利特停止歌唱时,司尼芬被剧烈的疼痛袭击,几乎口吐白沫。 艾尔利特慢条斯理地戴上了银戒。 “你不会觉得我会让你安然去死吧?不会吧不会吧?我当然是要折磨你的啊。” 艾尔利特笑眯眯地心情很好。 “你害过的人还在痛苦,你凭什么就想一死了之?享受这无边的疼痛吧。” 艾尔利特轻巧走远。 而司尼芬没有了歌谣的镇痛,火焰灼烧的疼痛愈发汹涌。 他在这一刻突然模糊地想起一个美丽的女人,她被贵族挑中作为凌辱的对象,烙铁烫在她的额头。 他当时看着,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而现在,他觉得他当时应该立即结束她的生命。 因为他此刻并不知道死亡会在何时到来,而他觉得这一刻似乎变得很漫长,他的灵魂被切割灼热,这种不可承受之痛让他开始祈祷。 他又顿住了。 他想起这栋建筑是由什么造就的了。 谛听石。 他见过许多人泣血祈祷,他当时心里嗤笑。 如今,他呆呆地看着走上穷途末路的骷髅头,仿佛回到了那个冬夜。 邪灵法师披着黑袍问他,是否愿意用两块黑面包换取他的良知、骨骼和灵魂。 他狠狠点了头。 他后悔吗? 他不知道。 无尽的黑暗开始湮没他的视野,他的灵魂开始逐渐消散。 艾尔利特察觉到了什么,再去看躺在地上的半海妖时,发现他已经彻底死了。 而追逐珂劳安帕的行动,也已经接近尾声。 骷髅头被再一次地,逼至墙角。 在所有攻击全部砸下的瞬间,骷髅头珂劳安帕发出了狂笑。 “你们以为你们能杀了我?我是亡灵法师,只要我的头骨在,我永远都不会被杀死——你们的攻击,都没有用!” 癫狂的头骨在疯狂颤动。 正如他所说,他们六个的攻击没有丝毫损伤到这白莹莹的头骨。 珂劳安帕对准了诺尔维雅。 “诺雅小姐,您失望吗?即使你困住我,你也杀不死我,而我会在每一个能够杀死你的时间都监视着你,直到我把你的脖子拧断——” 珂劳安帕看着古井无波的诺尔维雅感到困惑。 “为什么你不害怕?” 诺尔维雅啊了一下。 她还是没什么表情。 “我好怕啊,你满意吗?” 明晃晃的敷衍。 珂劳安帕怒不可遏。 “你应该恐惧我!你在等什么?你觉得你学院里的老师能够对付我?太可笑了,但凡他们来到了这里,就会有贵族来保我,我就会自由,我会无休无止地缠着你,直到你堕入黑暗的深渊!” 诺尔维雅托着下巴认真思考。 “那时候可以去你家做客吗,杜库?” 来自深渊的杜库突然被提,他迟疑地点了点头。 骷髅头黑漆漆的眼眶里透出莹莹绿光。 他要被诺尔维雅漫不经心的态度气疯了。 诺尔维雅眨着眼睛,忽然问休特。 “离雅琳休求助的时间还有多久?” 休特看了眼联络器。 “四十分钟。” 诺尔维雅伸了个懒腰。 “够了。” 菲阿娜:“什么时间够了?现在不应该先处理这个垃圾吗?” “嗯嗯。” 诺尔维雅弯起了眼。 “马上就处理掉这个垃圾。” 珂劳安帕升的很高。 他俯视着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心中想的都是如何凌虐他们。 “你们太狂妄了,我珂劳安帕以名字起誓,会将你们一个一个——” 诺尔维雅:“蛛姀,时间刚好。” 珂劳安帕脑中警醒。 强烈的不安在扩散,他开始颤抖。 “什么——什么刚好……” 蛛姀的动作很快。 她把手抬起来,这代表她在催生植物。 “啊!!!停下来,停下来!求求你们!诺尔维雅,金钱,权势,我都可以给你!停下来!” 珂劳安帕在嘶吼。 骷髅头黑黢黢的眼眶里爬出来了细小的绿叶。 这是海蔷薇。 生命力极其顽强,即使被分裂成为细小的颗粒,也能够修复再生的植物。 只要有海水的滋养,它就能蓬勃向上。 它虽然渺小,但也强大。 它能够破除骨骼的缝隙,爬满整个头骨。 诺尔维雅依稀记得前世学过的课文。 渺小的草也能有强大的力量。 平凡的海蔷薇,也能打败不可一世的邪灵法师。 知识就是力量,而实践检验真理。 为了这一刻,她之前所有的棋都值得。 她早在没进入幻境前,和蛛姀艾琳一同去杂货店的时候,就向蛛姀要了海蔷薇的种子。 第35章 合宿结束 诺尔维雅那时要海蔷薇的种子只是以防万一,但等到她问休特关于邪灵法师的基本问题时,她意识到或许海蔷薇种子是唯一破局的关键。 休特认为邪灵法师的生命源泉是心脏,但杜库觉得是脊椎。 艾尔利特抢答说是脸。 根据已知的邪灵法师的形态排查,最不可或缺的部位是头。 坚不可摧的,骷髅头骨。 现在的他们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摧毁一颗亡灵法师的头骨。 但是自然神在上,诺尔维雅在心里想出了解决方法。 她原本的计划是利用海神的祝福将海蔷薇的粉末送进珂劳安帕的骷髅头里,等她拖够时间,海蔷薇会自然生长。 但海蔷薇自然生长地太慢了,她需要在珂劳安帕发现前,把催生粉再借助水汽运送过去。 她的小队队员们打破了计划,又给了她更好的替代方案。 蛛姀。 催生粉都没有蛛姀的能力来的迅猛,一旦海蔷薇的种子完成自我修复,蛛姀就可以让它肆意生长。 诺尔维雅想,她们应该是有些默契在的。 诺尔维雅跟蛛姀说了“海蔷薇”三个字,蛛姀一秒了悟。 蛛姀感受到了来自头骨中微小植物的气息,甚至于海的咸涩。 她瞬间明白了她该干什么。 而现在,诺尔维雅紧紧注视着骷髅头骨被海蔷薇侵蚀的全过程。 最开始珂劳安帕还能发出惨叫,渐渐地,他的声音微弱了起来。 与之相反的是欢欣生长的海蔷薇。 它在努力地覆盖整个头骨,把珂劳安帕引以为傲的坚固头骨作为它来之不易的养料。 最后,珂劳安帕的声音消失了。 当蛛姀把海蔷薇催生到极致的时候,花瓣洒落一地,只有灰尘掉了下来。 珂劳安帕不见了。 补刀是反派们不会漏掉的环节,休特烧掉了珂劳安帕断裂的身躯。 在一片残肢断骸中,矗立着的七人是这场斗争中最后的赢家。 诺尔维雅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在木偶中翻翻找找,最终在木头横陈的最下方找到了小木偶。 那是彼特。 僵硬的木偶没有表情,诺尔维雅沉默地抱着彼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睁大了双眼。 彼特艰难地,用木偶的脸露了一个笑。 “诺雅……代表……是。诺雅……是正确的。” 诺尔维雅想起她第一次见彼特,为了套出消息而设下的规则。 诺雅代表是,瑈幽代表不是。 “彼特,你会活着吗?” 木偶说, “瑈幽。” 不会。 诺尔维雅没有问为什么,休特就已经走上前来解释了原因。 “傀儡是邪灵法师的产物,在木偶里的不是灵魂,而是人死前的执念……诺尔维雅,在你面前的是一抹被塞进木偶的人死前的念头。” “制作它的人死了,他们就会自然而然地消散。” 诺尔维雅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你觉得,我们小队怎么样?” 诺尔维雅开口,却不是众人想的挽留。 彼特没有惊讶。 他也没有用人名来回答这个问题。 “你们小队……很好,是我的希望……诺尔维雅……谢谢,谢谢你。” 在彼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诺尔维雅身上的联络器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得到老人和小孩的三声称赞”这项任务后面正式打了勾。 这项任务完成于合宿结束的前一刻。 诺尔维雅站起身,依旧如故,并没有失声痛哭。 菲阿娜语气淡淡。 “我还以为你会抱着那个傀儡哭上一阵。” 白发的半人鱼把联络器拿出来,语气比菲阿娜还要淡。 称得上冷漠。 “我不喜欢哭。” 她快速浏览了任务界面,在发现任务基本上都完成时,她才松了一口气。 半人鱼明显放松了下来,而高处传来声响。 诺尔维雅慢了半拍向上看,意外地看到了班拜。 这位吸血鬼还活着。 看起来是刚醒不久,他茫然地看着一地狼藉,认真地在想发生了什么。 “班拜先生。” 半人鱼开口了,由于已经处于放松状态,她的声音带着一点尾音。 “珂劳安帕死了,恭喜你,自由了。” 班拜怔怔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他觉得脆弱,又忍不住靠近的半人鱼。 他不奢求对方能够救他。 他只是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一片广袤无垠的海,而在他似乎能在这海里获得安宁。 他在幻境里就被他所谓的主人试了药,昏了过去。 而现在醒来,这一切都像梦。 高大的吸血鬼先生喃喃自语。 “这一定是梦吧。” 诺尔维雅伸了个懒腰。 “还有不超过两分钟,你就会明白这是现实了。” 艾琳眨着眼问。 “为什么是两分钟?” 休特指了指联络器。 “雅琳休已经向学院求助了。” 艾博斯格学院对于学生的求助向来上心,反馈求助的时间最长不超过五分钟。 而学院到珂劳得疗养院的距离用不上五分钟。 休特话音未落,二楼的窗户就已经被打破。 很清脆的声响,声波震荡着耳膜。 “艾博斯格‘送你回家队‘成员‘,听到声音请回应——” 跳窗进来的艾博斯格救助处的三位老师尴尬地看着直直站着的七位学生,和一个快要晕厥的吸血鬼。 以及一片狼藉的地面。 “你们都已经解决危机,怎么还向学院求助?” 问话的是一位脸上有着虎斑纹的兽族老师玛缇雅。 诺尔维雅很熟悉这位老师,因为她是返祖科的教导主任,也是诺尔维雅上的唯二的兴趣课——幻形训练课隔壁的野外生存训练课的老师。 而她是与波万恩齐名的五大兽勇士之一。 “因为我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我亲爱的老师。” 艾尔利特微笑开口,指着满地的残骸。 一脸惊异的年轻老师观察着四周,手里的羽毛笔非常快速地记录着发生的事情。 诺尔维雅看到她的眼眸中紫光闪烁。 这位新聘请的老师大概就是那位有名的能够“时间回溯”的魔法师。时间魔法会挑中这世上的一小撮人,他们天生能够观察历史的轨迹,亲自触摸到旁人难以企及的真相。 诺尔维雅看到这位年轻的老师偶尔把目光投射向她,发出小小的惊呼。 而最后一位拿着手杖的中年男子敲了敲地面,咳嗽了一声。 场面肃静起来。 诺尔维雅认识他。 他是艾博斯格的法司代表罗格斯。 负责学院的政治工作。 他显然早已知道此处到底干着什么营生,对于他们的经历并没有细问。 他恭敬地上前要了一滴班拜的血液,检测出了班拜的年龄。 “这位小朋友,我们对您的遭遇深表同情,血族基金会已经对珂劳得疗养院进行追责,请您跟我去见血族基金会的代表,他将会对您做进一步的安排。” 班拜对于“小朋友”这个称呼不满地轻哼一声,但并没有抗拒罗格斯的提议。 他现在虚弱的不堪一击。 班拜在从诺尔维雅身边离开时,轻声说了句谢谢。 他本来活不下去的。 他的血液里融着毒药,按照正常的时间来算,现在他已经是一具尸体。 诺尔维雅冰冻了他。 一直冰冻着,直到他刚刚苏醒。 班拜并不知道诺尔维雅受到过邪灵的攻击,但他知道这是多么不易。 罗格斯利落地离开了,而玛缇雅敏感地发现了邪灵法师留下的气息。 她走进那堆来自珂劳安帕的灰尘,又看到满地的傀儡们。 她才正眼看了这群年轻小辈。 “做的不错。” 休特微微颔首,又回到了平时的状态。 年轻老师现场记录结束,清了清嗓子。 “经查验,‘送你回家’小队在合宿期间有重大突出表现,在原积分上另加三十分予以表彰!” 说完,年轻老师很热烈地鼓了鼓掌。 艾琳笑着拍了拍手,得到了年轻老师强烈的回应。 玛缇雅洞悉了发生的事情,对于面前的这些学生也有所耳闻。 她等到年轻老师结束鼓掌,才厉了声线。 “在明知前方是陷阱时,最重要的是跳过去,而不是踏进去!学院嘉奖你们的勇敢,但不鼓励你们身处险境来获得学分,我希望你们不要自高自大,之后的试炼还有很多,但是生命是最重要的。同学们,希望你们记住!” “说的对!” 空荡的二楼忽然响起有力的反应。 但诺尔维雅一行人并没有开口,这声音来自二楼门前。 艾尔利特想起了什么,抬脚就往门口奔。 “我的崽,我的雅琳休!” 菲阿娜豁然回头,手腕上的粉色小锤微微颤动。 “送你回家”小队默契地共同走向二楼房间门口。 依旧是那个极具震撼的七彩身躯,金色的魅魔角和尾巴在空气中一动一动,银色的面孔上不难看出它此刻的情绪。 ——是雅琳休。 他们小队的吉祥物,也是他们的后援。 雅琳休受到了小队成员们热烈的问候和关怀,但还是严肃地把联络器放到了诺尔维雅手上。 它挥舞着白色算盘,依旧三个字三个字地表达着自己的所思所感。 “雅琳休,做到了!” 诺尔维雅拿着联络器也严肃地摸了摸雅琳休的头。 “是的,雅琳休很棒!” 雅琳休剔透的眼珠弯了弯,给每个队员一个大大的拥抱。 菲阿娜没动,但是也没拒绝雅琳休的动作,她冷着脸露出了手腕上的粉色小锤,没意外地获得了雅琳休的格外喜欢。 雅琳休最后在艾尔利特的臂弯里满足地睡着了。 诺尔维雅觉得雅琳休大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玛缇雅和年轻老师震撼地看着这一幕,直到雅琳休睡着不动才开口。 “这是……?” “雅琳休,我们的吉祥物,我们的幸运符。” 休特开口,他语气中的认真和夸耀让艾尔利特都微微侧目。 “来自我们队内非常优秀的傀儡师,杜库·尼珐斯。” 诺尔维雅接着休特的话,又加了一句。 玛缇雅满怀深意地看着她之前认为可笑的队伍。 意外的,她现在对他们充满了信心。 “非常优秀,同学们,现在,合宿结束!你们回家休息吧!” 第36章 命运偏差 在听到“合宿结束”这四个字时,诺尔维雅松了口气。 她的队员们都好好活着,她身为副队长没有失责。 该解救的人质已经自由,该伏法的恶人已经被她杀死。额外的学分有足足三十分,加上之后她们小队的排名不会太差。 她拿着联络器,长长的舒了口气。 然后她抬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 “玛缇雅老师,我们可以带走现场的一些东西作为战利品,对吧?” 艾博斯格学院百年不变的传统。 可以在战场上拿走对自己有意义的战利品。 不管学院中哪个科,都在比赛里维持着这样的习惯,也因此在学院联赛中被其他战败学院怒称为“艾博斯格捡垃圾学院”。 这样的行为是被允许的,所以玛缇雅老师肯定了诺尔维雅的话。 白发蓝眸的半人鱼笑意愈发甜美,她飞快地跑到五楼把自己的行李拿了下来,然后径直走向二楼破碎的玻璃。 诺尔维雅:“黑曜石,嘿嘿。” 他们砸不碎的玻璃,在五大兽勇士之一的玛缇雅看来不过是一层纸。 这也说明,他们的能力还是不够。 诺尔维雅边捡黑曜石边想。 她的魔法专攻细化,虽然形态多变,但比起厚度和储量,她现在肯定不如她的班长奂谙。 邪灵法师珂劳安帕虽然被消灭了,他背后的人还没有。 一个小小的邪灵法师拉拢不来这么多贵族,而他的有恃无恐也证实了这一点。 更别说,罗格斯对于珂劳得疗养院的事情明显有所察觉,但直到他们撕碎了这一层幕布,罗格斯才来处理后续。 或许在他们选择珂劳得疗养院作为合宿地点的那一刻起,就有人已经在观望了。 诺尔维雅余光中瞄到了杜库。 他靠近已经没有任何反应的木偶,认真地把他拖了起来。 那是彼特。 诺尔维雅眸中微微一黯。 她和彼特相处最多,彼特在无聊时会数自己的手指,然后把手掌摊开,自言自语欢欣雀跃地说自己五岁了。 彼特消失了,而她什么也做不到。 诺尔维雅沉默地捡着黑曜石,把碎裂的粉末也都用小刷子扫起来,放到之前她已经收集到一些的袋子里。 诺尔维雅站起身时,发现大家手里都拿着东西。 就连雅琳休,头上也顶着一朵白蔷薇。 皇宫中的侍卫已经恭候在珂劳得疗养院院外,菲阿娜的马车和艾琳的侍从们也在外面等着。 在和两位老师打完招呼后,诺尔维雅微笑着和她的队友们道别。 她拎着她的皮箱和背包,拽着她刚刚得到的黑曜石,没有注意到她的队友们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在诺尔维雅已经走出珂劳得疗养院半条街时,她被叫住了。 “诺尔维雅!” 是艾琳的声音。 诺尔维雅茫然回头。 她看到熟悉的巧克力罐,和努力捧着它的,只露出灰色长发的艾琳。 她身后是诺尔维雅刚刚见过的,一起并肩作战的小队队友们。 艾琳挣扎着露出整张脸,把巧克力糖罐放在诺尔维雅面前。 “诺尔维雅,感谢你作为副队长的一切,这次合宿,辛苦啦!” 诺尔维雅喉咙动了动,但并没有发出声音。 她看着熟悉的巧克力糖罐,想起的是在杂货店时蛛姀问她为什么不买。 她只是觉得——当初的记忆已经让这巧克力糖变得苦涩又艰辛,她再买,也买不回父母还在时的轻松快乐。 “我猜你应该喜欢吃这种糖——所以我们一起买了它,送你。” 蛛姀眨着红睫,手指上缠绕着的是她墨绿色的长发。 她看起来依旧懒散,但转动手指的频率暴露了她的心情,她在紧张。 诺尔维雅抬头,看到的是相似的神情。 他们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盯着她,等着她的反应。 杜库虽然还带着面罩,但他肩上的小人攥紧了拳头。 记忆是可以更迭的吧。 诺尔维雅这样想。 此后每次再看见巧克力糖,她想到的是这一张张满怀着紧张和期待的脸,更不是曾经那段没有尊严和饱腹的灰暗过往。 她放弃了一段令她午夜时分回忆过去时恨意绵长的记忆,而是拥有了新的,值得回味的人生片段。 真好。 她不喜欢哭。 所以她笑着,放下手中装着黑曜石的袋子,抱起了那罐巧克力糖。 “谢谢你们,我很开心。” 诺尔维雅抱着她熟悉的巧克力糖,萦绕在脑海的不再是隔壁大婶恶狠狠的目光。 她想,命运不会永远只提供苦难。 她以为的反派队友们,也不是无可救药的恶魔。 诺尔维雅看着她的队友们轻松地笑着,一个一个走远,她一个一个说着再见,看着他们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她在外面有临时住处,但主要被她当成仓库使用。 这个地方离珂劳得疗养院并不算远,她步行就能到达。 当诺尔维雅走了一会儿,又回头看珂劳得疗养院时,只能看到珂劳得疗养院的轮廓。 她脑中突然想起在原小说中诺尔维雅的结局。 她会被贵族圈禁折磨而死。 地下潮湿的空气,失效的魔法,贵族来时的远处奇怪的机械声,光怪陆离的梦境,和永远逃脱不了的绝望—— 真是熟悉地令人发指。 珂劳得疗养院,是小说中她的葬身之处。 她的所有在意,都有了答案。 命运的齿轮已经转动,但早年的经历已经造成了偏差。 她的命运早就掌握到了自己手中。 而她的死亡,已经变成未知。 第37章 可爱无敌 在合宿结束后,艾博斯格学院贴心地给被折磨的不轻的学生们放了两天的假期。 诺尔维雅在这两天里很是奔波忙碌。 她去了旧货市场把碗卖了出去,比预想中的五个铜币还多了一个。 她因为合宿的事情向菲特面包店老板请了假,如今她合宿结束,也没有再拖延的理由。 于是诺尔维雅连着工作了两个白天,周身一直萦绕着蛋糕的香气。 诺尔维雅在休息期间用她的副队长联络器查看了学院发布的赛事排名。 她本以为加了三十分应该是合宿能够达到的极限,没想到她的小队排名才屈居第三。 诺尔维雅微皱着眉点开学院配的排名介绍。 高居榜首的是“狄尤斯大人受我一拜”小队,他们加了八十分的额外分。 八十分! 诺尔维雅瞳孔紧缩。 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的加分项? ——“狄尤斯大人受我一拜”小队的合宿地点为废弃巢穴,在合宿期间发现已经灭绝的红龙后裔,并将其妥善孵化,上交龙族理事会,得到龙族代理人的亲切接见和高度赞扬。 诺尔维雅面无表情。 她的入学考试文化课中就考过关于红龙的名词解释。 已经消失在大众视野一百五十年的红龙能被这个小队碰上——呵。 欧皇了不起吗! 白发少女郁闷地鼓起了脸,悒悒不乐地接着向下看。 位列第二名的小队叫“白珐琅”,诺尔维雅在团队介绍那一栏里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白珐琅”的队长叫奂暝。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位是她的班长奂谙的堂弟。 他们排第二的缘由中规中矩。 学院刚好有交换项目,他们作为艾博斯格学院代表去大陆另一端的仙熙学院进行学习,并在两院交流赛中勇夺第一。 加了五十分。 诺尔维雅叹了口气。 有些小队走学院派的路子,有些小队天生就是欧皇。 而她的小队,只有一个莽。 诺尔维雅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团队在合宿结束后会在一周内选两天时间在活动教室进行集体授课,诺尔维雅不确定他们能够好好的在一个教室里安全地学习。 昨晚诺尔维雅获知了珂劳得疗养院被火烧成废墟的消息。 都不需要查证,诺尔维雅就知道这事儿是出自谁之手。 休特·雷米亚兹。 她可敬的队长大人。 她还记得休特在离开珂劳得疗养院前的那一眼。 那种平静和水下难浇灭的火焰,都预示着他要干些什么的疯狂。 诺尔维雅并不想批判大王子殿下的所作所为,毕竟她也很想拆毁那栋罪恶的建筑。但她很担心整个小队之后的相处。 并且他们将要确定下一个参加的赛事。 艾博斯格学院是行动派,大大小小的比赛同时进行,不同规格,不同难度,在学院里促进着学生的成长,也增添了学习生涯的趣味性。 休息时间结束,半人鱼扬起甜美的笑容推销着甜点,心里想的却是搏击赛和生存大挑战。 合宿刚结束的小队在第一个星期只被允许报名一个赛事,所以诺尔维雅只看了学分多的比赛。 荣誉毕业是她的人生目标,胜率保证的前提下,学分自然越多越好。 抱着这样的信念,诺尔维雅踏进1206活动教室的时候,心情十分明媚。 还是熟悉的五颜六色的头发,还是熟悉的,她的反派队友们。 然而他们割据一方,分布在1206教室的周围。 蛛姀坐着藤椅守在窗边,艾琳百无聊赖地坐在教室中央的方桌上,艾尔利特抱着雅琳休倚在讲台上,杜库拿着小凳子在墙角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菲阿娜和休特还没到,诺尔维雅一进门就被艾琳扑了满怀。 “诺尔维雅!你怎么才来呀~” 艾琳从桌子上跳了下来,灰发也一蹦一蹦的。 诺尔维雅把提过来的香草麦芬蛋糕放在桌子上。 “我去买了蛋糕。你们要不要吃?” 诺尔维雅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意外地,一直彼此不交流的队员们聚了过来。 场面热闹起来。 艾琳和艾尔利特的唇枪舌剑被雅琳休阻止,它挥舞着算盘很有纪律委员的风范。 在这种氛围中,休特和菲阿娜姗姗来迟。 当1206活动教室弥漫着香草的扑鼻时,诺尔维雅和休特的联络器响了。 倒计时十分钟的任务开启。 名为“确定第一场比赛”的催命符开始伸展。 诺尔维雅用六分钟介绍了她这两天汇总起来的各大比赛,又发了小纸条给每个成员让他们写想要参加的赛事。 这次由菲阿娜来抽纸条。 诺尔维雅十分庆幸她知道抓阄这种传统。 这样选出来的结果最为公平—— 没错……吧? 为什么菲阿娜要陷入狂暴状态了! 诺尔维雅心中警铃狂响。 菲阿娜蔷薇色的眼眸里沁着无比的冷意。 诺尔维雅看着菲阿娜攥紧了拳头,好像下一秒就要出拳打人。 但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念出了纸条上的话。 “可爱无敌——玛丽甜品大师选举比赛。” 完了。 诺尔维雅眼前一黑。 是谁——是谁选的这个东西!? 第38章 天才时间魔法师 是杜库。 诺尔维雅没想到,居然是杜库。 休特已经眼疾手快地将比赛填了上去。 “报名成功”的声音响彻整个1206。 沉默是今晚的艾博斯格学院。 参赛队伍信息是公开的。 不到五分钟,全校都会知道恶名远扬的“送你回家”队,报名了甜品大师选举赛。 杜库的局促不安从他肩上的傀儡小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银发紫眸的小人在颤抖,大颗大颗的泪滴砸了下来。 “……抱歉。” “刚刚,吃了,蛋糕。” “我只记得……甜品大赛。” 杜库用生涩的通用语磕磕绊绊地说着,言语中的内疚和慌张已经淹没了别的情绪。 诺尔维雅刚想开口,就听见菲阿娜的话。 “不必道歉。抽签是所有人同意的,那么抽签的结果也是。” 诺尔维雅看着已经恢复平静的菲阿娜,心中说不出什么感受。 她总会下意识地觉得,他们是反派,所以他们疯狂、冷漠、肆无忌惮。 她用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来审视他们,这种审视带了高高在上的轻视。 诺尔维雅抿唇,微微侧目。 菲阿娜或许高傲不近人情,但是从不轻言放弃,也不会因为事情不如自己所愿就态度恶劣。 那是艾尔利特。 金发碧眼的魅魔已经快把白眼翻上天了。 休特用联络器投影出了往届甜品比赛的记录。 他如同翡翠的眼里有着难以熄灭的热情。 “既然我们都已经报名比赛,那么第一就一定要是我们的!” 诺尔维雅应声。 “学分也是我们的!” 雅琳休:“我们的!” 艾琳歪头,“可是我不会做甜品哦?” 艾尔利特阴阳怪气地瞟着杜库。 “谁提的谁做,我也不会。” 蛛姀慵懒地支着下巴看着甜品比赛,附和一句。 “我也不会,但是我的传承记忆里有甜品配方。” 诺尔维雅:“我也不会。” “诶——” 诺尔维雅抬眼,看到了汇聚而来的目光。 “我真的不会,你们为什么这么惊讶?” 菲阿娜看着被注视着的诺尔维雅,轻描淡写地把话题转移走了。 她说,“我会。” 轮到诺尔维雅惊讶了。 菲阿娜淡淡解释了一句。 “原来一个嬷嬷教过我。” 诺尔维雅忽然想起小说中对菲阿娜的描述。 “从疯子聚集地里出来的疯子。” 菲阿娜在成为公爵前有很长一段的空白。她的过去被她自己掩埋,诺尔维雅只知道菲阿娜在小说中的结局。 玫瑰被拔掉了刺变成无害的装饰,她被男人摆弄雕刻,连求死都是奢望。 所以在司尼芬的幻境中,诺尔维雅看到菲阿娜和男人离开时强烈地不安。 “我也会一点。” 休特的声音打断了诺尔维雅的思路。 杜库:“我也……会做……一些。” 七分之三。 离初赛只有一周时间。 “可爱无敌——玛丽甜品大师选举比赛”一共有三轮,每轮比赛间隔一个星期。 诺尔维雅忧愁地看着比赛规则。 初赛和晋级赛会筛掉后三名的比赛队伍,每次比赛需要四名成员上场,当危急情况发生时替补成员可以上场。总决赛要小队全体成员参赛。 甜品比赛会有什么危急情况发生…… “嘭嘭”。 “啊啊啊啊啊啊!” 来自休特联络器播放着的历年甜品大赛锦集中发出了奇怪的声响。 诺尔维雅震撼地看着被火球攻击炸伤的参赛者一边给自己治疗一边朝对面扔debuff,手里的糖锅始终没离手,还做出了刚刚好的焦糖。 蛛姀笑了。 “——甜品比赛?我喜欢。” 这句话的到了在场所有成员的一致默认,包括雅琳休,包括诺尔维雅。 做甜品,他们不行,但…… 打架,他们在行。 —— “对不起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1206的讲台上出现了转动的隧道。空间加速扭曲形成漩涡,声音从漩涡里传了出来。 是他们之前在珂劳得疗养院见到过的年轻老师,拥有时间魔法的天才。 诺尔维雅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再次相见。 每月的授课老师会换,但是诺尔维雅清楚他们在学院里的恶名昭着,老师们不会想要来教一群刺头。 还是大多都身份尊贵有权有势的刺头。 年轻老师从空间漩涡里跳了出来,诺尔维雅看到这位老师披着头发,耳环只戴了一边。 看的出来,相当匆忙。 年轻老师腼腆一笑,伸手理了理毛躁的头发,元气满满地打了个招呼。 “大家好!又见面啦,我是阿贝尔·费克瑞斯,你们叫我阿贝尔就好,我将负责接下来一个月的课程教学,希望和大家好好相处!” 蛛姀举起了手,红睫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愈发妖艳。 阿贝尔惊喜地看到有人举手,亲切地问蛛姀有什么问题。 “阿贝尔老师,你能教我们什么?” 阿贝尔啊了一下,笑容微敛,有些局促。 “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但时间魔法只是少数人的技能,无法后天获得,别人也学不来。除了时间魔法,你能教我们什么呢?” 年轻的阿贝尔呆了一下,然后慌张地翻了翻包。 诺尔维雅猜想她想找的是教案。 但是显然,即使拿出了教案,她也翻不出一个理想的答案。 问题在于,不管是哪个院的老师来授课,都是有课可讲的。 魔法师、返祖科、炼金术师、傀儡师……不管是哪个院的老师,他们都能学习到一些。 但时间魔法不是。 这是被少数人垄断且无法习得的科目,阿贝尔即使讲了,他们也没办法理解使用。 阿贝尔忽然眼神亮了一下。 她拿起她的教师通讯器,指着他们刚刚报完名的甜品大赛。 “我看到刚刚你们报的比赛了!我可以教你们做甜品!我姑妈是有名的甜品魔法师埃梅丽!” 阿贝尔信心满满。 “我一定会带领你们,赢得玛丽甜品大师选举比赛的第一名!” 艾琳海豹拍手,阿贝尔更加双眼放光了。 诺尔维雅:“……” 希望如此。 她对于没有经历过的领域,有一些难言的忐忑。 诺尔维雅舒了口气。 “那么我们需要确定一下大家的空余时间,一周内需要到1206进行两个整天课时的集体活动。” 阿贝尔每次都很积极地回应。 “我很有空!我只有月曜日需要教课,时间魔法系只有一个班的学生,但是有五个老师,所以我们五个只需要每人上一天课,我有很多时间可以和你们在一起!” 诺尔维雅应下,划掉了周一。 这边的星期分布是按照星神来命名的。从上到下依次为日、月、火、水、木、金、土七个星神。 星期日就是日曜日,星期一就是月曜日。 诺尔维雅的课在星期三比较集中,因为星期三叫做水曜日,这是所有水系魔法师运势最好的一天。 实际上诺尔维雅周一很空闲,但在小队刚组成初期,他们没有对1206活动教室的所有权,只有老师在,他们才可以在1206聚集。 他们的时间安排要跟着阿贝尔来。 但等把所有成员的课表汇总起来后,1206再一次陷入尴尬的沉默。 他们来自艾博斯格不同的院系,并且选修的课程也五花八门。 杜库甚至有一门神秘学课程在金曜日半夜十二点。 “或许……我们可以在每个中午时间来进行教学活动……?即使是月曜日,我也有午休时间。” 阿贝尔小心翼翼地提议,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这样我们练习做的甜品,就可以当做下午茶!” 没有人发出异议,集体授课时间就这么定了下来。 大家都有其他事情做,都陆续离开了1206,只有诺尔维雅在填写大赛的具体报名信息和学院汇总表。 诺尔维雅在之前加了阿贝尔的联系方式,并提出了私下交流的请求。 诺尔维雅在离开1206时并没有注意到走廊尽头一闪而过的衣角,不然她会通过那独特的花纹认出那是她的队长休特。 诺尔维雅对今天突然出现的阿贝尔有很深的戒备。 她在联络器上看到了原来的教师安排。 本应该出现在1206活动教室的,是非魔法系的占星师麻吉克帕尔。他也是今年刚刚被艾博斯格学院聘请的新人教师,在学院外人气也很高,收价也不菲。 麻吉克帕尔以“礼节周全”着称。 哪怕是普通顾客临时变卦取消服务订单,他也会上门表达遗憾。 是一个很周到的占星师。 即使有临时变动导致他不能授课,他也一定会上门来说明情况,为这一段没有实现的师生关系做一个告别。 阿贝尔的出现太突然了。 诺尔维雅心不在焉地想着,很快就走到了她和阿贝尔约定的勒特湖边。 勒特湖是艾博斯格学院的“遗忘之河”,湖水具有轻微遗忘记忆的作用。 曾经有人挂科就声称喝醉了掉进了勒特湖所以遗忘了学过的知识。 诺尔维雅看过学长写的《论勒特湖水质是否具有魔法功效》一文,确定勒特湖有点儿类似蒙汗药的作用。 所以她选择这里。 有水的地方是她的主场。 “诺尔维雅同学,这里这里!” 阿贝尔穿着白色长袍,幅度很大地挥了挥手。 诺尔维雅走上前,白色的发丝随着风而微微摇动。 “阿贝尔老师。” 阿贝尔笑眯眯地背着手。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问题嘛?” 诺尔维雅抬眼,也轻轻笑了一下。 “是的。我想知道,阿贝尔老师费尽心思想当我们的授课老师——是为什么。” 阿贝尔惊讶地捂住了嘴,棕色的发丝掉下几缕垂在耳边,显得无辜又纯洁。 “是什么让你这么想的呢?诺尔维雅同学?” 诺尔维雅将联络器上的新闻投放了出来。 着名占星师麻吉克帕尔在今早因为一系列意外被送往阿斯克勒皮俄斯神庙医治。 阿斯克勒皮俄斯是医神,送往神庙需要治疗师的情况证明麻吉克帕尔的伤相当严重。 阿贝尔眨眼,神情依旧从容。 “他受伤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身材纤细的人鱼利落地收了联络器,蓝眸沉沉。 “阿贝尔老师,太多的意外就不是巧合了。时间魔法能做到时间回溯,就能对未来进行推衍。” 阿贝尔受伤地捂着自己的心脏。 “诺尔维雅同学,你觉得是我伤害的麻吉克帕尔?” “阿贝尔老师,您今天戴着的黄水晶耳饰怎么会恰巧地出现在离麻吉克帕尔不远的街道上呢?” 诺尔维雅把当时被照下来的图片放大。 阿贝尔的耳环赫然出现在躺倒在地的麻吉克帕尔身旁几米的位置。 很小,但由于是黄水晶,被太阳照耀地反射出了璀璨的光。 “我可能早上来的时候路过那里,不小心把耳环掉在那儿了。” “可是您的住宅在另一边。” 诺尔维雅抬眼。下午日头正盛,热烈的阳光透过树影撒在诺尔维雅眼角,像扑了层金粉。 “您根本不需要经过那条街道。” “唉。” 阿贝尔叹了口气。 再抬眼,那双不谙世事的眼就变得难测而危险。 “我还有许多理由可以说的,但是诺尔维雅同学你看起来好像怎么都不会信,真是让人伤脑筋。” 阿贝尔把碎发别在耳后,眼神冷淡而迫人。 “并不是我想当你们的老师才对他下手,纯粹是因为麻吉克帕尔这个人就该受些教训,才能不出来害人。” “他为了成为你们的授课老师费尽心机,那我就取代他的位置。仅此而已。” “副队长同学,有警惕心是好事,但是只身约人出来对峙,还是太危险。” 阿贝尔伸出手掌在空中转了一圈形成了时空漩涡,透过空间直接伸手捏碎了诺尔维雅藏着的可以记录发生了什么的影像石。 阿贝尔笑了一下。 “我在刚见到你的时候就见到了现在这样的场景,但你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要快很多。诺尔维雅同学,我知道你的水系魔法不弱,但即使是在勒特湖边,你想要打败我也是天方夜谭。” 第39章 阿贝尔历险记1 诺尔维雅被定在原地。 她藏着的影像石被捏碎时,她只能眼睁睁看着。 阿贝尔甩了甩手上的碎屑,余光中瞥到远处的身影,唇边笑意加深。 “诺尔维雅,把事情挑破对你没有益处,你是为了什么才要和我来说这件事呢?” 诺尔维雅尝试抬起手指,但空间是凝固的,她一点儿都动不了。 半人鱼在觉醒魔法后就很少遇到这种捉襟见肘的情况了,她刚想开口应付过去,结果心里的话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你看艾琳和蛛姀的时间太久了,我需要确定你的意图。我对你和麻吉克帕尔的恩怨不感兴趣,但你有把柄在我手里的话,就不会轻举妄动。” 诺尔维雅狠狠皱眉。 这是吐真剂的作用,但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吸入的! 阿贝尔眼中兴味儿更浓。她“哦?”了一声,唇边笑意愈发恣肆。 “担心你的队友们?诺尔维雅,我看过你的资料,凭借自己的努力从小镇考上来什么的是很励志,但是你的队友们可都是有钱有势的贵族们,而你什么都没有,不觉得融不进他们之中么?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诺尔维雅这种话听的多了。 在来1206的路上,学院中就有人远远地看着她,止不住地窃窃私语。 说她活不过三天,说她迟早被带坏,说她被欺压被霸陵。 她在小说里也总是看到这样的话,说是小队里彼此不相交往,诺尔维雅阴沉寡言,经常被小队中其他成员欺负。 带着高高在上的戏谑和悲悯。 包括小说女主芃蒂娜。 芃蒂娜可怜诺尔维雅,说她是一个苦命人,在一群恶棍中间为了现实不得不抛弃自己的良知。 他们为她扼腕叹息。 ——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会给她买巧克力糖。 珂劳得疗养院的地下一共有三层,机关重重,易下难上。 诺尔维雅知道地下有自我防御机制,珂劳安帕会封锁地下,所以她想着,她的队友们也可以安全的待在那里。 但是他们解除了被强制签下的契约,还在她被司尼芬偷袭的那一刹那赶到了二楼。 很快,快到让诺尔维雅几乎觉得是奇迹。 但是诺尔维雅又清晰明了地知道,那不是奇迹。 艾尔利特平时会拿着镜子理自己的头发,但他出现在二楼时,金发上都是灰土,他的眼角还有未干的伤口。 杜库从来都把面罩戴的严严实实,但是在二楼的杜库,面罩都裂开了口子,大大小小地露出杜库苍白的脸颊。 菲阿娜倔强又自傲,她却特地把粉色小锤手链颤着解了下来放在怀里,因为她的血已经濡湿了拳套。 艾琳一见诺尔维雅就会扑倒她身上,但是在二楼时艾琳只竖起耳朵远远地看着她,连抱着巧克力糖罐时都显得跌跌撞撞。 蛛姀讨厌繁琐的事情,也很少攻击留手,但她用植物献祭换来了那些可怜人的自由,在藤蔓挥到变种人的时候,尖刺避开了班拜。 诺尔维雅还记得被蛛姀在期末考试中狠狠淘汰的场景。蛛姀摸不准攻击的力度,在对决进入紧张状态时还会失去理智,无差别攻击。 但是蛛姀放过了班拜,放过了有意识的、在挣扎的变种人和异兽。 休特怕疼,但诺尔维雅和他并肩作战时,发现他的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 休特没说。 可是就在三天前的夜晚,休特因为吃了有毒的烤鸡喉咙灼痛,整整消沉了两个小时。 休特注意到诺尔维雅看向他手臂的目光,他只说, ——“嘘”。 他们小队彼此隐瞒着自己的伤势,装作无所谓地,一同作战着。 她怎么能不被触动? 艾尔利特嘴毒、自恋又幼稚,但是他会在最先从幻境醒来后为大家做晚餐,悄悄藏起被烫伤的手指,用恶劣地态度来掩盖他放在她包中的、作为床上四件套的回礼的、价值连城的红宝石戒指。 诺尔维雅是在收拾行李时才发现的这枚戒指。艾尔利特别扭地说这是回礼,又说自己不是故意翻她的包,只是当时休特也醒了,他顺势拿出包里的泡面做掩护。 杜库寡言少语又不肯摘下面罩露出真容,但是在每晚睡前他都会在每人的床前设好陷阱,一遍又一遍地检查是否有缺漏,默不作声地给菲阿娜修好衣柜,给雅琳休用神命石做眼睛,赋予它生命。 神命石昂贵而稀少。这种材料用一点少一点,是不可再生的神的馈赠。 这两颗神命石,需要杜库不吃不喝接半年的佣兵任务。 队里的吉祥物而已,多少小队直接应付了事。可杜库腼腆地,用着最昂贵的材料,怀着最真挚的情感,做出了雅琳休。 传说菲阿娜嗜杀成性。可每次冲在最前面的是菲阿娜,把众人都护在身后的也是菲阿娜。她嘴上说着艾尔利特没用,转头就打飞了靠近艾尔利特的傀儡,她不善于接受别人的好意,也不善于表达自己的内心。 诺尔维雅在菲阿娜离开的时候送给她绒绒兔子项链作为见面礼,菲阿娜红着耳朵收下,会装作无所谓地、小声地说谢谢你。 蛛姀一直游离在小队之外,她总默默观察着,好像从来不会在意什么,是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 可是帮艾琳提行李箱的是蛛姀,给大家提供藤椅的是蛛姀,在幻境里会给她留芝士蛋糕的是蛛姀,提议送她巧克力糖的,还是蛛姀。 艾琳是学院里盛传的“绿茶公主”,诺尔维雅听多了关于艾琳矫情多事的新闻,也见到了艾琳众多的侍从和家仆。 但艾琳只是爱撒娇。 她会在杜库讲冷笑话的时候鼓掌捧场,也经常和艾尔利特互呛阻止他欺负人的行为。即使不能完全化形,也努力地在利用返祖科能力和敌人战斗。 休特是个疯子。是个似乎有双重人格的疯子,但是他作为队长很尽职。他会在意每一位成员的反应,调动大家的情绪和氛围,这是诺尔维雅自认为做不到的。 休特带着大家来二楼找她,从来不是因为什么游戏的趣味,亦或是敌人的看轻。 休特说,“因为你在那里。” 他们是一个小队,从来没有抛下队员的传统。 他们是反派,无可厚非,因为他们在小说中确实肆无忌惮又行事无度,站到了世人的对立面,让女主芃蒂娜气愤又嫉恨。 可是他们真的是无可救药的坏吗? 他们伤害过她吗? ——没有。 诺尔维雅经历过明晃晃的恶意,也更能感受到善意的珍贵。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当然有。 诺尔维雅没有回答阿贝尔,她接着追问。 “为什么你一直盯着艾琳和蛛姀?” 阿贝尔愣了愣。 她本以为说出这番话,诺尔维雅会犹豫,会踌躇,会失意。 都没有,只有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认真。 阿贝尔微微敛了笑意。 她看着半人鱼清澈的蓝眸,输了一般怏怏的叹了口气。 “看艾琳是因为她挺捧场的,看蛛姀是因为她让人意外地敏感机警。我可以向狄尤斯大人发誓教你们只是个意外,我对你们没有坏心,作为交换你也要发誓忽略麻吉克帕尔受伤真相,之后我就放你走,行不行?” 诺尔维雅同意了这一桩交易,又拐弯抹角地让阿贝尔发了好几个“说谎就失去时间魔法”这一类的毒誓。 诺尔维雅庆幸这是一个有神的魔法世界,大多数人都不敢向神撒谎,也不敢轻易毁约,与自己说的话作对。 诺尔维雅目的达成,离开学院去菲特面包店打工了。 送走诺尔维雅的阿贝尔却还不能离开。 “大王子殿下,你还要藏着看戏吗?” 整暇以待的阿贝尔点出了一直跟在诺尔维雅身后的休特。 红发绿眸的大王子走出阴影,手中火苗蠢蠢欲动。 “阿贝尔老师,我想您应该明白,对于皇室而言,时间魔法师虽然珍贵,但并不是不可代替。下次再恐吓我的副队长前,请先想想后果。” 红发映衬着皇族大王子冰冷的神情,他手中的火却燃烧的热烈,变成无言的警示。 被警告的阿贝尔摸了摸鼻子,突然觉得刚刚没有对诺尔维雅下手是个明智的选择。 这位大王子殿下疯的彻底。 还好诺尔维雅只是被定住。 阿贝尔没想到,被大王子警告只是个开始。 被灰狼族人簇拥着的艾琳拦在了阿贝尔前面,明里暗里地说着灰狼族人护短的特性,又笑眯眯地问了一句“阿贝尔老师一定会认真工作的吧?” 阿贝尔看着灰狼族人凶恶的眼神,沉默地应了下来。 刚走到学院门口,阿贝尔看到了杜库像一尊雕塑一般站着。 他直直地看了过来,显然是在等她。 阿贝尔想施展魔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眼尖地看到了杜库背着的魔法屏蔽仪。 很好。 阿贝尔咬牙切齿。 两公里内魔法全部失效的高级魔法屏蔽仪,可真是看得起她! 怪不得她刚刚听到一些同学在疑惑为什么魔法施展不出来! 阿贝尔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杜库的声音很凉。 带着些许来自深渊的口音。 他没有再磕磕绊绊。 他讲了些让阿贝尔听的头皮发麻的、报复人的手段和刑罚。 然后他说, “阿贝尔老师,您不会想体会的……对吗?” 深渊族确实讨厌。 阿贝尔感受到了一阵阴寒。 像是身处在黏稠的、难以脱身的泥潭。 她明明自信于自己的实力,但是在这位深渊族的视线内,她觉得想要回避。 阿贝尔匆匆离去。 第40章 阿贝尔历险记2 而在街口,阿贝尔看到了蛛姀。 红睫黑眸的森林女巫抬眼锁定了她。 阿贝尔觉得疲惫。 她决定装作没看见蛛姀,大步地向前走。 “阿贝尔老师。” 阿贝尔挺直了腰,无奈地回头。 “什么事,蛛姀同学?” “你既然已经看过我的档案,知道我的名字,就应该了解到我有五百年的记忆传承。黑森林留下过很多杰出的时间魔法师,他们把自己的所见所感交给了黑森林,希望能让后世知晓……而这些传承现在只在我的脑海中。” 阿贝尔不自觉地呼吸急促了起来。 关于时间魔法的记录太少,所有时间魔法师都是摸索着前行。时间魔法与其他魔法的地方在于,他们拥有穿梭时空的能力,甚至于能看到世界的发展和倒退。他们的魔法具有相当强的毁灭性和危险性。 时间魔法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没有人能知道,包括阿贝尔。 所以前人成功的经验对他们这些时间魔法拥有者来说,简直就像第二次生命。 一条捷径能省下至少二十年的时间。 蛛姀的话对于任何一个时间魔法师都有巨大的吸引力。 阿贝尔没有轻举妄动。 她在等蛛姀后面的话。 “……所以阿贝尔老师,请不要轻易地就做出什么让人觉得无法接受的决定,我的第六感比你的魔法要准,如果不好的事情发生了,那随之发生的,还有时间魔法传承的消失——我会把我的记忆删除,让这份来自前人的馈赠掩盖在黑森林中再不出现。” 阿贝尔想象一下那样的场面就要呼吸困难。 她嘶了一下。 “你怎么能这样做!这可不是关乎我一个人的,而是所有时间魔法师的未来啊!” 蛛姀微笑。 “我不在意。你不做坏事,这种结果就不会出现。阿贝尔老师,慎重。” 阿贝尔无话可说。 半晌,她问蛛姀。 “为什么?我明明表现得很友善。” 她认为她表现的无懈可击。 可是从诺尔维雅到蛛姀,他们全然不相信她。 蛛姀伸了个懒腰。 “阿贝尔老师,过度的善意和热情都是值得警惕的,而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你并不像你表现出来的那般和善。 ——但是我不在乎你的目的是什么。只要你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仍旧保持着这份伪装,我会把黑森林中所有关于时间魔法传承都给你。” “成交吗?阿贝尔老师。” 阿贝尔沉默地应下,意外地看到了蛛姀轻松的笑容。 她还是忍不住追问,她问过诺尔维雅的问题。 “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红睫黑眸的森林女巫漫不经心,“嗯……没有什么意义,我开心而已。” 阿贝尔不信蛛姀的话。 但她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阿贝尔打算乘坐马车回家了。 街道上不许随便使用魔法,违者重罚。 而当阿贝尔坐上马车时,看到的是腓比烈的野玫瑰,让罗家族唯一的女公爵,菲阿娜。 菲阿娜很少笑。 但是在1206的菲阿娜眼里是有笑意的,不多,但是并不令人恐惧。 而此刻的菲阿娜,更符合传闻中的铁血狂战士的形象。 那双冰冷的蔷薇色眼眸中,透出的是对猎物的紧紧相逼。 阿贝尔安稳地坐上马车,她等着菲阿娜的威逼利诱。 菲阿娜开口了。 “贝尔·菲利克斯,出生于锻造师家族,菲利克斯旁支,温町镇人。出生时母亲难产而死,由父亲抚养长大。三岁前不会讲话,四岁……” 阿贝尔瞳孔紧缩。 她已经改了姓。 她不再是菲利克斯家族的人,她已经告别了她的过去,亲手斩断了和菲利克斯家族有关的过往。 她现在是阿贝尔·费克瑞斯。她是有名的时间魔法师,不再是在酗酒父亲毒打下苦苦挣扎没有任何办法的孩子。 她不是。 阿贝尔凝视着面前的菲阿娜,沉了声线。 “别说了。” 菲阿娜没有停。 阿贝尔戾气外溢。 她的手指微动,却被菲阿娜不紧不慢拿出来的专门为限制时间魔法的仪器停了动作。 阿贝尔紧紧咬牙。 她轻视了他们。 她以为自己的实力可以抵挡住他们的所有攻击,但是她忘了,这一群人是有钱有权的混蛋。 当他们下定决心想要阻挡她,那她不一定可以全身而退。 菲阿娜继续讲着阿贝尔的生平。详细而准确。 她在阿贝尔抗拒的状态下,一直讲到了阿贝尔被同镇的牧师欺凌,利用魔法设计陷害牧师成功的经历。 环环相扣,无处可逃。 牧师最后被处决,没有人觉得这是一个阴谋。 菲阿娜平视着捂住耳朵的阿贝尔,声音凌厉。 “你的生平经历告诉我,你是一个睚眦必报、心思深沉谨慎、下手毒辣的人。我并不想评价你为人处世的方法态度,也无意于找你麻烦。” “你遗落在街道上的首饰在我手里,阿贝尔·费克瑞斯,既然你决定代替麻吉克帕尔来当我们的指导老师,就请你不要动歪心思。我查得出你的过往,也就能查的出你与他们的交易。” “我还没同意。” 阿贝尔冷声反驳。 “那项交易,我还没同意。” 菲阿娜停了停。 她手腕上的粉色小锤微微晃动,和她项间温暖的兔子项链都展示着别样的温柔。 “阿贝尔老师,即使你能得到不菲的赏金,也不会有机会挥霍。” 这是上马车后第一次,菲阿娜叫她,“阿贝尔老师”。 那双蔷薇色的眸子像花团锦簇的陷阱,下面藏着尖利的獠牙。 阿贝尔动过歪心思,但是她还在犹豫。 她每次做什么交易前,都要衡量一番,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会成交。 她对于那比堪比天价的赏金很是心动,但是此刻,她只觉得一片冰冷。 今天的桩桩件件,都耗费她的精力。她觉得如果菲阿娜之后还有艾尔利特……她大概会崩溃。 她现在就好像光着在菲阿娜面前,对方洞悉她每个动作,每个意图,而她对菲阿娜一无所知。 甚至在1206,当菲阿娜表现出不经意的温柔时,她觉得菲阿娜乏善可陈,认为菲阿娜不过是外强中干的、只知道破坏的杀人狂,被她骗得团团转。 她轻视他们。 她高高在上地觉得,所谓的恶棍们不过如此,学院的传言也不过是夸大其词。 她注意到的只有诺尔维雅。 她看到诺尔维雅击杀珂劳安帕的过程,看到在诺尔维雅主导下的,他们的胜利。 她认为这只是诺尔维雅的小聪明。 但这样的聪明让她警惕,她用时间魔法看了她与诺尔维雅的未来。 她说谎了。 她看到的是诺尔维雅用冰箭抵着她的喉咙,问她到底有什么意图。 于是她改变了未来,在等待诺尔维雅时她早早地布置好了陷阱,把空间分割开,让诺尔维雅接触不到任何魔法元素,不给她任何反击的可能。 她觉得她赢了。 即使被休特威胁,她依然觉得他们对她毫无办法。 在艾琳被灰狼族人保护着的时候,她也觉得无所谓。 她以为艾琳笑着给她鼓掌,对她毫无戒心。但她无意间回头,看到的是灰狼族人中环绕的那个娇小的灰狼族公主细长的瞳仁,和寒意浸染的血色瞳孔。 那是面对敌人时的紧绷。 艾琳并不相信她。 在注意到她的回头后,艾琳眨眼间就换了一副笑脸。 像是在1206活动教室,全然信赖她的样子。 她在那时才隐约觉得,好像事情超出了她的认知。 而当她和蛛姀分别后才意识到,在1206的和谐场面不是她操控他们,而是所有人都在演戏。 她被早早看破,还沾沾自喜。 而菲阿娜查清了她的一切,包括她不能见光的黑暗过往。 她没有反抗的可能了。 阿贝尔签下了菲阿娜准备好的契约,她将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不能做出任何对于小队成员不利的事情。 否则……她将会失去一切。 阿贝尔不想签下契约,但她觉得如果她表示反对,对面冷若冰霜的菲阿娜可能会把她的手臂砍断来按上手印。 签下契约时,她看着那一个月,看了很久。 她抬头,问这个行事狠辣的学生。 “为什么是一个月?” 菲阿娜手里握着她的把柄,假若菲阿娜要她一辈子都臣服于她,她也没什么办法。 可是菲阿娜只要她安分一个月。 菲阿娜摸着手腕上的粉色小锤,语气淡淡。 “只有一个月,你是我们的授课老师。 一个月后,我会销毁现在查到的资料。” 阿贝尔张着嘴说不出话。 菲阿娜把黄水晶耳环放在了桌子上。 “阿贝尔老师,这样的低级错误,下回不要再犯。” 阿贝尔抓住耳环,低头说了句谢谢。 马车驶远,阿贝尔在街上站了一会儿,才缓缓走回家。 她的白袍被冷汗浸湿,头发也胡乱散着。 她倒在家里的床上,想起面对诺尔维雅时的嚣张与得意,沉沉地叹了口气。 她怎么只看了与诺尔维雅的未来,没看看其他人的呢。 要不然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境地。 阿贝尔站起身来,突然想到还有一个小队成员还没露面。 艾尔利特。 玩弄人心的魅魔。 阿贝尔不觉得艾尔利特什么都没发现,毕竟她已经深刻意识到了,这一个队里没一个是蠢人。 但是他现在都没出现,让她很慌张。 阿贝尔沉甸甸地布置起了时间陷阱。 她心里有一股郁气需要发泄一下。 所以她把所有能接近她的路径都改成了不同的时间层次,不管是谁踏进来,都会被扭成碎块。 阿贝尔淡漠地看着自己布置的杰作,想着今天被威胁的话。 她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也从来不会压抑自己内心的邪恶。 如果今天艾尔利特真的来了,她会让他有来无回。 听说魅魔的再生力量很强,不知道那漂亮的脸被切割后是不是也能再恢复如初呢? 阿贝尔满含恶意地笑出了声。 就这样,阿贝尔带着期待进入了梦乡。 —— 阿贝尔讨厌梦境。 梦境中的身不由己会让她觉得无力。 她又梦到了弱小的自己和孤立无援的童年。 酗酒的父亲看着她,恨意不加掩饰。 他说, “如果没有你,你母亲就不会死。” 阿贝尔只有这点无法辩解。 她不是木讷任由人欺负的小孩。 她对于父亲无端的指责会回嘴,也会和外面嘴碎的小孩子对骂。 可是唯有这件事,她无从反驳。 她沉默着,听着父亲对着空气回忆母亲。 她素未谋面的母亲。 —— 阿贝尔是哭醒的。 她在梦里经历了太多平时想要忘掉的苦楚。 阿贝尔哭着哭着,隐约觉得不对。 她平时不会做梦。 很多事情她刻意地忘掉,就不会再记起。 大概是菲阿娜的举动刺激到她了吧。 阿贝尔再次入睡,却又挣扎着醒来。 翻来覆去,最终天色将明的时候,艾尔利特的身影出现在空白的梦中。 “阿贝尔老师,请问您满意吗?” 阿贝尔沉默着,想起魅魔的天赋。 造梦。 ……该来的还是会来。 阿贝尔面无表情干脆地开口。 “没恶意,不交易,不害人,我从今天开始就当一个好人!” 第41章 兽神圣女 诺尔维雅在去打工的路上沉默地清理掉了怀里影像石的碎屑。 阿贝尔的反应太过迅速,快到她根本来不及把影像石备份。 但是—— 诺尔维雅摘下了一直戴在胸前的贝壳。 贝壳里粘着一枚留音石。 她做事从来不是只有一套方案。 诺尔维雅沉静地听着留音石中阿贝尔无所畏惧的承认,终于露出一个舒心的笑。 阿贝尔是天才时间魔法师,已经成名的导师,而她只不过是艾博斯格学院水系魔法二年级生。 硬碰硬是不现实的,是她最后逼不得已的选择。所幸现在并不需要走到那一条路。 诺尔维雅的好心情结束在菲特面包店打烊后。 她为了甜品大赛的胜利向菲特面包店店长申请留下来自己做甜品试一试。 诺尔维雅选择了香草面包。 这是她记忆中最为熟悉也是最为温暖的食物。 配方来自于诺尔维雅已故的母亲。 记忆中松软的面包浸润着香气,带着些海盐的风味。 诺尔维雅自母亲死后再没吃过香草面包。 她不敢拿起那并不重的面包,就像这样不会回想起那像泡沫一样美丽又易碎的童年过往。 孤独会压垮她。 但是现在,她需要赢得甜品大赛。 从揉面开始,诺尔维雅根据脑海中的记忆一步一步地进行,直到她盯着正在工作的焗炉发呆。 她想的是明天的午饭。 她可以吃她今天做的香草面包,这样既省钱,又方便。 这样美满的设想在诺尔维雅拿出金黄焦香的香草面包后达到了圆满,又在诺尔维雅咬下一口后变成了泡影。 面包很硬,而且咸中带苦,无法下咽。 诺尔维雅不信邪地又咬了一口。 清澈的月光照在年轻的半人鱼脸上,映出白皙的脸和格外幽深的蓝色眼眸。 诺尔维雅吐出来刚才咬下的面包。 她平静地把还在散发热气的香草面包毁尸灭迹。 “明天还是去学校餐厅吃饭吧……” 白发的半人鱼无神地喃喃着。 做甜品比背咒语难。这是诺尔维雅怎么也想不到的。 她之前对于比赛的不安都落到了实处,但她还是不想承认自己在做甜品上没有天赋。 一定是太晚了。 白发的半人鱼这样安慰自己。 诺尔维雅收拾好店后锁了门,敏感地听到啦远处的喧闹。 夜色漆暗,显得月亮格外的皎洁。 诺尔维雅把头发散开,疲惫地敛了眉眼。 她觉得有些厌倦。 她有预感,如果按照她每天走的路回去的话,一定会在小巷里遭到埋伏。 店长最近有些肆无忌惮了起来。 他会故意地挑衅仇家,让他们来寻仇。 像是报复,报复诺尔维雅的高薪。 她不是谁的打手。 如果她想挣这份钱,就不会来面包店兼职。她可以去当杀手,去接黑活,当贵族的走狗。 哪怕在最困厄的时候,她也不曾去偷去抢,去干出卖灵魂的事情。 从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菲特面包店被月桂树环绕着。 诺尔维雅轻巧地跳到了树上,借着月色看见了远处正在徘徊着的人群。 果然。 诺尔维雅冷了脸,从另一条路避开了他们。 或许,她该换一份工作了。 —— 学院餐厅熙熙攘攘。 中午正是繁忙的时候,诺尔维雅很少来餐厅,多少有些怔愣。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很多。 密集到几乎每个来餐厅的学生老师都在看似隐晦地打量着她。 她的小队太过招摇,而合宿的战绩也相当显眼。 她的存在也被人熟知了起来。 诺尔维雅拿着餐盘在隐秘的角落坐下,这样探究的视线才少了一些。 他们并不恐惧她,而是一种带着幸灾乐祸的同情和观望。 诺尔维雅甚至知道学院地下赌局有人放言她会在两个月内被小队其他成员厌弃排挤,或者主动变成他们的爪牙。 她没有全然不在意,但也没密切关注着。 她的生活是自己一砖一瓦垒起来的,不是空荡荡地由外人的言语堆砌。旁人的话对她来讲,影响不大。 诺尔维雅安稳地吃完了午饭。 在诺尔维雅准备离开学院餐厅时,诺尔维雅听见另一边的喧闹。 诺尔维雅最初没有在意,直到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约夏,你自己的人守不住怪我干什么?” 是艾琳。 诺尔维雅迟疑了一下,放下餐盘走入那一团喧闹。 熟悉的灰色长发和娇小的身材。 诺尔维雅挤到中间,勉强看到了艾琳的背影。 她的对面是一个气势凛然的短发返祖科三年级生。 诺尔维雅看到她金色的竖瞳和左臂上环绕的独特的徽章。 诺尔维雅的文化课很好。 银色的泉水徽章是兽神圣女独有的,从她们的身上渗透出来,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像是自带的文身。 兽族都会信奉兽神。 兽神会通过圣女来下达旨意。有时兽神圣女的一句话就能够决定一个王国的兴盛。 即使艾琳是瑈幽的公主,面对圣女也是落於下风的。 而诺尔维雅清晰地记得,如今的圣女,是蛇族的约夏·坎贝勒。 一个性情并不温和,甚至显得急躁冒进的、史上最不像圣女的圣女。 诺尔维雅抿唇,看着环绕在艾琳周围的灰狼族护卫。 他们应该能护艾琳周全。 诺尔维雅刚想离开,就听到圣女约夏满含怨恨的指责。 “如果不是你的勾引,拉芳怎么会和我分手!兽神在上,怪不得你根本变不回原型,是个畸形种,这都是兽神对你的惩罚!” 这话太重。 兽神是所有兽族的天生信仰,一旦兽神对谁降下神罚,那将意味着兽神的厌弃,而其他所有兽族都会仇视被兽神厌恶的种族。 艾琳将举步维艰。 整个瑈幽都会受到影响。 诺尔维雅听见艾琳森冷的警告。 “惩罚?我是兽神降下的神迹,难道你不知道我是如何诞生的吗?我的母亲已经死亡,我是在兽神的保佑下活下来的。整个瑈幽都知道我是兽神大人的神迹,你说我是畸形种?约夏,你敢向兽神起誓吗!” 约夏目光发狠,但是她没有开口。 诺尔维雅以为事情已经解决,但她忽然发现,约夏的手指动了动。 诺尔维雅是半人鱼,虽然本该信仰的是海神,但是当初选择专业时也犹豫过要不要去返祖科。 即使最后因为不能变成原型作罢,诺尔维雅也查找了许多关于兽族的资料。 兽神圣女和她的守卫者们有特殊的交流方式。关于这点还有一本专门记录圣女手势的书。 《圣女手势意义大全》。 诺尔维雅好奇地翻看过。 她背了一些,但记忆并不彻底。 当诺尔维雅凝眉深思,最后终于想起来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圣女的守卫者们动了。 诺尔维雅瞳孔紧缩。 约夏的手势意为“让她失去行动能力”。 而约夏扬起了手。 她的表情带着快意和凶狠。 诺尔维雅看到守卫者们牢牢抓住了艾琳,而艾琳身边灰狼族的护卫却一动不动。 艾琳血色的眸里是屈辱和愤恨。 在约夏的手落下的那一刹那,诺尔维雅握住了她的手腕。 白发蓝眸的半人鱼速度很快。她并没有圣女约夏高,但动作意外的灵活快速。 餐厅一片哗然。 约夏被拦,情绪已经到达了不快的顶峰。 “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拦我!” 众目睽睽之下的纤弱少女慢慢放下了圣女的手腕,语气平静。 “我是诺尔维雅·莱丽,艾琳所属小队的副队长。” 约夏气的胸脯发抖。 “你算什么东西?与这个婊.子一路货色!” “学院公共场所禁止私自斗殴,我想圣女作为三年级生,不会不记得这项规定吧。” 约夏呼吸一窒。 她当然记得。 她曾经因为这项规定被罚过禁闭,所以记忆犹新。 但是这么多人看着,她不想露怯。 她看着对面把艾琳挡住的、纤细又白皙的半人鱼。 “诺尔维雅·莱丽,你护着的是一个口蜜腹剑喜欢玩弄人心的怪物,即使你对她付出了真心,也会被她践踏在脚底,你不明白吗?她是残疾的灰狼,所以心灵扭曲,你被她蒙骗了。” 诺尔维雅没有出声。 诺尔维雅听见身后艾琳的呼吸变得急促,但始终不曾开口辩解。 约夏得意起来。 “我是兽神亲选的圣女,诺尔维雅·莱丽,如果你够聪明,就知道该怎么选。” 人群的目光追踪在蓝眸的半人鱼身上。 视线灼热地快要燃烧。 诺尔维雅在万众瞩目之下开口。 “那又怎么样呢。” “艾琳口蜜腹剑,喜欢玩弄人心,那有怎么样呢?难道你比她要高尚,比她要好么?” 诺尔维雅平静地看着约夏,眼里没有约夏想要的屈服和谄媚。 诺尔维雅没有移动分毫。 她坚定地站在艾琳面前,和约夏对峙着。 约夏被气的发疯。 她的手臂被鳞片覆盖,充满野性的眼睛也透露出嗜杀的意图。 诺尔维雅没有动,也没有出手抵抗。 在约夏的手要割断诺尔维雅的脖颈的那一瞬间,空气震荡了一下。 约夏惨叫了一声,被重重抻在地上。 她的鳞片褪去,恢复了人的样子。 诺尔维雅转过头,露出来一个礼貌的微笑。 “谢谢您赶过来,波万恩老师。” 第42章 甜品白痴 诺尔维雅在一年级时做过艾博斯格学院警卫员。 那时学院联盟对战军校联盟,艾博斯格的警卫员被抽调去维持场外秩序,学院内警备力量稀缺。 诺尔维雅申请了这个有偿的职位,做过半个学期的风纪委员。 她只负责部分地区的安全,而这部分地区大都在教学区域外,很少有人经过,也就没什么争端。 学院会给学生警卫员配备一键上报的快捷按键,是一块可以按动、会发出咔嚓声的黑色方形芯片。 一旦事态失控,按下芯片按键就能通知所在距离最近的老师。 诺尔维雅从来没用到过。 这个工作在联赛结束后随之结束,但学院并没有收回装备。 所以诺尔维雅依旧留着当时学院配备的一键上报装置。 诺尔维雅早在知道其中有一方是艾琳后,就按动了芯片。 意外的是,芯片能显示巡逻老师的位置。 诺尔维雅看到了“波万恩”这个名字。 虽然距离不是最近,但算算波万恩老师的速度,她心里有了大概的时间。 返祖科的争端,当然要返祖科的传奇来解决。 诺尔维雅加到了波万恩老师的联系方式,把她录到的事情经过发了过去。 波万恩要带走惹事的双方,即使约夏面色阴沉几乎快要喷火,面对波万恩也只能先咽下。 从始至终,艾琳都低着头。 她没有看诺尔维雅一眼。 她顺从着跟着波万恩离开餐厅,经过了诺尔维雅。 她什么也没说。 诺尔维雅在艾琳将要离开时低声开口。 “我会帮你请假。” 艾琳显而易见地怔了一下,半晌,细如蚊鸣地回了一声“谢谢”。 随着波万恩和争端两方的离开,人群轰然消散,只是视线又回转到诺尔维雅身上。 诺尔维雅也离开了餐厅,走向1206活动教室。 她昨日见阿贝尔并不顺利,尽管阿贝尔发誓不会害艾琳和蛛姀,但她还是觉得阿贝尔有所隐瞒。 怀着这样的犹疑,诺尔维雅走到了她的活动教室。 在打开1206教室门后一刹那,诺尔维雅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 她退出去,仔细看了看门牌。 是1206没错。 可是—— 诺尔维雅看着被奶油和面粉糊了一脸的、看不清面容的她的队员们,和教室里堆积着的各式各样的甜品原料,以及被巧克力和草莓酱溅射地像凶杀现场的1206活动教室。 诺尔维雅陷入呆滞。 阿贝尔老师怎么还不来。 真的。 她祈祷阿贝尔老师现在就出现。 而应了她的祈祷,诺尔维雅看见空间漩涡出现在讲台周围。 诺尔维雅睁大了眼睛。 她还没出声提醒,天才时间魔法师阿贝尔·费克瑞斯就掉进了融化的黄油里。 啪叽一下。 今天打扮地非常正式的阿贝尔老师,摔倒在了1206的地板上。 诺尔维雅深吸了一口气。 面对着还在挣扎地起身的阿贝尔,以及还未到全但已经陷入胶着状态的小队队员们,诺尔维雅处理起现在的局面。 在扶起阿贝尔并把黄油变得坚硬后,诺尔维雅建议这位老师可以回家先收拾一下。 给她二十分钟,她会给阿贝尔老师一个整洁的教学环境。 阿贝尔怀疑这是针对她的下马威,但是她默然地看见被糖浆黏住无法动弹的蛛姀,和已经把脸抹的模糊狰狞的艾尔利特,觉得好像他们也没有那样得智商。 阿贝尔脚踩着黄油踏进空间通道。 当阿贝尔走后,诺尔维雅平静地看向已经狂躁地催发出藤蔓的蛛姀,始终擦不干净脸上面粉的艾尔利特,和一直无声捶打着手里像史莱姆一样的透明液体的杜库。 杜库说过的“会一点”,真的只有一点。 诺尔维雅最后的希望——休特和菲阿娜还没有到。 他们真的能赢吗? 第43章 奥普拉 在诺尔维雅解救了蛛姀和艾尔利特,准备清理黄油的时候,休特和菲阿娜陆续到了1206。 显而易见,他们在踏进来的时候也沉默了一下,然后跟着诺尔维雅一起收拾起一团糟的教室。 杜库还在和那团粘液做斗争。 据杜库说,他在做潘娜蔻挞,一种由奶油、奶、糖和胶质做成的奶冻。 可是杜库肩上的银发紫眸的傀儡小人抹着汗,几乎要哭出来,难堪地看着不成型的史莱姆状液体。 诺尔维雅扯住杜库的衣袖。 杜库从紧绷的状态中缓了下来,带着面罩的脑袋转向诺尔维雅。 是无言的询问。 “杜库,不是选择了甜品大赛就一定要会。” 杜库颤了颤。 他肩上的傀儡小人静止了。 杜库最终轻轻“嗯”了一声,把不成型的液体倒掉和其他队员们一起收拾教室。 这个微小的插曲被艾尔利特注意到。 他被面粉糊了一脸,情绪已经到达了不悦的顶峰。 而每当这个时候,他不高兴,所有人都不能高兴。 所以他打算说点儿什么。 比如心里没数就不要随便写甜品大赛,比如他们百分百会输。 但看到杜库消极的样子和诺尔维雅的肃穆,艾尔利特最终什么都没说。 当阿贝尔收拾齐整,再次到达1206活动教室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这里和之前判若两室。 地面纤尘不染,甜品的原料整齐地摆放着,工具已经沥干了水分,窗户微微开着,透着些许轻柔的风。 而小队已经穿上了围裙戴上了手套,等着阿贝尔莅临指导。 阿贝尔倍感欣慰。 她扬起一个笑容。 “亲爱的同学们,我相信你们已经准备好了。不知道你们想学习做些什么呢?是黑森林蛋糕、柠檬挞,还是杏仁蛋白饼,千层酥?” 沉默。 沉默填满了1206。 诺尔维雅想起昨晚失败的香草面包,面色紧绷地没有说话。 菲阿娜不需要别人的指导,而蛛姀和艾尔利特对甜品制作一无所知。 蛛姀脑子里有许多隐秘的配方,但她从来没实践过。 阿贝尔遭遇这样的场景,硬着头皮接着阳光地提议。 “不如我们来做奥普拉?这是一个总共六层的甜点,包括三层杏仁味绵饼、两层咖啡奶油馅和一层巧克力奶油馅,最后还要淋上一层镜面巧克力酱。香气馥郁,口感丰富而富有层次。如同奥普拉一般美好、精致而又充满梦幻色彩,在历史上也非常有名,是我姑妈的传世之作哦!” 阿贝尔认真地介绍着。 诺尔维雅光是听着,就觉得绝望。 她连香草面包都做不好。 这六层的奥普拉——最后能呈现出什么鬼样子。 诺尔维雅不敢想。 可是她要学分。 学分现在是她的命。 离初赛不过一周的时间,阿贝尔不可能从头开始教他们,也没有一点一点磨炼的时间。 选中一款甜品,在甜品大赛上做出来。 这是这周他们最大的挑战。 甜品的材料需要在场上去抢。 诺尔维雅以自己多年生存抢特价面包的手速确信这一环节她能全身而退。 但是问题来了。 甜品大赛要求不能自带炉具。 所有的一切——包括烘烤和冰冻,都需要参赛成员自己解决。 诺尔维雅能够保持器皿的温度,能够让馅料变冰,能做到快速冷却和快速解冻。 她的水系魔法有用,但不多。 视线汇集在休特身上。 他的火系魔法成为了这道甜品的关键。 休特没有什么反应,他听着阿贝尔的介绍若有所思,终于提出了一个问题。 “一个队伍只要四个成员参赛,为什么我们都要学?” 阿贝尔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参赛成员现场随机抽调。” 诺尔维雅窒了一下。 诺尔维雅觉得现在她的人鱼血统在发挥作用。因为她现在感觉像是岸上的鱼,喘不过气来。 她原以为——至少有菲阿娜和休特。 但是现在愈发的令人头大了。 诺尔维雅拿出了她的联络器。 她认真地记着阿贝尔讲述的关于甜品的注意事项。 艾琳姗姗来迟,她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是微微别过脸没有直视诺尔维雅,随即被“当场随机抽调参赛成员”这个消息砸的眼冒金星。 “送你回家队”全体队员在此刻都陷入了难以突破的困境。 阿贝尔亲自示范了一遍。 黄油在她手里变得顺滑,放进砂糖搅打也显得十分顺利。 从制作杏仁味绵饼,到调制馅料和融化巧克力后组装,都显得格外容易。 阿贝尔请她的学生们品尝了这一份中规中矩地奥普拉甜品,笑眯眯地建议他们自行训练。 于是诺尔维雅看着联络器上密密麻麻的注意事项,自信地开始了表演。 然后诺尔维雅得到了杏仁味面糊,结块的咖啡豆奶油,和发苦的巧克力馅料,以及坑坑洼洼的——并不能称之为“奥普拉”的失败品。 塌陷的巧克力表层还有些许碎屑,面糊和咖啡豆奶油混合在一起,让人联想到光明神和黑暗神交锋时人间的残骸。 诺尔维雅垂着头,轻轻地叉下一块,抿进了嘴里。 诺尔维雅蓝色的眸里起了一层水雾。 怎么会有甜品,又酸又涩,又苦又齁。 明明——她都是按照步骤来的。 菲阿娜已经做好了她的奥普拉。 她在诺尔维雅身边,看见这个情绪一直相当稳定的白发半人鱼在崩坍的边缘。 菲阿娜嗤笑一声,但还是抱臂走了过去。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堪称灾难的甜品。 但是她没有笑。 她吃了一块,没有皱眉,也没有出言嘲讽。 “牛奶放了太多,咖啡豆磨得不够细,巧克力没有完全和奶油混合,温度太冷。” 菲阿娜平淡地指出这些错误。 “作为第一次尝试的甜品,不够优秀,但也不算最次。” 诺尔维雅抬头。 菲阿娜撞进那双如同海上雾卷的蓝色眼眸中时愣了一下。 她很快回过神来,语气变回平日里的跋扈。 “奥普拉是贵族的下午茶,你没接触过,自然做不好。” 诺尔维雅忧伤地想着。 或许不只是奥普拉。 她可能—— 什么甜品都做不好。 这样的念头在诺尔维雅看到蛛姀和杜库以及艾琳的奥普拉时变得更加笃定。 他们的奥普拉,要么味道很好,要么形状极佳。 只有艾尔利特和她不相上下。 如果初赛抽到了她和艾尔利特,那他们可以直接申请下个比赛了。 奥普拉,她的新晋噩梦。 如果不想夜夜噩梦,那诺尔维雅就要跨越这让她束手难测的高山。 但是——奥普拉的原材料对于诺尔维雅来说,格外的昂贵而复杂。 即使想要练习……菲特面包店的店长也决不会同意她使用后厨来一遍又一遍地练习。 诺尔维雅陷入纠结之中。 学分和积蓄,好像并不能同时得到。 奥普拉,她的命中之劫。 第44章 玫瑰府邸 阿贝尔带着一些恶意看着都威逼利诱过她的学生们。 她不觉得他们会成为一个团结的小队。或者说,她不想承认他们会成为一个团队的可能。 如果抛去他们恶劣的性情和诡谲多变的行为,他们一旦团结起来,这样的力量是可怖的。 或许他们能够创造奇迹。 或许他们能够成为传奇。 阿贝尔抿着唇。 她的想法不会突然出现。她的某些想法会预示未来。 他们? 阿贝尔哂笑一下。 他们只需要一个小矛盾就会四分五裂。 比如现在白发上沾着巧克力的半人鱼少女,和始终臭着脸的金发魅魔。 他们两个在制作甜品上的天赋糟糕透顶。 无用的累赘会被甩下。这是阿贝尔的生活经验。 他们要怎么解决这两个蠢笨的队员呢? 阿贝尔假装踏着空间通道离开了1206,但实际上她直接躲到墙角,看着事态将要如何发展。 魅魔艾尔利特被大王子休特拦下。 阿贝尔兴奋地睁大了眼。 她以为的争执场景并没有出现。 休特平静地跟艾尔利特说了什么,而艾尔利特怏怏地回了几句话,两人便分道扬镳。 阿贝尔失望极了。 没戏可看,她决定回家和姑妈埃梅丽探讨一下如何能把奥普拉做的更完美。 ——虽然她不是很喜欢她新接手的学生们,但她有着作为老师教授知识的觉悟。 同样,她也很喜欢赢。 在校门口,阿贝尔意外地看到了凶名在外的玫瑰公爵菲阿娜在等人。 阿贝尔心思流转,马上就想到了菲阿娜在等谁。敏锐又有点儿小聪明的半人鱼。 阿贝尔端着下巴等着看学院斗殴。 但——她又失望了。 粉发的公爵昂着下巴,但是却在邀约。 阿贝尔听到一向目中无人的腓比烈的残暴公爵,装作默不在意地邀请一脸天真的半人鱼去她的玫瑰府邸练习做甜品。 而令阿贝尔一脸麻木的是,对着她戒备又威胁的蓝眸人鱼,像失了智一样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那可是被称作“血色牢狱”的玫瑰府邸,是让罗家族内斗的场所,传承着让罗家族两百多年的兴衰起伏,也沾满了让罗族人的血。 在腓比烈,轻易无人敢靠近玫瑰府邸。 哪怕是阿贝尔,也对这样的凶宅避而远之。 阿贝尔感到不平。 她的风评相当好,但这位人鱼小姐鬣狗一般盯着她。腓比烈公爵菲阿娜以铁血和残暴着称,但人鱼小姐却信任她。 阿贝尔哼了一声,踏过空间隧道去了姑妈家。 而阿贝尔腹诽的半人鱼此刻坐在红丝绒的豪华马车上,面对着气定神闲的粉发公爵犯了难。 上辈子她很少去朋友家,因为她的工作随着马戏团流动,很少会在一个城市停驻很久。 这辈子——她因为是人鱼与人的孩子而被小镇上警惕歧视。 父母故去后,她又为了生存奔波忙碌。 所以,去朋友家拜访是不是应该带着礼物? 白发的半人鱼沉思着,落在菲阿娜眼里,就是另一种意思。 她的邀约出于好意,但是她也不能忘记,她在外面的名声是多么恶劣。 她的嗜血、冷酷被世人熟知,她的府邸被人称作是“被鲜血浇灌的玫瑰地狱”。 腓比烈是一个野性而复杂的国度。国王的力量被削弱,王公大臣割据一方,她拥有着令人艳羡的实权和封地。 她从掌权以来一直被人监视暗杀。 她不记得在那座庄园中究竟处理过多少敌人。 诺尔维雅害怕……是应该的。 她那座空荡荡的庄园,永远不会迎来真心的朋友。而她直接而真诚的心意——只不过是负担和威胁。 菲阿娜声音冰冷。 “害怕就下车。” 诺尔维雅愣了一下。 她从沉思中回神,看到的是菲阿娜的侧脸。 不服输的、别扭又愤懑的表情。 诺尔维雅被甜品制作打击到宕机的大脑转动了起来。 她很快明白了菲阿娜的意思。 白发的半人鱼用她那双清澈的眸盯着眼前的公爵,语气认真。 “我不怕。我在想……第一次去你家里玩,该带什么礼物。” 粉发的公爵耳朵动了动,但脸没有转过来。 她还是绷着脸,只是唇角的弧度不再是向下,平直了起来。 她满不在乎地转过了头,看着半人鱼认真的眼神,嗤笑了一下。 “我缺你那一份礼物?” 菲阿娜顿了顿,又绷着脸,严肃开口。 “而且,我是要让你来练习制作奥普拉,又不是特意请你来玩。” 诺尔维雅笑了笑。 菲阿娜撒谎的时候耳尖会红。 她自己从来没有意识到。 粉发有时会掩盖耳尖的异样,但是诺尔维雅还是注意到了。 随着马车突然地颠簸,菲阿娜收回异样,又变成了平时的高贵公爵。 仆从为菲阿娜打开了马车门。 诺尔维雅随着菲阿娜下马车,抬眼就看到了几乎和天连在一起的、壮阔的庄园。 香气扑鼻。 是连绵的像海一样流动的玫瑰,深深浅浅,依附着整个庄园。 庄园内是一座看起来就很有历史感的黑色古堡。 这就是被世人所厌恶恐惧的“玫瑰府邸”。 但诺尔维雅只惊讶于玫瑰的品种多样,和城堡的高大华贵。 诺尔维雅的惊叹一直到进入城堡内部。 城堡内奢华高雅,诺尔维雅看着长达三米的深绿色丝绸窗帘感受到了贵族的奢华。 更不要说镶着元素宝石的壁炉和用黄金细丝缠绕的椅子。 诺尔维雅觉得菲阿娜应该不是很喜欢城堡内好像吸血鬼聚会用的餐桌。 因为上面已经落了灰。 按理来说,菲阿娜仆从众多,对于城堡的维护应该不成问题。 但是诺尔维雅发现城堡内好似空荡荡的。 没有管家,也没有家人—— 让罗家族只剩下菲阿娜一个。 仆从们不被允许随意进入城堡。 这么宽阔的家中,只有菲阿娜一个人。 菲阿娜走进城堡后没有在外间停留,她直接走上层层叠叠的台阶,把诺尔维雅带到了她的房间中。 诺尔维雅觉得菲阿娜的房间比整个1206活动教室还要大。 而且——意外的温馨。 映入眼帘的是纯白的长条毛绒沙发和针织的地毯,还有诺尔维雅非常熟悉的凤木办公桌。 上面堆满了菲阿娜的作业。 和外面割裂得彻底。 原来再厉害的公爵也要亲自写作业。 学院中流传的“狂暴女公爵从来不做作业都让仆人写”的流言不攻自破。 第45章 乌托邦和法阵 “你在想什么?” 菲阿娜抱臂看着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的半人鱼,挑了挑眉。 “我以为……你会叫人帮你写作业。” 诺尔维雅指着菲阿娜的学习办公桌,语气真挚。 菲阿娜无语地看着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无辜抬头。 “你不会很忙么?你的封地需要管理。” 菲阿娜昂着头,语气平静。 “我的下属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那就没有被我招募的必要。” 诺尔维雅:懂了。 面前的这位是老板。 菲阿娜拿出了和诺尔维雅手里学员给的联络器大同小异的水晶给了诺尔维雅。 “晚饭,自己选。” 诺尔维雅没有接。 “我们不是要练习做奥普拉?” 菲阿娜不耐烦地直接把手里的水晶屏幕塞到了诺尔维雅手里。 “你做的东西无法成为晚餐,大厨澳契夫在晚上六点后去进修,我不想再去找他。” 诺尔维雅没怎么听懂。 但她对自己的厨艺水平有清醒的认知。 所以她拿起水晶屏幕,看到了屏幕上面清晰的菜品样式。 诺尔维雅谨慎地选择了杂烩菜、煎牛排和烤起司。 菲阿娜又点了几下,把水晶收了起来。 然后菲阿娜决定在晚餐前把作业写完,让诺尔维雅自行去参观她的府邸。 诺尔维雅从楼梯尽头俯视空无一人的城堡,只看得见一地细碎的月光。 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席卷了她。 在这种寂静中,诺尔维雅听到了远处的喧嚣。 诺尔维雅透过灰晶的窗户看到了城堡后的城堡。 菲阿娜的城堡过于庞大,掩盖了后面城堡群的踪迹,以至于诺尔维雅现在才看到“玫瑰府邸”的真正构成。 小城堡鳞次栉比,透着光亮和喧闹。 诺尔维雅的目光所及,是衣着普通的女仆们的笑脸,和看起来刚刚放课,背着书包成群结队的孩子们。 他们被菲阿娜所在的巨型城堡掩藏着,遮挡住了世人的目光和危险,只有纯真的快乐。 诺尔维雅一时失语。 在视线触及到女仆们残缺的身体,和孩子们格外跌跌撞撞的脚步和无神的眼珠上时,诺尔维雅忽然想起她学过的,关于腓比烈的历史。 腓比烈是一个野蛮疯狂又不可攻克的国度。 在腓比烈,弱肉强食是刻在骨子里的基因。也正是因为如此,在腓比烈不存在劣势的人群。 孱弱等同于死亡。 腓比烈会处死残缺的人。 因为这项残忍的法律,腓比烈的人口一度不足以支撑国家的正常运转。 即使现在的腓比烈已经不是当时的腓比烈,对于弱势的歧视依然在。 如果这些人在外面,在腓比烈的土地上,他们不会这么轻松。 谩骂、轻视、厌恶,和永远都不会公平的待遇和生活,更可能的是,死亡。 菲阿娜的玫瑰府邸,是他们的乌托邦。 铁面无情的菲阿娜,喋血嗜杀的菲阿娜,口是心非的菲阿娜。 把自己扔进丑闻的漩涡中,以威名为可怜人牢牢铸起一道屏障的,腓比烈的野玫瑰。 这样的菲阿娜是她所不了解的。 诺尔维雅一直凝望着窗外的风景,直到余光看到远处亮起暖光。 走廊的尽头的传送阵中慢慢出现了银制的餐车,和推着餐车的、黑发白胡子的中年男人。 他的手臂粗壮,眼角有一块凹进去的伤疤,白色的胡子被精致地编成了三股麻花辫。 既凶恶,又亲切。 他看到诺尔维雅眼前一亮。 “你是大人的朋友吧!大人以前从来不会点烤起司。我是澳契夫,是大人的私人厨师。” “你好,我是诺尔维雅·莱丽。” 诺尔维雅礼貌问好,不动声色地看着澳契夫健硕的身材。 他的肌肉分布匀称,爆发力很强。 他身上有一种强者的气质,像是波万恩那种强横的实力。 深藏不露。 澳契夫咧开嘴开怀地笑了。 “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大人能有朋友。莱丽小姐,希望您玩得愉快。” 语气亲近,但称呼上的差距又带来疏离。 诺尔维雅微微一笑,并不出声。 不需要敲门,菲阿娜就已经开门走了出来。 她接手了银制的餐车,颔首接受澳契夫的问好,然后转头望向在月光的照应下愈发纤弱的半人鱼,语气恶劣。 “还不进来?” 诺尔维雅歪头看她。 看到菲阿娜都抿唇,维持不住面上的骄矜。 诺尔维雅忽然绽开笑脸。 如同刹那花开。 菲阿娜被这个笑攫去了心神。 人鱼本身是容貌超绝的种族,而她见到这个半人鱼的第一眼,就注意到她掩盖不住的漂亮。 她在幻形训练课上见到过诺尔维雅。 纤细,白皙,笑起来温柔,自由地像风。 她那时想,世界上总有种族会被神明偏爱。 直到小队名单确定,她才意识到她们将成为亲密的队友。 她觉得荒谬。 她无法想象和这个漂亮人鱼并肩作战的场景,也对这样的配置感到不满。 她讨厌诺尔维雅。 她不想被那双清澈的蓝眼睛看着,也不想诺尔维雅对她露出嫌恶的目光。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靠近。 如果呢? 菲阿娜尝试着打开自己的心扉,一边别扭,一边伸出手。 直到此刻,看见诺尔维雅的笑容。 白发蓝眸的人鱼像海里盛开的水仙,而那不含一丝恶意的笑,把月光都衬得暗淡了起来。 菲阿娜握紧了餐车的把手,忽略掉脸上泛起的热意,挑眉开口。 “笑什么?” 诺尔维雅敛了笑意,显露出难得的温柔。 她笑什么啊。 笑菲阿娜这个小说里罄竹难书的反派,为了一群弱势的腓比烈国民不远万里地到艾博斯格学院求学。 玫瑰府邸中比玫瑰还要多的,是大大小小的法阵。 复杂多样,无害又实用。 像是能把人吹起来又安稳放下的法阵,能指引方向的法阵,和保护人不会磕伤的法阵。 在城堡外比比皆是。 孩子们的笑闹下是不会受伤的底气。 诺尔维雅在看到这个场景的那一刻,意识到了菲阿娜课表中的“高级法阵ix”究竟承载着什么样的重量。 法阵绘制费时费力,需要的材料昂贵稀缺,又要求极高,因此在艾博斯格学院里,“法阵学”课十分冷门。 但作为艾博斯格的特色学科之一,法阵学只有在艾博斯格学院才有完备的体系。 从基础法阵,到中级法阵,最后则是高级法阵。 循序渐进,耗时耗力。 ix代表第九级。 诺尔维雅在笑,芃蒂娜和菲阿娜。 一个光明神的私生子,一直是清纯无辜的小白花。 一个是腓比烈的野玫瑰,恶名昭着,人人自危。 芃蒂娜能够付出两年的辛苦,为了她眼中可爱的信徒学习枯燥的法阵学吗? 不。 她不会的。 她连比赛都要躲在队友身后,高高地喊着口号,却始终不肯和她的队友们并肩作战。 她是需要被人捧着的公主。 诺尔维雅不喜欢芃蒂娜。 她更喜欢仿佛是恶魔的公爵殿下。 而权势滔天的公爵现在皱着眉看她,手里还推着餐车,脚上踩的是带着铃铛的绒布拖鞋。 菲阿娜把餐车推进了自己的房间。 “还傻站着干什么?等着我请你进来?” 诺尔维雅失笑。 于是半人鱼在月色静丽的夜晚,快乐地与粉发的公爵大人共进晚餐。 第46章 赛前准备 诺尔维雅在玫瑰府邸一直练习到午夜。 菲阿娜看着第六次被诺尔维雅毁掉的奥普拉,脸色已经铁青到几乎要融入夜色。 菲阿娜:疲惫,想打人。 明明步骤都是对的,但做出来得东西和奥普拉都南辕北辙。 诺尔维雅分别做出了巧克力脆皮蛋糕、咖啡杏仁奶糊和垃圾。 是的,垃圾。 菲阿娜很少动用的城堡厨房,现在最满的地方,是垃圾桶。 夜色深沉地像泥泞的深渊。 诺尔维雅第七次做的奥普拉初具雏形。 但距离能吃和好吃,还有很长的距离。 菲阿娜冷酷无情地宣布诺尔维雅从今晚开始到初赛结束的每一个晚上,都将由她支配进行甜品制作特训。 昳丽的人鱼想起菲阿娜在幻形训练课上的凶残,企图用脆弱的面容来唤回粉发公爵的良知。 被菲阿娜断然拒绝。 诺尔维雅含恨提起艾尔利特。 好兄弟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能就她一只人鱼受到迫害! 菲阿娜冷淡抱臂。 “艾尔利特由休特负责,你担心他不如担心自己。” 诺尔维雅默然。 休特在有些事情上格外的热情,带着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的毅力。 艾尔利特,保重。 诺尔维雅被送离玫瑰府邸的时候星星都睡下了。 在黑暗的寂静中,只有玫瑰热烈地开着,一簇一簇,一群一群,连绵不断。 诺尔维雅回到宿舍中时,手上菲阿娜做的瓦诺奇卡面包还冒着热气。 窗台上太阳花一垂一垂的,还没有吐出铜币。花妖老师说,太阳花二十天才能吐出一枚铜币。 那时候,甜品大赛应该刚好结束。 诺尔维雅虔诚合掌。 狄尤斯在上,希望不要在初赛就抽到她上场。 阿门。 —— 星期二是火曜日。 这对于水系魔法的学生来说不是个幸运日。 但是对于火系学生来说,则恰恰相反。 诺尔维雅带着深深的疲惫再次来到1206。 她在上午有水系魔法学院抗压训练的课。这门课专门开在星期二,用来训练学生在相克的环境中对于水系魔法的掌握熟悉度。 在食堂吃过午饭后,诺尔维雅走进1206,发现艾尔利特比她还要双目无神。 他那张魅惑众生的脸,现在只有颓丧。 菲阿娜和休特在交流特训经验,杜库在自己默默练习。 还是之前失败的潘娜蔻挞,但这次明显要成功了许多。 艾琳被长长的灰发包裹起来。 如果没看错的话,诺尔维雅确信艾琳在躲着她。 诺尔维雅明白缘由,但没有细究。 墨绿头发在桌边低垂。 蛛姀意外地在奋笔疾书,她身边是雅琳休—— 诶? 诺尔维雅揉了揉眼,觉得雅琳休真的好像长大了一截。 它认真地在用两只手臂抱着钢笔,在勾选着什么。 这些天是艾尔利特在带着雅琳休,诺尔维雅靠近趴在桌子上悄悄问艾尔利特。 “你不觉得雅琳休长大了么?你是怎么带它的?” 艾尔利特抬眼看了诺尔维雅一眼,把头转到了另一边,声音闷着。 “它自己在家里待着,我不知道。” 半晌,艾尔利特又把头转了过来,金发散落在他的耳边。 艾尔利特绿眸幽怨。 “你怎么还这么精神!为什么休特教的不是你?我可是一夜没睡,一直在做那个鬼东西!奥普拉奥普拉,我可是魅魔啊!哪个魅魔需要会做奥普拉!” “艾尔利特,抱怨鬼!” 雅琳休捕捉到艾尔利特的话,圆溜溜的眼珠瞄准了艾尔利特,然后它看到了诺尔维雅,欢欣地叫了她。 “诺尔维雅,现在我有任务,不能和你玩,等等哦。” 诺尔维雅面对雅琳休,把唇边的笑意压了回去,严肃认真地回了一句“好的,工作加油”。 然后意识到,雅琳休现在能够正常交流了。 不再是四个字四个字地排列,而是流利的话。 雅琳休是会慢慢成长的。 那么—— “雅琳休也算我们的队员,对吧?” 诺尔维雅兴致高昂。 “所以,雅琳休也可以参加甜品大赛,不是么?” 艾尔利特叹了口气。 “我崽做甜品的手艺还没我好,指望不了。” 雅琳休的眼刀狠狠刮向艾尔利特。 诺尔维雅希望再次破裂。 而交谈结束的菲阿娜向她走过来,蔷薇色的眸里燃着熊熊烈火。 “——我对你太宽松了。休特让艾尔利特做了一夜奥普拉,现在艾尔利特能够把咖啡豆磨的像面粉一样细。” 诺尔维雅感觉不妙。 “我不能让你输给艾尔利特。今晚,你一定可以把奥普拉的馅料做到完美!” 菲阿娜决定的事情,谁都无法轻易更改。 今夜难眠。 诺尔维雅望向幸灾乐祸到笑出声的艾尔利特,拳头硬了。 —— 阿贝尔老师一如既往地从空间漩涡中走出来。 诺尔维雅本以为今天的课程是对奥普拉的细节教学,但阿贝尔脸上尴尬的笑容让诺尔维雅警惕陡升。 “亲爱的同学们——有一个小问题。 甜品大赛的初选比赛主题,和晋级赛比赛主题,是连在一起的。就是……呃……通俗来讲,我把主题搞反了。” 阿贝尔面对诺尔维雅和艾尔利特死鱼一般的眼神头皮发麻。 她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要不是她的姑妈埃梅丽惊奇地问她“你对你的学生们已经放心到直接准备晋级赛了吗”的话,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她看反了。 昨天诺尔维雅和艾尔利特的水平她看在眼里,面对越来越少的时间—— 他们能否顺利度过初赛,这是个问题。 阿贝尔如芒在背,介绍了初赛要准备的真正甜品。 焦糖泡芙塔。 焦糖口感甜脆,泡芙奶油香浓。 在诺尔维雅眼里,没有一样是简单东西。 在阿贝尔尽心尽力的演示中,诺尔维雅被绝望包裹。 即使是菲阿娜,都不能很快把握好焦糖的时间。 今天的下午茶是由蛛姀提供的。 蛛姀意外地很适合做焦糖泡芙塔,她说这个造型很像树——而她恰巧是森林巫女。 焦糖泡芙塔的成功来源于森林巫女独特的好胜心。 然后在夜晚,诺尔维雅在玫瑰的香气中,熬坏了七份焦糖。 天色初晓时,诺尔维雅看着色泽刚好的焦糖,几乎要流出眼泪。 此后的几天里,这样的情景经常上演。 值得一提的是,水曜日那天她成功做出了一个焦糖泡芙。 果然,水曜日是她的幸运日。 可惜初赛那天是星期日。 蛛姀把传承记忆中所有关于奥普拉和焦糖泡芙塔的配方都写了下来。 各种配方各有利弊,阿贝尔拿回去进行比较,最终决定用成功率最高的配方在细节上改进。 1206的每个中午都有香甜的气息,但1206中的每位成员,包括阿贝尔在内都无法保持美好的心情。 阿贝尔再也保持不了阳光开朗的假面,她指着艾琳漆黑的焦糖难以置信。 “什么?你觉得这个程度的焦糖才算的上焦糖?为什么?你要给评委大师吃炭吗!” 然后转身看到杜库在泡芙中挤奶冻。 “……杜库!放下你的奶冻吧!你对它到底有什么执念?求求你不要这么对待泡芙!” 然后她再转头,看到的就是灰头土脸的诺尔维雅和艾尔利特。 阿贝尔强扯出笑容。 “继续保持,继续保持,很好,今天很有进步!” 阿贝尔觉得她要精分。 而诺尔维雅和艾尔利特,经受了太多折磨。 他们每晚都要专项练习。 直到金曜日,也就是周五。 诺尔维雅成功做出了焦糖泡芙塔。 成型历时三个小时,维持了三分钟后轰然倒塌。 辉煌短暂,但让人沉醉。 比赛前最后一天的月曜日,诺尔维雅顶着黑眼圈和雄赳赳气昂昂的姿态,走进了1206。 第47章 劲敌与训练 诺尔维雅直奔艾尔利特,装作不经意地提及昨晚成功的焦糖泡芙塔。 艾尔利特面无表情。 “哦,恭喜你。” 诺尔维雅骄傲地昂起头。 “不过我昨天也成功了。” 艾尔利特故意拿出了留影石,给诺尔维雅全方位无死角地展示了他昨晚成功的作品。 整个魅魔神清气爽。 诺尔维雅哼了一下。 她早有预料。 她和艾尔利特的进度总是同步的,因为菲阿娜和休特也在暗暗较劲。 她和艾尔利特现在最起码不会给队伍拖后腿。根据诺尔维雅掌握的各个小队的信息,她觉得前三没有问题。 保底第三,奋争第一。 参赛队伍是透明的,她已经研究过比较让人有危机感的队伍,即使对方全员都是美食家,那在武力上也有可以攻破的地方。 玛丽·怀尔德,暴力美学的践行者,一位拿着地狱业火做马卡龙的甜品大师,比赛的缔造者。 她定下的底线是没有底线。 诺尔维雅觉得她比起甜品的制作更想看无限制武斗。 诺尔维雅在空闲时间里复盘了过往的“可爱无敌——玛丽甜品大师选举比赛”,很下饭。 比地下斗兽场都要精彩,甜品纷飞,魔法四溅。 诺尔维雅根据所有可能都安排出了相应对策,但具体采用哪种战术,她还需要和休特探讨。 休特收集了其他队伍的进度,和诺尔维雅商量对策时若有所思地提起了“白珐琅”这个队伍名字。 “白珐琅最近在打探我们的消息。” 诺尔维雅皱了眉头。 “他们并没有参加甜品比赛,为什么要打探我们的消息?” 休特没说什么,好像只是随意一提。 “这次参赛的队伍里,有三个需要注意。” “‘第二十三条校规’、‘阿兰贝尔的祝福’和‘阿瑞斯之矛’,对吧?” 诺尔维雅平静地说出这三个队伍名称。 休特带着惊讶看向她。 他注意这三个队伍,是因为他势力众多,知道这三个队伍的配置和家族渊源。 有一些秘辛诺尔维雅不可能知道,但是她只从公开的参赛队伍信息就推测出了这三支强劲的队伍。 很惊人。 休特赞赏地开口。 “你很厉害。” 在快速翻阅信息的半人鱼没有抬头,微翘的睫毛遮住了海一般的眸。 “谢谢。” 诺尔维雅和休特的谈话结束于阿贝尔的出现。 阿贝尔已经把所有关于焦糖泡芙塔的注意事项都教给了他们。 今天是赛前一天,阿贝尔显出几分紧张。 阿贝尔已经完全放弃了她在外面开朗青涩的伪装,带着黑框眼镜,眼神肃杀。 “明天就是初赛了,我希望你们别紧张,我会在台下为你们加油——” 阿贝尔看着台下一双双没带丝毫紧张感的眼睛,煽情的话说不出口。 阿贝尔想赢。 虽然她讨厌这一群鬼精鬼精的学生,但是她也付出了时间和精力。 一个甜品比赛,如果连初赛都没有赢,简直要贻笑大方。 “总之,我相信你们。” 能把她都逼到丢盔弃甲,他们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 如果他们在场上被另一群小鬼战胜,那她的面子往哪搁? 阿贝尔拿出厚厚一沓纸。 她交给了诺尔维雅。 “这是所有参赛队伍请教的甜品师资料和他们的配方,以及玛丽·怀尔德的生平和偏好。” 阿贝尔把黑框眼镜摘下。 “同时,基于蛛姀的同意,你们练习的配方也是公开的。” 配方含着行动步骤。 在哪个步骤被打断会功亏一篑,从配方上体现的明显。 阿贝尔有时会惊异于他们居然行事这么光明磊落,下一秒就意识到,他们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自信。 这样的小队,很难不吸引人的目光。 诺尔维雅快速翻阅着阿贝尔搜集的资料,半晌,把一些字句摘录到联络器中。 休特站上讲台,和诺尔维雅并肩。 阿贝尔明白这是要进行赛前战略部署,她刚想离开,就被菲阿娜叫住了。 “阿贝尔老师,不妨和我们一起听。” 公爵大人推开了椅子,示意让阿贝尔落座。 仅仅一周的相处,这份信任有些让阿贝尔受宠若惊。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了下去。 她确实对诺尔维雅和休特的策略感兴趣。 “杜库。” 诺尔维雅叫了一声,不需要接下来的话,杜库已经把机械装置启动。 防止窃听。 这样的配合让阿贝尔觉得震撼。 而更令阿贝尔觉得震撼的是,诺尔维雅把二百一十种随即抽调参赛成员的可能都列了出来。 巨大的光幕密密麻麻地展示着诺尔维雅的笔记,她先从需要注意的三个队伍摘了出来。 “‘第二十三条校规’小队综合实力偏弱,但有五位成员来自于‘甜品社’,对于甜品制作具有天然优势,观星者吉玛·赖特是新兴甜品师,如果她被抽选上场,一定要注意对她的干预。” 诺尔维特把吉玛·赖特的照片放大,同时又调出另一张照片,着重点了点。 “队长哈希姆,欺诈师,如果他上场参赛,不要看他的眼睛,他的催眠术登峰造极,不要轻视他。” 艾尔利特吹了个口哨。 诺尔维雅提前打断了艾尔利特的炫耀。 “我知道你和哈希姆的对决赢了,但这次甜品大赛的场地是开放的,如果你控制不了魅惑技能的范围,最好不要轻易使用。” 艾尔利特满不在乎。 “行吧。话说,为什么他们要叫‘第二十三条校规’?” 诺尔维雅顿了一下。 “艾博斯格学院第二十三条校规是比赛原则:在生命安全的前提下,永不服输。” 艾尔利特无趣地嘁了一声。 诺尔维雅没管艾尔利特,接着说了下去。 “‘阿兰贝尔的祝福’小队,由一位牧师和六位返祖科成员构成。牧师罗兰德是幸运女神阿兰贝尔的后裔,尽量避开他。” 诺尔维雅把罗兰德的照片放大,又弹出三张图片。 三个容貌各异的少女看起来一点儿威胁也没有。 “六位返祖科成员中有三位都获得过神眷。 神鸟信奉赫斯提亚,炉火女神。双头鹰家从忒弥斯,正义女神。 以及开普狮族,最好不要正面碰上她。她获得了厄运女神本莎芭的神眷。” 蛛姀听着就觉得烦。 “怎么会有这么多神子后裔聚在一个队里?” 菲阿娜:“罗兰德的血脉在运作吧。” “最烦借着神的余威来装模作样的了。” 艾琳虽然笑着,但眸子极冷。她格外认真地看向了光幕上的四张图片,尤其是罗兰德。 诺尔维雅沉默着,浅浅叹了口气。 已经有些散漫的小队成员和沉思的阿贝尔老师都抬起了头。 包括诺尔维雅身边的休特。 白发的人鱼用红笔重重圈住了“阿瑞斯之矛”。 “这个小队……并没有请任何甜品师进行甜品制作的培训,也没有一个成员有制作甜品的基础。我认为,他们想走的应该是另一条赢得比赛的路——” 诺尔维雅播放出了她从甜品大赛复盘视频中截下来的片段。 一组参赛选手毫无动作,直到对方参赛队伍做好了甜品,才开始发动进攻。 迅速、准确又狠厉。 他们抢过了对方的成品,而对方一无所有。 以这种方式赢得大赛冠军的队伍只有一支。 这么多年里,也只出现过那一次。 诺尔维雅把“阿瑞斯之矛”所有成员的图片都放大了。 诺尔维雅把笔握的很紧。 白发的人鱼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 不甘,忌惮,又跃跃欲试。 阿瑞斯是战争之神,他们自诩为神的矛——他们有这样的实力。 诺尔维雅抿唇。 “莱西·埃尔西利亚,队长,水系魔法师,我与她合作过,她很强。” “安德烈·西蛞,光系魔法师,不是什么狠角色,但是……不算愚蠢。” 休特接过诺尔维雅的话,点了点看起来极具亲和力的光明魔法师,翡翠的眼眸中是赞赏和玩味。 诺尔维雅等着休特说完,又继续介绍。 “巴里·班……” “剑士,威尔国侯爵的长子。” 菲阿娜开口,在明明暗暗的光里用那双蔷薇色的眼眸盯紧了巴里·班的样子。 “是个不错的对手。” 在菲阿娜话音一落,艾琳开口接下。 “奈登,羽蛇族的继位候选者,她同时拥有操控天气和大地的能力。” 艾琳说完,看向了蛛姀。 她们的能力拥有共性,如果真的上场——谁赢也说不准。 蛛姀半眯着眼,面对艾琳的目光笑了一下。 她站起身来,指向黑发紫眸的东方面孔。 “珠香,东洋巫女。她的术法相当精湛,拥有的传承不比我少。” “到我了!” 艾尔利特抱着雅琳休站了起来,准确地指向了即使是图片都相当令人惊艳的男人。 “荼绯,精灵族,最近在演歌剧,显然不如我。不过他的箭术相当好,是通过箭术专项进的艾博斯格。” 阿贝尔忍不住开口。 “所以,你们都认识他们?甚至他们要比你们强?” “不。” 1206中回荡的是七位“送你回家”小队异口同声的否认。 向来低调沉稳的半人鱼终于把视线从联络器上撕开,她的头微扬。 “我并不认为,我会比莱西·埃尔西利亚弱。” 其他成员也表达了同样的意味,阿贝尔耸了耸肩。 “好吧,但是最后那个,是机械族的尼尔泰克吧?他是学院引进的特殊人才,一直为学院工作,实力深不见底,我见过他几次,但也摸不清他的底细。” “我们杜库也是学院引进的特殊人才,比起尼尔泰克也不差什么。” 诺尔维雅认真地说着,又再一次看向这个嚣张但名声比他们好了太多的小队。 “可是如果他上场的时候,没抽到杜库,这不就完了。” 艾尔利特一如既往地在泼冷水,对于可能上场对上这个机械族人非常抵触。 诺尔维雅把她密密麻麻的笔记扯了出来。 二百一十种组合的可能,二百一十种配合的策略。 诺尔维雅把这些策略分为七类,分别以每个队员为中心进行配合。 今天他们不会再练习做甜品,而是要训练团队的默契。 1206内部爆炸频发,但外面依旧平静如常。 阿贝尔记录着他们配合的数据,被他们磨合的速度一次又一次地惊叹。 他们天生像一个小队里的。 不,不是。 是诺尔维雅。 阿贝尔看向白发被汗浸湿的、一旦身处小队中就显得格外平凡的半人鱼。 那二百一十组可能,每一组都有合适到像是贴身制作的策略和模式。 阿贝尔以为她只在练习制作甜品,毕竟她在甜品上的天赋真的很糟糕。 但是这才不到一周。 这个半人鱼已经能细致到这个程度。 阿贝尔感到心惊。 她又发现,在外蛮横无理又戾气满怀的小队成员们也格外的配合。 他们信任彼此。 为什么? 阿贝尔看着他们几乎没有间断的各色的魔法和动作。 她亲眼看到了休特的火燃起了菲阿娜的头发,但下一秒诺尔维雅就把火浇灭。 蛛姀的藤蔓缠住了艾琳的脖颈,但杜库眼疾手快地用匕首划断了藤蔓。 艾尔利特虽然一直俏皮话不断,但他从来没有拒绝诺尔维雅的安排。 他精致的着装乱了,耳上的珍珠耳链叮当碰撞。 阿贝尔怔怔地看着。 他们不是只认识了不到半个月吗? 但是好像认识了多年一样。 —— 诺尔维雅从想起小说起就在整理着每个成员的攻击方式和特点。 他们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团队,就需要实战的默契。 但他们现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彼此磨合。 距离真刀实枪的联赛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而诺尔维雅想要在那时尽可能的减少他们可能会受到的伤痛和挫折。 所以诺尔维雅整理了不止二百一十组可能。 以后会有双人赛、三人赛、五人组等等等等。 她可以做的还有很多。 诺尔维雅咬紧了牙,低头躲过菲阿娜的铁拳,顺便扯了一把艾尔利特,防止他被杜库误伤。 汗水爬满半人鱼的脸庞。 —— 哪怕是阿瑞斯之矛, 那又怎么样? 送他们回家—— 这是诺尔维雅写下队名的初衷。 也是阿瑞斯之矛小队最后的归宿。 他们可是一队的反派,怎么可能没有这对应的狂傲和自信! 诺尔维雅颤抖着手接过阿贝尔一条一条划掉的记录表。 桌子上东倒西歪的是她精疲力尽的队友们。 他们把这二百一十组策略,都深刻地记在身体里了。 第48章 抽签 日曜日,天气晴。 甜品大师玛丽·怀尔德在早上八点准时来到了艾博斯格学院。 她心情很愉快。 她苦心孤诣的比赛今年形势大好,报名参赛的队伍有足足十五个。 简直是历史性的高峰。 并且,现场的观众比她想象的要多很多。 “哎呀,今年参赛的队伍里,有什么风云人物吗?” 玛丽坐在评委席上,自言自语道。 不过她没有很在意。 她和其他评委们打着招呼,笑意盈盈地寒暄。 余光中,有一支队伍走了进来,黑压压的学生们自动地让开了道路。 有点儿意思。 玛丽·怀尔特意味深长地收回目光,继续和友人聊着最近事业上的突破。 她的心里已经开始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期待。 甜品,就要和最极致的争斗一起,配着流出的血液和两方的撕扯,才显得那么柔软,那么……美味呢。 玛丽的笑容,愈发热烈。 —— 诺尔维雅在1206和她的队友们汇合时,阿贝尔老师已经等在门外。 这位危险的老师第一次来的这么早,并且比他们还要焦虑。 诺尔维雅没什么感觉。 她能做的已经都做到了,剩下的,就只有心底潜藏的跃跃欲试。 这种群体赛,她还是第一次参加。 一年级时,虽然她也和奂谙组队完成任务,但都是魔法学院院内的比赛。 如今,她要接触各种各样的对手。 直到艾尔利特带着雅琳休来到1206,“送你回家队”全员集齐。 比赛在艾博斯格内部进行,场地在人烟稀少的南部地区。 诺尔维雅一年级时曾在那边巡逻,她很清楚比赛的位置。 于是诺尔维雅在最前面,带着她的队友们向那边走。 路上目光连绵不断,艾尔利特不时送出去一个飞吻,惹得周边尖叫连连。 雅琳休受不了艾尔利特,投向了蛛姀的怀抱。 诺尔维雅发现,她的队友们在外面表现的很不一样。 菲阿娜盛气凌人,蛛姀冷若冰霜。 艾尔利特和艾琳都戴上了虚假的笑脸,杜库阴沉沉地寂静。 休特——休特让人说不出来。 他好像更加虚幻,也更让人看不清了。 诺尔维雅眨了眨眼,依旧走在最前面。 她在路上看到了奂谙。 大祭司之子朴实地拿着玉米卷配着牛奶吃,看到熟悉的同学打了招呼。 “早上好莱丽,你要去哪?” 诺尔维雅也像平常一样打了个招呼。 “早啊,我的比赛在今天。这是我的队友们。” 奂谙哦了一声,看到一无所觉的诺尔维雅,和她身后都不像好人的男男女女。 他咽了口口水。 “祝你成功。” “谢谢,你也是。” 诺尔维雅脚步如风,一会儿就走出去很远。 奂谙微微歪头。 传言不可信,但莱丽同学……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 —— 诺尔维雅走到比赛现场时,发现来的观众比往届都要多。 而她一走进去,熙攘的观众们自发地让出了一条道。 诺尔维雅:“……” 倒也不必。 诺尔维雅像黑帮大佬一样,领着她的队友们到候场区签到。 候场区各个队割据一方,诺尔维雅见到了几个她的同班同学,也看到了了昨天分析的三支队伍。 他们的视线,明晃晃地盯了过来。 诺尔维雅作为副队长上前打了招呼,和乐融融的气氛下波涛暗涌。 诺尔维雅对每一个来打招呼的队伍都态度友善,但她身后的、恶名响彻整个艾博斯格学院的队友们,表情都是一等一的恶劣。 终于,等快要开始揭示比赛队伍时,所有队伍才再次集结。 诺尔维雅身边终于没有人围着。 艾尔利特出声抱怨。 “你理他们干什么?” 诺尔维雅打了个哈欠,拿着联络器揉了揉眼睛。 “没必要站在所有队伍的对立面吧?成为全学院公敌,以后的合作赛怎么办?” 一时场面寂静。 诺尔维雅疑惑回头,看见休特似笑非笑的眼神。 很久没犯病的大王子殿下挑了挑眉。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已经是学院公敌了呢?” 诺尔维雅默然,用发圈绑了一个高高的马尾。 “或许吧。” 甜品大赛的主持人已经开始讲解起流程。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本次可爱无敌——玛丽甜品大师选举比赛,大家是不是开始激动起来了?” 头上带着羽毛冠的男人穿的像个小丑,但是语调热情洋溢。 “首先,让我们掌声欢迎比赛的缔造者,传奇甜品大师,玛丽·怀尔德女士!” 掌声热烈,下面的观众都很捧场。 但是诺尔维雅很清楚,以往的比赛从来没有这么多的观赛者。 有很大一部分,是来看他们的笑话的。 谁不想看恶棍们吃瘪呢? 主持人热情地介绍着三位评委,但掌声一次比一次低落。 察觉到氛围的低迷,主持人连忙加快了进度。 “本场比赛为初赛,到场队伍为十五,根据一对一比拼的规则,所以……铛铛铛!会有一支队伍轮空直接进入晋级赛!” 嘘声一片,诺尔维雅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并不惊讶。 诺尔维雅甚至悄声与身边的休特打赌。 “我猜一定会是‘阿兰贝尔的祝福’小队队长罗兰德抽中轮空。” 休特瞥了一眼远处懒洋洋提不起兴致的罗兰德,声音也低了一些。 “虽然他是幸运女神的后代,但别忘了他队里还有个厄运女神本莎芭的眷属。” 诺尔维雅还是觉得罗兰德会抽到。 直觉。 但当休特提出赌一个金币的时候,她消了声。 一个金币,她赌不起。 主持人没料到有这么多人到来,一时间也控不住场。 “嘘,我听到有人说不公平,但是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人生处处是不公平的哟~每个队伍派一位成员上来抽签吧!” 诺尔维雅自认运气一般,她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她亲爱的队友们。 菲阿娜:“我不去。” 艾尔利特:“那个荼绯去抽签了我不要和他站在一起。” 艾琳:“我害羞。” 蛛姀:“……不喜欢抽签。” 休特:“我不想去。” 于是,插不上话慢了一拍的杜库,一步三回头地走到了台上。 台上十五位成员各自抽签,杜库安静地站在最后面。 “让我们见证今天的幸运儿!请问是哪位成员,抽到了八号呢?” 诺尔维雅看到熟悉的脸。 是罗兰德。 是罗兰德! 诺尔维雅矜持地看了一眼休特,唇角微翘。 休特低笑了一声,做出一个“甘拜下风”的动作。 “阿兰贝尔的祝福”小队已经离开,一队又一队上前获悉自己的对手。 已经到第六组了。 十四支支队伍两两对决,一共也才七组。 第六组依然不是他们。 杜库还在台上站着,等着主持人念到七号。 而留下来的队伍,也只有两个。 诺尔维雅看着对面的“第二十三条校规”小队,并不惊讶。 因为台上和杜库隔着一定距离站着的,是吉玛·赖特。 主持人宣布了每一场的对战双方,并且安排了比赛时间。 “……第七场:,送你回家队’对战‘第二十三条校规队’,比赛时间,下午四点。” 起哄、支持和挑衅在观众席上漫延开,主持人拿着金锤,敲响了钟声。 “可爱无敌玛丽甜品大师选举比赛,现在——开始!” 第49章 柔弱 上午的比赛里有“阿瑞斯之矛”的队伍。 诺尔维雅留下看了一会儿。 果然,他们上场的队员奉行的就是抢这个策略。 虽然简单粗暴,但确实有效。 在绝对的武力下,对方溃不成军。 而“阿瑞斯之矛”经过他们的时候,眼神实在不算友好。 莱西·埃尔西利亚的声音很大。 她说,“冠军一定是我们的!” 诺尔维雅抿唇,听见休特轻描淡写也说了一句。 “冠军属于我们。” 格外笃定。 像烈火极燃。 诺尔维雅点点头附和。 “我也觉得。” 而她的直觉,向来很准。 —— 下午三点半,“送你回家队”全队到齐。 阿贝尔推衍着比赛的结果。 但是很意外,她推衍不出来。 “本场比赛为可爱无敌玛丽甜品大师选举比赛初赛最后一场,现在我们将抽调上场选手——” 主持人的嗓子已经嘶哑,他眉眼的热情也都换成了惫怠。 “‘送你回家队’vs ‘第二十三条校规队’!” 欢呼一下子昂扬起来。 不清楚状况的主持人被突然又多起来的观众和喧闹搞得摸不清头脑。 但是他还是兢兢业业地念着刚刚抽选出的参赛选手名单。 “‘送你回家队’:魔法学院木系,蛛姀;非魔法学院狂暴系,菲阿娜·让罗;魔族学院特殊科,艾尔利特;返祖科灰狼族,艾琳·瑈幽。” “‘第二十三条校规队’:魔法学院土系,杰克洛;神秘学学院观星系,吉玛·赖特;非魔法学院视觉系,哈希姆;返祖科翼龙族,邦德·维沃恩。” “请被抽到的参赛选手准备,五分钟后比赛正式开始。” 诺尔维雅从主持人开口就拿起联络器做着标记。 蛛姀在制作焦糖泡芙塔上天赋异禀,即使与吉玛·赖特对上也能平分秋色。 哈希姆作为欺诈师的天赋难得一见,能够和他周旋的只有艾尔利特。 诺尔维雅让休特把材料区的照片拍下来发给她。 在主持人公布对方队伍的最后参赛成员的那一刻,诺尔维雅展开了联络器。 “上场后要抢的材料有炉灶、黄油、牛奶、赤砂糖和面粉,对方有翼龙不用担心火源但我们这边休特没有上场,所以炉灶非常重要,如果被对方抢去直接抢回来。其他材料蛛姀可以现场催生,即使被抢走也不要紧。” 诺尔维雅把画上红圈的材料重重点了点,又把对面上场的四个对手的照片放了出来。 “杰克洛动作不快,他的土系魔法最常用的一招就是画地为牢,控制敌人的行动,所以要时刻注意他的动向,打断他的施法。” “艾尔利特,解决哈希姆。他对甜品一窍不通,上场的唯一作用就是干扰你们。” “艾琳,你应该清楚翼龙族的弱点,邦德·维沃恩是对方的火源,斩断了火源他们就不能完成甜品。” 诺尔维雅缓了口气。 “蛛姀,你和菲阿娜对这个甜品的把握度有多高?” 红睫黑眸的森林巫女今天把她墨绿的长发利落地盘了起来,眼下的小痣格外清冷。 “我能完成大半部分,但我需要菲阿娜的帮忙。我在做甜品的时候不能分心。” 菲阿娜没说什么,她只是把腕间的粉色小锤摘了下来挂在雅琳休的尖尖魅魔角上。 “帮我保管。” 雅琳休仰头看她,干脆地应了声好。 菲阿娜戴上了拳套。 她的动作表明了她的意图。 诺尔维雅收起了联络器。 距离开始还有四十秒。 她的四个被选中的队友们已经开始准备上场。 “预祝你们凯旋。” 休特开口,连带着常年寡言的杜库。 “……加油。” 诺尔维雅只笑着挥了挥手。 她能做的已经都准备充分了,剩下的结果如何,不是她能判定的。 阿贝尔意外地始终没说话,诺尔维雅看过去,发现这位年轻的天才,此刻紧张地脸都涨红。 诺尔维雅有些好笑。 “你担心他们?” 阿贝尔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们身上有我全部的身家。我昨天去找埃梅丽,喝醉了和她打赌,如果你们没拿到比赛前三,我就把我的全部资产都给她。” 阿贝尔脸色已经扭曲了。 “我还签了赌约。” 诺尔维雅笑容凝固。 “阿贝尔老师,喝酒误事,你自求多福。” —— 初赛第七场,还有五秒。 “五、四、三、二、一……开始!” 在主持人话音落下的那一秒,艾尔利特摘下了银戒,牢牢攫取了哈希姆的视线。 这位欺诈师或许是想起了曾经的失败,表情沉了下来。 “你以为同样的把戏,我会再陷进去?” 哈希姆动作迅速地拿出了怀里的金表。 在那一刹那,艾尔利特摘下了第二枚银戒。 蜂拥而至的丰沛感情黏住了哈希姆的动作,艾尔利特踢掉哈希姆的金表后,又把银戒戴了回去。 哈希姆恢复了神智,但被戏耍的愤怒控制了他。 他与艾尔利特缠斗起来。 下面的观众也热烈叫好,两边鼓掌。 这边的缠斗没有影响材料的抢夺,菲阿娜拦截住了土系的杰克洛和翼龙邦德,拳拳到肉的闷响让下面的嘘声不再,一时间沉默如金。 杰克洛被打飞在台上躺着不动,但翼龙族皮肉坚硬,菲阿娜对邦德的攻击并不十分有效。 邦德晃了晃脖子,阴阴地笑了一下。 “吼——” 邦德喷出岩火。 诺尔维雅忽的站了起来。 菲阿娜及时躲开了,但粉发边缘已经烧焦,还有她的肩头。 血色晕染,带着焦黑的布料。 菲阿娜皱了皱眉头,但动作依然快准。 因为翼龙邦德的攻击愈发强势,但凡稍有不慎,菲阿娜就会被火焰包围。 诺尔维雅湛蓝的眸里迎来了海啸。 她还是错了。 敌人永远不可能心软。 她在一开始——就应该让这第二十三条校规变成躺着的、像死了一样的校规! 蛛姀与艾琳二对一,她们忽视了吉玛·赖特的防备,抢到了所有诺尔维雅嘱托的材料。 在蛛姀已经开始揉面时,吉玛·赖特还在搬运她的材料。 这位观星者体力不算太好,即使没有针对她,她一个人也不可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甜品的制作。 更何况,她现在没有火源。 她熬不了焦糖。 艾琳在帮蛛姀搬完材料后就跑到了菲阿娜身边。 艾琳看到了菲阿娜的伤。 身材娇小的灰狼在那一刻,血色的眸里狠厉明显。 “一个翼龙而已——” 艾琳的手臂变成利爪,在极速跳跃奔跑和邦德周旋中,在邦德的臂膀上也划开了口子。 翼龙邦德闷哼一声,脸上的得色消失了。 他惊恐地看着娇小的灰狼。 他记得,这个灰狼族的公主柔弱又温顺,在她跟他哥哥撒娇时,她连果汁的瓶盖都拧不开。 他当时的鄙夷轻视,变成了回旋镖狠狠给了他一个巴掌。 第50章 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 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翼龙邦德被艾琳压着打,失控之下喷火差点儿烧着了远处的哈希姆。 作为“第二十三条校规”小队的队长,哈希姆终于发现局势现在非常不明朗。 他的副队长吉玛·赖特自己一个人手忙脚乱地搅打黄油,而另外两个一个在激情喷火,另一个已经倒在了地上。 安详地像具死尸。 哈希姆怒喊了一声。 “杰克洛!站起来!” 听到队长声音的杰克洛无可奈何地顶着熊猫眼站了起来。 “遵命,我的队长。” 随着杰克洛的加入,翼龙邦德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 场面势均力敌,蛛姀已经烤好了泡芙,在制作奶油内馅。 诺尔维雅心下稍安,面对“第二十三条校规”小队场下的队员的不善眼神只回以一个平静的微笑。 让那些队员更生气了。 阿贝尔看着场上艾琳和菲阿娜的默契配合啧啧称奇。 “她俩没一个是魔法师,按理来讲面对翼龙和土系魔法应该时处于劣势的,但她们真让人意外。” 阿贝尔觉得势头正好,调侃地叫诺尔维雅。 “副队长大人,你对她们的表现满意吗?” 诺尔维雅刚要开口,就听到了观众席上传来的大言不惭又肮脏直白的话。 “我还以为这铁面杀神有什么厉害的,不还是被翼龙打的抱头鼠窜。” “什么野玫瑰,我看是土趴菜吧。那翼龙真不识好歹,都烧了,也不知道再往下烧烧……不知道这野玫瑰胸前的两朵小玫瑰好看不好看……”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有什么好看的?不是钢铁狂战士吗,估计胸也是硬的,白让我摸我都嫌剌手。” 诺尔维雅攥紧了拳头。 他们凭什么可以这么肆意评判她的队友。 她小心维护的、珍视的朋友。 那是会不厌其烦陪着她做甜品的菲阿娜,是明明可以一拳让他们升天,但是还是留了手和对方周旋的菲阿娜。 她胸中怒意升腾到了一个阈值,变成了极度的冷静。 菲阿娜还在场上认真对敌,血已经浸湿了衣服,但她没有丝毫放松。 场上的参赛成员听不见场下的声音。 诺尔维雅庆幸她听不到。 听不到这些——这些渣滓说的肮脏话。 这样的声音隐藏在欢闹的人群中。诺尔维雅一下子锁定不了目标。 “——那个兽族的公主不也是?柔柔弱弱才招人喜欢,现在这么凶,她求我上她我都……” 找到了。 诺尔维雅冰刃一般的眼神牢牢盯住了满嘴污秽的一帮人。 他们看起来是一个小队的,诺尔维雅之前从未见过他们。 四个男人旁若无人地大声交谈。菲阿娜和艾琳在他们嘴里肮脏不堪。 诺尔维雅站了起来。 白发的半人鱼眼里是深海的幽蓝,沉默地向人群聚集处走去,心里怒火滔天。 冰刃在她手中成型,慢慢变成带着锯齿的形状。 这样割肉最疼。 在诺尔维雅要跨进人群的时候,杜库和休特扯住了她的手。 冰刃顺着诺尔维雅的手掉落,在地面化成一滩水。 诺尔维雅愤怒到没注意到休特和杜库的靠近。 她心中的杀意到达了顶峰。 休特攥住了诺尔维雅的手腕。 “警卫员在看着,我的副队长。” 诺尔维雅没动。 休特叹了口气。 “在大庭广众之下伤人,这是你想做的事吗?诺尔维雅,仔细想想,有更好的解决措施。” 杜库也沉默地圈着诺尔维雅的手腕。 诺尔维雅闭着眼,又睁眼回头。 “为什么你不生气?你听到那些话,你为什么能这么平静!” 诺尔维雅不想朝休特发火,但休特碧绿的眼里只有冷漠。 他觉得诺尔维雅的举动很不理智——也让他不理解。 “生气吗?为什么?” 休特微微低头,眸里是显而易见的困惑。 “这样的话值得生气吗?诺尔维雅,这不是我听过最过分的话,也不是菲阿娜听过最恶毒的话,不是除了你之外队里任何一个人听到的最令人生气的话——” “诺尔维雅,你要知道,我们是十恶不赦的坏种,是疯子,是噩梦……所以这些谩骂侮辱,只不过是再常见不过的事。” 诺尔维雅怔怔地看着休特。 红发的大王子殿下堪称温柔地笑了起来。 “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我的副队长。” 诺尔维雅抿紧了唇。 她挣脱了休特和杜库,抬手用联络器把那四个男人的脸清晰地拍了下来,然后脚步重重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阿贝尔看着回来的半人鱼,一时不敢询问发生了什么。 白发的人鱼想要杀人的表情放在那张漂亮的脸上,格外地渗人。 阿贝尔把视线放在场上,发现蛛姀已经把泡芙组装好了。 阿贝尔弱弱地看向诺尔维雅。 “……看,我们就快赢了。” 诺尔维雅颔首,手中的联络器正在识别人脸。 场上呈压倒般的趋势,艾尔利特将哈希姆耍的团团转,杰克洛和邦德也渐显疲态。 吉玛·赖特手忙脚乱,因为没有火源而不住地望向翼龙邦德,但邦德分身乏术。 过度使用火焰,邦德现在只能喷出些许火星。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艾琳和菲阿娜默契地对视。 艾琳吸引了邦德的注意,菲阿娜欺身而上,铁拳打在邦德下颌。 “梆梆”两声,声声清脆。 邦德两眼一翻,径直倒了下去。 杰克洛一见大事不妙,就用土系魔法把自己垒了起来。 于是场上现在躺着的是翼龙邦德,和名为杰克洛的土坡。 蛛姀在熬焦糖。 她抬头,看到了狼狈的艾琳和受了伤的菲阿娜。 森林巫女冷心冷情,能把背后交给刚认识几周的队友已是不易。 蛛姀一直紧绷着。 她带着黑森林五百年的传承,垂涎她的人太多。 她一直观察着她的队友们,任凭他们越靠越近,但她自己没有向前走近一步。 说实在的,她什么都不在乎。 这个比赛,整个小队,和艾博斯格学院。 她不在乎。 这场比赛的输赢,她也不在乎。 她是为了半人鱼那肃穆的脸色才来训练参赛。 诺尔维雅有多在意学分,她知道。 诺尔维雅和艾尔利特每晚都和甜品作斗争,她也知道。 为了别人的梦想。 她愿意稍微努努力。 但是—— 当眼神触及到菲阿娜灼伤的肩膀和血肉模糊的伤口,还有艾琳火烧火燎的努力变出的耳朵,森林巫女的心突然空了一下。 她突然很想赢。 她要赢。 她会赢。 粗壮的藤蔓直直围住了吉玛·赖特。 焦急的观星者被藤蔓编织的监牢带离了面案。 她挣扎地伸出手想要握住什么,只看见对面的森林巫女面色森冷,红睫微眨,黑眸冷清。 吉玛·赖特听见了蛛姀的低语。 “离结束还有二十分钟。” 美艳的森林巫女微微笑了一下,看着这个观星者说出了恶魔低语。 “十九分钟后,我会放你出来。” 吉玛·赖特怔住了。 她几乎带了哭腔。 “你怎么——怎么能这么做?这不公平!你简直是个强盗! 蛛姀平静地关掉火,把刚刚好的焦糖倒了出来,优美地缠绕在齐整的泡芙塔上。 等到焦糖冷却,她的甜品就完成了。 蛛姀嘲讽地看着徒劳无功的吉玛·赖特。 公平? 公平才有他们伤到了菲阿娜和艾琳。 她没有在刚上场就把他们全部掀翻,就已经是最大的公平了。 第51章 欺诈 菲阿娜在喘着气。 艾琳担忧地看着她,忍不住开口。 “菲阿娜,你下场包扎一下伤口吧,我可以应付的了他们!” 菲阿娜抬起蔷薇色的眸,没有答应。 “没到最后一刻,永远都会有变故。我没事。” 艾琳用手背擦了擦被火烧了的耳朵,忽然问菲阿娜。 “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诺尔维雅,是休特,你也会坚持站在这里吗?” 艾琳清凌凌地看菲阿娜。 她想知道,是不是她不能完全化形,才让菲阿娜这么不放心。 菲阿娜是不是——不屑于她的无用,担心她的能力。 艾琳经受过太多的轻视。 她也有意于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弱小无助的形象,然后用这幅面容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 她并不以此为耻。 但是如果菲阿娜也这么看她—— 她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反应,但她一定要问出口。 她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菲阿娜喘着气,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我不会让任何队友独自面对敌人。哪怕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波万恩,是艾博斯格,是狄尤斯,我也是同样的回答。” 菲阿娜侧头看艾琳。 “能准确知道翼龙的弱点,和我配合行动……艾琳,很厉害,谢谢。” 娇小的灰狼睁大了眼。 她在那一瞬红了脸。 “不……不客气。” 灰狼的耳朵不断抖动,泄露出主人欢欣的情绪。 艾尔利特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无声地笑了一下。 他们要赢了。 想来诺尔维雅应该会很开心吧。 在这分神的一瞬,一直处于下风的哈希姆挣脱了艾尔利特的束缚。 他转手,在艾尔利特的周围缠起金色的怀表。 怀表彼此扭动,形成了密不透风的锁链。 指针的咔哒声彼此起伏,艾尔利特冷着眉眼打算摘下银戒,却被锁链瞬间紧紧捆了起来 他的手臂无法伸展,连手指都被哈希姆打出的封印变得僵直了起来,好像都不再属于他一样。 艾尔利特瞪着哈希姆。 对面的欺诈师舒了口气。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艾尔利特,不要小瞧欺诈师。” 艾尔利特冷笑了一下,俾睨地看着哈希姆。 哈希姆顺时针转动了一下手腕,捆着艾尔利特的锁链慢慢收紧。 艾尔利特感受到拥挤的疼痛,和五脏六腑被收压的危急。 但他一声不吭。 哈希姆转身,忽而侧头,躲过了菲阿娜的攻击。 哈希姆面对菲阿娜和艾琳的拦截叹了口气。 “说实话,我不想和你们对上,你们不缺这一场比赛不是吗?我不想搞得太难看。” 菲阿娜和艾琳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向哈希姆的眼睛。 哈希姆动了动手指。 已经昏厥过去的邦德像僵尸一样站了起来。 他还紧闭着双眼,但四肢却灵活地动了起来。 在场下一直用联络器搜索着的诺尔维雅在艾尔利特被捆住之后就没再动作。 她盯着被越捆越紧的艾尔利特狠狠皱紧了眉头。 而在昏倒的邦德又重新站了起来后,诺尔维雅已经维持不了冷静。 她看向杜库。 “那是什么?傀儡术?” 杜库盯着哈希姆,声音发涩。 “欺诈师的技能,操控。” “他在,被施法者的同意下,拥有,身体的操控权。” 诺尔维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场上。 杰克洛也被哈希姆从土里刨了出来,杰克洛满脸无奈地伸手施法,变出沙土拦住了菲阿娜的进攻。 场上变成了哈希姆的个人秀,而艾尔利特身上已经被勒出了血痕。 诺尔维雅咬唇。 她——希望艾尔利特弃权。 学分很重要……当然很重要。 比赛也很重要。 艾尔利特不在也没什么,还有菲阿娜、艾琳和蛛姀。 艾尔利特看起来很痛苦。 他俊美的脸上都是汗,顺滑的金发已经贴在了脸上。 “不用担心。” 休特的声音平静。 诺尔维雅转头,看见休特双手交叠,并不担心。 “如果艾尔利特就这样被哈希姆束缚住,那他活不到现在。” 休特浅笑了一下。 “他在卖惨而已。” 向你。 善良的人鱼啊。 诺尔维雅相信休特,如同相信艾尔利特一般。 她不再焦急地难以静下心来了。 离比赛结束还有十分钟。 焦糖已经冷却,蛛姀用之前在珂劳得疗养院保护行李的方法把成功的焦糖泡芙塔层层包裹住。 她看到了远处的窘境,也看到了金发魅魔的惨状。 蛛姀眨着红睫,不咸不淡地高喊了一声。 “艾尔利特,还有十分钟,别玩过头。” 听到蛛姀的声音,不管是交战的双方,还是蹲着垂泪的吉玛·赖特,都看向了这位森林魔女。 哈希姆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他的攻击越发急促了起来,更加不管不顾。 翼龙邦德的双臂已经折了,弯成了不自然的弧度。 杰克洛边哀嚎边攻击。 “队长!可以了!停停停吧!邦德要被你玩坏了!认输吧!认输吧!妈妈啊我害怕!”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五分钟。 艾尔利特的情况相当糟糕。 血液在不停渗出。 他的头低垂着,诺尔维雅已经听到了叫好声和一些少女的哭泣。 诺尔维雅抬眼锁定了叫好的人,手里的联络器再次动作。 秋后算账,再斩不迟。 她现在没心情。 垂头的魅魔忽然开口,轻轻吹了个口哨。 哈希姆僵硬回身。 可怜的魅魔颇有精神地抬眸,勾出了一个邪魅的微笑。 随即,魅魔露出了他的金色尖角和尾巴。 魅魔在变小。 快速地变得非常迷你,而锁链在他面前都显得格外巨大。 迷你魅魔比雅琳休的白色算盘还要微型,他快速逃离了金色锁链,来到了哈希姆身边。 在哈希姆感受到艾尔利特的气息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哈希姆痴迷地看着摘下了银戒的艾尔利特,把金色锁链捆到了自己身上。 邦德和杰克洛被土埋着。 艾琳和菲阿娜与艾尔利特并肩站着。 艾琳开口抱怨。 “你干嘛这么久?诺尔维雅在外面该担心了。” 艾尔利特昂头挺胸。 “主角都是要这样先抑后扬的。” 他们来到蛛姀身边。 四双眼睛看着瑟瑟发抖的、被藤蔓困住的吉玛·赖特。 蛛姀:“还剩一分钟了,观星者。” 吉玛·赖特含着期待看着蛛姀。 蛛姀挑眉。 “还剩五十秒。” 吉玛·赖特破了音。 “你不是说……说剩一分钟放我出来!” 蛛姀笑了。 “你们队长是欺诈师,他没告诉过你敌人的话不能信吗?” 第52章 花妖队医 在吉玛·赖特绝望的眼神中,比赛结束的钟声敲响。 即使没有评委的打分,明眼人也能确信是哪个队伍能赢得比赛。 虽然吉玛·赖特努力了,但她只有奶油馅料和没有烤的生泡芙面饼。 当蛛姀稳稳地端上她的焦糖泡芙塔时,已经清醒的哈希姆表情沮丧。 翼龙邦德被抬下去医治,没受伤的杰克洛也顺着下了台。 玛丽·怀尔德带着明显的愉悦品尝了蛛姀的焦糖泡芙塔,赞赏的话像流水一样倾泻,听的哈希姆愈发沉默。 诺尔维雅觉得比赛赢了,她应该很高兴。 但是她看着那些因为场上的防音罩撤了就安静如鸡的、之前对她的队友们破口大骂的人群,感到可笑。 并且疑惑。 上场的只有四位成员,她和休特、杜库还坐在台下,他们怎么敢这么大放厥词? 是因为觉得骂的不是场下的他们就无所畏惧,还是觉得他们队伍本身就一盘散沙,不会对他们的辱骂有任何反应? 诺尔维雅想不出,她看着评委打分,玛丽激昂地宣布获胜者是“送你回家队”。 诺尔维雅连评委们都给了多少分都听不真切。 预想中的喜悦被冲淡。 只有阿贝尔因为财产暂时保住而痛哭流涕。 诺尔维雅努力扬起一个笑脸,对于走回来都斗志昂扬的四位队友们报以最热烈的欢迎。 然后让阿贝尔搭起空间桥梁回1206。 她看不得他们身上的伤。 —— 1206内,气息略显沉闷。 艾博斯格校医院的花妖老师被早早地叫到1206。 诺尔维雅当初晕倒时,就是这位花妖老师处理的,也是这位花妖老师给了她能吐铜币的太阳花。 日曜日是很多比赛开始的第一天,学院的校医室早就人满为患。 诺尔维雅联系了许多牧师和光明魔法师,但由于各种问题,最后都不了了之。 她突然想到了花妖老师。 她以十个银币为酬劳邀请花妖老师做他们的队医,但花妖老师看了看十个银币,嗤笑一声。 他扭身就走,却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看诺尔维雅。 “小人鱼,你再说一遍你们队名?” 诺尔维雅停了停,神色如常。 “……送你回家队。” 花妖老师“唔”了一下,拿着工作簿翻了翻,笑吟吟地转身。 “我可以当你们队的队医,也不要你那仨瓜俩枣,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我希望你能约束他们,让他们不要伤人。” 花妖老师名为“灿”。 灿是个德高望重的花妖,但是他喜欢在艾博斯格学院里当一个普普通通的校医。 花妖寿命很长,长到有时间看着一个时代的兴衰。 所以他并不介意接下学院的委托。 学院希望他能密切注意着这个由生命神狄尤斯分派的、破坏性格外大的小队。 他们一旦发狂,对学院造成的损失是惨重的。 白发的半人鱼几乎没有思考,令人出乎意料地拒绝了。 “抱歉,我不能答应。” 灿挑眉,问为什么。 “我没有约束他们的权利,而且,我宁可他们伤人,也不想他们受伤。” 是纯然的维护。 在诺尔维雅转身准备离开后,灿沉默一会儿,还是叫住了诺尔维雅。 “不再考虑一下吗?我可以付给你丰厚的酬劳。” 他之前见到这只半人鱼时,她愿意为了银币给人接腿。 想必是缺钱的。 但他不缺。 如他所想,白发的半人鱼停了下来。 已经活了很久的花妖想,世人从没变过。 金钱、权利、地位,人们汲汲追求的不过是这些。 这个半人鱼也没什么两样。 但是灿错了。 “老师,我只是他们的队友,仅此而已。 我没有权力要求他们做什么,他们也不是什么需要管制的野兽。” 半人鱼的脸上没有表露出明显的不悦,但是灿才意识到,这个小人鱼在生气。 为她的那些就是在世恶魔的队友们。 灿觉得很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所以灿强烈表达了自己想要成为队医的意愿,甚至在诺尔维雅露出思考的表情时热情地推销自己的履历。 在诺尔维雅要他去1206时他还激动了一下。 但是等灿开始给菲阿娜和艾尔利特处理伤口时,灿面无表情。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伤?就这?他们自己包扎都行,莱丽同学,你让我来有什么意义??” 沉闷的气氛被灿的这句话撕开。 不自觉沉着脸的诺尔维雅舒了一口气,心情好了些。 “您来了我才能放心啊,校医室别的老师我都信不过。” 灿听到这话高兴了起来。 已经有些年岁但依然少年气的花妖挺起了胸膛,表情骄傲地哼哼了两声。 初赛已经结束,晋级赛在下周。 时间又变得缓慢了起来。 黄昏温柔地把霞光送进1206,对未来还一无所知的年轻人们经过一场胜利的比赛,残存的兴奋还在躯体里伸展。 他们有了统一的目标,就有了可以相互信任的理由。 当诺尔维雅把受了伤之后格外不讲理的艾尔利特送出院门外再回到1206时,只有休特在窗边看着微沉的天色。 艾琳被灰狼族人接走,菲阿娜被她送到了马车上,蛛姀和花妖老师灿一见如故相约花园,杜库顾及艾尔利特的伤,领着雅琳休回了家。 残阳似乎把它的颜色都掇到了休特的头发上,鲜艳地像海上篝火。 休特回头,碧绿的眼眸里有些诺尔维雅看不懂的复杂。 “为什么。” 诺尔维雅不知道休特在问什么的为什么。 休特并不要诺尔维雅的回答,他只轻轻叹了一下。 “诺尔维雅,对混蛋付出再多,也得不到多少回报。” 半人鱼的白发散落下来,也被染上了天色的明丽。 休特声音愈发地轻。 “不值得。” “我们不值得。” 诺尔维雅看了休特一会儿。 休特比她要高,这么面对面站着,像极了剑拔弩张的对峙。 诺尔维雅拿出了联络器,把初赛的排名弹了出来。 “休特,你看到了吗?我们的积分是88,排在第三。” 第一名是“阿兰贝尔的祝福”,他们轮空,自动满分到下一轮。 第二名是“阿瑞斯之矛”,他们有90的积分。 “即使不是我们,你被分配到另一个队伍里也会得到胜利,诺尔维雅,这不是我们的成绩,是你的。” “不。” 诺尔维雅指着“第二十三条校规”。 “杰克洛不会听哈希姆的话,邦德在清醒后与哈希姆打了一架,吉玛·赖特输掉比赛后被没上场的队友指责……休特,没有回应的付出,我不会做。” 白发的人鱼唇边扬起一个弧度。 “我可是穷的连铜币都能分成几瓣花的人鱼,你觉得我会做亏钱的事情么?” 诺尔维雅自顾自地接了下去。 “不会。更何况,即使你是队长,也不能全权代表整个队伍不是吗?这成绩只是我的这样的话,如果叫艾尔利特听到了,你猜他会不会生气到和你单挑?” “他打不过我。” 大王子殿下笃定地回答,脸上漾起了一个氤氲浮动的微笑。 —— 太阳在它自己的凝血中沉湮。 没有人能够一直拒绝黑暗中温暖炽热的光。 更何况,那光就是要照耀他。 即使他疯狂、邪恶、危险、阴晴不定,被世人所耻。 光说,没关系。 第53章 更胜一筹 月曜日,诺尔维雅辞掉了在菲特面包店的工作。 店长苦苦挽留,但诺尔维雅只是笑笑,用那双蓝眸看着这个一直把她当成打手的店长,直到他心虚地移开视线。 店长最后妥协,同意了诺尔维雅的辞职申请。 诺尔维雅拿到了她这个月的工资,想了想,决定买奶茶给她的队友们,庆祝初赛的胜利。 —— 活动教室1206。 奶茶配着奥普拉变为完美的下午茶,阿贝尔幽怨地看着诺尔维雅。 “你多带我这一杯能怎么样!” 诺尔维雅面不改色。 “阿贝尔老师,你知道我没钱。” 阿贝尔指着杜库杯里的布丁和奶冻,还有蛛姀拿着汤匙一勺一勺捞起来的糖渍芦荟肉,控诉的眼神直直射向诺尔维雅。 “那些都要额外收钱的吧?要收钱的吧?我们的感情难道还不够一杯饮品吗?!” 诺尔维雅向外挪了挪。 “别,阿贝尔老师,谈感情伤钱。” 阿贝尔黯然神伤。 诺尔维雅没再逗阿贝尔,把买好的奶茶递给了阿贝尔。 虽然什么小料都没加。 诺尔维雅很细致,她能够通过日常的观察发现饮食上的偏好。 但阿贝尔把自己隐藏的很深,插科打诨,看起来是放下了警惕和他们友好相处,但实际上滴水不漏。 诺尔维雅想不出这位魔法天才到底喜欢什么,所以她开始想接下来的晋级赛。 晋级赛的主题就是制作奥普拉。 但诺尔维雅觉得不会只这么简单。 淘汰了三支队伍,还有十二支队伍在。 赛制仍旧没有任何变化,倒是初赛的对决视频都上传了。 他们与“第二十三条校规”小队的视频热度最高,同时哈希姆来加了她的联系方式。 诺尔维雅纳闷地通过了。 哈希姆是队长,不应该和休特联系么? 哈希姆说有事找她。 诺尔维雅决定去见见哈希姆。 于是在喝完奶茶后,诺尔维雅第一个离开了1206。 往日中都最后一个走的人突然早早离开,这种异常连阿贝尔都觉得奇怪。 阿贝尔喝着奶茶,恶劣的心思上涌,她阴阳怪气地开口。 “诺尔维雅她不会不要你们,去找其他正常的队伍了吧。” 休特:“呵。” 菲阿娜眸光淡漠。 “阿贝尔,谨言慎行。” 艾尔利特:“阿贝尔老师,你的全部资产不是还掌握在我们手里嘛,要是诺尔维雅跑了,这比赛我们就不参加咯。” 阿贝尔立刻消声,假装刚刚挑拨离间的不是自己。 雅琳休有些焦急,它拽着休特的衣摆。 “为什么不去追诺尔维雅?” 雅琳休以为诺尔维雅真的走了。 它看着无动于衷的众人,跺了跺脚自己冲了出去。 杜库慢慢起身。 “我,去保护,雅琳休。” —— 诺尔维雅走向学院周围一个隐蔽的咖啡馆。 哈希姆在门口向她招了招手。 “这里,莱丽同学。” 哈希姆点了黑咖啡,很绅士地问诺尔维雅要吃什么。 “不必。” 诺尔维雅平静地看着始终不说自己意图的哈希姆。 她大概能猜出哈希姆的意思。 他们小队如今内讧频频,风评又一直下跌。 哈希姆想要挽救这个局面。 诺尔维雅看到哈希姆在擦他的金色怀表。 她看着就想起艾尔利特渗出的血液。 她很不快。 灿老师的药膏很好用,但艾尔利特制作奥普拉把袖子挽上去的时候,青紫的血痕还是明显地骇人。 本来——她对哈希姆其实是有微妙的好感的。 她在前世也有“欺诈师”之称,那是个含着敬意的称呼。 哈希姆也是欺诈师。 这是同类之间的惺惺相惜,让她觉得有些亲切。 但是横亘了艾尔利特的伤,这薄薄的好感都变成了不悦。 哈希姆感受到了气息的变化,他连忙开口。 “我没有恶意,莱丽同学,我认为我们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 诺尔维雅没搭腔。 “莱丽同学,作为队长,我想我们都有自己的职责,这之中的不易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哈希姆苦笑了一下。 “实不相瞒,我的队员们现在对我意见很大,而你的队友们看起来也——” “也怎么?” 诺尔维雅平静发问。 哈希姆没有说下去。 他喝了一口咖啡,又尝试劝说。 “按理来说,我应该联系休特·雷米亚兹,但我觉得他不像会处理这些事的队长,一直都是你在忙前忙后……” “请你说重点。” 诺尔维雅听烦了哈希姆的试探和操纵。 他在试探她的底线,获得她的讯息,企图和她产生共鸣的情感。 这些手段,她看得出来。 哈希姆几次失败也不气馁,露了一个温文尔雅的笑。 “是这样的,甜品比赛我们小队已经全无胜算,但接下来可以申请的赛事中有合作赛——我认为我们可以合作。” 哈希姆的单片眼镜折射出光芒。 “虽然我的小队输了,那也不过是计差一筹。如果再来一次比赛,我不会输。” 诺尔维雅淡淡笑了。 她一直坐的笔直,但现在姿态散漫了起来。 “哈希姆,艾尔利特和你对战时,从来没有摘下过第三枚银戒。” 哈希姆僵了一下。 他无谓地笑笑。 “艾尔利特摘几枚戒指,有什么意义?” 诺尔维雅想起在珂劳得疗养院时摘下五枚银戒的魅魔。 那时候的艾尔利特,像极了神。 诺尔维雅转了转手腕。 “意义就是,你的小队输了,不只是因为计差一筹。” 诺尔维雅站了起来。 “我拒绝和你的小队合作。” 哈希姆的脸色有一瞬的僵直,但被他很好地掩盖了过去。 “或许,莱丽同学,你应该和你的队友们商讨后再做决定。” “你这么做了么?哈希姆,你是正式和邦德·维沃恩达成共识后才操控他身体的么?” “当然。” “那为什么,他醒来后追着你打呢?” “莱丽同学,我认为你对你的队员了解的还不够深。那位公爵和灰狼族的公主下手下的极重。邦德被打到了脑袋,他不清醒了才会觉得是我害了他。” “原来是这样啊。” 诺尔维雅意味深长地点了点桌角。 “哈希姆,不与你合作,是在保护你,你懂么?” 哈希姆依旧没有接这句话。 “莱丽小姐,你的心意我接受,但相比于我,像你这样美丽的人鱼,才是更需要被保护的吧?” 诺尔维雅顿了一下,准备离开了。 哈希姆听不懂人话。 “莱丽,出于好意,我想告诉你,远离你身边的灰狼。就我所知,她不管接近谁都是别有目的,你的好心只不过是她的养料。” “哈希姆,出于好意我也告诉你,别离你身边的翼龙太近,否则他会喷火烧掉你的腰带,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裸奔,就像昨天那样。” 哈希姆猛然推倒了咖啡杯,语气失控。 “你怎么知道!” 他已经,已经把所有看到的人都催眠了! 她为什么知道? 因为有阿贝尔啊。 阿贝尔的时间魔法回溯功能减排低耗且高清无码。 诺尔维雅成功看到哈希姆扭曲的脸,心情愉快。 第54章 月与海 “残月升起时会有狼族嚎叫吗?残疾的灰狼能够得到她的月亮吗?你有没有看见我,从心口直到喉咙的伤口?我已经不再是我,我的国度也不再是我的。 ——艾琳·瑈幽。” —— 诺尔维雅每晚依旧在菲阿娜的玫瑰府邸中练习制作奥普拉。 菲阿娜承包了诺尔维雅的晚饭。 这让平时都以面包配凉水度日的诺尔维雅发现自己胖了。 可能还长高了一点。 菲阿娜在写高级法阵课留的作业练习。 她看到比划自己身高的半人鱼,忍不住开口。 “别看了,是长高了。” 蓝眸的半人鱼回头看她,一脸的“你怎么会知道真厉害”。 菲阿娜扶额。 “镜子上有刻度。” 诺尔维雅恍然大悟。 菲阿娜写完了法阵课的作业,望着和平常别无二致的半人鱼,还是问了她一句。 “你和艾琳吵架了?” 诺尔维雅小幅度地滞了一下,被菲阿娜捕捉到。 菲阿娜挑眉。 诺尔维雅摇了摇头。 “没。” 她确实没和艾琳吵架,但是艾琳躲着她,她知道。 她朦胧地感知到什么,却无法清晰看见。 所以她原本决定甜品大赛结束后再去找艾琳。 菲阿娜不怎么喜欢管闲事,但是艾琳的身世她有所听闻。 作为注定不能自由变为原型的兽族,艾琳活到现在如同奇迹。 菲阿娜沉吟许久,最终也没说什么。 她信任诺尔维雅。 如同信任清晨太阳会升起,月亮会落下。 —— 诺尔维雅在等艾琳。 她在返祖科教室外,透过窗户看到了约夏和被灰狼族人包围起来的、看起来格外安全的艾琳。 诺尔维雅眸色淡淡。 如果那些灰狼族人当真恪尽职守,那么当初在食堂里约夏的那一巴掌就不会是被她拦下来的。 她分明看见了那群保护艾琳的灰狼族人一动不动。 他们沉默地看着对面的兽神圣女扬起了手,任由艾琳被伤害。 兽神圣女受所有兽族尊敬,诺尔维雅知道。 但是依旧有很多办法可以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那些灰狼族人没有。 他们冷硬地矗立,和雕塑没什么两样。 铃响了。 下课后的走廊拥挤喧闹,返祖科的学生们鱼贯而出。 只有艾琳被看得见的灰狼族人护着,被包裹的密不透风。 像油滴进了水里。 并不相溶。 艾琳看见了她。 那双血色的眸子在触及诺尔维雅的那一瞬间睁大了,但又随即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诺尔维雅叫她。 “艾琳!” 艾琳停了下来。 强壮的灰狼族人警惕地看着白发的半人鱼,用结实的胳膊阻拦在艾琳身前。 隔着熙熙攘攘的返祖科学生,艾琳看到了背着光的诺尔维雅。 她的眼眸和蓝天一样,波光潋滟,好似密云里闪烁的磷光。 艾琳失神地想着,如果这样一双眸里也对她露出厌恶,那她怎么办呢? 她不知道。 诺尔维雅神情平静。 “艾琳,去吃蛋糕吗?” 艾琳不想回答。 但是诺尔维雅紧紧盯着她,不给她任何逃避的可能。 艾琳犹豫很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艾琳向诺尔维雅走去,随她一起动的,还有她身边的灰狼族人。 压迫感十足。 艾琳厉了声线。 “你们不用跟着我!” 她的护卫们并没有动。 “我说了,别跟着我!!” 艾琳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显得尖利。 护卫们这才退去。 艾琳难堪地露出一个笑。 这个笑苦的诺尔维雅皱起了眉头。 但她依旧什么也没说。 诺尔维雅牵着艾琳,一直到院外的甜品店。 她在这里兼职过,知道这家甜品店的味道不错。 而且有包厢。 在栗子奶油蛋糕香软的气息萦绕在整个包厢里时,诺尔维雅搅着加了方糖的牛奶。 艾琳欲言又止。 “诺尔维雅……对不起。” “为什么?” 艾琳说不出来。 诺尔维雅把加了糖的牛奶推给艾琳。 她本想比赛结束后再找艾琳,但……艾琳的状态越来越严重。 “艾琳,你去过海边么?” 诺尔维雅忽然开口,却让艾琳困惑不已。 但她喝着甜甜的牛奶,还是回答了。 “没有。” “我也没有。我以前生活的小镇四周都是森林,是个平原地区。瑈幽附近没有海吗?” 艾琳认真想了想。 “只有小溪,没有海。” 诺尔维雅吃了一块栗子奶油蛋糕,悠悠开口。 “想去看海吗?现在还能看到日落。” 艾琳惊讶地看着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笑了笑。 “怎么样?” 在诺尔维雅的邀请下,灰发的娇小狼族点了头。 离学校最近的能看到海的地方叫基科拉,是一个度假小镇。 长距离法阵让人晕眩,但这时正值日落。 海浪拍打沙岸,夕阳已经浅浅沾上了海水。 暖黄的光晕染着整个天空,慢慢变得火红,又勾住了几丝泛灰的粉。 夕阳落入大海的怀抱。 海面上是淡金的余晖。 海浪奔腾翻涌,但到岸上时就变的温柔缱绻。 艾琳怔怔地看着。 大海比她想象的要宽阔很多。 喧嚣的风好像能吹走她的烦恼和不堪。 艾琳侧头看着眉眼温柔望向大海的半人鱼。 她知道为什么诺尔维雅来找她。自从在食堂被看到她挑衅约夏之后,她尽可能地不与诺尔维雅独处。 她不知道怎么与诺尔维雅说。 说她出生就病弱,是母亲献祭才保住了她的生命。 说她在五岁时不能化形被逼着吃血淋淋的生肉,一直到十三岁。 说她仁慈的父亲新娶了妻子,她为了父亲的幸福把自己关在废旧的宫殿整整一年无人探望。 说她被污蔑勾引叔父,但明明是叔父见色起意,却无人信她。 说她是瑈幽之耻,在大型宴会上从不许她出席。 说她的继母是双面狼,她遍体鳞伤中逐渐学会了示弱和装乖。 说她空有公主之名,实际上不过是被圈禁的傀儡。 说她在日复一日的寂寞和他人的厌恶中一天天地扭曲了性情。 说她曾经只想要一个朋友,现在却最喜欢玩弄人心。 说她其实已经烂到了泥里,惧怕真实的爱意,又渴求毫无芥蒂的真心。 说她总是去挑衅,去自求伤害,去试探是否会真的有人出来保护她。 说她从来没有被珍视过,没有被温柔地用可爱的发绳梳起精致的发型。 但是她看着半人鱼的侧脸,都没有说。 艾琳牵住了诺尔维雅的手,目光看向那一望无际的海。 “兽族都信仰兽神。兽神的圣女戕害瑈幽的公主,圣女的家族就会代表兽神给瑈幽好处,掩下圣女的行为不端。” “我故意抢的约夏的男朋友,但不是为了瑈幽。” “诺尔维雅,我不是好人,对不起。” 诺尔维雅抿着唇,白发被海风吹散。 “艾琳,我从来不是以什么标准来认识你的。” “不必道歉,因为你从来没有伤害过我,不是么?” 艾琳感觉眼角有湿润的泪。 她用力眨了眨眼。 “诺尔维雅,你还会来陪我看海吗?” 你还会,像原来一样对我好吗? 会挡在我身前与约夏对峙,会为我点栗子奶油蛋糕,在牛奶里放一块方糖吗? 不。 不用那么多。 ——你还会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会的。” 诺尔维雅应的笃定,似乎是什么海枯石烂的誓言。 —— “请允许我,允许我对这发烂的生活有所期望,允许我走到有落日的基科拉。月光照耀的沙滩,那里可以听到海水的回声。残月照亮结痂的伤疤,残疾的灰狼也可以嚎叫。我拥有了新的国度。” 第55章 审判者 雅琳休都学会了做奥普拉。 很令人惊奇,雅琳休的成长速度超出了整个小队的预期。 或者说,他们的集体课程中制作奥普拉的含量高到让连雅琳休都学会了。 整整一周的练习,让阿贝尔现在闻见巧克力的味道就脸色发白。 “我已经把这辈子和下辈子的奥普拉都吃完了,真的。” 阿贝尔痛苦地看着雅琳休做出的奥普拉,在整个小队虎视眈眈的目光下终于还是吃了一口。 然后对等着点评的雅琳休进行了长达两分钟的夸赞。 雅琳休矜持地说了谢谢,然后止不住开心地跳到了蛛姀的怀里。 雅琳休希望和大家一起生活,所以告别了觉得“乖崽这么快就长大了没办法接受呜呜呜”的艾尔利特,在这一周和蛛姀一起生活。 雅琳休这一周每天都顶着花出现,是蛛姀的杰作。 明天就是晋级赛,诺尔维雅还没有等到改变赛制的通知。 按照“可爱无敌——玛丽甜品大师选举比赛”往年的惯例,决赛时只有四个队伍进行角逐。 所以晋级赛要淘汰八个队伍。 听起来有点冒险。 诺尔维雅吃着奥普拉,在想决赛是什么主题。 决赛要求所有成员参与,并且做出的甜品也要求所有成员都有参与。 她和艾尔利特只会做焦糖泡芙塔和奥普拉…… 如果不提前公布决赛主题,她只能采取和“阿瑞斯之矛”一样的策略。 抢。 可是……假如他们的对手就是“阿瑞斯之矛”呢? 他们两方难道要在场上面面相觑直到比赛结束么? 诺尔维雅带着这样的忐忑,迎来了晋级赛。 —— 熟悉的场地,熟悉的队伍,熟悉的评委。 还有换了另一种颜色羽毛冠戴的,熟悉的主持人。 阿贝尔眼泪汪汪。 “你们一定要争气啊!我的家产靠你们守护了!” 依旧被派去抽签的杜库听到阿贝尔的话同手同脚地走上了台。 诺尔维雅前一秒还在和其他小队友好建交的笑脸下一秒就变得平静。 “阿贝尔,你给杜库压力让他发挥失常了怎么办?” 阿贝尔:害怕,不敢吱声。 杜库在场上边缘的位置,揪着手里的纸条,不住地看向诺尔维雅和休特。 黑色的面罩把头转过来,又把头转过去。 诺尔维雅看不到杜库的脸,隔着茫茫人群也没能弄懂杜库的意思。 但是很快,诺尔维雅就懂了。 “可爱无敌玛丽甜品大师选举比赛晋级赛,第一场:‘送你回家队’vs‘艾博斯格第一队’,第二场……” 杜库抽到了1号。 杜库快速走了下来。 杜库用两只手拿着写着1号的纸条两边,郑重地在胸膛前展开。 像小学生举牌子。 阿贝尔:“?” 休特:“非常好。” 诺尔维雅:“很不错!” 杜库害羞地咳嗽了一下,慢慢地把纸条细致地卷了回去,妥帖地放到了衣服口袋里。 阿贝尔:你们到底是怎么交流的??? 等到主持人念完六场比赛对决双方时,诺尔维雅已经把“艾博斯格第一”的小队查得细到不能再细。 诺尔维雅皱着眉看着“凯撒”这个名字。 “什么是‘审判者’?” 诺尔维雅用联络器把“艾博斯格第一”队中的凯撒的照片弹了出来。 照片中的小卷毛在快乐地大笑。 诺尔维雅从没听到过“审判者”这个系。 “新兴职业。” 艾尔利特眯了眯眼,微微正经了起来。 “去年艾博斯格新开的系,和牧师他们一个院,据说是可以借用信仰的神明力量来进行罪行审判。” 诺尔维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艾博斯格第一’队里有四个返祖科,一个审判者,一个金系魔法师和一个锻器师。总体实力不强,除了那个审判者没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随着诺尔维雅话音的落下,主持人已经开始公布上场参赛成员。 “‘送你回家队’:魔法学院火系,休特·雷米亚兹;魔法学院水系,诺尔维雅·莱丽;魔法学院木系,蛛姀;呃……送你回家系?有这个系吗?咳咳,杜娜蛛特·雅琳休。” “‘艾博斯格第一队’:……” 诺尔维雅霍然起身。 她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她的队友们。 她的队友们同样震惊。 “是我听错了么?他说了什么?雅琳休?” 七人交换了眼神。 “确实是雅琳休——没错。” 诺尔维雅掐着眉头。 “他们一定搞错了,我去找评委交涉。” “诺诺……为什么雅琳休不可以参赛?雅琳休也是小队成员,雅琳休想要和大家一起参赛。” 雅琳休轻轻摇了摇诺尔维雅的手。 “雅琳休能够保护自己。” 诺尔维雅求助地看向了休特。 她不想雅琳休出任何问题。 如果发生了意外,要怎么才能救雅琳休?雅琳休和常人不一样,它的伤口要怎么包扎,可以用什么样的药膏,会不会失去神智……这些都是不确定的。 休特接收到诺尔维雅的眼神,把雅琳休抱了起来。 “雅琳休能够保证看到有人打架远远躲开吗?” 雅琳休重重地点了点头。 “雅琳休可以做到!” 休特笑了。 “那雅琳休就可以参加。” 诺尔维雅:? 休特:?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休特莫名地看着把雅琳休抢过去抱在怀里、看都不看他一眼和蛛姀一起走上场的漂亮人鱼,陷入了疑惑。 休特:难道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吗? 第56章 游戏与恶作剧之神 诺尔维雅站到场上,才意识到比赛的不同。 焦灼的气氛,下面人群的脸。 模糊又清晰。 诺尔维雅定了定神。 奥普拉的制作步骤繁琐,她和蛛姀主要负责对战“艾博斯格第一”的参赛选手。 休特和雅琳休则是负责制作奥普拉。 她认为这场比赛的胜利该是轻而易举,因为对方的实力并不强。 但是——事情往往出人意料。 “艾博斯格第一”参赛的有审判者凯撒,锻造师和两个返祖科。 诺尔维雅在开局抢材料时就把那两个返祖科用冰晶砸晕,用冰盖扣了起来。 很快。 比蛛姀的藤蔓迅速地不止一倍。 快到只有冰冷的残影和倒下的两个返祖科。 蛛姀都诧异地看着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攻击性。 比起平日的温和,现在的诺尔维雅眉眼锐利地不像一个人鱼。 雅琳休在场上。 她不想有任何失去雅琳休的可能。 在蛛姀的藤蔓缠住那名锻器师时,最前方与休特和雅琳休抢夺材料的审判者凯撒突然高声开口。 “混血休特雷米亚兹,半人鱼诺尔维雅莱丽森林女巫蛛姀,不知名物种蛛什么琳…啧记不住算了……吾名凯撒,以神之光辉宣布你们接受审判!” 语速快地像倒豆子。 在凯撒开口的那一刻诺尔维雅就觉得大事不妙。 但是凯撒离她太远。 诺尔维雅觉得休特应该能阻止他。 但是休特定住了。 在诺尔维雅快要抽干凯撒身边的水汽时,诺尔维雅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瞬间,她好像被某种不可违抗的力量抽取了灵魂。 诺尔维雅想要反抗。 但是五脏六腑都好像被摧毁了一般,她的灵魂在被绞杀。 她心底有声音在恐惧。 “不可反抗祂……否则你的存在将被祂抹去。” 神。 是神的力量。 诺尔维雅咬牙,但最终还是妥协。 她在刚刚的某个瞬间已经陷入了神智上的迷乱——这是反抗祂的代价。 祂神圣不可侵犯。 任何不尊重祂的存在都会被惩罚。 诺尔维雅看到了休特和她不远处的蛛姀。 锻器师挣脱了蛛姀的藤蔓攻击,他跑着去拿材料。 雅琳休抱着所有的材料慢慢挪向案板。 她能看到一切,但是好像却不能被外人所看见。 她喊着蛛姀的名字,但蛛姀一无所觉。 诺尔维雅意识到,他们并不处于一个空间。 她能够看到休特和蛛姀,但他们看不见她。 他们的空间层层嵌套,虽然是透明的,但并不在一个维度空间。 她在神的领域内。 等待着神的审判。 诺尔维雅咬紧了唇。 他们被凯撒困住了。 但雅琳休还在外面。 如果锻器师想要一劳永逸,毫无危险地赢得比赛—— 他会攻击雅琳休。 怎么办? 怎么办! 她无法迈出一步,只能在寂静中等待着凯撒来进行审判。 可恶! 诺尔维雅只能透过空间看雅琳休认真地制作奥普拉。 她不知道会被困在这里多久,但比赛结束前她能被凯撒放出去的概率微乎其微。 他们……只能靠雅琳休。 风声渐起。 沙尘卷起暗云,风暴在成型。 诺尔维雅看着那飞速旋转的风暴速度愈发急促。 诺尔维雅能感受到,能量在汇集。 令人心惊。 空间震颤。最终,“嘭”的一声。 凯撒跳了出来。 他身着白金法袍,头上却是类似于小丑的四色四角坠着铃铛的尖尖帽子。 凯撒蓬乱的卷发被帽子遮盖,倒是有了几分神的代言人的意思。 诺尔维雅想要解决凯撒。 但是——她的魔法消失了! 诺尔维雅眼神像刀一样射向凯撒。 她查到的关于凯撒的战绩并不是非常优秀,总体来说败大于胜。 而且也没有任何关于凯撒技能的描述。 导致她现在无能地被困在这里。 凯撒被诺尔维雅尖锐的眼神戳的咳了一下。 “诺尔维雅·莱丽,请接受游戏与恶作剧之神审判!” 诺尔维雅被未知的力量裹挟升到了半空中。 对面的凯撒不敢直视诺尔维雅的双眼。 “神的问题需要忠实的答案,神可以听出谎言,所以在此警告被审判者,妄图欺瞒神会被降下神罚!” “神永远是正确的,与神的本意想违背的举动,即使是事实也会被神所厌弃,” “诺尔维雅·莱丽,接受神的审判吧!” 诺尔维雅目光森冷。 根据凯撒说出的审判规则,她根本没有反抗的可能。 撒谎会被神惩罚,说出事实也会被神讨厌。 根本没有可行的出路。 凯撒把手臂伸向了上方,他从一片星芒中慢慢拿出了一本没有封面的书。 凯撒读了起来。 “审判第一问:诺尔维雅·莱丽,你是否有过欺骗行为?是或否,请真实作答!” “是。” 诺尔维雅碍于神的威压,不得不作答。 凯撒:“审判第二问:诺尔维雅·莱丽,你是否会觉得欺骗让你很愉快?是……” “否。” 诺尔维雅不咸不淡地回答,直接截断了凯撒的宣读。 凯撒耸耸肩。 “神对你的回答感到不满。” 诺尔维雅突然感受到心脏的疼痛。 剧烈又迅疾,几乎让诺尔维雅呻吟出声。 人鱼的心脏脆弱。 这样密集的疼痛诺尔维雅从来没有感受过。 像是刀绞碎了她的心脏,又像用铁锤在砸。 诺尔维雅冷汗淋淋,但眼神愈发地狠厉。 她看到那个锻器师在靠近雅琳休。 ……不行!不可以! 诺尔维雅撑着一口气吐出了口里的血沫。 “下一题是什么!问!” 凯撒被诺尔维雅的吼声吓的跳了一下。 他带着抱歉的神情接着审判。 “审判第三问:你认为世界是一场游戏吗?” “是。” “审判第四问:你恶作剧过吗?” “是。” “审判第五问:你接受赌上死亡与生机的游戏——” “是。” “审判第六问:你是一个喜欢游戏与恶作剧的人吗?” “否。” “神明认为不喜欢游戏与恶作剧的生灵是盲目的。” 诺尔维雅眼前突然一片黑暗。 她失明了。 诺尔维雅紧紧攥起了拳头。 她看不到……雅琳休了。 “审判第七问:你认为游戏与恶作剧之神会比其他神明更令人喜欢吗?” “否。” “神明不喜欢你的回答,但神明宽容待人。” “审判第八问:你在恶作剧中……处死过任何生命吗?” “是。” 凯撒惊得咽了口口水。 面前的半人鱼风评很好——他以为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定会是“否”。 “呃——神喜欢你的诚实和你的回答。” 诺尔维雅心脏的疼痛停了,眼前再次恢复光明。 本就白皙的半人鱼在此刻苍白地像一张纸。 诺尔维雅慌忙看向雅琳休,发现锻器师回到了他的位置,雅琳休已经在组装奥普拉。 诺尔维雅舒了口气。 “审判第九问:你为你的处决行为忏悔吗?” “否。” 诺尔维雅眼神结霜。 那个妄图欺侮她的贵族之子——死不足惜。 凯撒被诺尔维雅吓得头皮发麻。 同时觉得失策。 审判最重要的只有第九问,前面的审判都是障眼法。 如果第九问让神不满意,那么神会降下最重的神罚。 反之,神明会结束审判。 但神的宣判不是他可以更改的。 “神对你的回答很满意,神对你表示赞许,神宣布:诺尔维雅·莱丽,无罪。” 第57章 警卫员 审判结束,那么…… 诺尔维雅面前的世界轰然破碎。 在无数的尘埃正在下落之际,诺尔维雅睁开双眼。 休特和蛛姀还在原地站着,锻器师已经在做巧克力淋面。 雅琳休…… 雅琳休已经做完了奥普拉。 它守着奥普拉,直直地站着。 在诺尔维雅有所动作的那一刻,雅琳休像个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诺尔维雅!你刚刚在吐血,雅琳休好担心你……” 诺尔维雅抱住雅琳休,手上一片濡湿。 诺尔维雅震惊地抬起了雅琳休的脸。 雅琳休——在流泪。 晶莹的泪滴顺着雅琳休银色的脸庞滑落。 雅琳休拥有了神智,拥有了情感。 雅琳休会长大。 雅琳休会哭泣。 雅琳休……会不会在哪天也会拥有骨骼和血液,变成一个真正的人? 诺尔维雅抱紧了雅琳休。 诺尔维雅抬起了手。 风雪在场上肆虐。 凯撒也站在场上。 铺天盖地的冰刃直直刺向凯撒,诺尔维雅用手遮住了雅琳休的眼睛。 冰刃避开了凯撒。 即使风霜凌厉,凯撒一无所觉。 所有伤害对凯撒都没有效果。 诺尔维雅走上前,给了凯撒狠狠一拳。 震得她手都发麻。 这一拳没有被防御消解,凯撒的眼眶变得淤青。 正在给坑坑洼洼的奥普拉浇巧克力的锻器师畏惧地看着诺尔维雅。他清楚地知道他打不过这个看起来在盛怒中的半人鱼。 所以即使诺尔维雅正在痛击他的队友,他也不敢出声。 诺尔维雅转向这个锻器师。 “诺诺,他没有攻击我……之前他来这边是来找我要咖啡豆,他很友好。” 雅琳休开口,伸手揪住了诺尔维雅的衣襟。 “他不会做奥普拉,我们会赢。诺诺,能不能不要打他?” 诺尔维雅止住了动作。 她没想要对这个锻器师下手的,但她想要把这个锻器师做出来的奥普拉销毁。 这样才能保证完全的胜利。 诺尔维雅没想到,代表着他们小队的雅琳休,会这么的……善良。 明明她的小队里没有一位成员心不黑。 诺尔维雅垂眸答应了雅琳休的请求。 但是诺尔维雅指尖一动。 水汽旋转着扑向了锻器师做的奥普拉。 这个坑坑洼洼的奥普拉,在锻器师的面前变成了冰坨。 锻器师依旧不敢动作。 他害怕。 他的队友还在冰棺里躺着。 他也没忘在这位半人鱼刚从凯撒的审判中醒来的时候,那个冷酷又残忍的眼神。 他感觉如果他真的对那个小东西做了什么,这个半人鱼能刀了他。 凯撒,勇士。 —— 在比赛结束的那一刻,休特和蛛姀动了。 两个人默契地都踹向醒来就眼眶酸疼的凯撒。 在比赛结束的最后五秒,凯撒飞了下去。 凯撒:“剩五秒钟也会被打吗!!” 急救牧师用担架把凯撒抬走了。 锻器师沉默地把还没解冻的奥普拉冰坨呈了上去,然后不意外地看到了评委们把勺子挖劈了。 诺尔维雅不意外比赛的结果。 他们依旧胜利,但包括她在内,休特和蛛姀他们的遭遇并不令人愉快。 诺尔维雅在比赛还没结束时看到了蛛姀浑身血痕。 她想帮蛛姀擦去血迹,却怎么都触碰不到她。 诺尔维雅为这种无力感到懊恼。 在诺尔维雅抱着雅琳休下场接受她的队友们的迎接时,诺尔维雅听到了熟悉的言论。 不堪入耳。 诺尔维雅微微敛下了表情。 她该算算账了。 —— 诺尔维雅现在处于无业的状态,但是她早就想好了要去干什么。 一年级时诺尔维雅做过临时的警卫员。 待遇很好,工资很高。 虽然在学院免不了要维持秩序,有时候高年级打架还会被波及,很多情况下都容易受伤。 但是艾博斯格的警卫员不单单是警卫员,还代表着一份荣耀。 而且艾博斯格的警卫员接受外派,接受学院分发的任务。 额外收入也很高。 诺尔维雅决定去应聘警卫员。 学生成为警卫员的先例是有的,只不过那只存在于三年级和四年级的学生之中。 诺尔维雅才二年级,按理来说是不够格的。 别的工作也不是没有,诺尔维雅选择成为警卫员……还有别的理由。 警卫员有向学院报告学生行为不端的权利。 诺尔维雅想要用正确的方法来解决不该存在的恶语。 ——诺尔维雅想要以自己的方法来维护她的队友们。 休特说的“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烫伤了诺尔维雅的心。 她与他们实际上是在不同的世界里。 但是诺尔维雅想把自己的世界分享给他们。 所以即使警卫员的招聘有重重障碍,她也不会退缩。 诺尔维雅干脆地递交了申请表。 而警卫处回复的也很迅速。 诺尔维雅面色平静地看着严苛的应聘条件,勾选了“接受”。 明天就是面试时间。 第58章 致命测试 警卫员的招聘条件最难的一点,是最后的车轮战。 所有艾博斯格的在职警卫员都有权向应聘者发起挑战。 在经过了体力测试、耐力测试和灵活性测试后,很少有人能够保持全盛的状态,所以在这个基础上再接受警卫员的挑战是极其困难的。 更何况,想要挑战的警卫员不止一个,但只要输一次,就失去了成为警卫员的资格。 很不公平,但无人置喙。 因为现在的警卫员们也是这么选拔出来的。 因此,艾博斯格的警卫员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艾博斯格最中坚的力量,也正是因为这项制度而数量稀少。 诺尔维雅知道有多难。 她没有完全的把握,但是不能不做。 —— 月曜日,1206。 由于比赛并没有公布决赛的主题,阿贝尔挑了一个乳脂松糕教给他们。 因为玛丽·怀尔德是靠着制作乳脂松糕攒下的第一桶金。 诺尔维雅上手的意外地很快。 在下午茶结束后,诺尔维雅等着她的队友们一个一个地离开后,也不动声色地离开了1206。 但是阿贝尔在门后等着她。 “我现在是你的指导老师你记得吧?你有什么动向学院都会汇报给我。” 阿贝尔扶了扶眼镜。 “诺尔维雅你发什么疯?警卫员是那么好当的?干什么不挣钱,大不了我给你介绍工作,高薪活少待遇好。” 诺尔维雅很淡地笑了。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阿贝尔烦躁地挠了挠头。 “就因为警卫员可以根据校规处置那些嘴碎的小瘪三?你找个麻袋套着给他们打一顿不行吗?” 阿贝尔很敏锐。 她一眼就发现了诺尔维雅选择成为警卫员的关键。 警卫员可以根据校规处置学生,而艾博斯格校规中有一条是不可以辱骂同校学生。 没有人把这条校规当真。 诺尔维雅的坚持在阿贝尔看来有些过于不可理喻。 “他们都不在乎!被骂了也少不了一块肉,他们哪个不被骂?他们都是被骂大的,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些!” “我在乎。” 诺尔维雅抿着唇。 “阿贝尔老师,我在乎。” 月曜日是个晴天。 下午的阳光充足,树影斑驳。 阿贝尔第一次,怔愣地看着面前的半人鱼。 她好像第一次认识诺尔维雅。 她最初看诺尔维雅对队友的维护只觉得可笑,但现在她觉得酸涩又羡慕。 没有人不喜欢绝对的维护,哪怕是已经走出童年阴影、足够强大的,阿贝尔·费克瑞斯。 阿贝尔声音干涩,眼神却有些狼狈。 “诺尔维雅,那些应聘的人成功的时候……最后都不成人形。” 车轮战极其耗费体力。 警卫员又都是精英。 阿贝尔不敢想诺尔维雅会怎么样。 她也不敢想如果那些小恶魔们知道诺尔维雅的情况……会不会把艾博斯格掀了。 但是阿贝尔劝不动诺尔维雅。 “阿贝尔老师,时间要到了,我不会放弃的。” 阿贝尔沉默地让开了道,诺尔维雅与她擦肩而过。 良久,阿贝尔咬了咬牙,拿出了她的教师联络器。 —— 诺尔维雅很平静。 她对自己的实力有把握,再不济,她还有胸前的贝壳,贝壳里是母亲的祝福。 总归不会太惨。 警卫处在艾博斯格最北端。 诺尔维雅走到警卫处时,所有没有巡逻的警卫员都来了。 他们想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二年级小子。 但是当白发蓝眸以脆弱易碎着称的人鱼走到他们视线中时,即使没有种族偏见,这些警卫员们狠狠惊讶了一下。 诺尔维雅抬眼数了一下在场的警卫员。 一共四人,三男一女。 两个看起来是返祖科,一个是狂战士,还有一个看不出来。 警卫处副主任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玛缇雅老师,她来处理过珂劳得疗养院的后续。 玛缇雅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个半人鱼。 作为副主任,她常年管理警卫员的选拔。她太明白成为警卫员的艰辛和苦痛,所以她在接到申请的时候就很惊异。 人鱼……并不是很适合战斗的种族。 这是业界共识。 但是因为珂劳得疗养院的事,玛缇雅决定给诺尔维雅一个机会。 即使这样,亲眼看到诺尔维雅来到这里的震撼还是很强烈。 玛缇雅带了些温柔地跟诺尔维雅交代流程。 “最开始先测试体力,过关后是耐力测试,之后是灵活性测试,最后……是车轮战。你准备好随时可以开始。” 诺尔维雅仔细地听着,跟玛缇雅老师认真地道谢。 诺尔维雅把她的长发紧紧地绑了起来,然后脱下了外套。 她穿着蓝色的运动套装,绑好了护膝和护肘。 诺尔维雅看向玛缇雅。 “老师,我准备好了。” 玛缇雅面带不忍。 “如果觉得到极限了,随时可以退出。” 诺尔维雅笑了笑,却并不回答。 体力测试类似于诺尔维雅所知的跑酷一样的流程。 登山、跨栏、障碍跑,还要撑杆跳等等等等。 半个小时内,她要完成警卫处布置的所有项目且不能失败。 诺尔维雅平时的运动量不能算很大,她本身也并不适合高强度的运动。 但是诺尔维雅胜在轻盈,这些项目完成的还算流利。 在最后一个项目前,诺尔维雅的汗已经泡湿了新穿的运动装。 28分36秒,诺尔维雅完成了体力测试。 玛缇雅递给诺尔维雅柔软的毛巾。 “完成的不错,莱丽同学。” “谢谢您。” 诺尔维雅接过毛巾,没有推拒。 “老师不公平!我们当时跑的要死您都没给我们递毛巾!” “就是就是,老师怎么对学妹这么好!” 在观看的警卫员们嘻嘻哈哈地起哄,玛缇雅笑骂了他们一句。 用毛巾擦过,汗水的黏腻还是留存。 即使这样,诺尔维雅也没有动用水系魔法。 她还有硬仗要打。 耐力测试的时间是一个时辰。 诺尔维雅休息一会儿就要进行下个测试。 平衡木长的像芃蒂娜的一生,又窄的如同一根细细的意面。 诺尔维雅深呼吸了一下。 平衡木之后还有比教学楼还高的跳箱子,她需要连续跳深。 还好她不怎么恐高。 箱子遮挡住了后面的器具,但是她事先查了详细的考核内容,知道后面是跳跳球。 她要踩在球上跳过障碍,还不能摔倒。 诺尔维雅走上平衡木,一点一点地向前迈进。 风在变。 阳光炙热。 诺尔维雅有几次差点被风吹落平衡木,但是诺尔维雅改变方向,还是牢牢地站在上面。 跳过箱子时,诺尔维雅呼吸已经乱了。 很高,很陡,也很不牢固。 离一个小时结束还有十分钟。 诺尔维雅在只剩三十秒时跳到了终点。 最开始还嬉笑地警卫员们这时才正眼看向孱弱的人鱼。 这时的人鱼才有与他们一战的资格。 灵活性测试是人鱼的休息站。 即使万箭齐发,她也能毫发无损地躲过,更遑论通过细长的管道和经过法阵这些对于诺尔维雅说不过是如履平地的考验。 诺尔维雅出色地完成了灵活性测试。 警卫员们已经跃跃欲试了。 又来了两个警卫员,她们刚刚结束巡逻,听到消息赶了过来。 六个警卫员……最后的车轮战对于诺尔维雅来说凶险异常。 第59章 一个德行 夕阳喧嚣富丽,不遗余力地展示那绝望的闪耀。 诺尔维雅庆幸于早早和菲阿娜说了今晚要去找工作,不再去她的玫瑰府邸。 她怎么能拖着残次的身躯去见菲阿娜呢? 菲阿娜会生气的。 她不想让她的队友们担心,也不想让他们看到她到最后狼狈的样子。 诺尔维雅看向第一个和她对战的返祖科。 诺尔维雅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她面前的是哥斯拉兔族月樱华。 月樱华是艾博斯格学院四年级生,近身搏斗的天才,据说力大无比,速度奇快,但性情温和,很少重拳出击。 月樱华红眸浅浅蕴着笑意。 “学妹,我很希望能与你共事,但是我不会放水哦。” “学姐,久仰大名。” 赢得比赛的方式有两种。 一是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二是让对方离开场地。 在类似擂台的场上,诺尔维雅需要时刻注意。 每场比赛最长不能超过一个小时。 诺尔维雅也没有这样的打算。 她体力不算太好,耗不起那么久。 最好是速战速决。 月樱华动了。 她的速度相当快,诺尔维雅只能看到她的残影。 而下一秒直冲面门的,是堪比冷铁的罡风。 诺尔维雅跳到半空,躲过了这一拳,但瞬间,她感受到身后的气息。 太快了。 快到诺尔维雅没有思考的时间,只能根据身体的自然反应来躲避。 她甚至没有时间来攻击月樱华。 诺尔维雅感受过菲阿娜作战时的状态,菲阿娜是狂战士,攻击霸道,是力度上的恐怖。 但月樱华很跳脱。 月樱华的攻击看似没有逻辑,但实际上在拳拳封锁诺尔维雅的退路。 这就是艾博斯格学院四年级生的实力。 这么下去必输无疑。 诺尔维雅故意露了个破绽,但月樱华没有被迷惑。 当月樱华为这位学妹感到叹息的时候,才发现这个破绽本身就意料到了她不会攻击。 瞬间。 借着风力,白发的半人鱼和她离远了距离。 而当月樱华想要追击时,才发现前路冰封,连吐出来的气都是冷的。 她与白发人鱼好似隔着天堑。 但这难不倒她。 “学妹啊,难道你没听过……” 月樱华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了诺尔维雅的身后。 她的攻击近在咫尺。 白发人鱼没有回头。 但是月樱华却发现水汽萦绕着她,轰的一下将她推出了场外。 月樱华还维持着攻击的姿势。 她看见夕阳余晖下,漂亮的人鱼学妹转头开口。 “我听过,狡兔三窟。” 是她未尽的话。 月樱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放下了手。 “我失败了,恭喜学妹。” 诺尔维雅抿唇。 “承让。” 她摸清了月樱华所有的惯常技能,所以自那个破绽起,这之后所有发生的事都在诺尔维雅的掌控之中。 初战告捷,但接下来的战斗势必要更加艰难。 月樱华是存了轻视的心,但自月樱华之后,不会再有警卫员犯同样的错误。 诺尔维雅的第二个对手,是返祖科蓝牛族布鲁,据说是波万恩老师的远亲。 布鲁谨慎多疑,每次攻击都追求准确无误。 和布鲁对战是一种折磨。 诺尔维雅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因为布鲁也是一个观察细微的、和她路数差不多的对手。 布鲁的攻击很猛。 即使诺尔维雅用冰墙作为屏障,还是被划破了手臂。 鲜血淋漓。 诺尔维雅没管。 她没功夫管。 血滴流到擂台上轻轻发出声响,诺尔维雅抽空止了血,下一秒用滚热的水汽糊上了布鲁的眼。 布鲁烫的嗷了一声。 好脾气的蓝牛怒了。 他用了百试百灵的一招,蓝牛冲撞。 他先是用陷阱把诺尔维雅定住,然后用全力冲过去—— 如果诺尔维雅躲不过去,那非死即伤。 在布鲁冲过来的时候,本应被定住的白发人鱼动了。 她就地躺了下来,在身体上方形成了无比自然的、坚硬的滑坡。 来不及收回脚步的蓝牛布鲁顺着冰冻滑坡飞了出去。 变成了优美的抛物线。 月樱华:“噗。还是我离场的比较优美。学妹好棒!” 已经倒戈深信诺尔维雅能够应聘成功的月樱华在场下给诺尔维雅加油助威。 诺尔维雅朝着月樱华眉眼弯弯地笑了笑。 月樱华夸张地捂着心口。 诺尔维雅站了起来。 实际上,她的伤口很疼。 与布鲁战斗处处凶险,她刚刚倒下制造的坚硬的冰冻滑坡需要大量的魔法,现在她头脑发晕。 但是诺尔维雅没有露怯。 还有……四个警卫员。 最开始来看热闹的四人里,她已经战胜了两个。 后来的两个警卫员跃跃欲试。 “我说,你们不会给她放水吧?这输得也太难看了,让小爷来!” 英俊的少年跳上了擂台。 诺尔维雅蓝眸盯着他看。 约书亚·德。 疗愈师。 本国的贵族之子,酷爱缝衣服,毕生梦想是做一个扬名立万的男裁缝。 在小说中,约书亚·德是女主芃蒂娜的爱慕者,为她痴,为她狂,为她哐哐撞大墙。 诺尔维雅一直觉得这个人相当割裂。 但是他真站在诺尔维雅眼前的时候,诺尔维雅无意识地开始紧张起来。 疗愈师与催眠师有重合的地方。 约书亚·德能够成为警卫员,本身也是不好惹的角色。 就像光暗转换,医毒互通一样。 当疗愈师不再想救人,那么他的攻击也是致命的。 诺尔维雅这一场打的艰难。 约书亚·德对于任何种族的身体构造极为了解,并且他能使人致幻。 有几次,约书亚就在她身边,她却察觉不出来。 约书亚只是轻轻点了她的某个部位,她半边手臂就又麻又痒,使不上力气。 约书亚愈发轻松,一个又一个致幻陷阱抛出,他想要看着诺尔维雅自己跳下擂台。 诺尔维雅在心底笑了一下。 ——她的队友,可是顶级魅魔艾尔利特。 这种致幻,对她来说只是干扰,但并不致命。 在约书亚放松警惕后,诺尔维雅忽的闪身,直接到了约书亚身后。 在约书亚反应过来前,诺尔维雅轻击约书亚的后颈。 约书亚原地倒下,诺尔维雅顺脚把约书亚踢下擂台。 一片寂静。 玛缇雅老师眼神复杂。 这半人鱼比赛杀人又诛心,倒是和这群已经成为警卫员的小崽子们……一个德行。 第60章 众声讨伐 诺尔维雅现在状态很不好。 她刚刚和一个狂战士对战结束。 赢了,但只不过是险胜。 对于力量型的对手,纤细的半人鱼不占优势,更何况诺尔维雅已经耗费了大半的体力,连魔法使用都有些隐隐透支。 诺尔维雅的小腿不慎被攻击到,现在行动略有不便,但还没有严重到不能行走。 之前手臂上的伤口将将结痂。 诺尔维雅擦了擦汗,却只擦到一手粘稠。 是血。 诺尔维雅恍然想起刚刚额头被擦碰过。 她现在视线略略受阻,看向还没有挑战她的两位警卫员。 一个是和约书亚一起巡逻回来的,诺尔维雅知道她是谁。 外界有名的“荆棘公主”,兼任艾博斯格魔法学院木系魔法讲师。 丝嫆恩·布莱克。 另一个她没查到。 身份都保密的人……身后的势力不会太弱。 就像菲阿娜和休特,展现在公众面前的只是他们想让外界知道的。 诺尔维雅沉默地擦去额头上的血痕。 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 “下一场。” 玛缇雅老师有些不落忍。 “莱丽同学……量力而行,不行的话可以放弃。” 天色深沉,但还未入夜。 远处有灯光浅淡,像星火闪烁。 诺尔维雅用纱布紧紧缠住因为过度用力而血肉模糊的手心,沉声开口。 “开始吧。” 玛缇雅老师见劝说无用,叹了口气。 擂台上的是“荆棘公主”丝嫆恩·布莱克。 诺尔维雅无声地喘了口气。 丝嫆恩以荆棘魔法见长。 如果说蛛姀常用的作为武器的植物是藤蔓,那么这位老师就是荆棘的主人。 这对于诺尔维雅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荆棘刺进皮肤里会留下很深的伤口……而且还会留在伤口里。 诺尔维雅不喜欢疼痛。 “荆棘公主”丝嫆恩看着她,给她把气喘匀的时间。 “莱丽同学,作为半人鱼你的战绩很不错,但是作为警卫员,我认为还不够。” 诺尔维雅没说什么。 一切言语在实力面前都是苍白的。 冰矛争前恐后地冲向了丝嫆恩。 这些攻击对于丝嫆恩来说不过是小打小闹。 冰冷的、如同黑蛇的荆棘分散着,轻而易举地击退了诺尔维雅的攻击。 这注定是一场苦战。 丝嫆恩已经功成名就,在外征战已经打出了名号,无论是对战的经验还是状态都比已经有些灯枯油尽的诺尔维雅要好上太多。 但是令丝嫆恩微微皱眉的是,这个半人鱼像泥鳅一样滑不溜丢,一时之间还没办法马上就结束她。 即使这么耗下去,胜的人依旧会是丝嫆恩。 诺尔维雅也知道这点,所以她的攻击不要命地都抛了出去。 只不过被纷纷破解。 诺尔维雅想解决那群跗骨的荆棘,但无论是冰冻还是沸腾,水汽抽干还是富余,荆棘都一如既往。 这是一种不受环境影响的植物。 异常的坚韧。 时间久了,白皙的人鱼腿上、臂膀上都留下了深深的伤痕,绕着圈地发红发肿,像不知名的诅咒,让人鱼多了一分别样的魅惑。 丝嫆恩毫发未伤。 冰屑沾上了丝嫆恩的裙摆。 诺尔维雅急促地喘着气。 丝嫆恩冷声:“也该结束了。” 荆棘变得粗重又尖利,在地上滑动,像一条寂寞的长蛇。 诺尔维雅也看到了荆棘,她向丝嫆恩冲了过来。 很快。 快到连丝嫆恩都要佩服她了。 丝嫆恩以为诺尔维雅已经没有这么快的力气了。 可是现实就是,遍体鳞伤的半人鱼身形飘逸地冲了过来。 打飞了她的荆棘。 在诺尔维雅的呼吸已经能碰到丝嫆恩的手臂时,丝嫆恩出其不意地用短而细的荆棘捆住了诺尔维雅。 苍白的半人鱼被黑色的荆棘牢牢绑着。 尖刺扎进了人鱼柔嫩的皮肤。 丝嫆恩语气淡淡。 “结束了。” 在下一秒。 死亡的呼啸奔涌而来,后知后觉的凉意在心口。 丝嫆恩缓慢低头,看到了半人鱼手中紧紧握着尖锐的冰锥,刺破了她的衣裙,在她的心口。 人鱼以退为进,利用水汽的推动不顾荆棘带来的刺痛近了她的身。 但是她没有捅下去。 如果她下了手,那丝嫆恩现在应该已经去见了冥神。 “丝嫆恩老师,认输吧。” 半人鱼明明羸弱又狼狈,但就是有一种永不服输的劲头。 那双蓝眸亮的如同天上繁星,灿的没有一丝阴霾。 后生可畏啊。 丝嫆恩暗地里点了点头,她咳了咳。 “我丝嫆恩·布莱克,认输。” 顺便把荆棘都收了回来。 诺尔维雅跌坐在擂台上,没有管下面警卫员们各色的眼神,大口大口地呼吸。 她的魔法透支的太厉害,现在视线都发黑。 “——诺尔维雅!!”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诺尔维雅茫然地抬头,一时被流动的血液遮住了眼帘。 用手擦了擦伤口,诺尔维雅的视线被灼了一下。 ——那是跑的气喘吁吁的、她的所有队友们。 还有旁边分外心虚的阿贝尔老师。 菲阿娜胸膛起伏地厉害。 “诺尔维雅!你在干什么!给我滚下来!你找的就是这个工作!诺尔维雅!” 菲阿娜蔷薇色的眸子都变得火红,似休特的发色。 “你凶她干什么!你没看她现在……伤成那样,她自己也下不来。” 艾尔利特不敢看好像哪里都在流血的诺尔维雅,但是菲阿娜的语气太厉了,好像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杀了诺尔维雅。 艾尔利特受不了。 艾琳哭的不行。 “诺尔维雅,你疼不疼啊……” 雅琳休埋在蛛姀的怀里,哭得一颤一颤。 诺尔维雅不敢看他们。 她背着他们来——就是不想被他们看到这么狼狈的样子。 诺尔维雅低着头,血滴不停地渗着。 休特什么都没说,他侧头看向想要说些什么的玛缇雅老师,态度礼貌,但声音却淬了冰。 “玛缇雅老师,即使是车轮赛,每场之间也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对吗?” 玛缇雅老师点了点头。 “是的,有这个规定。” 休特走上擂台,翡翠般的眸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一声不吱跑来应聘警卫员的半人鱼。 半人鱼可怜兮兮地抬头,那双蓝眸都萎靡了起来。 休特语气回温了一些。 “能动吗?” 诺尔维雅迟疑地摇了摇头。 休特很绅士地说了一句“失礼了”,然后强势地把诺尔维雅打横抱了起来。 人鱼比他想象中要轻,只是疼得在颤,血沾上了他的礼服。 往日运筹帷幄自信满满的人鱼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这让多少猜到人鱼心思的大王子殿下第一次后悔自己说出的话—— 如果他当时不说那一句,会不会人鱼现在就不会受伤? 休特不知道,所以他唇抿得死紧。 蛛姀一直抱着雅琳休,在休特上去把诺尔维雅从擂台上抱下来时终于注意到了在场的丝嫆恩老师时,蛛姀的语气重了一点,她声音很低,并不希望诺尔维雅听见,但不说出来她又觉得气闷。 “荆棘公主和你对战你也敢应,是觉得活够了?” 雅琳休把脸露了出来。 它边哭边打嗝。 “诺诺……嗝……要死了吗呜呜呜呜雅琳休不要诺诺死!不可以!” 蛛姀心烦的不能自已,把雅琳休交给了杜库。 那么深、那么多的荆棘留下的痕迹。 真的是、真是—— 休特抱着诺尔维雅走了下来。 整个小队一下子围了上去。 阿贝尔不敢靠近。 她有点儿怕诺尔维雅和她算账,但是她又觉得如果不告诉这帮小恶棍……她活不过这个月。 她一直犹豫到刚刚,才给休特发消息。 然后不到半分钟,除了诺尔维雅外的整个小队成员全都出现在她面前。 眼神像是要杀人。 她是真的怕。 她直接开了空间通道请他们进去。 这群崽子在空间通道里跑的像活不下去了一样,她拼了老命才追上。 太可怕了。 第61章 言灵 菲阿娜带来的药膏很好用。 伤口处凉丝丝的,没有什么痛感。 艾琳给诺尔维雅上药,力度轻到不能再轻。 菲阿娜面色太过难看。 她受过比这更重的伤,但她就是看不得诺尔维雅变成这样—— “诺尔维雅,跟我回去。” 菲阿娜语气斩钉截铁。 被纱布包裹的半人鱼带着安抚的笑意。 “菲阿娜,我只剩最后一场对决就能应聘成功了。” 但是菲阿娜不为所动。 她一眼就能看到诺尔维雅最后的对手。 菲阿娜冷嗤了一声。 “你赢不了。” 艾尔利特平常插科打诨,也喜欢调侃诺尔维雅。 但是现在,他语气弱了些许。 “你怎么知道诺尔维雅一定输?你让她试试……大不了输了再回去,你那么不讲理干什么。” 蛛姀走到菲阿娜身边。 “她现在站起来都费力。一个警卫员的职位而已,不值得这样。” 在阿贝尔的旁观中,这个小队终于像模像样的吵了起来。 阿贝尔拍掌。 这才对嘛!他们一直这么团结才吓人,争吵分裂才应该是他们正常的样子。 诺尔维雅站了起来。 她看着小队队员们为了她吵成一团。 白发的半人鱼叹息了一声。 “你们这么吵来吵去,有考虑过我的意见么?” 争吵骤然一停。 菲阿娜冷冷看着虚弱无比的半人鱼。 “你的意见?你的意见就是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还瞒着我?” 诺尔维雅被菲阿娜的话一噎,无可奈何地沉默了下来。 艾琳软声问她。 “诺尔维雅,一定要去吗?还有很多别的工作可以选择的呢。” 那双血眸里满是祈求。 诺尔维雅只是点头。 最后一场了,她要赢。 她要警卫员这个职位——她的心情从来没有变过。 “莱丽同学——” 玛缇雅老师出声提醒。 “还有两分钟。” 诺尔维雅温和地道谢。 白发的半人鱼眉眼弯弯。 “只剩两分钟了,我非去不可的,你们不如告诉我那个黑发白眸的警卫员的讯息?我查不到他。越了解他,我赢的概率越大。” “戴卡·里多,皇室大祭司,言灵师。”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休特开了口。 “戴卡言出法随,如果想赢,就让他不能开口。” “还有呢?快说!” 菲阿娜不耐烦地催休特。 “你家的祭司你不熟?直接把他的弱点告诉她!让她有点儿能赢的几率。” 休特目光沉沉。 “戴卡没什么弱点。他的实力深藏不露,我在皇宫里没怎么见过他。” 玛缇雅老师高声喊诺尔维雅。 “时间到了。” 诺尔维雅说了声谢谢。 然后坚决地转身走上擂台。 她身后的视线强烈又如影随形,但诺尔维雅没有回头。 蛛姀靠近杜库。 “你能研究出可以定位的机械,对吧?” 杜库向后退了一步,点了点头。 艾尔利特耳尖地听到了。 “喂喂喂,你要做什么?” 蛛姀平静地看向已经走上擂台的人鱼。 “下一次,我不想是别人来告诉我。” 这句话得到了普遍的共鸣。 阿贝尔:……你们是真变态啊。 —— 诺尔维雅站在擂台上时,看着黑发白眸的戴卡·里多,一时想不出怎么能赢。 她现在的状态相当差。 她的第六感叫嚣着对手的危险。 戴卡·里多的黑发长长地垂着,白眸透着无机质的光亮,让人想起剔透的白水晶。警卫员的队服穿在他身上格外地禁欲。 言灵师啊。 怪不得从来到这里到现在,这位警卫员一句话都没说过。 戴卡·里多站在擂台上,他在看诺尔维雅,又没有看诺尔维雅。 在比赛开始的瞬间,万千冰刃齐发,场面恢宏壮丽。 戴卡·里多直直地站在原地。 他没有躲。 “定。” 戴卡·里多的声音意外的很年轻,带着一些久不开口的喑哑。 冰刃停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戴卡·里多看着空中的冰刃,又说了一个字。 “破。” 冰刃转化成碎屑飘散在空中,像上天洒的冰雨。 诺尔维雅几乎全力凝出的冰刃,被戴卡·里多的两个字轻易解决。 诺尔维雅压下喉咙涌上来的腥甜,冰蓝的眼眸凝重而肃杀。 下一秒,诺尔维雅出现在离戴卡一丈的距离。 戴卡·里多似乎早早地意识到了这点。 “隐。” 戴卡的身影消失在诺尔维雅的视线里。 诺尔维雅当即让雪落满整个擂台。 没有雪的地方就是戴卡的藏身之处。 诺尔维雅追赶着戴卡,但每次都落后一步。 诺尔维雅咬着牙。 她的头已经开始一阵一阵地抽疼了。 诺尔维雅很清楚,这是魔法透支过度的后遗症。 但是现在还不能停。 —— 这场追击战持续了很久。 一直到诺尔维雅都有些昏沉。 她发烧了。 如果时间到了但戴卡还在台上,那输得是她。 诺尔维雅动作愈发狠厉起来。 刁钻的角度,格外灵活的水系魔法。 逼得戴卡也开始应对起来。 所有的攻击都被消解。 诺尔维雅单膝跪地,白发和落雪一样脆弱。 玛缇雅老师在计时。 “还有五分钟。” 诺尔维雅失神地看着远处的戴卡·里多。 他发丝都没乱。 是不是要输了呢? 诺尔维雅这般想着,表情也愈发无望。 但是诺尔维雅还在攻击。 被水汽出奇不意地烫到脸颊的戴卡·里多微微张开了唇。 就是这个瞬间,诺尔维雅用冰箭射出了体积庞大的冰屑,填满了戴卡·里多的喉咙。 诺尔维雅连射两箭。 后一件是冻得坚固的冰坨。 这块冰坨也在戴卡·里多的嘴里。 由于射箭的冲劲,这块体积明显比戴卡的口腔容量要大的冰坨,严丝合缝地在戴卡的嘴里。 取不出来,咽不下去。 就在这个瞬间,诺尔维雅把戴卡推下了擂台。 离比赛结束,只剩两秒。 诺尔维雅的世界天旋地转。 她最后看到的,是台下惊慌失措的队友们的脸。 第62章 醒来 面色潮红的半人鱼躺倒在擂台上。 一直密切关注着她的小队成员们一拥而上。 艾琳避过诺尔维雅的伤口,摸了摸诺尔维雅的额头。 “好烫。诺尔维雅发烧了!” 蛛姀看着诺尔维雅周身肿胀的伤口和她紧皱的眉,离开小队去找正在看戏的丝嫆恩·布莱克。 “布莱克老师,你的荆棘上带着毒素?” 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笃定。 丝嫆恩·布莱克瞄了一眼这个以目中无人冷心冷性着称的学生,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蛛姀声音冷清。 “布莱克老师,您有解药吧。” 丝嫆恩点头,但哼了一声。 “蛛姀同学,我的课你逃了吧?别的老师怎么样我不知道——我的课不喜欢有人缺席,即使测验满分也不行。” 蛛姀不语。 她已经会了的知识,她不想再听。 “正好,上一节课我留了制作药剂的作业,你把那小人鱼中的荆棘毒解开,我就算你作业合格,行不行,嗯?” 蛛姀深深地看了丝嫆恩·布莱克一眼,转身就走。 她要联系花妖老师。 丝嫆恩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幽幽响起。 “不过,你的这个小队友倒是很有毅力……我的荆棘之毒是特配的,沾之刺痛发痒,她挺了这么久都没表现出来,是个人物。” 蛛姀攥了攥手。 她和花妖灿老师配解药也得半个时辰。 诺尔维雅…… ——啧。 麻烦死了。 蛛姀转头,红睫轻卷,黑眸沉沉。 “布莱克老师,我想知道,您想要什么。” 丝嫆恩·布莱克稳操胜券地笑了笑。 “以后我的课,按时上,不能逃课。” 蛛姀眼都没眨。 “可以。” 丝嫆恩这才慢慢地从怀里掏出黑色瓷瓶的解药。 “喝了过五秒就能解毒,发烧不是毒素造成的,她魔法透支过度了。” 蛛姀转身就走。 丝嫆恩的声音袅娜地飘来。 “下节课见,蛛姀同学。” 蛛姀一顿,借着藤蔓的力来到了诺尔维雅的身边。 解药喝下后,诺尔维雅的表情明显舒缓了下来。 提着一口气的蛛姀在心里舒了一口气。 她甩了甩因为紧张而泛凉的手,表情一如既往的置身事外。 “灿老师在校医室等着。” 艾琳抱起了诺尔维雅,阿贝尔早早准备好了通向校医室的空间通道。 不顾那些战败的警卫员们的眼色,休特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阿贝尔却不能不打一声招呼就走。 她与玛缇雅共事,在一定程度上,玛缇雅是她的引路人。 刚刚碰面时她着急看诺尔维雅,和玛缇雅也只互相点头示意。 “玛缇雅老师,见笑了。” 阿贝尔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这些孩子还小,把队友看的很重,风风火火的。” 玛缇雅和阿贝尔共同工作的时间不短,她对于这个谦逊肯干的新人老师很有好感。 “这点很好啊,阿贝尔。我也是艾博斯格的毕业生,当年我的队伍比他们还要吵闹,时不时地就有矛盾……” 玛缇雅缅怀着当年激情澎湃的岁月,笑意微微上涌。 “阿贝尔,你把他们教的很好。” 阿贝尔:……不敢当不敢当。 她除了教他们做甜品之外别的真的啥也没教。 她留下来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阿贝尔装作羞赧地开口。 “玛缇雅老师,诺尔维雅·莱丽……是不是应聘成功了?她已经把在场所有的警卫员都打败了。” 自由落体导致失去了半颗门牙的蓝牛布鲁和被诺尔维雅踢下擂台颜面尽失的疗愈师约书亚投来警惕的视线。 玛缇雅不为所动。 她泰然开口。 “当然,她完成了所有挑战。让她醒来后来警卫处报备就好。” 阿贝尔得到满意的答案,不动声色地接着寒暄了几句,随即表示要去看看诺尔维雅,也顺着空间通道离开了。 阿贝尔想,如果诺尔维雅醒了,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很开心。 最好能开心到忘了她通风报信这回事。 那就再好不过了。 —— 诺尔维雅在朦胧之中,觉得自己陷入一片充斥着荒芜原野的绿与幽暗空气的蓝。 模糊的色块像她的疼痛。 诺尔维雅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她在发烧。 潮湿的云降下黑漆的雨,诺尔维雅蜷缩着。 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 疲劳少食让她的身体格外脆弱。 在没有固定资金来源的那两年,病痛对于诺尔维雅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久了,她甚至会静静地看着斑驳的世界,安慰自己在欣赏类似梵高的画。 但她不能沉溺在这样的世界里,因为偌大的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如果不能自己及时醒来,她会坠入死亡。 诺尔维雅对死亡并不恐惧,她只是记得她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她垂坠着想了很久,想起以前常常会记起的、父亲的话。 他说,为什么不对明天有些期待呢?你明天可能会接到一束鲜花,看到一颗流星,许下一个愿望……还有,爸爸回来的消息。 这是被贵族的爪牙抓走前,父亲说的话。 诺尔维雅不再年幼了。 她看着父亲苍白的脸色下藏不住的惊惧,她明白父亲的话大多是安慰。 可是诺尔维雅还是答应了。 像是立下了誓言。 诺尔维雅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留住了滴落的雨珠。 她知道了,她还没有等待父亲回来。 不,不是。 父亲回来了,但是……他死了。 她知道了,她没有去给母亲买咸乳酪蛋糕。 也不对。 她买了,只是……母亲没有吃到。 她应该去找工作,她没有食物。 工作也找到了。 她应该起来背咒语的,艾博斯格的入学考试要考的。 她背会了。 是什么? 是什么她还要挣扎着起来完成的呢? 对了,……警卫员。 她成功了吗? 诺尔维雅感到迷茫。 但是诺尔维雅找到了需要醒来的理由。 所以诺尔维雅摸索着,摸到了脖颈上挂着的、母亲留给她的贝壳。 贝壳有一侧是薄薄的,边缘很锋利。 诺尔维雅会用这一侧划过皮肤。尖锐的疼痛能让她清醒。 诺尔维雅像以前那样,捏住贝壳,划向了自己的手臂。 “诺尔维雅!你在干什么!!!” “让她把贝壳放下!” 手腕被牢牢抓住。 诺尔维雅迷蒙地慢慢挣开了双眼。 她看到了菲阿娜冒火的眼睛。 啊,还有休特。 艾琳、蛛姀、艾尔利特,杜库……和雅琳休。 他们是她想要醒来继续在这个世界上存活的理由。 第63章 海鲜粥 诺尔维雅的烧慢慢退了下来。 所有人都对半人鱼手臂上纵横的旧伤三缄其口。 菲阿娜几次想问,都被艾尔利特暗暗挡了回去。 谁还没有些不为人知的过去。 已经埋葬,就轻易不会再翻出来。 夜明星垂。 诺尔维雅意识缓缓清明,这才看到休特身上穿的是隆重的礼服,肩头还有整齐的珍珠流苏。 菲阿娜脚上踩的是白绒拖鞋。 诺尔维雅看向一直当鹌鹑的阿贝尔。 “阿贝尔老师——” “你当上警卫员啦哈哈哈哈高兴吗?” 诺尔维雅清澈的蓝眸默默地盯着她。 阿贝尔哭丧着脸。 “你又没说不能告诉他们我也没答应你给你保密啊——” “我的意思是,谢谢你,阿贝尔老师。” 阿贝尔怔怔地,“啊”了一下。 阿贝尔别过脸。 她才没有因为学生的感谢就高兴。她只是忽然有点儿热。 校医室里,太热了。 一定是这样。 阿贝尔背过诺尔维雅,唇边隐隐弯起笑意。 灿老师哗地撩开帘子走了进来。 他脸色说不上好。 “诺尔维雅·莱丽,你可真行啊,你看看你周围的,谁像你这样?你把魔法都透支空了!” 灿狠狠瞪了一眼现在表情无辜的人鱼。 “再这么来几次,你也别活了!” 诺尔维雅抽了抽鼻子。 艾尔利特无声地叹了一下,把脾气火爆的队医大人劝走了。 刚刚忽然离开的杜库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诺尔维雅对于气味敏感,一下子就闻到了杜库手里提着的温暖香甜。 杜库默不作声地把东西拿出来——是热气腾腾的海鲜粥,还有姜饼和利莎拉芒得布丁。 是给虚弱的半人鱼准备的。 “比赛——很久,你没吃晚饭。” 杜库把这些推给诺尔维雅,声音带了几分沉闷。 “你不该自己去的。” “哎?杜库你怎么和诺尔维雅吃独食!我也没吃晚饭呢!你怎么不给我买——” 刚劝走灿老师的艾尔利特一如既往地挑刺,结果被杜库展开的八份海鲜粥噎了一下。 ……杜库进化了! 艾尔利特愤愤不平地接过了海鲜粥,还是嘟囔着说了谢谢。 温柔的星河下,被冠以恶魔之名的小队围着白发的半人鱼喝着热气腾腾的海鲜粥。 时间在此刻软化,流淌的也慢了些。 像是上天都不忍心打断这种平淡中的幸福。 诺尔维雅浅浅地笑着,她看着艾琳和艾尔利特争抢一块姜饼、雅琳休抱着海鲜粥一口一口送进嘴里,蛛姀催生了蜜瓜边吃边看戏。 整个世界的风雨在这时与她无关,她的世界受洗于一碗温热的海鲜粥。 —— 诺尔维雅在病好后去了警卫处报备,玛缇雅老师翻了翻巡逻表,发现诺尔维雅暂时还不用工作。 况且她还有进行中的赛事,玛缇雅老师贴心地让她可以比完赛再来。 甜品大赛的决赛主题迟迟不定,阿贝尔旁敲侧击也没刮下一星半点的消息。 她只能从玛丽·怀尔德的过往中摘取一些重要的节点,把可能出现的甜品教给他们。 诺尔维雅依旧每晚到菲阿娜的玫瑰府邸练习制作甜品,皇宫最近似乎有事情需要休特在场,艾尔利特被交给了杜库。 从那天起,艾尔利特对于奶冻深恶痛绝。 日子平淡无波,就这么一直到了决赛。 九支队伍在熟悉的地方再次碰面。 这次的气氛明显比以往更紧张。 “感谢大家再次来到可爱无敌——玛丽甜品大师选举比赛,本次比赛为决赛,希望参赛选手认真对待——” 熟悉的主持人。 他这次戴的是流光的羽毛冠,显示出他对决赛的慎重。 玛丽·怀尔德坐在首席,看得出来她很兴奋。 主持人清了清嗓子。 “首先,关于赛制问题,决赛只能留存四支队伍,所以比赛缔造者玛丽·怀尔德大师决定——除去积分前两名的队伍,余下七支队伍公平竞争,铛铛铛!我们仍然抽签决定,抽到鬼牌的两支队伍能够留下继续角逐冠军!” 满场哗然。 诺尔维雅不怎么担心。 因为他们小队现在的积分排行第二,不必参与抽签。 第一是“阿瑞斯之矛”。 第三是那个被神眷填满的“阿兰贝尔的祝福”。 第四是“对对对对”,一个稳扎稳打踏实做甜品的小队,他们的甜品制作指导老师是阿贝尔的姑妈,埃梅丽。 如果这两支队伍没有抽到鬼牌,那多少是有点倒霉。 “阿兰贝尔的祝福”队和“对对对对”队都对这项提议表达了不满。 玛丽·怀尔德站了起来。 地狱业火围绕着比赛场地燃烧。 “阿兰贝尔的祝福”:…… “对对对对”:…… 是威胁吧!是明晃晃的威胁吧!!! 抽完牌就去举报! 诺尔维雅拿着联络器边记录边看场上抽签。 令诺尔维雅略略惊讶的是,抽到鬼牌的两支队伍,还是“阿兰贝尔的祝福”和“对对对对”。 其他五支队伍败兴而走。 诺尔维雅觉得这里有猫腻。 休特站在她身边低声解释。 “玛丽·怀尔德是心理学大师。” 所以到底是谁能拿到鬼牌也是注定的,这样不过是为了平息那五支队伍的怒火。 诺尔维雅了然点头。 决赛每个队员都要上场,现在等的不过是队伍的匹配。 主持人拿着手里的分配结果慷慨激昂。 “第一场:‘送你回家队’vs‘阿兰贝尔的祝福’队!” “第二场:‘阿瑞斯之矛’队vs‘对对对对’队!” “大家一定都很好奇决赛的主题是什么对不对——我听到你们的疑问了,那么,现在我们就能揭晓谜底……决赛主题是非常经典的冰甜点——布兰克曼蔗!” 诺尔维雅对这个甜品并不熟悉。 她转向了阿贝尔。 阿贝尔神情古怪。 诺尔维雅:? 阿贝尔看着杜库。 杜库:? 阿贝尔深深叹了口气。 “布兰克曼蔗,其实就是香草杏仁冻。尝起来是布丁质感的雪糕,有淡淡的杏仁香,可以搭配果酱一起食用,很受孩子欢迎。” 阿贝尔抓了抓头发。 “玛丽·怀尔德本人从没做过布兰克曼蔗,倒是在访谈里说过最开始接触甜品是母亲做的牛奶冻——谁能想的到啊。” 蛛姀已经把配方找了出来。 距离比赛开始只有两分钟。 “阿瑞斯之矛”在热身。 “阿兰贝尔的祝福”在检查队员的精神状态。 “对对对对”胸有成竹,在探讨待会儿上场的策略。 “送你回家”队……所有成员在背制作配方。 诺尔维雅坚信,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第64章 罗兰德 “请第一场比赛的参赛队伍现在——上场!” 主持人的声音传来,诺尔维雅放下联络器抬眸,意外地和“阿兰贝尔的祝福”小队的队长罗兰德对上了视线。 这位幸运女神的后裔浅浅笑着,似乎对于马上要开始比赛一点都不在意。 诺尔维雅在背甜品配方的时候瞥见了他围着他获得神眷的队友们一个个降下祝福的场面。 她那时候想……看来即使获得神眷,请神也需要运气啊。 真是傲慢的神。 诺尔维雅忽然感觉手被触碰。 是艾琳。 艾琳乖巧地抬头,轻轻拉了拉诺尔维雅的小指。 “诺尔维雅,罗兰德……交给我好不好?” 诺尔维雅低头,看到那双血眸里浓的化不开的戾气。 艾琳讨厌神。 在之前战略分析时,艾琳就对罗兰德恶意明显。 她的整个队伍……似乎都对神有些恶感。 包括她。 但这又怎么样呢。 如果神明都像那个一手把芃蒂娜送上人类最高位,只因为是他的私生女的光明神一样……那么神明的存在不过是个笑话。 诺尔维雅应了艾琳的请求。 决赛是队伍与队伍之间的对决,他们势必要碰撞,谁与谁交手,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但是…… “艾琳,这只是一场甜品比赛。” 诺尔维雅重了语气。 艾琳如果认真起来,那么今天的比赛绝不会善了。 罗兰德非死即伤。 当年的瑈幽惨剧不能发生在艾博斯格,而杀死神的后裔会被诅咒。 诺尔维雅不会放任艾琳走向这样的结局。 艾琳握着诺尔维雅的手紧了紧。 她看着诺尔维雅严肃的脸,最终还是怏怏地说“知道了”,放弃了心里不能见光的残忍手段。 —— 既然是要制作布兰克曼蔗,那自然是以杜库为主。 杜库制作奶冻的技艺现在登峰造极。 看艾尔利特的厌恶程度就知道。 决赛不必争抢材料,诺尔维雅和休特围在杜库身侧,平静看着对面队伍投过来虎视眈眈的目光。 主持人还在热场,他俏皮话说够了,终于开始倒计时。 “五、四……” 诺尔维雅慢慢在掌心蓄起魔法,对面的返祖科开始请神。 “三、二……” 杜库挽起了衣袖,菲阿娜戴好了拳套,对面的返祖科声势浩大,晴朗的天色在陡然变得阴沉。 观众席上呼声热烈,诺尔维雅听到了远处雷声闷响。 “……一!开始比赛!” 在这瞬间,天空雷云密布,三束强光照向有神眷的三位返祖科。 强横的气息扫荡在场上,诺尔维雅被威压逼的后退了一步。 来自神的注视深沉、凶猛、狂烈,如同夹杂着雷电的嗡鸣。 神被困在返祖科的身体里,向对面的敌人发起了进攻。 神鸟族旋转着飞上天,又迅速地俯冲,她的羽毛上燃着熊熊烈火。 她身体里是炉火女神赫斯提亚。 她的目标是已经开始制作布兰克曼蔗的杜库和正在把杏仁磨成粉的雅琳休。 烈火极燃,带着令空气扭曲的恐怖热度。 诺尔维雅伸手在杜库和雅琳休的上方结出厚厚的冰层,蛛姀让藤蔓飞窜拽住了神鸟的爪。 神鸟在空中受阻,尖利地鸣叫一声。 声波震荡,诺尔维雅挥出的冰锥被层层粉碎。 与正义女神忒弥斯降临的双头鹰族对战的菲阿娜和艾尔利特也受了影响,一时间动作发滞。 双头鹰的喙差点儿戳穿艾尔利特的肩胛,被休特的火焰烫了一下后转向了休特。 刚把牛奶加热到沸腾的休特身形一闪,把双头鹰引到了另一边。 只顾着追逐休特的双头鹰撞上了俯冲的神鸟,被神鸟的炉火烧的嗷了一声,想找牧师罗兰德治伤。 可罗兰德自顾不暇。 艾琳紧追罗兰德不放,这位牧师兼神之后裔跑不过灰狼,粗重地喘着气苦笑。 “瑈幽公主,我和你没有什么旧怨吧?” 艾琳冷冷地看着他。 “这是比赛,碰上我是你倒霉而已。” 罗兰德叹了口气。 “那还真是不幸——” 艾琳盯着他,唇角下撇。 “幸运女神的后裔,你能有多少不幸?” 会被无视吗?会被圈禁吗?会被当成没有神智的野兽吗? 艾琳的表情愈发阴郁。 罗兰德抬眼看这位瑈幽的公主。 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噢,你是因为我是神的后裔才讨厌我?公主殿下,幸运女神自己都没多幸运,我能有多少运气继承?我在这场比赛上遇到了你,不就说明,我也没什么运气嘛。” 艾琳不想听罗兰德的狡辩。 她面无表情地举起了光泽冰冷的狼爪,正要扑过去在那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 罗兰德倒下了。 罗兰德自己砍倒了自己。 是的,他给了自己一个手刀,晕在了原地。 扑通一声。 艾琳懵了一下。 ……? 艾琳警惕地走上前,踢了踢罗兰德。 罗兰德一动不动。 艾琳不甘心,想要继续原来的想法。 “艾琳!该去搅拌奶油了!” 诺尔维雅百忙中瞥见呆呆站着的艾琳,朝着她喊了一声。 且不说下面这么多的观众会不会看出来,但凡艾琳想要下死手,一直看着场上的玛丽·怀尔德就会出手。 玛丽·怀尔德是甜品师,但不止是一个甜品师。 暴力美学的践行者,对于暴力和美学这两样都非常精通。 诺尔维雅一边和蛛姀配合着把神鸟困住,一边用余光看着艾琳的动作。 所幸艾琳离开了罗兰德。 虽然在离开前艾琳狠狠踢了罗兰德一脚。 诺尔维雅转回目光,看着还在喷火无休无止的神鸟狠狠砸下冰堆。 人鱼对于温度敏感,她现在心情不由得烦躁了起来。 不知为何,第三位返祖科请来了神,却一直没有动作。 —— 获得了厄运女神本莎芭神眷的开普狮,在队友嫌弃的推拒下慢慢走到了一边当蘑菇。 诺尔维雅:……虽然是敌方但还是觉得有些可怜。 第65章 决赛 诺尔维雅发现,神力在缓慢地消失。 具体可见于她和蛛姀携手拦截的神鸟喷出的火焰。 不像最开始燃的那么烈了。 或许她们也意识到了这点,反扑的尤为厉害。 诺尔维雅几次都与火球擦肩而过,感受到灼热的温度。 菲阿娜和艾尔利特都轮换着去帮杜库,完成了甜品大赛要求每个成员都参与甜品制作的要求。 诺尔维雅会在布兰克曼蔗成型时将其降温,蛛姀则是在切好奶冻后用催生的花朵点缀。 她们的环节都在后面,因此她们两个与神缠斗的时间最长。 诺尔维雅皱了皱眉头。 她与蛛姀都有些力竭。 被神火沾染的后果可是比正常受伤要严重很多。 更何况,她们可是要拿冠军的。 就这样消耗体力,下一场比赛不会有赢的可能。 艾琳在守着罗兰德防止他醒来。 这保证了罗兰德从始至终都没有参与甜品制作,从积分上他们一定会赢。 但是诺尔维雅看着已经显出几分疲态的艾尔利特,快速思考着让这种局面快速解释的方法。 诺尔维雅的余光扫过没有任何动作的开普狮族。 她身上附着的是厄运女神本莎芭。 厄运女神…… “蛛姀,厄运女神的厄运会随着人的强弱变化,那么当她遇到被神附身的返祖科……会怎么样?” 蛛姀用荆棘封锁了神鸟的前路,听到诺尔维雅的话思考了一下。 “会加倍反扑。” 蛛姀收紧荆棘,明白了诺尔维雅的意思。 蛛姀一个转身,话音落在身影后面。 “我去。” “别碰到本莎芭,把罗兰德带上!” 诺尔维雅嘱咐着蛛姀,顺便把休特叫来替代蛛姀。 神火碰上休特的火,一时居然不相上下。 诺尔维雅讶异地看向休特,却发现他平静地像早就知道。 想起休特特殊的体质,诺尔维雅也不觉得那么特别的。 如果使用贝壳的力量,她也能算半个海神。 只不过时间维持不了很久。 她没有神眷。 不多时,蛛姀一手扯着昏迷的罗兰德,另一手扯着藤蔓,绑着的是厄运女神本莎芭上身的开普狮族。 蛛姀:“菲阿娜,躲开。” 菲阿娜顺势滚到一边,连带着艾尔利特一起远离了双头鹰,和双头鹰身体里的正义女神忒弥斯。 开普狮砸向双头鹰,正义女神忒弥斯发出了惊恐的嚎叫。 “嗷——” 如果她能说话,她说的一定是“滚——”。 在被厄运女神砸到后,双头鹰倒在了台上,挣扎着想站起来时,翅膀反剪,两个头相互碰撞。 又是一声巨响。 双头鹰头朝地狠狠歪了一下。 神鸟发现了不对,哀鸣地想要逃离。 诺尔维雅和休特对视一眼,联手把神鸟控到了固定得区域,不让她逃离半分。 蛛姀带着开普狮到了。 不用蛛姀提醒,诺尔维雅和休特就远离了神鸟。 当开普狮被再一次地当成炮弹扔在神鸟身上时,很幸运地没有被火焰点燃。 因为炉火女神被吓得熄了火。 并且不幸地挨到了来自厄运女神本莎芭的重击。 神鸟凄怨地鸣叫了三声。 诺尔维雅一本正经地给休特翻译。 “她说的是:退!退!退!” 休特微微歪头。 “你会神鸟族古语?” 诺尔维雅:“当然不会。情境翻译。” 休特失笑出声。 蛛姀用完后很文明地把她和罗兰德物归原位,踩着藤蔓来找诺尔维雅和休特。 果然神力惊人。 神鸟不用他们出手就已经自己开始衰退,不是这里抽筋了就是那里飞错了,在无能狂怒中起了离开的心思。 神丢不起脸面。 尤其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神鸟高高飞了起来。 虽然不时地会掉下一截,但是还是在努力飞着。 飞入了云层,看不见踪迹。 诺尔维雅听到了千尺之上的破空声。 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神走了。 神抛下了她的眷属,在无人处离开了。 可是在请神后,眷属的身体会有一定的虚弱期。 那么高的空中,神鸟会有力气安稳落下吗? 诺尔维雅忽然起身,在神鸟飞起的位置布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冰墙。 希望这样能减缓下冲的力度。 冰墙会在被撞碎的瞬间变成水流托举一下。 这样那个失力的神鸟不至于被撞得头破血流。 蛛姀淡淡看着,黑眸盯着白发的半人鱼。 “你管她干什么?你以为她会谢谢你?她只会说都是你造成的。你这些烂好心什么时候能收一收?非要被人欺负到才能死心?” 诺尔维雅笑笑。 “又不是要她的感谢嘛。” 蛛姀看着半人鱼脸上温柔的笑,半晌转头。 看到休特无动于衷,蛛姀起了些不满。 “休特,你也知道结果,你怎么不拦她?” 休特耸了耸肩。 “我不觉得这样有用。” 蛛姀沉默了下来。 距离比赛结束不剩多久,正义女神一直到被菲阿娜痛击才慢慢离开。 比起炉火女神坚持的久了一点。 在开普狮身上无辜的厄运女神本莎芭感觉也没什么意思,撇了撇嘴也走了。 三个被附身的返祖科身体虚弱,都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神鸟族身上都是湿漉漉的水汽。 神鸟族最后落地的时候被薄如蝉翼的水汽接了一下,并没有直接砸在地上,因此骨头都还好好的,只是过于虚弱。 离神鸟最近的艾尔利特看到了那一团水汽,垂眼哂了一下。 真是恩怨分明。 魅魔想起珂劳得疗养院里那个把邪灵法师挫骨扬灰的半人鱼。 因为邪灵法师作恶多端,所以她手下不留情,一招一式都取人性命。 等到这个神鸟族…… 她又温柔的让这该死的鸟没有折翼。 那他们呢? 他们……也作恶多端。 人鱼有没有意识到,他们只是在装乖。 艾尔利特无精打采地跟着蛛姀回到了杜库身边。 “送你回家”队在迎来诺尔维雅和蛛姀后完成了布兰克曼蔗的制作。 无所事事的小队看向对面仅剩三人的“阿兰贝尔的祝福”。 剩下三个返祖科不敢和他们对视,用颤抖的手护住了他们做好的布兰克曼蔗,生怕对面一个暴起把他们的甜品砸了。 诺尔维雅:……我们倒也没有那么混蛋。 这期间罗兰德悠悠醒来,又被一直在看着他的艾琳一拳送入昏迷。 直到结束的钟声响起,艾琳用不那么温柔的方式把罗兰德叫醒了。 艾琳笑的甜美。 “罗兰德,比赛结束了。” 第66章 令人多疑的午餐 第一场比赛完美落幕,胜利者不出意外的是“送你回家”队。 罗兰德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照看他请神后格外虚弱的队友们。 对于把他打晕的艾琳,罗兰德一笑置之。 艾琳不知道为什么,更生气了。诺尔维雅看到这幕,倒是觉得这个神之后裔有些意思。 不管是反应能力还是心性,都很不错。 休特注意到诺尔维雅盯着罗兰德不放,不经意地走到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在看什么?” 红发碧眼的大王子殿下,不动声色地这么问着。 诺尔维雅眨眼,长睫似蝶翅纷飞。 “罗兰德啊。” 诺尔维雅实话实说。 “我觉得他人不错,如果以后有合作赛的话,可以找他和他的队伍一起。怎么样?” 休特垂眼听着,扯了扯嘴角。 “我觉得不行。” 休特很少这么直接否定。 诺尔维雅疑惑地问“为什么”。 难道这之中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缘故? 休特沉默。 他就是……不想和罗兰德一起。 诺尔维雅以为这是什么皇家机密,很体贴地安慰休特。 “不方便就不说了,现在人这么多。” 休特抿唇。 倒也不是。 “罗兰德他……没有好胜心。他毕业后家族会安排工作,所以他不在乎比赛的输赢。他的队友们也是。” 这一席话,直接拿捏住了诺尔维雅的命脉。 合作赛学分很高。 每年的合作赛都由艾博斯格学院那群最有创造性的老师操刀,关卡和环境都具有很强的娱乐性和观看性。 所以每年的合作赛都是公开的,艾博斯格学院会设置场地实时转播,门票卖的盆满钵满。 算是艾博斯格最有名的活动之一。 合作赛她是一定要赢的! 罗兰德那样的咸鱼,不可以! 她要光荣毕业,要亮眼的胜率! 诺尔维雅一锤定音。 “那还是算了。罗兰德绝对不行。” 休特掩了转瞬即没的笑意,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不行。” —— 正在校医室里给队友盖被的罗兰德忽然打了个喷嚏。 罗兰德觉得应该是场上太冷了。他躺了那么久,一定是感冒了。 罗兰德捧着热水,慢悠悠喝了一口。 然后喟叹一声。 “真暖和啊……” —— 第二场比赛正式开始,诺尔维雅觉得“对对对对”队的胜率不是很高。 “阿瑞斯之矛”很强,而且打定了主意就走抢这个路线,“对对对对”甜品做的再好,防不住阿瑞斯之矛也不过是徒劳。 诺尔维雅本以为“对对对对”会采取敌不动我不动的战略,但他们留了一个人做甜品,另外六个人严防死守。 诺尔维雅无言地摇摇头。 布兰克曼蔗成型的时候,就是“阿瑞斯之矛”发起冲锋的时刻。 这是既定的结局。 “对对对对”队的策略,错了。 诺尔维雅接过了杜库递过来的杏仁牛奶冻。 是他在做完布兰克曼蔗后又做的。 这份没有给评委,而是带下场给小队们当下午茶的。 诺尔维雅无奈地看着身后旁若无人拿着叉子吃奶冻的小队成员,还有阿贝尔老师。 “你们回去休息不好么?” 最终的比赛在下午,她留下来是要观察阿瑞斯之矛每位成员的作战方式,获取更多的细节来调整战略。 她自己一个人就可以。 但是休特他们坚持要留下来。 诺尔维雅想了想,觉得也好。下午就要和“阿瑞斯之矛”对战,先看看他们的比赛也有助于增进对他们的了解。 对敌人越了解,赢的概率就越大。 诺尔维雅回头,却发现他们看天看地看她,根本就不看场上。 ……诺尔维雅好气又好笑。 艾尔利特直接略过这个话题,看诺尔维雅回头,举着叉子提问。 “中午吃什么?我比较喜欢卢利特亚旁边的蒙特娜餐厅,他们家味道不错。” 菲阿娜皱眉。 “他们家的品质一般,不如腓比烈的路克斯餐厅。” “瑈幽的旦丁餐厅有火焰冰淇淋,可以尝一尝。” “我姑妈埃梅丽的餐厅也开着,去那儿也行。” 阿贝尔提了一句。 “我是会员,打五折。” 艾尔利特笑了一下,神情倨傲。 “我吃饭从来不花钱。” 菲阿娜:“呸。” 艾琳:“呕。” 艾尔利特撩了撩头发。 “你们羡慕就直说。” 菲阿娜一个手刀过去,被艾尔利特挡住。 蛛姀和杜库一个常年在餐厅吃饭,另一个总是出任务吃的随便,都没有参与到这场讨论中。 休特问看戏的半人鱼。 “你想去哪吃?” 诺尔维雅抵着下巴,面对众人期待的眼光,平静地回答。 “学院食堂吧。” 蛛姀觉得很好。 “我也觉得学院食堂很好。” “去食堂吃完午饭再去瑈幽吃冰点,也很好嘛。” 今天势必要让诺尔维雅吃上火焰冰淇淋的艾琳见缝插针。 菲阿娜和艾尔利特陷入沉默。 阿贝尔不想去食堂。 她对食堂有点儿阴影。 但最终比赛在即,她不想让这群不着调的学生离开她的视线。 她的财产还很危险。 所以她要密切的跟着他们。 绝对!绝对不能有一丝让她输掉身家的可能。 但诺尔维雅说要去食堂,其他成员便都默认了。 面对诺尔维雅的一言堂,阿贝尔忍无可忍地开口。 “去埃梅丽餐厅吧,去吧,求你,我请客!” 白发的人鱼“哇哦”了一声。 “既然阿贝尔老师这么慷慨,那么埃梅丽餐厅是非去不可了。” 诺尔维雅眉眼带笑,晃了晃手里的联络器。 “等这场比赛结束,我们就去埃梅丽餐厅吧。” 阿贝尔:……感觉自己掉入了陷阱,但确实是她先开的口。 这人鱼是故意的吧!是故意的吧? 阿贝尔郁卒地看着已经转过头继续看比赛的人鱼,怨念有如实质。 —— 这场比赛果然如诺尔维雅所料,最终胜者是“阿瑞斯之矛”。 “对对对对”小队千防万防也没防住,一气之下把自己辛辛苦苦做的布兰克曼蔗锤成了一滩碎末。 带着“谁也别想活”的绝望。 比“对对对对”小队更绝望的是评委,他们看着阿瑞斯之矛递上来的碎末,一时不知怎么下口。 玛丽·怀尔德都对这一盘过于凄惨的甜品面露难色。 但是有总比没有强。 阿瑞斯之矛还是赢了这一场对决。 下午就是最终的比赛,阿瑞斯之矛看到场下的对手刚想喊话示威,就看见这一行人迅速地站了起来。 一点儿都没有下午要比赛的严肃和慎重。 阿瑞斯之矛走下场,只看到“送你回家”队远去的背影和时不时传出来的“菲力牛排”和“火焰冰淇淋”。 是午餐吗?不可能吧,下午都要争夺冠军了,他们能只讨论午餐? 战术,一定是下午要比赛的战术! 第67章 妒烈 从埃梅丽餐厅出来时,天空下起了雨。细细密密的雨丝像针一样砸了下来,静谧又寒凉。 诺尔维雅身上还浸着刚刚在餐厅中的热烈气息。 这是他们自珂劳得疗养院之后第一次一起吃午餐,意外的没有陌生的尴尬与滞涩。坐在典雅的方桌上,他们似是从未分离过的家人。 粘连,亲密,又热闹。 诺尔维雅眷恋这样的感觉。 所以那双向来冷静的蓝眸此刻如同春来冰消,格外的令人着迷。 连阿贝尔都稍微卸下了心防,愉快地举杯痛饮。 他们明明还有下午的比赛,却都放纵地沉溺于这样温和的氛围中。 在阿贝尔得到与诺尔维雅独处的机会时,这位时间魔法天才短促地笑了一下。 她用手背盖着眼,语气藏了遗憾。 “诺尔维雅,我曾经小瞧了你。” 诺尔维雅浅浅笑着,抿了一口菠萝汁。 “阿贝尔老师,没关系。” 阿贝尔眼角有了湿意。 她一定是喝了酒。 一定是因为这雨声太过凄清,厅内又这么温暖。 “诺尔维雅……他们能遇到你,很幸运。” 是她不曾拥有过的幸运。 她那些不该有的恶意里藏了些无知觉的嫉妒。 可是她本应不在乎了。 她是大名鼎鼎的阿贝尔·费克瑞斯。她的前途一片光明,她的未来把握在自己手中。 哪怕这个世界上的人死光了,她都会好好的。 她这段日子里恍然想起了当年她想要在时间魔法领域钻研的初心。 她想要改变过去。 她想要在那暗无天日的时光中,拉那个被世界抛弃的自己一把。 想给那个不称职的父亲,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想要见见,她在心底描绘万千遍,却从未见过的母亲。 时间魔法能够影响未来,那是不是也能改变过去?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抛弃了有所成的锻造技术,一头扎进了时间魔法的深海。 ……她慢慢忘记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并不需要同伴,不需要感情,不需要与过去的自己和解。 可是当亲眼见到这个理智的半人鱼凄惨地站在擂台上,身上红痕发肿的时候,她第一个反应是这个人鱼疯了。 这个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把邪灵法师挫骨扬灰的、从来都是有理有据、总会有备选方案的诺尔维雅·莱丽,让自己狼狈成那个鬼样子。 阿贝尔觉得,她真的是有点儿疯的。 下一秒,就是无尽的妒烈。 为什么,在她永无天日的痛苦中没有一个诺尔维雅的出现,而这些并不如她悲惨的小恶棍们,能够得到诺尔维雅失去理智一般的坚定和优待。 —— 阿贝尔讨厌修道院。 她被她无能的父亲送到了修道院学校里,她身上青紫的伤昭示着她没有父母的宠爱,破旧的衣服又透露出不用言明的困窘。 她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修道院中的众矢之的,她是沙包,是狗腿子,是不听话的孩子,是拿不出手的差生。 她唯独不是贝尔·菲列克斯。 她有时在深重的夜里因为伤口太痛睡不着觉,这时她会向神祈祷。 她会做一个乖孩子,她想要母亲,想要不喝酒不打她的父亲。 她想要真心的朋友,想要救赎与希望。 可是第二天日子依旧。 回到家中时,她忍不住向父亲诉苦。 可是父亲的眼神太凉。 他的嘲笑像鞭子把她打的遍体鳞伤。 他说,“那是神对你的惩罚!你活该。” 父亲的脸上带着解气的愉悦。 她没有错。 她坚信自己没有错。 但是她也明白,她依靠不了任何人。 所以她学会了反抗。她像一条疯狗,有人骂她,她就更脏的骂回去,有人想要打她泄愤,她就狠狠咬下那个人的耳朵——她会不要命一样反抗。 哪怕是父亲——她曾经想要得到爱的父亲,在喝酒后对她动手时,她也能面不改色地拿着酒瓶砸向他的头。 阿贝尔谁也不怕,谁也不信,谁也不爱。 渐渐的,那些人不敢来欺侮她了。 连她的父亲,也不敢在酒后对她施暴了。 阿贝尔在父亲清醒时会跟他学习如何锻器。 她要挣很多很多钱,然后离开温町镇,找到一个无条件爱着她的男人,组建一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家庭。 阿贝尔十四岁时,出落的明媚大方。 在修道院学校里有很多人追求她,她并不答应。 修道院中有一个年轻的牧师,他长得正派又好看。 阿贝尔偷偷喜欢他。 阿贝尔会在晨间为他摘下带着露水的鲜花,会在午间祈祷时抬眼看他,会在夜晚瑰色的梦里,梦见他。 阿贝尔以为这是神明的好意,没想到只是地狱的触手。 牧师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正派。 他拿着阿贝尔上了锁的日记本,用淫邪的目光扫视她。 他掐着阿贝尔的脖颈,手抚摸着她的脸。 阿贝尔听见恶魔的低语。 “你不想名声扫地吧?也不想被修道院开除吧?和我过一晚,我就不会告诉任何人。” 阿贝尔拒绝了,并且把日记本撕碎,把纸团嚼烂吞了进去。 气急败坏的牧师和阿贝尔厮打,从第二天起就连同镇上的地痞无赖一起欺凌她。 阿贝尔失去了锻器的订单,失去了美好的希望。 她的名声发臭发黑,抬眼望去只有厌恶和嫌弃。 她多希望有人能够相信她。 不用为她做些什么,只是相信她。 没有。 什么都没有。 阿贝尔在一个漫漫的长夜将明时,决定解决掉一切的源头。 身为牧师,渎神是极重极重的罪。 当欺凌人的牧师抱着神像运动的时候,举着火把的镇民们推开了牧师的房门。 衣衫不整的牧师,神像和荡漾的神情。 发生了什么,显而易见。 镇民们还翻出了牧师的日记本里对神得贬低和取笑。 神的信徒们暴怒,将牧师处以极刑。 牧师有口难辩,他说这是陷害,但牧师的门口并没有人进出。 阿贝尔的时间魔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她的复仇。 —— 阿贝尔用力地闭了闭眼,把水汽压了回去。 她放下盖住眼睛的手,像是平常那样和诺尔维雅说笑。 她以玩笑的口吻说着她脑海中的构想。如果她也能遇到一个诺尔维雅,是不是她也不会是如今的样子。 她的爱渐渐死去,余留的不过是活着的坟墓。 人鱼微笑地看着她,身上是冰雪的冷沁。 “阿贝尔老师……如果早早相遇,我也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白发的半人鱼轻着嗓音。 “我选择他们,是因为他们也选择我……不,是他们选择了我,我才选择了他们。” 那双眸里有大海一般的蔚蓝。 “阿贝尔老师,你现在看到的我,是被他们坚定选择后的我。” 阿贝尔低头,半晌,又抬头笑了一下。 还是……羡慕啊。 阿贝尔侧头看向玻璃窗外的雨。 她离开温町镇的那晚也是个雨夜。 神明偏心,从未给她过什么礼物,却又让她知道,得到的人是怎么样的情形。 残忍的神明。 雨雾汪洋。 阿贝尔看着吵闹的艾尔利特他们,终究只叹息了一声。 阿贝尔悄悄嘟囔了一句。 —— “果然还是讨厌死了。” 第68章 海盐蛋糕 雨下得密集了起来,好在蛛姀用花藤编织成了一顶巨大的伞。 足以容纳八个人再加一个雅琳休。 诺尔维雅很少在雨中慢慢的走。 她忙于打工,为了钱压榨自己的时间。她很久很久没有停下脚步,看看这世界了。 诺尔维雅伸手感受着细雨的冰凉。 然后忽然开口。 “阿贝尔老师……这种情况下场地会开防护罩么?” 诺尔维雅想到的是一会儿与“阿瑞斯之矛”的对决。 下雨的环境对于水系魔法师来说是相当有利的。 她与“阿瑞斯之矛”的队长莱西·埃尔西利亚都是水系魔法师,她专攻于细化,莱西却更大开大合。 这样的情况下,莱西·埃尔西利亚更占优势。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光系魔法师安德烈·西蛞的实力应该会大打折扣——毕竟是阴天。如果那位叫奈登的羽蛇族没有操控天气的话。 阿贝尔的回答很模棱两可。 “一般比赛都会开防护罩,但是玛丽·怀尔德那个人很不按常理出牌——所以也不一定能开。” 诺尔维雅轻轻皱眉。 如果开了防护罩,那这场比赛会变得简单一些——艾尔利特一个魅魔就足以对抗整个“阿瑞斯之矛”。 摘了五枚银戒的艾尔利特,比神更能吸引信徒。 困扰诺尔维雅的还有总决赛的甜品主题。 布兰克曼蔗只是凑巧,如果总决赛的主题是一个谁都没做过的甜品,那说不定他们会和“阿瑞斯之矛”大眼瞪小眼。 不过诺尔维雅对赢下这场比赛夺得桂冠没有怀疑。 他们可是“送你回家”队!不送“阿瑞斯之矛”回家,怎么对的起她起的小队名字? 白发微湿的半人鱼,信心满满。 —— “怎么还不开始?” “快了吧,还有十分钟。” “奖品是什么来着——” “你踩到我了!” “这雨怎么这么大……” 诺尔维雅以为大雨当前,来看的观众会稀疏一些。 没想到观众席门庭若市,人数比之前多了一倍不止。 甚至还有之前输了的小队。 对方看到诺尔维雅眼神一亮。 “莱丽同学,我们来支持你了!阿瑞斯之矛一定赢不了你们!” 诺尔维雅认真道谢,被卷进热情的人群中。 连带着,平日里被恐惧厌恶的反派们。 诺尔维雅这三个星期和善的态度让一些小队不再对他们抱有强烈的敌意。 所以他们大着胆子,把他们拉入人群中,努力释放着善意。 他们得到了虽然不怎么配合但也没有出手伤人的、并不是很吓人的传闻中的恶棍们。 “阿瑞斯之矛”那边也是相似的场景。 观众席上竟然自动地分成了两个部分,声嘶力竭支持“送你回家”队的,以及为“阿瑞斯之矛”队摇旗呐喊的。 甚至已经喊起了口号。 “致命魔法,蓄势待发!诺尔维雅,送你回家!” 与诺尔维雅打招呼的小队队长领着队员吼着。对面听到了也不甘示弱,很快予以反击。 “战神之矛,锐不可当,出其不意,勇夺辉煌!” 诺尔维雅:……该说不说真的很像运动会。 主持人撑着伞上场了。 诺尔维雅发现这位主持人没有戴羽毛冠,而是换成了纯黑圆顶硬礼帽。 很是郑重。 “女士们先生们,一年一度的可爱无敌——玛丽甜品大师选举比赛,已经走到了至关重要的时刻,冠军争霸赛马上开始,请双方队伍进入候场区备战。” 诺尔维雅告别热情的人群,领着她的队友们走进候场区。 虽然没有人说,但诺尔维雅觉得她的队友们应该心情不错。 因为雅琳休激动地脸色发红,在蛛姀怀里像一只欢快的云雀。 场地两边都有候场区,诺尔维雅隔着水幕看不清远处“阿瑞斯之矛”小队在干什么。 反正他们小队在讨论埃梅丽餐厅里的牛排到底是几分熟。 在常规的介绍评委后,主持人终于说到了重点。 “本次总决赛对战双方为:‘送你回家队’、‘阿瑞斯之矛’队。本场甜品主题为:‘令你印象深刻的甜品’,每位参赛成员需完成一道主题甜品且不可重复,经统计‘送你回家队’需上交八份甜品,‘阿瑞斯之矛队’需上交七份甜品。” “参赛队伍请注意:暴雨天气无可避免,为提高比赛可看性,比赛缔造者玛丽·怀尔德大师决定不开启防护罩,请各位参赛者注意。” 诺尔维雅并不意外玛丽·怀尔德做出的决定。她就觉得这位甜品大师不会把他们当成温室里的花朵。 玛丽·怀尔德恨不得让他们在电闪雷鸣下做甜品。 诺尔维雅打开联络器统计他们都要做什么好上场抢材料。 蛛姀:“焦糖泡芙塔。” 杜库:“……布兰克……曼蔗。” 菲阿娜:“瓦诺奇卡面包。” 雅琳休高高举手。 “雅琳休要做奥普拉!” 诺尔维雅笑着应下。 艾琳想了半天,说要做抹茶冰淇淋。 艾尔利特黑着脸:“我做萨赫特巧克力蛋糕。” 诺尔维雅:“巧克力蛋糕就巧克力蛋糕,你要是非说你做的是萨赫特巧克力蛋糕,他气得都能从坟里蹦出来。” 艾尔利特无语地看了诺尔维雅一眼。 “那你要做什么东西出来?” “香草面包。” 艾尔利特顿了一下。 他察觉到诺尔维雅对这个甜品拥有着超乎寻常的在意。 诺尔维雅不理陷入沉思的艾尔利特,走向休特。 这位大王子殿下的红发被雨淋湿,透露出些许乖巧的意味来。 诺尔维雅手轻轻一捏,把休特头发上的水汽尽数抽干。 红发变的干爽,休特怔怔地看着漂亮人鱼,内心起伏不定。 他心跳的剧烈。 再听不到熙攘的人声。 他有些清醒地意识到,他如今的心在为谁动。 他听见自己紧张的声音在说,海盐蛋糕。 “我做海盐蛋糕。” 白蓝的配色,像是面前的半人鱼一样。 白发蓝眸的半人鱼抬眼看他。 休特连忙把视线放低,这样和她的眼神就不会有接触。 他听见半人鱼俏皮的话。 “海盐蛋糕那么咸,还算甜品么?” 休特唇角翘起。 他不自觉的笑意遮盖不住,皮肤像燃烧一样发烫。 “留一份我们比赛过后吃?” 他这样说着。 我们。 半人鱼点了点头。 “好啊,我还没吃过海盐蛋糕,不过艾尔利特应该不太喜欢,他嗜甜。” 诺尔维雅一无所觉地答应着,联络器上是需要准备的材料。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对面本来心情很好的大王子殿下突然消沉了起来。 诺尔维雅以为他又犯病了,歪头看了看他,觉得他应该不会突然发疯后去找雅琳休了。 她可以受伤,雅琳休不行。 如果雅琳休出了什么意外,别说她的队友们,她自己都不一定能够控制住情绪。 为此,她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第69章 暴走 诺尔维雅摘下胸前的贝壳挂在了雅琳休的脖颈上。 现在雅琳休手上是菲阿娜给的银制手链,脚腕上缠着蛛姀不知道从哪拽出来的一截花藤。 杜库蹲下给雅琳休系上了猩红的披风,已经有半个诺尔维雅高的雅琳休开心地原地蹦了几下。 艾尔利特举着留影石。 “崽,看这里!” 雅琳休举着披风,威风凛凛地像个将军。 艾琳跑到雅琳休旁边和它贴着脸让艾尔利特多照几张。 主持人举着伞,声音因为雨幕的阻挡变得模糊不清。 “请……双方参赛队伍……上场……” 诺尔维雅在上场前回眸,阿贝尔老师在雨中影影绰绰地,像一个孤独的影子。 诺尔维雅不自觉的喊了一声。 “阿贝尔老师!” 声音穿过了层层空间,来到了阿贝尔身旁。 阿贝尔抬头,远方的白发人鱼只有一团朦胧的身形。 “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 阿贝尔扯了扯嘴角。 她对他们就没有什么期望。就凭他们的实力,赢一个小小的甜品比赛不是绰绰有余。 “阿贝尔老师,待会儿比赛结束去吃火焰冰淇淋!” 艾琳对冰淇淋念念不忘。 “阿贝尔老师,雅琳休会给老师多做一份奥普拉拿下来!” 阿贝尔:……这就不必了。 “别担心你的身家了阿贝尔老师,看我们怎么给你赢回来!” 魅魔的声音格外有活力,只是说出来的这话怎么听怎么让人牙痒。 阿贝尔想生气,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群臭小鬼!” 在诺尔维雅要走进比赛场地的那一秒,她听见了阿贝尔的高喊。 这位在大众面前一直戴着羞涩腼腆假面的天才老师,不顾形象地大喊着。 “输赢不重要!都不许给我受伤!” 阿贝尔得到了八声回答。 “当然!” “雅琳休不会受伤!” “安心吧阿贝尔老师。” …… 人声鼎沸,雨声嘈杂。 八声回答,声声入耳。 在千百观众的注视下,“送你回家”队踏进了比赛场地。 —— 诺尔维雅最初的战略是先把“阿瑞斯之矛”所有成员都限制住行动后再和休特他们一起制作甜品。 可是今年玛丽·怀尔德并没有按套路出牌。 即使这样,总的方向还是没变。 他们势必要与“阿瑞斯之矛”一决高下。 诺尔维雅在场上站定,对面是“阿瑞斯之矛”队的队长,她的同学莱西·埃尔西利亚。 诺尔维雅觉得狄尤斯也不是在随机分配小队成员,毕竟“阿瑞斯之矛”和他们的构成基本相似。 她和莱西·埃尔西利亚都是水系魔法师,艾琳和羽蛇族奈登都是返祖科;蛛姀是森林女巫,珠香是东洋巫女,杜库是傀儡师,尼尔泰克是机械师。 艾尔利特相貌出众,精灵族荼绯也有大批追随者。 菲阿娜与剑士巴里·班都是暴力输出,休特和光明系魔法师安德烈·西蛞,一个光一个热。 他们具有太多的相似性。 —— 主持人没有再倒计时。 他拿了一面颜色鲜艳的小旗,声音与挥下小旗的动作同步。 “可爱无敌——玛丽甜品大师选举比赛总决赛,现在——开始!” 大雨滂沱。 在主持人话音还没落在地上时,场内的雨滴都停滞了。 诺尔维雅抬手,所有雨滴凝出锋芒刺向“阿瑞斯之矛”小队。 随着诺尔维雅的动作,菲阿娜飞身上前撞倒了巴里·班。 她卸了巴里·班的双臂,把他的剑一脚踢下了场。 剑士巴里·班痛的闷哼一声。 那双变为深红的眸居高临下地锁着巴里·班。 “小侯爵,你是个不错的对手,但我要赢。” 剑士失去了他的剑,就如同失去了他的臂膀。 虽然他现在也失去了臂膀。 “让罗——” “嘘……我不想打断你的腿。” 菲阿娜把手指放在巴里·班温热的唇上。 “为了这场比赛的胜利,我不介意让年老的班侯爵痛失爱子。你了解我,我做的出来。” 巴里·班疼的抽了口气。 “让罗,你真是……名副其实。” 菲阿娜高傲地站起身来。 “在这里待到比赛结束吧,巴里·班。” 菲阿娜走到离巴里·班一丈的距离后喊了一声。 “诺尔维雅!” 正在与莱西·埃尔西利亚缠斗的诺尔维雅瞬间踏着爆炸的水汽飞到巴里·班附近,将巴里·班和他周围的空气降到仅能保证活着的温度。 巴里·班的睫毛上降了霜。 他哆嗦着,眼眸都失去了神采。 诺尔维雅躲过莱西·埃尔西利亚制造的冰风暴,沉默地看着僵直的巴里·班被他队长的冰风暴卷上了天。 没有防护罩,巴里·班被送上了云层。 看到这一幕的,“阿瑞斯之矛”的副队长、光明系魔法师安德烈·西蛞发出了哀嚎。 “巴里!我的亲亲巴里!你怎么上天了啊!” 诺尔维雅躲过莱西气急败坏的冰风冷雨,朝安德烈·西蛞大喊。 “是你们的队长!你们的队长把巴里·班送下场了!” 莱西·埃尔西利亚:“诺尔维雅·莱丽!今天在场上我必弄死你!” 诺尔维雅笑了一下。 “拭目以待。” 菲阿娜在和雅琳休一起制作甜品,其余的小队成员都有意识地离她们远一点,再远一点。 羽蛇族奈登注意到了这一点。 她若有所思地在场上游走,尾巴微微一勾,雅琳休脚下的土地震了一下。 但是雅琳休并没有被掀翻。它手上的银制手链散发出刺眼的光芒,被压缩的法阵扩大下沉,强硬地压住了不安分的力量。 但是那一刻,所有“送你回家”小队成员都不由自主地看向正在搅拌巧克力的雅琳休。 莱西·埃尔西利亚发现了这点,笑容有恃无恐起来。 “诺尔维雅·莱丽,你们的软肋……我找到了。” 诺尔维雅拦在莱西身前。 那双蓝色的眸子此刻里只有恐怖的专注。 “埃尔西利亚,一场学院比赛,我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大。别逼我。” 莱西嗤笑了一声。 “你能怎么样?你的那些队友实力还让人稍微忌惮,你算什么?” 莱西甩手,一支冰矛直直刺向雅琳休。 像是某种信号,巫咒、箭矢、光明魔法、机械臂和闪电齐齐奔向了雅琳休。 雅琳休腿上的花藤窜出来挡住了箭矢,菲阿娜踢飞了机械臂。 光明魔法被休特的烈焰销毁。 诺尔维雅捏碎了冰矛,杜库折断了机械臂。 只有巫咒和闪电,快到几乎防不住。 诺尔维雅看着离雅琳休越来越近的闪电和冒着黑雾的巫咒,脑子里紧绷的一根弦,断了。 冰雾在升腾。 莱西·埃尔西利亚讥笑地看着诺尔维雅。 “怎么,气冒烟了?” 下一秒,莱西的笑凝在了脸上。 恐怖的气息从白发的半人鱼身上漫延,莱西心底的恐慌怎么都压不住。 以诺尔维雅为中心,冰刺在地下匍匐爬行。 休特察觉到不对,用烈焰将场上围了起来。 场下的观众和评委只能看见燃不尽的火。 而在场上,十里冰封,雪飘三尺。 莱西失去了对水的控制权。 流动的水围绕着眼眸深蓝的半人鱼,雅琳休被水墙固定在做了一半的奥普拉旁边,不能移动分毫。 诺尔维雅的状态不对。 场上所有成员都意识到,白发的半人鱼状态不对。 风雪掩去了诺尔维雅和莱西的踪迹,休特狠狠皱了下眉毛,抛下安德烈·西蛞奔向诺尔维雅。 休特用火探着风雪,终于找到了诺尔维雅。 和已经失去意识的莱西·埃尔西利亚。 “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没有回头。 休特慢慢靠近。 “诺尔维雅,雅琳休很安全。” 白发的半人鱼微微动了。 休特揽着冰冷的人鱼,直视着她的眼眸。 “诺尔维雅,可以了。”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这样异常的力量…… —— 火焰撤下时,莱西·埃尔西利亚已经和之前被她送走如今在场下观看的队友巴里·班一样,躺倒在地上。 “送你回家”小队,对剩余的“阿瑞斯之矛”成员进行着强力的反扑。 第70章 活着 一切爆发前都有片刻的宁静。 诺尔维雅在某个瞬间,听到了闪电的噼啪声,和巫咒燃烧的爆裂。 她想到被悲伤糊抹的那个黄昏。 世界被染成柔和的金黄,她抹着泪坚强地决定承担起照顾母亲的重任。 她是来自异界漂泊的灵魂,却因为父母的爱与牵挂选择安定。 然而打开了熟悉的家门,她举着咸乳酪蛋糕,又变成一个人。 她没有崩溃。 她想,她幸亏不是一个孩子。 她把咸乳酪蛋糕放在母亲身旁,陪着她无声无息的父母最后看一次夕阳落山。 她和这个世界并不熟。 这并不是她选择死亡或者生存的原因,她没有选择。 只是当那个贵族之子在她的父母墓前撕裂她的黑色的丧服时,她心底涌起一股再难压抑的愤懑不平。 人命怎么能那么轻,轻的没有一丝道德上的重量和刑罚。 像是拍在地上的皮球,一道冷了的菜羹。 可是那是给她十年温柔与爱的父母。 她怎么能不在意,她怎么能不在乎,她怎么能不恨不怨。 一切欢乐都没有微笑,一切苦难都没有泪痕。一切信仰都带着呻吟。 一切都是烟云,一切都是命运。 诺尔维雅在那一刻,感受到了陌生的力量。 这股力量让她把企图凌虐她的贵族之子扎成了筛糠。 但是诺尔维雅崩溃了。 她在问自己,为什么父亲被带走的时候,她没有觉醒魔法。 为什么父亲死的时候,她没有觉醒魔法。 为什么在那么多可以拯救父母的时刻,她没有觉醒魔法。 只在这一刻,她在这世界孤身一人时,她觉醒了魔法,给自己报了仇。 有什么用呢? 她一无所有。 她的魔法保护不了谁。 在闪电和巫咒靠近雅琳休时,她听见心底的声音。 “你保护不了它。” “就像当年。” “你将重蹈覆辙。” 诺尔维雅拒绝。 她说,“不。” 诺尔维雅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清醒又迷蒙,粉碎了闪电和巫咒后,她把目光放在了莱西·埃尔西利亚身上。 她失去了意识。 等到她再清醒时,看到的是耀眼的火光。 —— 天晴了。 但只限于正在比赛的场地上空。 奈登身为羽蛇族具有控制天气的能力。 她被艾琳逼到了场地边缘,在掉下去前撤走了场地上空的雨幕——给予副队长安德烈·西蛞反攻的机会。 如今“阿瑞斯之矛”只剩四位成员。 散着寒气的半人鱼坐在原地没有动作,但“阿瑞斯之矛”剩余成员依旧不敢上前。 风雪中他们没有看清人鱼都做了什么,但他们的队长如今生死不明,让他们困惑又忌惮。 而且…… “送你回家”队的成员明显有些癫狂了起来。 好似撕破了表面的伪装,释放了隐藏已久的恶魔。 安德烈·西蛞甚至觉得他需要净化他们—— 那个铁血公爵的粉发已经飞了起来,她的青筋暴起,眼睛红的像地狱的恶灵。 带刺的藤蔓分裂再生,一团团地抽动舒展,像极了邪神的触角。 那个传闻中只会撒娇的绿茶灰狼一爪抓穿了场地。 魅魔在摘戒指。 安德烈·西蛞下意识地感觉不妙。 非常不妙。 那个据说来自深渊的傀儡师影子里有咆哮的灵魂,他在拆尼尔泰克。 他在拆尼尔泰克? 他在拆尼尔泰克!他的队友!!! 疯了。 全都疯了! 还好还有一个火系魔法师是正常的,这位大王子殿下也没有很吓人…… 安德烈·西蛞沉默地看着燃起的半人高的一圈发蓝的火焰,收回了之前的想法。 他现在只想活着下场。 第71章 还没赢吗? 安德烈·西蛞觉得“送你回家”队在演他。 绝对是在演他! 他作为队长莱西·埃尔西利亚的副手,也对各个小队进行了勘察。 他觉得这个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小队……也就那样。 说实在的,他们初赛时能被一个没头脑的翼龙族烧到,足以证明“送你回家”队的实力,不如他们阿瑞斯。 之后的比赛也是。 看不出什么亮点,感觉赢了也不过是险赢而已。 安德烈·西蛞对于这场比赛,本来是十拿九稳的。 但是从他们针对那个吉祥物开始,一切都变了。 他的队长莱西·埃尔西利亚是魔法院水系的翘楚,同辈之间少有败绩。 但是那个平平无奇的半人鱼不知道爆发了什么潜能,一下子秒了他的队长。 自这时起,这个小队一发不可收拾地癫狂了起来。 安德烈有一丝后悔。 早知道那是高压线,谁会去碰啊? 这一个一个的——他现在看了都害怕。 安德烈不自觉地往后退,踩到了他的队友,精灵族荼绯的脚。 荼绯“嗷”了一下。 然后收声,神色端庄。 “副队长,你踩到我尊贵的脚了。” 安德烈面无表情。 “你不想说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身后吗?你不是在跟那个魅魔对战?” 容貌出尘的精灵族柔柔笑了一下。 说出的话却辛辣异常。 “他都要冲过来把我脸划了,我还和他打什么打?我弓箭没拿出来就得被他弄死。你没看他在摘戒指?你没见过他有一次摘了三枚戒指……街上的人疯了一样跑向他差点儿没给我踩死!你跟他打吧。” 安德烈叹了口气。 “那你去帮尼尔泰克,他快被那个深渊族拆完了。” 荼绯皱了皱鼻子。 “他都能把尼尔拆了,你让我去对付他?我脑子有病吗?” 安德烈不说话了。 荼绯看着安德烈苦大仇深的样子,终于还是慢吞吞地转向他始终没看到脸的深渊族。 俊美的精灵族拿出了弓箭,手搭上了弓。 这时的精灵收了脸上的玩世不恭,眼神紧紧盯着拆解他队友的深渊族。 听说深渊族的弱点在脑袋,那他这一箭—— 瞄准了深渊的手臂。 既然是傀儡师,自然要求手的灵活,这样才能做精细的工作。 精灵族瞄了一眼场下捧着剑不肯走的队友巴里·班,放了手。 箭矢射出,发出破空的响声。 这一击如果中了,这深渊族的臂膀必毁无疑。 也算给巴里·班报了仇。 精灵族手里拿着箭矢哼着歌,眼神紧紧盯着还没有反应的深渊族。 荼绯以为事情该成定局,但鬼魅一般的藤蔓从斜方跳了出来,卷住了箭矢。 荼绯:……“哈?” 那个森林女巫不是正在和珠香对战吗? 珠香怎么没拦住…… 荼绯看着被拔地而起的树倒挂在树枝上的珠香,和安德烈一样沉默了。 珠香像是在树上睡觉的负鼠。 荼绯在平时还会说句可爱,但是他眼神对上了墨绿头发的森林女巫。 她慵懒地倚在食人花的绿茎上,眼下的小痣妩媚多情。 荼绯咽了口口水。 这位姐姐现在的黑眼睛有点吓人。 那双眼里没什么感情。 荼绯觉得自己寒毛直竖。 下一秒,他被藤蔓拎着脚腕在空中进行摇摆运动。 “啊啊啊啊啊姐姐别这样啊,我靠脸吃饭的!要形象的呕……” 精灵族口吐白沫。 藤蔓非常有灵性地一抖,直接把这个吐了的精灵族甩到了场外。 还非常认真地用叶子搓了搓柔软的藤身。 安德烈站在场上,有一种举目无亲的绝望。 他战战兢兢地看着对面非常不善的眼神,努力温和地笑了一下。 “误会,都是误会。” —— 诺尔维雅看到炎炎火光的时候,知道那结果属于谁。 看到队长休特熟悉的绿眸,诺尔维雅疲倦地揉了揉眼。 “雅琳休没事吗?” 休特松了眉眼。 他声音带了点沙哑。 “没事。对面只剩两个成员在场上。” 诺尔维雅眨眼。 “我晕了很久么?” 休特把诺尔维雅扶了起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觉得很久,久到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火焰。 但是实际上过了多久,他也不清楚。 诺尔维雅起身的那一刻,杜库速度极快地把尼尔泰克拼装了回去。 他像一个偷偷玩违法的玩具被抓到的小孩子一样,胡乱的拼凑着,想把尼尔泰克拼成原样。 尼尔泰克艰涩地开口。 “我……我自己来……” 杜库后退了一步。 “你……你快点。别让诺……诺尔维雅看见!” 尼尔泰克动作滞了一下,然后慢动作地拼着。 诺尔维雅的视线快要扫到这里,杜库一着急,直接把一坨尼尔泰克天女散花一样都扔到了台下。 尼尔泰克:…… 我敲里妈你听见了吗?深渊族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机械族与深渊族不共戴天! 杜库背着手,面对诺尔维雅一扫而过的视线略略有些紧张。 尼尔泰克被遗忘在场上的机械臂动了动,被杜库不动声色地一脚踩住。 尼尔泰克:…… 想冲到场上把这个该死的深渊族打死。 在诺尔维雅把视线转到艾琳时,杜库才轻轻松了口气。 顺便把机械臂扔到了场下。 好巧不巧,砸到了正在组装自己的尼尔泰克的头。 场下的有些观众第一次听见了来自机械族的怒吼。 侥幸逃过一劫的安德烈·西蛞明显感受到,这个半人鱼昏迷中和醒后,她的队友们呈现出的两样姿态。 他真的很想跟那个在举着狼爪卖萌的灰狼族说,你要不要看看你脚边刚刚砸穿的洞? 还有那个现在一脸若无其事的女公爵,你的头发怎么现在不飞了?! 绑着珠香的森林女巫,你手里那个软趴趴绿油油的藤蔓刚刚是个什么鬼样子你自己清楚! 还有那个摘戒指的魅魔,你现在怎么开始做蛋糕了!!你怎么把戒指严严实实都戴好了!! 装,都搁这儿装。 光系魔法师安德烈·西蛞,现在并不光明地在脑海里疯狂揭露这些刚刚还不是这个样子的恶魔们。 他现在觉得,有些传言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除了那个刚刚醒来救了他一命的半人鱼,剩下这些小队里的成员,没有一个正常人。 但是他什么都不敢说。 他隐约觉得,虽然说出来能快乐一下,但他的结局会比他场下的队友们还要惨。 安德烈·西蛞作为“阿瑞斯之矛”在场的独苗,慢慢地走向自己队伍应该制作甜品的地方。 没有被攻击。 安德烈·西蛞苦笑了一下。 他现在连被攻击的意义都没有了。 但是他也不想下场。 所以安德烈·西蛞,炸厨房的好手,沉痛地拿起了面粉。 ……他决定最后垂死挣扎一下。 万一他做出了这世界上最好吃的甜品——他还有代表小队赢的可能。 —— 诺尔维雅揉了揉头,她环视一圈,发现她的队友们都很安全。 雅琳休已经做完了奥普拉,现在围着艾尔利特在给他打下手。 旁边大王子殿下的目光太过热烈,诺尔维雅疑惑地看了回去。 诺尔维雅与休特对视两秒,觉得自己懂了。 “到我制作甜品了对吧?” 休特半晌无言,只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白发的半人鱼越走越远,幽蓝的火焰慢慢褪色。 诺尔维雅忽然回头。 “队长,谢谢。” 她在场上昏迷是很危险的,休特守着她保护她的安全,她不可能不感动。 她觉得,有这样的队长真是太好了。 波万恩老师队长选的相当正确。 在皇家向来直言不讳的大王子殿下僵笑了一下。 红发张扬热烈,他的反应却平淡又冷静。 “没事。这是队长应该做的。” —— 诺尔维雅重新接受香草面包的时间并不长。 在菲特面包店里的失败让诺尔维雅把香草面包列入不可尝试的名单,但菲阿娜注意到她对香草面包多余的在意和避之不及。 菲阿娜向来有什么便问什么,所以在得到了诺尔维雅“害怕失败”的答案后,这位铁血公爵看着垂头的白发半人鱼,抱臂挑眉。 “如果因为害怕失败就不去做,那你以后能选择什么?走进更惨痛的失败,你才能更好地预知成功。” 是这样么? 诺尔维雅茫然地想。 菲阿娜没有给她茫然的时间。 那个夜晚,诺尔维雅做香草面包做到吐。 虽然不是母亲的感觉,但她最后做出来的香草面包达到了可以在面包店售出的程度。 或许是有过去记忆的加成,诺尔维雅做起香草面包就像蛛姀做焦糖泡芙塔,格外的得心应手。 在场上也是一样。 当诺尔维雅的香草面包放入烤炉里时,休特也开始制作海盐蛋糕了。 艾琳跑过来让诺尔维雅把温度降低,这样抹茶冰淇淋就不会化。 许是看到场上的画面太过顺遂——场下被淘汰的羽蛇族奈登瞪着眼看艾琳快乐地在场上吃冰淇淋。 她气的不行。 所以她把场上的阳光夺走了。 场上重新下起雨。 诺尔维雅眼都没抬,只打了个响指,场上的雨在半空就自动变成水汽。 艾琳的灰发依旧干燥,她做了多种口味的冰淇淋,和雅琳休并排坐着。 诺尔维雅坐在艾琳的另一边,手里拿着的是蓝莓冰淇淋。 她们边吃,边看对面的安德烈·西蛞手忙脚乱的抽打奶油。 是的,“抽打。” 诺尔维雅觉得整整一队人都是甜品白痴,也是很不容易。 虽然她和艾尔利特在甜品制作上没有天赋,但努力也可以得到好的结果。 但是对面尝试过一两次就放弃了。 才有了如今安德烈凄惨的画面。 “他把细面粉当成糖粉了耶——” 雅琳休晃着脚,侧头吐槽。 艾琳咯咯笑着,手里的勺子都在颠簸。 “不止,雅琳休你看,他的巧克力都糊锅了!” 雅琳休唔了一下,认真观察,然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诺尔维雅无奈扶额。 “那不是巧克力,那是蛋白糊。” 只不过烧成了碳。 蛛姀给焦糖泡芙塔摆完造型,也加入了吃冰淇淋看戏的队伍里。 蛛姀对蜜瓜情有独钟,她拿着青绿色的冰淇淋舀了一口,愉快地眯了眯眼睛。 然后对安德烈·西蛞的甜品制作进行了准确的描述。 “观赏性很强。” 娱乐性比观赏性还要强。 菲阿娜烤完面包也走了过来,腓比烈的野玫瑰现在已经不会再自己怄气,学会了有话就说。 “有玫瑰酸奶的吗?” 艾琳欢呼。 “我就猜到你会想要这个味道!有的!” 于是菲阿娜挨着诺尔维雅,舒展了眉眼。 艾尔利特给巧克力蛋糕撒上金箔,无聊地走近杜库。 “你说一个男人做甜品,还做不好,有什么好看的?” 杜库:“……我不知道。” 艾尔利特扯着杜库。 “那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走,咱俩一起去。” 于是只差队长的“送你回家”队,齐齐拿着现场手作冰淇淋看敌方小队选手制作黑暗甜品。 选择了工艺复杂的海盐蛋糕的休特:……心情复杂。 安德烈知道有人在看他。 但是他猛一抬头,还是被对面坐的整齐的恶魔小队吓得向后跌。 他手都抖了。 于是本该撒两克的盐,他把一勺都扔了进去。 艾尔利特:“我觉得评委不会想吃他做的“咸品”。说不定不送上去还有点儿分,真送上去还得倒扣。” 艾琳:“看评委忍着恶心吃,不是也很有意思?” 艾尔利特与艾琳默契击掌。 形孤影单的休特,依旧在为海盐蛋糕忙碌。 在距离比赛结束还有十分钟的时候,休特拿着已经划分好八块的海盐蛋糕走了过来。 安德烈·西蛞惊恐的发现,他以前略有交往的大王子殿下也边吃蛋糕边看着他。 他感觉到无比的羞辱。 大王子怎么能做蛋糕做的那么快!居然还做了两个! 安德烈·西蛞最后能把凄惨地面糊放进烤炉里,靠的是自己坚韧不拔的意志,和场下队友都要瞪抽了的眼睛。 安德烈:我懂,我是全队最后的希望。 场下的巴里·班、奈登、荼绯:——救命啊别做了不要再自取其辱了!不要把那样的东西端给评委啊!评委席有院里的老师啊! 场下的机械族尼尔泰克还在努力拼装自己。 在校医室虚弱醒来的“阿瑞斯之矛”队长莱西·埃尔西利亚:“我们小队……还没赢吗?” 第72章 奖品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绝望有颜色,那一定是黑色。 如同安德烈·西蛞从烤炉里拿出来的、散发着诡异气味的异形面包。 比赛已经到了尾声,纯白骨瓷盘中汇聚着“送你回家”队的甜品。 各色各样,异彩纷呈。 而另一边的器皿上盛放的是安德烈·西蛞磕磕绊绊完成的不知名甜品。 刚刚被蛛姀放下来的东洋巫女珠香因为脑袋充血缓了好一阵,然而在看到自家副队长想要呈上去的所谓“甜品”之后,她又觉得想要晕了。 珠香为人内敛害羞,她咬着唇思考了很久,才用小心翼翼地语气询问安德烈。 “西蛞同学……你是想通过咒术来让评委老师们打高分吗?可是……这是不是有一点太明显了呢?我觉得这样可能会犯规的。” 安德烈鼻尖上沾着糖粉,他听见队友珠香的话,明显地愣了一下。 他又看了看盘子里形状特殊的甜品,思忖半晌,右手握成拳头捶了捶左手的手心。 “好办法!珠香,你要不下个咒试试?” 珠香:原来这个东西还没有下咒吗? “西蛞同学……就是……我觉得……可能大概没有咒语可以让它变得更加……看起来更好吃一点。” 珠香斟酌着话语,不敢看安德烈。 她求助地看向场下。 她从来没这么后悔过没有被扔下场。 她当着安德烈的面说不出“你还是把它倒掉吧它看起来吃不了”这样的话。 珠香看到了她的好朋友奈登。 羽蛇族急的快化成原型了,她的手摇晃出了残影。 珠香听不到奈登的声音,但能看清奈登的口型。 奈登说的是,“不要!” 珠香捏着自己的衣摆,犹豫了几次都开不了口。 安德烈把他的作品切开,用叉子叉了一块递给珠香。 “珠香,先尝尝?” 珠香:“不必了真的谢谢你西蛞同学我的头好晕你自己吃吧。” 珠香逃避地深深低下了头。 有些事是上天注定的。 上天注定评委席上的老师要吃进去这个……这个甜品。 谁都阻止不了。 于是珠香眼睁睁地看着比赛结束,安德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那一团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东西的、甚至不能被称之为甜品的黑色物体拿到了评委席上。 珠香低下了头。 她不忍心看。 —— 诺尔维雅早早闻到了那股焦糊的味道。 焦糊的味道中还有些咸涩和甜腻。 很神奇。 神奇到诺尔维雅一直注视着安德烈的动作。 她以为安德烈会扔掉他手里的异形面包。 但是她错了。 安德烈居然切下了一块递给了那个东洋巫女。 原来他们小队里这么水深火热的么…… 白发的半人鱼被震撼到失声。 而比诺尔维雅还要震撼的,是评委席上的老师凯伦。 凯伦是“阿瑞斯之矛”这一个月的指导老师。 他是总决赛被邀请来的嘉宾,他对于他的这些学生们有清醒的认知。 他知道这些学生们走的是什么路子,他以为自己要么尝到的是别的小队做出来得甜品,要么就是什么都没有。 但是当他引以为傲的学生,光系魔法院的安德烈·西蛞端着一团不明物体走上来的时候,他真的很想当场离开。 他是为了他们才来这个劳什子甜品比赛。 他不是来送命的。 凯伦祈祷上苍能有个什么石子能把安德烈绊倒,让他能够丢掉手里的东西。 但是没有。 凯伦无声地呐喊着。 第一个品尝的是玛丽·怀尔德。 她一直保持着高昂的热情看着学生们的打斗。 凯伦合理怀疑甜品大赛只是个幌子,她看的就是团伙斗殴。 玛丽·怀尔德面不改色地尝了一口。 她咀嚼了。 她吞下去了。 她说,“很奇特的味道。” 凯伦有了些希望。 或许安德烈·西蛞误打误撞,做出了外表看着恶心但味道还好的甜品。 于是在安德烈期待的目光下,凯伦屏住呼吸,叉了一块放在嘴里品尝。 凯伦在喘气的那一刻,觉得自己看到了天堂。 他觉得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荒野,他的大脑跳出了世间的限制。 他感受到了来自禽类的腥,随之即来的是发苦的咸—— 咸下面又是无尽的甜。 齁的他嗓子都发粘。 凯伦觉得他看到了幼时的自己。 他还看到了他已经过世几十年的祖母,和她那花白的头发。 祖母在向他招手。 凯伦连连后退,抽搐着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凯伦意识终于回归,他把桌子上的蜂蜜水一饮而尽,嘴里还残留着难以形容的味道。 他不由得侧目看了玛丽·怀尔德一眼。 她是真的勇士。 面对着学生期待的眼神,凯伦默了默,想说些好话,但是又骗不过自己的良心。 凯伦咽下口水。 “安德烈……你应该改行去做药剂师。” 安德烈:“老师您为什么这么说?” 凯伦:“我给你留了一块,待会儿你自己尝尝。” “最好也让你场下的那些队友也尝尝。这个味道不尝一次,多少有点儿可惜。” 不是所有人都能离死亡那么近,离世间那么远。 话只说了一半的凯伦,假笑着对他的学生这么劝道。 “那个评委的脸都绿了。” 艾尔利特观察的很仔细。 “他还真咽下去了。还真是个好老师。” “他是阿瑞斯之矛的指导老师,再难吃他也得咽下去。” 休特淡淡说着,眼神瞥向旁边的半人鱼。 半人鱼靠在公爵的肩膀上,白发和公爵的粉发缠绕在一起。 诺尔维雅靠着菲阿娜听着艾尔利特和休特的话,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 “比赛的奖品是什么?” “送你回家”队沉默后面面相觑。 菲阿娜摸了摸半人鱼的脸,沉声开口。 “一会儿就知道了。” 诺尔维雅贴着菲阿娜的手心蹭了蹭,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 她觉得玛丽·怀尔德准备的奖品,必定不能是什么普通的东西。 ……但是既然都叫奖品,那应该也不能有什么坏处吧? —— 有了安德烈的衬托,几乎所有评委都对“送你回家”队的甜品赞不绝口。 除了凯伦。 这位“阿瑞斯之矛”的指导老师以“味道中庸无趣”给了“送你回家”队一个低分。 诺尔维雅怀疑他被安德烈的异形面包毒没了味觉。 但是这并不阻碍“送你回家”队以最高的积分夺得了“可爱无敌——玛丽甜品大师选举比赛”的冠军。 在主持人激昂地宣布“冠军是‘送你回家队’——”时,诺尔维雅听到了场下震耳欲聋的欢呼。 雨停了。 在向晚的天空中,云朵绵软,遮住了几分温热的晖光。 场下支持“送你回家”队的观众站起来向他们扔着捧花。 诺尔维雅被花朵的芬芳夺去了心神,抬头看见了远处浅淡浮出来的彩虹。 天空的斑点像湖面的连漪,一种生气复回,带着雨后的清新。 诺尔维雅想和她的队友们分享这个景色,话到唇边却止住了。 菲阿娜被花瓣撒了一身,但避也不避,脊背还似平时那般笔直。 她唇边有不易察觉的笑意。 艾尔利特潇洒地弯腰展臂行礼,惹起了又一阵尖叫。 蛛姀接过一朵半开的藿香蓟,手指捻了一下花瓣让花盛开,把这朵藿香蓟别在了耳边。 艾琳抱着雅琳休有些羞涩地笑着,她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杜库终于没有站在边缘的位置垂头神游。 他带着面罩,但诺尔维雅能感觉出来他在开心。 她的队长大人表情如常,似乎在说“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但下一秒那双绿眸就荡漾出了真实的愉悦。 诺尔维雅怔怔地看着。 她险些忘记了,她的队友们虽然恶名昭着、轻狂妄行,但也有少年意气。 也渴望胜利与掌声,他人的认可和尊重。 诺尔维雅也是。 她才意识到,她是喜欢这样的场景的。 作为魔术师的前世,她得到的赞扬和惊叹是她能够一直坚持下去的重要动力。 她险些忘了。 诺尔维雅看到场下的阿贝尔老师泪流满面。 诺尔维雅失笑,和阿贝尔老师对上了目光。 诺尔维雅向阿贝尔张开了双臂。 阿贝尔直接穿过时空,拥抱住了白发蓝眸的半人鱼。 阿贝尔声音哽咽。 “我的身家都保住了,多亏你们靠谱。” 她没有说她在场下的震撼。她在场下听到的那一声声称赞让她觉得释然。 她当年没有得到的东西,她的学生们得到了。 他们不会和她一样走上一条荆棘满布的路。 他们已经获得了喜爱与崇拜,光明正大地接受着世人的善意。 真好。 阿贝尔觉得,她当初的选择真对。 艾琳走了过来也抱住了阿贝尔。 最后,整个“送你回家”队和他们的第一个指导老师紧紧抱在了一起。 在这一刻,时光是美好的。 就像他们走在路上,放声歌唱,大风刮过山冈,上面是无边的天空。 —— “所以……甜品大赛的奖品就是这个?” 在瑈幽国里的旦丁餐厅,结束了比赛的“送你回家”队全员和阿贝尔老师在一起吃火焰冰淇淋。 阿贝尔拿着简约的硬纸卡片不可置信地问出声。 诺尔维雅点了点头。 “玛丽·怀尔德大师亲自送来的,说根据这个名片上的时间和地点准时到达,她会为小队提供尚未发布的甜品。” 阿贝尔翻来覆去地看着烫金的名片,眉头紧锁。 “这个地址不太对——这片地区并没有什么甜品餐厅……而且持续三周的比赛也不算是小比赛了,她的奖品就是她做的一道甜品?这也太不值了吧。” 阿贝尔又叹了口气。 “她还不是艾博斯格的在职教师,只不过和艾博斯格有合作关系,她立场上又有些暧昧不明,交际也很广……啧。” 阿贝尔有些头痛。 “日期在下个火曜日啊——我陪你们去。” “阿贝尔老师……” 艾琳握着勺子,有些踌躇。 “下个火曜日……你就不是我们的指导老师了。” 阿贝尔愣了一下。 她恍然意识到,这个周结束后,她的契约结束了。 她不必每天都去找甜品配方,不必每天中午都到1206,不必再为她的身家担忧。 但是为什么,她心里涌上来的是怅然,而不是喜悦呢? 阿贝尔动作慢了下来。 艾琳察觉到不对,又急急地补了一句。 “阿贝尔老师,我的意思是,即使你不再是我们的指导老师,你也愿意陪我们去吗?” 阿贝尔搅着冰淇淋,装作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你们自己去不了吗?让我跟着,你们下个指导老师该怎么想?” 诺尔维雅看出了阿贝尔的强撑,接了一句。 “如果不作为老师,只作为朋友同行的话,可以吗?阿贝尔老师。” 白发的半人鱼顿了一下。 “毕竟,如果遇到了什么危险,有阿贝尔老师在的话,才更让人安心啊。” 阿贝尔知道半人鱼是为了她才这么说。 她本来想拒绝,但是却不由自主地弯唇,笑意倾泻的又快又急。 阿贝尔吃着火焰冰淇淋掩盖住,做出了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她很矜持地回应半人鱼的话。 “……那你都这么说了,我就陪你们去吧。” —— 在没有比赛的新的一周中,1206比原来更加喧闹。 甜品比赛已经结束,他们不需要再进行甜品制作特训。 阿贝尔深思熟虑许久,决定和他们实战。 他们学不了时间魔法,阿贝尔也无法教他们关于时间魔法的知识,但是阿贝尔可以训练他们在遇到时间魔法师时该怎么反应。 她好歹也是天才时间魔法师,虽然有些时间魔法的奥秘她还在探寻,但是她在时间魔法的实战方面到底也有些心得。 所以阿贝尔以一敌七,在1206训练着他们的反应。 事实证明,当阿贝尔认真起来,攻克她还是有些困难的。 阿贝尔毕竟是正经艾博斯格聘来的老师,她的实战能力相当过硬。 有着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相处,阿贝尔对于整个小队也有所了解。 在诺尔维雅没有给出明确策略的情境下,小队的配合称不上天衣无缝。可做手脚的地方太多,阿贝尔随机出现在教室的角落进行攻击,小队有时一击即散。 但诺尔维雅的反应很快。 她能根据阿贝尔出现的地方推测出阿贝尔的意图和下一个将要出现的位置。 阿贝尔几次都险些被诺尔维雅捉到,态度也愈发严谨。 即使知道了这个小队的实力,她还是会为他们的成长速度感到惊叹。 在阿贝尔进行特训的第三天,小队已经在谋划反攻。 第73章 锚点 木曜日,活动教室1206。 已经被阿贝尔打败了三天的“送你回家队”在诺尔维雅的大数据分析及对阿贝尔老师的了解下终于进行了反攻。 这次特训不再是“送你回家队”单方面的被动防守。 当阿贝尔在一个刁钻的角度从空间漩涡中出来的时候,迎面而来的是蛛姀编织的藤蔓网。 被兜住的阿贝尔老师挫败地挣扎了几下。 “送你回家队”全员在网兜下抱臂看着她。 带着那种“我们早就知道”的笃定。 阿贝尔在半空中俯视着他们。 藤蔓的网兜柔软,她用手撑着也不觉得勒的慌。 她忽然有些舍不得。 阿贝尔利用空间通道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位天才时间魔法师有些感叹地宣布,他们的特训已经结束了。 在最后的这两天中,很多队伍都选择去聚餐,去狂欢。 但是阿贝尔没有。 她选择继续授课。 阿贝尔通过蛛姀的传承记忆总结出了大部分时间魔法师的共性,几乎是以自己为模板让这群学生们知道时间魔法师最薄弱的地方和对战的要点。 她在最开始只想捞点好处,现在她只担心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恶棍们会遇到没法逃离的困境。 如果他们出了什么事……她会为他们流泪一天,然后会把报仇变成她此后人生的最高目标。 她不想哭泣。 也不想把大好的人生只放在寻仇上。 所以要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 阿贝尔在任课结束前的最后两天里,她把现今能查到资料的所有新兴职业和特殊人物都介绍了一遍。 包括诺尔维雅遇到过的审判者凯撒,以及言灵师戴卡·里多,还有药剂师、符文师、旅行商人和炼金术师等等等等。 阿贝尔讲的口干舌燥,但她发现只有诺尔维雅记得认真,其他成员都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阿贝尔摘了黑框眼镜,一把折断了手里的教棍。 “你们听啊!除了诺尔维雅,你们这个态度是怎么回事?蛛姀你以为你有五百年的记忆传承就不用听了吗?现在多了多少新的职业和能力者你清楚吗?上一次碰到审判者凯撒的教训还没受够吗?” 阿贝尔胸脯起伏不定,她拿着两半的教棍指向休特。 “你身为队长也不听?如果诺尔维雅不在,你们怎么办!” 阿贝尔第一次表现出一种老师的强硬。 休特侧头没有直面阿贝尔的问话。 菲阿娜接了话头。 “我们会以没有诺尔维雅之前的方式战斗。” 阿贝尔几乎要冷笑。 除了半人鱼和吉祥物,这个队伍里哪个不是以疯狂出名的? 以自己血肉为搏,不要命一样地攻击。 都不顾及生命了,还要什么策略? “菲阿娜,我知道你有钱有权,但是如果你没有去查的那个时间,又只剩你一人对敌,你怎么办?” 菲阿娜神色淡淡。 “我一个人也可以。这世间没有我不可战胜的敌人。” 阿贝尔笑了一下。 笑里是极锐的讽刺。 “然后透支你的生命?你想死在诺尔维雅的面前?” 诺尔维雅顿然抬头。 她用那双水润的蓝眸看向粉发的公爵。 菲阿娜哑然无声。 她沉默了一会儿,把粉发拢上拿出了白皮暗纹的笔记本。 阿贝尔目光冷峻,扫视着这群她马上要告别的学生们。 “你们现在是一个队伍。我希望你们对自己生命负责,同时能对你们的队友负责。你们自己想想,能不能承受住失去某一个队友的后果。” 这话一出,连懒散坐着的艾尔利特都挺直了腰。 阿贝尔见他们态度端正起来后气消了大半。 她再次带上眼镜,一个一个介绍着冷门和新兴的职业以及种族,把他们的技能和弱点掰碎了讲着。 她讲的很投入,完全没有意识到天色已经变得昏沉。 没有任何一位小队成员离开。 艾尔利特和菲阿娜在土曜日有课,但他们都没有动。 阿贝尔在讲完最后一个职业后才发现天已经黑了,1206不知何时点了灯。 窗外星群点缀,黑夜也便没有那么漆暗。 阿贝尔哑了声线。 她本来想问艾尔利特和菲阿娜怎么不走。 她本来想问诺尔维雅怎么没提醒她已经过了时间。 但是阿贝尔知道答案。 她心上栓了一根线,扯断心口就会裂出缝隙。 她应该会觉得吃亏的。 她好像付出了比想象中更多的时间、精力……和感情。 但是她看着那一双双眼眸,又觉得她栽进去也没什么。 如果她被人谋害,这支小队一定会为她收尸,为她报仇。 这就够了。 阿贝尔忍着哽咽,露出一个很多年都没出现过的温软的笑。 “课程结束了,我们下个火曜日再见。要听话啊,艾博斯格多数老师虽然古板,但都是好老师。别和下个老师起冲突,你们这个性格啊……” 阿贝尔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真的是…… 白发的半人鱼站了起来。 她拿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走近她。 “阿贝尔老师,我们想了很久,准备了这个礼物,希望你喜欢。” 诺尔维雅打开盒子,黑丝绒上面静静挂着一条多色的八颗宝石的项链。 光彩夺目。 阿贝尔愣愣地看着。 诺尔维雅轻声解释。 “阿贝尔老师,这八颗宝石分别蕴含着我们八个的魔法和血。” 阿贝尔一下子急了起来。 “你们知不知道通过血液可以追踪你们的位置、给你们下咒甚至定契约的!” “我们知道。” 白发的半人鱼坚定地开口。 “阿贝尔老师,这是我们深思熟虑过的结果。” “阿贝尔老师,我们认为你是时间魔法领域的天才,你一定会在时间魔法上有所建树。时间魔法是极其危险的,通过蛛姀的传承记忆我们发现,很多时间魔法师在历史上都被困在流转的时空中找不到出口,最终寂寂无名的消失。” 白发蓝眸的半人鱼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阿贝尔老师,我们做你的锚点。” “如果有一天你迷失在陌生的时空中,摔碎宝石,项链上的法阵就会根据血液确定我们的位置,把你带到我们身边。” 阿贝尔直直地接过项链。 她难以形容自己的感受。 像是梦境。 美好的感情像敲击的火石,灼烫着她习以为常的黑暗。 阿贝尔把项链戴在脖子上。 这位年轻的老师边哭边笑,给她的学生们一个敞开心扉的拥抱。 孤独的帆船有了可以停靠的岸口。 年轻的阿贝尔开始了她大时间魔法师的辉煌征程。 第74章 俄布 诺尔维雅最近在艾博斯格声名鹊起。 她作为警卫员效果拔群,曾经在甜品大赛上口出不逊的那些人都被她一个个处罚送去雷蒂娅养马场。 诺尔维雅没有冤枉他们。 他们平时都有触犯校规的举动,诺尔维雅一条一条记着,没有一并交上去。 诺尔维雅很细致地整理好后分条上交,让这些触犯校规的人在接下来的两年里都得去雷蒂娅养马场扫马粪。 那些人上报核查也没有减轻处罚,因为诺尔维雅上交的留影石清晰无痕。 现在整个艾博斯格都知道有一个半人鱼警卫员喜欢盯着小错误送人去养马场,一时间风声鹤唳。 但渐渐的也有人发现了,这个半人鱼警卫员也不是对每个人都是那么细致的严苛。 她是有针对性的。 那些要被马粪腌入味的人……都有一个共性。 他们的嘴都不干净。 再联系一下这个半人鱼的队伍里都有谁,事情便明了了许多。 一时间,艾博斯格里对于小恶棍们的骂声少了起来。 —— 1206活动教室。 今天是换新的指导老师的日子,诺尔维雅还在巡逻,菲阿娜的领地出了点小问题,蛛姀在上丝嫆恩的课。 这周艾琳带着雅琳休,据说昨天雅琳休喝醉了,现在还没起。 1206里只有休特、艾尔利特和杜库。 三人一时无话,艾尔利特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哎,你们觉得新来的指导老师是谁啊?” 休特看了眼联络器,心情没什么起伏。 “是个魔法师,他的课程大多是‘魔法理论教学’。也可能是个药剂师。他最后一周要讲的是‘魔药学基础’。” 艾尔利特躺在艾琳搬来的薄荷绿弧形沙发上,对这两门课都不太感兴趣。 “好无聊。” “骂声……少了。” 杜库忽然开口。 他肩上的傀儡小人严肃地托着下巴,紫眸里都是认真。 休特和艾尔利特听到这话都不同程度地顿了一下。 艾尔利特坐了起来,金发卷曲蓬松。 他淡淡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这是因为谁,你不清楚?” 外面风声翻涌,1206里静的好似没有人在。 艾尔利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既然心里都清楚,就别再像原来那样行事。她那么努力,别让她伤心。” 休特看了一眼艾尔利特。 都是绿色的眸,但他们大不相像。 休特感觉到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 —— 当诺尔维雅推开1206的门时,她看到了齐整的小队成员。 今天巡逻的时间有些晚,她和月樱华一组在东区看到了疑似盗贼的身影,转了几圈才发现原来是学生在公共场合穿着一身黑练习隐身术。 诺尔维雅把这名学生带到行政处后才赶来1206。 她以为进门就能看见新来的指导老师,她刚想道歉,就发现讲台上空无人影。 诺尔维雅:……? “老师还没来,还是已经走了?” 白发的半人鱼站在门口摘下了巡逻时戴上的黑色帽子,鬓角被汗打湿。 她的表情很平静,但可以看出她情绪并不好。 “老师还没来。” 菲阿娜也沉着脸。 “我抛下领地的事,不是为了等这个连出现都不出现的可笑老师的!” 菲阿娜起身要离开,被诺尔维雅牵住了手腕。 “再等等,菲阿娜。可能这位老师被什么事绊住了手脚。” “诺尔维雅,承认我们被老师们所不喜,有那么难吗?这是不争的事实。” “菲阿娜你自己领地的事处理不好别朝诺尔维雅发脾气!” 艾琳捂着还在熟睡的雅琳休的耳朵,语气又急又厉。 正在这时,诺尔维雅的联络器响了。 诺尔维雅松开了菲阿娜的手腕,发现是一个叫“俄布”的人在给她打电话。 诺尔维雅本想直接关掉,发现“俄布”后面标注的是“老师”。 诺尔维雅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年轻的男声响彻整个1206。 “请问是‘送你回家队’的副队长,诺尔维雅·莱丽同学吗?” 诺尔维雅应声。 所有成员的视线汇集在诺尔维雅的联络器上。 联络器另一边,男声开始介绍自己。 “莱丽同学你好,我叫俄布,是‘送你回家队’这一周的指导老师,我现在应该出现在1206活动教室进行授课,但是出了点小问题——” 菲阿娜抱臂嗤了一声。 她倒要听听是什么问题。 “——我现在,迷路了。” 菲阿娜:“哈?” 诺尔维雅愣了一下,但还是礼貌地询问。 “您现在是在艾博斯格校园里吗?” 对面的男声沉默了一下,然后很诚实地回答。 “不知道。” 诺尔维雅滞了一下,然后冷静支招。 “俄布老师,您的联络器里有导航功能,在联络器的右下角。” 联络器那头的敲敲按按的声音传来,不久之后年轻的男声再次响起。 “我找到了莱丽同学,真的非常谢谢你,我还有二十分钟就能到1206活动教室了,请你代我向其他同学解释一下,拜托你了,抱歉。谢谢。” 通话结束。 诺尔维雅收起联络器,看向原本要离开的菲阿娜。 “新的指导老师还有二十分钟能到,如果你有事情要做,我会帮你请假。” 白发的半人鱼脸上没什么表情。 “要走吗?” 菲阿娜没说话,转头坐在了原来的位置。 诺尔维雅身上还穿着警卫员的服装,黑金配色的正装制服显得半人鱼愈发白皙。 纹着银丝圆环的腰带紧紧扣在半人鱼纤细的腰上,诺尔维雅单手解开了腰带,警卫装就变得休闲起来。 气氛有些紧绷。 诺尔维雅加上了新指导老师的联系方式,无视了菲阿娜的冷脸。 二十分钟后,1206的门响了。 敲门声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年轻男人。 他眉眼倦怠,橙黄的发前短后长,戴了一副金边眼镜。 他慢慢地走进1206,站在了讲台上。 他先鞠了个躬。 “大家好,我叫俄布,是大家接下来一个月的指导老师,我今天迟到了,抱歉,但是我不能保证以后不迟到。” 俄布直起腰。 他先想了半分钟,才从自己的帆布袋里翻出了教案。 然后他又翻了半分钟,有些茫然地看着台下的学生们。 他挠了挠头。 “我没带教材。” “送你回家队”全体:…… 第75章 番外一·杰克洛 杰克洛是个小镇孩子。 他从小就很佛系,对什么都抱着“无所谓”、“都可以”、“不重要”的态度。 他的父母因此十分担忧他的未来。 杰克洛知道,但是他不想深思。 他觉得好累。 什么都好累。 但其实他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 他是家里第二个孩子,他有姐姐,也有弟弟妹妹。 他的存在有些可有可无。 这也不是很重要,只是他在太小的时候就意识到这个世界的真谛。 有些东西他拼了命也得不到,但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就唾手可得。 比如说一个冠军。 一个跑步比赛的冠军。 冠军的奖励是一件很好看的裙子。 他的妹妹安娜想要。 安娜是一个懂事到过分的小孩,她从长大到现在,好像第一次对他的哥哥说,“我真的很想要”。 杰克洛觉得,他可以为了妹妹去努力。 所以他每天都在小镇的土道上跑步。 他变黑了很多,人也瘦了。 看到哥哥这样的安娜哭着说不要裙子,要原来的哥哥。 父母看在眼里,他们也想完成安娜的愿望,但那条裙子太贵了。 他们负担不起。 所以他们只是默默地把最好吃的东西都给杰克洛。 杰克洛觉得自己肩负着重任。 在这段时间里,他是家庭的中心。 杰克洛得到了以往从来没有过的重视,好似他是家里的英雄。 于是杰克洛愈发的卖力。 他每天回家时身上的沙土都能聚成一个小土堆。 时间久了,他家门前的土堆变得很大,附近的孩子都喜欢来这儿玩沙子。 于是镇上的邻居也都知道了,杰克洛要为他的妹妹赢得比赛。 杰克洛更认真了。 他的同学都说他身上有一股土的味道。 杰克洛每天都在跑步,他觉得他开始擅长这项运动。 一个月后,比赛开始了。 这是个学校的大型比赛,参赛的人有很多。 杰克洛的一家都在观众席上为他欢呼。 杰克洛的臂膀很结实,晒黑的皮肤在参赛者里格格不入。 杰克洛对自己很自信。 他有天赋,有努力。 他要让他的宝贝妹妹安娜穿上那漂亮的裙子。 助跑,起跑—— 杰克洛像箭一样飞了出去。 他很快,他比任何人都要快。 胜利已经握在他手里了。 他听见风声呼啸,听见家人的欢呼,听到他的名字响彻整个比赛场地。 同时,他听到了惊呼。 他被人绊倒了。 他跌了出去。 很痛,血混在土里,他熟悉的土的味道中掺了陌生的味道。 他看到了绊他的那个人眼里的阴鸷和得逞的笑。 他看见模糊的天空。 很蓝。 但是并不清澈。 他在流泪,但只是生理反应。 他在愤怒。 他被人扶了起来,比赛已经结束。 绊他的人成了冠军,高高在上地看着他。 杰克洛无法遏制他的愤怒。 他指着冠军,带着哭腔控诉着冠军。 “是他故意绊了我!他犯规了!” 可是人们充耳不闻。 他的家人也是。 他的父母握着他的手,他的妹妹安娜冲过去想要打欺负她哥哥的凶手,却被他的姐姐拦了下来。 杰克洛不明白。 这不公平。 后来杰克洛养伤的时候,才知道那个冠军是贵族的儿子,高贵的魔法师。 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没人可以和他抢。 杰克洛紧紧攥着拳头,对于父母的开解不发一言。 他在伤好的那一天,觉醒了土系魔法。 他把家门前的那个大土堆均匀地还给了他常常练习跑步的那条土道上。 安娜最后也没有得到那条裙子。 杰克洛再也没有为什么事努力过。 杰克洛去艾博斯格学院报道的时候看到了当年的高贵的魔法师。 他被艾博斯格推拒了。 他认出了杰克洛,他屈辱地看着杰克洛当着他的面走进来艾博斯格。 杰克洛觉得心里有什么散开了,但是他不在意了。 他再也不想要什么东西。 那个为了一个目标能够拼命的杰克洛,消失了。 第76章 番外二·安德烈·西蛞 安德烈是威尔国西蛞家族这一代的杰出青年。 西蛞家实际上是当街头艺人发家的,最早的时候靠着在威尔国街头卖艺一步步攒下了买贵族头衔的第一桶金。 这导致整个西蛞家族都有些他人看来极其荒诞的无厘头。 威尔国侯爵之子巴里·班深有体会。 安德烈是巴里·班的竹马,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安德烈总会做一些怪事,巴里·班被他坑的都有些抗体了。 然而这样的安德烈·西蛞,居然觉醒了光明魔法。 巴里·班觉得光明神真的不挑人。 安德烈从小就很阳光。 他觉得什么都很有意思。 蚂蚁搬家有意思,公爵们互相倾轧有意思,他的竹马巴里·班的冷脸也很有意思。 安德烈本来应该进入卢利特亚学院的,毕竟他是光明魔法师。 但是事情有些变化,西蛞家族破产了。 他不再是贵族之子,他不符合卢利特亚一些入学条件了。 于是安德烈选择了艾博斯格。 他从小都和巴里在一起,所以当他上学时,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抱着巴里·班的腿不松手。 他知道自己有些异于常人。 从小到大,当他做出怪异举动的时候所有人都会以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瞟着他,只有巴里·班一直平静的接受他的所有问题,所有傻气和不完美。 安德烈觉醒魔法也是因为巴里·班。 巴里·班是个剑士,他经常会受伤。 巴里的伤都是安德烈包扎的。 安德烈经常说,“亲亲巴里,我可是你的专属医疗师,除了我没人会给你包扎伤口包扎的这么细致、这么好、这么熟练!” 直到有一天,在剑术对决时出了差错。 对方的剑插进了巴里·班的胸膛。 安德烈从来没有那么冷静过。 他表现得不像平常那个嘻嘻哈哈的安德烈。 他守着巴里不让除了医师外的任何人碰。 医师救不了巴里。 安德烈摸着巴里冰冷的手,等不到疗愈师和光明魔法师的到来。 他想,如果巴里死了怎么办。 他不能没有巴里。 如果巴里死了,没有人会陪他看蚂蚁搬家,没人会理他的怪问题,没人会…… 没有人能够代替巴里。 如果巴里死了,他在这世上就一个人了。 安德烈在那一刻,恨自己没用。 他想要救巴里。 亮白的光芒从他的指尖渡到巴里身上,他的发无风自动。 安德烈觉得很冷。他在颤。 他的魔法在透支。 就好像他把他的生命分给了巴里一样。 但是他愿意。 所以他不停。 安德烈倒在了巴里身旁,但他的魔法还没有结束。 直到巴里醒来,拍了拍他的脸,嗓音哑的像被砂纸磨了一遍。 “安德烈!停下!” 安德烈迷茫地收回了手。 安德烈晕了过去。 巴里·班能活下来是个奇迹。 这个奇迹是安德烈给的。 巴里·班再没让安德烈透支过魔法。他是剑士,也是安德烈的骑士。 所以在安德烈被卢利特亚拒收之后,巴里·班顶住了所有家族压力,也转到了艾博斯格。 在父亲的书房跪了一夜的巴里·班没有向安德烈提起他被父亲抽了多少下,也没有提他被家族施加了多少压力,抽走了多少资源。 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跟他的奇迹说,“没有你的卢利特亚,太安静。” 安德烈欢呼一声。 安德烈在被分配小队的时候默默在心中向神祈祷。 他没有向光明神祈祷,而是求了狄尤斯。 他想要和巴里一队。 他祈祷,“生命神在上,让我能够一直在巴里身边。” 安德烈不知道的是,巴里·班也向狄尤斯祈祷了。 祈祷让他的奇迹不要离开他。 —— ——生命神在上,他是我的生命。 第77章 真实的原因 “这个世界上充斥着谎言和不安。有人说人一旦向世俗的眼光妥协,就会软弱下去。我不接受这样的既成事实。我不懂什么是正常与失常,什么是平凡与非凡。读不懂情绪,看不懂表情。世界像水银灯光下的玻璃杯。 ——俄布” —— 因为没有教材,俄布选择空口教学。 诺尔维雅在听了五分钟后终于明白阿贝尔说的“他的课没人听”是什么意思。 诺尔维雅没有搜索到关于“俄布”老师的任何信息,所以诺尔维雅把这个名字发给了阿贝尔。 阿贝尔回的很快。 “俄布?你们的新指导老师是俄布???他不是已经不教课了吗?” “俄布是艾博斯格的荣誉教授,他是百年来最杰出的魔药师之一……但是他毕生追求当一个魔法师。你也知道,魔法觉醒不是后天可以培养的,他就不是魔法师的料,但是他那个人挺犟,一直不松口。” “俄布和我关系还可以,他这个人不坏,只是有点儿天才的通病,他不怎么知道人情世故,看不懂人的眼色,还极度路痴。他肯定迟到了吧?” “俄布对于魔法理论研究的非常透彻,他也教过一两年的学生,但他讲课没人听得懂,学生期末没几个能及格,最后他的课就被撤销了。” “该说不说,俄布的课真难听。” 诺尔维雅回阿贝尔消息的时候,没意识到这个“难听”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诺尔维雅现在理解了。 俄布的思维天马行空,涉及的领域五花八门。 他上一句还说着火系魔法的爆破性在不同空间范围内能造成的伤害,下一句就是艾博斯格的建校史。 诺尔维雅记笔记的手都闪出了残影。 俄布真的不适合教课,真的。 在俄布开始授课的第十分钟,他停了下来。 温热的光撒在他橙黄的发上,他像太阳。 俄布用一种困惑的眼神看着他们。 他问,“为什么你们没有打断我,说听不懂?” 菲阿娜:因为没在听。 休特在发呆,艾尔利特抱着还睡着的雅琳休,杜库和艾琳在玩五子连珠。 蛛姀本身拥有五百年的记忆传承,她听俄布的课没有丝毫障碍。 俄布喃喃自语。 “你们很奇怪……阿贝尔学姐喜欢你们……原来是这样……” 俄布兀自陷入沉思。 诺尔维雅停笔,叹了口气。 “俄布老师,您需要调整授课时间么?” 俄布缓缓回神,思考了很久。 “不需要。阿贝尔学姐选的时间,很好。” 诺尔维雅想起阿贝尔说的“关系还可以”。 这哪里是关系还可以,这位俄布老师明显对阿贝尔很是推崇。 诺尔维雅收起笔记本。 “俄布老师,您觉得我们这个月该选什么比赛?” 俄布垂头,生涩地拿出他的教师联络器。 诺尔维雅发现俄布的手上有伤痕。 很新。 难道这位老师在来的路上还出了什么事吗? 俄布眼神专注地盯着联络器,然后开口。 “我觉得‘艾博斯格知识问答’……很好。” 诺尔维雅沉默。 她听过这个比赛。 这个比赛位列“艾博斯格比赛黑名单(最新版)”第五。 顺便一提“可爱无敌——玛丽甜品大师选举比赛”排第九十一。 “知识问答”的淘汰机制很残酷,如果答不上问题就会直接被淘汰掉,学分对应的剩率就是0%。 冠军只有一个。 所以这个比赛是只有获胜的队伍胜率是100%,剩下所有小队都是0%。 而且听说还有“腓比烈第三任国王的私生子所迎娶的第三个王妃的侄子的教名是什么”这样的问题。 真的不要太荒谬。 诺尔维雅想了想,又换了个问题。 “俄布老师,我们小队有超过一半的成员不是魔法师,‘魔法理论教学’这门课对于我们小队并不适用。” 俄布定定地看着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觉得这位老师的眼神里有一种难以刮去的平静和黯然。 “我明白了。我会申请离开的。” 诺尔维雅“啊?”了一声。 俄布已经开始收拾起东西准备离开。 诺尔维雅忙起身拦住俄布的动作。 “俄布老师,我的意思是,您或许可以直接教我们魔药学。” 俄布停下动作,呆呆地看着半人鱼和一直都无动于衷没有表露出什么厌恶的小队成员们。 “那……我明天带材料过来。” 菲阿娜突然开口。 “俄布老师,我希望你能有时间观念,提早出门,算好会迷路的时间。” 俄布滞了一下,低头应了句“好”。 菲阿娜从那停顿的一瞬感觉到了些许异样。 不过她现在心情一般,并不是很想细究。 诺尔维雅很明显地在生气。 菲阿娜烦躁地抓了抓粉发。 半人鱼生气的时候会避开肢体接触,甚至不会给生气的对象一个眼神。 菲阿娜瞪了橙黄头发的俄布一眼。 要不是这个老师迟到这么晚,她至于等的焦急,和诺尔维雅起冲突? 菲阿娜淡淡地看着半人鱼和这个傻兮兮的老师搭话,一起讨论接下来要参加的赛事。 腓比烈的野玫瑰开始尝试搭话。 白发的人鱼语气淡淡地回应她,但并不看她。 菲阿娜面对艾尔利特揶揄的眼神和艾琳小声的“你刚才凶她吧”,气得头发都要立起来了。 但是诺尔维雅直到俄布授课结束,从1206离开,都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菲阿娜攥着拳,面对下属的请示语气森冷。 “利诱?谁给他们的脸!把那些国王的奸细全都给我揪出来!” 菲阿娜蔷薇色的眼眸里尽是戾气。 这样的愤怒让菲阿娜决定在第二天去捉俄布。 她想和这位摸不清头脑的老师好好谈谈。 但是菲阿娜在藩篱旁边看到捂着耳朵蜷缩在墙角被拳打脚踢的俄布老师时,她忽然明白了昨天他的迟疑。 他……不止是找不到路。 即使早来,他还是会被堵在这里。 菲阿娜想起昨天她看不顺眼的巨大的帆布包,想起顺着半人鱼的眼神看到的俄布手上的伤痕。 大敞开的帆布包里有一套干净的衣服。 菲阿娜的话堵在喉咙里。 她不明白。 明明是老师不是吗?还是魔药师,他为什么捂着耳朵蹲在这里不反抗? 怎么会有这么懦弱的人? 菲阿娜皱着眉走了出来,正在打俄布的一圈学生刚要警告来人不要多管闲事时,就被菲阿娜一拳打飞在俄布脚边。 铁血公爵的名声响彻校园,他们中有人认出了菲阿娜,顿时双腿抖如筛糠。 不出十秒,这群乌合之众一哄而散。 在俄布脚边半天没起来的男生和俄布一样缩着,顶着乌青的眼不敢抬头。 菲阿娜看死人一样看着他。 “你们欺负人前先打听打听。他现在是我们小队的指导老师,你们这群臭鱼烂虾也真有胆子。” “给你两秒钟,滚出我的视线。” 第78章 道歉 菲阿娜赶走最后一个施暴者之后,抱臂看着俄布。 俄布一直没有抬头,他闭着眼捂着耳朵,似乎这样他就能和这个世界隔绝。 菲阿娜把石子踢到俄布脚前。 “还蹲着干什么,起来去上课。” 俄布迷蒙地睁开眼,他橙黄的发上都是灰土。 他看到菲阿娜,慢吞吞地打了个招呼。 “让罗同学,你好。” 菲阿娜受不了俄布这样的人。 “身为魔药师,你可以选择用魔药对付他们。你的资产应该不少,你也可以雇杀手解决他们。就这么默默承受,俄布老师,你很愚蠢。” 菲阿娜说话很直接,但并不只是发泄脾气。 俄布听着菲阿娜的话,慢慢摇了摇头。 “没有这个必要。我知道他们是谁找来的。” 菲阿娜思考了一下。 “所以你纵容幕后黑手找人打你?” 俄布没回答。 他拿起修复魔药倒在伤口上,然后拿起了帆布包。 他很僵硬地笑了一下。 “让罗同学,我今天不会迟到的。” 菲阿娜意味不明地看着俄布的背影,本来想说的话都抛在脑后。 俄布不想说,不代表她查不到。 菲阿娜走到1206的时候俄布还没来,今天没有巡逻任务因而来的很早的半人鱼对她依旧神色淡淡。 菲阿娜走近诺尔维雅,声音压的很低。 “昨天对你态度不好,我道歉。” 白发的半人鱼哼了一声。 艾尔利特满脸看热闹地“哟哟哟”了一声。 菲阿娜忍着想暴打艾尔利特的冲动,耳尖通红。 她知道诺尔维雅吃软不吃硬。她也知道如果好好道歉的话诺尔维雅应该就能消气。 示弱和道歉比她想象的要简单,昨晚在城堡里练习的那么多遍果然有用。 但是诺尔维雅反问她。 “还有呢?” ……还有什么? 菲阿娜想了好一会儿,试探地开口。 “还有……不是所有老师都不喜欢我们的,比如说俄布老师?” 白发的半人鱼终于对她绽开笑颜。 菲阿娜抱着诺尔维雅,没有提关于俄布老师的事。 虽然知道如果告诉诺尔维雅她救了俄布老师的话诺尔维雅一定会很开心,但是她觉得俄布老师并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境遇。 俄布虽然路痴又懦弱,但菲阿娜不讨厌他。 他没有带有色眼镜看他们,已经是很不易的事情。 俄布的事情,她会解决。 —— 俄布今天带了教材。 诺尔维雅发现这些教材都是手写后复印的,看的出来很天马行空,一看就是俄布的杰作。 俄布今天先讲了一些常见的药材和制作魔药的基本原理,诺尔维雅在一个小时后跟上了俄布的思路。 然后诺尔维雅发现,她的小队队友们,除了雅琳休之外对于这门魔药学都很感兴趣。 艾尔利特都在白纸上画了几笔,诺尔维雅隐约能看出来那是珠牡的形状。 诺尔维雅非常欣慰。 —— 火曜日,菲阿娜提早在艾博斯格堵住了俄布。 她已经查清了事情的大概,但如何解决还要看俄布本人的意愿。 她现在能做的就只是和俄布走在一起,防止他在半路丢失或者被暴揍一顿。 今天上完课他们要和阿贝尔一起去找玛丽·怀尔德兑奖。 菲阿娜知道俄布对阿贝尔有些意思,但并没有告诉他。 直到快要推开1206的门,菲阿娜才淡声通知。 “阿贝尔老师今天会旁观。” 俄布抖了一下。 他迟钝地转头看向菲阿娜,却看不出到底是不是玩笑话。 他有时候看不懂人的表情。 但是俄布还是拿出皮筋,把自己橙黄的头发绑成了低马尾,收起了常戴的金丝眼镜。 然后俄布郑重地推开了1206的门。 阿贝尔正在和雅琳休玩游戏。 她看到了俄布笑着打了个招呼。 “俄布,你来了。” 俄布风轻云淡地应了。 菲阿娜看到了俄布轻抖的手,轻嗤了一声,倒也没有戳穿他。 但是不用她戳穿,所有人也都能看出来,除了阿贝尔。 往日里俄布讲课时虽然语速慢,但很稳。 今天俄布总在磕巴。 “这个……这个……这个理理论是来来自于……” 俄布磕巴的厉害。 但阿贝尔习以为常。 “你这毛病可怎么办啊。” 阿贝尔倒了一杯温水给俄布,似乎对于这样的场面司空见惯。 喝了温水之后,俄布的症状轻了些。 诺尔维雅看的叹为观止。 她现在觉得俄布相当聪明。 阿贝尔是一个很敏锐的人,她不会轻易相信他人。 但是她对俄布很熟稔,她认为俄布需要照顾,没有攻击性。 诺尔维雅没见过阿贝尔除了对他们,还有对谁这么随意。 即使是阿贝尔的姑妈埃梅丽和共事很久的老师玛缇雅,阿贝尔都会保持一定的距离。 但唯独对俄布没有。 课程结束后,阿贝尔征求了小队成员的意见要不要带俄布一起去。 阿贝尔神色认真。 “他现在不是你们的指导老师吗?跨过他只有我带着你们去也不太好,虽然说俄布不计较这些,但被人看到就糟糕了。带着俄布去也更安全,俄布虽然不是魔法师,但他的魔药很厉害,而且他的理论很丰富。” 阿贝尔又加了一句。 “不带他也行,看你们意愿。” 诺尔维雅发誓她在俄布向来无神的眼睛里看到了希冀。 整个“送你回家”队交换了一个眼神。 诺尔维雅咳了一下。 俄布的眼神瞬间锁定了诺尔维雅。 “玛丽·怀尔德大师没说能多带人——” 俄布失落地垂下了头。 “也没说不能多带。” 诺尔维雅把声音拉的很长。 她不出意外地看见了俄布眼睛在放光。 她故意的。 她的整个小队,有时候意见相当统一。 —— 侯博菏街道21号。 这是玛丽·怀尔德给的名片上的地址。 俄布在阿贝尔身旁亦步亦趋,听到这个地址有些发愣。 “……这个位置,是贫民窟。” 第79章 拳馆 “世界是无限的,我自己和一切人一样都是有限的。在这种逼仄的有限中,我为我的生命准备了很多形容词,比如海洋的苦水、明灭的新星和血淋淋的太阳。 ——玛丽·怀尔德” —— 在俄布说出名片上的地址处于贫民窟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违和。 玛丽·怀尔德以“高端”、“昂贵”和“独家”着名。 玛丽·怀尔德本人也是贵族小姐,虽然不是和本家生活在一起,但也从小生活环境优渥。 她和贫民窟扯不上关系。 俄布又补了一句。 “侯博菏街道处于安全区,治安还可以。” 因为有阿贝尔一起去,诺尔维雅没有查关于地址的信息。 即使有什么不对劲,阿贝尔也能开空间通道。 诺尔维雅皱着眉查着关于“侯博菏街道”的信息,但什么也没有。 这说明这个地方是由某个私人势力掌控的地区,比如菲阿娜的领地,信息都是封锁的。 诺尔维雅压下心底的好奇,提出了“放弃奖品”这个选项。 她对于未知抱有足够的尊重和警惕。 但是显而易见,她的小队队员们并不会因为这个理由放弃奖品。 更多的是跃跃欲试。 侯博菏街道在一个遥远的小国里,只有一个法阵可以到达。 等诺尔维雅他们找到那个冷僻的法阵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诺尔维雅发誓她这辈子加上辈子都没有坐过这么颠簸的交通工具。 诺尔维雅抱紧了蛛姀的胳膊。 蛛姀身上有一种很清新的草木香。 诺尔维雅靠着蛛姀勉强保持清醒。 阿贝尔在失控的空间通道里不知道被晃晕了多少次,早就熟悉了这种颠簸。 但她在扶着俄布。 俄布脸色苍白,微微倚在阿贝尔的身旁,像是在拥抱她。 诺尔维雅压住胃里的翻涌,看了眼时间。 整个法阵要运行四十分钟,现在才过了半个小时。 诺尔维雅很绝望。 蛛姀看着半人鱼苍白的脸色,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半人鱼很少露出这么难受的表情,上一次还是在应聘警卫员时。 蛛姀眨着红睫,在包里找出了柠果和欧薄荷的种子。 法阵里不允许使用魔法,但这个法阵相当陈旧落后。 蛛姀看向菲阿娜。 黑眸撞上那双蔷薇色的眼。 菲阿娜一直盯着状态不好的诺尔维雅,蛛姀一拿出种子,她当即明白了蛛姀的意思。 菲阿娜开始准备材料画法阵。 旁观全程的阿贝尔:……看了很久还是不懂你们怎么交流的。 小型法阵能够提供一个不被干扰压制的空间。 而这个小型法阵的位置是蛛姀的手上。 小型法阵开始运行,蛛姀催生了两个柠果和一株欧薄荷,让艾琳用狼爪划开分给了小队成员。 蛛姀还递给了俄布,但俄布拒绝了。 蛛姀似笑非笑地看了俄布一眼,旋即把一瓣柠果递到半人鱼的唇边。 诺尔维雅啊呜咬了一口。 顿时提神醒脑。 诺尔维雅嘶了一下,站直了。 阿贝尔觉得这个见效相当快,于是不顾俄布拒绝把欧薄荷塞到了俄布嘴里。 然后很期待地问他。 “俄布,你感觉怎么样?” 俄布:“……不晕了。谢谢学姐。” 蛛姀笑出了声。 面对诺尔维雅的疑惑,蛛姀摇摇头,只把半人鱼的碎发别在耳后。 —— 侯博菏街道位于小国利伯兹。 利伯兹没有资源、没有政权,也没有出路。 落后又闭塞。 诺尔维雅一行人从法阵上下来时,被一直等着的小孩子冲散了。 他们拿着用碎布头缠的假花,嘴里嚷着比杜库还要不标准的通用语。 “画!异格金币意哥!买拔!” 诺尔维雅被三个小孩儿围住,他们努力地想要把花扔在诺尔维雅手里。 诺尔维雅不会在这个上面花钱。 她自己都想去街上乞讨,怎么可能买这一个金币一个的花。 她才不当冤大头。 她的队友们和她是一个想法。 雅琳休本来想买,但是它环顾四周,发现大家离它都很远。 它自己没有钱。 它很沮丧地背着手,认真地看着围了它一圈的小孩。 他们和它差不多高。 “对不起,雅琳休没有钱,买不了。” 雅琳休说的通用语太标准,那些孩子听不懂。 雅琳休不厌其烦地比划着。 “钱——我没有——买不了——” 听懂了的小孩儿们一哄而散。 诺尔维雅攥着拳无动于衷,她身边的小孩也散了。 然而俄布拿出了钱。 他拿出来了一兜金币。 闪亮的泛着光泽。 阿贝尔阻止的话还没说出口,金币就被小孩子哄抢干净了。 他们还有点良心,把布花扔给了俄布。 诺尔维雅呆愣地看着一兜金币一扫而空,她心痛地无法呼吸。 对着给他们一人一枝布花的俄布,诺尔维雅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的“谢谢。” 诺尔维雅在心里默念。 不是她的钱,俄布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一袋金币而已,一袋金币,金币…… 诺尔维雅深呼了一口气。 她木然地开口。 “找个人问路吧。” 好在那群得了金币的小孩里有知道路的。 说可以免费带路。 诺尔维雅勉强说服自己那袋金币里还有请本地居民指路的费用。 领路的小孩叫步丹。 步丹说侯博菏街那边是拳馆,是整个利伯兹最繁荣富庶的地方。 有些贵族会来利伯兹赌拳,也会来挑选侍从或者打手,他们就会从侯博菏街里得拳馆选人。 他们会买断拳手的命。 诺尔维雅多少有点儿明白为什么玛丽·怀尔德选了这里。 暴力——是玛丽·怀尔德的最爱。 但是她说在这里做甜品,多少还是有点离谱。 利伯兹没有糖。 没有巧克力、新鲜水果和酸奶。 也没有做甜品需要的设备。 利伯兹缺少很多外界正常的日用品,甜品对于利伯兹里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他们在为最基础的生存拼命,那种享受的东西,他们消费不起。 诺尔维雅突然有了一个很不好的想法。 玛丽·怀尔德……不会让他们去打拳吧? 第80章 私人领地 在步丹的带领下,诺尔维雅一行人很快地走到了侯博菏街道。 从下法阵起,诺尔维雅看到的都是破败的街道和松散的土房。 衣不蔽体的人眼神里是蒙昧和麻木。 但是侯博菏街道不一样。 侯博菏街道的街口是衣着光鲜的门童在守着,街道两侧是盛开的琼花和独尾草。 街上干净地像是被水冲洗过,和整个利伯兹格格不入。 好像从地狱直接到了天堂。 步丹止步于此。 他对着侯博菏街道露出艳羡的目光,但不肯再上前一步。 “没有邀请函,擅闯进去会死的。” 诺尔维雅惊异于步丹标准的通用语。 那些卖花的小孩子口音都很重,但步丹不一样。 他说话标准地像播音腔。 看出来诺尔维雅的惊异,步丹咬了咬唇。 “我以后一定会离开利伯兹。” 他看着这群外乡人。 “我以后会像你们一样,有钱,自由,可以离开利伯兹。我一定会的。” 步丹的眼神太过坚定,坚定到超出了他这个年纪所能有的决心。 诺尔维雅心念一动。 她蹲下平视着步丹。 “你有什么天赋么?” 步丹小小地后仰了一下。 利伯兹没有美艳的人鱼,他对着突然放大的漂亮脸蛋有些不自然。 他摇了摇头。 诺尔维雅在手心绽出一朵清澈的水花展示给步丹。 “比如像这样的魔法,或者你在愤怒的时候力气能够变得很大,能够让植物生长的更快,能看到星星游动的轨迹……像这些与旁人不一样的地方。” 步丹想了想,声音有些微弱。 “我的通用语……说的比大家都好。” 菲阿娜知悉了诺尔维雅的想法,她拍了拍半人鱼的头。 “艾博斯格的专项和扶持计划不对私人领地开放,除非领主与艾博斯格建交。” 诺尔维雅噢了一声,显得有些沮丧。 只靠自己,步丹走不出利伯兹。 步丹是利伯兹的资源,没有足够到惊人的价值,他只能在利伯兹困居一生。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步丹听懂了菲阿娜的话,他为自己的平凡觉得难堪。 阿贝尔也是从小镇里自己挣扎出来的,但她比诺尔维雅更知道步丹想要走出利伯兹的不易。 私人领地,她们没有置喙的空间。 步丹是利伯兹的所属物。 蛛姀向来不喜欢管闲事,半人鱼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得她恼火。 “诺尔维雅,那个小孩和你没什么关系。他没有任何天赋,只是个普通小孩。你该明白。” 诺尔维雅微怔。 “我明白,我只是顺手想帮他一下。” 艾尔利特既不想帮步丹,又不想半人鱼难受。 他岔开了话题。 “我们不进去吗?邀请函是玛丽·怀尔德给的那张名片吧。” 休特拿出了简约名片。 他递给了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弧度微笑的门童。 门童看到名片,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双手交叉在胸前,低下了头。 他的通用语很流利。 “领主大人的贵宾们,欢迎来到侯博菏街道,您的到来使利伯兹蓬荜生辉。” 领主大人…… 这是玛丽·怀尔德给的名片。 诺尔维雅若有所思。 ——玛丽·怀尔德,是利伯兹的领主吗? 如果她是的话,为什么利伯兹没有与艾博斯格建交? 门童姿态卑谦地在前面领路,艾琳牵着诺尔维雅的手向前走。 侯博菏街道建设的相当好。 诺尔维雅看到了很多休息厅,可以美容美发,还有海洋馆和植物园。 很多贵族在侯博菏街道里畅游,他们领子上的宝石比俄布被光晃的橙黄头发还要亮眼。 俄布护在阿贝尔身边,神情略有些紧张的看着周围。 侯博菏街道19号是一片住宅区。 明显比外面要光鲜亮丽。 诺尔维雅察觉到那些穿梭在住宅区中的人身上的血气。 他们身材都很魁梧,有些脸上还带着伤。 ……一看就是拳手。 或许步丹多锻炼锻炼也能成为一个拳手。 诺尔维雅这么想着,终于到了侯博菏街道21号。 恢宏的建筑出现在诺尔维雅眼前。 诺尔维雅在远处看到那尖顶时原以为是个教堂——但明显不会有教堂配色这么杂乱。 红黑黄绿的颜色杂糅在一起,显得格外荒诞不羁。 即使是作为拳馆,也显得过于花哨。 门童恭敬地打开了门。 “各位客人,请恕我不能继续为您带路,拳馆只有客人们能够进入,希望您玩的愉快。” —— 菲阿娜感受到了法阵的力量。 在踏入拳馆的一瞬间,法阵启动了。 他们直接被扭送到了另一个位置。 是一个走廊。 云一样的纹路穿梭在长廊上,他们面前只有一扇门。 休特站在最前面,他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 喧闹,对决,嘶吼和叫好。 两个魁梧的拳手在台上打的有来有往,但一招一式都带了能杀人的戾气。 诺尔维雅在混杂的气息中一眼锁定了玛丽·怀尔德。 她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眼神淡淡地看着台上,表情有些厌弃。 而没等诺尔维雅叫出她的名字,她就先一步和诺尔维雅对上了视线。 诺尔维雅第一次发现,玛丽·怀尔德的左眼暗淡阴翳,似乎是看不见。 她的气势也和在学院里当评委时不一样。 玛丽·怀尔德走了过来,瞥了一眼阿贝尔和俄布,没有问为什么多了两个人。 实际上,她表现出最在意的只有一个。 艾尔利特。 玛丽·怀尔德一直看着艾尔利特,在长久的注视结束后,和着人声鼎沸的吵闹问了一句。 “和我上去打一场吗?” 第81章 心软 诺尔维雅猜到了玛丽·怀尔德可能会要他们打拳。 但是没想到她会要艾尔利特。 诺尔维雅和休特拦在艾尔利特身前,阿贝尔和俄布在艾尔利特两侧。 金发的魅魔被很周密地保护住,连玛丽·怀尔德的脸都看不见。 艾尔利特有些不自在。 他向来都是在人们的目光中央。 无论是善意的,还是恶毒的。 假如目光能对人造成伤害,他早死了万千次。 但是他现在被团团围了起来,心里升腾起来的是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他被保护的这么好,好像他需要被保护一样。 —— 玛丽·怀尔德看着这副警惕的架势,无奈地耸了耸肩。 “又不是强制的。只是问问,如果他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他。但是……我看到你们在侯博菏街口问那个小孩儿了。你想要他不是吗?” 玛丽·怀尔德用施舍的语气面向着白发蓝眸的半人鱼。 “让艾尔利特和我打一场,我就把那个孩子给你。” 这个半人鱼的心最软。 她看的分明。 艾尔利特并不担心玛丽·怀尔德的条件会让诺尔维雅动摇。 他知道诺尔维雅的回答。 他并不是对自己自信,而是知道半人鱼的秉性。 她确实善良,但从来不会拿他们来成全她的善良。 “不。” 果然。 诺尔维雅声音很淡,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玛丽·怀尔德眯着眼睛,重新审视着她面前白皙的半人鱼。 她恶劣地开口。 “那么你再走出侯博菏街道的时候,那个小孩就会被通知永远都走不出利伯兹。” “那是你的损失,领主大人。” 诺尔维雅和她对视,一步不退。 玛丽·怀尔德看了她很久,突然很刻意地叹了口气。 “那真是不幸,我本来打算——如果艾尔利特赢了我,我就把找到的克利斯金戒结给他。” 克里斯金戒结……是什么? 诺尔维雅没听过这个东西。 她询问地看向休特,因为站在艾尔利特身前,没有看到艾尔利特骤变的表情。 蛛姀知道那是什么。 同时她明白,今天这场拳赛,艾尔利特是非去不可了。 休特也知道那是什么。他没有回答诺尔维雅,只是侧身回头,看到了艾尔利特走了上来。 金发碧眼的魅魔轻轻拽住了他的副队长的衣摆。 他语气放的很轻。 “诺尔维雅……我需要克里斯金戒结。” 这场拳赛,他要打。 诺尔维雅懵了一下。 擂台上拳拳到肉的比赛还在进行,一个拳手的牙已经被打飞,血液飞飙。 看着这样的情形,身形看起来并不那么结实的魅魔跟她说,他要去打拳。 诺尔维雅觉得他在开玩笑。 但是触及到艾尔利特脸上少见的凝重,她意识到艾尔利特是认真的。 那个克里斯金戒结,对他有特殊的吸引力。 即使这样,拿到克里斯金戒结的条件,是“赢”。 不是只和玛丽·怀尔德打一场,而是要赢。 玛丽·怀尔德有着不显于人前的五年。 这五年无从勘探。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考虑,艾尔利特的胜率都不大。 除非艾尔利特拼死一搏。 玛丽·怀尔德不可能不知道艾尔利特的盛名,她一定是有对策的。 但艾尔利特没有。 诺尔维雅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在她脑袋里逐渐清晰。 她做了一个决定,她看着艾尔利特的眼睛问他。 “世上只有一个克里斯金戒结吗?” 艾尔利特点头。 “对你很重要吗?” 艾尔利特垂眸,苦笑了一下。 “很重要。关键时刻能救我的命。” 诺尔维雅:“我知道了。” 她转向玛丽·怀尔德。 “您的克里斯金戒结,拍卖吗?” 艾尔利特倏地抬头。 这是那个说着床上四件套要五个银币、连黑曜石的碎末都要搜刮、把珂劳得疗养院的盘子都装走了的半人鱼。 她在问,这个价值连城的东西,能不能拍卖。 不顾艾尔利特的震惊,诺尔维雅还在加价。 “如果您想卖的话,我可以用您预想中双倍的价格来买下来。” “诺尔维雅!” 金发魅魔喊出了声。 他太知道半人鱼有多喜欢钱。 诺尔维雅没理。 她执着地盯着玛丽·怀尔德。 玛丽·怀尔德迎着半人鱼期待的目光,慢悠悠地摇了摇头。 “我拥有整个利伯兹,说实在的,我不缺钱,只缺灵感。而灵感,需要那个魅魔来跟我打一场拳赛。” “可以。” 艾尔利特不让诺尔维雅有开口的机会,他应了下来。 “我同意与你打一场拳赛。” 诺尔维雅一个手肘击打在艾尔利特的肩上。 她想要让艾尔利特闭嘴,但艾尔利特心意已决。 他捂着肩问玛丽·怀尔德。 “玛丽大师,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诺尔维雅蓝眸震颤,她厉声问艾尔利特。 “你以为这是什么普通的拳赛?你没看到他们签的生死状?你没去过地下拳馆也听过吧?艾尔利特你不想活了吗——” 那是玛丽·怀尔德。 她不会因为任何事阻止心中的想法。包括夺取人的性命。 她有前科。 即使她在艾博斯格办比赛,艾博斯格的学生老师她照杀不误。 “诺尔维雅,他可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阿贝尔按住有些激动起来的半人鱼,抚着她的后背。 “诺尔维雅,艾尔利特不是心里没数的魅魔,你知道的。” 人声嘈杂中,诺尔维雅定定地看着金发碧眼的魅魔。 他在强笑。 他眼底没有笑意。 他明明就,没有把握。 但是他没有放弃。 诺尔维雅的心跳加速,但她脸色慢慢沉寂下来。 她不看艾尔利特,径直走在玛丽·怀尔德前面。 “写下契约吧,玛丽大师。” 既然都已经决定要对打,那么最起码要把流程精确到万无一失。 玛丽·怀尔德并不想立下字据。 她冷冷笑了一下。 “我还能赖账不成?这是我的领域,即使魅魔赢了,我不想给你们,你们也拿不到。” “如果真的这样。玛丽大师,我会把你的利伯兹掀翻,从你的骨血里把克里斯金戒结拿出来。” 这话太邪,让人很难想象是从温柔的半人鱼嘴里说出来的。 阿贝尔惊的看向诺尔维雅,以为她在放狠话。 但那双幽蓝的眼眸里是冻结的寒意。 ……她是认真的。 第82章 冰一冰 在诺尔维雅第三遍看向契约的时候,玛丽·怀尔德被漫长的等待折磨的没了脾气。 她认识阿贝尔,知道这是他们的指导老师。 她向阿贝尔搭话。 “你能不能别让她再看了?这契约一旦签上就能生效,她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阿贝尔对这个非要和她的学生打上一架的甜品大师没什么好感,她只冷冷看了玛丽一眼,就带着俄布转身给艾尔利特分析玛丽·怀尔德的生平和她展现在明面上的攻击路数。 正在被分析的玛丽·怀尔德本人:……说真的,你们真的很不礼貌。 诺尔维雅看到第四遍时,把蛛姀牵在身边。 契约是可以翻转的,这个认知在珂劳得疗养院体现的明显。 艾尔利特要去打拳已成事实,她只能把这份契约改到完美。 蛛姀看着那比契约内容还多的限制条件和注意事项,瞥了一眼正在热身的艾尔利特,觉得有些大材小用。 谁还没些底牌。 艾尔利特可不是什么被娇生惯养长大的魅魔。他那张嘴里有几句实话,也不见得。 蛛姀觉得半人鱼没有必要那么担心。 最多打个半死而已。 这些契约里的条条框框,还不如揪着玛丽·怀尔德让她把东西拿出来来的直接。 但蛛姀聪明地没说出来。 她很难得的,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 如果玛丽·怀尔德想要挑战的是诺尔维雅,她会怎么办。 蛛姀勾了勾唇角。 她根本就不会让半人鱼有任何上擂台的机会。 诺尔维雅的意愿? 不重要。 只有活着,才会有这些无用的想法。死了,就什么也没了。 见惯了死亡的森林巫女,尚且还不能在尊重的层面上共情诺尔维雅。 但是她相当聪明。 她只是笑着说契约没有问题,然后在队长和铁血公爵的目光中自然地抱紧了半人鱼。 —— 玛丽·怀尔德在众目睽睽下在契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拿着契约想要递给那个半人鱼,抬头就发现组团来的这一帮人扎堆围着艾尔利特。 杜库拿着金属项链一条条地挂在艾尔利特脖子上。 艾尔利特:“好兄弟!”杜库:“……十个金币。” 两个声音撞在一起,艾尔利特无语地要把项链摘下来。 他的动作被杜库制止了。 杜库:“……骗你的。” 杜库居然微微有了笑意。 他肩上的傀儡小人脸上是大大的微笑,紫色的眼眸里是得逞的神气。 杜库重复着。 “这些项链,是送你的。” 平时都是艾尔利特打趣杜库,如今被反将一军,艾尔利特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握着脖子上有些重量的项链,想要道谢,又觉得客套地别扭,不说话又显得奇怪。 杜库像是知道艾尔利特的踌躇。 他说,“不客气。” 玛丽·怀尔德在一旁看着,觉得这种温情实在是太年少。 也太薄脆。 她开口打断了这一刻的和谐。 “你们不会不知道擂台上会开魔法绝对免疫防护罩吧?” 正想用水系魔法把艾尔利特包上一层水膜的诺尔维雅慢了动作。 她回头看玛丽·怀尔德。 玛丽·怀尔德笑的很开心。 像是在嘲笑他们无用的准备和无知。 魔法不可用的话,连菲阿娜的法阵也没办法展开。 能派上用场的只有杜库的项链。 阿贝尔讲完玛丽·怀尔德的生平后也陷入沉默。她不可能在擂台上给艾尔利特开空间通道。 但是,还有俄布。 俄布在通过玛丽·怀尔德的走路方式来判定她的着力点,一直专注地盯着她。 在艾尔利特上场前,俄布与艾尔利特说了几句话。 诺尔维雅注意到了,但是她没听见。 她心慌。 在海一般的鼓掌声中,诺尔维雅只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们坐在了观众席的第一排。 旁边的人来攀谈。 “你们来买谁?要参与竞价吗?我推荐法尔昙,他是新起之秀,昨天那场把那个大块头的胳膊都拧了下来——噢!领主居然亲自上场了!她的对手可要惨了!呼嚯,今天可真是精彩!你们来的不亏……” 那人看到了这一行人瞬间变沉的脸色,有些讪讪。 他坐回去的时候嘴里还在嘟囔。 “看打拳这么严肃做什么……真是……” 气氛在玛丽·怀尔德出现的时候瞬间被炒向高潮。 诺尔维雅定定地听着耳边呼啸的叫好和喝彩,眼睛只看着那个擂台上的、把金发全都拢到耳后的魅魔。 他只是那么站着,台下就有男女为他神魂颠倒。 玛丽·怀尔德吹了个口哨。 “如果我在你的队友的面前把你打成残废……他们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艾尔利特没理会玛丽·怀尔德的挑衅。 他在热场的时候一枚一枚地把戒指摘了下来。 台下的人更疯狂了。 有人失了神智一样想要爬上擂台,被开启的防护罩挡了下去。 整个侯博菏街21号都陷入了疯狂,秩序失衡,只有台上的双方还泰然自若。 如诺尔维雅所预料到的,玛丽·怀尔德戴上了一个闪着金光的打着结的金戒指。 她向艾尔利特展示那个金戒,神色清明。 想必那就是克里斯金戒结。 居然可以抵抗住没有任何封印的艾尔利特。 即使有保护罩挡着,还是会有气息游荡出来。 受到逸散出来的气息影响,诺尔维雅觉得台上的艾尔利特在闪闪发光。 下一秒,闪着光的魅魔被玛丽·怀尔德一拳打飞到了擂台边。 吐血的艾尔利特也很好看,眼神又利又凶,偏偏眼型暧昧多情。 他并没有想要刻意地献媚,但是台下的人愈发不堪。 神只神圣不可侵犯,信徒的狂热来自于对强大的追逐,他们不敢僭越。 艾尔利特是魅魔,所以他们可以用肮脏的、审视物品的,情欲的眼光来剥去他的衣服。然后向他伸出手。 他是魅魔,所以这是合理的。 因为他是魅魔。 诺尔维雅忽然记起在最开始认识艾尔利特的时候。 他言语轻佻,看起来愚蠢没有头脑。 他不管离谁都很远,远的没有边际,下意识地会躲开可能的触碰。 诺尔维雅想起那时的艾尔利特,逐渐和在台上半跪在地的金发魅魔重合。 艾尔利特很少出手,或许这也是玛丽·怀尔德执着于他的理由。 艾尔利特的打拳经验并没有玛丽·怀尔德丰富,很快就落于下方。 魅魔的唇边的血滴落在擂台上。 他狼狈地转身躲避玛丽·怀尔德的攻击,几次被杜库的项链挡住了。 当玛丽·怀尔德结实地击打到金发魅魔的腹部时,诺尔维雅听到了台下人的竞拍。 “打碎他的肋骨!我要这个美人!给他打服了我就买!” 菲阿娜上去一脚把说话的人踹出了座位。 那一脚很重,诺尔维雅听到了碎裂的声音。 于是白发蓝眸的半人鱼把生气的玫瑰拦了回来。 她说,菲阿娜,别生气,别冲动。 海风吹进地处内陆的侯博菏街道21号。 在菲阿娜震惊的目光中,拳馆里刚刚都在狂欢的人无一例外地都倒在地上痛苦的嘶吼。 呻吟和哀叫环绕在擂台之外。 诺尔维雅很平静。 “说起来,人身体中的水含量也很多。” 在小队队员和阿贝尔老师讶异的目光中,善良的半人鱼礼貌地笑了一下。 “冰一冰,他们就会清醒了。” 第83章 过甜 艾尔利特的意识有些模糊。 他凭着本能躲开了玛丽·怀尔德的拳头,但反应迟缓,还是被砸到了肩膀。 和半人鱼的肘击不同,这一拳实打实地疼。 他现在身上没有一处不痛。 向来有效的魅魔天赋在克里斯金戒结的压制下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局势相当被动。 艾尔利特发觉玛丽·怀尔德并不是很汲汲追求于赢得胜利,她更多的是在折磨他。 用暴力在他身上留下伤痕,看他流血,看他挣扎。 艾尔利特装作没有发现,努力防守着。 俄布说的话让他有了一个设想,而他现在要么一击必杀,要么听天由命。 留给他反攻的机会不多,他恍惚觉得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落入到这么无力的局面里了。 疼痛和窒息的绝望是链接在一起的,他没办法反抗这样的肌肉记忆。 但他就是想活下去,哪怕不合逻辑。尽管他不信神,不信人,但他珍爱黏糊糊的、春天发芽的叶片,珍爱蓝天,珍爱清醒的意识,珍爱有时也不知道怎么会喜欢他的某些人。 所以在玛丽·怀尔德冷声说“结束了”,并将拳头对准他的心口时,他拼着一口气打向她看起来明亮完好的那只眼睛。 玛丽·怀尔德没有及时地反应过来,她动作慢了一步。 就这一步,就足以让艾尔利特获得先机进行反攻了。 发了狠的魅魔在擂台上步步紧逼,台下的诺尔维雅看到艾尔利特的动作,转头问俄布在艾尔利特上场前说了什么。 俄布眼神还留在擂台上,但是还是认真回了诺尔维雅的话。 “玛丽·怀尔德看起来失明的那只眼睛其实是好的,看起来好的那只眼睛是坏的。” 所以存在视觉盲区。 但一般人不会发现。 玛丽·怀尔德藏的很好,即使是心思缜密的半人鱼,也下意识地觉得她阴翳的那只眼睛一定是有问题的。 但是俄布来了。 俄布是玛丽·怀尔德没有预想到的变数。 诺尔维雅听不见拳拳到肉的闷响,但是她能看出艾尔利特已经快要赢了。 玛丽·怀尔德在地上被压制地抬不起手一片,她噗地从口里喷出血,像从水管破漏的缝隙迸射出来的激流。 哪个胜利者能没有掌声和鲜花呢? 冰化开了。 艾尔利特不知道台下发生的事,他扼着玛丽·怀尔德的喉咙。 他再一拳下去,玛丽·怀尔德会死。 玛丽一点儿都不害怕,尽管她全身的筋骨被打的没有再站起来的力气,她还是笑着。 她看着艾尔利特,想起多年前因为她的失误而被撕碎的魅魔。 魅魔都这么好看吗? 即使被逼到这个程度,即使被绑在柱子上,即使头破血流,还是好看的像个甜点。 她的魅魔爱吃甜到腻的蛋糕。 她那个时候还不怎么会做甜点。 糖放了太多,多到她无从下口,但是魅魔都吃掉了。 魅魔抱着她说,玛丽,你真是个了不得的甜品大师。 魅魔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玛丽,可惜我见不到了。 克里斯金戒结,是她为她的魅魔准备的。 如果她的魅魔现在还活着,会很喜欢这个艾博斯格的小魅魔吧。 哈。 玛丽·怀尔德笑的畅快。 她紧紧地掐住艾尔利特的手腕。 “杀了我。” 她的眼睛瞪得很大。 她用破碎的声音说,“魅魔,杀了我。” 金发碧眼的魅魔看着她,忽然挑眉溢出一个笑。 “我杀你干什么?我可不想挨骂。” 他在玛丽·怀尔德迷惑的目光中摘下了她手上戴着的克里斯金戒结。 “我赢了。” 玛丽·怀尔德躺在擂台上,看着魅魔一点点地离开视线,直到完全消失。 她在自言自语。 “是的,我输了。” 玛丽·怀尔德看着拳馆坠着的水晶灯,一蹶不振的灵感开始继续流淌。 “该兑奖了啊。” —— 在防护罩撤下的那一刻,艾尔利特戴着克里斯金戒结听见了震耳欲聋的叫好声。 他们向他挥臂示意,只是表情有些扭曲。 艾尔利特被蛛姀扔过来的花砸到了脑袋,他和蛛姀对上视线,看到了那双眸子里明晃晃的“给你花真是便宜你了”的讯息。 艾尔利特笑了一下,很优雅地行了一个绅士礼,蛛姀别过了视线。 诺尔维雅和休特上台把他扶了下来,只留玛丽·怀尔德还在台上躺着。 菲阿娜觉得自己像这个队伍的医疗箱,她备着的药膏自己没用上,全都给了她的这些队友。 尤其是这个没有礼貌的艾尔利特。 但是当菲阿娜给他涂药时,她听见了这个魅魔说了“谢谢”。 菲阿娜没抬眼,她什么也没说。 药膏而已。 她要多少有多少。 —— 在下一场拳赛开始前,诺尔维雅一行人被请到贵宾室等待。 玛丽·怀尔德派人说她的甜品大赛的奖品还没给他们。 诺尔维雅担心浑身缠满绷带的艾尔利特,但艾尔利特神情自若。 “来都来了,不拿奖品,多可惜。” 艾尔利特现在拥有非一般的待遇,所有人都在围着他转,他心安理得地当着国王。 蛛姀撇了下嘴。 但还是催生出刺枣扔给金发魅魔。 刺枣补血,适合现在的艾尔利特。 诺尔维雅觉得过了很久。 贵宾室里没有窗户,也没有钟表,所以诺尔维雅不能很直观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当门响起来的时候,诺尔维雅以为是玛丽·怀尔德,但其实是琳琅满目的甜品。 但细细数起来,只有七份。 雅琳休短暂地参观了利伯兹后被送回了瑈幽,在瑈幽和灰狼族人一起玩。 这是他们商议好的结果。 诺尔维雅有些庆幸雅琳休没有来。如果雅琳休在现在看到艾尔利特这个样子,它能直接冲到擂台上把艾尔利特拽下来。 当初她应聘警卫员时,雅琳休哭的几乎要背过气去。 在诺尔维雅应聘成功后,它整整三天没有理过她。 雅琳休不理解为什么知道会受伤还要去战斗。它不需要去向现实妥协,也不懂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坚持。 玛丽·怀尔德出现在门口。她和艾尔利特一样被绷带缠着,连头上也裹得像木乃伊,只露出了一只眼睛。 她为他们颁奖。 “这是我为你们制作的甜品。你的烈焰舒芙蕾,大王子殿下。” “香草可露丽,给你,人鱼小姐。” 诺尔维雅接过焦糖外皮的小糕点,还是说了谢谢。 “木材蛋糕。该说不愧是森林女巫吗?你做的焦糖泡芙塔很出色,结构是所有队伍里最稳固的。” “玫瑰马卡龙。” “图尔古勒米布丁。我看你的布兰克曼蔗做的很不错。” “青柠芝士冰淇淋蛋糕。” 玛丽·怀尔德最后走到艾尔利特对面。 不久前还在擂台上拼命的双方如今这么和平,好像他们身上的伤不是他们互相造成的一样。 “海绵蛋糕。” 属于艾尔利特的甜品只是一块没有任何装饰的普通蛋糕。 没有糖霜、没有淋面,也没有水果。 诺尔维雅以为这是区别对待。 但不得不说玛丽·怀尔德确实是甜品大师。可露丽兼具酒香和奶香,外表的脆皮醇厚,香草气息像是洒在上面,是诺尔维雅两世加在一起吃过的最好吃的甜品。 艾尔利特面不改色地在玛丽·怀尔德的目光下吃了一块海绵蛋糕。 玛丽·怀尔德问他。 “味道如何?” 她想要一个答案。 艾尔利特扯了扯嘴角。 “过甜。” 玛丽·怀尔德对这个答案早就心知肚明,但她还是这么做了,好像是要证明什么,又好像是想埋葬什么。 “抱歉,我给你再做一份甜品吧。” “不必。我喜欢吃甜的。” 听到这话的玛丽·怀尔德愣住了。 她慢慢低下头,又问了一句。 “魅魔……都喜欢吃甜的吗?” 艾尔利特因为得到了克里斯金戒结,对玛丽·怀尔德的态度还算好。他耐心地回了她的问题。 “虽然什么都有例外,但确实大多数魅魔都嗜甜。” 说完这话,艾尔利特没有再管如遭雷击的玛丽·怀尔德,他跟着诺尔维雅一起把自己的甜品分给阿贝尔和俄布。 阿贝尔:“来对了吧俄布,能吃到七份甜品呢。” 俄布默默点头。 —— 没人注意到玛丽·怀尔德。 她笑了一下。平和的不像是那个崇尚暴力美学的甜品大师,更像一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小姐。 那个笑没有攻击性,带着些许释然,和无尽的遗憾。 玛丽·怀尔德想,或许这是注定的。 她手里的克里斯金戒结,注定不能被当做婚戒送出去。 她注定要站在这片罪恶的土地上,缅怀着她再见不到的爱人。 —— 玛丽·怀尔德看向那群年轻人,发现他们不自觉地用眼神追随着那个白发蓝眸的半人鱼。 她忽然想再给那个半人鱼一份礼物。 “诺尔维雅·莱丽。” 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的半人鱼疑惑回头。 “你们可以带走那个小孩儿。但他走了就再也不能回来。” 听到这话,诺尔维雅迅速反应过来。 “那玛丽大师,我们先走下流程,把契约签了吧。” 笑容僵硬的玛丽·怀尔德:突然不想给了。 第84章 幸运 “未来啊,真的很让人期待。我希望的未来很美好,比青蛙还青蛙,比夜莺还夜莺,比蚁丘还蚁丘,比新芽还新芽。 ——步丹” —— 玛丽·怀尔德还是签下了契约。 她自愿将步丹作为资源给予菲阿娜,步丹将成为菲阿娜领地的领民。 玛丽·怀尔德离开贵宾室之前深深看了一眼艾尔利特,她透过艾尔利特,看到了她的魅魔。 还是她的魅魔好看。 世界第一好看。 —— 诺尔维雅离开侯博菏街道21号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已经浸了墨。 利伯兹不仅没有什么资源,连夜晚都是压抑的。没有星星,月亮沉暗,漆黑一片。 诺尔维雅想找到步丹,让他直接跟着菲阿娜回到菲阿娜的领地。 她总觉得玛丽·怀尔德有什么打算,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而且她也不想再坐一遍来利伯兹的法阵了,她真的晕。 考虑到艾尔利特的伤,诺尔维雅觉得她和菲阿娜两个去找步丹就好。 艾琳不回去的话雅琳休会着急,蛛姀不喜欢管闲事,休特要把艾尔利特送回家。 阿贝尔和俄布想要留下来,被诺尔维雅劝了回去。 最后留下来的只是杜库、菲阿娜和诺尔维雅。 菲阿娜用钞能力找到了认识步丹的小孩,他得了钱,快乐地领着她们去步丹家。 这个小孩的通用语明显没有步丹好,他叽叽喳喳地说了几句话,诺尔维雅只听清了“这边”。 利伯兹的房子很矮,街道两边破败又萧条。 在小巷子里左转右转后,带路的小孩说了声“到了”,之后就跑开了。 诺尔维雅看着这个几乎快要倒塌的草屋,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敲门。 她怕把步丹的家敲碎。 菲阿娜看半人鱼不敢下手,她接过了任务。 她拍了拍薄木板的门,声音很大。 “步丹在吗?”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小小的一个缝。 缝里一双恐惧的眼睛在仔细观察着她们。 “你们……找步丹干什么?” 这个声音太过于粗粝,几乎分不清男女。 诺尔维雅语气很柔和。 “我们来接走步丹。领主特赦可以让他离开。” 诺尔维雅把契约拿了出来。 “这上面有领主玛丽·怀尔德的签名。” 听到玛丽·怀尔德的名字,门后的人颤栗了一下,带动着门也在摇晃。 “那你们……你们等等,我去叫步丹。” 门嘎吱地关上了,诺尔维雅无奈地和菲阿娜对视了一眼。 杜库跟在身后沉默地像个影子,诺尔维雅觉得她和菲阿娜足够了,但杜库始终不肯离开。 诺尔维雅和菲阿娜在探讨步丹以后可以去哪里读书。诺尔维雅觉得步丹可以学习多种语言,他很有语言天赋。 菲阿娜想再看看步丹能不能觉醒什么魔法天赋。他现在还太小,还具有无限的可能。 杜库在诺尔维雅和菲阿娜的谈话中提出了又一种设想。 “我可以教他,做傀儡。” 诺尔维雅思考了一下,表示赞同。 “也不是不行,说不定他在这方面能有所建树呢。” 脚步声和一种滑动的声音一并传来,门很快被打开了。 步丹皱着眉,看到是她们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是你们啊。” 诺尔维雅觉得步丹可能是以为有人来寻仇。 这小孩拎了一个半人高的铁锹在背后,比他都要高。 诺尔维雅把契约展开给他看。 “等你今天走出利伯兹,你就是菲阿娜的领民了。她就是菲阿娜。” 步丹犹疑地接过契约,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菲阿娜。 他看着契约,看了很久。 他突然跪下,给诺尔维雅磕了个头。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步丹的生命此后属于领主大人,也属于你。” 诺尔维雅连忙把步丹扶起来。 她表情有些严肃。 “我不要你的生命。你的生命是属于自己的。” 步丹不理解,但是仍然乖巧地应了一声好。 诺尔维雅叫步丹收拾东西离开,步丹攥着衣摆问要走多久。 “永久。你成为我的领民后就不能再踏进利伯兹。这是要求。” 菲阿娜淡淡地回答,却看到步丹的脸白了。 他傻傻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他的眼泪涌了出来,但是他咬着牙不发出一点声音。 他用那双并不干净的手擦着泪,却总是擦不干。 他带着哭腔喊了出来。 “对不起!我不能走!我还要挣钱给妈妈和妹妹!我不能现在就离开!” 他的声音惊动了一直在门后听着的人。 诺尔维雅看见一个戴着头巾的女人冲出来把步丹抱住,她的面容苍老疲惫,身上还背着一个咿呀叫着的婴孩。 “步丹……我的步丹。” 步丹抱着女人叫妈妈,他闭着眼,眼泪却还是掉了出来。 诺尔维雅没料到这样的情况。她看着母子相拥的场景,沉默地卷起了契约。 大概率,步丹是不会离开了。 诺尔维雅说了声“打扰了”,随即转身准备回到坐法阵回宿舍。 她走过杜库身边,杜库没有动。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步丹的母亲开口叫住了她和菲阿娜。 “大人,步丹去的。步丹要离开利伯兹。” “妈妈!我不走!步丹不会离开你的!” 步丹仓皇地抱紧了他的母亲。 他的妹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冲着她的哥哥笑着。 这个苍老的女人没有哭,她抚着儿子的背,语气坚定。 “步丹,你得走。利伯兹没有出路,你难道要像你爹爹那样,打拳死在拳馆里吗?步丹,这是天大的赏赐,是你这一辈子最大的机会,我的步丹,我的步丹……妈妈没有未来。但是你有。” 步丹哭的上不来气。 他只能模糊地说着“不”,眼泪爬满了整张脸,濡湿了母亲的后背。 苍老的女人慈爱地拍了拍她的孩子,随即用力扯开了他。 她没有看步丹的目光,在不流动的夜色里,虔诚地向诺尔维雅和菲阿娜跪了下去。 “大人们,给步丹一口饭吃就够了,求您,带步丹走,走的远远的。” 诺尔维雅想要搀着女人站起来,但女人躲开了。 她深深地低下了头。 “大人们,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步玛,步丹的妹妹,她还没有身份,还不属于利伯兹,让步丹带着她走,我愿意付出一切,多少钱都可以,我身上的一切,您都可以取走,求求您,求求您……” 沙土的地面,女人磕出了闷响声。 诺尔维雅止住了女人的动作,但没有应。 她看向了菲阿娜。 步丹将是菲阿娜的领民,他要带什么,能带什么,只有菲阿娜有决定权。 粉发的公爵接受到半人鱼的目光,她长久地看着为了孩子可以放弃一切的母亲,觉得很新鲜,又觉得很陌生。 她看着苍老的女人脸上的沟壑,和磕出的血痕。 血痕被步丹用干净的帕子包着,他抽噎着,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母亲。 菲阿娜最后把目光撤向一边。 她的声音带了些许黑暗藏不住的温度。 “给你两个小时,把你所有要带走的东西都带上。事先说好,我是不会帮你看着孩子的。她是你的责任。” 这话是冲着步丹说的。 捂着额头的女人听见了这话,连忙让步丹感谢领主。她又想磕头,被诺尔维雅制止住了。 —— 草屋里翻东西的声音窸窸窣窣地传了出来。 菲阿娜怕时间太晚诺尔维雅进不去艾博斯格,叫杜库和诺尔维雅先回去,她守在这里就好。 诺尔维雅对菲阿娜很放心,她和杜库回到了法阵所在地。 杜库把欧薄荷拿了出来,默不作声地递给半人鱼。 诺尔维雅笑着道了谢,又轻柔地问他。 “安心了?” 杜库一滞,他肩上的傀儡小人也呆呆地,面色隐隐透出一点慌张。 杜库最后点了点头。 他想让步丹走出利伯兹。 没有人拿着契约让他走出深渊。步丹有这个机会。 步丹很幸运。 他想让步丹接受他不曾有过的幸运。 外面的世界很大。大到可以找到能够容纳他的地方,大到能够找到和他并肩作战的人。 杜库在颠簸的法阵上凝视含着欧薄荷的半人鱼。 傀儡小人被他收到袋子里,他的情绪藏在面罩之后。 他可以放心地感谢她。 为步丹,也为他自己。 第85章 番外·步玛 步玛是个活泼可爱的孩子。 她从小在腓比烈的让罗公爵领地里生活,被哥哥宠着,一直没什么烦心事。 直到因为哥哥的工作转移,她转到布鲁学校之后,生活一下子陷入了低谷。 布鲁学校里返祖科居多,步玛只是个普通人,虽然她也交到了几个朋友,但总有返祖科莫名其妙地看她不顺眼。 他们在背地里骂她是个“底层人” ,还总是在她的书桌里放枯萎的花来羞辱她。 从小就负责在玫瑰府邸里剪下枯萎玫瑰花的步玛觉得十分幼稚,所以也没和她那忙于工作的哥哥讲。 实际上,步玛觉得她完全可以自己生活,让罗大人对她们很好,隔壁的姨姨也是从小就对她照顾有加。 但是哥哥步丹不同意。 他总是坚持说,她是他的责任,不能扔给别人。 步玛淡定地把枯萎的花放在纸巾上包起来,扔进垃圾箱里。 步玛以为她不理会他们,事情就会平息下来。 但是没有。 步玛在被冰水泼了个透心凉后,一个箭步走上去给了哈哈大笑的始作俑者一个响亮的耳光。 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所有参与到这个所谓的“恶作剧”里的人一人一拳。 她会打拳。 打的比她哥哥好。 据哥哥说,她的父亲在家乡利伯兹也是个小有名气的拳手,她大概是继承了父亲的天赋。 而且,让罗大人也教她过几招。 让罗大人是鼎鼎有名的狂战士,是艾博斯格学院史上最杰出的小队“送你回家”的成员。 她用了让罗大人教她的招式。 她的班级顿时哭声一片。 步玛甩了甩头上的水,靠近了那个蓝牛族的始作俑者。 她拽住他的领口,恶狠狠地警告他。 “再有下次,我把你的牙都打掉!” 小蓝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敢看这个他以为软弱可欺的人类。 然后理所应当的,步玛被找了家长。 哥哥因为工作没有及时得到消息,老师打给了备用的联系方式。 于是步玛见到了粉发的让罗大人。 布鲁学校的老师懵了一下,倒是一时不知道从何开口。 菲阿娜·让罗,腓比烈的公爵……不,腓比烈现在没有国王了,只有一个公爵。 菲阿娜·让罗就是腓比烈的王。 以及…… 整个大陆谁不知道“送你回家队”的凶名啊。 老师有点悔不当初。 早知道步玛和腓比烈的国王关系那么近,她应该在一开始就制止那些闹剧——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但是另一边的家长也不好惹。 菲阿娜问完事情的经过,夸了夸小姑娘之后,古井无波地看着气势汹汹走了进来的蓝牛布鲁,挑了下眉。 布鲁看到老熟人,脚步都慢了下来。 怎么偏偏是这个煞神。 布鲁僵硬地挤出一抹笑。 “好久不见,让罗。” 菲阿娜淡淡抬眼看他,并不接他的话。 “你们家小崽子手欠脑子也不好,往我们步玛身上泼水,技不如人被揍了,这就是事情经过,用阿贝尔老师来时间回溯给你看看吗?” 布鲁:“不用了不用了我相信一定是我家孩子的错不用请那位时间魔法师来了。” 如果那位大时间魔法师来了,整个“送你回家”队不可能不来。 他这些年看的相当分明,但凡其中一个队员遇到了什么事儿,他们呼啦一下就都来了。他们总扎堆。 他一看到诺尔维雅就牙疼。 他总会想起当年当警卫员时,和诺尔维雅对战时磕掉的牙。 他不想和他不成器的儿子死在学校里,真的。 布鲁跟老师说,他决定不追究了。 菲阿娜嗤了一声。 “追究?你可真好意思。” 菲阿娜用那双蔷薇色的眼睛锁住了布鲁。 “我们步玛在学校里受到的伤害,还没追究呢。” 话音未落,步玛吃力地端着一盆有着冰碴的水走了过来。 布鲁瞪起了眼睛。 “让罗,我的儿子是我的宝贝,你不要太过分!” “步玛也是我们腓比烈的宝贝,布鲁,你教不好儿子,你可以死一边让别人教。” 菲阿娜是认真的。 她动了杀心。 布鲁被杀意惊的噤声,眼睁睁地看着一盆冰水倒在了他宝贝儿子的身上。 他的小蓝牛尖叫一声,被冰的瑟瑟发抖。 布鲁只能把儿子抱在怀里,不敢和菲阿娜对视。 菲阿娜把步玛抱了起来,轻声问她解没解气。 步玛星星眼看着她的让罗大人,重重地点了点头。 菲阿娜不给布鲁一个眼神。 “今天所有发生的事情我会发给波万恩老师。波万恩老师从来都公平行事,不知道他看了这些,会怎么想。” 布鲁抖了一下,脸色灰白。 菲阿娜走到了门口,忽然回头。 “这所学校这么垃圾,我们步玛肯定是看不上的。我会让人来办理转学。以及,布鲁,这所学校听起来像你的资产吧?我觉得你还是适合一贫如洗。” 步玛看到了那个大蓝牛在流泪。 步玛不可怜他。 她把头枕在让罗大人的颈窝里,感觉好温暖。 她有些理解哥哥总说的,“好像是黑暗里突然亮起来的一条路”是什么意思了。 步玛想,她和哥哥都是好幸运的人。 因为遇到了让罗大人呀。 第86章 今天没迟到 水曜日,诺尔维雅的课多到疲惫。 和蛛姀在食堂吃过午饭后,诺尔维雅接到了俄布老师发来的消息。 今天俄布教他们制作魔药,1206承受不住炼制魔药失败的爆炸,俄布选了一个远离教学楼的空地,把位置分享给了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把位置转给休特,带着蛛姀跟着导航走。 在中途,“送你回家”队就汇聚到了一起。 艾尔利特的恢复速度很快,但脸上的淤青还没消。今天他戴了一个镶了水钻的面纱,走过之处引起了比平常要多上两倍的尖叫。 诺尔维雅被吵的都不想和艾尔利特一起走。 她格外怀念菲阿娜在的时候。有菲阿娜在,很多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 今天菲阿娜请了假。 她昨晚带着步丹和步玛回到腓比烈的时候就已经快到黎明,她无论如何是不能只睡几个小时就来上课的。 带着起床气的公爵会有一定几率控制不住自己的铁拳。 菲阿娜没有忘记派人保护俄布一直走到1206,但是她在睡梦中并不知道今天的课是在艾博斯格空地上进行的。 去1206取了材料的俄布不知道他身后的保镖以为完成了任务已经离开,他只觉得今天运气很好——以及菲阿娜真的很有震慑力。 他走到了早早看好的空地,一个一个地摆好了坩锅,等待着他的学生们到来。 但是先来的却是一个不速之客。 那日被菲阿娜打青了眼的男生踢踢踏踏地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烟斗,看起来是想躲着警卫员来这里抽一口。 但是他意外地发现了坐在小马扎上等着上课的俄布。 男生瞧了瞧四周,发现只有俄布一个人。 上一次的仇还没报,这里没有人,俄布也不会反抗。 恶劣的心思轻而易举地出现,就再也消失不掉。 男生踢飞了摆好的坩锅。 俄布发现了他。 俄布低垂着眼,看着被踢飞的坩锅。 那是他给艾琳的坩锅。上面画着一只可爱的狼。 每个坩锅上,他都画了图案。 他喜欢教课。 而且。他的学生,不仅是他的学生,还是阿贝尔的学生。 他喜欢他们,即使抛却阿贝尔学姐的因素,他也很难不喜欢他们。 他们尊重他。 他现在每天起来,是抱着期望来到艾博斯格的。 他今天的帆布包里装了坩锅,就没有地方再放一套干净的衣服。 俄布想了很多,但是他只是默默捡回了坩锅,认真地摆在原来的位置。 然而又被再一次踢飞。 俄布有些生气。 他俯视着这个一直打他的男生,第一次语气严肃地警告他。 “不要再踢。” 拿着烟斗的男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他头一回发现俄布居然那么高,高的需要他去仰视。 男生觉得极其的不快。 原来一直被他压在身下打的人突然站了起来,这让他觉得脸皮上挂不住。 他讥笑着开口。 “你有什么资格说话,你这个抢了别人东西的小偷!” 俄布僵了一下,不动了。 俄布弯了腰,低了头。 男生一拳打到俄布的胸膛。 俄布没有发出声音,他习惯地蜷缩着,拳打脚踢接踵而至。 半晌,男生突然没了动作。 俄布迷茫地抬起头,发现男生狞笑着点起了烟斗,燃着烟丝。 俄布在这一瞬间,明白了男生想要做什么。 俄布没有动。 他闭上了眼,对于即将而来的疼痛选择了无视。 烟丝滋啦地响着。 俄布感受到了热度。 离他越来越近,近的他觉得睫毛好像都被灼烧着。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反而男生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痛叫。 俄布睁开眼睛,发现烟斗到男生的臂膀都被冰冻着,火苗在男生的头发上跳跃,发出燃烧的焦味。 俄布后知后觉地挪动目光,看到了全都面色阴沉的“送你回家”队。 雅琳休都攥着拳头。 俄布慢慢站了起来。 他扑了扑衣服上的灰,朝着他们打了个招呼。 “你们好,今天我没有迟到。” —— 诺尔维雅跟着导航走了很久,俄布选的位置是有点偏僻的,四周没有教学楼不说,周围植被还很丰富。 导航只有一个大致的范围,最后还是靠蛛姀的魔法,感应到植物动向后才找到了俄布选的教课地点。 但蛛姀接到反馈的消息时脸色并不好。 一直优哉游哉地蛛姀跑了起来。 一头雾水地其他人也跟着跑了起来。 艾尔利特跑的有气无力。 “蛛姀,你跑什么!迟到也不能怎么样!” 蛛姀跑在最前面,她的声音顺着风传了过来。 “……俄布被人打了。” 在这一瞬间,跑在后面的艾尔利特瞬间加快了速度。 他们并排跑着。 诺尔维雅通过水汽的蒸发改变了风向,呼啸的风加快了他们的速度。 在那个烧的滚热的烟斗烫瞎俄布前,他们赶到了俄布选的教学地点。 看到缩成一团的俄布身上都是脚印时,诺尔维雅很难形容心里的感觉。 但是她来不及想别的,直接冻住了烟斗。 如果是平常,她冻住烟斗也就算了。 但是现在—— 诺尔维雅冻住了那住烟斗的半边臂膀。 没留余地。 即使冰能化开,这只胳膊也恢复不了。 休特烧光了那个男生的头发。 诺尔维雅阻止了其他人出手,她找出了警卫员的徽章戴在胸口,对那个男生的惨叫充耳不闻。 在这时,俄布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对着他们,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他说,“你们好,我今天没有迟到。” 诺尔维雅鼻子一酸。 她有些难过。 她想起来第一次见到俄布时他手上崭新的伤口。 而她当时没有放在心上。 “俄布老师,今天上课可能要晚一点,我要处理一下这个人,可以吗?” 俄布小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 诺尔维雅让其他成员去给俄布老师处理伤口,她把刚刚用留影石录到场面上交,对惨叫的男生宣读审判。 “根据我的亲眼所见及留影石记录,这位同学,你违反了第二、四、七、九十五等条校规,蓄意殴打艾博斯格荣誉教授,性质极其恶劣,现将证据递交艾博斯格最高审判,申请一级程序启动。” 殴打老师是艾博斯格的红线。 这个男生最轻会被艾博斯格退学,如果俄布的伤很严重,他会被艾博斯格移交监狱。 诺尔维雅没有避开他被冻住的手。 作为警卫员,她有危机时刻出手阻拦的权力。 防卫过当会被艾博斯格学院监察处调查,但是她不后悔。 “我的胳膊!我的胳膊!没有知觉了……你个贱人!我要告你!” 男生表情扭曲,对着诺尔维雅狂骂。 诺尔维雅用冰蓝的眸子没有表情地看着他。 她已经很宽容了。 一只胳膊,已经是她用理智极力克制的结果。 她现在觉得,不理智没什么。 可惜她现在不在巡逻时间,这个男生会被最近接到消息的警卫员来接手。 过了不到五分钟,有警卫员到了。 是和诺尔维雅对战过的约书亚·德,那个致力于成为裁缝的疗愈师。 英俊的少年绷着脸,和诺尔维雅打了个招呼。 他看到了诺尔维雅的汇报,对这种打老师的学生很是不耻。 更何况这还是俄布,艾博斯格的荣誉教授。 约书亚捆了男生,和诺尔维雅对了个眼神。 约书亚比着口型。 “放心,交给我。” 诺尔维雅点了点头,对约书亚道了声谢。 这个男生不可能自己有这么大的胆子去打俄布。她要把背后指使的人揪出来。 第87章 放学 今天的魔药制作课非常顺利。 哪怕是平常不喜欢听课的蛛姀和艾尔利特都相当配合。 至于原因,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俄布还穿着那身满是脚印的衣服。 这节课结束时,诺尔维雅想问俄布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明明有反抗的能力。 俄布虽然有些呆,但绝不是傻子。 诺尔维雅没想到所有人都留了下来。 但是俄布只是一个一个地收着小坩锅,并不和他们有任何的话题展开。 这是拒绝交流的意思。 诺尔维雅没有逼俄布,但是她需要把这件事告诉菲阿娜。 她决定晚上去找菲阿娜,艾尔利特听到后嚷嚷着也要去,其他成员纷纷投来了视线。 于是最后变成了“送你回家”队在菲阿娜家的聚餐。 —— 菲阿娜接到诺尔维雅的消息时刚刚睡醒,她扫了一眼就答应了下来。 不就是一起来她这里聚……聚餐? 菲阿娜睁着蔷薇色的眸子,看了眼外面有些要沉下来的天色。 ……要命。 菲阿娜迅速起身拿出水晶屏开始一排排地选着晚餐。 在提交餐单的三十秒后,她的房门被敲响了。 她的私人厨师澳契夫搓着手闪亮着眼。 “大人是请朋友来吗?一群朋友吗?” 菲阿娜无奈地用手抵着额头。 “要不然呢?” 澳契夫眼角湿润。 “大人,我澳契夫这辈子看见这个场景……值了!” “……他们还有两个小时到。” 澳契夫瞬间肃穆了神色。 “大人您放心,我澳契夫绝对不给您丢脸!” 菲阿娜扶额。 澳契夫的反应真的很夸张。 她看向诺尔维雅发来的消息。 诺尔维雅要告诉她什么呢? 难道是俄布老师的事情? 菲阿娜再次和她派出去保护俄布的保镖确认了一遍,俄布确实是安全地走进了1206。 那就不能是这件事。难道诺尔维雅要来看看步丹和步玛? 怀着这样的疑惑,菲阿娜走出房间,从库房里翻出了一套大富翁卡片游戏,还有扑克牌和骰子。 既然是聚餐——还是该有游戏的。 绝对不是她想玩。 —— 诺尔维雅的最后一节课是理论课“水系魔法解构”,她在小组讨论时拖着疲惫的身体和奂谙聊天。 奂谙的小队已经登记了这个月的比赛。 “我们参加的是射击比赛,为什么参加?因为奖品是矮人族的大师制作的精灵弓,我的队友有一个暗精灵呀。莱丽,你们打算报什么呢?” 诺尔维雅想了想。 “可能是接力赛之类的吧,学分比较高,胜率也很高。” 奂谙点了点头。 “你的队伍那么厉害,这种比赛一定能得冠军。” 诺尔维雅想到后面的艾博斯格合作赛。 有点头痛。 二年级上半学期的是要以合作赛为结尾的,她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愿意和她们一起的队伍。 害不害怕“送你回家队”的恶名是一方面,合作赛是公开的,很多小队会在这个比赛上声名鹊起,从而得到某个势力、国家或者教派的赏识。 没有小队想成为陪衬,对于“送你回家队”是否会抢走所有观众目光这个问题的考量,就是另一方面了。 诺尔维雅惆怅地靠在椅子上。 “奂谙,这学期期末的院内合作赛,你们小队愿意和我们一起么?” 诺尔维雅托着脸认真询问。 奂谙“唔”了一声。 他有点抱歉。 “对不起,莱丽,我们小队没有那么抗打……我觉得我的队长不会同意的。” 诺尔维雅懂他的言下之意。 合作赛的共识之一:在比赛最开始就应该把最具威胁性的队伍淘汰掉。 大部分队伍在初期都会默契地团结起来追着一个队伍打。 今年的艾博斯格合作赛,她的小队绝对是那个出头鸟。 诺尔维雅倒不担心会被淘汰,她怕的菲阿娜他们打上头停不住。 学院赛闹出人命是会停赛的。 诺尔维雅没听进去后半截的“水系魔法解构”,她上个周预习了这一节的内容,并不是很担心期末会挂科。 她想完合作赛,又开始想怎么和菲阿娜说俄布老师被打的事情,该怎么解决。 等到这节课终于结束,诺尔维雅把教材装进书包里,听到了走廊里传出来的惊呼。 诺尔维雅以为谁在走廊上争吵,或者是哪个明星下了课。 “阿瑞斯之矛”的精灵族荼绯最近就很受欢迎,他上课下课都有人围着。 诺尔维雅没多想,她顺着人流走出教室,抬眼便怔住了。 她知道水曜日只有她的课最晚,但是她想不到,她的队友们会在她的教室门口等着她。 落日的余晖给他们加冕,每个人头上都被镀上了金光。 毛绒绒的。 他们的目光一直盯着教室门口,很轻易地捕捉到了她。 “你怎么出来这么晚,你看看人家下了课都着急出来。” 是艾尔利特,他还戴着面纱,被拥挤的人群裹挟地有些烦躁。 “这不刚下课,诺尔维雅哪里晚!你别叽叽歪歪的!臭魅魔!” 艾琳抱着雅琳休和艾尔利特呛声,休特介入他们两个之间防止他们在走廊里打起来。 杜库侧身为她挡住了人流,蛛姀看她眉眼倦怠,催生了酸甜的红莓给她。 诺尔维雅抱着书包,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们。 他们在接她放学。 她又不是需要人接的小孩,又不是不能自己去菲阿娜的玫瑰府邸。 可是。 诺尔维雅慢慢地扬起唇。 ……原来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是这样的。 让人感觉胃里很温暖,久违又陌生。 诺尔维雅笑着走到他们之中。 “我们走吧,菲阿娜在等我们了。” 我们。 多么浪漫、璀璨,明媚的词啊。 半人鱼的愉悦和她的怒气一样能被简单地看出来,一直生存在众人惊惧眼光中的恶棍们看着在光河里闪闪发亮的半人鱼,都不约而同地顿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到底做了什么好事,但确实让她开心了。 这样开心的半人鱼漂亮的出奇。 被挤得喘不过气的魅魔咽下了喋喋不休的抱怨,抱着雅琳休的艾琳也不再和艾尔利特争吵。 ——如果诺尔维雅能永远都这么开心就好了。 这一刻,所有在场的“送你回家队”的成员心里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第88章 真相为真 “我审视了我的生命。思想脱离了眼睛和骨头,连呼吸都带来痛意。不是意外毁掉了我的生活。是我自己。忏悔带不回人的魂灵。我应在地狱中赎罪。 ——俄布” —— 只有诺尔维雅去过菲阿娜的玫瑰府邸。 休特家住皇宫,看着菲阿娜的城堡也不觉得怎样,艾琳也很习以为常。 蛛姀对连绵的玫瑰很感兴趣,杜库一如既往沉默不语。 只有艾尔利特在感叹菲阿娜的有钱。 他还要拉踩。 “休特,你家还没有菲阿娜家里好啊!你还是大王子呢。” “没有继承权的王子,没有财务自由。” 休特很平静,但艾尔利特收了声。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休特疯的厉害,大家不会那么清晰地知道皇室里有这么一个大皇子殿下。 更多人津津乐道地是那个周旋于各国权贵之间的交际花——国王的王妃、休特的生母。 艾尔利特挑起了别的话题,他们走进玫瑰府邸,菲阿娜站在城堡前等着他们。 高挑的公爵裹着黑金的袍子,晚风拂过她的粉发。 “晚饭好了。” —— 城堡里落灰的长桌有了用处。 诺尔维雅面前是菲阿娜递来的烤起司,她边吃边和菲阿娜讲今天发生的事。 然而诺尔维雅发现,菲阿娜的反应不对。 她是愤怒的,但并不惊讶。 懊悔居多。 诺尔维雅停了动作。 “菲阿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粉发的公爵切着牛排,听到这话默默地放下了刀叉。 “……是。” 面对一群惊讶的目光,菲阿娜从见到俄布的第二天讲起,一直到俄布如今的困境结束。 圆月高垂。 诺尔维雅听着菲阿娜讲述的俄布的过往,有些食不知味。 俄布是奥尔维撒国老伯爵的养子。 与其说是养子,不如说是老伯爵为他的亲儿子约翰找的伴读。 但俄布表现出惊人的天赋。 老伯爵狸猫换太子,把俄布的成果都安在了他的亲儿子约翰身上。 约翰是个没有天赋的普通人,他会一点药剂学,但只能应付下场面,人多就露怯。 如果约翰没有他的父亲,他这辈子只能继承他父亲的爵位后庸碌一生。 但是老伯爵很有见解。 他知道俄布以后一定会前途无量,所以他哄着俄布让他当约翰的代笔,从俄布展露出这种天赋时就把他藏在不见人的高楼里,不断地告诉他,他能活着成为伯爵的养子,是多大的幸运,多大的恩赐。 如果他不是伯爵的养子,他得不到这样的培养,学不到这些高妙的知识。 所以俄布没接触过外界,他不通人情,不懂事理,不知道约翰借着他的成果在外面有多光辉,受多少人敬仰。 但约翰毕竟不是俄布,他不是那个惊才绝艳的理论家。约翰在奥尔维撒国国王的面前露了馅,震怒的国王剥了老伯爵的爵位。 惊怕之下的老伯爵一病不起,他在死前想给儿子一个稳妥的未来。 约翰死活不想离开奥尔维撒国,老伯爵为了让国王容得下约翰,把主意打到了艾博斯格学院。 奥尔维撒国的皇太女在艾博斯格学院就读,如果约翰能成为艾博斯格的教授,那国王自然就能既往不咎。 约翰是个假货的消息还没传到艾博斯格,老伯爵借着信息差给约翰申请了艾博斯格的荣誉教授。 艾博斯格要先进行测验,老伯爵让约翰带着俄布。 老伯爵跟俄布说,他死前想看到约翰成为艾博斯格的荣誉教授,这样他才能安心合眼。 俄布答应了。 他会辅助约翰通过测验,完成老伯爵的心愿。 一切都如老伯爵想象那样顺利进行着,直到约翰在测验时看错了题目,抄错了答案。 测验过后,成为荣誉教授的是俄布,约翰被赶出了艾博斯格。 艾博斯格本来要发布声明揭穿约翰的恶劣行为,但俄布拦下了。 老伯爵死了。 是听到约翰失败后含恨而终。 俄布很愧疚,所以他掩下了一切,给约翰留了后路。 但约翰不那么想。 他觉得俄布抢了他的荣誉,是俄布害死了他的父亲,导致他现在没有爵位,不受国王待见,只能苟活于世。 他借着父亲的人脉靠上了一个大公,花言巧语地把真相翻转,赌俄布不会解释,不会澄清。 俄布果然没有。 约翰后来凭着早年的名声,收了些学生。虽然只是挂名,但他还是会孜孜不倦地讲着俄布的坏话。 谎话讲的久了,连他自己都信了。 他开始痛恨俄布,觉得一切不幸的来源都是俄布。 这个白眼狼,怎么配活的那么好? 于是约翰会哭着向那些要去艾博斯格读书的学生讲他慈爱的父亲是如何培养俄布,俄布又是如何的丧尽良心。 然后他会给这些学生钱币,告诉他们不必为他出头,神明自会惩罚这个罪人。 这些学生会意地来到艾博斯格,开始找俄布的麻烦。 俄布第一次和学生起冲突的时候,他很认真地反抗。 即使他受了伤,那个攻击他的学生也没讨到好处。 俄布对这些突然而来的恶意感到困惑,他不断反抗,出门前带着一帆布袋的魔药,等晚上回家,魔药都能消失殆尽。 俄布总能赢。 但是在某一天过后,俄布不再反抗。 他听见那个学生说,你害死了老伯爵,你这个罪人! 俄布攻击的动作迟疑了。 他愣愣地,脑袋里只有这句话。 他一直不敢面对这个事实。老伯爵是他害死的。 他不觉得对不起约翰,但老伯爵有恩于他,他却恩将仇报。 他明白了是谁派这些学生来的同时,也不再反抗。 他在赎罪。这些都是他应该的。 有老伯爵,他才能一直学习,才有机会来到艾博斯格。没有老伯爵,他什么也不是。 于是他沉默地承受起那些他本不该放任的疼痛,他的帆布袋子里放的不再是用来攻击的魔药,而是用来治疗的药剂。 在平常的被打的一天,一个早于他进入艾博斯格的年轻老师赶走了学生,把他扶了起来。 她问,“那些学生为什么打你?” 俄布感受着手臂上的温度,喉咙动了动。 他说,因为他讲的课太枯燥,考试又严格,那些学生挂了科,太气愤。 那个年轻的老师、时间魔法领域的天才,在那之后的一个月都和他一起走进艾博斯格。 他在那一个月获得了短暂的平和。 从那之后,俄布的帆布袋里装的药剂少了,多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但是……有目的的暴力,从来没有尽头。 第89章 知识问答 诺尔维雅无法批评俄布的做法是不是太蠢。 他从小生活在高塔里,被老伯爵的谎言灌溉着,他有现在这样的思维已经是很不易了。 最起码他开始还反抗过。 诺尔维雅不觉得俄布欠那个老伯爵什么,即使俄布在孤儿院里,他也不会因为没有老伯爵的关爱就变成傻子。 奥尔维撒国对于儿童的教育很是上心,只要是奥尔维撒的居民,学院对于基础教育是免费的。如果想要再读下去,可以向皇家申请贷款读书。 如果有像俄布这样的天才,皇家会提供一切俄布需要的东西。 这也是为什么奥尔维撒的皇太女会不远千里地来艾博斯格上学。 可以说,如果不被老伯爵锁在家里当一个代笔,俄布会走的比现在更远。 俄布还给老伯爵的,已经够了。 老伯爵那些年借着俄布的成果敛的财够约翰挥霍到现在,俄布本身并没有享受到任何这些钱财带来的享受。 在利伯兹,诺尔维雅把甜品分给俄布的时候,他迟疑地不知道该怎么下口。 堂堂伯爵的养子,连甜品都没吃过。 诺尔维雅捏着叉子,眼神冷如皑皑白雪。 约翰心思恶毒的明显,老伯爵才是真正作恶的那个,他想把俄布洗脑成没有思想的工具。 “所以我说,不如我们吃完饭就去奥尔维撒国把约翰杀了吧。这种东西没有存在的必要。” 艾尔利特用刀划着面包,他动作有些用力,好像面包就是约翰一样。 休特:“烧成灰就不会有证据。” 蛛姀平时和艾尔利特不对付,但此刻她非常赞同艾尔利特的话,提出另一种方式。 “他的尸体让食人花吃了就好,再把食人花烧成灰,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俄布老师即使知道约翰死了也不会很伤心的,还不会再有不懂事的蠢货听信鬼话再去打扰他,这不是很好的解决方法嘛。” “即使约翰死了,俄布还是不会原谅自己。” 说出这话的是菲阿娜。 诺尔维雅震惊地看向菲阿娜。 虽然她绝对不会同意他们去跨国行凶,但她也在心里预演连夜刺杀约翰的场景。 她真的很气。 同时,她也没想到一向直接的菲阿娜会反对。 菲阿娜手里拿着鎏金水晶马提尼杯,放在手心绕了一圈。 “重要的不是约翰的死活,是俄布能不能明白老伯爵的死和他没关系,他不欠那老不死的任何东西。” 诺尔维雅放下了叉子,她提出了一个方法。 “用事实告诉他。他可是杰出的理论家。” 菲阿娜若有所思。 “我能查到这些年那个老东西在俄布身上的总花费,但他靠着俄布赚了多少钱,这个说不准。” “老伯爵把他的身家都留给了约翰,约翰用一半的资产求得了洛斐迩瓦大公的庇护。我去问洛斐迩瓦大公。” 休特淡淡地揽下这个事,被诺尔维雅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 “既然是一国的大公,他怎么会轻易告诉你?休特,你要拿什么去换这个结果?” 休特没说。 那双碧绿的眼睛平静地不起涟漪。 他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大王子殿下的血可以解毒,比魔药都好用。 蛛姀卷着自己墨绿的头发,听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 “不必做到那种程度。那个大公喜欢什么?我有五百年的记忆,他要什么秘方或者传承我都有,用不着你去放血找他要答案。” 艾琳也严肃了起来。 “奥尔维撒国一直想和瑈幽做一笔生意,既然这个大公在奥尔维撒国里,必定还是要看着国王的旨意的,我会让父王加上这个条件去谈判。” 艾尔利特:“我去奥尔维撒国看看那里的孤儿院怎么样,以及他们那儿对小孩的教育政策。” 杜库:“我做了预警装置。如果俄布老师再被打,装置会提醒。” 诺尔维雅忽然抬头。 她刚刚一直在联络器上查资料。 她蓝色的眸子里透着些许嗜血的战意。 “洛斐迩瓦大公为了提升约翰的影响力,派约翰来艾博斯格当比赛的评委。约翰名下的队伍会参加相应的比赛。” “这个比赛现在可以报名了,很巧,是‘艾博斯格知识问答’。” 俄布提过这个比赛。 这是俄布的强项,约翰选择这个比赛当评委,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为了恶心俄布。 诺尔维雅用指腹点了点联络器。 “我们这个月的比赛,可以选这个。” 艾琳有些迟疑。 “可是诺尔维雅,这个比赛……胜率很低。” 整个队伍里没有成员不知道诺尔维雅对于比赛胜率的看重。 他们对于比赛一直是保持着可有可无的敷衍态度,但半人鱼想要赢,那他们就会赢。 “艾博斯格知识问答”不一样。 稍有失误,这份学分对应的胜率就是0%。 这一份失败需要后续的比赛都不能失败,这样才能让毕业时的胜率好看一些。 而他们这个队伍中,非常适合这个比赛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五百年传承的蛛姀。 如果说要考一些皇室秘辛,贵族丑闻,那勉强还能算上休特和菲阿娜。艾琳虽然是公主,但身份尴尬,并不出现在上层社交场上。 诺尔维雅也知道这个比赛的难度。 她不是想给自己找事做。 “每年艾博斯格知识问答的冠军除了能得到学院准备的奖品之外,还有一项特权:他们能将经检查是‘正确无误’的事实添加在这项比赛的题库里,在这之后的每年比赛里都会被提出来再考一遍。” 诺尔维雅的眼神熠熠生辉。 “难道在约翰面前给俄布老师一个迟来的清白,不是一件很解气的事吗?” 这个特权太诱人。 如果他们能赢得比赛,那约翰能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洛斐迩瓦大公最注重脸面,如果约翰被彻底揭露,那他宁可赔钱也会放弃约翰。 此后的每一年艾博斯格知识问答都会有新一批参赛者知道,艾博斯格的俄布,是名正言顺、堂堂正正经过了严格测验成为的荣誉教授。 是早就该名声鹊起的天才,是难得一见的理论家,是一个笨拙但真诚的好老师。 诺尔维雅相当珍惜她的学分,以及学分对应的胜率。 但是有些事比胜率重要。 在凛冽的月光下,“送你回家”队成功报名了“艾博斯格知识问答”。 —— 菲阿娜在晚饭后适时地拿出了大富翁卡片游戏。 “不如我们以游戏来定出场顺序吧……谁输了谁第一个比赛,三局两胜。” 艾博斯格知识问答一共七场,都是单人赛。 最后总积分最多的小队会赢得冠军。 想起那最起码两万个问题的题库,整个“送你回家”队都陷入了焦灼的气氛。 一个大富翁游戏被他们玩出了厮杀的激烈。 最后菲阿娜惨败,成为第一个参赛成员。 送走所有的队友后,腓比烈的野玫瑰看着厚的堪称板砖的“艾博斯格知识问答”的题库,抓狂地想要枯萎。 她后悔了。 她就不该玩大富翁的!应该选扑克牌!她扑克牌玩的一定比大富翁好! 第90章 眼泪 诺尔维雅回到宿舍后就开始背诵艾博斯格知识问答的题库。 她是第三个出场的。 第一场知识问答在这周末,菲阿娜的压力很大。 她的压力不比菲阿娜小。 她和杜库是最不适合这个比赛的。 杜库从小生长在深渊,她在小镇里长大。 知识面太匮乏了。 她宁可去参加“全系咒语背诵大赛”,也不想参加这个知识问答。 她真的记不住亚都第一任国王最喜欢的宫殿颜色是什么。 看书是拿坡里黄,合上书就是拿破仑红。 她始终不明白这个比赛是怎么搜集到这些奇葩的问题的。 诺尔维雅拿出了当年为了考上艾博斯格的拼劲开始背题库。 每当觉得崩溃的时候,诺尔维雅都会看一眼搜集到的约翰对俄布老师做的恶行。 诺尔维雅把杀意转换成了动力,她势必要在万众瞩目下把约翰堕入深渊。 老伯爵做下的恶,他约翰要还。 诺尔维雅还排出了每天接送俄布老师的时间表。 明天她的课少,她负责在艾博斯格门口等着俄布老师,护送他安全。 诺尔维雅转着警卫员的徽章。 既然都敢殴打老师了,她不信那些奥尔维撒国来的学生没犯别的事。 雷蒂娅马场刚好人手不足。 不过,她更想抓个现行。 让他们直接滚出艾博斯格,再告诉他们一切都是因为约翰的谎言…… 当仇恨转移到约翰身上的时候,他才能真正的感同身受。 俄布遭受过的所有,他势必也都要体验一遍。 —— 诺尔维雅上午只有一节课。 她下了课,就把长长的白发盘了起来,戴上了帽子。 她今天穿的相当朴素,和艾博斯格打扫卫生的人一样。 在匆匆吃过午饭之后,诺尔维雅藏在一个视觉盲区里。 她能看见艾博斯格的门口,但从门口进来的人看不见她。 诺尔维雅看到了远处俄布老师慢悠悠的身影,她没动。 由于昨天是约书亚带走的那个男生,向外通报时只会提及约书亚。 她在这件事里完全隐身。 会有人愤怒地来为那个男生出气吧。 那就一起和那个男生滚回奥尔维撒,这岂不是更够兄弟义气? 诺尔维雅蹲守在俄布老师的身后,轻盈地跟着他。 但是让诺尔维雅很失望的是,今天没有人来。 原来他们也知道,当后果不能承受的时候,就能遏制住那所谓的“正义”了? 他们根本就不是为了约翰。 他们是为了那约翰给的金币,还有自己出气。 诺尔维雅看着俄布安全走进1206,她把头发散开,装作刚吃完午饭来上课。 她平静地像是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平常地跟俄布老师打了招呼。 俄布看她。 很长久。 诺尔维雅不明白俄布在看什么。 他忽然拿出了教材,双手捧着,拿给诺尔维雅看。 诺尔维雅一头雾水地接过了教材,她看见教材封面上清秀的字迹,和一个看起来圆滚滚胖乎乎的小人鱼彩画。 俄布盯着诺尔维雅。 他乱了呼吸。 在看到诺尔维雅没露出任何厌恶的神色后,俄布才开始拿出别的教材。 诺尔维雅摸着这比之前厚了一些的教材,翻开后不意外地看到了细细密密得注解。 是俄布写的。 他讲的课晦涩,教材也是他自己编的。 没有老师会做到这样。 诺尔维雅很清楚,他们每个人的教材内容虽然相似,但具体的细节都不一样。 因为他们种族不同,俄布写给每个人的教材都是基于他们的种族特性编写的。 是独属于他们自己的教材。 这是俄布的真心。 诺尔维雅看着教材,从书包里拎出来了艾博斯格知识问答的题库。 她必须要赢。 每场比赛,她不许有人输。 —— 俄布很困惑。 他的学生们最近在疯狂背书。 每个成员眼下都一片青黑。 他的魅魔学生每天贴着眼贴,还来问他有没有能只睡三个小时还能看起来精神焕发的魔药。 俄布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但是他还是把魔药炼出来给了他的魅魔学生。 然后转头,另外六个学生幽怨地看着他。 他第一次教不讨厌的学生,还没学会要一视同仁——意思是准备礼物要每个学生都得有一份。 于是他连夜又做了七份魔药。 多一份送给阿贝尔学姐。 阿贝尔拿着流金的魔药疑惑地问他。 “你怎么突然炼这种药?” 俄布有些讷讷。 “他们需要,我以为你也需要。” 阿贝尔摇了摇头。 “不教他们之后我都不需要熬夜,但是还是谢谢你,俄布。话说这群小崽子最近干嘛呢?看起来一个一个都忙的团团转。他们这个月参加的什么比赛?” 俄布有些凝滞。 他不知道他的学生们为什么忙,又选了什么比赛。 他们没告诉他。 俄布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下来。 阿贝尔戳了戳他。 “学院会通知的啊,你的联络器上会显示他们报的比赛,你怎么到现在都不会用联络器啊。拿来,我给你看看。” 阿贝尔点开了俄布教师联络器里显示的未读消息。 她有些迷茫。 “……‘艾博斯格知识问答’?他们搞得哪一出?这比赛相当不人性,就艾尔利特和菲阿娜那性子,让他们背题库不得愁死他们……这比赛有什么特殊的奖品吗?” 俄布提过这个比赛,但是他后来没有想让他们选这个。 他在离开高塔后的生活中学到了一些事。他和常人不一样。 这个比赛不适合他们。 他经过这些天的教学也知道。 俄布在听到阿贝尔说出这个比赛的时候有点着急,他想问问现在能不能取消。 但是在阿贝尔问出这个比赛的奖品有什么的时候,他想到了什么。 他有些张不开嘴。 他好像明白了他们想做什么。 —— 阿贝尔听不到俄布的回应,她疑惑地抬头看俄布,惊慌失措了起来。 “不是,俄布,你哭什么啊——” 第91章 流浪者 阿贝尔仍未知道属于俄布的不堪过往,她也没得到俄布为何流泪的真实原因。 但她隐约能猜到一点。 那群小鬼虽然平时气人了一点,性格也各有各的别扭,但阿贝尔觉得,他们也不是传言中那种无恶不作的坏蛋。 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地选择这么吃力不讨好的赛事,尤其有那个半人鱼在,这样的赛事几乎与他们绝缘。 但是他们选了。 为了什么,也就清晰起来。 阿贝尔把联络器还给俄布,拍了拍他的肩。 “虽然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但是我觉得你可以尝试着相信他们。不要拒绝他们。或许你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俄布的泪擦干了,但声音还闷闷的。 “学姐,你收获到了什么?” 阿贝尔“诶?”了一下。 她被这个突然的问题袭击,一时沉默下来。 她在思考。 她获得了什么啊。 阿贝尔笑了一下。 “一群不省心的学生。” 以及她能毫无后顾之忧向前走的底气,永远不会迷失在时空里的自信。 俄布不理解阿贝尔的笑意是被什么唤起来的,他想要取消报名,但是名单已经确定下来。 俄布在当天失了眠。 他没有想他的养父,也没有想他的养兄约翰。 他一直在想在高楼里生活的时候,他看着外面的灯火,想要去看看。 他拥有极其丰富的理论知识。 这些知识告诉他,他的养父并不爱他。 他的养父会拥抱约翰,但是从来没有抱过他。 他甚至会羡慕约翰得到的训斥。 对于爱意的定义是缥缈的,俄布不知道什么是爱。 他没有感受到过。 他像高塔上被囚禁的公主,和外界隔离着,不谙世事。 所以俄布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逃狱了。 他太清楚这个高楼中每个人的作息,也算好了漏洞。 俄布顺利地逃了出来,搭了顺风车,跑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俄布站在人色匆忙的大街上,木讷地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他没有钱,穿的也不算好。 他连能典当的东西都没有。 他的肚子发出了饥饿的声响。 俄布本能地循着香味走到了一家餐馆,结束工作的小镇居民们来这里喝黄油小麦啤酒,高谈阔论着。 俄布还没有桌子高,他呆呆地看着喧闹的人群,走开了。 他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走到凋敝的街头。 一个流浪者躺在地上,残缺的碗里只有几个铜币。 俄布走到流浪者面前,认真地跟他行礼,然后很清脆的开口。 “先生,我真的很饿,我可以先把你碗里的钱拿去买面包吗?我吃完面包会在餐馆门口那里乞讨,我会把乞讨到的钱都给你。” 流浪者本来闭着眼听着夜色的寂寥,但是听到这个小孩嘴里荒谬的话,他满头问号地睁开了眼。 这个不大的小孩有一头橙黄的头发,耀眼地像初升的太阳。 还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贵族小孩儿。 “小孩,你家人呢?” 流浪者带着凶气这么问道。 俄布综合了几种答案,最终选择了能让他拿走钱的说辞。 他睁着眼,呆呆的,但很真诚的样子。 “死光了。” 流浪者嘎了一下。 “你这小崽子还真敢说,滚滚滚,从哪来的回哪去。” 俄布通过理性的分析和情感的倾向,觉得流浪者是好人。 所以俄布赖上了他。 流浪者虽然看起来凶,但最后被磨得没了脾气,还是拿着铜币要去给他买黑面包。 走到餐馆的门口,流浪者就停了下来,他把铜币给俄布,让他自己去买。 俄布不会。 流浪者崩溃地蹲下挠头。 “你是哪儿来的贵族大少爷啊?啊?买个东西不会?进去,说我要面包,把钱给出去,拿了面包出来,你哪儿不会?!” 俄布固执地要流浪者精确到跟哪个人说要面包,把钱放到台子上还是谁的手里。 流浪者恨恨看着这个小孩。 “你这小崽子轴死了!进去就喊!你要面包!谁给你面包你给谁钱!懂了吗!” 顶着一头阳光的小孩终于点了点头走进了餐馆,流浪者抓着自己都是灰土的头发,想就这么离开。 他已经仁至义尽了,他把他今天的饭钱都给出去了。 这小孩儿和他再没啥关系。 流浪者抬腿就走。 他走着走着,又想起那小孩儿的脸。 流浪者站在街上骂了一通,最终还是折返。 他担心那个笨蛋小崽子会被坏人卖掉。 而此时在餐馆里的俄布什么也不知道。 他一直很安静,养父夸他懂事,从来不像约翰一样大喊大叫,耍驴脾气。 他尝试着开口,但是却被熙攘的谈话声盖住了。 他几番尝试都失败了,没人为他驻足。 俄布憋红了脸。 他闭着眼做好了心里建设,不管不顾地喊了出来。 “您!好!我要!两个!面!包!!” 俄布发出了很响的声音,老板娘终于看到了这小小一只的顾客。 她有些好笑地问这个双目紧闭的橙黄头发的小孩。 “你要什么面包?” 俄布慌了。 这是流浪者没告诉过他的步骤,他在老板娘的目光中愈发紧绷,最终只把铜币一枚一枚地放在台上。 他低垂着眼重复。 “我要面包。” 老板娘也没难为他,拿了两个有肉馅的黑面包,包着报纸拿给了他。 俄布抱着两个黑面包,细若蚊呐地说了谢谢,然后跑出了餐馆。 他抬头就看到了去而复返的流浪者。 俄布默不作声地递给流浪者一个面包。 流浪者没说什么,他们一起坐在街道上,吃着冷了的肉馅面包。 流浪者把俄布带回了他的家,那是一片贫民窟,流浪者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大街上躺着,靠乞讨过活。他偶尔能给贵族当脚垫,赚到几个钱。 流浪者对自己很吝啬,但对俄布面冷心软的好。 俄布盯着冰淇淋车看,流浪者瞥他一眼,又瞥他一眼。 俄布什么也没提,只牵着流浪者的手仰头看他,说“走吧”。 流浪者走了两步,转头骂骂咧咧地去买了冰淇淋。 俄布看什么东西很久,流浪者就会买给他。但有些流浪者也不给他买,比如橱窗里卖相相当好看的甜品。 因为太贵了,流浪者买不起。 这个时候流浪者会给他一个承诺。 “等有钱了给你买,买最大的那个,带巧克力和奶油。” 俄布总是点头。 流浪者自己不收拾,但每天都打水给俄布洗脸。俄布一直干干净净的,还有了新衣服。 流浪者还是老样子。 但流浪者会自豪地牵俄布出去,昂首挺胸地炫耀他捡的小孩儿。 俄布通过分析得到了乞讨的最佳位置,他白天和流浪者一起乞讨,晚上就和流浪者挤在漏风的房子里。 他能听见流浪者的心跳。 很温暖。 然而俄布发烧了。 他在朦胧之中听到流浪者焦急的声音,不多时,嘴里就有一股苦涩的药味儿。 俄布拽着流浪者的胳膊,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句“父亲”。 流浪者弹跳了起来,但是没挣脱俄布的手。 流浪者在俄布身边一边挡风一边碎碎念。 “我这么年轻,连个老婆都没有,你叫我父亲那哪儿能行?你就是个销金窟,老子这最近挣的钱都给你花了,你就是个小无赖,你占我便宜! 想让我给你当爹,你你你,你有啥前途啊?你就知道哪儿乞讨好,你也不能一直乞讨啊,我得给你送去学院让你上学,你得需要书包吧,你得需要笔吧,我这些年攒的老本都不能留了! 我还没打算就在这儿定居呢,我还想过几个月就走…… 那你以后靠啥挣钱啊?你要是个魔法师还行,魔法师多有面儿啊!那以后我就说,我是魔法师的爹!嘿嘿……” 俄布想,他是个魔法师就好了。 他想成为魔法师。 可是俄布再一睁眼,看到的是他的养父。 流浪者不见了。 他的养父红着眼一把抱住了他。 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拥抱,但是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快乐。 这是爱吗? 俄布不清楚。 他问起流浪者。 他的养父说,那是一个空房子,没有人居住,他自己一个人在房子里发烧。 俄布执着地问着流浪者,他的养父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跟他说看到了一个离开的人影,但没看到有人回来。 他的养父又说,流浪者居无定所,想走,便走了。 俄布躺在病床上怔怔地,身上还是流浪者给他买的衣服。他努力地用因为发烧而虚弱的脑袋分析着。 ……一定是因为他不是魔法师。 如果他是,就好了。 第92章 恨意 白昼透出骨感的光泽,光线从凛冽而晴朗的天空倾泻在俄布橙黄色的发上。 俄布睁着眼,他想了很多。 从见到流浪者的第一面,到高烧时断断续续听到的,流浪者的声音。 他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 父亲。 他认定的,父亲。 他想他了。 但是他还没成为魔法师。 为什么,他不能觉醒魔法呢。 什么魔法都好。 ……他想当魔法师啊。 —— 俄布走到艾博斯格的门口,金发的魅魔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和他打了个招呼。 像是巧遇一样。 俄布和他并肩走着,后知后觉地发现,已经很久没人来攻击他了。 为什么。 他看着懒洋洋的魅魔,模糊地得到了答案。 他低着头看自己脚下。 “艾尔利特,我不需要,你们为我做什么。” 艾尔利特绿眸平静无波。 “不是为你做的。是我们想做。” 俄布信了。 他犹豫了一下,追问道。 “那你们,都想做什么?” 艾尔利特看了俄布一眼。 “把你养父从坟墓里刨出来,把他的灵魂从尸体里抽出来,把你养兄埋在坟地里。” 俄布呆呆地看着艾尔利特。 他努力理解了艾尔利特说出的话,有些迟疑。 “抽魂好像不行——我的养父,死了太久,他的魂,不好抽。” 艾尔利特笑出了声。 “你还真当真了?我要是还要把帝国掀翻,把艾博斯格移成平地呢?” 俄布认真地想了一下,觉得有可行的方案,所以他说,“好”。 艾尔利特笑不出来了。 他抿唇,看这个他恨其不争的老师。 “我们想做什么都可以吗?” 俄布摇头。 “我会为你们评估可行性,一点可能都没有的话,还是不要做了。” “俄布老师,你太纵容我们了。” 俄布不理解艾尔利特的话。 他不觉得纵容。 艾尔利特忽然侧头看他。 “如果我想要你以后遇到任何人的攻击,都要有力地打回去呢?” 俄布犹豫了好一会儿,睫毛一抖一抖,最终还是低声应了下来。 他说,“好”。 艾尔利特笑了起来。 他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他用指尖揩去了泪珠,眼神染上了几分温度。 “早知道这么简单能解决……我去什么奥尔维撒。算了,也不是不值得。” 俄布听不懂。 但是他捕捉到了奥尔维撒这四个字。 他直觉与他有关。 艾尔利特却是不说话了。 俄布来到1206之后才发现,全员都到齐了。 菲阿娜拿着一本发黄发旧的牛皮纸卷,诺尔维雅边翻联络器边记,速度飞快。 艾尔利特到了之后直奔菲阿娜,也拿出了一沓纸。 剩下的小队成员都在背知识问答的题库。 诺尔维雅记下最后一笔数字的时候,上课铃刚好打响。 诺尔维雅站了起来。 她和菲阿娜、艾尔利特走上了讲台。 艾琳和休特把俄布拉到桌子旁边坐下。 俄布捧着手里的教材,不明所以地坐在艾尔利特的位置。 诺尔维雅清了清嗓子,开口提出问题。 “俄布老师,您对养父的愧疚来源于什么?” 俄布愣住了。 他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得出来一个答案。 “他抚养我长大,为我花了钱。如果不是他,我不能成为艾博斯格的教授。我答应他,在他死前,能让他看到,约翰成为荣誉教授。” 俄布黯然伤神。 “我没能,履行诺言。” 诺尔维雅用联络器把数据放大。 “首先,俄布老师,这是菲阿娜找到的老伯爵手里的账本,是关于你的支出的账簿。” 菲阿娜抱臂冷笑。 “在这本账簿里,很大一部分支出是封口费。每当有一个佣人离开,那个老不死的、你的养父,就会支出很大一笔费用来换取他们的缄口不言。老不死的想抹去你的存在。” 俄布愣愣地听着。 他看着那个,他现在就支付得起的数字,有些东西在淡去。 “其次,根据洛斐迩瓦大公,也就是约翰现在身后的奥尔维撒国的保护伞提供的数据,包括古玩字画、珠宝和店铺……这是约翰一半的身家。” 诺尔维雅圈出那个她连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如果只是打工,她这辈子都挣不到那些钱。 这是吸着俄布的血积攒的身家。 约翰用来指使人伤害俄布的钱,是俄布挣来的。 诺尔维雅又列出了一份较为详细的清单,这是她和蛛姀根据老伯爵曾经的一任管家嘴里撬出来的盈利情况,还有一些是艾琳通过中间人找到的老伯爵家的记录。 这些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但老伯爵这个狗东西在俄布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拿他来赚钱了。 俄布怔愣的看着,他只想到一件事。 他遇到流浪者的时候,已经有能力养活自己,和他了。 只不过,他当时不知道。 他不可能不生出恨意。 流浪者穿的又破又少。 凛冬时寒风刺骨,他穿着新衣服都得了风寒。流浪者身上的棉衣一动就飘絮纷飞。 他想给父亲买一件厚实的,暖和的棉衣。 他的养父不缺这一件衣服。 他的养父坐在马车里,不会被寒风冻。 俄布不自觉地紧抿着唇。 他以为他欠养父的。 但他原来早就还清了。 在他离开高塔之上,和他想要的父亲在一起时。 他就已经还清了。 俄布紧攥着手里的教材,恨意翻腾似水入烹油。 诺尔维雅没停。 她拿出了很多信件。这是休特托人找到的。 “当时,有你所研究领域的创始者想要收你为学生,被你的养父拒绝了。他的理由是你没有自理能力。实际上他不敢放你走。他并不是对你的教育有多上心,而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俄布老师,那个创始者是你每个论文着作里都会引用敬佩的那个人,你也知道,他在老伯爵死之前半年去世了。他在临死前还在问老伯爵能不能放你出来,当他的学生。” 俄布傻住了。 他看着诺尔维雅展示的,一封封言辞诚恳的信件。 那个笔记他很熟悉。 那是他学习的明灯,他看着那个人的理论走进这个领域。 他经常做梦,在梦里和那个人探讨各种复杂的、他弄不懂的问题。 那是他的精神导师。 都……错过了。 因为他的养父。 俄布强行停住了涌上来的绝望和委屈。 诺尔维雅接着放大了艾尔利特拿过来的报告。 “俄布老师……奥尔维撒国,对于教育问题很重视。即使不是老伯爵的养子,即使在孤儿院,即使在大街上当乞丐,你也有受教育的权利。 只要想上学,就可以去学校申请。这是奥尔维撒国所有的、对于上学政策得解释,这是艾尔利特探访的情况较为困窘的孤儿院的教育普及率……” 诺尔维雅不由得叹了口气。 “而且……奥尔维撒国皇室对天才尤为看重,会为天才提供绝对舒适的环境,还有津贴和基金。” 她放大了这些数据。 她看向俄布。 “俄布老师,你不应该愧疚。你不欠任何人,尤其不欠你的养父,你的养兄。他们只是吸在你身上的蚂蟥。 人怎么会欠蚂蟥什么呢?” 俄布好像游离在这个世界外了。 这些信息在他脑海里飞速连接成网,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那模糊的过去里,被掩盖的是什么。 他那被愚弄欺骗的过去。 诺尔维雅直直地面向俄布。 “俄布老师,在谎言基础上的伪善和要求,是不需要你许下诺言,也不应该由你来遵守的。” 俄布直愣愣地站了起来。 他有些磕巴。 “我我我……我我我,我不……不不不知道。让让……让我,想想。” 他把教材放在桌子上,把诺尔维雅放大的那些文件账簿全都扫到他大大的帆布袋里。 他几乎像躲避拿着刀的强盗一样,逃离了1206。 诺尔维雅半举着联络器,无奈地揉了揉眉。 “这种事情,需要他自己想通啊……” 第93章 平凡的一天 俄布请了假。 所有人都知道他需要时间,没人对此有异议。 “送你回家队”没有课,就不需要天天来1206。 但每天没有一个成员缺席。 诺尔维雅惆怅地揪着头发背题库。 马上就要开始比赛了。 一周两场比赛,她会在下周上场。 诺尔维雅看向菲阿娜,发现她在不自觉的用指节敲击桌子。 很轻,也很有节奏。 ……菲阿娜在紧张。 少见。 诺尔维雅盯了一会儿菲阿娜。 粉发的公爵根本没注意到对面半人鱼的视线,她沉浸在背诵的题库里。 诺尔维雅又把视线放到其他成员身上。 蛛姀在画思维导图。 蛛姀是第二个上场的,她一直表现地风轻云淡,诺尔维雅以为她没什么压力。 显然不是。 蛛姀一个起身猛然站了起来,她身上的藤蔓悄悄探出了头,蠢蠢欲动,蛛姀把笔扔到了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诺尔维雅刚想问发生了什么,蛛姀就深呼吸,慢慢地又坐下,拿了另一只笔接着画树状图。 诺尔维雅的压力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这是蛛姀啊……拥有五百年传承的蛛姀。 诺尔维雅不再抬头。 她不知道的是,小队里的每个成员几乎都崩溃了一次。 自蛛姀摔笔后,艾尔利特抓狂地撕了一页题,又慢慢地拼了回去。 艾琳显出狼爪狠狠挠了沙发。 休特在1206的角落烧了一本题库,看着纸燃变成灰之后又从容地从包里拿出了新的一本题库。 杜库冷静很多。 他只是不时地闭眼,深吸口气,把他的傀儡藏在衣服里,过一阵再拿出来,这么反复。 菲阿娜没崩溃,因为她没有崩溃的时间。 诺尔维雅双眼无神地看着“法比都斯国最好吃的苹果派在温埃切热徒荣蛋糕店”这一个问题上。 她背了快十分钟了。 为什么奥尔维撒国最好吃的苹果派在海荣小镇的南彼若餐厅,坎贝勒最好吃的苹果派在苏珊大妈家,还有亚都最好吃的苹果派,是皇室厨师忒邓做出来的? 有什么区别?为什么有这么多苹果派!苹果派好吃在哪里!! 为什么之前那些届冠军留下来的问题都那么奇怪! 她不觉得上上任冠军添加的“琳娜最喜欢的唇膏颜色是橡粉色”这个问题有任何意义。 以及艾博斯格知识问答第三十五届冠军添加的“音康的侄子皮伢在两岁时最喜欢的歌是‘星星颂’,但是每次唱都会跑调。” 皮伢真的不会恨你们吗! 诺尔维雅揉了揉眼。 她感觉知识不进脑子。 法比都斯国最好吃的苹果派在谁家来着? 诺尔维雅不自觉地说出了声。 菲阿娜在她对面,无意识地回答了出来。 “温埃切热徒荣蛋糕店。” 诺尔维雅惊讶地看着菲阿娜。 她和菲阿娜的进度不同,菲阿娜已经背到了最后,她还在中间部分。 艾尔利特合上了题库。 “不如我们轮流着,一个人问,剩下的人抢答,谁答的最少就请大家吃晚饭,怎么样?” 金发的魅魔恹恹地,整个魅魔都很无精打采。 “我真的快要背不下去了。我当年考艾博斯格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用功。” 蛛姀丢了笔靠着椅子上,苍白地仰着头,看起来就累的不轻,即使这样她嘴上还要调侃艾尔利特。 “你居然是考进来的?我以为你是魅惑了艾博斯格的院长。” 艾尔利特哼了一声。 “我是纯魅魔,有少数种族加分,但是剩下的也是我自己考的。我还会精灵语。” 休特已经烧了三本题库了。他努力克制着不把手上的这一本再烧掉。他平静地开口问从谁开始。 诺尔维雅自告奋勇,她来问。 诺尔维雅清了清嗓子。 “艾博斯格学院的第一任院长是?” “库科·史密斯。” 菲阿娜答得最快。 艾琳还在想,杜库还没背到那里,他在翻书找。 诺尔维雅在白纸上给菲阿娜的名字后面画了一个笑脸。 “菲阿娜得一分!” 下一个是休特,他想起来一个他觉得相当厉害的人物。 “伪装魔法师进行诈骗,以当年总分第二名的成绩考入匹卡麦堡学院,最后研究出魔法储存装置,被称为‘现代魔法之父’的是?” “洛卡!” 诺尔维雅抢答。 …… 在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抢答后,最终是艾琳输了。 她最后一个上场,还没背到最后。 不过即使是她请客,她也表现地很欢欣。 “我知道有一家餐馆的天鹅蛋沙拉和醋栗蛋糕很好吃!他们家四人以上才接待,我想去好久了!” 艾琳收拾好书,拍了拍头。 “把雅琳休也接来一起吃吧!” 休特应了一声,叫皇宫骑士把雅琳休送来。 休特最近在皇宫里请了老师教雅琳休识字。 他们白天在艾博斯格学院上课,雅琳休在皇宫里扫盲。 在艾博斯格门口接到了雅琳休之后,整个“送你回家队”在静静流动的夜里走向并不高端的餐馆。 精致的魅魔没有嫌弃被熏黑了的桌子,从小在皇宫里的大王子听着结束了工作来喝上几杯劣质啤酒的矿工的大话。 位高权重的公爵给她的队友擦着餐具,瑈幽的公主兴高采烈地拿着手写的菜单大声地点菜。 很平淡的一天。 很平淡的幸福。 诺尔维雅喝了两口酒后脸色酡红,被蛛姀禁止再喝。 诺尔维雅的酒被平分给了蛛姀和休特。 艾琳不喜欢吃奶油嫩豌豆,她的那份让给了杜库。 杜库没怎么吃过鱼,艾尔利特一边嘲笑他一边给他拨鱼刺。 菲阿娜忙着把黄油蓝莓吐司切成小块方便雅琳休吃。 餐馆内灯火点燃,明亮又渺小。 外面夜深了。 只有繁星闪烁。 第94章 疯子 菲阿娜这两天做梦都是在背题。 她是第一个上场的,压力比所有人都大。 她受够了这些无聊的问题。 菲阿娜把题库重重地合上。 输了就输了。 她可以找到最后的冠军把那项特权买下来。 买不下来也没关系,她可以在奥尔维撒国所有的商铺里循环播放“约翰是骗子”。 总之,赢了最好,不赢也…… 不行。 ……诺尔维雅会伤心。 菲阿娜打开了她的乌木黄铜保险箱。 里面放着的是她的宝物。 最上面一层放的是诺尔维雅送她的项链。 她浅浅泛起一个笑。 她经常会被半人鱼天真又学院的方法可爱到。 比如去当警卫员给他们正名,想用钱买下克里斯金戒结,以及通过比赛这样的方式来还俄布一个清白。 她游走在光明与黑暗之间,对于这样的情况,会选择使用的手段是半人鱼想不到的狠厉决绝。 但是她还是会为了半人鱼的设想去努力。 她抱着陪半人鱼过家家哄她开心的想法参与进来,最后发现她也乐在其中。 她有些时候会回想以前的日子。 世界是灰色的,没有绚丽的光。 她向所有人昂着头证明她强硬、高傲,不可欺辱。 没有人值得她低下头。 菲阿娜关上了她的保险箱。 她现在想,艾琳和雅琳休都那么小一只,她不低头,怎么和她们交流? 菲阿娜再次拿起了已经看的都有些发旧的题库。 如果输了会被艾尔利特嘲笑的。 说不定会变成这辈子抹不去的黑历史。 还是再背一遍吧。 手腕强硬的玫瑰公爵挪开了下属的汇报,敲着脑袋又一次翻开了厚重的题库。 —— 日曜日,“艾博斯格知识问答”大赛正式开启。 菲阿娜自己来到了比赛现场。 这是艾博斯格西区最大的体育馆,是军校对抗赛的转播场地。 昨天在1206,诺尔维雅没有提他们会来现场给她加油。 她也不需要。一个小比赛而已,他们肯定还有事情要忙。 菲阿娜瞥着别的队伍围着这场参赛的成员嘘寒问暖的场景,在心里嗤笑。 有什么必要。 又不是要上战场。 “——菲阿娜!这里!” 菲阿娜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艾琳一蹦一跳地在第二排观众席上跟她挥手。 菲阿娜怔了一下。 她以为他们不来的。 菲阿娜唇边微微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艾琳拉着菲阿娜坐下,蛛姀把切好的果盘上面放了竹签,递给了这位要上场的选手。 艾尔利特和杜库在一旁坐着,艾尔利特想开口就被杜库捂住了嘴。 菲阿娜:“……这是在搞什么?” 蛛姀噗嗤笑了出来。 “休特让杜库看着艾尔利特,让他别说出什么话影响你发挥。 对了,休特托我带话,他今天本来想来现场给你加油的,但是皇宫那边突然有事,具体是什么事我不清楚,他匆匆忙忙就走了。 他说,他作为队长相信你的能力,预祝你成功。” 菲阿娜接受了这句预支的祝贺。 她没看见白发的半人鱼。 菲阿娜在人群中搜寻诺尔维雅的身影,却始终瞧不见她。 艾琳看出菲阿娜的在意,她指着后排有人举起的加油的横幅,解释起诺尔维雅的去向。 “她昨天去订了小队里所有人的横幅,现在去取啦。” 菲阿娜沉默了一下。 “你觉得她会记得订自己的横幅吗?” 艾琳也沉默了一下。 “我不觉得……” 艾尔利特终于挣脱了杜库的束缚。 “那怎么了,我们给她做一个不就完了。” 这句话一直传到在皇宫里和母亲对峙的大王子殿下的联络器里。 休特低着头回了一句好,对母亲的冷笑视若无睹。 坐在高位的王妃拿着纱扇掩住了唇下祛除不掉的疤痕,目光似怨似嬉。 “休特,你在看什么?比我说的话还要重要么?” 休特收了联络器,并不看她,语气冷漠。 “比你重要。” 王妃细细地笑了起来。 她有一头比休特要柔媚的红发,妆容很重,比妆容还重的是她眼里的野心。 “休特,我的宝贝,你最近和学院里的一些小朋友们走得很近……你知道的,你和他们不是一路人,所有人最后都会离开你。” 休特的绿眸像不起波澜的湖,他并不开口。 王妃还在肆无忌惮说着。 “休特,你的命运是注定的——从出生起就注定的,宝贝,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理解你的痛苦,你还不明白吗?” 休特放空了自己。 他在想给半人鱼的横幅上画什么。 她喜欢钱,就画个金币吧? 希望菲阿娜一切顺利。他相信她。 王妃一步步地走了下来。 她看着和她容貌相似的儿子,用白皙柔软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她在一点一点收紧。 “我的小火苗,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那些可爱的小点心们带给你的只是虚假的温暖,你明白的吧?你是个疯子,你是个血脉不纯的肮脏种,没有任何人会喜欢一个疯子……只有我爱你啊,我的宝贝。” 休特喘不上气,他被逼出了生理性的泪,但他的眼里什么也没有。 他没有情绪。 他没有看掐着他面目可憎的母亲,他看着宫殿的流光蝴蝶水晶灯,想起杜库在找水晶材料。 这应该是蓝水晶吧? 把这个灯拆下来给他吧。 艾尔利特的生日要到了,送他什么好呢? 王妃看着油盐不进的休特,失控地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 响彻在宫殿里。 休特唇边流了血。 他的头也被扇歪。 “看着我!休特!看着我!” 休特无所谓地擦去了血,低垂着头。 ……送艾尔利特一顶镶着珠宝和丝绸带子的宽檐帽吧。他说喜欢的那位大师留下来的作品。很适合艾尔利特。 “对不起宝贝,我不是故意要打你的,我只是太生气了……” 王妃想要触碰休特的脸,被休特躲了过去。 王妃脸上的心疼一下子消失了。 她脸上的神情有些恐怖。 “休特,你带回来的小东西还在皇宫里吧?你不想它出什么事,对不对?” 休特终于抬眼看她。 带着无尽的厌恶和鄙弃。 “你要什么?” 王妃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 “这才乖,是不是?我要你下周和我一起去法比都斯参加一场宴会……我需要你。” 休特看着她。 透过那美艳的皮囊看到她内里的灵魂。 王妃抬手拿着纱扇点了点休特的肩膀。 “我动不了公爵和小公主……傀儡师和小人鱼,可没有什么保护他们的东西……” “我知道了。” 休特止住了她的话。 “我会去。” 王妃拍了拍他的脸。 “我就知道你会去的。” 休特把王妃的手挥开,自顾自地拿出联络器看了眼时间。 ……菲阿娜现在该上场了。 第95章 画画班 诺尔维雅在比赛开始前回来了。 她手里拿着成卷的横幅,笑眯眯地跑到菲阿娜身边。 菲阿娜把她怀里的横幅拿起来,问她。 “你自己的横幅订了吗?” 诺尔维雅呆住了。 她忘了。 在场的小队成员们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 他们要给半人鱼准备横幅了。 —— “请参赛成员……陆续入场……” 喇叭声响起,参赛人员开始向场上涌去。 菲阿娜把诺尔维雅拿回来的横幅放在座位上,载着小队成员的祝愿昂首挺胸地向场上迈步。 她对于这场比赛,势在必得。 —— 约翰不喜欢艾博斯格。 他每次踏入这个地方,都会想起当年的测验,想起让他哑口无言的羞辱,想起众人蔑视的眼光,以及那个得意洋洋的俄布——他怎么配受到所有人的敬佩? 约翰咬牙。 只让俄布被打,还是难解他心头之恨。 他听说俄布指导的队伍也参加了这项比赛,他一定不会让这个队伍走到最后! 即使出发前洛斐迩瓦大公警告他不能乱来,不要针对俄布的学生……呵,他才不听! 约翰坐在评委席上,找到了俄布指导的“送你回家队”的成员信息。 每个人的介绍都很短。 约翰看着一个个公主、王子、公爵这些个头衔,有点儿发虚。 俄布怎么就这么好运!他的学生怎么都非富即贵的…… 但是约翰觉得他是在理的。 他的父亲因为俄布含恨而终,都是俄布的错! 他找到了“送你回家队”第一场比赛的参赛成员。 菲阿娜·让罗。 约翰看着上面的照片,在场上搜寻这个学生的身影。 粉头发……找到了! 约翰刚准备盯着她,就被对方的突然的回头吓了一跳。 而那双蔷薇色的眸子里,明明白白地表现出蔑视和讥诮。 是针对他的。 好像在说,“你就是个垃圾”。 随即就是嗜血的凶意。 那股森冷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能传过来。 ……她想要杀他。 约翰被惊出一身冷汗。 他还没对她干什么呢啊!虽然想做,但毕竟还没做不是吗! 一定是俄布这个白眼狼!他一定对他的学生们说了什么,扭曲了他的形象! 约翰对俄布的恨,更深了。 但他收敛了些想对“送你回家队”搞小动作的心思。 这学生一看就是有点儿势力并且是手上沾过血的。 这种狠人,他轻易不敢惹。 约翰不自然地把视线转走了。 —— 菲阿娜在场上听比赛流程的时候突然感受到有人在看她。 恶意饱满。 菲阿娜迅速转头,看到了一个衣冠楚楚看起来就养尊处优的男人。 菲阿娜立即就认出来,这是约翰。 狗东西,怎么不去死。 菲阿娜看着他,心里想的是好几天都没见到的俄布。 等到决赛那天,她势必要让约翰撕下这张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假面。 她要送俄布一份大礼。 菲阿娜忍着怒火,在心里过了一遍流程。 第一项考的是填空题,十五分钟内答完后直接由机械族制造的批卷机器核查,全对的参赛者继续进行下一项。 失误的参赛者可以带着整个团队走人,他们的比赛直接结束。 第二项是选择题,选择题是按照顺序轮流提问,在规定时间内答出正确选项的可以留下继续。这个环节一共有三轮。 第三项是判断正误。 由机器随机抽题,参赛者按动桌子上的红色按钮抢答,答不出来或者答错直接失败,回答正确则加分。 最后一项是简答题。 到这个环节不会再筛人离开比赛。 但菲阿娜最拿不准的就是简答题。 她不是很喜欢长段的文字,她要求下属呈上来的汇报都是简洁明了、一眼能看到重点的。 但是她悄悄地去查了艾博斯格知识问答比赛的攻略。 得过冠军的前辈说,简答题写的越多越好,评委能多给点儿辛苦分。 不过菲阿娜觉得她整个小队在这一项上都会失些分数。 毕竟评委席上有那个约翰。 他们是俄布的学生,约翰不可能不卡他们。 无所谓。 她不会失误。 这个比赛是积分制。 小队总积分最高的即是最后的冠军。 这个冠军,他们要定了。 菲阿娜坐在桌子上,突然听到了她的名字。 “菲阿娜!!!最棒!!!菲阿娜!!!无敌!菲阿娜!漂亮美丽!” 菲阿娜耳尖通红。 她身边的参赛者都在看她。 菲阿娜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一眼就看到了艾琳和诺尔维雅举着横幅在喊。 菲阿娜抿着唇,小小地,快速地跟她们比了个心。 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了头。 场上开始比赛后就会升起静音防护罩,是为了不打扰他们比赛,也是考虑到会有作弊的问题。 很快,菲阿娜听不见她的队友们的加油声了。 考试正式开始,每个人的卷子都是随机组合出的题。 菲阿娜大致扫了一眼,没发现什么不会的问题。 她拿着笔唰唰地写着,在场上多数人都蹙着眉咬着笔的情况下,玫瑰公爵显得自信且淡定。 她那些个头痛的背题库的日夜,可不是白白付出的。 菲阿娜在开始考试的第十分钟放下了笔。 她气定神闲地坐着,把卷子交给了批卷机器。 很快,场上环绕起通报。 “菲阿娜·让罗,通过第一项测试。” 诺尔维雅领着队友们在场下欢呼,引得别的队伍仇视着看着他们。 那又能怎么办。 人家确实答得又快又好。 他们只能胆战心惊地看着场上的队友,祈祷对方不要掉链子。 要不然第一次比赛就失败,多少有点没面子。 菲阿娜眉眼紧锁地拿着笔在白纸上写写画画。 不知情的人以为她在算什么高深的东西。 实际上——菲阿娜在画贝壳。 她知道诺尔维雅很宝贝那个戴在胸前的贝壳,她决定给诺尔维雅的横幅上画一个好看的贝壳,诺尔维雅一定会很喜欢。 没有人比她更懂诺尔维雅!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从小就没有画画天赋的腓比烈的野玫瑰,和白纸上杂乱的线条对视。 不管怎么解释,那实在是不能称之为“贝壳”。 菲阿娜面无表情地把白纸揉成了团。 她这场比赛结束之后就要回去找个大师报班学画画。 她绝对要。 第96章 横幅 当休特走进体育馆的时候,台上的菲阿娜正在抢答。 很多队伍在第一关和第二关被刷了下去,现在正在往门口走。 休特逆着人流,看到粉发公爵眼不眨一下地拍着红色按钮。 很快。 她答的也很自信。 计分器上“送你回家队”的排名稳居第一。 休特淡淡笑了一下,但唇边刺疼。 他已经敷了药了。 还换了高领的上衣。 表面上看不出来任何异常。 他走到杜库身边,和他的队员们说皇宫的事情都解决了。 休特安然坐下的时候,看到了半人鱼投过来的目光。 担心又疑惑。 休特想起,人鱼的嗅觉很灵敏。 失策了。 休特温柔地笑着,无声地说着“意外”。 看到半人鱼表示明白了的表情,休特才转头给场上的菲阿娜加油。 他没看到的是,白发半人鱼低头时眼里幽暗的情绪。 —— 菲阿娜在抢答的第一题拍碎了红色按钮。 比赛不得不中断。 监考老师给她换了新的座位。 菲阿娜几乎抢到了所有的判断题。 只是有一道题。 最简单的一道题。 她没有抢。 “神是无所不能的吗?” 答案是肯定的。 但菲阿娜速度慢了一拍。 她在心底说,“不是。” 然而这不是正确答案。 这一瞬间的犹疑让她错过了这个问题。 不过错过也好。 这个答案,多少有些违心。 这题库里居然还问到了她。 “腓比烈近百年来唯一被国王授予爵位的女公爵是菲阿娜·让罗,是吗?” 当然。 菲阿娜把按钮拍的飞快。 她本人就站在这里。 菲阿娜听到场上参赛者细微的嘘声。 她不屑地看了那人一眼。 她当年是怎么过来的,在场没有一个人知道。 她的公爵之位,实至名归。 菲阿娜觉得她今天有些幸运。 最后的简答题问的是人鱼文明的发展史和狼族的谱系表。 她在背题库的时候,每次看到涉及小队成员相关的问题都不自觉地格外注意。 她最开始被分到小队时,心里想的是各自为政,互不相干。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到自己会对一个小队有归属感,所以并不在意她的队友如何。 她也没有派人去查他们。 她现在知道他们是什么样子的,这就够了。 比如艾尔利特很喜欢吃甜的,小时候曾经因为蛀牙被拔掉了疼的在地上打滚; 比如艾琳很喜欢探店,以前收集了很多很多好吃的餐厅,但因为不想自己一个人显得很孤单就一直没去过; 比如休特怕疼,手上划开一道口子都得自己在角落里忧郁很久; 比如杜库其实很敏感。有一次诺尔维雅买了八份蛋挞,艾尔利特以为杜库不吃就把杜库的那一份蛋挞吃掉了。杜库气的不和艾尔利特说一句话。杜库不是气没吃到那一份蛋挞,气的是艾尔利特没问过他就私自决定他的想法。 比如蛛姀很容易困,也很容易饿,她维持生命体征所需的能量要比常人多,所以会吃的很多。“送你回家队”的所有成员现在习惯了在身上带着巧克力或者饼干以备不时之需。 比如诺尔维雅。 她的半人鱼。 她知道,诺尔维雅并不完美。 但是她愿意用所有美好的词来形容那个愿意靠近他们的半人鱼。 菲阿娜写下了简答题的最后一个字。 她因为她的小队而幸运。 或者说,即使是不幸,在现在的她看来也都是幸运的前一步罢了。 菲阿娜安然地等着评委打分。 如她所料,约翰只给了一个及格分。 除他之外的评委大多给了满分。 菲阿娜听着喇叭播报的“第一名:‘送你回家队’”,唇角勾了勾。 她看见台下的队友们把她的横幅举的很高很高,脸上是直接的欣喜和自豪。 他们以她为傲。 菲阿娜淡定地走下台,正要说这个比赛并不难她轻松赢下的时候,她看到了艾尔利特拿着留影石。 留影石上是她快速比心的片段。 在反复播放。 菲阿娜克制地闭了下眼。 再睁眼,那双蔷薇色的眸子里就只剩冷酷。 “艾尔利特,我不想刚下场就抽你。这里人这么多,我给你面子。” 艾尔利特“啧”了一下。 “你怎么只说我啊?每个人都备份了留影石藏起来了,你怎么只揪着我?” 菲阿娜大脑充血。 诺尔维雅和艾琳抱住了菲阿娜的胳膊,试图安慰她。 “很可爱呀,留作纪念嘛。” “菲阿娜,你在场上超级无敌帅气的!我整场都录下来了呢!” 菲阿娜没有推开诺尔维雅和艾琳,但是语言简洁有力。 “都给我。谁都不许留。” 于是场下就出现了这样一番景色——铁血公爵抱臂站着,她的队友们排成一排悻悻地上交着留影石。 等菲阿娜回到她的玫瑰府邸里时,她一个一个地捏碎了留影石。 但在剩最后一个的时候,菲阿娜犹豫了。 她挣扎了很久,最后把留影石和诺尔维雅送的项链一样都放进了保险箱。 她不是想留着。 她只是觉得应该纪念一下。 菲阿娜红着脸这么说服了自己。 —— 俄布依旧在奥尔维撒。 他在寻找些什么。 诺尔维雅不担心俄布的安危,他现在有了目标,就有了一股不熄的动力。 而且现在她也没时间担心俄布了。 蛛姀三天前顺利地结束了第二场比赛。 现在想来蛛姀也应该是相当紧张的,因为她在赛前吃了整整一只烤火鸡,以及三个海棠果果冻和两只藤条叶烤乳鸽。 蛛姀只说饿了。 她比赛的时候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紧张,平静地答题,连抢答都快准狠,显得格外慢条斯理。 除了在写简答题的时候到最后一秒才搁笔,蛛姀没表现出任何异常。 连比赛结束后长出一口气都没有。 但是在下场后,蛛姀立刻从艾尔利特和菲阿娜的身上掏出糖块和饼干吃。 其实也是紧张的。 谁要上场,谁才能深刻体验到这种刺激的感受。 诺尔维雅眼神黏在已经快要翻烂了的题库上,没有注意到她的队友们悄悄拿出了一个横幅。 不是她订的那种格式的横幅。 她压根没想起来要给自己补一个横幅。 诺尔维雅被“参赛者上场”的声音唤醒,准备上台比赛。 接收到队友们的加油声后,诺尔维雅找到自己的座位安静地坐了下去,她现在脑子很木。 她很怕自己出错。 “——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茫然抬头。 彩色的横幅长长地横亘在观众席上。 需要六个人举着。 横幅上面写的是,“诺尔维雅,什么都不用怕。” 是手缝的。 用的白蓝配色的丝线。 上面的图案很丰富。 有看起来圆圆的像是包子一样的贝壳,诺尔维雅一眼认出来那是她经常戴在胸前的,母亲的遗物。 是菲阿娜画的。她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 菲阿娜不会画画。 她知道。 她看过菲阿娜笔下乱糟糟的线条,看过菲阿娜小时候的画作。 怎么突然就会画了啊,公爵大人。 诺尔维雅眼眶温热。 还有她喜欢的金币。 很大,很亮,很多。 均匀地分布在整个横幅上。 是休特画的。他们每个人都在图案附近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像是要暗暗较劲一样。 蛛姀画的是巧克力糖罐,用的是她喜欢的花种,一个个粘在上面像极了巧克力豆。 蛛姀总是这样。 她总要表现出自己谁都不在乎,但又偏偏在细节上记的牢靠地要命。 她的温柔是冰川下的暗流,不声张,但永远熨帖。 艾琳戳的毛毡。 软绵绵的小狼呲着牙护着身后有蓝色鱼尾的小人鱼。 诺尔维雅笑了,但眼泪蕴着。 那个熟悉的颜色——艾琳用的自己的毛毛。 不疼吗。 为什么。 横幅而已。 诺尔维雅说不出责问的话。 她看着艾尔利特画的蓝色玫瑰,觉得魅魔的审美真的是很好,比她给艾尔利特得床单上的图案好看多了。 诺尔维雅眼神忽然凝住。 艾尔利特还画了香草面包。 诺尔维雅开始擦泪。 杜库缝的字。他们小队的傀儡师就是厉害,颜色完美还原了她头发和眼睛的颜色。 杜库在角落里画了他们八个。 他们在杜库的笔下紧紧地牵着手,像是一家人。 诺尔维雅破涕为笑。 她看到了雅琳休的脚印。 歪歪扭扭地写了“雅琳休”在上面,但是很棒,没有一个字是错的,看得出来最近是在认真学习了。 诺尔维雅很少哭。 哭是没有用的。哭解决不了问题。 但是她很开心。 开心到泪水不必隐藏,可以肆意落下。 她说不出的开心。 她看着那个长长的横幅,和举着横幅的她的队友们。 他们看着她,都带着笑意。 “诺尔维雅!不要紧张!” “输了也没关系!” “…加油!” 诺尔维雅站了起来,她笑的像明媚的春光。 防护罩升了起来。 她喊出的那声“谢谢你们”只有丝缕传到了台下举着横幅的反派们的耳中。 艾尔利特问出了一个争论持续到诺尔维雅比赛结束的问题。 “你们说——诺尔维雅最喜欢横幅里谁的那部分呢?” 休特:“她喜欢钱。” 蛛姀:“她从小就喜欢吃巧克力糖。” 菲阿娜:“那个贝壳才对她最重要。” 艾琳:“灰狼族许下誓言就不会忘记。我发誓要保护诺尔维雅。诺尔维雅有很多毛毡头绳。” 杜库:“我觉得。她都喜欢。” 艾尔利特第一个反对。 “不不不不,我可是画了香草面包,诺尔维雅绝对更喜欢香草面包。” “呵。艾尔利特,你真是好笑。对比起来诺尔维雅一定更喜欢巧克力糖。” 蛛姀加入这场纷争。 随即,整个队开始热烈争夺。 诺尔维雅答完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场下,发现她刚刚还可爱温暖的队友们此刻脸上都戾气重的可怕。 ……这是怎么了? 诺尔维雅习惯了他们不时的吵嘴,把填空题卷子交了上去。 通报声响了起来。 她的答案全部正确。 听到通报的台下成员们短暂地恢复了和平。 他们和台上的半人鱼对视,一个个都乖巧地仿佛刚刚彼此呛声到狰狞地不是他们。 诺尔维雅托着下巴笑了笑。 她早知道他们两幅面孔。 她从来没要求他们是多真善美的存在,也知道他们敏感多疑,自负自卑又自弃。 在这片以神明为地基、生命如同草芥的土地上,她孜孜不倦地向他们推销着一个永远不缺幸福和希望的愿景。 最开始只是为了自己。 现在—— 诺尔维雅忽然不紧张了。 他们坚定地相信她。 而她相信他们。 诺尔维雅镇定地回答了那些千奇百怪的问题,在抢答环节里也得心应手。 论手速,她前世可是魔术师。 在这一环节,“送你回家队”以外的所有参赛小队血本无归。 诺尔维雅一个问题都没有漏掉。 简答题考的是雷米亚兹皇室的发展史、绝对契约论和非魔法科学院存在的古今合理性。 诺尔维雅指尖一顿。 她没想到能考休特家族的历史。 不过她相当熟悉。 她答完简答题后观察起评委席上的约翰。 他长得实在是不堪入目。 大概相由心生。 约翰现在左右逢源,还和别的评委打的火热。 他以为这是他走向辉煌的脚踏板。 实际上,这是他的断头台。 诺尔维雅在想约翰的死法。 但是她又想,活着才是最痛苦的。 约翰软弱无能,他不会有足够的勇气去寻死。 他只能挣扎着,感受到贫穷、饥饿、困窘,失去尊严,看着俄布在光明和赞美里向上走。 那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诺尔维雅轻轻笑起来。 她这些天连在巡逻的时候都会听题库背,月樱华都怀疑她要么脑子缺根弦,要么学习学疯了。 既然他能把老伯爵的死能归咎于俄布,那她也能把这些天的辛苦都算到约翰头上。 诺尔维雅和约翰的视线对上了。 约翰瞪了她一眼,却被她眼里的凉意叮了一下。 诺尔维雅听着约翰给的低分,看着“送你回家队”远远超出了第二名的积分,无所谓地转头下台。 她们三个上场打下的基础,给了后面上场的他们很大的容错空间。 不过她觉得,她的队友们,不会比她表现的差。 第97章 失去 俄布老师回到了艾博斯格。 从他的消沉里不难看出他在奥尔维撒寻找的结果。 但是俄布好像不再对故去的老伯爵心软。 具体表现为他把那些约翰指使着打他的学生都上报给了艾博斯格管理层。 并且把他的论着都署上了自己的名字,使得约翰损失了很多资金来源。 但是这些带来的影响并不大。 洛斐迩瓦大公在护着约翰。 诺尔维雅严肃地问菲阿娜能不能把洛斐迩瓦大公的领地打下来。 菲阿娜无语地看着半人鱼,手指捏住了她的脸。 “我也是要给腓比烈的国王交赋税的,要是我和洛斐迩瓦宣战,隔天我的领地就能被国王吞并。不如让休特继承王位去攻打奥尔维撒国。” 在沉思的休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把这项重任交给了艾琳。 “我没有继承权,艾琳能登上王位的可能都比我大,让艾琳去吧。” 艾琳鼓了鼓腮帮子,小手一挥接下了这个重任。 “好!我要是当上了瑈幽的王,第一件事就是把洛斐迩瓦的势力都消灭掉!” “送你回家队”笑作一团。 艾尔利特也微微动了动唇角。 他比赛发挥的不好。 他之前参赛的是杜库,杜库在抢答环节动作稍慢,只抢到了一半的问题。但杜库的简答写的很好,在约翰故意给了低分之后,杜库提出了申诉。 他写的理论版本来自于俄布发布的着作。 有些现在还署着约翰的名字。 约翰给他的简答题打低分,就是不认可自己的理论。 约翰根本不记得俄布都发布过什么,他只浅浅了解个大概,没遇到过这么较真的。 在这种两难的情况下,约翰心不甘情不愿地提了分。 但即使这样,别的队伍的分数也追了上来。 尽管“送你回家队”排在第一,但排在第二的队伍和他们的差距只有十个积分。 不是一个能放心会赢的分数。 艾尔利特上场前和杜库说他来弥补上场杜库手慢的结果,但到抢答的时候,他表现地还不如杜库。 他觉得自己很聪明,背过一遍就都能记得。 但到了抢答的时候,他总要先反应一下,才能得到答案。 这样的流程影响到了他拍红色按钮的速度。 甚至他在抢到问题之后产生了犹疑。 他要说的是正确的答案吗? 他回答的声音都带了点他控制不住的颤抖。 所幸答案是对的。 艾尔利特的简答题得分也很平常。 这导致出现了一个尴尬的局面——现在他们和另一支队伍并列第一。 艾尔利特强撑着下了台,有些勉强地跟休特和艾琳说了抱歉。 尽管没有一个人怨他,他在心底还是不能放过自己。 哪怕休特和艾琳表示这是正常的,哪怕诺尔维雅她们说现在也还是第一,他已经很棒了,哪怕杜库一直安慰他。 他很清楚。 他的自负让他失去了很多不该丢的分。 所以艾尔利特最近很消沉。 俄布也注意到了艾尔利特状态不好。因为在魔药制作课上,艾尔利特把小坩锅都炸了。 俄布觉得他身为老师应该关心学生的心理状态。 所以他等在路边,蹲到了蔫头耷脑的金发魅魔。 “艾尔利特,你因为什么事情难过?” 俄布没有任何修饰,直接地问向了他。 艾尔利特看着俄布真诚的神情发不出火。 他粗声粗气地,表情也发冷。 “我没难过。” 俄布看了他很久。 “是因为比赛没发挥好吗?” 艾尔利特绷紧了背。 他没说话。 这便是默认了。 俄布问出原因,却说不出安慰的话。 俄布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艾尔利特。他自己都很难过。 俄布想了想,认真地拿出了一沓文件。 “你看,我把我的理论,都要回来了。没有再给约翰。即使比赛输掉,也没关系。我不在意约翰。我现在不会挨打。” 艾尔利特看了他一眼,鼻音重地尤其明显。 “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百分百的胜率!” 俄布呆了一下,恍然大悟后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文件。 艾尔利特火气更大了。 他戴上帽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的身后,俄布慢慢靠在墙边。 他觉得对不起他的学生们。 都是因为他,他们才会选择这个比赛。 他其实并不在乎自己名声是好还是坏。 他没有几个朋友,也没有家人。 他曾经有一个父亲。 他现在找不到了。 俄布伸出手,透过手指间的缝隙看被隔断的阳光。 他想记起他当年昏迷前最后见到的那个场景。 他想看清,他认定的父亲眼里,对他有没有一点点的爱。他认定的父亲,有没有那么一刻真正把他当成了儿子。 他记不清了。 —— 休特比赛发挥的很好。 他在抢答环节虽然漏了几道题,但总体上分数和第二名又拉开了差距。 现在来参赛的小队越来越少了,观众席也就空荡荡了起来。 所以休特听到的加油声回荡在整个体育馆里。 休特看着台下举着横幅兴高采烈的他的队友们,泛起一个真心的笑。 尽管他晚上就要和他那生母一起去参加虚伪的宴会,他也觉得开心。 他现在不会再把母亲的话当成真的,但那并不代表她说的话不伤人。 他汲取着队友们的感情当成自己活着的养分,又怎么能让他们受到任何可能的伤害—— 休特笑着和他的队员们拥抱。 让他再沉溺一会儿吧。 当做他之后的疼痛中可以拿出来回味的慰藉。 第98章 宴会 休特不喜欢穿礼服。 无领的收腰长外套,硬纱的宽领巾,绣着金线的背心和斜丝裁剪的克尤罗特过膝紧身裤。 休特照着镜子,冷冷地看着那个衣着华贵的自己。 王妃给他戴上了绿色缟玛瑙的四叶草胸针。 休特讥讽地看着他的母亲假惺惺地微笑。 “反正都是要脱掉的,穿的这么正式做什么。” 拿着金色手杖的王妃捂着嘴娇笑了一下。 “哎呀,宝贝,你不懂这些,你也要穿的好看些,这样那些大人们,看着你也会更有食欲呀。” 休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自顾自地戴上了白绢手套。 他不想和那些恶心的人有皮肤接触。 但最终都无可避免罢了。 王妃像个少女一样转了个圈,她宽大的裙摆飞舞。 她很兴奋。 “休特……你知道这回要见到的都有谁吗?他们都不见人的,但是有你——我的宝物,他们是为来的。你是我一生最好的礼物,我的休特宝贝。” 休特冷漠地回应。 “这可真是我的荣幸。” 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王妃掐住了他的下巴。 “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休特,你要知道,没有多少人能像你一样拥有这么宝贵的血液,你要感恩。要不是你活着血液才有用,你早死了百次千次,你不用向我一样去周旋,去卖笑就能好好活着!休特,别恃宠而骄了!” 休特不想争辩。 语言是没有用的。除了能刺激到她的神经。 所有人都说他是个疯子,但他没有他的母亲疯。 他早就不在意了。 他的母亲用绳子绑住了他的腿和手防止他逃跑,像运送货物一样把他抬到了马车上。 法比都斯离皇宫很远,他能感受到法阵的颠簸。 他眼神有些涣散。 这样的场景他早该习惯了,但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频繁地想起他的队友们。 他们在做什么呢? 在吃晚饭吧。 总归不会像他一样,被当做案板上的鱼肉。 谁都想来用刀划上一块。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要牧师,要你吗?我的小甜点,他们的大人可是一个你无法想象的存在,他们指定了要你。不过不用担心,他们的报酬很丰厚,只是血而已,我告诉他们要多少有多少……” “闭嘴。” 休特狠厉地看着喋喋不休的女人。 他心里很烦。 他已经想到半人鱼在食堂吃饭的场面了,但被王妃这番话一下子打散消失了。 王妃住了嘴,但眼眸暗沉,仔细地打量着已经长大了的红发少年。 她很久没有那么仔细地看过他了。 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好像还是在他还不大的时候,她给他下了咒。 她看着她这个只有血液有用的儿子,发现他哭的时候很好看,很像她。 哭的比她还要楚楚可怜。 她盯着他的表情,不自觉地模仿他。 很有用。 她学会了之后在国王面前这么故意地哭。 国王看到她这么哭,明显更喜欢她了。 在这之后,她很忙,很少再看休特长什么样子,休特也很少整张脸都对着她。 原来她的儿子长到这么大了。 居然已经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了。 她忽然心肠软了一下。 “宝贝,不要怕,还是和原来一样,只会痛一下,你的血流的快些,够了就能停了。” 休特闭眼不语。 王妃讪讪地把头转向一边。 —— 休特在下了马车后手脚上的绳子都被解开了。 休特漠然地看着手上勒出的红痕,用衣袖盖住了。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豪华到奢靡的庄园。 他也去过菲阿娜的玫瑰府邸,这个庄园比玫瑰府邸要丰富太多。 名贵的花、夺目的宝石,大师设计的庭院。 连侍者的穿着都隆重地像个王子。 他的母亲落入这种场合就像鱼进了水。 她周围很快围上了一圈男人。 她的笑声听起来格外恶心。 休特平静地走到角落里。 他来到这里的意义只有一个。 提供血液。 他不是被宴请的宾客,是待宰的羔羊。 那又能有什么办法。 逃走吗? 不管逃到哪里,他都是会被找到的。 他逃离不了他的母亲,也逃离不了这种羞辱的境遇。 他只能在提供完价值后发泄一般掀了桌子,烧了屋子。 更加坐实疯王子的称号。 休特藏在阴影之中,看着贵族们谈笑。 他看着他们,像看着一群扭曲的恶鬼。 觥筹交错。 休特不在这种宴会上碰任何东西。 他捂着空空如也的胃,莫不在意地看着宾客们大快朵颐。 “……哥哥,你在这里干什么?你为什么不去吃晚餐?” 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碰了碰他的胳膊,好奇地看着他。 休特对孩子不喜欢也不讨厌,但他最近有了雅琳休,对于小孩子的容忍度高了很多。 这个小男孩和雅琳休差不多大。 自从被王妃以雅琳休威胁了之后,休特就把雅琳休送出了皇宫。 现在雅琳休上着特殊学校,每个小队成员晚上轮流接它。 休特和艾尔利特换了班。 他今天本来应该去接雅琳休的。 他还早早地答应了雅琳休和他一起去买糖渍栗子。 他只能先买好交给艾尔利特,说皇宫这边临时有事,他脱不开身。 看着这个小男孩,他就想起来雅琳休。 所以他不带敷衍地回答了小男孩的问题。 “我不想和他们谈话,我也不想吃这里的晚餐。” 小男孩“嗷”了一声表示懂了。 “大人们都很讨厌是不是?说的话都很无聊。但是哥哥你不吃东西不会饿吗?我给你拿果汁喝吧!” 没等休特拒绝,小男孩就跑走了。 过了不一会儿,他拿了一杯粉色的饮品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玫瑰荔枝果汁!哥哥,这个好喝的!” 休特本想拒绝。 他看着男孩眼里诚挚的催促,沉默了一会儿后在他眼前把果汁一饮而尽。 小男孩期待地看他。 “好喝吗?” 休特咽下甜到发腻的果汁,面不改色地说好喝。 小男孩欢呼一声,还想说些什么,就被侍从请走了。 宴席结束,无关的人员要被清走了。 剩下的人,在等待另一场盛宴。 —— “大王子殿下,请。” 侍从恭敬地来请他入场,眼神却是肆无忌惮地打量。 休特烧了他的眉毛。 被火烧了的侍从尖叫来一声,被闻声而来的管家遣走。 管家握着手杖,眼里不含一丝感情。 他看着休特,就像看着一个物品。 可以使用的物品。 “王子殿下,您该入席了。” 休特起身,屏蔽掉那些扎在他身上的贪婪眼神。 快些结束吧。 他倦了。 他的母亲安然地坐在华贵的皮椅上,看着他被管家带到铺着白色蕾丝桌布的长桌前。 管家彬彬有礼地示意让他躺在长桌上。 休特退了一步。 他冷声拒绝。 “我站着就可以。” 管家敛了笑意。 “这不是征求您的意见,这是命令。” 休特的手上燃起火焰。 “我说,不。” 管家高深莫测地看着他,并不把他的魔法当做一回事。 管家怜悯地看着他。 “王妃殿下没和您说吗?我们需要您的心脏里的血。” 休特瞳孔微颤。 他豁然转头看那个生下她的女人。 王妃别过了脸。 休特什么都懂了。 他摘下了手套。 “你们今天不可能得到我的心脏。” 他要大开杀戒。 管家一点动作都没有。 休特直觉不对。 他的脑袋开始眩晕起来。 他什么都没触碰——他连王妃也一直防范着——是什么时候下的药?! 休特在倒在草坪前,想起了那个小男孩。 ……那一杯甜到发腻的饮料。 第99章 回旋 休特眼睁睁地看着四个侍者把他抬上长桌。 他动不了,但意识却慢慢清醒过来。 他的头因为重力歪向一边,他看见了他的母亲。 她在和男人调情。 她一点愧疚也没有。 一丁点都没有。 休特死死地看着她。 比起悲伤,他更多的是愤怒。 被逼到这种境地的愤怒。 他的眼神太过强烈,手已经搭在男人腿上的王妃终于注意到她被下了药的儿子。 她被休特的眼神惊地叫了一声。 面对周围男人温柔的问话,她拿着丝绸帕子点了点眼角。 她招来了管家。 “能不能让他把眼睛闭上啊,他睁着眼睛怪难受的,我这个当妈妈的,看了心疼。” 管家微弓着腰,答应了这个请求。 休特被人为地合上了双眼。 在这种情况下,他对于黑暗极度不安。 他想睁眼,但药效发作,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他本来并不害怕死亡这唯一的命定性,但是他现在有了在意的人。 他不想死。 他还不能死。 最起码不是以这样的姿态—— 危险在靠近。 休特的礼服被拨开。 凉意裹着令人心惊的冰冷。 他的心口裸露在空气中,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那么快地跳动,比他自己要生机勃勃,证明着他还活着。 闭上的双眼让他对声音更加敏感。 他能听见靠近他的侍者的喘息,管家没有感情的应答,对于他血液的期待…… 以及他母亲调笑般地对着男人们的应和。 她的声音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小时候非常喜欢一个东西,是八九岁时候母亲柔软的手,她会抚摸他的脸,眼里是粘稠的爱意。 他还太年少,分不清那究竟是掩盖住的厌恶还是对欲望的诠释。 母亲在一个夏天午后拿起匕首狠狠朝他的心口挥了过去。没有人死,没有人受伤,他站在原地没有后退,他以为母亲只不过是在开玩笑。 然后到了今天。 他毫无意外地躺在白桌上,匕首正中他的心口。 果然。那个午后明媚的阳光下,她其实挥动了手。那匕首剜进他的血肉,他现在才觉得疼。 休特感受到了细密地疼痛,一点一点向下渗着。 是刃很薄的刀。 贴着他的皮肤在慢慢深入。 他的血滴流下,冰瓷的碗贴在他的肋骨处接着血液。 他觉得很痛。 连带着神经也一阵阵收缩着。 他怕疼。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没有自己思想、也没有尊严的血袋。 或者是一只烤鸡,炖菜,牛排。 他疼得开始颤抖。 生理性地颤抖。 休特有了些会死的实感。 今天,他真的可能死在这张纯白的蕾丝桌布上。 休特想,他要把他们都烧死。 谁也别想得到他的心脏。 谁也不能。 于是在宾客的尖叫奔跑中,白色蕾丝桌布熊熊燃烧。 休特的血变成了不灭的业火,一直燃到切割休特的侍者身上。 休特听到了侍者凄惨的痛叫。 他有些快意。 怎么不用钝一点的刀来杀他,这样血滴飞溅,他能把这一片变成火海。 都别活着。 包括他的生母。 “大王子殿下,您的能力令人惊讶,但相当愚蠢——并且浪费。您要清楚,我们已经付了酬劳,您对您的身体并没有处置权。” 管家的话近在咫尺,休特能感受到,火灭了。 他们找了压制住他的魔法师,把他层层禁锢起来。 休特想笑。 但是他笑不了。 把血变成火焰,是他最后想出的反扑。 也是他对活着出去的最后尝试。 他的生路断了。 他在准备他璀璨的死亡。 当他们把他的心脏挖出来的那一刻,这个庄园会在爆炸中变成黑灰——他将带着这些人走下地狱。 他的每一块骨头,每一片血肉,都会变成爆炸的火星。 他带着温柔想着,他的小队成员们要找不到他了。 他就这么无缘无故地失踪了。 艾尔利特和菲阿娜一定会骂他。 他心爱的半人鱼会为他解释的,他一定是身不由己,或者有什么苦衷。 他们应该会找他吧。 在整个大陆,苦苦地寻找他。 他们会问,有没有人看到过一个红发的疯王子。 他叫休特·雷米亚兹,是他们的队长。 是他们的朋友。 好辛苦啊。还是不要找他了。 好好地生活,比赛,毕业,忘掉他。 “……休特。” 休特木然地想,原来太疼会出现幻觉。 他听到了杜库的声音。 为什么是杜库的声音呢? 是杜库的声音也好。 有个声音陪他去死,他也就没那么孤独。 “……把我们的队长,还给我们!” 休特心颤了一下。 这是艾琳的声音。 不近,但在人群中格外清晰。 不是……幻觉吗? “啊啊啊啊啊!那些花动了,它们在咬人!” “管家!管家!快把他们赶出去!啊!我的腿!我的腿被冻住了!快来救救我!” “大人,大人,求求你,别杀我,我只是来看的,我一点儿都不想喝那个王子的血,我就是来凑热闹的——” “我的天神!您真是美丽……您的一切话语都是我毕生追求的理想……您要我死?好的,我现在就死。” “我的脸!我的脸!那个该死的女人用爪子划破了我的脸!呕……” 休特朦胧地听着。 他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是他的队友们。 他们来了。 在他绝望地要抛下世界的时候。 他们来了。 来救他。 把他从冷冷燃烧的孤独沙漠和死去的灵魂中,完整地拼凑起来。 侍者惊惶地逃走了。 他的伤口在慢慢干涸。 在一片混乱中,他被管家拎了起来,用刀抵住了脖子。 他听见管家有些颤抖的声音。 “想要他活着,你们就别动!都离开!” “这句话同样给你,如果你想活着,就把休特放下,我会给你一条活路。” 是半人鱼的声音。 休特怀念她的声音。 虽然现在听起来,半人鱼要杀人了。 —— 诺尔维雅在菲阿娜比赛时就发现了休特的异常。 药剂的味道虽然很淡,但对于半人鱼来说,闻出来并不是一件难事。 诺尔维雅恍然记起自己身处在一本小说中。 美满的生活让她放下了警惕。 她在这时记起了关于休特命运的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大王子殿下在小说中也不是一开始就疯到无差别攻击人的。 这样的表现出现在一场宴会之后。 一场分食休特的狂欢。 休特是怎么逃出来的小说里并没有写,只是说那一场宴会对于休特来说惨绝人寰。 休特逃出来后养了很久的伤,然后一个一个暗杀掉了那些宴会上的贵族们。 其中就有芃蒂娜朋友的父亲。 诺尔维雅在之后的日子里旁敲侧击了很久,但休特什么都不说。 诺尔维雅很不安。 她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所以她把这样的异常告诉了小队成员们。 这些天休特其实一直在小队成员的轮流保护下,从白天到夜晚。 在夜里也有人在皇宫外巡逻,是菲阿娜雇的保镖。 艾尔利特在休特主动来找他换班的时候就觉得违和。 这不是休特会做出来的事,他不动声色地问休特能不能把皇宫的事推脱掉。 休特摇了摇头。 他的神色太苦。 即使唇是笑的,眼神也欺骗不了他。 艾尔利特在接了雅琳休后就把异常告诉给了队友们。 在保镖汇报说有马车悄悄离开了皇宫后,“送你回家队”的成员们从各处出发,追寻着马车的踪迹。 马车走的法阵在各处中转,诺尔维雅在颠簸的法阵里一阵一阵地想吐。 她的胃在紧张地绞痛。 他们永远落马车一步,永远追不上那个马车。 诺尔维雅害怕是剧情在影响。她怕等他再见到休特,他会像小说中那样…… 她不敢想。 她在无数颠簸后,终于在一个障眼法的门后找到了奢靡过头的庄园。 高傲的侍者拦住她问她有没有邀请函。 诺尔维雅装作偶然进来的贵族小姐,几句话就套出了这个晚宴真正的主题。 “品鉴异种的血。” 喝了能延年益寿,药到病除。 诺尔维雅看着菲阿娜打掉了侍者的牙。 她没有阻止。 她任由蛛姀催生那些名贵的花,让那些花咀嚼那些宾客的腿。 她任由艾尔利特让庄园血流成河。 她看着艾琳挠破的男人的脸,平静地抽干了他身体里的水分。 都是罪恶的东西。 该死。 她镇定地走进庄园,一眼就看见了在清澈的灯光下,白色桌布上的休特。 他像只动物一样被肢解,心口插着闪着光的银制拆信刀。 刀刃没入他的皮肉。 休特。 指节被纸的锐利边缘划破都会失落到无理取闹的,休特。 诺尔维雅的手在抖。 她听见她的理智咔嚓一声。 断掉了。 诺尔维雅捏紧了拳,她所到之处,人没有哭嚎就直接失去了生机。 寸草不生。 休特被一层一层的保护罩禁锢着,菲阿娜捶碎了一层,艾尔利特用那些宾客的脑袋撞破了一层。 在最后马上要触碰到休特时,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把休特胸口的刀抽出来,抵在了休特的脖子上。 血色糊抹住了休特的皮肤。 管家在威胁他们。 诺尔维雅歪头。 空气扭曲起来。 管家的手生生被挤压错位,他的关节缠在一起。 他发出了凄厉的嚎叫。 菲阿娜一拳打碎了他的喉骨。 诺尔维雅抽起刀,一下子了结了听到声响赶来的打手们。 艾尔利特扶住了休特。 他发现了休特软绵绵地不能动,他抱住休特,让他睁开眼。 “看,是我们,休特,没事了。你别怕,我们会处理这一切。” 蛛姀从灿老师那里几乎带了所有种类的药剂,她先给休特包扎了伤口,然后拿起了诺尔维雅的联络器给灿老师打了视频。 “灿老师休特不能动,他现在是怎么了需要吃什么药?” 灿仔细地看着休特,有些疑惑。 “他不是百毒不侵吗?” 蛛姀冷着脸。 “别说废话。说解决措施。” 灿抬着眉毛。 “蛛姀,怎么那么凶啊~这不是毒药,是咒。” 蛛姀皱眉。 “我看不出来是什么咒。” 灿点点头。 “专门针对他研究出来的,你不知道很正常。” 蛛姀快忍不住了。 她看着休特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心中怒火猛窜。 “灿老师!说怎么解咒!” “咳咳。给他下咒的是和他流着一样血的人,还在他的附近。把下咒人的心头血喂给他三滴就好啦。” 蛛姀挂了视频。她和艾尔利特对视一眼,都猜到了是谁。 那个交际花王妃。 蛛姀找到了大开杀戒的诺尔维雅。 半人鱼的白发被血濡湿。 那血不是她的。 “诺尔维雅,休特被下咒了,找王妃,要她的心头血!” 正在猎杀的菲阿娜和艾琳也听到了。 她们开始搜寻王妃。 诺尔维雅直直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她的“欺诈师”之名不只是一个戏称。 她很能揣度人的心理。 包括那个该死的王妃。 诺尔维雅切开了铺着香槟色桌布的圆桌。 “别杀我,求求您,我什么都不知道……” 找到了。 躲在桌子底下的王妃。 她的妆花了,狼狈又可怜。 那张和休特相似的脸上都是惊惶。 诺尔维雅扯着她的手腕,把她拖行到休特那里。 在这期间王妃说尽了好话。 她知道他们,她认识他们。 她的儿子所在的小队里的成员。 她以为这群人不会在意休特。 她许给了诺尔维雅无上的权势,无尽的金钱,优质的男人,世间所有她能想到的诱人的东西。 让她绝望的是,这个看起来并不那么可怕的白发半人鱼不为所动。 王妃崩溃了。 她的胳膊已经手腕已经脱臼,地面摩擦着她的后背和腿。 她像死狗一样被拖着。 她哀叫着。 “人鱼小姐,我好疼……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我要休特属于他自己,永远不会有人把他送出去,让他流血。” 诺尔维雅声音淬了冰,沾了毒。 王妃不敢再叫了。 她被半人鱼发尾的血甩了一脸。 她怕死,怕的不行。 她有些后悔今天把休特送来了。 她大意了…… 王妃被人鱼甩了出去。 她重重地跌在地上,抬眼就是休特绿色的眸。 王妃畏惧地避开视线,但是却想扑上去装作一个心疼的母亲。 “我的宝贝休……特……” 王妃话还没说完,心口突然疼的剧烈。 她慢慢低头,尖锥戳在她心口。 诺尔维雅拿着针管,抽出了血,滴了三滴给休特。 王妃倒了下去。 她流了泪。 “我……我好像……要死了……” “不。” 白发的半人鱼俯视着她。 “你还不能死。你还没有体会过休特的痛苦不是吗?这算什么疼,算什么死?你会活着。” 诺尔维雅把蛛姀带来得修复药剂灌在王妃嘴里。 死亡是便宜这个没有心的女人。 她不会让这样的情况发生。 第100章 新神 当休特能够重新夺回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时,庄园里已经安静下来。 除了被紧紧捆住的王妃之外,之前谈笑风生的宾客们非死即伤。 休特靠着艾尔利特,终于能开口说话。 他捂着心口,声音都有些虚弱。 “你们怎么来了?” “怕没人给你收尸。” 菲阿娜用手帕擦着指间的血,不客气地开口回怼。 她累的要命。 不管是现在,还是之前到处收集信息。 她这几天都睡不安稳。 她生怕哪个夜里突然出事。 她派出去的保镖只会联系她,她会是第一个知道休特动向的人。 她肩负着比其他人都要重的责任。 收集到的消息和休特白天里那张平静的脸都在折磨着她的神经。 她真的很想一拳打在休特脸上,问他为什么还装的像个没事人一样。 可是她不能。 她比谁都知道开口的艰难。 那是休特的私事,是他不堪的经历。 换做是她,她也理应觉得难以启齿。 但是这不一样。 这个宴会——只靠他一个人,没有生还的可能。 菲阿娜把脏了的帕子扔到了默默流泪的王妃脸上。 她看着烦。 休特咳嗽了几声,环顾四周没有发现杜库。 他分明在最开始听到了杜库的声音。 诺尔维雅瞄了他一眼,知道他想问什么。 现在的大王子殿下脆弱地像一碰就散,红发被汗浸湿,贴在了脸上。 他每说出一句话,就要咳嗽很久。 不应该是这样的。 休特那么健康,那么有活力,总是兴致勃勃地说着他的疯想法。 像是不会熄灭的火苗。 现在,火苗不跳动了。 诺尔维雅咽下了骂他的话。她觉得难过。 她在休特问出口之前就回答了他的疑问。 “杜库在庄园里。他在找东西。” 休特眼睛转向头发被染红的半人鱼,轻轻点了点头。 他想笑一下缓和现在的气氛,但是他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艾尔利特默不作声地支撑着他。 蛛姀皱着眉头,她越看越觉得不对。明明咒术应该解除了,但休特还是这个样子。 蛛姀看了半晌,吐出的话直中要害。 “休特,你身上还有别的咒?” 休特的视线下意识地看向了被帕子盖住脸的王妃。 他身上的咒术到底有多少,他自己都有些数不清了。 他被束缚着,手脚都被丝线绑住,像是一个受人摆弄的木偶。 线的另一端是他的母亲。她操纵着他。 休特垂眼点头。 蛛姀利落地扯走了被捆住的王妃。 她语气平常。 “我去解决一下这个问题。放心,她死不了。” 死不了的王妃挣扎着,她那双眼睛里终于带了些切实的恐惧。 但是无人在意。 —— “诸位能否解释一下——为什么我的宴会,被你们破坏了吗?” 宴会的主人姗姗来迟,似是才知道他的宾客都被屠戮。 诺尔维雅看着带着高礼帽的中年男人,他带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灰白的眼。 他没有看四周的尸体,只盯着休特。 “绝佳的骨血——” 艾尔利特挡在休特身前,他对上那双灰白的眼,语气嚣张。 “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男人笑了。 他看着严阵以待的他们,语气不徐不疾。 “破坏祭祀的人会受到惩罚,你们既然毁了祭品——那就要弥补过错,成为祭品……能拥有这样的殊荣,真是羡慕你们。” 诺尔维雅的魔法袭向满嘴胡言乱语的男人。 而在男人即将被斩首之际,他用银手杖狠狠敲击了地面。 发着光的黄金纹路自他脚底向外扩散,波纹荡漾,一直到庄园的边缘才停下,最终形成巨大的法阵。 整个庄园的地基被法阵填满。 菲阿娜的脸被金光照亮,她蔷薇色的眸子里没有惊慌。 她握住了半人鱼冰凉的手,对着拎着王妃探头出来看发生了什么变故的蛛姀摇了摇头,说“没事,你继续”。 艾尔利特和艾琳本来紧绷着准备对战,但看到菲阿娜的态度就知道她早有准备。 灰白眼睛的男人被他们不知死活的态度激怒,他敲着地面,语气恶毒。 “你们逃不出这个法阵的,你们最后都会变成大人的养料……呃呃啊啊啊啊!” 菲阿娜淡然地看着灰白眼睛的高礼帽男人颓然地倒在地上,他迅速地变老,头发全都掉了下去,整个人在萎缩,最后变成一具裹着皮的骨架。 菲阿娜捂暖了半人鱼的手。 那些贵族宾客们不需要她在庄园中处理那么长时间。 她在踏入庄园的那一刹那就感知到了法阵的存在。 她的高级法阵课程繁琐枯燥又复杂,她能学到第九级,除了努力之外还有与生俱来的天赋。 她对法阵的存在无比敏感。 她看出了这是个什么法阵。 祭祀。 吸取生机来献给神的阴毒仪式。 菲阿娜庆幸她来了。 如果她没来,谁都逃不出去。 她踩在法阵的阵眼上,一步一步逆转了法阵。 法阵是由无数小法阵组合成的大型法阵,她几乎是围着庄园走了一圈。 她不能出错。 细微的变化就能让法阵失控。 所以她累,累的要命。 灰白眼睛的中年男人死了,他的生命被剥夺给庄园里种着的弗洛琳卡。 粉白的花朵愈发妖艳。 但诺尔维雅他们还没打算动身。 休特不太明白他们在等什么。 “杜库在找什么?还没找到吗?” 诺尔维雅回头,看见红发的大王子恢复了些精神。 她放心了些,把水流凝成的弓握在手里。 “休特,一会儿你和菲阿娜待在一起。还没结束。” 艾尔利特和艾琳与诺尔维雅并肩站在一起,艾尔利特叫了声蛛姀。 蛛姀拖着已经昏过去的王妃,把捆着她的藤蔓交到了菲阿娜手里,然后站在了诺尔维雅身边。 菲阿娜护在休特身前,也戒备起来。 休特迷茫地看着他们。 “你们在等谁……?” 随着他话音的消散,灰白眼睛男人死去的那片土地螺旋升起,在尘土飞扬的浑浊空气中出现了一群从头到脚都罩着黑袍的、握着银色手杖的人。 “喏,在等他们。” 艾尔利特语气不合时宜地轻快。 “他们自称为——新神的代理人。” 第101章 炸药 菲阿娜的消息来源很广。 她和艾琳一起追查休特母亲的消息,查出了一些骇人听闻的东西。 “新神”。 据说一个人在祈祷的时候,一个无名无姓的神回应了他。 为他降下了神迹。 最开始人们只以为这个人疯了,亦或是恰巧。 但渐渐的,更多人被这个无名无姓的神所帮助。 他们把这个神称之为“新神”。 他们形成了一个组织,自称为“新神的代理人”,他们以新神为信仰,神秘莫测,戒律森严。 这个组织离深渊很近。 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诺尔维雅一行人都在打探消息。 从深渊到瑈幽,诺尔维雅一条一条地推敲整理出可靠的线索,最后把这些拼凑在一起。 休特不是个例。 有很多血脉特殊的人失踪,还有一些人虽然逃脱了,但是却失去了记忆。 诺尔维雅想把这些上交学院,但是被蛛姀拦了下来。 蛛姀捏着诺尔维雅整理出的文件,红睫轻眨。 “诺尔维雅,你怎么能知道,学院里没有信仰‘新神’的人呢?” 她活了两百又十六年,但她有五百年的传承。这五百年里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况出现,蛛姀不是不相信艾博斯格的管理层,她是不相信所有会被神的力量所吸引的信徒。 诺尔维雅不想和那群有目标的疯子对上,她觉得这应该是那些正统神的信徒应该解决的问题。 但是她最后没有把文件交上去。 她需要把休特先救出来。 当休特安全之后,她才能把这群藏匿在人群中的狂热信徒的存在公之于众。 诺尔维雅也没有把俄布和阿贝尔拖进这个旋涡。 太危险了。他们知道的越少越好。 诺尔维雅看着那一群被黑袍罩住的神秘人,拉开了手里的弓。 他们以为自己是正义,是神的使徒,事实上他们只不过给他们膨胀的欲望包上了一层光鲜亮丽的伪装。 他们漂浮在烟雾之上,那烟雾来自于邪恶且有毒的梦境。 诺尔维雅放开了手。 万箭齐发。 随着箭簇一并出去的还有尖端锐利的松针,以及艾尔利特挥出去的粉色的气息。 但是这些被通通反弹了回来。 诺尔维雅凭空立起了水幕挡下了弹回来的攻击。 菲阿娜和艾琳换了位置,她仔细看着,低声说出结论。 “那不是法阵。像是神的恩典。” 诺尔维雅皱了下眉。 比她想象的更棘手一点。 诺尔维雅蔚蓝的眼睛中闪过了什么。 她朗声和对面为首的黑袍人谈判。 “代理人,现在你们的仪式结束,法阵逆转,祭品也不可能再成为祭品。如果你们就此收手,我们会立即离开。” 黑袍人发出了像是机械发出的声音。 “你们太狂妄了。没有人能打破神的仪式,还能活着。你们是新的,神的祭品。你们逃不掉。” 诺尔维雅笑了一下。 “罩上了袍子就敢说这种大话?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的邪神罢了,你们过家家一样粗糙的计划只要稍微推测一下就无处遁形——我给过你们机会了。” 蓝眸的半人鱼朝着他们很明媚地笑了一下。 她对着联络器喊了一声。 “杜库,开始吧!” 黑袍人们陡然慌了,他们骚动起来。 “不好!实验体那边有动静!” “快阻止那个不知死活的人!” “回不去了!法阵失效了!” 他们想要离开,但诺尔维雅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现在庄园里的法阵是菲阿娜的法阵。 在他们从地下升上来时,蛛姀就用催生的植物填实了他们的通道。 诺尔维雅没有办法伤害到他们,但是困住他们,还是绰绰有余。 冰墙始终离黑袍人一寸之外。 突然,有两个黑袍人单膝跪地,像是被掐碎了心脏。 “实验体……” 那两个黑袍人无力地倒下。 在同一时间伴随着惨叫声都化成了灰。 只有黑袍兀自在草地上。 “你们!!胆大妄为!你们会被新神惩罚的!” “我说你们,想复活那个邪神是么?” 诺尔维雅让蛛姀把黑袍勾了过来。 她没在意中间黑袍人的无能狂怒。 他们不是精锐,大多数是普通人,甚至和那个需要休特血的实验体生命挂钩。 诺尔维雅猜到了他们要干什么。 他们想要让所谓的“新神”重返人间。 他们的举动太明显了。 怎么会有活人需要被献祭的血液和肢体。活人支撑不住这样的力量。 邪神要降临的躯体可以,甚至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从一开始,诺尔维雅就存了把他们备用的躯体毁了的想法。 这项重任交给了杜库,因为他手上有一把神曾祝福过的武器。 用神器才能毁坏掉这样被拼凑出来的躯体。 所以从进这个庄园起,杜库就在各处暗道里探索,他放出了五个傀儡和他一起找。 在灰白眼睛的中年人成为花肥的时候,杜库就找到了那个躯体的所在。 等这群黑袍人出现在地面上时,他们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他们的自大和高傲是他们现在被困在冰墙里的主要原因。 而现在,他们的实验体被销毁了。 有那么多无辜人血液和生命的实验体。这样的存在本身就是阴邪不该显于世的。 即使黑袍人被冰墙困着不能出来,诺尔维雅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她通过联络器让杜库来找他们,他们需要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她虽然贬斥这个“新神”为邪神,但她清楚地知道这个邪神该是有些能力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聚集起这么多的信徒。 而且有些信徒明显是位高权重的人物。 比如今晚的宴会,没有足够的利益和地位,一国的王妃不能轻易地答应出来,甚至要牺牲她的儿子,同时也是雷米亚兹皇室的大王子的性命。 真正的精锐不在这里,他们也不会只有一具实验体。 但是耗费了那么久的实验体被毁,“代理人”组织的上位者不可能不知道。 他们需要快些离开。 法比都斯不是他们的领域。 诺尔维雅在走出庄园后利落地朝着里面丢了炸药。 没错,炸药。 艾尔利特弄来的。 蛛姀身上都是药剂,菲阿娜带的都是法阵的材料,她带在身上的,是武器。 从冷兵器到魔法道具,再到火药这种东西,她带的一应俱全。 她让蛛姀勾来黑袍,就是为了试验那些黑袍到底能防到什么程度。 事实证明,魔法穿不透,但物理伤害可以。 爆炸声接连不断,诺尔维雅让小队成员们带着休特先走。 她需要收尾。 第102章 千钧一发 艾琳不同意让诺尔维雅自己留下来。 事实上,所有人都不想留半人鱼一个人在这里。 但是诺尔维雅语气坚决。 她必须留下来收尾,她一定要确定那些黑袍人是死了而不是逃脱出去之后才能安下心来。 夜晚还没结束。 他们并不安全。 休特的意识开始变得不清醒,他拖不了多久。 晕过去的王妃被艾琳拎着。 “去菲阿娜的领地,我已经发了消息让灿老师在那里等着。你们先走,我很快就回去。” 诺尔维雅把艾琳推向法阵。 她安抚般地笑了一下。 “还要给休特解咒不是吗?” 休特已经昏了过去。 艾尔利特和杜库一起扶着他。 蛛姀给诺尔维雅留了一小节花藤。 她语气格外地严肃。 “诺尔维雅,遇到危险就跑。花藤能帮你挡一下。但只是一下。” 诺尔维雅乖乖点头,把花藤缠在了纤细的手腕上。 菲阿娜已经启动了法阵。 她透过耀眼的光看向半人鱼。 她想留下来,但是她不能。 只有她的领地是安全的,而且,只有她在时的领地才是安全的。 她留不了。 谁都想留下,谁都知道不能留下。 蛛姀得给休特解咒,王妃必定不可能轻易说出她下过的咒术,艾尔利特需要魅惑她。杜库一到玫瑰府邸就得在周围设下陷阱加强监管,艾琳直接去接雅琳休。 这个时候,除了小队成员以外无论请谁去接雅琳休都让人觉得太危险了。 菲阿娜的心揪着。 她甚至开不了口,只能默默看着她。 法阵启动了。 菲阿娜眼前的半人鱼消失了,她把拳头攥的很紧,指甲陷进了手心里。 但她面上不显,还在安慰拎着王妃的艾琳。 “别担心,诺尔维雅会没事的。” 艾琳慢慢点了点头,她愁眉不展。而另一边的艾尔利特焦虑地要命。 “不对。如果真的没事,她为什么不让我们留下来陪她?我觉得她藏了什么事没说。” 这一番话下来,法阵内沉寂无声。 艾尔利特觉得休特越来越沉,他的胳膊要承受不住了。 “杜库,你能不能使点儿劲!” 艾尔利特气极抬头,发现杜库木然站着,只是机械地抬着休特。 “杜库……?” 艾尔利特察觉到不对。 “蛛姀!掀开杜库的面罩!” 蛛姀:“你发什么疯?杜库到现在就没摘过面罩。你的好奇心能不能别在这时候舞起来。” 艾尔利特:“杜库不对劲!!你没发现吗?即使我这么说了,他一声不吱!” 蛛姀确实发现了不对。 杜库没在呼吸。 她上前一步,谨慎地和杜库说了句话。 “是艾尔利特叫我掀的,你要生气也要对着艾尔利特,听到了吧?” 蛛姀没得到答案,她伸手摘下了杜库的黑色面罩。 居然一扯就下来了。 不是杜库。 法阵中的众人一时都无语住了。 蛛姀眯着眼看这个木头脑袋,把面罩扔在了法阵上。 艾尔利特很激动。 “这是他的傀儡!我就说了不对劲!” 蛛姀的关注点不在这里。 她看着这个只用笔画了几道当做眼睛和嘴的丑陋傀儡,很真诚地感叹了一声。 “真丑啊!” 艾琳也觉得丑。但是她亲眼看见杜库是怎么画他们的。 杜库画画技术很好。 傀儡僵硬地发出了声音。 “陷阱——我——会。” 是杜库留给他们加强玫瑰府邸安全性的傀儡。 菲阿娜皱着眉看着这个它,提出了灵魂一问。 “那……杜库现在在哪?” 醒着的所有成员的目光都一致地看向了进来法阵的地方。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就默契地得出了那唯一的答案。 他们离开的庄园。 杜库还在里面,没离开过。 —— 杜库此时确实在庄园里,他在毁掉实验体的地下等待着。 他得到了一个消息,但是他没说。 每个“新神的代理人”都是承载记忆的器皿,他们在加入组织后就会被改造。 他们死后的十分钟内会形成一个播放着他们记忆的圆球影像石。 在影像石出现的那一刻,他们的死讯就会被传送到他们的组织。 杜库想毁掉影像石。 毁掉才安全。 杜库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惊了一下,但好在地下没有塌陷。 杜库捂住耳朵,不知道他放出去的傀儡有没有好好工作。 等到声音都停止了,他走了出去。 和正在捏碎影像石的诺尔维雅对上了视线。 呼啸的寒风在他身前停下。 他和诺尔维雅面面相觑。 半人鱼惊讶地看着他。 “杜库,你不是——” 没想到诺尔维雅还没走的杜库沉默了。 好在诺尔维雅只惊讶了一瞬,她淡定地说了一句“正好你在。” 她在用匕首扎影像石。 杜库拿出之前毁掉实验体的神器,和诺尔维雅一起把影像石都破坏掉。 诺尔维雅一边扎一边数着破烂成布条的黑袍数量。 一个人都别想跑。 在解决掉所有的影像石之后,诺尔维雅终于放松下来。 她刚想和杜库说些什么,表情一顿,扯住杜库就往庄园外跑。 她感觉到被一股不可名状的力量窥视了。 想要碾碎她和杜库的力量。 杜库被她拽的趔趄。 他们跑的很快,但庄园的门口不知道为什么显得那么遥远不可及。 诺尔维雅和杜库被强大的威压定在原地。 诺尔维雅清楚地知道这是什么。 是那个“新神”。 她在甜品大赛的时候被那个叫凯撒的审判者审判时感受过相同的情状。 不同的是,这个“新神”的力量明显要更加阴邪。 她很冷,整个身体被冷气打透了一样,连骨头都凉。 她必须要跑出庄园。 她能感觉到,庄园门口是唯一的生路。 诺尔维雅动了,她胸前的贝壳裂了一条缝隙。 她刚走了一步,腿就失去了知觉。 她吐了口血,眼前鬼影幢幢。 她听见杜库用喉咙发出的声音。 “……别……管我。……走。” 不可能。 诺尔维雅咬着牙,慢慢地单膝跪地,想要站起来。 她越来越冷了,连睫毛都上了霜。 邪神的力量在凝聚,当邪神真的降临在这里,即使没有躯体,他们俩也走不了。 诺尔维雅站了起来。 她的气血翻滚,胸前的贝壳裂成了两半。 但是她拽住了杜库的手,他们像在慢动作表演一样,一点一点地挪向庄园门口。 生路就在眼前。 诺尔维雅呼出了寒气。有声音在诱惑着她,让她绝望。 诺尔维雅眼前不再是一条短短的路,而是骷髅和残肢。 前路是一片血海,荆棘乱布,无数只眼睛看着她,想要嚼碎她。 阴风阵阵。 诺尔维雅用不出魔法。 她拽不动杜库了。 她握紧的贝壳失去了颜色,开始变得脆弱。 她感觉有股力量冲着她和杜库来了。 像一只磨好的弯钩,想要掏穿她得心脏。 诺尔维雅闭上了眼。 ——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前方有熟悉的气息把她扯进了光明。 —— “小兔崽子你们真是敢!不告诉我和俄布就自己来这个地方?要不是俄布觉得不对来问我,我又去问了灿,现在你们就得死里边!”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 诺尔维雅长睫上的冰化了,她睁开了眼。 看到的是穿着睡衣的阿贝尔老师。 第103章 后怕 阿贝尔虽然没有直接和邪神对上,但也感受到了那股霸道的力量。 再晚一步,她也跑不掉。 阿贝尔瘫坐在空间通道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看着刚缓过来的半人鱼和那个还没缓过神的傀儡师,气的发疯。 “诺尔维雅,我最相信你,他们疯起来不要命,你不会。你不会个毛!你不会先来找我架好空间通道好逃?瞒着我,瞒着俄布,你想怎么着,我他妈给你收尸都找不到地方!你要有什么事我怎么办!那群疯子怎么办!” “还有杜库!你是傀儡师不会多做几个傀儡出来?非要你自己来?知道偷梁换柱做了个傀儡送去菲阿娜的领地,不知道再留个傀儡来收尾?你怎么想的!雅琳休没了你怎么办!如果你有什么事你信不信俄布能陪你去死?这一队里你最靠谱,你不知道向老师寻求帮助?” 阿贝尔整个人都在抖。 她真的心有余悸。 不过是个普通的夜晚,她已经点上了香薰蜡烛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她的联络器突然响了。 她以为是工作上的安排,她不想接。 所以她忽略掉了,闭上了眼。 然而联络器在锲而不舍地发出噪音。 阿贝尔负着气下床打开联络器,却发现是俄布在找她。 她当时心里就觉得不妙。 俄布说他今天上课时觉得不对。说不出哪里不对,但他就是感觉不对,和平常不一样。 所以他给诺尔维雅和休特都发了消息。 但是他俩都没有回。 俄布每十分钟发一次消息,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休特和诺尔维雅都不是会故意无视联络器消息的人,尤其诺尔维雅,她回消息向来很快。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俄布以为阿贝尔可能会知道,但阿贝尔也一无所知,她紧张地发消息给休特和诺尔维雅。 没有人回。 出事了。 阿贝尔外套都没披就通过空间通道来到了1206。 她在时间回溯。 她也发现了异常。她发现他们都有意无意地在看着休特。 阿贝尔和俄布分头去查消息,她忽然起了个念头。 她推衍了俄布的未来。 俄布在哭。 阿贝尔只看到了两秒的未来,她身体冰凉,手臂也发麻。 除非有人死了——要不然俄布不能哭成那样。 阿贝尔动用了所有她手头的人脉。 哪怕是悬赏。 她要消息。她要那群崽子的行踪。 阿贝尔和俄布一点点拼凑出来事情的大概,阿贝尔找出了灿。 灿把他的所见所闻告诉了阿贝尔,并且说他要动身去玫瑰府邸,还问阿贝尔和俄布去不去。 阿贝尔扯着灿和俄布的衣领就踏着空间通道来了玫瑰府邸,刚好撞上从法阵里出来的菲阿娜一行人。 少了诺尔维雅和杜库。 菲阿娜简洁地说明了发生了什么。 俄布觉得不对。 以俄布的思维,他觉得庄园是邪神的领地,如果他的信徒突然大批量地死去,邪神会借助死去灵魂的力量短暂地重返人间。 诺尔维雅和杜库很危险。 艾琳扔了她手里拎着的女人就要往法阵那儿跑,艾尔利特和蛛姀也急了,只有菲阿娜看起来还稳得住。 都被阿贝尔拦了下来。 “我去接他俩,你们没我快,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阿贝尔这么说着,问到了庄园的具体坐标后就开着空间通道跑了过去。 她想起之前吐槽说这群小恶棍们跑的太快。她现在只恨自己不能飞。 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的心像是教堂里悬挂的风铃,叮铃响着,不肯停歇。 她终于跑到了通道的尽头。 她打开出口,就看到口吐鲜血的诺尔维雅扯着杜库,在他们身后追逐的是不可名状的存在。 阿贝尔扯着空间通道的边缘,没有思考就用力地把诺尔维雅连带着杜库拽了进来。 没进食的邪神发出了愤怒的嗡鸣,但已经出了庄园的范围。 法比都斯受酒神庇佑,邪神不敢出来造次。 阿贝尔手掌不自觉地抖。她太用力了,现在指节都弯不回来。 就差那么一点。 她几乎看见了那凝结成型的邪神的手。 她在那一瞬间恨自己。 为什么没有在联络器响起来的第一遍就拿起来,为什么没有更快地搜集到消息,找到灿。 好在,刚好救到了他们。 阿贝尔脱力地捂住了脑袋。 脸色苍白的半人鱼还在笑。 “阿贝尔老师,没事了,我们还活着,别怕啊。” 阿贝尔抹了把眼泪。 杜库也缓了过来,他和诺尔维雅靠近阿贝尔,安慰着她。 杜库:“抱歉。没有下次了。” 阿贝尔说不出话,她的泪断了线,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 她狠狠抱住了杜库和诺尔维雅。 声音沙哑。 “你们怕了吧,那个邪神那么强大,撑了这么久,你们很厉害了。” 诺尔维雅轻轻嗯了一声。 —— 空间通道直接开到了菲阿娜的城堡大厅。 诺尔维雅和杜库刚从通道里出来,就看到了所有人。 蛛姀正在给休特解咒,艾尔利特冷着脸套王妃的话。 休特已经醒了,但明显状态糟糕。 阿贝尔领着诺尔维雅和杜库出来的时候,菲阿娜明显松了口气。 艾琳直接扑了过来。 她太担心了。 她去接雅琳休的时候它在焦急。 雅琳休见到艾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诺诺和杜库有危险”。 雅琳休感应到了。 艾琳硬挤出了笑安慰雅琳休说不要害怕,没事。 把雅琳休送到房间里后她转头就用力地捏着手指不说话。 现在见到了活着的诺尔维雅和杜库,她的心终于能放下。 艾尔利特斜着眼看着刚回来的两人。 “回来了?” 语气充满了嘲讽。 和深深隐藏着的忧心。 诺尔维雅直觉她的队友们要说她。 他们肯定也吓得够呛。 诺尔维雅能想象到他们极端起来的情况。 现在她和杜库完好回来了,肯定是要被算账的。 连灿老师都端坐起来准备看她和杜库被骂。 她想向俄布老师求救,但俄布老师转过了头,表示他在生闷气。 …… 于是诺尔维雅选择示弱。 脸上沾着血和土的狼狈的半人鱼抬起了眼,烟波蓝的眼睛像大海,里面洇游着两只小鲸。 她捧起了裂成两半又褪了色的、母亲的遗物。 半人鱼语气不自觉地放低,说不出的委屈。 “……我的贝壳,碎了。” 第104章 舆论 诺尔维雅手里的贝壳是她母亲的遗物。 整个小队都知道。 阿贝尔和俄布也知道。 甚至连灿都知道半人鱼对这个贝壳的重视。 她一直戴在胸前,很少摘下来过。 而现在,这个贝壳,碎成了两半。 菲阿娜还在横幅上画了贝壳,她仔细地观察过,对贝壳的了解最多。 她不再冷脸看着半人鱼。 菲阿娜直接走了过来,相当慎重地从半人鱼手里拿过了贝壳,语气强硬又带着些小心翼翼地温柔。 “让我看看能不能修好。” ……显然修不好。 艾尔利特:“我知道一个能修复文物的大师,我去问问他。” 蛛姀没有那么担心。她给诺尔维雅的花藤能抵御一次致命的攻击。但看到菲阿娜面露难色地看着手心的贝壳,她心下一惊。 蛛姀把手里的工作交给灿,看着诺尔维雅腿上因为死去变得干枯的花藤,垂眸半晌,抱住了她。 “回来就好。贝壳我们来修,只要你活着,什么都好。” 诺尔维雅听见蛛姀的心脏砰砰跳着,越来越快,几乎要跳出来。 她回抱住蛛姀。 让他们担心了。 —— 只有灿和艾尔利特围着王妃和休特,剩下的人都在看贝壳。 艾琳贴着诺尔维雅在问具体发生了什么。 诺尔维雅语气轻松地讲了个大概,艾琳还是握着半人鱼的手久久不能回神。 她在胡乱地感谢着神。 狄尤斯也好兽神也好,海神也好阿贝尔也好。 还是阿贝尔最好。 阿贝尔老师,真的太靠谱了。 —— 靠谱的阿贝尔老师在扯着俄布和她的学生们一起探讨怎么让这个贝壳恢复原样。 他们压低了声音,生怕让半人鱼听到不好的消息。 俄布:“修不好。” 菲阿娜语气笃定。 “不可能,肯定有材料能修好。” 杜库:“恢复不了原样。” 阿贝尔:“用胶质或者树脂粘上不行吗?” 蛛姀:“我觉得可以。” 阿贝尔犹豫了一下。 “这上面,还有海神的祝福吗?” 蛛姀表情淡淡。 “感觉不出来。之前诺尔维雅戴着的时候我就没察觉到这上面有神的祝福。” 菲阿娜拿着贝壳,觉得怎么看怎么不顺心。 陷入沉默之时,杜库提出了一个想法。 “如果,用这两片贝壳,做成新的项链呢?” 视线聚集在杜库身上。 杜库紧张地声音变了调。 “贝壳,粘回去也会有缝隙,不能复原。但是,可以做成新的,项链。” 诺尔维雅之前用的是普通的细绳,直接穿在贝壳上,什么装饰都没有。 菲阿娜和蛛姀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阿贝尔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俄布会设计项链,让他提供图纸。” 俄布听到阿贝尔学姐夸他,很坚决地应了下来。 于是诺尔维雅被告知她的贝壳要过一阵才能被修好。 诺尔维雅清楚贝壳已经被毁掉了,她没想到他们居然有办法。 诺尔维雅疲倦地揉了揉眼。 菲阿娜看到半人鱼精神不济,强制领着她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睡吧。剩下的事情我们来解决。” 诺尔维雅有些睁不开眼,语气也发软发绵,说话轻飘飘的。 “要怎么解决呢?” 领地意识极强的菲阿娜给半人鱼盖上云朵被子,语气也放的很轻。 “王妃的去留休特会处理,关于新神的事情交给皇室和教派就好。” 诺尔维雅想起还浑浑噩噩的休特。 她还没看他的情况怎么样。 但是她现在也没什么力气了。 听到菲阿娜的解决措施后,诺尔维雅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菲阿娜出去后过了不久又走了进来。 她手里拿着的是鸢尾花香薰。 这是她在一个拍卖会上以高价买下的。她有一段时间需要靠着熏香才能进入睡眠。 这是真正的“安神香”。 诺尔维雅遇到了邪神,今晚没有外力介入的话肯定会做噩梦。 菲阿娜悄然点燃了香薰。 希望半人鱼能睡得香甜。 杜库睡在客房。 菲阿娜拿着白松香薰进去的时候杜库还没睡。 他知道菲阿娜手里的香薰有多贵重。 杜库局促地伸出手想要阻止菲阿娜点燃它。 “菲阿娜……我不用。” 粉发的公爵洞悉了傀儡师的想法,她点燃了熏香,蔷薇色的眸子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杜库,诺尔维雅是我的队友,你也是。我希望诺尔维雅没事,自然也希望你没事。 我知道你和诺尔维雅都是去收尾防止大家被邪神的信徒找到,杜库,谢谢。” 杜库僵了一下。 他面罩下的脸烧了起来。 “这是我,应该做的。” 菲阿娜摇了摇头。 “这不是任何一个人应该做的,但是你做了。睡吧,剩下的事有我们。” 香薰莹莹燃着。 清澈的气息弥漫在房间里,杜库慢慢闭上了眼。 他想起半人鱼拼命地扯着他的那只温暖的手。 他第一次在陷入濒死的情况下,被那么用力地拽向光明,没有被放弃,没有被垫背,没有被出卖。 他好震惊。 比差点被邪神撕碎还要震惊。 他那时候想,诺尔维雅不能死。 他可以,但诺尔维雅不行。 好在……他们都活着。 杜库睡得很熟,没有梦到深渊,梦到的是一片雪白的森林。 —— 艾尔利特又困又累。 王妃相当顽固,而且居然给自己下了咒强行隔断了一些记忆。 关于休特的记忆。 这导致解咒的过程变得繁琐又漫长。 艾尔利特喝了杯咖啡,拍了拍自己的脸。 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王妃。 他恨不得掐着她的脖子问到底给休特下了多少咒,都是什么咒。 但是他不能。 蛛姀和灿一起给休特解咒。 蛛姀看着那阴毒的咒都皱眉。 她有些明白为什么休特有时候会变得那么疯了——有些时候咒语会起作用,他会疼到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咒语压迫着他的神经。 现在大厅里只有他们和菲阿娜。 阿贝尔明天有课,俄布把阿贝尔送回家后也回家休息了。 菲阿娜在为天亮做准备。 她把所有查到的突然消失的人和关于新神的资料都准备好了。 不管是她们小队还是艾博斯格学院都没有这个实力和时间去祛除邪神和它的势力,这是整个大陆所有管理者需要注意的事情。 —— 黑夜将褪去,初升的太阳像一枚淡淡的吻痕。 今天是个像樱桃树一样美好的晴天。 菲阿娜早早布置下去。 等到街道上人们开始交谈的时候,“新神”的存在变得清晰起来。 人们疑问、恐慌、骚动。 整个大陆被邪神席卷而来的消息变得人心惶惶。 菲阿娜不在意。 这是她想要的结果。 等到诺尔维雅醒来的时候,各国的皇室、教派和军队已经联合发表了声明。 他们会绞杀所谓“新神”的信徒,清算他们的所作所为,并且把这个“新神”消除。 还没发展起来的邪神在一夜之间被呈在了明面上,它很快就会走向灭亡。 它可能到死也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错。 —— 在灰而洁白的庄园里,它没有吃到嘴的祭品,以舆论这把不见血色的刀,把它送向了永恒的死亡。 第105章 灿的反悔 休特能感受到身上的变故。 他感受到灼热,冰冷,痛苦,欢愉。 他有点明白。 好像有人在为他解咒。 不……不能解。 为什么? 休特的思维陷入混沌之中。 他时而清醒,时而迷茫。 他看到了回来的半人鱼。 半人鱼双手捧着什么,表情委屈又难过。 休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想醒来。 过了很久很久之后,他开始觉得清明。 他来到了熟悉的花园。 这是皇宫的花园。 那时候他还小,他的母亲还不是王妃,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国王的情妇。 但是那时候的母亲对他还不是很坏。 虽然会为国王的冷遇觉得忧心,但还不曾对他做些什么。 休特觉得他了解他的母亲,但这世界上不可能有一个人完全地了解另一个人,除非站在她的角度思考问题,除非钻进她的皮肤里,像她一样走来走去。 休特想要离开皇宫的花园,但他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 他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红发像一朵盛开的玫瑰。 小休特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他说,“母亲,你今天开心吗?” 休特哽了一下,但是却不受控制地说出了话。 “走开!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是他母亲的声音。 他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他的母亲。 他现在心里满是对小休特的厌烦和恨意。 他在想,如果没生下他,就不会失去国王的恩宠。 他还在想,他到底是不是国王的孩子……毕竟那时候他裙下之臣有很多。 休特惊了一下。 他知道现在自己是母亲。 原来,他血脉不纯,是有这样的缘由吗? 休特站在母亲的视角,看着幼时的自己是怎么不断地被伤害,又不断地自我打气再来贴近他的生母的。 他很想告诉那个小休特,别再白费力气了。 他的母亲从来就不爱他。 他花了很多年才能接受自己对于母亲来说只是一件物品。还不是需要好好维护的物品。 他的存在是不被人期待的。 他在无数个日夜反思,终于得到了这个结论。 他对这个世界有怨言,所以他无所谓地被利用,发疯,当雷米亚兹皇室里最离经叛道的王子。 他沉默地看着小休特甜甜的笑。 他什么都阻止不了。 他感受到自己吞了毒想用苦肉计骗国王复宠,而小休特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在尝试一切无果后,他咬开自己的手指,把血挤到了好像会死的母亲唇边。 休特大吼了一声。 “你别救她!让她死不好吗!” 休特捂住自己的脸,泪水顺着手掌滴落。 小休特的红发和他一样耀眼。 他忘不了这天。 他的母亲被他救活,意外地发现了他血液的特殊,她的复宠也顺理成章起来。 他从那时就需要不断地提供血液作为母亲的助力。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身上的咒越积越多,有时候他会失去两三天的记忆,有时候他会毫无缘由地攻击人,有时候他明明很想和对方交朋友,嘴里说的却是辱骂的话。 渐渐地,他什么都懂了。 他的母亲,怕他离开她。 所以她在他身上套着枷锁。 他的灵魂被拘在她的周围,永世不能逃脱。 他陷入在母亲的记忆里,最终走入黑暗。 他再睁眼,看到的是满脸疲惫的艾尔利特。 艾尔利特很冷地看了他一眼。 休特想要说话,却发现发不出声音。 他想动,却被藤蔓缠住了。 休特环顾四周,认出这是在菲阿娜的玫瑰府邸。 诺尔维雅和菲阿娜在吃早餐,艾琳在背题库,艾尔利特走过去叼了一片果酱面包。 另一边是蛛姀、灿老师和……他自己? 休特看着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人,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变成了他母亲。 他们的灵魂调换了! 休特死死地看着自己的躯体。 她最好不要做什么。 在他的视线中,“休特”眨了眨眼,对他露出一个笑,慢慢坐了起来。 蛛姀累的不想动,语气淡淡地问他感觉怎么样。 灿老师已经睡过去了。 表面上是休特实际上是王妃的大王子坐了起来。 “谢谢你,我感觉很好。” “休特”这么说着,对于围上来的队友们都报以微笑。 休特眼睁睁看着,心里焦急又说不出话。 他还挣不脱身上的藤蔓。 “休特”上下打量了半人鱼一眼,问起了昨天发生了什么。 诺尔维雅讲了昨晚和杜库的经历。 还提到了自己的贝壳裂开了。 “休特”内心毫无波澜,但面上却表现的相当惋惜。 “我再给你买一个,肯定比你母亲送你的好,别伤心。” 诺尔维雅顿了一下,看着这个刚醒来的休特,微笑着说好。 而听到贝壳碎了的休特颤了一下。 半人鱼宝贵的贝壳,就这么毁了。 这可怎么办!有没有办法能修好……修理钟表的能工巧匠是不是能粘上?还是要修复古画的那个欧甫大师?还是悬赏?这个大陆这么多人,不可能找不到一个会修贝壳的! 休特思绪纷乱。 他没注意到的是,他的队友们围在“休特”身边,有意无意地遮挡住了“休特”看他的视线。 菲阿娜突然把话题转到王妃的身上。 她不经意地问“休特”该如何处理王妃。 “休特”表现地义愤填膺。 “杀了她!” 顶着王妃壳子的休特无语又紧张。 他说不了话,但他在尝试能不能用出火系魔法。 他的血液在他的身体里,但魔法不是。 他是休特,才有火系魔法。 而不是谁成为休特,谁就会火系魔法。 在“休特”兴奋的表情中,休特看到诺尔维雅走了过来。 他无奈地看着满脸杀意的半人鱼,指尖的火苗转瞬即逝。 在“休特”嗜血的目光中,诺尔维雅伸出手凝起了冰锥。 下一秒—— “休特”被菲阿娜的手刀砍晕了。 诺尔维雅把冰锥变成了水汽,笑眯眯地看向被绑着的,灵魂是休特的王妃。 “队长,你以为我认不出来你么?” 菲阿娜哼了一声。 “那个王妃演技那么拙劣,谁会认不出来?” 艾琳:“就是就是!” 蛛姀把灿老师叫了起来。 “出问题了,他俩灵魂换了。” 刚醒来的灿老师朦胧地对上了地上绑着的王妃的目光,又看了看刚被敲晕的休特。 他哀嚎了一声。 “不想给你们当队医了!太折磨花妖了!花妖也是要睡觉的啊!” 第106章 我自由了 在喝了一杯浓缩咖啡后,灿老师打着哈欠和蛛姀一人一边解了咒。 这个咒术解开的时候比之前任何一个咒的反应都要大。 诺尔维雅被这个咒带起来的风吹动了蓬松的白色长发。 她早上起来的时候洗了澡,熏了一夜的鸢尾花的香气还没散。 菲阿娜一夜未眠,现在正在密切关注着大陆上的动向。 艾尔利特撑不住去睡了,他进房间之前还跟菲阿娜要了眼罩和静音耳塞。 杜库还没起。诺尔维雅要不是去看了一眼知道他是还在睡觉,都以为他是不是受伤昏迷了。 红发的大王子再次睁开了眼。 诺尔维雅一看就知道是真正的休特。 休特自昨天中午后就没吃过东西,现在醒来直奔餐桌优雅又不失速度地吃着早午餐。 不能说话的王妃张牙舞爪地气愤于自己失败的快速,但蛛姀的藤蔓相当结实,她不管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灿老师真的熬不动了,他晕头转向地走进客房,直接砸在了床上就睡着了。 解咒就像在一团打了结的线团里找到正确的那个线头。费时费力不说,对解咒人也是个考验。 灿老师一夜里不知道暴躁了多少回。 蛛姀倦的红睫都耷着,要不是菲阿娜的私人厨师澳契夫整夜都提供无限量美食,她现在也撑不下来。 诺尔维雅半扶半抱地把濒临昏迷的蛛姀送去了客房。 蛛姀沾到床就闭上了眼。 诺尔维雅贴心地把城堡里淡紫色的窗帘给她拉上,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菲阿娜看到皇室和教派开始内查,军队已经派人围剿后才安下心。 “新神”的代理人不能再追着他们小队了。 菲阿娜喝着茶看到从楼上走下来的半人鱼,知道她是送蛛姀去客房。 菲阿娜挑了挑眉。 “还好城堡里够大,客房很多,要不然都不够住。” 诺尔维雅点头表示赞同,她突然表情一顿。 “雅琳休呢?” “艾琳早上起来送它去学校了,现在应该在学写字。” 菲阿娜淡定地接着说了下去。 “它看到休特了,大概明白昨天发生了什么。诺尔维雅,一味的保护不能让它成长,它迟早要走向自己的未来。” 诺尔维雅觉得雅琳休现在还小,它还可以再无忧无虑一段时间。 菲阿娜扫一眼半人鱼就知道她的想法,她把茶杯放下,露出了对诺尔维雅少有的强硬。 “诺尔维雅,它需要拥有自保的能力,它需要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和现实。如果再发生昨天那样的情况,我们中必须有一个人需要去保护它的安危。 诺尔维雅,雅琳休不是温室里的花,它不会想成为我们的负担的。” 诺尔维雅:“我们可以保护它。” 她不曾有过的童年。她想要雅琳休有。 菲阿娜语气重了。 “诺尔维雅,你昨天差点死在庄园里,你告诉我,我们可以保护它?” 诺尔维雅不说话了。 休特边吃早餐边听,他觉得菲阿娜说的对,但他也不忍心让雅琳休这么早就要明白一些残酷的现实。 他们是一群没有童年的人。 早早地被催熟,早早地置身于恶意中间。是自己拼了命才走到如今。 休特岔开了话题。 菲阿娜看出休特的意图,她也不想和半人鱼冷战,她缓了语气说要去休息,让休特看着处理王妃。 毕竟那是他的母亲。也是现在雷米亚兹皇室明面上的王妃。 诺尔维雅说要去看看艾琳背题库背的怎么样,贴心地给休特和王妃留了独处的空间。 休特沉默半晌,拿着面包走到被捆着的母亲面前。 他明明就在她对面,却觉得离她很遥远。 使他觉得遥远的不是时间长、空间远,而是两三件在他记忆中无可挽回的事。 王妃无法说话是因为蛛姀下了咒。 蛛姀睡之前把解咒的方法告诉了他,她知道他们母子之间将会有一场对话。 休特沉静地解开了咒语。 王妃感受到自己能说话之后劈头盖脸地骂向她昨晚想要送给邪神的儿子。 她的话很密,每一句听起来都带着戳心的尖刺。 休特只听着。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母亲是这样的。 过度的希望自然而然会产生极度的失望,但是他明明对她已经毫无期待了。 为什么他还是能从那些带着恨意的话语中感受到心痛呢? 休特抬眼,说出了对王妃的第一句话。 他说,“你很丑陋。” 他看着那张颠倒众生的脸,觉得面目可憎。 他小时候会说,她的母亲是世界上最好看的母亲。 可是后来那张脸上会因为复宠的兴奋和快意而扭曲,他觉得害怕,但是还想要靠近。 血缘的吸引让他即使遍体鳞伤还是想要得到一个温柔的笑,一个轻轻的抚摸,或者只是一句夸奖。 他清楚地知道什么是丑陋,他从小就接受了那些丑陋的东西,世界上本来就有许多格格不入的事物为了生存而不得不相互接受。 他知道母亲对于美丽的追求,她的皮囊和丑陋是不沾边的。 但是他还是这么说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有资格这么说。 王妃被这句话刺激到。 她发疯一样地想要靠近现在看起来格外健康的儿子,想要用指甲抓烂他的脸。 休特平静地退了一步。 他没有控诉她这些年的虐待,没有询问她为什么对他那般残忍。 他早知道答案。 他那双碧绿的眼睛很认真地看着她,慢慢绽开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温暖又可爱,非常安心的笑容。 王妃呆住了。 她听见他说,“你不知道我有多幸运。” “我一直被他们保护着。他们维护着我可笑又卑劣的自尊,他们为了我从各个地方走进庄园,为了我对抗邪神。 你没体会过不是吗?你不知道,被人爱着是什么感受——不,不对,我曾经全身心地爱着你,但是你不要。” 王妃觉得她本来应该气到歇斯底里的。 但是她莫名地想起了那个才到她小腿的,会黏着她怎么都赶不走的,小小的红发休特。 她讨厌他。 “我想找解咒师,找了很久。我身上的咒术太多,所有解咒师都说解不开——我放弃了。” 晨光扫到那红发上。 如同玫瑰府邸外花海盛开。 王妃怔怔地,看着很多年不在她面前笑的儿子,露出了那般幸福的表情。 “可是蛛姀和灿老师,解开了。” 蛛姀是拥有五百年传承的森林女巫,灿老师是活了很多年的花妖。 蛛姀没有义务给他解咒,他在灿老师成为队医前从来没见过他。 他曾经以为一辈子都会被母亲掌控着,直到他死。 这万分之一的幸运,选中了他。 “谢谢你给我生命。但是我还的,也够了。” “现在,我不欠你。” “我自由了。” 红发绿眸的大王子,右手优雅地放在左肩上,低头给他的生母行了一礼。 然后他把面包放在了自己嘴里。 他轻松地在王妃目眦欲裂的眼神中把面包吃完。 他学着艾尔利特。 “我知道你饿,但是和我没关系。不会吧不会吧,你以为我会给你吃?” 第107章 杜库醒来之后 等杜库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他以为天还是黑的。 结果其实是拉上了窗帘。 他慢慢地起身,拉开窗帘后发现外面阳光清澈地像被肥皂搓洗过,晚霞已经隐隐透出了几分懒洋洋的嫣红。 走下楼时,杜库发现大厅里只有休特的母亲。 他才看清这个王妃的长相,他觉得休特比他母亲要好看。 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偏心吧。 杜库想了想,他走到王妃面前,很认真地看着她。 在休特走后又被咒术禁止说话兀自发过疯,又被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戏耍,现在披头散发的王妃,疲惫地不想理他。 杜库把他的傀儡小人放在肩上。 银发紫眸的傀儡小人揉了揉眼,坐稳后掐着腰怒视着王妃。 杜库坚定地开口。 “休特,比你好看。休特,会比你过得好。” 王妃:“?” 王妃:“……” 用你说?用你说! 滚啊!都滚! 她想抽走这个深渊里的傀儡师,但是她越挣扎,绑着她的藤蔓就越紧,她觉得现在难以呼吸。 一想到休特现在应该已经在皇宫里揭发完她的罪行,她就更呼吸不过来了。 杜库说完之后就转身走了。 他看到了餐桌上的饭菜冒着热气。 他以为大家刚刚离开,但长条餐桌上的纸条上不止一个人的笔迹。 “我先回皇宫处理一下后续,待会儿回来。——休特.1:35.” “我来看你们了,但是你们都在睡觉,看起来状态都还行,我和俄布也就放心了。我真没打王妃,是她自己没站稳倒的。——阿贝尔.2:07.” “学姐。真的没动手。真的。我给你们做了,恢复的魔药。——俄布.2:10.” “我要回艾博斯格上班了,这周之内别再来找我,我现在看你们都觉得困。ps.澳契夫有私人联系方式吗?他做的风车酥真的不错。——灿.2:30.” “我去上课了大家~给菲阿娜:我晚上想吃蜂蜜甜馅饼!——艾尔利特.2:57.” “我去巡逻了,晚上会带苹果酱奶油煎饼回来。给菲阿娜:烤起司!烤起司!——诺尔维雅.3:25.” “丝嫆恩的课。啧。给菲阿娜:晚餐想吃炸油球、肉馅派、炸鱼薯条、烟囱卷,爱你~——蛛姀.3:28.” “雅琳休放学了,我去接它~我可能会晚点回来哦,老师说雅琳休今天表现不好,要和我探讨一下教育问题……给菲阿娜:想要覆盆子和樱桃冰淇淋!雅琳休说它想吃!我也想吃一点~——艾琳.3:45.” “以上已阅。晚餐我跟澳契夫说完了,我去处理公务,桌子上的饭菜法阵只保温两个小时。杜库,你醒了就吃。——菲阿娜.4:00.” 杜库一个字一个字看着,他抿起笑,酒窝隐藏在面罩之后。 他心情很好。 和外面的天色一样好。 他也拿着笔认真地在纸条的末尾写了一句话。 “我在吃饭。等大家回来。给菲阿娜:晚饭想吃小松饼。谢谢你。——杜库.4:28.” 他满足地看着长长的纸条,吃着澳契夫做的蘑菇浓汤和香煎鱼肉。 他有些犹豫地戳下一块鱼肉,看着似乎没有刺。 他很少吃鱼。 深渊的食物很贫瘠。 他第一次吃泡面的时候自己悄悄地惊为天人。 后来,他和队友们一起去餐厅,每次都能吃到他觉得“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他不怎么会吃鱼,因为在刚刚来到艾博斯格,他还不曾知道那是“鱼”的时候,他在食堂里被鱼刺卡过一次。 他不肯摘下面罩,也不肯去校医室。 最后是怎么顺下去的,他也忘了。 之后他再也没触碰过这种危险的食物。 直到上次去餐馆,艾尔利特给他剥鱼刺。 原来鱼肉是那么丰厚又软嫩的口感,他很放心地一口抿下去,鲜味就溢了出来。 他开始喜欢吃鱼了。 杜库把鱼肉放进嘴里,才发现这不是整块的鱼,而是把鱼肉打成鱼糜后再煎的。 一根刺都没有。 杜库肩上的傀儡小人眯起眼睛,笑得很开心。 —— 休特最先回来的,他没想到自己写的纸条下面会增添这么多内容。 他看完,不由得笑了起来。 在皇宫里的压抑散掉了。 他回来是要把王妃移交给皇宫审判的。 她和邪神有联系,即使皇室这边想要保她,教派和军方也不会同意。 等到她说出所有邪神的信息后,她就会被处以死刑。 休特没什么想法。 他在王妃边上看到了严防死守的杜库。 杜库吃过饭后就在大厅里看守着王妃防止她想办法跑掉。 已经饿的眼冒金星的王妃:……你大可不必。 休特把王妃扯走了,他走之前和杜库挥了挥手,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杜库看着休特的背影,轻轻“嗯”了一声。 他等他们回来。 —— 晚上六点。 菲阿娜和艾尔利特先回来了。 菲阿娜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纸条。 她把纸条封了边,裱了框,把最中央的古画拆掉,把字条挂在了上面。 这样每个人回来,第一眼都能看到它。 做完这些事后,菲阿娜回了房间写作业。 艾尔利特跑去看纸条,看完后和杜库吐槽今天课上的枯燥。 休特和诺尔维雅回来的时间前后不超过两分钟。 他们俩进来也先去看了裱起来的纸条。 诺尔维雅穿着警卫服拎着八份苹果酱奶油煎饼,艾尔利特很快吃完后盯着杜库的那一份,杜库不动声色地转身藏了起来。 六点四十,蛛姀下课了,她和接到雅琳休的艾琳一起回来的。 菲阿娜也刚好写完作业。 她在楼上看着。 城堡大厅里是以往没有过的热闹。 后回来的蛛姀和艾琳在看纸条。 雅琳休说上面没有它写的,艾琳一本正经地给雅琳休指它的名字,欺负雅琳休现在认的字还不多,说它也算写了。 她冷清的玫瑰府邸,在这一刻迎来了迟到的烟火气。 澳契夫已经把晚餐都摆在了长条桌上。 菲阿娜觉得她看到了澳契夫感动的泪水。 ……服了。 她扶额走下楼,艾尔利特嚷出声。 “吃饭吗吃饭吗?” 菲阿娜:“不吃饭我下来干什么!” —— 杜库吃到了小松饼。 ……好吃。 第108章 知识问答决赛(上) “记忆是不会平白流走的。它进入我,消解在身体里。融散进我的思想。给我不灭的痛苦和挣扎。 ——俄布” —— 日曜日。 艾琳看着络绎不绝的人群发晕。 她手冷,脚也冷。 她不自觉地想变出狼爪来抓些什么东西。 她在艾博斯格知识问答的决赛现场,小队成员们都在。 她面色不变地说自己要先去买个冰淇淋吃。 诺尔维雅要起身给她买,她拒绝了。 这是谎言。 她根本不想吃冰淇淋。 她躲在没人会注意的角落里,不停地深呼吸。 她昨天知道今年决赛新加了评委出题作为最后一项考核后就紧张得不行。 尽管诺尔维雅和俄布老师一起根据评委的擅长领域给她划了题,但有约翰这个变数在,诺尔维雅都说尽力而为。 可是她不仅要尽力而为,她还要俄布老师干净地受世人瞩目。 俄布老师给她的教材里写,“化形并不是返祖科是否优秀的标准。” “你的魔药做的很好。” “是灰狼族的翘楚。” “艾琳,你具有一切公主需要的品质。你是真正的公主。” 她能从那一笔一划的字迹中看到俄布老师的真诚。 她不可能不受到触动。 她是真心地想要让俄布老师开心地生活。 她愿意为之付出努力。 她已经翻烂了题库,她觉得所有的题她都能对答如流。 可是偏偏今年,决赛最后加了一项评委出题。 说是因为举办了太多届,今年要换个形式。 她知道是洛斐迩瓦大公让人换的。 她的身份还不足改变洛斐迩瓦大公的决定,她只能没日没夜地背着题。 她两天没睡觉了。 如果在她这里功亏一篑怎么办? 不仅仅是胜率,她的队友们付出的那些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她不能原谅那样的自己。 她呼吸越来越急促。 深呼吸也不能让胡乱跳动的心安静下来。 “……艾琳。” 有声音在叫她。 艾琳茫然看去,映入眼帘的是橙黄的头发。 俄布老师。 她知道今天他会来。 这是决赛,小队成员们无论如何也会让他在现场。 但是艾琳不知道他怎么从这个不透风的角落里找到的她。 俄布蹲了下来,平视着她。 他还是像原来一样,行动慢吞吞的,连说话也说不快。 很温和。几乎是任人欺负的那种温和。 艾琳避开了他的目光。 她觉得抱歉。 都要上场了,她还躲在这里,没有勇气,没有信心。 “艾琳,我们回教室吗?” 艾琳闻言一怔,她不太明白。 “为什么要回教室?” 俄布微微笑着。 “回1206。上课。” 艾琳还是愣愣的。 “可是我要比赛了呀……?” “休特他们,在外边。他们觉得,你的压力太大了。比赛,很重要。但是,没你重要。” 俄布轻轻地拍了拍灰狼的头。 “谢谢你们。为我做的一切。我很感激。” “不上场,也没关系。” 俄布看着她。 “艾琳,诺尔维雅他们在外边。他们说,可以放弃。没关系。” 艾琳呆住了。 “可以放弃”吗? 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是可以放弃的吗。 是可以任性的吗。 想要胜率的诺尔维雅,背题库背到崩溃的她的队友们。 ……他们付出了那么多,就这么放弃了? 她慢慢走出去,看到外面站着的队友们。 他们收拾的很整齐,看起来真的要离开。 诺尔维雅手里还拿着香草冰淇淋。 他们在等她。 是真的。 只要她不想上场,他们就会回1206,上俄布老师的魔药课。 艾琳笑了出来。 她知道脸上冰凉的是泪,但是她还是笑了出来。 她觉得他们太奇怪。奇怪到即使前方是火海,她也愿意不带任何犹豫地跳进去。 她不会受伤。 她从来没有这么笃定过。 她以为她没有退路,但她的队友们给她创造出了更多的选择。 她一走出来,六双眼睛就齐齐盯着她。 等着她的决定。 艾琳擦了擦泪,笑的像冬日的太阳。 “我的横幅怎么收起来啦!待会儿还要用的嘛~” 她接过诺尔维雅的冰淇淋,一蹦一跳地和跟在后面的俄布老师承诺。 “看我上场,大杀四方!” 俄布认真点头,但他视线上移,一眼就看到了约翰。 他的养兄。 很久没见过了。 久到他都不太记得起约翰是什么样子。 他平静地和约翰对视,不躲不藏。 他看不懂约翰眼里的情绪,但他知道约翰应该是看懂他了。 他恨约翰。 他的恨意明明白白,约翰的脸铁青着。 他不恨约翰夺走了他的成果。他恨约翰伤害过流浪者。 他回奥尔维撒是想找到流浪者,他一直不敢面对的,他想要的父亲。 他打听了很久,才知道流浪者当年不是主动离开的。 养父觉得他碍眼,想要让他消失。 小镇边缘是山林和悬崖。 俄布给当年养父的侍卫很多很多的酬金,才知道流浪者当时被追的差点掉落悬崖。 是约翰。 约翰踩断了流浪者的手指。 流浪者从悬崖掉了下去。 俄布听到这个消息时没站稳。他跌坐在地上,整个人像淹在了水泥里。 那是他唯一幸福的来源。那是他心心念念那么多年,不灭的希望。他想要成为流浪者的骄傲。 那是他毕生的梦想。 那是他在心底,珍藏了那么久的,父亲啊。 是给他钱买面包,自己穿的破烂都会给他买新衣服,给他买冰淇淋的,他的光。 他紧攥着手,感觉很痛。他想不出流浪者有多痛。 他后悔了。 他后悔地恨不得也从悬崖上跳下去。他不想遇到流浪者了。他宁可没有遇到流浪者。 这样流浪者就不会掉下悬崖。 他好绝望。 他的绝望从每一寸皮肤中溢了出来,无法排解,无法忘却。 俄布是个不记仇的人。他很少很浓烈地恨谁。 但是他现在恨约翰。 约翰现在在他眼里,是一个在被刀叉横刺的猪羊。 约翰不再看他。 俄布捏着衣角,努力压抑着向外冒的戾气。 他是来给艾琳加油的。 他应该加油。 “俄布老师,约翰会得到他该有的惩罚。” 诺尔维雅看出来他的不对,宽慰着他。 俄布低着头。 他怕他的凶恶样子被他善良的学生们看到。 菲阿娜举着艾琳的横幅,看着他这个样子,波澜不惊地转回了头。 等到艾琳开始比赛时,菲阿娜走到俄布身边。 她语气很淡。 “俄布老师,这个月底授课快结束了,我们打算待会儿送你一份礼物。” 俄布想说不用,但菲阿娜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你会喜欢的。别苦着个脸了。” 第109章 知识问答决赛(下) 艾琳走上台。 她的对手已经很少了。 观众席上那么多人只是来看决赛的,真正来比赛的队伍也不过四五个。 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她的对手实力也都不可小觑。 艾琳对于前几个环节并不忧心。她只怕评委提出非常奇怪的问题。 而她敢肯定约翰不会放过她。 约翰会用尽所有力气来压低她的分数。 艾琳听见台下诺尔维雅他们的加油声。 她笑容洋溢地挥手。 “我听到啦——!” 她终于也是台下有人加油的小孩了。 不再只是灰狼族的护卫在冷淡地看着她,不再是她永远只能暗暗看着别的小孩都有家人来欢呼叫好。 她看着她的队友们,感觉以前的遗憾在变得无关紧要。 直到保护罩升起,她再听不到他们的声音,艾琳才规矩地坐在椅子上,一个一个地写着填空题。 她都会! 她是超级厉害的灰狼! 他们也为她骄傲吧~ 艾琳喜滋滋地放下了笔。 通报声音响起,她是第一个答完的。 艾琳捉到台下队友们给她比的大拇指,很快乐地翘了翘脚。 抢答环节艾琳拍的很快,但她只抢到了一半的题。 她明明都会,也让诺尔维雅向她扔毛球练过手速。 她以为万无一失了,但是有一个薮猫族返祖科居然比她速度还要快! 那个返祖科薮猫男居然还挑衅地看着她! 艾琳气呼呼地,但面上很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就再不理他。 艾琳咬着手指看着积分榜上和第二名只差三个积分的“送你回家队”,变得有些失落。 她只能在简答题上下功夫。 她学着杜库,写的理论中有俄布老师发布过的就写俄布老师的版本。 这样约翰就不能恶意给低分。 艾琳拿到的简答题是“马克大师的建筑理论概要”、“深渊的形成和发展”、“狄尤斯神谕默写”以及“大陆北方的主要菜系及代表食物”。 艾琳晃着脚。杜库可是来自深渊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嘛,就像她不可能不知道腓比烈和雷米亚兹的历史发展一样,更不用说涉及到食物的问题。 她,艾琳,可是一个资深食客! 虽然还没有都吃过,但她还是很了解的。 艾琳写了很久。 她是最后一个放下笔的。 能走到决赛的队伍都不会是靠着运气的,这可是“艾博斯格知识问答”,而决赛派出来的队员也肯定都是最厉害的。 这导致除了艾琳其他参赛者写的都很快。 他们交卷之后就面面相觑,最后视线都聚集在艾琳身上。 艾琳不在意。她沉浸在迷迭香牛排和小油条的世界里,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 等到评委打分的时候,除了约翰外所有评委都给了高分。 只有约翰。 他给的低分那么扎眼。 艾琳在心里骂他。要不是俄布老师对美食没有研究,约翰才找不到理由说她的写的北方菜系太多! 现在,“送你回家队”的总积分还在第一。 但是还有一个评委问答。 艾琳看着那第二名的积分,暗暗咬牙。 五个积分。 她必须要把所有评委的问题都回答上。 要不然很容易被第二名超过! 不可以! 好在评委们的问题都不算太偏。 都是他们各自领域里常见的问题。诺尔维雅和俄布老师联手压的题准确率相当高。 胜利在即。 最后一个评委是约翰。 艾琳深呼一口气。 约翰轻蔑地看着她,问出了他的问题。 “瑈幽第二十六代王的第一任王妃,伊莎娜·珂戎,是怎么死的?” 艾琳眼一眨,眼泪就滚了下来。 她后知后觉地开始擦泪。 伊莎娜·珂戎。 ——她的母亲。 所有评委都嫌弃地看着约翰。 在学生面前提起她过世的母亲。恶毒又没品。 约翰没感受到,他催促着艾琳。 “不知道答案可以弃权。” “约翰先生,你这样太过分了。” 评委们出言维护艾琳,让约翰换一个问题。 可是约翰不。 台下的“送你回家队”周身的低气压让周围坐着的观众都不自觉地退避三舍。 诺尔维雅不希望艾琳回答这个问题。 俄布在跟现场维调的老师商议能不能暂停比赛。 在台上的艾琳谁也没看。 她透过滚烫的泪看的是积分排行榜。 这个问题放弃,他们就赢不了了。 她没有看台下。 她知道诺尔维雅他们希望她不回答这个问题。她知道他们绝对不会让她揭自己的伤疤。 但是她也知道,无论是谁站在这里,结局都是一样的。 他们的选择只会是一个。 “——是为了她的女儿艾琳·瑈幽,也就是我,献祭生命,死去的。你满意了吗?约翰?” 艾琳一字一句地说着。 刺红的眸紧紧看着约翰,忍着没有流泪。 她才不会在这个恶心的东西面前露怯,她绝对不会让他如意。 约翰得到了答案,他没看到艾琳崩溃弃权,只能万般不情愿地把分给艾琳。 他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想马上离开。 —— “本次艾博斯格知识问答大赛的最终冠军是——‘送你回家’队!奖品是一年学院食堂免费吃!以及拥有添加一道题进入知识问答题库、此后每年比赛都会考的特权!” 诺尔维雅和休特在堵着约翰不让他逃跑,剩下的小队成员上去领了奖。 蛛姀把艾琳抱在怀里不让观众看到她的脸。 他们表情没有赢得冠军的喜悦,反倒都带着一脸杀意。 主持人也有点发怵,他问他们要不要现在就添加一道题,还是之后再兑现。 菲阿娜冷笑了一声。 “现在就添加。” 他们这么多天的苦,都是为了这一刻。 约翰如坐针毡。 他想跑,但是通道的两边都站了俄布的学生。 他不觉得他们是偶然站在这里的。 他只能边擦冷汗边祈祷他们不会做什么。 —— 添加新题需要由狄尤斯确认信息的正确性。 艾尔利特在神音石上写着他们要验证的信息。 他写了很久。 久到约翰擦汗的帕子已经湿透了。 观众席上一阵一阵地传来讨论。 他们不懂为什么能写那么久。 俄布在台下坐着,他也有一点好奇。他大概知道他的学生们要做什么,但具体怎么做,他们没说。 艾尔利特收起了笔。 他说,“验证吧。” 神音石亮了起来。 艾尔利特写的字漂浮在空中,主持人自发地念着。 “《魔药学理论纲要》(署名约翰)、《魔药学基础》(署名约翰)、《魔药组成与分析》(署名约翰)、《魔法理论》(署名约翰)……以上全部为艾博斯格荣誉教授俄布理论作品?’” 主持人念到最后惊叫出声。 这林林总总二十余部署名约翰的作品,都是这个叫俄布的教授的? 评委席上的那个没品的评委不就叫约翰……? 众人视线转移到评委席,约翰脸色苍白,看起来马上就要晕过去,坐都坐不住。 看起来就心虚地要命。 三十秒后,神音石给出了结论。 神音石爆发出强烈的白光。 ——正确。 在这一瞬间,神宣判了约翰的罪孽。 俄布清清白白。 众声哗然。 艾博斯格的执法人员很快出现,准备带走约翰调查。 约翰虚的站都站不起来。 他被拖着离开台上,观众席里对他一片嘘声。 约翰不敢抬头。 俄布看到学生们邀功的表情,他笑着说着谢谢。 然后他看见,有一个人冲出来把约翰击倒在地上。 执法人员都拦不住他。 俄布不能动了。 他的心跳在放缓。连带着嘈杂的人群。 所有的一切都凝滞住了。 他只能看着那个把约翰打的满脸是血的不断求饶的,带着帽子的男人。 他的血液在倒流。 他不敢眨眼。 一下都不敢。 他撞着人流,像个木头一样直愣愣地向前走。 他听到了那个男人说的话。 “……狗崽子!就他妈的是你找人打我儿子?” 这一刻,世界是盛开的。 俄布觉得,他好像,再一次的,活过来了。 第110章 还不是魔法师 时间回转到“送你回家队”第一次到菲阿娜的玫瑰府邸聚餐时。 菲阿娜查到的资料还算详细,她提了关于流浪者和俄布的小插曲。 没想到诺尔维雅他们反应相当强烈,态度也出奇的一致。 他们都看着菲阿娜问“流浪者去哪了?还活着吗?” 他们不是俄布。 他们很清楚流浪者在正面遇上老伯爵后还活着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 菲阿娜没有答案。 因为她也没找到流浪者。 她也觉得流浪者活着的可能性不大。 老伯爵手段又狠又脏,流浪者无权无势,面对这样的敌人无路可逃。 这个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真的过去了吗? —— 菲阿娜没让这件事过去。 她派人去找流浪者的消息。 哪怕是死讯,也要有个结果。 她的人出去和休特派出去的侍卫撞上了。 她就知道他们不是单纯地那么一问。 找流浪者的势力还不止一波。 蛛姀、诺尔维雅和杜库一起请了极贵的私人侦探,艾尔利特靠着魅惑在自己搜集信息,艾琳动用了瑈幽的搜查部。 总之,寻找流浪者活动突然变得热门起来。 但是流浪者毫无踪迹。 菲阿娜甚至觉得她的方向错了,应该去找那些无人认领葬在一起的骸骨。 所有势力无功而返,菲阿娜觉得流浪者当真是死了。 但是到了决赛前一天,菲阿娜突然得到了消息。 她派出去的人找到她想要的流浪者了。 在很远很远的大陆另一边,一个边陲小镇上。 菲阿娜坐法阵坐的整个公爵皱成一团。 如果这个流浪者不是她想要的,她真的会宰了传消息的人。 然而见到流浪者后,她觉得应该是没错的。 这个中年男人坐在轮椅上,看起来真的太过凄惨。他的双手手指只有两个是完好的,剩下就只留了一半,腿也只剩了一条。 看得出来当年遭受到了很多折磨。 菲阿娜收起了不耐和轻视,给予这个勇士应有的尊敬。 “你好,我是菲阿娜·让罗。” “你好,我叫海克托。听说你在找我?”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声音倒不是很苍老,他带着几分不羁和野草一般野蛮生长的活力。 菲阿娜问他是否认识俄布。 海克托握着轮椅把手,怀念地咀嚼着这个名字。 他笑了一下。 “怎么不认识?那可是我捡的儿子。可聪明了。现在应该比你大了。想来现在应该是一个日子过得不错的贵族吧。” “没有。” 菲阿娜打破了海克托的幻想。 她清晰地看着这个男人在一瞬间变得可怕了起来。 他拍了拍扶手,语气变得冷彻。 “这位小姐,跟我讲讲,他为什么过得不好。” 菲阿娜从俄布成为荣誉教授一直讲到现在俄布被约翰指使的学生欺负的窘境。 她看到这个中年男人用残缺的手掌强力地捏着轮椅扶手,整个人像一头暴怒的狮子。 菲阿娜觉得,如果老伯爵没死,海克托能够亲自把他捏死。 等到海克托松开扶手后,菲阿娜怀疑老伯爵的尸体也得被他拖出来挨两拳。 扶手上留着明显的指印。 海克托很难过。 他在自责。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和菲阿娜诉说。 “怪我。我以为那老东西能对俄布好。我当时那个样子,也接不走俄布。俄布不好养,我想着,等我找到工作了,有钱了,我就把他抢走。 后来我有钱了,也怕了,我怕俄布不记得我了,我自讨没趣,又打扰到他生活……” 海克托眼神很缥缈。 他锤着轮椅扶手,紧紧咬着牙。 “老子捧在手心里的儿子……让他们那么作践……俄布那么好,那么好,他们怎么忍心!” 海克托脸上的青筋狰狞,咳嗽的停不住。 他好像要把他的心肺都呕出来的那般痛苦。 然而在听到菲阿娜说俄布也在找他但找不到时,海克托喘着气露了怯。 他眼巴巴地看着菲阿娜,语气是恐惧和犹疑。 “……我不是伯爵,也不是贵族。你说他还认我当父亲吗?他还记得我吗?” 他怎么看自己怎么嫌弃。 “我还是个残废,我连两条腿都没有。俄布看我是不是都觉得丑?我们俄布可好看了,他那头发金黄的,像太阳一样。我领他出门的时候,人都笑我,说小孩儿这么好看,一看就不是我家的……” 海克托住了嘴。 他嗳了一声。 “我最近总是喜欢唠叨,可能人老了就是这样。” 菲阿娜沉默了一会儿。 虽然她不太明白这种父母与子女之间的感情,但是她能看出海克托对于俄布的在意。 海克托一句都没提当年是怎么在掉落悬崖后活下来的。他只心疼于俄布的遭遇。 菲阿娜说出明天的艾博斯格知识问答,她问海克托想不想给俄布一个惊喜。 海克托犹豫了很久,最终下定了决心,答应了下来。 菲阿娜把地址和时间给了他后就坐法阵离开了。 她不知道的是,海克托在她走后装上了机械义肢,在练功房里复健了很久,还专门练了臂力。 他要打死那个欺负他们家俄布的狗崽子。 当爹的忍不了这个。 在菲阿娜睡得安稳的时候,她也想不到,一个叫海克托的父亲拿出了他这些年想给儿子的礼物,躺在床上一夜未眠。 —— 菲阿娜告诉了她的队友们这一喜讯,唯独没告诉艾琳。 她怕艾琳过于紧张。 然而第二天到了决赛现场,她才发现她没有海克托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 看着萎靡不振的俄布,菲阿娜还是偷偷透了题。 俄布没意识到。 直到海克托冲出去打倒了约翰,菲阿娜才意识到原来他可以站起来,拳法也不错。 打的很是虎虎生威。 这叫什么? 为父则刚吗。 菲阿娜看着俄布走向海克托。 俄布老师会喜欢这份大礼吧。 —— 俄布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很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他看着那个男人打的约翰失去意识,被执法者拉开。 执法者要扣留男人。 他的身体先一步思想动了。 他把男人护在身后,不让执法者碰到他一点。 “我是俄布。约翰偷了我的东西。他是我父亲。” 执法者并不知道详细的情况,但父亲为儿子出头,也是情有可原。 他们没计较。 俄布慢慢转头。 他没有和流浪者的眼睛对上,他只看见了流浪者的机械手指,还有流浪者的机械腿。 俄布最后垂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对不起。……我现在,还不是魔法师。” 第111章 他为俄布而活 海克托怔了一下。 他看到这个已经长得很高的,有一头阳光的青年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俄布。 他见到俄布的第一反应是想逃。 他现在太粗鲁,穿的西装皱了,做好的发型也因为发狠打约翰而变得凌乱。 他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他应该像一个无所不能的父亲一样,出现在俄布面前。 —— 他是为俄布而活的。 —— 他的家庭不幸,没见过父母,从小就颠沛流离。 他的人生是被嚼烂了的口香糖,粘在肮脏的街道上。看到的人会嫌弃地避开,没看到的人不注意就会踩到。 他没有亲人,没有家,没有人生目标,也没有尊严。有人给钱就去买过期的面包,没人给钱就躺在地上空着肚皮一天一天的熬。 他知道自己会死的。也许在今天夜里,也许在明天下午,也或许在一年两年后。 他以为这一生也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有一天,一个呆呵呵的小孩问他,可不可以把他的钱拿去买面包。 海克托把他那只剩一点的善心挤出去给了那个一头橙黄头发的贵族小孩。 他想放手,却怎么也放不掉。 鬼使神差地,他接过了小孩用他的钱换来的面包。 他问了小孩的名字。 小孩说,他叫俄布。 俄布。 海克托在心里念了一遍。 好名字。 海克托最开始只是想收留俄布几天。 他知道这个贵族小孩可能是离家出走,过不了几天就会有人领回去。 他说不定还能得到点儿赏钱。 在他认识俄布第一天的夜里,他把屋子里仅有的被给了俄布。 屋子里也只有一张床。 他有时候会产生不必要的自尊。 他怕俄布嫌他脏。 他被人骂过很多话,却不想被俄布嫌弃。 可能是因为这个小孩的眼睛太亮,亮的让他有些自惭形秽。 他说他要出去逛逛,却被俄布扯住了衣摆。 俄布说他自己一个人会怕。 海克托骂了一句“贵族小孩就是矫情”,然后哄着俄布睡觉。 哄着哄着,他也睡着了。 他睡了一个好觉。 俄布比他醒的早,却很乖巧地躺着,不出声,像个天使。 海克托觉得有个小孩陪他,也不是不行。 他领着俄布去街上买早餐,贫民窟的人笑话他们是流浪者带着一个小乞丐。 海克托气死了。 他觉得他们都没长眼。 这可是贵族小孩!俄布!他头发可是橙黄橙黄的!像金子和太阳一样! 海克托重新审视俄布,发现他的脸蛋脏了,衣服也破破烂烂的。 海克托觉得俄布是受了虐待。 贵族的衣服怎么能这么不抗造。 他给俄布打热水洗了脸,领他去买衣服。 他想,到时候来人领俄布回去,他一定要好好宰上一笔酬金。 但是俄布径直走向了一堆破旧的衣服。 他拿起一件袖子长上不少的毛衣,比给海克托。 “这个,可以穿很久。” 那毛衣一看就是别人穿过旧了的,甚至上面还有烟头烫出的小洞。 海克托攥着手,看着小孩儿那副懂事的样儿,绷着脸劈手把那件毛衣扔了回去,牵着俄布的手硬邦邦地说“我们买好的”。 他硬着头皮走进了从来没去过的裁缝铺。 比着俄布的身高,买了一身正正好好的新衣服。 很贵。 海克托觉得裁缝铺简直是在抢钱。 但俄布握着拳头说不要。 海克托一下子就买了下来。 “什么不要不要!小孩子那么懂事儿干什么!” 海克托把新衣服硬塞到俄布怀里,装作无所谓地说不就一身衣服。 但他的兜里真的没钱了。 所以他把俄布放在报纸亭里,自己去找些活计。 他什么都不会,所以他畏缩地去贵族多的地方,去给贵族当脚垫。 为了生活,不丢人。 他感受到坚硬的鞋跟陷进他的后背,比起疼痛更多的是在算计。 他能得到多少钱,晚饭能吃上什么。 小孩儿这个时候是不是要营养均衡才能长高来着? 俄布现在算不算高? 他觉得俄布有点儿矮。 贵族怎么还不给小孩儿吃饱饭呢! 在海克托腹诽的时间里,贵族下了马车。 海克托点头哈腰地从管家那里领了赏钱。 他有些惊喜地拿着银币。 这些钱够他和俄布晚上吃烤牛肉了。 然而他一转身,就看到了俄布。 俄布那么直直地看着他,眼里是他看不懂的坚定。 他有一瞬间的赧然,但随即又觉得没什么。 他开心地给俄布展示着他得到的钱。 俄布抬眼看他,语气很郑重。 “我明天,和你一起乞讨。不做这个,不可以吗?” 海克托的心被戳了一下。 他知道,俄布觉得他丢脸了。 他脾气上来,闷头把银币收起来,转身就要再去找有没有需要脚垫的贵族。 他找到了。 在他跪下之前,俄布早于他趴在了地上。 海克托懵了。 他眼看着贵族要踩下来,抱着俄布就滚到旁边。 贵族侍从见状皱着眉头问他们怎么还不准备好。 海克托揽着俄布,惊魂未定。 他开口骂俄布。 “你个死孩崽子!给你踩死了怎么办!用你来干这个?!” 俄布擦去了海克托的汗。 他很坚定。 “如果你要干这个,那我也可以。我不想看你被人踩。” ——海克托在这一刻五味杂陈。 他早已抛弃的自尊,被这个相识不到两天的小孩,一点一点地,从地上捡了起来。 俄布比他自己,更在乎他的尊严。 海克托抹了把脸,面对侍从的急声催促嚷了回去。 “我们不干了!我不干了!” 他牵着俄布的手,晚上去吃了烤牛肉。 他开始问俄布关于他逃出来的家庭,问他为什么离家出走,为什么来到这里。 俄布的思路很清晰。 海克托在黑暗中听着,觉得俄布可能是贵族的私生子。 要不然待遇和另一个小孩咋那么不一样呢。 他开始萌生了一个想法。 但是他不敢细想。 他和俄布生活的很愉快。 俄布很聪明,选的乞讨的地方都很好,他们一天下来能保证一日三餐。 他来了兴致,领着俄布去逛小镇的美食街。 俄布这时候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贵族小孩,他好像什么都没吃过。 但他很乖。 从来不会开口要。 海克托看着生气。 他觉得俄布不应该这样,俄布应该直接找他说,“我想吃这个。” 可是俄布没有。 俄布转头牵他的手,说的是“我们走吧”。 “走个屁!” 海克托骂了一句,把俄布看起来想吃的东西买了个遍。 但是有些他真的买不起。 他只能先给出一个承诺。 他自己都觉得心虚。 但俄布很相信。 海克托觉得还亏是他捡到了俄布,要不然俄布早不知道被卖到哪儿去了。 他可真是个大好人。 大好人海克托放俄布和贫民窟里那些小孩儿去玩,去接俄布的时候听到有小孩儿在说他。 “海克托就是个流浪汉,他又脏又臭,是个坏人!” 海克托停了脚。 俄布嘴笨,只一直说“不是”。 很维护他。 海克托背靠着墙,听着俄布重复着的“不是”,突然心很软。 讨厌的小孩问俄布为什么那么维护垃圾流浪汉,是不是流浪汉的儿子。 海克托的心扑通扑通。 他听见俄布坚定地说,“是。” 海克托心脏疼了一下。 他觉得他不配,又忍不住幻想。 他缓了一会儿才赶走了讨厌小孩儿,把俄布领回家。 他什么也没说。 俄布也什么都没说。 海克托第二天就厚着脸皮四处找工作。 他什么都不会,但可以学。多苦多累他都不怕。 他需要稳定的工作。 他想给俄布一个不冷的家。 在没人来找俄布前,俄布就是他的儿子。 在他找到工作的那个晚上,还没等他强忍着炫耀的心想明天直接带着俄布去看他工作的地方时,俄布病了。 他焦急地去请了医师来,等到医师说只是普通的受凉发热,他才放心下来。 他在俄布身边,不合眼地守着他。 他听到俄布喊他,父亲。 他在心底应了,却还是嘴硬地说着俄布的不好养,不自觉地说起了以后。 他向往那样的未来。 然而,还没等俄布醒来,贵族就来了。 贵族领着他的孩子和侍从,围住了他的破烂房子。 他眼睁睁地看着贵族命人把俄布抱进马车。 他面对贵族丰厚的赏钱,觉得自己该高兴的。 但是他觉得自己难过的要死掉了。 所以他扯住了贵族的厚披风,问贵族能不能把他的儿子还给他。 “你对俄布不好不是吗?你对他不好,他才会跑出来,你不爱他。这些钱我不要了……你把我儿子,还给我!” 贵族嘲笑地看着他。 “你的儿子?你能给他什么?他现在可是生着病。不过……我不需要给你解释这些。” 贵族打了个手势。 气势汹汹的侍从把他用绳子绑住,他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出来。 他听见贵族说,“解决他。” 他被带到镇子上的树林里,侍从本来要用剑捅死他。 那个跟着贵族一起来的小孩说,把他扔下悬崖更好,还不用处理尸体。 他不想死。 他在被扔下悬崖的时候抠住了悬崖的边缘。 他以为这样不能被发现。 “可笑。” 他抬头,看到了贵族带来的小孩俯视着他。 然后就是疼痛。 他的手指被狠狠踩住,碾断。 他跌落悬崖。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身体动不了,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下落的时候有树枝挡着,这些茂盛的树救了他一命。 但是只在这里躺着,他一定活不了。 他想找生路,但又被疼痛打了回去。 放弃吧。 他想。 他的命不值钱。 太阳高升。 他发现,俄布的头发是橙黄,太阳的光是金黄的。 但是他一直觉得,俄布像太阳。 俄布是他的太阳。 他想,为了俄布努力一回吧。 所以他拖着断掉的腿,爬出了崖底。 —— 他活了下来。 第112章 去吃苹果派吗? 海克托没想到,俄布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 俄布说,对不起,因为他不是魔法师。 海克托先是愣了一下。 然后他反应过来。 他抖着手,又哭又笑地,和俄布靠的很近。 他想起当年的话。 他那个时候,只是在畅想。 他用力地抱住了已经长得比他还高的青年。 “俄布,没关系。我现在挣了钱,不需要去乞讨了。我能养得了你了,你是不是魔法师都没关系,是普通人,是流浪汉,都没关系……” 俄布被曾经的流浪者抱着。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在奥尔维撒国,他和流浪者住过的屋子里,哭的声嘶力竭,几近窒息。 他的思念震耳欲聋。 而现在,他的父亲,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眼前,抱住了他。 俄布慢慢地,收紧了这个拥抱。 他不想哭的。 但是他不由自主地,哭得很大声。 哭的像一个走丢了的孩子。 哭的像要把这些年隐下的泪都哭出来。 哭得整个体育场都回荡着他的哭声。 海克托抱着他。 海克托心里酸涩的厉害。 在他所看不见的时光里,俄布没有被好好的对待。 俄布那么那么委屈。 他后悔。 他听着俄布喊他“父亲”。 海克托应了。 不同于十几年前那个破房子里的嘴硬。 海克托说,“我在”。 —— 艾琳靠着蛛姀,看着俄布父子相拥的场面“嗷呜~”了一声。 她左看右看,发现队友们对于突然出现的中年男人都不惊讶。 艾琳明白了。 “你们找到了流浪者!不告诉我!” 菲阿娜:“怕你焦虑。” 艾琳鼓了鼓脸,嘟囔了一下。 “下次告诉我嘛,就我不知道诶。” 菲阿娜点头。 但是她没说话。 艾琳拿着冠军奖励的食堂饭卡正反看了看。 “没有限制,可以随便吃!我们一会儿去吃食堂吧!” 被“没有限制”吸引的半人鱼眼睛亮了。 “如果没有限制……那为什么我们不能做最大的那个中间商呢?我们以低价格向艾博斯格的学生出售食堂食物,这样不就是没有成本就能赚钱么!” “送你回家队”除了诺尔维雅外全体:……不愧是你。 “话说,俄布的父亲是干嘛的?看起来很有钱。” 艾尔利特问向菲阿娜。 他看的很清楚。 那机械的手指和腿,灵敏度非常高,简直就像海克托自己的肢体。 这没有大价钱可买不下来。 菲阿娜有些迟疑。 “海克托是大陆南边那片‘无神的领地’里的人,我不太清楚那片地区的情况,我只知道那里出名魔法师很少,但机械发展的很快。 我手里的线人提过一点,说海克托是靠着全自动马车发家的,是个很成功的商人。” 艾尔利特闻言绿眸妖异。 “不知道他有没有洛斐迩瓦厉害,要不然约翰跑了,还是让人有点难受。” “约翰跑不了。” 休特放下了联络器。 “洛斐迩瓦大公刚刚撇清了关系,不承认约翰在他的领属范围内。” 艾琳:“好耶!但是洛斐迩瓦大公也好讨厌,要不是他,今年的最后一项考验就不会是评委出题。” 艾琳想起来就生气。 “等我当上瑈幽的王,我一定要把洛斐迩瓦的头都打掉!” 诺尔维雅鼓掌。 这时,俄布痛哭出声。 整个小队都被俄布的哭声震了一下。 他们有些心照不宣地都移开了头。 这样的场景对于他们来说过于美好和煽情,他们不适应。 艾尔利特在这种氛围中拿出了影像石开始录像。 被队友瞪了的金发魅魔反应很强烈。 “干嘛啊?这样的场景不值得记录一下?我才不是为了记录下俄布老师的黑历史才想录的……好吧确实有一点这样的想法。” 艾尔利特这么说着,但是他举着影像石的手很稳,一下都没抖。 等到俄布发泄完情绪,体育场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约翰早被提溜走,看完比赛的观众也都离开了。 海克托领着俄布来和他们道谢。 菲阿娜他们都有些手足无措。 他们没被这么郑重地感谢过。 诺尔维雅站了出来。 “俄布是我们敬重的老师,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海克托觉得他们都是好孩子。 他决定请他们吃饭。 艾尔利特刚想答应,就被休特拦了回去。 休特代表小队拒绝了海克托的邀请。 俄布和他父亲刚相聚,他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他们在的话,反而不好。 海克托没坚持,但是他也没让他们空着手走。 海克托送了每人一辆最新款的全自动马车。 可以收缩变成半人高手提车的那种机械马车。 在俄布和海克托离开前,俄布回头看他们。他脸上的泪痕还没干,但笑容却很明媚。 他说,“谢谢你们。这份礼物,我会永远记得。” 然后丝毫不含糊地给他们鞠了一个很深的躬。 没等诺尔维雅他们反应,俄布就起身跟着海克托离开了。 他们目送着俄布和海克托越走越远,感觉很复杂。 菲阿娜轻嗤了一下。 “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促成这种父子情深的戏码。” 蛛姀:“我也没想到,人类这种脆弱的种族,感情居然也会这么坚韧。” 艾尔利特:“你们说如果我拿着俄布老师的黑历史影像去跟海克托要钱怎么样?” “不!可!以!” “你们吼我干什么,我就想想。” 金发的魅魔耸耸肩,把影像石放了起来。 “饿了,我们去食堂吃饭吗?” 艾琳:“可是我想吃坎贝勒苏珊大妈家的苹果派耶。” 艾尔利特:“去去去,吃吃吃,快点儿的,还得坐法阵呢。” 菲阿娜:“带雅琳休吗?” “它不是在上课?给它点一份拿回来得了,不能总翘课。” 蛛姀面不改色地斩断了雅琳休去坎贝勒玩的可能。 正在练习写名字的雅琳休打了个喷嚏。 它没在意。 它刚好写的是蛛姀的名字。 写错了。 雅琳休叹了口气,把这张纸放在最下面。 写字好难。 —— 艾博斯格学院里,知识问答比赛的冠军小队,手挽着手说说笑笑地走向了传送法阵。 他们好像没太在意输赢,也没过多地渲染他们所做的善举。 想到就做了,不是为了得到什么,也无所谓付出了什么。 或许是年少。 也或许是,即使见识过恶意与黑暗,仍能够剖出一部分真和善的勇气以及信任他人的决心。 —— 对于“送你回家队”来说,今天的世界尝起来是苹果派味的。 第113章 项链与拳套 夜半时分。 菲阿娜的玫瑰府邸明亮如昼。 除了诺尔维雅外的所有“送你回家队”成员和阿贝尔在忙碌。 菲阿娜在给她花了大价钱从亚都侯爵那里买下来的粉色托帕石上面叠法阵。 艾尔利特累了去拿果汁喝,路过菲阿娜的时候看到那颗虽然不重,但品相几乎完美的粉色托帕石。 艾尔利特叫了起来。 “菲阿娜作弊!大家快来看!不是说不要太贵重的吗!菲阿娜这颗托帕石绝对贵的不得了!她好心机!” 没人理他。 菲阿娜抬头瞥了金发魅魔一眼,活动了下有些僵的手腕。 “我心机?那你准备的是什么?” 艾尔利特卡在原地。 雅琳休为他回答了。 “艾尔利特给诺诺准备的是这个!” 雅琳休举了起来。 它手里光芒强烈,熠熠生辉。 菲阿娜看着那个玻璃光泽的黄绿色亚历山大变石,朝着金发魅魔呵了一声。 艾尔利特揉了揉鼻子,悻悻地走了。 当初杜库说可以在贝壳上镶装饰品,休特提议说都别太贵重,要不然人鱼不收。 结果现在一看…… 呵。 艾尔利特走了一圈,发现所有人都是骗子。 艾琳手里是灰色尖晶石。 艾尔利特想起当初艾琳跟说的“不是贵重宝石就随便找点儿什么”,冲她翻了个白眼。 信她才有鬼。 艾尔利特觉得应该只有蛛姀准备的最平常,毕竟蛛姀平时也不在意这些…… 那一小粒无瑕祖母绿是什么!是什么?! 心机女巫! 艾尔利特还看到了更心机的队长。 他为什么准备的是海洋一般深邃的拉利玛! 艾尔利特开始觉得自己的黄绿变石平平无奇起来了。 他有些受到打击地走到杜库身边,却发现杜库拿出了镶满了小颗钻石的项链链条。 “……你要不要那么夸张?杜库!我看错你了!你居然是最有心机的那个!” 给贝壳上色的杜库顿了一下。 他声音有些低微。 “深渊里……钻石不贵。” 艾尔利特无语。 “杜库你要不要看看这钻石是什么色的?淡紫色,这钻不贵才怪!” 杜库不说话了。 艾尔利特逛到了阿贝尔身边。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看起来比他准备的还要普通的。 “阿贝尔老师,你这个石头从哪捡的?” 阿贝尔:“这是铁欧泊。” 艾尔利特:“……” 阿贝尔还特意举起了俄布送来的闪着光的白欧泊。 “这是俄布准备的。” 艾尔利特:“……还挺亮哈。” 金发魅魔觉得自己不是最突出的那个,他受到了打击。 艾尔利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抱着雅琳休假哭。 雅琳休推开了艾尔利特的脸,在非常认真地拿着蜡给小珍珠抛光。 雅琳休知道诺尔维雅的贝壳裂成两半后很是难过了一阵,在听到杜库他们在商讨怎么重新设计的时候才知道还可以变成新的贝壳。 雅琳休也想给诺尔维雅准备礼物。 菲阿娜打算带着雅琳休去拍卖会,但雅琳休拒绝了。 它想要自己送。 雅琳休想去海边捡海玻璃,艾琳想了想,带雅琳休去了有海滩的基科拉。 雅琳休很幸运,它找到了活着的贝类,贝壳里有一颗小小的珍珠。 等杜库把贝壳上色锁边到原来的样子后,他们准备的小颗宝石就能镶嵌在贝壳里。 蛛姀用她的花藤缠住了祖母绿,阿贝尔在研究怎么把魔法灌在欧泊石里,休特已经在拉利玛里注入了火系魔法。 艾尔利特觉得他们小题大做。 这么一来诺尔维雅简直无敌。 只要不碰上庄园里那个邪神……谁能伤了她啊。 一层又一层的。 艾尔利特这么想着,把一枚银戒摘了下来。 银戒是阻止他种族天赋外溢的封印。 浸染着他的气息。 他现在有克里斯金戒结,少一个银戒也没什么。 艾尔利特这么想着,让杜库把银戒融了做成底托。 杜库已经把裂成两半的贝壳上好了颜色。 菲阿娜突然收到了来自诺尔维雅的消息。 菲阿娜手一抖,整个城堡大厅都静了下来。 半人鱼那么敏锐,不会发现他们了吧? 菲阿娜接起了诺尔维雅的通话。 “菲阿娜,我想用一下你放在1206的拳套~” 半人鱼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中响了起来。 菲阿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和平常别无两样。 “用吧。给你了,我还有新的。” “也行,我感觉一会儿用上之后,这拳套也不能用了。” “嗯。” “菲阿娜,你知道艾琳现在在哪吗?我发消息到瑈幽,但艾琳没接。我猜她应该在外面。” 菲阿娜和不敢动的艾琳对上了视线。 “她……和我在一起。她说睡不着,想吃澳契夫做的土豆泥肉丸了。” “喔这样,那待会儿我发你几张图片,你给艾琳看看。” “好。” “那我挂啦,明天见呀。” “好。” 通讯结束。 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互相对视着,看着彼此那紧张的模样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 今夜无月。 诺尔维雅觉得,她应该去见见约翰了。 约翰暂时关押在艾博斯格的监狱之内。 今天看守的警卫员是丝嫆恩·布莱克老师。 诺尔维雅有时候会和这位荆棘女王一起值班巡逻。 丝嫆恩对于同是老师的俄布非常同情,也很讨厌偷窃俄布人生的约翰。 诺尔维雅觉得海克托打出来的伤差不多要好了。她要为艾琳讨回一些代价了。 菲阿娜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好像有点紧张一样。 诺尔维雅没细想,她去1206拿走了菲阿娜的带刺拳套。 她走入了监牢,丝嫆恩没有拦她。 诺尔维雅走近关押约翰的二人牢房,却听到约翰的哀嚎。 诺尔维雅沉默了。 她透过栏杆看到约翰在不断地被他的狱友打的头破血流,而栏杆外坐着一个把手伸进去不停地在给约翰治伤的光系魔法师。 那个魔法师看着她手上的拳套给她递了一个“我懂”的眼神。 “你也是海克托先生委托来的吧。这约翰确实讨厌。” 海克托,确实有钱。 光系魔法师,可是按分钟算钱的。 诺尔维雅清了清嗓子。 “请停一下。” 打着约翰的人凶恶的转过头来,以为是有人多管闲事。 白发蓝眸的纤细半人鱼向他举了举拳套,笑容明媚。 她的话却完全不同。 她说, “让我来。” —— 等到杜库开始在贝壳上镶嵌他们准备的礼物时,菲阿娜收到了来自诺尔维雅的图片。 菲阿娜点开,发现是被揍成猪头的约翰后嫌恶地移开了眼。 但在瞄到有一半的半人鱼入镜后,又把视线转了回来。 她看了一会儿,把图片展开给艾琳看。 小队成员都围了过来。 艾尔利特一时之间都没认出来这是谁,但看到艾琳不太平常的表情之后迅速知道了这是约翰。 艾琳想笑,又感觉有点想哭。 蛛姀看着图片,半晌问出了一句。 “打成这样,诺尔维雅手疼不疼啊?” 第114章 云端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对世界和解。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在这个让我没有归属的世界里苦苦挣扎。后来,我发现,我来这里,是为了和点着明明灭灭的蜡烛在我身上看见自己的人相遇。 ——诺尔维雅·莱丽。” —— 杜库困倦地倚在艾博斯格的门口。 他昨日在菲阿娜的玫瑰府邸一直忙到天色发白。 尽管有队友们的帮忙,但他光是给贝壳调色就试了很久。 今天诺尔维雅需要巡逻,她会晚半个小时到1206。 他们打算趁着这诺尔维雅到不了的半个小时最后给俄布老师看一眼有没有细节的地方需要改动,他们就能把贝壳项链给她了。 按照之前的安排,今天是杜库负责护送俄布。 但实际上,俄布已经不需要这样的保护了。 杜库没反应过来。 他看着华丽的马车上面走下了他熟悉的老师。 海克托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的儿子走进艾博斯格去上班。 他看到了在门口等着的杜库,他记得这是他儿子的学生。他和善地挥了挥手跟这个小朋友打了个招呼。 杜库僵硬地也挥了挥手。 他不善于应对这些人际交往。 而让他僵硬地不止海克托的好意,还有俄布现在的形象。 俄布头上戴着一个明显发旧了的毛绒小熊发箍,脖子上挂着的是小孩子才喜欢的塑料口哨。 但是俄布胸前配着的却是夸张又闪亮的复古胸针,手腕上是极其昂贵的金边锆石手表。 俄布笔挺的黑色风衣里面是画着涂鸦的半袖上衣和白西装裤。脚下踩的是一双带着小翅膀的棉拖鞋。 割裂。 看的杜库沉默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俄布特地在杜库面前晃了晃头展示他的小熊发箍。 俄布脸上不显,但语气都翘了起来。 “这是,海克托给我的礼物。” 俄布张开手,从上到下展示了一遍。 “这些,都是,海克托给我的生日礼物。” 杜库懵了半天,他看着俄布有些期待的表情,有些弄懂了他的意思。 杜库有些干涩地开了口,语气很平直。 “好看。海克托真好。” 俄布连连点头。 杜库不善言辞,俄布不通世故。 这一路上,俄布不停地给杜库看海克托的礼物,杜库不断地想着可以夸的词。 “好看”、“精致”、“漂亮”这三个词在杜库嘴里颠三倒四地出现。 但俄布听到就很开心。 等到了1206后,俄布开始向休特他们进行新一轮的展示,杜库终于解脱。 杜库悄悄地松了口气。 等到俄布展示一圈得到了不同的夸赞之后,他终于平静下来,看到了被重新装饰的贝壳项链。 虽然是他设计的图纸,但他只是给了一个框架。 当项链真正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即使是俄布也发出了感叹。 银色贝壳一分为二,上面的蓝色海浪栩栩如生。 细碎的淡紫色钻石组成了项链链条,穿过了重新上色的贝壳。 两个贝壳边缘镶着宝石,两片贝壳中央是一粒光滑的珍珠。 各色宝石被切割成相同的大小,即使没在阳光下也透着莹润的波光粼粼。 他的白欧泊和阿贝尔的铁欧泊挨在一起。 俄布把一个薄薄的鹅黄色钱币也穿在了上面。 那是海克托交给他的。 海克托听说他们在给半人鱼做项链,很慷慨地也给出了他的礼物。 这薄薄的鹅黄色钱币在南边的那片“无神的领地”相当于他海克托本人。 项链被妥善地放在首饰盒里,他们等着半人鱼巡逻回来就给她。 今天也是俄布来授课的最后一天。 他今天没背帆布袋子,看起来也不像是要讲课。 艾尔利特趴在桌子上,他昨天和杜库一个时间睡的,还帮雅琳休给珍珠抛了一下光。 他有些有气无力。 “俄布老师,今天别讲魔药理论了,我听不进去。” 俄布抿着唇在台上,说“今天不讲课”。 至于今天他要讲什么,他还不能说。 —— 诺尔维雅今天和戴卡·里多一起巡逻。 戴卡·里多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说话,诺尔维雅觉得没有聊天的工作时间变得很漫长。 天渐渐变暖,警卫员的服装穿的有些热了。不过诺尔维雅听月樱华说警卫员有两套制服,夏天的制服是短袖加百褶裙。 诺尔维雅不是特别喜欢裙子,但她确实觉得现在的制服不太实用了。 真的热。 偏偏今天学院里犯事的人又很多。 等诺尔维雅结束巡逻时,她的鬓角都湿了,而后面得头发又很毛躁。 她觉得自己像白毛狮王。 诺尔维雅摘下了警卫员的帽子,用手拨弄了几下头发就走进了1206。 她的队友们要么趴在桌子上,要么靠在椅子上,都一副精神不振的模样。 而讲台上的俄布老师今日装扮也很奇特。 诺尔维雅没等俄布展示就淡定又及时地一一夸了今天俄布的不同。 不出意外的,俄布很开心。 诺尔维雅还没问出为什么菲阿娜他们这么萎靡,他们突然一下子都精神了起来。 诺尔维雅疑惑地看着休特拿出了一个很精美的盒子。 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她也没过生日啊? 诺尔维雅听见菲阿娜在一旁开口。 “你的贝壳,我们修完了。” 休特打开了盒子。 诺尔维雅看到一条过于贵重的项链。 是她的贝壳,和她原来的贝壳一样,是同样的颜色和图案,但上面镶了一圈宝石。 亮闪闪的。 很好看。 诺尔维雅失语了。 她了解她的队友们。 她知道这些颗宝石都出自于谁手。 她好像又不了解他们。 她以为他们用了什么胶水把贝壳粘上了。她没想到——他们重新给了她一条项链。 不同于母亲的祝福。 这是来自于他们的祝福。 诺尔维雅很明确地感受到了宝石里蕴含的魔法元素。 她忽然意识到,他们都这么困的原因了。 她觉得这条项链价值太珍贵了,她想拒绝,又因为心意太珍贵了,不忍心拒绝。 她就那么站在那里,呆的不像是平常那个聪颖缜密的半人鱼。 艾尔利特:“怎么了?感动傻了?别太感动,这都是小意思。” 诺尔维雅触碰到宝石,看向了他们。 “这里有魔法……” “嗯。” 休特怕她不知道怎么用,给她一个一个指着宝石的功效。 “这个里面是我的魔法,如果你自己到了特别冷的地方又用不出魔法,宝石会保持你的身体温度。 帕托石是菲阿娜的,她在上面设了很多法阵,都是防御和转移的。当你受到的攻击过于强大导致防御法阵失效后,转移法阵会启动,能直接转移到菲阿娜的玫瑰府邸。 连接贝壳的花藤是蛛姀的,能抵挡住致命的伤害。 这个底托是艾尔利特的银戒融的,和艾尔利特有感应,也有魅惑作用。 铁欧泊是阿贝尔老师的,她在里面放了封闭的空间通道,只能躲进去一次。使用过之后铁欧泊也会碎。 这个挂着的钱币是俄布老师的父亲海克托给的,在南边大陆能够代表海克托本人。” 休特看着半人鱼看起来认真但又有些迷茫的脸,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 “记住了吗?” “……记住了。” 但是她还像是陷在云端。 蛛姀给她带上了项链。 冰凉的触感。 诺尔维雅动了动嘴唇,但并未发出声音。 她觉得只说谢谢太轻,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能准确表达出她的感激。 向来体面周全,不管什么情况下反应都很快速的、“送你回家队”从不出错的外交官半人鱼,像喝醉了酒一样站在原地。 在队友们的视线中,慢慢红了脸。 她最终还是微微垂着头,声音不大地说了声“谢谢”。 温暖的风刚好吹起半人鱼的白发,掀开了挡着半人鱼表情的屏障。 于是休特他们看见了,眉眼弯弯,抿着唇,整张脸都粉白粉白,连眼角都透着红的,从来没见过的半人鱼。 明明还是那个诺尔维雅。 但这时的诺尔维雅,比海妖还能惑人心神。 人鱼,真是可怕的种族。 休特他们很统一地这么想着。 —— 因为如果现在诺尔维雅想要太阳,他们也会想办法上天给她打下来。 第115章 旅途结束 在半人鱼终于从那种醉酒微醺的状态里出来的时候,她脖颈上的项链都有了温度。 俄布在众人瞩目之下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信封,把厚厚的信纸拿了出来。 诺尔维雅看到了信纸背后大大的“感谢信”三个字。 她顿时觉得有点不对。 比她反应速度还要快的是休特。 “俄布老师,我们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作为您的学生该做的。不值得感谢。” 艾尔利特也抱着脑袋哀嚎。 “对啊俄布老师,别搞那煽情的,不至于不至于不至于。” 菲阿娜也冷着声说“不必”,艾琳和杜库听着队友们的话点头表示支持态度。 蛛姀倒是很有兴致地支着下巴,看着那么厚一沓的感谢信说想知道都写了什么。 俄布有些失望地抿着唇,看他们一眼,又看了他们一眼。 他动作很慢很慢地假装把感谢信放在信封里。 然后接着用那种眼神看着他们。 休特:“……” “念吧俄布老师。” 休特投降了。 从休特开始,所有持反对态度的队员都接连的投降了。 俄布露出一个笑,开始念他的感谢信。 俄布的语气很真诚。 他没有一味地夸赞他们,而是根据这个月的所见所感,客观地,也带着一点小滤镜地,感谢着他们。 他先说了休特,说休特在制作魔药的时候火焰控制的很好,是一个很棒的火系魔法师,但大多数时间很沉默。 最大的问题是什么都不告诉队友和老师,自己承担着一切,虽然是队长但也可以依赖一下身边的朋友。 俄布没注意到好像要烧起来的大王子殿下。 他夸诺尔维雅稳重温柔,善良又有原则,很能察觉到别人的情绪。是相当可靠的副队长; 艾琳在制作魔药上很有天赋,性格也很开朗,是非常完美的灰狼族; 艾尔利特虽然抱怨但每次都能好好地完成任务,是好魅魔; 杜库不爱说话,但只要需要他参与的活动他从来不推辞; 菲阿娜是公爵却没有公爵的架子,嘴上不说,但实际上一直在默默付出; 蛛姀是很有天赋的学生,但并没有因为这样而骄傲,反而一直很努力,也很细心,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其实是小队永远的后援。 本来无所谓的蛛姀收了脸上漫不经心的笑,低头看着手里不由自主盛开的山茶花沉默。 “……我很感激能遇到你们,作为老师,我为你们的优秀,感到开心。作为朋友,我觉得,你们都很可靠。 谢谢你们送我的礼物。我非常庆幸,有这个荣誉,成为你们的指导老师,也非常难过,将要和你们告别。” 俄布读完了信,却没抬头。 他悄悄地湿了眼眶,不想被他们发现。 “我记得,你们跑向我的样子。你们不止一次地,保护了我,为我考虑。 你们像是我的星星。 我希望你们一直闪耀着。 我会在你们身后,只要你们回头,我会一直在。” 俄布的这封信写了很久。 从他遇见他们的当天,就开始写。 他欣喜于有学生愿意听他讲课。也欣喜于自己作为老师的存在有了意义。 后来…… 他得到的不止这些。 如果没有他们,他会以为父亲已经死去,而海克托会抱着遗憾与祝愿和他错过。 是他们,把他的人生从烂俗悲剧里拯救了出来。 俄布抬头,发现这群学生们脸都红红的,各自把脸都扭到了一边。 谁也不看谁。 也不看他。 如果在之前,他会问他们脸为什么红,为什么不看他。 他现在懂了。 不需要确定的回答,他也能明白。 俄布站在讲台上,他看到了挂在墙上的阿贝尔学姐和“送你回家队”的合照。 他羡慕的不再是“送你回家队”,而是阿贝尔学姐。 俄布声音轻轻地问他们。 “我可以,也和你们合张影吗?” “当然。” 蛛姀站了起来,但还是不看他。 整个1206只有站起来的声音,却没有人开口。 在这种静默中,俄布和“送你回家队”的合影挂在了和阿贝尔老师的合影旁边。 下课时间到了。 俄布把他的感谢信收进了怀里。 他走到了门口。 他的学生们起身送他。 俄布踏出了1206。 外面阳光明媚,和他第一次踏入1206时的天气一样。 他走出不远,回头看到他的学生们都走出了1206在目送他。 他看着他们,露出一个和煦的笑。 “如果你们,找我,我一定在。不会迟到。” “送你回家队”就那么看着橙黄头发的俄布老师越走越远。 分别总是无声。 在俄布没有再次回头的背后,“送你回家队”为他们的老师弯下了腰。 —— 每一段旅程都有终点,但终点不是终结。 他们拥有了以前没遇到过的真诚的老师,也是不可多得的挚友。 命运早晚会让他们和某些人相遇。一个接着一个。遇到的那些人会让他们知道自己可以成为什么,以及不该成为什么。 —— “这个世界是美好又让人向往的。有我的父亲,我的学生,和我喜欢的人。我愿意为了他们去理解这个世界,即使它充满了恶念、失常与无序。我依旧读不懂情绪,看不懂表情。 但是,用心感觉到的,不会错。 世界像有小熊图案的马克杯。我父亲海克托送我的。 ——俄布” 第116章 番外·约翰 约翰不算是个孝顺的儿子。 他不理解为什么母亲的郁郁寡欢最终会变成病症最后去世。 他一直觉得他父亲要为他的母亲的死负责。 所以他用作对来表达对父亲的不满。 他逃学、打架,把他父亲的钱给穷人。 老伯爵用手杖把他打的皮开肉绽,他也没有丝毫改变自己做派的想法。 老伯爵深知儿子的秉性。 他这个儿子优柔寡断,有些贵族不该有的善心,并且对他自己的所属物相当维护。 所以他带着约翰去孤儿院,让他挑伴读。 约翰明白他父亲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找个好拿捏的小孩来管着他。 可笑死了。 约翰高傲地看着院长领出来的一群小孩,藐视着他们。 面对被贵族领养的可能,被选出来的小孩儿们铆足了劲表现。 约翰一个都不喜欢。 他不耐烦地想离开,却看见了躲在角落里拿着石子在地上写写画画的橙黄头发的小孩。 长得呆呆的,看起来就很好欺负。 而且看起来对他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约翰被吸引住了。 他走到这个小孩旁边,问他在干什么。 小孩儿没理他。 他反而更来了兴致。 他问,“你叫什么?” 小孩儿还是不理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一个布娃娃。 约翰当即就跟他父亲说他要这个小孩儿当伴读。 他知道了这个小孩儿叫“俄布”。 他牵着俄布的手,领他回了家。 约翰对俄布很好。 他没有兄弟姊妹,突然有了个弟弟,他恨不得把什么都给俄布。 俄布对于外界的反应很迟钝,对人也很封闭。 面对老伯爵的敲打,他只是应下,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原封不动把话给约翰听的时候,约翰气的和老伯爵打了一架。 “你要不要脸啊?他才多大你就跟他讲这种有的没的!你逼死了我妈,现在还想把俄布也逼死吗!” 约翰这么说着,被老伯爵狠狠扇了巴掌,并且罚他在房间里跪着。 约翰不后悔。 这是他自己选的亲人,他要保护好弟弟。 俄布不懂为什么约翰要跪着,但是他知道约翰没吃饭。 他拿着勺子,在所有佣人都不敢接近被罚的约翰这样的情况下,笨拙地,一点一点地把饭喂进约翰嘴里。 约翰在那时候发誓,他这辈子都不会让俄布受到伤害。 他不逃学,也不打架了。 他教俄布说“哥哥”,很有耐心地一教就是半个月。 老伯爵说俄布是个傻子,约翰用杀人一样的眼神狠狠瞪着他。 等俄布会叫“哥哥”的那天,约翰开心地在自家庄园里跑了三圈。 他愿意为了俄布好好学习,以后继承父亲的爵位,给俄布优渥的生活条件。 事情的转变发生在俄布展露出他惊人的天赋之后。 —— 老伯爵看着俄布,就像是看到了宝藏。他想用俄布给约翰铺路,想给自己儿子一个比他自己现在所能得到的一切还要多的,完美的人生。 约翰不同意。 约翰死都不同意。 但约翰犟不过已经成为贵族很多年的父亲。 他被软禁起来。 等他再见到光明时,俄布已经被困在高塔上。 老伯爵已经用俄布的东西以他的名义发布了出去。 约翰是个需要认可的小孩。 他愤怒地去和老伯爵对峙,却被老伯爵领出去接受世人的敬仰。 他们说,他是天才。 他们捧着他,无论他说什么都有人叫好。 而且还是真心的。 不是因为他是贵族,而是因为他是少见的天才。 约翰不知不觉地被这些赞美侵蚀。 他反抗的意愿不那么强烈了。 但是他觉得愧对俄布。 他不敢见俄布。 他偷了俄布的东西,还为此沾沾自喜。 老伯爵还要他哄好俄布,不要让俄布生出逃跑的心理。 约翰矛盾地睡不着觉。 欺骗俄布的内疚和受到重视的欣喜交织在一起。 他抉择不出来。 他看见俄布那单纯的眼睛,听着俄布依赖地喊他哥哥。 他失态了。 他推倒了俄布,狼狈地跑了出去。 老伯爵把他捉住,压着他去跟俄布道歉。 他是想道歉,但是又不知道该为了什么道歉。 他觉得父亲才该道歉。 这都是父亲做的。 但他才是既得利益者。 约翰死都不道歉。老伯爵看着顽固不化的儿子也很着急。 他说,“没有俄布你什么也不是!” “不把俄布哄好,你就什么都没了!” “除了他研究的东西,别的什么都不能教给他!” “让他依赖你,让他离不开你,这样你这一辈子,永远能活在光明与掌声里。” 约翰天天听这些话。 他一方面恼恨自己的平凡,一方面被老伯爵这样的教育逐渐变得像一个正宗的贵族。 自私,狡猾,贪婪。 他用这样的话术麻木自己的内心。 他知道他自己没救了。他庸俗,市侩,是一个盗窃了俄布人生的小偷。 他看着俄布在高塔里,却从没想过把他解救出来。 但是俄布自己跑了。 约翰隐在暗处看着俄布左歪右倒地跑了出去,笑话他动作太慢。 俄布跑不出去的。 俄布只知道怎么出高塔,却不知道怎么出庄园。 庄园的门,只有主人能开。 一个是老伯爵,一个是他。 约翰看着俄布一圈又一圈地绕着,却始终出不去。 有好几次,俄布差一点就被仆从发现了。 最后,庄园门开了。 约翰看着俄布的背影,扔了手里的钥匙。 走吧。 逃的越远越好。 再也别回来。 他只心软这么一次。 如果俄布回来了,他再也不会放他走。 —— 知道他做了什么的老伯爵没有打他。 老伯爵只是很失望地看着他,不停地叹气。 “约翰,我早晚都是会死的。我想在我走后,你能一直过得好。” 约翰才发现父亲老了。 身形佝偻,头发灰白。 他第一次那么清楚地意识到,父亲老了。 他弱了气势,但还是认真保证他会好好地学习,会继承他的爵位,管理好领地。 没了俄布,他也能好好生活。 但是约翰发现,没人追捧的落差让他极其不适应。 他在外面是天才。天才需要世人膜拜的目光,需要不断地表现出过人之处。 没有俄布一直给他答案和理论,他什么都不会,也维持不住天才的光环。 他后悔了。 后悔把俄布放走了。 所以在听到俄布被找到的时候,他很兴奋。 他跟着老伯爵去贫民窟接回俄布,他看到了俄布这些天生活的环境,和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流浪者。 流浪者让老伯爵把俄布还给他。 约翰觉得好笑。 那是他的伴读,也是他的弟弟。 这个低贱的流浪汉,说的是什么话。 但他又有些恐惧。 如果这个人活着,俄布会不会想要不断地逃离。这个流浪汉会不会伺机想要带走俄布。 约翰眼里的光明明灭灭。 ——这个流浪汉,必须死。 他叫人把流浪汉扔下悬崖。 流浪汉居然还悄悄攀在悬崖边缘。 约翰看着流浪汉祈求的眼神,毫不犹豫地踩住流浪汉的手指,用力地碾。 听见流浪汉的惨叫,约翰觉得快意。 深不见底的悬崖,只有不断下落的声音。 最终,声音没了。 约翰确认流浪汉掉了下去,才随着老伯爵回了家。 老伯爵听到约翰的所作所为之后,夸了约翰。 “你已经是个像样的贵族了。” 约翰收下了这句夸奖。 但他看到俄布眼角含泪地问流浪者在哪里的时候,那句“他死了”还是没说出来。 他很细致地跟俄布讲了那个流浪者是怎么拿到赏钱,欣喜若狂地和他们磕头道谢,又是怎么穿着破烂的衣裳一步步离开了他。 俄布信了。他为流浪者的抛弃觉得难过。 他喃喃着,“是因为我不是魔法师吗?” 约翰愣了一下,但他只说,“或许是吧。” 俄布揪着约翰的衣服,埋进了他的怀里。 约翰抱着他,感受着他的抽泣。 他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 他知道。 —— 在之后的岁月里,他的心逐渐冷硬起来。 他越来越像他的父亲。 面对已经长大的俄布,约翰看他不再是小时候亲昵的弟弟,而是一个可以赚钱的工具,一个不断转动的机器。 他厌恶俄布不通世事的天真,嫉妒他无与伦比的天赋。 他每次去看俄布,也只是问俄布理论的进展。 他不是没看到俄布消瘦的身体和凹陷的眼眶。但是他不在意。 俄布的价值,不就是为他产出理论,变成他的着作吗? 如果连这个都保证不了,那俄布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所以约翰冷声催促着俄布。 他学着父亲那一套,对俄布讲起对他的好。 俄布讷讷地应着,带着眼底的青黑,吃着维持着生命体征但没什么味道的饭菜。 约翰还在嘱咐他。 “晚上我要去见国王陛下,这个通话器你拿好,一定要保持联系,你仔细听那些大师的问题,别到时候回答不上。” 俄布手忙脚乱地拿住了通话器,他带着试探戳向了按钮,果然听到了声音。 约翰不耐烦地挂掉了通话。 “没事别联系我。” 俄布呆呆地看着约翰走掉了。 约翰无视身后的视线,穿着华贵的礼服去了皇宫。 国王陛下很有威严。 约翰有些发怵。 他今天来是要成为皇宫大学士的。 通过国王的考验,他就能成为奥尔维撒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学士。 他拨弄了几下贴在耳上的通话芯片,确认听到了俄布的声音。 但是等到国王任命的出题官开始问他的时候,俄布不说话了。 约翰拼命地咳嗽,大叫,戳芯片,都没有得到俄布的回应。 约翰看着国王越来越冷的目光和贵族们的嘲笑,觉得这是俄布故意的。 他整个人都被刺激地不轻。 但是他一句话说不出来。 出题官的问题他都听不懂,更不要说问题的答案了。 —— 在听到国王要剥夺父亲的爵位后,约翰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杀了俄布。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的庄园时,就被父亲的病绊了脚步。 他慌忙地请来医师,整个庄园都在为即将成为普通人的老伯爵忙碌。 许是看出了约翰的杀意,老伯爵握住了约翰的手。 “有俄布在,你才有好的未来。不能动他,约翰,他是你翻身的可能。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是你不行。” 约翰紧紧握着父亲的手,他看着父亲不久于人世的模样,最终答应了父亲的要求。 他要去艾博斯格申请当荣誉教授。 他还需要俄布。 —— 约翰走上高楼得时候,俄布已经两天没吃过饭了。 所有人都在为老伯爵奔走,没有人给他送饭。 他不知道自己搞砸了什么,还和原来一个模样。 他拿着完整的理论着作给约翰,却被约翰直接扔到了窗户外面。 俄布不知所措。 他轻声问约翰怎么了。 约翰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 俄布很不安。他不停地磕磕绊绊说着话想要唤回平常的约翰。他说着说着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约翰冷漠地看着俄布小心翼翼地说今天是他的生日,他想尝尝蛋糕是什么味道的。 约翰把俄布放在床头的通话器拿在手里,问他那天为什么不说话。 俄布抿唇,解释说因为太困了,睡了过去。他不是故意的。 约翰觉得荒谬。他当着俄布的面狠狠把通话器砸在地上,转身就走了。 他不在乎俄布过生日,也不管他饿不饿,想吃什么。 他只觉得俄布在撒谎。 他留俄布一命,也不过是为了申请艾博斯格的教授。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会抄错答案。 他太紧张了。 这是父亲对他最后的期待了,他从来没有那么渴望想要做成一件事。 但是他搞砸了。 俄布被揪了出来,却被艾博斯格授予了教授的荣誉,而他,被关在了艾博斯格的监牢里。 他的人生毁在俄布手里。 他以为他已经身败名裂了,但没想到俄布什么都没追究。 俄布放过了他。 他狼狈地回到奥尔维撒的时候,父亲已经因为噩耗去了。 他没办法接受突然的一切,只能把这些都归咎于俄布。 俄布是一切不幸的根源。 他继承了父亲的遗产,历经千辛万苦后终于找到洛斐迩瓦大公投诚。 洛斐迩瓦知道他不堪的过去,但俄布没有澄清,约翰表面上还是一些理论的创造者。 洛斐迩瓦把约翰当成敛财的工具收下了他。 约翰终于有了容身之所。 他恨俄布,恨得牙痒。 但是又不敢招惹俄布。 毕竟,他现在的立身之长,都属于俄布。 时间久了,约翰发现俄布根本不会追究。 他忍不住开始诉苦。向将要去艾博斯格的学生。 他最开始只是发泄情绪,后来,就变成了报复。 听说俄布过得不好,他开心地能一天不吃饭。 这样久了,他已经忘了最开始的一切。 他以为自己是正义的。他要让俄布赎罪。 —— 再次回到艾博斯格的时候,他以为他可以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但他被陌生男人打的满脸是血的时候,觉得历史在重演。 他再次被关到了艾博斯格的监牢里。 想起俄布仇恨的眼神,他觉得这次,他是出不去了。 但是他没想到,他会在监牢内受到非人的折磨。 一个叫“海克托”的男人不知道发什么疯,雇了一个打手揍他,又雇了一个光系魔法师给他治伤。 他的皮肤裂开又愈合。 等到那个看起来就很正义善良的半人鱼来的时候,约翰以为他看到了曙光。 他知道这是俄布的学生。 俄布从来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 俄布心软。 或许俄布叫人来救他了。 然而下一秒。 约翰听见了恶魔低语。 那个半人鱼说,“让我来。” 看着带着尖刺的拳套,约翰咽了口口水。 疼痛让他清醒。 —— 在半人鱼走后,他不受控制地跪在地上,血液不值钱地在地板上四处流着。 他疼得扭曲。 光系魔法师伸出手给他治伤。 他叫了一声。 “俄布。” 光系魔法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应。 约翰恍惚回到了小时候被罚时,俄布笨拙地给他喂饭。 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事。 他暴怒于父亲都病了,俄布还在念着蛋糕。 其实,这是他答应的。 “俄布,等你写完这本理论书,你过生日我就给你买蛋糕吃。” “——带,巧克力,和奶油吗?” “都带!给你买个大的。” 他这么承诺的。 —— 原来是他忘记了。 第117章 番外·游乐园(上) 灿最近在带孩子。 他的侄女——一个精力旺盛的小花妖被托付到他这里。 他明明没有应下,却还是回家就看到了身体悬空正在咬着他名贵桌子的小花妖。 灿看着她,觉得双眼一黑。 他不擅长和孩子相处。 尤其是这么大点的,听得懂话但又不会认真听话的年纪。 距离他上次带孩子,已经过了几十年。 他真的很生疏。 好在花妖是个不容易死的种族。 他磕磕绊绊地带着这个小入侵者。 —— 土曜日,在本来小花妖可以被接走的日子,她的父母爽约了。 花妖是个对亲属关系不那么在意的种族,他们的爱单一且具有排他性。 但小花妖偏偏是个很在意父母的孩子。 灿垂眸看着小花妖要哭不哭地等待父母来接的样子,回到屋里找出了这两天一直在艾博斯格门口发的“安贝蒂游乐园”传单。 他一如既往地冷淡,只不过蹲下看小花妖的时候语气变得温和了一些。 “要去游乐园吗?” 小花妖揉了揉眼睛,看着五颜六色的传单后终于收回了委屈的表情,亮晶晶地看着灿。 “要去!” —— 灿领着小花妖走到安贝蒂游乐园门口就后悔了。 他不知道有这么多人。 一看就又热又挤。 他想转身就走,但小花妖紧紧牵着他得手,眼睛盯住了来往的人头上戴的动物发箍。 “你自己是花妖,可以自己变出一朵花戴在头上。” 被迫走进游乐园的灿在商店里试图和小花妖讲道理。 这个发箍真的贵的要死。 真的。 小花妖眼里包了泪。 灿:“……” 这就是他为什么不喜欢小孩子的原因! 他买了。 在他心滴血的时候,小花妖拿着发箍要他抱。 灿抱起小花妖,头上一重。 猫耳朵发箍被戴在了他头上。 猫耳朵在动。 灿表情有些冷。 小花妖抱住他的脸。 “灿灿,不要生气。” 灿把小花妖挪开,整个花妖被磨得没什么脾气。 “我没生气。” “你生气了。这个是能反应情绪的猫猫发箍。刚刚猫猫耳朵动了,毛毛也炸开了。你就是生气了。为什么?” 小花妖认真地看着他,指着他头上的发箍这么问。 灿沉默了。 他问小花妖为什么想让他买这个发箍。 小花妖犹豫了一下。 “灿灿。不好懂。即使是笑着,也不是开心的。” 灿听到这个答案有些意外,他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 灿没再说什么,也没回答小花妖之前的问题。他牵着小花妖去玩旋转木马。 “嗷!艾尔利特你照上了吗?我和雅琳休刚刚一起比了心!” “别吵别吵,我录像了!” 灿听着这个有点耳熟的声音看了过去。 金发的魅魔和小灰狼领着他们的吉祥物。 灿挑了挑眉。 他俩自己来玩? 不太可能。 灿看了看周围,没看到其他的小鬼们。 艾尔利特发现了他。 “灿老师!您怎么也来了?带女儿来玩?” 小花妖眼睛黏在了艾尔利特好看的脸上。 灿捂住了她的眼睛,回答说这是他侄女。 灿等着这一轮旋转木马结束带着小花妖上去玩。 他和艾尔利特聊着,问其他人在哪。 “诺尔维雅坐船玩漂流,菲阿娜一直在飞椅那儿,蛛姀这家伙被选中当幸运嘉宾和花车游行,休特和杜库在射击气球赢玩偶……他们说拿到十一个再回来。” 灿点了点头,忍不住问为什么是十一个。 他们小队不才七个吗?算上吉祥物才八个。 艾尔利特把帽子调整了一个角度。 他格外认真地拍着坐着旋转马车转过来的艾琳和雅琳休。 主要是雅琳休。 “还有阿贝尔老师啊,阿贝尔老师在玩梦境穿梭。真是不懂她为什么去玩那个,她自己就是时间魔法师。我们还碰到了俄布老师和海克托。这不就十一个了。” 灿知道些关于俄布和他父亲的故事。 他觉得俄布他父亲还挺有童心,领俄布到这儿玩。 这一轮旋转马车结束了,艾尔利特收起了影像石。 “我们要去玩别的项目了灿老师,我们待会儿去树洞餐厅吃饭,今天来玩的人很多,您如果找不到位置可以来找我们。” 灿应了。 艾琳刚好走出来,她绑了一个大大的丸子头,一只手牵着雅琳休,另一只手拿着一个手持风扇。 灿觉得这个很好。他问这是在哪里买的,却被告知是半人鱼准备的。 艾琳看着他也带了个小朋友,就把手里的小风扇给了他。 灿没客气,收下了。 艾琳从包里拿出了蕴着水汽的长手套。笑眯眯地给他展示。 “这也是诺尔维雅准备的!” 灿羡慕了。 出来玩有水系魔法师就是好。 他给小花妖吹着风扇,带着小花妖坐了五遍旋转马车。 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坐旋转马车了。 小花妖还很热衷于玩一些他觉得对她来说有点危险的项目。 他陆续碰到了菲阿娜和诺尔维雅。 她们玩的项目分别是拳击对抗和激流勇进。 看起来玩的都很开心。 他还从诺尔维雅那里得到了一个防晒帽。 他拿着冰镇柠果水在树阴下看着小花妖哒哒哒的跑,感觉身体被掏空。 游乐园应该是属于年轻人的地域,他真的不行。 然而灿侧头就看到了一个腿和手都是机械的男人在玩海盗船。 ……牛。 在他旁边的人也有点眼熟。 好像是……俄布??? 灿看着俄布身上过于童真的衣服沉默地别开了视线。 原来不管多大的人,在父母面前也都是孩子吗。 灿瞥了一眼玩的头发都散开的小花妖,把她叫来生疏地给她扎了一个冲天辫。 —— 如艾尔利特所说,餐厅里的人相当多。 为什么这个游乐园只有一个餐厅啊! 灿抱着小花妖艰难地挤了进去,看到了艾尔利特他们。 这大概是餐厅里最大的一个桌子了。 艾琳招呼他坐下,问他和小花妖想吃什么,她推荐“萌萌儿童套餐”。 雅琳休就很喜欢。 灿很多年没有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和这么多人一起吃饭了。 他对面是俄布。 俄布的碗里堆着的菜已经摞成堆了。 灿看着一直给俄布夹菜的男人,还有给雅琳休切牛排的菲阿娜,看了眼自己呼哧呼哧吃饭的小花妖,突然就觉得小花妖挺好的。 —— “那个,对不起,我想问一下……可以拼个桌吗?” 灿察觉到气氛的紧绷,抬头瞅了一眼。 一个长得很乖巧,黑发紫眸的女孩来询问。 灿觉得她挺礼貌的。按理来说不至于啊,他觉得这群小孩儿们不会因为要拼桌就脸色这么不好。 黑发女孩后面也是一队人。 灿看到站在最后面皱着眉一脸不爽的水系魔法师,意识到他们是谁了。 ……“阿瑞斯之矛”。 第118章 番外·游乐园(中) 灿在校医室里接手过莱西·埃尔西利亚。 这位水系魔法师差一点就需要送去医神庙了。 他当时还感叹是谁下手那么重,结果一打听,居然是他自己负责的小队,还是那个相当理智的半人鱼下的手。 他听见莱西·埃尔西利亚问“我们赢了吗”的时候有点心虚。 他虽然不知道结果,但看这情况,“阿瑞斯之矛”的胜率不大。 果然。 在听到他们小队不仅没赢还差点儿把指导老师凯伦毒死之后,这位水系魔法师抓狂地拍着被子,恨不得现在下床再去和诺尔维雅再打一架。 这曾经赛场上你死我活的双方小队要拼桌? 灿摇了摇头。 他觉得诺尔维雅他们不会同意。 —— “我们不欢迎你们。” 艾琳冷冷护在雅琳休前面。 她还记得雅琳休被攻击时的心悸,和诺尔维雅之后的异常。 前来询问的东洋巫女珠香本身就内敛腼腆,被拒绝后整个人都涨红,但她还是努力地想要再说些什么。 在后面站着的莱西·埃尔西利亚制止了珠香。 她低声说“我没事,别求他们,我们走吧。” 巴里·班微微皱眉。 他问菲阿娜,“我们付钱,几倍都可以。我们吃完饭就走,这样可以吗?” 菲阿娜都没看他一眼,给雅琳休递了一杯鲜榨橙汁。 光系魔法师安德烈·西蛞也求到了休特那里,羽蛇族奈登看向了艾琳,珠香慢慢走到蛛姀身边,荼绯夸赞艾尔利特今天的穿搭,试图和他打好关系。 尼尔泰克—— 尼尔泰克没动。 灿津津有味地看着,他觉得尼尔泰克要么是过于社恐,要么是对于小队漠不关心。 他应该去求杜库啊! 杜库可是这群人最好说话的了。 阿贝尔和俄布都没说话。 作为“送你回家队”的指导老师,他们会以自己学生的意愿为优先。 所以他们在埋头吃饭。 灿觉得这事儿不能成的时候,雅琳休跳下了椅子,走到莱西·埃尔西利亚面前,轻轻碰了碰她。 “你不舒服吗?” 珠香见状连忙解释。 “队长她中暑了,还……需要摄入能量。” 雅琳休想了想,回头看向休特他们。 “不可以让他们拼桌吗?” “他们当初可是要伤害你的!” 艾琳气咻咻地看着奈登。当初就是奈登先出手试探的! 羽蛇族尴尬地摸了下鼻子。 雅琳休声音软软。 “那是比赛呀,当我有能力的时候,我也会对他们造成伤害。雅琳休是做好觉悟上台的!而且……她看起来真的很难受。” 雅琳休视线转了一圈,带了些哀求。 “帮帮他们,好吗?” 菲阿娜虽然对雅琳休要求很高,但实际上最纵容它。 菲阿娜叹了口气,点头同意。 杜库和蛛姀本身意见不大。艾尔利特听休特和诺尔维雅的。 艾琳还是生气。 但雅琳休摇着她的手,叠声撒娇。 “帮帮他们吧,艾琳艾琳~他们最后比赛也没赢。我也没受伤。 他们这么着急,也是因为他们的队长生病了,如果休特生病了,我们也会好着急好着急呀。” 艾琳最后哼了一声,到底也没拒绝。 “阿瑞斯之矛”自己拿了椅子找空的地方坐了下来。 灿不太明白那个机械族尼尔泰克为什么偏偏往他这边挤,杜库那边空间还很宽裕。 他好心地指了指杜库那边。 “去那儿不好吗?” 尼尔泰克惊恐地看了他一眼。 灿莫名其妙,但还是没跟他计较,往小花妖那边挪了挪。 抛却了他们想要伤害雅琳休这个因素,“送你回家队”和“阿瑞斯之矛”实际上没什么大的仇恨。 小队成员之间也互相认识。 不多时,即使是艾琳也和奈登不时地说上了两句话。 虽然脸色也没有很好。 诺尔维雅给莱西·埃尔西利亚降了温,她不懂一个水系魔法师怎么能把自己玩到中暑。 还低血糖。 在莱西·埃尔西利亚吃了诺尔维雅的三明治之后,她明显好了很多。 她有点尴尬。 她握拳咳了咳,说她会付半人鱼的饭钱。 听到这话的半人鱼眼神亮了。 她又点了两份牛排和焗蜗牛。 莱西·埃尔西利亚:……你是真把我当冤大头啊? 但半人鱼帮了她。 莱西讽刺的话说不出口,闷声又吃了一个三明治。 等到餐点都上齐时,两个小队已经显得有些融洽起来了。 小花妖吃完了饭,她和雅琳休年纪相当,去找雅琳休玩了。 灿很放心。 雅琳休被保护地有多细致,他看在眼里。小花妖跟着雅琳休,比跟着他自己都要安全。 俄布和海克托吃完接着去玩项目了,好像是要找回遗失的童年。 阿贝尔被海克托邀请同行,也跟着他们走了。 灿放松地看着这群少年人说说笑笑,觉得自己也年轻了很多。 他有些为他们这么轻易就消除芥蒂而感到诧异。他以为他们这个年纪热血上头,最起码会不死不休。 他当年就是这样的。 固执,狂妄,又不服输。 他骨子里是带着些叛逆的。所以他看着这两支小队,也有些亲切。 但等灿听清他们具体在探讨什么的时候,他脸木了。 蛛姀和珠香探讨的是怎么下咒更不容易被人发现; 艾琳在听奈登都是怎么化形杀人的;菲阿娜和巴里·班在争辩打哪个部位人会痛苦但死的慢; 休特和安德烈·西蛞一起谋划怎么把皇宫神不知鬼不觉地销毁……威尔国罪不至此! 灿觉得比较正常的还属艾尔利特和荼绯。 他们两个在比美。 谁也不服谁。 诺尔维雅和莱西·埃尔西利亚认真吃饭,杜库时不时看一眼尼尔泰克,被看的尼尔泰克冷不丁一抖。 灿默默地看着他们,忽而一笑。 他们怎么能那么有朝气。似乎世界并未给他们下过绊子一样。 他已经对这世界生不出期待了,却又总能在每代人身上,看到未来的希望。 真是奇怪。 在这样融洽的氛围中,菲阿娜突然站了起来。 她迅疾地走向餐厅外面,只留下一句话。 “……雅琳休出事了。” 灿心重重跳了一下。 小花妖—— 第119章 番外·游乐园(下) 灿和蛛姀在花车上寻找着小花妖和雅琳休的身影。 他感知到了小花妖的生命状态,很平稳。 “阿瑞斯之矛”的成员羽蛇族奈登问用不用把游乐园封闭。安贝蒂游乐园是她朋友家里开的。 休特郑重道谢。 奈登拜托朋友封闭了游乐园的进出口,开启了封闭防护罩。 但只能维持一个小时。 诺尔维雅拿着地图划分了区域,“阿瑞斯之矛”也来参与了这场寻找雅琳休和小花妖行动。 除了休特和莱西·埃尔西利亚在餐厅里守着之外,剩下所有成员都四散在游乐园的各个区域。 灿和蛛姀走上了花车。 花车是移动的,他们在上面视野也更加开阔。 灿觉得小花妖应该没事。 没有生命危险,现在防护罩开着又出不去,他们迟早会找到这两个孩子。而且小花妖也不是普通的人类小孩,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灿想起在餐厅里莱西·埃尔西利亚的那一嗓子“诺尔维雅你淡定一点别发飙”然而半人鱼根本没有任何动作的场面,笑了出来。 蛛姀听见笑声,瞥了他一眼。 “笑什么呢?” “阿瑞斯之矛队长的那个反应,好像小人鱼下一秒会发疯一样。” 蛛姀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你以为,她不会吗?” 灿微微敛了笑意。 他真的觉得不会。在这个队里,只有半人鱼看起来是最“平凡”的。 没有背景,没有特殊的血脉,性格上也没有特别大的缺陷。 符合这个世界对于普通的定义。 “如果小花妖出了什么事,你会怎么样?” 蛛姀问他。 灿想了想。 “花妖挺难死的……尤其是我们这一族。” 蛛姀没理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如果雅琳休出事了,诺尔维雅一定会是最愧疚的那个。我们不可能再成为一个小队,雅琳休会变成那一丝永远不会愈合的裂缝。 你以为菲阿娜是全然地在意雅琳休?你没见过雅琳休被攻击时诺尔维雅的样子。你见过就会懂。” 花车上的视野很广阔,东边是正在焦急寻找的菲阿娜和巴里·班,西面是艾琳和奈登在人群里穿梭。 灿看着他们,悠悠开口。 “说的像你不在意雅琳休一样。” 蛛姀:“没他们那么在意。” 灿看着身上不断地开出花,而她自己还没注意到的森林女巫,没戳穿她。 随着时间流逝加快,灿发觉到蛛姀身上的花越开越盛。 她身上的藤蔓也在蠢蠢欲动。 蛛姀忽然闭上了眼。 良久,蛛姀睁眼,黑眸闪过奇异的光泽。 她脸色陡然苍白了起来。 “——去城堡。” —— 两个小队齐聚城堡下面。 俄布和阿贝尔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 海克托被俄布托付给了餐厅里的莱西·埃尔西利亚。 只有莱西现在不适合战斗。 安贝蒂乐园内只有一座城堡,听说是某个血族的原住所,在身陨之后被血族基金会回收卖给了安贝蒂家族。 由于这座城堡年久失修又被诅咒笼罩,游乐园并没有开放城堡作为游玩项目。 蛛姀透过植物的动向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雅琳休和小花妖。 他们被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牵着,走进了这个庞大的建筑物。 “我们为什么不进去找?咋站在这里等着?” 安德烈探头,不解地问珠香。 珠香和蛛姀一直在研究着什么。 珠香抬头,声音轻轻。 “这个古堡,有神遗留下来的诅咒。和城堡主人的法阵掺在了一起。” 而且还筛选入侵者。 灿走进古堡的一刹那就被宫殿的门弹了出来。 和他一起被弹出来的还有蛛姀,以及“阿瑞斯之矛”的荼绯。 很快,俄布和阿贝尔也被扇了出来。 灿觉得他悟了。 他问了荼绯的年龄。 这位精灵族小伙被戳到痛脚一样激动了起来。 “我十七!十七!精灵族人都是在精灵母树孕育一百年后才诞生的!” 灿了然地点了点头。 原来年纪大的不被古堡接受。 灿看着逐渐被藤蔓爬满的城堡,叹了口气去安慰蛛姀。 “你还不相信他们吗?别着急。” 蛛姀面无表情。 “我没急。” “你现在也进不去,不如去玩会儿?好歹来了趟游乐园。” 灿这么劝着森林女巫。 蛛姀没说话。 她再次冲进了古堡。 然后又被扔了出来。 周而复始。 一个小时到了,俄布和阿贝尔去送海克托回家,荼绯和他们不熟,在这里待着也没趣,也跟着俄布和阿贝尔回去找他得队长莱西·埃尔西利亚了。 只有灿看着蛛姀这样。 灿觉得没必要。 她自己懂这个古堡力量有多么强大,也该明白她这样的尝试是徒劳的。 灿什么都没说。 他和蛛姀相处最久,他知道蛛姀的性格。 她决定的事情,即使是那个半人鱼也无法撼动。 他说了也是白说。 但古堡像是怒了一样,每次把蛛姀弹出来的力度都在增大。 蛛姀最开始还能稳住身形,慢慢地,她身上有了擦伤。 “你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蛛姀,我以为你是个聪明女巫。” 灿还是忍不住。 毕竟是他的学生,是他在小队里最合得来的学生。 “在我化形的两百年里,我每天会绕着森林走。重复、固定、没有任何意义。我知道这样是陷入某种怪圈之中,所以我放任自己这样。” 蛛姀擦了擦身上的灰。 “现在也是这样。” 灿:“你不相信他们吗?” 蛛姀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 她突然抬头,眼睛暗得发沉。 “他们在古堡里,我在古堡外,我不知道雅琳休的境况,我也不知道诺尔维雅他们安不安全!和他们并肩作战不是我,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灿第一次见到蛛姀这个样子。 他有些呆住了。 他有些恍惚。 这种恍惚一直到古堡变成一片废墟,诺尔维雅抱着雅琳休,休特抱着小花妖出来。 诺尔维雅的脸上蹭了灰,她把雅琳休放下,让雅琳休跑向伸开双臂的蛛姀。 灿从休特怀里接过小花妖的时候才回过神问发生了什么。 “是报复。抱歉,灿老师,是我的政敌。他现在已经死了。” 菲阿娜脸色不善,对灿说了对不起。 小花妖是被波及到的,杀手想要绑了雅琳休,被小花妖攻击了一下,恼羞成怒地把小花妖也绑走了。 小花妖在灿的怀里,没有受伤,好像还有一点开心。 “灿灿!我打了坏人!我是好花妖!好开心!” 灿拍了拍她的头。 “很棒。” —— 游乐园晚上有魔法烟花秀。 灿看着黑夜里紧拥的烟花,觉得也没什么好看的。 炸开,迸发出光芒,然后消失在慢慢天际。 魔法消散,烟花也就消散了。 太短暂。 但是除了他之外,好像所有人都很喜欢的样子。 “阿瑞斯之矛”和“送你回家队”熟识起来,他们吵吵闹闹,看着烟花发出欢呼。 连俄布也接回了他父亲,两个男人抬头的角度都差不多,要不然说是父子么。 雅琳休和小花妖想把烟花捧在手里玩,休特和安德烈眉眼带笑地给他们施展魔法,陪着他们。 灿在一旁站着,他觉得他不喜欢这样。 这样热闹。 他习惯了漫长生命中的孤寂,并且以此为乐。 “灿老师,你离那么远都看不到!来这边!” 还没等他拒绝,金发的魅魔就扯着他到了最前面。 他刚稳住身形,就看到了在他上空盛放的烟花。 金灿灿的,亮的像天上的星星,但比那要更加触手可得,更加热烈奔放。大团大团地聚集在一起,轰然炸开后拖着裙摆慢慢离开。 灿怔怔地看着。 好看。 意外的,好看。 他还听到了烟花炸开时,旁边站着的诺尔维雅和蛛姀的对话。 半人鱼说,她项链上的花藤为她挡了一击,就像蛛姀在她身边一样。 蛛姀沉默了许久,说那就好。 灿望着重回沉寂的夜空,忽然笑了。 他以为,蛛姀会和他一样在时间的漩涡里迷失,但现在看来—— —— 小花妖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睡着了。 灿一手抱着她,一手拎着买的猫耳发箍。 小花妖的父母来接她。 “抱歉灿灿!真的抱歉!我们来晚了。” 灿淡淡地看着他们生疏地抱着小花妖,在他们离开突然说了句话。 “以后如果你们没时间,可以把她送来。” 虽然后来灿被折磨地无数次后悔当初说出这句话,但现在,灿并不想收回这句话。 他倚墙上。 —— “有她在,还挺有意思的。” 第120章 莉夏·简 新的一个月,新的月曜日。 1206内除了在巡逻得诺尔维雅和已经开始在跟着老师学造句子的雅琳休不在之外,剩下的小队成员都在等着新老师。 艾尔利特趴在桌子上戳着鲁比克方块。 他最近很喜欢玩这个,那明明是雅琳休的玩具,却被他要来拿着玩了好些天。 被菲阿娜呵了好几声。 “为什么每次指导老师的信息都不透明啊?一定要这个时候才能揭晓吗?” 艾琳有点担忧。 她怕新老师不喜欢他们。 现在连带着诺尔维雅都被人称之为“魔鬼警卫员”了,他们整个小队就凑不出一个名声好的。 “怕学生打击报复呗,万一不喜欢这个老师提前让他不能教课之类的——又不是没有先例。” 艾尔利特回答完艾琳的问题后坐起来开始拼鲁比克方块。 休特打开了联络器。 “新老师的课是‘魔法植物科普’、‘木系魔法理论教学’以及‘木系魔法简单应用’。看起来是木系魔法师。” 众人的目光转向在1206教室后面种银扇草的蛛姀。 蛛姀在给花浇水。 “别看我,我上的课不多,我有印象的老师里可以给二年级当指导老师的只有丝嫆恩·布莱克和魔法院木系系长丽兹·达露克。但是如果是她们两个,教的课不会那么基础。” 菲阿娜坐在皮椅上,她搬来了一张她喜欢的桌子到1206用来处理公务。她把财政情况表放了下去,靠在椅子上懒懒出声。 “是什么老师都可以。指导老师的存在最大的作用是看管小队比赛期间不要惹事。” 她看着对面墙上的照片,现在一共有三张。 与阿贝尔的合影,和俄布的合影,以及他们去安贝蒂游乐园和“阿瑞斯之矛”,带着灿老师他们的合影。 如果新来的老师是个好老师的话,这张墙上应该会再多一张照片吧。 门开了。 所有成员都快速地放下手头的事情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进来的是诺尔维雅。 她左手拿着警卫帽,右手提着警卫服外套。 今天要见新老师,她不想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在警卫服里穿了衬衫。 好在最近降温,不那么热。 诺尔维雅看着坐的板板正正的队友们,忍着笑意和他们打了招呼。 “不用紧张,是我。” 艾尔利特挺直的腰垂了下去。 艾琳接过了诺尔维雅手里的帽子和外套放在桌子上。 “我觉得1206还缺一个衣帽架,等我明天搬过来。” 艾尔利特:“芜湖,我可以把我的外套都拿来了。” 艾琳翻了个白眼。 “不给你用!” 诺尔维雅无奈地站在他们两个中间阻止他们吵架。 “请问……这里是1206活动教室吗?” 怯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诺尔维雅回头,看到一个浅蓝长发的女生双手拎着藤编餐篮,紧张地看着他们。 她的头上还规整地系着粉色波点发带,穿着过膝的连衣裙。 看起来很乖的样子,感觉应该和他们同级。 诺尔维雅以为她是来找人的。 “是的,同学你有什么事情吗?” 听到“同学”这个称呼之后,她的脸腾的红了起来,像红樱桃。 她空出一只手连连摆着。 “不是……我……你们好……我是你们这个月的指导老师,我叫莉夏·简,是新入职艾博斯格学院的老师。” 这个过分学生气,长得真的很不像老师的莉夏·简走到了讲台上。 她把餐篮放到桌子上之后就不知道手该怎么摆了,最后两只手攥住了裙子两边。 “很高兴认识你们!虽然我没有教学经验,但我一定会好好上课的!你们叫我莉夏就好,我的爸爸妈妈在家里会叫我莉莉丝,你们想叫我莉莉丝也行……” 诺尔维雅觉得艾博斯格是有点过分的。 让一个新人教师来教难搞的小队,而且还没告诉她这个小队的恶名…… 这不是在欺负她刚进来什么都不懂吗? 讲台上的莉夏·简看起来越来越紧张了。 看着队员们看戏的表情,诺尔维雅无奈开口。 “莉夏老师,那个餐篮里是什么呢?” “啊!” 莉夏·简把篮子打开,拿出了一摞碟子和里面各色的花朵曲奇。 “这是我烤的雏菊曲奇,不是用雏菊做的!只是长得很像雏菊,因为我很喜欢雏菊——” 莉夏·简把曲奇分好,都拿到了他们的桌子上。 她的脸泛着粉,淡蓝色的头发柔顺地在耳后。 “希望你们能喜欢。” 还没等诺尔维雅他们拿起来,莉夏·简又忙拿了一块白巧克力曲奇咬了一口。 “没有毒的!你们不用担心,我没恶意,我就是……擅长的东西很少,烤曲奇,是我比较擅长的东西了……” 莉夏·简越说声音越小。 诺尔维雅拿走了白色的曲奇。 她尝了一块,带着安抚性的笑意和莉夏·简说,“很好吃,谢谢老师。” 有了诺尔维雅在前,小队成员们都效仿她,和这位看起来像小仓鼠一样的新老师道谢。 得到感谢的莉夏·简小小地“呜”了一下。 她明显活泼起来。 “你们喜欢就好!我来之前好害怕,那些老师们不知道为什么看我都带着‘你自求多福’的眼神,我就回去看了你们的资料想知道为什么他们那么说,我看的之后吓了一跳! 王子殿下,公主殿下还有公爵!我以前都没见过……我好怕你们脾气很差,但现在我不害怕啦!” 面对小队成员们的目光,莉夏·简的声音又微弱了起来。 “我的话,是不是太多了……?” “没有。” 诺尔维雅面不改色。 “莉夏老师,这样很好,请一直保持下去。” 第121章 做客 诺尔维雅茫然地站在莉夏·简的身后。 面前是棕色的尖顶房子,烟囱在晚霞中吐出一层层的烟圈。 这里是莉夏·简的家。 诺尔维雅还没从法阵的晕眩中缓过来,都有些疑惑是怎么被新老师拖来她家吃晚餐的。 她刚下课就被莉夏在门口堵住。 莉夏双手抱住了她的书包。 “诺尔维雅同学!今晚去我家里吃饭好不好?我父母非常想请你们吃饭!他们做的烩菜和马铃薯焗饭都超——好吃的!” 诺尔维雅:“莉夏老师,谢谢你,但是……” “小队里其他队员都说你不去,他们就都不去了。求求你呜呜去吧去吧!我从来都没请过同学到我家里吃饭,这是第一次,我好期待的~” 这位新老师撒起娇来毫无负担。 诺尔维雅感受到越来越多自觉隐晦的目光,无奈地答应了下来。 然后诺尔维雅发现她是莉夏截胡的第三位成员。 前面两个分别是杜库和艾琳,据他们两个描述,莉夏老师也是用“你不去大家都不去”这样的说辞求他们去的。 诺尔维雅看向莉夏。 这位蓝发齐整的新老师羞涩地笑了一下,是被戳破后的小尴尬。 但她又如法炮制,堵到了休特他们。 在艾琳确认雅琳休被送回家之后,他们跟着这位新老师坐上了去她家的法阵。 很远。 是在一个叫“迪摩尔”的小镇上。 诺尔维雅被颠的七荤八素,但这位莉夏·简老师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她在法阵里晕的站都站不住。 她一边干呕,一边抱歉。 “我……呕……还没适应……这么长的法阵……呕……对不起……” 蛛姀沉默地把欧薄荷递了上去。 说实在的,她也觉得这个法阵太颠了。 但半人鱼靠在她的肩上,她只能把半人鱼抱的紧一点来稳住身形。 等到了迪摩尔,诺尔维雅觉得如获新生。 这是个海滨小镇。 海洋的气息充斥在空气中,诺尔维雅突然接触到这么充沛的气息,整个半人鱼都有些醉海洋。 她晕晕乎乎地跟着莉夏·简走到她家。 莉夏推开了家门。 “爸爸妈妈,我回来啦!我把我的学生们都带回来了!” 莉夏软着声线,和在厨房中忙碌的父母介绍着诺尔维雅他们。 莉夏的父亲是个矮胖的中年男子,他带着围裙笑容和蔼。 “你们好你们好,莉夏给你们添麻烦了。” 诺尔维雅忙说没有。 另一边正在榨果汁的女人也和他们打了招呼,但看起来略有些冷淡。 她动作利索,白色的袖套几乎没有任何污渍。 诺尔维雅看不出她的发色。 她把头发都折进了帽子里,一根发丝都没有蹦出来。 像一个准时的钟表。 咔哒咔哒,一分不差。 一看就是一个很严厉的人。 莉夏把他们带到桌子坐下,悄声跟他们解释。 “我妈妈就是那样啦,面冷心热,她不是不喜欢你们,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你们别误会呀!” 艾尔利特宽慰这位看起来有些过于兴奋和谨慎的新手老师。 “没事,我们有经验。面冷心热,我们队里菲阿娜和蛛姀都这样。我们都能感觉出来。” 是真正的欢迎,还是平淡,他们自然能感受到。 艾尔利特接到菲阿娜和蛛姀的眼刀后假装害怕地往休特身后躲。 莉夏被这种欢快的氛围感染到,她咯咯笑着,眼睛弯弯,整个人像亭亭开着的洋桔梗。 “莉莉丝!帮爸爸把这盘菜端过去!” 莉夏应了一声,忙忙走过去又急促地扭过头叮嘱他们。 “不要紧张!你们可以看看我家……但是家里很小,没有什么东西。再等等,马上就可以吃饭啦!” 诺尔维雅起身想要去帮忙,被莉夏慌忙摆动的手推拒了。 “你是客人呀,去玩吧!” 诺尔维雅坐在椅子上,看着莉夏走进厨房。 “那位夫人是真的不欢迎我们,不是吗?” 艾尔利特微笑着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只有他们能够听到。 杜库默默点头。 菲阿娜不咸不淡地拿起餐桌上摆的整整齐齐,连角度都很一致的、有不少划痕的银制餐具。 “不欢迎,却准备的这么充分……为什么。” 话题逐渐滑向另一个方向。 诺尔维雅察觉到他们紧绷起来的情绪扶住了额头。 “不一定是针对我们的。你们看墙上的毕业证明,莉夏老师一直在迪摩尔小镇上生活,最后才是艾博斯格的聘用证书,说明这是莉夏老师第一次离家那么远。” “壁炉上面的墙上都是莉夏老师的照片,那些童稚的简笔画想必也是莉夏老师的。可能莉夏老师的母亲还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走那么远——所以才是那样的态度。” 诺尔维雅这么解释着,菲阿娜他们才松懈下来。 艾琳有些好奇地去客厅参观。 她拉着杜库和她一起。 她没怎么见过正常的家庭是什么样子的,她对莉夏的家抱着探索的心理。 “诺尔维雅诺尔维雅!快来看看,这是海神吗?” 诺尔维雅神色一凝,她起身去看艾琳指着的神像。 在这个朴素的家里,金子做的神像显得格外隆重又华贵。 在这个诸神兴起的大陆上,所有种族都有拥护的神明和对其坚定的信仰。 不能说是狂热,只是一种习惯。 这种习惯和吃饭喝水一样,必不可少,又自然而然。 金色的男性人鱼神像。 没有五官。 诺尔维雅并不感觉亲切。 她对这个神不熟悉,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不是海神蓬托斯。 也不是人鱼之神乐吉娜。 但是这个世界上的神数不胜数,诺尔维雅并不能确定这是哪位神明。 她只能告诉艾琳这不是海神。 “那是我们的守护神。迪摩尔海之神。” 端着盘子的简夫人突然出声。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了厨房,径直把菜肴放在神像面前。 她很虔诚地双手合十,眼睛牢牢闭着。 “大人,请让一切顺利,您忠实的信徒为您奉上今日的晚餐。” 艾尔利特:“这位神晚饭喜欢吃水煮牡蛎?” 简夫人顿了一下。 她有些严厉地看向艾尔利特,在看到他金色的头发和迷人的脸蛋之后了然地宽容起来。 以一种在面对笨蛋时的耐心和他解释了一下。 “迪摩尔海盛产牡蛎。这是我的家里能给神明大人的最好的食材。” 她并没有避讳家中的财政情况,平静地把目光扫向了诺尔维雅他们。 她神情依旧严肃。 “诸位可以回到餐桌上了。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第122章 不是问题 诺尔维雅觉得这个晚饭吃的有些漫长。 最开始还好,莉夏兴高采烈地说着艾博斯格的建筑、她碰到的老师和教课的情况,像是第一次去春游回来的小学生。 莉夏的父亲也一直应着她,目光里的慈爱不加掩饰。 蛛姀还给莉夏推荐了艾博斯格里木系魔法师会喜欢的地方。 气氛一直很好,直到莉夏说她想去看夜间歌剧。 夜间歌剧是开放的大国里才有的一种表演,只在夜里演出,内容怪诞刺激,少儿不宜。 莉夏把淡蓝的长发绑了起来,神色奕奕地数着手指列举她想去的活动。 “莉莉丝,家里的门禁时间你还记得吗?” 简夫人放下汤匙,表情略略有些不满。 莉夏的笑容消退了一点。 她戳着盘子里的海鲜焗饭。 “可是妈妈,我已经是个大人了,我现在是艾博斯格的老师,我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行动了。这是你说过的呀,妈妈?” 矮胖的简先生也附和着女儿的话。 “听女儿的,她现在是个大人喽。” 简夫人不语。 气氛凝固了起来。 莉夏有点沮丧,她可怜巴巴地吃着海鲜焗饭。 在这样的情况下,简夫人又开口了。 “莉莉丝,能帮我买几瓶杏汁回来吗?家里没有果汁可以招待你的学生们。” 简夫人放下刀叉拿出铜币。 莉夏没拿。 她恢复了神气。 “我现在有工作啦!不要拿妈妈的钱了。我马上回来!妈妈你不要欺负我的学生们哦。” “不会。” 简夫人眼里带了几分温情。 “注意看路,莉莉丝,不要像小时候那样摔倒。” 莉夏:“妈妈!不要在我的学生们面前讲我小时候的糗事!” 简夫人温柔地颔首。 等到莉夏走出家门,简夫人对着诺尔维雅他们的表情慢慢冷了下来。 “我知道诸位身份高贵,如果莉莉丝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我先在这里给诸位赔罪。” “凯拉!你说这些干什么!” 简先生赔了一个笑脸。 “大家不要听她的,莉莉丝从来没离开过凯拉身边,她对莉莉丝太担心了。” “我还有一件事想要告诉诸位,莉莉丝这个月做完你们的指导老师后,她就会回到迪摩尔。” 简夫人没理会简先生的阻拦,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 她的话笃定又专横。 蛛姀捏着刀冷笑。 “莉莉丝知道她下个月就要辞职吗?” “她到时候会知道。” 简夫人波澜不惊。 “简夫人……你没有必要在这里警告我们。莉夏老师是一个独立的人,她会有自己的抉择,不是我们对她说些什么,她就会改变自己的想法。这顿饭很好吃,谢谢款待,但我们该离开了。” 诺尔维雅把餐巾放在桌上,唇边礼貌的微笑。 “这是您的家事,我们做学生的,不必参与进来。简先生,简夫人,再见。” 诺尔维雅在简夫人说到“身份高贵”的时候就看到了艾琳慢了动作。 在那句话说完后,菲阿娜放下了刀叉,休特神情淡漠。 那句话背后是对他们会仗着身份胡乱行事的旁敲侧击。 语气并不友好。 看来是简夫人不愿意莉夏到艾博斯格工作,她一方面怕他们欺负莉夏,另一方面又怕他们让莉夏见识到艾博斯格的好,让莉夏不愿意回到迪摩尔。 他们没有这个义务顺着简夫人的意愿行事。 这顿晚餐吃得如鲠在喉。 诺尔维雅弄清了简夫人的真实意图,也就没必要听着她的冷言冷语。 简先生抱歉地把他们送到门口。 “真是对不起。凯拉她就是那个性格,她管莉莉丝管的很严,唉,让你们受委屈了。” 诺尔维雅摇头。 “简先生,您先回去把晚饭吃完吧。” 等莉夏回来,就吃不上了。 诺尔维雅没说后面那句话。 在这海雾弥漫的小镇上,她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莉夏的位置。 带着雏菊的清爽和杏子的甜香。 艾琳知道诺尔维雅想做什么,她扯着诺尔维雅的衣摆,期期艾艾地问她“这样好吗?” 没等诺尔维雅开口,蛛姀就反问起来。 “哪里不好?” 艾琳:“莉夏老师还挺好的。” 诺尔维雅摸了摸艾琳的头。 —— 潮气弥漫的夜晚,抱着杏子果汁回家的老师在半路上看到了她的学生们。 她知道了在她走后学生们受到的歧视。 也得知了自己并不知情的、被决定了的未来。 莉夏抱歉地想哭,她把果汁给了学生们,毅然决然地要回家和母亲对峙。 她转身走进海雾中。 今夜无星。 —— 第二天,诺尔维雅见到了两只眼睛肿的像桃子的莉夏。 她努力睁大眼睛,嗓音也很沙哑。 “诺尔维雅同学,中午好!” 诺尔维雅想了想,用纱布包了两块冰递给这位眼睛只有一条缝的老师。 “敷敷吧,莉夏老师。” 莉夏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自己慢慢低落起来。 蛛姀催生出一朵小雏菊给了她。 莉夏惊喜地看着小雏菊,对着蛛姀说了好几声谢谢。 然后看着看着小雏菊,突然崩溃大哭起来。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妈妈是想警告你们才请你们吃饭的,我是想好好教你们的,我想当个好老师,从来都没有人去我家里吃过饭——我没有朋友,我不想做乖小孩呜呜呜呜可是我做不到…… 我好努力好努力才应聘上艾博斯格的!我想去看夜间歌剧!我想交朋友!我想谈恋爱!我想在外面玩不用回家!呜呜呜……我不想回迪摩尔……” “那就不。” 蛛姀红睫微眨。 “既然想,那就去试试。” 莉夏的睫毛被泪水沾湿,她懵懵地看着蛛姀。 看向那双风轻云淡的黑色眼睛。 有点羡慕。 还有点崇拜。 作为老师,还有一点点羞愧。 她还没有学生有勇气。 她低下头,情绪变成了对自己的质疑。 她到现在的人生都循规蹈矩,就像给画像涂色一样,从来没有涂到过线外面。 她有些战栗。 像是要推开一扇她看了很久很久,一点一点地挪向它的方向,却从来不敢打开的门。 好像匮乏的生活一下子要变得刺激了起来。 她拿着小雏菊,有些头晕目眩。 过了很久,在众人的目光下,莉夏小小声开了口。 “可是夜间歌剧票很贵,我的工资不够。” 菲阿娜听到这话挑了挑眉。 “不用担心票价问题。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艾尔利特:“菲阿娜你偏心了啊!上次去游乐园我想要灿老师头上的猫耳发箍你都不给我买!” 菲阿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你不有魅魔角吗?你装什么猫?” 第123章 像你 在定下去看夜间歌剧之后,莉夏就像是喝了酒一样亢奋。 诺尔维雅觉得简夫人可能会气死。 因为简夫人的门禁时间是天黑前。 但是如果要去看夜间歌剧,莉夏就不可能在天黑前回家。 诺尔维雅听着莉夏家的规矩,觉得有点让人窒息。 天黑前一定要回家,天黑后如果想出门出门一定要有爸爸或者妈妈的陪同; 想交朋友一定要先跟父母说,他们同意之后才能问人家能不能做朋友; 即使不喜欢吃牡蛎也一定要吃,保持营养均衡; 要虔诚地信奉“迪摩尔海之神”,每天背一遍神谕…… 听起来好像都是基于莉夏的安全在考虑,但现在莉夏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 在听到现在莉夏每天穿的衣服都要简夫人准备自己没有选择权之后,蛛姀站了起来。 她喘了口气。 “听的我烦。” 莉夏的表情僵住了,她不知道哪句话说的不对,小心翼翼地看着蛛姀的脸色。 “抱歉……” “你觉得你做错事情了吗?为什么要道歉?” 蛛姀慢声问她。 诺尔维雅惊讶于蛛姀反应这么大。 蛛姀一般会平静地看着,把自己置身事外,不会管这些事情。 是因为都是木系魔法师吗? 蛛姀又问莉夏。 “你自己喜欢什么,自己不知道吗?” 莉夏懵懵摇头。 “哎呀,那多尝试尝试不就知道啦?蛛姀你那么严肃,莉莉丝老师都要害怕了哦。” 艾琳横亘在莉夏和蛛姀中间,笑着缓和了有些奇怪的氛围。 诺尔维雅从始至终都没说什么。 等到艾琳她们和莉夏约好下课后一起去艾博斯格的后街逛逛之后,诺尔维雅才出声拒绝。 “你们去吧。” 半人鱼微微笑着。 “我还要去巡逻。” “诶……” 艾琳想说什么,被蛛姀制止了。 诺尔维雅还有课,在时间到了之后和队友们以及莉夏老师说了再见。 在诺尔维雅即将踏入教室时,墨绿色的头发挡在了她身前。 “今天不是你巡逻。为什么不想去?” 蛛姀微微皱眉。 诺尔维雅避开了蛛姀的目光。 “我没有钱嘛。” 蛛姀冷笑出声。 “你没钱?你天天拿到1206的甜品是什么?你现在书包里的杏仁脆饼是什么?” “你的储备粮。” 诺尔维雅自然地拿出一片。 “要吃吗?” 蛛姀直直看着她,倒也没拒绝。 在蛛姀吃着杏仁脆饼的时候,诺尔维雅又企图逃跑。 “我要上课了,蛛姀。” 蛛姀没动。 “你对莉夏很冷淡,她有问题?” 诺尔维雅垂眸,半晌,叹了口气。 “没有。蛛姀,有很多温和的方式可以慢慢解决莉夏的问题。 莉夏可以有很多学生,但是她只有一个母亲。” “你觉得她是在过正常的生活?诺尔维雅,我以为你会想要让莉夏逃脱她母亲对她的掌控。” 诺尔维雅摇了摇头。 “蛛姀,莉夏老师不爱她的家人吗?简夫妇不爱莉夏老师吗?” 蛛姀沉默了。 诺尔维雅见状笑了笑。 “这就是问题所在。蛛姀,莉夏做好了对抗母亲的准备了么?她现在有能力自己生活么?我告诉莉夏简夫人对她的打算,是因为简夫人对菲阿娜他们的指责意味太浓,那是对简夫人的报复。 我知道莉夏会和简夫人吵架,也知道莉夏并不能更改简夫人的决定。 莉夏老师真诚可爱,我很喜欢她。但是……这样做对她是好的吗?” 蛛姀不说话。 她的面容显得格外冷清。 诺尔维雅让蛛姀自己想,她要去上课了。 但走了两步,她的书包就被蛛姀拽住。 “我们可以教她。” 她重复了一遍。 “莉夏不懂,我可以教她。” 这不像是蛛姀说出来的话。 蛛姀怕麻烦。这种事情她从来不想沾手,也就带着雅琳休才有一点耐心。 诺尔维雅忍不住问她。 “蛛姀,你为什么对莉夏老师那么在意?” 蛛姀歪头,眼下的小痣格外妩媚。 “如果我告诉你,你下课就去美食街吗?”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诺尔维雅无奈应下。 上课铃已经打响,诺尔维雅先去请了一节课的假。 好在是理论课,老师也不严格。 诺尔维雅签到之后就背着书包出教室门找蛛姀。 森林女巫隐藏在无人的角落里,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染着她的裙角。 时间为她驻足。 诺尔维雅看着红睫卷翘的蛛姀,恍惚了一下。 诺尔维雅虽然早早地接受了这个世界上物种的多样,却又在这时想起了他们的不同。 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森林,蛛姀就会活着。 如果没有意外,蛛姀会一个个送走他们。看着他们老去,死亡。 这对蛛姀很残忍。 诺尔维雅放柔了语气。 “我请了一节课的假,能和你聊很久呢。” 蛛姀伸手拿走她的书包,语气有些不自知的让人牙痒。 “就这种课有什么必要听?你怎么那么听话,一节课都不逃啊。” 诺尔维雅语气瞬间恢复平常。 “因为付了学费的。少上一节我都亏。” —— 蛛姀单肩背着诺尔维雅的书包,在另一边催生出一朵小雏菊给她。 诺尔维雅下意识地接过,不明白她要干什么。 “雏菊的生命力很旺盛。天真、灿烂,是森林最不起眼的花,但是我很喜欢。在我化形的时间里,它们哪里都开。从森林里,一直开到森林外。 因为是森林里蔓延出去的花,所以我能通过它们看到外面的世界。 我不讨厌雏菊。” 冷淡的森林女巫脸上是可以称之为“温和”的神情。 她眨动的眼睫似振翅的血漪蛱蝶。 “莉夏像雏菊一样。她的天赋很好,作为木系魔法师悟性很高,如果不在迪摩尔,她会走的更远。 但是她自己完全认识不到自己的珍贵,完全不。她把自己形容成一个一事无成的笨蛋。这都是她母亲的严苛造成的。” “雏菊不是这样的。雏菊不是被束缚着长大的。莉夏老师也不该这样。” 蛛姀平静地抬眼,她看着阳光下的半人鱼,灿烂的阳光给半人鱼的白发镀上了一层金色。 她对于植物的感情比人深。 不过是爱屋及乌。 莉夏喜欢雏菊,她也喜欢。 她虽然时常让花朵盛开又枯萎,但她霸道地不许别人去毁坏。 蛛姀掩了真实的想法,以一种诺尔维雅会喜欢的说法讲出了她的理由。 “就像你想让步丹走出利伯兹一样,我想让莉夏走出迪摩尔。” 第124章 搞不懂你们 诺尔维雅果然很开心。 她用一种“你居然能这么想真是太不容易了”的表情看着蛛姀。 蛛姀照单全收。 在诺尔维雅答应下课后不去巡逻去美食街之后,下课铃也响了。 诺尔维雅还要听下一节课,蛛姀挥手看着半人鱼匆忙走进教室。 走廊里人来人往,蛛姀平淡地接受着不时瞥过来的恐惧目光。她不再卡别人的期末成绩了,而是时不时地去给老师当助教。 这并没有让她的名声变好,因为她接受贿赂,收到的钱会让她下手轻一点。 她还是原来那个蛛姀。或许改变了一点,但改的不多。 “你觉得诺尔维雅会相信你的话吗?” 菲阿娜从墙另一边走了过来,蔷薇色的眸子里冷意厚重。 她为蛛姀的欺骗感到不满。 “公爵大人怎么还偷听啊?” 蛛姀笑笑,慵懒地把褪到臂弯的外套慢慢拉到肩头。 “诺尔维雅为什么不信我呢?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你不可能因为莉夏可怜就想要无条件的帮助她。她身上有什么可图的?你是为了什么?” 菲阿娜看破她的伪装。 蛛姀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想要帮助谁。那不是蛛姀。 蛛姀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菲阿娜大有要去告诉诺尔维雅的架势。 蛛姀不得已开口。 “菲阿娜,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天生就会被神眷顾吗? 这样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会被神格外属意,他们的人生顺利地不可思议,就像是走上了一条别人无法触及的路……你,我,诺尔维雅,就算头破血流,也摸不到这条路的边缘。 这相当可悲不是吗? 但是如果,被神喜爱的人,对你抱有绝对的信任和喜爱。那么那条路,还是有一定的可能会为你开放。” 蛛姀似笑非笑地,看着凝重起来的菲阿娜。 “我是黑森林的化身,拥有感知神喜爱之人的能力。到现在为止,莉夏是我见过的最受神喜欢的人。拥有惊人的木系魔法天赋,没有系统学习过却能无师自通地运用,明明今年没有招聘计划,也不符合艾博斯格的招聘条件,但还是能应聘成功……” 蛛姀的笑变得讽刺了起来。她看透了这样的把戏。 “你想要神的喜爱?” 菲阿娜不理解。 他们对神的厌恶彼此都心知肚明。 “我要那个干什么?只要神火不粘在我身上,我就不会死。我会活到这世上没有森林的那一天。但你们不行。” 蛛姀不再注视菲阿娜的眼睛,她偏头看窗外逐渐下落的太阳。 “不管再怎么说,想要活下去,就得求得神明垂爱。只靠我自己,我用什么都留不住你们。” 菲阿娜微微愣住。 她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 但…… “所有人都会死,蛛姀。我接受这样的过程。我会骄傲地躺进我的坟墓。” 菲阿娜沉声这么说。 她不屑于为了长久的生命去向神摇尾乞怜。 “那我呢?” 蛛姀咬住了唇。 “你们会一个个死去,我呢?” 菲阿娜握住了她的手腕。 “蛛姀,你还会遇到很多人,你会再交到新的朋友。” 蛛姀狠狠甩开了菲阿娜的手。 “我化形不用两百年。菲阿娜,我来过人间,我试过交朋友。结果呢?” 菲阿娜看着蛛姀,看到她化不开的执着。 她听到蛛姀笃定的话。 “我会让你们获得永生。这是我的事,你们不用求神,也不用付出任何东西。” 蛛姀黑眸中浓雾翻滚。 菲阿娜再次握住了她的小臂。 “不是所有人都想要永生。” “我不在乎。” 菲阿娜也冷了眉眼。 “蛛姀,你太自私了。” “公爵大人,你不自私,你怎么不把你的领地让出来给腓比烈的国王?怎么还让政敌钻了空子在游乐园里掳走了雅琳休?” 蛛姀的笑太刺眼。 是带着敌意的,扎着刺的笑。 菲阿娜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死亡是无解的难题,菲阿娜从来不祈祷能活多久。她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 所以她不想理会这样无意义的挑衅,但还是暗地里攥紧了拳头。 他们有多了解彼此,就有多知道对方最在意的点在哪里。 捅起刀来,也就越疼。 —— 诺尔维雅上课的时候在发呆。 她在想为什么蛛姀一定要她和莉夏老师接触。 蛛姀想要帮助莉夏老师是很好,可她完全可以自己负责莉夏老师的一切……但她明显在扯着所有队员一起。 是想要把责任均分么? 帮助起来更容易? 诺尔维雅没想出答案,倒是凭着在班级里的好人缘在课间讨论的时候打听出了美食街的必吃榜。 诺尔维雅收集好信息后露出甜美的笑,问他们想不想合作赛一起。 不出意外的,诺尔维雅收到的都是委婉的拒绝。 诺尔维雅郁闷地埋头看大家推荐的美食街榜单,莱西·埃尔西利亚写的“黄油烤鸡腿”占据了半张纸。 或许—— 诺尔维雅有了些想法。 诺尔维雅下课时听到走廊里的不寻常就知道她的队友们都在外面等她。 她对此逐渐习以为常。 莉夏老师换了一身露脐装,穿着黑色渔网袜,厚重的铆钉皮靴踢踢踏踏。 诺尔维雅:改变的挺彻底。 艾琳伸手展示。 “哒哒!我给莉夏老师准备的,好看嘛?” 诺尔维雅仔细看了一下,发现莉夏老师其实还蛮适合这身很酷的装扮。 如果她莉夏老师脸上的表情没有那么认真懵懂的话。 “很好看。莉夏老师喜欢吗?” “我……觉得很新奇。但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穿,有点害羞……” “没关系。” 公主殿下笑眯眯地拎起来比她都要沉的背包。 “我带了所有人的出行装扮。” 艾尔利特:“我不是人,我不换。” 蛛姀:“我也不是。” 诺尔维雅:“我不完全是——” 艾琳:“大家都不愿意陪莉夏老师换上同样的装束吗?莉夏老师会伤心的哦。” 莉夏:“我没有——” “我也会伤心的哦。” 灰发娇小的公主殿下吸着鼻子,刺红的眼睛水汪汪的好像在哭。 “我准备了好久的呢,认真给大家搭配的,就只是希望大家能穿这么一次……呜,是艾琳做的不对了,没有考虑到大家的意愿……” “别装,不吃你那一套。” 艾尔利特翻了个白眼。 艾琳边假哭边回怼艾尔利特。 “可是也有雅琳休的套装耶。如果大家都不穿的话,那就算了吧……” “别别别,我穿,请务必让我穿。” 艾尔利特加入了不择手段劝说大家的队伍里,和艾琳一起假哭。 诺尔维雅头好痛。 看见莱西·埃尔西利亚那副“你们在搞什么鬼真吓人”的表情后,更头痛了。 诺尔维雅缴械投降。 在半人鱼倒戈之后,最不接受的菲阿娜也臭着脸同意了。 于是出现在美食街上的,是一个似乎要搞死亡摇滚的小队,一个装凶但实际上无敌可爱的小吉祥物,再加上一个看起来最纯良的蓝发老师。 在美食街吃黄油烤鸡腿的莱西:……真的搞不懂你们小队! 第125章 男模秀 诺尔维雅在烧烤刮奶酪车前不肯走。 奶酪加上煮土豆和冷盘,是她没想过的好吃。 烤起司失宠了。 莉夏老师和她口味一样,不肯再去逛别的摊位。 艾琳和杜库带着雅琳休去吃蛋挞,艾尔利特陷在糖果店里死活都不离开,休特顺着摊位走,一样买了一些吃着。 蛛姀和菲阿娜走在道路两边,谁也不理谁。 诺尔维雅单独和莉夏在一起,她看着莉夏开朗的笑,忽然问她。 “莉夏老师,你在紧张?” 莉夏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她垂着头,有些踌躇。 “诺尔维雅同学……我这么做,是对的吗?” “那是错的么?” “我不知道……我怕妈妈会伤心……她是想为我好,我知道,但是真的想自己走出来看看。我也不能一辈子都依靠妈妈啊……” 莉夏的侧脸显出些忐忑不安,她成熟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的单纯和未经世事的茫然。 “莉夏老师,天要黑了。” 诺尔维雅定定地看着这位老师。 “现在回迪摩尔,还来得及。” 莉夏抿着唇,不太敢看诺尔维雅的蓝眼睛。 “可是……我想看夜间歌剧。菲阿娜同学都花了钱的,浪费不好……我想看很久了,原来上学的时候,我的同学们都一起约着去看,我也想去,妈妈说我还小,等我长大了我就可以去了。 我觉得现在我就已经长大了,我可以自己出门上班了,我有了自己的身份证明,还有教师牌牌!我是个成熟的大人了。我可以去看夜间歌剧,可以选择自己的职业!” 莉夏把自己说服了。 她愉快地吃起了煮土豆蘸奶酪,脸上是幸福的笑。 诺尔维雅觉得她应该提醒蛛姀晚上不要睡的那么早。蛛姀想要拯救的这位新手老师,很有可能进不去家门。 不过也不一定。 简夫人只是严厉,不能那么心狠吧。 诺尔维雅不再思考,投入美食的怀抱。 —— 诺尔维雅觉得夜间歌剧大概可以称之为“半裸男模秀”。 面对只穿着皮裤的帅气男人伸出的手,诺尔维雅木着脸拒绝了上台互动的邀请。 她看着那些美好的肉体有些眼花。 莉夏在台上。 她看起来脑子已经烧起来了。 排山倒海的尖叫响彻在剧场里,诺尔维雅觉得刚刚菲阿娜叫人把雅琳休送走真是有先见之明。 确实是限制级。 不过歌剧的内容倒是很有意思。 海妖爱上了人类的少女,为了她走上土地,但少女身负婚约,嫁给了贵族。 海妖发狂杀了贵族,伪装成贵族和少女一起生活,学会在人类世界里生存之后,他把家人都接上岸。 家人指的就是他十二个青春貌美的弟弟,也就是刚刚来观众席邀请人上台的半裸男人们。 他们统治了整个小镇,但其中一个海妖为了救他的人类妻子暴露了海妖的身份。 最后,人类重新夺回小镇的控制权,海妖被赶回了海底。 诺尔维雅以为这是在讲人和海妖的虐恋情深,看到最后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个抢地盘的故事啊。 莉夏作为其中一位海妖的妻子,身临其境地在台上认真扮演这个角色。 诺尔维雅坐在第一排,她甚至看清了莉夏为她的假丈夫落的泪。 莉夏的妆没花,但眼睛哭的红红的,她拽着演员的胳膊不放开,说“别回海底呜呜呜呜呜我跟你走吧”。 诺尔维雅扬起笑。 莉夏老师,真可爱。 等到散场后,剧场的经理擦着汗走了过来。 “请问你们是莉夏·简的同伴吗?” 菲阿娜买的票,她眉头一皱问怎么了,却被经理告知莉夏在后台抱着海妖演员不撒手。 诺尔维雅唇边的弧度弯的越来越大了。 到了后台,所有人都能听见莉夏·简的哭声。 “你为什么要回到海底不带我啊!我可以跟你去海底的!我有这种觉悟!呜呜呜呜……” “哈哈哈哈哈哈哈,莉夏……老师……怎么能这么好玩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发的半人鱼抱着肚子笑出声。 菲阿娜惊疑地把诺尔维雅拉到有灯光的地方。 果然看见半人鱼泛红的脸和迷离的眼神。 休特皱着眉,他想起了什么。 “你们提供的‘缤纷果汁’里有酒吗?” 在中场休息时,剧场人员来问需不需要饮品,只有莉夏和诺尔维雅要的果汁。 经理神色尴尬。 “这个‘缤纷果汁’,它是一款鸡尾酒。因为长得像果汁,所以叫这个名字……” 于是小队成员们获得了两个醉鬼。 一个嗷嗷大哭,一个哈哈大笑。 艾琳抱着诺尔维雅,蛛姀扶着莉夏。 蛛姀冷着脸。 “为什么让我送莉夏回家?” “因,因为,你要承担起,这样的责任!要帮助她!蛛姀,变身!好女巫!” 半人鱼断断续续地说着,用手指在空中给蛛姀画了个爱心,然后假装把爱心放在手上吹给了她。 蛛姀哑了声。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蛛姀黑着脸坐上颠簸的法阵,她要把莉夏送回家。 莉夏醉了之后倒也不闹人,只是还沉浸在丈夫是个海妖要回海里的情境中。 “我可以为我的神牺牲,我也可以为你牺牲,我的爱人!我可以为你奉献出我的生命,这是我的荣幸,身为神的信徒,我做好了为神献出生命的准备……” 蛛姀听清了莉夏的话。 似乎是祷告词。 为神献出生命? 呵。 蛛姀掐住了莉夏的脸颊。她知道现在莉夏的神智没那么清醒。 “生命留给自己。献给神算什么?” 莉夏被捏的清醒了一点,她胡乱地挥手,蹭了蹭脸上的妆容。 “要回家了,妈妈不让化妆、不让穿这个,怎么办?蛛姀蛛姀,救救我,我害怕!” 莉夏说的话颠三倒四,但脸上的神情慌乱地没法掩饰。 蛛姀收回了手。 “莉夏老师,我帮不了你。” —— 蛛姀看着禁闭的房门,觉得心情很不美好。 刚才简夫人居高临下地看着醉醺醺的莉夏,问她认不认错。 不认错,就别想进家门。 莉夏抿着唇不说话。 蛛姀那时候就心觉不好,她戳了戳蓝发的小老师,希望她低头。 她不是很想收留莉夏。 但是莉夏可能醉意上头,她昂首挺胸地大声回答。 “我没错!我不要认错!我是个大人了!不回家就不回家,我莉夏·简从今天起就要离家出走!” 蛛姀:——你在说什么啊快清醒起来! 莉夏牵起了她的手。 “我的学生,蛛姀!她可以收留我!” 回应莉夏的,是很响的关门声。 蛛姀期待简先生能出来把莉夏领回去。 但只有无声的夜。 令人绝望。 面对莉夏期盼的目光,蛛姀气笑了,又无可奈何地向她招了招手。 “跟我回家吧。” 第126章 同居生活 “莉夏,我数三个数,你再不松手,就给我滚出去睡大街!” 蛛姀好不容易把半清醒的莉夏拖回了家,由于法阵颠簸,莉夏差点儿在法阵上吐出来。 菲阿娜不在,蛛姀没办法在法阵上给她催生醒酒的果子,她只能用一只手支着莉夏防止她倒下,然后尽可能地和莉夏拉开距离。 如果莉夏吐到她身上,她真的会忍不住把莉夏勒死。 好在莉夏很识相。 蛛姀下了法阵后扯着这个小老师回了家。 她的家离艾博斯格有两条街的距离,周围有公园。 她的存在是特殊的,但不同于被特招的尼尔泰克和杜库,也不同于身为天才的阿贝尔和俄布。 她和灿一样,拥有长久的寿命。 她是活的传承,也是学院的底牌。就像灿一样,如果艾博斯格发生了什么动乱,她和灿一样有义务要配合管理层的指令。 即使她从艾博斯格毕业离开了这里,如果发生了动乱,她也得回来帮助艾博斯格度过危机。她是艾博斯格隐藏的储备力量。 在西边这片大陆上,艾博斯格学院、卢利特亚学院和梅赫迪学院三足鼎立,在她想要入学时,这三个学院都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卢利特亚学院给她神的恩典,梅赫迪学院说要把她写进历史,一旦她从学院毕业就可以直接成为客座教授。 只有艾博斯格,给她足够的自由和一套房子。 就是她现在住的家。 蛛姀好不容易把莉夏拖进家门,还没等松口气,就被莉夏抱住了腰。 蛛姀差点儿下意识用荆棘刺穿莉夏的喉咙。 在说出威胁的话之后,莉夏不情不愿地放开了手。她现在只有微微的醉意,眼睛已经清明起来了。 她很乖地放下了手。 蛛姀抱臂,眼睛微挑。 “事先说好,我喜欢自己生活,今天是因为太晚了我才会收留你。明天你自己去找住的地方。” 莉夏点头。 “家里只有一张床,你也是木系魔法师,待会儿你自己做藤床。” 莉夏还点头。 “别进我的房间,剩下的地方你都可以去。” 莉夏依旧点头。 蛛姀觉得莉夏好像个小傻子。 但是她现在并不想管莉夏。把她从迪摩尔拖回来已经用光了她所有耐心了。 她今天和菲阿娜吵架,心情本来就不好。要不是还对莉夏有所图,她现在就能把莉夏丢去玫瑰府邸。 蛛姀转身回了房间,刚换好睡衣就听见了敲门声。 “……进来。” 莉夏露出了头发乱糟糟的脑袋。 “蛛姀同学,我什么都没带来——可以借用下你的东西吗?” “你要用什么?” 蛛姀声音很凉,她高估了自己对莉夏的容忍程度。 莉夏不好意思地伸出手指数着。 “床单、被子、枕头、睡服、方巾……” “你是个成熟的木系魔法师,这些你可以自给自足。” 蛛姀面不改色地截住了莉夏提出的好像没有尽头的生活用品。 莉夏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蛛姀同学,我做不到。我用木系魔法变不出来这些……对不起呜呜给你添麻烦了,我会给你写欠条还你钱的……” “写吧。” 蛛姀找出了自己没穿过的衣服和莉夏想要的一部分生活用品。 这个月没有实战,她最近都没什么贿赂可以收。 莉夏看起来就不是会赖钱的好人。 蛛姀甚至愿意为了钱给莉夏出门买东西。 当然,欠条一定要写清的。 等蛛姀提着一兜杂七杂八的东西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莉夏在她的房间里。 她真的要抓狂了。 她看着莉夏在她的床旁边造起来的藤床,问莉夏要干什么。 莉夏困的眼睛只能睁开一点,她向蛛姀邀功。 “你说的藤床,我做好啦!” 蛛姀深呼吸一口气。 “我问你的是,为什么,这个床,在我的房间里?” 莉夏傻乎乎地低头,又骄傲地扬起头。 “这个房间,有蛛姀同学在!让人很有安全感!这样暗夜恶魔就不会来吃掉我了!” 暗夜恶魔这种骗小孩子的东西居然还会有老师信。 蛛姀觉得她掉进了一个陷阱里。 或许帮助莉夏,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莉夏相当会磨人,她又很诚恳,也没有到让人厌烦的程度。 蛛姀坚持了很久,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换上了她的睡衣的莉夏在洗漱后开心地原地蹦了几下。 像个快乐小狗。 蛛姀不明白她在开心什么。 她几个小时前还在家门关上后哭着说“妈妈不要她了”,转眼,她又开心地过分。 蛛姀躺在床上。 她的房间里有个陌生人,她有些难以入睡。 月色清凉如水。 蛛姀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又怎么了?” “蛛姀蛛姀,我明天就要去教一年级的学生们了,我有点紧张。” 蛛姀想了想一年级学过什么。 她没想起来。 她刚上艾博斯格的时候要么逃课,要么和老师狼狈为奸。 她需要的不是学习怎么获得力量,而是要怎么控制力量。 没有老师教她这个,她都是自学的。 蛛姀敷衍地安慰她。 “不用紧张。如果他们不听你的话,你拿鞭子抽他们就好了。” 莉夏:“……这这这不好吧?院长和前辈们会在现场看……我原来从来没教过学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艾博斯格就聘用我了,如果艾博斯格不聘用我的话,我都要灰心丧气地回迪摩尔了,幸好……” 蛛姀闭着眼。 “你话很多。” 莉夏不好意思地翻了个身。 “我原来……没有可以说话的朋友,在家里很多事情也不能和爸爸妈妈说,我那时候就写日记,我有一个上了锁的日记本,上面写了很多很多,后来被妈妈发现了……就都被丢掉了。” 蛛姀:“为什么?” 莉夏沉思了一下。 “可能是因为,我不应该有自己的秘密,也不应该在日记里偷偷说爸爸妈妈的坏话。” 蛛姀嗤了一声。 她觉得可笑。 莉夏也不说话了。 在蛛姀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听见了莉夏的轻声道谢。 “谢谢你,蛛姀。我曾经在很多这样的夜里想着,明天就和妈妈说,我要自己决定穿什么,自己决定交什么朋友……但是我没有勇气。我是个胆小鬼,我需要有人推我一把。我其实有一点点伤心,我不觉得自己错了,但却回不了家了。 谢谢你收留我。” 蛛姀没回应她。 莉夏会后悔这份感谢的。她不是什么善人,这些帮助都有代价。 等到她的目的显露无疑的时候,莉夏会觉得难过吧。 不过她不在乎。 除了小队成员们和雅琳休,她谁都不在乎。 第127章 海岛拾荒 诺尔维雅是在自己的单人宿舍里醒来的。 她最后的记忆是满天的星星。 她在感叹,怎么今天星星那么多,那么闪,但是会动,看的她晕。 现在意识回笼,她觉得那些似乎不都是真正的星星。 她很快意识到她昨天肯定是喝了酒。 诺尔维雅拿起联络器,发现菲阿娜给她发了消息。 菲阿娜约她去吃咖喱香肠。 诺尔维雅以为是澳契夫鼓动菲阿娜约他们去玫瑰府邸,但菲阿娜还给了她一个餐厅的地址。 一般来讲,菲阿娜不会单独约她。 除非菲阿娜有事想和她说。 诺尔维雅伸了个懒腰,打开窗户透气。 外面天气暖融融的,手指一勾陡带着些热气。 雷米亚兹国的夏季来的早,诺尔维雅原来待着的小镇四季分明,往年在这个时候还弥漫着凉意。 穿上半袖后,诺尔维雅随意绑了下头发就出了门。 不知道夏天是怎么到来的,都没有被山川拦下,来的闹热滚滚,亮丽的队伍彩帜缤纷。 风带来些许喧嚣的气息,混着夏日独有的清爽,还有各种花的香,都在湿润的空气里酝酿。 夏天的气息很美好。 诺尔维雅看到有木系魔法师在勤工俭学出来卖花,她给菲阿娜买了一朵珂赛特玫瑰。 不规则的花瓣是渐变的紫色,有一股淡淡的杨桃味儿。 看起来高傲又自矜。 诺尔维雅觉得这个玫瑰很配菲阿娜。 —— 坐完短途法阵后,诺尔维雅在一个露天餐厅看到了已经在等她的粉发公爵大人。 诺尔维雅悄悄走到她身后。 菲阿娜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在诺尔维雅想要蒙住菲阿娜眼睛的时候,这位狂战士就发觉了。 但是她没戳破。 等到诺尔维雅夺取她的视野之时,菲阿娜才带着笑意开口。 “多大了,还玩这种游戏。” 诺尔维雅挪开手。 菲阿娜睁眼看见开的娇艳又冷淡的珂赛特玫瑰。 她不自觉地抿了下唇。 给她送花的人很多。 送她珂赛特玫瑰的,很少。 给她只送一朵的,更少。 笑吟吟的半人鱼拿着花出现在她面前。 如果是她的那些追求者,她会冷笑着讽刺他们的寒酸。 但是这是诺尔维雅。 珂赛特玫瑰并不便宜。 她知道半人鱼爱钱。 菲阿娜珍重地拿着花,接受了来自半人鱼的小小浪漫。 在诺尔维雅吃上咖喱香肠的时候,菲阿娜斟酌着话语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半人鱼聪颖又敏锐,她要怎么说才能在不暴露蛛姀的情况下问清诺尔维雅对于长生的态度,非常考验平时说话很简洁、从不拖泥带水的公爵大人。 咖喱香肠味道刚好,整个露天餐厅除了她们没有别人。 “诺尔维雅,你想过以后怎么办吗?” 菲阿娜这么问道。 诺尔维雅知道菲阿娜有话跟她说,但她看菲阿娜的犹豫觉得新鲜。 她没想到是这个问题。 诺尔维雅想了想,咬了一口咖喱香肠。 “我想和你们一起光荣毕业。在雷米亚兹找一份好工作。其他的,我还没想到。菲阿娜,怎么了吗?” 菲阿娜沉默了一下。 她不知道怎么委婉,所以她直接问出了口。 “如果没有意外,我和休特会最先死,然后是艾琳,你,杜库和艾尔利特。最后只剩蛛姀和雅琳休。” 诺尔维雅怔了一下。 她放下了叉子。 她不敢想那么远的以后。她欢畅游在无比宽待她的夏日里,一切都很美好。 她偶尔午夜梦回会想这个大陆的未来,小队的未来,和她的未来。 “诺尔维雅,你想要永生吗?” 菲阿娜直接这么问了出来。 诺尔维雅停住了。 她之前从来不觉得活着是多么令人感动的事情,前世是随便活着,如今的前半生都在为一个目标奔波。 如果是原来的她,她会毫不犹豫地说,如果她活够了就去死,才不要什么永生。 但是现在—— 她能眼睁睁看着菲阿娜和休特在她面前死去吗? 不可能。 她也不可能放心让蛛姀孤单地守着看不到尽头的未来。 她想要永恒的生命吗? 她说不准。 如果未来没有他们,她不会期待。 没有他们可以携手一起向前的永恒,不是她想要的永恒。 “菲阿娜,如果只有我一人的长生,我不要。” 菲阿娜沉默了很久。 她无意识地轻轻抚摸着诺尔维雅送给她的珂赛特玫瑰。 诺尔维雅今天还有巡逻的工作,她吃完咖喱香肠就走了。 菲阿娜机械地跟她说了再见,诺尔维雅笑了一下。 “一会儿见。” —— 诺尔维雅巡逻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了蛛姀。 她在一个教室外面等着,脸色很不好。 诺尔维雅还没等走近问她在干什么,就看见蛛姀推门走了进去。 这个教学楼是木系魔法学院的楼,诺尔维雅不熟悉。 但今天和她搭档的恰好是木系魔法学院的老师丝嫆恩·布莱克。 “丝嫆恩老师,今天木系魔法院有什么活动么?” 丝嫆恩疑惑了一下,看向诺尔维雅目光所指,想了一会儿后了然。 “新来的老师给一年级那群小孩儿上公开课。说起来,那是你们小队的指导老师吧?” 诺尔维雅点头。 丝嫆恩身上的黑色荆棘跟着她亦步亦趋,这位老师面容有些冷。 “有些狗仗人势的就喜欢欺负新来的,你们的小指导老师也不像是个不吃亏的性子,如果你们有意的话,护着点儿她吧。她在院里不好过。” 诺尔维雅闻言点了点头,又向丝嫆恩道谢。 她和她的队友们的恶名,既是一把刀,也是一层防护罩。 不过看蛛姀很上心的样子,莉夏应该不会受什么欺负。 —— 莉夏确实没受欺负。 1206内,巡逻过后的诺尔维雅看着哭丧着脸的莉夏老师。 蛛姀神情恍惚。 莉夏握着她的袖子不敢抬头。 “我犯大错了,我给你们报名了海岛寻宝比赛……” 诺尔维雅也恍惚了。 海岛寻宝比赛。 又称。 “海岛拾荒”。 第128章 一类人 在规矩里长大的孩子不太会拒绝人。 莉夏下意识地逃避纷争。即使自己是有道理的,在别人看起来要生气的时候也会先一步示弱。 所以她控制不住公开课的场面。 一年级的学生们还带着些目中无人的傲气。 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老师站在台上,他们笑着闹着,甚至还和坐在最后的院长和授课老师们搭话。 不管在哪个魔法学院里,实力都是通行证,也是人们表示出尊敬的来源。 莉夏还太稚嫩。 她比这些学生大不了几岁,光是要站在讲台上就耗费空了她的勇气。 她的声音消弭在学生们的谈笑中。 她只能大声喊出来。 但仅仅是徒增笑料。 她紧紧攥着手上的课本,脑子里慢慢变得空白。 外面果然很可怕。她下意识地想要依赖谁,却看不到任何她熟悉的人。 莉夏白着脸,用木系魔法给在座所有的学生催生了一束向日葵。 “大家很像向日葵,第一次见面,送给大家。请大家好好听课。” 莉夏这么说着。 向日葵维持了一会儿课堂上的秩序。 莉夏松了口气。 但是很快,向日葵不管用了。 这些魔法院木系的学生们以向日葵为实验对象,肆无忌惮地试着不成熟的木系魔法。 莉夏看着枯萎的向日葵,有些难过地咬了咬唇。 就在这时,门啪地开了。 蛛姀踹开了门。 莉夏惊讶地看着她。 “蛛姀,你怎么……” “我是莉夏老师的助教,蛛姀。来晚了,抱歉。” 她虽然说着抱歉,但一点都看不出来脸上有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 蛛姀抬眼看了这一群不安分的小萝卜头们,身上延展出墨色的藤蔓。 “我很希望各位学弟学妹能够遵守课堂纪律。毕竟,作为助教,下手不是很能把握住力度呢。” 莉夏盯着蛛姀。 她觉得好帅。 简直像是救她于水火的神明! 课堂安静下来,莉夏开心地讲着她备了很久的课。 有不安分的学生想要捣乱,被蛛姀的藤蔓捆的结结实实,只露了一张脸。 莉夏顺利地讲完了课,她刚想去和蛛姀道谢,就看着墨绿头发的女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刚想追上去,就被院长的叫声拦住了脚步。 “莉夏·简,既然你已经是艾博斯格的老师了,我希望你能独立控制住课堂的节奏。” 莉夏微微垂头,尊敬地应是。 院长又和她说了些规章制度,莉夏频频点头。 直到院长离开,莉夏也想去1206的时候,她又被绊住了。 莉夏没记住面前几位老师的名字,她茫然地看着他们熟络地和她搭话。 “……小队可以报名比赛的,诶,莉夏,你们小队报的什么比赛啊?” 莉夏努力跟上他们聊天的速度。 “还,还没订呢,等我回去和队长、副队长商量一下再报名……” “问他们干什么啊,一群小孩儿懂什么,你直接替他们报了就得了,哪有那么麻烦。” “不行的,我不能自作主张……” “听我的莉夏,报个不用打斗的比赛,要不然小队之间摩擦容易出事儿,你不知道吧,一个叫‘白珐琅’的队伍就被私下报复了,啧啧啧,这群小崽子可真不省心。” “你别听她的,简老师,报那种淘汰赛最方便,早早淘汰,你早早省心。” “要我说,还是创意赛好,让他们自己想破脑袋,咱啥都不用管。” 莉夏脑袋嗡嗡作响。 最后在他们一唱一和之下,莉夏懵懂地填上了“海岛寻宝比赛”。 然后被迅速地确认上交了。 刚刚还好言好语劝她的其中一位老师瞥了她一眼,语气带了些恶意。 “该不说是小地方出来的呢,就适合这种比赛。” 莉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妙。 她想取消比赛,但报上去的已经板上钉钉,唯一能做的就是弃权。 莉夏慌了。 她着急地跑去了1206。 队长休特已经在教室里了。 在说出她干了什么之后,整个1206没有声音。 休特在查海岛寻宝比赛是什么。 菲阿娜皱着眉,她打量着莉夏,不明白能干出这种事的人是怎么能被神看中的。 蛛姀直接冷声开口。 “如果你不想,就应该直接拒绝。在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比赛的时候就报了上去,你为了你自己的懦弱把我们都拉下水?” 莉夏低头。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莉夏,我把你扔进地狱,然后我告诉你,对不起,你觉得可以吗?” 莉夏重重点头。 “我愿意!” 蛛姀下面的话被噎了下去。 她真的想把莉夏的脑袋敲开看看是怎么长的。 这时,巡逻结束的半人鱼回来了。 诺尔维雅注意到教室里异常的人员分布情况。 艾琳、杜库和艾尔利特聚在一起,蛛姀和菲阿娜在教室的两边。 休特在拿着他的联络器,表情相当严肃认真。 诺尔维雅被扑过来的莉夏老师揪住了袖子。 她声泪俱下地讲了自己干的错事,以及他们将要去海岛上捡破烂的未来。 诺尔维雅傻了一下。 她这个月本来打算报大乱斗比赛锻炼一下小队默契,顺便松松筋骨准备下个月的合作赛…… 就这个情况。 诺尔维雅先是非常冷静地问能不能取消报名。 得到否定答案后,诺尔维雅叹了口气。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啊。 莉夏还在惨兮兮地道歉,她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结果已经造成。 莉夏:“怎么样才能弥补我做的错事呜呜呜呜我都可以去做!” 蛛姀:“磕头吧。” 莉夏当即要跪下,被诺尔维雅止住了。 诺尔维雅无奈地看着一脸无辜的蛛姀,又问向菲阿娜是什么想法。 菲阿娜点了点她的脑袋。 “在腓比烈,犯这种错的都被处死了。” 诺尔维雅自动忽略这个选项,走向那一直置身事外的三人组合。 “你们聚在一起干什么?” 艾琳:“研究哪个餐厅最好吃,莉夏老师是务必要付出一些金钱来获得我的原谅的喔。我们三个都是这个想法。” 莉夏:“我可以!” 休特抬眼,目光转向半人鱼。 诺尔维雅知道他看完了比赛的大致内容,微抬下巴示意他说。 休特会意。 “这个比赛也是积分制,是近几年新兴的比赛项目,各个学院都有相应区域划分。 ‘海岛寻宝’实际上应该叫‘清理海岛’,那片区域是曾经神战的地方,叫‘费克沙海岛’。 神力导致海岛上的物品产生变异,普通人不能靠近,所以费克沙海岛慢慢荒废。 但费克沙海岛在很久之前是一个宜居又适合发展经济的地区,现在也一样。所以费克沙海岛岛主希望能够有魔法师把海岛清理出来。 一个魔法师不足以清理出战火后一片废墟的费克沙海岛,岛主又没有请多个魔法师的资金,所以他拜托艾博斯格学院,将海岛做成了一个长期项目。” 诺尔维雅仔细听着,要来了休特的联络器。 她在看比赛规则。 但是比赛没什么规则。 在规定时间内翻废墟,找比赛要求物品,获得积分。 哪个小队的积分最多,哪个小队就赢了。 就这么简单。 诺尔维雅眼睛亮了亮。 那他们赢得方式,就有很多种了。 海岛,也是她的主场。 也不能说不是个好比赛。 诺尔维雅大致讲了下比赛情况,本来想找到往年比赛视频来复盘一下,却发现根本没有任何记录。 在艾博斯格内部论坛里,诺尔维雅找了很久才知道海岛寻宝比赛不会录制视频。 海岛信号不稳定,离艾博斯格又远。 维修费都不够岛主给的赞助资金。 又没有什么可参考的价值。 不过诺尔维雅觉得好像也没什么需要警惕的。 捡破烂,各捡各的还好,如果真有小队想打他们“送你回家”的主意,那诺尔维雅不介意让他们去海里游个泳醒醒神。 看着诺尔维雅缓和下来的脸色,莉夏以为这件事能以昂贵的一顿饭为代价过去。 但诺尔维雅轻笑了下。 莉夏敏锐地察觉到了寒意。 “莉夏老师,我的要求还没说呢。” 面对笑着的半人鱼,莉夏觉得她虽然看起来柔弱无害,但实际上好像有些吓人。 “既然是那群老师撺掇你为我们报的海岛寻宝比赛,想必他们也应该觉得这个比赛很好……他们也是指导老师对吧?” 诺尔维雅这么问着。 莉夏点头。 “那么,他们的小队也合该参加这项比赛,毕竟,是个‘好比赛’么。” “诺尔维雅同学我不……” 莉夏的“不”字刚吐出一半,就被半人鱼看似明媚的笑意吓退了回去。 “你不什么?” 半人鱼挑了挑眉。 莉夏视死如归地开口。 “我不会让你失望!一定能让他们的学生也都参加海岛捡破烂比赛!” 诺尔维雅点了点头。 “莉夏老师,很棒。” 莉夏灰着脸想要找蛛姀商量,却被蛛姀一个转身无声拒绝了。 莉夏呜呜地蹭到了蛛姀身边,被蛛姀无情推开后锲而不舍地想要和她说话。 诺尔维雅看的好笑。 —— 要莉夏付钱的晚餐在明天。 诺尔维雅随着人流走进食堂。 她手里拿的是艾博斯格知识问答冠军给的无限量饭卡。 她的美好商业计划在实行的第一天就被叫停了。 原来之前每届冠军都想靠这个赚钱,但是无一例外地都被学院制裁了。 学院的羊毛,不可能那么容易薅。 诺尔维雅约了蛛姀一起吃食堂。 她还没看到蛛姀在哪里,眼前的路就被一个男生拦住了。 诺尔维雅摆了摆手。 “我不再低价出售食堂餐了。” 然后想从他旁边走过。 男生蒙了一下,又很坚决地挡在她面前。 诺尔维雅这才眯着眼仔细看他。 她确信她不认识这个男生,和他没有过什么交集。 “诺尔维雅·莱丽!我和你是一类人,我知道你现在正受到压迫和欺凌,我知道你的感受,让我们一起向学院反抗,逃离这个该死的小队吧!” 他的声音很大。 诺尔维雅退了一步,揉了揉耳朵。 嘈杂的食堂都静了下来,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 诺尔维雅没什么表情。 “首先,同学,我不认识你。其次,你知道我的感受?你又不是我,怎么会知道我的感受,和我是一类人?我是半人鱼,你是么?最后,我的小队很好,没有任何你所说的情况,所以也不需要逃离。” 斩钉截铁。 诺尔维雅不懂为什么对面的男生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她想去吃饭了。 “诺尔维雅同学,不用怕!我知道你不敢说……你一定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我懂你。我懂你的顾忌——和那群大疯子在一起,真是辛苦你了!” 诺尔维雅顿了一下。 她重复了一遍 “……那群大疯子?” 男生点点头,神情郑重。 “疯王子、疯公爵、疯公主,还有那个可怕的魅魔,收贿赂的森林女巫,还有深渊来的肮脏种——” 诺尔维雅笑了。 但是眼里寒意凛冽。 “少了一个。” 男生又数了一遍。 “没少啊。” 诺尔维雅在攥拳的那一瞬间在手面凝了层冰。 她打向了男生的脸。 一阵惊呼中,诺尔维雅平静地看着男生不可置信地跌倒在地上。 “你忘了一个,疯人鱼。” 食堂里人又开始喧哗起来。 “打人了打人了!” “叫老师来?还是叫警卫员?” “食堂有管理秩序的老师吧?” 诺尔维雅甩了甩手。 “各位稍安勿躁,我是警卫员诺尔维雅·莱丽。抱歉打扰大家用餐了。 这位同学对我及我的小队进行恶意揣测,身为小队副队长,我将誓死扞卫小队的声誉。 同时,他竟对我的队友们进行人身攻击。这让我感到非常愤怒,想要打拳来宣泄心中的情绪,这位同学蓄意用他的脸碰到了我的手,造成了现在这样的情况。” 诺尔维雅慢悠悠拿出了警卫员的徽章。 “身为警卫员,我将自查自省。我已经将情况上报给附近巡逻的警卫员,很快就会有人来处理,请各位继续用餐吧。” 食堂恢复了原状。 尽管还有不断的窃窃私语,但明显大家都开始看起了热闹。 诺尔维雅手撑着地,靠近了被她打掉了牙的男生。 那双蔚蓝的眼眸幽深。 “同学,我想知道……是谁让你来的?” 第129章 我的神明 诺尔维雅最终没能得到答案。 被她打掉牙的男生始终坚持是看到了她的境遇,自己想要救她。 “我和你是一类人啊!我是这么想的,所以你肯定也会这么想!你怎么和我想法不一样?你是错误的啊!” 男生捂着脸这么说。 诺尔维雅睨着他,觉得他不值她要写的一万字警卫员检讨。 不过她大概知道是谁了。 该说不说,学院派有学院派的聪明。只是这种聪明用到了她身上——这就让人不太愉快了。 诺尔维雅把男生扔到警卫处就转头回食堂找蛛姀吃晚饭。 她注意到菲阿娜和蛛姀最近颇有些王不见王的架势。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起了矛盾。 但是蛛姀有些心不在焉。 诺尔维雅看着蛛姀离开的背影和她对面明显没动几口的餐盘,托着脑袋苦恼地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 “蛛姀蛛姀,你为什么不理我啊。” 莉夏躺在蛛姀的客厅沙发上,幽怨地看着正在煎火腿肠的森林女巫。 蛛姀不太会做饭,她现在这样也只是因为晚上在食堂时看到了半人鱼正面对线愚蠢的人类。 她看着诺尔维雅那副生动的样子,突然想起了灿。 活了很多年,看什么都懒懒的提不起精神的花妖老师。 如果诺尔维雅活了一千年,她还会像现在这样爱憎分明吗?她会不会在无尽的未来里恨着时间流逝的无趣和疲软? 她会不会慢慢变成另一副样子……不再是善良的、理智的半人鱼,那诺尔维雅还是诺尔维雅吗? 蛛姀怔怔地望着餐厅的灯光下亮晶晶的半人鱼。 白发的半人鱼握起了纤细的手掌,打向了诋毁小队的人。 蛛姀就那么看着。却在脑海里把被打的人换成了自己。 她是一个自私的女巫,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该怎么得到。她不在乎任何人的意愿,即使是诺尔维雅,即使是菲阿娜。甚至是雅琳休。 在意见相悖时,她会模糊重点,以他们能接受的方式包装自己的真实意图。 她像藤蔓一样,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捆绑住自己的宝物。 所以她要他们都活着。 但是……诺尔维雅是怎么想的呢? 生平第一次,蛛姀想要知道,别人的意愿。 因为半人鱼在闪闪发光。 如果是她亲手捏碎了这样的诺尔维雅,长生没有任何意义。 她原本觉得,即使诺尔维雅恨她怨她,也无所谓。 但是她现在发现不是无所谓。 代入诺尔维雅对面的男生,一想到诺尔维雅会对她露出那样的表情,她就要窒息了。 在诺尔维雅回来之后,蛛姀几次开口都问不出。 她要怎么跟半人鱼说她对莉夏老师好是因为想利用她。 她要怎么说她还是原来那个无可救药的冷血女巫。 她说不出口。 也吃不下饭。 所以她匆匆离开,中途遇到了莉夏,和她一起回了家。 回到家里,她才觉得饿得不行。 她不甚熟练地煎着火腿肠,却被莉夏一直打扰,渐渐心里起了火。 蛛姀把铲子一扔,抱臂冷冷看着她。 “我不理你?你都做了什么事,自己不清楚么?你控制不住课堂,我可以帮你,我不在,你就受人蛊惑给我们报了一个杂七杂八的比赛—— 你知道这个比赛是要干什么的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把我们的命放上去堵?艾博斯格不是温室,有些比赛是会死人的,你怎么敢的?嗯? 诺尔维雅最在意比赛的胜率,她都看好了要报名哪个比赛,她不骂人是因为她心软,也因为你是指导老师,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菲阿娜不屑于搭理你,艾琳他们知道我想帮你,所以他们不计较。 你居然还来问我为什么不理你?” 莉夏手里捏着抱枕,她没有抬头。 “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你还会什么?莉夏·简,你看好,我,蛛姀,不是你的妈妈,不会包容你的一切,也不是你可以依靠的什么东西。 难道你没有人靠着自己就站不起来吗?你算一个完整的人吗?没有人当你的大脑,你就没有独立的人格,就失去了所有判断力吗?” 蛛姀的话直接又不留情面。 莉夏慢慢抬头。 她的浅蓝长发在胸前交缠一团。 “没有。对不起。我没自己处理过什么事,都是妈妈和爸爸解决的。那些老师……他们要我马上就去填报比赛,我真的不想,但是他们涌了过来,都说这个比赛好。 我在家里时,只要我说‘我不敢、我不想’,事情就会过去了。但是他们……没有让我过去。他们生气了。我很害怕有人生气,甚至吵架。 小时候,妈妈和爸爸吵的很凶。他们会砸盘子,摔花瓶。我那时候很怕,怕他们生气。我怕所有人生气。 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以为这不是一件很大的错事——我不知道到底有多错。我以为……我不知道。我好像,把想要依赖的对象,从妈妈变成了你们。对不起。 我很羡慕你们。我觉得你们自由、有主见,是我想要成为的样子。我想成为你们。我想像你一样。我很喜欢你……你们。” 莉夏咬着唇,却没有掉眼泪。 “我没有勇气去面对他们,却对着你们撒娇,想要你们都原谅我,这是在欺负你们。这是不对的。我应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蛛姀沉默地看着她。 居然还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找住处。” 莉夏连忙点头。 “我明天就去找房子!” 蛛姀回身接着煎火腿肠。 她到现在没有放弃莉夏的原因,就是莉夏对自己的清醒认知。莉夏虽然不断犯错,但她能认识到错在哪,并且认真地想要改掉这样的毛病。 像是积极地自救。 “蛛姀,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诺尔维雅的要求。” “做不到就去辞职,换个能做到的指导老师过来。” 很久都没有声音。 蛛姀回头,看到沙发上的莉夏在皱着眉认真思考。 也该动动她没怎么用过的脑子了。 蛛姀淡淡地想着,吃掉了煎好的所有火腿肠。 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也不再对莉夏说什么重话了。不过即使这样,莉夏依旧和她在一个房间里睡觉。 但今天的莉夏很安静。 蛛姀闭着眼,在一字一句敲定怎么探求诺尔维雅对于永生的想法的问句。 怎么说,敏锐的半人鱼才不能发现呢…… “蛛姀蛛姀,你睡了吗?” 蛛姀没理她。 她听见莉夏轻轻的说话声。 像一缕会消散的烟。 “真的好帅啊,蛛姀同学。如果我早一点遇见你,是不是能早点有勇气,和妈妈说‘不’呢? 我不是一个布娃娃呀,不可能只听爸爸妈妈的话,没有自己的思想,我努力想要抵抗,却还是变成了今天这样……我好懦弱。 今天的蛛姀同学,走进课堂的那一刹那,好像神明喔。是我的神明!比迪摩尔海神管用多了,比起把生命给海神,我还是更愿意把生命献给蛛姀……” 什么乱七八糟的。 蛛姀翻了个身,莉夏顿时噤声。 许久之后,蛛姀听到了一声小小的“晚安”。 第130章 调换身份 蛛姀醒来的时候莉夏已经不见了。 她的床铺很整洁。 蛛姀觉得现在自己对莉夏的要求低得过分。 莉夏铺了床,她甚至都能产生“那个莉夏居然会叠被子铺床”的欣慰。 蛛姀摇了摇头,转身准备去艾博斯格上课。 —— 诺尔维雅没想到走近艾博斯格的时候会被拦住。 头发乱糟糟的莉夏老师站在路中央,穿的还是昨天那身衣服,皱巴巴地像被揉成了一团。 诺尔维雅知道现在她和蛛姀住在一起。 “怎么了,莉夏老师?” “诺尔维雅同学,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才能避免那些错误,我想要改变自己。我想成为你们那样的人。” 莉夏的脸上透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坚毅,她是认真的。 诺尔维雅被她的最后那句话说的心里软了一下。 她昨天写了很久的检讨,那个男生说的“一群大疯子”萦绕在她脑海里。 而现在,莉夏说想成为他们。 她柔了嗓音。 “莉夏老师,你想怎么做呢?” “请你们,教教我!怎么待人处事,怎么面对不同的人,我想学,我不会偷懒的!” 莉夏这么说着,腰挺的很直。 终于带了些绵软外壳里自我的人格。不再是那个空的发虚的莉夏·简。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要当我们的学生?” 诺尔维雅支着下巴,看着努力支棱起来的莉夏。 然后诺尔维雅听见了来自莉夏的“诺尔维雅老师”。 叫的很丝滑痛快。 有点离谱。 但诺尔维雅思考起来了可能性。 她觉得蛛姀最近压力很大,可能是因为要操心莉夏老师的一举一动。 她想为蛛姀分担一些。 所以她笑眯眯地应了下来。 “莉莉丝,我倒是可以教你怎么打工,不过事先说好,即使这样,昨天我说的要求依旧不变。如果你做不到,我会申请换一个指导老师。” 莉夏眼睛亮亮地说“做的到”。 诺尔维雅挑了挑眉,对莉夏的话存疑。 她昨天找丝嫆恩问了问那些老师的事,原来其中有一个老师有内派的海岛寻宝比赛的任务指标。 但他们指导的小队大都还没报上比赛。 不好的比赛就撇给“送你回家”? 真是好算计。 不过即使莉夏做不到让那些小队也被报上海岛寻宝,她也有方法让他们在海岛上相遇。 这个也可以教给莉夏。 心黑的人总是能在世界上活的更痛快一点。 诺尔维雅放下书包,开始上水系魔法的课。 然后在中午放学的时候,诺尔维雅就听到了木系魔法院几个平时关系很好的老师们大打出手的消息。 诺尔维雅有些意外。 这是莉夏做的? 她立即拿出联络器查看海岛寻宝比赛得参赛人员名单。 果然,那几位老师指导的小队都齐齐地报名了。 ——莉夏,可造之材。 诺尔维雅心情很好地走进了1206,发现莉夏正在拜师。 艾尔利特让莉夏叫他师傅。 莉夏喊的很清脆。 诺尔维雅看着他们的神情就知道全体都同意了。 他们有时候真的会比雅琳休都幼稚,干什么都要一起。比如去吃饭,去游乐园—— 她和菲阿娜单独去吃饭被休特和艾尔利特发现之后,她那一天都被这两个幼稚鬼用幽怨的眼神盯着。 诺尔维雅想起莱西·埃尔西利亚用嫌弃的表情说的“你们是黏在一起了吗”,深以为然。 “既然大家都同意当莉莉丝的老师,不如来分一下组?两个人带莉莉丝一周,这个月结束后,让莉莉丝拥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吧。” 莉夏:“好耶!我会努力的!一定完成各位老师和师傅给的任务!好好听讲,不给各位老师、师傅丢脸!” 诺尔维雅心里早有了方案。 “第一周就蛛姀和菲阿娜一起吧。第二周是我和杜库,第三周艾尔利特和艾琳,第四周休特。” “我觉得我可以最后一周教她。” 菲阿娜淡淡开口。 明显不想和蛛姀一起。 蛛姀挑眉,神情危险又冰冷。 诺尔维雅:“可是我觉得这样分配很合理诶。” 菲阿娜:…… 想要抗议的艾琳和艾尔利特也默了声。 被单独安置一周的大王子殿下看了半人鱼一眼,终究也没说什么。 这样的搭配定了下来,诺尔维雅很好奇地问莉夏是怎么做到让那几个老师大打出手,并且都报名上了海岛寻宝比赛的。 莉夏无辜地抬头。 “我本来想求他们,但是他们看到我就走了。好过分! 他们还在背后说我们的坏话,我就很生气。我还听到了其中一个前辈老师说,还差几个队伍才能完成上面给的任务。 我就悄悄,帮了他一下。我模仿他的笔迹!把和他关系最好的,应该是叫鲁纳的那个老师指导的小队报了上去。然后让鲁纳老师看见了报名表。 他就和负责报名的前辈老师争执了起来了。前辈老师取消不了已经递上去的报名信息,鲁纳老师为了报复,把前辈老师指导的小队也报了上去。 但是,前辈老师指导的小队队名,和另一位叫婕斯的老师,指导的小队名字很相似,鲁纳老师写错了,把婕斯卷进来了……婕斯好讨厌!她昨天说我是从小地方出来的!她语气好坏! 她和鲁纳大打出手。 ……最后,他们指导的小队,都被报上去啦!” 诺尔维雅叹为观止。 她忍不住问。 “如果鲁纳没写错小队名字呢?” 这样一切都结束了,只有两个队伍会参加海岛寻宝。 莉夏把蓝发甩到身后。 “不会的!我听到了!鲁纳老师抱怨过他分不清那两支队伍的名字!” 诺尔维雅拍了拍手。 “很厉害。” 突然被夸的莉夏受宠若惊地笑了一下。 “那么接下来,莉莉丝就交给蛛姀和菲阿娜了哦~两位老师好好交流。” 诺尔维雅把莉夏推给了她们。 她希望菲阿娜和蛛姀能解决矛盾,不要再闹别扭了。 艾琳都发现了她们的不对劲,这两天偶尔露出来的毛绒绒耳朵都耷拉着。 这才给了那个幕后人错误的信号,导致食堂里的闹剧发生。 她该去验证了。 害她写一万字检讨的罪魁祸首。 第131章 白珐琅与晚餐 诺尔维雅在很早就注意到了一个队伍。 “白珐琅”。 在合宿时排在第二,甜品大赛时打听他们“送你回家”消息的小队。 “白珐琅”的队长是奂谙的表弟奂暝。 诺尔维雅问过奂谙他表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奂谙思考了很久,只说奂暝是一个很优秀的孩子,他没怎么接触过。他觉得奂暝总在思考些什么。 可能在思考怎么挑拨人吧。 诺尔维雅转了转手上的钥匙圈。 她要去一个空教室。 在艾博斯格学院北面有很多实践场地,很多高年级的小队可以来这里磨合锻炼。 也有一些种族天赋特殊、破坏力大的学生们会申请教室单独练习。 都是有偿的。 所以诺尔维雅很少来这边。 金钱的气息太浓。 诺尔维雅走到了走廊尽头。 现在不过是下午,但这里暗得像是已经进入了黑夜。 诺尔维雅拎着钥匙,试图打开这间一直被申请报修,修好后也总是会坏掉的教室。 她感受到了阻力。 锁孔像被胶水浇筑一样,虽然钥匙能插进去,但转不动。 诺尔维雅用上了水系魔法。 把那股阻力扭断之后,诺尔维雅打开了教室门。 一片漆黑。 没有光。 只有无尽的暗。 压抑、逼仄、充满负面的情绪。 诺尔维雅看着脚底粘稠的、想往她身上涌的黑色物质,看向教室中央。 “奂暝同学,这就是你的问好吗?” 像黑泥一样向她腿上缠的东西一顿。 黑漆被撕开了个口子。 慢慢显露出一个黑发黑眸的少年,比诺尔维雅矮了一头,眼睛狭长,戾气横生。 暗系魔法师,奂暝。 “白珐琅”的队长。 也是指使男生去诺尔维雅面前胡言乱语的幕后黑手。 “送你回家队的副队长,我们没什么交集吧?” 诺尔维雅笑了一下。 “怎么没有?你昨天不还让那个男生拉我走出火海……这么快就忘了?奂谙可从来不这么健忘。” 奂暝眼神愈发阴厉。 “我和奂谙没有关系。你有证据是我指使的吗?” “我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奂暝,你不该惹我。” 诺尔维雅敛了笑,眼睛里是残酷的认真。 “我不会追着你找指使人的证据。奂暝,让一个人犯错太容易了,尤其你还是一个暗系魔法师——相当容易出事的职业不是么?我会一直盯着你,即使你有一点错误,我也会让整个艾博斯格都知道。 然后人们会怎么想呢?……奂暝,终究是比不过大祭司之子奂谙。” 她做的出来。 肉眼可见的,黑色的粘稠物质沸腾了起来,在诡异的扭曲,滚动,都奔向她。 诺尔维雅面不改色地用冰刃切开了黑色物质,并且把窗户的轮廓切了出来。 然后用水汽一震。 黑色物质凝滞了一瞬,然后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光走进这个教室。 瞬间,奂暝飞速后退,退到了没有光的地区。 在诺尔维雅在的地方,天色大亮。 而奂暝依旧隐在黑暗之中。 “奂暝,我知道你想赢过奂谙,可以。但是针对我们小队,没必要。” 诺尔维雅看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奂暝,语气平静。 “合作赛,你赢不了。” “嗤。自大。” 诺尔维雅扯过来一把椅子,坐好后给他捋着现在的情况。 “奂暝,你作为队长打不过我,你的副队长是玫瑰花花妖对吧?她打不过蛛姀。你们队里的占星者坐着轮椅,他在上场的一瞬间就会被艾尔利特淘汰。 你们队里的主要输出是一个蛇族返祖科和用锤子的巨人族。艾琳和菲阿娜不会给他们发挥的空间。 至于剩下的牧师和吟游诗人……休特一个人就能全部解决。” 诺尔维雅靠在椅子上。 “更别说,你们队内有矛盾,而你这个队长现在还处于被架空的状态。” “我是不屑于和他们相处!他们是一群听不懂话的蠢货!连服从安排都做不到!” 奂暝激动了起来。 黑色物质又在蠢蠢欲动。 诺尔维雅见状又开口刺激他。 “怪不得你比不上奂谙呢。奂谙在小队里就很和谐。” “闭嘴闭嘴闭嘴!” 恼羞成怒的暗系魔法师再次用他外溢的魔法笼罩住整个教室。 诺尔维雅没动。 所有物质在碰到她之后像被烫到一样滋滋冒着气。 “你该不会以为,我不会什么都不准备就来找你吧?不过你真的不强。安德烈的光系魔法能把你伤成这样,你们连阿瑞斯之矛也打不过啊?” 诺尔维雅摇了摇头。 “怎么想使坏,还不聪明呢?都不如莉夏。” 奂暝要气死了。 他表情都有些狰狞。 但他的表情很快被惊骇所取缔。 “茜塔娜·罗伊德,卢利特亚的老师,家训是‘永远对任何种族怀以最纯洁的善意’,听说人也很好……她是怎么教儿子的呢? 奂暝,你觉得如果我告诉她,她平日里贴心的乖儿子在学院里耍背地里这种小手段,她会怎么样?” “不要!” 诺尔维雅没继续说下去。 奂暝的脸苍白的像见了鬼。他脸上的惊惶是那么显而易见,情绪几乎要溢出他的身体了。 诺尔维雅有点遗憾。她准备了很多这样的说辞,都还没用上呢。 不过问题应该也要解决了。 诺尔维雅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我没什么别的要求。停止你的打探和暗地里不入流的手段,我不会告诉你的母亲你在学院的所作所为。” 在诺尔维雅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听到干涩的问话。 “……就这些吗?” 诺尔维雅侧头,看见奂暝脸上的难堪。 “澄清一下,我们小队都是好孩子,不是疯子。不会主动干坏事。所以就这些。” “……不对。他们就是。你和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奂暝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挣扎。 诺尔维雅停住了脚步。她倒是想听听奂暝知道些什么。 “你们队里那个……女巫,整个魔法院都知道她收受贿赂。给她钱的不会被打,没给钱的被她打的站不起来。腓比烈的女公爵,她领地里有一个牢房,她会把她领地里的间谍折磨致死! 那个深渊来的特招生一直和雇佣兵混在一起,他杀人不眨眼……” “够了。” 诺尔维雅叫停了奂暝的话。 一直云淡风轻的半人鱼这时候才显露出几分真实的怒气。 她看了奂暝一眼,把钥匙掰断了。 “这间教室你可以继续非法持有,我会告诉后勤处这里修不好。如果再控制不住魔法外溢,我建议你去校医室找老师。” 诺尔维雅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奂暝一个人在黑暗中呆愣。 ——— 艾琳说想去亚都的一家高级餐厅。 诺尔维雅到的时候,小队成员和莉夏都已经在点餐了。 莉夏坐在蛛姀旁边,和雅琳休聊的有来有回。 感觉雅琳休比莉夏还要淡定一些。 勾选完想吃的菜之后,蛛姀把餐单递给了莉夏。 “拿给后厨吧。” 莉夏一下子定住,她抿着唇,没有拒绝。 但是向后厨挪的步子很小。 诺尔维雅能看见她微微颤着的手,和不停的深呼吸。 蛛姀看的久了,脸沉着想要起身,被菲阿娜拦了下来。 公爵大人声音很淡。 “她没有拒绝,说明她想做。” 诺尔维雅觉得对孩子最容忍的就是菲阿娜了。 当莉夏作为老师的时候,菲阿娜对她的厌弃有目共睹。但莉夏作为学生时,菲阿娜对她有惊人的耐心。 “你们俩今天教了莉莉丝什么呀?” 今天莉夏一直跟着蛛姀和菲阿娜。诺尔维雅有点好奇她们的成果如何。 菲阿娜:“教了她怎么判定事情发生的严重程度,以及怎么把自己要做的事根据轻重缓急布置下去。” 蛛姀:“教她怎么骂那些装模作样的老师。” “很不错诶……诶?” 诺尔维雅有些哭笑不得。 “莉夏会骂人?” 蛛姀:“嗯。学的很快,实行的也很好。她骂了那个叫婕斯的。一边骂一边哭。不过嘛,后来骂那个负责比赛上报的老师时就顺利多了。” 诺尔维雅一想,倒也很实用。 “……你这个掉在地上都没有人捡的发霉面包!什么叫我们不配在这个餐厅里吃饭!餐厅门口没有写着装要求!我不要给你小费通融!” 莉夏的声音传了过来。 相当有理有据,铿锵有力。 ……蛛姀教的相当实用。 “要不要去看看?” 艾琳犹疑着问道。 “不用。”“不必。” 两声重叠在一起,菲阿娜和蛛姀对视了一眼,都纷纷移开了视线。 诺尔维雅在心底暗暗为自己的安排欢呼。 莉夏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回来了。 她先看向了蛛姀。 “蛛姀老师,我把餐单给后厨啦!” 蛛姀平淡地应了一声,莉夏高高兴兴地坐回她身边。 这顿晚餐很丰盛。 艾尔利特一直在嚷。 “杜库你好烦你好烦!你喜欢吃鱼为什么自己不会剥鱼刺啊!” 诺尔维雅:“可是艾尔利特,你手上动作都没停过。” 金发魅魔扭头不说话了。 杜库没出声。他肩上的傀儡小人一脸严肃,而杜库认真地剥了很久的龙虾,没有吃,而是把那个相当完整的龙虾肉放在了艾尔利特的盘子里。 艾尔利特:“……哼。” 他拿着盘子站起来走了一圈。 看似要夹菜,实际上炫耀。 菲阿娜无语。 莉夏下意识拿了牡蛎,放在盘子里却一直没吃。 直到最后,她慢慢拿起了看起来相当美味的牡蛎。 休特坐在她对面。 在莉夏举着牡蛎迟迟不肯下口的时候,休特问向莉夏旁边的雅琳休。 “雅琳休,你为什么不吃花椰菜?” 雅琳休拿着叉子的小手没停。 “雅琳休就是不喜欢吃花椰菜!” “但是那对你身体好。” 休特相当认真。 雅琳休看着他,很是语重心长。 “休特,我不是普通小孩子哦,不吃花椰菜不会营养不均衡啦!而且一定会有蔬菜可以代替花椰菜!” 休特点头。 “是的。雅琳休,有可以替代的蔬菜。可以不吃花椰菜。” 莉夏默默听着。 她好像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敢。 在这么做与不这么做之间矗立着一道看不见的透明的壁垒 她一直弯着腰,适应着这样的高度。 然后有一天,她站直了。 很沉。 但是她不想再弯腰了。 莉夏抿着唇。 她慢慢地,放下了牡蛎。 —— 蛛姀和莉夏一起回家。 离开法阵的时候,莉夏给每个人都送了一捧花。 她还把一直放在背包里的资料手忙脚乱地拿了出来。 “大家对不起。让大家去参加海岛寻宝比赛是我的错。我在学院资料库里找到了历年比赛让找的‘宝物’和比赛注意事项。 我在地图上圈出来了这些年宝物出现的位置,和我觉得可能有宝物的地方。我知道现在哭是没有用的,我要承担起作为指导老师应尽的义务。我会保护你们,不会受伤。 同时作为学生,我一定不会辜负各位老师的期望。” 莉夏很认真。 昨天那个软弱的莉夏消失了。好像凭空消失了,换了另外一个人一样。 但是或许,莉夏本该是这样的。 那个没有精神内核支撑的莉夏,是简先生和简夫人用牢笼关住的小鸟。 不会飞,只会无助的喳喳叫。 小鸟依人是很可爱。 但是,如果,她是想要在海上翱翔的呢? 莉夏的资料很多。 她眼下的青黑见证着她的疲劳。 诺尔维雅道谢,却被莉夏推拒了。 “这是我该做的,不是该被感谢的。我要感谢你们原谅了我。还愿意做我的老师。我什么都不懂,总是想要逃避,想要靠着别人来解决问题,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再也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了。” —— 蛛姀懒散地走在街道上,莉夏在她旁边安静走着。 她想起之前莉夏那番话。 几乎是脱胎换骨。 不再是轻飘飘的,终于踩在了地上。 不愧是神喜欢的人吗。 不。 以神来衡量莉夏,是对莉夏努力的轻视。 她本身就不是一个笨人。 “怎么突然开窍了?之前不还呜呜哭,叫你骂人你都不敢。” 莉夏想了想。 “因为我意识到,我的懦弱伤害了你们。” 她的不作为也会是一种伤害。她是一个独立的人,就应该承担起属于她的责任。 也因为,婕斯老师骂了蛛姀。 蛛姀没听到。 她听到了。 她从心底涌上一股火焰,焚烧了她。 烧干了她的懦弱,也烧掉了她的理智。 她哭着骂着婕斯。 谁都不能骂蛛姀。 谁都不能。 第132章 蛊惑 诺尔维雅在上早课的时候和奂谙讲了昨天和奂暝的交锋。 奂谙默默听着,对此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莱丽同学,我觉得你做的没错。” 奂谙很真诚。 “不过我觉得,奂暝……也不是个坏孩子?他不是姑母和现在的姑父所生的孩子,所以他有一点敏感……” 奂谙陷入思考,半晌都没有回神。 诺尔维雅习以为常地看回黑板。 奂谙有点天然呆,他经常会说着说着话就陷入沉思,半天都不会对外界做出任何反应。 诺尔维雅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但下课时,她被“白珐琅”的副队长拦住了。 这个叫爱丽森的玫瑰花花妖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她的态度相当诚恳。 “你是‘送你回家队’的副队长诺尔维雅·莱丽吧?我是白珐琅的副队长爱丽森,我昨天才知道奂暝那个傻子队长做出来的事……我们会约束他,不会再放任他了! 这是一张购物卡,是我们小队集资凑出来的,当做赔礼,聊表歉意。希望你能收下。” 诺尔维雅眼睛亮了一下。 她本来就没怎么把奂暝的事儿放在心上。 不过诺尔维雅没想到白珐琅的队员这么好。 诺尔维雅没拒绝,她收下了购物卡。 作为收下购物卡的交换,诺尔维雅勉强为奂暝说了句话。 “我觉得,你们可以放下成见沟通一下,奂暝看起来好像很想和你们好好相处。” 爱丽森愣了一下。 她有些迟疑。 “那个奂暝……想和我们好好相处?” 诺尔维雅点点头,面不改色地出卖那个口是心非的暗系魔法师。 “但是他不会说话,怕你们嫌弃他,所以先远离你们。” 爱丽森很震撼,她若有所悟。 “原来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他就是个自大的讨厌鬼!” 诺尔维雅忍着笑点了点头。 奂暝听到这样的评价会气到暗系魔法不受控制地扭吧。 不过她不介意帮他们一把。 她喜欢有挑战性的对手,并且也期待能在学院联赛的时候能有靠谱的同盟。 她已经决定在期末的合作赛里邀请“阿瑞斯之矛”作为伙伴。 但二年级下的期末,那个赌上艾博斯格尊严和名誉的学院联赛,她还需要更多强有力的队伍。 队长对于队伍的塑造作用是巨大的。 比如休特,在她失控的时候,休特就是稳住小队的磐石。 比如莱西·埃尔西利亚,“阿瑞斯之矛”平日里嘻嘻哈哈一盘散沙,上场后就需要莱西·埃尔西利亚指挥调度。只有副队长安德烈在的赛场上,结果如何,甜品大赛已经给出了答案。 比如罗兰德,“阿兰贝尔的祝福”的神眷者们请神时,如果没有罗兰德事先看好小队成员们的精神状态,请到神后很容易丧失理智。 大多数的队长是队伍的灵魂,和小队风格息息相关。 诺尔维雅留爱丽森一个花妖站在原地思索,她要去吃午饭了。 —— 因为那一顿昂贵至极还有餐位费的晚餐,莉夏的工资宣告破产。 蛛姀对于莉夏还在自己家里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有些习惯莉夏的存在了。 和照顾雅琳休还不一样,莉夏是一个成年人,虽然笨拙又胆小,但她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 蛛姀每晚假装睡着后都会听莉夏毫无防备的自言自语。 她多少懂了现在莉夏这么矛盾的成因。 以家为名的牢笼是最不容易逃离的。不能否认爱的存在,也不能忽视痛的来源。 简先生和简夫人没有对莉夏好到能够让她一直幸福快乐的生活,让她精神富足丰沛,也没有对莉夏坏到能让她毫无保留地,决绝地恨着他们。 他们的爱里掺着专制和束缚,一点点渗在莉夏的思想里。 莉夏能离开迪摩尔,已经是一件壮举。 所以蛛姀没有再提让莉夏出去找房子的事情。 蛛姀今天没有早课,她醒来的时候,莉夏已经去艾博斯格上班了。 蛛姀看着她藤床上有些乱的床铺,猜测到她今天应该是起来晚了。 但等到蛛姀走到客厅时,她看到了桌子上的早餐。 厚蛋三明治和杏仁鲜奶油小面包挨在一起,旁边的花瓶里是含着露珠的白色风铃花。 蛛姀抱臂倚在门框上,觉得多少有些好笑。 又有点说不出的……复杂。 蛛姀觉得莉夏怯懦愚蠢,毫不留情地指出莉夏的错误,压着她学怎么融入这个世界,走出她原来无风无雨的茧房。 她教莉夏骂人,教莉夏怎么和同事相处,怎么不受他们裹挟。 可是她从来没教过莉夏……在意她自己。 莉夏过于在乎她。 她不值得莉夏这样。 她是要利用莉夏的。如果莉夏不是被神偏爱之人,在最开始她就会看着莉夏越陷越深,绝不会出手帮她。 谎言作为基底的交往是裹上了伪装的空中楼阁。 一戳就破。 蛛姀坐下去吃早餐。 她自己当恶人就好。到时候莉夏只会厌恶她。 莉夏的问题那么明显,队里的其他成员会教她的。 抱着这样的心态,蛛姀轻巧地走去艾博斯格上课。 然而她在木系魔法院后面的空地里看到了莉夏和简夫人。 蛛姀背靠着格外茂盛的树后面,漫不经心地听着她们两个的对话。 莉夏低着头,简夫人抱臂俯视着她。 “……还不回去吗?你的小脾气也该耍够了吧,跟我回家。” “妈妈,我坐法阵会晕。上下班也不方便,我每个周末回家,可以吗?” “莉莉丝,你在外面怎么一个人活下去?你不漂亮,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天赋,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家,你怎么在这里生活下去?乞讨吗?” 蛛姀皱了皱眉。 莉夏长得相当清秀,菲阿娜昨天刚赶跑了一个来搭讪的男人,还给莉夏讲了遇到这样的事该怎么反应的流程。 至于天赋,简夫人就更离谱了。她不懂得莉夏的天赋是多么惊人,如果不是她自作主张一直让莉夏上普通学院而不是类似艾博斯格这样的魔法学校,莉夏不至于现在只是这种水平。 蛛姀相当不喜欢简夫人。 她把莉夏教的像不会飞的鸟,会溺水的鱼。 “我不是一个人。我没有乞讨,我在艾博斯格当讲师,给学生们讲木系魔法的课程。妈妈,你说过的,我是你最漂亮最完美的宝物。” 蛛姀惊异于莉夏语气的平静。 她以为莉夏会哭。那毕竟是她的母亲,是塑造她的人,是她之前的精神支柱。 可是莉夏逐条地反驳了回去。 衬得简夫人像那个无理取闹的人。 简夫人也顿住了,她很久都没说话,再开口时,声音都柔和了很多。 “莉莉丝,这一个月,你可以在外面住,我不会再管你干什么,但是一个月后,我希望你能回迪摩尔。我给你安排好了新的工作,你一辈子都会安安稳稳的,会很幸福。好不好?” 蛛姀忍不住转身,透过缝隙去看莉夏的表情。 她觉得莉夏会动摇。 但是莉夏垂着头。 莉夏站的笔直,头低着,谁都看不清她的表情。 “妈妈。我想留在艾博斯格。可能我挣得很少,但是这是我自己选的。这是我自己的路,我会很开心的。” “你还小,你懂什么是真正的开心?妈妈难道会害你吗?” 莉夏在沉默。 简夫人愈发不忿了。 “你原来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么不听话!一定是那群小痞子给你带坏了……” “妈妈!不可以那么说他们!他们不是小痞子,是我的学生,也是我的老师!” 蛛姀不合时宜地关注着莉夏后面乱蓬蓬的蓝发。 果然早上要来不及了吗,连头发都没仔细梳。 小痞子? 这算什么攻击。 蛛姀随便抛出来一个称呼都要比这个恶毒。 不过被人维护,还是很令人愉悦。 更何况是那个莉夏。 “什么意思?他们是你的老师?他们教你什么了!你是不是被下了咒,莉莉丝,我带你去看看巫师吧,你被他们蛊惑了!” 莉夏看着她眷恋又依赖的母亲,她失望了。 “他们教我做自己,教我怎么待人处事,怎么提出自己的诉求,教我怎么分辨出什么是蛊惑,什么是帮助。蛊惑我的是他们吗?妈妈,是你啊。” 这话对于从来没被违抗过的简夫人来说,极重。 她在腿上绑了线的小鸟,挣脱绳索,跑掉了。 蛛姀看到简夫人的脸都变成了绛紫色。 她不怎么走心地想简夫人可别被气死在艾博斯格里,要不然莉夏的名声会受到影响的。 他们小队名声就不好,不能连带着指导老师名声都不好啊。 阿贝尔和俄布可是受人尊敬的好老师。 莉夏也该是。 不过简夫人相当聪明,她没有再发脾气,而且像个正常母亲一样仔细地问起了莉夏住在哪里,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有一条透明的线在简夫人手里。 叫做亲情,叫做爱。 这条线轻易不会断。 蛛姀听的烦,转身走了。 —— 诺尔维雅到1206的时候心情很好,她看了购物卡的金额,真是非常多的一笔钱。 她本来就打算去买些东西为海岛拾荒比赛准备些东西。 厚实的手套、用来翻东西的铁钩,或者是火钳,能够砸开废墟的斧锤…… 这些消耗品需要多买点。 有艾琳和菲阿娜在,她们手上的工具不可能从头到尾都是完好的。 除了奂暝以外的白珐琅全员,真是好人! 诺尔维雅提出放学后去艾博斯格旁边的霍夫斯商场逛逛的时候,艾琳欢呼声盈满了1206。 “好耶!霍夫斯商场的米布丁据说很好吃!” 休特看了眼半人鱼手上的卡,翻翻找找也拿出了一张相似的卡。 “我有霍夫斯家族送来的皇室专用卡,可以和你手里的卡一起用。会打折。” 诺尔维雅:“好耶!省钱了!” 艾尔利特本来不感兴趣,但知道了霍夫斯商场里有格兰达大师的设计款成衣后,艾尔利特学着诺尔维雅和艾琳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好耶!我要把格兰达大师的设计全买下来!” 诺尔维雅、艾琳和艾尔利特盯着一直没说话的杜库。 杜库:“……好耶?” 菲阿娜听着这个商场的名字,沉默地找了半天,终于看到了想要的结果。 “那晚饭就在霍夫斯商场吃吧,我在霍夫斯商场有一家餐厅。” 艾琳瞪圆了眼睛。 “菲阿娜!你居然有餐厅!” 菲阿娜咳了一下。 “不是我的,是澳契夫的,他在运营,我不清楚,印象不深。” 她也很少在外面吃饭。 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在没有排除危险的情况下,她不会随意去外面吃东西。 和诺尔维雅吃饭时也是包下了整个餐厅。 她在这方面栽过跟头,就不会轻易再犯。 蛛姀刚进1206就听见“好耶”声在回荡,她很快就摸清了发生了什么。 她抓住了诺尔维雅模糊掉的重点。 “白珐琅给你的购物卡?他们为什么突然给你购物卡?那个在食堂发癫的人是被白珐琅指使的?” 瞬间,诺尔维雅备受瞩目。 这时,莉夏匆匆忙忙走了进来。 诺尔维雅看到了救星,拉着她问放学后要不要一起去霍夫斯商场逛逛。 莉夏苦恼地拒绝。 “我这个月没有钱啦。下个月再去!” 诺尔维雅:“逛逛而已,不买什么东西也行。” 莉夏没想到还可以这样,她瞬间利落地答应了下来。 话题转移到要去霍夫斯商场逛什么上。 诺尔维雅逃过一劫。 —— 霍夫斯商场人来人往。 诺尔维雅和莉夏一样很少来过这样的场合。 半人鱼的衣服穿不破就可以一直穿,这种商场之前是攒钱的她完全不敢去的场所。 莉夏和诺尔维雅参观着霍夫斯商场,小队成员在后面听蛛姀讲食堂里发生了什么。 等诺尔维雅和莉夏回来找他们的时候,她明显发现气氛变了。 诺尔维雅扶额。 “问题已经解决了,我没受伤,白珐琅还给了我购物卡作为道歉礼物,这件事到此为止!结束了!” 第133章 预支的礼物 因为是在菲阿娜的餐厅里吃的晚餐,诺尔维雅原本计划里的饭钱省了,所以在准备完海岛拾荒比赛的必需品之后,购物卡里还剩了不少钱。 诺尔维雅想去买件泳衣。 她从小长大的镇子离海边很远,艾博斯格附近大多是观赏海岸。 费克沙海岛不一样。 诺尔维雅有点想去海里玩水。 但是这个时候的女性泳衣比她身上穿的还要繁琐。 紧身衣加上气球袖水手式衬衫,还要穿上裙子,系上皮带或腰带。 诺尔维雅看着那堪比礼服的泳衣,觉得这笔钱可以省了。 她去买了稍短一些的黑色半袖和运动短裤。 既便宜,又方便。 还能穿很久。 诺尔维雅手里的购物卡里还剩一些钱,她本来想问大家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她大概率不会再踏进霍夫斯商场了,所以她想把钱都花光。 但是一直都很活泼的莉夏站在橱窗前,格外安静。 那是一条绿色的吊带裙,贴身的剪裁,丝绸的材质,裙摆接了一段似云雾的网纱。 有些成熟,像是蛛姀会穿的风格。 艾琳他们去找冰淇淋当饭后甜点,只有莉夏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有动。 诺尔维雅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裙子的价格,告诉队友们先去买,她一会儿就到。 蛛姀知道半人鱼在想什么,她还没开口就被菲阿娜拉走了。 休特走之前把他的皇室专用卡悄悄放在了诺尔维雅的手里。 诺尔维雅抬眼,对上了休特的绿眸。 他知道她要干什么。 那双眼里是温柔的颜色。 诺尔维雅握紧了休特给她的卡,走到了莉夏的身边。 她没说话,和莉夏一起看着橱窗里的裙子。 她曾经,在前世,也有一件很喜欢的衣服。 是连体的小恐龙玩偶套装。 那时候她还很小。 她很少会想起前世的经历。那时候的她是真正的弱小,对于很多事的反应都直接而野蛮。 比如说在被叫做“洋鬼子”的时候,她会和那个嘴欠的小孩厮打,即使他的父母都在场。 她是个混血儿,在同样的黑发下,她的不同显得格外标新立异。 更何况,她没有父母,也就更具备了被嘲讽被欺负的条件。 她哭过闹过,向着她并不怎么会带孩子的叔父。 她那时候还横冲直撞,并不像现在这么缜密。她看到,想要,就一定会得到。 因为叔父对她很好。 所以她拥有了小恐龙玩偶套装。 她穿着套装和叔父一起去看马戏团表演。 叔父说,她看起来就像是马戏团里的小演员。 诺尔维雅记着这句话。 所以她长大后成为了魔术师。 前世,直到死前,她都留着那套玩偶套装。 那是叔父给她买的最后一套衣服。 有些东西贵重不在于它的使用价值,而在于它上面承载着的情感和记忆。 “莉莉丝,你喜欢这件裙子吗?” 诺尔维雅的声音很轻柔,软的触不碎少女的遐思。 莉夏回神,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不适合这样的风格啦,我是觉得,这件裙子,好像蛛姀给人的感觉呀……” 莉夏没有说喜欢还是不喜欢。 诺尔维雅了然,她牵着莉夏的手,坚定地要走进店里。 莉夏慌了。 “诺尔维雅,我这个月工资没了,我买不起……” “我有。” 诺尔维雅没有停下脚步。 等到莉夏忐忑不安地被诺尔维雅推去试裙子的时候,她接到了海岛寻宝比赛公布的第一场比赛需要寻找的物品清单。 莉夏之前给的资料很全面,做的不比她差。 “神化银制酒杯、神化铜币、神化酒馆房屋契约、神化紫水晶手杖……特殊物品(大量积分):神化伴生精灵?” 诺尔维雅满脸不可思议。 神化是指被神力所腐蚀影响。 被神化的物品,内在结构已经被改变,可能表面上没什么变化,但内里可能一直在运动,可能突然就会炸开崩裂,所以对于普通人来说极其危险。 魔法师能感受到魔法元素的浓淡,也就能感受到神力的平稳与否。 物品清单上是曾经在海岛上的人想要找回来的东西,除此之外所有参赛者还需在海岛上清理垃圾,清理出的地区大小也能按照比例换算成积分。 不过伴生精灵这种东西……被神化之后还能活着吗? 这真的不是海岛寻宝的主办方给的空头支票吗? 诺尔维雅皱着眉头想点开伴生精灵的详细情况,无意识抬头的时候,刚好看到走出来的莉夏。 她被惊艳到了。 莉夏平常穿的都很学生气,但是这件裙子衬出了她的腰线,娉婷袅娜。 生机勃勃,不过于成熟,又脱离了乖巧的范畴。 让人眼前一亮。 好像莉夏突然变成了一个大人一样。 “莉莉丝,好看!” 诺尔维雅笑着让莉夏去照镜子。 莉夏抿着唇,有些好奇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也很吃惊。 “感觉……不像我自己了……” 诺尔维雅看莉夏的表情就知道她喜欢,她很快速地刷了卡。 莉夏还没反应过来,这条裙子已经属于她了。 莉夏不想假惺惺地说不要。 她是真的很喜欢,也很想买。 菲阿娜和蛛姀都教她,在面对她想好好相处的人时,要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暗示,也不要期待对方一定能懂你的意思。 但是莉夏也不想让诺尔维雅给她付钱。 “诺尔维雅,谢谢你,但是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莉夏拖着裙子,熟练地写了欠条。 诺尔维雅拒绝了。 “这就当是我提前送你的离别礼物,怎么样?每个指导老师要结束指导的时候,我们都会送礼物的。” 莉夏执着地想要把欠条塞给诺尔维雅。 她不想让别人为她的喜欢买单。 诺尔维雅把双手都背到了身后,不让莉夏的欠条钻进她手里。 “莉莉丝,这不是免费的。我买这条裙子给你,是希望如果到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要生蛛姀的气。” 莉夏茫然地停下了动作。 “蛛姀做了什么会让我生气的事吗?” 诺尔维雅摇头。 “或许以后会。我只是看出,蛛姀对你抱有愧意。” 但到底是什么事,蛛姀守口如瓶。 诺尔维雅怎么都问不出来。 她希望不会对莉夏造成伤害。 蛛姀表面上说着无所谓不在意,但她不是那么做的。 如果真的做了什么,蛛姀绝对会后悔。 诺尔维雅不希望那个局面发生。 莉夏倒不担心,她眼神亮的像沙层里被海浪拍打的海萤。 “不会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生蛛姀的气。” 诺尔维雅面对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说不出更重的话。 她轻轻把写好的欠条揉在手心里。 “莉莉丝,那就把它当成预支的礼物吧。” 第134章 和平鸽 费克沙海岛在最早最早还没有被神战波及的时候,是一个相当繁华的度假小岛。 诺尔维雅站在海岛上被海的气息包围着,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送你回家队”整体都好像来旅游一样。 莉夏和别的老师换了课来给他们加油。 莉夏本来很紧张,但是听到他们在讨论被神化的金椰子能不能吃,会不会变得更好吃之后,她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虽然她是在海边小镇长大的,但是这个问题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她得不出答案。 诺尔维雅查了一下参赛的队伍,她发现海岛寻宝比赛真的是又冷门又适合养老。 除了那些被莉夏设计被迫参赛的队伍之外,剩下的参赛队伍可以说得上是“孱弱”。 没有一个能打的。 诺尔维雅甚至看到一个队伍里有五个牧师和两个返祖科。他们除了能互相续着命之外,攻击力实在是太低。 不知道狄尤斯是以什么样的标准来划分的小队。 诺尔维雅重点注意了那个看不惯莉夏、叫婕斯的老师指导的小队。 婕斯现在和莉夏势同水火,每次想要挑事就会被顺利出师的莉夏反驳回去。 但莉夏现在还不会阴阳怪气地回怼。她每次吵架都很认真地想着可以反驳的点,有时候会因为没有发挥好而气一整晚。 蛛姀说的。 据说莉夏辗转反侧到半夜都在复盘当时的场景,做梦都在激情吵架。 诺尔维雅觉得莉夏需要艾尔利特。 她没见过比艾尔利特更能阴阳怪气的。 婕斯老师指导的小队叫“和平鸽”。 一群由贵族旁支组成的小队。 也算是唯一在海岛拾荒比赛里,勉强能作为他们对手的小队了。 诺尔维雅倒不觉得需要特别注意。 三个魔法师,两个返祖科,一个酿酒师再加上一个炼金术师。 说实在的诺尔维雅不明白酿酒师为什么算一个系,也不明白为什么学酿酒要上艾博斯格这个魔法学院。 她当时问的时候纯粹是吐槽,没想到艾琳知道其中的缘故。 “艾博斯格里的酿酒师和普通的酿酒师不一样啦,虽然是酒,但是更像是以酒为形态的药剂……那种感觉?” 艾琳歪头。 “瑈幽有一个很出名的酿酒师,她就在艾博斯格教课哦,卢利特亚曾经想撬走她,被她拒绝了。” 诺尔维雅听的很认真。 艾琳提起卢利特亚,对这个学院的观感不是很好。 “我入学的时候,卢利特亚也有来邀请我的,我父王也想让我去。但是因为我不能化形,卢利特亚就只让我挂名,不让我去卢利特亚学院里学习……我就来艾博斯格了。” 休特闻言也点头。 他神色很平静。 “卢利特亚也不欢迎没有继承权,血统还特殊的学生。他们不喜欢争议。” 菲阿娜:“卢利特亚官方和腓比烈的国王关系很好。我和国王那时候已经有了分歧,拒绝了卢利特亚的申请。” 蛛姀:“巧了,我也被卢利特亚邀请过,不过他们给出的条件没有艾博斯格好嘛,我就来了艾博斯格。” 艾尔利特听的津津有味。 “诶,他们怎么不来邀请我和杜库,还有诺尔维雅呢?” 杜库:“只有艾博斯格……接受我。卢利特亚觉得深渊是烂泥,是地狱和人间的,中转站。” 诺尔维雅:“我穷。也不是贵族。卢利特亚没有贫困生减免计划。” 艾尔利特撇了撇嘴。 “那还是艾博斯格好。” —— 诺尔维雅回忆结束,她看到“和平鸽”那一队好像在偷偷看他们。 他们不会要搞事吧?不会这么想不开吧? 这可是在海岛呀。 诺尔维雅呼吸之间都能感受到湿润的水汽。 “和平鸽”队里的唯三魔法师,一个是土系,两个是火系。 诺尔维雅一个海浪能把他们全都卷入大海。 “和平鸽”的队长是火系魔法师乔安·卡尔霍姆。 法比都斯的牧师之子。 这位队长犹豫着,最终走了过来。 诺尔维雅眯起了眼睛。 乔安·卡尔霍姆走向了休特。 “……嗨。” 休特淡淡看了他一眼,也没回应他。 乔安·卡尔霍姆是肉眼可见的局促,他抓着自己的手腕,浅棕的眼睛露出来些许视死如归。 “我们小队秉持和平的信念,对你们小队完全没有恶意!我们没有与你们为敌的想法,希望在接下来的比赛里,我们能并肩作战……也不用……就是,我们也对婕斯老师的做法很不满,没有和她一起助纣为虐的意思。” 休特神情依旧平静。 “说完了吗?” 乔安·卡尔霍姆咽了口唾沫。 “说,说完了。” “嗯,我知道了。” 休特没什么表情地结束这场对话。 拿不准主意的乔安·卡尔霍姆脸色逐渐变白。 他以为休特不信。 诺尔维雅上前,友好地和乔安·卡尔霍姆打了招呼。 “我是副队长诺尔维雅·莱丽,不用担心,我们不会主动攻击谁。不过,今天不是比赛么?你们的指导老师婕斯,怎么没来呀?” 乔安·卡尔霍姆看见半人鱼放松了一点,说话也流畅起来。 他有点疑惑。 “这个比赛,指导老师需要到场吗?” 诺尔维雅笑笑,指着正和艾琳聊天的莉夏。 “我们的指导老师在那里,婕斯老师怎么不来呢?她真的……有点不重视你们呢。” 诺尔维雅似是而非地叹了口气。 “我懂你们的处境,放心,我们小队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的,我们是一个战线的啊。” 乔安·卡尔霍姆连连点头。 诺尔维雅觉得如果不是两边队员都在看着,他能哭出来。 “不过比赛就是比赛,我们小队不会放水。我们尊重比赛,也尊重对手。” 张弛有度。 诺尔维雅笑容依旧。 乔安·卡尔霍姆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点头机器。 等乔安·卡尔霍姆回到他们小队的时候,诺尔维雅明显感受到他们投来的善意的目光。 面对休特无声的注视,诺尔维雅朝他眨了眨眼。 她可真是他们小队不可或缺的外交天才! 第135章 友好协议 诺尔维雅觉得莉夏是他们小队里运气最好的那一个。 她背下了莉夏给的资料,比如圈出的各个物品所对应的地区。 莉夏自己的预测相当准。 简直百发百中。 诺尔维雅找到五个被神化的银质酒杯了。 她走进比赛的区域才明白海岛上的危险和“神化”的意义。 他们就像走进了一片并不稳定的地雷区。 地雷随时都有可能引爆。 诺尔维雅察觉到了危机,她快速冻起了一个要爆炸的石头,把它扔到了海里。 “嘭”的一声,白浪炸的很高,溅了监考老师一身海水。 莉夏见状连忙去安抚监考老师情绪。 诺尔维雅无辜抬头,蓝眸和大海一样清澈。 菲阿娜上前摸了摸半人鱼的额头。 她觉得诺尔维雅过度亢奋。 但是又不热,看起来相当正常。 诺尔维雅慢慢开口。 “我有点醉海洋。像醉氧一样。” 菲阿娜也不懂什么是醉氧,她紧盯着半人鱼,问她要不要休息。 诺尔维雅摇头。 她现在状态相当好。 诺尔维雅一伸手,就冻住了他们四周的所有被神化的物品。 整个“送你回家队”带着手套开始捡冰块。 为了效率,整个小队分散开了。 诺尔维雅和杜库负责离海近的区域,她在棕榈树下聚精会神地挖神化铜币时,突然感觉杜库挡在了她身前。 诺尔维雅疑惑抬头,看到了对面气势汹汹的队伍。 好像是那个负责报名的老师指导的小队。 叫……“狄尤斯大人保佑”。 四个魔法师,三个返祖科。 为首的男生态度很嚣张。 “把你们两个现在找到的东西都交出来,我们就不会伤害你们!” 诺尔维雅:……? 半人鱼站了起来,和杜库并肩。 她有些不敢置信。 “你们说了什么?” 对面的男生态度更恶劣了。 “通用语听不懂吗?我说,你们把手里的东西都交出来!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诺尔维雅:“啊哈。” 她按住了杜库的手,笑眯眯地继续询问。 “如果我不给,你们要怎么办呀?” “把你们扔进海里!!” “噢噢。” 诺尔维雅打了个响指,海水瞬间卷起了巨浪,攀上了海岛。 为首的男生身后的队友全都被裹进了海水里。 他的后背也被海水濡湿了。 诺尔维雅语气如常。 “是像这样么?” 男生腿有点软。 他转头看向被海浪冲走的队友,还能听见他们远远的惨叫。 “同学,都是同学……我就是来这么一问,就,你不愿意给,那说一声不就得了,我肯定是……肯定是不能……逼你……你们继续,继续,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这就走,这就走!” 诺尔维雅看着男生走了两步,突然出声制止他。 “等等。” 男生害怕又不情愿地转回了头,语气很卑微。 “怎么了同学?” “把你们现在找到的所有东西都交出来!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诺尔维雅装凶,把男生之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男生哭丧着脸,在怀里掏了掏,拿出了一枚神化铜币。 诺尔维雅拿了过来。 她想了想,问了男生的名字。 “杰瑞。我叫杰瑞·万。” “好的,杰瑞·万,你负责的区域里应该有很多神化银制酒杯,我会告诉你大致位置,相应的,你必须把找到的物品一半给我,怎么样?” 杰瑞·万:“你咋能知道都在哪?” 诺尔维雅笑了一下。 “因为我有一个好指导老师呀。” 杰瑞·万沉默了。 他想了一会儿就答应了下来。 他现在是个光杆司令,队友都在海里扑腾。 他又找不到东西,打劫也失败了。 还不如听这个人的。 在记住诺尔维雅所说的地点后,杰瑞·万离开了。 杜库盯着半人鱼,觉得她很厉害。 各种意义上的。 很厉害。 他有点失落。 诺尔维雅察觉到杜库的情绪变化,活力满满地问他怎么了。 “我不知道……明天开始,该教莉夏老师什么。” 诺尔维雅顿了一下。 她慢慢安静下来。 “菲阿娜教莉莉丝怎么规划自己的生活,蛛姀教莉莉丝变得勇敢,以及怎么用言语保护自己。” “我最开始说,想教莉莉丝怎么打工,但莉莉丝缺的不是这个。我意识到,莉莉丝是想要变得更好的,想要找回自己,想要变成一个,正常的人。 我们和莉莉丝只是共同相处一个月。这一个月后,她就要自己处理生活里的一切。所以我在想,是有什么没了我们之后,能对莉莉丝造成影响的东西。” 杜库:“……是什么?” 诺尔维雅:“每个人的答案不一样。你的答案就是你可以教莉莉丝的东西呀。” 杜库低头深思。 诺尔维雅不再搜寻神化铜币,她走去了别的队伍的搜寻区域。 杜库无意识地跟在半人鱼身后,直到听见陌生的声音。 “你……你要干什么!” 杜库抬头,看到了在半空中咆哮着的巨浪。 他和诺尔维雅的对面是参赛队伍。 “放心放心,不是想要攻击你们,只是想让你们不要那么激动。” 杜库觉得,好像,如果没有那么汹涌的海浪,他们也不能那么激动……? “我有基本正确的比赛要求物品位置,我可以把这些告诉你们,我的条件是,找到的物品,要给我一半。” 半人鱼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但是她控制的巨浪就没有那么好了。 最终,因为种种原因,在狄尤斯的见证下,诺尔维雅和这个队伍达成了协议。 杜库跟着诺尔维雅,看着半人鱼把整个海岛走遍,和所有参赛队伍都达成了友好的协议。 他们小队,这场比赛即使什么都没找到,也不可能不赢。 诺尔维雅拍了拍手。 “我们回去吧杜库!还有很长时间可以找!说不定我们还能找到那个伴生精灵……” 第136章 免费的就是最好的! 菲阿娜和蛛姀最先清理出了她们负责的那一片区域。 在走回比赛结算处的时候,菲阿娜问蛛姀有没有放弃。 蛛姀:“我不会放弃的。” “即使要牺牲莉莉丝吗?” 和莉夏相处久了之后,没人不会喜欢她。 诚恳、认真、脾气好。 而且永远对生活充满热情。 即使发生了很多令人不快的事,莉夏也能看到好的那一面。 从不抱怨。 蛛姀依旧坚持。 “即使要牺牲我。我也不会放弃。” 菲阿娜摇头。 “你就嘴硬吧。你天天和莉莉丝在一起,你在意她。” 蛛姀不说话。 她把用藤蔓编织的网兜在地上摔的嘭嘭响。 “别摔了,本来就是被神化的不稳定,万一都引爆了,比赛输了怎么办?你到时候不仅得哄诺尔维雅,还得哄莉莉丝。” 蛛姀:“……输不了。” 她指了指前面成山的物品堆。 菲阿娜顺着蛛姀指的方向看到所有队伍都先走到诺尔维雅面前清点物品,把一半分给她后再交给老师算积分。 菲阿娜回头看她和蛛姀的那一小兜,再看诺尔维雅身后的那一座小山。 她沉默了。 确实输不了。 —— 比赛结束时海的波浪上已经带上了夕影。 红霞漫天。天空好像被橘子汁染了色,深深浅浅,一直垂到海上。 “送你回家队”是毫无争议的第一。 诺尔维雅愉快地和各个队伍的队长说着“再见”、“下次接着合作”。 除了能找到被神化的伴生精灵外,旁的队伍再没有能登顶的可能。 诺尔维雅哼着歌,看着小队都离开了费克沙海岛。 莉夏一直在这里等着。 她带了牛肉三明治,怕他们比完赛会饿。 在接连起伏的道谢中,三明治一扫而光。 “莉莉丝!好厉害!今天能赢比赛,都靠你给的地图。你圈的那些位置基本上都是对的!” 莉夏抿着唇笑。 “那就好。” 艾琳好奇。 “莉莉丝,你是凭感觉吗?怎么做到的,真的好厉害哦~” 莉夏被夸的脸色涨红,但现在夕阳四散,也看不大出来。 “我找到费克沙海岛的,最早的建筑图,还有一些未被销毁的文献,确定每个地方都是做什么的,然后再根据当时神战的双方攻击的程度来判断物品会被运送的大致方向……这些。不厉害的。” 艾琳听的很懵,但还是鼓掌。 “厉害的,莉莉丝超级厉害~” 蛛姀对莉夏另眼相看。 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她还以为是神明的偏爱……莉夏也不需要这种东西。 莉夏以自己的能力就可以做的很好。 蛛姀催生出一捧小雏菊。 她递给莉夏。 “结课礼物。” 莉夏小小地惊呼一声,说了谢谢,但只拿了一朵。 她羞涩地笑了笑。 “我还不够好。我只拿一朵就好啦。” 菲阿娜从蛛姀手里抽出了一朵,递给莉夏。 “结课快乐。我也给你一朵,可以接受吗?” 莉夏忙点头。 休特他们也走了过来,一人抽了一朵给莉夏。 莉夏抱着一捧小雏菊,整个人比盛放的小雏菊还要明艳活泼。 “莉莉丝,来玩水么?” 诺尔维雅眼神闪亮。 “好……?” 诺尔维雅脱了外套跳进了海里,然后用海水形成了台阶让他们下来玩。 菲阿娜第一个走了下来。 诺尔维雅扑向了菲阿娜。 公爵大人无奈地接住了湿漉漉的半人鱼。 艾琳有点怕海。 蛛姀陪了艾琳一会儿。 艾尔利特扯着杜库已经跑了下去,现在正在和诺尔维雅打水仗。 蛛姀不耐烦地自己下去了。 然后她用藤蔓捆着艾琳也把她扯了下来。 艾琳惊恐地“嗷呜”了一声。 但她没有碰到海水,而是被诺尔维雅用水汽托住,浮在海面上。 火系魔法师休特,在岸上看着他的队员们在下面嬉戏打闹。 他做了一会儿心里建设,在准备下去的时候侧头问莉夏要不要下去。 莉夏捏着小雏菊还有点害怕。 她虽然是在海边长大的,但从来没玩过水。 和必须吃牡蛎一样,不可以去海边玩水也是一项家里的铁律。 休特见状也没说什么。 他深吸了口气,扶着诺尔维雅造的水阶梯一点一点向下走。 然后阶梯消失,他掉了下去。 休特下意识地用火焰围住了自己,但遇到海,火焰就都被熄灭了。 在掉在海里的一瞬间,休特被冰面接住。 他抬眼,就看到半人鱼促狭的笑。 “队长大人,刺激么?” 休特:“……还可以。” 海风微醺。 海岛的炎热此时都变的安静,海水奔涌,泡沫碎裂又重聚。 艾琳已经适应了海水,在玩诺尔维雅给她造的全自动水滑梯。 艾琳玩的很开心。 莉夏还在岛上。 她看着他们,还是没有下去。 “莉莉丝——真的不来玩么?” 诺尔维雅双手放在唇边,大声地喊着。 莉夏从思考的状态里惊醒,也大声地回应。 “来——再等一会儿——我就下去——” 海面上回荡着莉夏的声音。 诺尔维雅泡在海水里,白发四散,整个人都舒展开。 莉夏看着天色一点一点变暗。 就好像她的勇气。 一点一点消减。 她有点不明白。 为什么有些事对她来说是需要克服的呢? 她害怕海吗? 不。 或许。 想太多不如去做。 莉夏把她收到的小雏菊放在包里,双手放在胸前。 她闭上眼睛,就直接跳了下去。 风声呼啸。 失重感让她有些恐惧,但更多的是自由。 无与伦比的自由。 她不是在下坠,而是在前进。 “……莉莉丝,睁眼吧。” 诺尔维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莉夏茫然睁眼,看到脚下的水汽,和她脚腕上的藤蔓。 蛛姀在和艾尔利特吵架,像是从来没注意过她一样。 但莉夏还是感受到了蛛姀别扭的在意。 她眉眼弯弯。 —— 诺尔维雅泡在海里不愿意走。 菲阿娜:“天都黑了,不吃晚饭了?下次再来玩行不行?” 诺尔维雅:“咕噜噜噜噜。” 菲阿娜又气又好笑。 “我去买个海岛给你,你以后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现在去吃饭!” 诺尔维雅利落地上了岛。 她把衣服里的水汽抽出来后乖巧地抱着菲阿娜的手臂。 “倒也不用买。这免费的不好嘛?” 莉夏:“免费的就是最好的!” “没错!” 这是诺尔维雅晚上教莉夏的。 菲阿娜:“你都教了什么啊……” 第137章 冒险 她又找到了。 什么? ……难以改变的未来。 —— 诺尔维雅的一些课程结束了。 部分理论专业课都考完了试,她的自由时间多了起来。 在当老师的这一周,诺尔维雅大概想好了要带莉夏去哪里。 诺尔维雅还把雅琳休接来了。 明目张胆地翘了课。 雅琳休一步三回头。 但看到莉夏时,雅琳休就把课程和老师抛在了脑后。 雅琳休的玩伴很少。 诺尔维雅他们能陪它玩的时间也很少,而且主要是“陪它”。 莉夏不一样。 莉夏能和它一起玩,她自己也会玩的很开心。 雅琳休很喜欢莉夏。 诺尔维雅带着她们坐着法阵,来到了一个不算繁华的小镇。 “诺尔维雅老师,我们今天要干什么呀?” 莉夏戴着宽檐草帽,抬头只露出下半张脸。 草帽是她自己用木系魔法编的,她说等技术娴熟之后就送他们一人一顶。 雅琳休也会有。 诺尔维雅:“来体验打零工。” 半人鱼今天把长发编成了辫子,看起来比平常更有亲和力。 她牵着雅琳休和莉夏,走到了一个有很多儿童涂鸦的房子前面。 莉夏看到了有小兔子简笔画的牌匾。 上面写着,“夏绿蒂幼儿学校”。 诺尔维雅上前敲了敲门。 “来了来了!” 声音由远及近,很快,房门就被打开了。 一个笑容爽朗的中年妇人给了诺尔维雅一个拥抱。 “真的感谢你,心善的小姐,今天学校里的好些个老师都有事请了假,我一个人照顾不来这些小萝卜头!还好你愿意来!” 诺尔维雅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小步,和热情的中年妇人打了招呼。 “您好,您可以叫我莱丽,这位是简。” “你们好你们好,我是珍妮·朗,你们叫我珍妮就好,我是这个幼儿学校的校长,呀,这是你说的会带来的孩子吧,来来来,我把你送到向日葵班,现在他们在吃水果。” 珍妮把雅琳休领进了教室,诺尔维雅带着莉夏走进了“小雏菊班”。 面对跑来跑去的一群小孩子,莉夏有点慌张。 诺尔维雅笑眯眯地让他们恢复秩序,老老实实地坐回到凳子上。 诺尔维雅看了流程,知道要该干什么。 今天主要是画画课。 画的是“未来的自己”。 诺尔维雅先问了他们对未来有什么展望。 “我要成为像琉·利昂一样的兽勇士!” 说话的是一个虎族幼崽。 琉·利昂是比波万恩和玛缇雅老师更早一代的兽勇士。 大陆上流传着一句话。 “有琉·利昂的地方,就有公平和正义。” 虽然琉·利昂已经死去,但只要有“兽勇士”这个称呼在,琉·利昂就是一个越不过去的传奇。 诺尔维雅鼓掌,又叫起来了一个紧盯着她的贵族小孩。 他傲然地拿着纯金小手杖,挺了挺胸脯。 “我以后,会成为夏绿蒂幼儿学校的校长!让所有人,都可以不限量地吃草莓奶酪!每天都有!” 小雏菊班里的幼崽们沸腾了。 “肖恩好棒!” “肖恩肖恩,我想吃蓝莓奶酪!” “为什么肖恩现在不能是校长!!!我要肖恩是校长老师!!” 莉夏着急地想要让他们轻些声音,给他们变出了各种花朵。 她们安静下来了。 “简老师,是魔法师吗?” 莉夏看到他们都看着她,脸变得红红。 “是……是的。” “哇!魔法师!我以后也想成为魔法师!” “简老师好厉害!” “简老师还能变出别的花花吗?” 幼崽们围住了莉夏。 莉夏满足了他们的愿望,给他们展示了木系魔法。 诺尔维雅掐着时间让他们进行到画画的环节。 莉夏身边终于空了。 诺尔维雅走到莉夏身边。 “莉莉丝,你可以拒绝他们的。” 莉夏点头,但神色温柔。 “可是,他们很可爱,也真的对魔法很好奇。说不定,他们以后会成为伟大的魔法师呢。” 诺尔维雅点点头,她伸了个懒腰。 “我去看看雅琳休,你一个人可以吗?” 莉夏没有打包票说自己可以应对自如。 “我应该可以,如果发生了我控制不了的情况,我要去找珍妮校长吗?” 诺尔维雅眉眼舒展。 “是的,校长室在走廊尽头,如果珍妮不在校长室,那她大概率在二楼的‘风信子班’。” 诺尔维雅走了。 —— 莉夏注意到一个女孩。 她迟迟没有下笔,很茫然地到处看着。 莉夏走了过去。 她小声地问她。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女孩腼腆地摇头。 莉夏有点困惑。 “为什么不画画呢?” 小女孩不说话。 莉夏蹲着平视着她,鼓励她说出自己的想法。 小女孩犹豫很久,最后趴在她耳边,声音细弱。 “——我想不出,以后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莉夏想了一下。 “你有崇拜的对象吗?” 女孩摇头。 “你擅长什么呀?” 女孩的头略略低了下去,她扣着袖口,声音更细了。 “我什么都不擅长……” 莉夏也犯了难。 “那——你觉得长大后的自己,可能会和谁,有点点像呢?” 小女孩这回答的很快。 “我和妈妈很像!” 莉夏:“好巧哦!我也是。” 小女孩逐渐放下了防备,她和莉夏说了很久与母亲在一起的日常小事,最后决定要画一个像母亲的自己。 莉夏有点恍惚。 她其实有点想家。她没有恨爸爸妈妈,只是无法和他们达成一致。 她有自己的想法。 有自己的坚持和倔强。 她想好好地活着。作为一个完整的人,作为莉夏,以自己的意愿活着。 但这不代表她恨父母。 她毫无疑问地爱着他们,也确信他们也是爱着她的。 迄今为止,在她的人生里,她没做过什么有趣或是了不得的事,她遵守了家庭里的每条规则。考上艾博斯格,是她唯一的冒险,也是唯一的自由。 人是贪婪的。 在感受到自由的风后,就不会想再回到被所谓“爱”遮住光的牢笼。 她觉得对不起母亲。 但是她还是要这么做。 她不会后悔的。她知道。 —— 诺尔维雅远远地看着雅琳休在画画,安静地离开,没有打扰到它。 回到小雏菊班时,诺尔维雅看到了和小女孩说话的莉夏。 她不知道莉夏能否察觉到。 据莉夏有时候无意间透露出来的幼时经历,她没去过幼儿学校,都是在家被爸爸妈妈教的,因为幼儿学校的费用很贵,当时家里并不富裕。 莉夏之前的性格,无论怎么说,都是简先生和简夫人的杰作。 正常的小孩子是怎么生活的?他们接受的是什么样的教育? 总要知道了,才能对比出简先生和简夫人的错误。 诺尔维雅等到小雏菊班的幼崽们基本上都画完了才走进教室。 在把他们的画作都贴在墙上后,也就到了放学的时间。 诺尔维雅接到了雅琳休,看到了它的大作。 有点抽象,但能看出来是莉夏,因为头发的颜色是蓝的。 雅琳休的画画主题是“喜欢的人”。 诺尔维雅故作难过。 “雅琳休只喜欢莉莉丝不喜欢——” 雅琳休抬手止住了诺尔维雅的话,非常淡定地从身后掏出了一沓画纸。 “我都画了。大家都喜欢。乖乖,不要耍脾气。” 诺尔维雅怔了一下,然后笑出了声。 看着姿态格外成熟的雅琳休,她给雅琳休照了张相,发给了休特和菲阿娜。 拿到了今天打工的报酬后,诺尔维雅和莉夏牵着雅琳休离开了夏绿蒂幼儿学校。 太阳还没落下,这时候小镇刚刚热闹起来,人来人往之间,结束工作的父母牵着孩子在街上慢悠悠地走。 诺尔维雅恍惚了一下。 她曾经也是街上牵着父母的手快乐回家的小孩。 后来…… 诺尔维雅没有接着想,她问莉夏在小时候有没有想要实现的梦想。 莉夏摇头。 犹豫了一会儿,莉夏轻轻开口。 “那时候,我喜欢花。我想要一朵,最便宜的小雏菊就好。我很想很想要,爸爸妈妈也答应了。但是最后,他们没有兑现承诺。” “然后后来,我觉醒了木系魔法。我每天都会给我自己一朵花。” 诺尔维雅闻言笑了一下。 “那也算实现了那时的梦想吧。不过,莉莉丝,你有什么对未来的想法么?” 莉夏像那个小女孩一样,低了头。 “……没有。” “没有也没关系。不是所有的未来都是在计划中的。” 起风了。 夏天的风把天空吹出一层新皮,仿佛剥了皮的荔枝,滢粉又水润。 鸟鸣声声。 “……莉莉丝,夏绿蒂学校的标语很有意思。它说,要大笑,要热情,要永远求知,永远不听话,要听自己的心。人生是一场新奇的冒险。你的冒险才刚刚开始。” 莉夏眼里的晶莹一转。 对着真诚的半人鱼,莉夏含着泪笑了。 她说,“好。” 第138章 篝火 诺尔维雅和杜库交替着,一人带莉夏一天。 诺尔维雅带着莉夏去了很多不同的地方,打了很多份零工。 从海洋馆、咖啡厅、蛋糕店到图书馆员、临时演员…… 莉夏每次都百分百投入,无论做什么好像都很专业。 诺尔维雅不知道杜库都带着莉夏去了哪里,又教给了她什么。 每次问起来时,莉夏也很茫然。 杜库每次都带她在人多的地方转,但到底在找什么,杜库也不说。 莉夏不是很理解,但在街上散步也很让人快乐。 诺尔维雅在第二次海盗寻宝比赛前,把这些天她和莉夏挣到的钱都给了莉夏。 莉夏推拒着说不要,被诺尔维雅不由分说地塞了回去。 “以后肯定会用的到的,自己生活总会有要花钱的地方。” 莉夏说不过诺尔维雅,收下了。 杜库给莉夏做了一个绒布娃娃给莉夏当做是结课礼物,莉夏开心地每天都会抱着睡觉。 蛛姀吐槽说莉夏还要给绒布娃娃枕上枕头盖上被。 莉夏仍然和蛛姀住在一起。 在莉夏快速掌握了烹饪技能之后,蛛姀都不去食堂了。 诺尔维雅觉得莉夏搬出去后,先不适应的会是蛛姀。 蛛姀不承认。 由于蛛姀是边吃莉夏烤的曲奇边说的话,大家一致认为真实性不强。 第二次海岛寻宝大赛如约而至。 比赛公布的物品清单依旧是被神化的物品。 神化银匙、神化金币、神化骑士剑、神化水晶王冠……特殊物品(大量积分):神化伴生精灵。 诺尔维雅看着那个伴生精灵,始终觉得是学院的阴谋。 她问过莉夏能不能大致判断出这个神化伴生精灵的位置,但即使是莉夏,也摇头表示神战下不太会有能活下来的生命。 由于不清楚是谁的伴生精灵,莉夏也无从下手判断。 当“送你回家队”再次站在费克沙海岛上时,依旧只有莉夏一个指导老师在场。 她今天把餐篮放在了地上。 “送你回家”队向她挥了挥手,转头走上了赛场。 比赛开始后,上次威胁诺尔维雅和杜库未遂的“狄尤斯大人保佑”队的队长杰瑞·万自发地向诺尔维雅走了过来。 态度相当自然。 “姐,你说地方吧,我们找完一半给你。” 诺尔维雅噎了一下。 她觉得杰瑞·万……很能屈能伸。 但是她还是和他达成了协议。 她现在登上费克沙海岛后已经适应了海水的浓度,不会再醉海洋了。 也没有友好地强制所有小队都和她达成协议。 主打一个自愿报名。 但来找诺尔维雅的队伍也不少。 诺尔维雅这次和菲阿娜一组,她翻翻找找,在地下找到了被泥沙裹着的水晶王冠。 用水清洗后,水晶王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诺尔维雅觉得这个王冠很适合菲阿娜,想让她戴上看看。 “如果王冠爆裂,我就是腓比烈历史上第一个因为戴上王冠而死的公爵。” 菲阿娜这么说着,却任由半人鱼动作,配合地低下了头。 诺尔维雅:“不是被神化的王冠,是普通王冠啦。” 菲阿娜戴着王冠,像一个威严的国王。 诺尔维雅端详了一下,一拳定音。 “我们把王冠带回去吧。” 也不是被神化的物品,是她们自己捡到的。 即使带走,在场的老师也不会说什么。 拥有着领地和数不清的财富的玫瑰公爵,面不改色地应了,把水晶王冠塞进了外套的暗袋里。 又是几个时辰的清理垃圾。 等到兑换积分时,“送你回家”队的积分还是遥遥领先,和第二名的队伍拉开了难以追击的距离。 诺尔维雅现在把这个比赛当成了公费度假,她没等到参赛队伍都离开时就跳进了海里。 海水还带着落日的余温。 “和平鸽”的队长乔安·卡尔霍姆以为诺尔维雅是掉下去了,连忙扑过去想要把诺尔维雅拉上来。 杰瑞·万像在看白痴一样看乔安·卡尔霍姆。 “她是水系魔法师,你着啥急?再说了她还是个半人鱼,你是啥也不知道啊。你是不是被婕斯教傻了?” 乔安·卡尔霍姆:…… 等到整个“送你回家队”和莉夏都在海里玩升级版打水仗的时候,有些参赛小队也蠢蠢欲动起来。 杰瑞·万的小队有在海里适应的经历,很快地也下去玩水了。 随着杰瑞·万小队的动作,很多参赛小队也组团下海游玩。 海面上游荡着的是不断地笑闹声。 但夜幕星河满布的时候,海里还是只剩“送你回家”队。 莉夏已经上了海岛,架起了篝火。 等到香味儿飘荡的时候,“送你回家队”才意识到莉夏老师在准备晚餐。 那个餐篮里,是篝火烧烤的食材。 诺尔维雅叹了口气。 那笔钱,她想给莉夏作为资金储备的。 但莉夏拿来去准备了篝火晚餐。 —— ——该说不说,真的很香。 来自于不肯上岛,在海里举着吃晚餐的某半人鱼。 第139章 阴阳怪气与柔柔弱弱 莉夏在第三周被交给艾尔利特和艾琳。 艾琳没有要具体要教莉夏什么的想法,倒是经常领着莉夏去吃吃喝喝。 她们无可避免地会聊到家庭。 艾琳讲起温柔但没什么主见的狼王父亲,以及她从未见过,为了她能活下去而献祭了生命的母亲。 莉夏想安慰艾琳,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父母是不能被选择的。 莉夏沉默了一会儿,问起了艾琳诺尔维雅的家庭情况。 她觉得诺尔维雅的情绪最平和稳定,感觉像是在幸福美满的家庭里被爱包围着的。 但是艾琳的回答让她错愕。 在得知诺尔维雅的母亲用生命换来了海神的祝福后,莉夏惊讶极了。 她这才意识到诺尔维雅为什么对于胸前戴着的贝壳格外在意。 莉夏回去查了海神的资料,发现海神似乎是个宽容的神。 希望这个宽容的神,能一直保护诺尔维雅。 —— 莉夏在和艾琳吃饭的时候有时会碰到来搭讪的人。 艾琳和菲阿娜的解决方法也不一样。 面对三言两语就能把人赶跑的艾琳,莉夏发出了崇拜的声音。 艾琳挠了挠头。 “也没有很厉害啦,有时候示弱能解决问题……当没有能力去对抗的时候,示弱就变成了保护自己的方式。很好用哦。” 莉夏:“好!” —— 艾尔利特带着莉夏去了他喜欢的裁缝店。 他言辞凿凿。 “要改变,首先要从衣着开始!” 在尝试了各种风格后,莉夏苦着脸看着皱着眉的魅魔。 “师傅,我真的不知道我喜欢什么风格。” 艾尔利特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绿眸幽幽。 “不应该啊,怎么都那么违和……” 莉夏换上了自己衣服。 “师傅,没关系的,无论我穿什么,我都是莉夏呀。” 艾尔利特没有反驳,他在得知了艾琳只是领她去吃饭时,他一点儿都不着急了。 他带着莉夏去看了几场出名的歌剧,基本上和莉夏没什么交流。 看着莉夏为着虚无缥缈的爱情泪流满面的时候,艾尔利特突发奇想。 “要不你去谈个恋爱?” 莉夏:“呜呜呜……唔?” 莉夏拒绝了。 艾尔利特遗憾作罢。 艾尔利特发现莉夏有个坏习惯。 她总是道歉。 下意识地道歉,有些明明不是她的错。 在第三次海岛寻宝比赛前的一晚,艾琳请莉夏吃饭,艾尔利特也蹭了过来。 “小矮子,你教什么了?” “你才矮你才矮!我教了……凤梨的不同吃法、牛排的口味评定……这些。你教什么了啊?” “……歌剧鉴赏。” 艾琳和艾尔利特对视一眼,都各自转移了视线。 艾琳吃完饭先离开了,这一周她负责带雅琳休。 艾尔利特和莉夏一起走出餐厅。夏日的夜晚弥漫着淡淡的热气,艾尔利特叫住了要回去的莉夏。 他把一个精致的七芒星项链给了莉夏。 “莉莉丝,结课快乐。” 七芒星项链和诺尔维雅送莉夏的裙子是配套的。 艾尔利特肃了神情。 “莉莉丝,人是为自己活的。你没必要为那么多事感到抱歉。就算被人骂,人又算什么东西。” 想拒绝项链的莉夏被这句话说懵了。 对面的金发魅魔还在说。 “道德、秩序这些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说辞,良心有没有也没什么区别。最重要的是——自己。你的感受、你的想法、你的决定才是对于你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别人什么都不是——” “谢谢。” 莉夏忽然平静地笑了一下。 像个成熟的大人。 “谢谢你呀,艾尔利特。” 莉夏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她拿着项链,和艾尔利特说了再见。 艾尔利特觉得哪里不对。 莉夏…… 有点奇怪。 —— 第三次海岛寻宝大赛,比赛的氛围已经不强了。 比赛要求的物品还是原来那些。 杰瑞·万和乔安·卡尔霍姆一起来找诺尔维雅要物品位置。 他们已经不想赢了。 现在能打败“送你回家队”的唯一可能,就是找到“被神化的伴生精灵”。 然而这群人几乎把海岛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一点伴生精灵的踪迹。 这次艾尔利特和蛛姀一组,他看着蛛姀让藤蔓自动变成网兜,忽然问她。 “莉莉丝最近有什么不对劲吗?” 蛛姀抬头看了他一眼,唇边溢出一声冷笑。 “有。她最近间歇性发病。一会儿装的柔柔弱弱,一会儿阴阳怪气。” 艾尔利特:“肯定都是艾琳教的!” 蛛姀斜了他一眼,倒是认真想了想。 “除了这点之外,没什么异常。” 艾尔利特“哦”了一下。 “所以,你图她什么?” 蛛姀顿了一下。 艾尔利特捡起了一块破碎的银币的残骸,他把这块无用的残缺银币投进了海里。 “蛛姀,你对莉莉丝的异常除了雅琳休之外谁看不出来啊。菲阿娜知道为什么,对吧?她藏不住,我能看的出来。菲阿娜知道,但诺尔维雅不知道——所以和诺尔维雅有关?” 蛛姀还是不说。 她沉默地拖着藤蔓网兜,走的很快。 艾尔利特沉浸式分析的时候,蛛姀已经走了很远。 艾尔利特回头的时候只能看见一小点蛛姀的影子。 艾尔利特:…… 他看了眼出发的地方,只能看见模糊的树。 莉夏在场外等着他们。 他不喜欢等待,尤其是无所事事地待上几个时辰。 所以他不理解莉夏所说的“等待也很幸福”。 他不理解。但即使是没心没肺的魅魔,也觉得莉夏是个不错的学生,是个过分好的人。 好像从来没生过气。 雅琳休喜欢莉夏,那莉夏绝对不是个坏人。 但实际上,他还是觉得当个坏人更好些。 好人活不久的。 这是他在血与泪的经验中得到的无可否认的事实。 像他,就一直活到了现在。 艾尔利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活着。 蛛姀会是他们之中,活到最后的。 艾尔利特深思。 莉夏……是什么长生果精吗? 第140章 赴约 第三次海岛寻宝比赛结束的没有悬念。 “送你回家队”依旧高居榜首。 等到下次再来费克沙群岛,就是决赛了。 决赛之后,费克沙群岛再开放的时间就是明年的这个时候。 杰瑞·万游走了一圈,最后在诺尔维雅得面前站定。 “姐,玩打水仗不?大家都玩。” 诺尔维雅:“……不会欺负到你们么?” 她可是水系魔法师,还有人鱼的血统。 在场没一个能赢。 杰瑞·万嘶了一声。 “娱乐局娱乐局!就大家联络下感情,反正这比赛也没啥赢得可能了,我们也都放弃了,不如好好利用这个时间玩玩。” 诺尔维雅去问队友们的意见,得到统一的回答后答应了杰瑞·万的邀请。 让诺尔维雅稍稍惊讶的是,莉夏也激动地说要参加。 莉夏好像变得更活泼了。 诺尔维雅想,莉夏即使离开了他们,也能有自己好好生活的能力了吧。 —— 诺尔维雅在比赛时以一挑十,让整个海面都在沸腾。 海岛寻宝比赛,还不如他们打水仗来的好玩。 但是由于诺尔维雅的能力太过犯规,最终被削弱在旁边当裁判。 诺尔维雅也玩够了,她在海里游来游去,给他们打水仗制造困难。 浪花涌溅。 在笑闹和尖叫中,太阳慢慢沉入了海洋。 诺尔维雅提供了抽离衣服上的水这样的帮助,因此得到了很多真诚的感谢,也加到了不少队长的联系方式。 今天的诺尔维雅依旧是“送你回家队”官方的外交小天才。 —— 离开海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诺尔维雅和休特离得很近,她问休特对最后一周有什么打算。 “给莉夏提供未来可以作为参考的职业方向。” 诺尔维雅点点头。 这和她预想的差不多。她知道休特会想的更长远。 “比赛结束之后,我们再去看一场夜间歌剧怎么样?” 半人鱼笑盈盈地这么提议。 大王子殿下看着她,想起上次她和莉夏误喝鸡尾酒的场面。 ……但他没有拒绝。 —— “莉莉丝,这些是木系魔法师的从业统计,以及一些允许参观的工坊位置。木系魔法的应用很广,即使不在艾博斯格当老师,可选择的方向也有很多。” 休特把搜集到的资料递给了莉夏。 “抱歉莉莉丝,本应该我带你去参观的,但皇宫最近有点问题,我不能离开皇宫太久。” 莉夏拿着资料摇摇头,她认真地感谢休特。 “谢谢你为我考虑这么多,我自己去就可以。” 在这一周里,莉夏和“送你回家队”的相处时间很少。 休特有时也不能到艾博斯格,雷米亚兹皇室有了些变动,他不能轻易离开。 菲阿娜的政敌似乎也有了动静,菲阿娜忙着清理领地。 1206时常聚不齐人,连莉夏也有些没精神。 蛛姀发现莉夏最近辗转反侧,似乎睡得越来越晚。 蛛姀问过,莉夏只说在想以后去什么地方工作。 蛛姀知道莉夏在说谎。 蛛姀认为莉夏一定是因为要搬出去了有些不适应。 不过蛛姀也睡得不好。 她……还没放弃。 但是她现在不想伤害莉夏。 怎么样能在不伤害莉夏的基础上还能得到长生的办法,这变成了困扰蛛姀的难题。 距离海岛寻宝大赛终赛还有两天时,莉夏接到了来自简夫人的邀请。 她沉坠坠地看了眼母亲寄来的信封,表情有些哀切。 莉夏想了很久,还是赴了约。 第141章 和解? 莉夏穿着最开始离家出走的那一身衣服。 是简夫人给她配的衣裙。 莉夏想起妈妈给她写的信。 “……莉莉丝,可以给我一天时间,让我看看你现在的生活吗?” 莉夏很难过。 但是她还是站在了简夫人要求的地方,等着她来。 要有一个结果的。 莉夏默默地等,她想起这一个月的经历。 她觉得很快乐,也很满足。 “……莉莉丝。” 莉夏抬头,看到了有些疲态的简夫人。 她小小声地叫了“妈妈”。 简夫人凌厉的眉眼柔和了下来。 她看着莉夏,有些心疼。 “莉莉丝,你瘦了。在外面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莉夏摇头。 她走到简夫人身旁,挽起她的胳膊。 “妈妈,这一个月,我学到了很多,也见识到了很多的东西。我带你去看我这些天去过的地方,好不好?” 简夫人应了。 她没有再指责莉夏,也没有再提让莉夏回迪摩尔工作。 莉夏也像是从未离家出走过一样,带着简夫人去了艾博斯格后面的美食街。 简夫人尝着她以前从未吃过的烧烤刮奶酪,眼睛亮了一下。 “莉莉丝,这个好吃!” 莉夏:“是吧是吧妈妈,我也很喜欢吃这个!” 简夫人看着莉夏的笑,吃的速度缓了下来。 她有点黯然。 “莉莉丝,我不该对你那么严厉……如果早一些,我能明白这一点就好了。” 莉夏双手托着下巴,阳光柔化了她的脸庞。 “没关系——妈妈,我爱你呀。” 简夫人咳了一下。 她的脸红了起来,又慢慢消了下去。 她默不作声地接受了这一份爱,却无法做出回应。 简夫人和莉夏在美食街里逛着,简夫人看到了蒜蓉牡蛎。 “莉莉丝,我给你买这个吃吧!” “妈妈,我不喜欢吃牡蛎。一直不喜欢。” 莉夏昂着头,直视着简夫人。 她不想再忍受了。也没有忍受的必要。 简夫人愣了很久。 她看着莉夏的眉眼,好像第一次认识莉夏,她亲生的女儿。 简夫人没有像以往那样坚持。 “莉莉丝……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莉夏抿唇。 她说过的。 但是没关系。她现在不会再吃了。 莉夏带着简夫人去了海洋馆。她牵着简夫人的手,欢欣地介绍着她打工时认识的鱼的种类。 在逛完海洋馆之后,莉夏带着简夫人回到了艾博斯格。她下午有一节课。 莉夏让简夫人坐在后排。 现在的莉夏能够自己控制住课堂的节奏了,她真诚、风趣,学生们也都很喜欢她。 简夫人没办法把目光从莉夏的身上移开。 她那个羞怯无能的女儿,在一个月里,变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大人了。 她很骄傲。 又很后悔。 还很……感到羞愧。 是她阻拦了莉夏的脚步。 她清楚的。 —— 莉夏下课后神秘地说想要带着简夫人去一个特殊的地方。 简夫人跟着莉夏,犹疑地坐着法阵到了一个小镇上。 简夫人看到了“夏绿蒂幼儿学校”的牌匾。 这时候刚刚放课。 学校门口来来往往的有很多父母牵着孩子,温馨又平常。 简夫人不明白这里特殊在哪里。 “妈妈,我来这里当过老师。我看他们画着未来的自己,我那时候想呀,我从小到大,好像都没有什么梦想喔。妈妈对我的未来有过什么期待吗?” 莉夏这么问道。 简夫人又陷入了沉默。 莉夏歪头。 “没有吗,妈妈?” 简夫人没有和莉夏对上视线。 她强势惯了,今天第一次有些软弱。 “有的……莉莉丝,我希望你能一直健康快乐。” 莉夏听到这个回答,唇边扬起了弧度,但泪悄悄地掉了下去。 莉夏松开挽着简夫人的手,背着简夫人向前跑了两步,把眼泪擦干才回头冲着简夫人笑。 “晚上请你吃大餐呀,妈妈!” —— 莉夏去了亚都那家高级餐厅。 她步履稳健地去后厨递了菜单,和妈妈度过了一个浪漫的夜晚。 莉夏把简夫人送到了法阵,在说出“妈妈再见”后,简夫人猛然回头。 “……莉莉丝,我们去看你想看的那个,那个夜间歌剧吧。” 莉夏微怔,然后笑了出来。 她声音很轻。 “好的呀,妈妈。” —— 简夫人没看过这种限制级的歌剧。 她们看的这一场歌剧叫做“失落的国度”。 在一片没有神、也不知道神的土地上,只有一群普通的人。 莉夏觉得台上那些裸的相当彻底的男模们并不是那么普通。 这群普通的人不知道魔法的存在,他们过着普通的日子,直到他们深爱着的妻子——那些被拉到台上的前排观众,患上了奇怪的病。 他们到处寻找治病的方法,最后知道了“魔法”的存在。 只有魔法才能治愈他们的妻子。 但魔法究竟是什么呢? 他们不知道,只能看着妻子们一天天地病弱。 在妻子们将要死亡的时候,他们痛哭哀叫,宁愿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她们的平安。 ——奇迹发生了。 妻子们的病好了。 爱也是一种魔法。并且比任何魔法都要强大。 莉夏余光里看到母亲偷偷擦掉了眼泪。 她垂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 再次来到法阵前,简夫人依依不舍地看着莉夏。 她一改往日里的严苛与专制。 “莉莉丝,你是我的女儿,我……希望你好。” 她说不出那个“爱”字。 莉夏点头,忽然问她。 “妈妈,你爱我吗?” 简夫人张开嘴,很久才说出,“爱”。 莉夏又问。 “和神明比,也更爱我吗?” 简夫人没有说话。 这时法阵也准备好了。 简夫人留给莉夏一个匆匆的背影,和一句飘散在夏日夜里的告别。 “我先走了,莉莉丝……” 第142章 一切的背后 在海岛寻宝比赛决赛的早上,蛛姀醒来就发现莉夏的床不见了。 所有东西都被整洁地放置起来。 蛛姀皱着眉走到了客厅。 莉夏在做早餐。 蛛姀语气平静地问她。 “……你找到房子了?” 莉夏把三明治翻了个面,笑眯眯地看着脸色有些不好的森林女巫。 “是不是舍不得我了呀,蛛姀老师?” 蛛姀挑了挑眉。 “你自己在外面安全吗?” 莉夏笑了笑,把三明治端了上来。 “蛛姀,要想我呀。” 蛛姀吃着三明治,对莉夏突然少了的“老师”称呼提出控诉。 在蛛姀去上课后,莉夏换上了诺尔维雅送给她的绿色吊带裙,戴上了艾尔利特给她的七芒星项链。 是她让他们参加了海岛寻宝比赛,她会让他们赢得这场比赛的胜利。 —— 1206里,“送你回家队”终于聚齐了。 菲阿娜击垮了一个总是给她使绊子的政敌,休特也被允许离开皇宫。 整个小队都在夸今天莉夏好看。 “因为今天是决赛呀。” 莉夏这么说着,给小队里每个成员都送了一顶她织的草帽。 还有一顶是雅琳休的。 莉夏把雅琳休的草帽放在了1206的讲台上。 —— 费克沙海岛一切如旧。 只是夏日的海碧蓝透彻,卷起的白沫也像是被打发的奶油。 风从不可预期处吹过来。 莉夏拂了拂被吹散的蓝发,笑着给上场的“送你回家队”说了加油。 她听到了,他们在热烈地讨论比赛结束后要去哪里吃饭。 她还从他们彼此交换的眼神中预想到了自己可能会得到结课礼物。 如果时光在此刻停驻,那幸福将会是永恒。 只是…… 在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后,莉夏晃了晃,跌坐在了沙滩上。 莉夏的视线范围内,所有的风景变得扭曲。 空间在快速转动。 有一股力量在撕扯着她,让她晕眩,让她昏沉。 莉夏闭上了眼。 等到她不觉得难受之后,莉夏睁开了眼。 熟悉的景色,熟悉的人群。 还有昨天刚刚见过的,她的妈妈。 莉夏没有惊惶不安。 她知道自己现在身处迪摩尔。 这是迪摩尔的祈祷处。 简夫人以前经常带着她来祈求神的保佑。 她站起来,发现被关在一个密闭的透明空间里。 她能听到他们议论,能看到他们期待的眼神,却没办法离开。 她站的很高。 站在原来放着神像的地方。 栅栏外,离她最近的,是她的父母。 简夫人含着泪,向她伸出了手。 莉夏平静地问她。 “妈妈,为什么我在这里?” 简夫人情绪失控地痛哭着,她把伸向莉夏的手攥成了拳。 简先生沉默地扶着她。 莉夏在等她妈妈的回答。 “……莉莉……莉莉丝宝贝,在你出生前,神明大人已经指明了……你是最合适的使者……宝贝,不痛的……这是,这是荣幸,能为神明大人献身……” “可是妈妈,你在哭。” 莉夏轻轻地说着。 她的话语传出去也很清晰。 简夫人泣不成声。 简先生叹了口气。 “宝贝,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际遇,你会陪伴神明大人——你会永远幸福的。” 幸福……吗? 莉夏摇了摇头。 她笑了起来。 “我知道的,我是‘祭品’。我总是要死亡的,只是……我不知道会是哪一天。原来是今天呀。其实我知道,也该是今天。” 莉夏看着晴朗的天色。 是个好天气呢。 简夫人有些惊骇。 她的声音破碎。 “莉莉丝……你——你怎么知道!” 她怎么知道的啊。 莉夏想了想。 应该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她想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但是那些小朋友冲她喊“祭品”。 她不明白什么是“祭品”。 她懵懂地问了爸爸妈妈,却被他们一脸紧张的样子吓到。 当天晚上,爸爸妈妈就请了催眠师来。 催眠师哥哥来让她忘掉“祭品”,但是他看了她很久,没有催眠她。 她再不敢提起“祭品”。 从那之后,她很少再与同龄人接触,她没去过幼儿学校,也没有同龄的朋友。 她偶然在一个被噩梦惊醒的夜里听到了爸爸妈妈的对话。 “……你对她态度那么差做什么?她不是你女儿吗凯拉!” “她只是个祭品!是母亲能够活下来要付出的代价!我知道她是我女儿,我生的她!她总归是要还给神明大人的,她是个祭品!” 莉夏听懂了。 她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生来是要死的,她不是谁的女儿,不是谁的宝贝,是一个要献给神大人的祭品。 她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样子的,只觉得冰冷。 她很想忘掉自己是祭品的事实,所以她将孤独的烦恼暗藏于心,拼命地用天真快乐的模样掩饰内心的忧郁和恐惧,按照爸爸妈妈所想象的女儿形象来塑造自己。 她也有期望。 如果爸爸妈妈不把她当做祭品,她是不是就可以变成一个人了? 她不想和神大人在一起。她喜欢家里。 所以她不遗余力地说着爱和依赖,即使被推开也会不计前嫌地再次凑上去,只为得到妈妈一个笑脸。 妈妈好像渐渐喜欢她了。 会叫她宝贝,会教她诗歌,会给她做丰盛的晚餐,脸上也对她有了温柔。 她好像也渐渐能感受到爱意了。 ——她不是祭品了吧? 是的。她还是。 “妈妈,你爱我吗?” “莉夏,不要问这种奇怪的问题。” “外祖母爱妈妈吗?” “……爱。” “妈妈会像外祖母爱妈妈一样爱我吗?” “莉夏,对我来说,母亲比女儿重要,你明白吗?” 莉夏不明白。 她没再问这个问题,换了一个要求。 “妈妈,可以像爸爸一样,叫我莉莉丝吗?” “可以。莉莉丝,去拜一拜神大人。” 她依然是个祭品。 她迷茫了。 “——莉莉丝!” 莉夏回神,看到她的母亲站都站不住,整个人摇摇欲碎。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是妈妈没有办法,妈妈也想有母亲,妈妈不得已……” 莉夏胸腔酸涩,她涌起一股不可抑的情绪。 “不是的。你骗人。我去问过外祖母,她不想要那么长的寿命,她想自然的死去——是你。妈妈,为什么,你不能像伊莎白一样呢!” 莉夏最后声音几乎像是在喊。 简夫人傻住了。 她不知道莉夏知道这么多,也不知道莉夏什么时候偷偷见过她外祖母。 她也不知道,谁是伊莎白。 “伊莎白……是谁?” 简先生问了出来。 莉夏笑了笑。 “我是伊莎白。伊莎白是我的朋友。” 在场的人都觉得她被刺激疯了。 莉夏知道自己没有。 —— 伊莎白是她第一个朋友。 她没有社交的能力,在学校里被排挤忽视。 伊莎白是转校生。 她很白,头发,眼睛,睫毛,都是白色的。 伊莎白和她一样不受人欢迎,却不是因为特殊的样貌,而是孱弱的身体。 老师特别在班级里说,不可以和伊莎白有冲突,因为伊莎白随时都有可能死。 莉夏和伊莎白的开始也是在一个晴朗的夏天。 莉夏躲在学校偏僻的树林里吃午餐,伊莎白慢悠悠地走到她身边。 “喂,小祭品,你为什么躲在这里。” 莉夏被“小祭品”这个称呼惊的一颤。 她面对着完全陌生的伊莎白说不出话。 伊莎白不客气地坐了下去,高昂着头,像一个骄傲的孔雀。 “这学校里所有人都很无聊。你不一样。你很安静,很聪明,看起来也很……还行吧。我允许你做我的朋友。” 伊莎白看起来成竹在胸,但实际上她紧张地整个人都发热。 莉夏摇了摇头。 伊莎白炸了。 “我好心好意要跟你做朋友!你凭什么拒绝!我哪里不配跟你做朋友!我超级聪明超级无敌好的!” 莉夏盖上了饭盒的盖子。 “你知道我是祭品了。我会死的。” 伊莎白缓了下来。 她先猛喘了几口气,然后才装作老成地拍了拍莉夏的头。 “没所谓,我得了治不好的病,我会比你先死。” 就这样,莉夏和伊莎白成为了朋友。 但是只限于在树林里吃午餐这段时间。莉夏不明白。 她在班级里想要找伊莎白说话,伊莎白却转过了头装作不认识她。 莉夏有些委屈。 但是她不说。她沉默地罹患着这种委屈。 伊莎白看出来了。 她翻了个白眼。 “你傻不傻啊?我们家都知道神和祭品的事儿,我和你当朋友要是被人看到了,你父母就得忙不迭地找催眠师让你变傻子,我这是在保护你,你懂不懂!” 莉夏懂了。 她觉得伊莎白真的很厉害,知道的东西很多。她听着伊莎白讲着迪摩尔之外的世界,五彩缤纷,光怪陆离。 她不理解为什么伊莎白会出现在像迪摩尔这样无趣的小镇里。 伊莎白用手指轻轻弹了莉夏的额头。 “因为这里的神可以延续人的生命啊,我病的很重,我爸妈带着我去了很多地方,这个病就是治不好。他们打探到这里或许有办法,所以我们家就搬到了这里。 我爸妈也确实找到了方法,不过我没同意。” 莉夏忍不住问伊莎白为什么不同意。 活着,一定是比死亡更好的啊。 伊莎白又翻了个白眼。 “那个什么神确实可以让我活着,但是它要我爸妈生出来的下个小孩要成为它的祭品——我呸!我为什么要我的妹妹弟弟为我牺牲?我的妹妹或者弟弟也得是带着爸爸妈妈的期望和爱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就和我一样。 让我像个小偷一样靠着别人的命来苟且偷生?——我不要!” 莉夏觉得伊莎白好像突然高大了起来。 但是莉夏还有点迟疑。 “伊莎白……你的爸爸妈妈,会听你的吗?” 伊莎白拿出帕子堵住了流血的鼻子。 她瓮声瓮气地开口。 “他们很固执,不过我有办法。我拿着刀放在脖子上,告诉他们我不要,即使给我续上命,我也不会接受。我会一次又一次地找方法离开这个世界。他们拗不过我,就放弃了。” 莉夏喜欢伊莎白。伊莎白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好人伊莎白忽然拍掌。 “你知不知道谁在用着你的命?你去骂骂她,看她能不能羞愧地直接逝世,这样你不就不用当祭品了嘛。” 莉夏不想。 但是伊莎白不讲道理。 “呜呜呜呜莉莉丝不喜欢我,莉莉丝不相信我,莉莉丝……呜呜呜呜呜。” 莉夏不忍心让唯一的朋友这么哭,所以她答应了。 伊莎白直接收了哭声。 她大笑着牵起莉夏的手。 “莉莉丝,不要有丝毫负担地去气死那个用着你生命的人吧,我会替你先去地狱探探的。” 莉夏反驳了她。 “你不会去地狱。你会去天堂。” “对对对,我是天使。” 伊莎白这么敷衍着,等到莉夏找到她外祖母所在的位置之后就装病带莉夏逃了课。 莉夏尝到了自由的感觉。 她被伊莎白牵着,走出了迪摩尔。 金灿灿的法阵像是梦境,打碎她梦境的是伊莎白的呕吐声。 “我……呕……一直就不适应……这么长的法阵……呕……” 莉夏是半拖半抱把伊莎白挪下法阵的。 她们跌跌撞撞找到了莉夏外祖母所在的疗养院。 莉夏远远地看着那个和善的老人,不肯上前问她知不知道她的生命……是由她的外孙女填补上的。 伊莎白代莉夏上去问了。 莉夏不知道伊莎白具体问了什么,只看见伊莎白回来的时候脸色怏怏的。 “你外祖母人挺好的,她不愿意活着,信奉的神又不让她自己决定自己的死亡,她也不知道她活到现在是因为你……总之,你妈不是啥好东西。她一边骗她妈,一边骗你。” 莉夏难过了很久。 伊莎白为了哄她开心一直缠着她。 “莉夏莉夏,你为什么不理我啊。莉夏莉夏,我把你的午餐吃掉啦……呕……牡蛎给我滚出世界!” 因为有伊莎白,莉夏觉得自己像个正常人。 伊莎白在莉夏眼里哪里都是好的,即使她会骗人、喜欢捉弄人,不负责任又狡猾的要命。 莉夏因为父母的不守承诺哭过,她只是想要小雏菊。因为伊莎白说小雏菊像她。 在她哭过的第二天,伊莎白灰头土脸地递给她一朵开的蔫蔫的小雏菊。 莉夏开心地接过来。 “你在哪里买的呀,伊莎白。” “买?我哪有钱。我在花店里薅了一朵。” “伊莎白……你知道这是偷窃吧。” “骗你的。花店老板看我可怜,给我的。” 几天后,莉夏知道这朵花确实是偷的。 但伊莎白没被责怪。 “嗨呀,撒娇不会吗,我在家里时,只要我说‘我不敢、我不想’,再呜呜呜哭,事情就会过去了。傻蛋莉莉丝,你该不会,不懂怎么撒娇或者撒泼吧?” 莉夏确实不会。 在伊莎白死前,她一直学不会。 迪摩尔没有冬天。 可是秋天很长,又冷又久。 伊莎白一天天地虚弱下去了。她变得反复无常。 莉夏包容伊莎白所有的坏脾气,但渐渐地,伊莎白只能粗重地喘着气,“呜呜呜”地让莉夏抱着她。 在伊莎白最后的日子里,莉夏沉默地像个雪人。 在伊莎白去世的前一天,她握着莉夏的手道歉。 “我没有勇气去面对我爸爸妈妈,却对着你发脾气。又撒娇。我想要你……无条件地包容我,咳咳咳咳……这是在欺负你。这是不对的。 对不起啊,莉莉丝。我有点,舍不得你。莉莉丝,要想我啊。莉莉丝,替我活下去吧……” 漫长的岸,清澈的海,在秋天。 呼啸的风,碎裂的星,在秋天。 痛苦的哭嚎,黑沉的夜晚,悄然睡去的伊莎白,在秋天。 莉夏好像要把一生的泪都流光了。 她在傍晚不被允许出门,她没有见到伊莎白最后一面。 她发狂地想去见伊莎白,她愿意把她的生命给伊莎白。 但是她不能跟父母说她想去参加伊莎白的葬礼,她甚至不能说她和伊莎白是朋友。 现在镇上的催眠师,不是当年那个好心的哥哥。 如果告诉了父母,她连关于伊莎白的记忆都会失去。 所以她哭湿了枕头,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在她哭的窒息到抽搐的时候,想起了伊莎白的话。 伊莎白要她活下去,带着她那一份活下去。 所以天亮起来时,莉夏决定成为伊莎白。 她以伊莎白的性格生活,用伊莎白的思想思考。逐渐地,她不再能分的清她到底是莉夏,还是伊莎白。 她是伊莎白的莉夏,也是莉夏的伊莎白。 她不是自己在活着。 伊莎白会撒娇,她也会撒娇。 伊莎白不喜欢吃牡蛎,她也不喜欢,但是她做不到伊莎白的决绝,在一次次话语被忽略后,她只能每次胃部痉挛着咽下牡蛎。 伊莎白想离开迪摩尔,所以她拼了命考去了艾博斯格。 因为伊莎白停留在了小时候,所以莉夏一直没有长大。 但她觉醒了木系魔法,成了木系魔法师。她一天给自己送一朵小雏菊。 是伊莎白送给莉夏的。 也是莉夏送给自己的。 莉夏不再看下面的人群。她揉了揉眼睛。 好抱歉啊。伊莎白要消失了。 因为她要死了。 第143章 伴生精灵 “我知道是今天。我早就知道,是今天。” 莉夏看着肝肠欲断的简夫人,露出一个格外温顺的笑。 她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伊莎白。 伊莎白会想要离家出走,伊莎白会想要看夜间歌剧。 伊莎白任性又不讲道理。 但是伊莎白不会任由外人来损害她认定的朋友的利益。 让蛛姀他们去参加海岛寻宝比赛的,是莉夏。 或者说,是神。 莉夏始终记不起自己是怎么报上的海岛寻宝大赛。 她只知道,那不是伊莎白会做出的事情。那么这就是她做出来的。 她身体的本能。 费克沙群岛有东西在吸引着她。 莉夏想活着。 逃出迪摩尔没有用,她每晚的疼痛压着她的希望,把所有后路都埋在了命运的墓地。 莉夏想要挣脱出来。 她想作为莉夏过一过,普通人的生活。 是放纵。 在她人生最后的一段旅程里,她自私地想作为莉夏,不是伊莎白,也不是神的祭品,不是爸爸妈妈的女儿,只是莉夏。 她想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她跟着她的学生们学着怎么当一个普通人。 她第一次骂人,第一次规整好自己的生活,第一次教课,第一次独立地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美好。 她不可能不生出期望。 她真的很想活着。 菲阿娜说,如果以后她不想教课了,可以去菲阿娜的领地找一份工作。 她应了。 她觉得,或许会有那么一天。 她还给蛛姀写了欠条,她想,等到下个月的工资发了,她要先把钱都还给蛛姀,然后请她的学生们吃饭。 她还有那么一丝希望。 或许神,会想要晚一点见她。 ——只是她的终点是固定的。 在她满心欢喜地穿着诺尔维雅给她买的裙子时,她不受控地吐了血。 血渍在新裙子上,碍眼地告诉她,她的一切都是痴心妄想。 她掉着泪洗着预支的礼物,在蛛姀回来的时候下意识用手遮住了那一块脏污。 蛛姀注意到了,莉夏紧张地以为她发现了。 “还会自己洗衣服了?莉莉丝,你这进步的真多。” 莉夏低低“嗯”了一声。 蛛姀去客厅找零食了。 莉夏咳嗽起来。 她沉默地看着血液散在水里。 她的身体愈发地羸弱起来。 她在夜晚疼得睡不着的时候就很喜欢自言自语。 等到蛛姀睡了,她就大胆说着对他们的喜爱和崇拜,对爸爸妈妈的抱怨。 只是即使蛛姀睡着了,她也不敢说真正的痛楚。她流血在生命的岬角。 她跟着诺尔维雅去看那些活泼的生命。 新的明亮的眼睛,新的红嫩的嘴,新的智慧。 他们画着无限的未来,而她已经走上了末路。 他们的夕阳是珠红洒金的辉煌,而她只拥有一点一点黄昏余留的淡金。 她听着半人鱼真诚地说,“你的冒险才刚刚开始”。 她的泪止在眼睛里,却说不出别的话。 她应着好,好像那是可以实现的未来。 她一直骗着他们。 杜库在结课后跟她说,他带着她去人多的地方,是想让她能交到更多的朋友。杜库说,朋友是人生的修复药剂,他想让她的人生可以没有裂缝。 她说好。 艾琳和她约定好以后一起吃大餐,她也说好。 艾尔利特让她从心所欲,她有那么一瞬,是想要把这些都说出来的。 但是她没有。 她说了“谢谢”。 面对着休特给她的资料,她也说了谢谢。 她仔细看了休特给她的木系魔法师可以选择的各种职业,却哪里都没去。 去观摩,也只是徒增失落。 等待死亡是一个被折磨的过程。好在,她找到了答案。 简夫人的来信也让她确定了,她会死亡的日期。 在莉夏的记忆里,妈妈从来不会因为她而请假。 是什么能够让妈妈忙不迭地选了一个非休息日的时间,放软了语气想来看看她呢? 是即将而来的离别。 所以她穿上妈妈给她搭配的衣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最后一次,挽着妈妈的手,和妈妈一起走过她见过的风景。 她也看的清楚,妈妈在瞒着她,分明要对着她垂泪,却始终忍着,笑着,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宽容地不制止,不指责。 她们都对即将而来的事心知肚明,却都彼此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在送简夫人到法阵的时候,莉夏在心里说着永别。 但是简夫人回头,跟她说要去再看看夜间歌剧。 她想,妈妈爱着她吧。 一定是,真的舍不得她吧。 所以在最后的最后,她不自量力地问着妈妈。 和神明比,妈妈是不是更爱她。 哪怕是一个虚假的答案。 她想听到肯定的回答。 但是简夫人没有。 她离开了。 莉夏怔怔地看着空了的法阵,慢慢笑了起来。 不回答……也是一种答案啊。 她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吐着血。 她回到蛛姀的家里,一夜未眠。 她换上了洗干净的,诺尔维雅送给她的裙子,戴上了艾尔利特给她的七芒星项链,撑着身体把自己生活过的痕迹都擦除掉,给蛛姀做了早餐。 她知道就是今天。 她准备好了。 只是没能亲眼看到他们赢得胜利,还是有点遗憾。 —— “……爸爸,我可以不被献祭吗?” 莉夏问向了显得格外苍老的简先生。 简先生眼眶红了,但还是很坚定。 “莉莉丝,不可以。这是代价,与神做交易的代价。” 莉夏“哦”了一下。 她忽然俏皮地笑了一下。 “爸爸妈妈,莉莉丝是不是从来没有叛逆过啊?” 简夫人双手紧紧扣着栅栏,只能靠在简先生身上。 她听到这话,更受不住了。 “莉莉丝……” 莉夏感受到生机被剥夺。 她的指尖发冷。 她还听到了远方传来的,来自费克沙群岛的巨响。 她在自言自语。 “我好厉害呀,我的预测,都是准确的。” 她找到被神化的伴生精灵在哪里了。 在迪摩尔。 被称为,“迪摩尔海之神”。 第144章 他们的未来 莉夏找了很久很久的资料。 她想让他们能找到被神化的伴生精灵,赢得胜利。 她只找到只言片语。 伴生精灵似乎是属于费克沙海岛岛主的。 是个与海洋有关的种族。 莉夏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后来听了艾琳说的他们小队在法比都斯遇到了邪神,才模糊地捉到一些线索。 她查了关于邪神的资料。 她恍然记起那个她要作为祭品献祭的神。 那是个邪神。 她不想让这个邪神再吞噬任何像她一样的祭品。 她想要靠着自己——解决这个迪摩尔海之神。 响动还在继续。 莉夏的笑突然消失了,她想起一个可能。 迪摩尔海之神,或许还不是神。 有些邪神需要漫长的能量积蓄,它或许可以使用力量,但它的存在还会被压制。 它还需要最后一步—— 一群有天赋的魔法师的骨血。 莉夏当时看到的时候,觉得这样的条件太过于苛刻。 然而现在,她意识到,费克沙海岛的比赛是一场阴谋。 蛛姀他们有危险。 不可以的。 莉夏惊慌着想着解决的办法。 与邪神对抗…… 莉夏做了决定。 她抿着唇,轻轻叹了口气。 “爸爸妈妈,我本来想说,来生再见啦,但是……我要救我的学生们。你们见过他们的吧,都是很好很好的孩子。我是他们的学生,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我也是他们的老师。老师要为他们的安全负责的。” 莉夏脸上的神情太过决绝。 简先生和简夫人都察觉到了不对。 “莉莉丝——你要做什么……” “叛逆一下。爸爸妈妈,对不起呀,我不会作为迪摩尔海之神的祭品去死的。” 莉夏朝着他们笑了一下,然后闭眼,虔诚地念起了祈祷词。 她查过以什么样的交换才有几率让海神现身。她知道,诺尔维雅的母亲把生命献祭给海神,换来了祝福。 神是无法被人阻止的。 但神可以阻止神。 她愿意—— 迪摩尔之海神知晓了她的意图,在快速地抽取她的生命。 莉夏觉得好像溺在深海里。 很冷。像是迪摩尔的深秋。 但是她还差最后一段,祈祷词。 她张不开嘴了。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救所有人。 “哎,真是拿你没办法,莉莉丝……” 莉夏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听到了久违的,熟悉的声音。 她睁眼,看到了很多年没见过的,昂着头看她的——伊莎白。 伊莎白轻盈地飞起来,抱住了她。 “接着念吧,莉莉丝,放心放心,我可是你的天使。” 温暖裹着莉夏。 莉夏念完了最后一段祈祷词。 风变了。 海在咆哮。 天色变得阴沉。雷声轰鸣,闪电劈了下来。 海浪涌的极高,带着雷霆万钧之力狠狠砸下。 海中央出现了漩涡,海水极速转动,上升着显出了形状。 天地已分不开,空中的海向下落,地上的海横流,灰暗又明亮,水珠在不断洒落。 不可名状的力量围绕在这里,整个迪摩尔都陷入了沉寂。 而被神化的伴生精灵也在第一时间停下了动作,躲了起来。 围在祈祷处的人们纷纷跪了下去。 真正的海神——应召而来。 —— 莉夏喘了口气,她的泪滴在空中。 她想回抱住伊莎白,却只碰到了空气。 她看着伊莎白变得透明,慢慢消失。 “伊莎白——” 她叫着伊莎白的名字,想要留住她。 伊莎白向她伸出已经只剩一层光晕的手,流着泪,笑着说了声“莉莉丝”。 莉夏收紧胳膊,只抱住了自己。 伊莎白,伊莎白。 她唯一的朋友。她的神明。她的力量。她的天使。 再次,消失了。 —— “你并非吾的信徒。因何召吾而来?” 莉夏被这声震醒,她茫然地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空间里,海水粼粼波动。 是神之领域。 “海神大人……求您救救我的学生们!” 莉夏找不到海神在哪里,她向着上方喊着。 “……他们的命运,吾改变不了。” 声音从四面八法传了过来。 “可是……迪摩尔海之神,它不是神明,它假借着您的名声,想要自己成神!您不生气吗?” 海神没有回答。 过了很久,海神才再次出声。 “这是吾的失误。但,惩罚它,需要媒介物。” “我是它的祭品。我就是媒介物。” 莉夏坚定地说着。 海神再次沉默了。 “——吾已经发现了它,即使不需要媒介物,伪物也会慢慢地自己灭亡。” 莉夏停了一下。 她温柔地笑了笑,蓝发垂坠。 “来不及啦。大人,我的学生们等不了。” “小辈,你的未来是可以预见的璀璨。人类作为媒介物,灵魂也会被压碎,是彻底的死亡。” “我知道的,海神大人。” 莉夏双手合十。 “我做好准备了。” 海神语气没有波动。 “吾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选择。是要他们的生命,还是你的未来。” 莉夏触碰到胸前带着的七芒星项链。 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个勇敢的人。她在大多数情况下都很懦弱。 但是即使这样,她也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她承诺了的。 她会让他们赢得比赛。 她在生命的最后度过了一段非常充实美好的时光,她很感激。 他们给了她傍晚的温暖,清晨的雏菊,黄昏的晚霞,还有数不清的回忆。 在这段她无法定义的时间里,她或多或少地领悟到了这个世界的意义。模糊而寂静的夜晚、月亮、风铃花、亚都餐厅里的鲈鱼片、费克沙的海、热闹的商场、繁华的艾博斯格…… 夏日来了。 她脱下秋天,感受到过那清爽又浸着热意的风。 足够了。 只是没有和他们告别。这是她唯一的遗憾了。 莉夏声音轻轻。 “我选择他们的未来。” 第145章 不会骗人 海岛寻宝比赛的决赛依旧是寻找被神化的物品。 往年这个时候比赛总会变成激烈的争夺战,但由于“送你回家队”断层领先,其他队伍争的只能是第二名。 没有队伍敢再像杰瑞·万一样来打劫“送你回家队”。 费克沙海岛上风平浪静。 诺尔维雅和蛛姀一组,她和蛛姀沿着海边慢慢向前走。 半人鱼在海边就会变得格外舒展,她轻盈地走着,不时地翻出来些被神化的银币。 海浪从容的一波又一波地跃起,然后再消散。 诺尔维雅看着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的蛛姀,在她面前站定。 “蛛姀,莉莉丝要搬走,你不适应了么?” 森林女巫嗤了一声。 “不适应的只可能是她。” “那你在为什么而忧心呢?” 蛛姀刚想搪塞过去,就被笑眯眯的半人鱼截住了话头。 “蛛姀,不要骗我。” 蛛姀顿住了。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说过的谎话很多。 她为了讨诺尔维雅的欢心,说了很多她自己都会在心底觉得可笑的话。 可她也没有忘记诺尔维雅的聪明敏锐。 所以蛛姀只能沉默。 诺尔维雅没有再继续向前走,她那双海蓝的眼睛清澈见底。 “蛛姀,你从来没问过我,我对于永生是怎么想的。” 蛛姀在一刹那微微睁大了眼睛。 海岛的夏日带着些燥意,但她却浑身冰冷。 她意识到,诺尔维雅都知道了。 她并不惊讶。 她预料到了那一天,只是没想到是在现在。 许久之后,蛛姀开口。 “诺尔维雅,你对永生,是怎么想的呢。” 诺尔维雅没有立即回答,她反问有些僵硬的森林女巫。 “蛛姀,你惧怕死亡吗?” “不。” 森林女巫理所当然地这么回答。 整个“送你回家队”都不会畏惧死亡。 诺尔维雅笑了一下。 她不意外蛛姀的回答。在某种意义上,她的队友们多少还是有些异于常人。 当然,她也是。 她对死亡有经验。 对于生活,她以一个目标为终点,实现之后就随便的活着,无所谓生死。 前世是叔父的心愿,今生是父母的希冀。 人生没有意义。 所以死亡也显得那么乏善可陈。 ——她应该也是不怕的。但是她的人生出现了意外。 诺尔维雅眉眼温柔。 “……可是蛛姀,我怕。” 红睫黑眸的森林女巫看着她,眼神复杂。 “所以你想要永生?” “不,蛛姀。对于死亡有敬畏,才会珍惜现有的时间。如若死亡被规避,那么有些东西就会变质。” 蛛姀拆解着诺尔维雅的话,心一点一点沉下谷底。 这是委婉的拒绝。 “而且……蛛姀,不可以伤害莉莉丝。如果是以莉莉丝为代价换来的永生,我会活在永恒的愧疚之中,无法原谅自己。” 蛛姀豁然抬头。 她才看清诺尔维雅洞悉一切的眼神。 白发的半人鱼包容地看着她。 “蛛姀,你的犹豫就已经帮你做出了选择,你不想伤害莉莉丝,不是么?” 蛛姀不说话。她想反驳,但是又不想说莉夏的不好。 她和莉夏朝夕相处,她教莉夏怎么保护自己,帮莉夏赶走不怀好意的街头混混,震慑莉夏课上捣乱的刺头,暗地里警告婕斯不要做的太过分…… 作为森林女巫,她远离人群,俯视着他们的生活。 诺尔维雅他们是她冗长生命里的亮色,她不择手段地想要留住他们。 所以她忍着不耐接纳了莉夏。 可是莉夏慢慢地溶进了她生活,也成为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她习惯了看到莉夏早上在花瓶里放的花,习惯了每晚问莉夏什么时候回家,习惯了看着莉夏鼓起勇气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然后为莉夏清除一部分会让她摔得很惨的障碍。 习惯骗不了人。 莉夏很好。好到让她觉得最开始接纳莉夏的意图是不可吐露的肮脏。 所以她犹疑到现在。 她接受不了那么生机勃勃的莉夏会因为她的打算消失。 但是她又放不下这样的机会。 这样的矛盾让她既不想和莉夏深谈,也不能和诺尔维雅坦白。 在今天早上知道莉夏想要搬走的时候,她的第一个反应是拒绝。 但是她咽下了,什么都没说。 “蛛姀,你知道莉莉丝搬去了哪里么?” 诺尔维雅忽然开口,岔开了有些沉重的话题。 蛛姀敛了表情,对此很不快。 “我不知道。她不告诉我。” “会不会,莉莉丝还没找到下一个住处?” 诺尔维雅觉得莉夏今天到1206的时候有点奇怪。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她最近都没怎么见过莉夏,也不清楚这种感觉是不是因为许久不见的陌生。 他们这一周都很忙碌。 这个问题只能问和莉夏接触最多的蛛姀。 蛛姀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不会。她没找到下个住处搬出去干什么,她不会对我撒谎。” 诺尔维雅闻言也点点头,觉得应该是自己敏感了。 她也觉得莉夏不会骗人。 莉夏单纯又真诚,藏不住事的。 疑虑解决后,诺尔维雅轻松地拿出了一个有些厚度的记录册。 她今天背了个书包,艾尔利特看到还说她不如拿个渔网,装东西也装不了多少。 蛛姀看清了书包里有什么,也想起艾尔利特的话。 “你背着书包就为了拿这个?” “嗯,最近你不去食堂吃饭,我和你的课又错开,一直没找到机会让你写记录册。” 蛛姀拿着笔,面对空白的横格纸问诺尔维雅要写什么。 “对莉莉丝的评价。” 诺尔维雅浅浅显出一些轻软的温柔。 “这是我想给莉莉丝的礼物。莉莉丝很在乎别人对她的评价,她怕自己做的不好。但是她大多接受到得反馈都来自于简夫人,所以她对自己很没自信。 在我教莉莉丝的那一周里,我带着她去了很多地方,见到了很多人。我让接触过莉夏的人都写了记录册,我希望那些善意的夸赞能让莉莉丝知道,她做的很好。” 蛛姀怔了一下。 她几乎能预见莉夏收到记录册时的激动和惊喜。 这样的心意,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不感动。这也是为什么她那么执着地想要留住诺尔维雅——和她的队友们。 有些人,即使只是遇见就已经是极大的幸运。 蛛姀拿着有些重量的记录册,问休特他们都准备了什么。 “艾琳准备的是购物卡,艾尔利特好像找了他喜欢的大师给莉莉丝定制了一套礼服,菲阿娜给莉莉丝准备了一份高薪的工作,杜库没说,休特大概是向皇宫为莉莉丝申请了什么,现在还没通过。” 诺尔维雅说完,问向蛛姀。 蛛姀已经写完了对莉夏的评价,她默默催生出一朵小雏菊,夹在了她那页纸里。 “我没给莉莉丝准备礼物。” 面对诺尔维雅惊讶的眼神,蛛姀语气淡淡。 “她给我打的那些欠条都作废,这就算我给她的礼物。不需要准备。” 诺尔维雅觉得这个礼物相当实在,她俯身用水系魔法包起一块被神化的瓦片,又问了蛛姀晚餐的安排。 “等比赛结束去哪个餐厅吃饭呢?艾琳说去要去瑈幽,菲阿娜和杜库都说去亚都的餐厅……” “亚都的餐厅。” “你喜欢那个餐厅?” “……莉莉丝喜欢吃那个餐厅的鲈鱼片。” 听到诺尔维雅百转千回的“噢”,蛛姀抿了抿唇。 她又欲盖弥彰地说了一句。 “雅琳休也喜欢。” 诺尔维雅想起临走前看到的莉夏放在1206讲台上,给雅琳休的草帽。 是忘记了吗? —— 艾尔利特、杜库和艾琳一组。 艾尔利特戴着莉夏编的草帽,忍不住问杜库和艾琳。 “你们觉不觉得莉莉丝有点儿奇怪?” 艾琳:“哪里奇怪?” 艾尔利特说不出来。 杜库只在教莉夏的那一周里和她接触最多,他看不出什么。 但是他有些不太平稳的预感。 艾琳没太在意艾尔利特说的话。 “那可是莉莉丝,莉莉丝不会骗人。而且有什么异常的话,蛛姀会知道的。” “也是。” 艾尔利特转头炫耀起他给莉夏定的礼服,艾琳和艾尔利特又拌起了嘴,杜库捏了捏衣服口袋里给莉夏做的傀儡娃娃,有些紧张。 他不知道莉莉丝会不会喜欢。 —— 休特和菲阿娜在探讨莉夏未来发展的可能。 艾博斯格是综合性学院,莉夏作为木系魔法师,要是想要深造,就得去北边大陆的侑藤学院。 那是所有木系魔法师都向往的地方,要求严苛,学费极高。 “我给莉莉丝申请了雷米亚兹皇室教师的称号,但是下个月才能通过。以皇室教师的项目申请侑藤学院,莉莉丝需要先在艾博斯格工作五年。” 休特拿着侑藤学院的招生简章,和菲阿娜一边捡垃圾一边商讨。 菲阿娜眉头轻皱。 “即使莉莉丝在艾博斯格待够五年,她的薪资也不够侑藤学院的学费。” “你要给她出学费?” “不。休特,你该清楚莉莉丝不会接受无缘无故、施舍一般的善意。那是对她的轻视,我也不可能这么做。 我会为她准备一份工作。她的学费,要靠她自己去赚。” 休特挑了挑眉。 腓比烈的铁血公爵,居然也学会了尊重人。 他问菲阿娜。 “所以晚上去哪里吃饭?” “亚都的餐厅吧,雅琳休喜欢,莉莉丝和雅琳休的口味差不多,应该也是喜欢的。” “好。” —— 无常的风暂且还没吹到费克沙群岛。 美好的未来被勾画出具体的轮廓,海洋深邃,见证着少年人的真心。 只是人生的本质是别离。 短暂的拥抱,一瞬间的离合,千姿百态的幻影,天空中太阳的激情和海洋的忧伤。 他们的所有决定,基于对他们的老师,也是他们的学生的最坚定的信任。 信任无罪。 他们所了解的莉莉丝,不会骗人。 第146章 结局 蛛姀很难忘却在费克沙海岛的那个下午。 云层组合成华丽的浮雕,卷曲的大海沐浴在天空中,霞光在云海后悄悄舒展,释放出了些许蜜糖色的讯息。 她和诺尔维雅在探讨晚上要点什么菜。 变动来的没有预兆。 地面突然晃动起来,强势的力量席卷而来。 她看见半人鱼的脸白了。 “这是邪神的力量。” 她听见诺尔维雅这么说。 监考老师的声音远远传来,声嘶力竭地喊比赛暂停,让他们保护好自己,她已经向学院求救了。 她和诺尔维雅碰到了“和平鸽”的队长乔安·卡尔霍姆,对方拿出了神赐下的法器对抗着邪神的恶意。 诺尔维雅要去找艾琳他们,但乔安·卡尔霍姆阻止了她。 “和平鸽”全员都有神的恩赐,他们如队名一样无私地拿出法器,在海岛上分散开庇护着参赛的队伍。 法器的光芒逐渐黯淡了下来。 整个海岛被黑暗笼罩,烟雾缭绕间恍惚可以看见参赛成员的身影。 蛛姀听见乔安·卡尔霍姆在安慰诺尔维雅。 法器的辐射范围很广,“和平鸽”小队七个成员如果站在正确的位置,他们手里的法器就能够覆盖住整个费克沙海岛。 诺尔维雅没有说话。 沉默填满了被法器罩住的空间,蛛姀想要劝慰诺尔维雅,但她也说不出什么。 一切都来的猝不及防。 但这样的黑暗并不持久。 随着一声轰鸣,蛛姀看到烟雾在散去,天空逐渐削薄,露出了原本的光亮。 危机解除了。 听着耳边的欢呼,蛛姀也微微松了口气。 在明晰的视线中,她看到诺尔维雅在颤抖。 艾琳他们跑了过来围住了她们,诺尔维雅还是什么都没说。 休特出面感谢了乔安·卡尔霍姆,他们也受到了“和平鸽”的庇佑。 此刻风平浪静,好像之前的危机四伏不过是错觉。 诺尔维雅把唇咬出了血。 她的声音干涩又嘶哑,手指寒凉的像冻住的冰块。 她被艾琳拥住,却感受不到温暖。 “……是海神。是海神的力量。祂驱逐了邪神。” 她有一个不成型的想法。她不敢想。她怎么都不敢。 劫后余生的小队都聚在一起,监考的老师也走了过来,希望他们稍安勿躁,学院会派人来检查处理后续。 蛛姀没看见莉夏。 整个“送你回家队”四处问着每一个参赛者有没有看见一个浅蓝色长发、看起来很乖巧的女生。 蛛姀看到他们摇头,心里的不安浓的化不开。 莉夏怎么会不见了呢。 他们上场的时候,还跟她挥了手。 莉夏站在那里,跟他们说加油。 蛛姀把手放在海岛的地面上,她感受着每一寸生机,倾听着植物们所看到的景象。 邪神的到来使植物晕眩,蛛姀什么都找不到。 “送你回家队”聚集在最后看到莉夏的地方,他们沉默着守在这里。 他们走遍了海岛,诺尔维雅甚至游到了深海。 都没有。 怎么会有人,凭空消失呢。 他们在心底都有了一个猜测,但诺尔维雅和她的队友们想的不一样。 她想起那个迪摩尔海之神。 她想起莉夏来问过她关于海神的资料。 她想起莉夏的异常。 蛛姀忽然开口。 “莉莉丝可能先离开想给我们一个惊喜呢。她今天早上开始就神神秘秘的,说不定她回了艾博斯格。说不定她在哪个餐厅里,说不定她去接雅琳休了——” 蛛姀面上没有表情,似乎她笃信自己说的话都是真实的。 艾尔利特看着蛛姀,平时刺人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 他们比谁都清楚现实。 这样的几率,能有多少呢。 艾琳隐隐带了些哭腔。 “蛛姀……” 来费克沙海岛的法阵亮了起来。 这是有人即将到达的标志,菲阿娜抬眼,以为是学院的人来处理残局,但是她蔷薇色的眸子里透出了仓皇。 是简夫人。 她头发散乱,衣服上也都是灰土,看起来狼狈又绝望。 菲阿娜不敢看简夫人。 他们弄丢了莉夏。她以为简夫人感应到了什么,是来找莉夏的。 她不敢面对简夫人。 谁都不敢。 整个小队都低下了头,他们的愧疚和难过像海一样淹没了低岸。 是他们让莉夏从家庭中剥离出来,是他们让莉夏离家出走。 现在莉夏不见了。 他们做错了。他们错了。 如果让莉夏留在家里,留在迪摩尔,是不是她就不会出事? 在最开始,他们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在等待简夫人走过来质问他们的那一段时间里,无言的沉默是带着毒药的鞭笞。 蛛姀最难受。 她觉得酸楚从胸腔滑到喉咙,好像流着血的伤口被灼烫的烙铁反复地按压。 她很希望自己说的话都是真的。她希望莉夏还活着。 可这是简夫人。 一直都井井有条,严肃刻板的简夫人,她的表情是那么悲痛。 但是简夫人说的话,却不是他们所想的质问和怒骂。 是转述。 是告别。 “……莉莉……莉莉丝……在……消失之前,她求我来,告诉你们……” 简夫人的声音嘶哑,她的泪好像要流干了,眼睛红的如同被浸在血液中。 她痛苦的几欲昏厥,但还是强撑着,断断续续地说完了莉夏让她说的话。 “……莉莉丝,她说,说……” 蛛姀的黑眸沉的没有一丝光亮,她的藤蔓勒住了简夫人的脖颈,几乎要扭断简夫人的头颅。 “莉莉丝,说了什么?” 诺尔维雅握住藤蔓,她的猜测变成了真相。 但是她还没有听到莉夏留给他们的话。 即使是通过简夫人的转述。 她也想听,莉夏想说的话。 在诺尔维雅的阻止下,蛛姀没有勒死简夫人。 “咳咳咳咳……她说……对不起。这是我选择的路,和你们无关……忘记我。谢谢你们……” 简夫人自己先崩溃了。 “我不配当母亲!我的莉莉丝!莉莉丝!莉莉丝!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让莉莉丝献祭了,我不想了,我要我的女儿,我愿意替她,我已经祈祷了,我已经要碰到莉莉丝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杜库握住口袋里给莉夏做的傀儡娃娃,轻声问简夫人。 “莉莉丝,在哪里?” 简夫人又哭又笑,她用指甲抓着脸,把脖子挠出了血痕。 “莉莉丝……消失了……她和神在一起了,一个另外的神……她恨我,她恨死我了,她宁愿献祭给别的神,也不肯……” 杜库捏紧了没送出去的傀儡娃娃。 僵在原地的艾琳突然冲了出去。 她揪着简夫人的衣领,把她拖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阻止莉莉丝!你不是莉莉丝的妈妈吗!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你知道莉莉丝多爱你吗?她和我出去吃饭,她知道你所有的喜好,她爱你啊……你不是……莉莉丝的妈妈吗……” 艾琳泣不成声。 她准备的购物卡还在她的上衣口袋里,她还跟艾尔利特说,晚餐可以请简先生和简夫人一起吃。 让他们能看见莉夏的成长。 艾尔利特看着这一幕,侧头问好像知道些什么的诺尔维雅。 “有挽回的余地吗?你说是海神的力量。是莉莉丝以自己为索引,让海神解决了邪神吗?” 诺尔维雅摇头,又点头。 她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失了声。 她被悲伤堵住了。 神也不是能轻易召唤成功的。想让神实现愿望,就要付出最大的代价。 休特走上前,轻轻拽开了艾琳扯着简夫人的手。 现在即使杀了简夫人,莉夏也不会回来。 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艾尔利特察觉到杜库无声的哽咽,他垂着眼,脑海里只有那天吃完饭之后莉夏的异常。 是他的错。 他明明感觉到不对劲了。 他明明就已经触碰到真相了。 他错过了,他什么都没有做。 是他的错。 在这种无解的漩涡中,艾尔利特乍然意识到,发生了这样的事,蛛姀只会比他更自责。 蛛姀始终都没有动作,她攥着手,头低着。 她觉得荒谬。 荒谬死了。 莉夏怎么可能会消失。 莉夏不可能会消失。 莉夏可是被神偏爱的人。她怎么能是祭品呢?她怎么能献祭给神了呢? 她还什么都没对莉夏说。 她还没说最初对莉夏的目的不纯,她还没说那些欠条可以不还,她还没说不用出去找新的住处,她还没说…… 她为什么没说呢。 她觉得心里很沉,比当初被人把心脏掏出来搅碎再放回去还要疼的厉害。 她觉得世界很虚假。 她觉得莉夏可能会在家里等她。 她一滴泪也没有流,她甚至对悲伤没有实感。 她只觉得心被木屑塞住了,塞的很满。 菲阿娜担心她出事,叫了她。 “蛛姀——这不是你的错。” 蛛姀抬眼,看见公爵眼里的泪。 她很平静。 “这当然不是我的错。我没有错。” 她蹲下,看着已经有些疯癫的简夫人,红睫一丝一丝像被晒干的安娜菊的花瓣。 “告诉我,莉莉丝是怎么死的。她为什么会消失。告诉我一切。告诉我一切,我就让你解脱。” 第147章 不是祭品 在简夫人颠三倒四的讲述里,莉夏是一个有求必应的好女儿。 单纯善良,对外界一无所知。 直到要被献祭的那一刻,简夫人才恍然发现莉夏什么都知道。 这不代表什么,她希望莉夏能够接受命运。 但莉夏拒绝了她的请求。 莉夏说,她想叛逆一下。她要不听话。 一直会用信任的目光看着她的女儿莉莉丝,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的说,她要让迪摩尔海之神消失,她以她的命,来换她的学生们的未来。 简夫人目眦欲裂地看着莉夏慢慢在她眼前消失,一点一点碎成星芒。 她等着莉夏的死,等了二十几年。 她把莉夏当做祭品,并不想投入过多的感情,从一开始莉夏就不属于她。 可是…… 原来她接受不了。 原来她一直都没准备好。 —— 诺尔维雅从简夫人的话里拼凑出了真相。 她脱力地半跪在地上,她发现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是她不仔细。是她没在意。 她的安全、整个费克沙海岛上的参赛者和老师的安全……都是莉夏的生命换来的。 邪神。 该死的邪神。 “……没关系……莉莉丝本就是迪摩尔海之神的恩赐,她本来就不是我的女儿,她是祭品,她天生就是祭品……她现在只不过是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简夫人自言自语地这么说着,宽慰自己,更像是开脱。 诺尔维雅听到这话,她蜷着手慢慢站了起来。 莉夏从来不是什么天生的祭品,不是神的恩赐。莉夏就是莉夏。 她胸腔里是苦水,是煮沸的愤怒和冷笑。 “简夫人——你的愚蠢洗刷不了你的罪恶。是你杀了莉莉丝。 是你,不是什么神。 邪神没有创造干净新生命的能力,没有。邪神只能迷惑人心,只能附身,只能破坏和毁灭。是你先有了莉莉丝,才有邪神看到莉莉丝绝佳的天赋,声称莉莉丝是它的祭品……” 诺尔维雅表情冷漠到残忍。 “简夫人。莉莉丝就是你的女儿。她的存在,在最开始,只是你的女儿。” 不会有生命是作为祭品被创造出来的。 莉夏不是邪神的祭品,她是一个天赋很好的,未来注定会有很大成就的魔法师。 她的存在被简夫人认识到的太晚,又被邪神注意的太早。 简夫人以为是神降下了恩赐才有的莉夏。 不是。 绝对不是。 诺尔维雅恨邪神。也恨简夫人。 怎么会有人那么愚蠢。她把自己的女儿亲自喂给邪神,还天真的以为那不是她的血脉,不是她生命的延续,只把她当成母亲的药引,以养女的心态对待着她亲生的、没被任何力量介入过、正常拥有的女儿。 诺尔维雅以为严厉的爱也是爱。 原来不是爱。 是囚禁。是束缚。是锁链。是欺骗。 她看着莉夏像盛开的花朵绽放,她以为这是开始。 她没想到这是昙花一现的前兆。 莉夏在最后的时光里才第一次去过海洋馆,第一次逛过商场,第一次自己点单,第一次拥有自己想要的礼服…… 她被刻意的困住。她看到的风景还太少,她遇到的善意也还不够。 她本来可以拥有一切的。 她的未来是光明的。是明眼人可以看见的,触手可及的光明。 ……凭什么。 凭什么啊?! 诺尔维雅的指甲在手心里扎的很深,她攥着拳,牙咬的死紧。 诺尔维雅听到了简夫人歇斯底里的反驳。 “——不可能!你在骗我!” 简夫人眼睛睁得很大,她的眼白露出了很多,但血丝密布,狰狞可怖,她向诺尔维雅大声吼着。 她大把大把地用手揪下头发,表情似哭似笑。 “你骗我。你们都是骗子——” “骗你?莉莉丝已经死了。骗你有用吗?” 菲阿娜沉声碾碎了简夫人的希望。 简夫人啊啊的大叫,诺尔维雅恍若未闻。 她清楚的知道,莉夏彻底不在了。 没有神会做慈善。 不付出绝对的代价,海神永远不会出现。 最能引来神的注意的方法,是献出自己的一切。 包括灵魂。 那是放弃自己存在的宣言,是彻底的死亡,没有转世,没有轮回,没有结果。 怎么那么傻啊,莉莉丝。 怎么会那么傻啊? 怎么没有人教过她,要自私,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他们都教了她什么啊…… 诺尔维雅脸上没有表情,但实际上情绪已经胶在一起。 自责、痛苦、愤恨、难过…… 诺尔维雅很难理出到底是什么吞噬了她的理智。 她甚至没有听到杰瑞·万的话。 小队里还能做出反应的只有休特和艾尔利特。杰瑞·万尴尬地和休特说着话。 “那个……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是你们的指导老师莉夏·简救了我们对吧?抱歉,节哀。感谢莉夏老师。我这里有个神赐的道具叫‘信徒的质询’,很鸡肋,我平常也用不上,不过有一定几率能和神对话……但也只是对话。我觉得——或许你们能好好道别什么的。” 杰瑞·万挠了挠头,把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神赐道具拿在手里。 休特能维持冷静,但他的注意力都在小队成员和简夫人身上,他现在抬眼,才看到围着的参赛者们。 乔安·卡尔霍姆也站了出来。 “感谢莉夏·简老师的救命之恩。我这里也有神赐的道具,有能让灵魂安息的,不知道有没有用。” “我这里也有!” “我有神眷!不知道有没有用……” “我是牧师!我能为这位老师祈福!” “莉夏·简老师是为我们牺牲的……艾博斯格理应给莉夏·简老师追封荣誉勋章!” “对对对,我们都能证明!” …… 声音不绝如缕,却并不嘈杂。 他们的话一句接着一句,都认真地落在地上。 艾尔利特看着这些只有竞争关系的参赛者们,他的金发在海风里被吹乱。 他没有整理他的发型,也没有露出平日里带着几分讽刺的笑。 他能感受到,他们是真的感谢莉夏。 他们真的想为莉夏做些什么。 金发魅魔微微弯腰,姿态谦卑而郑重。 “谢谢你们。” —— 法阵再次亮起。 是艾博斯格的救援队来了。 休特接下了杰瑞·万的“信徒的质询”,作为队长处理起现在的局面。 邪神已经被消灭,费克沙海岛已经没有危险。 但他不会让莉夏的死亡就这么过去。 他要让莉夏的名字挂在艾博斯格的名人堂里,让后世进入艾博斯格的所有学生都能知道。 莉夏·简。 是伟大的老师。 第148章 海神的回答 “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好小。除了迪摩尔,就是艾博斯格,还有蛛姀的家。 我的人生像一条直直的街道。我在街道中间遇到了伊莎白,在末尾遇到了我的学生们。 我们在街道上相遇,彼此打了招呼,拥有过重叠的时间。省略了过往的人生,省略了以后的未来。 我很满足。 再见。 ——莉夏·简” —— 菲阿娜陪着蛛姀,艾琳和杜库对着沉默。 艾尔利特作为“送你回家队”的代表和其他参赛者交流。 休特在向艾博斯格救援队说明情况后走到了诺尔维雅身边。 简夫人蓬头垢面地坐在地上,眼神涣散。 休特能感受到水汽的濡湿。 诺尔维雅在失控。她的杀意对准了简夫人。 休特侧身看了一眼在现场调查研究的艾博斯格救援队,把诺尔维雅的身形挡住。 在诺尔维雅的魔法即将落在简夫人身上的时候,火焰却悄无声息地护住了简夫人。 诺尔维雅抬头。 她的表情很冷,对着休特的阻拦显出了不满。 休特声音很轻。 “诺尔维雅,莉莉丝不会开心。” 莉夏爱她的父母。 这种爱并不对等。但休特不觉得简夫人的死会让莉夏觉得解气。 莉夏不是那样的人。 诺尔维雅知道。即使知道,她也压抑不住那股痛恨。 诺尔维雅忍了又忍,最终放下了手。 她的目光扫到休特手里像谛听石一样的东西,她问这是什么。 “杰瑞·万给的神赐道具‘信徒的质询’。可以和神对话。” 诺尔维雅顿了一下。 她始终对于神的存在有质疑。在没有魔法的前世,她学着课本上明明白白的知识,把不合理的现象都归于还未被证实的科学。 但是现在不一样。 她还想再见莉夏一面。 杰瑞·万说道具是一次性的,只能一个人和神对话,问话的人最好是虔诚的信徒,不是信徒的话,有血缘关系或者神眷也行。 神不一定会回应。 海神带走了莉夏,所以拿起神赐道具的,是诺尔维雅。 杰瑞·万觑着诺尔维雅的眼色,有些犹豫。 “姐,得用血唤醒道具,在请神的时候还得跪着……你行吗?” 按理来说,所有信徒要想使用“信徒的质询”都是这套流程。 但是他想不出半人鱼叩首的场景。 他就是觉得别扭。 然而在他的视线中,知道该怎么使用“信徒的质询”的诺尔维雅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对着那个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神赐道具。 她眼也不眨地划开手掌心,让血液滴在道具上。 杰瑞·万发觉这个小队的成员都把视线汇集在了半人鱼流血的手上,他非常清晰地看到了他们的戾气。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了那些似是而非的传闻。 他和他们相处过,所以对那些凶恶的传闻嗤之以鼻。 难道或许……不是假的? —— 诺尔维雅在心里祈祷。 她想起莉夏,又不由自主的想起母亲。 她在祈祷,却偏离了原本想要说的航线。 “……海神在上,您忠诚的信徒在此祈愿能得到您降下的福音,我将顺服您的神谕……” 诺尔维雅默念着,却在想海神是怎么好意思纵容邪神在祂的领域中作威作福,却要莉夏献上自己的一切来换取祂对邪神的驱逐。 于是诺尔维雅在心里又加了一句。 “……您真的敢现身么?” 这不是平常的诺尔维雅该说出来的话。她不在意这句话会不会惹怒海神,带了些无所谓的豁然和挑衅。 她清醒的知道,她在发疯。 去他妈的海神。 她当初骂了百次千次,如今也不差这一回。 才几个时辰。 活生生的莉夏,给他们加油的莉夏,穿着好看的裙子和他们挥手的莉夏,就这么不见了。 她接受不了莉夏忽然的离去。 她尚且无法忍受,蛛姀怎么办,雅琳休怎么办,杜库怎么办? 诺尔维雅和艾琳最在意阿贝尔,菲阿娜和艾尔利特帮俄布老师最多。 蛛姀与莉夏朝夕相处,杜库第一次作为老师教别人些什么,他对于莉夏是不一样的。 莉夏既是他的老师,也是他的学生。 时隔多年,诺尔维雅对海神的厌恶再次翻涌了上来。 神明本身就有庇护自己领地的职责。海神在其位而不谋其政,这本是祂的错。 起风了。 诺尔维雅感受到了压迫感。 在旁人不可见的空间内,湿润的力量罩住了整个小队。 “——是你们。” 炸雷般的声音敲在诺尔维雅的耳膜,穿透的力量似乎要她匍匐在地上以示尊敬。 诺尔维雅撑着地,挺直了脊梁。 “——召唤吾,你想问什么?” 诺尔维雅没看到海神在哪里,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她只能感受到被审视。 高高在上的。 她不知道队友们也被拢了进来,也听到了海神的声音,只是无法发声。 诺尔维雅沉了眉眼。 她语气并不带谄媚或者讨好。 “莉夏·简,向你献上灵魂的信徒,她还存在吗?” 诺尔维雅想知道还有没有转机。 被碾碎灵魂是痛苦的,如果…… 诺尔维雅等待着答案。 然而海神叹了口气。 这声叹气卷着海浪的汹涌刺向了诺尔维雅,诺尔维雅被水汽迷了眼睛。 她明显感受到海神是有怨气的。 “那个小辈……她天赋异禀,本有成神的可能。为了你们,她放弃了。可惜,可惜。” 诺尔维雅猝然站起。 她知道莉夏作为木系魔法师是有天赋的,不然艾博斯格也不能破格录取她。 成神……么? 这就是邪神早早盯上了莉夏的原因吗? 蛛姀在后面听到海神的话后怔然失神。 诺尔维雅呆了一会儿,但很快反应过来。 这不是她的问题对应的答案。 “所以,莉夏在哪里?你真的收下了她的灵魂么?” 海神沉默了。 祂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避之不及。 “契约不可改变。吾按照契约和莉夏·简做了交易。吾处决了伪物,莉夏·简也按契约献祭于吾。” 真正听到答案和预设是不一样的。 诺尔维雅像被冰水淋了满头。 “不过——” 海神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诺尔维雅心脏收缩,紧张地等待海神之后的话。 “莉夏·简情况特殊,她身上有一个向狄尤斯献祭后形成的守护神,为她承担了契约一半的代价。另一半被她的某位亲缘承担。以狄尤斯为媒介,代价被转换。吾并未收下她的灵魂。” 在简夫人的描述里,伊莎白的存在被淡化。 诺尔维雅只猜到那位亲缘或许是莉夏的外祖母,却猜不到后天形成的守护神来自于谁。 莉夏的存在没有被抹去。这是她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诺尔维雅微微松懈了下来。 她的声音变得平和。 “我们……还有可能见到莉夏么?” 海神回答的很快。 “那你们需要活的久一点。或许你们有机会见到那个转世的小辈。” 诺尔维雅垂眸,半晌,真心实意地说了“谢谢”。 有些神明知晓一切,但不会透露半分,以看着世人纠结痛苦为乐。 她以为海神也会这么恶劣,但祂并没有,给了她一个确切的答案。 海神离开的没有声息。 诺尔维雅察觉到后想回头告诉队友们她获知的消息,结果转身就看到了蛛姀他们沉重的表情。 他们也知道了。 诺尔维雅沉默下来。 能再次遇见转世的莉夏的概率有多小,他们都心知肚明。 莉夏可能转世在今天,也可能在一千年后。 或许这就已经是永别。 拍打着海岸的波浪像是夏日的歇斯底里。 诺尔维雅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她在上场前看到莉夏的最后一眼,似乎看到了无声的道别,和热烈的不遗余力的太阳。 天空湛蓝。 那抹绿色的身影远去,溶进了无垠的海里。 蛛姀忽然抬手。 在波动的海面上,小雏菊铺满了整片海域。 像是某种祭奠。 —— 请问……你见过莉夏·简吗? 那是我们“送你回家队”的指导老师。 很可爱,眼睛笑起来弯弯地像月牙。 我们很想她。 她可能不再拥有浅蓝色的头发和棕色的眼睛了,可能还会讨厌牡蛎和长时间法阵,但是无论如何,她还会是那个真诚、可爱、勇敢的人。 如果你见到她,可以送她一朵小雏菊吗? 一朵就好。 多了她会害羞到不敢要的。 她最喜欢小雏菊了。 我们很想很想她。 以及。 谢谢。再见。亲爱的莉莉丝。 第149章 番外·夏日狂想 夏天的花是秋日的梦。 伊莎白坐在马车上,百无聊赖地支出身子看前方的小镇。 海的咸涩让她不是很喜欢。 她对海洋里的生物过敏,每次治疗的花销都让她觉得活着没意思。 她的父母忧愁又充满希望。 “据说这里的神可以治病。你会好的,宝贝。” 伊莎白听见母亲的话,低低的应了一声。 她并不抱什么信心。她跟着父母去了很多地方,那些最开始信誓旦旦的医师或者牧师看到她纯白的发丝和眼睫后,都会婉拒。 没有什么能救活她。 伊莎白很清楚。 不过是徒劳的努力。 但她并没有说,而是投进母亲的怀抱。 她很会撒娇。 她搂着母亲的脖子说不想去上学。 反正她都要不行了。 母亲把她抱在怀里,抱的很紧。 “宝贝,学习不能落下的。” 伊莎白看见母亲眼里的血丝,悄悄叹了口气,再没开口说什么。 —— 来到迪摩尔搬好家后,父母就忙碌了起来。 手续还没办好,伊莎白暂时不用上学。 迪摩尔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伊莎白无聊地戴着帽子在街道上乱逛。 吵闹的小孩儿看到她会惊讶又害怕地弹出去很远,然后自以为小声的嚷嚷着她的怪异。 伊莎白翻了个白眼,对那群孩子做了个鬼脸。 把他们都吓跑了。 伊莎白讨厌所有没有分寸感的生物,她知道自己的异常,但不接受旁人那种小心翼翼又暗藏排挤的态度。 普通人、兽人、魔法师都会生病,治病的医师和牧师也会生病。 她只不过倒霉一点罢了。 刚好遇到没办法治好的病而已。 不过死亡很让人恐惧吗? 她不觉得。 希望她死的时候爸爸妈妈不要太伤心。除此之外,她没什么好留恋的。 阳光灼热。 伊莎白讨厌夏天。 因为她的皮肤也很脆弱。温暖的光在她胳膊上像是火。 烧的疼。 伊莎白找到一个无人的树荫。 她靠着粗糙的树干,抱臂淡淡看着小孩子们的玩闹。 她并不羡慕。 汗水的黏腻让她讨厌,即使是开玩笑的推搡也会让她的骨头折断。 她喜欢安静的人。 不会让她受伤。 伊莎白不打算在迪摩尔交朋友。她才不想假惺惺的维持什么人际关系,她的时间用一点少一点,社交对她来说没有必要,也很愚蠢。 伊莎白这么想着,眼神滑到一边,停在了一扇窗后面。 那是一个看起来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 她的头发像天空。也像大海。 浅蓝色,是温柔的活泼。 她的眼里是亮亮的憧憬,但她只温和的看着。 看着那群喧闹,唇边是没有一丝锐意的微笑。 是个看起来像云朵一样柔软的人。 伊莎白托着下巴看她。 奇怪的人。 看起来就很好欺负。 伊莎白开始观察着没发现她的窗后女孩。她的浅蓝头发不长,很乖巧地梳的齐整,有点儿像洋娃娃,但没那么刻意的精致。 腼腆害羞都在脸上。 伊莎白在这个女孩身上找到了乐趣。 这是个和她没什么重合点的人。 在没上学的日子里,伊莎白以观察这个不知名的女孩为乐。 在枯燥无味的生活里,伊莎白对这个女孩生出了些无名的艳羡。 怎么会有人看棕榈的叶子被风吹掉都乐滋滋的!那么无聊! 但是她没把视线移走。 —— 伊莎白被冷风吹的发病了。 她在夜晚醒来,星幕低垂,海风吹来一点零星的安静。 伊莎白喉咙干涩,她想去拿一瓶果汁。 她刚出房门,就听见楼下父母激烈的争吵。 “……不能再拖了!伊莎白的身体……” “与神明交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亲爱的,你清醒一点!” “我怎么不清醒?不是有成功的例子吗?那个简一家,他们就成功了!” “那是活人献祭!” “只要伊莎白活着,我死了也可以!那是我的宝贝女儿啊……” “他们献祭的,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伊莎白愣了一下。 下面也只剩压抑的抽噎声。 什么神会要活人献祭。 邪神吧? 伊莎白敲了敲脑袋。 她父母都是心里有数的大人,应该不会信这种奇怪的神。 然而第二天,伊莎白听到了父母坚定的话。 “宝贝,我们找到治好你的方法了。” 伊莎白盯着他们,态度有些微妙。 “什么方法?” “宝贝,你还太小,你以后就知道了。” 伊莎白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抬眼。 “我在外面玩的时候,听说这里的神明很厉害——是这个方法吗?” 伊莎白受到的教育里没有欺骗。 她的父母尊重她。 伊莎白执着的想要一个答案。 “——是的,伊莎白。神明大人要你的弟弟,或者是妹妹,在正确的时间去陪伴神明大人。” 陪伴。 伊莎白垂眸,冷笑了一下。 她的妹妹弟弟,凭什么去陪伴神明? 神明配吗? 即使真的要去陪伴神明,那也只能是他们自己想,而不是在未出生前就被决定以后的命运。 她伊莎白不会做这种蝇营狗苟的事儿。 “宝贝,你放心,这是可行的,镇上叫简的一家和神明做了交易,他们想要保护的对象现在好好的活着。” “那祭品呢?” “祭品是他们的女儿,现在也好好的活着。” 伊莎白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她在父母安心的眼神中,拿出了饼干盒里的剪刀。 利落的横在了脖子上。 “宝贝你要做什么!危险!快放下来!” “伊莎白!” 她的父母惊慌失措。 伊莎白情绪没什么起伏。 “我不会同意的。” 她整个人都显得脆弱又易碎。但那双眼睛里是极致的亮。 “爸爸妈妈,你们的孩子都要像我一样,不是谁的祭品,只是爸爸妈妈的宝贝,要在期待中出生,要在爱里长大。他们应该和我一样。用亲人的命来抵我的命,我不要。” “伊莎白,不要任性!” “我就要任性!我任性也是被爸爸妈妈宠坏的!我不管!即使你们同意了这样的献祭,我也不会就这么乖乖接受,我会去寻死,只要有机会我就撞墙!” 伊莎白很决绝。 她知道自己又坏又没有道德,但这件事没的商量。 这种僵持持续了很多天。 伊莎白不担心。她的所有要求最后都会实现。 她既会撒娇,又会撒泼。 她的父母百分百的爱她,他们拿她没辙的。 果然。 三天后,她的父母向祖先幸运天使贝尔蒂起誓绝不会答应献祭。 伊莎白不信神。 对于家族起源的幸运天使贝尔蒂也没什么好感。 毕竟她快要死了。 但她的父母绝不会欺骗先祖。 伊莎白松了口气。 她打算在最后的日子里让父母对她的死亡脱敏。 然而伊莎白被母亲送到了学校。 说真的,她真的不想在生命的最后在学校里听那些她永远用不上的知识。 她更想放肆的去看看这世界,做一些疯狂又畅快的蠢事。 但是看着母亲含泪的眼睛,和母亲对于她没怎么体验过学校生活的歉疚,伊莎白无奈地摸了摸母亲的脸,背上空书包牵着父亲的手抬腿去了学校。 她不想让妈妈伤心。 唉,被拿捏住了。 伊莎白寒着脸站在讲台上,扫视着班上,蓦地,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浅蓝色头发。 微低的头。 她没听清老师的介绍,自顾自地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倒也不是那么没意思嘛。 她没在意班里明里暗里的远离孤立,翘着腿继续对这个女孩的观察。 她略略有些恨铁不成钢。 伊莎白看着这个女孩默默捡起旁人掉落的橡皮,却得不到一声感谢,看着这个她承担了班级里大部分的清洁工作,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鼓起勇气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都没有成功。 她做了很多她本不需要做的事情,但始终都被排挤在外。 伊莎白越来越了解她。 但是伊莎白不想接近她。 怎么会有人想要一个病恹恹的马上就要死的朋友。 被拒绝了多没面子啊。 直到伊莎白得知这个女孩的名字——“莉夏·简”。 这个镇上有几家姓简的? 伊莎白急切的打听,得到了“迪摩尔只有一家人姓简”这样的消息。 莉夏·简是祭品。 伊莎白觉得世道黑暗。 像莉夏·简那么好的小孩儿,她见的很少。 但莉夏·简居然是祭品。 世界是要毁灭了吗? 即使现在不毁灭,以后也该毁灭。 但伊莎白自觉卑劣地窃喜。 如果莉夏·简是祭品,那她就不会嫌弃一个不久于人世的朋友了吧。 毕竟她们差不多。 伊莎白吸气,又吐气。 她少有的紧张了一下。 又很快的平静下来。 她在死之前想交个朋友,很合理吧? 相当合理。 在她伊莎白的人生里就没有不合理的事情。 她知道莉夏·简中午会躲进偏僻的小树林里吃午饭。 所以她趁人不注意,跟着莉夏·简走进了树林。 她强撑着语气向莉夏·简发出了朋友邀请。 莉夏·简犹豫一下,拒绝了。 伊莎白的勇气被戳破,她恼羞成怒地炸了。 “我哪里不配!” 莉夏·简眸光氤氲,看着她带了些哀伤。 “你知道我是祭品了,我会死的。” 伊莎白的心瞬间就安定了。她肯定死的比莉夏·简要早。 于是伊莎白获得了新朋友。 伊莎白对朋友相当维护,她是个相当能洞察人心的孩子,她明白莉夏为什么没有朋友,为什么被教成了这个样子。 所以她平时都装作不认识莉夏。 她和莉夏相处的越久,就越觉得莉夏是个好人。 好人就应该长命百岁。 伊莎白上课忽视了老师的口若悬河,翻着能替代献祭的方法。 书上说,如果受益者消失,协议就不成立。 伊莎白从家里拿了钱,带着莉夏逃课了。 她怀里藏了剪刀。 莉夏就该干干净净的,她会为莉夏解决一切。 她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莉夏说用着她的命的是她外祖母。 好的,外祖母可以升天了。 但是她没想到——莉夏的外祖母是个好人。 和莉夏一样,是很好的人。 她因为长时间法阵而孱弱异常的身体被扶住,这位慈祥的老人不带丝毫嫌弃地抱着她,拍着她的后背。 “小朋友,怎么跑的这么急?你要来找谁吗?我帮你找找哦。” 伊莎白怀里的刀派不上用场了。 她下不去手。 但是她把一切和盘托出。 这个老人没什么错,但莉夏也没有错啊? 莉夏不该被这么对待。 这位老人愣住后沉吟很久,苦笑了一下。 “凯拉这个孩子——还是这么偏执。” 伊莎白牢牢的盯着她。 “你不想对莉莉丝说些什么吗?比如对不起用了你的命我马上就还给你……这类的。” 老人摇了摇头。 “我现在……还不能死。我不想让凯拉难过。但是我也不会让我的外孙女成为祭品——我会把我的一切通过我所爱的神,还给莉莉丝。” “怎么还?” “把我的灵魂喔,抵押给神明——让祂不要抢走莉莉丝。” 伊莎白咄咄逼人。 “你能发誓吗?” 老人笑了笑,认真向生命神狄尤斯发了誓。 伊莎白忍不住问她。 “你信仰的那个生命神……祂是好神吗?” 老人摸了摸她的脸蛋。 “神明不分好坏。你有所求,祂有所应。这就够了。” 伊莎白若有所思。 —— 伊莎白没有把真相告诉莉夏。 莉夏不疑有她,因为母亲的选择消沉了好一阵。 伊莎白不理解为什么莉夏对于简夫人那么在意。 对她又不好,不理不就完事儿了。 莉夏红着眼低低说,“他们都不爱我,没有人爱我。” 伊莎白顿了一下。 她半开玩笑半带认真。 “莉莉丝,我爱你的啊。” 莉夏破涕为笑。 “我也……我也爱伊莎白。” 伊莎白点头。 莉夏爱她就对了。 她对莉夏那么好。 她给莉夏带好吃的,她给莉夏出主意,她给莉夏讲外面的世界,她鼓励莉夏成为更好的自己。 她觉得莉夏像小雏菊。 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只是雏菊精灵叫贝尔蒂丝。 她姓贝尔蒂。 多巧。 有三个字重合呢! 也算是同个东西了。 但是伊莎白没想到那两个自称莉夏父母的坏东西居然不给莉夏买小雏菊! 她伊莎白能让朋友受这种鸟气? 她当即就在花店薅了一朵小雏菊。 她本来想买的。但是最近家里有了一个新的小生命。 她还不知道是妹妹还是弟弟。 家里要新置办的东西很多,她也很懂事的不要零花钱了。 没有钱,她只能灵活地使用别的方法。 看见莉夏的笑脸,伊莎白觉得满足。 然而回到家伊莎白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伊莎白,你让妈妈很失望!” “是爸爸太纵容你了,任性要有限度!” 是有落差的。 伊莎白原来也做过错事。但是那时候爸爸妈妈的态度和现在不同。 伊莎白有些发涩,又有些释然。 她希望爸爸妈妈讨厌她,对她失望,这样他们就不会一直想着她,就不会对她的死亡念念不忘。 他们就会全身心地把感情投入在他们的新宝贝身上。 爱是具有排他性的。 伊莎白接受过父母所有的爱。所以她想把这份爱,继续给她见不到的妹妹或者弟弟。 —— 伊莎白的身体愈发衰弱下去了。 她对着莉夏撒泼打滚,要莉夏证明最在意她。 她知道这么做不好,但她控制不住。 她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一个她所做的决定是正确的,这样的答案。 莉夏瘦下去的速度比她还要快。 莉夏永远包容她的一切,像哄小孩子一样,对她有求必应。 她的要求很离谱。 她要吃没有牡蛎味道的牡蛎,她要看到只在冬季盛开的葡萄风信子,她冷,但是穿着厚重的毛衣又热……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矫情。 但连她父母都做不到的,莉夏全做到了。 伊莎白想,谁能不喜欢莉夏呢。 她是没办法不喜欢的。 她对朋友相当大方的。她又极其护短。 没了她,莉夏被欺负了,该怎么办啊。 她不放心。 所以她在死前,违背她一贯的行事风格,和生命神做了个有点儿亏的交易。 —— “狄尤斯在上,我唯一贵重的,只有生命。 我不要转世,不要来生。 我只愿成为莉夏·简的守护神。 求您。 ——您忠诚的信徒,伊莎白·贝尔蒂。” 第150章 番外·最激烈的批判者 爱不分高低贵贱,却有轻重缓急。 对于凯拉来说,她得到的最珍贵的东西就是母亲的爱。 —— 凯拉是一个小镇女孩。 她的家庭里只有她和母亲雪莉。至于她在记忆里从来没出现过的生父——凯拉甚至不屑于提起那个没有担当的男人,她只当他死了。 然而在迪摩尔这样封闭又贫瘠的小镇上,家里没有男人是会叫人欺负的。 雪莉是个相当温和的人。这样的温和会让一些恶意来的更加肆无忌惮,也让凯拉不理解又埋怨。 她沉默地看着她的同学们的两只手都可以被牵住,而她却要在学校门口等着因为工作姗姗来迟的母亲。 凯拉知道不该怪妈妈。但她还是个孩子,她咽下了一些不能直说的委屈,不满在暗处滋生。 积攒的结果是怒气的爆发。 凯拉不明白为什么雪莉要对着人卑躬屈膝。 硬气才不会被人欺负。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这么软弱!明明不是你做错的事情为什么要道歉!你为什么不能像别的妈妈一样!我已经忍了很久了!我算什么,我在外面和别人打架让他们不许说你,这些都算什么!” 她直白的失望残忍地搅着雪莉的心,她的怒吼也让雪莉因为吃惊而失神。 雪莉试图解释着。 “你是妈妈的宝贝啊,凯拉。谢谢你在外面为妈妈说话,但是…… 宝贝,有时候争辩是没有意义的,道歉或许是解决问题更简便的方法。妈妈是第一次做妈妈,很多不足的地方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宝贝。” 凯拉最讨厌这样。 她宁愿雪莉歇斯底里地和她对骂。 那样她心里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内疚。 她明白雪莉为了她都付出了什么,可是情绪上来的时候并没有道理可讲。 她把忍下的失望转为对雪莉的高要求,她希望雪莉的一切都可以按照她心里的妈妈来表现,而一旦雪莉的举动不是她所想象的,她就会生很久的闷气。 “我也是第一次做女儿,为什么我要承受那些别的小孩都不用担心的事!这又不是我的错!” 凯拉倔强地昂着头,不想让雪莉看清她眼里要滴下来的泪。 雪莉摇了摇她的胳膊。 “宝宝,你希望妈妈怎么做呢?妈妈想要知道你的想法,妈妈会努力成为你想要的妈妈,好不好?” 凯拉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她不知道该怎么纾解憋了这么久的情绪,所以她咬着唇不说话,通过自己难过的方式来让雪莉痛心。 果然。 凯拉一边觉得解气,一边厌弃自己。 她看着雪莉小心翼翼地给她买她喜欢吃的食物,上气不接下气地准时出现在学校门口,在晚餐时笑盈盈地问她学校怎么样,朋友相处的有没有矛盾,老师教的好不好,在晚上睡前给她唱舒缓的小夜曲。 一切都是她之前想要的,但是即使得到了,她还是觉得不够。 她又说不清这是什么。 她觉得不该这么让雪莉奔走疲惫,她厌恶这样的自己,但她又控制不住地向雪莉发脾气。 她开始走向极端。 她学会了在商铺里顺手牵羊,她交了一群只知道在迪摩尔的酒馆里喝小麦啤酒的朋友们。 他们大多数都是被家庭抛弃的孩子,没有觉醒魔法的潜能,没有往高处走的资质,也没有一个好的家庭环境。 凯拉几次都被逮到,在雪莉匆忙赶来保她的时候,凯拉会刻意忽视雪莉受伤的眼神。 凯拉第一次看见雪莉流泪。 她觉得心很痛,但仍旧不吭声。 雪莉没有打她。 凯拉以为雪莉放弃她了,但等第二天她又出去鬼混的时候,她看见雪莉没有去工作,而是默默地跟她身后。 凯拉没有理她。 就这么,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迪摩尔海旁边。 凯拉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大声咒骂着学校里严苛的老师,说一些没用的垃圾话。 她看到雪莉震惊的眼神觉得快意。 所以她更加肆意,把低领的裙子又向下扯了扯。 她周围一片口哨声。 凯拉不意外地看到了雪莉白了的脸。 她极端的想,雪莉会恨吧。 恨她这个一无是处的女儿。 她像是咬碎了蛇莓,舌尖是甜意,但舌根残留着苦和涩。 然而最先来到的是男人轻佻的手。 凯拉被吓住了。 但下一秒,不怀好意笑着的男人被木棍敲的满头是血。 凯拉怔怔地看着向来温和的母亲,发疯一样攻击着轻薄她的男人。 那是第一次,她看见母亲那么生气。 雪莉牵着她的手,跑着逃离了海边。 凯拉遽然觉得她自己这些天的举动都显的那么极端而幼稚。 雪莉毫无疑问地,笨拙地爱着她。 凯拉决定原谅母亲。 她开始认真上学,好好听老师的话。 —— 事情的发生让凯拉猝不及防。 她被污蔑偷了同桌的珠宝项链。 她真的没有。 但由于有前科,所有人一致认为是凯拉的错。 凯拉很绝望。 她朝着哭泣的同桌吼着。 “我没有偷你的项链!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她甚至说不出多余辩解的话,只是一遍一遍重复着。 然而没有人相信她。 他们窃窃私语,用目光把她打成一个犯罪者。 他们说,果然,雪莉那样的人,教出来的孩子也是这样的。 凯拉大脑充血。 她觉得很热。也很绝望。 校方叫来了雪莉。 凯拉神经紧张地等着母亲的话。她知道雪莉向来采取的是息事宁人的态度。 她理解的。 在小镇上生活,不容易。 认下比纠缠付出的代价要小。 她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凯拉说她没偷,她就是没偷。我相信我的宝贝。虽然她以前做过错事,但是从来不撒谎。” 凯拉呆住了。 她缓缓抬头,看到雪莉坚定的脸。 她看见雪莉眼里不灭的火,和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 凯拉在那一刻才看清楚她对于雪莉来说意味着什么。 雪莉会抛弃所有为人处世的方法,抛却自己,来爱她。 凯拉看着雪莉站在她身前,为她挡住所有不善的目光。 高大的,像不可逾越的山岗。 在雪莉的坚持下,学校请了占星者来推算项链的位置。 最终在学校的喷泉里找到了。 是凯拉的同桌在喷泉附近玩闹时不小心掉进去的。 真相大白,凯拉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但是雪莉没有让这件事结束。她强硬地要求所有怀疑凯拉、直接判定凯拉有罪的人向凯拉道歉。 凯拉很难说清她到底是什么感受。 雪莉是她的英雄。这世上不会有比雪莉还爱她的人了。 在所有的恨意和不满磨掉后,扑上来的是汹涌的愧疚与爱意。 她比起女儿这个身份,更像是母亲的骑士。 即使和她的男友阿卡塔·简结婚后,母亲在她心里也是第一位。 她在阿卡塔·简的心里是第一位。 阿卡塔·简是她在学校里的同学,在凯拉被污蔑时,他是唯一没说凯拉偷东西的人。 少年的爱热烈且付出不要回报。 凯拉很难不爱上阿卡塔。 所以她牵着阿卡塔的手,在狄尤斯的见证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阿卡塔·简信仰的是迪摩尔海之神,但是他愿意为了凯拉成为生命神的信徒。 凯拉其实不是谁的信徒。只是因为雪莉信仰狄尤斯,她为了取悦母亲才说自己也信仰狄尤斯。 在凯拉成为简夫人的第二年,雪莉病倒了。 医师和牧师都无能为力。 凯拉无法接受。 她的母亲还很年轻。 她到处求医,什么都好,魔法、咒术、古老的东方力量…… 都无济于事。 她的丈夫阿卡塔·简最后在迪摩尔海之神那里求得了恩典。 祂可以给雪莉续命,但要阿卡塔和凯拉的第一个孩子作为祭品,在祂需要的时候须得献祭给祂。 凯拉犹豫了。 她去看望疗养院里奄奄一息的雪莉,问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雪莉即使容颜老去,她的面容也是舒展和善的。 雪莉知道自己要死了。她平和地讲起凯拉很小很小的时候生的一场大病。她的丈夫畏惧责任逃走了,她求生命神留下她年幼的女儿,她可以付出自己一半的生命。 剩下一半,她还要看着女儿长大成人。 雪莉是个贪心的信徒。 但是狄尤斯是个宽容的神明。 雪莉娓娓道来,几乎失明的眼睛没看到凯拉的泪雨滂沱。 凯拉擦掉眼泪,她向母亲道歉。 “妈妈,我做不成一个善良又负责任的人。我辜负了你的期望。” 雪莉轻轻地笑了。 “妈妈没有要求你成为一个善良的人。妈妈不会以要求我自己的标准,来要求你,我的宝贝。你健康,快乐……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妈妈对不起宝宝,妈妈要先走了……” 雪莉合上了眼。 凯拉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怀了孕,以为自己只不过是承载迪摩尔海之神力量的容器。 孕育出来的,也不会是她的女儿。 她同意了这个交易。 有神的力量,雪莉活过来了。 凯拉对雪莉谎称找到了厉害的医师,对所有真相只字不提。 凯拉对于肚子里的孩子没有正常母亲的展望。她知道这是她要付出的“代价”,所以她隔绝了对这个孩子的情感。 她甚至没有做好成为一个母亲的准备。 在生下孩子之后,她没有看一眼。 阿卡塔说是女儿,问她要叫什么名字。 “莉夏。” 凯拉浸透了汗,闭着眼。 这是个炎热的夏天。 —— 莉夏渐渐长大了。 凯拉抑制着自己的情感,漠视着她。 但是她的女儿乖乖软软,小小的一团,会眼睛亮亮地看着她,贴在她身边。 阿卡塔因为她对莉夏的态度和她吵了架。 “这是我们的女儿!即使她在很多年之后要……也要让她没有遗憾地走!” 凯拉想,她不知道她的情绪能控制到什么程度。 她只能用冷漠来掩饰她的在意。 她抱着这样的想法,一直到莉夏离开迪摩尔。 那个从不反抗的女儿,张开翅膀,毅然决然地飞走了。 她以为她不在意。 但是她三番两次地去艾博斯格,想把莉夏拘回迪摩尔。 在最后的日子里,不应该和家人在一起才对吗? 莉夏拒绝了她。 她怒不可解,不再管莉夏。 可是直到被通知献祭的时间后,她还是请了假,放下所有隔阂,想看看莉夏的生活。 她悔了。 悔的是最开始的决定,还是这些年的刻意,她不清楚了。 然而等莉夏说完告别的话,真正消失在她眼前的时候,她突然,很奇怪的崩溃了。 她控制不住自己,求着阿卡塔。 “我来换莉莉丝……让我换莉莉丝……” 阿卡塔扶着她,眼里含泪,却是平静的语气。 “凯拉,莉莉丝的结局是早就注定的。我们再生个孩子吧,还叫莉莉丝。” 凯拉推开了他。 再也没有莉莉丝了。 她作为母亲,失败的彻底。 而让她更无法接受的是,她的母亲雪莉,也在莉夏消失的那一天,一同消失了。 她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留住。 她想要随着她们离开,但她发现了雪莉留下来的遗书。 雪莉说她会代替莉夏。 所以莉夏还会转世,莉夏还有未来。 凯拉还想见她的莉莉丝一面。 一面就好。 她想说声对不起。 和,“我爱你。” 凯拉离开了丈夫阿卡塔,抛弃了在迪摩尔的家,四处流浪着。 她此后的人生都在无休止的追寻。没有尽头。 在她垂垂老矣的时候,她误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小镇。 那里四季温暖如春。没有海的踪迹。 她在这个小镇里驻留了三日。在这期间,一个白头发的女孩很喜欢她,经常朝她笑。 凯拉觉得这个女孩很可爱,她和这个女孩讲起了她的莉莉丝,她的后悔与罪孽。 “……可是,我不觉得莉莉丝会怨恨你,莉莉丝听起来是个好女孩。” 小女孩这么说着。 她那么天真烂漫,被家里如珠宝一般宠着护着,率性又直接。 凯拉笑了笑。 这个小镇不欢迎外来人,凯拉在三天后被镇长用特殊的法阵送了出去。 在法阵马上启动的时候,凯拉问了来送她的女孩的名字。 女孩双手放在唇边,大声喊着。 “我的大名叫贝尔蒂·贝尔蒂丝!我的小名叫白夏!” “要记得我啊——” 第151章 两百个金币 费克沙海岛被封禁了。 “海岛寻宝比赛”草草落幕,诺尔维雅是在联络器上看到的比赛结果。 “送你回家”高居榜首,“和平鸽”第二,“狄尤斯大人保佑”第三。 诺尔维雅得了第一,却开心不起来。 原来每年的海岛寻宝比赛的奖品是费克沙海岛一个月的使用权,如今费克沙海岛被列为禁区,艾博斯格给的补偿方案是给冠军队伍里每个成员发放两百个金币。 按照常理,诺尔维雅会第一时间去领回这笔钱。 但是她没有。 她看着联络器,想起始终不发一言的蛛姀,想起回到1206后看到被遗留在讲台的手编草帽那一刻的醍醐灌顶。 她被愧疚淹没。 那天在回学校的法阵上,谁都没开口。 他们沉默地坐在1206的教室里,耳边仿佛还回荡着莉夏轻快的声音。 雅琳休拿到莉夏给它编的草帽时,还天真地问莉夏去了哪里。 诺尔维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它。 死亡这个词语太过压抑。 雅琳休看着他们的表情,慢慢明白了。 雅琳休没有哭。 它紧紧把草帽抱在怀里,声音轻轻。 “莉莉丝告诉过我,她在比赛结束后可能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这不代表她不喜欢我们,想要离开我们。只是她长大了,有自己的抉择了。 莉莉丝还说,离我最近的那颗星星,我看到的每一朵雏菊,去到的所有平静的海域,都是她。” 雅琳休想要安慰哭的不能自已的艾琳,却抬头看到了墙上小队成员与阿贝尔和俄布的合照。 它还是沮丧了起来。 “莉莉丝……还没有合照。时间久了,我们会不会都记不得莉莉丝长什么样子了?” 诺尔维雅一怔。 她以为他们和莉夏还会有很久远的未来,所以把这项活动放在了她预想的晚餐之后。 她很急促地翻起了联络器。 但一无所获。 艾尔利特忽然开口。 “我这里有一张……莉莉丝的照片。” 金发的魅魔神情黯淡地举起手里的影像石。 是当初他带莉夏去试衣服时拍下的。莉夏穿着隆重的晚礼服,粉色的蕾丝层层叠叠,珍珠一圈又一圈地坠在裙子上,衬得她像个膨胀的草莓奶油蛋糕。 艾尔利特当初拍下,只是为了记录莉夏的黑历史。 如今却变成了他们仅有的关于莉夏的照片。 墙上三张相片并列,只有最后一张是单人的。 蛛姀最先起身离开了。 她的语气很平淡,就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 “我要回家吃饭了。明天见。” 蛛姀这么说着,不带丝毫犹豫地离开了1206。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向墙上那张莉夏的相片。 —— 星辰开出花瓣,月亮似乎被掰下来了一块,有些畸形的残缺。 夜色浓郁,1206里慢慢没有了声音。 菲阿娜带着雅琳休回了玫瑰府邸,艾尔利特说要带杜库去喝一杯。 艾琳哭肿了眼睛,她说她明天没办法来上学。 他们在离开前,都无一例外地说了“再见”。 这是之前他们不会意识到的事情,因为笃定了会再次相见,所以这样的话语就显得格外无用。 但如果当初说了再见,或许那也算得上是有始有终的告别。 诺尔维雅向来走的很晚,她在黑暗中迷惘自己是哪一步开始做错了,才导致这样的局面。所以她一遍遍地复盘,自虐一般地寻找着自己的缺漏。 休特没离开。 诺尔维雅和休特都没有说话,寂静中只有思想在流淌,却并没有交融。 许久后,休特燃起火焰。 光亮之中,休特的红发比跳跃的火苗还要耀眼。 诺尔维雅没有看休特也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但她没有抬头。 她没有像蛛姀一样和莉夏那么亲近,但这不代表她可以对莉夏的消失毫无触动。 莉夏是为他们而死的。 “你没有错,诺尔维雅。” 休特看着白发的半人鱼,这么说着。 如果真的有错,那么错的人只会是他。他是队长,他会为这一切负责。他的副队长已经做到最好了。 大王子殿下碧绿的眼睛里燃着温吞的光。 他在一些时候冷静的可怕。 他对于这些指导老师都保持着有距离的尊敬,所以在所有成员都被悲伤笼罩的时候,他会履行应尽的职责。 诺尔维雅听到休特的话,抬眼看他。 诺尔维雅发现休特格外的瘦削。 比赛前的一周,所有成员都在忙碌奔波。 好像事情都突发在这一周,像是上天的安排。 诺尔维雅在幸福里浸的久了,几乎忘却了自己身处在一个小说世界里。她怀疑这是剧情的影响,但她翻遍脑海中所有记忆,也没有找到有关于莉夏或者迪摩尔海之神的情节。 在以芃蒂娜的视角展开的小说里,邪神无边无影,最大的反派是他们这个碍事的小队。 是她的改变扇动了蝴蝶的翅膀么? 诺尔维雅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 迪摩尔海之神的出现早于她的出生,法比都斯的邪神也有了近百年的历史。 如果她脑海中的小说剧情是存在谬误的,那么她所预想的未来就会被全盘推翻。 诺尔维雅敛下情绪,把这些猜想都掩在很后面。 她说起小队成员们。 “艾尔利特和菲阿娜还好,艾琳哭过也能接受现实。但蛛姀的情绪不对劲。杜库也是。” 休特看着诺尔维雅的神色微微放下心来。 “我会先和杜库谈谈。” —— 诺尔维雅怀着一些猜测在图书馆里查了资料。 她当年考艾博斯格的时候,为了应付考试背过艾博斯格校史和一些关于西边这片大陆的历史常识。 比如艾博斯格的第一任院长,也是艾博斯格的创始人,库科·史密斯,是希望之神皮伽索斯的后裔,但他信仰狄尤斯。 艾博斯格最初是作为庇护地建立的,库科·史密斯收留了那些不被贵族所容的、想要努力活下去的坚强的生命。 在机械的背诵里,诺尔维雅记住库科·史密斯的名字只是因为这是必考的考点,但现在再回想起来时,诺尔维雅觉得库科·史密斯是个伟大的人。 西边这片大陆被称为“神陨之地”。 因为最后两位神明是在西边大陆决斗消失的。 那时候众神相争,世界坍塌,神以下的存在都渺小地如同捻起的沙粒,通行的货币是神明赐下的法器。 没有神赐法器和神眷的人,只能靠施舍过活,等待随处可见的死亡。 库科·史密斯给了许多普通人一个选择,给了他们生的希望。 后来这些人越聚越多,最终形成了艾博斯格学院。 诺尔维雅发现了不对的地方。连神明未消失前的风流轶事都列的整齐,但关于神战,所有在册的记录都语焉不详,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有问题。 诺尔维雅想起莉夏。 被神化的伴生精灵拥有了神明的能力,甚至能窥探到几分未来。 这也是为什么莉夏会被邪神注意,并且在未出生前就被打上了烙印。 被迪摩尔海之神打上烙印的祭品,离迪摩尔越远,就越疼。 诺尔维雅每次想起莉夏的笑容,就会想起那笑容下忍着的痛意,也就愈发觉得不公正。 神明有解决邪神的义务,因为那是伪物,会对祂们自身造成影响。但现在的神明不过是尸位素餐的废物。 诺尔维雅找不到更多的真相,她独自去了基科拉的海边。 她看着夕阳一点一点沉入大海,纤细的身影被拉的很长很长。 她刚刚对这世界抱有希望,转瞬又跌进谷底。 神明是无限的,包括她在内整个小队都是有限的。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死前的游戏。 她不明白她的穿越意味着什么,但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海风还在吹,岸边的半人鱼已经离开了。她领走了海岛寻宝大赛的奖品。 两百个金币。 有了这笔钱,诺尔维雅攒到现在的资产,够了。 够把她的父母从拥挤的公墓中挪到新的住处了。 第152章 期末周 期末如约而至,诺尔维雅被实践课考试折腾的奄奄一息。 “用魔法凝结出细线都穿不过但又结实的不会被踩碎的冰针”这种魔鬼的考试项目层出不穷,诺尔维雅擅长这样的魔法形态,但莱西·埃尔西利亚这种大开大合型选手就痛苦了。 诺尔维雅亲眼看见莱西·埃尔西利亚压力大到每天要吃五个黄油烤鸡腿。 像莱西·埃尔西利亚的学生不在少数。 同为警卫员的约书亚·德也有要完成的任务——作为疗愈师要让五个濒死的人痊愈。 约书亚至今只治愈了两个人。 他现在每天除了巡逻就去地下拳场和黑市蹲守,期待会有心软的神来给他扔下来几个快要死了的伤患,这样他才不至于期末挂科。 诺尔维雅眨了眨蔚蓝的眼睛,疑惑地问约书亚。 “为什么不去阿斯克勒皮俄斯神庙门口等着?去医神庙的病患肯定都是濒死的。” 约书亚用目光期待地搜寻着可能惹事的人,听到诺尔维雅的建议后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她。 “诺尔维雅,你这是想让我死?和医神抢人,我哪配啊?” 诺尔维雅微微笑了一下,把垂落的白色发丝用发卡别在耳后。 天气热的发燥,诺尔维雅的额头沁出了汗。 但她的语气却不徐不疾。 “医神和期末考试成绩,哪个重要呢?” 约书亚顿住想了想,果断合掌。 “对不住了阿斯克勒皮俄斯大人!我不要挂科!” 约书亚当即和丝嫆恩老师换班,跑去医神庙前劫人。 丝嫆恩来的时候也臭着脸,手里拿着划得乱七八糟的本子。 艾博斯格木系魔法院的老师一直就不多,再加上新招进来的莉夏殉职,期末出题的压力一下子大了起来。 丝嫆恩戳了戳诺尔维雅。 “你说班里三个人一组,互相下毒再解毒怎么样?” 诺尔维雅:……? 你们木系魔法院比水系魔法院还要离谱啊? “我以为木系魔法院的期末考试……会让学生催生植物。” 丝嫆恩叹了口气。 “我们木系魔法院分专业,植物专业的考试是催生植物,我负责的是制药专业。你队友蛛姀那样的是例外。在木系魔法院也是独一份,她其实可以作为老师来艾博斯格的。” 诺尔维雅浅笑了一下。 “是的。我的队友,都很特殊。” 丝嫆恩闻言瞥了眼认真的半人鱼,觉得她即使在笑,也比原来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 果然期末摧残人啊。 —— 诺尔维雅在巡逻的时候又碰上了很多熟人。 “第二十三条校规”队的队长哈希姆,作为欺诈师正在校园里试图说服来往的学生他手里拿着的蓝色胶球是绿的。 哈希姆对面是“阿兰贝尔的祝福”队的队长罗兰德,他面容慈悲地扯住一个面色匆匆的返祖科学生,说这位返祖科学生看起来就被诅咒了,他可以提供净化服务…… 诺尔维雅迟疑了。 罗兰德是牧师不是神棍吧?他还是幸运女神的后裔吧? 阿兰贝尔不会被气到重返人间吗? 然而罗兰德居然还有合伙人。 “阿瑞斯之矛”的副队长安德烈·西蛞,光系魔法师,以及阿瑞斯之矛成员,剑士巴里·班。 他们三个分工明确。 罗兰德游说,巴里·班拦人,安德烈的光系魔法像是第二个太阳,晃得人睁不开眼。 诺尔维雅隐约记得一年级期末的时候,虽然很忙碌,但都很踏实,没什么奇怪的要求。 是艾博斯格的二年级老师们发了疯,还是他们这些学生不正常? 是老师不正常。 那个黑发黑眸的暗系魔法师奂暝缩在角落里,诺尔维雅听见“白珐琅”的副队长爱丽森在苦口婆心的劝他。 “奂暝,就晒晒太阳,你的老师对你的要求只有这一个,你难道想留级吗?” 奂暝不吱声。 他用暗系魔法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脸都没露出来。 副队长爱丽森气急,拿起联络器开始摇人。 诺尔维雅等了一会儿,看见“白珐琅”的队员全都跑了过来。 连那个坐着轮椅的占星者轮子都转的飞快。 他们直接上手把奂暝揪了出来。 被阳光直射的奂暝像涸泽之鱼,整个人苍白扭曲又阴郁。但他没有立即跑回去,也没有对他的队友们的举动有什么反抗。 爱丽森数着数录完了视频,又把奂暝扯回了黑暗里。 主打一个速战速决。 看来关系缓和了不少。 诺尔维雅转头,和在另一片区域巡逻的月樱华打了个照面。 这位返祖科哥斯拉兔族也在被期末周摧残,并且即将放弃警卫员这项工作。 月樱华抱着诺尔维雅不撒手。 “嘤嘤嘤,为什么要为难兔兔!那些理论真的好难背!” 诺尔维雅回抱着月樱华安慰。 月樱华已经四年级了。她下半个学期申请了到北边大陆的军队实习。 皇权、教派和军队是在神之下的世俗世界里的掌控者。想要一个好的前途,就得在这三方势力中做出取舍。 月樱华选择了军队。 她要动身去北边大陆,只有在毕业时才会回来。 月樱华在她的国家里也是贵族,但她把爵位让给了她的妹妹,选择自己去闯出一片未来。 “等以后我在军队里熬出头,我要叫我的队伍兔兔军!” 月樱华这么说着,揉了揉眼睛。 “雅雅,我好舍不得我的队友们啊。” 月樱华的小队叫“软软甜甜蓬松卡布奇诺”。 诺尔维雅见过这个小队。 由三位返祖科肌肉猛男,两位魔法师,一位矮人族和哥斯拉兔族的月樱华组成。 整体和“软软甜甜蓬松”的适配度并不是很高。 诺尔维雅问过这个队名有什么深意,月樱华兴致高昂地解释这个队名是她取的,因为她觉得矮人族队长甜甜,返祖科的哥哥们软软,她的毛毛蓬松,魔法师姐姐们喜欢喝卡布奇诺。 诺尔维雅觉得月樱华对她的队友们开的滤镜有些大。她见过“软软甜甜蓬松卡布奇诺”队参加军校联赛时的凶猛。简直是生人勿近。 但他们对月樱华真的很好。月樱华是队里的最小的妹妹,在队里没受过一点委屈。 月樱华的悲伤来的快,走的也迅疾。 她和诺尔维雅交换了巡视地区,蹦蹦跳跳地走远了。 诺尔维雅含着“毕业”这个词,也有些怅然。 —— 巡逻结束,诺尔维雅打算去她的仓库处理一些物品。 然而走到艾博斯格的门口时,诺尔维雅看到了“第二十三条校规”的土系魔法师杰克洛和上次海岛寻宝比赛的熟人杰瑞·万,一起在艾博斯格的门上垒土。 艾博斯格的围墙上,站了满满一排土系魔法师。 杰瑞·万灰尘扑扑地跳下来喝水,一眼看见了诺尔维雅。 “姐!巧啊!” 诺尔维雅:“……你好。” 杰瑞·万的水咕咚咕咚喝完了,他本来抬脚想要去接一些,但是他顿住了,转头看向诺尔维雅。 然后笑容明媚地把杯子给了诺尔维雅。 “谢谢姐,要冰的。” 诺尔维雅依言把杰瑞·万的杯子注满了水。 “上一届土系魔法院的期末考,也是这个内容么?” 诺尔维雅这么问着,看着那些同年级的土系魔法师们卖力地干活。 杰瑞·万摇头,眼神很清澈。 “上一届二年级的考试内容是去亚都砌城墙。” 诺尔维雅若有所思。 “……给钱了么?” 杰瑞·万愣了一下,拍了下大腿。 “没给!艾博斯格你坏事做尽!” 第153章 理事长 “送你回家队”的全体成员也陷入了期末周的泥潭里。 诺尔维雅路过练习场的时候看见菲阿娜因为法阵不过关在发飙,赤手空拳地拆了整个练习场。 粉发飞扬。 蛛姀也因为这些磨人的考试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她给艾博斯格的绿植都做了翻新,还作为一年级期末考核的助教而名声大噪。 诺尔维雅听见那些一年级生哭丧着脸的抱怨。 他们说蛛姀是红眼睛的魔鬼,说现在看任何一个墨绿的东西都觉得会抽人。 诺尔维雅看着满校园的墨绿蓝剑柏,和挤成一团齐步走的一年级学生们,感觉到了蛛姀的恶趣味。 —— 艾尔利特挂科了。 诺尔维雅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在学院公告上看到了魅魔的名字。 诺尔维雅用联络器拍下照片发给了休特。 休特:——艾博斯格所有二年级魅魔都在一个班。 诺尔维雅:是的。只有艾尔利特挂科了。 休特:我知道了。他补考会过的。 诺尔维雅安心的同时为艾尔利特点了一排蜡。 休特承诺的事情向来都会实现。 但至于艾尔利特要经历什么……之前甜品大赛时在皇宫的特训应该能给这个问题一个答案。 叮咚。 诺尔维雅收到了莱西·埃尔西利亚的消息。 莱西:明天考啥来着? 诺尔维雅想了想。 “水蒸汽送迷路小鸟回家。” 莱西:?我以为是冰冻鱼片。 诺尔维雅:? 有这个项目? 莱西:打错了。是我想吃鱼片了。真羡慕尼尔泰克,他给学院工作,无论干的啥样都不会挂科。 诺尔维雅滞了一下。 杜库和尼尔泰克一样。 杜库是学院特招进来的,他的考试内容和学院相关,都是保密项目,所以诺尔维雅最近都没怎么看见过他。 不过杜库说过他的期末结束的会比他们都早。 应该也快了吧。 —— 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中,这个月的指导老师出现在了1206活动教室里。 诺尔维雅并没有接到有新的指导老师出现的通知,她只知道学院会派专业的医师来对他们进行心理评估,安抚他们的情绪—— 诺尔维雅由衷地觉得他们的心理评估不一定能过关。 ……即使没有莉夏这件事。 诺尔维雅巡逻结束后在1206休息。 菲阿娜的“高级法阵ix”还没结课,她在以1206为试验场画法阵。 蛛姀在银扇草旁边种小雏菊,懒洋洋地嘲笑艾尔利特专业课不合格还得补考。休特拿着火系魔法院的期末复习资料面无表情地背着知识点。 艾琳由于不能完全化形,很多课程都免修免考。休特把艾尔利特的抽背交给了艾琳,所以她现在正在考艾尔利特没合格的专业课知识。 诺尔维雅听了一会儿,觉得很像她前世学过的思想道德与法治,中心点是作为魅魔应该如何控制自己的欲望,减少自己的影响力,维护公共秩序…… 对于艾尔利特是有些难。 任性的魅魔看到不喜欢的题会直接空着不写,诺尔维雅还收到了艾尔利特班长的激情投诉。 那位混血魅魔揪着自己的头发,发出绝望的声音。 “我都已经把资料给他了!我还画了重点!他居然空着!空着!” 诺尔维雅安慰混血魅魔班长安慰了两个小时。 想到这里,诺尔维雅轻叹了口气。 然后诺尔维雅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我回来了。” 诺尔维雅迅疾抬头,看到了门口站着的杜库。 风尘仆仆,瘦了很多。 1206里,小队成员们都停了手上的动作。 菲阿娜:“项目结束了?” 杜库:“……是的!” 蛛姀:“挂科了吗?” 杜库:“没——没有。” 蛛姀笑了一下,不明所以的杜库有些踌躇。 “是……需要我……挂科吗?” 艾琳连连摇头。 “不要挂科!不要学艾尔利特!” 装鸵鸟的艾尔利特见瞒不过去后哀嚎了起来。 “杜库你可回来了!救我!能不能捏个傀儡替我去答题啊!我不想复习了!” 杜库认真说好。 “杜库,让他自己去答题。” 休特肃着脸瞥了一眼艾尔利特,对着杜库语气却很缓和。 杜库看着神色严肃的队长,又看了看假哭的艾尔利特,最终抿唇朝金发魅魔摇了摇头。 诺尔维雅笑眯眯地支着下巴看他的这些小动作,温声开口。 “欢迎回来,杜库。” —— 诺尔维雅刚想问问杜库这些天是怎么度过的,陌生的声音就从杜库身后响起。 “也就几天没见,你们还没叙完旧?” 诺尔维雅愣怔了一下,和休特一同起身看向来人。 诺尔维雅最先注意到的是他束发的红丝绸,上面缝着金箔,富贵又典雅。 “我是你们这个月的指导老师。兼职心理疏导医师。我叫瓦莱里奥·史密斯。” 他这么说着。 瓦莱里奥浅棕的发垂落到肩,大部分被贵重的丝绸发带松松地拢住,灰色的眸子里含着虚浮的笑意。 整个人举手投足之间是浑然天成的贵气。 诺尔维雅注意到他的姓氏。 史密斯。 艾博斯格的创始人叫库科·史密斯。 这个新的指导老师…… “哦,对了。我还是艾博斯格的理事长。” 注意到半人鱼若有所思的眼神,棕发灰眸的贵公子瓦莱里奥·史密斯挑眉这么说道。 第154章 蓝色水晶球 瓦莱里奥靠在讲台上,灰眸观察着这个小队。 气氛有些紧绷。 艾博斯格的理事长从来没有做过指导老师的先例。 而如今他站在这里,说他是他们小队这个月的指导老师。 诺尔维雅下意识地忌惮他。 似乎是有过什么相关的经历。 诺尔维雅猛然想起,她曾经的确见过他一面。 那个时候艾博斯格内部的清剿事件刚刚过去。 艾博斯格原来只是史密斯家族的私有财产,但是慢慢地,艾博斯格发展成为一个学院,史密斯家族的权利被分散。 在史密斯家族没落的那些年里,家族里的人作为理事会成员只勉强有一半的决定权。 这样的情况结束于现任大院长茱莉亚·史密斯的就职。 原院长是一位有着赫赫威名的兽勇士,他的追随者认为艾博斯格的院长不应由一个孱弱的吟游诗人所代替,所以他们发动了政变。 茱莉亚·史密斯无意于这种争端,她同意禅权让位,但那些追随者中有极端者想要处决她,因为她玷污了伟大的兽勇士原来的荣耀。 茱莉亚·史密斯受了伤,发疯的却是瓦莱里奥·史密斯。 他是史密斯年轻一代的领头羊,茱莉亚·史密斯的亲侄子。 他以铁血手段清洗了有蛀虫的艾博斯格,以绝对强势的态度当上了艾博斯格的理事长,并且是有实权、可以决定艾博斯格未来的理事长。 他是危险的。 即使他只是一个占星师。 即使他看上去没什么攻击力。 诺尔维雅考上艾博斯格的那一年刚好是清剿结束。 她因为有人鱼的血统,学院负责招生的老师觉得她不符合上报项目的条件,应该把她分到返祖科院。 然而她无法化形,一点儿都化不了。 返祖科院委婉地劝谏她该去魔法院,但招生老师并不同意,甚至想要取消她的入学资格。 返祖科院想了想,把这件事情上报给了新任理事长瓦莱里奥·史密斯。 诺尔维雅在招生处等待招生老师梳理出结果的时候,瓦莱里奥·史密斯走了进来。 那时候瓦莱里奥要比现在青涩一点,气质要更加锐利,像是刚出鞘的圣剑,脸上因为受了伤被白布一层层缠住,只露出一双灰色的眸。 瓦莱里奥用那双似乎在冰川之下的灰眸看了她一眼。 那一瞬间,诺尔维雅觉得好像自己在他眼中是透明的。 她的秘密无处遁形。 但是瓦莱里奥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转身离开。 很快,她等待的结果就出来了。 她被艾博斯格水系魔法院录取,正式成为艾博斯格的一员。 在这之后,诺尔维雅再没见过瓦莱里奥·史密斯。 他似乎就这么销声匿迹了,学院里的一年级新生中,很少有人知道理事长是谁,又做了什么。 然后现在,他突然出现了。 很漫不经心。 “虽然我现在兼任心理疏导医师,但是我并不认为你们会因为某个指导老师的死——就产生了什么心理上的打击。” 瓦莱里奥唇边带着固定的笑意,表现出对他们很信任的神态。 但蛛姀站了起来,面色发沉。 “莉夏·简。不是‘某个’指导老师。是莉夏·简。” 瓦莱里奥侧头,被贵重发带束着的浅棕的发又有几缕落了出来。 他眯着眼看蛛姀,笑了一下。 “原来是蛛姀同学。家里住的怎么样?我特意为你挑选的位置,符合你的喜好么?” 蛛姀愣了一下,随即很快绷紧了神色。 休特挡在了蛛姀身前,隔绝了瓦莱里奥和蛛姀视线的交汇。 大王子殿下平静地看着这个棕发灰眸的理事长,没有丝毫怯意。 “您今日来,是为了什么?” 瓦莱里奥收拢双臂,袖口上的银饰被洒进来的阳光磨得发亮。 “本来嘛,我以为你们应该都没什么问题,也不过是来走个过场——但是有学生表现的这么明显,我不做出什么,倒显得我不管事。” 瓦莱里奥轻笑一下,灰眸里蕴着不明显的残酷。 他拿出了占星师常用的透明水晶球,手掌向下,把水晶球递向蛛姀。 “把你的眼泪滴在上面,水晶球变成蓝色,那么我会向学院汇报你们都没有问题……我给你三天时间。蛛姀,黑森林的化身虽然稀有,但不是无可替代,如果你做不到,我会亲自开除你。” “瓦莱里奥老师,您的要求太过分了。” 诺尔维雅走上前和休特并肩,蔚蓝的眼里是警惕和敌意。 她从来没见蛛姀哭过。 那是个情绪反应水晶球——占星师手里最普通的那一种。 蓝色代表悲伤。 瓦莱里奥要蛛姀留下悲伤的眼泪。 诺尔维雅不理解。 她也不想让蛛姀被开除。 “过分?不过分呢,莱丽同学,你态度真的很凶,和当年判若两人,如果你当时是现在这么……那我当时一定不会录取你的。” 有些词被含糊在喉咙里,诺尔维雅没听清瓦莱里奥具体说了什么,但这些话已经够了。 “瓦莱里奥老师,狄尤斯的旨意下被分配的小队,可以被人为地拆散么?” 诺尔维雅声音很轻,但格外坚定。 瓦莱里奥噗嗤笑出了声。 “聪明的半人鱼。但是对我没用的喔?我是希望之神皮珈索斯的后裔,我并不信仰狄尤斯,所以这些对我来说,并没有限制。 不过,诺尔维雅·莱丽,身为老师,我要给你一个忠告,别和我作对—— 你不会想知道后果。” 话语中的威胁之意溢了出来,整个小队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菲阿娜冷着脸想要说些什么,被蛛姀拦了一下。 黑眸的森林女巫用力握着水晶球,唇边笑意讥诮。 “瓦莱里奥,三天后我会把蓝的水晶球给你,现在你可以离开我们的教室了。” 瓦莱里奥·史密斯做出了一个震惊的表情,很无辜地看着被他惹毛了的反派小队。 “可是我的话还没说完啊?你们的让殉职的莉夏·简进入艾博斯格名人堂的申请,被我驳回了。” 艾尔利特忍不住了。 “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来干什么的?你凭什么驳回申请?” “不要暴躁,艾尔利特同学,莉夏·简只是救下了在费克沙海岛上参赛的学生,她的牺牲没有让她到达那样一个高度。艾博斯格的名人堂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瓦莱里奥把袖口的银扣解开,微微喘了口气。 “你们1206真的很热。” 诺尔维雅听懂了瓦莱里奥的暗示。他知道他们所有人的名字,摸清了他们的脾性。 但诺尔维雅没有动,她只是示意队员们不要冲动。 在她的示意下,杜库捂住了艾尔利特的嘴,艾琳扯住了菲阿娜。 蛛姀始终被休特和诺尔维雅挡在身后。 休特一直观察着瓦莱里奥。 他听到现在,终于确定了这位理事长的真正来意。 “瓦莱里奥老师,你可以直说你的条件。” 瓦莱里奥挑了下眉。 那双灰色的眸里终于露出些许兴味,而非无机质的冰冷。 第155章 特殊事件调查处 “我非常喜欢聪明的学生,我希望你们都是聪明的学生。” 瓦莱里奥轻巧地走下讲台,浅棕的发随着他的动作一摇一摆。 “艾博斯格不是慈善院。艾博斯格最需要的是神赐法器,道具,和神扯上关系的所有东西。但是你们提供不了,对于艾博斯格来说,你们的价值并不够。” “我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毕竟莉夏·简是作为艾博斯格的老师殉职的,她相信她用死亡换来的你们会比她自己更有价值,我愿意相信她的判断。” “我要合作赛的观赛场地——座无虚席。我知道你们的能力,掩着盖着的,我录取你们有什么意义? 你们可以疯,可以离经叛道,可以不守规矩,但不能不强,不能没有脾气对应的实力。 总之,如果你们在合作赛上能证明你们的实力,说明莉夏·简是对艾博斯格有极大贡献的,那么我可以把莉夏·简塞进名人堂。” “但关于蛛姀同学的要求不会变,如果三天后水晶球没有变蓝——顺便一提,不要试图耍小聪明,你们现在还做不到能把我这个层次的占星师欺骗过去。六位成员的队伍也可以参加合作赛,你们清楚我的意思。” 瓦莱里奥说完这些后,没有丝毫犹豫地离开了1206。 他是为合作赛而来的。 艾博斯格的合作赛一直赚的盆满钵满,但瓦莱里奥还觉得不够。 他要他们吸引来更多的观众。合作赛是学院联赛的基础,他要把他们摆上明面,当做艾博斯格这一年的王牌。 也是消耗。 万众瞩目下,他们是活生生的靶子。 是明晃晃的利用,但他们没什么可以选择的余地。 “所以蛛姀,你能哭出来不?” 艾尔利特看了眼蛛姀手里的水晶球,情绪放松起来。 他在知道瓦莱里奥的目的后就变得很无所谓。 他本来就是要在合作赛上大放异彩的。他可是艾尔利特,纯血魅魔。 他现在还有克里斯金戒结。 说实在的,合作赛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你要是被开除了,就去侑藤学院深造吧,然后等若干年后你打回艾博斯格,对着瓦莱里奥说……” “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莫欺少年穷?” 诺尔维雅不由自主地接了一句。 艾尔利特:? 艾尔利特:…… 艾尔利特:“不是。应该说让你当初开除了我后悔了吧。” 蛛姀:“闭嘴吧艾尔利特。” 1206又吵成一团。 只是“送你回家队”全体成员都对未来很明晰。 莉夏·简会走进名人堂的。 他们会让以后所有进入艾博斯格的人都记得,莉夏·简一个合格的老师,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的存在需要被铭记。 她的伟行需要被颂扬。 那是属于莉夏的荣耀。谁也夺不走。 他们值得。她值得。 —— 诺尔维雅来到了理事长办公室门外。 她不觉得以瓦莱里奥的敏锐程度,发现不了邪神出现的频繁和异常。 在合宿结束的时候,跟着救援队来的是艾博斯格的法司代表罗格斯。 罗格斯是瓦莱里奥一手提拔上来的,狡诈阴险,强硬又难缠。 所以能让艾博斯格法司代表出面的,向来都是大事。 这说明瓦莱里奥一直关注着珂劳得疗养院。 单这一个还说明不了什么。 当初菲阿娜为了让法比都斯庄园里的邪神尽快被发现歼灭,选择把消息扩散的时候,事情发展的要比菲阿娜预测的要快很多。 诺尔维雅当时听着菲阿娜说事情的顺利时垂眸不语。 是有人相帮。 至于是谁,诺尔维雅之前认为是反邪神组织。 现在么…… 诺尔维雅刚准备敲门,就听见了瓦莱里奥的声音。 “进来吧,门没关。” 诺尔维雅一滞。 占星师能预测未来,她知道。 但能预测到什么程度呢? —— 诺尔维雅走进了瓦莱里奥的办公室。 理事长又换了发带,矜贵地微微昂头,坐在皮质的椅子上。 “来的很快嘛。” 瓦莱里奥笑着,对着走进来的诺尔维雅。 比在1206里要显得温和许多。 诺尔维雅正准备问出关于邪神的一切,瓦莱里奥突然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的问题的答案,但是很遗憾,我无法告知你。” 诺尔维雅停滞了一会儿,她沉吟半晌,最终还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是知道莉莉丝的命运,才刻意把她招进艾博斯格的么?” 瓦莱里奥愣了一下。 他有些哭笑不得。 “我还没混蛋到那个程度。” 诺尔维雅循着他的反应,结合他所说的话,有些明白过来。 “你知道邪神的异常,你在为此准备着什么。瓦莱里奥老师,你对我曾经有过一些展望和期愿——那是什么?” 瓦莱里奥深深地看着她。 比起当年那种不含一丝个人情绪的审视,如今多了几分痛心。 “原本你可以……” “可以什么?” 瓦莱里奥没有说下去,他用指节敲着光滑的办公桌。 “诺尔维雅·莱丽,艾博斯格是个庇护所。虽然神战过去了很多年,但谁也说不准神战会不会再次发生。” 诺尔维雅心中震惊,但面上不显。 她大概懂了瓦莱里奥在做什么。 未雨绸缪。 怪不得在她这一届,很多不符合艾博斯格原来招生标准的学生都被收容了进来,并且这几年的艾博斯格毕业生大多被鼓励流向教派和军队。 他是占星师啊。 “不过,莱丽同学,你藏什么?我看了你进入艾博斯格之后的成绩单,怎么都中规中矩的?也就只是应聘了一个警卫员,不应该啊。” 瓦莱里奥手里捏着诺尔维雅的成绩单,语气揶揄。 诺尔维雅顿了一下,面色有些不自然。 她之前确实在控分。 在没有被狄尤斯分到小队前,她在学院里一直扮演的是“平平无奇的混血水系魔法师”的人设。 她想平稳毕业。 但是现在,情况明显不一样。 瓦莱里奥看着诺尔维雅尴尬的神色笑了一会儿。 等他笑够了,他的神色就严肃了起来。 “虽然我觉得你大概率会拒绝,但是我还是想问问你,你想加入特殊事件调查处吗?” “这是个联合组织。没有丰厚的酬劳,也无法对安全性做担保。只有一点——可以提前获知邪神的信息,并在有苗头的时候及时掐断。 你也发现了吧莱丽同学,神明式微,邪神簇起……莉夏·简就是邪神的祭品。 虽然听起来很虚假,但这个世界需要先驱者。人们和平久了,就对危机懈怠了。按照现在的德行,如果神战真的到来,艾博斯格没几个人能活的下来,更别说艾博斯格以外的世界。 秩序崩塌,文明就会中断。这不是艾博斯格一个学院,或者一个种族的存亡问题。有神眷还能再抗抗,像你的队员那几个和神明绝缘的,只会是神战里第一批死的。” 瓦莱里奥的神色很淡。 他像是在说着今天天气很好一样,没什么波澜。 第156章 讨好 诺尔维雅明白如果神战再次发生,这片大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如果在以前,她不会在意。 这个世界坍塌与否,与她无关。 说到底,她只不过是一抹来自异世的灵魂,冰冷地俯瞰着这个世界。 是这世的父母一点一点捂热了她,但世事无常。这个该死的世界又在一切都显得幸福的理所当然时,很突然地夺走了他们。 所以她对这世界没什么爱意,自然也就升不出什么惋惜。 她原来的自毁倾向中含着世界消失这个可能,就像暗疮要被剔除一样,不合理的世界就该被创死。 但现在不同。 诺尔维雅问瓦莱里奥为什么。 瓦莱里奥不像是一个救世主。 他冷血、理智、高傲,又因为占星师的特性总是先人一步。 瓦莱里奥不会因为他人的死亡而有丝毫动容。 就像他对莉夏的死没有丝毫感觉一样,他不在乎。 这样的人,要在世人都不理解,甚至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时候,就为后面的反扑做好了前期的准备,让后来的人有赢的可能。 很异常。 诺尔维雅想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亦或是他在这样的准备下暗藏的阴谋。 然而瓦莱里奥出乎意料地坦诚。 他戴着一枚很脆弱的黄铜戒指,有些眷恋地用指尖碰了碰它。 “诺尔维雅,你有在乎的人。我也有。我不在乎这个世界怎么样,但是她在乎。那我就在乎。即使神明到来,我也不会后退半分。” 诺尔维雅终于在那双莫测的灰眸中看到了真实的情绪。 但诺尔维雅没有答应进入特殊事件调查处。 她不会就这么相信他。 没有酬劳的工作,诺尔维雅总是要再三考虑才能下定决心接受的。 诺尔维雅问了许多关于邪神的事,试图弄清它们出现的原因。 但是瓦莱里奥语焉不详,透露出来的信息也都是诺尔维雅自己能推断出来的。 诺尔维雅在和瓦莱里奥打太极,来回试探间,忽然问了他一句。 “为什么是我们?” 艾博斯格二年级的队伍里不是只有“送你回家队”。 即使诺尔维雅不承认她的队友们是声名远扬的魔王,她也无法欺骗自己的良心说她的小队是最能代表艾博斯格的队伍。 艾博斯格会有些被别的学院诟病的习惯,比如在赛场上捡战利品被称之为“捡垃圾学院”、比如明明信仰狄尤斯这个生命神但比赛打起来都很不要命这一点、再比如艾博斯格从上到下都很爱搞事,只要比赛主题交由艾博斯格负责就会毫无意外地偏…… 虽然艾博斯格是个对于别的学院来说会有些防不胜防的强劲对手,但是从艾博斯格出来的学生都是公认的“正派的狡猾”。 会有小聪明,脑回路清奇,但都是正义的,三观不会偏离。 艾博斯格正面的形象一直深印在人们心底,而他们“送你回家队”并不能贯彻这个理念。 瓦莱里奥不应该把他们推到大众的视野内。连“阿瑞斯之矛”都比他们“送你回家”更符合艾博斯格的气质。 瓦莱里奥听到诺尔维雅的问题,垂着眸在抽屉里翻翻找找,最终拿出来一个灰黑透着银色斑点的小型法杖出来。 他端详着法杖,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半晌,他把这支法杖放在诺尔维雅面前。 他灰色的眸里蕴着很浓的嘲讽。 “百年前邪灵法师与亡灵法师并没有区别,人们平等地厌恶他们。直到祖萨娜·西摩作为亡灵法师向这片大陆宣战,要求消除歧视,让亡灵法师与邪灵法师割裂开,人们才承认亡灵法师的合法性。” “所以在我上学时,我的队伍里会有作为亡灵法师的队员。他毕业后去了祖萨娜的领地工作。” “你以为当年世人为什么承认亡灵法师和邪灵法师是有区别的?是他们突然间良心发现,还是有了什么铁证能证明亡灵法师是正义的?” 瓦莱里奥把小型法杖抛给了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接住法杖,她感受到法杖的凉意,微微蹙眉。 这一段历史并不被重视,也不是必考的内容,亡灵法师这个职业到现在也只算小众,诺尔维雅还真不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瓦莱里奥语气淡淡。 “呵。是祖萨娜·西摩太过强大。当时还未成熟的兽勇士打不过祖萨娜·西摩。所以世人屈服,风向转变。” 瓦莱里奥向诺尔维雅伸出手要回了小型法杖,他语气悠悠。 “这世界上就没有绝对的好坏或者对错。人都是有趋从性的。当多数人拥护一件事,即使这件事是邪恶的,人们也会认为是正义的。选你们,是要打破艾博斯格一以贯之的风格。神战不需要没能力没主见的老好人,能狠得下心又手段灵活的,才能坚持到最后。” “你们以后就是艾博斯格的标杆。” 诺尔维雅大概理解了瓦莱里奥的思路。他在为神战培养战士。 诺尔维雅没什么异议。 但是—— “瓦莱里奥老师,你该知道吧,一个好的态度才能让沟通的过程更加顺利,一味的讽刺只会增添反感。” 诺尔维雅没有指名道姓,但又意有所指。 瓦莱里奥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诺尔维雅同学,希望你明白,我只是一个商人,别以圣人的标准来要求我。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有利可图,对你们这些是投资。我没必要、也不想和你们打好关系,我们之间是非常平等的互利互惠。” 诺尔维雅点头,没什么波澜地接受瓦莱里奥的说辞。 “既然是平等的互利互惠,那么瓦莱里奥老师,请对莉夏老师尊重一点。” 瓦莱里奥看着变得不客气的半人鱼,挑眉笑了起来。 “我只尊重有价值的人。” “莉夏·简没有价值么?如果她没有,那您为什么破例把她招进艾博斯格呢。 莉夏在木系魔法上的天赋,您比我清楚。 莉夏在费克沙海岛救了近百个艾博斯格的二年级生,‘和平鸽’以及‘狄尤斯保佑’这两个队伍的成员手中都有很多神器,神明对他们宽厚,也符合您认为的有价值。 况且……您说谎的时候不会眨眼,您发现了么?艾博斯格从来没有理事长作为指导老师的先例。这世界上总会有各式各样的悲剧,您之前从未管过,现在却成为了我们的指导老师。” 诺尔维雅思路清晰。 “我们是有价值的。拯救了我们的莉夏·简,比我们更有价值。” 瓦莱里奥拢了下棕发,他带着些许压迫性看着面前年轻的半人鱼,看着她毫不退却的眼神,灰眸慢慢漾起笑意。 “你说的很好。但诺尔维雅同学,即使这样,即使我认可,即使整个理事会都同意,让莉夏·简长驻名人堂这件事也是不可行的。” “名人堂的进出不是由我负责。如果你们能够在合作赛里大放异彩——那么莉夏·简在那时候就可以有一个名正言顺能进入名人堂的理由。” 诺尔维雅微皱的眉头松了。 她在一瞬就明白了瓦莱里奥的所有举动。尽管这位贵气理事长嘴毒又恶劣,但他所有提议后的结果都对他们有益。 看到半人鱼的表情变化,瓦莱里奥抱臂后仰,语气戏谑。 “诺尔维雅同学,才看出来这些是讨好吗?” 诺尔维雅:“……您把那些话称之为‘讨好’?” 瓦莱里奥笑出了声。 等他笑够了,他才缓声回答。 “的确不像。不过,我是和你们站在一边的,这点你大可以放心。” 诺尔维雅:说实话放不了一点。 但是她除了相信他,目前为止能做的也不多。 诺尔维雅在离开前敛了神色,问了瓦莱里奥最后一个问题。 “让蛛姀把眼泪滴在水晶球上变成蓝色,是为什么?” 瓦莱里奥用指尖点了点心口。 他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举手投足间是浑然天成的优雅,灰眸里氤氲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和思考。 说不上温柔,却透着一股平静的温和。 “悲伤过度会失去眼泪。相信我,哭出来会好很多。” 第157章 风会再来 蛛姀习惯了回家吃饭。 在瓦莱里奥离开1206后,蛛姀拿着水晶球自然而然地回了家。 可是家里暗沉沉的没有光亮。 蛛姀避无可避地愣怔了一下。 莉夏不喜欢黑暗,所以莉夏总会在天色还没坠入夜晚时就把家里变得灯火通明。 蛛姀还记得她当时是怎么对莉夏说的。 蛛姀垂眸用力地握着水晶球。 她觉得莉夏始终是要讨厌她的,所以对莉夏的态度一直处于矛盾之中。 她当时嘲讽这个年轻的老师还不如小孩子。 “这世界上没有哪个地方是永远光明的,而且这样很费电费。” 蛛姀那时候毫不客气地这么说着,看着脸上红起来的莉夏,心里只有满满一捧冰冷的审视。 莉夏有些奇怪的固执。很多事蛛姀说了她就会改,但有些不会。 开灯就是这其中莉夏始终不改的一项。 在莉夏走后,蛛姀收到了缴费的账单。 开灯费用昂贵的让她想用藤蔓绑来一个光系魔法师当固定光源。 蛛姀在生活上并不十分奢侈。在失去莉夏后的几个夜晚,蛛姀再没打开过灯。 她没觉得不适应。她清醒地意识到没人再会在家里等她,也明白一切无可挽回。 只是今天新的指导老师带来的烦扰让她忘记了这样的改变。 习惯在愚弄她。 她用力地把莉夏推出她的生活,把莉夏从她的记忆里擦洗掉,但是身体会先一步她的思想做出判断。 她下意识地以为莉夏还在。 余光里有什么在亮着。 蛛姀低头,冷冷地看着散发着光晕的水晶球,忽然嗤笑了一声。 一个寿命那么短的人类。她不过是和这个人类相处了一个月而已。 她是无心无情的森林女巫,她忘恩负义,不择手段。 所以她不会伤心。 她怎么可能会为了莉夏流泪。 蛛姀从一开始就没把瓦莱里奥的警告放在心上,她不觉得一个普通的水晶球会有什么难以解开的限制。 让它变蓝的方式有很多种。 蛛姀从来不循规蹈矩。诚实正直也与她无关。 把水晶球随手扔到一边,蛛姀打开了灯。 熟悉的光芒,熟悉的布置,熟悉的——餐桌上还没枯萎的白色风铃花。 就像是从未有人离开过。 蛛姀像被蛊惑了一般,低声朝着无人的客厅说了句话。 “……我回来了。” 自然是不会有回应的。 蛛姀回神,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抿着唇一言不发。 莉夏彻底地死了。她总要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这一点。 显得她好像多在乎,又多脆弱一样。 可笑的不行。 …… 蛛姀不熟练地开火准备煎火腿肠,赤焰翻涌,迅速把火腿肠烧成了黑碳。 蛛姀沉默地看着完全不能吃的晚饭,从身体蔓延出去的藤叶把锅连带着碳都丢进了垃圾桶。 森林女巫红睫微颤。 事事不顺。 她把这种不顺归咎于莉夏。 莉夏为什么要救他们。 蛛姀不明白。 人都是利己的。求生是任何生命最原始的本能。 然而莉夏放弃了。 蛛姀不明白。 比起其他理不清的思绪,她最愤怒的一点,是她连一个能够报复的对象都没有—— 谁都错了,但最后的结果却是由莉夏承担的。 蛛姀本就不觉得世界上存在公平,但真正的失衡发生在她身边时,她第一次认识到命运的嬉弄。 然而她却是受益者。 她是戕害莉夏的一部分。 这样的认知让她的怒气无处消解。 蛛姀掐着白色风铃花的花瓣,却没有把它变成灰烬。 她觉得她并不对莉夏有多抱歉。 那是莉夏自己的选择,与她无关。她不会因此心软。 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利用莉夏,所以…… “无所谓。我不在意莉莉丝。” 蛛姀这么说着,掐断了一半带着露珠的风铃花花瓣。 “骗人!大家都在意莉莉丝!” 熟悉的声音从沙发底传来。在那一瞬间,蛛姀的眸里是止不住的惊喜,连红睫也在不受控的颤动。 然而下一秒,她就意识到了是什么发出了声响。 —— 蛛姀不认为愧疚是一种惩罚。 那是对有良知的人的折磨。但简夫人是否有良知这个东西,还有待商榷。 蛛姀想要截杀简夫人。 她认为简夫人是这一切的源头。 她淡淡地看着一夜之间鬓发灰白的简夫人,并没生出什么怜悯。 她知道简夫人想要找到莉夏的转世,但被神干预过的人的命运,即使是最顶尖的占星师也没办法做到百分百的准确。 没人找的到莉夏。 尖厉的藤蔓伸向简夫人,蛛姀看着自己的指尖,黑眸冷漠。 这是处决。 然而熟悉的声音制止了她的动作。 “……蛛姀,我觉得——这不是莉莉丝想要的。” 是杜库。 他站在蛛姀面前。声音很缓,但格外确定。 蛛姀瞥了一眼罩在黑袍里的杜库,发现经常坐在他肩头的银发紫眸的傀儡小人不见踪迹。 她也就无法通过傀儡小人的表情来判定杜库的情绪。 蛛姀抬眼看他。 “你来干什么?” 杜库呆了一下,似是才想起来意。 他笨拙又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个让人眼熟的小傀儡。 蓝色的头发,羞怯的眼睛。 “这是——我给莉莉丝,做的傀儡。她……不在了。我想,应该,把傀儡送给你。” 蛛姀凝视着那个和莉夏过分像的小傀儡,很久都没有动作。 过了一会儿,蛛姀开口了。 “等我处理掉简夫人。” “——蛛姀。这样不对。” 杜库执着地挡在蛛姀面前,语气认真。 “莉莉丝不会想让简夫人死。” 蛛姀嗤笑了一声。 “她怎么想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要简夫人死。不杀了她,我会永远后悔。” 杜库和蛛姀对峙许久,最终是杜库慢吞吞移到了旁边。 他把莉夏傀儡放在肩上,轻轻拍了拍像莉夏的小傀儡,对着蛛姀语气相当真诚。 “——那你,杀吧。” 简夫人被藤蔓绊倒,灵活的藤蔓露出尖刺,直直对准了简夫人的心口。 蛛姀最终没有下手。 她无法在像莉夏的小傀儡的眼光里杀死简夫人。 她就是不能。 蛛姀看着简夫人蹒跚地走出她的视线,拿着杜库做的莉夏傀儡回了家。 蛛姀把它拿回来,是因为它太像莉夏。 也是因为像莉夏,所以蛛姀最终把它扔到了沙发底下,不想扔进垃圾桶,也不想见到它。 直到刚刚,小傀儡发出了莉夏的声音。 蛛姀闭了闭眼。 她用藤蔓把沙发下的傀儡娃娃扯了出来。 它还在说着。 “莉莉丝是世界上最棒的小孩。所有人都喜欢莉莉丝!” 假的。 最棒的小孩怎么会骗人。 蛛姀冷冷地看着这个杜库制造出来的夸夸傀儡。 她不明白。 人心是贪欲、妄念和诡诈的熔炉。 她偏偏遇到了莉夏。 莉夏像一块光滑的玻璃,戳进她心里的时候不痛,现在和皮肉长在一起,扯出来的时候就鲜血淋漓。 可是森林女巫没有心,所以不应该痛。 蛛姀捂着自己的心口,捏着傀儡娃娃,一点一点地滑落。 她太过清醒,所以无法用自欺欺人的说法来迷惑自己。 以谎言开始的生活,原来也会以谎言结束。 蛛姀没有哭。 她只是忽然崩溃于一声熟悉的“莉莉丝”。 蛛姀想起了什么。 藤蔓四散,把家里翻的一团乱。 然而蛛姀一无所获。 她捏着手里的傀儡,突然开口。 “莉莉丝生活习惯很好。” “是的!莉莉丝不会乱放东西!莉莉丝是井井有条的莉莉丝!” “莉莉丝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固定的位置。” “是的!莉莉丝会把重要的东西保管在隐蔽安全的位置!” 蛛姀垂着头,红睫像漂浮的翅膀。 她慢慢站了起来,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在莉夏走后,蛛姀没怎么动过这个依旧有着莉夏气息的房间。 隐蔽安全的位置。 蛛姀黑眸盯着自己的床铺,单膝跪地,低头看向床下的角落。 果然。 蛛姀看到了之前莉夏每晚睡觉都要抱着的、杜库给她做的绒布娃娃。 蛛姀被月色刺了一下,眼睛有些酸涩。 她把绒布娃娃拿出来,却感受到了手里不一样的触感。 绒布娃娃里藏了一封信。 莉夏留给她的。 蛛姀没想打开,但手指却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蛛姀展开了信纸。 …… [亲爱的蛛姀: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了。 对不起呀。可不可以原谅我? 我有好好当一个成熟的大人,所以蛛姀会支持我自己做出的决定,对不对? 一定一定不要自责。 我已经,很幸运很幸运了。 蛛姀,你是我的第二个夏天呀。 可以最后最后拜托你一件事吗? …… 别想我啦。 …… ——你诚挚的,莉夏·简。] …… 当透明的泪晕开黑色的笔迹前,蛛姀都没有意识到原来她哭了出来。 她没有想起来自瓦莱里奥的考验,也没有管那个需要变蓝的水晶球。 —— 月亮隐藏在云层之后。 所以它看不见泪痕满面的森林女巫是怎样用力拥抱着一张薄薄的纸。 今夜无风。 和风一同消失的,还有惯常出现的、被称为“祭品”的木系魔法师夜间的絮语。 蛛姀终于明白。 风会再来,莉夏·简不会了。 第158章 谶语 蛛姀是被敲门声叫醒的。 绒布娃娃在她怀里,小傀儡被安稳地盖上了被子。 蛛姀反应了几秒,轻啧了一声。 幼稚。 即使是她自己做出来的事,也会被嫌弃的幼稚。 敲门声愈发急促,蛛姀打了个哈欠,放下绒布娃娃怠惰地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粉发公爵表情冷厉,手里拎着大包小包,逸散出的香料的气息浓烈又复杂。 蛛姀懒懒倚在门旁,看着菲阿娜直直走进她的家里,也提不起兴致开口。 菲阿娜放下手里的东西,皱着眉看着被随意扔在地上还没变蓝的水晶球、被烧穿的平底锅和蛛姀发尾缠绕的白色风铃花…… “蛛姀,如果你想直接退学去侑藤学院,早说。” 蛛姀顿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侑藤学院?我才不想去。你那么严肃做什么?” 菲阿娜沉着脸,蔷薇色的眼眸里含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和无奈。 “我不是严肃,瓦莱里奥·史密斯是理事长,艾博斯格算得上是他的家族财产,他确实拥有对学生的决定权。” “水晶球会变蓝的。菲阿娜,别瞎担心。你带来的这些是什么?” 蛛姀避开了话题,指尖戳了戳菲阿娜带来的东西。 “澳契夫准备的。都是你喜欢吃的一些食物,加热就能吃。” 菲阿娜脸色稍霁,又拿出了知识问答比赛的奖品——那张可以免费在食堂吃饭的冠军卡。 “诺尔维雅让我给你的。” 蛛姀垂眸接过冠军卡,忽然意识到最近半人鱼在她生活里的稀缺。 “诺尔维雅最近在忙什么?” 菲阿娜:“打工。” 蛛姀“哦”了一声,她知道半人鱼对于钱财的宝贵,所以对这个理由接受良好。 但蛛姀发现菲阿娜的脸色愈发凝重。 蛛姀红睫卷曲,眼神带了些探究。 “有哪里不对吗?” 菲阿娜沉吟不语。 在菲阿娜的沉默中,蛛姀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菲阿娜,诺尔维雅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只是我有些疑问。你知道‘悬海之境’吧?” 蛛姀动作定住,她现在对于生死敏感地过分。 “悬海之境”是这片西边大陆上最奢华也最安全的墓地。地如其名,“悬海之境”悬浮在空中,海水倒灌,景观翻转。 很多名人都被安葬在“悬海之境”中,比如艾博斯格上一任校长,那位赫赫有名的兽勇士。 菲阿娜不可能突然提起这里。 菲阿娜已经没有家人了,她不会再有死去的亲人需要安置在“悬海之境”。 蛛姀了解菲阿娜,所以她黑眸淡淡,红睫冷然。 “你去那里了?你去那儿干什么?” 菲阿娜不想说。 但她看到森林女巫硬撑着又摇摇欲坠的身形,最终别过脸解释她去“悬海之境”的用意。 “那里位置紧缺。我去预订。” “给谁?” “我们。” 蛛姀顿了一下。 她抬眼仔细看着菲阿娜的表情,试图找到她在开玩笑的证据,但公爵大人此刻没什么情绪波动。 克制而冷静。 “蛛姀,成熟些。接受我们最终会死的事实。” 蛛姀讥诮地回她。 “可真用心啊公爵大人,已经安排到了那么久的以后。怎么,等最后只剩我的时候都不用一个一个去看,直接去‘悬海之境’送一排花是吗?” 菲阿娜:“‘悬海之境’也招守墓人。” 蛛姀冷笑了一声。 她眼里分明云雾缭绕,但唇边笑意又像是哭泣。 蛛姀挺直了腰背,姿态分外决绝。 “我不会放手。绝对不会。” 菲阿娜很轻地叹了一声。 她看着蛛姀,像看着一个执迷不悟的孩子。 她对孩子没什么耐心。蛛姀也毕竟不是一个真的孩子。 蛛姀守着五百年的传承,死亡对她来说只是短诗的一个章节,本不值得在意的,应是稀松平常的。 可感情不同于真理。真理无谬误,感情却总是会走向歧路,但并不该被苛责。 菲阿娜长久地看着蛛姀,最后略过了这个问题。 她们谁也说服不了谁。蛛姀有蛛姀的固执,菲阿娜有菲阿娜的骄傲。 所以菲阿娜转而讲起了她在“悬海之境”看到的“卡洛儿·莱丽”和“狄霖·莱丽”的墓碑。 “莱丽”不是一个贵族的姓氏。 她刚好认识一个虽然不是贵族但为了给父母换一个好些的公墓一直忙于打工的“莱丽”。 “嗯哼,所以诺尔维雅瞒着我们攒够了钱给她父母换了新家……那你这个表情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蛛姀抱臂,又恢复了平常慵懒的模样。 “太黏着诺尔维雅了吧公爵大人。诺尔维雅也有自己的生活,不是什么事情都要告诉我们的呢。” “这种话能从你的嘴里说出来也真是讽刺。蛛姀,如果诺尔维雅已经攒够了钱,那她现在那么急迫地打工,又是为了什么?” 菲阿娜觉得半人鱼的状态不对。 即使诺尔维雅不说,她也能感觉到异常。 但蛛姀不觉得。 “艾尔利特的生日快到了。或许诺尔维雅想给艾尔利特准备什么昂贵的礼物——也说不定呢。” 菲阿娜怔了一下。 她最近在领地与艾博斯格之间连轴转,合作赛都顾及不到,艾尔利特的生日也被她忘在脑后。 但礼物她很早就备下了。 艾尔利特喜欢的大师,无非也就那么几个。 “你送艾尔利特什么?” 菲阿娜直接地问向一脸困倦的森林女巫。 她不想送重。 蛛姀眨了眨眼,表情慢慢变得郑重了起来。 “我送艾尔利特……一句真挚的祝福!” 菲阿娜:? 菲阿娜:艾尔利特会记仇的。 会用影像石录下来然后十几二十年后再来翻旧账的! 那是艾尔利特! 那可是——艾尔利特啊! —— 蛛姀最后承诺她一定不会随便糊弄艾尔利特。 在送菲阿娜到门前时,这位公爵大人忽然塞给她一个小巧的戒指。 “戴着它拿水晶球,水晶球在五秒钟内会变蓝。我不知道瓦莱里奥作为占星师到底能到什么程度——但是我叠了很多层法阵,应该能骗过他。” 蛛姀挑眉笑了一下。 “这是作弊,野玫瑰大人。” 菲阿娜听出蛛姀的调侃,她面色不变,手指捏了一下蛛姀发尾的白色风铃花。 “别装。我听说过你在进入艾博斯格之前的名号。‘骗术大师’……不想滚去侑藤学院,就振作起来过了瓦莱里奥那关。” —— 蛛姀看着菲阿娜越走越远,最后只剩一个微小的影子。 夏日炎炎。 热风吹着她墨绿的发,天气盛的像熟到糜烂的蜜桃。 吞咽了她埋在黑夜里的悲伤。 她走过很多歧路,而最后这些歧路将她引向他们身边。 蛛姀垂眸,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闯进黑森林中的,那个将死的暗精灵。 那时候蛛姀还没有对世界的概念,学不会情感,自傲又自负。 她嘲笑这个暗精灵窝囊,居然选择在黑森林中等死。 因为暗精灵曾经的伴侣在这里安眠,所以他也选择留在这里迎接死亡。 她才不会这样。 永远不会。 那个暗精灵是怎么说的呢? 他说,你还太年轻,太理想主义。你会为了什么而停驻的。某件事,某个人,某棵树—— 因为你会拥有漫长的生命,所以你更能感受到生命的珍贵。 你永远停滞,你是旁观者,你当然会冷眼看着,可是也因为你拥有永无止境的时间,你不可能永远游离、永远冷静…… 蛛姀想起那似是诅咒的谶语。 “——你总会留下。” 第159章 安定 蛛姀中午吃的是菲阿娜送来的肉馅派。 菲阿娜甚至带来了简易炉灶——出自于俄布的父亲海克托之手。 蛛姀吃了午饭后觉得困倦。 然而敲门声再次响起。 蛛姀微皱着眉打开门,发现是金发魅魔。 艾尔利特:“嗨~” 蛛姀又关上了门。 她最不想让艾尔利特看笑话。 但是敲门声锲而不舍地响着,还伴随着某魅魔鬼哭狼嚎的声音。 蛛姀沉默。 最终还是把艾尔利特放了进来。 魅魔因为被拒之门外露出了几分格外明显的不愉快,金发都好像没有那么亮了。 蛛姀不耐烦地看着他。 “你来干什么?” 艾尔利特随意地坐在桌子边缘,手里提着一罐看起来类似于是液体颜料的东西。 “我来看看你的进度——顺便看看你现在能颓废成什么鬼样子。” 蛛姀:“真是抱歉,我没颓废。” 艾尔利特挑起眉,指尖虚虚指向地上没有丝毫变化的水晶球,和一片狼藉的地面。 “蛛姀你自己睁开眼睛看看,你这还不叫颓废吗?” 蛛姀只淡淡看他。 艾尔利特安然地迎着蛛姀带刺的眼神,忽然问她。 “你有没有怨过我们?” 蛛姀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艾尔利特的意思。 她从来不担责任。 所以很多事情的失败,她都为自己开脱。 但唯独这件事。 唯独关于莉莉丝这件事。 她只怨自己。 蛛姀沉默地摇头。 艾尔利特顿了一下。 他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的小指勾着那一罐液体,轻轻晃着。 “好巧,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没做错什么,即使再来一次,我也没办法再做的更好。所以我并不亏欠莉莉丝。” 蛛姀抬眼,看到魅魔玩世不恭的笑。 “所以你说这些,是想干什么?” “没什么,确定一下你的进程,看用不用给你举办一个离别派对——不过你不会真的听那个瓦莱里奥的话当一个乖乖学生吧?不会吧蛛姀,你不是那样的森林女巫啊?” 蛛姀红睫抖动。 好吵。 真不应该把他放进来。 她后悔了。 “——所以呢,我想出来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兴致勃勃的魅魔把手里的罐子提到蛛姀面前。 “我比对过了!这个颜色和瓦莱里奥给你的水晶球变蓝后的颜色最像! 瓦莱里奥是彻头彻尾的贵族,他肯定没见过这种油漆,你呢,就把油漆涂在水晶球上,给瓦莱里奥看的时候离他远点儿,他发现不了。” 蛛姀看了几秒油漆,转向艾尔利特时,眼里是淡淡的怜悯。 “艾尔利特,多读点儿书吧。” 艾尔利特:? 蛛姀:“你真觉得这种油漆能挂上瓦莱里奥这种大占星师的水晶球吗?退一万步讲,你把瓦莱里奥当什么?” 那可是艾博斯格的理事长。 艾尔利特耸了耸肩。 “当一个无聊的老师,还能当什么。这只是一个建议,你觉得不行就换别的咯。” 没等蛛姀赶他,艾尔利特就自觉地走到了门口,但是把油漆放在了地上。 “瓦莱里奥给你选的家,位置还不错。但是蛛姀,你明白的吧。如果你不想哭,即使是瓦莱里奥·史密斯,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利让你就这么离开艾博斯格。休特菲阿娜和小矮子,他们虽然看上去不靠谱,但手里还是有些底牌的。” “你可以依靠他们。” 蛛姀凝视着他,半晌,问了一句。 “为什么不提诺尔维雅,杜库,和你。” 金发魅魔很没担当地叫屈。 “诺尔维雅最近打工忙成什么样你也看到了,杜库自己生活都费劲还要去跟雇佣兵合作,至于我这个平平无奇的魅魔,虽然长得相当好看但也不是贵族,总而言之你还是靠他们吧。” 蛛姀斜了他一眼。 艾尔利特摆摆手,打开了门。 “我要去锻炼体能,你好自为之,我要为合作赛做准备了。” 蛛姀靠着墙揶揄他。 “呵,是哪个魅魔声称即使是死都不愿意跑一下,现在居然要去锻炼体能?” “没办法,如果种族天赋因为某种压制失去效用的话,我会给你们拖后腿。拖了后腿,某位老师就不能堂堂正正地被放进名人堂。” 艾尔利特锤手总结。 “所以我要全方面发展一下。” 蛛姀掩下一些情绪,重复起艾尔利特之前说的话。 “不是不亏欠吗?” “那是劝你的话,你还当真了啊?” 蛛姀停滞了一下,无言地放出藤蔓扎向魅魔。 艾尔利特似有所感地跳了一下,躲过了藤蔓的袭击。 “蛛姀我好心劝你!你居然攻击我!你不厚道!” 艾尔利特一边控诉一边走远,阳光都没有他的金发耀眼。 蛛姀看着艾尔利特的身影慢慢消失,又发现远处出现了一个影子。 蛛姀捂了下额头。 她真的没有那么脆弱。 可是她的队友们好像都不这么觉得。 蹦蹦跳跳过来的是艾琳。 她和艾尔利特在半路碰到,似乎又起了些争执,因而走到蛛姀家门前时,脸上还残留着面对魅魔的不服气。 但看见蛛姀后,艾琳很快扬起了笑容。 “你好呀蛛姀~最近雅琳休有点叛逆,我们一起带它好不好呀~” 蛛姀看透了艾琳眼底的担心和小心翼翼。 她在某一刻释然。 是她带着卑劣的想法靠近莉莉丝,是她不顾诺尔维雅的意愿想要永久留住她。 一切自她而起,如若不是她执意留下莉莉丝,那么现在的这些内疚都不会存在。她是源头。 可她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 她就是学不会普通人的思想,搞不懂爱的含义,弄不清那种缠绕不停的羁绊。 她在假装的疯狂和真正的疯狂之间来回选择,以为这样就不沾染什么,放肆嘲笑着病态的世界里人们的正常都是假装。 她又想要那种正常。 她最希望自己自由无拘,但是她希望,甚至更希望自己被爱。 抛开所有的嘴硬和矫饰,她此刻感受到的是无法言喻的安定。 她的存在是有意义的,是被牵挂的,她很重要,她是被在乎的。 蛛姀低笑了一下。 她伸出手拍了拍艾琳的灰发。看着那双红眸里的疑惑,森林巫女给出了她的承诺。 “好。我们一起养雅琳休。” 第160章 新世界(上) “叩叩。” “请进。” 瓦莱里奥有些倦怠地开口,放下了手上的银制莨苕纹水笔。 他今天换了一身白金配色的骑士装,棕发没有用发带束住,很松弛地垂落。 按照常理,他这个下午大抵该是清闲的。 但他作为占星师,最知道什么是变化无常。 瓦莱里奥用那双没什么感情的灰眸看了一眼来人,唇边礼貌地扯出一抹笑。 “哟,蛛姀同学。居然会敲门的吗。” 刚走进理事长办公室的蛛姀对这句不是很礼貌的话回以皮笑肉不笑地反击。 “瓦莱里奥老师,你都没碰见过会敲门的学生的吗?” 瓦莱里奥:“我没碰见过刚入学一个月就把木系魔法院院长办公室的门拆了三回的学生。” 特指蛛姀。 这个他用了优厚条件招进来,却给他带来了不应该出现的经济损失的刺头。 “那你现在碰见了。” 半垂着眼的森林女巫这么说着,展开了手里一直用白布遮住的水晶球。 透蓝的,氤氲着天空的颜色。 瓦莱里奥神色不明地看着森林女巫手里的水晶球,想起了今天轮流来找他的大王子殿下和半人鱼。 —— 瓦莱里奥有自己的消息网。 他知道“送你回家”队里的大小事宜向来都是诺尔维雅·莱丽出面负责的。 所以当他看见那个雷米亚兹皇室的共用血库走进他的办公室时,他愣了一下。 但是很快,瓦莱里奥就明白了他的来意。 “瓦莱里奥老师,我相信您不会开除蛛姀。” 红发少年用那双幽冷的绿眼睛看着他,即使姿态再彬彬有礼,语气依旧带了些威胁。 瓦莱里奥饶有兴趣地问这位队长为什么。 且不说雷米亚兹皇室的衰落,休特·雷米亚兹连继承权都没有,老国王膝下几十个子女,十几任王妃争的不可开交,分到这些王子们手里的权力,比铜粒儿还小。 为一个学院里的队友强出头,可不是一个皇室王子该做出来的事情。 “艾博斯格杰出小队‘新世界’主张聚合一切可团结的力量来对抗旧世界。” 休特·雷米亚兹平稳地开口,绿云母一般的眼睛闪着瓦莱里奥熟悉的光泽。 那是胜券在握的的绝对自信。 “新世界”吗…… 瓦莱里奥笑了笑,银眸也随着唇角的弧度弯了弯。 多熟悉的字眼。 —— 如果拉斐尔·瑞纳瑟没有失踪的话,他现在就可以骄傲地说他是“新世界”队的副队长。 可是没有队长的小队,还叫什么“新世界”。 瓦莱里奥稍微回想了一下那段无拘无束的少年岁月。他想起当年还兴致勃勃地策划着建立起一个新的世界的那个无知的自己,以及对他的想法大加赞赏的队友们。 现在想来,队里一半的成员是哄他开心,另一半成员倒当了真,但都被现实击垮了。 如果能忘却队长拉斐尔·瑞纳瑟的消失,那么这段关于求学的回忆也算的上十分光明。 只是偏偏拉斐尔的消失和他有关。 时间流转至今,瓦莱里奥已经忘却了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到神战遗迹中找材料,又为什么失了智一样冲向瘴气重重布满危险神力的沼泽。 但他的确记得拉斐尔惊慌的神情和扑向他的动作。 这是他见到拉斐尔的最后一面。 等他再次醒来,拉斐尔不知所踪。多番搜寻无果后,几乎所有人都默认拉斐尔已经被残留的神力搅成了碎片。 瓦莱里奥没被责备。 他在队里年纪最小,身世又最飘摇。他起初被划分到小队中时还有零星的防备和犹疑,但现实告诉所有当年的艾博斯格二年级生,瓦莱里奥·史密斯是“新世界”说一不二的小霸王。 而在这些队友中,队长拉斐尔最护着他。 称得上溺爱。 所以当瓦莱里奥说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搜寻材料的时候,拉斐尔说什么也要跟着。 瓦莱里奥很少让事情超出他的掌控范围,他全知全能,是当今少有的大占星师。 他始终不明白一件事。 ——明明他的占星结果显示他的出行是绝对积极、绝对正确的。 他从来没错过。 在成为占星师的这些年里,他只有这次错了。 这本就是对骄傲的瓦莱里奥的打击,而亦父亦兄的队长拉斐尔又因此下落不明。 瓦莱里奥想起当时的自己都觉得疯狂。 他几乎花光了父母留给他的全部遗产——为了找拉斐尔。 不论死活。 但始终没有结果。 那庞大的家产,扔进水里却听不见一声响。 —— 瓦莱里奥回忆结束,浮着笑意的眼底是不可见的自嘲。 不过能找到他的过去,提起“新世界”队——这位大王子殿下的手段也算厉害。 他当年分明让他的催眠师队友刻意淡化了人们对“新世界”队的记忆,哪怕是当年同院同班的同学站在他面前,也不一定能想起来他是“新世界”队的副队长。 除非…… “你怎么知道的‘新世界’?是不是苏哈·兰德?” 瓦莱里奥噙着笑问向休特。 休特发现理事长只在提起这个名字时逸散出几分真实的情绪。 嗔怒中带了些显而易见的无奈。 瓦莱里奥确实无奈。 苏哈·兰德是“新世界”中最守不住秘密的,喝了两杯麦芽酒,他的世界就能变得透明到纤毫毕现。 瓦莱里奥对人向来苛刻,但面对他的队友们时,他总会以“世界上不可能有人是完美的”这样的真理来提高对他们犯错的容忍限度。 瓦莱里奥也没办法朝苏哈·兰德发脾气。 在拉斐尔失踪后,苏哈·兰德撑起了“新世界”。很苦。 那时候的艾博斯格内部权力倾轧,“新世界”队队长拉斐尔消失,副队长瓦莱里奥情绪崩溃,队内还有亡灵法师不受人待见。 世界没有停止流动,比赛还在继续,活着的人依旧要找到出路好好生活。 瓦莱里奥愧对苏哈·兰德。 但是休特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不。——是拉斐尔·瑞纳瑟。我的第一位老师。” 第161章 新世界(下) 瓦莱里奥的笑容倏地消失了。 艾博斯格的理事长在这一刻露出了他应有的威严和压迫感。 那双银色带笑的眸子里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休特同学。你清楚你在说什么吗?” 瓦莱里奥的失望已经攒的够多了。 每一次的希冀换来的只有虚假的情报和没有进展的回信。 他引以为傲的占星师身份也不能推算出拉斐尔的生命状态,他永远为拉斐尔悬浮着那一份放不下的期待。 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一遍又一遍。 他不该受这样的苦。 他受不得这种苦。 如果拉斐尔在。他不会在这样的折磨中把拉斐尔这个名字变成众人皆知的禁忌。 拉斐尔怎么舍得让他在起起伏伏的失望和绝望之间挣扎这么多年。 瓦莱里奥在拉斐尔的事上容不得欺骗愚弄。所以他又问了休特一遍。 在看到红发的少年坚定点头后,瓦莱里奥站了起来。 他捏紧了法杖。 拉斐尔不可能是在上学期间教导的休特·雷米亚兹。 在艾博斯格,他与拉斐尔几乎形影不离。 如果拉斐尔收了学生,绝对会告诉他。 休特知道“新世界”的主张,那么拉斐尔遇见休特一定是在进入艾博斯格之后。 瓦莱里奥嗓子紧了一下,说出来的话都有些变音。 “——什么时候。” 瓦莱里奥没有得到回答,他看向对面的大王子。 那双绿眼睛沉静地看着他。 “我告诉您关于拉斐尔·瑞纳瑟的消息,您是否会履行身为心理疏导医师的职责,让蛛姀留下。” 瓦莱里奥没有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他看着休特斟酌的神态,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我是在拉斐尔老师被报失踪后,遇到的他。” 白昼似乎骤然迸裂。他的黑暗被击碎,压抑在冰川下的所有惶恐在此刻终于蒸发,连带着这散漫又似火焰走狗的夏日。 尘埃落定的钟声划过重重岁月后敲响,震得他的手都发麻。 瓦莱里奥从来都是一个骄傲到有些自负的人,他是个贵族,是极有天赋的占星师,是“新世界”最受宠的老幺。 即使父母过早逝去,也有姑姑茱莉亚·史密斯的保护教导。 他的人生没有挫折。 拉斐尔打破了一切,给他上了人生里最重要的一课。 如今得知拉斐尔没有死在那个昏暗模糊的沼泽,瓦莱里奥抿着唇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好像松了口气。但是又紧绷起来。 这还不够。 “你在哪里遇到的拉斐尔?他当年为什么装失踪?他现在在哪里?他教了你什么?……” 瓦莱里奥的发问一连串涌了出来。 休特回复着这位以冷酷着称的理事长的问题轰炸。 “在皇宫。我并不清楚拉斐尔为什么会躲在皇宫里。我只和他相处了两个月。两个月后他就离开了。他教了我火系魔法的基础运用。” “你在骗我。” 瓦莱里奥忽然神色很疲软地打断了休特。 那不是他所熟知的拉斐尔。 拉斐尔不是火系魔法师。 休特顿了一下,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我没骗你。是菲阿娜搜寻你的过去,找到了‘新世界’这个小队。我遇到拉斐尔的时候不超过五岁。很多记忆混淆,只模糊有些印象。顺着这个线索向前推,我看到了关于拉斐尔的寻人画像,才确定那是拉斐尔。” 瓦莱里奥静静听着,低声问为什么。 “拉斐尔老师告诉我的名字是尼瓦纳。” 尼瓦纳…… 尼瓦纳? 瓦莱里奥的瞳孔卒然放大。他唇边下意识弯起了一个讥讽的弧度,浸透了怒意。 瓦莱里奥对这个名字,不陌生。 这是他在南边大陆寻找拉斐尔下落的主要负责人。 他一直没见过尼瓦纳,但那时候他每月都能收到来自尼瓦纳的搜查汇报。 薄薄的信纸,纯白的信封,每次只有四个字。 “暂无消息”。 这样的信封攒到差不多有半人高的时候,瓦莱里奥也花光了继承的遗产,收手了。 拉斐尔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做。 瓦莱里奥攥紧了手,想不通为什么拉斐尔这么对他。 这不像是拉斐尔会做出的事情。 所以他怀揣着一些不可名状的期盼,仔细地问着拉斐尔对休特说过的每一句话。 “拉斐尔的用意?我记得拉斐尔说过,他在等一个‘契机’。他确实教过我火系魔法的基础知识,虽然那时候我还没有觉醒魔法。他并不是一直待在皇宫里,他很忙碌。 关于‘新世界’的一切,是拉斐尔在临走前说的。拉斐尔没提及他的去向,以及这么做的原因。我再没见过拉斐尔。” 瓦莱里奥盯着休特。 这个被拉斐尔教过的学生没有撒谎。 瓦莱里奥蓦然不想听了。 “我会留下蛛姀。你可以离开了。” 休特沉默了一下,随即利落地走出来理事长办公室。 瓦莱里奥坐在办公桌上,银眸里掠过几分狠意。 没有人能这么耍他。 宁可装死然后去给陌生的小孩儿当老师,化名跑去南边大陆拿着他的钱找自己,还孜孜不倦地每个月打消他的期盼给他寄信…… 拉斐尔怎么就那么恨他。 瓦莱里奥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了。 他要把拉斐尔绑回来,在“新世界”队全体队员都在的时候当面问问这个该死的伪装者。 他那能把雷米亚兹皇室买下来的家产,当年老的比谁都快、代替队长承担责任的苏哈·兰德,被打压到无法在雷米亚兹生存只能远赴祖萨娜领地工作的亡灵法师队友…… 拉斐尔怎么能问心无愧地消失这么多年。 瓦莱里奥不允许这样。 他披上了他的礼服大衣准备去南边大陆会会这位丧良心的队长,但想到他现在身份的特殊,瓦莱里奥停了动作。 他和南边大陆有些龃龉。如果他亲自去,总会有些注定的麻烦。 瓦莱里奥思忖半晌,用水晶球占卜后眉目冷硬地拿起了联络器。 他亲自去是个凶兆。 所以他决定派人去南边大陆捉尼瓦纳——也就是拉斐尔。 握着联络器,瓦莱里奥白皙的手上青筋狰狞。 在即将挂断通讯前,瓦莱里奥从齿尖挤出了几个字。 “……即使是尸体,也从墓里给我挖回来。” 第162章 打折 瓦莱里奥在办公室里迎来的第二位客人是诺尔维雅·莱丽。 彼时的瓦莱里奥还被休特带来的消息冲击的有些出神,有规律的敲门声突兀地打断了他的种种猜想。 当瓦莱里奥说出“请进”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凉爽的风。 瓦莱里奥讨厌夏日的黏腻,他不觉得这种热烘烘的氛围到底哪里令人喜爱——尽管拉斐尔很热爱夏日。 现在,这样的天气更是罪加一等。 瓦莱里奥看着走进来的诺尔维雅,思考着要不要雇个水系或者风系魔法师来给这奢华有余但温度过高的办公室降个温。 瓦莱里奥脸上挂上了理事长招牌微笑。 “诺尔维雅同学,你决定加入特殊事件调查处了吗?” 诺尔维雅语气平直。 “特殊事件调查处的内部成员购买神器打折吗?” 瓦莱里奥愣了一下。 “好像……没有?” 他不买打折的东西,所以对这方面了解的不多。 然而半人鱼听到这句话后很干脆地拒绝了他的邀请。 “那我就不加入了。” 瓦莱里奥:?现在的年轻人加入秘密组织的条件是看有没有打折吗? 今天的副队长同学略微有些焦躁。 瓦莱里奥看出她对于特殊事件调查处没什么想谈的兴趣,挑眉来了些兴致。 “你想问些什么?” 昳丽的半人鱼周身蒸汽升腾,她的眉眼平日里总是温柔又包容,但此刻她皱着眉,眼神利的能撕破虚假的伪装。 她在犹豫。 但是她还是开了口。 “瓦莱里奥老师,我看到往年的合作赛规则,上场的小队成员需要携带吉祥物——所以我们也需要带着雅琳休参加比赛么?” 瓦莱里奥先疑惑了一下“雅琳休”是什么,随即他想起来了那个资料上配色很大胆的未知生物。 一般来说,这种吉祥物只是作为杰出小队的标志而存在。 人们对小队推崇,就会想要拥有和他们同款的事物。比如他们穿的衣服,比如他们吃的食物,再比如他们的吉祥物。 这是一个相当便捷的敛财方式,瓦莱里奥现在就能想象到“雅琳休”被人们狂热追捧的场景。 瓦莱里奥淡淡笑着,银色的眸里闪着亮泽。 “是的。它需要上场。” 诺尔维雅眼睫半敛,她脸上分明没什么表情,瓦莱里奥还是能感觉到她的不愿。 “雅琳休不是一个单纯的吉祥物。它是个独立的个体,它有自己的思想,它是活着的生命——由我们所创造的。” “但它依然需要上场。诺尔维雅,它在你们身边,就需要成长,需要有能力。” 诺尔维雅沉默不语。 瓦莱里奥不理解诺尔维雅的想法,他早早地就知道这世界的可怕,也很快了解了生存需要付出的代价。 这世界从来就不是糖块堆成的。 有些人幸运,被保护地纯洁无瑕地长大。 但谁又能说这是绝对的幸运。 尤其在这个人心易改,人性孱弱的时代。 “诺尔维雅,这个世界有多残酷,你经历过。你能保护雅琳休一年,两年。两年后你会毕业,等你找到工作,你的生活和现在完全不同。那时候的雅琳休还能活在你给它编织的美好世界里吗?” 瓦莱里奥把棕发别在耳后。 “溺爱会让鱼在海里失去腮。诺尔维雅同学,离合作赛开始还有些时间。” “如果雅琳休在场上受伤——甚至死亡……” “谁说现在活着就是幸运呢?这世界烂死了。” 瓦莱里奥托着下巴,语气平静,但眼神晦暗。 纤细的半人鱼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的白发被阳光染的灿烂,好像这世界在欣欣向荣地向前走。 瓦莱里奥听见那一句轻的像云朵的“我知道了”。 在半人鱼想要离开的时候,瓦莱里奥不死心地又邀请对方加入特殊事件调查处。 “真的不加入吗?给雅琳休一个没有神战的世界。” 诺尔维雅蓝眸深深。 “瓦莱里奥老师,拯救世界不是‘人’能做到的。” “世界不是神创造的。诺尔维雅,人,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白发蓝眸的半人鱼很浅很浅地笑了一下。 像是某种虚幻的影子。 瓦莱里奥听见诺尔维雅说, “我不是。” 瓦莱里奥停住了。 面对诺尔维雅的抵触,瓦莱里奥想了想,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我记得你在为父母攒钱,‘悬海之境’知道吗?那是史密斯家族参与的产业,我可以给你打折……” 诺尔维雅:!!! “瓦莱里奥老师,我愿意加入特殊事件调查处!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就想去悬海——不是,去特殊事件调查处报到!” 瓦莱里奥:? 他说那些话都没有一个打折有用吗?? 瓦莱里奥面色复杂地看向眼神放光的半人鱼,把写着地址的烫金纸笺推给了她。 “顺便问一下,瓦莱里奥老师,已经在‘悬海之境’付过的钱,可以退差价的吧?” 瓦莱里奥:“……可以。” 第163章 梅开二度 “我把他们当做天空的烈日,但那金色的光辉会坠入黑暗。我把他们比作夏日,但美好的时光转瞬即逝。所有的一切都会在自然的轮回中陨落,我徒劳地牵紧他们的灵魂,企图让他们不被死亡的阴影笼罩。 我希望他们活在永恒。 ——蛛姀” —— 蛛姀注意到瓦莱里奥长久地盯着她手中的水晶球。 似在沉思。 等到蛛姀不耐烦地要打破这种寂静时,瓦莱里奥把视线从水晶球转到了她的脸上。 “回去告诉菲阿娜下学期再修一门‘基础法阵拆解’,在那么小的空间里叠了这么多法阵,嵌套的又那么密集,也不怕炸掉。” 瓦莱里奥一眼就看透了菲阿娜给的戒指带来的功效。 蛛姀没有被戳穿的难堪,她面不改色地反问瓦莱里奥。 “你在说什么?” 瓦莱里奥叹了口气。 他拿起法杖,朝着水晶球轻点了一下。 “菲阿娜的法阵只能迷惑我半秒。现在这个水晶球不就——诶?” 瓦莱里奥惊讶地看着还是蓝色的水晶球。 他明明已经祛除了菲阿娜的法阵,怎么还是蓝色的?! 瓦莱里奥拿起法杖在空中划出一个圈,空气中白芒微闪,直直追向了蓝色水晶球。 瓦莱里奥看清那是什么后,很快就猜到了是出自谁手。 “塞壬之眼……诺尔维雅竟然能找到这么没有用处又格外适合你的神器。怪不得她刚才来的时候没提起你。” 蛛姀豁然抬眼。 “诺尔维雅刚才来了?发生了什么?” “她在忧虑你们小队吉祥物的教育问题。” “诺尔维雅已经知道雅琳休到了叛逆期?” 瓦莱里奥顿了一下,随即不可思议地看向蛛姀。 “你们小队吉祥物还有叛逆期?它不只是一个有思想的毛线团吗?” 蛛姀平静地侧头躲过了瓦莱里奥的视线。 在她和艾琳一起带着雅琳休的这段日子里,雅琳休已经离家出走两次了。 她现在一想起雅琳休,手里的藤蔓就痒。 “它不是毛线团。它是一个难搞的小孩。” “或许吧。” 瓦莱里奥恹恹地略过了这个话题,他对难搞的小孩没什么兴趣,只对如何利用它挣钱感兴趣。 “蛛姀同学,建议你现在撤掉神器。如果我出手的话,神器会碎裂。” 蛛姀“啧”了一声,把手上细细的黑锁手链摘了下来。 然而水晶球还是蓝色的。 瓦莱里奥现在想把水晶球碾碎。 “这是什么?这又是什么??” “你要的蓝色水晶球。” 瓦莱里奥看着那明显不是因为眼泪而蓝的水晶球,气笑了。 他拉开抽屉,拿出镶着魔法宝石的金链单片眼镜戴在右眼。 等分析出那抹蓝色到底是什么之后,瓦莱里奥陷入了沉默。 真的不至于。 “瑈幽的特色植物绣线草抽出来的丝织成的薄皮再染色……这种可以称之为艺术作品的东西,你拿来作弊?” 蛛姀:“不可以吗?” “……难道可以?” 瓦莱里奥为蛛姀的面不改色感到赞叹。 他为艾博斯格招揽了一个怎样的人才进来。 蛛姀撕下了贴在水晶球上的薄皮,最后露出来的水晶球依然是蓝色的。 瓦莱里奥:……最后这就有点儿像挑衅了。 “你真的觉得,在水晶球上面涂油漆能够骗过我?” “不觉得。但如果厚此薄彼,有人会生气。” 蛛姀把水晶球放在桌子上。 对着瓦莱里奥的那面是涂满油漆的,而蛛姀对着的水晶球透彻晶莹。 她没有把泪滴到水晶球上。 她不需要,也不想这么做。 瓦莱里奥把水晶球转了个面,看到了水晶球那原本的样子。 他把用法杖把水晶球上厚重的漆敲了下来。 “蛛姀,水晶球不是为你设置的难题,而是发泄的途径。” “我不需要发泄。” 森林女巫冷漠眨着她的红睫,面容沉静如冰封。 “蛛姀,你在有自主意识的这两百年里,见证过多少死亡?” 瓦莱里奥温和地问向这个活的年岁比他都要长久的学生。 “很多。” “那你为那些生命的流逝感到不甘,愤怒或伤痛吗?” “当然不。” “所以莉夏·简不同。” 蛛姀不说话了。 瓦莱里奥笑了一下。 “悲伤有五个阶段。否认、愤怒、讨价还价、沮丧、接受。 我浪费了很多时间在讨价还价上,沮丧了很多年,直到两年前,我才接受了一切。” “谁死了?” “我的父母。” 蛛姀没有父母。她不理解这位很有手腕的理事长会为父母的死纠缠这么多年。 但是如果换成休特,换成诺尔维雅……她好像又有些理解。 “为什么是两年前接受一切?” 蛛姀准确地捉住了这个时间点。 瓦莱里奥摸了摸他的理事长牌子,银眸里寒星闪烁。 “两年前,我清除了所有仇人。” 蛛姀颔首。 如果她也有目标可以寻仇,那么她对于莉莉丝的抱歉会少一点。 她厌恶会对谁感到内疚的自己。 森林女巫不需要多余的情绪。 很软弱。 瓦莱里奥看着蛛姀似有所感的样子,笑着向她推销可以报仇的组织。 “蛛姀同学,你听过——特殊事件调查处吗?” 第164章 叛逆期 瓦莱里奥最终用法杖敲击了一下透明的水晶球。 蓝色的旋涡像深邃的星辰,逐渐布满了透明的空间。 那种蓝色带着时空的厚度,和所有作弊手段展示出的颜色都不同。 “水晶球变蓝了。蛛姀同学,安心准备合作赛吧。” 瓦莱里奥的微笑含着些许温暖的意味,蛛姀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理事长办公室。 蛛姀在薄暮下享受着能确切留在艾博斯格的放松。 然而打破瓦莱里奥宁静下午的结果是,她的放松也被击碎。 听着艾琳带着哭腔的“雅琳休不见了”,蛛姀的身上开出了格外娇艳的山茶花。 —— 今日的“送你回家队”也同往日一样完整的相聚了。 只是在短暂的集合后,他们快速地投入到了满世界找他们突然叛逆起来的吉祥物项目中。 —— 这是雅琳休第三次离家出走。 第一次是在瑈幽的城堡外,它藏在草地里,被灰狼族的侍卫找了出来。 艾琳找到它后把它抱的很紧。 那一夜,艾琳没再把它放在一边,而是一直陪着它,和它一起玩积木游戏。 雅琳休明白了一个道理。 躲到艾琳看不到的地方,艾琳会更爱它。 所以在蛛姀和艾琳一起带着它的时候,它再一次离家出走了。 它想让蛛姀也更爱它。 雅琳休躲在蛛姀家旁边的公共花园里,即使听到了艾琳和蛛姀的呼喊也没有出去。 等到它被找到的时候,蛛姀好像没有更爱它。 蛛姀用藤蔓把它捆了起来,鞭子笔直地扯向它的屁股。 艾琳护住了它。 艾琳真好。 雅琳休觉得“离家出走”也不是那么好用。 但是在学校里上课,当老师问出“小朋友们有没有自己独立完成过一件事”时,雅琳休看着都举了手的同学们,意识到了什么。 向艾尔利特提出想要独立的雅琳休得到的是艾尔利特的拒绝。 艾尔利特在很多事上对它有求必应,但艾尔利特并不把它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 雅琳休觉得被轻视。 所以它翘了课,背着艾琳给它买的双肩书包,戴着手编的草帽,手里捏着之前菲阿娜给它的零花钱。 它觉得自己已经是个独立的大人了。 所以它买了法阵的票,想去基科拉看海。 —— “雅琳休今天没去上课?那学校的老师怎么没通知我们!” 菲阿娜蔷薇色的眸冷的结冰。 她交了那些金币可不是为了在该吃晚饭的时间里跑出来找自家孩子。 “老师说、说雅琳休告诉他、告诉他我们提前去接它了,因为以前就会这样,老师也没有怀疑……” 艾琳是第一个发现雅琳休不见的,她已经忍着不安找了学校周围,但雅琳休始终不见踪迹。 她话语里的哽咽怎么藏都藏不住。 诺尔维雅握住了艾琳的手。 “艾琳,别怕,雅琳休不会有事。” 雅琳休身上有“送你回家队”全员制作的保护措施。 如果真的有人想要对雅琳休不利,那只能算他倒霉。 —— 雅琳休没有自己坐过法阵。 它和一个返祖科兽人拼的法阵,那个兽人一直看着它。 雅琳休有些后知后觉的局促。 它的世界很小。 学校和家,两点一线。 它的存在好像是某种负担——它自己察觉到的。 菲阿娜他们每个人带它一天,但菲阿娜很忙,在玫瑰府邸里,它只能和步丹一起玩。 步丹有妹妹步玛需要照顾,它也不好总去找他。 休特没有菲阿娜那么忙,但皇宫里人来人往,恶意的目光像小虫子爬在它身上。 休特喜欢考校它的课业,雅琳休虽然不厌学,但还是会在学校里期盼他们会忽然出现带它去玩。 蛛姀好凶。 蛛姀看它的眼神冷淡又严厉。 雅琳休不敢在蛛姀面前调皮,它因此觉得蛛姀爱它不多。 艾尔利特从来都不凶它,但雅琳休觉得艾尔利特把它当成了那种可爱的玩偶,而不是一个人。 它也确实不是人。 那它是什么呢? 它是被杜库创造出来的。 它问过杜库,对于他们来说,杜娜蛛特·雅琳休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存在。 “宝物。” 杜库是这么说的。 但是雅琳休感觉它和杜库的傀儡小人是一样的。 只是杜库不会给傀儡小人喂饭。 诺尔维雅很好,但诺尔维雅把它当成了某种易碎品。 它的磕磕碰碰会让诺尔维雅很紧张。 诺尔维雅总是在打工。它看着诺尔维雅挣来的钱花在它身上,作为累赘的难堪就更强了。 即使它提出想和诺尔维雅一起打工——诺尔维雅也会以别的话题轻轻揭过。 艾琳和它一起玩,但是艾琳一旦进入城堡,进入她的家,就会变得怪怪的。 好像戴上了很厚很厚的假面。 雅琳休很心疼。 但是它什么都做不到。 他们也告诉它什么都不必做。 这样是对的吗? —— “我这样,是不是错了。” 诺尔维雅低低地开口。 她和艾尔利特一起坐法阵到亚都寻找是否有雅琳休的踪迹。 他们总带着雅琳休去亚都吃晚餐。 艾尔利特绿眸轻阖,看了一眼有些难过的诺尔维雅。 “遇到困难的第一时间不应该是想想别人有什么错处可以找么?” 诺尔维雅:…… “——不过如果要说错了的话,那么我们都错了。 但是究竟哪里错了?你、我,蛛姀和杜库,都没有弟弟妹妹。艾琳那个弱智弟弟除了耍阴谋诡计没有别的用处,菲阿娜的亲眷是她亲手杀的,休特身在皇室,亲情比纸薄。” 艾尔利特把头发向后拢了一下。 每次出门前都要整理好形象的魅魔此刻金发蓬乱。 “谁知道该怎么照顾小孩儿,又怎么才能把孩子安全的养大。 我们当年是幼崽的时候,想要活着都只靠自己吧。况且雅琳休……它不是人类,不是返祖科,不是深渊族,不是魅魔,也不是半人鱼。 没有魔法书写了该怎么照顾一个,被优秀的傀儡师创造出来的吉祥物。” 艾尔利特淡淡说着,语气依旧是平常的戏谑。 “所以,出现错误才是正常的。不是谁的错。” 诺尔维雅听着艾尔利特的话平静了下来。 她一直在思考瓦莱里奥说的话。雅琳休不能只是温室里的花,她想要让雅琳休永远快乐幸福是不可能的。 她不是神。 她做不到。 如果让雅琳休一直活在虚幻的,没有伤害的世界里,等到它长大再面对这丑恶的现实时,它会崩溃的。 “……虽然这么说,找到雅琳休之后我一定要教育它一顿。” 艾尔利特漂亮的脸蛋铁青了一下。 “居然敢不打声招呼就离家出走——我当年都不敢!” —— 雅琳休再也不敢离家出走了。 它双肩包里的糖被拼法阵的兽人洗劫一空。 它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坏的人。 这个兽人看起来就穷凶极恶,手里还在转着锋利的蝴蝶刀。 雅琳休有点怕。 糖被拿走了没关系,它还可以再买。雅琳休这么安慰着自己。 雅琳休抱紧了艾琳给它买的双肩包。 到了基科拉就好了…… 到了基科拉一定就好了…… 这个兽人是不是饿了呢? 可是饿了也不可以抢别人的糖……吧? “哟,丑玩意,一个破包还护的那么紧!” 蝴蝶刀划开了双肩包的肩带。 雅琳休呆呆地看着被划破的双肩包。 破掉了。 艾琳买给它的。 刚刚不久买给它的。 它很珍惜很珍惜,很宝贵很宝贵的双肩包。 雅琳休抬起头,看着那个高大的兽人。 它怕他。 但是。 “……去死吧。” 声音微弱。 兽人掏了掏耳朵。 “你叽叽喳喳什么呢!” 雅琳休看着他,觉得心里烧了一团火。 “去死吧!!!” 第165章 杀器 晶莹的弯月温柔地拥着基科拉海中的波涛。 夏季的基科拉海见证着情人们的亲吻,也被迫见证了一场过于凶残的道歉现场。 七彩配色的不明生物背着双肩包,双手用力地把高大兽人的头浸在海里。 它的动作粗暴又狠绝,但语言还是文明到乖巧。 如同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礼貌小孩。 晚风热心地把这句话吹到了来基科拉散步的五大兽勇士之一玛缇雅耳边。 “……请你,道歉。” 童声稚嫩又严肃,让玛缇雅会心一笑。 但随即响起的是来自兽人的低吼。 玛缇雅身为兽勇士听清了陌生兽人要表达的意思。 ——这是求救。 陌生兽人在说,“有东西在谋杀我。” 玛缇雅一顿,随即快速向声音的来源跑去。 她一跃而起,瞬间在空中变为一只矫健的白虎,把海水踏的飞溅。 她的速度过于快了,导致海边的人们只看到了一道白风一闪而过。 像是降临于海面的一道闪电。 “是要下雨了吗?” “不会吧,没有雷声啊?” “我刚刚看到了闪电!” “夏日多雷雨,倒也正常。” “啊——那我们走吧!” 海边空旷起来。 玛缇雅在兽人的吼声结束的前一秒,到达了现场。 借着月色,玛缇雅看到了有些熟悉的矮小身影踩着一个狼族兽人的头,冰锥抵着狼族的喉咙。 玛缇雅要阻止的话没能说出口。 她略微恍惚了一下。 她好像,记得这是什么东西。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纰漏的话,她在一个二年级半人鱼学生的警卫员选拔中,见过这个神奇的生命体。 她记得他们叫它—— “雅……琳休?” 某个正在行凶的奇特生命体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它下意识扔掉了冰锥,回头看向了来人。 它好像突然惊醒了过来。 看着脚下的兽人,和震惊看着它的陌生白虎,雅琳休的意识回笼。 它……做了什么? —— 时间回转到法阵还在运行时。 雅琳休被愤怒压垮,它朝着兽人喊出了“去死吧”这样充满戾气的词。 兽人果然被激怒了。 面对兽人的步步紧逼,雅琳休不停地在后退。 它害怕兽人,但是它不后悔喊出这样的话。 所以它倔强地不肯低头,它由神命石做成的眼睛熠熠发亮,蕴含着绝对的勇气。 这对兽人来说,比那不敬的话语更让人觉得被挑战。 兽人挥着蝴蝶刀冲了过来。 雅琳休没有退路,它下意识地举起手挡在脸前。 银色的手链在蝴蝶刀即将插进雅琳休的手臂时发出了夺目的光芒。 手链里的法阵层层叠加,晦涩的符文交织起流动的金光,为雅琳休筑起了防护的高墙。 兽人被弹飞,他半天才站起来,恶狠狠地吐出一口血,血里是一颗尖利的牙。 他的灰色耳朵支了起来,稀疏的毛发下是斑驳的疤痕。 他是灰狼族。 雅琳休不理解他的恶意从哪里而来,它并没有做什么让他生气的事情。 但是他吐血了。 雅琳休踮起脚尖看他,有些不安。 它没有钱赔他。 “你这个该死的丑东西!该死的该死的,你让我想吐!你怎么不去死!你居然让我受伤了,你算什么东西!你这被抛弃的癞蛤蟆……” 恶毒的话射向雅琳休,但它只有庆幸。 兽人并没有想起索赔这一茬。 然而恼羞成怒的兽人开始向艾琳口吐污秽。 “也就是那个废物公主才喜欢你这么个东西,这个靠着身体腆着脸赖在皇室里的残废!灰狼族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她的存在就是个需要矫正的错误!” 雅琳休低下了头。 对面的兽人越骂越起劲,甚至侮辱着为了女儿献祭生命的王妃伊莎娜·珂戎。 雅琳休听见自己的心鼓动的厉害。 它想和兽人吵,但它悲哀地意识到,它其实更想让这个兽人死。 雅琳休向前走了一步。 传送的法阵空间有限,它的零花钱买不了多人法阵的票。 这个小型传送法阵狭小又逼仄。 雅琳休又向前走了一步。 它周身的区域是中空的,但填补这种空白的是密密麻麻的符文。 兽人已经意识到了雅琳休要做什么。 他忽然惊恐起来。 雅琳休没有听他的求饶。 它又向前走了两步。 兽人被空间挤压,已经动弹不得。 雅琳休站在原地,没有继续再向前走。 “道歉。” 雅琳休冷冰冰地开口,它现在的样子有几分像生气的半人鱼。 兽人的“对不起”轻飘飘的。 雅琳休在学校里接受的教育告诉它,它现在可以结束了。 对方道歉了。 可是—— 可是它不原谅。 它不原谅—— 它不原谅! 雅琳休向前跑了几步。 它的银色手链展开的空间猛地向前推进。 在传送法阵与菲阿娜所设法阵得缝隙间挣扎的兽人听到了自己肋骨破碎的声音。 疼痛激发的不是他的恐惧,而是怨怼。 他发疯一般地咒骂着艾琳。 “那个残废恶毒,她生出来的鬼东西也恶毒!你这个野种恼羞成怒了吧……” 雅琳休不理解。 它不是被艾琳生出来的。它是他们的头发。 但是它也隐约记得,他们说过,它是他们的心脏。 他们的心脏现在很委屈。 艾琳不是那样的。 艾琳并不恶毒。 艾琳不是残废。 艾琳很好很好。 “她和那一堆烂人生的你这种东西是吧?是那个疯子,还是那个只靠着皮囊取悦人的魅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都忘记了,还有个从深渊里爬出来的伥鬼……” 雅琳休动了。 它摘下菲阿娜给它的银色手链,被挤压到胸腔塌陷的兽人跌坐在法阵上。 雅琳休看着他,用那双似神的眼睛。 原来有些兽人不会说话,只会泄着恶心的毒液。 雅琳休明白。 它盯着他,声音很坚定。 “你不想这样活着对吗?你手里的刀,很适合你自己。” 寂静在蔓延。 法阵外的夕阳被丝线般闪闪发光的云朵消解。云朵也慢慢暗淡起来。落日那涂着艳红唇膏的嘴唇讥讽地向下撇了撇,最终只留下一地阴暗。 法阵快要结束了。 雷米亚兹与基科拉之间,离得向来不远。 法阵内的雅琳休抱着被割破的双肩包,平静地看着它对面的兽人瘫倒在地上,蝴蝶刀划破了他自己的大腿。 血流如注。 雅琳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血。 它可能害怕了,但是它头脑格外的清醒。 兽人满嘴的谎话,但有一句是对的。 它是怪物。 怪物有怪物的可怕,也很正常。 它只是叫兽人拿着他自己的刀刺向自己的腿,而不是心脏,这已经是怪物的宽容。 雅琳休在这样冷峻的氛围中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原来艾尔利特不是魔法师。 它刚刚突然无师自通地带着艾尔利特的魅惑向兽人发号了施令。 传送法阵内不允许施展魔法。 法阵停止了转动。 基科拉到了。 雅琳休听着兽人的呻吟,想看完海再把他送去看医师。 在雅琳休步履蹒跚地走下法阵的时候,它听见了兽人咬着牙的誓言。 “但凡我活一天……我要你们死……我要把你们溺死在海里……” 雅琳休停住了。 它停住,转身,坚定地走了回去。 它握住和它贴贴蹭蹭的花藤,把花藤扔向了兽人。 花藤自动编织成网,拢住了兽人。 雅琳休沉默地拖着。 有散步的人走过来问发生了什么——毕竟灰狼族在沙滩上被拖拽的声音有些令人牙酸。 雅琳休朝着来人露出了乖巧的微笑。 “他得了疯狼病。他需要浸泡在海水里。” 在灰狼兽人想要求救的瞬间,花藤暴起生长,相当严实地勒住了兽人的嘴。 来人只能听到似在发狂一般的“唔唔”声。 人们来了又走。 兽人绝望地望着月亮,胸腔、大腿和后背的疼痛火辣辣地连成一片。 他好像有些怕了。 他好像到现在才意识到,他可能会命丧大海。 来得及吗?来不及的。 他本来就存了要独自绑架这个他在皇宫里见过的丑东西的想法。 他看着那个废物公主像对待宝贝一样对着这个丑东西,恨的牙痒。 他又很清楚地明白,这个丑东西的赎金不会少。 他缺钱。他更想看瑈幽的废物哭的歇斯底里……他就没打算放过这个丑东西。 只要钱拿到手里,他就会用石块坠着这个丑东西,把它抛进海里。 瑈幽捧着的公主,会不会绝望地跑进海里和她钟爱的这个东西殉情呢? ——他只要一想,就兴奋地发疯。 所以在大街上看到落单的七彩生物的时候,他谁都没告诉,悄悄跟着它的身后。 这是一场无与伦比的报复——向那个不知好歹、敢拒绝他的求爱的公主的报复。 他现在,只后悔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杀了这个东西,导致现在地位的翻转。 雅琳休不知道兽人心里所想。 它的目的很明确。 它要让这个兽人,彻底地泡个海水浴。 然而它在坚定想法的同时,又难抑的难过。 杜娜蛛特·雅琳休不再是诺尔维雅他们所期待的,美好的吉祥物了。 它的鞋上染着血,手里拖着濒死的兽人。 它是个无情的刽子手。 但是这也没什么不好。 既然这样做会被他们讨厌,既然他们已经讨厌它了——那就意味着它什么都可以做了。 它没有限制了。 所以雅琳休把兽人甩到海边,审判着他。 “灰色的……耳朵。” 雅琳休冷漠地看着他。 兽人动了动他的耳朵,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尽管他现在恨的能直接撕碎它。 “是的,大人,我是灰狼族人,是艾琳公主统领下的领民……” “你不配。” 火焰的形状映在雅琳休剔透的眼睛里,但它看到的是恐惧到扭曲的灰狼族兽人。 休特会用火焰给它烤甜栗子,休特用他的火焰给它点燃烟花。 而它却用休特的火焰烧着这个灰狼族人身上的毛毛。 它好难过。 它难过地加大了火焰的燃烧范围。 它并没有要烧死兽人,它只想让这个兽人失去和艾琳一样的灰色毛毛。 坏人和好人应该是完全不同的。 雅琳休看着光秃秃的灰狼兽人,把他推进了海里。 “你,忏悔吗?” 兽人只向他自己忏悔,忏悔没有对自己更好。 他平日里疯狂地咒骂所有与他作对的一切,比如兽神,比如瑈幽皇室,比如和他一样是残疾,但活的比他好了太多太多的艾琳·瑈幽。 他不会忏悔。 他只会道歉。 他的道歉让雅琳休失望。 所以雅琳休双手用力地将他的脑袋浸在海里。 然后再拿出来。 “道歉。” 灰狼族怕水。 溺水对于灰狼族是酷刑。 液体流进鼻腔和耳朵的感觉比死亡要更加具象,吓破了胆的兽人涕泗横流地求饶。 雅琳休没有放过他。 听着兽人凄厉的吼声,雅琳休从白色的算盘里摘下一颗算珠。 算珠变成了冰锥,握在手上冷的彻底。 诺尔维雅会变出冰锥和它一起玩掷飞镖,会把冰锥变成刨冰。 它只会拿着冰锥横在肮脏兽人的脖颈。 它有些累了。 兽人不肯真心地道歉,它也没有办法。 它给过他机会了,不是吗? 它作为可恶的怪物,已经宽待他了。 是他不配合。 所以雅琳休决定让兽人永久地闭嘴。 在冰锥的尖锐已经刺进兽人的喉咙时,雅琳休听见陌生的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 那一瞬的慌张让它清醒起来,手里的冰锥重新变成算珠回到了白色算盘里。 它呆呆地看着失去意识的兽人,和叫出它名字、威风凛凛的白虎。 巨大的恐慌笼罩住它。 雅琳休颤着手,“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 化为人形的玛缇雅复杂地看着哭的相当凄惨的吉祥物,很难放下戒备去哄它。 她清楚地看着这个小吉祥物是怎么要杀掉那个灰狼族兽人的。 就差一点。 但凡她来的再晚一点,她现在看到的就是冷酷的吉祥物和一具死尸。 玛缇雅想起那支风评相当极端的二年级小队,觉得不愧是他们。 ——连吉祥物长的都这么独树一帜,又凶狠的别具一格。 第166章 正当防卫 玛缇雅站在了奄奄一息的兽人和七彩吉祥物的中间。 她提防着这个吉祥物会给兽人致命的最后一击。 但是玛缇雅并没有马上把兽人送去医治,而是等到雅琳休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时,问它攻击兽人的理由——她不认为诺尔维雅教出来的吉祥物会是一个毫无缘由就虐杀兽人的恶魔。 虽然她知道这支小队有些离经叛道,名声也很差,很多老师都讨厌他们……但与她共事的阿贝尔·费克瑞斯在提起他们的时候,脸上是藏不住的骄傲。 “他们都是很好的孩子。不带着偏见去接触他们,你会发现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孩儿。” 玛缇雅在和阿贝尔·费克瑞斯出外勤的时候,偶然间听见这个腼腆的新人老师这般维护着那群学生们。 她只对诺尔维雅·莱丽熟悉,她喜欢坚韧的年轻人。 二年级就敢挑战应聘警卫员的混血人鱼,她这些年见到的也就诺尔维雅一个。 所以她没理会那些唱衰的声音,用自己的眼睛来观察他们。 事实证明,警卫员这个职位对于诺尔维雅来说是相当得心应手的。 这个二年级的学生心细、勇敢、温柔又不畏强权。 是一个精神内核非常稳定的半人鱼,即使看起来身形纤弱,但她表现出来的强大伪装不了。 玛缇雅觉得,这样的半人鱼所信任的队友们,应该也不会太差。 所以她对这支小队抱有一定的好感。 在听闻他们选择费力不讨好的艾博斯格知识问答比赛,只为了给他们的指导老师俄布正名时,玛缇雅对“送你回家”队的好感达到了巅峰。 这样赤诚的少年心性,这样无私无畏的勇气和坚持。 是多少学生做不出来的,或者因为各种顾虑不敢去做的。 所以她觉得,这样的小队所拥有、所爱护的吉祥物,应该也是好样的。 但是海边不成人形的兽人和拿着冰锥毫不犹豫刺进去的七彩生物给她造成的视觉冲击过于大了。 她下意识地对着雅琳休有了抵触和怀疑。 “他……他……他抢了我的糖,划破了艾琳……艾琳买给我的包包……他还骂艾琳……他污蔑!污蔑艾琳!他还骂休特,艾尔利特和杜库……他想把我们溺死在海里……” 玛缇雅心情复杂。 “他确实很讨厌……但是这样也有些过了。雅琳休,兽族有兽规,瑈幽有警司部,艾博斯格有执法机关。私刑存在个人主观情感色彩,如果世界上所有人都凭借自己的判断来进行报复,世界会乱套的……” 雅琳休抽噎着点头。 “对……对不起……” 玛缇雅肃着脸。 “——所以他手上有没有拿武器?如果他拿了武器,那你算正当防卫。” 雅琳休打了个嗝。 它呆愣地看向玛缇雅。 它以为它要被关进监牢里了…… 玛缇雅神情依旧很严肃。 虎族兽人对于幼崽是相当爱护的。当年神战发生时,虎族兽人把幼崽全都放在了绝对安全的庇护所里,剩下的虎族兽人都守在庇护所外。 兽神没有保佑虎族的后代,他们虎族自己会代替兽神,保佑未来的希望。 玛缇雅的祖父是当年庇护所里活下来的虎族后代。 玛缇雅听过祖父讲当年神战的震撼。 虎族内部厮杀的很厉害,白虎与黑虎在神战前斗的不可开交。但神战发生后,所有虎族聚在了一起,用血肉之躯护住了身后不同毛色的同胞。 他们不再祈祷兽神的保佑,而是牵起了彼此的手。 玛缇雅的祖父每次讲起在庇护所时候的经历都会泪雨滂沱,即使他已经双鬓灰白。 那是一段太过惨痛的历史。 抵挡神力的神器总会用完,最后的神器是幼崽们的庇护所,虎族的兽人们一边抵挡着神力的攻击,一边还要防范着不轨之徒的靠近。 虎族兽人们一直在死。 白虎的尸体交叠着黑虎的尸体,兽勇士死去了,老兽人死去了,青年的兽人们,也死去了。 到了最后穷途末路的时候,庇护所里年龄较大的虎族孩子也站了出来。 他们被身后的弟弟妹妹用力地扯着,顶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坚定地站了出去。 玛缇雅忘不了祖父颤颤巍巍对她讲述的,当年走出庇护所的哥哥对他说出的话。 “你是我的眼睛。你是希望。你是我们存在过的证明。” 最后活下来的虎族幼崽们组成了新的族群,他们经历过那样的惨剧,所以对生命格外珍视爱惜。 他们不是自己在活。他们站在土地上,身后站着的是他们死去的亲人。 每一个虎族幼崽都是虎族新的希望,所以虎族默认幼崽需要爱护。 玛缇雅也是这样的。 即使不是虎族的幼崽,是不相干的小孩,她也不容忍任何人伤害。 一个成年了的兽人,居然恐吓幼崽,还威胁要杀了幼崽以及它的监护人——这么恶劣的事情也亏得他干的出来! 更何况,他还被幼崽打成了这个样子! 这对身为兽勇士、慕强的白虎族兽人玛缇雅来说,是相当让兽觉得瞧不起的。 玛缇雅把出气多进气少的灰狼兽人扶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你有能联系上的家人吗?我联系瑈幽送你回去。你威胁幼崽在先,现在这样也不值得可怜。这在虎族是不可饶恕的,但在灰狼族我不清楚。 如果你有妹妹弟弟,乃至儿女,你会这么对他们吗?你希望他们在外面被这么对待吗?推己及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玛缇雅沉着脸训导着灰狼兽人,她的威势让已经半死不活的灰狼兽人耳朵拼命地向后靠拢。 好像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叫……叫胡皮诺。不对不对!我不是胡皮诺!我不是胡皮诺!我叫比埃尔!” 灰狼突然挣扎起来。 玛缇雅揪着他的领子,有些狐疑地看着他。 很少有兽人会改名字。 返祖科起名字都相当民主,要等幼崽稍微大一点之后让幼崽们自己选择。在这之前幼崽们统一叫“芽芽”、“宝贝”、“宝宝”、“乖乖”等等。 玛缇雅在五岁前的名字都是“崽崽”。 哪怕父母不幸离去,他们临死前也会想好多个名字供自己的孩子长大之后自己选择。 即使真的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大多数兽人的解决措施都是再加个名字,把不喜欢的名字挂在中间作为连接。 有很多个名字的兽人,大概率都是—— 被通缉的罪犯。 第167章 不可饶恕 玛缇雅皱着眉,心里对这个嘴里没什么实话的灰狼兽人有了些猜想。 她松开了手。 灰狼兽人向后倒了下去。 玛缇雅蹲下认真地看着已经停止哭泣,但还呼吸还很急促的雅琳休。 “还有没有冰锥了?可以帮我监管他一会儿吗?我需要查验一些东西。” 雅琳休擦了擦泪痕,清晰地看到了玛缇雅的眼睛。 好像……没有恶意。 是认真的。 雅琳休乖乖地点了点头,从手里的算盘上扯下一颗算珠,变成了冰锥。 玛缇雅经常能见到诺尔维雅,她见过半人鱼出手时水系魔法的灵活运用,也对雅琳休手里的冰锥并不陌生。 诺尔维雅常用水流和蒸汽来应对学院里出现的斗殴等突发事件。 玛缇雅很少看到这个学生在履行警卫员职责的时候甩出冰锥。 她只见过一次。 —— 偏执的父亲不认同身为土系魔法师的女儿来艾博斯格求学这件事,他想把女儿嫁出去卖个好价。 所以这个父亲雇了人想把女儿绑走。 玛缇雅身为老师,无法直接阻止父亲与女儿之间的争端。 况且那个父亲是私人领地的领主。 她代表着艾博斯格的官方态度,即使她想把那个女孩救下来,也不能轻举妄动。 那天巡逻的是诺尔维雅·莱丽和戴卡·里多。 戴卡·里多的一个“定”字止住了拉拉扯扯的人群,诺尔维雅·莱丽走上前平静地问被绑着的土系魔法师是否自愿离开。 玛缇雅看着那个女孩崩溃地摇头说“不”。 “一个出色的土系魔法师可以把她的敌人埋葬在地下。你才一年级,现在做不到没关系。” 白发的半人鱼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的笑容温柔到可以让人沉溺。 “……会做土墙吧?把他们,都推出去。” 一年级的土系魔法师力度把握的还不够精准,女孩坚强地把她的父亲和打手都砌进了墙里后才扔出了艾博斯格的大门。 女孩被她的朋友们簇拥着回到了艾博斯格的宿舍,戴卡·里多也继续回去巡逻,诺尔维雅·莱丽却站在艾博斯格的大门前没有离开。 出于好奇,玛缇雅想看看半人鱼要做什么。 半人鱼身为警卫员的使命已经结束了。 那个愚蠢的父亲和他的打手已经被加入了艾博斯格的黑名单,艾博斯格的大门不会再放他们进去。 诺尔维雅已经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但是她没有。 那是玛缇雅第一次在诺尔维雅巡逻时看见冰锥。 尖锐的,能直嵌进地里的冰锥。 温和的人鱼垂着手,背对着太阳,冷冷地面向还想冲进艾博斯格的混蛋父亲和他请的打手。 打手们被冰锥敲击地不省人事。 只留那个父亲一人,冰锥在他脚边嵌了一圈。 白发蓝眸的半人鱼声音依旧平静,但格外坚定。 “她是她自己的。即使你是她父亲,你也没有权力去决定她的人生。 看到了你脚边的冰锥了吗?这是二年级生能做到的程度。你的女儿很努力,等到她二年级时,她会做的比我更好。那时候阻止她对你出手的只有血缘关系,如果你连最后的这项也要破除,那么结果如何,你想得到。” 玛缇雅似乎有些懂了。 那个半人鱼身边总是有人簇拥的原因。 冰锥寒意刺骨,但使用它的诺尔维雅不是。 —— 冰锥是诺尔维雅在事态严重的时候才会使用的。 玛缇雅以为雅琳休手里的冰锥是诺尔维雅通过什么魔法给雅琳休准备的,她感慨了一下。 “诺尔维雅·莱丽对你真是谨慎。” 拿着冰锥对着灰狼兽人脖颈的雅琳休听到这句话顿了一下。 它闷闷地“嗯”了一声。 诺尔维雅对它很好,诺尔维雅从来不会让它受伤。 它想他们了。 —— 玛缇雅打开了她的联络器。 返祖科的通缉名单是共通的,即使她是白虎族,她也能看到灰狼族的逃犯。 虎族的通缉名单是连在一起的,只分返祖科和非返祖科,灰狼族的通缉名单更细致,分了“盗窃”、“绑架”、“谋杀”等等。 玛缇雅从盗窃那一栏查起,不管是“胡皮诺”和“比埃尔”,都没有结果。 玛缇雅接着到“绑架”一栏里搜索,“胡皮诺”的名字赫然在列,后面还跟着一长串罪名。 玛缇雅兽瞳震颤。 她紧咬着牙,点开了胡皮诺的案底。 玛缇雅看不下去。 胡皮诺绑架过一个灰狼幼崽,他收到赎金后没有把幼崽安全送回父母身边,而是残忍地杀害了幼崽。 灰狼不喜欢水。 灰狼幼崽是被溺死的。 胡皮诺是亡命之徒。 灰狼幼崽的父母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一个自刎,一个疯掉了。 连这个通缉令上的信息,都是他人帮助补充的。 玛缇雅轻轻摸了摸联络器上灰狼幼崽的照片。 那是个很可爱的幼崽,虽然跛了一条腿,但笑容灿烂地像天上的星星。 不可饶恕。 玛缇雅强忍着愤怒和一直监管着胡皮诺的雅琳休道谢。 她把穿着的外套脱了下来,盖在了雅琳休的头上。 “雅琳休,乖孩子,不要看。” 雅琳休的视线被外套遮住,它闻到了一股像阳光下的青草一样让人安心的味道。 雅琳休不知道玛缇雅要做什么,但是它想当个乖孩子。 所以它转过头抱着外套,软声说“好”。 返祖科的刑罚很原始。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罪犯以什么方式作恶,就会以什么方式被惩罚。 胡皮诺该被溺死,但这应该由那个无辜死去的灰狼幼崽的母亲来动手。 虽然她现在已经疯了,但她依旧有复仇的能力。 玛缇雅觉得还差一点。 ……那个灰狼幼崽的腿是跛的。 玛缇雅冷漠地把满满的沙子灌进胡皮诺的嘴里。 这样胡皮诺才不会发出痛苦的声音让雅琳休害怕。 玛缇雅唱起了轻柔的歌谣。 配合着海边浪花的卷舒,胡皮诺的任何挣扎都没有传进雅琳休的耳朵里。 等到玛缇雅拿起外套,夸雅琳休是个乖孩子时,月光照在灰狼通缉犯扭曲打结的腿上。 雅琳休没注意到。 玛缇雅夸的很真心。 不愧是“送你回家”队的吉祥物。 雅琳休,真的是一个相当好的幼崽。 第168章 猫猫申请出战! “我是不听话的小孩,我是不乖的吉祥物,我是一个被傀儡师创造出来的怪物。 我是一块甜面包,我是一朵会飘起来的云,我是他们的心脏。 我到底是什么呢? 我是这世界上的一切。或者说,我可以为了他们变成任何东西。变成猫猫,变成狗狗,变成戴着帽子的小丑。 给我点时间吧。让我长出心脏,用每一次脉搏的跳动来告诉他们。 我真的爱他们呀。 ——杜娜蛛特·雅琳休” —— 艾琳和蛛姀一起在瑈幽皇宫周围寻找着雅琳休。 雅琳休在瑈幽待的时间最长,艾琳觉得雅琳休会回到这里。 艾琳闷闷不乐地找着,蛛姀瞥见艾琳的眼泪悄悄地砸在地上。 “哭什么?它出不了事。” 艾琳胡乱地擦了擦脸,红着眼抬头倔强地说“没哭”。 蛛姀心里烦躁,但面上不显。 她闭眼感受了下周围植物反馈过来的信息,苍白着脸拽着艾琳离开了这片区域。 “雅琳休没来过这附近。别在这里找了。” 月色凄清。 艾琳看着蛛姀的脸色,霎然间很无力。 “蛛姀,或许我们……并不适合抚养雅琳休。” 蛛姀没有说话。 艾琳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城堡。 瑈幽是她的家,但是她在这里却并不快乐。 她没有正常地长大,她的童年扭曲又模糊。 她怎么能信誓旦旦地,觉得自己能够养好雅琳休呢? 暗色的云遮住了些许月亮的光,蛛姀红睫在夜色中如同沾上血液的蛛丝。 “艾琳。它是属于我们的。” —— “它是属于我的。” “艾尔利特,雅琳休不是谁的所属物。” 诺尔维雅听着艾尔利特说出的一些话,忍不住去纠正他。 金发的魅魔因为疲惫而露出了些许不自知的残忍。 “怎么不是?诺尔维雅,雅琳休是杜库拿着我们的头发做出来的。这世界所有东西都不属于我,雅琳休也会属于我。” 诺尔维雅能看出艾尔利特对于雅琳休的在意。 艾尔利特所说的从属关系中蕴含着的是他对于雅琳休负责任的决心。 但是本身就有创伤的人,真的能够给雅琳休带来好的影响么? 诺尔维雅很清楚自己的情况。 她前世因为叔父的突然去世而在福利院之间辗转奔波,尝尽了人情冷暖。今生又因为父母的被害而早早为了生计挣扎,所以她执着地想要给雅琳休一个没有任何负担、绝对完美的童年。 这样是对的么?如果是对的,那雅琳休为什么会离家出走? 这肯定是错误的。 —— “我们现在的策略是错误的。” 菲阿娜停止了寻找的动作,与她一起的休特和杜库也停了下来看她。 菲阿娜皱着眉,烦躁的情绪一览无余。 “这么大海捞针的找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的政敌数不胜数,艾琳的仇人也只多不少,盯着你和杜库的,因为诺尔维雅的处罚心怀嫉恨的,被蛛姀骗过的……这些人都有可能对雅琳休下手,雅琳休没有自保能力,它身上的那些东西是有限的。” 休特也沉默了。 他承认菲阿娜说的有道理。 “找阿贝尔老师吗?” 菲阿娜点头,又转向杜库。 “杜库,你能够通过神命石追踪雅琳休吗?” 杜库摇头。 菲阿娜蔷薇色的眸子里戾气深沉。 他们从来没想过雅琳休会离家出走,所以他们从来没在雅琳休身上放过追踪器。 为什么——养小孩这么难! 她是怎么长大的?有离家出走过吗? 菲阿娜能想起来的只有那座老旧的疗养院,一群互相厮打的可恶小鬼,以及晚上永远半明半灭的油灯。 那哪算什么家。 她敢出走,就能饿死在外面。 休特拿着联络器在给阿贝尔老师打电话,菲阿娜心里有了一个不甚明朗的想法。 “杜库,如果请专业的老师来负责雅琳休的一切,是不是能避免一些不该犯的错误?” 杜库沉默着点点头,又摇摇头。 “阿贝尔老师出差了。她参加了保密项目,联系不上。” 休特放下联络器,脸色说不上好。 菲阿娜一拳砸在身边的树上。 树枝轰然折断,休特伸手把即将砸毁房屋的树干烧成了灰烬。 “冷静。现在到处找没有意义,叫上诺尔维雅她们去找瓦莱里奥。他是占星师,他能给我们一个大致的方向。” 诺尔维雅联系上瓦莱里奥的时候,“送你回家”队全员都在菲阿娜的玫瑰府邸聚集。 睡眼惺忪的理事长穿着丝绸睡衣,拿着联络器和他们视频。 “找你们的吉祥物……?我不擅长这个。如果擅长,我也不至于——算了。 虽然找不到,但我能确定你们的小吉祥物没有危险,而且它现在状态很好,会有新的际遇——” 瓦莱里奥半眯着眼睛,语气里带了几分自嘲。 “也别太相信我。我占卜出来的结果,不见得是准确的。” 挂断视频后,玫瑰府邸陷入死一般的安静中。 艾琳、菲阿娜和休特都派了人去搜寻,现在他们除了等待,就是要思考以后要怎么办。 他们是否还要把他们的吉祥物,留在身边。 —— “我当然想留在他们身边!” 雅琳休面对玛缇雅的提问,很坚定地这么说着。 “但是你离家出走了不是吗?你对他们是有不满,才会选择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玛缇雅把灰狼通缉犯胡皮诺交给了瑈幽警司部后和雅琳休一起在海边散步。 她察觉到了雅琳休独自出现在这里的不合理,问起了雅琳休的情况。 在雅琳休说起它是离家出走的时候,玛缇雅已经在联络器里找到了诺尔维雅·莱丽的联系方式。 她知道丢失幼崽会多着急,但雅琳休抱住了她的腿。 “玛缇雅老师——别给诺诺他们打电话!求求你!” 玛缇雅尊重幼崽的意愿。 她放下了联络器。 雅琳休现在还不想见到诺尔维雅他们。 它现在脚底都是血,衣服脏脏的,背出来的双肩包还被划破了。 它怕他们担心,又觉得这样得自己会被他们嫌弃。 如果雅琳休变成了小怪物,他们还会喜欢它吗? 它没试过,所以没有答案。 它只是下意识地害怕。 它确切地知道他们是爱着它的,所以它有底气任性地离家出走。 可是…… 雅琳休可是不出来。 它很迷茫。 玛缇雅问雅琳休为什么离家出走。 “他们对你不好吗?” “他们对我很好很好的!只是……只是他们对我太好了。我会不安。但是我还贪心。我希望他们更爱我,一天比一天更爱我。” 玛缇雅若有所思。 她第一次见到雅琳休是在珂劳得疗养院。 那时候雅琳休说话还有些断断续续。 现在雅琳休已经能够手刃灰狼兽人了。 她觉得那群年轻人把雅琳休养的很好。从雅琳休的话语中不难猜出来平日里诺尔维雅他们对于它的用心。 人非神明。 即使神明也有做错的时候,更遑论这群自己还没太成熟的学生们。 人会下意识地对亲近的人展露出自己最糟糕的情绪和最不堪的样子。 但是他们对雅琳休没有,他们甚至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从来没有对雅琳休发过火。 他们在雅琳休的眼睛里是绝对的好人,甚至被神化到了几乎无所不能的程度。 很惊人。 玛缇雅问雅琳休想要什么。 它选择离家出走,是想获得什么结果。 “爱”的定义太过于缥缈了。 什么是更爱,什么是不爱,这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标准。 “我想要……我想要蛛姀对我笑,我想要艾琳在瑈幽可以开心,我想要艾尔利特把我当成一个独立的人,我想要和诺尔维雅一起打工……我不想她那么累。 我想让菲阿娜多陪陪我,像步丹陪着步玛一样。我想要听杜库说爱我,我想要休特不问我的课业……” 雅琳休说着说着,语速就慢了下来。 玛缇雅也意识到了,她问雅琳休。 “那你为什么不对他们说呢?你们是可以沟通的,你提出来,他们会听的。” 雅琳休抿着唇,也在思考。 它为什么……不敢和他们说呢? “雅琳休,虽然我没有体验过你的生活,但是通过你的讲述,我不认为他们会因为你想独立而生气—— 他们只是太年轻了,又太过重视你,他们也不知道什么对你来说是最好的,所以他们把他们认为最好的给你。” 玛缇雅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你希望他们自己能察觉到你的不安,你对他们的要求太高了。 雅琳休,他们把你当做独立的个体了,但是你没有。你认为自己是附属物,所以你不敢和他们正面地去探讨这件事。” 雅琳休停住了。 它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脚尖,脑袋里回荡着玛缇雅的话。 是——是这样的吗? 它只是,只是对自己的身份感到疑惑。 它不是人类,不是魅魔,不是森林女巫,不是返祖科,不是深渊族,也不是半人鱼。 它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 它感到孤独,它的世界太小了,小的让它始终困惑地找不到答案。 玛缇雅看透了幼崽的纠结,她摸了摸雅琳休的头。 “身份是可以选择的。雅琳休,他们给你选择的身份是什么?” 雅琳休不理解玛缇雅的问题。 “是……是他们的宝物?” 玛缇雅失笑。 “是身份认证,如果没有这种证件,怎么能上学呢?” 雅琳休失落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 玛缇雅的疑惑停在嘴边。 她想起来了。那支小队里的公主王子们想要解决一个入学问题当然是容易的。 玛缇雅想了想,蹲下去平视着雅琳休。 “那么,你想成为一个兽人吗?” 雅琳休:“可……可以吗?” 玛缇雅认真点头。 “可以的,我可以带你去兽族的国度给你登记,这样你就算是兽人的一员。” 雅琳休抿起唇,它的快乐很明显,所有的情绪都在脸上。 它有些害羞。 “我……我想!” 玛缇雅摸了摸它的魅魔角,笑眯眯地问它。 “那你想成为白虎族的幼崽吗?白虎族的兽人都很喜欢小孩子的。” 雅琳休有些扭捏地握起了拳头。 “雅琳休……雅琳休有猫猫的脚,雅琳休想成为猫猫兽人!” 玛缇雅低头仔细观察才看出来雅琳休的鞋子是特制的。 确实是猫爪的形状。 玛缇雅在心底感叹了一声。 这群年轻人啊…… —— 玫瑰府邸内,气氛冰封不化。 艾琳和菲阿娜认为应该把雅琳休交给专业的人来照顾,艾尔利特和蛛姀坚决不同意。 杜库和休特持中立意见,诺尔维雅始终一言不发。 她刚才隐约感受到一丝联系。 太过微弱,就像一根头发被轻轻扯了一下。 她在沉思。 在这样的氛围中,联络器齐齐响了起来。 诺尔维雅和休特翻出了联络器,菲阿娜也皱着眉打开了玫瑰府邸的联络装置。 他们同时看到了上面弹出的消息。 [尊敬的监护者杜库·尼珐斯\/诺尔维雅·莱丽\/休特·雷米亚兹\/艾尔利特\/菲阿娜·让罗\/艾琳·瑈幽\/蛛姀: 您好!您的后代杜娜蛛特·雅琳休于今日晚在耶弗森国自愿成为沙漠猫族的一员。感谢您对耶弗森国的认可! 特此通知!] 诺尔维雅:? 休特:? 菲阿娜:? 看到通知之后的艾琳、蛛姀、杜库、艾尔利特:???? 什么沙漠猫?? —— “送你回家”队在沙漠猫族的聚集地耶弗森国堵到了他们离家出走的吉祥物——现在应该是沙漠猫了。 诺尔维雅惊讶地看着把雅琳休挡在身后的兽勇士。 “玛缇雅老师……?” 玛缇雅尴尬地笑了一下。 她简短地讲了一下雅琳休的遭遇和她与雅琳休的相遇。 在听到雅琳休碰到了一个在逃通缉犯的时候,艾尔利特冲过去把雅琳休抱的很紧。 他原本要教育雅琳休的设想荡然无存。 雅琳休慢慢也抱紧了艾尔利特。 它靠在艾尔利特的肩膀上,看到了艾琳眼中的泪光。 菲阿娜皱着眉,杜库低着头,诺尔维雅抿着唇神色失措,休特指尖燃着火。 蛛姀直直地看着它。 那双黑色的眼睛。 它看清了。 那是庆幸,是后怕,是不肯露出来的在意,和它祈求的爱。 是蛛姀欸。 雅琳休觉得有什么在破土而出。 热热的。 酸涩的。 温暖的。 跳动的。 雅琳休想,它再也不要离家出走了。 它原本想要的一切,原来一直都存在。 —— “我是杜娜蛛特·雅琳休。是沙漠猫猫。是‘送你回家队’的吉祥物。是他们的宝物。 我的心脏,噗通噗通。” 第169章 赦免我 “拉斐尔·瑞纳瑟,你要明白,你的存在对我来说不是必需的。 我恨你。 我像对待哥哥那样对待你,你是我无法割舍的亲人。你应该明白你在我心底的重量。 别装糊涂了。 你想伤害我。 但是我并不为那些美好的回忆感到抱歉。我从未和某个人达成同谋,像了解自己一样被谁了解,我只在你身上找到了这样的感觉。 诚实地说,我在你身上找到了这个世界存在的合理性。 你对我说过的,你看见我,像吟游诗人看见月亮。 或许曾经你也有资格成为我继续生活下去的新意义。 但是你并不在乎,是吗? 拉斐尔。 我所想要建构的新世界里,为你留了位置。即使是你的骨灰。 你究竟把这一切都当成什么?恶作剧?报复?或者只是一场不需要维系的谎言。 我决不原谅你。 ——节取自瓦莱里奥·史密斯的笔记” —— 瓦莱里奥被他的新学生们的视频通讯吵醒后就没再睡下。 他的记忆力很好,瞥过一眼那个吉祥物的资料。 杜娜蛛特·雅琳休。 一个过家家一样被创造出来的智慧生物。 离家出走……吗。 瓦莱里奥棕发垂落在肩上,银眸淡淡的没有感情。 对他来说,拉斐尔·瑞纳瑟也是离家出走吧。 那时候他还和姑姑茱莉亚·史密斯住在法比都斯。 他原本是想去卢利特亚上学的。顶着史密斯的姓氏来艾博斯格,总有一种奇怪的别扭。 但是卢利特亚没接受他——多没眼光的学院。 那时候艾博斯格周围的传送法阵还不像现在这么普遍,他来回花费的时间太久,就在艾博斯格旁边买下了一处房产。 二年级组队之后,他发现拉斐尔租住在狭小的宿舍里,他那时候很依赖拉斐尔,他希望拉斐尔的所有时间里都有他。 所以他邀请拉斐尔和他一起住。 他后来才知道想要得到什么东西的正确方法。 当年幼稚的瓦莱里奥不知道沉着冷静地谋划,只会用力地,像个孩子一样闹的很凶。 拉斐尔答应的很勉强,他当年并未察觉出来。 拉斐尔消失的太过突然,瓦莱里奥没有勇气再踏进他们共同生活过的居所。 拉斐尔不同于杜娜蛛特·雅琳休。 他是个成年人了,他想离家出走,谁用什么都找不到他。 现在是卓越占星师的瓦莱里奥·史密斯找不到,当年用钱砸进无底洞买寻人神器的青涩的小瓦莱里奥,也找不到。 瓦莱里奥拢了下披着的织金毛毯,起身寻找他用了许多年的琥珀长烟斗。 他并不吸烟,只是点上,看着袅袅升腾起的烟雾。 这是父亲留给他的遗物。 拉斐尔第一次见他点烟的时候以为他学坏了,肃着脸训他,生怕他和那些贵族小孩一样成日里吞云吐雾,一身恶习。 可是他怎么样,关拉斐尔什么事呢? 拉斐尔为什么以哥哥自居,什么事都要管着他。 然后突然地,把他抛下了。 人是一种相当复杂的生物。在即使是只有自己能看到的日记里也会试图藏下什么。 瓦莱里奥不承认自己的软弱。 他没办法绝对地恨拉斐尔。 他是有庆幸的。尽管拉斐尔骗了他。 但拉斐尔还活着。 瓦莱里奥想要痛斥自己,但他对自己向来很好。 出色的占星师用白皙的手指再次摸上了联络装置。 他声音低低的,像是要掩盖什么谎言。 “……还没找到吗?” 来自南边大陆的声音打碎了他的期待。 瓦莱里奥不明白一个光系魔法师怎么那么能藏。 瓦莱里奥喘了口气,神情变得格外冰冷。 “继续找。” 他不信,一个活生生的人会没有痕迹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 月光雾蒙蒙的。 “送你回家队”全员和玛缇雅老师在玫瑰府邸商讨着雅琳休的以后。 而他们商讨的对象已经在回来的法阵上黑甜地睡去了。 雅琳休经历了太多,早就到了该睡觉的时间。 早早说好的训斥在听见雅琳休经历了什么后就变成了浓浓的担心和后怕,艾尔利特抱着雅琳休一直没有松手。 蛛姀看着蔫头耷脑的小吉祥物,终于还是忍不住冷声问它。 “下次——还离家出走吗?” 蛛姀在话出口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太凶。 但是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 她只能绷着脸,目光却不敢看刚刚成为沙漠猫族的吉祥物。 “没有下次了。雅琳休再也不要离家出走了!雅琳休保证!” 蛛姀再说不出更重的话。 她看着雅琳休亮晶晶的眼睛,脸上的冷意也维持不下去了。 杜娜蛛特·雅琳休的第三次离家出走,以它被艾尔利特抱着回玫瑰府邸而结束。 诺尔维雅出面邀请玛缇雅老师去玫瑰府邸做客。 她由衷地感激玛缇雅老师对于雅琳休的照顾,但实际上她与玛缇雅老师并不熟识。 她和玛缇雅老师的相处只是见面彼此打个招呼。 所以诺尔维雅以为玛缇雅老师会拒绝。 但是玛缇雅很干脆地应了下来。 “我觉得,我们需要聊一聊。” 这位白虎族的兽勇士向他们眨了眨眼。 诺尔维雅一时间也沉默了下来。 或许是当局者迷,她现在不能如同平常一样拟出很多个解决方案。 在出发至耶弗森前,他们小队并没有得出一个统一的结论。到底什么样的教育对雅琳休来说是好的,他们不敢轻易地下决定。 试错的成本太大。 聊一聊,说不定他们能从别人的看法中获得一些灵感。 —— “苏哈,你觉得拉斐尔讨厌我吗?” 浅酌着白兰地的瓦莱里奥握着联络器的听筒,执着地问向他的队友苏哈·兰德。 “小瓦莱里奥,你看看天。” 瓦莱里奥抬头看向窗外阴翳的月亮,银眸带了几分迷茫。 “怎么了?” “少爷,你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午夜!!!正常人这个时候是该睡觉的!!!” 瓦莱里奥很浅的哼了一声。 “可是苏哈,我想不通。” “你太闲了吧?二年级合作赛不是要开始了吗?你给那些你看好的小崽子们做专项训练了吗?三年级的军校联赛也开始选人了吧?今年军队那边怪才多的很,你还不赶紧找找你的艾博斯格里有什么能锻炼的小鬼头?你在这伤春悲秋的纯属有病!” 瓦莱里奥被苏哈嫌弃的语气说的撇了撇嘴。 他又含了一口辛辣的酒液,让那股灼热顺着他的喉咙,带给他些许厚毛毯给不了他的温暖。 “苏哈……拉斐尔没死。” “嗯嗯嗯对对对,拉斐尔只是失踪,拉斐尔英明神武,拉斐尔是最好的光系魔法师,你的预感都是准确的,行不行?” 联络器另一段的苏哈·兰德已经听够了瓦莱里奥这些年不间断的自我催眠。 他对此的感受就是,尊重,祝福。 他不是不爱戴拉斐尔这个队长,只是有些情绪会被时间冲淡。 再难过,他还是要生活。 他还是要毕业,要找到一个好的工作。他还有需要赡养的父母,还有一个值得想象的未来。 他暂代着队长的职责,艰难地向前走。 比起拉斐尔,他更心疼瓦莱里奥。 瓦莱里奥是他们当中最小的弟弟,上学的时候别别扭扭的,嘴上总不说好话,但转头又在背后为他们拼命地考虑。 苏哈·兰德嫉妒过瓦莱里奥。 长得好看,又是贵族,富的流油不说,还备受宠爱。 他本来对瓦莱里奥不感冒,只是当成一个普通的队友相处。 但是他偶然间看到了瓦莱里奥带着打手在堵人。 轻描淡写的凶狠。 苏哈·兰德当时想,该不说是贵族吗,净搞拉帮结伙这一套。 直到他听清瓦莱里奥说的话。 “如果再让我看见你说苏哈·兰德的坏话,事情就不是今天你挨顿打这么简单。 你有没有搞错啊,这里是艾博斯格,而我姓史密斯,我的队友你也敢欺负,你够有胆。” 苏哈·兰德沉默地回到宿舍里,晚饭没吃。 他在夜里辗转反侧的时候打了自己一巴掌。 他可真不是个人。 瓦莱里奥……原来对他那么好啊。 天色将明的时候,苏哈·兰德对着狄尤斯发誓,他将永远站在瓦莱里奥·史密斯身后,成为他坚定的追随者。 所以在拉斐尔失踪后,他一闭眼一咬牙,接下了队长的重任,一步一步领着“新世界”走向毕业。 太苦了。苦的他半夜蒙着被呜呜地哭。 对手的嘲讽,队友的低迷,老师的不看好,外界的歧视…… 他只是个从小地方出来的苏哈·兰德。 胸无大志的苏哈·兰德。 他站出来,不是因为他有什么伟大无私的责任感。 他只是觉得,该有人出来为瓦莱里奥分担一点。 那个人恰好是他。 “……苏哈,有人见过拉斐尔,在他失踪之后。” 苏哈·兰德:“那可真是——什么?!” 瓦莱里奥又重复了一遍。 “我的学生见过拉斐尔。拉斐尔教了那个小孩儿基础的魔法理论,然后逃去了南边大陆……还改了名字。你猜……他改了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苏哈·兰德还在消化这个消息。 他在心底以为拉斐尔已经死透了,对瓦莱里奥的附和也不过是哄着他。 现在知道拉斐尔还活着,他有一种得知朋友死而复生的惊喜。 但是瓦莱里奥的情绪为什么还是这么低迷? “你叫我猜,我哪猜的出来。他难不成改名叫苏哈·兰德,顶着我的名字去招摇撞骗了?” 瓦莱里奥唇边泛起一个笑。 他的面容清丽,精致中又带着一些难以触碰的冰冷。 像捉不到的雾,虽然不那么高高在上,但还是给人以不可侵犯的距离感。 只是现在,雾散了。 “尼瓦纳。苏哈,他现在叫尼瓦纳。” “这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呢……他爹的!这不是你手底下负责找人的那个,南边大陆的主事人吗!你别告诉我他就是拉斐尔!” 瓦莱里奥笑了出来。 他笑的肆意,连棕发都在抖动。 “是他。苏哈,他玩失踪,还要来骗我的钱。他好过分啊。” 苏哈·兰德咬牙切齿。 “他就不是个玩意!你别因为他难过了小瓦莱里奥,你现在知道他活着,你已经不欠他什么了!” —— “你们并不欠它什么。” 玛缇雅抿了口木槿茶,慈祥地看着坐在长桌两旁的年轻人们。 “不要以一种补偿心理来面对雅琳休,它会感知到的。” “玛缇雅老师,我们在想……我们是不是不适合抚养雅琳休。” 诺尔维雅蹙着眉,没有看到蛛姀和艾尔利特对视一眼后有些紧张的动作。 玛缇雅摇了摇头。 “适不适合,这我说的不准,你们要去问雅琳休。幼崽不是一无所知的,它会有自己的判断。” 玛缇雅视线转到楼梯上,她想起和雅琳休的相遇,多少有些感叹。 “就我看到的这些来说,我认为你们把雅琳休教的极好。它是个过分可爱的孩子,有自己的是非观,敢于认错,维护自己的家人……有些东西是书本上学不来的,但它表现的很好。这是你们言传身教的结果。” 兽勇士的目光威严又不失力量。 “雅琳休对你们有信心。你们对自己,也该有这份交付的信心所对应的坚持和勇气。” “养育孩子不是一定要绝对正确的的,人会犯错,但这不是不可饶恕的。发现问题,解决掉,世界会重新变得美好。” “所以,别害怕,你们未来的路还很长。” 玛缇雅离开玫瑰府邸的时候,天空已经开始泛白。 她拎着菲阿娜家的大厨澳契夫做的早餐和蓝莓酥饼,觉得不枉此行。 “送你回家队”全员都没吃晚饭,此时后知后觉的饥饿和疲劳涌了上来,空空的肚子就开始叫嚣。 诺尔维雅困得睁不开眼,她吃了一片烤吐司就躺在床上昏了过去。 菲阿娜是最后一个去睡的。在检查好她的队友们都睡得很安稳后,腓比烈的野玫瑰也合上了她的花瓣。 —— 瓦莱里奥一夜未眠。 苏哈·兰德到了太阳初升的时候就直言熬不住了,叫瓦莱里奥也早些休息。 瓦莱里奥嘴上应着,却依旧懒散地没有动。 联络器又响了。 瓦莱里奥以为是苏哈·兰德,但等他接起通讯请求的时候,却发现是南边大陆的消息。 他们没有找到尼瓦纳,但是找到了尼瓦纳给瓦莱里奥留的纸条。 瓦莱里奥看着传过来的照片,神情愈发沉郁。 那是拉斐尔的笔迹。 上面写着, “我不能见你,瓦莱里奥。 对不起,请赦免我的罪孽。” 第170章 我一直在 瓦莱里奥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没有去那个让拉斐尔借机失踪的沼泽。 拉斐尔也从来没想过要走。 “新世界”队所向披靡,他从来没受过什么挫折。 美好的让人不想醒。 可是瓦莱里奥就是瓦莱里奥,他会妥协,但他本质上是一个极端高傲又自信的人。 他接受不了欺瞒。 也接受不了心意被践踏。 所以他扯住拉斐尔的手,阻止拉斐尔向前走。 “为什么骗我。” 街道破碎,天空撕裂,瓦莱里奥的视线所及都在快速地扭曲。 梦要醒了。 他依旧抓着拉斐尔的衣袖。 但他渐渐抓不住了。 瓦莱里奥觉得他似乎快失去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他从未像此时这么惶恐过。 所以他抛下了他的自尊,双手紧紧拽着拉斐尔。 他哽咽了。 “回来吧,拉斐尔,我都原谅你。” ——世界翕然变得空白而明亮。 瓦莱里奥慢慢地、慢慢地睁开了眼。 酒渣色的云遮住了夕阳,暮色昏沉。 他看着拉斐尔给他留下的纸条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白日已经悄然流逝。 瓦莱里奥觉得,他似乎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太长,琐碎又冗杂,他能记起来的不多。 他唯一有印象的,就是拉斐尔温和的笑脸。 拉斐尔对他说,“别怕,我一直在”。 瓦莱里奥坐了起来,身形单薄。 他很冷地笑了一下,似乎这样能表露出他对骗子拉斐尔的轻蔑。 他在有意识地去忘记和拉斐尔相处的过往,以此来坚定对他的仇恨。 他绝对不会是个沉溺于回忆的软弱蠢蛋。 棕发银眸的理事长这么想着,打开了他的联络器。 瓦莱里奥一眼就看到了南边大陆负责人发来的报告。 这证明着,他们已经找到了拉斐尔的这些年的生活轨迹。 他不想好奇。 瓦莱里奥想把这篇报告删除。 但是——在最后一刻,他停住了。 他需要证据来让自己更讨厌拉斐尔,不是吗? 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证明拉斐尔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骗光了他的钱,让他带着负罪感生活。 他看了报告,就不会再心软。 瓦莱里奥踌躇着,用指尖点开了负责人发来的报告。 [拉斐尔·瑞纳瑟,二十岁至二十五化名尼瓦纳,居住于威斯克国,职业为私家侦探。期间多次化名为吉奥,任职于艾博斯格火系魔法院。 二十五岁后离开南边大陆,化名梓莱,在北边大陆的军队作为接待使在圣光区居住十个月。 二十六岁至三十岁,化名里德·奥威斯,居住于西边大陆法比都斯国,身份为神秘的富商。 三十岁至今,下落不明。] 这份短短的报告,简略地记录了十三年的时间。 瓦莱里奥死死盯着这份报告,看着那些,他都很熟悉的名字。 他找拉斐尔找了五年。 那五年里,他在艾博斯格毕业,又留校深造了三年。 五年里的每个月,他都会受到来自尼瓦纳的信。 而在留校深造的那三年里,他受到最多的来信,却是来自吉奥。 吉奥,艾博斯格火系魔法院的新人助教,才华横溢,但因为幼时的心理创伤害怕见生人。 瓦莱里奥在那三年里,把吉奥当成一个亲密无间的笔友。 因为他不必和吉奥产生什么现实里的联系,那是他最迷惘的三年,他躲在艾博斯格里,不知道未来该何去何从。 他把那些烦恼都砸向从未谋面的吉奥。他给吉奥写信,给吉奥邮寄法比都斯的特产,与吉奥讲和拉斐尔的曾经。 吉奥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他的来信简短但频繁,一针见血又温和的没有攻击性。 瓦莱里奥在三年学习后决定去北边大陆历练十个月。 这还是在吉奥的支持下做出的决定。 瓦莱里奥想笑,却笑不出来。 北边大陆的日子不好过。 他是被温养的贵族,被北边凛冽的风拽的趔趄。 那时候是谁给了他最大的慰藉呢? 哈。梓莱。 身份低微的接待使,据说因为脸上有胎记始终不肯摘下面具示人。 梓莱会做瓦莱里奥喜欢吃的菜。 瓦莱里奥仍能回忆起当梓莱掌勺时他想要奔去食堂的期待。 梓莱从未与他说话,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接触。 梓莱藏在食堂后厨,烟雾缭绕的最深处。 他还是问同期的朋友,才知道了“梓莱”这个名字。 他还给吉奥写信,写了“感谢梓莱,我能在北边大陆这个恶劣的地方活下去”。 多讽刺。 都算什么。 里德·奥威斯——更熟悉了。 瓦莱里奥咬破了下唇,血液腥冷。 他在颤抖。 他因为寻找拉斐尔花光了父母留给他的遗产,他想要扳倒那些仇人,就只能寻找外援。 多巧啊。 里德·奥威斯,法比都斯突然出现的富商,无条件地支持他。 说是曾经受过他的恩惠,说自己已经病入膏肓。 瓦莱里奥想笑,但他的眼角渗了一滴泪下来。 蹩脚的谎言。 病入膏肓,还陪了他三年。 钱不要命地给他,还动用所有人脉来帮他。 直到他在艾博斯格夺权,才病死在法比都斯。 瓦莱里奥还参加了里德·奥威斯的葬礼,还真情实意地为他哀悼了很久——都是谎言。 谎言,谎言,还是谎言。 他活在拉斐尔编织的谎言里。 原来“一直都在”,是这个意思。 这算什么? 拉斐尔把他当成什么? 瓦莱里奥把手里的联络器摔了出去。 他脱力地倒在软椅上,头痛的厉害。 昼夜颠倒的作息再加上情绪的大起大落,本就孱弱的身体在此时终于发出来警告。 瓦莱里奥闭着眼,棕发浸着汗贴在他的额头。 他昏了过去。 —— 活动教室1206。 休特在看雅琳休写的家庭作业。 错字很多,但是相当认真。 只是这个家庭作业的题目叫做“我的爸爸”。 休特皱着眉,不太理解雅琳休为什么写了他、艾尔利特和杜库之后,又写了菲阿娜。 然后用横线把菲阿娜的名字划掉了。 还在旁边写了一小行字。 “菲阿娜也像爸爸,也像妈妈。像姐姐,也像姨姨。蛛姀像是叔叔,也像是哥哥,也像姐姐,但不是温柔的姐姐,会打人的喔。” 休特沉默地把这篇作业折叠起来。 绝对不能让菲阿娜,或者蛛姀看见。 艾尔利特也不行。 他抬头看向他的队友们。 艾尔利特和诺尔维雅在不太文明地探讨雅琳休之后该去什么类型的学校。 “魔法学校!!!我崽会魔法!!!” “艾尔利特,你理智一点。雅琳休说过它喜欢普通的学校,魔法学校多危险,想想就知道。” 休特平静听着,也觉得普通学校好一点。 菲阿娜在教艾琳怎么管理自己的领地——艾琳被雅琳休的“希望艾琳回家可以快乐”说的眼泪汪汪。 艾琳转身就向她的父亲,瑈幽的王卜拉辛·瑈幽要了一块封地。 她原来从来不会要求这些。她的继母把这些看的很重,所以她不会让她的父亲为难。 但是,现在要改变了。 瑈幽是她的家。 她的家,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不开心,谁也别想快乐起来!她不要考虑任何人了! 现在的艾琳·瑈幽,不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公主,而是一个有领民的领主! 但是她对这些没有经验,最近在被菲阿娜压着学怎么管理领地。 菲阿娜还试图让休特加入进来。 但雷米亚兹的大王子殿下用联络器投影出了雷米亚兹国的领土,以及他摆在明面上的弟弟妹妹的数量。 他的母亲是被废的王妃,在根本上就杜绝了这一切,更别说他不明朗的血统。 他可能都不是雷米亚兹国王的儿子,谈什么继承权。 菲阿娜被说服了,终于放过了他。 蛛姀和杜库围着一张图纸在研究。 休特希望那不会是追踪器。 他不能完全相信蛛姀只会把追踪器放在雅琳休身上。 他不想某天在换衣服的时候突然在衣服内层看见出自于杜库之手的追踪器。 给彼此一个空间。 蛛姀,收手吧。 休特用目光警示着蛛姀,但森林女巫只瞥了他一眼,转头又用藤蔓扯出来一张图纸。 1206的热闹是常态,今天也没什么异常。 “叮铃铃——” 突兀的声音高昂地响了起来。 是休特的联络器。 大家都停了下来,视线转向休特。 一般出现这种情况,都该是诺尔维雅的联络器。 艾博斯格共识,如果有事找“送你回家队”,能联系到的是副队长诺尔维雅·莱丽。 休特的联络器更像是诺尔维雅的联络器不能使用时的备用机器。 休特打开联络器,神色变得奇怪起来。 艾尔利特:“谁打来的?雅琳休不会又离家出走了吧?” 蛛姀:“不可能。雅琳休是个信守承诺的小傻子。” 诺尔维雅:“玛缇雅老师么?我把你的联系方式给玛缇雅老师了。” 菲阿娜:“皇宫又有事了?” “……都不是。” 休特把联络器的界面转向他们。 通讯来自艾博斯格理事长。 瓦莱里奥·史密斯。 —— “他真的会遭遇什么吗?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呀!” 艾琳站在瓦莱里奥·史密斯的豪宅前,有些紧张地问向她身后的队友们。 是的,他们来找瓦莱里奥了。 当时休特接起通讯,却没有声音。 瓦莱里奥不是一个会对他们进行这种恶作剧的人。 诺尔维雅更倾向瓦莱里奥在向他们求救这一猜想。 所以“送你回家队”来到了瓦莱里奥的住所,打算一探究竟。 除了休特和诺尔维雅是真的有些担心外,剩下的“送你回家队”队员们多数抱着“反正没有课很无聊不如来这里看看”的心理。 艾琳按响了门铃,但无人回应。 蛛姀看到旁边有一颗茂密的枫树,打了个响指,枫树伸出枝丫把蛛姀举到了半空。 半晌,蛛姀优雅地走了下来。 “看到什么了么?” 诺尔维雅问她。 蛛姀摇了摇头。 “没什么。就是瓦莱里奥晕倒在地上而已。” 诺尔维雅点了点头。 “啊,只是瓦莱里奥晕倒……诶?” 休特与诺尔维雅对视一眼,打开联络器叫了灿老师过来。 等到菲阿娜和艾琳强力破坏了瓦莱里奥家里的大门后,灿才恹恹地到了这里。 “不是我说,虽然我是你们队的队医,但怎么连你们的指导老师我也要救啊?是谁这么——哦理事长啊,那没事儿了。” 灿利落地放下他的药箱,把瓦莱里奥从地上搬到床上。 “没什么大事儿,喝烈酒没吃东西,又作息不规律。” 灿把需要用到的药材留了下来,把熬药的方法交给了蛛姀。 “既然是你们的指导老师,那就由你们负责照顾吧。噫,这个理事长巨凶,我有点怕他。” 灿远远地看了一眼苍白的瓦莱里奥,摇了摇头,转身快速地离开了。 他怕看太久折寿。 —— 天色渐暗,窗外的一切变的模糊不清。 瓦莱里奥隐约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但他挣扎着想要睁眼时,却明显感受到不同于夜晚的光亮。 瓦莱里奥瞬间警惕了起来。 他在失去意识前,应该没有开灯。 “菲阿娜,这个不够甜!” “艾尔利特你迟早会把牙齿全都掉光。这还不够甜?!” “啧。你们那边甜丝丝的,我这里煮的药,味道苦的闻着都恶心。” “我来帮你吧蛛姀!……我不帮你了蛛姀,我和杜库去接雅琳休了呜呜,真的好苦哦。” “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知道啦诺尔维雅~” 很热闹的声音。 瓦莱里奥放松了很多。 是“送你回家队”那群小鬼头们。 “既然醒了,不如起来去看看他们做了什么晚饭?” 瓦莱里奥才注意到休特在他的房间里。 翡翠一般的眼眸平静地看着他。 瓦莱里奥开口,嗓音格外沙哑。 “你们怎么来的?” “你给我发了通讯。我看到了地上的联络器,你不是会摔联络器的人。 你没找到拉斐尔吗?” 瓦莱里奥没有说话。 有些事情,他跟谁都不会说。 休特没有在意他的沉默,他那天和瓦莱里奥说完拉斐尔老师的事后,就一直在回忆是否有阙漏。 瓦莱里奥在意拉斐尔,他看的出来。 他想起来,有一句话,他没有告诉瓦莱里奥。 “我在拉斐尔临走前,试图挽留过他。 他拒绝了。 他说,他将要陪伴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身边。” 第171章 第一次的晚餐 瓦莱里奥听见休特的话之后没什么反应,但是慢慢的,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的很惨。 笑的流出了泪。 只有唇角是翘起来的,眼睛却悲伤的像被敲碎的宝石。 碎裂的,无望的。 那不是个刻意的笑,只是太难过了,难过到一定程度后,身体下意识做出了这样的反应。 “休特,这不好笑吗?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原来他是这么陪伴的。”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并不互通,这世上本就没有全然的感同身受。 休特看着他,虽然不清楚瓦莱里奥经历了什么,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 瓦莱里奥没找到拉斐尔。 如果找到了,他不会是现在这个状态。 比起瓦莱里奥,休特对拉斐尔更亲近。 那是他还没有成为王子时的第一个老师,他什么都没有,母亲也不管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在那样的环境下,拉斐尔的出现填补了他贫瘠的回忆。 休特现在回首往事时才隐约察觉到,拉斐尔本不必在皇宫里停留那么久。 拉斐尔来到皇宫里只是为了取走什么东西,教他只是个意外。 拉斐尔是个温柔到没什么原则的人,休特求他,他就留了下来,一直教他火系魔法的基础运用。 细致又耐心。 休特因为母亲下的那些咒术丢失了部分记忆,他只记得一些拉斐尔教他的片段,拉斐尔说过的话在他的记忆里模糊而残缺。 他曾经试图把拉斐尔留在皇宫里。 尽管拉斐尔相当好说话,但他在这件事上是格外坚持的。 “小休特,不要哭了哦,或许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到的。” 拉斐尔拿着手帕给他擦了泪,柔和的眼睛也红的厉害。休特以为拉斐尔妥协了,但实际上拉斐尔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决绝地转身离开了。 休特再没见过拉斐尔。 休特不觉得拉斐尔那样的人会对谁很残忍。 尤其是他在意的人。 休特认为拉斐尔有苦衷,但瓦莱里奥确实因为拉斐尔受到了伤害。 “休特,有哪个队长会抛弃他的小队,欺骗他的副队长,十几年杳无音讯。” “不合格的队长。” 休特回答结束后顿了一下。 他也是不合格的队长。 在法比都斯的庄园里,他绝望时也存了这样的想法,他希望他的队员们不要去追寻他的行踪,永远地忘了他。 “拉斐尔虽然装失踪很混蛋,但实际上他作为队长是相当合格的,他……” 瓦莱里奥下意识地维护起了拉斐尔,然而他在休特了然的目光里顿然消声。 瓦莱里奥在心底暗骂了一声。 这该死的条件反射。 瓦莱里奥听见对面的大王子殿下站了起来。 他的视线下意识地跟随了过去,休特的头发像黑暗里的烟火,红的热烈。 “瓦莱里奥老师,拉斐尔老师不想被你找到,是吗?” 瓦莱里奥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尤其是这个被拉斐尔教过的小孩儿问出来的问题。 休特也并不执着于得到瓦莱里奥的答案。 “如果拉斐尔老师不想被找到,那就不必找了。瓦莱里奥老师,你比我更了解拉斐尔老师,他不会想要故意欺骗你,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证明他有些不能让你知道的理由。 他并不快乐。他只有在提起你的时候会变得开心一些。瓦莱里奥老师,请信任拉斐尔,像他在意你一样。” 休特的话不是毫无根据。 他想起了拉斐尔说过的话。 “是的。我也有一个弟弟……不是的休特,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他是我的副队长。 我当然很想见他,他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可爱孩子,他现在肯定非常非常伤心……这听起来让人很难过。可是……我需要这么做。这比一切都重要。我会努力克服我对他的思念。” 拉斐尔是个相当克制的人,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只有在提及“瓦莱里奥”这个名字时才会出现。 休特当时并不懂这深沉的在意,而现在等到他明白的时候,他的对面已经不再是拉斐尔了。 但瓦莱里奥并不相信。 他被接踵而至的欺骗伤害到失去了对“拉斐尔”相关的人和事的信任。 他只淡淡地笑着,笑容有几分像休特记忆里的拉斐尔。 瓦莱里奥站了起来,披上绒毛斗篷,朝着伫立在原地的休特挑了下眉。 “不是要我去看看她们做了什么晚饭?走啊。” 很自然地忽略了刚刚休特挑起的话题。 休特无言地看着他,最终还是跟着他走向了厨房。 这是“新世界”队的纠葛。 有些事情,只能拉斐尔和瓦莱里奥自己解决。 —— “瓦莱里奥老师生病了吗?” 放学被艾琳和杜库接到瓦莱里奥宅邸的雅琳休好奇地看着面露难色的瓦莱里奥,和他面前黑糊糊的、升腾着热气的药汁。 “没有!” 瓦莱里奥斩钉截铁地把盛着药汁的碗推开,脸不红心不跳地这件事甩在休特身上。 “是休特生病了。” 雅琳休担心的眼神追到休特的脸上。 休特:……? 路过的蛛姀听到了瓦莱里奥的离谱发言,她冷冷地把药汁重新推向瓦莱里奥。 “我熬了那么久的药,现在身上熏得都是这药汁恶心的苦味,你没病也得给我喝进去。” 瓦莱里奥屏住了呼吸。 “蛛姀,你知道艾博斯格是属于史密斯的产业吧。” 蛛姀不屑地嗤了一声。 “就算明天你要把艾博斯格炸了,今天你也得把这碗药喝进去。” 瓦莱里奥:……所以说他给艾博斯格招了怎样的一个暴徒进来! —— 这是“送你回家队”全体成员和他们的第四任指导老师第一次一起吃晚餐。 艾博斯格的理事长褪去了假面,也终于显得不是那么令人讨厌。 瓦莱里奥一边吃着菲阿娜做的橄榄干酪沙拉,一边听着“送你回家队”杂乱又有序的谈话。 他忽然觉得有些孤单。 是的,他的确认为,他曾经在某段时间里拥有过和某个人一起吃的最温暖的晚餐,从此后他和任何人所吃过的所有的晚餐,多少都有些寂寞。 第172章 磨合 诺尔维雅在小队和瓦莱里奥一起吃晚餐时提出了与“阿瑞斯之矛”队合作的最终决定。 瓦莱里奥对这个小队有些印象,但他还病着,不想动用他现在搅成一团的脑袋。 他暂且没说这个决定是否是最优解,只是懒懒地问诺尔维雅。 “这个小队里都有谁?” “队长莱西·埃尔西利亚,水系魔法师,副队长安德烈·西蛞,光系魔法师。” “莱西·埃尔西利亚刚好和你互补,但是她的合作意识不够,她和菲阿娜一个毛病。 安德烈·西蛞……整个西蛞家族都不太正常,安德烈·西蛞更是。他曾经在一年级的期末对抗赛上戴着墨镜疯狂放光系魔法。整整一个小时——那片区域亮到空白,谁都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休特,如果你再敢找安德烈·西蛞一起去烧神宫,给我滚出艾博斯格!” 低头吃饭的休特:“安德烈·西蛞?不认识。” 雅琳休:“我们认识的!我们一起在游乐园,一起吃过饭的!” 休特:…… 瓦莱里奥斜睨着休特,呵了一声。 诺尔维雅忍着笑接着介绍“阿瑞斯之矛”队的成员。 “巴里·班,剑士,他是安德烈·西蛞的骑士。‘阿瑞斯之矛’只有一位返祖科成员,是羽蛇族的奈登,她似乎是羽蛇族下一任族长的候选者。” “她不止是羽蛇族下一任族长的候选者。” 瓦莱里奥支着下巴,棕发乖顺地贴在他的锁骨处。 理事长锐利的眉眼被柔和的灯光冲淡,但矜贵的容貌却愈发蛊惑。 “巴里·班是个出色的剑士,但是他的短板也很明显,他没了剑就什么也不是。他是卢利特亚会喜欢的学生,一板一眼地按照章程做事,他这些年没吃过大亏还靠安德烈·西蛞护着。 奈登的身份有些特殊。她实际上是半兽人,但偏向返祖科那边更多。她的母亲是羽蛇族现任族长,父亲是亚都的贵族。 奈登作为羽蛇族的能力并没有发挥到极致,她最多能改变天气的状态,但实战上向来发挥的不是很好。” 瓦莱里奥叹了口气。 “我记起他们小队其他成员了。你们真的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吗? 精灵族的荼绯箭术是很厉害,但和巴里·班一样,没有箭的话基本上没有自保能力……艾尔利特你听到了吗?” 艾尔利特:“什么啊?哦,荼绯没有自保能力。” 瓦莱里奥:…… 真像。 荼绯和艾尔利特。 但是荼绯最起码还能看着他是理事长的身份下尊重一下他。 瓦莱里奥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看好的学生们,多少都带了些他曾经有过的特性。 他现在悟了。 ——原来他当初这么烦人的吗! 瓦莱里奥阖眼,再次开口。 “珠香——她原本应该去仙熙学院的,但是因为家里的原因来了艾博斯格。 珠香的术法很不错,但她的主观攻击性不强,她的性格影响着她的作战方式,导致她在很多时候会犹豫。但她一旦决定出手,威力还是相当可观的。 尼尔泰克是学院特招的稀有人才。机械族本就罕见,他还是相当珍贵的技术型人才,一般不参与暴力对战。 但是打他太容易了。他动作不快,反应又迟缓,虽然说可以不断再生出丢失的零部件,但如果拆的很快的话,他还是有死亡的风险。 杜库,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瓦莱里奥瞥了一眼总是沉默看起来很乖的杜库·尼珐斯。 杜库把头埋的更低了。 他肩上的傀儡小人也垂着头,耳朵红彤彤的明显。 不明所以的诺尔维雅:? “杜库和尼尔泰克有什么关系?” 瓦莱里奥看着一无所知的半人鱼,和紧张起来的其他“送你回家队”成员,心思转了又转,还是没戳破他们。 “你自己问问杜库吧。” 诺尔维雅求知的眼神走向杜库。 杜库肩上的傀儡小人把脸都憋红了。 “我……我和,尼尔泰克。有一点……一点小摩擦。” 尼尔泰克会抓狂吧。 瓦莱里奥平静地想着。 最起码他看到的尼尔泰克所撰写的《深渊族与机械族不共戴天的缘由——热情的比赛与可恶的他、激烈的情感该何去何从》这篇作品时,真的没想到这是纪实文学。 没错。 虽然尼尔泰克是机械族,但他的马甲却是风靡一时的校园文学作家。 主要代表作有《我的队友是霸道族长》、《里烈之恋》、《我亲爱的,东方的你》、《别追我了狄尤斯》等等。 而那篇题目过长的文章足以证明在尼尔泰克心里,那不仅仅是“小摩擦”。 但是诺尔维雅信了。 瓦莱里奥觉得半人鱼的聪明大多数体现在对外人身上——而对于她的这些心机队友们,她根本不设防。 这样没什么不好。 但愿这个小队里不会有第二个拉斐尔。 瓦莱里奥叹了口气。 他隐约觉得主动接下指导老师这项工作不是一个很好的决定。 即使他占卜过。 “你们需要时间与‘阿瑞斯之矛’磨合,但是‘阿瑞斯之矛’成员之间还没什么默契,更不要说和你们一起合作。 应该不用我提醒你们吧,艾博斯格合作赛与卢利特亚合作赛不一样,艾博斯格合作赛最后的冠军只有一支队伍,即使你们合作,也有会被背叛的可能。” 诺尔维雅认真听着,但听到瓦莱里奥的最后一句话时,她笑了笑,眸光轻闪。 “瓦莱里奥老师,这是双向的选择不是么? 我们……也有背叛的可能啊。 ‘阿瑞斯之矛’是我们最好的盟友,当然也就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风险与收益不成正比。” “瓦莱里奥老师,势均力敌的比赛才有可看性,不是么?” 瓦莱里奥低头沉思,再抬眼,就看见对面的小队已经开始继续吃晚餐了。 刚刚意气风发表情坚定的半人鱼现在正在吃海鲜杂烩。 不是……他们刚刚难道没有在讨论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吗?! 瓦莱里奥无法理解。 “瓦莱里奥老师,你盘子里的奶油鳕鱼快凉了!!” 给雅琳休剥螃蟹壳的艾尔利特偶然抬眼,瞥到了没在吃饭的瓦莱里奥。 是他做的奶油鳕鱼。 他艾尔利特,亲手做的。 这世界上有几个人配吃到他亲手做的晚饭! 所以艾尔利特好心提醒了瓦莱里奥一声。 瓦莱里奥下意识地叉起一块鳕鱼吃了一小口。 诶……? 魅魔做饭应该这么好吃吗? 还是说——很多人一起吃晚饭就是会更好吃一点? 瓦莱里奥好像理解了。 —— “瓦莱里奥老师你这就吃饱了?唉,那这块青柠派我替你吃掉吧!” 瓦莱里奥眼睁睁地看着金发魅魔拿走了他想留在最后吃的、他很喜欢的青柠派。 瓦莱里奥:…… 瓦莱里奥:讨厌的小鬼头!!绝对不理解你们!! 第173章 赛前准备(上) “我并不羡慕他们。 这世界上大多数人只是陪衬,平庸的找不出罪大恶极的缺点,只是跟随着世界的波动随之漂浮。 他们不同。他们似乎永远有着与世界对抗的勇气,无常的风吹不动他们,他们像互相吸引的星辰,一直沿着既定的轨道前行。 我不羡慕他们,我想要打败他们。我有属于我的羁绊,我也是这世界上不可缺少的重要一环。 ——莱西·埃尔西利亚” —— 瓦莱里奥同意了与“阿瑞斯之矛”合作的提案,诺尔维雅也收到了莱西的邀请。 莱西:一起出来吃个饭吗? 诺尔维雅看着联络器,有些犯难。 她最近在大肆收购神器。 瓦莱里奥的话让她产生了些许令人不安的想法,而邪神的频频出现和莉莉丝的消失都让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如果她所觉醒的记忆失去了它的合理性,那么她对于命运把控的笃定瞬间就会被瓦解。 她可以与瓦莱里奥说她对这世界不在意,但是她欺骗不了自己。 她带着前世的记忆与这个世界生长在了一起,前世逐渐变得不可追忆,今生的一切却历历在目难以忘记。 她逃不开。 如果神战真的发生,她不可能独善其身。 她珍视的队友们,她的雅琳休,阿贝尔老师,俄布老师,不知是否已经转世的莉莉丝,玛缇雅老师,她即将要合作的“阿瑞斯之矛”队,她的班长奂谙,救过“送你回家”队的“和平鸽”…… 绑住她的不是任何外界的力量,而是她自己。 她离不开。 她清醒地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早早地开始准备好一切,哪怕她觉得在她有生之年里,神战发生的概率比艾博斯格改名叫卢利特亚还要低。 她拼命地打工,拼命地赚钱,然后拼命地囤积神器。 诺尔维雅现在没什么积蓄了。 莱西:我请。 诺尔维雅:吃! 莱西:…… 莱西:诺尔维雅,你的队友有公爵,有大王子,有公主! 诺尔维雅:你的队友也有侯爵之子,曾经的贵族,羽蛇族族长候选者,东方世家的少主,最近很受人追捧的歌剧演员,以及畅销书作家。 莱西:不是你……你怎么知道尼尔泰克是个作家! 诺尔维雅沉默了一下。 她只是试探,莱西的反应证明她的猜想都是正确的。 但是——莱西的注意点就只是尼尔泰克的马甲被发现了吗! 诺尔维雅:……看过《别追我了狄尤斯》吗? 莱西:尼尔泰克不让看,我一说看看他就零件报废,咋了? 诺尔维雅:莱东·埃尔东利亚,火系魔法师,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诺尔维雅:她进入艾博斯格之后每天最大的烦恼是怎么才能在体重不增加的情况下吃更多的黄油烤鸡腿。 诺尔维雅:一天,生命神狄尤斯看到了这个在他的神像前吃鸡腿吃的不亦乐乎的女孩,他觉得这个女孩好特别,和他的信徒们都不一样,他对她产生了兴趣。 莱西:别发了。 莱西:我现在需要拆个东西。 莱西:对了,晚上小队聚餐,我们队的尼尔泰克去不了。 诺尔维雅:好的哦。 诺尔维雅合上了联络器。 她对尼尔泰克有点歉疚,但不多。 半人鱼坐在咖啡厅里,又喝了一口免费的温开水。 现在距离她定好的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她预定了小说女主角芃蒂娜的小队队长霍兰·伊地出售的神器。 而这位队长,现在已经迟到很久了。 诺尔维雅蓝眸冷峻,心里对这个不守时的光明神圣子陡然升起了厌恶。 她不愿意和芃蒂娜或者她的小队有什么接触,即使她明白小说的剧情可能是有偏颇的。 她最希望她们彼此相安无事,互不认识。 和霍兰·伊地的交易只是偶然。 “——你是诺尔维雅·莱丽吧?” 陌生的声音从空气中滑过,没有一丝来晚的歉意。 金发蓝眼的高大男人走到诺尔维雅对面,微微俯身行礼。 本该谦和礼貌的动作放在来人的身上,就只剩施舍般的迁就。 诺尔维雅不动声色地看着他,露出了一个很疑惑的表情。 “……你是?” 高大的男人笑了,带着淡淡的怜悯。 “你不认识我吗?也可以理解……我是光明神圣子,霍兰·伊地。” 等待着惊呼和称赞的霍兰·伊地只得到了半人鱼冷漠的表情。 “光明神的圣子有几百个,抱歉,我只记得前三位被光明神格外宠爱的圣子,您是哪位?排名多少?” 霍兰·伊地的笑容倏地消失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左顾右盼地坐了下来,企图用别的话题彰显他的不凡。 诺尔维雅的蓝眸如同沉在海底的冰川。 她不喜欢和蠢货耗费时间。 尤其这种脸上带着“和我待在一个空间是不是感觉很荣幸”这种表情的蠢货。 芃蒂娜是有什么特殊的交友标准吗?被这种人喜欢真的会觉得开心吗? 诺尔维雅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这都与她无关。 “神器呢?” 霍兰·伊地轻佻地看了诺尔维雅一眼,目光在半人鱼穿旧的衣服上转了一圈。 “诺尔维雅,你知道神器有多珍贵吗?虽然我很喜欢人鱼,但我不觉得用金钱把人鱼堆砌起来是正确的,当然……如果你是我很重要的人,神器给你玩玩,也不是不行。” 诺尔维雅:疲倦。 不管霍兰·伊地是不是在伪装,她都感到疲倦。 她沉默地把钱袋放在桌子上,解开了系得很紧的绳结。 霍兰·伊地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几乎要溢出来的金币。 “这……” “神器。” 诺尔维雅甚至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 然而即使看到了金币,霍兰·伊地也没有拿出神器进行交易。 “诺尔维雅,你有这些钱,为什么要买神器呢?你可以拿着它做生意,去投资……现在买杀伤力这么强的神器,没什么意义吧。” 诺尔维雅看着霍兰·伊地的眼睛,勾出了一抹笑。 “我只是一个商人,根据主顾的需要倒卖神器,仅此而已。” 霍兰·伊地顿了一下,他的蓝眼带了些许好奇。 “那……你的主顾又为什么需要神器啊?” “谁知道呢,我只是一个商人。有利益,什么都可以交易。” “可爱的人鱼小姐,你自己也可以交易吗?” “可以。但你负担不起,所以不必再废话了,霍兰·伊地。” 霍兰·伊地被噎的说不出话。 他犹犹豫豫地拿出了神器,被诺尔维雅利落地扯了过来。 在检查神器没有任何异常后,诺尔维雅直接起身离开。 “……诺尔维雅,二年级下的学院联赛,我期待我们成为盟友。” 霍兰·伊地对着半人鱼决绝的背影这般开口邀请。 他以为冷漠的人鱼小姐不会有任何反应。 然而他没想到白发的漂亮人鱼听到他的邀请之后乍然回头,那双海一样的蓝眼睛深沉地发黑。 “霍兰·伊地,别期待。祈祷吧。祈祷你的神明保佑你不要遇上我,或者我的小队。” 霍兰·伊地怔怔看着诺尔维雅·莱丽离开。 等到再看不见半人鱼的身影后,霍兰·伊地无奈地抓起那一袋金币。 “明明可以合作的……主顾,谁是那个疯狂的主顾啊?” 第174章 赛前准备(中) 今夜无月。 天空黑沉,只有厚重的云在一层层地积压,像是膨胀起来的、被裹满了糖粉的司康饼。 盛夏酷热,亚都更是闷得透不过气来。 在这样的天气里,很少有人会选择出门聚餐。 莱西·埃尔西利亚除外。 她站在餐厅里,光是点餐就点了半个小时。 十四位成员再加一个吉祥物,这样庞大的规模的聚餐让莱西有些焦头烂额。 她的队友们在吃食上有各种各样的偏好,她看着队友们写下的清单,只想让他们都别吃。 往日里这些事情都是由安德烈负责的。 虽然他看起来不太靠谱,但在待人接物上,安德烈比她强了太多。 但安德烈此时正和巴里·班一起讨伐尼尔泰克。 因为那本《里烈之恋》。 莱西看到的时候是震惊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们都是单一的主角,而安德烈和巴里·班却要挤在一起。 而且尼尔泰克凭什么不写荼绯! 莱西为此愤愤不平,但不得不承担起点菜的职责。 值得一提的是,她为诺尔维雅点了牛排和焗蜗牛。 她隐约记得在游乐园拼桌时,半人鱼点了这两道菜。 然而等到她看到账单上焗蜗牛昂贵的单价时,她恨不得现在就把这道菜划掉。 但是这是她从小吃到大的家庭餐厅。侍者和餐厅老板都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她不好意思当着他们的面把这道菜去掉。 尤其是侍者叔叔说出“谢谢你小莱西,终于有人想要点这道焗蜗牛”时。 莱西笑的很勉强。 早知道她不在亚都请“送你回家队”吃饭了! 但考虑到对方带着一个小朋友,莱西不得不抛弃了酒馆和脱衣……不是,有跳舞表演可以观赏的正经音乐餐厅。 她很少这么贴心。 实际上,她被爸妈宠的自我又强势,基本上不懂得这些人情世故。 但是和她的队友们相处后,她自然而然地懂了一点。 人与人之间的羁绊真的很奇怪。 如今她甚至会为了即将到来的比赛准备合作的事宜,并且没有把尼尔泰克打死。 她真是进步了很多啊。 莱西感慨着,签下了餐厅递来的账单。 轰隆隆的雷声响了。 莱西的队友们已经聚集在家庭餐厅里,荼绯单方面地在与尼尔泰克生气。 他要求尼尔泰克写一本《史上最漂亮最迷人最伟大的精灵族歌剧演员荼绯绯》,要不然他就天天在尼尔泰克耳边朗诵《我亲爱的,东方的你》。 珠香:“……我不要……如果荼绯这么做的话……我会讨厌荼绯……真的会讨厌你!” 尼尔泰克说不出话。 他现在已经快要陷入昏迷的状态了。 他被莱西压着打了一遍,又被奈登拉去体验了一下拳击赛,然后被安德烈和巴里·班两个人架去“友好交流”。 珠香没打他,只是用那种惊恐又失望的眼神看着他。 他能解释的!他只是想尝试写一下畸形的爱恋……他不是要针对珠香的! 尼尔泰克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 他感觉他的零部件都滞涩的不想再转动了。 他现在祈求机械之神。 来个人吧。 打破这种窒息的氛围,救救他! …… “——你们好。” 尼尔泰克:感谢机械之神! 他睁开眼,和牵着吉祥物的深渊族杜库对上了眼神。 …… 尼尔泰克:不太想感谢了。 —— “阿瑞斯之矛”与“送你回家”和平地吃着晚餐。 诺尔维雅在和莱西探讨合作赛可能设置的主题,而休特在认真地喝南瓜玉米浓汤。 安德烈·西蛞转头看了一眼严肃地讨论赛事的诺尔维雅,又转头看了一眼吃相很优雅的休特。 他忍不住问休特。 “我怎么记得你才是队长?” 休特抬眼,神情平静。 “我是。” 安德烈:“那你还在这儿吃!别让诺尔维雅卷我!副队长才不干那么多事情!” 休特:“哦。” 安德里:“哦?” 休特:“嗯。” 安德烈:…… 真的要和这个小队合作吗! 这个翻脸不认人的可恶王子! “呜呜呜巴里……” “吃饭,闭嘴。” “哼。好吧。” 安德烈不情不愿地吃着巴里·班切好的牛排,又指向香肠沙拉让巴里·班给他拿。 奈登朝着安德烈翻了个白眼,骂了他一句“你自己没有手吗”,然后转身和艾琳一起照顾雅琳休。 珠香在旁边一直默默看着,手里拿着小份的巧克力布丁,紫眸里透出深深的渴望。 蛛姀看着,觉得有趣。 然而五分钟后,珠香还保持着同一个动作。 蛛姀想看看这个东洋巫女能挺多久。 又一个五分钟过去了,珠香还是没动。 蛛姀啧了一下,语气没什么起伏。 “雅琳休又不会咬人,你想和它说话,张嘴就行。” 珠香瞬间红了脸,她局促地放下巧克力布丁,颤颤巍巍地“嗯”了一声。 蛛姀觉得珠香很神奇。 每次见都很神奇。 明明她们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也一起吃过饭,但每次珠香还会像不认识他们一样,重新经历由陌生到熟悉的过程。 但是这样的珠香为了莱西·埃尔西利亚主动向他们搭话—— 这样的人,蛛姀不讨厌。 第175章 赛前准备(下) “喂,你觉得是精神投放好,还是影像石转播好。” 荼绯因为尼尔泰克没有写过他而陷入了“他们孤立我”的悲伤中,蔫蔫地吃着他的蔬菜沙拉。突然听到艾尔利特的问题,荼绯反应了两秒。 艾博斯格的合作赛分为两大类:精神投放和真人上场。 以往的合作赛大都是精神投放。 真人上场的变动太多。整个艾博斯格的二年级生都参加合作赛,如果真要学生在现实进行比拼,那么出现问题的情况不是老师们可以控制的。 租哪里的比赛场地就是要解决的最基本的问题。 在十几年前有一场合作赛就是真人上场,艾博斯格为了合作赛租下了彭湃捺群岛。 结果就是,现在已经没有彭湃捺群岛了。 在彭湃捺群岛的遗址上只有它的残骸和蔚蓝的海。 艾博斯格负债了五年。 就是在那五年里,艾博斯格的学生们养成了在赛场上捡战利品的好传统。 从那之后,艾博斯格很少再能租到比赛场地,也不敢再租比赛场地了。 所以这些年的合作赛基本以精神投放的形式进行。 亡灵法师、法阵师们已经开始加班加点地工作了。 荼绯认真想了一下,语气肯定地回复艾尔利特。 “影像石转播!精神投放是全方位的监控,可以随时调视角,不好。影像石是固定角度,我左脸更好看,比较好找角度。” 艾尔利特听到这个回答挑了下眉,笑容肆意又欠打。 “我不一样,我都可以,因为我哪里都好看。不过我更喜欢精神投放。” “你是真烦人啊你!”荼绯恨恨地看了一眼艾尔利特的脸。 尽管他对自己很自信,但他不得不承认艾尔利特是好看的,好看到没有缺陷。 拥有这样的一张脸,无数男女会为他疯狂。 荼绯顺便问出了他一直很疑惑的问题。 “你为什么不去当歌剧演员啊?你只要站在台上什么都不干,也会有观众疯狂买票去看你。” 艾尔利特一怔,看了眼都有事在忙的队友们,绿眸里荡起了一层不平静的涟漪。 他把声音放的很低,低到只有离他很近的荼绯能够勉强听到。 “我不喜欢‘站在台上’。” “骗人吧你!你那么自恋!那么喜欢出风头!” 荼绯因为愤慨,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吃着饭的休特听到了荼绯的质问,抬眸看了艾尔利特一眼。 艾尔利特与平日里别无两样,他的笑容也没什么异常。 “对啊,在骗你。真好骗~” 荼绯恼羞成怒,起身离开不理艾尔利特了。 休特顺势起身坐到了艾尔利特旁边的空位上,正在和莱西猜测合作赛模式的诺尔维雅似有所感地看了他一眼。 原本艾尔利特身边坐的是艾琳和荼绯,但艾琳和奈登坐到一起去照顾雅琳休,荼绯也被气到自闭,找尼尔泰克闹着要他再写本书。 休特坐在艾尔利特身边,默不作声地拿了一块烟熏肋排。 诺尔维雅转回了视线。 她还以为艾尔利特出了什么事情。 看来只是休特离烟熏蜜汁肋排太远了。 艾尔利特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说队长,你还大费周章地走过来干什么,蛛姀就在你旁边,她的藤蔓一伸就能给你整盘端来。” 休特听到这句话没什么反应,很平静地“嗯”了一声。 等到艾尔利特把那盘烟熏蜜汁肋排都端到休特面前的时候,休特看着金发的魅魔,有些无奈地轻轻开口。 “艾尔利特,我不喜欢吃这个。” 艾尔利特皱起了眉。 “那你来这儿干什么——” 他明白过来了。 他开始辩解。 “我就是骗一下荼绯,我开玩笑的。” 休特淡定地听着,等到艾尔利特的语气越来越弱的时候,他打断了艾尔利特的谎言。 “你不喜欢被人注视?” 艾尔利特夸张地嘲笑着休特提出的观点。 “我可是纯血魅魔,我还要在合作赛上给艾博斯格赚大钱的,不喜欢被人注视?休特,你不觉得这话好笑吗?” “艾尔利特,你不该不懂。你什么都可以对我们说,什么都可以。” 艾尔利特听到这句话后收起了笑,他无言地看着他正在说说笑笑的队友们,唇边不由自主地也弯起了一个温暖的弧度。 现在就很幸福。 所以不需要更多的变动,不需要有过往的伤痛,不需要有任何会破坏这份幸福的因素。 “……休特,菲阿娜为什么会成为狂战士,是她想吗?她在让罗家族的那场内斗里杀了多少人才活了下来,她在空白的过往经历了什么,她为什么不说,是不想吗? 蛛姀所在的黑森林在一百年前开始被叫做‘吃人的森林’,她为什么已经有了自主意志却还用了两百年才能化形,她为什么只字不提,也是因为不想吗? 杜库到现在都没摘过面罩,我每天只能看见他的眼睛。他怎么从深渊那个鬼地方爬出来的,他不说,还是因为不想吗? 艾琳现在才向她父亲要了一块领地,连雅琳休都能看出她在家里的不开心。她身边那像看犯人一样的灰狼族侍卫在甜品大赛之后才不跟着她,她说过吗? 哪怕是诺尔维雅,菲阿娜去了‘悬海之境’才知道诺尔维雅攒够了钱把她的父母挪了位置,她在珂劳得疗养院连罐巧克力糖都不敢买,诺尔维雅原来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你清楚吗? 你看,没有人喜欢悲惨的过往,没有人觉得这种痛苦有任何意义,说出来又怎么样,能改变什么,能获得什么? 休特,藏在黑暗里的东西都有趋光性,但见了光,是要死的。” 艾尔利特挂着微笑,好像在给休特说着什么无聊的冷笑话。 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出现的沉重氛围,除了有时会向这边瞥来视线的半人鱼。 “休特,如果当初不是诺尔维雅注意到了你的异常,如果菲阿娜没有派人守在皇宫,如果阿贝尔老师没有及时地接到电话——现在我们能坐在这里吃晚餐吗? 所以,你为什么不说呢?你为什么不说你在皇宫里的境遇,为什么不说那些缠绕在一起理都理不顺的咒术,为什么不说你那个早就该死的母亲对你的迫害。 队长,你的理由是什么,我的理由就是什么。 现在这样就足够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是幸福的,开心的,这就已经值得庆幸了。我们不需要完全地了解对方,不是吗?” “艾尔利特,‘送你回家队’没有任何一位成员是懦弱的,不会因为队友的过往害怕地离开。” 艾尔利特抿了一口餐厅呈上来却没人喝的杜松子酒,眼神和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菲阿娜撞在了一起。 艾尔利特举着酒杯向她的方向倾了倾,一如既往地带着狡黠的笑意。 等到菲阿娜移开视线后,艾尔利特才低声继续回答休特。 魅魔叹了口气。 “休特,你好固执。你想想,我能站在你面前,就说明我是坚强的。你真的没必要顾虑我,我都能应对。” 艾尔利特一口气把水晶杯里的杜松子酒喝光,酒液润着他的唇,脸颊微红的魅魔比平常更加惹人注目。 “好了!我要去找荼绯玩了。休特,你现在就可以回到你的位置上了。” —— 雨声铿锵。 暴雨密密地砸了下来,雷声在窗外猛然炸开。 珠香惊地叫了一下,被雅琳休握住了小手指。 “珠香不怕不怕,你蹲下来,我把你的耳朵捂住,你就听不到啦。” 珠香红了脸,她羞赧地解释着。 “谢谢你……雅琳休宝宝,我……我不是怕雷声……只是它太响了。突然……突然的一下……我有些不适应。” 诺尔维雅停止了与莱西的谈话,她看着窗外的狂风暴雨,感觉像是某个神明在痛苦的哭泣。 她虽然喜欢水,但这暴雨砸在地上都有闷响,锤在身上肯定也会很痛。 “怎么了?” 莱西看着有些忧愁的半人鱼,疑惑地问她。 “这个雨好大……” “出门就不下了。” 莱西很笃定。 “你还辅修了占星么,还是算卦?” 诺尔维雅惊讶中带着疑惑地问向莱西。 她以为莱西是那种不喜欢学习的学生,选够了学分就应该不会再辅修什么其他的课程了。 毕竟莱西的一些专业课是靠老师的仁慈捞上来的,而且莱西每次下课都很积极。 诺尔维雅肃然起敬。 莱西真的很厉害,她一点都没看出暴雨会停止的趋势。 窗外的雨声依旧像是有铁块在乒里乓啷地掉落。 莱西直接能看出雨停的时间,她一定付出了很多努力。 不论是占星还是算卦都很难,是诺尔维雅看不懂的那种晦涩枯燥。 莱西能学到高深的程度,她一定很热爱。 诺尔维雅在敬佩莱西的同时也在心里提高了对她的警惕。 这样的对手比她想象的还要有挑战性。 莱西莫名其妙地看了变得有些奇奇怪怪的诺尔维雅一眼。 “我学什么占星算卦,那么些考试不够我头疼吗我去找罪受!我们队里有奈登,她返祖科羽蛇族,会操控天气,你们坐上法阵之前让奈登把雨停了不就好了?” 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好的谢谢。 —— 雨停了。 奈登掐断了亚都这片区域的暴雨,街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 “阿瑞斯之矛”与“送你回家”的成员都站在餐厅门口。 两队的队员明显熟悉了很多。 珠香一直抱着雅琳休,尽管她的力气不大,额头也沁了汗。 蛛姀肃声叫雅琳休自己下来走,结果被珠香拦了下来。 黑发紫眸的东洋巫女笑的腼腆,只说自己一点儿都不累,在珠香怀里的雅琳休贴心地拿着手帕给珠香擦了汗,珠香眼睛闪亮的好像有星星。 看着被雅琳休拿捏的死死的珠香,蛛姀只能无奈扶额。 奈登和艾琳已经约好了到互相的国家去玩,奈登还答应艾琳如果她成为羽蛇族族长的话就和艾琳一起攻打洛斐迩瓦大公的领地——她听艾琳讲述了这个洛斐迩瓦大公有多可恶,她回去就查查家族里有没有与他合作的产业。 一定要中断!这样的合作伙伴随时有背叛的危险,她不想成为下一个约翰。 安德烈求菲阿娜教巴里·班怎么管理领地,巴里·班注定要继承父亲的爵位,但他对这些一窍不通。 菲阿娜试着问了巴里·班几个问题,然后坚决地拒绝了安德烈。 她教不了。 她只能说巴里·班是个很纯粹的剑士。 他脑袋里估计除了剑就是安德烈了。 最后安德烈主动请缨,他决定学会了以后帮巴里·班治理领地。 “然后篡权,把你流放!” 安德烈跃跃欲试地挑衅着巴里·班。 菲阿娜刚想提醒他这些话不要这么早说容易被警惕,就听到巴里·班毫无波动地说“好”。 菲阿娜:……你们很怪。 路过的休特:“安德烈,以后在学校里别说认识我,我们不认识。” 安德烈:? 怎么都攻击我? 荼绯也在跟艾尔利特嚷嚷“你别攻击我”,他觉得今天艾尔利特好像有点儿病,说出来的话都那么不中听,像是泄愤一样。 他不理解,他选择与艾尔利特互喷。 只有尼尔泰克与杜库还相顾无言,彼此只干巴巴地打了招呼。 尼尔泰克觉得几天他的灵魂已经丢了,他虽然坐在餐厅,却觉得自己好像跑到了外面被浸泡在了雨水里,四肢乏力。 也可能是被打的。 “尼尔……泰克。” 不远处的深渊族忽然叫他的名字。 尼尔泰克激灵了一下。 “怎…怎么了?” “甜品大赛的时候,我拆了你。抱歉。” 尼尔泰克虽然在文章里能够痛斥这个深渊族的手黑,但真正面对面说话时,他只能拘谨地说“没关系”。 杜库肩上的傀儡小人在握拳给自己打气,杜库和他肩上的傀儡小人一起深呼吸了一下。 “那,那个,我看了你写的文学作品。我觉得……很好看。《我亲爱的,东方的你》,这部作品,我很喜欢,你对珠香的情感很浓烈……我很感动。我——支持你们在一起。” 尼尔泰克:……小说是虚构的,望周知。 抱着雅琳休的珠香听到了杜库的话,连脖子都涨的发红。她看了尼尔泰克一眼,像看一个图谋不轨的变态。 尼尔泰克:——拆了我!就现在! —— 气氛相当热闹,莱西得意地问这次赛前讨论会怎么样。 艾琳:“——很好吃!” 安德烈·西蛞:“附议!” 莱西·埃尔西利亚:……她举办的明明是赛前讨论会啊?只是她觉得直接讨论太生硬了而且干坐着很尴尬所以来了餐厅里—— 莱西把目光投向诺尔维雅。 带着期盼。 半人鱼顿悟,脸上带着可爱的笑容,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好吃的!尤其是焗蜗牛,比之前在游乐园里吃过的还要好吃!” 第176章 萨拉·波尼 “诺诺,你在做什么呀?” 雅琳休看着正在涂涂画画的诺尔维雅,好奇地开口。 今天是诺尔维雅带着雅琳休。她巡逻结束后就去学校接走了雅琳休,还在菲阿娜的玫瑰府邸蹭了一顿晚饭。 吃完晚饭后,诺尔维雅把雅琳休带回宿舍一起写作业。 雅琳休写学校布置的家庭作业,诺尔维雅写加入特殊事件调查处的申请书。 这个组织纳新成员的程序意外的严格。 等写完申请书,诺尔维雅开始总结往届合作赛的一些注意事项。 听到雅琳休的问话,诺尔维雅放下了笔,眉眼温柔地把她写的笔记拿给雅琳休看。 雅琳休不认识所有的字,但它大概猜出来了什么。 “是不是合作赛的比赛内容呀?” 诺尔维雅失笑。 “不是哦雅琳休,合作赛的内容是保密的,我写的是合作赛的大致类型,以及对这次合作赛的猜测。” 雅琳休把笔记还给诺尔维雅,昂头好奇地问半人鱼都有哪些类型。 自从雅琳休被告知也要参加这次合作赛后,它对于比赛相关的话题都很感兴趣。 被灰狼通缉犯胡皮诺绑架未遂还反杀的经历并没有给雅琳休留下什么阴影,反而让它对于这种事情有了一种微妙的期待。 诺尔维雅问过它为什么。 雅琳休解释说这样能够打走坏情绪,它不怕对方的攻击,它现在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 诺尔维雅觉得这个理由只是浅层的,雅琳休明显藏了什么没说。 但即使雅琳休不说,诺尔维雅也能猜到。 应该是那位亲自为孩子报了仇的灰狼母亲发来的感谢视频触动了雅琳休。 雅琳休所有的监护者都收到了来自瑈幽的视频。 发送视频的是个头发灰白的女人,她还不算年老,但眼边的细微堆叠在一起,看起来格外沧桑。 她是来向雅琳休道谢的。 雅琳休捉住了她恨的入骨的仇人。 她原本想要亲自上门道谢,但她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她坐法阵了。 “……您好,我是萨拉·波尼,非常抱歉没能亲自向您道谢,我的医生不允许我乘坐法阵。 我录制视频是想告诉您,我已经处决了那个杀害我的宝贝的通缉犯了,我非常非常感激您。您是我的神明。听说您的年纪并不大,却能擒住这么穷凶极恶的罪犯,我由衷地赞美您,您是个英雄。再次感谢您,您拯救了我的生命,让我又活过来了一次。我今生没有遗憾了。” 雅琳休在看这个视频的时候脸上酡红,它捧着休特的联络器看了一遍又一遍。 诺尔维雅看着兴奋的雅琳休,把萨拉·波尼已经去世这件事瞒了下来。 是艾琳带来了那位勇敢的母亲已经死亡的消息。 艾琳比所有人都要早地看到了这个视频。——因为这个视频是她拍摄的。 萨拉·波尼打听到了雅琳休的监护者之一是他们瑈幽的公主殿下。 萨拉·波尼找到艾琳,她想知道怎样感谢雅琳休,雅琳休会开心。 于是有了这个视频。 萨拉·波尼在临走之前单膝跪在艾琳面前,怎么也不肯起来。 她太虚弱了,连说句话都要喘着粗气。 但是她坚定地把手握成拳,毫不留情地敲击着胸口。 敲击了三下。 咚咚作响。 艾琳一下子滞住了。 这是瑈幽向国王行的礼。 第一下是敬神明,第二下是敬生命,第三下是敬君王。 “艾琳殿下,您会是个贤明的国王,您会比您父亲做的更好,我萨拉·波尼,发誓以灵魂效忠于您。” 艾琳没被她的族人这么敬过,她现在也不是国王,她的父亲还在位掌权。 艾琳无措地把她扶了起来,没有应她的话。 艾琳听到了萨拉·波尼的喃喃自语。 她说,“您如果能早些执掌瑈幽,那将是灰狼族的曙光。” 艾琳抿了抿唇,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萨拉·波尼。 她对那个位置没想法,也知道如果要安稳地坐在上面,需要付出太多。 她的继母和继弟都会千方百计地阻拦她。 “……萨拉,我父亲不是个好君王吗?” “艾琳殿下,好的君王不会让外人同他一起管理只属于他的国家。优柔寡断的君王比心狠手辣的君王更可怕。” 萨拉·波尼说完这句话后就离开了,留艾琳怔怔地伫立在原地。 就在艾琳回到城堡的时候,萨拉去世的消息传了进来。 她的弟弟托里·瑈幽听见风声跑过来嘲讽她。 “我就说你是个灾星!你妈生你的时候死了,你见过的人也死了,真不知道兽神让你活着干什么——” “啪”的一声。 很响,响的城堡里都是回声。 艾琳狠狠打了托里·瑈幽一巴掌,用力到她觉得手都痛。 而她,天生力气很大。 托里·瑈幽从来没被打过,他被打地坐在地上,眼睛睁的很大,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他瞧不起的姐姐。 他瘪嘴想要哭,但看到艾琳又扬起的手,他就不敢出声了。 托里站起来就跑向他的父王卜拉辛·瑈幽。 他要告状,就像以前他诬陷艾琳那样。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这次,他的父王居然不相信他。 “托里,艾琳不可能动手,还打你打的这么重。她化不了形,没有力气,整个瑈幽都知道!托里,你对你姐姐不满意可以说,怎么能污蔑她呢?” 托里有苦说不出,还被父亲狠狠训了一顿。 艾琳不知道,也懒得知道。 她安静地等待父亲召见她,对于父亲的提问选择了沉默。 她的沉默只是不想撒谎的备用措施,却被她的父亲理解为被冤枉后的委屈。 卜拉辛·瑈幽愧疚地问向他的女儿。 “艾琳,告诉爸爸,你想要什么?只要是艾琳想要的,即使是天上的月亮,爸爸也会去给你拿。” 艾琳咬着唇,萨拉·波尼劝她成为君王的话和雅琳休说的“艾琳为什么在家里不快乐”,回响在她脑海里。 ——她不需要天上的月亮。 “爸爸,我可以……我可以要封地吗?” 灰发红眸的娇小灰狼垂下头,用手擦了一下挤出来的眼泪。 “我在我的封地里,呜……就不会有人再说说我是灾星了,也不会……也不会说,我害死了妈妈。” 卜拉辛一想就知道是谁说了这混账话。 他沉着脸满足了女儿的要求,起身去找正在王妃怀里哭诉的托里·瑈幽,也给了他一巴掌。 王妃尖叫起来。 她的儿子是她的命,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哪怕是瑈幽之王。 瑈幽的城堡热闹起来,充斥着尖叫和哭闹。 艾琳坐在窗边,对于城堡的喧闹充耳不闻。 她看着弯钩一样的明月,灰色长发随着风的吹拂轻轻摆动着。 瑈幽的王……嘛? 听起来,真的真的——好吸引灰狼呀。 第177章 正义的英雄 “艾博斯格的合作赛主要分为四类:淘汰赛、解密赛、对抗赛以及擂台赛。 淘汰赛,顾名思义,雅琳休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对的,很棒。就是会不停地有人失去参赛资格。淘汰赛也叫生存赛,淘汰的人越多,生存的越久,就能赢得比赛。 解密赛有点类似于闯关,每到一关就会放出一些线索,根据这些线索来揭开谜底,第一个拼凑出全部真相的小队就能够获取胜利。 对抗赛是根据表现和积分来判定输赢的,学校会把所有参赛的队伍分成两个阵营,胜利的阵营里表现最好积分最高的小队会夺取冠军。 擂台赛的形式很多,但判定输赢的方法最简单,坚持到最后的擂主所在的小队就是胜利者。” 诺尔维雅耐心地给雅琳休解释着。 雅琳休听见熟悉的字眼。 它鼓着脸,不是很开心。 “雅琳休讨厌擂台赛。” 诺尔维雅顿了一下,她刚想问为什么,但一瞬间,她就想到了缘由。 她很少在雅琳休面前很狼狈。 她想作为一个安全的守护者出现在雅琳休的面前。 成为警卫员的那场擂台赛是意外。 雅琳休不喜欢看她受伤,所以在它的思维里,擂台赛是需要抵制的东西。 诺尔维雅摸着雅琳休的头,语气很轻缓。 “我们大概率不会碰上的。擂台赛的规则并不十分公平,结束的也很快,已经很多年都没出现过了。” 雅琳休这才扬起笑脸,快乐地说“好”。 然后拿着诺尔维雅的联络器又看了一遍萨拉·波尼发给所有监管者的视频。 诺尔维雅看着满足的雅琳休,有些担心如果有一天它知道萨拉已经去世了,该怎么办。 雅琳休在看到视频的当天就想去见萨拉,被艾尔利特用别的话题绕过去了。 诺尔维雅不想对雅琳休说谎,但对于死亡,诺尔维雅不知道该怎么让雅琳休去明白那两个字背后蕴含着的永恒的离别。 “雅琳休喜欢萨拉么?” 诺尔维雅这么问着。 雅琳休摇了摇头。 “我不认识她,我只在视频里见过她。她是被她的家人喜欢的,我喜欢你们。” 诺尔维雅忍俊不禁。 “那雅琳休喜欢看这个视频,是因为萨拉叫你英雄么?” 雅琳休没很快地回答。 它害羞地对了对手指,抬眸看诺尔维雅,眼里是不灭的光芒。 “嗯……她说我是她的英雄,是她的神明。 诺诺,你们是我的神明,我的英雄。这样的我,也成了别人眼中的你们,我觉得好像被当做你们信任了一样。我想……我想成为像诺诺一样的人,成为正义的英雄~” ……正义的,英雄。 诺尔维雅哑然。 她似乎和哪个词都不沾边。 半人鱼蓝眸深深,她轻叹口气,问向雅琳休。 “如果可以,雅琳休想拯救世界么?” “想!” “为什么呢?” “诺诺,好傻噢。这个世界里有你们呀!你们在这个世界里开心,我就要拯救这个世界。我希望你们开心。 但是……世界好大嗷!如果我没有很厉害很厉害的话,那我就只要拯救你们。” 诺尔维雅没想到雅琳休会这么回答。她又问道。 “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会有其他人的雅琳休拯救他们的呀!” 诺尔维雅为这个回答感到些许震惊。 雅琳休在以一个她想不到的速度在成长着。 成长地愈发像他们。 这是好事吗? 这是好事吧。 —— 瓦莱里奥拿着报告走进了1206。 在忙碌的“送你回家队”全员像被时间魔法师暂停了一般看着他。 瓦莱里奥:“……怎么了?” 蛛姀:“哟,瓦莱里奥老师,原来还会工作的吗?” 瓦莱里奥:……我说你报复心不要太强。 “我一直在工作,只不过是作为理事长在处理学校的相关事务。 今天是作为你们小队的指导老师来说一下你们存在的问题,以及合作赛上的注意事项。” 休特看完雅琳休的作业才抬头。 这次的题目是“我想成为xxx”,雅琳休写的是“我想成为正义猫猫”,全篇都在写怎么用魔法来折磨坏蛋。 很生动,气氛渲染的很好,招数也都很有用。 只是老师给的分数不高。 还特意联系了菲阿娜,让她注意小朋友的心理健康。 菲·铁血公爵·狂战士·清理家族成员第一人·阿娜:——这有什么? 休特也觉得没什么,他把雅琳休的家庭作业放好,向指导老师瓦莱里奥打了个招呼。 “找到拉斐尔了吗?” 瓦莱里奥:我说你们—— 衣着华贵气质不凡的理事长面无表情。 “没找到,以后都别问,别再提拉斐尔。” 休特:“如果拉斐尔老师联系我了呢?” 瓦莱里奥:…… “务必告诉我,请。” 今天没有巡逻任务一直在联络器上预定神器的诺尔维雅盯住了瓦莱里奥。 “瓦莱里奥老师,早上好。” “早上好,诺尔维雅。” 瓦莱里奥有些诡异的欣慰。 这个队里还是有些正常人——半人鱼的。 “能催一下退款么老师?差价还没退我呢。” 瓦莱里奥:这个小队没救了。 但是还是要解决问题。 瓦莱里奥长叹一声。 “我回去就催他们,不会少你的钱。” “顺便问一下,特殊事件调查处的申请报告怎么写啊?” 艾尔利特举起手,表情懒散。 “有固定的格式,我已经……” 瓦莱里奥沉默了下来。 1206教室内,“送你回家队”的成员们彼此面面相觑。 “艾尔利特……?” “你也?” “嗯。” “……答应了。” “打折诶。” 视线齐齐转向瓦莱里奥。 这位棕发银眸的贵族躲开了他们的视线,语气却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直接。 “对啊,我都邀请你们进入特殊事件调查处了,不公平吗?” 第178章 过往 “瓦莱里奥老师,不解释一下么?” 半人鱼在笑着,但瓦莱里奥明白她已经生气了。 瓦莱里奥无法解释。 他在诺尔维雅为了蛛姀去他的办公室找他时,就明白半人鱼不会想要让她的队友们陷入危险之中。 当初那个冷漠又毫无牵挂的诺尔维雅·莱丽,变了。 和诺尔维雅同样充满了变化的,还有这些他递出橄榄枝的小疯子们。 没错,这一整个小队的成员们进入艾博斯格的背后,都有他的身影。 那时他清理掉了不该在这世上存活的蛀虫,决定要为艾博斯格注入新鲜血液,选拔一些特殊的人才。 …… 蛛姀,黑森林的化身,行事无忌的女巫,被称为“骗术大师”。 她在西边大陆的各个地方游荡,手段残忍地杀了很多人。 这样的异端是极其危险的。 教派集结势力去镇压,“骗术大师”自此销声匿迹。 但与此同时,西边大陆的所有学校都接收到了来自教派的通知。 ——争取一位新学生。 正是那个他们已经镇压了的“骗术大师”。 瓦莱里奥不接受毫无人性的怪物,但他知道蛛姀被“镇压”下的真相。 世界上永远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暗里会滋生扭曲的欲望。 蛛姀杀的人里不仅有罪恶的地下研究者和出资的贵族,还有被当成白鼠实验的,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的孩子们。 蛛姀一个都没放过。 连带着愚昧附和的参与者和无动于衷的旁观者。 这些人里,很多都是教派虔诚的信徒。 教派的人都多少带着些恼人的傲气,即使是瓦莱里奥,也在教派那里碰过壁。 能让教派妥协的人不多。 瓦莱里奥对这位“骗术大师”太感兴趣了,他托人打听出了这件事的过程。 据说在教派的人到达的时候,整个镇子被藤蔓一层一层地缠住,蛛姀就坐在藤蔓上,等着他们的到来。 “你们来的,真慢。” 这位骇人的森林女巫这么说着,万千粗壮的藤蔓挥舞,挡在她面前。 “如果不是这么慢,你们或许能听到他们的惨叫——和求饶。” —— 那一战的细节被刻意模糊掉了。 瓦莱里奥能通过教派牧师们的忙碌猜出结果。 令瓦莱里奥觉得稍微不太理解的是,“去学院里待待”这个要求,竟然是作为胜者的蛛姀提出来的。 蛛姀有黑森林五百年的传承,她不需要像普通的学生一样经历一遍在学院获取知识的过程。 但强者做事不需要理由。 在学院争抢着给蛛姀提供优厚的条件时,瓦莱里奥给蛛姀准备的是一套房子。 即使是森林女巫,也需要一个固定的居所。 实际上,即使蛛姀不选择艾博斯格,瓦莱里奥也不会收回这套房子。 他非常欣赏敢于反叛这个世道、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人。 这样的人……他用起来,更合手。 瓦莱里奥也没想到蛛姀选择了艾博斯格。他在蛛姀的入学申请里看到了蛛姀想要在学院里待着的理由。 “替他们体验上学。” 他们。 瓦莱里奥在给蛛姀的入学申请盖章时,突然明白了那是什么。 那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孩子。 在蛛姀手上获得解脱的, 他们。 因此,瓦莱里奥对蛛姀始终有一份纵容。尽管蛛姀刚入学就逃课,还毁坏学校财物,一年级的时候又与老师同流合污卡学生考试,瓦莱里奥始终没对蛛姀有过什么警告。 但这不代表他不会邀请蛛姀加入特殊事件调查处。 瓦莱里奥是个很理性的人,他的心软只给了他的小队。 这也是为什么瓦莱里奥故意说出那些话让他们讨厌的原因。 他要利用他们,这是早就注定的事情。他不会因为一时的温情就改变他的计划,也不会因为拉斐尔的出现就停止继续向前的脚步。 他为这世界选择了自己认为最好的路,至于别人如何评判他的选择,那是别人的课题。 变数没出现在他身上,而是出现在了他所选择的这些助力里。 雷米亚兹的大王子殿下喜怒不定,瓦莱里奥在宴会上见过他一次。 那极端的疯狂下是如履薄冰的谨慎。 瓦莱里奥意识到了。 休特·雷米亚兹,出名的疯王子,实际上孤立无援。 哪怕是那令人胆寒的烈焰,看起来也有几分可怜。 因为那是他保命的底牌。 只有火焰能够保护他,他却只能把这拿出来,给所有人看火焰的不可侵犯,以此来维持自己的安全。 这很可悲,却值得利用。 在休特被卢利特亚拒绝后,瓦莱里奥以艾博斯格的名义邀请休特入学。 瓦莱里奥没有精力时时刻刻盯着休特,他再次见到休特的时候,是教派那边来问责。 他这才知道休特·雷米亚兹与安德烈·西蛞合伙烧了神宫。 瓦莱里奥面对教派列出的天价赔偿,选择探究休特烧神宫的原因。 他没出面,派了老师去问。 他远远地看着,只觉得休特愈发羸弱,那熊熊烈火似乎在灼烧他的生命。 他的疯劲儿过了,生命也要凋零了。 瓦莱里奥就那么看着,什么都没做。 他认为人是不能被别人所拯救的。只有自己站起来,那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健全。 —— 面对老师的问话,休特非常不配合。 “大王子殿下,您为什么要去烧神宫?” “看着不顺眼。” 红发碧眼的王子桀骜不驯地昂着头,似乎说了一个难以撼动的事实。 但这当然不是真实的原因。 瓦莱里奥派人细查神宫,发现神宫恶意收取周边地区的高额保护费,逼死了很多人。 雷米亚兹皇室不可能没收到过报告,但他们不想管,也不能管。 教派与皇室之间的关系很微妙,稍有不慎就会引起战争。如果雷米亚兹要插手神宫的事情,就一定会和教派起冲突。 教派即使知道神宫的事情,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清查就会处于劣势,与其被皇室抓到把柄,不如就这么僵持下去。 双方都是这么想的。只有贫苦的人们在日复一日的欺压中走向崩溃和消亡。 在这种情况下,疯的出名的大王子殿下出手了。 神宫被烧的彻底。 不管是神宫里的人,还是账目。 教派也清楚这件事的底细,所以没有去和皇室争论,而是找到艾博斯格,希望学院能出资重修神宫。 瓦莱里奥被教派的无耻气笑了。 他拿出虚假的账目甩在来问责的教派代表面前,把他查到的真相复述了一遍。 教派代表灰溜溜地离开,还拿了钱来赎账目。 瓦莱里奥把伪造的账目销毁,靠着休特坑了教派一笔钱。 短短一年过去,休特的母亲被处死,他的疯狂也都变为了平静,甚至还开始像模像样地养小孩。 瓦莱里奥进入1206后眼尖地看到了休特手里拿着的“勃朗学校作业簿”。 勃朗学校是雷米亚兹最贵的私立学校,学校里的老师都是顶尖的教育者。 那谁在这个学校上学,也就不言而喻。 瓦莱里奥真的好奇组队到底有什么魔法能让他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就比如,他当初接受菲阿娜的入学申请时看到的明明是一身血气的铁面公爵。 瓦莱里奥不喜欢腓比烈这个国家。 他同意“人的本质是慕强”这样的说法,但孱弱等于死亡,这样的换算未免太过武断,又过于残忍。 腓比烈的国王是一个极端慕强的人,他不是魔法师,也没有觉醒什么不得了的特质。 他只是心狠。 能狠到即使国家里的老弱病残占了大半,也能下令将他们全部诛杀。 而这样的国王,和卢利特亚的联系密切。 所以与国王关系一般甚至隐隐有对抗国王意图的菲阿娜·让罗,不出意外地被卢利特亚拒绝了。 领主不需要亲自上学。 虽然菲阿娜的年龄的确还是需要接受教育的,但作为领主,她并不需要亲自到学院里和普通学生们一起上课。 她的安全在外面无法保证。在外面的时间越多,她被刺杀的风险就越大。 瓦莱里奥对于菲阿娜的入学申请是持否定态度的。 然而还没等瓦莱里奥拒绝,法阵大师潘妮·尤拉就发来了通讯,说一个很有天赋的学生联系了她,希望能够学习法阵课。 “小史密斯,她是一位领主,她能够负担的起建设法阵所需要的材料,还能支持我的研究! 史密斯,这可是摇钱树!录取她!” 刚好也可以打隔壁卢利特亚的脸。 瓦莱里奥这么想着,把这尊杀神迎进了艾博斯格。 瓦莱里奥认为应该没有学生傻到去挑战一个狂战士,但菲阿娜来上课的第一天就被不知天高地厚的学长挑衅。 菲阿娜认真和他对战了。 等瓦莱里奥得到消息的时候,那个挑衅的人已经从艾博斯格退学了。 菲阿娜一战成名,在学院里独来独往,没有人敢在她眼前晃。 瓦莱里奥觉得菲阿娜四年都不会有朋友。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正常的社交关系,还拥有大量的财富和领民。 这样的人,太适合在黑暗中行走。 瓦莱里奥用诺尔维雅和杜库的安危来劝说菲阿娜加入特殊事件调查处。 这位玫瑰公爵应了。 只是粉眸凛冽,锐不可当。 “我可以加入。我可以提供你所需要的一切,但我有条件:别让诺尔维雅他们知道,也别让他们搅进来。” 瓦莱里奥没有把话说的完整,他只是笑了笑,银眸轻闪。 “我不会告诉他们的。” 瓦莱里奥这么答应着。 而艾尔利特随意的问话打破了这一切,让他分而治之的计划彻底宣告破产。 瓦莱里奥觉得,他就不该救下这个总是挂科的魅魔。 艾尔利特的入学经历充满了神秘的色彩。 纯血魅魔虽然罕见,但在西边大陆也不是没有。 但艾尔利特不同。 他是从北边大陆逃过来的。 北边大陆把魅魔视为迷惑人心的怪物,肮脏至极的下贱胚。 艾尔利特被转移到艾博斯格的时候,浑身是伤,指节被银戒磨的通红一片。 瓦莱里奥当时站在茱莉亚·史密斯的身后,听着他姑姑的叹息,要来了艾尔利特的资料。 很模糊。 只有最后艾尔利特受伤的原因。 艾尔利特似乎是剧场的演员,他在北边大陆还颇受欢迎。只是他在最近的一场表演中能力失控,偌大的剧场里人流湍急,失控的人群想往舞台上爬,彼此殴打踩踏,造成了很大的伤亡。 茱莉亚对他的经历深感抱歉,说“那真是一场可怕的事故”。 金发的魅魔扬起一个笑,漂亮的脸上只有轻蔑。 “不,院长,那并不是什么事故。只是我,在北边大陆,呆腻了。” 瓦莱里奥当即决定,艾尔利特适合艾博斯格。 他不顾茱莉亚的阻拦,把艾尔利特留了下来。 魅魔始终没什么变化。 似乎总是笑嘻嘻的,但情绪都蒙着一层雾,谁都不知道揭开后下面掩盖着什么。 艾尔利特是主动来找他的。 他看向瓦莱里奥,绿色的眼眸里带着轻飘飘的笃定。 “你知道邪神,你不反对莉莉丝进入名人堂,但这不是你操控的,你需要实绩来支撑你的决定。” 魅魔用洞悉一切的眼神盯着他。 “不如简单点,告诉我,都需要些什么。” —— 让艾琳参加特殊事件调查处很简单。 新任领主需要外界的帮助,如果艾琳参加,她的领地就能与艾博斯格建交,获得交换项目。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躲在人身后、话语句句是诱导的公主,也有了夺取瑈幽的野心和勇气。 瓦莱里奥经手过“送你回家队”所有的入学申请。 但只有杜库,瓦莱里奥并不了解。 他特招的技术型人才是尼尔泰克,杜库是茱莉亚招进来的。 艾博斯格这一届只有杜库一个深渊族的学生。瓦莱里奥想不到深渊族居然还能出来上学,他一度以为杜库是个哑巴。 但杜库很好掌控。 瓦莱里奥看着沉默的杜库,银眸安定,语气没什么起伏。 “其他人都已经加入特殊事件调查处了,你也要加入吗?” 他在问杜库的时候还没去找菲阿娜。 这当然是谎言。 但结果只会是一样的。 ——杜库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第179章 专业团队 瓦莱里奥面对半人鱼的诘问唯有沉默。 他们太合适了。 他们一点儿都没有属于少年人的天真。 尽管他们对这世界还有些未知的期望,但他们早就见过这世界最黑暗的一面。 所以即使他们触碰到了再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也仍然会以一种冷静的态度去面对。 因为经历了疼痛,所以能接受疼痛的阈值上限很高。相应的,道德底线也很低。 瓦莱里奥早早为他们选好了路。 这世界疯狂、没人性、腐败,是欲望和图谋的混杂,是可耻意念的战场,是诡诈的魔窟。 有些人注定要清除这一切。 比如在玫瑰府邸藏下残疾领民的铁血公爵,比如一把火烧了神宫的大王子,比如荒废了一整个镇子的蛛姀。 这对他们并不公平,瓦莱里奥自觉卑劣,但他不会放弃。 所以瓦莱里奥只是看着他们,银眸沮丧。 “那你们要退出吗?” 诺尔维雅没有说话。 她需要瓦莱里奥给出的优惠。 有些神器不会卖给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但会卖给艾博斯格的理事长。 她对外声称的商人身份需要一个有力的支持。 如果她的“主顾”可能是瓦莱里奥·史密斯,那她疯狂搜罗神器的举动也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不至于再被芃蒂娜的小队队长霍兰·伊地那么三番五次地试探。 卢利特亚是光明神所属的学院,与艾博斯格是竞争关系。 艾博斯格的学生突然开始囤积神器,怎么看都有猫腻。 但如果放在瓦莱里奥身上,这种犹疑就会被大大地削减。 瓦莱里奥·史密斯是出了名的行事古怪。 比起可知的危险,不可知的未来看起来更需要规划。 所以诺尔维雅说不出拒绝的话。 艾琳也是。 她需要让她的领地与艾博斯格建交,这样她就能将她的领地与瑈幽隔开,建立自己的统治。 她已经写好了与艾博斯格交换项目的方案。 这一切的前提是她需要参加特殊事件调查处。 所以她不能拒绝。 沉默在蔓延。 瓦莱里奥在这种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他原以为休特和菲阿娜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退出。 因为他们并没有一定要接受他的邀请的理由,也没有相关的利益需要妥协。 但他们没有开口。 瓦莱里奥了然。 比起让队友们自己留下,和他们一起行动还能看顾着才是最安心的办法。 —— 诺尔维雅在记笔记。 虽然她生气于瓦莱里奥的欺瞒,但瓦莱里奥作为指导老师是相当出色的。 不愧是能坐在艾博斯格理事长位置上的人。 瓦莱里奥全面分析了他们的优缺点,为他们准备了专项训练。 “虽然我不能告诉你们合作赛的主题,但你们也看到艾博斯格的大门了吧? 二年级土系魔法师修的。 艾博斯格的财政情况租不起合作赛的场地,今年合作赛依旧以精神投放作为比赛方式。 精神投放由高等级的亡灵法师和法阵师一同操作,我会在你们的躯体所放置的房间设下禁制,你们不用担心。” “精神投放在现实里是等同的,所以菲阿娜,当你透支体力的时候,你的精神也会受到一定的损伤。 狂战士分为两类。 一类是天生忍耐力很高,对于进入狂战士状态所带来的负面效果有抗性的; 另一类是只靠着自己扛下来,在一次又一次的狂化状态下延展自己的忍耐程度,天赋不够,用努力来填补的。 ——菲阿娜,你属于第二类。” 粉发的公爵并没有辩解,面对半人鱼投来的惊讶视线,菲阿娜只侧头看向窗外的阳光。 她没有选择。 当一个人需要强大起来,又没有觉醒魔法,意外发现自己进入特殊状态后就能比别人都厉害时,她会想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这条路有限度,但她现在还没有到达终点。 这就说明她还有向前的空间。 “你作为狂战士有自己的理论,我可以理解。但你的方法代价太大,每当你打败敌人的时候,你的身体也会有损伤。 这样的做法太愚蠢了。菲阿娜,我记得潘妮·尤拉独创了一种只需要血液、头发等从自己身上就能获得的材料所组成的法阵。你作为狂战士不够的部分,用你学的法阵来配合。 流血总比你把血管撑开来的强。” 瓦莱里奥强硬起来。 “我已经联系潘妮·尤拉空出时间来对你进行法阵训练,我不想听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等到潘妮·尤拉判定你的法阵合格后,去你的学院找卓芙·凯比。她是专业的狂战士,她会根据你的身体情况拟出适合你的加强训练。” 菲阿娜的拒绝被提前预判,她想用领地为借口搪塞,却看见棕发银眸的理事长异常淡定的表情。 “你有任何困难,我都会替你解决。 如果你觉得没有时间管理账目,那么我会为你请专业的经理人。 如果你觉得会有政敌来刺杀,我会请玛缇雅和波万恩这两位兽勇士作为你的守卫团。” 菲阿娜:…… 瓦莱里奥闲适地翻了一页策划案,淡淡看向腓比烈的野玫瑰。 “想出能让我无法解决的,拒绝的理由了吗?” 菲阿娜:“——我去哪里找潘妮·尤拉?” “学院北面的实践场地。” 诺尔维雅一顿。 奂暝就在那边的空教室里盘踞。 但那边确实占地面积大,又相当空旷。 希望奂暝不要碰上菲阿娜。 诺尔维雅沉默地想。 菲阿娜现在心情不佳,很容易把奂暝放在阳光下暴晒。 到时候“白珐琅”的副队长爱丽森,就会得到一个昏厥的队长。 等到菲阿娜离开1206去实践基地后,瓦莱里奥那双银眸转向了还在认真学习菲阿娜布置下来的作业的新任领主。 “艾琳,如果你在现实里不能化为兽形,那在精神投放里也是一样的。 目前为止,你的所有攻击里基本有效的,只有言语。对你的对手说‘我看见你的女朋友和犀牛族的公主接吻了,她不喜欢男人’这种招数,在精神投放里不现实。” 艾琳抬头,认真发问。 “为什么不现实?即使是在精神投放里,他们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外形和种族不是嘛?那我就还记得他们呀~” 瓦莱里奥敲了敲他的策划案,有些无奈。 “艾博斯格的所有二年级生你都认识吗?你知道他们的弱点吗?你这种言语上的攻击还能发挥效用吗?” 艾琳想了想,表情很无辜。 “我也可以骗他们啊?” 瓦莱里奥:说的有道理,但莫名让人生气。 “重点是,你作为返祖科的一些基本的常识都没有。你没有兽人的攻击和躲避意识,我知道你力气很大,但你的攻击没有落到实处,在真正和返祖科的战斗里,你永远落于下风。” 艾琳不说话了,她低着头,小声啜泣着。 瓦莱里奥:“装的很好,但对我没用。” 没看诺尔维雅他们一点儿反应没有么,那个魅魔还一副“又开始了”的表情。 如果艾琳真的被他训哭了,半人鱼一定会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抬起头连眼眶都没红的艾琳:“失败了呜呜。” 瓦莱里奥面无表情。 “玛缇雅主动要求教你。 你要从返祖科最基本的常识学起,时间紧迫,玛缇雅已经在返祖科院等你了。 鉴于你的情况特殊,我邀请了库拉德·安若,他是半兽人,由于更偏向人类这部分,所以也没办法完全化形,和你的情况相似。 他是我从梅赫迪学院借来的老师。艾琳,你代表着艾博斯格的形象。 轻点儿玩他。” “知道啦瓦莱里奥老师~” 艾琳蹦蹦跳跳地离开了1206,瓦莱里奥看着剩下的小队成员,眸光愈发冷淡。 诺尔维雅有一种被老师提问的紧张感。 “艾尔利特。” “我清楚自己的弱点,已经早早地进行体能训练了。瓦莱里奥老师,你的安排来的太晚了~” 魅魔胸有成竹地驳回了瓦莱里奥即将布下的安排,喜气洋洋地觉得自己已经逃过一劫。 “体能训练?你提醒我了。” 瓦莱里奥在艾尔利特逐渐微妙的目光中在策划案上写了几笔。 “你对自己的能力控制不够。艾尔利特,你的班长不是纯血魅魔都能准确地释放自己的魅惑技能,你还要靠封印来阻止魅惑外溢。你在艾博斯格的一年半里都学什么了?” “我有认真学习!” “要我提醒你么艾尔利特?整个班里只有你挂科了。” 金发的魅魔赌气地扭过了头。 瓦莱里奥多少有些疲惫。 “如果你无法控制你的魅惑,一旦封印被撕开,艾尔利特,被吸引的人群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多,他们会把你当做可口的食物,病态地迷恋着你,直到把你撕碎。 艾尔利特,我不希望看见这样。 到霍夫斯商场的顶层去找谢赫萨巴赫·麦尔蒂斯德。他虽然不是纯血魅魔,但确实是个非常出色的催眠师。他能够辅助你控制自己的技能范围。 谢赫萨巴赫·麦尔蒂斯德的雇佣价格比光系魔法师还要贵,艾尔利特,别让我赔钱。” 魅魔恹恹地拿着理事长亲手写的人名和地址离开了1206。 蛛姀上一秒还在嘲笑艾尔利特的记忆力不好需要拿着瓦莱里奥写的名片,下一秒就被瓦莱里奥叫了起来。 “蛛姀,你的五百年传承放着不用堆在那里干什么?只在生活里能想出千百个用魔法省时省力的小妙招,一到对战的时候就拿着藤蔓,别的植物都不利用,你的本体是藤蔓吗?” 蛛姀随意的听着瓦莱里奥的指控,发尾的白色风铃花开的绚烂。 “不,是黑森林。” “黑森林里只有藤蔓?就算只用藤蔓,你和丝嫆恩·布莱克对战,能很轻易地赢下来吗? 你不能,你还是会付出代价。丝嫆恩可没有五百年的传承。蛛姀,你的实战经验都是在杀人,你控制不好力度,所以你把那些考试的学生都打成了重伤。 如果你只有这样的程度,你和你的队友们没办法深度配合。” 蛛姀深沉思考着,最后抬眼看向瓦莱里奥。 “我没和丝嫆恩对战过。我想打败她,很容易。” 瓦莱里奥拿出联络器结束了通讯。 “你的话她听见了。她和木系魔法院院长丽兹·达露克在院长办公室等你。 ——记得敲门,别拆。” 蛛姀不怕丝嫆恩,但瓦莱里奥的行为让她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坏人多。 蛛姀在离开1206前路过瓦莱里奥站着的讲台,她忽然一笑,对着瓦莱里奥问出了她并不清楚但确定能对这位理事长造成伤害的问题。 “——你找到拉斐尔了吗?” 瓦莱里奥:“没有。但你再不走,丝嫆恩的荆棘就会找到你。” 蛛姀心情愉快地离开了。 瓦莱里奥看向红发绿眸的大王子。 “休特。” “拉斐尔老师没找过我。” 瓦莱里奥:……谁问你这个了?谁问你这个了!! “他没找你就对了!他都教了你什么!” “火系魔法的基础运用。” 休特平静地回答,让诺尔维雅看的想笑。 瓦莱里奥终于明白当指导老师是一项多么艰巨的任务。 他想不到之前的那些老师都是怎么面对这些小鬼头的。 瓦莱里奥闭了闭眼,接着开口分析休特的不足。 “所有的魔法都有两种拥有形式,一种是创造,一种是控制。你属于第一种。你的火焰是独一无二的,但是你还没找到和它的相处方式。你并不是要完全主宰它,而是要与它共存。 去埃梅丽餐厅找埃梅丽,她会传授给你经验。” 休特有些疑惑。 “那个埃梅丽——是阿贝尔老师的姑妈吗?” “如果你指的是那位很出名的甜点师的话,那么是的。埃梅丽是甜点魔法师,她的火焰是粉色的,被称之为‘梅丽之焰’。 她会教你如何同你的火焰交流,怎么能让火焰配合你的想法。 时间不早了,大王子殿下,你该出发了。” 诺尔维雅想起了什么,扯住了休特的衣摆。 “雅琳休想吃梅子果冻蛋糕,艾尔利特最近摄入糖分太多牙疼,给他买一份无糖的。” 休特习以为常地点头,温声回应。 “我晚上买回来。” 瓦莱里奥:……你们为什么永远正经不起来!现在的孩子到底怎么了! —— 等到休特离开后,1206就只剩杜库和诺尔维雅。 面对这两个他最摸不准的学生,瓦莱里奥走下了讲台。 “现在有两个方案。 一,按照我对你们的分析去进行专项训练。 二,告诉我你们真正的实力,我为你们制订新的计划。” 第180章 普通的贝壳 瓦莱里奥在成为理事长之后选择了很多特殊的学生进入艾博斯格。 在这些学生里,他对诺尔维雅·莱丽的期望最高。 艾博斯格有对偏远小镇的扶持项目,但这种项目只会减免学费。 艾博斯格的试卷不分平民或是贵族,亚都的公主和奥尔维撒国的皇太女一样要坐在教室里答题。 瓦莱里奥也是通过考试进入的艾博斯格。他承认艾博斯格的试卷很难,即使是他也需要请老师来总结重点,花大量的时间准备。 如果没有足够的卷面分数,那么有特长也可以加分。 比如纯血魅魔艾尔利特的少数种族,邦德·维沃恩的变异翼龙血脉,荼绯的箭术专项。 抛却这些还能够进入艾博斯格的渠道,就是官方特招。 比如蛛姀,尼尔泰克和杜库。 他们不用参加考试,只要交齐了入学申请所需的材料就可以直接进入艾博斯格,但相应的,他们需要履行一些规定的义务。 如果艾博斯格陷入危机,普通的学生没有义务回来救援,但他们是一定要为艾博斯格战斗的。 综上所述,普通的家庭进入艾博斯格是很艰难的,除非真的是天赋卓绝,比如直接成为木系魔法院老师的莉夏·简,比如他的队友苏哈·兰德。 大多数靠着扶持项目走进艾博斯格的学生,最基本是商贾之家。 诺尔维雅不同。 瓦莱里奥在见到诺尔维雅之前受了伤,心情不甚美妙。 招生处的老师与返祖科吵的厉害,他不得不去解决这个棘手的学生。 作为理事长,他并不喜欢贫穷又麻烦的学生。 他也想过直接取消这个学生的入学资格。 但是返祖科的院长迦罗娜·哈佛森站在他的办公室里,不容拒绝地把诺尔维雅·莱丽的资料拍在他的办公桌上。 这位不再年轻的狮族兽人并不是新晋理事长的拥趸。 甚至因为古板和瓦莱里奥并不对付。 但她依旧愿意为了一个可能未来前途无量的学生求得一份踏上这条路的入场券。 迦罗娜并没有掩饰她的厌恶。 “我不赞同你激进的做法。我理解你的心中有仇恨,如果换做是我,或许我会选择和你一样的方式。但是你的做法伤害了太多人,也伤害了我。我失去了太多的朋友和家人。 当然这些不是我来的理由。即使你最后决定留下这个学生,我也不会因此对你有什么改观。 我想让你看看她的资料。这个孩子没有能化形的可能,她虽然有人鱼的血统,但她内心并不把自己视为人鱼,而是人类。她在返祖科不会有大的发展,我希望她能够到水系魔法院学习。 看看吧,史密斯。这是个坚韧的孩子,她有天赋,也努力,她只靠自己,受了很多的苦才站在这里,站在你我面前。 她配得上艾博斯格,而艾博斯格不一定配得上她。 我不是占星师,你是。如果你看了她的资料仍然觉得她不能留下,那就去亲自见见她。你会看出来的。” 迦罗娜离开了。 她在离开的时候,依旧没有给瓦莱里奥一个好脸色。 瓦莱里奥被迦罗娜的话说的起了些兴趣,他看了一眼资料上半人鱼的生平,对写在纸上的苦难没什么实感。 尽管这样,自学考进艾博斯格也让瓦莱里奥觉得有点意思。 所以瓦莱里奥走进了招生处。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半人鱼身上发旧发白的衣服,甚至箍在她的身上,显得格外窘迫又寒酸。 瓦莱里奥后知后觉地对那张资料上“父母双亡,自己生活”的八个字有了明确的认知。 艾博斯格的复习资料很贵。 这个半人鱼所在的小镇离艾博斯格太远,远到瓦莱里奥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在那样教育资源匮乏的地方,关于艾博斯格的资料只会更贵,而且还不一定是正确的。 一个脆弱的半人鱼是怎么活下来,怎么掌握的水系魔法,又是怎么通过艾博斯格的入学考试的? 瓦莱里奥无法想象。 然而令瓦莱里奥觉得更加惊异的是,这个半人鱼神色上没有任何的慌张。 她很平静。 平静地看着招生处的老师对她的挖苦,平静地等待着真正的主事人出现,平静地接受一切。 好像什么都不能够打败她,又好像什么都能打败她,但她不在意。 有一种“活得下去就好好活着,活不下去,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漠然。 瓦莱里奥没见过这样的人。 他透过她,看到了一个独特的灵魂。 瓦莱里奥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他把招生处的老师换掉之后,录取了诺尔维雅。 她会在艾博斯格大放异彩的吧。 瓦莱里奥这么想着,期待着这个不同寻常的半人鱼给他带来一些惊喜。 然而一年级的诺尔维雅·莱丽混在人群中,什么声响都没有。 直到她被狄尤斯分配进那群小疯子中,才开始愿意展露她的特殊。 瓦莱里奥手里的资料太少了,他不能通过诺尔维雅在艾博斯格的表现准确地分析。 比如在“可爱无敌——玛丽甜品大师选举比赛”中与阿瑞斯之矛对决的那一场。 场上记录了半人鱼突然暴起的恐怖数值。 那是她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还有法比都斯的庄园,他不明白这群学生怎么敢和邪神贴脸。 虽然之后利用舆论解决了邪神是很聪明,但他听说他们的指导老师阿贝尔·费克瑞斯,差点儿就没救下她和杜库。 在没有神器的情况下怎么能逃出邪神的掌控? 这太异常了。 所以瓦莱里奥给了她和杜库两个选择。 “瓦莱里奥老师,我并没有刻意隐瞒什么。” 诺尔维雅开口,有些无奈。 “我的母亲为我留下了一个贝壳,贝壳上是海神的祝福。” 诺尔维雅摘下来她一直戴着的项链,放在手心展示给瓦莱里奥看。 “但是之前被邪神的力量毁坏了……现在应该不能再借用海神的力量了。” 瓦莱里奥拿出单片眼镜看向那个很明显被休整过的、花哨的贝壳。 除了那些镶嵌在贝壳上的宝石里的魔法,瓦莱里奥什么都没看出来。 这就更奇怪了。 “诺尔维雅,神的力量不会通过贝壳表现出来。” 这么脆弱的贝壳,不可能承载着神的祝福,更不可能作为神明借给人力量的中介物。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贝壳。 诺尔维雅没说话。 她怔怔地看着手心的贝壳,想起夕阳下让她绝望的那一幕。 她的母亲,把生命献祭给神明,也没有换来,海神的祝福么? 这不应该。 那些力量,那些化险为夷的时刻,她从贝壳上感受到的温暖,都是什么? 瓦莱里奥发现了半人鱼的情绪在失控,他把单片眼镜摘了下来,对诺尔维雅说话的语气很温和。 “诺尔维雅,数据是不会出错的,你在陷入危急情况时,力量是异常的。 那么,这就会有两种可能。可能你本身就有某种潜质,在你陷入危机时,你的潜意识做了决定,你的潜能凸显,力量爆发。 也可能,贝壳上不是海神的祝福,而是母亲的保护。诺尔维雅……你的母亲有什么特殊的身份吗?” 诺尔维雅愣怔地听着瓦莱里奥的话,她从没想过那种强横的力量来自母亲。 她的母亲平凡,可爱,没什么力量,但很坚强。 是很好的母亲,全世界最好的母亲。 “没有……她只是人鱼族。” 瓦莱里奥摇了摇头。 “很少有纯人鱼族会选择在没有海洋的地方生活。 人鱼爱海,这是种族生存的要求。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家乡并没有海。你的母亲为什么离开族群,来到那样一个小镇里,你清楚吗?” 诺尔维雅在回想。 她似乎在幼时因为镇上人们的歧视向母亲抱怨过。 为什么要来到这么闭塞落后的地方,为什么不在海边生活。 她的母亲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想起母亲温柔的笑。 母亲的眼睛里是她的身影。 “在这里才能遇到你父亲,才能遇见你呀,我的宝贝。” 她的母亲没有觉醒魔法,眼泪也不会变成珍珠,没有任何异于常人的地方。 “有些人会选择抛弃灵魂来守护所爱之人,验证一下吧。” 瓦莱里奥拿出了法杖。 他银色的眼眸里是一闪而过的六芒星,而法杖的光芒笼罩了诺尔维雅。 空气在波动。 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杜库看着诺尔维雅和瓦莱里奥,手攥的很紧。 诺尔维雅紧张地颤抖。 会是母亲么? 她不想。 她想要母亲有转世。 为了她而抛弃灵魂……她不值得。她甚至都不是母亲真正的女儿,她不是这本小说里真正的“诺尔维雅”。 所以她有愧疚。 那份爱太满,太完美。 该要给小说里的那个诺尔维雅的。 光芒黯淡下来,瓦莱里奥眼里的六芒星消失了。 面对半人鱼紧张的眼神,瓦莱里奥表情有些复杂。 “没有。你身上没有守护神,这个贝壳,也只是普通的贝壳。” 诺尔维雅呆呆地听着,心里的所有猜想混在一起,最后只变成沉默。 神明是遥远的,它的星辰从未照耀过她。 她不求神明的偏爱,但如果神明真的有用—— 她愿意长跪不起,为她的母亲求一份恩典。 诺尔维雅把情绪抹平,看向明显担忧着她的瓦莱里奥,笑了一下。 “说说我的不足吧,瓦莱里奥老师。” 瓦莱里奥想说些什么,又把话咽下去了。 他不太擅长温情地安慰谁。 “你的水系魔法属于控制,你对于魔法的使用形式研究的很透彻,也很灵活。你的问题在于,你对于魔法的使用很节俭。 精细,但如果遇到需要控制大量水系魔法的情况发生时,你会力不从心。 你和莱西·埃尔西利亚是两个极端。 还有一点是你们小队共通的。你们不在乎自身的安全,对于可能受伤这件事根本不在乎,也可以说是不要命。所以你们总会赢。 但如果你们的对手也都不要命,你们就需要更熟练的技巧了。 卡莉坦·克莉丝汀,她虽然不是专业的老师,但她作为歌剧院的老板,在对于水系魔法的运用上是相当出色的。去卡莉坦剧院找她吧,我为你预约了时间。” 诺尔维雅离开了。 1206里,只剩下瓦莱里奥和杜库。 瓦莱里奥对杜库最不熟悉。 这个傀儡师是他的姑姑,也就是艾博斯格的院长——茱莉亚·史密斯特招进来的。 茱莉亚提过是怎么发现的杜库。 茱莉亚在北边大陆上的学,她在北边大陆有很多朋友。 深渊在北边大陆。 军队就是因为要看守深渊才驻扎在北边大陆。 杜库是在深渊的出口周围被发现的。 他当时昏迷着,脸上罩着粗劣的布袋子。 等到杜库清醒后,他闭口不言,一度被认为是不会说话。 杜库辗转多次,最终被送到了茱莉亚的好友那里。 她意外发现这个深渊族是个傀儡师。 这样,这个深渊族就有了可以申请艾博斯格的理由,也能有一个容身之所。 北边大陆讨厌深渊族。尽管深渊现在没什么波动,甚至有了一些像模像样的组织想要和外界建立经济联系,人们依旧厌恶深渊。 深渊最初是天然的监牢。 那里周围是泥泞的不明物质,没有阳光,神明也会忽视这里。 后来神战发生,深渊变成了最劣等的庇护所,没有神器的人们不得已钻进了深渊里,虽然不会被神力波及,但生存很成问题。 神战结束后,深渊再次变成了监牢,只不过是私人的监牢。 无辜的有罪的人都被投进深渊,深渊开始暴动,不知名的怪物从深渊里爬出来,半个大陆几乎都被怪物占领,人们死伤惨重。 神明无用,君主漠视,所以军队出现了。 军队解决了怪物,成为了能与神明和皇室对抗的第三方势力。 没人知道杜库的身世。 他会说磕磕绊绊的通用语,是个很出色的傀儡师,永远戴着面罩。 瓦莱里奥不了解他。 在加入小队之前,杜库没有参加过什么对战,他的所有考试都是与艾博斯格建设相关的项目。 “我……选择,第一个。” 意思是,他并不打算说出自己真实的力量。 瓦莱里奥敛眸。 他没办法分析杜库。 杜库很少出手,他只能从杜库参与的项目里看出杜库在傀儡术上的精湛。 所以瓦莱里奥为杜库准备的是—— “桑加,语言大师。你的通用语还是有改进的空间。 跟着他学学怎么流畅地与人交流吧。” 第181章 训练实况 实践场地一片平静,今天和之前所有普通的日子一样,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天空清澈湛蓝,热浪随着风翻涌,艾博斯格比平常要寂静些。 云雀在空中飞舞。 它飞的很低,像在巡视着它的领地。 然后很突然地,它撞在空气上,凄厉地哀鸣了一声。 它挣扎地向上挥舞着双翅,在到了一定的高度后,它才越过那堵透明的墙。 有两个人在这堵墙里面。 云雀不懂人类的奔忙,它只是转了一圈,然后就扇着翅膀再次飞走了,飞向更远的天空。 ——但是菲阿娜不能。 菲阿娜不明白,她在制作法阵上是有天赋的,她已经学到了高级法阵ix。 可是她从见到潘妮·尤拉之后就一直在失败。 潘妮·尤拉是毋庸置疑的法阵大师,菲阿娜的法阵初级课程就是由这位大师教授的。 那时候的潘妮·尤拉总是笑眯眯的,还说她以后会在法阵学上有所造诣。 但是现在,这位曾经很和蔼的矮人族法阵大师冷漠地歪头看她,语气格外恶劣。 “菲阿娜·让罗,你不值得让我在这个时候陪你在这里耗费时间。 我独创的法阵本来不打算传给你,是小史密斯求我让我教你,我也同意了,但你的表现让我觉得这样的尝试是一种无意义的浪费。” 菲阿娜自从成为公爵之后就没被除了国王以外的人这么指责过。 她的粉发开始飞扬,蔷薇色的眸子也逐渐变红。 潘妮·尤拉看着她的转变,继续对她说着刺耳的话。 “事实上,我认为你应该现在就回去找小史密斯说你学不会我的法阵。你作为狂战士的不足为什么要用法阵来填补?你做出来的法阵也没有多好。 小史密斯对我保证说,你很快就能学会,你有天赋,你悟性很高。 所以说,他作为占星师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 潘妮·尤拉没能说完这句话。 腓比烈的野玫瑰握起了拳,冲着她砸了过来。 潘妮·尤拉能听见猎猎作响的空气声。 这一拳带着绝对的怒气。 潘妮·尤拉早有预料,她没有后退,而是徒手布置起法阵。 她没有用贵重的材料,而是从现有的物品里选择,在菲阿娜即将攻击到她的前一刻把简单的法阵连成线,挡住了菲阿娜的攻击。 菲阿娜在狂化状态下的攻击是相当连续的,一击未中,她一个转身就攻向了潘妮·尤拉的侧面。 潘妮·尤拉没有惊慌,她迅速在简单的法阵上面又叠了一层,然后把法阵扯开,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保护墙。 但毕竟是简单的法阵,这种程度的防御挡不住鲜有败绩的铁血公爵。 潘妮·尤拉制作法阵的速度很快,她永远能在菲阿娜的攻击到来的前一秒补上法阵的空缺。 慢慢地,菲阿娜也发现了不对。 潘妮·尤拉在给她做示范。 潘妮·尤拉的动作虽然很快,但那不是她该有的速度。 对她来说,太慢了。 菲阿娜能看清她所做的每一个步骤。 菲阿娜停下了攻击。 潘妮·尤拉也随之停了下来。 这位顶级法阵大师变回了菲阿娜熟悉的样子,俏皮地笑了起来。 “菲阿娜,都看清楚了吗?” 菲阿娜抿了抿唇,面色紧绷。 “……看清楚了。” 潘妮·尤拉甩了甩手,对她的态度很友善。 “那就再试一次吧。” 菲阿娜沉默地点头。 但她在抬起手前还是忍不住问。 “为什么故意激怒我?正常的示范我也能掌握。” 潘妮·尤拉笑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小史密斯这么建议的。你在对战时的专注度最高,你会把全部心神放在我的动作上,这是最好的示范。 不过小史密斯最初的建议是用你的领民来刺激你。我知道你为什么来学习法阵,用你学习法阵的初心来说你——那样太坏了,我说不出口。 所以我用了小史密斯。我还以为不管用的呢。” 菲阿娜对瓦莱里奥的行为表示无语,但——那是她的指导老师。 他有千般不好,也只有她菲阿娜可以说。 旁人说不得。 —— “没错!我也认为瓦莱里奥心眼坏得很!” 艾尔利特和对面的催眠师谢赫萨巴赫·麦尔蒂斯德相谈甚欢。 他的手上只有三枚银戒。 艾尔利特在进入霍夫斯商场前把克里斯金戒结穿上银链戴在了胸前。 既然瓦莱里奥花了大价钱请来了这么高级的催眠师,他不介意学一学。 他还有四枚银戒,还控制的住。 然而看到霍夫斯商场顶层墙壁的材质后,艾尔利特垂眸又摘下了一枚银戒。 他在任何时间任何环境里都要占据主导位置,这样他才安心。 一个能阻止魅惑外溢的空间,他不能在里面被催眠。 有时候,人群能够阻止坏事的发生。他讨厌那些污秽的目光,但有些事情比目光更能伤害他。 他再也不会把自己放到软弱可欺的位置上。 再也不会。 谢赫萨巴赫是个很英俊的男人,他穿着白色的西装,虽然身形高大,但看起来相当亲和。 艾尔利特看着他酒红色的头发,想起了休特。 魅魔的态度稍微好了一点。 他以为谢赫萨巴赫会尝试催眠他,或者像那些无趣的医生一样……但是谢赫萨巴赫没有。 这位收费不菲的催眠师眨着栗色的眼睛,在只有他们两个魅魔的房间里压低了声音。 “你知道吗……亚狻瓦特大师其实有女装癖。” 艾尔利特:? 艾尔利特:!!! “真的?你怎么知道?” 谢赫萨巴赫风轻云淡地正了正领带。 “我毕竟也是个小有名气的催眠师,顾客很多的啦。我一眼就看出你身上穿的这个是上个季度亚狻瓦特大师设计的单品。” 艾尔利特:“那你知道亚狻瓦特在裁剪衣服的时候一定要吃巧克力,不吃巧克力就会把衣服剪碎吗?” 谢赫萨巴赫:“?你怎么知道?” 金发魅魔坐在椅子上向后靠了一下。 “因为,我是他的模特,是他的缪斯。” 谢赫萨巴赫站了起来,伸出了友好的右手。 “失敬失敬,原来是亚狻瓦特说过的那位‘天神’,久仰大名。” 艾尔利特浅浅和他握了下手,触碰到了谢赫萨巴赫手上的银戒。 谢赫萨巴赫的一根手指有些变形。 艾尔利特看到了,他收回手后扭了一下戴在左手的银戒。银戒是合适的尺寸,并不会像当年的戒指那么窄小,也不会磨得他的指关节血肉模糊。 谢赫萨巴赫好像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和他讲起了劲爆的八卦。 他们说着说着,就聊起了瓦莱里奥。 谢赫萨巴赫很气愤。 “他可是艾博斯格的理事长!他应该很有钱的,但是他居然和我讲价!” 艾尔利特挑了下眉。 “这些有趣的消息确实不该讲价。” 谢赫萨巴赫还说着瓦莱里奥的小气和阴险,艾尔利特虽然有时也附和,但他的笑淡了。 “瓦莱里奥·史密斯能走到今天,其实靠的是他的姑姑,他的姑姑是史密斯家族有话语权的继承人,如果没有他姑姑,他根本坐不到艾博斯格理事长的位置——” 艾尔利特笑着,又摘下了一枚银戒。 谢赫萨巴赫停住了话语,愣愣地看着他。 纯血魅魔本应对自己有更强的掌控力,但他没有。 他没学过,后来再学,又觉得麻烦。 魅魔的气息充斥在这个房间里,艾尔利特伸展出了他金色的翅膀。 翅膀扇动,把逸散出的气息都聚集在谢赫萨巴赫身边。 谢赫萨巴赫的表情逐渐变得僵硬,眼神空洞地看着艾尔利特。 艾尔利特收回了翅膀,把银戒重新戴上,安稳地坐在谢赫萨巴赫的对面。 然后,打了个响指。 谢赫萨巴赫如同大梦初醒,他看着艾尔利特,表情上又涌出谈论八卦时的兴奋。 “我们说到哪里了?” 谢赫萨巴赫这么问道。 金发的魅魔唇边笑意明媚。 “有个大公喜欢吃腐烂的果子。” “对,这个大公……” —— 瓦莱里奥在离开1206后就不停地在打喷嚏。 他揉了揉眉,觉得最近应该是过于劳累了。 —— “史密斯的举措虽然激进,但确实让艾博斯格焕然一新。” 玛缇雅和双臂吊在树上的艾琳说起当年瓦莱里奥成为理事长后的清剿,如此评判着。 她旁边的库拉德·安若有些局促。 他没想到来这里辅助教学还能听到这种学院里的秘辛。 他有点儿害怕。 然而他是代表梅赫迪学院进行援助的,他不能逃走。 “库拉德老师,您为什么在梅赫迪学院教书呢?” 从三米高的树上跳下来的灰狼公主拍了拍手,笑眯眯地问他。 库拉德·安若有些慌张。 “这个,那个——因为,离家近。” “这样呀……” 艾琳用软绵绵的小羊发绳把长到脚踝的灰发牢牢地绑了起来。 少年时期的灰狼族兽人的长相都偏于乖软,艾琳更是。 “玛缇雅老师!接下来要进行什么项目呢?” 她现在活力满满! 玛缇雅和蔼地看着她。 “孩子,热身还没结束呢。” 灰狼公主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忽然觉得,今天应该不是可以一边逗逗新老师一边进行特训那么简单。 和蔼可亲的玛缇雅老师……变得恐怖起来了! 察觉到艾琳所想的库拉德·安若同情地看着她。 五大兽勇士之一的专项训练,他光听着就胆寒。 —— “蛛姀,把你当初拆门的自信给我重新拿出来!” 木系魔法院院长丽兹·达露克疯狂地朝蛛姀甩着各种植物。 各种。 蛛姀确信她看到了刺儿球和巨大无比的食人花。 蛛姀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人能够成为木系魔法院的院长。 都是装的! 去年她破门而入的时候,这位院长可是吓的流泪了! 蛛姀只能被动防守着。 丽兹·达露克是个怪才,她的木系魔法既是控制,又是创造。 在一开始,蛛姀的藤蔓甚至转头来攻击她自己。 要不是她借力把丝嫆恩的荆棘打向丽兹·达露克,她早早地就会被击倒。 丝嫆恩的荆棘也很讨厌。 仿佛和丝嫆恩是一体的,控制也控制不住,把它斩断,就会加倍快速地再生。 蛛姀带着一些谨慎。 她不想因为控制不住力度而杀死这两位和她没什么过节的老师。 但渐渐地,她发现她根本没有收手的余地。 如果不全力以赴,丽兹·达露克真的能伤到她。 连丝嫆恩也插不上手。 丽兹·达露克疯狂地像是要把这世界上所有的植物都砸向她,把她当做肥料一样。 蛛姀红睫微动,戾气再也压制不住。 “丽兹·达露克,这是你自找的。” 土地开始震动,绿色的植物一跃而起,缠绕交织,一层层地把丝嫆恩和丽兹·达露克裹了起来。 声音消失了。 只有植物的蠕动声。 蛛姀以为她们被困住了,然而下一秒,那厚重的绿色的一团就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丽兹·达露克走了出来,身上沾着绿色的汁液,像血。 她平静了一点,但还是有种怪诞的疯意。 “你很不错。但你还太年轻……所以比起我,你还差一点。” 蛛姀趔趄了一下。 她脚下的土壤在抖动。 那是长着一排牙齿的食人花。 蛛姀快速地离开,但整快土地都是丽兹·达露克的主场。 丝嫆恩还没从她的陷阱里出来,而她,现在跌进了丽兹·达露克的陷阱。 —— “大王子殿下,你的掌控欲很强。但火焰是你的伙伴,你想掌控它,它只会反抗,或者逐渐变为你的傀儡。” 埃梅丽大师带着粉色的头巾,严肃地看着她对面的休特·雷米亚兹。 “要尊重火焰。它只有你,你是它的一切,它是依靠你而出生的。 首先,先给你的火焰起个名字吧。” 休特从进入埃梅丽餐厅起就很无措。 他听着埃梅丽的话,沉默地给他的火焰起了个名字。 “火焰。” 在埃梅丽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休特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我给我的火焰,起的名字叫火焰。” 埃梅丽微笑了一下。 下一秒,她的“梅丽之焰”砸向了雷米亚兹的大王子。 第182章 那就不说 诺尔维雅以为歌剧院都是非常高雅的。 她之前去过的那个夜间歌剧院就是。侍者穿着优雅的燕尾服,被月光穿透的彩色玻璃窗萦绕着斑斓暧昧的氛围,歌剧院外是造型多变的雕花,线条轻快,价值不菲。 诺尔维雅不需要这么昂贵的娱乐,她和这类场所无缘。 但她觉得,剧院应该会有个牌子。 然而卡莉坦剧院没有。 她在街道旁转了很久,等到一个高大的女人走出剧院说出“我是卡莉坦·克莉丝汀”时,诺尔维雅才意识到这个像酒馆一样的地方,是剧院。 诺尔维雅被卡莉坦沉默地盯着,她的问好也被卡莉坦忽视了。 于是诺尔维雅也回看着卡丽坦。 诺尔维雅这才发现卡莉坦的眼睛颜色并不一样。 一边是蓝色,一边是绿色。 在阳光的照射下像剔透的玻璃珠。 “你的眼睛很好看。” 诺尔维雅赞叹道。 卡莉坦终于动了,她转了转她的眼珠,微微露出一个浅到近乎于无的笑容。 “是的。” 卡莉坦这么说着,侧身把剧院的入口让了出来,对诺尔维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进来吧。” 诺尔维雅依言走进了这个破旧的剧院,她在经过卡莉坦的时候闻到了她身上苦涩的味道。 似乎是魔药。 诺尔维雅垂眸,没有再继续问。 —— 剧院没有人,木质的桌子已经被油沁地发亮,地板也脏的看不清原来的颜色。 如果诺尔维雅不知道这里是剧院的话,她会认为这是一个酒馆。 “要喝一杯吗?” 卡莉坦转身问她。 诺尔维雅:…… 真的不是酒馆么! “谢谢,不用了。克莉丝汀老师,我们可以开始进行训练了。” 卡莉坦·克莉丝汀没有理她,自顾自地从暗柜里拿出一瓶烈酒,满不在意地喝了一口。 诺尔维雅沉默地看着她。 诺尔维雅不认为这是卡莉坦在故意刁难她,因为这位剧院老板身上散发一种绝望的味道。 好像被打击到没有什么希望的样子。 “叫我卡莉坦,我不是什么老师。瓦莱里奥帮过我。” 卡莉坦喝完了酒,恢复了一点精神。 “抱歉,刚刚还不太清醒。” “没关系,卡莉坦。” 半人鱼笑了一下。 “谁都会有情绪不好的时候。” 卡莉坦转了下拳头,兔子形状的水流像活物一样蹦跳地奔向诺尔维雅。 “做一个兔子出来。” 诺尔维雅:“……冰的兔子可以么?” 卡莉坦没看她。 “流动的水流。兔子形状,要跳跃而不散。做出来,你才能进入下一项。” 诺尔维雅:……不理解但依然微笑。 “好的,卡莉坦。” —— 诺尔维雅不算是天赋型选手,但她足够聪明。 半个小时后,跳跃的水流兔子在卡莉坦的头上不安分地打滚。 卡莉坦把水流兔子捏碎,面向诺尔维雅依旧没什么表情。 “把它变成三倍大。” …… “把它变成五倍大。” “八倍。” “十倍。” …… 诺尔维雅逐渐力不从心。 “三十四倍。” 诺尔维雅控制的水流骤然溃散,水流把卡莉坦全身都打湿了。 卡莉坦没有动。 她抬了下手,整个剧院瞬间就被水流填满。 诺尔维雅在水下能呼吸,她看着这已经被全部浸在水里的剧院,对这位寡言的剧院老板的实力有了清晰的认知。 剧院里所有的东西都没有移位。 她甚至没看清卡莉坦是怎么完成这一切的,只在一瞬间,她就被罩在了一片水域里。 诺尔维雅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她的训练不会太早结束。 打工的时间,要缩短了。 —— “您想必就是杜库·尼珐斯吧!来来来,快来入座,您刚好赶上我这儿开工。” 杜库按照瓦莱里奥给的地址来到了桑加的工作室。 但是他看到了熙攘的人群,和头发竖起来,戴着三角框架眼镜的桑加。 杜库不认识桑加。 但他识字。 这个奇怪的人胸口的徽章写着“桑加”的名字。 下面是“快乐艺术大师”这六个字。 杜库想离开了。 但他被眼尖的桑加拦住了。 “我可是得向史密斯先生交差的,您现在走了,这不是要我难做嘛!” 杜库想要拒绝的话闷在心里,他微微鼓了鼓脸颊,把肩上表情不快的傀儡小人放到了衣兜里。 桑加假装没看见,把杜库领到了观众席上。 这是一个小型的演出,下面的观众不超过三十个。 杜库被桑加安排到第一排,他局促地坐下,把头压的很低。 桑加跑到了台上,笑容满面地打了个招呼。 “大家好大家好,我是桑加,今天想给大家讲讲各个学院的趣事儿。 这不最近合作赛要开始了,大家肯定要去看看惊险刺激的比赛对吧!这个时候,选择卢利特亚还是艾博斯格就变成了一个难题。啊这位朋友问为什么没有梅赫迪学院,你去梅赫迪看啥啊?看他们坐在那儿给你念神谕?” 观众笑成一片。 杜库呆了一下,他疑惑他们为什么笑。 然后他想起了梅赫迪的学院特色。 梅赫迪学院历史悠久,理论知识教学时间长,对于学生保护地非常好。 这也就导致在实战时,梅赫迪的学生都不知道该怎么攻击。 杜库后知后觉地发现桑加在调侃梅赫迪学院。 他抿了抿唇,想象了一下梅赫迪学院的合作赛——两队学生站在场上,然后开始长篇大论地分析起对方在魔法上的缺点和化解攻击的举措。 好像,是有,一点好笑。 杜库刚想悄悄地笑一下,桑加已经开始讲起了卢利特亚。 “卢利特亚,这学院好哇,在座诸位应该都知道,卢利特亚学院可是光明神直属,对学生是相当好,好到什么程度呢? 学生把卢利特亚院长沃纳最珍视的荣誉勋章砸碎了,他主动承认错误,沃纳就会原谅他。 然后沃纳就会放下手里的法杖,和他绑架的这个学生的全部亲人,包括这个学生从没见过的祖母的表姑,堂叔的姨妈和小时候养过的病死的宠物小狗的后代。” 台下掌声雷动。 杜库觉得病死这个词听起来很可怜,他抿着唇没有笑。 桑加终于说到了艾博斯格。 “我建议大家去看艾博斯格的合作赛,您问为什么? 这么跟您说吧。 假如神明说:‘在合作赛里胜利且有风度的人坐在左边,失败又没有风度的人坐在右边。’ 有人站起来问,‘如果我胜利又在场上捡破烂,我该坐在哪边呢?’ 哦,不要怀疑,这绝对是艾博斯格的人说的。” 杜库想起合作赛,紧张地笑不出来。 精神投放也会有面罩吗? 他在严肃地思索这个问题,并且没有得出答案。 桑加还在台上声情并茂地讲着艾博斯格的凄楚。 “艾博斯格需要大家的支持,它真的穷啊!我看到两个警卫员在放着狄尤斯神像的区域巡逻,结果有一张纸巾掉在地上,一个警卫员不满地问,这是谁的纸巾? 另一个警卫员看了看周围,高兴地捡起纸巾对另一个警卫员说,谁的都不是,快捡起来,是我们的啦!” 台下哄笑一片。 杜库想起诺尔维雅。 桑加的话夸张地像是在抹黑。但他只是在说警卫员,没有提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不会这样。艾博斯格的警卫员们也不会这样。 杜库知道桑加是在故意逗笑场下的人,但他一想到诺尔维雅会被外人这么形容,他就觉得不快乐。 如坐针毡。 “说起艾博斯格,大家能想到什么?” “收学生没有固定的标准!” 观众席里有人高声喊着。 桑加颔首。 “这位观众说的很对,艾博斯格,什么都收!大家知不知道本国的大王子殿下?” 杜库抬起了头。 他死死看着台上的桑加,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在台上的桑加似有所感,笑着和台下的杜库对上了视线,却被那双没有感情的紫眸吓到了,嘴里的话一时间也说不出来。 沉默中,台下以为是什么故作神秘的设置,嚷着让桑加快说大王子有什么好玩的故事。 桑加咳了一声。 “这不,我为大家请来了大王子殿下的队友,大家不如听听王子殿下的队友是怎么说的吧!” 掌声雷动。 正想着怎么悄无声息地杀死桑加的杜库被越来越多的视线盯的发烫,他低着头想装作不存在,却被桑加的话催促着。 连光系魔法师为桑加打的光,都转移到了他身上。 ……把他们,都抹杀掉,算了。 杜库想着。 他不想说话,不想面对他们,不想看到桑加。 可是……可是瓦莱里奥,会发现的。 这是他从瓦莱里奥给的两个选择里,抉择出的,专项训练。 杜库皱着眉头,慢慢站了起来。 观众在欢呼。 杜库捏着衣兜里的傀儡小人,面罩后的脸红着。 他始终没有抬头。 他走了很久才走上台,桑加已经溜之大吉,跟着观众在台下起哄。 杜库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他的通用语,长时间不说,就会很生涩。 “再不说我可要说大王子的坏话了啊!” 下面的桑加大声喊着。 杜库顿了顿,缓缓抬起了头。 “休特,没做坏事。” 笑声一片。 杜库越急,话就越难说出口。 他哑着嗓子,试图让他们明白休特不是一个可笑的疯子。 “休特,是队长。……很好的队长。” “休特,他会买樱桃蛋糕……给我们。休特怕疼。但是,为了不让我们……担心,休特,会忍着疼,忍很久。” 下面渐渐安静下来。 他们找不到可以笑的点,觉得这场快乐艺术变得寡淡无味,但上面的讲述者所有的字句都很用力,是认真说出来的。 这值得尊重。 所以他们安静下来,听着台上不标准的通用语。 “休特他……” —— 休特从埃梅丽餐厅买了一整个梅子果冻蛋糕,又要了一份无糖的。 埃梅丽没收他的钱。 “算是送你的‘大火’。” 是的,他最终还是给他的火焰起了名字。 “大火”。 埃梅丽看向他的眼神像是一份令人苦恼的食材。 但他的火焰接受了这个名字。 埃梅丽无奈作罢。 休特走进了法阵。 法阵通往菲阿娜的玫瑰府邸。 天已黑沉,休特以为自己会是最后一个回到玫瑰府邸的。 实际上,连菲阿娜自己都还没回家。 玫瑰府邸里是艾尔利特、蛛姀和杜库,以及被艾尔利特接回来的雅琳休。 蛛姀身上裹了绷带,有气无力地吃着澳契夫做好的杏仁糖,杜库呆呆地坐着,好像灵魂都飞走了。 艾尔利特在喝蜂蜜水,他还推给了杜库,但杜库从画画的雅琳休手里要了纸和笔,写了“不想喝”三个字给艾尔利特看。 艾尔利特:“不喝拉倒。” 声音嘶哑。 休特:…… 看来训练强度都很大。 休特把梅子果冻蛋糕放在餐桌上,蛛姀和艾尔利特迅速赶了过来。 “呀,你回来了。” 依旧是魅魔嘶哑的声音。 蛛姀也勉为其难地“哟”了一下,当做打招呼。 休特打掉了魅魔伸向甜蛋糕的手,把无糖的那份推给了他。 “不是牙疼?吃无糖的。” 艾尔利特悻悻地拿着无糖蛋糕,想要闹一下表示不满,又觉得很累。 最后拿着叉子乖巧地吃着无糖蛋糕。 蛛姀已经把蛋糕快速分好了七份,把自己的那份快速消灭掉了。 法阵传来声响。 艾琳回来了。 她灰色的长发乱成一团,刺红的眼眸无神,走路还跌跌撞撞的。 “我……回……来……了……” 灰狼公主发出虚浮的声音,宣告自己的到来,然后扑倒在绵软的沙发上,不动了。 菲阿娜和诺尔维雅是一起回来的。 她们互相搀扶着。 菲阿娜的手在抖,诺尔维雅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们脸上带着相同的麻木和疲惫。 “吃饭吧。” 菲阿娜这么提议。 她得到了所有队友无声的支持。 吃上澳契夫做的大餐,蛛姀和艾琳缓过来不少。 菲阿娜给半人鱼裹上了厚毛毯。 他们谈论着今天的训练内容。 轮到杜库时,他举着纸,上面的字歪歪扭扭。 “我不想说话。” “那就不说咯。” “喝点儿水吧,杜库。” “听我们讲就好啦~” 第183章 嚓查斯 这是诺尔维雅在卡莉坦的剧场里进行特训的第三天。 菲阿娜已经从法阵大师潘妮·尤拉那里得到认可,转身去找狂战士卓芙·凯比了。 艾尔利特扔掉了一枚银戒,现在日常带着三枚戒指生活。 杜库…… 诺尔维雅已经三天没听见过杜库的声音了。 艾琳也和杜库一样不说话。 她每天回到玫瑰府邸后就会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说话也用不同声调的“嗷呜”来代替了。 蛛姀最近食量大到让澳契夫以为菲阿娜又多了一群朋友,然而他发现还是原来的小队成员。 “有朋友就好!” 澳契夫感慨着,凌晨四点就开始起来处理食材。 蛛姀身上的绷带拆了又缠,缠了又拆。 诺尔维雅不用问就知道蛛姀没有打过丽兹·达露克。 她在学院里碰到丝嫆恩了。 现在丝嫆恩已经退出了蛛姀的教学训练。丽兹·达露克在场,她和蛛姀一样挨打。 诺尔维雅之前在巡逻的时候偶尔会碰到这个木系魔法院的院长。 丽兹·达露克经常穿着白色的衣裙,她的肩膀单薄,整个人看起来很娇弱,甚至会让人担忧她会不会突然融化在日光里。 诺尔维雅对这位院长的印象很好。 丽兹看到她会主动打招呼。 “莱丽同学……是在巡逻吗?辛苦了。其实我也想成为警卫员的,我也担任过警卫员,只是后来……” 诺尔维雅以为丽兹在维持秩序的时候受了伤,贴心地没有问下去。 丝嫆恩听到诺尔维雅提起这件事后呵笑了一声。 “丽兹·达露克受伤?她当不了警卫员是因为她下手太狠!她差点儿把犯事儿的学生打死!你是不知道当年丽兹当警卫员时候的盛况,她走到哪里,哪里就安静地像是坟墓里一样,谁都不敢惹事!” 诺尔维雅:“……艾博斯格的老师都是怎么招进来的?” 丝嫆恩:“我以及我之后的老师都是招聘进来的。但丽兹进艾博斯格的时候,是要守擂台成功之后才能留在艾博斯格的。我没开玩笑。” 诺尔维雅想起时间魔法师阿贝尔老师,以及魔药师兼魔法理论家的俄布老师。 ——还好艾博斯格与时俱进。 和休特做蛋糕的手艺一样。 现在休特每天都会带回来不同种类的甜品,只是有时头发会被烧焦。 诺尔维雅甚至看到了休特和他手里的火焰在说话。 “大火,不要调皮。” 诺尔维雅:这么下去,她的队友们得疯几个。 好在四天后合作赛就会开启。 他们会留一天时间与“阿瑞斯之矛”训练。 所以她只需要再来卡莉坦剧院训练三天。 卡莉坦大多数时间里都在沉默,她的话很简短,和诺尔维雅没什么交流。 迄今为止,诺尔维雅只知道她是剧院的老板,她的实力强大,以及她的酒量很好。 诺尔维雅走进卡莉坦剧院,发现今天卡莉坦并不在。 诺尔维雅在剧院里等了一会儿不见卡莉坦的身影后,选择给瓦莱里奥发通讯。 她没有卡莉坦的联系方式。 “她不在?让我想想……她可能在金枫叶疗养院。她弟弟在那里,今天应该是探视日。” 瓦莱里奥的声音有些失真,他听起来很忙碌的样子,但还是耐心回答了诺尔维雅的问题。 诺尔维雅想了想,给予他诚挚的问候。 “你找到拉斐尔了么?” 瓦莱里奥干净利落地挂断了通讯。 看来是没找到。 诺尔维雅叹了口气。 菲阿娜也在找拉斐尔。 上次海克托就是菲阿娜派出去的人找到的。 俄布能寻回他的父亲,瓦莱里奥能不能找到他的队长呢? 诺尔维雅想着,看到了瓦莱里奥发来的地址。 这个国家……她没去过。 嚓查斯。 似乎是私人领地。 诺尔维雅坐了法阵过去,发现这是一个黄沙遍天的地域。 她不喜欢。 这里充斥着令人心烦的燥热,和一种说不清的压抑。 诺尔维雅皱着眉,她身上的联络器震动了一下。 瓦莱里奥:嚓查斯属于私人领域,联络器上找不到地图。我给你画了从法阵到金枫叶疗养院的路线图,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别使用水系魔法。嚓查斯缺少水源,水比人命贵。 瓦莱里奥:别想着在嚓查斯做生意,这钱你赚不了。 诺尔维雅有些无语。 她不至于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主动找死。 但瓦莱里奥的举动确实贴心。 她原本还想着要不要找个人问路。 有了瓦莱里奥的手绘路线图,诺尔维雅顺利来到了金枫叶疗养院。 一路上人烟稀少,有些衣衫褴褛的老人用浑浊的眼看着她,像看着会移动的雕塑。 世界上永远会存在参差。海岛没有冬天,北边大陆没有夏天。利伯兹贫穷黑暗,嚓查斯黄沙席卷,格外干旱。 像雷米亚兹、亚都、奥尔维撒和法比都斯这样的国家,终究只是少数。 这世界本就由不公平作为支架构造的,放上再多公平的案例作为伪装,也掩饰不了这个世界的本质。 诺尔维雅沉默着走近金枫叶疗养院,却发现这幢建筑是由石头砌成的。 虽然涂着金棕色的油漆,但还是显得阴郁又诡异。 “你滚!你滚!滚啊——” 诺尔维雅看向发出声音的源头,意外地找到了她想见的卡莉坦。 这个高大的剧院老板被坐着轮椅的少年吼着,沉默的背影压抑着无法言说的苦痛。 诺尔维雅看见了轮椅少年的眼睛。 也是蓝色和绿色的组合。 少年的眼睛淌着泪,却瞥见了诺尔维雅。 他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声音粗哑。 “那是来找你的吧,和她一起滚。” 卡莉坦回头望了诺尔维雅一眼,在少年的膝上放了一只安静的水流兔子。 精巧到令人害怕。 颜色从透明到深蓝,甚至有兔子眼睛上的睫毛和脖子上的铃铛,铃铛会晃动。 “我下个月再来。喀岚。” “别来!你耳聋吗?滚!听不到吗?从嚓查斯消失!” 卡莉坦没有再说话,她转头走向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看到了名为喀岚的少年看着卡莉坦的背影,眼泪扑簌簌地掉。 眼泪掉在水流兔子的身体里,兔子跳上他的肩膀,摸了摸他的脸庞。 卡莉坦不会不知道喀岚哭了。 但她没有回头。 —— “抱歉。我忘记告诉你,今天不训练。” 卡莉坦在回剧院的法阵上与诺尔维雅道了歉。 诺尔维雅摇了摇头。 “抱歉,贸然去了疗养院,是不是给你造成困扰了?” 卡莉坦沉默了。 她总是在压抑着什么。 “没有。喀岚,坐轮椅的男孩,是我的弟弟。嚓查斯不是个好地方。你不要再去了。” 诺尔维雅点头。 法阵还有一段时间,卡莉坦仰着头,看向法阵闪亮的符文。 “我的眼睛是绿色的。喀岚的眼睛才是蓝色的。喀岚把他的一只眼睛给了我。” 卡莉坦对着诺尔维雅笑了一下。 那个笑很僵硬,但确实是真心的。 “你也是蓝色的眼睛。很漂亮。我本来没打算接受史密斯先生的委托的。” 诺尔维雅想说些什么,法阵却到了。 卡莉坦已经站了起来。 “回剧院继续训练吧。” 她这么说着,走下了法阵。 诺尔维雅把所有的疑问咽下,她觉得自己的一些想法也很天真。 卡莉坦的水系魔法很强大,还拥有一家剧院,还和瓦莱里奥认识。 如果她需要帮助,她会有办法的。 诺尔维雅走进了卡莉坦剧院。 —— 菲阿娜在和卓芙·凯比对打。 这位专业的狂战士技巧醇熟,给了菲阿娜很多实用的建议。 这是专项训练的最后一天。 杜库邀请他们去看他的训练成果。 他们需要早一点结束训练,这样才赶得上杜库在纸上写的时间。 她还要去接雅琳休。 菲阿娜蔷薇色的眼眸逐渐变成了红色,她用法阵推开了卓芙·凯比,在卓芙砸碎法阵的瞬间借着法阵的力量跳到了她身后。 菲阿娜的拳头贴在卓芙的右脸脸颊上。 “卓芙老师,辛苦了。” 卓芙怔了一下,苦笑着转头。 菲阿娜的眼眸已经恢复成了粉色。 “让罗,你的进步速度太恐怖了。可惜,如果你是天生的狂战士,你将会成为狂战士历史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卓芙老师,没什么需要可惜。我对成为有名的狂战士没有兴趣,这只是一个途径。原来为了自保,现在为了更好的未来。感谢您的教导,再见。” 腓比烈的野玫瑰似乎没有那么不近人情。 卓芙摸了摸自己被拳头触碰到的脸颊。 有点正常。 正常到有些异常。 不是杀人如麻的铁血公爵吗? 那就……合作赛为她的小队加油吧,好歹师生一场。 卓芙·凯比买了艾博斯格合作赛的票,在为心仪小队投票时选择了受欢迎度很靠后的“送你回家队”。 —— “蛛姀!攻击我!你不是黑森林的化身吗?吃人的森林连一个病弱的木系魔法师都打不过!来啊!来啊!” 专项训练的最后一天,蛛姀依旧在挨打。 这世界上既然有了她蛛姀,为什么偏偏还有这个丽兹·达露克。 她要看杜库出丑的。 快要到时间了。 蛛姀啧了一声。 要对自己狠一点。 狠一点,才有破局的余地。 蛛姀用藤蔓包裹住自己,坚定地向丽兹·达露克走了过去。 藤蔓拦住了部分丽兹扔过来的不知名植物,蛛姀和丽兹在争抢土地的掌控权。 两波植物不断地生长,厮杀,死亡,然后变成肥料,再生长出新的植物。 蛛姀向前走着,脚下是植物堆积的残骸,保护她的藤蔓已经有了缺口。 但她和丽兹离得已经非常近了。 丽兹笑的很快乐。 “能走到这里,终于有点长进了,但是还不够。” 丽兹的手指在空中跳动,好像弹出了非常美妙的音符。 蛛姀身后,属于她的植物尽数被丽兹的植物吞噬,并且以一种过于变态的速度向她冲了过来。 “你没有注意身后哦,蛛姀同学!” 丽兹大笑着。 然而下一秒,冰凉粗糙的柔软植物攀上了她的脖颈。 本应狼狈地躲避身后植物攻击的森林女巫喘了口气,黑眸曜石一般亮着。 “丽兹,这句话同样送给你。” 蛛姀的身上布满了被植物的毒液腐蚀后的红斑,但她不怕疼一样笑着。 “结课快乐,丽兹。我不会为我拆的门道歉的,是你钓鱼执法。下次我还拆。” 丽兹柔软的手指掐住了勒紧她脖子的藤蔓,笑容消失了,神情又变回那个柔弱可欺的木系魔法院院长。 “没意思。别的小萝卜头都不耐打,你现在也要走了。太无趣了。” “回你的办公室消磨你的无聊吧。” 蛛姀毫不留恋地转身。 “……合作赛,别输。” 丽兹的声音带着不情愿,但还是说了。 “你的小队应该没有那么不抗打吧?别给你拖后腿!你输了,我跟着丢脸。” “虽然很想让你丢脸,但很可惜,你今年是丢不了了。” 蛛姀回眸笑了一下,收回了她的藤蔓。 “丽兹,为我颁奖吧。” 丽兹·达露克看着蛛姀离开,悻悻地地皱了皱鼻子。 “狂妄的小萝卜头。” —— 艾尔利特魅惑了谢赫萨巴赫。 现在这位催眠师正在不停地赞美着他。 艾尔利特拄着下巴看他,手上只戴着两枚银戒。 事实证明,瓦莱里奥确实是个很靠谱的指导老师。 他现在隐约掌握到了一些诀窍。 但是…… “谢赫萨巴赫,别装了。魅魔与魅魔之间,魅惑的效果会被减弱。” 艾尔利特懒懒地开口,戳破了催眠师的伪装。 “连瓦莱里奥都说贵的价格,你不会这么轻易就被魅惑。装了这么久,演技很不错。” 谢赫萨巴赫呆愣地看向艾尔利特,似乎没听懂他话语所指。 艾尔利特挑眉与他对视。 许久后,谢赫萨巴赫的肩垮了下去。 “你知道啊,真不好催眠。” 艾尔利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这些天很开心。我会把你推荐给亚狻瓦特大师的好友们,不用推拒。你希望自己的身价更高,更被人尊敬。 我会让你得偿所愿。把钱退给瓦莱里奥,他的钱要留着找人。” 谢赫萨巴赫被艾尔利特的话戳动,当即把钱退给了瓦莱里奥。 收到退款的瓦莱里奥:……? 谢赫萨巴赫为什么退钱? 难道他教不了艾尔利特?什么知名催眠师! —— 艾琳去桑加的工作室路上经过卡莉坦剧院。 她耷拉着耳朵在剧院外等诺尔维雅。 她现在一见到玛缇雅腿就颤。 但好在有库拉德还可以调侃解闷,不算太难熬。 她现在比返祖科还返祖科。 即使遇到化为兽形的对手,她也有信心能够预判对方的预判,然后击败对方。 她可是跟玛缇雅对战了十分钟。 整整十分钟! 艾琳哼起歌,浑身湿透的半人鱼从剧院里走了出来。 “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抬眼,白发还滴着水珠。 她温柔地笑了一下。 “等很久了么?” “没有~刚刚到!” 和诺尔维雅走出来的还有卡莉坦·克莉丝汀。 她把诺尔维雅衣服上的水汽抽走,沉默地看着她。 “比赛加油。再见。” “谢谢。再见,卡莉坦老师。” 诺尔维雅与艾琳一同离开了。 卡莉坦看着湛蓝的天空,依旧是那副表情。 “不用叫老师……卡莉坦就好。” —— 桑加工作室外,休特拎着椰子奶冻蛋糕在等他的队友们。 等到最后的艾琳和诺尔维雅也到齐之后,他们一起走进了桑加的工作室。 然后他们一齐愣住了。 杜库——那个杜库,不想说话的杜库! 居然站在台上,讲着不好笑的冷笑话。 杜库看到他们到了,紧张地抿了抿唇。 “我的队友们,他们……在后面。他们也想尝试,上台……讲,我们的故事。” 休特\/诺尔维雅\/菲阿娜\/艾尔利特\/艾琳\/蛛姀:??? ?什么东西?? 第184章 与阿瑞斯之矛 1206活动教室。 诺尔维雅在艾博斯格巡逻,艾琳在她的领地颁发新政令,蛛姀去找丝嫆恩补上她的那一份特训。 休特和菲阿娜说着合作赛结束后的安排,艾尔利特背对着杜库在写特殊事件调查处的申请书。 ——他们昨天度过了一个不算美妙的夜晚。 要不是桑加跑的快,他现在就应该在治疗室里躺着。 这个语言大师居然骗杜库,说他们都想上台讲他们的故事! 最初杜库是不信的,但桑加连着劝了杜库五天。 费尽心机。 杜库被桑加的“给他们一个惊喜”这个说辞劝动了。 真是好大一个惊喜。 惊喜到蛛姀当时转身就要走,但被休特拦了下来。 没有人能拒绝杜库期待的眼神。 —— 诺尔维雅巡逻结束,艾琳也完成了今日份的领主事务。 她们回到了1206。 蛛姀也结束了和丝嫆恩的训练,正在回来的路上。 他们和“阿瑞斯之矛”约好了要在合作赛前一天一同训练。 1206的教室门被打开,诺尔维雅以为是蛛姀回来了,转身却发现来人是瓦莱里奥。 他拿着联络器,唇边是若有似无的笑容。 诺尔维雅直觉不好。 果然。 “早上好,你们昨天过得怎么样?” 瓦莱里奥站在讲台上,笑容愈发肆意。 “不知道你们怎么样,我昨天是很快乐。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你们……都很有表演天赋。” 菲阿娜闻言狠狠皱眉。 “是你让桑加这么做的。” 瓦莱里奥无辜抬手。 “我只是告诉桑加让他给你们宣传一下。现在合作赛的小队人气排名,你们很靠后。” “你别说昨天我们上台的时候被桑加拿影像石录下来了。” 艾尔利特绿眸幽深,有一种瓦莱里奥敢点头就冲过去把他灭口的冷酷。 瓦莱里奥今天依旧贵气十足。他的棕黄发带上嵌着碧玺,礼服外套花纹精致。 只是他笑的格外乍眼。 “他没录多少。 也就是诺尔维雅讲了一个‘有个神明很无聊,然后祂死了,所以神明无聊死了’这种一点都不好笑的冷笑话,休特在台上叫‘大火’表演火焰秀。 还有菲阿娜用法阵画了朵玫瑰,蛛姀催生出蓝雪花,艾琳抽取观众做情感咨询。 以及你在台上说你站着就是表演。” 诺尔维雅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艾尔利特:“瓦莱里奥你找到——” 瓦莱里奥:“没有。但我找到了新的乐趣。” 休特站了起来。 他表情说不上好。 “……所以你来,想干什么?” 瓦莱里奥:“就是太好笑了想来跟你们说一下。顺便,合作赛记得赢。” 瓦莱里奥走的很迅疾,只留下缺了蛛姀的“送你回家队”在1206里沉默。 在这种沉默里,杜库蓦地站了起来。 他揪着黑袍的边角,肩上的傀儡小人低着头闷闷不乐。 “我是不是……做错事,了。对不起。让大家……不开心了。” “没有,你没做错什么。不用道歉。” 菲阿娜冷着眉眼,但话语却很笃定。 “对啊,要怪也是怪桑加太狡诈嘛!” “那……为什么,大家,都不讲……我们的故事?” 杜库忐忑地看着他们,他肩上的傀儡小人也抬起头,紫眸疑惑。 艾尔利特声音懒散。 “跟他们讲我们的故事做什么,我又不认识他们,即使他们觉得‘啊,这个小队真友爱好喜欢他们~’,那又怎么样?又不缺他们的喜欢。” 诺尔维雅也温声开口。 “杜库,那些观众并不一定想听我们讲故事,他们付了钱来看桑加的快乐艺术,都是想来获得快乐的。” 杜库点头,情绪明显变得轻松了起来。 蛛姀这时也刚好回来,他们准备动身去找“阿瑞斯之矛”小队一起训练了。 —— 诺尔维雅看着杜库的背影,蔚蓝的眼眸透出些许踌躇。 她说了一部分原因,但还有些她没说。 她看到有些人来自卢利特亚。 “送你回家队”并不是无懈可击的,有些故事透露出来的讯息会被利用,变为击败他们的手段。 她不想把他们的故事披露出来讲给这些陌生人。 她明白瓦莱里奥的用意。 桑加是出名的语言大师,他的表演票价不菲,所以相应的,桑加的观众大都是新潮的贵族。 这些观众听了他们的故事,就很有可能会在合作赛里支持他们。 但诺尔维雅不需要。 —— “阿瑞斯之矛”租了艾博斯格北边的实践场地。 是尼尔泰克出的钱。 作为给被写进书里的,他的队友们的赔礼。 尼尔泰克痛苦宣布封笔了。 但是荼绯不同意。 “阿瑞斯之矛”都已经到了实践场地,荼绯还抱臂生着闷气,他不时地看尼尔泰克一眼,然后重重地哼一声。 尼尔泰克:……不可能再写了,绝对不可能! 莱西没在意队友们的小别扭。她抓了抓头发,对于即将到来的合作训练有些紧张。 他们小队整体的默契不太足,但三三两两组合起来倒是所向披靡。 巴里·班、安德烈和尼尔泰克,奈登和珠香,奈登和荼绯,她和安德烈,她和奈登…… 这是他们上场后一些比较好用的组合。 但是他们整体合作起来是真的拉胯。 莱西很沉默。 她不想在诺尔维雅面前丢脸。 都是队长,搞得她多不管事儿一样! 欸——诺尔维雅是不是副队长来着? 莱西瞪了一眼嘻嘻哈哈的安德烈。 都是副队长,怎么差这么多! 安德烈:……不是,我咋了? —— 诺尔维雅之前没在实践场地里训练过。 她根据莱西给她发的房间号,找到了莱西预约的房间。 输入密码后,诺尔维雅讶异地看着这个广阔的实践场地。 足足有三个1206活动教室那么大。 “原来阿瑞斯之矛这么有钱啊~” 诺尔维雅认真点头,同意艾尔利特发出的感慨。 “阿瑞斯之矛”听到声音迎了过来,珠香意外地站的很靠前。 她咬了咬唇,神色带了些小心翼翼的失望。 “雅琳休……没来吗?” “它今天上学。” 蛛姀神色平静。 “那……我可以带它逃课吗?” 珠香红着脸,说出了这种和她形象相当不符的话。 蛛姀:…… “它逃课的话,就跟不上学校的学习进度了。” 珠香“啊”了一下,看起来完全放弃了。 “那还是要好好学习的……” 寒暄中,两个小队的成员各自分散开,莱西与诺尔维雅讲着她设想里的合作训练计划。 诺尔维雅认真听着,不时地提出一些改进建议。 莱西偶然抬头,发现她今天的所有计划可能又要泡汤。 她的副队长围着“送你回家队”的队长的火焰露出了一种她觉得像是傻子的笑。 甚至还说着什么“大火!”“大火~” ——不是,他有病吧? 莱西拧眉看向另一边。 她队里的备选族长和灰狼族的公主一起在实践场地里翻跟头。 这是在做什么! 荼绯又在和那个金发魅魔在做什么! 他们两个为什么躲在角落里,脸上还带着那种“你知道吧”“竟然还有这种事”的表情,有什么事情是她这个队长不能听的! 另一边的角落里是她队里的巫女和“送你回家队”的女巫。 她俩还算正常——个鬼! 她们两个为什么在地上铺了块花布然后坐在上面开始吃起了东西! 有布丁曲奇也就算了,怎么还有熏火腿和冷牛肉? 她组织的是野餐吗?! 诺尔维雅奇怪于莱西的突然沉默,她顺着莱西的目光看到了巴里·班和菲阿娜。 菲阿娜坐在藤椅上。 一看就是蛛姀催生出来的。 巴里·班在给菲阿娜递账本。 菲阿娜快速地浏览账本后,严肃地和巴里·班说着需要注意的问题。 莱西尴尬地笑了两声。 “让罗……她人挺好,挺热心。” 诺尔维雅点头,唇边笑意盎然。 “是的。菲阿娜人很好。” 但热心么? 菲阿娜只对自己人热心,剩下的,就是有足够的利益驱使。 诺尔维雅笑意淡了一点。 菲阿娜对巴里·班这么耐心,这只能说明—— 菲阿娜的领地,可能又有麻烦了。 莱西看着半人鱼的神色不对,以为是对巴里·班的举动感到无语。 她连忙转移了话题。 “怎么没看到尼尔泰克和你们队的傀儡师……啊……” 她看到了。 她队里的机械族在抱头痛哭,而对面的傀儡师手足无措地试图安慰他。 这!又!是!怎!么!了! 一个机械族为什么眼泪那么大颗! 诺尔维雅想起之前杜库说的“小摩擦”,也有点心虚。 “你们队的尼尔泰克……写书写的不错,情感很充沛——” “别夸了。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对吧?” 莱西诚挚地看着她,不肯再转头看那些让她心梗的场面。 诺尔维雅也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时艾琳喊了一声。 “珠香拿了扑克牌!有人打牌嘛?” 莱西眼睁睁地看着她对面白发蓝眸的半人鱼高高举起了手。 “我玩!” 然后洋溢着快乐的笑容,从她眼前消失了。 不是—— 明天不是合作赛吗? 明天不是合作赛吗??? 荼绯这时候提出来异议。 “就两副牌,咱们这么多人怎么玩?” 莱西暗自点头。 奈登伸出食指摆了摆。 “珠香还拿了大富翁卡牌。” 荼绯欢呼了一下。 “珠香!爱你!我要玩大富翁!” 莱西:…… 我的母语不是亚都方言,是无语。 安德烈看着远处孤零零的队长,想了想,冲她喊了一声。 “莱西!你想玩扑克牌还是大富翁?” 莱西:就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想训练呢? 诺尔维雅探出头,朝她挥了挥手。 “来玩扑克牌吧莱西!输家请吃晚饭怎么样?” 莱西:似乎还没吃过半人鱼请的饭。 莱西:“玩!” 今晚让这个贪财的半人鱼请她吃十五个黄油烤鸡腿! —— 事实证明,即使“送你回家队”有一个扑克牌玩的稀烂的玫瑰公爵,她也没办法让半人鱼花钱。 为什么一个森林女巫牌打的那么好?黑森林里是有赌场吗? 诺尔维雅居然也会打牌。 打的比森林女巫还要好。 扑克牌在海里不会变湿吗?诺尔维雅怎么练出来的?! 莱西无神地捂住她的钱包。 而另一边的大富翁游戏,他们“阿瑞斯之矛”终于赢了。 还是珠香赢的。 东洋巫女为什么在大富翁游戏上显得那么游刃有余—— 算了,能赢就好。 诺尔维雅看着莱西的麻木轻笑了一下。 “一输一赢,平局。晚上去艾博斯格后面的美食街么?我请你吃黄油烤鸡腿。” 莱西呆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 “啊——那我,那你想吃什么?我也请你。” 诺尔维雅想起了一些事,她的眉眼间笼了一层如烟雾的惆怅。 “……烧烤刮奶酪吧。” —— 莱西的训练计划实行了一半。 他们两个小队之间的合作效果并不好。 蛛姀的藤蔓会撞上荼绯射出的箭,巴里·班的剑差点儿划到艾琳的耳朵,安德烈的光系魔法挡住了菲阿娜的视线。 莱西立在实践场地中间作为敌人的假人只被她和诺尔维雅的水系魔法攻击到了。 最后只能两两合作。 结果证明,这才是合作训练的正确打开方式。 她与诺尔维雅的水系魔法配合的很好,安德烈和休特也在发光发热。 巴里·班与菲阿娜对打的有来有回,艾琳与奈登的攻击连续不断。 蛛姀与珠香的咒术似乎能够合并升级。 只有荼绯和艾尔利特还在聊天。 以及尼尔泰克和杜库—— 尼尔泰克被杜库的傀儡攻击地在实践场地里到处跑。 最终还是荼绯出了手。 “给我写书!我就帮你!” 尼尔泰克:“写写写!” 荼绯拿出弓箭瞄准了杜库的傀儡,却被艾尔利特一脚踹开。 “杜库好不容易做个傀儡,你想毁就毁?” 荼绯和艾尔利特也打了起来。 —— 时间会躲着人们的注意悄悄奔驰,像一只跳跃的飞鸟,明明抬头看见了的,但低头后再抬头,就找不到它的踪迹了。 月亮在天空上挂着,原本热闹的实践场地此时也已寂静一片。 艾博斯格仍旧繁忙。 明天就是合作赛,观看的场地已经准备好,很多慕名而来的旅客住在艾博斯格附近,也走向了那条相当热闹的美食街。 烧烤刮奶酪的摊位前有两位少女驻足,白发蓝眸的少女吃着浇上奶酪的冷盘,她的朋友手里拿了一兜鸡腿。 现烤蛋挞的烤炉前是一个七彩的奇特生物,抱着它的是看起来很东方的黑发女孩。 精灵族少年在糖果店里吐糟金发的魅魔,店外的黑袍面罩少年把手里的布兰克曼蔗递给了他对面的机械族。 笑的很活泼的灰发返祖科和另一个返祖科手里拿着软冰淇淋在打闹,气势很足的粉发少女与红睫黑眸的同伴坐在小摊的餐椅上吃巴斯克炖肉。 配着剑的剑士手上拿着火焰薄饼,他身边的两个少年分工明确地在两侧的摊位上扫荡。 升腾的烟火气里含着欢笑。 尽管这个世界在大多数时间都不是那么美好,但人们总会在平常的生活中捉住值得幸福的瞬间。 在这个瞬间里,所有的幸福都是永恒。 ——远道而来的旅客想,艾博斯格,看起来是个好地方。 第185章 对抗赛 “为什么西边大陆所有学院的合作赛都在这该死的夏天?” “确实。西边大陆的夏天蛮长的,不过夏天有哪里不好吗?你看那些东边大陆没有的花。” “我是南边大陆来的,我那里花多的很,机器工房外面的海芋花开的到处都是!” “原来你是从北边大陆来的!你好你好。话说,你打算去看哪个学院的合作赛啊?” “艾博斯格或者卢利特亚吧,梅赫迪学院的合作赛从来都很无聊。我打算第一天看艾博斯格,然后第二天去看卢利特亚。” “诶?合作赛不是就一场吗?” “是啊,但要连续三天!这些年的比赛都一般,我只订了两天的住处,第三天就回去了。” “这样。我是要看完艾博斯格的合作赛的。我的妹妹珠香在‘阿瑞斯之矛’小队,待会儿你和我一起支持她怎么样?” “抱歉啊……我当时选择的是‘白珐琅’,这队名一听就很工艺,符合我们南边大陆的气质。” “那好吧,回见啊~” 黑发棕眸的少年向他碰到的陌生人挥了挥手。 等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后,他脸上的笑容一收,手揣在帽衫的兜里,不屑地切了一声。 “什么眼光。我妹妹才是最厉害的。什么白珐琅,让我妹妹通通都给它干爆!” 他走进艾博斯格的大门。 人群熙攘,手里握着荆棘的老师在维持秩序,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老师。 黑发少年验了门票后信步走了进去。 这就是他妹妹待着的校园。 如果当年那件事没发生的话——珠香没必要留在这里。 这个……看起来似乎还行的校园。 他顺着艾博斯格用油漆画上的箭头向观赛场地走去。 艾博斯格的赛事举办的火热。他来的已经很早了,但还有大批的人和他一起走。 他加快了脚步。 艾博斯格西区最大的体育馆,举办大型活动的场地。 他拐进了体育馆旁边的准备区,看到了正在翘首以盼的,他的乖乖妹妹。 “珠香——” 黑发的东洋巫女眼睛亮了起来。 “珠释哥哥!” 珠释冲过去把他的妹妹抱起来转了个圈。 “爸爸他们走不开,派我来给你加油了!” 珠香甜甜地笑着。 “哥哥坐法阵辛苦了。我的小队在那边,我带你去见他们。” —— 诺尔维雅对于合作赛不是很紧张。 但尽管这样,在看到那庞博的人群后,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些许忐忑。 如果合作赛没有赢,莉莉丝进入名人堂的几率就会变小。 这样的发展谁都不愿看见。 丝嫆恩在艾博斯格的大门维持秩序,她旁边的木系魔法院院长丽兹·达露克微笑着看向人群。 丝嫆恩看到了诺尔维雅,抽空朝她喊了一声“比赛加油”。 诺尔维雅认真地点了点头。 今天不需要参加比赛的警卫员全都要值班。 实际上警卫员里二年级的只有她一个。 戴卡·里多和约书亚·德在巡逻,他们看到她之后就跑了过来。 约书亚给了她一个手织的浅蓝色波浪纹腕带。 “特意为你准备的,诺尔维雅,你是我们警卫员的荣光,一定要赢!必胜!” 诺尔维雅含笑接下了这份礼物,把它绑到了手腕上。 戴卡·里多用那双白眸看着她,说出了诺尔维雅有史以来听到过的最长的话。 “合作赛。幸运。给你。” 约书亚惊呆了。 “不是,你原来会说话啊?” 戴卡·里多沉默地点了点头。 诺尔维雅怔忪地看着这位大祭司,半晌,笑了一下。 “谢谢你。” 诺尔维雅走到准备区的时候,她的队友们已经到了。 诺尔维雅走过去,却看到了很多人。 本应在出差的阿贝尔老师出现在这里,眼下还一片青黑。 阿贝尔老师身边是俄布老师和他的父亲海克托。 他们在与休特说着什么。 玛缇雅老师抱着雅琳休,灿老师在角落里看着他们。 澳契夫在往蛛姀手里塞肉干。 法阵大师潘妮·尤拉、狂战士卓芙·凯比和步丹围着菲阿娜,看起来在叮嘱她。 阿贝尔老师的姑妈埃梅丽在和许久未曾出见的玛丽·怀尔德聊天,不时地还看休特一眼。 艾尔利特身边是一个看起来很时尚的返祖科老先生,诺尔维雅听见艾尔利特叫他“亚狻瓦特”。 桑加也来了,但他没敢往这边靠。 瓦莱里奥在接见来观看比赛的大人物们。 “——诺尔维雅。” 叫她的居然是卡莉坦·克莉丝汀。 诺尔维雅以为她不会想来的。 这位剧场老板看着她,微微露出一个笑。 卡莉坦的声音把这些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他们看向她,带着笑意。 “诺尔维雅,好久不见。” “诺尔维雅你来啦!” “恩人!” “这位小朋友来了,你的学生们就到齐了吧。” “是的,爸爸,诺尔维雅来了,我的学生们,就都到了。” “诺诺~” “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 …… 他们一声一声叫着她。 诺尔维雅想起她在来的路上碰到的土系魔法师学妹。 “学姐合作赛加油!您拯救了我,我以后一定不负学姐的期望!” 她不太记得这位学妹是谁了,她看着那双充满了憧憬的眼睛,微微失神。 她也曾拯救了谁吗? 明明她才是被拯救的那一个。 他们把她拉入这个温暖的世界。 他们像一只多爪锚把她拖曳出这世界泥泞的底部,给她垂落在河流里的金色圆月,给她绿叶满枝的野蔷薇,给她他们拥有的一切。 给她永远伸手就能触碰到的幸福。 确实,尘世上有些人喜欢她,但只喜欢她的容貌,想把她扯进欲望的泥潭。 这种喜欢构不成爱,它浅薄又安全,不需要用心去呵护,不需要牺牲,没有什么深沉的字眼。 他们不一样。 他们爱她。 他们让她自由,让她感觉到安全。 让她不再孤独。 ——狄尤斯在上。 她这个不信神的人,于此刻向神明感谢着。 感谢祂,让她遇到了他们。 白发蓝眸的半人鱼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来了。” —— 精神投放有一定风险。 瓦莱里奥把学院里所有实力强悍的老师都派来了这里。 包括那个和他不对付的返祖科院长迦罗娜·哈佛森。 这关乎二年级所有学生的安全,不容许有任何闪失。 他的姑姑茱莉亚·史密斯在西区的体育馆里做开场演讲,他也该去那边招待教派以及其他大陆来的领事人了。 瓦莱里奥在准备走向西区体育馆的时候顿了一下。 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转身,走向了“送你回家队”所在的准备间。 他们已经在床上躺好准备进入由那些老师搭建的幻境中了。 诺尔维雅看到了匆忙走进来的理事长。 她以为出了什么变动。 “瓦莱里奥老师,怎么了?” 八双眼睛无声地盯着他。 瓦莱里奥忽然觉得有些荒谬。 他来看他们做什么。 这群小鬼头聪明又能打。 但是…… 他到底是个人。 他毕竟是第一次当指导老师。 被退回来的、让他留着找拉斐尔的钱。和他的人撞在一起的让罗家族的侦探,他喝过的苦药以及美味的晚饭。 他承认他是个商人,但商人也有心,所以他当初会对拉斐尔那么好。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真的把他们当做他真正的学生,而他也确实把自己当成一个真正的老师呢? 这个问题不需要答案。 “不赢——也可以。” 瓦莱里奥棕发垂落,银眸低敛。 他真是疯了。 他疯了才说出这种话。 “大不了我把那群老顽固都换掉。我会让莉夏·简进名人堂。所以,你们量力而行。” “哟,理事长居然会说人话的吗?” 蛛姀挑起一缕墨绿的发丝卷着,唇边笑容肆意。 “蛛姀你——” “既然都说了人话,那么瓦莱里奥老师,我们不会让你那么累的。” 蛛姀打断了他的话,安稳地躺在床上。 “等我们赢个冠军奖杯给你放在办公室里玩玩。” “就像蛛姀说的,放心吧瓦莱里奥老师。合作赛后见。” 诺尔维雅笑着向这位理事长挥了挥手。 “——瓦莱里奥老师,找到拉斐尔老师了吗?” 休特在瓦莱里奥转身离开后还是问出了这句诚挚的问候。 瓦莱里奥:…… 不是这时候你还问这个?每天不问一遍不行是吧? 他之前那么煽情简直就像个傻子! “没找到!参加你的合作赛吧!” —— “艾博斯格每年的合作赛主题都与现实有一定的关联。近些年,深渊尝试与外界建立联系,我们对此采取冷处理的措施。我明白深渊有很多不知名的怪物,它们与人类无法共存。 我们以此为主题,设置了异兽与人类两大阵营。 学生们会有怎样的精彩表现,异兽与人类究竟谁会获得最终的胜利——让我们拭目以待。” 茱莉亚·史密斯已经在体育馆结束了她的发言。 体育馆里悬挂的多块晶体屏幕上慢慢展现出一幅雪景。 北边大陆的人发出感叹。 “这个幻境搭的还可以嘛,很符合我们大陆的气候。” “艾博斯格今年感觉会很精彩的样子!” “嘘!快看!有人出现了!” 晶体屏幕里,一个小队出现在这冰冷的雪地中。 作为解说员的桑加清了清嗓子。 “各位观众,现在出现的是‘送你回家队’!这是一支非常有潜力的小队,他们的具体信息在哪里可以查询呢? 在你们的门票里。门票有芯片,输入你们的名字后就可以激活芯片,这里有所有参赛队伍的信息。 各位可以根据小队的表现实时投票,选出你们心中的人气王!” —— 在风雪中行走的“送你回家队”成员听不到桑加的声音。 诺尔维雅没想到今年会是对抗赛。 与北边大陆相似的背景环境,人类与异兽势同水火,各自占据着大陆的一半。 所有小队被分成了两个阵营。 人类与异兽。 很不幸的是,他们被划分为“异兽”,还觉醒在人类的领地里。 异兽在人类的领地,能力会被削弱。 所以他们现在正在前往异兽的巢穴。 这是场积分赛。 每杀一个敌方阵营的对手是一个积分,杀同阵营的盟友是半个积分。 如果能淘汰掉己方阵营内除了自己小队外所有的小队,那么会有额外的二十积分。 诺尔维雅对这二十积分有些想法。 他们终究是会被针对的。 哪怕是阿瑞斯之矛,到最后也是他们的敌人。 他们在人类的领地里会被联手追杀,在异兽的领地里也不见得会被欢迎。 不如先下手为强。 天快黑了。 这场比赛里有些限制。 白天人类探查异兽的能力会增强,反之夜晚异兽能够探测的范围也会扩大。 下雪会阻碍人类,晴天则会让异兽更容易晕眩。 诺尔维雅还没来得及仔细研究幻境的规则。 休特在用火系魔法清出道路,艾琳抱着雅琳休磕磕绊绊地在走。 异兽天然对这样的天气适应,他们并没有觉得很冷。 但大雪积压,白茫茫的一片。 厚重的雪下面可能会有陷阱。 休特把“大火”甩出去,让它自己化着雪玩。 蛛姀吐了口冷气。 “再走三分钟,就会到异兽的领域。” 那棵快老死的松树告诉她的。 “为什么没有代步工具啊——我不想走——” 艾尔利特拖长了声音。 他对于被分到“异兽”阵营里这件事非常不开心。 因为他觉得“异兽”听起来就很丑。 “艾尔利特,或许,除了人类之外的种族,都可以称之为‘异兽’。” 诺尔维雅闻着冰雪的冷沁,有些心不在焉地安慰着魅魔。 她的嗅觉也被压制了。 在人类的领地,异兽会被限制到这种程度吗? 那么在什么条件下可以侵吞人类的领地? 规则里没写这一点。 这是不可改变的吗?还是需要特殊条件? 诺尔维雅拿出那张规则卷轴,看向了最后的加分规则。 [特殊情况加分:暂无。] 所以有诺尔维雅所想的情况发生的可能性。 那么这就不只是对抗赛了。 对抗赛里含了解密的因素,就会变成复合赛。 诺尔维雅看了眼飘着雪的天空。 ——会只有解密一种因素么? 第186章 是神明 人类与异兽的领地被一排石碑分隔开。 诺尔维雅俯身想要拂去石碑上的雪,却被休特的“大火”抢了先。 诺尔维雅对着“大火”说了声谢谢。 休特挑了挑眉,把他的“大火”扔到了异兽那边的领地。 诺尔维雅没注意休特的动作,她在仔细地看石碑上的字迹。 【梵·答琅,对抗异兽的英雄,保卫了家园,延续了人类的希望。】 诺尔维雅垂眸,呼吸之间白汽飘散。 这是墓碑。 诺尔维雅抬起了手,水系魔法在发挥效用。 这些墓碑再一次被雪盖住。 她的动作很快,快到让菲阿娜觉得异常。 “怎么了诺尔维雅?这上面有什么不对吗?” 诺尔维雅站起来笑了一下。 “没什么。人类对抗异兽的战士名字而已。我们是异兽,看这些也获得不了什么讯息。” “送你回家队”跨过了墓碑,来到了异兽的领地。 诺尔维雅的嗅觉恢复正常,一路上都在抱怨的魅魔也不再提“代步工具”的事了。 休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直直看向没什么正经的金发魅魔。 “艾尔利特,你在人类领地里被影响的比我们都深。” 诺尔维雅豁然抬眼。 她在一路上都在研究幻境的规则和这次比赛可能的主题。 听到艾尔利特的抱怨,她也没有多想,只以为魅魔爱美,不喜欢异兽这个称呼。 ——幻境怎么会对特殊种族有额外限制! 诺尔维雅狠狠皱着眉,和休特一起盯着艾尔利特。 艾尔利特本来想说笑着就过去了,但连雅琳休都担忧地看着他。 他有些崩溃。 “不是,你们别让我在这里丢人,说不定现在那些观众看着我们呢!” —— 现实中,西区体育馆爆发出了一阵笑声。 观众们确实在看这个小队的画面。 倒不是因为他们哪里特殊,只是因为……这里即将有冲突降临。 —— “艾尔利特,你该对休特说。” 菲阿娜不赞同地看着这个不知道在犹豫什么的魅魔。 艾尔利特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你们能不能有点现在是在被人看着的意识!人都慕强,谁会喜欢一个连风雪都受不住的弱者!你会吗?” “如果是你,艾尔利特。我会喜欢。” 休特声音很淡,淡的没有什么宽慰,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得事实。 艾尔利特攥住拳,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你们不懂……” ……不懂怎么讨人喜欢。 艾尔利特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他跺了跺冻僵的脚,以沉默来作为对这件事的态度。 休特把“大火”叫了回来,把“大火”放在了艾尔利特的肩上。 “让它跟着你。” 艾尔利特还想把“大火”还给休特,却被蛛姀的声音打断了。 “有一队人在向我们这个方向来。” 诺尔维雅也闻到了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休特的指尖燃起火,艾琳把雅琳休放下,露出了锋利的狼爪。 诺尔维雅把冰锥握在手里,雪花在此刻停滞在他们的头顶。 异兽这边的领域里有一颗参天大树,菲阿娜被蛛姀的藤蔓送到了树上。 艾尔利特问蛛姀为什么不直接让大树伸出树枝。 蛛姀抬眼看了这个已经活了很久的植物,总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没什么精神地回答着艾尔利特的问题。 “这棵树已经死了。我操控不了它。” 但是按理来说,她可以操控的。 这棵树不对劲。 “——他们来了。” 诺尔维雅感受到了有人在靠近。 水系魔法在向前探测。 “有水系魔法师。” “有火系魔法师。” 休特和诺尔维雅的声音交叠在一起。 蛛姀看了他们一眼,加了一句。 “也有木系魔法师。” 艾琳声音肃杀。 “还有两个以上的返祖科。” 这样的配置—— 诺尔维雅大概猜到是哪个小队了。 她笑了一下。 风雪遮不住半人鱼冰蓝眼眸中的利芒。 —— 在第一个人影出现的时候,菲阿娜利落地跳下去一拳终结了他。 艾琳冲了过去把一个返祖科打倒在地,狼爪直接穿透了她的心脏。 诺尔维雅手里的冰锥早就在风雪的遮挡下离开了她,来到了对面的水系魔法师的胸膛中。 艾尔利特肩上的“大火”把对面火系魔法师的攻击都挡了下来,魅魔摘下了一枚银戒。 他下命令下的很随意。 “找个方式去死吧。喏,那儿有块石头。去吧。” 对面的火系魔法师朝着那块石头飞奔了过去。 休特甚至没来得及出手。 木系魔法师早早地被地面上突然冒出来的食人花吞了下去,根本没出现在“送你回家队”的眼前。 还有一个返祖科僵硬地站着。 艾琳刚要上前,就发现雅琳休站在这个返祖科的对面。 拿着冰锥。 在与这个返祖科说话。 “你蹲下来呀。” 艾琳听到她捧在手里的宝贝这么说着。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返祖科惊恐地蹲了下去,被雅琳休一个冰锥送走了。 ……她第一次看见雅琳休动手。 有些震撼。 尤其是在返祖科的尸体消散在空中后,雅琳休转头笑着朝她跑来的时候。 嗯…… 不愧是他们小队的崽! 艾琳把手上的血擦了擦,抱起了雅琳休。 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送你回家队’:积分+3。” 杜库抬起了头,肩上的小傀儡也好奇地仰着头。 杜库很困惑。 “是……桑加……的声音。” 诺尔维雅点头。 “他是解说员,我在准备区看到他胸前的牌子了。” “诺尔维雅,少了一个人!” 艾琳叫了诺尔维雅一声,急忙抱着雅琳休跑了回来,警惕地看着前方。 诺尔维雅拍了拍艾琳的头,笑容恬淡。 “我知道。我在等他。” —— 远处慢慢地出现一个熟悉的人。 他不是在走,而是在滑行。 他脚下的土坡在快速地向前游走。 然而他在看到诺尔维雅之后猛地停了下来。 他脸上是诺尔维雅见过的绝望。 “不是,姐!又来!我队友又没了!这刚比赛几分钟!几分钟!让我玩玩啊!我们不都是异兽吗?团结呢?友爱呢?零点五的积分不值钱哪!我就系个鞋带的功夫我队友都没了?都没了——” 是“狄尤斯大人保佑”队的队长杰瑞·万。 海岛寻宝比赛里的老熟人。 他现在有点儿崩溃。 “狄尤斯大人保佑”就只剩他一人。 如果他也被淘汰,那么他们小队将是这一届艾博斯格合作赛的第一个笑料。 绝对!!不行!!! 杰瑞·万想跑,但他深刻了解这队人的实力。 别的不说,光诺尔维雅一个人,他就逃不了。 他现在除了求饶,想不出什么好用的招数。 正当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他听见了诺尔维雅的声音。 “我们做个交易吧,杰瑞。” 白发蓝眸的半人鱼穿着黑色的半袖,眼神带笑。 “把三个小队引到这里,我就放你走。” 杰瑞·万:“这个条件我一个人怎么能——” “杰瑞·万,你没有选择。” 半人鱼把这一片的雪花都送向了人类领地那边,杰瑞·万终于看清了诺尔维雅的眼睛。 那里面并没有笑意,而是即将成型的风暴。 杰瑞·万意识到了。 这不是那个会用水系魔法给他续冰水的半人鱼了。 这里是战场,而他们是对手。 她不会心软。 “我明白了。” 杰瑞·万咬牙应了下来。 他转身就要走,却被蛛姀叫住了。 “就这么走了,万一你跑了怎么办?” 杰瑞·万愣了一下,他对着这个森林女巫有些拘谨。 “那——我向狄尤斯发誓?” 蛛姀把杜库推了出来。 “发誓算什么保证。让杜库对你施傀儡术。” 杰瑞·万很抗拒,但现在就死,还是再苟一会儿…… 他选择后一个。 —— “这个队好惨,差一点儿就被团灭了。” “不如说刚这个‘送你回家队’厉害,他们下手真狠。啧啧啧,感觉都不是什么好人。” “对啊,他们还是同一个阵营的。而且他们为什么有八个队员啊?这没犯规吗?” “这个好像没有。那个五颜六色的东西好像是他们的吉祥物。芯片里的小队信息里写了。” “噫!恶心!居然还有从深渊里出来的?我们北边大陆容不得这种腌臜东西!” “深渊族怎么了?他还是艾博斯格特招的!你们北边大陆牛什么?讨厌这讨厌那的,他能入学就说明他是正常的!” “你是哪个大陆的?你不知道艾博斯格被称为捡破烂学院吗?” …… 在还在互相试探的初期,这么快速的对战让体育馆里喧闹了起来。 阿贝尔坐在前排,她听着后面的人肆无忌惮地说着半人鱼是人和人鱼私通的产物,有多么肮脏下贱。 阿贝尔脸色很冷。 她对着俄布说话,眼神却狠狠盯着那个大放厥词的男人。 “原来门票也会卖给渣滓,艾博斯格这点做的相当差。嘴里嚼着屎的人也能放进来。” 那个男人听到了这句话,他猛地站了起来。 “你骂我?我怎么了?我说的不是事实?” 阿贝尔眸色深沉。 你看。 这世上,总是有人不想好好活着。 她转过了头,没有理那个男人的叫嚣。 “俄布,今天的比赛结束后,我们可以去僻静一点的地方。收拾一些东西。” 俄布听懂了。 他语气很轻。 “好的。阿贝尔学姐。” —— “送你回家队”全员坐在那个已经死去的大树上。 杰瑞·万已经引来了一个小队。 还是诺尔维雅有点印象的“对对对对”队。 那个稳扎稳打做甜品,结果被“阿瑞斯之矛”淘汰掉的小队。 “对对对对”队荣获“合作赛第一个失去比赛资格”的小队称号。 “‘送你回家队’:积分+3.5。” 在这声通报后,许多队伍如春笋一般也出现在通报声里。 看来第一波厮杀已经开始了。 诺尔维雅看着幻境的规则卷轴,心里想的却是刚才看到的墓碑上的名字。 这里的环境明显是北边大陆。 人类与异兽的设置更像是北边大陆与深渊的境况。 艾博斯格的老师们很厉害。 尤其是负责设置比赛的老师。 不论是比赛的主题,还是搭建的环境,都具有深意。 艾博斯格比其他学院多了一份对于社会的思考,它每年的主题都会与现实有联系。 所以诺尔维雅在进入比赛前预测的时候,想到的是邪神。 但深渊也是合理的命题。 直到她看到了“梵·答琅”这个名字。 艾博斯格怎么敢的。 当年神战里代表人类的英雄叫“璠·达朗”。 一样的读音。 “梵·答琅”是打败异兽的人类英雄。 那异兽代表着什么? 神明么? 映射神战,艾博斯格怎么敢这么勇。 她知道瓦莱里奥疯,没想到会这么疯。 他怎么能同意这样的主题? 教派来了很多人来观看比赛。 很多学生背后也是教派。 这片大陆上基本上都是神的信徒。 哪怕是军队驻扎的北边大陆,对神狂热痴迷的人也比比皆是。 如果让他们发现了,那艾博斯格将会迎来一场浩劫。 瓦莱里奥到底怎么想的? 想要以此宣布邪神的肆虐?那为什么又这么隐晦,在这种环境里设下陷阱? 诺尔维雅想不通。 但她遮盖住了那些名字。 现在还不到时候。 艾博斯格现在还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诺尔维雅沉默地看着队友们把杰瑞·万带来的第二个小队淘汰出局。 她终于明白了那种违和感在哪里了。 以及为什么杜库在醒来之后说这里熟悉又不熟悉。 根本不是什么异兽,不是深渊的不知名怪物。 ……是神明。 他们的阵营,是神明。 那些不知是什么原因掀起神战、不顾人类生存的神明。 要让神明赢得比赛么? 诺尔维雅托着脸,看着人类那边的纷飞的大雪。 她要赢得比赛。 但是神明不该赢。 “‘送你回家队’:积分+3.5。” 随之而来的是她的合作伙伴。 “‘阿瑞斯之矛队’:积分+3.5。” 诺尔维雅笑了一下。 看来阿瑞斯之矛也开始发力了。 诺尔维雅从树上站了起来。 等杰瑞·万带来第三支小队后,她该去查探那个“特殊规则”了。 第187章 占山为王 雪渐渐停了。 几丝阳光从厚重的云层后逃了出来,照在这片虚构的大地上。 杰瑞·万已经带来了第三支队伍。 这一队的队长似乎是杰瑞·万的同班同学,他在临死前朝着看热闹的杰瑞·万嘶吼。 “杰瑞!!我恨你!等合作赛结束我要找你单挑!!单挑!!!” 杰瑞·万:“合作赛结束我就跑回家享受暑假。我才不和你单挑。” 杰瑞·万说完,就看到那个森林女巫用藤蔓送走了他的同班同学。 他看着都觉得脖颈疼。 “‘送你回家队’:积分+3.5。” 桑加的声音再次响起,已经隐隐有些沙哑。 这才到合作赛第一天的中午,队伍已经开始混战起来。 诺尔维雅把放在手里的冰锥捏散,看向快要放晴的天空,皱了皱眉。 规则说“下雪会影响人类的状态,晴天会使异兽更容易眩晕”。 这个条件太宽泛了。 下雪会影响人类哪方面的状态? 是更容易饥饿,视线受阻,嗅觉失灵,还是攻击力下降,移速减慢? 让这条规则生效的条件又是什么? 如果她没有被阳光直接照射的话,“眩晕”可以被规避么? 这些都是未知的,需要她去探查。 “那个……姐,我是不是能走了?” 杰瑞·万期期艾艾的声音响起,诺尔维雅看向他。 这是“狄尤斯大人保佑”队仅存的成员。 诺尔维雅用那双蓝眸看着他,看到杰瑞·万觉得自己真的要死在这里时,她微微点了点头。 “给你十五秒。跑吧,杰瑞。” 杰瑞·万愣了一下,随即瞪大眼睛扭头就跑。 他甚至还用土系魔法把自己包裹起来,像一个在快速移动的土堆。 蛛姀走到半人鱼身边,问她为什么放走杰瑞·万。 半个积分也是积分,她不信诺尔维雅不心动。 “要信守承诺的呀。” 诺尔维雅眉眼弯弯。 蛛姀刚想说什么,忽然想起来这是精神投放,他们有可能在被那些观众看着。 她把“你没叫杜库把傀儡术解开”这句话压了下去。 想来半人鱼有对杰瑞·万的其他安排。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哪儿?去猎杀人类,还是异兽?” 艾尔利特歪着头,阳光洒在他精致的眉眼上。 下一秒,他向后倒去。 艾琳反应最快,她放下雅琳休,接住了昏厥的魅魔。 天晴了。 在人类的领地里被削弱的魅魔,即使身为异兽,还是会在异兽的领域中被幻境针对。 诺尔维雅让艾琳把艾尔利特放在树下。 金发的魅魔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迷茫地看着他的队友们,半晌,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不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只有我一直在丢人!这幻境针对我!” “自己弱就不要怪幻境了吧,艾尔利特。” 蛛姀嘴里说着嘲讽的话,手里却用藤蔓编织成伞甩到了魅魔身上。 “一见太阳就晕,你是血族吗你。” “……哼。你才是血族。” 艾尔利特沉着脸拿起了伞。 然而在艾尔利特抬脚走进树荫外得一瞬间,他身子一歪又倒了下去。 诺尔维雅用水流托住他,把他安稳地放在树下。 还是……不行么? 为什么这个幻境这么针对艾尔利特? 艾尔利特是有多强,才会被幻境忌惮到这种程度—— 等等。 艾尔利特是纯血魅魔。 他在摘下全部戒指的时候,所有人都为他倾倒。 他像极了——神明。 这个幻境反神明。 与神明越有共同点,就越会被针对。 所以艾尔利特才会被压制的最多。 如果这种推论是正确的,那还有一些队伍会被削弱地很惨。 比如“阿兰贝尔的祝福”队。 队长罗兰德是神之后裔。 诺尔维雅突然觉得世界在摇晃。 她闭了下眼,也站到了树荫下。 眩晕感慢慢褪去,她看到了休特担忧的眼神。 “诺尔维雅你……” “我没事。我们走吧。” “走什么?如果你和艾尔利特在对战的时候突然昏厥,或者在路上遇到了伏击,怎么办?” 菲阿娜走了过来,表情很冷。 “你和艾尔利特留在这里。” 不容商榷的语气。 诺尔维雅顿了一下,没有反驳菲阿娜。 她把规则卷轴拿了出来,递给了休特。 “这里有些规则,需要弄清楚它的适用范围和生效条件。” 休特接了过去,沉默地把卷轴放好。 艾琳她有些担忧地看向还在昏迷的魅魔和脸色苍白的半人鱼。 “我留下来陪你们吧!” “没必要。他们两个只是在阳光下会晕,在树荫里没问题。” 蛛姀把雅琳休抱起来,拍了拍眼里含了一包泪的吉祥物。 “可是……可是如果有土系魔法师或者木系魔法师,那诺尔维雅和艾尔利特在这里不是会很危险吗?” 艾琳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蛛姀。 蛛姀有些不耐烦。 “这颗树我控制不了,不会再有其他木系魔法师能够利用这棵树去攻击她们。 刚才的杰瑞·万不是土系魔法师吗?如果他能够动这片区域的话,他不会就这么示弱。 别担心,我们走吧。” 艾琳闷闷地“噢”了一声。 气氛有些别样的紧绷。 蛛姀最先转身离开了,她语气平静。 “这边有队伍。” 菲阿娜想说些什么,最终也无言地离开了。 休特和艾琳也相继跟上了她们,只剩一直没说话的杜库。 他走了过来,拿出了一个和他肩上相似的傀儡小人。 “可以……联系,我。” 诺尔维雅怔了一下。 精神投放会对参赛学生进行全方位的复刻。 杜库从来没提他为合作赛准备了什么。 杜库总是这样。他不说什么,却一直在默默地付出。 诺尔维雅把傀儡小人抱在怀里,朝着杜库展露出温软的笑容。 “谢谢你,杜库。去找他们吧,不用担心我和艾尔利特。” 杜库也离开了。 在诺尔维雅准备去看艾尔利特时,她听见雅琳休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诺诺——要注意安全——” 会的。 诺尔维雅无声地说着。 她转身,和魅魔碧绿的眼睛对上了。 “你醒了?” 艾尔利特坐了起来,眉眼倦怠。 “早就醒了。” 诺尔维雅倚在树干上,抱紧了怀里的小傀儡。 她有些说不清的沮丧和自嘲。 “艾尔利特……我为什么会觉得晕眩呢?这不应该的。” 她不是神。 她和神也没什么关系。 幻境为什么会针对她这个半人鱼? “谁知道。但是你为什么不反驳菲阿娜?你的症状比我轻。别说要陪我!你想走就走,我不需要人陪。” 艾尔利特醒的不算早,但他听到了菲阿娜的话。 按照常理来说,半人鱼绝对会说自己没什么事,只是很小的影响,她可以继续向前走。 但是她没有。 “怎么说呢?……我也不明白。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拥有了太多东西。拥有了就会怕失去……尤其是我从来没留住过什么。” 半人鱼的声音很轻。 轻的如果不是魅魔离的够近,都会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艾尔利特垂眸听着,忽然笑了起来。 “你害怕你不够强大,不够‘诺尔维雅’,我们就会离开吗?你怕自己成为累赘,会在对战时出差错,所以你不反驳菲阿娜——真是有够好笑。 诺尔维雅,我以为你是聪明人鱼。” 魅魔自顾自地站了起来,他理了理头发,没有看诺尔维雅的表情。 “但我也可以理解。 如果狄尤斯没有把我们分到一个队里,你不会和我们有什么交集。一个学期,我们就变成了朋友,这已经够异常了。 事实是,你在哪个小队里都会很好。 你在这个队里不会觉得累吗?永远在包容,永远在考虑。你没发现吗?你和我们在一起,你的风评在变差。 我们是有缺陷的,我们罪行累累。你不一样,你是正常的。你迟早有一天会厌倦。” 金发的魅魔脸上是病态的冷静。 “诺尔维雅,我永远不会变好。你总会有失望的那天。我非常、非常讨厌这样。 走吧。我不需要你,你更不需要我。” 诺尔维雅沉默了一会儿。 她看向那一排石碑,想起神战。 如果世界毁灭,她只想和他们在一起看看这世界最后的风光。 只和他们。 “——艾尔利特,不管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如果我们会相遇,那我们注定会成为朋友。我并不觉得累,也不觉得只是我在包容。 别把你的付出不当付出。 我也并不希望你变好,因为我从来没觉得你有多坏。我永远不会对你失望。” “别说大话了!诺尔维雅,我听过很多承诺,很多誓言,到最后都是一样。总是一样!” 诺尔维雅看着魅魔的背影。 “那就看看吧。我们还有一年半的时间需要在一起,不是么?” 艾尔利特不说话。 他站了很久,然后赌气一般地坐在树下,胳膊抱着双膝。 诺尔维雅觉得有些好笑,但笑出来魅魔一定会生气。 “我现在要去人类领地那边验证一些事情,你自己在这里可以么?” “……我不需要任何人。” “好的,我一会儿就回来。” 诺尔维雅在临走前用水系魔法布下了陷阱。 如果有人想要靠近艾尔利特,那么那个人就会被冰刺穿透。 做好陷阱后,诺尔维雅跨过了石碑,再次来到了人类的领域。 果然,她的步伐变沉,五感也被削弱了。 她手里拿着蛛姀编织的藤伞,遮挡住了大部分阳光。 雪已经全部化掉了。 诺尔维雅在想特殊规则的触发条件。 解密赛一般都会出现虚拟的关键人物,然而她到现在除了别的小队成员外没得到任何讯息。 难道在领地的最深处么? 但是他们现在没有地图,靠着蛛姀才能知道其他小队的动向。 诺尔维雅走向了水汽最浓重的地方。 她走到了很远的地方,远到已经看不见那颗参天大树了。 诺尔维雅脚步一顿。 她看到了一条河。 清澈见底,水流湍急。 有水的地方是她的主场,只可惜这是在人类的领地。 如果把这里变成异兽的空间就好了。 诺尔维雅叹了一声,却看到河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她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她是不是遇到特殊物品了! 诺尔维雅走进了河里。 河水冰冷刺骨,在人类的领域里她的体质也会变差。 半人鱼打了个喷嚏。 她加速游向那个闪闪发光的东西。 诺尔维雅伸手攥住了那团光芒。 硬硬的,感觉像是一块木头。 “异兽阵营:‘送你回家队’诺尔维雅·莱丽,触发新赛制——擂台赛。需守擂成功十次,成功后获得领主权限,可将人类领域改为异兽领域。也可不进行更改,领主有权对领地附加特殊限制。 守擂期间不可离开。守擂失败即被抹杀。 地图功能开启。规则卷轴可查看自身所处位置及擂主所在位置。 希望各位参赛成员积极参与擂台赛,后期会有相应奖励。” 桑加的声音沙哑。 诺尔维雅:……? 怎么还加擂台赛? 而且还不让她走? 还把她的位置标出来,让小队来打她? 这是人类领地里,而且还是晴天! 诺尔维雅无语地看了眼她拿到的木牌。 上面写了一个“王”。 人类的领地里有王,那异兽领地里的木牌会有“神”么? 最好不要。 她还不想艾博斯格现在就倒闭。 诺尔维雅游回了岸边。她刚想上岸把衣服上的水汽都抽出来,就发现她无法上岸。 她的擂台——竟然在这条河里? 诺尔维雅沉默地漂游在河里,觉得有些离谱。 她现在希望有人来挑战。 如果她一直在这条冰冷的河里泡着,她熬不过合作赛后面的两天。 诺尔维雅把蛛姀编织的伞盖在头上,她试图把水系魔法甩上岸,但河与岸上似乎不在一个空间里。 那么岸上的人除了来挑战也不能向她投掷魔法。 这让诺尔维雅放心许多。 如果有人会放出雷电的话,她在河里真是避无可避。 “看看这在河里泡着的是谁啊?怎么不神气起来了?副队长是吧,你的队友呢?都抛弃你了吧?兽神在上,可算让我碰到你了!” 第188章 你怎么敢 诺尔维雅眯着眼看对面说话的返祖科。 她觉得对方有些陌生。 但陌生里又透着一种熟悉。 她可以肯定她没见过这个返祖科。 “你好。请问你是……?” 对面猖狂的返祖科愣了一下,随即屈辱地看向诺尔维雅。 “我是希蒂·坎贝勒。” 诺尔维雅点头,然后真诚地看向这位返祖科。 “没听过。” 这是真的,不过半人鱼已经从她的姓氏里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 兽神圣女名为约夏·坎贝勒。 只有两三个月没见,约夏·坎贝勒的头发不会变得这么长,而且约夏·坎贝勒是三年级生。 她根本不会出现在二年级的合作赛里。 “我是约夏·坎贝勒的妹妹。亲妹妹。” 希蒂·坎贝勒的声音很小,夹杂着一些犹疑。 好像对“亲妹妹”这个身份也没有那么确定。 诺尔维雅注意到了,但她不动声色地反问希蒂·坎贝勒。 “我不认识你,也和你没有过接触吧?” 白发蓝眸的半人鱼几乎浸在水里,脸上是平静的神情。 希蒂·坎贝勒咬了咬牙。 “我和姐姐共享记忆,姐姐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我要为姐姐报仇!” 共享——记忆? “你和约夏·坎贝勒是双胞胎?” 诺尔维雅皱了下眉,察觉到一些不妥。 她学过关于返祖科的知识。 返祖科的双胞胎之间极易出现记忆共享的情况。 但兽神圣女不可能是双胞胎其中的一个。 返祖科认为双胞胎自出生起就共享一份恩泽。 而兽神圣女需要聆听到兽神的旨意,完全地获得兽神的宠爱。 这种宠爱不能够被均分。 希蒂慌了起来。 “没有!你别胡说八道!姐姐比我大一岁呢!” 诺尔维雅若有所思。 正当希蒂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诺尔维雅笑了一下。 “我不想打断你,但你应该在进入合作赛前看看往年的合作赛视频。 艾博斯格每年招收近三千人,参加合作赛的小队有四百多个。转播合作赛的镜头在大多数情况下会挑选小队对战的画面。 希蒂,你说早了。” 希蒂·坎贝勒颤了一下,她睁着眼愤怒地问她。 “你什么意思!” 诺尔维雅举着伞叹了口气。 意图这么明显,她想看不出来也难。 “——我的意思是,你想在众目睽睽下假装不经意地暴露你的姐姐约夏·坎贝勒不具备成为兽神圣女的资格这件事,应该在我和你在擂台上对战的时候再说。 你是第一个来挑战领主的,镜头一定会给到你。 而现在,你所说的一切,只有我,和躲在后面树上的那位土系魔法师听到了。” 希蒂狼狈地向后看了一眼,果然发现树上有一个好像没睡醒的参赛选手。 她不认识。 但是诺尔维雅认识。 “第二十三条校规”队的咸鱼杰克·洛。 他比希蒂来的要早,但默不作声地躺在树上,丝毫没有来对战的意思。 希蒂恨恨地咬牙,看向诺尔维雅目露凶光。 “我要挑战你!” 诺尔维雅挑了挑眉。 “确定么?我这里的木牌可写着,这是生死擂台哦。守擂成功的条件是你要死在我手上。 希蒂·坎贝勒,好好想一想吧。想想该怎么利用我,利用这个机会,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 然后把约夏·坎贝勒扳倒,让她不能再坐到兽神圣女的位置上。 艾琳没有想要称王的想法还好,但现在艾琳在学着成为一位好君主。 兽族的每任国王继位,都必须得到兽神圣女的祝福。 约夏·坎贝勒不会祝福艾琳。 飞蜥族的新任国王拉齐奥就因为貌丑被约夏·坎贝勒在大典上嘲讽,至今还只被承认是“王子”。 艾琳不能受这样的欺辱。 诺尔维雅还没找到解决约夏·坎贝勒的方法,希蒂就出现在她眼前了。 看来戴卡·里多给的“幸运”,生效了。 希蒂思考了一会儿,她化形为一条碧绿的蛇,和杰克·洛一样也爬到了树上。 有点冷。 诺尔维雅看向靠在树枝上的土系魔法师。 “杰克·洛,要挑战一下么?” 杰克·洛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半人鱼记住了他的名字。 但他本来就是为了远离战场才来的这里。 他的欺诈师队长哈希姆把他派来探探消息。 确实有擂台,确实是那个“诺尔维雅·莱丽”。 他探完消息了。 但他还不想回去。 哈希姆很能指使人,他不想动。 “不用了。” 杰克·洛沉默后认真地这么回复着诺尔维雅。 他看到那条蛇族爬到他旁边后,想了想,又用土系魔法坐到了更高的树枝上。 希蒂·坎贝勒:……居然被嫌弃了! —— 二十分钟了。 一人一蛇在树上昏昏欲睡,半人鱼在河里被阳光照的也有些晕眩。 熟悉的味道愈来愈近。 诺尔维雅清醒了过来。 她头上还盖着伞,视线受阻,但她还是知道来人是谁。 “……艾尔利特,你过来干什么!” 这是人类的领地,还是大晴天。 她有预感魅魔会过来。 但她又觉得不应该。 她离那颗树已经很远了,艾尔利特根本就走不到这里。 诺尔维雅伸手把伞从头上那下去,看到了魅魔现在的样子。 ……这不是魅魔,这是木乃伊。 金发的魅魔此刻根本没有形象可言,他从头到脚都裹着衣服,脸上潮红。 “这就是你要验证的?自己跑到人类的领地里当领主,你可真行。我要是不来怎么能看到你是怎么又一次站上擂台的。 休特他们一会儿就来,你等着挨说吧。” 魅魔离开了岸边,再次在树荫下休息起来。 他看起来很累,金发都一绺一绺的贴在额头上。 诺尔维雅游到岸边看着他。 她有点心虚,但更多的是理直气壮。 她也没答应休特他们就一直在树下不走。 “艾尔利特,你碰到了人类还是异兽?” 艾尔利特看了一眼在阳光下白皙到发光的半人鱼,心里堵了一口气。 “人类。你非在河里泡着被阳光晒?” 诺尔维雅无奈地敲了敲岸边的空气墙。 “这里是我的擂台,我上不了岸。这些衣服都是来自你碰到的人类小队的么?” “呦,我们副队长聪明到都能触发新赛制了,猜不到我身上这些脏衣服来自哪儿吗?” 诺尔维雅:…… 限定版生气的艾尔利特。 她说一句,艾尔利特能怼三句。 “我挑战你输了算吗?树上那两个为什么不挑战你?” 把抢过来的衣服都脱掉的魅魔淡淡地问向在河里的等待被挑战的领主。 他一看就知道诺尔维雅现在没经历过任何战斗。 优哉游哉的。 早知道不让她走了。 但凡是异兽的领域,他都不会顶着这让他随时会晕的太阳跑出来找她。 “生死擂台。你死了才算我守擂成功。树上的那两个现在还不打算来挑战我。” 艾尔利特仰头看了一眼杰克·洛和变成蛇的希蒂·坎贝勒。 “所以不能杀了他们,还得留着等他们挑战你?” 诺尔维雅:“按理来说是这样,但如果你现在心情不好想要把他们两个送走,也行。” 希蒂·坎贝勒:? 杰克·洛:??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啊? 半人鱼怎么能不讲信用呢! 艾尔利特听着诺尔维雅的话,绿眸微眯。 他和杰克·洛对上了视线。 下一秒,这位土系魔法师从树上跳了下去。 是与艾尔利特相反的方向。 他钻进地里,快速地跑了。 被剩下的希蒂·坎贝勒:??? 他们刚才共藏一棵树的友谊呢? 艾尔利特转回了头,没理盘踞在树上忐忑不安的蛇族。 半人鱼在河里把藤伞放在头顶休息,艾尔利特把所有的银戒都摘了下来,只戴了一个克里斯金戒结。 如果来了很强的对手,他就先把那人解决掉。 擂台赛不公平。 他来为诺尔维雅解决这样的不公平。 “……你是诺尔维雅·莱丽的队友吧,你到这里来没有意义啊?你不能为她守擂,也不能作为挑战者去消耗挑战次数。” 艾尔利特顿了一下。 他抬头看着那个缠在树干上的蛇族。 “这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有意义。还有,你的队友不管你,不代表诺尔维雅没有队友管。” 希蒂:“你……” 艾尔利特眼神陡然冰冷起来。 “不想死就别废话。诺尔维雅睡着了你看不到?” —— 诺尔维雅做了一个很混乱的梦。 梦里人类和异兽在厮杀。 异兽太强大了,它的力量是渺小的人类无法抵御的。 人类问异兽为什么要掀起战争。 也有过一段时间,人类与异兽相安无事,和平相处。 然后没有任何征兆地,异兽变了。 最开始是异兽之间的争斗,后来,异兽把目光转向了人类。 异兽要灭世。 但人类以一种出乎意料的坚韧,抗住了。 生命是纯粹的火焰,即使太阳不再升起,他们也会为自己带来光明。 他们的心里曾经有过皎洁的月亮和黎明前的曙光,所以哪怕他们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他们的心里仍旧有月光和对黎明将至的希望。 有些东西是夺不走的。 人类的世界里,人类才是最终的希望。 —— “……‘送你回家队’:积分+7。” 怎么……这么多积分? 诺尔维雅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下午灿阳热烈。 她适应了一下这样的光线,才看到岸上有很多支队伍。 她的队友们在收割积分。 诺尔维雅游到岸边,有些疑惑为什么没有人来挑战她。 “诺诺醒了!” 雅琳休大声喊着。 休特他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就在这个瞬间,有一个人跨越了重重阻碍,用力踏进了河里。 “我,布卡·祖尔,挑战诺尔维雅·莱丽!” 又是一个老熟人。 是那个被奂暝挑唆后到食堂试图“救”她的男生。 害她写检讨的直接凶手。 “诺尔维雅,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的队友根本不在乎你,他们在害你啊!你应该加入我们的反随机组队联盟!我知道我们是一类人,你看,我也是水系魔法师……” 又长又尖的冰锥截断了布卡·祖尔的话。 他震惊地看着对面的半人鱼。 她分明孱弱、温柔又无害。 但下手却一点犹豫都没有。 这不该是半人鱼……也不应该是诺尔维雅·莱丽。 “不一样的。布卡……对吧?你太弱了。 而我,很强。 再见。” 布卡消失在空中。 “‘送你回家队’:积分+1。” 诺尔维雅还以为布卡·祖尔是异兽阵营的。 如果人类阵营里都是布卡·祖尔这样的,人类迟早要完。 —— 诺尔维雅看向她的队友们,语气放的很软。 “我不想泡在水里了,好冷。” 菲阿娜冷着脸。 “谁让你乱跑了?还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不是叫你和艾尔利特呆在大树底下吗?” 艾尔利特:“就是就是!” 艾琳:“我就说我该留下!雅雅根本不听话!” 艾尔利特:“就是就是!” 休特:“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们一声, 杜库给你的傀儡为什么不用?” 艾尔利特:“就是就是!” 诺尔维雅垂着眸。 “艾尔利特,好吵。” 艾尔利特:“就是就——” 艾尔利特:“哼。” 蛛姀看着他们又偏离的原来的话题,用藤蔓拽着一个返祖科蓝牛族扔向了河里。 “河之前是冰冻的,刚化开没多久。诺尔维雅最起码在里面泡了三个小时了。 给她凑够十个挑战者,让她快出来。” 蓝牛族早就被蛛姀打了个半死,被甩到河里时根本反应不过来。 然后下一秒,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疼痛。 他被送出比赛了。 —— 踏进河里的人一律会被视为挑战者。 休特他们手里提着已经快要咽气的人,把他们一个一个地扔进河里。 诺尔维雅觉得没有什么对战的兴趣。 她只需要补个刀,就守擂成功了。 —— 第九个挑战者已经消失在空气中,诺尔维雅打了个喷嚏。 艾琳负责把第十个挑战者扔下去。 她跃跃欲试地把手里的人扔出了抛物线,但有一抹绿色的身影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像离弦之箭一般弹射了出去。 蛛姀意识到了,她在瞬间伸出了藤蔓,但那条蛇已经跃进了河里。 这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艾琳扔的人砸到空气墙之后失去了生命体征,在艾琳的眼前消失了。 而那条蛇已经化为了人形。 “‘艾博斯格最强’队,兽神圣女的亲妹妹,希蒂·坎贝勒,挑战诺尔维雅·莱丽!” 坎贝勒。 兽神圣女。 诺尔维雅和她们没什么联系。这是朝着她来的。 那为什么——不朝着她来! 艾琳死死咬住唇,猩红的眸子里尽是戾气。 她带着恨意看向希蒂·坎贝勒,声音尖锐。 “你怎么——你怎么敢!” 第189章 姐姐不会生气吧 希蒂·坎贝勒听见了艾琳说的“你怎么敢”。 她黯然又自嘲地笑了一下。 她都要在合作赛里说出她和姐姐的秘密,要把姐姐拉下台。 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约夏会想杀了她吧。 那就杀吧。 她该死。 她早就不想活了。 希蒂的眼神木然,但她攻击的动作并不慢。 她想好了要怎么攻击半人鱼。 —— 诺尔维雅几乎为希蒂的速度而感到吃惊。 希蒂能非常丝滑地在人形与兽形之间转换。 诺尔维雅的水系魔法冻住了变为蛇形的希蒂,希蒂下一秒就能变回人挣破束缚。 虽然诺尔维雅觉得吃惊,但这不代表她赢不了希蒂。 这可是在河里。 水流围住了希蒂·坎贝勒。 希蒂以为诺尔维雅想用水流束缚着她,她张开嘴想要把水圈咬散。 然而下一秒,她被水流卷了进去。 围着她的水圈在快速转动,她止不住动作,只能被急速旋转的水圈裹挟。 一圈又一圈,她的世界开始模糊。 希蒂不得已之下又变回了人形,但水圈适时地扩大了。 她在空中被迫翻着跟头。 停不住……根本停不住! 希蒂在整个脑袋都被晃匀的时候听到了她对面的半人鱼一本正经的声音。 “这招叫水母转圈圈。” 希蒂:……? 她是蛇族啊? 为什么要叫水母转圈圈! “别……快停下来!我姐姐也会受到影响的,她和我共享痛感。姐姐不能昏迷——姐姐现在不能昏迷! 求求你,我认输,我认输了……” 开始了。 诺尔维雅让水流停止了急速转动,装作才知道这件事。 “你和你姐姐共享痛感?为什么?难道蛇族的亲姐妹之间会共享痛感的么?” 希蒂停下来先呕了一下。 她脸色苍白地落在河里,神情痛苦又挣扎,任谁都能看出她的难过。 “是……是的。亲姐妹,会共享痛感。” “据我所知不是哦,只有双胞胎才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希蒂,你与兽神圣女约夏·坎贝勒是双胞胎么?” 是吗? 当然是的。 但希蒂慌乱地看向诺尔维雅,带着似乎是被戳穿后的恐惧。 “我——我不是!你别乱说!姐姐是经过选拔成为的兽神圣女,是……是堂堂正正的!” 诺尔维雅轻叹了口气。 还是太心急。 她还没有把话题引到约夏·坎贝勒成为兽神圣女是否合规上。 “希蒂,你能向兽神发誓么?发誓你和约夏·坎贝勒不是双胞胎。” 希蒂好像在一瞬间就失去了力气,她跌坐到河里,颤抖着,不敢看诺尔维雅。 她的声音很小,但足够清晰。 “我……我,我可以发誓……” “兽神在上,我与约夏·坎贝勒……我与约夏,我与姐姐,不……不……” 希蒂说不出来。 她忽然变做蛇形,朝着诺尔维雅射出一团毒液。 诺尔维雅把毒液冰冻住,包裹着毒液的坚冰掉进了河里。 嘭的一声。 希蒂脸上是太过明显的绝望。 她刚才的举动像是被逼急之后的反抗。 “诺尔维雅,你冻住也没用。毒液不会被完全冰冻住,它会渗透出来,渗透在河里。 我的毒液没有解药。 你没有翅膀,你离不开擂台,离不开河。诺尔维雅·莱丽,我为姐姐报仇了。” 诺尔维雅注意到毒液似乎在坚冰里跳动。 但那又有什么所谓。 她在毒液扩散开前把希蒂杀掉,她就算守擂成功。 但是…… 但是这太平淡了。 没有让人震撼的感觉。 说到底,虽然这叫做“合作赛”,但本质上还是一场表演。 表演需要有起承转合,表演需要绚丽的场景。 平淡的结束,会让观众们失去兴趣的。 诺尔维雅站在河里,她的面颊鲜艳,白发铺在河面上,如同被风干的四照花。 蓬软的云朵遮盖住了一半的太阳,明与暗最美妙的色泽映在半人鱼的脸上。 希蒂呆呆地看着她。 她像大海。大海太冷,她像天空。 像宁静的夜晚,清爽晴朗,且皎洁无云。 希蒂讨厌她。 但又不完全讨厌。 她看着被淡淡的光晕所笼罩的半人鱼,只觉得她温和平静。 甚至善良。 [你会得偿所愿。] 希蒂看清了半人鱼无声的话。 下一秒,河水骤然沸腾起来。 那像琉璃一般的河水,不安地跳动着。 如同暴雨将至。 只是方向相反。 河水滴滴答答地升到了空中,停滞在了那里。 水的流动带来了风,希蒂的头发被吹了起来。 她仰起了头,看着空中那一长条闪烁着灵动的流光。 透明的鱼从天上的河里释逸而出,又跳入那被固定的仿佛在一开始就在天空里波动的长河。 还有兔子。 河里为什么……会有兔子? 希蒂不知道。 但她看到一只水色的鹰体内含着有她的毒液的坚冰。 坚冰快化掉了。 河流被阳光打上深深浅浅的颜色,被捏造出的事物没有自主性,它们不知道毒液在蔓延。 它们只是在摇曳漫舞着。 希蒂为它们感到抱歉。 她低下了头。 ……干涸了。 她与诺尔维雅·莱丽站在湿润的泥土上。 她的眼神碰撞上了半人鱼冰蓝的眸。 下一秒,冰锥刺穿了她的肩膀。 很痛。 希蒂哀叫了一声。 随即,她明白了半人鱼的意图。 她大声地喊了出来。 “别这样!姐姐也会疼!” “你们真的不是双胞胎么?你根本不敢向兽神发誓。” 希蒂在沉默。 冰锥嵌进了她的手掌。 她把呜咽压在喉咙里。 对面的半人鱼在靠近她。 “约夏·坎贝勒对你很好么?能让你这么维护她。 不过,我从来没听说过约夏·坎贝勒有一个妹妹。她从来不提起你,也不承认你的存在。她讨厌你,你依旧要维护她么?” 冰锥在增多。 希蒂逐渐忍不住这种疼痛。 她红了眼眶,在无休止的问题中终于崩溃。 “她是我姐姐!我的亲姐姐,和我一同出生的姐姐,我怎么能说?说了,她就不再符合成为兽神圣女的条件! 但她能听见兽神的神谕,我听不到,怎么能因为她拥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就剥夺了她的一切? 你不要再伤害我了……姐姐她,也会疼啊……” 下一秒,她睁大了眼睛。 “我——我刚才说的都是假的!姐姐会生气的!姐姐会生我的气的!” 她猛然哭了起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早知道……我就该听姐姐的话不来艾博斯格,我守不住秘密,只会坏事,我就应该永远在家里…… 我是姐姐的污点…… 如果姐姐不能成为兽神圣女了,姐姐会恨死我的!” 说到最后,希蒂绝望地看向天空。 她脸上的表情滞涩了一瞬。 悬浮的河流里有着一串串宝石一般的反光,阳光给河流抛洒了一层沉淀下去的光芒。 鎏金的河,浪漫地转动着。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 但她战栗,却不是因为这个。 或许是,她即将要打破桎梏她的一切。 她感受到一种璀璨的自由。 希蒂·坎贝勒不再昂着头。 她看着对面的半人鱼,惨笑了一下。 希蒂把冰锥拿了出来,然后利落地用冰锥结束了自己,也结束了这场擂台赛。 她的动作太快了,无法避免地透露出一种万念俱灰的麻木。 “‘送你回家队’:诺尔维雅·莱丽,守擂成功,成为领主。” 桑加的声音再度响起,诺尔维雅看着希蒂慢慢消失,在空中打了个响指。 悬浮的河瞬间掉落,暴雨如瀑。 这是盛大的落幕。 —— 诺尔维雅想,她这个恶人,当的应该够逼真吧。 湿漉漉的半人鱼转头走向她的队友们,手里还拿着蛛姀的藤伞。 然而在上岸的那一刻,诺尔维雅看到了雅琳休惊慌的脸。 她的视线动荡起来。 不是,没必要……别这样! 她怎么能每次守擂都晕! “——诺尔维雅!” 她似乎被谁接住了,抱在怀里。 下一秒,世界漆黑。 —— 在合作赛里的学生被淘汰后会在准备室里醒来。 希蒂睁开眼,疼痛还残留着。 她慢慢坐起来,保护他们的老师语气平常,但表情却很异样。 “同学,你该离开准备室了。你的父亲在外面等你。” 希蒂点头,眼神很平静。 该来的都会来。 她早有预料。 只是没想到,她那么幸运,遇到了诺尔维雅·莱丽。 偏心眼的兽神终于保佑了她一次。 在走出准备室的一瞬间,熟悉的责骂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希蒂一声不吭。 她任由父亲骂着,走到了西区体育馆。 转播场地门口的老师是返祖科的。 “老师,我想进去看看。” 被淘汰的参赛选手可以补票观看合作赛。 希蒂拿出钱,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合上了。 父亲的责骂也被一并阻拦。 晶体屏幕上是半人鱼上岸的场面。 希蒂远远地看着。 其实她没毒。 她是无害的蛇族。 她猜,或许,诺尔维雅·莱丽知道这一点。 但诺尔维雅·莱丽还是陪她演了一场戏,给她震撼的退场,给她澄明的水流。 很温柔。 是有棱角的温柔。 如果诺尔维雅·莱丽是她的姐姐就好了。 希蒂这么想,并且一直逼自己这么想。 她才是双胞胎里占主导地位的那一个,在她愿意的时候,约夏能与她共享记忆。 她不愿意,就会把自己的记忆上锁。 而约夏没有钥匙。 她现在很愿意让约夏知道,她想要一个别的姐姐。 [姐姐不会生气吧?] 希蒂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 希望约夏听到后会气疯。 她认真的。 —— 诺尔维雅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了。 薄雾为大地添了一份惨寂,微光照亮了远处的战况。 “诺尔维雅,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艾琳蹭了过来,把毛绒绒的头枕在了半人鱼的腿上。 “你昏过去之后我好着急,我怕你被那个讨厌的蛇族下了毒。但是雅琳休说你是被太阳晒晕了。” “你守擂成功之后我们又淘汰了很多个队,啊!其中一个队里有一个队员逃掉了。是‘第二十三条校规’队里的土系魔法师! 我和艾尔利特在和‘第二十三条校规’队对战的时候可厉害了。我预判了那个翼龙邦德的所有预判,他又笨又重,虽然会吐火,但被休特塞了回去。艾尔利特魅惑了‘第二十三条校规’队的队长,就是那个欺诈师哈希姆。 艾尔利特让哈希姆自己找方法去死,哈希姆冲到了翼龙邦德的旁边被压死了。” “我们还碰到了阿瑞斯之矛,他们也有好多积分,莱西把你衣服上的水汽抽走了。 阿瑞斯之矛的尼尔泰克被淘汰了,据说是为了救珠香。 我们和阿瑞斯之矛商量,说把阵营里的其他小队都淘汰掉,最后一决胜负。” “然后休特决定向异兽的最深处走,蛛姀在路上的橡树上发现了奇怪的东西,她用藤蔓把东西勾了下来,结果发现是领主的铁牌。 蛛姀的擂台在树上,她在树上下不来。一直没有小队来挑战,休特和菲阿娜就去抓人过来。有个小队本来是想要来挑战领主的,但一看到是蛛姀,就都跑了。我们等了好久,最后还是菲阿娜绑了一个队扔到树上,蛛姀才成为领主。 原来领地可以改变形态!蛛姀给她的领地加了一个‘路过的人只能单脚跳否则就会被弹回原点’的条件。 我们在路上还途径了一个很好玩的领地,不知道是哪个小队的领主设置的,我们一踏进去就会飘在天上,特别有意思,我和雅琳休玩了好久。 刚才艾尔利特不好好走路,踩到了一个东西,亮晶晶的。他捡起来,发现是水晶的领主牌。 他被困在擂台里了。现在快到晚上,好多小队都在休息,他没有挑战者,就走不了。 蛛姀他们,包括雅琳休,都去给艾尔利特抓挑战者了,我留在这里等你醒来。” “然后……你醒了。还有,还有……” “艾琳。” 诺尔维雅靠在树干上,轻轻抚摸着艾琳的发丝。 “希蒂·坎贝勒挑战我,是她与我的事,她不是为约夏·坎贝勒寻仇而来的。 艾琳,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不要难过。” 艾琳抱住了半人鱼纤细的腰。 她把头埋在诺尔维雅的怀里,声音很闷。 “诺尔维雅,我会强大起来的。” 诺尔维雅轻轻拍了拍灰狼公主的背。 “你现在已经是强大的瑈幽领主了啊。” —— 远处,看见半人鱼已经醒了的金发魅魔朝着她们呐喊。 “我求求你们别聊了!我不想待在这个破擂台里——快帮我抓人!” 第190章 异兽同盟 幻境里的月亮要比现实里的月亮更完美。 云雾都散去了,诺尔维雅抬头看着那轮圆月,觉得那像一只正在窥探着他们的眼睛。 入夜后异兽的能力会增强。 诺尔维雅能闻到远处篝火的味道。 还能听到虫鸣声。 以及魅魔的抱怨。 艾尔利特还在擂台里困着。 那一块草地什么都没有,艾尔利特坐在擂台边缘闷着头生气。 蛛姀与艾琳还在这片领地外为艾尔利特捉人。 异兽在夜晚会变得格外机警,很多小队都在黑暗中潜伏,听到些许声响就会警惕地离开。 这也不怪他们。 西区体育场已经关闭了,夜晚的合作赛并不对外开放。 没有观众,就不需要伪装。 没有伪装,人性就变得难以把控。 所以艾博斯格的学生们通常把合作赛第一天的夜晚称之为—— 无序之夜。 在这个夜晚,几百个小队里最多只会有一半能够留下来。 因为每年的合作赛里都会出现随机指定的“狩猎者”小队。 被指定的狩猎者小队拥有相当大的增益,他们能够在夜晚清除实力不够的参赛者。 他们拥有肆意屠杀的权利。 在很多年前的合作赛里,因为随机指定的“狩猎者”小队太过强悍,他们在天亮前就结束了比赛。 那一年的艾博斯格合作赛,第二天让观众们看的是复活赛。 诺尔维雅把“大火”放在雅琳休的头上,唇边笑意晏晏。 她有点期待。 今年——会是哪个小队呢? —— 机械代替了桑加,冰冷的声音响在夜空。 “‘送你回家队’:积分+0.5。” “‘送你回家队’:积分+0.5。” 看来是除掉了两个异兽。 艾尔利特揪了一把草气愤地站了起来。 “她们能不能行!怎么直接打死了,不是给我带回来吗?我就只差三个挑战者!三个!” 金发的魅魔扶着额头,幽怨地看向擂台外的队友们。 “你们换一下不行吗?让诺尔维雅和杜库代替蛛姀和艾琳,我今晚不想在擂台里过夜!” 休特看了艾尔利特一眼,他走到擂台边缘,把地图展开给魅魔看。 “这里的擂主很密集。狩猎者可以无视擂台限制杀人。 现在没人想要被擂台束缚住。他们会特意避开这片区域。” 艾尔利特蔫蔫地“哦”了一声,看着那一片红色的擂主标识,整个魅魔都很疲惫。 “夜晚的异兽不好捉了,我去人类的领地看看。” 诺尔维雅站了起来,她把她的白发拢了起来,眼眸熠熠发光。 “虽然我们没有被指定为狩猎者,但我们可以自己成为狩猎者。” “有人需要留下来保护艾尔利特。” 休特低声说着,他的“大火”从雅琳休的头上跳了下来,活泼地跳跃着。 它在自荐。 诺尔维雅看出来了。 雅琳休跟着“大火”一起跑了过来。 “雅琳休和大火,可以一起保护艾尔利特!你们快去烤好吃的吧~” 休特与诺尔维雅被“烤好吃的”这四个字说的愣了一下。 后面的菲阿娜脸色庄严,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诺尔维雅若有所思地转过头,看向神色自若的粉发公爵。 “你带雅琳休……去狩猎了?” 菲阿娜看着月亮,回应的很平淡。 “不是狩猎。去森林里获取新鲜食材野餐了一下。” 雅琳休高兴点头。 “雅琳休会狩猎!雅琳休吃到了烤兔肉!香香!” 菲阿娜没敢看诺尔维雅的眼睛。 诺尔维雅对待雅琳休像对待一件玻璃制品。 不能放任,不能摔在地上。 菲阿娜看在眼里。她不认同半人鱼的做法,但她也不愿意强迫半人鱼接受她的想法。 然而她现在觉得当初暗自嘲笑休特的自己,终于迎来了回旋镖。 ——虽然她确实爱雅琳休,但有时候她很希望雅琳休能闭嘴。 半人鱼生气地鼓起了脸。 菲阿娜用余光看到了。她侧头把视线转向杜库,示意他说些什么。 快岔开这个话题。 杜库不明所以地看着菲阿娜,歪了歪头。 菲阿娜又看向队长休特。 休特在低头嘱咐大火和雅琳休。 菲阿娜:……没一个靠得住! 菲阿娜狠了狠心,抬起了头。 半人鱼的眼睛透亮,湿润地如同玫瑰上的露水。 “菲阿娜!好偏心!为什么只带雅琳休不带我!” 在擂台里的艾尔利特也听到了。 他也跟着诺尔维雅嚷着。 “就是就是!怎么也不带我!” 这件事最后以菲阿娜答应合作赛结束之后请整个小队都去森林野餐而告终。 诺尔维雅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艾博斯格的合作赛要持续三天,但这三天里,他们现实中的躯体没有任何补给。 在幻境中,即使找到了食物吃进去,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因为这是精神投放。 而受到这种赛制影响最大的,是蛛姀。 蛛姀需要食物补给。 已经走出艾尔利特所在领地的半人鱼明白了为什么合作赛的第三天看起来那么无趣。 能撑到第三天的选手已经快要到精神投放的极限了。 他们再没有力气去酣畅淋漓、场面震撼地打上一架。 冠军唾手可得,没有人会在这种关头不顾小队的期盼而肆意妄为。 在合作赛之前的准备是她和休特共同完成的,所以她一点都不担心。 但休特没告诉她这些,甚至刻意隐瞒了一些消息。 诺尔维雅停下了脚步。 她看着休特颀长的背影,还是把她的猜测问了出来。 “休特,我们没办法一起走到第三天,对么?” 红发绿眸的大王子殿下顿了一下。 他回头看她,目光下敛。 他的目光比月光还要淡,却带着温度。 大王子殿下鲜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在平日里即使没有发疯,也会不自觉地烬燃着一种掩不住的乖张狠戾。 他始终没什么变化,对小队以外的人依旧冷酷又漠视。 但他永远不会让人伤害他的队员们。 诺尔维雅深知这一点。 就像知道休特不喜欢吃烟熏蜜汁肋排一样。 休特一直很冷静,他的情绪波动不大,是小队最坚实的后盾。 所以诺尔维雅在不能做出决定的时候,会依赖他。 但她不喜欢被欺骗。 她接受所有惨淡的事实,哪怕这会让她受伤。 她不是需要被庇护的温室花朵,也不是只供观赏的柔弱人鱼。 “是的。诺尔维雅,我们不能一起走到第三天。哪个小队都不能。” 他们小队与阿瑞斯之矛,已经是二年级所有小队里综合实力最强悍的了。 这种强悍来自于过往的经历。 虽然艾博斯格接收学生的标准让人捉摸不透,但学院里的大部分学生还是贵族。 正常的贵族,代表着优渥的生活条件,较少的实战经验,和并不耐饿的身体素质。 所以他们在这样激烈的比赛里,很难走到第三天。 休特心里很清楚。 蛛姀可以留到第三天,但没必要。 精神上的严重损伤是不可逆的。 虽然他们要赢得合作赛,但这不是让蛛姀受伤的理由。 还有艾尔利特。 艾尔利特把自己当做了让艾博斯格合作赛票房大涨的工具。 艾尔利特嘴上说着无所谓,但那天在亚都的餐厅里吃饭时,加了双倍糖的脆皮巧克力蛋糕最后被莱西打包给了雅琳休。 艾尔利特一口没动。 魅魔的伪装骗不过他的眼睛,他清楚艾尔利特的抗拒,所以没打算让魅魔留到最后。 菲阿娜是狂战士,狂战士本身就是在透支自己的精力来维持狂热的状态,留到最后对菲阿娜来说是伤害。 所以能一起留到第三天的,是他、诺尔维雅、艾琳和杜库。 以及雅琳休。 他眼里的半人鱼被淡白的月光盖着,好像披上了一层若有似无的纱。 很柔和。 柔和到让人不敢触碰。 他明白诺尔维雅的想法。 人总会有明知无意义,却依然执着地不肯放下、不肯让步的事。 诺尔维雅对于让他们站在台上迎接胜利与赞扬这件事有着别样的在意。 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会在观众大声为“送你回家队”欢呼的时候,产生一种奇怪的,意气风发的感觉。 但这样的感觉和在烧神宫上面是一样的。 只是更轻松一点。 休特明白,半人鱼并不是不理智的副队长。 恰恰相反。 在她明白这样的情况后,她会比他还要细致冷峻地分析谁适合留在最后。 诺尔维雅好像从来不任性。 所以他会心疼。 他明白聪明的半人鱼迟早会发现这一点,但他希望这个时间点会来的晚一点。 如果可以,他愿意填补半人鱼美好的设想。 但即使他愿意,菲阿娜她们也愿意,半人鱼知道后也不会愿意的。 比起得到真心的赞扬,光明正大的胜利,诺尔维雅更在意他们的安危。 休特甚至能想象到,如果菲阿娜她们执意留下不愿意走,半人鱼会怎么做。 她会冷着脸,直接把她们送出比赛。 他沉默了太久,看着他的诺尔维雅叹了口气,妥协了。 “所以,你选定的,最后留下来的是谁?艾尔利特么?” —— 听到诺尔维雅的话,在一旁静观其变的菲阿娜默默地摇了摇头。 艾尔利特说“不喜欢站在台上”,休特听见了艾尔利特的话,就不会再让他逞强。 她会读唇语。 在莱西请客吃晚饭的那天,她看懂了休特与艾尔利特全部的对话。 但她认为艾尔利特说的是对的。 她并没有刻意隐瞒她不光彩的过去,但那确实不是会让人觉得愉快的故事。 她在疗养院里长大。 在腓比烈,那并不叫疗养院,而是疯人院。 所以她当初在得知合宿地点是疗养院时,她很抗拒。 怪叫还会打人的疯子,严苛的院规,灰黑的墙,半亮不亮的油灯。 这些贯穿了她完整的童年。 她并不避讳谈这些,但谈了又改变不了过去。 她已经走出那座疯人院了。 但她不觉得艾尔利特已经走出了过去。 魅魔平日里插科打诨没个正经,但有时候,菲阿娜看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或许她该在玫瑰府邸里准备一场触及心灵的茶话会。 菲阿娜认真想着。 然后再玩一晚上卡牌游戏。 —— 如果只剩下一人代表小队,那休特,会选谁作为最后的底牌呢? 诺尔维雅目不转睛地等着休特的答案。 她好根据这个答案来调整她的设想。 然而…… “你。” 休特言简意赅地说出来他原来藏起来的决定,目光追随着诺尔维雅的蓝眼睛。 诺尔维雅刚想推拒,就被休特温柔地压了回去。 “你发现了这个幻境里的不对,并且已经想好怎么赢了,不是吗?” ——确实。 诺尔维雅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一个不违背她的信念,又能赢的计划。 计划的制定者,会是完美的践行者。 诺尔维雅没有再拒绝。 —— 在与蛛姀和艾琳汇合后,他们一起走向人类的领地。 然而还没走到那一排作为领地分界线的石碑,他们就撞上了熟人。 缺少了尼尔泰克和荼绯的“阿瑞斯之矛”。 莱西看到诺尔维雅,眼睛闪亮。 “诺尔维雅!我们拿到阵营转换卡了,这场合作赛里唯一的一张!现在我们都是异兽了,我们可以组成异兽同盟!” 诺尔维雅面色不改,蓝眸中波光潋滟。 “唯一一张……么?” 莱西点头。 “作为人类的弊端太多,太限制了。感觉还是异兽这边好一点。我们可以先把人类阵营的小队都淘汰掉,最后再一决胜负。” 有气无力的安德烈截断了莱西的话。 “我们要不然还是分着走吧。他们队才少了一个队员,咱们少了两个。真要在中途打起来,打不过的。” 莱西:“投票决定吧。我同意一起走。” 安德烈:“我实名不同意!” 巴里·班:“不同意。” 奈登:“同意。” 二比二,平。 珠香的选择至关重要。 珠香红着脸,避开了安德烈期盼的目光。 “我……我同意。” 安德烈:我看你就是想跟对面吉祥物一起玩。 珠香确实在找雅琳休。 但雅琳休不在,她以为雅琳休被淘汰掉了。 珠香的眼里蓄了泪,她默默地用手指擦掉,呼吸声湿沉。 蛛姀看不过眼,烦躁地说了一声“雅琳休没淘汰,和艾尔利特在一起。” 珠香瞬间破涕为笑。 安德烈面如死灰。 “你们小队怎么回事?怎么到现在,一个队员都没淘汰呢!” 还没等诺尔维雅回答,莱西就怼了安德烈一下。 她低声与她的副队长说着对面人全的优势。 “你是不是傻?送你回家队的队员越多,咱们异兽同盟的力量就越大。咱们与他们联手,剩下得到消息的小队一定会来围攻咱们,人再不多,怎么打啊?” 安德烈:……似乎有点道理。 不对!这有什么道理! 如果对面想反悔那打他们不是一拳一个! 对面的队长可是休特! 这家伙心眼坏得很! 第191章 狩猎者与审判者 第一天的合作赛转播结束。 天已经黑了,观众纷纷离场。 艾博斯格后面的那条美食街人流如织。 瓦莱里奥看了眼第一天的投票情况,“送你回家队”在前三。 第一是“狄尤斯大人受我一拜”队。 这个小队幸运地离谱,从一开始就觉醒在异兽领域的相对安全区——也就是异兽领域的最深处。 他们碰到的小队实力也都很弱,一直单方面的胜利会给观众一种很厉害的错觉。 更何况这个小队里的队员们本身就有些幽默在身上,所以屏幕上转到他们的次数很多。 他们作为第一,也无可指摘。 第二是“和平鸽”队。 他们为了避免发生冲突,一察觉到有人就转身离开。 在上午每每播到有“和平鸽”的场面时,观众席上总是一片骂声。 他们不喜欢看和平的场景。 暴力、阴谋与谎言才是吸引他们目光的磁铁。 所以“和平鸽”的队长乔安·卡尔霍姆在下午被埋伏的时候,他的副队长索菲·杰瑞米的发疯让“和平鸽”的支持度直线上升。 瓦莱里奥没注意过索菲·杰瑞米。 这个火系魔法师在平日里表现的很乖巧。 还被称之为“杰瑞米家的第一淑女”。 然而这位淑女在她的队长乔安·卡尔霍姆被木系魔法击中后,沉默了两秒后就开始发疯。 瓦莱里奥那时想,火系魔法院怎么回事。 就只招疯子吗? 休特也就算了。 这个索菲·杰瑞米……在之前从来都没这么疯过。 瓦莱里奥不是很想回忆起索菲直勾勾的眼神。 “我的乔乔,你也敢碰——你死了。” 索菲火烧人的技术很好。 她简直是大开杀戒。 那一片领地全都滚着烈焰,即使是路过的小队也被这火燎着了。 虽然索菲因为魔法透支被乔安·卡尔霍姆劝着主动离开了比赛,但她在走之前把乔安·卡尔霍姆也带走了。 很利落。 留下了她的五个队友面面相觑。 瓦莱里奥多少能理解到索菲的心思。 乔安·卡尔霍姆受了伤,虽然能挺住,但到底还是要忍痛。 索菲带走了乔安·卡尔霍姆,他就不必痛了。 瓦莱里奥确定他在观众席上听到了很响的一声赞叹。 “她好爱他!我要为了他们的爱情支持‘和平鸽’!” 瓦莱里奥:…… 可以理解,但没必要。 “送你回家”队排在第三。 他们出现的最早,但并非是因为他们第一个获得积分。 瓦莱里奥银色的眸低暗。 他设置的是,谁最先靠近那一排石碑,谁就会第一个走进观众的视野里。 他没想到是他的学生们。 他也没想到,诺尔维雅都已经看到了石碑上的名字,却把雪都盖了回去。 再次盖上的雪不是幻境里的。 那是半人鱼的水系魔法。 即使天气晴朗,半人鱼的水系魔法不撤,石碑上的雪就不会化。 瓦莱里奥准备的所有后手,都变得无用了起来。 他想宣战。 但他把这一次的决定权交给了命运。 有人发现了这个幻境的真相,他就揭开世界和平的假象,宣布邪神的肆虐。 如果没人注意到,那他就按兵不动,合作赛也只是惯常的合作赛。 可惜——也不可惜。 是诺尔维雅·莱丽发现了端倪,她决定让这世界再平静无波一会儿。 命运选择了她。 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瓦莱里奥相信她的选择。 但他没想到,领主的守擂过程居然能揭开兽神圣女的秘密。 体育馆里来观看合作赛的返祖科都坐不住了。 瓦莱里奥看到了他认识的几个返祖科族长和王子公主们神情严肃地离开了体育馆。 约夏·坎贝勒的位置,坐不稳了。 这么看来,希蒂·坎贝勒倒也有点意思。 要么不声不响,要么一鸣惊人。 这样的学生,他很欣赏。 但他也看的出来希蒂在演技上的稚嫩。 如果没有诺尔维雅,希蒂的表演不会那么有震慑力。 被折磨崩溃后才喊出的话,才能让人觉得是绝对真实的。 瓦莱里奥最初觉得半人鱼心善的无用,但他看到等在岸上,恶狠狠盯着希蒂·坎贝勒、毛都炸开的灰狼公主后,很快意识到了诺尔维雅的用意。 他也明白那种心情。 不想让队友有任何闪失,所以提前拔除一切会阻拦队友前进的尖刺。 他和诺尔维雅很像。 只是,他的队友们现在天各一方,只有苏哈·兰德在他身边,却也不像当年小队一起比赛时那样亲密无间。 而且,他最想保护的队友狠狠伤害了他。 所以人生啊,还真是有趣。 比这肮脏的世界要有趣的多。 瓦莱里奥走到桑加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桑加瘫坐在解说员的椅子上,一动不动。 在感觉到有人靠近后,桑加抬起头看了一眼,发现是瓦莱里奥之后,又把头垂了下去。 他的语气很幽怨。 “里奥,你说的‘不累’原来是这种‘不累’吗?我今天都要失声了!上次你让我坑你的学生也是,你怎么回回都来折磨我!要不是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早就跑了。” 瓦莱里奥把他扶了起来。 “辛苦你了。” 瓦莱里奥客气起来,桑加反而觉得他自己不该抱怨这么多了。 桑加站了起来,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 “害,里奥,咱们俩认识多少年了,谈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解说合作赛而已,我就是今年第一次来没经验,下一次就好了。” 瓦莱里奥平静地笑了一下,把桑加送到了艾博斯格的大门。 平常的合作赛不需要桑加。 他今年邀请桑加来,是预防从体育馆开始的暴动。 桑加是语言大师——他的语言会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人们的认知。 不同于魅惑,桑加的语言很平常地说出来,人们也很平常地听。 人们觉得自己是清醒的,但其实都在桑加的掌控之中。 如果石碑上的字被观众们看到,桑加就负责讲出神明的不负责。 人们的觉醒需要一些细微的引导。 灰色的烟雾模糊了人群,天空清澈,但没有星群。 只有一只孤独的月亮。 好像在佝偻地抱着自己。 瓦莱里奥神色不明地看着那弯曲的月亮,觉得他在冥冥之中好像走上了一条崎岖的路。 他利用了很多人,却依然觉得自己也是枚棋子。 “史密斯先生。” 藏在暗处的人慢慢走进了月光中。 是他给诺尔维雅找的水系魔法老师,卡莉坦·克莉丝汀。 这个高大的女人走到他面前,寡淡的眉眼间笼着一层阴霾。 “您,有兴趣做桩生意吗?” 瓦莱里奥挑了挑眉。 “什么生意?” 卡莉坦双手攥着,她的外套里装着已经喝空了的酒瓶。 有些话,她只能在喝醉了之后说。 “让嚓查斯,消失。” 瓦莱里奥顿了一下,他笑了起来。 “克莉丝汀,什么算做消失?这块地域被废弃,还是领主换人,或者是嚓查斯的人都消失?” 卡莉坦呼了一口气。 “炸掉嚓查斯。领主死亡,所有嚓查斯的人都去死。” 瓦莱里奥眸色淡淡。 “克莉丝汀,你在异想天开。你能付给我什么,才能支付起一个领地的消亡?嚓查斯的领主不止嚓查斯一个领地,他身后势力错综复杂。 你的生意太大了,我接不了。” 卡莉坦僵笑了一下。 “我把我拥有的所有东西都付给你。包括我的生命。也不够,对吗?” “克莉丝汀,你在问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吗?” 艾博斯格的理事长眼神似乎能看穿一切伪装。 虽然瓦莱里奥在平视着她,但她依然觉得瓦莱里奥站的很高。 她只是在垂死挣扎罢了。 “史密斯先生。您是占星师,您能看到我的未来吗。” 卡莉坦低声恳求着她对面矜贵的理事长。 瓦莱里奥犹豫了一瞬,随即拒绝了。 “克莉丝汀,今晚没有星群。” 如同你的未来,模糊而黑暗。 瓦莱里奥没有说他观察到的结果。 卡莉坦说了声“谢谢”,再次消失在了黑暗中。 瓦莱里奥轻叹了口气。 他同情卡莉坦·克莉丝汀,但他是个商人。 赔本的交易,他无法说服自己答应下来。 更何况,他还有自己的事需要谋划,卡莉坦·克莉丝汀的交易会打草惊蛇。 神明是棋手,它摆布着被称之为“人”的棋子,它赋予了棋子快乐、痛苦、梦境,和痛苦的羁绊。 棋子能做出最大的反抗,是自毁。 但或许,有些棋子与众不同。 他们能掀翻棋盘。 瓦莱里奥这么想着,走进了美食街。 在黑暗的小巷里,有一家青柠派做的尤其好。 每当他觉得疲惫的时候,就会去那家买三个青柠派吃。 然而当他走进漆黑的狭窄道路时,他似乎看见了他的艾博斯格里的两位天才老师,阿贝尔·费克瑞斯以及俄布,在暴打一个他很眼熟的男人。 瓦莱里奥:——? 他怎么记得,这俩老师刚进艾博斯格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 瓦莱里奥沉默地矗立在原地。 俄布发现了他。 有着橙黄头发的理论天才揪了揪他学姐的袖子。 阿贝尔扭头看了一眼瓦莱里奥,最后打了那个男人一拳后才擦了擦手,装作无事发生地站了起来。 “理事长好。” 理事长:“我不好。” 理事长:“你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把洛斐迩瓦大公最得力的下属打晕吗?” 听到“洛斐迩瓦”四个字的俄布愣住了。 瓦莱里奥注意到了,但他还是在等阿贝尔的回答。 这位时间魔法师毫无愧疚。 “他说诺尔维雅,我忍不了。” 瓦莱里奥不可思议地看着阿贝尔。 “就这样吗?” 阿贝尔:“是。” 瓦莱里奥无法理解。 “你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他不会因为你的攻击就不对诺尔维雅恶语相向。 阿贝尔,你也教过他们,你应该明白他们会背负多少骂名。他们足够坚韧,并且他们可能根本不在乎。你的举动很多余。” “我在乎。” 月光朦胧,但时间魔法师眼眸里是可以看清的坚定。 “我在乎。 理事长,既然你也当了他们的指导老师,你应该明白为什么我在乎。” 瓦莱里奥怔住了。 阿贝尔不再多说,她与他擦肩而过。 俄布落后了阿贝尔两步,他走到瓦莱里奥跟前,认真地看着他。 “我也。在乎。” 俄布说完之后也离开了。 瓦莱里奥被他们的话说的烦躁。 他沉着脸去买青柠派,却发现卖青柠派的那家店铺关门了。 他的心情很差。 在走出巷子时,他看到了那个还在地上躺着、被阿贝尔打晕的男人。 艾博斯格稳重的理事长冷冷地看着他,半晌,上前狠狠踢了他一脚。 “——我不在乎!” —— 幻境里的诺尔维雅不知道现实里的交锋。 她在给艾尔利特抓人。 现在“阿瑞斯之矛”与他们一起行动,安德烈一直防备着他们。 诺尔维雅真的没打算现在就决裂。 阿瑞斯之矛要留到最后的。 既然不能转换阵营了,那么她原来想好的结局也需要有所调整。 人类会赢。 她的小队,也会赢。 诺尔维雅踏进了人类的领地里。 在这个瞬间,她感受到了不对。 紧绷的氛围弥漫,她与莱西对视一眼,走进了被树林遮盖的区域。 “白珐琅”队与“艾博斯格第一”队在对峙。 “艾博斯格第一”队的审判者凯撒以一敌三,固定住了奂暝、爱丽森和一个牧师。 “艾博斯格第一”队除了凯撒外有四个返祖科,一个金系魔法师和一个锻器师。 而这四个返祖科在与“白珐琅”的蛇族返祖科缠斗。 “白珐琅”的返祖科没有那么强。 能够同时对战四个返祖科—— 诺尔维雅看了一眼休特。 一个眼神,他们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白珐琅”是狩猎者。 —— 在他们没来之前,“白珐琅”与“艾博斯格第一”势均力敌。 “白珐琅”的占星者不良于行,一直在树下坐着。他的吟游诗人队友在给与“艾博斯格第一”的四个返祖科对战的蛇族返祖科队友唱诗。 “艾博斯格第一”的金系魔法师在不停地产出金属,他身边的锻器师在不断地把金属制作成武器朝“白珐琅”的巨人族扔。 打的很火热。 诺尔维雅多少有些好奇—— 审判者对上狩猎者,凯撒能撑多久呢? 第192章 葡萄刨冰 事实证明,审判者凯撒撑了很久。 久到他的四个返祖科队友都被“白珐琅”的蛇族兽人击杀了。 诺尔维雅只是等着。 她没有冲上去把这两队人换做积分。 莱西看半人鱼没有动,她想了想,也按住了眼睛冒光的安德烈。 凯撒的审判结束,“白珐琅”的牧师被送走了。 所以现在,“白珐琅”仅仅少了一人,而“艾博斯格第一”只剩看起来快要昏厥的凯撒和已经造不出金属的金系魔法师,以及他的锻器师队友。 诺尔维雅冷静地观看着,始终没有走出他们的视野盲区。 她会在恰好的时机露面。 但她没想到“阿瑞斯之矛”也没向前冲。 诺尔维雅瞥了一眼莱西,发现她在兴致盎然地看着“白珐琅”与“艾博斯格第一”对打。 休特也是。 诺尔维雅看出了她队长眼里的跃跃欲试。 但这里是人类的领地。 黑夜中有“狩猎者”身份加成的暗系魔法师究竟能无敌到什么程度,她不想以身犯险地去试,也不想让休特他们去试。 这才是第一天向第二天的过渡。 她明白他们不会陪她到最后,但她总想要他们陪她久一点。 对战越频繁,精力消耗的就越快。精力耗费的越多,他们离开合作赛的时间就越早。 这是诺尔维雅不愿看见的。 况且,“白珐琅”不能这么早就被淘汰。 ……能对抗“阿瑞斯之矛”的队伍不多。 —— 审判者凯撒在审判结束的一瞬间就被奂暝的暗系魔法缠住了。 “你问出的问题都很蠢。蠢人在比赛里,很让人恶心。” 奂暝的眸子暗沉沉的,说的话也很不中听。 被暗系魔法缠住的凯撒甩了甩他的一头卷发,倒没有生气。 “比赛而已,别人身攻击啊。” “攻击你又怎么样。” 凯撒挠了挠头。 “那我就认栽呗,那还能怎么样。” 奂暝的魔法愈发用力。 他现在戾气格外地重。 他一身黑衣,又黑发黑眸,似乎完全融进了夜空中。 “白珐琅”的副队长爱丽森被神的讯问攻击地有些精神不济,她看着这一幕场景,到底也没说些什么。 “艾博斯格第一”的败局已成必然,“白珐琅”的其他队员们也都松懈了下来。 而意外往往会在这时发生。 “艾博斯格第一”的锻器师突然向“白珐琅”的巨人族发难,她手里握着一个金属匕首,锋利地能划开黑夜。 她冲向巨人族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巨人族也没把她当回事。 巨人族一个挥手,就能把她拍飞。 然而就在巨人族如设想一般把锻器师拍飞后,“艾博斯格第一”的金系魔法师在空中为锻器师准备了一个弹板。 锻器师借力跨过了巨人族的头顶,目标很明确。 “白珐琅”的占星者。 那个一直坐在树下,从头到尾都由他的队友背着的瘸子。 锻器师拽起了“白珐琅”的占星者,匕首抵着占星者的脖子。 “放了凯撒,我就放了你们的队友。” “白珐琅”的蛇族返祖科一直注意着他们的动作,她在第一时间杀掉了金系魔法师,却没能阻拦住这个锻器师。 凯撒在奂暝手里。 这只能由奂暝来决定。 爱丽森看向奂暝,想要说什么,又觉得徒劳。 一个有威胁的审判者,和一个在幻境里没什么甚至是累赘的占星者。 要怎么选,显而易见。 果然。 “你真的好笑。你拿一个没用的瘸子,来换一个审判者。你觉得我会同意?” 奂暝黑漆的眼珠转动,眼神最终定格在锻器师的脸上。 他讥诮地看着锻器师。 “你们不会赢。居然还不放弃抵抗,你们脑袋有毛病吗?” 锻器师沉默了一下,她看了一眼凯撒,又转头看了一眼她当做人质的占星者。 “不赌一把,谁知道结果是什么。” 凯撒艰难地腾出一只手,向他的锻器师队友比了一个大拇指。 “说的好哇!朵兰,你终于不天天寻死觅活的了,你就应该多参加这种比赛,以后咱们都报这种竞技性的。别总那么丧嘛。” “艾博斯格第一”的锻器师朵兰没什么表情,她只是把匕首握的更紧了。 她绑架的占星者很安静,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朵兰等了一会儿,但奂暝依旧表情冷漠。 她懂了。 这样不会有任何好转,“白珐琅”的队长不会放过凯撒,她的小队就是这么倒霉。 偏偏遇到了“狩猎者”。 所以,打比赛真的好累。 还不如在进入比赛后就直接退出来。 她好累。 她已经撑了那么久了。 要不是凯撒说好玩,说想要拿个奖杯,劝着她再留一会儿,她早就退出了。 她想回家,躺在床上,拉上不透光的窗帘,盖着冬季的厚被子,吃葡萄味刨冰。 谁也别来找她。 朵兰后悔参加比赛。 她的手在用力。她的匕首划破了她手里占星者的皮肤。 血液渗了出来,她也没有在意。 那就一起死吧。 朵兰这么想着,手上的动作变得坚定了起来。 在她想要杀掉手里占星者再退出比赛时,奂暝表情奇差地阻止了她的行为。 “你手别动。” 朵兰抬头。 她看见“白珐琅”的队长牙都要咬碎了。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 “放了他。我不杀凯撒。” 朵兰怔了一下。 她还没反应过来,她手下的占星者开始挣扎了。 “奂暝,没必要。她把我淘汰就淘汰了,我刚好回去睡觉,我还长身体呢。 这场合作赛我没什么用,你们还得轮换着背我,我对你们而言就是个累赘。真没必要。那审判者不比我厉害多了,一换一,不亏!” “闭嘴!乌柰,我才是队长,我做什么决定不需要你同意!” 奂暝骂占星者乌柰的语气很刺耳,但乌柰习以为常,还苦口婆心地劝着奂暝。 “你别任性,你想想,我根本没有用。” “你是地图。” “大哥啊,队长啊,那规则卷轴上就有地图,爱丽森看地图比我这个人形导航还要准,你犟什么?” 副队长爱丽森在此时举起了手。 “我是路盲,我看不懂地图。” 占星者乌柰:…… 行吧。 爱咋咋吧。 —— 奂暝放了凯撒,锻器师朵兰也放开了乌柰。 等到“白珐琅”的人都围到乌柰身边时,朵兰也带着凯撒离开了。 但她刚走出对战的区域,就看到白发蓝眸的半人鱼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后面还有一群人。 她听到那个恐怖的半人鱼问向凯撒。 “你是人类,还是异兽?” 还没等凯撒回答,对面的半人鱼又接了一句。 “你也不用回答。验证一下就好了。” 下一秒,朵兰的心脏刺疼。 冰锥在她的胸腔。 朵兰倒没什么别的感觉。 她确实想吃葡萄刨冰了。 第193章 三方会谈 “‘送你回家队’:积分+0.5。” 诺尔维雅听着机械声的播报,了然地看向凯撒。 原来是异兽阵营的。 凯撒还愣愣地看着朵兰消失的光芒,下一秒,他也去陪朵兰了。 至此,“艾博斯格第一”全员淘汰。 莱西一头雾水。 “为什么他是异兽就要淘汰掉他?” 安德烈:“她那哪是要淘汰异兽,她是有积分就拿,问是异兽还是人类就是想算算有多少积分了吧!” 诺尔维雅闻言,悠悠地笑了一下。 “是呢。” “诺尔维雅,艾尔利特还差三个挑战者,绑了他们再抓一个就够了。艾尔利特听到声音又该喋喋不休地抱怨了。” 菲阿娜以为诺尔维雅忘记了还在擂台里出不来的魅魔。 诺尔维雅“啊”了一声,看起来对艾尔利特有些抱歉。 她刚想说些什么,然而但下一秒,“白珐琅”队就走了出来。 奂暝背着占星者乌柰,阴冷地看着他们。 “看戏看够了吗?” 诺尔维雅:“还好还好。” 奂暝的暗系魔法蓄势待发,他的队友们也都做好了要进行一场恶战的准备。 毕竟对面的小队庞杂,他们虽然有“狩猎者”的身份加持,但也未必能赢。 尤其还是那个恶名昭着的“送你回家队”。 “阿瑞斯之矛”也虎视眈眈地看着对面。 比起周密的计划,他们更喜欢直接的对战。 更何况,淘汰一个“狩猎者”,积分能翻四倍。 很诱人。 在场面一触即发之际,半人鱼笑眯眯地比了个停止的动作。 “我们和平地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吧。” 莱西:……? 奂暝:……??? 休特似乎明白了诺尔维雅的意图,他也附和了一句。 “谈一谈,对彼此都好。” “白珐琅”的副队长爱丽森点头同意,安德烈也没有什么意见。 三支小队聚在一起,彼此警惕。 诺尔维雅看着始终没把他们队的占星者放下的奂暝,以及对此习以为常的爱丽森,觉得他们小队现在看起来关系也不错。 她没想到奂暝那么阴沉黑暗的一个人,会为了他的队友放弃了积分。 狄尤斯到底是按照什么标准分配的小队呢? 诺尔维雅没仔细想这个问题,她提出了她的设想。 “这是合作赛第一天晚上,现在就打起来,得不偿失。” 莱西皱着眉头不同意。 “一个狩猎者积分四倍,这怎么得不偿失了?” 安德烈:“对啊!除非他们是异兽。” 诺尔维雅微笑点头。 这也是她刚刚问凯撒是哪个阵营的目的之一。 知道了凯撒是那个阵营,也就知道了“白珐琅”是哪个阵营。 爱丽森:“我们就是异兽啊。” 安德烈:…… 这么算起来,一个狩猎者才两个积分。 是有些不划算。 “大家都是想走到第三天的,我们对彼此的实力应该也有了解。内斗对我们没什么好处,不是么?” 半人鱼蓝眸幽幽。 “更何况,我们‘送你回家队’已经与‘阿瑞斯之矛’结为同盟。奂暝,即使你们有‘狩猎者’的身份增益,你们也赢不了。” 奂暝想反驳,但看到对面的人数,以及能够压制他的光系魔法师安德烈·西蛞—— 他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豪言壮语。 这是事实。 “当然,我承认你们是难缠的对手,即使想要把你们完全淘汰,也需要付出一定的精力。但这并不合算。 我非常希望我们能在第三天再一决胜负,第一天就打起来太不明智了。 所以我在想,我们加入你们,划分出三块区域,一起淘汰掉这比赛里的其他小队,怎么样?” 诺尔维雅向莱西眨了眨眼,得到了莱西“原来如此”的眼神。 爱丽森对诺尔维雅说了声抱歉,把奂暝扯到一边商议。 诺尔维雅转头看向休特,发现休特在看规则卷轴。 “怎么了?” 诺尔维雅问向她的队长。 休特抬眼,把地图划分的几个方案展示给半人鱼看。 “你想去哪里狩猎?” 诺尔维雅看着地图,指向了最远的位置。 “异兽领地,最深处。” 休特沉吟半晌后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 奂暝和爱丽森商议后同意了诺尔维雅的提议。 莱西和安德烈直接商量的是要哪块区域。 “阿瑞斯之矛”要最中间的那一块,包括人类和异兽的领地。 “白珐琅”想要积分,他们只要人类的领地。 诺尔维雅顺势说她们“送你回家队”就只在异兽的领地里活动。 莱西戳了戳半人鱼。 她觉得诺尔维雅太委曲求全。 一个异兽才半个积分,凭什么要让着“白珐琅”。 诺尔维雅只含笑摇头。 “事先说好,如果你们的队友进了我们所在的擂台,我们不会放水。” 奂暝背着他们队的占星者,语气依然恶劣。 忍了很久的蛛姀笑了,她斜着眼看奂暝。 “就你们还放水?没睡觉呢就说梦话?” “你!” 爱丽森见状不对赶紧把奂暝推到一边,友好地跟他们道了别。 “他一直不好好说话,抱歉抱歉,我们走了,再见!” 诺尔维雅也说了再见,她看着“白珐琅”慢慢走远。 希望他们能够坚挺一点。 —— 阿瑞斯之矛选择的领地就在这里,他们不需要继续和“送你回家队”一起走。 珠香看着离去的“送你回家队”,小心地藏起了沮丧。 奈登看到了,她想了想,问珠香要不要跟他们一起走。 反正都是同盟,“送你回家队”的人还可以,应该不会突然变卦。 珠香闻言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喜欢雅琳休。但你们才是我的队友,我不会……抛下你们。” 安德烈在前面走着,他听到这话笑了起来。 “我们小珠香,真可爱。” 巴里·班:“嗯。” 第194章 透明的 珠释起的很早。 天刚微微亮,他去了艾博斯格后面的美食街。 [美食街里的烤蛋挞很好吃,哥哥可以去尝尝!] 他可爱的妹妹珠香是这么跟他说的。 他特地排在第一个去买刚出炉的蛋挞。 蛋挞配上热牛奶,他的早餐很完美。 珠释又看到了昨天支持“白珐琅”队的男人。 他心思一转,笑着叫了一声这个不识好歹的“白珐琅”支持者。 “你今天要去看卢利特亚合作赛吗?” 男人还认识他。 “不了,我觉得艾博斯格今年的比赛还行,听说卢利特亚今年是解密赛,一点儿都没意思。” 珠释给了他一个蛋挞。 “你昨天一天看下来,还支持‘白珐琅’吗?” 男人道谢后接过了蛋挞,摇了摇头。 “不支持了。” 珠释:“那你……” “我现在支持‘狄尤斯大人保佑’队了,那个叫杰瑞的土系魔法师,他真的很聪明!他是个天生的推销员,如果他以后想去南边大陆的话,我愿意雇佣他作为我的员工!” 珠释看着他,笑容逐渐消失。 “你觉得‘阿瑞斯之矛’怎么样?” “那个小队也不错!有个叫什么尼尔的机械族很仗义啊,他为了保护他身边的那个小姑娘被淘汰了。我跟你说,他肯定喜欢那小姑娘,要不然动作不能那么快。那一看就是时刻注意她的动静,这才能救下来——” 珠释捏碎了蛋挞。 他强扯出一抹笑。 “……时间不早了,我要去看今天的合作赛了。” 他没理那男人后面说的话,踉跄地离开了美食街。 他那乖巧可爱各方面都很完美的妹妹——绝对不能和一个机械族在一起! 物种不同,怎么恋爱! 那是个机械族!冷冰冰的机械族!他的妹妹才不会喜欢一个机械族!他这个当哥哥的不同意! 他怀揣着悲痛的心情走进了艾博斯格的大门。 依旧是那两个老师在维持秩序,只是现在人还很少,她们在聊“蛛姀”。 珠释对这个人有些印象。 他妹妹的盟友队里的女巫。 听说和他妹妹关系还行。 珠释低头默默听着那两位女老师的谈话,走着走着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抱歉抱歉,我没仔细看路!” 珠释连忙道歉,他抬眼,意外地看到了昨天活跃在晶体屏幕上的那个返祖科。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她应该叫希蒂。 希蒂·坎贝勒。 被“送你回家队”的诺尔维雅·莱丽痛殴的,兽神圣女的妹妹。 他不懂返祖科的那些规矩,但他觉得这个返祖科应该挺爱她姐姐的。 毕竟,她被诺尔维雅·莱丽打成那样后才说出她姐姐成为兽神圣女的不足。 但她爱她姐姐,明显没有他爱珠香多。 如果有人要拿珠香来威胁他,他即使被打死也不会透露出一句关于珠香的信息。 “没关系。” 希蒂笑了笑,态度很友善。 她把头发别在耳后,珠释看见了她发红的一边脸。 那是一个相当明显的巴掌印。 “你……” “怎么了?” 珠释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她有没有事,需不需要帮忙。 他多少猜到了这巴掌印大概出自于谁手,但他能做的不多。 别人家的家务事,他没什么能插手的权力。 但希蒂不是个小孩子,动手未免有些过分了。 “没怎么,只是得到了我应有的惩罚。谢谢您的关心,您是个好人。” 珠释顿了一下,他慢慢严肃了起来。 “我不认为,说实话应该被惩罚。” 希蒂本来已经打算走出艾博斯格了,但她听到珠释郑重的话后,她停了下来。 这并不是说实话,这是报复。 或许也不是报复,她只是想要原来的姐姐回来。 但她现在明白了,改变姐姐的不是兽神圣女这个位置。 是所有的一切。 是偏心的父母,是利欲的熏心,是神明赋予的特权。 这些把原来的姐姐,她印象里那个性子有些急,但永远护着她的约夏·坎贝勒,啃食掉了。 现在的姐姐,只是“兽神圣女”约夏·坎贝勒。 惩罚她吧。 她应该早一些寻求机会来揭露这一切的,她的懦弱和无能导致了现在不可挽回的局面。 “不是因为说实话,是因为太晚了。” 希蒂说出这句话后,她坚定地走出来艾博斯格的大门。 门前的两位老师她并不熟悉,她只知道她们应该是木系魔法院的。 毕竟她才二年级,她还没在艾博斯格待够。 但她还是低下了头,向她们鞠了躬。 “老师,再见。” 那个看起来很虚弱的老师叫住了她。 “希蒂……是吗?你真的确定要退学吗?” 希蒂抿了下唇,唇边的疼痛一丝一丝的,脸上还有被打后的热意。 约夏不会退学,她就得退学。 和当年一样。 约夏成为兽神圣女,她就得作为一个透明兽人,不能过生日,不能说自己的年龄,不能特意提起自己的姓氏,一直被刻意地忽略。 这样太悲惨了,不是吗? 所以她当年让了约夏。 姐姐没有她坚强,所以她把这个机会,让给姐姐。 —— ——她也能听见兽神的神谕。 她听得见。 她一直都听得见。 甚至在约夏听不清时,她会来找她不怎么存在的妹妹,问兽神下达了什么旨意。 都是借口而已。 在幻境里,说出“我听不见”的那一刻,无人知她心底苦楚。 她给约夏留了余地。 只要约夏能听到神谕,她就不会跌的太惨。 但是约夏从来没有考虑过她。 她早该想到的。 她现在即使不想让,也没有能为自己说话的资格了。 她现在是坎贝勒家族的罪人。 罪人需要被洗涤她的罪恶,当然不能再去艾博斯格风平浪静地上课。 “是的,老师。我要退学。” 对面柔弱的老师有一双饱含着力量的眼睛。 明明是那么单薄的身体,但希蒂莫名觉得,这个老师好强大。 “希蒂·坎贝勒,你的人生握在你手里噢?没有人能够强迫艾博斯格的学生退学,即使那个人可能是你的父母,或者是你的姐姐,哪怕狄尤斯降下神旨,理事长也不会把你赶走的。” 希蒂听着,觉得寒冷的身体似乎开始回暖,被冰住的思维也在慢慢解冻。 她想要回答些什么,但她一开口就带了哭腔。 “老师——老师,我没有家了——我没有亲人,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洗不清的罪孽…… 他们都恨我!他们恨我懦弱,为什么忍了那么多年,却不能再忍下去了,他们恨我,说我当不了兽神圣女,还嫉妒姐姐能当——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嫉妒姐姐,我只是想要我自己的生活…… 我不是透明的,我是活生生站在这里的,我也想被人看见,我不是耻辱,我不是污点……” 希蒂在之前都很平静。 她被诺尔维雅打没有哭,被父亲骂没有哭,被姐姐扇巴掌也没哭。 只是在此刻,她终于忍不住了。 柔弱老师的怀抱很温暖。 她听见老师在叫她的名字。 “希蒂,可以抛弃那些的,你可以只是希蒂,是艾博斯格会护住的学生。” 第195章 狄尤斯大人受我一拜 珠释坐在西区的体育馆里时,脑袋里还回想着那个希蒂·坎贝勒。 她好惨。 坎贝勒家族好吓人。 但艾博斯格——不得不说,是个好学院。 如果他犯了这么大的事,能保他的只有他的家族。 学院才不掺和进来。 学院只负责收钱教学,其他的,就不是学院该管的范畴了。 希望那个希蒂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吧。 珠释这么想着,他坐直准备看第二天的合作赛了。 今天的观众比昨天还多,他还看到了有小队名字的横幅——很显然,短短一天内,很多小队都有了狂热的支持者。 大多数都是“送你回家队”以及“阿瑞斯之矛”队,其他的,零零碎碎也有一点。 珠释舒服了。 他妹妹在的小队才是最厉害的!他们有眼光! —— “要怪就怪你不长眼,非要冲上来。” 蛛姀用藤蔓把冲过来的返祖科淘汰掉了。 休特、艾琳、菲阿娜和杜库在树下睡着,没被这个变故吵醒。 他们不算轻松。 在异兽的领地里狩猎异兽很困难,更何况这是在黑夜,异兽们有相应的增益,那些小队都像沾了水的肥皂一样滑的抓不住。 好在有些小队会选择一个安全的地方休息。 有几个小队是在睡梦之中被送出幻境的,蛛姀觉得他们出去睡应该会更舒服。 但狩猎者也需要休息。 最初是艾琳抱着雅琳休,诺尔维雅守着,剩下的人去狩猎。 艾琳醒了就换诺尔维雅休息,他们一直轮换着。 诺尔维雅带着雅琳休去了异兽领地的最深处。 她总觉得还有些秘密亟待解开。 从现在的天色来看,合作赛应该还没开始播放。 她有些担心瓦莱里奥又藏了什么反神的东西。 还太早了,瓦莱里奥的手段过于冒进。 这放在艾博斯格的改革上可以,但放在改变世界上,不行。 艾博斯格不是他宣战的堡垒,艾博斯格本身没有到那么坚不可摧的程度。 就单单莉莉丝无法直接进入名人堂这件事,就足以证明瓦莱里奥在艾博斯格还有控制不了的地方。 如果他可以掌控,他会先让莉莉丝进入名人堂,然后再以此为条件让他们进入特殊事件调查处。 也不必那么绞尽脑汁地以各种各样的条件来单独邀请他们。 —— 诺尔维雅牵着雅琳休,走进了异兽领地的最深处。 这里意外的很亮。 似乎太阳会从这里升起,绿意盎然又生机勃勃。 诺尔维雅多少有些无言。 瓦莱里奥真的是藏都不藏一下。 她以为最起码这里会是深渊的样子。 毕竟这场合作赛在表面上还是影射人类与深渊的。 好在她提前来了,合作赛还没开始播放。 诺尔维雅向前走着,听到了不远处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一个冰刃甩了过去,声音停止了。 “出来。” 诺尔维雅声音冰冷。 树叶在抖动。 诺尔维雅握紧了冰锥。 她听着那声响,判定不出到底有几个小队。 然而—— 走出来,或者说爬出来的,是一堆毛绒绒。 它们排成一排坐在诺尔维雅得对面,眼睛都水润润的。 “你好,我们是‘狄尤斯大人受我一拜’队。我们是好异兽,我们不打人类。” “狄尤斯大人受我一拜”队——居然全员返祖科! 雅琳休好奇地看着他们,朝他们挥了挥手,语气也很友好。 “你们好~我们是‘送你回家队’,我们也是异兽~我们打人类,也打异兽哦!” 诺尔维雅看到那一群毛绒绒开始抖动了。 “是……是那个响了一晚上的‘送你回家队’!” “怎么办?” “不知道……” “要不然我们投降吧!也在这里呆了好久了,可以回家啦!” “别吧,会有观众看到的,这不是很丢人嘛?” “那更应该趁现在就被淘汰呀!现在还没开始播放画面呐。” “好吧。那怎么被淘汰呢?我怕痛。” “西蒙修过魔药学,他会做不苦的毒药。” “西蒙!快做毒药!” “早就准备好了嘛,蜂蜜味儿的嘛。” 诺尔维雅沉默地看着这群毛绒绒旁若无人地聊天,然后一只水貂族认真地捧着一个玻璃杯走了出来。 玻璃杯里还有看起来像饮料的魔药。 诺尔维雅从对话中判定他叫西蒙。 这位西蒙把手里的玻璃瓶向诺尔维雅递了递。 “你快抢嘛,你抢了,再给我,我们喝了之后就会被淘汰,这样的积分才能算到你们队里嘛。” 诺尔维雅似乎明白这个小队会那么欧皇的缘由了。 是的,这就是那个当初合宿时加了八十额外分的队伍。 他们……人还挺好的。 诺尔维雅说了声谢谢,然后拿过了玻璃瓶,又把玻璃瓶还给了叫西蒙的水貂族。 西蒙高高兴兴地跑了回去,还回了她一句不用谢。 他把玻璃瓶打开,喝了一口,递给了他的队友们。 他们把魔药都喝光了。 然后他们牵着手,一起消失在了诺尔维雅眼前。 这个过程很快,快到诺尔维雅都没想好要怎么与他们告别。 他们——他们很特别。 雅琳休拽了拽诺尔维雅的手,声音很清脆。 “雅琳休喜欢他们。等比赛结束,雅琳休想去找他们玩。” 诺尔维雅抿着唇,答应了雅琳休。 “好。等我们比赛结束,我们就去找他们玩。” 第196章 第二日 诺尔维雅牵着雅琳休一直向前走。 树林里静谧无声,诺尔维雅能听到雅琳休在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琉璃凤蝶在翩跹起舞。 “诺诺!蓝色的蝴蝶!像诺诺的眼睛!” 雅琳休晃着诺尔维雅的手,眼睛里透出想去追蝴蝶的渴望。 诺尔维雅摸了摸它的头。 “去玩吧,雅琳休。” 现在的雅琳休有了自保的能力,她也不能停滞不前。 原来幼崽长大的速度这么快么? 她还记得杜库剪了他们的头发,在珂劳得疗养院里做出了雅琳休。 那时候雅琳休说话还磕磕绊绊的。 现在,它已经能追着蝴蝶跑了。 雅琳休会死亡么? 它是由神命石作为力量支撑的特殊生命,只要神命石不挥发效用,它就不会消失吧。 百年之后的雅琳休会长成什么样子呢?它会接受他们的死亡么? 诺尔维雅这么想着,她唇边带着笑意。 起风了。 风中带着些许温度,把顺风而飞的蝴蝶吹的远了些。 雅琳休加速跑了过去。 下一秒,雅琳休被拔地而起的尖刺穿透。 血液一点一点渗出来,滴在地上。 诺尔维雅的思维空白了一瞬,她下意识地眨了下眼,发现刚才不过是幻象。 雅琳休还好端端地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追着蝴蝶。 “雅琳休——” 诺尔维雅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 雅琳休闻声回头,它带着笑意的脸陡然僵住。 “诺诺——不!” 诺尔维雅的脚步一停。 雅琳休眨了下眼,它呆滞了一下,又揉了揉眼睛,看到诺尔维雅还好端端地站在原地后眼泪汪汪地冲了过来。 “呜呜呜呜诺诺!我看到你受伤了,我好担心……” 诺尔维雅察觉到了什么,她揉了揉雅琳休的脸,蹲下平视着它。 “别担心,只是幻觉。闭上眼睛。” 雅琳休乖乖地照做,它紧紧牵着半人鱼的手,不睁眼了。 诺尔维雅定定地看着在原地转圈的蝴蝶,冷淡又平静。 她在西边大陆没见过这种蝴蝶。 但她在前世见过。 琉璃凤蝶,又称——“天堂凤蝶”。 它在引路。 这条路通向哪里,也就变得清晰起来。 诺尔维雅牵着雅琳休的手,紧紧跟着飞舞的蓝蝶。 这和那次在法比都斯的经历很像。 邪神的笼罩下,她看到的都是令人恐惧的血色和残骸断肢。 这条路并没有那么血腥阴冷。 但很残忍。 她最先看到了她的父母。 她的父亲想要给她一个拥抱,却被无形的手拦住了。 她的母亲碰了碰她的脸颊。 “长大了,我的小宝贝。” 诺尔维雅怔怔地伸出没有牵着雅琳休的那只手,想要留住母亲。 母亲的样子变淡了。 诺尔维雅只握到了空气。 妖艳的蓝色蝴蝶还在飞着,飞到了树林中。 诺尔维雅看了一眼即将升起的太阳,收起了被勾出来的悲伤。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踏进了树林。 这是一条笔直的道路。 本不该难走,只是两侧都是她熟悉的人。 她每走一步,路两旁的人就会迅速死去,然后消失。 曾经在她快要饿死时给她面包的小女孩死于风寒,她许久未见的手作娘同事被寻仇抛尸在荒野。 她看见迷失在时空里被折磨疯的阿贝尔,她看见被挑唆的学生失手打死的俄布,她看见灵魂被咀嚼的莉莉丝,她看见郁郁不得志,被放逐后自我了结的瓦莱里奥。 她看见被火焰吞噬的休特,她看见在海里无声漂浮的蛛姀,她看见了血管爆裂的菲阿娜—— 她走不下去了。 “雅琳休。” 半人鱼的声音掺着些许颤抖。 “怎么啦诺诺?可以睁眼了吗?” 雅琳休闭着眼,语气很欢快。 “别睁眼!” 诺尔维雅把雅琳休的眼睛盖住,她深呼吸了一下。 她也想闭着眼走过去,但这不现实。 这条路上还有什么样的考验和陷阱还未可知。 “雅琳休,让我抱着你走,可以么?” 雅琳休有些迟疑。 “那诺诺你会不会很累呀?” “不会的。” “那好呀~” 诺尔维雅抱起雅琳休,她从雅琳休身上汲取热量。 那些都是虚假的,她抱着的雅琳休,才是真实的。 诺尔维雅目光紧盯着天堂凤蝶,她觉得这条路太过漫长。 但她还是走了下来,在走到这条路的末尾时,她回头望了一眼。 路两旁是灰黑的影子。 他们冷峻地盯着她,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诺尔维雅沉默地与他们对望。 在诺尔维雅转回头的一瞬间,她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拉扯感。 下一秒,她怀里的雅琳休消失了,而她身处一片漆黑的空间里。 这熟悉的感觉。 神明的领域。 “蝼蚁,感受到人类的脆弱了吗。” 神只的声音带着破坏力,诺尔维雅捂住了耳朵,但血还是流了出来。 这个神明…… 看起来厌恶人类。 诺尔维雅被祂的声音震的胸腔里都荡着痛意。 在这种疼痛中,诺尔维雅愈发冷静。 她意识到这不是瓦莱里奥设置的。 或许瓦莱里奥想要揭露一些真相,但他不会把真的神明放进幻境。 哪个环节出了纰漏,导致这个不知名的神明在这里作威作福。 诺尔维雅笑了一下。 “不知名的那位,我是诺尔维雅·莱丽。我没有感受到人类的脆弱,正相反,我从那些幻影中感受到了人类的伟大,生命的珍贵——您体会不到,不是么?” “荒谬!愚蠢的人类!你们早该被这个世界清除,这个世界不需要你们!” “你才荒谬!人类从不愚蠢,人类就是会在这个世界里生存下去,哪怕委曲求全,哪怕苟延残喘。 你看不惯?你不是尝试掀起神战了吗?看看结果吧,死神伊比斯!” 诺尔维雅看着这个空间的上方,她并不激动,但语气依旧带了些难掩的厌恶。 生存为什么会变成错误的?人类凭什么要被这个世界所清除! 这不合理。 尤其是,这句话是被这个挑起神战的罪魁祸首所说出来的。 死神伊比斯。 她最初并没有意识到祂的身份。 把天堂凤蝶作为引路物的神明,理应是生命神狄尤斯。 但那黑漆的幻影,不是狄尤斯能够展现的。 生命的底色斑斓多样,不该是那么不详的黑。 她的朋友们,更不该是那个结局。 “不是我掀起的神战!你信口雌黄!光明神和黑暗神最先开打的!神战和我什么关系都没有!” 伊比斯狂躁起来,祂的声音振荡,力量冲撞中把诺尔维雅打到跌坐在地上。 “你们抹黑我!愚蠢自私又无知的人类,就是这样我才讨厌你们!” 诺尔维雅撑着地站了起来。 她的白发在黑暗中似是光源,亮的像一捧不会化掉的雪。 她知道为什么伊比斯会出现在这里了。 瓦莱里奥想要揭开真相,所以他在幻境里放了神器“谜底的真相”。 这个神器的作用相当于艾博斯格知识问答最后的验证,但设置的问题只有伊比斯能回答,所以神器引来了死神伊比斯。 “真相是什么?你们把真相掩盖住,人们只能通过已有的资料来推断。” 伊比斯的声音消失了一会儿。 正当诺尔维雅以为神器也无法让神明说实话时,伊比斯的声音响了起来。 “没有真相。我并没有挑拨卢利特亚与厄瑞波,他们为什么打起来……谁知道他们为什么打起来!他们原来关系也不怎么好,打起来也正常。 只是那次……他们分明是要陨落。他们还要拉着所有神明堕落。 我是无意间被卷入这场对战中的,我没对厄瑞波说卢利特亚的坏话,虽然他真的很伪善。 他们打起来不是因为我。我们的力量逸散,世界崩乱,时间反馈绞成一团。这世界不会再有新神了。” “但有邪神。” “嗤。什么邪神,只不过是假冒伪劣的拼接物罢了!如果有媒介物可以承担我们现身的代价,那些恶心东西将永远不会再出现。” 诺尔维雅垂着眸,她回想着法比都斯的邪神,以及迪摩尔海之神。 “如果出现新神……那会怎么样?” “那这世界就是新神的世界,你们人类的去留就由新神决定了。你们只能祈求新神忍得下愚昧的蝼蚁,这样你们就能在新神的手指缝里可怜地求生!” 诺尔维雅捕捉到了漏洞。 “那……你们呢?” 声音冷冷地笑了一下。 “被新神侵吞,慢慢就死了。” 诺尔维雅没想到神明也会死亡。 毕竟无论是哪个大陆都知道,神明是无所不能的。 这是共识。 “不反抗一下么?” 诺尔维雅淡淡地问向死神。 伊比斯声音里是能听出来的不在乎。 “如果有新神出现,那原来的世界就会被瓦解。我们是世界的一部分,我们的死亡无可避免,所以挣扎是没必要的。我已经没有时间再对我不感兴趣的事产生兴趣了。” 诺尔维雅低着头,快速地梳理她原来没有意识到的事,试图把这一切串起来。 但还是有些地方很违和。 神战是可以避免的。 或者说,神战在历史轨迹上是不应该发生的。 没头没尾,没有意义。 诺尔维雅想了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神明与人类是对立的么?” “可笑的问题。供养者与被供养者是对立的吗?谁知道你们是怎么出现的!谁管你们! 你怎么不去问狄尤斯?狄尤斯最喜欢人类了,他不止喜欢人类,活着的他都喜欢。” 诺尔维雅点了点头。 她已经获取了她想知道的所有讯息了。 “我已了解真相。” 这是停止神器效果的结束语。 她该与伊比斯说再见了。 “诶!神器效果不还没结束吗?什么什么丽,你再问问啊,卢利特亚的风流轶事你不问问吗?还有那些——那些神明——” —— 风和日丽。 “艾博斯格合作赛,第二日播放开启,请各位参赛者努力表现。现在将播报第二日前总战绩清算。” 桑加的声音在天空上响了起来,很多正在熟睡中的小队被惊醒,树林里霎然间飞起一群鸟雀。 白发蓝眸的半人鱼抱着她的吉祥物,站了很久。 在半人鱼眼神不再呆滞时,她怀里的生命体似有所感,叫了一声“诺诺”。 诺尔维雅回神,把挣扎地很厉害的雅琳休放了下去。 “刚才诺诺不在这里。你被带走了,我感受到了。” 雅琳休能感受到这些。它是被神命石赋予生命的生物,所以它对神力敏感。 诺尔维雅不想让这件事被休特他们知道。 她蹲下平视着雅琳休。 “雅琳休可以为我保密么?” “保密……?” “是的,就是不告诉其他任何人,艾琳也不行。” 雅琳休认真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好的呀~我和诺诺有一个小秘密,不告诉任何人~” —— 当诺尔维雅牵着雅琳休回到他们所在的领地时,休特他们已经醒了。 桑加的播报还未结束。 他会公布积分前三十的队伍,诺尔维雅已经听了一路。 第一是“白珐琅”。 他们在人类的领地里狩猎,积分自然很高,但看来人类阵营的小队也没有那么好击败。 他们与第二名的积分相差不多。 第二是“阿瑞斯之矛”。 尼尔泰克与荼绯的淘汰没有太过影响他们狩猎的速度,他们的积分增长地很快。 第三就是“送你回家队”。 让诺尔维雅稍微感到有些惊讶的是,排名第四的队伍叫做“艾博斯格最强”。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小队应该是希蒂·坎贝勒的队伍。 这支队伍在此前一直成绩平平。 和希蒂一样,藏的都很深。 诺尔维雅垂眸听着桑加的播报,走回了他们的领地。 蛛姀与艾尔利特睡了,菲阿娜在守着。 休特他们正准备获取积分,看到诺尔维雅回来后,休特叫她休息一会儿。 半人鱼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第二天不会比第一天还要激烈,这是比赛的过渡期,所有的争斗都是在为第三天做准备。 小队只会更加谨慎,多数参赛者已经开始韬光养晦。 今天,休特不打算让诺尔维雅出手。 第二天,是属于他们的战场。 ——他们要为诺尔维雅清除所有隐患,让诺尔维雅完成最后的完美谢幕。 第197章 第七层天堂 “累了。” 艾尔利特抛着戒指抱怨。 他站在树荫下,藤蔓为他遮挡住零星的光斑。 幻境里的天气依旧晴朗,阳光不要钱地挥洒着。 他和蛛姀睡醒后接替了诺尔维雅。艾琳守着诺尔维雅,他出来找休特他们了。 昨夜至少已经有一半的小队被淘汰掉,但今天依旧可以收割到很多积分。 艾尔利特能感受到体力上的消减。 虽然他休息的很好,但他明白,这是现实里身体的衰弱带来的影响。 他明明练了体能的。 “别抱怨了。回去找诺尔维雅和蛛姀吧,我们要去人类的领地了。” 菲阿娜把残破的拳套扔到一边,脸上也有些藏不住的倦怠。 她明白魅魔的劣势,也明白他们都将离开诺尔维雅的事实。 他们努力一点,诺尔维雅的压力就不会那么大。 还是人类的积分更多。 异兽已经很少了,树林里寂静地只有一两声鸟鸣。 艾尔利特等着蛛姀给他花藤,保护他不受阳光晒。 “休特,如果诺尔维雅醒了,我让她去找你们吗?” 艾尔利特懒懒地问向休特。 他已经知道了诺尔维雅要留到最后。 但他还是说了几句“为什么不把我留下来”“我才最受人欢迎”等等这类话。 休特没理他,蛛姀嘲讽了他几句。 艾尔利特觉得他似乎把他的责任扔给了诺尔维雅。他一方面觉得自己可耻,一方面又想着,如果是诺尔维雅的话,他可以放心地耍无赖。 毕竟她可是承诺了的。 撒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算了。如果是诺尔维雅的话,就让她吃她讨厌的白鲷好了。 艾尔利特站在阴影中心不在焉地想着。 休特放下卷轴看了他一眼,隐约能明白他此时的心情。 “让她留下,不要来找我们。” 艾尔利特:“要是她非得去找呢?” 蛛姀把藤蔓扔到魅魔身上,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骗人不会吗?” “那确实没你会。” “艾尔利特你说不出人话就闭嘴——” 菲阿娜淡定地隔开了魅魔和森林女巫。 这样的争吵频繁到她都不想开口去劝。 艾尔利特的挑事本领一绝。 蛛姀背过身不看艾尔利特,艾尔利特在与休特告别。 或许他今晚就要走了。 他早早离开也好,瓦莱里奥还要靠着他们赚钱,他出去可以帮瓦莱里奥,还可以帮小队拉票。 他要为自己设计一个能让人记住的璀璨离场。 —— 诺尔维雅醒来的时候太阳正盛,艾琳守着她,也有些昏昏欲睡。 “睡会儿吧,艾琳。” 半人鱼的声音浸着刚醒的沙哑。 艾琳揉了揉眼,扑向了诺尔维雅。 “你醒了呀~我不困,我不睡,我等艾尔利特回来之后就去找休特他们。他们在人类的领地里,说不定会碰到‘白珐琅’和‘阿瑞斯之矛’呢!” 诺尔维雅接住灰狼,笑了一下。 “等艾尔利特回来,你和他一起休息,雅琳休守着你们,我去找他们就好。” 艾琳摇头。 “诺尔维雅,你要作为冠军赢下比赛的呀,你应该好好休息,今天就交给我们吧!” 诺尔维雅没直接答应下来,她笑了一下,把话题悄然转移开了。 “艾尔利特还没回来么?” 艾琳:“欸,是哦,艾尔利特为什么还没回来呀?他是不是又在路上晕倒啦?” 诺尔维雅想了想,看向还在熟睡的雅琳休,摸了摸灰狼公主的灰色长发。 “我去找艾尔利特,你守着雅琳休,好不好?” 艾琳坐了起来,她严肃地看着半人鱼,脸上是不容置疑的认真。 “不好!你留在这里,我去找艾尔利特这个大傻瓜。休特说了,今天你不可以战斗,你要好好休息!” 诺尔维雅哑然失笑。 “我会好好休息的,去找艾尔利特吧,艾琳。” “那我走了哦,你不要离开呀!” 在诺尔维雅再三保证后,艾琳依依不舍地走了。 诺尔维雅靠在树干上,闭着眼小憩。 她听着天空中桑加的声音播报,听到“送你回家队”时就觉得很安心。 人与人之间的牵绊最是特殊,不是被能看见的线强硬地系在一起,而是无形无影的。 是相处时积攒下来的只有彼此能懂的笑话,是无法忘却的美好回忆,是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这种牵绊不会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松懈,即使他们多年后会因分隔多地而疏远,只要有这种牵绊在,他们就永远不会变得陌生。 诺尔维雅闭着眼,她能听见雅琳休均匀的呼吸,以及…… “杰瑞·万,你为什么不找一个地方藏着呢?” 她没想要他这个积分,他却主动跑来过来。 “狄尤斯大人保佑”的土系魔法师杰瑞·万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 “姐,我就路过。” 杰瑞·万苦兮兮地看着在树荫下的半人鱼,解释他的出现。 “我是想去异兽领地最深处避一避,一直等到第三天再出来,我不想和你打啊!” 说谎。 诺尔维雅用那双冰冷的蓝眸看着杰瑞·万。 她在艾琳没走时就发现他了。 他一直在观望着。 因为觉得打不过艾琳,所以等艾琳走掉之后来偷袭她? 太天真了。 诺尔维雅在手心凝起冰锥。 杰瑞·万还在说着。 “姐,你放我走吧,这真是碰巧,我们队就我一个了,我是我们队唯一的希望啊!要不然我再给你引来几个小队?” 诺尔维雅的冰锥划破了杰瑞·万的脸颊。 杰瑞·万后知后觉地“啊”了一下。 “不是,你一点儿都没心软啊?” “心软只会害死自己。杰瑞·万,我给过你机会。” 杰瑞·万见状不对,他跑的飞快。 方向是人类的领地。 诺尔维雅平静地看着他离开,她的手中空无一物。 她原本就没打算要与杰瑞·万对战。 她留着杰瑞·万还有用。 —— 艾尔利特没能回到诺尔维雅和雅琳休身边。 他沿着树荫走着,走到半路时,两个小队截住了他的去路。 “艾博斯格最强”和“阿兰贝尔的祝福”。 他们来势汹汹。 金发的魅魔穿着用藤蔓编织而成的斗篷,绿眸沉静。 他定定地看着他们,唇边慢慢扬起了一个无奈的笑。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啊。” 他原本计划,要在日落之后把小队都吸引过来,然后自爆的。 他的计划被粉碎了,他不像半人鱼那样,从来都有备用计划。 他能够淘汰掉他们。 但淘汰掉他们之后,他很难再撑到傍晚。 啊,真是令魅魔不开心。 艾尔利特叹了口气。 “非要……这么早来找死。” 艾尔利特摘下了他的克里斯金戒结。 “阿兰贝尔的祝福”队的队长罗兰德对魅魔的招数有些印象,他刚想提醒“艾博斯格最强”队注意不要被魅魔魅惑,但又想到他们小队是被“艾博斯格最强”俘虏后当成诱饵一直奴役—— 罗兰德不吱声了。 大不了一起死。 他晒这太阳都晕,他整个小队也都萎靡不振。 他本来想带着小队一起退出的,但“艾博斯格最强”不让他们死。 还不如在这个魅魔手里解脱。 “艾博斯格最强”还秉持着一些在镜头前的礼貌,他们没有一上来就攻击艾尔利特,而是想要堂堂正正地与他对战。 但——他们并没有这个机会。 艾尔利特在与休特他们告别时就摘下了全部的银戒,只留下一个克里斯金戒结。 现在,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压制他。 没有戒指的艾尔利特,是行走的迷情剂。 没有人能够抵抗他的魅惑。 他的气息逸散,粉红的氛围似乎在无止尽地扩散。 他天生备受瞩目。 他是人们想要得到占有的——物品。 艾尔利特脸色苍白,他无情地看着朝他扑来的人,很淡很淡地笑了一下。 这样也好。 不会让休特他们看见他这个样子。 他不正常。 他冷漠、扭曲,歇斯底里又神经质。 但他是个演员,他很会伪装。 他总是在演,演来演去,他好像都忘记了最原始的自己该是什么样子。 不过都不重要了。 人的手朝他伸来,好像要把他的灵魂抓到手里尽情地吸吮。 艾尔利特避也不避地站在原地。 “滚。” 魅魔看向他们,碧绿的眼里是无尽的厌恶。 那两队的人停顿了一下,但很快,他们的手继续朝着金发魅魔探去。 他们触碰到了魅魔的藤蔓斗篷。 艾尔利特没有后退。 只有两个小队,还不够。 他还可以引来更多的人。 只是现在……他有些力竭。 他把那些粗鲁的手拍开,但他们还会锲而不舍地再朝他伸出手。 他的斗篷被扯开了。 艾尔利特垂眸,他无声地说了句“抱歉”。 然后自己把斗篷脱了下来,只是披在头上。……所以说,蛛姀做的东西质量怎么这么差。 被人一扯就破了。 黑心女巫蛛姀。 魅魔抱怨着,眼神却看向远处晃晃悠悠走向他的小队。 魅魔觉得他们面容可憎。 他们没错,他们只是被他吸引过来了。 他是这一切的缔造者,他这个魅魔才是有罪的。 他们没错,但他依然厌恶他们。 他可真是坏透了的魅魔。 艾尔利特被人摸到了脸,他皱着眉侧头躲过了更多的触碰。 被魅惑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们努力地想要挤进人群中来触碰他。 艾尔利特的胳膊被不同的手扯住,都是血红的抓痕。 他的头发也被拽掉了几根。 他努力昂起头,数了下被魅惑而来的小队数量。 差不多十几个小队。 他快撑不住了。 他现在还能站着,全靠着这拥挤的人群。 他就像被放在河里的钩虾,是绝佳的饵料。鱼群簇拥着他,都想来尝一口味道。 十几个小队——他也算厉害了吧。 金发的魅魔眼神澄澈,他的面容精致无双,只是上面有被抓出的红痕。 艾尔利特想起曾经有一个试图以高昂的价格来永久拥有他的商人。 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啊,他想起来了。 “如果有人有幸能够完全的占有你的话,那个人将会像身处第七层天堂一样幸福。” 幸福吗? 他不幸福。 抓痕出了血,他很痛。 头发被扯地让他不由自主地向后仰,也很痛。 被人群挤着,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窒息到大脑失去思考的能力,他陷入了被动的处境,这些让他更痛。 但是他不怕痛。他不像休特,痛起来整个人都很消沉。 他不。 “不会有天堂的。下第七层地狱吧——” 艾尔利特喃喃地说着。 他展开了金色的双翅。 纯血魅魔可以自爆。 这是让艾尔利特觉得,身为纯血魅魔唯一的优点了。 ……都去死吧。 他也陪着一起。这难道不是他们无上的荣耀吗? 艾尔利特头上的斗篷被甩到了一旁。 阳光让魅魔眩晕。 他模糊地想到了什么。 没告诉他的队友们,有点抱歉。 可他就是这样的。他们该习惯了。他们不会怪他的。 他的合作赛,参加到现在,也该结束了。 —— 艾琳听到了巨大的轰鸣声。 大到整个森林都颤了一下。 逸散出的气息让她觉得熟悉。 艾琳一顿。 她变出了狼爪,像能够化形的灰狼一般,四肢着地的、滑稽地跑了起来。 她希望不会是艾尔利特那个大傻瓜。 然而等到她跑到了声音来源地时,她只看到了漫天的光芒。 参赛选手被淘汰后,尸体消失的光芒。 很亮,很密集,比阳光还要刺眼。 “送你回家队”加了很多分。 桑加都没有一条一条地播报,他只说了加的总分。 好多。 艾琳想,真的好多。 她看到了藤蔓编织的斗篷在地上,看起来被踩了很多脚,但并没有破烂掉。 能看出来,有被努力地保护过。 艾尔利特,超级无敌大傻瓜。 艾琳把斗篷捡起来,认真地拍了拍上面的灰,然后戴上了斗篷。 希望艾尔利特出去之后能和她心有灵犀一点,为她准备她喜欢的冰淇淋。 ——她刚才变出狼爪用掉了很多力气。 她跑得很急,很用力。 在那声巨响炸在她耳边时,她的第一反应是要去救艾尔利特。 她好像也变傻了。 精神投放而已。她不救艾尔利特才是对的。 但是她就是没反应过来。 所以她现在……也有点虚弱了。 被太阳晒着,也能感受到困扰着艾尔利特和诺尔维雅的晕眩。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她不喜欢。 以及,她不该再回去找诺尔维雅。 在她有限的时间里,她要尽可能地为诺尔维雅留下更多的积分了。 第198章 台上台下 那一声巨响吵醒了雅琳休。 诺尔维雅抱住了迷迷糊糊爬起来的雅琳休,拍了拍它。 “诺诺,什么响了?” 雅琳休揉着眼睛问诺尔维雅。 还没等她回答,桑加的声音就响在空中。 “送你回家队”加了很多分。 诺尔维雅僵住了。 不会是……不会是很久都没回来的艾尔利特…… 艾琳也没回来。 诺尔维雅抱着雅琳休等了很久,森林里静的出奇,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那声巨响带走了。 诺尔维雅等了很久。等待让人有一种空茫的无措感。 她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像被海啸淹没的沙滩。 她明白发生什么了。 “‘送你回家队’:……积分+71。” 七十一个积分。 是谁换来的? 艾琳,还是蛛姀,或者是菲阿娜? 她不知道。 “诺诺,你在难过——为什么?” 雅琳休碰了碰她的眼角。 诺尔维雅难过,它就难过。 诺尔维雅握着雅琳休的手,她就是觉得酸涩。 “我想去见他们。但是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我——我去找他们耗费的精力,是他们为我攒下的。所以我不能去见他们。” 雅琳休听不懂。 它明白诺尔维雅说的“他们”是休特他们,但想见他们,只要知道他们在哪里,不就可以去找他们了吗? “‘送你回家队’:积分+67。” “‘送你回家队’:积分+79。” 桑加的声音都带了些惊讶。 雅琳休看到半人鱼忽然就哭了。 大滴大滴的眼泪砸了下来,冰冷的,但雅琳休觉得烫。 它沉默地为诺尔维雅擦着泪,不理解为什么队伍加分了,诺尔维雅却在难过。 “为什么你哭了?诺诺,我们现在有很多很多积分了。” 诺尔维雅的泪一粒一粒掉下去,她的声音都低了很多。 “是的,我们有很多很多积分了。可是我知道他们的极限在哪里。在同一时间获得这么多的积分……他们会痛。” 雅琳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可是,诺诺,为了你,我不怕痛。” 诺尔维雅看着雅琳休。 她抱紧了他们的小吉祥物。 “我宁愿亲手淘汰他们。” —— 离开准备区的艾尔利特吃上了澳契夫早就准备好的两倍糖蛋糕,瓦莱里奥倚着墙等他。 “第一个出来,什么感觉?” 艾尔利特理了理发型,神情格外平静。 “没感觉。我们队的支持率怎么样?我需要配合你宣传什么吗?” 瓦莱里奥挑了挑眉。 “支持率第二,但刚刚你的自爆让支持率快速上升。” 艾尔利特点了点头。 “还得是我。” 艾尔利特吃完澳契夫带来的下午茶,他准备去西区体育馆看看他的队友们都发挥的怎么样。 但瓦莱里奥没动。 “你等什么呢?” 艾尔利特奇怪地问向他的指导老师。 “等艾琳。” 艾尔利特:“艾琳这时候还不能被淘汰——” 下一秒,艾琳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坐了起来。 艾尔利特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怎么也这时候出来?” “用你管!世界无敌大傻瓜臭魅魔!” 刚醒来的艾琳虚弱地骂着他。 闻声而来的澳契夫打开他的保温餐车,把还热着的牛排切好给了艾琳。 艾尔利特被骂的莫名其妙,他刚想阴阳回去,就听见瓦莱里奥平淡的解释。 “她这么早出来的原因是她耗费了过多体力。她像真正的灰狼一样跑过去,想要救你。” “真正的灰狼”。 艾琳因为没办法完全化形,所以她并不能像真正的灰狼那样奔跑。 她手掌变成的狼爪从来不会贴在地面上当做脚掌使用。 她觉得难堪,所以她坚决不会那么丑态百出地奔跑。 但她还是那么做了。 艾尔利特看着正在吃牛排的艾琳,想说几句玩笑话打趣,但又说不出口。 “艾琳。” “干嘛!别叫我!” “……谢谢。虽然没什么意义。” 艾琳炸了毛。 “我下回绝对不会再救你!” 艾尔利特:“下回我去救你。” 灰发的公主哼了一声,把牛排快速吃完了。 她故意不看魅魔,目光只投向瓦莱里奥。 “瓦莱里奥老师,您找到拉斐尔了嘛?” 旁观的瓦莱里奥:你们有完没完—— “他肯定没找到。要不然不会待在这里不去工作。” 艾琳身后传来森林女巫的声音。 她甩了甩手,喊了起来。 “澳契夫——救我!我要饿死了!” 蛛姀蜷在床上,捂着空空如也的胃,神情惫懒。 澳契夫听见蛛姀的声音后把整个餐车都端了进来。 他笑的很开怀。 “蛛姀小姐,就等您呐。” 澳契夫把餐车展开变为一条长桌,把餐车里的食物一盘一盘摆着。 艾琳跑到蛛姀旁边。 “你怎么也出来啦?” 蛛姀瞄了一眼看起来没受到什么伤的艾琳,和远处那个应该是遭到拦截不得已出来的魅魔。 蛛姀看他们都不像受到了什么创伤后,才恹恹地回答艾琳。 “怕你们出事。刚好我也没什么力气了,不如最后玩把大的就出来。” 艾琳咬了咬唇。 “艾尔利特没回去就出事了,我去找艾尔利特,没回去告诉诺尔维雅,也出来了……诺尔维雅会不会离开那里去找我们啊?” “不会。” 这个声音来自蛛姀身后。 ——是菲阿娜。 菲阿娜醒了,她浑身酸痛,缓了好一会儿才坐起来。 艾琳眼睛睁得圆圆的,艾尔利特坐在床上看她们。 蛛姀啧了一声。 “你不是决定要晚上再出来吗?” 菲阿娜脸色有些差。 “遇到‘白珐琅’了。” 蛛姀了然。 他们的约定只在第一晚,过了“无序之夜”,他们就没有任何和平可言。 瓦莱里奥走了过来。 “怪不得七十九分。原来是终结了‘狩猎者’小队。顺便一提你们现在的支持率第一,西区体育馆里的观众在为你们欢呼。 还有,别在准备区里吃东西。” 瓦莱里奥拍开了蛛姀伸向酥皮海鲜汤的手,把餐车推了出去。 艾琳扶着菲阿娜跟着蛛姀与艾尔利特走了出去,外面人群熙攘,骂声很多。 艾琳看到了她淘汰的小队们。 艾琳低下了头。 她在淘汰他们的时候,用了一捏捏精神攻击。 有些是真的,有些是编的。 如果当时晶体屏幕恰好在播放她的对战画面—— 艾琳垂着的头更低了。 艾尔利特正相反。 他容光焕发地在跟“艾博斯格最强”队和“阿兰贝尔的祝福”队打招呼。 他们幽怨的眼神有如实质。 蛛姀忙着吃东西,一个眼神过去,她淘汰的小队就迅速地散开,生怕她再来一次。 “白珐琅”的副队长爱丽森走向菲阿娜,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队的占星者乌柰身体不太好。他现在胃痛,我看你们这里有吃的,真的很不好意思,我想为乌柰要一块面包——多少钱都可以! 我知道我们对战刚结束,我的要求听起来很厚颜无耻,但是乌柰他,他真的不舒服,求……” 菲阿娜止住了她的恳求。 “为什么是你来?奂暝呢?” 爱丽森有些尴尬。 她指了指缩进阴影里看不清脸的队长奂暝。 “他——他知道乌柰因为在幻境里时间太长导致胃痛之后就躲在那个角落里不肯出来。我猜他应该是在内疚。” “内疚有什么用?不想解决措施,自己缩在那里把责任抛给你,算什么队长。” 菲阿娜瞥了奂暝一眼,语气不屑。 爱丽森摆了摆手。 “别这么说。奂暝就是那个性格,虽然他看起来乱七八糟的,但他其实很笨。他不会沟通,不会好好说话,但他确实想和我我们好好相处,想保护我们。 ‘白珐琅’不能没有奂暝,就像‘送你回家’不能没有你。” 爱丽森说着说着就笑起来,看向奂暝的目光温和。 “‘送你回家队’里可以没有我。” 菲阿娜神色自若,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爱丽森讶然看她。 “你说这种话,你的两个队长知道吗?你的队友们知道吗? 在幻境里时,有个返祖科打到了你的胳膊,你的队长差点儿没把那个返祖科挫骨扬灰。 更何况,如果你的小队里没有你,我们怎么会被那么快地淘汰?没有任何一位成员在小队里是多余的。” 菲阿娜盯着她,语气深沉。 “我的意思是——就算我不在,我的小队也会赢下合作赛。” 爱丽森:……对不起打扰了,好像只有他们白珐琅需要注意这种成员不自信问题。 菲阿娜没再和爱丽森接着聊,她走向蛛姀,问蛛姀能不能吃饱。 蛛姀把她想吃完的都指了出来,菲阿娜拿了蛛姀不喜欢吃的贝果递给了爱丽森。 “谢谢谢谢,这个要多少钱?” “不用。算是把你们都淘汰掉的歉礼。” 爱丽森来不及说更多感谢的话,她把贝果拿给乌柰,让他慢慢吃。 在菲阿娜离开这里准备去西区体育馆时,一直在角落里窝着的奂暝影子一般悄无声息地滑过她身边,脸上神情阴沉,声音滞涩。 但说出的话很清晰。 “谢……谢你。” 然后又回到了角落蹲着。 菲阿娜回头看了他一眼。 倒也有点队长的样子了。 —— 艾博斯格西区体育馆。 菲阿娜在进入体育馆前把艾尔利特支开,让他晚些再进来。 艾尔利特不明缘由,他无语地看向菲阿娜。 “你在1206到底放了什么你现在就要,还非得我去拿?澳契夫去拿不行吗?” “澳契夫从比赛开始就守着我们,已经很累了。你去拿不行?” 艾尔利特翻了个白眼。 “好好好,我去拿,就在你的办公桌里是吧,我拿了就回来。” 艾尔利特走了。 蛛姀松开想要给菲阿娜拿东西的艾琳,意味深长地看向菲阿娜。 “你不对劲。你不让艾尔利特进体育馆,怎么,艾尔利特不能面对人群?还是他怕黑,或者他有什么比赛后遗症?” “都没有,别瞎猜。” 菲阿娜交了他们的门票钱,推开了体育馆的大门。 光照进体育馆,后排的观众发现了来人。 他们兴奋地喊了起来。 “是‘送你回家队’!” “公爵大人!给我签个名!” “啊啊啊啊啊是瑈幽公主!她好可爱!” “森林女王蛛姀!藤蔓之神蛛姀!第一女巫蛛姀!” 场馆沸腾了起来。 维护秩序的老师不得已把他们安排到前排就座。 前排的几乎都是大人物,稳重,不会这么疯狂。 后排的人也不敢舞到前排。 菲阿娜看到了阿贝尔老师和俄布老师,她向他们挥了挥手。 然而她在挥手的时候,看到了后排的观众手里拿的打印牌子。 人鱼垂泪,美艳动人。 可问题是——那是诺尔维雅。 菲阿娜肃着脸叫蛛姀和艾琳也回头。 她们看到整场一半的人都在举着诺尔维雅的牌子。 她们的脸色都变了。 瓦莱里奥注意到她们的动向,闲庭信步地走过来,为她们解释了牌子的来源。 “你们被淘汰后诺尔维雅哭了,晶体屏幕刚好转到她的镜头。 人鱼本就是美貌的种族,诺尔维雅长得也不差。这个镜头下的诺尔维雅精致、易碎又坚韧。确实吸人眼球。 当时观众们疯狂地喊起了她的名字,并且要求不能转向别的参赛者。 观众们喜欢漂亮又强悍的选手,这很正常。他们用影像石拍了图打印出来当做给诺尔维雅的应援。 你们看习惯了就好。” 菲阿娜一时无言。 恰好这时又转到诺尔维雅的镜头。 观众席里的呼喊似是要冲破云霄,而晶体屏幕里的诺尔维雅听不到。 菲阿娜第一次以这样的角度看诺尔维雅。 白发蓝眸的半人鱼在晶体屏幕里,纤细脆弱,眼眶红彤彤地像兔子。 菲阿娜知道她不会去找他们。 半人鱼冷静谨慎,最重要的是,她在乎他们。 所以她不会因为想见他们一面就消耗掉他们为了让她能留到最后所做出的努力。 艾琳忽然开口。 “我——我那时候应该回去,告诉诺尔维雅一声的。 我让她保证不离开那里。她答应了。她答应我的事,从来不会做不到。 她那么聪明,肯定猜得到我们都被淘汰了。但她走不了,她看不到是谁,所以她只能猜。 这对诺尔维雅,好残忍。” 蛛姀拍了拍艾琳的脑袋,也看向屏幕中在树荫下抱着雅琳休的半人鱼。 她想的更多些。 她觉得,以半人鱼的聪明和细心,她会猜出都是谁被淘汰了。 但同时——她也能通过桑加的积分统计中猜出他们被淘汰时的状态。 这应该才是半人鱼会落泪的原因。 她心疼他们。 —— 蛛姀想起刚醒来时脑袋针扎一样的阵痛,无声地叹了口气。 ……太聪明,也不好。 第199章 萤火 夜色浓稠。 艾博斯格合作赛的第二日观看时间已经结束,菲阿娜她们被热情的观众围住。 观众们说着对“送你回家队”的喜欢。 菲阿娜不耐烦地给他们签着字,心里却在想跟着瓦莱里奥提早离开的艾尔利特。 瓦莱里奥要带魅魔去见一些对他们小队感兴趣的大人物们。 菲阿娜不觉得他们需要所谓大人物的赏识,但艾尔利特主动要求和瓦莱里奥一起走。 “你看吧,等到今天比赛结束后,人群就会涌上来围着你们。我还是浅浅跟着瓦莱里奥去吃顿奢华的晚餐吧~” 魅魔是这么说的。 但菲阿娜还是担心他。 蛛姀看出了菲阿娜的忧虑,她有些无语。 “艾尔利特不会让自己受委屈。那可是艾尔利特,只有他气别人,没有别人伤害他。你在担心什么? 还有,刚才俄布老师说,他父亲海克托要请我们吃饭,你想想要吃点儿什么。” 艾琳解决掉一个观众的情感问题后也走了回来。 “我想吃冰淇淋——要海盐薄荷的!” 菲阿娜:“回玫瑰府邸让澳契夫给你做。” 艾琳:“好~” 黑暗中,娇小的灰狼公主搂住森林女巫的胳膊,她的声音很轻。 “蛛姀,我有一点想他们。” 蛛姀顿了一下,她一如既往地表现出平静、又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他们明天就出来了。 再说了,我们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在一起。 别像个孩子那样,对于分别一点儿都接受不了。” 艾琳嘟了嘟嘴。 “蛛姀,好现实。艾琳不要和你们分开~” 蛛姀把艾琳的手拍掉。 “别学雅琳休说话。” —— “诺诺,雅琳休好无聊,雅琳休想出去玩~” 天色已经阴沉起来。幻境里没有如梦似幻的黄昏,太阳消失地很迅疾。 诺尔维雅一直待在树下,她只能通过听桑加的积分播报来推测她的队友们有没有再离开幻境。 雅琳休好像也明白了一点。 它很乖地就在附近摘花,不离开诺尔维雅的视线。 它也想出去和人对战。 它喜欢赢的感觉。 这让它有一种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但是它更喜欢诺尔维雅。 它觉得,如果诺尔维雅知道它被淘汰的话,一定会非常伤心。 雅琳休不想诺尔维雅伤心。 但是真的——好无聊! 诺尔维雅在指尖凝出了一个手指大小的水流兔子。 她让水流兔子跑向雅琳休。 雅琳休的眼睛亮起来,它小心翼翼地让水流兔子跳到它的掌心。 诺尔维雅含笑看着雅琳休,很轻柔地问它。 “在这里玩,不好么?” “也好呀,但是,诺诺,我困啦。” 诺尔维雅怔了一下。 “那……要睡会儿么?” 雅琳休把水流兔子放在肩上,它抬头看向半人鱼。 “诺诺,我累了。我好像该离开了。” 诺尔维雅沉默了一会儿,她就那么看着雅琳休,说不出话。 有些事总是令人难以抉择。理智上她该接受,但真到了要发生的时候,她依旧难以开口。 雅琳休走到她身边,轻手轻脚地把水流兔子放在了她的头上。 “诺诺,雅琳休现在想要离开这里,去人类的领地里,找他们玩~” 诺尔维雅垂着头。 雅琳休坐在半人鱼身边,手托着脸蛋,认真地看向慢慢变黑的天色。 “诺诺已经把雅琳休保护的很好啦,雅琳休从来都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也没受过伤。 诺诺,你为我做了很多很多。现在,我也想为你做一些事情。 可以让雅琳休,为诺诺努力一下吗?” 诺尔维雅抿着唇侧身抱住了雅琳休。 她无法拒绝雅琳休,无法说出不。 雅琳休笑着拍了拍她。 “诺诺,不要哭哦,我们明天就能见啦。” 诺尔维雅模糊地说了个“好”。 雅琳休把半人鱼头顶的水流兔子悄悄地拿在手上,笑眯眯地跟半人鱼挥了挥手。 然后转身离开了。 —— “‘送你回家队’:积分+26。” 天空厚重,云层叠套。 诺尔维雅颤了一下。 她知道这是雅琳休被淘汰的宣告。 “送你回家队”现在积分排名第一。 排在第二的“阿瑞斯之矛”和他们差了几十分。 诺尔维雅看着并不明朗的夜色,觉得明天可能不是个晴天。 晴天与雪天并没有那么重要了,在今晚,地图的所有功能会一并开启,所有小队的位置会实时显现在地图上,并且会被标明属于哪个阵营。 人类阵营的小队就会被“送你回家”和“阿瑞斯之矛”尽可能地解决掉。 这是他们的协议,是他们合作的内容。 “诺尔维雅。” 熟悉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 诺尔维雅抬头,看到了休特和杜库。 杜库的黑袍破了,步履略显踉跄。休特脸上的疲倦更是显而易见。 “我们回来了。” —— 诺尔维雅和休特、杜库一起走到异兽和人类的领地交界处。 休特决定在今晚离开,他拿着地图转身又去围猎小队,留诺尔维雅和杜库在那颗参天大树下休息。 “杜库,可以联系你的傀儡小人被艾琳带走了。” 诺尔维雅问向杜库。 “你还有傀儡小人么?” 杜库摇了摇头,他把他的可以通话的傀儡小人拿出来,递给了诺尔维雅。 “不能……联系。但……可以,陪你。” 诺尔维雅没有收,她蓝玫瑰一样的眼睛好像会说话。 “你会陪我到最后的,不是么,杜库。” 杜库沉默着点了点头。 这时微风吹拂,这颗参天大树慢慢地亮了起来。 诺尔维雅惊讶地抬头,她看到每一片绿叶都点缀着晶亮的萤火。 虽然微弱,但一点一点聚集起来后,这片萤火像是剧院里的灯光。 明艳,梦幻。 诺尔维雅很难形容她在这片绿色的萤火中看到了什么。 那种跳跃着的、永不停歇的生命力,像是一个活物在无所顾忌地、慈悲宽厚地在展示它最后的光辉。 然而它明明早已死去。 除非—— 诺尔维雅忽然意识到了这棵树是什么。 这颗参天大树。 是黑森林的前身。 在神战中,有一颗在世界诞生时就存在的神树为了庇佑人类耗尽了祂的所有力量。 即使死去,祂的躯体也化作了黑森林。 在几百年前,蛛姀还未化形,黑森林只是一一座普通的森林时,它被称之为“淘金森林”。 那里藏着的是神树对世人的馈赠。 所以蛛姀无法控制它。 诺尔维雅和杜库被神树的萤火笼住,像是被暖洋洋的光照着。 那些萤火渗进了他们的身体里。 诺尔维雅的疲倦一扫而空。 杜库也是。 他惊奇地看着还未消散的萤火,认真地把它们捧向了诺尔维雅。 面对诺尔维雅的推拒,杜库声音低低的。 “你需要……更多。” 诺尔维雅依然拒绝,萤火在他的手上化掉了。 休特还没回来,诺尔维雅问杜库觉得人类和异兽,谁应该赢。 杜库:“我们……会赢。” “是的,但如果抛却我们在比赛这个因素,你觉得哪个阵营该赢呢?” “人类……该赢。” 诺尔维雅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 杜库不知道这个幻境实际上是人类与神明的对战。 放在表面上的依然是人类与深渊的矛盾。 而杜库来自于深渊。 杜库不希望深渊赢。 诺尔维雅扯了扯杜库的黑袍。 面对杜库疑惑的眼神,半人鱼笑了笑。 “人类会赢的。” 第200章 一起庆祝 大雪纷飞。 在比赛的最后一日,天气偏向了异兽。 休特在天亮前回到了诺尔维雅所在的树下。 树叶已经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杜库安静地把黑袍盖在诺尔维雅身上,不让飘雪打扰半人鱼的睡眠。 但休特走回来的声音让半人鱼醒了过来。 休特知道他们可能得到了什么机遇,但他已经来不及问了。 “‘阿瑞斯之矛’剩三个队员。人类小队只剩一点。” 红发绿眸的大王子殿下半跪在地上,抬眸看向他们。 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大火”帮了他很多忙,能让他留一点精力。 让他能够回来与他的队友们告别。 风雪肆虐。 “我要离开了。” 休特温和地笑了一下,向他的两个队友。 他开始变得透明。 “我会在台下为你们加油。我知道我们会赢,因为你是……” 我的底牌。 未尽的话被雪掩埋,休特变成光点消失在了诺尔维雅和杜库眼前。 诺尔维雅伸出手,只接住了冰凉的雪。 诺尔维雅呆了一会儿,她呼出一口白雾,转过头问杜库。 “合作赛结束之后,我们要去哪里吃饭呢?” “都……可以。要大一点的……地方。阿贝尔老师,和俄布老师,还有,俄布老师的,父亲。如果瓦莱里奥老师,想一起吃的话,还要加上,瓦莱里奥老师。” 诺尔维雅点了点头。 “那就去那个亚都的餐厅吧。” 莉莉丝喜欢的那个。 —— 休特刚醒来就被等待在门口的澳契夫发现了。 他朝着休特拼命挥手。 “休特先生!快出来吃饭!现在不让我进去了!您快出来吃点儿东西,您饿坏了吧!” 休特坐在床上缓了下精神力透支的疼痛。 疼痛让他想要发狂。他未免有些消沉。 澳契夫趁人不注意扔了块乳酪进来。 休特的“大火”蹦出来接住了乳酪,蔫蔫地递给了休特。 休特对他的“大火”道了声谢。 吃过东西后,疼痛少了许多。 他走出准备室后,看到了跑过来的艾琳。 “休特——我看到你出来啦!你想休息一会儿,还是想去体育馆看比赛呢?” 休特拿着澳契夫给他用纸袋包好的食物,神色清明。 “我去看比赛。” —— 西区体育馆气氛狂热。 “送你回家”和“阿瑞斯之矛”的支持者各自坐在两边,大有分庭抗礼的意思。 被淘汰掉的小队们也都补了门票来看最后的比赛。 桑加今天穿的格外华丽,他戴着波点领结,黑西装笔挺。 “今天是艾博斯格合作赛得最后一天,目前支持度排名第一的小队是‘送你回家队’,第二名是‘阿瑞斯之矛队’,第三名是‘白珐琅队’。各位观众仍然可以选择想要支持的小队进行投票。 顺便提醒大家,今天的比赛无时间限制,可能很早结束,也可能要等到午夜。请各位观众做好准备。” 掌声如潮。 瓦莱里奥检查了一遍体育馆的设施,想起把一切都掩下的半人鱼。 他有些好奇。 在知道幻境的真相后,她会怎么选择呢? 晶体屏幕亮了。 一片白茫中,红发绿眸的大王子化为了光点。 睫毛上沾着雪花的半人鱼像是从冰雪中走出来的神明。 场馆里是此起彼伏的嘶吼。 “诺尔维雅·莱丽!不要有任何负担地,勇敢地向前走吧!” “呜呜呜呜我老婆太好看了太好看了!” “别跟我抢老婆!” “学姐最棒!学姐赢!!!” “就剩两个队了吗?” “是吧,他们两个队好像只差十个积分。” “我觉得还是‘送你回家队’会赢。” “呵,我压‘阿瑞斯之矛’!莱西·埃尔西利亚也不差!” 晶体屏幕里的半人鱼忽然提起“亚都的餐厅”。 “哪个餐厅?亚都哪个餐厅?我也要去!我要和诺尔维雅偶遇!” “你凭什么和诺尔维雅偶遇!我才是最早支持诺尔维雅的!” 场馆里支持“送你回家队”的那边火热地打听起半人鱼说的是是亚都哪个餐厅,与此同时的菲阿娜已经预定好位置了。 蛛姀问了一句。 “需要提前点餐吗?” 菲阿娜点了点头。 “大致都点好了。预订了十三人的位置。” 蛛姀仔细思考了一下,没明白菲阿娜怎么算出的十三人。 “你算了瓦莱里奥?多出来的那个是谁,给瓦莱里奥一直找不到的拉斐尔准备的吗?” “是给莉莉丝留的。” 蛛姀滞了一下。 菲阿娜很平静。 “这是为莉莉丝而赢的比赛。该和莉莉丝一起庆祝。” 蛛姀笑了一下。 她藏在黑暗里的面容让人看不清表情。 “……一起庆祝啊。” 蛛姀指尖碰了碰她发尾的白色风铃,说完话后沉默了好一会儿。 等到晶体屏幕里的画面已经转到“阿瑞斯之矛”时,蛛姀又轻轻对菲阿娜说了一句。 “点一份鲈鱼片吧。” “嗯。” —— 这个雪天与他们刚进入幻境时一样。仿佛这世界一直停滞,不曾流动。 但诺尔维雅知道不是。 她拿着地图,确认杜库明白她的意思后,找到了在地图上不断移动的“阿瑞斯之矛”,和“阿瑞斯之矛”在追逐的人类小队。 地图上显示还有三支人类小队存活。 异兽小队除了“送你回家”和“阿瑞斯之矛”外,没有再显示在地图上的了。 诺尔维雅披着杜库的黑袍,看着离她最近的人类小队。 “杜库,我们去淘汰他们吧。” 然后等把人类小队淘汰掉,就与“阿瑞斯之矛”进行最终的对决—— 就能看到艾尔利特他们了。 她想他们了。 以及,菲阿娜说过,澳契夫会在准备区等他们醒来。 带着保温的餐车。 她想吃烤起司了。非常想。 她现在好饿。 第201章 最终对决 柔软的雪花覆盖住了整片幻境,森林的喧嚣慢慢消失,半透明的雾气缥缈、脆弱地沿着河飘动。 “‘送你回家队’:积分+6。” 桑加的声音响起。 诺尔维雅能听出他的激动。 毕竟这是地图上显示的最后一个人类小队了。 她和杜库要与“阿瑞斯之矛”进行最后的对决了。 第三天,确实会比之前虚弱很多。 诺尔维雅对着自己的双手呵了一口热气。 下一秒,带着温度的黑袍被披在了半人鱼身上。 诺尔维雅抬头看杜库,无奈地想把黑袍再次还给杜库。 她比杜库的状态要好些,杜库会比她更冷。 但是这次,不管诺尔维雅怎么说,杜库都不肯再拿回来。 “深渊……很冷。我不怕,冷。” 诺尔维雅看着他,眉眼柔和。 “那我们快些去找‘阿瑞斯之矛’吧。” —— “阿瑞斯之矛”留到最后的是莱西、奈登和珠香。 她们现在比“送你回家队”少了十五分。 [如果能淘汰掉己方阵营内除了自己小队外所有的小队,额外加二十积分。] 如果她们能够打败“送你回家队”,那第一就是她们的。 奈登展开了地图。 她们现在身处异兽的领地,而“送你回家队”却在人类的领地里徘徊。 莱西皱了皱眉。 “他们怎么还不过来——他们现在是躲在他们守擂成功的领地里吗?” 珠香摇了摇头。 她的算术很好,记忆力也很强。 她记得解说员通报领主时“送你回家队”的领地位置。 现在他们所在的区域并不是他们拥有的领地。 “那我们去找他们吧。再拖下去说不定会有什么变故。” 她们向人类的领地走去。 而另一边,诺尔维雅和杜库也在向异兽的领域前进。 —— 西区体育馆。 休特看着同时播放这两个小队画面的晶体屏幕,大概估算了下他们会相遇的地点。 “诺尔维雅和杜库会在那一排石碑附近遇到莱西她们耶。” 艾琳有些讶异地说着。 “哟,原来越矮算术越好吗?” 艾尔利特向艾琳投射出了今天第一个嘲笑。 艾琳咬了咬牙。 “臭魅魔!你以为个子高就都像你一样蠢吗,休特就很聪明!” 休特在旁边点了点头,和艾琳一致对战艾尔利特。 “我没挂过科。” 艾尔利特:…… 他就这学期!挂过一次!还是无聊至极的“魅魔的自我修养”! 艾尔利特怀疑地看向艾琳。 “你学习也没比我好到哪去,你怎么算出来的?” 艾琳晃了晃正在看比赛的铁血公爵的胳膊。 “菲阿娜给我留的领主作业,有计算领地的知识,我有很认真地学喔~” 菲阿娜闻言点头夸了她一句“做的好”,然后摸了摸艾琳的灰发。 艾尔利特若有所思。 “菲阿娜你要不也——” “艾尔利特你想都别想。我每天都会布置课业,没写完我会一拳把你眼眶打青。” 艾尔利特:…… 你这是在阻止我对知识的渴求! “那——还是算了吧,我也没有那么想学。” 金发的魅魔悻悻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晶体屏幕上的诺尔维雅和杜库也快遇到“阿瑞斯之矛”了。 —— 雪渐渐地停了。 但风还在哀嚎。 诺尔维雅的白发被吹了起来,与雪景融为了一体。 她看见了远处的人影。 那只会是“阿瑞斯之矛”。 只有两个人。 莱西和奈登。 她们也看到了她和杜库,莱西还冲着她挥了挥手。 诺尔维雅不再向前走了。 莱西和奈登跨过了石碑,她们每走一步就谨慎地观察一下。 诺尔维雅笑着看向她们。 “好久不见。” 莱西停下了脚步,她能看清半人鱼眉眼间的放松。 “也没有很久。二比二,最后这场对决相当公平。” 诺尔维雅眸光闪了闪。 “确实……公平。” 奈登化为了羽蛇,杜库把他的攻击型傀儡都摆在地上。 那些傀儡最初只是一个银白色的小球,小球快速地翻转结合,变成了和人一样高的机械傀儡。 诺尔维雅把白发都拢了起来,她抬了抬手,四周的水汽就被快速抽干。 水汽变为冰锥,齐齐对准了莱西。 “诺尔维雅,抱歉了。” 在莱西有所动作的那一刻,奈登甩了下她的尾巴。 这一片区域再次涌起了暴风雪。 烈风吹开了诺尔维雅穿着的黑袍,也模糊了他们的视线。 但杜库的傀儡没有迷失方向,它们有着既定的目标,齐齐地朝奈登跑了过去。 奈登见势不妙,她飞了起来企图躲避傀儡的追踪。 但傀儡居然也能把手臂拆成翅膀飞起来! 这种技术不是南边大陆的大师才能做到吗?为什么“送你回家队”的傀儡师也能做到这个程度…… 奈登和傀儡们缠斗起来。 她发现了自己的劣势。 那些傀儡是被傀儡师所控制的,所以他们没有对攻击的下意识规避。 这和奈登一直以来的对手都不一样。 人会下意识地自救,傀儡不会。 奈登在空中处处掣肘,她有些狼狈地躲避着傀儡们的攻击。 她觉得不公平! 傀儡可以把腿变成大刺刀来砍她,她可没拿任何武器! 奈登落在地上,让大地开始震颤。 在那些傀儡落地的一瞬间,它们所站着的区域裂开了一条缝。 那条地缝把傀儡们吞了进去。 奈登放松了下来。 “傀儡师,你的傀儡没了,你还怎么跟我打——” 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上爬。 奈登低头一看,发现是一个很小的傀儡。 和她在现实里见过的,傀儡师肩上的小傀儡是一样的。 奈登有些无言。 “就这么一个小傀儡,它能干什么?” 奈登把小傀儡掸开了。 下一秒。 小傀儡在空中分解,然后变成一把格外锋利的刀,借着风力刺向了奈登的胸口。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在奈登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小傀儡变成的匕首一点一点地在穿透她的身体。 “傀儡师。手里,永远都会,留一个傀儡。” 带着面罩的少年从风雪中走了出来。 “锻器师,对抗白珐琅,的,招数,很好用。” 奈登不甘地消失在空中。 听到桑加的播报后,杜库才趔趄地扑在地上。 他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支配的精力。现在的他,也要离开诺尔维雅了。 杜库慢慢看着自己的手变成细碎的光点。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诺尔维雅要他做的事情完成。 ——希望诺尔维雅,一切顺利。 杜库闭上了眼睛。 —— 诺尔维雅没有多余的力气把扑面而来的雪花再化为水汽,她把冰锥都射进看不清的风暴中。 诺尔维雅能影影绰绰地看到莱西。 她很平静。 她经过卡莉坦的特训后控制力提升,能控制住的水量也和莱西近乎一致。 莱西的水流强劲地涌了过来。 是想速战速决。 但诺尔维雅借着风力轻盈地躲过了莱西的攻击。 水流转了个方向又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诺尔维雅抬眸。 她伸手打了个响指。 水流被一寸一寸地冰冻了起来。 然后怦然炸开,冰屑飞溅。 “莱西,你快到极限了。” 莱西不言,只是在风雪中不知疲倦地攻击着对面的半人鱼。 湿润的风逐渐干裂。 莱西被冰锥划出了几道伤口。 她的水系魔法攻击总会被半人鱼悄无声息地瓦解,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 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了。 但—— 现在还不够。 半人鱼依旧没什么疲倦的样子。 巨大的水流在半人鱼后方悄悄凝聚。 在诺尔维雅正应对着莱西的正面攻击时,诺尔维雅后方的水流也凝聚成型。 这一击下来,半人鱼非死即伤。 莱西大喊了一声。 “就是现在!” 两方水流同时攻击,诺尔维雅转头看到了那庞大的、正在急速运转着的水流。 诺尔维雅哪方水流都没管,她用同样在高速运转着的水流把自己裹住,像在卡莉坦剧院一样,把这水流捏成了兔子的形状。 两处水流夹击着高大的兔子,但兔子没有被碾碎,而是把这两处水流都收了进来。 兔子在蹦跳。 莱西目瞪口呆地看着逐渐变得有她四个高的水流兔子。 这是——这是什么啊! 她的最后大招就这么被消解掉了? 莱西开始觉得头晕目眩了。 她知道,她留不久了。 但这不代表他们“阿瑞斯之矛”要输了。 莱西忽然冲向半人鱼。 她手里握着冰刀,脸上是孤注一掷的表情。 诺尔维雅顿了一下。 她在莱西向她这里冲的路面上凝起了冰坨。 不出意外地,莱西被冰坨卡了一下。 但她借着这股力飞了过来。 诺尔维雅躲开了。 但她敏感地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这种气息中含着不详的力量。 诺尔维雅没躲过去。 冰凉的触感慢慢扩散到肢体,诺尔维雅踉跄了一下。 莱西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诺尔维雅……你赢不了了。” 一直隐身着的珠香显出了身形,她跑到莱西旁边,焦急地问莱西怎么样。 莱西对珠香笑了一下,她努力地坐了起来。 “诺尔维雅,这对你不公平,抱歉。但比赛就是这样。” 被风雪遮盖住面容的半人鱼伶仃地站着,看起来格外可怜。 可是她的声音清晰而有力。 “莱西,我说过——很公平。” 在风的呼啸中,莱西和珠香被高高地抛了起来。 ——是土系魔法。 珠香借着符咒稳定了身形,莱西看清了那个一直在地下匿着的土系魔法师。 “你怎么……不是,地图上明明就只有我们两个小队了?他为什么帮你?他是谁啊?!” 莱西的手已经漫出了光芒。 她不遗余力地攻击诺尔维雅,就是为了让珠香结束这一切。 她现在已经超负荷了。 半人鱼拂开了被吹乱的白发,她很平静地看着即将被淘汰的莱西,浅浅地笑了一下。 那是绝对自信的姿态,是一切都在计划中的笃定。 “莱西,我是第一个领主。我为我的领地附加的条件是,土系魔法师进入我的领地内不会被地图所显示。 你似乎忘记了,又或者你记得,但并没有那么重视——我的队友杜库,是一个出色的傀儡师。 杰瑞·万,这个土系魔法师,他为了不让他的小队第一个被淘汰,和我达成了协议。他愿意被施下傀儡术。” 诺尔维雅像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但她的聆听者却没有那么平静。 莱西不敢置信地看着半人鱼。 “你……” 莱西没能说完话。 她消失了。 “‘送你回家队’:积分+0.5。” 珠香愣怔地看着那温暖的光芒,看着她不认识的土系魔法师和诺尔维雅,珠香坚定地站了起来。 “我为阿瑞斯之矛而战。我不会退缩。” 诺尔维雅抿了抿唇。 她的声音很轻,谁都没有听到。 [我为人类而战。] —— 杰瑞·万被傀儡术控制着,他没办法逃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和那个东洋巫女对战。 那个东洋巫女很强。 如果没有诺尔维雅及时的辅助,他根本打不过她。 咒术烧在他身上是被撕扯一般的疼。 但他没办法后退。 甚至在咒术接近诺尔维雅时,他会被傀儡术控制地去为诺尔维雅挡下攻击。 杰瑞·万不理解。 那半人鱼自己都能躲开的东西,为啥非要他再去挡一下! 为什么! 他以为他能捡漏呢! —— 二对一的战斗没有悬念。 更何况诺尔维雅还受了世界树的恩惠。 杰瑞·万与珠香同归于尽了。 在这一刻,异兽阵营彻底只剩下“送你回家队”。 天空中桑加的声音充满了激情。 “‘送你回家队’:积分+20!‘送你回家队’为本次艾博斯格合作赛的最后胜者——” 但幻境还没有崩坍。 合作赛的输赢已经判定,但人类与异兽却没有。 人类小队的那消灭掉同阵营的其他小队才能获取的二十分,加给了哪个队呢? “第二十三条校规”。 欺诈师队长哈希姆,观星者副队长吉玛·赖特。 当然,他们在很早就被“送你回家队”淘汰掉了,队长哈希姆还是被他的队友翼龙邦德压死的。 除了一个人。 杰克洛。 ——土系魔法师。 第202章 合作赛结束 风停雪止。 幻境似乎也有了自己的决断,它放肆地挥洒起那亮闪闪的金光。 诺尔维雅跨过了那一排依旧被雪所覆盖的石碑。 那棵参天大树只剩下光秃的枝丫。 诺尔维雅靠在树干上,斑驳的光点印在她的白发上。 她明确地知道,她快要消失了。 她并没有躲开珠香的咒术,和莱西的对战也消耗了她大部分的精力。 不过这场合作赛已经结束了。 无论她现在被谁杀死,“送你回家队”的排名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他们的积分很高。 高到让她可以放心地留下杰克洛。 —— 她不会只有一个计划。 最初,她想转变阵营,作为人类赢下这场合作赛。 但她在触发擂台赛后,看着属于人类阵营的杰克洛,她想,或许杰克洛可以留到最后。 谁也不知道该怎么触发转变阵营的条件。如果她最后不能转变为人类,那最后就需要在保持“送你回家队”积分第一的情况下,让“阿瑞斯之矛”的一位成员活到最后。 这样,比赛的难度就会提升很多。 所以诺尔维雅在最初就控制住了杰瑞·万,这个让杜库施加了傀儡术的倒霉参赛者。 无论最后“阿瑞斯之矛”剩几人,杰瑞·万都会是“送你回家”的后备力量。 但如何让他最后逃过围剿就成了最大的问题。 作为魔术师,诺尔维雅最擅长的就是“变戏法”。 她把她的领地设置为“土系魔法师进入后地图不予显示”。 这样,杰瑞·万和杰克洛都会逃过最后的清剿。 诺尔维雅没想到“阿瑞斯之矛”主动转变阵营变为异兽,但这样倒也不是坏事。 只要杰克洛不死,最后的荣光还是属于人类。 她只需要解决“阿瑞斯之矛”。 “阿瑞斯之矛”也不是傻子,莱西和安德烈会明白如何行动才能让小队的积分更多。 他们会像她的队友们那样,以最后的爆发来换尽可能多的积分,为留下来的队友铺路。 所以诺尔维雅听的很仔细。 桑加的播报中,“阿瑞斯之矛”积分的大幅增长,只有两次。 这说明,“阿瑞斯之矛”又被淘汰了两名成员。 她与“阿瑞斯之矛”一起走的时候,“阿瑞斯之矛”剩下五名成员。抛去这后淘汰的两名成员,还剩三个人。 在莱西说“公平”的时候,诺尔维雅就知道还有一个对手在暗处藏着。 所幸,她也留了后手。 她在第二日晚上就告诉了杜库要怎么让杰瑞·万发挥效用。 杰瑞·万比她想象的要更顽强。 —— 在明媚的阳光中,杰克洛慢慢出现在诺尔维雅的视线中。 他看起来和两天前没什么不同。 平淡、沉默。 无精打采。 他走到那一排石碑前,不解地看着她。 “你故意留下我,为什么?” 他把握着的手展开。 他手心里是一只指甲盖大小的水流兔子。 这是他在离开半人鱼领地后在头发上发现的。 这个小小的水流兔子在他头上蹦。 他把水流兔子扔在路边,但兔子还会追上来。 即使捏碎,也会再凝聚成型。 他不难猜这是谁的手笔。 他遇到的水系魔法师寥寥无几,实力这么深厚的,也就那一个。 他的队友都被淘汰了,他就带着水流兔子在树上躲着。 或者在某处山坡把自己埋起来。 被抓到就出幻境,没被抓到就再躺一会儿。 在最后时刻,水流兔子给他引路,让他到一个领地里躲着。 他去了,然后发现那是诺尔维雅·莱丽的领地。 熟悉的小河,熟悉的树。 他爬上了树,平静地躺着,等着诺尔维雅·莱丽来终结他。 但是没有。 他打开了地图,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没有被显示在地图上。 他弄不清半人鱼的用意。 他看着地图里两个小队狭路相逢,然后其中一个小队消失,只剩一个小队走进异兽的领域,不动了。 他大概猜出了那是诺尔维雅·莱丽。 所以他走出了她的领地,去找她结束幻境。 —— “杰克洛,阳光很好。” 白发的半人鱼倚着死去的枯树,她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 杰克洛抬头看了眼刺眼的太阳,沉默地点了下头。 这不是他问题的答案。 “杰克洛,我并不喜欢这个世界。人类懦弱、自私、渺小,但他们也坚强、无私,伟大。 人类可以被讨厌,但不能被轻视。 虽然我赢了,但作为异兽,我希望人类会得到最终的胜利。 杰克洛,你是作为人类的最后赢家。” 半人鱼的手开始散发出光芒了。 她坦然接受她的消失。 这是她为合作赛选择的结局,也是她对于瓦莱里奥的问题所做出的回答。 ——并非只是人类。 除了神明外,所有种族、所有拼命活着的生命,都值得尊重,值得拥有“生活”的权利。 包括瓦莱里奥,瓦莱里奥找不到的拉斐尔,她的老师们,她的小队队友们,艾博斯格所有的学生——也包括原小说里的芃蒂娜和她的小队,包括她讨厌的洛斐迩瓦大公…… 他们可以被杀死,但不能被神明判定“不应该存在”。 瓦莱里奥说的没错。 这是属于人类的世界。 …… “不。” 意外地,这位什么都不在意的土系魔法师拒绝了。 他把水流兔子放在头上,看着树下的半人鱼,神色依旧平静。 “我没有为这个冠军付出任何努力。我不想,也不该拿这个冠军。 你不是异兽。虽然这个合作赛的主题是人类与异兽,但是你的阵营不该成为你让出胜利的理由。你该完完全全地赢。” 杰克洛边说边拿出了领主牌。 那是一块被烧制出的瓷牌,光滑地能反射出光,晃着人的眼睛。 这是他在诺尔维雅·莱丽成为领主那天,为了躲避魅魔跑到这里后,意外守擂成功得到的领主牌。 他的领地是人类与异兽的交界处异兽那边的一块区域。 正是诺尔维雅·莱丽所在的位置。 他一直没管过这片领地。 他不在意合作赛,也就不在意这块领主牌的效用。 但现在,这张牌要派上用场了。 “附加条件:踏入领地者,阵营转化与我一致。” 下一秒,杰克洛站着的地上裂开了一条缝,他看着诺尔维雅,没有犹豫地后仰着掉了进去。 诺尔维雅听见了杰克洛的最后一句话。 “——祝贺。” 诺尔维雅怔怔地看着消失的杰克洛,听见了天空中桑加的播报。 “咳咳……‘送你回家队’:积分+0.5。经累积计算,‘送你回家队’获本次合作赛最终冠军! 二年级水系魔法师诺尔维雅·莱丽代表人类及异兽的阵营获得最后胜利。 三日累计支持度最终排名:‘送你回家队’第一,‘阿瑞斯之矛队’第二,‘白珐琅队’第三。 以上为全部结果。我宣布,本届艾博斯格合作赛——正式结束!” 诺尔维雅的手臂和小腿已经全部化为光点。 后知后觉的疲惫袭来。 结束了……啊。 世界变得黑暗,诺尔维雅闭上了眼。 —— 西区体育馆人声鼎沸,最后的反转掀起了热浪。 支持“送你回家队”的观众高声庆贺着,他们涌向了也在看比赛的“送你回家队”成员。 “阿瑞斯之矛”在被淘汰后也来了体育馆看最后的结局,他们的支持者围着他们说着赞美的话。 珠释为他妹妹珠香挡住了拥挤的人群,也特意挡住了那个机械族尼尔泰克的视线,让他的可爱妹妹珠香能慢慢地吃他带来的现烤蛋挞。 杰瑞·万在向他的队友们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诉苦,却被他的队友们无情嘲笑;“白珐琅”全员也在和他们的支持者交流,奂暝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被爱丽森在肩上打了一巴掌。 奂暝的哥哥奂谙来祝贺他,奂暝转过了头,但还是说了“谢谢”。 “第二十三条校规”的队长哈希姆在痛骂杰克洛耍帅,如果留到最后,他们小队多少也占个“人类冠军”,但邦德回怼哈希姆说是他这个队长太没用。 希蒂·坎贝勒在为诺尔维雅尖叫欢呼,她的队友们陪在她身边,防止她被哪个返祖科派来的人暗杀。 “阿兰贝尔的祝福”并不都在体育馆里,队长罗兰德让他的队友们都回家了。 他自己在体育馆里用联络器转播,让他的队友们躺在家里也能看比赛。 “和平鸽”在体育馆外面做志愿者,他们从震天响的尖叫中也猜到了最后的冠军。 “艾博斯格第一”的锻器师朵兰在家里收到了她队长凯撒的讯息。 “‘送你回家队’赢啦!一起出来吃个饭吧!” 朵兰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人家“送你回家”赢了,他们“艾博斯格第一”却要出去吃饭。 但她还是答应了。 “狄尤斯大人受我一拜”队在被人拜。 有些人挖掘出了他们过于幸运的过往,虔诚地围着他们说着自己的祈祷。 “狄尤斯大人受我一拜”的返祖科们脾气都很好,他们很耐心地听着那些希望得到幸运的人们的祈祷,然后说一句“愿狄尤斯大人保佑你”。 正在巡逻的警卫员们也听到了诺尔维雅胜利的消息,约书亚·德原地握拳“耶”了一声,脸上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然后他想起什么,盯着他的言灵师搭档戴卡·里多若有所思。 “戴卡戴卡,你对我说一句‘约书亚·德以后会成为历史上最出名的疗愈师裁缝’,行不行?” 戴卡·里多沉默地看着他。 约书亚:“咱们搭档了这么久,这点小要求你不会不答应我的吧?戴卡,我把你当好兄弟的!好兄弟要为彼此两肋插刀!” 戴卡·里多吐出来一个字。 “太。多。” 约书亚懂他的意思了。 “那我减减字数。‘约书亚·德,伟大裁缝’,怎么样?就比你对诺尔维雅说的多一个字!” 戴卡·里多缓慢地点了点头。 约书亚如愿以偿。 远在北边大陆的月樱华也收到了诺尔维雅胜利的信息,她听见同事们在讨论西边大陆的合作赛,兴奋地给她们看诺尔维雅的照片。 “这是我的学妹!她赢了今年的艾博斯格合作赛!怎么样,很厉害吧!” …… 艾博斯格的老师们也在说着合作赛里学生们的表现。 艾博斯格大门前维持秩序的丝嫆恩与丽兹·达露克相视一笑,阿贝尔抱着雅琳休,和俄布说着她的崽子们的进步。 玛缇雅给梅赫迪学院的库拉德·安若发了报喜的消息; 教了菲阿娜的法阵大师潘妮·尤拉和狂战士卓芙·凯比在争论菲阿娜的进步谁的功劳更多; 两位甜品师决定给“送你回家队”送个蛋糕…… 体育馆里,各处有各处的热闹。 在理事长位置上坐着的瓦莱里奥却没有第一时间去和那些大人物们社交,他抱臂沉默地看着已经黑掉的晶体屏幕。 他看了一会儿,银眸中波涛汹涌。 这样的结局,他不意外,但还是觉得不应该。 他所有的布置都化为了泡影—— 艾博斯格杀伐果断的理事长终究还是无奈地笑了一下。 他的所有设置都被半人鱼掩盖掉了。 是命运吧。 他站起来,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摆,挂上标准的笑容,开始他作为理事长的职责。 他早一些结束,就能按时吃上他的学生们请的晚餐。 希望他们今天不要那么混蛋。 别问他找没找到拉斐尔。 他依然没找到。 —— 世界上的每个重大的变故都是由一次幽微的前兆开始的。 这是和过往的伟大历史中没有任何共同点的,格外平凡的一个夏日。 诗人写着隽永的文字,柠檬挞摆在街边,散发着清爽的气息,洗涤着盛夏里的燥意。 气氛慵懒暧昧,像是碰撞在一起的、薄纱的裙摆。 艾博斯格后面的美食街已经开始营业,烧烤的香气不断上升着,最终融进了夕阳的晚霞中。 晚霞也驱散了它艳丽的冷寂。 天空和大海还在自顾自地流转,这是平凡的岁月里,说不出有哪里特殊的平凡日子。 然而平凡的日子,往往才是最危险的。 ——他们后来才意识到,世界不是突然坏掉的。 那巨大的轰鸣,在许久之前的温柔夏日,只是小小的“咔嚓”声。 他们听见了,却并未在意。 他们天真地以为,那是雪滴花即将盛开的预兆。 —— ——实际上,那是神明敲响的警钟。 第203章 番外·索菲和莱拉及乔乔 索菲·杰瑞米是贝佛利国的贵族小姐。 杰瑞米家族靠琉璃制品发家,他们因商封爵,一直被贝佛利国的老派贵族们嘲笑。 杰瑞米家族想要摆脱“庸俗”的标签,他们选择的方法是与“高雅”的家族通婚。 索菲·杰瑞米的母亲就是有着上百年历史的老牌贵族家的小姐,莱拉·罗素。 莱拉·罗素是个被严格的规矩培养出的淑女,一举一动都带着历史沉淀的风韵。 但索菲不觉得。 她觉得母亲像是被雕刻的娃娃,连笑都有固定的角度。 母亲似乎按照某种公式在活着。 所有情况都有对应的措施,对应的措施里是同样的标准。 比如,如果是友人的葬礼,就只能小声啜泣,即使关系再亲密,也不能放声大哭。 但如果是亲人死去,那一定要嚎啕大哭,以显亲昵。即便并不是那么熟悉,甚至往有交恶。 索菲问为什么。 母亲只答,这是贵族的礼仪。 索菲不喜欢。 她不喜欢弟弟可以纵马奔走,而她却要在家里顶着书本练习优雅地走路。 她不喜欢弟弟可以什么都不戴就出门,而她永远要戴着配有面纱的大檐帽。 她不喜欢只有弟弟能去烧制琉璃的工坊里玩,而她只能远远看着,不能走进去。 她不是不喜欢弟弟,她是不喜欢这些没有道理的规矩。 “怎么没有道理呢?索菲,一个优雅的贵族小姐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就像我嫁给你父亲一样。” 母亲这样说。 索菲很开心母亲觉得获得了真正的幸福,但她觉得这与这些规矩无关。 只是父亲恰好是个好人。 “可是我现在就不幸福!妈妈,抱我!” 索菲是个有反叛精神的孩子。 她永远会对她讨厌的事情说“不”。 所以面对母亲轻轻的怀抱,索菲表示了抗议。 她见过那些父母都是怎么抱他们的孩子的。 很用力,脸贴着脸,胳膊紧紧环绕住他们孩子小小的身体。 黏糊糊的亲昵。 索菲也要。 但母亲的拥抱永远有能穿过风的空隙,她感受不到母亲的体温。 索菲因为这件事和她的母亲吵过很多次架。 也不算吵架,那只是她单方面对母亲的冷战。 但从来不和她生气。 这让索菲很挫败。 她的反抗向来都很成功,她可以骑马、穿她的母亲一辈子都没穿过的短裤和吊带、出门不想戴帽子就不戴。 只有用力的拥抱,和去琉璃工坊这两件事是母亲始终不肯同意的。 索菲只是个小孩子。 她反抗不了已经很有能力的大人们,所以她只能得到冰冷的怀抱,触摸那些已经凉透了的琉璃制品。 但她大体上还是个幸福的小孩。 日子无忧无虑,莱拉逐渐也放弃了让她成为一个标准的淑女。 —— 莱拉看着她,带着一些不明显的忧虑。 “索菲,女孩子应该像琉璃一样,美丽,优雅,又易碎。” “母亲,那就别把我当女孩子好了。” 索菲这么说着,把手里捉到的蜻蜓放走了。 —— 突发的瘟疫在贝佛利国肆虐。 索菲的弟弟因为这场瘟疫死去了。 整个杰瑞米家族都遭到了重创,她的父亲在这种经济的萧条和家人的不断死亡中,也走向了生命的终结。 莱拉·罗素撑起了这一切。 用那双没做过任何活计的手。 莱拉同时做很多份工作。 她开设了贵族礼仪课程,为剧院提供语言动作指导,甚至还做别国皇室公主们的贴身女仆。 索菲看着忙碌的母亲,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努力。 变成普通人也好,她不是贵族也无所谓。 杰瑞米家族的琉璃产业,不要也没关系。 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姓杰瑞米。 她把这样的想法告诉母亲,却看到母亲变得严肃起来。 “索菲,这是你父亲留下来的。难道要让你父亲的心血就这么荒废掉吗?” 那不是父亲的心血,那只是杰瑞米家族成为贵族的手段。 索菲没有把话说出口,她只是抗拒地沉默着。 莱拉也知道她过于严肃了。 她抚摸着索菲顺滑的头发,柔了语气。 “你父亲第一次见我的时候,送了我一只琉璃蝴蝶……” “我也可以送给你。” 莱拉拒绝了。 “女孩子做不了这个的。索菲,我不希望你受伤。” 这件事看起来到此为止了,但索菲不是个听话的孩子。 她溜进琉璃工坊,看着那些人烧制着各种形状的琉璃制品。 她想烧一个琉璃蜻蜓,在母亲生日的时候当做礼物送出去。 她要向母亲证明,女孩子也可以做这个。 她学了很久。 偷偷的,一点一点的。 她不可避免地会受伤,但好在母亲每天都很忙碌,根本没注意到她的伤口。 在她的琉璃蜻蜓做出一半时,母亲病倒了。 索菲以为那只不过是太过疲惫,或是受了凉导致的发热—— 总归该能治好的。 但不是。 治不好。 躺在床上的母亲举手投足之间依然优雅,只是太消瘦,好像只有薄薄一层。 索菲每天都要流泪。 她不能再失去母亲了。 她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 她愿意成为母亲要求的淑女,只要母亲好起来。 如果母亲能够好起来,她再也不骑马,再也不大笑,再也不摘下厚重的宽帽。 但母亲在这时反而什么都不要求她了。 母亲每天都很安静,不说话,只是怔怔地看向窗外的花丛。 有一天,母亲忽然开口了。 “索菲,把首饰盒里的琉璃蝴蝶拿给我。” 索菲连忙跑去找那个琉璃蝴蝶,但她跑的太急,琉璃蝴蝶在母亲眼前被摔碎了。 索菲蹲下去捡着琉璃蝴蝶的残骸,却怎么也拼不上了。 她流着泪,祈求得到母亲的原谅。 莱拉只看着她,依旧平静。 “索菲,看到了吗?琉璃易碎。人也是这样。妈妈不会陪你很久了,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跑的那么快,不要被摔碎。” 索菲哭着点头,说不出挽留母亲的话。 生死不是母亲能够决定的事情。 她只能——只能在母亲还在的时候,让母亲看到她是可靠的。 虽然她不知道母亲有没有伤心。 母亲在她面前从来没流过泪。她揣度不出她到底在母亲心里占多少。 或许母亲早早地就想去陪父亲了吧。只是还要照顾着她,所以才坚持到了现在。 索菲胡思乱想着,又悄悄到琉璃工坊里想要为母亲制作一个琉璃蝴蝶。 然而琉璃工坊因为没有足够的资金维持运转,已经关门了。 索菲万般无奈下只好放弃,她去商场里去找寻杰瑞米家出产的琉璃制品,但找来找去,她发现杰瑞米家就没有卖过琉璃蝴蝶。 ——那是父亲自己做的。 只有那一个。 索菲在这时还接收到了医师的消息。 母亲的病情恶化,快要撑不住了。 索菲不明白命运为什么这么对她。 她没有很贪心。 她……她现在只想给她的母亲,一个琉璃蝴蝶。 不管是谁都好,请来帮帮她。 谁来救救她。 —— 没有人出现,但她手心里有火焰在燃烧。 索菲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觉醒了火系魔法。 珍贵的、危险的、热烈的,火系魔法。 母亲不会喜欢的吧。 但母亲一定会喜欢琉璃蝴蝶。 她做出了一半的琉璃蝴蝶,和她之前做好的那半个琉璃蜻蜓拼接在了一起。 她抱着剔透的琉璃制品,冒着雨跑回了母亲的房间。 莱拉醒了,她把头发梳的齐整,衣摆一丝褶皱都没有。 她在看雨。 她好虚弱,但坐的又那么直挺。 “妈妈,我回来了。” 索菲一步一步地走向她的母亲。她把带着水汽的外套脱掉,蹲下后虚虚地靠着母亲。 她把拼接起来的琉璃蝴蝶蜻蜓,放到了母亲的膝上。 “妈妈,打碎了爸爸送给你的礼物,对不起。我重新给你做了一个。” 莱拉颤着手,拿起了那个技巧稚嫩的工艺品。 她俯下身,在生命的尽头给了索菲一个密不可分的、过于亲昵的、并不端正的拥抱。 脸贴着脸,用力到能感受到有被好好爱着的拥抱。 “索菲,你才是我得到的,最重要的礼物。” —— 雨声渐起。 琉璃蝴蝶蜻蜓顺着柔滑的衣裙砸在地上,再次被摔碎了。 索菲失去了她最后的亲人。 —— 索菲在之后的日子里逐渐变成了那个“杰瑞米家的第一淑女”。 直到她考进了艾博斯格火系魔法院。 她带着她的全部行李,离开了贝佛利国。 那里有太多密集的回忆,她想要逃离。 她不再是受人瞩目的杰瑞米家的火系魔法师,她变成了艾博斯格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学生。 没人知道她会做琉璃制品,没人知道她悲惨的家庭,没人知道她淑女形象下熊熊燃烧的烈火。 平静的日子一直延续到二年级开学时的小队分配。 她的队友们看起来都是好人,她的队长乔安·卡尔霍姆更是。 这个法比都斯的牧师之子好像没有脾气一样,温和地让人想要靠近。 乔安是个过于好的人,他爱好和平,不与人起冲突,很善良。他甚至给他们的队伍起了“和平鸽”这样的名字。 索菲以为他多少有假装的成分,像是她的淑女形象一样。 原来不是。 合宿时她的小队在面对“制作吉祥物”这项任务一筹莫展时,索菲无奈提出自己会烧制琉璃。 “索菲,我会保护好我们的吉祥物,永远不会让它碎的。我保证。” 在其他队友都在惊叹于索菲会做琉璃时,乔安·卡尔霍姆认真地承诺着。 索菲对乔安说出的这句话感到恼怒。 谁能保护琉璃一直不碎呢! 她自己都没有做到。 但乔安真的做到了。 无论是对她做出的琉璃吉祥物,还是她。 合宿时她生了病,是乔安在一直照顾她。 一直。 即使合宿结束了,乔安还在照顾她。 乔安就是这样的人。 索菲缩在暖和的被子里,她看着乔安忙碌的身影,不由自主地问他。 “可以叫你乔乔吗?” 她积蓄了很久的勇气才敢问乔安,而且她觉得乔安一定会拒绝。 但乔安点了点头,还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可以。但是人多的时候可以叫我乔安吗?乔乔听起来有些让人害羞。” 索菲闷闷地“嗯”了一声,脸上的温度又升上去了。 —— 索菲以为乔安是那种没脾气的老好人。 但她没想到,这样的乔安也会生气。 “您好,我可以约您在放学后去咖啡馆一起喝杯咖啡吗?” 索菲在路过乔安的班级时,听到了乔安在对一个女生邀约。 索菲觉得自己好像喝下了一整杯柚子醋。 但她确实没立场指责乔安。 只是她没忍住。 她在乔装打扮后跟着乔安和那个女生也走进了咖啡馆。 乔安很绅士地问了那个女生要吃什么蛋糕,喝什么饮品。 在乔安付过钱回来后,他很直接地提出了他的请求。 “我希望您不要再抹黑我的队友索菲·杰瑞米。她并不是您所说的那样,也请您的男友不要再发表对索菲不尊重的言论。” 索菲在一瞬间红了脸。 她、她没想到乔安是、是为了她—— 然而对面的女生语气极差地反驳了回来。 “那又怎么样?杰瑞米那种女生我最清楚,我说怎么样?我男友说又怎么样?” “从此刻开始,如果您或者您的男友再说一句关于索菲的坏话,我将会起诉您及您的男友。您是我相处了一年多的同学,您知道我不说谎。” “你……你有病吧!晦气!谁,谁愿意说杰瑞米啊!” 女生起身慌乱地走了。 索菲红着耳朵抿着咖啡。 她开始相信乔安在合宿时说的话了。 —— 讨厌的指导老师给他们报名了“海岛拾荒”比赛。 索菲不喜欢海岛。 火系魔法师不喜欢海边。 明明乔安也是火系魔法师,但他情绪一直都很稳定。 即使他们小队没有赢得比赛的可能,乔安也不骄不躁地参加着比赛。 还和“送你回家队”解释清了误会。 在比赛后,他们还一起玩起了打水仗。 索菲觉得海底深厚,看起来很可怕,但乔安握着她的手,一直到比赛结束都没松开过。 向她袭来的所有的海水,都被乔安挡住了。 索菲觉得,她好喜欢乔安。 她的乔乔。 作为裁判的“送你回家队”副队长看到了这一幕,还调侃了他们一句。 乔安无奈地笑了一下,却没把手松开。 —— 索菲现在想起海岛拾荒的决赛时,还会心慌。 邪神的出现让她喘不过气,乔安沉着眉眼让整个“和平鸽”都拿出神器去庇护散落在海岛上的参赛者们。 索菲不想走。 她太害怕乔安也会死去了。 但她无法说服自己自私地留在乔安身旁。 如果“和平鸽”全员都在正确的地点拿出神器,就能护住整个费克沙海岛。 她不能因为担心乔安,就不去救那些同学们。 她做不到。 她狠了狠心,抱住乔安,踮脚亲了他的脸颊。 “乔乔,你不能死。” 乔安怔了下,他轻轻笑了,把她抱了起来,轻轻吻了她的眼睛。 “不会的。索菲,琉璃不会碎的。” —— 索菲在邪神消失后的第一时间就跑回了乔安所在的位置。 她远远地看到了乔安。 苍白,但很安全。 乔安也看见了她,他向她展开了怀抱。 索菲哭着跌进了她的乔乔的怀抱。 乔安把她抱的很紧。 在大海的浪潮声中,索菲听到了乔安几乎哽咽的声音。 “索菲,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爱你。索菲,我爱你。” 索菲来不及擦泪痕。 她吻着乔安的唇。 “我也爱你。我的乔乔。” —— 琉璃蝴蝶和琉璃蜻蜓被拼接在一起。 看啊,琉璃不会碎。 第204章 番外·波尔家族恋爱史·神明不会审判家里蹲 朵兰·波尔考上艾博斯格是个意外。 遇到凯撒,是意外中的意外。 —— “波尔家族只出艺术家,或者是发现艺术家的天才。” 这句广为流传的话没有夸大。 朵兰的曾祖父卢安·霍夫斯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画家,他青年时穷困潦倒,不得已只能卖艺为生。 卢安命运的转折点在一个冬日的下午。 他缩着手,等待有人会停下来,让他画一幅肖像画。 这样他晚上就能有一顿热乎的饭。 所幸神明眷顾他,他听见了皮靴踩在雪上的咯吱声。 “肖像画……一个银币一幅。你卖这么贵,怎么会有生意呢?” 卢安抬头,他看到了他的此生挚爱——朱丽·波尔。 朱丽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姐,她戴着毛绒绒的红帽子,鼻尖被冻的发粉。 “不过今天是你的幸运日啦!给我画一幅画吧,我叫朱丽·波尔,你呢?” “卢……卢安,卢安·霍夫斯。” 卢安红着耳朵为朱丽小姐画了一幅他这辈子最完美的作品。 朱丽看到卢安的画后惊呼了一声。 “原来你这么厉害呀,怪不得要一个银币!你不该在街头为人画像,这样是在埋没你的天赋,你对波尔家族画室感兴趣嘛? 我母亲也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画家,你可以从我妈妈的学徒做起,等你得到妈妈的认可后,就可以和妈妈一起办画展了!” 卢安接受了朱丽的提议,他后来得到的不仅是作为学徒的认可,还有作为女婿的认可。 他娶了那个在冬日里戴着红色毛线帽让他画肖像的女孩。 在他后来盛大的作品巡展中,他把那幅妻子的画像摆在了正中央,并把它命名为“我的一生所爱”。 卢安和朱丽一直很幸福,他们是在同一天去世的。 ——如果他们的女儿也是一个画家的话,她会发现她父亲手里的绿颜料是有毒的。 —— 在很多很多年前,卢安与朱丽的婚礼当天,戴着白色蕾丝手套,像油画小菊一样令人喜爱的新娘朱丽看到了卢安写在画框上的字。 “卢安失去朱丽,就相当于走进死亡。” 她看到这行字后就摘下手套,捧住了卢安的脸。 “卢安,你是怎么能写出这么浪漫的话的!” 卢安艰难地在他的妻子手里摇了摇头。 那不是浪漫,那是事实。 他不能没有朱丽,就像世界不能没有太阳。 —— 卢安和朱丽的女儿,也就是朵兰的祖母——米莉菲森·波尔,没有遗传到父亲卢安的绘画天赋,但她是个很出色的商人。 她对金钱的敏感程度就像猫咪闻见鱼。 在她还没在梅赫迪学院毕业前,她的财富就已经超过了她的父亲。 她在学院里被称之为“敛财的波尔”。 米莉菲森有很多次成功的投资,但她觉得她最引以为傲的一次,还是在学院的舞会上牵起了那个返祖科的手。 梅赫迪学院对于成人礼很看重,每年都会在固定的时间举办舞会,所有按照种族规定成年了的学生都可以免费来参加。 米莉菲森对这种活动不感兴趣,但她是赞助商。 在即将毕业的空闲期里,她被邀请到舞会现场致辞。 致辞结束后她就打算离开。 这种舞会她经常参加,但她在跳舞上没什么造诣,她只对金钱感兴趣。 当金钱多到一定程度时,财富对她来说只是一串数字,她只享受让数字不断翻倍增长的乐趣。 恰巧有人联系她,想要和她做一桩生意。 米莉菲森穿过层层荡起来的裙摆,走到了舞会场地的出口。 在她离开前,她听到了角落里的啜泣声。 米莉菲森顿了下,想要无视。 但她又对那桩生意没有那么感兴趣。 她的钱已经赚够了。 今天就临时当个好人吧。 米莉菲森这么想着,掀开了那明显藏了人的绒布。 “不要——” 米莉菲森怔住了。 她非常确定这位猫族返祖科是男生。 但他穿着的公主裙,颜色真的很粉。 尤其他的耳朵一动一动,蝴蝶结头饰也在跟着晃动。 这个猫族返祖科长得很好看,但他在一直流泪,一双眼睛都肿了起来。 像被蜜蜂蛰了。 米莉菲森看的好笑,她把父亲给她绣的小猫手帕递给了这个正在哭的小猫。 “发生什么事了?我是米莉菲森·波尔,是舞会的赞助商。如果有人在这里欺负了你,你可以告诉我。我会让欺负你的人从这里滚出去。” 接过手帕的猫族擦了泪,声音因为委屈难堪而格外细弱。 “波尔学姐好。我,我叫亚狻瓦特。不,不怪他们。是我太奇怪了。他们都穿了西装,只有我穿着这样的礼服……我只是觉得这样的衣服真的很好看。我不知道这是不被允许的……” “没有明文规定男孩子不可以穿着女式礼服参加成人礼。” 米莉菲森坐在亚狻瓦特旁边。 “你看,我穿的是男式长裤。我的性别不会因为我穿什么而改变,衣服就是衣服,它只有被穿一项职责。 亚狻瓦特,你没有任何错,你并不怪异。” 亚狻瓦特慢慢停止了哭泣。 他期期艾艾地看着米莉菲森。 “真的吗?波尔学姐,你……不觉得我是个变态吗?” 米莉菲森笑了一下。 “我觉得很可爱。粉色很适合你。” 刚才还在悲伤的返祖科现在悄悄红了脸,他握着可爱的手帕,眼神不由自主地黏着这位很酷的学姐。 米莉菲森推掉了她之前想要接手的那桩生意,拿出了针和线。 她现在庆幸母亲让她随身携带的百宝箱里有这些她认为一辈子都用不上的东西。 黄粉配色的蝴蝶结似乎被暴力扯过,半坠不坠地垂在裙摆。 米莉菲森不甚熟练地缝着要掉下去的蝴蝶结。 亚狻瓦特眼神亮亮地看着她,耳朵不停地晃动。 气氛暧昧静谧。 米莉菲森缝完蝴蝶结收起针线时,她听见了猫猫的肚子发出了饥饿的咕噜声。 亚狻瓦特的整张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我——我为了不撑坏裙子,没有吃饭。” 米莉菲森没有嘲笑他。 她翻了翻身上带的东西,拿出了一盒费克瑞斯家的巧克力。 是她之前去谈生意的时候合作方给的。 米莉菲森把巧克力给了亚狻瓦特。 在对方把巧克力全都吃完时,米莉菲森站了起来,向亚狻瓦特伸出了手。 “走吧,亚狻瓦特。该去跳舞了。” 亚狻瓦特犹豫了一会儿。 但他最终还是握上了米莉菲森的手。 亚狻瓦特始终记得米莉菲森带他进入舞池中时的嘘声和带刺的目光。 他想要逃跑,但米莉菲森鼓励地看着他。 米莉菲森的手,很暖。 米莉菲森身上,有巧克力的香气。 那天晚上,亚狻瓦特揽着米莉菲森,跳了很多支舞。 穿着粉色的裙子,戴着可爱的蝴蝶结,踏着男步。 在最后一支舞结束后,他得到了掌声和赞扬。 他在那之后也去过很多舞会,但他始终觉得没有任何一场舞会能比得过他的成人礼这一场。 也没有那么绝对。 在他与米莉菲森学姐的婚礼上举办的舞会,也很好。 并列第一吧。 亚狻瓦特这么想着。 他抱住了他的学姐,蹭了蹭她的脖颈。 “宝贝,什么时候再举办一场舞会?米格尔那小子也快结婚了吧!” 米莉菲森转过身摸了摸亚狻瓦特的头,有些无奈。 “儿子连女朋友都没有,怎么就快结婚了?你想参加舞会了?我去看看最近有谁家要举办舞会,我去投资。” 亚狻瓦特嘟囔了一声。 “我想和你过二人生活……” —— 某个突然接到大名鼎鼎的米莉菲森·波尔的资金支持的家族,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们被看中的原因仅仅是最近要举办一场大型的交际舞会。 —— 后来,亚狻瓦特成为了着名的设计大师。 有人问他最得意的作品是什么。 这位大师没有犹豫。 “被线缝的歪歪扭扭的蝴蝶结裙摆。” “啊!确实是您的经典设计,但这应该不是您最畅销的作品,为什么您最喜欢这件作品呢?” 亚狻瓦特俏皮地眨了眨眼。 “这是个秘密。如果你有机会能采访我的夫人米莉菲森·波尔的话,她会告诉你答案的。” —— 被父亲亚狻瓦特嫌弃的米格尔·波尔隔代遗传到了外公卢安·霍夫斯的艺术天赋。 至于为什么不是遗传了父亲,米格尔只想说他不认为他父亲设计的那些奇装异服能被称之为艺术。 他设计的雕塑、建筑,那些才是实打实的艺术。 但身为天才也有些苦恼。 他一直在和薄娜·艾比尔哈迈德贾斯特竞争。 他是灵感型选手,而薄娜是技术型的。 他们从小就争,一直争到了长大成人。 米格尔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薄娜的。 或许是幼时第一次见面时薄娜率先对他伸出的手,或许是少年时薄娜想逗他笑做的不好看的鬼脸,或许是获奖时薄娜灿烂的笑,或许是…… 或许,只是因为她是薄娜。 米格尔和薄娜在每次比赛前都会打赌。 输家要为赢家准备礼物。 由于他们各有输赢,所以米格尔和薄娜都会在结果出来前给对方挑选礼品。 在一次薄娜的胜利中,第二名的米格尔没有和她拌嘴。 薄娜以为米格尔伤了心,她挑了挑眉,依旧铁面无私。 “米格尔,输了就输了,看开点儿。还有,给我的礼物,我现在就要看——” 她看到了。 米格尔半跪在地,向她呈上了礼物。 是戒指。 戒指的样式她也很熟悉。 是她小时候和米格尔一起训练时,她随手画在纸上对米格尔说“我以后要戴这样的戒指结婚”的戒指样式。 “薄娜,你愿意——与我竞争一生吗?” 薄娜看着她这个和她从小时候一直争到现在的竹马,突然大笑出声。 她边笑边擦泪,从袋子里也拿出来了一枚戒指。 米格尔也很熟悉。 戒指上的纹路是他第一个获奖作品上的。 “米格尔,你真的很迟钝很迟钝。这枚戒指在我们第一次打赌时,就已经被做好了。 米格尔,我愿意与你共度余生。” —— 在女儿朵兰·波尔出生后,米格尔多少明白了父亲亚狻瓦特。 不过…… “薄娜,让朵兰姓波尔,真的可以吗?” 薄娜翻了个白眼。 “米格尔你傻了?你觉得女儿会愿意姓‘艾比尔哈迈德贾斯特’?” 米格尔看了一眼连家庭作业都要他帮忙的女儿,沉默了。 波尔家族的人继承母亲的姓氏这一传统,在他米格尔的女儿朵兰这里被中断了。 —— 受职业影响,薄娜和米格尔平时没有戴首饰的习惯。 薄娜把米格尔的求婚戒指郑重地放到了非常安全的位置。非常安全,安全到她自己再想找出来时都非常困难。 等她好不容易找出来时,却发现戒指断成了两半。 她试图把戒指粘回去,也尝试了各种办法,但都失败了。 薄娜在挫败之中看到了戒指的盒子。 在戒指盒的最里层有工坊的地址。 那是个开了很久的工坊,工坊主是一个年老的矮人族。 他拿到戒指盒后就笑了。 这位头发花白的矮人族抬头看了眼薄娜。 “真是很多年过去了。看来,他真的做到了。” 薄娜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矮人族颤颤巍巍地拿起了一张相片。 那是年轻的矮人族和少年米格尔。 “那是我的工坊开张的第一天,这个孩子是我的第一个顾客。他拿着一张有些旧的、很粗糙的图纸,问我能不能教他怎么做戒指。我说要给他做,他不同意。他说,这是我要求婚的戒指,怎么能让别人帮我呢? 那真是个很有脾气的孩子。他来我这里学了一个月,最终把他想要的戒指打了出来。 在他拿上戒指离开前,我问他,你什么时候要求婚呢?他说,时候到了就求婚了。我又问他,如果对方不同意,或者你变心了,怎么办呢?他说,他永远不会变心。他可以等,等到对方喜欢他。 现在看来,他等到了。恭喜。” ……原来迟钝的人是她。 薄娜戴着修复好的戒指,发现一切都有迹可循。 在她以为的漫长的单方面暗恋中,每一次暧昧的试探都是两个人的悸动心慌。 —— 朵兰·波尔打破了波尔家族的传言。 她既不是艺术家,也不是能发现艺术家的天才。 她是个没天赋的家里蹲锻器师。 她明白这个世界上艺术家和普通人是有壁垒的。 父亲和母亲能从同一个覆盆子中获得不同的灵感,而她只能看出来这个覆盆子还没熟,吃起来会很酸。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接受了她是个普通人的事实。 但总有人问“为什么你姓波尔,却这么普通呢?” 朵兰最开始只是沉默,后来被问的烦了,她开始反击。 “我认你当干儿子,让你也姓波尔,你就能立刻变成艺术家吗?” 对方讪讪地离开了。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听懂人话,朵兰被这些话搅的不胜其扰。 她最后想到了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 ——不出门。 在家里待着,就不会面对这些。 所以朵兰一直在家里接受老师上门授课,没有社交,也不需要社交。 她考上艾博斯格是个意外。 母亲薄娜问她要不要试着去报名艾博斯格学院——因为艾博斯格的锻器师系不对学生的上课时长做要求,只要期中期末考试顺利通过,即使一学期不去艾博斯格也无所谓。 这样的学院适合朵兰。 但朵兰不想上学,她在申请报告里交上的是她无聊时的涂鸦。 这张涂鸦让艾博斯格录取了她。 朵兰:……艾博斯格到底以什么标准在招学生。 但她到底还是去了艾博斯格,虽然她只在考试时会出现在校园里。 她在二年级才明白了艾博斯格的用心险恶。 所有二年级的学生都会被分配组成一个小队,每个月都要打比赛。 她好痛苦。 她只想在家里呆着。 她知道队友们都是好人,但队长凯撒见到她说的第一句话就狠狠刺伤了她。 “你姓波尔诶!是那个波尔吗?我都没听过你,你是锻器师?我有很多好朋友都是锻器师,我去找他们玩的时候都没见过你,你好神秘!” 朵兰:…… 凯撒踩爆了她的雷点。 朵兰躲在家里,一周都没出家门。 她甚至没有参加合宿,是凯撒带着队友们在她家的庭院里搭帐篷完成的合宿。 但“艾博斯格第一”这个队名是她想出来的。 虽然她不说什么,但她心里还是藏着一些从来不会表露出来的胜负欲。 他们小队是每个人起一个队名,然后大家投票。 她起的小队名字票数最多。 朵兰以为这是个偶然,但合宿结束时,凯撒敲响了她的房门。 这个小卷毛总是在笑着,好像什么都没被他放在心上。 “朵兰,我感觉之前我的话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对不起。但我觉得你起的队名很好!大家也都喜欢这个队名,你在起名字上真的很有天赋!” 朵兰愣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起的?” 凯撒挠了挠头。 “因为——大家都署名了只有你没有?” 朵兰:……想死。 这和在街道上裸奔有什么区别。 然而朵兰不知道,这不是一次的崩溃。 参加甜品大赛,身为锻器师的朵兰始终不能打发好奶油。 朵兰:想死。 被蛋糕糊了一身的凯撒:不要死! 参加解密赛,身为小队最后希望的朵兰看不出作为线索的积木颜色区别。 朵兰:不想活。 早早下线的凯撒:要活着! 参加创意时装比拼赛,身为亚狻瓦特大师的孙女朵兰拿着剪子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朵兰:想回家。 把自己裹成蚕蛹的凯撒:这个可以! 在参加艾博斯格合作赛前,朵兰想退学。 凯撒再次敲开了她的房门。 朵兰以为凯撒要来劝她,但凯撒只是带来了两杯葡萄刨冰。 朵兰:“……我喜欢橙子味道的刨冰。” 凯撒点了点头,他头上蓬松的卷毛也在上下晃动。 “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你想尝葡萄味道的。之前去买刨冰的时候,你虽然买了橙子味刨冰,但你一直盯着葡萄味的。现在又没有人,试一试怎么样?” 朵兰犹豫了很久,等到刨冰都快化掉的时候,她接下了凯撒手里的葡萄味刨冰。 比橙子味要好吃一点。 只有一点。 在这个过程中,凯撒没有一点不耐烦。 朵兰不自觉地和凯撒聊了很多。 大多数是她在问。 “为什么你是审判者?” “啊,我猜这是因为我小时候一直在和我的朋友们玩‘审判你’游戏? ‘我代表这个没吃完的樱桃审判你的浪费’、‘我代表这个崭新的球没有被玩审判你的无情’、‘我代表凯撒审判你不和我一起去吃蛋糕’…这类的玩笑话。” “后来你就代表了神明?” “不算吧?我觉得‘审判者’只是一种攻击方式诶。” “那你为什么,那么弱,一直在被打,总是输?” “嗯……因为我不是一个专一的信徒?我哪个神都信,所以每个神都觉得我不是一个忠实的信徒。 而且其实要惩罚谁不是我能决定的啦,是神明决定的,我只是一个工具!” 朵兰一时想不出其他的问题,她沉默地吃着刨冰。 凯撒吃的比她快,他放下了刨冰杯,笑眯眯地看向朵兰。 “朵兰,别退学嘛。”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没你不行。” 朵兰手上的勺子落了下去。 “可是我不厉害,还总是退缩。虽然姓波尔,但其实什么能力都没有。” “我代表你的才华审判你的不自信!” 凯撒认真起来。 “首先,在所有比赛里,你都没有退缩过,在我们都被淘汰掉的时候,是你在努力。我不认识别的波尔,我只认识你,我觉得你很厉害。 朵兰,艾博斯格不招没有能力的学生。你起名字很厉害,一直坚持着很厉害,锻器的速度很厉害,领悟能力很厉害,能找到正确的解压方式很厉害,我看过你的设计图纸,那就更厉害了! 天啊!我该姓波尔的,我发现了一个天才艺术家!” 朵兰怔怔地看着洋溢着笑容的凯撒。 他是认真的。 他怎么想,就怎么说了。 朵兰低下头,吃完了葡萄味刨冰。 “我不会退学的。” “那就太好啦!” 在凯撒离开前,朵兰忽然问向这位审判者。 “神明会审判我吗?” “神明不会审判家里蹲哇。” 朵兰:……当她没问。 “但是——” 凯撒转过身,卷曲的头发一晃一晃,像。 “神明不配审问你。” 你对我来说,是比神明更高的存在。 后面的话被掩在门后。 凯撒知道,他不敲的话,朵兰永远不会打开这扇门。 他知道,也接受。 然而在他要离开的前一刻,门带起的风吹在了他身上。 朵兰打开了门。 “葡萄刨冰——比橙子刨冰好吃。凯撒,谢谢你。” ……什么嘛。 原来在惹人心动这方面,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凯撒失笑。 “也谢谢你。” 朵兰:“……谢我什么?” “明天你去学院上课我就告诉你~” 第二天去上课的朵兰最终没得到答案。 但又获得了一杯葡萄味刨冰。 —— “波尔家族只出艺术家,或者是发现艺术家的天才。” 这句话一直成立的原因不是什么神明的馈赠,或是所谓的家族遗传。 ——而是因为他们相爱。 所以在闪闪发光。 第205章 尼尔泰克着作·我亲爱的,东方的你 我时常忧心于现代青年们的恋爱观。 我的心紧紧揪着,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我看着他们彼此牵手、拥吻,却感到困惑和窒息。 爱情到底是什么? 说实话我不清楚。 如果它是痛苦、纠缠又甜腻的感情的代名词,那我或许曾经体会过。 在我亲爱的她,我的朱芗身上。 —— 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下午,只是阳光意外地公平,连我的家门前那株趴在地上的侏儒野草,也受到了那来自上苍的恩惠。 “涅尔泰,今天有位客人要来,你在门前迎接一下。” 我听见母亲这样吩咐我。 我应的并不情愿。 母亲是个过分强势的人,她像机械一样冰冷,并且把这种冰冷也带给了我。 所以连带着,我对这陌生的来客也多了几分憎恶。 天气寒凉,呼气带着白雾,我在寂静的门前僵直地伫立。所幸阳光温暖,我也无需回到那个深渊一般的家里拿上一条外套。 我呆呆地等着,身体的零件在努力运转。 远处有马车驶来的吱嘎声。 我抬头,看见奇怪的马车飞奔而来。 或许是东边大陆的人吧,那挂满了丝绸和黑纱的帘子,怎么看都不是西边大陆的风格。 我定定地看着马车,没想到那上面坐着的会是我要迎接的客人。 马车竟然在我身边停住了,纱帘被驾车人恭敬地抬了起来。 那一瞬间,微凉的风旋转着吹了起来,我似乎嗅到了冷杉的香气。 马车里的人露出了她的脸庞。 那是一双有着魔力的紫色眼睛,我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新的世界。 紫色的秸秆堆,紫色的鸢尾花,紫色的睡莲,紫色的雾气,紫色的美人。 她那么不同。 她的黑发顺滑亮丽,一直到她的腰际,她的眉毛又细又弯,即使她没有笑意,看起来也让人觉得温柔。 她的唇很薄,形状却很好看。 只是太过纤细了,好像脆弱的一折就断。 我觉得头昏脑胀,就像个傻子一般等着她走到我面前。 她敛眸站定,看着我笑了一下。 我的世界所有的花儿都开了,连那株野草也变得可爱了起来。 我不敢看她,以为自己跌进了奇诡的梦境里,因为我的心脏跳的太快了,我把这种让我失去理智的情绪称之为恐惧。 但这与恐惧又不同,我在这种恐惧里掏出了快乐和忧郁,又无法把它们单独提炼出来。 我期待着她的声音,像一个死刑犯在等待他的闸刀。 “……您好,我是朱芗。” —— 等到我僵硬地把朱芗带进家门,听到母亲与朱芗的寒暄后,我被一盆冷水冰到心脏都冻的收缩。 朱芗是我的姑母的女儿,是我的妹妹。 她依旧带着那迷人的香气,表情腼腆可爱。 只是……只是她已经有了未婚夫,她是为了她的未婚夫而来的。 我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 看着朱芗用那双清澈的眼,用她不自知的风情撩拨着我,却只是说,“叨扰了,涅尔泰哥哥。” 我干涩地摇头,说不出一句话。 母亲不满于我的寡言,她觉得我像个不懂礼数的机器。 “你就是这么跟妹妹相处的?我叫你去迎她,这是你的待客之道?” 母亲向来是这样的,我是她可以支配的东西,所以她很喜欢在外人面前斥责我,来显示她的威严。 我之前只默默受着,只有这次觉得难堪。 我该是一个没有自尊的机械,只要零件转动,我就可以好好的活着。 活着就好了,怎么还能奢求要尊严这种高贵的东西。 我都说服了自己,然而朱芗——她站在我身前,用轻柔但坚定的话维护着我。 “您对涅尔泰哥哥要求的太严格了。涅尔泰哥哥与我相处的很好,我在东边大陆都很少见哥哥这样的人。您的儿子很优秀。” 母亲的脸色缓和起来。 她眉开眼笑地听着朱芗的夸奖,不再骂我。 “涅尔泰!去把你妹妹送到她的房间,晚上再带着你妹妹去逛逛。” 我嗫嚅应了。 朱芗的行李箱很轻。 我推着朱芗的行李箱,为她打开了房门。 我不便再走进去了。 朱芗仰头看我,紫色的眼睛像是引人深坠的梦境。 “涅尔泰哥哥,您辛苦了。” 我连忙摆了摆手。 “这没什么……你先休息,我晚上带你去转转。” 朱芗微笑着点头,脸颊微红。 “真令人期待。 涅尔泰哥哥,我想冒昧地问下您,您认识路朗吗?” 路朗·科秋。 朱芗的未婚夫。 我怎么不认识。他也叫我哥哥,是个关系很亲密的弟弟。 但他不会是个贴心的丈夫。 他是个再标准不过的花花公子,朱芗和他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但看着朱芗期待的眼神,我又说不出关于路朗的那些糟心事。 “我认识他,但联系不多。” 我只能这么说。 朱芗有些失望,但还是很周全地和我说了再见。 我多希望我们能在一起再聊些什么……但我只是沉默了回了一个“晚上见”。 在回到我房间的路上,我被母亲叫住了。 “涅尔泰,你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母亲心情尚可,她看着家族中的账目,呷了一口茶。 “你务必看着朱芗,让她嫁给科秋家的小少爷。” 我想装作恭顺地答应,但我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 如果朱芗见到路朗·科秋之后就不想嫁给他了呢?朱芗也该有选择的权利。 母亲放下了账目。 “为什么?涅尔泰,朱芗是被收养的。她被收养就是因为需要与科秋家族联姻,稳固家族之间的联系。” 朱芗……是被收养的? 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我来不及欣喜,就被母亲话中透出的凉意逼的紧张起来。 “母亲,如果朱芗不喜欢路朗呢?” 母亲没把我的话当一回事。 “路朗还有哥哥和弟弟,朱芗会找到喜欢的丈夫。” 我也是路朗的哥哥。 我也有机会吗? 我怀着这样的紧张在夜晚接朱芗去周边最热闹的美食街。 但我来不及后悔。 幽幽月华清澄舞,苦楚相逢狭路处。 我看到了路朗·科秋。 “哥哥!你怎么出来了?阿姨不是不让你在晚上出来怕你和我们一起喝酒吗?” 路朗大声说着,看到了躲在我身后的朱芗。 他朝我挑了挑眉。 “原来哥哥有了新情况——怪不得!” 我能感受到朱芗顿了一下。 被人误会和哥哥有暧昧关系,朱芗该是不愿的吧。 朱芗迟早要见到路朗的。我现在这样让路朗误会,算什么东西。 我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把朱芗介绍给了路朗。 路朗也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妻,但没想到会在这时碰到。 他有些尴尬地和朱芗打了个招呼,然而后面跑出来一个路朗相熟的女性朋友,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熟门熟路地撞进了路朗的怀里。 “怎么那么慢!路路,我都要生气了!” 那位女性朋友对着路朗娇嗔,路朗手脚僵硬,朱芗更是低下了头。 在这窒息的氛围中,朱芗牵起了我的袖子。 “涅尔泰哥哥,我不想待在这里。” 我没有和路朗说话,直接带着朱芗回了家。 在我说了晚安准备离开时,朱芗突然开口了。 “涅尔泰哥哥,您其实和科秋家的人很熟悉对吗?都怪我什么都不懂。您以后是要继承这个家的,您自然会和科秋家的人很熟悉。”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和他们也没有那么熟……” “涅尔泰哥哥,给我讲讲真实的路朗·科秋吧。求您。” 我看着朱芗极端坚强,又好像快要破碎的样子,沉着眉眼给她讲了所有关于路朗·科秋的事。 朱芗默默地听着,她眉眼间是再显然不过的忧愁。 啊——为什么偏偏是路朗呢? 我说话的速度慢了下来,朱芗注意到了,她有些抱歉地停止了这个话题。 “涅尔泰哥哥,真的麻烦你了,这明明是我自己的事。” 我摇了摇头,看着朱芗思绪沉甸甸的样子,想起我每次被母亲训斥后都会去的地方。 “想去看星星吗?” “星星……?” 朱芗茫然地抬起了头。 “我理不清头脑的时候,就会想去看星星。” 我有些忐忑地这么回答。 朱芗看着我,我不由自主地与朱芗对视着。 我透过那双紫罗兰一般的眼眸看到了一个纯净的灵魂。 她笑了。 笑的很可爱。 “好啊,涅尔泰哥哥。” 在阁楼最上方有通往屋顶的格梯。 我扶着朱芗,和她一起坐在屋顶上看星星。 最开始是朱芗说着她对未来的忧虑,我不知道从何安慰她,因为我也只是一个被母亲操控着的傀儡。 我的未来一眼看得到底,早已被钉死住了。 朱芗注意到我的寡言,她问起了我的过去。 星星很柔和,我身边的人也是我喜欢的。 尽管这是一个冰冷的冬天,我依旧能感觉到春意的和煦。 我不由自主地说了很多。 说起没有色彩的童年,说起父亲的早亡和母亲的强势,说起被辖制的感觉…… “有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灰暗。烦躁就像夏天时闹人的蚊蝇,怎么都除不尽。我真的想告别这世界上的一切——” “不要这样,涅尔泰哥哥。” 朱芗握住了我的手,她的表情很真诚。 “您还很年轻。像还未开的九重樱,冬日还没过去,您还有很长的未来。” 或许吧。 我不是突然才这么颓废的。 长久的压抑之中,我已经舍弃掉了部分的自己。 有些零件已经被拆走了,我能运行,只靠着意志在支撑。 朱芗填补了那些空缺。 我一见到朱芗,那些钝痛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天,我和朱芗聊了很久很久,我几乎把我自己剖给朱芗看。 我没有刻意地说喜欢,但我能感受到朱芗明白了。 在星星已经陷入睡眠时,朱芗站了起来。 她没有深夜不睡后的疲倦。 她俯视着我,面容依旧梦幻。 “涅尔泰哥哥,我们可以明天出去玩么?” 我愣了下,迟疑地点头。 “可以……你想去哪里玩?” 朱芗已经走下格梯了,她只给我留下一个娉婷的背影。 “约会地点这种事情,涅尔泰哥哥,您不该问我吧?” 我猛然站了起来,差点儿从屋顶滑落。 这是什么意思? 约会——是我认为的那个约会吗? 我惴惴不安地想着,胃里像有一只蝴蝶在逃窜。 朱芗……会喜欢我吗? 我不想知道答案。 —— 在之后的日子里,我和朱芗一直在外面游玩。 当有人误会我们是一对情侣时,朱芗没有辩解,而是眉眼弯弯地默认了下来。 她好像我的真正的女朋友一样,做着女朋友会做的事。 她似乎把路朗·科秋忘掉了。 我的生活被朱芗填满,我不再想要离开这个世界。 有朱芗在的世界,我再痛苦,也要留下来。 —— 在大概三个月后,我看到树上的新芽冒出了头,小草萌发,一切都沐浴在春日的樱色中,格外欣欣向荣。 朱芗出门了,在出门前,她还给了我一个午安吻。 她说她有事要办,要傍晚才能回来,让我不用等她。 我笑着说好,看着朱芗越走越远。 我把积攒起的勇气称了称,觉得应该可以与母亲摊牌了。 我要和朱芗在一起。 我爱朱芗,我不能没有朱芗。 在深吸了一口气后,我打算敲响母亲的房门,但母亲却先我一步打开了门。 她看见我,皱起了眉。 “我刚要去找你。你怎么还不置办起来?朱芗都和我说了。” 我心头震动。 朱芗居然先自己和母亲说了我们的事—— “朱芗一周后就要和科秋家的小少爷结婚了,你是她哥哥,你怎么这么不上心?她父亲来不了,你是要扶着她作为家长把她送到科秋家的!” 什……什么? 为什么,我听不懂母亲的话? 母亲是知道了我和朱芗的事在敲打我吗?朱芗不可能会想要嫁给路朗的,她明明—— 我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记了。 在快要昏厥的前一刻,母亲瞥了我一眼。 “收起你那多余的心思。” 我下意识地一震,清醒了过来。 母亲不会同意的。母亲永远都不会同意的。 母亲会说谎,我要等朱芗回来。 我要朱芗亲口告诉我。 —— “涅尔泰哥哥,你都知道了啊。” 在听到我的质问后,朱芗平静地笑了一下。 她的话格外冰冷。 “您还不清楚吗?我们都违抗不了自己的命运。 我爱您,像爱我自己一样爱您。但这不代表我会嫁给您,我们没有结局,我以为您知道这一点。” 我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我一直在为一个幸福美满的结局而努力—— 我跌进了深渊。 所以……人啊,真是愚蠢的物种。是一种会自讨苦吃的动物。 我看向朱芗。 我可爱的朱芗。 “可以跟我最后去一个地方吗?我们需要一个了断。” 朱芗点头,她在月色下依旧美丽、 柔弱又神秘。 她不知道她对面的哥哥是病态的,依然眨着无辜的眼睛,相信着我。 相信我吧。 —— “朱芗已经失踪三天了,涅尔泰,如果你知道什么,现在就应该坦白!” 我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母亲,很平静地回答“我不知道”。 母亲把书案上的精装书砸向了我。 我没有躲。 那一下很重,我的额头留了血,视线也变黑了一会儿。 我依然平静,甚至笑了一下。 母亲颤着手。 她看起来很惊慌,想要靠近,又觉得有失颜面。 “涅尔泰!你是傻子吗!你为什么不躲!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吗!你……” “别放过我,母亲,我的命是你给的,你随时都可以拿回去。” 我把书捡起来,趔趄地把沾了血的书递向母亲。 “再砸两下,母亲。” 母亲尖叫了一声。 她不明白我怎么突然坏掉了。 “就因为一个朱芗吗?涅尔泰,你不明白吗?你的婚姻是要对家族有益得,你怎么异想天开的想要什么爱情?在你小时候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了,家族才是最重要的,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 “可是。” 我低头看她,觉得她有些荒谬。 “你说过,你爱父亲。所以不顾一切嫁给了他,哪怕他早早死去,也无怨无悔。母亲,为什么我不可以?” 母亲顿了一下,她依旧理直气壮。 “我的确爱你父亲,但也付出了代价不是吗?如果我嫁给了门当户对的少爷,现在咱们的家族早该比科秋家更高贵了!” 为什么我要承担这样的代价。 为什么我永远不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我把书砸在地上,书却弹到了母亲的脚趾。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你居然反抗我!涅尔泰,你以为我只有你一个儿子所以就不敢杀了你吗?我还年轻,我能培养出更出色的继承人!” “您请。” 我面无表情地离开了这个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家里。 —— 我有另一处房产。 那是我自己挣出来的。 不同于母亲说的“没了家族你就什么都不是”,我有能力过好自己的生活。 在我的另一处房产里,藏着朱芗。 “涅尔泰哥哥,你是在囚禁我吗?” 朱芗指了指脚上的镣铐。 我笑了一下。 “不是。我只是怕你离开。” 朱芗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我并不想离开。但是,哥哥,如果不履行婚约,我的存在就没有任何意义,我会被抹杀。在这里,我们迟早会被找到的。” 我沉默了。 我还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办。 朱芗忽然抬头。 “哥哥,我们逃走吧。去北边大陆,或者南边大陆,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生活,好不好?” 我思考了一会儿,点头同意了。 我租了马车,想要去南边大陆和朱芗一起生活。 在即将出城时,马车夫说马车坏掉了。 我让朱芗坐在车里,自己下车察看情况。 我一掀开马车的珠帘,就看见了母亲和路朗。 他们身后是黑压压的打手。 我唯一能感受到的,是绝望。 “因为一个朱芗,不值当。涅尔泰,我原谅你,回家吧。” 路朗也附和着。 “哥哥,你和朱芗没可能,放弃吧。” 不。 我不会放弃。 我抬起头,做出了决定。 “我可以回去,但我要朱芗安全地离开这里。” “涅尔泰!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望着母亲,笑容很淡。 “培养下一个继承人,要多少年?你还要请几个催眠师来摧毁他的神智,还要打坏多少根铁枝,才能让他像条狗一样听话? 母亲,选择权一直在你手里,不是吗?” 母亲咬着牙,她最后还是答应了。 我上了马车和朱芗做最后的告别。 我已经没有以后了,但我希望朱芗可以幸福。 离开这里,脱离成为傀儡的命运。 我走上马车,看到了格外冷静的朱芗。 她朝着我笑了一下。 我看着她的神色就明白她全都听到了。 “涅尔泰哥哥,你骗不了我。等到我离开后,你会离开这个世界,对吗?” 没什么好隐瞒的,我点了点头。 朱芗长叹了一声。 她握着我的手,一如当初。 “涅尔泰哥哥,我说过爱你,对吧。” 我点了点头,隐约明白了朱芗的意思。 她把声音放的很轻,却笑的很明朗。 “被爱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孤单的。” —— 春芽见绿,紫杉馥郁。 我与朱芗,皆葬于此。 第206章 迦罗娜 在合作赛结束后,“送你回家队”全员和指导老师们去亚都的餐厅吃了晚饭。 “为什么灿灿老师还不来?” 雅琳休坐在椅子上,看着空出来的一个座位,以为是灿迟到了。 “灿老师代表艾博斯格去侑藤学院学术交流了。” 菲阿娜一边把雅琳休面前的牛排切开,一边回答它的问题。 灿在赛前看了他们一眼之后就走了,匆忙地异常。 她猜可能是侑藤学院出了什么事,才需要灿出手。 瓦莱里奥肯定知道内幕,但他什么也没说。 —— 这场晚饭格外丰盛,餐桌上有说有笑,还不时地有“送你回家队”的支持者来合影。 瓦莱里奥的联络器震动了一下,他看过讯息之后笑着宣布他们能获得的奖励。 “——八千金币。” 菲阿娜嗤笑一声。 “一人一千金币,这算什么。” 瓦莱里奥银眸淡淡。 “每人八千,包括杜娜蛛特·雅琳休。” 刚从比赛中出来,状态糟糕的半人鱼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满血复活。 “瓦莱里奥老师,奖金什么时候可以领呢?” 瓦莱里奥就知道诺尔维雅会是这个反应。 他把肩上棕色的发拨到身后。 “等到我为你们解决莉夏·简的归属问题之后。” 莉夏·简这个名字一出来,餐桌上的热闹都凝滞了一下。 雅琳休也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空位是为谁准备的了。 瓦莱里奥当做没看见他们的表情,自顾自说着其他的奖励。 “有些领主商人想要请你们其中的一个代言他们的商品,你们可以探讨一下派谁出来——” “这还用探讨?肯定是我啊~” 艾尔利特懒懒地拿着酒杯,表情恣意。 菲阿娜把半人鱼想吃的菜挪到她手边后对艾尔利特成为代言魅魔这件事表示了合理的质疑。 “你行吗?” 艾尔利特高高扬眉,他已经喝了不少酒,现在唇色湿润,面色绯红。 “我怎么不行!我可是亚狻瓦特的模特!” 菲阿娜和瓦莱里奥同时怔了一下。 菲阿娜不太了解关于时尚大师这些,虽然她可能穿过他们设计的衣服,但她从来不会特意去记他们的名字。 她有印象的几位大师还是艾尔利特特别喜欢的。 那是为了给艾尔利特准备生日礼物才记下的。 但亚狻瓦特不属于这一类。 “你说的亚狻瓦特,是投资家米莉菲森·波尔的丈夫吗?” 艾尔利特耸了耸肩。 “如果那位投资家的丈夫也是个返祖科的话,那就是他。不过你怎么能记住这种信息的?你不是不记无关紧要的人的名字吗?” 菲阿娜:“我的领地里有很多与米莉菲森·波尔的合作。艾琳的领地也需要资金支持,我正打算把艾琳介绍给米莉菲森·波尔。” 艾尔利特若有所思。 “你说我要是告诉亚狻瓦特……” “艾尔利特,你可闭嘴吧。” 蛛姀知道艾尔利特又要说那种“不让艾琳获得投资除非求我”这种坏主意,她把艾尔利特杯里的酒倒满,让他喝酒不要说话。 如果他喝醉后能说实话,让她探听出菲阿娜为什么在被淘汰后对艾尔利特那么慎重的原因,就更好了。 —— 诺尔维雅在刚醒来就接收到了澳契夫的投喂,她在吃晚饭前还休息了一会儿。 尽管如此,对战到最后的疲惫还是很难消去。 月明星密。 菲阿娜和休特似乎在讨论艾尔利特,他们不时地会看一眼已经喝醉了趴在餐桌上的魅魔。 阿贝尔在和抱着雅琳休的艾琳聊天,杜库在给俄布讲冷笑话。 ——俄布真的在笑。 如果海克托在场看到了的话,他会把桑加直接买断吧。 可惜海克托早早地走了。 南边大陆似乎出了事,他需要回去处理一下。在离开前,海克托付了这顿晚餐的钱。 蛛姀还在吃正餐,但她始终没碰那盘放在空座位前的鲈鱼片。 诺尔维雅看了一会儿,发现了站在餐厅外面的瓦莱里奥。 她也走了出去。 夏夜晴朗,星星都清晰地仿佛触手可及。 “瓦莱里奥老师,今天的世界还平静么?” 瓦莱里奥拿出了烟斗,他看着袅袅升起的烟雾,没有说话。 平静? 世界从来都不平静。 “诺尔维雅,你想说什么?” 白发蓝眸的半人鱼靠在餐厅的墙壁上,她望着远方亚都高耸的皇宫。 她想说的太多,但多数都没有意义。因为瓦莱里奥不会告诉她答案。 又或者,连瓦莱里奥也不知道。 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们的表现,够你和名人堂的人谈判么?” 诺尔维雅挑了一个最实际的问题。 瓦莱里奥点了点头。 “足够了。这是近十年来,艾博斯格赚的最多、影响最大、支持者最疯狂的一届合作赛。不过龟缩在名人堂里的那些都是老顽固,可能要拖很久。” 诺尔维雅笑了起来。 “瓦莱里奥老师,不该激进的时候行事那么大胆,怎么这时候反倒谨慎起来了?” “激将法对我来说没用,诺尔维雅,你有时候真的会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 诺尔维雅唇边弧度扩大。 “瓦莱里奥老师,您也不差。” “这不是夸奖。你跟着他们学的?” “天生的。所以,瓦莱里奥老师,需要我为你的谈判做些什么准备么?伪装的神谕,突现的神迹……类似这些,让那些老顽固不要再花费时间在无意义上的抵抗上。” 瓦莱里奥听着半人鱼对神明轻描淡写的藐视,侧头看了她一眼。 “你受刺激了?在外面发什么疯?” “您又受了什么刺激呢?” 半人鱼恬淡地笑着,似乎刚才的话不是她说出来的。 “我的魔法消耗有一部分在幻境里的那一排石碑上。瓦莱里奥老师,艾博斯格不是你宣战的堡垒,艾博斯格的学生也不应该是你的疯狂的承担者。 ——除非你有必须要这么做的理由。” 瓦莱里奥不语,他收起了他的烟斗,熟练地转移了话题。 “我明天就去谈判。这一周内你就可以领到奖金。” 瓦莱里奥走回了餐厅。 在他关上餐厅的门前,他听到了来自半人鱼幽幽的问话。 “——找到拉斐尔了吗?” 瓦莱里奥:…… 他恨这帮小鬼头。 回应诺尔维雅的是重重的关门声。 诺尔维雅无声笑了一下。 她不一定要瓦莱里奥说出来。 瓦莱里奥的态度就已经能证明很多问题了。 侑藤学院在北边大陆,如果事情没有那么紧迫,守在准备区就不会只是澳契夫。 灿是小队的专属队医。他在这一个学期的相处中深深了解到了他们比赛的特性,所以他会在他们比赛前就把所有工作安排好,把时间空出来以防他们需要医治。 但是灿走了。 这就说明,北边大陆有了需要灿出现才能解决的问题。 灿活了很久,他能解决蛛姀解决不了的问题,而蛛姀拥有五百年的黑森林传承。 然而现在,一点儿关于北边大陆的传闻都没有。 这种程度的保密性,一定是和神明扯上了关系。 而且这并不是孤立的事件。 珠香是东边大陆的家族少主,“送你回家”和“阿瑞斯之矛”一起聚餐训练时,珠香也说过父母对她的爱重。 她说她人生中所有的重要时刻都会有父母在场。 比如她刚来艾博斯格报道,比如她学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可以杀人的咒术,比如她把留了很多年的黑发剪掉了一半…… 珠香没必要骗人,“阿瑞斯之矛”的其他成员也证明了珠香所言非虚。 他们都见过珠香的父母,对于珠香讲的也都默认,并且不解为什么剪头发也算人生的重要时刻。 “他们其实只是想多来陪陪我,但他们确实认为那些时刻需要他们在场庆祝……” 珠香是这么解释的。 艾博斯格的合作赛绝对算是珠香人生中的重要时刻,但出现在这里的只有珠香的哥哥珠释。 珠释轻易不离开东边大陆。 珠香的父母属于强强联合,他们各自是家族的掌权人,而他们也只有珠释和珠香这两个孩子。 所以家族在尽力避免珠香和珠释同时出现。 ——如果他们同时遭遇袭击,那么两个家族都要因为没有继承人而动荡。 在看到珠释的那一刻,珠香的不解和沮丧都是真实的。 这就说明东边大陆也有了需要世家领头解决的麻烦。 以及今晚突然离开的海克托。 对于海克托来说,他不会浪费任何可以与俄布在一起的时间。 答应好的晚餐临时爽约,这不是海克托的风格。 除非南边大陆出了他必须亲自出面解决的事情。 至于西边大陆——那就更明显了。 瓦莱里奥激进,但并不冒进。 幻境里的那些不应该出现的细节几乎是明示,如果瓦莱里奥没有得失心疯,那这就是他早就下好的一步棋。 世界在变动,而诺尔维雅尚且不知道那是什么。 她转过身,透过餐厅的玻璃看到了瓦莱里奥在和蛛姀互呛。 希望在她有生之年,这种温馨不会被突然的变故撕裂。 ——亲爱的妈妈爸爸和叔父。 请不要担心,她在异世也找到了家人。 —— 瓦莱里奥坐在名人堂的会议室里,冷着脸把明确的数据展示给那些以上任艾博斯格院长为标杆的守旧派们。 他们年老、势众又混蛋。 他们就像是那道路上硌脚的顽石,瓦莱里奥想把他们都粉碎,但这样的结果只会是同归于尽。 不划算的生意他不会做。 他与守旧派们各退一步,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和平。 “诸位也看到了‘送你回家队’为艾博斯格创造的收益,那么他们的指导老师、因公殉职的木系魔法院教师莉夏·简,也有资格进入名人堂。诸位没有异议吧。” 这并不是询问。 但瓦莱里奥知道他们绝对会反驳他的话。 “我不同意!” 果然。 一个大胡子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 “名人堂里都是伟人!一个新人教师有什么资格和那些故去的兽勇士们列在一起!” “她是为在比赛的学生们而死的。她的死伟大光荣,她以一己之力对抗了邪神,她为什么没资格。” 瓦莱里奥淡淡地回怼。 这群守旧派最喜欢站在高处来审判他,他也准备好了对应的话术。 他坐在会议桌的最上面,下面坐成长排的守旧派们像是约定好了一样,一个个地站起来表达不满。 他看着他们,觉得无趣,但还是话语不停地击退他们反对的理由。 一遍又一遍。 从晨光熹微一直到太阳退场。 瓦莱里奥的嗓音沙哑,但他早就准备了润喉的恢复药剂。 这种企图让他服软的方法,还是太小儿科。 不过这么耗下去,要让诺尔维雅在一周内拿到合作赛的冠军奖励——还是有些困难。 瓦莱里奥看着下面已经显出些许疲惫的守旧派们,微微笑了一下。 会议室的门已经被锁住了,不解决这件事,谁都走不了。 但他们还没提出明日再议这种借口—— 看来是还有余力。 瓦莱里奥漫不经心地想着。 还好他还年轻,有精力和他们耗。 不过,他觉得事情会有转机。 ……下面有几位一直没有开口。 守旧派里也有正直的好人。虽然固执,但最起码明辨是非。 —— “——我同意木系魔法院教师莉夏·简进入名人堂。” 掷地有声。 返祖科院长迦罗娜·哈佛森站了起来,她冷冷地看着她的老朋友们,眉宇间难掩厌恶。 “迦罗娜!你要变成史密斯的走狗吗!你应该和我们站在一边才是,你背叛了我们!” 守旧派中激愤的人站起来指责迦罗娜,却被迦罗娜骂的狗血淋头。 “你把你的良知都吞进邪神的肚子里去了?你们别拉着我一起下地狱!恶心! 我从来不是哪个派别里的人,我永远不会原谅瓦莱里奥·史密斯,但我也不会罔顾事实让一个伟大的年轻人被名人堂拒之门外! 你们是真的觉得莉夏·简没资格吗? 不是,你们只是借题发挥!你们把一个年轻老师崇高的信仰放在哪里!你们把狄尤斯大人放在哪里!你们对得起当年进入艾博斯格时所发的誓吗?” 迦罗娜用视线逡巡着她的这些老友们。 被她看到的人都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迦罗娜冷笑了一声。 “丢人现眼!如果一个人连底线都没有了,那还算是个人吗!” “迦罗娜你别说的那么过分!莉夏·简本来也不符合条件……” “你。” 迦罗娜盯紧了说话的人。 “你在面临邪神时,有莉夏·简的勇气去献祭灵魂保护学生们吗?嗤。你没有,你不逃就算是有种了。 你这种道德水平,你凭什么来决定一个勇敢的灵魂该不该被嘉奖?你配吗?” 那人不说话了。 迦罗娜冷哼了一声。 “同意莉夏·简进入名人堂的跟我离开。有别的意见的,继续跟瓦莱里奥·史密斯慢慢磨吧。” 迦罗娜利落地起身走了。 迦罗娜积威甚重,家世显赫,没有人愿意得罪她。 于是很多人跟着迦罗娜离开了。 人越走越少,最后只剩下五个人还在固执地坚持着。 瓦莱里奥挑眉。 就这五个人—— 算什么谈判。 名人堂,莉夏·简进定了。 第207章 一票反对 那五个人提出的要求在瓦莱里奥看来只是垂死挣扎。 他们要发起投票。 向木系魔法院的老师们和那些莉夏·简救下的学生们。 他们的条件是,如果超过三个人投了反对票,那这件事就作废。 瓦莱里奥不觉得会有人投反对票。 即使有,他也会让那变成没有。 “这是我们的最后让步,没有任何缓和余地。我告诉你,瓦莱里奥·史密斯,我在来之前就已经写好了遗书,你不同意这个条件或者想要对我动手,我身后的家族都会与你为战。” 那五人中的主事者这么威胁着坐在最上面的理事长。 瓦莱里奥淡定地喝了一口修复药剂。 “你的家族?怎么,很厉害吗?” “史密斯!你可以保全自己,那你的那队学生们呢?七个学生,都不是什么干净人!你护不住他们!只要我死了,他们全都要为我陪葬!” “你也配。” 瓦莱里奥把修复药剂砸在了桌子上。 玻璃碎片四溅。 瓦莱里奥用那双经常含着笑意的银眸冰冷地盯着那个大放厥词的守旧派成员。 瓦莱里奥就那么看着他,无论对方再说什么都不再回答。 那个守旧派成员慌了。 他硬撑着叫嚣,但瓦莱里奥只是站起来,就把他吓得缩在了椅子里。 瓦莱里奥笑了一下。 “怕什么呢,我又不会吃人。” ——但会杀人。 瓦莱里奥打开会议室的门走了出去,他在完全离开前悠悠地留下了一句话。 “你们的条件,我答应了。” 投反对票的人就相当于选择和他瓦莱里奥站在不同的阵营。 三张反对票? 不会出现的。 艾博斯格,最起码现在还姓史密斯。 瓦莱里奥把束的很紧的棕发解开,顺手把用来束发的丝带挂在了他今天戴着的宝石胸针上。 他要想一想——人大概在多久后会放松警惕。 那个守旧派成员有句话说的没错。 他护不住他们。 七个小鬼头再加上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跑来跑去的,气人又不好管。 换个思路。 把会惹事的源头掐灭,就不会有后面一切可能的麻烦。 他没想到守旧派里还有这么卑劣又狡猾的人。 但还是太蠢。 一个家族而已。 对他瓦莱里奥来说,算什么东西。 如有必要,即使是灭世,他也不会犹豫。 他当上理事长,可不是因为拥有史密斯这个姓氏。 他前些年杀伐太重,所以这几年平和了许多。但这不代表他们可以试图来挑战他的底线——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没关系,他会让他们重新想起来。 —— 在谈判结束的第二天,学生们的投票结果就已经摆在了学院的公示板上。 全票通过。 木系魔法院的职工投票结果要在下午才能公布出来。 蛛姀就站在木系魔法院的门口,对所有的木系老师都投以意味深长的眼神。 明晃晃的威胁。 瓦莱里奥倒不是很担心,他带着艾尔利特去拍代言照了。 菲阿娜看过学生们的投票结果后就带着艾琳去见了米莉菲森·波尔。 艾琳的领地叫万德蓝。 那是瑈幽边境。 那里曾经是狐族兽人的首都,富丽繁华。 但万德蓝被灰狼族吞并后逐渐落寞。 住在万德蓝的大多是狐族和灰狼族的混血,他们在狐族和灰狼族都不受待见。 资源贫瘠,资金匮乏。 想要发展,就需要外援。 艾琳也尝试过向她的父亲寻求帮助。 但那位瑈幽的王只能给他的女儿零用钱,却不能在财政上为万德蓝拨款。 “为什么呢,父亲?万德蓝是瑈幽的领土,那些混血也是瑈幽的子民。” 艾琳这么问着,她刺红的眼眸只有单纯的不解。 面对着她的瑈幽国王卜拉辛·瑈幽说不出“我不能让边境在你手中繁荣起来”,也说不出“我并没有对财政的控制权”。 他想成为一个宽和又有能力的父亲。 所以他笑着说艾琳还不懂。 “艾琳,纯正的灰狼族血统需要被尊崇。万德蓝混血种的待遇自然要和正宗的灰狼族不一样。” 艾琳看着她的父亲,假装的单纯再也维持不下去。 她很失望。 她第一次这么失望。 她的失望是全方位的。 她爱她的父亲,即使他作为她的父亲来说并不称职,甚至有些软弱,但她依然爱他。 因为那是瑈幽的王,那不仅仅是他的父亲,也是瑈幽所有子民的统帅。 她以为她的父亲是仁厚的君主,他的所有决策一定都是为了瑈幽。 包括把她抛弃在大殿中让她自己生活,包括不让她出席大型的宴会,包括派遣灰狼族守卫来监视她。 谁叫她是残缺的灰狼,又偏偏有公主的身份呢。 为了瑈幽的形象,这些举措都是可以理解的。 ——但在这一刻,艾琳突然明白了。 抛却她的父亲这一身份,站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昏聩的中年灰狼族。 艾琳收起了笑。 此刻的她,是一个领主,而不是国王的女儿。 “陛下,这句话任何人都可以说,您不能说。” 艾琳说完这句话,就再没跟她的父亲说过话。 她的领地,她自己会管。 但她并不认识什么大商人,菲阿娜的领地最近也动荡不安,不能再拨出多余的资金供她周转。 她唯一的助力是萨拉·波尼的家族。 虽然萨拉·波尼已经逝去,但她留下了遗书,让她的家族效忠于瑈幽唯一的公主。 艾琳现在的助手就是萨拉·波尼的侄子。 一位梅赫迪学院在读的灰狼族。 他筹集到了一部分资金,但那远远不够。 在这种情况下,菲阿娜想到了米莉菲森·波尔。 这位投资天才手中的金钱多到可怕。 米莉菲森近些年不再投资那些能给她带来不菲收益的项目了,她带着些做慈善的性质,把目光投向那些贫困的领地。 菲阿娜与米莉菲森联系的不多,但确实合作了很多年。 她在几年前问过米莉菲森为什么有这样的转变。 “我已经不年轻了。我的财富在不断地翻倍。我用不了那么多,我丈夫有自己的事业,我的儿女也走上了自己的路。 人活一世,总要在这世界里留下些什么的。我的钱能换来食物、衣服和教育,能消除许多本可以被规避的悲剧。 这对我来说是有意义的,如果你需要帮忙,可以来找我。不过我觉得你不会来。 小让罗,你太极端了。” 或许吧。 菲阿娜带着艾琳坐在去找米莉菲森的法阵上,想起当年种种,觉得恍如隔世。 生命的不可预测性让神明都无法插手安排。 当时的她不会想到,几年后,她会带着她重要的队友打破米莉菲森的预测。 —— 蛛姀守在木系魔法院的门口,一直等到投票结果发布。 她手里拿着杜库用来传递消息的傀儡小人。 诺尔维雅在打工,菲阿娜和艾琳还在与米莉菲森·波尔商谈,艾尔利特跟着瓦莱里奥走了之后就再没消息,休特和杜库各自有事在忙。 投票结果出来后,她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他们。 木系魔法院的老师们已经走了七七八八,蛛姀手里牵着半人高的食人花,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已经不耐烦了。 如果下一个老师离开之后还没有结果,她就把这整个木系魔法院绞碎。 好在下一个出来的是木系魔法院院长丽兹·达露克。 丽兹手里拿着一张纸,走起路来虚浮又颠簸。 她看到了守在门口的森林女巫,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相当温柔的笑。 “在等我吗?” 蛛姀:“有反对票吗?” 丽兹用指尖虚虚地点了点蛛姀。 “年轻人,别这么心浮气躁。 不过我愿意回答你的问题,有。” 蛛姀把食人花的根茎掐断了。 她冷笑了一声,黑眸中烟雾翻腾。 “是谁?” 丽兹不紧不慢地把那张纸贴在了公示牌上,依旧虚弱。 “匿名投票,你查不出来是谁。不过也可能是我呢。” 蛛姀:“最好不是你。” “不然你会怎么样?和我打一架吗?我有点期待哦。” 丽兹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我下班了,院里只有丝嫆恩还在整理资料。下个学期见,蛛姀。” 夕阳为丽兹·达露克的背影描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蛛姀知道那张反对票不会是丽兹投的。 直觉告诉她,丽兹不是那样的人。 “蛛姀?你怎么还在这里,丽兹不是已经把最终结果贴在公示牌上了吗?” 丝嫆恩的声音从蛛姀背后传来。 她奇怪地看着还没离开的森林女巫,慢慢走到了她身边。 “只有一票反对,莉夏·简能进名人堂了,你怎么还心事重重的?” 蛛姀收起了那些情绪,问起来丝嫆恩投票的详细情况。 “怎么会有一票反对?” 蛛姀的疑问在于居然有人敢投反对票,而丝嫆恩以为蛛姀在问为什么反对票会那么少。 “因为丽兹第一个投票,她当着所有老师的面把写了自己名字的票投进了‘同意’里。她实名同意,其他的老师们大概率不会再投反对。” 丝嫆恩看着有些愣神的蛛姀,叫了她一声。 “蛛姀!你在发什么呆?” 蛛姀顿了一下。 “我在想是谁投的反对。” 丝嫆恩也认真地想了想。 “我觉得是婕斯。她一直看不过惯莉夏·简。她们之前还经常吵架。” 蛛姀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把喜讯传递给了杜库。 过了不到三分钟,“送你回家队”全员,包括还在上课的雅琳休,都知道了莉莉丝能够进入名人堂了。 瓦莱里奥自然也知道了。 他看着拿着能通话的小傀儡眉眼松弛的魅魔,有些不平。 他们怎么都对那个莉夏·简那么好。 他也是他们的指导老师。他给他们花钱请老师、保护他们、为他们谈判…… 但他们不是气他,就是问他找拉斐尔的进度。 瓦莱里奥轻哼了一声。 一群臭小鬼。 —— 莉夏·简进入名人堂的仪式在投票结果出来后的第二天中午。 阳光灿烂,所有海岛拾荒比赛的参赛者都在这里,还有木系魔法院的全部老师,以及艾博斯格的理事长。 莉夏·简的相片是从她的求职报告上裁下来放大的。 青涩稚嫩,带着些许拘谨与憧憬。 莉夏·简的名字被刻在名人堂的墙上,她被裱起来的相片前摆满了小雏菊。 “一起和莉夏·简合张影吧。1206的墙上那么空。” 瓦莱里奥止住了要离开的海岛拾荒参赛者们,转头和“送你回家队”成员提议。 诺尔维雅愣了一下,点头说好。 不知道是不是即将要离别的缘故,瓦莱里奥突然表现地善解人意起来。 但他们还是一起与莉莉丝的相片合了影。他们聚集在相片周围,就像是在簇拥着她。 在其他人都离开之后,诺尔维雅轻轻摸了摸相片。 她把那本厚厚的记录册放到了相片旁边。 记录册里新增了很多内容。 她让海岛拾荒的参赛者们都在记录册里写了对莉莉丝的评价和想说的话。 虽然莉莉丝看不到了,但她希望后来的人能够通过这本记录册了解莉莉丝。 莉莉丝不是被神化到无所不能的伟人,她也曾有过许多烦恼,也曾不够勇敢,她也有讨厌的事和偏爱的花,有许多只有身边熟悉的人才会知道的小习惯。 了解她,才会真正地敬佩她。 诺尔维雅牵起了伫立在原地久久没有抬头的森林女巫的手。 “蛛姀,我们回1206吧。” 蛛姀抬起了头,她握紧了半人鱼的手。 “……好。我们回去吧。” —— 瓦莱里奥看着他们把新相片贴在墙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里镶着珍珠的发带。 活动教室又不是哪个小队专属的,等他们毕了业之后,1206就会被分配给新一届的小队。 贴那么多照片,最后还是得撕下来。 有什么用。 “——瓦莱里奥老师,来一起照张相么?” 白发蓝眸的半人鱼笑眯眯地向他发出了邀请。 瓦莱里奥猛地站直,但他装作不甚在意地拒绝了。 “不用了,那张在名人堂的合照里不就有我吗?” 诺尔维雅失笑。 如果他不想拍,那在名人堂他就不会提起合照的事。 “瓦莱里奥老师,那张是与莉莉丝拍的,不算和你的合照。我们在这里再拍一张吧。” 瓦莱里奥银眸平静,手里的发带却快速地把棕发束的一丝不苟。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来拍吧。” 影像石记录下了这一刻,瓦莱里奥又悄悄从艾尔利特那里要了一份。 —— 后来有人在艾博斯格理事长的办公室里看到了一张被装在宝石相框里的照片。 年轻的学生们簇拥着他。 而这位一向情绪不显于外的圆滑理事长—— 冷淡的银色眼眸里,居然是真实的笑意。 第208章 喀岚的邀约 瓦莱里奥没想到他居然也有结课礼物。 他实际上并没有教过他们什么,他也没有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指导老师。 他更愿意把他们之间的关系称之为“商业合作”。 但是……没有人会拒绝精心准备的礼物吧。 瓦莱里奥这么想着,打开了木纹的正方形盒子。 ——是一个颤花胸针。 花瓣上是密集细碎的锆石,中间的花心是一颗异形钻石。 那颗异形钻石——是他的父母留给他的。 为了找拉斐尔,他曾经把这颗异形钻石卖了出去。 他再聚集起庞大的家产时,已经是卖掉钻石的很多年后了。 这颗钻石早就不知道被转手到了哪个大陆,他尝试着找过,但最终也没什么消息。 这颗钻石他当年卖掉的时候就不是小数目,在短时间内想要买回来再做成胸针…… 瓦莱里奥看向了半人鱼。 她怎么说服自己送他这个的。 他自己当然买得起这个胸针,也买得起这个钻石,但诺尔维雅不是。 这个连“悬海之境”的差价都要退的半人鱼,她是抱着怎样的心境把她的钱拿出来,给他做了这个颤花胸针呢? 他所付出的甚至没有这个胸针的七分之一贵。 他请的那些老师大都是旧识,唯一昂贵的谢赫萨巴赫也把钱都退了回来。 他稳赚不赔。 但他却有些为他们感到不值。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白发蓝眸的半人鱼站了起来,笑着截住了他所有的话。 “瓦莱里奥老师,结课快乐。” 瓦莱里奥愣了一下。 他听着稀稀拉拉的“结课快乐”,也有了些未曾预期的怅然。 他不再是他们的指导老师。 尽管他们依旧会在艾博斯格的校园里见面,但他们不会再给他频繁地发着消息,不会再讨人厌地问他找没找到拉斐尔…… 他们会有新的指导老师,他们会和新的指导老师一起吃晚饭。 他没有觉得寂寞,也没有嫉妒。 他只是突然不需要为他们操劳,拥有了许多空闲的时间。 没什么大不了。 瓦莱里奥把颤花胸针别在了他昂贵的灰色西装上。 “……再见。” 他没有犹豫地转身离开了活动教室1206。 “瓦莱里奥老师,暑假愉快。” “瓦莱里奥,谢谢。” …… 瓦莱里奥的步伐越来越沉重。 说这些话干什么,他一点儿都没有舍不得他们。 他们就应该公事公办地,像正常的合作者一样,彼此警惕,除了合作之外没有任何的感情牵扯。 那才是正确的商业合作。 现在这样算什么! 难道要他转身和他们拥抱吗? 似乎也不是很难接受…… “希望下次能见到拉斐尔!” 瓦莱里奥:…… 果然还是讨厌的臭小鬼! —— 两个月的暑假正式开启,诺尔维雅两天没见到她的队友们了。 他们的开学前半个月要留给南边大陆。 在合作赛比赛前,海克托向休特发出了让他们到南边大陆游玩的邀约。 休特在问过小队每位成员的意见及雅琳休的学校安排后敲定了行程。 但在这之前的假期有什么安排,谁都没刻意提起来过。 诺尔维雅和往常一样。 她依旧在打工。 只是卡莉坦突然找到了她,请求她去嚓查斯看看。 她的弟弟喀岚,想见诺尔维雅。 —— 诺尔维雅独自坐在去往嚓查斯的法阵里,她想起艾尔利特偶然提过的,卡莉坦与玛丽·怀尔德在暗处的交谈。 艾尔利特是“送你回家队”第一个被淘汰的,他在出了幻境后也没有立即去西区体育馆观看比赛。 他是在去往1206的路上看到的玛丽·怀尔德。 尽管他从玛丽·怀尔德那里得到了克里斯金戒结,但他仍然对玛丽·怀尔德抱有绝对的警惕。 所以他悄无声息地走近了玛丽·怀尔德,却意外发现她对面的人是诺尔维雅的赛前训练老师。 他在合作赛赛前的准备区见过这个高大的水系魔法师,他对她有印象。 利伯兹不需要剧院,也不需要水系魔法师——除非玛丽·怀尔德转性了,想成为一个贤明的领主。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前几天他还听说利伯兹又死了很多人。 玛丽·怀尔德在利伯兹举办起一场血腥的赛事,她声称比赛的前三名可以获得自由人的身份,离开利伯兹。 整个利伯兹都在为这场赛事而动荡。 利伯兹已经越来越不适合居住了,领主的举措也愈发残忍。 走投无路的人们面前乍然有了一个机会,他们自然会为之疯狂。 艾尔利特看不懂玛丽·怀尔德想做什么。 他觉得她疯了。 玛丽·怀尔德的所有动作只会导致两个后果。 第一,领民奋起,玛丽·怀尔德被杀死,利伯兹成为公共领地。 第二,领民服从领主命令,逐渐死亡。利伯兹成为无人的领地。 玛丽·怀尔德在谋划着什么。 靠近玛丽·怀尔德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艾尔利特把这件事告诉诺尔维雅,就是想让她离那个剧院老板远一点。 诺尔维雅知道,但诺尔维雅坐上了去嚓查斯的法阵。 她觉得卡莉坦有能力处理自己的生活,如果卡莉坦需要帮忙时,她会求助的。 而卡莉坦向她求助了。 她的确可以拒绝卡莉坦,但之后呢? 没有人天生就强、就弱或意志坚定。也没有人天生就冷漠、就热情或没有同理心。 转变需要过程,而她并不相信自己的自制力。 所以在前世,她看着刚好无人看顾的熟食店,没有走进去拿起那裹了一层亮油的香肠。 如果这次偷窃的行为是她变成一个贼的开始怎么办? 她不想那样,所以她饿着肚子走开了。 就像是她想要用水系魔法杀掉隔壁邻居全家一样。 这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与她前世法规严密的社会是不同的。所以贵族可以让她家破人亡,作为水系魔法师的她也可以让没有能力的贵族去见死神。 但她怎么能知道最后自己是否会变成一个没有理智的杀戮机器呢? 她不知道,所以她只是用水系魔法毁坏了他们的作物。 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是人会克制。 如果任凭原始本能的驱使行动,那就不能被称之为人。 所以她现在不是小偷,不是杀手,而是诺尔维雅。 她在无数的命运交叉口中,避开了那些错误选项,走向了属于她的未来。 —— 嚓查斯似乎更加干旱了。 诺尔维雅发现街道上的人也比她上次来时削减了不少。 她走向金枫叶疗养院,远远地就看到了坐着轮椅的少年。 在诺尔维雅走近后,她才看清横亘在她与喀岚之间那层又薄又密的电网。 浑身被白布包裹着的人冲了出来,她语气格外诡异。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有什么企图?” 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冷淡地开了口。 “她是这个月的探访者。” 被白布裹着的女人迟疑地看着诺尔维雅。 “她不是‘外乡人’……” “我说她是她就是!你脑子被虫吃了吗!听不懂话吗!放她进来!” 白布女人不情不愿地把电网扯开,还戴着手套检查了诺尔维雅的单肩包里带着的东西。 诺尔维雅只带了一袋拐杖糖。 白布女人似乎没见过拐杖糖,诺尔维雅态度很好地解释了这是什么,并且拿出来一根让白布女人尝。 白布女人犹疑着掀起了脸上戴着的,只剪出了的两个洞的白布。 诺尔维雅看清了这个白布女人的脸。 她很普通,但又不同于诺尔维雅所见过的嚓查斯人。 白布女人尝到了糖的甜味,她眼神一亮,不由分说地拿起了一整袋拐杖糖。 “这个糖不能带进疗养院,这是违规的。我没收了。” 坐在轮椅上的喀岚什么都没说,是司空见惯的麻木。 但那是诺尔维雅花钱买的。 一直笑着的半人鱼上前一步,手劈向白布女人的手腕,把拐杖糖拿了回来。 “没人能不经过我的允许,从我这里抢走我付过钱的东西。” 白布女人没想到诺尔维雅居然会反抗,她眼睛瞪了起来。 “我说违规就违规!东西给我!” 她伸手去抢,收了笑的半人鱼把一根拐杖糖折断,用锋利的边缘刺破了白布女人伸过来的手。 在白布女人尖叫的瞬间,诺尔维雅把沾着血的半根拐杖糖抵住了白布女人的脖颈。 “你看,我只是受邀而来,我不想杀人的,除非你听不懂我说的话。 我说了,我的东西,没人能抢。” 诺尔维雅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白布女人的脸。 “听懂了么?” 白布女人呼吸急促,她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诺尔维雅把沾了血的半根拐杖糖塞进了她的嘴里。 “不是想吃么?给你。” 白布女人含混地挣扎着,她不敢咬碎糖,也不敢当着诺尔维雅的面吐出来。 她发现诺尔维雅不再动手后就逃走了。 诺尔维雅沉默地把剩下的糖递给了喀岚。 喀岚没吃,他定定地看着似乎什么都没做的半人鱼,笑了。 “你比我想象的要更厉害,也要更残忍。” 诺尔维雅看向白布女人离开的方向,眼神冷厉。 “她在虐待谁?她的衣摆和袖口都有溅射上的血液。有新的,也有旧的。那是人血的味道。” 喀岚垂眸,他从袋子里拿出了一根拐杖糖,咔嚓咔嚓地嚼着。 “你管不了。你打死她也解决不了问题。” 诺尔维雅收回视线,她看着吃着糖的喀岚,没有问为什么。 人性的复杂就在于它没有下限。 在一个缺少水源地沙漠领地里,出色的水系魔法师远走他乡,但弟弟被关在破败的疗养院里,每月只能有一次探视的机会。 而这个疗养院的布局更像监狱。 蓝色的眼睛,绿色的眼睛。 都很好看。 如果不只是装饰性的话。 诺尔维雅半蹲着平视喀岚。 “你为什么想要见我?” 轮椅上的少年把两根拐杖糖都吃完了,他舔了舔指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下一秒,他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他比诺尔维雅略高,瘦弱,但并不单薄。 “你好,我是喀岚·克莉丝汀。卡莉坦是我的姐姐,但她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她是被我父亲收养的。” 诺尔维雅并不惊讶。 “诺尔维雅·莱丽。你可以叫我诺尔维雅。” 喀岚点了点头。 “诺尔维雅,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诺尔维雅看着他,心里有一个不妙的想法。 “你先说说看。不是太过分的我都可以答应,你的姐姐是我的老师,她教了我很多。” “正是因为这样……” 喀岚回到了轮椅上,他的眉眼和卡莉坦并不相像,但神情确实如出一辙的木然。 “诺尔维雅,请你——杀了我。” 咔哒。 她的猜想与喀岚的话重合。 诺尔维雅蓝眸深深。 “喀岚,给我一个理由。” 喀岚又拿出来一根拐杖糖,他咬下来一块在嘴里含着。 “理由?我不死,卡莉坦就会死。为了救卡莉坦,请杀了我吧。” 诺尔维雅俯身,从喀岚怀里的袋子里也抽出来一根拐杖糖。 “喀岚,如果我杀了你,卡莉坦就不会死吗?” “你杀了我,卡莉坦可能会活着,但我不死,卡莉坦就绝对会死。” “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呢?喀岚,如果一个人想离开的话,没有人能拦得住。 更何况,如果我杀了你,那卡莉坦一定会恨我。我什么都得不到,这不是很不合算么? 更重要的是——” 诺尔维雅拖长了尾音。 “如果杀了你,我走的出嚓查斯么?” 喀岚沉默了一会儿。 他好像只想求死,关于其他问题都没考虑过。 “我不知道。抱歉,我没有想到这些。 除了卡莉坦之外,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陌生人。我觉得或许你能救我……也能救卡莉坦。 不过现在看来,这并不现实。你走不出嚓查斯。” 异瞳的少年坐在轮椅上,身形好像比诺尔维雅刚来时要颓丧许多。 “喀岚,我不了解你们的事,但我觉得你应该和卡莉坦好好谈谈。无论是你们的生死,还是……或许有机会的逃亡。” 诺尔维雅把“逃亡”两个字说的很轻。 喀岚听到了,但他只平淡地笑了一下。 他把剩下的拐杖糖还给了诺尔维雅。 “谢谢你过来。诺尔维雅,拐杖糖很甜。” 第209章 未成功的茶话会 “我曾经迷茫于未来的深不可测。但嬷嬷的死亡和我手上的鲜血让我意识到我该谨慎地选择我的生活。从现在起,我将抛却原来犹豫不决的自己。我坚不可摧,我再不需要回头去怀念过往平凡安静的日子。 我的过去已被埋葬。我没有退路。我要向前走。 ——十五岁的菲阿娜·让罗” —— 诺尔维雅没有拿回那一袋拐杖糖。 那是她买给喀岚的,她不会再收回去。 喀岚面对半人鱼的坚持耸了耸肩。 “你留给我,最后还是会被詹妮拿走。” “詹妮是刚刚那个女人么?” “是。她这一生都没走出过金枫叶疗养院,知识的匮乏和刻意的圈禁让她没有道德和自我的判断,她是一个听从主人命令的奴仆。 她不是嚓查斯的人。詹妮是被外乡人扔在金枫叶疗养院的弃婴,她怕被嚓查斯抛弃,所以对所有外乡人都持有绝对的恶意。” 诺尔维雅迟疑了一下。 “你不能反抗她?这个金枫叶疗养院里,除了你之外,还有活人么?” 喀岚把拐杖糖放在自己胸前的口袋里,一蓝一绿的眸子看向了太阳。 “反抗她又怎么样呢?她死了还会有新的监管者。詹妮的思维是固定的,虽然她愚蠢贪婪,但她好懂,并且很听从上面的命令,不会因为生活的无聊来折磨我——对我来说,她已经够好了。 金枫叶疗养院不止是疯人院,它还是监狱,是屠宰场。当然有活人,但现在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 诺尔维雅,血液换水源,这对于嚓查斯来说,是划算的生意。甚至可以说,这是卡莉坦不再受钳制后唯一能让嚓查斯继续存在的措施。” 喀岚转动轮椅,他背对着诺尔维雅,语气是和诺尔维雅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歇斯底里完全不同的平静。 “很高兴认识你。诺尔维雅,离开吧。” 诺尔维雅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 最终被黄沙的地面所掩盖。 金枫叶疗养院里面的地形是下凹的。 很适合困住什么。 —— 诺尔维雅在打工结束的傍晚接到了来自菲阿娜的讯息。 菲阿娜说她要办一场茶话会,让诺尔维雅打工结束后直接去玫瑰府邸吃完晚饭后再参加。 诺尔维雅还想接一份兼职。 她咬着刚买来的蓝莓果酱夹心面包,把双手空出来用联络器给菲阿娜回消息。 诺尔维雅:我已经在吃晚饭啦,你告诉我茶话会开始的时间好了,到时候我直接去。 菲阿娜:把你买的肉馅面包放下。澳契夫今天做了改良版烤起司。 诺尔维雅顿了一下。 她想了想要接的那份兼职,又想了想澳契夫做的烤起司—— 烤起司完胜。 诺尔维雅:烤起司!烤起司!但其实我今天买的是蓝莓果酱夹心面包哦。 菲阿娜:快来。 诺尔维雅把她咬了一口的面包用水系魔法冷冻了起来。 她明天还能接着吃。 —— 诺尔维雅来到玫瑰府邸的时候休特、杜库和蛛姀都在。 艾尔利特去接雅琳休了,菲阿娜因为艾琳搞不清一项财政支出该怎么划分而动身去了瑈幽万德蓝。 晚餐还没开始,诺尔维雅把买来的蜂蜜卷先给了蛛姀。 她有些迟疑地问向坐在沙发上和杜库玩填字游戏的队长。 “休特,艾尔利特的牙还疼么?蜂蜜卷没有无糖的。” 休特也迟疑了一会儿。 “应该……不疼了?” 蛛姀:“管他干什么,别给他吃不就行了。” 诺尔维雅:艾尔利特听到会炸掉。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蛛姀你不是黑森林!你是黑心森林!” 艾尔利特气冲冲地牵着雅琳休来到了玫瑰府邸的客厅。 诺尔维雅看着艾尔利特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他都听到了。 艾尔利特和蛛姀不负众望地吵了起来。 艾尔利特边和蛛姀呛声还边吃着蜂蜜卷。 看起来牙是不疼了。 诺尔维雅切了一小块蜂蜜卷给雅琳休尝。 比起这些糕点,雅琳休更喜欢吃棒棒糖这种零食。 诺尔维雅觉得这样可能会有些不健康——但雅琳休又不是普通人类小孩,它觉得喜欢的食物,应该就是对它有益的吧。 诺尔维雅这么想着,她等雅琳休吃完蜂蜜卷后,又拿出了一个菠萝味棒棒糖给它。 雅琳休眼睛亮了。 它吃着棒棒糖,兴奋地把今天考试的卷子拿给了诺尔维雅看。 彩色的分数很童趣,但六十七的分数未免有些少了。 自学考上艾博斯格的半人鱼依然笑着。 “雅琳休真棒!满分是多少呢?” 雅琳休想了想,认真地晃了晃它手上的白色算盘。 “两百分!” 诺尔维雅脸上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动。 “雅琳休算的真快!” 雅琳休淡定地接受了来自诺尔维雅的夸奖。 诺尔维雅让雅琳休和杜库玩填字游戏,把休特拽到了一边。 红发绿眸的大王子神情茫然。 “怎么了?” 诺尔维雅叹了口气。 “雅琳休的考试没及格。” 休特点了点头。 “艾尔利特也挂科。” 诺尔维雅:…… 这倒是。 “雅琳休不是作为人类出生的,它在认知上和普通的小孩有偏差,所以它的成绩会差。但有我们在,雅琳休不需要学习好。” 休特以为诺尔维雅是因为雅琳休的成绩而忧心,他这么劝慰着半人鱼。 诺尔维雅愣了一下。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它的成绩能反映出它的接受程度,要不要把它的年级降一降。” 休特想了想,直接走出去问了和杜库玩游戏的雅琳休。 “雅琳休,你在学校里和班级里的同学相处地好吗?老师说的话你都听的懂吗?” 雅琳休头都没抬起来。 “雅琳休在学校里有很多朋友~老师也很好~老师的通用语很标准,我当然听得懂哦。 但是如果老师不留家庭作业的话就更好啦!” 休特转身看到了走过来的诺尔维雅。他对上诺尔维雅的眼神后就知道她听见了雅琳休的话。 半人鱼尊重雅琳休,就像尊重他们一样。 诺尔维雅的担忧解决了,休特又再次加入到填字游戏中。 他去帮了弱势的那一方。 没错,他去帮了杜库。 虽然现在杜库说话没有口音了,但通用语的书写还不如雅琳休。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与杜库玩填字游戏。 在休特带来的填字卡片已经不剩几张的时候,菲阿娜和艾琳从万德蓝回来了。 艾琳挂在菲阿娜身上,被菲阿娜托着。 艾琳没什么精神地和他们挥了挥手。 “我和菲阿娜回来了——” 菲阿娜把艾琳抬到沙发上,然后叫澳契夫把晚餐摆上。 她揉了揉太阳穴。 万德蓝的账目真的又乱又杂,不怪艾琳看不懂。 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万德蓝作为瑈幽与狐族麦麦缇国的边境,是不会轻易被当做普通的领地划分出去的。 艾琳的父亲完全相信艾琳绝对不会背叛灰狼族,才能把万德蓝这块领地给她。 这算爱吗? 菲阿娜不清楚。 —— 澳契夫的手艺依旧精湛,玫瑰府邸格挡住了夏夜的热气。 诺尔维雅吃完晚餐后坐在地毯上用联络器看有没有人打算出神器。 菲阿娜在准备茶话会,蛛姀坐在一旁边吃零食边看着。 深夜已至,艾琳也困倦地靠在杜库的身边,休特在和艾尔利特打牌。 诺尔维雅抱着打盹的雅琳休走上了城堡的二楼。 菲阿娜的玫瑰府邸里有很多房间。那些房间大都空着,它们之前的主人是让罗家族的人。 菲阿娜现在的房间似乎在最开始就属于她。 诺尔维雅偶然在窗框上看到了陈旧的刻印。 上面写着“菲阿娜·十三岁”。 在稍微高一点的地方刻着的,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的字是“要活下去”。 诺尔维雅轻轻地摸着那歪歪扭扭的刻痕,什么都没问,什么也没说。 他们相遇的时间很巧妙。 他们都已经度过了狼狈到不配拥有朋友的时期,他们靠着自己度过了艰涩的时光。 他们谁都没有期待生命中会有人出现来耐心地捡起破碎的他们。 他们已经把自己粘上了,只是还差一块。 还只差一块,他们就会变成野蛮生长的畸形艺术品。 在这个时候,他们相遇了。 诺尔维雅问自己,如果在分配小队时她没有觉醒关于小说的记忆,她还会接受他们么? ……她会。 她会成为他们杀人放火时的放哨人,她会和他们一起坠入最深的地狱。 也会彼此拉扯着再爬上去。 他们奇形怪状,但又彼此契合。 她会和他们成为朋友,无论怎样。 —— 诺尔维雅打开了门上挂着“小小英雄”牌子的房间。 这是雅琳休的房间。 他们总会在菲阿娜的玫瑰府邸蹭饭,有时候时间晚了不想回去,就会各自挑一个房间睡觉。 时间久了,房间里放的东西越来越多,每个队员都有了自己专属的房间。 她的房间就在菲阿娜隔壁。 现在她的床上应该还有两件没叠的睡衣和毛毯。 诺尔维雅把雅琳休放在床上,给它盖上了小花被。 轻手轻脚地关上雅琳休的房门后,诺尔维雅回到自己房间把衣服叠好放在柜子里后才下楼。 她的队友们已经坐在地毯上开始吃糕点喝茶了。 诺尔维雅走了过去,还闻到了茉莉的香气。 ……这个茶话会,莫名的正式。 诺尔维雅坐在地毯上,拿了一块蜜瓜味的马卡龙。 大家在聊天,话题是假期要做什么。 菲阿娜联合了巴里·班等年轻的领主,准备与她的政敌开战。 “半个月就能结束。” 菲阿娜神情冷淡,蔷薇色的眸子残酷狠厉。 像腓比烈的铁血公爵。 但下一秒,菲阿娜皱眉看着他们。 “这半个月内所有能直通玫瑰府邸的法阵都会被废除,你们进不来,也不用担心我,这是一场必赢的对战。 你们在这半个月里好好吃饭,尤其是你,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抬眸,表情相当无辜。 菲阿娜呵了一声,又转向了慵懒地靠着沙发的森林女巫。 “还有你,蛛姀,食堂在假期不开放,你和诺尔维雅去找艾琳。” 艾琳拍了拍胸口。 “交给我交给我!我在假期里除了要忙万德蓝的事,应该没有其他的安排了~” “哟,你这么闲,不如替我去工作。” 艾尔利特拿着工作联络器划了划他的工作安排,多少有点儿恹恹不乐。 艾琳怀疑地看着他。 “米莉菲森小姐说她假期要和她丈夫去东边大陆度假。那个时尚大师都不在,你有什么工作?” 艾尔利特无语。 “我是专业的模特,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亚狻瓦特一个时尚大师!” 艾琳:“好震惊。” 休特:“嗯。” 杜库:“第一次……知道。” 艾尔利特:你们是真离谱。 金发魅魔放下联络器,吃了一口奶油蛋糕。 “——总之,我大概会忙一个月,这一个月我应该会到处出差。有事打视频通讯。” “我也会离开半个月。” 休特接着艾尔利特的话说他的假期安排。 “我需要完成利比杜派下来的任务。他让所有王子去雷米亚兹的乡间视察。” 利比杜是雷米亚兹的国王,休特并不把他称之为父亲。 “利比杜派我去卡罗内。我可能要把该杀的人杀光才能回来。” 诺尔维雅皱了皱眉。 卡罗内是一个相当乱的城市,贵族资助强盗欺压普通人民,他们把卡罗内当成了自己的游乐场。 利比杜·雷米亚兹最属意的是他的三儿子索萨,休特只是他手里一把开刃的刀。 他让休特去卡罗内,其心可诛。 “我……也要,离开,半个月。” 杜库突然开口,他肩上的傀儡小人和他一样低着头,看起来情绪不高。 “我。要回,深渊。” “你想办什么事情?深渊最近不太平,杜库,你必须亲自回去么?” 半人鱼肃了神色,小队其他成员也紧盯着他。 杜库沉默半晌,吐出四个字。 “回去。探亲。” 艾尔利特惊的站了起来。 “你有亲人?也都是深渊族?也都带着面罩吗?你都有什么亲人,你要不带我们回去看看深渊,我在北边大陆那么多年都没见过深渊里是什么样的……” 杜库不说话了。 艾尔利特缠着杜库讲讲他的家人,艾琳已经躺在半人鱼的腿上沉沉地睡了过去,蛛姀靠在菲阿娜的肩上,黑眸半合未合。 菲阿娜在某一瞬间与莱西共情了。 她办的不是茶话会吗? 她是想让艾尔利特从过去中走出来—— 但是很明显,他现在陷在杜库的过去里了。 休特制止了艾尔利特对杜库的骚扰,诺尔维雅用水系魔法轻柔地把艾琳送回了她的房间。 菲阿娜把蛛姀推醒让她回自己房间睡,休特也催促着艾尔利特和杜库,让他们各自休息。 夜沉了。 菲阿娜躺在床上,盖上她的云朵被子,一时没有睡意。 —— 她在思考。 ……杜库的家人,真的也带面罩吗? 第210章 来玫瑰集市看看吧 诺尔维雅醒来时已经临近中午。 她打工的疲惫一扫而空,但饥饿袭击了她。 诺尔维雅穿着睡衣走下了楼,却发现客厅里只有休特、蛛姀和艾琳。 “早上好~” 艾琳最快发现了她。 灰狼族的公主头发乱糟糟的在写关于万德蓝的策划案,她的灰狼耳朵因为烦躁而在快速抖动。 但她看到半人鱼后放下了笔,欢快地和诺尔维雅打了个招呼。 蛛姀把手里的零食递向诺尔维雅。 “吃吗?澳契夫出门采购了,没有早餐。” 诺尔维雅摇了摇头。 她问向正在和大火玩的休特。 “艾尔利特昨天是不是一直缠着杜库让他说深渊的事?” 她在天快亮时醒了一下,那时候她隐约听到了魅魔的声音。 以及杜库的“你好……烦”。 休特把大火放在肩上,也有些疲倦。 “我让艾尔利特回自己的房间了,但他还给杜库造梦……他们天亮才都睡下。” 休特看了眼时间。 “澳契夫说他中午有可能回不来,让我们自己解决午饭。” 蛛姀:“我不会,我要吃零食。” 艾琳站了起来,她拿走了蛛姀手里的零食。 “要好好吃饭!我答应菲阿娜要看着你们!” 蛛姀:“那我要吃烩牛肉。” 艾琳:“澳契夫说玫瑰府邸里没有肉了……那我们出去吃?” 蛛姀:“不想动。” 灰发红眸的灰狼公主握了握拳。 “蛛姀,你好任性哦。” 蛛姀:“把零食给我。” 艾琳把零食都倒进自己的嘴里,她用力地咀嚼着,脸也鼓了起来。 “窝不会葛泥的!窝全渡次掉!” 蛛姀:…… 她只是无聊了在找茬而已。 诺尔维雅看着她们失笑。 她在这时才多少感受到了暑假的气氛。 阳光暖暖的,玫瑰花的香气馥郁,这个接近中午的早晨像是世界上第一个美好的早晨一样。 她的队友们都在她身边。 诺尔维雅放松了下来,她决定下午不要去打工了。 她坐在沙发上贴着蛛姀,让艾琳坐在旁边,她用手指把艾琳的毛躁灰发压了压,松松地编了一个麻花辫。 艾琳快乐地甩着头发接着写她的策划案了,诺尔维雅视线扫到了桌子上的报纸,新奇地拿了起来。 “昨晚还没有,这是澳契夫拿进来的?” “嗯。澳契夫说,这是菲阿娜领地的日报。” 休特一边抢答着半人鱼的问题,一边拎住朝着诺尔维雅跑过去的大火。 诺尔维雅来过这么多次玫瑰府邸,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报纸。 她展开报纸,第一眼就看到了“玫瑰集市”的标题。 上面写着,让罗领地在今天举办了大型的集市活动,为了感念公爵的付出,领民们把这个筹备许久的活动命名为“玫瑰集市”。 诺尔维雅看见了集市的相片。 小吃摊上有香蕉船、烟囱卷、炸饭团,它旁边的占卜屋前摆满了大小不一的水晶球,还有别具风情的珠宝首饰…… 人群熙攘,他们脸上洋溢着的是明显的幸福。 集市里的生活气息鲜活地好像要从黑白的相片里蹦出来。 诺尔维雅蓝眸清澈。 她放下报纸,看向了在场的队友们。 “——我们去玫瑰集市吧!” 艾琳:“好耶~玫瑰集市在哪?” 半人鱼展开了报纸。 “就在菲阿娜的领地,玫瑰府邸里有直达的法阵。” 蛛姀坐起来看了一眼报纸,她的目光聚集在小吃摊位里的烤肉卷饼上,对“去集市上看看”这件事没有提出异议。 休特想了想,温声问半人鱼。 “要把菲阿娜他们叫醒吗?雅琳休在学校有考试,暂时还出不来。” 诺尔维雅:“让他们多睡一会儿吧。我给他们留纸条。” 白发蓝眸的半人鱼跑上楼,她换了睡衣后先用联络器给菲阿娜发了条消息。 菲阿娜醒来后会第一时间查看她的领主联络器。 诺尔维雅在联络器上解释了他们的动向,然后走到艾尔利特的房间前,在艾尔利特门口的镜子上也贴了纸条。 艾尔利特每次都会在下楼前照一次镜子,如果他最先起来,那大概率杜库也会被他叫起来。 杜库向来醒的很晚,但以防万一,诺尔维雅还是在餐桌写了一张纸条。 这些准备完毕后,诺尔维雅戴上了手编草帽,和休特他们坐上了去往玫瑰集市的法阵。 —— 玫瑰集市所在的位置叫“塔兰厝”,在腓比烈的历史上是处刑地。 因为是处刑地,所以充斥着死亡、暴力与混乱。 但第四代的让罗家族掌权人改变了这一切。 那也是位令人尊敬的女公爵。她生前一直女扮男装,以铁血手腕肃清了让罗家族的领地,不再完全被动地受国王管控。 塔兰厝气候湿润,即使没有木系魔法师也能依靠着独特的地理位置开放出许多珍奇的花草。 第四代让罗公爵靠着塔兰厝为后代积攒下了可观的财富,塔兰厝作为让罗家族领地的经济中心而日渐繁华。 但百年之后,国王向让罗家族的领地发起了进攻。 第七代让罗公爵战死。年仅十八岁。 第八代让罗公爵是上一任公爵的亲弟弟。 他选择投降,把让罗家族领地的一半都给了国王,希冀能够得到和平。 但这种和平只持续了两年。 第八代让罗公爵和他哥哥一样,在十八岁时因为战争被暗杀了。 在这样动荡的局面中,塔兰厝变成了贫民窟。 战争结束后,塔兰厝也没有得到很好的发展,一直是一个贫穷的城市。 直到菲阿娜成为公爵。菲阿娜手段利落地规划出了每个城市的主要发展方向,并且拉来了很多投资,让塔兰厝重新绽放出它应有的光彩。 诺尔维雅在走下法阵时就闻到了各种各样的味道。 但玫瑰的香气是最突出的。 诺尔维雅抬眼,看到了玫瑰集市的入口处由各色玫瑰摆出的菲阿娜。 那甚至不是谁特意准备的。 诺尔维雅看到了来玫瑰集市的人们手里各自拿着一朵玫瑰,他们站在已经能看出来是菲阿娜的玫瑰堆前认真探讨着该把自己手里的玫瑰插在哪里。 等他们探讨过后,玫瑰菲阿娜就拥有了浅紫色的曼塔耳坠。 诺尔维雅用联络器拍照片给菲阿娜发了过去。 菲阿娜看到也会很开心吧。 她的所有付出,都有被她的领民们看到。 即使被外界称之为“不近人情的野玫瑰”,但在塔兰厝,菲阿娜可爱、美好,是小朋友会指着说“那是让罗大人”后欢快地跑过去合影的受人喜欢的领主。 艾琳看着大家都在完善玫瑰菲阿娜,她也跑过去买了两朵六翼天使玫瑰,放在了玫瑰菲阿娜的眼睛上。 “菲阿娜的眼睛是这个颜色的嘛!” 艾琳甩了甩她的麻花辫,满意地看着她参与过的杰作。 那些人都没有她了解菲阿娜! 蛛姀把艾琳拽进玫瑰集市一起去吃烤肉卷饼,诺尔维雅始终没有走进去。 休特站在她旁边,没有出声询问她为什么不走进去。 “……休特,菲阿娜真的很厉害。我走出玫瑰府邸,才发现菲阿娜究竟为她的领地做了多少。 菲阿娜在刚成为领主时,是十五岁,还是十六岁?她是怎么一步一步把塔兰厝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我想象不到。” 休特看着白发蓝眸的半人鱼。半晌,他移开了他的视线。 他们远比半人鱼所想都要坚强,但比他们更坚强的,是她。 往往是那些看上去很坚强的人才最容易被忽视,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已经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东西,但没有人会不产生需要。 这句话适用于诺尔维雅说的菲阿娜,也适用于他心里的诺尔维雅。 休特看着诺尔维雅买了一捧金伊芙,给玫瑰菲阿娜戴上王冠。 黄玫瑰昂贵,但半人鱼毫不犹豫地买了一大捧。 休特沉默地想,为什么连玫瑰堆成的菲阿娜,都有这种不一般的待遇。 菲阿娜,真狡猾。 —— 在不冷也不热的晴朗夏日里,人在睡醒时都会像猫。 魅魔也是。 艾尔利特虽然醒了,但他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 菲阿娜为他们准备的被子都很蓬松,盖起来像阳光洒在身上。 艾尔利特舒服地不想起来。 但他饿了。 不知道澳契夫会做什么。他今天有点想喝蓝莓奶昔。 双倍蜂蜜。 对奶昔的渴望让金发魅魔放弃了继续赖床的想法,他披了件外套打算下楼去吃午饭。 在下楼前,他习惯性地照了照挂在房门上的镜子。 镜子上贴了纸条,艾尔利特凑近看是写了什么。看清纸条上的字后,艾尔利特开始叫了起来。 “为什么逛集市不带我!!叫我起来我就去了啊!” 魅魔的抱怨吵醒了杜库。 傀儡师茫然地睁开了眼,但听清是魅魔的声音后,杜库选择捂住耳朵继续睡觉。 如果艾尔利特再给他造那种没有逻辑极其诡异的梦,他真的会和艾尔利特打一架。 杜库用被子把自己裹紧,闭上双眼想要无视艾尔利特的声音。 然而下一秒,艾尔利特就敲响了他的房门。 “杜库杜库,醒醒!该起来了!我们也去玫瑰集市看看吧,我觉得能好玩!” 杜库没睁开眼。 希望艾尔利特能够放弃。 但是艾尔利特毕竟是艾尔利特。 想要敲开一扇门,他总有办法。 “杜库~杜库~开门啊!醒醒!狼来了!蛛姀来了!你深渊的亲人来看你了!” 狼不可怕,蛛姀不会不让他睡觉。他在深渊的亲人不会踏出深渊。他在深渊……也不算有亲人。 “你不理我那我走啦?我走了啊?……啊!我的脚!怎么突然扭到了,好疼!” 杜库睁开了眼睛。 他觉得魅魔在骗他。 魅魔才不会扭到脚。 但是万一呢。 万一艾尔利特真的受伤了—— 杜库慢吞吞地起身,带着些刚起床的懵然打开了房门。 穿着外套的艾尔利特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面前。 “中午好~” 被骗了。 但已经打开了门,他没有再假装没醒的可能了。 杜库木着脸换好衣服和艾尔利特一起下楼,在坐上法阵时,金发魅魔才感叹了一声。 “就只有菲阿娜还在睡觉了。” 杜库:“菲阿娜……还在,睡觉?” “对啊,今天澳契夫出门了,休特他们去了玫瑰集市,诺尔维雅给我留了纸条,她应该也告诉菲阿娜该去哪里找咱们吧。” 杜库:“为什么。不叫,菲阿娜。” 艾尔利特翘起了腿。 “菲阿娜向来起的都早,这次她睡到现在,肯定是领地里有事忙了很久。让她多好睡一会儿吧。” 杜库:可是我也想睡觉。 为什么艾尔利特不能自己去玫瑰集市。 “不过杜库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我不想自己坐法阵去逛玫瑰集市,现在菲阿娜打算和她的政敌开战,谁知道会不会有间谍或者杀手呢?但是有你在,我就非常安心~” 魅魔的感谢堵住了他的疑问。 杜库:“……嗯。” —— 玫瑰集市里的每个摊位上都摆着一支野玫瑰。 未被修剪,尖刺扎人,花瓣上露珠还在。 艾尔利特拽着杜库去吃炸面圈。 “要甜口的,双倍糖!” 摊主是个和善的大叔,他轻轻提醒了一句。 “加糖要加钱的,小伙子。在塔兰厝,糖是珍贵东西。” 艾尔利特嘟囔了一声。 “……菲阿娜怎么不给塔兰厝买糖。” 摊主大叔脸色变了。 “这糖我可以免费给你加,但你不能说我们公爵大人没给我们买! 塔兰厝没有作物可以制糖,我们大部分的生活用品都是从友好领地那里买的!这是塔兰厝地方的限制,不是公爵大人的问题!” 艾尔利特没让摊主给他免费加糖。他把钱付过后,问起了领民们对菲阿娜的态度。 “你们都认可菲阿娜吗?” “这当然!让罗大人这些年为我们做的事,我们都看在眼里。我们只会效忠于让罗大人。” 艾尔利特自然而然地摘下了一枚银戒。 “但是她还年轻,你们都信服她颁布的政令吗?” 摊主大叔坚决地点头。 “年龄算什么问题!那腓比烈的国王老的都要死了,还要把老弱病残赶尽杀绝。我夫人是为了守护腓比烈而战的勇士,但她失去半条胳膊后就被国王下令处死——” 摊主大叔没继续说下去。 他只摇了摇头。 “没有让罗大人,很多人都活不下去。” 艾尔利特把银戒又重新戴上了。 他笑了一下。 “这样啊。” —— 刚刚醒来的公爵大人拿起了领主联络器,她看着半人鱼发来的多张意义不明的照片、休特给她发的好吃的摊位列表和艾尔利特的“你还挺不用人操心”,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她这是没睡醒,还在做梦吗? 第211章 打赌 菲阿娜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他们去了哪里。 大型的活动需要批准才能进行。 她大约知道塔兰厝有集市活动。 因为即将开战,她要在这周结束之前关闭很多往来的法阵。 这场集市活动就是为了让他们能买到足够的日用品而准备的。 但是她看到了“玫瑰集市”这个名字和诺尔维雅给她发的今天第一张照片时,她还是愣了一下。 塔兰厝的管理者荷赛是她比较信任的下属。 荷赛是塔兰厝人,当年她刚成为公爵时,荷赛根本不信任她。 她还太年轻,没有管理领地的经验,又满手鲜血,是个不靠谱的领主。 荷赛对让罗家族的人都没好感,他认为塔兰厝本来可以没有那么多的饥饿和死亡,是领主的不作为让塔兰厝变成如今的破败样子,所以他想独立出来。 菲阿娜当年和他斗智斗勇,直到年末的庆功宴上荷赛被人暗杀时她为他挡了一下,荷赛才对她有了绝对的忠诚。 然而事实上,她知道有人会暗杀荷赛,甚至这场暗杀有她的手笔在里面。 但她纵容了这件事的发展,让荷赛这个刺头不再给她找麻烦。 菲阿娜猜荷赛应该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 因为在她进入艾博斯格的那年,荷赛突然变得很冷淡。 他不再每逢腓比烈的节日就来玫瑰府邸祝她节日快乐,不再公开称赞她。 即使有公务,荷赛也会避免和她碰面。 菲阿娜注意到了,但她不想管。 塔兰厝已经发展起来了,荷赛人生的最大追求就是让他的家乡走向繁荣,而这点她与荷赛是一致。 荷赛已经知道了她的能力,即使对当年的暗杀有怨言,他也不会再故意和她起冲突。 荷赛的举行集市活动这个提案都是用联络器发过来的,荷赛语焉不详,只大概提了时间和地点。 他没有说他举办的是“玫瑰集市”。 至于诺尔维雅发过来的玫瑰菲阿娜的图片——没有支架,这些玫瑰只会松散地堆在一起。 一定是有人先摆出了框架,才有后来人拿着玫瑰的填充。 这个玫瑰菲阿娜就堆在集市前。 没有荷赛的批准,这些玫瑰在堆起来前就会被荷赛清走。 而且——荷赛在成为塔兰厝的管理者前曾经做过画家和木匠。 菲阿娜放下了联络器。 荷赛真是别扭的好人。 即使知道当年的帮助是阴谋,却依然在这样的细节处表达着对她的感激。 荷赛从不会邀功。 如果诺尔维雅她们没有去玫瑰集市,那么她在局势这么紧张的时候根本不会注意塔兰厝的集市情况。 不过诺尔维雅她们怎么知道的塔兰厝集市的?这个集市只对她的友好领地的领民开放,比如巴里·班的领地。 她还没在万德蓝筹建直达塔兰厝的法阵,所以这项活动没对万德蓝开放,艾琳也不知道。 菲阿娜怀着这样的疑惑,走到了楼下。 她看到了半人鱼给杜库留的纸条。 不过城堡里空荡荡的,杜库和艾尔利特应该已经去了塔兰厝。 菲阿娜走到了客厅,艾琳写到一半的策划案随意地摆在那里,桌子上有一份报纸。 ——报纸? 只有澳契夫会订报纸看,她那些永远处理不完的公务已经够她看了。 菲阿娜拿起了报纸,“玫瑰集市”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菲阿娜把报纸放回桌子上,嗤笑一声。 澳契夫总做这种没用的事。 即使荷赛现在背叛她,她也能找到替代荷赛的管理者。 她不再是当年腹背受敌的菲阿娜·让罗,所以荷赛对她的态度如何,她已经不在意了。 但澳契夫总是想要让她多一些朋友,故意地说起外面领民对她的赞誉,说起对她忠心的下属们。 “大人,你也该过过普通孩子的生活。” 澳契夫经常会愁眉苦脸地这么劝她。 普通孩子不会在家族内战里杀掉所有亲人活下来。 她普通不了。 澳契夫只是在异想天开罢了。 但菲阿娜知道澳契夫是好心。澳契夫把他死去女儿的那份爱放在了她身上。 她不需要,但她从未明确拒绝。 澳契夫需要一个理由活着。 她当年为了得到更多助力,给了澳契夫那个理由。 时间久了,她也习惯了澳契夫的存在。 在没遇到队友们之前,所有的风雨都是她和澳契夫一同度过的。 她可能。多多少少,也把澳契夫当成了可以依靠的亲人。 菲阿娜拿起了艾琳写策划案的笔,在那份报纸上写了“没有下次”。 虽然大概率澳契夫还会这么做。 —— 平日里菲阿娜的衣服都偏于华丽昂贵。 但考虑到荷赛有可能在集市里,并且塔兰厝的大多数领民都知道她的样子——菲阿娜今天穿的很朴素。 她学着半人鱼的打扮,穿着很普通的黑色半袖和白粉长裤。 菲阿娜准备下楼时经过了艾尔利特的房间,她照了照房门上的镜子,又回房间拿了一顶帽子戴上。 这样应该就不会被认出来了吧。 腓比烈的野玫瑰这么想着,没有意识到她有攻击性的美貌是多么突出。 所以等到她下了法阵走到集市入口,却被一声“领主大人来了”揭穿身份时,她困惑地思考着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的领民们围在她身边,七嘴八舌地嚷着。 人越围越多,菲阿娜已经签了很多名字。 她是想来找诺尔维雅她们的,但这样下去集市的秩序会被扰乱,外来的人们对于塔兰厝的观感也不会好。 菲阿娜观察着周围是否有可以冲出去的空隙,但人们挤在一起,如果她想冲出去,她会把她的领民们撞飞。 在她皱着眉思考解决措施时,围着她的人们忽然自发地慢慢散开了。 金发魅魔和森林女巫迎着阳光走了过来。 “公爵大人,你对自己的受欢迎程度有点认知行不行?” 艾尔利特晃着他摘下来的银戒,把一份烤三明治递给了她。 “喏,诺尔维雅给你买的,我们都逛过一遍集市了。” 蛛姀没说话,她把手里的能让人容易陷入昏迷的散尾葵化为灰烬洒在地上,紧紧盯着菲阿娜吃下半人鱼买的烤三明治。 菲阿娜吃了一口烤三明治,对上了蛛姀的视线。 “看我干什么?你想吃?” 蛛姀表情异常认真。 “你觉得你手里的烤三明治好吃吗?” 菲阿娜:“还可以。味道很新奇。” “我赢了!” 艾尔利特笑的肆意。 “给钱吧蛛姀!” 蛛姀恨恨地给了艾尔利特一枚金币。 菲阿娜:“你们拿我打赌?” 艾尔利特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这个烤三明治只有蛛姀和杜库觉得不好吃,我们都觉得好吃!蛛姀非要和我打赌,她说你要是觉得好吃就给我一个金币,你要是觉得不好吃,我给她两个金币。我赢了!” 菲阿娜想了一下,平静地开始辩解。 “我刚才说的是还可以,没说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艾尔利特的笑容僵了一下。 “那你——” “我觉得不好吃。” 艾尔利特:? 他怏怏不乐地把两枚金币给了蛛姀,菲阿娜从蛛姀手中抽走了一枚金币。 “一人一半。我让你赢的。” 蛛姀:“行吧。” 菲阿娜继续吃着烤三明治,魅魔看着她嚷了起来。 “不是不好吃吗!你怎么还吃!你骗人!” 菲阿娜瞥了破防的魅魔一眼。 “诺尔维雅买给我的,我当然要吃完。” 艾尔利特:“其实是休特买的。” 但是他为了赢说是诺尔维雅买的。 菲阿娜表情没变。 “浪费食物可耻。” 艾尔利特:你理由真的很多。 这场打赌以艾尔利特输了一枚金币为结局。 是的,一枚。 他只给了蛛姀两枚金币。 当他以为蛛姀没发现时,蛛姀从他身边经过,声音冷淡。 “欠我一个金币。” 艾尔利特:“我刚才还给你买炸牛肉卷了!” “炸牛肉卷还不到五个银币,艾尔利特,怪不得你挂科。” “蛛姀你不要魔身攻击!我就挂了那么一次科!我不是不会,我是不想写!” 蛛姀:“嗯嗯嗯,快给钱吧。” 魅魔生气地把一枚金币扔给蛛姀,扭头不看她。 菲阿娜看着他们吃完了烤三明治。 “别吵了,去找诺尔维雅她们吧。” “你这样没办法逛集市。” 艾尔利特依旧生气,但他把魅魔气息捏成了薄纱覆在了菲阿娜的脸上。 “现在行了。澳契夫看到你都不会认出来。” 菲阿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是原来的样子,但她走进人群后,确实没人再向她要签名了。 菲阿娜有些惊异于现在魅魔对自己天赋的掌握熟练程度。 居然可以做到这样。 瓦莱里奥请的催眠师那么厉害的吗? “菲阿娜——!在这里!快来快来~” 不远处艾琳朝着他们挥着手。 休特手里已经拎着不少东西了,诺尔维雅在吃玫瑰红豆糕。 杜库不见踪迹。 菲阿娜走了过去,她接过了半人鱼递给她的红豆糕,尝过后说了声“好吃”。 “是吧是吧!” 半人鱼眼睛亮的像小夜灯,菲阿娜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杜库呢?” “杜库在这条街的尽头那里玩傀儡游戏,就是可以控制傀儡互相攻击的那种游戏。” 菲阿娜点了点头。 杜库没丢就行。 诺尔维雅牵起她的手带她去看卖珠宝的小摊。 半人鱼把她头上的帽子拿了下来,然后把之前看好的水晶王冠戴在了她的头上。 然后很利落地买了下来。 菲阿娜感觉身后有两道幽幽的视线。 “为什么诺尔维雅只给菲阿娜买王冠……我也是公主呢!” “确实。我也是王子。” 菲阿娜转头,蔷薇色的眸里是风轻云淡的炫耀。 “可能诺尔维雅觉得我应该是国王吧。” 蛛姀听到这话挑了下眉,她抓住了一些菲阿娜未曾说过的关键。 “——你的政敌身后是国王?” 菲阿娜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她把王冠摆正。 “腓比烈不该有国王。” 这话太过狂妄,但蛛姀只是平淡地哦了一声。 “需要帮忙叫我。” “嗯。” —— 菲阿娜被艾琳拖去了可以占卜的摊位。 据艾琳说这个摊主占卜的非常准,能说中顾客的所有过去,也能回答关于未来的问题。 艾琳让菲阿娜试试。 菲阿娜:……瓦莱里奥不就是占星师吗? 但菲阿娜还是顺从地走进了集市里的占卜小屋。 大多数占卜的摊位都是公开的,但这个摊位有一个简易的封闭空间。 菲阿娜走进去后占卜小屋的门自动关闭了。 一片漆黑。 沙哑的声音从前方响起。 “迷失的羊,你在为什么事儿烦心?” 水晶球亮起,白色的光芒照亮了说话的人。 菲阿娜看到了一个比她还小几岁的女孩。 黑袍黑发,看起来是故作老成的稚嫩。 菲阿娜的沉默让女孩慌了起来。 “我很厉害的!我可以先赠你一个问题!” 菲阿娜本来想转头走掉的,但她看着女孩紧张的神情以及还在外面满怀期待的艾琳…… 菲阿娜叹了口气。 她坐到了女孩的对面,看着她绿色的眼睛。 女孩咳了一下。 “你先把手放在水晶球上,然后问我问题就可以。” 菲阿娜照做了,但她一时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她不会找占星师预测她的未来—— 好像当年也有占星师咒骂她。 菲阿娜想到问题了。 “我赌赢了吗?” 黑发绿眸的女孩愣了一下。 “什么赌?” “如果你的占卜很厉害的话,你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女孩鼓了鼓脸,她的眼睛盈绿,像是某位故人。 “我当然知道啦!给我一点时间!” 女孩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菲阿娜在这种长久的沉默中不自觉地想到了过去。 很早的过去。 她的生母是腓比烈的贵族小姐,她的父亲是让罗家族的掌权人。 她的父亲是个疯子。 那个男人四处留情,即使在结婚之后也不加收敛。 她的母亲性格刚烈,嫁给她的父亲后,两个人经常会互相殴打到双双找医师治伤。 这样的情况终止在她的母亲生下她之后。 她的父亲杀死了她的母亲。 在她刚出生的第一天。 然后她就被亲生父亲送到了一个格外偏僻的小镇的疗养院里。 在十二岁被接回让罗家族前,她一直生活在疗养院里,一次都没见过她的父亲。 在疗养院里的日子不好过,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落在哪里。 怀着这样的迷茫,她问向了一个过路的占星师。 “先生,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那位占星师眼睛绿的像冬青树的叶子。 他不耐烦地跺了跺脚。 “你的未来?你没有未来,你死的很早。” 她不信。 她执拗地扯着那位占星师的袖子。 “你是什么骗子占星师!我的未来一定是美好的!赌吗?我和你赌一百个银币!” 银币是那时候的她认知里最多的钱。 她不让那个占星师离开,那个占星师恼了,他甩开她的手,狠狠骂了一句。 “讨厌的疗养院小疯子!行!我跟你赌!” 第212章 剖开 “……你赌赢了。” 菲阿娜听见对面的黑发绿眸的占星师这么说着。 她抬头看那个占星师。 高傲的公爵大人轻声继续问了一句。 “真的吗?” 绿眸的占星师挠了挠头,她翻了翻自己的衣兜,然后倏地站了起来。 “你等我一下!” 占星师离开了她的占卜小屋,她的水晶球也不再发光。 只留菲阿娜一个人在黑暗中。 可能这个占星师真的有什么特殊的技能吧。 她现在沉坠在过往的海洋中,找不到可以让自己不会溺毙的方法。 她讨厌疗养院不是作假。她对自己那不能被称之为“童年”的童年感到厌恶。 她厌恶还没强大起来的自己,她厌恶疗养院里怎么擦都除不掉的灰尘味道,她厌恶疗养院的病人发起疯来撕扯着她头发的痛意。 菲阿娜垂眸。 她有什么资格说艾尔利特走不出过去。 她也在被那不光彩的过往困着。 她当然知道诺尔维雅她们不会因为她无法解决过去的问题而离开。只要她想,他们愿意一直陪着她去面对那无解的生活。 但人天然会希望在所爱之人面前保持良好的形象。 菲阿娜沉默地承受这黑暗所给她带来的焦虑。 “那占星师都跑了,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蛛姀的声音。 微弱的光芒。 蛛姀手里催生了荧光蘑菇,淡绿的颜色稀释了黑暗的浓稠。 菲阿娜没动。 蛛姀挑眉看她。 “公爵大人,你还不出去?” 菲阿娜无声地扯住了蛛姀的衣摆。 “蛛姀,听听我的过去吧。” “谁愿意知道你以前那些——” 蛛姀像平常那样说着话,却猝不及防地看到了粉发公爵格外郑重的样子。 好像鼓足了勇气,想要证明些什么。 这不像是平常的菲阿娜。 蛛姀意识到了菲阿娜此刻的不对劲,她站在原地,任由菲阿娜扯着她。 蛛姀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说吧,我听着。” —— “我没见过我的母亲。我的父亲在我出生的第一天把我的母亲杀死了,因为他是让罗家族的掌权者,所以他没被追究。 他把我扔到一个破败的疗养院里,我就在那里长大。 疗养院前身是修道院,管事的是院长嬷嬷。她是个坚强又善良的人,她收养了很多弃婴。我就是其中一个。 我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我以为我是个孤儿——也确实是。 疗养院里的条件很差,我和许多孩子睡在一个房间里,每个人都像野兽一样凭着本能活着。 食物紧缺,衣不蔽体。为了一块干掉的麦皮面包,我们能把对方的手指都咬下来。 最开始,我总会输。输了就会失去一切,包括食物,包括冬天御寒的破旧毯子。 院长嬷嬷是在疗养院里对我最好的人,她骂我,但也给我面包。她说我打架愚蠢至极,但也会顶着狂风暴雨到森林里为我找马勃止血。 就这样生活到我十二岁那年,院长嬷嬷在我面前被让罗家族派来的人杀死了。 那是我第一次无法接受死亡。我对让罗家族充满厌恶,从杀了院长嬷嬷的人手里逃跑了。但对方是魔法师,他很轻易地找到了我,把我打晕了。 等到我再醒来,就到了玫瑰府邸,我的房间里。 那里也有许多孩子,都是我父亲的私生子,还有让罗家族旁系的孩子们。 我父亲请了老师统一地教我们读书写字,激发我们的潜能,费时费力地培养我们。 然后在两年后,他让我们自相残杀。 他宣布最后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活下来的那个孩子可以继承他的位置。 我对那个位置并不感兴趣,但这个比赛是强制性的,不参加也会被杀死。 白天里我们在玫瑰府邸的各个位置厮杀,到了夜晚,我们会在房间里互相给对方包扎伤口,祈祷着对方明天也能活下去。 然而后来,所有的一切都被恶意扭曲。自从一个人在夜里被枕头闷死之后,我们连夜晚也在互相试探。 我曾经在一个夜里被同房间的朋友推下了窗。 当时玫瑰府邸还不叫这个名字,让罗家族的城堡里种的是霸王花,尖刺坚硬,落在上面非死即伤。但我没事,因为下面已经垫上了两具尸体。我认识他们。我和他们一起上过课,和他们一起吃过饭。 他们死了,我还活着。 人只有在离死亡最近的时候才会意识到生命是多么珍贵。 我回到房间,把那个推我的人的腿打折了。 在这样激烈的厮杀里,失去行动能力就相当于已经死了。 我杀了很多人。有被动的,也有主动的,我的对手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强。我不是魔法师,我没有特殊的能力,但我会忍耐。 所以我成为了狂战士,一次又一次地透支生命。 但最后我活下来了。 我站在我所谓的父亲面前,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说,因为有趣。 我杀掉了他。 弑父在腓比烈是大罪,但我成为了让罗家族的掌权人,就像我那个父亲杀死了我的母亲却无事发生一样,我成为了公爵,就有权决定他们的生死。 我在刚成为公爵时,为了能够坐稳这个位置,用了许多不入流的手段。 我处死过很多人,有坏人,也有好人。” “怎么,你要向我忏悔?菲阿娜,你想要我有什么反应?” 蛛姀冷着脸,她不喜欢这么沉重的氛围,也不喜欢听到菲阿娜那么狼狈的过往。 最重要的是,她对已经发生的事情无能为力。 她会不自觉地假设。 假设她能早一点遇到菲阿娜,就不会让她那么艰难。 就像当初给休特解咒时,她看着那缠成一团的咒术烦的想把王妃勒死。 她也会假设。 假设她早些遇到休特,休特就不会被王妃虐待,不会成为王室的血库。 她也不用成夜地解咒。 除了假设之外,那就只剩庆幸了。 那些好人坏人的死活与她无关,她一点儿都不在意。 她只在意菲阿娜最后活下来了。 她只在意现在菲阿娜好好地站在这里,那被霸王花的刺穿透的,不是菲阿娜。 这就够了。 “蛛姀,我不是在忏悔。我并不后悔我所做的一切。” “那你突然说这些干什么!” “或许是想要更加信任你吧。” 腓比烈的野玫瑰舒展了眉眼,在黑暗中的不安也被全数抹去。 她把自己的过去讲给蛛姀,把她人生中最黑暗最难以回首的记忆分享给蛛姀。 她很难做到这么坦诚。 蛛姀却沉默下来。 她把视线与菲阿娜错开,语气很不耐烦。 “我本来就很信任你。不需要更加信任。” 菲阿娜反问。 “是吗?” 蛛姀没有回答。 她掐断了荧光蘑菇,在黑暗中冷淡开口。 “我化形不用两百年。” “在产生自主意识的十年后,我就能化形离开黑森林了。虽然我有五百年的传承,但十年根本接收不完。 我很想去人类世界看看,所以抱着对人类一知半解的态度去和他们交朋友。真的蠢死了。 在最开始的两年,我遇到的人类都是好人,他们请我吃饭,告诉我人类社会的潜在规则,把我当成他们的同类。然而他们的生命太脆弱了,战争、疾病……一点儿风吹草动就会让他们去转世。 他们因为一场瘟疫死了。我离开了他们,走向了更大的世界。 然后……我碰上了研究所的人。呵,他们一直在观察我,像那地下的老鼠一样肮脏又贪婪。 他们想要黑森林五百年的传承,他们也想研究我这种特殊生命体到底是由什么构成的——所以这群垃圾研究出了能够让我的魔法失效的装置。 在一个春光明媚的下午,他们把我绑回了他们的地下研究所。 他们最开始是不给我东西吃,后来只给水喝。 他们看我一直没有任何濒死的情况,意识到我会永生。 那群可怜虫高兴坏了,他们用特制的钉子把我的手脚钉在木板上,看着我边喝酒边唱歌跳舞。 一群阴沟里的老鼠。 他们开始对我进行实验。 最开始是划破我的手臂取我的血,他们发现喝我的血并不会永生之后,就开始拆我的躯体。 我不会死,但他们的愚蠢让我觉得恶心。 我开始快速地接收五百年的传承,但研究所确实制造出了可以克制我的装置。 我被他们研究了很久。在地下的研究所里,我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所以也不清楚到底有多久。 他们后来愈发的离谱。他们认为心脏是我能活着的最重要组成部分,所以他们会对我的心脏进行各种对照实验。 切成两半、分割、绞碎—— 他们得不出结果。 总之,最后有一个天真的女巫为了救她那只被研究所非法囚禁的黑猫闯进了研究所,她把那群研究员都捅死了,把我也救了出去。 我和那个女巫生活了一段时间,她经常对人类抱有一种不该有的期待和宽容。 所以她被愚昧的人们用火烧了。 我为了救她用出了藤蔓,但即使我最终把她救了下来,她也毁容了。 我再不能化形,被迫回到了黑森林。 我再次化形用了很久很久,我对人类感到厌恶,我不接受人类这种姿态。 等到我能化形去找那个女巫时,她已经死了。 自焚而死。 她嫁给了一个赌鬼,那个赌鬼把她也当做筹码,最后输了。 那个女巫不接受人类的劣根性,她在死前都一直坚定地认为人类是伟大的、珍贵的。 只是她所遇非人。 我给她报了仇之后就在四处流浪,直到进入艾博斯格。” 蛛姀平静地说完,却看到菲阿娜已经拿起了联络器,蔷薇色的眼睛赤红。 “哪家研究所。我查的到信息。他们不配拥有转世,我会把他们的灵魂抽出来碾碎扔垃圾堆里。” 蛛姀想了想。 “我不记得他们的研究所叫什么,但我知道后来有人效仿他们用小孩儿做实验,我把他们一个镇都掀翻了。” 蛛姀说完后,她和菲阿娜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因为在意,所以会无力。 她们所讲述的无法更改的既定事实,讲起来平静淡漠,但实际上呢? 那都是血淋淋的日子,不会因为过去了就变得美好温和。 蛛姀又重新让荧光蘑菇亮起来,她在淡淡的绿光中看清了菲阿娜的脸。 她眼角有未擦干的泪痕。 蛛姀怔了一下。 痛苦不能比较,但菲阿娜的过去也没比她好多少。 她看着菲阿娜眼睛红了,还以为菲阿娜是要狂化。 蛛姀僵着脸开口骂她。 “你有病吧菲阿娜,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菲阿娜冷静地把泪都擦掉,声音也像平常那样。 高傲自持。 “你没哭,我替你哭一下。” “……嗤。” 蛛姀别过了脸。 “别哭。我不疼。” —— 人并非只会因为疼痛而留下泪水。 占卜屋门外的半人鱼不停地擦着泪,她沉默地攥着果仁糖蛋糕。 她看见了跑出来的占星师,她看见了走进去的蛛姀。 她买到了好吃的蛋糕,想给她们送过去。 但这临时搭建起的占卜小屋,不隔音。 她就在熙攘的集市上,在温暖的夏日午后,听着她的菲阿娜和蛛姀讲着她们黑冷的过去。 诺尔维雅把果仁糖面包塞进自己的嘴里。 她控制不住自己,只能用咀嚼来代替即将从喉咙里发出的哽咽。 果仁糖面包,不好吃了。 好甜。甜的发苦。 她转身离开了占卜小屋,没看到在另一侧想要恶作剧的艾琳和艾尔利特。 以及一直在阴影里的杜库和休特。 他们谁都没有出声。 在诺尔维雅离开后,艾琳戳了戳艾尔利特。 “给我拿张纸。” 艾尔利特:“你要纸……” 用来做什么。 他不必问了。 娇小的灰狼哭起来没有一点声音。 他从衣服里抽出了一条丝巾。 那是亚狻瓦特在去度假前给他的新品。 “没纸。拿这个凑合用吧。” —— 黑发绿眸的占星师在集市上换到了一百枚银币。 她有些特殊。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不是一个占星师。 她看不见未来,也不会占卜,她只能看见人的过去。 她知道了公爵大人所说的“赌”是什么。 那个做出错误预言的占星师,是她父亲。 她的父亲年轻的时候是狂妄的混蛋,现在是自大的老混蛋。 她在为老混蛋履行赌约。 领着公爵派发的救济金的,她的父亲,如果他知道当年那个疗养院里的小女孩会变成今日的腓比烈公爵,他会后悔死吧。 占星师这么想着,抱着沉甸甸的银币回到了她的占卜小屋。 她打开了占卜小屋的灯,在一片光亮中看到了公爵大人和一位墨绿色头发的漂亮姐姐。 她认真地把怀里的银币给了菲阿娜。 “一百个银币。公爵大人,你赌赢了。” 第213章 死亡 玫瑰集市在黄昏降临时结束了。 诺尔维雅他们已经在小吃摊位上解决了晚饭,正商量着要给雅琳休买些什么。 澳契夫去接了雅琳休,菲阿娜刚刚遇到了荷赛。 即使有魅魔的技能遮挡,荷赛依旧认出了菲阿娜。 这位看起来相当平和儒雅的男人微微倾着身子,波澜不惊地和菲阿娜打了招呼。 “大人,您来了。” 菲阿娜顿了一下,她回头告诉诺尔维雅她们逛完集市就直接回玫瑰府邸,不用等她。 玫瑰集市结束之后她就要关闭所有可以进入她的领地的法阵,非必要时不会再开启。 还有些零碎的规定她需要与荷赛核对。 既然遇见了,也没必要再用联络器对接工作。 他们走到了玫瑰集市的入口处。 荷赛有条不紊地向菲阿娜汇报了在进行中的工作,他在这方面无可指摘,向来不用菲阿娜费心。 菲阿娜只提了几个需要注意的地方,剩下的,她能做的也不多。 在如火的晚霞中,她与荷赛相顾无言。 是荷赛先开的口。 “大人,您看到那个由玫瑰堆成的您了吗?” 荷赛平淡地说着,不带着丝毫邀功的谄媚。 好像支撑起玫瑰的木架不是他搭建的一样。 菲阿娜看着他,表情也很疏离。 “你没必要这么做。” 荷赛滞了一下,但他把他的失态掩盖的很好。 “大人,集市的名字是那些摊主们集体选出来的。与我无关。” “荷赛,如果没有你的允许,玫瑰集市的入口处不会有任何东西。我知道你之前是木匠。” 菲阿娜没有把话说的很直白,但对面荷赛的神情变化很大。 他轻轻叹息一声。 “您的记忆力,一向都很牢固。” 菲阿娜微微点头同意了他的话。 荷赛看着夕阳下格外有气势的公爵大人,忽然笑了一下。 菲阿娜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荷赛摘下了他带着的银框眼镜, “……我最开始相信您,不是因为您为我挡下了那早就设计好的攻击。” 他果然知道了。 菲阿娜没有一丝心虚,她抬头看他,表情淡定。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在一个侍者因为打翻了杯子而跪在地上清理残骸的时候,您一边骂着他,一边悄悄地在桌下给他递了一块面包。” 菲阿娜不记得这件事了。 “您不记得了吧。但我记得很清楚。从那时候起,我就相信您会成为一个合格的领主的。” 菲阿娜没说话。她对于已经是她下属的荷赛再提不起精心拉拢的心思。 不像她刚留了联系方式的黑发绿眸占卜师,那还不是她的人,所以她和颜悦色地许给了那个小占卜师优厚的条件。 但那一百个银币,她还是收了。 那是她用命运换来的回报。 她需要给那个年少的自己一个交代。 “你说完了?那我要回去了。” 菲阿娜转身走向回玫瑰府邸的法阵,但荷赛的话让她停住了脚步。 “我当年在宴会上,就知道那场暗杀里有你的参与。” 菲阿娜不理解。 他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躲开?他笃定了她会救他? 以她当年的手段,直接让荷赛去见死神才是她一贯的风格。 “我想看看您是如何抉择的。我愿意为了您冒险一次。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您具备一个好领主所需要的所有品质。 但后来,我对您产生了怀疑。我不知道为什么您执着于去学院上课。您明明可以请老师进行私人授课的。 我知道您的年纪还小,难免会对普通女孩的生活有所憧憬——甚至会想要体验幼稚肤浅的恋爱。 我为您的选择而感到忧心,也为塔兰厝,以及整个让罗领地的未来都感到不安。 但现在看起来,您并没有这样。” 荷赛露出些许不明显的庆幸。 菲阿娜冷淡地看着荷赛。 如果诺尔维雅他们在这里,诺尔维雅会把荷赛送去喂鲨鱼。 “荷赛,你看清楚,我是这片领地的主人,是你的主人!领地不是我全部的生活,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如果塔兰厝没有我就发展不下去,那你占着这个位置干什么!滚下去!” 荷赛没想到菲阿娜是这个反应,他试图解释他的用意,但他的确是在为了领地的发展而让领主大人牺牲。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面对让罗公爵冰冷刺骨的眼神,他说“您还是太年轻”。 “荷赛,别把自己当个人物。你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我留着你只是因为你了解塔兰厝。你以为你很厉害吗?没有我的保护,你早被人杀了百次千次,你意识不到? 这些年里你除了年龄见长之外,简直是毫无长进。我对你感到失望。” “大人!我没有——” 菲阿娜知道荷赛有些傲气,并且在意她对他的看法。 她实际上并不在意荷赛,但荷赛的话惹怒了她。荷赛需要付出代价。 菲阿娜转身坐上法阵回了玫瑰府邸,把荷赛的话都抛在身后。 让她像个苦行僧一样压抑自己的生活来呕心沥血地管理领地?——可笑! 菲阿娜冷着脸走进了她的玫瑰府邸,看到了被接回来的雅琳休和她的队友们。 他们吵吵闹闹,却会在看到她后欢欣地说“你回来啦”。 腓比烈的铁血公爵慢慢弯起唇,柔和地看着他们。 还没离别,她就已经开始想念他们了。 这是多么美好的夏日。虽然他们之后还有别的夏天,但他们再也无法复刻这个盛夏,所以她要见到他们,要和他们享受这个只此一回的时间。 因为政敌而不去见他们将是她生命的浪费。 ——消灭政敌的速度再快一点儿吧。 把她的队友们送出玫瑰府邸的公爵大人这么想着。 她看着他们向她挥着手,面对着她,倒退着在走,一直走到法阵所在的地方。 好傻。 即使是诺尔维雅提出的“让菲阿娜一个人看到我们离开的背影的话太孤单了”,也好傻。 但是很可爱。 是把她放在心上的,是即使不特意说“我重视你”也能感觉出来的在意。 这个夏夜,真温柔啊。 菲阿娜把被风吹散的粉发拢到耳后。 今天就从塔兰厝开始杀间谍吧。 —— 诺尔维雅在从玫瑰府邸回到宿舍时接到了来自瓦莱里奥的通讯申请。 等到接通后,诺尔维雅听见了瓦莱里奥格外严肃的声音。 “卡莉坦·克莉丝汀的弟弟在我这里。他要见你。” “他说,卡莉坦·克莉丝汀,死了。” 第214章 我会为你伤心的 在这个世界里,“死亡”的危险性被“可以转世”这个常识冲淡。 但实际上,死亡就是死亡。 即使是同一个灵魂,不同的记忆塑造出的也是不同的人。 诺尔维雅在挂掉瓦莱里奥的通讯后愣了一会儿。 喀岚说过。 如果他不死,卡莉坦就会死。 她猜得到卡莉坦和喀岚在嚓查斯的处境,但那是个无解的难题。 卡莉坦对水系魔法的掌控程度堪称恐怖,她完全可以供应整个嚓查斯的用水问题。 相应的,她也具备逃离嚓查斯的能力。 但她没有。 瓦莱里奥最喜欢收罗像卡莉坦这样的人才,他本可以让卡莉坦入职艾博斯格。 但他没有。 卡莉坦有不能离开嚓查斯的理由,瓦莱里奥有对卡莉坦身份的顾忌。 卡莉坦被喀岚绊住自由的脚步,嚓查斯的领主位高权重又手段阴狠。 这不是她能解决的问题。 但此刻她依旧会质问自己,是不是可以有方法来避免卡莉坦的死亡。 或许有,但此刻什么都来不及了。 —— 瓦莱里奥办公室内,披着外套的瓦莱里奥看向那个浑身是血衣服破烂灰黑,因为伤口过深而皮肉外翻的少年,深深叹了口气。 他今天不该换新的昂贵羊毛纤维坐垫的。 他想劝克莉丝汀的弟弟先去处理下伤口——但这个少年并不信任他。 不信任他,却跑到这里让他找诺尔维雅。 瓦莱里奥不知道这个少年怎么想的。 但克莉丝汀对她这个弟弟的重视程度,他还是知道的。 瓦莱里奥劝过卡莉坦。 自由与家人不能兼得。 自由要求她不能有软肋,但喀岚的存在把她牢牢捆在了嚓查斯。 他当时想过要救卡莉坦,但她拒绝了。 她说,“我有不能离开嚓查斯的理由”。 什么理由呢。 什么能比自由更重要。 “我的责任。” 沉默寡言的水系魔法师用一蓝一绿的眼睛看着他,这么说着。 瓦莱里奥觉得卡莉坦愚钝。 “人应该自私。克莉丝汀,人生中有些东西需要舍弃。” 高大的女人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她的蓝色眼睛。 “史密斯先生,我自私过,但结果并不好。我的弟弟叫喀岚。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请您帮帮他。” 瓦莱里奥淡淡地看着她。 他不做亏本的生意。 “可以。但当我需要你的时候,我希望你能不那么软弱地,完成我对你的请求。” 棕发银眸的贵族理事长说出这句话时带着明显的笑意,但他说出的“请求”更像是“命令”。 残酷,优雅,像施舍。像洞悉一切后踩着人的底线提出的,让人无法拒绝又无法轻易同意的过分要求。 卡莉坦也觉得这话太高高在上。 但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能够从嚓查斯手里保下喀岚的,只有这位行事莫测的理事长大人。 所以她垂下头,垂着眼睛,说“好”。 —— 虽然早就知道克莉丝汀迟早会在这种情况里走向终结,但瓦莱里奥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而且这么——悄无声息。 卡莉坦从来不掩饰她对嚓查斯的厌恶,如果已经走向死亡,卡莉坦会对嚓查斯进行报复。 一位绝对的天才水系魔法师,能对一个领地造成不可逆的打击。 但他没有听到从嚓查斯传出来的任何消息。 如果卡莉坦是怕她的报复会让嚓查斯针对喀岚的话,那卡莉坦未免太天真了。 她的死亡本身就是对嚓查斯最大的挑衅。 没了她的喀岚对嚓查斯来说没有任何价值,他们只会拿喀岚泄愤。 就像现在一样。 瓦莱里奥听着血滴坠在他昂贵地板上的声音,还是从抽屉里拿出了绷带和修复药剂。 “不放心我的话,你自己包扎下伤口吧。” 棕发银眸的理事长笑容散漫。 “克莉丝汀留下的剧院,不够赔你弄脏的东西。” 喀岚这才把目光放在瓦莱里奥身上,他的警惕少了一点。 但他依然拒绝瓦莱里奥的提议。 这样的僵持一直到敲门声响起后才被打破。 诺尔维雅来了。 —— 诺尔维雅最先看到的是来开门的瓦莱里奥。 理事长大人的脸色并不好,他眉眼间带了倦意,银眸在灯光下显得愈发冷淡。 但他对诺尔维雅说话时,神色还是柔和了下来。 “他只相信你。诺尔维雅,他是个大麻烦,尽量把他送走。” 这句话没有避着喀岚。 诺尔维雅看到喀岚动了一下,但她需要确认更重要的事情。 “瓦莱里奥老师,卡莉坦真的……” “诺尔维雅,你看到喀岚了。如果卡莉坦没死,嚓查斯不会放喀岚走。” 瓦莱里奥没看半人鱼的表情,他理了理外套,打算离开他的办公室。 “你处理他吧,以及,在走之前让他把我的地板擦干净。” 瓦莱里奥懒懒地交代着后续,但他偶然抬眼看到了半人鱼的表情。 复杂又陌生。 瓦莱里奥顿了一下。 他笑了笑。 “为什么这个表情?” 诺尔维雅抿了下唇。 她看了一眼已经在用手帕抖着手擦起地板的喀岚,想起的却是卡莉坦。 “瓦莱里奥老师,为什么你对卡莉坦的死——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这也是他预见到的么? 或者说,这是他设计的么? 如果这是他设计的,那么莉莉丝的遭遇也不会是偶然。 “送你回家队”的分配也不是狄尤斯的选择。 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推翻。 瓦莱里奥看着半人鱼严肃的神情,倚着办公室的门叹了口气。 “别想那么多。克莉丝汀的死亡是注定的,我只是占卜不出具体日期。 诺尔维雅,虽然我不认为神明可以依靠,但这不代表我会在所有事上都要篡改神明的旨意。” 他从来不插手学生小队的分配。 那是神明选择的自然结果。 “瓦莱里奥老师,我是卡莉坦的代替么?” 诺尔维雅平静地问出了这句话。 瓦莱里奥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商人。 他面对卡莉坦的死时没有丝毫情绪上的起伏,他对于卡莉坦只有利用和消耗——卡莉坦在他心里不算做一个有血肉的人。 他只有可惜。 好像是在运作的机器突然掉出了一个小零件的可惜。 瓦莱里奥并没有被这个问题所困扰,他轻嗤一声。 “卡莉坦是天才中的天才,你怎么代替她?” 瓦莱里奥转身离开,但他没有关上办公室的门。 “如果你死了,我会为你伤心的,诺尔维雅。” 这句才是答案。 她不是卡莉坦的替代品,但瓦莱里奥依旧想利用她来完成什么。 她不需要瓦莱里奥的伤心——她更想活着。 诺尔维雅把门关好。 她转身看向喀岚。 他手里的手帕浸满了血,地板上依旧有斑驳的痕迹。 他伤的很重,那只绿色的眼睛似乎被捅伤了,还在不停地滴血,肿胀地像是被水泡发了一样。 诺尔维雅沉默地看着喀岚。 他得身上有很多鞭痕,还有数不清的,锐器造成的伤口。 但他脸上没有痛苦,只是麻木。 似乎还很茫然。 诺尔维雅清楚他现在的状况。亲人的离世是一生的痛,这种痛或许会被冲淡,但永远不会被祛除。 现在任何的话语都不能缓解他的情绪。但再这么下去,他迟早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 诺尔维雅用水系魔法把地板上的脏污抹去,走近了喀岚。 “处理下伤口吧,我带你去找疗愈师。” 喀岚木然地点了下头,迟钝地站了起来。 然而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他就失去平衡倒了下去。 诺尔维雅用水系魔法托住了他,却发现他已经陷入昏迷了。 诺尔维雅轻轻叹了口气。 她一边用水系魔法清洗理事长办公室里所有的血渍,一边拿出联络器找到了约书亚·德。 约书亚应该还没睡。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这个月每天晚上都在织毛衣。 诺尔维雅向他发起了通讯,说明了喀岚的情况和她的请求。 灿老师还没回来,假期里艾博斯格的校医室暂停开放。想要就近医治的话,现在只能求助约书亚了。 他是雷米亚兹国的贵族,他的家离艾博斯格也不远。 “诺尔维雅,我收费很贵的! 不过……如果你愿意穿上我设计的衣服为我宣传的话,我可以免费给伤者治疗!” 约书亚的声音经过联络器的传递有些缥缈,但依旧真诚,且充满了期待。 诺尔维雅愣了一下。 “约书亚,我的宣传可能不能为你带来什么。” 即使合作赛是她的小队赢了,那些需要打响名号的活动也都是艾尔利特和休特去参加的。 “诺尔维雅……你知道这几天有多少人在打听你在合作赛里戴着的那条腕带是出自谁手吗!我接到了好多单子,这个假期我应该攒够钱和工坊合作成立自己的品牌了!” 诺尔维雅:这话有些熟悉。 上一个与她这么说的,好像还是那个和她一起打工的手作娘同事。 诺尔维雅迟疑地问了下约书亚平时有没有和人结仇。 ……她现在拿不出当年的那一半积蓄了。 约书亚对这个问题很疑惑,但他还是严谨地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在意识到诺尔维雅在与他通讯看不到他之后,约书亚又连忙补上了几句“我没有”。 铿锵有力,如同宣誓。 诺尔维雅这才答应约书亚的条件。 在挂断通讯后,诺尔维雅却收到了约书亚发来的一个地址。 【最伟大的裁缝之一约书亚】:这是我家的地址,离艾博斯格不远。 【最伟大的裁缝之一约书亚】:诺尔维雅你快点儿来,我们家在准备夜宵,我们可以一起吃! 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本想请约书亚过来为喀岚医治的,这样他们都在艾博斯格的保护下,嚓查斯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去约书亚的家里,会给他们带去危险。 诺尔维雅刚想拒绝,就看到了联络器上瓦莱里奥发来的消息。 瓦莱里奥:我已经与嚓查斯那边协商好了,喀岚现在是自由人,嚓查斯不会再追杀他,他不会给你带来危险。 瓦莱里奥:克莉丝汀那间剧院给他了,治疗费可以从那里扣。 诺尔维雅看着刚刚还很冷酷的瓦莱里奥老师连发来的两条消息。 理事长大人的确是个合格的商人,他不做亏本的生意,但却会为每一桩生意兜底。 从他离开到现在,时间并没过去多久。 短时间内想要达成协商,瓦莱里奥一定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他又提起卡莉坦的剧院,提醒她喀岚有可以利用的价值——他想让她救喀岚。 人是复杂的物种。 充满了低劣与欺诈,但又有着绝对的高尚和忠诚。 诺尔维雅现在很喜欢这个世界。她很喜欢这个夏天。 尽管有数不清的死亡,尽管有疤痕和暗疮,尽管不知道未来到底会走向哪个方向—— 诺尔维雅看向了瓦莱里奥没来的及收起来……亦或是根本就不想收起来的宝石相框。 白发蓝眸的半人鱼轻轻地笑了一下。 她给瓦莱里奥回了一条消息。 —— 诺尔维雅:瓦莱里奥老师,找到拉斐尔了么? 第215章 德氏家族(上) 诺尔维雅托着喀岚走到约书亚家时,她看着那一片庄园,多少还是有些惊异。 她知道约书亚是雷米亚兹的贵族,但约书亚在艾博斯格的时候从未表现出任何奢靡的贵族倾向。 约书亚的衣服甚至都是破破烂烂的——约书亚把他的穿着称之为“优丝丽风”。 优丝丽是约书亚的姐姐。 诺尔维雅没见过哪个贵族是要穿姐姐的旧衣服的。 所以她以为约书亚是落魄的贵族,只有姓氏支撑着的那种。 但很明显,约书亚·德是个实打实的贵族。 这整个区都是约书亚的家。 这片庄园大到让诺尔维雅觉得她似乎走进了一个小镇。 而约书亚在那扇看起来格外奢华的大门前蹲着。 约书亚看到她后站了起来,向她挥手。 “诺尔维雅这里这里!家里夜宵还没好,我先出来等你了。” 诺尔维雅:“晚上好。” 约书亚刚想说什么,他身后的大门就被猝不及防地打开了。 “约书亚,你请朋友来家里玩为什么不告诉我!” 诺尔维雅看着打开门的高挑女子拍着约书亚的头抱怨。 约书亚恼怒地躲开了头上的手。 “优丝丽你不要碰我的头!你摸我的头就像在摸芭克的毛!” 芭克是约书亚家养的白色狗狗。 诺尔维雅知道芭克还是因为约书亚有一天被老师留堂不能按时巡逻。 那天她和约书亚是搭档,但时间到了之后约书亚还没出现,诺尔维雅找到他的时候才发现他被木系魔法固定在桌子上补作业。 约书亚哭丧着脸说他的作业被家里的狗狗芭克咬碎了,但老师不相信他的说辞——因为他经常会拿芭克作为借口来拖延交作业的时间。 只是那次是真实发生的。 诺尔维雅笑了一下。 她知道德氏家族是做什么生意的了。 优丝丽·德,庄园大亨。 比起她的名字,诺尔维雅更熟悉的是她的外号——“敛财的暴龙”。 诺尔维雅发过印着优丝丽手握金球形象的庄园拍卖传单。 这项兼职时薪给的很高,所以诺尔维雅印象很深。 她没想到约书亚的姐姐会是这位人物,尤其这位暴龙小姐的风评相当极端。 优丝丽·德是剑士。 一位非常优秀、可以进入皇宫作为侍卫长的剑士。 而且用的是重剑。 但在约书亚的形容中,优丝丽是一个让人抓狂但又很暖心的笨蛋姐姐。 约书亚咳了一下。 “这是我的同事,诺尔维雅·莱丽,优丝丽你别露出那种奇怪的眼神!我和诺尔维雅是纯洁的好兄弟!你别瞎想!” 优丝丽耸了耸肩。 “你很少带朋友回来嘛。” 优丝丽没等约书亚给诺尔维雅介绍她的身份,就主动走近诺尔维雅。 “你好,莱丽小姐,我是约书亚的姐姐优丝丽·德。欢迎来到德氏庄园。如果你有想要购买房产的想法,可以来找我哦,你是约书亚的朋友,我会给你最大的优惠——” “诺尔维雅买不起庄园,你别推销了优丝丽。” 约书亚打断了优丝丽的话,他怕诺尔维雅接不上话尴尬。 优丝丽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约书亚,没再说什么。 她笑眯眯地把诺尔维雅迎进了巨大的庄园里。 第216章 德氏家族(中) 约书亚让诺尔维雅把喀岚放在了一楼的客房里。 “我先给他治伤,你先随便逛逛,或者让优丝丽陪你一会儿。夜宵好了我就能治好这人。” 约书亚把诺尔维雅交给了优丝丽,利落地关上了客房的门。 诺尔维雅和约书亚并没有熟悉到能够留在他家里吃夜宵的程度。她看向优丝丽,刚想要委婉地提出离开的借口,就被优丝丽挡了回来。 “莱丽小姐,别急着离开。我有事情想要请求你。” 优丝丽穿着红丝绒的裙子,她的眼型狭长,比起暴龙更像是狐狸。 但沉淀在那双眼睛里的并不是狡黠,而是一种大权在握的笃定,浸着贵族们所共通的傲气和漫不经心。 她比瓦莱里奥所表现出的锋芒更利。 诺尔维雅在此前从未把她和约书亚联系在一起过。即使她以前经常为优丝丽的商业活动发传单,也经常和约书亚一起组队巡逻。 他们一点儿都不像。 无论是长相、性格还是处事方式。 “约书亚不是我的亲弟弟。” 优丝丽把诺尔维雅带到了客厅中,亲自给她倒了一杯玫瑰茶。 她一开口就是劲爆的消息,诺尔维雅捧着茶抬眸看她。 优丝丽很平静。 “这庄园里住着十几个德氏家族的孩子,只有约书亚是真正的德氏家族的后代。我的养父母——他们是慷慨又好心的贵族,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包括我。” “姐姐,我明天要出去玩,我想要预支这个月的生活费嘛。” 有人径直跑到了优丝丽身边,截断了优丝丽的话。 那是个灰发黑眼的少年,穿着棕色的宽松长衣。 他冲着诺尔维雅笑了一下。 “你好呀,‘送你回家’。” 诺尔维雅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她并不确切知道对方是谁,但很明显,对方认识她。 优丝丽仔细嘱咐着灰发少年,神情温柔,并没有因为被打断了谈话而生气。 “西蒙,出去玩要注意安全。生活费去找管家,就说我同意了。” ——西蒙。 诺尔维雅沉默地喝了一口玫瑰茶。 是之前在合作赛上遇到过的,那位“狄尤斯大人受我一拜”队的会制作魔药的队员,返祖科水貂族。 原来他的全名是西蒙·德。 约书亚确实提过他有个弟弟是很喜欢玩水的返祖科…… 诺尔维雅看着西蒙欢快离开的背影,又把视线转回到优丝丽脸上。 诺尔维雅能看出优丝丽在对待约书亚与西蒙之间的不同。 优丝丽在面对约书亚时,带着一种亏欠般的别扭在意,和藏着纵容的严厉。 她大概知道优丝丽要与她说些什么了。 但她只平静地拿着玫瑰茶,蓝眸清冷,透出几丝恰如其分的疑惑。 优丝丽为自己倒了一杯龙舌兰,抿了一口。 “莱丽小姐,德氏家族的爵位是由我继承的。我并不是德氏家族的血脉,雷米亚兹的贵族沿袭制度中也没有过让养女继承家族的先例,并且当时约书亚已经五岁了。 我对于这份原不该给我的荣耀很紧绷。所以在约书亚小时候,我一方面害怕他会想要原属于他的爵位,一方面又对他的散漫感到无奈。 我的养父母常年不在雷米亚兹,他们每次回来时都会带着几个他们新收养的孩子。 我比他们都要年长,自然而然地担负起抚养他们的义务。但是因为某种愧疚和补偿,我对约书亚尤其严厉。 约书亚小时候比现在还要散漫,他交了很多目的不纯的朋友,带到了家里一起玩。 那些人背着约书亚来找我谈生意,试图打感情牌来达成交易。我那时候刚开始接管家族生意,还很年轻,年轻到眼里容不下一颗沙子,也容不下掺着利益关系的友情。 所以我训斥了约书亚,说他太过幼稚,不许他再带朋友到家里。 约书亚在一些方面执着地可怕,在那之后的十年里,他真的再也没有带任何朋友回家。 后来我向约书亚道歉,试图和他谈谈这件事,但每次约书亚都很抗拒。 莱丽小姐,你是在那件事发生后第一个被约书亚邀请来到家里的朋友。你很特殊。 所以我想拜托你问问约书亚,他有没有放下当年的事,以及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弥补我对他造成的伤害。” 优丝丽说完这些后就观察着诺尔维雅的反应。 诺尔维雅没表露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她静静地听完优丝丽的讲述,喝完了手里那一杯玫瑰茶。 她看着优丝丽,就好像看见了卡莉坦和喀岚,俄布老师和已经死了的约翰,希蒂和约夏·坎贝勒。 什么算爱,什么算亲人。 血缘维系的感情牢固吗?没有血缘维系的情感脆弱吗? 过错能够被弥补么? 诺尔维雅得不到确切的答案。 但她很自然地想起了几天前来找她的希蒂。 …… 当时诺尔维雅正在打工,那个蛇族返祖科元气满满地提来了一篮水果给她。 诺尔维雅最初并没有认出那是希蒂——因为希蒂穿着层叠的亮粉色蛋糕裙,蕾丝繁复,裙摆上坠着透明水滴状的锆石。 惹眼,热烈,可爱。 “诺尔维雅——真的很谢谢你!” 希蒂向她弯腰鞠躬,诺尔维雅摸了摸希蒂头上戴着的兔耳蝴蝶结。 希蒂感受到后抬头冲她笑了一下,想说些什么,但又有些犹豫。 “……诺尔维雅,我被家族除名了。约夏没有被彻底地取消兽神圣女的身份,因为找不到其他可以听到神谕的候选者。对不起,虽然你帮了我,但结果还是这样的。” 诺尔维雅对这个结果略有意外。 诺尔维雅知道约夏不会那么轻易地被剥离兽神圣女这个身份。 虽然约夏很讨厌,但她作为兽神圣女的这些年里一定会有支持者。 那些国家已经和约夏达成了共识,成为她身后的势力。他们不会想要再耗费时间来和新的圣女建立紧密的联系,所以他们会尽全力保住约夏。 但诺尔维雅以为,希蒂会坐到那个位置上。 诺尔维雅不动声色地反问希蒂。 “你和约夏是双胞胎,你听不到神谕么?” 希蒂看了看周围,观察到没人后才轻轻出声。 “能听到。但是我并不想成为兽神圣女……我没什么意志力的。那个位置所带来的一切已经把小时候会把水果糖让给我的姐姐腐蚀掉了。我不想变成第二个姐姐。 小时候我们家里很拮据,虽然姓坎贝勒,但实际上是旁支的旁支,要小心翼翼地看别人的脸色。 姐姐在当上兽神圣女的那天,我们躺在屋顶上,她对我说,希蒂,你是兽神圣女的妹妹了,你以后要昂着头走路。” 希蒂释然地呼出一口气。 “虽然之后我像个缩头缩脑的小老鼠,但我的生活条件比小时候好了太多。只是代价是失去记忆里的姐姐。” 希蒂看起来并不恨约夏。 她只是怅然,只是懊悔。 于是诺尔维雅问她。 “你一点都不恨约夏么?” 希蒂摇了摇头,她头上的兔耳蝴蝶结随着她的动作活泼地蹦跳。 “我知道她偏激、虚荣甚至恶毒。但她是我的姐姐。她会把蛋糕上唯一的一颗樱桃让给我,会在我被欺负的时候为我出头。 她变了,但不代表她曾经对我的维护没有存在过。而且——” 希蒂拿出来了一块鹅莓硬糖。 “这是约夏在我被赶出家门的时候给我的。坎贝勒家族已经有两百年没有丑闻了,我在合作赛上说出来我和约夏的秘密,这是对家族的背叛。 坎贝勒的很多产业因为这件事受到了难以挽回的损失,我已经是坎贝勒家族的罪人了。 按照族规,我会被秘密处死,或者被关进监牢里等死。 即使有艾博斯格在,我也会受到家族的追杀,会被整个坎贝勒敌视……总之很不安全。但是约夏解决了这一切。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解决的,她让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反思两小时,把我的房门锁住了。 最后家族对我的处罚只是失去了‘坎贝勒’这一姓氏以及被逐出家门,但我依然还有每个月的生活费,有所有贵族应有的权利。 在除名仪式结束之后,我离开了家。约夏对我说‘滚吧’,然后给了我一盒鹅莓硬糖。” 诺尔维雅若有所思地看向那近乎紫褐色的硬糖。 “这糖没毒么?” 希蒂把糖块握在手心里。 “当然有毒啦,约夏给我糖罐的时候就说了‘想死的时候吃’。 我惹约夏生气的时候,她就会在我喜欢的烤白南瓜里放我不喜欢的胡萝卜,如果我当着她的面吃掉胡萝卜,她就不生气了。 我的队友露西是鉴定师,她说这糖里有剧毒,吃下去就会死。所以,这代表着直到我死,约夏才会不生我的气。 这才像约夏呀。她终于有认真地看到我,像小时候那样对我生气,不再把我当成透明人了。我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希蒂忽然拍了拍手,朝诺尔维雅眨了眨眼睛。 “对了!虽然我被逐出家门了,但我和约夏依旧是双胞胎,我能感知到她的情绪——如果她要做坏事针对你们,我会提前来告诉你的!” 诺尔维雅微微笑了一下。 “那就先提前谢谢你了,希蒂。” “不用谢!不过,是希蒂·达露克。我现在是希蒂·达露克。” 诺尔维雅顿了一下。 她不需要问这个姓氏来自于谁。 她看着希蒂拎过来的那一篮鲜嫩多汁的水果。 艾博斯格里姓达露克、能有实力正面对上坎贝勒的家族的,只有一个。 ——“柔弱”的木系魔法院院长。 —— 希蒂最后又给诺尔维雅深深鞠了一躬。 她说,“我在享受我新的人生了,最后还是要谢谢你,诺尔维雅,在合作赛里找你挑战是我这一生里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你是我永远的朋友,如果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帮你!” —— 诺尔维雅的回忆结束于希蒂离开的背影。 她会需要希蒂的帮忙的,但不是现在。 现在……优丝丽需要她的帮助。 诺尔维雅抬眸,看到暴龙小姐紧张地看着她。 “莱丽小姐,我会给你丰厚的报酬。” 优丝丽这么说。 诺尔维雅浅浅地笑了一下。 “听起来真让人心动。但是……” 优丝丽在等着她的“但是”。 诺尔维雅没有接着说下去。 因为她看到了约书亚打开房门向她挥手。 是有话要对她说的意思。 优丝丽也察觉到了什么,她回头也看到了从门里探出半个身子的约书亚。 她下意识地想纠正约书亚这种随意的站姿——但她什么都没说。 她总会在这种时刻想起约书亚塞给她的、写在羊皮纸上的字句。 【我想做一个自由的人,我想在面对任何规矩和“本应该”的时候有拒绝的权利。我拒绝一切偏见,我拒绝任何形式上的监牢,即使是出自于爱。】 在看到“监牢”那两个字的时候,优丝丽忽然觉得自己的愧疚束缚住了约书亚。 因为她不可能放弃已拥有的一切,她在权力的浸润中如鱼得水,她不会把这些让给约书亚。 所以她只能尽可能地让约书亚像个贵族。 这样她的负罪感就会减轻。 但约书亚就是约书亚。 不是“贵族”约书亚。 优丝丽在意识到这点后就不再对约书亚有那么多的要求。 只是她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方式再和约书亚谈一谈…… 优丝丽看着特殊的客人走向约书亚。 她听见诺尔维雅走过她身边时轻轻留下的一句话。 “不需要报酬。我会问约书亚的。” 第217章 德氏家族(下) 诺尔维雅并非是对优丝丽的钱不感兴趣。 如果这是一桩商业交易,她不会有丝毫犹豫。 但这不是。 优丝丽的话语中表现出的是对约书亚的不信任。她仍旧把约书亚当成一个不成熟的、在耍脾气的孩子。 这样的孩子是需要被担忧的。 因为他幼稚又固执,不肯向家人吐露心声,即使想要了解他,也只能向他的朋友求助—— 如果诺尔维雅接下了来自优丝丽的酬劳,那么她也会被优丝丽归为“因为利益才会与约书亚交朋友”的那一类人。 这对约书亚不公平。 约书亚是个很真诚的人, 诺尔维雅经常和他一起巡逻。 约书亚会问她有没有吃早饭,然后把手里的面包掰一半给她。 约书亚记得警卫处所有成员的生日,并且会守在艾博斯格的门口等着对他们说生日快乐,风雨无阻。 约书亚听人说话时永远会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并且给出最及时的反馈。 约书亚实际上对警卫员这份工作没有那么渴求,他更希望把多余的时间用来织毛衣—— 他还因为警卫员的选拔擂台赛在家里躺了三天。 诺尔维雅问过他为什么。 约书亚当时拿着冒着热气的奶油厚煎饼,被烫的直嘶气。 他两只手交替地抛着煎饼,无暇思考诺尔维雅的问题。 但他回答的很快。 “——因为我要救人啊。” 理所当然的,没有丝毫犹豫。 他咬了一口煎饼,声音含混不清。 “当时……警卫队里有一个不太好的警卫员,他研究校规,利用一些漏洞来欺负家里没有钱也不是贵族的学生。他做的不是很过分,虽然很不道德,但的确没有违反校规。 他很讨厌,但当时警卫员紧缺,他又是个贵族,一直没被举报过。我太讨厌他了,所以我去应聘了。” 诺尔维雅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由。 约书亚没注意到对面半人鱼的神色,他忙着把奶油厚煎饼掰开,试图投喂诺尔维雅。 “这个好吃!诺尔维雅你尝尝!” 诺尔维雅接过还温热的奶油厚煎饼,问了约书亚那个警卫员的下场。 “他被开除了。不过不是我做的,我当时还躺在家里养伤。擂台赛他打我打的最狠,别人都是比划比划点到即止,就他一拳打到了我的脑袋,梆的一声!我当时觉得我的脑袋疼的都要裂开了!” 约书亚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头。 “我的朋友们都在台下给我加油,结果我被抬下了擂台。 可能是我被打的太惨了,我的朋友们联名把那个警卫员平时做过的坏事都上报给了理事长,那个警卫员就被开除了。” 诺尔维雅吃完了奶油厚煎饼,她戴上警卫员的帽子,准备开始和约书亚一起巡逻。 她在工作开始前又问了约书亚一句。 “既然问题解决了,警卫员这个工作也不是必须要做的——” 为什么你现在还在坚持呢? 约书亚也戴上了帽子,他把碎发都塞进了帽子里,露出来的眼睛明亮清澈。 “啊,关于这个……其实我当初没通过擂台赛,但由于当时警卫员人手稀缺,我是作为警卫员后备成员兼职警卫员医师被聘用的,当然这些并不是能留住我的理由…… 怎么说呢,诺尔维雅,我也负责监察警卫员的风纪问题。” 约书亚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如果有警卫员出现恐吓学生危害学院的行为,我有直接越级上报给理事长的权力。 我是警卫员,就能够第一时间注意到各个警卫员的情况,我是不继承爵位的贵族,也不怕有人拿权势来威胁我。所以,只要我在警卫处,当年那样的情况就不会发生。” “这就是我坚持留下来的理由。” 约书亚没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伟大的话。他把警卫员的帽子正了正,脸却垮了下来。 “这么热的天还要到外面巡逻,还好是和你一组。诺尔维雅,你进入警卫处是个伟大的决定!赞美人鱼之神!” “不对,你不信仰人鱼之神的吧,赞美你,诺尔维雅·莱丽!” 约书亚的眼睛明亮地像一块水色玻璃。 诺尔维雅看着约书亚,好像看到一位人类的神明。 “赞美你,约书亚·德。” 诺尔维雅这么说。 —— “诺尔维雅,有个问题。” 约书亚把她拉进客房,严肃地指着正在昏迷的喀岚。 “他的外伤我都能治,但是他的右眼,我保不住。” 诺尔维雅心里逐渐有了一个答案。 “是绿色的那只眼睛么?” 约书亚点了点头。 “那只眼睛应该不是他的吧,那是后被移植进去的,而且眼球里放了某种装置……现在被剜出去了。” 约书亚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右眼,像是也感受到了那种疼痛。 “没有任何病变,那只眼睛里的装置被生生地剜了出去。这是虐待。 诺尔维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只眼球被破坏的很彻底。” 诺尔维雅沉默地看向昏迷不醒的喀岚。他苍白又瘦弱,好像薄纸一样脆,和之前那个平静地让她杀了自己的喀岚判若两人。 “他多久可以清醒过来?” 约书亚明白了她的意思。 “让他自己决定要不要留着那只眼睛?诺尔维雅,他至少会昏迷三天。而且我觉得他大概率会留着。去除掉才是正确的,但大多数人都不会选择正确的事情。” 约书亚耸了耸肩。 “不过不正确也不代表着错误就是了。” 庄园里突然响起了摇铃的声音。 约书亚听到后揉了揉脸,把沉重的表情卸了下去。 “夜宵好了,诺尔维雅,我们去吃夜宵吧。” —— “话说,刚才你和优丝丽在谈什么?她有没有说我坏话?” “没说什么。她说我是你在和她吵架后第一个带回家的朋友。” “?我们最近有吵架吗?好像没有啊?” 约书亚茫然地看向诺尔维雅,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我说我忘了点儿什么,诺尔维雅,你没有玩到最有意思的游戏,‘多久会被优丝丽发现’,这是我的每个朋友来庄园里必玩的。” “多久会被优丝丽发现……?” “对,我家的庄园不是很大吗,来工作的人就有很多,还会定期更换。我的父母也会领回来一些他们收养的孩子,优丝丽记不住庄园里出现的所有生面孔。 我们就会玩‘多久会被优丝丽发现’这个游戏,如果被发现了就说是新来的园丁或者厨师。 迄今为止最高记录的保持者是毕意·华伦特,返祖科变色龙族玩这个游戏简直是作弊!” “……所以其实你一直有带朋友回家?” “当然。我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玩这个游戏了,但是真的很刺激很好玩,可惜你玩不了了,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 约书亚还在认真地为诺尔维雅感到可惜,而诺尔维雅看到了站在楼梯后的优丝丽。 满载着杀气,弯腰从小腿的腿环上抽出了匕首的优丝丽。 诺尔维雅:“……约书亚,优丝丽小姐的匕首用的怎么样?” “啊哈?一般吧,优丝丽是重剑士,匕首太轻,她用匕首的准头很好,但总会用力过猛。怎么了?” 诺尔维雅微微弯唇。 “跑吧,约书亚,你要玩一个‘多久会被优丝丽的匕首发现’的游戏了。” 约书亚也看到了楼梯后的优丝丽,他发出了尖锐的爆鸣。 然后转身就跑。 优丝丽在路过诺尔维雅身边的时候说了句谢谢。 很真诚,带着些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轻快。 诺尔维雅笑了一下。 “诺尔维雅,来吃块松饼嘛,刚做好的,蓬松又软乎乎。” 西蒙·德向她招了招手,眼里笑意温柔。 “不用担心约书亚,优丝丽不会真的打他的嘛。” —— 诺尔维雅坐在德氏庄园的核桃木长餐桌旁,餐桌两边都是被收养的孩子们。 他们热闹地聊着天,诺尔维雅都听不清西蒙在对她说什么。 约书亚和优丝丽还没回来,诺尔维雅偶尔能听到楼上传来的约书亚喊的“救命”。 西蒙拿着泡芙虾球走了过来。 这位返祖科水貂族把他最爱的食物分给了她。 “优丝丽很开心的样子,谢谢你嘛。” 第218章 王子殿下与青年代表 t 第219章 白葡萄酒覆盆子啫喱 机械马车的动力是魔法。 休特设置了目的地之后就把大火放在了马车供源处。 安德烈已经把机械马车问了个遍,他还说要让巴里到南边大陆买一个给他。 休特不懂安德烈为什么不去找巴里·班。 安德烈悠悠地靠在马车里的暗棕色漆面软垫座椅上,很安静地笑着。 “没办法啊,我拒绝和战争有关的一切。当年我们西蛞家族就是被卷进了战争里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也不能说是被卷进去的吧,毕竟是我大伯主动给鲁尔亲王反叛的资金,导致威尔国曾经一分为二。” 安德烈叹了口气。 “我大伯是真的相信鲁尔亲王要用那笔钱帮他办画展,而鲁尔亲王在反叛成功后也真的给他办了画展。 西蛞家族一分为二,我大伯在鲁尔亲王的领地里,我们家在国王的领地。” 安德烈看起来对这件事没有多少伤感,尽管当时的情况一定比他讲的要更加糟糕。 “叛国”的罪名不是能轻易被洗刷掉的。 “其实那段时间也还好,虽然总被人用石头砸。 当时我们家在街头卖艺,我和巴里一起表演,我唱歌,他就根据我的声调变化用剑挥舞出不同的招式。 时间久了,人们也不砸我们了。他们说,‘西蛞家族的人一定不是故意叛国的,他们可能只是脑子不好。’” 安德烈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带着几分自豪。 休特:……看出来了。 但安德烈完全没有怨恨的神情,他好像只是在讲他以前的趣事。 休特绿眸冷淡。 “你不恨你大伯?” 安德烈摇头。 “谈不上讨厌不讨厌。他在画展结束的第一天就结束了自己,顺便把鲁尔亲王用他的钱购买的所有武器都炸掉了。 也是因为这样,威尔国再次统一,鲁尔亲王现在还被关在威尔国的监狱里。” 安德烈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乐此不疲地戳着机械马车里能够展开餐桌的按钮。 许久没有声音。安德烈抬眼,看到了王子殿下复杂的神情。 安德烈瞬间正襟危坐,表情格外严肃。 “休特,你别说你可怜我!” 休特:…… 休特:“你在说什么。” 休特:“我只是想提醒你别再按那个餐桌按钮了。” 安德烈:“啊原来这样啊。” 安德烈:“哈哈哈哈好尴尬。” 他虽然这么说,但他脸上一点尴尬都没有。 休特只沉默地看着他。 安德烈捏了捏坐着的软垫,忽然抬头问休特。 “你的队友们为什么都没来送你?他们知道你去了卡罗内吗?” 安德烈这时才明白那种若有似无的诡异感来自于哪里。 太安静了,人太少了。 休特要去卡罗内,诺尔维雅他们不可能不来送他。 无论因为什么都不可能不来的。 或许有些小队在假期里就会变成彼此都不会联系的一群陌生人,但“送你回家”队绝对不会变成那样。 安德烈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他就是知道“送你回家队”不会放弃彼此。他们就好像在共用着生命,需要费尽全力地相互支撑着才能活下去一样。 如果问他们愿不愿意为队友牺牲——安德烈觉得他们不会有丝毫犹豫。即使是那个冷漠的森林女巫,即使是那个看起来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魅魔。 但他就不会为了莱西去死。珠香也不会为了他放弃生命。 所以他根本不怕去卡罗内。 没有任何地方还能比休特身边更安全了。 如果有,那可能是他们的小吉祥物身边。 但现在安德烈觉得有些不安。 他看见休特垂着眼侧过了头。 休特的声音也有些虚浮。 “……知道吧。” 安德烈明白过来了。他震撼地看着休特。 “——什么叫‘知道吧’?你背着他们自己跑去卡罗内?” 休特抿唇。 “我走之前给他们发了消息。” “不是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怕他们会告密?或者会暴露你的行踪?” 休特莫名其妙地看了安德烈一眼。 “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是怕诺尔维雅她们来送他的时候,会想跟着他一起去卡罗内。 卡罗内形势复杂,他不想她们被卷进来。 更何况艾琳的领地发展刚步入正轨,诺尔维雅每天都要打工,卡罗内的地下研究所泛滥成灾,蛛姀就更不能去了。 他早就算好了时间。 艾琳这个时候要写政令,蛛姀基本上不看联络器。 诺尔维雅会在约书亚·德的家里。 即使诺尔维雅看到了他发的讯息……她也不会在约书亚面前表现出任何不妥。 诺尔维雅不会让任何人察觉出他的动向,她会模糊关于他的所有细节。所以诺尔维雅不会一看到讯息就找借口离开。 只是休特有些意料之外的忐忑。 他总会下意识地把手伸向已经关闭的联络器—— “你完了,休特,你绝对完了。” 安德烈坐的离休特远了一点点。 “诺尔维雅要生气的话请千万不要牵扯到我。 你自求多福吧休特!” —— 诺尔维雅平静地在德氏庄园吃着白葡萄酒覆盆子啫喱。 喀岚依旧没有醒来,按照平常的流程,她会吃完夜宵再离开。 今天也会是这样。 ——只是现在她正克制着一些情绪。 西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诺尔维雅,你生气了嘛?” 约书亚和优丝丽都看向了微笑着的半人鱼。 他们什么都没看出来。 “或许有一点。” 诺尔维雅眨了下眼,蓝眸清澈又真诚。 “这个啫喱真的很好吃,好吃到让人生气。” 才不是因为她的队长自己悄悄跑去卡罗内,还和他们断了联系。 诺尔维雅笑着攥紧了联络器。 她很清晰地知道休特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她了解休特,就像休特了解她一样。 所以在艾尔利特和艾琳问她要不要去卡罗内找休特的时候,她说了“不”。 她们可能会去卡罗内,但不是现在。 而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在明天中午和蛛姀一起准备好一个空的马车,清理掉一些按捺不住的贵族们派出的鹰犬。 诺尔维雅能给予人的最大的信任是尊重。 她尊重休特做出的决定,但这不代表她能接受休特所采用的方式。 休特无条件地信任他们,却并不依赖他们。 他是燃烧着的火焰,沉默地把自己黑漆的倒影藏在无人可见的密闭空间中,只展示出永远不会熄灭的光和热。 所以他看起来格外可靠。 诺尔维雅喜欢可靠的队友。 只是比起可靠,她更希望休特安全、快乐且没有枷锁束缚着。 诺尔维雅咽下了最后一口啫喱。 白葡萄酒的苦涩和覆盆子的酸味一同涌了上来,诺尔维雅微微闭上了眼睛。 —— 她在想,这个甜品是艾尔利特绝对不会喜欢的。 第220章 瑈幽的王 这是喀岚昏迷后的第七天。 诺尔维雅完全失去了和菲阿娜的联系。 有消息说腓比烈的国王插手了这场战争,菲阿娜现在落于下风。 诺尔维雅不清楚,她只知道菲阿娜的最后一则消息是发给艾琳的。 【相信我,不用半个月我就会结束这一切,先别去卡罗内。让她们好好吃饭。】 诺尔维雅盯着这短短几行字,看了很久,久到艾琳忍不住叫她。 “诺尔维雅……我们真的不用去找菲阿娜或者休特吗?” 诺尔维雅把视线从联络器上撕了下来,她看到艾琳毛躁的灰发纠缠在一起,蓬乱又透着不安定的惊慌。 她轻轻摸了摸艾琳的脑袋。 “暂时不用。卡罗内还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菲阿娜的领地现在还很安全……” 所以现在她们才是菲阿娜最大的软肋。 艾尔利特和雅琳休在东边大陆远离了这一切,杜库在北边大陆已经回到了家。 虽然诺尔维雅不懂杜库怎么能穿过层层守卫回到深渊。 但杜库也很安全。 休特的行踪不定,想要击垮菲阿娜的突破口就只有她们。 诺尔维雅看到了艾琳发尾沾到的血迹。 她知道艾琳和她遭遇了同样的事。 不同的是,水系魔法能够带走顽固的血渍。 只是尸体无处可藏。 “诺尔维雅,蛛姀呢?” 艾琳问起没出现的森林女巫。 诺尔维雅回想起昨天因为休特发来的讯息而格外愤怒的蛛姀。 蛛姀把这份愤怒传递给了想要阻止大王子去卡罗内的打手们。 诺尔维雅全程没有出手,她沉静地看着藤蔓漫天飞舞。 纵使这样,蛛姀依旧没解气 。 “呵,自己去卡罗内,让我留在这里给他善后?” 蛛姀森然地从诺尔维雅的包里拿出杏仁饼干,一边补充能量一边痛斥休特的不仗义。 诺尔维雅只笑着看她。 尽管森林女巫不停地在骂着她们一意孤行的王子殿下,但她从来没有提起过要自行去卡罗内大开杀戒的设想。 夏季的森林里遮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但清风还是会从树叶的缝隙中偷溜进来。 爱从来不是驯服。 但被爱的人会逐渐学会如何反馈接受到的那一份爱意。 世界需要这样一个夏天。 蛛姀也需要发泄她的不满。 所以…… “蛛姀在设局清除那些想要杀掉休特的势力。” 一个空马车,再加上一个看起来像人的玩偶。 这样的把戏虽然简单,但很有用。 蛛姀把这项活动当成消遣,每次结束后似乎都会开心一点。 艾琳嗷了一声。 “蛛姀有说她晚上想吃什么嘛?诺尔维雅你晚上想吃什么呀?” 诺尔维雅:“其实——” 艾琳笑眯眯地截断了诺尔维雅的话。 “诺尔维雅,没有什么‘其实’喔。我刚刚来的时候看到你去商铺里买了两个黑麦面包。 虽然现在联系不上菲阿娜,但我每天都有把晚饭照片发给菲阿娜的呢。” 灰发红眸的万德蓝领主大人可爱地向半人鱼眨了眨眼。 “所有不法的行为都会由我艾琳·瑈幽如实上报~这位漂亮的半人鱼小姐,你的黑麦面包被我缴获啦!” 诺尔维雅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企图用那双波光粼粼的蓝眸贿赂这位执法者。 “亲爱的艾琳大人,我主动把黑麦面包交出来,可以不上报么?” 艾琳想了想,装作严肃地点了点头。 “好的噢。” 然后忍不住和半人鱼笑作一团。 —— 艾琳在下午两点左右回到了万德蓝。 这时候阳光最烈,金黄色的光芒粘在飞舞的灰尘上,像矮人族铁匠砸出的火星。 她的灰色长发被梳顺盘起,特意留下来的碎发遮住了后颈。 艾琳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似乎还能感受到半人鱼手心的温度。 她的不安被尽数抹平。 只是……她再不能忍受失去什么。 拥有的越多,想要守护的也就变得越多。 但无力感在侵袭她。 她握起拳头,没有权力在手的空荡带来一种可笑的孱弱。 在这种时刻,她总会升起一些她原来从不会触及的念头。 比如说—— 如果她是健全的灰狼,她就会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不会被人欺负。 如果她是受宠的公主,当初在知识问答大赛上约翰就不敢用母亲来伤害她。 如果她是成功的领主,她会代替巴里·班成为菲阿娜的合作对象。 如果她是…… 如果她是什么呢? …… 瑈幽的王。 娇小的领主大人抬眼看向太阳。 她血红的眸子被阳光灼的发疼。 她习惯了低垂着眼,那样更显得她柔弱可欺。 所以总有人会挡在她身前,而她在人群的最后面看着她所操控的一切。 她不用担责,因为她娇弱不能承重,因为她残缺不能化形,因为她已经过了想要为瑈幽争光的年纪。 但是……只是想想呢。 想想她作为瑈幽的王坐在那个位置上 。 她会比她父亲做的更好。 而那时候雷米亚兹的国王就不敢再把她的队长当成不怕损耗的棋子,菲阿娜也不需要再找巴里·班合作,她可以讨伐那个讨厌的洛斐迩瓦大公。 但如果她当不好一个国王—— 那又怎么样呢? 过往的历史里总会出现一些糟糕的君主。 即使是“失败的国王艾琳·瑈幽” ,听起来也比“天生残疾的公主艾琳·瑈幽”要好很多。 艾琳垂头,揉了揉被阳光刺痛的眼睛。 她想,她的国王父亲最近已经有灰白的毛毛了。 父亲的确有些老了。 那个位置。 该她来坐了。 …… “艾琳殿下,陛下叫您晚上回家,请不要再耍小脾气。” 皇宫里的侍卫长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路。 艾琳抬头看着高大的侍卫长,看清了他眼里不加掩饰的轻蔑和厌烦。 她第一次觉得,这让她难以忍受。 这对她不公平。 她分明热爱月亮、美好的生活和美味的食物以及漂亮的瑈幽,她的母国。 但她只有在瑈幽之外才能享受夏日温柔的风,才会感受到肆意跑跳后血液加速奔腾的快意,才可以抛却被耻笑羞辱的顾忌,说真正想说的话,喜欢真正想喜欢的人。 而这一切,是因为她觉得瑈幽因她而蒙羞。 所以带着母亲为她牺牲的愧意,她从不会让父亲为难。 她自觉地把自己与瑈幽割裂开,自我伤害又自我堕落,把情欲当成爱意来玩弄。 她在能够获取爱之前就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不配得到爱的残疾灰狼,想让自己看起来是可恨而不是可怜。 这当然不对。 事实上,是她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艾琳想到这里,不由得笑了一下。 ——为什么要让自己不开心呢?她也姓瑈幽不是吗? 如果那么大的瑈幽,只因为她而蒙羞,那是瑈幽不行。 更何况,萨拉·波尼说过,她会是灰狼族的曙光。 于是艾琳高昂着头,轻快地开口。 “首先,是‘领主大人’,不是‘艾琳殿下’。然后呢,没有领主的允许,侍卫长是不能随意进出他人领地的~不过我现在心情好,这次就放过你~ 最后~我晚上不会回去,这也不是耍小脾气。” 娇小的灰狼领主毫无畏惧地看着比她高上很多的侍卫长,语气可爱。 “不过您现在好像该回去了吧?作为伯爵夫人的男宠,不在她身边看守着的话,很快就会被更强壮、更年轻的灰狼取代了喔?” 侍卫长的脸色紫涨,他好像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刻薄的话能从他面前的这个柔弱公主嘴里吐出来。 艾琳忽然惊呼了一声,在确认侍卫长足够认真且紧绷地准备听她说话后,才装作刚想起来什么。 “哎呀,我忘记了,现在你可千万不能回去呀! 这个时间,伯爵夫人应该在和她最近很喜欢的狐族返祖科玩一些有趣的小游戏~你现在回去,会打扰到伯爵夫人的兴致的,不如一个小时之后再去接班吧~” 侍卫长懵了一下。 “你、你说什么?” 艾琳没有重复她说过的话,只是甜甜地笑着。 纯洁、真诚而嘲讽。 侍卫长脸上的神情融合了恐惧、嫉妒、愤怒和难堪,他气得转头就想找伯爵夫人对峙。 艾琳在他要转身离开时才悠悠开口。 “破坏伯爵夫人的兴致真的好吗?就凭您的实力和资历,没有伯爵夫人的赏识的话,侍卫长当的也有些勉强吧? 不要耍小脾气啦,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很容易的不是嘛~” 侍卫长顿了一下,他的身体僵直了一瞬,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离开的速度更快了些。 艾琳看着他慌不择路地离开万德蓝,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淡去。 她好像做了一件不明智的事。 如果侍卫长能见到伯爵夫人的新宠,就会发现那个狐族返祖科和他瞒着伯爵夫人喜欢的情人长得很像。 实际上这位狐族返祖科有个双胞胎妹妹,她在和侍卫长虚与委蛇的同时也在皇宫里伺机成为下一任瑈幽国王的王妃。 而侍卫长又是现任瑈幽王妃的耳目,他不可能不把这件事告诉那个爱子如命的母亲。 得知儿子可能会被算计,那位王妃会疯到歇斯底里。但伯爵夫人最近又很喜欢那个狐族返祖科,不可能就让王妃随意处置她的小情人的妹妹。 而国王不会也不能为这种事出面。 到时候该如何结束,就要看王妃和伯爵夫人谁更胜一筹了。 当然,如果侍卫长没有看到那个狐族返祖科,那么这一切都不成立。只是侍卫长无论是现在去,还是忍辱负重地等一个小时之后再去,都会指向同一个结果。 艾琳踢踢踏踏地走着,吹着不成调的口哨。 她又没有自己的情报网,了解的消息有些偏差,是很正常的对吧? 比如说,她并不知道这整个下午其实都是伯爵夫人的娱乐时间这件事。 万德蓝的领主大人摸了摸自己的头,笑容又慢慢回到了她的脸上。 她一点儿也不后悔。 做灰狼嘛,自己开心最大啦~ 第221章 外乡人啊你不要离去 【给我一捧水吧,我宽容的神明 我将为您歌唱,我将为您祈祷 我将抛弃饮血的陋习,我将脱离黄沙的肮脏 给我一碗水吧,我仁慈的君王 我会放下刀戟,我会献上心脏 我会献上最干净的血液让您品尝 给我一滴水吧,我亲爱的外乡人 我要拥抱你,我要留住你,我由衷地欢迎你 外乡人啊你不要害怕,嚓查斯会是你的家 外乡人啊你不要祈祷,嚓查斯有最贤明的领主 外乡人啊你不要离去,我们的血肉已经不可分离…… ——嚓查斯歌谣】 —— 诺尔维雅晚上依旧是去万德蓝与艾琳和蛛姀一起吃饭。 今天艾琳和蛛姀的心情看起来都不错,诺尔维雅看着她们,那种不可言明的焦虑也少了许多。 “诺尔维雅……你觉得,我会是个好国王吗?” 说笑间,艾琳期期艾艾地问出了这句话。她戳着手里的布兰克曼蔗,不敢抬头看半人鱼和森林女巫的眼神。 她需要确认——确认她有没有这样的资格。她没什么道德观念,也不能保证她当上国王之后不会像她的父亲一样。 她的底线只有她的队友们。而队友们中只有半人鱼有稳固的道德下限。 “——会的。如果是艾琳的话,一定会是个好国王的。” 诺尔维雅放下手里的刀叉,认真地这么说着。 她觉得艾琳需要呵护,但她并不觉得艾琳没有能力。 柔弱不代表没有力量,更何况艾琳其实很坚强。 “担心这些不如先担心怎么从领主变成国王。” 蛛姀吃了一块切好的火腿,懒洋洋地靠在黑色的扶手椅上。 “需要我提供暗杀服务吗?” 艾琳:“不用啦。如果需要的话我自己可以的。” 诺尔维雅:……话题的走向变得奇怪起来了。 蛛姀瞥到了半人鱼无奈的神情,她用藤蔓轻轻地碰了碰半人鱼的胳膊。 “怎么了?” 诺尔维雅摇了摇头。 “没什么。” 她只是希望瑈幽的国王不要让艾琳用上暗杀这种手段。 对于艾琳来说,一个需要被强制抹杀的国王一定是个失败的父亲。 虽然现在已经是了。 —— 诺尔维雅走到德氏庄园的时候看到了再次蹲在大门前的约书亚。 他愁眉苦脸地刷着联络器,很明显在被什么困扰着。 诺尔维雅的脚步声似乎敲醒了他。 约书亚猛地站了起来。 “诺尔维雅,你终于来了。” 离得近了,诺尔维雅看清了约书亚红肿的眼睛。 诺尔维雅:“……这是怎么了?” 约书亚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这都第七天了,那个喀岚早该醒了,他不醒只能是因为他不想醒,我就查了一些关于嚓查斯的事……呜呜呜呜呜呜怎么那么惨啊那些水系魔法师!” 约书亚的泪大颗大颗地滴在地上。 他把手里的联络器塞给了诺尔维雅,低着头从口袋里找纸擦眼睛。 啪的一声。 优丝丽打开门递了一张手帕出来。 约书亚泪眼朦胧地拿着手帕擤了鼻涕。 优丝丽:…… 她时常想,她的弟弟到底有什么毛病。 诺尔维雅好笑地看着约书亚和优丝丽。 然而下一秒,她的眼神被约书亚塞给她的联络器里所显示的内容刺伤。 “嚓查斯吸收水系魔法师计划”。 这样的标题下面配的图片是破碎的血肉,糟污又泥泞不堪。 那或许曾经属于某个水系魔法师的一部分,但在图片里只是需要被处理掉的垃圾。 三十个水系魔法师。 他们的命,只需要三十万金币。 这是嚓查斯的领主设下的骗局。他用三十万金币让那三十个水系魔法师变成了嚓查斯的奴隶。 他们的水系魔法枯竭后,就会被当成没有尊严的动物被送进研究所。 嚓查斯的领主想用他们造出更多的水系魔法师。 他失败了。 但那三十个水系魔法师留下来的水资源足够嚓查斯再平安度过二十年。 于是嚓查斯的领主向外宣称这些魔法师在嚓查斯工作的很好,他每个月都会把工资寄给这些魔法师的亲人们。 事情最终败露还是因为一个魔法师的妹妹过于思念她的哥哥。 这个妹妹用嚓查斯寄来的钱请了占星师。 她根据占星师占卜出的具体位置去寻找她一直出差没有回家的哥哥,却只在垃圾堆里看到了数不清的腐烂的血肉。 没有骨头,没有头颅。只有腐烂的,分辨不出到底是谁的,像是动物的血肉。 那个妹妹勇敢地站出来揭露了这一切,但这件事并没有扬起多大的水花。 嚓查斯的领主引咎退位,把嚓查斯给了他的儿子。 那些水系魔法师的家属们收到了一万金币,也都沉默了下来。 ——这都是早有预谋的。 “嚓查斯吸收水系魔法师计划”只要穷困潦倒的水系魔法师。 没有亲人或者和家里关系不好的魔法师优先。 世界不在意他们。 嚓查斯嚼碎了他们。 在这之后,嚓查斯开启了“收留外乡人计划”。 它们愿意无条件抚养所有流离失所的孩子们。 旧事被掩埋,嚓查斯逐渐成为了一些不想或是不能抚养孩子的父母们的首选。 因为战争无处可去的孤儿们也会主动去到嚓查斯。 但这些孩子里是否有未来的水系魔法师——嚓查斯声称从未发现过。 ( 只有当年那个被杀的水系魔法师的妹妹还在努力地揭发嚓查斯的丑恶。 她把自己的信息写在了文章最后面。 【我是艾洛伊·盖尔涅,我的哥哥是水系魔法师吉斯安·盖尔涅。 他在二十二岁死于嚓查斯。 如果你是水系魔法师,请你远离那个地狱。这世界不需要更多的悲剧了。 我依旧活着。只要我活着,嚓查斯的罪恶就不会被掩埋。】 在诺尔维雅看完最后一行字时,这篇文章消失了。 等诺尔维雅再次搜索嚓查斯时,第一个蹦出来的是“收留外乡人计划”。 嚓查斯在无耻地掩盖着它的罪行。 约书亚看着半人鱼的神色就知道她看完了那篇资料。 他吸了吸鼻子,声音愈发低哑。 “诺尔维雅,我明白那个喀岚为什么不愿意醒来了。 我记得你说他的姐姐是水系魔法师——他的姐姐在嚓查斯不会有好结局。” 诺尔维雅说不出什么话。 她想起卡莉坦。 总是拿着酒杯的卡莉坦。 一遍遍被她的水系魔法淋湿,让她做水兔子的天才老师。 卡莉坦很少说话,但她实际上并不冷淡。她只是把自己隔绝起来了。 而这种隔绝只针对她自己,她并不吝于向别人释放善意。 她很少笑,也几乎没有什么娱乐,她把自己圈禁在剧院,泡在水系魔法里直至窒息。 “为什么要这样呢?” 诺尔维雅看到了,表情严肃地这么问着。 对于这种几乎是诘问的关心,卡莉坦僵硬地试图露出一些笑意。 “水系魔法不会伤害我。” 卡莉坦这么解释着,温和地捏出了一只白发蓝眼的水流人鱼送给诺尔维雅。 像她哄喀岚那样。 诺尔维雅无法不去回想她偶然在剧院里看到的那张陈旧的相片。 那是年轻的卡莉坦,穿着棕色的咖啡店的制服,对着影像石眉眼张狂。 虽然没有笑,但很鲜活。 即使隔着悠长的岁月,也能看出卡莉坦当时的自由畅快。 诺尔维雅曾经隐晦地问过卡莉坦是否需要帮助——在她单独去嚓查斯见过喀岚之后。 “诺尔维雅……” 卡莉坦叫她的名字时总是带着几分不自知的笨拙。 但每次卡莉坦在对话时都会很认真地叫着她的名字。 “诺尔维雅。做得好。” “诺尔维雅,你的眼睛很漂亮。” “诺尔维雅。比赛加油。” …… “诺尔维雅……谢谢你愿意见喀岚。没关系的。神明是仁慈的,只要我向前走,祂总会给我一条路。” 这是卡莉坦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 神明没有对卡莉坦仁慈。 —— 诺尔维雅垂着眼,无言地和约书亚走进德氏庄园的客房。 喀岚就躺在那里,羸弱、苍白,又格外安静。 他的存在宣告着卡莉坦的死亡。 “你觉得,他愿意醒过来吗?” 约书亚犹疑地问向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迟疑了一下。 “我不清楚。但我觉得,他是想醒过来的。” 如果喀岚真的了无生志,他就不会挣扎着来到艾博斯格向她求助。 从嚓查斯逃到雷米亚兹,又找到了瓦莱里奥老师,喀岚早该晕过去。 可是他强撑着,直到看到她才敢陷入无意识的昏迷中。 喀岚的求生意志很强。 约书亚沉默了一会儿后慢慢开口。 “其实,强刺激也能让他醒过来。我今天在这里查嚓查斯的资料,无意间把看到的资料念了出来。 他对我说的话有轻微的反应。 在我说出的那些词中,他对‘外乡人’的反应最大。” 约书亚打开了联络器,熟门熟路地在搜索些什么。 “……诺尔维雅,你听过‘嚓查斯歌谣’吗?” 诺尔维雅摇头。 她对嚓查斯的文化了解的不多。 多数私人领地是禁止通行的。开放的私人领地要么是有需要外人自由出入的大型项目,要么是领主开明宽厚,允许领民出走。 嚓查斯有法阵是因为它有“收留外乡人计划”。 “我觉得嚓查斯歌谣很恐怖。” 约书亚打开了联络器的声音开关。 “但是这应该能刺激到喀岚。歌谣里有许多关于外乡人的描述。 诺尔维雅,如果你害怕的话现在捂住耳朵,我要开始放歌了。” 诺尔维雅并不害怕。 她听着联络器里嘶哑的声音唱着“外乡人啊你不要离去”,觉得荒诞的可笑。 不过是欲盖弥彰。 诺尔维雅厌恶嚓查斯的领主。 明明有很多方式可以解决嚓查斯的困境,但他选择了最恶毒的一种。 为什么呢? “因为最省钱。” 当她问瓦莱里奥的时候,理事长大人是这么回答的。 他那双银眸泛冷。 “但是人该有底线。我的确是个商人,我也喜欢划算的生意。但我绝对不会成为像嚓查斯的领主那样的怪物。 人命不该那么低贱。” 一万金币很多,但不够一条人命。 实际上,金钱与生命之间没有等式。 嚓查斯深知这一点,所以现在嚓查斯有了许多的外乡人,它连那一万金币也不用支付了。 诺尔维雅觉得恶心。 嚓查斯的歌谣还回荡在客房里,嘶哑的声音孜孜不倦地劝诫着外乡人,像魔鬼在嚎叫。 “不……” 微弱的声音飘了过来。 诺尔维雅抬眼,看到了蓝眸半睁的喀岚。 “诺尔维雅!他醒了!” 约书亚一脸惊喜地指着喀岚。 喀岚还在试图发出声音。 约书亚凑近了他。 “你要说什么?” “不……歌谣……” 喀岚被蒙住的那只眼睛渗出了带血的泪,染红了雪白的纱布。 他用尽全力地想要发出声音,几乎要呕出他的灵魂。 诺尔维雅猛然意识到了喀岚想要做什么,她快速走上前关闭了约书亚的联络器。 嘶哑的歌唱声消失。 喀岚对着诺尔维雅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他又昏了过去。 第222章 长梦不醒 “喀岚,世界就是这么运转的。我知道你恨我,我同样讨厌你。 我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去死。但同时,我也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希望你可以活着。 ——卡莉坦·克莉丝汀” —— 夏夜忧郁。 孤寂的天色悲惨而华丽,散落的星星是幕布上被敲碎的宝石残片,不规则地点缀着有些凄清的月夜。 月亮很暗。仿佛被沉默和哀伤浸透了,沉闷地蒙着阴影。 洋桔梗的香气幽微。 诺尔维雅的嗅觉很灵敏,她在客房里闻到了那股若有似无的花香。 “是之前优丝丽叫人种的无刺玫瑰。” 约书亚用金剪刀划开了一块蓝色天鹅绒布料,这么说道。 诺尔维雅点了点头,有些倦怠地揉了揉眼。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离开德氏庄园,而是一直和约书亚在客房里等待喀岚再次醒来。 “诺尔维雅,你觉得他醒过来之后会崩溃吗?” 约书亚忽然问向沉默着的半人鱼。 “在喀岚没醒的时候,有时候我看着他,我觉得很无力。我可以治疗他被灼烧被鞭打的伤口,但是,亲人离世的创伤,要用什么魔法才能缝合呢? 就像如果是优丝丽出了什么事的话,我会悲伤内疚到死掉。” 诺尔维雅蓝眸微动。 她想起了一些几乎要从记忆里消失的的过往。 事实上,人能够平凡地活着是需要一些幸运的。 她两世都不曾拥有那一份幸运——她总是要过早地接受生离死别。 叔父去世的时候她还不明白什么是死亡,她觉得叔父和父母一样抛弃了她,所以她要成为最好的大人,让他们都后悔抛弃她。 等到她意识到一切时,她已经跌跌撞撞地长大了。 但是这一世不一样。 她已经清楚地明白她失去的是什么,而她拼尽全力也没能改变父母去世的结果。 所以她在很长时间内都一蹶不振。 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遭受这一切。命运总是喜欢把她推向绝境。 她需要很多勇气,很多力量,很多爱,才相信她的存在是有意义的,相信生命胜过死亡。 而她的确曾经拥有过。 “……约书亚,他会崩溃。但如果他想要活下去——他总会在绝望中找到需要活下去的理由。” 哪怕是仇恨,哪怕是懦弱,哪怕是极微小的事物。 “为了卡莉坦,他会活着。” —— 粘稠的黑暗里裹挟着撕裂的疼痛。 喀岚睁开眼,看到了熟悉的家。 他似乎缺失了一部分记忆……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回到了这里。 家门被打开了。 鬓发斑白的老人摸了摸他的头。 “很期待今天吗?” 喀岚呆怔地伸出双手触碰到了老人的臂膀。 这是他去世了很多年的父亲。 他下意识地回答着。 “是的,爸爸,很期待。” …… 在经过勘察后,喀岚搞清了现状。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他似乎回到了过去。 他还没有被囚禁在金枫叶疗养院里,卡莉坦还没有被他的父母收养。 一切都处在原点,他可以改变他和卡莉坦的命运。 他还没想起来究竟哪段记忆被他丢失了,但那应该不重要。 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 卡莉坦是被嚓查斯的“收留外乡人计划”吸引过来的。 她的父母把她抛给舅舅一家,但战争带走了她所有的亲人,她无处可去,就跑来了嚓查斯。 喀岚年幼时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多了个姐姐,他觉得爱被分走,因此总是和卡莉坦吵架。 喀岚靠在墙上,蓝眼微眯。 他之后才知道收养外乡人会得到水资源补贴,他的父母是为了这个条件才收养的卡莉坦。 但这次不会了。 他会拒绝卡莉坦。 水系魔法师在嚓查斯不会有好下场,他会让卡莉坦自由。 “……您好。我叫卡莉坦,今年十岁。我很健康,没有疾病,请您留下我吧。” 瘦长的女孩隔着栅栏怯懦地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喀岚站在家门前台阶上,静静地看着她。 他很少能想起卡莉坦刚来时的小心翼翼。他的父母把对他的爱公平地给了卡莉坦,让卡莉坦慢慢变成了那个可靠又总让他生气的姐姐。 和现在他看到的这个像没捆好的麦穗一样潦草的女孩截然不同。 ——如果在最开始就没有交集,卡莉坦就不会因为他被束缚在嚓查斯,活得如同一具尸体。 他爱卡莉坦。 他宁可自己死去,也要卡莉坦活着。 嚓查斯不是卡莉坦的家,永远不会。 喀岚攥紧了拳头。他的声音发颤。 “……你走吧。我们家不会收养你。”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闭上了眼睛,但他睁眼时,卡莉坦并没有动。 她伫立在那里,眼神枯暗。 她脸上的皮肤皲裂,衣服也破旧地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她并不算矮,但因为饥饿而佝偻着腰,看起来还没栅栏高。 “请收留我。您是我的最后选择,如果您拒绝我,那我只能再回到战火中了。” 卡莉坦不说假话。 喀岚忙问她。 “嚓查斯不是会给没有被收养的外乡人一笔钱吗?” 瘦长的女孩平淡地开口。 “那笔钱不会落在我手里。” 喀岚呆住了。 他没想到会这样。 他咬牙想要赶卡莉坦走,但卡莉坦用那双绿色的眼睛略带祈求地看着他。 喀岚拒绝不了卡莉坦。 从小到大,他只有一次坚决地否定了卡莉坦的请求。 而那一次,他成功地让卡莉坦离开了嚓查斯。 喀岚回神,他走到栅栏前,抬头看卡莉坦。 “如果以后你再也离不开嚓查斯了呢?你在这里没有自由,没有未来。” “没有关系。离开嚓查斯,我现在就会死。” 卡莉坦回答的坚定。 喀岚再说不出什么。 他想到了以后很多个能够改变卡莉坦命运的节点。 他一定能够改变,他一定会让卡莉坦自由。 喀岚打开了栅栏。 他冲她笑了一下,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放松。 “欢迎回家,卡莉坦。” 在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后,时间飞速流动,喀岚眼前是不停变动的模糊影子。 等到他能够看清时,他眼前是灰秃秃的墓地。 墓碑上是他父亲的名字。 母亲在抽泣,喀岚看见了给母亲擦泪的卡莉坦。 他记起来了。 这是卡莉坦成为他的家人的第四年。 嚓查斯干旱成灾,分到每家的水少的可怜。 他的父亲,被生生渴死了。 而他在前一天去贵族家乞食时看到了一桶又一桶的水被倒在沙土里。 沙土里有被水滋养的杂草,他伸出手,被贵族家的奴仆用鞭子狠狠打在头上。 “这草可比你的贱命珍贵。” 奴仆这么说,趾高气扬地看着他,踩了他一脚。 他带着疼痛对卡莉坦说,如果他能觉醒水系魔法就好了。 父亲不会死,他们家有喝不完的水,他不会被打,大家都得求着他。 那些虚幻的设想在卡莉坦身上实现。 卡莉坦觉醒了水系魔法。 …… “要是我有水系魔法就好了。” 喀岚听见卡莉坦这么说。 他心脏鼓动,萌生出了一个念头。 如果——如果卡莉坦没有水系魔法,那么她就不会被嚓查斯追咬着不放。 “没什么好的。” 喀岚喊了起来。 “没什么好的!水系魔法最糟糕了!卡莉坦你知道水系魔法师在嚓查斯会有什么下场吗!” 卡莉坦摇了摇头,她那双绿色的眼睛像汁水丰盈的芦荟根茎。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水系魔法,不会渴死。” “不会渴死的,我们不会渴死的!” 喀岚这么保证着。 他知道之后发生的事情,他可以利用时间差来获取他们能够活下去的资本—— 他沉默地看着卡莉坦指尖的水花。 “为什么呢。姐姐,为什么?” 卡莉坦困惑地回望着他。 “我现在是魔法师了,这不好吗?” 喀岚握住了卡莉坦的手,他的笑容里藏着无尽的痛苦。 ( 水莲在沙漠里是无法活下去的。魔法师当然好,但水系魔法师,只会在嚓查斯被压榨致死。 卡莉坦是天才,她在这世界上除了嚓查斯的任何地方都能够活下去。 快乐地、骄傲地、受人敬仰地活下去。 唯独嚓查斯。 唯独在嚓查斯,不可以。 但喀岚还是热烈地祝贺卡莉坦。 他一定能——一定能保护好卡莉坦。 时间再次飞速流动。 喀岚眨了下眼。时间停止,他看到了病榻上面容憔悴的母亲。 母亲的嘴唇湿润,但眼睛干涩地几乎不能转动。 母亲快要离开了。 她在离开前,揪住了喀岚的衣摆。 “照顾好……你姐姐。” 母亲这么说。 喀岚来不及悲痛。他茫然无措地应了下来。 他觉得恐慌。时间流逝地那么快,他只能在关键节点上做出抉择。 母亲去世的那一年,卡莉坦刚刚成年。 成年的外乡人会面临一个选择——成为嚓查斯的领民,或者离开嚓查斯去流浪。 卡莉坦的离开需要谋划。 这些年里他们一家没人再被渴死,有些端倪被查了出来,嚓查斯察觉到有水系魔法师的存在,他们想要留住卡莉坦。 嚓查斯没能留住。 因为喀岚把“拥有水系魔法”这件事揽在了自己头上,他以死相逼把卡莉坦送出了嚓查斯,让她再也不要回来,不要再碰有关嚓查斯的任何事。 他给她自由。 只是—— 只是五年后,卡莉坦主动回来了。 因为他。 ……这次不会了。 喀岚抬起头,看着因为母亲的离世眼泪扑簌簌掉的卡莉坦。 “姐姐,离开嚓查斯吧,再也不要回来。不要相信任何人,即使我主动联系你也不要信,那是嚓查斯的手段。” 卡莉坦不走。 她在嚓查斯的这些年里意识到了水系魔法师会遭受什么,她逃不掉。 喀岚狠狠把她推到栅栏外,他眉眼间是显而易见的厌恶。 “滚啊!现在谁知道你是水系魔法师?你现在走了我就安全了!你别拖累我!卡莉坦,你还不明白吗?你就是个灾星!你滚出我家,滚出嚓查斯!” 他这么不客气地说着,无视卡莉坦受伤的神情。 卡莉坦用那双绿色的眼睛看着他,几乎是哀求。 这里是她的家,她无处可去。 喀岚寸步不让,他咬紧牙关,声音发沉。 “我恨你,卡莉坦,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卡莉坦被那浓厚的恶意震撼,她在原地站了很久,最终在指尖凝出了一个水流兔子。 “……让它陪着你吧。 喀岚,再见。” 水流兔子趴在喀岚的肩膀,卡莉坦转身离开了,一件行李都没有带走。 喀岚默默地看着她,算着她走到法阵的时间。 然后在卡莉坦会被守卫拦住前,他在家门外大喊。 “我是水系魔法师!我是水系魔法师!” 一个家里怎么会有两个水系魔法师呢? 那样的概率太低了。 几乎可以称之为奇迹。 既然喀岚已经是水系魔法师了,那么将要离开的卡莉坦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外乡人。 卡莉坦不会被拦截。 喀岚露出一个奇异的微笑。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知道接下来自己的命运。 ……长达五年的折磨虐打。 或许更久。 最开始两个月他会享受最优渥的条件,然后他会被要求为嚓查斯的水源做出贡献。 他不愿意。 因为他根本做不到。 但他会表露出对嚓查斯的仇恨——表明他有能力,只是不想为嚓查斯卖命。 随之而来的是生活条件的不断降级,贵族们的游说和威胁。 拒不合作的最后,是嚓查斯最阴暗的监狱。 他会在那里日复一日地被打断腿骨,被高温的烙铁留下丑陋的印记,被电击到呕吐昏厥。 刑罚的花样太多,他已经不记得他到底体会过多少了。 死亡是奢望,活着才是最残酷的。 但只要他名义上还是水系魔法师,就不会被轻易地虐杀。 嚓查斯的现任领主不像他的父亲那么疯狂,他不会试图通过可怖的实验来造出水系魔法师,水系魔法师用掉一个少一个,他很珍惜活着的水系魔法师。 直到卡莉坦逐渐作为天才水系魔法师在外界崭露头角,嚓查斯的领主注意到了这个人物。 他恍然意识到这是个圈套——他关在监狱里的是个冒牌货。 嚓查斯的领主足够狠毒,也足够聪明。 他知道该怎么让卡莉坦回来。 喀岚闭上了眼。 时间飞速流转,等到他再睁开眼时,疼痛来的猝不及防。 联络器的声音开着,嚓查斯领主的走狗们声音很大。 “卡莉坦·克莉丝汀,难道你不想你的弟弟吗?回来嚓查斯看看他吧!” 刀抵在喀岚的喉咙,他被威胁着。 “来,跟你姐姐说句话。” 多么熟悉的场景啊。 喀岚昏沉地想着。 他在梦里描摹过千百次这个场景。 联络器在漆暗的牢房里闪着光,他的腿和胳膊都被铁棒打断,疼痛到麻木。他被绑在椅子上,怎么都挣脱不开。 刀尖已经划破了他的皮肤,但那种痛感对他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不肯说话,所以那群良心泯灭的刽子手用锋利刀尖戳进了他的眼睛—— 即使他咬紧牙关,惨叫声还是会从他的喉咙里冲出来。 卡莉坦听到了。 卡莉坦明白了一切。 卡莉坦说,“我会回嚓查斯。” 这是喀岚经久不衰的噩梦。 他无数次地质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坚韧一点,为什么要叫出声,为什么不能再忍忍…… 这样卡莉坦就不会回来。 这样卡莉坦就不会因为他被迫答应许多不平等的要求。 这样卡莉坦的眼睛就不会有他那令人作呕的蓝色—— 他与卡莉坦交换了一只眼睛。 他那只没被戳伤的眼睛里被植入了魔法定位感应器,换给了卡莉坦。 而那只被戳伤的眼睛已经被剜了下去,他戴着蓝色的假眼珠,用卡莉坦绿色的眼睛来看这个世界。 喀岚沉默地看着黑暗中亮起来的联络器。 他在尖刀离开他的喉咙前,用尽全身力气向前动了一下。 血液喷涌,喀岚感受着喉咙被切割开的疼痛,满足地笑了起来。 变成哑巴也好,死掉也好。 他再不会发出痛呼让卡莉坦回到嚓查斯。 再也不…… “外乡人……” 喀岚觉得世界似乎动了一下。 时间又开始飞速奔跑,喀岚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切还没结束。 他坐在轮椅上,脖颈缠着厚厚的绷带。 这里是金枫叶疗养院。 卡莉坦站在他的面前。 一蓝一绿的眼睛。 噩梦再次降临。 喀岚垂下了头,神情空白。 “……我明明,没有发出声音了。” 为什么还是这样? 为什么还是这样! “我不回来,你会死。” 卡莉坦这么说着,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平淡。 喀岚怔怔地看着卡莉坦,他不明白为什么命运无法被改变,不明白为什么卡莉坦还那么风轻云淡。 他再一次地,像过去那样,崩溃了。 “你为什么要回来?你让我死不行吗!你非要烂在嚓查斯,你非要走进这个陷阱!你杀了我吧,卡莉坦,你杀了我然后离开——” “喀岚。” 卡莉坦叫他的名字,制止了他的崩溃。 “我很希望你可以死去。因为瘟疫,因为疾病,因为一些再小不过的意外。但不能是因为这样,因为我。 我的确喜欢自由。但是我爱你。 我恨你活着,但我不允许你死去。” “在死之前,活下去吧。喀岚。” 喀岚呆呆地望着卡莉坦,他看着卡莉坦又给他用水系魔法凝成了一个栩栩如生的水流兔子,他看着卡莉坦毫不犹豫地转身,越走越远。 “外乡人啊你不要害怕,嚓查斯会是你的家。” 不,不。 嚓查斯不是外乡人的家。 喀岚觉得世界开始动荡,而卡莉坦还在走着,充耳不闻。 “外乡人啊你不要祈祷,嚓查斯有最贤明的领主。” 喀岚觉得荒谬,他察觉到了世界的不合理。 “外乡人啊你不要离去,我们的血肉已经不可分离……” 世界分崩离析,喀岚对卡莉坦的背影伸出了手—— 他睁开了眼睛。 一片空茫的漆黑,夹杂着剧烈的痛意。 他什么都看不见。 歌谣还在播放,像尖锥捅进了他的耳朵。 他挣扎着想要关掉歌谣,诺尔维雅明白了他的意图,让联络器安静了下来。 喀岚闭上眼,又回到了那个刚刚崩坍的世界里。 卡莉坦去而复返,担心地看着他。 喀岚都明白了。他苦笑了一下。 他没有理会卡莉坦疑惑的问句,眼泪直直地砸进怀里。 水流兔子还在他的肩上蹦跳。 —— 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了他丢失的那一段记忆。 —— 卡莉坦,他的姐姐。 死了。 第223章 最后的礼物 “喀岚,你有什么梦想?” “有钱有权。” “……” “你为什么这个表情?卡莉坦,你别瞧不起我的梦想!” “没有瞧不起。” “哼。那你的梦想是什么啊?” “让你有权有钱?” “卡莉坦,我的梦想我自己会实现,请你拥有自己对未来的展望好吧。” “啊。我想开一家剧院。” “剧院?什么剧院?” “或者酒馆。” “卡莉坦,你的梦想怎么一会儿变一个!不过不管是剧院还是酒馆都需要很多钱。” “嗯。但我是很厉害的魔法师。” “……确实。卡莉坦,如果当年你没有来嚓查斯就好了。如果不来嚓查斯,你现在就会是超级——厉害又有钱的魔法师了。” “可是不来嚓查斯,我会饿死在外面。而且不在嚓查斯,我不一定会觉醒水系魔法。” “这倒也是。卡莉坦,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所有的一切。不能被展露出来的魔法,不公平的对待……” “不。喀岚,我从来不对既定事实后悔。” “嗯……该说不愧是你吗,卡莉坦,你真像个成熟的大人。” “你也会有成熟的那一天。喀岚小矮生豆。” “……我已经很高了!” “喀岚,大喊大叫很幼稚。” “我总有一天会成熟起来的!总有一天!” “很令人期待。你会因为什么而成熟起来呢?” “可能是因为你吧,卡莉坦。” “为什么这么说?” “……没什么。” “为什么这么说?” “卡莉坦,你是影像石吗!” “不是,我是魔法师。超厉害的魔法师。” “……我知道你超厉害了。希望你以后在外面也是很好的魔法师。” “为什么这么说?” “影像石姐姐,你不用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我想知道。” “没什么。卡莉坦,我保证你在外面会是好魔法师。” “好魔法师?” “坏的也行。那不是我向你保证的重点。” “为什么这么说?” “……卡莉坦,你是故意的!” “是的。你才发现。” “你好幼稚,卡莉坦。” “我不幼稚。喀岚小矮生豆,你后悔吗?” “你就是很幼稚!都说了我很高了……后悔什么?” “不知道。” “那你问我?” “嗯。哈哈。” “卡莉坦!你!” “喀岚。” “……干什么,为什么突然那么严肃?” “喀岚,我把后悔的机会让给你。” “什么啊?卡莉坦,你好奇怪。” “为什么这么说?” “……卡莉坦,如果你转世的话应该是个影像石。” …… 喀岚在这一刻,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他和卡莉坦很平常的一次聊天。 他现在才明白“后悔的机会”代表着什么。 他慢慢地握住了卡莉坦伸向他的手。 卡莉坦的手很冷。 冰凉的,像是黎明将至时砸下来的泪滴。 ……他曾经哭过好多次。 为父亲,为母亲,为卡莉坦。 而现在,他甚至没有可以流泪的理由。 他已经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 —— 喀岚在金枫叶疗养院里活得很疲倦,他对于这样凝固又乏味的日子抗拒又愧疚。 那是牺牲了卡莉坦的自由换来的。而他是嚓查斯用来拿捏卡莉坦的筹码。 他的痛苦在于,他并不畏惧离开这个世界,甚至那对他来说是一种幸福。他爱卡莉坦,他可以为了卡莉坦献祭自己,但卡莉坦不允许那样。 “痛苦说明那是正确的决定。喀岚,你的离世只会带给我伤痛,不会让我解脱。” “卡莉坦。我恨你。” “我就不恨你吗?” 这样的对话不停地出现,最后卡莉坦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发疯。 他和卡莉坦一直在互相折磨彼此。 然而卡莉坦愈发精神不济,他知道那是魔法枯竭的表现—— 原来从一开始就没有他和卡莉坦都能活着的选项。 所以他找到诺尔维雅,想要通过诺尔维雅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诺尔维雅拒绝了。 他又找到了新的方法。 事实上,当一个人决心赴死的时候,他总会有办法。 只是他的动作还不够快。 当卡莉坦倒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思考,无法行动,无法发出声音。 他极度厌恶自己。 每次都差一点。 每一次,都差那么一点。 他本可以改变卡莉坦的命运。 他找詹妮用拐杖糖换来的小刀就藏在袖子里,而卡莉坦已经离开了他。 ( 他颤抖着试图叫醒卡莉坦,却只摸到粘稠的血液。 腥冷滑腻。 他在那一刻陷入了狂乱之中,他不明白世界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他拿着刀疯狂地挥舞,神经质地大笑,呕吐,又不可控地嘶吼,嗬嗬地喘着粗气。 他的世界里,卡莉坦是他的一切。卡莉坦的话比他的意愿更重要。 只要卡莉坦活着。 只要卡莉坦能够活着,他遭受的一切都有意义。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 所以他漠然地任由自己被嚓查斯领主派来查看情况的人控制住,呆呆地看着他们因为失去了一个还能用很久的水系魔法师而痛心疾首。 即使那些人虐打他来泄愤,他也没什么反应。 甚至。 甚至那只来自卡莉坦的眼睛被恶意地捅穿时,他也毫无感觉一般吃吃笑着。 他觉得解脱。 其实很痛,痛的想死。 痛的几乎无法忍受,痛的浑身发抖,痛的想要吼叫。 但他没有。 他想,这次,他终于没有叫出声了。 他就想这样和卡莉坦一起走向生命的终结。 卡莉坦死了,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嚓查斯的人也不会放过他。 喀岚想,就这么算了吧。 他真的很累很累。 他已经撑了很久很久了。 三年,五年,八年。 最后,还是一样的结果。 命运在某一刻已经牢牢地把他的未来固定住,之后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可笑的垂死挣扎。 …… 那他,为什么没有死在嚓查斯呢? …… 喀岚握紧了梦境里虚幻的卡莉坦的手。 他知道卡莉坦已经离开他了。 这个梦境,是卡莉坦留给他的“后悔的机会”。 卡莉坦再听不见他会说什么。 但他还是想告诉卡莉坦。 “……我原来,总觉得你不关心我。你忘记我的生日,不叫我弟弟,只喜欢和我呛声。在当年我叫你离开嚓查斯的时候,我都已经哭的想吐了,你也只以为我是单纯的讨厌你——” “可是,我都讨厌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你为什么还要来救我,你为什么……” 喀岚几乎说不出话,眼泪滂沱。 但他一旦开了口,话语像急雨一样细密。 掺着巨大的恐慌和无措。 “你为什么,要给我留下一个水兔子?你为什么要用水兔子告诉我‘不许死’?我不喜欢你的水兔子!我很听你的话吗?你怎么能自信到你说不许死我就不会死?我最讨厌听你说教了你知道不是吗? 你凭什么叫我不要去死然后抛下我?你自己都没做到!你自己都没做到!你承诺过不会抛下我!你不担心我吗?你不是最担心我吗?如果你死了,你怎么能看到我有没有做蠢事,有没有听你的话——你说话啊卡莉坦,卡莉坦!卡莉坦!” 卡莉坦没有反应。 喀岚咬破了下唇,血滴滑落在他的手腕上。 疼痛不足以让他清醒。 但活着的实感是如此强烈。 …… 支撑着喀岚活下去的,是卡莉坦留下的水流兔子。 他都不知道自己握起刀来会那么用力。 或许是他的样子太过疯狂,也或许是他已经没了利用价值……他伤了很多人后逃出了嚓查斯。 卡莉坦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去雷米亚兹的法阵付过了钱,水流兔子指引着他走近艾博斯格学院的大门,定时发送的求救信息引来了艾博斯格的理事长。 卡莉坦为他想好了一切。 可是他不想要这些。他只想要活着的卡莉坦。 他知道自己的质问永远得不到答案,但他迫切地想要听到他面前这个卡莉坦说些什么。 这个他的梦境中的,只是一抹幻影的卡莉坦。 世界已经崩塌的只剩他和卡莉坦所站的一小块,铺天盖地的黑暗咆哮着。 “……喀岚。” 那抹幻影突然慢慢开口了。 “如果你能够梦到我的话,那说明你已经逃出来了。很乖。 我之前认识了一个对魅魔很有研究的领主,我求她留给你一个梦。喀岚,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件礼物。在这场梦里,你有改变过去有缺憾的记忆的权利。 对不起。因为我,你的过去应该都是灰暗的记忆。不要为我回嚓查斯感到内疚。我从离开的时候就决定了要回来,在外面那些年,我很开心。 现在该换你去外面看看了。 喀岚,我知道你不喜欢兔子。你不喜欢兔子红色的眼睛,你不喜欢它咀嚼的样子,你怕兔子的蹦跳,但是我喜欢,所以你也说你喜欢。 我一直变出水兔子欺负你,喀岚。可是你一直都没发现。你很迟钝。但是没关系。艾博斯格的理事长瓦莱里奥·史密斯和诺尔维雅会帮助你,如果你遇到了麻烦,找利伯兹的领主玛丽·怀尔德也可以。 喀岚,梦想要自己实现。我把剧院留给你。 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自由了,你不会再有任何顾虑。你现在不属于嚓查斯,也不属于我。你现在属于自己。 开心吗。 好好活下去。喀岚。 算是为了我。活下去。” 第224章 复仇与梦想 “诺尔维雅,如果你困了就先睡吧,我在这里等他醒。” 约书亚轻轻对半人鱼这么说着,他手里那块裁剪好的蓝色天鹅绒布料已经变成了一个手拎零钱包。 夜色深沉,庄园里很安静。 诺尔维雅已经过了困劲,她摇了摇头,安静地看着约书亚在手拎包上缝珍珠。 约书亚是个很好的裁缝。他手上动作利落又精准,灵巧地像在水里快速游动的鱼。 约书亚忽而抬眼,看到了白发的半人鱼心不在焉的神情。 “诺尔维雅,你在想什么?” 诺尔维雅回神。虽然她现在不困了,但反应还是比平时慢了半拍。 “……在想喀岚的未来。” 约书亚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有些忧愁地叹了口气。 “这就是为什么我以后不想当疗愈师——他的未来对我来说太清晰了。” 诺尔维雅迷茫地看着约书亚。 “疗愈师也有预知能力吗?” 约书亚:“。” 约书亚:“不知道别的疗愈师有没有,我应该是没有。” “只是,我救过很多人,断掉胳膊的、失去翅膀的、重伤濒死的……我在治疗他们的时候就清楚他们中有些人不会活下去了。” “不论我多努力想要让他们变回原样,他们都会坚定地去奔向生命的另一端。” “这世界上有奇迹,但神明大人就那几个,祂们不可能拯救所有悲剧。所以总有人会被落下。” “我希望喀岚是被神眷顾的。但是——被神明忽视才是常态。” 约书亚的最后一句话太轻了,花朵绽放的弹动声几乎能盖住约书亚的话。 但是诺尔维雅听到了。 她那双湛蓝的眼睛里水光潋滟,无人知晓这一刻她想到了什么。 “约书亚,在嚓查斯死去的所有水系魔法师都值得一个奇迹。” 只是……神明不一定这么想。 约书亚嘟囔了一声。 “真吝啬啊。” 他和诺尔维雅都知道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 喀岚从梦境中脱离出来时夜色已经淡了许多。 黎明将至。 最先发现喀岚有所动作的是约书亚,他眼下一片青黑,怀里抱着做好的珍珠手拎包。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时,约书亚皱着眼睛循声望去,看到了捏着被子的喀岚。 约书亚叫了诺尔维雅一声。 诺尔维雅在静谧的夜里陷入浅眠,白色长发纠缠,披散在身上给她一种安全感。 她被约书亚叫醒时意识还有些许模糊,朦胧地看向喀岚,就只看到一团悲怆的黑影。 诺尔维雅揉了揉眼睛,看清了喀岚紧咬的唇和打湿了纱布的泪。 巨大的悲伤笼罩着他。 他看起来是想要忍着的。他死死咬着下唇,把所有的呜咽都挡住,但血腥味儿蔓延开,和他的泪混在一起。 他用力地攥着被角,就好像那样能让他正常呼气——他看起来好像要窒息了。 约书亚看不得喀岚这样凌虐自己,他走向前抓住了喀岚的手腕。 “你别这样。” 喀岚只有那只绿色的眼睛是能视物的,现在被纱布包裹着,他的世界只有黑暗。 他不知道约书亚是谁,成年男性的力量带给他的只有恐慌。 他下意识地挣扎起来。 “喀岚,别害怕,这是约书亚·德,他是给你治伤的疗愈师。” 诺尔维雅轻声说着,抚平了被子上的褶皱。 “喀岚,你现在是自由人了,嚓查斯不会再追杀你。 卡莉坦把剧院留给了你,艾博斯格的理事长瓦莱里奥·史密斯暂时是你的监护人。” 诺尔维雅顿了一下。 “你的眼睛——你想要留住那只绿色的眼睛么?” “……想。” 喀岚微微抬起了头,声音嘶哑坚定。 “可是那只眼睛被破坏的彻底,如果你想留着它,你会失明的!如果你同意把那只眼睛摘除,我可以在短时间内为你催生出一只新的眼睛—— 我作为疗愈师最多只能做到这样。” 约书亚激动起来,他试图改变喀岚的决定,说到最后甚至有些黯然。 他做不了更多,尽管作为疗愈师来说他已经称得上优秀。 “……谢谢。” 喀岚松开了攥着的拳头,他平淡地对不认识的疗愈师道谢,把拒绝也揉了进去。 约书亚张开嘴,却说不出更多劝阻的话。 早有预料和真实发生是两回事。 约书亚闭上眼睛,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好吧。那就留着。” —— 约书亚在给喀岚进行全身检查,诺尔维雅离开了客房。 她想起昨天瓦莱里奥老师给她打的那个通讯。 隔着联络器,瓦莱里奥的声音有几分失真。 “……克莉丝汀死于魔法枯竭。” “今年嚓查斯格外干旱,嚓查斯的老领主还没死,他觉得水系魔法师不该被用的那么温和。他试图绑架过克莉丝汀。” “现任嚓查斯领主曾经反对他父亲的做法,但今年嚓查斯的形势严峻,而克莉丝汀又的确是个天才水系魔法师。现任嚓查斯领主和他父亲一样,都没什么做人的底线。” “他想复制克莉丝汀。” “克莉丝汀察觉到了这些,她尝试着寻找其他领主推翻嚓查斯领主的统治。很显然,没有人会和她做这桩风险极大又没什么好处的生意。” “所以她选择了死亡。” “体面的死亡。” ——卡莉坦·克莉丝汀是个天才魔法师。 她不但为喀岚安排好了后路,也为自己准备了对嚓查斯的报复。 她不会沦为地下研究所里没有尊严的实验品。 她不会在死亡后还要作为嚓查斯的财产,被剥削羞辱。 她在自己身上放了魔法回溯装置。在她死后,她为嚓查斯献出的所有水系魔法都会被吸收回她的体内。 那会聚集起庞大到无法承受的水系魔法团。 ( 她的尸体会被这些魔法分解,然后随着水汽都飘向她生前最喜欢的地方。 嚓查斯什么都不会得到。 这也是喀岚为什么没有在半路被嚓查斯的人截杀的原因——嚓查斯的人被那天才魔法师的尸体所引起的巨大爆炸声所震慑,随之而来的是酷热的干旱。 他们不会再有精力去追杀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 卡莉坦几乎承担了整个嚓查斯的水源供应,如今那些水源都被回收,嚓查斯的领主在焦头烂额地寻找新的水源。 “教你们这群小鬼头时就够麻烦了,现在还来了个喀岚——真是不划算的生意。” 瓦莱里奥说完正事后抱怨了起来,语气里的倦怠清晰可见。 诺尔维雅:“瓦莱里奥老师——” “没找到拉斐尔!” 瓦莱里奥听到半人鱼这个语调就警惕起来,提前打断了她即将说出的话。 诺尔维雅笑了一下,眉眼轻弯。 “我是想说——瓦莱里奥老师,辛苦了。” 瓦莱里奥愣怔了一瞬。 他没什么说服力地轻哼了一声。 “这只是生意。而我恰好是个有信用的商人。” —— 天快亮了。 星辰在发蓝发白的天空中逐渐变得透明,像是浸在水里慢慢化掉的脆糖块。 诺尔维雅走到客厅,刚好看到了披着斗篷从楼梯上走下来的优丝丽。 这位暴龙小姐疲倦的神色太过明显,诺尔维雅不用猜都知道她也一夜未眠。 “那个喀岚醒过来了?” 优丝丽这么问着,眼神瞥向了约书亚和喀岚所在的客房。 诺尔维雅反应了一会儿,顺着优丝丽的眼神也看向了熟悉的客房。 “……是的,约书亚在给喀岚做检查。” 优丝丽点头,她沉吟不语,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半晌,优丝丽做出了选择,语气也格外坚定。 “我要喝热可可。” 诺尔维雅:……? …… 十分钟后,诺尔维雅捧着一杯甜点师做的热可可和优丝丽面对面坐着。 热气升腾,天色渐明。 鸟雀喧闹起来,叽叽喳喳地吵着,把昨夜的沉闷都啄了出去。 今天该是个晴天。 “诺尔维雅,约书亚的情绪还好吗?” 优丝丽放下热可可,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向对面的半人鱼。 诺尔维雅点头。 “他有点失望,但是还好。” “约书亚真的是很不适合当疗愈师……” 优丝丽喃喃着。 “但他确实是个很好的疗愈师。” 诺尔维雅认真地看向优丝丽狭长的眼睛。 “也会成为一个很出色的裁缝。” 优丝丽怔了一下,但又淡淡地笑了起来。 “我知道。诺尔维雅,没人会比我知道的更清楚。” 优丝丽拿起装着热可可的浮雕纯银杯,感受着指节触碰到杯壁的温度。 “约书亚成为疗愈师,是因为我。他想成为裁缝,也和我有关。 我在继承爵位之前,一直想要成为顶尖的重剑士。受伤对于剑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对于年幼的约书亚来说,这是不能被理解的。 他太小了,他不懂为什么我要获得进步就必须受伤,他不明白为什么我每次早上穿着完整的衣服,晚上回来时却会被划的破烂。 他想为我做些什么。他觉醒了疗愈师的天赋,用来给我治伤。 实际上,我有聘用疗愈师或者光系魔法师的权力。 虽然那时候我还没有继承爵位,但爸妈不在家里时庄园的大小事宜都是我来负责的。如果我想治伤,当然不需要约书亚来变成疗愈师。 疼痛会让我清醒,让我愤怒,让我能够在下一次做的更好。 但约书亚不允许这样。” 优丝丽带着怀念的神色。 “约书亚是个很倔的孩子。他承诺了什么,就一定会做到。他拿着我破烂的衣服发誓说他会缝好,并且以后我的衣服都由他来缝补。 我说他以后会是厉害的裁缝。 ——那只不过是调侃。 贵族的继承人怎么会缝衣服,又怎么可能会成为一个裁缝? 但约书亚很认真,他说,他以后一定会是超级厉害的裁缝。” “我并不认为做裁缝比做疗愈师低下,只要不继承爵位,他做什么都可以。不过很少有人能一直坚持热爱的事,约书亚能够始终为了成为伟大的裁缝而努力,我为他骄傲。 我觉得约书亚不适合当疗愈师,是因为他没办法救回所有病人。 但他会给出承诺。 ‘我会活着吗’‘你要救我’‘我不想死’……这些需要被安抚的话语都变成了束缚约书亚的枷锁。 他给出了承诺,但他做不到。 这不能怪他。再厉害的疗愈师也没办法让人死而复生——那是邪灵法师才会做的事。” 优丝丽把目光移到那扇紧闭的客房门上。 “如果时间能够倒退,我不会再想成为重剑士。” 诺尔维雅听出了优丝丽没说的那半句话。 ——如果她不想成为重剑士,那么约书亚就可能不会觉醒魔法成为疗愈师,也不一定会想要成为裁缝。 “……虽然这么说,但在我确定无疑地会继承德氏家族之前,即使我放弃成为重剑士,我仍旧会尝试其他会让我获得荣耀和崇拜的职业。” 优丝丽摸着有些粗糙的斗篷。 “那样的话,约书亚现在会想成为什么呢? 实际上不论是什么,都会与我相关。 他是我的弟弟,他的梦想是为我设立的。所以相应的,我会对他的人生负责。约书亚只需要快乐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悲伤和烦恼不适合他。 诺尔维雅,我想说的是,无论那个喀岚是想死还是想活,他只能活着。” “优丝丽小姐。” 诺尔维雅敛起眉眼,平和地放下了手里的热可可。 “虽然我也希望喀岚能够好好生活,但如果他决定要去陪他的姐姐,我不会阻拦。” “喀岚也是在被好好保护着的。像约书亚一样。” …… 无声的对峙让时间被抻的很长。 打破这场对峙的是约书亚。 他打开客房的门探出了头。 “诺尔维雅我治疗结束——诶优丝丽你怎么起这么早?哦对了!我记得你说你想看无刺玫瑰开花。但是它们昨晚刚开过,你睡得太早了。” 优丝丽:…… “我根本没睡。” 约书亚示意优丝丽看自己的黑眼圈。 “好巧我也没睡。还有热可可吗?我也想喝!” 第225章 无法否认的奇迹 “在短暂又漫长的黑夜中,我经常会想,或许我的存在只是为了经历疼痛。 嚓查斯对于我来说是触手可及的,但它的月光并不为我照耀。 ——喀岚·克莉丝汀” —— “对不起啊诺尔维雅。” 在优丝丽上楼后,约书亚抱歉地看向半人鱼。 诺尔维雅眨了眨眼,透着一股清澈的疑惑。 “为什么?” 约书亚也变得不确定起来。 “因为优丝丽说了过分的话……?” 诺尔维雅微微歪了歪头,白色的发丝波动,像被风吹起的雪。 “约书亚,优丝丽的话对我来说并不过分。为了保护家人而采取强制手段,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同样的,卡莉坦也会这么做。” 约书亚在理清诺尔维雅的话后怔在了原地,鼻子突然变得很酸涩。 他为自己的被爱而感到愧疚。 也为喀岚失去了爱而遗憾。 约书亚后退了几步,站到了半人鱼的身后。 诺尔维雅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他。 约书亚捏着零钱包,示意诺尔维雅先进去,他跟在后面就好。 诺尔维雅微微敛眸,多少察觉到了约书亚的想法。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推开了客房的门。 喀岚静静地坐在雪白的床上,像一座呼吸着的雕塑。他似有所感地转头,勉强地朝着空中笑了一下。 那只绿色的眼睛没什么光泽。 诺尔维雅看到他肩上趴着一个水兔子。 那个水兔子病恹恹的,看起来好像快要消散了。 诺尔维雅有些迟钝地想着。 即使是天才水系魔法师留下来的水兔子,也会随着主人的离世而变得黯淡么? “诺尔维雅。” 这个异瞳少年叫着她的名字,音调像极了卡莉坦。 诺尔维雅意外地和喀岚对上了视线。 喀岚好像知道她在哪个方向一样,直直地看着她,然后郑重开口。 “谢谢你。” 这份感谢里含着的情感太过复杂,诺尔维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怜悯是喀岚不需要的,劝慰的话也没有实质性的用处。即使诺尔维雅懂得那一份痛到麻木的悲伤,她也无法给喀岚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 就像当年在直面父母的死亡后她的消沉和颓废。 即使是温柔的月亮也会溺毙在无尽的黑夜里。她要光亮,就得去那悲伤的长河中亲自捞取她丢掉的太阳。 喀岚需要自己克服这些。 她留在这里也不是为了开解喀岚。 “喀岚,你对于以后有什么规划么?瓦莱里奥老师,也就是你现在的监护人,他给你提供了一些选择。 你可以继承卡莉坦的剧院,成为剧院老板。如果你想要学习,瓦莱里奥老师会为你找一个安全的学校。如果你不想留在这里,瓦莱里奥老师会为你准备一个全新的身份——” “我想复仇。” 喀岚的表情格外认真,他肩上的水兔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动作僵硬,颜色单调。 “我要向嚓查斯,复仇。” 他的话语太坚定了,仿佛他说的就是不久后会真实发生的未来,坚定到到诺尔维雅说不出劝阻的话。 但诺尔维雅很清楚,即使喀岚把他这一生都赔进去,也不一定会完成复仇。 嚓查斯的领主背后是庞大的关系网。教会、王权和军队搅在一起,连作为艾博斯格理事长的瓦莱里奥都不敢轻举妄动。 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复仇是不明智的。 只是……不明智又怎么样呢? 她当年决心复仇的时候不知道杀掉贵族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么?她不懂和贵族抗衡需要的代价么?她不清楚她过得那么艰难的背后是谁在捣鬼么? 她知道。 她知道,但她还是要那么做。 那是拯救她的理由,是她能够撑着活下去的倚仗。 她当然知道父母不会怪她,她也明白如果父母还活着的话,一定不希望她会把自己困在仇恨里。 但是她控制不住。 她为什么不能恨,她凭什么不能恨,她有什么资格让自己停止复仇去过平静的生活? 为什么罪魁祸首还好端端地坐着华贵的马车,可以光明正大地把他儿子的尸体带回家族举行葬礼——而她父母的死亡却像一种羞耻。 人人避讳,人人唾弃。 所以她很冷静、很缜密又很快意地,送那位贵族老爷去和他的禽兽儿子去地下团聚了。 “马车出了问题”是多么合理的解释啊,和她的父亲在家里突然暴毙一样合理。 她当然被怀疑了。她当然会被死去的贵族老爷的手下们关在黑漆的屋子里密集地审问两天。她当然会受到无休止的审问,出其不意的精神攻击,持续的恐吓和诱导。 但这和复仇成功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 诺尔维雅垂眸,周身冷寂,像跌进了深海,连眼神都有些发寒。 但她对喀岚的态度依旧温柔。 “复仇……那会是很长的一条路。喀岚,你打算怎么复仇呢?” 喀岚沉默了。 站在后面的约书亚听着话题的走向,欲言又止地看着情绪有些奇怪的半人鱼和他失明的病患。 他刚想开口,就听到喀岚说“我想进入艾博斯格学习,我想成为像卡莉坦一样的魔法师”。 约书亚嘶了一声。 “虽然但是,那个……喀岚,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好,但是有个问题,魔法是没有办法后天习得的,只有觉醒了魔法的人才能成为魔法师——” 喀岚伸出了手。 他肩上那个有些粗糙的水兔子跳到了它的掌心,动作笨拙又冒失。 他咬着牙,费力地喘着气,好像他即将说出的话会带着倒刺划开他的喉咙。 “我——觉醒了水系魔法。 我……觉醒了……水系魔法……” 喀岚攥紧了拳。他脸上的表情太挣扎了,似哭似笑,又带着那种泛着血腥味儿的、隐忍到极致却怎么都压不住的恨意和悲怆。 ……一家人里怎么会有两个水系魔法师呢? 这太过巧合了。 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奇迹。 只是这个奇迹来的,晚了一点。 诺尔维雅看着那个让她一开始就觉得违和的水兔子,终于得到了答案。 那不是卡莉坦留给喀岚的礼物。 是神明的仁慈——亦或是恶趣味的惩罚。 晚一步的奇迹还算是奇迹么? 如果她的水系魔法可以早些觉醒的话,她是不是就能在假期里有家可回,能坐着父亲修的马车,吃到母亲做的香草面包呢? 喀岚也会这么想吧。 诺尔维雅看向喀岚。 他会不会也在想,如果他能够早些觉醒水系魔法,他和卡莉坦的困境就会有所转机,卡莉坦就不会死? 是的,他会这么想。 喀岚的泪砸在他变出的水兔子身上,他昂着头,细碎的呜咽掀出庞大的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来,为什么偏偏是水系魔法……”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滴答,滴答。 诺尔维雅以为是喀岚的泪掉在了地上。 但她感受到了那丰盈的水汽—— 喀岚也感受到了。 庄园外天气阴沉,毫无预兆地下起了雨。 “今天不应该是个晴天吗?” 约书亚疑惑地推开了客房里直通花园的暗门——诺尔维雅才意识到昨晚为什么会闻到那股本不该出现的花香,以及…… 这场雨来自于谁。 —— 大雨倾盆。 喀岚怔怔地起身,像个幽灵一样飘到德氏庄园的花园里,抬起手触碰着熟悉的水系魔法。 这是卡莉坦对他最后的道别。 喀岚想要握住雨丝,但已经逝去的事物是留不住的,他被大雨浸透,似乎在接受洗礼。 只是喀岚意识不到。他在哀求。 “……我不要自由,不要幸福,不要新的开始,不要水系魔法,不要快乐。 卡莉坦……别留我一个人,求求你,求求你,卡莉坦,别走……” 喀岚向天上的雨伸出了手,就好像这样能回到他跌倒时卡莉坦会牵住他的手把他提起来的年纪。 他还没学会离别。 卡莉坦教过他识字,教过他怎么找水源,教过他怎么喂兔子……唯独没教过他离别。 他还不想学会离别。 他和卡莉坦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离我远点儿”。 那不是他的真心话,只是他袖子里藏着小刀,他不想卡莉坦发现。 卡莉坦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呢? 是离开前平常的那一句“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还是在幻境里留给他的,“为了我,活下去”? 他不知道。他不记得。他好后悔。 “喀岚小矮生豆,” 熟悉的声音响起,喀岚豁然抬头,却只有雨水喷洒。 他惶然记起,水似乎是有记忆的。 可以储存住什么。 比如,一个姐姐最后的嘱托。 “……你要为自己活。” —— ——雨停了。 黎明已至。 远处升起的太阳肆无忌惮地燃着火,天空逐渐被光亮占据,慢慢染上了深浅不一的蓝。 下过雨的潮气被蒸发掉,夏日温风急不可耐地掠了过来。 一直跪在地上的少年身上还停驻着些许未干的雨水,风吹过后带了些让人打颤的凉。 他慢慢地,慢慢地站了起来。 迎着太阳的光亮,好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他那只本该瞎掉的绿色眼睛像常春藤饱满的叶片,明亮有神。 他抬头望着仿佛被水濯洗过的天空,看了很久。 然后他看向半人鱼和疗愈师。 他看向半人鱼的眼睛,和疗愈师拎着的手工零钱包。 他无意识地喃喃着。 “好蓝。” …… 约书亚茫然看着喀岚那只绿色的眼睛。 那只被破坏又感染,任何疗愈师都治不了的眼睛。 那只理论上不可能看见任何光亮的眼睛。 那只现在完好如初,能看见鲜活颜色的眼睛。 约书亚想到了那场异常的急雨,想到了那个死去的、据说是天才的水系魔法师。 他全都明白了。 —— “……诺尔维雅,奇迹来了。” 第226章 养子与无刺玫瑰 “优丝丽,我想收养喀岚。” 换上了礼服准备参加午宴的优丝丽听到了她亲爱的弟弟约书亚说出了这样匪夷所思的话。 “……约书亚,他才比你小几岁?他同意当你养子?” 约书亚懵了。 “为什么是养子?我没想当他父亲,如果一定要当的话,那应该是哥哥?喀岚应该和西蒙差不多大的吧……” 优丝丽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让爸妈收养喀岚?他们最近停手了,你又开始,难道家里真的有什么喜欢收养孩子的血统?” 约书亚挠头,他不太好意思地捏着手里做好的天鹅绒零钱包。 “我就是——想帮帮他。姐姐,我第一次见到人为的奇迹。” 优丝丽被突然出现的那一声“姐姐”震了下。约书亚长大后就很少当着她面叫姐姐了。 优丝丽抬眉,把彻夜未眠的烦躁压了下去,耐心地问约书亚。 “什么人为的奇迹?” “卡莉坦,就是那个天才水系魔法师,喀岚的姐姐,她给了喀岚光明……给了喀岚一只能看清世界的眼睛。那是疗愈师做不到的。那是神明才能做到的程度。” 优丝丽猜到了。 “是那场雨?” 约书亚点了点头。 优丝丽沉默半晌,伸手拿走了约书亚怀里的蓝色天鹅绒零钱包。 “可以收养他。你问过他的意见了吗?” 约书亚眼睛蹭地亮了起来。 “我现在就去问!” 约书亚跑向客房,优丝丽也起身打算去看看情况。 在打开客房的门之前,约书亚突然转身,面对着优丝丽仰起头,露出一个很纯粹的笑。 “优丝丽,我会保护好你的。像卡莉坦那样。” 优丝丽被这句话钉在原地,她看着约书亚毫无所觉地敲门后推开客房的门,似乎他刚刚只是随便说了什么——但优丝丽知道,那是个承诺。 而约书亚信守承诺。 优丝丽捏住零钱包的链条,凝视着约书亚的背影。 陌生的香气隐约飘进了德氏庄园。优丝丽恍然想起,她让人种下的无刺玫瑰已经开花了。 她莫名地想到了很多年前的一个早晨,也是在德氏庄园,那时候庄园里的孩子还不多,约书亚还是个很黏人的小孩。她穿戴整齐准备出发去学习,约书亚叼着三明治急急地跑出来,手里拿着的是被缝补好的、丑到不忍直视的旧护膝。 她最喜欢的一个护膝。 “姐姐,我以后一定会成为最好的裁缝的!” 察觉到她的停顿,幼小的约书亚这么宣誓着。他脸上被玫瑰划破的伤口刚结痂,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优丝丽当时气得要把庄园里种的玫瑰都砍掉,却被约书亚拦了下来。 “玫瑰没做错什么!它生来就是有刺的!我被划伤是因为我没有好好看路,不怪玫瑰的,姐姐,不要砍它们。” 优丝丽最终没有砍玫瑰,她从自己的零花钱里拨出了一部分,找到了一个喜欢培育新品种植物的木系魔法师。 “我要无刺的玫瑰。” 她这么说。 …… 当年在约书亚许下承诺后,她默默在心底做了个决定。她决定为了不让约书亚担心,她要少受伤。 所以在后来,连她的老师也纳罕地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性格那么爆,使起重剑来却稳重又保守。 而现在,约书亚承诺说要保护她。 优丝丽缓步走近客房,她又做了一个决定。 ——她要赚更多的钱,拥有更多的底牌。她不会让喀岚与卡莉坦的困境落到她和约书亚身上。绝对不会。她不会给约书亚牺牲自己来保护她的机会。 那么最近可以拓展产业的地方…… 她需要去卡罗内看看了。 —— 诺尔维雅刚刚用联络器给身处卡罗内的休特发了条消息。 ( 【诺尔维雅:一周。】 她知道休特大概率不会回,但一定会看。 在一周后,如果休特没有回来,她会去卡罗内。这是她对休特的通知,和休特之前发给她的一样。 都没有商量的余地。 诺尔维雅鼓起脸刚放下联络器,约书亚就敲门走了进来。他直奔向脸色苍白躺在床上怔怔发呆的喀岚,眼睛发亮。 “喀岚,我想收养你!” 诺尔维雅:? 喀岚也反应了一会儿,他不解地问向约书亚。 “……您在说什么?” 约书亚:“要申请艾博斯格的话,现在已经过了申请助学项目的最后期限了,你作为刚脱离领地的自由人,最起码明年才能去学习魔法,所以你需要一个贵族身份!” 喀岚沉默着,约书亚见状愈发热情,推销着成为德氏家族的人会得到什么样的助力。 诺尔维雅没有参与进去,她看到站在一旁的优丝丽露出了不忍直视的表情。 诺尔维雅轻轻笑了笑,又打开了联络器,给瓦莱里奥老师发了一条消息。 【诺尔维雅:应该不是不划算的生意,瓦莱里奥老师。】 【瓦莱里奥:什么划算的生意?】 【瓦莱里奥:喀岚死了?】 诺尔维雅顿了一下。 【诺尔维雅:没有。】 诺尔维雅平静地关上了联络器,没再回复瓦莱里奥的任何消息。 而这边约书亚正期待着喀岚的答复。 消瘦的少年眼睛一蓝一绿,苍白地像褪色的鬼魂。 喀岚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还是……想姓克莉丝汀。” “成为德氏家族的人不需要抛弃原来的姓氏。” 优丝丽走到喀岚面前。 她的语气有些生硬,但依然能听出些许安抚。 “我的姓氏依旧保留。我现在叫优丝丽·德·塔兰厝。” 塔兰厝。 菲阿娜的塔兰厝。 诺尔维雅听到了熟悉的地名,她怔怔地看着优丝丽。 “是——腓比烈的塔兰厝么?” 优丝丽意外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这个地方?腓比烈是个封闭的国家,塔兰厝历史上是腓比烈的处刑地。 腓比烈不需要弱者。我的亲生父母因为战争失去了部分肢体,所以他们被腓比烈抛弃了。他们在死前把我送出了腓比烈。我不记得他们的姓氏,但我记得我是在塔兰厝出生的。” 约书亚想起了什么。 “优丝丽,诺尔维雅有一个队友是腓比烈的公爵。” 优丝丽略微有些惊异。 诺尔维雅点了点头。 “是的。优丝丽小姐,我的队友菲阿娜·让罗是腓比烈的公爵。塔兰厝在菲阿娜的领地里,现在是个非常繁荣温暖的城市。” 优丝丽不可思议地重新确认了一遍。 “真的是腓比烈的那个塔兰厝?” 那个在她记忆里充斥着暴力与灰暗,绝望笼罩的地方。 诺尔维雅眉眼轻弯。 “菲阿娜是很棒的领主。” 优丝丽会特意避开关于腓比烈的消息。她无法让父母起死回生,也无法拔除腓比烈根深蒂固的弱肉强食传统,她无法颠覆一个国家。 所以她会忽视腓比烈,她的故乡。 她隐约记得塔兰厝当时所属的领主是赛珂·让罗公爵,一个小时候就被养在腓比烈宫廷里,忠诚于国王的疯癫男人。 这样的男人的后代,居然是个优秀的领主吗? “想要整改塔兰厝需要很多助力,你的队友有很好的家族吧,可以全力支持她。” 优丝丽这样感慨着,却看见诺尔维雅微微敛了笑。 约书亚也想起了一些广为流传的消息,他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提那个杀了所有族人才活下来的铁血公爵。 “……没有家族。” 诺尔维雅蓝眸清浅,阳光跳了进来,拂过她白色的发丝。 “只有她。” 只有菲阿娜。 在她所不了解的时光中,努力地活着,又努力地想要让她的领地里的人也都能好好活着的菲阿娜。 优丝丽察觉到了。 她沉吟半晌,手指卷着零钱包的链条。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见见她。” “……那位伟大的领主。” 第227章 午宴在中午十二点 伟大的领主菲阿娜在和她的盟友巴里·班一起吃早餐。 “菲阿娜,四楼是封住的。” 巴里·班感受到了氛围的凝滞,他想了很久,突兀地提起了这个话题。 菲阿娜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战事紧张,巴里·班也被困在她的领地无法出去,她命人把隔壁的城堡清理干净给巴里·班作为临时住所。 那个城堡是她名义上的父亲青年时最喜欢的一个城堡,那里有他的画室和珍藏的古书。 四楼是城堡的最顶层,那应该是个的藏宝室。她对属于那个疯子的东西不感兴趣,知道是一些金银珠宝后就封了起来。 巴里·班再想不出别的话题,他看着眉头紧锁的菲阿娜,对现在的局面也提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 菲阿娜吃了一口烤起司,看着被她自己封锁成一块废晶石的联络器,多少有点儿烦躁。 她知道这场战争背后有国王的授意,那个老不死的东西阴险毒辣,尤其喜欢攻心。他一定会从她身边人下手,用些伪装的手段扰乱她的判断。 所以她把联络器锁住了,外面的消息进不来,她的消息也发不出去。 但菲阿娜一想起她弃用联络器前某位大王子殿下给她发的消息就头痛,又想到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怎么看都不靠谱的安德烈·西蛞,就更头痛了。 “巴里,安德烈给你发过消息吗?” 巴里一顿,他慢慢放下刀叉,认真回答。 “没有。他只说他要跟着休特·雷米亚兹去卡罗内,然后让我结束这边的事情后去卡罗内找他。” “他为什么要跟着休特?如果遇到了危险休特还要分神保护他,他很碍事。” “……安德烈只是看上去不正经。他很厉害,并不碍事。” “是吗。” 气氛紧绷,菲阿娜克制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空气又一次僵持住,巴里·班虽然成日里寡言少语,但他总和安德烈在一起,安德烈从来不会让气氛冷掉。 巴里·班对这种莫名尴尬的沉默感到焦灼,他又想了很久,终于抛出了一个新的话题。 “叛乱的势力背后是国王,你为什么不向国王宣战?” 菲阿娜:“国王虽然可恶,但没有他,我当不上让罗公爵。他承认我的可利用价值,把我当成他难缠的对手,他对我献上了最大的尊敬。……但这些只是虚假的原因。” 菲阿娜:“真正的原因是,我现在还打不过他。” 巴里·班:“噢。” 过分直接的两个人是没有长久的话题可以聊的。 菲阿娜离开了餐桌,在被裱起来的纸条前驻足。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思念可以成倍的增长,担忧会被分成那么多份。 菲阿娜有些心闷。她走出城堡,玫瑰的香气馥郁,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前方战局胶着,但她早就预料到了这点,已经做出了完备的部署。无法使用联络器,也不能和诺尔维雅她们交流,她的法阵学假期作业也都写完了,玩大富翁人不够,和巴里·班玩牌也没什么趣味…… 菲阿娜脑海里掠过巴里·班说的被她封起来的城堡四楼。 去看看她那个疯癫的父亲到底搜罗了什么东西吧。菲阿娜这么想着,拿出钥匙,打开了城堡四楼封锁住的黄铜浮雕门。 ——在那之后很久,菲阿娜才意识到她在四楼的那间藏宝室里找到的到底是什么。 那是她人生另一种可能性。 只是现在,她仅仅是在最隐蔽的角落里拾起了一个被绒布包裹着的、已经生锈了的小匣子。 小匣子上了锁,虽然生了锈,但却能看出之前被仔细保护的痕迹。 菲阿娜隐约记起她那个亲生父亲死的时候,脖子上似乎挂着一个能打开这个大小的锁的钥匙。 她在接手让罗家族的产业后核对过所有与钥匙匹配的锁,只有那一个钥匙始终找不到归处。 但她没在意。 因为那个钥匙是爱心的形状,看起来只是某种装饰——菲阿娜觉得那可能是她那个父亲的某个情人给他的。毕竟上任让罗公爵是公认的多情又无情,情人层出不穷,又都死的利落。 菲阿娜不记得她把那个爱心钥匙项链放在哪儿了,她想一拳砸碎这个小匣子,却被魔法的气息弹了回去,手上迸开了伤口,鲜血直流。 这是……法阵。 甚至是她还没学过的顶级法阵。 菲阿娜脸色阴沉,蔷薇色的眸子里戾气横生。 她本只是无聊之下起的好奇,但现在这样,她非要打开看看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不可! …… 菲阿娜拿着匣子回到了玫瑰府邸,她要找到当年的记录筛出那个爱心钥匙被放在哪里。 然而在经过诺尔维雅的房间时,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手上的伤口依旧狰狞,她能想象出半人鱼看到她的伤口时那双蓝色眼睛里露出的担忧和生气。 她不是怕,她只是意识到了正常人在受伤后会采取的做法。 但她并不习惯那样。 因为正常人会有人担心,她没有。她是无坚不摧的领主,她是被人恐惧忌惮的冷血公爵,她是疯狂的让罗家族的继承者。这样的存在是不在意疼痛的。 ( 她在世俗的风评中被异化为一个怪物,她便是一个怪物。而当有人把她当成普通人时,她就又有了身为普通人的自觉。 菲阿娜想,她真是个容易动摇的人。 只要想到队友们会为她难过,她也就对自己没有珍惜自己的行为而感到不满。 菲阿娜绷着脸把受伤的手藏在身后,装作无事发生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然后在第一时间把伤口消毒包扎,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 做完这件事后,菲阿娜根据当年的记录找到了那枚形状特殊的钥匙。 那个匣子里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她那个疯癫的父亲赛珂·让罗兼具强烈的自毁倾向和求生意志。他聘用了很多魔法师和骑士来确认他的安全,又时常自己作死。 但赛珂放在身上的东西,一定是能够保命的。比如他左手中指上能够喷出毒液的手环,以及右手手腕上能射出利箭的手环。 当年她就被那出其不意的利箭射伤了,但下一秒她就斩下了赛珂的头颅。 她分明看到了赛珂最先抬起了左手,然而顷刻间他又改变了主意,用利箭攻击她。 菲阿娜说不清那是什么,她不觉得那是赛珂的良心发现或者是突然变出来的父爱。 只是赛珂可以杀她的,但他犹豫了,而这样的犹豫让他送了命。 菲阿娜由此学到了非常重要的一课:既然想杀人,就不要拘泥于什么方法,有什么就用什么,不能犹豫。 她对赛珂没感情,杀了他也没觉得有多快意。她被迫在赛珂设下的残酷游戏里收割生命,成为自己讨厌的人,不断送走她熟识的朋友,一点一点失去她所拥有的一切。 赛珂是她的仇人。 赛珂杀了她的亲生母亲,又杀了她的院长嬷嬷,最后变相地杀了他自己。 菲阿娜觉得他扭曲,她困惑于赛珂那变态一样的取乐方式和对人命的漠视程度。 但她对烂人的过去没兴趣。 菲阿娜觉得手里的匣子也没那么吸引人了,只是找到了钥匙,不开就白费了那么多时间。 她的时间也是金钱。金钱不能浪费。 菲阿娜拿起钥匙试探着插了进去,没有任何阻塞,证明它们的确是配套的。 “咔哒”一声。 匣子打开了。 菲阿娜看着这个匣子,对那个顶级法阵的兴趣超过了匣子里的东西。 而匣子里也只有一张泛黄的信笺,边角有些毛躁,好像被捏过很多次,又很平整,只有中间一条折痕。 信笺的内容很少,只有一句话: 【娜夏,今天是个很好的晴天,午宴在中午十二点。】 落款是s.r.,能看出是赛珂·让罗的缩写。 菲阿娜淡淡地看着那一行字,无趣地把信笺扔回了匣子。 她的母亲叫阿法纳西娅·瓦萨,而这封信笺是写给“娜夏”的。 想不到她那个父亲居然也会珍藏着年少时的爱意——信笺上的笔迹明显稚嫩,应该是小时候写的东西。 既然珍视了这封信笺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娶娜夏? 真是懦弱又恶心的男人。 菲阿娜把匣子扔到房间的角落里,觉得今天受的伤完全没有意义。她还以为匣子里会有什么国王的把柄或者隐藏的势力,没想到是这个东西。 菲阿娜停了一下。 ——可能这个“娜夏”并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一个代号或是密语。 菲阿娜叫搜查消息的人去查查是否有这么一个“娜夏”。 …… 关于“娜夏”的消息还没查到,艾尔利特拍摄的时尚照片就已经风靡了半个东边大陆。 她的下属把艾尔利特的照片打印出来递交给她,菲阿娜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扶额。 她的下属大可不必那么贴心,她对于艾尔利特的事业没有那么关心——直到她看到了那个标题。 【时尚大师们的灵感缪斯:腓比烈女公爵、雷米亚兹大王子的至交密友,柔弱的纯血魅魔艾尔利特】 菲阿娜:……又是她又是休特还柔弱,这是生怕没人去追杀他吗! 吐槽归吐槽,但菲阿娜知道艾尔利特的真实用意。她和休特现在风头正盛,那些想要将他们击垮的敌人会把目光放到她和休特的身边人。杜库在深渊暂且无人打扰,艾尔利特离得远也还算安全,只有诺尔维雅她们很危险。 艾尔利特这样是为了吸引火力,把危险往他自己身上揽。 菲阿娜沉默地把艾尔利特的照片装在相框里,放在了她的书桌上。 照片里的艾尔利特和平常懒散的艾尔利特不一样,姿势奇特,表情恣肆又不羁,像是挑衅。 完全会激起那群人的愤怒,即使跨越大陆也会加钱去追杀他。 “真是……” 菲阿娜抱臂看着艾尔利特的照片。不可否认艾尔利特的容貌没有任何瑕疵,他的照片也足够光彩照人。 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会在房间门上装镜子欣赏自己的美貌、吃糖吃到牙疼、喜欢恶作剧但总被制裁的幼稚鬼。 菲阿娜想,她该觉得无奈的。 只是她很想笑,又不清楚是哪里让她觉得好笑。 菲阿娜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写了“自恋狂”三个字在相框上,眉眼间浮起不明显的笑意。 “……笨蛋魅魔。” 第228章 雅琳休是我们的镜子 某笨蛋魅魔在和诺尔维雅聊天。 诺尔维雅原定的计划是去打零工——她在确认喀岚已经没什么危险后就回到了宿舍补眠,准备下午睡醒后去冰淇淋店兼职。 这样她在兼职结束后去万德蓝找艾琳吃晚饭时就可以带上一份覆盆子软冰淇淋。 但艾尔利特打来的通讯中断了这个计划。 “诺尔维雅,最近怎么样?你有没有看到我无敌帅气的照片!” 诺尔维雅揉了揉眼睛。 “我最近很好。还没有。” 魅魔喋喋不休地讲着他在东边大陆的见闻和同雅琳休相处中的趣事,诺尔维雅安静地听着,慢慢察觉到些许违和。 始终没有雅琳休的声音。 之前每次艾尔利特发起通讯时,旁边都有雅琳休在。 “雅琳休呢?” 艾尔利特说话的速度慢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如常开口。 “雅琳休在拍宣传照。它喜欢被人夸奖,被人崇敬。” “这样啊。我只知道雅琳休想当英雄,它看了很多次萨拉·波尼的视频。” “……可能吧。诺尔维雅,杜库最近联系过你没?” “没有。艾尔利特,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面的魅魔又沉默了很久,他忽然叹了口气,显出些许疲惫。 “诺尔维雅,我刚领雅琳休到东边大陆时,路上有个摔倒的老人,雅琳休没有去扶。” 诺尔维雅想了想,觉得虽然有些违和,但也不是很奇怪。 雅琳休是个有警惕性的孩子,说不定它觉得那是个陷阱。 “然后雅琳休突然很喜欢被拍照,它很喜欢被人喜欢追捧的感觉。” 诺尔维雅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就在今天,诺尔维雅,在我想这些的时候,雅琳休回头抱住我,说,‘艾尔利特,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我是你的所属物。’像是在安抚我。” 诺尔维雅微微歪头。 “艾尔利特,你当时的想法是什么呢?雅琳休很敏感,或许他察觉到了你情绪的变化。” “我当时在想,‘我崽真的长大了’……但那不是重点!我这次合作的一个服装设计师的主题是‘被操控的人生’,他特地请了一个傀儡师来进行概念设计,那个傀儡师看不出雅琳休的来历,我问了他一些问题。” “那个傀儡师说,没有任何傀儡师能够创造出拥有独立思维的智慧生命。即使用神命石也不行,除非是那种和邪灵法师挂钩的邪恶傀儡师。”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傀儡师实力不如杜库,毕竟杜库是被艾博斯格特招进来的稀有傀儡师,那个傀儡师一看就水平不行见识也不够!” “但是现在回想一下……” “诺尔维雅,雅琳休好像从来没有自由生长过。它是我们的镜子。” 诺尔维雅皱起眉,嗓音略微沙哑。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雅琳休在我身边一点儿都不善良。原来每个人轮流带雅琳休的时候还不明显,现在只有我在它身边,它和原来相比变得更冷漠、张扬,它喜欢站在台上被人夸赞追随。 它变得……更像理想中的我。” 诺尔维雅沉默下来。 艾尔利特有些无力地笑了一下。他的笑声不明显,听起来像是喘息。 “有很多决定——好像并不是它自己想要做出的。它是由我们构成的,它能感受到我们的想法,我们的感情,我们对它的期望……之前你和杜库在法比都斯的庄园里遇到危险,雅琳休也感应到了。 诺尔维雅,最开始雅琳休并没有要长大的念头,而突然它开始加速生长。你知道为什么吗?” 诺尔维雅从过往的记忆里找到了答案。她垂眸,声音低暗。 “因为菲阿娜。菲阿娜提起过……她最开始觉得雅琳休太小了,不好保护。” 所以雅琳休开始成长。 “诺尔维雅,或许雅琳休自己都分辨不出它所产生的想法到底是它自己的,还是我们的。就像雅琳休对莉莉丝的亲近——那种亲近太过了,像是愧疚的补偿。” 是蛛姀。 诺尔维雅无声地说着。 艾尔利特还没结束。 “雅琳休会离家出走这件事本身就很异常。雅琳休第一次离家出走是在瑈幽,它说,它只是突然想找到一个谁都不认识它的地方躲起来。 而那天小矮子刚和她那个废物弟弟吵过架,还吵输了。” 想要离家出走的……是艾琳。艾琳只是那么想,而雅琳休将之付诸实践。 “诺尔维雅。” 艾尔利特声音放的很轻。 “诺尔维雅,你希望雅琳休‘善良’吗?” 艾尔利特问的委婉,但诺尔维雅很容易地想到了在游乐场里,雅琳休向“阿瑞斯之矛”伸出援手的场景。 她希望雅琳休善良么? 她希望。 因为母亲也希望她善良。 在那个已经有些遥远的前世,在爸妈还没有去世的日子里,她娇气霸道,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 无论是在地上打滚,还是绝食抗议,亦或是软声撒娇……她都很擅长。她学不会分享,没什么同理心,在幼儿园里也没什么朋友。 “诺尔维雅,妈妈希望你能做个善良的好宝宝!” 诺尔维雅已经不记得母亲的面庞了,但母亲掐着腰让她善良一点、不要守着一整个乳酪蛋糕不准任何人碰的样子却始终刻在她的记忆里。 ( 她因为这件事和母亲赌气很久。她知道她和母亲还有很长久的未来,所以并不担心会因为赌气浪费掉和母亲相处的时间。 她那时候过分天真,并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长命百岁的。 她对着母亲挑衅地说,“诺尔维雅就是坏宝宝!永远都是坏宝宝!” 母亲也抿起唇装作很生气地顺走了她的奶酪棒,“我不喜欢坏宝宝!我要善良的小孩!我要把你的奶酪棒都吃光!” 母亲真的一个奶酪棒都没给她留,她又生起母亲的气。 直到父母去世,她还没与他们和好。 后来叔父也去世了,她一下子被世界的恶意刺伤,惊惶地跌跌撞撞向前走。她为了保护自己已经磨平了所有的棱角,对未来的自己也没什么改造权。 但她希望自己善良,希望自己长大后是母亲期待的模样。 只是善良并不是什么唾手可得的东西,那甚至是一种特权。 就像她在困顿时接受到的来自一个小女孩的善意。那个小女孩披着暖绒绒的斗篷,手里拿着昂贵的玩具。 那时的她灰扑扑的,因为无人照顾变得潦草而瑟缩。 那个小女孩看着她,很轻易地把礼物送给了她,还把斗篷解下来披在了她身上。 诺尔维雅不敢置信。那是很冷的冬天,这个街道也不安全,这个小女孩的举动完全是——愚蠢的。 愚蠢么? 不。 那个小女孩的父母就站在她身后,能够在她解开斗篷的那一刻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即使小女孩手里没有礼物,他们也会买给她新的礼物。他们是她善良的底气。 对于诺尔维雅来说,“善良”意味着拥有富余的爱,“善良”是一种被爱的证明。因为被爱的有恃无恐,所以并不担心善良需要付出的代价。 她觉得自己不善良,所以把这一份期待放在了雅琳休身上,像是补偿。 诺尔维雅深深呼吸了一下。 “……我希望。” “艾尔利特,我的母亲她,希望我是一个善良的孩子。但是我做不到。 以奉献他人为目标的善良是愚蠢,但觉得自己能够负担得起的善良,是特权。甚至,那是一种富裕的任性。 我希望雅琳休拥有很多很多爱,它可以毫无顾忌地按照它的想法做事,永远不用担心后果,永远幸福快乐。 所以在珠香来请求拼桌时……我的确希望雅琳休可以同意。那代表着雅琳休在甜品大赛上没有受到任何惊吓,它不觉得自己受到伤害,‘阿瑞斯之矛’也不是敌人。” 对雅琳休过分的保护和不合理的期待,也是她对自己的矫枉过正。 艾尔利特没对她的想法评价些什么,倒是对她的那一句“我做不到”表示出了强烈的反对。 “诺尔维雅,你要当圣人吗!” 诺尔维雅抿唇。 “当圣人就不会只给你带双倍糖的蛋糕了。圣人要给全世界喜欢吃糖的魅魔送蛋糕的。” 艾尔利特嚷了起来。 “不行!!!你不能给别的魅魔买双倍糖的蛋糕!” “好,不给他们买。” 艾尔利特哼了一声,又忧愁起来。 “我该拿雅琳休怎么办?我觉得它自己都分不清脑袋里的那些想法属于它还是我们。它真的喜欢拍照吗?还是因为受到了我的想法的影响?” “……申请成为沙漠猫,是雅琳休自己想要的么?” “或许有吧,但不多。杜库提过他在制作雅琳休之前因为佣兵任务去过耶弗森国。我觉得雅琳休选择那里应该不是偶然。” 诺尔维雅在高速思考。 “那我们,有谁在心里想成为正义的英雄么?” 艾尔利特:“反正不可能是我和蛛姀。蛛姀不害人就不错了。杜库应该不太想成为英雄,菲阿娜和这个形象就不适配。比起英雄,小矮子应该更想成为瑈幽的王。你和休特最有可能。” “我没有想成为正义的英雄。休特不在乎正义,对成为英雄更不感兴趣。” 艾尔利特明白了诺尔维雅想要证明的事。 “所以……雅琳休想成为正义的英雄这件事,是它自己决定的,是它自己的想法?” “雅琳休会因为受到我们的影响而做出不同的举动,但它一定是有自己独立思维的生命体。 艾尔利特,雅琳休在成长,无论是它的身体还是它的思想。它找到了自己想要为之努力的目标,就已经迈出了不同于我们的一步。” 艾尔利特认真听着,内心的焦虑消失了不少。 然后他听见半人鱼一本正经地提出了另外的建议。 “……如果这一切都成立的话,你可以在雅琳休旁边想一想怎么完成暑期作业。 不然在开学前,我们都得帮雅琳休补作业。” 艾尔利特:“……我自己的作业都不写!” “加油咯,时尚大师们的灵感缪斯,腓比烈女公爵、雷米亚兹大王子的至交密友,柔弱的纯血魅魔~” 诺尔维雅已经看到了艾尔利特的相片,以及那个指向性明显的标题。 她语调多少有些上扬。柔弱的纯血魅魔本魔听懂了她的调侃,说了句“我拍完全部宣传照就带雅琳休去卡罗内”后就结束了通讯。 诺尔维雅握着联络器发了会儿呆。 她想起她看见雅琳休没及格的成绩单时的凝滞,以及雅琳休不做功课时休特欲言又止的纠结眼神。 他们那时的心情起伏应该是剧烈的,但雅琳休岿然不动。 ——小时候的雅琳休可能没有选择权,但现在的雅琳休应该已经可以筛选它感应到的想法,然后挑它喜欢的来践行了。 这一点,倒像极了休特。 第229章 学院外我和你不熟 远在卡罗内的大王子殿下对雷米亚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在夜晚出发,第二天天亮才进入卡罗内。 今天是他和安德烈在卡罗内市中心的旅馆办理入住的第三天。 他看着联络器上诺尔维雅早上发来的“一周”,抿着唇有些苦恼。 一周好像解决不了卡罗内的问题。 “休……安德烈!!快出来!街上有旋转舞的,我们去看看吧!” 安德烈嘭嘭敲着他的门,红发的大王子殿下把联络器锁住,面无表情地打开了房门。 “安德烈,你很吵。” 安德烈穿着带有复古花纹的长袍,眉眼严肃起来。 “在外面请叫我西蛞,‘安、德、烈’。” 休特微微挑眉。 “办理入住的时候用了你的名字而已,你还在生气?” 安德烈维持不住脸上严肃的表情,他幽怨地盯着休特。 “那你事先跟我说一下啊!我差点儿没反应过来,我还想说,既然你用了我的名字我也用你的名字,我那个‘休’字都说出声了!还好我机智说了西蛞!” “你每天都要抱怨一遍吗?” “明明艾尔利特比我更能抱怨吧!” “的确。但艾尔利特是我的队友。” “……休特,我们一起炸过神宫的。” “没有。我不认识你。” “你……我要看旋转舞!” “可以。” 休特戴上了面具,确认不会掉落后和安德烈离开旅馆,走进了熙攘的人群。 卡罗内是贵族的游乐场,这里繁华而混乱,四股势力相互交错,纠缠攀附。 教派与贵族敌对,富商与强盗周旋。 但细究起来完全没有那么简单。 教派有想要保护平民的好人,也有接受富商的贿赂只保护富商的利益至上者,同时有与贵族联系密切的、和强盗合作的神职人员。 而卡罗内的贵族大致分为两种:一类从属于雷米亚兹国,一类来自其他国家。 从属于雷米亚兹国的贵族又分为两种,听从国王及实际掌权人伍尔斯亲王的指令,维护着卡罗内秩序的管理者、以及时刻想要把卡罗内的所属权抢到自己手里的其他地区的领主们。 卡罗内独有的强盗文化就更复杂了。 这个群体最开始是平民为了反抗贵族而聚集起来的,但后来因为没有明确的规则而混乱分散,逐渐变成了卡罗内的第四方势力,和其他势力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隐藏在暗处,有时候为了贵族戕害平民,有时候又为平民发声,暗杀贵族。他们的内部似乎也四分五裂,各自为政。 这四方势力保持着表面上微妙的平衡,但卡罗内迎来了一个巨大的转折。 卡罗内最初发展起来是因为有矿产,很多外国的贵族是因为卡罗内的资源才留下来的。 而现在,矿产所剩无几,卡罗内将不具备之前的吸引力。没有政令的限制,那些外国的贵族们可以很容易地抽身离开。 这样一来,平衡被打破,金钱的流动缓慢,卡罗内将逐渐变得贫困。雷米亚兹当地的贵族们预见了这样的未来,他们不满于财产的流失,提出要改革卡罗内。 什么成本最低,效益又最高呢? 平民。 所以贵族们提出了一个构想。 他们要把卡罗内彻底变为贵族们的游乐场。在这里,贵族所做的一切都能够被原谅——只要能够交出足够的金币。人命是可以被玩弄的,在其他地区被限制的行为都可以在卡罗内实现。 这些肮脏贵族的提案被富商们抵制,教派内部也不停争吵着。雷米亚兹皇室的拥护者们——也就是现在卡罗内的管理者们,他们没得到上级准确的命令,所以一直保持着中立的态度。 强盗们暂且没什么动作……但也只是暂时。 休特沉默地看着人群里不时出现的暗号交接,觉得强盗们很快就会做出自己的声明了。 而他的任务…… ( 国王利比杜让他震慑一下那些贪得无厌的“反叛贵族”。 利比杜对于卡罗内的改革并不反对,他只是恐惧皇室对于卡罗内的掌控会被削减,担忧上交到皇室的财产会被别的势力分食。 “你懂的吧?休特,卡罗内的那些蛀虫,教派里虚伪的人,蛮横的强盗,和不安分的平民……这些都需要被解决。我相信你肯定能做到。休特,皇室将永远记得你的贡献。” 他始终没说话。他甚至不知道让他去杀人的那个国王是不是他的父亲。他只是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休……小安德烈,你快看!那个跳舞的人好像有点儿眼熟!” 休特皱着眉随着安德烈所指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了一个穿着棕黄色宽袖紧身衬衫、彩色格纹裤裙、戴着墨绿羽毛帽,脖子上挂着发光晶石项链、穿着拖鞋的旋转陀螺。 很惊心动魄的搭配。 休特试图在这位陀螺高速旋转的间隙看清他的长相。 休特看到了。 休特沉默了。 ——何止是有点儿眼熟。 那是……杰瑞·万。 前不久合作赛上他们小队的忠实合作伙伴。 杰瑞·万为什么会在这里? 人们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原来杰瑞·万已经跳完了一支舞。 休特紧紧盯着他。 …… 彩色陀螺杰瑞·万淡定地收着观众们的掌声,自信地离开表演场地。他只是随意一瞥,就看到了一个似乎有些熟悉的脸。 杰瑞·万沉思。 这好像是……艾博斯格的光系魔法师。他的小队叫什么来着? 阿……阿端斯之矛? 不过无所谓,和他也没啥关系。 杰瑞·万哼着卡罗内歌谣趿拉着拖鞋准备回家,却忽然被一只手拽到了墙角。 “我告诉你我可是贵族你别伤害我我家有钱交得起赎金!” 杰瑞·万闭着眼一边喊一边手上蓄力,他打算把这不长眼的绑匪用土压成片。 “杰瑞·万,我不是强盗。” 杰瑞听着这声音多少有些似曾相识。他睁开眼,看到一张戴着面具的脸。 杰瑞·万眯着眼仔细端详着这个给他带来熟悉压迫感的人,想了半天,恍然大悟。 “迪芙斯塔,你也放假了?你没事儿吓我干什么!” 戴着面具的休特:? 在一旁的安德烈哈哈大笑。 “他是……他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太有意思了吧!你说的迪芙斯塔是梅赫迪学院那个致力于研究不同效果的迷情剂的那个迪芙斯塔吗?虽然她也是红头发,但你怎么能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同学,‘送你回家队’的人你都不认识了?” 杰瑞·万迷茫了一瞬。 “送你回家队”……“红头发”…… 这两个词结合在一起,杰瑞·万瞪大了眼睛。 “休……” 安德烈眼疾手快地捂住了杰瑞·万的嘴。 “没错,就是小安德烈,你认识的吧?我叫西蛞,是‘阿瑞斯之矛’的副队长。” 杰瑞·万乖巧点头。 他懂了。他们在玩某种伪装身份游戏。 杰瑞·万探头看了下周围,有些疑惑。 “我诺姐呢?” 休特的身体僵直了一瞬,声音冷硬地说了一句“她不在”。 杰瑞·万放下心来。他被诺尔维雅用的有点儿心理阴影。既然诺尔维雅不在,他也没有什么危险…… 杰瑞·万做作地咳了一声。他昂着头,态度高傲。 “在艾博斯格里我们是同学,但出了学院,还是要清楚彼此的身份,我可是贵族继承人!我们家拥有四分之一个卡罗内!你得叫我……” 感受到自称为“西蛞”的光系魔法师戏谑的眼神,杰瑞·万停了下来。 他有些隐隐的不安。 这两个人比他的地位要高吗? “送你回家队”的队长,叫休特……什么来着?他姓什么? 好像是雷什么…… 有雷字的姓氏有,雷米亚兹? 雷米亚兹啊。 等等!雷米亚兹?! 杰瑞·万一抖。 他想起来了。他跳旋转舞跳懵了的理智终于回笼。 ……“送你回家队”的队长,是本国的大王子殿下。 杰瑞·万哭丧着脸,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这不管院内院外,都是同学,都是同学……” 第230章 我不会帮你 “话说你们为啥单独来卡罗内啊,是来看斗剑比赛的吗?那个可没意思了,不如去集市上逛逛。卡罗内的珠宝首饰很不错!” 杰瑞·万边走边积极推荐,带着休特和安德烈走向回家的路。 安德烈兴致盎然。 “我觉得斗剑比赛很好看的欸,集市的话要去哪个集市?我还想尝尝卡罗内的地方菜,对了杰瑞,我听说你们这儿还有强盗势力,他们在哪……” “西蛞!不能直接说出来!” 杰瑞·万紧张地看了一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后松了口气。 “你会被打成同党的!即使我是万氏家族的人也救不了你! 最近上面那些掌权者不知道在发啥疯,这也管那也管,抓走了不少人。所以我放假都不太愿意回卡罗内。但我的队友们都回家度假了,我邀请他们来我家玩,他们不乐意来,我也没办法。 我在卡罗内的那些朋友也还没回来。在梅赫迪学院的期末试还没考完,在卢利特亚的参加了暑期实践,一个两个的满大陆跑,连人影儿都见不着。我只能一个人在街上晃荡,跳个舞散个步,都要无聊坏了。” 杰瑞·万似乎真的是憋的狠了,他逮着休特和安德烈疯狂倾诉。 休特意味不明地看着杰瑞·万,等他抱怨结束才问他。 “你们家的继承人是谁?” 每个家族只会有一个继承人,像巴里·班、莱西和珠香,他们都是各自家族未来的掌权人,要负责一个家族的产业和发展。 在继承人的选择上,有些家族看重血统,有些家族看重能力,还有些忠诚的信徒信奉神明的旨意。 杰瑞·万不像是家族继承人。 杰瑞·万眨眼,很干脆地回答。 “就是我啊,你觉得我不配?” 休特淡淡地看着他。 “不是不配。你完全不知道我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杰瑞·万愣了一下。 “你来这儿要干啥为什么我得知道——” 他反应过来了。 “我们家惹事儿了?没有啊,是误会,一定是误会!我们家对国王和伍尔斯亲王忠心耿耿!” 在一旁看戏的安德烈目睹了全过程,他浅笑着拍了拍杰瑞·万。 “小杰瑞,你是真不能当继承人。” 杰瑞·万急了。 “不是,我真是继承人!以后万氏家族都是我的!真的!” 休特没理会杰瑞·万的焦急。他走进阴暗的街道,在一家看不清招牌的黑色木门前拨动了门檐上的铃铛。 叮铃铃—— 杰瑞·万脸色一变。 “你怎么随便拨铃铛!你知道这家店是干什么的……” 黑色木门打开了,杰瑞·万看着来人,木讷地闭上了嘴。 ( 开门的男人头发荧绿,却散发着暗青色的光。他的皮肤很黑,但血管却是白色的,通透的能看到血液流动。 他好像不是人类,但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种族。 绿头发男人手里拿着刀,刀上面还有些碎头发。不妙的是,上面有些许红褐色的痕迹。 杰瑞·万想起一些恐怖的传闻,他打了个寒颤。 绿发男人看着他们,面无表情,声音冷淡。 “你们来干什么?” 杰瑞·万:“不干什么打扰了我们现在就走!” 休特:“我需要换个发色。” 绿头发男人扫视着他们,半晌,让开了进去店里的路。 “欢迎光临。” 他这么说,僵硬地弯了下嘴角。 —— 二十分钟后,雷米亚兹的大王子殿下顶着一头蓝发走出了这家店。 杰瑞·万直到那扇黑色木门被关上才敢吐槽。 “这家地下造型沙龙为什么要搞这些名堂!这看起来像地下研究所一样!” 安德烈新奇地拿着镜子照自己的爆炸头,随口回了一句“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地下研究所”。 杰瑞·万沉默下来。 他挪到蓝发的休特身边,声音微弱地问他。 “是卡罗内的地下研究所出问题了吗?休特……殿下,不是我们不想管,而是……” “杰瑞·万,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休特冷淡开口,翡翠一样的眼睛里带着能刺破伪装的尖锐。 杰瑞·万愣了一下,他仓皇地低下头,不敢和休特对上眼神。他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说,最终只能低头沉默着向前走。 他其实知道的。他知道卡罗内不是个好地方,卡罗内充斥着暴力与欺压,他全都知道。但他是贵族。 他只需要远远地看着,因为那些与他无关。 “小杰瑞,休特来这里是因为卡罗内即将发生的变革。你对这个变革了解多少?” 杰瑞·万抬眼,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跟着休特和安德烈走进了一个封闭的房间。 他不知道有什么变革。 但他很快就知道了。 他听着休特用平静的声音讲述着那些贵族提出的肮脏构想,很容易地描绘出了卡罗内的以后——卡罗内将变成平民们的地狱。 他握紧了拳头。 “……所以,我需要你。” 蓝发的大王子殿下在最后提出了他的目的。 休特在看到杰瑞·万的那一刻就有了对他的规划。 他需要一个贵族卧底。 卡罗内的贵族极其排外。捏造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身份虽然不难,但需要时间。而他只有一周。 杰瑞·万松开了拳头。 他迎着大王子殿下的目光,姿态坦然。 “我不会帮你。你有国王陛下的旨意吗?如果没有,那我就当今天没见过你。 那些平民是很惨——但那和我杰瑞·万有什么关系?” 第231章 你让我感到陌生 “休特,小杰瑞不同意,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顶着爆炸头的安德烈好奇地看着窗外花楸树上的不知名小鸟,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休特。 休特本来在拿着联络器犹豫着要不要发出消息——在听到安德烈的问句后,他关掉了联络器。 “他会同意的。” 休特的平静中透出一种笃定。 安德烈把注意力从蹦跳的小鸟们移到了休特所说的话上。他把脸凑了过去,眼神闪亮。 “为什么为什么!你有杰瑞的什么把柄吗?还是你在来卡罗内之前有找占星师占卜过? 我记得你们合作赛的指导老师是理事长瓦莱里奥·史密斯,他就是个神秘的占星师!” 休特对“神秘的占星师”这几个字不置可否,但他还是解答了安德烈的问题。 “我有卡罗内贵族的‘幸存名单’。 在这份名单里的贵族有权力离开卡罗内或是留在卡罗内继续当贵族。不在这份名单里的贵族会和平民待遇等同。 他们将成为卡罗内招揽生意的最大优势——毕竟在卡罗内之外,想要玩弄甚至杀死贵族,代价不可能只是金钱。 而这份名单里没有万氏家族。” 所以他才没预料到会在这里碰到杰瑞·万。 安德烈顿了一下,然后神情悲愤。 “我还以为我们是一样的!你是落魄的王子,我是破产的贵族……你居然有卡罗内贵族的‘幸存名单’?你怎么拿到的!你一直在伪装吗休特!我好难过!我可是为了跟你来卡罗内连巴里的消息都没回的!莱西问我在干什么我都说我在刻苦学习!” 安德烈的眼泪含在眼睛里,看起来相当痛苦。 休特瞄了安德烈一眼。 “想演戏去剧院找荼绯,我不想做你的观众。那份幸存名单是索萨给我的,索萨是雷米亚兹的第三王子。 没有伪装,你随便回巴里·班的消息。莱西·埃尔西利亚三天之后就会发现你在骗他。现在你可以随意难过了。” 安德烈把眼泪收了回去,他好奇地问大王子殿下为什么莱西会发现他在说谎。 “埃尔西利亚家族在卡罗内也有产业,莱西是家族继承人,她已经在跟着她的父母学习该如何处理家族事务了。” 安德烈纠结地继续问“为什么是三天后?” “三天后卡罗内有一场大型拍卖会,埃尔西利亚家族在受邀名单里。” 安德烈“哦”了一声,低头摸出联络器蔫蔫地给莱西发“对不起我骗你了,我在卡罗内”。 他发完就把联络器锁住,拒绝接受莱西的任何消息。 安德烈又对另一件事燃起了兴趣。 “这个消息也是你那个弟弟索萨给你的吗?你们关系真好,我以为你会讨厌他。我就讨厌我的表弟——他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休特沉默地想,安德烈应该没资格说别人是傻瓜的。但他不能不回答安德烈的问题——安德烈想要知道什么,他就一定要得到答案,不论要用上什么方法。 意外的执拗。 不知道巴里·班怎么能和他做这么久的朋友。 休特疲倦地开口。 “不是索萨给我的消息,是乔安·卡尔霍姆。我和索萨的关系也不好,我并不喜欢他。” “……虽然我很感兴趣你和索萨的关系,但我不想介入你们雷米亚兹的皇室秘辛。所以乔安·卡尔霍姆是谁?” “法比都斯的牧师之子,火系魔法师。拍卖会这个消息来自于他的队友……应该说他的副队长,索菲·杰瑞米。 索菲·杰瑞米来自贝弗利国杰瑞米家族,杰瑞米家族有琉璃产业,卡罗内一直是杰瑞米家族的友好合作领地。她得到了来自卡罗内的拍卖会请柬——” ( 安德烈忽然有一种预感。 “休特,我们会在卡罗内见到很多熟人,是吗?” 休特:“嗯。” 莱西·埃尔西利亚、索菲·杰瑞米、吉玛·赖特、罗兰德·阿兰贝尔…… 这仅仅是来自艾博斯格的贵族继承人,卢利特亚只会更多。梅赫迪学院的期末考还没结束,相对会少一点。但卡罗内有很多贵族都去了梅赫迪学院,比如杰瑞·万说的迪芙斯塔·纳熙。 安德烈的情绪高昂起来,他快乐地畅想着。 “有那么多熟人,那我们可以拯救卡罗内了!” 休特顿了一下,他没有直接否定安德烈的话。 “安德烈,莱西是代表埃尔西利亚家族来参与卡罗内的变革的。她首先要考虑的是收益——而不是卡罗内人民的生存状况。” 安德烈安静了下来。 他再开口时,语气带着休特从未听过的认真。 “休特,虽然我不是家族里的继承人,但我了解莱西。她不会容忍卡罗内变成一个狩猎场。” “是吗。” 休特没什么感情地应着。安德烈听出了他的敷衍,嘟囔了几声,又自己跑下楼去给莱西挑道歉礼物了。 休特想起某半人鱼冷冰冰的“一周”,也默不作声地跟着安德烈去集市上寻找有趣的伴手礼了。 …… 夜幕坠落,和休特分头逛集市的安德烈睁大眼睛看着满载而归的蓝发大王子殿下。 “你这是去……” 休特艰难地把一袋快要掉在地上的干炸橄榄用手指勾住,然后语气波澜不惊地反问安德烈。 “你没给你队友都买一份吗?” 安德烈:…… 休特你让我感到陌生! 安德烈:“等我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休特听见了来自集市中安德烈的呼喊。 “安德烈——我拿不动了帮帮我——安德烈!” 休特看着自己没有空闲的双手,无奈地顺着声音的发源地走了过去。 ……巴里·班到底怎么和他当了那么多年的朋友? —— 莱西·埃尔西利亚在法比都斯的舞会上摆弄着她的联络器。 她真的不明白谁家好舞会在下午开,这个时候她要睡觉的! “乖宝,觉得困了?” 莱西看向笑吟吟的母亲,整个人扑进她的怀里。 “妈妈,这种舞会好无聊!这根本不是度假!” “怎么不算度假呢?宝贝,你父亲我年轻的时候,这种程度的交际一下午要参加五场!” 莱西侧过头看为她拿来了小甜点的父亲,做了一个哭哭的表情,然后埋在母亲怀里闷着声说“不想参加舞会了”。 “那就不参加了!” 两道声音撞在一起,莱西抬头就看到父亲和母亲交汇的眼神。 莱西明白,无聊的舞会在此刻可以结束了。 她慢悠悠地站起来,手里的联络器却突兀地响了一下。 这个时候谁能给她发消息? 巴里在菲阿娜·让罗的领地里,完全失联,尼尔泰克在给荼绯闭关写书,也没有消息。 珠香不太会主动给她发消息,奈登在准备成为羽蛇族组长,应该没空找她——要么是荼绯在抱怨他的工作有多累,要么是安德烈给她发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比如“莱西!用光系魔法照风铃草的话风铃草会动!”、“莱西我和巴里在亚都找到了一家餐馆,很好吃。哦就是你带我们去的那家”、“小珠香心情不太好,你去安慰一下,顺便问问小珠香晚上要不要一起去看蚂蚁搬家”…… 完全没有逻辑! 莱西打开了联络器。 …… 莱西关上了联络器。 “爸妈,我明天就要去卡罗内。” “乖宝,卡罗内怎么了?明天去是不是太早了呀。” “对啊宝贝,你要去卡罗内办什么事吗?爸爸可以让人去帮你解决掉。” “不要,我就要明天去卡罗内!我要趁巴里不在的时候制裁安德烈!他居然敢撒谎骗我!!!!” 第232章 思念来自深渊 “人是肮脏的河流。我是干涸的深渊。深渊冰冷、疼痛。 深渊不是人。 深渊思念朋友。 深渊没有选择。 我想成为肮脏的河流。” —— 星光闪烁。 卡罗内的夜晚热闹而危险。 集市灯火通明,但人类的占比少了很多,叫不出名字的种族聚成一团大声说笑。 安德烈买了太多东西,休特帮他拿了两次才把东西都运进旅馆。 安德烈瘫在床上不动了,他宣布他的能量耗尽,今天绝对不会再走出旅馆的门。 集市上的摊位是流动的,天色暗下去之后又摆上了些新奇的东西。 休特在帮安德烈拿东西回旅馆时看到了神奇植物的种子、矮人族制造的镶了粉锆石的匕首、来自南边大陆的香料、特殊的布料和蕴含着能量的石头。 很适合他的队友们。他们一定会喜欢。 所以他放下先前买的礼物,又去集市采购了一遍。 …… 等他回到旅馆时,夜已经深了。 他在进入房间之后感觉有些奇怪。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这里——他感觉被窥探。 休特把后买的这些礼物都放在安全的位置后召唤出了大火,把大火抛了出去。 大火在地上蹦跳着,又径直跑到床上,变幻成一只手的形状指了指旅馆的毛绒被子下凸起的一团。 休特眉眼肃杀,快速地掀开绒被—— 借着大火的亮光,休特看清了那个红发绿眼的傀儡小人。 那是杜库在去深渊之前给他的,充当联络器使用的傀儡小人。 傀儡小人机械地做出擦泪的表情,发出了杜库的声音。 “……休特。” —— 杜库不喜欢和他的队友们分别,尤其不喜欢回到深渊。 深渊太冷,冷的让他觉得疼。 现在他才明白,或许那种痛感可以称之为“孤独”。 但是,一个傀儡是不应该觉得孤独的。 杜库想,他大概不是个傀儡。 可是主人不会那么想。 他刚回到深渊的那个下午,手上就沾满了血。 “看起来你的脑袋应该不需要维修。你还记得杀戮的感觉。” 主人这么说,夸奖着他。 “杜库,你是我的毕生杰作,你很像个人了。” 杜库没来由的觉得委屈。 他觉得这种情绪很奇怪,让他冷的想要发抖,但这明明是个夏天。 是因为这里处于北方大陆吗? 他在艾博斯格从来都不觉得冷。他在西边大陆,在玫瑰府邸,在1206教室里的时候,他的心脏都热热的。 他还觉得疼。 他低头看,原来是主人划破了他的胳膊,在收取他的血液。 这个过程并不长,但他觉得难捱。 在主人拿着生锈的刀片要再次划向他的手臂时,他下意识躲开了。 “诺尔维雅……诺尔维雅会想杀了你的。” 诺尔维雅在他离开之前,认真地让他保护好自己。他答应了。 他没有遵守约定。 休特会生气,他会把这整个深渊抖点燃。艾尔利特也会生气的,艾尔利特生气的时候也在笑,他的眼睛冷冷的,不会弯起来。 艾琳会冲到他身前,会变出毛绒绒的耳朵,他一直都很想摸摸。 蛛姀会用藤蔓把主人刺穿,然后回头骂他为什么不躲,怕不是个傻子。菲阿娜会冷着脸把最好的魔药给他。 杜库微微抿起唇,他觉得周身的冷意一点一点被碾灭。 他轻轻抬起手,眼前的景象却都消失了。 他呆呆地想起,这里是深渊。离艾博斯格很远很远。离所有人都很远很远。 他的衣兜里藏着他的傀儡小人。 银发紫眸的傀儡小人涨红了脸,捂着眼睛不想让眼泪掉出来。 他的眼前,只有主人的脸是清晰的。 主人也生气了。 主人不会通用语。主人不明白“诺尔维雅”这个词语代表着什么。主人用深渊的话骂他是个不灵敏的傀儡,让他不要乱动。 “……我没有乱动。” “主人。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应该对应的是“你回来啦”和“欢迎回来”。 然后他就可以毫无顾虑地放松下来,等着吃饭,或者一起去玩,去休息,听艾琳或者艾尔利特讲一天的趣事,吃诺尔维雅巡逻结束后带回来的小甜点。 他想要休息。他好累了。 “别再乱动。” 主人这么说,脸色冷的像黑色的泥潭。 杜库觉得他陷进了这样的泥潭中,脑袋都无法工作。难以呼吸。 被切割的疼痛并不剧烈。一层层的伤疤应该可以证明着他对这种感觉的麻木程度。 但他觉得很难受。 杜库困惑地想,到底是什么让他那么难受? 他不明白,他很疲倦。他试图结束这种疲倦。 “主人。我在外面学到了很多。我有很多朋友。” “闭嘴!我没兴趣听你在外面干了什么!朋友?你也配有朋友,你懂什么叫朋友! 你就是个畸形的傀儡,我给了你名字不代表你可以觉得自己是个人!不要在我认真研究的时候说垃圾话,愚蠢的东西!” 杜库沉默下来。 他扭头望向躺在石板上的一具躯体,发现那个躯体也有着银色的头发,紫色的眼睛,却没有戴着面罩。 主人让他一直戴着面罩。因为他的脸令主人作呕。 “没有生物看了你的脸不想吐,戴上面罩,这样你才能在外面不被打死!” ( 很过分的话。诺尔维雅听到的话会把主人丢去雷蒂娅养马场。还好诺尔维雅没有听到。主人出不去深渊的。要主人去养马场,主人会把那些马都杀掉的。 银发紫眸的傀儡小人在他的衣兜里打滚。 杜库用淌着血的手轻轻戳了戳他的小傀儡,在心里默默地安抚他。 不要哭,不要哭。 不要难过,不要难过。 主人已经结束了对他的切割。 主人满意地看着石板上的那具躯体,心情很好地向他展示着。 “杜库,看!有了他,我就可以复制你,他和你简直一模一样……他完全可以代替你!你说你有朋友,如果他出现在你的那些所谓的朋友面前,他们会发现什么不一样吗?不会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主人笑的癫狂。 杜库抿着唇不说话,他衣兜里的小傀儡在狠狠跺脚。 主人说的是假话。他的朋友们会认出他。就像他们会认出休特和王妃的不同一样。 他不喜欢深渊。他不喜欢主人。 “主人。为什么。叫我回来。” 他其实不想回来的。 “什么为什么,你怎么总是在说话——需要我缝上你的嘴吗?” 杜库沉默地摇头。 主人走掉了。 他呆呆地看着石板上那具可能会代替他的躯体,捏着衣兜里的傀儡小人,有某种情绪在不停攀升。 好生气。 好生气。 他想起诺尔维雅在他离开之前送给他的神赐法器。 可以增加事情发生的可能性的法器。 杜库拿出法器放在那个躯体的身上。表情严肃。 “你……你不喜欢吃鱼。你会剥鱼刺。你会说很多话。你会……你不可以抢我的朋友。” “不可以抢。” 法器消散在那具躯体上,杜库默默地看着,皱着的眉头终于松了下来。 他回到以前住着的房间里,冷硬的石板床上只有灰尘。 他像小时候那样蜷缩在石板床上,睁着眼睛想他的队友们在干什么。他想念他们。 即使点上菲阿娜给他的熏香,他依旧噩梦连连。 深渊里没什么时间的概念。他配合着主人的研究,主人不需要他时,他就在深渊里到处走,试图听到他用作联络器的傀儡小人接收到的信息。 深渊离他们太远,很多话语都被湮没在传递的过程中。联络器在深渊里完全没有作用,他只能想出这样的方法听他们的声音。 还好,他在进入深渊前就和他们说他到家了,不至于让他们担心。 他陆续知道了诺尔维雅在别的警卫员约书亚的家里吃夜宵、艾尔利特带着雅琳休去了东边大陆……以及休特说他去了卡罗内。 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悄悄地去了卡罗内。 在这之后,偶尔有蛛姀的声音。 “他不带我,杜库。休特他是个……” 是个什么呢? 声音消失了,杜库从蛛姀的日常话语中拼凑出了“傻子”这两个词。 还有艾琳的声音。 “杜库,我有点想当国王哎……” “……好。” 他这么回复着,不知道艾琳什么时候能够收到。 他安静的听着这些话语。银发紫眸的小傀儡坐在他的肩上,也认真托腮听着。 如果日子一直保持着这样,深渊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直到他看见那个银发紫眸的傀儡站起来,嘴里僵硬地说着“我的朋友休特和诺尔维雅”“我的吉祥物雅琳休”…… “我要和他们一起去亚都的餐厅吃晚餐,我要和他们并肩作战,因为我是他们的朋友杜库·尼珐斯!” 主人在一旁拍掌,问他,“他是不是很像你?” 不。 不像。 杜库直直地看着那个傀儡,沉默地走了过去。 主人还在说着“他就是你的弟弟了,你要完善他的记忆……” 主人话音未落,杜库就砸穿了那个傀儡的脑袋。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一点偏离。 机械的声音咯吱咯吱,那个傀儡在冒烟。 傀儡报废了。 主人怒不可解。 杜库只听到自己在重复着“他不是我”。 他不会和任何人分享他的记忆,他的朋友只是他的。 即使主人鞭打他作为惩罚,他依旧不肯承认他发疯,他做错了。 他没有错。这世上只能有一个杜库·尼珐斯。 主人冷笑着,拽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浸在水里。 无法呼吸。杜库模糊地想着,他喜欢水的。 即使掉进费克沙群岛的海洋里,他也不会害怕。可是现在水呛进喉咙,他忍不住咳嗽,却只有更多的水流涌入。 “你以为你走出去了,你就可以反抗我?杜库,你别以为我不会摧毁你,你和别的傀儡没什么不同!你只不过是……而已!” 水流阻挡住主人的话。 杜库想,他只不过是什么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 主人最终放过了他。 他咳着水,艰难地呼吸着。 …… 他缓慢地走到深渊最黑暗的角落,抿着唇拿出当做联络器使用的傀儡小人。 他的头发还滴着水,每次呼吸都带出染着疼痛的水汽。 他知道没有主人的命令,他离不开深渊。 他知道在深渊里,消息的发出和收回都被延迟,甚至丢失。 他还是握着可以联系他们的傀儡小人,颤抖着,念着他们的名字。 “诺尔维雅。” “艾尔利特。” “菲阿娜。” “艾琳。” “蛛姀。” 啪嗒。 不是水滴掉落。 杜库揉着眼睛。 “……休特。” 在漫长的寂静中,杜库听着自己的呼吸,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 他的声音闷闷的,也像被水浸过一样。他又无意识地叫了一声“休特”。 “怎么了?” 休特的声音响起。 杜库僵住,以为那是幻听。 “受委屈了吗?” 是休特。 杜库捏着傀儡小人,半晌,笨拙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带着未消的哭腔认真回答着。 “……没有。” 第233章 再等三天 “没有——吗?” 休特的声音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现。 “……嗯。” 红发绿眼的小傀儡还在揉着眼睛。 休特几乎能听到那不平稳的呼吸和液体砸在地上的声音。 他从未见过杜库哭。从未。 “杜库,你在深渊开心吗?” 小傀儡停下揉眼睛的动作,迟缓地摇着头。 但传递过来的回答却是, “……开心”。 休特绿眸幽冷,但话语依旧从容平静。 “你在深渊的这几天里做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没有。有趣的事情。……我有帮助我的……我的祖父,做研究。” “你的祖父?我可以去深渊拜访他吗?” “……不可以。没有主……祖、祖父的同意,没人可以走进深渊。” “原来是这样。杜库,我在卡罗内需要帮助。卡罗内在西边大陆的底端,这里离北边大陆不算很远,你可以来帮助我吗?” 许久没有声音。 休特看着红发绿眸的小傀儡在床上走了一圈又一圈。 最终,小傀儡站定。 “现在、现在不行。” “再等……等三天,我就去卡罗内帮你。对不起。” 突然,小傀儡后退了一步。 “我三天后。一定去帮你。” 这句话结束后,小傀儡倒在床上,再没有任何动作。 “杜库?杜库!” 休特冷沉着脸,他尝试了各种方法让小傀儡再联系上杜库——但只是徒劳。 休特打开联络器,发出了通讯请求。 —— 诺尔维雅和艾尔利特聊过后就没时间再去打工了。她直接去买了软冰淇淋,然后和蛛姀一起到万德蓝吃晚餐。 艾琳咬着银羹匙,有些忐忑地与诺尔维雅还有蛛姀分享着她刚得知的消息。 “听说,菲阿娜突然开始疯狂反攻……” 诺尔维雅皱起眉头。 菲阿娜不会自己打破她自己早就定下的部署,除非她发现了什么,或是敌方有了新的情况。 “我好担心菲阿娜喔——我今天还收到了杜库的回信!我说我想当国王,杜库说‘好’,他的回信都好慢!” “不用担心菲阿娜,她又不像休特那样没有事先准备。不过,我怎么没收到过杜库的回信?” 森林女巫拿出杜库临走前给她的绿发黑眸小傀儡,弹了弹小傀儡的脑袋。 “真不知道他非回深渊干什么。” 诺尔维雅轻声回答。 “杜库在深渊有家人的啊。” “我不算他的家人?” 蛛姀说出这句话时并没有想太多,但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她自己也愣住了。 艾琳欢呼一声。 “当然算啦!蛛姀也是我的家人!” 诺尔维雅笑眯眯地看着她们。 “那我呢?” 艾琳跑过来抱住白发蓝眸的半人鱼。 “也是!” 蛛姀用叉子戳着香肠,假装对艾琳的话毫无反应,甚至是无所谓。 垂落的墨绿头发若隐若现地遮住了森林女巫唇边微微扬起的弧度。 “我看到啦!蛛姀你笑了!” “没有,你绝对看错了。” “真的嘛?诺尔维雅你看到了嘛?” “嗯……没有呢。” 热闹的晚餐持续着,诺尔维雅把照片发给了艾尔利特,艾尔利特瞬间回给给雅琳休和他的合照。 【艾尔利特:有几个大师觉得雅琳休的形象比我好,他们选择了雅琳休。】 【艾尔利特:我崽好厉害~我的出差时间缩短了。】 诺尔维雅算了下时间,如果一周后休特还滞留在卡罗内,他们应该能一起去卡罗内找那位自己跑掉的队长大人。 【诺尔维雅:好哦。】 …… 吃完晚餐后,诺尔维雅回到了宿舍。 她洗过澡后头发湿漉漉的。诺尔维雅用水系魔法把头发上的水珠都抽出来蒸发掉。 在蒸发水珠的过程中,诺尔维雅拿起联络器,犹豫半晌,还是问了一句菲阿娜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知道菲阿娜在战争结束之后会看到的。 诺尔维雅觉得这样突然的攻击太异常了。菲阿娜是个理智的领主。是什么让她失掉了理智呢? 菲阿娜的政敌背后是腓比烈的国王。一定是菲阿娜发现国王做了什么她无法原谅的事情。 菲阿娜无法原谅什么呢? 诺尔维雅拿着联络器发呆。 突然,联络器响了起来。 诺尔维雅低头,发现这是一个视频通讯请求,并且发起人居然是她的队长大人。 诺尔维雅扬眉,接起了这个视频通讯。 映入眼帘的是一头蓝发的大王子殿下,诺尔维雅怔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了休特格外严肃的表情。 “……休特,发生什么了?” “一直没有回你的消息,对不起。” 诺尔维雅顿了一下,她知道是其他事情让休特露出了这种表情。 “我还没有原谅你。但现在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你打来这个通讯。” “杜库在深渊过得不好。他被欺负了。” 蓝发的休特讲着刚刚发生的情况,诺尔维雅听着,头上还没蒸发掉的水珠慢慢凝成了冰晶。 ( 杜库的情绪波动其实一直都很淡。杜库要反应很久才能意识到之前发生的事情所具有的感情倾向。 杜库不懂怎么保护自己。面对一些潜在的伤害,杜库会毫无察觉地一并接受。并且杜库有着相当程度上的自毁意识,就像在法比都斯的庄园遇到邪神时,诺尔维雅清楚地感受到了杜库想要牺牲自己换她离开的想法。 如果有人必须受到伤害——那杜库一定会默不作声地把自己变成那个受伤的人。 杜库很少生气,他唯一一次表露的很明显还是因为艾尔利特抢了他的蛋挞。 杜库生起气来也不会去伤害谁,只是把自己缩成一团,不说话,但如果一直追问他,他还是会垂着眼说出他生气的原因。 杜库不会撒娇,不会示弱,受伤也不会喊痛,就沉默地等着伤口自行愈合——还会在被发现之前用各种方法把伤口藏起来,无意中又加深受伤的程度。 杜库的细心都用在了他们的身上,对于自己却没有多加注意。 所以诺尔维雅在杜库临走时让他保护好自己。 杜库很听她的话。 冰晶内部的元素暴动着,最终咔嚓裂开,扑簌簌地掉了下去。 诺尔维雅把带着冰碴的白发拢了一下,蓝色的眼眸颜色深沉。 联络器另一段的队长大人也看到了这样的场景,他提起杜库说的“三天”,问诺尔维雅要怎么办。 “那就再等三天。” 诺尔维雅平静地说着,把白发绑成了高马尾,露出了锐利的眉眼。 “队长大人,三天后卡罗内见。” 通讯结束。 月光倾洒,一片清冷。 诺尔维雅披上一件厚外套,又拿了两件外套,锁上了宿舍的房门。 三天? 三个小时她都忍不了! 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杜库才会明知道不能及时地联系到他们,还对着傀儡人一遍又一遍喊着他们的名字? 而且休特说,杜库念了两遍他的名字。 杜库在遇到事情喊的第一个人是她。其次是艾尔利特和菲阿娜。 杜库叫休特叫的最少。 这说明杜库已经叫过了所有人的名字,没有人回应。 他在茫然无措的情况下才会重复自己说过的最后一个词。 而那个词是“休特”。 这个时间直达北边大陆的法阵已经关闭了,只能先中转到大陆边境再坐法阵到深渊周围。 这样最快。 诺尔维雅想过找阿贝尔老师开空间通道过去——但北边大陆界限森严,因为有深渊的存在,所以大陆边境都设下了非官方通道禁行的诅咒,即使是时空魔法也会被阻隔。 那是从神明那里乞得的恩赐,只要神明存在,这道屏障就会屹立不倒。 诺尔维雅把这件事告诉了蛛姀,蛛姀又把这件事告诉了艾琳。 等到诺尔维雅到达法阵处,就看见了黑着脸的蛛姀和冲着傀儡小人喊“杜库”的艾琳。 “我们去踏平深渊吗?” 蛛姀轻描淡写地问着,把飞舞着的藤蔓扇到了一边。 “我现在心情不好,都老实一点。” 藤蔓缩了回去,艾琳还在锲而不舍地想从傀儡小人那里听到杜库的回应。 “现在踏平好像不可以呢。杜库的那位‘祖父’控制着深渊的进出——真希望那是位好祖父,可以同意杜库出来找我们。” 如果不是的话,那么她会想尽一切方法让这位祖父长眠于深渊之下。 法阵开启,金灿灿的光芒在黑夜中格外明亮,诺尔维雅把拿着的两件外套给了蛛姀和艾琳。 她知道她们想不起穿的厚一点。北边大陆即使在夏天也比西边大陆冷上很多。 艾琳披着外套躺在半人鱼的腿上,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在往常的这个时间她早就陷入睡梦之中,万德蓝百废待兴,她作为领主每天要处理超额的政务,还要为万德蓝拉投资,和其他领主交流合作,忙的脚不沾地。 七天里只有一天能够休息,她在休息日也不能完全离开万德蓝。 只有晚餐时间她才能放松下来,聊一聊一天的见闻。 诺尔维雅知道艾琳为了做好领主付出了多少心力,所以她只告诉了蛛姀。但蛛姀又告诉艾琳,艾琳听到后想也没想就跑了过来。 但她们默契地,都没有通知在东边大陆的艾尔利特。 艾尔利特很喜欢凑热闹,他在得知杜库在北边大陆还有亲人之后说想去看看——但他只是那么一说。 艾尔利特讨厌北边大陆。 讨厌到如果有工作在北边大陆,他会把那一份工作拒绝,哪怕他再喜欢那位大师的作品,哪怕他因为那份工作的失去而悔恨不已。 “要是不在北边大陆就好了啊!” 魅魔惆怅地搅着放了六块方糖的焦糖玛奇朵,边说边喝了一口,然后抱怨说“好苦”。 艾尔利特抵触北边大陆的一切,除了杜库。 蛛姀恶狠狠地戳着绿发黑眼小傀儡的头,但她又意识到这个傀儡是她的样子。 她憋闷地放下手,看见已经在半人鱼怀里睡过去的艾琳。 法阵持续工作着,蛛姀轻声问向诺尔维雅。 “法阵会到哪里?” 诺尔维雅顿了一下。 法阵会到一个有着能够到达北边大陆法阵的城市,那是个混乱的地方,有很多外国的贵族在那里做生意,有矿石,有许多地下研究所,有……“送你回家队”的队长。 诺尔维雅怕吵醒艾琳,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卡罗内。” 第234章 出去了 法阵到的时候艾琳刚刚惊醒,她梦到杜库被关在不见光的地方,没有水也没有食物,还总会被人打。 她迫切地想要打开关住杜库的那道门的锁,可是无论如何她都打不开。她明明力气很大,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杜库被泼上脏水,而杜库还在捡地上被老鼠吃掉一半的饼干。 “别吃!杜库!我们马上就来救你了,我们去吃煎鱼饼炸鱼薯条炸鲈鱼……别吃呜呜呜……” 艾琳挣扎着想要阻止杜库的动作,但她触碰不到他。 艾琳朦胧地睁开了眼睛。 诺尔维雅摸了摸她的额头。 “艾琳,我们到卡罗内了。” 艾琳对这个地名有印象。 “我们要去找休特吗?” 诺尔维雅摇了摇头。 “我们在这里换法阵。” 卡罗内并不冷,深浅不一的夜空像泼洒上了浓烈的葡萄酒,这里的星星聚在一起,像摔碎的玻璃瓶碎片,尖锐地泛着光。 诺尔维雅走向她需要乘坐的下一个法阵—— 蓝发的大王子殿下和卷发的光系魔法师站在那里。 蛛姀忍不住开口。 “安德烈?你来这里干什么?你……” 蛛姀看到了那个蓝发人的脸。她狠狠滞了一下。 “……休特?” 休特点了点头,他沉默地望向没什么表情的半人鱼。 “我知道你会来。” 诺尔维雅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知道我会来,就像我知道你跑来卡罗内不回复任何消息也不会担心有人会担心你一样。” 休特:“对不起。卡罗内不是个好地方,我不希望你们在这里受伤。” 气氛紧张。 蛛姀和艾琳走到安德烈身旁,远离了休特和诺尔维雅的吵架现场。 诺尔维雅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抱着为我好的想法为我做出了决定,休特,你问过我么?我同意了么?我不会担心你么?比起在相对安全的地方因为不清楚你的状况而患得患失,我更希望和你一起去面对这种危险。 如果你觉得这是你自己的事,你不希望我参与,那么你该来说服我,而不是一走了之后让我被迫接受你的决定。 休特,这是个危险的地方,你知道,我也知道,你怕我们受伤,那我怎么不会担心你在卡罗内会孤立无援呢?” 休特沉默着。 夏风吹拂,休特的蓝发随风飘荡。 “……我明白了。” 休特抬眼,看向诺尔维雅。 “不会有下次。” 他做出了承诺。 —— “所以你为什么带安德烈不带我?休特!” 蛛姀坐在前往北边大陆的法阵上说着她这些天的无聊和杀戮,不满地质问大王子殿下。 安德烈坐在一边不敢说是他自己主动跟过来的。他只是想找休特玩。毕竟巴里现在都没从菲阿娜的领地里出来。 安德烈是睡着后被休特叫起来的,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在看到某半人鱼的那一刻就向后退了一步。 不是他怂恿休特偷偷跑到卡罗内的!他不是共犯! 好在半人鱼很理智。 在休特诚恳的道歉和承诺下,半人鱼平静地把这件事揭过。 “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啊?是要去腓比烈吗?腓比烈现在封锁了吧?” 安德烈问向诺尔维雅。因为现在蛛姀在讨伐休特,艾琳在吃休特今天从集市上买的地方小吃。 “深渊。菲阿娜快要结束战争了,很快你就能见到巴里·班了。” 安德烈不明白要去深渊干什么,去找她们队里的那个傀儡师玩?那带上他干什么?不过深渊里到底什么样子他还没见过…… 要是巴里在就好了。 安德烈有些失落,但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巴里了,他又高兴起来。 去往北方大陆的法阵比西方大陆的其他法阵都要颠簸,和去往玛丽·怀尔德的领地利伯兹的那个法阵不相上下。 ( 诺尔维雅被晃的头晕,她靠在蛛姀身上,脸苍白地吓人。 没有菲阿娜,蛛姀没办法在法阵里用木系魔法。 休特递过来一个小青柠。 “卡罗内的特色水果。” 诺尔维雅闻着小青柠清新的味道,不那么晕了。 艾琳在这种摇晃中又睡了过去。 …… 她又梦到杜库了。 缩在角落里的杜库。 空荡荡的房间,昏黑的夜晚,饥饿和恐惧在膨胀,细小的声音窃窃私语着,一点一点扎进杜库的脑袋。 有一只黑色的手向杜库伸了过去,似乎想要掐断他的喉咙。 艾琳大喊着。 “别碰他!” “杜库别怕!我来救你了喔!” 她努力跑向杜库,只看到亮色的头发。 一直垂到地上的头发。 不是……银色的头发。是灰色的。 “杜库”抬起头,血红的眸子映着她的脸,柔弱可怜。 那是她。 那是艾琳·瑈幽。 一个不祥的残疾灰狼。 “救救我——” 艾琳豁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心脏砰砰跳着,在安静的法阵里响的突兀。 只有蛛姀还清醒着,诺尔维雅和休特都睡着了,安德烈眼睫抖动,也快要陷入梦境。 蛛姀询问地看向她,艾琳下意识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只是做了噩梦】。 艾琳无声地说着。 蛛姀刚要起身走到艾琳身边,法阵猛然一停。 安德烈摔在地上,诺尔维雅睁开了眼睛,休特也醒了过来。 艾琳冲蛛姀摇了摇头,把安德烈扶了起来。 深渊——到了。 —— 深渊在现在看起来并不是很危险,原来守卫深渊的人们在深渊附近安家落户,逐渐形成了一片人类聚居区。 深渊的入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法阵封住了这里。人能进去,但却出不来。 诺尔维雅拿出了那个白发蓝眼的小傀儡。杜库还为这个小傀儡做了鱼尾的造型,看起来很可爱。 “杜库。” 休特能够听到杜库的声音,是因为卡罗内离杜库最近。 现在他们就在深渊之外,杜库应该能接收到他们的信息。 艾琳和蛛姀纷纷拿出可以当做联络器使用的傀儡小人喊着杜库。 安德烈隐约明白了他们要干什么,他羡慕地看着他们手里可爱的傀儡小人。 “……我在。我能听到。你们的声音了?” 诺尔维雅手里的傀儡小人发出了杜库的声音。 杜库的声音听起来一切都好,诺尔维雅终于松了口气。 “杜库,我在深渊外。你能和我们一起去卡罗内么?” 白发蓝眼的小傀儡摇了摇头。 “不。不可以的。” 诺尔维雅观察着小傀儡的动作,又问杜库。 “是不想出来,还是不能出来?” “我想。想见你们。但是,祖父不让。” 小傀儡萎靡地低下头,默默地揪着自己的衣服。 诺尔维雅的语气依旧温柔。 “杜库,和你的祖父说,让他放你出来,要不然我们会把深渊掀翻。我们有很多魔法师,让祖父想一想,需不需要我们下去拜访一下他。” 小傀儡点了点头,向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过了不久,杜库的声音沮丧,小傀儡也低着头。 “他……不让。” “杜库,告诉那位祖父,很多人对你的傀儡师身份感兴趣。 休特认识北边大陆军队的总首领,他们对深渊的秘密很感兴趣,如果那位祖父想的话,我们可以联合北边大陆的国王们和军队的首领一起来研究深渊,让深渊重新恢复光明。 虽然这需要时间,但如果他想要让你留在他身边的话,这些时间就值得。” “杜库,如果他可以放你出来的话,我们会立即带着你离开北边大陆,不会做任何多余得事。让祖父想一想,到底该如何抉择。” 小傀儡又跑远了。 诺尔维雅让安德烈向那个坑洞里扔光系魔法,休特也把大火抛了下去。 在这样的攻势下,小傀儡又哒哒哒地跑了回来。 杜库的语速都快了起来。 “诺尔维雅——我现在,可以出去了。祖父,同意了。” 第235章 多层空间 诺尔维雅没有让安德烈和休特停止攻击。 她知道深渊里还活动着一些人。 当年神战结束后,深渊作为私人监牢被投放下去许多人。没人知道深渊到底是如何变异的,这些人最终都变成怪物,无差别地向人们报复。 所以军队出现,他们有严密的制度,最终形成了一个规模庞大的组织。但他们的存在不被承认,君权和神权压制着他们。教派和君主们觉得,比起怪物,军队似乎更应该被消灭。 在这样的僵局下,军队派遣出了三支精英小队下放深渊。 那三支小队再也没出现过,深渊的暴动也停止了。 军队结束了这场动乱,成为北边大陆的真正救世主。他们把深渊的入口用法阵封住,不允许任何人再出来。 但是事情发生了转机。 在深渊被封住的二十年后,一个婴儿被抛了出来。 那个婴儿已经濒临死亡,或许法阵认为那不算是个生命体,所以让这个婴儿脱离了深渊。 那时候军队还没有发展完备,看守深渊的军队人员是一批刚从学院里毕业的年轻人。他们敌视深渊,但并不厌恶干净的生命。 所以他们一边上报,一边把那个婴儿救活,轮流养着那个婴儿。 他们把那个婴儿养到了三岁,并给她起名为卡罗莱洁,意为神明的馈赠。 卡罗莱洁和深渊外的小孩没什么不同,只是小时候营养不良身体有些虚弱,除此以外她完全是个正常的小孩。 军队下令要处死这个深渊的产物,但那些守卫深渊的年轻人们不同意。在长达十年的拉锯战中,卡罗莱洁逐渐长大,她完全没有任何异常,就是个普通的孩子。 在她十六岁那年,深渊又吐出来一个婴儿。 军队想要杜绝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在深渊周围生活的人们已经不把这当成一个特殊事件了,卡罗莱洁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他们知道有三支精锐小队在深渊里,他们觉得,卡罗莱洁可能是那些英雄们的后代。 这个婴儿也是一样。 军队对他们的顽固没办法,这个婴儿也被好好地抚养长大。 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人掉落深渊,有些人在深渊死去,深渊逐渐变得没有危险性,军队对深渊也没有那么戒备森严,深渊成为一个代表着北边大陆的观光点。 并且越来越多的婴儿出现在深渊的入口之外。有些被救了回来,有些因为在深渊太久无法挽回。 这些婴孩统一被称之为深渊族。 在卡罗莱洁被聘为侑藤学院教授的那一年,一个将死的老人被深渊放了出来。他是当年主动前往深渊的那三支小队中的一员。 他说,这三支小队没有都覆灭在深渊,只是出不去了。 他说,深渊现在没有危险性,只是一个巨大的洞穴。 他说,所有被送出深渊的孩子,都是英雄的后代。他们该和普通的孩子一样生活、学习、长大。 他的死亡是深渊族被北边大陆正式承认的开始,深渊族依旧被歧视,但他们拥有了最基本的生活权利。 有些学者想要探寻深渊的秘密,但去往深渊是一个单向的路径,进去就再不能出来。现在的深渊族也都是在没有记忆时就被扔出深渊的,他们不记得关于深渊的任何信息。 ( 杜库是第一个被深渊扔出来的青少年,但杜库最初并不会说话,他说不出任何关于深渊的事情,即使那些学者想要逼问他,也需要经过深渊族主事人的同意——而在那之前,杜库就被深渊族主事人送到了西边大陆的艾博斯格学院。 深渊仍是一个解不开的谜团。 诺尔维雅之前对深渊并不了解。艾博斯格学院的入学考试里没有多少关于北边大陆的知识点。 即使是艾博斯格知识问答题库,关于深渊也只是流水账一般的介绍。 后来她在瓦莱里奥那里了解到了一些关于深渊的内幕,她才知道杜库有多特殊。 在知道杜库还有亲人时,诺尔维雅的确很诧异,但谁都会有些秘密。 她也有。 她对深渊不感兴趣,但她要杜库安全地出来。 能够不再回深渊就更好了。 可是杜库明显是不愿回深渊的,他还坚持着要回去,那就说明他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 这个理由会不会伤害到杜库,会不会让杜库再也出不来深渊——她不知道。 实际上她是弱势的。因为北边大陆的军队不会让她动深渊,她说的那些没几分是真的,她比杜库的那个“祖父”还要耗不起时间,她不能让杜库待在深渊里。 她只能赌。 赌比起杜库的离开,那位“祖父”更在乎深渊的秘密。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的解决办法。那个“祖父”不死,杜库还会被叫回深渊。 只是,那个“祖父”的死亡会关系到杜库吗? “蛛姀,你的花藤可以通过法阵么?” 诺尔维雅问向严阵以待的森林女巫。 蛛姀想了想,把一截花藤扔了下去。 过了许久,蛛姀皱起了眉头。 “深渊……联通着北边大陆和南边大陆吗?” 诺尔维雅迟疑地摇了摇头。 艾琳没懂蛛姀的问题。 “蛛姀,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我的花藤现在位于南边大陆。” 诺尔维雅若有所悟。 “深渊内——有很多层空间。” 掉下深渊的人并不一定都处在同一个空间内,并且这些空间的位置是会变化的。 所以艾琳收到了杜库的消息,而她和蛛姀都没有。 “诺尔维雅……?” 杜库的声音在诺尔维雅身后响起,诺尔维雅回头,看到了几日未见的杜库。 熟悉的面罩,熟悉的银发,熟悉的,在杜库肩头呆呆坐着的傀儡小人。 “你们。怎么。来了?” 蛛姀察觉到不对。 “杜库,你之前在哪儿?” 杜库眨了眨眼,他认真地想着,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 “我不记得。” “你的祖父呢?” “祖——父?” 他刚想说他没有祖父,却又怔怔地停了下来。 他意识到了什么。 诺尔维雅也明白了。 “杜库,你最后的记忆,是离开艾博斯格么?” 杜库摇了摇头。 他指着深渊的入口。 “是从这里,跳下去。” 在这之后,他的记忆都是空白的。 他没有祖父,只有主人。 诺尔维雅她们在这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说了什么。 但是,他没有记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休特也走了过来。 杜库盯着王子殿下的蓝发看。他看了一会儿,又看着不太熟悉的安德烈,不知道为什么艾尔利特不在。 诺尔维雅与休特眼神交汇,蛛姀掐断了手里的藤蔓。 艾琳也意识到了不对。 —— “杜库……你的记忆,被你祖父擦除掉了。” 第236章 神明为大 杜库想,艾琳说的,应该是他的主人。 他不知道主人做了什么,但他看着诺尔维雅的表情,就知道深渊里发生的事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他一定是向诺尔维雅说了什么。所以她们会来深渊找他。 那一定是,不好的回忆。 没有他们的回忆,丢掉了,也不可惜。 但是他觉得不敢面对诺尔维雅。 为什么呢?他做了什么,会让诺尔维雅生气的事情吗? 银发紫眸的小傀儡也歪头想着,神色迷茫。 杜库不知道,他垂着头,对诺尔维雅说“对不起”。 诺尔维雅顿了一下。 “为什么说对不起?” 杜库茫然摇头。 诺尔维雅在不经意间扫到了杜库的手腕,那里有干涸的血迹。 诺尔维雅目光微凝,忽然懂了为什么杜库要道歉。 “杜库,我可以看一下你的手臂么?” 杜库怔了一下,他的潜意识告诉他不行,但他很少会拒绝诺尔维雅。 “……可以。” 诺尔维雅挽起了杜库的衣袖——触目惊心的伤口纵横交错。血迹蜿蜒。 安德烈倒吸一口冷气。 艾琳呆呆地看着,蛛姀已经控制不住藤蔓的动作。藤蔓疯狂挥舞着。 诺尔维雅用力地闭了一下眼。 杜库讷讷地后退了一步。 他没有感觉到疼痛——他想,这样程度的伤口,应该是几天前被主人切割开的。 原来他已经回到深渊有一段时间了。 但是这样并不会让他难过。他不会因为这一点点伤口崩溃。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他想不起来,他只是难以呼吸。 诺尔维雅沉默地用水系魔法把干涸的血迹带走,伤口已经结痂,深深浅浅的,像一只多脚的蜈蚣。 “不记得……也好。” 休特走到诺尔维雅身边低声说着,把杜库的衣袖轻轻放了下来。 “可是休特,那个祖父有操控杜库记忆的能力。” 如果杜库的记忆全都消失了呢?如果杜库不再记得与他们的过往,忘记了外面世界,只想留在深渊呢? 诺尔维雅不敢想。 “杜库,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吗?” “……发生过。” “为什么会发生?你失去了多久的记忆?” “因为。我不听话。我不知道有多久。我醒来后。长高了。” …… 黑夜无声。 诺尔维雅向那位祖父妥协,带着杜库坐上了回卡罗内的法阵。 她不敢赌,她不能输。 —— “艾尔利特和雅琳休在东边大陆,他们很快就要结束工作啦,菲阿娜也马上就要解封她的领地啦!休特之前偷偷去卡罗内没有告诉我们,他去了卡罗内才给我们发消息,他做的很不对!还有还有,我有给你发消息说我想当瑈幽的国王欸!” 艾琳在给杜库恶补他丢失的记忆,杜库听着,他看着艾琳期待的眼神,认真说“好”。 艾琳笑了一下。 “你之前就是这样回复我的哦!” 杜库点头。 蛛姀瞄了杜库一眼。 “你之前答应我要给我制作追踪器,还有替我上课的傀儡。” 杜库迟疑地点了点头。 失去那段记忆的他,也是他。 他答应过的。就要履行。 “你之前答应我这次回过深渊之后就再也不回去了。” 诺尔维雅加入蛛姀。半人鱼神情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仍旧心事重重。 ( 杜库想点头,但他回不回深渊,不是他能决定的。他不属于他自己。 他是主人的傀儡。 但是,他也是诺尔维雅的队友,是很重要的朋友。 杜库轻微地点了点头,声音坚定。 “我不回。” “你之前说,你不会待在让你觉得难受的地方。你受到伤害会向我们求助。” 休特加入了诺尔维雅,他分明笑着,但没人会觉得那笑是真的。休特总会想到杜库颤抖的声音,和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笨拙表演。 他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杜库抿着唇,觉得在深渊里的自己答应了好多他可能做不到的事情。 “你答应我给我做一个小傀儡!像你给诺尔维雅她们那样的!我也想要!” 安德烈加入他们,期待地看向“送你回家队”的傀儡师。 “……我没。答应过你。” 杜库平静地回绝了安德烈。 “我在深渊里。不会收到你的信息。” 安德烈:……杜库·尼珐斯你在这个时候理智的吓人。 安德烈缩回去,他的联络器响了一声,但他没有注意。 —— 回卡罗内的法阵依旧颠簸。 艾琳和杜库都睡着了,安德烈都已经开始说起了梦话。 诺尔维雅脸色苍白。她受不了这法阵的颠簸,更受不了可能会失去杜库的未来。 “我们去把深渊踏平吧。” 蛛姀红睫轻眨,黑眸浓郁发亮。 “我要把杜库的那个祖父勒死。” “蛛姀,杜库可以意识到那个祖父在伤害他。但他不得不回深渊。杜库和他的祖父有某种联系,他的祖父掌控着杜库。 而且深渊很危险。你的花藤在南边大陆,这说明深渊里的空间是扭曲的。如果空间维度也会变化的话,那就更危险了。 更何况……杜库是傀儡师,他在出深渊的时候就已经是傀儡师了。” 诺尔维雅在高度紧张中松懈了下来,她把头发散开,白发像凄惨的月光披在她身上。 “杜库的那位祖父,会是比杜库还要厉害的傀儡师。” 诺尔维雅蓝眸深深。 “休特,你觉得瓦莱里奥老师会对深渊的秘密感兴趣么?” “如果利益足够吸引他的话。” “是呢。” 诺尔维雅喃喃着。 “深渊是一个复杂的地方。” 她捏着白发蓝眸的小傀儡,侧头看着在法阵上都能睡着的杜库。 杜库只有在绝对安全的地方才能睡得很好,菲阿娜的安神香都买了第二箱。 困成这个样子,说明杜库在深渊的这些天根本没睡。 诺尔维雅声音轻轻。 “这样复杂的地方,和邪神一定会有所关联的吧。” 休特懂了她的意思,蛛姀也明白了。 她想起诺尔维雅让她丢进深渊的花藤。 “那只是为了探测深渊的地下方位吗?” 诺尔维雅摇了摇头。 她的表情看起来太过无辜……以至于那些话好像不是她说出来的一样。 “军队的总首领并不信仰神明,他对邪神的故事不感兴趣——但他一定会重视深渊的异动,他会害怕当年深渊爬出怪物的惨剧再次上演。” 诺尔维雅笑了一下。 “蛛姀,我知道你的花藤里夹着一些植物的种子。你觉得它们能够长成参天大树么?” “当然。” “那么,从现在开始,深渊是邪神和怪物的聚集地了。” 休特有些迟疑。 “如果那个祖父知道这些后恼羞成怒想要毁掉杜库的话,要怎么办?” “再厉害的傀儡师,也比不过神明。” 诺尔维雅神情柔和。 “恰好,我最近买了很多神赐法器呢。” 第237章 反叛军与丽莱小姐 【艾尔利特:诺尔维雅,我听说菲阿娜突然开始发疯反攻,她受什么刺激了?】 【艾尔利特:是你刺激的吗?】 【艾尔利特:而且那个杜库临走之前给我们的傀儡小人,它说话了。】 【艾尔利特:它叫我的名字。杜库为什么突然喊我的名字?我听着不太对劲。】 【艾尔利特:诺尔维雅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蛛姀也不回,艾琳也不回……你们背着我干什么去了!】 【艾尔利特:我还是担心杜库。我明天结束所有工作后先把雅琳休送到万德蓝,然后我要去深渊看看。你和蛛姀一起来吗?】 以上是诺尔维雅在中午醒来后打开联络器看到的消息。 她回了艾尔利特一句“我们都在卡罗内,杜库也在”,然后把联络器放下,又睡了过去。 从北边大陆回到卡罗内,又找到空余的旅馆登记入住后,天色已经隐隐泛白,艾琳根本睁不开眼睛,还是诺尔维雅用水系魔法托着把她送回房间的。 休特在杜库的房间里点燃了他在卡罗内的集市上买的安神香,他确认杜库可以睡着后才离开,和安德烈回到他们住的旅馆。 蛛姀是最先醒来的。她不怎么用联络器,因而错过了艾尔利特的消息。 但蛛姀并不在意这些。昨天藤蔓不受控的乱动耗费了她很多精力,她是被饿醒的。 旅馆只提供早餐,现在已经是中午,早餐只剩了一些干瘪的面包。 蛛姀不想吃,她出门走在卡罗内的街道上,在路边小摊买了三个烤牛肉三明治。 这里和艾博斯格那边不同。 这里的街道破败,但很有生命力,不同的种族融合成别具特色的文化特征,野蛮又艳丽。 但是,蛛姀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蛛姀又买了两个肉桂卷、五根闪电泡芙和一个炸饭团。 她在摊主瞠目结舌的表情中吃完了所有的食物,然后迈步走向一个墙上涂鸦黑暗扭曲的小巷。 卖炸饭团的摊主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她犹豫地看着蛛姀越走越远,最终喊住了蛛姀。 “这位小姐,别去那边。那边……危险。” 空气死一样安静。 蛛姀转身,笑了一下。 她的红睫看起来像某种绽开的危险的花——配着身后杂乱的涂鸦,那漆黑的眼眸仿佛拥有一种魔力。 她似乎天生适合这里。她是危险混乱本身。 “我很喜欢。” 那些摊主不明白她喜欢什么。 只有那个卖炸饭团的老奶奶,她看着那一抹墨绿色的背影,捋顺了她的话。 “我很喜欢……危险。” —— 蛛姀在吃闪电泡芙的时候看到了两个返祖科扛着一个挣扎的女孩消失在小巷里。 那两个返祖科戴着类似鸟嘴的面具。 地下研究所标志性的形象。 总会有人愚蠢地把对神的希冀塞进人的躯体内。 蛛姀漫不经心地走进那黑暗的小巷子里。 有一个看不出来自哪个族群的返祖科守在通往地下的门旁边,对突然出现的森林女巫露出了獠牙。 蛛姀伸了个懒腰。她的藤蔓冲向了守门的返祖科。 她就说,卡罗内要好玩很多。 —— 诺尔维雅再醒来时,外面阳光正烈。 下午三四点,卡罗内的阳光能把人的疲倦情绪烤焦。 艾琳也醒了,她出去吃过饭就在房间里处理公务。今天不是她的休息日,只半天没有看那些文件,她的政务就攒了一堆。 艾琳给诺尔维雅留了纸条。她今天在吃晚饭前都不会有时间出去逛卡罗内,也没时间应对艾尔利特的消息轰炸。 艾琳把炸了的魅魔留给诺尔维雅和蛛姀。 诺尔维雅无奈地拿起联络器,给艾尔利特发去了视频通讯。 在解释了昨天发生了什么之后,艾尔利特抱臂不爽地问半人鱼为什么不告诉他。 “你都告诉艾琳和蛛姀了!连安德烈这家伙都去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安德烈是休特带去的。我知道你讨厌北边大陆。而且东边大陆法阵不多,等你到深渊的话太久了。” “诺尔维雅,你和休特一样!!” 魅魔不满地露出了金色尖角,他郁闷地想要直接结束通讯,又停下来,硬邦邦地撂下一句“我去工作了,我后天和雅琳休一起到卡罗内”。 诺尔维雅无辜看他。 “好,我们在卡罗内等你。后天见。” 通讯结束。 诺尔维雅走下楼梯,看到了蓝发的队长大人。 “安德烈呢?” “他还没起。蛛姀在旅馆里吗?” 诺尔维雅摇头。 “蛛姀应该还在外面吃饭。艾琳在房间处理政务,她下午不打算出来了。杜库还在睡,我想出去买些地方小吃给艾琳。” 休特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下,他平静地发出同行邀请。 “我和你一起去。” —— 卡罗内的集市相当热闹,宝石首饰花样繁多,特色小吃一个接着一个。即使是太阳毒烈的下午,集市上依旧人流如织。 诺尔维雅买了几套当地的服饰,又给艾琳蛛姀和菲阿娜挑选着感觉会适合她们的珠宝首饰。 蓝发的王子殿下平静地看着只有菲阿娜她们能够获得的礼物,装作不经意地问向诺尔维雅。 “不给艾尔利特买吗?他会闹的。” 诺尔维雅:“他后天就来了。到时候让他自己挑。” 休特的注意力被这句话转移走,他微微皱眉。 “他带着雅琳休一起来吗?” “是啊。” “……这里很危险。” “这是个很有趣的城市,雅琳休会喜欢的。” 休特沉默地点头。 他知道雅琳休会喜欢,但他在一开始就打算速战速决——他没想把他们都牵扯进来。 安德烈的出现是个意外。 …… “休特,稍微闭一下眼睛可以么?” 半人鱼语调温柔,蓝发的大王子殿下没有思考就闭上了双眼。 冰凉的触感停在额头。 诺尔维雅带着笑意让他睁开眼睛。 “很好看。这个颜色和你新染的头发很搭。” 诺尔维雅拿着摊位上的镜子让他自己看。 ( 他头上戴着一个红宝石的眉心坠,纯净的反射着太阳的光。 很明丽的色彩。 诺尔维雅想,蓝发的大王子殿下看起来要比平时乖顺很多,完全没有之前那种神经质的病态帅气——但红色眉心坠带来一种妖异的美丽。 皓石闪闪发光,但他绿色的眼睛却比这些珠宝还要神秘……诱人。 诺尔维雅付过钱,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休特额上的红宝石。 “队长大人,这是你的礼物。” 休特怔怔地看着半人鱼,他发现原来自己的所有想法在她面前都无处遁形。 白发蓝眸的半人鱼没有揭穿之前某队长为了获得礼物暗戳戳地提出艾尔利特的小心机。 “不过你都买了什么呢?别最后所有人买的都是同样的东西——这个石头蕴含着能量,看起来很适合杜库,他最近有什么想要的制作材料么?” 休特回神,他看着诺尔维雅手里熟悉的石头,声音微哑。 “我买过了。买了很多。” 诺尔维雅把石头放下,笑了出来。 “我猜也是。” 休特还想说些什么,但人群突然躁动起来,他们被人群裹挟着向一个方向涌动。 “新的悬赏令出来了——” “兄弟们来活儿了!” “又是哪个可怜人……” “嘘!” 诺尔维雅被层层人群推到了前面,她一抬眼就看到了蛛姀的照片。 是教派发出的悬赏令。 罪名是,“盗窃綦梦主教重要财产”。 诺尔维雅看着蛛姀冷漠无情的脸,知道她摧毁的是什么。 那么,地下研究所的背后主使人也就有了一个代表。 今夜,綦梦主教会进入蛛姀的暗杀名单。 诺尔维雅没有立即离开这里,她又看向了其他悬而未决的通缉名单。 在这由教派和贵族掌控的悬赏令发布平台里,真正的罪犯少之又少。 那些在通缉名单上的人物,大都是敢于反抗他们的正义人士。而贵族和教派也很聪明——他们不必投入太多的精力来追捕他们。 金钱会离间人心。 他们装作慷慨地拿出不菲的赏金,就可以让卡罗内的人们自然分裂,组不成联盟。 诺尔维雅记下那些名单上的人名,和远处还被人群阻拦着的休特对上了视线。她摇了摇头,示意休特在旅馆里汇合。 这里人多眼杂,她已经感觉到被盯上了。至于对方是因为蛛姀还是休特来找上她,她就不清楚了。 但应该很快就能揭晓了。 诺尔维雅余光里瞥到了两个鬼鬼祟祟跟着她的人影,她走到和旅馆方向相反的路上,装作对街边卖的手编花环很感兴趣。 “这位小姐,您是从外面过来的吧?” 卖手编花环的摊主是一个开朗的青年,他有意无意地瞥着半人鱼的身后,眼睛瞪了起来。 “要注意小偷啊!卡罗内治安不太好!” 他的声音震动,让原本快要接近半人鱼的两个人心虚地退后了几步。但他们没有离开,不甘心地看着摊主和似乎相当柔弱的半人鱼。 开朗青年压低了声音。 “这位小姐,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你被跟踪了。” 诺尔维雅微微歪头,好奇看着他。 “你不怕被报复么?” 青年挠了挠头,他的自豪里夹杂着对陌生人的不好意思。 “我是狂战士,我很强的,他们打不过我!” 诺尔维雅听到熟悉的职业,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还在腓比烈的菲阿娜。 不知道菲阿娜有没有结束反攻。 诺尔维雅想着,脸上表情不变。 “是这样么?谢谢你,但是不必保护我。” 白发蓝眸的纤弱半人鱼声音柔软。 “事实上……我比你更强。” 她说完后就离开了这里,刻意地走向了偏僻的小路。 后面跟着的两个人果然喊住了她。 那两个人看起来像是街上的流氓,不加掩饰地盯着她,目光满含恶意。 “你很有钱吧?” 诺尔维雅顿了一下。她轻笑一声。 “并不。我很贫穷。” “你放屁!你刚才还在街上买了那么多珠宝首饰!你还包了一个小白脸!” 诺尔维雅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那个“小白脸”是指休特。她对这两个小流氓感到失望,他们不是某一方势力派来的,只是见财起意。 但看他们的熟练程度,做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诺尔维雅在掌心凝出了冰晶。 这里很好,没有什么人,僻静又荒凉。 在诺尔维雅想要结束他们的生命时——变故陡生。 两根粗壮的冰晶刺进他们的身体。 诺尔维雅把凝出的冰晶打散。 从这两人的后方走出来一个白发绿眸的男人。他看起来瘦弱无比,但却穿着不合身的骑士服,手里聚着水系魔法。 他笑容灿烂,对着诺尔维雅行礼。 “这位美丽的小姐,不必害怕,我已经解决他们了。我是水系魔法师,您可以放心依靠我。” 诺尔维雅沉默了一瞬,随即柔弱地含泪看他。 “真是多亏了你,你是水系魔法师么?真的是太厉害了,他们一直纠缠着我,我害怕极了。我叫丽莱,请问你的名字是?” 瘦弱男人志得意满地回答着。 “我叫鲁斯帕,是贵族。” 他又靠近半人鱼,低声告诉了诺尔维雅一个秘密。 “我平常就在维护这这个城市的正义与秩序……我是反叛军。” —— 诺尔维雅和鲁斯帕一前一后走在繁荣的街道上。 鲁斯帕强硬地递给她一个帽子,说都是因为她显眼的美貌——她才会被坏人盯上。 “我还没问你的种族,丽莱,你看起来美丽的不像人类。” 鲁斯帕这么恭维着诺尔维雅,眼神像毒舌吐信,不安分地乱转着。 这是个有些冒犯的问题。如果在大街上忽然有陌生人问说“你是什么种族”,那么这个人即使被殴打也是正常的。 诺尔维雅神色如常。 “我是兽人。其实我是人鱼族。” 鲁斯帕带着一种“我早就知道”的表情靠近诺尔维雅,他眼中的痴迷病态又恶心。 “丽莱小姐,您知道,人鱼是很珍贵的。您怎么能这么随意地走在大街上呢?这实在是太危险了,我不允许您这样糟践自己…… 丽莱小姐,我有一处庄园还空着,那里很安全,并且有很多仆人和柔软的床铺……您该住这样的地方。” 诺尔维雅定定地看着他。 半晌,诺尔维雅顺从地答应了下来。 她看着鲁斯帕狂喜的表情,装作很信任他的样子,语气柔弱。 “你说的对。毕竟,你是反叛军呢。” 第238章 公主人鱼 “丽莱小姐,您认识今天出现在悬赏令上的罪犯吗?” “不……为什么这样问呢?” “因为丽莱小姐您看了很久。” “很漂亮,不是么?” “对我来说,丽莱小姐,您才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人鱼。您的尾巴是什么颜色的,是绿色的吗?如果是的话,我想看一下,我小时候一直听着关于人鱼的传说,绿尾巴的人鱼会带来好运和财富!” 鲁斯帕越说越激动,他手上不自觉地冒出冷气。 诺尔维雅打断了他的畅想。 “很抱歉,鲁斯帕先生,我的尾巴应该是白色的。” 鲁斯帕没注意到“应该”这两个字,他的注意力都在“白色的尾巴”上。 他很失望。 “白色是让人觉得恐怖的颜色,丽莱小姐,您的眼睛明明那么好看——怎么会有那么丑陋的尾巴呢?这不应该。真叫人失望。” 鲁斯帕的态度骤然冷淡了下来。诺尔维雅也不说什么,只是在鲁斯帕大步向前走的时候用联络器和休特说了大致的事情发展,并且让休特不用在旅馆里等她。 她今晚应该会在鲁斯帕的庄园里… 大开杀戒。 她在这个鲁斯帕身上闻到了很淡的海洋气息。令人亲切的味道,但又传递着难言的恐慌和惧怕。 在一开始,鲁斯帕就知道她有着人鱼的血统——他的那种眼神,像是在看着他的所属物。 “反叛军”么? 诺尔维雅看着鲁斯帕的背影。 她承认鲁斯帕是一个还可以的水系魔法师,这种“可以”在于鲁斯帕对于生命的漠视,他的魔法攻击没有任何缓冲,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人。 他很熟练。 而这种熟练令他自大。 他分明已经发现了她和蛛姀是一起来到卡罗内的,却还是把她当成一个柔弱的人鱼。 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人鱼。 是谁给他的错觉? 她除了母亲还没见过其他的人鱼族。在珂劳得疗养院里的司尼芬也是人鱼和海妖的混血。 诺尔维雅摸着胸前的贝壳项链,想起了母亲。 母亲是纯血人鱼,但她从来没见过母亲的鱼尾。 而她也无法化形。返祖科的老师说过,她并不认为自己是返祖科——她在心里只把自己当成人类,她选择成为人类,所以她丧失了化形的能力。 那么母亲呢? 母亲是想成为人类,不承认自己的人鱼身份,才从来不变出尾巴,远离大海在小镇里生活么? 诺尔维雅没有答案。 她和这个世界里的母亲,只相处了短短十年。 “丽莱小姐,您对反叛军有什么想法?” 鲁斯帕忽然转身,他想居高临下地看着诺尔维雅,却因为身高的限制显得格外滑稽。 诺尔维雅没有掩饰她的笑意。 但鲁斯帕不明白她在笑什么。 “你在嘲弄‘反叛军’?” 诺尔维雅笑够之后摇了摇头。 “鲁斯帕先生,如果我觉得‘反叛军’都是滑稽的小丑,我不会跟你走,不是么?” 鲁斯帕再说不出什么话,他冷哼一声。 “您最好不是。‘反叛军’可不是好惹的。” “这样啊。” 诺尔维雅看了一眼从现在开始就变得有些燥热的街道。 街道两旁种着不知名的树,这些树似乎蕴含着火系魔法,让这里的气温在不断上升。 “鲁斯帕先生,这里为什么会这么热呢?” 鲁斯帕没停下脚步。 “这里种着火鲁酷树,只要树叶离开了树干,就会燃起大火。” 诺尔维雅若有所思。 这样的环境对于人鱼来说是难以忍受的。即使她是半人鱼,对酷热的环境也格外讨厌。 看来鲁斯帕的确拥有人鱼。 他对自己的庄园做出了专门针对人鱼的部署……这说明有人鱼逃跑过,并且成功了。所以他才会这么气急败坏,连庄园外的街道也要种下会燃起火焰的树。 诺尔维雅漫不经心地想,当鲁斯帕得知她无法化形之后会气急败坏么? 不,他不会有那么多的时间。 鲁斯帕走近一个破败的庄园,封住庄园大门的是粗壮的铁锁。鲁斯帕一靠近铁锁,铁锁就自动打开了。 “这个铁锁只有我能打开,丽莱小姐,如果您想出庄园的话请先来获得我的允许。” 鲁斯帕的话语愈发不客气起来,他盯着白发蓝眼的人鱼,就仿佛在看他自己的收藏品。 诺尔维雅随意地点点头,她原本以为这个庄园里会有很多帮凶——但这个庄园过分安静了。 原来鲁斯帕也知道他自己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么? “巴罗!你现在是越来越不中用了!我带贵客回来你都听不到?” 鲁斯帕大声喊着。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庄园内房屋的门被推开,一个白发的老人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他虔诚地跪在地上,声音粗粝地叫着“主人”。 鲁斯帕冷哼了一声,面对诺尔维雅时又换了一副嘴脸。 “丽莱小姐,请进。在这里,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诺尔维雅装作一无所知地踏进这个房子——她闻到了很浓的血腥味。 以及海洋的咸涩。 混在一起,揭露出鲁斯帕的真正面目。 诺尔维雅面色不变。 “鲁斯帕先生,我的房间在哪里呢?” 鲁斯帕阴毒地笑了一下。 “先不着急……可爱的丽莱,我有些事想要问问你,你不可以隐瞒,否则我将惩罚你。” 诺尔维雅无所谓地应着。 “好啊。” 鲁斯帕愣了一下,他觉得面前的人鱼有些过于……过于乖顺了。这个人鱼怎么迟钝到这种程度? 他完全享受不到那种破碎的绝望和恐慌。 他有些不愉。 在带着诺尔维雅走向他的工作室时,他紧紧绷着脸,企图以这样的态度让人鱼主动怀疑。 但诺尔维雅只是看着墙壁上的油画,沉默地像个哑巴。 鲁斯帕的工作室在走廊的尽头,他打开门,侧身让诺尔维雅先进去。 诺尔维雅在踏进这间房之前就闻到了很新鲜的血气。果然。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枞木桌子上带血的刀叉,以及各种闪着冷光的器械。 鲁斯帕慢悠悠地坐在奢华的皮椅上,他再也装不出温良的模样。 “丽莱,你对卡罗内的那些大人们是怎么想的?你知道吗,有人看见你和今天悬赏令上的犯人住在一起……丽莱,你的处境很危险。” 诺尔维雅红了眼眶。 “那怎么办呢?” “丽莱,我可爱的丽莱,你知道吗,人鱼是非常珍贵的种族,你需要庇护,你需要有人来当你的守护者。丽莱,成为我的人鱼,我会为你解决一切问题——” “因为你是反叛军么?” 鲁斯帕眨了下眼,他笑的开怀。 “当然。丽莱小姐,您相信反叛军的力量吗?” ( 诺尔维雅凝视着鲁斯帕,她在鲁斯帕热切的眼神中说出了他想听的话。 “是的,我相信。” “太好了!” 鲁斯帕脸上的惊喜不是作假,他激动地拍着桌子。 “丽莱,你属于我了!你属于我了!丽莱,你是如此听话,我们是如此合拍!” 他痴迷着看着人鱼漂亮的脸庞。 “丽莱,你的出现是神明的旨意。你会和我一起把露露养大……我们会建立起新的人鱼族群!” 诺尔维雅神色微动。 “露露?” 鲁斯帕按下了他的工作桌上的按钮。 “是的,露露……她不完美,却很可爱。你会喜欢她的。” 墙壁振动。 诺尔维雅感受到了一股微弱的心跳——来自于墙壁之后。 墙壁在中间裂开,藏在后面的是数十个巨大的水箱。 在最大的那个水箱里禁锢着一个小人鱼。那是个银色的人鱼,她的脸色苍白,那双眼睛——那双蓝色的眼睛,被开睑器强制撑开,血丝几乎要盖住那清澈的蓝色。 她的银色鱼尾被剪下了一半,现在还在源源不断地渗着血液,把水箱都染成了淡红色。 她无法动弹。她被固定在水箱里。固定她的是尖利的铁刺和通电的装置。 她很孱弱。她快要死了。 她无法转动她的眼球,但她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 她拼命发出了哀鸣。 诺尔维雅并不精通人鱼的语言,她在此前从未遇到过任何同类。 但在此刻,诺尔维雅听懂了这个人鱼说的话。 这个人鱼在向她发出警报,叫她快离开这里——这个人类是个恶魔。 鲁斯帕语气骄傲。 “丽莱,她是不是很特殊?我都没有拆下她的骨头,也没有吃掉她的血肉,她是个银色人鱼。银色人鱼代表着荣耀。” “不要嫉妒她,丽莱,你们以后要一起服侍我的。” “丽莱……咳咳咳……” 鲁斯帕突然感受到冰冷的疼痛,他攥起手,水系魔法却不受他掌控。 三根坚固的冰锥分别出现在鲁斯帕的心脏、喉咙和耳朵里。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柔弱的人鱼。 “你……” “只是这个程度的水系魔法师么?连一点儿异常都没发现,还敢自导自演出那么拙劣的英雄救美。鲁斯帕,作为贵族的走狗,你的表演需要精进。” “我……我……是……反叛军……” 诺尔维雅不屑地看着他。 “‘反叛军’是贵族对于平民反抗者的称呼。你们认为的那些反叛军,他们都叫自己‘启明星’。” 鲁斯帕突然瞪大了双眼。 “那……里!” 诺尔维雅转向他看的方向。 粗壮的冰锥在诺尔维雅视野之外刺了过来—— 然后在鲁斯帕快意的目光中被蒸发为无害的水汽。 诺尔维雅平静地移回视线。 “这么低级的偷袭么?没上过魔法学院吧。” “本来不想杀你,想再和你玩两天的。可是你很没用,从你这里既套不出贵族们的动向,也无法和反叛军联系上,你什么消息都不知道,你只是一个借着贵族势力来谋划恶心构想的烂人。” “死吧。” 冰锥源源不断地扎穿鲁斯帕的身体。 在鲁斯帕彻底闭上眼睛后,他的尸体上升腾出了一条像烟雾的黑色能量。 诺尔维雅试图把这股能力留住——但那上面的阴冷气息不是她能控制的。 陌生,但又有些熟悉。 ——是邪神。 她就说鲁斯帕的水系魔法怎么有些异常,鲁斯帕只是能够使用水系魔法,他并不拥有魔法。 所以他根本感受不到魔法元素的聚集,才会这么轻易地被她杀掉。 而且——鲁斯帕的思维没有逻辑,他似乎在遵循某种指令行动。诺尔维雅故意露出了很多破绽,她表现的并不像一个柔弱可欺的人鱼。但鲁斯帕忽略了所有的不合理,自说自话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像个木偶。 诺尔维雅没有去追那股来自于邪神的力量,她把那个银色小人鱼救了出来。 人鱼的自身恢复能力很强,这个人鱼那么虚弱是因为持续的电击和残缺的鱼尾。 诺尔维雅用水系魔法把银色人鱼拖出了水箱。 人鱼虚弱地发出类似动物的嘤嘤声,诺尔维雅大概听懂了她是什么意思。 银色人鱼说,“谢谢你,神明使者,我是公主。” 诺尔维雅:“需要我为你找疗愈师么?或者你住在哪片海域,我把你送回去。” 公主人鱼持续嘤嘤着。 她在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诺尔维雅没想到她们之间语言不通。 公主人鱼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她有些沮丧。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那些同胞们的骨头带回海里。” 诺尔维雅点头。 “可以,在哪里?” 公主人鱼猜出了她的意思,她卷了下鱼尾,伸直手臂摆出方位,然后嘤起来。 “在这个方向。” 诺尔维雅提着鲁斯帕的尸体,用水系魔法包裹着公主人鱼,打开了房间的门。 空气的波动有些异常。 公主人鱼急切地叫了起来。 “门口有垃圾堆男仆!他会隐身!危险!” “神明使者!我想报复,我能感觉到他的位置,请给我水系魔法!” 诺尔维雅点了点头。 公主人鱼冲向了一个方向,诺尔维雅用水系魔法包裹着她。 公主人鱼张开了嘴,然后狠狠咬向空气—— 惨叫声响起。 之前那个白发老人巴罗现出身形,公主人鱼咬着他的手臂。 这样咬根本咬不死人。 在诺尔维雅这么想的时候,公主人鱼的手抠着巴罗的心脏,然后在巴罗的惨叫中,公主人鱼的指甲暴涨。 “我以丝尔维克家族的荣誉诅咒你,你的心脏将被你所残害的人鱼们缠绕——你没有来世,你的灵魂将被死在异乡的人鱼撕裂吞食,你将永远在地狱中赎罪。” 柔和的光吹动了公主人鱼的银发,巴罗的心脏漂浮在空中,一块一块地逐渐消失。巴罗的吼叫愈发凄厉,好像真的在被人啃食。 在心脏完全消失的同时,巴罗的身体也化作一捧灰落在地上。 诺尔维雅看见公主人鱼流下了眼泪。 那颗眼泪没有变成珍珠,而是径直飘向了庄园外。 “神明使者,我的眼泪可以让那些尸骨自由。他们的灵魂走向了新的世界。他们将拥有新的生活。” 诺尔维雅指了指鲁斯帕的尸体。 “为什么诅咒巴罗不诅咒他?” 几番手势加零星的人鱼语下来,公主人鱼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因为,这个人没有灵魂了。” 诺尔维雅目光微暗。 她在公主人鱼收集起所有死去人鱼的尸骨后就快速离开了鲁斯帕的庄园。 鲁斯帕的尸体被用于开启庄园大门的铁锁,但诺尔维雅把鲁斯帕的尸体一直带到了种着火鲁酷树的街道上。 诺尔维雅站在远处,手里的水系魔法在快速运转。 比起“水蒸汽送小鸟回家”,诺尔维雅更擅长的是“在同一时间用锐利的水汽斩断树叶”。 在树叶掉落的瞬间,火焰乍然涌起,铺满了整个街道。 公主人鱼拍着手绕在诺尔维雅身边不停地嘤着,她的眼睛很亮。 “你不是神明使者。你是人鱼之神是不是?” 诺尔维雅摇头。她的表情很淡。 “……不。你要明白,神明宽容,而我睚眦必报。” 第239章 公主的神明 公主人鱼来自西边大陆最南边的海域。银尾人鱼这一族会定时迁徙,她是在和族人迁徙的过程中被人打捞起来的。在上岸后,她就被敲晕运送到了卡罗内,一直被鲁斯帕折磨着。 “我的族人来救我了,但是他们也被抓住了,他们被那个坏蛋男仆杀死了。所以我不求救了。” 公主人鱼在恐惧孤独和疼痛中坚持了太久,她好不容易见到了一个厉害的、活着的同类,她根本安静不起来。她从有记忆起一直说到现在,诺尔维雅并不都能听懂公主人鱼在说什么。 诺尔维雅一边应着公主人鱼的倾诉,一边打开了联络器。 她接收到的信息像雪花一样纷至沓来。 安德烈发了很多的双手合十的表情求她不要向莱西透露出他的旅馆位置,为此他可以把巴里·班抵押给菲阿娜—— 然后他说他要饿死了。半个小时后安德烈又说他在死之前想吃卡罗内的冷牛肉羹,他发了一个“狄尤斯大人保佑我”的表情包。 安德烈的消息上面压着莱西的消息。 诺尔维雅点开,看到了满屏的感叹号。 【莱西:我要杀了安德烈!!!安德烈居然自己跑到卡罗内了!卡罗内是雷米亚兹最乱的城市!我答应巴里·班会看着他,我怎么向巴里·班交代?】 【莱西:安德烈!该杀的安德烈!诺尔维雅你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一个人的具体位置吗?安德烈真的需要清清他的脑子!我要杀了他!他还敢骗我,我居然还信了!我早该知道!那个安德烈怎么可能!会好好学习!他一安静起来肯定是在偷偷干坏事!】 【莱西:卡罗内有顶级的番茄烤鸡腿!诺尔维雅你在艾博斯格吗?我给你送过去尝尝。】 【莱西:我抓到安德烈了!我要把他的头拧下来!】 【莱西:你也在卡罗内?那我给你买两个番茄烤鸡腿!我让安德烈带我去你住的旅馆了。】 “……我好饿好饿,那个坏蛋还打我,我真想把他的心脏掏出来嚼嚼。” 公主人鱼一直在说话,她注意到半人鱼微微翘起的唇角。 “神明使者,你在为什么开心?” 诺尔维雅收起笑意,用联络器查到了人鱼语的基本发音。 她模仿着公主人鱼的发音。 “为什么,神明使者?” 公主人鱼明白了诺尔维雅的意思。 她在诺尔维雅身边绕圈。 “因为我向神明祈祷,而你出现了!你有人鱼的气息,但又是人类,你很特殊!你一定是神明的使者!” “不是。” 诺尔维雅神色冷淡。 “我只是普通的混血。” “混血”这个词用人鱼语很难解释,公主人鱼想了很久才明白诺尔维雅在说什么,她好奇地看着诺尔维雅的眼睛,又闻了闻她的味道。 “你不是我们这一族的。为什么会存在混血?难道你的族群允许与外族通婚? 都不重要!你像神明一样出现,拯救了我,你是公主的神明,比那些传说中的神明使者要厉害三十个珍珠贝壳!” 诺尔维雅沉默了一会儿。 “我不是神明。公主,我的母亲叫卡洛儿·莱丽。” 因为联络器上的人鱼语只是最基础的词汇,诺尔维雅尝试了很多种读音组合方式,让公主人鱼能听懂母亲的名字。 公主人鱼托着下巴晃着尾巴,想了好一会儿。 “啊!莱丽艾尔家族,是莱丽艾尔家族!蓝尾人鱼!他们超级孤僻冷漠!他们顽固又残忍,他们不信人鱼之神而是信海神,每二十年会献祭一个最漂亮的人鱼给海神做妻子!但是上一个失败了噜噜噜!上一个祭品逃跑了!” “莱丽艾尔神明,你的母亲是那个逃跑的祭品耶!她好厉害!她让蓝尾人鱼丢了好久好久的脸。原来她叫卡洛儿吗?我只知道她被蓝尾人鱼称为‘几百年来的灾厄和混蛋人鱼’。她是个特立独行的人鱼,我们银尾人鱼很喜欢她的!” 诺尔维雅怔怔地听着。她记忆里的母亲已经是“母亲”的样子了,完全是一个稳重又温柔的母亲。 她没想到母亲还有这样的波澜壮阔过去。 “莱丽神明,你的名字是什么呢?我想要知道你的名字,我想要知道有关你的事情!你明明和我差不多的年龄,却能打死坏蛋,你好厉害。” ( 公主人鱼期待地看着她。 诺尔维雅抿唇。 “我叫诺尔维雅。诺尔维雅·莱丽。我是水系魔法师。我可以杀死鲁斯帕是因为我在艾博斯格魔法学院就读。在学院里能学到很多知识,能提升魔法使用的熟练程度。” 公主人鱼认真听着,她看着诺尔维雅,眼睛闪着光。 “诺、尔、维、雅。很好听的名字。诺尔维雅诺尔维雅,我也想去艾博斯格魔法学院!” “可以。” 诺尔维雅算了下艾博斯格的招生时间。 “艾博斯格有特殊种族减免计划,你申请后只要考试成绩及格就可以进入返祖科院。艾博斯格现在还没有在读的纯人鱼,你还可以申请补贴。” 公主人鱼频频点头,她摆着尾巴,身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 纯人鱼的恢复速度恐怖如斯。 诺尔维雅的联络器响了起来。她低头打开,发现是艾琳给她发的消息。 她给艾琳简单说了她遇到的情况,让艾琳不要担心——艾琳应该是在写政令,她十分钟后开始回复。 【未来国王:诺诺你在哪里??需要帮忙吗!】 【未来国王:我该给你发消息吗?会不会打扰到你……我每半个小时给你发消息好不好?】 现在是第四个半个小时,艾琳发来了流泪猫猫头的表情。 诺尔维雅回了一个“我没事”,在消息发送成功的瞬间,艾琳的视频通讯就发了过来。 诺尔维雅接通后就看到了艾琳蓬乱的灰发。 “呜呜呜我好担心你,我根本处理不了政务……” 公主人鱼听到声音好奇地凑了过来。 艾琳看到了银发的陌生人脸,她的表情僵住,试探地问向半人鱼。 “她是谁?她离你好近,诺尔维雅,她看起来好危险。” “她是我从那个贵族的庄园里救出的人鱼。她不危险,没事,艾琳,不用担心。” 公主人鱼对联络器很好奇,她缠着诺尔维雅问这是什么,为什么可以显示出人脸。 艾琳死死看着那个一脸天真的人鱼,试图用凶狠的目光让她离诺尔维雅远一点。 人鱼公主察觉到了,她特地在诺尔维雅身边绕了几圈,然后一脸笑容地展示给艾琳看。 艾琳被气住了,她完全忘却了平时的绿茶话术。 “诺尔维雅!我不喜欢她!我不想见到她!” 诺尔维雅愣了一下。 她失笑地看着艾琳。 “好。我把她送回海里之后就回旅馆。” 艾琳点头,她又冲公主人鱼低吼了一声才依依不舍地关掉通讯。 公主人鱼问诺尔维雅那是谁。 “我的朋友。” “或者说,我的家人。” 公主人鱼歪了歪头。 “你的父母收养了她?” 诺尔维雅摇头,并没有提起父母的离世。她岔开了这个话题。 “我送你回家吧。” —— 西边大陆最南边的海叫做丝尔维尔海,海边的国家叫做浪佢。 诺尔维雅带着公主人鱼坐法阵到了浪佢国,那是个冷清的国度,法阵也很少,人们在夜晚几乎不出门。 天已经沉了。 诺尔维雅把公主人鱼带到海边,看着她银色的鱼尾在浅淡的月亮下反射着鳞光。 公主人鱼抱着同胞们的骸骨,认真地对她说“谢谢你”。 诺尔维雅拿出了一些在去法阵时沿路买的小吃。公主人鱼的银色鱼尾太过显眼,诺尔维雅一直用布包裹着她,把她变成成一个可移动的不明物体。 卡罗内的人都这么异常,集市上有边吃烩羊肉边牵着羊走的,有抱着自己头和自己对话的,还有装了翅膀的人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返祖科……她带着会移动的悬浮不明物体完全不起眼。 公主人鱼也不知道她买了小吃。 公主人鱼愣愣地看着,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不是很饿很饿了么?” 诺尔维雅的长发被海风吹起。 “公主,你很坚强,卡罗内不是个好地方。但你战胜了这里。你是赢家。请享受这胜利的晚餐吧。” “当你不得不回忆过去时,如果可以,不要想那个冰冷的庄园。想一下苹果派的热气,想一下布朗尼蛋糕的香甜。” 公主人鱼怔怔地听着那完全不标准的人鱼语,看着神色冷淡的混血人鱼,觉得她温暖的想要令人触碰。 “诺尔维雅……” 第240章 齐聚卡罗内 蛛姀在黑夜里解决掉了那个通缉她的綦梦主教。 尽管綦梦主教严防死守,叫了十多个魔法师来保护他,蛛姀依旧把他从床上揪起来,利落地让他去见死神。 卡罗内的夜晚是最底层人们的狂欢时刻。蛛姀解决了那些地下研究所的支持者,心情很好地在热闹的集市里逛着。 她知道自己被通缉了,但她一点儿都不害怕。 她今天毁掉了她发现的所有地下研究所。她给了那些失败试验品选择的权利。疼痛地活下去,还是死亡。 大多数被强制改造的畸形试验品选择了死亡。 她今天收割了很多条生命。她收到了很多感谢,看到了太多眼泪。她觉得有些心烦。 他们本来可以好好活着的。他们本可以拥有轻松的未来。 有些人是被父母卖到研究所的,而有些人是在街上被掳走的。在变成试验品之前,他们也曾是父母宠爱的女儿,是妹妹最依赖的哥哥,是老师最好的学生。 但现在,一切都是泡影。他们无法见光,他们把死亡当做解脱。 蛛姀不喜欢和试验品们产生太多联系。她消灭这些地下研究所只是因为她也曾经被这里关押,被一遍又一遍地拆解。那对于她来说是一种羞辱。 她完全不能忍受。 但这不代表她会同情那些试验品们。她不是为了他们去做这件事的。她对他们的感谢无动于衷,对他们的未来也没什么兴趣。 她最多让他们死的痛快一点。 只是有一个小女孩——她手脚都被打断,丝线连着她的躯干,她已经要死了。 蛛姀甚至没有动手的必要。 但这个小女孩……她很乖。她抱歉地对蛛姀说她没办法给蛛姀一个拥抱,她看着蛛姀,慢慢地慢慢地笑起来。 “姐姐,你真好看。我很幸运,在最后能够看到姐姐。姐姐,我希望你未来会幸福快乐。” 淡淡的光从小女孩身上飘散出来,最后落在蛛姀身上。 蛛姀后来找到了试验品们的信息,她才发现这个小女孩是神明后裔,她希望的事情大概率都会实现,但在实现的那一刻她将从这世上消散,成为她所希望发生的事情实现的条件。 所以她被地下研究所抓住制作成了祈愿人偶。只是她不配合。所以她被折磨。 蛛姀不喜欢这样。 她带着这股郁气把綦梦杀死,又拿到了綦梦的同伙名单,才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她走在集市上,看到了造型独特的储钱罐、镶满宝石的胸针、材质很好的拳套、小巧可爱的王冠、可多次燃烧的特殊木料和含有能量的石头。 她提着这些地方特产,希望着有人能发现她通缉犯的身份。这样她就可以完成今天最后的杀戮,完满地回到旅馆。 但是没人注意她。 蛛姀无意中看到了什么。她怔了一下。 远处也有一个墨绿头发红睫黑眸的女孩。她坦荡地走在集市里,并不担心会被认成通缉犯。 蛛姀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她看向热闹的集市,发现这样的人并不少,有男有女,头发有长有短,只是发色有轻微的差异。 这些人——在以这样的方式保护她。 因为知道她被通缉,所以装扮成了她的样子来混淆视听。因为知道她摧毁了地下研究所,所以觉得她是一个好人,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守卫她的安全。 明明是一个混乱不堪的城市。明明是一群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弱者。 蛛姀拦住了那个染了墨绿头发的女孩。她把自己的睫毛都染成了红色,藏蓝的眼睛接近于黑,但离得近了就能发现区别。 为什么要为一个陌生的通缉犯做到这个程度?是谁组织了这些? “你问为什么?你自己不也这么做的吗?喜欢她崇敬她,就会想要变成她,这很正常吧。不过你的头发是在哪里染的?染的很像。” 女孩摸了下她墨绿的长发,蛛姀后退了一步,黑眸深沉,但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发难。 她语气很重。 “你可能会被抓走打死。” 那个女孩嘁了一声。 “这个集市里有哪个装作绿发英雄出来晃荡的没做好会被打死的准备?如果我是为了她而死的话、如果我的死亡能让她稍微远离危险,那就值得。 你不明白她做了什么吗?她至少带来了五年的和平。一个地下研究所至少需要五年才能完全运转起来,而这五年里大街上不会再随便丢孩子,这五年里有很多人能够离开这里。” 女孩表情微黯。 “我的父母死在研究所,我的妹妹在大街上失踪后再也没找回来。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只能祈祷下一个消失的不是我,我恨他们,但我太弱了。 我希望成为她,哪怕只是头发颜色像她。如果我能作为她死去,那是我的荣耀。” 蛛姀认真听着。半晌,她勾唇一笑。 “你没有这份荣耀。我不需要任何人替我死。” 蛛姀语调轻扬。 “把头发颜色给我染回去,我不需要你的保护。回你的家。再滚出卡罗内。” 那个女孩意识到了眼前人的身份。 她激动地想要扑上来,又为自己之前说的话而羞惭,情绪翻滚之间,她只能惨然一笑。 “我想离开。但我没有钱,我也不被允许离开。” 卡罗内对贵族有多宽泛,就对平民有多严苛。蛛姀看了她一会儿,转身回了旅馆。 她给女孩儿留下了一句话。 “那就再等等。” 女孩儿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不敢想这句话里的意思。她有些期盼,但她失望的次数太多了,她甚至不敢再生出期望。 她揪着自己深墨绿的头发,嘴里喃喃着。 “要等多久呢……” —— “休特你等好久了欸,诺尔维雅说她很快就回来啦,你……” 蛛姀走进旅馆时迎来了两束期待的目光。 蛛姀明显在队长的眼神里看到了失望。 艾琳散着头发跑了过来。 “你回来啦蛛姀!今天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情嘛?诺尔维雅救了一只很丑的银色人鱼,现在正在送她回家!” ( 经过艾琳的讲述后,面对始终没有得到回复的队长,蛛姀噗嗤笑出声。 休特平静地看她,语气还很温和。 “杀了一天人了,还能笑的出来。綦梦死了?” 蛛姀点头。 “明天你的悬赏会翻十倍。” 蛛姀无所谓地把买的小皇冠戴在艾琳头上,然后掏出可多次燃烧的木料扔给休特。 “要是生气就烧这个,别把鸡腿烧焦了。十倍很多吗?” 休特拿着木料,指尖燃起火。 “蛛姀,你并不是不会死。十倍的赏金代表教派已经盯上了你。” 蛛姀撩了撩墨绿的长发,眼神如利刃。 “那就把教派交给我。” “蛛姀,教派虽然有像綦梦那样的蠢货,但也有聪明的魔法师和牧师。我不想让你卷入这种复杂的政治斗争中。” “什么复杂的政治斗争?” 白发蓝眸的半人鱼推开旅馆的门,听到了休特的最后一句话。 她本来应该更早一点回来的,但她在路上碰到了今天下午卖手编花环的青年狂战士。 与其说是遇到,不如说是青年在蹲守她。那个青年狂战士叫罗伊塔,是“启明星”的内部人员。“启明星”是强盗中最正义的一支,他们主张维护平民权利,与贵族为敌,被贵族们称为“反叛军”。 罗伊塔邀请诺尔维雅加入“启明星”。 诺尔维雅同意了。 而她一进旅馆就听到斗争这些字眼,她还以为她同意加入“启明星”这件事已经被发现了。 “蛛姀说她要对付教派。” “那我来联系强盗。” 艾琳看着他们,想了想。 “那我和艾尔利特去找贵族?” 休特拒绝了。 “这很危险。” “你以为我们来卡罗内是为了什么?看你在这儿热鸡腿吗?” 蛛姀抱臂不客气地说着,把休特的拒绝当做空气。 “……我也来。负责。强盗。” 杜库站在二楼的楼梯上,他嗓音沙哑,不时地揉下眼睛,看起来是刚睡醒。 诺尔维雅看向蓝发的队长大人。 “没有收到消息很难过?” 休特沉默良久,然后极轻微地点头。 “是我。” …… 这对于卡罗内来说是个平凡的夜晚。 但对腓比烈来说不是。 菲阿娜沉着眼戴好拳套,她今晚要去刺杀她的政敌。那是个很聪明的魔法师,如果能够把他变成盟友——菲阿娜会很喜欢他。 可惜他忠于国王。他的存在让菲阿娜的胜利进程缓慢。尽管菲阿娜笃定她一定会是最后赢家,但她等不了。 她窥见了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悄无声息被丢失的东西。她在这之前从未觉得如此遗憾、如此愤恨、如此……如此需要温暖的拥抱。 她想见她的朋友们。 所以她需要杀掉那个魔法师。没有那个魔法师布局,那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 菲阿娜攥起了拳头,她的手腕上是晃动的粉色小锤,脖子上戴着诺尔维雅送给她的绒绒兔子项链。 现在是盛夏。夜晚微微转凉,但依旧有湿润的热气。这不是个适合戴绒绒项链的天气。 可是菲阿娜需要一些勇气。不是去刺杀的勇气,而是……证明她是被人爱着的,她没有被再次抛弃的勇气。她觉得她的玫瑰府邸太孤独。 实际上城堡不会突然变得孤独,使它变得空旷的是安静的客厅,是不会响起的“我回来了”,是坐不满的长条餐桌,是只有她一个人反复看的,被她裱起来的纸条。 菲阿娜系好了斗篷,她在准备出门时看到了穿戴整齐的巴里·班。 “你也出去?” 巴里·班拿着他的剑,坚毅的脸上没什么情绪波动。 “我和你一起去。” 菲阿娜声音冷淡。 “我杀了国王的宠臣,那是腓比烈国内的争斗,你加进来会牵扯到威尔国,你来添什么乱?” “菲阿娜·让罗。” 巴里·班忽然叫她的全名。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发疯。你的反攻太急了。你打乱了你原本的计划,你的情绪波动太大……我不知道为什么,但狂战士对上魔法师不占优势。你的队友们不会希望你受伤,就像我希望安德烈在卡罗内可以平安一样。” 巴里·班拿出了一个今天早上澳契夫要丢掉的小麦面粉布袋。 他在面粉布袋子上掏了两个洞,然后把布袋子套在了头上。 “现在没人知道我是巴里·班。” 菲阿娜:“……你看看你独特的剑柄。看到的都知道是你吧。” 巴里·班格外淡定。他一说话就会喷出面粉。 “把看到的人都杀了就没人发现了。” 菲阿娜:确实。 …… 德氏庄园,优丝丽在整理她的行李。她明天要去卡罗内出差。 约书亚知道后冲了过来。 “优丝丽,我要卡罗内的玛瑙珠串!” 优丝丽嫌弃地把他推开,拣出粗糙的斗篷塞到皮箱里。 “你没问问喀岚他想要什么?” “那我现在去问!” …… 阿兰贝尔家族祖宅。 罗兰德慢悠悠地喝着茶,他听着长辈们对他的叮嘱,神游天外地应着。 他喜欢这种又不累又能出门游玩的家族事务。 至于卡罗内的财产分配? 也没有多少钱。 对于财产多到数不清的阿兰贝尔家族来说,洒洒水了。 罗兰德慢慢想着,不甚在意地接着喝茶。 …… “第二十三条校规”队副队长吉玛·赖特在知道别的小队都会在暑期一起旅行后,她觉得自己的小队也该一起去旅行。 她想了很久,发现如果去卡罗内的话,她既可以完成家族给的任务,又可以用她的贵族身份解决队友们的食宿问题。 她的建议被队长哈希姆采纳,但队友杰克洛不想去。 “我想回家躺着。” 杰克洛这么说。 吉玛·赖特在杰克洛面前来回打滚。 “你去啊你去啊你去啊杰克洛——我是副队长——你不听副队长的吗——” 杰克洛皱着眉把吉玛·赖特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拍掉她身上的灰尘,抿着唇不说是去还是不去。 但吉玛知道,杰克洛这样是同意了。 吉玛:“耶耶耶!” …… 东边大陆,在叠衣服的魅魔看着已经睡着了的小吉祥物,轻轻弹了弹它的魅魔角。 魅魔抱着衣服扬起眉,声音放的很低。 “明天就能见到他们了……一点儿都不激动吗?” 第241章 双面卧底 “所以安德烈,你希望我代表埃尔西利亚家族拒绝卡罗内新的改革方案?” 莱西荒谬地看着被她绑在椅子上晾了一夜的安德烈,觉得他有点儿失智。 “你没事儿吧安德烈,你知道我们家族在卡罗内做了多少年的生意吗?埃尔西利亚家族里又不是只有我家,而且你觉得只有我反对有用? 我来这里是因为拍卖会,你猜它为什么叫拍卖会?拍卖的就是对卡罗内不同区域的使用权。 卡罗内的改革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没有更改的可能。安德烈,即使咱们一个小队加起来也救不了卡罗内。你别想了。” 莱西的拒绝直接又无情。 被绑在椅子上的安德烈扭来扭去。 “我还跟休特说你肯定站在正义的一边!那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休特!” “找什么休特,卡罗内有多少地下研究所你知道吗?” 安德烈:“不知道。” 莱西给他松绑,把他带到了荒凉的街道上。 “就站这儿,你看着吧,不到十分钟你就会被地下研究所的猎手打晕卖掉。” 莱西躲在暗处等着安德烈被地下研究所的人发现。 十分钟过去了。 街道安静,不时地有人经过,但他们对伫立在原地的安德烈熟视无睹。 安德烈拿出了他昨天刚买还没来得及吃的蜂蜜茄子条,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 二十分钟过去了。 安德烈把外套裹在头上,虽然他是光系魔法师,但他要被这卡罗内的大太阳烧焦了。 忽然,安德烈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个土系魔法师应该叫杰克洛。 安德烈向他挥手,杰克洛看了他一眼后发现是不认识的人后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安德烈:人与人之间是如此冷漠!明明都是艾博斯格学院的学生!都不了解一下强劲对手的基本信息吗! 躲在暗处的莱西:安德烈在跟谁挥手?怎么看着有点眼熟……是叫杰瑞·万的那个土系魔法师吗? 三十分钟过去了,安德烈蹲在地上拔街道上长出来的草叶。 蛛姀从他身边经过,又走了回去。 “……安德烈?” 安德烈抬头,看到是蛛姀后快乐地邀请她一起薅草叶。 蛛姀干脆地拒绝后问他为什么待在这里。 安德烈:“等着地下研究所把我迷晕带走。” 蛛姀:“什么地下研究所?” “就是那种黑暗的地下研究所,会把人变成怪物的那种。” 蛛姀红睫眨动,眼睛微眯。 “那种研究所——我昨天已经拆了很多。你在这里很安全。” 安德烈:? 安德烈想了想。 “蛛姀,肯定还有一些没被发现的地下研究所吧?我当诱饵,你再去找到研究所的位置把它们毁掉,怎么样?” 蛛姀觉得可以,安德烈趁机让蛛姀从莱西那里把他解救出去。 在暗处的莱西:如果蛛姀在这里的话,诺尔维雅也会在附近吗? 莱西这么想着,看到蛛姀走了过来。 蛛姀问她能不能把安德烈借走,她要用安德烈来引那些地下研究所的人出来。 莱西想拒绝,但这是“送你回家队”的队员,她不好意思拒绝。但她又不想安德烈受伤…… 莱西:“我和你们一起去拆地下研究所吧。” —— “莱西的番茄烤鸡腿……是在哪里买的呢?” 诺尔维雅有些迷茫地在集市里寻找着昨天莱西送来的格外好吃的番茄烤鸡腿。 杜库还在旅馆里补觉。他在深渊里困的狠了,很久都缓不过来。 艾琳为了能在拥有在卡罗内自由活动的时间,她处理了这一周的重要工作。 诺尔维雅醒来时艾琳还在文件上签字。艾琳根本没意识到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她已经工作了一夜。 所以现在艾琳和杜库都在旅馆里沉睡。蛛姀吃过早餐后就出去了,诺尔维雅在悬赏发布平台看到了蛛姀赏金翻了二十倍的通缉令。 休特在上午一直没什么事,诺尔维雅知道他还在收集信息。中午她和休特一起吃过午餐后就来到集市里寻找番茄烤鸡腿。 诺尔维雅觉得它好吃,但它的口味偏甜,格外适合艾尔利特。 最近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多。 诺尔维雅从休特那里了解到了很多关于卡罗内的消息,她知道“拍卖会”快开始了,许多家族继承人来到这里,希望抢到卡罗内最好位置的使用权。 卡罗内的自由需要三方势力的妥协,蛛姀现在专攻地下研究所,教派里与贵族和强盗勾结的势力受到重创。 ( 忠于雷米亚兹皇室的贵族们,以杰瑞·万为代表,他们的态度中立,但如果自身利益被牺牲,那么他们很快就能倒戈。 外国的贵族,类似莱西·埃尔西利亚和吉玛·赖特,她们以家族为优先,利益是最能牵动她们情绪的因素。如果有新的改革方式能够获得更大的利益,那么她们也很愿意接受。 “强盗”的构成很复杂。诺尔维雅现在能接触到的只有“启明星”。 距离那个拍卖会的举行还有两天。 诺尔维雅在集市里看到了“第二十三条校规队”全员和“阿兰贝尔的祝福队”队长罗兰德。 她甚至看到了“白珐琅”的副队长爱丽森和她的班长奂谙。 她在这个时候才对“艾博斯格学院其实也是贵族学院”这件事产生实感。毕竟在学院里大家都在一样的教室里上课,一起在食堂里吃饭——犯错的时候一样会被罚到雷蒂娅养马场。 奂谙是为了教派而来的。他的父亲是大祭司,他比其他同等级的教职人员更受人尊敬。 奂谙是来接替綦梦主教的位置,直到新的主教出现,他才能卸任。 奂谙对綦梦主教被杀没什么想法,按照他说的,他来只是“在暑期被父亲发配到这里打零工”。 “莱丽,如果你需要教派的帮助,可以来找我。” 奂谙认真地说。 “在这里,教派没有存在的必要。它就像蛀虫一样,是该毁灭的。我不想留在这里打零工。它不值得被拯救。” 奂谙吃着玉米饼,他慢吞吞地咽下一口,然后抬头看向诺尔维雅。 “莱丽,你觉得,剩下的主教们,都因为突然很想去游泳,结果窒息而死了。会不会不太合理?” 诺尔维雅听懂了。 她顿了几秒,然后微笑起来。 “不会。他们想要去游泳的理由很重要,窒息对于他们来说,是极有可能会发生的事—— 班长,很合理呢。” 奂谙点点头,又陷入沉思,机械地吃着玉米饼。 这代表着奂谙不会再对现实产生什么反应了。诺尔维雅给他买了一杯牛奶放在桌子上,离开了集市。 她没找到番茄烤鸡腿是在哪里售卖的,莱西也不回消息——她猜莱西在处理家族事务。 但是她在去接艾尔利特和雅琳休的路上经过了悬赏令发布平台。 ……莱西的照片和蛛姀并列着。 但是,莱西戴了面具。 与其说是面具,不如说是把安德烈的照片贴在了脸上——只是把眼睛露了出来。 诺尔维雅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她身边慢慢靠近过来一个人。 “她们很傻是吧?” 诺尔维雅微微侧头,看到一个拄着手杖的儒雅中年男人。 他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但诺尔维雅向后退了一步,手里的水系魔法蓄势待发。 这是个危险人物。 中年男人似乎是没有察觉到诺尔维雅的动作。他继续说着。 “她们完全不知道对抗的是什么。她们当然可以装作正义地去拆研究所,她们可以杀几个不重要的贵族。但她们总会死去,或者离开……卡罗内还是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她们什么都没改变。卡罗内的传统没有消失。” 中年男人看着诺尔维雅,笑的很平和。 “这位小姐,生活不是非黑即白的。对抗贵族不代表平民就会很好地活下去。他们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无论是贵族,还是主教,又或者是……‘我们’。” 中年男人很轻易地说出了他强盗的身份。 “那些平民,他们无可救药。错的不是我们。是他们太过孱弱,无法承受任何打击……即使我们都消失了,他们还会遇到新的无法跨越的存在。 现在这样不好吗?他们还能找到方式生存。虽然苦了一点,但也还能活着……这已经是一种恩赐了。 你觉得那所谓的‘启明星’真的能带来光明吗?天真的小姐,他们只是流星而已。一闪而过,就再也不能亮起来了。我不否认他们曾经带来的光明,但是黑暗才是常态。你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诺尔维雅始终沉默着。 中年男人终于揭示了他的目的。 “这位小姐,你还很年轻,有无限的可能。‘启明星’不适合你,你会被那些没什么计划的年轻人坑害的。 加入我们,我会给你更好的未来。请认真考虑一下,我是诚心的。” 诺尔维雅顿了顿。 “你的意思是,让我退出‘启明星’,加入你们么?” 中年男人温和地摇头。 “不不不,你没有必要退出,可爱的小姐,我们也需要‘启明星’的动向。” 诺尔维雅懂了。 这个中年男人想让她当卧底。 诺尔维雅蓝眸闪烁。 “为你们工作,我能获得什么呢?” 第242章 在夏日,掷地有声 在得知诺尔维雅早就来到了卡罗内之后,杰瑞·万发出了哀鸣。 “你早说啊!要我诺姐也来,我早就同意当卧底了。” 休特要离开的脚步一滞,他平静地回头问杰瑞·万为什么。 杰瑞挠头。 他今天穿的很正常,倒有几分贵族的样子,只是他一挠头,就变成了平常的杰瑞。 “没有什么为什么吧,就……感觉如果诺尔维雅在的话,所有事情都会在她的掌控中,她总会有办法。 我诺姐靠谱!” 杰瑞·万竖起了大拇指。 休特静静地看了他两秒,转身走了。 杰瑞·万在他身后追问。 “哥那你去接谁啊?需要我热烈欢迎一下吗?我诺姐也去吗?我想请她出去吃饭,卡罗内我可太熟了,我知道很多好餐厅——” “艾尔利特。” 休特回头,绿眸有些危险。他看着呆头呆脑的杰瑞·万,又重复了一遍。 “我去接艾尔利特。” 杰瑞·万:“哦……” 他怔怔地看着大王子殿下离开的背影,感受到了一股凉意。 奇怪,今天太阳还挺大的啊? 还有艾尔利特是谁来着?诺尔维雅的队友? —— 艾尔·诺尔维雅的队友·利特和小队吉祥物雅琳休马上要下法阵了。 艾尔利特让雅琳休猜猜会有谁来接他们。 雅琳休弯了弯眼睛。 “雅琳休希望大家都来。艾尔利特也会这么想,不是吗?” 被戳中心思的艾尔利特想要否认,但他这样也没什么必要。雅琳休很可能能会感知到他的情绪,他要当一个言行合一的好家长。 艾尔利特懒洋洋地靠在法阵内的座位靠椅上,轻轻戳着雅琳休的金色魅魔角。 他想起了他刚带着雅琳休坐上去卡罗内法阵时,雅琳休又变回那个可爱善良小吉祥物的举动。 它帮助一个老人拾起她掉落的东西,还甜甜地和那个老人告别。 艾尔利特当时沉默地看着,他不知道雅琳休是否是真心地想要这么做,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阻止这种行为—— “怎么了?” 雅琳休抬起头主动问艾尔利特。 “我有哪里做的不对吗?” 艾尔利特僵了一下。 “没有!崽你为什么这么想!” 雅琳休晃着腿,它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 “在东边大陆的那个老人,他是个坏蛋。他是想偷一个人的黄金脚链才摔倒的。所以我不想扶他。” 艾尔利特震惊于雅琳休的敏锐。 他从来没在雅琳休面前谈起过这件事。可是既然雅琳休知道他因为这件事而觉得违和,因此发现了它的异常…… 艾尔利特想问雅琳休为什么不直接说出他们的思想会影响它的举动这件事。 艾尔利特忽然懂了。 雅琳休在不安。 雅琳休把自己的一切当做被爱的条件,包括它的思维和举动。它以为要做他们眼里的“雅琳休”,才会被偏爱,被关心。 艾尔利特眼角微垂。 “雅琳休,我们对你的爱没有条件。” “爱是真的不需要条件的嘛?艾尔利特?” 雅琳休歪头看他,眼睛莹润,像一颗饱满的葡萄。 艾尔利特想说“当然”。但是他说不出口,他觉得爱需要条件。 他忽然明白了。是他在不安。 雅琳休察觉到了他的不安,把他的忧虑安装在了自己身上。 但他又在为什么而……忐忑? 金发的魅魔容貌超绝,即使眉头皱起也好似贵重的油画。只要他想,只要他把戒指摘下去,他可以获得任何他想要的任何东西。 包括爱。 爱是最廉价的东西。 作为控制不住天赋技能的纯血魅魔,艾尔利特被狂热地爱过。 他知道有些人可以为了得到他的一个吻而放弃生命,他知道他引起过很多场决斗,他从来都在人的目光中央,他始终被爱着。 他不缺爱。 没有魅魔缺爱。 可是哪怕仅仅离开了诺尔维雅她们不到一个星期,他就会生出无限的猜疑。 他们不可能一辈子都在一起。他们成为朋友是巧合,一个需要运气的巧合。队友这个身份太好了,即使他脾气再差再任性,他们仍旧需要一起面对许多挑战,他们需要站在一起,需要互相依赖。 但是艾尔利特很清醒地明白,他不是无可代替的。 在内心的最深处,他会嘲弄自己。 你凭什么被爱呢?只因为你是你吗?一个古怪的、软弱的、畸形的魅魔? 自负的另一端是自卑,这两者在他身上没有不同。只是他曾经站在舞台上,他很会伪装。 艾尔利特抿着唇,任由这些思想破坏着他的理智。 雅琳休察觉到了,它挪到艾尔利特身边,轻轻靠在他的身上。 “他们都会在。” 艾尔利特抱住雅琳休。 “崽,艾琳早上还在工作,休特有他作为大王子的任务,蛛姀受不了有地下研究所出现在她身边,菲阿娜到现在还在她的领地里。他们不会都在。” 他清醒又平静。 法阵戛然停止。 卡罗内到了。 艾尔利特又恢复到了平常的样子。 “我们走吧。” 魅魔牵起他的吉祥物,清瘦的背影逆着光。 只是——人们总会珍视着一个独特的夏天。在这个夏天里,所有的时刻都可以拿出来反复回味,甜的不会让人腻烦。 那些时刻会成为某种强力的证明。当令人绝望的事情发生时,只要想起某一片记忆,就可以对自己说,“噢,我至少还拥有过那样一个夏天。” 现在,就是魅魔拥有的夏天。 在艾尔利特出法阵时,他看到了被夕阳染红的、他的队友们。 艾尔利特想,这不能怪他矫情任性的。 他都已经给他们找来了不出现的理由,他接受了这样的现实,用“他们有一个人不来接他就是不爱他”这种刁钻的要求来劝自己不要觉得自己有多重要——不要把自己真的当成被宠坏的魅魔。 ( 可是他们偏偏要来接他。他也没办法,不是吗? 魅魔顶着发热的脸颊,走向他的队友们。 就在这时,联络器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艾尔利特不用打开联络器就知道是谁发的消息。因为杜库的小傀儡发出了菲阿娜的声音。 “……战争结束了。我在收拾残局,明天去卡罗内。我查了下各个法阵的时间,现在艾尔利特和雅琳休是不是也到卡罗内了?” 是的。 艾尔利特想,这世界上有太多的巧合。就像他这种在罪恶的欲望下被遗留的污点,却成为了能卖出好价的纯血魅魔一样。 菲阿娜的声音堵住了他后退的最后可能。他要全然相信他是幸运的魅魔了。 诺尔维雅一边回菲阿娜的消息一边把番茄烤鸡腿递给他,杜库在告诉菲阿娜他们刚到接到了他,雅琳休跑向了张开双臂的艾琳,休特问他是要和他住一个旅馆还是去杜库他们的旅馆,蛛姀抱臂说有五份特产等着他收…… 为什么卡罗内的夕阳要比东边大陆的落日要好看? 艾尔利特吃着温热的番茄烤鸡腿,没什么逻辑地想着。 其实他知道答案。 —— “巴里你要来卡罗内了?我很好很安全,你也是吗?你有受伤吗?你明天就到吗?” 安德烈冲出了他的房间,去找了莱西。 “莱西,巴里说他明天来卡罗内!我们明天一起去看斗剑比赛吧!” 莱西表情沉重。 “奈登刚告诉我,她没当上羽蛇族族长。” 安德烈肃起脸。 “为什么?奈登很厉害。” “因为奈登是半兽人,羽蛇族更想要一个血统纯正的族长……大概这个意思,而且奈登的母亲是现任族长,他们认为奈登走了捷径。” 安德烈:“羽蛇族都是没品的东西!除了奈登。” 莱西有些头痛。 “奈登说她需要发泄一下,我就让她来卡罗内玩……不是,和蛛姀一起拆地下研究所。而且艾琳也在这里。 今天下午诺尔维雅来问我番茄烤鸡腿的位置,我和她聊了一会儿,诺尔维雅说艾琳作为领主特别忙,我想奈登来也能帮帮艾琳,然后她俩可以出去逛逛集市,毕竟都是半返祖科……” “那你怎么这个表情?” 莱西叹了一口气。 “安德烈,我的家族不觉得卡罗内的改革需要被反对。” “即使卡罗内的人会失去尊严与生命,成为被羞辱折磨的奴隶?” “即使卡罗内的人会失去尊严与生命,成为被羞辱折磨的奴隶。 但这和我的家族又有什么关系!是我们让他们变成这样的吗?我们只是来做生意,我只是我们家族的代表——”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安德烈看着莱西的眼睛。 “你和你的家族站在同样的立场上,但是莱西,你也觉得那些卡罗内的平民是该被那样对待的吗?” 莱西沉默了。她看着安德烈执拗的眼神,最终无力地承认。 “不。我觉得他们不该被那样处置。但……我只是觉得,该负责、该改变这一切的,不会是我。” 莱西避开了安德烈的目光。 “如果在拍卖会上我能抢到卡罗内的重要区域使用权——我会尽最大可能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 “你和巴里还有奈登想怎么做我不会管。但安德烈,巴里也有自己的领地,奈登也有自己的族群。不是所有的家族都像西蛞家族一样的。” 这句话有些过了。 莱西分明知道西蛞家族为什么会沦落至此,她也知道安德烈没有和巴里一起去菲阿娜领地的原因。 她又说了一句。 “你说你讨厌战争,但是你现在不也主动参与战争了吗?” 这句话不该被说出来。 安德烈陌生地看着她,他站了很久,似乎是在等她的下一句话。等着她的解释。 但莱西是那个在家里做错事不用道歉也会被原谅的莱西。她不会低头。她只是学会了如何和队友相处,她能够在队友犯错时忍着愤怒收着手,她能信任他们,她愿意保护他们。 但她不愿意向他们低头。她做不到为自己的话道歉,尽管她知道那句话很伤人。 莱西昂着头,气氛冷的吓人。 安德烈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莱西张开了嘴,却始终没有出声挽留安德烈。 她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拿起联络器处理着家族繁琐的事务,她看着那一行行文字,却读不懂那些文字的意思。 莱西烦躁极了。她打算去找蛛姀一起根除卡罗内的地下研究所。但她走到蛛姀她们的旅馆时,却看到“送你回家队”一起离开的背影。 他们笑闹着,看起来格外温馨。 为什么他们可以这样?他们不吵架吗?他们会给对方道歉吗? 莱西不知道。她觉得,像“送你回家队”个性那么强的一群人,和她一样,是不可能道歉的。 而且,即使想要道歉,也没必要一定说出来不是吗?她也可以给安德烈买礼物,买安德烈喜欢的东西。 安德烈喜欢什么? 莱西想了很久,她想不到。她给巴里·班打通讯求助。巴里·班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安德烈并没有像平时一样什么事都和他说。 巴里听完了莱西的叙述,他没能给出什么建议。 “我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就无法挽回。所以我从没对安德烈说过。” “如果说了呢?” “安德烈会生气。” “那怎么能不让他生气?” “我不知道。我没让他生过气。” 莱西木然挂掉了通讯。她说出那句话时没有想跟安德烈决裂。 莱西又找到了母亲。她犯错时母亲会告诉她哪里错了,她的母亲无所不能。 “乖宝,我不觉得这件事你做错了。你说出那句话时,就证明你对安德烈不满。你其实是想要伤害他的。 拯救一个城市确实是天真的想法,乖宝,你的选择是对的。” “妈妈,我不想伤害安德烈。我觉得我做错了。” “乖宝,安德烈是很重要的朋友吧?你已经自己懂得道歉这个举动的重量了。 乖宝,你是妈妈的骄傲。我相信你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这不是丢脸的事。 去吧。” …… 莱西跑出了她的旅馆,夏季闷热,她额头起了一层薄汗。 她想要找到安德烈,但她找来找去,却看到了艾琳。 艾琳的对面,是一个陌生的返祖科。 第243章 你凭什么来拯救我 艾琳处理好了近一周的工作,虽然她现在还有些困倦,但艾尔利特和雅琳休在她身边,菲阿娜明天也会来到卡罗内——她幸福到亢奋。 她还找到了一家会卖冰淇淋三明治的小餐馆,这家小餐馆的苹果酒炖香肠无敌好吃。 炖洋蓟和油浸贻贝与夏天的适配度满分,再配上清爽的冰菠萝汁和石榴橙子沙拉——艾琳晃着耳朵,觉得生活很美好。 如果卡罗内的问题可以被顺利解决的话,她每年夏天都想和队友们来这里吃晚餐。 工作结束、晚饭好吃,她最重要的朋友们都在她身边。吹着夏日自由的风,艾琳抱着蛛姀的胳膊,觉得这个夜晚完美到令人恐慌。 像一个会破碎的美梦。 艾琳希望不会有任何事情来打扰她的完美夜晚……但是现实往往要违背她的期盼。 “……艾琳。” 黑暗中有声音响起。 艾琳觉得陌生,她顺着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发现那是一个有些面熟的狼族返祖科。 那个兽人很高大,耳朵在黑暗中看不清颜色,他还算英俊,只是戾气很重,让他看起来格外慑人。 诺尔维雅挡在艾琳面前,蛛姀和艾尔利特站在诺尔维雅两边,休特和杜库把她团团护住。雅琳休准备好了它手里白色的算珠。 他们警惕地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兽人,把艾琳围在了最安全的位置。 这个高大的兽人无视了诺尔维雅他们对他的防备,他只直直看向艾琳,声音很低。 “艾琳,我是舍克·米勒,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吗?” 艾琳迷茫地看着他,然后慢慢睁大了眼睛。 “舍克·米勒?那个‘小个子’舍克·米勒?真的好久不见,你现在长得好高呀,你怎么在这里?” 艾琳想起了他。她在进入艾博斯格前也不是一直都在瑈幽的,她也曾被送到别的国家里学习,认识了一些狼族兽人。 记忆里稚嫩的脸和现在这张肃穆的脸逐渐重合在一起,艾琳向队友们解释着。 “大家放轻松,没事的,我认识他。他是我原来的……同学。他叫舍克·米勒,是草原狼族的王子。” 诺尔维雅点头示意她知道了,但是她没有动,而是看向那个舍克·米勒,语气平静。 “你找艾琳,是有什么事情想说么?” “我不认识你。我只想和艾琳说话。” “之前那么多年没见,现在突然冒出来,还‘我只想和艾琳说话’……你拍拍自己的脸想想,你算什么东西?” 艾尔利特眼尾含笑,说出来的话却辛辣异常。 蛛姀也拦着艾琳不让她接近那个狼族兽人,艾琳抱着蛛姀的手臂摇着。 “他不会伤害我的,我们原来关系很好的啦,他可能是想和我的领地合作,或者只是单纯的叙旧。 让我和他聊聊吧,他要是真的想伤害我,他也打不过我的嘛~” 蛛姀挑眉看她,半晌,蛛姀松开了手。 艾琳转头和诺尔维雅他们保证。 “我就和他聊一会儿,半个小时我还没回旅馆的话,你们再来找我好不好?” 休特颔首,艾尔利特轻嗤一声,看起来对那个舍克·米勒很是不爽。杜库让她注意安全。之前艾琳差一点被卡罗内破败街道里会出现的石头绊倒。 诺尔维雅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温柔。 “去吧。” 艾琳蹭了蹭半人鱼的手心,笑着和他们摆了摆手,走向了那个高大的狼族兽人。 他们消失在黑夜里。 艾琳之前从没提过这个草原狼族王子。 诺尔维雅看着艾琳离开的方向,微微蹙眉。 她不喜欢那个狼族王子,但他的确对艾琳没恶意。 只是单纯的叙旧么? 诺尔维雅没有答案。她希望舍克·米勒不是别有所图。 —— 艾琳之前曾在麦卡国学习。 麦卡国是一个混合种族国家,位于西边大陆和南边大陆的交界处。麦卡国并不繁荣,它的国土面积不大,只依靠着一个麦卡学院支撑着国家的经济。 麦卡学院是个收容所。它声称自己是专门教导皇室的学院,但实际上,被扔到这里的都是残疾的、不受宠的、争权失败的王子公主们。 艾琳在麦卡学院待了五年。这五年里,她在一场又一场生活的考验和学院里不同派别的争斗中学到了很多,她吞着血泪成熟起来,她再也不会相信谁,也再也不会被谁伤害。 舍克·米勒是她在这样扭曲的学院里为数不多的朋友。与其说是朋友,“同类”似乎更适合她与舍克之间的关系。 舍克比她的境遇更加凄惨。舍克的父亲是草原狼族的国王,他的母亲因为不喜欢皇室的生活想要离开,却被当时权力更迭的余波扫射。 国王保护不了他的妻子,更接受不了妻子在死前想要离开他的事实。国王是不会惩罚自己的,他把这一切仇恨都转移到了他的儿子——也就是舍克身上。 艾琳第一次见到舍克时,还以为舍克和她一样是残疾的狼族。她无法完全化形,而舍克有侏儒症……后来她才明白,舍克只是长时间处于饥饿之中导致营养不良而已。 艾琳并没有刻意地去照拂舍克,但没有她,舍克不可能在麦卡学院幸存下来。 艾琳很善于分析感情,她能够利用这一点来玩弄男人,也能发现舍克对她的喜欢。她或许也期盼过——期盼过舍克能够把她从这愈陷愈深的泥潭中拉出去。只是舍克尚且自顾不暇,弱者是没有办法救助弱者的。 在离开麦卡学院的那天,舍克说他有话想说,但来接她的马车来的很早,她没有见到舍克就离开了。 舍克自此在她的世界中消失,她也再没想起过舍克。她生命里的过客太多,舍克是特殊的那一个。 但也只是“特殊”而已。 “艾琳,你变了很多。” 舍克这么说着,他放缓自己的走路速度,认真仔细地看着灰狼族的公主。 艾琳默不作声地和他拉开了距离,但脸上依旧纯洁甜美。 “你也是喔舍克,你居然长得这么高了!你是来卡罗内度假的嘛?” “不是。” 舍克显得有些紧张。 “艾琳,我是为你而来的。我转学到了艾博斯格,我找人问到了你在哪里——” “那很好呀舍克,艾博斯格是个很好的学院,生命之神狄尤斯会给你分配很好的队友哦~” ( 艾琳打断了舍克的话,她语气友善,冲淡了有些旖旎的气氛。 舍克见状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提起了挡在她身前的那些人。 艾琳终于真心地笑了起来。 “他们是我的队友哦~抱歉他们对你那么恶劣,他们只是太担心我。” 言语之间,是毫不掩饰的欢喜和亲昵。 舍克听后沉默了很久。他意识到自己身份的不合时宜。艾琳不再把他归于她身边重要的存在,没有再维护他。艾琳把他推出去了。 舍克停下了脚步。 “艾琳,我现在继承了我父亲的国王。我有能力可以保护你了。” 艾琳眉眼弯弯。 “这很好耶,谢谢你哦~” 舍克长久地看着她,似乎是想从娇小灰狼族熟悉的面容中汲取一些勇气。 他单膝跪地。 “艾琳,我想娶你。” 舍克手中的戒指闪亮,能看出来准备的用心。 艾琳安静下来,她迷惑地看向舍克,和舍克手里的戒指。 “……舍克,你在做什么啊?” “艾琳,我一直喜欢你。但是之前我没有能力给你很好的生活,现在不一样了。我是国王,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你不用为了生存下去再去违心地讨好那些男人。” “我已经申请转学去艾博斯格。艾琳,我希望我可以成为你的队友,我会一直陪伴你、保护你,我会是你最好的朋友和丈夫,你不需要担心被抛弃,你会是我的国家里唯一的女主人。” 艾琳听着,她想,如果是在麦卡学院的自己听到这些话,大概会很受感动的吧。 但是…… “为了生存去违心地讨好那些男人、舍克,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呀?” 艾琳乖巧地望着还跪在地上的舍克,没说答应,也没说拒绝。 舍克也没起身。 “我一直关注着你,艾琳,我听过很多关于你的消息,你一定是为了生存才那么做的,你不是那种灰狼。” “什么消息呀,我也想听听~” 艾琳笑眯眯地蹲在舍克旁边,托着下巴示意舍克讲讲他了解到的传闻。 舍克抿了下唇,他觉得有些消息不适合说出来——他也是有嫉妒心的男人,但他相信艾琳纯洁无瑕。他觉得艾琳陷入那种局面,是他的无能导致的。 “他们说你和很多返祖科厮混,你见一个爱一个,和返祖科所有男人都有关系,说你让你的追求者当你的狗,还说,有两个返祖科兽人因你而死。” “除了最后一件事,剩下的都是真的呀。” 艾琳眼神平静,表情无辜。 “毕竟,玩弄男人的感情,真的很有意思嘛~” 舍克听到这句话眼睛垂下,他有些难过。 “别这样,艾琳。你原来……不是这样的。” “舍克,你和那些男人没什么不同喔。” 艾琳站起来,她的灰色长发被细致地编了起来,即使跑跳也不会松散开。 被爱能够生出底气。 这个世界有时候对于她来说是无法容忍的,因此她需要毫无保留的爱,她需要绝对的信任,她需要幸福……她需要荒唐的、这个世界上几乎不会出现的东西。 她需要她的月亮。她的月亮温暖包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月亮。 她有了月亮,就不需要海面上月亮的倒影。 艾琳直视着舍克的眼睛。 她在大多数情况地会把视线放低,那样会显得她柔弱,会让人想要保护她。但是现在她直直地看着舍克的眼睛。 “你喜欢的是你心里的艾琳·瑈幽。不是我。男人的心思真的很好猜,只要表现出你们想要的样子,你们就可以表现出真的爱我的表情——但你们真的爱我吗? 不是喔。你们享受着征服的感觉,认为自己会是拯救公主的英雄。” 艾琳慢慢地,含着些许轻蔑俯视着舍克。 “我是很完美的结婚人选对吧?一个残疾的、柔弱的灰狼族公主,只要得到了我就可以拥有瑈幽的继承权。 给我当狗的那个男人也是这么想的喔,只要能哄我开心,他就能得到回报——所以他卖掉了他的尊严,希冀能成为瑈幽新的国王。” 舍克被这句话震慑,他解释着,觉得语言苍白地不能表达他的心意。 “没有!艾琳,我不是为了你的身份而想要娶你,即使你不是瑈幽的公主,我也想要和你在一起。我想拯救你——” 艾琳笑了起来。 “舍克,你凭什么来拯救我? 你觉得我堕落,是因为我和那些男人纠缠不清,但是舍克,为什么那些男人来讨好我,在知道还有其他人在追求我的情况还想成为唯一的那个……是我堕落呢? 这好不公平啊。 我没有刻意地引诱他们哦,我只是表现得符合他们的期待,他们自己会为了抢夺我而打起来。 你来拯救我,就是想要娶我,让我不要这样?” 艾琳血色的眸子里满是嘲意。她觉得舍克的话荒谬,更觉得他好笑。 难道舍克觉得给她一个王妃的位置,说要娶她,就是拯救她了吗?舍克又为什么现在来“拯救”她?在他消失的那些年里,他的爱就是在远方听着她的不实传闻吗? 即使是在麦卡学院的她,也不会觉得这是值得信任的爱意。 舍克沉默地站了起来。 他觉得艾琳执拗,觉得她被伤至深,又觉得她陌生。他后悔于当年不够勇敢,但也隐隐明白即使当年他向艾琳告白,艾琳也不会和他在一起。 艾琳始终离他很远,像朦胧的月亮。 他知道艾琳现在是领主,但他并不是为了艾琳的身份而来的,他只是刚刚平定国内的风波,当上国王。他终于有自信站在艾琳的面前,想给当年的自己一个机会。他想给艾琳一个家。 当然,艾琳的身份越高,她就会得到更多认可——王妃的身份需要高贵一点的。 只是现在,他知道没有这个可能了。 “艾琳,那两个返祖科兽人真的不是为你而死的吗?” 舍克拿着戒指,在最后只想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半个小时快到了。 艾琳看着联络器上显示的时间,语速快了起来。 “他们自己有世仇欸?把我当做借口决一死战——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嘛?别什么都赖在我身上。” 艾琳忽然靠近舍克,在他僵直的手上拿起了那个光彩夺目的戒指,戴在手上。 戒指松垮地摇摆,艾琳带着“果然如此”的表情把戒指还给他。 “舍克,别把你自己想的太高尚啦~” 什么喜欢她想要娶她,无非是想要满足自己的遗憾而已。连戒指的尺寸都是错的,哪有什么是真的。 艾琳把蛛姀给她买的王冠戴在头上。 “我对王妃这个位置不敢兴趣啦。但是我现在是万德蓝的领主,如果你想要合作的话,欢迎联系我哦~” 第244章 莱西的道歉 舍克离开了卡罗内。 他的戒指没有送出去,但艾琳表示可以和他交换联系方式——因为他的国家里有一所还算不错的学院,艾琳希望他能和她的领地万德蓝建交。 舍克觉得很挫败。 这种挫败中含着微妙的、对艾琳作为领主的敬佩。 他总是在仰望着她。 从前是,现在更是。他没有拒绝她的权利,尽管艾琳的话让他生气……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否是因为他察觉到了他的私心。 他用高尚的借口来掩饰掉的私心。 他不知道。 他拿着当年艾琳手指尺寸的戒指,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人会变,感情会变,什么都会变。他总是那么笨拙,不善表达感情,每当露出一些真情,就开始嘲笑自己。而当他真的可以表露出感情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当年的热忱和真心。 他始终是自卑的。他的逻辑无法自洽,他把艾琳神化,把艾琳当做他前进的动力,然后当他实现了自己的目标时,他就立即做了戒指来求婚,把这当成对自己的嘉奖。 艾琳不会答应他。他被自己的成功冲昏了头脑,以至于忘却了那个在麦卡学院里的艾琳……本身就是一个倔强的、坚韧的、值得被人仰望的艾琳。 舍克说服了自己。 他想,等到他回到自己的国度,只要艾琳主动发给他一条消息——只要一条,他就会和万德蓝建交。 他等不到,就会自己主动发。 只要艾琳回复他,他也会和万德蓝建交。 —— 艾琳回到旅馆的时候,休特和艾尔利特还没回到他们的旅馆里。 在见到艾琳安全回来后,艾尔利特阴阳怪气地问她聊了什么。 “他向我求婚啦。” 艾琳笑眯眯地说着,成功看到了大家脸色突变的盛况。 “……不过我没答应。” 诺尔维雅难看的脸色回转平静,她问艾琳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那个草原狼族兽人有没有离开卡罗内。 艾琳大概讲了讲事情的经过,她对于舍克的行为没那么厌恶,但舍克和那些男人一样,都有着令人不喜的通病。 “他离开啦!” 艾琳对半人鱼这么说。 实际上,她并不知道舍克是今晚离开还是明天离开。 不过她不想诺尔维雅牺牲她的睡眠时间再去揍舍克——她知道诺尔维雅一定会去。 诺尔维雅给了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让她能够很宽容地去应对那些轻视和贬低。她知道诺尔维雅尊重她,也知道诺尔维雅不会容许任何人欺负她利用她……她就是知道。 而且笃定。 所以她现在很平静,没有因为舍克的举动而影响到她的心情。 艾琳问起了菲阿娜。 “菲阿娜明天什么时候来卡罗内呀?” “明天下午。和今天艾尔利特到卡罗内的时间差不多。” 蛛姀扬了扬她的联络器,她刚收到菲阿娜给她发的消息。她第一个知道菲阿娜到达卡罗内的时间,但她分明看到诺尔维雅在回菲阿娜的消息。 而诺尔维雅表情凝重。 她们在聊什么?腓比烈的归属?腓比烈国王的死亡时间? 蛛姀觉得无非是这些,她不感兴趣,也没有多问。 事实上,诺尔维雅在和菲阿娜聊她突然疯狂反攻的原因。 菲阿娜只说想见他们……但又为什么很急切地想见他们呢? 诺尔维雅知道菲阿娜身上发生了一些让菲阿娜觉得需要支撑、需要见到他们才能克服的事情,但菲阿娜不想说。 菲阿娜只说,她觉得腓比烈的国王犯了太多罪孽,她不能容忍腓比烈国王还活着。 那国王就不该活着。 诺尔维雅敛眸,收起了联络器。 休特忽然把他的联络器递了过来。 诺尔维雅疑惑地接过联络器,发现莱西给休特发了消息。 【莱西·埃尔西利亚:休特同学你好,如果你看到安德烈的话可以告诉我他的位置吗?我们有一些问题需要解决,麻烦你了,谢谢。】 诺尔维雅茫然地对上休特的目光。 “有人冒充莱西给你发消息了么?” 这个谦逊又礼貌的莱西·埃尔西利亚是谁? 莱西是亚都的贵族,她不受雷米亚兹的皇室管制,就算是亚都的皇室,她也不甚在意。所以莱西对休特并不感冒,平常和休特也没什么交流,甚至因为休特能有诺尔维雅这样的副队长而对他颇有微词。 莱西从来不会对休特这样说话。 休特没想到诺尔维雅是这个反应,他微顿,绿眸漾起笑意。 “看起来莱西和安德烈吵架了。” 诺尔维雅点头,她大概能从莱西的话中猜出一些,但她还是感到惊异。 “安德烈不像是会和莱西生气的人。” 休特同意诺尔维雅的话。 安德烈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会把突发事件处理的很好。虽然平时安德烈显得神奇又无厘头,但实际上他很懂分寸,他处理了“阿瑞斯之矛”队内出现的大多数矛盾。 不过安德烈确实没来找过他。 夜已经深了,休特带着艾尔利特回到了他们的旅馆,安德烈的房间是空的。 但休特并不是很担心——安德烈不是个孩子了,他足够成熟到可以躲在安全的地方来消化情绪。 莱西也是这么想的。 她始终找不到安德烈,她猜测安德烈是不想见她,所以在刻意躲着她。 主动去寻找安德烈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她越找不到安德烈,就越不知道她到底该如何道歉。 她甚至有些期盼安德烈会消失的久一点,然后等安德烈再出现时最好已经消了气,不需要她的道歉。那时候她说“对不起”就会简单很多。 她带着这种期盼做了一夜的梦。梦境晦涩,世界消瘦,她心悸地惊醒,联络器在持续不断地震动着。 是巴里。 巴里得不到安德烈的回信,他坐了最早的法阵来了卡罗内。今天卡罗内天气阴沉,看起来随时会下雨。 碎裂的黑云布满了天空,潮湿的水汽一丝一丝地飘荡着,黏连在鼻腔上,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莱西打开了旅馆房间的黑色厚绸窗帘,外面街道上的人行色匆匆,闷热漫延。 莱西接起了来自巴里的通讯。 ( 巴里的话随着第一道响雷轰然劈下。 莱西听见巴里说,“安德烈失踪了。” —— 接到莱西的求助时,诺尔维雅正在和“启明星”的内部人员——也就是那个卖手编花环的狂战士罗伊塔,聊起了杰瑞·万。 卡罗内很小,不同势力的成员之间相互认识的可能性很大。罗伊塔是万氏家族园丁的儿子。 他和杰瑞·万一起长大,对杰瑞·万观感复杂。 “他是个很矛盾的人,你可能会时不时地厌烦他,但你不会下定决心讨厌他……他有着贵族的那些毛病,但他又有贵族们所没有的,怎么和你解释这个,就是——‘愚蠢的善良’。 他是万氏家族的半个继承人。另一半是他的弟弟。万氏家族的那些自大的贵族们不相信杰瑞的能力,他们觉得他太傻太天真,不能负担起家族繁忙的事务,并且太意气用事。 但杰瑞的第一选择永远是维护他的家族。如果他知道我是‘启明星’的人,他会把我送到监牢里,然后用无关紧要的罪名把我驱逐出卡罗内。 莱丽小姐,请相信我,他会这么做。 我和杰瑞不是一路人,他的出身决定了他的思维,他永远不可能明白为什么我必须要加入‘启明星’,就像我不明白他的家族为什么对他来说那么重要一样。但这不妨碍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诺尔维雅认真听着罗伊塔讲着不同的杰瑞·万,突然间,她的联络器响的急促。 是莱西。 莱西强压着颤抖,告诉了她一个不好的消息。 安德烈不见了。他的联络器掉在一个蛛姀破坏过的地下研究所里,而联络器旁边有新鲜的血迹。 莱西无法说服自己这些和安德烈无关。面对巴里的宽慰,她也完全不能原谅自己。她分明知道卡罗内的危险,在她来到卡罗内的第一天就一直绑着安德烈防止他乱跑被抓到,但是现在,面对把安德烈托付给她的巴里·班,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巴里按照现有的线索开始搜寻安德烈的踪迹,他对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的莱西说,“安德烈乱跑不是你的原因。去吃早餐吧,莱西。” 莱西默然应了,她下意识地走向了卖烤酥饼的小摊……她记得诺尔维雅在游乐场点过什么饭菜,当然也记得安德烈平常的喜好。 现在,关于安德烈的所有事情扑面而来。 她恍然意识到,她把贵族的习惯用到了安德烈身上。她不自觉地试探着安德烈的底线,她在知道那句话会伤害安德烈后还是说了出来,她觉得安德烈不会生气,亦或是她觉得安德烈即使生气了也很好哄。 因为那是安德烈。 但是因为那是安德烈,所以她不应该用对待由于利益关系而待在她身边的人的态度来对待安德烈。安德烈不求她什么。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昨天她在说出那句话时,安德烈站在原地等了很久。只要她说些什么……哪怕是生硬地转移话题,安德烈都会把这件事揭过,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他什么都没听到。 可是她不肯说。她不肯低头,以为这是什么只能有一个人胜利的战争。 她赢了吗? 胜利会带来喜悦,但她现在只有后悔。 她低头给诺尔维雅发起了通讯。在诺尔维雅接起时,她拿着烫手的烤酥饼,对面却没有那个等着吃烤酥饼的安德烈。她有一瞬的恍惚。 “……诺尔维雅。我把安德烈弄丢了。我没有赢。” 诺尔维雅安静地听着,她知道莱西现在的状态不对,所以她把声音放得很轻很轻。 “莱西,你有关于安德烈会在哪里丢失的线索么?” “……地下研究所。垭弯地下研究所。” “安德烈被关在里面么?” “不……只有安德烈的联络器。和血,很多血。” “莱西,安德烈不会有事的,他大概是被垭弯地下研究所的人带走了。 我去问蛛姀对这个研究所有没有印象。莱西,我们半个小时后在垭弯地下研究所见,好么?” “……好。” 莱西应着,她放下联络器,吃了一口烤酥饼。 她不喜欢。只有安德烈喜欢。安德烈喜欢吃这种脆脆酥酥的东西。 但是她镇定下来,开始着手联系在卡罗内的家族成员。她要占星师,她要所有关于垭弯地下研究所的信息。 在这个时候,她才觉得卡罗内应该被解救。 —— 罗伊塔听到了“垭弯研究所”,他作为“启明星”的内部人员,对教派也颇有研究。 “莱丽小姐,我知道一些有关垭弯研究所的消息。垭弯研究所背后是主教萨冶,他和已经被刺杀的主教綦梦一样,都在暗地里进行着不人道的研究。 只是萨冶不同于綦梦,綦梦跋扈张扬,而萨冶很会伪装,他得到了很多人的拥戴,包括‘启明星’中的成员。” 罗伊塔很重地叹了口气,似乎想把郁结的情绪都释放出来。 “萨冶用人命赚钱,又把这些钱用在需要钱的贫苦人们的身上。 被萨冶帮助的人们坚定地信仰着他,对于他们来说,救了他们的就是好人,即使他们接受的那些钱上面沾着无辜人的血。” 诺尔维雅略一点头。 “我明白了。谢谢你,罗伊塔。” 罗伊塔眼巴巴地看着她。 “你要去解决萨冶吗?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诺尔维雅摇了摇头。 她顶着罗伊塔失落的眼神离开他的视线范围,然后在联系蛛姀的同时找到了奂谙。 昨夜卡罗内教派的五个牧师暴毙,奂谙作为新主教为这些牧师举行了葬礼。 诺尔维雅知道这是奂谙做的。 因为这五个牧师都是在喝水时呛死的。 “班长,你了解主教萨冶么?” 诺尔维雅问穿着牧师袍、刚结束葬礼的奂谙。 奂谙反应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他排在后天。在游泳时窒息而死。” “可以把他换到今天么?” “可以。” 奂谙拿出了他的主教日程安排记录本,把萨冶的名字写在了今天。 而这个日程安排已经写到了一周后。 诺尔维雅有时想,那位大祭司让奂谙来这里,真的只是让他暂代主教的职责么? 还是察觉到这里的教派已经沦为恶魔,想要把他们一网打尽呢? 诺尔维雅还没得出结果,就听到奂谙疑惑发问。 “莱丽同学,你觉得喝茶的时候被烫死,合理吗?” 诺尔维雅的动作一滞,她认真地思考一会儿,然后肯定地点了点头。 “合理的。” —— 在得到蛛姀的回复之前,诺尔维雅就收到了来自莱西的消息。 【莱西:找到安德烈了!】 【莱西:……安德烈他,失忆了。】 第245章 迁怒 安德烈在生气时只想自己待着。 他不想回复任何人的消息,哪怕是巴里。但他知道卡罗内很危险,所以他致力于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觉得刚被蛛姀拆掉的垭弯地下研究所就很合适。普通人不会想要靠近,研究所的人不会这么快回来。 很巧的是,其他地下研究所里提前逃跑的两个员工也是这么想的。 安德烈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们,他想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然而被扫荡过的研究所地上都是杂物,他一脚踩上了掉落的滚轮,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他的脑袋磕到在铁床尖锐的床脚上。 他直接昏了过去。 那两个地下研究所的员工发现了安德烈。他们也看到了掉落的联络器。 在卡罗内拥有联络器的大多数人基本上是贵族,但贵族更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只是他们同样关注着悬赏平台,他们记得那个戴着面具的通缉犯。而这个昏迷的贵族——他的脸很让人熟悉。 他们想要逃离,怀疑这是一个陷阱,但又不想失去这一个太过上乘的货物。权衡再三,他们选择把安德烈带走。 他们逃的很快。他们一直逃到卡罗内的边境才终于肯歇一会儿。他们畅快地在路边偏僻的旅馆里买了一杯粗劣的小麦啤酒,说着把这个贵族的脸划花卖掉的以后。 他们最初也是地下研究所的试验品,只是他们连被研究的价值都没有,最后沦为地下研究所最低级的员工,做的是抛尸一类的肮脏事。 他们看不到自己曾经的苦难,只一心向往着他们不曾触碰到的、可以践踏他人生命的贵族世界。 但是他们最终看到的只是快到无法捕捉的银光——那来自于锋利的剑刃。 骑士总会找到他要守护的同伴。 巴里·班收起了他的剑,把昏迷不醒的安德烈送去治疗。 …… 安德烈醒的很快。 他刚来卡罗内时跟着休特去烫的小卷毛已经散开,堆在脸颊两旁,配上他迷茫又无辜的眼神,像一只失去方向的小狗。 面对巴里·班的低声询问,安德烈歪头问他。 “你是谁?” 巴里的佩剑掉在地上,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安德烈,理智几乎崩坍。 “开玩笑的,呜呜呜巴里,我好饿,我想吃吉事果。” 巴里从崩溃中稳下心神,他对安德烈说不出重话,况且安德烈还能开玩笑,就证明他伤的不是很严重。 “下次……别这样了。我告诉莱西找到你了。” “莱西是谁?” 巴里试图在安德烈脸上找到他是在开玩笑的痕迹,但安德烈这次是真的在疑惑。 巴里沉默了很久,在安德烈好奇的催促下干巴巴地说出了两句关于莱西的事情。 “莱西是我们的小队队长。你失踪前在和莱西生气。” 安德烈:“那我和莱西关系应该还挺好,要不然我不会和她生气的。” 巴里点头。 安德烈有些苦恼。 “那莱西如果知道我忘了她的话,应该会很伤心的吧?” 巴里点头。 安德烈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声音虚弱。 “可是我真的不记得她。” 巴里点头,又垂眸问他。 “被子里不黑吗?” 安德烈:“巴里,我是光系魔法师。” …… 这样的对话一直持续到莱西冲过来。安德烈还在被子里躲着,却被莱西一下子揪了出来。 “安德烈你怎么样?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么过分的话——” 安德烈发懵地看着她,觉得有点熟悉,但总归还是陌生。 莱西察觉到了不对,她转头问向巴里·班。 “他怎么了?摔坏脑袋了?” 巴里点头又摇头。 “他失忆了。” “把以前全都忘了?” “没有。目前来看只忘记了你。” 莱西一下子僵住。她的自尊不允许她失落,她淡淡地“哦”了一声,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安全就行。” 她这么说。 然后她在安德烈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没人告诉过她推迟的道歉会有说不出口的可能,她看着安德烈陌生的眼神,觉得神明真的很喜欢开玩笑。 她怔怔地给诺尔维雅发消息,忽然想起菲阿娜·让罗今天会到卡罗内。她收起了联络器,不再打扰诺尔维雅。 她知道现在“送你回家队”会等在法阵迎接他们的最后一位成员,他们会聚成一团,热闹地走向某家她绝对不会去的、再平凡不过的小饭馆。 莱西手里的烤酥饼已经凉透了,她手里积攒着很多家族中尚未处理的争端。关于拍卖会的细节还没有处理好,父亲已经在催促她了。 莱西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她有她的生活,队友不是她的一切,等到毕业后,他们会渐行渐远,最终不再联系。 她不能为了安德烈公然对抗她的家族。她的父母很爱她,她不想让他们失望。 她没办法兼顾两边。她不再年幼了,她毕业后就会继承埃尔西利亚家族,她不该再沉溺于这种过家家一般的幼稚友谊中。 在她的生活里,所有的感情都掺杂了利益的因素。 她这么反复劝诫着自己。 但她依旧戴上了面具和帽子,换上了黑色的夜行衣。 垭弯地下研究所的背后主使人是萨冶主教。没有他建立的这破地下研究所,安德烈也就不会受伤,也就不会失忆,她也就不会这么闹心。 所以,这一切的源头都该是萨冶主教。 莱西打探到了今晚萨冶主教所在的位置。然而她刚走到庄园门口,就看到庄园内骚动了起来。 莱西:?她还没动手吧? 她拦住了一个面容惊慌的侍者,询问他庄园里发生了什么。 侍者颤抖着声音,说出了让莱西无法理解的话。 “萨冶大人、科拓大人、劳斯泽大人……还有一些牧师大人,都在喝茶的时候被烫死了!” 莱西:他似乎说的是通用语,但是她听不懂这个侍者到底在说什么。 ( 喝茶的时候被烫死了? 这些人用岩浆泡的茶? 这个世界怎么了??? 莱西直接呆住,她好像也不能把已经死掉的人再杀一遍。她沉默地站在庄园门口看着人群攒动。 然后她看到了奂谙。 她好像明白了。 但是奂谙不是大祭司的儿子吗?他和教派不是一伙的? 莱西看着奂谙走到她面前,和她打了个招呼。 “你好,埃尔西利亚同学。” “……你好。” “有不喜欢的人吗?” “哈?什么意思?” 奂谙拿出了他的主教日程安排记录本,递给了莱西。 “可以挑一挑。” 莱西打开记录本,被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惊到,她越看越觉得奂谙好像是要自立门户。 大祭司总不可能让他的儿子到这里把整个教派铲平吧? 那可是大祭司! 莱西看着那个表情平静似乎刚才杀了人的不是他的奂谙,忽然有些迟疑。 应该……不会吧? 奂谙平时在艾博斯格是多正常的一个水系魔法师,怎么一到卡罗内就变成变态杀人狂魔了? 虽然是正义的……但还是很变态。 莱西无法理解。她默默地把记录本还给了奂谙,打算离开这个庄园了。 奂谙叫住了她。 “埃尔西利亚同学,你要和我一起吗?” 莱西顿住,莫名其妙地回头。 “一起什么?” “我想不出一周后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在不令人怀疑的情况下还能清除蛀虫了。” “……一周后?奂谙你是要屠城吗你!” “没有。我只是在履行职责。” “一周后你还有‘蛀虫’可以除吗?” “一周后大主教希斯法会来卡罗内视察。是他负责卡罗内教派人员的任命。” “……奂谙你真的没和你父亲断绝关系吗?” “没有。刚才还在用联络器发消息朝他要零花钱。” “他知道你这样吗?” “他知道我在卡罗内好好工作。” 莱西上一次觉得人不可貌相时还是在甜品大赛里被诺尔维雅打下擂台。但她没想到从艾博斯格出来的都这么疯。 这可是五好学生代表,奂谙啊! 但他现在为什么要这么做? 莱西皱眉问他。 “教派不可能退出卡罗内,你这样也改变不了什么不是吗?” “当这里没有级别比我更高的教派神职人员地时候,我就有任命新的牧师来到这里的权利和义务。” 莱西觉得荒谬。 绕了一大圈就为了这个,奂谙作为大祭司之子完全可以直接任命新的主教。 “那你直接罢免那些教派里的人不就得了?” “教派的设立是为了让这里的人们能够获得更好的发展的。但卡罗内的教派变成了把人们引进地狱的助力,这很不应该。 他们犯下了罪孽,就要赎罪。但他们已经意识不到自己的愚蠢和贪婪了。身为主教,让不忠的信徒获得惩罚也是需要做的事情。” “所以你也想拯救卡罗内?” 奂谙注意到了那个“也”字,他发起呆来。 莱西叫了奂谙很久才让奂谙回神,她又问了一遍她的问题。 奂谙沉思。 “为什么要拯救卡罗内?卡罗内,需要拯救?” “你不知道卡罗内的变革吗?” “不知道。” “那你……你为什么做这些?” “埃尔西利亚同学,主教需要做这些。” 莱西觉得她和奂谙不同频,她也觉得没趣,准备离开这里了。 在她离开之前,奂谙又慢吞吞说了一句。 “主教也只能做到这些。没有了腐烂的教派,要拯救卡罗内的人们会轻松一些。” 莱西听到这句话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她觉得艾博斯格的教育方法不对。她的同学、她的队友都被教育成了正义到让她觉得匪夷所思的好人。 但好人不会被世界善待的。人的善心不是什么必需品。有些事情即使做了也没意义,因为付出和收益不成正比。 只是她扪心自问,如果她不用承担责任,不是埃尔西利亚家族的继承人——她会想要让卡罗内的人们脱离苦海吗? 她其实也是想的。 所以她才会对安德烈恶语相向,她那些话中不自觉地掺杂了对安德烈的羡慕……和恼怒。 她也很喜欢拆地下研究所。她看着那些还没被毁掉的孩子们走在阳光下,看着那些终于求得解脱的试验品们唇边安详的笑,看着罪恶的建筑被她一寸一寸冻住毁掉。 她很有成就感。她觉得自己为这个世界做了好事,也许很多年后她救过的孩子会成为比她还要厉害的大人,她也曾为这个世界的希望带来过几分温暖。 莱西或多或少地明白了安德烈的心情,但安德烈已经不记得她了。 莱西看着阴翳的黑夜,觉得人好矛盾。 人们只有真正失去了才能明白失去的是什么。即使有占星师,即使有神明,即使这是个有时空魔法的世界——人们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做下无可挽回的错事。 只是,她觉得自己没有错到不可原谅。 她仍然觉得卡罗内是个麻烦的地方,她仍然觉得家族相当重要,她仍然不会公开反对卡罗内的改革。 但她在集市上找到了闲逛着的吉玛·赖特和罗兰德。 她会尽可能地说服他们和她一起在拍卖会上抢夺卡罗内的区域使用权,她相信吉玛·莱特和罗兰德·阿兰贝尔也会觉得卡罗内的改革是反人类且不道德的。 埃尔西利亚、莱特和阿兰贝尔三个家族聚在一起的力量是相当可观的。只要他们在合作范围内保护好卡罗内平民的生命,让他们找到既可以给这个地区的经济带来动力,又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后,就可以逐渐让这些地区独立出来。 至于雷米亚兹可控制的国土面积会不会减少——她又不是雷米亚兹的国民。 而且连雷米亚兹国自己的大王子殿下都没站在贵族的那一边。 她知道安德烈最开始是跟着休特偷偷跑到了这里。她按照以往对这个雷米亚兹国王子的了解,觉得休特如果不认同安德烈的观念,是不会带着安德烈一起走的。 而“送你回家队”全员都在卡罗内,如果他们也想拯救卡罗内—— 那卡罗内大概率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她就是有那样一种直觉。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确实觉得……“送你回家队”,厉害的让人安心。 第246章 让罗公爵 菲阿娜处理了领地的后续问题后坐上了去往卡罗内的法阵。 澳契夫守着玫瑰府邸,她把一些事务交给了步丹来管理。步丹在这次战争中表现得不错,她觉得步丹是个有天分的孩子。如果她有一天不想当领主了,她觉得把领地交给步玛也不错。 步丹现在最重要的亲人是步玛,如果步玛成为领主,步丹会好好留在领地里的。 但这也只是想一想。菲阿娜戴着黑红的手套,神情高贵冷艳。 在国王还没在她眼前死透前,她绝不会把她手里的领地交出去。她要亲自踩断国王的脊梁,然后把国王的脑袋挂在皇宫的钟楼上。 菲阿娜蔷薇色的眸里恨意翻涌。 但她又想到马上能见到她的队友们——她的戾气被压了下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杀掉那个魔法师后就打开了联络器,消息都有被接收到,她一条一条看着,清楚地知道了她的队友们在这段时间的动向。 艾琳每天都会给她发晚餐的照片,诺尔维雅和蛛姀都有好好地在吃饭。艾琳不时地把她觉得写的不错的政令发过来,然后问“菲阿娜老师,我是不是有进步啦?” 菲阿娜每一条都回复了“是”。 蛛姀的消息时间很随机,大多数是对王子殿下的控诉——以及对无聊生活的抱怨。 “菲阿娜你要是再不出来就再也别出来。” “菲阿娜你要是不行就别强撑。” 这类信息往往在吃晚饭前。 “我可以去你的领地帮你。” “菲阿娜,我同意陪你玩大富翁卡牌游戏。” 这类信息是在吃过晚饭后。 菲阿娜猜测某森林女巫的心情好坏和食物的摄取量挂钩——但她特意把蛛姀答应她玩大富翁卡牌游戏那条打印了出来。 艾尔利特发来的信息里全是他的照片,多的让她的联络器都卡顿了好一会儿。 菲阿娜不懂魅魔的审美。她觉得除了魅魔的那张脸能看以外,他穿的衣服既不实用也不美观。 但是有几张确实是无可挑剔的好看。菲阿娜打印了出来,挂在了玫瑰府邸里魅魔的房间门口。 休特自从那条表示他要去卡罗内,不用担心他的消息之后就只有对杜库的担忧和深渊的情况—— 菲阿娜的小傀儡没怎么收到过杜库的消息。她的领地封闭,离深渊很远。 她只听休特的讲述就已经克制不住愤怒,而在她彻底解除领地的封锁,准备坐法阵离开时,她的傀儡小人说话了。 是杜库的声音。 沉闷又迷茫,带着一些希冀和委屈。 菲阿娜眸子发红。 她在接受过特训后很少会再忍不住狂化了。但她真的觉得愤怒。 她控制不住地想要把深渊搅碎——至于那个所谓的“祖父”,菲阿娜要一拳把他打进深渊的淤泥里。 她知道杜库有睡眠问题。 她知道杜库在深渊里一定睡不着。 菲阿娜闭了闭眼,让她的眼睛再次恢复为蔷薇色。 她马上就会见到他们。 她很快就会感知到他们。 菲阿娜看着诺尔维雅发给她的消息。 【诺尔维雅:菲阿娜,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想要谈谈么?】 半人鱼总是敏锐的,虚假的理由不会让半人鱼相信。 【菲阿娜:只是想早一点见到你们。】 她的确这样想。 诺尔维雅揭过了这个话题,把在卡罗内集市上买的珠宝首饰拍给她看。 菲阿娜觉得诺尔维雅大概知道她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但诺尔维雅就是这样。 温柔、强大,让人想要信任依赖。 菲阿娜的确觉得神明不公,她觉得自己被愚弄。但神明分明又让她遇到了诺尔维雅,让她在最迷茫的时候找到了人生新的方向。 只是比起已经失去,她更不能释怀的是“本可以拥有”。 成为一个领主不是她的梦想。她无论做什么都会做的很好,所以她现在是个优秀的领主。 但她为了成为一个能够负起责任的领主付出了太多,多到让她觉得被裹挟。她不后悔她付出的那些努力,但她只是觉得不甘。 她的人生本应该有很多可能性,她本拥有可以决定自己未来的权力。她或许可以成为一个不那么别扭、不需要被诺尔维雅教、不用在和休特他们相处中才懂得该如何爱人,如何尊重人的,充满爱的,被父母所珍视的小孩。 她很早就学会了不要沉溺在过去的懊悔里,人生是单行的,不可能再折返。所以她从不抱怨。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是她呢? 她花了很多年来告诉自己,即使不被父母所期待,她也会有爱她的人,就像疗养院里的院长嬷嬷。 她总是不断地失去,她以为这只是她不够幸运。但实际上,她命运的所有转折都是在被操控着的。 无论是国王,还是神明。 菲阿娜摸着脖子上戴着的绒绒兔子项链,想起她杀那个忠于国王的魔法师时控制不住的质问。 她给了那个魔法师选择。只要这个魔法师忠于她抛弃国王,她愿意给他一条活路。 但魔法师宁愿死也不愿意背叛国王。 菲阿娜知道他是向着平民的,她知道他收留了许多老人,这个魔法师不是个坏人。但他是那么执拗,把国王当成了他的某种不可动摇的信仰—— 和她的父亲一样。 菲阿娜绷紧的拳头抵着魔法师的太阳穴,她想要叫醒他。 “国王残暴,他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他不值得你为他去死,你为什么要这么顽固、这么……愚蠢!” 魔法师淡淡地笑了一下。 “让罗公爵,我不讨厌你,我觉得你算是个善良的领主,如果不是立场不同,我真的很想到你的领地里。 但是救了我的是国王陛下。不管他是因为什么而想要救我,我都是因为国王陛下的帮助才能活到现在的。我不能背叛他。 让罗公爵,我不愿意效忠于你,也不想再和你无休止地打下去。只有一点,我名下的庄园里有一些病弱的老人,我知道我没有立场这么说——但是求你不要杀了他们,也不要任由他们流落到国王陛下的领地里。 ( 病痛不是他们的错。他们还想活着。” 魔法师昂起头,眼神带着祈求。 他很聪明,他的领地里人们也都很爱戴他。菲阿娜和他打的有来有往,觉得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她要杀了他,但她其实并不想杀他。 魔法师知道她不会让那些老人流离失所,他忽然感叹了一句,平和的没什么表情波动。 “让罗……如果是你救的我就好了。” 他说完这句话后没有给菲阿娜动手的机会,用魔法让自己离开了这个他还有眷恋的世界。 菲阿娜赢了战争,却更恨国王。 在她几乎要被恨意的火焰吞噬时,她低下头,蹭到了兔子项链柔软的绒毛。 她想起诺尔维雅。 她想起了还是个不成熟领主的艾琳,想起了那个娇气的在东边大陆出差的魅魔和大家的宝物雅琳休,想起了回到深渊的杜库,想起了总感觉要去做什么坏事的蛛姀,想起了自己一个人跑去卡罗内的不省心的王子大人。 ……她还有很多事需要做。 面对着魔法师的尸体,她摘下拳套,走回了玫瑰府邸。 —— “我想回玫瑰府邸了。” 艾尔利特恹恹地喝着蜂蜜水,他昨天晚上是拿着五份特产回的旅店,各种布料、地方特产和水果糖以及稀奇古怪的小玩具挤压了他的睡眠时间。 他对着一个据说是“无所不知的水晶球”问了半个晚上的问题,最终还是看到水晶球已经裂开了一个小缝后才不得不停止对水晶球的折磨。 他今天又起的很早。 他听诺尔维雅说今明两天在卡罗内贸易中心附近会有花草主题的珠宝首饰集市在早上出现一两个小时。 腓比烈的玫瑰赢了战争,怎么能没有一些礼物呢? 而且杜库在深渊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他应该给他买点儿好玩的东西转移下他的注意力。在艾琳和那个不知名兽人去聊天之后,他在夜晚的集市里看到了很多应该被他通通买下的小礼物。 但休特他们和他一起逛的集市,他想给他们一个惊喜。 所以他强撑着困倦自己找到了那个花草主题的集市,却看到他的队友们相继来到了这里。 诺尔维雅和休特还提着六份早餐。因为雅琳休还在旅馆里睡着。最后就又变成了集体活动,他咬着撒了白糖的糯米酸奶糕,问休特为什么不多给他淋一层蜂蜜。 休特没理他,还抢走了他也想买的玛瑙玫瑰胸针。 他要讨厌休特了!!! 然而听到“第二十三条校规队”的队长哈希姆在猜测着休特作为雷米亚兹的大王子殿下会不会和贵族们沆瀣一气时,他又忍不住摘下戒指,让哈希姆自己去撞墙。 杰克洛和他对上了视线,头也不回地拎上占星者吉玛·赖特和翼龙邦德·维沃恩就走了。 他最后给菲阿娜买了一个粉色玫瑰的手链,能和她手上的粉色小锤叠在一起戴。 这个集市结束后他又偷偷跑去其他集市把礼物买齐,和休特他们一起吃了午饭,下午又和艾琳商讨要怎么逼迫……和贵族友好协商。 然后就到了现在。 他打着哈欠等菲阿娜的法阵到达卡罗内。 “等到卡罗内的事情结束了就可以回去了。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也该去南边大陆找俄布老师和海克托先生了吧。” 诺尔维雅平静地回复着,她托住了困得摇晃的艾琳,又示意休特把快要闭着眼睛倒下去的杜库扶住。 艾琳清醒了一点。 “菲阿娜……她这么快就离开她的领地,真的可以吗?不会出什么事吗?” “如果她的下属都是废物,那她这个领主当的也太不行了。” 蛛姀黑眸睁着,她手里是诺尔维雅从“启明星”那里拿到的研究所名单。她已经拆毁了很多,还剩下一些藏的深的没有被挖掘出来。 就在这时,法阵停止转动。 粉发的公爵大人气势恢宏地走下了法阵。 艾琳扑了过去。 “呜呜呜呜菲阿娜我好想你啊——” 天气阴沉。 菲阿娜抱着娇小的灰狼,安然地接受着队友们的关心。 她觉得阳光正好,万里无云。 —— 菲阿娜在吃晚餐时更新了现有的消息,她在得知安德烈失踪被找回又失忆的事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巴里·班不发一言地早早离开了。 关于卡罗内的问题她在领地里就研究过,作为腓比烈的领主,她对于卡罗内的运行方式了如指掌。 她会跟着休特一起收集消息。 但是现在有比这些更重要的事情——她拿着六份地方特产,首饰多的根本戴不过来。 所以她在吃过晚饭后决定要自己去逛一逛集市……然后她要回到旅馆玩大富翁。 蛛姀答应过她的。 菲阿娜目光准确地捕捉到了一个玛瑙珠串。这个珠串配色大胆,绿色的丝线又很像串着藤蔓。 很适合蛛姀。 “我要这个。” “请给我打包起来这件。”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菲阿娜转头看到了一个眼睛上挑的女人。 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很强。她和巴里·班相处了一段时间,多少了解一些剑士的习惯。 这个女人,是剑士。甚至是比巴里·班还要强的剑士。 “我会为你的损失支付费用,请把这个珠串让给我。这是我为我弟弟挑的礼物。” 高挑的女人这么说,菲阿娜冷淡看她。 “我不缺钱。同样的条件,我可以付给你双倍的补偿。” 高挑的女人顿了一下,她在即将爆发之际,仔细看清了菲阿娜的样子。 她愣了一下。 “你是腓比烈的公爵菲阿娜·让罗?” 菲阿娜暗自警惕的点了点头。 对面的女人笑了出来。 “我是优丝丽·德,我弟弟是约书亚,我听诺尔维雅提起过你。” 优丝丽温和地看着她。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诺尔维雅也来了吗?” 菲阿娜点头。 她大概知道诺尔维雅为了喀岚·克莉丝汀在德氏庄园待过一段时间,也知道有优丝丽·德这个人。 “看起来是赢得了胜利啊,让罗公爵。” 第247章 拍卖会 “我一直都很想见你。” 优丝丽这么说着,把那个玛瑙珠串让给了菲阿娜。 她不是个容易妥协的人,但如果和她竞争的是这个让罗公爵,她会给约书亚找其他的玛瑙珠串。 “为什么想见我?你有什么项目想要合作吗?” 菲阿娜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善意。她知道诺尔维雅在提起她的时候一定会夸她——但这不会成为这个优丝丽·德向她表示出喜爱的缘由。 “暂时没有,但如果有合适的项目,我会找你合作的。让罗公爵,我的姓氏其实是塔兰厝。” “你是腓比烈人?” “不。早就不是了。” “不久后塔兰厝会向外界开放。如果你想的话,等到卡罗内的事情结束后,我可以带你去塔兰厝看看。” 优丝丽犹豫了一下。但她很快答应了下来。 “那就麻烦你了。以及,卡罗内的事情——是指什么事情?” 菲阿娜并没有向优丝丽解释的意思,但她想起卡罗内的势力分布,发现富商这一方还没有人来管控。 她买下玛瑙手串,平静地看向优丝丽。 “或许,不牵扯到领地,我们现在就可以合作。” 优丝丽是个成功的贵族,也是个合格的商人。 最主要的是,优丝丽是有正义感的人。约书亚是她带大的。约书亚的身上多少有她的影子。 她能够为了约书亚接受喀岚,会被喀岚的故事所吸引,也就会为了卡罗内的事情而提供帮助。 最主要的是,有利可图。 如果卡罗内真的被解放——这会是个相当繁华得都市,而她作为主要的助力会被卡罗内这个城市记住,自然就会有相当丰厚的回馈条件。 这是个有风险的投资。 但她愿意来试一下。 哪怕是为了感谢这个拯救了塔兰厝的让罗公爵——她不希望卡罗内会变成以前的塔兰厝。 如果菲阿娜·让罗能够从那样苛刻的条件中拯救塔兰厝,那这个卡罗内就有相当大的可能也会被拯救。 她相信约书亚,相信诺尔维雅,也相信菲阿娜·让罗。 优丝丽和菲阿娜敲定了细节。 她又在集市里买到了一个好看的玛瑙珠串,还看到了一个水晶兔子摆件——那是她给喀岚买的。 她现在也是喀岚的姐姐。 —— “诺姐!明天拍卖会就开了,那些收到请柬的贵族我都不太认识怎么办啊!那都是外国的贵族,他们会抢卡罗内的区域使用权,就是土地还是雷米亚兹的,人民也是雷米亚兹的,但怎么使用是他们决定的。 我急急急急死了!他们要是觉得说越血腥越赚钱咋整啊!” 杰瑞·万崩溃地趴在桌子上,整个人像被捏扁的糖面人。 他看着完全不着急的诺尔维雅和休特,抓狂地乱叫。 “哥啊姐啊神啊狄尤斯啊卡罗内怎么办啊!万氏家族不能毁在我手上吧!” “不会的。” 诺尔维雅回完莱西的消息,安抚着杰瑞·万。 “我认识参加拍卖会的贵族们。杰瑞,你没发现他们很多都来自艾博斯格么?你在学院里都见过他们。” 还挨过他们的打。 杰瑞·万有些心虚。 “那小队里负责搜集信息认人的也不是我……我哪记得住他们都是谁啊!” 诺尔维雅回想起在费克沙海岛上第一次见到杰瑞时杰瑞威胁她的样子。 她沉默点头。 毕竟,把半人鱼扔到海里什么的这样的威胁,只有杰瑞·万做得出来。 “杰瑞,你说万氏家族拥有四分之一的卡罗内,具体是哪四分之一?” 休特看着卡罗内的地图,忽然问向杰瑞。 杰瑞·万不自然地咳了一下。 “就……除了纳熙家族、托姆家族和库仑克家族之外的那四分之一……” 在休特获取到的消息里,卡罗内的官方秩序维护者只有这三大家族。 并且忠于雷米亚兹皇室的只有纳熙家族。 休特沉默地看着他。 杰瑞有些不好意思。 “那之前,我不是想显得自己身份高一点儿吗?而且我们家确实也参与管理卡罗内的,只不过和纳熙家族结成姻亲被归为纳熙家族了而已!” “纳熙家族不知道他们的附属被降为了平民?” “哥你别挑拨离间。纳熙家族分好几支呢,和我们好的那一支平常不管这些,迪芙斯塔是这支的继承人,但她压根儿就不回来,她怎么能知道万氏家族被划为平民了!她满脑子迷情剂!” 休特淡淡地“嗯”了一声,在联络器上划掉了什么。 杰瑞·万有了些危机感。 他知道的消息不多,大多数都是他弟弟杰碓·万来管这些事。他还是求了杰碓好几天,对杰碓死缠烂打妨碍到了杰碓的工作才知道卡罗内的改革会给万氏家族带来什么…… 但杰碓很冷静。 “哥哥,不用担心。我们不会沦为那些比奴隶还不如的平民,我会让万氏家族继续在卡罗内作为贵族荣耀地活下去。 当然,如果失败的话,我们也可以离开卡罗内,寻找新的城市。 哥哥,不要做多余的事。这些事情你不能插手,你理解不了,你会坏事。 去街上玩吧,都是土系魔法师了,不会被绑架了吧?保护好自己,我现在没空管你。” 他弟弟杰碓笑着说出了这么冷酷的话。 杰瑞·万心不在焉地应着,转身就找了休特来当卧底。 而现在万氏家族的真实地位被揭露,他看着没什么表情的大王子殿下,犹疑着自己是不是要被抛弃了—— “我知道很多消息的!我知道那个反叛军主要有三股势力:‘黑伽’、‘启明星’和‘暴风雨’。 ‘黑伽’是亲贵族派,是那些坏贵族的走狗;‘启明星’是激进派,他们虽然说要保护平民,但一直在暗杀不出名的贵族,我觉得他们也不是啥好人。最后那个‘暴风雨’是保守派,他们大概是监督者的形象,不让‘黑伽’做的太过火,也不许‘启明星’杀位置太高的贵族…… ( 不过听说最近‘黑伽’和‘启明星’在抢人,不知道那是从哪里来的厉害人物,据说终止了很多起特殊种族非法贸易。我觉得我们可以找那个人合作来着。” 杰瑞·万说完,看到了休特和诺尔维雅奇怪的表情。 他以为他说的这些消息还不够劲爆,又冥思苦想了很久,从犄角旮旯里找出来他偷听到的秘闻。 “我还知道不久之后大主教希斯法会来卡罗内!他是教派里德高望重的主教,他来这里是为了督促卡罗内新改革方案的实施。 听说他为了教派的安全还请大祭司奂戈为他找来了厉害的帮手!” 诺尔维雅:原来奂谙的父亲叫奂戈。 “杰瑞,你知道最近新来的主教叫什么名字么?” “我不知道啊,我和教派的人不熟,我觉得他们脑子不正常。” “新来的主教叫奂谙。” “那个大祭司把他家亲戚叫来了?叫来也不好使,没看最近那些主教库库死吗,话说那些人是蛛姀杀的吗?我看到悬赏平台上蛛姀的照片了。 诶不对,难道蛛姀就是‘黑伽’和‘启明星’在抢的那个神秘人物?” 杰瑞越说越觉得他摸到了真相,语气逐渐笃定。 休特放下联络器看他,觉得他神奇。 诺尔维雅回复过莱西的消息后抬头。 “不是蛛姀,是我。奂谙是艾博斯格的学生,你应该见过他。他也是水系魔法师,是我的班长。他也不是希斯法的帮手,如果要说他的立场——他是正义使者。” 诺尔维雅看着杰瑞·万呆滞的神情,微微弯唇。 “谢谢你的消息,杰瑞。只要属于雷米亚兹的贵族们没有什么大的动向就好。” 原来休特需要杰瑞,是因为他想通过武力手段直接让卡罗内走向统一,并且要在一周内回到艾博斯格。 但现在他的工作被分担,贵族势力有艾琳和艾尔利特在处理,教派被奂谙一个人解决,蛛姀拆毁了卡罗内所有的不法地下建筑,菲阿娜正在把富商们汇聚在一起,诺尔维雅和杜库在接触那些“强盗”。 不止杰瑞·万无事可做,现在连休特也只负责接收信息再进行整合了。 诺尔维雅起身准备离开,杰瑞·万不由得追问。 “姐你去干啥啊?有我能帮上的地方吗?” “去当神秘人物解决地下贸易。没有了,杰瑞,好好休息。” —— “你昨晚休息的不好吗,埃尔西利亚同学?” 吉玛·赖特带着黑框眼镜扎紧了头发,她不经意侧过头时看到了眼睛通红的莱西·埃尔西利亚,“阿瑞斯之矛”的队长。 “没事。昨晚研究了一下医学现象。” 吉玛恍然大悟。她从“阿兰贝尔的祝福队”队长罗兰德那里听到过关于“阿瑞斯之矛”的副队长安德烈·西蛞的失忆问题。 罗兰德去看望了安德烈,但他对于安德烈的情况爱莫能助。 吉玛想,虽然很不道德,但她很想让安德烈·西蛞的失忆好起来,然后让她的队长哈希姆失去记忆。 她真的不想再看到见到墙就往上撞的哈希姆了。好在杰克洛最终用土包住了哈希姆,把他带回了庄园。 吉玛推了推黑框眼镜。 “埃尔西利亚同学,你最后有找到有用的方法吗?” “有一个,但是不太可行。” 莱西把困意压住,她向四周望去,发现了几个卢利特亚的贵族,还有梅赫迪学院她看着眼熟的人。 让她感觉有些奇怪的是,在场的嘉宾都和她差不多年纪的样子。不过也可以理解,卡罗内的新改革不是什么难以拿下的项目,用来给年轻的继承人练手最合适不过。 她爸妈就是这么想的。不过她父亲也说了,卡罗内不是什么好地方,正常的生意需要秩序,而卡罗内是个秩序失衡的城市。 “你是莱西·埃尔西利亚?” “有什么事吗?” 莱西抬头,看到了一个姿态优雅的贵族小姐。她不太熟悉,但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是索菲·杰瑞米。我知道你的主张,‘送你回家队’的诺尔维雅·莱丽联系过我,她说我可以来找你。” 莱西皱起眉打开了联络器,确实看到了诺尔维雅新发的消息。 【诺尔维雅:她是“和平鸽”的副队长,火系魔法师。】 【诺尔维雅:我查到拍卖会结束后有卖蜂蜜芥末烤鸡腿的。】 【莱西:哪里有!发我地址!我见到索菲·杰瑞米了。】 【莱西:啊,拍卖会要开始了。我的联络器应该发不出消息了。记得发我地址啊!】 莱西邀请索菲坐在她旁边。 卢利特亚的贵族都是分散地坐的,而梅赫迪学院的人都聚在一起,讨论的很热烈。 她们艾博斯格在以罗兰德为中心扇形坐着。 卢利特亚的贵族轻蔑地看着其他两个学院的做派,声音有些刻意的升高。 “只有软弱的羊群才会聚团。” 梅赫迪学院的贵族们听到了,他们从“在场有羊族返祖科吗”一直讨论到“如果用聚团的攻击方式该怎么布局”。 而莱西听到后对那个卢利特亚的贵族翻了个白眼,然后问吉玛·赖特知不知道卡罗内哪里的餐馆有烤羊腿。 索菲听到了,她推荐了几家餐馆,顺便讲了一下怎么用火系魔法把羊腿烤的又嫩又香。 罗兰德:“好饿。拍卖会结束就去吃烤全羊。” 吉玛·赖特:“我也去。” 前排的艾博斯格返祖科学长:“听你们说我也馋了。” 大前排的木系魔法师学妹艰难回头:“什么蝉?那个能烤着吃吗?我还是想吃迷迭香烤羊排。” 那个出声嘲讽的贵族:……一群神经病!果然是考不上卢利特亚的废物! 梅赫迪学院的贵族讨论结束后派出了一个代表走到了罗兰德旁边。 “待会儿拍卖会结束,我们两个学院可以交流一下吗?我们已经讨论出了最合适的战术。” 罗兰德:“虽然我不想去,但是我旁边的同学们应该有兴趣。不过要怎么交流……?” 梅赫迪的代表若有似无的看了那个出声嘲讽他们的卢利特亚贵族一眼。 “就是,一些武力和智力上的合作。” 吉玛·赖特:“听起来很有趣!” “第一淑女”索菲·杰瑞米眼神炙热,她和梅赫迪学院的代表聊了一会儿。 莱西听到了索菲·杰瑞米回到她身边的座位上时,索菲对那个梅赫迪代表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合作愉快。” 第248章 幸运儿 拍卖会开始时,莱西看着卡罗内的地图,指尖戳着卡罗内的中心区域。 所有贵族都想要这块地方,卡罗内只有中心区域繁华,并且交通便利,建筑没那么破败。 她和吉玛·赖特会尝试着拍下这里——如果不幸被其他贵族抢到,那么她们会从卡罗内最边上的区域向里推进。 罗兰德说他不在意卡罗内这里的产业能不能赚钱,所以他自告奋勇要拍下所有卡罗内的边境区域。 吉玛·赖特选择了一些有着特殊磁场的位置,她是占星者,她在拍卖会前占卜了一下——她的占卜结果告诉她那些区域更容易被买到。 拍卖会很快开始。 莱西身为水系魔法师,对空气中水汽的流动很敏感。她察觉到拍卖场上有些别样的气息在蔓延。 “尊敬的各位来宾,关于卡罗内的使用权拍卖会即将开始。 但这次将和以往略有不同。我们新的改革方案具有区域性,即不同地区对于平民的处理方法也不尽相同。 诸位作为合作方没有改变平民生存方式的权力,望周知。 诸位需要根据各个区域的游玩风格进行筛选,希望诸位能够找到心仪的地区。” 被改造过的返祖科主持人脸上是公式化的笑意,他无视了场下贵族们的议论和抗议,拍了拍手。 猩红的幕布被拉开,场下倏然一静。 拍卖场上是十个铁笼子。 笼子里关着很多人。 他们惊慌不已,不知道为什么被带到这里,绝望地向场下呼救。 哭泣声和求救声填满了整个拍卖会,莱西看着场上,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场面还没有安静下来时,最左边的铁笼子里突然尖刺横穿。那个铁笼子里再没有活着的、完整的人。 血液飞溅,求救被截停,场下的贵族们呆呆地看着。 令人窒息的寂静后,尖叫声此起彼伏。 场下的贵族有的呕吐了起来,其他笼子里的人们疯狂地想要从笼子里逃出去,他们有些捶笼子,有些已经接受现实,坐在笼子里眼神空洞。 莱西在干呕。 她完全没有想到卡罗内的那些人会这么做——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能这么做? 吉玛·赖特也好不了多少,她脸色苍白,整个人都在颤抖。 罗兰德冷了脸色,但他盯着那个被改造后的返祖科主持人的动作。 笼子的变动是由那个主持人来控制的,他看到了那个主持人按了一下手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拍卖会!你主人在哪呢!让他滚出来!这是在干什么!” 最开始站起来的居然是那个嘲讽艾博斯格和梅赫迪的卢利特亚贵族。 他白着脸,不敢看场上的血腥。 “如果您觉得不可接受的话,那么您随时可以离开。我也说了,这是要展示卡罗内不同地区的‘玩法’。您只有亲眼看到了,才能根据这些特点来使用,不是吗?” 返祖科主持人带着微笑这么说着,又按下了他手里的控制键。 第二个笼子里熊熊大火燃了起来。烧焦的气味并不好闻,很多贵族直接离开了这里。 莱西再忍不住。 她直接出手灭了火,一步步地走近那个返祖科主持人。 那个主持人在笑,笑的享受又迷离。他一会儿看着场上的断肢,一会儿又看向贵族们忍受不住的表情。 他是个变态。 莱西用水系魔法缠住他的脖子。 “你就那么想死?” 返祖科主持人低喘了一声。 “您没必要对我生气。我的命贱,您拿走也没什么。只是这场拍卖不会因为我的死就停止,即使您救了台上的这些人,拍卖会也不会结束,只会找到下一批人来接着演示。 您要明白,走的人越多,能够买到心仪地区的可能性就越大,您不能保证在场的大人们都觉得无法忍受——” 变态主持人笑的大声。 “您不想做这桩生意吗?想做就得忍一忍。忍到最后,您或许会以最优惠的价格获得您想要的东西,这不让您期待吗?” 莱西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喂,下一个还不开始吗?你要不想买你就走,别耽误我们。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场下有人朝莱西喊着,让莱西不要阻止场上的展示。 莱西看向场下冷漠的脸,她觉得安德烈说的是对的。她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意,她觉得这样很肮脏。 场上的那些笼子里的人们期盼地看着她,朝她跪拜,对她呼喊。 而远处罗兰德对她微微摇头。 莱西咬牙松开了那个返祖科变态主持人,慢慢走回了她的座位。 索菲看着她,忽然问了一句。 “我们一定要按照他们的方式来吗?” 莱西一愣。 “不然呢?” 索菲垂着眸,她的腰杆笔直,坐姿优雅又淑女。 “我还没想好。不过他们不该觉得所有来参加拍卖的贵族都是羽翼未丰、被家族保护得很好的年轻继承人。” 索菲话音刚落,那个返祖科主持人又按下了控制键。 大火燃起,却从铁笼里爬了出来,直追着那个返祖科主持人。 返祖科主持人狂乱地喊着。 “是谁!是谁!” 索菲移开视线,看向手里的卡罗内地图,任由那个返祖科主持人被火焰吞噬。 最后火焰被在场的某个水系魔法师浇灭,返祖科主持人狼狈地看向四周,他不知道是谁做的,也不知道是谁救了他。 他咬牙切齿地按下手里的控制键,但铁笼里出现的东西最终都会落在他身上。 在场的贵族里有很多魔法师。他们留在这里,但不代表他们接受这种方式,现在就是他们的反击。 所有方式展示结束,返祖科主持人瘫在地上不能移动,笼子里的人们安然无恙。 没人站出来主持大局。罗兰德起身,慢悠悠地走到那个返祖科主持人身边,在他身上摸出了钥匙。 在他即将打开铁笼子时,场下有人站起来叫他别管闲事。 那人来自梅赫迪,坐在第一排,并不和其他梅赫迪学院的贵族坐在一起。 罗兰德权当没听见,他放走了所有笼子里的人,并且为第一个笼子里死去的人们唱了安魂曲。 ( 在这段过程中,那个叫他不要多管闲事的梅赫迪贵族被卢利特亚的两个人揍了一顿。 无人阻止。梅赫迪学院的贵族们沉默地看着,偶尔还冒出一句“打得轻了”。 莱西紧张地看着场上的罗兰德,觉得现在拍卖会背后的组织者也该出现了—— “这位贵客,您破坏了我们的展示环节,现在您被取消拍卖资格了。” 又是一个被改装的返祖科。 他和那个瘫在地上的返祖科没什么不同。 罗兰德没什么反应,他甚至温和地点头,把钥匙又还给那个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主持人。 新的改装返祖科拿出名册,彬彬有礼地问着罗兰德的名字。 “罗兰德·阿兰贝尔。” 新的主持人找到了他的名字,但他滞了一下,迅速地弯腰致歉。 “原来是来自阿兰贝尔的贵客,您当然不会被取消拍卖资格,您请回到座位吧,我们现在就开始进行拍卖……” 罗兰德看着对他毕恭毕敬的返祖科,贴心地又问了一句。 “我放走了那些人,也没事吗?” “当然没事!那些人被您救了是他们的荣幸,是今天的幸运儿。” 罗兰德安全地回到了他的座位。 吉玛·赖特看着场上事情的发展,哀叹了一声。 “对罗兰德那么尊敬……看起来掌握着卡罗内的还是那些老顽固。” 莱西疑惑地问为什么。 “因为只有老一代贵族才会什么都信,做生意的贵族遇到阿兰贝尔的家族是不敢太过分的,他们不想跟幸运女神过不去。” 回答莱西的是索菲。她圈好了要竞拍的地区,看了已经开始慢悠悠喝茶的罗兰德一眼。 “罗兰德·阿兰贝尔想要的地方,一定会拿到的。但罗兰德不能拍很好的区域。老一代贵族吝啬又贪婪。他们坚信神明后裔会有旁人都没有的优待……他们不想看着罗兰德赚那么多钱。” 吉玛点头。她摘下了她的黑框眼镜,神情冷静。 “最中心的区域大概会被卢利特亚的伊万斯托·瑞炽拍到。瑞炽家族对卡罗内势在必得,但他们只要这块地皮,他们家族的人做生意只看土地给他们的感觉……不过伊万斯托·瑞炽不是坏人。 他虽然怪了一点,但他刚刚和乌麦提·鲍尔一起去揍了那个让罗兰德不要多管闲事的梅赫迪贵族。” 吉玛·赖特有条不紊地说着,把各个区域最后的归属都推测了一遍。 莱西惊异地看着吉玛·赖特,感叹了一声。 “你很厉害!你居然知道这么多人?” 吉玛戴上黑框眼镜,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我母亲不靠谱,我父亲除了能哄我母亲开心之外什么都不会。 所以我很早就跟着我祖母出来处理家族事务,看祖母谈判啊拍卖啊这些,就认识了一些人。西边大陆就这么大,总会碰到认识的人。” 吉玛·赖特看着莱西,神情微微有些落寞。 “我也知道你的父亲和母亲……他们对你很好。他们说,要等到你想要接受家族事务、不会被伤害到的时候再让你出来锻炼一下。” 莱西顿了一下,唇边浮起笑意想说她爸妈是多好的父母……但她看到吉玛落寞的神情,觉得她的话像炫耀,是不该被说出口的。 莱西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然后她就听到了吉玛·赖特幽幽的声音。 “为什么不能再给我生个妹妹……我想培养好下一个继承人就退休啊!” 莱西:“……我以为你想吐槽你父母不靠谱。” 吉玛疑惑地“欸”了一声。 “不会啊。他们虽然不是好家族继承人,但他们是很好的父母,跟着祖母出来见世面也是我同意的。如果我不同意的话,我妈妈她再痛苦也会坚持着看她怎么都看不懂的账目的。” 罗兰德忽然开口。 “我记得你有个哥哥?” 吉玛·赖特:“他那个智商当不了家族继承人。” 一直安静听着的索菲也加入了这场对话。 “那如果你哥哥以后想要抢你的位置呢?” 吉玛·赖特愣了几秒。 她明白了什么。 “那个……我们赖特家族,一直都是女性才能继承的。” 吉玛腼腆地说着。 “所以按理来说,我哥哥他根本不具备继承权。不过他以后要是想嫁到谁家的话,我会给他很多零花钱的!” 索菲听后深沉地叹了一口气。 这种好传统怎么没发扬在杰瑞米家?她一边维持着淑女形象,一边还要和旁支那些兄弟叔伯争权。 不过她和乔安商量好了,等到他们毕业结婚之后,卡尔霍姆家族也由她来管。 —— “乔安?你怎么在这里?” 诺尔维雅讶异地看着小巷子里买奶茶的乔安·卡尔霍姆。 她知道乔安会在。休特告诉过她索菲来这里参加拍卖会的消息。但是她觉得神奇的是,乔安出现在了这个区域——这里是“强盗”的大本营。 诺尔维雅来这里是因为“启明星”和“黑伽”都有事找她,她刚破坏掉一场非法贩卖小型精灵的地下交易。 乔安紧张地看着她。 “莱丽同学……你怎么在这里!” 乔安把她扯进一家无人的咖啡馆。 “莱丽同学,这里是反叛军的大本营,这里很危险,你是加入了哪个势力吗? 我加入了‘暴风雨’,他们让我找到最近‘黑伽’和‘启明星’都在拉拢的神秘人物。‘暴风雨’需要压制这两股势力的发展。” 诺尔维雅一直没有找到的、反叛军中的第三方势力,在这里出现了。 “那……带我去‘暴风雨’吧。” 诺尔维雅对“暴风雨”有了初步的判断。乔安·卡尔霍姆是向往和平的。他加入了“暴风雨”,就说明这股势力最起码表面上看来是无害的。 “莱丽同学,这真的很危险——啊?” 乔安反应过来了。 他看着诺尔维雅,本想劝她不要参与进这个政治的漩涡……但他很快想起休特·雷米亚兹是她的队友,那个通缉令上奖金高的吓人的通缉犯,也是她的队友。 乔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掀起了一块地板,按下了一个红色的按钮。 诺尔维雅骤然失重,她用水系魔法固定了身形,最终轻轻落在了地上。 乔安本想用神器接一下诺尔维雅,但看到对方帅气地落地,他收起神器在地上滚了几圈。 然后他站起身拍了拍灰,绅士地弯腰介绍。 “欢迎来到‘暴风雨’。” 第249章 今夜有暴风雨 乔安说,“暴风雨”的人员构成简单,他需要先给他们发消息,他们才会赶来这里。 诺尔维雅安静地看着这个咖啡馆的地下空间,从现有的环境中寻找着能够分析出“暴风雨”人员构成的线索。 这里虽然是“暴风雨”的大本营,但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工作室……或者像1206那样的活动教室。 诺尔维雅可以确定的是,“暴风雨”的成员们的年龄应该都不是很大。 因为她看到了一个没写名字的试卷,试题前几道雅琳休做过,后面的题连她都看不懂。 但这个试卷是满分。 除了试卷之外,一个角落里还摆着一口大锅,锅旁边是试管和量杯等器材。 在这片空间中,最大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看起来有些笨拙的千纸鹤。 诺尔维雅目光微凝。 她以为“强盗”内部不会有贵族存在,但她看到那个千纸鹤的翅膀上,似乎印着一个家族徽章。 似曾相识的家族徽章。 诺尔维雅坐在柔软的皮椅上等着“暴风雨”的人过来,乔安拿着两杯奶茶,不时地就要看一眼联络器。 “乔安,拍卖会不会那么快结束,那些贵族只是想做生意,他们不会对他们的合作伙伴动手。” 诺尔维雅以为乔安是在担心索菲的安危,她出声宽慰着乔安,却看到乔安叹了口气。 “希望索菲不会对他们动手……不过如果索菲要伤害他们,那只能说明他们做了罪恶的事情。索菲不会随意伤害谁。” 诺尔维雅想起那个安静又淑女的火系魔法师,认同地点了点头。 异响翕动。 诺尔维雅起身,看到平滑的墙面下凹,逐渐形成了一个门的轮廓。 啪的一下。 门被打开。 一个穿着条纹睡衣头发蓬乱的女孩缓慢地走了进来。她把脸上碎乱的头发拨开,露出一双黑而透彻的眼睛。 “欢迎来到‘暴风雨’。请加入我们吧,‘黑伽’和‘启明星’的条件是什么?我们给三倍。” 她急匆匆地说完之后就冲到角落的大锅那里,她掀开盖子之后“啧”了一声。 “又忘刷锅了。” 她撸起袖子,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件崭新的衣服,然后直接伸进锅里,嘿咻嘿咻的擦了起来。 诺尔维雅:“……需要水么?” “地下没水,那个讨厌的家伙非说接水费用太大,他不好再找他哥要钱——” “我是水系魔法师。” 诺尔维雅蓝眸温和。 黑眸女孩把头发都甩到身后,她的眼神专注。 “你有水吗?可以给我一点吗?求求!” “我有水,而且我可以掌控水的温度和形态。虽然我不知道你在研究什么,但应该能帮助你一些。” “你的条件是什么?不过分的我都能答应你!” 诺尔维雅目的达到。 她笑的愈发亲切。 “你的名字是?” “迪芙斯塔·纳熙。” 杰瑞·万说过的,纳熙家族的继承人。 诺尔维雅神色不变。她又问了一些关于贵族间的关系和秘辛,迪芙斯塔对答如流。 诺尔维雅按照约定给了迪芙斯塔所需要的水。在迪芙斯塔刷锅的时候,墙上的门再次被打开。 那是一个黑发蓝眼的少年,面容很冷,衣着极其正式。 他长得和一个人很像。 黑发蓝眼的少年看了眼诺尔维雅,转头找拿着奶茶守着联络器的乔安·卡尔霍姆。 “我最近很忙。找到‘黑伽’和‘启明星’都在抢的那个神秘人物再来叫我。有其他想要加入‘暴风雨’的人,你联系迪安就好。” 迪芙斯塔听到自己的假名,她站起来挥舞着手里吸饱了水的衣服。 “我告诉她我的真名了。” 黑发蓝眼少年歪了下头,面无表情看着迪芙斯塔。 “你脑子里除了迷情剂还有什么?就这么把真名暴露出去,纳熙家族迟早把你除名。” “那又有什么关系?” 迪芙斯塔不再抬头,她吭哧吭哧地擦着锅,不时地让诺尔维雅给她加点儿水。 少年觉得诺尔维雅不可能是他要找的人,他转身想要离开这里,却被诺尔维雅叫住。 “杰瑞·万,这个名字,你熟悉么?” 少年一下子僵住,他回头,凶的好像能吃人。 “不熟悉。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和杰瑞长得很像。如果想要不被人发现,还是要注意一点——” 诺尔维雅微笑。 “千纸鹤上的族徽虽然被杰瑞涂得像一团意味不明的污渍,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呢。” 诺尔维雅伸出了手。 “初次见面,杰碓·万,我是诺尔维雅·莱丽。” 杰碓·万明显知道她。 他带着“原来是你”的表情和她握了握手,脸还绷着。 “是杰瑞告诉你的吗?不。不可能。他不可能聪明到能知道我在‘暴风雨’。他就是个头脑简单的笨蛋。” 杰碓把桌子上的千纸鹤拎了起来,无所谓地扔到了垃圾桶里。 “本来就是为了防止有人闯进来发现我们的身份才放在这里的。这是杰瑞·万做出的东西,最后追责也会罚杰瑞而已。” 迪芙斯塔:“我擦完锅就去倒垃圾。我看你捡不捡。” 杰碓嗤了一声。 “杰瑞每年都折千纸鹤,这东西我有十八个,有什么好捡的?迪芙斯塔你能不能闭嘴?你吵死了!” “我就说了一句话。你比杰瑞还能说。我记得你拿过来的时候特意说‘这是我十八岁生日杰瑞叠给我的~’,你现在在这儿装什么啊。” 杰碓气得红了脸。 “迪芙斯塔你不配做家族继承人!要是她知道我在乎杰瑞用杰瑞来威胁我,她不就能随便拿捏我了吗?你能不能有点儿危机意识! 我真服了你了迪芙斯塔!你这个拖后腿的比杰瑞还要不省心的笨蛋!” 迪芙斯塔一甩衣服。 “你怎么能这么诋毁我?我怎么可能比杰瑞还笨?” “你就笨!你研究个迷情剂还要研究十几年,你笨死了!你还上梅赫迪学院,你就是个书呆子!” ( “你上卢利特亚就很骄傲吗?要不是万氏家族的继承人最后只写了你的名字,你能上卢利特亚吗?” “你以为我喜欢卢利特亚?杰瑞那个蠢样子去卢利特亚会被欺负死!他根本不喜欢卢利特亚!是我让他去的艾博斯格!” “那个……” 诺尔维雅试图阻止这场争吵,但这两人越吵越凶,迪芙斯塔已经举起擦锅的衣服想要朝杰碓扔过去—— “你们俩一定要吵架吗?一定每天都要吵吗?多大的人了还要像小孩子那样一言不合就打起来,我真的不想再管你们了!” 诺尔维雅循着声音低头,看到了一个坐着轮椅的小女孩。 她头发浅黄,干枯毛躁,但眼睛白的剔透,睫毛也是金色的。 她先低声对诺尔维雅和乔安说了抱歉,然后控制着轮椅滑到了迪芙斯塔和杰碓中间。 “再吵架就都给我滚出‘暴风雨’!贵客来了不知道招待,自己在这里吵架?” “她先在陌生人面前揭穿我的!” “那你是你先装的!” “不许吵!” 小女孩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把垃圾桶里的千纸鹤捡了出来。她似乎是光系魔法师或是某种疗愈师——她触碰过的东西会变得洁净如初。 小女孩又摸了摸迪芙斯塔的锅和衣服,迪芙斯塔抱着崭新的锅不再呛声,杰碓也把千纸鹤放到了隐蔽又安全的地方。 “现在,互相道歉。” 小女孩威严地盯着迪芙斯塔和杰碓,尽管她坐在轮椅上又年龄很小的样子,但迪芙斯塔和杰碓都听她的话。 两声“对不起”结束了争吵,小女孩这才转着轮椅来到诺尔维雅面前。 “这位贵客,让您见笑了。我是奥忒凯丝特·库仑克,是‘暴风雨’的创始人。‘暴风雨’的其他成员现在不方便过来,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乔安是新加入我们的外援,他是高尚的外国友人。” 乔安摇头。 “我并不高尚,只是我来到这里,我觉得我可以为这个城市做一些事。” 杰碓脸色依旧很冷,但他皱眉反驳着乔安的话。 “别把高尚的标准抬的那么高。所有为卡罗内的未来奋斗的人都很高尚。” “你直接说你也高尚好了。” “对,就迪芙斯塔你不高尚。你满脑子迷情剂。” “你……” “再吵都出去!” 奥忒凯丝特及时制止了这一切,她看着诺尔维雅,语气真诚。 “我创立‘暴风雨’的初衷是为了帮助平民,我虽然姓库仑克,但我天生孱弱,库仑克家族不承认我,我也不喜欢他们的做派。 ‘黑伽’残害平民,‘启明星’乱杀贵族,需要有一个第三方势力来管控他们,‘暴风雨’逐渐承担了这份责任。 但是现在卡罗内处境危急,‘黑伽’和‘启明星’的动作越来越大,我们人员不多,无法一直盯着这两方势力……” “你希望我当你们的卧底?” 诺尔维雅听懂了奥忒凯丝特的诉求,她点了点头。 “可以,但是‘黑伽’给了我二十个好看的男人和女人。迪芙斯塔说她给我三倍。” 奥忒凯丝特怔了一下。 “那就是,六十个好看的男人和女人吗?只要好看的吗?用来做什么呢?六十个似乎有一些多了……” 诺尔维雅现在不需要六十个人。 人总是喜欢折中的,如果她在最开始就提出让“暴风雨”攻击“黑伽”和“启明星”,奥忒凯丝特一定不会同意。 但如果她说她要六十个男人和女人,奥忒凯丝特就会觉得主动出击也不是什么坏事——因为即使发起进攻也不会损失六十个成员。“暴风雨”根本没有那么多的人可以给她。 “奥忒凯丝特,今晚‘黑伽’会在他们的主阵地里商讨未来发展策略,‘启明星’会去偷袭。我希望‘暴风雨’可以……” “帮助‘启明星’?” “不。” 诺尔维雅否定了奥忒凯丝特的话。 “谁都不帮。让‘黑伽’以为你们是‘启明星’,让‘启明星’以为你们是‘黑伽’。摧毁他们的主阵地,扰乱他们现有的消息整合,把他们的消息链断掉。” 奥忒凯丝特很快抓住了这之中的重点,她惊疑地看着诺尔维雅,不知道她最终的谋划是什么。 拯救和毁灭卡罗内都很难。奥忒凯丝特想要维持现状,所以“暴风雨”的行事风格才那么保守。 奥忒凯丝特反问诺尔维雅。 “如果我那么做了,那就会重创‘黑伽’和‘启明星’,我为什么还需要与您合作?” “你提出的要求是获得这两方势力的实时消息不是么?被重创的‘黑伽’和‘启明星’会比现在要更不可控,我会成为信息的最新发布方。” “我也可以不去削减他们的势力。” “我也可以找到别的方法。奥忒凯丝特,你知道我能做到,我不止‘暴风雨’这一个选择,但你们只能选择我。” 奥忒凯丝特不说话了,她坐在轮椅上沉思,迪芙斯塔和杰碓盯着诺尔维雅,眼神中多了警惕和戒备。 乔安莫名地看着他们,不知道是哪一句话导致了现在剑拔弩张的局面。 “请给一些我思考的时间。我的答复会在夜晚揭晓。如果您在晚上听到了‘黑伽’与‘启明星’遭受伏击,那就是我们合作的开始。如果没有,您自然也知道答案。 我相信您的能力。即使我们没有合作,您也会找到机会截断‘黑伽’和‘启明星’的发展。” 诺尔维雅同意了。 在离开前,诺尔维雅提起了那张没有名字的满分试卷。 “那的确是我做的。只是一些学校益智的题,不过那些题很简单,我只是写着玩的……抱歉。不过如果您需要的话,我还有很多难题。” 奥忒凯丝特说着,试图写下一些题给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想起暑期作业一笔没动的雅琳休,连忙拒绝了。但她知道即使是奥忒凯丝特说“很简单”的题,实际上也是有一定难度的。 诺尔维雅问奥忒凯丝特她是不是天才。 奥忒凯丝特笑了一下。 “虽然有些不谦虚,但我大概是比平常人聪明一点的。不过早慧即早殇。” 奥忒凯丝特拍了拍她的轮椅。 “这就是代价。” …… 诺尔维雅和乔安相继离开,迪芙斯塔停下手里的动作,和杰碓一起看向奥忒凯丝特。 “要合作吗?” 奥忒凯丝特想了很久,她毫无方向地转着轮椅,金色的睫毛微颤。 “我们的确别无选择。” “……今夜将有暴风雨。” 第250章 初步统一 “杰瑞,把你之前跟我说的关于‘诺尔维雅·莱丽’的所有信息,再告诉我一遍。” 杰碓·万回家后堵到了正要出门玩的哥哥。 他心情还可以的时候会听听杰瑞在学院里的那些趣事,他知道有“诺尔维雅·莱丽”这样一个人存在,知道她能徒手变出冰水,知道她靠谱且强大。 但他不知道这个诺尔维雅会强势又……危险。 奥忒凯丝特说要和她合作,他和迪芙斯塔反对也不能更改奥忒凯丝特的决定。 迪芙斯塔对诺尔维雅观感很好,她抱着崭新的锅说“我以为她会喜欢‘启明星’,讨厌‘黑伽’。” 奥忒凯丝特摇头。 “她哪个都不喜欢,包括我们。她是想借我们的手把局势搅浑,同时也让我们发展不成气候。” “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和她合作?” “合作我们才能继续存在。如果不合作,那我们也会变成她围剿的对象。而且,这样对卡罗内最好,她是想要救助卡罗内的。 一个正常的城市不需要这么多地下势力。” 杰碓不这么认为。他加入“暴风雨”只是为了监控着“启明星”不要随便杀贵族——有一次杰瑞被绑架了,虽然最后证明只是见财起意,但他觉得这和反叛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喜欢待在卡罗内。这里并没有不可打破的法规,所有的事情都有可操纵的空间,只要他站的足够高,他就能够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可惜他还太年轻,万氏家族还不够强大。他看着不思进取的迪芙斯塔,嫉妒她的出身,嫉妒她能使用的特权,嫉妒她在呼吸。 他时常想着,如果他是迪芙斯塔的话,他一定会把纳熙家族发扬光大,甚至可以吞并托姆家族和库仑克家族。 如果万氏家族在卡罗内的幸存名单里的话,他对于即将到来的改革没有任何抵触。 这世界上人那么多,生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连神明都没有降下神罚谴责这种行为,就说明这样是被允许的。 杰碓的表情愈发冷淡,他察觉到杰瑞没有说话,才抬起眼看杰瑞。 “哥哥,之前说的那些再说一遍就可以。” 杰瑞抠了抠手。 “我忘了我都说过什么了。” 杰碓不耐烦地开口。 “关于诺尔维雅·莱丽的一切。” “她很强大、很善良,很冷静,很厉害!” 杰碓听着,手里的纸笔呈现不出有用的东西,他转着笔,耐下心来引导杰瑞。 “……你对她评价很高,为什么?” “因为在海岛寻宝比赛里,她都知道那些物品的位置!她人也很好,给我放冰水喝,还告诉我可以向学院申请修墙补贴。合作赛里虽然输了,但她让我活到了最后。” “仅仅是这些吗?哥哥,你不会因为这些就觉得她很好。还有什么?” “还因为……她的指导老师救了我们。她为了她的老师,跪了那个神赐道具。” 杰碓放下笔,他不明白杰瑞在想什么。 “她的指导老师救你们不是应该的吗?比赛场地出现了变故,艾博斯格的老师在现场的话当然要为学生负责。 还有,跪神赐道具有什么?我们在家族长辈过生日的时候不都要跪的吗?更何况是跪神。这有什么值得你觉得神奇的?” 杰瑞垂着头。 “她像那种宁可和邪神硬碰硬,也不愿意对神明屈服的那种人。” “哥哥,我说了多少次,没有邪神,你碰到的也不会是邪神。如果邪神那么随随便便就可以碰到,那这个世界怎么还没被邪神占据,狄尤斯和卢利特亚这些神明又是干什么的? 你碰到的只不过是个被神化过后不太稳定的东西,真正的邪神出现的话,艾博斯格会发警报的。 你们被攻击的时候艾博斯格发警报了吗?卢利特亚和梅赫迪派人去支援或者勘察现场了吗?” 杰瑞摇头。 杰碓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他无奈地看向看着杰瑞。 “那就别再说你遇到了邪神。至少要像法比都斯的那个‘新神’那样,才有是邪神的可能。” 杰瑞:“……好的。” 杰碓觉得他在这个笨蛋哥哥这里问不出什么,他收了笔,准备收拾一下去找迪芙斯塔。 他是金系魔法师,是“暴风雨”的主要战力,今夜他必须到场。 “……杰碓,你见到了诺尔维雅是吗?” 一直都很迟钝的杰瑞突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杰碓的手抖了一下,他冷着脸说“没有”,又忍不住问杰瑞为什么会这么想。 “杰碓,卡罗内就这么大点儿,你在集市上碰到诺尔维雅也正常。” 杰瑞走到他面前,想要拥抱他。 杰碓向后退了一步。他厌恶这样的身体接触,非常让人难为情,还会动摇他的思想。 杰瑞没有收回手。 杰碓在难以置信中被杰瑞紧紧的抱住。杰瑞很少会无视他的抗拒,这样强硬地抱他。 “杰碓,别和诺尔维雅起冲突,好吗?” 杰碓冷下脸,用力地把杰瑞推开。 “我都说了我没见过她。你别发癫。没事儿就去外面玩,你又不管家族里的事情。” “如果我失去了那一半继承权,你还会叫我哥哥吗,杰碓?” 杰瑞静静地看着他,表情带着某种他不理解的悲怆。 杰碓不喜欢看傻子煽情,他露出一个看起来格外虚伪的笑容,任谁都会知道他在敷衍。 “当然。即使你没有继承权,我还会把你当成我需要关照的哥哥。 现在你可以去疯玩了。晚上记得回家。” 杰碓毫不犹豫地转身。他的动作太快,只听到了杰瑞嚷嚷的“注意安全”。他回了一句“你更需要注意安全”后就关上了房门。 他没有听到的是,他那个不聪明的哥哥看着他的背影,声音很轻地问了一句。 “……杰碓。” “今夜会有暴风雨吗?” —— “起风了耶,那今天适合去吃奶酪火锅!” ( 艾琳欢呼一声。 她和艾尔利特刚和一批卡罗内的小贵族们谈完。这些贵族并不知道他们将被如何对待,所以在听到自己可能会被人折磨虐杀后就都忙不迭地签了协议。 艾尔利特甚至都没有摘下戒指,事情顺利的让人心情很好。 “哪儿有卖奶酪火锅的?” “有一个地下小餐馆!我之前逛集市的时候看到啦!” 艾尔利特眼睛微眯,语气逐渐欠揍。 “是因为矮所以能看到别人都看不到的东西吗?” 艾琳:臭魅魔臭魅魔! “哼!我跳起来比你高很多!你在魅魔里也是小矮子!” “不是,你这完全是污蔑!菲阿娜给你补的什么课——” “我怎么了?” 菲阿娜忽然出现在艾琳和艾尔利特的身后。 艾琳扑向公爵大人。 “菲阿娜~艾尔利特说你坏话~我晚上想去吃奶酪火锅~” 菲阿娜接住艾琳,看了眼把视线扬到天上的魅魔,语气严肃。 “那让他晚上吃咸奶酪火锅。” “什么想你很恼火?” 蛛姀人还在很远的街道尽头,但她的藤蔓已经冲了过来,直直伸进了菲阿娜拎着的小皮箱和艾琳的斜挎包里,掏出了成堆的小零食。 艾尔利特:“你为什么不翻我衣服!” 蛛姀边吃酥糖边走了过来。 “你带吃的了吗?” “带了。但我今天带的是糖,我已经吃完了。” “呵。艾尔利特,你等着牙疼。” “……黑心女巫!” 蛛姀不理艾尔利特,转身问菲阿娜说的是什么。 “艾琳说晚上去吃奶酪火锅。” 菲阿娜把皮箱打开方便蛛姀拿零食,顺便拿出联络器给诺尔维雅发消息。诺尔维雅和休特在等拍卖会的结果,杜库在旅馆里补觉,不过现在也快醒了,刚好一起去吃晚饭。 菲阿娜得到了半人鱼的回复。 【诺尔维雅:拍卖会结束了。】 【诺尔维雅:奶酪火锅么?好哦,我和休特回旅馆把杜库叫醒,雅琳休那里应该也快结束了。】 雅琳休来到卡罗内后喜欢上了打磨水晶,诺尔维雅和休特给雅琳休找到了愿意教授这项工艺的矮人族工匠。 菲阿娜觉得诺尔维雅放下了什么——她和艾尔利特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这两个原来对于雅琳休不肯放手的监护者,现在居然能够坦然地让雅琳休自己在卡罗内这个城市里去学一门技能。 菲阿娜拿着空了的皮箱,比对了一下那个教雅琳休的矮人族工匠的工坊位置。 她好像离雅琳休更近。 【菲阿娜:我去接雅琳休。】 —— 怀特大叔的店今天意外的火爆。 诺尔维雅和休特带着杜库走到地下的时候,人群喧闹,果酒一杯杯地被放在桌子上,炙烤的香气和奶酪的甜腻复杂地混在一起。 诺尔维雅看到了她在学院巡逻时有些印象地学长和学妹,以及刚刚才见过的莱西、索菲·杰瑞米、吉玛·莱特和罗兰德。 “第二十三条校规队”全员拿着羊排吃的认真,莱西眼里只有那个硕大的烤羊腿,索菲在和乔安约会,罗兰德在和别人拼桌,很难说他是在吃饭还是在放空自己。 “我以为你们卢、卢利特亚都是混蛋,原来不是!还有像你这样的好人!你是我们梅赫迪的朋友!” 店里唯二的两个大圆桌四周都坐满了人,诺尔维雅认出几个和她交易过神器的卢利特亚贵族。 根据他们的神态和动作,诺尔维雅觉得这里可能在上演学院大联合。那两个大圆桌上哪个学院的人都有,热闹亲近的像一家人。 “诺尔维雅~这里!” 艾琳站在凳子上朝她挥手。她的队友们都在角落,桌子上的奶酪火锅在翻滚,醇厚的味道渗进这热闹的气氛中,让人觉得温暖。 盛夏要结束了。夜晚深邃,月影模糊。云团自然而然地被揉黑了,阴沉沉地像是在讨论着要如何报复。 诺尔维雅脱下外套,坐在了艾琳身旁。她把娇小灰狼快要沾到奶酪的灰发拢起,松松地用之前在集市上买的王冠发夹固定住。 艾琳特地点了烤起司,她笑眯眯地把半人鱼的最爱推到她面前。 诺尔维雅吃了一口烤起司,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下来。 她听着菲阿娜讲的她与优丝丽的合作。 菲阿娜说优丝丽是个很有能力的合作伙伴,一点儿都不拖沓。她和优丝丽已经敲定了和那些富商的见面时间,在这一周内就会汇集卡罗内所有商会的基本情况。 “虽然不能控制住卡罗内的经济,但想要让贵族们的资金流突然断掉还是可以做到的。” 菲阿娜安然地看着队长大人默默地把蘸着奶酪的面包放在她的盘子上。 艾琳看到了,她积极地举起了手。 “在卡罗内里那些只有贵族名头的那些小贵族,他们都同意要反对卡罗内的改革啦!我和他们都签了协议!” 艾尔利特被气笑了。 “你是一点儿都不提我啊小矮子! 休特,我明天会单独找到那些中立的贵族,让他们和卡罗内地管理者保持好距离,不给他们提供助力。” 勤劳的队长大人拿着面包放进奶酪火锅里,然后把沾满奶酪的面包夹给艾琳和艾尔利特。 蛛姀看着,瞄着休特的动作,言简意赅。 “我拆了卡罗内所有的地下研究所。” 大王子殿下围在奶酪火锅周围充当着制作奶酪面包机器,递给蛛姀一摞面包。 杜库看懂了。 “……休特。我有帮诺尔维雅,做傀儡师。控制很多人。” “嗯,很厉害。” 杜库开心地吃上了浸着奶酪的面包。 雅琳休对奶酪面包不感兴趣,它在和莱西同款烤羊腿作斗争。 休特的目光投向了半人鱼。 诺尔维雅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吃着烤起司,还给雅琳休切了一块火腿。 休特低低地叫她。 “诺尔维雅。” “怎么了?一周就能解决卡罗内问题的,我的队长大人?” 诺尔维雅本来是想调侃他的,但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她那双蓝色眼睛里藏着无数他想探寻的秘密。 但他只是看着。 只是看着,就觉得他好像被幸福包裹。 他低下头,用蒸腾的热汽掩盖他脸上的热意。 雷米亚兹的大王子殿下在半人鱼的盘子里放上了奶酪面包。 “……解决不了。” 他想见她,不会忍到一周。 第251章 但我是莱东·埃尔东利亚 “……伊万斯托,你没拍到卡罗内的中心区域,真是太可惜了!” 梅赫迪的贵族醉醺醺地拍了拍淡绿头发的青年,而青年只摇头。 “不可惜,应该的。” 艾琳已经吃完了晚饭,她听着那两个大圆桌上偶尔传来的几句话,好奇地问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卡罗内都被卖给谁了呀?” 诺尔维雅在喝苹果汁。她看了一眼还在吃烤羊腿的莱西,回答了艾琳的问题。 “卡罗内的市中心被莱西拍到了。罗兰德买了卡罗内的边境,索菲选的位置是矿场附近。吉玛·赖特买下的区域位置很分散。其他的区域被卢利特亚和梅赫迪的贵族买走了。” 菲阿娜停住了动作。 “这场拍卖会里有乌麦提·鲍尔。他是卢利特亚公认的富豪。他没有出手和莱西竞争吗?” “没有。” 诺尔维雅不经意地看向那个淡绿头发的青年。 “……听莱西说,乌麦提·鲍尔想出手参与竞拍,但被伊万斯托·瑞炽拦下了。也是他们教训了对罗兰德出言不逊的梅赫迪贵族。” “那他们人还挺好的耶~” 艾琳把碗里的豌豆拨给杜库,假装什么都没做一样可爱地说着。 菲阿娜颔首。 “卢利特亚也有一半正常人。” …… 夜深了。 怀特大叔看着还不想走的年轻顾客们,清了清嗓子。 “外面下了很大的雨,各位走的时候可以来我这里领一把伞。听说綦梦教堂今天有人在举行典礼,各位走的时候可以绕过那里。” “谢谢大叔!但是綦梦教堂不是在那个綦梦死了之后就关了吗?不会有人再去那里举行什么典礼……噢……谢谢大叔!但是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一个不太清醒的梅赫迪贵族从迷茫到恍然大悟只需要一个呼吸。 诺尔维雅对梅赫迪学院整体学生的分析水平叹为观止,在感叹中,她突然感受到一道强烈的目光。 诺尔维雅抬头,发现乔安担忧地看着她。 诺尔维雅笑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出现混乱的场所是在綦梦教堂,她也知道“暴风雨”会答应和她合作。 如果“暴风雨”的首领是杰瑞的弟弟杰碓,她现在必然要出现在綦梦教堂,亲自让“黑伽”和“启明星”互相消耗。但“暴风雨”的首领是奥忒凯丝特。那个女孩太过聪明,又始终保持着中立的、平和的态度。 奥忒凯丝特知道怎么做对卡罗内最好。 所以綦梦教堂现在会有三方势力在试探厮杀。 “现在回去吗?” 菲阿娜看了眼时间,问向已经吃完晚餐的队友们。 她还矜持地看向蛛姀,加重了语气。 “我今天买了大富翁游戏卡牌。” 蛛姀莫名其妙地看着菲阿娜,忽然想起了什么。 黑眸红睫的森林女巫头疼地站了起来。 “真不知道你一个领主玩游戏怎么能玩的那么差!回去吧,再过一会儿我们来自深渊的睡美人该困了。” 杜·睡美人·库刚一粒一粒地吃完了豌豆,他茫然地看着蛛姀,确定只有自己来自深渊后解释了起来。 “玩大富翁。可以。晚睡。” “……行。” —— “送你回家队”全员要离开怀特大叔的店时,乔安提醒他们要记得拿伞。 艾琳欢快地感谢他的提醒。 “谢谢,但是不用啦~” 乔安顿了一下,有些赧然。 “我又忘记了,莱丽同学是水系魔法师。” “不是喔,休特知道今天会下雨,所以提前拿了伞。” 艾琳拿着小花伞晃了晃。 “你们走的时候也要记得拿伞呀~卡尔霍姆同学再见,杰瑞米同学再见~” “再见!” “哟这不那什么队,再见啊!” 再见声连成一片。 “送你回家队”是这届艾博斯格合作赛的冠军,关注合作赛的卢利特亚和梅赫迪得学生也认识这个小队。 他们和小队打着招呼,就好像他们原本熟识一样。 最后一个和“送你回家队”告别的人是莱西。她一直专注地啃着烤羊腿,保持和安德烈零交流。 直到“送你回家队”要离开,她听到安德烈对休特热情洋溢地说“再见”时,她才停下来。 她看着安德烈,觉得烤羊腿毫无滋味。 “你还记得休特?” 巴里察觉到了莱西情绪的变化,他沉默地碰了一下安德烈,但安德烈在搅奶酪火锅玩,对他的暗示毫无所觉。 安德烈:“昂。我们一起烧神宫来着。做坏事就是开心!” 莱西看着安德烈的脸,重复着。 “你认识休特。但你忘了我?” 安德烈停了下来。 他有些为难地看着她,很干脆地对她说对不起。 莱西听见这声“对不起”后觉得心里一停。她放下烤羊腿,用绸子擦了擦手。 “安德烈,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没关系的埃尔西利亚……莱西同学!我原谅你了!” 安德烈把芦笋和晒干的番茄放进奶酪火锅里,他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虽然我不记得,但我知道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存在。所以即使你不道歉也没关系,我不会和你生很久的气。” 莱西怔怔地看着他,她不明白她之前坚持的都是些什么。 安德烈继续说着。 “莱西,我觉得我不想忘记你的,但现在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所以我可以重新了解你吗? 我知道你叫莱西·埃尔西利亚,是亚都的贵族,埃尔西利亚家族的继承人,‘阿瑞斯之矛’的队长,是很厉害的水系魔法师。 我知道你喜欢吃艾博斯格小吃街的黄油烤鸡腿,不喜欢学习,不擅长安慰人,看不懂空气。有时候和人交际会冷场,会觉得对方不配和你说话。 我知道你很宽容,一直在忍受我无休止的好奇心,关注我的安危,让我不要去做奇怪的事情。每次对战的时候都会站在我的前面,会和巴里一起陪我看蚂蚁搬家,心情再糟糕都会回我的消息…… 莱西,我想我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你生气。因为我觉得你不会对我说很重的话,我对你的期待和要求都很高。” 安德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我真是不省心啊!” 莱西抿着唇,她觉得自己过分。 “安德烈,不是你的错。得寸进尺的人是我。” 她说出这句话要费很大的力气。这几乎等于自我反省,她之前从来没做过,也从来没在言语上承认自己错过。 “没关系的,莱西。” ( 安德烈忽然肃了神情,似乎成熟了很多。 莱西无语地看着他。 “就算你装成这样,和你失忆前也不像。” “啊被发现了吗!你果然很了解我!” 安德烈趴在桌子上,把头埋在手臂里。 他的声音很闷。 “不过,如果莱西很了解我的话,应该也知道,在你想要道歉的那一刻起,我就不会再生气了吧。” 安德烈微微抬头露出眼睛,笑着看着莱西。 “人总会犯错。如果是别人对我说过分的话,我不在意,或者永远不和那个人联系…… 但你是莱西。是拿罗勒香蒜酱当鳄梨沙拉酱还死不承认自己拿错了的莱西。” “莱西永远不会错,安德烈知道这一点。不管是现在说话的安德烈,还是那个没有失忆的安德烈。” 莱西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重复地想,她当时为什么没有开口留住安德烈,为什么固执地想要安德烈先示好——明明没有必要。 熟悉的香气飘了过来。 莱西呆呆地看着安德烈拿出的、熟悉的纸袋。 是她最喜欢吃的黄油烤鸡腿。她去参加拍卖会的时候,安德烈回到了艾博斯格。 莱西很清楚他要回去干什么……他想找回他的记忆。有关于她的记忆。 “这是歉礼!” 安德烈把黄油烤鸡腿递给她。 莱西下意识地问他。 “为什么是歉礼?” “因为我不能接受你的道歉,所以感到抱歉。” 在莱西没有反应过来时,安德烈已经被奶酪火锅里煮的橄榄夺去了注意力。 他拽着巴里指着奶油橄榄。 “巴里巴里,我要吃这个!” 巴里·班沉默地把奶酪火锅里所有的橄榄都挑出来堆在安德烈的盘子里。 莱西拿着还有些凉了的黄油烤鸡腿,忽然很想再杀一遍死去的萨冶主教。 所以她冲出去结了账之后找到了奂谙。 奂谙还在写他的主教日程安排。他看到头发被淋湿的莱西,想帮她把水汽都抽出来。但他很快意识到莱西也是个很优秀的水系魔法师,她是故意想要淋雨的。 莱西的语速很快。 “奂谙,我和你一起。” “但是……” 奂谙回忆着莱西拒绝他的话。 “你不是说,你是埃尔西利亚家族的继承人,你不能为了一个队友就不顾家族的名声和生意,如果出了差错,家族会被你的鲁莽牵连,你不想拯救卡罗内,安德烈也没有那么重要,你只想找萨冶主教的麻烦?” “嗯。” 莱西面不改色。 “莱西说的对,很正确,她是个合格的家族继承人,没有辜负父母对她的期望。” “但我是莱东·埃尔东利亚,火系魔法师,要和神谈恋爱的少女。 莱西说的话,和我莱东有什么关系?” 奂谙听明白了一点,莱西好像是想要用假身份和他一起处理希斯法主教,但是—— “火系魔法师吗?” “水色的火也叫火。” 奂谙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很合理。” 莱西呼出一口气,她拎着的纸袋没有被雨滴沾湿一点,只有黄油洇出来的痕迹。 “奂谙主教,合作愉快。” “好的。莱东同学。” —— 安德烈没懂莱西为什么突然冲出去了,他疑惑地问巴里。 “莱西要干嘛去?” “我不知道。” “巴里,你没失忆。” “……她可能要去给你报仇。” “啊!巴里,我才想起来,我还没去过我摔到脑袋的那个地下研究所!我们回去看看吧。” 巴里不愿意,但他还是陪着安德烈回到了那个地下研究所。巴里已经把血迹都擦干净了,安德烈只看到了他被摔坏的联络器碎片。 安德烈突发奇想。 “巴里,你说我要是再磕一下,是不是就能想起来了?” “不行。” 巴里斩钉截铁地拒绝,他的脸紧绷着,神色发冷。 安德烈眨了眨眼。他有些明白巴里在顾虑什么。 “巴里,我不会忘记你的。” “不行。我不会让你在我眼前受伤。” “好吧。” 安德烈遗憾地离开了地下研究所。莱西现在已经很伤心了,他不希望巴里也伤心。 他回到旅馆里,发现休特和艾尔利特还没回来。他这段时间都在寻找自己的记忆,似乎忘记了别的什么。 比如说,拯救卡罗内。 “巴里,我是为了拯救卡罗内才和休特来到这里的。” “对。” “我们去拯救卡罗内吧!” 巴里看了眼雨珠细密的天,想了一会儿,问安德烈为什么不等莱西一起拯救卡罗内。 “巴里,莱西是家族继承人,如果叫莱西一起去的话不是很勉强她吗?而且这是我想做的事情,麻烦她不太好。” 巴里:“你之前不是那么想的。你和莱西就是因为这件事生的气。” 安德烈困惑地望着巴里。 “我为什么会觉得莱西一定要帮我?卡罗内和莱西也没什么关系,她只是来做生意——” 安德烈不明白没失忆的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怀着这样的疑惑进入了梦乡。 他尝试了很多种方法都没办法恢复记忆,无论是接触莱西的信息、在巴里不在的时候用头撞墙还是看医师和疗愈师,他的记忆都像被擦掉了一样。 即使在梦里,他也梦不到关于和莱西的过去。为什么呢?他生气到那种程度吗?可是他分明不喜欢生气。 安德烈睁开眼,只记得在梦里他被饿成了一具白莹莹的骸骨。他的肚子要咆哮了。 “巴里,巴里!我好饿,我想吃烤酥饼。” 他边喊边走向房门。 他打开门,却只看见莱西。 “巴里有事。别大早上就鬼叫,我给你买烤酥饼了。” 莱西蹙着眉把滚烫的烤酥饼递给安德烈。 安德烈下意识地接过。 在这个瞬间,他的记忆都活了过来,飞速地奔向他。 他最开始不了解莱西,只以为她是一个被宠坏了的贵族。他们选队长和副队长也只是抽签,合宿地点选了亚都的一个豪华的旅店。 他很少和莱西说话,大部分时间在缓和气氛,防止他的这些队友们吵起来。 合宿的最后一天他还记不住莱西的姓氏是什么。巴里有事要回威尔国,他早上起的晚了,卖烤酥饼的流动摊位早就撤走了。 不吃早饭也没什么。没有烤酥饼也可以吃坚果脆饼。他这么想着,打开了房门。 莱西站在那里。 莱西拿着烤酥饼,姿态高傲,语气充满了不耐烦。 “我出去买早餐,顺便买了这个——我只是看到你这几天都在把这个当早餐吃,没有特意去记。” “别鬼叫,珠香会被你叫醒,巴里·班说他中午要吃饭的时候就能回来,你要是想去哪玩,我勉强可以陪你。我答应了巴里·班要看着你。”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他们盲选出来的队长,似乎是一个还不错的队长。 “……莱西。” “怎么了?” 莱西抱臂,带着一些起的太早而生出的凶气。 安德烈咬了一口烤酥饼,含混不清地说着。 “你怎么在哪里都能买到烤酥饼啊。” 第252章 美好的明天 莱西在安德烈话说出口的那一瞬就知道他恢复了记忆。 很奇妙的感觉。 她就是知道这个在吃烤酥饼的安德烈,是什么都知道的安德烈。 她突然有些紧张。 “安德烈……” 她从来不是一个懦弱的人。她能够承担责任,她愿意正视自己。她一定要说出来。 “对——” “对了!” 安德烈吃掉了烤酥饼,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在莱西开口之前讲着昨晚在怀特大叔店里听到的消息。 “你走之后,那些参加过拍卖会的贵族们决定要报复,他们去托姆庄园把组织拍卖会的贵族都打了一遍。” 莱西:“哈?他们就直接去托姆庄园?” 安德烈点头。 “毕竟有梅赫迪学院的学生,虽然他们醉的不轻,但他们的现场分析和战略计划做的还是很完美。艾博斯格和卢利特亚的人负责攻击——他们配合的很不错! 听说托姆庄园今天早上叫了半个卡罗内的光系魔法师和疗愈师,我也想去!” “巴里没回来之前,安德烈,你想都不要想。” 莱西按下了快要飞去托姆庄园的安德烈,为了安抚住他不得不去各个集市上逛,希冀有什么新奇东西能够吸引住安德烈的注意力。 一直到她晚上见到竞选族长失败的奈登,听到奈登问安德烈为什么会失忆时,她才想起来要说什么。 只是她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因为安德烈总会在她开口前千方百计地转移话题。时间一长,她甚至忘记了安德烈曾经失忆过—— 卡罗内的矛盾愈演愈烈,她白天处理家族事务,顺带着勘察卡罗内中心区域的基本格局和人员分布,晚上去和奂谙探讨水系魔法的一百种活用方式,然后在回旅馆的路上观赏各个势力争斗的混乱场面。 她的生活很充实。她能切实地感受到那越来越重的硝烟和紧绷的氛围。 地下研究所彻底消失,被改造过的幸存试验品们控诉着贵族和教派的罪恶; 反叛军一直在打仗,三股势力成员锐减,“黑伽”无法给它投靠的贵族提供准确的消息,“启明星”被黑伽压制不能去找贵族的麻烦,也无法向平民宣讲卡罗内即将到来的改革; 小贵族们抱团向大贵族发起进攻,富商们声称如果卡罗内要进行不人道的改革,他们将会令三大贵族经济崩盘。 纳熙家族毫无反应,托姆家族和库仑克家族一边用优厚的条件稳住富商,一边暗暗地联系“黑伽”和“启明星”,让他们暗杀不听话的小贵族们。 只有那些在平凡不过的平民无法发声。他们沉默地承受这一切,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莱西在一个突然热起来的夜晚看到一对头发斑白的夫妇互相搀着对方,手里拿着卡罗内特有的奶酪面包和已经化掉的草莓酱冰淇淋,哭的不能自已。 她恍然想起,这对夫妇所站的地方是某个地下研究所的遗址。她和蛛姀一起来拆的。蛛姀利落地送走了所有不想再挣扎的试验品们。 她或许见过这对夫妇所哭的人。 卡罗内有着一层又一层的罪恶,它像一个被虫子啃食的苹果,内里已经软烂化脓。 但莱西看见那个卖烤酥饼的大婶每天还在笑着,即使大婶已经察觉到即将有她无法躲开的浩劫发生。 卡罗内罪恶,但这里踏踏实实生活的平民们没有罪。 莱西已经写好了对卡罗内的商业计划。她想要把卡罗内的集市文化作为卖点向各个国家开放。 她要保留那些地下研究所,每一个都标注上由哪个主教所帮助建立。卡罗内不适合再有教派。 奂谙说大主教希斯法明日就会来。 希斯法会在视察结束后宣布改革开始。 她准备好了。 她知道安德烈和巴里会跟着休特注意纳熙家族的动向,诺尔维雅和杜库控制着整个反叛军,罗兰德守着卡罗内的边境防止大主教和贵族们请外援。 索菲·杰瑞米和她队长乔安·卡尔霍姆会在她和吉玛·赖特拍下的卡罗内区域内防止有暴动发生。 吉玛所在的“第二十三条校规队”全员会在其他区域巡逻,杜绝任何参与拍卖的贵族会倒戈向托姆或库仑克家族的可能。 菲阿娜坚守商会,艾琳、艾尔利特和奈登带着小贵族们在舆论和行动上对抗着大贵族和教会。 但教会现在已经不成气候了。因为奂谙的主教日程安排已经写到了末尾。这些天教派的汇报工作都是奂谙来做的,只有大主教希斯法亲自过来才能发现端倪—— 但他无法求救。 菲阿娜会在他来到卡罗内之后把法阵都停掉。卢利特亚的伊万斯托·瑞炽和乌麦提·鲍尔和周围城市的领主都说好会在特定时间进行城市安全升级。 在此期间,法阵瘫痪,只有空间魔法可以通过。而西边大陆的时间魔法师屈指可数。 她是不是落下了谁? 莱西想了又想,终于想起了负责安抚民心的蛛姀。 她始终觉得让蛛姀去安抚谁不是个明智的决定,毕竟,蛛姀实在是没什么同情心。 …… 蛛姀冷冷地看着之前为了她把头发染绿的女孩,语气极差。 “都说了卡罗内快要变好了,你怎么还这个表情?我让你把头发染回去,哟,根本不听是吧。 你身上这些伤是谁打的?” “我自己摔的。” 女孩咬着唇,不舒服地揉了揉眼睛。她把睫毛染的很红,像流出来的鲜血,只是颜料未干,揉到手上变成一条条的鞭痕。 她的头发还是很绿。如果蛛姀之前没有见过她的话,会以为她天生就是绿发。 蛛姀冷漠地看着她,觉得她有病。 女孩看出了蛛姀的想法,她难堪地笑了一下。 “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吗?我叫苹萝,苹萝·修依。我今年十九岁,最喜欢吃的是焦糖苹果挞。我的妹妹的名字是——” “可以了,我对你不感兴趣。我叫蛛姀。” 苹萝念着“蛛姀”,半晌,她笑了起来。 “真好听。是英雄的名字。” 苹萝振作起来。 “蛛姀大人,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想见您,想要当面感谢您。您有时间晚上来一起吃个饭吗……?” 苹萝说到最后语气弱了下去,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蛛姀挑眉,她本想拒绝,但又觉得她不是不能吃两顿晚餐。她知道苹萝有些筹划,她很期待苹萝能给她现在无聊透底的生活带来一些趣味。 蛛姀答应了下来。 苹萝给了她一个地址,蛛姀记得这在怀特大叔的店附近。 看来怀特大叔当时提醒店内的人要避开綦梦教堂也不是偶然。 毕竟怀特大叔的店和綦梦教堂在两个方向,远的听不到声响。怀特大叔又一直在烤羊腿,忙的脚不沾地,他能知道关于綦梦教堂的消息,也就证明着他不是普通的厨子。 ( 蛛姀回到旅馆,只有杜库在。 杜库在整理菲阿娜和诺尔维雅给他买的安神香。他现在已经适应了旅馆的房间,知道队友都在他身边,可以很安心地入睡了。 所以他把这些安神香规整地放进皮箱里,等到卡罗内解放之后都带去玫瑰府邸。 不同系列但外表颜色相同的安神香要摆在一起。 杜库认真地一个一个摆着,蛛姀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把其中一个淡橙色的安神香拿出来,放在了粉色瓶的旁边。 杜库顿了一下,没说什么,把黄色包装的安神香放在了蛛姀拿走的淡橙色安神香的位置上。 蛛姀又把这个黄色安神香放在了绿色安神香旁边。 杜库依旧没有说话,他好脾气地继续摆着,一直到蛛姀破坏了所有顺序,皮箱里的安神香被摆的混乱,像颜料随机地洒在了皮箱里。 杜库看了一会儿,抬头问蛛姀。 “还想。再玩一会儿吗。” 蛛姀:“我没玩,我那是根据气味帮你摆的。” 杜库呆了一下,他低头闻了闻,发现真的是这样。他默默地关上了皮箱,认真地跟蛛姀说了谢谢。 蛛姀:“没事,这是你该谢的。” 她在旅馆里转了两圈,还没等到有谁回来。 杜库看着蛛姀,觉得她看起来有些焦躁。他抿了抿唇,肩上的小傀儡也歪头看着蛛姀。 “……蛛姀。你,不开心吗?” 蛛姀停下动作,她不觉得杜库能够明白她在期待什么。 但她还是坐在杜库对面,和杜库大概讲了下和苹萝的初识以及苹萝今晚的邀约。 “所以,你在担心。要给‘苹萝’,带什么礼物吗?” 蛛姀:? “我为什么要给她带礼物?她扮成我受伤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她咎由自取,是她自己蠢。” 杜库看着蛛姀,声音慢吞吞的。 “那,为什么担心。” 蛛姀抓了抓墨绿色的长发。 “我没有担心。我只是期待……期待她会怎么背叛我。杜库,人类的情绪很好猜,苹萝根本不会掩饰情绪,我能感觉到她要在晚餐时做些什么。” 杜库努力分析着蛛姀的话,他最终只得出一个结论。 ——蛛姀晚上会被叫“苹萝”的人背叛。 “那我去。杀了苹萝。” 杜库认真地说着,问蛛姀“苹萝”在哪里。 蛛姀:“……你要是杀了她,晚上我就没乐子看了。” 杜库“噢”了一声,不知道该不该叫蛛姀晚上不要去……但蛛姀看起来又情绪很亢奋的样子。 杜库不想让蛛姀受伤。 傀儡师肩上银发紫眸的小人的表情太好懂了,蛛姀懒散地靠在椅子上,轻飘飘地承诺着。 “我不会受伤,不用担心我。” 蛛姀翻出联络器,给休特发了消息。她今天可能会很晚回来,如果她来不及和他们一起吃晚餐,她希望休特可以给她打包回来。 现在只有休特最闲。 —— 时间到了。 蛛姀准备离开旅馆,杜库打开门,说了一长串话。 “如果你,受伤。诺尔维雅和菲阿娜,生气。艾尔利特生气。艾琳生气。休特生气。” “我,也生气。” “蛛姀。不要受伤。” 蛛姀没看到杜库肩上的小傀儡,但她看着杜库紫色的眼眸,看清了他的认真。 她躁动的心微微安静下来。 蛛姀转身,手向后摆了摆。 “知道了。” —— 蛛姀找到了苹萝给她的地址,那是一个首饰铺,没有牌匾,虽然破旧,但很干净。 苹萝在门口踢着石子,始终垂着头。 蛛姀的脚步声让她抬头,她脸上闪过了什么,但蛛姀没能看清。 “蛛姀大人,您来啦。他们在里面等您。” 苹萝把蛛姀带进首饰铺,蛛姀还没看清什么,就被彩带糊了一脸。 “蛛姀!蛛姀!蛛姀!” 一群人叫着她的名字。 蛛姀不耐烦地把彩带丢开,抬眼却怔住了。 首饰铺里有将近五十个人。他们都是墨绿的头发,黑色的眼,红睫颜色鲜艳。 他们大概都差不多高。和她差不多高。 蛛姀看到有人穿着高跟鞋,也有人弓着腰。 她的奖金很高很高,但即使她走在最热闹的集市上,去教派附近转,也没有人尝试把她捉住。 她在卡罗内顺利地不可思议。 原来是因为他们。 他们围到她身边,絮絮地讲着被地下研究所毁掉的人生。他们每个人都做了一道菜,庆贺着她的出现。 蛛姀坐在主位,尝着他们做的菜。 没有异常。那些菜包含着真挚的心意,她觉得很好吃。 格外地好吃。 他们用带着伤的手举着酒杯,流着泪说她给他们带来了什么,说她对于他们的意义,说她的重要性。 一瓶又一瓶的酒空了,他们哭着讲起失去的亲人,灼烧的恨。 一个为了像她特意化了妆的大婶握着她的手,眼神带着化不开的爱。 “我的女儿……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她叫禾苗。你叫蛛姀是不是?蛛姀,真好。 孩子,你累不累啊?这么年轻,就做了这么不得了的事,你以前也受了很多苦吧。” 大婶注意到她的别扭,笑着收回了手。她的声音很粗,似乎是哭哑了一样。 “孩子,快些离开卡罗内吧——” 苹萝走了过来。 她的出现截停了大婶的话。 苹萝拿着酒,她应该是狠狠哭过,眼睛红肿。 “蛛姀,这一杯,我敬你。” 她很急地喝了下去,呛地直咳嗽。她又给蛛姀倒了一杯酒,不容拒绝地看着她。 “蛛姀,你也敬我一杯吧。” 蛛姀觉得她在发疯。她没必要喝下那杯酒,但喝下这杯酒,或许这些人就可以露出真面目了。 蛛姀喝了那杯酒。 苹萝直直地看着她。 蛛姀察觉到那杯酒里有昏睡药剂,但她上过魔药学的课,并且她是木系魔法师,解开昏睡药剂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她清明地装作昏了过去,玩味地想着这群人到底想要什么。 “……她睡过去了。” “是啊。她还那么年轻,她只是个孩子。” “苹萝和她很像。” “嗯,我很像她。” 苹萝的声音很清晰。 那个握着她的手的大婶也开口了。 “……等天一亮,我就把这孩子送到北边大陆。她在那里会安全,库仑克家族的人也找不到她。” “没想到库仑克家族的人这么快就找到了她。他们会在明天蹲守她,是吗?” “嗯。” 苹萝的声音很平静。 “我明天会走她常走的路,去买一些小吃。” “……苹萝,她很厉害,她或许能应对库仑克派出的杀手。” “万一她不能呢?她是拯救卡罗内的英雄,是拯救我们、拯救我的英雄,她为什么要一个人应对这些?她凭什么还要应对这些?这些是我们该解决的。她要安全地、幸福地活着。” 一阵沉默。 苹萝释然地开口。 “……她今天告诉我,卡罗内很快就要自由了。大家替我看一看吧。” 苹萝似乎笑了起来。 “怎么都这么沉默啊大家,明天天气很好的。明天是个美好的明天。” 第253章 你不是我的猫 蛛姀讨厌不能握在手里的东西。 比如爱。她觉得这种东西太过虚无缥缈,不纯粹,不具象,不好留住。 她讨厌情感上的牵扯。她第一次被所谓的“爱”伤害时还什么都不懂,她把那些人类当成和她一样的生命体,她像一只动物观察着他们。 那是一群很好很好的人。 他们收留了她,把她当做在战争中流离失所的可怜小女孩。一个年轻的女人说,“我们是在河边找到你的,你就叫小河吧。” 作为小河的日子是现在的森林女巫所不愿回想的。她作为一个孱弱的小女孩被照顾,一个村庄轮流负责她的生活,她学会了说话,学会了用刀叉,学会了依赖他们。 如果瘟疫没有爆发,她现在还会是小河。 一个被宠坏的小河,一个剪掉了温妮的头发也不怕挨骂的小河,一个等着帕尔从河边捞来鱼的小河。 温妮是那个给她起名为小河的年轻女人。帕尔是温妮的未婚夫。 小河最喜欢他们。因为他们年轻有趣,温柔地像是没脾气,把她当做妹妹,又当做女儿。 温妮和帕尔结婚的那天,他们喝了很多酒,然后鼓足勇气牵着手跑到她面前,问她想不想做他们的女儿。 他们想收养她。 那时候的小河什么都不懂。她不愿意被束缚,也不明白被收养意味着什么。她拒绝了。 温妮和帕尔都没有生气,也没有因此就对她不好。他们甚至不打算拥有自己的孩子,怕小河得不到足够的爱。 小河虽然不是人类,但她能感受到温妮和帕尔对她的好。如果他们活的足够久的话,小河愿意喊他们爸妈的。 只是神明无情。 瘟疫爆发的没有预兆。温妮和帕尔只是去大城市给她买新衣服,回来就病倒了。 村庄里的人不停地死去,温妮和帕尔不允许小河见他们。他们不知道黑森林的化身其实不会被染上瘟疫,他们只知道他们爱的小河不能有任何闪失。 那时候的小河格外听话。她也只听温妮和帕尔的话。所以她再见到温妮和帕尔,就只是在梦中了。 感染瘟疫的尸体会被火系魔法焚烧,小河失去了温妮和帕尔。 小河不想失去更多人类,她按照五百年传承中解决瘟疫的方法试图拯救这个村庄。 她失败了。她不明白为什么都是瘟疫,她所经历的和以往的情况不同。她失去了太多人,她始终找不到温妮和帕尔,她在他们的屋子里试图寻找有关他们的踪迹。 她找到了一个温妮和帕尔写的待做清单。 这份清单的名字是“要带小河去做的事”。 好多个城市。好多个地方,好多个她一看就很喜欢的东西。 小河带着这份清单走出了村庄,在第一个城市就被地下研究所捉走了,她的清单才开始进行到第二项。 然后就是漫长的折磨研究。 她在无尽的时间中等待着,觉得总有一天可以出去。但在惨无人道的研究中,她逐渐忘却了在人类社会里学到的一切,她又像一个动物了。 直到那一天。 名为“蛛薇”的森林女巫为了她的黑猫闯进了研究所。蛛薇看着濒死的黑猫气愤不已,把研究所里的人都杀掉了。 蛛薇放那些试验品们自由,但对于她这个研究所里唯一的人性生物感到苦恼。 “小孩儿,你有家人吗?” 蛛姀那时候太久没说过话,已经丧失了声音。她摇了摇头,看着蛛薇怀里叫着的黑猫,觉得它有些令人羡慕。 “那你就跟我走吧!” 蛛薇把她扛在肩上,心情很好地唱着晦涩的曲子。 “今天捡了个好看小孩儿~带回家炖汤喝!” 蛛姀认为这是个可怕的女巫,她尝试着用木系魔法攻击蛛薇,却被蛛薇的藤蔓束住了手脚。 “原来还是个小魔法师啊,不过你太弱了,你打不过我的。你挣扎什么?你不是没有家人了吗,我当你家人呗?” 蛛薇说着,拖着她回到了森林里的小木屋。 蛛薇炖了蘑菇汤给她喝。 蛛薇问她叫什么,有没有名字。 “……小河。” “小姀?挺好听的嘛,那你跟我姓,叫蛛姀好啦。” 小河变成了蛛姀。蛛姀和蛛薇还有黑猫生活在一起。 蛛薇是个过分天真的女巫。 她喜欢带着蛛姀到附近城镇的餐馆里吃饭,她喜欢带着蛛姀去买很多华丽的裙子,喜欢把蛛姀墨绿的长发当成逗猫棒来惹黑猫。 蛛薇有时候很不可理喻。 “蛛姀,让我摸摸你的脸~” “蛛姀,笑一个笑一个!” “蛛姀~站在那里不要动,让我给你画一幅画~” 蛛姀被闹得烦了,就冷下脸问蛛薇。 “我是你的猫吗?” 蛛薇每次都点头。 “是啊是啊,蛛姀是我最可爱的小猫咪~” 这样的蛛薇觉得她最可爱的小猫咪不能一直和她住在森林里。她觉得人类社会是繁华的,是温暖的,是最好的。 她最可爱的小猫咪必须得到最好的生活,所以她选中了一个小镇,想要让蛛姀融入那里。 她为了让蛛姀能够被好好对待,给小镇做了很多。她让小镇的农作物快速成长,为小镇修葺城墙,把攒的珠宝送给刁难蛛姀的人,希望他们对蛛姀好一点。 这样的结果是,小镇上的人们发现了蛛薇女巫的身份,他们不再需要她,就开始惧怕她,所以选择迫害她。 蛛姀知道这一切的时候,蛛薇已经被困在了熊熊大火中。 那是蛛姀第一次用出藤蔓。她的藤蔓比蛛薇的要坚韧,能够穿越大火把蛛薇救出来。 只是蛛姀低估了人性,平常对她笑脸相迎的人们用了无数方法来阻止她和蛛薇的离开,她不记得到底失去了多少根藤蔓才逃出了那个小镇。 她只记得蛛薇面目全非的脸。蛛薇没有喊痛,她捂着脸,语气高昂。 “蛛姀是世界上最靠谱的小猫咪!” “你是世界上最不靠谱的森林女巫!” “哎呀不要这么说嘛……等等蛛姀,你在变透明!你怎么了?蛛姀你别吓我,我不该掉进陷阱里的,对不起蛛姀你不能有事你不能消失,你不该来救我的……” ( 作为黑森林的化身,她一旦化为人形就不会再变成森林。只是小镇上的人误打误撞,对她用了限制黑森林的神器。 她不会死,只是变不成人形了。 她必须回到原来黑森林所在的位置,再一次经历化形的过程。她不知道那要多久,也不知道再次醒来蛛薇是不是还活着。 蛛薇把头发都拨到脸的前面,嘶了一声。 “真看得起我啊这群可恶的人,用神火来烤我!” 即使她现在已经透明了起来,蛛薇还是能看出她在沉着脸。 蛛薇安慰着她。 “没事啦,我是个有魅力的女人,容貌只是我众多优点中最不起眼的一点。 难道你是因为见不到我而偷偷伤心嘛?不用担心,我就把小木屋搬到你旁边等你醒。 这样你再变成人的时候马上就能看到我,或许那个时候我就是一个老太太啦!” 蛛薇这么说着,和她立下誓言。 “我不会骗我最可爱的小猫咪!放心地去变成森林吧!” 蛛姀再次化形用了两百年。 她在无尽的孤独中翻看着五百年的传承。她在人类社会里的枷锁被解开,道德和规则不再能束缚她。她从来不是人。长久的时间让她越来越冷漠且残忍。 但她还记得和蛛薇的约定。蛛薇在等她。 她再次化形的那天,她想,蛛薇该等的急了吧。女巫的平均寿命在三百岁左右,现在的蛛薇应该是个白发苍苍的女巫了。 …… 她没有见到蛛薇。 蛛薇在她变成黑森林后向伤害了她们的小镇复仇,但蛛薇只处决了那些参与这件事的人们,没有殃及无辜。 有一个变成孤儿的男孩固执地跟着蛛薇。这个男孩是小镇上唯一一个提醒过她的,稍微有点良心的人。 蛛薇觉得他好玩,也觉得他可怜。带着某种愧疚和无聊的心理,她允许这个男孩靠近。 男孩逐渐变成青年,他想要怨恨蛛薇,又被蛛薇吸引。他愿意为了蛛薇去死,却无法在镇上宣布他娶了一个女巫。 还是小镇的噩梦。 他们别扭地生活了很多年,蛛薇和他有了孩子,他们就像普通的夫妻。 只是那个青年无法释怀,他抵御不了对蛛薇的喜欢,又不敢承认他真的喜欢。他是个再标准不过的懦夫,用酒精和赌博来麻醉自己。 他最后把蛛薇输给了一个喜欢收集特殊种族标本的贵族。 蛛薇是个过分天真的女巫,她爱谁就会全然地相信谁,她把自己的底牌交给了她的丈夫,最终却被背叛到无法逃离。 她只能选择先杀掉背叛她的丈夫,然后在火焰中离开这个世界。 蛛薇给蛛姀留下一封信。 【致我最可爱的蛛姀: 我不想变老啦,我不想等你啦~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转世之后可以遇见你。 真不知道最后要对你说什么,啊对了!蛛姀,其实你不是我的猫啦。你是我很喜欢……也很爱的小孩。 (我给你留了一笔钱!去人类社会里转转吧。别仇视人类,人类是个很伟大的群体,只是我遇到了人类中少数的坏人,这是我运气不好。 但是我最靠谱的小猫咪会是幸运的小猫咪!我以森林女巫蛛薇的名义对蛛姀下诅咒,诅咒你永远不会像我一样被背叛!诅咒你不会有烦恼,诅咒你每次饿的时候都有超香的饭吃!) 等不了你,真的对不起啦。 ——你的蛛薇】 蛛姀扔掉了这封信。 蛛薇抛弃了她,这又怎么不算做一种背叛。既然没办法一直陪着她,为什么在一开始要把她捡回家? 不负责任的森林女巫,不负责任的温妮和帕尔。 爱是剧毒。他们爱她,最后都只留她一个人让她憎恶这个世界。 她不喜欢。 她不喜欢被动地陷入某种情绪中,她要掌控她能得到的感情,她只有在确认了无数次后才容许自己再次交付出自己的信任。 她不喜欢被完全的善意包围。 她不喜欢有人替她去死。 她就是不喜欢。 蛛姀冷淡地睁开眼站了起来。 她看着惊慌的苹萝和想要把她送到北边大陆的人们,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首饰铺的门口。 “你们有毛病。我的赏金不足以证明我的能力吗?用你们找人来替我?嗤,蠢死了。” 她用黑沉的眸盯着呆住的苹萝。 “都敢死了不敢活着?自己去看明天。” 然后她利落转身,关上了首饰铺的门,用藤蔓紧紧缠了起来。 在明天她把库仑克家族派来地杀手解决掉之前,她不会放他们出来。他们意识不到她有多安全,他们又蠢又弱,居然想要来保护她。 他们就该被关到卡罗内完全解放,然后寻找新的生活目标,好好地享受未来。 —— 夜空泛白。月亮碎裂成蝴蝶的骸骨,灰色的暗雾像粘结的蛛网。但星光流淌在树林中。 并非是星光。 蛛姀感受着树林的呼吸,意识到了那活动的光亮来自于朗皮里斯,一种会发光的昆虫。 她用联络器拍了下来,却一时没想好要先发给谁。如果艾琳收到了艾尔利特没收到,艾尔利特知道了会闹。 于是蛛姀拍了六张不同角度的发光的树林照片,给她的队友们分别发了过去。这时候菲阿娜会回到旅馆,她给菲阿娜发了两张,让菲阿娜和杜库一起看。 很快,她的联络器就叮铃铃地,不间断地响了起来。 蛛姀刚想回消息,就感觉脚腕那里有些异样—— 她低头,看到了一只很小的黑猫用头蹭着她。 蛛姀觉得天下的黑猫长得都差不多,但她莫名觉得这是蛛薇会喜欢的黑猫。 这种感觉来的猝不及防,她退了一步,不让黑猫碰到她。 “喂,你不是我的猫。” 在这一刹那,蛛姀觉得有什么涌进了她的脑袋里……击中了她。 是蛛薇的声音。 “这将是森林女巫蛛薇一生中最厉害的诅咒! 诅咒我的蛛姀,在下一次看到黑猫的时候,她身边有了超多可以依靠的人!她的生活充实又幸福,她不再是孤独的小猫咪了!她会幸福地忘记所有关于蛛薇的记忆!” 风猛然吹起,夏夜嗡动。涩甜的气息蔓延,雪白的花朵骤然开放,串起了细细的蝉鸣。 这个夏天和两百年前的夏天没什么不同,但又完全是两个夏天。 —— 许久之后,蛛姀俯下身摸了摸撒娇的黑猫。 “呵,真是不专业的女巫。” 第254章 我不能杀希斯法 蛛姀把黑猫抱回了旅店,这时诺尔维雅还没回来。 艾琳和艾尔利特彼此沉默地划着联络器,他们明天要带着卡罗内的小贵族们去找中心区的三大贵族抗议。 卡罗内的其他区域由卢利特亚和梅赫迪的贵族控制,“第二十三条校规”小队负责和他们交接。 教派那边有奂谙和莱西,他们决定让希斯法主教在明天下午去见神明。希斯法一旦死亡,休特和安德烈会把教派的据点烧毁。 奂谙已经把教派中的好人都调走了。 他说他会在一切结束后向教派建议不要在卡罗内设立分会,因为卡罗内的守护神很不喜欢他们——所以那些主教都莫名其妙地死了,连大主教希斯法都无法逃避这样的命运。 菲阿娜和优丝丽已经安置好了商会,明天托姆家族的现金流会第一个断裂,库仑克家族有备用资金,但他们支撑不了很久。 优丝丽留在卡罗内中心区确保这些富商没有被策反。菲阿娜今晚就会离开,她会先关掉部分法阵,然后等到希斯法来到卡罗内后彻底关闭所有可以通往卡罗内的法阵。 艾琳和艾尔利特的任务是带领小贵族们向三大贵族施压,让他们不能开启卡罗内的改革计划。他们无法让改革计划直接被废除,他们只能拖延……拖延到希斯法被杀。 艾琳揉了揉眼睛。她这几日忙碌地比当领主还要累。好在还有艾尔利特,魅魔虽然不喜欢这样的工作,但做起来却很顺畅。 卡罗内的改革计划能否被废除,决定权主要在三大家族中。 纳熙家族忠于雷米亚兹皇室,在国王或伍尔斯亲王没有表露反对之前,纳熙家族会保持中立态度。 库仑克家族的实力最强,托姆家族和教派联系紧密,大主教希斯法就是托姆家族请来的。 卡罗内的自由需要三大家族的消失。 艾琳还没搞懂该怎样解放卡罗内,但她现在已经很疲惫了。 看到蛛姀回来,艾琳稍微打起了精神。 “蛛姀你回来啦~晚上想吃什么呢!” “不是已经定好了餐馆?” 蛛姀把黑猫放下,坐在菲阿娜旁边。 “艾琳想去的那家餐馆没有营业。或许餐馆的主人也知道明天要发生些什么,很明智地提前准备躲起来了。” 菲阿娜回着她的问题,联络器上展示着的是法阵学的课本。 蛛姀看了几眼,觉得犯困。她看向杜库,问他诺尔维雅在哪里。 诺尔维雅和杜库负责反叛军,杜库在旅馆,但诺尔维雅还没回来。 现在已经够晚了。 杜库也不知道。他沉默地摇了摇头。 把头发重新染红的大王子殿下瞄了蛛姀一眼,女巫带回来的黑猫在围着他转。 “诺尔维雅说她很快回来。” —— 诺尔维雅一直在削减“黑伽”和“启明星”的势力。 “黑伽”只剩寥寥几人,那个当初邀请她当双面卧底的中年男人走到她面前,神情如故。 “我知道是你。丽莱,你最终还是选择了‘启明星’,你没我想象的聪明,我为你惋惜。 即使这世界上的贵族都死光了,卡罗内还会和原来一样。卡罗内就是一团烂泥,你想让烂泥变成坚固的房子,这是不可能的。” 诺尔维雅平静地看着他。 “我没有选择‘启明星’。” 中年男人敲着他的手杖,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我太自大了。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你可以懂得这其中的利害。我觉得你能够明白‘黑伽’存在的意义。 我不该邀请你进入‘黑伽’的,你是我们的祸患。但即使不邀请你加入,你还是会帮着‘启明星’攻打‘黑伽’。” 中年男人喃喃着。 “你不该来卡罗内。本来一切都好好的,都在平稳地发展着。你的出现毁了这一切。你毁了卡罗内。” 诺尔维雅笑了一下。 “是我毁了卡罗内么?还是我毁了你比卡罗内的平民要好上很多的生活?” 中年男人没有听进去她的话,他看向诺尔维雅,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该为自己的愚蠢赎罪,丽莱小姐。” 他抛出一枚硬币,在诺尔维雅眼前晃了又晃。 诺尔维雅:? 她好像明白了。 这个中年男人,是个催眠师。 “这个程度的催眠术,对于一个纯血魅魔的队友来说,什么都不是。” 诺尔维雅把硬币用水汽包裹。 “真可惜,你看不到卡罗内自由的那一刻了。” 中年男人应声而倒。 他的喉咙里卡着一枚硬币。 “黑伽”至此湮灭。 剩下的人都是这个中年男人给她的,杜库的傀儡术让他们不得不对她忠心。 诺尔维雅又去了“启明星”的据点,罗伊塔看到她来,神情虽然有些萎靡,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和她打了招呼。 “莱丽小姐,我们刚说到你你就来了。他们疑心太重,说你是让‘启明星’遭到重创的罪魁祸首,我和他们大吵一架,你放心——” “是我。” 诺尔维雅蓝眸清澈,很干脆地认了下来。 罗伊塔:“这不好笑,莱丽小姐。” “我没在说笑话,罗伊塔。” 罗伊塔闭了闭眼。他觉得自己可笑,又始终不敢相信。 “莱丽小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觉得‘启明星’不如‘黑伽’吗?” “没有‘黑伽’了。” “这也是你做的?为什么?既然你不喜欢‘黑伽’,那为什么还要摧毁‘启明星’?” 诺尔维雅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罗伊塔,我在学院考试的分数很高。我很擅长寻找问题的源头。 我找到了‘黑伽’出现的原因。‘黑伽’最初是为了遏制当时还只被归为强盗的‘启明星’而建立的。 ‘启明星’中大多数都是普通人,这就决定了他们无法向有着魔法师和剑士保护的大贵族复仇。所以他们对小贵族出手,谋杀了很多和平民无异的只有贵族头衔的人们。 ( ‘黑伽’的创始者就是一个小贵族。她的父母为平民争取权益触怒了托姆家族,在她幼时就被处死了。她和妹妹相依为命,因为父母的缘故,她们被托姆家族仇视,生活比平民还要拮据。 但她的妹妹考上了梅赫迪学院,她们的未来马上要变得美好——在她的妹妹离开家的前一天,她因为太过开心,在妹妹睡着后去酒馆里喝的醉倒不起,与此同时,‘启明星’的人暗杀了她的妹妹。” 诺尔维雅平静地看着不敢抬起头的罗伊塔。 “虽然‘黑伽’的创始人过世后‘黑伽’就沦为了贵族的工具,但‘启明星’也不是什么完全正义的组织。” “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启明星’现在已经不是这样的了……” “真的么?” 诺尔维雅摇了摇头。 “三个月前氐森家族的人惨死,只留下一个婴儿。氐森家族就两个人,他们是一对夫妻,他们是用做木材生意攒起钱买的贵族身份,因为他们给他们的孩子选中的幼儿学校是贵族专供的。” “正义么?罗伊塔,‘启明星’不是救赎,它和‘黑伽’一样,只是工具而已。” 罗伊塔说不出话。 他沉默了很久,干巴巴地解释说,启明星吸纳了很多人,很多人会借着启明星的名义去泄愤……说到最后,他也觉得自己是在狡辩。 诺尔维雅不再延展这个话题。她开始给罗伊塔讲述托姆家族的来源和发展史,以及现在的权力分散情况。 罗伊塔不懂诺尔维雅讲这些做什么,他迷茫地问向诺尔维雅。 “你是想让我们专注找托姆家族的麻烦吗?” 诺尔维雅顿了一下。 “不是‘我们’,是‘你’。” “罗伊塔,万氏家族的园丁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的亲生父亲是现今托姆家族的掌权人。按照托姆家族的家规,你有竞争成为下一代继承人的资格。 “卡罗内需要你。‘启明星’不需要再存在了。” …… 诺尔维雅在“启明星”被强制解散后才回到旅馆。 她销毁了“启明星”的名单册。“启明星”是单线联系,下属之间不清楚彼此的身份。所以罗伊塔不认识那个刺杀了氐森夫妇的“启明星”成员,也没批准这个成员的行动。 她用休特借给她的“大火”毁掉了“启明星”的所有据点,这个错综庞杂的组织就此成为历史。 剩下的时间,诺尔维雅只需要和“暴风雨”打交道。 诺尔维雅推开了旅馆的门,“大火”径直跑向了红发的王子殿下。 诺尔维雅一怔,然后笑了起来。 “不需要再隐藏身份了啊,队长大人。” —— “送你回家队”全员再次出现在怀特大叔的店里。 附近的大多数餐馆都关门了,只有怀特大叔的店还在坚挺地开着。 诺尔维雅在店里看到了“第二十三条校规”队。他们刚刚吃完晚餐。 哈希姆在去结账的路上客套地对休特说了声“注意安全”,他从吉玛·赖特那里知道了“送你回家队”大致的规划,对于自己曾经无端的猜测也有些尴尬。 但是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他们现在应该也算得上盟友。 休特也回了一句“注意安全”。诺尔维雅问了杰克洛他们要巡逻的区域,得知吉玛·赖特因为不具备作战能力而被留在了中心区。 吉玛·赖特是观星者。不同于成熟的占星师,吉玛现在做不到准确地预测未来,也不能像瓦莱里奥那样判定事物的状态,勘探事情的本质。 吉玛最多只能看到三个小时后可能发生的事情。 吉玛只是观星者,她的身体素质并不好,最多只能做到自保。所以她被队友们留在中心区,被安慰性地称之为后援。 吉玛走的时候还抿着唇,生气地不肯说话。 诺尔维雅祝他们一切顺利。 今天怀特大叔的店里的客人依旧是各个学院的贵族们。 不同于之前的热闹,所有的桌子上都没有酒。气氛严肃,那些贵族低声谈论着,能看出些许紧张,但更多的是跃跃欲试。 诺尔维雅给蛛姀倒了一杯苹果汁,问她今天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毕竟是她让蛛姀去安抚民心的。 平民里也有些自发的组织。他们贸然的行动会打破计划,诺尔维雅本意让蛛姀告诉他们再忍耐一阵。 蛛姀喝着苹果汁,话语简短。 “我把他们都关起来了。” 诺尔维雅:一点都不惊讶甚至习以为常。 “好的。” 诺尔维雅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蛛姀的处理方法,给菲阿娜打包了一些奶酪三明治。 菲阿娜今晚就要离开中心区,她担心菲阿娜明天没时间买早餐。 艾琳咬着勺子快要睡着了,艾尔利特在和雅琳休聊天,菲阿娜一直复习着法阵学知识,杜库认真地吃着晚餐。 休特皱眉看着联络器。 诺尔维雅问向休特。 “发生什么事了?” 休特收起了联络器,声音很低。 “索萨……雷米亚兹的第三王子,他会在后天来卡罗内。” 诺尔维雅知道索萨。 那位第三王子是雷米亚兹皇室的继承人,身后势力庞大,比国王还要有威信。 有传言说索萨王子的血统不正,因为伍尔斯亲王尤其推崇索萨王子。 诺尔维雅看着闭上了眼睛的艾琳,声音也压的很低。 “皇室要对卡罗内的改革表明态度了么?” 休特微微点头,但他神情平静。 “没关系。皇室的态度不重要。索萨决定不了卡罗内的未来。” 休特话音刚落,艾琳就倒进了菲阿娜的怀里。雅琳休捂住了自己的嘴,示意艾尔利特也不要发出声音了。 晚餐已经吃的七七八八,杜库乖巧地等待着回旅馆。 …… 这是卡罗内即将迎来光明的前一晚。 夏夜静谧。 躁动掩盖在平和的风声之下,无数人不能安眠。 但很快,有声音打破了这种静谧。 诺尔维雅在送完菲阿娜后听到了一声熟悉的怒吼。 似乎是莱西。 “——搞什么啊!” —— 莱西现在很崩溃。 因为她接到了奂谙的通讯。 奂谙说他不能参与到希斯法的暗杀行动中了,因为他的父亲奂戈不允许他动手。 得知计划突然变动的莱西:“奂谙你……搞什么啊!” “他只说我不能杀希斯法,没说希斯法不能死。” 奂谙条理清晰。 “莱东同学,我会在精神上支持你。” 第255章 一种猜想 大主教希斯法是一个强悍的牧师。莱西一个人的水系魔法攻击会让希斯法重伤,但不会致死。 奂谙现在不能出手,莱西找到了诺尔维雅。但诺尔维雅也有事要做,不能和她一起。 不过诺尔维雅告诉她吉玛留在了中心区。 吉玛能够预测出短暂的未来。 莱西和吉玛敲定了合作的细节,又找来奈登作为后手。如果她失败了,那只能让奈登用雷劈死希斯法了。 总之,希斯法不能活着走出卡罗内。 莱西在脑中过了一遍流程,准备早点儿休息。但她的联络器突然响了起来。 莱西拿起联络器,发现是母亲给她打的视频通讯。 莱西紧张地和母亲聊了两句。母亲似乎一无所觉,只是问她卡罗内的旅馆住的怎么样、食物好不好吃、安德烈恢复记忆后有没有再失忆…… 莱西放下心来。 “乖宝,你认识吉玛·赖特吗?她的妈妈找到我说,希望你在卡罗内能够稍微关照下吉玛。吉玛在卡罗内组织了什么,听起来很危险的样子。” 莱西的心颤了一下,她僵着脸笑了两声。 “我认识吉玛,她也是我们学院的,我知道了妈妈,我会关照她的。” “乖宝,你和吉玛在卡罗内筹备的是同一件事吗?” 这一句话直接攻破了莱西的心理防线。莱西有些慌乱,她故作镇定地问母亲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这段时间很少给我发通讯。你只有心虚的时候才会这样。乖宝,实际上,我和你父亲都知道你在做什么——” 联络器里的母亲轻笑了一下。 “其实你没必要瞒着我们的。你要知道,我和你父亲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无论你想做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 莱西顿了一下,她不想抬头,她的声音很低。 “可是妈妈,我不想让你们和埃尔西利亚家族因为我而蒙羞。” “乖宝,你能够勇敢地做自己,这才是我们最骄傲的事情。 如果你因为家族的事情违背了自己的内心……那我们也不会因此觉得羞耻。那是我和你父亲做的不够好,才让你没有安心做自己的底气。” 莱西眼眶有些热。 “妈妈,做埃尔西利亚的继承人,和做莱西,不是一个样子的。” “那就不做继承人了。” 联络器里的母亲眼神坚定。 “我和你父亲不是只能依靠家族才可以生活下去的。我在嫁给你父亲前就和他说好,我们的孩子绝对不能是权力的牺牲品。 乖宝,我和你父亲都可以脱离家族重新开始,我们当年也是学院里的优秀毕业生。 如果你觉得埃尔西利亚家族的继承人这个身份对你来说是束缚,那么就离开它。不要有任何担心,你只需要做你想做的事情。剩下的烦恼交给妈妈爸爸来解决。” 莱西沉默了好一阵,她很久后抬头,看着联络器里妈妈温柔地望着她,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爱。 莱西从未怀疑过父母对她的信任,但她无论做什么父母都会夸奖,所以她并不知道父母到底以她做的哪件事为傲,她觉得做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应该会让父母开心。 实际上,无论她做什么,她的父母都会开心的——即使是她今天在餐后吃了两个蜂蜜芥末烤鸡腿。 “……我知道了,妈妈。” 莱西昂起头。 “等我的好消息吧。” —— “有什么新消息嘛?” 艾琳在睡前跑下楼问还没睡的诺尔维雅和休特,看着半人鱼摇头,艾琳“噢”了一声。 “那我去睡觉啦,明天见~” “嗯。” “好好休息。” 休特和诺尔维雅目送着艾琳跑回房间,他们继续说着各方的布置和可能的发生的情况。 诺尔维雅提起她这段时间截断的非法贸易,说到了她救出公主人鱼的那个庄园,和不是魔法师却能够使用魔法的鲁斯帕。 “为什么托姆家族要请大主教希斯法来宣布卡罗内改革的开始呢?这是早在奂谙来之前就定下的事。 希斯法并不是卡罗内的主教,托姆家族没理由特地请希斯法过来。希斯法也没必要因为一个卡罗内请求大祭司奂戈为他找到合适的主教替补。 教派里的那些主教并不都是富人,但他们把钱都投进了地下研究所里。蛛姀看到了许多失败的试验品,却不明白这些地下研究所在研究什么。” 诺尔维雅声音很轻。 “休特,在法比都斯的那个庄园,我和杜库直面过邪神。我在那个装作反叛军的鲁斯帕的庄园里,感受到了同样的气息。” 而鲁斯帕从属于库仑克家族。 休特皱起眉。他对于诺尔维雅和杜库在法比都斯庄园里的遭遇心有余悸,半人鱼最重要的贝壳就是在那里被邪神破坏掉的。 刚才听到诺尔维雅说她可能再次遭遇到了邪神,他心脏停跳了一拍。 他甚至无法问诺尔维雅为什么现在才告诉他……就像他不会告诉诺尔维雅他是打算不计代价地来拯救卡罗内一样。这也是为什么他带着安德烈。 安德烈是能快速治愈伤口的光系魔法师。这样他回到他们身边的时候就不会是血淋淋的。 他完全明白诺尔维雅的想法。碰到邪神是小概率事件,诺尔维雅决定跟着鲁斯帕回到庄园里时也没有想到会看见邪神的踪迹。她杀死了鲁斯帕,救出了公主人鱼,自己也安然无恙,没必要再说出来让他们忧心……如果换做是他,他也会这么做。 只是他仍然觉得,他想要知道关于诺尔维雅的一切。 他长久的沉默让半人鱼疑惑地看向他。 休特顿了一下,他捋了捋诺尔维雅的话,得出了结论。 “如果是邪神,那么卡罗内的改革就是一个巨大的仪式。 邪神需要活人献祭,托姆家族和库仑克家族联合了教派,想要造出新神。” 休特想到了什么。 “安德烈是在地下研究所摔倒后失忆的。安德烈说,与其说是失忆,不如说是记忆被强制擦除,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回想起莱西。但他把记忆都夺了回来。” ( 诺尔维雅若有所思。 “献祭是创造新神的最后一步,也就是说,现在卡罗内存在着至少一具可以承受的邪神降临的实验体。休特,明天我想——” “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红发的大王子殿下没有任何迟疑地提出了请求。 他知道诺尔维雅要去销毁实验体,他不能不让她去,也不能只让她自己去。 诺尔维雅沉默了下来。 她觉得这并不是一项危险的工作,因为卡罗内的改革还未开始,没有足够的力量让邪神醒来,实验体只是一具空壳。 她现在手里有很多神赐法器,她一个人完全可以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 她不接受休特自己跑来卡罗内,但如果她自己跑去找邪神的线索,那么她和休特的做法没什么不同。 想起艾尔利特的那句“你和休特一样”的控诉,诺尔维雅多少有些迟疑。 “如果出现了不可控的情况,我们都消失了的话……” “他们会发疯。” 休特平静地说着,又加了一句。 “拯救卡罗内就要从他们手里开始拯救了。” 诺尔维雅:虽然不意外但听到还是觉得忧愁。 诺尔维雅放弃了自己去找邪神实验体的念头。 “那还是……等到大家有时间后再一起去吧。” 休特点头。 他们又谈起了关于卡罗内的事情结束后要去哪里度假。 开学前半个月的时间要留给南边大陆,俄布老师和海克托先生邀请他们去玩。 艾尔利特还有些零散的工作,艾琳的领地万德蓝逐渐步入正轨,有菲阿娜和奈登的帮助,艾琳至少一个月内不需要再高强度地处理公务。 “艾尔利特说想回玫瑰府邸。” “那就先回玫瑰府邸。” …… 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后,也到了该休息的时间。周围安静的听不到声响。 在走上楼梯回到房间之前,诺尔维雅转身问休特。 “休特,你觉得纳熙家族参与了制造新神的计划么?” 大王子殿下的红发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着红酒的光泽,像静静燃烧的火焰。 “我觉得纳熙家族不会完全忠于皇室。 我明天让杰瑞去纳熙家族的庄园看看,如果有异样,他会发现的。” “好。明天见,队长大人。” “明天见。” 我的副队长。 休特一直看到半人鱼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才回到他的旅馆。他没想到艾尔利特还没睡。 艾尔利特抱臂在他的房间门口等着他。 “你和诺尔维雅没打算背着我们自己偷偷地要去做什么吧?” 魅魔眉毛微挑,显出盛气凌人的美貌和几分娇纵。 休特摇了摇头。 艾尔利特:“哼,就知道你们不敢。” 魅魔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敷衍地说了声晚安。 休特无奈地看着艾尔利特。艾尔利特的戒指都戴在手上,一枚都没有摘下来。 即使他说谎,艾尔利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他不会对艾尔利特说谎。 只是他现在开始担忧未来。如果没有意外,他和菲阿娜会最先离开。 不过到时候艾尔利特应该已经是一个成熟的魅魔了吧。 休特没有深想,他明天还要和安德烈一起去烧卡罗内里教派的建筑,现在夜已经很深了,他需要休息。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很快就睡了过去。 —— 在摧毁了“黑伽”和“启明星”之后,诺尔维雅去找过“暴风雨”。 奥忒凯丝特知道她要做什么,所以对她的计划很配合。 诺尔维雅也单独找过迪芙斯塔。这位醉心于迷情剂的继承人对家族间的纷争不感兴趣,但当诺尔维雅提起有关邪神的事实,迪芙斯塔表现的格外异常。 迪芙斯塔厌恶邪神。 所以纳熙家族一定知道托姆家族和库仑克家族在做些什么,但纳熙家族是否也参与了进去,又参与了多少,这些都是未知的。 只是迪芙斯塔讨厌她的家族,讨厌地想要让纳熙家族不复存在。 迪芙斯塔作为梅赫迪的学生实力并不差,在纳熙家族的这些继承人中,迪芙斯塔一直被家主优待,但迪芙斯塔不屑一顾。 “如果想要毁灭它,就要先了解它。” 诺尔维雅把纳熙家族的所有资料汇总起来给了迪芙斯塔。她知道迪芙斯塔是聪明人,迪芙斯塔知道什么样的打击对于一个家族来说是致命的。 即使迪芙斯塔不知道,奥忒凯丝特也会帮助她。 关于奥忒凯丝特,诺尔维雅有一些猜想。库仑克家族人员众多,资源大多会倾斜给优秀的后辈。奥忒凯丝特聪明卓绝,她虽然被库仑克家族承认为家族一份子,却活的像个不存在的人,可有可无又不被允许离开。 奥忒凯丝特曾经申请过艾博斯格,艾博斯格通过了她的申请,但她却被无缘无故地扣留在家族中,连艾博斯格的录取通知都没有收到。 诺尔维雅在奥忒凯丝特身上感受到过邪神的气息。很淡,并且没有邪神阴冷的感觉。 已知库仑克家族也资助了很多地下研究所。 “您猜的没错,我被改造过。” 奥忒凯丝特通过半人鱼的表情看出了她的想法,她没什么掩饰地承认了。 “我原本应该是某种等待着被降临的容器,但我的自我意识太强,无法陷入沉睡,也不甘心只成为一具躯壳,所以我在实验过程中挣脱了控制,变成了一个失败的实验品。” 奥忒凯丝特平静地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但是,因为我太合适,所以我成了某种备用品的存在。他们暂时不需要我,但一旦出了差错,我还是要为他们服务的,所以我不能脱离他们的掌控。他们不允许我去上学。” 奥忒凯丝特金色的睫毛轻微地抖着,暴露了她内里激烈的情绪。 “这就是库仑克家族。姓库仑克真是一种羞耻。” “那你想过要推翻它么?” 诺尔维雅轻声问奥忒凯丝特,她用联络器调出了艾博斯格的特殊人才招揽计划。 “推翻束缚你的家族,就可以去艾博斯格报道了。” …… 奥忒凯丝特记下了艾博斯格的招生内容。 她看着诺尔维雅,做出了某种决定。 “……我想,您下个学期会在学院里看到我的。” 奥忒凯丝特这么说。 第256章 没品的东西和观星 今天对于卡罗内来说是具有特殊意义的一天。 在这一天里发生了很多事,比如说大主教希斯法摔死在了教堂的门口、教派的据点无风自燃、三大家族突然动乱…… 以及夜晚出现的混战。 诸如此类的事情都在同一天出现在卡罗内。 再之后,就是自由与解放。 卡罗内不再是雷米亚兹的领地,所有卡罗内的居民都将会成为自由人。 只是现在,那波澜壮阔的一切还没有发生。 —— 清晨雉鸟鸣叫,最先起来的是艾琳。她和艾尔利特约好了时间去领那些小贵族分批去三大家族的庄园前抗议。 库仑克家族态度强硬,大概率会把闹事的贵族都关进庄园里的私人监牢里。所以她和艾尔利特把不是普通人的小贵族都聚在一起,准备在大主教希斯法拜访库仑克家族之前把庄园炸掉。 艾琳把灰色长发随意地绑了一下,拿起帽子就冲出了旅馆。 这时街道上的人还很少,艾尔利特就在旅馆旁等她。 “艾尔利特你居然没有赖床欸。” 艾琳说话的同时看到了艾尔利特手里的早餐。 艾尔利特把早餐递给她,脸上倦意浓厚。 “我才不会赖床。吃你的早餐吧小矮子。” 艾琳看在早餐的面子上没有继续和魅魔呛声。 艾尔利特摆弄着联络器,声音淡淡。 “诺尔维雅她们还没起吗?菲阿娜刚刚发了消息说大主教希斯法已经进入了卡罗内,她关掉了最后一个法阵。 但是有一个私人法阵还是把一个人送到了卡罗内。菲阿娜去截停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进来了。” 艾琳边吃边听,有些紧张。 “是谁呀?” “索萨。索萨·雷米亚兹。” 艾琳睁圆了眼睛。 “那是休特的弟弟对吧,雷米亚兹的第三王子。他们都说在雷米亚兹国内,国王的旨意可以无视,伍尔斯亲王的意见必须被采纳,只有索萨·雷米亚兹的决定是不可违抗的。” 艾琳有些忧心。 “他会不会觉得卡罗内的改革不可以被改变,所以来阻止休特拯救卡罗内?” 艾尔利特耸了耸肩。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雷米亚兹的国民。不过休特知道这件事之后就离开中心区了,他说他会在希斯法死了之后回来。” 艾琳吃完了早餐,她拍拍手戴上了帽子。 “那我们也去执行任务吧!我们的精英小队已经在托姆庄园等着了嘛?” “这你要问诺尔维雅和杜库。” “他们都在那里了。” 披散着白色长发的半人鱼出现在他们身后。她的蓝眸清澈,略微有些迷离。 “杜库在昨晚已经设定好了。他们会听从你们的指令。” ——在托姆庄园的精英小队是诺尔维雅从“黑伽”和“启明星”那里获得的下属。 杜库对他们用了傀儡术。他们会和艾琳还有艾尔利特一起扰乱托姆家族庄园的所有准备,销毁他们对于卡罗内的改革方案。 这样希斯法来的时候托姆家族就会找借口拖延,不能立即宣布改革开始。 在这种情况下,希斯法只能去库仑克家族拜访。 这时候库仑克家族也会陷入混乱中,希斯法再不喜欢纳熙家族,也不可能就这么直接回到教派。 皇室和教派的关系微妙,但表面上的和平还是需要维持的。 “库仑克庄园和纳熙庄园在卡罗内中心区的两端。拆完库仑克庄园再去纳熙庄园,时间来得及么?” 诺尔维雅稍微清醒了过来,她问了下艾琳和艾尔利特的时间安排。 艾琳摇了摇头。 “时间不太够。但吉玛·赖特找到了一个卢利特亚的空间魔法师恪伦·塔汉。 阿贝尔老师是时间魔法师嘛,能掌控时间和空间,他只能改变空间的形态,但他会开空间通道! 只是那么远的空间通道开启时需要很强的力量,恪伦给我们开过空间通道后就会虚脱晕倒。我们找了巴里·班和奈登来保护他。” 诺尔维雅点头,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晨光微熹,照在半人鱼白色的发丝上像镀了金光。 “快要到时间了吧。注意安全,等你们回来。” “你也是~” 艾尔利特落后艾琳一步,他告诉了诺尔维雅休特的去向。 诺尔维雅眨了眨眼,问艾尔利特。 “你担心休特么?他不会有事的。” “休特有什么可担心的?他都解了咒了,总不可能突然发大疯把他那个弟弟打死在卡罗内。 ……但是休特不在,你可能会自己一个人去做些危险的事。” “艾尔利特,我不是那样的半人鱼。” 诺尔维雅蓝眸清澈,信誓旦旦地承诺着。 “我不会自己去做危险的事。” “你最好不是。” 艾尔利特眸子微眯,他审视地看了诺尔维雅一会儿,然后在艾琳的催促声中转身离开。 诺尔维雅看着他们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叹什么气?” 蛛姀走了出来,她刚刚睡醒,墨绿长发翘着,怀里抱着她昨天带回来的黑猫。 “没什么。蛛姀,要一起吃早餐么? 吃完我就要去找莱西了。奂谙接到了他父亲的消息不被允许出手,莱西问过我能不能和她一起…… 我昨天对今天有其他的计划,但现在已经取消了,所以我下午会和莱西、奈登一起解决希斯法。” 蛛姀摸了摸黑猫的头,红睫眨动。 “行,去吃早餐吧。” —— “今天早餐没有烤酥饼。” 巴里·班一边跟安德烈说着话,一边把买来的小吃摆在桌子上。 安德烈头上的卷彻底散开,现在只有轻微的弧度。他晃了晃脑袋,蔫蔫地应了一声。 莱西等着诺尔维雅和吉玛来找她,奈登还没醒,巴里沉默着吃着早餐,不时地看一眼时间。 安德烈知道巴里要和奈登去库仑克庄园保护卢利特亚的空间魔法师,但奈登来到卡罗内后每天起的都很晚。 奈登为了羽蛇族的族长竞选付出了很多,她完全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族长,但偏偏那群顽固的长者认为半兽人不能够成为族长,认为有人类血统的混血不可能完全为羽蛇族考虑。 ( 所以族长之位最后给了一个能力心性样样都不如奈登的羽蛇族雄性兽人。 那些人让奈登当副族长,让奈登在族长不能够担当重任时辅佐他。 奈登:我看起来像是什么很大公无私的羽蛇族吗? 副族长这个职位对她来说是羞辱,既然羽蛇族决定宁可推一个废物上位也不想让她当族长,那她就什么都不管了。 毁灭吧!让那个蠢货带着羽蛇族走下坡路吧! 奈登怀着这样的怒气来到了卡罗内,她白天看起来一切正常,但一到晚上,奈登的房间里就会传出呐喊。 “没关系的,羽蛇族族长是什么很好的职位吗?也没有啊,我妈妈当了那么多年族长,羽蛇族不还是这副死样! 不让我当族长也没有关系,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我不是纯血羽蛇族,让那个一无是处的羽蛇当族长也正常…… 死死死!一群没品的东西!” 这样的声音会持续很久。久到有时候莱西睡眼朦胧地站在奈登门前,犹豫很久还是没敢敲响奈登的门。 莱西不会安慰奈登,她让安德烈去关心下奈登的精神情况,但安德烈摆了摆手。 “先让奈登发泄一下情绪吧。不过如果羽蛇族还没蠢到没边的话,他们就该知道他们的决定有多错误。等到那个新任族长把羽蛇族搞得一团糟的时候,他们就会请奈登回去了。 奈登从小就是作为继任者被培养的,她完全可以去亚都当贵族,但她没有,她付出了那么多,该有回报的。 到时候就是他们求着小奈登回去当族长了。” 莱西这才放下心。 但这样的结果是奈登每天中午才起,略过早餐直接吃午餐。 今天也是一样。 巴里吃完早餐已经准备出发了,但奈登还没醒。 “巴里,我替奈登和你一起去吧~我和休特的任务要到下午才能开始,我现在很闲。 让奈登好好睡一觉,她昨天在骂羽蛇族的落后传统,一直骂到天亮才睡。” 巴里慎重地想了想,觉得自己能同时护住安德烈和那个空间魔法师后才点了头。 他和安德烈离开旅馆时,刚好和来找莱西的吉玛·赖特碰上,吉玛的眼睛里划过了两颗星星,她似乎在某个时刻脱离了她的躯体俯瞰着他们。 吉玛滞了一会儿后迅速地眨了眨眼。 “班同学,注意红色的东西,避开它。” 安德烈比巴里·班的反应要更快。 “谢谢你赖特同学!不过红色的东西可以具体一些吗?是什么类型的,有形状吗?” “抱歉啊西蛞同学……我只看到是红色的东西。观星者和占星师不太一样,我只能看到某个模糊的轮廓,看不到连续的画面。” “没事!这样就很厉害!” 巴里·班也向吉玛道谢,他们越走越远。 吉玛看着他们的背影,眼中星星忽然一闪,将两个身影合为了一个。 吉玛用力地晃了晃头。她的能力到了卡罗内后就极其不稳定,她之前看到杰克洛胸前有个蓝色的东西,但再一眨眼,又不见了。 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 她看到罗兰德衣衫褴褛地跪在地上,但实际上罗兰德是觉得太累了在席地而坐。她看到索菲·杰瑞米手上拿着一块玻璃,但索菲拿的其实是糖。 她看“送你回家队”倒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她总觉得好像少了某个成员。但到底少了谁,她又看不清。 吉玛揉了揉眼,觉得眼睛里的星星在乱遮。 “眼睛不舒服么?” 吉玛闻声松开手,看到了白发蓝眼的半人鱼。她在半人鱼身上看到了柔和的光。 天彻底亮了。 有一声巨响从天边传来。 吉玛看见半人鱼微微侧头。她的神情圣洁,带着一些悲悯。 实际上,诺尔维雅只是因为缺少睡眠导致了表情僵硬。 她完全不知道吉玛看她像某种神明。 她转过头,看着呆住的吉玛·赖特,又问了一句。 “怎么了?” 吉玛回过神,她暗暗地观察着诺尔维雅,摇了摇头。 “我没事。我们去找莱西吧。” …… 莱西正在给奂谙发消息。 奂谙已经见到了大主教希斯法。他正向希斯法汇报着这些天教派出现的问题……和死亡名单。 希斯法是教派里颇有名望的大主教,但比起牧师,他更像一个生意人。 他还是小牧师时把自己作为商品售卖,和多方势力钩缠,这么积累下来,逐渐成为教派里有头有脸的大主教。所以他请得动大祭司奂戈,也能让奂戈忌惮地不许奂谙出手。 只是奂谙知道很多教派里不可言说的消息。他作为大祭司之子不可避免地要接触到这类秘辛,他清晰地知道他眼前这位受人尊重的大主教私底下有多混乱不堪。 希斯法是已经被摧毁的珂劳得疗养院的常客。希斯法喜欢亲自打造出没有行动能力的人,然后让失去四肢的人痛苦地爬向他。希斯法豢养着许多特殊种族,不时地就要清出去一批,然后再购进新的。 奂谙的手微微动了动。他看到的希斯法不是一个面容周正、气息神圣的大主教,而是一个亟待抹除的错误。 他应该动手的。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要处决希斯法。 但父亲不许他参与进来。大祭司的儿子不能亲手杀掉一个明面上毫无错误的大主教。 奂谙放空了自己。 “奂谙主教,为什么会死这么多人?” 希斯法看着奂谙呈上来的死亡名单眉头紧锁,甚至有些骇然。 “这明显都是谋杀!卡罗内的反叛军太猖狂了! 话又说回来,奂谙主教,虽然您父亲是大祭司,但您也不应该这么懒散,您作为主教该对这些死去的主教和牧师负责,您查出这些起谋杀的凶手是谁了吗?” 奂谙回神,淡定地摇了摇头。 他不用查。 凶手就是他。 希斯法对他的反应很不满意,但碍于这是大祭司的儿子,希斯法也不好再在众人面前说些什么。 他脸色阴沉地挥了挥手。 “先把这些放一边,跟我去托姆家族开启卡罗内的改革计划。” 奂谙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拿出了联络器。他看到了莱西问他希斯法有没有怀疑他。 奂谙回了“没有”。 然后他找到和父亲奂戈的聊天界面,利落地发了一条消息。 【奂谙:加钱。】 第257章 我也会有千纸鹤 希斯法最先走到了托姆家族的庄园里。如果改革方案确定无误,他将代表教派同意这一改革。 马车走走停停,突然之间,一声巨响炸开。希斯法惊地走出马车,却只看到了冒着浓烟的托姆庄园。 托姆家族派人过来致歉,说是出了一些小问题,改革的方案还有些需要调整的细节。他们对于不能第一个接待大主教觉得非常抱歉,但现在他们也无能为力。 希斯法心思百转,面上还是很和善。 “没关系,我先去拜访库仑克庄园吧。” 希斯法的马车又转向了库仑克庄园。 艾琳和艾尔利特正乔装成抗议的小贵族被库仑克家族的人关进监牢里。 安德烈和巴里也在,他们等着保护空间魔法师恪伦·塔汉。 空间魔法师恪伦·塔汉是个白胖的青年,他完全不像卢利特亚的人,看起来像个任人揉搓的白糖糕。 他说起话来也轻声细语的。 “我摔倒的时候会向前仰,班先生,西蛞先生,拜托你们接住我了。平常学习的时候都习惯有队友配合,现在他们都没来,我才意识到这个脱力的问题。真的很抱歉。” “没事,塔汉同学,反正我和巴里都没什么事情做。 不过塔汉同学,我从来没听过你的名字,而且你是空间师,空间师特别稀少,像我们学院,时间加空间魔法师加起来才一个班。 按理来说,你应该非常出名才对。” 安德烈目光悠长。 “塔汉同学,你是几年级的啊?” 恪伦·塔汉抿起唇,羞涩地脸红了起来。 “我是卢利特亚二年级生。我小时候出过意外,所以我的家人就特别关心我的安全,他们应该是特意掩盖了我的身份。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出来玩。谢谢你们给我这次机会,让我能够接触到这么惊险刺激的事情。” 艾琳贴着假胡子认真听着,她踮起脚笑眯眯地拍了拍恪伦的胳膊。 “恪伦,我们要谢谢你才对~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们就不能快速跑到纳熙庄园啦!你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一会儿就拜托你啦!” 白胖青年郑重点了点头。 “请放心交给我。” 艾尔利特从恪伦·塔汉开口时就陷入了异常的沉默,艾琳注意到后戳了他一下。 “怎么啦?” 艾尔利特看了会儿恪伦·塔汉的脸,半晌,没什么笑意地弯了下唇。 “塔汉家族来自北边大陆,我小时候可能见过他。他以前和现在差不多。” 艾琳从这句话中品出了几分轻蔑……也不算是轻蔑。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大概就像她看着那个便宜弟弟犯蠢时说的“他小时候也这个样子”,有着微妙的不甘,和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不愿承认的嫉妒。 艾尔利特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艾琳看着魅魔,最终什么都没有问。 恪伦注意到这点,他看着不甚熟悉的艾博斯格的纯血魅魔,迷茫地想着那股陌生的恶意从何而来。 但是很快他就没时间去想了。 因为大主教希斯法来到了库仑克庄园。 艾琳领着小贵族们冲出了监牢,义愤填膺的贵族们拆着库仑克庄园华美的建筑,艾尔利特摘掉了一枚银戒,他不时地把想要借机偷点儿什么的小贵族赶去干正事。 安德烈和巴里护着恪伦·塔汉。但安德烈一直在看周围是否有红色的东西——他对于吉玛的预言忧心忡忡。 但庄园里红色的东西太多。 红色的花、红色的建筑、红色的摆件……以及穿着红袍的大主教希斯法。 安德烈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拽住了巴里的衣袖。 “巴里,你刚才有没有想去刺杀希斯法?” 巴里顿了一下,他点了点头。 “奈登要睡到晚上才不会困。” 安德烈紧紧拽着巴里的袖子。 “吉玛说让你避开红色的东西,你看希斯法的衣服颜色!巴里你别去,他身边不可能没有护卫!” 在安德烈话音刚落,希斯法身边就出现了一圈魔法师。 小贵族们一哄而散,整个库仑克庄园闹哄哄的。在这种喧闹声中,爆炸发生的令人猝不及防。 被炸掉的是已经没人的监牢,但爆炸后的余波扩散,库仑克庄园完全陷入动乱。 为了安全起见,希斯法离开了库仑克庄园。 在希斯法离开之后,艾琳和艾尔利特也迅速离开。 恪伦·塔汉已经架好了空间通道,他的神情痛苦,汗粒一颗颗从额头滑落。 这是……魔法透支的表现。 从库仑克庄园到纳熙庄园的距离是恪伦承受不了的。 恪伦没说。 艾琳扯着艾尔利特在空间通道里飞速奔跑,空间通道一直持续到他们安稳地跳进纳熙庄园后才消失。 艾尔利特顺了顺气,艾琳带他跑得太急,他在合作赛后就没再练过体能了。 第二批小贵族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艾琳带着他们抗议着纳熙家族的不作为,艾尔利特又摘下了一枚银戒。 人潮汹涌,群情激奋。 纳熙庄园的铁门很快被冲破,小贵族们在纳熙庄园的花园里喊叫发疯。 纳熙家族不像库仑克家族那么霸道,他们不敢把这些小贵族关起来,只能一个一个劝着。连纳熙家族的掌权人都跑出来和这些小贵族们解释着他不作为的原因。 艾琳在一旁看戏,她无意中转了下头,看到了疑似杰瑞·万的身影一闪而过。 万氏家族附属于纳熙家族,杰瑞出现在这里也很合理……吧? 艾琳歪了歪头,没有细想。她继续听着纳熙家主冠冕堂皇的说辞,等着希斯法过来见证这混乱的场面,然后希斯法就只能回到教派。 这样,她和艾尔利特的任务就圆满完成啦! …… 艾琳和艾尔利特的任务已经到了末尾,杰瑞·万的任务才刚刚开始。 他作为卧底一直都没做过什么事情,好不容易休特找到了他,却是让他找纳熙家族违和的地方。休特怀疑纳熙家族和其他两个家族勾结,在创造新神。 杰瑞很矛盾。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万氏家族附属于纳熙家族,如果纳熙家族真的和邪神沾上了关系,雷米亚兹皇室知道后一定会让纳熙家族受到教训,到时候万氏家族也会一并没落。 但是……那是邪神。 真造出了邪神,整个卡罗内的人都不一定能活下去。 比起家族的荣光,他首先要保证家族里的人都还活着。 杰瑞在纳熙家族的庄园里奔腾,他之前找迪芙斯塔玩的时候来过庄园,但纳熙庄园大的过分,他转了两圈就迷失了方向。 杰瑞挠着自己的头,看着光秃秃的墙思索。 他是怎么走进这个死角的?为什么纳熙家族的人要留出这么一个地方? 他拐进来的时候分明看到了有一个能够推开的门……现在为什么不见了? “……哥哥,你到底在找什么。” 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杰瑞被吓得大叫了一声。 “我是万氏家族的我不是坏人我就是来找迪芙斯塔玩迷路了!” 杰瑞背靠在墙上,他畏缩地看着即将从阴影中走出来的人。 ……是杰碓。 杰瑞舒了口气,拍了拍心脏。 “原来是你啊,杰碓,你吓死我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哥哥,你来纳熙庄园找什么?” “大概是……一个真相?” “什么真相?哥哥,你别在这个时候捣乱,现在是特殊时期,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认为是万氏家族的意思。你不玩这种幼稚的解谜游戏不行吗?我已经很累了,我不能在处理家族事务的同时还要关注你,你知不知道自己是继承人——” ( “我知道。” 杰瑞靠着墙,姿势散漫。 “我不会和你争。杰碓,当你不叫我哥哥的那天,我会主动放弃继承人的身份。” 杰碓顿了一下,他的怒气猛然上翻。看着这个不着调的哥哥,他多年积压的不满再也不能自然降解。 “那你现在为什么不放弃?吊着我很好玩? 你知道我为了家族都付出了、我为了你都付出了什么吗? 你就像个快乐的傻子,你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你把一切责任都扔给我,你会什么?你就会每年给我折那个愚蠢的、该死的千纸鹤!” “…杰碓,我以为你喜欢。” “我是喜欢千纸鹤,但那是小时候的事情!哥哥,人是会变的,人是会变的!” 杰瑞慢慢蜷起了身体,他始终不想把话说的太过清晰明了——有些事情,说开了就太让人难堪了。 但杰碓不这么认为,他最恨杰瑞的沉默。 “哥哥,你是哑巴吗?不会说话吗?你觉得你像个哥哥吗?” “他怎么不像个哥哥?” 第三个声音响了起来。 是迪芙斯塔。 她走出黑暗,抱臂冷笑,面对杰碓只有厌恶。 “杰瑞就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如果你没哭着喊着想和杰瑞一起的话,他现在就会是个比你好上太多的继承人!” “迪芙斯塔,别说了。” 杰瑞阻止了迪芙斯塔,他试图缓和一下这窒息的气氛,但杰碓直直地看向迪芙斯塔。 “你接着说,让我听听你这个外人都知道些什么。” 迪芙斯塔眼神发寒。 “我知道什么?我知道杰瑞为了你放弃了很多他本可以拥有的待遇和权力,为了你挨骂,为了你提前两个月就开始准备生日礼物,还为你叠千纸鹤,为了让你安心地当继承人伪装成傻子,为了你在这里听你说那些恶心话!” “那个……我没伪装成傻子啊……” 杰瑞弱弱地举手,有些不太敢插话。 杰碓和迪芙斯塔都没理他,两个人剑拔弩张,看起来快要开始动手了。 杰瑞慢慢下滑,最终蹲在地上。他愁苦地看着他的亲弟弟和他的好朋友,不知道该怎么劝。 他只是来找邪神线索的……怎么就突然吵起来了啊! 杰瑞绝望地向后仰了一下头,凹凸不平的墙面让他的头发出了脆响,杰碓和迪芙斯塔停下争吵侧头看他。 杰瑞懵懵地转头,用手摸了摸墙面。 “这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迪芙斯塔想到了什么,她的脸色猛然苍白起来,跌跌撞撞地奔向了杰瑞的位置。她把杰瑞一把推开,用手抠着墙面。 她的状态太不对劲了。被拨开的杰瑞看着迪芙斯塔已经流血的指腹,想要阻止她。 “迪芙斯塔你发现什么了?这墙后面有什么?你别这么抠啊你手不疼吗?” 迪芙斯塔充耳不闻。她再次把杰瑞推开,用力地抠着墙。她的指甲断裂,指尖血肉模糊。 杰碓本来在冷眼看着,但他注意到已经被血染上颜色的墙面,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你发什么疯,我是金系魔法师,我哥是土系魔法师,你自己在这儿能弄出什么东西? 说说你要找什么?” “门……可能是门……也可能是、可能是温室,也可能是水箱、棺材……我不知道……” 杰碓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迪芙斯塔。 在他的印象中,迪芙斯塔一直是那副懒散高傲又气人的样子,他从没见到迪芙斯塔这么……这么狼狈。 杰碓把迪芙斯塔交给杰瑞,他把手放在墙面上感受了一下,发现真的有金属制品。 杰碓示意杰瑞把外层的墙拆掉,迪芙斯塔忽然紧张地看着外面。 “快一点,他们很快就会发现的!” 杰瑞严肃起来。他用土系魔法把外层的墙都震碎,露出了里面用金属砌的门。 门上有一个精致的锁。 杰碓没管那个锁,直接用金系魔法把金属门掏了一个洞。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个金属门意外的顽固,他几乎用了全力才能在掏出洞后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而不是直接跌倒在地。 他眼前发黑,冷汗浸透了衣服。 “杰碓,靠着我,你还好吗?” 杰瑞担忧地扯着杰碓,迪芙斯塔已经从那个洞里爬了进去。 “我没事。” 杰碓硬撑着不肯依靠杰瑞,但杰瑞把他推到墙角,让他在那里坐着恢复精力。 过了一会儿,迪芙斯塔打开了金属门。 她的表情很淡,整个人木的没什么反应。 “杰瑞,你是来找什么‘真相’的?关于纳熙家族的秘密,还是,只是卡罗内的改革?” “我觉得这两个应该是一件事。” 杰瑞看着迪芙斯塔,有些犹豫。 “迪芙斯塔,我在找——‘邪神’。” 迪芙斯塔抖了一下。她把所有东西汇集在一起,想明白了什么。她的黑眸无神,嘴里喃喃着。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杰碓皱着眉看迪芙斯塔神志不清的样子,不耐烦地出声。 “到底是什么样!你在弄什么东西?” 迪芙斯塔被杰碓的声音激的清醒了一些,她沉默着,最后轻轻开口。 “来吧,看看我失踪了很多年的姐姐。” …… “我有一个大我两岁的姐姐。杰瑞见过她,但时间久了,连我都忘记姐姐到底长什么样子了,杰瑞肯定也不记得了吧。 她完全是一个很好的姐姐,她原本是我们这一支的继承人,她很聪明,很厉害,她会给我做最香的巧克力牛奶,她陪我度过最黑最可怕的夜晚,她送我去上学,又接我放学。 她知道我喜欢一个男生不敢开口后会给我制作‘世界上最棒的迷情剂’,告诉我喝了表白就会成功……实际上那只不过是蜂蜜水,我表白也失败了。” 迪芙斯塔似乎是想到了过去温暖的记忆,她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但目光触碰到那个银色台子上冰冷的躯体时,她的表情又迅速惨淡起来。 “姐姐和我一起逛集市的时候失踪了。她被人掳走,我被喂了迷药。等到我再醒来的时候,姐姐就不见了。我的父母聘用了占星师去寻找姐姐,但占星师说姐姐已经…… 我消沉了很久。在我快要走出姐姐去世的悲伤时,刚好碰到新任家主的继位仪式。 他的手腕上有黑色的纹路。掳走姐姐的人手上,也有黑色的纹路。 我发现这件事后想告诉我的父母,但我在准备说出真相的时候,却发现我父母的手腕上,也有黑色纹路。” 迪芙斯塔看向了杰碓。 “你嫉妒我什么呢?这用我姐姐的命换来的继承人的身份?还是这肮脏的姓氏,用人命来维持繁荣的家族? 杰碓,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我羡慕到讨厌你。 如果我姐姐活着,她也会给我叠千纸鹤的。她叠的会比杰瑞好,她也会每年都给我叠。” 杰碓沉默着。 迪芙斯塔走向银色的冷冻台。她的姐姐就睡在那里,她找她的姐姐找了很多年,却没想到姐姐会被藏在这里。 在她们家里。 被重重法阵包裹着,在墙壁里移动着。 如果不是杰瑞误打误撞走了进来,如果她没有好奇杰碓跟着杰瑞在干什么,她或许这辈子都见不到姐姐了。 她的姐姐那么小。 迪芙斯塔用力地咬着手腕抵住她的呜咽。 她温暖的血滴掉落在姐姐的脸上。冰冷的尸体像是在流血泪。 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她不明白。她的姐姐还那么小,她还没见过姐姐长大的样子。 她有好好地长成了姐姐会喜欢的妹妹,她去了姐姐想去的梅赫迪学院,她在梅赫迪学院里研究着姐姐给过她的迷情剂。 她始终不接受继承人这个身份,她试图暗杀过所有让姐姐消失的人,她成功了一部分。 她有好好生活,可她总是很难过。 ……她本来,也会有千纸鹤的。 第258章 隐藏的故事 “只是因为这样,你就放弃了一切吗?” 杰碓不理解。他看着迪芙斯塔那副痛不欲生的样子,觉得她愚蠢的无可救药。 “你们才相处了几年,她当你姐姐才几年,你们之间的感情就那么深厚?你除了逃避还会什么,你整天研究那没有用的迷情剂,还不如和家主亲近,然后拿下纳熙家族,给你姐姐报仇。” 迪芙斯塔听到杰碓的话后揪住了他的衣襟。 “你什么都不懂!杰碓,你本质上就是个幼稚庸俗恶毒的小男孩,你觉得你世界上第一聪明,你觉得我蠢杰瑞也蠢,实际上最蠢的是你! 因为有杰瑞保护你,所以你被宠的一点基本的礼貌都没有,你根本不知道这有多痛苦! 如果死去的是杰瑞呢!如果死去的杰瑞呢!你可以去拥抱把杰瑞害死的罪魁祸首吗?杰碓,你说话啊!” 杰瑞举起了手。 “那个……我还在这儿……” 杰瑞再次被忽视。 杰碓和迪芙斯塔互呛。 “我可以去拥抱害死了杰瑞的人,你能吗?迪芙斯塔,你就是懦弱!” “我懦弱?真是天大的笑话,杰碓,你被保护的太好了,你根本不明白纳熙家族在谋划着什么,你不知道在这个压抑的、没有盟友的家族里生存下去是什么概念。 你觉得纳熙家主对我很好,器重我,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吧杰碓!他永远不可能让我当上纳熙家族的掌权人,他知道一切,他故意让我知道我孤立无援,故意装作青睐我的样子,然后他看着我无助崩溃,在精神上控制我,恐吓我。 杰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傲慢的无知小鬼而已!” “那个……” 杰瑞想要说些什么,但杰碓冷冷出声。 “我自以为是傲慢无知?迪芙斯塔,别把你那个姐姐当做你不上进的理由!你没办法离开吗?你可以,但你就是不走而已!” “那个……” “我掐死你吧杰碓,你活着真是对人类的亵渎。杰瑞怎么会有你这个弟弟!” “都别吵了!能不能听我说句话!” 杰瑞终于忍不住把迪芙斯塔和杰碓分开,他指着冰冻台上的尸体。 “迪芙斯塔,刚才你姐动了!” 杰碓:? 迪芙斯塔:? 杰瑞用生命对神明起誓。 “我刚才真的看到你姐睁了下眼睛!” 迪芙斯塔试探地走到冷冻台前,她看到的还是那个被冰冻的尸体。 “杰瑞你别——” 用这么严肃的事情开玩笑。 迪芙斯塔没能说出完整的话。她看到她的姐姐睁开了眼睛,朝她眨了眨。 姐姐看着她的目光很陌生,但慢慢的,姐姐的眼睛里有了温度。 她发不出声音,吃力地做着口型。 迪芙斯塔看懂了她在说什么。 姐姐在说, 【迪芙,好久不见】 —— “所以,你们把纳熙家族为邪神降临准备的容器偷了出来,是这个意思吗?” 奥忒凯丝特在“暴风雨”的秘密基地里看着在吃面包的小女孩、迪芙斯塔和万氏兄弟,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疲惫。 “对不起啊奥忒凯丝特,但她不是容器,她是我的姐姐,只是被冰冻了才这么小。我们当时在庄园里听到了声响,害怕有人发现,但又不能把姐姐留在那里,所以就把她带到这里了。” 吃着面包的小女孩走上前拍了拍迪芙斯塔,护在迪芙斯塔身前,周整地向奥忒凯丝特行了一礼。 “您好,我是梅菲·纳熙,初次见面,给您添麻烦了。” 奥忒凯丝特有些拘谨。她在这个小女孩身上感受到了某种气息。 “我是奥忒凯丝特·库仑克,初次见面,招待不周。” 梅菲——也就是迪芙斯塔的姐姐,她看着奥忒凯丝特,有些了然。 “您和我应该是一类人,我能感觉到您身上逸散的气息,不过您并没有被冰冻在庄园里。” “是的,但我是失败品。那位大人的躯体当然不能有损伤,我察觉到这点时放弃了我的双腿,换来了自由。” 奥忒凯丝特白色的眼睛剔透,她一旦不说话,就像是某种洋娃娃,透着病态的柔弱。 但她分明坚韧地无法被打败。 奥忒凯丝特记得自己还没被改造前是黑发蓝眼的,但她在地下研究所里被灌下了很多药剂,疼痛的感觉像被撕裂后再重组。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好在她最后睁开了眼睛。 她完全变成了另外的人。她隐约觉得不对,但又不敢直接提出疑问,她在清醒时沉默地听着那些地下研究所的工作人员的闲聊,逐渐拼凑出一个真相。 她会被做成某种盛放神明力量的容器,她在改造好后会被冰冻到神明降临。 他们觉得她是一个孩子就什么都不懂,所以什么都敢说,奥忒凯丝特也装作什么都不懂地刺探着她的处境。 她有时候甚至恨自己聪明。 如果她什么都不懂,那么她就不用去面临需要自救的困境,她在死前都会是无知且幸福的。但她太聪明,太清醒,她想要作为自己活着,她不甘心。 她太不甘心了。她那么聪明,她还有许多知识没有学到,她还有很多风景没有看过,她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她不甘心死在无人所知的小城市里,谁都不知道她的名字,谁都不知道她有多伟大的潜能。 所以她舍去了自己的双腿。神明的容器要完美无缺,她不再完美,也就不具备成为容器的资格。 人生就是要有所取舍。她对自己的身体研究了很久,她在下手时没有犹豫。 哪怕是这样,她得到的也是有限度的自由。 没关系,她很有耐心。她可以等。她蛰伏在光明中,期待着有一天她可以把那片不离开她的黑暗彻底铲除。她一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她需要一个契机。 现在就是那个契机。 如果顺利的话,她下个学期就可以去艾博斯格报到了。 “梅菲小姐,我想请一位合作伙伴过来,可以吗?她猜到了一部分真相,她想要拯救卡罗内。” 奥忒凯丝特金色睫毛扑闪,手里已经拿起了联络器。 “那个库仑克小姐,你说的不会是诺尔维雅·莱丽……吧?” 躲在角落里充当背景板的杰瑞·万尴尬出声。 在场的人都看向了杰瑞。 杰碓因为欺骗过哥哥而感到焦躁,他刚暴露出自己是“暴风雨”成员的秘密,现在那个莱丽又可能要来,他觉得杰瑞一定会生气。 奥忒凯丝特不知道这些,她只是轻轻点头。 ( “您是杰碓的哥哥吗?您认识那位小姐?” 杰瑞很自豪地点头。 “没错!我是杰碓的亲哥哥!诺尔维雅是我的同学。” 梅菲眯着眼看着杰瑞,忽然认出来他是谁了。 梅菲牵着妹妹迪芙斯塔的手,用力地咳了咳,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了过来。 “我是迪芙斯塔的亲姐姐,她觉得那位合作伙伴可以过来,我就可以。” 迪芙斯塔蹲下幸福地抱住了姐姐。 “可以!现在什么都可以!” 奥忒凯丝特:看不懂但应该是没问题。 她联系了正在和莱西一起探讨大主教希斯法死法的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在十分钟后来到了咖啡馆地下,她看着那个和迪芙斯塔长得很像的小女孩,和杰碓旁边站着的杰瑞。 ……现在的“暴风雨”已经缺人缺到要把自己的哥哥妹妹拉来了么? 诺尔维雅没有疑惑很久,奥忒凯丝特解释了把她叫来的原因。 诺尔维雅认真听了奥忒凯丝特和迪芙斯塔的姐姐梅菲的经历之后,理出了隐藏的故事。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 卡罗内改革计划的形成起始于十年前。 纳熙家族作为卡罗内的官方秩序维持者一直被托姆家族和库仑克家族压制着。 纳熙家族当时的掌权人想要摆脱这样的窘境,他向雷米亚兹皇室求助,但卡罗内形势复杂,皇室并不愿意改变现状。 这样下去纳熙家族迟早会被其他两个家族吞并。 面对着与教派合作的托姆家族、财力武力雄厚的库仑克家族,纳熙家族当时的掌权人把目光投向了神明。 他想,他要拥有一个属于纳熙家族的神明,他要创造出一个只会回应他的愿望的神明。 有人给了他制造新神的方法。他按照方法准备着,但他没有看到神明降临,因为他在迅速老去。 那是他需要付出的代价。 他在死前把方法告诉了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就是现任纳熙家族的掌权人,也是绑架了迪芙斯塔的姐姐梅菲的幕后黑手。 他不像他父亲那么谨慎。他抓了梅菲把她改造成神明降临时需要用到的容器,与此同时他大肆用活人祭祀着他的父亲造出的神明。 等到梅菲被改造成功,纳熙家族就会拥有无所不能的神明。但他的举动太过招摇,托姆家族和库仑克家族察觉到了异常。 他们打断了纳熙家族造神的进度,试图探寻纳熙家族的秘密。 纳熙家族现任掌权人不愿意和他们共享神明,把改造好的梅菲冰冻了起来。 但托姆家族和库仑克家族联手对付纳熙家族,最终纳熙家族现任掌权人屈服,他告诉了他们造神的流程,但要求必须共享神明,因为只有他才知道如何才能让神明降临。 托姆家族和库仑克家族不会把自己放在被动的位置上,他们和纳熙家族谈判了三年,最终签订了协议。 协议的内容是对于神明的分配情况。神明会被分成三份,分别降临在各个家族选好的容器中,纳熙家族可以拥有对于神明的优先祈祷权。 协议签好后,库仑克家族就挑选出了适合被改造为容器的人选。那就是奥忒凯丝特。奥忒凯丝特拥有着最好的天赋,她在改造过程中活下来的可能性最大。 虽然原本约定只要三家的容器准备好就可以开始神降,但托姆家族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库仑克家族里奥忒凯丝特为了逃脱这样的命运主动断了自己的双腿,库仑克家族只能重新挑选新的容器。 托姆家族想要独占神明,他们偷偷联系了教派里相熟的主教询问了这样做的可行性。在确定这样可能会造出新神后,托姆家族一边阻挠着库仑克家族改造容器的进程,一边改造着自己的完美容器。 三大家族的动作被卡罗内的教派知晓,他们怕三大家族得到神明的助力后会撕破和平的现状,把他们逼出卡罗内。 他们在卡罗内过惯了奢侈的日子,他们不想离开卡罗内。 所以卡罗内的主教们也开始自行研究如何创造新神。 他们最主要的行动就是掏出钱来建造地下研究所。所以卡罗内的地下研究所数不胜数,小牧师们也学着主教的做法投资地下研究所,却不知道该研究些什么。 小牧师们摸索着,觉得特殊种族该是挣钱的,所以他们研究特殊种族,研究不出来的时候就去捕捞、诱骗,高价贩卖,再把得到的钱投进地下研究所,形成了一条产业链。 三大家族都准备好容器是在三年前。他们想要让神明降临,却发现原本准备的活人祭祀的数量不够了。神明的力量被分为了三份,祂降临所需的祭祀人数却要翻九倍。 而这时卡罗内的教派向他们提出了合作的意愿,因为很多主教还真的研究出了类似于神明的东西,被称为“伪神”。 伪神残暴且不稳定,需要足量的血肉。 贵族们不愿意向教派妥协,教派们不愿放弃投入了大量金钱研究出的“伪神”。他们博弈了两年,最终在卡罗内矿产枯竭后想出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 这个方案就是卡罗内的改革计划。 把整个卡罗内作为献祭场所,所有在卡罗内被杀死的人都能变成促使神明降临的力量。而他们还能靠着这低成本的血腥游戏大赚一笔。 这对三大家族和教派来说都是可接受的交易。 所以卡罗内的改革计划逐渐完善,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现在的卡罗内已经被血色笼罩。 但雷米亚兹的大王子来到了卡罗内,一切都开始向另一个方向发展,卡罗内有了生局。 地下研究所被拆除,“伪神”消失。跟着休特来的安德烈让莱西提前到了卡罗内,莱西为了安德烈主动寻找吉玛和罗兰德,初步凝聚了艾博斯格的力量。 拍卖会让卢利特亚、梅赫迪和艾博斯格同仇敌忾,吉玛和索菲作为艾博斯格的代表联系着其他两个学院共同对抗卡罗内的三大贵族。 奂谙来到卡罗内打零工也是听到了父亲奂戈说“卡罗内应该有很多艾博斯格学院的学生”。 如果不是休特需要帮助,诺尔维雅不会停留在卡罗内,自然也不会遇到痴迷于人鱼的贵族鲁斯帕,也不会发现鲁斯帕身上邪神的气息。 那么后来在见到“暴风雨”的首领奥忒凯丝特·库仑克时,她也不会觉得这个小天才身上的气息有哪里不对,她不会发现有关邪神的线索,也就探查不到真相。 一切都在此刻揭晓。 生命是闷热的夏日。 神明把祂的宽容藏在了黎明的旷野中。当火焰与光出现时,卡罗内就已经迎来了新生。 …… 诺尔维雅勘破了所有秘密,现在也到了希斯法需要死亡的时刻。 “那么,我该去执行我的任务了。” 白发的半人鱼消失在“暴风雨”的地下据点。 今天阳光明媚,很适合美满的好结局。 第259章 但我什么都没有 “死亡不能洗涤罪恶。 罪恶就是罪恶,死亡只是惩罚。最轻的惩罚。 ——奂谙” —— 诺尔维雅回到了莱西的旅馆,这时候吉玛和莱西已经在聊卡罗内的未来发展问题了。 见到诺尔维雅回来,莱西收拾收拾站了起来。 “你回来的真快。不过诺尔维雅,我觉得我们该出发了。希斯法在讲他的特殊癖好,奂谙已经忍不住要动手了。” 诺尔维雅:“奂谙平时对人很包容的,希斯法讲了什么让奂谙这么生气?” 吉玛:“很残忍的事情。莱丽同学,我只能说,别听。” 莱西赞同地点了点头,她一想起那个即将被杀的希斯法主教就忍不住露出嫌恶的表情。 这种人怎么当上大主教的? 莱西没有得出答案,她让诺尔维雅和吉玛等她一下,她要去叫奈登起床。 诺尔维雅和吉玛·赖特独处一室,吉玛看着诺尔维雅,眼里的星星一直在游动,遮住了半人鱼的身形,然后又突然散开。 吉玛忍不住开口。 “莱丽同学,你有家族遗传病吗?” 诺尔维雅:? “应该是没有的。怎么了?” “没事……我应该是看错了。” 吉玛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想扔出脑袋。她现在需要集中注意力去预测希斯法的行动轨迹。 她们商讨出的结果是让希斯法被电死,因为这样看起来最像是神明的惩罚,奂谙也能从教派的审查中全身而退。 奈登和莱西走了过来。奈登还没太睡醒,她睁着眼,对于别人说的话要反应两秒才能听懂。 吉玛轻轻感叹了一声。 “真希望今天就能看到卡罗内走向自由。” 诺尔维雅想了想三大家族的情况,觉得至少一周才能得出结果。 不过听说雷米亚兹的三王子索萨来到了卡罗内。如果他代表皇室放弃卡罗内这个城市的话,事情就会简单很多。 被国家放弃的城市会变为公共领地,三大贵族的特权消失,卡罗内就可以向自治发展。 只是索萨并不像一个仁慈的王子殿下,他的风评好坏参半,说他好的人认为他有手腕,能够成为一个厉害的国王。说他不好的人觉得他虚伪,不够光明磊落,不是个可以放心合作的伙伴。 这样的人不会放卡罗内自由。 不知道休特和索萨谈的怎么样。 诺尔维雅看了眼联络器,确定没有新信息发进来之后走出了莱西的旅馆。 午后太阳热烈,诺尔维雅戴着白色的帽子,等在希斯法回教派的必经之路上。 希斯法上午的三次拜访均以失败告终,他还让奂谙带他去吃午餐,最后还是奂谙付的钱。 而且,希斯法把奂谙给他自己点的玉米饼全都抢走了。 奂谙发出这个消息时,诺尔维雅担心他下一句话就是“我忍不住动手”。好在奂谙很理智,他最终还是让希斯法能够活着走回教派的据点。 只是…… 诺尔维雅看着跟在希斯法后面已经神游天外的奂谙,觉得他打的这份零工真的让他付出了太多。 不过,很快就要结束了。 诺尔维雅用水系魔法引起了负责保护希斯法的魔法师们的注意。他们紧张地看着周围,用身体护着希斯法。 教派的据点旁边就是教派指定的教堂,希斯法叫奂谙和他一起进教堂躲避。 这也是诺尔维雅她们商量的计划中的一环。 在神像前跪着被雷劈死什么的,完全符合那种告诫教徒不要对神明有异心的教派故事。 莱西和奈登躲在教堂里,诺尔维雅和吉玛负责拖住这些保护希斯法的魔法师们。 吉玛盯着那一群魔法师,声音很急。 “莱丽,那个黑头发的魔法师应该会跟着希斯法,他是这群魔法师里最厉害的那个!拦截住他!” 诺尔维雅一边用水系魔法不时地攻击着那群魔法师,一边注意着黑发魔法师的动向。在那个黑发魔法师护着希斯法快要走进教堂的时候,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这群魔法师们都很厉害,但他们配合的并不好。 水系魔法碰到了金系魔法,火系魔法阻断了木系魔法。冰锤被金系魔法弹飞,木系魔法变出的草绳像一个弹簧,让冰锤迅速回弹。 这只冰锤,砸向了黑发魔法师的脚腕。 黑发魔法师下意识地躲了过去,冰锤势如破竹地向前飞去,最终砸到了希斯法。 希斯法正在迈上台阶。 他脚腕一痛,整个人跌向前方。 黑发魔法师下意识地想要拉住他,但他是攻击力高的魔法师,不是力气大的狂战士。 他在希斯法砸在地上时扯了希斯法一下,但这样刚好扭到了希斯法的脖子。 两股力的相互作用之下,希斯法的头恰好磕在台阶上—— 与此同时,希斯法的脖子,咔嚓一声,断掉了。 诺尔维雅愣了。 吉玛也睁大了眼睛。 黑发魔法师眼眸颤动,一群魔法师傻在原地。 明明有十几个人在场,却没有一丝声响。 就这么静默了几秒,吉玛缓过来问诺尔维雅。 “是神明也看不过眼了吗?” 这离奇又像闹剧一般的死亡方式。 诺尔维雅:“……或许。” 奂谙终于从神游天外的状态中回过神,他看到了倒在地上已经断气的希斯法。 他按照之前说好的那样,把希斯法得死亡归结为神明的惩罚。 毕竟希斯法死在了教堂前。 黑发魔法师默认了这一观点,他声称自己见证了一切,即使教派来调查,他也会“如实禀报”。 那群魔法师也这么发着誓。 这只是一场意外。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意外。 教堂里的莱西和奈登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们一直到奂谙走进教堂为希斯法祈祷时,才知道这荒谬的巧合。 奂谙忙了起来。他要准备希斯法的葬礼,同时要向三大家族发讣告,还要向教派汇报这一场意外。 他特地用影像石录制了他用教派下发的魔法检测仪扫描了希斯法的尸体的过程,把检测仪和影像石都送回了教派总部。 ( 他没有伪造什么。希斯法就是摔死的,他身上只有脚腕那里被冰锤砸过。魔法检测仪会证明一切。 奂谙还递交了想要离开卡罗内的辞呈和教派不适宜在卡罗内建立分会的提议。因为现在教派只剩下他了,他也很害怕。 如果他也像希斯法,以及那些主教和牧师们一样莫名其妙地死去了的话,他的父亲一定会非常伤心的。而且他的父亲是大祭司。 很有道理的提议。很直白的威胁。 教派在接到消息后忙不迭地派人把奂谙接出了卡罗内,送回大祭司奂戈的身边。 ——而那时,卡罗内已经自由了。 现在,奂谙还在教堂里为希斯法祈祷。 在教堂外埋伏着的诺尔维雅叫吉玛先回去,她还有事要做。 吉玛猜到了一点。她看了看教堂,眼里星星滑动,教堂变成了火焰。 她知道半人鱼有一个队友是操纵火焰的疯王子。那么教堂为什么会变成未来的那样,原因也就显而易见了。 她原来惧怕火焰,也惧怕休特·雷米亚兹。但现在她发现,她们都是卡罗内的拯救者,她们之间没什么不同,只有神明无用。 现在巡逻着的是她的队友,让卡罗内的改革计划不能顺利开展的,是诺尔维雅的队友。 ……所以说,神明哪有她们用心。 就算是这教堂的台阶,也是人类修葺出来的。 好懒的神明。 吉玛腹诽着离开了这里。 留下来的诺尔维雅跟在一个蓝发魔法师的身后,一直到四周无人时,她拦住了那个蓝发魔法师。 “……那不是意外,对吧?” 蓝发魔法师身姿窈窕,看起来和优丝丽差不多大。 但她看起来就不好惹。 她的眉骨上是纯色的钻石钉,耳坠是黑色的十字架。她蓝色的眼睛深邃,涂了黑色唇膏,总是似笑非笑。 这个蓝发魔法师,也是个水系魔法师。 她打量了诺尔维雅一会儿,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 “最开始的那个水系魔法,是你放出来的吗?谢了。” 诺尔维雅看着她。 “即使没有我,你也会找机会下手,对么?” 蓝发魔法师吹了声口哨。 “真是个聪明的小妹妹。你以后前途无量。” 诺尔维雅怔了一下,她看着蓝发魔法师蓝色的眼睛,认真地对她说“你也是。” 然后转身离开。 蓝发魔法师本想打发走她,但诺尔维雅走的利落,她又反悔了。 “喂,聪明妹妹,你不好奇吗?还是说你已经聪明到把一切都猜明白了?” 诺尔维雅回头,平静地看着她。 “你想说么?如果你想说,我就好奇。如果你不想说,你就当我已经猜明白了。” 蓝发魔法师愣了一下,她失笑,黑色的唇弯起弧度。 “你还怪体贴的。我叫德妮,你叫什么?” “诺尔维雅。” “真名还是假名?” 诺尔维雅不太明白这个问题被提出的意义,如果她说假话,她就不会承认这是假名。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她还是会选她说了真话。 这个问题只会有一个答案。 “真名。德妮是你真实的名字么?” “如假包换。不过我在外面工作的话都是用假名,我的假名叫芭芭。” 诺尔维雅暗暗思索,微微点头。 “很好的名字。” “所以诺尔维雅,你为什么要埋伏希斯法那个垃圾?” 德妮开门见山。 “你也跟希斯法有仇?” 诺尔维雅摇头,从那个“也”字里察觉到了德妮这么做的原因。 德妮“哈”了一声。 “那就是见义勇为了?还挺有正义感。世界上应该多一点你这种人。 如果你年龄再大点儿就好了,这样,这杀了希斯法的任务也就落不到我头上。” “为什么?” “我是暗精灵和人类的混血种。我妹妹和弟弟都是纯血暗精灵。他们都被希斯法这个玩意捉住买走了。 我找我弟弟妹妹找了挺久的,分明有很多人看到了是希斯法带走了他们,但没人敢告诉我。我就致力于把我的人生献给这俩离家出走的倒霉东西。 后来我加入了一个组织,终于找到了那两个小东西的踪迹。那时候他们都死了挺久了,我只找到了部分他们。就在希斯法的庄园里。 希斯法走运,当天他没回庄园,没能被我捅死。他挺难杀的,我刺杀过他很多回,他每次要咽气了,一睁眼睛又活了。 我没办法,就只能求助我加入的那个组织,我为这个组织打了很多白工,终于迎来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终于能把这个禽兽不如的希斯法杀掉……” 德妮大笑出声。 “终于死了!今天在那些庄园里我下了很多次手,他倒是怕死,我一次都没能杀掉他。还要谢谢你的水系魔法攻击,虽然完全是我自己算好角度用冰锤杀了希斯法,但还是得谢谢你。” 德妮畅快的大口呼吸着。 “终于给那两个小家伙报仇了!这些年活的真累。” 诺尔维雅沉默地看着她,等待着她倾诉完这些过往。 德妮没再对希斯法的死亡评价些什么,她伸了个懒腰。 “卡罗内是个好地方,很高兴认识你,诺尔维雅,我要离开了。” “……希望你一切都好。” 德妮看着诺尔维雅的表情,噗嗤笑出了声。 “妹妹,你这是什么表情啊,你觉得我会去跳海什么的吗?我虽然这么想过,但是你看,这世界上幸福的人拥有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但我什么都没有,我曾经有仇恨,现在也没了。 所以,是时候了,我该去拥有一些东西了。比如我自己的人生。” 德妮潇洒地转身,朝法阵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在她离开前,她提起了她参加的那个组织。 “诺尔维雅,我觉得你很适合加入这个组织,如果我们还能见到的话,我会推举你进组织的。什么名字?好像是保密的,但说出来也不会追杀我。应该叫‘特殊实践调查处’还不调查组来着。” 诺尔维雅:? 怎么那么熟悉? 还没等她想起来,德妮已经和她说拜拜了。 诺尔维雅看着她迅速离开的背影,忘记告诉她现在卡罗内的法阵都被关掉了。 不过…… 特殊事件调查处? 诺尔维雅思考着,她的联络器突然响了一声。 ——是来自瓦莱里奥老师的消息。 第260章 大厦将倾 【瓦莱里奥:你们现在都在卡罗内吧?休特被派去了那里,你们肯定都在那儿。】 【瓦莱里奥:你们向特殊事件调查处递交的申请通过了,你们的第一个任务是去卡罗内寻找有关邪神的线索。卡罗内很乱,你们注意安全。】 诺尔维雅看完消息后向瓦莱里奥老师发起了通讯。 瓦莱里奥很快接起了通讯,他声音清晰,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这个时间能看到联络器消息,你没在卡罗内找兼职打工? 没必要太在意这个任务,这个任务不是强制的,你们可以在帮完休特后在卡罗内随便转转。” “瓦莱里奥老师,我想问的是,完成任务有什么奖励么?” 瓦莱里奥沉默了一会儿。 他从半人鱼的话语中听出了别的信息。 “你已经找到线索了?还是已经完成任务了?没有奖励,但是可以向调查处申请想要暗杀的对象。” 诺尔维雅:这原来是个暗杀组织。 不过联系到蓝发魔法师德妮的话,这个机制也很好理解。加入调查处的成员要完成足量的任务,作为奖励,调查处会实现成员的愿望。 这对于诺尔维雅来说并不是很好的奖励。她的黑名单里有杜库的深渊祖父、腓比烈的国王、雷米亚兹的国王、瑈幽的国王和洛斐迩瓦大公。 这些人都不是很容易被暗杀的对象。 诺尔维雅觉得这样不划算,也就没有再提这项制度。她从卡罗内的变革一直讲到刚才遇到的蓝发魔法师德妮。 瓦莱里奥并不知道德妮。特殊事件调查处中对成员都是单线联系的,瓦莱里奥至今都不知道调查处的全部组织者。 不过瓦莱里奥也不在乎这些。他对于“送你回家队”这段时间的经历没什么好评价的。都是他们会做出来的事情。什么拆毁地下研究所、在反叛军当三面卧底、团结三个学院的学生一起反抗…… 他一点儿惊讶的感觉都没有。 不过瓦莱里奥对诺尔维雅提到的几个想要申请艾博斯格的特殊种族学生很感兴趣。他放宽了稀有种族的报名限制,把最新版的补贴和专项计划发给了诺尔维雅。 在挂断通讯的最后,艾博斯格的理事长大人为了避免听到“找到拉斐尔了吗”这个问题,选择先发制人。 “没找到拉斐尔!” 诺尔维雅:“……瓦莱里奥老师,我今天没想问。” 瓦莱里奥:不信。 瓦莱里奥挂断了通讯。 —— 诺尔维雅回到旅馆里时菲阿娜已经在和杜库蛛姀一起玩“你画我猜”的游戏了。 艾琳和艾尔利特起的太早,他们吃过午餐后就都睡了过去。 休特还没回来。 诺尔维雅看了一会儿游戏实况,跃跃欲试地加入了进去。 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的时间里她只需要远远地看着三大家族互相争斗,再找出托姆家族和库仑克家族为神降准备的实验体就好。 接下来是迪芙斯塔、罗伊塔和奥忒凯丝特的战斗。 诺尔维雅看着菲阿娜画得绿油油的一团认真抢答。 “是抹茶慕斯蛋糕!” 菲阿娜摇了摇头。 蛛姀:“如果这画的是我的话,菲阿娜,我不会再陪你玩大富翁。” 菲阿娜:“不是你。” 杜库思考了很久,然后慢吞吞地说出了他的猜测。 “是……腌橄榄吗?” 菲阿娜还是摇头。 推门而入的艾尔利特:“你们在干嘛?菲阿娜画的什么?蛛姀吗?” 蛛姀冷笑。 “艾尔利特你闭着眼睛就来了?” “蛛姀你——” 蛛姀和艾尔利特的大战一触即发,菲阿娜无奈地公布了答案。 “我画的是没有尾巴的蜥蜴。” 气氛寂静了一瞬。 诺尔维雅:“其实能看出一点轮廓。” 艾尔利特没看出轮廓在哪,他直接说了出来。 “哪有轮廓?菲阿娜你画的好抽象。下一个我来!” 艾尔利特抽出卡片,自信地拿起画笔一气呵成,画出了一个横着的月牙形的银色东西。 诺尔维雅迟疑了一会儿。 “是银色的月亮?” 艾尔利特:“和那没什么关系。” 菲阿娜拧眉,问艾尔利特是不是胸针。 艾尔利特摇头,给了杜库和蛛姀提示。 “这是我们经常会用到的东西。” 杜库觉得他似乎猜到了。 “是……床吗。” 艾尔利特:“怎么可能是床,只有你自己成天在旅馆里睡觉。” 蛛姀红睫眨动,她胜券在握,一锤定音。 “是银匙。” 艾尔利特:“猜错了。” “是盘子吧。” 艾尔利特眼睛亮了起来。 “对,就是盘子……” 不是诺尔维雅她们说的。 艾尔利特抬眼,看到了推门进来的大王子殿下。 休特神情略带疲惫,但并没有谈判失败的郁气。 诺尔维雅把发生的事情都通过联络器告诉了他,他知道了现在的事情发展进程,也知道他的任务要开始了。 他现在应该和安德烈一起去销毁教派的据点,但他特意回来了一趟。 他这些天都在卡罗内的中心区,索萨乘坐的私人法阵在卡罗内边境。边境卖的小吃和中心区的不同,他在和索萨谈判结束后买了一圈小吃后才回来。 红发的大王子殿下把小吃都放在桌子上,让他们在玩游戏的时候能有不同种类的零食可以选择。 “我很快就会回来。” 休特这么说着,风尘仆仆地离开了旅馆去找安德烈。 蛛姀用藤蔓勾了一袋炸奶酪过来,她边吃边看艾尔利特的画。 “你还说菲阿娜画的抽象,你画的是什么东西,这怎么可能是盘子。” 诺尔维雅站了起来,她明白为什么休特知道魅魔画的是什么了。 “这是侧着的盘子。” 蛛姀:…… “下一个我来。” —— “你来吧休特。” 安德烈拘谨地让休特大展身手,他站的离教派据点旁边的教堂很远,并且他的光系魔法只攻击着据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教堂。 ( 休特:“……你怎么了?” 安德烈长叹一口气。 “休特,你上午不在这边,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希斯法摔死在了教堂前?” “诶,休特你知道啊?你不觉得这太巧合了吗……希斯法居然自己摔死在教堂前面,这就很像神明的惩罚! 我是神明大人忠诚的追随者,毁掉出现过神迹的教堂对我来说还是有点……” 安德烈还没说完话,整个教堂无风自燃。 火焰烧的热烈。 休特绿眸平静。 “安德烈,那不是神迹。” 安德烈看着没什么异常情况发生的教堂,迟疑着点了点头。 “可能就是巧合吧。” 安德烈没什么犹豫地用光系魔法加快了教堂的消失。 休特微微侧目。 “你不是害怕被神明追责?” “是我想和你一起来的,没道理只让你被神明大人惩罚,而且我是神明大人忠实的信徒,祂应该不会对我赶尽杀绝。 但是祂就没有不对的地方吗!我这个信徒都烧教堂了,这说明祂做的还是不够嘛。” 教堂轰然倒塌,休特沉默半晌,表情有些复杂。 “安德烈,你没必要这样。” “休特,你信不信如果诺尔维雅他们在这里,他们都不会让你碰到教堂。他们不会让你陷入任何可能的危险之中。但是我不是他们。他们是你最重要的队友,我只是你的朋友。” “这是朋友的待遇,王子殿下。” 安德烈伸了个懒腰。 “啊!做了坏事好快乐!教派的事情结束了,我要回旅馆找巴里了,你要回另一个旅馆吧?” “嗯。” “那我们不同路了,明天见~” “……明天见。” 休特看着安德烈的背影,觉得从今天开始,在学院里,他要认识安德烈了。 —— 休特回到旅馆的时候艾琳也睡醒了。 他们在旅馆里玩大富翁游戏,休特走进旅馆时刚好看见菲阿娜破产。 诺尔维雅第一个发现了他。 “一切都还顺利么?” “很顺利。” “休特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蛛姀和艾尔利特用眼神无声地和他打了招呼,菲阿娜在复盘自己输掉游戏的过程,没空理他。 休特走过去坐在破产的菲阿娜旁边。 “我来帮你。” …… 在休特的帮助下,菲阿娜在吃晚餐前终于赢了一局。 诺尔维雅在游戏结束后再拿起联络器时,才发现她的未读信息多到爆炸。 奥忒凯丝特拜托她保护一下迪芙斯塔的姐姐梅菲。奥忒凯丝特找到了库仑克家族为神降准备的实验体,由于她的反抗导致了改造的失败,库仑克家族再次准备实验体时直接抹杀了被改造人的意志。 奥忒凯丝特毁掉了那个实验体。现在库仑克家族只能使用她这个备用品。但她并不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小女孩了,库仑克家族想让她牺牲,就得付出一些代价。 库仑克家族太自大了。他们觉得满足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愿望无可厚非,认为一个坐着轮椅的废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所以他们同意把权力送给奥忒凯丝特,让她暂时玩一玩。 就这样,奥忒凯丝特现在走进了库仑克家族的权力中心。 诺尔维雅应下了奥忒凯丝特的请求,她点开其他信息,发现是莱西在用消息轰炸她。 【莱西:诺尔维雅,托姆家族的人自己打起来了!】 【莱西:有一个叫罗伊塔的人特别好笑,他最近才被承认是托姆家族的继承人,他每天都在和其他继承人打架,他是狂战士,其他继承人都被他打的鼻青脸肿的。】 【莱西:然后托姆家族的家主还特别心疼他,因为其他继承人都是普通人和魔法师,他觉得他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变成了狂战士一定是因为受了太多委屈,所以他拉偏架。其他继承人都觉得他偏心,就各自在暗地里准备刺杀他的方法,但每一次都被那个罗伊塔拦了下来。】 【莱西:直到刚刚!有一个继承人,他把托姆庄园给炸了!托姆家族的家主昏迷不醒,罗伊塔暂代家主,但其他继承人都不服他,所以现在正在激烈地对打。】 【莱西:好像打完了。】 【莱西:哦还没有,本来那个罗伊塔都要输了,突然有一群人跑出来帮他。安德烈说那些人看起来有些眼熟,好像在你身边出现过。诺尔维雅,是你帮了罗伊塔吗?这些是你的计划吗?】 【莱西:好精彩,纳熙家族也开始乱起来了!纳熙家族的掌权人对几个继承人大发雷霆,说他们偷走了纳熙家族的重要资产,但那几个继承人坚决不承认,所以都被剥夺了继承人的身份。现在纳熙家族在全城搜索,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 【莱西:库仑克家族没什么动静,但听说他们内部也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现在他们应该根本想不起来卡罗内的改革计划了。】 【莱西:我刚才碰到了索菲和她男朋友,他们很快要离开卡罗内了。 奂谙处理完教派的后续工作也要离开,我还在度假中,我爸妈还等着带我去别的地方玩。安德烈和巴里要回威尔国,奈登说她哪里都能去,就是不想回羽蛇族领地,她被族长选举伤透了心。如果可以的话让艾琳把她领走吧,她应该能处理很多公务。 很多卢利特亚和梅赫迪的学生只是为了拍卖会而来的,他们为了卡罗内的解放才一直留到现在。他们好像也准备离开了。 不过吉玛他们不走。吉玛说她们小队要在卡罗内一直待到开学。】 【莱西:要一起吃个饭吗?卢利特亚的伊万斯托·瑞炽想认识下你们,他包下了怀特大叔的店,所有参与了对抗三大家族的学生都会被邀请。】 诺尔维雅对伊万斯托这个卢利特亚贵族的观感还可以。她好像在伊万斯托那里买过神器,但当时伊万斯托没有露面,是伊万斯托的管家把神器送来的。 诺尔维雅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就是在卡罗内。伊万斯托和另一个卢利特亚贵族在拍卖会上暴揍了没人性的梅赫迪贵族。拍卖会结束后,伊万斯托在怀特大叔的店里和那些学生打成一团。 诺尔维雅问了一圈队友们的意见,在得到了统一的肯定回答后,诺尔维雅回了莱西的消息。 【诺尔维雅:吃!】 第261章 《神明之夜》 伊万斯托是个绿发绿眼的高个青年,他看起来有些忧郁,带着某种让诺尔维雅觉得似曾相识的气质。 诺尔维雅不太关注卢利特亚学院。她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小说的女主芃蒂娜和她的队友。 邪神出现后原小说就不再具备参考意义,只要芃蒂娜不和他们起冲突,她愿意支持芃蒂娜当上教皇。 但是二年级下的学院联赛里,她一定会碰到芃蒂娜和她的小队。诺尔维雅稍微关注了一下卢利特亚的合作赛,她没怎么仔细地看比赛的过程,只知道最后赢得比赛的三个队伍名称和大致队员构成。 卢利特亚合作赛的冠军小队叫“今天想吃樱桃馅饼”,七位成员都是国王预备役,三个返祖科,三个魔法师,还有一个特殊种族暗精灵,还是自然之神的后裔。 卢利特亚可以自己找人组队,但这个“今天想吃樱桃馅饼”队据说是在同一个国王游戏的俱乐部里认识然后随便地组了队填上去的。 诺尔维雅看过这个队的采访实录。 在被问到为什么会起这个队名时,作为队长的豹猫族返祖科呆呆抬眼。 “因为那天真的很想吃樱桃馅饼。他们也都想吃,所以就用作队名了。” 诺尔维雅很喜欢这个小队。 诺尔维雅不喜欢第二名的“光明荣耀”队。因为那是小说女主芃蒂娜所在的小队,队长是光明神圣子霍兰·伊地,是卖神器迟到还拐弯抹角的心机男。 诺尔维雅不觉得霍兰·伊地是个轻浮的蠢货。霍兰·伊地是跟着芃蒂娜一起从贫民窟走进卢利特亚的幸运儿,但他拥有的不止幸运。 光明神的圣子也没有那么好当,没有些心机和谋划,他会早早地被踢出这一行列。 诺尔维雅明白霍兰·伊地其实并不喜欢她,本性也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但诺尔维雅不喜欢霍兰·伊地采取的冒犯态度和被戳穿后还想装作无事发生的邀约。 霍兰·伊地对教会来说是个好圣子,对“光明荣耀”队来说是个好队长,对芃蒂娜来说是个很好的哥哥,但对于诺尔维雅来说,霍兰·伊地只是一个需要警惕的对手。 诺尔维雅还没查找过关于“光明荣耀”队的任何信息,她还不想那么早地了解芃蒂娜和她的那些队友。 所以她格外关注在卢利特亚获得了第三名的小队。 这个小队的名字叫“伊路珍联盟”。 伊路珍是个地名,是一个位于南边大陆的私人领地。 伊万斯托就是“伊路珍联盟”队的成员,那个和他一起打梅赫迪贵族的乌麦提·鲍尔也属于这个小队。 如果军校联赛需要合作的话,她倾向于邀请“今天想吃樱桃馅饼”队和“伊路珍联盟”队,这两个队看起来都不像是卢利特亚惯常的风格。 这两个队里的人看起来都不太正常,不像卢利特亚的贵族,但尤其像正常人。 诺尔维雅喜欢正常人。 和正常人合作起来让人没那么大的压力,军校联赛的压力很大,军队那边的小队很能打。 不过那都是升到三年级时候的事情了。 诺尔维雅看着淡绿头发的伊万斯托,终于想起那股熟悉的气质是什么。 是休特早期的那种神经质。 伊万斯托看着她的眼神很淡,行动上却显得热切又友好。 伊万斯托握着她的手,语气平静。 “很高兴认识你。我觉得我应该认识你。你看起来很好。” “谢谢你……?” 诺尔维雅礼貌地回应着,伊万斯托还没有松开手。 旁边一直冷漠看着的乌麦提·鲍尔打了下伊万斯托的手腕。 乌麦提的声音粗哑,有些像乌鸦。 “伊万,够了。” 伊万斯托听话地收回了手。 乌麦提看向诺尔维雅,没什么表情地替伊万斯托道歉。 “抱歉,莱丽小姐,伊万他高兴的时候就会忘记正常的社交礼仪。我是乌麦提·鲍尔,您或许听说过我。” 诺尔维雅的确听说过他。 乌麦提·鲍尔是在卢利特亚都很出名的富豪,据说他的财产能够买下整个卢利特亚。 只是乌麦提很低调,他鲜少出现在卢利特亚的校园里,在合作赛也早早地下线,从来没展示过他的真正实力。 “莱丽小姐,伊万他高兴的时候表情就会很冷淡,但动作会变得很夸张。如果他讨厌谁才会笑。请您不要误会,他很喜欢您。” 乌麦提握着伊万斯托的手腕。 “请您和您的队友们入座吃晚餐吧。” …… 怀特大叔的店今天依旧爆满。 艾琳吃完饭后托腮听着三大学院里的学生们的闲聊。他们是晚上才来到中心区的,白天他们都在各自需要守护的区域内一直巡逻。 卡罗内的改革计划不是从中心区向外扩散的,而是整个卡罗内同时进行,所以三大家族都提前在各个区域派了人手,等到改革计划宣布开始就快速施行。 所以即使今天三大家族都没能宣布改革开始,他们提前布置的人仍然想要伤害平民。 罗兰德今天一整天都在卡罗内边境处理大规模冲突,索菲·杰瑞米和乔安·卡尔霍姆几乎透支了魔法,“第二十三条校规”队的翼龙邦德·维沃恩一点儿火星都喷不出了。 而“第二十三条校规”队的队长,欺诈师哈希姆,现在正疯狂地喝水。 他的嗓子哑到让吉玛误以为邦德不小心把火焰喷到了他的喉咙里。 不是卡罗内平静,是他们在守护着卡罗内的平静。 在怀特大叔这里吃晚餐的学生们并不是参与这次守护卡罗内的全部,还有一部分人在负责区域里巡逻,他们交替维持着卡罗内的秩序,让生活在卡罗内的普通人们远离三大家族的阴谋,让他们敢放心地走在街道上,让集市里那些小摊还能照常开着。 伊万斯托脸上冷的吓人,但他高高地举着酒杯。 “敬大家——” 各式各样的杯子都被举了起来,艾琳给自己倒了果汁,又给雅琳休也倒了果汁。 艾尔利特把他的杯子递了过来。 艾琳凶凶地把他的杯子推回去。 “你自己倒!” 然后她给诺尔维雅倒了果汁。 菲阿娜和蛛姀还有休特喝的是金酒,杜库一直在喝牛奶。 艾尔利特给自己倒了一杯番茄汁,然后也把杯子举了起来。 店里吵吵闹闹的。 “很高兴认识你!欸你叫什么来着?” “哎我叫什么来着?……我忘了,不过没关系!” ( “好累——” “几点了?我该去替杰克洛了,他还在巡逻。” “卡罗内现在自由没啊?我只能在这里待一周了,如果我们走了,卡罗内又要开始改革怎么办啊?要怎么保护这里的平民?” “不知道,但我会常回来看看的。虽然我没买到任何卡罗内的区域。” “这羊排太好吃了!” “……”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这之前互相并不认识。他们来自不同的大陆、不同的家族、不同的学院、不同的种族。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想要一起守护卡罗内,也不妨碍他们之后可能会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反目成仇。 只是现在,现在他们的灵魂是共鸣着的,这就足够了。 “敬神明大人!” “别光敬神明大人啊!我没有说神明大人不好的意思啊,但我可是实打实地打了一天架!” “那敬你!” “也敬你!” 两个不同学院的人对视了一眼,他们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敬我们!” 这道声音很响,响到让店内安静了一瞬。然后下一秒,被举起的杯子摇晃,这群年轻的学生们互相碰杯庆祝着。 “敬我们——” 这是卡罗内历史上的一个转折点,是被永远铭记的一个夜晚。 怀特大叔用影像石把这一幕保留了下来。这是卡罗内由陷落走向自由的,抛去了血腥和暗杀,为数不多的能被留下来的瞬间。 很多年后,这张相片以“卡罗内的重要时刻”为标题向大众展览。 但人们更喜欢这张相片另外的名字,也就是怀特大叔写在这张相片背后的标题—— 《神明之夜》。 神明没有回应祈祷,或许是神明也觉得卡罗内不值得被拯救。 他们比神明宽容。他们让卡罗内自由。 他们在神之上。 —— 神明的确在此夜陨落。 在托姆家族的原“启明星”成员罗伊塔找到了托姆家族为神降准备的实验体。 他看着那个好像只是睡着了的小男孩,始终下不了手。 他给迪芙斯塔和奥忒凯丝特发了消息求助——诺尔维雅让他们见过面。现在他们都是同一个阵营的人,如果他们失败了,那么卡罗内会在他们手上被毁掉。 神降还未结束。纳熙家族失去了梅菲后把主意打到了迪芙斯塔身上,三大家族的人察觉到了不好的苗头,但他们还负隅顽抗着。 只是现在托姆家族的掌权人昏迷,罗伊塔作为掌权人现在最喜欢的继承人拿到了大部分权力。 所以他找到了那个被改造的小男孩。他该解决掉这个小男孩的,但他下不了手。 他当然知道实验体存在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但迪芙斯塔的姐姐梅菲都醒了,这个小男孩或许也像梅菲一样活着,只是还被冰冻着,没有像库仑克家族那个实验体那样被抹杀了自主意志。 迪芙斯塔在和姐姐梅菲在一起,根本没看联络器。接到罗伊塔消息的只有奥忒凯丝特。 她不觉得诺尔维雅该选择罗伊塔。 这个比她大上很多的罗伊塔和迪芙斯塔一样,都很不成熟。 但迪芙斯塔有梅菲撑着。执念是个可怕的东西,迪芙斯塔不能允许失而复得的姐姐再次从她眼前消失,并且她厌恶纳熙这个病态的家族。迪芙斯塔只想毁灭,她想要纳熙家族彻底消失,这样梅菲才会安全。 罗伊塔不一样。 他心很软,他被保护的很好。他想要正义,想要通过自己的力量让他的家乡变成一个和平美好的地方。 他对于曾经抛弃他的亲生父亲观感复杂,总是没办法对亲生父亲下手。 奥忒凯丝特总要提醒他。 “罗伊塔,他不是真的爱你。他对你表现出来的信任和弥补都是想要拉拢你的手段。本质上来说,他只是通过你来敲打其他继承人,因为他还不想放掉他手里的权力,但他确实老了,并且那些继承人都想早一点把家族捏在自己手里。” 奥忒凯丝特思路清晰。 “如果他真的爱你,觉得亏欠,他完全可以把你找回来。毕竟你一直生活在卡罗内。卡罗内只是一个城市不是一个国家,甚至你们都住在同一个中心区。罗伊塔,你该杀了他。” 弑父需要心理和道德上的双重建设。 罗伊塔最终只是让他的亲生父亲昏迷。 而现在,他又在犹豫是否该毁掉可以承载神明力量的实验体。 奥忒凯丝特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向罗伊塔发起了通讯。 “罗伊塔,我是奥忒凯丝特。迪芙斯塔的姐姐梅菲是最早的实验体,托姆家族的实验体是在我的改造失败之后才开始进行的,托姆家族比库仑克家族更加小心谨慎,那个实验体……他不会有意识了。 罗伊塔,你面前只是一个空洞的躯体。你救不了他。” 罗伊塔颓废地低着头,声音也没精打采的。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罗伊塔,我查到了一些消息,有关于你的身世。你想知道吗?” 罗伊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低地说“想”。 自从他知道他原来是托姆家族的人之后就一直不开心。他感激园丁父亲把他养大,又不明白亲生父亲为什么要扔掉他,还想知道他的母亲在哪里……这些问题烦扰着他,没人能给他答案。 “罗伊塔,你的母亲是占星师。她说你会让托姆家族走向衰落,她和你都被托姆家族赶了出来。她患了无法治愈的病,在病逝前把你送给了万氏家族的园丁,也就是你的养父。” 罗伊塔抹了一把脸。 “我母亲真是个出色的占星师。” “她不是。她的占星术并不好,甚至她都不能算作是一名占星师,她看不到这么久的未来。 罗伊塔,你的母亲很爱你。我想,如果没有她的话,那么,你今天找到的那个实验体本该是你。” 罗伊塔怔了一下。他听懂了。他胡乱地擦着脸,咬着牙吞下咸涩的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粗重。 奥忒凯丝特也知道他现在心里不好受,主动挂断了通讯。 罗伊塔趴在地上哭了很久。他最后肿着眼起身狠狠地骂了一句。 “……什么该死的神明!” 然后他毁掉了托姆家族的实验体,又转身走到他那个昏迷的亲生父亲床前。 他恨他。 他一拳把他的亲生父亲打醒了。 托姆家族的掌权人脸上发疼,他迷茫地睁开眼,看到了他最近找回来的便宜儿子。 “罗伊塔……” “你那么想要的神明,不可能降临了。” 罗伊塔的声音很清晰。 “托姆家族,也会消失的。你在意的一切,都是因为你的愚蠢消失的。” 罗伊塔没有给这位风光半生的托姆家族掌权人留下遗言的机会。他结束了他亲生父亲的生命。 —— 今夜无神明。 今夜有神明。 第262章 我来救我 在希斯法死去的第二天,卡罗内恢复了平静。 蛛姀自己待在旅馆里无事可做。 艾琳和奈登在处理万德蓝的政务,杜库跟着诺尔维雅去找了那三大家族的继承人。 菲阿娜和优丝丽在和商会协商。那些富商一听到大主教希斯法死了就开始躁动起来,觉得卡罗内不会再改革,他们要重新和三大家族恢复合作关系。 蛛姀提议把他们都杀了,但菲阿娜不同意,给了她一袋零食之后就和优丝丽离开旅馆了。 艾尔利特倒是没什么事,但他陪雅琳休去学手艺了,晚上才能回来。 刚刚休特也走了,他要和那个索萨·雷米亚兹一起吃午饭。休特问过她要不要去,但她评估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觉得她很有可能吃着吃着饭就把索萨杀掉。 为了不给休特找麻烦,她还是拒绝了。 现在就剩她自己一个女巫游荡在卡罗内。蛛姀摸了摸她带回来的小黑猫,不知道该把它放在哪里。 黑猫的生命比人类还要短暂。蛛薇的猫死去时,蛛薇哭了一个月。每天早上起床哭,吃饭哭,洗澡哭,炖汤哭,还抱着她哭。 蛛薇不哭的时候总是要她发誓。发誓她不会死,会永远幸福地活着。 她发誓了的。 只是有时候,无尽的寿命像是诅咒。 蛛姀抱着黑猫出了旅馆。她要给黑猫找一个主人。她观察着卡罗内的居民们,走了很久都没有合适的人家。 她最后走到了那个想代替她赴死的女孩苹萝的家旁边。 黑猫似乎认识这里一样,焦急地喵喵叫着。 苹萝听到声音走了出来。 她先看到了蛛姀。苹萝脸上惊喜的表情还没收起来就又看到了小黑猫。 苹萝看向蛛姀的表情更加崇敬。 “是您帮我把它找回来的吗?我还以为它被人拐走了或者遭遇到坏人了……真的很感谢您!” 蛛姀顿了一下。她装作无事发生地把小黑猫还给苹萝。 苹萝拍了拍她怀里的小黑猫。 “你怎么还这么调皮啊,你知不知道外面很危险,有地下研究所……哦现在没有了。但还是很危险!” 蛛姀本就是为了给小黑猫找一个家出来的,现在小黑猫已经找到了家人,她也该回旅馆了。 蛛姀刚想离开,就被苹萝亮晶晶的眼睛留住了。 “蛛姀大人,您吃午饭了吗?我做了嫩牛脊配土豆泥和洋葱汤,还有炸饭团和千层酥。您愿意和我一起吃午饭吗?” 蛛姀:也不是不行。 苹萝做的饭很好吃,蛛姀一边吃一边听苹萝说的卡罗内风俗和有趣的往事。 小黑猫回到它的豪华小窝里安静地睡着。 午后阳光正好,蛛姀看着苹萝只有在阳光下才能看出暗绿色的头发,问她为什么不染回原来的发色。 “我想要拥有和您一样的东西。这样会带给我勇气。” 苹萝望着表情冷淡的森林女巫,把梅赫迪学院的录取通知拿给她看。 蛛姀略微惊讶了一下,她以为梅赫迪学院在假期招生。但她看到了日期,那是三年前发放的。 “蛛姀大人,我当年因为家里的事情选择休学。 但现在,我觉得我有勇气踏出卡罗内了。人不能活在过去,我想像您一样,为这个世界带来一些美好的事情。” “……随你。” 蛛姀讽刺的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 因为苹萝的眼睛熠熠发光。 她不喜欢苹萝看她的眼神。她并非无所不能,也没有想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美好——她更想给这个世界找点儿气受。 但苹萝愿意为她而死。苹萝把她当成某种精神动力,自己振作了起来。 蛛薇对她说过一句话。 “我的小猫咪开心健康快乐长寿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但如果你以后也能成为某个人的‘蛛薇’的话,那我就死而无憾啦!” 蛛姀觉得蛛薇自恋。蛛姀没有理她。蛛姀当时在给蛛薇熬蘑菇汤。 记忆是很奇妙的东西。蛛姀并不在乎她与蛛薇生活时一些微小的片段,她刻意让自己忘却,但又在这种时候不合时宜地想了起来。 她看着苹萝,始终说不出难听的话。 “蛛姀大人,我自己看到了昨天。昨天天气很好,今天天气也很好,明天下雨很凉爽,后天天晴了很好,未来的每一天都会比昨天更好。 我不会再用死亡来逃避。我会拼命地活下去,等待着明天到来。” 苹萝笑的眉眼弯弯。 “能遇见您,真的是太好了。” 蛛姀沉默着。她红睫卷翘,墨绿的长发垂坠在身后,她讨厌这样的氛围,她想要离开。 她也的确这样做了。 但她在离开前问了苹萝一个问题。 “那个猫,它有名字吗?” 苹萝不太明白蛛姀为什么突然站起身,但她还是点了点头,仔细地回答着蛛姀的问题。 “它有名字。它今年已经两岁了,我是在路边发现的它,它之前被抓进了地下研究所,又被地下研究所丢了出来。它和普通的猫猫不太一样……” “它叫什么?” “薇薇!蛛姀大人,它叫薇薇。” 蛛姀愣怔在原地。 许久许久之后,墨绿头发的森林女巫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 很柔和,是苹萝从未见过的笑容。 “很好听的名字。” 苹萝听见蛛姀大人说。 “薇薇是这个世界上,最靠谱的小猫咪。” …… 没有什么会被忘记,没有什么会被夺走。世界不停地转动,相遇不断地开始。 爱不会褪色。它和两百年前一样,有着盈满的风,温柔的光照和冗长的蝉歌。 蛛姀哼着晦涩的曲调。那是森林女巫只有在心情好时才会唱的。 蛛姀现在的心情就很好,她走到热闹的集市中买了一碗蘑菇汤喝。这个蘑菇汤的味道比起蛛薇做的要好上太多,但她偏偏觉得蛛薇做的蘑菇汤是最好喝的。 为什么呢? 蛛姀沉思着。 她想的太过认真,因此没有看见那被掳走的熟悉身影,也没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对她投出的求救眼神。 她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 ( 蛛薇做的别的饭菜都太难吃了,所以才衬的蘑菇汤那么好喝。 一定是这样。 ……绝对不可能是因为她爱蛛薇。 绝对不可能。 —— “可能只是联络器锁住了,杰瑞他一向这样,杰碓你冷静一点。” 迪芙斯塔皱着眉看着衬衫被汗浸湿的杰碓,觉得他此时的神情有些疯狂。 杰碓说杰瑞被绑架了,因为他给杰瑞发消息杰瑞没回。他去了杰瑞常逛的那几个集市,也没看到人影。 杰碓慌了。 自从他知道三大家族的造神计划后,他就意识到邪神存在的合理性。 他不能忍受杰瑞像梅菲一样被改造。 他可以轻松地批判迪芙斯塔的幼稚,但事情发生在他身上时,他才意识到这是怎样一种酷刑。 杰碓眼睛发红。 “反叛军已经消失了,哥哥他根本没参与进任何争端,我把他保护的很好的……是不是纳熙家族?” 杰碓向迪芙斯塔逼近。 他的黑发粘在脸庞上,狼狈地像他平时觉得下等的流浪汉。 “迪芙斯塔,是不是纳熙家族盯上了哥哥?” 迪芙斯塔情绪很稳定。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说不定杰瑞只是出去玩,或者是觉得你这个弟弟实在是太伤人所以想远离你。” “迪芙斯塔你能不能别像个混蛋!哥哥他失踪了……如果是梅菲失踪了呢!” “杰碓,这就是问题所在。梅菲没失踪。” 杰碓猜疑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迪芙斯塔叹气。 “杰瑞失踪了不好吗?你就是万氏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了。” “迪芙斯塔,你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吗?” 杰碓紧紧攥着手,他已经无法集中精力了,他看不清迪芙斯塔的脸,只有心跳愈发激烈。 “我该说什么话?杰碓,这都是你说过的话,我只是给你复述了一遍。没事,如果你找不到杰瑞了,明年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会叫我姐姐给你叠一只千纸鹤的。” 杰碓的理智骤然崩开。他跌坐在地上,双手撑着让自己不要彻底倒下。 “……迪芙斯塔,你到底,帮不帮我。” 迪芙斯塔向他伸出了手。 “我不帮你,但我帮杰瑞。 杰碓你傻了吧,纳熙家族怎么可能要改造杰瑞,所有被改造的对象都得是家族里的人,这样才能保证神明会庇佑家族。杰瑞又不是纳熙家族的,他不会被改造的。” “但是……” 迪芙斯塔肃起了眉眼。 “如果杰瑞是作为万氏家族的继承人失踪的话,对他下手的人很有可能是我的竞争对手——纳熙家族除了我以外有四个继承人,杰瑞最好不要被那个最神经的抓到。” “……被抓到了会怎么样?” 迪芙斯塔看着没办法站起来的杰碓,在内心叹了口气。 “杰碓,那个继承人打死过很多仆人。” 杰碓呼吸一窒。 他咬着牙用金系魔法立起了一个手杖,然后攥着手杖慢慢站了起来。 “迪芙斯塔,你还要多久才能让纳熙家族消失。” “你舍得啊?杰碓,没了纳熙家族,万氏家族也要沦为小贵族了。” 杰碓眼神阴冷。 “纳熙家族所有人都可以死。我哥必须活着。” 迪芙斯塔知道那个所有人里包括她。她耸了耸肩。 “但是如果杰瑞落在了那个施虐狂手里,杰碓,万氏家族和杰瑞你只能选一样。” 杰碓僵硬了一瞬。他的黑发遮住了他蓝色的眼睛,敛住了所有情绪。 他再抬眼时,表情淡漠。 “那我选万氏家族。” 迪芙斯塔点头。 “不意外。你当你的继承人去吧,我去找杰瑞,你这辈子别再想让杰瑞再给你叠千纸鹤,我告诉你杰碓,你这个冷血的东西,你不配。” 迪芙斯塔转身就走。 她几乎可以确定杰瑞就在那个施虐狂继承人手上。杰瑞在卡罗内没什么敌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消失,只会和纳熙家族有关。 万氏家族和她这个继承人联系密切,万氏家族自然也会支持她。 那个神经继承人肯定是想要万氏家族的支持才绑架杰瑞。 正常的谈判是不可行的,杰碓不可能为了杰瑞赔上万氏家族,而且那个神经继承人会折磨杰瑞…… 必须今晚就把杰瑞救出来。 那个神经继承人喜欢在午夜动手。 迪芙斯塔丝毫没有怀疑杰瑞只是在外面玩疯了。她的消息杰瑞都会在半个小时之内回,更何况是杰碓。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杰碓的确在杰瑞那里拥有一切事情的优先权。 尽管杰碓是个不折不扣的冷血混蛋。 …… 离解救杰瑞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迪芙斯塔先去找了她的姐姐梅菲。 她跟梅菲抱怨着杰碓的讨厌和杰瑞的纵容。 梅菲艰难地抱着比她大上很多的妹妹,像以前那样摸着她的头发。 “迪芙,你是单纯讨厌杰碓,还是因为杰瑞而讨厌杰碓?” 迪芙斯塔往梅菲的怀里蹭,她闷声抗议着。 “姐姐我已经不喜欢杰瑞了!我就是单纯讨厌杰碓,我和他从小吵到大,他一直是个不讨喜的家伙。他虚伪、无耻、阴险、贪婪、伪善、钻营、小肚鸡肠!” 梅菲笑了起来。 “既然他那么糟糕,你怎么还能和他一直相处呢?迪芙,你真正受不了一个人的时候,是不会和他相处那么久的。” 迪芙斯塔不说话了。 梅菲了然,轻轻地拍了拍迪芙斯塔。 “不是要去救小杰瑞?现在准备一下,待会儿就出发吧。 救不回来就别救了。” 没人能拒绝她世界上第一好的妹妹的表白!没人!愚蠢的小杰瑞! 梅菲面色不改,笑着对要离开的迪芙斯塔摆手。 她猜迪芙斯塔会在晚上遇到杰碓。 虽然她被冰冻了很多年,但她可是纳熙家族最好的继承人。她能够看出迪芙对杰碓讨厌下的真实情绪——迪芙认为杰碓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的。 梅菲想,万氏家族的这两个继承人都有些奇奇怪怪的。 不过,都不是坏孩子就是了。 …… 梅菲的猜想很快应验。 迪芙斯塔翻进那个变态继承人的庄园后,第一眼就看到了穿着一身黑的杰碓。 杰碓也看到了她。 杰碓目不斜视,神色冷淡。 “万氏家族需要两个继承人,没有哥哥的话我自己当继承人会没有动力。我和哥哥从小一起长大,我一直在保护他,我有保护他的习惯和义务,他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他就是我,所以我来救我自己。” 迪芙斯塔:噗嗤。 杰碓恼怒地看着她。 “你笑什么啊迪芙斯塔!” 第263章 最高礼仪 那个变态的继承人叫维舍斯。维舍斯·纳熙。 他是迪芙斯塔的表哥,但迪芙斯塔没怎么见过他。迪芙斯塔拒绝参加纳熙家族的聚会,她在考上梅赫迪学院之后就只在假期回卡罗内,如果她不回去,纳熙家族那位掌权人就会用父母的生命安全来威胁她。 她可以亲手把父母送进疗养院,却无法让他们就这样死去。 她的父母把她的姐姐舍弃了,但他们又很快地后悔。她被当成姐姐的替代品。因为有她,父母的负罪感就被分担了一部分。 “你的继承人身份是你姐姐给你的。” “如果你姐姐没死就好了,她不会像你这么玩物丧志。” 她的父母这么说,就好像把姐姐的消失都算在了她头上。 迪芙斯塔的成长过程是痛苦的。她不明白人性为什么会那么复杂。在她生病时寸步不离守着她的母亲和痛快地送姐姐去死的母亲是同一个。 教她骑马,在她受欺负时会为她出头的父亲也会因为她拒绝履行继承人的职责而对她拳脚相加。 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太难懂了。没了姐姐,她的世界变得千疮百孔。 她爱父母,那是她作为女儿的本性,但她作为梅菲的妹妹恨冷血的父母,恨不得让他们去死。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存在。 所以她喜欢和杰瑞一起玩。 杰瑞是个很坦荡的人。他并非毫无心机,他很聪明,聪明地能够表现出一种直率的愚蠢。 在迪芙斯塔对自己的认知产生混乱时,杰瑞守在她身边,说,“你只是迪芙斯塔。如果其他的身份都让你很累的话,那你就只做我的朋友怎么样?成为杰瑞·万的朋友,唯一条件就是让自己快乐起来。” 她选择做杰瑞的朋友。 她自己一点一点从当时的困境中脱离出来,杰瑞一直陪在她身边。 那时候杰碓还小,杰瑞和杰碓还没有那么熟。 杰碓从小就别扭,他把杰瑞视为榜样,把杰瑞当成他要打败的终极目标。 杰瑞知道。杰瑞知道杰碓偏执到扭曲,但他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看着杰碓因为无法缩短与哥哥之间的差距而崩溃时,他选择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等杰碓走到他身边,然后让杰碓超越他。 迪芙斯塔不理解。迪芙斯塔当年和杰瑞大吵一架。 “不是所有的哥哥都要为弟弟做到这种程度的!杰瑞,你这样做太奇怪了,你为什么要管他!” “确实不是所有的哥哥都会这样,但我想要做这样的哥哥。” 杰瑞自那之后就变成了一个需要弟弟操心的笨蛋哥哥,杰碓也不像幼时那样歇斯底里。 迪芙斯塔和他们一起长大,她知道杰瑞为杰碓付出了什么。她觉得杰碓身在福中不知福,她讨厌杰碓。 被爱的孩子有任性的资本,她觉得杰碓任性,因为杰碓已经拥有了那么多的东西却还是嫉妒她。 只是她信任杰瑞,所以她相信那个杰瑞嘴里的“有责任感、可以依靠、非常重视他”的杰碓是真实的。 现在看来,或许杰瑞说的是对的。 杰碓动作敏捷地穿梭在变态继承人维舍斯的庄园里,迪芙斯塔跟在他身后。 杰碓融进了夜色中。他顺利地躲过了庄园里的陷阱和在庄园里巡逻的侍卫,最终走到了那个抓走杰瑞的变态继承人维舍斯的房间里。 “杰碓你先别进去,这么顺利太奇怪了……” 迪芙斯塔话音未落,杰碓就踹开了维舍斯的房门。 在这一瞬,黑暗被驱散,光明笼罩,水晶灯照亮了杰碓的脸和好整以暇的变态继承人维舍斯。 “来的怎么这么慢啊,万氏家族的继承人,你真是不想要你哥哥了。” 杰碓没和他废话。他拿着匕首欺身而上,用匕首抵住了维舍斯的喉咙。 “我哥哥呢?” “喔喔喔,慢点慢点,你这个继承人真是沉不住气。你万一伤害到我,我就会忍不住按下这个按钮……到时候你就没有哥哥了。” 维舍斯抛了抛手里的银色按钮,他的表情很愉悦,即使按钮被杰碓抢走,他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相信我,我死了你哥哥也活不了。他得给我陪葬。你动动脑筋啊,我怎么可能只有这一个按钮?” 杰碓克制地闭了下眼睛。 “你想要什么。” “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儿吗?我要万氏家族。” “不可能。” “真的假的?” 维舍斯舔了舔嘴唇。他拿出了联络器,把联络器上面的画面投放了出来。 “你不给我万氏家族,你哥哥就活不了。” 杰碓冷漠的表情在看到维舍斯联络器上的画面时瞬间消失,他手里的匕首直接推向了维舍斯的喉咙—— 杰瑞满身是血,腿和胳膊上的关节扭曲,只有脖子上的项圈是银色的。杰瑞被项圈箍的喘不过气。 杰碓要疯了。他听到自己心跳鼓动的声音,他根本没办法思考。他要把维舍斯肢解后扔进大海里。 他要把维舍斯一块一块地拆开。他要把纳熙家族送去地狱。 维舍斯没想到杰碓还敢伤害他。他捂着喉咙,眼里凶光毕现。 “你有十秒的思考时间。签了把万氏家族都给我的协议,你哥哥就能活。我对你的鲁莽行为既往不咎。 不过你应该快点儿,那个项圈一直在缩紧,十秒之后你的哥哥会像死狗一样吐着舌头。” “我签。你让项圈不会再缩紧,我就签协议。” “哦?不再犹豫一下了吗?我很乐意为你排忧解难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维舍斯大笑起来。 那标志性的笑声让杰碓想起来了。他遇到过维舍斯。 那是一个拍卖会,杰瑞一定要买一个发光晶石项链。他在家族中负责管理账目,那个项链完全不值那些钱,但杰瑞想要。 他不得不和另一个想要买这个项链的买家竞争,最后以超高的价格给杰瑞买下了那个晶石项链。 和他竞争的那个人怪异地笑着,然后冷冷说了一句“真是兄弟情深”。 ( 杰碓现在才反应过来那是维舍斯。维舍斯知道杰瑞在他心里的重量,所以维舍斯笃定他会来救杰瑞。 “我签。” 杰碓的眉眼戾气深重,他蓝眼深沉,整个人处于危险边缘。 维舍斯只是点了点头停止了项圈的缩紧,他闲适地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协议。 “你当万氏继承人真是不太合适,这么轻易就交出了你整个家族,仅仅是为了一个血缘上的亲人。 你在意他,他在意你吗?钱就是爱,爱就是钱,你输得太不不值了。如果你能改掉你这个坏毛病,我会让你继续当万氏家族的继承人。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同类的气息,你和我是一种人,跟着我,万氏家族能够发扬光大,你也能更上一层楼……” 维舍斯喋喋不休地说着,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杰碓签字的动作,根本没注意联络器投放出来的画面。 杰碓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看了几遍协议,把签好的协议递给了维舍斯。 维舍斯满意地拿着协议,把协议放在杰碓拿不到的地方后才再次转向杰碓。 维舍斯恶劣一笑。 “我该教教你继承人该怎么做,你太天真了……” 维舍斯刚要有所动作,就被杰碓一拳打倒在地。 杰碓手上拿着匕首,一刀又一刀刺着维舍斯。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发泄出心里的所有恐慌、愤怒和绝望。 他控制不了自己。 最开始维舍斯还在发出痛呼,后来就再无声响。 “……杰碓,你可以了。” 迪芙斯塔背着昏迷的杰瑞回来找杰碓,推开门就看到了面目全非的维舍斯的尸体和脸上被溅上血迹的杰碓。 她在意识到维舍斯专门等着杰碓的时候就没有走进房间。这种情况下杰瑞一定会被维舍斯藏起来。 她在看到维舍斯投放出的画面后就根据背景信息去找杰瑞。 杰碓应该没有蠢到不知道该怎么吸引维舍斯的注意力好让她能够救下杰瑞。 迪芙斯塔解决了看守杰瑞的守卫,把杰瑞脖子上的项圈用药剂腐蚀掉。杰瑞已经昏迷了。 她带着杰瑞回来找杰碓,就直接看到了这凶残的一幕。 一时说不清谁才是绑架犯。 杰碓没有停,他还在机械地挥舞匕首。 迪芙斯塔喊了他一声。 “再不走杰瑞就要因为失血过多死了。” 杰碓这才清醒过来。 他把那张协议找出来撕掉后才跟着迪芙斯塔离开。 …… 杰瑞失踪的时间不算长,并且杰瑞本身就是一个土系魔法师,维舍斯真正控制杰瑞的时间很短。 维舍斯根本没时间下咒或者是用其他不入流的手段来把杰瑞的生命和他的绑在一起。 杰瑞是因为窒息和疼痛昏过去的,维舍斯的死亡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杰碓在知道杰瑞平安无事后也昏迷了过去。 过量的压力和情绪的起伏早就压垮了杰碓。如果杰瑞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话——迪芙斯塔想,杰碓大概率也活不下去。 那个明明就自私又自大的杰碓。 迪芙斯塔觉得她今天见到了太血腥的画面。她迅速地跑到姐姐梅菲那里寻求安慰。 她比杰碓更知道失去的痛苦。 “你比杰碓坚强。” 梅菲摸着她的头这么说着,亲了亲她的额头。 “在姐姐消失后也能好好地面对这个世界,勇敢地反抗,迪芙,你比姐姐想象的还要坚强。” 迪芙斯塔的泪倏地落了下来。 梅菲用柔软的手帕给她擦眼睛,稚嫩的面孔上是坚定的神情。 “姐姐也会变得更坚强的,迪芙,对不起,姐姐不会再无缘无故地离开你了。” 迪芙斯塔被泪堵着说不出话。她从来没有怪过姐姐,梅菲不应该说对不起。梅菲不是因为不坚强才离开她的。 她这几天总觉得她活在梦里。为了安全梅菲不能和她住在一起,她每天醒来的时候都害怕她只是在做一场美满的梦,她害怕清醒过后等待她的还是残酷的现实。 她现在才感受到,姐姐真的回来了。 那么她即使要付出一切,也不会让姐姐再消失。 …… 和迪芙斯塔有同样想法的是杰碓。 他昏迷了一天,再醒来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门。即使杰瑞醒了他也只是用联络器听着杰瑞的声音,不敢去看杰瑞。 杰瑞很难过。 迪芙斯塔无语地敲响了杰碓的房门。 “你在搞什么?你为什么不去看杰瑞?” “我现在不能去看哥哥。” 杰碓冷淡地打开门,整个人摇摇欲坠。 “在把纳熙家族打垮前,我都不会去见哥哥。 我已经做好了计划,迪芙斯塔,我需要你配合我在两天内把纳熙家族彻底消灭掉。” “两天?杰碓你疯了。” “我没疯。两天后不能把纳熙家族的覆灭当做歉礼去见哥哥我才会疯。 迪芙斯塔,两天不睡觉死不了。” 迪芙斯塔被气笑了。 “杰碓,你求我我才会配合你,我又不需要给杰瑞歉礼才能见他。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杰碓愣了一下。他想了一会儿,阴着脸单膝跪地,薄唇吻了下迪芙斯塔的右手手腕。 “这样够吗?” 迪芙斯塔:“你发什么神经你有病啊?杰碓你在干什么!” “万氏家族求人的最高礼仪,你有什么不满吗?” “谁告诉你的?!” “万氏家族的长辈。” 迪芙斯塔蹭了蹭手腕翻了个白眼。 “你能不能有点儿情商……刚才你在向我求婚。” 杰碓强装镇定,语气讥讽。 “怎么可能?迪芙斯塔你别挑刺了,时间紧迫,我没时间和你在这儿吵架……” 杰碓越说声音越高昂。 那是他不自信的表现。他想通过大声来掩饰他内心的惊慌。 但迪芙斯塔抱臂静静看他,脸上是熟悉的“我就看你编”的看戏表情。 杰碓被迫住了嘴。他抿着唇在心里暗骂。 那群为老不尊的长辈—— “算了。” 迪芙斯塔不再看他的笑话。 “不是要去消灭纳熙家族吗,还不走等什么呢? 杰碓你别以为我是因为你的那个‘最高礼仪’才同意的,我是为了杰瑞和我姐姐。” 杰碓面无表情。 “迪芙斯塔,你我都不应该记得什么最高礼仪。” 迪芙斯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杰碓气急败坏。 “……迪芙斯塔你又在笑什么!” 第264章 快乐杰瑞 迪芙斯塔虽然嘴上抱怨着杰碓对她的迫害,但她还是认真地和杰碓配合着瓦解纳熙家族。 再加上商会的支持和原“暴风雨”成员的帮助,迪芙斯塔和杰碓进展飞快。 在这段时间里,迪芙斯塔把姐姐梅菲拜托给了诺尔维雅,杰碓也别别扭扭地表示如果杰瑞身边能有一个他崇拜的人陪着的话,杰瑞的伤应该会好的更快一点。 诺尔维雅没想到杰瑞会被伤害到这种程度。她看着病床上只有脑袋能动的杰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杰瑞萎靡不振地和她打着招呼,问休特怎么没来。 “休特在处理关于卡罗内的最后归属权问题。他一会儿就来看你。” 杰瑞哀叹了一声。 “真的是太丢人了……不过姐你去保护梅菲就行,我不用人陪,那个绑架我的混蛋已经被杰碓杀死了,死的透透的。 而且杰碓他派人送过来可多神赐道具啥的,姐你看看,你喜欢哪个直接拿走。” 诺尔维雅婉拒了。 杰瑞安静了一会儿,又张开嘴问出了很多个问题。 “姐你们啥时候走啊?奥忒凯丝特和罗伊塔那边咋样了?你的队友们都在干嘛呢?” 诺尔维雅:“等到卡罗内彻底安全后就走,罗伊塔的进度和迪芙斯塔相近,奥忒凯丝特那边还没什么进展。我的队友们……休特、菲阿娜和杜库在处理关于卡罗内的相关事宜,其他队员在忙自己的事。” 杰瑞认真听着,突然想起了什么。 “害,我昨天被绑架的时候还看到你的女巫队友了!她在集市里喝蘑菇汤,但她没看到我,不过这正常,她喝的是中心区东区集市上最好喝的蘑菇汤。我喝那家的蘑菇汤的时候也看不到罗伊塔和迪芙斯塔。 我小时候经常和罗伊塔还有迪芙斯塔一起去买那家蘑菇汤喝,我花钱花的快,迪芙斯塔不接受家族给的钱,她的学费都是自己挣的,所以蘑菇汤几乎都是罗伊塔买的……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去喝过了。” 杰瑞的表情很丰富,他最开始还怀念地笑着,说到最后却有些黯然。 “如果人不需要长大就好了。我们长大之后就不能像小时候那样肆无忌惮地开心了。” 诺尔维雅想起罗伊塔对杰瑞的评价,她问杰瑞。 “是因为不再能理解彼此了么?” 杰瑞躺在床上摇头。 “也不能这么说吧……我考上了艾博斯格,迪芙斯塔考上了梅赫迪,罗伊塔不上学自主创业,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但我们的未来不会再有重叠的时光了。 我理解迪芙斯塔对家族的厌恶,她好不容易才能离开卡罗内,我不希望她被迫回来。我理解罗伊塔对我的疏远,‘贵族和平民是平等的’这种话连我都不信了,我们之间的差距就像月亮和海平面,看起来近,但实际上远的根本无法触碰。 诺姐你知道这种感觉有多难受吗……我考上艾博斯格的第一个假期,我回来的时候,罗伊塔叫我‘杰瑞少爷’—— 太怪了太怪了!怪的我以为罗伊塔被邪灵法师控制了。” 杰瑞的眉头紧皱,用表情展示出他有多抗拒那件事的发生。 诺尔维雅沉吟半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她知道罗伊塔和杰瑞疏远主要是因为罗伊塔加入了“启明星”,但现在杰瑞仍然不知道这个秘密。 杰瑞应该只知道他曾经顶好的朋友突然变成了托姆家族的继承人。 杰瑞惆怅地看着天花板。 “姐,你说,好朋友之间该有秘密吗?” 诺尔维雅顿了一下。她无法客观地回答这个问题,她问心有愧。 “或许不应该。但人都有秘密。” ( 杰瑞认同地点了点头。 诺尔维雅又陪了杰瑞一会儿,她在天色渐暗时才离开。 杰瑞暂时没有新的探访者,他无聊地哼着小时候编的歌。 “三个好朋友~牵手走一走, 杰瑞想吃黄金柚,努力攒钱要加油;迪芙喜欢蜂蜜水,一口大锅煮好久;罗伊最爱杏仁糖,吃不到糖眼泪流。 牵手走一走,我们都是好朋友……” 杰瑞哼着哼着,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他侧头看向窗外艳丽的晚霞,觉得这个黄昏莫名的凄凉。 他在大多数时间都是快乐杰瑞,那个杰瑞用最肤浅的观念活着,那个杰瑞不成熟、不高尚、不讨人喜欢,但他很容易就能获得快乐,他不需要思考。 快乐杰瑞接受朋友会渐行渐远,他对自己拥有的一切感到满足。 人生很短暂。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在各种事情上纠缠。 他不想和杰碓反目成仇,他不想给他最好的两个朋友带来道德上的负担。 ——那就当一个快乐杰瑞吧。 忽略掉所有的不合理,相信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 他可以做到,他很快乐,他被他爱的人们保护着。 但是这不代表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太清醒、太苛求,无法在严峻的现实中高枕无忧。 他知道杰碓加入了“暴风雨”,他也知道迪芙斯塔和杰碓莫名地亲近了起来,所以迪芙斯塔应该也加入了反叛军。 他还知道他当年被绑架的时候,半梦半醒中听到的那一句“你们为什么要绑他?快放他回家”是罗伊塔说的。 他虽然决定作为一个普通贵族去生活,但他又没有刻意地把自己打傻。那么多异常和巧合,他早就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只是。 杰瑞重重地叹了一声。 “……要装作什么秘密都不知道,可真累啊。” 敲门声响了起来。 杰瑞猜是休特来看他了。 他努力抬起头大喊。 “哥你直接进来就行——” 推门而入的不是红发的大王子殿下。 是罗伊塔。 开朗的青年皱着眉头看他,手里提着很多小吃和水果,都是他喜欢的。 “几天不见就叫上哥了?杰瑞少爷,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 杰瑞别过了头。 “叫的又不是你。现在该我叫你少爷了吧,尊贵的托姆家族继承人少爷!” 罗伊塔讪讪地坐在他床边闷头给他剥柚子。他瞒着的事情太多,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讲起。 “杰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的身世的。我没有故意要瞒你。” 杰瑞闻到了黄金柚的香气,他骨碌一下把头扭了过来,眼睛盯着罗伊塔的动作,很轻易地就消了气。 “行吧,我原谅你了。罗伊塔你咋剥的这么慢……” “杰瑞,我之前还是‘启明星’的成员。” 罗伊塔咽了下唾沫。 “我不是故意疏远你的,我没有对你不满,也没觉得你是个愚蠢的贵族。我是怕你被我牵连,所以之前故意说了很多假话。” “我本来该早点儿来跟你解释清楚的,但是我很忙,而且我害怕你因此觉得我不配当你的朋友……” 杰瑞拼命向罗伊塔手里剥好的柚子伸出了头。 罗伊塔一下子忘记了他本来要说些什么。 “杰瑞你变异了?” 杰瑞吭哧一口啃上了黄金柚。 “我只有头能动!罗伊塔你像个傻子。” 罗伊塔挠了挠头。 “对不起啊,那我把柚子举到你嘴边方便你吃。” 罗伊塔俯下身,他听到了很模糊的一声“我原谅你了”。 格外沉静又成熟的声音。 他抬起头,却只看见杰瑞在卖力地吃柚子。 ……或许是风声吧。 罗伊塔侧头,却看见窗都是紧闭着的。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个杰瑞,八岁那年,你找不到的糖果其实是被我吃掉了。” 杰瑞:? “绝交吧罗伊塔!!!” 第265章 请您,救我一下 罗伊塔陪杰瑞待了很久,久到晚上来探望杰瑞的大王子殿下都离开后他才和杰瑞告别。 继承人这个工作没有假期,虽然托姆家族现在岌岌可危,但他想要让托姆家族彻底消失的话还需要一些部署。 他习惯性地给奥忒凯丝特发消息寻求建议,但奥忒凯丝特很久都没回复他。 罗伊塔反思了一下自己,觉得自己也有些离谱。 他这些天都在依赖一个比他小上很多的妹妹,并且没有感觉到任何违和—— 奥忒凯丝特很强大,她的聪明和严谨让罗伊塔觉得听从她的意见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而且奥忒凯丝特还会安慰他,鼓励他,让他慢慢熟悉了作为继承人的权利和义务。 奥忒凯丝特是最厉害的继承人。 罗伊塔翻看着和奥忒凯丝特的对话,从那些消息中找到了他如今遇到的那个问题的解决方法。 罗伊塔再次感叹。 奥忒凯丝特是天生的优秀贵族继承人。 …… 优秀继承人奥忒凯丝特今天过的很糟糕。 库仑克家族实力雄厚,作风也极其强硬,她独自面对着这个庞然大物,说不忐忑是假的。 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错过了这一次,她这一辈子都逃不出库仑克家族。所以她严谨地筹划着,安静地等待着。 她是作为神降的实验品被邀请入局的,她每天接受着家族对她的二次改造,现在的家族就好像是那种欠着赌债却突然发现女儿也可以是钱的父亲。 他们关照起她的健康,他们对她残疾的双腿痛心疾首,请了最好的疗愈师和医师来治疗她。 这没什么不好的。她不喜欢只能借助外力才能移动,这样让她没有安全感。如果既能治好腿,又能让库仑克家族走向消亡,那就是双赢。 所以她很积极地配合着治疗。 家族看她积极,对她的怜悯更深,又露出了一点权力让她在弥留之际玩玩。 ……他们不会对一个孱弱的小女孩起戒心。尤其是一个没什么力量、失去了双腿的家族弃儿。 奥忒凯丝特安然地攥紧她得来的权力,循序渐进地渗透着,谋划着。 她今天起床时很开心的。 她爬到轮椅上,按部就班地洗漱、梳头,换上了一件她很喜欢的连衣裙。 今天天气好极了,不热也不冷,库仑克家族的大管家离奇失踪,她之前的目标一步步应验,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愉悦了。 所以即使那一掌长的银针刺进她的膝盖的时候,她也没觉得那样剧烈的疼痛有多难忍。 她很能忍痛,她的忍耐力比大多数同龄人都要好。 她当初毁掉自己双腿的时候,用布条一圈一圈缠住了自己的嘴,她没发出任何声音。 她本该以此为傲的。 然而在今天的疗程结束时,为她治疗的医师忽然冲她眨了眨眼睛。 “奥忒凯丝特,看是谁来了?” 奥忒凯丝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这个预感很快应验。 她狼狈地侧头,看见了光影中显得不真实的母亲。 母亲依旧像当年她的记忆里那样漂亮。母亲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 母亲看向她的目光里有震惊、尴尬、歉疚、可怜……唯独没有爱。 母亲牵着的小女孩很可爱,她的头发黑黝黝的,像一块昂贵的绸缎。小女孩很像母亲,她的眼神单纯又高傲,一看就在被好好地宠爱着。 她一直盯着那个小女孩,小女孩害怕地躲在母亲身后。 母亲有些尴尬,她蹲下身轻声哄着那个小女孩。 “珠芮,那是你姐姐。” 小女孩瘪了下嘴。 “妈妈,她和我长得不一样,她还是个残疾,我不想要这个姐姐。她真可怕,我讨厌她。” 母亲僵硬了一瞬,她只是对着奥忒凯丝特说了声抱歉,却不忍心对她的“珠芮”说一句重话。 奥忒凯丝特紧紧地攥着裙角。她的汗浸湿了她最喜欢的连衣裙。 她为母亲编纂的所有借口都失效了,那些假设和希冀都变成一个重重的巴掌打在她脸上。 她以为母亲爱她。她以为母亲什么都不知道,她以为母亲是因为她逃离了卡罗内这个伤心的地方……她知道那是假的。 她让自己相信了在绝望时杜撰的一切,自我暗示自我催眠,依靠着这种力量,依靠着她想象出的完美母亲,强行让自己振作起来。 母亲是她编织的梦境。她很爱那个模糊不清的、因为失去她而肝肠寸断再不回卡罗内的母亲。 爱很危险。爱暗示着绝对的信任,当她爱一个人的时候,她就把能够摧毁自己的力量交到了她所爱之人的手里,只能祈祷对方不想毁灭她。 她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巧妙地把这份爱给了虚幻的母亲。 毕竟,人不能真的爱上一个梦。 只是现在,梦碎了,那尖利的碎片还是划伤了她,让她痛的想要蜷起身,她的灵魂都在被这残缺的碎片折磨。 这对她来说太难捱了。 她生出从未有过的嫉妒和阴暗的心思,她不愿意去恨母亲,只能去恨“珠芮”…… 凭什么她只能叫“奥忒凯丝特”,而她的妹妹却能叫“珠芮”呢? 珠芮,珠芮,家人的珍宝。 她奥忒凯丝特只是被驱逐的实验品。 她用尽全身力气忍着,却还是掉了一颗泪。 医师意识到气氛不对,她带走了珠芮,给这位母亲和奥忒凯丝特留出了单独相处的空间。 奥忒凯丝特不想在母亲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她撑起身体,努力地坐了起来。 ( 她的金色睫毛都被汗濡湿,浅黄的发丝干枯地像被压扁的茅草,有几绺不规则地贴在鬓角。 奥忒凯丝特用她那双白色的眼睛看着她的母亲。她忽视了心脏的躁动,向母亲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好久不见,母亲。” 母亲的目光躲闪。 “很久不见了……你和原来比变了很多。你……我……你好好治疗吧。为家族做些贡献,毕竟家族养你到这么大。” “妈妈。” 奥忒凯丝特的语调升高。 “您现在怎么样?” 仍旧很漂亮的母亲犹豫了一下,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很好,我嫁给了一个比你父亲好上很多的男人,他对我很好。我已经脱离了库仑克家族,这次回来就是想见见你……” “原来是这样啊。妈妈。我是你脱离库仑克家族交出的财产,是吗?” 奥忒凯丝特咬着唇,她连表面上的平静都维持不了。她太聪明了,她只凭借着母亲的几句话就能还原当年的真相,所有残酷的事实在她的记忆里都无处遁形。 她不得不承认,她是被抛弃了的。没有人期待她的新生,没有人在乎她为了自由付出了什么。 她的母亲,并不爱她,甚至厌恶她。 她的语气太尖锐了,带着怨恨和指责。 母亲被这句话扎到,她猛然抬起头,表情是再明显不过的不服气。 “你还要我怎么样!你就是个怪物!你是会读心的怪物,你太聪明了,你根本不像个正常的孩子,你和你那个死了的父亲一样让人恐惧…… 你知道我所有的想法,你像水蛭一样黏在我身边,我害怕你,又怕你会察觉到……你就这样一直折磨我! 正常的妈妈早就忍受不了了,我为你忍了那么久,直到最后才把你交给家族,你本来就该死的,我给你选了不痛的方式,我做的还不够吗?我一直在最后都没有揭露你的异常,我一直隐瞒着你怪物的身份,我还不够好吗? 你为什么不接受我给你选的道路?你看看你现在,你像什么样子!你就是个怪物,我都已经逃离了这一切,我拥有了我应得的幸福,为什么你还要来打搅我?因为你活着,所以家族还要求我来看你,你为什么不在那个时候就死掉!” 奥忒凯丝特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她已经要被母亲的话绞死了,但她不肯表现出一点软弱。 “妈妈,为什么我聪明你却觉得可怕?我为了让你开心,每天都看你的脸色揣度你的想法,为你做各种事情希望你不会那么累……这些对你来说,是那么恶心的事吗?” 母亲冷冷地看着她浅黄色的头发和剔透的白眼睛。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说你不是怪物?” “是我想的吗?我变成这样妈妈你真的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吗?你知道我有多疼吗?我难道就不想有黑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像你一样吗?难道我不想被叫珠芮吗?” 奥忒凯丝特声音嘶哑,她在激动的质问过后就只剩一地死寂。 她平复了下情绪,慢慢地爬到轮椅上。 “妈妈,我一直没有后悔过,因为我答应来这里为家族做贡献的时候,那是你第一次对我笑,你说我是好孩子,你爱我……我知道你在骗我。我希望我的存在能让你开心过,哪怕只有一次。” 奥忒凯丝特看着自己残废的双腿,毫无征兆地笑了出来。 “妈妈,你之前的那个黑发蓝眼的女儿已经死了。现在我们毫无关系,互不相欠。” 奥忒凯丝特转动了轮椅,她在离母亲很近的时候礼貌地仰头看她。 “女士,请您让一下,我的轮椅过不去。” 母亲自她反问后就不再说话,这时母亲却露出些许柔软,可能是想到她很快就要死了,多少涌上了一些负罪感。 “……我推你吧。” 母亲向她伸出了手。 奥忒凯丝特狠狠拍掉了那只伸向她的手。 “别碰我!对于我来说,你也是怪物,女士。” 奥忒凯丝特的表情依旧平静,甚至是礼貌。 她白色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 “那么,后会无期,女士。” 她决绝地离开了这里,没有回头看母亲的表情,也没有看在门口偷听的妹妹珠芮。 她浑身都在痛。但她要等到没人看见的时候再卸下伪装。 她把轮椅转的很快,就好像这样能稍微掩盖一下她内心的破碎。 轮椅卡了一下,她跌了出去。碎石子划破了她的手掌,她的脸也被地面蹭的生疼。 无力的双腿让她根本起不来,她没有力气再回到轮椅上,而她特意选了一个荒凉偏僻的街道—— 这样下去她很危险。 她的联络器摔了出去,看起来已经报废了,但她的能力能够让联络器恢复原样。 多好的能力啊。 奥忒凯丝特嘲讽着自己。 除了她自己之外都能使用的能力。 她忍着疼向联络器爬去。联络器离她更近。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疼痛格外难忍。她手上的伤不重,但一直疼到心脏。 每动一下,就疼的像被钩子扯碎了一部分灵魂。 过往所有被强压下的绝望于此时全部向她奔涌而来,她放弃去找联络器,疲惫地趴在地上。 就交给命运吧。 奥忒凯丝特想,既然她的反抗全无用处,那就把她的生死交给命运吧。 …… “…欸,你是不是诺尔维雅说过的那个库仑克家族的继承人呀~” 奥忒凯丝特抬起头,借着夕阳的余晖看到了一个灰发长发血红眼眸的女孩。 在这一刻,奥忒凯丝特的求生意志压倒性地扫灭了所有灰暗的情绪。 她看着那个灰发的可爱女孩,向她发出了求助。 “……我不小心摔倒了。” “请您,帮我一下。” 第266章 家庭利用 艾琳今晚吃的是蛛姀带回旅馆的蘑菇汤。 有了奈登的帮助,她处理公务的速度快了很多,菲阿娜也在这段时间教给她很多管理领地的方法。 她现在大概是个合格的领主了。 “你现在确实是个合格的领主了。” 奈登看着她写的政令,不带丝毫夸张地评价着她。 奈登是作为下一任族长被培养长大的,她的话相当权威。 艾琳笑着对奈登道谢,她已经处理好了大多数公务,所以她现在有时间可以和奈登闲聊。 奈登决定跟她一起回到万德蓝,然后去巴里的领地或者去帮莱西。 “奈登,你的母亲不会生气嘛?” 艾琳小心翼翼地问向奈登。她在昨天听到了奈登不耐烦地对联络器说的“我不回去”。 艾琳知道奈登现在算是在散心。选举的失败让现在的奈登比之前冷静聪颖的奈登多了一些疯狂。 “不回去。他们求我回去我都不回去。” 奈登英气的眉眼沉着几分怒意。 “当族长吃力不讨好,我是疯了才会想回去为人卖命。” 艾琳“嗷”了一声,又有些踌躇。 “可是,奈登,你之前一直为成为族长努力,我以为那是你的梦想欸?” “我的梦想不是‘成为羽蛇族族长’,而是成为像我母亲那样的人。” 奈登忽然想起她对面的艾琳的身世。这位瑈幽的公主是因为母亲的献祭才活下来的。 “抱歉。” 奈登有些无措。 艾琳眨了眨眼睛,表情如常。 “为什么道歉呀?我没有觉得哪里被冒犯到~奈登奈登,讲讲你的母亲吧,那是位很厉害的女性吧?” “是的。我母亲是个非常刚强非常出色的人。 她是作为羽蛇族的族长夫人被培养起来的,但她并不想这样,她借助这个身份获得了能够就读于艾博斯格的机会,最终顺利毕业。 羽蛇族不承认她的价值,让她嫁给族长。她在婚礼当天干掉了当时羽蛇族的族长,然后成为了新一任族长。” 奈登说这些的时候心情很放松。 “艾琳,即使她不是我的母亲,我也会钦佩她。 所以我小时候看着闪闪发光的母亲,非常想要成为和她一样的人。 我们举办了一场家庭会议来决定我到底是跟着我父亲过贵族的生活,还是接受成为族长的必备课程。实际上这场家庭会议只有我和母亲在谈条件,我父亲根本没什么反对的空间。 父亲和我母亲是自由恋爱的,我父亲是卢利特亚的学生,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打了起来,但后来我父亲慢慢喜欢上了我母亲。他即使知道了我母亲的身份也没有放弃,一直追到我母亲和那个被杀的族长的婚礼上。他大概也发挥了一些作用,所以母亲并没有拒绝他的靠近。 过了几年,他们在一起了。” “嗷呜~好浪漫的爱情故事~” 艾琳捧着脸听的津津有味。 奈登笑了一下,继续讲着。 “但他们的婚姻因为母亲作为族长的职责产生了一些争吵。我的母亲并不是为了爱情而生的,她是个野心很强的政治家,在当族长和我父亲之间,她舍弃的一定是我父亲。 所以最后我父亲妥协了,他在家里的大事上一直没什么决定权。我想成为族长这件事也是母亲在确认我会为我自己的未来负责后才同意的。 成为族长需要学习很多东西。我母亲是天生的政治家,她对于羽蛇族发展的前瞻性和敏感度是我怎么努力也做不到的,我仰望着她,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她。 我以为我一定能够赢下族长选举的,但羽蛇族那群老的要入土的古董们还不死心。他们对于母亲当上族长这件事耿耿于怀,他们不想看到我成为族长,因为我是母亲的女儿。 其他的都是借口,他们就是忌惮母亲。” ( 艾琳皱着眉,也觉得那群羽蛇族讨厌,但她觉得这应该都是暂时的。 “现在选出来的族长一定不如你啦,他们最后一定会请你回去的!” 奈登摇头。 “我不会回去了。” “为什么呀?” 奈登沉吟,慢慢浮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我的母亲,她之前发通讯过来……她对我说了‘对不起’。” 艾琳还是不明白。 “他们会请你回去当族长的呀,阿姨为什么还要向你道歉呢?” 奈登指了指自己。 “羽蛇族的寿命要比普通返祖科更长一点,我母亲还很年轻。就像我说的,她是个特别优秀的族长,她是有野心的政治家……她如果想让我当上族长,我现在就不会在卡罗内了。 她预料到了一切的发展。她还不想把她的族长之位拱手让蛇,即使那个羽蛇族是我。她对我抱歉是因为她利用了我,族长之位最后还是她的。 我还有很多需要学,就像这件事,直到她对我道歉,我才意识到她到底要做什么。” “……利用女儿是母亲可以做的吗?” 艾琳迷茫地听着奈登所讲述的一切,她以为母亲只会有三种类型。 要么爱子女,像为了她献祭了自己生命的母亲;要么不爱子女,像休特的那个扭曲的王妃母亲。 或者不爱又爱,爱又不爱,像莉莉丝的母亲那样。 奈登倒没觉得有多奇怪。 “我的母亲不是生来就是母亲,她作为自己的时间比当我的母亲要长,在竞选族长这件事上我们是平等的,她不会因为我是她的女儿就放弃她的理想、她的追求,所以利用我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也会利用她。如果没有借着她的名声我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支持者。 艾琳,血缘不是维持一个家庭最稳固的因素。对于我的母亲来说,她觉得最重要的东西是利益,所以我家庭里的爱都带有利益的影子。 我也不是因为她是我的母亲才把族长之位让给她的。她是我无法企及的对手,即使我回去也会被我母亲打败,还不如直接放弃,等二十年后再说。” 天色渐暗,奈登要回旅馆找莱西他们一起吃饭了。 艾琳把奈登送回旅馆后心不在焉在街道上乱逛。 她对“母亲”没有概念,她不知道原来母亲也可以……是这么多种多样的。 她不知道母亲在为了她献祭出生命的那一刻有没有后悔,母亲是选择让她活着,还是没有选择?母亲爱她吗?为什么爱? 她不明白,也找不到答案。 她爱母亲,她用最浪漫、最神圣、最珍贵的想象去勾勒母亲的样子,她甚至希望母亲可以不救她,这样母亲就能活着。 她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个格外偏僻的街道上。 残阳如血。她逆着夕阳暖黄的光,看到地上趴着一个浅黄色头发的小女孩,小女孩远处是精巧的轮椅。 艾琳想起了诺尔维雅提起过,“暴风雨”的首领兼库仑克家族继承人之一就是一个坐着轮椅的天才小孩。 艾琳问了下这个小女孩的身份,看到她抬起头,露出了剔透的白色眼睛和金闪闪的睫毛。 她很狼狈,脸上有几处擦伤,眼睛也发红。 她看起来相当脆弱,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她给人一种不需要被同情可怜的坚韧。 艾琳听见这位“暴风雨”的首领礼貌地向她求助着。艾琳把她抱起来放在轮椅上,听到她说了好几声“谢谢”。 “你叫奥忒凯丝特对吧?我叫艾琳,艾琳·瑈幽。” “谢谢您,瑈幽小姐。” “叫我艾琳就好啦~” “好。谢谢您,艾琳。” 奥忒凯丝特用伤口遍布的手掌吃力地转着轮椅,艾琳看着她,觉得她好小一团,虽然很可靠的样子,但莫名的……让人有些难过。 艾琳跑到了奥忒凯丝特身后,推着她离开了这个街道。 “我带你去包扎一下伤口吧!你吃饭了嘛?我晚上喝的蘑菇汤,非常好喝,你想喝嘛?你有想吃的东西嘛?我请你呀~” 第267章 传递月亮 艾琳带着奥忒凯丝特去找了疗愈师。 奥忒凯丝特坚持着自己付了治伤的费用,她想和艾琳告别,但艾琳推着她又走进了集市。 奥忒凯丝特没怎么逛过这种集市,她的轮椅碍事又显眼,在之前的卡罗内里一定会被抢。 她的自尊不允许她出现在这样危险、热闹的场合,所以她只是远远地看着。 她不想被谁保护。她足够聪明,她能够预防大多数危险。 “艾琳小姐,谢谢您今天的帮忙,但是我还是……” 奥忒凯丝特说到一半,所有的话就被一勺焦糖香草冰淇淋堵住了。 灰发红眸的艾琳小姐笑眯眯地问她这个好不好吃。 奥忒凯丝特品了品。 她觉得好吃。 很好吃。 “好耶~” 艾琳推着她到卖冰淇淋的摊位前把每个口味都买了一遍,然后把冰淇淋推到她的怀里。 “快尝尝这个味道~我觉得比之前那个要好吃!” “是的。因为这里加了很多牛奶,会更醇厚一点。” “哇!原来是这样吗?奥忒凯丝特你果然好聪明!” “没有没有,艾琳小姐……” “看!干炸橄榄,之前我的队友有给我买过,你吃过嘛?啊你当然吃过啦,你是卡罗内本地人嘛~” 奥忒凯丝特顿了一下,她本想就这样过去,但她看着艾琳,她知道艾琳是想让她开心起来。 她觉得世界很荒谬。她的母亲觉得她是水蛭,陌生人却带她来集市,像她小时候期待的那样,对她笑着,问她喜不喜欢吃这些……像其他妈妈牵着的孩子一样。 她知道这份善意有多珍贵。所以她还是微微低头,有些难堪地说了实话。 “艾琳小姐,我没吃过。” 艾琳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推着奥忒凯丝特去买了干炸橄榄。 “没吃过也很正常呀,我的国家叫瑈幽,是灰狼族的聚居区,我在瑈幽长大,但是到现在还有很多瑈幽特色美食我都没吃过~干炸橄榄很奇特的味道,奥忒凯丝特你快尝一个~” 奥忒凯丝特吃了一颗干炸橄榄,确实是很奇妙的味道,她的味蕾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 在夜幕降临时,奥忒凯丝特已经被艾琳推着吃完了两个集市。 奥忒凯丝特的连衣裙上还有烟熏和油炸的食物气息,好像她自己也是个被腌入味的大火腿。 但她很开心。 她似乎完全忘却了自己的痛苦和要肩负的重任,她只记得自己也是个孩子。 她没有童年。她没任性过。 她并不觉得这是她的损失,她把时间用在了更多可以让她自由的布置上,她没精力让自己快乐了。 只是现在她觉得,她好像错失了很多可以让她觉得满足的时刻。她有一点后悔。 奥忒凯丝特察觉到艾琳把她推离了集市,她轻声问艾琳要去哪里。 艾琳在她身后。 她看不见艾琳的表情,也不想转身刻意地去确认艾琳的表情。 她今天有些累了。她的聪明在此刻被她抛开,她只想相信些什么,比如在她把自己交给命运时恰好出现的艾琳小姐。 “吃完饭该去散散步啦!卡罗内周围的城市是临海的,我想带你去看看海~” 艾琳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带着些许不明显的笑意。 “还可以在海边看月亮~今天的天气好好,月亮很清晰,好像一伸手就能抱住一样。” 奥忒凯丝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她没有那么容易信任谁,她把自己保护的很好。但今天……今天她有一些迷乱。 所以她安静地被艾琳推进法阵,看着法阵金灿灿的光芒失神。 “听说你是天才耶,奥忒凯丝特,如果卡罗内的事情都结束了,你会去申请艾博斯格学院嘛?” 奥忒凯丝特回神,她的白色眼睛剔透,里面的情绪复杂难辨。 “应该会的。” “那你就是我的学妹啦!不知道你该会被划分到那个学院欸,瓦莱里奥老师应该会知道。奥忒凯丝特,艾博斯格很好的,艾博斯格信奉生命神狄尤斯,狄尤斯会在你二年级的时候给你分配最好的队友~” 奥忒凯丝特看着灰狼公主的笑脸,也慢慢露出一个笑。 “是的。我想,您也是诺尔维雅小姐最好的队友。” “诶嘿~不过菲阿娜、蛛姀、休特、杜库和艾尔利特也都是诺尔维雅最好的队友啦!我们是一家人~” “您拥有一个很美好的家庭。” “是的喔。” 法阵到了。 艾琳欢快地把奥忒凯丝特推下法阵,走向不远处的沙滩。 出现在奥忒凯丝特眼前的,是一片伟丽而宁静的、一望无际的、旷远而深邃的海。 海浪拍打着沙滩和礁石,几乎像一条白线的浪花从远处飞奔而来,奥忒凯丝特下意识地向后躲了一下,她觉得这浪花凶狠的似乎要向海边的沙滩和树干寻仇。 空气湿润,月光流溢,夜空澄明蔚蓝。 这样的景色很平凡,无论哪个海边都是这样的。 但奥忒凯丝特没见过。她没离开过卡罗内,她知道所有关于大海的知识,她见过无数个形状好看的月亮。 ( 她很聪明。 但她亲眼见到时,还是觉得震撼。她觉得自己渺小,但又觉得自己能够看到这样的景色,她也足够伟大。 她回过头看今天刚刚认识的艾琳小姐,却发现艾琳小姐在看月亮。 “艾琳小姐,谢谢您。” 艾琳收回目光,她的声音很轻。 “不用谢我呀,月亮就是这样的嘛。” 奥忒凯丝特没听清艾琳说的是什么。艾琳推着她沿着海边慢慢走着。 海风清凉,让人自然而然地平静了下来。 “奥忒凯丝特,你今天为什么会摔在那个街道那里呀?” 艾琳犹豫了很久,还是问了出来。 她以为奥忒凯丝特被库仑克家族的其他继承人欺负了。现在她在卡罗内没什么事情要做,如果奥忒凯丝特需要帮助,她可以保护奥忒凯丝特。 奥忒凯丝特沉默了一会儿,她在艾琳想要改口岔开这个话题前开口了。 她从小时候被母亲厌弃一直讲到今天母亲说的格外过分的话。 “……我很软弱,我希望她可以高抬贵手放过我,这样我就可以半梦半醒地,伪装成一个是被爱着的孩子。” 奥忒凯丝特冷静地仿佛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她的声音也平静的没有起伏。 “我时常想着,我最好在一开始就没有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但我的身体,我的思维,我停不下运转的脑袋,它们是那样渴求活着,它们给我的心脏燃起了一股盲目的、持久的、热烈的希望之火。” “我坚信我是有未来的。我毫无畏怯的为自己准备了一个最美妙的未来,我相信会有太阳为我升起。” “每当我觉得已经无法再支撑的时候,我就会一遍又一遍地在虚构的记忆里温习母亲的话。我知道那个母亲是不真实的,但只有通过这么荒谬的方式,我才能逃离生命的深渊边缘,找到可以继续坚持下去的力量。” 奥忒凯丝特长久地看着自己没有感觉的双腿,又抬头去看那皎洁的月亮。 “很多孩子会因为幼时的经历把自己柔弱的心扭曲变硬,导致畸形地缺乏感知,他们越缺什么,就会越渴求什么,渴求过度,就变成了厌恶。他们爱上谁,就会格外爱,恨上谁也会格外恨。我不想变成那样。我采取了很多方式让自己不要像一个乞丐一样乞讨母亲的爱,但……” 奥忒凯丝特微微弯唇,但她的眼睛却是死的。 “我还是那么狼狈。” 艾琳一直认真听着,她知道会有不喜欢子女的母亲,但……奥忒凯丝特是个天才。 这就代表着,奥忒凯丝特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洞悉了母亲对她的厌恶,她会用尽所有方法找到母亲不喜欢她的理由。当她找不到理由,意识到母亲永远不可能爱她时,她还要忽略所有事实来催眠自己是在被爱着的。 艾琳想到了很多,她觉得有些母亲是不能被叫做母亲的,但她还是想尝试着让奥忒凯丝特不那么难过。 “你的母亲她……她可能只是无知。这个世界上的邪恶大多数来源于无知喔。 她不知道你的独特,所以才连带着她自己对生活的恐惧和对你父亲的怨恨,把你看成一种怪物……” 艾琳说不出更多理由。 她无法在一个天才面前给她母亲的行为套上足够合理的解释。 奥忒凯丝特看着艾琳,她很感激艾琳为她做出的尝试,但人与人之间有着太深的沟壑。 “您拥有一个很爱您的母亲吧。” 这一句话让艾琳顿住了。 她抿着唇,血红的眸子微垂。 “是的呀。” “我的母亲,为了我献祭了自己。她很爱很爱我。” 奥忒凯丝特慌乱地想要说些什么,她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 “真的很抱歉,我以为您拥有的美好的家庭是……” “我没事啦。” 艾琳抬起头,她看着温柔的月亮,慢慢地抚平了刚跳起来的悲伤。 “血缘不是一个家庭里最重要的因素嘛,我可以自己找到能够信任依赖的家人~” 艾琳摸了摸奥忒凯丝特的头。 “我其实是瑈幽的公主,我的母亲为了能让我活下去献祭了自己。我的父亲爱我的母亲,我的存在让他觉得,母亲比起他来说更爱我哦。他无法接受母亲的离世,他爱我,却无法接受我。” “他没有办法照顾我,选择用公务让自己麻木,后来他娶了新的妻子,终于能够从那种悲伤里走出来,终于能看到我的存在……但他拥有了新的家庭。” “可是新的家庭里,没有我的位置呀。” 艾琳长舒一口气。 “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情啦!我给自己找到了很好很好的家人,他们给我的爱比起我的父亲给我的爱要多很多。” “奥忒凯丝特,不是非要来源于母亲或者父亲的爱才是爱,你以后会遇到好多人,他们会弥补你在过去的遗憾,他们会把你拉出绝望,会让你觉得世界因为有他们而值得留下……” 艾琳展开手臂。 “你以后会遇到这么多很好的人,得到这么这么多关心和爱~” 奥忒凯丝特坐在轮椅上,她觉得月光好亮。 披着月光的,张开手臂的灰发的艾琳小姐,比卡罗内生产的宝石首饰还要闪闪发光。 奥忒凯丝特想,她离绝境还有很远。命运厚待她。 她的声音被温柔的夏风卷进海洋中。 “——我已经遇到第一个了。” 第268章 迷情剂 “奥忒凯丝特,你最喜欢哪个口味的冰淇淋呀?” 艾琳把奥忒凯丝特送回了家。 在奥忒凯丝特对她挥着手即将关上房门时,艾琳笑着这么问奥忒凯丝特。 奥忒凯丝特犹豫了一会儿。 “我都很喜欢。……但是我最喜欢焦糖香草味道的。” “这样呀。” 月光下的灰狼公主长发垂坠,她的眉眼温柔。 “那等到在学院里见到你的时候,我会给你买焦糖香草冰淇淋的~” “艾琳小姐,这是个约定吗?” “不是哦。” 艾琳小姐的眼睛是血液一样的红,奥忒凯丝特觉得那是世界上任何珠宝都比不上的颜色。 “这不是个约定,这是承诺~ 你想去梅赫迪或者卢利特亚,或者哪个学院都不去,这都是正常的,所以这只是我的承诺~ 无论在哪里见到你,我都会买焦糖香草冰淇淋的啦!” 娇小的灰狼公主向她摆着手,消失在了街道中。 奥忒凯丝特看着月亮,也做出了一个承诺。 如果她能够在对抗库仑克家族的战争中幸存,那么她要考上艾博斯格。如果艾琳小姐想要继承瑈幽,她会用所有方式去帮助艾琳小姐。 她虚构的母亲破碎了。她失去了精神上更高的指引——这时艾琳小姐出现了。 这个世界充满了荒谬和悲惨,她永远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不喜欢她,世界不给她真相,但她有了其他的爱,爱没有界限。 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月光透过她的血肉在温暖着她的骨头。 活着的感觉很好。 她一定要战胜库仑克家族。 奥忒凯丝特坚定地想着,然后打开了联络器。 罗伊塔问了几个关于家族账目处理的问题,但他最后说他知道了该怎么解决那些问题,还发了很长一段话感谢她这段时间的帮助。 奥忒凯丝特想了想,发了个“没关系”过去。 罗伊塔虽然心软,但他不是不明事理,他是个非常省心的合作伙伴。 诺尔维雅小姐说“暴风雨”的据点被发现了,她带着梅菲离开后据点就被销毁了。 奥忒凯丝特没在据点里放太多东西,只有一些她做过的试卷,被销毁了也没有太大的损失。 杰碓早就把他的千纸鹤都拿回了家,唯一有些可惜的就是迪芙斯塔放在据点用来做迷情剂的锅。 奥忒凯丝特刚想给迪芙斯塔发消息说她的锅没了,就看见迪芙斯塔在半个小时前发的消息。 迪芙斯塔说,她要让纳熙家族在今夜消失。 …… 迪芙斯塔已经两天一夜没睡过了。 杰碓的计划紧密又复杂,她和杰碓靠着魔药才一直撑到现在。 杰碓也知道他和迪芙斯塔都到了极限,所以他放迪芙斯塔回家睡个好觉,他再继续精简一下他的计划。 迪芙斯塔本来快乐地想要去“暴风雨”的据点看一眼姐姐再睡,但她还没走到咖啡馆,就看到咖啡馆塌了。 在她眼前,彻底的陷了下去。 迪芙斯塔无法相信,无法接受。她颤抖着想要向前走,但她眼前忽然一片漆黑。 迪芙斯塔在昏过去之前给杰碓发起了通讯,等她再醒来就是在万氏家族的庄园里了。 她看着皱着眉的杰碓,连语句都没有办法准确拼合在一起。 “我、姐姐、据点、没了……” 杰碓揉了揉胳膊。 “你姐没事。诺尔维雅提前带着梅菲离开了。她们现在和我哥在一起,很安全。” 迪芙斯塔闭着眼睛。 “我不……” “你爱信不信。我没精力安慰你,你姐没死,这是诺尔维雅发的。” ( 杰碓把联络器里的图片展开,把联络器扔给了迪芙斯塔。 “我没空管你。你休息好了就起来。” 杰碓冷着脸走回他的书桌,继续完善他的作战计划。 迪芙斯塔怔怔地拿起联络器。 图片里的梅菲在吃燕麦小苏打面包,她的确在杰瑞养伤的地方。 迪芙斯塔用指尖触碰着图片里的姐姐,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的触碰让图片消失,联络器停留在杰碓和诺尔维雅聊天的界面。 迪芙斯塔没想偷窥杰碓的隐私,但杰碓发的消息还是闯进了她的视线。 【杰碓:诺尔维雅,麻烦您用联络器拍一张梅菲的照片,迪芙斯塔最在意她的姐姐,等她醒过来之后我说梅菲很安全的话她不会信。】 【杰碓:请您也别告诉梅菲关于迪芙斯塔昏倒的事情。她只是缺乏睡眠并且压力过大,迪芙斯塔不会想让她姐姐担心。谢谢。】 诺尔维雅很快地发来了梅菲的照片,还贴心地附赠了一张杰瑞吃柚子的照片。 “杰碓……你怎么突然表现的像个人一样?” 迪芙斯塔坐起来,晃了晃她手里的联络器。 杰碓一直都没休息,他在接到迪芙斯塔的通讯还得不到回应时差点儿以为迪芙斯塔被伏击了。 如果迪芙斯塔出了什么事,他一辈子都要活在愧疚里。 他在跑出门时差点儿把自己绊倒,等他看到塌陷的咖啡馆和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迪芙斯塔时,他晃了几下,几乎也要昏厥。 好在他的心脏很强大。 他走过去查看迪芙斯塔的状况,发现她只是晕过去了。 没有外伤,还有呼吸。 他把迪芙斯塔抱回家,觉得迪芙斯塔比他想象的要轻很多,但他的胳膊没有力气,现在还在泛酸。 他对于迪芙斯塔的话反应了一会儿,但他的话比他的思考要快。 “你才表现得不像个人。” 杰碓话说出口后意识到了迪芙斯塔看了他的联络器。 他的脸烧起来,眼神却更冷。 “偷看我的联络器还骂我,迪芙斯塔,到底谁才不像个人!” “好吧好吧,是我。” 迪芙斯塔把联络器还给了杰碓,她有些心虚,但又不想在杰碓面前露怯。 他们之间的气氛怪怪的。 迪芙斯塔觉得尴尬,她借口说晚上没吃饭很饿,逃也似的走出了杰碓的房间。 杰碓在迪芙斯塔关上房间门后不甚明显地放松了一点。 迪芙斯塔是为了配合他才累到晕倒,他给诺尔维雅谦卑地发消息只是因为他是一个有礼貌的人,他是觉得迪芙斯塔很可怜才这样……可是迪芙斯塔本来也应该让纳熙家族覆灭的,他为什么要那么为迪芙斯塔考虑? 杰碓颠三倒四地想着,他觉得他真的是太久没休息了,连脑袋也无法正常运作。 房间门被敲响。 杰碓扬起了眉毛。 “迪芙斯塔你装什么?你之前进我房间里哪次敲过门?你真要学着像个人……” 杰碓没能说完一整句嘲讽。 迪芙斯塔端着一杯蜂蜜水走了进来。 她多少有些不自在。 “那个,还是谢谢你了。那个照片。” 杰碓惊异地看着她。 “你是迪芙斯塔?你居然会说谢谢?” 迪芙斯塔面无表情地把蜂蜜水砸在他面前。 “我是杰碓,我不会说谢谢。” 杰碓冷呵一声。 “你在蜂蜜水里放了什么?你报复也要看看时间吧。” 杰碓边说边喝了蜂蜜水。 除了清爽的甜味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怪味道。 杰碓在谢谢迪芙斯塔还是转移话题中选择转移话题。 但他还没开口,就听见迪芙斯塔轻飘飘的声音。 “谁说这是蜂蜜水了?” 杰碓顿了一下。 “那是什么。” “迷情剂。” “迪芙斯塔你有毛病?你做实验做到我身上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了……” 杰碓看着迪芙斯塔看戏的表情顿悟。 “——这就是蜂蜜水!” 第269章 你怎么能动我妹妹 杰碓和迪芙斯塔在万氏庄园吃过晚饭后就继续着纳熙家族消亡计划。 其他的继承人已经不成气候,最后需要解决的只剩纳熙家族的掌权人。那位掌权人还在做着称霸卡罗内的美梦,浑然不知危险已经来临。 又或者。他察觉到了这一切,只等着最后可以绝地翻盘。 迪芙斯塔走进掌权人的卧室时,四周漆黑,她只听到短促的笑声。 “果然是你。迪芙,我对你不好吗?” 纳熙家族的掌权人是个介于青年与中年之间的男人,迪芙斯塔长久地被他精神恐吓,很少直视他的脸。 现在看起来,他也不过是个愚蠢的男人而已。 “你对我好在哪里?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精神控制的手段?你觉得自己很强大吗?既然知道我有备而来,还不留守卫在你身边,你太自大了,也太小瞧我了。” 迪芙斯塔脸色平淡地走近不可一世的掌权人,手里银光闪闪。 掌权人并不惊慌。 “迪芙,你这种小女孩总是很天真,和你姐姐一样。我还记得梅菲信赖地看着我,她哭着求我照顾她的妹妹。 我答应之后又反悔,看着她绝望地被冰冻住……迪芙,我对你比对你姐姐要好吧?你为什么不懂呢?” “你真是个烂人。” 迪芙斯塔站定。 “你永远召唤不来神明。” 这句才是会让掌权人愤怒的话。 掌权人不遗余力地咒骂着她。 迪芙斯塔安静地听着,不反驳也不附和,用看戏的表情看着这个有些疯癫的掌权人。 她的迷情剂也不是白研究的,整个纳熙庄园现在只有她和掌权人是清醒着的。杰碓被她劝回了家,她有些恩怨要和掌权人单独清算。 “没有人会来救你了。” 迪芙斯塔俯视着他,像在看一个垃圾。 掌权人被迪芙斯塔的眼神激怒,他冷冷笑着。 “这句话也给你。迪芙,我对你太失望了。你以为梅菲丢了我就什么都做不了吗?我也是纳熙家族的血脉,我也可以……成为神明大人的容器!” 掌权人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身上突然涌出一种极其阴邪的力量。 迪芙斯塔意识到不对,她快速地向外面跑,但那股力量封住了门。 “迪芙,别走,和我融为一体……我就原谅你!” 掌权人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向迪芙斯塔跑了过来,他的头向后拧着,手臂错位,脚腕似乎和腿分离了,一跳一跳地弹来弹去。 迪芙斯塔冷静地朝他扔各种试剂。哪怕是腐蚀性的溶剂也没有阻挡掌权人的步伐,迪芙斯塔看着只有一半脸的掌权人和被封住的门窗,开始灵活走位。 她心里有些绝望。 她相信那是来源于神的力量,即使她没有碰到也能感受到那种绝对压制的霸道。 她想不出什么能够对抗神明的方法,只能尽力拖着时间。 掌权人看起来并不能掌握这种力量,他的躯体快要因为神明的力量崩溃了。 迪芙斯塔在房间里到处跑,掌权人烦躁起来。 他尖锐地叫了一声。 迪芙斯塔被这声尖叫晃了一下,脑袋隐隐作痛,动作也迟缓了起来。 在她即将被掌权人抓到时,有人把她推开了。 “——快走!” 是杰碓。 杰碓一只手牵着她,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神赐道具。 他们逃出了掌权人的房间,但走不出庄园。 整个庄园里都是邪神的力量,神赐道具承载了太多攻击,化成灰消失了。 黑暗蔓延,只有呼吸声明显。 迪芙斯塔甩开了杰碓的手。 “我不是让你回家吗?” “我发现了纳熙家族的账目。” 杰碓的脸色很差。 “我发现最近有一笔异常的巨额支出,是用来改造人体的。我出来就看到所有因为你的药剂昏迷的人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堆灰。” “你有神赐道具,为什么不走?” 迪芙斯塔生气地看着杰碓。 杰碓眉眼冷淡。 “缺乏睡眠,没想到这种可能性。” 这种可以一个人出去不用管迪芙斯塔的可能性。 “你们藏不了多久……快出来吧!” 掌权人的声音从楼梯拐角传了出来,阴恻恻地像鬼叫。 迪芙斯塔扯着杰碓躲进了其中一个继承人的房间里。 她在这个时候才明白为什么三大家族人员这么繁杂,却一定要都住在同一个大庄园。 即使继承人们有其他的庄园,晚上也得回到家族庄园。 这就是原因。 当卡罗内没有推行改革,他们这些家族成员就是神明降临的养料。 迪芙斯塔想要打开窗跳出去,但被杰碓制止了。 “庄园外面一层都是那个的力量,你开窗相当于自投罗网。” 杰碓皱着眉翻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神赐道具。 他把买的神赐道具都送到了杰瑞那里,除了刚刚化成灰的道具之外,他身上什么都没带。 迪芙斯塔拿出了联络器。 杰碓以为她要求助。 “别费力气了,联络器发不出消息。” “我又没要求助。” “那你在干什么?” “在写遗书。” 杰碓怔了一下。 他到现在都没有接受他们已经没有生路这件事。 他沉默地看着迪芙斯塔认真地写遗书,别扭地说了声“抱歉”。 迪芙斯塔抬头看了杰碓一眼,又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 “我说,抱歉。” 杰碓提高了声音。 迪芙斯塔扑过来捂住了他的嘴。 “你是嫌我们死的不够快?听到了听到了,我不接受你的道歉,好了吧。” 杰碓挣脱开迪芙斯塔的手,沉着脸问迪芙斯塔怎样才能原谅他。 “掌权人把自己改造成实验体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而道歉?你的计划只是加速了这个进程,你还留下来陪我了,你不需要道歉。” 迪芙斯塔写完了遗书。 她把联络器放在这个继承人的床上,祈祷姐姐可以找到。 杰碓沉默地看着她。 今夜月色很亮,他能看见迪芙斯塔所有的情绪变化。 “……你不害怕吗?” 杰碓忍不住问她。 迪芙斯塔想了想,回答的有些漫不经心。 “还行。一想到是和你陷入这样的困境,就有些紧张不起来。” 杰碓表情微变。 他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门外响起了一道阴森森的声音。 “原来你们在这里——” 迪芙斯塔拽着杰碓的衣袖向旁边的房间跑了过去。 虽然她讨厌待在纳熙庄园,但这毕竟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她对于这个庄园的布局比杰碓要熟悉一点。 这个继承人的房间连着他的情人的房间。 迪芙斯塔在打开那个继承人的情人房间门的一刹那,掌权人刚好走进他们原来待着的继承人的房间。 迪芙斯塔扯着杰碓跑到了上一层,已经有些失去理智的掌权人听到了脚步声,也急急地跟了过来。 掌权人无法控制邪神的力量,他能完全包裹住庄园已经是极限,化成灰的那些人是早就做了准备才能献祭成功的,想要再抓住迪芙斯塔和杰碓,他只能自己抓。 他没想到有杰碓这个变量,也没想到万氏家族的半个继承人会随身携带一件神赐道具。 他想看迪芙斯塔绝望的挣扎,现在却变成了他在被戏耍。 掌权人恼怒地踏上了楼梯,他的四肢实际上已经分离了,他在用那股力量飘着。 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持续了很久。 纳熙庄园能够容纳一整个家族,它的规模是相当大的。不同的楼层有不同的用处,其中有一层是上一任掌权人为族内的新生儿们建的迷宫。 哪个小孩能够从迷宫里走出来,就比别的孩子更具有成为继承人的实力。 迪芙斯塔对这个迷宫很熟悉,因为梅菲还没失踪前经常带她到这一层玩,在梅菲失踪后,她为了躲避父母的责问和掌权人时不时的恐吓和打量也经常躲进迷宫里。 她带着杰碓在迷宫里穿梭,掌权人却总是会撞到一些装饰物。 最后,掌权人恼怒地震碎了他身边的所有障碍,而这时迪芙斯塔和杰碓已经不在这一层了。 只是人与神明始终是有差距的。 承载着神明力量的掌权人不会疲惫,但已经忙碌了很久的迪芙斯塔和杰碓的精力是有限的。 迪芙斯塔无论如何都走不动了。 她让杰碓离开。 但杰碓只是沉默地站在她身边。 “这对你来说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啊。杰碓,你一直都是那个冷漠、自私、伪善的杰碓,怎么偏偏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犹豫了呢?” “你也一直是那个幼稚、懒散、不思进取的迪芙斯塔。” 杰碓向迪芙斯塔伸出了手。 “起来。” 迪芙斯塔长久地看着杰碓向她伸出的那只手,有些后悔以前都在讨厌他了。 “杰碓,我走不了。” “迪芙斯塔你别再耍脾气了!你要留在这里等死吗?” “杰碓,我姓纳熙。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纳熙家的邪神毁了卡罗内。现在的卡罗内是那么多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我不能让邪神活着。” 杰碓怔愣地看着她。 “你……” “很开心遇见你,拜托你帮我对杰瑞和罗伊塔说句对不起。姐姐那里我留了遗书。” “杰碓,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在杰碓无措的表情中,迪芙斯塔把药剂撒在了他的脸上。 杰碓来不及反应就昏倒在地,迪芙斯塔把杰碓推到窗边,然后毅然决然地打开窗,用手接触着那股阴邪的力量。 包裹着庄园的力量迅速跑向她,迪芙斯塔找到力量的薄弱处,把杰碓推了出去。 她脱力地转身,下一秒,掌权人就贴近了她。 看着那被药剂腐蚀的脸,迪芙斯塔呕了一下。 “离我远点谢谢。” “你还敢这么嚣张?!” 迪芙斯塔觉得血管里有冰针在扎,她明白神明的力量在向她倾斜。 她揉了揉眼睛。 “有什么不敢的。你都敢用那么一大笔钱把自己改造成实验体,我又有什么不敢的。 你没有纳熙家族的血统对吧?所以你从来都不被允许去走迷宫,你根本不知道迷宫要怎么出去。 你掌权人的身份还是因为我姐姐才得到的,你嫉妒姐姐,更讨厌我。因为我和姐姐都是适宜被改造的实验体…… 你说,神明会选择我,还是选择你呢?” 迪芙斯塔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神明的力量是普通人类无法承受的,她没被改造过,根本无法接受神降。 掌权人捏住了她的脖子。 “吧啦吧啦吧啦,说那些没用的废话,我只要先杀了你就好了……迪芙,我对你不薄,现在是你该回报我的时候了。” 迪芙斯塔无力地拽着掌权人的手,她被掐的无法呼吸。 咯嘣。 迪芙斯塔朦胧地想,这是她脖颈断裂的声音吗? 不是。 掌权人骤然松开了手。 迪芙斯塔跌坐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生理性的眼泪模糊了她看到的世界,但她听到了很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能动我妹妹?” 迪芙斯塔呛着泪擦了擦眼睛,看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梅菲。 第270章 牺牲 梅菲一直和杰瑞待在一起。诺尔维雅和他们一起吃过晚饭后就回到了旅馆。 杰瑞被杰碓保护的很细致,杰瑞待的房间类似于安全屋,梅菲待在杰瑞身边,比跟着诺尔维雅去旅馆要安全很多。 杰瑞对梅菲没什么印象,他只知道迪芙斯塔有一个姐姐,但这个姐姐长什么样子,又为什么不见了……这些他都不知道。 诺尔维雅在的时候气氛还很正常,现在只剩他和梅菲在这里,沉默的气氛里带着些许尴尬。 “那个……梅菲姐姐,你喝蜂蜜水吗?” 梅菲抱臂态度淡淡。 “叫我梅菲就好。我不喝,谢谢你小杰瑞。” 杰瑞“哦”了一声,又绞尽脑汁地试图提起其他话题。 但梅菲先开口了,她皱着眉,眼神含着些许不解。 “当年,你为什么拒绝迪芙?” 杰瑞愣了一下。 “我拒绝啥了?” “迪芙的表白。” “啊?迪芙斯塔向我表白过?啥时候?” “迪芙四岁的时候。” 杰瑞沉默了。 “……梅菲,那时候我和迪芙斯塔连话都说不太明白啊!” “迪芙那个时候已经会说‘姐姐真好’了。” “这倒是,迪芙斯塔是我们三个里说话说的最清楚的。” “所以你其实是喜欢迪芙的吗?” 梅菲问的很直接。 她现在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她的年龄比杰碓都小。她自己都不太明白爱情是什么东西,却想保护迪芙斯塔不会被这种东西伤到。 杰瑞有些苦恼,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梅菲明白。 “梅菲,我是喜欢迪芙斯塔的,但那是朋友的喜欢。我喜欢迪芙斯塔,想和她当一辈子的好朋友,我也想和罗伊塔当一辈子的好朋友。我不会是个合格的伴侣,我不成熟,没担当,我不会让迪芙斯塔幸福的。” 梅菲从这些话中找出了一些不明显的情愫,她认真地看向只有头能动的杰瑞。 “所以你其实喜欢过迪芙对吗?” 杰瑞被梅菲明亮的眼神看的瑟缩。他不太喜欢这种隐藏着的东西被揭开的感觉。 “可能吧……梅菲姐姐咱换个话题聊吧。” 梅菲也没有很坚持,她和迪芙之间隔着很长的空白,她已经不清楚迪芙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杰瑞了。 她听着杰瑞讲的那些关于迪芙的过往,觉得她的妹妹在这些年里经历了太多太多她觉得很残酷的事情。 “如果我不是迪芙的姐姐就好了。” 梅菲沮丧地低头,她原本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她一直以迪芙的保护者自居。但从醒来到现在,她一直在被保护着,迪芙还为了她要去和家族对抗。 “迪芙值得更好的姐姐,而不是我。我是迪芙人生中的障碍。” “梅菲,迪芙斯塔不这么想。” 杰瑞眉眼严肃。 “迪芙斯塔一直在为有你这样的姐姐而自豪,她不能失去你,就像杰碓不能失去我。” 梅菲忽然站了起来。 杰瑞被梅菲吓了一跳,他以为他说了什么梅菲接受不了的话,但他支起脑袋看到了梅菲苍白的脸。 “咋了梅菲?” “有人继承了纳熙家神明的力量。我感受到了。” “不能吧,你不是还在这儿吗,这咋继承?” 梅菲透过窗户直直地看向纳熙庄园的方向。 “小杰瑞,你知道我和奥忒凯丝特这类实验体是怎么被改造的吗?用神明的力量破坏躯体,然后再借助神明的力量再生。在我之前不是没有其他的实验体,但他们最终都没撑下来。如果我不是成功的实验体,那迪芙会是下一个。” 梅菲的声音很轻。 “我要保护迪芙,所以才撑了下来。” 杰瑞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梅菲是被改造成功的实验体,她说有邪神的力量出现,那就不会有其他可能。 杰瑞急忙找联络器给诺尔维雅发消息,但他只有头能动,放在床边柜子上的联络器对他来说简直是隔着天堑。 “梅菲姐姐,能帮我拿下联络器吗?我要找诺尔维雅——” “不。” 梅菲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稚嫩的脸上是坚毅的神色。 “神明的力量是人类不能够抵抗的。这是纳熙家族的问题,不需要牵扯进更多无辜的人了。” “小杰瑞,我会保护迪芙和你的弟弟,保护整个卡罗内的,请相信我。” 梅菲快速地离开这里,杰瑞抬着头欲哭无泪。 “不是梅菲姐姐,我这儿有很多神赐道具啊!你什么都不拿的话要用什么来对抗邪神……” ——只能用命。 像之前在费克沙海岛的莉夏·简老师一样。 杰瑞意识到这点,他拼命地向联络器那里移动,用牙咬住了联络器的边缘,用力地把联络器甩到床上,然后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努力地弯着腰用鼻子触碰联络器,给诺尔维雅发起了通讯。 —— ( 梅菲离开了杰瑞的安全屋后向纳熙庄园走去。 她从纳熙庄园醒来之后就直接去了“暴风雨”的据点,据点被毁后就到了杰瑞那里。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现在卡罗内的街道。 集市喧哗,夜晚潮湿。 夏日的风飘落在她手上,星星被月光掩盖的有些黯淡,人们谈笑着从她身边走过。 卡罗内和原来相比,的确热闹和平了很多。 梅菲没有停下脚步,她只匆匆瞥了眼繁华的人间,就继续走向了纳熙庄园。 神明的力量越来越清晰,她能感受到身体的躁动。她是被改造过的实验体,她的存在就是为了神降。 神明的力量会不遗余力地涌向她,她要在神智被吞噬前救出迪芙。 她走进庄园,在花园里看到了昏迷的杰碓。 她的妹妹和她一样。 梅菲沉静地接收着那股阴邪的力量,熟悉的剧痛和充盈感遍布她的全身。 她的思绪开始混乱,她渴望血肉,渴望更多的力量。 她的眼睛慢慢变成剔透的白色,她艰难地控制住自己走向迪芙所在的位置。 神明的力量在她的身体里转圈,梅菲呆滞地走向另一个在和她抢夺力量的实验体。她依稀记得这是答应她很重要的事情后又反悔的,她的仇人,是纳熙家族的掌权人。 梅菲向他伸出手。她身上神明的力量扭断了掌权人的脖子。 有什么东西重重坠地。 梅菲用剔透的眼睛看向坠地的东西。很熟悉,熟悉的让她觉得亲切。 梅菲瞧了瞧她的脑袋。 她想起来了。 这是她的妹妹。 梅菲把妹妹身上的力量都卷到自己身上,然后走向那个半成品。 “你怎么能动我妹妹?” 梅菲把掌权人狠狠甩在地上,骨节嘎吱作响的声音让人牙酸,但梅菲充耳不闻,她把半成品当做一件需要被拆毁的玩具,一边玩,一边吸收着玩具身上应该属于她的力量。 “姐姐!不要再继续承载着邪神的力量了!” 熟悉的声音。就是有些嘶哑。 但熟悉到让她被打扰的不快都消失了。 梅菲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但力量并不是她不想要就能够停止的。 梅菲看向角落里红发黑眼的迪芙斯塔,歪头看了很久,才声音僵硬地问她。 “迪芙,你为什么在哭。” 迪芙斯塔看着已经没剩多少理智的姐姐,她哭到失声。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姐姐,我真的不能再一次失去你了……为什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会变成邪神……” 迪芙斯塔的眼泪让梅菲暂时夺回了她的理智。 她身上沾着神明的力量,她甚至不能给她的迪芙一个拥抱。 她只能看着她,徒劳地伸着手,却不敢给迪芙擦泪。 “迪芙……所有的变革都要流血,都会有牺牲。或许这就是我醒来的意义,我想保护你,迪芙,让我来保护你吧。” “为什么!为什么!谁规定的?谁说的?为什么是你,为什么要是你?我已经很大了姐姐,我可以来保护你了,我不会再让你失踪了……让我……” “迪芙,你不是被改造的实验体,你会在承载神明所有力量之前被神明撕裂吞食。我不会,我在接受到全部神明的力量后会有一段和神明的融合期,等到融合后一切都来不及了,我会忘记所有关于你的记忆,我会杀掉你。 ……所以,迪芙,在那之前杀掉我,好吗?” 梅菲的眼睛流下一滴血泪。 这是迪芙斯塔唤醒她的那一粒血,也是她现在能短暂地恢复理智的原因。 梅菲控制着自己的脸,尽量柔和地笑了一下。 “我的迪芙,是全世界最好的妹妹,她一定能做到,杀掉邪神,拯救卡罗内,对不对?” 迪芙斯塔无法说话,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还是觉得窒息,她的半个身体都在发麻,她只是无助地摇头,她真的做不到,她不能。 “迪……芙……” 梅菲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她跪倒在地,神明的力量在她的身体里盘桓。 迪芙斯塔艰难地爬到梅菲身边,她把她的头塞在姐姐的怀里。 “你是……梅菲,你是我的,姐姐。你永远……永远都不会伤害我。这是你,这是你对我发过的誓言。” 迪芙斯塔看向已经完全没有反应的梅菲,哆嗦地伸出手抱住了她。 “姐、姐……我真的很想你,我想,把所有能够,伤害到你的力量,都消灭掉。这样,我们就可以,安全地,继续住在,卡罗内……姐姐,我想喝,你做的迷情剂了……” 迪芙斯塔喃喃着。 梅菲忽然动了。 迪芙斯塔抬眼看她,发现她的目光冰冷而陌生。 迪芙斯塔苦笑了一下。 人类抵不过神明的,她早就知道。 梅菲冷硬地用神明的力量在空中凝出了一个尖锥。 迪芙斯塔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迪芙斯塔睁眼,看到尖锥插在梅菲的胸口。 “誓、言。” “没有、打、破、” 已经被神明占据的梅菲,用力地,对她怀里的妹妹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 “迪、芙,好好、活着。” 梅菲在说完这些后就垂下了头。她在逐渐变得透明。 迪芙斯塔怔怔地看着。然后她嘶哑地尖叫了起来。 第271章 复活 迪芙斯塔拼命地用手攥着梅菲逸散的光芒,她想要留住姐姐,但她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徒劳。 迪芙斯塔在绝望过后就是愤怒。 她对着墙上挂着的上一任掌权人的画像骂着。 “你为什么要创造邪神!你看看啊!是你做出的这一切让纳熙家族覆灭的,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纳熙家族走到今天都是因为你!姐姐消失也是因为你……你根本没有拯救纳熙家族!还我姐姐你这个蠢东西……你还我姐姐……” 迪芙斯塔痛哭出声。 恍惚中,迪芙斯塔听见墙上的画像叹了口气。 这个声音太轻微了,轻到让迪芙斯塔以为那是幻听。 但光芒在聚拢。 最后,光芒变成了梅菲,画像化成灰掉落在地上,刚好盖住了现任掌权人的头颅。 迪芙斯塔回神后连忙爬到梅菲身边,但梅菲已经没了呼吸。 迪芙斯塔愣愣地抱着梅菲的尸体。 她觉得这个世界好荒谬。 她要活着的梅菲。 她要活着的姐姐。 她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要让她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她犯了什么罪孽吗? 可是如果是她犯了错,为什么要惩罚姐姐……她的姐姐又做错了什么呢? 迪芙斯塔想不明白。 她轻轻亲了下梅菲的额头,像梅菲亲她那样。 “姐姐,你孤单吗?我想,我……” “迪芙斯塔!梅菲她失去生命体征多久了?” 是诺尔维雅。 白发蓝眸的半人鱼,在月光下焦急地看着她。 迪芙斯塔想到一种可能,她磕磕绊绊地说“不久”。 诺尔维雅松了一口气,她拿出了一堆神赐道具,一个一个地用给梅菲。 迪芙斯塔眼也不眨地看着,神赐道具一个接一个地消失,梅菲依旧闭着眼睛。 地上的神赐道具越来越少。 在只剩两个的时候,迪芙斯塔别过了头。 她快承受不住了。她要疯了。 “咳咳……咳咳咳……” 看啊,连诺尔维雅都在紧张地咳嗽了—— 不……不是诺尔维雅的声音! 迪芙斯塔猛地转头,看到了睁开眼睛的梅菲。 …… 诺尔维雅轻舒一口气。 她带来卡罗内的神赐道具再加上杰瑞那里全部的神赐道具,都用光了才勉强救回梅菲。 杰碓给杰瑞的神赐道具很充足,是即使杰瑞已经断气一分钟了还能把他救回来的充足。 她先去了杰瑞那里拿上神赐道具后才跑来的纳熙庄园,她担心她来到这里时已经回天乏术,或者刚好碰上全盛的邪神……还好她赶上了。 迪芙斯塔抱着梅菲在呜呜地哭,诺尔维雅拍了拍她。 “梅菲的状况还不稳定,先带她离开这里吧。” —— 诺尔维雅是在旅馆和蛛姀吃夜宵的时候接到的来自杰瑞的通讯。 杰瑞说梅菲自己去了纳熙庄园,她要独自面对邪神,迪芙斯塔和杰碓可能也被困在了庄园里。 杰瑞问她该怎么办。 诺尔维雅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邪神,她几次遇到邪神的经历告诉她,人类的力量不足以和神明抗衡。 要么向神献祭,要么也借用神的力量。 恰好,杰瑞那里有很多神赐道具。 诺尔维雅并不清楚她到纳熙庄园时要面临怎样的场景。 邪神如果没有真神的制裁,那几乎可以说是无所顾忌。 诺尔维雅也不知道自己期待着看到什么样的场景。如果梅菲阻止不了邪神,她拿着这些神赐道具也不一定能够阻挡邪神的脚步。 到时候她要怎么办?卡罗内有神庇佑么?海神会出现么? 她不清楚。 她用联络器给蛛姀发了消息说一切顺利,蛛姀打了视频通讯过来。 诺尔维雅有些犹豫地接起了这个视频通讯。 小小的屏幕里挤着四张脸,艾琳和艾尔利特旁边是蛛姀和杜库。 蛛姀呵了一声。 “你撂下一句‘二十分钟后我没发消息就是邪神出现了’就走,很潇洒啊诺尔维雅?” ( “事情紧急……我对这些神赐道具比较熟悉,如果出了什么事情的话我……” “不要诡辩,诺尔维雅。” 菲阿娜的声音出现在画面之外。 诺尔维雅乖巧承诺。 “一定没有下次。” “保证。吗?” “我保证!” “你和休特一样,你俩需要被时刻注意。” “艾尔利特你别这么说嘛,诺尔维雅没有像休特那样……” “我以后也不会那样了。” …… 诺尔维雅和她的队友们说了很久才挂断通讯,她垂眼感受着还有些残留的阴冷气息,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灰尘和纳熙家族掌权人的残肢,轻轻地叹了口气。 人类的贪婪是最重的罪孽。空无一人的庄园和满地的灰尘,她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和法比都斯的那个邪神一样,纳熙家族的邪神已经拥有了血肉的献祭。 如果梅菲没能阻止邪神,那么今天到底怎样才能收场,她也无法预测。 她现在才有些后知后觉的颤抖。她没有第二个母亲留下的贝壳,阿贝尔老师远在艾博斯格不知道她的处境无法开空间通道救她。 ……邪神为什么会这么频繁地出现? 诺尔维雅沉甸甸地思考着,把还在花园里昏迷的杰碓用水系魔法卷了起来,和背着梅菲的迪芙斯塔一起离开了这个庄园。 杰碓只是被迪芙斯塔泼了昏睡药剂,药效过了自然就会清醒过来。 奥忒凯丝特有让事物恢复如初的能力,迪芙斯塔背着梅菲去找奥忒凯丝特,诺尔维雅把杰碓送到了杰瑞那里。 杰瑞看着杰碓紧张地伸出了头,诺尔维雅讲了大致发生的事情,杰瑞松了口气。 “还好杰碓平时买神赐道具。不过如果杰碓没有那么急想要和迪芙斯塔一起摧毁纳熙家族的话……害,这一切也会发生。” 杰瑞捋了捋事情发展的过程。 “最开始梅菲失踪所以纳熙家族的掌权人需要改造新的实验体,迪芙斯塔为了梅菲不被家族抓回去和杰碓加快毁灭纳熙家族,掌权人加快神降。 迪芙斯塔和杰碓被困庄园,梅菲作为纳熙家族的成功实验体第一个感受到邪神的气息……她发现了异常去救迪芙斯塔和杰碓,以自己为代价阻止了邪神。 如果梅菲没失踪这一切也会发生,纳熙家族的掌权人才是根源,他真该死啊他! 不过说实在的如果没有梅菲的话,我们现在也已经死了吧。” 杰瑞有些后怕。 “这个时间真是差一点都不行啊……差一点梅菲救不了迪芙斯塔,姐你就救不下梅菲。” 杰瑞伸着头,有些踌躇。 “姐,面对邪神,我们就这么被动吗?不对邪神为什么没有神明管啊?正常来说邪神就不应该出现哇,邪神出现为什么正经神明不知道?祂们的力量没有减少吗?还是力量太多了所以没察觉到? 人类只能献祭或者用神赐道具来对抗邪神,这也太不公平了。” 诺尔维雅若有所思,她原来抗拒的一切也有了些合理的解释。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告别了杰瑞,在回旅馆的路上收到了奥忒凯丝特的消息。 奥忒凯丝特说库仑克家族也要准备神降。 诺尔维雅眉眼沉沉。 库仑克家族和托姆家族不能再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她要让罗伊塔和奥忒凯丝特加快速度摧毁家族了。 …… 诺尔维雅回到旅馆时,休特和艾尔利特还没回去。 杜库都还醒着。 诺尔维雅再三承诺她再也不会自己一个人去冒险了,下次如果发生这么紧急的事情一定会和他们一起。 雅琳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睡着了,艾琳她们也回到房间里休息。 诺尔维雅有话要对休特说,艾尔利特也不回旅馆了,他想留下来听诺尔维雅要说些什么。 诺尔维雅长睫微颤。 “邪神出现的频率太异常了,一次两次或许是神明失误,但间隔时间这么短又这么频繁,这说明神明无法在邪神显世前察觉到它们的存在并解决掉它们。 神明出问题了。” 诺尔维雅把所有的线索串联到一起。从瓦莱里奥老师在合作赛里的布置到各个大陆的异常,诺尔维雅得出了一个结论。 “……或许,不久后会发生第二次神战。” 第272章 我来救你了 “你想太多了诺尔维雅,神明只是陨落了又没消失,神战怎么可能会轻易发生?” 瓦莱里奥否认了诺尔维雅的猜测,但对于诺尔维雅在卡罗内又碰到了邪神这件事,瓦莱里奥多少有些惊奇。 “你怎么总能碰到邪神?” 诺尔维雅无奈地叹气。 “我也不清楚。” 瓦莱里奥隔着联络器给容易撞邪神的半人鱼占卜了一下,但他没看出任何异常。 “可能只是最近运气不好。诺尔维雅,多买点儿神赐道具吧。” 瓦莱里奥老师声音清晰。 “所有史密斯家族的产业都给你打折。” 诺尔维雅:! 好人瓦莱里奥老师! “我会为你递交关于卡罗内邪神的报告,涉及到邪神的任务贡献度都很高,你再碰到两三个邪神,雷米亚兹的国王就可以死了。” 瓦莱里奥算了一下。 “不过要先和伍尔斯亲王说一声。顺便一提伍尔斯亲王也是特殊事件调查处的组织者之一,他犹豫了很久都没有通过休特的申请,但最后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又同意了。” “瓦莱里奥老师。” 诺尔维雅开口。 联络器另一端的瓦莱里奥“嗯”了一声。 “怎么了?感谢的话可以见到我再说。” “一个人是没办法对抗整个世界的。即使那个人是个厉害到可以预测未来的占星师。” 诺尔维雅拿着联络器,她听着瓦莱里奥的沉默,等着他的回应。 许久,瓦莱里奥笑了一下,然后平静地说着。 “小鬼不要想这种大人们该管的事情。 诺尔维雅,只要我没死,这个世界就毁不了。” 诺尔维雅从这两句话中察觉到了瓦莱里奥的某种决心。 “瓦莱里奥老师,你还没找到拉斐尔么?” “诺尔维雅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 “那么在找到拉斐尔前一直好好地活着,才是合算的生意。 瓦莱里奥老师,在找到拉斐尔前请不要死。” 又是一阵沉默。 瓦莱里奥并没有接这句话,他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后就挂断了通讯。 今天的卡罗内依旧晴朗,阳光从旅馆房间的窗帘透过来,形成模糊的光斑。 诺尔维雅的长发披在身上,她的蓝色眼睛被光照着,有些像抛光的宝石。 她本意是想告诉瓦莱里奥关于卡罗内邪神的事,但她也想知道她的推断是否是正确的。 只是她没有在瓦莱里奥这里获取到有用的消息,她仍旧不能确定是否有第二次神战发生的可能。 不过多买些神赐道具总归是没错的。 “诺尔维雅,去吃饭啦~” 艾琳敲响了她的房门。 诺尔维雅放下联络器打开了门,艾琳心情很好地举着一个月亮形状的宝石项链。 “诺尔维雅快看!这是刚刚奥忒凯丝特派人送来的项链~” 诺尔维雅有些惊讶。 “你见过奥忒凯丝特?” “嗯嗯!她摔倒了我把她扶起来了,然后我带她去逛了逛集市,看了看海。” 诺尔维雅看着那个月亮项链,目光温柔地摸了摸艾琳的头。 “做得好。” 奥忒凯丝特是个很有边界感的孩子,她很聪明,聪明到诺尔维雅几乎无法把她当成一个孩子来对待。 她从进入“暴风雨”和奥忒凯丝特有联系到现在,奥忒凯丝特仍旧叫她“诺尔维雅小姐”。 哪怕是杰碓和迪芙斯塔,奥忒凯丝特也始终和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把他们当成需要调节的下属,或许也算得上朋友,但她不会在“暴风雨”之外和他们产生任何私人联系。 这样的奥忒凯丝特却送了项链给艾琳。 月亮石的月亮项链……奥忒凯丝特把艾琳比作她的月亮。 只是,如果奥忒凯丝特想要送给谁礼物的话,她不会派别人来送的。 “艾琳,吃过午饭后去看看奥忒凯丝特吧。” “好~” …… 在旁边房间门口等着一起去吃午饭的菲阿娜听到了这段对话,她看着艾琳和蛛姀在最前面聊天,慢慢地走到了半人鱼身边。 “诺尔维雅,为什么要让艾琳去看那个奥忒凯丝特?那个‘暴风雨’的首领不是真的喜欢艾琳吗?” 菲阿娜的表情有些严肃,她一直在和优丝丽和那群富商斗智斗勇,对于那三大家族的继承人了解的不多。 她担心艾琳被伤到。 “刚才艾琳拿着那个奥忒凯丝特送到项链转了一圈。她很开心。如果她知道那个奥忒凯丝特不是真心的,她会很难过。” “不用担心啦菲阿娜,奥忒凯丝特是个好孩子,她的自尊心很强,她不让任何人帮助她,艾琳是例外。库仑克家族的实力比托姆家族和纳熙家族都要强,奥忒凯丝特想要自己推翻家族非常困难。 但如果是艾琳的话,她或许能接受。” 诺尔维雅看着蹦蹦跳跳的艾琳。 “菲阿娜,艾琳真的是很适合做国王呢。” 菲阿娜也顺着诺尔维雅的目光凝视着艾琳,她微微点了点头。 “如果艾琳的父亲没有那么软弱的话,艾琳现在应该已经是瑈幽的国王了。但是当国王也不是什么好事,很多国王都是被累死的。” 诺尔维雅抱着菲阿娜的胳膊,笑着趴在公爵大人的肩上。 “我们亲爱的玫瑰大人以后不当国王么?” “嗯,我不称王。” 菲阿娜一想到腓比烈的国王就觉得愤怒难以压制,她微微侧头,防止诺尔维雅看见她戾气深重的表情。 诺尔维雅察觉到了,她轻巧地转移了话题。 …… 艾琳在吃完午饭后去了集市。 她买了焦糖香草味道的冰淇淋给奥忒凯丝特。 她带着冰淇淋走到了奥忒凯丝特的家,但奥忒凯丝特不在。 艾琳又去了库仑克庄园。她和艾尔利特来炸过库仑克庄园,她对库仑克庄园很熟悉。 她知道这大概是奥忒凯丝特给库仑克家族最后一击的阶段,所以她翻过了库仑克庄园高高的栅栏,悄咪咪地搜寻着奥忒凯丝特的踪迹。 艾琳在五大兽勇士玛缇雅老师的特训中学会了怎么在不化形的情况下使用返祖科的部分能力。 她现在就能够分辨出不同人的气味,并且通过气味来追踪人的位置。 她仔细地找着奥忒凯丝特的味道,在找到的那一刻突然脸色冷了下来。 ……奥忒凯丝特的气味里混着大量血气。 艾琳翻进了一个人的卧室,把冰淇淋冻在那个人的冰柜里。 然后她变出了狼爪。 月亮现在准备开始变成血月了。 …… 奥忒凯丝特的计划里没有被伤害这一项。 按照她的计划,她最多是被库仑克家族的家主抓到,但家主已经被下了很久的毒,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库仑克家族的家规甚严,不是所有族人都想要一直在家族里。但没有家主的允许,族人不能离开库仑克家族,否则将会被不遗余力地追杀—— ( 这样的家规让很多库仑克家族的人苦不堪言。他们没有对自己的抉择权,他们的人生都掌握在家主的手里。 但也有人光明正大地离开了。他们给库仑克家族贡献出了比他们这一生的努力要更有价值的东西,就像交上了赎金一样,他们被特赦离开家族。 她的母亲就是这样。 她母亲是把她当做财产上缴后才被准许离开的。 奥忒凯丝特想,这很讽刺。 她的存在不被母亲喜欢,但却成了母亲得到自由的唯一倚仗。还有很多人不如母亲,他们没有她,所以被困在卡罗内郁郁而终。 一旦家主死去,整个库仑克家族就会散乱如丝,而这个时候她早期的部署就会一步一步地发挥作用,整个库仑克家族最后会在内讧中消亡。 今天就是开始,两个继承人在庄园外打了起来,他们两败俱伤,让家主震怒。 家主审问他们到底为什么会打起来。 奥忒凯丝特不知道家主能不能查到她身上,但即使能查到,家主也要死了。 只是她没想到家主的命令会来的这么快,她本来想先去旅馆里把月亮项链送给艾琳小姐—— 她不甘心地派人把项链送过去,然后转着轮椅去向了库仑克庄园。 她一点也不慌张。 但她并没有见到家主。 家主的审问还没结束,不是家主让她来的库仑克庄园。是其他的继承人们。 珠芮——她母亲的女儿,自己跑到了库仑克庄园要见她。 珠芮的父亲是外面的大贵族,其他继承人知道珠芮并不喜欢她的姐姐后,为了讨好她假装家主把奥忒凯丝特骗来了库仑克庄园。 奥忒凯丝特尝试着反抗了,但她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她的嘴在一开始就被绑上,她无法说些什么离间他们,她的腿没有知觉,她根本没办法站起来逃走。 她被改造后的力量是治愈而不是攻击,她只能看着那几个继承人恶毒地看着她,问珠芮该怎么处理她。 珠芮高昂着头,她毫不客气地指着奥忒凯丝特。 “妈妈见过你之后哭了好几天,她说是你吓到她了,你这个怪物为什么要吓妈妈!你才不是我的姐姐,我没有你这么丑陋的姐姐,但是妈妈说我们身上有同样的血,我才不要!” 继承人们附和着,其中一个继承人说他会给人换血。 珠芮有些犹豫。 “换血的话,她不会死吗?” “她是怪物啊!珠芮妹妹,你看她白色的眼睛,她这种怪物死不了的。” 珠芮看向了奥忒凯丝特剔透的白眼睛,嫌恶地移开了视线。 “你说得对,那就给她换血吧。谁换的好,我就把我的零花钱给谁。” 那些继承人要的不是珠芮的零花钱,但他们还是装作积极地走向了奥忒凯丝特。 奥忒凯丝特看着他们,她从他们身上看不到人性,只看到压抑许久的施虐欲。 奥忒凯丝特冷淡地移开了头。 这就是库仑克家族教出来的继承人。 可笑的是,她现在只能希冀在她的血流干之前,家主能够审问完那两个大家的继承人。 家主还在期待神降,她现在是库仑克家族唯一的实验体,家主不会让她有事。 但这些愚蠢的继承人们不知道。 他们只觉得她突然站出来抢走了本该属于他们的权力。 他们觉得家主不会为了一个残疾的继承人来惩罚他们——毕竟法不责众。 奥忒凯丝特想,库仑克家族地继承人们都是这种货色,即使她不做那么多的部署,库仑克家族也是要走向消亡的。 “你说,如果你的腿都残废了,那是不是一点感觉都不会有?” “别和她废话,废掉她的手!一个连签名都做不到的继承人是不能成为家主的。家主再怎么偏心她,她也不能和我们争了!” “这样不好吧?不是只是吓吓她吗?” “胆小鬼!我们可是一起的,你不动手也不能把自己摘出去了!” 奥忒凯丝特闭着眼听着,她想象着自己走进艾博斯格学院的场景。 她能够让事物恢复如初,也能够让人的伤势变好。她应该是疗愈师。 昨夜迪芙斯塔背着梅菲来找她的时候,她用那股力量触碰梅菲,梅菲肉眼可见地恢复过来。 所以,她应该能够成为一个疗愈师的。 她查了很多关于艾博斯格和瑈幽的资料。 艾博斯格的大门很宏伟,可以录入入侵者的信息,如果有人想要伤害她,进入艾博斯格她就安全了。 艾博斯格的神像是生命之神狄尤斯的,期末考试前在狄尤斯的神像上放上祭品减少挂科几率,艾博斯格学院内有一个勒特湖被称为是“遗忘之湖”…… 刺痛。 奥忒凯丝特被那股痛意打消了所有的幻想,她能感受到血液顺着胳膊向下流淌,最终悬在指间。 嘀嗒声很清脆。 珠芮被这血腥的场景吓了一跳,她捂住眼睛问那群继承人会不会死人。 “不会的。珠芮妹妹,很快就好了。” 其中一个继承人这么说着,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血液粗暴地用针管扎进了奥忒凯丝特的腿里。 奥忒凯丝特艰难地呼吸着。 她不想看孱弱的自己,不想看任何人。 她闭上眼,再次沉浸在她的幻想之中。 艾博斯格的老师应该都是风趣又厉害的,她知道艾博斯格有很多天才。 她可以在艾博斯格选很多课程,她想掌握很多种技能,这样她就可以帮到艾琳小姐。 她想在第一节课下课的时候看到艾琳小姐,这样她就可以给艾琳小姐展示她的笔记,证明她有好好地在艾博斯格上课…… 世界泛白。 奥忒凯丝特知道这是她快要承受不住的标志,生理上的痛苦无法再用幻想来镇住。 奥忒凯丝特有拯救自己的特殊方式。当年在接受改造的时候,神明的力量搅动着她的心脏,她根本无法存活下来。 她会让自己完全陷入幻想中来屏蔽疼痛。当她陷入幻想时,她的身体机能会比她神智清醒时好上几倍,就像身体开启了自动防御功能。 她靠着幻想母亲对她的爱从改造中活了下来。 可是现在根本没有神明,她只是被一群人类虐待,但她却快要死了。 这太奇怪了。 她明明努力了那么久,等待了那么久,她的未来就在不久的以后。 她明明可以真正地踏进艾博斯格的校园,她可以吃到艾琳小姐给她带的焦糖香草冰淇淋—— 为什么她要死在这里? 她不甘心。 她好不甘心。 她现在不能醒过来。不能。 还有什么能够让她相信着,并且强烈地信仰着的东西或者人吗? ……艾琳小姐。 奥忒凯丝特想着瑈幽,想着艾琳小姐。 瑈幽是灰狼族的国度,艾琳小姐是瑈幽的公主。 她会在艾博斯格毕业,然后她要在瑈幽辅佐艾琳小姐。她很聪明,她可以为艾琳小姐解决国家出现的问题。等到很多年后她被世人所熟知的时候,他们会说“那是瑈幽的奥忒凯丝特”。 ……奏效了。 她的幻想世界没有崩溃。 艾琳小姐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奥忒凯丝特,月亮就是这样的。” 真好啊。 月亮。 奥忒凯丝特想,是艾琳小姐救的她,真是太好了。 …… “……醒醒!奥忒凯丝特,我来救你了!” 第273章 冰死了 “我一直置身于幻想的世界中,用虚假的爱意温暖着自己。但在某一刻,我突然开始感受到了真实的世界。确凿无疑的爱,毫不掩饰的厌恶,无与伦比的喜欢……每一种感受都是极好的,我为这些感觉而活。我站在月光下,告诉自己,我的未来开始了。 ——奥忒凯丝特·库仑克” —— 艾琳跟随着闻到的味道一直跑了过去,她已经顾不上会不会被人发现了。 血气越来越浓厚,她不知道如果人类失去了那么多血会不会死……但对返祖科来说,这已经是危险的流血量了。 她一定要救下奥忒凯丝特。 艾琳冷着脸踹开了紧闭着的房门,她一眼就看到了胳膊和腿都被血液覆盖的奥忒凯丝特,还有在给她注射不明液体的一群人。 “你是谁?你怎么突然闯进来!” “她是家主身边的人吗?” “家主知道了吗?!” “没事,她已经废了,家主再生气也不能把我们都处死。” “我能。” 艾琳呼出一口气,她拍了拍自己的狼爪,笑着重复了一遍。 “那个家主处死不了你们,我能哦~然后再把你们的家主送去见死神!” 艾琳速度极快地把他们都打翻在地。她或许可能用力了那么一点,有几个人直接人头分离了。 但她是残疾的灰狼,掌握不了力度什么的,应该是可以原谅的吧? 艾琳利落地解决掉他们,她看到角落里还缩着一个小女孩,她猜这就是奥忒凯丝特那个不会说话的妹妹珠芮。 她现在没空理那个珠芮。 她拿出了身上带着的治伤的药……那是菲阿娜在她临走时塞给她的,诺尔维雅还给了她一件神赐道具,是用来快速逃跑的。 艾琳给奥忒凯丝特上了药,但奥忒凯丝特还是闭着眼。 艾琳有些恐慌。 但现在奥忒凯丝特胳膊和腿都在流着血,她不敢带着奥忒凯丝特跑去找疗愈师,奥忒凯丝特的轮椅也不在这里,她不能像诺尔维雅那样用水系魔法把奥忒凯丝特包裹起来—— “奥忒凯丝特,醒醒,我来救你了!” 她这么喊着,看到奥忒凯丝特挣扎地醒了过来。 奥忒凯丝特看着她,又微微抬起头看了下周围和自己已经被涂上药粉的伤口。 她笑起来。 “谢谢您一次又一次地,救了我。艾琳小姐。” 奥忒凯丝特在说完这句话后晕了过去。 艾琳焦急地想要避过伤口把奥忒凯丝特抱起来,但她身上的伤口太多了,一碰就会流血。 艾琳咬唇打开了联络器。她要向诺尔维雅和蛛姀求助,她要让休特来把库仑克庄园烧掉! 但艾琳在发送消息前突然闻到了一种熟悉的玉米饼的味道。 这个味道是……奂谙! 在之前为卡罗内准备解放的那段时间里,她们和奂谙一起吃过饭。 奂谙身上就有一种玉米饼的味道!奂谙不仅是水系魔法师,他还是牧师,也能够治愈伤患。 艾琳想要冲出去找奂谙,但她瞥到了躲在角落里的奥忒凯丝特的妹妹珠芮。 这位小孩不是好东西!奥忒凯丝特这样和她脱不了干系。 艾琳把珠芮拎出了奥忒凯丝特所在的房间,把房间外面的锁扭在一起。这样如果有人想要进这个房间的话只能把这两扇门卸下来。 在这期间,珠芮一直挣扎着,她尝试着想要咬艾琳,但艾琳把她抛在空中换了一只手拎着她。 珠芮狠狠尖叫。 “你和那个怪物是一伙的!” “对,我是怪物,我会把你撕成肉干吃掉!” 珠芮害怕了,她亲眼看到艾琳杀了那群继承人,她哆嗦地求饶。 “你不和那个怪物好不行吗?我有钱,我可以把我的零花钱都给你,我……我爸爸是大贵族,你要是伤害了我,他会打死你!” “可是我是公主欸?我不怕你爸爸。你信不信即使我杀掉你,你爸爸也不会来找我?你觉得你妈妈会为你伤心吗?” 珠芮害怕地瘪嘴直哭。 “我妈妈会恨死你的……她会伤心死的……” “她不会哦。她会像抛弃奥忒凯丝特一样抛弃你,因为啊,她只爱她自己。 如果她爱你,她就不会让你自己跑到库仑克家族里让你面对这些血腥的场面。她是个大人欸,她带着你来到卡罗内,她会不知道你自己出门有多危险吗?她知道,她还是让你出来了。 你是伤害奥忒凯丝特的主谋对不对?” 珠芮愣愣地听着,她听到艾琳最后一句质问后,像摇拨浪鼓一样晃着自己的头。 “我……我不想让变成那个样子的。她是怪物,她不会死,我不知道……不是我!我没有碰过她!” 珠芮崩溃了。 “是她,她先伤害妈妈的,我保护了妈妈,妈妈因为她在哭……” “你妈妈真懦弱啊。奥忒凯丝特坐着轮椅,她能怎么伤害你妈妈?你蠢,你妈妈坏,你们两个又蠢又坏!是你妈妈先抛弃的奥忒凯丝特!你也会被抛弃的。” “妈妈才不会抛弃我!” 艾琳停了下来。 她可爱地笑了一下。 ( “那就看你妈妈能不能找到你吧~” 艾琳给了珠芮一拳,把她藏在了灌木丛后面。 奂谙正在灌木丛旁边吃玉米饼。 艾琳扯着他就跑。 “奂谙同学,有一个伤的很重的小孩需要你救一下——” 艾琳的力气很大,她的速度很快,奂谙像风筝一样被她放在空中。 奂谙没有反抗,也不怎么惊讶。 他吃掉了手上的最后一口玉米饼,然后颠簸地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丝巾擦了擦手。 然后再把丝巾整齐地叠好放回去。 “好的,瑈幽同学。” 在艾琳把他放在地上时,他安静地这么说。 艾琳把房间门拆开,让奂谙进去救奥忒凯丝特。 奂谙看到奥忒凯丝特后微微歪头。 他是大祭司之子,教派直属的牧师。他能从这个受伤的小孩身上感受到很浓的,其他神明的气息。 这样的人是异端。 教派是不容许这样的人出现的。身为教派的一员,他有职责消除这样的异端。 奂谙把手放在奥忒凯丝特的脖子上。 ——然后他开始用牧师的力量给奥忒凯丝特提升属性来加速伤口的愈合。 教派是教派,他是他。他觉得主动信仰邪神的人需要被清除,但这种被迫接受神明改造的孩子,是需要被教派救助的。 是教派的惫懒才导致了这样的事情发生。教派只是他的老板,不是他的主人。 他信奉的是神明,教派只是神明的仆人,他也是神明的仆人,他和教派的地位是相等的。 很合理。 奂谙沉默地想着,手上的动作没停。 直到奥忒凯丝特身上所有的伤口都结痂后,他才移开他的手。 他转向艾琳,礼貌地告别。 “瑈幽同学,现在你可以带着她去找疗愈师了,我作为牧师只能让她的恢复速度暂时提升。很高兴遇见你,祝你拥有美好的一天。” 艾琳和他挥手。 “奂谙同学你也是!谢谢你!你真是教派里最好的牧师!” 奂谙的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他喜欢“最好的牧师”这个称呼。 毕竟他在卡罗内当主教只是暂时的,等到他打完零工,他回教派还是牧师。 奂谙安静地走回他之前吃玉米饼的地方,看到了正在四处找他的库仑克家族家主的亲信。 “您去哪儿了啊?家主已经在等您了,您快进去——” 亲信把他推进了屋内。 半个小时后,亲信看见那个年龄很小的暂时主教走了出来。 主教看着他,有些为难地告诉他说……“你们的家主喝冰饮的时候被冰死了。” 亲信:? 亲信:“您在开玩笑吗?” “没有。” 奂谙的眼神很真挚。 他也不想的。但那个家主邀请他一起创造新神……他要履行作为教派主教的职责的。 “真的冰死了。” 奂谙无视了神色慌张的亲信,平静地拿出玉米饼,边吃边离开了库仑克庄园。 在他已经离开库仑克庄园时,他听见了来自库仑克庄园的尖叫声。随之而来的就是嘈杂的喧闹。 奂谙有些不明白。 家主只是冰死了而已。之前那些主教和牧师被茶烫死的时候,也没有现在库仑克庄园那么吵。 奂谙想起了救助那个小女孩的房间里歪七扭八的那些躯体。 他懂了。 原来是因为那些人吵闹起来的,不是因为家主被冰死了。 很合理啊。 …… “杰瑞你知道吗?库仑克的家主被冰死了!这太奇怪了……奥忒凯丝特编的理由也太假了,假的都不像是她做的事了。” 罗伊塔在看望杰瑞的路上收到了库仑克家主离奇死亡的消息,他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和杰瑞说了这件事。 杰瑞因为强行坐起来用联络器打通讯导致二次受伤,他现在连脖子都动不了了。 杰瑞哀怨地叹了口气。 “那根本就不是奥忒凯丝特做的。你去我隔壁的房间里看看就知道了,我左边是迪芙斯塔的姐姐梅菲,右边是奥忒凯丝特。刚才我诺姐的队友送过来的。” 罗伊塔挠头。 “那诺尔维雅来看望病人的话,一下可以看三个。不过杰瑞你不觉得库仑克家主被冰死了很好笑吗?还很奇怪。” 杰瑞眨了眨眼。 “这奇怪个啥?你对外宣称你那个亲生父亲是半夜起来上厕所结果脚滑鼻子磕歪了不能呼吸才死了……这才更奇怪吧?” 罗伊塔:…… “好像是。不过库仑克家族现在很乱。家主死了之后其中一部分继承人也莫名其妙地死了,剩下活着的继承人为了争谁能当家主打起来了。 如果是奥忒凯丝特设计好的话,那今晚库仑克家族就会彻底消失在卡罗内。 奥忒凯丝特是最厉害的,她出手的话,库仑克家族里一个有罪的人都不会剩。” 杰瑞想要点头,但他不能动,只能又眨了眨眼。 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纳熙家族没了,库仑克家族也没了,那不就剩你的托姆家族了?你咋不着急呢?” 罗伊塔坐在杰瑞床边给他剥柚子,表情很淡定。 “托姆家族也没了啊,我刚想来告诉你,结果被库仑克家族的消息一打岔给忘了。” 杰瑞:? “这么重要的消息你忘了?” “这不是很正常的消息?托姆家族最大的助力是教会,教会人都没了,就剩个主教。而且托姆家族的家主早被我打死了,托姆家族没了不是早晚的事儿。 柚子剥好了,你先吃大块的还是小块的?” “大块的!” 第274章 卡罗内终章 今日卡罗内大雨。 昨夜库仑克家族的继承人们互相厮杀,不想卷入这场战争的族人早早地和奥忒凯丝特搭上了线,等到家主一死就离开了卡罗内。 天色将明时,一切尘埃落定。 教派消失,三大家族陨落,反叛军被打散。 等到雷米亚兹第三王子索萨·雷米亚兹宣布放弃对卡罗内的所有权后,卡罗内就会变成一块公共领地。 所有卡罗内的人民都会变成自由人。 诺尔维雅被淅沥的雨声吵醒。她最近每天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联络器获得卡罗内现在的最新进展。 今天也是一样。 瓦莱里奥老师在半夜给她发了一份关于史密斯家族旗下所有产业的清单,奥忒凯丝特在凌晨给她发消息说库仑克家族已经消失了。 最近一条消息是来自俄布老师的。 俄布问她想要住在什么样子的房间里,他和海克托会在他们到南边大陆前把房间都布置好。 诺尔维雅一一回复后才起床。 雨势渐大。 她走下楼梯,看到了已经买了早餐的大王子殿下。 诺尔维雅接过一份热气腾腾的三明治,她把休特身上的雨滴抽出来后问他。 “艾尔利特没一起过来么?” “他昨天在集市上买了一个据说‘无论如何都打不开’的小匣子,和安德烈一直研究到很晚。” “最后他们打开了么?” “没有。” “那他们就这么放弃了去睡觉了?” 诺尔维雅边吃三明治边疑惑地问休特。她觉得艾尔利特不可能会半途而废,他最起码要把那个小匣子劈开才能罢休。 休特表情复杂。 “他们没放弃。但他们弄出的声音太大,吵醒了刚睡着的奈登。奈登把那个匣子扔到天上用雷劈开了。那个匣子里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祝你快乐’。” 诺尔维雅:“……这样。” 雨越下越大,艾琳被雷声震醒,她本来想去找诺尔维雅,但诺尔维雅的房间是空的,她看到了楼下的半人鱼和队长。 她戴着睡帽,拖着松软的被子和枕头跑到了楼下,把诺尔维雅旁边的三个椅子并排摆在一起,然后躺在诺尔维雅身边。 “诺尔维雅,雷声好大,我害怕。” 诺尔维雅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她没有任何不舒服后就任她躺在这儿接着睡了。 闪电划过长空,诺尔维雅的声音很低。 “那位索萨王子会在这种天气宣布放弃卡罗内么?” 休特微微颔首。 “他今天就要离开卡罗内去找伍尔斯亲王,无论天气怎么样,他只能今天宣布。” 旅馆里安静地只有呼吸声,诺尔维雅有些迟疑。 她没见过索萨·雷米亚兹,一直是休特在和索萨谈判。 谈判最后的结果是,如果三大家族都消失的话,索萨就同意代表雷米亚兹皇室放弃卡罗内这个城市—— 卡罗内失去了矿产资源,改革计划也被破坏,卡罗内不再是皇室眼中有价值的领地。一个贵族家族的形成需要时间积累,雷米亚兹皇室不愿意再耗费精力来扶持新的贵族。 但如果三大家族中还能有一支存活下来,雷米亚兹皇室依旧会任命这个家族为新的卡罗内管理者,并且启动卡罗内的改革计划。 公平正义这些是表面上用来覆盖利益的东西。对于皇室来说,利益才是需要被仔细考虑的第一要素。 诺尔维雅担心索萨会毁约。 休特看出了她的担心,他的声音也低低的。 “我了解索萨。索萨不屑于撒谎。他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诺尔维雅点点头,她刚想说些什么,旅馆的门就被打开,风把雨滴都吹了进来。 “休特你怎么走的那么早?这雨太大了!” 是艾尔利特。 他全身都湿透了,金发都被拢到耳后,露出了那张惑人的脸。他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一眨眼就会扑簌簌地掉下去。 艾琳被开门的声音吵醒,她迷蒙地坐起来,看到了湿哒哒的艾尔利特。 “……水煮魅魔。” 艾尔利特:? “小矮子你在说什么?” 艾琳没理艾尔利特,她揉了揉眼睛,又躺下接着睡了。 诺尔维雅无奈地把艾尔利特身上的水汽抽出来,问他为什么不打伞。 “安德烈说这种天气最适合玩水。” 休特把大火扔给有些发抖的艾尔利特,眉头皱了起来。 “安德烈说你就听他的?……安德烈为什么起这么早?” “威尔国出了一些事需要巴里·班回去处理,安德烈跟着巴里·班回威尔国了。” “他不是要等到卡罗内自由再走?” “他说卡罗内已经不需要他了,卡罗内迟早会自由。” 艾尔利特抱着大火也坐下开始吃早餐。 雨还在下着。 …… 奥忒凯丝特从昏迷中醒来后就没有睡着,她用联络器看着自己现有的资产,觉得应该可以给艾琳小姐买一顶王冠。 奥忒凯丝特静静地看着雨越来越大,听到了隔壁的欢闹声。 罗伊塔和杰碓在杰瑞那里,他们昨晚就没离开。 罗伊塔拿着小麦啤酒和杰瑞哭诉着这些天他被迫成为托姆家族继承人的不安和纠结。 “我根本没做过继承人,我以为继承人挺好当的,迪芙斯塔她就没学什么东西,从小就和咱们一起到街道上吃泡泡糖喝蘑菇汤……我那个亲爸还对我特别好,他拉偏架,我挑事儿他还向着我,但他其实根本不爱我! 我妈是真的爱我,她看到了我会被做成实验体的未来,她就说我以后会覆灭托姆家族,带着我走了……我不想做继承人,我当继承人不快乐,我在启明星也不快乐!杰瑞,我们带迪芙斯塔去喝蘑菇汤吧!” 罗伊塔说完就喝光了他手上的那一瓶酒。 杰瑞喝不了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罗伊塔把自己灌醉。 杰瑞刚想叫杰碓把罗伊塔送回家,就看到杰碓也在闷声喝酒。 杰瑞:我是什么很下酒的小菜吗? “杰碓你咋了?” 杰碓抬起眼,蓝眸带着醉酒后的呆滞。 他放下酒瓶,走到杰瑞床前,直直地跪了下去,然后放声大哭。 “哥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说了要保护你,还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对不起……我是世界上最差的弟弟……我谁都保护不了,我救不了迪芙斯塔,万氏家族什么都不是!” 杰瑞只有头能动,他艰难地看向杰碓,想安慰他,但杰碓哭的一声比一声高。 迪芙斯塔推开门冲了进来。 “罗伊塔你闭嘴行不行!梅菲都睡不着了……杰碓?” 迪芙斯塔还以为是罗伊塔在哭,她没想到是杰碓。 杰碓看到迪芙斯塔进来之后就站了起来。他擦了擦泪,从容镇定地找到空着的床,自己倒在床上睡过去了。 迪芙斯塔和杰瑞面面相觑,半晌,对视一笑。 “杰瑞,谢谢你通知了诺尔维雅。” 迪芙斯塔坐在杰瑞床边,垂着头安静道谢。 “如果不是你,梅菲现在可能……” 迪芙斯塔鼻腔一酸,眼泪就要掉下来。 杰瑞手足无措地看着迪芙斯塔,干巴巴地说“不用谢”。 迪芙斯塔回到了隔壁房间,杰瑞叹了口气。 他的房间里都是醉鬼,他也想喝酒了。但他动不了,他只能闭上眼数羊。 雨声阵阵,杰瑞睁开眼时天还黑着,杰碓和罗伊塔在玩牌,过了一会儿,迪芙斯塔带着梅菲也来了。 “雨声很吵,大家都醒了啊。” “是啊梅菲,要一起来玩牌吗?” “罗伊塔,我姐姐不会玩这个——” “那教教我吧,迪芙。” …… 杰瑞气闷地看着他们欢乐地玩着,觉得自己完全被抛弃了。 他突然想到了隔壁的奥忒凯丝特。 “你们咋没叫奥忒凯丝特?” 罗伊塔拍了下腿。 “我忘了!我去叫她!” …… 正在静静看着窗外的奥忒凯丝特听见房间的门被敲响,她转着轮椅去开门,看到了笑的开朗的青年。 “奥忒凯丝特,玩牌吗?咱们一伙儿,把杰瑞和迪芙斯塔都赢光!” 奥忒凯丝特:“……行。” 闪电从窗外落下,照亮了曾经的三大家族继承人们的脸。 他们攥着手里的牌,快要打起来了。 …… 罗兰德在法阵碰见了巴里·班和安德烈,他慢悠悠地和他们打了声招呼,问他们去哪里。 “我们要回国了。” 罗兰德“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我也是。” 安德烈用手感受着雨滴的密集,好奇地问罗兰德为什么这时候走。 “家族里派了人过来接管这里的生意,我在卡罗内待了太久了,家族在催了。” 罗兰德慢悠悠地说着,他抬头看向电闪雷鸣的天空,语气平静。 “卡罗内也该走上正轨了。” …… “第二十三条校规”队在雨中巡逻。 ( 吉玛依旧被留在室内,她看着那瓢泼大雨,不想让她的队友们出去巡逻。 队长哈希姆披着雨衣耐心地和她解释。 “吉玛,卡罗内还没走向自由,这里还很危险。” “三大家族都消失了!” “有句话叫,‘百足之龙死而不僵’,没事儿吉玛,这点儿雨算什么。” 翼龙邦德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我们厉害着呢。” 吉玛抿着唇不说话。 小队成员陆续消失在大雨中。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杰克洛,吉玛别过头不看他。 杰克洛走到她身前,淡淡开口。 “吉玛,这是你买下的领地。我们有义务去守护你的领地的安全。” “比起领地的安全我更在意你们的安全啊!” 杰克洛没什么表情,他披上了雨衣。 “……我们知道。” 他也走进了大雨中。 …… 优丝丽在吃早餐,她接到了来自约书亚的视频通讯。 “优丝丽,你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优丝丽听着雨声喝着热可可,算了算大致时间。 “半个月左右。等卡罗内这边的合作谈好,我要去腓比烈的塔兰厝看看。” “好吧,那我带喀岚出去玩了,别忘了我和喀岚的礼物!我给你做了新衣服。” “知道了。” 优丝丽挂断了通讯。她摸了摸身上披着的粗糙斗篷,猜约书亚给她做的是毛衣。 她在出差前看到约书亚在整理毛线团了。 优丝丽喝完了热可可。 她已经和那些富商定好了合作的细节,等到卡罗内走向自由,这些富商就会是卡罗内秩序的维持者。 果然应该来卡罗内。 …… “乖宝,明天就回亚都吗?” “嗯,我把这边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我要继续和妈妈度假。” “宝贝,只和妈妈度假不带爸爸吗?” “当然……也带爸爸啦!” 莱西和父母聊着天,旅馆房间的窗户被雨丝砸的叮当响。 “我本来今天就想走的。” “乖宝,再等一天吧,外面的雨那么大,要是生病了怎么办呀?” “妈妈,我是水系魔法师。” “水系魔法师就从来都不感冒吗?” “……那倒也不是。” “所以啊,明天再回来吧,乖宝,明天妈妈爸爸去法阵那里接你。你想吃点儿什么?” “黄油烤鸡腿!” “好,妈妈知道了。” …… 奂谙在旅馆里和父亲奂戈聊天。 教派的据点包括旁边的教堂都被烧毁了,他现在住在离教堂很近的便宜旅馆里。 【奂谙:爸爸,我的工钱。】 【奂戈:奂谙你老实交代,大主教希斯法真是摔死的吗?】 【奂谙:是的。我有人证。】 【奂戈:……行吧,早点儿回来。】 【奂谙:爸爸,我的工钱。】 奂戈已读不回。 奂谙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冒雨出去买了玉米饼。 …… 苹萝醒来时雨已经快停了。 黑猫薇薇在窝里睡得很沉。苹萝给自己做了一份简单又有营养的早餐,然后打开灯温习之前的知识。 她要回到梅赫迪学院学习。 休学了几年,她已经把之前的知识都忘光了。 薇薇醒了过来。它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然后跳到了苹萝的肩上,喵喵叫了两声。 苹萝知道薇薇的意思,这是想要吃零食了。 但家里的零食已经吃光,现在外面又下着雨…… 苹萝亲了亲薇薇的小猫头。 “等一下哦,我现在就出去买。” 她拿着之前妈妈买的雨伞一鼓作气地跑了出去。 今天的雨似乎格外大,地上都是水洼,树枝掉落在街道两旁。 这雨应该已经下了很久。 苹萝这么判断着,跑向了常去的那家猫猫零食店。 还好那家猫猫零食店还开着门。店主是苹萝父亲的朋友,她看着苹萝笑了起来。 “我们的小天才不应该在家好好学习吗?” 苹萝红了脸。 “我不是小天才,瑞姨,卡罗内的学生有很多都去了梅赫迪学院,我不厉害的。” 被称为“瑞姨”的店主嗳了一声。 “瞎说!我周围除了你哪有考上梅赫迪学院的?不过卡罗内确实……即使被好学院录取了,也不一定能有命去读。现在好多了,苹萝,姨告诉你个消息,听说昨天三大家族的那些人,全都……” 瑞姨用手划了划自己的脖子,脸上的喜色明显。 “他们也该没了,一群软弱的蠢蛋,肮脏的鼻涕虫!” 苹萝想到了她的蛛姀大人。 她觉得卡罗内的这些好消息,都是像蛛姀大人那样的人带来的。 瑞姨给她拿了很多宠物零食,在苹萝要付钱时却收回了手。 “这钱我不能收。” “瑞姨,我能自己挣钱的,不用可怜我。” “这不是可怜。苹萝,我知道你为我们做了很多。” 瑞姨朝她眨了眨眼。 “虽然你瑞姨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但这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和那个怀特大叔是好朋友,我在他那里听到过很多卡罗内民间故事……苹萝,你也在故事里出现过。” “人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如果还收你的钱,那我算什么东西了!” 苹萝怔怔地看着瑞姨。她手忙脚乱地接着瑞姨扔给她的东西,最后只能用双手抱着。 苹萝在离开前,对着瑞姨提起了她珍藏的名字。 “瑞姨,那些故事里应该还有个名字。” “什么名字?” “蛛姀。一个英雄的名字。” …… 苹萝把伞放在了瑞姨那里。天已经放晴,阳光一点一点撕开了厚重的云层,不遗余力地抖着它的光。 夏季还未结束,苹萝抱着那些零食走这,衣服被汗慢慢浸湿。 她身边忽然略过了很多人。 兴奋的叫声此起彼伏,音乐出现在街边,人们在街道上跳着舞。 苹萝疑惑地看着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是三大家族消失的消息传出来了吗? 那也没什么好开心的吧。 卡罗内作为雷米亚兹的领地,他们这些卡罗内的人民始终只是雷米亚兹的私有财产。 即使没了三大家族,还会有新的家族。即使教派的据点都被烧光了,还会有新的教派。 就像她,即使考上了梅赫迪学院,她还是不能守护住自己的家庭,她的父母和妹妹都消失在地下研究所,她只能保全自己。 如果在梅赫迪毕业后不能留校,她还得回到卡罗内,继续在卡罗内担惊受怕地活着。 这就是一个卡罗内居民的人生。 实在是……没什么好开心的。 “……自由了!卡罗内自由了!” 苹萝听到身边的人这么喊着。 她忽然冒出一个猜测。 她想起蛛姀大人让她等待……她觉得没人能做到的。 想让卡罗内自由的人不够有能力,能让卡罗内自由的人不会想让卡罗内自由。 苹萝的心跳逐渐快了起来。 她顺着嘈杂的人群,走向了之前贵族们用来发悬赏令的地方。 ……是雷米亚兹皇室的宣告。 宣告,卡罗内,自此成为公共领地。 卡罗内自由了。 苹萝呆呆地看着那短短一行字,觉得如坠梦境。 她看着素不相识的人们互相拥抱着,自发的乐队演奏着欢快的舞曲,孩子们跑在街上不用怕被抓去地下研究所…… 她忽然抬头。 阳光温暖,天空被雨水洗过,清澈地像是卡罗内最贵纯度最高的宝石。 她在人群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蛛姀大人。 她下意识地想要追上去,但又硬生生地停住了。 她知道让卡罗内自由不是蛛姀大人一个人能够做到的,那需要很多很多人的努力。蛛姀大人现在,应该在和那些拯救了卡罗内的英雄们在一起。 苹萝想,她以后也会见到蛛姀大人的。那时候的她会比现在更加勇敢,更加坚韧,更加厉害。 她希望所有拯救了卡罗内的英雄,都能够幸福地快乐地度过一生。 卡罗内的人们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在这时,苹萝看见了从天而降的金币。 ——她确信卡罗内的人们一定会这样想了。 …… 莱西和诺尔维雅在洒金币。 莱西看着面无表情的诺尔维雅,有些害怕。 “你现在状态太吓人了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机械地洒着金币,让莱西都看不下去了。 “你要不留一袋金币?” “不可以,这是奥忒凯丝特和罗伊塔的家族财产。” “呃……但是你看下面,艾琳和艾尔利特捡的最快,他们还带着杜库一起捡。” 诺尔维雅:…… 莱西尴尬地转移了话题。 “诺尔维雅,天晴了,我下午就要离开卡罗内了。” “我们明天离开。奈登跟着艾琳走么?” “嗯,奈登说她不想回羽蛇族。让给艾琳干活去吧。诺尔维雅,我们下次再见面应该是在学院了。” “是的。我们会在学院里看到很多熟人呢。” “什么熟人?” “奥忒凯丝特和罗伊塔。他们都想去艾博斯格。” “他们好歹也是家族继承人……不过我觉得艾博斯格比卢利特亚要好。当然失去了家族他们也没办法去卢利特亚了,如果他们不把钱都分给平民,或许还能试一试。” 莱西扔下了最后一枚金币。 金币反射着太阳的光,莱西看着热闹的卡罗内,感叹了一声。 “我本来没想参与拯救卡罗内的。” 诺尔维雅看着把捡到的金币给了路人的艾琳和杜库,笑了一下。 “很多人来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就像那些来参加拍卖会的三个学院的贵族们,来度假的“第二十三条校规”队,只想来做生意的优丝丽,来打零工的奂谙…… 诺尔维雅看向灿烂的太阳。 “卡罗内会越来越好的。” 第275章 番外·温妮与帕尔 温都村庄是个不起眼的小村庄。 村庄旁边有一条不知名的小河,河边长着很多漂亮的野花。 温妮很喜欢去河边采花,她喜欢把自己的家里布置的井井有条,看起来整洁且温馨。 温妮的父母在有她的时候年龄就很大了,在她刚刚成年时,父母就都离开了她。 温妮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很想拥有一个热闹的家。 因此她尝试着想要捉住经常偷她小鱼干吃的猫和围着她脚边转的狗,但它们很快就逃走了,温妮因此很沮丧。 村庄里英俊可爱的帕尔经过她的家,看到她为小动物们的离去而伤心时,无奈地停下脚步告诉她,那些猫猫狗狗都有别的主人。 温妮的脸烫了起来。 帕尔给她用藤蔓编了几个动物,温妮用编好的花环回赠给他。 帕尔和村庄里其他的男人不一样,他温柔风趣,最主要的是——温妮想,帕尔很懂她,尊重她并且崇拜她。 帕尔会和她一起在河边摘花,帕尔在河边向她求婚了。 温妮答应了帕尔的求婚,他们畅想着未来,准备着婚礼。 温妮的好朋友在夜里问她以后想和帕尔要一个什么样的小孩儿。 温妮红着脸,想象了一下。 “……应该是,可爱的。” “长得可爱?” “就是,像小动物一样可爱。” “温妮,小孩儿可不是小动物。” 温妮觉得应该差不多,但她没有再说什么。 温妮在第二天醒来去摘花时,看到河里飘着一个小孩。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海草,因为那个小孩儿的头发是墨绿色的。 她急忙回到村庄里叫了人,大家一起从河里把这个小孩儿救了上来。这个小孩儿有一双可爱的黑眼睛和鲜艳的红睫毛。 大家对这个小孩儿充满了好奇,七嘴八舌地问这个小孩儿她叫什么,几岁了,家住在哪里…… 小孩儿只会重复别人问她的话。 温妮想了想,蹲下看着她,声音温柔。 “我们是在河边找到你的,你就叫小河好不好?” 小孩儿重复着。 “小河。” 温妮笑了。 “是的,你是小河,我是温妮。” 帕尔是救小河上来的主要人员,他抹了抹脸上的水,带着笑意看他的未婚妻和刚救上来的小孩儿,也蹲了下来。 “这是温妮,你是小河,我是帕尔。” “帕尔……” “对,我是帕尔,你是聪明小孩。” “你是聪明小孩。” “不不不,我是聪明男人。” …… 小河最后被一个大婶牵走了,温妮总会到大婶家去看小河。大婶后来离开村庄去探亲,小河就被交给温妮的朋友。 整个村庄一起抚养着小河,但小河总往温妮家跑。 温妮喜欢小河,喜欢的不得了。 但小河总被领走,村庄里的人善意地把空间留给她和帕尔,毕竟他们快要结婚了。 温妮不这么想,她萌生了一个想法。 她想收养小河。 她顶着被小河剪坏的头发去找帕尔,帕尔正在河边钓鱼。 听到动静,帕尔还以为是小河来了。 “小河,我给你钓上来很多条鱼,你说你总去别人家干什么,是温妮对你不够好还是我钓的鱼不够多?还有,你剪我的头发可以,怎么还去剪温妮的头发了?剪我们两个的头发也就算了,可不能再剪别人的……” 帕尔终于察觉到不对,他回头看到了头发乱糟糟的温妮,笑了。 “我还以为是小河那家伙。” 温妮坐在他旁边,靠着他的肩膀。 “帕尔,我想……” “收养小河?” “嗯嗯!” “我觉得可以,但还是要问问小河的意愿,这家伙野的像个猫,有一次我看到她居然在树上捉蝉,我叫她下来她还不下来,她抓着蝉就往嘴里塞,说饿了,这个蝉还在嗡嗡叫嘲笑她……” ( 帕尔的眼睛里亮着光。 温妮看着他,觉得好幸福。 但他们都没敢问。 他们看着小河,觉得她好像在谁家都待的很好,村庄里都在宠着小河,小河不一定觉得他们的爱是最好的。 温妮和帕尔忧愁着,期望着,最终在婚礼上,看着牵着他们的手不松开的小河,下定了决心。 他们没养过孩子,他们自己还很年轻。 他们为了壮胆两个人喝完了一瓶酒,才敢去问小河的意愿。 小河不同意。 温妮和帕尔很沮丧,他们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才让小河不信任他们。 但他们没放弃。 他们依旧带着小河玩,教小河说话,给小河捉鱼,为小河去学习当一个最好的父母。 村庄里有人想要收养小河,温妮难过地和帕尔抱着哭。 但是小河没同意。 小河在傍晚回到家,问温妮眼睛为什么红红的,是不是被虫子咬了。 温妮抱着小河,坚定地和帕尔说,她只要小河。 即使小河始终不叫他们爸妈,即使他们无法收养小河。 她只会有小河一个孩子。 帕尔点点头,给小河掖了掖被角。 他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 他们为小河准备了很多东西。 以后要去上学的城市,崭新的书包,各种各样的衣服裙子…… 他们还列了一份“要带小河去做的事”清单。 他们的小河要走出这个村庄,看遍这个世界的美好,他们的小河值得一切最好的东西。 温妮常常会想小河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帕尔说小河长大了也是小河,是他会保护的小河。 这时候小河因为被村里的男孩掀起了裙子和他打了起来,帕尔凶神恶煞地冲出去说他要扭断那个小流氓的胳膊。 最终帕尔把那个男孩揍哭了。 没脾气的温妮摸了摸小河的脸,严肃地说做的好。 温妮因为帕尔打了那个小男孩向那个男孩家道歉赔礼,但她温柔地告诉那家人,如果那个男孩再控制不住他的手,帕尔还会揍他。 在回到家时,小河看着她,一直跟在她身边不走。 温妮抱着她,不知道她怎么了。 小河什么都没说,只是在之后的日子里更黏着他们了。 …… 温妮没想到离别来的那么快。 她和帕尔只是去城市里给小河买新衣服,回来的第一天还很正常,他们看着穿新衣服的小河,讨论着要不要攒钱买个城市里流行的影像石记录小河的成长,第二天他们就病倒了。 他们还以为是在城市里染上了瘟疫,但实际上是那个之前掀过小河裙子的小男孩,是他玩老鼠导致的疾病。 温妮和帕尔不许小河见他们。他们知道这是会传染的疾病,但他们不知道这无法治愈。 温妮在意识到的时候,帕尔已经快要死了。 温妮牵着他的手,无声地流着泪。 帕尔的声音已经很哑了,他还努力地安慰着温妮。 “还好……小河,没看见,我们这样。要不然……她会被吓得,一辈子,都不敢叫我们,爸爸妈妈。” “温妮,如果我们都离开了……小河怎么办啊……” 这是帕尔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温妮也撑不住了。 她告别她的爱人,用生命最后一点力气,为她的小河写了一个人的生活指南,包括家里的钱放在哪里,要怎么铺床,怎么穿衣服,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哪里危险不可以去…… 她写了厚厚一沓,总是怕还有哪里没有提到,她的小河就会因此陷入危险。 她不知道她在生病后接触到的所有东西都会和她的尸体一起被烧掉,她不知道她的小河是黑森林的化身,她不知道她的小河因为那一份清单离开了村庄…… 她不知道的东西太多。她只是知道她爱小河。 温妮在那份生活指南的最上面,艰难地写上了“给我的宝贝女儿小河”。 然后她倒在地上,接受命运的结束。 她不后悔遇上小河,她相信帕尔也是。 她只是遗憾。 如果……如果,能听到小河喊她一声妈妈就好了。 但听不到,也没什么。 温妮向神明祈祷着。 ——她的小河,一定要好好活着。 第276章 番外·蛛薇人生指南 “我真的爱你。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秒就知道了。真抱歉我在最后的日子里才想起来,我只是被命运诓骗了。 ——蛛薇” —— “蛛薇,你不是个合格的森林女巫。” 森林女巫们围在一起,她们审判着那个年轻的叛徒。 蛛薇撇了撇嘴。 “你们说合格才算合格吗?我会森林女巫能够使用的一切咒语,我能够操控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森林,我比你们都厉害,我怎么不合格?” “你亲近人类!人类是最诡诈的生物,你居然想要吃人类的食物,和人类交好!” “那又怎么了?” “这不符合森林女巫的规定!” “真是讨人厌的规定。” “蛛薇,这是第一次警告。三次警告过后我们会剥夺你森林女巫的身份额。” “没所谓。这不才第一次吗?” “……蛛薇,你很有天分,你不应该这么顽固。如果你愿意走上正道,那么我们愿意推举你为森林女巫的领头人。” “太无趣了啊。” 蛛薇伸了个懒腰。 “在那么漫长的生命里一直待在森林,我不想这样。我要去吃最好吃的食物,走最崎岖的路,看最美的风景。我要丰富的生命。” “蛛薇,你会后悔的。” “不会的,像你们这样除了成天讨伐年轻人之外什么都不做才会后悔。” 蛛薇好像没有骨头一样懒散地站了起来。 “如果你们已经说完了的话,我要去人类小镇买面包了,现在应该刚出炉。软绵绵的香甜小面包~” “蛛薇!” “想要我带一个给你吗?” “你!” 蛛薇笑着跑开。 “别那么顽固啦,人类的食物也不是毒药。我会给你们带小面包的~” …… 蛛薇是森林女巫中的异类。 她曾经被其他女巫误伤,变成猫在人类的家里生活了一段时间。 在那之后,蛛薇就对人类社会很向往。 森林女巫们想要让蛛薇抛去那些不健康的念头,但蛛薇这个古灵精怪的孩子总是会找到能钻的空子。 蛛薇把人类社会的东西带进了森林。森林女巫们逐渐接受了人类的小面包,但依旧不接受人类。 蛛薇和她们实在住不到一块去。 她二十岁了,在人类的这个年纪,她已经可以自己出去闯荡了。 所以在一个黑夜,她带着她的黑猫离开了森林女巫的聚集地。 那是个很冷的圆月之夜,她的手指都被冻僵了,但她一点儿都不在意,她把黑猫抱在怀里,兴奋地跑着,欢呼着。 她不知道那些森林女巫其实就藏在厚重的树林中,看着她跑得越来越远。 “……她会受很重的伤。” “是的,她会摔跟头。” “那我们把她叫回来吧。她还没到可以出去的时候。” “不。谁都不许去找她。” 森林女巫的领头人看着越来越远的蛛薇,目光深沉。 “等到她知道外面的丑恶后,她自然就会回来。” 她们并不知道蛛薇执拗到了什么程度,蛛薇至死也没有回来。 只是现在,她们觉得让蛛薇去见识一下外界的凶险,不是什么坏事。 …… 蛛薇不觉得外面很危险。 她是超级厉害的森林女巫,所有对她心怀不轨的人都会被她打跑。 她在人类世界里畅游,吃了很多美食,见到了许多奇异的景色,认识了很多人。 她有很多人类朋友,她懂得很多关于人类社会的知识。 小黑猫慢慢长大,它在一个城市停留,找到了另一只小黑猫。 蛛薇为了她的黑猫在这个城市停住了脚步,她租了一个阳光充足的房子,平时装作占星师给人占卜赚钱,但她实际上在用森林女巫的那些咒语来获取信息。 她在这个城市里也认识到了很多可爱的人类朋友。 始终找不到心仪对象的贵族小姐、会做小酥饼的面包房大婶、一脸严肃但很喜欢软乎乎东西的教派小牧师…… 以及让蛛薇想要亲近的房东女士。 房东女士叫爱达,是个非常严厉也非常优雅的年老的贵族小姐。 蛛薇不知道爱达女士的姓氏,也不知道爱达女士的过去。但她很喜欢爱达女士,她把爱达女士当做她的人类母亲。 爱达女士很神秘,她明明是一个普通人,却知道蛛薇不是占星师。 “蛛薇,谎言会被戳破的。” “好的爱达女士,等我工作结束后可以来吃晚餐吗?” “蛛薇,如果我下次再看见你在床上吃面包,我会把你赶到大街上去!你是个成年人,自己做晚餐。” “好的谢谢爱达,我晚上想吃肉馅油炸橄榄!” 爱达女士冷冷地看着她,最终在她离开前淡淡地说“晚上在你自己的房间里换上干净衣服,洗干净手再吃晚餐”。 “好的!” 蛛薇亲了亲她的黑猫才去工作,她的黑猫有了孩子,每天懒洋洋地趴在躺椅上晒太阳。 蛛薇每天的主顾很固定,小牧师喜欢贵族小姐,贵族小姐喜欢皇家的骑士,会做小酥饼的大婶每天都在忧心她的孩子们在外面好不好…… 日子平淡又充实,她的黑猫有了很多后代,爱达女士每天都皱着眉照顾着这些小黑煤球。 蛛薇和爱达女士的关系很好。 爱达女士会和她一起吃晚餐,会看不过眼她房间的脏乱,给她铺床,训斥她不要直接亲黑猫,嘴上糊上一圈猫毛。 爱达女士会拿着鸡毛掸子让她起床去工作,爱达女士会在当地过节日时为她准备很多小礼物。 爱达女士不许蛛薇拥抱她,但会在冰雹肆虐的夜晚举着伞过来给她燃起壁炉。 蛛薇还没接触过死亡,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很久很久。 但是人类社会的变化太快了,贵族小姐最终被嫁给了她不喜欢的贵族少爷,小牧师升职了,离开了这里。 会做小酥饼的大婶被她的孩子接走了。 好在爱达女士一如既往,她梳得整齐的头发里已经有了银亮亮的东西,蛛薇想要摘下来看看,却被爱达打了下手。 蛛薇不生气,她蹲下看爱达女士。 “你头上有银色的东西,你没看到吗?” “看到了。蛛薇,站起来!你的裙子都沾上泥了。” “那是什么?你为什么不拿掉?” “是衰老。你们没有老去这个概念吗?” “有的,但是头发上没有银色的东西。” 爱达认真听着,很久之后,她看着懵懂的蛛薇,声音冷淡。 “我最多还能活二十年。” “那我还能陪你二十年啊。小猫咪,我可爱的小猫咪~” 爱达头疼地看着说着说着话就抱着猫疯狂亲的蛛薇,不知道该怎么和蛛薇提“死亡”这个概念。 但按照这里人类的平均寿命,她还能活二十年。 她可以慢慢教蛛薇。 蛛薇也是这么想的,她还可以和爱达生活很久。 只是人生最不缺的就是意外。 这个和平的城市突然开采出了矿产,往日的安静被打破,城市里每天都会来很多人,蛛薇赚了很多钱,但爱达却不高兴。 后来蛛薇知道了。 爱达有一个儿子,那是一个无赖。爱达对这个儿子失望透底,她就当从来没有过这个儿子。 但这个城市突然火爆,那个无赖儿子回来想要继承爱达的两处房产。 蛛薇工作回家时就发现了被那个无赖推倒在地的爱达。爱达已经昏迷很久了,蛛薇虽然立即把爱达送去治疗,但爱达还是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她失去了自理能力。 对于优雅骄傲的爱达来说,这等于失去了尊严。 蛛薇想要承担起照顾爱达的责任,但爱达狠狠拒绝了她。 爱达不允许她的靠近,爱达甚至不让她碰自己的头发。 蛛薇的咒语无法让一个瘫痪在床的人恢复行动能力。爱达伤到的是脑袋。 蛛薇把她所有的钱拿出来给爱达找疗愈师,疗愈师无能为力后又找光系魔法师和牧师,后来是术士—— 爱达最后觉得累了。 她拽着蛛薇的胳膊,目光依旧冷淡。 “蛛薇,我叫爱达·修依。” “我不想知道你的姓氏,爱达……” “让我体面地离开吧。我陪了你很久了,蛛薇,你是时候该长大了。吃饭前要洗手,天冷了记得在睡前就把壁炉燃起来,要勤快一点换床单,在天晴的时候把被子拿出去晒,不要总抱着猫在床上滚,对人要有些戒心。” “我不要!我不要!爱达,你之前说过你还有二十年可以活,现在还有十九年,我还要陪你十九年的!” “蛛薇,我知道你会去杀了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但他攀上了卡罗内的新贵族,你杀了他之后就离开这里。偶尔回来的时候可以帮我扫扫墓,记得带花,我喜欢紫罗兰。” “不!不!” “蛛薇,我已经喝了毒药。” 爱达很平静。 “照顾好自己。别信人类,人类大多数都很糟糕。蛛薇,你是神明给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蛛薇泣不成声。小黑猫不明所以地蹭着她的脚腕。 爱达已经闭上了眼睛,她吃力地在嘴里塞上了一块白布,这样她吐血时就不会沾在衣服上。 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她把白布摘了下来,语气很急。 “晚餐不知道吃什么的时候就做些……简单的东西。” ( 爱达吞下了一口血,她已经看不清蛛薇了,但她依旧镇定地说着。 “三明治这些偶尔可以吃,晚餐很重要,可以煎肉排,做简单的烩饭,如果这些……都……不记得了,就做蘑菇汤……把蘑菇都放进锅里,煮到熟就能吃了……” 爱达吐出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襟。但她看着蛛薇,她始终看着蛛薇。 她不放心。她太不放心,以至于后悔吞下了毒药。在这一刻,她觉得尊严不如蛛薇重要。 但已经太晚了。 她慢慢闭上了眼,没有听到蛛薇哭的有多撕心裂肺,没有看到蛛薇不顾一切地抱着她。 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她一定要说——“蛛薇,别碰我,我衣服上有血,快去洗手。” 可是她看不见了。也没办法再训斥蛛薇了。 蛛薇第一次实打实地感受到了人类的死亡。 她为爱达报了仇。那个无赖儿子有伴侣和家庭,但他都能对自己的母亲动手,对家里的妻子和女儿更是恶劣。 蛛薇杀掉那个无赖儿子后,把爱达的房子留给了那个无赖儿子可怜的妻子和女儿。 她听爱达的话,选择离开这个城市。 她的黑猫不想离开,把它最淘气的孩子叼给了蛛薇。 蛛薇带着新的小黑猫继续她的探险。但她开始和人类保持距离了。 那种失去的感觉,她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所以她选择在一个有森林的城市旁边生活,她建起了一个小木屋,不时地带着她的小黑猫去城市里改善下伙食。毕竟她的厨艺真的很烂。 爱达曾经尝试着教她做菜,但不到三分钟爱达就会把她轰出厨房,不许她捣乱。 蛛薇决定不喜欢人类了。人类的寿命太短暂,她承受不住那一次又一次离别。 她就和小黑猫在森林里生活着,虽然有些孤单,但也没什么不好的。 直到有一天,蛛薇发现她的小黑猫不见了。 她最开始还以为是小黑猫到处乱跑,像它的妈妈一样去寻求伴侣了。但时间久了,她察觉到了不对。 她用咒语锁定了小黑猫的位置,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城市里。 小黑猫被一群很坏的人类伤害了,蛛薇找到小黑猫时,小黑猫已经快要死掉了。 蛛薇第一次碰到这么坏的人类!简直不配被称为人! 蛛薇杀掉了所有的坏人,她把那群坏人关着的动物都放走了。 但有些棘手的是,这里还关着一个小女孩。 像森林一样的头发,红色的,像毒蘑菇颜色的睫毛。 蛛薇看着那个小女孩觉得熟悉,而且很亲切。 但她只会养猫,不会养小孩。 蛛薇问这个小孩儿有没有家人,她可以把她送回家。 小孩儿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她怀里的黑猫,带着一些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羡慕。 蛛薇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她想,养小孩应该和养猫差不多嘛。 蛛薇把这个小孩儿带回了家。 小孩儿有些不好管,还用魔法攻击她。 不过她很开心。 她给小孩儿炖了她最拿手的蘑菇汤。 小孩儿很好养,蘑菇汤喝了一碗又一碗。 蛛薇给小孩儿起名叫蛛姀。 有了蛛姀的日子很快乐,这和养猫不同,但蛛薇很喜欢。 她喜欢捏捏蛛姀的脸,给蛛姀买好看的衣服,带蛛姀去不同的城镇上玩。 看小孩儿慢慢长大是让森林女巫觉得很有成就感的事,她有些明白当初爱达的心情了。 “我最可爱的小猫咪~今天吃什么呢?是莴苣沙拉,蜂蜜肉排,还是蘑菇汤呢~” 蛛姀叹了一口气。 “最像食物的那个。” “好的!今天喝蘑菇汤!明天带你去城市里吃炸肉饼~” “……也没什么好吃的。” 她的小猫咪蛛姀微微侧过脸。 “家里不是都没钱了吗。炸肉饼也没有那么好吃。” 蛛薇怔了一下,她冲过去抱住了蛛姀。 “啊啊啊我的小猫咪怎么这么懂事!但是妈妈有钱!小猫咪就是要吃炸肉饼才能长高的!” 蛛姀想要推开她,但蛛薇紧紧抱着蛛姀,不让她逃走。 蛛薇觉得捡到蛛姀是她漫长的生命中最正确的一件事。她病倒在床的时候是蛛姀在照顾她,去城镇上吃饭的时候蛛姀会把最好吃的部分留给她,蛛姀还会攒钱给她买礼物—— “但是为什么在今天送我礼物呢?” 蛛薇感动地抱着蛛姀大哭后抽噎地问她。 蛛姀面不改色地擦着身上的眼泪,指了指家里的日历。 “你把今天圈起来了。那些人类都会在日历上把自己生日的那天圈起来。” “啊这个样子,但这个不是我的生日啦,是这个地区的森林女巫要来考察我的日期,我不是这里的森林女巫,贸然来到这里会让她们觉得不安全,所以就要接受检查。 对了蛛姀,待会儿你得去城市里躲一会儿……森林女巫不能和人类交往过密的。” “我不是人类。” “啊?” “我是黑森林的化身。” “啊!” 这样的话……蛛薇严肃地想,她好像会比她的小猫咪先一步离开世界。 那么,她要在她去世之前为她的小猫咪想好出路。 蛛姀不能和她一起待在森林里。她的小猫咪要得到最好的一切,像她一样可以看到最好的风景、美味的食物和值得信赖的人们。 她为蛛姀选中了一个和平的小镇。这个小镇民风淳朴,欢迎外来人,不歧视其他种族。 她为了让这个小镇里的人都接受蛛姀做了很多事,最后暴露了她是森林女巫的身份。 她以为坏人总是很少的,她之前碰到的就很少,以后也会很少。 她在被点燃时都不明白她做错了什么。她在做好事,她没有伤害小镇上任何一个人类。 她不以为意地想要用咒语离开,但她发现她在重重陷阱之中,她的咒语都失效了。 火焰灼烧着,她哪里都疼,升腾的烟雾很呛,她咳嗽着,觉得她还有很多没教给蛛姀。 但是比起她,好像蛛姀要更靠谱一点。 那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她准备迎接死亡的时候,无数藤蔓穿越火焰,把她包裹住扯了出去。 是她的蛛姀。 她最靠谱的小猫咪。 但蛛姀为了救她丧失了太多力量,要变回黑森林了。 黑森林也是森林,她可以等着蛛姀再次化形。 她是森林女巫嘛。 她在报完仇后把她的小木屋搬到了蛛姀旁边,一天天地等待着。 她的小黑猫的孩子的孩子老死了,蛛姀没有出来。有个小镇里的男孩一直跟着她,蛛姀没有出来。 男孩长成青年,蛛姀没有出来。她和那个青年结婚了,蛛姀没有出来。 她有了一个孩子,青年变成赌徒了,蛛姀依旧没有出来。 蛛薇把赌徒丈夫赶出了家门。她喜欢长得好看的青年,又老又没有担当的赌徒不是她喜欢的人。 蛛姀还没出来。 但那个赌鬼坑害了她,把她输给了一个贵族。 她没有听爱达的话,爱情到来的时候,她和那个能够为她去死的青年丈夫之间没有任何秘密。 但是现在,却成了束缚她的枷锁。 她不可能妥协的。 她要有尊严地活着,也要体面地死去。 她先去杀了那个赌鬼。她看着面目可憎的男人,不明白她是从哪里爱上他的,她对他只有很浅很浅的喜欢。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蛛薇把她的孩子送走,在她的小木屋里给蛛姀留下了一封信。 她真的很抱歉。 她真的很爱她的小猫咪,她不知道是从哪里做错了才走到了这一步。 她不放心她的蛛姀,在走向死亡前对蛛姀下了很多温暖的诅咒。 她已经是个很厉害的森林女巫了,她地诅咒大多会应验。 在做完这些后,她朝火焰走去。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的灵魂在波动,就好像在抚慰着她。 她在这一刻突然觉醒了所有的记忆。 她在很早很早之前就遇到过蛛姀。 她的蛛姀是最好的小猫咪,她把蛛姀养的很好。即使她离开了蛛姀,蛛姀也成为了很好很好的森林女巫,保护着人们。 但是第二世就变了。 她没有遇到她的小猫咪,她没有救出她的小猫咪。蛛姀一直被关在研究所里,最后自己逃了出去。 即使是这样的蛛姀,依旧在沉默地拆毁着罪恶的研究所。 又是新的轮回。 她遇到了了无生趣的蛛姀,她把蛛姀捡回家,给蛛姀做了蘑菇汤。 新的轮回。 她没有遇到爱达,直接遇到了蛛姀,她和蛛姀一起生活,蛛姀没有被捉进地下研究所。 …… 一次又一次。 她看到了所有她和蛛姀的过去。 她从来没有爱上过那个赌鬼丈夫,即使有了孩子,她依旧把蛛姀当成她最重要的小猫咪,她愿意为了她的小猫咪去死,但对丈夫不会。 蛛姀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孩子。 无论世界如何改组,她对蛛姀的爱不会变,永远都不会变。 蛛薇忽然明白了。 世界要蛛姀堕落,要蛛姀不能被爱,要蛛姀烂到泥里。 所以世界一次又一次地改造她,让她碰不到爱达变得幼稚不懂爱、让她有丈夫和孩子,希冀她可以放弃蛛姀。 可是她没有。 蛛薇就是会爱蛛姀,就像爱达总会爱她一样。 这或许是一个征兆。 这是第一次,她想起了所有的记忆。这是否意味着,蛛姀会受到比以往更猛烈更糟糕的对待? 因为已经破罐子破摔了,所以她是否想起这些也无所谓。 她的蛛姀很危险。 蛛薇想,她要保护她的小猫咪。 她最厉害的诅咒已经给蛛姀了,但这不能保证蛛姀的安全。 “那么——以我的灵魂为代价,世界,你每一次对蛛姀致命的迫害,都会被我的灵魂抵消,一直到我的灵魂彻底消失!” 蛛薇看着天空,狠狠嘲笑着世界。 “傻眼了吧!没办法了吧!不准你动我最好的小猫咪!” 她笑着,迎接着生命的结束。 火焰最终淹没了她。 ……世界静谧。 本该被一道神火烧焦的黑森林安然无恙。 第277章 番外·未来碎片 艾博斯格学院四年级生奥忒凯丝特·瑈幽迎来了她的毕业典礼。 她是艾博斯格的优秀毕业生,她的小队也是优秀小队。 艾琳陛下说今天会来看她。 奥忒凯丝特紧张地整理着衣服,问队友罗伊塔她有没有哪里不得体。 罗伊塔看了半天,觉得都挺好。 奥忒凯丝特就知道罗伊塔不靠谱,她去问了别的队友。 但她被采访的人拦了下来。 奥忒凯丝特本想拒绝,但一听采访的人提起了瑈幽,她瞬间挂上了标准的微笑。 “请问您作为瑈幽的第一大臣,对于颇有争议的国王艾琳·瑈幽怎么看?” “国王陛下是瑈幽的月亮,没有国王陛下,瑈幽不会发展地这么好。” “您的双腿残疾,不适合战斗,您为什么不去梅赫迪学院呢?” 这个问题有些针对性,奥忒凯丝特看了一眼提出问题的人,记住了他的样貌。她知道这个人想要激怒他,但她听到的攻击多到数不清,这什么都不算。 “你好,你的意思是梅赫迪学院都是残疾吗?没有战斗力的都去了梅赫迪学院?梅赫迪学院知道它给大众留下了这么一个印象吗?去年的学院联赛里冠军可是梅赫迪学院。” 而且还是梅菲·纳熙的小队。 奥忒凯丝特抿了抿唇,还对艾博斯格没有赢得第一这件事有些不快。 毕竟当时诺尔维雅小姐是暂代理事长,艾琳陛下当然会关注这些赛事,而她发挥的还不好—— 真的很让人恼火! 奥忒凯丝特的话让那些还想要提出过分问题的采访者们都退却了,也到了接受表彰的时刻。 奥忒凯丝特被罗伊塔搬上领奖台,她看到现任理事长诺尔维雅小姐在准备勋章,上任理事长瓦莱里奥·史密斯也在。 奥忒凯丝特还记得这位前理事长辞去职位的理由是“找到了消失了很久的人,要把过去的时光一起补回来”。 现在为什么又回来了? 奥忒凯丝特想起来了。 诺尔维雅小姐和艾琳小姐的指导老师里也有这位前任理事长。 “送你回家队”的指导老师们都很出名,大多数老师现在都是各个领域里重要的人物,比如时间魔法师阿贝尔、第一魔药师俄布、新晋兽勇士木莎…… 当然,不好的老师也格外被唾弃。奥忒凯丝特不想提起那个让“送你回家队”全员受了重伤的老师。 她知道艾琳陛下受伤的时候设计了完美的暗杀计划,但罗伊塔把她拦了下来,说现在如果那个老师死了,“送你回家队”会被怀疑。 ( 她被气得失去理智,居然都没考虑到这一点。但好在那个老师后来被艾博斯格的理事长瓦莱里奥·史密斯强硬地辞退了,现在消失在了人群中。 奥忒凯丝特在观众席上看到艾琳陛下了。艾琳陛下身边是她的队友们,是“送你回家队”的全部队员。 奥忒凯丝特已经见怪不怪了。 毕竟他们总要一起出现的,少了谁她都会惊讶一下。 但是奥忒凯丝特惊喜地看到艾琳陛下还给她带了抹茶巧克力冰淇淋。 奥忒凯丝特和艾琳陛下挥了挥手。 她听着诺尔维雅小姐说着他们被评为优秀毕业生的理由,觉得他们并不如诺尔维雅小姐和艾琳陛下优秀。 不是她偏心,只是上一任的优秀毕业生,不管是哪个学院的,都是经历了第二次神战的学生,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些人。 那些人才是真的优秀。 不过在这些人里,还是“送你回家队”最厉害。 奥忒凯丝特这么想着,诺尔维雅小姐已经结束讲话,走到她前面为她佩戴勋章了。 诺尔维雅小姐温柔地看着她,对她说,“很厉害,奥忒凯丝特”。 奥忒凯丝特摇了摇头。 “您才是拯救了一切的人。” 诺尔维雅小姐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奥忒凯丝特知道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真相,她拥有一些其他人没有的记忆。 “诺尔维雅小姐,我被神明的力量改造过。” 诺尔维雅小姐笑了一下,对她眨了眨眼睛。 “这样啊。奥忒凯丝特,为我保密好么?” 奥忒凯丝特认真点头。 …… 在毕业仪式结束后,奥忒凯丝特见到了艾琳陛下,吃到了艾琳陛下给她的冰淇淋。 艾琳陛下推着她在艾博斯格的学院里到处走。 “啊~好怀念啊,虽然总会回到艾博斯格,但还是和上学的时候不一样欸~再往前走一点就到我们当时的1206活动教室啦!现在变成展览室了。1206活动教室里有好多和老师们的合照~” 奥忒凯丝特安静听着。 艾琳陛下突然停了下来。 “奥忒凯丝特,欢迎毕业~” 艾琳陛下把一个王冠戴在了她头上。 奥忒凯丝特以为这是毕业礼物,但艾琳陛下问她想不想当瑈幽的国王。 奥忒凯丝特慌了一下。 艾琳陛下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可爱。 “菲阿娜都在培养步玛了,我也要决定下一个国王是谁嘛~” 奥忒凯丝特犹豫着。 “可是我,并不是灰狼族。” “血缘不重要啦,不过这件事还早,你可以慢慢想,我相信你~” “如果这是艾琳陛下想要的,我愿意。” 艾琳陛下笑了。 “好耶~” 第278章 番外·卡罗内三巨头(幼年版) “喂,你在吃什么?” 万氏家族的继承人杰瑞·万居高临下地看着花园里在吃东西的园丁儿子,不客气地问他。 但对方并不理他。 “你是聋了还是哑了?没听到我在问你话吗?” “你是谁?” “我是万氏家族的继承人,我叫杰瑞·万,你该叫我少爷。” “哦,你是杰瑞。” “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算了,把你手上的食物给我吃一口。” “我不。” “你!” 杰瑞有些生气,他用脚尖踢了踢草地,不耐烦地用命令的语气对这个园丁的儿子说着。 “给我吃一口!” “万氏家族的厨房那么大,一点儿吃的都没有吗?” “当然有……我就是不屑于去吃。” 杰瑞微微涨红了脸,他不能说自己因为闹脾气不吃饭结果被家人禁止走进厨房,他的零食都被收走,现在是月末,他也没有零花钱了。 好在他想到可以到花园里找点儿花蜜吃,结果在这里碰到了园丁的儿子。 “我记得你的名字,你叫罗伊塔是吧?” “嗯。” 罗伊塔点了点头,把手里的食物吃光了。 杰瑞眼睁睁地看着,他做不到冲过去把罗伊塔手里的食物抢过来塞进自己嘴里,他又气又急还饿,最终哇地一下哭了出来。 罗伊塔懵了。 “你哭什么——你不是贵族吗?算了算了,我请你到集市上吃点儿什么吧。” 杰瑞边哭问他。 “真的?” “嗯,我请你喝玉米浓汤。” 杰瑞真的喝到了玉米浓汤,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面前的空碗和请他吃饭的罗伊塔,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等我有钱了,我请你喝牛肉汤!” “行。” “不过我该去哪里找你?你住在乡下对吧?” “不,我搬到这里了。父亲说我可以上贵族学校。” 杰瑞若有所思。 果然,第二天他在班级里看到了转校生罗伊塔。 罗伊塔不是贵族,通用语说的不标准,贵族学生们都不想和他玩。 杰瑞也抹不开面子去和他说话,他其实觉得罗伊塔人挺好的,但他又不想变成异类。 他在学校之外拦住了罗伊塔。 “我有零花钱了,我请你去集市上吃饭吧!” “不。” 罗伊塔淡淡地拒绝了他。 杰瑞有些僵硬。 “为什么?” “因为贵族和平民不能一起玩。” “谁说的!” “你说的。” 罗伊塔背着破旧的书包,眼神清亮。 “前天在学校里我在吃午餐的时候听到你和你的朋友们这么说的。” 杰瑞一下子蔫了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这么说的……” “没关系,杰瑞,你不是我的朋友,我不会评判你的做法。” 杰瑞揪着自己的衣摆。 “可是……我希望你能是我的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只能在学校之外才能说话的朋友吗?这不符合我对朋友的定义,杰瑞,你的朋友很多,不缺我这一个。” 罗伊塔干脆地离开了,杰瑞愣愣地站在原地,手里拿着新发的零花钱。 杰瑞不明白罗伊塔的想法,他把他的困惑说给了好朋友迪芙斯塔听。迪芙斯塔是纳熙家族的继承人,她说出的话都很深奥。 “杰瑞,不要勉强一个人和你当好朋友。但是别让自己后悔,想做什么就去做,要不然会留遗憾。” 迪芙斯塔头发火红,但黑沉的眼睛忧郁地透着一股死气。 杰瑞察觉到迪芙斯塔在说到“遗憾”的时候,语气放的很重。 他问迪芙斯塔。 “你没做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遗憾?” “没在拿刀的时候杀了他们。” 迪芙斯塔平淡地说着,在杯子里放了很多蜂蜜。 杰瑞不用问这个“他们”是谁,他知道“他们”要么是迪芙斯塔的父母,要么是纳熙家族的掌权人和他的亲信。 “迪芙斯塔,不要做傻事。” “我没有。” 迪芙斯塔切开了柠檬,她晃了晃刀。 “只是一直说是我的原因让他们痛苦,用椅子砸我……这些很烦。如果只是这些还好,但他们还会和我哭诉,他们说爱我,我看不到爱,只有愧疚。 他们永远是对的,他们质疑我,贬低我,嘲笑我的所有动作,用情感勒索我……” 迪芙斯塔在杯子里倒进了热水,搅开了杯底的蜂蜜。 杰瑞担心地看着她。 “迪芙斯塔,我觉得你的家里的人精神都有些毛病。” 迪芙斯塔摇了摇头。 “他们正常着呢。杰瑞,快把那只蜜蜂赶出去!” 杰瑞站起来看了看四周。 “迪芙斯塔,没有蜜蜂啊?” “明明就在你的头顶……啊,是我看错了。” 迪芙斯塔沉默了一会儿,在杰瑞忧心的目光中喝下了蜂蜜水。 “杰瑞,我累了,明天学校里见吧。” 杰瑞还想说些什么,但他被迪芙斯塔推出去了。 第二天他也没在学校里看到迪芙斯塔,但他看到很多人围着罗伊塔。 学校里有一些小贵族,他们不敢欺负家族继承人,但会欺负像罗伊塔这样的学生。 杰瑞在直接去救罗伊塔和叫人来帮忙之间选择了前者。他闭着眼冲进人群中,胡乱地出拳,大喊着,“别欺负罗伊塔!我是万氏家族的继承人,罗伊塔就是我朋友,欺负他就是在欺负我!” “……你能不能睁开眼睛看看。” 杰瑞的拳头被拦了下来,罗伊塔无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杰瑞睁开眼,只看到躺了一地的人和毫发无损的罗伊塔。 “说真的,你们贵族真的很不会打架。” 罗伊塔爽朗地笑了一下。 “不过谢谢你了,杰瑞!” 杰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都没帮到你……不用谢。” 罗伊塔就地坐下,从破旧的背包里拿出水喝了起来。 “杰瑞,还有零花钱吗?” 杰瑞把钱直接掏了出来。 “还有一点,你想要钱?” “请我吃饭吧,杰瑞。” 杰瑞愣了一下,然后他高兴地蹲下看罗伊塔。 “我们是朋友了吗?” “贵族可以有一个平民朋友吗?” “我不知道。但杰瑞·万可以和罗伊塔交朋友。” “杰瑞,你真不像个贵族。” …… 和杰瑞一样不像贵族的还有迪芙斯塔。 厚重的红发遮着她的眉眼,她很少再去学校,杰瑞去看望她,但她已经不再是迪芙斯塔了。 “小杰瑞,你知道迪芙斯塔去哪里了吗?我很担心她。” 杰瑞看着红发蓬乱的迪芙斯塔,不敢说迪芙斯塔就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迪芙斯塔在扮演谁。 “啊!这个不听话的孩子一定是躲起来了,她疯疯癫癫的,一点儿都不如她姐姐,她比她姐姐可差远了。小杰瑞,你不要和迪芙斯塔玩,她不是个好孩子,她坏透了。” 迪芙斯塔又变了另一副表情,她憎恶地说着关于自己的坏话。 ( 杰瑞为她做了一杯蜂蜜水。 “我要和迪芙斯塔一起玩。她很好,只是现在她生病了。我想,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适应那些让她有压力的身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负面的情绪。” 杰瑞看着迪芙斯塔喝下了蜂蜜水,轻轻地抱了她一下。 “拜托你告诉迪芙斯塔,我很想她。如果她需要我在的话,她知道我住在哪里。” 迪芙斯塔没有回应他的拥抱。 但第二天杰瑞看到迪芙斯塔出现在了学校里。 迪芙斯塔的情况时好时坏,杰瑞和罗伊塔一起保护着她。 如果迪芙斯塔觉得有人要迫害她,杰瑞和罗伊塔就陪在她身边,为迪芙斯塔斩杀掉她幻想中所有会伤害她的东西。 迪芙斯塔的情况慢慢地转好,他们三个变成了很好的朋友,彼此依靠,亲密无间。 他们一起上学,一起在僻静的角落吃午餐,一起在放学后跑去集市里看热闹。 但仅仅只是这样的话,他们不会成为彼此心中最重要的朋友。 事情发生在迪芙斯塔彻底放弃继承人的身份,开始为了考上梅赫迪学院努力的那一年。 他们还在为谁付糖果的钱而猜拳还耍赖的年纪,但那时候卡罗内已经很混乱了,在街道上走也不是很安全,地下研究所一直在捉人。 但地下研究所的人不会自找麻烦掳走贵族,所以迪芙斯塔和杰瑞每天都会把罗伊塔送回家,然后杰瑞再去送迪芙斯塔。 问题就在这里。 对于不听话还想要不当继承人的小女儿,已经卖掉大女儿的夫妇无法容忍她做出的决定。 所以他们想要给她一个教训,告诉她如果她没了家族之后她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那对夫妻雇人装作地下研究所的人想要绑架迪芙斯塔。 但被雇的人又把这件事转手扔给了别人,一层层转下去,这件事被交给了两个根本就分不清贵族和平民的、路过卡罗内的亡命之徒。 他们直接把迪芙斯塔、杰瑞和罗伊塔一起打包带离了卡罗内。 迪芙斯塔的父母不知道他们雇人做戏变成了真正的绑架,他们不着急找迪芙斯塔。 最终发现不对的还是罗伊塔的园丁父亲,他发现儿子不见了去找万氏家族,万氏家族才发现杰碓也消失了。 而这时迪芙斯塔三人已经被带到了北边大陆,那时候正值冬季,他们是被冻醒的。 迪芙斯塔最先醒了过来,她摇醒了罗伊塔和杰瑞,发现他们被关在一个废弃的监牢里。 监牢外面上了锁,他们出不去。 绑架他们的人把他们遗弃在这里,监牢里没有食物和水,只有稀薄的稻草,盖在身上冷的牙颤。 他们又冷又饿,三个人挤在一起取暖。 这样下去他们会冻死在这个监牢里。 罗伊塔尝试着想要把门踹开,杰瑞哆嗦地在监牢里找吃的。 罗伊塔对于锁住的门束手无策,杰瑞被冻的发高热,迪芙斯塔的精神状态堪忧。 到了夜晚更是难捱。 迪芙斯塔和罗伊塔都贴在杰瑞身上,但这么烧下去杰瑞会有生命危险。 迪芙斯塔在稻草中找到了几根药草,她和罗伊塔对视一眼,咬了咬牙,把药草粗糙地碾碎,塞到了杰瑞嘴里。 到了第二天早上,杰瑞奇迹般地醒来了。 “迪芙斯塔一定是药剂师!” 罗伊塔感叹着,和杰瑞讲述了迪芙斯塔是怎么救的他。 “我说我嘴里怎么一股草味儿。谢谢救了我,迪芙斯塔!” 杰瑞认真道谢,但迪芙斯塔却提不起精神。 “我对不起你们。我觉得,抓了我们的人,应该和我有点儿关系。我昨天刚说不当继承人,今天就被绑架……是我连累了你们。” “害,说这些干什么,我们是朋友啊。” “对,而且万一是想绑架杰瑞的呢!” “为什么会有人想绑架我啊……” …… 他们在这个监牢里待了两天,在这两天里罗伊塔一直尝试着踹开门,而杰瑞致力于挖地道从这个监牢里逃出去。 迪芙斯塔把稻草里可食用的野草都挑了出来,她没想到为了破解姐姐给她做的迷情剂里到底有什么而了解到的植物知识居然在现在派上了用场。 但人不能总吃草。 杰瑞被饿的精神恍惚,他只挖出了一个小土坑。监牢的门纹丝不动,迪芙斯塔整理出的可食用野草越来越少。 这样下去他们真的会死。 在又一个寒冷的冬夜,罗伊塔睡了过去,杰瑞和迪芙斯塔怎么叫罗伊塔都没把他叫起来。 兔子急了会咬人,杰瑞急了能够觉醒土系魔法。 杰瑞不懂怎么使用土系魔法,他凭着毅力挖出了地道,然后魔法耗尽晕了过去。 迪芙斯塔一个人把罗伊塔和杰瑞都拖了出去。北边大陆地广人稀,那个废弃的监牢附近只有一个小木屋,木屋里住着一个大胡子猎人。 大胡子猎人收留了他们,但不许迪芙斯塔联系外界。 迪芙斯塔觉得不对,但杰瑞和罗伊塔都昏迷着,她打不过大胡子猎人。 她只能先装作听话。 大胡子猎人给了她食物,但夜晚降临时,大胡子猎人说他需要一个妻子。 在大胡子猎人要靠近迪芙斯塔的时候,罗伊塔醒了过来,他挡在迪芙斯塔面前和大胡子猎人周旋着。 他还是个孩子,面对着一个拿着斧子的成年人,他完全不是对手。 但他知道他必须赢过猎人。赢不猎人,他们都要死。 罗伊塔在这样的新年中燃烧着血液,眼睛变红——他是个天生的狂战士。 他把大胡子猎人打死了。 就在罗伊塔和迪芙斯塔以为逃过一劫的时候,那两个绑架他们的人回来了。 他们发现监牢里没人,顺着拖拽的踪迹追到了小木屋里。 罗伊塔和迪芙斯塔带着杰瑞在雪地里逃跑,中间杰瑞醒来了,罗伊塔又倒了下去,杰瑞和迪芙斯塔又拖着罗伊塔逃命…… 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无数次地对其他两个人说过“不要管我,你们逃吧”,但没有一个人被抛下过。 他们逃亡了一周,终于被家族找到接回了卡罗内。 他们又各自在家里休养了半个月,才活蹦乱跳地在集市相约喝热气腾腾的蘑菇汤。 “活着真好啊!” “是啊。杰瑞,罗伊塔,我的父母被送到了疗养院里,他们不会再有机会绑架我了。” “迪芙斯塔……你真牛哇!” “我必须你们一个交代。” “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在逃亡路上如果不是你到悬崖边上采草药,我早就死了。而且我现在还是狂战士。” “对啊,我觉醒了土系魔法,我家族里的人都可开心了,不过我弟弟杰碓有些惊吓过度,他每天都在我房间门口蹲着,怕我再被绑架。” 他们相视一笑,快速地喝起了蘑菇汤。 当然最后这顿还是罗伊塔付的钱。迪芙斯塔彻底拒绝纳熙家族的一切,杰瑞的零花钱在逃亡路上都花掉了。 “我们以后变成老爷爷老奶奶也要一起来喝蘑菇汤!” 杰瑞这么说着,站在迪芙斯塔和杰瑞中间牵着他们的手向前走。 “好啊。” “不会到那个时候还是我付钱吧?” “哈哈哈哈说不定呢!” ……他们谁都没有怀疑过长大后他们还是不是朋友,他们默认了时间不会损耗他们的友谊。 事实上,尽管他们曾经走向了不同的路,但他们总会在人生的岔路口相遇。 他们为缺失的时间道歉,又彼此和解,重新熟悉。 …… 罗伊塔坐在集市里看着岿然不动的两位至交好友,感叹了一声。 “所以还是我付钱啊!” 第279章 回到玫瑰府邸后 “送你回家队”全员离开卡罗内的那天,气温骤降。 好在等法阵的人很多,人聚在一起,也就没有那么冷。 卡罗内自由之后,很多贵族学生们都准备返回他们的国家了。 诺尔维雅在和卢利特亚的伊万斯托·瑞炽聊天。这个淡绿头发的青年表情严肃,用联络器给诺尔维雅展示着他家里的神赐道具——伊万斯托给了诺尔维雅一个非常优惠的价格。 诺尔维雅想知道伊万斯托想要什么。 瑞炽家族的继承人不会因为一些稀薄的好感让渡自己的利益。 “军校联赛,我希望我们能够合作。” 伊万斯托脸色很冷。 “我觉得你的小队很好。” “谢谢……” “我的小队叫‘伊路珍联盟’,有两个魔法师、一个返祖科、一个剑士、一个占星师、一个狂战士和一个面包师。” 诺尔维雅本来在认真听着伊万斯托的介绍,但听到最后,她顿了一下。 “面包师……是什么新兴职业么?” 卢利特亚、艾博斯格都是非常标准的魔法学院,只有梅赫迪偶尔会招收普通学生。 所有魔法学院的考试都有需要实战的部分,面包师要怎么在实战中发挥作用? “应该不是新兴职业,面包师似乎很早之前就存在了。但歌妮娅是非常出色的面包师,她做的面包特别好吃,如果她要开面包店的话,那将是雷米亚兹最繁忙的面包店。” “她有特殊的才能么?” “有。只要她在,我们小队就非常安心。” 诺尔维雅蓝眸浅淡。 “她是精神抚慰师么?” “不……” 伊万斯托的脸色缓和下来,诺尔维雅知道他现在情绪比起原来低落了很多。 “歌妮娅只是个普通孩子。我们在伊路珍遇到的她。伊路珍是南边大陆的私人领地,大贵族们喜欢把年幼的继承人放在伊路珍历练。 实际上历练是个骗局,伊路珍以历练的借口戏弄残害我们,我们成立了反伊路珍联盟。 伊路珍地势复杂,歌妮娅是我们的向导。歌妮娅救了我们很多次,她是我们小队的核心人物。” 诺尔维雅似乎明白伊万斯托为什么会选择拯救卡罗内了,但同时她也明白“伊路珍联盟”会优先保护歌妮娅这个事实。 “抱歉,伊万斯托。” 诺尔维雅拒绝了他。 “每年的军校联赛都会有很多伤亡,北边大陆的学生接受的教育和我们不一样。他们不死不休,即使断掉自己的胳膊也要咬下敌人的血肉……伊万斯托,我要对我的队员负责。” 军校联赛每年都很惨烈。 “伊路珍联盟”在比赛场上一定会格外注意保护歌妮娅,这很正常,她也会注意她的队友们的安危,但即使是杜库也有傀儡作为攻击手段,面包师在场上抵挡不了魔法攻击,面对狂战士和返祖科这类对手,即使躲避都会很吃力。 伊万斯托微微扬起了唇角。 他的心情糟透了,诺尔维雅知道。 “或许,学院联赛会改变你的看法。” “或许吧。” 法阵启动了,伊万斯托和乌麦提离开了卡罗内。 “送你回家队”的法阵还没启动,诺尔维雅发着呆,不经意间抬眼,看到了坐着轮椅的杰瑞。 杰碓推着杰瑞,迪芙斯塔牵着梅菲,罗伊塔站在奥忒凯丝特旁边。 这些卡罗内曾经的继承人们把自己裹得很厚实,走在一块儿像一排小鸭子。 杰瑞和她打了招呼后去找休特聊天,杰碓沉默地站在杰瑞身后。罗伊塔推着奥忒凯丝特走向了艾琳,奥忒凯丝特抬着头依依不舍地看着艾琳,手里拿着一个精美的方盒子。 迪芙斯塔带着梅菲走向她。 “诺尔维雅,谢谢你救了我姐姐。我给你带了很多迷情剂,我在每个上面都贴了标签,标签上写着每个迷情剂的用途。” 迪芙斯塔把一个手提箱递给她,目光诚挚。 “很好用的。” “好……谢谢你,迪芙斯塔。” 诺尔维雅接下了迪芙斯塔倾情赠送的迷情剂,她刚想问梅菲要不要申请艾博斯格学院,就看到一群人冲向了蛛姀。 她的手里已经握上了冰锥,但她看到了那群人最前面是一个墨绿头发的女孩。 那个女孩拿着一盒点心,红着眼和蛛姀告别。 诺尔维雅手上的冰锥散成了水汽,迪芙斯塔看到了这一过程,她调侃着紧张的半人鱼。 “诺尔维雅,托你们的福,现在的卡罗内不是原来的卡罗内了,不用担心。” 诺尔维雅轻轻笑了一下。 “是啊。但是不只是托我们的福,迪芙斯塔,你也是拯救卡罗内的重要一环。” “我不是,我姐姐才是。是她消灭了邪神。” 梅菲拍了拍迪芙斯塔的手,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表情却很活泼。 “迪芙,不要这么说。诺尔维雅小姐,谢谢您救了我。因为身体的原因现在才来对您道谢,真的很抱歉。希望您假期顺利。” “那些神赐道具大多数是杰瑞的,梅菲,不用谢我。你对以后有什么规划么?” “我想去梅赫迪学院。” 梅菲回答的很笃定,她抬头看了眼迪芙斯塔,紧紧牵着迪芙斯塔的手。 “考上梅赫迪学院是我幼时的梦想,而且迪芙也在梅赫迪。” “这样啊。” 诺尔维雅点头,她对于艾博斯格失去了这样一个学生感到遗憾,但梅赫迪很适合梅菲。 天气很冷,梅菲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她在外面待很久,迪芙斯塔带着梅菲回去了。 菲阿娜在和优丝丽说着这次合作的细节,优丝丽决定跟着菲阿娜回到腓比烈看看她已经没有什么印象的故乡。如果事情进展顺利,优丝丽会和菲阿娜达成合作。 奈登直接去万德蓝帮艾琳处理公务,因为艾琳想要先回玫瑰府邸休息两天。 诺尔维雅向人少的地方走了走,发现杜库也被人围着。 是那些被杜库施加傀儡术的,“启明星”和“黑伽”给她的人。 加入反叛军的人们多数身不由己,他们有些人希冀杜库可以控制他们去反抗,或是去完成一些即使是鼓足勇气也无法做到的事情,比如对抗偏心的父母,逃离窒息的家庭,离开有暴力倾向的伴侣…… ( 有些时候他们陷在泥泞里,需要别人帮他们一下。 杜库有求必应。他和这群人联系最多,他不会问他们为什么,只会问他们要怎么做。 诺尔维雅看着杜库,觉得他现在应该是开心的。 法阵快要开启了。 诺尔维雅去找艾尔利特和雅琳休,最终在角落里发现了他们。 和雅琳休差不多高的矮人族工匠在和雅琳休告别。 “……你是我带的最差的一个徒弟。但是我最舍不得你。以后不要当工匠,雅琳休,你是个好徒弟,但你不是个好工匠,这样,我们现在当朋友,你出去别说我是你老师……” 诺尔维雅:…… 她和小队里其他成员都早跟进卡罗内的进度,在知道雅琳休安全之后就没问过它学的怎么样。 看起来是不怎么样。 那个矮人族工匠言辞恳切,看起来都要哭了。 雅琳休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在矮人族工匠忐忑不安到想要用金钱收买它的时候才开口同意。 艾尔利特挑眉看着这一切,察觉到异常的目光后抬起头看到了诺尔维雅。 “法阵快要开启了。” “知道了。” 艾尔利特牵着雅琳休和诺尔维雅走到了他们回玫瑰府邸的法阵,“第二十三条校规”队气喘吁吁地过来送他们。 “我们巡完逻才过来……卡罗内自由后有些小贵族想要成为原来的三大贵族,我买的区域里经常有一些冲突,杰克洛解决他们后我们才过来。” 在这样冷的天里,吉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她平复了呼吸才对诺尔维雅说再见。 诺尔维雅和众人都道别后最后走进了法阵。 法阵慢慢运转,金灿灿的光芒遮住了卡罗内的景色。 卡罗内最初只是一个糜烂的城市,诺尔维雅来到这里只是为了从这里转法阵到北边大陆救杜库。 后来停留在这里也仅仅只是为了帮休特。 但是现在看来,大家都在卡罗内收获了一些东西。 比如艾琳头上的月亮王冠,比如蛛姀手里大包小包的点心和零食,比如休特手里的神赐道具。 休特把神赐道具递给了她。 “杰瑞给你的。” 诺尔维雅拿着神赐道具想,她也收获了很多。 她很期待能在下个学期的学院里看到罗伊塔、奥忒凯丝特和公主人鱼。 …… 夜晚降临时,诺尔维雅躺在玫瑰府邸客厅里的沙发上看着招聘信息。 艾琳在玫瑰府邸睡了个午觉后就去万德蓝和奈登汇合。听艾琳说,奈登的进展飞快,她未来一个月的公务已经少了一半,她在考虑要不要再要一块领地给奈登管理。 所以许久都没回家的公主殿下回到了瑈幽的皇宫。 艾琳是带着王冠回去的。 不知道艾琳的那个父亲看到艾琳头上戴着的王冠是什么反应。 是只把那当成装饰,还是装傻什么都不问,亦或是愤怒地不许她这样…… 诺尔维雅还没等到艾琳的消息。 菲阿娜一回来就忙了起来,她把一部分政务交给了步丹,步丹在玫瑰府邸兢兢业业地处理着菲阿娜交给她的工作,每一项完成的都还算不错。 但步丹一点儿都不想碰这些。在菲阿娜回来之后,他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吃过午饭后菲阿娜就带着优丝丽去了塔兰厝,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诺尔维雅的联络器震动了一下。 【菲阿娜:我今天不回去了,你们吃过晚饭后早点休息。】 【诺尔维雅:好~你也早点休息。】 回复完菲阿娜后,诺尔维雅看到了头发做好造型的魅魔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艾尔利特,现在已经晚上了。” “漂亮不分时间。” “可是你每次晚上都懒得拆头发,然后明早起来头发就会打结,你就会鬼哭狼嚎地把所有人吵醒给你拆夹子。” “……诺尔维雅!那只发生过两次而已!” 魅魔不服气地嚷嚷着,成功让房间里的蛛姀打开门抱臂看着他。 艾尔利特心情一般,他不想和蛛姀吵架。 “诺尔维雅,我有个紧急的工作需要现在出门,大概半夜回来,让澳契夫给我留饭。” “知道了,你想吃什么?” “随便了,我走了~” 艾尔利特离开了玫瑰府邸,蛛姀走下楼梯,问其他人干什么去了。 “艾琳回瑈幽了,菲阿娜和优丝丽去了塔兰厝,她们今晚都不回来。休特因为卡罗内的问题被叫回了皇宫,到现在也没什么消息。” “杜库还在睡觉,雅琳休在它自己的房间里写暑期作业……它从放假到现在一笔没动过,休特临走前说,在他回来后,他希望能看到那些作业上有字。” 诺尔维雅清浅地笑了一下。 “不过我猜现在雅琳休在打磨水晶。那个矮人族工匠在雅琳休走之前给了它很多水晶。” 蛛姀不觉得雅琳休需要做那些作业,她坐在另一边沙发上吃着菲阿娜放在客厅里的零食,看着头发披散的半人鱼。 “那你呢?” “我在找可以打工的地方……距离去南边大陆还有五天,不去打工的话太可惜了。” “……行。” 蛛姀习以为常。 楼上传来了房间门打开的声音,诺尔维雅坐起来,却没看到有人。 这个高度应该是雅琳休。 雅琳休噔噔噔地跑了下来,它的手上还有些许打磨水晶的粉尘。 “怎么了雅琳休?” “艾琳……艾琳!” 蛛姀的脸色冷了下来,她把零食扔在桌子上,也站了起来。 “艾琳怎么了?” “艾琳很伤心。很伤心很伤心。” 诺尔维雅和蛛姀对视了一眼。 蛛姀披上了外套,身后的藤蔓在肆意晃动。诺尔维雅让雅琳休留在玫瑰府邸里。 玫瑰府邸要比瑈幽安全,而且如果杜库醒了或是休特回来,雅琳休可以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 在玫瑰府邸里有直达瑈幽的法阵,诺尔维雅没时间用联络器发消息。 不过她们应该很快就能把艾琳带回来。 在雅琳休担心的目光中,诺尔维雅和蛛姀走进了法阵。 就在她们消失在玫瑰府邸时,雅琳休顿了一下。 它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察觉到了另一种极其强烈的情绪。 “艾琳……艾琳她不伤心了喔。 但艾琳很愤怒。” 第280章 你不配做我父亲 艾琳在玫瑰府邸睡醒后收到了来自奈登的消息。 【奈登:我把比较重要的事情都处理掉了,还有更多吗?】 【奈登:我感觉万德蓝和羽蛇族比简直是天堂,羽蛇族的各个势力之间纠错复杂,每次下决定前都必须反复斟酌。】 【奈登:万德蓝很不错,你为万德蓝做的那些已经解决了大部分问题,其实万德蓝除了穷之外也没有特别大的问题。】 【奈登:你什么时候当国王?万德蓝太小了,我真的好无聊。】 艾琳想了想,觉得应该把万德蓝周围的领地都要过来。 艾琳顶着毛躁的灰发拿着梳子去找诺尔维雅,她今天想要一个适合戴王冠的发型。 在头发被梳好后,艾琳和诺尔维雅告别,离开玫瑰府邸去了万德蓝。 奈登已经无聊地开始看艾琳书架里放着的瑈幽建国史和当代史了。 奈登的确处理掉了大部分公务,剩下的只是需要艾琳签字。艾琳看着欣欣向荣的万德蓝,觉得奈登真的好厉害。 她这么对奈登说,奈登愣了一下后摇了摇头。 “艾琳,这是你的努力结果,我看了万德蓝最初的情况,在你成为万德蓝领主之前,万德蓝在羽蛇族会被放弃,因为这里根本没有发展的意义,这里的人也没有重要到可以被拯救…… 艾琳,这是一块我会直接舍弃的领地。是你做好了所有的前期工作,你攻克了所有万德蓝发展中会遇到的难题。 光是拉到投资这一项就已经很艰难了,我只不过是在你做好这些的基础上为你解决了一些琐碎基础的问题。 艾琳,真正厉害的是你。” 奈登客观地评价着艾琳,她把看完的瑈幽当代史扣在桌子上,认真地看向艾琳。 “你比你父亲更像个国王。 艾琳,瑈幽在走下坡路,你要在瑈幽滑到最底端之前当上国王,这样瑈幽才有未来。 你现在觉得瑈幽一切都好是因为你是瑈幽的公主,你看到的是皇室能够看到的。如果你能够从你的身份之外来看瑈幽,你会发现瑈幽已经在强弩之末了。” 奈登把瑈幽当代史这本书翻了过来,指着卜拉辛·瑈幽这个名字。 “他从来都不适合当国王,也不会是个好国王。艾琳,你母亲的死亡是政治斗争的结果,如果卜拉辛能够勇敢一点,或者说仔细一点,你的母亲不需要献祭自己来保全你。” 艾琳怔怔地听着,她有些迷蒙。 “是这样吗?” 奈登叹了口气。 “我母亲是非常敏锐的政治家,艾琳,这种皇室内的斗争肮脏到你无法想象。我不知道这本瑈幽当代史是谁写的,但那个人把瑈幽发生的事情记录的很真实,尽管写的非常隐晦。 我母亲在她刚当上族长那几年关注过瑈幽,她知道很多不能被揭露的细节,而这本书里都有写到。” 奈登把那本当代史中的几页撕了下来。 “看这里,卜拉辛·瑈幽宅心仁厚,对于弟弟的无礼选择了原谅……”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它的隐晦。算了,艾琳,我直接告诉你我看出来的真相吧。” “卜拉辛·瑈幽从小就是个懦弱的王子,他的那些弟弟都喜欢欺负他,他从不还手,所以他的弟弟都看不起他,尤其是他的亲生弟弟万丹·瑈幽。” 听到这个名字,艾琳抖了一下。 万丹是她的叔父。污蔑她勾引的叔父。 并且最终被她杀掉的叔父。 奈登没注意到艾琳的异样,她认真地看着被她撕下来的纸上的字句。 “万丹·瑈幽觉得他亲哥哥那样的孬种都能当上继承人,他也可以,所以他一直给卜拉辛·瑈幽下绊子。卜拉辛知道,但是他一直纵容。 说真的,卜拉辛那样的人居然会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神明保佑他。 不过他也不是一直懦弱的,他最勇敢的决定就是娶了伊莎娜·珂戎。伊莎娜是平民,卜拉辛应该娶一个贵族小姐,但他坚持要娶伊莎娜,即使为此他会失去成为瑈幽继承人的资格。 这样的勇气让老国王觉得他的选择是对的,瑈幽需要一个仁慈的君王。所以他在死后把王位给了卜拉辛。 那是瑈幽发展最好的一段时间,因为伊莎娜是个强势的王妃,她刚好能够克制住卜拉辛的优柔寡断,而且她是平民出身,她知道瑈幽需要什么样的政策,知道什么样的政令能够切实让瑈幽受益。” 奈登的指尖悬浮在最后一页纸上,她叹了一口气。 “如果伊莎娜王妃能够一直活着,现在的瑈幽不会变成这样。 卜拉辛对他弟弟万丹的纵容让万丹觉得他可以当国王,他疯狂迷恋伊莎娜王妃,多次对伊莎娜王妃出言不逊,但都被伊莎娜王妃挡回去了,伊莎娜王妃聪明机智,屡次让万丹出丑。 但伊莎娜王妃轻视了男人的嫉妒心。” 奈登看了眼艾琳,她有些不忍心接着说下去了。 但艾琳定定地看着她,她看懂了奈登的眼神。 “……奈登,我想知道。” “我这也都是猜测,不一定是真的——在伊莎娜王妃怀孕后,万丹给王妃下毒了。 非常低劣的手段,但卜拉辛不认为他的弟弟会过分到那个程度,所以他让伊莎娜王妃陷入了危险之中。而且万丹还用舆论那一套,说伊莎娜王妃不该进入皇室,现在就是预兆……伊莎娜王妃冷静地处理了这一切,她用强硬的手段阻拦了这一切,解开了毒药。 万丹本来被伊莎娜王妃关进了监牢,但卜拉辛,他是个没什么原则的人,他对谁都好,却偏偏让这种好变成了刺向伊莎娜王妃的一把利刃。 卜拉辛赦免了他的弟弟。 万丹恨极了伊莎娜王妃,他在伊莎娜王妃临生产时动了手脚。” 奈登停住了,她觉得下面的话有些过于残忍。但她还是说了。 “艾琳……你的出现是个奇迹。万丹不但给你下了毒,他还割掉了你的耳朵。他把你……分解了。” 艾琳踉跄了一下。她露出了灰色的,毛绒绒的耳朵。 她的声音很轻。 “奈登,这个猜测有依据吗?我不是出生就残疾的吗?” “艾琳,这本当代史是谁放在你的领主府里的?” 艾琳咬住了唇。 “我不知道。这些都是我在自己房间里的书,我没看过那些书……” 奈登长舒一口气。 她从书的夹层中拿出了一张照片。 ( “它在我翻书的时候掉出来了,我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张普通的照片,但,艾琳,我现在觉得,这是你。” 艾琳呆愣地看着那个完整的、健康的小狼崽,不明白到底什么让她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你的父亲真的不能算作是一个父亲。在伊莎娜王妃虚弱的时候,整个宫廷都在万丹的掌控之下,他就好像又瞎又聋,什么都不知道,只独独信着他的弟弟。他信了万丹说的,你的存在是不祥之兆,他犹豫了很久,他不想放弃你,也不想因为你放弃伊莎娜王妃。 伊莎娜王妃对优柔寡断的丈夫彻底失望了,但她想要保住你。所以她在瑈幽最盛大的典礼上,在众目睽睽之下献祭自己,让兽神祝福你,让你活下去。” “那是在瑈幽民众的眼前发生的奇迹,无论万丹再怎么努力,他都不能再对你下手。” “艾琳,万丹最后死在伊莎娜王妃的宫殿里,所有人都说那是伊莎娜王妃王妃的报复,但我知道那是你做的,对吧?” 艾琳怔怔地,迟缓地点了点头。 奈登有些头疼。 “我这只是猜测,艾琳,别把这当成完全的事实。”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奈登。” 艾琳喃喃着,她看着那张照片,她觉得很难过很难过。 那张照片上也没有她母亲的样子。 “奈登,我要回瑈幽一下。” 艾琳勉强地笑了一下。 “万德蓝暂时交给你,行吗?” “行是行……” 奈登觉得她不该对艾琳说这些的,她只是推测……但她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她问过母亲了,母亲说的比她还要让人难以接受——她对艾琳说的已经是简化的版本了。 奈登看着艾琳仔细地戴上了王冠,她把那张陈旧的照片拿在手里,面无表情地走出了领主府,走向万德蓝通向瑈幽的法阵。 奈登看见艾琳在遇到万德蓝领民的时候还会和他们微笑寒暄。即使她已经那么难过了。 ——所以说,她觉得艾琳真的,是个好国王。 …… 艾琳走进城堡的时候,她的父亲和她的继母、她的弟弟一起温馨地吃着家庭晚餐。 见到她回到了家里,她的父亲卜拉辛有些尴尬,他觉得恼怒,又觉得愧疚,他想要训斥她,但又觉得在外人面前说女儿会让女儿对他失望。 种种情绪下,卜拉辛只是让管家给她拿一套餐具。 “别耍小脾气了,艾琳,和爸爸一起吃个晚餐吧,有你喜欢吃的菜。” 艾琳淡淡地看着他。她没什么表情,也不觉得她该有什么表情。 “——吃饭?” “你在外面已经吃过了吗?” 卜拉辛尴尬地问她。 艾琳摇了摇头。 管家已经把刀叉都拿了上来,艾琳沉默地坐下,拿起了刀叉。 她的便宜弟弟托里小声又恶毒地骂她。 “贱东西,在外面混不下去回来了?吃我吐的东西吧!” 艾琳顿了一下。 她之前忍了很久,她真的把自己当成一个不祥之物,她对父亲有愧疚,所以她一直忍着。 但现在…… 艾琳毫无征兆地站了起来,在卜拉辛疑惑的目光中直接一拳打在了她便宜弟弟托里的脑袋上,然后拽着他,把他从窗户扔出了城堡。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快到让卜拉辛反应不过来。 现任王妃尖叫了一声,她冲出了城堡,看着倒在地上脑袋流血昏迷不醒的儿子崩溃大哭着。 卜拉辛被艾琳的行为惊地站了起来。 “你弟弟怎么惹你了,你为什么要用暴力的方法解决问题吗?爸爸就是这么教你的?” “你教过我什么?” 艾琳歪头看他,好笑地重复着。 “你教过我什么?” 卜拉辛一时语塞,他烦躁地摔着手里的银叉。 “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吃一顿晚饭呢!艾琳,你现在怎么这么不懂事了!” 艾琳干净利落地把桌子掀了。 桌子上的水晶杯碎了一地,卜拉辛被飞溅的碎片划伤了手。 艾琳原来会第一时间冲过去,担心地问爸爸受伤的严不严重,但现在她就那么看着他。 难过的,失落的。 “我的妈妈,她在献祭之前,有好好地吃过一顿饭吗?” 卜拉辛顿住了。 他从来不会在艾琳面前提起他的挚爱伊莎娜,他始终对于伊莎娜的献祭耿耿于怀。 艾琳看着她的父亲,她觉得被愚弄,她觉得怒火从心脏烧到了她的骨头。 她不再叫卜拉辛父亲。 “……国王陛下,你的弟弟不是妈妈的灵魂杀死的,是我杀死的。”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艾琳,他是你叔父!” “想要让我做他的妻子的叔父吗?国王陛下,你的弟弟疯狂迷恋着你的妻子,你从来没发现吗?” “艾琳·瑈幽!” “别叫我的名字!你不配!你不配当我的父亲!你不配当瑈幽的国王!” 艾琳的眼眶潮湿,但她再也没有露出柔弱的表情。 “我的妈妈不是孱弱的妈妈,她被关在卧室里,没有人给她送食物,那个时候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你居然还娶了和万丹狼狈为奸的侍女——就是她害得母亲没有力气反抗,就是她给母亲下的毒,就是她在万丹伤害我的时候递的刀!你居然还娶了她……你让我叫她母亲,你怎么能愚昧到这种程度?你怎么能! 你还和他有了血脉上的联系——不,不对,国王陛下,你能确定你的儿子真的是你的,不是你那个亲爱的弟弟的吗?” 艾琳句句讥讽。 但卜拉辛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他皱眉听着,不知道艾琳说的那些无稽之谈都是哪儿听来的。 他试图安抚艾琳。 “艾琳,你是听到了什么不实的传闻吗?我们是一家人啊,对于你妈妈地离世,爸爸也很抱歉,但是她是为了你献祭的,因为你出生就是残疾,没有医师能够救你。” “真的吗?” 艾琳冷笑起来。 她的笑意里有着最烈的怒火和难以遏制的悲伤。 她拿出了那张照片。 她把那张照片甩给了她的父亲。 “那你要怎么解释这个?” 卜拉辛弯腰捡起了那张照片。 他看了一眼,然后猛然跌在地上。 …… 现任王妃把她的最重要的儿子送去医治后气势汹汹地回到了城堡。 她要让那个艾琳给她儿子磕头谢罪! 她推开了城堡的门,发现城堡里一地狼藉。 她忽然觉得有些冷。 她抖了一下,抬头看到了两双相似的眼睛。 血红的,她见过很多次的。 但她不觉得害怕,因为本身就是那个残疾发疯。只是她仍然觉得有些忐忑。 她壮了壮胆子,走到卜拉辛身边抱着他的胳膊,对艾琳展现出了绝对的恶意。 “陛下……” “你……该死!” 卜拉辛把她狠狠推开。 第281章 对么,国王陛下? 现任王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惊恐地看着不再温柔的瑈幽国王,声音颤抖。 “您……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知道您偏心公主,但托里就不是您的儿子吗?公主无缘无故地把托里推下城堡,您不教育公主的暴虐,却来指责我…… 陛下,您怎么能这样!” 现任王妃凄楚地看向卜拉辛,她知道国王心最软,无论她做了什么错事,只要求求他他就会原谅。 但过去的那里忽然就不成立了。 卜拉辛直直地看着她,眼神冷硬似刀。 “这些年里,你一次都没忏悔过吗?” 现任王妃快速地想着她这些年背着国王做过的事情,但她做了太多不能被放在台面上讲的事情,她不知道国王在为哪件事儿生气。 她试探着道歉,却只看到国王陛下的脸越来越黑。 她有些慌了。 她在过往的岁月中摸清了国王陛下的本性,这是个温柔且不懂拒绝,没什么原则的男人。 即使捅他一刀,只要和他说抱歉,他就会笑着和你说没事。 他当国王也是庸碌的,他太信任别人,她说什么国王都会信,所以她无所谓地欺骗着他,并且习以为常。 只有一件事是国王陛下不能触碰的禁区。 伊莎娜·珂戎。 前任王妃,她的前主人。 哪怕仅仅是提起这个名字,国王陛下就会黑起脸,格外强硬。 她最开始总是不死心地想要取代伊莎娜王妃的形象,觉得一个死人不足为惧,但她嫉妒地发现,国王陛下喜欢她,却不爱她。 宫廷里的人窃窃私语,说她不如伊莎娜王妃大方,外面的民众比起她更喜欢伊莎娜王妃——她不明白,明明都是平民出身,她和伊莎娜差什么! 她换掉了宫廷里的侍卫侍女,营造着自己的好名声,欺骗着永远不会爱她的瞎国王。 她还生了一个儿子。她美满地想着,等到她的儿子变成新的国王,她就要把所有不满她的人都杀掉,让瑈幽变成她的东西。 她对于现在地生活很满意,自从那个残疾公主赌气离开了城堡之后,她就更满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今天。 她畏惧地看着暴怒的国王陛下,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告诉了他什么。 她哭了起来。 “我是冤枉的!陛下,我对您一片真心,即使我做错了,我们还有托里啊,您忍心让托里和公主一样,在小时候就失去母亲吗?” “很好笑,王妃。我为什么会失去母亲,你不清楚吗?” 矮小的灰狼公主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她的眸子红的发亮,月光照耀着她。 王妃忽然有些心悸。 这个残疾的公主像极了伊莎娜·珂戎。在某个瞬间,她还以为是伊莎娜复活后来向她索命了。 她下意识地低了低头,躲开了残疾公主的目光。 “伊莎娜她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忍心……你怎么能那样对她!她给你钱,让你读书,让你学手艺,让你拥有自主选择伴侣的权利……你却和万丹合谋伤害她!你太贪婪了!” 卜拉辛失望地看着她,他已经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他为自己的粗心忏悔,他厌恶自己娶了伤害伊莎娜的仇人。 即使他再宽容,脾气再好,他都无法原谅王妃。 王妃听到这话明白是当年的真相被披露出来了,这是她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也是她无法辩驳的罪证。但她冷笑了起来。 “伊莎娜善良,伊莎娜好,她嫁给了国王却让我只能选普通的贵族?不过是伪善而已!她要是对我好,就应该把王妃的位置让给我!我也是平民,我没比她低贱,我凭什么只能当侍女!” “这就是为什么你永远比不上伊莎娜。” 卜拉辛血眸深深。 “我要处死你。” 王妃第一次听到卜拉辛说这样的话她下意识地想要求情,却看到在一旁冷眼看着的残疾公主。 她知道今天怕是要栽了,但她平复了下呼吸,跪在了卜拉辛面前。 “处死我吧,陛下,我知道您不会对我心软了,这是我罪有应得。但是托里他还小,他是我们的儿子,他没有罪——” “真的吗?” 残疾的公主一步步走了过来,她脸上是很天真的疑惑,但王妃看了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没有罪吗?那些因为小事就被他打死的小灰狼们应该不同意诶?” 艾琳越走越近,她脸上的笑一直没有变过。 “你猜猜,那些被打死都小灰狼的家长们,现在在哪里呢?猜对有奖励~” 王妃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她爬起来就想跑出城堡去找她的儿子托里,但艾琳先她一步关上了城堡的大门。 她看着跌倒在地的王妃,语气格外欢快。 “看来你答对啦!那些家长们都在医治托里的房间里,他们拿着非常专业的工具,他们向兽神起誓绝对不会乱报复,一定会以托里杀死那群小狼的方法来折磨托里! 既然你答对了,那我要给你奖励~” 艾琳一拳打晕了王妃。 卜拉辛就这么一直看着,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女儿,他觉得心酸又难过,他把伊莎娜消失的怒气放在了艾琳身上,他一直没有真正地关心艾琳,他逃避伊莎娜的献祭,也逃避着和艾琳相处。 他知道艾琳爱他。 他知道伊莎娜爱他。 他把这些爱挥霍了。他是个极端懦弱的人。 他忽然注意到了艾琳头上戴着的闪闪发光的王冠。 艾琳拖着王妃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开口问了。 “……艾琳,爸爸对不起你。你想要当国王吗?” 艾琳用绳子把王妃捆住,她在间隙回答了卜拉辛的话。 “嗯。” 卜拉辛看着对他冰冷地女儿,只觉得心里苦涩。 “我可以把王位传给你……” “但是后面的话可以直接说哦,当国王不要这么磨磨蹭蹭。” ( 艾琳捆好了王妃,她拿出了联络器,漫不经心地听着卜拉辛的话,问他的条件是什么。 “但是……不是,你想要什么爸爸都会给你,只是托里他还是个孩子……” 卜拉辛说出这话的自己都羞愧难当。 “如果他是你叔父的孩子,能不能——” “你让我恶心。” 艾琳冷漠地看着他,血红的眸子里是毫不留情的厌恶。她拿出那张照片,逼着他看那个完整的自己。 “我当时也是个孩子。万丹·瑈幽因为我是你的孩子就让我活下来了吗?没有呢。国王陛下,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如果不是因为你的懦弱,如果不是因为你的纵容,母亲不会被逼到只能献祭自己才能让我活下来! 你怎么还不懂呢?你以为是万丹的错吗?不是哦,是你。 你纵容了万丹,你纵容了一切的发生,你逼死了母亲,是你!” 艾琳恶狠狠地看着他,她把照片攥的发皱,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 她原来有多爱父亲,现在就有多恨。 这一切明明都是她的父亲造成的,但罪魁祸首还在这里想要让她饶恕她的仇人——太可笑了! “……艾琳,你不明白,万丹他其实是个好孩子。” “卜拉辛·瑈幽,你别太过分哦。我不觉得丧父是很件重要的事情的。毕竟我都失去了母亲不是吗?如果我的父亲为谋害了我母亲的凶手辩驳,我会忍不住杀了他的。” 艾琳笑着,但她眼里是嗜血的杀意。 卜拉辛抖了抖,他鼓起勇气,说出了一直对万丹格外宽容的理由。 “艾琳,万丹救过我的命!” “我们小时候一起偷偷去外面玩,结果却被狼贩子抓走了。 本来抓的是我,但万丹救了我,他跑过去咬了那个狼贩子一口,狼贩子带走了他。我害怕地神智不清,一直没有说出万丹被抓的事情,导致在一年后才把万丹找回来——万丹受到了非人的折磨,他性情大变。这些都是我的错。我一直对万丹很宽容,他变成那个样子都是我的问题。” “我和母亲为什么要为你的错误买单?” 艾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为什么,因为你犯下的错,要让母亲和我承受这一切?你知道母亲被关在宫殿里没水没食物眼睁睁地看我断气有多绝望吗?你知道我自己一个人在宫殿里听到雷声有多害怕吗?雷声响起的时候万丹·瑈幽就会走进大殿,问我想不想当他的妻子,我只能跑到外面,而那时候你在干什么?” 艾琳看着卜拉辛下意识低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王妃。 她了然地点头。 “哦,原来在和残害母亲的人甜蜜地欣赏雨景啊。你会吻她吗?像万丹·瑈幽想要亲我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艾琳,我……我没想到会这样……都是我的错……” “你以为这是谁的错啊?” 艾琳歪头看着哭倒在地的卜拉辛。 “现在托里应该快死了,如果你想救他,就趁现在快去哦。” 卜拉辛抬起头看她,不信她会放过托里。 “当然,在你踏出城堡的那一刻,你就不配当我父亲了。你是我的敌人,而我会除掉敌人呢。” 艾琳拖着王妃打开了城堡的大门。 “选择吧,国王陛下。” 卜拉辛擦了擦泪,站了起来。 他在艾琳古井无波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到了城堡门口,他停住了。 他看着娇小的女儿,看着她和亡妻相似地脸庞,看着她拖着的王妃,他踏出去了。 “……艾琳,万德蓝周围的领地都给你,我们去盖章吧。” 他选择他的女儿。尽管他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艾琳早有预料地点了下头,她拖着昏迷的王妃走出了瑈幽的城堡,这时候月光正好。 艾琳看着从法阵里走出来的诺尔维雅喝蛛姀,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她扔开王妃,跑向了她们。 “你们怎么来啦?是担心我嘛~我没事哦,我超级勇敢的!我没有受伤,但是我还没吃饭,我把桌子掀了,都是我不喜欢的菜!我好饿哦,澳契夫做晚餐了嘛~” 诺尔维雅抱住了艾琳,她耐心地回答着。 “雅琳休感受到你情绪的波动,我和蛛姀不放心过来看看,没有受伤就好,澳契夫现在应该做好饭了,他还做了冰淇淋。” 诺尔维雅从身上的口袋里拿出来两根日常为蛛姀准备的巧克力棒。 “如果饿的话可以先吃这个,等你这边的事情都结束了再回去吃晚餐。” 艾琳:“好耶~” 蛛姀看着艾琳没事后收回了藤蔓,她从诺尔维雅的口袋里掏出了剩下所有的巧克力棒,咔嚓咔嚓地豆吃掉了。 然后她没什么感情地瞥了眼城堡门口呆立着的瑈幽国王和刚刚被艾琳扔开的被捆王妃,闭上眼探索着周围植物的记忆。 一分钟后,她对那个国王嗤了一声。 “什么东西。” 艾琳知道蛛姀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她给诺尔维雅简略地讲了一下,然后问向她们。 “我是不是超级霸气~” 诺尔维轻飘飘地看了眼瑈幽没用的国王,认真地夸艾琳。 “很棒!没有被某些人的道德绑架迷惑,没有软弱到想要保护仇人,发现了某些人一辈子都发现不了的真相……艾琳,如果瑈幽的国王是你的话,瑈幽一定不会乱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说的对么,国王陛下?” 诺尔维雅最后把话题抛给了卜拉辛·瑈幽。 蛛姀不屑地看着那个国王。 “诺尔维雅你问他有什么用,他那个样儿能知道什么?他说不定还以为你在夸他。” 卜拉辛低下了头,没有回答诺尔维雅的问题。他只是轻声问艾琳现在要不要去办把万德蓝周围领地转给她的手续。 “嗯。” 艾琳对他态度冷淡。 但艾琳转身面向诺尔维雅和蛛姀时就带了笑。 “我很快就结束这边的事情啦!你们等我一下下,啊!还有那个王妃,我要让她受到惩罚,你们帮我看一下好不好,一直提着她好累哦~” 诺尔维雅温柔地答应了下来。 “好。” “知道了。” 蛛姀也应着,然后皱着眉催她。 “快去快回。” 第282章 玫瑰香气 领地的所有权转移需要国王的旨意。 艾琳等着卜拉辛把手续办完,她透过窗看外面的诺尔维雅和蛛姀,目光温软平和。 卜拉辛看到了,他轻声问艾琳。 “她们是你的朋友吗?” 艾琳收了表情,她冷淡地点了点头。 “叫你的朋友们留下来吃个晚饭吧,艾琳,你想吃什么?” “我要回玫瑰府邸吃晚饭。” 卜拉辛有些苦涩。 “艾琳,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艾琳看着卜拉辛,她忽然笑了一下。 “不是喔,玫瑰府邸是我的家,这里不是。 玫瑰府邸里有我的房间,有菲阿娜准备的松松软软的被子和枕头,有我的零食箱和首饰盒,有专门放我喜欢吃的冰淇淋的冰箱……有所有我需要和我想要的东西。 在玫瑰府邸,没有人骂我是残废公主,没有人说我害死了我母亲。 如果打雷了,我可以去找诺尔维雅蛛姀和菲阿娜,不用再捂住耳朵躲在角落里发抖。如果饿了,我不用像个小偷一样跑到厨房里祈祷着会有一些残羹冷炙,因为客厅里有零食,澳契夫随时会做出我喜欢吃的东西,即使不想在家里吃,我只要说‘今天想出去吃饭耶’,他们就会穿上外套问我想去哪里吃。 他们永远不会用那种打量商品一样的眼神看我,他们不会嘲笑我说一个残废什么都做不到。在他们眼里,我永远是需要被保护被爱着的小艾琳,他们会下意识地护在我身后,甚至……甚至,他们会为我付出生命。” 艾琳弯起唇角。她就站在那里,安定又自信,漂亮地让人挪不开视线。 卜拉辛意识到,他的女儿拥有着充足的爱,她的女儿被人很好地被爱着,但……那个人不是他。 那个人本该是他,那个人就该是他。 “国王陛下,你知道嘛?在这个城堡里,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我每天看着你抱着托里,我好羡慕那种亲昵。可是我不敢呀,因为我是害母亲消失的罪魁祸首,我生来就是有罪的。 在这个城堡里,有好多好多尖锐的恶意。我不知道该怎样保护自己,只能笨拙地,一点一点地在受伤后学习伤害我的人,学习他们是如何对待我的,我再用那样的方法去对待别人。” 艾琳平静地说着。 她撕开自己的伤疤,让面前这个愚昧的父亲感受着她的痛苦。 她并不是无所谓,她并不是真的都不在乎。 只不过她现在释怀了。因为她被爱着,她不再是那个孤立无援的公主。 所以她可以宽容地看待原来无知孱弱的自己,讲出她曾经不堪的经历。 “国王陛下,我无数地看着你,期待你能够看到我,能够爱我。但是你下意识地躲避着我,你其实恨我,因为你觉得如果我死了,母亲就还能够活着。 可是这不是我的错欸?我比你更爱母亲,更想要母亲回来,我在所有的碎片中拼凑着母亲的样子,想象着母亲会做的事……我看到皇宫里有一个侍女在给她的孩子梳着头,轻轻地摸她的孩子的发丝,我在帷帘后面贪婪地窥探着我永远都无法拥有的幸福。 我没有一刻不恨自己,如果我的出生是母亲的死亡,我宁愿用我的死亡换母亲活着。 我也很痛苦,国王陛下,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觉得难过,你的痛苦也没有我的痛苦多,你失去了妻子,你还会娶新的妻子,你还会和她建立新的家庭。可是我失去了母亲就永远不会再有新的母亲了。” 卜拉辛颤抖地听着,他把拳头攥的很紧。 “我真的不知道……艾琳,我娶新的妻子,是为了能让你感受到母亲的感觉,我没想到她……艾琳,可以给爸爸一个弥补的机会吗?我一定不会再犯以前的错误了! 是我太软弱才让你那么痛苦,艾琳,再给爸爸一个机会吧!” “我不要。” 艾琳皱着眉看着他手里的文件。 “你怎么还没盖好章呀?我要回去吃饭了。” “艾琳,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是我最重要的女儿。爸爸一定会把过去的爱都补给你,让你做瑈幽最高贵的小公主,好不好?” “不好。” 艾琳指了指头上的王冠。 “看到这个了嘛?我要当国王的喔。啊,还有我的发型~诺尔维雅给我梳的哦~你没见过吧?毕竟我在城堡里一直披散着头发呢。” 卜拉辛喉咙滞涩。 他被接二连三的拒绝说的几乎要哭出来,他有千般遗憾万般不舍,现在也只能承受着。 “是的。我没见过你把头发梳起来,我以为你只是不想梳……王冠和发型都很好看。” 艾琳淡定地听着卜拉辛的夸赞,瞄着已经盖上章但还没签上字的文件,有些心不在焉地反问卜拉辛。 “所以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吧?我不缺你的爱呀。” “……他们做了什么,让你觉得他们爱你呢?爸爸也可以做到的!” 艾琳猛然被这句话问的怔了一下,她垂眸思考了一会儿。 “他们做了什么嘛……他们会告诉我他们永远是我的后盾。 他们对我从来不吝于夸奖和拥抱,他们会和我一起去饭馆里吃饭,他们会理好我乱糟糟的头发,他们永远会接住我,他们给我后退的选择…… 他们告诉我,艾琳只是艾琳,艾琳想成为什么都可以。 他们是我的底气,他们是……我的家人。” 艾琳说到最后笑了起来,她幸福地翘着唇角,血红的眸子亮晶晶的,就像看到了什么可爱到让人心里暖融融的小动物。 卜拉辛觉得这些他也可以做到,他恳求着艾琳。 “再给爸爸一次机会吧!这些爸爸一定会做到,爸爸会学着怎么爱你的……” “国王陛下,请快签文件呀,拜托你放我回家吃饭啦!” 艾琳笑眯眯地,但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她给过父亲太多次太多次机会,但每一次她的父亲都放弃了,放弃的很彻底。 她早就知道他的选择,但她太缺爱了,她追逐着父亲,希冀成为他的完美女儿。 ( 后来她同样放弃了。她走在父亲前面,不带感情地分析着他,客观评价着他,发现他其实徒有其表,萨拉·波尼说的是对的,他不是一个好国王,他懦弱地可怜。 做父亲也是一样。 卜拉辛知道他失去艾琳了。他颓然地把文件签好给她,看着她欢快地想要离开这个她待了十几年的家。 “艾琳,今天其实是我的生日。” 卜拉辛看着女儿的背影轻轻开口。 艾琳滞了一下。 她转身,微微歪头。 “那你知道我的生日在什么时候嘛?” 卜拉辛知道。妻子的祭日就是女儿的生日,但他无法忘怀那一天,他无法在那一天开心起来,他每次想到伊莎娜献祭都会心如刀绞,那一天对他来说太痛苦了。 所以每年的那一天,城堡都会肃穆到没有任何声响,他也从来没给艾琳庆祝过生日。 他现在才意识到这对艾琳多不公平,但他说不出口。 艾琳始终得不到卜拉辛的答案,她了然地点了点头。 “你也不知道我的生日,很好,我们扯平啦! 国王陛下,生日快乐。两年后的这个时候我会来拿走瑈幽,我会给你一块领地让你养老,不用担心喔。” 艾琳说完后就毫不留恋地跑下楼梯,跑向了诺尔维雅和蛛姀。 她欢欣地看着她们。 “我们回玫瑰府邸吧~” 诺尔维雅正了正艾琳跑歪的王冠,目光温柔。 “……好。” 蛛姀扯着那个被捆的王妃,问艾琳要扔到哪里。 艾琳说可以暂时带回玫瑰府邸,她要找艾尔利特…… 卜拉辛在窗边看着那个在朋友身边蹦蹦跳跳的艾琳,觉得他错的离谱,但又无法挽救。 他在他生日这天,一瞬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但他又想,或许艾琳在这个家里从未有过亲人。 他沉默地听着侍卫慌张地跑进来宣布托里的死亡,最终让侍卫把那些参与杀掉托里的人都放走。 他不能一错再错了。 他想在两年后给艾琳一个强盛的瑈幽。 —— “……两年后我就是国王陛下啦!” 艾琳讲起她对卜拉辛说的话,法阵很快,她话音刚落就到了玫瑰府邸。 蛛姀用藤蔓拖着昏迷的王妃,问她为什么不现在就把瑈幽拿到自己手里。 “瑈幽会乱起来呀。我想做一个让瑈幽好好发展的国王,要循序渐进地解决那些让瑈幽动乱的问题和人嘛~” 艾琳走进玫瑰府邸,一下子抱住了一直在等人回家的雅琳休。 “我没事喔,雅琳休,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雅琳休回抱住她,它察觉到了艾琳隐藏着的复杂情绪,它想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一个理由安慰艾琳。 “没关系~这样休特回来我就能解释为什么作业上没有字了!” 艾琳笑出了声。 “雅琳休,你安慰人的话是从杜库那里学的嘛?” “什么。安慰人的话……?” 杜库朦胧地站在二楼,看着她们和被蛛姀提着的陌生人,呆滞了一会儿。 他完全不知道在他陷入沉睡的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啦,我们吃晚餐吧~” 艾琳牵着雅琳休的手走向玫瑰府邸的长条桌,蛛姀随手把昏迷的王妃扔在了客厅里。 杜库问被捆的是谁。 “一个王妃。” 蛛姀随口回答着,她看着杜库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即使没有肩上的傀儡小人也能看出他的惊讶。 “不是休特的母亲。” 蛛姀看懂了杜库的想法。 “时间没有倒退,你也没有做梦,这是瑈幽的王妃。” “……这。样。” 杜库揉了揉眼睛,慢慢精神起来。 “休特,菲阿娜,艾尔利特呢?” 诺尔维雅刚好拿着联络器回完了消息。 “休特在皇宫里,今天回不来了。但休特说一切都好,伍尔斯亲王也回去了,雷米亚兹的国王即使觉得休特做的不对也不敢做什么。 菲阿娜和优丝丽在塔兰厝,今天也不回来,她们在谈合作的细节。 艾尔利特出去工作了,他刚刚发消息说他才开始拍摄,大概要三个小时才能回来。” “……噢。” 杜库走下楼和他的队友们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 在吃过晚餐后,菲阿娜向诺尔维雅发起了视频通讯。 她知道玫瑰府邸的法阵被使用过,她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事,但诺尔维雅还没给她发消息,那就证明那是可控的,诺尔维雅自己就能解决。 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之后,菲阿娜疑惑地问诺尔维雅为什么艾琳还把那个王妃带回来了,那种人直接杀掉就好了。 “菲阿娜,返祖科对待敌人会采取‘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同态复仇法。 ……艾琳在等艾尔利特回来。” “艾尔利特又干什么去了?” “他有个临时的工作。” “他有什么临时工作?时尚界里但凡排的上号的时尚大师都去南边大陆开交流会了。” “菲阿娜,排不上号的时尚大师也要工作的嘛。而且艾尔利特和人合作也不是看名气大小的,他的审美比较独特。” “这倒也是。” 菲阿娜有些担心艾琳的状态,但诺尔维雅把联络器转到了艾琳和雅琳休在玫瑰府邸外面玩土的画面。 菲阿娜:“……艾琳和雅琳休是在挖外面的玫瑰花吗?” 诺尔维雅从窗旁边仔细观察了一下,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她们刚才好像在客厅的某个角落里翻出一张藏宝图,然后兴冲冲地拿着铲子出去挖了。” 菲阿娜思考了一下,她有些明白过来了。 “那是澳契夫放的。艾琳和雅琳休应该能找到几瓶酒……澳契夫不知道有什么毛病,他说把酒埋在玫瑰花下面会有玫瑰花的香气。但他在胡说。” “哇!有酒耶~” 菲阿娜正说着,艾琳和雅琳休就挖到了一瓶红酒出来。 她们兴奋地跑回玫瑰府邸向他们展示着,蛛姀对这种幼稚的游戏不感兴趣,她多少也猜出了是谁的手笔,但她还是敷衍地哇了几声。 杜库认真地拍手,眼神很亮。 诺尔维雅笑着给菲阿娜看一身泥的艾琳和雅琳休,觉得澳契夫真的很会哄小孩。 菲阿娜又画了一张藏宝图给艾琳,这次杜库也跟着出去寻宝了。 诺尔维雅问菲阿娜那里藏着什么。 “澳契夫最贵的一瓶酒。” 菲阿娜表情平静。 “从我的酒窖里偷拿走的。” 第283章 真实梦魇 艾尔利特出门时天色已经暗了,他没说谎,他的确有个临时的工作,但在那之前他要去见一下来自北边大陆的朋友。 他和许久不见的朋友聊了一会儿,他知道对方并无恶意,但他还是被北边大陆那种寒冷袭击了。 结束聊天后,他又去完成了他的兼职工作。 那个新锐设计师是通过时尚大师亚狻瓦特和他搭上线的,亚狻瓦特很看好那个新锐设计师。 艾尔利特看过她的作品,他觉得这个设计师和亚狻瓦特完全是两个风格,但不可否认,这个设计师很有灵气。 艾尔利特在一家普通的咖啡馆等那那个设计师,因为刚才的聊天发了会儿呆。 “您好,您就是艾尔利特吧。” 一个身上有着面包香气的短发女孩落落大方地看着他。 “我是歌妮娅。是亚狻瓦特大师介绍的那个设计师,很高兴认识你。” 艾尔利特在面对外人时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但他还是平淡地打了招呼。 歌妮娅的理念很新颖,艾尔利特和她交流地还算愉快,拍摄进展也很顺利。 在艾尔利特想要回玫瑰府邸的时候,歌妮娅把他拦了下来。 “艾尔利特先生,您是纯血魅魔对吗?” 艾尔利特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他冷漠地承认了。 歌妮娅抱着她手里的设计方案,抬头直视着艾尔利特的眼睛。 “我来自卢利特亚的‘伊路珍联盟’小队,我的队长是乌麦提·鲍尔,我的副队长是伊万斯托·瑞炽。 我想要证明一下我并不是没有自保能力,我不会拖后腿。请您魅惑我一下。” 艾尔利特似乎听过诺尔维雅说的在军校联赛可以合作的小队,他对“伊路珍联盟”有些印象,但他不知道这个小队里都有谁。 艾尔利特看着一脸倔强的歌妮娅,觉得她多少有点儿神奇。 他又不负责和哪个小队合作,即使他觉得歌妮娅有自保能力,他也不会去和诺尔维雅说军校联赛要和“伊路珍联盟”小队合作。 他直接拒绝了,但歌妮娅拦住了他的路。 艾尔利特皱着眉摘下了戒指,他觉得无趣透了。 他不想看到这个还算可以的新锐设计师狂热地朝他扑过来,那是他的不幸,也是这个歌妮娅的不幸。 他冷淡地等着歌妮娅失去理智,但歌妮娅只是紧紧盯着他。 歌妮娅慢慢走近他。 然后歌妮娅激动地在原地跳了一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对魅惑免疫,我对所有精神控制免疫!” 艾尔利特:? 什么玩意? 歌妮娅平复了下心情,她难掩激动地告诉艾尔利特她在之前就发现过一些迹象,但她碰到的是混血魅魔,她不能确定自己的能力是不是真实的。 而且她的队友们把她保护的很紧,她从来没陷入过什么紧急情况,也就无从考证她的真实情况。 “我刚才对你一点都不心动,我的心跳没有丝毫变化,我对魅惑免疫!太好了!” 歌妮娅兴奋地红了脸,她对着艾尔利特连连鞠躬。 “谢谢你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魅魔,模特,对了!我还带了我烤的面包,一二三五六七,对了你们小队还有一个吉祥物对吧?我有看过你们合作赛的视频,那就是八个。” 歌妮娅给了艾尔利特面包后就离开了,她在走之前还特地回来说“和您合作很愉快,期待下次合作”。 ( 艾尔利特抱着一堆面包茫然地戴上了戒指,他这个晚上过得很魔幻。 一直到回到玫瑰府邸,他还在怀疑魔生。 ……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对魅魔免疫的特殊种族?而且他为什么要抱着八个面包回来! 真的很不好拿! 诺尔维雅她们都还没睡。 这时候雅琳休和艾琳杜库寻宝结束,刚刚都洗过澡换了睡衣在客厅里各做各的事。 诺尔维雅在买神赐道具,蛛姀无聊地翻着菲阿娜的藏书,杜库在做新的傀儡,艾琳和奈登在聊关于万德蓝周围领地的发展规划。 雅琳休在客厅玩了一会儿后回房间里写作业了,但所有人都知道它在磨水晶。 艾尔利特回来的时候蛛姀刚好要去找零食,她看到艾尔利特怀里抱着一堆面包,直接拿了一个吃。 “你怎么会买面包?” “不是我买的。诺尔维雅,卢利特亚的‘伊路珍联盟’队里的歌妮娅是我今天工作的合作对象,她的体质很特殊。” 诺尔维雅关掉联络器站了起来。 “晚餐在桌子上。怎么特殊了?” 诺尔维雅从艾尔利特怀里拿了面包分给聊政事聊的有些困倦的艾琳和第一个对艾尔利特说“欢迎回来”的杜库。 艾尔利特坐在长条桌旁边,他先拆了头上的夹子。他知道错过现在,他到睡觉前都不会再能想起来拆头发。 “……她对魅惑免疫。我摘掉了所有的戒指,但她完全没有反应!” 诺尔维雅顿了一下。 “还有这样的特殊人才么?但伊万斯托说歌妮娅只是非常出色的面包师……” “这个好吃,谁给你的?” 蛛姀吃了面包后又向艾尔利特伸出了手。 艾尔利特没把面包给蛛姀,他把休特和菲阿娜的那份面包放到了一边,觉得蛛姀的反应夸张。 “哪有那么好吃……” 他咬了一口,不由自主地继续吃了下一口。 诺尔维雅见状也尝了尝面包。 只是普通的核桃面包,但吃起来确实停不下来。 伊万斯托的话没有掺杂水分。 确实是非常厉害的面包师。 艾尔利特边吃面包边和诺尔维雅讲着他今晚遇到的神奇事情。 诺尔维雅捋了捋,觉得“伊路珍联盟”小队现在大概在庆祝。 果然。 伊万斯托发来了他所有的神赐道具,让她挑几个拿走当做今晚确定歌妮娅对魅魔免疫的谢礼。 诺尔维雅问艾尔利特想要什么谢礼,艾尔利特举了举面包。 诺尔维雅拒绝了伊万斯托的神器,问伊万斯托歌妮娅能不能再做一些面包。 伊万斯托直接把歌妮娅的的联系方式发了过来,顺便附赠了一张歌妮娅的照片。 诺尔维雅一头雾水地点开了照片,看到那个短发女生手上戴的是她的同款腕带。 约书亚给她织的那个。 【伊万斯托·瑞炽:歌妮娅很喜欢你,这次也是因为她知道你因为她而拒绝合作才去找艾尔利特的,她把你视为她的精神领袖。】 【伊万斯托·瑞炽:不过她平时都藏着,我们都装作不知道。】 诺尔维雅总算知道伊万斯托为什么会对她释放出善意了。 原来是因为歌妮娅。 诺尔维雅加上了歌妮娅的联络方式,顺利地从歌妮娅那里预定了很多面包。 夜已经很深了,杜库早早地去休息,雅琳休下来吃了面包,又回房间里接着磨水晶。 艾尔利特吃完了晚餐,他知道在他回来前刚结束两场寻宝游戏后立即给菲阿娜发消息说他也要玩。 菲阿娜发给了他一个问号。过了一会儿,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菲阿娜:等明天晚上。】 第284章 厚外套 休特在回到玫瑰府邸的时候天还没亮。 他回皇宫的时候早就做好了准备。国王利比杜让他去铲除不听话的贵族,但他却让索萨放弃了卡罗内。 利比杜一定会生气。 但他生气也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利比杜最多骂他两句。 ——雷米亚兹的吉祥物国王利比杜没有对他的儿子们的处置权。 休特还记得小时候利比杜被伍尔斯亲王踹下池塘的场景。 利比杜喝醉了逼不喜欢水的索萨去游泳,他沉默地把索萨拉到他身后,利比杜作势要打他。 伍尔斯亲王接到消息就跑了过来,在利比杜快要打到他之前把利比杜踹下了池塘,然后剥夺了利比杜对王子们的处置权。 那是休特浑浑噩噩的童年中比较清楚的一段记忆,他那时候大概是很喜欢这个叔叔的。 但后来他的母亲靠着他的血从伍尔斯亲王那里捞了一大笔钱回来,自那之后,他每次想到这个叔叔,就总觉得那也是个喝人血的怪物。 和别的那些渴求着他的血的人没什么两样。 但伍尔斯在的时候他的父亲利比杜国王不会总发癫,所以他还是很希望伍尔斯亲王常驻皇宫的。 只是他不知道利比杜发了什么疯,居然和颜悦色地问他这段时间在卡罗内吃的好不好、住的好不好、有没有受伤…… 休特简短地回答着,但利比杜看着他就红了眼眶。 利比杜絮絮地回忆着寡淡的相处,把自己塑造成一个面冷心热的父亲,痛斥着王妃对他的迫害和他知道后的痛心疾首。 休特淡淡地看着,不知道利比杜这一出是演的什么。 利比杜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被自己感动哭了,相信他口中那个把爱都表现在行动中的父亲就是他。利比杜声泪俱下,在最后甚至要走到他面前给他一个拥抱。 休特向后退了一步,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 他不是四岁了,这种拙劣的煽情在他看来更像个闹剧。他以为利比杜有更大的阴谋,但利比杜好像真的想和他叙旧。 休特不感兴趣,他现在更想回玫瑰府邸。 但利比杜拉着他让他参加家宴,他把所有的儿子女儿都召了回来,还把他最喜欢的几个情人都接进了皇宫,还让刚回来的伍尔斯亲王也盛装出席。 “哥哥,老利比杜又要作什么妖?” 索萨靠在门边问他,眉眼倦怠,打了几个哈欠。 索萨在宣布卡罗内变成公共领地之后又去考察了下卡罗内的周边城市,雷厉风行地解决了很多欺上瞒下的贵族,一直到今天下午才回来。 “如果老利比杜在晚宴上说的不是正经事,我要让他一个月都不能出门找他的那几个不安分的情人。” 休特安静地换着礼服,始终都没有说话。 他和索萨相处就是这样的,他们没有亲密到像兄弟一样,也无法变成交心的朋友,但他们的确互相信任。 索萨知道他对成为国王不感兴趣,所以会在压力大的时候来找他单方面地倾诉。他不会给出回应,索萨也不期待他会给出回应。 他不会关注索萨在干什么,索萨也不会插手他的生活,但索萨曾经有意无意地让王妃被迫取消了很多生意。他因此少流了很多血。 他们的关系就这样一直不咸不淡的维持着。 索萨没再出声,休特以为索萨已经离开了,他换好礼服出门时却看到索萨几乎倚着门边睡了起来。 “索萨,你可以不去晚宴。” 休特出声的瞬间索萨醒了过来,他看着穿着华贵的休特,吹了声口哨。 “这么正式吗哥哥?” “今天伍尔斯亲王也在。” “我知道,我先去了我妈那里才回来的,伍尔斯当时正在和我妈聊天。而且听说今天老利比杜还去见过我妈……他们都离婚那么久了,我妈每次见他都没好脸色,他还总去找我妈,真不懂他是怎么想的。” “可能他真的喜欢格罗雷夫人。” 格罗雷夫人是索萨的生母。她叫波尔多旎·格罗雷。这位野心勃勃的贵族小姐嫁给了体弱多病的格罗雷家族继承人。 五年后继承人死亡,波尔多旎支配了格罗雷家族,她让格罗雷家族更上一层楼。在格罗雷家族发展遇到瓶颈时,她嫁给国王,作为雷米亚兹的王妃让格罗雷家族跻身大贵族。 在生下索萨后,波尔多旎立即和国王离婚。 “老利比杜那个人不可能真的喜欢谁,他只喜欢他自己,我妈也是最近没有遇到喜欢的小情人才有空理老利比杜,要不然老利比杜直接会被扫地出门。” 索萨伸了个懒腰。 “你还挺尊敬伍尔斯,和他吃饭还要换礼服。他自己可能就穿个破衬衫就来了,你这么正式显得你多在意他一样。” “嗯。” 休特淡淡地应了一声。 在整个皇室中,他的确最尊敬伍尔斯亲王。 他对伍尔斯亲王有芥蒂,但伍尔斯亲王是个很好的掌权者。和利比杜完全不同,他每年停留在皇室的时间不多。他一直都在外面了解每个城市的发展情况,根据当地实际制定正确的政令。 索萨没什么形象地走在他身边。 “伍尔斯和老利比杜明明是亲兄弟,但他们却差了那么多。” “我们也一样。” 休特理了理肩上垂落的流苏,红发在宫廷里璀璨的光芒下显得格外艳丽。 索萨盯着休特的红发,泄气地摸了摸自己的深棕色的头发。 “如果说外形的话确实是,我想染个头发,但我妈一直不让。不过如果论实力的话,我们应该没什么不同。如果你想国王,你做的未必不会比我差。” 休特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后半段在说场面话。 索萨看懂了他的意思,哈哈笑了起来。 “果然,哥哥你发现了对吧?但当国王确实还是我在行。” “嗯。” …… 皇宫里的侍女逐渐多了起来,索萨不再像刚才那样随意了,他挺直了腰,整个人优雅沉稳又从容,完全是可靠的雷米亚兹继承人。 休特早就习惯了他这样,他一声不吭地坐到自己的位置。 他不记得利比杜的那些情人都叫什么,也不记得偶尔才会出现在皇宫里的弟弟妹妹。 因为他一言不合就烧东西,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疯子,即使他不打招呼耶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是伍尔斯亲王今天格外注意他。 休特感受到了伍尔斯亲王的目光,他思考了一会儿,想起诺尔维雅说伍尔斯亲王也是特殊事件调查处的组织者之一。 大概是因为这样,伍尔斯亲王才会一直看着他。 休特没和他对视,他沉默地吃着晚餐,等着利比杜作妖。 果然,利比杜在喝了一杯龙舌兰之后,他当着伍尔斯亲王的面爬到了桌子上。 然后拿出了羊皮纸读着休特这些年的所有事迹。 休特沉默地听着,他和索萨对视了一眼,索萨满脸都是“他又要犯什么病”。 在索萨想要走上前把利比杜从桌子上扶下来的时候,利比杜突然高亢地赞美起了休特。 他说休特的所有行为其实是在保护皇室,休特的疯狂其实是别样的清醒…… 他说休特才应该当雷米亚兹的下一任国王。 ( 休特:? 索萨:? 伍尔斯亲王:? 利比杜讲完了,他环顾四周,期待着赞同的掌声。 然而全场鸦雀无声。 利比杜的情人们把自己缩成一团,其他皇室成员看了看红发的大王子殿下,又看向现任国家继承人索萨王子。 休特慢慢握紧了手上的刀。 索萨知道休特的忍耐快要到极限了,他笑着把利比杜从桌子上扯了下来。 “父亲,你就因为我离开太久了没在皇宫里陪你,你就要废黜我啊?我这也是为雷米亚兹着想啊,别那么任性——” 索萨凑近了利比杜,在他耳边亲切地说着。 “要不然我会把你扔进海里,让你从西边大陆游到北边大陆。” 利比杜抖了一下,他想向休特求助,但他只看到休特看垃圾的眼神。 利比杜不明白。他示好示的还不够明显吗?他和休特是一伙的啊! 但利比杜不敢问,他在索萨的陪同下离开了晚宴。 休特觉得无趣透了。这么低劣的挑拨离间索萨不会信,伍尔斯亲王也不会信。 他真是高估了利比杜。 他放下刀叉,准备离开皇宫回玫瑰府邸。 但他察觉到有人跟在他后面。 是伍尔斯亲王。 “……休特,我想和你谈一谈。” …… “休特,加入特殊事件调查处的人都是想要完成心愿但自己无法做到的人,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我可以给你。 特殊事件调查处是为了保护普通民众不受邪神影响才建立的,你就那么贸然加入的话太危险了……” 伍尔斯亲王忧愁地看着他。 休特没什么反应。 “雷米亚兹有索萨就够了,不是吗?” 伍尔斯顿了一下,他严肃地看着休特。 “休特,你同样重要。” 休特对此不置一词。他只问伍尔斯想要什么。 “我要你安全,休特,你和索萨一样,都是我的亲人。” 休特被“亲人”这两个字逗笑,但他只是微微弯起唇,绿眸讥讽。 “伍尔斯阁下,亲人的血好喝吗。” 伍尔斯怔住了。随即他羞愧难当地说了抱歉。 “我当时不知道那是你的血……” 这说不通。整个皇室都知道休特·雷米亚兹的血可以解毒,喝了之后能够强身健体。 伍尔斯亲王利落地在休特面前跪了下去。 “休特,我当时中毒昏迷了,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你的血,我绝对不会做那样的事情。但我后来的确知道了,因为我的管家给了你的母亲一大笔钱。 我很愧疚,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我应该道歉的,但我后来并不总在皇宫,你总躲着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弥补你……我总是不敢看你的眼睛,我怕在你眼睛里看到卑劣的自己。” 伍尔斯拿出了身上的匕首,用力地在胳膊上划了一刀。 “我不知道你流了多少血,我知道这样也无法抵消你当时的伤痛,你当时只是个孩子。” 血液染红了地板,伍尔斯直直地跪在地上。 休特看着伍尔斯,一直到血液流到了他的脚边。 “够了。” 休特淡淡出声,他把房间里常备着的纱布和伤药扔给了伍尔斯。 他从来没有恨伍尔斯,这些年他虽然很少见伍尔斯,但每次他过生日伍尔斯都会送礼物过来,尽管他从来不知道伍尔斯送的是什么。 那些礼物都被她的母亲拆开转手卖掉。 他的确记得有几次伍尔斯看着他好像有话要说,但他当时咒术缠身,根本无法和人正常交流。 正是因为善意太少又太珍贵,他才一直抗拒着曾经对他很好的伍尔斯,他觉得伍尔斯不该是会喝他的血的人。 休特叫人把地上的血擦掉,以为只是茶洒了的侍女看到地上的一大滩血和正在包扎伤口的伍尔斯亲王,惊恐地看了休特一眼。 伍尔斯亲王察觉到了,他苍白着脸严肃地对侍女吩咐着。 “刚才有人想要刺杀我,是大王子殿下救了我,把那个叛徒解决掉了。 我还不知道是谁指使的,请你保守秘密,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侍女捂住了自己的嘴,坚定地点了点头。 她再看向休特,眼神里带上了些许微妙的崇敬。 等到侍女离开后,休特皱着眉问伍尔斯亲王为什么这么说。 “休特,有时候不符合常理地实话会被当成被逼无奈下的撒谎,她还是会觉得你伤害了我。” “无所谓。” “休特,这些都是有所谓的。” 伍尔斯亲王包扎好了伤口,他看向休特,从休特的态度中知道了他的决定。 “我明白你不会退出特殊事件调查处了,但务必小心。休特,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我发消息,你和索萨都是我看重的孩子。” “哟,今天怎么都冲着休特来的?” 索萨推开了门。 他手上有一道明显的红痕,脸色有些差。 “老利比杜发什么疯,我只是吓吓他,他突然自己往前跑,还摔在泥里把脚扭了。休特,他现在哭的震天响,说除了你谁都不信。” 正想回玫瑰府邸的休特:…… “你为什么不在皇宫里陪他?” 索萨愣了一下,意识到休特以为是老利比杜和他生气了才拿自己做幌子刺激他。 索萨哭笑不得。 “和我没关系,老利比杜自己发疯,我没惹他。不过可能是我妈说了什么把他刺激到了。 总之你现在快去吧,他真的很磨人,时间久了他们都会觉得是你没去才他们得受那么多罪,别把皇宫里所有人都得罪个遍。” 休特没动。 索萨打了个哈欠。 “就当帮我的忙,哥哥,老利比杜一直闹的话我今晚睡不了觉。” 伍尔斯皱起了眉。 “索萨,这和休特无关。你不能回格罗雷夫人家?” “我妈明令禁止让我不要回去打扰她的恋爱之夜。最近找了个新的小情人你没看到吗?” “索萨你这孩子怎么越长大越不机灵?” “伍尔斯你真是老了……” “别吵。” 索萨和伍尔斯硬生生停了下来回头看休特。 休特站了起来。 他的语气依旧很淡。 “他在哪?” …… 利比杜觉得所有人都会害他,只有休特是可以信任的。 他涕泗横流地想要抓住休特的手,但休特拍开了利比杜,拿了根绳子给利比杜握着。 利比杜要他攥着绳子的另一段,要不然他心里不踏实。 休特真的很想一把火直接把利比杜烧死,但他忍了忍,握着绳子的另一端冰冷地看着利比杜被医治。 利比杜的感觉很敏锐,在休特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准备扔了绳子离开时,利比杜总能恰巧地醒过来。 在凌晨左右,利比杜终于陷入了深度睡眠。 休特把绳子系在凳子上,离开了雷米亚兹的皇宫。 他实在不想待在这里。 但他没想到伍尔斯在门口等着他。 “你要回你队友那里吧?虽然现在还是夏季,但现在天凉了,夜里更冷,穿上外套走吧。” 伍尔斯手里拿着厚外套,像休特曾经想象过的父亲。 “……你一直等在这里吗。” 休特微微抬头问向伍尔斯。 伍尔斯直白地摇了摇头。 “我让人关注你的动向,你一离开我就知道你要回去了。 一直等在这里我会先得风寒。 而且我还有很多公务没有处理完,我是处理完才出来的,如果没处理完我就叫人给你拿外套了。反正最终结果你穿上不生病就行。” 休特:“……谢谢。” “不客气。去吧。” 伍尔斯打了个喷嚏,他把厚外套塞到休特怀里就回去了。 休特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往日的纠结都随着那滩血消失了。 最起码外套真的很厚,穿起来也真的很暖和。 —— 休特踏入了夜色中。 第285章 寻宝游戏 休特走进玫瑰府邸的时候周围都静悄悄的。 休特猜艾尔利特现在也就刚刚睡下,而艾琳应该已经快醒了。 他把外套连带着外面的寒气都脱掉,走进了客厅。 客厅里乱糟糟的,沙发上放着艾琳用来记领地发展点子的笔记本,地毯上有艾尔利特喜欢玩的鲁比克方块,还有一看就是蛛姀吃了一半的袋装零食。 杜库的工作小桌上面有很多零件,看起来应该是做傀儡做到一半就困了,都放在这里回房间睡觉了。 桌子上叠的整齐的报纸一看就是诺尔维雅的,不过招聘信息都被画上了圈。 休特忽然注意到地上有土。 ……是雅琳休昨晚挖土玩了吗? 休特疲倦地揉了揉眼睛。 利比杜真是个非常难缠的家伙,他在皇宫里尝试了很多方法让利比杜陷入沉睡,但利比杜总会在他想要离开时醒过来,敏锐地像一直睁着眼一样。 不过他已经让索萨安静地睡了那么久了,即使现在利比杜醒来后发现他不见了在皇宫里大声喊闹,索萨现在应该已经睡够了。 他仁至义尽。 他也要准备上楼回房间里睡觉了。 咚咚。 休特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他联想到客厅里的土,觉得应该是某种小动物偶然间撞了进来。 咚咚。 休特皱起了眉。 他觉得这种声音并不像某种动物发出来的。像某个人在用力地撞门—— 休特冷着脸把大火召唤了出来。 大火在客厅里跑了一圈,最终走向了平常很少打开的储物间。 休特跟着大火走到了储物间门前,撞击的声音清晰,休特手里的火系魔法蓄势待发。 ( 咚咚。 休特猛地打开了储物间的门,一个黑漆的影子冲了出来,休特手里的火系魔法粘在了影子身上。 这时天微微亮了起来。 休特看清了这个影子……那是个陌生的女人。 但绑着她的是蛛姀的花藤。 ——蛛姀不会绑了个人当宠物养吧? 休特觉得应该不能,他冷漠地审视着那个女人,冷冷地问她是谁,怎么进的玫瑰府邸,为什么躲在储物间里。 那个女人抓着自己的脸,似哭似笑地乱说着什么。 “伊莎娜……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我不当王妃了,我要嫁贵族……托里,托里!不要……我的托里……” 一些熟悉的名字出现,休特确定了她的身份。 这应该是瑈幽国王的现任王妃,艾琳的继母。 休特的第一反应是艾琳出了什么事,但诺尔维雅什么都没给他发,就证明艾琳很安全。 那么这个王妃出现在这里,说明她做了让艾琳无法原谅的事情。 休特把她身上的火掐灭,又把她关进了储物间里。 艾琳会处理他的。他现在要回房间睡觉了。 但他把大火留在了储物间外面。 如果这个王妃清醒过来后想要逃出玫瑰府邸,大火会阻止她的。 休特做完这一切后天已经完全地亮了起来,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准备睡觉了。 菲阿娜准备的被子会定时拿出去晒。休特闻着阳光的味道,毫无防备地沉沉睡了过去。 …… 艾琳是最早醒的。 她昨天睡得很早,虽然做了一些奇怪的梦,但她觉得睡得很好。 她还以为她会梦到不好的以前呢。 第286章 休闲假日 艾尔利特在吃过饭后问诺尔维雅用不用他去取面包。 诺尔维雅摇头。 “歌妮娅说明天才能做好,今天不用去取。” 艾尔利特哦了一声,他在客厅里玩了一会儿,看没有人回房间后忍不住开口问他们。 “你们都不睡午觉吗?” “我不困耶~” 艾琳放下了她手上的笔记本,伸了个懒腰。 “不过我现在要出门啦,我去看看万德蓝周围的领地情况,吃晚餐前回来,一定要等我一起玩寻宝游戏呀!” “等你,去吧。” 菲阿娜也关掉了联络器。 “我也要去塔兰厝和优丝丽签合作协议。” 艾尔利特:“原来你没把工作都处理好啊,那你怎么早上就回来了?” 菲阿娜:…… 也不知道是谁吵着要玩寻宝游戏。 “——艾尔利特,不该问的少问。” “哼。” 菲阿娜和艾琳一起坐法阵走了。 诺尔维雅看着心不在焉的大王子殿下和找各种借口企图让他们都去睡觉或者工作的魅魔,笑着合上了联络器。 “蛛姀,可以陪我回一趟艾博斯格么?我要带的行李都在宿舍里。” 蛛姀穿着藏青色的吊带裙,披肩被她系在腰间。 她本来在监督杜库给她做可以代替她上课的傀儡小人,但听到诺尔维雅的话后,她把目光移到白发蓝眸的半人鱼身上。 阳光偏爱她,光影洒在她身上像特制的衣裙。 蛛姀倒在了诺尔维雅怀里。 “可以是可以,但你宿舍里有什么特别需要拿的行李吗?菲阿娜会把这一切都准备好的,不用担心。” 诺尔维雅失笑。 “总会有一两样东西要拿的,你也要回家去拿些东西吧?” “我没……” 蛛姀说到一半,被诺尔维雅捏住了脸。 蛛姀刚想问她要干什么,就看到诺尔维雅对她眨了眨眼。 蛛姀好像懂了。 “……行吧。” 蛛姀把披肩解下来,被诺尔维雅牵着走出了玫瑰府邸。 休特和艾尔利特对视了一眼,休特起身问雅琳休要不要出去玩,霍夫斯商场最近开了儿童乐园。 雅琳休要去,杜库也转过头看他们。 “杜库,你带雅琳休去玩吧。” 杜库点头,又问他们。 “你们。不一起。去吗?” 艾尔利特和休特异口同声。 “我想睡午觉。” 休特顿了一下,艾尔利特也换了个说辞。 “我想/要去买面包。” 依旧是同一个理由。 “总之我们有事,你和崽去吧。” 艾尔利特摆了摆手,觉得再说下去杜库要怀疑他们了。 杜库根本没怀疑,他只是在想为什么艾尔利特会去买面包。 艾尔利特每次买的面包都很甜。 不过,如果休特和艾尔利特一起去,那买回来的面包就应该是好吃的面包。 杜库给雅琳休带上了遮阳帽,在快走到霍夫斯商场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澳契夫会做面包的。 但是诺尔维雅每次回来都会买小甜点。 杜库思考结束。 雅琳休一边吃棒棒糖一边等他,看到他回过神后继续牵着他的手向前走。 “杜库,你发现了嘛?” “发现。什么?” “艾尔利特和休特想趁我们出去的时候藏宝物呀。” “这。样……” “我也藏了喔。” 杜库顿了一下。 “我也……藏了。” …… “诺尔维雅,你是为了给休特和艾尔利特藏东西的时间才拉着我出来的吧。” 蛛姀懒洋洋地走在阳光下,问向身旁的半人鱼。 诺尔维雅嗯了一声。 蛛姀红睫眨动。 “黑森林里也有很多去寻宝的人,但他们有些被留在黑森林,有些一无所获地离开了。 不过这种寻宝游戏对我来说太简单了,只要埋在地下,我就会知道所有宝藏的位置。” “很厉害,但是蛛姀,晚上玩游戏不要作弊哦。” “这种程度的寻宝游戏还不值得我作弊。” 蛛姀一边说,一边走进了艾博斯格的大门。 假期里的艾博斯格很空旷,偶尔有些来参观的人,但数量并不多。 蛛姀跟着诺尔维雅回到了她的宿舍。 诺尔维雅的宿舍不大,但是很温馨。蛛姀坐在诺尔维雅的床上看她收拾行李,看了一会儿就倒在床上睡了起来。 诺尔维雅许久听不到蛛姀的声音,她抬头才发现蛛姀已经睡了过去。 诺尔维雅失笑,她用水系魔法把宿舍控制在了一个不会特别热的温度,让蛛姀能够睡得舒服一点,然后继续打包着她之前买的神赐道具。 等到她都收拾好后,天色已经变的像黄铜。一层又一层的云被锈住了,染着古旧的颜色。 这如往常一样发生的黄昏,透过窗照着蛛姀墨绿的长发。蛛姀的披肩像一只小猫蜷缩在她的怀里,她睡得很沉。 诺尔维雅在想要在什么时候叫醒蛛姀。 玫瑰府邸的晚饭快要好了,艾琳已经坐上了回去的法阵,菲阿娜也和优丝丽签好了合作协议。 休特给她发信息说,杜库带着雅琳休去了儿童乐园。 “……诺尔维雅。” 蛛姀醒了。 天色沉的很快,这时候只有一点蒙上阴影的光。 蛛姀的红睫在黑暗中格外惹眼,她缓慢的眨着眼睛,然后坐了起来。 “我饿了。” 诺尔维雅从口袋里拿出了几个酥糖,把蛛姀卷成一团的披肩抖开,披在了蛛姀身上。 “那我们回玫瑰府邸吧。” …… 澳契夫在做好晚餐后找出了很多双手套。 他乐呵呵地看着外面有很多翻新痕迹的玫瑰花丛,觉得这群小孩儿就应该多玩点儿这样的游戏。 他知道菲阿娜肩负着怎样的责任,也知道菲阿娜不会逃避这种责任。 ( 但他还是希望菲阿娜能快快乐乐的,他希望菲阿娜有朋友,有自己的生活,可以不用站在城堡的最高处看着别人的幸福。 在他的印象中,菲阿娜一直是那个屹立不倒的领主大人,她可靠、强势,是个非常好的领主。 但那不是非常好的菲阿娜。 他知道曾经的玫瑰府邸整夜灯火通明,因为那个尚且年幼的领主大人不允许自己休息。她有太多敌人,她的领地有太多地方需要发展。 他也知道菲阿娜其实没有选择,如果守不住领主的位置,所有领地里的人民都会遭殃,更不用说菲阿娜收留的那些被腓比烈国王认为不需要活着的人们。 澳契夫无法忘记菲阿娜为了集结贵族势力而接见那些贵族小孩时,面对他们玩具的无措。 菲阿娜没有童年,她对那些精巧的玩具有些错位的渴望,她从未拥有过,也不知道该如何拥有。 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玩卡牌游戏和大富翁。 那些贵族小孩教给她,她也只玩了一局。 澳契夫问她为什么不多玩两把,彼时的菲阿娜望着那群玩的很快乐的贵族小孩,紧紧地抿着唇。 “……作为领主,在任何方面都不能输。” 但她明明也没有多大,却连游戏的自由都要克制。 澳契夫希望菲阿娜能够拥有幸福。 他把大富翁卡牌摆在了客厅。 他知道领主大人喜欢玩这个,虽然玩的很差。但菲阿娜和她的朋友们玩游戏不怕输,她开始会享受游戏的乐趣了。 澳契夫想着,刚好看到菲阿娜拿着签好的协议推门走了进来。 “大人……” 菲阿娜看着一脸感动的澳契夫,不知道他又脑补了什么。 “……怎么了?” “没事,没事。您回来的刚刚好,我把挖宝藏用的手套都找出来了,待会儿吃完饭您就可以和朋友们一起寻宝了。” “我知道了。” “大人,我也藏了很多东西。” 澳契夫的声音很轻。 “我希望我藏的东西是您找出来的。” “如果你是说那些从酒窖里拿出来的酒的话……” 菲阿娜回头准备告诉澳契夫她已经知道了那些酒的事,但她震撼地看到了泪流满面的澳契夫。 “你……” “真是太好了大人!” 菲阿娜:…… 她就是要玩一个寻宝游戏而已。 服了。 雅琳休和杜库这时候也回来了,雅琳休跑到菲阿娜身边问澳契夫为什么哭。 “雅琳休大人,我这是喜极而泣。” 澳契夫抹了抹泪。 “各位大人吃晚餐吧,我做了你们爱吃的菜。” 雅琳休和杜库去洗手了,菲阿娜要把协议放在楼上房间的文件夹里后再下来吃饭。 在澳契夫离开之前,菲阿娜忽然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会找到的。” 没等澳契夫的反应,菲阿娜直接走上了楼梯。 在她走进房间之前,楼下爆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大人”。 “哇澳契夫你怎么啦?菲阿娜怎么了嘛?” “菲阿娜没事噢,艾琳,澳契夫刚才说他在喜极而泣……” 菲阿娜扶额。 她好像不该说那一句的。 —— 晚饭过后“送你回家队”在客厅里玩了一会儿大富翁游戏。 诺尔维雅一如既往赢得盆满钵满,菲阿娜也不负众望地再次破产。 倒数第二名是杜库和艾尔利特,艾尔利特不服气,他嚷着自己不该是和杜库一样的水平。所以又玩了好几局大富翁,直到雅琳休终止游戏,拿出澳契夫准备的手套一个一个地分发下去。 雅琳休宣布要开始寻宝比赛了,澳契夫充当裁判,他们谁都不能作弊。 澳契夫庄严地站在城堡门前,看着这群半大孩子开始挖土。他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尤其是看到菲阿娜在他藏东西的位置附近徘徊。 诺尔维雅没什么技巧,她随便选了个位置就往下挖,挖着挖着就摸到了一个小匣子。 虽然她知道每个人应该都藏了东西在玫瑰花丛里,但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挖到了。 诺尔维雅眼睛亮亮地把那个小匣子拿了出来,刚想告诉他们,就听到艾琳在欢呼。 “我找到啦!” “哟,小矮子,我也找到了。” 艾尔利特举起了一条粉色的水晶吊坠,看向了坐在地上挖坑的雅琳休。 这几天雅琳休一直在磨水晶,他猜雅琳休本来是想在离开卡罗内之前就要送给他们的,但它磨水晶的技术太差,又不想让那个矮人族工匠帮忙,所以这个吊坠现在才出现。 艾尔利特把吊坠放在口袋里,更加卖力地挖着。 艾琳找到的是一个很好看的蝴蝶胸针。她猜那是杜库做的,因为她之前在杜库那里看到了同种类的宝石材料。她不知道杜库是怎么把那薄薄的紫色宝石填充进蝴蝶的翅膀里的,但她真的很喜欢她找到的宝物。 艾琳把胸针别在衣服上,换了各地方继续挖着。 菲阿娜看到了诺尔维雅找到了一个小匣子,她问诺尔维雅匣子里是什么。 诺尔维雅打开了匣子,发现那里面是满满的金币。 还是各个时代不同国家形制的金币。 有些金币上还带着新鲜的泥土。 诺尔维雅看向不太热衷于挖土的蛛姀,知道她为什么会在下午睡得那么沉了。 某森林女巫半夜不睡觉找金币还装作无事发生。 诺尔维雅忍着笑抱着小匣子,也换了个地方接着挖。 休特找到了菲阿娜藏的红酒,他把红酒放在干净的地面上,又在红酒旁边挖出了白色的水晶吊坠。 他沉默地把水晶吊坠戴在了脖子上,然后把澳契夫紧紧盯着的那瓶红酒拿起来,换了另一个区域。 雅琳休挖到了艾尔利特准备的糖果大礼包,艾琳找到了休特埋起来的八音盒。 杜库找了很久,最终挖到了艾琳藏的很深的神赐道具。 蛛姀看到所有人手里都有了东西后才认真地挖了起来,她选了几个她觉得像是有宝藏的地方,最后找到了一个包裹。 她脱下手套拆开包裹,发现是一个小黑猫玩偶。很像薇薇的一个黑猫玩偶。 她知道这会是谁送的。 蛛姀看向远处的诺尔维雅,把黑猫玩偶放在了她的肩上,就像杜库的小傀儡一样。 第287章 若克斯 诺尔维雅醒来的时候天光微亮。 夏天慢慢地走进秋天,西边大陆普遍降温。天越来越短了,但南边大陆应该还在盛夏。 诺尔维雅揉着眼睛先把艾尔利特叫醒了。 菲阿娜和休特已经穿戴整齐在楼下等着他们,诺尔维雅去叫蛛姀和艾琳,艾尔利特拎起了雅琳休去敲杜库的房门。 杜库打开了门,发懵地看他。 “怎么。了。” “醒醒,去俄布老师家玩了。” “……哦。” 杜库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回到房间里换好衣服拿上了昨晚收拾好的工具包。 杜库的房间门半开着,艾尔利特再次经过时看到了杜库放在桌子下面规整摆放但颜色不太统一的安神香。 “杜库,你拿安神香了吗?” 正在叠被子的杜库疑惑地回头,向艾尔利特摇了摇头。 然后他继续叠被子。 艾尔利特以为他还没睡醒。 “那你记得带。” “……不。用。” 杜库拿着工具箱走了出来,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门。 艾尔利特扶额。 “你忘了带安神香……不过南边大陆应该也有。” “我可以,睡着。因为……你们在。我不害怕。” 艾尔利特顿了一下,他看着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怎样的一句话的杜库,莫名地叹了口气。 “你都不害怕了,那你什么时候愿意摘下你这个丑到不行的面罩?” 杜库僵住了。 他垂下头,整个人紧绷地像拉满的弓。 “不摘也没什么,你别这样。杜库,南边大陆的阳光很强,最后你摘下面罩的时候只有眼睛一圈是黑的。” “我。从来。不摘。” 杜库从紧绷的状态里脱离,面对魅魔提出的场景,认真地否决了这种可能。 艾尔利特意识到了什么。 “杜库,你从什么时候戴上的这个面罩啊?” “小时候。我不听话的时候。被,祖父,戴上的。不能摘下来。” 艾尔利特严肃了起来。 “为什么?” “因为。很丑。” “他好看?他凭什么说你丑!!” 艾尔利特的怒火噌地一下就燃了起来,他真想冲到北边大陆给杜库那个祖父一个大耳刮,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好看! 杜库轻轻拍了拍艾尔利特的肩膀。 “别,生气。我不丑。你最好看。” “谁好看?” 蛛姀也从房间里出来了,她听到了杜库说的最后两个字。 “当然是我好看!” “呵。” 蛛姀不再理自恋的魅魔,拎着手提箱走下了楼梯。 关于杜库面罩的话题被打断,艾尔利特也没想继续。 “走吧,法阵快要开启了。” “……好。” —— 艾琳一到法阵里就睡着了,诺尔维雅接到了来自俄布老师的信息。 【俄布:一切都顺利,吗?】 【诺尔维雅:都很顺利,俄布老师,我们会在中午到南边大陆。】 【俄布:好。父亲他准备了很多好吃的。】 诺尔维雅回复着俄布的信息,菲阿娜在看诺尔维雅和休特都准备了什么。 ( 在看到三份卡罗内特产后,菲阿娜刚想叫诺尔维雅说她多拿了一份,但她很快反应了过来。 “阿贝尔老师也在南边大陆?” 诺尔维雅惊讶抬眸。 “菲阿娜你怎么知道的?我还想说给你们一个惊喜呢。” “你拿了三份特产。” “啊,原来是在这里露馅了!” 菲阿娜意识到他们还有一位指导老师在艾博斯格的理事长办公室里。 “瓦莱里奥老师那边——” “我去送了。” 休特出声,他忍无可忍地关闭了联络器。 利比杜又在找他。 他真的不明白利比杜怎么变成了这样,再这么下去,即使索萨相信利比杜只是在发疯,也抵不住支持索萨的那些贵族认为他想要和索萨争国王这一位置。 到时候麻烦都会找上他。 他不怕麻烦,但他不喜欢是利比杜给他找的麻烦。 他放下了联络器回答着菲阿娜的疑问。 他去给瓦莱里奥送了卡罗内特产,但瓦莱里奥当时并不在他的办公室里,所以他把那些特产放在了瓦莱里奥的桌子上。 这个法阵并不颠簸,但时间很长。 艾琳已经睡着了,雅琳休玩了一会儿后也靠在杜库身边昏昏欲睡。 休特走到诺尔维雅身边,低声问她雅琳休的作业还差多少。他不觉得雅琳休会把它的作业带到南边大陆。 诺尔维雅才想起这一茬。 他们在开学前两天才会回来,如果雅琳休没有带作业,他们前两晚都要帮雅琳休写作业。 那些作业并不是多到写不完,难的是要装作那是雅琳休写出的作业。 诺尔维雅顿了一下,她回忆了一会儿,然后告诉休特“写不完就算了吧”。 休特:“那些老师会根据作业情况打分,分数过低无法升学。勃朗学校对于老师的管理很严格,如果收受贿赂会被开除。 勃朗学校的校长是之前梅赫迪学院的院长。” 诺尔维雅:…… “那么我们回来后需要通宵了。” 休特大概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况了。但现在他又没办法让法阵暂停再回去。 法阵平稳地运行着,休特也睡着了。 到最后只有诺尔维雅和艾尔利特还醒着。 艾尔利特小时候好像去过南边大陆,但那不是什么好事,他也没什么印象。 他好奇地问诺尔维雅南边大陆大概什么样子,他们去的又是哪里。 “南边大陆被称为‘无神的领地’,最开始是一片连神都厌弃的荒芜群岛,神战时那些什么都没有的普通人选择到岛上避难,那是南边大陆的第一批居民。 后来南边大陆慢慢发展了起来,很多普通人都去了南边大陆。也是因为这样,南边大陆的魔法师相对其他大陆来说应该要少一些,但那边机械发展的很快,尼尔泰克就来自南边大陆。 南边大陆的公共领地很多,所以国王和领主很少,教派在南边大陆比皇室发展的要好。 南边大陆的代表基本上都是很有名的制造商,这些制造商自动担任着领主的职责,在各自的辖区里维持着秩序。 俄布老师的父亲海克托先生就是自动马车制造商,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海克托的辖区若克斯。” 诺尔维雅低声给艾尔利特讲着,她也没去过南边大陆,这些知识都是她搜到的。 艾尔利特想了想,他意识到了一个重要问题。 “若克斯那边……吃的多吗?” 第288章 出游日记 诺尔维雅没想过这个问题。 食物相关的都是艾琳在找,艾琳能够在不起眼的小巷子里找到卖烤的小店,知道没有牌匾的铺子里卖的是哪类的零食,甚至可以找到已经退休的别国皇室厨师来做晚餐…… 这些是诺尔维雅做不到的。 艾琳听到了和吃相关的话题就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她依稀能够辨别出诺尔维雅和艾尔利特在谈什么。 一个优秀的领主能够准确地掌握领地的分布和主要特点。 艾琳为这次度假做了很多攻略,她还和奈登一起运用特殊技巧来筛选好吃的餐馆。 她对于那些信息烂熟于心,所以即使现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开口讲了。 “南边大陆主要分为三个部分:制造商辖区、国王领地和教派统治区。制造商辖区占南边大陆的三分之二。 若克斯区包括三个城市,斯歪特、梭尔和哨图。梭尔是若克斯辖区的中心,但吃的不多喔,据说只有一种烤饼是大家都喜欢的。 斯歪特有一个建的歪歪的塔,这个城市里的食物最多!被称为是‘南边大陆的甜品之都’,呜呜好幸福!我要吃遍斯歪特!” 艾琳越说越清醒,她到最后完全不困了,开心地眯起眼睛。 “斯歪特斯歪特!那里有很多口味很奇特的冰淇淋,还有很多西边大陆听都没听过的小糕点!斯歪特是我的天堂!俄布老师真好~” 艾尔利特只喜欢甜食,他对斯歪特这个城市印象也不错,但他问艾琳为什么不说哨图。 ( “哨图都是一些烤肉饼嘛,可以偶尔去吃一次。哨图的动物很多,那个城市拥有着南边大陆稀少的草原,据说风景很好,空气也很好,肉也香香~” “在哨图有和我合作的家族。就是他们找到了海克托。” 菲阿娜也醒了,她安静地听着他们聊天,淡定地接了一句。 “菲阿娜你还和南边大陆的家族合作?你和他们交易什么啊?” 艾尔利特知道菲阿娜合作的对象广泛,但他不知道菲阿娜和南边大陆居然还有联系。 “我不仅和南边大陆的家族有合作,我在各个大陆都有过合作的对象。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都认识我?我只不过是腓比烈的一个领主而已。 腓比烈的肉类不好吃,我买了哨图新鲜的肉。你们平常吃的那些肉排也是哨图送过来的。” 艾琳憧憬地看着菲阿娜,她觉得菲阿娜真的真的好厉害,是最厉害的领主。 她也想像菲阿娜那样可以和其他大陆的人达成合作。 “那我们去哨图吃饭和在家吃饭有什么区别?” 艾尔利特抛出灵魂一问。 “区别就是在哨图吃饭不是澳契夫做的呀~菲阿娜你之前都没说过这些欸!” 艾琳星星眼看着菲阿娜。 “你们之前没问过啊。” 菲阿娜云淡风轻地说着,表情格外淡定。 经过这么一番讨论,蛛姀休特也醒了。 诺尔维雅看到大家差不多都醒了,拿出了歌妮娅做的面包。 他们走的太早,连早餐都没有吃上。 法阵里安静起来,醒的人都在吃面包,关于若克斯的讨论自然而然地结束。 第289章 我们有自己的深渊 南边大陆的夜晚星星不多,天空黑的像墨。 海克托从繁忙的公事中抽身,接上了“送你回家队”全员和阿贝尔,还有他的儿子俄布,一起去吃晚餐。 俄布因为两天都没见到海克托有些不开心,但他还是问海克托这两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海克托一一回答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长条礼盒。 “对不起,爸爸这几天实在是太忙了,没有陪你去哨图看小羊。” 俄布垂着眼不拿海克托的礼物,但他直接说出了他生气的缘由。 “我没有因为看不上小羊生气。我因为你不回消息生气。” 海克托道歉道的很快。 “这是我的不对,但是那是因为联络器坏了收不到消息,我不是故意不回你的,俄布,你知道我永远不会故意不回你消息的。” “所以,我很担心你。” “我们俄布不是会分析的小天才吗,一想就能知道爸爸其实是因为联络器坏掉了才不回消息的是不是?” “……嗯。” 俄布慢慢抬起头,表情也不那么严肃了。 海克托一点儿也不在意他在俄布学生们眼里的形象,他凑到俄布身边,用残缺的手掌拿着包装精美的礼物。 “原谅爸爸这一回行不行?我换新的联络器了,这回即使是我掉水里联络器也不会有事……” “你不能掉在水里。” “好,不掉,我们俄布不生气了吧?看看爸爸给你带的什么礼物。” 俄布接过礼盒,他打开后发现是一支钢笔。 “你之前说想要的那个写出来是彩色字的钢笔,爸爸出差的时候刚好看到了。” 俄布拿着钢笔,把钢笔放在了上衣口袋里。 海克托这才放下心来,问阿贝尔和诺尔维雅他们对居住的城堡满不满意。 诺尔维雅提起了雅琳休新认识的朋友给的超大绿宝石,海克托想了想,根据诺尔维雅的描述大概猜到了那是谁家的孩子。 “是律智和律雅,他们的家族戈高赭斯拥有南边大陆一半的矿产,这种成色的宝石对于他们来说只是玩具,确实算不上谢礼。小朋友,放心地收下吧。” 海克托还给诺尔维雅讲了那几个城堡附近住着的家族。 “戈高赭斯是负责提供能源的,沙迪家族负责加工,赛欧进行销售,这三个家族捆绑在一起,连住的地方也都挨着。雅琳休新认识的那些朋友应该都出自这三个家族。” 阿贝尔忍不住问。 “那些城堡都是您的吗?” 海克托点头。 “都是之前买的,一直空着也没人住,打扫起来也麻烦。” “那您为什么不卖掉啊?” “因为我想……俄布或许会喜欢。” 海克托摸了摸俄布的头。 “我想给俄布准备一个最完美的家。但那些城堡俄布都不喜欢,他就喜欢我一直住的那个小庄园。” 俄布默默地点了点头。 阿贝尔咂舌。 她想,按照海克托对孩子的这种宠法,俄布要没变成一个跋扈的浪荡子都是海克托宠的不够。 但她又想起俄布和海克托的以前。 她是在知识问答比赛结束之后才知道的俄布的遭遇。那还是海克托送俄布来上班时,阿贝尔看到后觉得奇怪才问俄布的。 俄布和她说了很多。 说起他在贫民窟里穿过的好衣服,说起海克托对他的承诺,说起他十几年的等待和后知后觉的难过。 在俄布的叙述中,他成长中所有的痛苦都被一笔带过。 但他很重很重地说着海克托对他的好,说着他遇见海克托导致海克托坠崖的后悔,说着他再次见到海克托的惊喜和他头上只有小孩子才会戴的毛绒帽子,以及世界上最好吃的,带巧克力和奶油的蛋糕。 阿贝尔想,这真是一个好苦的故事。 如果不是菲阿娜派的人找到了海克托,他们或许还要很多很多年之后才能遇见,又或者就这么错过。 可是俄布很好,海克托也很好,他们不该怀着对各自的记忆罹患着那种痛苦。 阿贝尔见证了俄布一步步的变化。 俄布原来什么都不懂,他封闭着自己,把自己困在世界的恶意中,似乎活着没什么,死了也没什么,木的像个呼吸着的雕塑。 但现在的俄布能和人无障碍沟通了,遇到不喜欢的事情会直接拒绝,有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和偏好。 俄布现在经常笑了。他还是不太懂如何社交,也看不懂别人的眼色,但他在海克托面前很鲜活。 俄布会让海克托给他买小甜点,主动要求和海克托一起穿亲子装,在游乐园玩的时候注意到海克托的脸色不好后选择陪海克托在长椅上坐着,即使海克托让他自己去玩也坚决地摇头拒绝。 海克托是个笨拙的父亲,俄布是个不合格的儿子,但他们都在自己的前半生中把彼此当成前进着的希望。 阿贝尔觉得,海克托再怎么溺爱俄布都是应该的。 但她听到艾琳很小声地对蛛姀说了一句“如果我的父亲像海克托那样就好了”。 阿贝尔的心突然酸涩了一下。 她最开始把这群小崽子当做那种没有底线的贵族混蛋,她以一种成人的标准审视着他们,提防着他们,期待着看他们的笑话。 但后来她发现不是这样的。 如果他们不是贵族——或者说他们的父母是会好好教导孩子爱孩子的父母,那么他们就不会那么痛苦地自己挣扎。 如果没被爱过,又怎么知道该怎么爱自己,爱别人,爱这个世界呢? 她就不知道。只是她觉得如果她能见到母亲的话,母亲会告诉她的。 所以她致力于研究时间魔法,期待着有朝一日她能穿越时空看看她的母亲。她想知道她的存在是被怎样期待着的。 她怀揣着伟大的目标向前走着,慢慢看到了很多,学到了许多。但这不代表她不期待这种完全的爱,她也很嫉妒,她心里也会藏着无数个为什么。 只是她知道也会有人爱她。 阿贝尔刚想安慰艾琳,就听到蛛姀问艾琳。 “如果现在你说你想要那个彩钢笔,你那个爸也会给你买。” “噫,我不要。他给托里都买镶钻石的水笔。” “那让他买钻石笔。” “还是有点恶心。他送什么我都不会开心的啦~欸,蛛姀你的爸爸妈妈是什么样子的呀?” “艾琳,我是黑森林的化身。” “嗷对。” “……我的爸妈是对我没有什么原则的人类。我的妈妈很温柔,她是那种即使委屈自己也不会让别人觉得不愉快的那种人,很软弱,但涉及到我就变得很强硬。 我的爸爸是个聪明男人,总是很理智,但为了我打了不少架。他一直说着我们的以后,说没有人能够欺负我,因为他会永远保护我。 他们对我很好,但他们也特别狠心,什么话都没留给我。 也许是对我失望了吧,他们的付出我照单全收,却像没感受到一样给不出一点反馈,该听话的时候不听话,不该听话的时候又好像很在意他们的想法一样。” 艾琳看着蛛姀。 “那你当时……真的没有感受到吗?” “感受到了。只不过那时候我不知道人类的生命可以那么短。” 蛛姀面无表情,但艾琳觉得她好像有一点难过。 菲阿娜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她听到最后微微别过了头。她不想看到蛛姀露出那样让人觉得悲伤的表情,生死是他们之间跨不过的话题。她想不出方法。 她沉郁地抬眼,却看到对面的阿贝尔老师已经泪流满面了。 “……阿贝尔老师,你怎么了?” “没事儿,我就是,觉得最开始对你们态度那么糟糕真是太不好了。” “阿贝尔老师。” 菲阿娜抱臂。 “态度糟糕的是我们。” 阿贝尔想起了那些威胁,她哭不出来了。 但她依旧觉得成为他们的指导老师是她人生中最正确的事情之一。 阿贝尔看向了诺尔维雅,发现诺尔维雅的表情也有些低落。她走过去坐到诺尔维雅身边问她怎么了。 诺尔维雅的声音很轻很轻。 “我只是突然想到,这对蛛姀太不公平了。百年之后蛛姀再走到熟悉的地方……那些所有美好的回忆都会变成锥子,把她的孤独所藏的房间凿的越来越大。 我只能希望她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这样即使我们都死亡转世,蛛姀也能继续觉得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是有意义的。” “诺尔维雅,死亡是避免不了的。我会死亡,俄布也会海克托也会,除了像蛛姀这样的特殊种族和神明,以及动用了偏邪手段的人之外,所有种族都会死。这是必然规律。与其担心这些不如现在多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人是活在回忆里的。” 阿贝尔拍了拍诺尔维雅。 “现在想这些还太早,来了若克斯就好好休息吧。你到三年级就要决定大致的未来发展方向,那时候你就不会再有时间来南边大陆度假了。趁着现在多玩玩吧。” 阿贝尔起身走向雅琳休,留诺尔维雅自己好好想一想。 诺尔维雅看向了马车的窗外,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街道两边点着灯,亮如白昼。 诺尔维雅觉得她好像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尼尔泰克。 诺尔维雅:? 不会这么巧吧? 她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外面,但机械马车的速度很快,她已经看不到尼尔泰克的踪迹了。 诺尔维雅拿出联络器给莱西发消息。莱西现在和父母在某个私人领地里。 诺尔维雅收到的最近消息是莱西说她在学插花。她说她不想学了。 【诺尔维雅:莱西,你知道尼尔泰克在南边大陆具体哪个辖区么?我好像看到他了。】 莱西应该现在拿着联络器,她回消息回的很快。 【莱西:这我真不太知道,尼尔泰克进入假期之后就像个野人一样,他手里的联络器就好像个摆设。我知道安德烈和巴里在威尔国,奈登在瑈幽,珠香回了东边大陆,荼绯好像也要去南边大陆演出……但尼尔泰克我只知道他还活着。】 【莱西:诺尔维雅你要是真见到了尼尔泰克,让他别忘了早点儿回艾博斯格。】 【诺尔维雅: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莱西:没什么事,就是我们阿瑞斯之矛现在都没有什么像样的合照,荼绯说要在他工作的剧院里拍一套。我们放假前就商量好了,我怕尼尔泰克忘了。】 【莱西:不过他忘了也没事儿,荼绯会找到他把他揪回来的。】 【诺尔维雅:我知道了。假期愉快。】 诺尔维雅合上联络器,机械马车刚好停了下来。 诺尔维雅走下马车,发现这边已经不是梭尔了,他们来到了斯歪特。 斯歪特作为南边大陆的甜品之都,连空气都泛着香气。面包店和咖啡店紧紧地挨在一起,每个小店的招牌都各具特色。 海克托订的是斯歪特标志性建筑“斜塔”里的餐厅。在斜塔的最顶端能够俯瞰整个斯歪特。 诺尔维雅坐着电梯感叹着南边大陆的科技发达,杜库对这种机械相关的东西很感兴趣,俄布看出了杜库的好奇,主动为杜库解释着。 “这是光梯。有光系魔法就能够载着人上下移动的机械梯。南边大陆魔法师没有其他大陆那么多。所以。机械应用的很广泛。” 杜库点头,俄布又讲了许多关于南边大陆的基础机械设施。 海克托本来想叫俄布点菜,但他看着俄布在认真地给杜库科普,就把俄布可能会喜欢吃的菜都点了一遍。 直到菜都上齐时俄布才停下来。 海克托已经把吐司切好放在俄布的盘子里,给俄布倒好加了冰块的果汁了。 ( 他做这些的时候熟练又平常。 菲阿娜觉得她只有面对雅琳休才会这样,但现在雅琳休都不用她来切吐司或者三明治了。 “欢迎各位来到若克斯!” 海克托戴着机械假肢站起来的时候趔趄了一下,俄布直接扶住了他,眼神担忧。 海克托朝俄布安抚地笑笑,手里拿着斟的很满的香槟。 “我非常感激你们。如果没有你们,我可能现在还见不到俄布,谢谢你们对俄布的照顾,谢谢你们为俄布做的一切——” 海克托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俄布扯了扯海克托的衣袖。 “不能再喝。” 海克托:“俄布,敬酒会显得我是在很诚心地在道谢。” “爸爸,可以给机械摩托。那个看起来更诚心。” “行,听你的。” 海克托似乎没反驳过俄布。 海克托让阿贝尔和“送你回家队”把若克斯当成自己家,想吃什么、用什么、玩什么,都可以和他说。 诺尔维雅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问了之前海克托为什么突然回到了南边大陆。 海克托对这个话题有些避之不及,尽管他已经包下了餐厅,也让餐厅里的人上完菜后都离开了,他还是觉得冒险。 他示意诺尔维雅等回去再说。 诺尔维雅的心沉了下来,但她面上不显,安静地吃着海克托请的豪华晚宴。 在吃到一半时,餐厅紧闭着的门突然被打开。 “谁那么大脸把整个斜塔餐厅都占住了?这是个什么行为……” 一个酒气很重的青年扛着一根棒球棍带着和他同龄的一群人走了进来。 青年看到了他们,表情阴沉。 “就是你们让我今天不能在斜塔过生日?就是你们让我没面子?” 青年挥舞着棒球棍,砸碎了斜塔餐厅里的花瓶。 这声音很大,雅琳休被吓到了,它手里的叉子掉在了地上,艾琳也捂住了耳朵。 诺尔维雅觉得这个喝的醉醺醺的青年似乎是想把生日变祭日。 诺尔维雅刚要站起来就看到海克托做了个手势让她安心吃饭。 他走向那个醉醺醺的青年,笑容和煦。 “你好——” “你是什么玩意啊就来跟我说话!你那个机械假肢廉价的要死,我要是你我都不想活……” “那就不要活了。” 俄布离开他的座位,站在海克托身边。 他没什么表情,慢慢地口袋里拿出了一管荧绿的药剂。 “我是,魔药师。这是有毒的药剂。请在它,被泼到你的脸上前,离开。” “你是魔药师?你就算是制造商又能怎么样!我爸可是若克斯管理者的好朋友,你泼啊,你泼完我就让我爸把你逐出南边大陆!” 醉醺醺的青年嚣张地说着,但青年身后的人想要用手里的武器打碎俄布手里拿着的那管魔药,他悄悄地在后面拨动扳机,但阿贝尔注意到了。 她开启了空间通道让被发射出的子弹原路返回。 子弹打到了攻击者,那人倒在地上痛苦地捂着手。 诺尔维雅想,有老师们在的时候真的挺好的。她吃了一口海鲜烩饭,给蛛姀拿了一块太妃糖布丁,然后继续转头看事情的最新发展。 海克托平易近人地问那个青年人的父亲是谁,然后拿出联络器发起了通讯。 艾琳给诺尔维雅拿了帝国饼干。等到诺尔维雅吃完饼干回头再看的时候,那个不可一世的青年和他带的那些朋友们已经缩在角落里了。 海克托应该是联系了那个青年的父亲。 他注意到半人鱼看向这边的目光,笑着让她好好吃饭。 “我已经吃完了,海克托先生。” “再多吃点儿,小孩儿要营养够了才能身体健康。放心吃饭吧,很快就会解决了。” 海克托拍了拍俄布的肩膀,让他也回去吃饭。但俄布摇头,他就站在海克托的旁边,手上牢牢地拿着药剂。俄布让阿贝尔回去吃饭,阿贝尔觉得没什么危险了,也就回去了。 南瓜奶油汤还热着,阿贝尔快喝完汤时又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海克托大人……我家那孩子他其实脑袋有点毛病!他说的所有的话都是胡话!您……” 走进来的中年男人表情焦急,但他看到那缩在墙角的一群人后就有些呆滞。 再看到地上的花瓶碎片和青年手里一直抱着的棒球棍,他都快哭出来了。中年男人走到醉醺醺青年旁边打了他一下,把他的棒球棍抽出来一下子折断了。 菲阿娜:“那是个狂战士。” 诺尔维雅为这个青年哀悼。 中年男人为他的儿子求情,但海克托一直没有说这件事能不能过去。 中年男人看到了诺尔维雅他们,突然灵光乍现。 “他最喜欢吃喝玩乐,让他带这几位贵客逛逛若克斯,让他承担所有开销将功折罪……海克托大人,您看这样行不行? 真羡慕您啊,您看俄布大人,他就从来都不给您惹事,还是魔药师,还在艾博斯格学院当荣誉教授,一点儿都不让您这当父亲的生气。” 海克托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的态度略有些松动,转头问诺尔维雅他们怎么想。 中年男人提出的解决措施被采纳,他如蒙大赦地想要牵着他的倒霉儿子离开,但俄布拦住了他。 准确来说,俄布拦住了那个已经醒酒了的青年。 “喂我爸都让我带你们玩了你别太得寸进尺……” “生日快乐。” 俄布认真说着。 青年就像一下子被戳破了的气球,他脸上露出了可以被称之为羞愧的表情,他不敢看俄布,视线放的很低很低。 “谢……谢谢啊。” 他任由父亲扯着他离开斜塔餐厅,却在关上门之前快速的朝着俄布说了句“对不起”。 闹剧结束,海克托和俄布回去吃饭,海克托忽然变得有些心事重重的。他没吃什么东西就说自己已经不饿了。 等到夜已经浓的看不到光亮时,他们从斜塔餐厅走出来,外面的商铺还开着。 海克托把他们都带回了他和俄布住着的小庄园。 那并不像一个制造商该住的地方,没有城堡和花园,也没什么设计,房子还有些陈旧。 俄布自然地走进厨房拿出了零食,海克托把假肢都拆下来坐在轮椅上,俄布一边拿着零食一边推着海克托去客厅。 俄布分发着南边大陆独有的零食,海克托也从俄布手里拿了一份。 诺尔维雅吃着像甜水母一样的零食,和俄布聊了一会儿下学期可能会教他们的指导老师人选。 在俄布制止海克托吃更多对他身体有害的甜食后,海克托才遗憾地切入正题。 “诺尔维雅,关于你提出的,我为什么会突然回到南边大陆,这件事非常复杂。 这要从南边大陆的历史讲起。南边大陆最开始只是荒芜的群岛,因为很多普通人为了躲避神战才来到这里,慢慢地将南边大陆发展了起来。在神战时,南边大陆被神力波及,很多地区都藏着一些不稳定的因素。 但那大多数是被神化的物品,偶尔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后就自行消失了。虽然有一定的危险性,但只要提前把那些东西毁掉就没什么危险了。” “难对付的是南边大陆里存在的一些,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的坑洞。那些坑洞非常黑,而且进去的人根本出不来,即使丢石头进去也听不到回声。南边大陆一共有两个这样的坑洞,其中一个就在若克斯和兹凯的相交处。” 海克托的目光冷沉。 “如果这个坑洞没有其他危险的话,只要放一个牌子让人不要跌进去就可以解决了。但在北边大陆的深渊出现了怪物时,坑洞里也爬出了很多似人的东西。 那些东西没有五官,没有神智,只会攻击人。这和北边大陆出现的那些异兽不一样,所以当时南边大陆的负责人们把消息压了下来,直接处理掉了那些东西。 等到北边大陆的异兽都被清理干净时,南边大陆的那些坑洞还会时不时冒出几个这种像人的东西。 我刚来到南边大陆的时候还见过当时的制造商派人清理那些东西。等到我成为若克斯的负责人时,我拨出一笔钱来监控坑洞的情况,但同样在坑洞旁边的兹凯辖区,他们并不把坑洞当一回事。 前段时间,我突然回来就是因为那些似人的怪物开始大规模地出现,若克斯暂且还能控制,但兹凯疏于防范,所以差点儿被那群怪物攻陷。 兹凯不同于若克斯。兹凯辖区包含着很多城市,而且兹凯的制造商是制造武器的,那群怪物拿到了不少武器,它们不怕死,只想杀人。所以它们尤其难对付。 我回来的时候兹凯有两个城市已经都是怪物了,我和兹凯辖区的制造商联手才平定这场动乱。”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西边大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菲阿娜皱起眉。她和哨图合作了很多年,但她根本没听到过这样的事情。 海克托嘲讽地笑了一下。 “大陆与大陆之间的消息本身就是封锁的,北边大陆那么严密的防御措施只是为了防止深渊暴动吗?东边大陆神秘又排外,你们见过几个来自东边大陆的人? 这种事情不单单在南边大陆发生。南边大陆有自己的深渊,东边大陆也有。 西边大陆怪物不多,邪神多。那是神明最多的大陆,也是神明最后出现的地方。每个大陆都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但普通生活着的人不需要知道这些。恐慌会让秩序崩溃,这对他们其实不好。” 菲阿娜不同意这个观点。 “这是隐瞒。” “这不是一个人能够决定的事情。只要真相让人不悦,我们就谎话连篇。这是个欺骗的时代,真相会毁了这个世界。” 海克托看着自己残缺的手指,又看向沉默的俄布,眼里有些狠劲儿。 “只要我活着,若克斯的人就不需要知道这些残酷的真相。” 诺尔维雅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当危险发生时,能够对抗危险的只有海克托。 诺尔维雅明白瓦莱里奥老师为什么要他们加入特殊事件调查处了。 被隐瞒的邪神需要人来解决,但如果直接把邪神的存在宣之于众,恐慌可以被安抚,知道了可以求助邪神的人们的欲望却是无尽的。 所以需要更多力量在这种不透明的情况下来对抗邪神。 诺尔维雅还明白过来为什么珠香参加合作赛是珠释来看她,而不是珠香的父母,以及为什么灿老师只在合作赛开始前来看了他们一眼,之后就一直都在侑藤学院。 每个大陆都有属于自己的深渊。 诺尔维雅想起深渊的特殊性,她突然有一个很奇怪的想法。 既然北边大陆的深渊下面是多层空间,这些空间出现的位置不定,那么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就是,所有像深渊的坑洞其实都是深渊的一种,而它们的空间是互相流动的? 但这又无法解释为什么北边大陆出现的是异兽,南边大陆出现的是类人的怪物。 而且为什么只有西边大陆没有类似深渊的坑洞呢?西边大陆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邪神出现? 诺尔维雅想不通,她觉得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联想到合作赛遇见的死神伊比斯所说的话,诺尔维雅觉得或许神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非常蹊跷的神战,非常快速的陨落。 让诺尔维雅更想不明白的是,她是怎么穿进这本书里的呢?她穿进这本书里是偶然么? 又或者,她所知道的小说剧情,真的正确么? 诺尔维雅揉着头,得不出一个在逻辑上能说得通的答案。 艾琳坐在诺尔维雅身边,她觉得这些事没有严重到让诺尔维雅这么难受,毕竟西边大陆也没有会爬上怪物的坑洞。 艾琳担心地握着诺尔维雅的手,问她在想什么。 诺尔维雅勉强地笑了一下,说是今天车马劳顿,她想回去休息了。 “送你回家队”全员和阿贝尔都准备回到各自的住所。 海克托看着明显烦忧起来的诺尔维雅,让她不要有那么大的压力。 “我们这些老家伙在,还没到你们小孩儿需要冲到前面的时候。” 海克托眼神平和。 “回去好好睡一觉,让今天过生日那个明天陪你们玩。” …… 诺尔维雅在离开前听到了俄布和海克托的对话。 “你晚上,为什么不吃饭?” “俄布,爸爸不饿。” “骗人。” “……其实我饿了。儿子,吃烤牛肉吗?” “我不饿。但我可以,陪你吃。” 第290章 无尽的疑问与倒数的假期 诺尔维雅回到水上城堡的时候已经很累了。 所有的事情缠在一起像打了死结,诺尔维雅重新审视自己的穿越,她觉得有些事情不太对劲。 她前世作为魔术师一直没什么特殊的际遇。她的父亲是自由职业者,母亲是插画师。 他们每隔几年就会到新的国家去体验不同的文化背景下的生活,即使有了她也是一样。 他们最后搬到了诺尔维雅的叔父所在的国家。 诺尔维雅的叔父还很年轻,他是作为交换生来到这个国家的。他觉得这个古老的国度有着别样的魅力,他想留下。 叔父不喜欢她。诺尔维雅知道为什么叔父不喜欢她,因为她那个时候是个格外任性的小孩。 但她觉得她的不满都情有可原。她不喜欢搬家。她不喜欢走在街道上只有自己是金色头发,她不喜欢她原来没接触过的文化。 作为字都不会写的小孩,她对于在哪里生活没有发言权。当然,她对住在哪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偏好,她已经在慢慢地融入新的社会里,并且觉得比原来待的地方要好了。 在这个时候,她的父母出车祸去世了。 她那时候还不懂父母为什么一去不回。 不怎么喜欢她的叔父红着眼睛看着她说,他们要相依为命了。 叔父对她很好。只是叔父也不怎么知道要照顾小孩子,他们经常互相把对方气到放声大哭。 尽管这样,叔父还是会每天给她讲睡前故事,细心地照顾她,给她做饭,哄她吃饭。 这也是为什么诺尔维雅讨厌吃白鲷。因为叔父做的白鲷总是带着一股苦味,她吃的久了,觉得白鲷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讨厌的食物。 但她很爱叔父。在她和叔父相处的慢慢融洽了的时候,叔父也去世了。 很突然地,没有任何预兆。 她一个人在偌大的房子里,谁都没等到。 她的身份特殊,远亲都在国外,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取得联系。但即使取得联系了,也没人想要收养她。 她被送进福利院里,在那里慢慢长大。 她成为了一个魔术师。其实她在马戏团里什么都干,她跟着马戏团巡演,最终攒钱在她的出生地买了一个小房子。 她总没机会回去常住,她也没把那个小房子当做是她的家。她也没什么朋友,最熟悉的是身边的同事。 她按照父母和叔父对她的期待成长着,但她的目标已经实现,她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她就这么平淡地一天一天生活下去。 如果什么都没发生,那么或许她能够找到新的人生目标。 只是她在某些时刻总会踏上父母曾经走过的路——她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昏了过去。 再睁眼,她就变成了一个婴儿。 一个藏着成年人灵魂的婴儿。她有了新的父母。一个普通人类,和一个纯人鱼族。 她惊奇地发现,她来到了一个魔法世界。 她最开始只觉得荒谬,她以为这或许她出车祸后陷入的幻境,她抱着这种怀疑过了两年。 她对这世界没有归属感。但这个世界的爸妈真的爱她。她已经很久没体会过了,她对那种毫无保留的爱意感到陌生。 她知道这不是幻梦了。 她学会接受爱意,反馈爱意,她觉得小镇里的人都很讨厌,阶级压制讨厌,世界也很讨厌。 但这个世界里有她最爱的爸爸妈妈,所以她觉得即使要带着记忆作为小孩儿再成长一遍,也没那么糟。 然而,她拥有那种幸福,只拥有了十年。 很短暂的十年。 再之后就是困顿中的挣扎与学习,她像父母期待着的那样考上了艾博斯格。 她的目标就是等到四年级光荣毕业之后,在雷米亚兹找到一个好工作。 她认真地上学,利用所有空闲时间打工,攒着钱想把她父母的遗体放在最好的墓地里。 对于艾博斯格传统的二年级匹配队友,她没有多大的期待。她只希望到时候狄尤斯给她分配到的队友不要太难相处,这样后续比赛的时候她就不会太累。 她都没期望能把队友当成朋友相处。她看到了很多队内不合的先例,觉得让狄尤斯来分配小队成员完全是个骗局,分配的名单大概率是那些学院领导随机选的。 诺尔维雅这么想着,根本没重视这一环节。 但到了分配的那天,她还是紧张了起来。她听着那些名声奇差的学院风云人物,怎么也没想到那会是她的队友。 她急火攻心晕了过去,但她觉醒了另外的记忆。她想起这是一本书,她和她的队友都是作恶多端的反派角色。 她穿进了这本书里。 她当然想要反抗命运。 她应该已经摆脱了死亡的结局,但世界变了。 她所了解的小说世界没有邪神,没有海克托提到的,类人的怪物。 在芃蒂娜的世界里,讨人厌的只有艾博斯格的反派小队。等他们都死掉之后,她当上教皇的路上就没有任何障碍了。没有邪神,没有特殊事件调查处,没有深渊。 那么。 诺尔维雅垂眸。 这些东西的出现,会和她有关么? 她觉得应该和她无关,因为有些让邪神降临的准备工作,在她出生之前。 那么就是她的记忆有问题。 她前世在什么时候读过这本包含着“诺尔维雅”的书?如果她读过,她应该印象深刻,毕竟书里有她的名字。 但是她不记得。 尽管她不记得,但她对这段记忆有一种熟悉感。这种熟悉感让她觉得,她应该是看过这本书的,或者说她听过大概的情节。 是谁让她突然想起来这段记忆了呢?是狄尤斯么? 除了神明之外,谁还能做到这样? 这个世界里有比神明更高的存在么? 诺尔维雅打开联络器,向瓦莱里奥发起了通讯。 …… “诺尔维雅同学,你的老师最近睡得很早,请你以后有事早点说好吗?” 瓦莱里奥穿着睡袍躺在床上不想起来,他的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 他最近身体很差,为了调整不健康的作息特意睡得很早。 诺尔维雅习惯了瓦莱里奥总是在半夜发消息,她还以为现在瓦莱里奥醒着。 “抱歉瓦莱里奥老师,您睡吧。” 诺尔维雅挂断了通讯,但瓦莱里奥又打了回来。 “十分钟后我要接着睡觉,诺尔维雅,有话快说。” 诺尔维雅愣了一下,但她反应很快。 “瓦莱里奥老师,有比神明还要强大的事物么?” “没有。下一个问题。” “除了西边大陆之外,其他大陆出现过邪神么?” “应该没有——” “所以除了西边大陆之外,其他大陆出现的都是怪物啊。” “海克托告诉你了?” 瓦莱里奥坐了起来。他柔顺的棕发随意地披散着,银色的眸里显出几分不可思议。 “他怎么会告诉你这些?即使你是俄布的学生,这也太过了。” “瓦莱里奥老师,深渊里出现的异兽可能是邪神的产物。” 诺尔维雅蓝眸深深。 “瓦莱里奥老师,我认为深渊的空间是联通的——” 诺尔维雅简略地给瓦莱里奥讲了讲去救杜库时发现的关于深渊的特性,但刻意地没提杜库的那位“祖父”。 瓦莱里奥许久没出声。 诺尔维雅安静地等待着。 “……诺尔维雅,我让北边大陆的军队注意看守深渊了。但你的猜测算不上有力的证据。” 没关系。 诺尔维雅捻着一抹水汽,神色很淡。 只要有这个理论,北边大陆的军队就不会坐视不管。 他们是因为镇压了深渊的异兽才获得了主导权,如果异兽再次泛滥,那剿灭异兽就变成了他们的责任。 到时候北边大陆的君王和教派要如何反扑,军队自己心里会有决断。 从现在开始,军队会一次又一次地测试深渊到底是不是联通的,深渊会被高度戒备起来。 那位“祖父”应该没时间去琢磨杜库的事情了吧。 “诺尔维雅,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没有的话我要睡觉了。” 瓦莱里奥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 “瓦莱里奥老师,你有拉斐尔的照片么?” 诺尔维雅知道关于拉斐尔的很多事,但从来没见过拉斐尔长什么样子。 瓦莱里奥顿了一下。 “你要他照片干什么?你觉得拉斐尔在南边大陆?” 瓦莱里奥一边问一边快速地给她发了几张照片。 诺尔维雅看着照片里那个金色长发眉眼温柔的男人,抿了抿唇。 “我不知道拉斐尔在哪里。我以为……他会是那个骗走我的资产的,装作咒语老师的江湖术士。” 瓦莱里奥的第一反应是,“你也会被人骗?” 然后瓦莱里奥反应过来了。 “你发现了什么让你怀疑骗你钱的是拉斐尔?他没必要特意去小镇骗你,他把我的钱都骗走了,他不缺钱。他那个时候也不会认识你。” “瓦莱里奥老师,我最开始并不想去艾博斯格学院的。如果平民有一定数额的资产证明,那么也会有去卢利特亚的可能。虽然希望渺茫,但值得一试。 毕竟卢利特亚的待遇很好啊,瓦莱里奥老师。” 诺尔维雅叹了口气。她现在想起被骗时的崩溃还会心悸,那么多钱……虽然她也打工挣回来了,但没有钱的日子真的很难过。她洗过太多的盘子了。 “……如果我的资产没有被那个江湖术士骗走,我真的很有可能去卢利特亚。 我的警惕心很强,但那个假装咒语老师的骗子真的教了我很多。他温柔、和蔼、包容,而且还很有耐心,他完全像一个老师,即使不是老师也不会是个坏人。所以我相信了他。 拉斐尔的确不该认识我,但他也不认识休特不是么?他是光系魔法师,但他教给休特却是火系魔法的基础知识…” “诺尔维雅,你是说拉斐尔有占星的能力?他能比我看到更确切的未来?” “瓦莱里奥老师,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神赐道具。如果我可以用神赐道具和神对话,那我为什么不能用神赐道具看到可能的未来呢?” “我知道了。” 瓦莱里奥的声音发沉。 “我会去查有没有这类神赐道具。诺尔维雅,如果真的是拉斐尔……” “我不会原谅他。” 瓦莱里奥哑声。 “不过如果他的理由足够让我信服并且返还我的财产的话,我或许可以放过他。毕竟生命这么短暂,用来怀恨记仇太可惜了。” 诺尔维雅表情平静。 通过休特的叙述和瓦莱里奥的经历,她不觉得拉斐尔是一个专注于骗钱的混蛋。 拉斐尔似乎知道些什么。他为了避免一些事的发生,选择在暗处干预她们的选择。 这样做很混蛋,但如果骗了她钱的人真的是拉斐尔,那么诺尔维雅能够从拉斐尔的举动中推测出她不能去卢利特亚,如果她去了卢利特亚会导致不好的事情发生—— 那会和芃蒂娜有关么? 瓦莱里奥和她说晚安了,但诺尔维雅没有放下联络器。 “最后一个问题,瓦莱里奥老师,你在开始是想利用我们做什么呢?” 诺尔维雅知道瓦莱里奥对他们有些其他的考量,在成为他们的指导老师之前,瓦莱里奥一直以冷峻挑剔的态度观察着他们。 瓦莱里奥没有无视这个问题。 “新世界的出现不可避免地要出现牺牲。” 诺尔维雅不意外。瓦莱里奥是精明的商人,他不可能让自己亏本。 但是。 “瓦莱里奥老师,现在呢?” 瓦莱里奥冷哼了一声。 “现在你们就是新世界。” “没有牺牲品了啊,瓦莱里奥老师。” “这个世界如果必须牺牲谁才能维持住,那这个世界就失去了被保护的资格。” ( “十分钟到了,诺尔维雅,晚安。” 瓦莱里奥利落地挂了通讯,诺尔维雅握着联络器,觉得事情愈发扑朔迷离。 夜色浓地要滴水,诺尔维雅困倦地躺在海星床上。 就像海克托说的那样,即使真的发生了什么,也没到他们这些魔法学院的二年级生也得出面的时候。 她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享受假期。 毕竟明天他们还有一个会负责所有开销的向导呢。 …… “喂喂喂你们别睡了!人俄布都起来了,你们这群学生能不能醒的早点儿?斯歪特有些早餐店都要关门了!” 城堡下一直有吵闹的声音。 诺尔维雅茫然地醒了过来,她走到窗边看到了城堡边的那个昨天闯进斜塔餐厅砸了花瓶的青年。 隔壁是蛛姀的城堡。诺尔维雅清晰地看到对面开着的窗户中悄无声息地延伸出一根藤蔓,然后干脆利落地奔向还在大喊的青年,给他头上来了一下。 “什么东西!啊啊啊啊啊啊啊蛇!” 青年乱叫了一会儿,看到只不过是藤蔓后才安静了下来。 诺尔维雅也睡不回去了,她洗漱后戴着手编草帽想要走楼梯下去,但她看向了窗户,忽然觉得她没必要走那么长的楼梯。 这是个魔法世界啊,而她是个水系魔法师。 诺尔维雅顺着水流从窗户上一跃而下,安稳地站在了地上。 那个青年张着嘴,看起来是想要尖叫的,但他没发出声音。 那个青年愣愣地看着她。 “你是魔法师?刚才那个藤蔓……你们到底有多少魔法师啊?” 青年有些后怕。 “那昨天你们打我们不一打一个准……还好我没醉倒丧失理智,只打碎了一个花瓶!” “诺尔维雅~” 艾琳从另一边的城堡里跑了过来,她自己梳了一个很高的马尾辫,灰色的长发一直垂到膝盖。 “你头发怎么这么长?你也是魔法师吗?” 青年好奇地看着艾琳,他一直没有停下讲话。 “我知道俄布是艾博斯格的荣誉教授,你们是他的学生,所以你们也来自艾博斯格?你们都是西边大陆的人吗?” “……你好吵喔。” 艾琳皱着眉看青年,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部分问题。 “我不是魔法师,我们确实都来自西边大陆。” 在艾琳说话时,小队其他成员也都从城堡里出来了。 菲阿娜牵着雅琳休,艾尔利特拽着杜库。休特拿着新买的联络器刚刚从外面回来,蛛姀依旧是走的藤梯。 青年看着那个藤梯眼神发亮。 “这就是极致的魔法吗!” “你想看极致的魔法?” 蛛姀从藤梯上走了下来。她似笑非笑,在手里催生出了一个食人花。 “还有更极致的,想看吗?” “不……不用了。” 青年吞了口口水,强装镇定地理了理系着的领带。 “你们好,我是卡文·赛欧。我是你们这次若克斯之旅的向导。昨天……我是喝醉了,我平常不是那个样子的。 你们人齐了吗?齐了我们就去找俄布,他现在和昨天那个很凶的魔法师在一起,我们去找他们,然后再去斯歪特。” 卡文·赛欧。 诺尔维雅注意到了他的姓氏。 赛欧是若克斯的三大家族之一,负责销售。 “卡文,你姓赛欧欸?那你怎么会不认识海克托呢?” 艾琳也发现了这点。 “你昨天应该没有醉到认不出若克斯辖区的负责人这种程度吧?” “啊这个……” 卡文耷拉着肩膀。 “我是最近五年才搬过来的,我之前一直跟着母亲在别的辖区生活。我和我父亲不太熟,我看他不顺眼,他看我也不顺眼。我昨天过生日,他给了我一笔钱就走了,什么话也没说。” “然后你就去斜塔餐厅发疯砸花瓶,最后让你父亲来救你咯?” 卡文的头垂的更低了。 “对……” 艾琳了然地点头。 卡文嘟囔着。 “我也就这一次,我以后肯定不这样了,我爸他禁止我喝酒了……” 他们一起走到了最高的那个城堡旁边。 俄布和阿贝尔在城堡旁边说着什么,阿贝尔忽然被俄布逗笑,她都要笑出眼泪了。 “阿贝尔老师,俄布老师!” 艾琳朝他们挥了挥手。 他们走了过来,蛛姀问阿贝尔在笑什么。 阿贝尔说是秘密。 这个秘密多半只是个冷笑话。 或许还是杜库讲给俄布的。 蛛姀不感兴趣了。她漫不经心地看向了最高城堡旁边的建筑,觉得这个城堡和斯歪特的斜塔差不多。 都能俯瞰整个城市。 卡文清了清嗓子。 “我们人到齐了吗?到齐了就可以准备出发去斯歪特吃早餐了!虽然有些店铺已经关门了,但斯歪特还有很多早餐可以选择。我为你们准备了最便捷的出行工具——” 卡文把斜挎的包摘下来,掏出了一堆银色的手掌大小的机械装置。 “我这可是去连夜借的,骑上特别帅!” 他把那些折叠起来的机械展开,诺尔维雅终于知道卡文拿出来的是什么了。 机械摩托。 诺尔维雅看向菲阿娜。 菲阿娜果然心情好了很多。 卡文给他们示范应该怎么启动这种机械摩托,怎么驾驶它,在卡文想要炫技的时候,菲阿娜戴上了头盔。 “你之前玩过吗?你别把自己甩出去,到时候我没办法向我爸交代——” 菲阿娜帅气地冲了出去,技巧高超地围着他们转了一圈,然后利落地回到原地,摘下头盔甩了甩粉色的头发。 她看向卡文,笑了一下。 “没玩过,但还不错。” 卡文:啊? 艾尔利特和诺尔维雅也骑上了摩托转了一圈。 卡文看到白发蓝眼的柔弱少女在觉得摩托速度不够快的时候让地上变成了冰面。在她觉得刹不住的时候,她又把机械摩托的前轮用水系魔法冻住,直接停了下来。 卡文:啊? 卡文又看向了那个金发碧眼的魅力少年。他看到那位不知道为什么很吸引人的少年优雅地摘下了头盔,他的金发比阳光还要耀眼…… 卡文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心脏。 不是,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心跳加速! 卡文有些被吓到了。他避着金发绿眼少年的目光,问他们谁要坐三轮的摩托车。他昨天记得这群人中有个不知道是什么种族的小孩。 他考虑到可能有人学不会骑机械摩托,一共带了两个三轮的机械摩托。 他以为会是那个灰色长头发的女孩会坐着等别人带,但他看到那个女孩儿骑在机械摩托上,旁边的座位上安然不动的,是不知道为什么戴着面罩的紫眸少年。 卡文:啊? 然后他看着那个很凶的魔法师也选择了三轮机械摩托,他觉得人特别好的俄布乖巧地坐在了被载的位置。 卡文:兄弟我开始羡慕你了。 卡文收拾好复杂的心情,带领这群西边大陆的人去了斯歪特。 他最先带他们去的是一个煎饼店。 “这家店我小时候来的时候就有,现在二十几年过去了,它还开着。你们随便点,我负责你们所有的开销。” 卡文豪气地挥手,自己点了一份芦笋煎饼。 “卡文·赛欧,可以随便点对吧?” 蛛姀向卡文确认了一遍。 卡文爽快点头。 蛛姀颔首。 “一份苹果煎饼、洋梨煎饼、黑莓煎饼、斯歪特炖菜煎饼、洋葱煎饼、香肠煎饼……” 卡文:“别像我爸那么专制吧,你让你朋友们自己点,你点自己的就行。” 蛛姀红睫微眨。 “我在点我想吃的。” 卡文有些严肃。 “你对我不满想让我花钱,可以。但如果你吃不完,那也不能把剩下的煎饼扔在这里,你必须拿走。 开这个煎饼店的阿婆年纪已经很大了,不要当着她的面浪费她的心意。她开煎饼店根本不是为了挣钱,她二十年都没变过价格,现在斯歪特的一袋最普通的软糖都比她卖的煎饼价格贵。” 蛛姀仍旧点了很多煎饼。 卡文苦大仇深地盯着她,却发现她最后真的都吃光了。 卡文:…… “你厉害。” “嗯。” 蛛姀淡淡承认,等着卡文带他们去下一家店铺。 卡文:今天碰到硬角色了。 他从他抠门父亲那儿拿的零花钱根本不会留下多少,甚至他还要倒贴钱。 早知道让他爸打他一顿算了。 他这么想着,就看到那个粉发的帅气女孩一拳把街边的测力机打爆了。 卡文瞠目结舌地看着她,拦住了她去赔偿测力机主人的脚步,替她掏出了钱给那个有些害怕的测力机主人。 “我说了要承担所有开销,你不用出钱。” 卡文对菲阿娜这么说,却忍不住一直盯着菲阿娜的身影。 诺尔维雅走到卡文身边,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笑了出来。 “卡文,菲阿娜是狂战士。你父亲不也是么?” “噢,是啊。” 但他没见过他父亲打过谁。他父亲没对他动过手,他以为狂战士不过是名头叫的响……现在他感谢他父亲的不杀之恩。 卡文兢兢业业地带他们接着去斯歪特的特色小店,但他们刚好碰上昨天跟着卡文去斜塔餐厅的那伙人。 用武器想要攻击俄布的男人手上缠着厚厚地纱布,看卡文和他们站在一起后表情明显不快了起来。 “卡文,你这就不地道了吧?我们昨天帮你去找场子,我还因为帮你负伤,你转头就和他们搅在一起去了。就因为你爸说了你几句你就倒戈了?” “别把话说的那么难听。堀尔,我给你医药费了,如果不是你怂恿我我也不会去斜塔闹事,我是喝醉了不是傻了,你挑拨的话我听的出来。 我爸没说我,他只告诉我我该长大了。 而且,堀尔,我把你当兄弟,我昨晚也去看你了,只不过那时候你睡得像小香猪一样怎么拍都拍不起来。” “你有病啊!我那是被医师打了麻醉药!” “总之我现在是有事要做,你们吃了午饭之后也都回家,实在要出去玩也别给我惹事。” “噢,好的卡文少爷。” 除了手受伤的“堀尔”之外,其他人都应着卡文的话。 只有堀尔一直阴沉沉地看着卡文,最后被其他人拽走了。 即使这样,卡文还是和堀尔挥手,态度很好地说了再见。 “小心他以后报复你。” 菲阿娜出声提醒卡文。她看出了堀尔的不满和嫉妒,她觉得这个叫堀尔的跟班以后一定会背叛卡文。 卡文心态很好。 “不用以后,他今晚就会报复我,他会请几个打手守在我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暴打我一顿,然后假惺惺地来问我是不是你们派人来打的我,说你们有多可恶,然后嘲笑我识人不清。” “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和他混在一起?” 卡文想了想。 “因为我特别了解他。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他性格很怪,不把别人的命当命,以自我为中心,迫于现实和我做朋友又不服气,睚眦必报又手段低级,不太会好好说话,开口就阴阳怪气。 总体来说堀尔这个人没什么正向的优点,放在哪里都会成为祸害。 但我能控制住他。昨晚不算,昨晚我喝醉了,没能及时制止他。” 卡文说完就去给他们买冰淇淋了。 菲阿娜觉得卡文是个怪人。但她或许能理解卡文说的话。 诺尔维雅突然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诺尔维雅?” 菲阿娜看着诺尔维雅有些奇怪的表情,顺着诺尔维雅的目光看了过去,但她没发现任何异常。 “没什么,我还以为看到了熟人。” 诺尔维雅看到了菲阿娜手里的粉色冰淇淋。 “菲阿娜我想尝尝你手里冰淇淋的味道~” 菲阿娜直接把整盒都递给了半人鱼。 “是石榴味道的软冰淇淋。” 诺尔维雅把她手里的冰淇淋也给了菲阿娜。 “我的应该是海盐椰子味道的。卡文买冰淇淋的时候好像是按照我们的发色挑的味道。” “确实。” 冰淇淋吃完后卡文又带他们去吃了纯正的斯歪特地方小吃,他发现这群人有时候喜欢乱跑,他觉得自己好像哨图那种牧羊犬。 “跟着我别走错了!这边有很多小路,联络器上也没有斯歪特的地图……诶怎么少了一个?” 卡文数了数,他好像丢了一个旅客朋友。 “是诺尔维雅!” 艾琳记得之前诺尔维雅突然朝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在那之后他们吃了酒酿发糕,每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 休特给诺尔维雅发了消息,但诺尔维雅只让他们先玩,她有些事需要确认。 …… 独自离队的诺尔维雅跟在一个身影后面。 她想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尼尔泰克。 第291章 采风 那道身影最终发现了被跟踪的状况。 诺尔维雅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等着他回头。 她从那种走路方式中已经确定了那是尼尔泰克,而且她确信尼尔泰克在躲着她。 或许尼尔泰克不止在躲着她,还在躲着莱西。 莱西给尼尔泰克发过很多消息,但尼尔泰克回的很慢,只说自己在写书没有灵感。莱西相信尼尔泰克,因为那是她的队友。 但诺尔维雅不是。 前面披着斗篷装成黑衣人的尼尔泰克开始重重地跑了起来。 诺尔维雅用水系魔法在他前面竖起一道冰墙,但尼尔泰克直直撞了过去。 “尼尔泰克,莱西让你记得早一点回艾博斯格拍全队的照片。” 尼尔泰克在听到莱西的名字后动作慢了一步。诺尔维雅用水系魔法束缚住了他。 “我又不会伤害你,尼尔泰克,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诺尔维雅摘下了那和杜库脸上戴的差不多的面罩,看到了那个“阿瑞斯之矛”的机械族。 尼尔泰克放弃挣扎,他有些颓废。 “我记得莱西让我早一点回去。我没有忘记。” 诺尔维雅松开了尼尔泰克。 尼尔泰克没再逃,他的神情有些恍惚。 “尼尔泰克,你是若克斯辖区的机械族么?” 尼尔泰克摇头。 “我来自兹凯辖区。” 诺尔维雅大概猜到尼尔泰克为什么会这样了。 她想起海克托所说的关于兹凯辖区的怪物突然攻击。 ——如果尼尔泰克来自兹凯,那么他的亲人和朋友很可能会死在这次动乱中。 “节哀。” 诺尔维雅垂下了头。 尼尔泰克略微有些惊讶。 “你知道——?” 尼尔泰克想到了什么,他苦笑了一下。 “你当然知道。你的指导老师的父亲是负责若克斯的制造商。” 尼尔泰克发出了那种零件慢慢运行的咔啦声。 “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去我朋友家吧。” “那个朋友不介意你带陌生人回去么?” “我那个朋友死在兹凯。他的亲人也都在兹凯消失了,他的房子就被交到了我手上。不过如果他活着,应该也不会很在意。那是个没心没肺的人类。” 诺尔维雅感受到了尼尔泰克话里的悲伤,她抿着唇没再开口。 她沉默地跟着尼尔泰克走向一个有玻璃花房的小庄园,那里位于若克斯的中心梭尔和斯歪特的交界处。 尼尔泰克进门就把帽子和面罩都放在柜子里。他请诺尔维雅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去泡茶。 诺尔维雅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她发现这个两居室屋子被收拾的很干净,阳光照进来的时候没什么灰尘。 尼尔泰克应该在这里住了有一段时间了。她猜尼尔泰克从合作赛结束回南边大陆之后就差不多一直在这个房子里。 茶几上有几本书,没有尼尔泰克写的那些青春伤痛文学,都是一些研究南边大陆历史的着作。 诺尔维雅侧头,目光微凝。 她看到了客厅的角落里放着一个保险箱。那个保险箱本应该被落地窗的窗帘遮盖住的,只是现在窗帘都堆积在窗户中间,所以才让保险箱都露了出来。 尼尔泰克端了热红茶出来,他也注意到了裸露出来的保险箱。 “今天阳光很好,不适合拉着窗帘。” 尼尔泰克这么说着,试图用窗帘再把保险箱盖住。 “……我已经看到了。” 尼尔泰克脚步一顿,他有些沮丧地走了回来,坐在诺尔维雅对面像喝酒一样喝了口茶。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诺尔维雅率先打破了僵局。 “尼尔泰克,你来若克斯干什么呢?” 尼尔泰克顿了一下,他把热红茶放在茶几上,想了很久才吐出两个字。 “采风。” “为了写关于荼绯的着作么?” “不是。我已经写完《史上最漂亮最迷人最伟大的精灵族歌剧演员荼绯绯》了。等到回艾博斯格就能够出版。” “那你来若克斯采风是为了……” “为了纪念我死去的亲人和朋友。” 尼尔泰克的眼泪很大颗,掉在他的热红茶里溅出了些茶水。 “如果……如果兹凯能够像若克斯一样重视那个坑洞,那些惨剧都不会发生。而且兹凯的管理者,那个武器制造商,他以机械族不容易死为由,让我的家人去对抗那些像人的怪物!” 尼尔泰克的眼泪像急雨一样掉在他面前的热红茶里,他根本不能抬头。 诺尔维雅沉默着。 她和尼尔泰克没有那么熟悉,她无法安慰他。她不愿意说那些,根本不会让尼尔泰克感觉好一点的场面话。 尼尔泰克还在说着。他自己承受了太大的压力,如果没人问他还能忍住,一旦有人对他表现出对他的关心,哪怕只是问他发生了什么,他的悲伤已然要决堤。 “我们机械族……也是会死的啊!为什么,为什么要我的族人们都冲在最前面?为什么不给他们武器,为什么要他们一遍又一遍地撕掉胳膊和腿骨,摘掉他们的头颅……他们死的时候该有多痛苦啊!” 尼尔泰克嗓音沙哑,他的肢体不协调的扭动着,像自己在和自己较劲。 “兹凯明明可以不损失那么大的,兹凯的管理者不想让别的制造商知道他的失误,不想被嘲笑,所以他一直瞒着,一直不向别的辖区求救,一直让兹凯的各个种族死在那些怪物手里! 直到那些怪物多到涌入了若克斯,若克斯的管理者强制帮助兹凯镇压怪物,兹凯才没有沦为怪物的巢穴。” 尼尔泰克的嗓音已经完全哑了。 他的泪水让他面前的热红茶不断地溢出。茶几上都是混着尼尔泰克眼泪的苦涩茶水。 “我想要写一本书……我要揭露兹凯管理者的无耻和恶毒。” “尼尔泰克——” “我也知道我写出的这本书不会被很多人看到。秘密需要被隐藏,南边大陆的所有掌权的人不会允许这本书出版,我只是……我只是想复仇。” ( 尼尔泰克停止了哭泣,但他神色黯淡,痛不欲生。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族人就一定要死。哪怕给他们一些武器,他们也不至于被那群怪物撕开。 甚至,兹凯的管理者,那个武器制造商,他用我的弟弟妹妹威胁我的那些亲人。如果他们没有阻止那些怪物足够久的话,就把我的弟弟妹妹们都丢进怪物堆里…… 最后他们还是那么做了。他们还是那么做了!因为年龄越小恢复的速度越快,即使全身上下都被拆掉了也还可以活着。他们用我的弟弟妹妹拖了很久的时间。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在合作赛结束回到兹凯的时候,我的亲人不见了,我的叔伯不见了,我的族人……都不见了。只有我一个机械族站在街道上。 兹凯的制造商,他做贼心虚想要通缉我,但没人来抓我。他被骂的不敢对我做什么,可能是还需要我。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次那些怪兽会在什么时候来。” 尼尔泰克说完后沉默了一会儿,诺尔维雅看着他,问他需要帮助么。 尼尔泰克摇头。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会让那个制造商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通过写书揭露他的所作所为么?” “是。那是我最有利的武器。我会让他被钉在耻辱柱上。 我也想亲手杀掉他,但机械族行动不便,我做不到。” “尼尔泰克,你还有你的队友。” 诺尔维雅看向了那个保险箱。 “即使你把写好的稿件都放在保险箱里,你写的这本书也不会被出版。尼尔泰克,对于每个大陆的掌权者来说,你的行为会比兹凯的制造商更加严重。他们会处罚兹凯的制造商,他们也会追杀你。” “我不怕死。诺尔维雅·莱丽,我不怕死。” “……尼尔泰克,或许会更糟糕,或许你的这些准备都不会有一个好结果,因为他们可以让你写的书永远消失,同时替换成他们编造的版本。 到时候机械族会以什么样的形象被宣传,你知道么?如果你死了,你会被你的仇人随意抹黑,而你根本无法辩驳。” 尼尔泰克呆住了。 “可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尼尔泰克,你是‘阿瑞斯之矛’的一员,这件事不应该是我最先发现的,应该是你的队友们。” “这是我的事,不该让他们也陷入危险中。” “你都没问过他们,又怎么知道他们愿不愿意为你陷入危险之中呢?如果你突然消失了,‘阿瑞斯之矛’不再是有七名队员的小队,除非他们再能找到新加入的队员,否则他们将不能参加大多数比赛……这就不单单是你的事了不是么?” 诺尔维雅把没喝的热红茶向尼尔泰克那边推了推。 “你在跟踪若克斯的管理者海克托,对么?你想要说服海克托和你一起对抗兹凯,但是海克托目前的实力不足以和拥有那么多城市的兹凯辖区管理者硬碰硬。” “你需要更多助力。” “诺尔维雅,我……” “我在度假。尼尔泰克,你的队友不是摆设。” “……我明白了。” 尼尔泰克低下了头。 诺尔维雅起身和尼尔泰克说了再见。 尼尔泰克还在纠结,他翻出了已经落了灰的联络器,打开后不知所措地盯着联络器。 诺尔维雅知道尼尔泰克会按下发送键的。他已经没什么可以走的路了。 诺尔维雅给休特发起通讯问他们现在处于哪个位置,她去找他们。 在诺尔维雅去找她的队友们时,莱西的通讯拨了过来。 “诺尔维雅……” “接到尼尔泰克的求助信息了?” “对。我刚从卡罗内回亚都啊!现在又要去南边大陆找尼尔泰克,我根本没有度上假!我爸妈都在问我怎么又要走,我说我又有队友需要被解救……唉。” “南边大陆若克斯辖区的哨图有风味烤鸡腿。” “诺尔维雅,我是要去刺杀兹凯辖区的管理者,那个人还是制造武器的,你觉得我会有时间去吃烤鸡腿?” “需要帮忙么?我可以买了给你送去。” “行!” 莱西说的铿锵有力。 她意识到有点不严肃,又说起整个“阿瑞斯之矛”得知了尼尔泰克的处境后的反应。 “荼绯请了假要去南边大陆找尼尔泰克,他箭术好,很适合暗杀兹凯的管理者。 珠香说她明天准备去南边大陆,可能会带着珠释。但我觉得珠香的父母应该不会放他们两个一起出来,珠香也不一定能成功出来,毕竟这是南边大陆,是制造商们的地盘。” “奈登说她处理好了在瑈幽的政务,刚好没什么事了,可以直接去南边大陆等尼尔泰克当上管理者给他看看兹凯的发展情况。” “巴里和安德烈要晚一点儿到,他们在威尔国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巴里他那个父亲总是想让巴里干这干那,不问巴里的意愿,真是让人看着窝火,怎么有这样当爸爸的!” 还真有。 诺尔维雅想起了这几天被利比杜烦的愈发沉默的休特,觉得还好他们现在离开了雷米亚兹。 要不然休特迟早忍不住把利比杜烧成灰。 诺尔维雅已经看到艾琳他们了,她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问莱西什么时候来。 “我就在法阵上啊。” 诺尔维雅:“啊?” “我是队长,一定要最先到吧?而且我们队内合照还没拍呢,那个管理者一听就很难杀,我先过去看看情况。早解决完管理者就能早回去拍照,离开学也不剩几天了。” 诺尔维雅点头。 “需要帮忙叫我。要若克斯管理者的联系方式么?” “行,拜托你了。” 莱西挂断了通讯,诺尔维雅迎着休特疑问的目光回到了她的队友们的身边。 卡文带着他们吃了一天斯歪特的美食,诺尔维雅在告别卡文,海克托来接他们回去的时候才提起尼尔泰克的事情。 海克托极其讨厌兹凯辖区的制造商,他和那个制造商多有摩擦,早就看那个制造商不顺眼了。 俄布听着尼尔泰克的遭遇很难过,他抬眼看海克托,海克托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放心俄布,爸爸帮他们。” 第292章 尼尔泰克的手稿 “诺尔维雅,我们不用帮他们嘛?” 在走回城堡时,艾琳这么问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微微摇头,反问艾琳。 “艾琳想帮他们么?” “若克斯就三个城市,今天就已经逛了一半斯歪特啦,半个月的时间耶,可以去隔壁兹凯看看~而且奈登帮了我很多嘛,我这个时候也该帮她啦!” “可以啊,艾琳,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享受假期吧。” “好耶~” 艾琳带着雅琳休回到她的城堡,诺尔维雅也走向自己的住所。 休特一直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怎么了队长大人?你的城堡已经过了。” 休特恍然,他在想其他事情,一时没有注意。 休特最近被利比杜折磨地有些神经衰弱。他虽然换了联络器,但利比杜总能找到他。 如果休特完全拒绝任何联系,利比杜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威胁索萨和伍尔斯亲王,让他们找休特。 索萨已经搬出皇宫住了。 他给休特发视频通讯让休特看他持久的黑眼圈。 “哥哥,我要受不了了。老利比杜怎么那么能作啊,我真的要受不了他了! 我有一次把他踹进池塘里了,但可惜周围有人给他救起来了。我也在他的餐食上动了手脚,但他现在学聪明了,让伍尔斯当试毒的,伍尔斯没吃过的他也不吃。 伍尔斯的耐药性不好,他一定会比老利比杜晕的更久,到时候就只有我一个人要应对烦人的老利比杜! 绝对不行!” 索萨狠狠叹气。 “他到底发什么疯?我去问我妈了,但据她所说,她就只和利比杜讲了一些尽人皆知的事情,然后因为她的小情人快来了老利比杜赖着不走骂了他两句。 结果回来就这样了。哥哥,我对不起你。” 休特冷漠看着他。 “你不能像以前那样哄着他吗?我在度假,不要总让利比杜打扰我,他真的很烦。他不能死吗?” 索萨摊手。 “他死了雷米亚兹得乱一会儿,而且现在他表现地这么反常,如果他死了所有人都会认为是你杀了他。哥哥,你理智一点,让他先把这阵‘休特热’消下去。” “我不在乎别人会认为是谁杀了利比杜。” 休特蹙起眉,他实在是厌烦利比杜那种过分虚伪的亲昵和依赖。他早就不觉得自己有父亲了,利比杜这时候又跳出来哭诉着他曾经多想和他的儿子亲近…… 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不具备任何真实性。利比杜从来没爱过他,他和移动的钱没什么区别,利比杜会抱着钱亲,但看到他就当看到了空气。 利比杜知道王妃做的那些事吗? 知道。 他阻止了吗? 没有,他觉得那是很合理合规合适的生意。 如果利比杜在乎他,就不会让他去卡罗内。 “哥哥,就算你不在乎,伍尔斯他会在乎啊!伍尔斯最爱的是雷米亚兹,如果我叛国或者对雷米亚兹不利,伍尔斯会流着泪杀死我,不会带一点犹豫。你也是一样。” 索萨最后去补觉了,休特却被利比杜气得一夜无眠。 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在第二天精神不济,没注意到诺尔维雅是从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们,现在也没注意到跟着诺尔维雅走了这么远。 “利比杜……最近一直在发疯。他莫名地装作很爱我,然后缠着我不放。很烦。” 休特的声音低低的,他不能杀掉利比杜,又不能让利比杜现在就死,还要让索萨不会被利比杜折磨死。 他不知道该怎么摆脱这个麻烦。 “他突然这样,一定是因为在你身上发现了巨大的,他可以攫取的利益。” 诺尔维雅认真分析。 “吓吓他就好了。他在乎的只有他自己,如果让他知道,再纠缠你的话他的人身安全真的得不到保障,他就会收手了。” “好。” 他们一起走到了水上城堡旁边。 诺尔维雅向休特摆了摆手。 “回去吧,队长大人。晚安,好梦。” 休特点头,看着诺尔维雅走进城堡后也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就像副队长说的一样,他这一夜睡得很安稳,梦到了利比杜的葬礼。 真的是非常好的梦境。 …… 莱西到南边大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在南边大陆边境住了一晚,等第二天和荼绯汇合后再去找尼尔泰克。 她没来过南边大陆,南边大陆充斥着一种机械的冰冷。 她在第二天起床后等到了脸色不太好的荼绯。荼绯说奈登也快到了。 等到奈登到的时候,珠香也在路上了。 莱西扶额。 “我们阿瑞斯之矛为什么要这么沥沥拉拉地来啊!” “谁知道。” 荼绯疯狂用消息轰炸尼尔泰克,他漂亮的脸上尽是严肃。 “尼尔泰克心里本来就有些扭曲的阴暗面,我怕他现在完全变态。” “荼绯,他一族都没了。还好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南边大陆兹凯一个辖区有机械族,要不然他就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机械族。 你想想,如果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精灵,你说着只有你懂的语言,你会多孤独。” 奈登敲了敲荼绯的脑袋。 荼绯躲了过去,面无表情地看着奈登 “首先精灵族再怎么样都不会灭绝,其次精灵语是这世界上说的人排名第九的语言,艾尔利特就会。最后—— 珠香怎么还不来啊!尼尔泰克他……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该说什么安慰他?人总会死的,机械族也一样,这辈子活的短,下辈子就活的长了……不是莱西你打我干什么?” “你说的那是什么话!” 莱西皱眉看着联络器,心乱如麻。 她昨天来南边大陆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忐忑,但现在快要见到尼尔泰克了,她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第一句该说什么话。 她有些愧疚。 她作为队长没有发现队员的不对劲,这是她的失职。 ( 但说到底,他们组成的这个小队只是在上学时打比赛需要的,离开了艾博斯格他们都可以互相不打招呼不见面。 没什么不可以的。 但是…… 莱西咬了咬牙。 他们不仅仅是上学比赛的搭档,他们还是朋友。 他们一起面对了许多困难,也一同经历的喜悦和悲伤,他们是毋庸置疑的朋友。 只是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对尼尔泰克说什么。这种灭族惨案偏偏发生在了尼尔泰克身上。 ……叮。 法阵亮了。 许久未见的珠香从法阵上下来,和她们羞怯地打了招呼,然后直接问要杀的人在哪。 她的塔罗牌和各种道具都带全了。 “先不着急,我们先去找尼尔泰克。” 珠香也抿起了唇。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尼尔泰克。 莱西租了一个机械马车到若克斯辖区的斯歪特。她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如果安德烈这个时候在就好了,安德烈能够让气氛不那么凝固。 “我告诉尼尔泰克我们快到了。” 荼绯放下了联络器喘了口气。 “他没寻死,也没变成连环杀人犯,真好。” “荼绯你真是演歌剧演多了。” 奈登毫不留情地吐槽荼绯,转头问族长母亲该怎么处理。 母亲还没回她的消息,应该是在忙。 奈登也坐立不安起来。 马车骨碌碌地声音猛地停了下来,莱西深呼吸一口气,率先走下了机械马车。 她一下子就看到了坐在路边等他们的尼尔泰克。 尼尔泰克也看到了她。 他第一个反应是想笑,他真的很高兴看到了他们过来。 但尼尔泰克笑不出来,他太苦了。 他自己一个机械族在南边大陆埋葬了所有他的亲人们的零件,他的家被兹凯的管理者强行拆掉,他的朋友们也都死了,他不记得最后见他们时他们是什么样子。 他想不出最好的复仇,他一个人恨着管理者,他只能以笔为矛,含着眼泪写着兹凯的管理者有多可恶,写着他的族人们都是怎么被逼到战场上被残忍地杀死…… 他觉得活着太痛苦了,像零件都扭在一起无法分开那么痛苦。 他是个心思敏感的机械族。所以他才能写出那些青春伤痛文学。 他不愿意让他的队友们也被这种极其负面的力量缠绕,他觉得他的队友们不该被他拖累。 他没想去和他们拍合照。 所以他不回莱西的消息。 他不敢,也不能。 但现在他们来了,他一下子崩溃了。 诺尔维雅还在的时候他还防备着,毕竟那不是他的队友。 可是即使是那样,他都忍不住了,更不要说现在。 他坐在地上,蜷缩着,半哭半笑地看着他们,不断地说着“对不起”。 幸存下来的人会格外愧疚,他一想起死亡的父母,想起叫他哥哥的弟弟妹妹,就觉得自己不配活着,凭什么只有他活着。 他愧疚的要死掉了。 他哭着,不顾形象地倒在地上。 莱西沉默地看着他,最终坐在他身边,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陪着他。 话语是苍白的。 荼绯轻轻拍着明显瘦了一大圈的尼尔泰克,想着原来机械族在难过的时候躯体也会有相应的变化。 但是尼尔泰克瘦了太多,就像吐出了很多零件一样。 珠香背对着尼尔泰克偷偷擦泪。 她看着尼尔泰克哭,她也很难过。 她不知道尼尔泰克怎么面对那样的悲剧。 她不知道尼尔泰克怎么度过的那些谁都没有的日子。她只要一想,就难过的无法呼吸。 尼尔泰克最后晕过去了。 莱西用水系魔法把尼尔泰克抬进了那个有花房的庄园里。 她看到了尼尔泰克房间里墙上写的密密麻麻的“对不起”,和关于那个兹凯管理者的关系分析。 她看那些东西都眼晕,但尼尔泰克细致到了兹凯管理者在走进店铺时是先迈左腿还是先迈右腿。 莱西心情沉重地把尼尔泰克放在床上。 她觉得这些天里尼尔泰克没有睡过觉。 床上的枕头和被子放的很规整,一点儿睡过的痕迹都没有。 莱西轻轻地叹了一声。 她走出尼尔泰克的房间,却看到她的三个队友打开了那个角落里的保险箱,看着里面的东西。 “给尼尔泰克放回去。没经过他的同意直接开了他的保险箱,这样不好。” “不是我们开的。这个保险箱本来就没锁上。” 荼绯的眼睛很冷。 “这些是尼尔泰克的手稿。你看看。” 莱西不想偷窥尼尔泰克的隐私,但这大概以后也是要出版的。 莱西这么想着,说服了自己,接过了荼绯手上的纸张。 她看过尼尔泰克写的东西。 那本《别追我了狄尤斯》要多浮夸有多浮夸。 什么“她惊人的美貌让狄尤斯也忍不住感叹‘莱东,你是我的女神!’”、 “莱东从没想到,这样平凡的她也能得到狄尤斯的爱,天啊,那可是生命之神!”、 “莱东可以为了狄尤斯放弃她最爱的烤鸡腿,这是怎样一种牺牲!狄尤斯感动地打了个响指,炸毁了利特亚卢学院。” 这种东西让莱西看的直皱眉,她不觉得尼尔泰克是一个很好的作家。 但她看到尼尔泰克字字泣血的手稿。 【我的弟弟蓝泽塔今年八岁,他死去的那一天是他过完生日的第二天。他的生日是在监牢里度过的,他拿着两块石头摩擦着,企图可以获得一丝光亮。 他不是为了许愿。他已经足够成熟到知道他将面对什么。 他摩擦石块只是想看看是否能把监牢里那只老鼠捉住。那只老鼠很肥硕,在监牢里比他和妹妹兰瑟微待的时间还要长。 妹妹兰瑟微最开始很怕这只老鼠,但渐渐地她也会和那只老鼠说话了。她太寂寞,也太害怕。 蓝泽塔对这只老鼠没什么恶意,但他后来发现老鼠咬了妹妹的脚指头。 他已经知道了他明天就要去死了。看守者问他害不害怕,他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的祖母需要他照顾。他想去见他的亲人们了。 石头擦不出光亮,蓝泽塔以生日为由向看守者要了火柴。他借着火柴的光亮把那只啃她妹妹脚趾的老鼠打死了。 他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但他没想到,妹妹和他一起被扔在了充满了怪物的战场上……】 这页结束了。 莱西咬着唇,狠狠地砸了下墙面。 第293章 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 “巴里,刚才莱西给我发了很多张照片。” “嗯。” “我觉得尼尔泰克现在的精神状态不会很好。他找到了很多兹凯的幸存者,一遍又一遍地拼凑着他的家人们死亡的过程,然后再细致的记录下来……” “嗯。” 巴里站在家门口,低着头没和门外的安德烈对上视线。 “安德烈,我走不开。你先去南边大陆帮尼尔泰克。我最晚后天就会去。” 安德烈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你为什么会走不开?你们家族的会议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还有一些家事。” “噢……” 安德烈握着联络器,面对始终没有抬头的巴里,有些迟疑。 “那我自己,今晚就去了?” “好。” 安德烈转身离开,巴里看着安德烈消失在他的视线中,然后沉沉地关上了门。 “……又是西蛞家那小子?” 班侯爵看着他的儿子,有些恨铁不成钢。 “西蛞家的人都半疯半傻的,你有那么多朋友,怎么非要和他在一起玩! 艾博斯格虽然比不上卢利特亚,但也算是贵族学院,你怎么没认识些其他的朋友!巴里,我对你太失望了!” 巴里攥紧了拳头。 “……父亲,安德烈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认识了其他的朋友。” 班侯爵冷嗤一声。 “那些朋友能让你成为威尔国最受宠的侯爵吗?不能!巴里,你也大了,也该知道那种过家家一样的朋友对你没什么好处。 尤其那个安德烈!巴里,他可以成天没什么事儿在街乱逛,那是因为西蛞家已经起不来了。你不能和他一起荒废时光,你可是有爵位要继承的啊巴里! 还是怪这个安德烈,这人最是可恨!要不是他你怎么会跑去腓比烈,和那个菲阿娜·让罗一起造反……” “父亲,请你尊重我的朋友们。” 巴里直直地看着班侯爵。 “我去腓比烈和菲阿娜合作,不是因为安德烈。菲阿娜帮我发展领地,我帮菲阿娜对抗政敌,这是很公平的交易。” “你能和那个菲阿娜·让罗做上公平的交易?她没刮掉你一层皮算她心软!腓比烈那种地方出来的公爵能是什么好东西——” “父亲。” 巴里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请不要这么说我的朋友。” 班侯爵愣了一下后怒气冲冲地去拿了他的鞭子。 “你这个小兔崽子真是翅膀硬了!我还没老到让你在这儿跟我叫嚣!还敢让我别说话,你是个什么东西——” 班侯爵拿着他的鞭子想要教训他这个不听话的儿子,但他走出来就看到巴里跪在地上。 他顿了一下,所有的情绪空了一瞬。 他有些结巴地开口。 “你你你……就算你这样,我也不——” “父亲,我不喜欢成为一个受宠的侯爵。我不喜欢,带着目的去交朋友。” 巴里抬头看他的父亲。 “我敬重您。但是,我无法满足您的期望。” “父亲,我不快乐。” ( 班侯爵拿着鞭子,喉咙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音。 半晌,班侯爵色厉内荏地继续训斥着巴里。 “你现在要什么快乐?等你以后继承我的爵位成为新的侯爵,你就什么都有了!你现在难受一点,就省得你人过中年一事无成的时候只能羡慕地看着别人往上爬!” “父亲,我不会那样。” 巴里看着班侯爵的眼睛。 他已经被困在家里很多天了。 他的父亲觉得他不应该和腓比烈的领主合作,觉得他不应该去管雷米亚兹国的城市会不会自由,觉得他行事荒诞,禁止他再出门。 “……父亲,放我走吧。我要去帮我的队友。” 班侯爵不理解。 “你为什么……我已经……我已经给你铺好了路,你为什么不走?巴里,我就只有你这一个儿子,我的一切以后都是你的,我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好,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 难道我会害你吗?我是你父亲啊!我不希望你出事也有错吗?” 巴里摇头。 “你没错。但是,我也没做错什么。从小到大,我一直听你的话。 我第一次不听话,是想去艾博斯格。父亲,我在艾博斯格很好,比在卢利特亚要好。” 班侯爵冷笑。 “你的意思是,我为你做出的决定不如你自己做的决定好,是吗?你长大了,就想脱离这个家了,觉得你父亲我的话都是狗屎了,好!好的很!” “……父亲,我只是,有我自己要走的路。” 班侯爵扔了手上的鞭子,抱臂看着他。 “走吧。” 巴里沉默地站了起来。 他走到门口时听到他的父亲语气冷硬地说了一句“不知道你这牛脾气是遗传了谁”。 “你。” 巴里淡淡地这么说着,打开了门。 他回头,看到父亲的脸在阴影里昏暗不清。 “父亲,我会带特产回来。” “……” 班侯爵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过身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巴里关上了门,他直接坐马车去找法阵。他知道安德烈也在那里。 —— “欸?巴里你不是说后天再去?” 安德烈本来在无聊地等法阵,但他看到了巴里。 巴里只说他父亲同意他出来了。 安德烈不信。 “班侯爵他那么固执,肯定不能同意你出来……你偷偷跑出来的?” 巴里摇头。 安德烈想了想,觉得似乎也说得通。 他认为班侯爵还是爱巴里的,但这种爱表现出来的形式很畸形。班侯爵在控制欲里注入他的爱,他对巴里寄予厚望,希望巴里能和他的预想一模一样。 巴里知道。巴里在大多数时候都会听班侯爵的话,不和他起冲突。 但当巴里想要做的事情和班侯爵的期望起冲突时,巴里不会后退。巴里会一直坚持到班侯爵同意。 安德烈觉得剑士好像多少都有这种特性。 “班侯爵生气了吗?” “嗯。” “那也没办法,他多适应适应就好了。” 巴里点头。 安德烈看着夕阳,想起尼尔泰克的手稿里写的,【残阳如血,我看着已经收拾干净的战场,似乎还能听见亲人痛苦的嘶吼。我清晰地知道,我没有亲人了。】 “……巴里,也别总气班侯爵了。” “嗯。” 叮的一声。 法阵到了。 第294章 中毒事件与合作 安德烈和巴里到斯歪特的时候,奈登、珠香和荼绯已经去兹凯辖区着手准备暗杀那个武器制造商了。 尼尔泰克还没醒,莱西留在斯歪特和若克斯的管理者海克托商量合作的细节。 休特请他们在斜塔餐厅吃了晚餐。 安德烈问休特其他人怎么没来。 休特瞥了一眼在斜塔餐厅当侍者的卡文,在对方心虚的目光中向他招了招手。 等到卡文磨磨蹭蹭地来到这边时,休特淡淡地看着他。 “卡文,说说诺尔维雅她们为什么没来吧。” …… 卡文一直带着“送你回家队”和阿贝尔、俄布到处玩。从斯歪特到哨图,只要是卡文知道的,他都带他们去了。 卡文还格外照顾那些老人们开的小店,说一看到她们就想起了自己的祖母。 他们在哨图玩的时候就是在一个老奶奶开的小店里吃的晚餐。 那家店里的菜品很少,但食材很新鲜。 有一道叫“填充蘑菇”的菜尤其好吃。金黄酥脆的蘑菇帽里被塞满了蔬菜和香料,再放上芝士和奶酪——简直可以作为哨图的特色菜向别的大陆宣传。 卡文觉得这道菜好吃,豪气地给每个人都点了一盘。 卡文还破例喝了点儿酒。他和“送你回家队”和两个老师玩了几天,觉得他们人还挺好。他向他们倾诉着自己面对父亲的矛盾心理,说着对未来的迷惘和小时候的趣事—— 他们一直聊到深夜。 卡文心里不那么难过了,他周全地把他们都送回了各自的住处后才回家。 他的狂战士父亲在家里等他。 他刚想和他父亲敞开心扉好好谈一谈,就被失望的父亲在肚子上打了一拳。 卡文:啊?呕…… 他父亲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知道他打破了他的承诺,以为他不听话出去鬼混了。 卡文委屈地发疯,他一边吐一边说着他父亲的失职和他对父亲的期待。 “……你给俄布打通讯啊!我一直带着他们玩!我根本没出去鬼混!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呕……你算什么父亲呕……断绝父子关系吧呕呕呕……” 赛欧家族的掌权人愧疚地看着他的儿子,他连忙联系了家族里的专属医师。 “对不起卡文,你原来一直说谎,我以为这次也是……你之前答应我好好上学,转头就和老师说我死了然后去街上瞎玩。你答应我不乱花钱,隔天就把我刚买的庄园半价卖了。你答应我不惹事,结果你把戈高赭斯家的矿炸了。” “所以我以为这次你又故态复萌。” 卡文吐完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怎么能这么冤枉我!你还对我动手!” “卡文,我没用力……” 赛欧家族的专属医师匆匆来了,他看了看卡文的情况,不知道掌权人为什么要叫他来。 “吃的太多了而已。吐出来就好了,没有其他需要注意的问题。” 卡文拉住了医师。 “可是他打了我一拳!” 医师拍了拍他的肚子。 “现在疼吗?” “……疼。” “卡文少爷,你猜猜我为什么是医师?这么晚了就不要开玩笑了,也没破皮也没红,你疼在哪里?你的良心吗?” 卡文默不作声地松开了医师,转了个身背对着他父亲躺着。 “卡文,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我不该不信任你。” “你哪儿错了?是我一直撒谎,我被你打是我活该的。” “卡文——” 赛欧家族掌权人,现在正在向儿子道歉的父亲,接到了来自若克斯管理者海克托先生的通讯。 在通讯结束后,他沉默地看着还在生闷气的卡文。 “卡文,我没想到你有这么有勇气。” 卡文感受到了一些危险讯号,他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什么勇气?” “给若克斯管理者的儿子下毒的勇气。” 卡文懵了。 “我没有!我和他们都吃的同样的东西,不是,我害他们干什么!我有蠢到那种地步吗?俄布要是中毒了那我现在怎么好好的……” 卡文顿住了。 他和父亲对视着,明白过来了。 他先去了俄布的小庄园里给海克托先生谢罪。 他看着在家里转着圈甩魔药把自己当成魔法师的俄布,对海克托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猜是那个“填充蘑菇”惹的祸——那个老奶奶眼神不是很好,在外面摘蘑菇的时候可能没怎么分清普通的蘑菇和有毒的蘑菇。 海克托在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之后没有怪他,在知道他为什么没有中毒后还让他父亲不要打他…… 卡文抬不起头。 他嗫嚅地问海克托中毒后果严不严重。 “对健康没有太大的危害,但精神上不太正常。” 海克托把新的魔药给俄布,让他继续玩。 “俄布没什么事。去看看那群孩子们吧。” 卡文激灵了一下,直接冲到了有七个城堡的庄园里。 他记得这群人从城堡里下来的时候都是用魔法下来的。如果他们昏昏沉沉直接从窗户跳下来——那可出大问题了! 卡文把机械摩托骑的都冒火星。 他看到休特神志清醒地站在雕塑前才松了口气。 “你们正常就好……” 休特冷漠看他。 “你把这些叫正常?” 休特侧身,让卡文看雕塑后面城堡外的疯狂。 这个时候雕塑刚好喷出水,诺尔维雅用水系魔法跳到水流最上面张开双臂。 她很兴奋,白色长发披散着,蓝色的眼眸里有月亮的光芒。 卡文听见她喊。 “我是海星!” 卡文:…… “休特,我……” 休特制止了他的话,让他接着看。 卡文看到菲阿娜把周边所有花园里的稻草人都拿过来,摆成一排,然后凶狠地摘掉它们的脑袋。 她还说着什么“我要亲自杀了你”、“你怎么能那么做”、“你还我父母”、“你不配当国王”…… ( 卡文打了个寒颤。 他又看向另一边。 他看到艾琳手脚并用地在爬城堡……她已经爬了那么高了! 艾琳还朝他打招呼。 卡文看着只用一只狼爪扒着墙面的艾琳,想要尖叫。 “休特——” “我的魔法在保护她,没事。” 卡文提着心又向旁边看。 他看到绿色的藤蔓城堡最高的窗户一直垂到地面,而他隐约看到窗户上面是一个墨绿色的脑袋。 卡文吸了口气。 “这是……?” “蛛姀说她是长头发的森林女巫,她在等——等一对叫温妮和帕尔的夫妻,和叫蛛薇的森林女巫来看她。” 休特的联络器响了。 休特疲倦地接起了来自森林女巫的通讯。 “休特,记得放她们进来,她们是来看我的。” “我知道了。” “她们知道你是我的队长。” “好。” “如果她们问你这些年我怎么样,休特,你知道该说什么。” “嗯。” “她们来了吗?” “很快就来,再等一会。” 通讯结束,休特揉了揉眉头。 “蛛姀每五分钟打一次通讯确认那些人有没有来,诺尔维雅会在雕塑旁边等着雕塑喷水。菲阿娜在那些稻草人彻底报废之前不会离开庄园。” 卡文小心翼翼地问休特。 “其他人呢?” 休特算了下时间。 “还有十秒。” 卡文紧张起来。 “什么十秒?十秒后会发生什么?” 时间快速流逝。 “——休特,你怎么还不着急啊?我一个魅魔找不到离开北边大陆的出口……” 是艾尔利特。 他皱着眉,不快地从庄园外走了回来。 休特指着花园。 “可能在那里,你可以去看看。” 金发碧眼的魅魔耸肩,他比起平常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鸷,但还是很听话地走向花园。 卡文松了口气。 “还好他只是到处走。” “他不只是到处走。如果没在他回来前等在这里告诉他新的方向,他会摘戒指。” “摘就摘吧,要是丢了算我的,我给他赔一个新的。” 休特摇头。 这时候杜库揉着眼睛拿着一个等身的玩偶出来了。 杜库给玩偶画上了一双紫色的眼睛。 杜库站到休特面前,认真地问他哪个是真正的杜库。 休特指向杜库。 杜库微微弯了弯眼睛,但他摇着玩偶,给玩偶配音。 “我才是。杜库·尼珐斯。我是休特、诺尔维雅、艾尔利特、菲阿娜、艾琳、蛛姀的,朋友。雅琳休,是我的,吉祥物。” “你不是。” 休特烧掉了玩偶。 杜库开心地和休特说了晚安,又回到城堡里了。 卡文看的一脸茫然。 他同情地看向休特,又想起这些都是他带他们去吃毒蘑菇造成的。 卡文觉得好像少了谁。 “雅琳休呢?我怎么没看到那个小孩儿?” 休特指着诺尔维雅居住的水上城堡。 “它一直在水里飘着,你没看到吗?” 卡文顺着休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他确实看到了那个七彩的小孩儿。 “他在干什么?” “在冥想。” “啊?这么大点儿的小孩冥想?” “嗯。” 卡文叹为观止。 “我能帮你做点儿什么?” “在有异常情况发生的时候提醒我。” “行。等等,那个魔法师阿贝尔呢?” “阿贝尔老师在用魔法一层一层地上楼,在到城堡最顶端的时候再一层一层的下去。她很安全。 卡文……请问你为什么没中毒?” 卡文简单讲了下回家的遭遇,但他没说他其实是吃的太撑了。 他才意识到休特也没中毒,但他并没有纠结这点。或许休特幸运地吃到了一盘没毒的蘑菇呢。 他留在庄园里一直帮休特看着有没有异常情况发生。 一直到天亮,毒蘑菇的效果才褪去,他们清醒了过来。 卡文确认他们都没什么危险后才顶着黑眼圈回了家。 但他没想到毒蘑菇的效果居然那么厉害——他醒来后被父亲告知这种毒蘑菇是世界上致幻效果最厉害的蘑菇。 数量极其稀少,至今没有解药。 卡文沉默地看着休特和诺尔维雅忙碌地照看其他队员,过了一会儿后诺尔维雅又被毒蘑菇影响,跑去雕塑上面快乐地说“我是水母!” 卡文想要赎罪,但他能做的不多。这些人只对自己人熟悉,在致幻情况下他们都不认识他,只把他当做空气。 他的父亲觉得就他没有中毒还到处乱逛有些不太合适,就把他投放到了斜塔餐厅当侍者。 他今天看到休特进来就心虚地不敢往前走。但休特让他讲事情经过,他也就讲了。 安德烈觉得这个毒蘑菇还挺有意思。他最后问卡文。 “真的那么好吃吗?那个店在哪里啊?我也想去尝尝看。” 巴里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没有那个店了。毒蘑菇也被管理者派人摘走了。那个奶奶现在只卖烤蔬菜了。” “这样啊。” 安德烈略有些失望。 他真的很想去尝尝看的。 休特没让卡文离开,他看向安德烈和巴里。 “抱歉,我们都不确定毒蘑菇的效果什么时候能够彻底失效。这个情况下诺尔维雅她们不能去兹凯,我也不能离开。”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休特,诺尔维雅让尼尔泰克给我们发消息就已经是最大的帮助了。” 安德烈让休特放宽心。 “等我们解决掉那些事后回来请你们小队吃饭~这个斜塔餐厅就不错!” “对!请人吃饭的话,斜塔餐厅是在若克斯辖区里最好的选择。” 被留下来的卡文肯定了安德烈的话。 休特问卡文。 “卡文,你对兹凯辖区的中心熟悉吗?” “兹凯辖区的中心?你是说格林默吗?熟悉啊,我没回我爸这边之前,我家离兹凯很近,我每天一放学就去格林默玩。格林默就像我的第二个家。我知道格林默所有巷子里开的小店,天多黑我都能找到格林默的路。 我原来厉害的时候可以闭着眼睛在街道上随便地走,我都知道马车会什么时候经过……当然,机械发展地太快了,什么机械跑鞋蒸汽背包都出来了,我就不敢这么玩了。” 卡文注意到了对面两个人态度的微妙改变,他有些懵。 “怎么了?” 安德烈笑的很友善。 “——这位朋友,你有兴趣接一份兼职工作吗?” 第295章 战略计划 “父亲,我要去兹凯了!” 卡文兴高采烈地回家和他父亲这么说着,很利落地收拾起了自己的行李。 “去兹凯干什么。那些孩子都好了吗?他们要去兹凯玩?” 赛欧家族的掌权人今日难得休息,他对于儿子的突然回来也不惊讶,他随口问了几句,以为他又要出去浪。 卡文晃了晃脑袋。 “不是,我接了份活儿。虽然整体时薪完全没有在斜塔餐厅当侍者高,但如果他们成功了,我就能够获得一个非常稳定的工作。” “……卡文,你知道你爸爸我是赛欧家族的掌权人对吧?虽然我不愿意告诉你,但你的确是赛欧家族的继承人,等到我以后干不动了,整个赛欧家族都是你的。 这才算是稳定的工作。” 卡文呆了一下。 “你……你原来是这么想的吗?” “是啊。我不敢告诉你,怕你知道之后就更无法无天了。” 赛欧家族的掌权人叹了口气。 “让你去当侍者只是让你去避避风头,你要是真没钱吃喝玩乐了,我还是会给你发零花钱的。” “这样啊……但我还是要去兹凯的。我都答应他们了。” 卡文合上了拉杆箱。 “我应该一周就能回来,不用担心我。” “卡文,你没必要搅进那群制造商之间的纷争。你可以在若克斯安心当你的继承人,你可以去砸斜塔餐厅的花瓶,砸几个都行,你把斜塔拆了爸爸都赔得起。你可以在大街上撒欢玩。 但是我不允许你去兹凯。” 卡文看着表情严肃的父亲,蓦地笑了。 “兹凯的格林默是我的第二故乡。老头儿,我在若克斯鬼混了这么久,你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担心过。” “在若克斯我护得住你。卡文,兹凯很危险,你在把自己往深渊里推。制造商之间的龃龉我们没必要掺和进去。” 卡文意识到了。 “你知道是不是?你知道发生在兹凯的惨剧,你知道兹凯有怪物,你知道海克托先生准备打下兹凯,所以你不想让我去。” “是。” 卡文看父亲干脆应下,甩了甩头觉得自己绝顶聪明。 但他还是拖着拉杆箱准备离开家了。 “卡文!” “别吼得这么大声老爹,我只是去出个差。我知道你的顾虑,我也知道你担心我,但我必须要去。 我没在和你赌气,也不是觉得你让我当侍者折了我的面子,虽然确实是这样。我只是想做一件我觉得感兴趣的事儿。 父亲,我们住在若克斯是我们的幸运,我们没被怪物杀死是因为海克托先生注重对怪物的管控。如果海克托先生能够管理兹凯,兹凯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 我又不去干什么危险的事情,我只是去给人指路的,指完路我就回来了,他们成功了我就有一份新工作,不成功我接着去斜塔餐厅当侍者。我这一本万利,稳赚不赔!” 卡文豪情万丈地说着,拍了拍他父亲的肩膀。 “说不定到时候你还要叫我大人!” 赛欧掌权人:…… “卡文,你真是从来没让我放过心。” “那我还挺厉害的。” 卡文走出了家门。外面阳光温柔,他想到几天前吃蘑菇时他对那群倒霉蛋的哭诉。 他不觉得父亲不爱他,也不觉得父亲很爱他。他也想大方地对父亲说“请你多花些时间和我相处,多说些我的优点”,但他和父亲有一段空白的过往,这段过往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不断地犯错引起父亲的注意是他惯常的手段,但他只会愈加患得患失—— 他这么说的时候,那个白发蓝眼的诺尔维雅看着他,问他是不是在炫耀。 “卡文,如果你的父亲不够爱你,你不会不知道狂战士意味着什么。即使你犯再大的错,他也会来为你收拾残局……卡文,你身在爱中不自知呢。” 他当时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后来再想,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 “……卡文!” 卡文回头,看到了追出来的父亲。 父亲把一个精致的袋子递给他。 卡文拎了拎,听到了哗啦啦的声音。 “别晃了,是金币。 如果在兹凯有危险,先说你是赛欧家族的继承人,家里有钱,交的起天价的赎金。如果对方要你的命,你先尝试用金币贿赂他,如果他不接受贿赂,你就用这袋金币砸他眼睛。听懂了吗?” 卡文鼻子一酸,紧紧地抱了他父亲一下。 “真是啰嗦老头。我知道了。” 卡文能感受到他的父亲也紧紧地抱住了他。 卡文有些不好意思。 他之前的抱怨好像真的变成炫耀了。 …… 卡文在去兹凯辖区的格林默之前先去找了堀尔。 就是那个被很凶的魔法师阿贝尔反击,现在手还受着伤的,他的小跟班。 卡文太清楚堀尔是个什么德行了,一旦他不在,堀尔就会打着他的旗号到处搞事。 他必须把堀尔带在他身边,防止堀尔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坏事。 而且他觉得堀尔的思维和兹凯的制造商应该差不多。让堀尔去当制造商,堀尔也不会管那个会爬出怪物的坑洞,堀尔会比兹凯多制造商做的更绝。 如果是堀尔,他一个机械族都不会放过。 卡文觉得堀尔应该也能帮上忙。 他直接把堀尔拐去了格林默。 …… 兹凯辖区的格林默比梭尔繁华。 奈登已经摸清了兹凯辖区的管理方式,也掌握了未来几天的天气状况。 她为兹凯辖区的那位管理者准备了几种非常普通的死亡方式,比如下大雨的时候被窗户外的雷声吓死、走路的时候因为地突然震了一下导致心脏骤停意外的死、下冰雹被冰雹砸死…… 莱西听完后很中肯地评价她。 “奈登,你和奂谙应该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 奈登:“我才没像奂谙那么离谱。这些都是有很大几率会发生的,我是根据具体事件拟定的方案。 你不是说你也想出了几种暗杀方式吗?” “就……被水烫死,被水冰死这类的。奈登你什么表情啊?我是水系魔法师啊!” 奈登叹了口气。 “没什么表情,我觉得还好。即使我们没成功,荼绯还能在隐蔽的角度一箭射死那个制造商,荼绯不行还有珠香,珠香有瞬发的咒术。安德烈的光系魔法也可以杀人,都不行还有巴里。 我们这一轮下来,那个制造商不可能安然无恙。如果我们都不行,诺尔维雅她们就在隔壁若克斯,还有他们。” 莱西点头。 奈登又问起莱西和若克斯的制造商海克托的合作进度。 “如果兹凯的制造商死亡,海克托会在第一时间接手兹凯辖区。他同意把那些提出和支持以机械族为消耗品扔在战场上的人交给尼尔泰克处理。” “尼尔泰克能得到多少领地?” “一个城市。他的族人们所在的那个城市。” “一个城市?” 奈登皱起了眉头,但她很快就想通了。 这里是南边大陆,南边大陆和西边大陆不同。 这里都是公共领地而不是私人领地,按照约定俗成的行为规范,制造商必须为领地提供工作和发展空间,必须保护领地里的人民。 尼尔泰克失去了他的家族,也不是制造商,他不足以支撑起领地的发展。 这是个明智的选择。 这时候安德烈刚好带着休特推荐的向导卡文回来了。 卡文在重新熟悉格林默的地形。他最起码两年没回来过了,格林默的布局稍稍有了些变化。 卡文回来之后就直接展开格林默的手绘地形图,思考了一会儿后圈出了几个位置。 那是他们可以埋伏制造商的备选地点。 卡文喊了一声。 “堀尔!来一下!” 奈登看向最里面的房间。 她和荼绯、珠香最早来格林默的时候就租了一个有训练场的庄园。 庄园里房间很多,即使卡文带了他的小跟班堀尔来,也还有房间剩余。 堀尔很少在庄园里露面,他每天都待在他选择的房间里,只有在卡文需要他的时候他才会出现。 房间门没有打开。 卡文抬头,朝里面又喊了一声。 “堀尔!别睡了,起来工作了!” “吵死了!” 门嘭地弹开,表情阴冷的男人不爽地走了过来。 “又要干什么!” “堀尔,如果你是兹凯的管理者,这些位置哪个是你不会去的?” 卡文指着他今天勘探出的位置,问着堀尔的想法。 巴里、珠香和荼绯听到门响后从训练场走了出来。这几天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个流程。 堀尔开始摔门,就代表着卡文又找到了新的埋伏位置需要堀尔验证。 堀尔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指向了其中一个位置。 “我要是继承人,我脑子被你吃了才会走这里。这里这么逼仄,保护我的魔法师都不能周全地护在我身边,如果有人用武器攻击我,我拉人垫背都容易被尸体闷死。” ( 卡文鼓起大拇指。 “原来还有这层考虑。不愧是你,堀尔!” 堀尔没理会卡文的夸赞,他把另外的几个位置否决,然后抬腿准备回房间。 “堀尔,先别走!” 卡文叫住了堀尔。 “我这两天找的位置都被你否决了,这么找下去不是办法。你也看了关于兹凯制造商的详细资料了,你能不能按照他的想法,划出他觉得安全的大概范围?” 堀尔站定。他转过头,恶意涌动。 “我可以做到,但他们给你的钱,你四我六。” 卡文没想到就只是这个条件,他本来就打算把钱和堀尔对半分。所以他很轻易地点头。 “行啊。” 堀尔没想到卡文这么爽快。 “你三我七。” “也行。” “你二我八!” “可以接受。” “你!” “我一你九也行。你快点儿说,趁现在天还没黑,我还能去考察下能完美暗杀制造商的具体位置。” 堀尔有些想找茬但没成功的憋闷,他抿了抿嘴。 “如果我是兹凯的制造商,我不会走到特别开阔的地方。这样如果有人想要刺杀我的话我就不会无处可躲,但也不会去特别破旧的小路上,我不想因为一些可笑的不幸而死掉。 我身边最少要有一个魔法师和一个狂战士,这样无论是远程的魔法攻击还是近身搏斗我都不会有危险。我的身上一定会带着至少一把武器。 但是最近战乱刚刚平定,一定会有许多愚蠢可恶的人想要刺杀我,这太危险了,在所有需要我出席的大型活动中我都会找一个替身。 我要控制住情况,所以我要在保持安全的情况下监控着替身的一举一动。” 卡文认真听着,但堀尔不说了。 卡文姿态很谦卑地问堀尔。 “制造商大人,您还是没说你会在哪个区域活动啊?” “这还用我说吗?这种特殊时候除了必须要我出席的活动,我根本就不会出家门!我的庄园里布满了陷阱,有各种安全装置,我的家里没有任何危险。 如果有事要处理,我会让我的下属和我的合作伙伴来我的家里找我,我会要求他们全裸着进来……” “嘶。堀尔,行了,不用再继续代入了,这就沾点儿变态了。” 卡文忽然反应过来。 “那制造商根本不会离开家!我出去那些天也没用啊!” 堀尔冷笑。 “终于发现了啊卡文少爷? ……但也不是没用。最近他为了安抚人心会举办一次大型活动,这次活动的场地会在我之前没否决的所有地点的中心范围内。” 奈登鼓掌,但她发现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了她身上。奈登停了下来。 “怎么了?我觉得堀尔分析的很正确。” 堀尔没做声。他径直地回到了他的房间里。 卡文了解堀尔。 “他现在应该在房间里暗暗开心,奈登小姐,你夸的恰到好处,明天他出来的时候肯定不能摔门。” 卡文看了眼天色,觉得也来不及去实地考察了。不过他们现在有了大致方向,剩下的事情处理起来就容易很多。 开门声响了起来,卡文还以为是堀尔,但他抬眼看到了有些陌生的尼尔泰克。 他来到格林默之后见到这位受害者的次数屈指可数。他知道对方不是在昏睡就是在写书。 他从安德烈那里看到过这位机械族的手稿,那也是他坚定地想要来帮忙的原因之一。 若克斯和兹凯离得那么近,如果没有海克托先生严密地监视着坑洞,他和尼尔泰克不会有什么不同。他也可能会是尼尔泰克。 所以他一定要帮尼尔泰克。 他看着那些文字感觉心脏都要被捏碎了。只是一句“我甚至不敢梦到我的父母,因为我明白梦会结束”,就让他在斜塔餐厅里趴在餐桌上捂着脸哭。 他不敢想尼尔泰克会颓废成什么样子,但他真正见到尼尔泰克的时候,又觉得对方比他想象的要坚强。 尼尔泰克温和地和他打了招呼,然后走向了荼绯和巴里。 卡文听见那位尼尔泰克问他的朋友们。 “我能够在这些天里学会掷铁球吗?” 卡文:啊? 荼绯点头,问尼尔泰克要干什么。 尼尔泰克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了出来。 他的声音很平静。 “我想亲手砸碎那个制造商的脑袋。 机械族的肢体被拆成什么样子都是可以活着的,只有头被捣碎,或者头和肢体分离的时间过长,才会彻底死亡。” 卡文沉默了。 他听着尼尔泰克的朋友们答应教会他掷铁球,心中涌上了一股难以熄灭的火焰。 他势必会给尼尔泰克找到一个最隐蔽最完美最能砸碎制造商脑袋的位置!让尼尔泰克砸个够! 卡文夺门而出。 安德烈问他去干什么。 卡文:“——买铁球!” …… 尼尔泰克在用卡文买的铁球在训练场练习。 安德烈和卡文从外面回来,卡文又叫了堀尔。 堀尔今天果然没摔门。 卡文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制造商果然要举办一个大型的见面会来安抚民心。但公布的地址并不在他确定的区域中。 卡文没怀疑堀尔,他直接和安德烈去了没被堀尔否决掉的、他觉得可以作为埋伏点的、所有位置的中心区域。 他用父亲给他的那袋金币租下了所有他觉得有用的地方,比如糖果铺、花房、餐厅二层、小工厂、教堂、阁楼顶层…… 卡文最后花钱都花疯了。 安德烈:“卡文,你这样会赔钱。” 卡文抛着最后一枚金币,暴露出些许收敛已久的狂傲。 “千金难买爷乐意!安德烈,不用担心,我答应的事儿一定会做到。再说了,要是成功了,我不是得到的更多?” 卡文不甚在意地去了糖果铺拿了一兜糖回去打算给他们分。 然而,在卡文租下这些地方后,不到三个小时,这片区域就被封锁了。 制造商虚晃一枪,他最开始公布的地点是虚假的,就怕有人提前准备对付他。 他悄悄派人去封锁他真正要去的区域——也就是堀尔代入制造商后划出的区域。 在制造商的人到达这片区域后,所有一切必须保持原样,哪怕是旅馆也不许再让新的旅客入住。 任何想要租赁这个区域内建筑的人,不论是巧合还是暗藏祸心,都会被直接控制住扔进监牢。 卡文的当机立断让尼尔泰克他们少了很多麻烦。 当卡文回庄园叫堀尔出来夸他厉害的时候,安德烈向他的队友们讲述了卡文是怎么毫不犹豫地花光了一整袋金币租下了那些地方的。 “卡文,谢谢你……” “有什么好谢的,我又不是把钱都花光了。” 卡文拿出了他仅剩的那一枚金币。 “还有一个呢!不过那些钱原本是我被绑架时的赎金。现在赎金没有了,要拜托你们保护我了。” 荼绯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兄弟!我保护你!” 堀尔冷眼看着卡文被众人围着,一声不吭地回他的房间里不出来了。 卡文发现了。 卡文:“堀尔你不至于——我刚才不也夸你了吗!” 堀尔拒绝交流。 卡文知道堀尔不能忍受别人比他好,比他受欢迎,尤其那个“别人”是他。 堀尔一直明晃晃地嫉妒他,他很难不知道。他和堀尔当朋友的时候总是注意着堀尔的情绪,毕竟有些时候堀尔和恶魔之间可能只差一句玩笑话。 卡文流汗了。 堀尔一旦情绪扭曲,什么都做得出来。他就算跑去制造商那里告密卡文都不会觉得惊讶,甚至会觉得堀尔这么做算比较理智了。 卡文把现在的紧急情况告诉了莱西他们。 在了解到堀尔的行事风格后,奈登轻轻敲了敲堀尔房间的门。 “堀尔,我是奈登。” “我认为卡文没有你厉害。如果不是你准确地预测出了大概的区域,卡文有再多的钱也都无济于事。他的成功是建立在你的聪明之上的,你要比卡文更聪明。” 奈登抱歉地看向就在旁边听着的卡文,卡文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完全没信。 奈登接着说着。 “堀尔,如果没有你,我们现在还期待着能在哪天蹲到制造商自己出门,不能像现在这样做足了前期的准备。你是我们的灵魂人物,没有你我们很可能就会失败了。” 门默默开了一条缝。 “奈登,你比其他人都聪明。” “堀尔,你也是。” 奈登淡定地说着,成功地让堀尔走出了他的房间,并且打消了堀尔想要背刺他们的疯狂念头。 堀尔的头微微昂着。 “卡文少爷,你带我来格林默的时候有想到现在吗?我完全地抢了你的风头!” 卡文给他抓了一把糖。 “没想过。挺好的。吃糖,我今天租的那个糖果铺里的。” 堀尔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看着完全没受影响的卡文,向奈登提出了要评估他们战略计划的要求。 他要让大家明白谁更优秀。 在得知他们的战略计划就是埋伏起来然后打制造商之后,堀尔狠狠皱了眉头。 …… 堀尔连夜整理出一份精细的战略计划,每一步都有五个相应措施,根据是或不是来推进到下一个环节。 在热烈的称赞中,熬到满眼红血丝的堀尔以胜利者的姿态回房间睡觉了。 卡文问奈登怎么样。 奈登看着那细致到有些恐怖的战略计划,感慨了一声。 “还好堀尔不是我们的敌人。” 制造商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第296章 全方位管控 毒蘑菇的效果持续了五天。 诺尔维雅沉默地回想着这几天的经历,觉得休特遭受了太多。 每个人都有清醒过来的时间,但他们无一例外地会再次陷入幻想中。休特是让他们的幻想变得合理的重要环节。 休特全天无休。 诺尔维雅坐在水流上,休特在雕塑下面望着她。 “珊瑚想要下来休息一下吗?” 诺尔维雅想起来了。 她今天说她是珊瑚。 诺尔维雅鼓了鼓脸,离开了水流。她落在地上,长发披散。 “休特,毒蘑菇的效果彻底消失了。” 休特愣了一下,然后终于微微笑起来。 “消失就好。” 诺尔维雅算了下时间,今天刚好是莱西他们要暗杀制造商的日子。 “兹凯那边怎么样?安德烈有发消息过来么?” 诺尔维雅问向休特。 莱西知道她现在的状况,她陷入迷幻时会在有水的地方扮演海洋生物,根本不会看联络器。 “阿瑞斯之矛”全队最近都只和休特联系。 休特把在若克斯新买的联络器直接给了诺尔维雅,让诺尔维雅自己看。 诺尔维雅直接看到了来自安德烈的消息。 【安德烈:休特,我们去埋伏了。】 【安德烈:这个制造商怎么这么谨慎啊!他的替身也被保护地密不透风的。这样让尼尔泰克怎么掷铁球啊?尼尔泰克说他不想误伤到无辜的人。】 【安德烈:卡文在装作糖果铺老板观察制造商的动向。我们现在还没找到真正的制造商。】 【安德烈:麻烦了。休特,我们还没找到真正的制造商,我们可能要夜袭制造商的家了。】 【安德烈:哇堀尔特别厉害!他说制造商一定会在能监控替身但又非常好逃跑的地方,而且制造商遇到什么事绝对会把他的护卫扯到他身前帮他挡伤害。】 【安德烈:卡文他抱着一筐糖果装作拿着武器去试探可疑的嫌疑人了。】 【安德烈:休特,我们找到了真正的制造商。】 最后一条消息是在两分钟前被接收的。 “阿瑞斯之矛”的实力不弱,在艾博斯格学院所有二年级的小队中,他们的综合实力可以排前三。 他们找到了真正的制造商,就不会让他跑掉。 诺尔维雅放下心来,她把联络器还给休特,刚好看到艾尔利特从外面走回来。 “休特,诺尔维雅,我找不到可以离开北边大陆的出口。” 阳光微暗,云层堆积。 热气从地表向上攀登,诺尔维雅看着金发碧眼的魅魔,好像知道了该怎么打破这种幻想了。 诺尔维雅看着比平常要阴郁许多的艾尔利特,代替休特开口。 “不用找了,艾尔利特,你现在很安全。” “诺尔维雅,你怎么知道?你不会也被欺骗了吧?别浪费时间了,我们快跑!” 诺尔维雅声音平和。 “你想跑到哪里呢?艾尔利特,这里是南边大陆。” 艾尔利特怔了一下。 半晌,他神情变得格外不爽。 诺尔维雅知道他这时候从幻想中脱离出来了,她和休特对视了一眼,各自去唤醒还在迷蒙中的队员们。 艾尔利特也明白过来了,他先把水里飘着的雅琳休捞了出来。 休特去阻止菲阿娜和杜库,诺尔维雅在把艾琳从城堡外面抱下来后走进了蛛姀住着的城堡。 蛛姀坐在窗边,长长的藤蔓垂落,她看着远方等待着什么。 “蛛姀。” 诺尔维雅叫着她的名字。 蛛姀转过头,她的黑色眼睛里闪过了一道光,她在慢慢清醒。她的藤蔓一寸寸地缩短。 蛛姀问了一句。 “诺尔维雅,她们不会来了,是吗?” “……她们总会有一天能够来的。” 诺尔维雅这么回答着。 蛛姀什么都没说,她把藤蔓收起来,平静地问诺尔维雅一会儿要去哪里吃饭。 这很反常。 蛛姀一直都没有说过“我要杀了卡文”。 蛛姀并不喜欢当长发公主,她清醒的时候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用那么长的藤蔓当做头发。 这样丢脸的事情发生的根源在于卡文点的那盘蘑菇。尽管那只是个意外,但按照正常来讲,蛛姀仍旧会把这些都算在卡文头上。 艾尔利特就是这样。 但蛛姀没有。 诺尔维雅想,蛛姀在她的幻想中,应该是幸福的吧。 所以即使她不喜欢等待,她也会不厌其烦地给休特打通讯,叮嘱休特一定要放她们进来。 诺尔维雅垂眸。 “去俄布老师的家。海克托去了兹凯,他不放心刚清醒的俄布老师,拜托我们去照看一下。” 蛛姀点头,她自然地从窗边离开,再也没有看向庄园的入口。 “那现在去吧,我饿了。” …… “送你回家队”全员和两位老师在小庄园里吃着再平常不过的午餐。 他们想起那中毒后的日子,多少都有些无言。 气氛沉默僵直。 这时,休特的联络器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诺尔维雅大概猜到是格林默那边有了结果,她坐在休特的对面,看着休特接起了通讯。 她听到的第一句话是安德烈说的“卡文受了很重的伤”。 第二句话是“制造商死了”。 然后安德烈毫无预兆地结束了通讯。 诺尔维雅皱了下眉。 她给莱西发了消息,但莱西也没回复。 不知道格林默出了什么事情。 诺尔维雅这么想着,一抬头就看到了几双炯炯有神充满了求知欲的眼睛。 “……我们去格林默看看么?” 这个提议得到了积极的响应,俄布也想去,但被阿贝尔拦了下来。 海克托特意请求她,让她务必把俄布留在梭尔。 他的敌人都知道他的儿子是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的存在。之前俄布因为和他不对付的人受了伤,海克托跨越了两个大陆追到了那个人,无论是谁来求情都没有动摇他的决定。 他亲手处决了伤害他儿子的人。 所以轻易不会有人去惹俄布。他们知道如果俄布出了意外,海克托会像疯子一样动用所有手段追杀他们。 但同时,他们也非常清楚要怎么才能毁掉海克托。 海克托也明白这点。 兹凯鱼龙混杂。在他没有完全接手兹凯之前,他不希望俄布身处那么危险的环境里。 阿贝尔答应了海克托不让俄布去兹凯,她冷酷地让俄布在庄园里好好待着。 出于安全考虑,雅琳休也被留在了庄园。 诺尔维雅朝他们挥手,坐上了前往格林默的机械马车。然而在到达格林默之前,莱西就给她发来了通讯。 “怎么了诺尔维雅?你清醒过来了?” “是的,安德烈说了两句话就挂断了通讯,你们都不回消息,我很担心。我们在前往格林默的路上。 发生什么事了么?” “确实发生了点儿事儿。” 对面的莱西叹了口气。 “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等你到了我再跟你讲吧。 海克托在逐步接手兹凯的领地,现在除了格林默之外别的城市都挺乱的,你们来的时候注意一点。 尼尔泰克在复仇,他拿着卡文买的铁球哐哐砸人,谁都拦不住。不过他砸的那些人也该死就是了。 卡文受了很重的伤,但现在还好,安德烈救治的很及时。卡文帮了我们很多,他受伤也是为了保护尼尔泰克。 我给你发了我们的地址,你们到时候直接过来就好。我得看着堀尔,不能去接你们。” 诺尔维雅知道堀尔。 卡文的那个被阿贝尔反击还不服气的朋友。 “卡文带着堀尔去的格林默么?为什么要看着堀尔?” “我要是不看着他他真要上天了!你来了就知道了,我怕待会儿堀尔再跑了。到了直接推门进来就行。” “……好。” 莱西挂断了通讯,发来了一个地址。 诺尔维雅根据莱西发来的设置了新的目的地。 兹凯的周围区域还很和平,但离兹凯的中心格林默越近,就越不安静。在途中甚至有人想要打劫他们的机械马车——那些人都被菲阿娜和艾尔利特一起送走了。 他们还在路经某个城市的时候碰到了海克托。海克托很忙,他打算派人送他们到格林默,但被菲阿娜和艾尔利特拒绝了。 菲阿娜和艾尔利特因为中毒被迫暴露出了内心的深层想法,菲阿娜有隐藏着的秘密,艾尔利特有不愿回想起的记忆。 菲阿娜和艾尔利特都需要发泄。 主动撞上来谋财害命的劫匪刚好给了他们一个现成的机会。 海克托也猜到了他们的想法,他把早就答应好的机械摩托直接给了他们。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机械摩托会比马车快。无论是追人还是被追都更好一点。 菲阿娜和艾尔利特骑着机械摩托先去了格林默。 ( 诺尔维雅在得知莱西她们没有危险不需要帮助之后就没那么着急了。兹凯的制造商死亡,海克托强势进攻兹凯,兹凯变成海克托的辖区只是时间问题。 海克托会密切关注坑洞的情况,机械族的悲剧不会再发生。 只是诺尔维雅不知道尼尔泰克是否还会留在南边大陆。这片土地上埋葬着他所有的亲人,他每次回到家,每次经过那一片有着他的族人们的零件的墓地,他都会想起那噩梦一般的曾经。 即使那个制造商死了又怎么样呢?他的亲人不会再回来了。复仇只是事后弥补的方式,生命一旦结束就不会再重新开始。 转世对于诺尔维雅来说只是世界的骗局。 如果她的父母一直没有死亡,她不会是现在的诺尔维雅,她不会对金钱那么渴望,她不会对恶意那么敏感…… 她或许不会觉醒水系魔法,她或许在普通的学院里学着某项技能,然后在周末回到家里和父母抱怨着课程的繁杂。 那样的诺尔维雅是陌生的。但不是不可能的。 不同的经历会塑造出不同的人。 “……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回过神,艾琳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的狼爪。 “我叫你好多次啦!你在想什么?我们到格林默啦!” “我在想尼尔泰克。” “喔~说到尼尔泰克,他的手稿可以发出去嘛?如果他想出版他揭露制造商的那本书,他应该就不能留在南边大陆了。不管是直接揭露怪物的存在,还是用隐喻的方法,尼尔泰克都会被南边大陆的制造商们认为是叛徒。 他好惨欸。” 休特开口。 “他那本书出版不了,艾琳。” “为什么?” “因为这不是南边大陆一个大陆的问题。除却西边大陆,其他三个大陆都有深渊或者类深渊的坑洞。这样的秘密暴露出来会让三个大陆都动荡不安。 所以他们会联合阻止尼尔泰克的书出版,即使出版了也会禁止书的传播。” 诺尔维雅蓝眸清澈,透着几分迷惘。 “……让大家都不知道这些事情发生过,是正确的么?” 他们的确幸福,因为他们不知道有这些恐怖的东西存在,但相应的,他们也少了对于这类事情的警惕性。 无知者无畏,有很多人在死前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然正确了。诺尔维雅,人类的一生很短暂,他们可能一辈子都碰不到一次邪神降临或者怪物失控。与其怀着恐惧时刻担忧会有坏事发生,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就算告诉他们,他们也做不到什么。 他们只需要被保护着就好了。” 蛛姀淡淡地说着,伸出手护住了要下机械马车的艾琳的头,防止她蹦来蹦去地撞到机械马车的上沿。 诺尔维雅觉得蛛姀的话像某种救世主发言。 她刚想说出来,就听到艾琳在和陌生的人说话。 诺尔维雅也走下了马车,看到格林默的入口有侍卫看守。 那个年轻的侍卫问艾琳有没有通行证,如果没有的话现在不能进入格林默。 艾琳笑眯眯地在问通行证具体长什么样子。 那个年轻的侍卫忽然看到了走过来的诺尔维雅项链上的那个鹅黄色钱币。 他意识到了什么,恭敬地向诺尔维雅鞠了一躬。 “原来是海克托大人的友人,您和您的朋友可以去属于海克托大人辖区内的任何城市,不需要通行证。欢迎来到格林默,请进。” 诺尔维雅对侍卫说了谢谢,然后和艾琳一起回到机械马车里进入了格林默。 格林默比梭尔繁华很多,人群熙攘,道路上机械马车走的飞快,即使是原制造商突然死亡这样的大事情对他们也没什么影响。 但格林默偶尔会响起钟声。 大概是为原制造商敲起的丧钟,也可能是刚好到了需要敲钟的时间。 机械马车走到了莱西给的地址前,然后自动消失了。 南边大陆虽然机械发达,公共领地占了大部分,但不会把领地的地图上传到联络器上。外人很难知道这个城市里到底有什么。 这个机械马车是一次性的,它最厉害的一点就是它会认路。它能根据乘坐人输入的目的地自动找到要走的路线和最终位置。 在法阵稀少的南边大陆,这是人们出行的主要通行工具之一。 如果有地图,诺尔维雅就可以用之前海克托给他们的机械马车了。 她们走进了这个有训练场的庄园,菲阿娜和艾尔利特比她们到的早一点,他们根本没看到格林默入口处负责管控进出人员的侍卫,直接冲了进来。 艾尔利特找荼绯要的“阿瑞斯之矛”的居住地址,和菲阿娜一起来了这个庄园。 听到外面有声音,菲阿娜打开门让诺尔维雅她们进来。 “庄园里只有莱西和堀尔。安德烈和巴里在救治所里保护卡文,奈登、珠香、荼绯和尼尔泰克都不在格林默。尼尔泰克在他的家乡处决那些支持把机械族扔在战场上的,兹凯制造商的拥趸。” 菲阿娜说了下现在的大概情况,直接带着诺尔维雅去找了莱西。 莱西在最里面的那一个房间和堀尔沉默地对坐着。 看到诺尔维雅开门进来,莱西才站起来不再紧盯着堀尔的一举一动。 “诺尔维雅你来了!我终于不用一个人看着堀尔了!这家伙总想逃出去。” 休特这时候也推门进来了,他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堀尔,疑惑地看着莱西。 “安德烈不是说堀尔和卡文帮了你们很多?堀尔不还给你们写了很详细的战略计划书?” “是啊,所以我现在没直接把他打死。” 莱西叹了口气。 “堀尔想去杀掉还没清醒过来的卡文。” 莱西不明白堀尔怎么想的。 “卡文把你当好兄弟,你也把卡文当朋友吧?你为什么要去刺杀卡文啊?” 堀尔闭着眼不说话。 诺尔维雅没太看懂事情的走向。休特也不是很理解在安德烈口中“合作的非常完美,两个人都挺好”的卡文和堀尔怎么会变成这样。 莱西从卡文为什么会受伤给他们讲起。 “……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堀尔找到了真正的制造商,安德烈和奈登配合着让制造商视线受阻,珠香的咒术拖住了围在制造商附近的保镖,我也按照堀尔的计划用水系魔法让制造商被定在原地。 但是制造商的反应很快,他在家里闭门不出的这段时间居然改造了自己,把自己的手和腿都换成了机械……有些甚至是尼尔泰克族人的肢体。 荼绯射出的箭根本没有伤到他,他跑的很快,即使奈登让地势变化,珠香用瞬发咒术都没拦住制造商,他身上真是有一层又一层的保护装置。 这时候制造商的那些守卫也发现了我们。我们拖住了那些守卫,让巴里和安德烈护着尼尔泰克去追杀制造商。 后来的事都是安德烈说的,我们都没看到。安德烈说他们已经困住了制造商,尼尔泰克已经把制造商的脑袋砸烂了。尼尔泰克杀了制造商之后就哭了起来,安德烈和巴里一直安慰着尼尔泰克。 一直在糖果铺里观察局势的卡文看到制造商死了就想出来庆祝尼尔泰克复仇成功,但他走到一半看到尼尔泰克哭了,他不太好意思过去。 这个时候卡文注意到地上制造商的躯体还在抖动。他一直待在南边大陆,不像去了艾博斯格读书的尼尔泰克和西边大陆的安德烈和巴里,他很快就意识到那是什么。 那是一种极其危险的爆炸机械装置,制造商应该是设置了死后就会爆炸的程序。卡文知道我们每个人所在的位置,也知道我们各自的能力。他明白尼尔泰克跑的再快也不能逃离爆炸范围,安德烈和巴里也没有能抑制住爆炸的能力。 所以他扑过去,抱着制造商的尸体就朝相反方向跑,最终在爆炸的前一刻跳进了格林默的湖里。 都不能说是湖了,那应该是个池塘。我离的那么远都看到了跳起来的水花。” 莱西的神情有些复杂。 “还好安德烈就在附近,他用光系魔法治疗了卡文,但那种情况下只靠安德烈一个人,卡文必死无疑。” “在这种时候,卡文自己无意识地觉醒了某种牧师的天赋,他让自己的恢复能力翻倍,再加上安德烈光系魔法的辅助,最终才活下来。” 莱西深呼吸了一下。 她无法想象卡文如果出了什么事,她要怎么向那个给了卡文一袋子金币怕卡文被绑架的父亲交代。 推己及人,如果她父母知道她出了事——她想都不敢想。 莱西目光恶狠狠地看向了堀尔。 “这个家伙必须被全方位管控!他知道卡文被送进救治所里后就跑去救治所,我们都以为他是要去关心卡文,要不是安德烈想看看卡文恢复地怎么样,卡文就被堀尔掐死了! 我把堀尔带回庄园想问问他怎么想的,但他只说那是意外,我一不留神他又跑去救治所要杀卡文,巴里把他押回来了。” 诺尔维雅听完莱西的讲述之后迷惑地看向堀尔。 她觉得堀尔应该没有那么恨卡文,但堀尔确实想要卡文死。 莱西走近堀尔,又问了他一遍为什么要杀卡文。 “因为嫉妒吧~” 在门边一直听着莱西讲述的艾尔利特轻飘飘地看了一眼格外平静的堀尔,声音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意识到这辈子都不可能比卡文更勇敢更厉害了,所以嫉妒到没有理智了吧?” 第297章 度假结束 “你懂什么?” 一直都没开口的堀尔被艾尔利特的那句话刺激到了,他脸上的阴狠表情太重,连莱西都下意识地离他远了一点。 艾尔利特没受什么影响,他缓步走进房间,扯了把椅子翘着腿慵懒地坐在了堀尔对面。 “不是因为嫉妒吗?那你和卡文有仇?他是你的杀父仇人还是小时候欺负你了让你怀恨在心?都不是的话,堀尔你可就太可悲了。” “……怎、么、可、悲?” 堀尔的表情更沉了,“可悲”这两个字深深刺痛了他,他咬牙切齿地向外蹦出了这四个字。 艾尔利特余光里看到了随时准备冲上来把他带走害怕堀尔暴起的诺尔维雅和休特,他笑了一下,更加有恃无恐地分析着堀尔。 “卡文把你当朋友,他知道你所有的嫉妒和不堪,他想要帮助你,又不想把这种帮助变成施舍,所以他一直在迁就你,而你却无缘无故地想要他死……你真可悲。” “你知道什么?卡文说过我可以杀死他!只要杀他的人是我,我就可以继承他的所有遗产!” “原来是这么无聊的理由吗?” 艾尔利特失望地离开了。 莱西看着堀尔,觉得他脑回路不太正常。 “卡文姓赛欧,你要是缺钱,你和他说不就好了?所以当时安德烈说卡文租了那些地方……你是在因为卡文一掷千金而生气,不是因为我们都夸卡文忘记夸你了?” 堀尔的脸涨红了。 “我没有!我不会向卡文借钱地,我永远不会要他的施舍!” 诺尔维雅捋顺了。 “你缺钱,但不想直接开口借钱。卡文最近又一直带着我们玩没有注意到你,他说可以和你一起分享薪资,所以你跟着他来了格林默。 你在这段时间内都没有向卡文动手,却在卡文受伤后想要杀了他继承他的遗产……这说不通。” 诺尔维雅走近堀尔,她认真看着堀尔的眼睛。 “堀尔,你和卡文认识的最久,如果我们当中有人想要卡文死,那么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你嫉妒卡文,讨厌卡文,看不起卡文,但你一定想要卡文活着。 如果你能做出那么精细的战略计划,能够看出真正的制造商藏在哪里,你就不会不知道现在的卡文因为要承担我们出去玩的开销根本没什么钱,而且卡文的父亲也不会让你继承卡文的遗产。 所以堀尔,你的理由不成立。或许你嫉妒卡文,或许你会过分到派人绑架卡文来向赛欧家族要赎金,或许你会坑卡文,但你绝对接受不了卡文会死。 那么我的问题就是,堀尔,你到底拥有多么怪异的特异能力,才想通过掐死卡文来让卡文完全恢复过来呢?你是某种南边大陆的神秘牧师么?” 诺尔维雅好奇地看着堀尔。 堀尔手上还留着伤疤,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普通人。 堀尔听到诺尔维雅的话后直接否认了。 “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就是缺钱了。我就是想让卡文死。” 诺尔维雅摇头。 “如果你真的想让卡文死,你有太多太多可以下手的机会,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卡文,但是你没有。 你在第一次刺杀暴露后就该知道卡文被保护起来了,但你还是想去掐死卡文……你想救他。” 诺尔维雅紧紧盯着堀尔。 “你之前这么做过么?你成功过么?如果你掐死了卡文却无法复活他,你想过后果么?” 堀尔的额头沁了汗,但他一言不发地把脸别了过去,不再理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意外地执着。 她想知道堀尔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如果是的话,那么堀尔不该留在南边大陆当一个整天在街上闲逛的小混混。 “堀尔,你……” “他这个能力遗传自他爸。” 房间门再次被推开。 是身上还缠着纱布的卡文。 以及一直守着卡文的安德烈和巴里。 安德烈面对莱西疑问的目光无奈地摆了摆手。 “他醒过来之后巴里不经意提起了堀尔来过想掐死他,他说什么都不在救治所待着了,非要回来。我也没办法,就和巴里一起把他带回来了。” 卡文用缠着纱布的手慢慢地解开了绑着堀尔的绳子,顺便摸了摸堀尔的脑袋。 “这么想救我啊?还来掐我两次,我说我怎么一醒来喉咙疼,我还以为那爆炸装置炸进我嗓子了。” 堀尔看了他一眼,冷冷地活动了下手腕。 “你想多了,我单纯想掐死你。” 卡文笑了。 他转身面对一双双好奇的眼睛,故作高深地咳嗽了一下。 “堀尔呢,他拥有着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只要在那个人将死未死的时候掐那个人的脖子,让那个人陷入生与死之间的幻境,堀尔就有一定概率可以把那个人救回来。” “不过概率非常小,而且这样的能力实在是太神奇了,所以我一直让堀尔保密。” 莱西恍然大悟。 安德烈和巴里若有所思,但安德烈真诚地向堀尔道歉。 “对不起啊堀尔,我以为你要害卡文呢,原来你是要救他啊!” “谁管他死活!” 堀尔阴着脸,让他们都滚。 卡文也被轰了出去。 诺尔维雅看着重伤未愈的卡文,让他回去休息。 菲阿娜和艾琳想出去考察下格林默的发展情况。作为领主,即使出来度假也时刻想着能够让领地越来越好的潜在可能。巴里和莱西也意识到了这点,他们也跟着菲阿娜一起出去了。 蛛姀看到格林默沿途有些西边大陆见不到的花,她拖着杜库去收种子,问诺尔维雅要不要去。 诺尔维雅笑着摇头,说自己有些累,并不想出去。 休特和艾尔利特也被安德烈拽出去玩格林默的游戏屋了。 现在庄园里只剩诺尔维雅,伤员卡文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堀尔。 诺尔维雅看着在客厅里闭着眼睛缓解疼痛的卡文,问他刚才说的是否是真实的。 卡文叹了口气。 “那么离奇的事儿你能信?那是我骗堀尔的。堀尔小时候差点儿被他爸掐死,我小时候到处跑到处玩,偶然看见了,拿石头砸了堀尔的父亲,把堀尔救了下来。 堀尔他爸后来喝酒摔死了,堀尔他妈把堀尔接回家才好一点。当时堀尔精神状态不太好……虽然现在他也没好到哪去吧,我想让堀尔没那么伤心,就骗他爸有特异能力,掐他是为了给他治病。 他信了,然后在他爸摔在地上快要死了的时候,他效仿了他爸对他做的动作。……你也能猜到结局。 诺尔维雅,有时候人需要谎言。只是撒了一个谎就需要另一个谎来圆,我告诉堀尔这个特异能力有非常大的概率失败,需要自己认真地想要献出自己的生命才有成功的可能。 堀尔当时说怪不得呢他本来也没想救那个总打他的爸,只是为了实验他是不是也有这样的能力。怪不得失败了。” 卡文嘶了一下。 他受伤受得很严重,这么急忙回来也是怕他骗堀尔的事情被戳破他和堀尔从小一起长大,他知道堀尔知道真相后会有多疯狂。 但他当年确实只是想让堀尔别那么绝望。 诺尔维雅明白了一切,她再看向卡文的时候,目光里多了一些复杂。 “那如果他以后想救别人该怎么办呢?” “堀尔不可能救除了我和他母亲之外的任何人。 诺尔维雅,你就算躺在这儿,你给他十袋金币,他都不会救你。他可珍惜自己的命了,他这人又小气又自负,不可能会救别人。堀尔的母亲要是生了病我会管,他没什么可以掐死人再救人的机会。 今天属于意外。我也没想到那制造商那么阴损,死了还要拉几个垫背的。” 诺尔维雅沉吟许久,最终还是没对卡文的做法说什么。 如果没有卡文,堀尔现在应该不能像今天这样稳定。这样的堀尔已经是卡文努力后的结果。如果没有卡文,堀尔现在只会更糟。 堀尔很能共情那些十恶不赦的人,他克制着自己的施虐欲,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正常人。没有卡文,堀尔一定会滑向某一个极端。 所以卡文做的或许不是最正确的,但他不该被指责。 诺尔维雅换了个话题。 “卡文,你觉醒了某种牧师的异能,你想去魔法学院读书么?” 卡文猛猛摇头。 “可别可别,我以前就不喜欢学习,我背不下来那些东西。而且我要去魔法学院堀尔怎么办?我离开半个月他就能变成连环杀人犯,他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艾博斯格每个月的考核方式是打比赛。卡文,不需要背诵那么多东西的。 至于堀尔,堀尔有非常强的模仿能力,他可以用其他人的思维去思考,然后得出和他所模仿的人相同的结果。这也是非常厉害的能力,他也可以尝试着申请魔法学院。” 卡文有些犯难。 “堀尔这种不安定的危险分子,会有学院要他吗?” “别瞧不起堀尔了。他的软肋这么明显,学院最喜欢这种有价值又好管理的学生了。” 尤其瓦莱里奥。 诺尔维雅把艾博斯格的招生简章和特殊政策发给了卡文,然后也出门去逛格林默了。 ( 卡文仔细翻阅着诺尔维雅发的招生简章和招聘特殊人才得计划,又搜了搜艾博斯格的风评和往年入学考试的题目。 如果他想要报名,他好像得明年才能成为艾博斯格一年级生。 他觉得有些羞耻。他和俄布年纪差不多,比诺尔维雅她们都要大。等到他成为一年级生时,诺尔维雅她们都三年级了。 怪尴尬的。 卡文这么想着,突然发现身边有道影子。 卡文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堀尔吓得一哆嗦。他刚想抱怨几句,就看到堀尔脸上风雨欲来的神情。 他明白过来了。 “你都听到了?我本来也想找时间告诉你的,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你这掐人掐的挺疼的……” “真好啊卡文少爷,把我耍的团团转,你很得意吧?真聪明啊卡文少爷,你真了不起,你太了不起了,你……” “去魔法学院上学吗?” “你别转移话题!” “我猜入学考试你成绩不如我。” “不可能!你做什么梦!” “你说我要哪个城市当管理者好呢,安德烈答应我给我一份好工作。但是怎么才能兼顾学习和工作啊?” “……卡文,你在转移话题。” “真聪明啊堀尔,不过如果你去魔法学院读书的话,你要去学什么呢?” “用你管!别到时候我通过了入学考试,而你没有。” “那我们就说好了一起去考艾博斯格了?” “谁和你说好了!我答应你了吗!你怎么总是这么让人讨厌!” …… 卡文把原本沉重的话题搅散,最终在莱西她们回来前和堀尔商量好明年去艾博斯格上学。 —— 诺尔维雅在买冰淇淋三明治的时候接到了来自理事长的通讯。 “诺尔维雅,我接到了两张来自南边大陆的申请表。” “不是想要不同种类的人才么,瓦莱里奥老师?” “……诺尔维雅,你毕业之后来艾博斯格的招生办工作吧。” “招生办薪资不高诶。” “那你想当艾博斯格的理事长吗?” 瓦莱里奥的声音很淡,听起来似乎只是个玩笑话。 但诺尔维雅知道不是。 “瓦莱里奥老师,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快要开学了,我的工作很多。” 在通讯结束后,诺尔维雅还在想瓦莱里奥说的工作是指开学后的准备工作、应对邪神的工作还是找拉斐尔。 大概是开学后的准备工作吧。 诺尔维雅漫无目的地在格林默的街道旁吃冰淇淋三明治,她想起瓦莱里奥的提议,觉得理事长不是什么很好的职位。 瓦莱里奥的身体之所以那么差,就是因为他经常要工作到深夜。偌大的艾博斯格里到处都有需要解决的事情。 而且艾博斯格不只是一个学院。作为独立于君王、教派和军队的第四方势力,艾博斯格也承担着保护人们的义务。 诺尔维雅在街道尽头看到了菲阿娜她们。 她不再想那些事,走向了她们。 菲阿娜在拿着联络器给海克托发消息,她和巴里决定回去和海克托商讨下合作的可能性。 艾琳觉得格林默不太适合她的领地,莱西的家族不打算向南边大陆发展,她们打算再去看看其他的城市。 但这个计划被打破了。 莱西的联络器震动。是奈登向她发起的通讯。 她和珠香、荼绯、尼尔泰克都回到了庄园。 莱西买了格林默的烤鸡腿准备回庄园,但又想到诺尔维雅她们来了,她豪气地要请大家吃晚餐。 艾琳:“好耶~” 莱西:“……虽然但是,两个小队加一起人太多了,格林默的餐厅比亚都还贵。我们回若克斯吃吧。去哨图吃烧烤行吗?” 诺尔维雅:“好耶!” 她们走回庄园,在路上碰到了蛛姀和杜库。 蛛姀已经开始饿了,她吃光了杜库带着的零食,刚好碰到诺尔维雅她们。听说要去哨图吃烧烤,蛛姀直接停止收集种子,拉着杜库和诺尔维雅她们一起回庄园。 巴里给安德烈发了消息,安德烈他们的游戏还要玩半个小时,等游戏结束他们就回去。 诺尔维雅走在路上,看到了有些干涸的池塘。 天空洁净,云朵重叠,火红的太阳映在死寂的水里,晕染出一圈圈光芒。 一片树叶忽然掉落在池塘中。 所有的景色被揉皱,只有树叶翠绿地像是要滴出翡翠。 “那是卡文受伤的池塘。” 莱西注意到白发蓝眼的半人鱼停留在池塘边,她给诺尔维雅解释着,以为诺尔维雅在疑惑为什么这个池塘这么浅。 诺尔维雅抬眸笑了一下。 她的长发被黄昏染成了某种干枯的橘色,她的身后是即将落下的夕阳。风过时树叶晃动。 沙拉沙拉的声音掩盖住了半人鱼说的话。她站在那里好像幻影,她们之间似乎隔着厚厚的时间壁障。 蛛姀不由自主地向诺尔维雅走了过去,她抓住了半人鱼的胳膊。 “……怎么了?” 诺尔维雅问蛛姀。 蛛姀摇头,又问她刚才说的是什么。 “我说的是,秋天要来了。” 蛛姀紧紧握着诺尔维雅的胳膊。她实际上并不关心她到底说了什么,她只想确认诺尔维雅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她回应的很敷衍。 “夏天总要结束,秋天也该来了。” “是呢。” …… “南边大陆怎么还是夏天呢?” 庄园里的珠香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一直在打喷嚏。她从东边大陆到这里后就有些水土不服,但现在所有事情都了结后她才表现出一些症状。 奈登给她拿了个外套,但珠香摇头不要。 “我不是……冷。我家要比这里冷很多。这里好热。” 珠香的鼻音很重,卡文走出房间的时候听到了,他走到珠香身旁提升了她的恢复能力。 珠香茫然抬眼。她突然觉得自己好了很多,再看到突然走到她身边的卡文,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珠香认真地向卡文道谢,卡文连忙摆手说他就是那么一试——他现在还不明白该怎么合理运用觉醒后的能力。 “去艾博斯格报名吧,牧师那个系应该有很多能力的特殊的老师。” 奈登这么建议着,却看到卡文默默地拿出了他已经填好的申请表。 奈登:…… “是诺尔维雅让你去的吧?” “诺尔维雅怎么了?” 莱西推开门听见了诺尔维雅的名字,她说完后又纳闷地问奈登尼尔泰克在哪。 “尼尔泰克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很久都没出来了……” “有燃烧的味道。” 诺尔维雅在莱西身后这么说着,看到奈登和珠香齐齐变了脸色。 她们和莱西迅速地跑向了庄园里其中一个房间,诺尔维雅也意识到尼尔泰克可能出了什么事。 奈登直接踹开了尼尔泰克房间的门。 “尼尔泰克你能不能——” 奈登后面的话没能说下去。 诺尔维雅走近房间,看到了正在烧他的手稿的尼尔泰克,和旁边帮他看着火势的荼绯。 尼尔泰克有些木然地等着奈登之后的话。 “我能不能什么?” “能不能烧完这些东西后收拾好行李一起去哨图吃烧烤。” 尼尔泰克慢吞吞地点了点头,说“好”。然后继续烧着他的手稿。 来看热闹的卡文忍不住走向前一步问尼尔泰克。 “真的要烧掉吗?这么多手稿,你写了那么久……我觉得你写的很好。” “谢谢你,卡文。但是我想要烧掉这些。” 尼尔泰克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莱西她们都去收拾行李了,荼绯又陪了尼尔泰克一会儿,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诺尔维雅从缭绕烟雾中看着尼尔泰克,觉得他像是在告别过去。 火苗舔舐着墨色的文字,陡然窜的很高。 诺尔维雅用水汽压了下火苗,静静地等着尼尔泰克烧完全部手稿。 在剩最后一张手稿时,尼尔泰克停下了。他把那页纸折成一个很小的方块,然后放在胸前的口袋里。 他抬起头,站起身,双手举过胸前交叉起来,用额头抵着手背,然后微微向诺尔维雅鞠躬。 诺尔维雅听到了眼泪砸在地上破碎后的声音。和一段她听不懂的,大概是用机械族语言说的话。 诺尔维雅猜,那大概是感谢。 “……诺尔维雅,谢谢。” 尼尔泰克又用通用语说了一遍,诺尔维雅只是摇头。 “我什么都没做。” “你做了。诺尔维雅,你做了。只是你觉得那不算什么。 天黑下来了。莱西她们肯定都收拾好行李了。我们离开这里吧。” 诺尔维雅颔首。 客厅里人声鼎沸,两个小队的人再加上卡文和堀尔,他们聊得格外开心。 莱西租了一个特别大的机械马车,她看到诺尔维雅从房间里出来就知道尼尔泰克已经烧完了他的手稿。 “我们可以出发去哨图了!” “好!” “我感觉蛛姀都吃饱了。” “没有。” “快去吧,这格林默我一时半会儿是不想回来了!” …… 艾博斯格的学生和老师们在哨图的草原上吃着烧烤。 珠香、奈登、杜库和艾琳在陪雅琳休玩捉迷藏,莱西在和父母打视频通讯。 艾尔利特、蛛姀、安德烈和荼绯似乎是在玩某种追击游戏。 巴里和菲阿娜在商量领地的进一步发展问题。 俄布和阿贝尔在烤各种肉类和蔬菜。烤架上只剩下有些焦的蘑菇,最后被卡文吃掉了。 卡文在给尼尔泰克和堀尔讲着他过往的英勇事迹,堀尔一脸不屑,但尼尔泰克捧场地鼓着掌。 诺尔维雅抿了一口百利甜酒,接过了休特递过来的烤三文鱼,笑着说了谢谢。 勤恳的队长大人把烤好的食物送到了各个聊天区域,然后接替了两位老师的工作。 风还热着。 月亮皎洁。 诺尔维雅想,假期真的要结束了。 好不舍得。 第298章 番外·利比杜态度转变的真实原因 关于“雷米亚兹的国王只是个吉祥物”这点,利比杜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 但他总觉得,如果神明保佑他而不是伍尔斯,他也会是个叱咤风云手里掌权的国王。 毕竟他和伍尔斯是亲兄弟,伍尔斯可以,他当然也可以。 这样想的前提是忽略他成为国王以前的人生。 利比杜对那段历史闭口不提。 因为他当上国王是伍尔斯妥协的结果,伍尔斯才是之前雷米亚兹皇室的继承人。 …… 一切的开始要从很多很多年前说起。 利比杜的出生并没有在雷米亚兹皇室扬起什么水花,因为老国王是个多情又无情的人,他有过太多任王妃,也有了许多后代。 利比杜作为王子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称赞的地方,他的平庸让他能够安全地长大,同时也让他和王位无缘。 他的母亲和国王离婚,又在几年后再次嫁给国王成为王妃。 利比杜不知道他的父母之间发生了什么故事。老国王突然收心想要和他的母亲好好生活,而她的母亲似乎在兜兜转转之后还是选择了老国王作为后半生的合作伙伴。 伍尔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生的。 伍尔斯很受宠爱,他很聪明。 但他又格外愚钝。他真的觉得他的父母就只是他的父母,而不是一个国家的国王和王妃。 利比杜觉得伍尔斯很怪,尤其是伍尔斯一直坚持上着当国王要接受的课程。 利比杜劝过他的弟弟。 他们都不可能当上国王,因为他们的母亲不是贵族,他们根本没有当国王的资格。 但伍尔斯不听。 伍尔斯早上天不亮就去学习,晚上他都吃完夜宵了,伍尔斯才放学回来。 他不理解伍尔斯这样有什么意义。他不在乎,也不关心。 他觉得这个荒谬的世界里,他的弟弟是一个无敌的傻瓜,居然还会相信父亲和母亲是真的爱他,是真的想让他做国王。 他嗤笑着看着伍尔斯被骗的团团转,安心当皇室的透明王子。 但是后来他发现,这些都是真的。 老国王宣布伍尔斯是雷米亚兹的继承人,慈爱地摸着伍尔斯的头。 利比杜不敢相信。但他看到父亲把最后一个奶油酥饼悄悄地从桌下递给了伍尔斯时,他嫉妒地发狂。 这些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尽管他不喜欢吃奶油酥饼,他还是觉得老国王的这个举动让他无法接受。 凭什么那么冷酷的父亲会爱他的弟弟?凭什么他的弟弟可以当国王而他不行?他和伍尔斯拥有同样的父亲和母亲! 他跑去母亲那里哭诉,母亲沉吟许久,让他也去上国王要学的课程。如果他比伍尔斯学的要好,就同意他当继承人。 利比杜只坚持了一天半。 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听从庶民的意见,要那么大费周章地权衡利弊,还得听大臣的意见。 如果他当了国王,他想杀谁就杀谁! 他觉得母亲也偏心的厉害。 所以他壮着胆子去问父亲为什么让伍尔斯当继承人。 “因为他适合当雷米亚兹的国王。” “您爱他吗?” “当然,他是我儿子。” “……父亲,我也是您的儿子。” 利比杜这么说着,希冀父亲也能爱他。 但老国王只是没什么感情地看着他,说“我知道”。 利比杜被那种眼神看的畏缩,他想要离开,又忍不住质问。 “父亲,为什么您爱伍尔斯而不爱我?我也是母亲的孩子,我也是您的孩子。” “因为你不爱我。利比杜,你厌恶我,恐惧我,你只有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才会尝试着叫我父亲。 我拥有那么多子女,我为什么要爱一个根本不爱我的儿子?利比杜,你还没那么重要。” “你是我父亲,你不应该爱我吗?” “利比杜,你真是天真到愚蠢。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应该还是不应该。我是雷米亚兹的国王,我爱你,那是你的荣幸,我不爱你,你就要想想自己哪里有问题。 明白了吗? 现在,滚出去。” 利比杜被老国王的眼神吓到,他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这里,在回到自己宫殿的路上还碰到了去找老国王的伍尔斯。 伍尔斯问他为什么这么狼狈,是不是被人欺负了。伍尔斯还说要为他讨回公道。 利比杜觉得讽刺。 他知道伍尔斯爱他,伍尔斯真的想为他好,但他嫉妒伍尔斯。 伍尔斯让他觉得自己又可怜又可恶。他恨伍尔斯。 他在这之前一直没觉得自己有多可悲,也没有太大的欲望,他不奢求父亲的爱,也不想当国王。 伍尔斯毁了这一切。 利比杜朝着伍尔斯发难,他说让他这么狼狈的罪魁祸首就是伍尔斯,如果伍尔斯真的想要为他做什么,就去死吧。 利比杜看着伍尔斯眼睛里的光渐渐熄灭,看着他眼眶通红,觉得格外快意。 他有一种报复成功的愉悦。 ——他的父亲不是最爱他这个弟弟吗?伍尔斯现在因为他而伤心欲绝,他的父亲要心疼坏了吧? “……哥哥,对不起。可是我也不能决定我是否会出生,我也不能选择父母。我会为你去死的。” 利比杜看着伍尔斯坚定的目光,感觉好像有什么超出了他的控制。 后面的事情他都不太记得了。 一切都很混乱。 伍尔斯被一群人围着,他只能从缝隙中看到伍尔斯的一截瘦弱的手腕。 他的父亲想要处死他,他的母亲拦在他身前,最终他在监牢里待了很久。 他不知道伍尔斯怎么样了。母亲来看他的时候也总是把话题转到不相干的地方。 有一天,他终于崩溃了。 “母亲,你一定要这么惩罚我吗?我不是故意的,我说的都是气话,我不知道他真的会去寻死,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我的弟弟,我们血脉相连,我……我只是觉得你们偏心,我太嫉妒他了……” “利比杜,我偏心吗?伍尔斯现在拥有的一切你小时候也都拥有过,只是后来你都不要了。你自己贪心为什么要惩罚你弟弟?他抢过你的东西吗?他对你不好吗?他什么时候说过你的坏话? 利比杜,你可以不聪明,你可以没有特长,你可以一辈子靠着我和你父亲生活,但是你不能这么肮脏。你不能连良心都没有,那是你亲弟弟,你叫他去死…… 利比杜,我在你身上发现蠢和坏原来差的并不多。” 利比杜呆呆地听着,他跪在母亲面前泪流满面。 “对不起,对不起,母亲,别对我失望,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我向神明大人发誓我永远不会再害伍尔斯!” “伍尔斯没事。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哥哥会是这样的一个人,不过他现在明白了。” 母亲的话像刀扎进他的心。 他在这个时候才想起过往那些记忆,他从来没有做一个好哥哥,但伍尔斯从来都是好弟弟。 利比杜从监牢出来后生了一场大病,比伍尔斯还要严重。 因为这场病,伍尔斯原谅他了。 他在朦胧中听到了伍尔斯的声音。 “……哥哥,我不讨厌你了,你不要死……” 利比杜不想死。他特别怕死。 但是他醒来之后看到伍尔斯,却说是听到伍尔斯的声音才努力战胜病痛的。 伍尔斯很感动,但老国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利比杜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老国王最终还是告诉了伍尔斯真相。 伍尔斯再也不会亲昵地叫他哥哥了。伍尔斯也不再为他出头,对他态度不咸不淡的,比起陌生人也就好了一点。 利比杜觉得他和伍尔斯的关系很微妙。他知道伍尔斯看不上他,但也知道如果他出了什么生命攸关的事,伍尔斯不会不管他。 他是一个废物哥哥。 在这个优秀的继承人弟弟的光芒下,他被衬的黯淡无光。 他不甘心,又不得不接受现实。 如果一辈子只能这样也就罢了,但事情迎来了一个非常大的转机。 这个转机来自于雷米亚兹国的权力争端。 雷米亚兹国每一任国王的母亲都是贵族,从来没有平民之子能当上国王的先例。 老国王的很多任王妃都是赫赫有名的贵族,她们当然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雷米亚兹最尊贵的存在。 伍尔斯被认为不具备成为国王的资格,老国王勃然大怒,和那群贵族们起了争执。 老国王的身体早就垮了。在争执没得出结果时,他就直接离开人世了。 他留下来的遗言是让伍尔斯好好管理这个国家,而那些贵族不承认伍尔斯是他们的国王。 利比杜不懂那些政治斗争,他想带着母亲远离这一切,但母亲不走。 什么“我爱雷米亚兹这个国家”,“不能让你弟弟独自面对这一切”,利比杜根本就不信。 他只觉得他们在争权夺利,这个国家会被交到谁手上,会不会迎来危机,这些他一点儿都不担心。 他逃到了别的国度。 在临走前,伍尔斯见了他一面。 他知道伍尔斯最瞧不起这种逃避,但伍尔斯并没有说他,只是给了他一些钱,让他在外面躲好。 “这个时候离开也好,省的我还要注意你的安全问题。走吧,利比杜。如果最后国王不是我,你就在外面定居,别回来了。” 伍尔斯嘱咐着他,细致又耐心。 利比杜有些愧疚,他问伍尔斯为什么一定要争。他觉得当王子也挺好的,没必要一定当国王。 ( “因为他们背后是盘踞已久的贵族势力,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他们给不了雷米亚兹未来。 我答应父亲要让雷米亚兹越来越好,我不会逃避我的承诺。 哥哥,请千万不要被那些贵族抓到,这次我不会救你。” 那是伍尔斯最后一次叫他哥哥。 在伍尔斯即将赢得全面胜利的前夕,利比杜因为在外面喝酒和人调情被那些反对派贵族抓到了。 他恐惧地向伍尔斯求救,但这次伍尔斯真的狠下心没有管他。 利比杜咒骂着伍尔斯的无情,那些贵族绑架利比杜也没能阻止伍尔斯,慢慢地被逼到绝路上,最终退而求其次想和伍尔斯讲和。 贵族们的要求是让利比杜当国王。他们不在意雷米亚兹会变成什么样子,也不在意利比杜是不是一个很好的掌权者,他们只要伍尔斯这辈子都不能名正言顺地当上雷米亚兹的国王。 利比杜自己都无法答应这么离谱的要求,但伍尔斯同意了。 利比杜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当上了国王。他后来才知道这是母亲临终前拜托伍尔斯的。 母亲对伍尔斯说的原话是“我走了之后你只有利比杜这一个亲人了,伍尔斯,让你哥哥活着。” 所以伍尔斯同意了那个荒谬的交易。他这辈子都不会成为雷米亚兹的国王。 利比杜很开心。 他没想到自己能当上国王,他看着伍尔斯跪拜他,觉得这是神明的恩赐。 只是这样的开心持续的时间很短。 伍尔斯还是那个伍尔斯,他清剿了所有对雷米亚兹有害的势力,成为雷米亚兹的实际掌权人。 而他利比杜只是个吉祥物。 “利比杜,只要你不做对雷米亚兹不利地事情,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伍尔斯这么说着,把自己封为亲王,然后像国王一样处理着所有政务。 利比杜尝试着夺权,但没有人听他的话,没有人在意他。 他开始放纵。 他像他的父亲一样耽于情色,不断地离婚再娶,又在皇宫外面养着许多情人。 他也有许多孩子,但他不在意。就像他的父亲不在意他一样。 他好像什么都得到了,又好像什么都失去了。他的智商不足以让他知道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他不敢反抗伍尔斯,又不甘于永远要仰仗伍尔斯生活。 他没有爱人的能力,却总是祈祷着会有人爱他。 在所有的妻子里,他觉得波尔多旎最爱他。 波尔多旎·格罗雷,一个贵族。 雷米亚兹的国王一定要有一个贵族母亲。 所以利比杜最爱索萨这个儿子。他觉得索萨是他和波尔多旎爱的结晶。 尽管波尔多旎坚决地离了婚,他也不断地再娶,他仍旧觉得索萨见证着他们的爱情,索萨才是他的儿子。 就像他的父亲只爱伍尔斯一样,他也只爱索萨。其他的子女对他来说只不过是解闷的东西,是死是活,他根本不在意。 就像休特,他的大儿子。 能为他带来利益的子女是值得嘉奖的,他破例地娶了那个身份低微行为不端的情人,让她当王妃。 这是他对休特的嘉奖,他让休特不再是一个私生子。 他知道他的这位情人也有许多裙下之臣,休特也不一定是他的孩子。 但这些都不重要,休特的血是他的,他就承认休特是他的孩子。等到休特的血流干了,那休特就不是他的孩子了。 他的算盘打的很妙,但伍尔斯阻止了他把休特拿去换支持的计划,还不许他再离婚再婚这样反复。 利比杜就当没休特这个儿子了。至于不能离婚? 他腻烦了王妃,就在外面养情人,没什么大不了。 就这样过了许多年,他的索萨长大了,慢慢地像一个国王了,他觉得他真的爱他的儿子,他甚至会愿意为了索萨付出自己的生命—— 他长时间见不到索萨就会心慌。 他知道索萨也去了卡罗内,他不明白他的宝贝儿子为什么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那种地方让休特去就好了,索萨就应该去安全的地方。 而且索萨去了卡罗内之后就不怎么回他的消息。 所以他跑去波尔多旎那里,试图缓解他见不到索萨的心慌。 波尔多旎最开始还好言好语劝着他,但他一直不走,又总重复着“索萨怎么不回我消息”这种车轱辘话,还说索萨像他,不愧是他的儿子,休特之类的野种都没有他的风范…… 波尔多旎烦了。 她现在是大贵族,她的儿子是未来的国王,伍尔斯要进行大变革也要来询问她的意见,她根本不需要再和利比杜虚与委蛇。 她对利比杜好,是因为可怜他,对他有些愧疚。 但这种愧疚不代表利比杜可以来她这里得寸进尺,占着她宝贵的时间来她面前犯蠢。 “利比杜,索萨不是你的儿子。” 利比杜傻眼了,他以为波尔多旎在开玩笑,但和波尔多旎做过夫妻,他知道对方没开玩笑。 利比杜试图转移这个话题,他隐约觉得如果再谈下去他会触碰到残忍的真相。 但波尔多旎没有放过他。 “……利比杜,你自己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你真觉得你的基因很好,可以让我生出像索萨这么聪明的孩子?我不妨告诉你,从索萨开始,之后的所有孩子都不是你的血脉! 你还骂休特,休特怎么你了?你还说爱索萨,休特都比你爱索萨!休特比你还像个父亲!休特那孩子还听你的话去卡罗内蹚那趟浑水,他就应该一把火烧死你。” 波尔多旎厌烦地看着利比杜,看着他震惊地坐在地上也没管他。 利比杜缓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拽住了波尔多旎的裙摆。 他的声音干涩。 “索萨……索萨他是谁的孩子?是伍尔斯的吗?你怎么能背叛我!我……我爱你啊,波尔多旎!” “索萨的父亲已经死了,和伍尔斯没有任何关系。伍尔斯不在意坐在国王位置上的那个人血统纯不纯正,只要索萨一直为雷米亚兹的未来努力,伍尔斯即使把你杀了也不会让索萨当不成国王。 至于背叛,利比杜,在我们婚姻还没破裂前,你外面有几个情人?三个,五个,还是八个?我在生索萨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利比杜,你根本不爱我,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波尔多旎扯走了自己的裙摆,她看着倒在地上的利比杜,又有些怜悯他。 “利比杜,你为什么要一直这样呢?你已经老了,就好好地当着国王不好吗?伍尔斯为你承担前半生,索萨负责你的后半生,你还要什么不满意的?” 利比杜怔怔地看着波尔多旎离开,看着她牵起别的男人的手。 他无法接受。他完全不能接受。 他朝波尔多旎大喊。 “你骗我!你是个罪无可赦的骗子!” “小点儿声,别吓到我的小甜心。利比杜,你都是国王了,别把局面弄得这么难看。” 波尔多旎牵着新的腼腆小情人的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利比杜。 “你当年娶我是因为爱我吗?你应该很清楚为什么我会嫁给你,你不应该指控我骗你,那些甜言蜜语只是手段,你不应该当真。 我对你不薄,利比杜,我知道你的过去很惨,但伍尔斯够包容你了,我也是。即使你没有回馈给我什么,也应该尊重我现在的生活。 离开吧利比杜,如果让我赶你出去,那你会比现在更难受。” 波尔多旎说到做到。 利比杜强忍着失落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波尔多旎的府邸。 他在雷米亚兹陌生的街道上走着,他觉得神明不公,一直虐待他。 他以为的爱人不爱他,他最喜欢的儿子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索萨是第三王子。第二王子在很多年前病死了,所以……他派去卡罗内送死的第一王子休特,才是他唯一的儿子。 他曾经差点儿把他唯一的儿子送出去做交易,他居然从没发现索萨和他长得不像……可是休特和他长得也不像。 利比杜悲哀地想着,他像个滑稽的小丑。他愤恨地把这些事告诉伍尔斯,希望让伍尔斯惩罚波尔多旎 但伍尔斯只让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因为在伍尔斯看来,索萨是一个非常合格的继承人。 利比杜觉得自己这个国王当的失败,但他听到了休特安全回来的消息。 他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还有个亲生儿子。休特才是正经的雷米亚兹皇室的血脉,他还有休特。 只要休特最后当上国王,他还是赢了。 利比杜面对着冷漠的休特,毫无羞耻地讲着他对休特的亏欠和后悔,希望能和休特像普通的父子那样相处。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是被蒙蔽了才对休特那么差,他本来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父亲的。 但休特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告诉他有病就去治,别在他面前发癫。 利比杜不在意。他相信时间久了之后休特一定会接受他的,他印象里的那个休特还是那个缺爱的小男孩。 他执着地缠着休特,但休特去了南边大陆,最后还威胁他,说再这样就真的去当雷米亚兹的国王然后把他囚禁在雷米亚兹最穷困的地方,让他孤独终老。 休特的语气是认真的。 索萨也说他可以当亲王让休特当国王。就像现在的他和伍尔斯一样 伍尔斯也表示同意。 利比杜意识到这是可行的,他终于放弃,不敢再给休特发消息了。 只是他不承认这一切是他的错。 是他父亲的错,他父亲不爱他所以他才不会爱别人。是母亲的错,母亲偏心所以让他嫉妒伍尔斯。 是伍尔斯的错,伍尔斯要是不那么优秀,他才不会被衬托的那么平庸。 是波尔多旎的错,如果波尔多旎真的爱他,他就不会被波尔多旎拯救,不会到最后要看着不属于自己的血脉继承他的位置。 是休特的错,他都道歉了,他也反思了,凭什么休特还不原谅他? …… 利比杜不平地想,神明就是在虐待他。 第299章 番外·卡文与堀尔 “世界是肥皂泡,卡文是胶水。 ——堀尔” “即使你狡猾、邪恶、无耻、贪婪、虚伪,是这世上最不可爱的小孩,我也不会抛弃你。啊,你问为什么?因为我也是这样的,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不完美的我自己,只不过你更勇敢,能够毫无顾忌地表现出来。 堀尔,虽然不太想这么说,但我想,我不后悔遇见你,你是我最喜欢的一颗玻璃珠。 ——卡文” —— “卡文,你要明白,爸爸妈妈不是不爱你,只是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年幼的卡文看着一脸担忧的母亲和父亲,深沉地问“然后呢”。 “然后就是……卡文,你想要跟谁一起生活呢?” 卡文认真地想了想,走到了母亲身边。 “妈妈,我要和你一起生活。” “卡文,不再想想了吗?爸爸也可以照顾你的!” 彼时还不是赛欧家族掌权人的父亲大人希冀着儿子能和他一起生活,却被卡文狠狠拒绝。 “跟着妈妈还能去外面吃好吃的,跟着你只能饿到你工作结束的时间才有饭吃。我最近在长身体,所以还是算了。拜拜爸爸。” 卡文利落地牵着母亲的手离开了梭尔,但他还不太明白这种“分开”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 不过都不重要。腿长在他自己的身上,他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 卡文跟着母亲去了一个新的辖区。母亲在新的辖区里开了一家自己的工作室。 母亲是个非常出色的设计师,喜欢去各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去获得灵感,喜欢吃各地的美食,还很爱八卦。 卡文和母亲相处的很好,因为母亲不怎么约束他,和他相处的时候用平等的姿态征求他的意见,尊重他的选择。 而且母亲喜欢玩。母亲曾经因为带着他玩游戏一直到天亮而不得不向老师请假说卡文生病了。 但实际上卡文是太困了要睡觉。 如果要形容母亲的话,卡文想,母亲像风。自由的不被束缚,也不会想束缚他人,哪怕是她的儿子。 所以卡文算半放养长大的。 “半放养”是指母亲会带他出去吃饭,给他设计露了半个胳膊的时尚西装,为卡文提供充足的物质保障。但母亲在把他培养出了独立的三观后就不会再为他决定任何事。 母亲不会压着他去学习,也不要求他以后能做出什么样的成就,母亲有母亲自己的人生,她是卡文未来的旁观者。 她也给卡文提过几条要求,比如“要对捡到的东西负责”、“犯错后要承担责任”、“坚守承诺”这一类不是那么具体的要求,她让卡文挑着自愿履行,因为她觉得那也不是什么强制的东西。 卡文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着,他自觉要比别的孩子要更成熟。 这也是为什么他可以包容堀尔,一直和堀尔当好朋友。 —— 他遇到堀尔完全是因为一场意外。 当时学校里的大多数小孩儿都喜欢玩玻璃珠。 有纯色的,也有带花纹的,最好的那种是珠子里面有悬浮的小玩具的。 那种最贵。 但卡文不缺钱,他这种玻璃珠最多。他可宝贝这些玻璃珠,记得每个每个玻璃珠里面都有什么。 他小时候有点儿喜欢炫耀,他在学校声称说他是玻璃珠大王,传来传去就被辖区管理者的儿子下了挑战书。 为了争夺“玻璃珠大王”这一光荣称号。 卡文一点儿也不怂。他积极应战,坦然接受惨败的结果,然后夜里瞪着眼睛气得睡不着觉。 他的玻璃珠都被管理者的儿子抢走了。虽然这也是开始比赛前他提出的条件,但输的时候他也是真想赖账。 不过没了就没了。 卡文安慰自己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复盘着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决定—— 他突然想到他好像弹飞了一个玻璃珠。 他突然就对这颗玻璃珠特别渴望,就好像找到了这颗玻璃珠,他就还没完全输给那个管理者的儿子。 所以他在第二天兴冲冲地跑到昨天比赛的场地附近。 那边很荒芜,是辖区还未开发的地区,房屋破烂,杂草丛生。 玻璃珠丢在这个地方基本上可以宣告消失,但卡文执着地找了好久。 还真让他找到了。 那是个里面有毒草的玻璃珠。 卡文拿着玻璃珠想走,就听到附近的破烂小房子里传出了挣扎的声音。 他犹豫了一会儿,悄悄跑过去看发生了什么。 他在窟窿眼里看到的那一幕把他吓坏了。 他看到一个喝的醉醺醺男人在掐一个男孩儿,那个男孩儿快被他掐死了。 卡文想逃,但他看到那个脸已经紫涨的小男孩儿,又觉得逃了这小男孩儿肯定会死。 他看了看手里的玻璃珠,快准狠地用玻璃珠打到了醉醺醺男人的后脑勺。 那个男人砰然坠地,小男孩大口喘气。 卡文看到小男孩还活着就放心离开了。他很快买了新的玻璃珠,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但一周后他在街上见到了那个小男孩。 可怜兮兮地,但却不会让人想要帮助。就像有毒的植物。 这个小男孩在卖玻璃珠。就是他用来救小男孩的那一个。 他觉得有些不开心。 那个玻璃珠是他用来救这个小男孩的,但小男孩却要卖掉。但他又想,可能这个小男孩没有别的可以卖的东西了。 他走到小男孩面前问他为什么要卖玻璃珠,玻璃珠的价钱是多少。 这个小男孩脸上的伤痕很多,卡文觉得那应该都是被打的。卡文对他心生怜悯。 他给小男孩买了食物,和他一起坐在街边,问他的名字和他的身世。 他知道了这个男孩名字叫堀尔,他在和他父亲生活。 “……这位少爷,我很聪明的,您可以投资我。” 堀尔低着头这么说,偶尔有晶莹的液体砸在用棕红砖块铺起的街道上。 卡文已经决定要帮助这个可怜的弟弟了,但他还是问堀尔要怎么投资。 “给我钱让我活下去。我长大之后可以做很多事的,我可以为你卖命,我可以帮你替罪,我可以为你杀掉你不喜欢的人……只要让我活下去。给我钱,我可以把我的灵魂都卖给你,即使我转世了也会是你的仆人。” “……堀尔,你就这么轻易地把以后的你自己卖掉了?” “只要现在能活下去,什么都可以。” 卡文想了想,拿出了一沓钱给堀尔。 “这笔钱是买这个玻璃珠的,至于要不要投资你……我还要再想想。你明天来这儿等我,我告诉你我的决定。” 卡文熟稔地转了转手里的玻璃珠。 堀尔想要接过钱的手一僵。他忽然抬头。眼睛里还含着泪,却毫无感情。 “之前是你救了我。” 这是个肯定句。 卡文点头,带了些自豪。 “没事儿,我就是经过,不用……” “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让他掐死我我就不用这么痛苦了,你凭什么救我!你用这个小玻璃珠让他不能掐死我,但他还是会打我,你以为你很善良吗?我说过让你救我吗?我不要你的钱!” 堀尔跑走了。 卡文茫然地维持着递钱的动作,他不明白堀尔为什么突然情绪那么激动。 而且他为什么听不懂堀尔的话? 他不该救堀尔吗?他的善意对于堀尔来说是负担吗? 他带着满腹委屈回家找了母亲和她说了所有的事,母亲静静听着,然后把手里的设计图放下,摸了摸他的头。 “按照这个世界的大部分观点,你做的没错,是很符合老师教的那些道理的。但卡文,这个世界很大很大,你到现在都没出过南边大陆,你的世界还很匮乏。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同的人,有些人就是和这个世界相处不好,这不是他们的错。 你救了那个堀尔,这是你学到的东西促使做出的举动,他不想要你救,也是他根据过往的经历得出的结论。只是他在不知道是你救的他之前,他还向你寻求帮助,这就证明其实这个孩子还是有求生意志的。 他后来的反应那么激动,我想,他应该是个很有自尊的小孩,他不想让你看到他那么狼狈,就像他在讲他的经历时并没有提起过他的父亲想要掐死他……他想维持住最低的自尊。 卡文,有时候,被父母抛弃比被世界抛弃还要难过。他那个反应不是故意想要你难过,他没接受过社会化教育,他一直接受的只有暴力,他分不清那些复杂的情绪的。他在察觉到危险时会下意识逃离。” “可是妈妈,我没想伤害他,为什么我会让堀尔感觉危险?”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也不知道吃下后会不会中毒的。卡文,即使是善意,对他来说也值得警戒,因为那是陌生的。” 卡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个话题就这么结束了,但卡文还是心不在焉地在想关于堀尔的事。 母亲注意到他的异常,但并不点破。 “卡文,不管做什么事,最好要对你的选择负责。对于堀尔来说,得到又失去比从未得到过要更残忍。” 卡文点头。 ( 他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 …… 第二天学校休课。 卡文把那颗毒草玻璃珠揣进兜里,然后买了把武器再次回到了堀尔的家。 堀尔不在,只有那个想要掐死堀尔的男人在床上躺着。 卡文壮了壮胆子,拿着武器走了进去。 那个男人瞪着眼睛跳起来问他要干什么。 “我来和你做个交易。” 卡文这么说,拿出了钱。他对这个男人威逼利诱,让堀尔陪他上学,并且他要求男人不能再打堀尔。 这对于男人来说是个空手套白狼的好事,男人直接把躲在外面的堀尔揪出来交给了卡文,然后哼着歌拿着钱去买酒喝。 卡文想解释他的用意,但堀尔就像一头倔驴。 完全不听解释,性格也偏执极端,还仇视他。 卡文很苦恼,但又不能不管堀尔。这种人长大了绝对会是个祸害。 因为堀尔他不是正常人,他的观点和思维都让人觉得惊悚。他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也不觉得辖区的法规需要被遵守,他自由地像个拟人的猴子。 卡文只能用“你父亲已经把你卖给我了”这个理由把堀尔束缚住。堀尔觉得他是他父亲的所属物,所以当卡文给了他父亲钱签下了合约后,他就把自己归为了卡文的所属物。 卡文教他很多知识,告诉他一个正常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阻止他作恶,让他上学。 他把堀尔变成了他的责任,而堀尔慢慢地好像也好转起来,逐渐能够适应正常人的社交。 有一天,卡文对堀尔说起父母对子女的那些伟大的爱。堀尔问卡文,他的父亲为什么要掐住他的喉咙,让他不能呼吸。 卡文不想说“因为你父亲是个混蛋,他不爱你”,所以他编纂了一个谎言。 一个非常荒谬,但他说起来却格外坚定的谎言。 “这是你们家族传下来的特异能力。你当时不是在发烧吗,你父亲是想给你治病。” “我也有这样的能力吗?” “那……肯定有啊,你那么聪明,当然不是普通小孩儿。” 卡文凑东凑西地把这个故事编的合理了,他看到堀尔若有所思的神情,还以为堀尔发现了破绽。 但堀尔相信了。 堀尔自此变得更加自负了,他看谁都是一副瞧不起的模样,最终惹到了那个夺去“玻璃珠大王”称号的辖区管理者的儿子。 那个贵族少爷觉得他应该是这个辖区里所有小孩儿的王,不能有人比他还要嚣张。 所以那个贵族少爷想要围攻堀尔。 堀尔一点儿不惧,直接拎着砖头就去和那个贵族少爷对打。但贵族少爷请了很多人。 卡文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堀尔已经被打到奄奄一息了。他跑过去和那个贵族少爷说“看在我的面子上放堀尔一马”。 事实证明,卡文在那位少爷那里没有面子。 他也被打了一顿。 最终还是因为他的母亲在附近吃饭时看到了他们,这场殴打才结束。 毕竟他的母亲拎着餐厅的桌子就冲出来了,那个贵族少爷和他的帮手们都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轰地一下都跑了。 这个时候眼睛已经肿成一条缝的卡文才想起他的母亲和父亲好像都是狂战士。 但他母亲平时也不厉害,撬开罐头瓶这种事都是他来做的。 ——所以应该是母爱的力量吧! 卡文感动地想要拥抱母亲,但母亲抱起了已经失去了意识的堀尔百米冲刺,送到了附近的救治所。 卡文:……真是他的好母亲。 不过他伤的确实没堀尔那么重。 他挪到救治所的时候他的母亲已经走了,母亲还有工作需要完成。明天就要交的东西母亲今天才开始赶工。 卡文早习惯了母亲的这种拖延。好在母亲交了很多钱,他和堀尔都能得到最好的治疗。 堀尔一直没醒,卡文因为担心他也留在了救治所。 卡文半夜突然激灵一下醒了过来。 他看到堀尔床上空了,还以为堀尔伤好了自己回家……但他很快意识到,以堀尔那种性格,他大概是要去屠辖区管理者满门。 他吓地向管理者家狂奔,然后疯狂地拉他们家的门铃。 直到那个大庄园的所有灯都亮起来,仆人揉着眼睛来开门问是谁时卡文才安下心。 堀尔还没那么丧心病狂。应该就是回家了。 卡文安心地回到家里,却看到堀尔在吃他母亲做的夜宵。 卡文:啊? “堀尔你为什么在这儿……不对妈妈你居然会做夜宵,还不等我?” 母亲疲惫地忙着手里的事情。 “回来的路上买的夜宵。” “从哪儿回来?救治所吗?” “我要是去救治所,不就直接把你也带回来了吗?我是在管理者的庄园附近看到堀尔的,他手里拿着刀,一看就是要去做坏事。” “……妈妈你为什么要去管理者的家那边?” “工作就是会让人饥饿!你这种不需要工作的小孩儿不会懂我的悲伤!” “总说着工作明天再开始也来得及的那个人是谁啊妈妈!” “卡文,你不可以对阿姨这么凶。” 堀尔吃完了夜宵,他现在像个正常小孩,站在他母亲面前不让他说母亲。 “……堀尔,你要不要看看这么长时间是谁在一直管你?一顿夜宵就把你收买了?你这个小叛徒。” 卡文不爽地嚷嚷着,他在心里其实感激着母亲阻止了堀尔做傻事,但堀尔在这里,他又不好向母亲道谢。 他总不能当着堀尔的面和母亲说“谢谢您阻止这个疯子杀人”。 母亲也没在意,她的工作实在太多,她让堀尔先来帮她的忙,让卡文吃夜宵,等他吃完也来帮忙。 堀尔意外地乖顺。 在天亮的时候母亲终于完成了所有的工作,卡文和堀尔都去睡觉了。 等到卡文醒过来时,母亲出去工作,家里只剩堀尔。 他刚想和堀尔探讨下杀人这种行为,堀尔就说“我答应了阿姨不会随便杀人”。 非常认真,极其坚决。 卡文:他的母亲真是个厉害的母亲。 即使面对这么难搞的孩子也有办法让他遵纪守法。 “你为什么救我?” 堀尔忽然这么问。他低着头,卡文看不清他的神情。 卡文也不知道为什么。 大概从他下决心扔出玻璃珠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要救堀尔了吧。 或者他只是善良,又或者他惧怕和这世界格格不入,所以作为逃避,他想让堀尔这个异类没有那么痛苦。 他理解堀尔,了解堀尔。如果没有好的父母,他也会是堀尔。 但他没有可以确定到说出来的理由。 所以他开玩笑地说因为自己善良。 堀尔不喜欢这个回答。他攥紧了手,问卡文把他当成什么。 卡文想说朋友,但他想到堀尔好像并没把他当朋友。 “带毒草的玻璃珠。” 卡文摸到兜里的玻璃珠,下意识地这么说了。 堀尔骤然松开了手,他抬起头,墨黑的眼睛里是满满的讥讽。 “原来是这样。卡文少爷可真喜欢玻璃珠。是看在那个玻璃珠的面子上才救得我吧?” “……没有。堀尔,我是在找玻璃珠的时候才发现的你,找到玻璃珠是非常小的概率。” 遇见你,并且想要拯救你也是。 卡文没说的那么直白,他觉得堀尔那么聪明应该会明白。 但是堀尔扭头走了。 第二天卡文就听说管理者一家都被揍得鼻青脸肿。然而卡文找不到堀尔了。 无论是学校,还是堀尔的家。 他向母亲寻求帮助,母亲也只是告诉他有些事强求不来。 “妈妈,你说过的,要为捡到地东西负责。” “……卡文,我那么说是因为你小时候总喜欢往家里捡小动物。什么小猫小狗小鸟小兔小鳄鱼小松鼠,只要是动的你都喜欢捡回家。 捡人应该是不一样的。不过这是你的人生,你可以自己做选择。” 卡文选择救堀尔。 他最终在堀尔的家里蹲到了堀尔。 但堀尔死死掐着他父亲的脖颈,卡文让他松手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死透了。 “可能那种特殊能力没有生效。” 堀尔平静地说着,拍了拍手。 卡文知道这是自己说的那些话造成的问题,他对那个男人有些愧疚,但实在是不多。 他最近都在攒钱准备请杀手暗杀这个男人了。因为他总是对堀尔动手。 卡文发现了很多次,也去警告了男人很多次,但那个男人撒谎成性,永远改不了用暴力向堀尔发泄不满的恶劣行为。 卡文觉得这个男人死了,堀尔多少能比现在好一点儿,但他没想到是堀尔自己解决了他的噩梦。 现在堀尔没有父亲了,卡文想让母亲收养堀尔,这样堀尔就是他的弟弟,他照顾堀尔就更方便了。 但是在这之前,堀尔的亲生母亲就找到了堀尔。 堀尔的父母也离婚了,他是被他那个父亲偷出来的,他的母亲一直没找到他,直到他的父亲被他掐死,尸体被他的母亲认领,他的母亲才找到他。 这份迟来的爱让堀尔彻底脱离神经病的范畴。 但卡文觉得堀尔还是不能让人放心。 所以他一直贴着堀尔不放。 “……你是胶水吗卡文!” “不太是。” “你的玻璃珠呢?” “怎么了?” “给我。”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是像我吗,给我。” “给你给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你的全部财产。” “堀尔你真贪心。这样吧,要是哪天我不想活了,你来埋葬我,我的遗产就都给你。” “可以。” 堀尔把玻璃珠用绳子穿起来当成了项链。 卡文有一天看到了。 他看到之后笑了起来,却被堀尔恼羞成怒地禁止他笑。 “……是我最好的一颗玻璃珠。” 没人知道他省略的主语是什么。 第300章 开学前夕 “送你回家队”是和“阿瑞斯之矛”一起离开的南边大陆。 卡文荣升为斯歪特的管理者,尼尔泰克掌管了他的家乡,菲阿娜和巴里找海克托达成了合作,海克托密切监管着坑洞的情况。 假期告罄。 诺尔维雅收拾好行李,最后看了眼她这半个月住的城堡。 在南边大陆的这半个月,她虽然中毒了一周,但其他的日子里她都在度假。 没有去打工,也没有忙碌地去筹划什么。 总体来说,这是个非常好的假期。 诺尔维雅走下城堡,和阿贝尔老师道别。 阿贝尔和俄布在开学第一周都没有课,他们会在工作前一天回到西边大陆。 海克托还忙着兼并兹凯辖区,没有时间来送他们。但海克托给了小队每人一个机械摩托。 俄布和卡文给他们准备了若克斯的特产,卡文看着他们有些失落。 “我至少要在半年后才能去艾博斯格……我估计在那之前我们都碰不上面了。” “没事,卡文,我们在艾博斯格等你。” 奈登向卡文还有他身后的堀尔摆了摆手。 “后会有期。” 卡文迎风落泪,堀尔在他身后冷漠地看着这一切,最终和奈登对上了眼神。 堀尔犹豫了一下,也绷着脸向奈登挥手。 莱西:“……为什么堀尔只和你告别?” 奈登思忖了一会儿,然后满脸笃定。 “这就是聪明人之间的默契!” 莱西:…… 她对于奈登的自夸表示唾弃,然后自然地接过了诺尔维雅递过来的风味烤鸡腿。 她们两个小队在同一辆机械马车上。 莱西之前问过诺尔维雅为什么和她们一样走的那么早,诺尔维雅笑容勉强,提起了雅琳休还没写完的暑期作业。 莱西是属于会在假期开始就写完全部作业然后毫无负担地去玩的那类人,她不懂雅琳休的作业怎么能拖到那么久。 但安德烈很懂。 他戚戚然地看着雅琳休,在听到休特和诺尔维雅商量要怎么帮雅琳休补作业之后痛心疾首。 “我怎么没早点儿遇到你们!” 从走上马车后就保持沉默的巴里平静开口。 “安德烈,你的假期作业是我补的。” 安德烈:“谢谢巴里!没有你我当年一定会被老师骂的呜呜……” …… 马车里一直很热闹。 莱西在吃完烤鸡腿之后和安德烈对了下视线。 安德烈微微点了下头。 莱西咳了一下,她看向不知道在找什么的半人鱼。 “诺尔维雅,你们想和我们一起拍合照吗?” 给莱西找纸巾擦手的诺尔维雅:“……什么?” “我们想和你们拍照。我们在合作赛就是联盟吧,假期里莱西她们和你们一起拯救了雷米亚兹的城市,你还让尼尔泰克给莱西发消息……在我看来,我们大概算朋友了。” 荼绯看着他们,没什么太大的表情。 “我工作的剧院很大,有很多传统服饰可以选择。如果没有你们喜欢的我也可以去附近的剧院借。 就是……要一起拍个合照吗?刚好有场地和服装,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奈登戳了戳艾琳。 “我给你处理了那么多公务,你不会不想和我拍照吧。” 艾琳:“我可以拍照呀~” 蛛姀被珠香的眼神看得皱眉,她没等珠香做好心理建设开口请求就同意了。休特被安德烈缠的松了口,杜库被尼尔泰克请求后默默点了点头。 ( 菲阿娜问了下有没有国王戴的王冠和那种鱼尾服装。在荼绯说了“有”之后,菲阿娜就没有犹豫地赞同一起拍照了。 艾尔利特用精灵语和荼绯交流了几句,在荼绯点头之后他也表示可以。 诺尔维雅没什么反对的想法,雅琳休现在只要不回去写作业它哪里都想去。 所以两支小队在南边大陆边境下了机械马车后又坐上了同一个法阵。 这个法阵直接通往荼绯工作的剧院。这个剧院几乎可以说是西边大陆的着名标志之一。 “……西凯特剧院有两百年的历史,它一开始就是为了服务贵族而建立的。想要成为西凯特剧院的演员需要经过三轮考核,我在没进艾博斯格前就一直为了成为西凯特的演员而努力。 西凯特的造景技艺非常成熟,很多大魔法师都是西凯特的艺术顾问。” 荼绯自觉担任着解说员,他一边和剧院的人打招呼,一边带两个队的成员去选拍照要用的服装。 “我向剧院申请了两个场景,一个是三百年前的华丽宫廷,另一个是空中花园……你们尽量选契合一点的服装。” 荼绯一旦到了他的专业领域就格外严肃。他给出了大概意见后就出去找摄影师沟通了。 等他再回来时,他看着已经换好衣服的一群人无语住了。 他们主打一个互换。 休特穿着人鱼服装,诺尔维雅身上是带着流苏的男式礼服。莱西把自己打扮成了羽蛇族,奈登穿着烤鸡腿玩偶服。 艾琳穿着剑士的装束,手里还拿着巴里的佩剑。 而巴里头上是灰色的毛绒耳朵,他甚至还在身上系了一个灰狼尾巴装饰。 荼绯觉得巴里格外沉默。 珠香戴着宽檐的女巫帽,手里牵着一个疯狂摇摆的食人花,而蛛姀在玩珠香的塔罗牌。 安德烈戴上了脸罩。他学着杜库穿着披风,然后给杜库选了一套可爱的夏日出行装扮。 卡通半袖加大短裤,完全是安德烈喜欢的装束。 尼尔泰克把自己涂成七彩的了。 荼绯不用猜就知道尼尔泰克和雅琳休互换了。他看到雅琳休戴着眼镜框手里拿着一本书,完全一副作家的样子。 艾尔利特装扮成了精灵族,菲阿娜头上是金色的尖角,她还背着金色地翅膀。 荼绯:“所以我们三个是个闭环吗?我该扮成菲阿娜?我有没有别的选择啊,我不想当女公爵。我在剧院里就总反串。” “我们都给你选好衣服了!” 莱西抖了抖那件封着玫瑰的华丽长袍,忍着笑递给了荼绯。 “快穿上试试,我们该去拍照了。” 荼绯:…… 他以为他们会选点儿正经衣服。比如那些繁复的晚礼服和各种形制的长袍。 他看着变成一根鸡腿的奈登叹气,但等到拍照的时候他还是摸着长袍上玫瑰花,表情冷艳。 像菲阿娜一样。 不正式也很有趣,而且他们换另外一个场景拍照时,大家都规规矩矩地选了正常的衣服。 后来荼绯拿到照片时,他选来选去,还是把自己穿着玫瑰长袍的那张合照摆在了床头。 虽然那不符合他的审美标准,但是这张照片里每个人笑的都很真实。 尼尔泰克的七彩皮肤被蹭掉了一点,珠香手里的食人花长着大嘴想咬巴里的灰狼尾巴,杜库和安德烈都戴着面罩看起来好像要去抢劫,休特穿着蓝色鱼尾面无表情…… 荼绯只要看着这张照片,就会毫无征兆地笑出来。 第301章 投票选举 休特回来的时候澳契夫刚做好晚饭。 西边大陆已经慢慢走向了秋天。晚风卷起掉落的叶子,寒意凛然。 休特离开皇宫的时候穿的是索萨的外套。他得知了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但他并不觉得这会对他会产生什么影响。 索萨永远会是雷米亚兹的国王。他对于那个位置没兴趣,也不喜欢那种被阴谋包围的生活。 他会确保索萨能够当上国王。他说不上有多喜欢索萨,但索萨比伍尔斯更宽容,索萨会是个好国王。 如果索萨到时候变得像利比杜一样——虽然不太可能。他在那个时候会亲手了结索萨的。 他是最后一个回来的。等他回来之后,“送你回家队”全员都坐在长条餐桌上准备吃晚餐了。 艾尔利特迫不及待地问他皇宫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什么打起来,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利比杜被打的到底有多惨,他有没有补刀。 休特优雅地切开牛排,淡定地点了点头。他的确趁乱又打了利比杜几拳。 “做得好。” 菲阿娜高度赞扬了休特的行为。 休特吃了一口牛排之后就开始讲起了雷米亚兹皇室的内部秘辛。 ——利比杜和索萨打起来,是因为利比杜说索萨的生母波尔多旎·格罗雷是个放荡的女人。 利比杜说自己遭受了欺骗,如果他早知道波尔多旎是这种货色,他才不会把她娶回来。 索萨直接按住利比杜狠狠打了他一顿。 伍尔斯听到消息后来劝架,他把红了眼的索萨拉开,让利比杜快点儿跑。 但利比杜不听,他怨毒地看着伍尔斯,觉得他们沆瀣一气。 利比杜说伍尔斯那么护着索萨一定是因为他和波尔多旎·格罗雷苟且,伍尔斯就是嫉妒他能当国王。 伍尔斯不拦着索萨了。 他不是圣人,他这些年奔波劳碌,做了一切国王该做的事情,他几乎走遍了雷米亚兹所有的城市。 他殚精竭虑至此,他不是没有怨言。 只是他答应母亲要照顾哥哥,他容忍了利比杜一次又一次,只要没有触及到他的底线,他都可以原谅利比杜。因为他知道利比杜是真的蠢。 可是他也很难,没人能够分担他的责任。他一个亲王要做这些本不该是他该做的事,他没有家庭,没有自己的生活,他把他的生命奉献给了雷米亚兹。 索萨长大后他还能松懈一点。 他自认无愧于利比杜,但利比杜却说出这么恶心的话来羞辱他。不仅羞辱了他,还羞辱了大贵族波尔多旎·格罗雷。 格罗雷家族也为雷米亚兹的发展也贡献了很多,利比杜完全没资格用这种不实的情色谣言诋毁波尔多旎·格罗雷。 所以他松开了索萨,给了索萨一个眼神,和索萨一起教训利比杜。 利比杜也不藏了,他一边挨打一边说索萨是野种,伍尔斯也不是好东西。 只有他的休特是他的好儿子。 拥有珍贵的血脉,还能够解决卡罗内的问题。 ( 索萨注意到了那个“只有”,他对自己不是利比杜的亲生儿子这件事接受良好,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利比杜说他只有休特这一个儿子。 利比杜有许多儿子女儿。 伍尔斯很直接地告诉索萨说他的母亲给利比杜下了毒,利比杜根本不具备生育能力。 “毒妇!我要处死波尔多旎,她怎么能这么做!我可是她丈夫!” “早就不是了。” 伍尔斯冷淡地看着利比杜发疯,然后叫人来给利比杜处理伤口。但利比杜怕死,他觉得伍尔斯和索萨联合起来就是为了打他。 他要休特来给他处理伤口。他觉得血脉相连,休特一定会保护他。 休特听说了来龙去脉之后反问一身伤的利比杜。 “你怎么能确定我就是你的亲生儿子?” 利比杜呆住了。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觉得他的交际花王妃应该没胆子欺骗他……但他现在也不确定起来了。 利比杜现在谁也不相信,他把休特赶出去了。 索萨一直在门口看着事情发展,他的嘴角被利比杜打破了,一笑就疼地嘶一声。 “哥哥,你刚才说的真妙,老利比杜当时脸就青了。” 休特淡漠地嗯了一声。 索萨的笑慢慢收了起来,他有些踌躇。 “哥哥,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还是把你当哥哥。” “无所谓。” 休特并不觉得血缘是很重要的东西。他和艾尔利特都不是一个种族,那也不妨碍他们是很好的家人。 索萨明白了他的意思。 休特离开皇宫的时候,索萨追出来把他的外套披在休特身上。 “外面很冷了。” 休特感受着那股热意,觉得索萨和伍尔斯真的很像亲父子。 他没说出来,只是沉默地接受了索萨的外套。 他给他的队友们讲到最后的时候没有提及这件事,但他看到对面的半人鱼不经意地看了眼那个不属于他的外套,然后笑起来,说“听起来索萨是个不错的人。” “嗯。” 休特应着,问埋头吃饭的雅琳休作业写的怎么样。 “开学前我一定可以写完的!” 休特问要不要帮忙,但雅琳休摇头,说只要蛛姀在它的房间里就好。 蛛姀在它的视线范围内时,它的效率就会变得很高。 “为什么所有学院的开学时间都是一样的呀?” 艾琳有些不开心。 “后天开学,斯蒂丹·波尼要回梅赫迪上学,奈登也要回艾博斯格,我想要招聘助手,但来应聘的那些灰狼族都不专业,我也没办法信任他们……” 斯蒂丹·波尼是萨拉·波尼的侄子,他一直在艾琳的领地里默默地处理各种繁杂的事物。 艾琳给了他丰厚的报酬,但他不要。 斯蒂丹说,他是波尼家族的继承人,他在毕业后会回到家族工作,不能一直在她的领地里为她效劳。 如果艾琳成为瑈幽的国王的话,那另说。 斯蒂丹让艾琳快点找到能够代替他的候选人,这样他就能培养出几个可以给艾琳解忧的副手。 艾琳也找了,但总不尽如狼意。 “……奥忒凯丝特怎么样?” 诺尔维雅提起了那个格外聪明的“暴风雨”首领。 第302章 荣获第一 诺尔维雅合理怀疑这个投票是瓦莱里奥针对布卡·祖尔设置出来的。 布卡·祖尔和他的小队队员关系很差,所以他想让艾博斯格效仿隔壁卢利特亚,让学生自由组队。 瓦莱里奥没有同意。 布卡·祖尔不甘心,所以他召集了一些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人,一起公开提出申诉,逼迫瓦莱里奥改变他的想法。 瓦莱里奥最讨厌有人威胁他。 他在释放布卡·祖尔后很快地拟出了一份通知,让二年级到四年级的所有小队的队长和副队长投出他们心中关系最不好最需要磨合的小队。 票数在前十五名的小队在这个月没有自由选择参加哪个比赛的权力,都必须参加“拼图游戏”。 通知里并没有“拼图游戏”的介绍,但诺尔维雅猜这个比赛大概是那种需要配合才能得分的默契挑战—— 这对于关系不好的小队来说是痛苦的折磨。 布卡·祖尔刚刚因为举着“反随机组队联盟”的牌子被警卫员逮捕,他简直就是一个典型。他和他的小队势必要参加这个比赛了。 诺尔维雅能肯定这是理事长大人的手段。 她想了想,最终投了“白珐琅”队。 奂暝经过一个假期后回归了他之前的样子。诺尔维雅刚才巡逻的时候看到了“白珐琅”的爱丽森在叹气。 这位花妖副队长想要在开学第一天约她的队友们出来聚一聚,但队长奂暝很冷淡地拒绝了。 诺尔维雅想,如果“白珐琅”能够参加拼图游戏,那他们的关系会亲密很多吧。 ( 毕竟奂暝并不是不在意他的队友们,他只是太别扭以至于不能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而爱丽森在性格上并没有那么强势,她不喜欢勉强别人,在奂暝表现出抵触的时候她的反应只会是“哦那就不叫你了”。 所以今晚“白珐琅”的聚餐一定会少一个奂暝。 诺尔维雅利落地投完了票,她转头问奂谙投了哪个小队。 奂谙展示出了他的选择。 ……奂谙也选择了“白珐琅”。 上课的铃声敲响,诺尔维雅收齐了联络器,但她在下课时快速地打开联络器问休特选了哪个小队。 休特选了“阿瑞斯之矛”。 休特给出的理由是,他觉得“阿瑞斯之矛”还不够默契,合作赛的时候就能看出这点。 诺尔维雅同意了这个说法,她又问莱西和安德烈选择了哪个小队。 【莱西:“第二十三条校规”队。我觉得他们队里经常吵架。安德烈选了那个“对对对对”队,就是之前甜品大赛里那个小队。安德烈说他喜欢这个队名,所以投了他们。】 【莱西:安德烈他根本没看通知上选了什么。他直接挑了一个他喜欢的选了。你和休特选了哪个小队?】 【诺尔维雅:我选了“白珐琅”~休特选了你们。】 【莱西:?】 【莱西:我们队哪儿不默契了?好像是有点儿……行吧。我觉得这个比赛应该挺简单的,被选上也不是什么坏事。】 上课铃声再次响起,诺尔维雅匆匆和莱西说了再见,然后收起了联络器。 她隐约记得投票截止的日期是明天早上八点。 在结束前排名不会被公布出来。 第303章 拼图游戏 雨丝缠绵。 诺尔维雅走到1206活动教室时看到了从门缝里泄出的灯光。 她打开门,发现小队里除了她都在了。 诺尔维雅走进去,问火曜日没课的艾尔利特怎么也来了。 “当然是因为这个从来没出现过的比赛。” 艾尔利特笑着,但他的眼睛里染着愤怒的火焰。 “哪个人投的我们?他眼瞎吗?我们哪里没有默契!” 诺尔维雅:“牛角包好吃还是苹果派好吃?” “牛角包!” “苹果派!” 休特和菲阿娜选择了牛角包,艾尔利特和蛛姀、艾琳说的是苹果派。 只有杜库还在思考。 半晌,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杜库说他两个都喜欢。 “参加这个游戏也不是坏事。” 诺尔维雅把外套脱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蛛姀给她种的小雏菊和银扇草浇水。 “我们在这场比赛里占据着绝对优势。” “但是关于‘拼图游戏’的比赛细则还没出,瓦莱里奥老师有预想到这个结果吗?” 休特说着话。他眼瞎的青黑太过明显,诺尔维雅合理怀疑伍尔斯在离开之前都在扯着休特聊天。 今天是火曜日,火系魔法的课排的最满。而且雨下的这么久,火系魔法院的老师们会趁着和火系魔法师相克的天气尽可能地训练学生们的抗压能力。 所以休特现在看起来格外疲倦。 诺尔维雅看着他,劝他回去休息,但休特摇头。 他不喜欢雨天。但他喜欢和他的队友们在一起。 ( 最终休特躺在艾琳搬来的,已经有些旧的薄荷绿弧形沙发上,盖着所有人的外套睡了过去。 诺尔维雅的联络器突然响了起来她用水包裹住了休特防止他被吵醒,然后接起了这个通讯。 瓦莱里奥的声音清晰。 “诺尔维雅,你看到投票结果了吗?” “是指‘送你回家队’排在第一这个结果么,瓦莱里奥老师?” 瓦莱里奥咳嗽了一下。 “这又不是我投出来的。我只是觉得布卡·祖尔和他的队员有和解的可能,‘拼图游戏’是为那些队内关系不好的小队准备的。” “那我们可以不参加么?” “不可以。” 瓦莱里奥斩钉截铁地否定了这个提议。 “准备参加默契挑战吧。诺尔维雅,‘真锋象队’散是满天星,聚是一群混蛋。布卡·祖尔的小队成员分开的时候都很强,包括布卡。 他对于水系魔法的使用非常有趣。 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在比赛里让他和他的队友们解决误会。” “瓦来里奥老师,这是个请求么?” “不,这是委托。史密斯家族旗下所有产业折上折。” “好的瓦莱里奥老师。” 诺尔维雅答应的很快。 瓦莱里奥结束了通讯。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诺尔维雅和菲阿娜猜测着下一个指导老师会是谁。 休特慢慢醒了过来。 他迷茫地睁开眼睛,隐约听见了诺尔维雅的声音。 他坐起来清醒了一会儿,然后参与进诺尔维雅和菲阿娜在讨论的话题。他和诺尔维雅说这个月的指导老师信息还没出现,但“阿瑞斯之矛”已经见到他们的指导老师了。 安德烈告诉他的。 第304章 远方传来兽鸣 “凯撒的理由好无趣。” 安德烈没精打采地吃着羊肉火锅里煮好的豆腐,然后又点了通心粉。 莱西抬起头看安德烈,问他是不是以为凯撒说的是实话。 “你没看出来凯撒就是想通过这次比赛让他的小队更有默契吗?” “所以才无趣啊。” 安德烈被豆腐烫到了。他快速用光系魔法抑制住舌尖的疼痛,喝了一口巴里递过来的果汁。 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我以为会是别的理由呢。” 莱西问安德烈是什么别的理由,安德烈说他也没想到,艾琳和菲阿娜讲着刚才去和“艾博斯格第一”打招呼时对面的灰狼族对她的认可。 那个灰狼族来自万德蓝周边的领地,她知道艾琳给她的家乡带来了什么,她很感激。 所以她说,“希望您可以成功,艾琳殿下。” 然后她把手握成拳,结实地在胸口敲击了三下。 她在敬君王。 别人都不懂这个举动的意义,艾琳明白。 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 “是很多件正确的事。” 奈登在旁边看着她。 “作为一个优秀政治家的女儿,我可以说,你绝对会是个好君王。如果我是瑈幽的贵族,我一定会全力支持你。” 艾琳:“谢谢你奈登!如果你当上了羽蛇族的族长,我成为了瑈幽的国王,我们可以合作呀!” 奈登倒在椅子上眼神无光。 “我就在家待了一天,就全方位地被我妈碾压了。以她的身体素质,她还能做很多年族长。” ( “那为什么不成为家族继承人呢?” 莱西有些不解。 “我记得叔叔是贵族来着。” “他因为要和我妈结婚被家族取消成为继承人的资格了。他现在是家庭主夫。” “你又没被取消资格。” “……好像有点道理。” 奈登琢磨着莱西的话,想着回到父亲的家族里夺权的可能性。 她的生命很长,不能只等着她母亲做腻了族长再把那个位置给她。 大家热闹地讨论着,只有诺尔维雅看着联络器里出现的关于“拼图游戏”的新通知发呆。 “拼图游戏”的比赛时间在每个日曜日的上午,一共有四次比赛。 “拼图游戏”是积分制,不会淘汰哪个队伍,但会对最后一名小队进行惩罚,惩罚待定。 具体比赛形式待定。 地点待定。 【比赛还在筹备阶段,欢迎各位学生与老师对这些被投选出的小队提出改进意见和能够帮助到他们的比赛形式。也欢迎有时间的学生和考试参与进比赛中,为这些小队设置更多关卡。 比赛全程公开透明,如有异议请自行解决。】 诺尔维雅看着这几行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她完全没有头绪。 她也没办法针对这个比赛准备些什么——或许也有可以准备的东西。 在和“阿瑞斯之矛”吃完晚饭回到玫瑰府邸后,诺尔维雅拿出了纸和笔。 “我觉得我们可以说一下最讨厌和最喜欢的东西。我在联络器上查了‘情侣一百问’作为参考。” 菲阿娜看着大富翁卡牌抿了抿唇。 “我想玩大富翁。” 诺尔维雅看着菲阿娜渴望的眼神利落地收起了纸和笔。 “好。我们玩大富翁。” 第305章 玛妈 “送你回家队”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 玛缇雅老师虽然和他们说话时都很和蔼,态度也很好,也不歧视他们,但玛缇雅老师的特训强度高的让他们叫苦不迭。 尤其艾尔利特。 他现在觉得一走进1206腿就打颤。 而且最近他工作的时候那些时尚大师都说他气质变了! “你的眼神坚毅了很多。艾尔利特我又冒出了许多新灵感……” 亚狻瓦特看着他,说出了很多赞美之词,但艾尔利特只觉得心酸。 “艾尔利特,我还听我夫人说,你的朋友最近很用功,她很喜欢这样的孩子,想要追加对她的领地的投资。” 艾尔利特知道他说的是艾琳,他哦了一声,等待着亚狻瓦特下面的话。 “发展太快会遭到质疑和嫉妒,你的那个小朋友还不够成熟,她会遭遇一些肮脏的事情。” “她不会。” “为什么?皇室的纷争很乱的,艾尔利特,那些贵族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如果敢动手,不管是什么人都会变成死人。” 艾尔利特眼里的狠厉不加掩饰。 亚狻瓦特神奇地看着他。 “艾尔利特,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你和原来有些不一样了。你身上多了些野心的生命力和温润,真是奇怪,明明你表现出的是戾气,但我却感受到了你掩藏住的温柔。” 亚狻瓦特灵感迸发,让他最近不用出现在他眼前,要不然新的灵感还没做出成果就会有更新的灵感打碎他之前做的一切。 艾尔利特即使不用见亚狻瓦特也有许多工作。 比如配合歌妮娅的拍摄。 这个来自卢利特亚的时尚新锐也发现了他的变化。 歌妮娅有些苦恼。 “我要柔美的感觉,艾尔利特,你为什么眼神这么坚定?我要颓废慵懒的眼神……你最近怎么了?” 艾尔利特恹恹地和她讲了最近发生了什么,然后就看到歌妮娅用联络器给诺尔维雅发消息嘘寒问暖。 艾尔利特:……世界孤立我! 但是歌妮娅知道了他们在训练后又送给他们许多面包。 艾尔利特吃着面包,觉得歌妮娅真的可以称之为“世界第一面包师”。 艾琳连吃面包的力气都没有。 雅琳休把面包撕成小块递给艾琳,艾琳才能吃进去。 艾琳的训练和他们都不是一个强度,玛缇雅老师知道他们的极限在哪里,所以她训练他们的时候都是有区别的。 比如去跑步,艾尔利特跑五圈的话,菲阿娜就要跑十圈,而艾琳要跑十五圈。 艾琳觉得她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但她还能提着一口气继续和玛缇雅老师对打。 她放学回到她的领地后还要处理公务。 投资商米莉菲森给她追加了好大一笔资金,她现在每天都在领地建设新项目。 奥忒凯丝特心疼她太累,就把所有琐碎的东西都处理好,还和艾琳原来的助手斯蒂丹·波尼一起在各个城市找出了可用的人才,把他们教出师来给艾琳减轻负担。 就连最近在和新指导老师斗智斗勇的奈登偶尔都会把艾琳的公务拿过来分一点做。 奈登和艾琳坐在一起的时候谁都不想开口。 艾琳是被训练累的,而奈登是因为和新指导老师玮恩埃·索里对抗才累的。 玮恩埃·索里给他们制定的训练计划和玛缇雅的计划差不多,但“阿瑞斯之矛”根本不配合。 玮恩埃被理事长警告不能对学生出手,但他的那个嘴却总是不说人话。 珠香现在听到一些话都可以古井无波地看着玮恩埃问他“然后呢”。 他们“阿瑞斯之矛”空前绝后地团结一致并且默契加倍,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要干什么。 他们虽然没参加“拼图游戏”,但应对玮恩埃·索里可比参加这个要困难多了。 奈登觉得现在莱西一抬手她就知道莱西是想要擦手还是偷袭玮恩埃。他们现在像七胞胎。 她没开玩笑。 但玮恩埃真不好打,她每天身心俱疲。 艾琳问她为什么不向家里求助。她母亲不会允许她被玮恩埃这么欺负。 “因为我知道,所以才和玮恩埃这么对打。” 奈登很自然地说着母亲对她的爱。 “我知道我妈绝对会保护我,所以到了玩脱了那天我再求助吧。她现在当族长挺忙的,之前当上族长的那个羽蛇族现在正在给她找麻烦。” 艾琳有些迷糊。 “那你不回去帮阿姨吗?” “我们可是竞争对手。不过主要是因为她不用我帮……算了算了,快点儿把这些公务处理完睡觉吧,真的累死。” 她和奈登处理完公务就各自去睡了。她们明晰地知道明天有什么在等待着她们。 诺尔维雅更知道。 她的打工时间大大缩减。 她酸痛的肌肉不允许她在同时接那么多份兼职。 但玛缇雅老师的训练很见成效,她觉得现在连杜库走起路来都一步一步地踏的很实。 她在和一个返祖科警卫员巡逻的时候得到了对方的羡慕。 “那可是兽勇士啊!我们返祖科能够得到的最大成就就是兽勇士的称号。兽勇士是兽人最大的荣耀,他们是能够向神挑战的勇士,是我们兽人之光。” 诺尔维雅也是半个返祖科,她研究过返祖科的知识,也明白“兽勇士”是怎样的存在。但她毕竟不是在族群中生活的,她意识不到在其他返祖科眼里,“兽勇士”是怎样的光辉圣洁。 她并不是觉得玛缇雅老师不配光辉圣洁,而是这个给她围围巾的玛缇雅老师更像一个慈爱的长辈。 她昨天还问艾琳为什么不吃豌豆,要把豌豆给杜库。 艾琳说豌豆的味道怪怪的,她不喜欢。 今天中午玛缇雅老师就提着一摞饭盒过来了。 豌豆浓汤、豌豆糕、豌豆炒肉、豌豆酱…… 各种形态的豌豆出现大家面前。 玛缇雅老师想弄清艾琳是单纯不喜欢豌豆,还是只是不喜欢奶油炖的豌豆。 艾琳每个都尝了一口,她最后都不喜欢。 玛缇雅点了点头,把饭盒收起来又拿了回去,然后和他们一起吃别的饭菜。 艾琳问玛缇雅老师做那些豌豆食物是不是花费了很久的时间。 玛缇雅摇头。 “一部分是买的,我没有花费很多时间。我只是想确认你是不是完全讨厌豌豆,确认了就好,不喜欢我们就不吃,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艾琳,你还有什么不喜欢的食物吗?” ( 艾琳摇头。 但玛缇雅知道她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人生在世,总会有这样那样讨厌的东西。 即使是兽人也会有死亡的那一天,没必要和这些不喜欢的东西和解。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确认了之后就没必要在意。 玛缇雅现在就是在不停地确认。 诺尔维雅的半张脸被围巾遮住,她看着给艾尔利特系外套扣子的玛缇雅老师,不太好意思地对玛缇雅老师道谢。 “玛缇雅老师,谢谢您的围巾,我们……我们不是小孩子了。” “在我这个年龄看来,你们确实还是小孩子。围巾你喜欢就好,天气冷了,你在外面巡逻容易被冻到,把围巾围好。 艾尔利特,站直!” 扭来扭去的艾尔利特瞬间挺直了脊背。 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耳朵红了起来,也不太敢看玛缇雅老师。 给他系衣服什么的……他的亲生母亲都没这样过。 玛缇雅老师给人一种妈妈的感觉。 之前杜库慢慢吃饭的时候,玛缇雅老师还把离他远的菜挪到他旁边。 玛缇雅老师在训练上对他们格外严格,但在生活里却把他们当成她的孩子一样照顾。 诺尔维雅问玛缇雅老师的时候,玛缇雅只说自己习惯了。 “虎族也有很多幼崽,作为他们的长辈,我从小就照顾着他们,长大后没有工作的时候也回去看着他们。虎族的幼崽数量一直很少,还很容易夭折,我看他们的时候都要保持十二分的注意。 这次晚了一点回来就是因为族里有新生儿诞生,我得留在族里主持新生儿的洗礼。” 玛缇雅的眼神很温暖。 “你们这些孩子可比虎族的淘气鬼们好管多了,还懂事听话,我照顾你们一点儿也不累。” 诺尔维雅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这一份温暖太多充盈,她不知道该怎么回报。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配不配得上这种照顾。 玛缇雅老师看穿了她的忐忑,她想了想,对诺尔维雅提出了她的要求。 “如果你觉得不安的话,就当做是交换。等到我老的走不动的时候,你要去看我,陪我说话,夸我还是厉害的兽勇士,行不行?” “好!” 诺尔维雅清脆地答应着,艾尔利特听到后也凑了过来。 “玛缇雅老师,我也去看你~” “可以,艾尔利特,戴帽子出去,外面风大,你衣服上没帽子。” 玛缇雅把帽子扔给艾尔利特,那是她从家里翻出来的。 是她以前在别的地方工作的时候买的,虽然款式老旧,但毛线充实,暖和的像置身火炉。 艾尔利特嚷着“好丑”,但还是戴上了那顶帽子去上课。 玛缇雅老师甚至在辅导雅琳休写作业。 因为晚饭结束后才开始训练,那时候雅琳休已经放学了。玛缇雅老师一边压着他们训练,一边看着雅琳休写作业。 雅琳休现在双线操作,它都可以一边磨水晶一边写作业了。 日子就这么充实地流淌着。 在第一次拼图游戏比赛前,菲阿娜和大家商量着要不要请玛缇雅老师到玫瑰府邸吃饭,但玛缇雅老师根本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玛缇雅老师订了一家超级火爆,连艾琳都没办法拿到号,只靠有钱根本吃不上的餐厅。 艾琳怔怔地看着那家餐厅,然后转身扑进了玛缇雅老师的怀里。 “玛妈!我爱你!” 玛缇雅老师接住艾琳,对这个新称呼接受良好。 “在外面不要这么叫,我在外面敌人很多。要是都听到你这么叫我,你该惹上麻烦了。” “好的玛妈~” 艾尔利特也学着艾琳这么叫,玛缇雅无奈地看着他,把整个小队都领进了餐厅。 事实证明,这个餐厅火爆有它的道理。 这顿饭吃的全程安静,因为所有人都在认真吃饭。 玛缇雅点的菜完全符合他们的口味,就连蛛姀吃的多这一点玛缇雅也注意到了。 蛛姀吃到半饱就停下了刀叉。 她知道这个餐厅里的菜有多昂贵,她不想让玛缇雅付出这么多。 无论是金钱,还是其他什么。 “蛛姀,这些菜都是给你点的,你不吃完这些菜都会浪费,我不喜欢浪费的小孩,我会生气。” 蛛姀的想法被窥破,她抿了抿唇,问玛缇雅为什么要这样。 “这家餐厅很好吃不是吗?而且兽勇士挣钱很多,堆在那里不花也是浪费,吃吧蛛姀,不够再点。这家餐厅再想约就要明年了。” 蛛姀沉默地看着她,在对方催促的眼神中继续吃着昂贵的大餐。 这顿饭结束时蛛姀吃的很饱。 她盯着玛缇雅去结账的背影,在回去的时候一直跟着她。 终于在一个转弯处,蛛姀跟上去的时候玛缇雅就在那里等她。 “怎么了?为什么要跟着我?” “为什么?” “蛛姀,你想问什么的为什么?” “对我们这么好,像个妈妈一样照顾我们……你想要什么?” 对面的玛缇雅陷入沉思。 在蛛姀越来越冷的目光中,玛缇雅抬头笑了一下。 “我想要你们以后都能成为很好的大人。” 蛛姀皱起了眉。 “这算什么?同情?施舍?” “不,不,蛛姀,这不是同情或者施舍。我尊重你们,即使你们是孩子也和我一样是独立的个体,同情或施舍是一种侮辱,我不接受,你们当然也不会接受。 我只是觉得,你们还是孩子,却要接受这样的重担,我觉得你们应该被关心照顾。这并不是施舍,我也很快乐,我在你们身上看到了很多未来的可能性。 如果实在要算些什么的话,就算是投资吧。像瓦莱里奥那样。” “你会血本无归。” “没关系,我是兽勇士,不擅长做生意很正常。” 玛缇雅依旧是很平静看着她。 蛛姀不明白。 人类怎么总是这么喜欢做这种完全没有逻辑的事情。 “我不会叫你玛妈的。” “叫我玛缇雅就好。蛛姀,晚上真的吃饱了吗?” “……吃饱了。” “好吃吗?” “……” 蛛姀不想回答。 但对方又确实没有恶意。如果有的话,她会第一时间感受到的。就像上学期面对着阿贝尔老师一样。 可是玛缇雅没有。 正是因为没有,她才不理解。 “……好吃。” 她还是回答了玛缇雅的问话。 “好吃我们明年再来吃。我预定了明年的位置。” “为什么。” “因为……‘这家餐厅一起去吃的话会更好吃。’” 这是艾琳说出的话。 蛛姀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 玛缇雅提醒她。 “明天你的训练要加量,明晚多吃点儿。” 蛛姀忍无可忍地回头。 “——明天有比赛也要训练吗!” 第306章 问题不大 “奂暝,我们为什么会被选上,你不清楚吗?你要是再这个态度那我们真的解散吧。” “白珐琅”的副队长爱丽森看着不肯出空教室的奂暝生气地对他下了最后通牒。 听到“解散”后的奂暝一僵,他的暗系魔法在空教室里到处乱窜,有些扑在了爱丽森的脚上。 爱丽森看着完全不受控的暗系魔法,觉得奂暝好像也没有那么无可救药。 爱丽森摇来了她的队友们,硬生生把奂暝拖出了教室,紧赶慢赶地走到了“拼图游戏”的比赛场地。 比赛场地是艾博斯格西区最大的体育馆,这里是军校对决的转播处,似乎也是艾博斯格知识问答的比赛场地。 爱丽森拽着奂暝来到体育馆的时候其他十四个小队都到了。 但气氛格外紧绷。 这些小队被选上都是有原因的。 爱丽森这么想着却看到了格外和谐的“送你回家队”。 所以说,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投了他们啊! 爱丽森想起合作赛就头痛。 合作赛的冠军怎么会没有默契!怎么会关系很差!但凡看到过“送你回家队”在学院内相处的都不会这么说! 爱丽森知道这个比赛她们“白珐琅”是得不到冠军了。但她也没期待冠军,她更想让奂暝学会有话就说。 她们小队除了奂暝之外都还挺和谐的。 爱丽森上前和诺尔维雅她们打了个招呼。 从这时候开始,各个小队进行到了社交的环节。 这个环节“送你回家队”派出的成员只有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看着那个自闭不肯说话的奂暝,觉得他比上个学期还要别扭。 他分明想要融入小队,也不讨厌他的小队,但他就是态度恶劣并且不配合。 诺尔维雅同情地看了一眼爱丽森,爱丽森回给她一个无奈的眼神。 诺尔维雅走向“第二十三条校规”队,吉玛·赖特和杰克洛风平浪静地聊天,但邦德·维沃恩和哈希姆在疯狂吵架。 诺尔维雅问吉玛用不用管管他们,吉玛非常淡定地说“让他们吵”,然后给诺尔维雅展示现在的卡罗内。 她把她的领地发展的很好,其他区域也都向美好的未来前进。 “哈希姆我待会儿要一口火焰把你烧成人肉饼!” “邦德你能不能有点儿智商,这是比赛,关系到我们未来毕业的,你能不能像个成熟翼龙一样思考!不就是在你身上用了一次傀儡术吗?你至于记那么久?” “一次?!你在我身上用了多少次你自己心里有数,哈希姆,你这种欺诈师根本就不值得信任!” ( 诺·前世被称为欺诈师·尔维雅:谢谢,有被扫射到。 吉玛见怪不怪。 “看他们吵习惯了,不吵还有些安静。” 不过现在整个体育馆里都在吵。 诺尔维雅和吉玛说完就去找了“艾博斯格第一”队。 这一队人在安静地吃着菠萝包,安静到和这个体育馆格格不入。 诺尔维雅上前和凯撒打招呼,凯撒见到她后开心地和她摆了摆手。 “来参加比赛吗?好巧啊。” 其实不巧。因为“送你回家队”就排在第一。 凯撒说的话有一种未经大脑评判过的裸感。 诺尔维雅看到了朵兰·波尔。朵兰·波尔在角落里低着头吃菠萝包。 “波尔同学还好么?” “这种比赛对于朵兰来说轻轻松松的啦!她都没说想回家!我觉得我们很幸运,这个游戏特别适合我们!” 凯撒说完就好像忘记了什么,他跑过去问朵兰。 “朵兰,我的生日在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吗?” “今天。生日快乐。凯撒,这是第五遍了,超过十遍我就不会回答了。” “好的!” 凯撒心满意足地走了回来,他的卷发一晃一晃地展示着他的好心情。 诺尔维雅:“……凯撒,生日快乐。” “哇谢谢你祝我生日快乐!” 凯撒开心地笑着,周围人听到这段对话后也过来恭贺凯撒生日快乐。 “真峰象队”也有人过来祝凯撒生日快乐,但布卡·祖尔说了什么,来祝凯撒生日快乐的那个人脸迅速地冷了下来。 但他没和布卡·祖尔起冲突。 这个小队看起来关系都淡淡的,只有布卡·祖尔一个人在愤怒。 诺尔维雅对这个小队了解不多,还是因为要参加这个比赛才知道了一些关于这个小队的讯息。 “真峰象队”,全员魔法师。 这在艾博斯格是概率很低的组合。 一个水系魔法师,两个火系魔法师,三个木系魔法师,还有一个金系魔法师。 其中只有布卡·祖尔来自西边大陆,其他所有队员都来自北边大陆或南边大陆。 布卡·祖尔站在那里,明显和其他队员泾渭分明。 诺尔维雅社交了一圈后发现这些被选中的小队也没有那么关系不好,只是某两个人总在吵架,或者是有一个人觉得小队不好相处。 问题都不大。 诺尔维雅看着布卡·祖尔,对瓦莱里奥老师的折上折势在必得。 —— 终于到了比赛的时间。 但主持人老师尴尬地走出来对他们说问题采集还没结束,让他们下午再来。 西区体育馆里怨声一片。 只有“送你回家队”双眼放光。 “——好耶!今天可以不用训练啦!” 第307章 他不喜欢喝洋葱汤 事实证明,训练不会因为下午有比赛就取消。 诺尔维雅面对明显增量的训练计划,无言地看向玛缇雅老师。 玛缇雅注意到她的目光,朝她微笑。 “我给你买了烤起司当夜宵,训练结束就可以吃了。” “玛妈!你怎么偏心……” “双倍糖的蛋糕也有。” 艾尔利特顿了一下,装作无事发生的转过了头。 艾琳蔫巴巴地在1206活动教室里处理政务,她抬头看向玛缇雅,眼神控诉。 “玛妈,我们下午刚结束一场比赛耶,我们还赢了,这都不能取消训练嘛?” “比赛赢了很好,我为你们开心,但是我记得下午的‘拼图游戏’,应该只是问答比赛吧?” 玛缇雅把手里的异形水晶递给雅琳休,看了眼在外面跑步的休特和杜库。 “既然赢了,他们为什么心情不好?” 休特和杜库来到1206后就默不作声地领了今天的训练计划下去执行了。玛缇雅也问了他们有没有作业和政务要做,如果有事的话今天也可以不训练。 就像菲阿娜回到了玫瑰府邸要处理紧急事件一样。 “因为休特和杜库答错了一些关于我们的问题。” 蛛姀红睫微翘。 “所以他们心情不好。” 玛缇雅了解地点了点头。 “只有他们错了吗?” “没有,我也错了。” 艾尔利特耸了耸肩。 “我怎么知道杜库喜欢什么味道的安神香,他安神香那么多,每次点的味道都不一样。除了诺尔维雅之外我们都有错的题目,这有什么好内疚的?” 玛缇雅微微笑起来。 “我只说他们心情不好。我没说过他们在内疚。 艾尔利特,你有因为不够了解你的队友们而内疚吗?” 艾尔利特怔住了。他碧绿的眼睛在灯光的映照下像波光粼粼的水潭。 表面上清透,实际上深不可测。 他不觉得内疚。如果他内疚的话,他会像休特和杜库那样下去通过训练来麻痹自己。 但玛缇雅老师这么问他的时候,他却无法用打趣和反问来混淆自己的心。 “玛缇雅老师,艾尔利特足够了解我们,只是比赛设置的问题很刁钻,而且这些问题的标准答案是通过狄尤斯大人被确认下来的,有些关于我的问题,我自己都不能确定正确答案。” 所以下午这场比赛举办的非常热闹。 诺尔维雅现在想起来都会觉得有些头痛——所有小队同时比赛,小队里每个人都要依次上台回答和队友有关的问题,正确次数最多的小队拥有最多的积分。 由于“拼图游戏”比赛的规则还处于逐步完善的过程中,没有明确禁止不可以通过其他方法来获得正确答案……各个小队为了比赛积分各显神通。 比如“艾博斯格第一”队的队长凯撒,他抓耳挠腮不知道队友到底有几个叔叔,最后别出心裁地在场上审判他的队友到底有几个叔叔。 “白珐琅”的那位坐轮椅的占星者乌柰也采取了这样的方法了解到了他们小队队长奂暝最喜欢吃的甜品是什么。 是撒着肉桂粉的玉米布丁。 诺尔维雅想起掌管玉米饼的班长奂谙,觉得他们兄弟俩其实还是有一点像的。 让诺尔维雅感到惊讶的是“第二十三条校规”队。队长哈希姆非常了解他的队友们的生活习惯,副队长吉玛·赖特也答对了大部分问题。 就连那个咸鱼杰克洛也赢了很多积分,他没有跳过任何问题,虽然错了一些,但都有认真回答。 造成“第二十三条校规”队排名靠后的罪魁祸首是翼龙邦德·维沃恩。 他对于那些问题支支吾吾,到最后气到在场上大喊。 “我不知道吉玛的项链是什么颜色的我就和吉玛没有默契吗?我怎么知道哈希姆到底有多少个怀表,他最喜欢的怀表是什么材质做成的!杰克洛为什么会觉醒土系魔法……当然是他想觉醒!为什么不对?怎么不对?” ( 邦德在台上急到冒烟,最终因为嗓子干喷出了火焰而被强制带到场下,还被扣了分。 哈希姆:“……早知道用傀儡术先控制住你就好了。” 邦德:“哈希姆你想在这里再裸奔一次吗!” 哈希姆和邦德在场下掐架,最终被杰克洛拎到了体育馆外面。 诺尔维雅和邦德在同一场问答比赛里。她用水系魔法盖住了邦德喷出的火焰。 她答得很快,并且全部正确。但在规定时间内即使答完也不能离场,所以她观察着其他小队的参赛选手。 爱丽森咬着笔有些苦恼,朵兰涂涂画画,似乎是在犹豫着某一个问题的答案。 除了已经失去比赛资格的邦德·维沃恩,在场的十四个参赛者,只有“真峰象队”的布卡·祖尔从头到尾都没有动笔。 诺尔维雅最初以为这是布卡·祖尔在以自己的方式在反抗瓦莱里奥设置的这个比赛。但渐渐的,她发现布卡·祖尔不是不想写,是他不会。 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六个问题,努力地提取着他的记忆,但他一无所获。 诺尔维雅参加的是第五场比赛。在之前的四场比赛中,“真峰象队”的队员们在关于布卡·祖尔的问题上达到了百分百地正确率。 他们都很了解布卡·祖尔,但布卡·祖尔对他们一无所知。 “真峰象队”应该是在相处的某个环节出现了误会。他们对待布卡的方式像是遇到一只炸毛的猫,他们看着布卡的脸色,说话时总是斟酌再斟酌,怕让布卡生气。 而布卡在面对他们的时候也别别扭扭的,语气冷淡,但不会让小队其他人的任何一句话落在地上。 换句话说,布卡想要融入他们,但他看起来又和他们有着很深的隔阂。 诺尔维雅明显看到了布卡交上白卷之后的羞愧和迷茫。他走下台的时候刻意避开了他的队友们的视线,然后等到他再抬头时,脸上就是“我是故意这么做的”这样的表情。 如果诺尔维雅没有偶然瞥到布卡在他的联络器的备忘录上面记下了所有他没回答上的问题的答案——每场比赛结束后主持人都会一个个揭晓他们回答的问题的正确答案。 她真的会觉得布卡对他的队友们不屑一顾。 在最后一场比赛结束时,诺尔维雅在台下听到了“真峰象队”的对话。 “你怎么错了那么多哇?” “我写错行了。我的答案都是对的,你错了那么多,连布卡讨厌喝的汤都不知道是什么。” “我记得布卡讨厌喝蛤蜊浓汤嘞,不是咩?” “他不喜欢喝洋葱汤。” “对底对底!他闻到央葱的味道会邹眉。” “确实。他汤没喝一口洋葱那次。” 布卡和他们隔着一段距离,他听到这些话后忍不住问他的队友们。 “……为什么你们都知道?” “我们不应该知道吗?” …… 布卡没再说话。 诺尔维雅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真峰象队”的队员里除了布卡·祖尔和另一个金系魔法师之外,说话都怪怪的。 这可能是因为其他队员都来自南边大陆和北边大陆。 那么,布卡·祖尔和他们之间的矛盾是文化差异或者是语序问题造成的么? 诺尔维雅还没想出大概,就看到菲阿娜脸色突然冷了下来。菲阿娜拿着联络器说她的领地里有紧急情况发生,她必须现在就回去。 直到现在,菲阿娜也没发消息过来。 “诺尔维雅,你担心菲阿娜会受伤?” 玛缇雅老师看穿了她的心不在焉,很平和地看着她。 诺尔维雅迟疑地摇头,又点头。 玛缇雅拍了拍半人鱼的肩膀。 “诺尔维雅,总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菲阿娜有自己需要面对的事情。 你也是,所有人都是。” 第308章 血缘链接 “玛妈,我们‘送你回家’走的是同一条路,所以我们会一起走。” 艾尔利特不喜欢玛缇雅说的话。尽管他知道那大概是有道理的,但他仍旧不喜欢。 玛缇雅摇头。 “艾尔利特,不带孩子气地想一想,你们以后真的会走向同一条路吗?菲阿娜和艾琳有领地要管,杜库不会留在西边大陆,他入学的条件之一就是毕业后要回到北边大陆为深渊族工作。 休特作为雷米亚兹的大王子身份尴尬,等到第三王子成为国王后,他就不适合再长久地待在雷米亚兹国了。 还有蛛姀。让黑森林的化身为了你固定地待在一个城市几十年,这不是很任性吗? 诺尔维雅会是非常优秀的毕业生,她会得到一份很好的工作,如果她愿意的话,艾博斯格会以高薪聘请她,她会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艾尔利特,你毕业以后也要工作不是吗?你们会有各自要做的事情,会有属于自己的人生目标。 人们在每个阶段都会有新的朋友,我没有否认你们现在的关系很好,但是距离会让关系疏远,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艾尔利特,你要在这件事发生前学会适应。” “玛妈,艾尔利特学习很差啦!” 艾琳写好了方案上的最后一个字,然后抬起头笑眯眯地接过话头。 “让他学习他会超级痛苦,这又不是解决不了的事情,即使我们以后有不同的工作,我们还可以一起住在玫瑰府邸呀!我们会有新的朋友,但‘送你回家队’不止是朋友。” 艾琳说完后就扯着艾尔利特一起出去训练,防止艾尔利特说出一些过激的话。 “玛妈我们去训练啦!我会监督艾尔利特不会让他偷懒的!” “……那就拜托你了,艾琳。” 玛缇雅看着那两小只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转过头想要看雅琳休的作业写的怎么样。 但她和蛛姀对上了视线。 蛛姀黑眸氤氲,鲜红的睫毛像魔鬼鱼的鱼鳍。 “怎么了蛛姀?” “艾尔利特的确很任性。但我的生命很长,即使待在同一个城市几十年也不过只是很短的一瞬。这还算不上他的任性。” “所以,不带孩子气地想,我们会走向同一条路。只是有人会先停住脚步,而我会一直向前走。” 蛛姀很平静地看了眼自己的训练计划,也走出了1206活动教室。 现在只剩还在写作业的诺尔维雅和雅琳休。玛缇雅还因为蛛姀的话而有些踌躇,但她很快注意到诺尔维雅已经停笔很久了。 “是写完了吗?” “嗯,玛缇雅老师,我也要去训练了。” 玛缇雅以为诺尔维雅也会说些什么。但诺尔维雅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刚才她们的对话。 玛缇雅忍不住问了一句。 “诺尔维雅,没有血缘纽带系住的亲人,可以一起走到最后吗?” “玛缇雅老师,我不知道答案。但我们可以一起看看,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直到百年之后,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我也很期待。” 诺尔维雅笑了一下,她拿着联络器离开了。 ( 玛缇雅目送着半人鱼远去,觉得他们比她想象的还要……还要更加重视彼此,并且固执地像这个年纪的年轻人。 玛缇雅想,阿贝尔没说错。她想要成为他们的指导老师,也是很正确的决定。 她想要让他们未来走的路更平坦一点。 “玛缇雅,你为什么在发呆?” 雅琳休写完了作业,它抬起头看这位兽勇士老师,觉得她好像在想某种很复杂的事情。 玛缇雅摸了摸它的头。 “我在想你们的未来。雅琳休,你以后要和谁一起生活?” “当然和他们一起呀。” “你会长大,他们也会。” “是的,雅琳休最近长高啦!但是这和我们生活没有关系呀?时间并不会磨灭我对他们的爱,他们也不会因为长大就不会爱我。” 雅琳休的眼睛有某种光泽,但已经和平常的小孩子没有太大的差别了。 “玛缇雅,你有其他在担心的事情对不对?” 雅琳休站在椅子上,学着诺尔维雅的动作安抚地摸了摸玛缇雅的头。 “没事的,玛缇雅,你有烦恼可以和我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玛缇雅一愣,然后微微低头让雅琳休更容易碰到。她很认真地对雅琳休道谢,然后说起了虎族兽人们的争端。 神战后虎族兽人稀少,所以不同毛色的虎族兽人们聚在一起发展,逐渐形成了属于虎族返祖科的国家提泰格。 “……最开始所有虎族兽人齐心协力,提泰格发展的很好,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其他种族的兽人。但渐渐地,我们虎族又像之前一样,每个毛色的守着自己的地盘,就好像彼此是不能和解的仇敌一样。 我的妹妹就是这样。她是被我们家收养的,她是一只橘色的小老虎,她叫娜塔莉。她很可爱,是个非常倔强的孩子。 她比我小很多,我们家收养她的时候她才几个月大,完全是个幼崽,而那时候我已经在准备成为兽勇士了。 我成为兽勇士后一直很忙,所以没怎么和她相处过。她忽然就长大了,然后变得叛逆,不回家,和那群橘色的老虎们混在一起,即使是新生儿的仪式也不来参加。 她并不把我当亲人。我想,血缘大概也有些重要的。” 雅琳休点头,然后问玛缇雅。 “玛缇雅,娜塔莉喜欢吃豌豆吗?” 玛缇雅沉吟后点头。 “她小时候很喜欢。雅琳休,我了解幼崽娜塔莉,但现在的成年娜塔莉不允许我靠近。她抗拒我,也抗拒她的家庭。她不让我了解她喜欢吃什么,做什么,心里在想什么。 我尊重她。她是个成年虎族了,我不会对她做出的决定指手画脚。” 雅琳休拿着棒棒糖,托起脸想了想。 “娜塔莉喜欢你的尊重吗?有时候,尊重像一种漠视。如果她想要你的强制干预来证明你是爱她的,那这种尊重会不会让她觉得,你不在意她?” “我不知道。雅琳休,如果我做出的举动对她来说无法接受,那么我可能会失去她。” 越是在意就越是小心,越爱就越患得患失。 “玛缇雅,问题不会一下子解决的,你要想出很多备选方案来尝试着和娜塔莉沟通。” 雅琳休吃上了棒棒糖。 “但是娜塔莉变成这样一定不是因为血缘啦。” 第309章 腓比烈开战 诺尔维雅在训练结束回到1206后还没有收到菲阿娜的消息。 她吃着玛缇雅老师买的烤起司,听玛缇雅老师讲关于虎族的习俗。 提泰格国最重要的节日“启光节”就在两周后。 “……这是在神战时所有虎族兽人签订协议决定要团结一致的那天。在这一天,在外的虎族兽人们都要停止工作回到提泰格。平时封锁起来的街区都会开放,即使是正在开战的不同毛色的虎族兽人在启光节也要友好地拉着手……” “玛妈,如果有虎族兽人不遵守这些规则呢?” “他们会遵守。” 玛缇雅老师笑的很和善。 “这些并不是明确的规则,但如果有人在这么神圣的节日里做一些会让那些兽族先祖们失望的事情——” 玛缇雅没具体说会有什么刑罚,但大家看着玛缇雅老师的表情都能想到那会有多血腥。 艾尔利特有些好奇。 “玛妈,你说的是‘会让那些兽族先祖们失望’,启光节是为了纪念那些兽族先祖,那兽神呢?” “我们不信任兽神。” 玛缇雅面容坚毅。 “虎族没有受到多少兽神的恩泽。在神战里,我们能够活下来是因为那些先祖们的努力,和兽神没关系。 不过,或许也是因为我们不信兽神,所以虎族的新生儿一直很少,提泰格国的虎族兽人总数也一直在减少。” 玛缇雅有些忧愁,但她很快振作起来,看着她的这群学生们。 “你们想去看看提泰格国的启光节吗?现在一到启光节,提泰格国就会封锁起来不允许外人进入。如果你们想去的话,要提前一天到提泰格。” “想去!” 艾琳主动地举起了手。 她吃完了核桃冰淇淋,唇边还沾着核桃碎。 蛛姀瞄了艾琳一眼,在找到帕子之前就看到玛缇雅老师很顺手地拿着干净的毛巾让艾琳擦脸。 蛛姀顿了一下,她想起了温妮。 她最近总是很频繁地想起过去。 这很异常…… “我也要去!” 艾尔利特吵闹的声音响起,蛛姀停止思考,她刚想骂艾尔利特,就看到杜库也默默举起了手。 诺尔维雅和休特看向她。 蛛姀:…… “如果菲阿娜去的话我就去。” 她对于玛缇雅老师的观感复杂,但没人不喜欢摆在街边免费吃的点心。 玛缇雅说的。提泰格的启光节开始时每家都会做点心摆在街边,路人都可以吃。 蛛姀看到诺尔维雅笑了起来,但半人鱼的蓝色眼眸里还漾着一些忧郁。 她知道诺尔维雅在担心菲阿娜。菲阿娜不会刻意地不回消息,这么久都没有回复任何人,这说明菲阿娜遇到了相当棘手的问题,直到现在她都没有解决完。 她知道菲阿娜现在或许遇到了什么困难——她才不担心。 蛛姀敛眸,加快吃完了玛缇雅老师带来的夜宵。 “我要回家了。” 艾琳茫然地看着她。 “可是现在玫瑰府邸好像封锁了。” “……我自己的那个家。” “噢噢,蛛姀明天见~” 1206里的所有人都在和蛛姀说再见,诺尔维雅看着好像真的只是要回家的蛛姀,最终什么都没说。 休特走到她身边,声音压的很低。 “你觉得蛛姀会去找菲阿娜?” 诺尔维雅摇头。 “不是我觉得。蛛姀一定会去。” “蛛姀不需要去。菲阿娜作为领主比这世界上大部分的领主都要优秀,也比腓比烈的国王优秀。我们贸然去玫瑰府邸会打乱菲阿娜的计划,但你没阻止蛛姀。为什么?” “因为现在知道菲阿娜过往的,理应只有蛛姀。” 休特怔了一下。 他有些沉默。 “关于这点……艾尔利特已经告诉了菲阿娜和蛛姀,在她们讲自己的过去时,我们都在外面听到了。” 诺尔维雅:? 听到了自己名字的艾尔利特心虚地转过了头。 诺尔维雅扶额。 她大概猜到这件事应该是发生在卡罗内,她的确记得某一天菲阿娜和蛛姀有些别扭,又不肯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艾尔利特快速地吃完双倍糖的蛋糕后带着雅琳休离开了。 艾琳要去新领地视察,杜库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休特被索萨接回了皇宫,只有诺尔维雅留在最后。 玛缇雅观察着诺尔维雅,忍不住开口。 “诺尔维雅,我注意到,你似乎把他们当做你的责任。” “您为什么这样想?” “你表现的很明显。诺尔维雅,他们都是成年人了,你不需要让自己那么严密地去保护他们,你也只是个学生。” “玛缇雅老师,您会保护您的妹妹么?” “当然,保护娜塔莉是我的责任。等等,你知道我有一个妹妹?” “是的玛缇雅老师,我刚才搜索启光节的时候偶然看到了。 您有保护妹妹的责任,我也有保护他们的责任,这是一样的,玛缇雅老师。” “不不,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玛缇雅老师,连没有血缘关系这一点我们都是一样的。” 玛缇雅愣住了。 诺尔维雅和玛缇雅老师说了再见。她知道玛缇雅老师是好意,但她无法无视这种责任。 主动选择改变谁的命运,就代表着要承担这样的后果。她介入了他们的生活,无论是刻意的还是无意的,她总归会影响到他们。 所以即使他们最后要下地狱,她也会陪着他们一起去。 这是她的选择。 诺尔维雅回到了她的宿舍里,外面寒风呼啸。 她洗过澡后准备休息,但联络器忽然震动了一下。 她以为是菲阿娜给她发了消息,但打开联络器,原来只是歌妮娅。 【歌妮娅:我这个月参加了一个奖品是可以看到自己前世的神赐道具的比赛!诺尔维雅,我觉得我或许会看到你。】 诺尔维雅和歌妮娅说了比赛加油,她抿唇等了半个小时,但联络器依旧毫无声响。 诺尔维雅叹了一声准备睡觉了,联络器又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依旧不是菲阿娜。 诺尔维雅心情有些阴沉,而接起通讯后,她的心情更差了。 ——瓦莱里奥告诉她,腓比烈要开战了。 第310章 狄尤斯在上 “……腓比烈的国王阿洛索刚刚对菲阿娜下了最后通告,他让菲阿娜主动上交她的领地,否则他要对菲阿娜的领地出兵。 诺尔维雅,这是再明显不过的宣战。我想知道菲阿娜有几分把握。” 瓦莱里奥的声音冷肃。 诺尔维雅握着联络器,蓝眸愈发深沉。 但她的声音如常。 “我不知道。瓦莱里奥老师,我没有关于菲阿娜的消息。但……如果是菲阿娜的话,她会赢。” “诺尔维雅,阿洛索不是一个可以被小瞧的对手,这也不是什么阿洛索和菲阿娜的单人对决。阿洛索当了三十年国王,如果真的开战,他的外援绝对会比菲阿娜多。” 瓦莱里奥语气很淡。 现在已经很晚了。夜色昏暗,云雾遮住了部分月亮。风不知疲倦地吹着,树上的叶子哗啦啦地响。 诺尔维雅微微敛眸,轻轻问向瓦莱里奥。 “瓦莱里奥老师,如果菲阿娜没有把握呢?” “如果她没有把握,作为艾博斯格的理事长,我会放弃这位让罗公爵,选择和腓比烈的国王交好。 ——但作为瓦莱里奥·史密斯,你们的指导老师,我会以个人名义当她的外援。” 树影摇晃,诺尔维雅感受到了外面的凉意。 在寒冷的宁静中,瓦莱里奥老师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温暖。 “即使菲阿娜最后失败了,我也能从阿洛索手里把她保下来。但我需要关于菲阿娜的消息。现在她的领地已经封锁起来了。” 诺尔维雅把厚外套披在身上,说如果有关于菲阿娜的消息的话一定会及时告诉他。 瓦莱里奥发来通讯的目的达到,他顺便问了下诺尔维雅关于“拼图游戏”的感受。 他打算把这个比赛发展成为一个固定项目,让以后关系不好的小队也来参加。 诺尔维雅提了几条建议,然后有些迟疑。 她曾经也有过和布卡·祖尔同样的想法。她不喜欢随机组队。把自己未来三年的人生都交由神明来决定,这实在是不能令她安心。 好在她很幸运。她的队友们虽然风评很差,但其实都有着柔软的内心。“白珐琅”只有奂暝别扭,但他也不是真的不在乎他的队友们。“真峰象队”看起来也只是有些误会没有解开。 但是有些小队就不是这样了。有些队伍里的成员彼此有世仇,有些来自敌对国家,有些属于相克的种族……亚都的公主和奥尔维撒国的皇太女现在还见面就吵架。 瓦莱里奥并不是狄尤斯的忠诚信徒,但他在小队分配上格外拥护狄尤斯。 “……为什么呢?瓦莱里奥老师,如果他们本身有不可调和的矛盾,那么即使他们参加再多的‘拼图游戏’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诺尔维雅,你觉得狄尤斯是以什么标准来分配小队的?” 诺尔维雅沉默了下来。 狄尤斯的分配并没有什么规律。艾博斯格既有她们“送你回家”这样的小队,也有“真峰象队”那样全员魔法师的小队,还有“狄尤斯大人受我一拜”全是毛绒绒的欧皇小队…… 这些小队之间没有什么共性。 “诺尔维雅,我曾经也是艾博斯格的学生。我对于我的小队配置并不满意,并且我认为狄尤斯的分配不过是只是一场骗局。 但是后来我当时的占星师老师告诉我,狄尤斯分配的标准是——‘当小队成员在一起时会获得所有时间线里最丰富最积极的人生。’” ……也就是说,狄尤斯把这些学生划分到不同的小队里,并没有考虑他们是否可以赢得所有比赛,而是看到了他们未来人生交汇的可能性。 “诺尔维雅,矮人族和精灵族最近有冰释前嫌的迹象。” 瓦莱里奥说的这句话是再好不过的佐证。 诺尔维雅知道矮人族和精灵族有多水火不容。上一届的精灵族王子和矮人族长老的女儿成为队友时,场面相当热闹,两族成员在校园里直接打了起来,差点儿把艾博斯格的房顶拆掉。警卫员集体出动才阻止了这场械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很多事情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比如只有牧师和疗愈师的小队。 这样的配置让他们注定要在大多数比赛里看着其他小队获得胜利,似乎在一开始狄尤斯就想让他们输。 但狄尤斯看到的是他们更远的以后。或许在某个单薄的会被击碎的瞬间,他们因为有了彼此的存在而坚韧地选择继续生活,或许在做出某个决定前,他们因为想起了曾经的队友们而放弃原本的固执—— 在这个贵族学院里,很多学生都可能会影响未来世界的走向。 只是。 “狄尤斯从来没错过么?” 诺尔维雅问向瓦莱里奥。 所有的小队都是最合适的么?狄尤斯就不会有判断失误的时候么? “据我所知,没有。” 瓦莱里奥似乎是笑了一下。 “神明毕竟是神明——祂还是有些人类无法拥有的才能的。 就像我和拉斐尔成为队友。尽管拉斐尔是个混蛋,但我并不后悔遇见他。 当然,我也验证过。每年艾博斯格都会有关系不好的小队,有些小队直到毕业都没什么改变,但五年十年后他们却愿意为了对方而死——这些小队最后总会显示出狄尤斯的正确。” 诺尔维雅想了想。 “这么说,亚都和奥尔维撒以后可能会成为友好国家么?” “谁知道呢?” 瓦莱里奥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说不定腓比烈和瑈幽也能成为友好国家。 到我的休息时间了。诺尔维雅,如果有消息的话明天再告诉我。” 瓦莱里奥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通讯。 诺尔维雅握着联络器又等了一会儿,最终在睡前把联络器的消息提示音调到了最大。 这样有消息的话她就会立刻知道。 …… ……但联络器一夜未响。 第311章 主角的名字是菲阿娜 “我大概不会是任何故事里的主角。 我没有卓越的天赋,没有美满的家庭,没有离奇的际遇。 六岁的时候我想,以后能够吃饱就好了。十岁的时候我能吃饱了。我决定留在疯人院里成为下一个院长嬷嬷。 十三岁,院长嬷嬷因为我死在了疯人院里。我怀着仇恨,想要杀掉让罗公爵赛珂,也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十五岁的我做到了。在失去所有之后,我想要拯救领地里的人们。 我的确拯救了他们。 很多年过去了,我冰冷的玫瑰府邸里变得很热闹。我拥有了真正的家人,我别无所求。 ——直到我打开了那个匣子。 比起得到后再失去,‘从未拥有’好像没那么痛苦。 让我的痛苦不断繁衍的,是我的愤怒。 我改变不了遥远的死亡,我藏起那些羡慕和软弱,我变成坚不可摧的领主。 我不会对我做出的选择后悔。 无论是成为领主,还是杀掉国王。 ——菲阿娜·让罗” —— 初秋的夜晚寒意凛冽。 蛛姀到达玫瑰府邸时,夜已经沉沉地坠了下来。 玫瑰府邸很安静,安静到有些紧绷。 蛛姀甩了甩手上的灰尘。她是从地下穿梭过来的。虽然法阵关闭,菲阿娜的领地里也设置了关卡,但她作为黑森林的化身还是能够通过植物间的联系来到这里。 菲阿娜不会没有预告地和她们失去联系,菲阿娜不会像艾尔利特那样任性地让她们担心——菲阿娜和诺尔维雅一样,都以保护者自居。 作为被保护的对象,她不需要有那么多谨慎。 她想见菲阿娜,就一定要见到菲阿娜。什么都阻挡不了她,哪怕是她自己。 蛛姀黑眸微眯,借着浅淡的月光锁定了菲阿娜的房间位置,用墨绿色的藤蔓大力地敲了敲她的窗户。 过了几秒,菲阿娜扯开窗帘,毫不意外地看向她。 那一抹粉发被秋日里裹着寒气的风吹动,像被捻开的从天然苏木中提炼出的昂贵颜料。 但蛛姀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玫瑰公爵穿着的单薄白色睡衣。 “你不冷吗?” “这么冷的天,你来干什么。” 两道声音撞在一起,相似的语句里包含着相似的情感。 沉默蔓延。 菲阿娜微微皱起眉,蔷薇色的眼眸里多了几分无奈。 “我不冷。我从回来开始就一直在忙。” 所以才没有及时给她们发消息。 蛛姀看着菲阿娜,语气懒洋洋的。 “无所谓,谁关心你都干什么了。我只是无聊了来找你消磨时间。 我不想走楼梯了。菲阿娜,拽我上去。” 菲阿娜一顿,然后轻松握住了在她窗边蠢蠢欲动的藤蔓。在她要用力把蛛姀托上来时,蛛姀又自己用木系魔法走了上来。 菲阿娜目光了然地抱臂看她。 “我没受伤。你不用这么试探我。” 蛛姀冷嘲。 “要是一个下午加晚上就能伤到拽不动我,你也别当什么公爵,直接去艾琳的领地里当大臣吧。” 蛛姀说这句话的时候从窗户走进了菲阿娜的房间。 实际上她有些力竭,但她不愿意表现出来。然而她很快地看到了菲阿娜单薄的睡衣中突兀的起伏。 她的目光太过明显,菲阿娜自然地从睡衣兜里掏出了一把零食,淡淡问她“吃吗”。 “……你为什么要在睡衣里放这种东西?” 蛛姀接过了零食,但她依旧觉得菲阿娜这种行为奇怪到不行。 菲阿娜回到了她的办公桌,只给蛛姀留下一句“习惯而已”。然后她接着处理还未结束的公务,写了一会儿又抬头。 “蛛姀,自从知道你需要用食物来补充能量后,大家身上都会带着一些你喜欢吃的零食。” “所以呢?尊贵的玫瑰公爵,这和你在睡衣里藏零食但不回消息有什么直接联系吗?” 蛛姀面无表情地嚼着菲阿娜递过来的零食,大致扫了眼菲阿娜要处理的文件和震动不停的联络器。 不用猜她都知道是那个腓比烈国王在搞鬼。她在考虑连夜暗杀腓比烈国王的可能性。 菲阿娜放下了雕花金笔,她有些疲倦。 “没什么联系。我回来的时候玫瑰府邸里有人叛变了,我处理他费了一点时间,腓比烈的国王阿洛索知道他的意图暴露后选择直接向我宣战。我一直忙到现在。” 蛛姀听着,忍不住开口问她。 “玫瑰府邸里的人?那不都是你收留的那些人?在国王手里他们活不过明天,那个叛徒他是活腻了就想死是吗?” “他之前是腓比烈的杰出国民。他享受过作为健全男人在腓比烈受到过的优待。国王阿洛索许诺他超然的地位和独一份的荣耀,他自然选择了阿洛索。 在玫瑰府邸,即使是他看不上的女人也和他平等地生活,他向我提议很多次要按照腓比烈的传统来分出尊卑——” “我告诉他,按照腓比烈的传统,他现在应该在坟墓里躺着。” 菲阿娜的神色很冷,嘲弄地讲述着那个叛徒的过去。 蛛姀吃完了零食,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那个叛徒,还留了他这么久,让他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 “因为对于他的妻子和女儿来说,他作为丈夫和父亲,在腓比烈足够好。” “但他明显是个败类。” “人类就是这么复杂。蛛姀,一个败类也会爱他的家人。 更何况这是个聪明的败类,他在我刚当上领主时声势浩大地求我救他的妻子和女儿——他最初被腓比烈的传统残害时的确是愤怒的,因为他和他的妻女一样弱势,他渴求我的庇佑。 但当他的生存不成问题时,他开始寻求他曾经的社会地位。他要推崇,要特殊的嘉奖,要隐形的优待,而他要求这些只是因为他是个腓比烈的男人。” “菲阿娜,这个世界里有个东西叫慢性毒药。” 蛛姀眉毛微挑,似笑非笑。 “你知道他是个祸害,还把他一直留到了今天,你怎么想的?” “他的女儿叫砂琪,是个会在伤口溃烂后自己用刀剜掉腐肉的孩子。给她一个生长的机会,她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人。” “你留下那个男人是因为这个砂琪需要父亲?” “不。她需要抉择。” 菲阿娜站起身,神情冷峻。 “她的父亲一定会背叛她,背叛她的处境。她要抉择,是向腓比烈的传统妥协,还是站起来反抗。” 蛛姀满含兴味地询问最后的结果。 “这个砂琪让你失望了吗?” “我接受所有结果,但我的玫瑰府邸里不会留着背叛者。 砂琪还在玫瑰府邸里,她的父亲已经被处死了。” “看起来她没让你失望。但她以后不会觉得你是她的杀父仇人吗?” 蛛姀黑沉的眼睛里有些许亮光,看起来格外危险又惑人。 菲阿娜知道蛛姀动了杀心。 她无奈摇头。 “是砂琪自己结束了她父亲的生命。她看到了她父亲向国王投诚的过程,看到了‘把玫瑰府邸里收留的人都变成低贱的奴隶’这样的建议—— 她是拖着她父亲的尸体来向我禀明情况的。” 蛛姀听完后兴致缺缺地移开了视线。她还以为这个砂琪会像那些贪婪无知的人们一样恨上菲阿娜,但砂琪属于让她不理解的人类范畴。 她没必要出手。 蛛姀随意地转着视线,却一眼就看到了菲阿娜的床头放着的有些泛黄的书页。 “那是什么?” 蛛姀直接指向那之前没出现过的书,意外地看到了菲阿娜复杂的神情。 接近于柔软和怀念,但又掺杂着一些迷茫和回避。 “……那是一本主角叫‘菲阿娜’的冒险小说。是我母亲阿法纳西娅·瓦萨生前写的。” 第312章 告白 “那你母亲和尼尔泰克应该有的聊。” 蛛姀这么说着,没有去翻动那本小说。 她知道这可能是菲阿娜之前突然反攻的理由。 如果她是诺尔维雅或者是休特,她会停止话题,等到菲阿娜主动提及这件事。 但她不是。她是和魅魔一样任性的森林女巫,她没有不能问的事情。所以她淡淡地看着菲阿娜,很直接地开口。 “这本小说里都讲了什么?” 菲阿娜顿了一下。 在菲阿娜停顿的那一瞬间,蛛姀觉得她在菲阿娜的眼神中看到了逃避……甚至是脆弱。 菲阿娜从来都是骄傲的。她会在“送你回家队”面前表现出旁人未曾见过的柔软和可爱,毫无顾忌地说自己喜欢什么又讨厌什么,她甚至会对她们示弱——但她不会退缩。 菲阿娜永远不会退缩。 菲阿娜永远昂着头。她是不灭的太阳,是挺立着的玫瑰,是黑夜里那一颗不会熄灭的星星。 菲阿娜不会被任何困难打败。她喜欢严苛的挑战,她接受命运的刁难。 她从来不会逃避。 蛛姀握紧了手,她装作不经意地侧过头,不想看菲阿娜的神情。 只是菲阿娜在短暂的失态后并没有表露出任何异常,她声音自然地向蛛姀讲述着母亲留下的小说的梗概。 “……讲的是一个贵族小姐菲阿娜的冒险故事。她不想接受家族的安排,所以伪装死亡,逃出了家族,在外面的世界里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人和事,最终回到了家族。” “为什么这个小说里的菲阿娜要回到家族?她不是不想接受家族的安排吗?” “我的母亲阿法纳西娅在写完这本小说前就去世了。她这本小说里的‘菲阿娜’回到家族只是为了获得真正的自由。” 蛛姀没再提出新的问题。 玫瑰府邸的风声不大。那连绵的玫瑰花丛挡下了秋夜的冷酷,只留下冻结的静谧。 蛛姀不喜欢悲惨的过往。无论是菲阿娜的,还是自己的。 曾经的软弱和无知让她失去了太多东西,如果她仔细地回想她冗长岁月中某一个瞬间的细节,她会控制不住地恼恨自己。 她厌恶愚蠢。而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表现地格外愚蠢,因此她伤害了一些人,并且做出了很多错事。 她不想改变吗? 她想。 她想回到小时候,把欠着的那一声“爸爸妈妈”还给温妮和帕尔,她想告诉蛛薇,她现在大概也成为了某个人的“蛛薇”。 她还想在诺尔维雅十岁那年替她杀死那贵族一家,这样诺尔维雅就不用她们来送巧克力糖,也不会再用那样悲伤的神情说起有父母和叔父的过去。 她想在休特小时候就把他带出皇宫,这样她就可以直接解决掉嘴里没真话的王妃,不用一遍又一遍地忍着不耐烦去核对咒术的细节。 她想在艾琳小时候就告诉她她父亲就是个懦弱的可怜虫,根本不配做瑈幽的国王和她的父亲。那样的话艾琳不用催眠自己她是被父亲爱着的、她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她应得的。 她想在北边大陆找到小艾尔利特和杜库,把他们从那恶心的环境里救出来。艾尔利特那个家伙大概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病态地嗜甜。 她见过其他混血魅魔。他们虽然喜欢吃甜一点的东西,但没有一个魅魔像艾尔利特这样摄入糖分多到牙痛。 娇气的魅魔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亏待自己。他需要那么多糖,就说明有东西让他觉得很苦。 就像诺尔维雅始终存在的对金钱的焦虑、艾琳潜意识里的小心翼翼、杜库始终没有摘下的面罩……这些都是在过去生活中遗留下来的被虐待的证明。 如果她可以在杜库小时候就把他从那该死的深渊里带出来,杜库还会戴着他那丑面罩吗? 如果她能够在很早之前遇到菲阿娜,如果她能够把菲阿娜带离那垃圾一样的疯人院和让罗家族,菲阿娜还会选择成为这个束缚着她的领主,还会对那个幼稚的大富翁游戏那么渴求吗? 她清晰地知道答案。 她非常了解时间的一维性。 但她还是为这种可能而觉得不爽。就像菲阿娜知道她曾经被研究所折磨后的愤怒和报复——菲阿娜找到了她当年停留过的那几个城市,把这些城市里所有的地下研究所都烧掉了。 休特烧的。 蛛姀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蛛薇在救出她时就拆掉了折磨她的研究所,她在进入艾博斯格前毁掉了被研究所控制的小镇,她在假期里还拯救了卡罗内。 她不需要谁替她报仇。 可是现在她明白了。即使她很强大,即使她的队友们也对她的实力有明确的认知,她依旧是可以被小心翼翼地保护着的。 爱是一种本能。被爱的时候就会知道要怎么去爱人,蛛姀现在才意识到那些让她不愉快的情绪,或许可以被称之为…… 她还不能定义那到底是什么。 她只是觉得她的队友们值得更好的过去。 “菲阿娜。” 蛛姀转过头,看着玫瑰公爵粉水晶般的眼眸。 “你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吗。” 这句话没有任何的胁迫意味。平常的像是“冰箱里有潘娜蔻挞吗”或者“艾尔利特你智商没问题吗”一样。 但菲阿娜还是无法回答。 就好像说出来就会让她之前的人生都变成笑话一样,她觉得难以启齿。 ——在她失去理智疯狂反攻的那天,她知道了一件事。 “娜夏”,是“阿法纳西娅”的昵称。阿法纳西娅是她的母亲。 而她的名字,“菲阿娜”,来自于阿法纳西娅的遗稿。 她的父母曾经相爱。 那个匣子里,封存的是,她的父亲赛珂对她的母亲娜夏的告白。 第313章 我可以姓菲阿娜吗 菲阿娜最终没有向蛛姀讲述她父母的故事。 因为国王阿洛索在夜里向她的领地发起了进攻。她的领地里依旧有很多阿洛索早年安排下的暗探。 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 菲阿娜换好行装准备出门,但本该在房间里睡觉的蛛姀出现在楼梯口,打着哈欠等着她。 菲阿娜无视了蛛姀,把皮靴踏的很响。 蛛姀听到声音后微微抬眼,自然地准备跟着公爵大人一同面对紧急的局势——但粉发的玫瑰公爵拒绝了她。 “蛛姀,这是我的领地,这是属于我的战争。” 菲阿娜站在楼梯上,抬头看向蛛姀。 她很明白蛛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她的责任不该变成其他人的负担。 她是菲阿娜·让罗,是腓比烈铁面无私的公爵,她是这片领地的最后一道防线,她不可以枯萎,更不能依靠他人。 她不能期待有人可以负责她的人生。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她就会迅速地软弱下去。所以她接受照顾,却从未把希望摘出来扔给别人,哪怕是她的队友……哪怕是他们。 她会承担起所有责任。她会保护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她不会再无知无觉地失去什么。 所以,森林女巫现在该去做的事情是睡觉,而不是跟着她,帮她保护她的领地。 蛛姀该在她最安全的玫瑰府邸里。 菲阿娜蔷薇色的眸子略略发红,但在灯光下并不明显。 蛛姀懒懒地倚在金丝绒扶手上,对菲阿娜的话不甚在意。 “我又没绑着你不让你去应对‘你的战争’,而且明天没有丝嫆恩的课,我让杜库给我和你请假了。” “杜库这个时候还醒着?” 菲阿娜关注点歪在了杜库身上。 “那些安神香他没拿走吗?” “拿走了。那位睡美人现在早该睡着了。” “那他怎么知道明天要给你请假?他没有联络器,傀儡也不会储存消息。” “所以他不知道啊。” “……” 菲阿娜沉默下去。她长久地注视着红睫黑眸的森林女巫,许久之后,她叹了口气。 “蛛姀,我并不需要同情或是帮助。” “你觉得你能够在我这里得到这两种东西?菲阿娜,我只是要在开学后平淡无趣的生活里找一些有趣的事情——” 森林女巫勾起一抹笑。 “就像现在这样。” 蛛姀总是这么任性。 菲阿娜想,她本来不该包容这种任性的。如果这份任性放在除了她的队友们以外的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会显得格外令人厌烦。 可是在面对蛛姀时,她总会觉得不够,她因为有限的生命觉得对蛛姀亏欠。 她在处理关于蛛姀相关的问题时总是很矛盾,她不想像宠艾琳那样对蛛姀有求必应,因为她不知道在她消失的未来中是否还会有人像她这样承接着蛛姀的情绪。 她也不能像对诺尔维雅那样对蛛姀放心,因为蛛姀的偏执不能用常理衡量,蛛姀的某些危险想法必须被及时遏制。 菲阿娜抿起唇,蔷薇色的眸子冷淡。 “天亮前回艾博斯格上课。” 蛛姀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但她们仍然没能走出玫瑰府邸。 因为澳契夫带着砂琪和芙凯特来找她们的领主大人了。 芙凯特就是菲阿娜之前在塔兰厝的玫瑰集市里遇到的那个黑发绿眸的占星师。 严格意义上来讲,芙凯特并不算一个真正的占星师。她并不能像瓦莱里奥一样看到未来,也不能像吉玛·赖特那样通过星星来预测未来几个小时的动向,她所熟悉的不是未来,而是过去。 她能够阅读人们的即时记忆。与此同时,被她的能力影响到的人们会陷入回忆中的情绪里。 这也是为什么菲阿娜会向蛛姀讲起她的过去。她在这之后察觉到了异常,并且很快就意识到这是芙凯特的能力影响。所以她留下了芙凯特,让芙凯特的能力发挥更大作用。 只是目前为止,她还没有要求芙凯特做什么。 …… 芙凯特牵着砂琪的手,有些局促地面对着菲阿娜和菲阿娜身后的蛛姀。 她们身上沾染着秋夜的寒气和明显的玫瑰香味,看起来应该是在城堡外面徘徊了许久。 而至于她们想来做什么——菲阿娜猜到了大概。 蛛姀也猜到了。她不认识砂琪,但对芙凯特有些印象。这个黑发绿眸的占星师把一袋银币给了菲阿娜,还说着什么“你赌赢了”。 蛛姀对这个赌约很感兴趣。 毕竟那是菲阿娜。一百个银币对于拥有着无数产业的公爵大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菲阿娜最后居然收下了那一百枚银币。 她问过菲阿娜为什么。 菲阿娜只说“这是我胜利的标志”。 蛛姀还在想着,就听到陌生的女孩怯怯地开口。 “……菲阿娜大人,我们想为您做一些事情。” “更正一下,是砂琪她自己想要为您做一些事,菲阿娜大人,我只是陪她来的,但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还是很乐意为您效劳的。” 黑发占星师芙凯特摊起手表明自己的立场,她绿色的眸子尽是平静,只有一种不想工作的坦然。 而蛛姀立刻从芙凯特的话语中辨别出了这个腼腆羞怯的陌生女孩的身份——这就是那个亲手处决了她的父亲的砂琪。 一个身材瘦弱,眼神怯懦躲闪,紧紧地握着芙凯特的手,不敢抬起头与别人的目光撞在一起的,看起来很没有力量的女孩。 但砂琪看菲阿娜的眼神,却是直接又闪亮的,像是奥忒凯丝特看艾琳,苹萝看她。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你之前做的很好。” 菲阿娜对砂琪态度温和,但她拒绝了砂琪的请求,只让她和芙凯特一起回去。 砂琪意外地顽固。 她想留在玫瑰府邸,想要为她的公爵做些什么,哪怕是最微小的事情。 “如果我能够成为对您有用的人……大人,我可以姓菲阿娜吗?” 砂琪希冀地看向菲阿娜。 菲阿娜挑眉。 “你可以自己决定你的姓氏,即使你想姓让罗也可以。” 芙凯特没有什么感情地拍手。 “砂琪·菲阿娜,你得偿所愿了吗?能回去睡觉了吗?” “好的!菲阿娜大人再见,祝您一切顺利!” 砂琪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菲阿娜也带着蛛姀前往战区。 …… 蛛姀后来才从菲阿娜那里知道,砂琪并没有听话地回去休息。 砂琪兴奋地拉着芙凯特,把玫瑰府邸及其周边地区的所有间谍抓了个遍。 以砂琪·菲阿娜这个名字。 第314章 我或许不够爱她 天亮前菲阿娜平定了领地里的动乱。 她擦了擦脸上干涸的血迹,看了看冉冉升起的太阳,转头用那双蔷薇色的眸子盯住了同样一夜未眠的森林女巫。 “你该回艾博斯格了。” 蛛姀不太情愿。 “我都说了今天没有丝嫆恩的课。” “那就回去告诉诺尔维雅她们我没事,帮我向玛缇雅老师请两天假。” “……麻烦。 对了,菲阿娜,两周后提泰格有启光节,你想去吗?” “去。两周后我可以解决阿洛索。” 蛛姀意味不明地眯了眯黑沉的眸子,她红色的长睫卷翘,看不出到底沉淀着怎样的情绪。 “菲阿娜……你对玛缇雅很有好感?” “她是个好老师,即使她没有成为我们的指导老师,她依旧是令人尊敬的兽勇士。” “但你没像艾琳和艾尔利特那样叫她玛妈。” 蛛姀抱臂看着粉发的公爵大人,语气戏谑地问她是不是害羞。 菲阿娜摇头。 “我对母亲没有印象,也没有期待。我的生命里并没有给我的所谓的父母留位置,我不奢求那种一开始就不存在的爱。” 阳光温柔,带着烤栗子的香气。 腓比烈的铁血公爵轻声说,“我不确定我的母亲是否爱我。” “我的父母或许相爱,但我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毁掉了这一切。” “如果我的母亲活着,她一定会对我失望。她笔下的菲阿娜善良、热情、温柔……她描绘出来的那个,她期待的女儿,是一个和我截然相反的人。” “我或许不够爱我的母亲。因为我并不愿意为了她而改变我自己。” 天空澄澈,风稀释了太阳释放的燥意,吹动了玫瑰公爵的粉发,和她外套上染血的短流苏。 玫瑰公爵看着她神色凝重的队友,短暂地笑了一下。 这抹笑没有任何情绪,像是水面上忽然掠过一滴水珠。她只是看到蛛姀,知道蛛姀的出现还代表着其他队友对她的挂牵——诺尔维雅和休特不会不知道蛛姀的动向。 有些事只能蛛姀来做,只能蛛姀来问。 这种默契让她觉得她不是孤独的。 她只要想起这些,就会从无数她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中抽离。 她收起那些思绪,问向蛛姀。 “……那么你呢,蛛姀?” “我什么?” 蛛姀皱起眉,显得有些不快。 菲阿娜把她的问句变得完整。 “为什么你也不叫玛缇雅老师玛妈。” “因为我的妈妈名字叫温妮。” 蛛姀神情淡淡。 “玛缇雅是奇怪的返祖科,我不讨厌她,但玛缇雅只会是玛缇雅。” 风乍然停了下来。 城市内的声音逐渐嘈杂,有些人根本不知道夜里发生了什么——他们还像原来那样过着固定的生活。 菲阿娜看到卖早餐的摊位已经开始营业了。她给蛛姀买了很多早餐,让蛛姀拿着回艾博斯格吃。 时间已经不早了,如果再耽搁下去蛛姀绝对会迟到。 蛛姀冷着脸提着早餐在菲阿娜的催促声中离开,但在菲阿娜要回去处理后续的时候,蛛姀忽然转身,喊了菲阿娜一声。 菲阿娜停下回去的脚步,等着蛛姀说话。 “……如果她不觉得你是她最好的女儿,那就说明她不够爱你。如果她不够爱你,那就没必要在意这些。” 菲阿娜是最好的菲阿娜。菲阿娜是她的故事里最好的主角,菲阿娜也一定会是她母亲阿法纳西娅最好的女儿。 蛛姀用藤蔓向菲阿娜挥了挥手。 没人能说最好的菲阿娜不好。菲阿娜的妈妈也不行。 第315章 胆小鬼 “在我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是尖刺。冷峻的、漠然的、会刺进我的身体里留下坑洞的,可恶的尖刺。 我会折断尖刺,我不是胆小鬼。 ——布卡·祖尔” —— “菲阿娜很安全。” 诺尔维雅听着眉眼倦怠的蛛姀说出这句话时,终于放下心来。 她在上午已经听到了许多关于菲阿娜的传言,莱西还来问她需不需要一些帮助—— 但莱西说她得叫莱东,因为莱西·埃尔西利亚的家族不能和腓比烈的国王硬碰硬。 亚都皇室倾向于与正式的掌权人交好,再厉害的领主也只是领主,与领主相比,亚都还是更喜欢国王。 莱西一本正经地说这些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尼尔泰克新出版的《史上最漂亮最迷人最伟大的精灵族歌剧演员荼绯绯》。 诺尔维雅注意到这本书的封面格外沉闷,似乎只有不规则的黑色影子和苍白的底色。 “——荼绯原来喜欢这种风格么?” “什么风格?” 莱西疑惑地反问,顺着诺尔维雅的目光看到了她手上的新书。 莱西唉了一声,没有解释,直接把书的正面展示给诺尔维雅看。 诺尔维雅怔了一下。 那是许多人的背影,只有代表着荼绯的精灵族插画形象是明亮的。 “……荼绯说,既然是关于他的书,那么就要写上他所有迷人伟大的地方,他参与了机械族的复仇,这也是他伟大的一部分。 所以他让尼尔泰克在这本书的最后加上了机械族的遭遇,他让尼尔泰克把那一切都写出来。 诺尔维雅,我觉得你可以先买一本收藏,这本书很快就会被封禁了。” 莱西这话说的晚了。 因为诺尔维雅在中午吃过饭后去书店给雅琳休买绘本的时候,《史上最漂亮最迷人最伟大的精灵族歌剧演员荼绯绯》这本书已经不见了。 但是她在书店里看到了历代兽勇士的绘本,玛缇雅老师的也有。 她买了绘本回到1206时就听到睡了一上午的蛛姀用困倦的嗓音讲着她昨夜在玫瑰府邸的事迹,讲到了她用黑森林的能力到达玫瑰府邸的路径,讲了一个叫砂琪的奇怪人类女孩和当初在玫瑰集市见过的黑发绿眸占星师芙凯特。 说到最后,蛛姀已经快要睡着了。 蛛姀以“菲阿娜很安全”结束了这个话题。 蛛姀话音刚落,诺尔维雅的联络器就很急促地响了起来。 是瓦莱里奥老师。 但与此同时,阿贝尔老师和俄布老师的通讯也都挤了进来,诺尔维雅一顿,意识到了什么。 休特也意识到了。他皱起眉,刚要开口,就被1206活动教室内所有联络器的响声打断了。 休特联络器上的通讯是安德烈和伍尔斯亲王还有索萨发起的,多个通讯同时发起时无法选择性接起,只能同时挂断。 诺尔维雅的联络器已经宕机了,但艾琳收到了来自奥忒凯丝特的消息。 奥忒凯丝特在艾琳没有接起通讯的瞬间就意识到了联络器的收讯弊端,她直接给艾琳发了她收到的紧急通知——她现在负责领地的信息收集。她会把信息过滤一遍,把最紧急的事情及时汇报给艾琳。 【奥忒凯丝特:艾琳大人,这是腓比烈国王发出的正式开战通知。】 艾琳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份完全不像是一个国王能够发出的通知,被阿洛索的疯狂震慑地说不出话。 艾尔利特扔掉了响个不停的联络器走到艾琳身边,神色格外严肃。 “你收到了什么消息了?” 艾琳回过神,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阿洛索……阿洛索他说,腓比烈已经开战,他邀请所有大陆的掌权者来到腓比烈帮助他打败菲阿娜……而能够杀……打败菲阿娜的那个人,将会成为腓比烈新的国王。” 艾琳不想把“杀掉”和“菲阿娜”这两个词连在一起,但这份通告的确更像一份公开的通缉令。 阿洛索向四个大陆宣告,如果谁能够让他的眼中钉消失,他就能够把腓比烈送给谁。 这不再是腓比烈的内部战争了。免费的王国是一个太诱人的奖赏,而获得这个奖赏的条件看起来又是那么地简单。 阿洛索恨毒了菲阿娜。 诺尔维雅闭了闭眼睛。她再睁眼时,那双眸子深不见底,像是蓝到发黑的海洋。 “现在菲阿娜的领地——” “封锁的很彻底。” 瓦莱里奥推门而入,他的声音平静,但他的棕发被松垮的发带随意地笼着,四散在他单薄的肩上。 “情况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糟糕。东边大陆封锁严重,他们不能容忍其他大陆的消息在他们的大陆里大范围传播,所以直接拒收了阿洛索的通知。 南边大陆也没有收到阿洛索的通知,有一个大制造商拦截了大部分消息,你们认识他,他叫海克托。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你们认识南边大陆的掌权者之一爱彼艾尔·文德吗?她强烈反对阿洛索这一举动,并且公开支持菲阿娜。” “她是卡文的母亲,是南边大陆最好的设计师。” 艾尔利特说完就沉默了下来。他意识到了爱彼艾尔·文德的举动中有多少卡文的努力。 爱彼艾尔·文德是一个立场中立的设计师,她说自己的艺术是无国界的,而她本人也是。爱彼艾尔·文德不认识菲阿娜,菲阿娜之前和爱彼艾尔·文德也没什么交集。 爱彼艾尔·文德是个有原则的艺术家,没人能逼迫她做出违反自己内心举动的决定。所以能让爱彼艾尔·文德能表示出这样的立场,除了卡文,没人能做到。 艾尔利特不喜欢堀尔,对于一直保护着堀尔的卡文观感也一般,他不喜欢,也没多厌恶。 但是……卡文没义务帮菲阿娜。实际上,卡文也没义务帮尼尔泰克。 艾尔利特绿眸深深,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瓦莱里奥没有探究艾尔利特为什么停顿,他继续说着如今的形势。 “北边大陆也不用担心。北边大陆军队的下一任首领候选人玮恩埃·索里代表北边大陆拒绝了阿洛索。” 玮恩埃·索里。北边大陆军队首领的亲侄子,也是“阿瑞斯之矛”这个月的指导老师。 休特的眸光微动。他了解玮恩埃这种人,他们绝对不会毫无缘由地帮助一个陌生人,他们目标明确,只在乎自己的利益。 “……‘阿瑞斯之矛’付出了什么?” “休特,我没想到居然是你提出的这个问题。” 瓦莱里奥略微讶异地看着红发的大王子殿下,但没有直接回答他。 “你们应该自己去问他们。” 瓦莱里奥边说边用手把没起什么作用的昂贵发带解开。他的棕发披散,乖顺地贴着他的脖颈。 艾博斯格的理事长大人整理着自己的形象,把知道消息后就立刻跑过来告诉这群小鬼头们的那一点匆忙藏的很好。 “……除此之外,富商米莉菲森和她丈夫亚狻瓦特都公开支持菲阿娜。雷米亚兹贵族优丝丽·德表示她是菲阿娜的永久合作对象。 公共领地卡罗内的商人协会联同新贵族支持菲阿娜代替阿洛索成为腓比烈的国王。 雷米亚兹皇室表示中立,不会援助阿洛索,也不会支持菲阿娜。 卢利特亚的伊万斯托·瑞炽和乌麦提·鲍尔秘密给菲阿娜投送了大量物资……你们怎么认识的他们?” “卡罗内。” 诺尔维雅说着,忍不住想起了歌妮娅。她觉得伊万斯托和乌麦提能帮菲阿娜,很大程度上应该是因为歌妮娅。 瓦莱里奥闻言点头,也想起了他们这一个暑期的精彩经历。他面不改色地继续说着。 “木系魔法院院长丽兹·达露克支持菲阿娜一方。她身后的达露克家族也在和菲阿娜接触,想要为她提供援助。 你们的阿贝尔·费克瑞斯老师代表费克瑞斯家族在抨击阿洛索的激进行为,荣誉教授俄布和他父亲海克托也在谴责阿洛索的专制。 ‘阿瑞斯之矛’全队、吉玛·赖特、杰瑞·万、罗兰德·阿兰贝尔、约书亚·德、奂谙、乔安·卡尔霍姆、索菲·杰瑞米、朵兰·波尔……他们都在支持菲阿娜。” 瓦莱里奥语气缓了下来。 “所以没必要太过担心。菲阿娜的领地已经彻底封锁,只要保证不会有更多势力选择阿洛索,菲阿娜就一定会赢。” 联络器的响声恰好停止了。 瓦莱里奥姿态优雅,棕发规整。 “现在,你们可以去感谢那些帮助菲阿娜的人了。” …… “瓦莱里奥老师。” 诺尔维雅在1206活动教室外的长廊尽头叫住了已经要回办公室的理事长大人。 瓦莱里奥银眸浅淡,有些疑惑地问诺尔维雅还有什么事。 “感谢帮助菲阿娜的人。” 诺尔维雅呼出一口气。 “谢谢您,瓦莱里奥老师。” “诺尔维雅,别为我还没做的事情感谢我。” 瓦莱里奥神色带着几分倦意。 “我只保证让菲阿娜能够在这场战争中全身而退。你现在不如去问问‘阿瑞斯之矛’到底答应了玮恩埃什么条件才让他能向军队首领低头。” “在军校联赛上打败军队首领亲手带出来的队伍。” 诺尔维雅认真地说着。 “这就是莱西他们答应玮恩埃的条件。” 瓦莱里奥没什么意外的神色。他早就知道了玮恩埃的意图,也是因为知道,才放心让玮恩埃做“阿瑞斯之矛”这个月的指导老师。 诺尔维雅也听过莱西吐槽她们的新指导老师有多么讨厌,但最近莱西对这位指导老师的评价略有变化。虽然总体还是讨厌,但有了些改观。 按照常理来说,在艾博斯格有些人是不能做指导老师的。比如兽勇士,波万恩和玛缇雅,比如大院长和理事长,茱莉亚·史密斯和瓦莱里奥·史密斯,再比如一些挂名的老师——暴力美学甜点师玛丽·怀尔德,和北边大陆军队首领的唯一亲人玮恩埃·索里。 瓦莱里奥不仅同意玮恩埃做“阿瑞斯之矛”的指导老师,甚至还支持并且不希望他们换指导老师。 瓦莱里奥是一个合格的商人,但他并不畏惧权势,甚至他本身就是权势的代表名词。他并不害怕玮恩埃,所以他让“阿瑞斯之矛”接受玮恩埃,就是有别的考虑。 诺尔维雅凝视着理事长大人。 “瓦莱里奥老师……您在给小队指派指导老师之前,会用占星术占卜么?” “当然。” 瓦莱里奥没什么犹豫地点头。 “但是我没那么多时间去检验全部小队的情况。二年级的小队里我只关注了你们、‘阿瑞斯之矛’、以及‘白珐琅’。” “莉莉丝……莉夏·简成为我们的指导老师,也是积极的结果么?” “诺尔维雅,我的占星术不会出错。它显示的结果是好的。” “玛缇雅老师成为我们的指导老师——” “也是我占卜后的结果。如果占卜的结果消极,我不会让玛缇雅当你们的指导老师。” “所以玮恩埃对莱西她们来说,是对她们有益的?” “诺尔维雅,你是在怀疑我,还是在怀疑狄尤斯,或者星神?” “我在怀疑命运。” 诺尔维雅的声音很轻。她没再问瓦莱里奥老师什么,而是任由一些奇怪的猜想掠夺她的思绪。 她不知道这种占卜结果是否是双向的。占卜结果对她们来说有积极的影响,那么对指导老师来说呢? 指导老师们,也会因为她们而获得更积极的人生么? 如果是的话,瓦莱里奥老师一定能找到拉斐尔吧。 诺尔维雅看着理事长离开的背影,无端地这么想着。 …… 回过神后,诺尔维雅靠着栏杆回复着那些还没结束的讯息。休特他们在1206里也在进行着这样的环节。 在她答应给莱西买十个黄油烤鸡腿时,诺尔维雅感受到了陌生人的靠近。 诺尔维雅抬眼,看到了“真峰象队”的那个害她写检讨的,“反随机组队联盟”成员,她行走的折上折。 布卡·祖尔。 这个水系魔法师紧绷着,像被吹到极限的气球。 诺尔维雅看着他走到她面前,然后闭上眼睛接受死刑一般对她说, “诺尔维雅·莱丽——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你谈谈。” 第316章 新的灵魂 联络器还在响着。 诺尔维雅看着她面前的布卡·祖尔,迟疑一会儿后同意了他的请求。 “但是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祖尔同学,你介意晚一些再谈谈么?” “不介意!莱丽同学,如果可以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在咖啡馆谈一下。” 布卡·祖尔少见的局促。 “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可以的。” 诺尔维雅和布卡·祖尔敲定了具体的时间,然后回到1206和休特一起回复着朋友和老师们发来的消息。 “快来看这个!” 艾琳把奥忒凯丝特收到的最新报道发到聊天群组中,然后把自己的联络器递给杜库。 诺尔维雅略带惊讶地点开了消息。 她不觉得菲阿娜会利用舆论来作为对抗阿洛索的手段。菲阿娜在自己的战争中从来都不屑于利用舆论,菲阿娜有自己的坚持。 “我们采访了玫瑰公爵菲阿娜·让罗的领民砂琪·菲阿娜……” 诺尔维雅念着联络器上的字句,想起了蛛姀说的那个崇拜菲阿娜的女孩。 砂琪。砂琪·菲阿娜。 诺尔维雅不觉得菲阿娜会对玫瑰府邸里潜藏的间谍毫无所觉。菲阿娜是一个对于领民格外保护的领主,她不会把危险留在身边。 砂琪的父亲大概是菲阿娜留给砂琪的选择。这说明菲阿娜很欣赏砂琪。 如果没有菲阿娜的允许,砂琪·菲阿娜不能随意地接受采访,说出和菲阿娜的领地有关的消息。 诺尔维雅读完了整篇报道后多少理解了菲阿娜对砂琪的特殊。 砂琪的语言巧妙,没有直接指责阿洛索作为国王的独断和专横,只是讲述着她在玫瑰府邸中的生活。 她的话语让她像是一个天真又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根本没有意识到让她曾经那么悲惨的根源在哪里。但读了这篇报道的人都会明白是谁造成了那些苦难。 经过这篇报道,菲阿娜不再是那个冷血无情的公爵,她与国王阿洛索的针锋相对也有了正义的理由——砂琪的确是非常有能力的女孩。 诺尔维雅还在想着砂琪,玛缇雅老师的通讯就蹦了出来。 玛缇雅老师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昨天提泰格出了很大的动乱,她被连夜叫回去处理提泰格的政事,直到刚刚才看到阿洛索的通告。 “……提泰格是虎族返祖科的聚集区,但也有人类在提泰格定居,我还是从一个旅行家那里看到的这个通告。那个旅行家之前在腓比烈待了很久。” 玛缇雅老师的声音很温暖。 “诺尔维雅,我会前往腓比烈保护菲阿娜。只要我在,菲阿娜就不会有事。” 诺尔维雅蓝眸颤动。 “玛缇雅老师——” “诺尔维雅,我不想听到感谢的话。这是我的职责……老师有保护学生的责任。 而且我早就看阿洛索不顺眼了!他就是个疯子。 ” 诺尔维雅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玛缇雅老师的声音微微高了一点。 “但是训练还是不能落下的,我每天都会发你们这些幼崽的训练计划,不要偷懒。” 艾琳在诺尔维雅身旁,她听到了联络器里玛缇雅说的话。 “玛妈——我们不会偷懒的呀!相信我们!菲阿娜就拜托你啦——” 玛缇雅在联络器另一边笑了一下。诺尔维雅把联络器递给了艾琳。艾琳接过后和玛缇雅聊了一会儿,然后笑眯眯地挂断了通讯。 艾琳灰色的长发被阳光照耀着,像光滑的绸缎。她伸了个懒腰,然后倒在蛛姀腿上。 艾琳喃喃了一声。 “真好呀。” 蛛姀拨了拨艾琳的灰色长发,问她什么好。 “不止有我们很爱菲阿娜,还有很多很多很好的人也在支持着菲阿娜。菲阿娜有很多很多的爱,真好呀~” “……是。很好。” 杜库拿着艾琳的联络器,慢吞吞地这么说着。 艾尔利特和蛛姀的眼神对上,都转过头没有说什么。但他们的神情分明是认同的。认同中又有些理所当然——菲阿娜当然是会被很多人喜欢的。 诺尔维雅和休特的联络器还在勤勤恳恳地响着。 …… 诺尔维雅在走进咖啡馆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脊背挺直的布卡·祖尔。 布卡在人群中并不起眼。诺尔维雅总觉得布卡的面孔是模糊的,因为布卡脸上永远都是那种“我知道你有苦衷我们都是一样”的表情。 怜悯、愤怒、倔强且一意孤行。 所以诺尔维雅很少会把目光放在布卡的脸上。她不想被这样看待,她的小队是世界上最好的小队,这种同情……像是一种侮辱。 她不是被欺负不会反抗的傻瓜,她的队友们也不是欺凌她的反派角色。 因此,即使她见过布卡许多次,却始终不记得他具体的样子。而现在,她却在安静的咖啡馆里,第一次看清了布卡。 布卡·祖尔和她,以及“第二十三条校规”队的土系魔法师杰克洛一样,都是从偏远的小镇上考进艾博斯格的。 他应该是来自于西边大陆北部。他的长相很像北部的人。栗色的头发,深灰色的眼睛,挺直的鼻子,很薄的唇瓣。 不同于之前的激昂澎湃,布卡现在看起来倔强又带着些可怜。 诺尔维雅走近布卡,发现布卡面前已经有一杯喝完的咖啡。看起来布卡·祖尔和她约定好时间后就直接来到了这里等她。 诺尔维雅说了声抱歉。 布卡·祖尔迅疾地站了起来,脸上有些懊丧。 “莱丽同学,不用道歉,还没到约定的时间……是我来的早了。” 布卡从他身旁的草编袋子里拿出了两盒饼干推给诺尔维雅,然后又从咖啡馆的侍者的目光中意识到什么。 他的脸色变了一下,急急忙忙地把饼干扫到他的草编袋子里,叫侍者过来点了两块蛋糕,又问诺尔维雅想喝点儿什么。 诺尔维雅点了一杯咖啡。 她看着褪去激情和愤慨的布卡·祖尔,问他想聊什么。 布卡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深灰色的眼睛有一种和他平时的情绪不相符合的忧郁。 “诺尔维雅·莱丽……你是真的不想换一个更好的小队……真的觉得你的小队很好,没有被胁迫吗?” 诺尔维雅一顿,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 “布卡·祖尔,如果你是想劝说我加入你的‘反随机组队联盟’的话,那我们没有谈的必要了。” “不是这样的!只是,只是你和我一样都是平民不是吗?而你的队友都是贵族,你们可能成为真的朋友吗? 即使他们在不知不觉中了解到了你的生活习惯,你们仍旧处于不同的世界中,他们可能会真的尊重你吗?” 布卡的面容又变得熟悉起来。他那双深灰色眼睛里的激愤让他的忧郁都变成了质疑。 “如果他们没有胁迫你,你为什么会把说他们坏话的人都送去了雷蒂娅养马场?你为什么会选择成为警卫员?你为什么会选择一些我们这种人不该参加的比赛?你……明明,我们都不该变成现在这样的!” “布卡·祖尔,什么是‘我们’?” 诺尔维雅已经放弃解释了。她对布卡·祖尔解释过很多次,但布卡·祖尔永远都觉得她有难言之隐,她是在伪装。 他站在自己的世界里,格外固执。 诺尔维雅看着顿住的布卡·祖尔,耐心地又问了他一遍。 “为什么会有‘我们’?” “因为……我们都是平民不是吗?在这个巨大的,被贵族垄断的魔法学院里,我们才应该是朋友,我们才应该是一类人。” “我们是朋友么?” 诺尔维雅的蓝眸略显冷淡。她不明白布卡·祖尔到底要做什么。 布卡滞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诺尔维雅,直到切块蛋糕被呈上来时才如梦初醒般低下了头。 “……不是。我们不是朋友。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说的话,你讨厌我一直在自说自话。” 布卡·祖尔面无表情地吃着蛋糕。 他迷失在自己的世界里,他自己都不清楚他为什么想和诺尔维雅谈一谈……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谈些什么。 诺尔维雅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她摇了摇头。 “祖尔同学,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地话,我要回艾博斯格了。” 诺尔维雅起身,但布卡慌张地抬起了头。 “别——别走,莱丽同学……对了,还有蛋糕没有吃!” 诺尔维雅沉默地注视着这个青年,叹了口气。她坐了回去,和布卡一起吃着蛋糕。 布卡吃掉蛋糕后还把盘子上的奶油刮的很干净。他无意识地这么做了之后立刻紧张地观察着诺尔维雅的神情。 在确定诺尔维雅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后,布卡的神情才放松下来。 诺尔维雅在布卡低下头后才抬起头看他。她意识到了布卡的某种独特的个性——布卡有非常强的自尊心。 他非常恐惧有人会对他表现出鄙夷或者轻蔑。 所以他会收起自己带来的饼干,并且遮掩一般把草编的袋子放在桌子下面,所以他会向那个看到了他拿出饼干的侍者点这个咖啡馆里最贵的切块蛋糕。 他想要证明他是值得尊敬的。他想要把自己的形象变成不可侵犯并且无可指摘的。 诺尔维雅想,对于布卡来说,一句中性的话语对他来说可能都是伤害。他太敏感,太极端,也太想要保护自己了。 她和布卡看到的世界,是不同的。但同样的出身让布卡深信她也能体会到他的那个世界,所以布卡孜孜不倦地想要在她这里获得认同,所以布卡坚定地反抗艾博斯格的随机组队。 诺尔维雅想了想,开启了新的话题。 “布卡,你的家乡在西边大陆北部么?” 人们性格的形成总是和童年有些关联的。 布卡正苦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于诺尔维雅提出的问题,他很顺畅地接了下来。 “是啊,我的家乡在北边。我是桉派尔国人,桉派尔是一个很小的国家。我家在桉派尔乡下,一个没什么人的小镇上。” 诺尔维雅点头,搅了搅咖啡。 “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布卡的神色变了。 他有些难堪,又好像是愤怒,他的表情不断变化,最终停留在冷漠上。 “不。莱丽同学,桉派尔国没什么有趣的。桉派尔国充满了压迫,桉派尔就是这世界上最可恶的地方。 到处都是仗势欺人的贵族,他们会朝你吐唾沫,他们会用鞭子打你的眼睛,他们会让你喝脏水,然后说你是低贱的野种。 即使是街道上的行人也会用那种嘲弄的眼神看着你,好像你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布卡的声音愈发大了起来。他在察觉到这一点后瞬间收声。 诺尔维雅看着他,觉得他真的很矛盾。之前在食堂里不顾周围人目光的是他,现在怕自己声音太大引来人们目光的,也是他。 他好像突然间失去了某种抵抗世界的屏障。 是因为无法逻辑自洽了么? 诺尔维雅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继续说着。 “布卡,能从桉派尔国走出来,你很厉害。” “你也一样,莱丽同学。” 诺尔维雅沉吟半晌,又提出了新的问题。 “布卡,你觉得你的队友们和桉派尔国的人们一样么?” 布卡想说“是”。他想列举他的队友们曾经说过怎样过分的话,又是怎么一起嘲笑他,但他怎么都说不出来。 都是因为那个奇怪的“拼图游戏”。他一想起他的队友们知道他不喜欢喝洋葱汤,一想起他的队友们都对他很了解,他就无法冷静下来。 他总会生出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比如说他的队友们真的想要和他交朋友,真的尊重他。但他知道那完全是假的。 所有的善意都是陷阱。 只有和他一样的人才是可信的。 只有和他想法相同的人才是可以交流的。 布卡严肃地点头,又犹疑着摇头。 诺尔维雅觉得她好像有点懂布卡的想法了。她轻柔地问布卡。 “你是不是觉得……你的队友们或许和那些桉派尔国的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布卡微微睁大了眼睛,他现在看起来好像正在被什么猛兽追着,连身体也紧绷的弓起。 他急切地否认了。 “不。这不对。这种想法不是我该有的。布卡·祖尔不会这么想,这不是正确的事情。” “想要相信谁,想要获得朋友,这些都是正确的事情。” “这不是!想要相信谁,想要交朋友的布卡·祖尔不会是我,那一定是有新的灵魂代替了原来的我——” “那么布卡,你为什么要成立反随机组队联盟呢?” “因为他们……因为我不喜欢他们!” “队友不需要你喜欢或是不喜欢,你只需要和他们一起参加比赛。他们在比赛里故意表现的不好么?” “不……他们表现的很好。是我表现得……不好。” “布卡,你来找我,是不是因为,你发现你的队友们可能比你想象地要更加在乎你,并且,你开始想要尝试着相信他们了呢?” “不!不是这样的!如果我变成那样,我要怎么面对其他反随机组队联盟的人——” 布卡在诺尔维雅温柔的微笑中逐渐消声。 他也意识到了。 他已经在设想了。他已经在考虑和他的队友们重新开始的可能了。他已经开始用一些可怕的结果来劝慰自己不要那样做…… 诺尔维雅喝了一口咖啡,弯了弯眼睛。 “你好啊,新的灵魂。” 第317章 乡间酿酒的人 布卡·祖尔不承认自己的动摇。 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他的队友们对他的歧视,不知道是在说服诺尔维雅相信他对他的队友们的厌恶,还是在说服他自己。 那双深灰色的眼睛里盛满了矛盾的情绪,他的灵魂被撕扯着,痛苦又难过。 诺尔维雅想要劝他,又不知道这样是否正确。 布卡再次说起了让他始终无法原谅的那件事。 他不是在一开始就讨厌他的队友们的。合宿的时候他们相处的非常融洽,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庆幸。 庆幸他的队友们都足够好,好到让他觉得,即使是他这样的人也能拥有真心的朋友。 可是那些都是假象。他怀疑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的那些队友背着他一起嘲笑他。 “那我们要叫他去吗?乡巴佬。” “我们当然要偷偷去啊!” “还是先告诉他吧要不然。” “是嘞是嘞。” “乡下酿酒的人,真是的。为什么这么让人讨厌。” “不是‘乡下人’,是‘乡巴佬’。” “别告诉他。” “好吧。” 这些话语如同尖刺让他的脑袋嗡鸣。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蒸发,只剩下自嘲。 他总是这么幼稚,总会轻易地相信一些谎言。他的队友们根本不喜欢他,他们都在伪装。 布卡只要想起这些,他的心就会再次冷硬起来。 他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样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那里,他只记得不久后,在他生日那天,他拒绝了他的那些队友们假惺惺的邀请,自己缩在宿舍里清醒地躺了一整夜。 在那之后,他就游离在队伍之外,冷眼看着他的这些队友们演戏。 布卡说到最后都有些哽咽。他掩饰般地喝了一大口咖啡,但又被咖啡呛得咳嗽个不停。 诺尔维雅递给他纸巾,又看着他发呆。 她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的全貌。布卡从来没有完完整整地复述过。之前布卡只说他的队友们背叛了他,说他们骂他乡巴佬。 但是…… 诺尔维雅问布卡。 “你经常出门玩么?” 布卡咳嗽着摇头。 “咳咳……我平常……咳咳咳……都不出艾博斯格。我不喜欢……出门咳咳。” 诺尔维雅点头。她猜也是。 “布卡,有没有一种可能,‘乡巴佬’是一间酒馆的名字呢?这家酒馆在法比都斯,非常火爆,如果是多人聚餐的话需要提前预约。 ‘乡巴佬’最出名的就是生日套餐。 ……布卡,你注意到了么?你的队友们的通用语说的都很糟糕。” 艾琳喜欢搜集美食,早在很久之前她就去过“乡巴佬”酒馆,但她一直没有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因为那家酒馆的名字是用古神语拼写的,大意是“乡间酿酒的人”。 但现在大家都不用古神语了,通用语里的“酿酒师”就足以概括这个词语的意思。而且作为酒馆的名称,“乡间酿酒的人”听起来绕口又乏味。 所以法比都斯的人都用“那家过生日该去的酒馆”来代替它的名字,而外国人都简称其为“乡巴佬酒馆”。 诺尔维雅扶额。 她就说哪里不对! 布卡的队友们都对布卡很关心,这种关心里夹杂着些许谨慎,就好像布卡得了某种需要被仔细看护的疾病—— 如果真的是她想的那样,那么布卡的队友们完全只是想给布卡一个惊喜,他们想去试试“乡巴佬”的餐品好不好吃,然后预定布卡生日当天的位置,所以他们会瞒着布卡。 但第二天布卡就完全变了,布卡毫无理由地开始疏远他们,然后组建了“反随机组队联盟”,不想和他们在一起。 他们依旧对布卡很好。“拼图游戏”比赛的时候,“真峰象队”的队员都在台下给布卡加油。 即使布卡没有答上有关于他们的问题,即使他们在关于布卡的问题上都对答如流,即使布卡不想和他们走在一起——布卡仍然被保护着。 布卡自觉和他们隔了一段距离,但他们自动地把布卡围在最里面,这样如果有危险的话,他们都能在第一时间内反应过来,布卡怎么都不会受伤。 这应该是他们察觉到布卡的疏远后想出来的举措。无论在任何比赛里,他们都是这么做的。 诺尔维雅翻看了合作赛的回放视频,“真峰象队”是有实力留到第三天的,但他们第二天就全部被淘汰了。 布卡没有受伤。 他的队友们把他保护的很好。 布卡是队内最后一个被淘汰的。他遇到了安德烈。 所以,从一开始,这就完完全全是个误会。 布卡呆住了。 他觉得有些荒谬,他不相信诺尔维雅说的是真的。 诺尔维雅把她们“送你回家队”之前去“乡巴佬”酒馆照的相片找了出来。 “布卡,‘乡巴佬’的生日套餐很划算,划算到即使是贫穷的学生在自己的生日那天不想让他的队友们花全部的钱,想要承担自己的餐费,也完全可以负担。” 诺尔维雅看着拿着她的联络器没有眨眼的布卡,声音更轻了。 “而且这家酒馆味道很好,好到让人觉得这家酒馆应该提价。 在西边大陆范围内,这样的酒馆少之又少。 布卡,在‘拼图游戏’比赛里,在关于你的问题里,我记得——你讨厌去其他大陆,不是么?” 布卡呆滞地点头,他忽然红了眼眶。 他有些嗫嚅地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最后,他低低地问着诺尔维雅。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这些不可能是真的,但如果是真的,我要怎么做呢……?我已经把他们推开了,我还成立了‘反随机组队联盟’,我对他们一无所知。 如果……如果我做了那么多错事,我又怎么配当他们的朋友?我这样的人,即使成为了他们的朋友也只会是他们的负担。 因为他们说错一句话,我就会……我就会觉得他们是在骗我。我不配当他们的朋友。” “布卡,配不配当他们的朋友是他们说了算。” 诺尔维雅收回了自己的联络器,把自己的咖啡和蛋糕付了钱。 这时,布卡的联络器响了。 那是学校分配的联络器,只有队长和副队长有,但布卡只是小队成员。 诺尔维雅看着他自然地拿着联络器,猜到了这也是他的小队成员们小心翼翼的好意。 联络器很贵,但没有联络器很不方便。 被爱是有痕迹的。自己或许看不到,但旁人看的分明。 布卡紧张地结束了通讯,他无措地抬头看诺尔维雅。 “他们……他们约我,今天一起吃晚餐。” “去吧。” 诺尔维雅笑了一下。 “祖尔同学,现在预订‘乡巴佬’酒馆,应该还来得及。” 第318章 蓝尾人鱼 诺尔维雅在目送布卡·祖尔跌跌撞撞地走出咖啡馆后没有立即离开。 她站起身,走向咖啡馆更里面的位置。 这是当初她和歌妮娅见面的咖啡馆,而她刚刚似乎看到了和歌妮娅很像的人。 诺尔维雅走过去,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歌妮娅。 歌妮娅拿着颠倒的书,假装在认真地看那上面的字句。她点的热咖啡已经冷掉了,而她一口没喝。 “歌妮娅,很高兴看到你。” 短发女孩抬起头,矜持地放下书,假装很惊讶地看着她。 “真巧,诺尔维雅小姐!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你也来这里喝咖啡吗?我没有灵感的时候经常来这里……” “她没有。她是为了见你才来的。” 乌麦提·鲍尔在旁边发出声音。诺尔维雅这才注意到这位卢利特亚的富豪。 乌麦提的话语简短而直接。 “既然见到了,那我就不陪你了。歌妮娅,早点回去。” “……乌麦提!” “怎么了?” “你怎么什么都说啊!还在诺尔维雅的面前!” “你没说过不能说。这是事实,我不喜欢撒谎。” “……你走吧乌麦提。” “好。” 乌麦提向诺尔维雅礼貌地打了招呼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而诺尔维雅看着脸庞粉红的歌妮娅轻笑。 “我们有联系方式不是么?如果你想见我,直接找我就好,我很少来这边喝咖啡的。” 因为这里的咖啡比艾博斯格旁边的咖啡馆里的咖啡要贵。 “我知道了——谢谢你,我只是突发奇想想要来这里,没想到真的碰到了诺尔维雅小姐。这或许就是命运吧……” 说到最后,歌妮娅的声音弱了下去。 诺尔维雅注意到歌妮娅低落的情绪,她坐下耐心地问歌妮娅发生了什么。 歌妮娅先问了菲阿娜的情况,她说的确是她让乌麦提和伊万斯托去帮菲阿娜的。 诺尔维雅认真道谢,但歌妮娅紧张地连连摆手,说她是自愿这么做的,而且乌麦提和伊万斯托也想和腓比烈的新任管理者交好——他们已经确信菲阿娜会赢得胜利了。 诺尔维雅相信歌妮娅并不是想借此来获得什么,但歌妮娅对她太好了,她始终不明白这种好意到底来自哪里。 前世么? 可是她的前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除非歌妮娅和她前世就认识,并且和她一样穿进了书里。 歌妮娅耷拉着眼皮,看起来有些难以启齿。 “我知道这么问很冒昧……就是……对于返祖科来说,被问种族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没关系。歌妮娅,你想问什么?” 歌妮娅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太好奇太想知道了!您是蓝尾人鱼吗!” 诺尔维雅愣了一下,她思考了一会儿,在歌妮娅想要夺路而逃前平静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抱歉,我不太清楚。我是半人鱼,一直都无法化形,所以也不能确定如果我变成人鱼后会有什么颜色的尾巴……但是我的母亲的确是蓝尾人鱼。歌妮娅,你的比赛已经结束了么?” 诺尔维雅记得歌妮娅在参加一个比赛,比赛的奖励就是可以看到前世的某一段记忆。 歌妮娅猛烈地摇头,她有些尴尬。 “抱歉诺尔维雅小姐,我不知道你无法化形……比赛还没结束,但由于参加比赛的人数太少,主办方提前给了参赛选手一点奖励——就是参赛的选手都能看到三秒关于前世的经历。 我看到了很漂亮的蓝尾人鱼。但我看不清人鱼的脸……我只记得那蓝色的鱼尾,很闪耀,亮亮地被阳光照着,让我觉得安心。 我想……那或许是你。” 诺尔维雅顿住,她在这一刻产生了巨大的恐慌。 如果歌妮娅看到的人鱼是她,那么她的一切,所谓的穿书和她的记忆……都只会是阴谋。 而她还不知道这是谁的阴谋,她甚至没有一个具体到可以怀疑的对象。 诺尔维雅的脸色陡然苍白起来。她的变化让歌妮娅有些坐立不安。 “抱歉,诺尔维雅小姐,我没……” “没关系的,歌妮娅,我没有觉得这个问题很冒犯。我真的很感谢您告诉我这个消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够赢得这场比赛。” 诺尔维雅的语气温柔,但她的表情格外严肃。 歌妮娅察觉到了这件事的复杂,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诺尔维雅小姐,我一定会赢得比赛的。” 歌妮娅坚定的这么说着,然后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她在咖啡馆的侍者面前自然地拿出了一篮面包。 “诺尔维雅小姐,我还带了许多面包过来,这个咖啡馆里的蛋糕都没有我做的面包好吃——啊不是贬低你们的意思,只是我做的面包确实更好吃。” 歌妮娅话说到一半就意识到了不对,向侍者这么解释着,然后不太在意地继续把面包推向诺尔维雅。 “乌麦提他不吃外面咖啡馆的甜点,所以我做了些面包。 我和乌麦提把红茶面包都吃光了,但还有一些葡萄面包和巧克力面包。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剩下的面包您拿走吧!今天刚烤出来的,明天就不像今天这么好吃了!” 诺尔维雅看着那一篮面包和认真的歌妮娅以及面露愕然的侍者,心里的紧张情绪在一瞬消散了。 她扑哧笑了出来。 在歌妮娅不明所以但真诚的眼神中,诺尔维雅收下了那些香喷喷的面包。 她温柔地看着歌妮娅。 “……真的很谢谢你。” 为所有的一切。 无论是这个面包,还是她不计回报的帮助。 诺尔维雅抱着那一篮面包走在阳光中,看着澄净空明的天空,微微眯起了眼睛。 蓝尾人鱼……啊。 真的,会是她么? 第319章 痕迹 “……蓝尾人鱼是人鱼族最独特的分支。 蓝尾人鱼在思维方式非常像人类,它们有明确的分工和严密的制度。 和蓝尾人鱼完全相反的是银尾人鱼,目前我们能够获得的关于人鱼的知识大多来自于银尾人鱼,也就是着名的丝尔维克人鱼。” 铃声响起。 年轻的教授扶了扶眼镜。 “下课了。我希望大家记好笔记,人鱼学知识冗杂,还有许多未曾考证过的猜想。这些都是期末考试的内容,我不希望明年还在这堂课上见到你们。” 教室中一片哀嚎。 年轻的教授没有理会,他只是凝视着教室最后面的那个生面孔,盯着她的眼睛若有所思。 他把其他学生都赶走后拿出了陈旧的笔记本,走向这个他之前从未在教室里见过的学生。 “你好,我是默曼迪·斯戈尔,你不是我们梅赫迪学院的学生,对吧?” “是的。我来自艾博斯格。教授您好,我是——” “诺尔维雅·莱丽。我认识你。” 人鱼学专家默曼迪·斯戈尔向他面前的半人鱼伸出了手。 “很高兴见到你,稀少的人鱼混血。” …… 诺尔维雅和歌妮娅分别后就回到了艾博斯格。她在艾博斯格的图书馆里找到了所有关于人鱼的信息。 她发现她一点儿都不了解母亲,也不了解人鱼这个种族。 她只会说一点人鱼语。她不知道母亲是不是蓝尾人鱼,她也不知道如果自己能变出尾巴的话会不会是蓝色的。 她觉得歌妮娅看到的人鱼不会是她,因为许多返祖科混血一辈子都不会化形,她不觉得她有一天能变出鱼尾。 前世…… 诺尔维雅想要解开她的身世谜题,所以她前往梅赫迪学院去找了默曼迪·斯戈尔,一个人鱼学专家。 斯戈尔家族世代研究人鱼。据说斯戈尔家族的先祖深受人鱼喜欢,那时候人鱼和人类的关系很好,人鱼偶尔还会上岸生活。 神战改变了一切。 神战后,人鱼们选择在水系魔法师都无法到达的深海中生活。但稀少就意味着昂贵,有些贵族痴迷于这种接近于传说的生物,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收藏人鱼。 人鱼有迁徙期。有一部分人鱼因为迁徙被风暴卷上岸,成为了人类的藏品。 很多利欲熏心的商人想要繁殖人鱼来售卖,作为人鱼友人的斯戈尔家族承担起了保护人鱼这一使命。 斯戈尔家族也在研究人鱼的习性和文化,期待有一天可以让人鱼族像其他兽人一样在大陆上生活。 斯戈尔家族这一代的继承人就是默曼迪·斯戈尔。 他手里有很多关于未曾披露过的人鱼资料。 诺尔维雅旁听了一节默曼迪·斯戈尔的课,觉得默曼迪的课程很有趣,即使他讲的知识琐碎又复杂。 她知道默曼迪注意到了她。 下课后,默曼迪在他的手提皮箱里拿出了一个陈旧的笔记本,笔直地朝她走了过来。 默曼迪认识她。 默曼迪称呼她为“稀少的人鱼混血”。 “我研究过你,诺尔维雅·莱丽。你是我见过最特殊的存在。 在正常情况下,人鱼不会与外族通婚,更不会生下孩子。这是雌性人鱼的天赋之一,即使是在非自愿的情况下拥有了孩子,她们依旧掌握着自己的身体。她们可以决定是否要孕育新生命。 人鱼重视新生命,但百分之九十九的雌性人鱼都不会选择孕育混血后代。 人鱼族在深海里有自己的文化和秩序,‘不能与外族通婚’对于人鱼族来说等同于神的旨意。 ——我的意思是,你的特殊在于你母亲的特殊。你的母亲是一位特立独行的人鱼。我对你的母亲很感兴趣,但我知道她已经去世了。” 默曼迪摇头,看起来格外遗憾。 “她比之前那个成为明星的白尾人鱼还要神秘。 以一己之力逃出深海,适应了人类社会的生活,还找到了人类伴侣……最重要的是,我们斯戈尔家族始终都没发现她的存在,直到你出现在艾博斯格。” 默曼迪看着诺尔维雅。 “你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让我觉得很熟悉。我看过艾博斯格的合作赛,我还以为当时的熟悉是错觉。” 诺尔维雅眨了眨眼。 她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她的母亲在小镇生活时从来都没有掩饰过人鱼族的身份。虽然小镇上的人们都觉得母亲是在说谎,而母亲也从未在她面前展示过她的鱼尾。 但是……斯戈尔家族一直在高强度地检索关于人鱼的消息,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母亲的存在。 除非斯戈尔家族内部有人刻意隐藏了关于母亲的消息。 默曼迪·斯戈尔觉得她的眼睛看起来很熟悉——她的眼睛和母亲的眼睛很像。 默曼迪皱着眉看她,有些不得要领的烦躁。 他自言自语着。 “哪里……是谁的眼睛……” 诺尔维雅安静地等着他回忆。 默曼迪打开了那个陈旧的笔记本,一页一页地翻着,用奇怪的声音念念有词——而诺尔维雅听懂了一点。 默曼迪说的是人鱼语。很正宗的,她在公主人鱼那里听到过的人鱼语。 默曼迪忽然停下了动作。 他抬起头,眼睛里有光芒在闪烁。 “如果你的母亲和你一样有这样一双蓝眼睛的话,那我曾经见过你的母亲。” 诺尔维雅觉得她好像触碰到了什么。比如这个世界松动的障眼法,比如许多围在她身边但是她解不开的秘密。 她的声音低低的,有着听不太出来的颤抖。 “在哪里呢?” “我的家里。那年我四岁,我的伯父想要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结婚,长辈们都不同意,因为我的伯父是上一代的家族继承人,继承人没有婚姻自由权。 伯父把那个女人带回家抗争过,但他失败了。 我当时很矮小,只能看到那个女人的背影。她的嗓音很轻,像海水波动。她说,‘又是这样’。 在她离开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我的家,那双眼睛和天空是一个颜色,我觉得她好像哭了,因为有水珠在她的眼睛里。 她看到我了。她用手背挡住眼睛,告诉我‘庭院里种的橡树下个日曜日会结橡子’。 然后她对天空说‘永别了’,随即离开了我的家,再也没出现过。” 默曼迪摇了摇头。 “她根本不像人鱼。斯戈尔家族里都是人鱼学专家,所有人都没发现她的身份,如果是人鱼的话,祖父他们说不定就同意了。 不过我的伯父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丈夫人选。他很懦弱。” “您的伯父现在……” “他三个月前去世了。” 默曼迪神色有些沉重。 “他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作为斯戈尔的继承人需要太多精力,但他是个成绩斐然的掌权者。他救了很多被困的人鱼。 只有卡洛儿·莱丽,你的母亲,他没有查到她的踪迹。 在你出现之后,我想去找你了解情况——当然是在获得你的允许之后,我想要研究你母亲的遗体。死去的人鱼也有很大的研究价值。 但很可惜,我的伯父成为掌权者之后设下了许多苛刻的限制,我不被允许去找你。我很尊敬我的伯父,即使他去世了,我也一直遵守他立下的规则。 但现在问题明显解决了,你自己主动来找我了。虽然我不明白你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 所以,诺尔维雅·莱丽,我可以知道你母亲的坟墓位置吗?” “不可以。” 诺尔维雅还没从高速的思考中获得一个结论,就快速地驳回了默曼迪的申请。 她看着默曼迪遗憾的神情,意识到“三个月前”这个节点代表着什么。 三个月前,她终于有足够的钱让她的父母住进“悬海之境”。“悬海之境”是最安全的墓地。 人鱼的遗体也是珍贵的。 诺尔维雅在默曼迪这里已经知道了足够多的事情,她原本只是想来了解一下与蓝尾人鱼有关的知识,却意外得知了母亲的过去。 说得通又说不通的过去。 她的母亲是莱丽艾尔家族原定的被献祭给海神的祭品,但母亲逃脱了,并且来到了人类社会。 母亲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她怎么才能在她不熟悉的社会体系里伪装成一个人类,自然到连人鱼学专家都认不出她? 为什么……为什么母亲会说“又是这样”、“橡树下个日曜日会结橡子”和“永别了”? 就好像她经历过一样—— 如果母亲真的经历过这些呢? 诺尔维雅停下了脚步。她被这个猜想困扰着。她不想再继续深想下去了,她要干脆利落地解决这一切。 诺尔维雅打开联络器给歌妮娅发了消息。但歌妮娅没有回复。 诺尔维雅准备离开梅赫迪学院,但她走到梅赫迪的巨型花园时,她远远地看到了迪芙斯塔和她的姐姐梅菲。 梅菲也看到了她。 梅菲拍了拍迪芙斯塔,然后牵着迪芙斯塔的手走了过来。 “莱丽小姐,好久不见。” …… 梅菲和迪芙斯塔请诺尔维雅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梅菲看出了诺尔维雅的心事重重,她温声劝迪芙斯塔先回去复习功课,然后自己走到诺尔维雅身边。 “诺尔维雅小姐,您来梅赫迪想要解决的事情让您觉得很棘手吗?” 诺尔维雅抬眸,她看懂了梅菲的意思,无奈地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 “没事的梅菲,谢谢你,但是……我真的还好。请不要安慰我。” “诺尔维雅小姐,这个世界充满了欺骗和罪恶,但又有数不尽的幸运和巧合。或许今天我们能够相遇就是一种必然的巧合。 我并不想安慰您,只是,我想告诉您,有时候我会在您身上看见光芒。” 梅菲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看到的景象。 “在您用神赐道具给我第二次生命的那个夜晚,我恍惚中看到了您身上的光芒,我以为那是我的幻想——但是刚刚,我又看到了。” 梅菲微微抿唇。 “您知道,我被改造过,我应该能看到一些旁人都看不到的东西……我也问过奥忒凯丝特,但是她没见过您身上的光芒。所以之前我从来没有向您提起过。” 诺尔维雅愣住了。 直到歌妮娅发来的消息让她的联络器发出了声响时,她才回过神。 梅菲一直等着她,看到她精神了一点后,梅菲礼貌地和她说了再见。 诺尔维雅怀着满腔疑惑和梅菲道别,然后乘坐法阵到了歌妮娅约她见面的咖啡馆。 她不想被这些无休止的问题淹没,所以她想要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她想看看她的上一世的记忆。 既然有方法能够让歌妮娅看到前世的片段,那她也能通过这种方法看到自己的前世。 她不清楚要看到前世记忆是要用神赐道具还是特殊的占星师。 如果是神赐道具的话,她想要买下一次使用名额。歌妮娅参加的是团队赛,每个人都会有看到自己前世记忆的奖励,所以这个神赐道具至少可以用七次。 如果是有特殊能力的占星师……迪芙斯塔给的迷情剂她还没用过。 诺尔维雅抱着这样的决心走进了咖啡馆,她一眼就看到了不停地喝着咖啡的歌妮娅。 歌妮娅的脸色有些奇怪,周身多了几分之前没出现过的沉郁。 歌妮娅看到她了。 她坐到了歌妮娅对面,看着歌妮娅深呼吸之后严肃的神情。 “诺尔维雅小姐,能让我看到前世记忆的是有特殊能力的占星师。 我觉得,一直等到比赛结束的话太久了,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前世遇到的蓝尾人鱼是不是您。所以我付出了一些代价,直接让这位占星师给我展示记忆…… 那个蓝尾人鱼不是您,但那位人鱼和您长得很像,而且你们的姓氏看起来好像还有些联系。 所以,我想冒昧地问一下,就是,您知道卡洛儿·莱丽艾尔吗?” 诺尔维雅觉得,世界好像突然给她打开了某种权限。 过往她触碰不到的东西,突然一股脑地向她涌了过来。 “歌妮娅,卡洛儿·莱丽艾尔,是我的母亲。” 第320章 那么,帮助我的女儿吧 歌妮娅看到的前世记忆是倒叙的。 美貌的人鱼,笨手笨脚的人鱼,让人头痛的人鱼,拯救她的人鱼。 占星师只能让她想起她前世印象最深的一段记忆。所以那个在她的记忆中不断出现的陌生人鱼,应该是她非常重要的人。 也不是全然陌生。那个人鱼和诺尔维雅长得很像,她们在冷起脸时都是一样的慑人。 歌妮娅看到的第一幕是人鱼的离去。 蓝尾的人鱼在她的家里匍匐前进,被发现后装作若无其事吹口哨,看起来无赖又神气。 记忆中的她生气地砸碎了她最宝贵的储钱罐,对人鱼喊叫着。 “就因为没吃到那个咸乳酪蛋糕吗!我都告诉你了不好吃不好吃,他们家做的又贵又不好吃,等我学会了我给你做,这样还是不行吗! 气死我了!我给你钱去买!别离家出走了!幼稚!” 她把她攒了很久的钱都抛给人鱼,但人鱼敏捷地躲了过去,等到她体力不支后才懒洋洋地靠在她家的墙上。 “歌妮娅,生气会让你长皱纹,作为人类还是要好好养生。” “要不是因为你我会生气?” “那你现在还生气吗?” “气够了。” “那就好。歌妮娅,我要走了。” 记忆中的她视线陡然模糊。而人鱼像一团蓝色的暗影,神秘又缥缈。 她哭了很久,她不停地出言挽留。 “别走吧,你不是喜欢吃我做的面包吗?我还没学会做咸乳酪蛋糕,等我做好你再走。” “歌妮娅,我永远吃不到咸乳酪蛋糕。这是命运,你无法改变我的命运。” “你一定要说这些难懂的话吗!你这个讨人厌的人鱼!” “歌妮娅,我不会再见到你了。” “你!你……今天是我的生日。” “歌妮娅,这里没有什么你过生日我就不能离开的传统,而且今天不是你的生日,你已经过了半个月生日了。” 记忆里的她沉默了许久,然后擦干眼泪,坚定地看着那个漂亮又聪明的人鱼。 “你今天一定要走,是吗?” “聪明的歌妮娅同学得十分~我早该走的,这不是不放心你自己待在这里。不过你以后会很好的。” “你还会回来吗?” “不会了,歌妮娅。” “真的,不行吗?求求你?” “真让人苦恼啊歌妮娅,但是真的不行。” “我讨厌你。” “歌妮娅同学,你超级喜欢我,我知道。” “哪有你这么厚脸皮的人鱼!” “有的有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嘛。我走之后不要哭鼻子,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大人了。” “我不。……我还没报答你。你救了我不是吗?” “歌妮娅,你不用报答我,我救你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用承担这份选择的后果。这是我鱼生的一部分。 不过……如果你真的想为我做点儿什么的话,还真有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 “如果以后你碰到了像我的人的话,就不遗余力地帮助她。” “像你的人?” “人鱼也行。你看见她就像看见我,如果她有什么困难就帮她一下,当然不帮也行,你自己琢磨吧。” “可是像你的人也不是你!” “歌妮娅,在这个世界里,像我的人或者人鱼,只会有一个。” “是谁?” “我的女儿。” “你的女儿在哪里?” “在未来。” “……在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开玩笑?!” 漂亮的人鱼严肃了起来,她那双蓝色的眼睛像是含着海上的风暴,危险又迫人。 “歌妮娅,不要怀疑我——胡说八道的能力!” 人鱼看着脸色严肃起来的她笑个不停。 “歌妮娅,你还是那么好骗。” 歌妮娅怔怔地看着记忆中的自己,发现前世的她格外好脾气,即使被耍了也没生气。 她只是追问着坏心眼的人鱼,想要一个承诺。 “你确定你以后会有女儿吗?如果你没有呢?你会回来吗?” “不会。” 狠心的人鱼笑着,打碎了她的所有期望。 她气的胸脯起伏,看着人鱼越走越远,却一直说不出话。但她忽然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永别。 她不甘心地朝人鱼喊着。 “——如果你有女儿了,我就只会帮助你的女儿,不会帮助你了!——你别后悔啊!” 人鱼没有停下脚步。她回头笑了一下,洒脱又帅气。 “那么,帮助我的女儿吧!我不后悔。” 歌妮娅的心跳变得剧烈。她的眼前黑了下去。 第一个片段结束,第二个片段又开始了。 最后会离开她的人鱼动作娴熟地煮着甜牛奶,然后自己一口气都喝掉了。 “歌妮娅,家里没有面包了。” 在自己的房间里还没睡醒的她用被子蒙住了眼睛。 “我之前不是教你怎么做香草面包了吗!” “但是——我非常想吃咸乳酪蛋糕。” “我不会做。你在哪里知道的这个东西?我擅长做的是面包,你又不是不知道。” 人鱼笑了。 “我当然知道。歌妮娅,快点儿起床。” “今天没有工作。” “有啊。歌妮娅,教我做红茶面包吧。” 人鱼没有回答关于咸乳酪蛋糕的问题。 她下午出去买东西的时候找到了答案。伊路珍新开了一家甜品店,今天的招牌就是咸乳酪蛋糕。 但是这家店明明刚打开门营业…… 歌妮娅没有多想,她试吃了咸乳酪蛋糕,但这奇怪的味道让她皱了皱眉头。 这家店做的咸乳酪蛋糕并不好吃。 挑剔的人鱼会在吃过后来这里和甜品店店长对骂。 绝对不能让她吃上咸乳酪蛋糕。 歌妮娅想着,却看到了价格表。 ——没事了。 人鱼没有那么多钱来买蛋糕,她也没有。 尽管这样,她在回家看到恹恹的人鱼时还是升起了一些类似于内疚的情绪。 她忍不住开口。 “……我教你做红茶面包吧。” “真的假的?行。” 两个小时之后。 “……你真的是人鱼吗?” “如假包换。” “那给我换个真的人鱼过来。你就是假人鱼!还有,这位假人鱼,请你以后尽量只做香草面包。” “实际上,歌妮娅,我只有红茶面包做的不好。” “只有?” “嗯哼。” “说谎。” “这次真的没骗你。” 人鱼给了她一个飞吻。 “歌妮娅,你知道吗? ——你是个合格的好老师。” 画面再次黑了下来。 第三段记忆依旧是有关人鱼的。 她照顾着生病的人鱼,谨慎又防备。 “你到底为什么救我?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冰镇柠檬气泡水——” 脸色潮红的人鱼嗓音嘶哑。 “软冰淇淋,还有车叶草果冻——” “人鱼可以吃这些东西吗!” 她恼怒地把冰凉的毛巾放在人鱼的额头上,看了眼外面恶劣的天气。 噼里啪啦的冰雹能在她走出家门的那一刻就把她砸死。 人鱼想要的那些东西,她都提供不了。但人鱼今天意外地没有任性,很安静地睡了过去。 她看着人鱼,很低的说了声“对不起”。 人鱼睁开眼猛地站了起来。 “果然!抓到你了!” 人鱼的脸酡红,畅快地笑着,带着一种得逞的快乐。 她被吓了一跳,她只觉得这个人鱼变异了。 人鱼不都是安静柔弱的吗?为什么这个赖在她身边的人鱼像浓稠的果酱一样甩都甩不开? 她不明白。尽管她不明白,她还得照顾这个因为她而生病的人鱼。她不讨厌人鱼,甚至有时候,这个人鱼给她带来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最后还是打着伞给人鱼买了冰淇淋和果冻。 所谓的气泡水——她觉得那是海里才有的东西。因为水里如果有气泡的话,多半是有鱼在呼吸。 她是这么理解的。她不知道这是否正确,她也不想去向人鱼求证。她总觉得这也是某种人鱼的恶作剧——在这之前她已经被捉弄过好多次了。 比人类还要恶劣的人鱼。 她买完东西回来的时候雨伞已经支离破碎了。 人鱼看到冰淇淋的眼神比见到她要亮。 她看着人鱼一勺又一勺地把冰淇淋消灭,移开视线后自顾自地抖着头上的碎冰碴。 人鱼吃完冰淇淋后托腮看她,然后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她猜那大概是人鱼语。 她问人鱼。 “你说了什么?” “我说——冰淇淋真好吃,虽然不是软冰淇淋。” “……你滚出我家。” “这么凶啊?骗你的,我说的是‘愿海神保佑你’。” “谢谢。” “不客气,但歌妮娅,我说的不是‘愿海神保佑你’。我说的是——” 记忆断掉了。 歌妮娅没有听见人鱼说的到底是什么。而在这之后,她前世的记忆变得混乱而短暂。 声音和画面不断地出现,人鱼的话语破碎的整合不成一个句子,她头晕目眩,只能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不去看她的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 “歌妮娅。” 人鱼的声音纯净地盖住了其他杂音。 她看到的记忆里大部分都与人鱼有关,她已经对人鱼的声音很熟悉了。 歌妮娅慢慢地放下了捂住耳朵的手,有些茫然地抬起了头。 她记忆里的最后一幕,是一个非常普通的黄昏。 那个拥有一双冰雪般眼眸的人鱼在漫天晚霞中漫不经心又目标明确地走向她,露出一个很有迷惑性的微笑。 “别走——我就是来找你的。 你不认识我?没关系。 我叫卡洛儿·莱丽艾尔。歌妮娅,你会记住我的名字的。” 那是她们相遇的开始。 歌妮娅前世的记忆已经结束,她看着面前的占星师,问他为什么记忆会变得那么混乱。 被极其优厚的条件诱惑而来的占星师耸了耸肩。 “这本来就是不合神规的事情,你能看到什么样的画面、能看到多少画面,这些都不是我能决定的。” “我还想再看一次前世的记忆。” 歌妮娅声音不稳。 她对面的占星师无所谓地拿起了神赐道具。 “那就来吧。” …… 这次的记忆和之前的不同。 歌妮娅看着没有人鱼存在的记忆片段,察觉到了一些异常。 她有家,但是没有父母。她一直生活在伊路珍。她没有幼时的记忆。她有意识以来就已经独立了。但总有人毫无缘由地追杀她。 她死的很早。 在卡洛儿·莱丽艾尔走后不到一年,她就倒在了家里,再也没有新的记忆出现。 这就是她的前世。 有哪里不太对劲—— 歌妮娅像曾经的人鱼那样猛地抬起了头。 她反应过来了。 她的前世和今生有非常高的重合度。她现在的家和前世的家是一样的,甚至可以说,她前世的记忆里出现的所有家具都分毫不差,除了桌椅因为时间太久而被虫蛀后不得不换成新的…… 她的人生好像会在伊路珍重启。今生想和她一起玩的小女孩是前世记忆中邻居小女孩的女儿。 她始终叫歌妮娅。 她在伊路珍生活,长大,被狩猎,死亡,失去记忆,重生,再次长大,被追杀,死亡……这是她的循环。 前世,前世的前世,更早的前世——或许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歌妮娅沉默地想,或许这就是她面包做的很好吃的原因,这应该也是她熟悉伊路珍地形的原因。 她终于明白了伊路珍的人们对她奇怪的态度和避之不及的厌恶。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她一直被追杀,明明她穷得家里都没有车叶草果冻…… 歌妮娅忽然站了起来。 她对面的占星师被吓了一跳,嘴里嘟囔着“这是怎么了”。 歌妮娅急切地走出了占星师准备的的密室,拿出联络器想要给诺尔维雅发消息。 卡洛儿·莱丽艾尔的存在给她留下了很多前世没有过的习惯。只有卡洛儿喜欢吃车叶草果冻,她前世对这种果冻深恶痛绝。 卡洛儿在她前世留下的痕迹在她的今生变成了她的某种本能。 而她,毫无缘由地喜欢诺尔维雅。 那双蓝色的眼睛—— 她们之间是有联系的。 诺尔维雅·莱丽。 卡洛儿·莱丽艾尔。 歌妮娅想起了坏心眼的人鱼说过的话。 “那么,帮助我的女儿吧。” 歌妮娅在咖啡馆里坐立不安地喝着咖啡。 ……诺尔维雅小姐是卡洛儿的女儿吗? …… 是。 诺尔维雅小姐用那双冰雪一般的眼睛看着她,坚定地说,她是卡洛儿的女儿。 第321章 名字 诺尔维雅听着歌妮娅讲述着她的前世。 她很难把那个喜欢恶作剧、任性又强大的卡洛儿·莱丽艾尔和她的母亲联系在一起。 她的母亲一直是母亲的样子。 温柔,稳重,身上带着香草面包温暖的味道。 母亲很爱她。 如果不是母亲,她应该会觉得这个世界不值得让她用尽全力活下去。 因为死亡对她来说不是可怕的东西,她经历过,她记得自己的前世,她不想再重复那种没有目标、没有家人、没有归属感的生活。 但是母亲那么爱她。母亲给了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对她来说,母亲是无所不能的,母亲不会离开她,她对母亲有着很深的依恋。 她爱母亲。比爱自己还要爱母亲。 为了母亲,她接受这世界上的一切。 所以在母亲说她想吃咸乳酪蛋糕的时候,她很着急地离开家想要让母亲打起精神吃些东西,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母亲会离开她。 即使她知道母亲爱父亲,即使她知道母亲是人鱼,即使她在母亲的绘本里看到了人鱼失去爱人的结果,她仍然没有怀疑过母亲。 在那十年里,她的母亲让她相信她永远不会孤独,永远有被爱的勇气和爱人的决心。 可是母亲突兀又决绝地离开了。 母亲只给她留下一个贝壳项链,和被烧地只剩几个字的纸条。 她从来没有怨过她的母亲。 她想,或许是母亲觉得自己不能够保护好她,所以决定用自己的生命换来海神的祝福。 或许是母亲觉得现实太过残酷了,父亲的死亡让母亲失去了对生活的信心。 又或许,是人鱼的天性让母亲不得已自戕。 她从来不怪母亲。她眼里的母亲比神明还要厉害,但这不代表她要求母亲和神明一样。她知道母亲不是完美的,她知道母亲也会做错事情,也会有逃避的情绪。 她不知道的是母亲的过去。 她看着歌妮娅讲起卡洛儿·莱丽艾尔的眼神。她知道那种眼神代表着什么。 她听着歌妮娅讲着母亲是怎么赖在她的家里不走,又是怎么学着做香草面包。讲着母亲怎样潇洒地把她救了下来,又是如何陪着她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 但是诺尔维雅听到最后却觉得母亲愈发陌生。 母亲主动找到了歌妮娅,帮助歌妮娅解决了伊路珍里的人们对她的狩猎行为,然后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伊路珍—— 在离开前,母亲对歌妮娅说的那些话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母亲的确拜托歌妮娅帮助她。母亲已经清楚未来她的存在,甚至,母亲可能已经知道了自己无可避免的死亡。 母亲是占星师么? 不。 母亲说的那些话更像是经历了很多次才说出来的。母亲不是看到了未来,而是已经经历了未来。 她的母亲,大概陷入了某种时间循环中。 那么,这一世就是最后了么? 那个梅赫迪学院的人鱼学教授默曼迪提到过母亲所说的话。 母亲说,“永别了。” 这是不是说明,母亲的循环已经结束了? 母亲付出了什么才让循环结束……或者说,这个世界,将会出现怎样的变故? 如果发生第二次神战,世界会毁灭么? 诺尔维雅掌握到的信息太少,她总觉得她好像忘记了什么。 歌妮娅注视着她,却像是透过她看着她的母亲。 “诺尔维雅,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告诉我。我答应了卡洛儿要帮助你。” “歌妮娅,现在的你不需要为前世的你许下的诺言负责。” 诺尔维雅委婉地拒绝了歌妮娅,但歌妮娅捧着咖啡摇头。 “诺尔维雅,我的前世只不过是几十年前。我的前世不等于卡洛儿的前世。 人鱼的生命漫长,如果今生的我拥有前世的记忆——说不定,我还能再见到她。” 歌妮娅说到最后声音轻了起来。 她看起来格外遗憾。 “我的生命太短暂了。我还没弄清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讨厌卡洛儿,就被迫走向了新的轮回。 如果我能记得前世发生的事情,我想我会早些走出伊路珍去寻找她的。 如果我和她一起离开……我们是不是都不会死呢?我可以看到你的降生,我会保护好你和卡洛儿。” 歌妮娅的眼睛湿润。 “抱歉,诺尔维雅,我出现的太晚了,在之前你需要帮助的那些时光里,我都没有出现,真的对不起。” 诺尔维雅看着她面前的短发女孩用袖子擦着断了线的眼泪,忽然想起了她小时候母亲曾经说过的话。 母亲站在她开的服装小店门外,看着嚎啕大哭的孩子用粗糙的外套袖子拼命擦眼泪的样子发呆。 母亲呢喃着。 “……不用帕子擦眼泪的话,眼睛会痛的。和那个孩子一样。” 她问母亲。 “妈妈,哪个孩子?” “一个我希望可以活到一百岁的孩子。” “妈妈,人类很难活到一百岁,爸爸说他只能活到九十岁,不是么?” “是的,宝贝。你父亲说的对。但那个孩子大概也不是人类。我很担心那个孩子,她是类似于妈妈的妹妹那样的存在。” “那她为什么不能和我们一起生活?” “因为,世界有它运行的规律。但是啊,我的宝贝——说不定以后你会见到她。” …… 记忆复苏。 诺尔维雅顿了顿,她从外套里拿出了柔软的帕子,递给了泪流满面的歌妮娅。 在歌妮娅怔愣的目光中,白发蓝眸的半人鱼眼神温柔。 “歌妮娅,能够和你重逢,我很开心。” 相似的面容在此刻重合。歌妮娅耳边有风拂过,她似乎又听到了那个坏心眼人鱼的声音。 “歌妮娅,再哭你的眼睛就会变成你做的贝壳面包。我们会重逢的,我保证! 什么?向海神发誓?算了吧歌妮娅,我当然是骗你的。” 人鱼不负责任地说着大话,她眼睛的颜色像她之前用鱼尾拍倒的蓝墨水。 歌妮娅想,她相信了的。 她以为她们不会再重逢了。 真是一个持久的骗局。 歌妮娅接过帕子。她看着诺尔维雅,有些哭笑不得的释然。 原来卡洛儿又骗了她一次。 她该生气的,但她哽咽地说不出话。 她从来没讨厌过卡洛儿。她的思念,她的赌气,她的纠结……这些都不是讨厌。 她现在才明白。 —— 眼睛有些肿胀的歌妮娅捏着手里柔软的手帕,鼻音浓重地向她对面的半人鱼提出了一个请求。 “诺尔维雅,卡洛儿曾经用人鱼语对我说过一句话,她一直都没告诉过我那究竟是什么……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知道那句人鱼语的意思。” 诺尔维雅答应了。 “可以的,但是歌妮娅,我的人鱼语并不好。” 诺尔维雅用影像石录下了歌妮娅复述出的人鱼语,准备去找人鱼学专家默曼迪翻译。 在离开之前,她问歌妮娅能不能联系到能让人看到前世的那个占星师。 谜团越来越多,她需要从她的前世获得一些线索。如果她的前世就在这个世界里,那么她需要重新审视“穿书”后的所有事情。 歌妮娅直接为她预约好了时间。 “那个占星师说今晚就可以。诺尔维雅,我们晚上见?” “好的。但是歌妮娅,关于请这个占星师的……” “就当做我给你迟来的礼物。” 歌妮娅叠好了手帕。她不想从诺尔维雅客气疏离的态度中了解到她都失去了什么。 卡洛儿就从来不会问她什么东西要多少钱。 卡洛儿看到,卡洛儿想要,卡洛儿就会得到。 除了咸乳酪蛋糕。 早知道,她就买给卡洛儿了。 歌妮娅站起身,抱住了准备离开的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垂眸,回抱住了歌妮娅。 歌妮娅有着和母亲相似的体温。 温暖的,带着面包香气的。 “……歌妮娅,晚上见。” …… “有趣的口音。” 默曼迪听着诺尔维雅录了音的影像石,推了推眼镜。 “这句话一定出自于卡洛儿·莱丽。她这句人鱼语带着一定的人类口音——别急着反驳我,我知道这个声音不是卡洛儿·莱丽的。 卡洛儿在用人类的语言体系解构人鱼语,虽然语序不对,但意思表达的很清楚。 社会化程度深的人鱼多多少少都会表现出这样的现象,这句话就是典型。” 默曼迪听了许多遍录音后终于注意到了他旁边的诺尔维雅。 半人鱼还在等待着他翻译这句话。 默曼迪摘下眼镜,用水笔把这句话写了出来。他看了一会儿,又埋头从他的手拎皮箱里翻出来一本厚厚的手写版人鱼语-通用语对照字典。 他皱起眉思索了一会儿,写下来这句话的字面意思。 诺尔维雅看着默曼迪隽秀的字体,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心软的人鱼不会被卷进海底漩涡……” “这大概是蓝尾人鱼文化中的某一个典故。海底不只是人鱼的世界,还有其他海洋生物与它们共存,所以自然会形成竞争。 有些聪明的海洋生物会设陷阱报复人鱼,比如在海底漩涡快形成时装作被珊瑚卡住。 蓝尾人鱼普遍性格偏激。它们一般会停留在原地欣赏海洋生物们的惨状,而心软的蓝尾人鱼则会游过去解救海洋生物。 停留在原地的人鱼会被海底漩涡吸走,上前解救海洋生物的人鱼就躲过一劫。” 默曼迪用水笔把“漩涡”圈了出来。 “转换成人类的话语,大概就是‘心软的人类,恭喜你逃离厄运’。” 默曼迪满意地收起了他的字典。 诺尔维雅默默记下了这句话的意思。房间内突然静了下来,诺尔维雅抬起头,发现默曼迪在看她。 “诺尔维雅·莱丽,发生了什么才让你听到了这句话?你见到了新的人鱼,还是发现了与卡洛儿·莱丽有关的人或事?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诺尔维雅知道她瞒不过一个家族世代都和人鱼打交道的人鱼学教授。她省略了大部分重要内容,讲了母亲与歌妮娅的曾经。 默曼迪皱起眉,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莱丽同学,如果你不想讲我也不会说什么,但是编造故事就有些不礼貌了。我理解你的谨慎,只是这样做让我很不舒服。” “我并没有说谎。” 诺尔维雅蓝眸冷淡。 “默曼迪老师,你指责我编造的理由是什么?” “人鱼不会在见到人类的第一面就告诉自己的名字。不管是哪种人鱼都不会这样,甚至遇到不同族的人鱼时也不会。 人鱼只会在一种情况下把自己的名字告诉给别人。那就是它知道自己已经快要死了,或者它知道它只会见这个人一次,并且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才会主动说出自己的名字。” 默曼迪冷峻地看着她。 “这是人鱼的传统,是它们无论社会化程度多深都会保留的习惯。主动说自己叫什么在人鱼界看来相当冒犯. 因为这说明两件事,要么这个人鱼要死了,要么这个人鱼说话的对象要死了。只有这两种情况。 你所描述的故事,是这两种情况中的一种吗?” “……是的。” “那对不起,是我误解你了。” 默曼迪道歉道的很快,他怀疑诺尔维雅也只怀疑了一下。 诺尔维雅没有继续讲,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她并不知道公主人鱼的名字。 她知道公主人鱼是银尾人鱼,来自丝尔维克家族。公主人鱼知道她的名字,她却始终不知道公主人鱼的名字。 等等。 在她送公主人鱼回家之前,她在卡罗内的集市里给公主人鱼买小吃时,公主人鱼发出了嘤嘤声,但是她听不懂。 她以为那是无意义的,但现在…… 诺尔维雅努力回忆着,模仿着公主人鱼的声音,问默曼迪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默曼迪眼神一亮。 “丝尔维克人鱼语,有趣。这是最难的人鱼语,没学过的人鱼听不懂的。 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吾名爱尔丽·丝尔维克。” 诺尔维雅半晌无言。 公主人鱼悄悄地把名字告诉她,是默曼迪说的哪种情况呢? 诺尔维雅又想起公主人鱼在回到大海前嘤嘤的那几声。 她尝试着模仿了一下,默曼迪沉思良久,又把他的字典拿了出来。 默曼迪翻翻找找,终于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诺尔维雅·莱丽,我翻译出来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我收回我的名姓。我爱你如生命,我如获新生。’” 第322章 小姨、舅舅和叔父 “歌妮娅你在做什么?这么香,让我尝一口。” “吃这个。香草面包是我给诺尔维雅做的。” 歌妮娅拍开了队友恰哈尔的手,把一同做的红茶面包扔给了他。 “伊路珍联盟”的成员恰哈尔·洛德接住红茶面包,然后趁着歌妮娅打包香草面包的空档两口就把红茶面包吃完了。 然后等到歌妮娅扭头看他的时候,他表现得就好像是什么都没吃的样子。 歌妮娅有些怀疑自己。 “恰哈尔,我刚才没有给你红茶面包吗?” “没有吧。” 恰哈尔无辜摊手。 歌妮娅目光扫射着恰哈尔,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你衣服上的糖粉是怎么回事?” “哎呀,被你发现了。” 恰哈尔掸了掸衣服,又拿了一个面包。 “怎么就你自己在家?伊万和乌麦提呢?” “他们回伊路珍了。他们想要查出为什么我会……不断地重生。” 歌妮娅搅拌蜂蜜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早就把她看到的前世记忆都告诉了她的队友们。 现在她的队友们都在为她奔波劳碌,试图找到之前她被困在伊路珍的原因。 “说真的,歌妮娅,我觉得你还是要对我们有些戒心,如果很多年之后我们有人变成坏人的话,你就很危险了。” 恰哈尔边吃面包边严肃地告诫歌妮娅要保护好自己的秘密。 歌妮娅给香草面包的袋子系好丝带后转身,直直地看着恰哈尔。 “恰哈尔,有没有可能,我根本活不到很多年之后呢?” “放屁!没可能!歌妮娅你要再说这种话我就告诉乌麦提,你看乌麦提会不会和你生气!你看鲁鲁还放不放心让你自己出门!” 恰哈尔气得脖子都红了,他手里的红茶面包都被他捏的不成样子。 歌妮娅伸出手拽着他的手腕。 “别在家里狂化,我不想伊万回来之后还要收拾屋子。 我说事实你生什么气?不是你先说的要是有人会变坏我要怎么办吗? 你自己提出了一个没什么可能性的设想,却因为我说出一个可能的未来而生气——恰哈尔,你觉不觉得自己很无理取闹?” 恰哈尔吸了吸鼻子,气愤地别过了头。 “不觉得!” 歌妮娅看着恰哈尔仰起头不让眼泪掉下去,觉得他这么多年始终没怎么变过。 即使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块头,但遇到事情还是会默默地流眼泪。 “我要去见诺尔维雅了,你晚上只吃面包可以吗?还是要等伊万他们回来一起吃?” 恰哈尔带着哭腔控诉。 “你这就走了?歌妮娅你现在和乌麦提一样冷酷……等会儿你先别走,我穿个外套,我陪你一起去,天暗了你自己出门我不放心!” 歌妮娅停下来等恰哈尔拿外套。 天色昏沉的像混着泥沙的河水,道路两旁的树叶已经开始泛黄。 恰哈尔走在歌妮娅的后面,对于歌妮娅超级喜欢的“诺尔维雅”有些吃味。 “为什么你只给她烤香草面包?我们才是一起经历生死一起长大的朋友,你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歌妮娅脚步没停。 “恰哈尔,前世救了我的那个很好很好的人鱼,是诺尔维雅的母亲。” 恰哈尔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什么!这么巧的吗?哦对她是半人鱼来着。那我们得好好感谢她,她妈妈真是个好人……好人鱼!” 恰哈尔一点儿都不嫉妒那个诺尔维雅了。他现在觉得红茶面包也该是诺尔维雅的,伊万斯托卖给她的那些神赐道具也不该收钱…… 恰哈尔沉默了一会儿后戳了戳歌妮娅。 “你说那个救了你的人鱼像是你的姐姐,那你算不算那个‘诺尔维雅’的小姨?” 歌妮娅:? “恰哈尔你……如果算的话你要干什么?” “如果你是她的小姨,那我不就是她的舅舅?一般第一次见面不是要准备礼物吗?” 恰哈尔掏了掏身上的口袋,找出来零零碎碎一堆东西。 “金块、宝石、乌麦提家商场的无限制黑卡……都没有太适合送小辈的东西啊。” 歌妮娅:“你觉得诺尔维雅真的会叫你舅舅或者是叫我小姨?” “不会吗?” 恰哈尔把他找出来的这些东西都塞进了歌妮娅装面包的篮子里。 “就这些吧,虽然不太像样。剩下的等伊万他们回来之后再给诺尔维雅补。” 歌妮娅扶额,但没有制止恰哈尔的举动。 恰哈尔和伊万他们以及卡洛儿都是她重要的亲人。他们因为她想要对诺尔维雅表达感谢,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伊万和乌麦提走之前说想挑一些神赐道具给诺尔维雅,鲁鲁和林岑主动提出要给诺尔维雅置办一些秋冬的衣服,马尔基回国之前特意说了他会多带一条当地特色毛毯回来。 歌妮娅不知道自己要给诺尔维雅准备什么,她犹豫了一会儿后选择做香草面包。 卡洛儿做的最好的香草面包。 不知道她做的有没有卡洛儿好。不知道诺尔维雅会不会喜欢吃不是卡洛儿做出来的香草面包。 她忐忑地提着篮子走到了可以让人看到前世的占星师的临时住所,却看到占星师站在门外发呆。 占星师看到她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已经完成我的工作了。那个人看完了她的前世,现在正在平复情绪。” 歌妮娅担忧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诺尔维雅……都看到了什么? —— 诺尔维雅在人鱼学专家默曼迪那里了解到了很多关于人鱼的知识。 在默曼迪有事离开后她也没有立即离开梅赫迪学院。 因为蛛姀和艾琳说她们也要来梅赫迪。 罗伊塔和奥忒凯丝特约了杰瑞和杰碓一起找梅菲和迪芙斯塔玩。他们今天都不是很忙,刚好有时间聚一聚。 奥忒凯丝特想要在梅赫迪为瑈幽招揽一些行政人才,所以也请了艾琳一起来梅赫迪。 蛛姀来则是因为苹萝的邀约。 诺尔维雅看着梅赫迪学院里熙攘的人群,想起了梅赫迪的传统。 梅赫迪对学生格外保护,每周都会调出空闲的一天让学生们有时间做自己的事情。 梅赫迪的学生们大都会在这一天参加聚会或者是举办活动。 诺尔维雅在公告栏上看到了即将开始的集体野餐活动。她打开联络器问休特他们要不要来梅赫迪玩。 休特带着雅琳休和杜库都过来了,艾尔利特有拍摄工作,但设计师选取的场地是梅赫迪学院旁边的玻璃房。 太阳温柔,秋风荡漾。 艾琳和奥忒凯丝特被应聘者围的密不透风。苹萝在带着蛛姀游览梅赫迪的校园,卡罗内三巨头带着杰碓、梅菲和雅琳休在打牌。 杜库去了梅赫迪的机械学院旁听——在大部分学院都没什么课的今天,机械学院仍旧满课。 梅赫迪的机械科就业率很高。 在以理论着称的梅赫迪学院里,机械师是实操性最强的职业,机械师们在考进梅赫迪的那一刻开始就自动放弃了愉快轻松的学院生活。 机械师们在休息的时候不会自讨苦吃地再跑来上课,但杜库觉得观看机械师枯燥的课程是他的休息。 诺尔维雅尊重杜库。她把自己的联络器给杜库防止他到时候找不到她们在哪里。 艾尔利特还在外面工作。 只剩她和休特站在梅赫迪的花园里看风景。 诺尔维雅拿着休特的联络器搜索着关于菲阿娜的消息。 休特现在的联络器是在南边大陆买的,艾博斯格发的联络器已经在假期时报废了。 诺尔维雅对新的联络器不太熟悉。 她微微蹙眉,查看消息的速度慢了下来。 休特注意到了。 他接过联络器,把模式调成了原来的样子。 “杜库快把他的联络器做好了。” “杜库真的是非常优秀的傀儡师呢。不过……杜库为什么不信任外面卖的联络器?” 诺尔维雅想过要给杜库买联络器,但杜库对外面卖的联络器很抵触,他说他要制造出自己的联络器。 实际上,如果杜库的傀儡小人能够储存住消息并且有显示屏的话,那就完全可以替代联络器。 诺尔维雅这么想着,刷到了一篇关于腓比烈的最新报道。 ——“砂琪·菲阿娜失踪,玫瑰公爵向国王发难”。 诺尔维雅蓝眸深深。 她把联络器还给休特,让他看这篇报道。 休特看完报道后和她对视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熙攘的人群。 …… 工作了一天的纯血魅魔走进梅赫迪学院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高处的他的副队长和队长。 他还看到了许多在卡罗内有过合作的熟人。这些人好像在喊着什么口号。 “……腓比烈国王阿洛索恶意发动战争,支持菲阿娜·让罗对阿洛索进行正义审判……” 梅赫迪的陌生学生跑过来递给他一个本子。 “这位同学,要加入正义联盟吗?在这里签署你的名字就可以成为支持玫瑰公爵的一员,让我们一起打倒人贩子国王阿洛索,维护正义与和平——” 艾尔利特:……果然。 他挑眉,拿起笔流畅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闲庭信步地跟着这个陌生的梅赫迪学生一起走进人群。 学生把签满了名字的本子交给了杰瑞。 杰瑞手里已经有很多个本子了。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把本子摞起来都抱到诺尔维雅那里,但他高估了自己的臂力。 他快要摔倒时,一双修长的手接过了一大半本子。 杰瑞抬起头,看到了容貌昳丽的纯血魅魔。 “诶,艾尔利特,你啥时候来的?” “刚刚。你准备把这些东西搬到哪里?” “给诺尔维雅就好!” 艾尔利特走向人群中心。诺尔维雅正在和梅赫迪的人谈论着什么,休特在整理本子上的签名。 艾尔利特把本子推给休特后甩了甩手腕,问休特其他人都在哪儿。 在得知蛛姀在游览梅赫迪后,艾尔利特提出了抗议。 “我也要去玩!” “去吧。” 休特淡定地继续整理新的签名。 …… 天色微暗时,这活动结束了。 蛛姀用藤蔓捆起来那些写满了签名的本子,杜库旁听的课程都结束了,艾琳也找到了适合领地工作展开的专业人才。 他们和来自卡罗内的朋友们一起坐在花园的草坪上野餐。 诺尔维雅是第一个离开的。 歌妮娅告诉了她可以让人看到前世的占星师的临时住所和可以见到他的大致时间。 诺尔维雅走到占星师的临时住所时对方恰好打开了门。 占星师看到她一愣,然后很快反应了过来。 “来这么早吗?进来吧。” 诺尔维雅礼貌地说了句“打扰了”,然后走进了占星师的临时住所。 “事先说好,你能看到什么,看到多少,这些都不是我能决定的。一般来说你会看到前世情绪比较激烈的片段。 如果你没有其他要求的话,我要开始了。” 诺尔维雅轻轻点了点头。 占星师拿出了神赐道具。 下一秒,诺尔维雅的世界一片漆黑。 然后她的眼前突然亮了起来。 “诺尔维雅!爸爸妈妈出门啦——要不要亲亲妈妈?不要嘛?真的不要嘛? ……好吧。 弗兰!弗兰!你和诺尔维雅好好在家玩,不要吵架!” 妈妈的声音。 弗兰是她的叔父,是她爸爸的亲弟弟。 她的前世,就是穿书前的那一世。 穿书是真实的。 诺尔维雅忍着颤抖看着陌生又熟悉的那堵墙,知道这里是她曾经的卧室。 她因为和妈妈生气不肯送妈妈出门,却不知道她将会迎来什么。 她多希望这时候的自己能够跑出去亲亲妈妈,告诉妈妈她没有真的生气,她真的爱妈妈。 诺尔维雅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诺尔维雅……诺尔维雅……” 是叔父的声音。 诺尔维雅睁开眼睛,看到了年轻的叔父。 金色的长发,灰绿的眼睛,悲痛的神情。 “诺尔维雅……我想,我们需要一起生活很长时间。” “不要。弗兰,爸爸妈妈呢?” “他们……他们出差了。他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说谎!说谎!弗兰,我讨厌你!” …… 诺尔维雅沉默地看着她的前世,她还不懂事的过去。 猝不及防的意外让弗兰不得不照顾她。 她的父母除了弗兰外都没什么关系亲近的亲戚,如果弗兰不能照顾她,她就要去福利院。由于程序问题,她可能还会被遣返回她的母国。 弗兰为她放弃了很多。 弗兰放弃了更好的工作机会,推掉了原本计划好的项目,放弃了自己的社交,全身心地照顾她。 尽管这样,她还是和弗兰吵架。她只想要爸爸妈妈,她觉得弗兰不够爱她。 弗兰默默承受着一切,直到她躲进树屋里让弗兰以为她丢了,弗兰才崩溃。 弗兰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把头埋进臂弯里哭到嗓音嘶哑。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你,我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你还是……你还是不相信我……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没有钱了,我也没有我自己的生活,我不敢在你面前表现出一点软弱……” 她的叔父也只是个还没毕业的学生。 笨手笨脚的,不知道冲奶粉要多少度的水,不知道怎么给她扎辫子,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哭。 她那时候很任性。 她很后悔。 后悔在弗兰崩溃的那天,她只远远地看着,没有靠近,也没有出声安慰。她捏着自己的睡衣裙摆,手足无措地任由弗兰在黑暗中蜷缩着抽泣。 诺尔维雅看着记忆里那团佝偻的影子,眼神悲伤。 下一秒,叔父消失了。 记忆片段更迭,她只能看到空荡荡的房子。 诺尔维雅别过了脸。 她知道,叔父也离她而去了。 她的确是穿书,她前世的记忆都是真实的。 只是…… 她看到的前世记忆,全部都是失去的过程。 第323章 我相信她 “诺尔维雅,你以后想做什么?” 记忆里的弗兰认真的看着她,手里握着已经削得很短的铅笔。 她当时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只能故作高深地说“我想做诺尔维雅!” 她说的没什么底气,在看到弗兰憋着笑的表情后有些气愤地拍了拍弗兰的胳膊。 弗兰灵活地躲开,然后用画笔点了点她的鼻子。 “你不能只做诺尔维雅。我在问你以后想选择的职业,比如医生、律师、老师……这一类的。哥哥他是建筑师,卡洛儿是设计师,你叔叔我是学画画的。” “我想成为妈妈那样的人。” “设计师?也不错。” “不是啊,弗兰你懂不懂啊!是妈妈那样的人!” “嘶。懂懂懂——别的不说,你这肘击的力度确实遗传了卡洛儿。” …… 诺尔维雅第二次看到的前世回忆都是关于叔父弗兰的。 有些她早已忘记的细节在此刻再次出现,她看着年轻的叔父沉默不语。 占星师意识到了她情绪的转变,他主动退出自己的房间让诺尔维雅自己待一会儿。 诺尔维雅说了声“谢谢”,她没有拒绝。 她现在脑袋里的思绪搅在了一起,根本无法清晰地得出什么结论。她看到的前世记忆非常混乱,甚至有时候会突然断掉。 但只有一点是确定的。 她的前世不在这个世界里。她的穿越不是虚构的。 从哪里开始不对的呢? 从分配小队那时起。她突然得知了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而她是小说里的反派角色。 但是她所了解的小说剧情和现实对不上。原小说里没有邪神的影子,原小说的背景世界和平的像某种童话故事。 事情越发扑朔迷离。 这个世界里母亲的异样和歌妮娅的不断重生困扰着她。 她的前世不在这个世界。如果她之前并不在这个世界,那么这一世的母亲为什么会让歌妮娅帮助她“未来的女儿”? 母亲知道她会有一个女儿,母亲知道她会因为贵族的罪恶死亡,母亲知道她的女儿要自己挣扎着长大。 但母亲只有经历过才会知道。 母亲只有经历过,并且反抗失败了,才会说出那些话。 诺尔维雅的前世是在没有魔法的世界里度过的,占星师让她看到的记忆证明了这一点。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在母亲的时间循环中,母亲担心的那个“诺尔维雅”不是她。 她在这一世才取代了之前的“诺尔维雅”。 那么之前的那个“诺尔维雅”在哪?母亲知道她不是之前的诺尔维雅么? 她的困惑中夹杂着对母亲的抱歉。她觉得她获得的那些爱本不该是她的。 但她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穿越,她前世的世界并没有魔法存在。她的穿越不是她自己决定的,她只是睁开眼睛就变成了半人鱼诺尔维雅·莱丽。 她的出现会和邪神有关么? 诺尔维雅想不通。她知道还有些线索被世界藏着。 诺尔维雅握着胸前的贝壳项链,慢慢地冷静下来,她整理好了情绪,推开了门。 她刚想和占星师道谢,就看到了在外面等待着的歌妮娅和一个提着篮子的陌生的少年。 歌妮娅看到她后眼神亮了起来。 “诺尔维雅,你还好吗?” “我没事。这位是……?” 诺尔维雅很难忽略那个提着篮子的陌生少年脸上慈祥的表情。 “我叫恰哈尔,恰哈尔·洛德,卢利特亚二年级生,‘伊路珍联盟’队成员。歌妮娅是我最重要的妹妹,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侄……” 歌妮娅捂住了恰哈尔的嘴。她看着诺尔维雅疑惑的神情,无奈地把恰哈尔之前说过的那些话给诺尔维雅复述了一遍。 诺尔维雅愣住了。 她回神后又有些难过。她轻声说着。 “歌妮娅,非常感谢你们的好意,但是我想……我并不是该接受这些的那个‘卡洛儿的女儿’。” “诺尔维雅,我有没有说过你和卡洛儿很像?” 歌妮娅严肃起来。 夜色漆黑,只有街道两侧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芒。 白日被埋葬,卷须的花朵蔫蔫地攀在墙上,冷冽的风无声地带走了所有让人开心的情绪,只剩下无法抵御的寒意。 歌妮娅的短发被风吹动,但她的眼神像钻子一样,让人无法轻易移开目光。 诺尔维雅看着歌妮娅,她知道歌妮娅可能要说的话,但她还是垂下了眼睛。 “是的,你说过。我和母亲长得很像。我们有一双相似的眼睛。” “诺尔维雅,我能很轻易地分辨出你和卡洛儿。你和卡洛儿并不像。我说的像,是指你们会做的事情。你们本质上都是非常温柔的人。 在面对同一个问题时,我相信你会和卡洛儿做出同一个选择。你确实是卡洛儿的女儿,这是不争的事实。” 歌妮娅把恰哈尔拿着的篮子塞给了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无法说出穿越这种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只能装作她接受了歌妮娅的宽慰。 但她看到了篮子里那闪亮的宝石。 诺尔维雅顿了一下,她把面包从篮子拿出来,把那些宝石和金子还给了歌妮娅。 “真的抱歉,歌妮娅,我不能收下这些。” “诺尔维雅,如果你不接受这些,我的队友们会觉得你没有接受我,会觉得是他们送的礼物出了问题不合你的心意。 他们会一遍又一遍地来问我到底送你什么才能表达出他们的感谢……诺尔维雅,就算是为了我,收下这些,好吗?” 诺尔维雅看着歌妮娅祈求的神色和旁边恰哈尔深以为然的表情,犹豫了许久后还是拒绝了。 “我不需要这些,歌妮娅……小姨。” 原本还想再劝的歌妮娅听到这一声“小姨”后直接大脑宕机。她呆呆地看着诺尔维雅,整个人都好像要飘起来。 “那那那……那不收也行……” “那诺尔维雅你能叫我舅——唔。” 恰哈尔再次被歌妮娅捂住了嘴。 歌妮娅边后退边和诺尔维雅说再见,连之前她拜托诺尔维雅翻译的话都忘记问是什么意思了。 在不久后,诺尔维雅听见了熟悉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恰哈尔你听到了吗!小姨!‘小姨’!!她叫我小姨!!!” 诺尔维雅笑了一下。 歌妮娅还是那个歌妮娅。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当透明人的占星师忍不住问诺尔维雅。 “你为什么不收下?那可是很多钱。” “那不属于我。” 诺尔维雅平静地和占星师告别,然后去了蛛姀的家。她今天格外不想回到只有她自己的宿舍里。 她敲响了蛛姀家的门。 蛛姀还没睡。 蛛姀看着抱着面包的诺尔维雅,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低落。蛛姀敛眸想了想,问诺尔维雅要不要和她一起夜袭玫瑰府邸。 虽然菲阿娜连地下的通道都封锁了,但她还可以通过玫瑰府邸的那些植物确定具体位置,然后用藤蔓荡过去。 诺尔维雅:……还是不要了。 她不太想当猴子。 而且她们现在过去会给菲阿娜造成负担。菲阿娜现在忙的都没时间回她们的消息,甚至都无法保证每天的睡眠时间。 好在现在舆论倒向菲阿娜,大多数贵族都认为帮助阿洛索是令人不齿的。阿洛索的助力并没有那么多。 只是尽管这样,阿洛索依旧不容小觑。 诺尔维雅坐在蛛姀的沙发上,撕开了歌妮娅给她的面包外面裹着的袋子。 香气吸引了蛛姀,也让诺尔维雅意识到了……这是香草面包。 诺尔维雅咬了一口松软的香草面包,在这一刻,她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 晴朗的秋日,暖洋洋的光。父亲在家里给她做积木玩具,母亲托着刚烤好的香草面包,问她是要现在吃,还是要玩完再吃。 她才意识到,她并不是因为长大了就不再思念母亲了,她只是告诉自己思念是无用的,所以强迫自己杜绝了这种徒劳的行为。 “诺尔维雅,你想哭吗?” 蛛姀忽然握住她的手,用那双黑夜一般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诺尔维雅回握住蛛姀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蛛姀不太高兴继续盯着她。 “你在那个占星师那儿看到什么了?你下午在梅赫迪的时候还很高兴,晚上回来就快要哭出来了。 他惹你伤心了?他住在哪儿?” “蛛姀,我没有要哭啊。” “诺尔维雅,你的眼睛会因为不同的情绪而变成不同的蓝色。有时候很浅,有时候很深。就像现在。” 蛛姀拿出了一粒种子将它快速催生。 “午夜蓝郁金香。你现在眼睛的颜色。” 诺尔维雅看着那蓝到发黑的花朵,默默地低下了头。 “好吧,我有一点难过。” “为什么。” “我也说不清。” “我出去一下。” 蛛姀站起身准备出门,却被诺尔维雅拽住了衣摆。 诺尔维雅专注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想去找那个占星师啊?” 蛛姀神情淡淡,她眼下的小痣让她的面容冷艳又神秘。 蛛姀没说话。这就是默认。 诺尔维雅笑起来。 “蛛姀,一起吃香草面包么?” 蛛姀:“……” “吃。” 诺尔维雅不会主动买香草面包。这一定是歌妮娅做的。 出自歌妮娅之手的面包都很好吃。 蛛姀坐下来和诺尔维雅一起吃着面包,她不时地看向诺尔维雅。 有时候,她觉得她的眼睛好像沉入了诺尔维雅的眼睛,她看见了无垠的大海和清澈广阔的天空,她看见浓郁的悲伤和解不开的谜题。她能感受到有什么在波动,但她并不能领悟到那是什么。 她只是感觉诺尔维雅离她很远。 这种神经质的错觉像是焦虑的分泌物。她分明一伸手就能触碰到诺尔维雅,但她还是觉得她碰到的是幻影。 这种感觉来的突兀,但并不陌生。 她听着诺尔维雅的呼吸,忽然觉得她现在该把心中蕴藏着的最终解决方案说出来。 “诺尔维雅,如果你们不能够陪我到时间尽头——那就换我陪你们到人生的终点。” 诺尔维雅一下子滞住了。 她转过头,试图在蛛姀脸上找到她在开玩笑的可能。 但是她没有找到。 蛛姀是认真的。 森林女巫红睫微眨,黑沉的眼睛里是饱满的残忍。 “诺尔维雅,要么你们陪我永生,要么我陪你们一起死。” “蛛姀!” “别想留我自己愚蠢地在这个可恶的世界里缅怀你们。” “我们会转世的,蛛姀,会有解决办法的——” “诺尔维雅,说你不会死。” 蛛姀的语调散漫又讽刺。 “告诉我啊?诺尔维雅,告诉我你会永远在我身边。” 诺尔维雅沉默下来。 蛛姀忍着不去看诺尔维雅的表情,但诺尔维雅站起身,走到了她面前。 蛛姀听到了半人鱼的声音。 “蛛姀,你看起来,快要哭了。” 蛛姀没有说话。她任由半人鱼和她十指交握。 “……蛛姀,这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我们成为朋友不是幸运,而是我们本就该是朋友。” 诺尔维雅的眼睛变成了浅蓝色。 “我保证,在我可以存在的时间里,我永远会在你身边。” “……你最好是。” 蛛姀终于开口。她神色冷淡地继续吃着歌妮娅做的香草面包,就好像刚才眼眶红的和睫毛连成一片的森林女巫不是她一样。 藤蔓圈住了诺尔维雅的一只手腕,就像是蛛姀外化的不安。 诺尔维雅觉得她的低落都消失了,她现在非常有干劲——在她本就有限的时间里,她不想因为邪神或是世界的变动再缩短这个期限。 …… 夜晚潮湿,空气寂静。 诺尔维雅今晚在蛛姀家留宿。 她脱掉外套时装在口袋里的翻译纸条掉了出来。她这才想起她忘记告诉歌妮娅了。 诺尔维雅立即用联络器把默曼迪翻译出来的句子发给了歌妮娅。 歌妮娅应该是还没睡。她很快就回了消息。 【最强小姨:谢谢你,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看着“最强小姨”那四个字陷入沉思。她在和歌妮娅互道晚安之后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开了和伊万斯托的对话框。 【最富小舅(2号)】。 诺尔维雅:…… ……她猜1号是乌麦提。 —— “乌麦提,诺尔维雅会注意到我新改的名字吗?” 伊万斯托微微扬起唇角。这代表他心情不算太好。 乌麦提:“她会的。” 乌麦提想了下家中长辈夸孩子的样子,肃着脸压低了声音。 “我相信她。” 第324章 因为她姓菲阿娜 诺尔维雅最近在繁忙的打工时间中经常会遇到“伊路珍联盟”队的人。 她熟悉的乌麦提和伊万斯托每天都会给她送神器,她不要的话伊万斯托就对她灿烂的笑,旁边的乌麦提用粗哑的声音为她倾情解释。 “伊万很难过。他觉得你讨厌他。” “……我不讨厌你,我只是不能收下这么贵重的神赐道具。” “那你就是在讨厌他。如果你喜欢他,即使你觉得不能收,你也会为了他勉强收下,证明你真的没有讨厌他。” 诺尔维雅:为什么她现在会面临这样进退两难的局面。 伊万斯托最后笑着走了,他说他已经送出去了,如果诺尔维雅不要的话直接丢垃圾堆里就好。 乌麦提没走,乌麦提看看门口,又看看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无奈地在乌麦提期待的目光中收下了那些神赐道具,乌麦提把脸上表情严肃淡漠的伊万斯托叫回来了。 伊万斯托语气高昂。 “这叫兵不厌诈。林岑教我的。” 诺尔维雅:好狡猾的林岑。 然后诺尔维雅在第二天的打工路上就被林岑拦下来了。 紫色头发的漂亮姐姐站在她面前,她红色的眼睛像滚烫的岩浆,火热又危险。 “这位同学,你有兴趣参加我们梅赫迪最近举办的服装展示活动吗?活动技术结束后我们会把你展示的衣服都送给你的。” 诺尔维雅蓝眸清澈,她很顺从地点了点头。 “好的,林岑小姐。” 紫发红眸的林岑眼睛微眯。 “你知道我?” “昨天歌妮娅来找我的时候提到了你。” 林岑唉了一声。 “歌妮娅也真是的,她怎么没告诉我?我还和鲁鲁商量好了对策。算了,既然你都看出来了,那我把鲁鲁叫回来吧。” 林岑拿起联络器把鲁鲁叫了过来。 鲁鲁是一位占星师。她穿着可爱的粉色星星外套,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 “不是说——不是说要争诺尔维雅吗?我刚把词背下来,不用了吗?” 林岑摇头。 “这小孩儿太聪明,骗不过去了。” 林岑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 “我本来还想着说带着你走到鲁鲁那里,然后让鲁鲁装作我的竞争对手,让这服装展示这个事儿看起来更可信……害,都泡汤了。” 诺尔维雅微笑起来。 “歌妮娅想到了这些,她说她试图阻止你们,你们虽然表面上答应了她,但她知道你们还会来找我。” 林岑没接茬,她看着远处的天空,就好像天空飘着什么值得让人仔细研究的花。 鲁鲁用外套宽大的袖子遮住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向林岑身后躲了躲。 “……所以,你们找我是想做什么呢?” 诺尔维雅问向林岑和鲁鲁。 鲁鲁不想说话,她戳了戳林岑的腰。 林岑不再看天。 “我和鲁鲁想承包你的秋冬的衣服作为感谢。虽然歌妮娅不同意,但我们觉得这是个很好的主意。我和鲁鲁的家族产业都和服装相关,并且我们想要请你做我们的代言人。” “林岑,我已经是约书亚·德的服装作品代言人了。” “那是谁?” “一位独立裁缝。” 林岑沉思了一会儿,问诺尔维雅有没有这个约书亚·德的作品集。 “如果他够优秀的话,我和鲁鲁可以支持他开工坊。” 诺尔维雅想了想,直接把约书亚的联系方式给了林岑。 林岑有事先离开了,诺尔维雅和鲁鲁说了“再见”后也准备继续去打工。 “莱丽小姐,请等一下,我有一些话想对您说。” 鲁鲁的头发卷卷的,她说话时会习惯性在句尾停顿一下,嗓音沙沙的像小羊。 “莱丽小姐,我希望您不要为此感到厌恶。我们这样只是为了……只是为了让你不要伤害歌妮娅。更自私一点的说,我们不想让歌妮娅比爱我们还要爱你。 现在歌妮娅每天都会为你烤面包,每天都会到你打工的地方看你,我们有一些不安。” 诺尔维雅怔了一下。她连忙开口。 “歌妮娅现在——” “她现在和当年遇见我们时一样。 除了歌妮娅,我们‘伊路珍联盟’的成员都是被家族扔到伊路珍历练的继承人。 但历练只是一个骗局,我们被当成了毫无尊严的玩具。是歌妮娅碰到了正在逃亡的我们。她收留了我们,给我们做香甜的面包,保护我们不会被那些坏人抓回去,带着我们走出伊路珍,甚至她……” 鲁鲁的眼圈红了。 “……我们差点失去歌妮娅。所以我们对歌妮娅有些保护过度,我们知道,但这不是能轻易改掉的。 莱丽小姐,我们比你更需要歌妮娅,请不要夺走她,请不要伤害她。” “鲁鲁小姐。” 诺尔维雅直视着鲁鲁。 “歌妮娅永远不会被我夺走。她在意你们,她每天来说的也都是关于你们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刚刚我能认出林岑小姐。” 鲁鲁低下头。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向诺尔维雅。 “抱歉。莱丽小姐,我说这些……我不该对你说这些的。 只是、只是幼时的背叛总会让我们都对外界抱有绝对的警惕,只有歌妮娅在,我们才会体会到正常的情绪……我们只信任彼此和歌妮娅。歌妮娅也只信任我们。 但突然间你出现了。你和我们一样特殊。” “鲁鲁小姐,您不是占星师么?” 诺尔维雅的蓝眸浅淡。 “您占卜过你们的未来么?” 鲁鲁愣住了,她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虽然我是占星师…但我的老师告诉我不可以占卜自己或者重要的人的未来。 因为如果我看到了不好的未来,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改变那个未来,这样事情反而会变得更加糟糕……” 鲁鲁咬住唇瓣,有些挣扎。 “谢谢你的建议,莱丽小姐,我再考虑一下……我们可以交换联系方式吗?” “可以的。” 诺尔维雅拿出了联络器。 “诺尔维雅小姐,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歌妮娅?” “不……请把今天我的嫉妒和不妥都告诉歌妮娅。 我们之间没有秘密,我不想瞒着歌妮娅,但在歌妮娅面前开口说这些……对我来说,也有些,为难。” 诺尔维雅从善如流地答应了下来。 鲁鲁还有话要说。 “诺尔维雅小姐,我知道只是秋冬的服装不足以表达我们对您的感谢……我了解到,最近您重要的队友正在陷入一场战争。 我明白伊万和麦麦已经在帮助那位公爵了,但是……我恰好知道,腓比烈的国王还有一些没有露出来的底牌。 腓比烈没有教会,因为腓比烈的国王觉得,在他的国度里,他的臣民不可以信仰别人。他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教派,教派里有许多家族的家主在狂热地信仰着他。” “所以,诺尔维雅小姐,我想送给你的礼物是:那些狂热的信徒们不会出现在腓比烈。 那位公爵小姐现在面对的是孤立无援的国王。” 诺尔维雅认真听着鲁鲁说的话,听到最后,诺尔维雅神色复杂了起来。 “可是鲁鲁小姐,这不会对您或者您的家族造成什么影响么?” “不会的。诺尔维雅小姐,我的家族一直在为北边大陆和南边大陆提供武器……林岑一直认为武器也算是身上装饰的一部分。” 鲁鲁用宽大的袖子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她的眼神平静,声音依旧沙沙的。 “如果那位国王想要做不理智的事情,他会变得很不幸的。” 鲁鲁朝诺尔维雅微微欠身。 “诺尔维雅小姐,打扰了您这么久,真的非常抱歉。希望您工作愉快。” 鲁鲁转身离开了。 诺尔维雅也走向打工的店铺。她还没换上工作装,约书亚的消息就像炮弹一样轰炸了过来。 约书亚说有一个做假肢的家族继承人找到了他,想要支持他开工坊,成立自己的品牌。 诺尔维雅:挺好的。 就是有一点——林岑为什么会觉得卖假肢和卖武器的家族会和服装相关?? …… “因为林岑她就是那样,她总会把两个毫不相关的两样东西联系在一起,然后坚定地从不可能里找出它们的共同点。” 歌妮娅站在诺尔维雅旁边,听到她的疑问后忍不住笑起来。 “真的是非常林岑。” 在诺尔维雅说出鲁鲁今天下午的话语前,歌妮娅提前一步表示了她的歉意。 “诺尔维雅,这应该是我最后一天来给你送面包了。 再这么下去,恰哈尔和林岑一定会开始耍赖。 我也要准备比赛。我还要回伊路珍看看能不能想起来什么关于重生的线索……所以,我今天带了咸乳酪蛋糕。” 时近黄昏。诺尔维雅打工的冰淇淋店里没什么人,店里彩色的玻璃被夕阳的光芒烤着,柔和的两三种色彩像化掉了一样堆积在墙上。 歌妮娅带来的袋子里装着香气四溢的蛋糕。 诺尔维雅过了很久才找回来自己的理智。 “歌妮娅,我不吃咸乳酪蛋糕的。” 歌妮娅顿住,她意识到了什么。她手忙脚乱地把咸乳酪蛋糕都收到袋子里,然后紧张地提起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 诺尔维雅没有解释,也没有询问。她和歌妮娅心照不宣地略过了这件事。 诺尔维雅把今天鲁鲁对她说的话讲给了歌妮娅,歌妮娅听完后有些迷茫。 “这些话是鲁鲁说的……?听起来像林岑说的哎。” 诺尔维雅突然想起了林岑离开前的表情。 ……那些说不定真的是林岑想说的话。 歌妮娅没太纠结这个问题,她拎着装满咸乳酪蛋糕的袋子准备回家。 在离开前,歌妮娅提到了菲阿娜。 “听伊万说,你的队友非常厉害,她现在已经是腓比烈一半领土的领主了。希望她能够早日赢得胜利结束战争,成为腓比烈新的国王。” “她不会成为国王。她不喜欢称王。但她是最厉害的公爵。” —— 最厉害的公爵在和她的队友们打视频通讯。 这是第二次“拼图游戏”比赛前的夜晚。 战争还未结束,菲阿娜不可能从腓比烈跑出来参加这个答题比赛。 “我也可以通过视频通讯答题。” 菲阿娜冷静地说着。视频通讯里的菲阿娜看起来有些过分消瘦,但她的眼神依旧锐利。 艾琳有些生气。 “菲阿娜你有没有好好吃饭!你怎么瘦了那么多呀!你还叫我看着诺尔维雅她们好好吃饭,结果你自己最不乖!” 菲阿娜没和艾琳对上视线。她没觉得自己看起来有什么变化,只是说她可以参加比赛。 “我会根据比赛调整时间,我可以视频答题。” “我已经和瓦莱里奥老师说定了,比赛时会直接扣除分数,你不需要答题了。 所以菲阿娜,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诺尔维雅也盯着视频里的菲阿娜,否决了她还想要答题的设想。在比赛开始的时间段内,菲阿娜根本就不可能有时间,阿洛索尤其喜欢在这时候对菲阿娜的领地发起进攻。 菲阿娜最终勉强同意,也承认自己没怎么好好吃过饭。 “澳契夫没哭着让你吃点儿东西?” 艾尔利特在旁边语气不愉,被蛛姀用藤蔓堵住了嘴。 “我把澳契夫派到其他地区观察阿洛索的动向了。” 菲阿娜淡淡说着,给了蛛姀一个“干得好”的眼神。 蛛姀想起了之前诺尔维雅和休特给她看的报道。 “那个奇怪的人类砂琪怎么了?” 提到砂琪,菲阿娜脸上的神情很明显地冷了下来。 “砂琪被阿洛索抓走了。” “在玫瑰府邸里被抓走了?” “砂琪和芙凯特已经找出了玫瑰府邸和附近区域里的所有间谍,砂琪不可能在玫瑰府邸被阿洛索抓走。但我并不清楚砂琪的失踪地点。” 菲阿娜神情严肃。 “我问过芙凯特。芙凯特说她也不知道,但砂琪说过,因为她姓菲阿娜,所以她要做菲阿娜会做的事情,才对得起这个姓氏。” 气氛静了起来。 菲阿娜会做的事情…… 诺尔维雅沉吟许久后轻轻开口。 “菲阿娜……你觉得砂琪是主动被阿洛索抓到的么?” 第325章 用特权贿赂我吧 砂琪的确是主动被阿洛索抓到的。 她在接受外界采访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计划——专制的国王陛下当然会因为她说的那些话恨死她。 她一句关于国王的怨言都没有,她只是夸着她的菲阿娜大人……她知道是谁造成了她之前那些年的卑微和惨痛,她也知道现在自己能活着是因为谁。 菲阿娜大人很相信她。 即使菲阿娜大人不喜欢向外界透露出她的领地情况和她最伟大的善意,菲阿娜大人依然允许她接受采访。 然而,在采访结束的最后,她被采访者不经意的问句诘难住了。 “你姓菲阿娜?菲阿娜·让罗的那个菲阿娜吗?你为玫瑰府邸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贡献吗?” 砂琪怔愣着摇头。 采访者哦了一声,对她的姓氏再不感兴趣,只以为是她自己随便起的。 砂琪攥紧了拳头。但她还是微笑着感谢采访者。毕竟这篇报道发出去会让阿洛索名声变差。 砂琪回到家里后辗转反侧。她一想起采访者那个不在意的眼神,就觉得脸上发烫。 她自豪地说出她新获得的姓氏,但面对质疑时她又心虚地不敢说这就是公爵大人的名字。 因为她太弱小了。她只是一个被供养者。 “砂琪,怎么还不睡觉?” 母亲打开了灯,砂琪的卧室里瞬间亮如白昼。 母亲担忧地看着她。 “是不是这几天太累了?我都和你说过了,不要去接什么采访,不要抛头露面地去做这些事。如果在早些年前,你这样做会被关进监狱里的!” “可是妈妈,现在不是早些年前。” 砂琪抱着软绵绵的被子坐了起来。她的眼睛很圆,不管她笑或不笑都没什么威慑力。她不喜欢她可爱的长相,因为在腓比烈里,“可爱”意味着软弱。 即使她绷起脸,也没人会怕她。没人怕她,她受到伤害的几率就会增加。 砂琪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芙凯特说,她的眼睛圆圆的像小鹿。 这双眼睛能看到这个世界,还是因为菲阿娜大人。 ……她是因为她的父亲才被划伤了眼睛。 她的父亲在没有变成残疾前一直行事不端。 她的父亲是一个很标准的腓比烈男人。她的父亲认为女人无论怎样地位都是不如男人的,老弱病残就是该被处死…… 他始终践行着他的那套观念。他欺负老人,调戏街上的女人,但他和其他腓比烈男人不同的一点在于,他不打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砂琪原以为她已经算是幸运的女孩了,但他父亲酒后失言,惹到了一个富商。 富商派杀手来寻仇,她被那些杀手误伤,眼睛被刀划到后看不见了。 她的父亲觉得抱歉,但不承认这是他的错。 她的父亲没有要给她治眼睛的想法,只是一味地借酒浇愁。 她的父亲最后投向菲阿娜大人,是因为他意识到了社会的参差。他不再能耀武扬威,他不再是高傲的健全的腓比烈男子。 他被那些嘲弄刺伤,最终选择逼迫菲阿娜大人收下他。 她和母亲,不过是连带着的,他的财产。 搬进玫瑰府邸时,她身上的一些伤口已经溃烂了。她的母亲倒在床上昏迷不醒,家里的钱都被她的父亲拿去买酒,她在令人极度不安的黑暗中摸索着,最后被父亲揪上了马车。 她以为要被父亲卖掉了,所以她在马车停下来的那一刻就跳下去逃跑了。 她跌跌撞撞地走着,闻到了馥郁的玫瑰香气。 还有她身上伤口腐烂的味道。 她的伤口必须要被处理掉。 在无尽的黑暗和恐惧中,她幸运地找到了厨房,找到了锋利的刀和闻起来苦涩辛辣的酒水。 没有什么会比被卖掉成为供人取乐的奴隶更痛。 她咬着牙,剔去了身上已经快要生蛆虫的腐肉。 在疼痛带来的晕眩中,她听到了陌生的声音。 “澳契夫,你的厨房需要加强管理。” 她在这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到她再醒来时,她就看到了正在给她擦脸的母亲。她身上的伤口也都痊愈了。 母亲告诉她,她们现在已经住进了公爵大人的玫瑰府邸,她们都安全了。 她摸着自己的眼睛,忐忑地问那位公爵大人是不是要她付出些什么。 在腓比烈,善意从来不是免费的。 治好了她的眼睛,是不是就代表着她要付出比她的眼睛更加重要的东西? 母亲点了点头。 母亲的举动让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的心脏躁动,就像有毒药在等着她喝。 “公爵大人说,你要去学习,你要会写字,要熟练地掌握一项技能。” 母亲脸上是幸福的笑。 “你要付出的是你的努力。公爵大人说,如果你的成绩优异,以后你就可以离开腓比烈,去外国学习、工作…… 砂琪,是你父亲求公爵大人收留我们的,不要再因为眼睛的问题和你父亲生气了。” 砂琪没有答应,她只是看着母亲,露出一个很乖巧的笑。 “妈妈,我会好好报答公爵大人的。” 她在玫瑰府邸生活了下来。 在玫瑰府邸的生活安稳又快乐。她知道她是绝对安全的,美丽又强大的菲阿娜大人像神明一样庇佑着她们,她有固定的住所、充足的零用钱和被人尊重的生活环境。 面对父亲那些恶臭的言论,她会直接反驳。她喜欢平等的玫瑰府邸,喜欢有秩序的生活,而这些都是父亲看不惯的。 她的父亲觉得只有他才配得上这么好的生活,那些根本没有他地位尊贵的女人和老人没资格领着和他一样的资金补贴。 她的父亲甚至故态复作,骚扰着平时对她很好的姨姨和姐姐。 她很愤怒。愤怒又难堪。 但先做出反应的居然是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和平日里一样,沉默地为她的父亲做着饭。但砂琪亲眼看到母亲在父亲的饭里加了奇特的药粉。 母亲没有避着她。母亲认真地搅拌着汤底,教她怎么做出一份有毒又美味的菜肴。 “砂琪,我是爱你的父亲的。你知道,这里是玫瑰府邸,被骚扰后反抗是很平常的事情,即使失手打死了对方,公爵大人她也不会觉得这样做是错误的。 你父亲迟早会被打死的。我这是为了保护他。” 母亲这么说着,把热气腾腾的菜肴端给了父亲,然后出门给她买她最喜欢吃的玫瑰布丁。 砂琪看着父亲挑剔地说着母亲的坏话,然后在吃完饭准备出门时一头撞上了墙。 “我的眼睛!我看不到了!该死的!砂琪!砂琪!快去找那个菲阿娜·让罗!让她给我找最好的疗愈师!” 砂琪在怔愣后只觉得好笑。 她想起她失明时的无助和恐慌。 而那时她的父亲在做什么呢? 在喝酒。在指责她不够坚强,说她一点儿小伤还哭天喊地的,说她根本不如男孩子。 砂琪慢慢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荔枝果汁。 很甜。 是菲阿娜大人特意为她们订购的。 “……父亲,我相信您足够坚强。” 砂琪乖巧地这么说着,看着她的父亲像没头脑的苍蝇一样到处乱转。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多天。 她的父亲终于察觉到是母亲做的手脚,他暴怒起来,像其他腓比烈男人那样对她的母亲扬起了手。 她冲过去挡在母亲面前,但母亲把她护在身后。 母亲在颤抖,但母亲没有退缩。 “这是在玫瑰府邸,你敢打我,就会被公爵大人赶出去——你敢吗?你敢吗!你敢吗!!” 母亲最后几乎喊了起来。 砂琪看到母亲的泪扑簌簌地掉,但母亲始终没有退缩。 她的父亲,一向觉得自己是家里最尊贵的存在的父亲,僵硬又缓慢地收回了手。 砂琪以为父亲已经认清了事实,她想,父亲或许可以抛开原来接受到的教育,重新在玫瑰府邸里生活。 但她错了。 她的父亲,被母亲的反抗刺激到的父亲,居然偷偷联系了国王阿洛索,成为了国王的间谍。 等她发现这些的时候,她的父亲已经准备和国王联合起来毁掉玫瑰府邸了。 她听见父亲激昂的演说。 “陛下,您是最正确的!不能给这些人好脸色,她们就不配像人一样活着——” 通讯结束。 父亲发现了她。 父亲目露凶光,说她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父亲轻蔑地看着她,说母亲现在已经昏迷了,不会再有人来救她。 父亲拿着刀冲向她。 砂琪躲开了。 砂琪夺过了父亲用来杀她的刀,干脆利落地进行反击。 她的面容依旧可爱,她的声音依旧羞怯。 但她说的话格外冷酷。 “父亲,为什么要等谁来救我呢?但凡您关心下我,都会知道我选的兴趣课程都是和狂战士相关的……您打不过我。” 砂琪用力地挥刀,她的父亲砰然坠地。 血流成河。 砂琪发了会呆,然后对着父亲的尸体鞠了个躬。 “对不起,父亲,老师没教过我怎么在起杀心的情况下还能让敌人活着。” 她用力地拖着父亲的尸体去找菲阿娜大人。在她走了一会儿后,她手上的重量忽然轻了起来。 她的母亲沉默地站在她身后,没问发生了什么,也没有责怪她。 母亲只是帮她承担着重量,然后看到她走进公爵大人的城堡。 砂琪回到家里时,母亲已经把家里收拾干净了。 她想要解释,但母亲只是抱着她对她说,“我爱你胜过爱这世上任何人”。 所以母亲希望她安全,希望她好好地、平稳地生活下去。 但是砂琪想要更多。 “妈妈,我想要姓菲阿娜。” 母亲点头。 “当然可以,只要公爵大人同意。” “我不止想要菲阿娜大人同意。我想要配得上这个姓氏,我想要成为菲阿娜大人那样的人,我想要为腓比烈做些什么,我想要腓比烈所有不幸的女孩都可以像我一样有进入玫瑰府邸的机会——” “砂琪,你不需要那么伟大。妈妈只希望你快乐,安全。” “妈妈,如果菲阿娜大人没有保护我们,我活不到现在。我的生命是有意义的。” 砂琪坚定地说着。 她的母亲长久地看着她,然后把她房间里的灯关掉,不声不响地走开了。 “妈妈——” “你已经到了可以自己做选择的年纪了。砂琪,在妈妈没反悔之前,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砂琪闻言光着脚跳下床,跑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她的母亲。 “我不能够保证我能够活着回来——但是我保证我不会后悔,妈妈,谢谢你。” …… 砂琪连夜离开了。 她之前和芙凯特去抓间谍的时候顺便总结了下这些间谍的共性。即使现在没有芙凯特,她也知道哪里会有间谍。 她故意走到了离玫瑰府邸很远的城市,装作在为菲阿娜探查情况。 在天色将明前,她意识模糊起来。 她知道阿洛索出手了。 她研究过阿洛索。阿洛索是一个对自己特别自信、控制欲极强的国王。 她扭转了舆论,让她的菲阿娜大人成为正义的一方,这一定会激怒阿洛索。而当她独自出现在离菲阿娜大人很远的城市里时,阿洛索绝对会不择手段地绑架她。 砂琪在昏过去想,如果阿洛索是她预想的那样就好了。 如果阿洛索足够自信,她就不会被折磨很久。她真的不太喜欢受伤的感觉。 …… 砂琪被电击痛醒的时候还很茫然。 她迷蒙地抬起头,看到了王座上模糊的人影。 “原来你就是砂琪。” 人影这么说着,语气平和到亲切。 砂琪用力眨了眨眼,看到了头发灰白的腓比烈国王。 那是个看起来非常和蔼的老者。如果在街上碰见他,砂琪只会觉得他是某个书店的店主。 但他的话语把这些温情撕碎了。 “没想到……你这种小东西还能做出那么罪恶的事情。 我本该处死你,但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忏悔。 如果你能够说出菲阿娜·让罗的计划或者她的致命弱点,我就允许你继续活着。” “你真的好看不起我啊。” 砂琪叹了口气。 “对待我父亲的时候,你说给他权力和名誉,到我这里,就只是饶我不死…… 国王陛下,你这样不会赢的。”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挑衅。 砂琪立刻被她身后的侍卫用魔法掼倒,她的脸贴在地上,耳朵砸出了血 她被控制着不能动弹,整个人狼狈异常。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坐的高高的阿洛索,眼神无畏无惧。 阿洛索饶有兴趣地端详着她。 直到砂琪的视线被血液模糊,阿洛索才淡淡开口。 “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对待你?” 砂琪终于能坐起来擦一擦脸上的血。但有些血迹已经干涸了,她根本擦不掉。 砂琪不太开心地甩了甩袖子,站起来抬头看向阿洛索。 她的语气很乖。 “用特权贿赂我吧。” “这样我就会帮你打败菲阿娜·让罗。” 第326章 背叛 “没人不爱权力。 那些说他们不在乎是否拥有权利的人只是没有体会过那种拥有世界的感觉。 被人畏惧、嫉妒、憧憬…… 太美妙了。 ——砂琪 ——砂琪·菲阿娜” —— 艾琳现在已经拥有了大半个瑈幽。 她现在每天忙的脚不沾地,玛缇雅老师发过来的训练计划对她来说都没有处理政事累。 她原来不知道当领主要这么努力。卜拉辛以前每天就很悠闲,所以她自然而然地以为当国王不会特别繁忙。 菲阿娜在领地的事情上也游刃有余,虽然有战争发生的时候菲阿娜会很忙,但平常菲阿娜看起来和她们一样,写完法阵学的作业也可以玩很久的大富翁。 然而当她成为领主时,她每天都好累。 即使有奥忒凯丝特在,即使萨拉·波尼的侄子斯蒂丹·波尼每天从梅赫迪回来后会处理一部分政务,即使奥忒凯丝特已经找出了许多专业人才,她还是要工作到深夜。 俄布老师给她送来了许多可以恢复的魔药,但精神上的疲惫还是让她有些萎靡不振。 承担责任真的好难。 艾琳趴在她的书桌上,毛绒绒的耳朵蔫蔫地垂着。 她给自己设定了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五分钟后她起来处理领地的教育问题,然后去冰淇淋店找诺尔维雅吃十五分钟的冰淇淋。 今天会进行第二次“拼图游戏”比赛。 虽然菲阿娜不能参加,但她相信他们“送你回家”依旧会排第一! 她昨晚在和菲阿娜视频通讯的时候问了菲阿娜许多她不确定的细节,她觉得她现在强的可怕。 五分钟到了。 艾琳难过地坐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最近在研究瑈幽的教育问题。瑈幽的学校很少,大多数都聚集在瑈幽的王都。但那些学校的水平都是贵族专供地,她现在拥有的领地在财政方面都有一定的问题。 要不是米莉菲森的赞助,她现在可能还在为她的领民们的温饱问题发愁。 ——所以说,卜拉辛在过去那些年都在做什么呀! 艾琳不满地一拳打倒了卜拉辛模样的小傀儡。 那是杜库给她做的,她已经打坏两个了。杜库说他可以做很多,所以让她不用担心随便打。 敲门声响起。 这个时候会来的只会是奥忒凯丝特。 “艾琳大人,您需要休息了。” 奥忒凯丝特抿着唇,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没事的呀,我刚才已经休息过啦~” 艾琳把文件递给奥忒凯丝特,问她对于领地里的教育问题有什么想法。 “原来您是在想这件事。” 奥忒凯丝特接过文件,和艾琳探讨着建立新学校的可能。 在定下大概的框架后,艾琳的联络器响了起来。 “啊!我要去吃冰淇淋啦~奥忒凯丝特你想吃什么味道的?我可以让诺尔维雅给你留一盒,这样晚上训练结束之后我就可以给你带回来~” 奥忒凯丝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她顿住了,然后想了想,轻轻地说要焦糖香草味道的。 “好的!” 艾琳开心地哼着歌,收拾了一下准备去见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最近在冰淇淋店打工,有时候她去找诺尔维雅的时候还能碰到歌妮娅,歌妮娅还会带香香的面包。 这些都是她枯燥的领主生活里值得期待的时刻。 艾琳快乐地坐法阵来到了雷米亚兹,然后走向右边的那条路。 走到尽头再向右转弯就是诺尔维雅正在打工的冰淇淋店。 她原来就很喜欢这家店里的冰淇淋,现在有诺尔维雅在,她就更喜欢啦! 艾琳的心情超级好,她觉得这条街道上的吵闹此刻也变得温馨了起来。 因为是在法阵附近,所以这里有很多流动的摊位。虽然不如卡罗内集市里的摊位那么丰富,但偶尔也有很有趣的东西。 艾琳远远地看到了一个摊位上写着“占星师超准的问题合集——只要三个银币”。 艾琳很好奇这是什么,她跑过去想要买一本问题合集,但摊主懒懒地靠在椅子上,看起来根本不想做生意。 “您好~‘超准的问题合集’里都是什么类型的问题呀?” 艾琳礼貌地询问摊主,但摊主把展开的书盖在脸上,表示出拒绝交流的意思。 但摊主还是回答了。 “我怎么知道。你拿在手里它会自动生成内容。” “听起来很有趣!” 艾琳拿出了三枚银币递给了摊主,然后挑了一本看起来薄厚适中的问题集。 摊主不再言语,看起来好像已经睡着了。 艾琳也没再说话,她抱着问题集跑向了诺尔维雅正在打工的冰淇淋店。 “诺尔维雅~我买了很有趣的东西!” 白发蓝眸的半人鱼笑着解开了身上的围裙。 “是什么东西呢?” “一本问题合集!” 艾琳绘声绘色地讲着她刚才的经历,在诺尔维雅想出去找那个摊主问他是不是在骗人前打开了她刚买的问题集。 “哇!我还以为他在骗狼,真的有好多问题!而且有可以选择的答案,答案还对应着解析……诺尔维雅!快看!‘未来的国王陛下,很荣幸被您选中……’ 好神奇喔——” 诺尔维雅顿了下,她拿来冰淇淋坐在了艾琳的对面,和艾琳一起研究这神奇的问题集。 艾琳津津有味地看着,然后念出了第一个问题。 “……假设你是拯救公主的勇者,你知道公主被恶龙囚禁了,并且这个恶龙会让世界灭亡,为了拯救公主和你的家人朋友,你想要杀掉恶龙。 但一旦杀掉恶龙,你和公主都会和恶龙同归于尽,你的选择是: a.不救公主,也不杀恶龙,回到家里和亲人朋友团聚,等待世界消亡 b.救公主,杀恶龙,拯救世界,和恶龙同归于尽 c.杀公主,和恶龙一起统治世界 d.去吃雷尔家冰淇淋…… 咦?这里不就是雷尔家冰淇淋店么?” 艾琳惊叹地看着第四个选项,她吃了一口冰淇淋,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我选d!雷尔家冰淇淋超级好吃~” 艾琳没有去看解析,她看向沉思的诺尔维雅,问诺尔维雅会选什么。 “b……但我觉得总会有解决措施的,一定要和恶龙还有公主同归于尽么?” 艾琳翻到后面去看解析,她惊讶地啊了一声。 “怎么了?” 艾琳把问题集翻转,推给了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看到了每个选项的解析。 a:恭喜你,世界灭亡了 b:世界因为你而存在,你的坟墓前永远会有盛放的午夜蓝郁金香 c:你最终还是会被恶龙杀掉 d:你是艾琳·瑈幽 诺尔维雅:……好可怕的问题集。 但这也不是不能解释。近些年来新兴职业越来越多,拥有奇特天赋的人也屡见不鲜。 就像凯撒,虽然他也属于魔法学院,但他的老师们并不是审判者,他的同班同学也不是。他们一起被戏称为“神明代表”系,和牧师是一个院。 所以诺尔维雅觉得,这本问题集大概是某种新奇天赋的产物。 诺尔维雅把问题集合上还给了艾琳,艾琳已经吃完了冰淇淋。 诺尔维雅也看到了来接替她工作的同事。 “艾琳,我们回艾博斯格吧。” “好喔~啊!诺尔维雅,我想要一盒焦糖香草冰淇淋~” “给奥忒凯丝特么?” “是的~她最近工作很辛苦,她的课很多,她还要回领地筛选信息……即使我叫她去和罗伊塔他们出去玩,她也很快就回来了。 她说,她把我的领地当做她的家,她想要让她的家尽可能快的变得越来越好……” 艾琳有些低落。 “诺尔维雅,我不知道这样的我可不可以成为她期待的那个国王陛下……现在的那些领地,我管理起来已经超级吃力了。” 她原来不需要为那么多人负责。她是被保护着的,她不需要去保护别人。而现在她每天都会看到她的领民,她记得那些灰狼们的脸,她知道这些生命都是鲜活的,她承受着他们的期望和感激。 庞大的压力让她想要退缩。 “艾琳,今天是日曜日,你为什么还要回瑈幽处理政务呢?” 半人鱼温柔地问向她。 艾琳呆了一下,她有些费解。 “日曜日……也要工作的呀?还有那么多堆积着的发展计划,早一点解决就可以让灰狼们早一点拥有更好的生活啦!” “可是有很多领主不会这样,包括一些国王,比如卜拉辛·瑈幽。 艾琳,你做的很好。你没有逃避,没有退缩,即使再困扰,你也一直在坚持着……你会成为很好的国王的。” 诺尔维雅说的极其笃定,就好像她看到了那明确的未来。 被肯定就像是被拥抱。 艾琳感受着四肢涌上来的暖意,把她刚买的问题集紧紧地抱在胸前。 她以为诺尔维雅会说,如果你不喜欢当国王就不当了,这没什么大不了。因为她知道,即使她现在突然说她想要罢工,诺尔维雅也不会指责她不负责任。 可是她不会说。诺尔维雅也知道她不会说。 她很累,她超级累,她累到会看着领地设计图睡过去,可是她并不觉得委屈。 她喜欢看她的领民们脸上的笑。她知道自己做的一切是有意义的。 如果说最开始她只是被雅琳休和萨拉·波尼的话触动才想要领地,那么现在,她是抱着想要让灰狼们变得幸福的决心来管理领地的。 她不会放弃。她会怀疑自己,会觉得自己不配,但她不会放弃。她清楚,诺尔维雅也清楚。 “艾琳会是最好的国王。不是么?” 诺尔维雅笑着问她。 “……是的!” 艾琳应得很坚定。 风突然刮了起来。黄叶盘桓在树枝上,发出细细的哀鸣。 艾琳的联络器急切地响了起来。 是奥忒凯丝特。 奥忒凯丝特发来了关于腓比烈的新的报道。 艾琳的脸色变得很差,诺尔维雅也收到了来自玛缇雅老师的讯息。 诺尔维雅看过之后神色也有些凝重。 “……我们先回艾博斯格吧。” “好喔。” —— 艾博斯格1206活动教室。 最先到的艾尔利特给菲阿娜发去了视频通讯。 一直到休特和蛛姀还有杜库都到了,菲阿娜才接通。 视频通讯里的菲阿娜看起来有些疲惫。 “……你们都知道了?” “‘腓比烈的女公爵其实是狂暴杀人魔,还把情人都收进自己的玫瑰府邸’……这种爆炸性的消息,我们不知道的概率很小。” “这荒谬的可笑。” “菲阿娜,这是玫瑰府邸里的砂琪·菲阿娜说的。即使这再荒谬,也会变成事实。” 休特皱着眉头。他当然知道砂琪是谁,也知道砂琪失踪的情况。 昨晚菲阿娜还在说着营救砂琪的计划,今天砂琪就倒戈相向,不仅代表阿洛索污蔑菲阿娜,还指导阿洛索的势力向菲阿娜的领地发起了攻击…… “菲阿娜你还好吗——” 艾琳和诺尔维雅推门而入,她们已经看到了艾尔利特联络器里的菲阿娜。 菲阿娜神色如常。 “我没事。目前情况都在可控范围内。” 蛛姀眼睛微挑。 “公爵大人,砂琪叛变也在你控制范围内?” “砂琪被阿洛索绑架了。阿洛索控制欲极强,砂琪要保护自己,就必须顺从阿洛索。这是正常的。” 诺尔维雅看出了菲阿娜对砂琪的信任。菲阿娜觉得砂琪现在的举动是聪明的,她认可砂琪的做法。 “菲阿娜,你觉得这是砂琪的计划么?” “我相信砂琪。但我同时相信阿洛索的洗脑能力。” 菲阿娜似是想起了什么,她的神色冷了下去。 “阿洛索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思想,无论对方的意志有多坚定。所以即使我相信砂琪,我依然要做好砂琪已经投向阿洛索的准备。” 这是最好的方法。 如果砂琪真的投靠了阿洛索,那么菲阿娜会在必要时让她消失。即使菲阿娜并不想这么做。 一个在玫瑰府邸长大的人,最清楚玫瑰府邸的情况。 “去比赛吧,不用担心我。” 菲阿娜戴上了拳套,她看向了联络器另一端,她重要的队友们。 “下周比赛前,我和阿洛索的战争就会结束。” 第327章 他最喜欢吃肉馅饼 第二次“拼图游戏”比赛即将开始。 艾博斯格西区的体育馆里始终有着声音,但并不嘈杂。 像波浪,一阵又一阵地掀起,又消失的悄然无声。 艾琳和艾尔利特还有蛛姀和杜库都在看休特整理出来的笔记。 休特已经把笔记上的内容都背下来了,而诺尔维雅根本不需要笔记。 所以此时此刻,诺尔维雅和休特站在原地等待着比赛开始。诺尔维雅在观察其他小队的相处情况,而休特在看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察觉到休特的目光,她回头抬眸。 “有哪里不对么?” 休特点头。他的红发热烈而耀眼,如同蜡烛上跳跃的火光。 “我们被窥探着。” “是阿洛索派来的人?” “不是。阿洛索派来的人我已经处理掉了。” 诺尔维雅惊讶地抬眸。 休特平静地和半人鱼对上视线,姿态格外淡然。 “为了击垮菲阿娜,阿洛索一定会对我们出手。” “我还在想阿洛索怎么还没有动作……那窥探我们的会是谁呢?” 休特也没有头绪。 诺尔维雅的联络器突然响了一声。 是玛缇雅老师发来的消息。 【玛缇雅:比赛加油!我相信你们。】 【玛缇雅:菲阿娜很安全,我在保护着菲阿娜。但现在的局势愈发不可控了,有一个叫砂琪·菲阿娜的女孩儿在为阿洛索工作,她很了解菲阿娜的领地情况,也很了解菲阿娜。】 【玛缇雅:明天她们会在战场上相见,我无法判断出谁会胜利。】 诺尔维雅眼神微凝。她回复了玛缇雅老师后告诉了休特这些消息。 “……如果连玛缇雅老师都不能判断出菲阿娜是否能够胜利的话,休特,我们该去腓比烈了。” 休特点头。 “好。” “什么什么!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艾琳背完笔记后跑了过来。 她抬起头,血红的眸子里满是好奇。 “是玛妈发了什么消息嘛?我听到了‘玛缇雅’~” “是玛缇雅老师。艾琳,我们明天大概要去腓比烈了。” “好耶~不过玛妈还在腓比烈嘛?提泰格国现在又乱起来了,那些虎族又在争地盘,好多虎族都在怨玛妈不在提泰格处理这些纷争…… 但玛妈又不是提泰格的国王!国王谁都不敢得罪闭着眼睛装死,就让玛妈四处树敌,国王超级坏!” 艾琳义愤填膺地说着,挥舞着自己的拳头。 诺尔维雅若有所思。 她看向了休特。 “休特,我想,关于那位窥探者,我们现在已经有一个人选了。” 休特依旧有些疑惑。 诺尔维雅刚想解释,就听到了比赛开始的铃声。她是这次比赛第一个上场的,现在她就需要去签署“不作弊协议”。 这是根据上一次比赛总结出来的规则。 凯撒再也不能用审判者的能力来获取答案了,这些使用魔法的行为都会被归为作弊。 诺尔维雅看到了垂头丧气的凯撒和正在安慰他的朵兰。 根据她刚才的观察,这些参赛的小队都没有上次那么疏离了。 “第二十三条校规”队正在和平交流,队长哈希姆和翼龙邦德都没有对彼此破口大骂,杰克洛在认真地听吉玛·赖特说话。 “艾博斯格第一”队的队员们正在疯狂地向队长凯撒灌输关于他们自己的知识。 凯撒的卷毛都有些耷拉。 他不知道这次比赛居然不可以用他的技能,所以在得知要签“不作弊协议”的时候他发出了绝望的悲鸣。 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朵兰·波尔直接捏住了凯撒的嘴。 “凯撒你不要叫。既然参加了,就不要半途而废。” 那个讨厌参加比赛的锻器师朵兰居然说出了和她的生活理念完全相反的话,并且第一个开始对凯撒说着自己的喜好和生活习惯。 “我喜欢延展性好的金属,我喜欢在下雨天锻器,我讨厌有人问我‘为什么你不像波尔家族的人’,我最不喜欢吃的蔬菜是羽叶甘蓝,我最喜欢的树是接骨木,我最喜欢的花是苹果花,我最喜欢的刨冰是葡萄味的刨冰……凯撒你为什么露出那么傻的表情?” 凯撒:“我就是又开心又紧张又觉得不想比赛又很欣慰—— 朵兰,你说的我都记住了!” “那就到我了!” 另一个“艾博斯格第一”队的成员接替朵兰,继续说着凯撒可能不知道的关于自己的知识。 凯撒抱着脑袋拼命记着,即使另一边的“白珐琅”队讨论地再热烈,他都没抬起头看他们一眼。 “白珐琅”队别扭的只有奂暝,但奂暝现在正看着他的队友们激情讨论。 他们在研究待会儿要怎么把坐着轮椅的占星者乌柰送到台上比赛。 第一次比赛时乌柰是被队内的巨人族抬上场的,但那位巨人族最近扭伤了手腕,连外套都是奂暝在拿着。 “白珐琅”队的成员构成非常合理。占星师负责预测,吟游诗人和牧师负责后勤,巨人族和蛇族返祖科负责攻击。作为副队长的花妖爱丽森脾气很好,能够解决队友们之间的矛盾。 作为队长的暗系魔法师奂暝就是队友之间的那个矛盾。 奂暝需要持续的关注。上个学期合作赛结束时,奂暝还表现得像个正常的队长,但一个假期过去,奂暝又变成了在黑暗中独自生长的阴暗蘑菇。 只是这不代表他讨厌他的队友们。奂暝在主观上从来都不想伤害他的队友们,他只是过于被动。他不会主动踏出他占据的教室,他不会想要主动去解决他和队友们出现的问题。 永远是爱丽森先把他拽出来,他才能学会接受阳光和陪伴,然后慢慢变成一个可靠的队长。 就像现在。 台上台下的距离很长,台阶也很陡峭。坐着轮椅的乌柰是不可能靠自己到台上比赛的。 牧师和吟游诗人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巨人族扭伤了手腕,蛇族返祖科表示她可以化为原型然后用尾巴把乌柰甩上台。 “恺斯薇,那样的话我可能会死。” 乌柰真诚地劝他的蛇族返祖科队友恺斯薇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副队长爱丽森觉得她想出的方法最好,她说她可以先把乌柰迷晕,然后再把乌柰搬上台。 乌柰:哇真是很好的方法我怎么没想到呢。 “爱丽森,你觉得你迷晕我我就能变得很轻了吗?” 爱丽森咬着指头摇头。 “不能。但这样恺斯薇用蛇尾把你甩上台的时候你就感觉不到痛。” 乌柰:“我谢谢你爱丽森。” “……我可以用暗系魔法。” 一直沉默着的奂暝看着他的队友们,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可以用暗系魔法把乌柰送上台。” 乌柰呆了一下。 “可是奂暝你不是讨厌用暗系魔法吗?尤其体育馆里有这些你都不熟悉的小队。” 奂暝冷漠地把巨人族队友的外套叠好。 “那你就让恺斯薇给你甩上去。” 乌柰:“……别这样,我这不是担心你吗。没事儿,大不了我爬上去,虽然我的腿没什么力气,但我这双胳膊可是健壮地像……诶诶诶?” 乌柰被奂暝的暗系魔法举了起来。 奂暝阴沉着脸,直接把乌柰送到了台上。 乌柰新奇地碰了碰奂暝的暗系魔法。奂暝似有所感地,唰地把魔法都收了回去。 爱丽森:“奂暝你脸色怎么那么差?太冷了吗?” 奂暝:“……嗯。” 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乌柰已经坐好等着答题了。凯撒面如土色一步三回头地也走上了台。 “第二十三条校规队”第一个出场的是吉玛·赖特,“真峰象队”第一个比赛的是布卡·祖尔。 诺尔维雅把联络器给休特,也上台去答题了。 这次的问题反而要比上一次比赛简单许多。 杜库·尼珐斯最担忧的事情、 休特·雷米亚兹的独立火系魔法的名称、 蛛姀的实际年龄、 菲阿娜·让罗的法阵学进度、 艾琳·瑈幽现在的领地范围、 艾尔利特上个学期未通过的课程全称。 诺尔维雅甚至不需要思考。写出这些问题的答案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她放下笔后抬起头看向了其他参赛选手。 凯撒、乌柰和吉玛·赖特已经答完题了。 凯撒在向台下挥手,但很快被比赛负责人制止了。乌柰坐在轮椅上发呆,吉玛·赖特在用多余的纸折星星。 布卡·祖尔还在答题。他似乎有些举棋不定,写了什么又迅速划掉,最后在时间快要截止时才不甘心地放下了笔。 他紧紧盯着那些问题,就好像那里藏着一些会让他做出错误判断的陷阱。 诺尔维雅知道布卡在努力尝试着和他的队友们好好相处。 她在某一天夜晚收到了布卡发来的照片。是“乡巴佬”酒馆的生日套餐。 【布卡·祖尔:真的……很好吃。】 【布卡·祖尔:对不起。谢谢。】 布卡不是一个胆小鬼。他只是在努力的保护着自己,因为过往的经验让他失去了对人的信任。 但他发现世界其实不像他认为的那样,并且有人在持续地对他报以善意时,他想要打破他原来的世界。 所以布卡主动地来找她,即使布卡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依旧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那个答案或许是他不喜欢的,或许是他之前从未遇到过的,或许会让他因此受伤……但他要知道那是什么。 哪怕没有“拼图游戏”比赛,布卡也会在以后的某一天里发现他和队友们之间存在的误会。 只是他激进的“反随机组队”示威活动让瓦莱里奥老师加快了这一进程。 时间到了。 他们的答案都被收上去一起核对。 诺尔维雅听着播报。她不出意外地获得了满分。 错了一道题的是凯撒和吉玛·赖特。凯撒觉得他应该全对,因为那些题他都会,而且神明大人判定的答案和他心里的答案一样。 他去找监考老师核对答案,最后发现是自己写错了。 布卡错了两道题。他紧紧地握着拳头,好像在用这种方式抵御着他的痛苦。他始终没有抬头,他一直盯着那张试卷,不明白为什么会错这么多。 他应该也知道这次的题目很简单,因为他放下笔的时候眼神里含着一些幸福,就好像他终于填补上了之前被他亲手砸出的空隙。 只是此刻,在等待着主持人揭晓他错的题目的答案时,他看起来格外煎熬。 他没有注意主持人的声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怎么会错?这太奇怪了,法贾最喜欢吃的食物……法贾最喜欢吃的食物是枫糖浆煎饼,他吃了很多,这不会错……” “第三题,法贾·彻图最喜欢吃的食物是……” “肉馅饼!” “肉馅饼。” 布卡和主持人的声音撞在一起。 布卡抬起头,重复着。 “法贾最喜欢吃的是肉馅饼。 他一直吃枫糖浆煎饼是因为肉馅饼在我面前……我在吃肉馅饼。他怕我多想。” 主持人愣了一下。 “这位……布卡·祖尔同学。虽然你提出的理由很充分,但只有写在试题上的答案才算数,即使你现在知道了,我也不会给你加分的。” 布卡的脸涨红。 “我不是想要加分……您……请继续吧。” 主持人不明所以地接着念着正确答案,布卡埋头记着,连耳朵都红的要滴血。 下台的时候诺尔维雅和布卡走的很近。 “真峰象队”的队员们都在台下等着他,他们一看到布卡,就把他围在中间,叽叽喳喳地和他说着话。 “布卡真厉害你这次!” “是底是底!” “法贾喜欢肉馅饼,但他平常都不咋吃的,不怪你不知道。” 布卡的眼睛有些发红。 诺尔维雅能感受到布卡用了水系魔法。 布卡在哭,但他用水系魔法遮盖住了。 “……可是你们都知道我不喜欢喝洋葱汤。” 布卡的声音闷闷的,有些悔恨和羞愧掺在里面。 “你们了解我,我不了解你们。我不配成为你们的队友——” “不对底不对底。只有布卡你才会让我们都想要照顾,想要付出我们底在意……就似说,没有配不配底。” “我想吃布卡,肉馅饼。” “法贾你为什么突然想吃人?” 布卡急急地抬起头为法贾解释着。 “法贾说的可能是,他想吃肉馅饼。” “是这样的我想说的。” “布卡厉害底。” …… 诺尔维雅走在“真峰象队”后面,她和“真峰象队”的金系魔法师离得很近。 她听到那位金系魔法师声音轻轻地感叹了一声。 “——好喜欢这个比赛啊。” 第328章 飞船与热气球 第二次“拼图游戏”比赛顺利结束。 虽然“送你回家队”少了一个成员参赛,但他们的分数依旧遥遥领先。现在排名第二的是“白珐琅”,第三是“艾博斯格第一”。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大多数的参赛小队都要出去聚餐,而“送你回家队”则是在1206里拿着联络器向各个老师请假。 诺尔维雅把玛缇雅老师发过来的消息告诉了蛛姀她们。 砂琪是在玫瑰府邸长大的,菲阿娜对砂琪也很信任。如果砂琪真的背叛了菲阿娜,那么现在菲阿娜地局势会很被动,她可能会有危险。 玛缇雅老师和瓦莱里奥老师只保证菲阿娜的人身安全,至于战争胜利与否,那是他们不能直接参与的。 他们身份的复杂性让他们无法在明面上表示出自己的立场。他们可以叫停战争,可以维护正义,但不能参与进其他国家的内斗中。 所以即使玛缇雅老师在腓比烈,诺尔维雅也无法放心。她想要菲阿娜安全且胜利。 菲阿娜是一个再骄傲不过的人,失败对于菲阿娜来说一定是难以接受的,并且菲阿娜身后还有许多需要她保护的人,如果菲阿娜失败,那些人就会走向死亡。 那对于菲阿娜来说,会比死亡还要残忍。 诺尔维雅知道菲阿娜想要独自解决她的领地的问题,因为那是属于她的责任,她从来不会把自己的责任扔给别人,就像她告诉步丹那样。 诺尔维雅尊重菲阿娜的想法,在察觉到菲阿娜对于她们帮助的抵触后就一直没有前往玫瑰府邸。 她相信菲阿娜,她相信菲阿娜可以战胜阿洛索。 但现在砂琪可能会背叛菲阿娜,情况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砂琪知道菲阿娜重视那些被保护在玫瑰府邸里的人们,如果她真的投向了阿洛索,她一定会对玫瑰府邸下手。 但是菲阿娜不可能一直待在玫瑰府邸不去前线。 所以…… “瓦莱里奥老师,下周的比赛我们会参加的,但下周的课程我们应该会缺席。” 诺尔维雅在向各个老师请了假之后又向瓦莱里奥老师发起了通讯。 瓦莱里奥不怎么惊讶。 “可以,但如果艾尔利特期末还挂科,他那一门课就要重修了。” “……艾尔利特这学期的课程不是很多。” 诺尔维雅无奈地说着,而听到自己名字的魅魔嚷了起来。 “瓦莱里奥是不是说我坏话了!他又提了我上学期挂科的那件事吗!他找到拉斐尔了吗!” 联络器另一端听到了艾尔利特说话的瓦莱里奥:“……臭小鬼。” 休特阻止了魅魔去理事长办公室,诺尔维雅拿着联络器走出了1206。 月亮皎洁。 秋夜静谧,艾博斯格学院里有很多晚课,但现在还没到上课的时间。 天气没有很冷,但月亮孤单地挂在夜空里,悲怆又凄清,让人提不起什么玩乐的兴致。 诺尔维雅开口问向瓦莱里奥。 “……瓦莱里奥老师,您可以占卜一下么?” “占卜什么?菲阿娜能不能赢阿洛索?” “不是的,瓦莱里奥老师,菲阿娜一定会赢的。我想请您占卜的是,这个世界的未来。” “诺尔维雅,你又碰到邪神了?” “还没有。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些事情。” “……诺尔维雅,不用占卜我就可以告诉你,这个世界的未来一定是消极的。 因为所有未来都是消极的,一百年前的占星师占卜未来的时候会得到消极的占卜结果,五百年前的占星师想知道四百年后世界有没有变好——他也只会得出消极的结论。 诺尔维雅,这是个糟糕的世界,我以为你早就知道。” 诺尔维雅看向没有星星的夜空,她很轻地叹了一声。 “我知道。” 联络器另一端的瓦莱里奥披着鎏金的斗篷,棕发垂落到胸前。他一只手拿着联络器,另一只手转着父亲留给他的琥珀长烟斗。 烟斗燃着,细细的滋啦声浸着青柠味的烟雾。 瓦莱里奥看着升腾的烟雾微微歪头。 “诺尔维雅,你还没有挂断通讯。你真正想问我的是什么?” “我真正想问您的是……世界怎样才会毁灭。” 瓦莱里奥银眸微眯,他稍稍坐直了一些,放下了手里的琥珀长烟斗。 “世界怎样才会毁灭吗?很简单,神战。” “除了神战呢?” “神明不会让世界灭亡。除了神战,世界没有其他毁灭的方式。” “……我明白了。瓦莱里奥老师,神战会发生么?” 瓦莱里奥听到这句话后不小心碰到了琥珀长烟斗。烟斗掉在地上,燃着的烟撒在了厚实的地毯上。 瓦莱里奥凝视着微微亮起的火光,心情变得糟糕了起来。 像他这种级别的占星师,根本不需要特意占卜未来。有关于未来的走向的预示总会通过一些现象出现。 比如现在。 “……瓦莱里奥老师?” 他长久的沉默让敏锐的半人鱼有些迟疑。 瓦莱里奥掩灭了火光,拿起联络器淡淡回复诺尔维雅。 “不会。你这种小鬼头担心什么神战。去玫瑰府邸帮菲阿娜吧。” 在结束通讯前,瓦莱里奥又低低地说了一句。 “……注意安全。” 如果这群小鬼头出了什么事,他会亲自去腓比烈让阿洛索后悔掀起战争。 通讯结束。 瓦莱里奥俯身把琥珀长烟斗拎了起来。 他意义不明地看着不合时宜地摔在地上的烟斗,半晌,向他的队友苏哈·兰德发起了通讯。 第一次失败了。 第二次苏哈才骂骂咧咧地接起了通讯。 “小瓦莱里奥,你不是说你最近修身养性吗!你要不要看看你家那个昂贵的石英钟!几点了?我问问你几点了?我不是跟你说了我最近换了新工作,我每天累的要死,我现在每天日落就睡了,你去骚扰戴德行不行?戴德那种亡灵法师晚上都不睡觉……” “苏哈,神战真的会发生。” “……你什么意思?” “原本这只是一个假设,但最近,这种预感越来越强烈,甚至开始像一种警示了。” “瓦莱,你没在开玩笑是吗?” “苏哈,如果要开玩笑,我会在更晚给你打通讯。” “我真服了,你可真是坏啊瓦莱里奥。算了,我知道了,我明天去艾博斯格,给我找个清闲的活儿干。那些家伙……是你去叫他们回来还是我去?” “我可没说要你们回来。” “少爷,你睁开眼睛看看世界,除了‘新世界’的你的这些好队友,谁还能相信神战会发生?谁能毫无怨言地站在你身前听你指挥?要不是你年纪最小拉斐尔还护着你,我们在艾博斯格上学的时候就该打你一顿了。” “呵。” 瓦莱里奥眉眼间多了几丝笑意。 “你叫他们回来吧。” “你也就能使唤我了。” 苏哈无情地挂断了通讯。 瓦莱里奥把烟斗放在了办公桌上,心情愉悦地准备休息。 他们“新世界”队也有很多年都没见过了,毕业之后大家各奔东西,有拉斐尔这根刺阻塞着,他始终不想面对过去的回忆。 除了苏哈,他很少和其他队友联系,但每年他生日时都能收到从各个地方寄过来的贺卡和礼物。 贺卡的开头都是“亲爱的瓦莱里奥”或者“小瓦莱”。 他偶尔会想念他们。 他也没想到,他们能够再相聚,还是因为那蓄势待发的神战。 他的准备工作还没到后期。 他希望神战来的再慢一点。 —— “再快一点!” 艾琳举着双臂开心地喊着。 她们正在前往菲阿娜的玫瑰府邸。由于法阵已经全部关闭,地下的通道也被堵住了,她们只能探索新的路径。 她们先坐法阵到了离腓比烈直线距离最短的国家,然后跨过了一片海洋和无人的森林,终于到达了腓比烈。 但要想去菲阿娜的玫瑰府邸,她们还要上天。 菲阿娜把玫瑰府邸保护地很好,除了从天上过去,其他方式都行不通。 所以他们找了一艘船,诺尔维雅用水系魔法把船连带着她们都送上了天空。 诺尔维雅:这是不是能叫飞船? 飞船持续的时间很短,因为诺尔维雅的水系魔法消耗地太快了。 在艾琳体验过快速飞船后,她们就抛弃了上过天的船,坐上了杜库特制热气球。 休特的大火兢兢业业地燃烧着,如果偏离原来的轨道的话诺尔维雅就会用水系魔法改变风向。 在即将抵达玫瑰府邸的时候,诺尔维雅给菲阿娜发去了视频通讯。 “菲阿娜,晚上好~你现在在哪里呢?” 神色疲惫的菲阿娜注意到了她的背景,她神色有些微妙。 “我在玫瑰府邸,但我准备去日啡了。日啡是我和阿洛索领地的分界点,砂琪也在那里。诺尔维雅,你在哪儿?” “我们马上要到玫瑰府邸了。” 菲阿娜顿了一下。 “蛛姀来的那个通道我已经封住了,法阵也都在关闭状态。” 菲阿娜抬起了头。 “你们从天上过来的?” 艾琳拍手。 “是的喔~我们在空中,马上就要降落啦!” 菲阿娜开口想要劝他们回去,但她又停住了。她的确很想念他们,而且……总之,他们都已经到了。 菲阿娜走出城堡,抬头看向天空。 今夜的天空黑的像死亡。月亮兀自亮着。 远远的,有一个圆点在不断向她靠近。 在那个圆点快要降落在她的城堡之上时,菲阿娜关闭了一部分玫瑰府邸的空中防御法阵。 热气球慢慢下落,艾琳和诺尔维雅探出头向她挥手。 菲阿娜也向她们挥了挥手,接着把关闭的法阵开启。 热气球落地的那一刻,艾琳冲出来扑进菲阿娜的怀里。 “菲阿娜,我好想你!” 菲阿娜接住了艾琳,蔷薇色的凌厉眼眸里漾起了笑意。 “我知道。” 菲阿娜看着从热气球里走下来的她的队友们。她沉稳地开口。 “——欢迎回家。” …… 澳契夫并不在玫瑰府邸里。“送你回家”队在城堡里到处觅食,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些零食。 菲阿娜没看到雅琳休,她问向正在她身边疯狂摄入能量的森林女巫。 “雅琳休呢?” 蛛姀吃完了最后一块肉干后才回答菲阿娜的疑问。 “诺尔维雅问雅琳休是想来玫瑰府邸还是在学校学习,雅琳休选了玫瑰府邸。” “那它怎么没来?” “因为学校不允许雅琳休请那么多天的假啊。” 诺尔维雅刚从厨房回来,手里拿着一块吐司面包。 “我和休特去请假的时候被老师留下来沟通了很久,老师说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可以在没有生病的情况下那么任性地请一周假。 雅琳休知道后说它现在可以自己独立生活了,让我们不要顾虑它好好地去玩。 我拜托阿贝尔老师和俄布老师照看雅琳休了。” 菲阿娜点了点头,也没问她们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来到玫瑰府邸。 她当然知道她的队友们是为了她而来的。 “我要去日啡了。” “好,我、艾琳、杜库和艾尔利特跟你一起走吧。” “你们都留在玫瑰府邸。” “菲阿娜,玫瑰府邸有蛛姀和休特就够了。如果玫瑰府邸有了什么变动,这周围都是玫瑰,蛛姀和休特都能控制住事态发展。这是我们探讨好的结果。” 菲阿娜不想同意。 “菲阿娜,你再不同意我们都要跟你去日啡了,让蛛姀这家伙留在玫瑰府邸里无所事事地待着可是要付出很多努力的。” 艾尔利特咬着银汤匙。 “等我吃完蛋糕,我们就出发去日咖吧。” “笨蛋魅魔,那个城市叫日啡!” 艾琳和艾尔利特吵吵闹闹地拌嘴,蛛姀又找到了新的零食,杜库已经有些困倦了,他现在正坐在客厅里地沙发上发呆。 诺尔维雅和休特在严肃地商议着什么……他们在讨论澳契夫到底在哪个城市,那个城市都有什么特色小吃。 菲阿娜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了下来。 虽然局势还不明朗,她也不能确定砂琪到底有没有叛变,但现在,没有什么能够战胜她。 月色依旧。但是被漆黑的云层遮挡住的星星慢慢地都跑了出来。 此刻,繁星坠落。盈人满怀。 第329章 玫瑰与蛇 蛛姀和休特留在了玫瑰府邸。 如果砂琪真的叛变,蛛姀和休特就是玫瑰府邸的最后一道防线。 牢不可破的防线。 “澳契夫现在还在外面,城堡里还有一些澳契夫离开之前留下的热一热就可以吃的饭菜。 如果不想吃那些,玫瑰府邸里有她们自己开的酒馆和小餐厅。 二楼的那个储藏室里有零食。如果无聊的话可以去逛周围的城堡,这个是钥匙……” “菲阿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 蛛姀接过钥匙,催促着菲阿娜快走。 “我和休特能照顾好自己。你们快走,艾琳和杜库都已经快睁不开眼睛了。” “让他们留在玫瑰府邸吧。” 菲阿娜看着困倦的艾琳和杜库。 “即使砂琪真的叛变,她威胁到的也只会是玫瑰府邸。” “事先说好,我是不会留下来的。” 艾尔利特一只手托住了杜库的脑袋,另一边被艾琳靠着。 他的声音很低。 “我要去日咖玩。” “是日啡……艾尔利特你好没文化喔。” 艾琳揉着眼睛慢慢坐直。 “我们要出发了吗?” “嗯,你们要出发了。” 蛛姀面不改色地用藤蔓轻柔地卷起了已经陷入沉睡的杜库,示意让她们现在就走。 菲阿娜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我一个人去日啡……” “你再说我和休特都去,让杜库一个人守着玫瑰府邸。” 菲阿娜:…… 菲阿娜:“我们现在就走。” …… 日啡是战区。 菲阿娜她们到达日啡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起来。 菲阿娜在马车上睁开眼,和有些迷蒙的诺尔维雅对上了视线。 “……我们已经到了么?” “嗯。我要先去了解下日啡的情况,今天还不会开战。” “好。” 菲阿娜先把诺尔维雅她们送到了日啡最安全的旅馆里。 艾琳和艾尔利特还没醒,诺尔维雅用水系魔法包裹住他们,把他们都转移到了旅馆的房间里。 艾琳和艾尔利特在途中都醒了一下,但他们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水系魔法,所以又都睡了过去。 诺尔维雅想要为菲阿娜做些什么,但菲阿娜把她按在床上,说“你在就是对我的帮助”。 她从来不畏惧她的对手。这样的博弈和对抗让她的血液沸腾,她在守护她的领地和领民,也在复仇。 所以她从来不担心自己会输。 她只是觉得有时候她会变成一种咀嚼着恨意失去了人性的怪物。她有时候会做梦,她被过往的那些遗憾困住,找不到离开的出口。 她在这个时候总会想起曾经她手里的必需品——她的安神香。 她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冷血无情的玫瑰公爵,她在慢慢变得强大的路上遗弃了很多东西。 公平和正义是虚假的,信任是可以伪装的,善意是带着利刃的。 她总要做出取舍。而这种取舍中掺杂着无数血泪,她沉默着接受这一切的后果,冷漠地像是她生来如此。 但她也会在夜里无法安眠,戴着拳套眼睛血红。她燃烧着生命保持着狂化状态。她要让所有人知道她不可战胜,不可轻视,屹立不倒。 在这些强撑的背后,她需要安神香来让她获得能够维持生命体征的休息。 那是一段很久远的往事了。她现在的安神香也都给了杜库。 “……真的什么都不用做么?” 白发的半人鱼看着她,那双眼睛蓝宝石一样纯净。 菲阿娜回过神后点头。 她给半人鱼盖好了被子。 “你们来到了这里,就足够了。” 她不再会迷失。 …… 菲阿娜走出旅馆时指尖还残留着旅馆寝具的触感。她皱了皱眉头。 虽然这是日啡最安全的旅馆,但设施却很陈旧。如果日啡的领主府邸还在就好了。 日啡的领主府邸因为战争被毁掉了。包括她在内的日啡管理者们如果要议事的话都要去他们临时买下来的咖啡馆。 在咖啡馆里的菲阿娜听着下属们的汇报,觉得砂琪应该是真的投向了阿洛索。 砂琪的动向,她的意图,她攻击的方式……这些都昭示着砂琪已经完全被阿洛索洗脑了,砂琪真的想要打败她。 菲阿娜遭受过背叛。她从来不因这些背叛而烦恼,她只会快速想出解决措施,排除隐患。 但她不愿看到砂琪背叛她。她不希望砂琪是在这个时候,因为阿洛索的精神控制而背叛她。 她接受砂琪的背叛,她甚至会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但她接受的是砂琪成为腓比烈重要的大臣后,因为权力的膨胀或者是政见的不和而想要推翻她,而不是现在这样因为阿洛索的意愿成为阿洛索的受害者和帮凶。 像她的父母一样。 菲阿娜眼神沉沉,周身戾气翻涌。 下属们被她的眼神震慑,一时间都沉默下来,恐惧地不敢说话。 “继续。” 菲阿娜开口,蔷薇色的眸子冷意深沉。 “下个日曜日之前,我要阿洛索人头落地。” …… 夜幕降临。 日啡最出名的食物是酥皮肉冻。 诺尔维雅和艾尔利特出门买了日啡的特色食物作为晚餐,艾琳一直在旅馆里远程处理政务。 菲阿娜拒绝了那些不合时宜的应酬,回到旅店里和诺尔维雅她们一起吃晚餐。 艾尔利特没有买到合他心意的甜食,他悒悒不乐地翻着面包片,用叉子把酥皮肉冻戳的很碎。 “……日啡有糖果铺,但在阿洛索的控制范围内。后天我去给你买糖。” 菲阿娜注意到了艾尔利特的动作,她淡淡地说着,打开了联络器看日啡的地图,确认了一遍糖果铺的位置。 诺尔维雅默默地朝菲阿娜摇了摇头。 菲阿娜:? 吃过饭后,菲阿娜终于懂了诺尔维雅为什么会摇头。 诺尔维雅拿出了艾尔利特平常很喜欢的那几种糖果。 “饭后甜点,不能多吃。” 艾尔利特哼了一声,拿着糖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诺尔维雅叹了口气。 “艾尔利特在牙医那里留的紧急联系人是我和休特。艾尔利特的牙医规定了他每天能够摄入的糖果数量,但艾尔利特完全不听。 就像刚刚,如果在吃饭前就拿出所有糖果,他会都吃掉之后再吃晚餐。 艾尔利特的牙医告诉我们,如果再不监督艾尔利特,他迟早会变成没牙魅魔。” 菲阿娜:“……他之前牙疼的时候不是发誓说他以后再也不吃那么多糖了吗?” 艾琳摇头。 “艾尔利特没什么自制力啦!” “……确实。” 菲阿娜赞同地点了点头。她不太理解艾尔利特到底为什么那么喜欢吃甜食,就好像对糖分有特别的依赖一样。 ……依赖。特别的依赖。 就像她曾经不能断掉的安神香。 菲阿娜察觉到了什么。 “艾尔利特他……” 菲阿娜的话被突然响起的联络器截断。她的联络器里一直在涌进大量的消息,但只有最重要的消息发来时联络器才会响。 菲阿娜皱着眉头打开了联络器,在看过消息后又神色如常地抬起头。她对艾琳和诺尔维雅说她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今夜可能就不回来了。 “早餐想吃什么?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我明天早上就能回来。” 艾琳毫无所觉地说着她想要的早餐。 “玉米糊和肉馅包~艾尔利特应该想吃巧克力球。” “好。” 菲阿娜应着,目光转向了沉默起来的半人鱼。 诺尔维雅迎着她的目光,微微扯动唇角,只说“和艾琳一样”。然后她站起身,和菲阿娜一起走出了旅馆。 今夜的风里带着湿润的水汽。 “菲阿娜,明天会降雨呢。” “嗯。” “菲阿娜,是有关于砂琪的消息吧。” “……是。” “而且是不好的消息,对么?砂琪选择了阿洛索。” “她没有选择。阿洛索擅长精神控制。” “菲阿娜,如果砂琪不是被阿洛索控制了呢?” 如果砂琪是真的想要打败菲阿娜呢?毕竟阿洛索发的通告里说了,谁能够打败菲阿娜,谁就能成为下一任国王。 菲阿娜听懂了诺尔维雅的顾虑,但她摇了摇头。 “那她就不会是砂琪。阿洛索的通告只是一个噱头,他永远不会把自己手里的东西拱手让人。砂琪没有那么天真。” 诺尔维雅没有再说什么。她把折叠雨伞递给了菲阿娜。 “这是杜库做的。上面画的转圈小人是我们。天已经很冷了,下了雨会更冷,被淋到会感冒的。……菲阿娜,明天见。” 诺尔维雅看着她。 “今夜我不会睡。如果你想要看见我,我会立刻到你身边。” 冷风吹拂。 半人鱼的白色长发在风中飘荡,蝴蝶一样上下纷飞。 菲阿娜只能看见诺尔维雅蓝色的眼睛里无比坚定的眼神。 诺尔维雅在看着她,并且只看着她。 爱的本质是被看见。 她在被很坚定地爱着。 “……诺尔维雅,睡个好觉。明天见。” 她虽然这么说,但她知道诺尔维雅会等着她。 她比任何时候都想要早点回来。 菲阿娜坐上了马车,她手里拿着诺尔维雅递给她的折叠雨伞。 日啡的马车是封闭的,没有能看到外面的窗户。尽管这样,菲阿娜仍旧能够感受到外面半人鱼的视线。 温柔的,温暖的。 菲阿娜清晰地知道,她再也不需要安神香了。 她不会被恨意吞噬。爱比恨持久。 …… 菲阿娜收到的消息是砂琪提出了停战协议。砂琪已经来到了日啡,她想要结束战争。 日啡有一条边界线,两边分属于两个势力,砂琪约她到边界线商议相关事宜。 菲阿娜到了边界线周围时就看到了砂琪。 她穿着宽大的外套,面容依旧可爱,额头上有没愈合的疤痕。 砂琪也看到了她。 砂琪欢欣地朝她挥手,眼神热切惊喜。 “菲阿娜大人!” 菲阿娜不顾下属阻拦走了过去。她和砂琪面对面站着。这个距离很近,但她觉得砂琪好像离她很远。 “砂琪。” “是我,菲阿娜大人。我代表阿洛索陛下向您提出休战协议。如果您自愿放弃爵位并且将领地上交,阿洛索陛下愿意让您安全地离开腓比烈,开启新生活。” “……阿洛索终于疯了?” “我想您也不会同意的。” “砂琪,你需要帮助。” “菲阿娜大人,我需要的是权力,不是帮助。您一定觉得我是疯了,或者被阿洛索陛下胁迫……不,我只是选择了更好的未来。” 砂琪的表情平静。 “您的改变太温和了,这样根本救不了腓比烈。我不想花那么多时间来获得您的认可,成为您的心腹,再提出我的建议,还要等待您采纳。 我想要领地。我想要权力和地位。阿洛索陛下可以给我这一切,而我只要他半个王国。” “你觉得他的承诺是可信的?” “那不是承诺。他已经把我想要的给我了。请您正视我,请您正视我的决心和勇气,我会做的比您还要好,我会拯救腓比烈,我会给腓比烈更好的未来。” “砂琪,你偏偏采取了最不可能实现的方式。” “菲阿娜大人,你觉得不可能实现,是因为你是公爵。你是高贵的玫瑰,你高傲,光彩动人,战无不胜,你就觉得你都是对的。 但我不一样。我是阴暗潮湿土壤里的蛇,我无足轻重,身份低贱,惹得人们讨厌。玫瑰和蛇是不一样的。 您觉得不可能,但我已经站在您的面前了。如果您不同意停战,那么明天我就会变成您最不想遇到的敌人。” 菲阿娜: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砂琪,你被阿洛索控制了。” “菲阿娜大人,我现在很清醒,我所做的一切,我说的话,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没有阿洛索陛下的参与。阿洛索陛下也很信任我。” “你身后的那些人都是阿洛索派来监视你的。” 菲阿娜没什么表情。 “这种信任是你想要的?” “是的。” 砂琪直视着她。 “现在这些,都是我砂琪·菲阿娜想要的。” 菲阿娜顿了一下,她的表情出现了一瞬的波动,但没人看到。 菲阿娜沉声开口。 “既然这是你想要的,那我们就战场见。砂琪,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砂琪开心地笑了起来。 “荣幸之至。” 第330章 是叛徒吗 日啡的景色被动荡的秋季磨损,模糊又古旧。 菲阿娜回到旅馆里的时候天还黑着。 她打开旅馆的门,就看到了诺尔维雅。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诺尔维雅拿着联络器,声音放得很轻。 “刚才休特告诉我,玫瑰府邸被攻击了。所以……” “砂琪自己选择了阿洛索,今天就会开战了。” 菲阿娜神色平静,对砂琪的背叛接受良好。 诺尔维雅垂下眼眸。 “砂琪的母亲还在玫瑰府邸,她也会选择背叛么?” “不会。”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菲阿娜的联络器又响了。 诺尔维雅以为是日啡出了什么新的情况,但菲阿娜只是平静地接起了通讯。 “——怎么了,蛛姀?” “灰色的小城堡对应的是哪个钥匙?” “灰色带着盾形图案的那个。其他的城堡你都看过了?那个城堡里装着一些现在用不上的杂物,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那个叫砂琪的人类叛徒的母亲刚刚来找我,她说她想要找到一个绘本,说那个绘本会对你有帮助。那个绘本在灰色城堡里。” 蛛姀不耐烦地说着,语气里是明晃晃的困倦。 “不能把砂琪的母亲绑起来威胁砂琪吗?就像阿洛索绑架砂琪一样。” “你知道不行。不用去找绘本了,蛛姀,我知道那是什么。” “……无所谓。我去睡觉了。” 通讯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菲阿娜无奈地收起了联络器,和若有所思的诺尔维雅对上了视线。 诺尔维雅明白了一些事情。 她温柔地笑笑,披上了厚实的外套。 “菲阿娜,要一起出去买早餐么?” 菲阿娜点头。 阳光一点一点地照亮她们的脸。 “菲阿娜,下周比赛结束后我们去提泰格国过启光节吧。” “好。” “不过我怀疑玛缇雅老师的妹妹娜塔莉在暗暗观察我们。我想她大概是想知道玛缇雅老师在哪里。” “玛缇雅老师在腓比烈的王都。她每天都会联系我,告诉我关于阿洛索的动向。” “玛缇雅老师真好。” “嗯。” “这个月结束时我们该给玛缇雅老师准备什么礼物呢?” “腓比烈有些特产……” 她们的影子也在牵着手。 “啊——菲阿娜看起来没什么事耶~” 从旅馆跑出来的艾琳揉了揉眼睛。 “我以为菲阿娜会很难过。如果奥忒凯丝特说我不是她想要的国王,我会超级难过欸。” “菲阿娜又不是你。小矮子,你现在能回旅馆了吗?外面冷死了。” 抱着双臂的魅魔脸色不是很好,他敲了敲艾琳的头。 “别被她们发现了,快回旅馆装睡。” “我知道的啦!不过我觉得诺尔维雅应该已经发现了……” “你在嘟囔什么?” “我说,我要吃红烧魅魔。” “……我就不该陪你出来。” “你那是陪我出来嘛!你是不诚实的魅魔!你就是担心菲阿娜,你在房间里根本没睡~你以为我不知道嘛?” “呵。小矮子。” “臭魅魔臭魅魔!” …… 他们吵架的声音越来越大。 阳光逐渐浓烈起来,空气透明,所有浓烈的情绪都被稀释的很淡很淡。 树荫下,已经买完了早餐的诺尔维雅和菲阿娜听着艾琳和艾尔利特幼稚又没有什么杀伤力的对话。 她们藏在一棵大树的后面,艾琳和艾尔利特看不到她们。 诺尔维雅还用水系魔法包裹住了早餐,这样味道就不会散开,艾琳就不会发现她们在这里藏着。 又过了一会儿,艾琳和艾尔利特意识到她们快要回来了,都快速地跑回了旅馆。 诺尔维雅和菲阿娜这才从树后出来。 “菲阿娜,一会儿她们要装作刚刚醒过来,我们要装作不知道她们已经醒了很久了。 真是困难啊,如果荼绯在这里就好了。他是专业的歌剧演员。” “荼绯的演技受情绪影响。比如说,他就演不了一个听话的演员。荼绯曾经为了保护一个女孩打过剧院的老板。” “西凯特剧院发生过这种事情?” “不是西凯特,是一个小剧院。荼绯现在能够在西凯特表演,还是被那个女孩举荐的。” “菲阿娜,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关于荼绯的事啊?” “领地产业拓展。我接触过那个小剧院的老板,他讲起了这件事,并且为现在荼绯和那个女孩获得的成就愤愤不平。” “那个剧院老板还活着么?” “活着。在监狱里。他依靠着一个大公做过很多罪无可恕的事情。 那个大公是洛斐迩瓦。约翰死后他失去了一大笔资金,很多和他合作的家族,比如奈登家,瓦莱里奥老师身后的史密斯家族和罗兰德的阿兰贝尔家族,他们都停止了和洛斐迩瓦的合作。 洛斐迩瓦不再能庇佑那些人作恶,所以那个小剧院老板找到我,想要继续他罪恶的营生。 所以他现在活着。但他会不会遭到曾经他迫害的人们的报复,我就不清楚了。” 菲阿娜泰然说着,蔷薇色的眼眸里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菲阿娜。” 诺尔维雅叫她。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菲阿娜,真是可靠的公爵大人啊。” 诺尔维雅笑着推开了旅馆厚重的门。 楼梯上传来响动。 打着哈欠的艾琳和艾尔利特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啊!已经早上了吗!诺尔维雅,你已经起来了呀~菲阿娜你也回来啦~我和艾尔利特刚起,我们睡得很好……” 艾琳越说声音越快,她绞尽脑汁地想要说出更多话来掩饰她的不自然。 艾尔利特叹了口气,直接捂住了艾琳的嘴。 他神色不改,金发有些蓬乱。 “你们买了早餐回来吗?我们吃早餐吧。” “唔唔。我就是这个意思!” —— “啊,砂琪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呀?” 艾琳迷惑地听着菲阿娜讲着她和砂琪的对话,觉得砂琪怪怪的。 “那个阿洛索肯定不会信守承诺把腓比烈给她的嘛,她那么聪明,肯定知道国王不可以信任的呀?但她又攻击玫瑰府邸,又向你宣战,她想要做什么呢?” 艾尔利特吃着没什么甜味的巧克力球,心情不愉地开口。 “很难理解吗?砂琪想要成为菲阿娜。或者说,她还是被阿洛索精神控制了,但她以为自己还保持着清醒状态。” “艾尔利特,砂琪是清醒着的。虽然这几乎不可能。我知道阿洛索的能力,但我更相信砂琪。” 菲阿娜阻止了艾尔利特伸向袋装砂糖的手,面不改色地把砂糖都倒在自己的玉米糊里。 艾尔利特收回手愤愤地吃着甜度不够的看起来是巧克力球实则只是无糖蛋糕的早餐。 艾琳还是有些迷茫。 “那……如果砂琪是清醒的,那她到底是不是叛徒呀?” 第331章 贴切的比喻 砂琪正在阿洛索面前分析着现在的局势。 “日啡是守不住的。但要保护王都的安全,必须要守住弗翠丝。如果弗翠丝变成让罗公爵的领土,那么王都就很危险了。” “砂琪,你现在不叫她菲阿娜大人了。让罗公爵……哈哈哈,不错的称呼。 如果这场战争你打赢了,我会封你为新的公爵。” 阿洛索握着手杖,欣赏地看着砂琪。 “如果你早生个几年,你就是让罗公爵了。” “我对那些不感兴趣。陛下,让我明确下我们的约定——我打败让罗公爵,你就会把半个腓比烈交给我,对吗?” 砂琪肃起脸,但她可爱的脸蛋根本不会给人任何震慑意味。 阿洛索抚掌大笑。 “我可以给你整个腓比烈!砂琪,我没有子女,如果你足够优秀,我可以让你做我的继承人。砂琪,国王这个称呼听起来是不是比公爵更让人热血沸腾——” “别再试探我。我没那些时间应付你的猜疑。让罗公爵有多难缠可怕你不是不知道,不给我派更多的人,你等着输吧!到时候你和我都会被让罗公爵斩首!” 砂琪卷起了地图砸向了奢华的桌子。 阿洛索没有生气。 他那双眼睛的冷漠和残忍令人害怕,但此刻他把那些恶意都收起来,只展露出一层薄薄的笑意。 “别着急,砂琪,我不可能就这么信任你的,你现在能够指挥的那些人都是我的得力干将,虽然人数少了一点,但如果是你的话,用他们赢下菲阿娜,绰绰有余。 我也要考验你的实力,砂琪,如果你只是一个孱弱的女人,我怎么能放心地把我的腓比烈交给你?” 砂琪冷冷地看着阿洛索。 阿洛索给他的那些人根本不听从她的命令。她根本没有被作为上司看待,而且阿洛索派来监视她的人变得越来越多。 “你是更在乎你的得力干将,还是更在乎胜利?” 砂琪直接问向阿洛索。 如果她再不能让那些人服从于她,那么在和菲阿娜大人的战争中,她一定会输。 阿洛索松弛地靠在他金色的王位上,笑的让人毛骨悚然。 “砂琪,你知道我的选择。以后这种愚蠢的问题不要再拿来问我。” 砂琪点点头。她点开联络器,把现在的下属名单展开,干脆地划掉了许多个名字。 砂琪边划边真诚地建议阿洛索。 “国王陛下,你现在一共有三个将领,但只有我会赢得最终的胜利。我建议您早一点把所有的期待都放在我身上。” “如果你足够优秀的话,我会亲自为你结束那两位将领平庸的生命。 砂琪,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砂琪知道他又在转移话题。她无语地收起联络器,随意地向阿洛索行礼,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在她要打开门时,阿洛索突然开口。 “我很喜欢蛇。玫瑰太脆弱了,而且玫瑰行事太过优柔,蛇很好,砂琪,蛇是非常有力量的。人们讨厌蛇,是因为他们知道蛇的力量的强大,所以他们畏惧。 畏惧是最好的情感。砂琪,记住,畏惧才是最有用的。所谓的爱戴,敬佩,不过是唬人的东西。不要去羡慕玫瑰,她总有一天会自取灭亡。” “是吗?” 砂琪背对着阿洛索,她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 阿洛索微笑起来。 “是的,砂琪,我很看好你。玫瑰与蛇,这个比喻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 砂琪打开了宫殿的大门。 其他两位将领就在门口等着汇报现在的战况。 砂琪能够察觉到他们的目光里那毫不掩饰的杀意。 ——该死的阿洛索。 现在她不仅要想办法打败菲阿娜收服那些下属,还要防着其他两位将领的刺杀。 好极了。真是好极了。 阿洛索真是知道该怎么督促下属工作。不优秀就要死——这样的腓比烈传统在阿洛索的举动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砂琪狠狠地跺了跺脚。 她要是真能当上腓比烈的继承人,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阿洛索毒死! 砂琪吐出一口气,带着那些监视着她的人回到了日啡。 她觉得阿洛索实在是谨慎。她明明什么魔法都没有,即使有什么不对也很难脱身,但阿洛索就是不信任她。 阿洛索自信于自己的话语能够让她死心塌地,但又派了那么多人随时监控她的行为。 真是让人觉得讨厌死了! 砂琪揉了揉脸,暂时把阿洛索放到一边。她把阿洛索派给她的那些下属召集了起来。 然后她根据母亲的菜谱做了很多美味佳肴。 觥筹交错间,有人捂住心脏倒了下去。 恐慌在蔓延,砂琪托着下巴发呆,直到有人质问她是不是她做的手脚时,她才回神。 “是啊,因为你们太不听我的话了。” 砂琪平静地看着他们惊慌的神情。 “总要我动用这样的手段,你们才会意识到,原来我不是任人揉搓毫无脾气的,你们才会畏惧我。” “用这种卑劣的手段,你永远得不到我们的忠诚!” “我不需要你们的忠诚。那是什么很宝贵的东西吗?我不觉得哎。” 砂琪慢慢地走到他们身边。 她的圆眼没什么攻击性,看起来也并不可怕。但正是因为这样,才更让人恐惧。 “因为你们的不配合,所以今天要死人。这都是你们自己的错。 如果实在要怪谁的话,就怪我们亲爱的国王陛下吧。他说了我可以随意处置你们,他只要胜利,不要你们珍贵的忠诚。 所以我希望你们明白,我掌控着你们的生命,我对你们的要求并不高。好好地听我的命令,认真做事,只要做到这些,你们就会很安全地赢得胜利。” “你……你简直是……” 毒发身亡的那几个人没能说出完整的话。 砂琪轻巧地绕过他们,走到窗边看被风吹落的叶子。 “今天就要开始行动了,觉得自己好像不用死的人可以回去洗个澡准备工作,已经死了的人就待在这里吧。” 没有人动。 砂琪回头笑了一下。 “是想和地上躺着的人一起吗?这么讲义气啊,我都有点佩服你们了。” 人群一哄而散。 砂琪看着他们,摸着自己的心脏有些疑惑。 “为什么他们的死亡不会让我觉得愧疚呢?他们明明不是我的父亲……他们只是典型的腓比烈男人,他们欺凌的人不是我,我对他们并没有那么多的憎恨和失望。” “啊,我忘记了,我不是玫瑰,我是毒蛇。” 砂琪轻声说着。 “……玫瑰与蛇,真是非常贴切的比喻啊。” 第332章 扭曲过往 日啡没有守住。 正如砂琪预料的那样,日啡变成了菲阿娜的领地。 包括她在内的三个将领都在节节败退。阿洛索大发雷霆,但砂琪没有管他。 她非常了解菲阿娜。在她的生长过程中,她把菲阿娜·让罗看成一种神明。 只属于她的神明。 她当然了解她的神明,她学习的都是有关狂战士的课程。成为菲阿娜是她少女时期可遥不可及的梦。 现在,她自己打破了这个梦境。 砂琪浑身是血地回到了她暂住的旅馆。她的脸上沾着灰土和干涸的血迹,衣服发着腥臭的味道。 她眼前的景象还很模糊,但她的心跳很正常,正常的就好像刚刚激烈的战争未曾发生过。 她的联络器急促地响了起来。 是阿洛索。 “帮我接下通讯。” 砂琪冷淡地对监视着她的人说着。她刚才在前线指挥,手上滑腻的不知道是泥土还是别的什么。 阿洛索出现在联络器的屏幕里。 砂琪露出一抹笑。 “国王陛下,你的消息真快。” “砂琪你疯了!怎么死了那么多人!你这个该死的……我派给你那些人,你怎么能让他们都死了?” 砂琪捋了捋她被血黏住的一簇头发。 “那又怎么样?我守住了弗翠丝。 国王陛下,我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吧,如果弗翠丝变成让罗公爵的领土,那么王都就是一层薄薄的纸,一戳就破。” 砂琪没理阿洛索的歇斯底里。 她看向监视着她的人群中的那个水系魔法师。 “拜托帮我把这个手帕浸湿。我不想去找水源了。” 砂琪很轻易地得到了湿润的手帕。 之前这些监视着的她的人都对她不屑一顾,现在他们安静的像不存在一样。 腓比烈的男人,真是有骨气。 砂琪好笑地想着,把脸擦的很干净。 阿洛索一直在咒骂,但他毕竟老了。他已经统治了腓比烈很久,他就像黑漆的影子一样笼罩在腓比烈上空。 而砂琪始终没有说些什么。 等到阿洛索骂不动时,砂琪收起手帕,抬起头看他。 “胜利和那些人的生命,胜利更重要不是吗?你不是这么想的吗? 如果不是的话,那是我会错意了,真是抱歉。你可以找邪灵法师让他们死而复生,我直接把弗翠丝让给让罗公爵。 这样你满意吗?” 阿洛索气得说不出话。 砂琪看他气得厉害,妥协一般地告诉了他一些好消息。 “让罗公爵那边也损失惨重,她也受了伤,并且在短期内无法攻进王都。 只要弗翠丝在,王都就没有危险。” 阿洛索脸色好看了一点。 “菲阿娜是狂战士,你这个普通人类能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 “……国王陛下,虽然我是普通人类,但普通人类也会有特殊的手段。” 比如下毒。 砂琪神色平静。 “所以,再给我派一些人来吧,这是个持久战。或者你再派一些人来监视我也可以,你之前派来监视我的人比那些废物看起来厉害多了。” 举着联络器的人在颤抖。监视她的人们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砂琪能感受到空气里弥漫着的浓稠的紧张。 阿洛索眼睛里闪过了什么,他突兀地挂上了笑脸。 “人我当然会派过去的,但是砂琪,弗翠丝现在这么危险,你还是回王都来更安全。我非常相信你的能力,我觉得你应该做我的继承人。” 砂琪微微睁大了眼睛。 “你……你清不清楚现在的局势啊?是我守下了弗翠丝,是我打败了让罗公爵!其他那两个将领他们除了输还会什么!你还不信我?你把我叫回王都,谁来守弗翠丝!” 阿洛索安抚地看着她。 “别着急,砂琪,我没有不相信你,只是现在弗翠丝并没有什么危险,我更希望你能更安全。” “别太厚颜无耻了!阿洛索,我现在也可以回去为让罗公爵效命!” 砂琪气得发抖,但阿洛索只是微笑。 “菲阿娜不会相信一个叛徒,砂琪,是我对你太宽容了,让你觉得你有选择的权力……实际上你并没有。回王都吧,弗翠丝会有人接手的。” “阿洛索,你会后悔的。” 砂琪把联络器摔在地上。 监视着她的那些人态度冰冷强硬。 “砂琪大人,请您回王都吧。” “用你们提醒我?” 砂琪有百般不甘,也只能坐上回王都的马车。 弗翠丝和王都离的并不远,颠簸不过几个小时,砂琪又回到了腓比烈的皇宫。 阿洛索降尊纡贵地在宫殿门前等着她。 “砂琪,弗翠丝还有反动势力,我真的是为了你的安全才让你回来的,那边人多眼杂,很多话在联络器里说不清楚…… 砂琪,我认为你比菲阿娜强很多。” 砂琪冷冷看着他,只以沉默来对抗。 阿洛索依旧不恼。 “我已经宣布了,你,砂琪,会是我的继承人。你可以住在皇宫,我会亲自教导你。等到我死之后,你就是腓比烈的国王。” “我说了我对什么继承人不感兴趣!” “哦,砂琪,你不可能对继承人不感兴趣的,我知道你的抱负,知道你的所思所想……你想改变腓比烈的传统,你想让腓比烈的女人们过上好生活,可以!都可以!如果你成为国王,这些都可以实现!” 砂琪的表情略有松动。但她还是不发一言。 阿洛索继续劝说着她。 “砂琪,你知道权力能够带来什么,你是个聪明孩子,你会做的比菲阿娜更好。到时候人们称赞的都是砂琪公爵,当那些被宽待的女人们想起你时,她们会用最纯洁、最高尚的话去形容你,赞美你……” 阿洛索没有说下去。他留给砂琪一些想象的空间。 许久之后,砂琪默不作声地走进了皇宫。 阿洛索看着她的背影,眼里略过了一些不易察觉的轻视和自得。 他清楚人性。并且乐于利用人性的弱点来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从未失手过,这次也不会。 砂琪是一个难以控制的目标,但他喜欢挑战极限。一想到这样的砂琪会在他的教导下逐渐变成一个冷血的疯子,他就兴奋地难以自抑。 而砂琪转过头时,他又换上了温和的假面。 操纵情感会让人上瘾。 他在还没成为国王时就乐此不疲,成为国王后更是变本加厉。 可惜—— 可惜他因为赛珂的离世而有些伤感,因此在面对菲阿娜时,他没有那么仔细。 这样才让菲阿娜钻到空子独立了出来,变成了如今的局面。 但是菲阿娜送来了砂琪。比起亲手杀掉父亲,失去了所有亲人的渴望爱的菲阿娜,看起来格外坚定的砂琪明显要更有挑战性。 阿洛索笑着,觉得这场战争也没有那么糟糕。 …… “战争当然是糟糕的!” 砂琪在皇宫里听着阿洛索讲着战争的好处,皱着眉反驳他。 “战争怎么能是管理国家的必要手段?战争带来了动乱、伤亡,战争应该被避免!” “砂琪,成为一个国王的品质里不包含仁慈。想想那些不服从于你的下属,他们都死了,他们当然是光荣的,但砂琪,你告诉我,他们的死亡里没有你的授意吗?” 砂琪没有说话。 她拒绝这种教育,她拒绝这种观点。 她跑到了皇宫的花园里。那里有秋千和可以休息的地方。 她看到了许多孩童玩闹过的痕迹。秋千上有小刀刻的划痕,座椅上有水笔画出来的颜色。 阿洛索没有后代。 砂琪有些费解。 “我没有孩子,并且我不会有孩子。在我意识到这个问题时,我想了很多种方法,最终决定让那些家族把他们最好的孩子送来,我会挑选最优秀的那个作为我的继承人。” 阿洛索一直跟在她后面。他慢悠悠地走到了砂琪面前,看着秋千有些感慨。 “这些就是那些孩子留下来的痕迹。我很怀念他们还在的时候,虽然那个方法失败了,因为太多小孩子真的很吵。” 砂琪静静地听着。 阿洛索并不吝于披露自己的过去。 “那些家族都不相信我说的话,他们送来的都是有些缺陷的孩子——那些孩子现在活着的不剩几个了。 在我意识到那些家族的欺骗后,我自己找了些聪明伶俐的孩子。我对他们倾囊相授,但他们……怎么说呢,他们实在是愚钝,他们无法复刻我的成功,现在的结局也不算好。 比如说,菲阿娜的父亲,你们的赛珂公爵。” 砂琪知道赛珂。她听过许多关于赛珂公爵的传闻,虽然可能有些艺术加工,但砂琪确定这个公爵是个疯子。 所以在菲阿娜大人成为新任公爵时,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又一场浩劫。 “那个疯子的亲生女儿,也一定会是个疯子。” 砂琪总是能听到这句话。毕竟菲阿娜大人是染着血得到了爵位,人们天然会畏惧她。 “我把赛珂当成我的亲儿子,我为他想好了他以后的路,只要他在他的领地里表现得足够好,我就会放心地把腓比烈交给他。 但是他却因为一个女人不听我的话……他挑女人的眼光很糟糕。虽然他喜欢的那个女人是我的侄女,但我得说,她实在不算是一个好女人。 他们结了婚就变成了怨侣,赛珂不小心杀了她——那当然不是赛珂的错。我可怜的赛珂,他都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赛珂厌恶他自己选的妻子,也厌恶菲阿娜。他抛弃了菲阿娜,但后来他又心软了,他在菲阿娜长大之后把她接回来,让她迎接继承人考验。” “这是心软吗?” 砂琪不可置信地反问。 “家族里的人自相残杀,只有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能够继承爵位,让菲阿娜大人回来参加这种血腥的游戏,这是心软?” 阿洛索赞同地点头。 “砂琪,你要明白,赛珂他给菲阿娜选择了一条很好的路。如果菲阿娜一直被扔在外面,她会经历什么? 她会为了填饱肚子变成腓比烈最典型的贱人。她会失去尊严,会死的悄无声息……但她回到了让罗家族。她有机会成为高高在上的公爵。 几个人能够有这样好的机会?砂琪,这是赛珂对菲阿娜的恩赐啊。” “可是这会死!如果她没有活下来,她没有杀掉其他人,她就会死!” “死亡只不过是附加条件。如果菲阿娜没有被赛珂找回来,相信我,她的生活会比死亡还要残酷。” 砂琪觉得不对,但她又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理由。 阿洛索慈爱地看着她。 “砂琪,其实我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在这个位置上,有许多旁人想不到的艰辛。 就像菲阿娜……她刚成为公爵的时候什么都不会,也没有人会服从一个孩子,我帮了她很多。赛珂像是我的亲儿子,我把菲阿娜当成我重要的孙女。但菲阿娜她并不理解,她因为父亲的死亡对这世界都仇视。 我愿意给她很多权力,我让她成为公爵。砂琪,腓比烈的女公爵啊,多么特殊的存在。只是她想要更多。她甚至想要我的王国。” “那你为什么不给她?” 砂琪直接问了出来,圆眼无辜。 “你把她当亲孙女,她要王国,你为什么不给她?” “因为她当初背叛了我。我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背叛了我,逃回了她的领地。我的气还没消。 当然,如果她来向我道歉,我还是会原谅她的。但现在已经没有如果了,我们兵戎相见,只有不死不休。” 砂琪沉思着,消化着阿洛索说的这些话。 阿洛索也没有打扰她。阿洛索只是略带伤感地看着天空。 过了一会儿,砂琪走到阿洛索身边,神情别扭。 “……回去上课吧。” 阿洛索没有立即点头,他有些犹豫。 “砂琪,那些内容对你来说,还是太……” “我现在或许可以理解。我不接受,但我可以先学着看看。” 砂琪倔强地说着,她昂着头,带着不服输的坚持。 阿洛索笑容加深。 “砂琪,你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孩。你和菲阿娜一样,但你更懂变通。我相信你做的一定会比菲阿娜更好。” “我已经打败过她了。这不足以证明我已经比她好了吗?” “当然。瞧我这记性……” 阿洛索慢悠悠地走在砂琪后面。他回头看了眼有些旧的秋千,嘲弄地笑了一下。 一个秋千就足以让那些孩子分崩离析。如果再加上一个因为坐秋千被人推倒而死亡的倒霉鬼,那些孩子就会自动地互相迫害。 他仔细地维护着花园里的这些东西,就是为了回味那简单的快乐。 但现在,这个秋千还能赢得砂琪的信任和同情。 真是——让人更喜欢了。 第333章 驯化 改变一个人需要多久? 一年,半年,还是一个月? 对于阿洛索来说,他只需要不到一周的时间。 在这短短的四天时间里,他成功地让砂琪变成了一个冷血的怪物。 但他不愿意这么想。因为他在砂琪身上看到了自己,他有时候恍惚地看着砂琪,就好像看到了他的青春。 他完全理解砂琪的想法,偶尔几个瞬间,他知道砂琪也明白了他的意图。 或许他真的老了。他产生了几丝让砂琪继承他的一切这种想法。但是他还是有些犹豫。他觉得砂琪还不够格,就这么把他的东西都给砂琪,他心有不甘。 “陛下,我想要西斯卡。” “好。” 阿洛索在听到砂琪的请求后下意识地答应了下来,但他很快回神,朝着砂琪呵呵笑。 “西斯卡是皇宫的总管,现在你就要他,砂琪,你也太心急了。” “那就兰玟。” “兰玟负责我的安全。你把他要走了,我怎么办呢?” 阿洛索温和地劝着她,叉下了一块带着血丝的牛排。 他看着砂琪皱着眉的样子,笑意加深。 “是不是觉得在皇宫无聊了?现在弗翠丝没什么问题了,你可以过去看看——” 砂琪露出厌恶又恐惧的神情。 阿洛索满意极了。 在皇宫里的第一天,砂琪会主动地提起弗翠丝,愤懑地说那是她守下来的领地,如果再被菲阿娜夺去,那她做的一切都没意义。 第二天,砂琪已经不会主动提及弗翠丝了。第三天,他提起弗翠丝的时候,砂琪的第一个反应是那里很危险。而现在,砂琪根本不想去弗翠丝。 她变得自私又懦弱,甚至冷血、残忍。 阿洛索很愉悦。他喝了一口红酒,然后不由自主地咳嗽了起来。 阿洛索眼神微闪。 他知道砂琪会用毒,所以在吃食上他尤为谨慎,他的食物从来不会有砂琪能够经手的机会,并且他用的刀叉也是可以验明毒性的。 在他身边伺候着的仆人也是可以解毒的疗愈师。 红酒来自他的酒窖,他的杯子是他从箱子里刚拿出来的,一直在他的眼前。 如果砂琪想要下毒,那么她只能在红酒里做手脚。阿洛索喉咙里的痒意明显,但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叫疗愈师过来。 他给砂琪倒了一杯酒。 “砂琪,我知道这几天你学习的非常辛苦,来,喝一杯,解解乏。” 阿洛索笑着把酒杯推给砂琪,眼睛紧紧地盯着砂琪的表情。 砂琪自然地接下,说了“谢谢”后将红酒一饮而尽。 砂琪被酒液的辛辣呛得咳嗽,但她始终没什么惊慌的反应,并且在抬头看到了他的神色后嫌弃地撇嘴。 “你觉得我会毒害你?国王陛下,担心这些不如担心要怎么反攻,如果我要下毒,怎么可能用这么低级的手段?” 阿洛索不再怀疑她,笑呵呵地提起了其他话题。 他觉得砂琪的确是可造之材,即使他现在不确定砂琪能不能继承他的衣钵,他也想要让砂琪进一步发展下去。 砂琪真的像他。砂琪的想法,砂琪的举动,砂琪目标被打破后的自我怀疑和绝望,这些都非常像他年轻的时候。 他知道是他塑造了砂琪,是他让砂琪拥有这些可贵的品质和良好的性情,他知道原本的砂琪是不堪的,是距离他差很多的。 但他还是愿意给砂琪一个机会。他想看看砂琪在他的熏陶下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如果砂琪的表现超出了他的期待——那么他或许会真的考虑把腓比烈给她。 即使砂琪是一个女人。但她现在的思维已经和他差不多了。 阿洛索差不多已经确定了这一点,但他还想再检验一下。 “砂琪,你想要带谁和你一起去王都视察?” “兰玟。” “砂琪,为什么选兰玟?他可是个男人,你之前不是说你的下属都得是女人吗?兰玟可不是女人。” “阿洛索,你一定要问吗?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选女人!” 砂琪恼怒地把银叉摔在盘子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围的仆从噤若寒蝉,只有阿洛索在砂琪走后哈哈大笑起来。 “真好……真好啊!”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砂琪违背了自己说的话。这些都是他设计的,他对这些了如指掌。 发生什么才能在短时间内重塑一个人的三观? 混乱。世界被粉碎后的混乱。 砂琪想要让腓比烈的女人都能够获得自由,那就让砂琪心心念念的拯救变成背叛,让事实告诉她,腓比烈的女人们自己都不想要自由。 他每天都为砂琪准备了很多精彩的环节。 他让砂琪看到了那些需要她拯救的可怜女孩,然后让砂琪的救助变成一个笑话。 被砂琪尽心尽力安排到学院里读书的女孩隔天会出现在皇宫里成为某个贵族的情人,然后娇笑着告诉砂琪多亏有砂琪她才能获得这么好的生活。 在皇宫里偷偷怀孕但被情人抛弃的女仆会在秋千里遇到砂琪。砂琪当然会帮助她,砂琪劝她不要留下这个孩子,女仆会答应她,然后转头因为情人的诱哄而执意留下孩子。 他想要处死女仆,砂琪自然拦住了他。砂琪劝说女仆离开皇宫,离开抛弃了她的男人。 女仆会怎么做呢? 女仆会狠狠的刺向砂琪的手臂,然后告诉砂琪她根本不需要这种同情或者自由。 阿洛索满足地回味着砂琪脸上的迷茫和不敢置信。 但这还不是他给砂琪的最后一击。 在第三天,他让砂琪去皇宫之外看看腓比烈的正常人们是怎么生活的。 他组织了一场大暴乱,他让弱势的女人们都奔向砂琪。他知道砂琪一定会保护她们,就像保护她自己一样。 但是砂琪要失望了。 她尽心尽力保护的女人们会在短暂的空隙把她推入暴乱中央——她们会因为一点利益很快地抛弃她,就像踢掉街边的小石块。 她们不会有犹豫,不会有不忍。她们脸上只会有平静的恶意和习以为常的麻木。 阿洛索从来没有那样期待过。他等待着砂琪带着满身疲惫回来,等待着砂琪脸上的空洞。 而砂琪没让他失望。 他陶醉于砂琪眼睛里的死气和被击碎的坚定。他看到了砂琪的软弱和迷茫。 他更看到一种恐惧——砂琪在恐惧她原本的人生目标。她不再想要拯救,她只想逃避。 阿洛索每次想起都要喟叹。 那种美丽让人着迷。绝望掺杂着混沌的不解,就像是镜子碎裂,一条一条的裂纹烫在她的灵魂上,让她原本的正直都变成可笑的滑稽剧,让她彷徨又低落,让她想要迫切地相信着别的什么…… 比如他的思想,他的话语。 砂琪的蜕变剧烈,她现在完全是一个懦弱的贵族。但她狠毒,聪明,她具有他的优点。 阿洛索从来都只是想毁掉她,但在毁掉她的过程中,他看到了更多可能性,他看到了境况完全不同的年轻的自己,他开始产生一种好奇—— 如果他放手让砂琪自己探索,如果他让他年轻的自己自由,那么他最终会走向哪一条路?他会为什么着迷,他会选择什么作为自己的人生信条? 怀着这种好奇,他对砂琪很宽容。他几乎对砂琪有求必应,但他知道砂琪只是年轻的自己的替代品,在涉及到重要问题时,他还是会让砂琪隔离在外。 就像刚刚,他拒绝了砂琪想要皇宫总管和他的侍卫长的请求。 他知道砂琪一定会生闷气,因为他就会。他可以给砂琪一点小补偿,但他还是要先考验一下她。 阿洛索吃着午餐,把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他觉得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砂琪打伤了菲阿娜,菲阿娜到现在都没有什么消息,几次进攻也都杂乱无章。弗翠丝更是安全地不需要特别注意。 只是他现在的兴趣都在砂琪身上,所以他宽容地给了菲阿娜几天喘息的时间。 等到他确定砂琪会信仰他到如父如神的境地,他就可以让砂琪去攻打菲阿娜的领地——到时候菲阿娜看着这样的砂琪,她会是怎样的伤心和后悔! 而他,依旧是腓比烈尊贵的国王。 什么神明,什么神罚,如果真的有那些东西,他怎么还能这么这么顺利? 他自己就是神明!他比神明更加有求必应! 阿洛索志得意满地走到了藏书室。 他知道砂琪会在这里,翻看这腓比烈的历史,吸收着作为国王继承人需要知道的知识。 他看到了砂琪正在翻着他最喜欢看的书。 《如何有效掌控情感》。 或者说,《如何用情绪操控他人》。 砂琪感知到了他的靠近。她嘭地合上了书,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你在控制我。” 这是个陈述句。 阿洛索没有反驳,他只是看着砂琪,就像在看自己雕刻的艺术品。 “砂琪,控制这个词并不是贬义的,如果你和我毫无关系,我会想要去控制你吗?不会的,我想要控制你,是因为你的年龄太小,你还太愚蠢,你根本辨别不出什么是好与不好。 我控制你,是为了避免让你像其他人那样愚蠢。砂琪,一个国王的控制意味着什么?” 砂琪有些犹疑地开口。 “意味着……在意?” “没错!” 阿洛索对她的回答非常满意。 “我是把你当成我的继承人,才会控制你。但我给了你很多选择的权力不是吗?你可以自己选择房间的样子、学习的内容、想要的下属……在这些事情上,我并没有干涉你的想法,对吗?” 砂琪点头。 阿洛索看着她的眼神更加慈爱。 “我知道你还对我有些怀疑,但砂琪,我想,我可以把兰玟或者西斯卡给你,我会让他们发誓只效忠于你……砂琪,权力是我们之间联系最紧密的东西,我知道,只有这个才会让你相信我真的是为你好。” 砂琪的表情松动,她急急追问着。 “真的把兰玟或者西斯卡给我吗?你不怕我害你?兰玟负责保护你,西斯卡是皇宫总管,他能够控制皇宫的所有通道和安全装置……你真的放心?” “哦,砂琪,当然了。我以后可以把整个腓比烈都给你,两个人而已,你挑哪个都不会让我不安心的。” “……那我选兰玟。” 砂琪犹豫过后明确了自己的选择。 阿洛索略微有些惊讶。西斯卡在皇宫里的作用比兰玟更大,因为砂琪本身有自保的能力,选择兰玟除了让她更安全之外没有其他效用,西斯卡不一样,西斯卡是皇宫总管。 如果砂琪想要掌控皇宫,她应该选西斯卡。虽然他不会真的把西斯卡给她,砂琪能得到的只是兰玟。 砂琪眼睫微微颤动。 阿洛索一眼就看出了砂琪有秘密在瞒着他,他不动声色地诱导着砂琪把她内心藏着的秘密说出来。 “……我喜欢兰玟。” 砂琪抬起头。她的圆眼里没有什么羞涩,只有一种掌控欲。 “我喜欢兰玟,我想要得到他。我想要完全的拥有他。所以我选兰玟。” 阿洛索怔了一下,然后他不由得微笑起来。 “真是……完全和当年的我一模一样。喜欢什么就要占有,的确是这样地,这样很对,非常正确,砂琪,你的选择很对。” 他又忍不住调侃。 “西斯卡长得也不错,他也不比兰玟差什么,你怎么不喜欢他?” “也喜欢啊。但是西斯卡不能完全属于我,他很骄傲,他不会容忍自己变成我的所属物,看着我和兰玟调情……但是兰玟会。如果兰玟属于我,他会接受我的一切,即使我和西斯卡在一起,他也不会嫉妒。” 面对这一席话,阿洛索笑地开怀。 “不愧是你……不愧是我。” 他当年也做过这样的事情,并且把这一套理论应用的很好。 他高兴地把兰玟赐给了砂琪,并且让砂琪今晚和西斯卡出去玩。 砂琪还有些不愿。她刚得到兰玟,肯定是更想和兰玟在一起。 “砂琪,相信我,这样才能更好地掌控兰玟。” 阿洛索以过来人的姿态劝着砂琪,而砂琪顺从地采取了他的建议。 他满足地看着砂琪的背影。 他知道,砂琪完全地属于他了。砂琪就是他,他也能感受到砂琪的快乐——因为那是曾经的他在快乐。 多么相像啊。 即使这不是他的血脉,但砂琪的精神已经被他的取代。 砂琪就是他的后代。 砂琪是他精神的延续。 阿洛索看着星空,他觉得非常畅快。 看啊!他什么都能得到,他没留下任何遗憾。 第334章 赛珂与娜夏 月亮苍白而静谧。 腓比烈的皇宫冷清。 砂琪在外面和皇宫总管西斯卡约会,阿洛索不想看到兰玟失落至极的那张脸,也把他打发走了。 那些仆从走起路来都不敢发出声音,因为他的耳朵很敏感,如果他听到了让他不悦的噪音,那么他会让发出噪音的人后悔活着。 在这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他已经习惯了砂琪的存在。现在砂琪没有来打扰他,他还觉得有些不适应。 但是安静总是令他觉得舒服。 他躺在柔软的床上,平和地想起了可以让他放心徜徉的回忆。 这回忆里通常都包含着赛珂。 赛珂对他来说是特殊的,他对赛珂极其宽容,给了他一次又一次机会……如果赛珂没有愚蠢地违抗他,那么现在腓比烈的国王,就会是赛珂。 赛珂和砂琪不同。赛珂不像年轻的他,一点儿也不像。赛珂天真、蠢笨、执拗,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笨的孩子。 赛珂完全是一个被宠坏了的贵族小孩,他看不懂人的眼色,他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来皇宫,他所有的功课做的都很差。 这样的孩子即使变成他的信徒,他也不会有多强烈的满足感。 所以在一开始,他根本没想控制赛珂,他无视着赛珂,让赛珂在皇宫里疯玩。 是赛珂主动撞上他的。别的孩子都怕他,只有赛珂不怕。 赛珂把他当成家里的长辈,在做噩梦的时候偷偷跑到他的宫殿把他晃醒,还把鼻涕和眼泪都蹭到了他身上。 他始终没明白他当时怎么没直接杀了赛珂。或许他是睡糊涂了,又或许是赛珂的态度太过理直气壮,让他感到好笑。 后来赛珂缠上了他。赛珂把他当成可靠的哥哥,没人和赛珂一起玩,赛珂把他当成了在皇宫里唯一可以信任的亲人。 赛珂看向他时永远真诚信赖。他不用控制赛珂,因为赛珂什么都听他的,赛珂维护着他,不掺杂任何利益。 他很多次都想毁掉这份信任,但他又隐隐明白,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起来。 他可以操控很多人,他可以让很多人爱他如命,但那些只是他操控的,而不是他们自愿的。 所以赛珂很特殊。赛珂是他唯一的亲人,他愿意为赛珂规划好平稳顺遂富贵快乐的一生。 他把他所有的情感都留给了赛珂。在皇宫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赛珂是他的儿子,赛珂可以拥有他的一切。他看着赛珂长大,他知道赛珂和他的侄女阿法纳西娅·瓦萨有些故事,但他不在意。 他已经为赛珂选好了最合适的妻子。 阿法纳西娅的身份太高,如果赛珂娶了她,瓦萨家族会压制住赛珂。等到赛珂成为国王后,瓦萨家族会成为赛珂的障碍。 但赛珂居然那么蠢笨。 赛珂来到他的面前,像平常那样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他不感兴趣的小事,然后脸颊酡红地说,他想娶阿法纳西娅。 “您会祝福我的吧!” 赛珂满怀期待地说着,而他暴跳如雷。 阿洛索也后悔过。他可以采取更柔和、更理智的应对措施,但他当时就像典型的腓比烈父亲一样,对于叛逆的儿子只想痛骂一顿然后把他逐出家门。 他之前从来没骂过赛珂。他之前会满足赛珂的一切要求,因为他是腓比烈的国王,是腓比烈的神。 但赛珂没把他当成那些,赛珂把他当成兄长,当成父亲,当成唯一可以信任的朋友。 赛珂问他为什么生气。 “你不希望看到我得到幸福吗?我知道你的顾虑,你觉得我娶了娜夏之后瓦萨家族会愈发膨胀……但这也很好解决不是吗? 我可以不当继承人。我和娜夏在领地生活就好了。” 阿洛索现在想起这番话还是会发出冷嗤。 他知道赛珂很蠢,但没想到赛珂会蠢到这种程度。 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成为国王的资格。 他怎么会让这种蠢货成为他的继承人? 但他还是心软了。他告诉赛珂,只要放弃这可笑的想法,他就可以既往不咎。 赛珂拒绝了。赛珂说,他就要娶娜夏。 阿洛索不愿承认他的儿子被一个女人勾去了心魂,即使那个女人是他的侄女。 他将阿法纳西娅训斥了一顿后驱逐出了皇宫。 但赛珂还是会背着他去找阿法纳西娅。 他气坏了。他觉得他之前付出的那些都变成了泡影,他无法忍受。 所以他对赛珂用了那些精神控制的手段。这些都是赛珂逼他的,他也不想,这完全是赛珂自己的错。 他把赛珂变成了完美的继承人。他确信赛珂已经不会再违背他的话语,他放心地举办宴会,还特意邀请了阿法纳西娅。 他不喜欢阿法纳西娅。从一开始他那愚蠢的姐姐把她塞进皇宫时,他就不喜欢。 阿法纳西娅读过太多书,她有自己固定的世界和看法,并且她看透了他在做的事情。 虽然他稍微花费些时间也能让阿法纳西娅抛弃原来学到的知识对他言听计从——但一个女人,即使对他言听计从,又能做出些什么东西。 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只是,这个女人带走了他的赛珂。 在他举办的宴会上,该死的阿法纳西娅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恶的方法让赛珂清醒了。她带着赛珂离开了皇宫,回到了让罗家族的领地。 让罗家族的人也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他们当初把赛珂送来的时候安的是什么心,他们自己知道。 没有他的帮助,赛珂不可能当上公爵,也不可能娶阿法纳西娅。 赛珂很聪明。赛珂知道要寻求他的帮助——而他和赛珂重新联系上后,他也没有贸然行事。他知道阿法纳西娅在盯着他,阿法纳西娅害怕他把赛珂再收回去……但赛珂本就是他的儿子,他的东西。 阿法纳西娅是一个卑劣的小偷。 操纵赛珂厌恶阿法纳西娅太简单了。婚姻本就是滋生恨意的温床,他们的爱情和这个世界上所有年轻人的爱情一样不成熟又短暂。 他期待着阿法纳西娅崩溃的那一刻,但赛珂和阿法纳西娅有了孩子。 他在那一刻感受到了一些慰藉。如果他能够亲自抚养这个孩子,他也能原谅阿法纳西娅原来所有令人不齿的行为。 但赛珂和阿法纳西娅都不同意。 作为国王,他自然要给违背了他的旨意的臣民一些惩罚。 只是他没想到赛珂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加让他失望。 即使阿法纳西娅已经死去,赛珂也没有变回最初的样子。赛珂变成了一个实力强盛的领主,赛珂把让罗家族的领地牢牢地攥在了自己手里。 他终于明白,赛珂彻底背叛了他。他之前所有的付出都白费了,他和赛珂再也回不到当初。 赛珂变成了他需要忌惮的领主。但他太了解赛珂,他知道该怎么摧毁赛珂。 他很成功。他把赛珂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让赛珂粉碎自己,让赛珂不断地崩溃。 即使这样,赛珂依旧隐藏着他和阿法纳西娅的孩子的踪迹。 他明明已经心软了,他表示只要让他亲自抚养那个孩子,让那个孩子代替赛珂,他就会让赛珂和阿法纳西娅平静地生活下去。 可是他们不同意。 后来阿法纳西娅死了,赛珂还是不同意。 他真的很想见一见赛珂的孩子。 他让赛珂毁灭自己的最后,赛珂自己把他的孩子扯进了他的视线—— 那是一个叫“菲阿娜”的女孩。 他很失望。 他任由赛珂发着疯,把整个家族都扯进他设计出来的血腥游戏里。 让罗家族里的人本就该死。等到赛珂也走向死亡,他就把让罗家族的领地都收回来。 他不认为赛珂的女儿,那个不知道被他藏到了什么地方的“菲阿娜”,会赢得最后的胜利。 让罗家族有许多年轻的男孩,一个女孩怎么可能打过那些血气方刚的男孩?不可能的。 他只是平静地等待着赛珂的死亡。 他已经给赛珂下了命令。他让赛珂亲手杀死最终活下来的孩子,然后结束自己的生命。 赛珂没能完成他下的命令。但他已经习惯了,毕竟赛珂就是这么笨的孩子,他在很早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但他没想到,活到最后的是那个“菲阿娜”。 阿法纳西娅和赛珂的孩子。 他想要处死这个“菲阿娜”的,但他见到那个女孩之后,他改变主意了。 他想要让菲阿娜变成她的傀儡。他想要通过控制菲阿娜来证明阿法纳西娅的失败。 即使他抹除了大部分阿法纳西娅存在过的痕迹,他仍旧恨她。他怪罪阿法纳西娅让赛珂脱离了他的掌控。 但是他多么伟大啊!他让一个女孩当上了腓比烈的公爵。 他教菲阿娜该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贵族,他借给菲阿娜权势和尊严,他让菲阿娜成为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女公爵——而菲阿娜原来不过是住在破败疯人院里的愚蠢女孩。 菲阿娜很像她父亲。 菲阿娜也背叛了他。 他并不把菲阿娜的行为称之为他的“失手”,因为他还没有来得及操控菲阿娜。 菲阿娜逃的很快。 阿洛索认为,菲阿娜令人厌恶的部分都源自于阿法纳西娅。她和她的母亲一样有着自己的想法。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菲阿娜当领主的天分的确比赛珂好。 慢慢地,菲阿娜居然能够威胁到他了。 他觉得被愚弄了,他完全无法忍受……他忍受不了来自赛珂的二次背叛。 赛珂已经死了,但赛珂的女儿居然还敢和他对抗。 他非常想让菲阿娜去死。 他用了许多方法,他派人刺杀过菲阿娜,但菲阿娜和她废物的父母不同,菲阿娜是狂战士,她有自保的能力,甚至……她很厉害。 直到这时,阿洛索才不得不承认菲阿娜成为让罗家族最后的继承人不是因为赛珂背地里的帮助,而是因为她自己。 他用了许多手段让菲阿娜消失,但菲阿娜命硬的像黑曜石。 他让菲阿娜失去过行动能力,也曾经让菲阿娜吐血不止,他还让菲阿娜染上过瘟疫——但菲阿娜就是不死。 他有一次就快成功了。他通过留在让罗家族领地里的那些间谍知道了菲阿娜的行程。他在菲阿娜的饭菜里下了毒。 菲阿娜已经要死了,她停止呼吸,失去了生命体征——但她有很多有用的下属。 阿洛索知道她总喜欢挖掘一些垃圾,她喜欢把那些垃圾收集到她身边。 他是不屑于做这种投资的。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不值得让他注意,他也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去发现垃圾偶然被光照晃出的闪光点。 可菲阿娜就是被那些没有价值的人救回来的。 就差一点,他就能听到菲阿娜的死讯。 他愤恨不已。 经过这件事,菲阿娜愈发谨慎,他很少能再找到攻击菲阿娜的机会。 但菲阿娜自己找死,菲阿娜去了艾博斯格学院,他买通了艾博斯格学院里地一些贫苦学生和小贵族,让他们去刺杀菲阿娜。 虽然菲阿娜杀掉了他们,但这些死亡让菲阿娜只配当个罪人。 她去学院不就是想要朋友,要正常的生活吗? 很好。他会用这些死亡让菲阿娜成为一个杀人狂。菲阿娜永远会是孤独、冷漠、痛苦的,和他一样。 菲阿娜不配得到幸福。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菲阿娜看起来居然那么幸福。她经常笑,她身边有了很多人,那些人都不惧怕她。 阿洛索忍受不了。 他向菲阿娜宣战。他向四个大陆发布通告——他可以把他的腓比烈送给陌生人,只要菲阿娜能够死掉。 但他还是节节败退。 他好像要输了。他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 和他交好的那些势力都保持中立,他的信徒们不知所踪,还有许多可恶的贵族声援菲阿娜,他得到的助力微乎其微。 但是,在这个时候,他得到了砂琪。 菲阿娜领地里一直保护着的砂琪。 他原本想要杀了砂琪,把砂琪的尸体当成和菲阿娜谈判的条件,但砂琪说,她可以帮他打败菲阿娜。 他忽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他要让菲阿娜像他一样被背叛。 他知道砂琪有自己的小心思,在砂琪回到皇宫之前,砂琪一直在谋划着什么。 但在皇宫里,在他紧密的陷阱里,在他的茧房里,砂琪已经被他操控了。 只是他对砂琪还是不如赛珂。赛珂是他唯一特殊的存在,砂琪是替代品,还是有些瑕疵的替代品。 阿洛索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觉得皇宫的安静里好像潜藏着什么—— 冰凉的尖锐物抵在他的喉咙。 “……阿洛索,好久不见。” 第335章 空的坟墓 阿洛索慢慢地抬起头。 他在这一瞬间以为是菲阿娜来到了他的身边,就好像他的恐惧变成了实质。 但他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菲阿娜不可能来到他的王都,就像他不可能不顾危险地去菲阿娜的领地一样。 阿洛索借着洁白的月光,看到了那双圆圆的眼睛。 ——是本应该和西斯卡在外面约会的砂琪。 他在这一刻升起难言的恐慌。 他忽然意识到他这几天对砂琪态度的不合理。 他怎么可能信任砂琪,他怎么可能会有把砂琪当成继承人的想法,他怎么会让他的皇宫总管西斯卡和侍卫长兰玟都离开他…… 他只想玩弄砂琪。他根本不会重视砂琪,不可能会把砂琪当成年轻的他——砂琪可是个女人! “阿洛索,我忍你很久了。” 砂琪那双圆圆的眼睛像猫瞳,但阿洛索只觉得可恨,可恶。 可怕。 砂琪能感受到阿洛索的战栗。她终于吐出一口气。 “我受够了要装作认同你!你说的话都是狗屎!战争就是罪恶的!一个好国王不需要通过主动掀起战争获得来自己想要的,这只能证明国王的无能!你说你是想要培养继承人才把那些孩子都留在皇宫,你以为你流两滴泪我就会同情你相信你吗? 那些孩子痛苦的想要死掉,秋千背面刻的是‘救救我’,那些看起来像是红颜料的印记是他们留下的血痕!你说的什么培养都是假的!他们在很年轻的时候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现在还活着的那些人也没办法正常生活,要吃很多药才能维持清醒! 你还说菲阿娜大人不好!你凭什么说她!菲阿娜大人能够走到今天,她从来、从来不是因为那个愚蠢的互相厮杀的游戏!即使菲阿娜大人没有成为公爵她也会生活得很好!你就是嫉妒!你嫉妒菲阿娜大人受人爱戴!你嫉妒菲阿娜大人比你幸福!你掀起罪恶的战争,让菲阿娜大人那么苦恼!” 砂琪的声音越来越大。这种声音刺激着阿洛索的耳膜,他看着不再熟悉的砂琪,觉得她令人作呕。 砂琪知道阿洛索的想法。她一直在揣摩阿洛索的心理,她了解阿洛索。 “你觉得我讨厌,但你才让我恶心。阿洛索,我知道你的那些话术,我知道你想要把我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你觉得强迫那些女性来背叛我就可以让我崩溃,可是你不懂什么是女性,你不懂那个成为贵族情人的女孩用羡慕的眼光看着的到底是什么,她虽然对我说她就想当情妇,但她却一直在看那些精装书本,她渴望知识!她渴望学习! 你以为那个怀孕的女仆用刀刺向我我就会恨她吗?我一点儿都不恨她,她对我说过许多谎话,她的演技拙劣,但她一旦提起她没出世的孩子,她就会露出那么真心的笑容,我不恨她,一点儿也不,我知道她被你威胁了,她为了自保来攻击我,我觉得她勇敢,她勇敢并且聪明。 还有那场暴乱,你让那些麻木的女人把我推向暴乱中心,但阿洛索,你不可能买通那一条街上全部的人,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我看到在我跌倒的那个瞬间,有许多人下意识地对我伸出了手,我听到一个女孩哭着说,‘妈妈,救她,她要摔倒了’—— 在许多个瞬间,我的确觉得你的话是有道理的,但是阿洛索,我那位死去的父亲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我曾经失明过? 在黑暗里,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话语被拆解成不同情绪,我能很轻易地感受到外界的变化。我知道你在迷惑我,你在控制我,最重要的是,你看不起我。 你轻视我,你一直轻视我,即使我真的打败了菲阿娜大人,即使我可以模仿你,你依旧轻视着我。 阿洛索,你现在后悔了吗?” 砂琪的嗓音已经有些沙哑。她忍了太久,她配合着阿洛索的演出,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可恶的人,她还要看见那些悲剧,她知道这些都是阿洛索布置的,但她却无法揭露这一切。 她一直都在等待着今天。 现在,她终于掌控着阿洛索的生死,她终于能掀开这让她觉得可笑的一切。 但阿洛索并不惊慌。他好像没察觉到有利器抵在他的脖子上,他在沉着地思考。 他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你使用了魔法。” “你现在才意识到吗?” 砂琪叹了口气。 “阿洛索,你真是老了,连这么明显的事情都要想这么久。” 阿洛索对砂琪的感叹置若罔闻,他只是冷厉地看着砂琪,话语简洁。 “你并没有魔法。” “是呀,我没有。” 砂琪可爱地笑了一下。 “那个怀孕的女仆被赶出了皇宫,皇宫里就会找新的女仆——阿洛索,你把挑选新女仆的权力交给我了,不是吗?” 阿洛索嘲弄地笑了一下。 “那个凯特芙?她明明身份清白……她的生长轨迹那么清晰,她不可能是你的人。” “我不是砂琪的人。我是菲阿娜大人的人。还有,我叫芙凯特。” 黑发绿眸的占星师穿着女仆装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我就是你认为的那些‘垃圾’中的一员。惊喜吗? 你天天在你那个破书房里自言自语,说菲阿娜大人手里都是垃圾都是废物,现在你被废物的能力影响了……什么感受? 顺便一提你现在还中毒了,你喝的红酒里没毒,但牛排里有。” “不可能!” “吧啦吧啦吧啦,你有没有想过这么低的薪资带来的会是什么?你以为女仆和侍卫都很喜欢你这个吝啬的国王吗?拜托,你以为你的那些精神控制能比钱好用吗!” 芙凯特用鸡毛掸子砸向了阿洛索。 “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起来打扫,走路要像老鼠一样不能发出声音,还总得看你脸色!对我这种临时女仆还要求那么高!吃灰吧你!” 灰尘弥漫。 砂琪咳了几下,芙凯特意识到砂琪还在控制着阿洛索,她对砂琪连着说了几声抱歉。 砂琪摇头表示没事,但脸上扑满了灰尘的阿洛索冷笑起来。 “你们是该觉得抱歉。” 风起。 窗外的枯枝瑟缩地抖颤起来。 月光被厚重的云遮盖住,黑的让人觉得不安。 “你们真的觉得,只要支开了兰玟和西斯卡,我就会任你们宰割?腓比烈这一代的孩子真是愈发愚蠢了,尤其像你们这种没什么力量的女孩,你们想出来的方法真是天真……” 碰撞声,重物落地声,还有阿洛索恶鬼一般的低语。 “果然就应该在一开始就把你杀掉,然后把你的肢体都分解,一块一块地扔给菲阿娜。” 风吹走了盖住月亮的黑云。 柔和的光探进皇宫中,照亮了国王寝殿的情形。 砂琪和芙凯特都被一群黑衣人控制住。他们面容呆滞,表情木然地如同傀儡。 阿洛索慢慢地拿出帕子擦着自己脸上的灰。 “真是奇特的魔法。菲阿娜还算是做了一些有用的事。让我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激动畏惧……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体验过了,我还是要谢谢你们,砂琪……还有芙凯特。” 阿洛索笑起来。 “就凭你们两个,还想要在我的皇宫里杀掉我,谁给你们的勇气?” “我。” …… 空气湿润。 在惨淡的月光下,阿洛索看到了他最恨的菲阿娜,还有菲阿娜身后白发蓝眼的女孩。 阿洛索真的慌乱了起来。他命令他的傀儡们拼命地攻击这两个不速之客。 魔法四溅。 他最后的底牌比他所有的下属都要厉害,他觉得这应该拦得住她们。 但菲阿娜还是跨过重重阻碍直接走到了他面前。他看着那双发红的眼睛,觉得菲阿娜像一个恶魔。 菲阿娜扼住了他的喉咙。 “让他们停止攻击。或者我现在就杀了你。” 阿洛索嗬嗬地点头。 但在他艰难开口的那一刹那,所有正在攻击着诺尔维雅的傀儡们都转身攻向了菲阿娜。 阿洛索大笑着,带着一种要与菲阿娜同归于尽的疯狂。他期待着看到菲阿娜脸上的惊慌和恐惧,但他什么都没看到。 菲阿娜神色平静,避也不避地站在原地。 在那些魔法就要刺到菲阿娜前,一抹白色的影子把菲阿娜护在了身后,并且用水系魔法支开了厚厚的冰层屏障。 阿洛索的笑容渐渐消失。 …… 来和菲阿娜深入敌营的诺尔维雅回头时刚好看到了腓比烈国王阿洛索萎靡的表情。 她扬起笑容。 “怎么了国王陛下?刚才不还非常神气吗?不还要感谢砂琪和芙凯特么?怎么不说话了啊? 不过想要感谢她们的话还要等一会儿,因为她们现在正忙着解开你对那些魔法师们的控制……国王陛下,原来你也对你自己洗脑的技术不自信啊?还用咒术来控制人,真是不符合你的形象。” 阿洛索藏得最深的秘密被这么轻易地揭开,他睁大眼睛看向了诺尔维雅。 “你……怎么……” “我怎么发现的你的秘密?实际上这不是我发现的,这是休特和蛛姀还有杜库发现的。 我知道你应该不知道他们,你或许也不知道我是谁,你派人刺杀我们的时候也只说‘菲阿娜身边的那一群人’……” 芙凯特已经用她的特殊能力让这些被控制的魔法师们陷入昏迷,诺尔维雅也停止了她的水系魔法输出。 这么高强度的魔法消耗不适合她。 诺尔维雅身形摇晃了一下。 菲阿娜担忧地把阿洛索扔到墙角,然后扶住了她。 “我没事的。” 诺尔维雅靠近菲阿娜,看着她的眼睛。 没有发红,是蔷薇色的。 诺尔维雅放下心来。她让菲阿娜去帮砂琪和芙凯特,然后她慢慢地走向被菲阿娜抛掷地断掉了好几根骨头的阿洛索。 她有太多想要告诉阿洛索的事情了。 她在腓比烈的这段时间里知道了很多关于阿洛索的事情,她开始了解阿洛索是怎样扭曲的一个人。她知道阿洛索恨菲阿娜,阿洛索想要菲阿娜和他一样可悲。 但她不会让阿洛索如愿。 她轻轻地开口。 “国王陛下,我们发现你使用咒术这件事情完全只是巧合。要不是你向菲阿娜宣战,我们可能永远也发现不了。 你知道赛珂么?你当然知道,那是菲阿娜的父亲,是你觉得应该属于你的傀儡。但是赛珂在他的某一本藏书上写上了一个让我们都觉得非常陌生的名字。 这个名字属于一个咒术师。一个曾经待在你身边,但最后被你秘密杀掉了的咒术师。 我们查了很久,拜托了很多人,终于拼凑出了当年的真相。” 诺尔维雅手里凝出了冰锥。 “国王陛下,你的皇宫里曾经住着很多个孩子。那些孩子现在已经人过中年,但他们的精神状态都不怎么好,甚至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已经死亡…… 但是,国王陛下,猜猜我们发现了什么? 许多空着的坟墓。 那么问题来了,那些当年对外宣称已经死亡的、恰巧都觉醒了魔法的、空坟墓的主人们,他们现在会在哪里呢? 我们为了解答这个问题,找到了几个当年的幸存者。休特发现他们身上都有咒术存在的痕迹,蛛姀还给灿老师发起了视频通讯,让远在北边大陆的灿老师协同解咒…… 国王陛下,给我们带来这些麻烦,你需要反省一下。” 诺尔维雅用冰锥刺穿了阿洛索的手掌。 阿洛索惨叫了起来。 诺尔维雅淡淡地看着他。 “这是那个清醒过来的幸存者拜托我做的,他说,当年在皇宫里你就是这样惩罚他的。” 阿洛索疼地嘶气,他再也维持不了冷静,他大声斥骂着她们,用最污秽的话语发泄着他的恐惧。 “真是可怜。” 诺尔维雅的蓝眸平静。 “你属于地狱,但菲阿娜有非常光明的未来。无论你怎么努力地想把菲阿娜拽到你所在的污秽泥潭里,菲阿娜都不会跌下去。” 阿洛索克制住了想要嘶吼的本能,他闭着眼,面容阴沉可怖。 “如果不是我给她机会,她现在怎么可能——” “阿洛索你真是讨厌透了!菲阿娜大人根本不需要你给什么机会!” 砂琪听到阿洛索的惨叫后就跑过来看热闹,但她听到阿洛索说的这句话后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而阿洛索反应更大。他脸上的肌肉抽动着,眼神阴翳狠毒。 “叛徒!” “我从来没有背叛过菲阿娜大人,我不是叛徒!” 砂琪看着阿洛索的表情,读懂了他的心理活动。 “阿洛索,你想不明白为什么菲阿娜大人知道我没有背叛她,是吧? 我可以告诉你。是因为——” 第336章 我的美好家庭 “因为‘玫瑰与蛇’。” …… 时间回到菲阿娜和砂琪谈判的那一天。 艾琳吃着早餐,迷茫于砂琪到底有没有被阿洛索控制、有没有背叛菲阿娜。 菲阿娜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菲阿娜笃定地说,砂琪没有背叛她。 艾尔利特问为什么。 “因为砂琪说了‘玫瑰与蛇’。” 菲阿娜面不改色地吃了一口过甜的玉米糊,然后喝了两杯温水。等到喝完水后,她就看到了三双好奇的眼睛。 “玫瑰与蛇怎么啦?为什么砂琪说出这样的话就代表她是清醒着的并且不想背叛你呀?” 艾琳手里拿着肉馅包,完全失去了吃早餐的热情。她用眼神督促着菲阿娜快些解释。 菲阿娜好笑地看着她们,讲起了她与砂琪的过往。 “……最开始,我并没打算把玫瑰府邸变成庇护所。我只是收留了一些有智慧、长寿到腓比烈的法律会认定她们有罪的一些老人。那些老人带来了一些需要被保护的女人和孩子。 腓比烈的传统不是一年两年就可以改变的,那些弱势的人在腓比烈的传统中无法存活。但她们本身并没有罪。 作为领主,我有责任保护我的领民。 我想为她们建立一个不需要担惊受怕、彼此平等的社会。让她们快乐地成长,生活,自然老去。 但建立一个新秩序需要时间和精力。往往是问题发生后我才能意识到缺漏。 就像玫瑰府邸的教育问题。那个时期玫瑰府邸里来了很多孩子,她们不识字,没有爱好,没有目标,没有常识。我总会在处理领地的争端后再处理那些孩子们的争吵。 我意识到她们需要获得知识,她们需要建立自己脑中的世界。所以我找了很多像砂琪那个年龄的孩子,让她们根据玫瑰府邸里发生的事情想出一个主题和对应的故事。我找画师把这些故事变成绘本,发给那些不识字的孩子们。 砂琪的主题是‘美与丑’和‘友谊的真谛’。因为她想起之前她看到有两个孩子在吵架,其中一个孩子说‘你太丑了你不能做我的朋友’。 砂琪选取了两种意象,玫瑰与蛇。 砂琪说,人们讨厌蛇,认为蛇滑溜溜地恶心,人们喜爱玫瑰,觉得玫瑰华丽地可爱。但蛇和玫瑰其实是很好的朋友,玫瑰在夜里有着蛇的鳞光,蛇在月光下也会有玫瑰的芬芳。 它们互相转化,它们融为一体,它们是共生的。” 诺尔维雅意识到了什么。 “之前蛛姀给你发的通讯……” 菲阿娜点头。 “砂琪让她的母亲找蛛姀去灰色的城堡里找绘本,就是想提醒我这一点。但我已经想起来了。” 艾尔利特皱眉。 “那阿洛索不会发现吗?万一阿洛索看过这个绘本,知道砂琪讲的是什么意思,这不就都露馅了?” “虽然我找画师画了砂琪讲的故事,但我最后并没有发行关于‘玫瑰与蛇’的绘本。 因为玫瑰府邸里真的有蛇。 那些孩子会去摘玫瑰,就有勇气去捉蛇。我不想在回到玫瑰府邸后还要处理那些孩子的中毒事件。” “原来是这样!” 艾琳吃了一口肉馅包,她含糊不清地问着。 “所以……菲阿娜,你最后给那些孩子发的绘本是什么主题的呀?” “人的身体构造。还有如果不学习或者掌握一项技能的话可能会面对的悲惨人生。” “可是她们在玫瑰府邸里耶?即使不学习或者没有一技之长,她们也不会过得很艰难呀?” “如果让她们在玫瑰府邸里待上一辈子,那是她们的悲哀。” 菲阿娜的眼睛明亮。她用最客观的语气说着最深切的在意。 “玫瑰府邸可以是她们的家,她们也可以留下,但这不是她们的必然选择。 她们可以去艾博斯格,可以去梅赫迪,如果她们想的话,我也可以让她们去卢利特亚。她们可以去南边大陆研究机械,她们可以去北边大陆到军队任职…… 我不是为了让她们毫无意义地活着才让她们住进玫瑰府邸的。她们应该去获得对她们来说最精彩的人生。” “所以,我和阿洛索的战争在所难免。” …… 早餐结束后,诺尔维雅和艾尔利特都回到房间里补觉了,菲阿娜还不能休息,她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艾琳也没睡。 艾琳散着头发靠在菲阿娜身边,小声问她。 “……菲阿娜,你跨越大陆去和那些家族合作,是不是……也是为了她们呀?” “不光是为了她们,也是为了领地的发展。” “可是有些产业是不赚钱的,我知道的。 菲阿娜,即使砂琪提到了那个绘本,即使她曾经觉得玫瑰和蛇都是美丽的……她真的不会背叛你吗?如果她故意说这些就是迷惑你,让你不要真的打她……那又要怎么办噢。” 艾琳踌躇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她没见过砂琪,但她见过太多被权力腐蚀的人。她看透了人性,她不觉得砂琪的暗示有多令人信服。 菲阿娜关上了联络器,侧头看向艾琳。 “我不会手下留情的。艾琳,即使砂琪没有背叛我,我们之间的战争也不会是虚假的表演。 我不怀疑砂琪的坚定,但同时我不会小瞧阿洛索的能力。我不会去赌砂琪到底有没有投向阿洛索,我会认真准备所有对战。” 艾琳懵懵地点了点头。 “但是……砂琪为什么要这样呢?她明明可以直接对抗阿洛索的。” “她想证明她的能力。她也想复仇。” 菲阿娜神色淡淡。 “阿洛索那样的人——如果他被自己的手段蒙蔽,他会比死了还难受。砂琪研究阿洛索研究了很久,她知道这一点。” “可是这样好危险诶!早早阻止砂琪,让她留在玫瑰府邸里就好了。” “艾琳,云雀天生就是要飞起来的。 让砂琪留在玫瑰府邸,就是在否认她的努力。她总会去做她想要做的事情,谁都阻止不了她。” 菲阿娜微微皱眉。 “只是,很少有人能够从阿洛索手里逃脱。” 艾琳的困意上涌,她的意识模糊起来,说出的话也越发没有边际。 “唔……云雀嘛?如果砂琪当初说的是云雀和别的什么,她的主题绘本是不是就能发行啦……” “嗯。我当时也问过砂琪为什么选这两个东西,砂琪说恰好那天她母亲做了玫瑰炖蛇羹——砂琪说那道菜肴让她父亲高兴地手舞足蹈。 我想,那大概是毒性发作引起的……” 艾琳睡着了。 菲阿娜摸了摸艾琳的头,把外套盖在了艾琳身上。 …… 菲阿娜赢得了日啡。但菲阿娜没有打下弗翠丝,她还受了伤。 砂琪了解她。 她伤的并不重,只是毒素在蔓延。她被强制送回了玫瑰府邸,艾琳和艾尔利特还有诺尔维雅守在那里,让她放心。 但她发现砂琪已经离开了弗翠丝。与此同时,芙凯特也收到了砂琪的请求。 菲阿娜一直没有要求芙凯特做什么,只是让芙凯特研究并控制她的能力。 砂琪和芙凯特能够快速地熟识起来,就是因为砂琪是芙凯特的实验对象。 芙凯特想要验证她的魔法到底能发展到什么程度,她在玫瑰府邸招募了志愿者。 砂琪是主动报名的。她需要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起那段失明的日子,她要让自己保持愤怒,保持清醒。 在实验的最后,芙凯特能够控制自己魔法的开始和停止,她以为这就是极限了,但在一天夜里,她听到了砂琪的心音。 “阿洛索真是太可恶了我一定要制裁他!如果我让阿洛索人头落地的话我可不可以姓菲阿娜呢……” 她被砂琪吵地睡不着觉,起身去砂琪家把砂琪揪了出来。 “想那么多不如直接去问大人,你太吵了。” “可是我没说话啊。” “你在心里说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听到你的声音,可能是我的魔法把你和我连接了起来,你情绪激动的话我就能听见。” 芙凯特拖着砂琪去找菲阿娜,但砂琪总是不敢去敲响城堡的大门。她们在玫瑰丛中转了很久,最终被澳契夫发现带进了城堡里。 但那天之后芙凯特没再听到过砂琪的声音。直到菲阿娜中毒,砂琪离开弗翠丝。 芙凯特再次听到了远在腓比烈皇宫里的砂琪的声音。 “呼叫芙凯特——我需要你!你可不可以来皇宫应聘啊——记得让菲阿娜大人给你准备一个完美的身份!要不然阿洛索这个可恶老头会怀疑的!” 芙凯特:来活了。 她去找负伤回到玫瑰府邸的公爵大人禀明情况,然后收拾收拾就去了王都。 菲阿娜明白了砂琪要做什么。 她让艾琳她们都回到玫瑰府邸,让阿洛索以为她受了伤无暇顾及战事。 她的玫瑰府邸再次热闹起来。杜库已经研发出了他的联络器,休特和蛛姀在看灰色城堡里遗留下来的那些她为她庇佑的人们准备的东西。诺尔维雅在玫瑰府邸周边地区的书店里找了一份兼职,和步丹一起工作。 艾琳领地里的学校已经开始动工了,艾琳每天都举着联络器和奥忒凯丝特研究着领地未来的发展。 艾尔利特在和她们斗智斗勇。他现在处于禁糖期间,但他总想从澳契夫的厨房里找到一些没被藏起来的糖块,并且他总能找到一两块。 是她放的。 如果那零星的糖分能让他获得安全感,那么在不会牙痛的范围内,她想要让艾尔利特尽可能地快乐。 诺尔维雅发现了。 诺尔维雅悄悄地把颜色均匀的糖罐给了她,说“这里都是艾尔利特喜欢吃的味道”。 菲阿娜想起来了她之前断掉的想法。她觉得艾尔利特对糖过分依赖。 这和艾尔利特不喜欢被狂热地注视有关吗? 菲阿娜把糖罐收起来,然后走向了澳契夫的厨房。她想了想,没有像之前那样放下糖果。 她回到了客厅里。艾琳、杜库和蛛姀也在客厅。 艾琳在和玛缇雅老师聊天。蛛姀在陪杜库测试着他新研究出来的联络器的功能。 过了不久,没找到糖果的魅魔气势汹汹地回到客厅。他的金发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着柔和的光,他的眉眼精致,即使生着气也格外令人着迷。 但他开口说的是“今天为什么没有糖!” 他的声音很大,在房间里的休特和诺尔维雅都打开房门站在二楼的楼梯上探出头看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我的糖不见了!” “为什么没有糖会让你这么暴躁?艾尔利特,你好像被糖分控制了。” 菲阿娜皱着眉把糖果递给了艾尔利特,艾尔利特没接。 他抱臂看着菲阿娜。 “你觉得我被糖分控制了?菲阿娜,你又是被什么控制了?在假期里你突然疯狂攻击你的政敌,从那之后你就开始备战,这又是为什么?” 菲阿娜一顿。 “我以为蛛姀都告诉你们了。” “她告诉我们你很安全。” “艾尔利特我发现你现在还选择性听人说话。” 蛛姀把手里的联络器扔向了艾尔利特。 魅魔伸手接住了抛过来的联络器,他的手指修长,在灯光下白的泛光。 菲阿娜叹了口气。 “我之前疯狂反攻是因为我在赛珂·让罗留下的东西里发现了一张纸条。那张纸条是写给我母亲的。 他和我母亲一起长大,他们曾经相爱,他们根本不是因为利益才结合的。甚至,他们婚后不和都是演给阿洛索看的。他们想要逃脱阿洛索的控制。 但他们失败了。” 菲阿娜眼神微黯。 “如果他们活着的话,玫瑰府邸里的那些人们或许根本不会需要我的帮助。 在赛珂刚成为公爵的那几年,领地的发展很快,我的母亲也在着手改善女性在腓比烈的生存环境……” 菲阿娜说着如果她的父母能够活着带来的影响。她说了领地,说了腓比烈的局势,说了那些她庇佑的人们,说了那些错过了最佳发展时机的城市—— 她唯独没说自己。 “那你呢?” 艾尔利特淡淡地开口。他绿色的眼眸盛着一些对阿洛索的怒火,和对菲阿娜的……难过。 菲阿娜停顿了一下。 她笑了起来。 “如果我的父母还活着,我会拥有一个美好的家庭。我会变成一个被爱浇灌到任性的贵族小孩。” 第337章 如果他们活着 菲阿娜不渴望父母。 因为她没有这个概念。 在那个昏暗的疗养院里,她每天要思考的事情是怎么填饱肚子,怎么才能不受到伤害。 她没空去想她是怎么被抛弃的。 但即使是偏远的小镇也会有幸福的家庭。她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站在街道上看着两个大人牵着一个小小的孩子,那个孩子不哭也不闹,他们都在笑。 她不明白。 她接触到的只有和她一样的贫苦的孩子和疗养院里的那些疯子,以及很忙碌的院长嬷嬷。 她有很多疑惑。她把这些疑惑积攒起来,等到院长嬷嬷不那么忙碌时,她就可以抱着那些她不明白的问题去找院长嬷嬷。 她提起了在街道上看到的那两个大人和孩子。 在她的认知里,孩子要和孩子在一起,就像她和疗养院里的孩子们一起生活。大人的出现往往伴随着诱哄、斥骂和鞭打。 院长嬷嬷看到了就会冲出去把那些很坏的大人打倒在地。有时候院长嬷嬷看不到,一些孩子就消失了。 院长嬷嬷严肃地说过,如果有大人想要带他们走,他们要大声求救,要剧烈挣扎。 菲阿娜把这些记得很牢。 但她看到了不符合她的常识的事情,她犹豫过要不要去救那个孩子,但她莫名地觉得那三个人都很……温暖。 他们在笑。即使冷风呼啸,即使他们的脸都被吹得很红,他们都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 她不明白。 “为什么那个小孩不挣扎?” 她这么问向院长嬷嬷。 “因为他们是一家人。” “什么是一家人?” “父亲,母亲,和孩子。但其实只要有爱就可以算作一家人。” “父亲和母亲是负责做什么的?我们的家里有吗?” “菲阿娜,我们并不能算作一家人。我只是负责抚养你,我不是你的任何人。 父亲和母亲是制造你的人。你的家里曾经有,但你被他们抛弃了。” “他们为什么抛弃我?” 年幼的菲阿娜还摸不准什么是抛弃。但她隐约知道那是个很不好的词。 院长嬷嬷没有回答。 院长嬷嬷说,“等到以后你见到他的时候,去问问吧。” 菲阿娜依旧不懂。但她模糊地知道了父母的概念。 她在疗养院里慢慢长大,疗养院里总会出现一些被抛弃的孩子,也总有些孩子突然就消失了。 有些年龄较大的孩子知道这个社会是怎么运行的,菲阿娜从他们口中了解到了许多常识,她知道她在腓比烈的让罗公爵的领地里,她知道这个公爵是个喜怒不定的疯子。 她知道孩子都是有父母的。她没有,是因为她的父母不要她。 “我们就是他们的累赘。不是所有孩子都配得到爱的,我们都不配。” 菲阿娜认识的一个姐姐这么说着。疗养院里有一些已经成年的女孩,她们有些是从小就在疗养院里长大的,有些是生了病被院长嬷嬷捡回来的。 这个姐姐就是。她在小巷子被人捅了一刀。院长嬷嬷出去买东西的时候看到了她,就把她带了回来,治好了伤。 菲阿娜负责看护她。菲阿娜对她有些好奇,但她没有表现出来。 菲阿娜问过她的名字,但她只是摇头。 “知道我的名字,你就会对我有期待……而我最烦别人期待我成为什么。我不会留在这里的。我比你大,你叫我姐姐吧。我原来也有七八个妹妹和弟弟。” 虽然这个姐姐这么说,但她在夜里听到这个姐姐的呓语。 “南希……别打我……我是南希……” 南希似乎是一个贵族的情人。她是逃离了那个贵族才被报复的。养伤的过程枯燥,南希忍不住给菲阿娜讲一些关于她自己的奇怪故事。 菲阿娜会安静地听她讲着那些像是编造出来的故事。但菲阿娜觉得那些故事又像是南希的真实生活。 因为故事要有一个好结局,但南希的每个故事都很悲伤。 一个人数众多的家庭里的女儿,不被期待不被关心地长大,然后被父母卖给了一个年长的男人当妻子。 一个逆来顺受的年轻妻子,因为不能生育被退还给父母,但父母并不怜悯他们的女儿,父母再次用她换取了可观的利益,父母亲手把她送到了贵族床上。 一个贵族的情人,她为了迎合贵族学习了很多知识,但那些知识让她明白这个世界的不合理。她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她逃离了贵族,但她的父母觉得她疯了,不认她这个女儿。 “所以,不要抱有期待。有期待就会被伤害,就会像我一样伤成这个样子。 这世上没有毫无缘由的爱。爱是利益的集合体。 菲阿娜,不要去寻求所谓的父母的爱。他们既然已经抛弃你了,就绝对不会爱你。” “没有例外?” “没有例外。” 南希看着外面被吹落的黄叶,凄惨地笑着。 “这是腓比烈。菲阿娜,有权有势的女人都不能对丈夫说不,你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孩子的未来只会更糟糕。” “我知道。” 菲阿娜平静地说着。 她并不对未来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待,她知道自己的路。她未来会接替院长嬷嬷的位置,接手疗养院,然后收养那些像她一样被抛弃的孩子。 她的未来很清晰。 她知道南希是好意。她不会对抛弃她的父母有什么期待。实际上,她对所谓的父母没概念,她只知道院长嬷嬷。 她不会被伤害的。 …… 南希离开疗养院的那天地上都是落叶。 深秋的风硬的像铁。 南希的头发凌乱,她俯下身给了菲阿娜一个拥抱。 “我本来想祝愿你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但这里是腓比烈,菲阿娜,我希望你一生平安,不会被强迫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我的名字是朵希。” 菲阿娜抬眼。 “我以为你叫南希。” 朵希怔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我不是南希。南希已经死了。那是个很厉害的女孩,她会写赞美诗,会画风景,她……如果她在腓比烈之外,她现在会是一个出名的学者,会是一个诗人,但她在腓比烈。 因为汤里出现的几滴蓖麻油,她的丈夫谋杀了她。 那个男人在南希死后又假惺惺地怀念她,他找了许多女孩扮演南希,他要求那些女孩阅读南希生前读过的书……” 朵希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要走了,菲阿娜,保重。” “你要去哪?” “腓比烈以外的世界。我也会写诗,我想成为一个诗人。 如果你以后听到了一个叫南希的诗人,那会是我。” 朵希离开了。 朵希没有用南希作为笔名发表诗歌。 朵希没有走出腓比烈。 朵希在离开前去看望了她的父母。她的父母认为她精神出现了问题,把她打死了。 菲阿娜第二年才知道这件事。院长嬷嬷告诉她的时候,光秃秃的树枝已经长出了嫩芽。 菲阿娜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她记得朵希告诉她不要期待父母的爱,但朵希又在离开前去找了她的父母。 菲阿娜不明白朵希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还来不及明白,院长嬷嬷就倒在了血泊中。 她被迫参与进残酷的继承人选拔游戏,和那些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们厮杀。 她知道了她的身世。 她是赛珂·让罗的亲生女儿。 她的母亲叫阿法纳西娅·瓦萨,是个贵族小姐。她的母亲被父亲杀死了。她的父亲是个疯子。 她不是没有过期待。她也想象过她的被抛弃里可能存在着某种误会,等到误会解开,她也可以牵着父母的手,觉得冬日里的风雪都是暖的。 她期待被爱吗?她希望她的存在最初是被期待的吗?她不渴望父母的怀抱吗? 她不是个幻想者。 她在她亲生父亲编织的血腥游戏里,用生命作为燃料去抵抗着随处可见的死亡。 最后,她毫无愧意地杀掉了她的父亲。 她再不会有父母。不过没关系,她的父母在或不在,都没什么意义。他们不爱她,她也不需要他们。 即使她成为公爵,她也从来没调查过她的母亲阿法纳西娅·瓦萨和赛珂·让罗。她把他们当成陌生人,她对陌生人的过去不感兴趣。 所以在看到赛珂珍藏着的纸条时,她只有轻蔑。 她不知道娜夏是谁,她觉得赛珂软弱地不敢和这个“娜夏”表白,她觉得她的母亲不该嫁给赛珂。 她又觉得这个“娜夏”可能是某种密语。她让她的下属们去查,但她并没有那么在意。 所以即使查出了结果,她的心情也没有什么起伏。 ——她一直在后悔为什么她从来都没有注意到这些。 “娜夏”是“阿法纳西娅”的昵称。 她的父母不是政治联姻。她的父母幼时相识,一起逃出了国王的掌控,他们一直坚定地相爱。 她的父母咬着牙抗争着专制的国王,想要给她一个更好的未来。 她的存在是被期待着的。她是被爱包裹着降生的。 她叫菲阿娜啊。 是那个她母亲笔下拥有所有美好品质的主角“菲阿娜”。 她在意识到这点后就开始搜寻父母留下的痕迹。她知道了很多关于父母的事情。 “瓦萨她很有主见,让罗很依赖她。” “娜夏和赛珂会一起到贫民窟实地考察。贫民窟的路凹凸不平,赛珂一直背着娜夏。 娜夏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她就是因为病弱才喜欢自己一个人看书。她母亲怕她这样以后挑不到好丈夫,所以才把她送进皇宫。” “阿法纳西娅夫人是位故事家。她很喜欢写作。公爵大人非常支持夫人的写作,您的名字也来自于夫人的故事。 我还记得有一天,公爵大人一直闷闷不乐。我问公爵大人因为什么而烦心,公爵大人说是因为故事情节。 他说,即使是小说,他也想要那个‘菲阿娜’有爱她的父母,他要求夫人把他写进去。 但夫人拒绝了。夫人说她写的主角的父母都很坏,如果要把公爵大人写进去,公爵大人就会是个坏爸爸。 公爵大人郁闷了很久,最终想出了一个解决办法。他让夫人把他们写进去,他们可以当那个‘菲阿娜’的养父母。这样那个‘菲阿娜’就是在被父母爱着的。” “公爵会对公爵夫人道歉。腓比烈的男人不会向妻子道歉的。但公爵说他不屑于当腓比烈的男人。他说腓比烈的传统都是该被团起来扔进垃圾桶里的废纸。” “他们很少吵架。如果有排名的话,他们会是腓比烈第一恩爱的夫妻。” “让罗公爵和瓦萨小姐都是非常有主见的年轻人。他们对于自己的领地有非常长远的规划。” “阿法纳西娅怀孕后很不安。她希望这是个女孩,但她知道腓比烈对女孩儿有多严苛。赛珂说,那就改变腓比烈。” “公爵大人和夫人很爱您。他们经常会坐在玫瑰府邸的花园里对着傻笑。他们一直在想象着您的样子,您会做出的事情,您会喜欢的颜色……他们自己动手布置了您的房间,那一阵子他们的手上总是有血珠,他们很不擅长做这种事。” …… 菲阿娜听着和她的父母有交集的人们说着他们有多爱她。 可她从来不知道。她从来没感受过,她以为他们恨她,所以她选择先一步恨他们。 她终于知道她为什么叫菲阿娜,她终于知道赛珂最后为什么放过了她。 她……她本来可以拥有最好的父母。 她本来可以不被抛弃,她本来可以拥有完美的家庭,她本来可以牵起他们的手,像她见过的那个小孩一样幸福。 如果他们活着,她不会忍着疼痛成为狂战士,她不会这么年轻就成为领主,她不会看着那些玩具告诉自己已经长大了,她不会那么笨拙地去学怎么正确表达爱意—— 她宁愿她是被厌恶着的。 这样在她知道真相后,她就不会觉得那么刺痛。 她没有成为她的父母期待的那个菲阿娜,她不知道他们的爱,她在过去的那些年里把他们想象成十恶不赦的罪人……但他们都在用生命保护她。 她要为她的父母复仇。她要让阿洛索赎罪。她要亲手杀了阿洛索。 艾尔利特问她为什么在假期里疯狂反攻又积极备战,这就是原因。 菲阿娜扯了扯唇角。 她能感受到玫瑰府邸里沉重的气氛。 菲阿娜想了想,开口劝慰着她的队友们。 “没关系。我讨厌有爱就变得任性的贵族小孩。” 第338章 我们 “菲阿娜——” 艾琳听到菲阿娜说的话后想要对她说些什么,但菲阿娜的联络器响了起来。 阿洛索的人突然对菲阿娜的领地发起了进攻,诺尔维雅和休特跟着菲阿娜去处理这些事情,只剩下艾琳她们留在玫瑰府邸里。 艾琳也没心情再和玛缇雅老师继续聊天,她沉默地看着潮汐一般的月亮,感觉好像有水膜在包裹着她。 她一直紧紧地攥着联络器,直到蛛姀轻轻地拍了下她的手,她才看到手上被压出的红痕。 她就是突然觉得好难过。 她觉得世界不该这样对待菲阿娜。菲阿娜没有做错什么,她在人生的每个岔路口都选择了正确的方向,她是很棒的领主,她救下了很多人…… 所以,为什么菲阿娜不能拥有一切呢?好孩子不应该得到嘉奖吗? 艾琳听到了响声。 她看到魅魔在吃糖。她看不清魅魔的表情,她因为那沉闷的难过而生出了恼火。 “艾尔利特你干什么要问菲阿娜啊!诺尔维雅和休特都在等着菲阿娜自己说,你非要问非要问!” “艾琳,除了我和蛛姀之外谁还能问?你吗?” 艾尔利特咬碎了糖块,他没什么表情,绿眸平静地像干涸的湖泊。 蛛姀瞥了他一眼,把手里的焦糖饼干递给了他。 “你到底发什么疯?天一冷就恨不得把糖果铺搬到家里。” 艾尔利特没接蛛姀手里的焦糖饼干,他似乎是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 他不喜欢任何会让他想起北边大陆的东西。比如带着凉意的风,掉落的树叶,冷漠的月亮。这些会让他回想起他的曾经,而他厌恶有关于曾经的一切。 他看着一直沉默着的杜库和不知道因为什么而生气的艾琳以及眼神深邃的蛛姀,知道他需要解释。 她们都知道他并不是为了问菲阿娜而假装生气,而是控制不住情绪才问出了她们都在等待着的问题。 “……北边大陆的秋天很冷,但又没有冷到能直接把人冻死。我讨厌秋天。我需要糖。” “焦糖饼干不行?” 蛛姀红睫卷翘,拆开了那袋焦糖饼干。 “一定要我去找她们藏起来的糖罐吗?” “?谁要你去偷糖罐了?” 艾尔利特摆了摆手。 “算了,我要去睡觉了。” 魅魔疲倦地打了个哈欠,然后走上了楼梯。 情绪依旧不怎么好的艾琳起身跑向了艾尔利特,她抿着唇跟在艾尔利特身后,等着他回头。 艾尔利特走到自己房间门前才无奈地转过身看她。 “又怎么了?你一定要我说……” 艾琳向他伸出了手。 艾琳的手上是三颗糖果。 “艾尔利特,我也不怎么喜欢秋天耶。所以……讨厌秋天吧。” 艾尔利特垂眸看着那三颗糖,毫无预兆地笑了起来。 “真是的——怎么诺尔维雅和菲阿娜走了之后你们都来诱惑我啊?我又没什么自制力。 小矮子,收起你的糖吧。” 艾尔利特打开了房门,绿眸妖冶地像孔雀石。 “晚安。” 他这么说着,利落地走进房间关上了房门。 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背靠着门,听着艾琳走下楼梯的脚步声。 他看着他桌子上的六颗糖果,眼神慢慢温柔下来。 只要他想,他不会有得不到的东西。他愿意每天指着一块半块的糖调剂心情,是他自己选择的。 诺尔维雅和休特都来找过他。诺尔维雅没有问他为什么需要糖分,她只是列出了一个计划,然后问他能不能忍受,如果不能忍受的话她会想出其他计划。 他说可以。 诺尔维雅最后给了他三颗糖。 “如果真的很需要它,艾尔利特,那就拆开它吧。” 他拒绝了,但诺尔维雅不容拒绝地把糖果放在他的桌子上。 “艾尔利特,我不觉得喜欢吃糖是需要被监督的坏习惯。我只是不希望你……伤害你自己。 这三颗糖的意思是,如果你到了非常需要这三颗糖的时候,吃完这三颗糖,我们就会出现。” 诺尔维雅给他的三颗糖都是他喜欢的口味,是所有他喜欢的糖里最昂贵的那一种。 休特给他的那三颗糖是甜度最高的。 休特比诺尔维雅直接,休特问他“吃糖的理由和不想被注视的理由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但大差不差。” “你想谈谈吗?” “不。” “我明白了。” 休特看着他,问他愿不愿意尝试摆脱从前。 他仰着头说好啊。 休特给了他三颗糖,叮嘱他要一颗一颗地吃。 他看着那些糖,笑容淡淡。 “为什么也是三个?” “艾尔利特,当你开始吃第三颗糖的时候,你就已经到极限了。” 艾尔利特没有反驳。他接下了那三颗糖。 然后他就开始了他的戒糖生活。 他随身携带着那六块糖,心情烦躁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 糖分让他觉得有安全感,他的队友们也会。 他缺失的那部分被修补着,并且随时都会有新的补充——就像刚刚艾琳向他伸出的手,就像艾琳手里那三颗她最喜欢的糖果。 艾尔利特打开了窗户。 讨厌的秋夜里的风吹过他的发梢,他的烦躁慢慢消失了。 他安静地看着他不喜欢的月亮,想着菲阿娜提起她的父母时脸上的神情。 不知道菲阿娜想不想梦到他们。 可是有时候梦境比现实残酷,因为梦里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他造梦的能力就像是欺骗。 “艾尔利特。” 敲门声和杜库的声音混在一起,艾尔利特没有回头,只是懒懒地应了一声。 “进来吧。杜库你怎么还没睡?你要是也想来给我送糖的话就算了吧……” “不是。我。没有。糖。” “那你找我干什么——” 艾尔利特回头,看到了艰难地抱着许多毛毯的杜库。 杜库肩上的小傀儡也在帮忙捏着毛毯的一角,认真地用那双紫色的眼睛看着他。 “秋天……很冷。有毛毯。就不冷了。” 艾尔利特怔怔地看着杜库。过了一会儿,他哭笑不得地走上前把那沉得不行的毛毯都接了过来。 “我说的又不是这个意思……你赶紧睡觉去吧。” 杜库点头。但他没有动。他一点一点地挪到了窗户旁边,然后快速地把窗户啪地关上了。 艾尔利特:……倒也没有冷到那种程度。 杜库还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色彩鲜艳的糖块。 艾尔利特叹气。 “我真的不需要糖了。” 杜库点头,他捏了一下他手里的糖块,然后递给了艾尔利特。艾尔利特这才发现这个糖块是杜库用某种金属做的取暖器。 握在手里暖得像生机勃勃的春天。 艾尔利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就看着杜库,张着嘴说不出话。 杜库专注地看着他手里握着的取暖器,确认它可以正常运行后就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睡觉了。 在杜库离开他的房间之前,艾尔利特终于把那句“谢谢”说了出来。 杜库疑惑地看着他。 “为什么。说谢谢?” “因为……这个。这些。” 艾尔利特指着糖块形状的取暖器和那堆毛毯。 杜库不理解这有什么好感谢的,但是他已经很困倦了。他只是很轻微地摇头。 “这样。秋天。就不会冷了。” 艾尔利特喉咙动了一下。他看着杜库,看着他桌子上的糖果,看着那厚重的毛毯。 “……嗯。不会冷了。” 杜库揉着眼睛回去睡觉了。艾尔利特躺在毛毯里,觉得被热意包裹。 他很快睡了过去。 但他又被吵醒了。 他的窗户好像在被什么东西敲着……等等,他的房间不是在城堡二楼吗? 艾尔利特猛地惊醒,然后从那堆毛毯里爬起来,气恼地打开了窗。 “蛛姀你大晚上的不睡觉搞什么——” 绿色的藤蔓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又指了指窗沿边的东西。 艾尔利特低头,看到了之前艾琳想要给他的三颗糖和拆开的一包焦糖饼干。 蛛姀把纯饼干的那部分折断了,给他留下了裹着焦糖的那一块。 绿色藤蔓又扯了扯他的头发,让他看下面。 森林女巫从一楼客厅的窗户探出头,神情带着一些“不愧是我”的骄傲。 艾尔利特努力辨认着蛛姀的口型,发现她说的是[吃吧,不用太感谢我]。 艾尔利特:其实不太想感谢。 艾琳也探出了头,笑着和他挥手。好像也说了些什么—— 不是,除了杜库以外根本没有人在睡觉啊!菲阿娜她们也都出去处理领地的事情了,为什么她们还要靠猜口型交流!真是的! 艾尔利特无语地向她们挥了挥手,示意自己都听到了,然后把糖果和零食都收到了房间里。 他看着满桌子的糖觉得有些好笑。 ……她们怎么能那么相信他的。 不,应该说,诺尔维雅和休特怎么能那么相信他的自制力。他们两个不会想不到他现在的局面,但他们都没有阻止,甚至还助力菲阿娜给他在澳契夫的厨房里准备惊喜。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戒糖计划”吧。 艾尔利特又躺在毛毯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秋夜的风呼啸,但那与他无关。他梦到了永远不会死亡的夏天。 …… “外面的风好大喔,菲阿娜她们走的时候有穿厚外套嘛?” 艾琳一直没睡。她和蛛姀在等着菲阿娜她们回来。她有些话想对菲阿娜说,她只有说了才能安心去睡觉。 她听着外面撕裂的风声,有些担心。 蛛姀咬着没有焦糖的饼干玩着杜库做出来的联络器,并不觉得艾琳需要担心。 “有诺尔维雅在,她们肯定会有外套穿。即使没有,休特也在,他的火系魔法足够暖和。” “……也是哦。” 艾琳灰发披散,她发着呆,不经意间又瞥见了菲阿娜裱起来的字条。 她都能背下来那张字条上的内容了。她每次回到玫瑰府邸都能看到,每次看到她都会觉得很幸福。 “蛛姀,狄尤斯真好呀~祂让我们相遇,让我们成为紧密的朋友,让我们共同分享着现在和未来。” “……我们都在艾博斯格,即使没有被选到同一个小队里,也迟早会遇到。” 蛛姀在杜库的联络器里存储着她们的联系方式,她赞同艾琳说的话,但并不把这一切都归功于狄尤斯。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无论怎么样都会成为朋友~” 艾琳用头蹭着蛛姀,蛛姀摸乱了她的头发,然后面不改色地收回了手。 艾琳没注意,她躺在沙发上不断地变出狼爪。 “我好希望大家都是幸福的。只要大家都是幸福的,即使我们不能成为朋友……我也愿意。” “……” 蛛姀停下手中的动作,问艾琳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想法。 “因为如果大家都很幸福,有很好的父母,家庭美满,就自然而然会有很多很好的朋友。那样的大家不会喜欢一个扭曲的灰狼公主。” 蛛姀黑眸冷清。 “如果大家都很幸福,这个‘大家’里为什么不包含你?你都说了‘我们’,‘我们’就代表着是朋友,‘我们’不可能会有不是朋友的情况。” “嗷……蛛姀,好复杂喔。” 艾琳捂着脑袋,觉得本就混乱的思绪变成浆糊黏在了一起。 “复杂到我都快忘记要和菲阿娜说的话啦!” “这有什么复杂的?你记住我们永远都是朋友就够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不可能是真实的。” “也是喔。” 艾琳坐了起来,她靠在沙发上,眼睛半睁不睁的。 “不知道我们来不来得及参加下次的比赛呀。玛缇雅老师说比赛有好玩的奖品……不过砂琪在王都,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吧?砂琪真的很崇敬菲阿娜……” 艾琳说着说着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蛛姀想起了砂琪的母亲来找她时的场景。 砂琪的母亲看起来是个很内敛的人,不怎么笑,表情也很寡淡。但她提起菲阿娜和砂琪的时候,脸上的情绪激烈地像是在打架。 “……作为母亲,我希望我的女儿崇拜我,以我为榜样。但我做的不够好,砂琪她崇敬的是让罗大人。 我会嫉妒,但我明白我也是被让罗大人救助的。 让罗大人那么年轻,她甚至比砂琪的年纪还要小。” 砂琪的母亲露出的那种表情是遗憾。 蛛姀不想探究她在遗憾什么,但她现在想,砂琪的母亲都在为菲阿娜遗憾,如果菲阿娜的母亲知道菲阿娜付出了这么多,她会怎么想? ……城堡的大门突然开了。 菲阿娜身上染着寒意,率先走了进来。菲阿娜有些疑惑地问她。 “蛛姀,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 艾琳也听到了菲阿娜的声音,她迷迷瞪瞪地站了起来,扑向菲阿娜。 “你回来啦——我有话想说! 菲阿娜,即使你变成会揪我毛毛的讨厌小孩,我也会喜欢你的,所以变成任性的菲阿娜吧……” 艾琳向刚回玫瑰府邸里的菲阿娜这么承诺着,然后脑袋靠在菲阿娜的胳膊上,放心地睡过去了。 第339章 代价·荼绯往事 艾琳本想要补偿菲阿娜缺失的童年,但实际上这之后的几天里,她都没有看见菲阿娜。 虽然菲阿娜为了配合砂琪没有进攻弗翠丝,但她不可能真的停滞下来。 越来越多的领地需要被管控,菲阿娜的下属们大多都拥有奇特的能力,但这不代表他们是一个成熟的管理者。 那些被阿洛索统治的区域奉行着腓比烈的传统,他们不欢迎女公爵代替国王统领他们,所以城市里总会有纷争。 菲阿娜选出了各个城市新的管理者,她了解其中一部分人,但还有几个,菲阿娜只能确定他们是有能力的管理者,但不能确定他们是否忠心于她。 在腓比烈,她不止有国王一个敌人。还有很多人虎视眈眈地看着这场战争,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艾琳现在就是领主,她知道要怎么管理一个城市。她主动申请成为地理位置比较重要的城市的管理者,这样菲阿娜就不用担心可能出现的背叛问题。 艾尔利特摘下了他的银戒。他去负责那几个背景不太透明的新任管理者了。 诺尔维雅跟着菲阿娜游走在战场前线。菲阿娜是狂战士,在应对远程魔法时她不占优势。 诺尔维雅在保护着菲阿娜。 休特他们还像之前一样留在玫瑰府邸。 艾琳觉得休特他们现在应该很无聊,而她也渴望那种无聊。 ——她要忙死了。 她的联络器不分昼夜地响着,她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要应对原住民们的恶意和刁难,等到她处理掉了原阿洛索的人之后,她还要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找到帮手。 菲阿娜拨给了她一些人,但他们不了解这个城市。等到她找到一些可用的人才之后,她又要整理城市糟糕的情况。 好在她后来找到的那些人爱他们的家乡,在知道她确实是想要让家乡好好发展之后,他们开始主动处理那些零碎的杂事。 艾琳终于能松下一口气。 她舒展着身体,变出狼爪挠了挠桌子。 这种忙碌之后终于可以放松的感觉真的很好,她觉得她做的事情都很有意义…… 她的联络器发出了蛛姀冷淡的声音。 这是她离开玫瑰府邸之前设置的,她录下了每个人说的话,设置成了专门的消息提示音。这样她就能从联络器无尽的响声中找到他们。 艾琳接起了蛛姀发来的通讯。 “怎么啦?你们在家里干什么呀——” “艾琳,我们发现了一个名字。” 蛛姀的声音冷肃。 “在你们走了之后,我和休特还有杜库想要从赛珂·让罗留下来的东西中找到有关菲阿娜的记录。菲阿娜的那些钥匙还在我这里。 赛珂对于书画一类的收藏品非常珍惜,但是他唯独在一本藏书里写上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休特翻遍了赛珂的所有藏书,就只发现了这一个名字。杜库比对了赛珂字迹,证明这就是赛珂写的,而且是在他死亡前三天内写的。 那本书叫《被埋藏的受害者》。” 艾琳把狼爪收了起来。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如果菲阿娜的父亲并没有完全沦为腓比烈国王的傀儡,那他写下这个名字就不会是偶然。 赛珂在珍贵的藏品上留下了这个名字,一定是想告诉菲阿娜一些事情,或许这就是能够让阿洛索彻底失败的线索。 “蛛姀,你把这件事情告诉菲阿娜了吗?菲阿娜会不会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喔?” “休特正在告诉她。菲阿娜说她不认识。” “我知道了。蛛姀,那个陌生的名字是什么呀?我去查查看。” “柯思。柯思·米特。” “好嗷。” 艾琳联系了奥忒凯丝特和瑈幽搜查部。 要动用瑈幽的搜查部,就必须经过国王。很快,卜拉辛向她发起了通讯。 艾琳支着下巴没什么感情地看着发出响声的联络器,过了很久,才接起了她血缘上的父亲的通讯。 “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呢?我现在很忙,不要来打扰我——” “艾琳,爸爸只是想问问你最近怎么样,你怎么突然要调查一个什么信息都没有的人……这和腓比烈有关吗?” “不关你事喔。” 艾琳用手指缠着头发,血红的眸子里只有不耐烦。 卜拉辛察觉到了,他的语气变得愈发小心翼翼。 “艾琳,爸爸虽然支持你帮助朋友,但作为瑈幽的未来继承人,搅进别的国家里的内战,还是说不太过去……” 艾琳挂断了通讯。 她把卜拉辛的联系方式删除,然后把联络器扔到了一边。 她真是不该接起通讯。 本来心情就不好,听到卜拉辛说话,心情变得更差了。 艾琳烦躁地挠了挠头发。 她希望今天那些不安分的人别来找茬,她已经在控制自己的狼爪了。如果那些忠于阿洛索的原住民再聚众闹事,宣扬那些女人无用论和国王正义论,她真的会生气。 她生气的话,后果很严重。 艾琳捏着拳头愤愤地想着,抬头却看见了下属慌慌张张跑来了。 有时候真是越想来什么就来什么。 “……瑈幽大人,那些人又……” 来汇报情况的下属顿了一下。他看到了平日里没什么架子脾气很好的瑈幽大人格外锐利的眼神。 他咽了口唾沫。 “之前的那些人,他们现在正在中央花园……” “我知道了。” 艾琳眨了眨眼,慢慢绑起了自己长到脚踝的灰发。 “天气这么好,的确非常适合活动一下。 去工作吧。中央花园那边,我会亲自处理的。” 下属呆呆地看着她走远,觉得她应该只是像以前那样去调节——毕竟瑈幽大人还穿着白色的外套。 然而下属猜错了。 他再看到这位瑈幽大人时,对方已经抛弃了那件外套。她的脸蛋上沾着血,红色的眸子亮的慑人。 他最后的轻视被畏惧替代。他明白公爵大人为什么放心让这么一个小公主管理城市了。 他也明白这位公主殿下为什么能够和他们的公爵大人成为朋友。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 艾琳没有注意下属看她的眼神。她现在只想知道那个柯思·米特的身份。 整个小队都在托人找这位神秘人,四个大陆一起打听着这个柯思的消息。 但他们一无所获。 沉重的乌云压在小队头上,蛛姀否决了所有认为这个神秘人不甚重要的说法,不眠不休地寻找着有关柯思·米特的消息。 就这样过了差不多一夜的时间,事情发生了转机。 这个转机是荼绯带来的。 荼绯知道他们在找这个人,他向剧院里的同事们询问了一圈,在他以为没有什么线索时,那个他曾经帮助过,后来还举荐他进入剧院的演员劳娜在下班后拦住了他。 “荼绯,我或许知道这个人。” 荼绯有些惊讶。 “他是谁?你在哪儿见过他?” “就是我们都被开除的那一次。我被那个老板暗算,他把我放在了一个大箱子里,我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听到了他和那个想要买走我的人的对话……那个陌生人叫柯思。他说他是咒术师,他在为什么大人服务。” 劳娜努力回忆着。 “那个柯思说……他想要离开,他现在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 唉,我只能想起这些了。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 “谢谢,劳娜,这些已经是很大的帮助了。让你回忆起了糟糕的过去,抱歉。” 荼绯边说边拿出联络器把这些消息发给艾尔利特。有了这些消息,“送你回家队”应该很快就能把这个人找出来了。 他看着还没有离开剧院的劳娜,犹豫了一下后向她开口道谢。 “劳娜……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的举荐,我不可能进入西凯特剧院。” “不客气。荼绯,我也从来没有正式地对你道谢,对不对?我当时……太乱了。我很生气,同时我觉得剧院老板可怕,我对你也很愧疚,更觉得自己软弱。你当时只是一个孩子,而我还需要被孩子保护——” 劳娜叹着气。 荼绯抿了抿唇,声音微哑。 “没关系,我只是想要救你,并没有想让你一定回报给我什么。” “可是我想。” 劳娜笑了起来。 “最开始举荐你,我是想让你当编剧的,我没想到你是想要当歌剧演员——你原来不是说不喜欢扮演成不是你的人物吗?” “嗯。” 荼绯没有解释。 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他不再是那个小剧院里的学徒,劳娜也不再是那个用稀薄的薪水买药给他处理伤口的人类姐姐。 他看到了劳娜手上闪亮的戒指。 “劳娜,新婚快乐。” “谢谢~精灵族的寿命很长吧,荼绯,我会有机会看到你找到伴侣吗?” “不会,但你会看到我成为史上最伟大的歌剧演员。” “那真是值得期待啊。” 劳娜笑着,和他说了再见。 荼绯看着劳娜飞扬的裙摆,觉得夕阳好像被扯的很长。 …… 残阳如血。 休特和杜库找到了那本《被埋葬的受害者》这本书的上一任收藏者,找到了赛珂公爵留下的所有痕迹。 赛珂不仅写了这个名字,还勾出了许多毫无关联的数字。 杜库一直在尝试排列这些数字,这时艾尔利特发来消息说荼绯找到了有关这个柯思的信息。 柯思是个咒术师。 “……这是。位置。坐标。” 杜库开口,把那些数字写了出来。 休特给菲阿娜发起了通讯,问杜库那个位置在哪。 “我们。去过。的。塔兰厝。” 休特红发热烈,但他的表情却很冷静。 “做得好,杜库。” 他现在有一个猜想。 咒术师,国王,疯癫的公爵……以及曾经在皇宫里生活了许多年的贵族孩子们。 阿洛索国王的位置坐的那么稳,有一部分是因为赛珂这一代贵族继承人的短缺。大批量的死亡和精神混乱出现在这群继承人身上。 这是个阴谋。 ……他相信诺尔维雅她们现在和他想的事情应该差不多。 菲阿娜说,砂琪今晚就要采取行动。 时间变得急迫了起来。 诺尔维雅和艾琳在侦察那些贵族继承人们的坟墓,杜库和菲阿娜去了塔兰厝,他和蛛姀在找活着的那些在皇宫生活过的贵族们。 艾尔利特监控着阿洛索方的进攻情况,防止阿洛索突然袭击。 在黑夜降临前,他们知道了阿洛索的秘密。 诺尔维雅和艾琳发现那些坟墓都是空的,他和蛛姀找到了控制不住自己、被严密地看管起来的贵族。他发现这个贵族身上有许多咒术。 蛛姀找灿老师给这个贵族解咒,他们知道了部分事情经过。这些足以证明他们的猜想。阿洛索控制了许多孩子,把他们变成了自己的傀儡,而这应该就是阿洛索的最后底牌。 休特把这些告诉菲阿娜的时候,菲阿娜还在塔兰厝。菲阿娜和杜库找到了那个柯思·米特的尸体,还有赛珂留在那里的日记。 赛珂的日记并没有写什么关于阿洛索的东西,只有他和阿法纳西娅的相处趣事,温暖幸福的不该被埋葬在地下陪着那个罪行累累的咒术师尸体。 菲阿娜翻到了最后。日记本上的最后一句话是,“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菲阿娜不喜欢这份礼物。 为什么是最后一份?第一份在哪里?她为什么从来都不知道? 她闭上眼睛,听着休特讲述的那些她出生之前的事情。 在确定了阿洛索的秘密后,她把日记本收了起来,和杜库一起回到了玫瑰府邸。 她联系不上砂琪,但她知道砂琪的计划。砂琪不知道那些傀儡的存在,砂琪的计划一定会失败。 同时,砂琪和芙凯特现在都有危险。 菲阿娜要去王都直接结束这让她烦闷的一切。 但她在到达王都前发现了一直在保护着她的诺尔维雅。 本该和休特一起联合其他贵族讨伐揭发国王的某半人鱼眼神无辜。 “艾尔利特说,他比较喜欢我这个工作。” “……” 菲阿娜扶额。 “让他多干活可是要给糖的。” “他说这次不用。” “这是艾尔利特会说出来的话?” “是呢。” 菲阿娜没有其他理由让诺尔维雅回去。 腓比烈的皇宫近在眼前。 菲阿娜的血液沸腾起来。她听到了诺尔维雅的呢喃。 “……他该付出代价了。” 第340章 永垂不朽 菲阿娜想过要怎么处决阿洛索。 她恨阿洛索,她要阿洛索痛苦到不能自已。 但是她非常明白一件事。 无论是多么残酷的惩罚,也无法让她的父母死而复生。 死亡是最不可挽回的。 她能对阿洛索做的所有事,都只是发泄。 她沉默地看着那个在角落喘着粗气的阿洛索,没有阻止诺尔维雅和砂琪对他的嘲讽。 她看着那些被咒术控制的傀儡们,她知道这些都是各个家族曾经的继承人。她的父亲赛珂本应该是这些傀儡中的一员,但阿洛索放过了赛珂……又或者,阿洛索从来都没有放过赛珂。 菲阿娜想,赛珂还不如变成阿洛索的傀儡。 因为咒术可以解开。 但死亡没有解药。 更讽刺的是,她知道她的父亲是怎么在她眼前咽气的。她为他的死亡而松了一口气。她厌恶他。 赛珂那没有弹出的毒药变成了射偏的箭,她当时不觉得这是多重的伤,但此刻,她觉得她的伤口溃烂起来,一阵又一阵地泛起疼痛。 她从不对自己的选择后悔。她选择了哪条路,就会很坚定地走下去。 只是…… 菲阿娜看到阿洛索毫无预兆地抬起了手。 她冲过去挡在了诺尔维雅和砂琪身前,把阿洛索的两条胳膊都扭断了。 阿洛索痛叫出声。他手臂上绑着的袖箭和毒药骨碌碌地掉了出来。 ——赛珂在有些地方还是像阿洛索的。毕竟赛珂被阿洛索在皇宫养大,他曾经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腓比烈下一任国王。 菲阿娜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沉声让诺尔维雅和砂琪先离开,她要和阿洛索谈谈。 诺尔维雅和砂琪离开了,芙凯特踢踢踏踏地走了过来,站在离菲阿娜不远的地方。 菲阿娜挡住了芙凯特的身形,她认真地看着阿洛索。 阿洛索已经很老了。他在腓比烈的最顶端站得足够久,很多人惧怕他,恨他,诅咒他,他全然不在意,只是把手里的权力握的很紧。只要有权力伴随着他,他就不会倒下。 “阿洛索,你输了。” 菲阿娜低声这么说着。 阿洛索一直没有看她,但在她说出这句话后,阿洛索猛然低头,神情阴冷。 “输?菲阿娜,你简直比赛珂还要蠢笨。我这一生都在赢,我根本没输过。你觉得你赢了,哈哈哈…… 菲阿娜,你拥有过什么?你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你现在有的东西都是我给你的,是我造就了你,是我塑造了你。 即使你能杀了我,你也永远忘不了我,我的信徒们也忘不了我,我的精神会延续下去,我将永垂不朽——” 阿洛索的声音很大,他的脸上是恶意的笑。 “菲阿娜,尽情地恨我吧,我毁掉了你的全部人生! 我杀了阿法纳西娅,我还杀了赛珂……哦,我都忘记了,是你自己杀的。 菲阿娜,弑父是什么感觉?爽快吗?赛珂有没有给你留什么遗言呐?” “嗯。留了,还是关于你的。” 阿洛索愣住了。他的表情僵在脸上,像是被影像石定格了一样。 “你……赛珂他不可能……” “他说,你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赛珂他不配那么说我!我给了他想要的一切!他是腓比烈最尊贵的人,我代替他的父亲教导他,让他学习,他不喜欢学习,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他付出了多少努力,我甚至没有要求他会是一个像我一样合格的国王! 只是没有让他娶阿法纳西娅……只是没有让他自己选择婚姻对象,他就要背叛我,逃离我,我又做错了什么!” 阿洛索激动地说着,他的眼角一滴一滴地淌着泪,但他的神情又怨毒地像恶鬼。他恨赛珂,恨地几乎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不是爱。 “……芙凯特,可以了。” 菲阿娜淡淡出声。她看着阿洛索的神情不断变换,最终变得面无表情。 “菲阿娜,你的卑劣让我恶心。” “是吗? 芙凯特的魔法只会让你染上回忆里的情绪。阿洛索,赛珂没有留遗言给我,他从来都没承认过你是他父亲。那些只不过是试探。 阿洛索,你真的很可怜。” 菲阿娜蔷薇色的眼眸里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她只是一句又一句剥开阿洛索的伪装。 “你期待赛珂像对待父亲一样对待你,你觉得他是你的东西。你操纵他的情感,虐待他的精神,把他框在皇宫里,然后等到他逃跑后又恼羞成怒。 你说是我杀了他,但其实是你。阿洛索,你不想杀掉赛珂,所以你让其他人去为你解决这个烦恼,这样你就可以毫无负担地恨着那个杀了赛珂的人,你在情感上不会有任何负担,你自认为你依然是没有污点的父亲…… 阿洛索,你懦弱地不敢承认自己没有被爱,所以你用死亡来掩盖这一切。你恨我。因为赛珂和阿法纳西娅,你恨我,你想要摧毁我,你又想从我身上找到赛珂的影子,用我的原谅来代替与赛珂的和解。 阿洛索,我不会原谅你。我甚至不会在意你,你只是一个可悲虚伪的国王,等到你死了之后,我将不会记得你,并且我会像你抹掉了我的母亲生活的痕迹一样抹掉你的存在。 你不会永垂不朽,没有人爱你,没有人恨你,你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存在。你只会被遗忘。 等到许多年后有人偶然提起你的时候,他们只会说,‘那是个懦弱可笑的国王’。” 阿洛索的脸色泛红,他挣扎地伸长了脖子。 “你这个恶毒的、恶心的……咳咳咳咳……” 菲阿娜依然平静。 “阿洛索,你没有毁掉我全部的人生。 你为什么向我宣战?你为什么派人刺杀休特和诺尔维雅她们? 你都明白。你看到我有了新的家人,你看到我没有像你梦想中的那样消沉,你看到我在被这个世界接纳,你觉得你看不下去了。 阿洛索,我的人生由我自己做主,你控制不了我。我会让你的所有期待落空。” 菲阿娜说完这些之后,许久都没有再开口。 诺尔维雅担心地走过来,轻声问她怎么了。 菲阿娜慢慢地抬起头。 “诺尔维雅,阿洛索死了。” 诺尔维雅讶异地低头,看到了已经倒在地上再无声息的阿洛索。 菲阿娜并不意外。 “芙凯特给他下了毒,他激动的时候毒素会加快流向他的心脏。” “这样……” “诺尔维雅,我赢了。” “是的,菲阿娜,你赢了。” “我可以参加后天的比赛。虽然阿洛索死了,但其他势力依旧在蠢蠢欲动。我暂时还不能管理整个腓比烈。 明天你们先回去上课吧,玛缇雅老师知道我们都没有训练的话会生气。” “菲阿娜,我们不会离开——” “回去吧。” 菲阿娜话语果断。 “诺尔维雅,相信我作为公爵的能力。” “可是……好吧。” 诺尔维雅同意了。 这时,那些被当成傀儡饲养的贵族继承人们纷纷醒了过来。他们的记忆并不连续,但他们知道这是皇宫。他们慢慢开始骚动起来。 诺尔维雅和菲阿娜没时间伤感。她们和砂琪和芙凯特一起控制住这些中年贵族们,让他们的家族来把他们领回去。 休特和艾尔利特的动员工作也都结束了,他们直接跟着那些家族派来的人来到了王都。 他们在路上还碰到了玛缇雅老师。玛缇雅老师要回提泰格,她知道腓比烈的战争已经要结束了,菲阿娜也很安全。她还有其他需要验证的事情。 艾尔利特和休特到皇宫之前还想着要怎么偷偷打阿洛索两拳,但他们直接看到了阿洛索的尸体。 艾尔利特研究了很久,确认阿洛索是真的已经死亡之后,才撇着嘴和诺尔维雅一起把那些清醒过来的中年贵族继承人们领到他们家人那里。 等到那些人都被领走后,艾尔利特和砂琪严肃地讨论着要吃什么夜宵。 砂琪对王都最熟悉,她说之前她在皇宫里遇到的女仆带她去过一家饭馆,那家饭馆里的肉沙拉和土豆煎饼很好吃。 “这家有枫糖浆煎饼吗?” 砂琪思考了一下。 “应该有的!” “那就这家。” 砂琪跑过去问菲阿娜的意见,菲阿娜说都可以。 砂琪得到答案后没有离开。她的圆眼亮晶晶的,含着纯粹的欢喜。 “菲阿娜大人,我从来都没有背叛您。” “我知道。” “您一直都很信任我吗?” “没有。我怀疑过。” 砂琪没有因为菲阿娜的回答难过,她弯了弯眼睛。 “我很开心。菲阿娜大人,我也不确定我会不会迷失自我,所以我在和您谈判之前犹豫着要不要说‘玫瑰与蛇’,我很怕我会辜负您的信任。 但我觉得,如果是菲阿娜大人的话,不会有这些问题的。因为您身后要保护很多很多人,您不会信任我到毫不设防,您一定会做好准备——” 砂琪抬起头。 “但是,菲阿娜大人,我做的也很棒吧?” 菲阿娜点头。 “砂琪,你很厉害。” “菲阿娜大人,我以后可以毫不客气地说我的姓氏是您的名字啦!” 砂琪笑着跑开了,她挽住了芙凯特的胳膊,开心地和她说着什么,然后转头喊菲阿娜。 “菲阿娜大人,我们现在去吃夜宵呀?” “嗯。” 菲阿娜缓步走了过去。 王都依旧热闹。夜色粘稠,黑糊糊地围着一个朦胧的月亮。整个秋天都藏在摇曳的风里,云雀的翅膀上也会有即将绽开的玫瑰的讯息。 腓比烈的新生开始于一个不起眼的夜晚。 这个夜晚平凡的和往常相比没有任何不同,只是王都的街边饭馆里多了一行吃夜宵的人。 …… 砂琪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愣了一下。 在门口收拾酒杯的侍者是阿洛索找的那个怀孕的女仆。 砂琪装作没有看到她,打开门带着芙凯特她们找到一个空桌坐了下去。 她刻意背对着那个女仆,但在她递菜单的时候,她还是和女仆对上了视线。 在上菜的时候,女仆把一个纸条丢在了她的怀里。 砂琪默默地打开,发现纸条上画着很潦草的涂鸦。她看明白了,那位女仆姐姐想要约她在饭馆外面见面。 砂琪找了个借口离开。 她在这条街道的尽头看到了有些显怀的女仆。和在皇宫里不同,她看起来格外暴躁,暴躁中又带着一些野性的生命力。 “葛兰小姐,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砂琪向女仆小姐开口,态度温和。 “砂琪,伤害你很抱歉,但老国王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他给的那些钱能让我买下整个饭馆。 我现在也没什么东西能补偿你,以后你来饭馆吃饭,我不要你的钱,这样可以吗?” 砂琪笑了一下。 “葛兰,这不是钱的问题,你打碎了我对你的信任。” “信任值几个钱?砂琪,你不要太天真了,这是腓比烈,你能相信谁?相信钱才是硬道理。我说的条件你同不同意啊?” “同意的。葛兰,不要忘记你说的话。” 砂琪认真地看着她。 “抱歉,葛兰,其实你没有打碎我的信任,我到现在还是在信任着你。我相信你在努力生活,我觉得你可以掌控你的未来,你是个很厉害的女人。” “所以,不用免除我的餐费的。” 砂琪呼出一口气。 “我回去吃饭啦!葛兰,祝你以后一切顺利。腓比烈会更好的,以后的生活也一定会比现在更好的!” 砂琪转过身,准备回到饭馆里吃夜宵。但葛兰叫住了她。 “砂琪! 别回头!我不想让你看见我。 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我不会收你的钱,饭馆只要开着,你来吃就是免费,这改不了,你忍着吧。 我的孩子是个女孩。街边的占星师告诉我的,我不确定是不是真的。 ……如果她是女孩,她的名字会是砂琪。” 砂琪怔愣在原地。 “葛兰……” “这天真冷。你别说话了,你回去吃饭吧。你回去之后我也回去了。我还得回去做土豆煎饼。你别磨蹭了。” “好。” 砂琪一直没有回头看葛兰的表情,但她在葛兰的话尾里听到了细微的鼻音。 她抬起头,觉得月亮皎洁。 —— 什么会永垂不朽? 大概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但是有些东西可以被传递,传递到很久很久的以后,传递到砂琪看到了葛兰的“砂琪”,葛兰的“砂琪”帮助了更多的砂琪——传递到没人知道那是怎么开始的。 月亮皎洁。 月亮知道什么永垂不朽。 第341章 赛珂的日记 土曜日,诺尔维雅她们都离开了腓比烈。 第二天就是“拼图游戏”的第三场比赛,菲阿娜说她会直接去比赛现场。 她现在需要处理战争残局。 菲阿娜不称王,她仍旧是公爵,但她变成了腓比烈唯一的公爵。 她开始和许多领地建交。 玫瑰府邸里的许多孩子已经长到了可以自己去闯荡世界的年纪,菲阿娜给了她们自己挑选未来的权利。 菲阿娜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她留给自己的休息时间很少。她本应该困倦,觉得疲惫,但她还是毫无睡意。 她再一次拿出了赛珂留下的日记本。 她对赛珂和阿法纳西娅都很陌生。她从来没见过母亲,关于父亲的记忆也都笼罩着一层血色的阴影。 她始终没有找到母亲的画像。在阿洛索的刻意掩盖下,她能够找到的有关于母亲的信息都残缺地呈现出相反的特点。 有人说阿法纳西娅是一个格外安静的贵族小姐,有人说她强势的不容他人反驳,有人说她狡猾到令人讨厌,有人说…… 她只能从别人的描述中想象着母亲的样子。 她在这一刻理解了艾琳对不同母亲形象的收集,因为空白的过往具有无限的可能性,没有具体的记忆,就需要用不同的形象代入。 她还问过阿贝尔老师能看到多久之前发生的事情。 关于时间魔法的研究还在最初阶段。过去的时间魔法师们总会无缘无故地失踪,他们留下来的资料不多,即使有蛛姀记忆里的传承,时间魔法仍旧充满了疑点和进步的空间。 阿贝尔老师已经算是排在前列的时间魔法师了,但时间魔法师往往会有所偏向。 时间魔法是一个统称,包括时间魔法和空间魔法。有空间魔法的人不一定可以触碰到时间魔法的界限,但拥有时间魔法的人往往都会空间魔法。 阿贝尔老师虽然是时间魔法师,但她更偏向于空间魔法。她在用空间控制时间,所以能向前推的跨度不长。 阿贝尔老师最多只能看到五年前发生的事情。 当世最厉害的时间魔法师,也只能勉强看到十年前。 十年前,她就已经失去了她的母亲。 菲阿娜慢慢翻着赛珂的日记本。她从赛珂的语句中拼凑出了母亲的形象。 她的母亲身体脆弱。如果天气忽然变化,无论是冷还是热她都会生病。 【今天天气真不好!虽然娜夏说她期待阳光,讨厌下雨天,但太阳出来就会变热,娜夏肯定又会晕眩。可是阴天也不好,那么冷,无论盖多少层棉被,娜夏还是会颤抖。她始终眉头紧锁,我心如刀割。】 她的母亲很喜欢有生命力的植物。她的母亲在玫瑰府邸周围种上了许多奇怪的花草……包括曾经差点儿要了她的命的霸王花。 【今天天气不冷不热,和娜夏一起吃了下午茶。娜夏买了很多种子,她说她也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花的种子。我和娜夏种了一下午的花,娜夏夸了我。娜夏不常夸我。娜夏很开心,我也很开心。我在娜夏睡着后处理政务的时候看到了娜夏写给我的一句话。她说,“爱情像盛放的花朵。” 我找到了许多木系魔法师,让那些种子提前发芽开花了。可是那些花朵不好看,甚至还有霸王花和食人花。但是娜夏睡醒起来后却很高兴,她亲了我许多下,她的眼睛像花朵上的露水。我好爱她。】 她的母亲性格温和,但很有原则。母亲不会容忍超越她底线的行为,一旦发生,她会果断地采取行动。 【今天和娜夏一起去塔兰厝考察了。塔兰厝的气候很好,但经济条件实在是太差了。那些人愚昧地让我生气,但娜夏不厌其烦地和他们交流。我知道他们更喜欢娜夏,娜夏很温柔。 但娜夏也会发脾气,之前我联系阿洛索的时候娜夏就生气了,她直接收拾行李想要离开腓比烈。我觉得我的心脏好像要死掉了,我保证我再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娜夏才勉强原谅我。 我不该联系阿洛索的。但那时候情况危急,太多刺杀了,我想要保护娜夏。可是应该还有其他解决措施,我偏偏选择联系阿洛索。我是傻瓜。】 她的母亲是个很有才华的小说家。她的母亲知识渊博,还很浪漫。 【今天天气无敌好!娜夏去外面采风了。娜夏说她的小说已经快写到菲阿娜脱离家族了。我认为娜夏会是腓比烈史上有名的小说家,她写的故事我都很喜欢。我希望今天娜夏就能写到菲阿娜走向自由。我知道菲阿娜这个主角身上有一部分娜夏,如果菲阿娜自由了,娜夏也会开心吧。 娜夏给我买了花!我还在书桌上面发现了娜夏写给我的信!娜夏说,她今天看到外面有一对情人在牵着手奔跑,她突然想起来曾经她牵着我的手离开皇宫那时候。娜夏说,爱是充满了软弱与坚强、神气与困窘的时刻。就像在黑暗中,虽然有不安,但她只要握着我的手,就会觉得光明并不远。 我从来没有停止过爱娜夏,没有娜夏,我不会幸福的。我亲吻着她手写的纸条。我亲吻娜夏,千千万万遍。】 菲阿娜停了下来。 她用手摸着日记本被撕扯掉的粗糙锯齿状残边。 本就不厚重的日记本被赛珂撕掉了很多页,她不知道赛珂为什么抹去了那些,但她知道赛珂的精神状态并不好。在赛珂把她送走之后,赛珂落入了阿洛索的掌控,他偶尔清醒,就是正常的公爵,一旦被控制,他就没有什么理智或者道德。 菲阿娜想象着母亲的样子。她的情绪忽然低落了下来。因为她想象的母亲无比模糊。 她的母亲是好母亲,她本来也可以是个好孩子。 赛珂的最后一页日记是关于她的。 【今天天气阴,我很开心,也很担心。娜夏说我要当爸爸了,我当然开心,但是娜夏的身体不好,生育是有风险的,我希望娜夏安全,没有任何危险。娜夏希望我们的孩子是女孩,但是她又皱着眉头说,腓比烈对女孩太不友好了。 那就改变腓比烈吧。我知道怎样管理一个国家。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娜夏和我们的孩子。 娜夏的小说快要写完了。娜夏说,我们的孩子应该叫菲阿娜。 小菲阿娜出生的时候,娜夏的小说应该也要出版了。到时候小菲阿娜会不会疑惑她的名字在一本小说里呢?】 赛珂的日记结束了。 菲阿娜翻来覆去地看着,刻意避开了最后一页的那一句“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这怎么能算作礼物?那个咒术师的尸体算是礼物吗? 他活着,告诉她曾经发生的事情,陪着她长大,这才算礼物。 菲阿娜眼神淡淡,她觉得头有些痛,但她实在是睡不着。 她反复看着赛珂留给她的日记本,用小刀划开了皮面,注意不寻常的字迹……她不死心地觉得赛珂还会在这个日记本里给她留下些什么。 她一无所获。 但她忽然一顿。她注意到了赛珂写的“娜夏的小说应该也要出版了”。 她找到的母亲留下的手稿,只写到“菲阿娜”准备回到家族得到真正的自由。这样是不能出版的。 那么后面的情节在哪?被阿洛索毁掉了吗? 菲阿娜起身。她在安排好了所有事情后连夜回到了玫瑰府邸。 城堡被封住的四楼装着赛珂的东西。她之前从来没有仔细地清点过。她知道赛珂收藏过很多珠宝还有字画书籍,但她还没到要变卖珠宝才能维持领地运转的境况,她也不想用她的仇人的东西。 但是现在,她希望能从那些东西中找到赛珂和阿法纳西娅的留下的痕迹。哪怕只有一点,只有一个字或者一个图案。 她想要和他们联系起来。 灯火通明。水晶吊坠顶灯照亮了飞扬的灰尘,菲阿娜一件一件地看着赛珂的藏品。 菲阿娜发现赛珂的品味并不好。他收藏的珠宝都是一些夸张的样式,粉色红色的宝石堆在一起,简直像…… 像是玩具。 像之前假期里戈高赭斯家族那两个小孩给诺尔维雅当做谢礼的超大绿宝石。 阿法纳西娅不喜欢宝石。阿法纳西娅喜欢书,喜欢孤本。 这些夸张的宝石,是给她的。 菲阿娜抿着唇掀开罩着那些藏品的红丝绒布,带着她的猜想审视着赛珂后来买的那些画作。 她松了口气。她觉得她大概是想多了。那些画作阴郁扭曲,不像是赛珂买给她的。 她刚准备把那些画作再次盖上,就看到了画作上不起眼的数字,像是日期。 她思考了很久,然后用小刀把写着她出生日期的昂贵画作划开—— 是影像石。 已经发黑发旧的,被摩挲地失去棱角的影像石。 菲阿娜颤抖着手,拿出了那个现在已经不会有人使用的影像石。 她按动了播放键。 [宝宝,你叫菲阿娜——你怎么皱皱巴巴的?你像个豆子。] [赛珂,小心一点,不要摔到宝宝。] [不会的!娜夏,我们一定要送走她吗?我觉得也没那么危险……] [赛珂,现在菲阿娜在我们身边才最不安全。] [好吧。宝宝,再见。爸爸和妈妈把危险解决掉之后就会去接你,不要难过。呜呜呜……娜夏,我感觉好难受。我们带着菲阿娜一起离开吧,我不当公爵了,我去当铁匠,娜夏你写小说,我们会过得很好的。] [赛珂,他不会放过我们的。我有些困了,让我抱抱菲阿娜。快把她送走吧。] [娜夏,我们找不到她的话怎么办?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失散了,菲阿娜被掉包了,被人换掉了……] [赛珂,别慌。把菲阿娜送走吧。最多两个月,我们就会把她接回来了。] [好……] [宝宝,再见到你的时候,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皱巴巴的吗?妈妈和爸爸都很爱很爱你。宝宝,再见。] 菲阿娜呆呆地看着影像石。 影像石录制的画面模糊,只有刚出生的她和玫瑰府邸的地板。但声音很清晰。赛珂的声音,阿法纳西娅的声音。他们含着爱意叫着她,明知道她不会回应。 她把影像石放在怀里,手忙脚乱地划开了其他昂贵的画作。她的动作鲁莽又着急,过于用力,让小刀把她的手划上了一道道血痕。 她拿出了一个又一个影像石。 都是她。 她一岁,两岁,三岁,四岁……一直到十岁。 最开始她的背景并不是那个疗养院。 在记录着她三岁样子的那个影像石的最后,她听到了赛珂压抑的哭声。 她听到赛珂说“菲阿娜,对不起。我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我不想抛弃你,但是我已经疯了,在我身边……我会伤害你,他会伤害你。我不想抛弃你,我不想抛弃你,菲阿娜,对不起,原谅我,对不起,不要原谅我。 娜夏,救救我……娜夏,我好想你,我真的撑不住了,我保护不了菲阿娜了,娜夏,对不起……” 在那之后。影像石里的内容都很短。只有她的一个背影,或者是一个回眸。 十岁之后就没有了。 菲阿娜失魂落魄地撑着桌子,她身边是十个影像石。破旧的,没有棱角的影像石。 她知道她被爱着。但她只是知道。可是现在,她感受到了。 她机械地划着其他画作。她的手掌血迹斑斑,但她感受不到痛。她知道应该已经没有影像石了,但她还是幻想着能够再多一个……再多一个。 她找到了。 那幅画的颜色纯净温暖,画的是在花园野餐的一家人。她划开的时候,手上的血滴在了那个孩子的脸上,像是在流泪。 她找到了最后一个影像石。 这个影像石里的人不再是她,而是赛珂。 那个赛珂安静苍白,羸弱地坐着,有些局促不安。 [宝宝,我是爸爸。这是在我清醒的时候录的。我不知道我能够活多久了。对不起,我不配做你的父亲。我…… 对不起,我不想让你卷进这场可悲的继承人游戏。我不想让你经历这一切,但是,如果我死了,我不能再保护你,疗养院也不再安全,在腓比烈,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活下去太难了,他会找到你,他会像折磨我一样折磨你……他已经快要找到你了。 我没有办法,菲阿娜,爸爸没有办法。真的对不起……天啊,娜夏,我都干了什么。] 赛珂失声痛哭。 [菲阿娜,你会赢得游戏的,你来杀死爸爸吧。成为公爵,然后活下去。爸爸想不到更好的路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过了一会儿,赛珂擦干了眼泪。他笑起来,带着一点畏缩。 [菲阿娜,爸爸给你准备了很多礼物。我希望你看到礼物的时候能开心。我也希望你一辈子都看不到这些礼物。恨比爱容易,爱太痛苦了。 但是,菲阿娜,爸爸真的爱你。] 画面变得空白。 最后的影像石是一次性的。一旦播放过就会被删除。 菲阿娜慌乱地按着重播键。空白的影像石没有反应。 她怔怔地跌倒在地。灰尘扑在她的身上。 她用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混着血的泪水滴在了明亮温暖的画作上。 第342章 献给我的菲阿娜 菲阿娜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 清晨的阳光炽热,她被阳光晃醒了。 她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斑驳的灰尘。那些灰尘静静地停滞,被太阳托着,像金粒,像荒诞的梦境。 菲阿娜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疼痛。手上的伤口已经干涸,她在冰凉的硬地板上躺了一夜,腰和腿都被寒意浸着,但她意外地不觉得冷。 她坐起来,沉默地看着散落在地的影像石。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再次崩溃。所以她极其缓慢地把那些影像石捡起来,抱在怀里。 被具象化的爱很沉重。但她是狂战士。 成为狂战士需要良好的身体素质。疗养院里资源匮乏,但她总能吃饱,她受伤了院长嬷嬷也会及时给她医治——不能再想下去了。 菲阿娜揉了下眼睛。她的睫毛被血液凝在了一起,一簇一簇地发硬。 她把影像石仔细地放了起来。她抬起头,看到了镜子里狼狈的自己。 她看着自己,过了很久后才用冷水把脸上的血迹都抹掉。她找了疗愈师来处理她手上的伤口。 她的手心留下了一些浅浅的疤痕。 “让罗大人,这些疤痕也可以修复的……” “不用了。” 菲阿娜淡淡地回绝了疗愈师的好意。 她看着手心的疤痕,想着她的父母可能对她说的话。 他们大概会叫她“宝宝”,或者“小菲阿娜”,然后他们会心疼地看着她,问她疼不疼。她说不疼,他们一定会夸她勇敢。 “让罗大人……?” 疗愈师试探地问着她。 “那我走了?您如果有事再叫我。” “好。辛苦了。” 菲阿娜沉声说着。她似乎完全没有被昨天她发现的事情影响,她像往常一样处理着政务,规划着腓比烈未来的发展。 她变回了原来那个铁血无情的公爵。 她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做,她不是自己在活着,她还有许多领民需要安置,她需要给他们一个更好的未来……她希望她的悲剧不会再发生在这片土地上。 她的联络器突然响了起来。 她皱着眉,发现是玛缇雅老师发起的通讯。 “早上好,玛缇雅老师。” “早上好啊菲阿娜,我在你的玫瑰府邸外面。我从提泰格带来了一个人,我觉得你应该会想要见他。” 通讯结束了。 菲阿娜起身去接玛缇雅老师,她猜玛缇雅老师给她拉来了提泰格的赞助商。 虽然她愿意和提泰格建交,但提泰格并没有什么特别大型的产业,他们基本上自给自足。 而且提泰格有些隐形的排外,他们只接受他们缺少的人才到提泰格定居。他们不欢迎不是虎族的返祖科兽人或者普通人类,他们认为这些外来人抢占提泰格原本为虎族准备的工作机会。 她不觉得玛缇雅老师带来的赞助商会和她达成合作,但她感谢玛缇雅老师的好意。 这些天里玛缇雅老师一直在腓比烈观察着阿洛索的动向,芙凯特的身份还是玛缇雅老师完善的。 玛缇雅老师已经是兽勇士了,她完全没理由教她们,也没必要主动参与进腓比烈的内部争斗里。 艾琳还说提泰格人对玛缇雅老师产生了不满,因为提泰格也正处于内斗中,提泰格的国民们觉得玛缇雅老师应该解决自己国家的战争。 菲阿娜觉得她给玛缇雅老师带来了很多麻烦。 诺尔维雅和休特还问过她要给玛缇雅老师准备什么结课礼物,她到现在也没什么很好的主意。 菲阿娜沉沉地想着。她打开法阵时,最先对她说话的却不是玛缇雅老师。 “原来你就是菲阿娜。你现在已经这么大了啊。在我印象里,你还是那个不怎么会哭的小婴儿。” 菲阿娜猛地抬头。她看到玛缇雅老师旁边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那个男人长着一张很普通的脸,如果把他放进人群里,菲阿娜很难再找到他。 玛缇雅老师注意到她异常的神情,她主动为菲阿娜介绍着。 “这位是定居在提泰格的哈梓。哈梓是旅行家。但他很早之前是出版商。他在腓比烈生活过一段时间,他见过赛珂·让罗和阿法纳西娅·瓦萨。” 菲阿娜直直地看着那个前出版商哈梓。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她只是紧紧地盯着他。 “菲阿娜,不请我们进玫瑰府邸吗?” 玛缇雅的语调轻柔。她知道菲阿娜可能经历了什么,她知道菲阿娜现在的心情应该很复杂。 死亡隔开了所有的对话,被留下来的人只能从回忆中汲取缺失的温暖。生离有重逢的可能,死别就只能独自在黑夜里徘徊不眠了。 菲阿娜沉默地把玛缇雅老师和陌生的哈梓迎进了她的玫瑰府邸。 玛缇雅故地重游,她记得上次来这里还是因为雅琳休。 那时候她觉得这些孩子们成熟又负责,她觉得这些孩子一定有着特别的际遇,遭受过常人不能想象的苦难。 所以他们才会那么倔强,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承担着一些会压垮人的责任和难以完成的使命,用玩世不恭的态度来应对会让他们受伤的指责和误解…… 她想让他们当回正常的孩子。 幼崽需要足够的关爱和尊重才能变成更好的大人。她不希望他们被催熟后过早地凋谢。 但是现在,她发现成为孩子意味着要受伤。眼下青黑,木讷沉默的菲阿娜,在此刻就像是个做错事等待着惩罚的孩子。 她做错了什么?她没做错什么。是世界在亏待她。 玛缇雅心疼地看着菲阿娜。 “菲阿娜,你吃早饭了吗?” “没有。玛缇雅老师,您有想吃的早餐吗?澳契夫不在家里,但外面有很多餐厅开着。有一家在卖您喜欢吃的蓝莓酥饼,我现在叫人——” “不用了,菲阿娜,你和哈梓聊吧,我去买。” 玛缇雅不容拒绝地看着菲阿娜,她起身准备离开,给菲阿娜和哈梓单独相处的空间。 她最开始知道腓比烈出事就是因为哈梓。哈梓是旅行家,他定居提泰格还是因为她给哈梓写的介绍信。她的父母邀请哈梓到家里吃饭,吃饭的时候哈梓接到了腓比烈国王阿洛索发布的通告。 玛缇雅这才知道哈梓过去还在腓比烈长住过一段时间。 “我和曾经的让罗公爵和他的夫人阿法纳西娅小姐有些私下里的交往。” 哈梓轻描淡写地说过这么一句话。 玛缇雅来不及细问就赶去腓比烈密切观察着阿洛索的动向,直到事情基本结束,她才回到提泰格问哈梓具体发生了什么。 玛缇雅从哈梓那里了解到了部分有关菲阿娜父母的过去。 她觉得,菲阿娜应该有权利知道这些。 菲阿娜的父母都是非常勇敢的人。菲阿娜像她的父母。 玛缇雅离开了城堡,去买早餐了。 菲阿娜和哈梓相对无言。菲阿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好像丧失了问话的勇气。 她觉得所有被隐藏的爱意都像是指责,尽管她知道她的父母不舍得指责她,但她会指责她自己。 为什么被爱会那么疼痛,为什么她不能早一点发现这些,为什么她要亲手杀了她的父亲——她很愧疚。 她愧疚于没有成为母亲笔下那个很好的“菲阿娜”,她愧疚于无视了父亲留下的礼物,她愧疚于到现在才发现他们的爱,她愧疚于她的恨意。 她知道这些事情的发生不能都怪她。但离开的是她的父母,不是她。 她沉默地注视着哈梓,等待着他开口。 “你长得真像娜夏。菲阿娜,我刻意地避开你,但你还是会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你和赛珂一样顽固。” 哈梓这么说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好在现在阿洛索死了。如果他没死,我是不会再踏进腓比烈的。我不知道你了解多少当年的情况,但是阿洛索他就是个疯子!要不是我逃得快,我早被他弄死了。” 哈梓从他的斜挎包里拿出了厚厚一沓纸,边角都有些泛黄。 “这是娜夏的遗稿,是她的小说的后半部分。我本来打算等我死后再把它出版的,但是我还没校对完。既然你都这么大了,那就给你吧。” 菲阿娜一时没有动作。她问哈梓。 “我的母亲她……” 菲阿娜并不知道她要问什么。她什么都想问,但她说不出一个具体的问题。 哈梓的表情不太好。 “娜夏她……她是个很好的人。假以时日她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作家。可惜阿洛索那个死玩意一直盯着娜夏 。本来娜夏躲得挺好的,但是她听说你生病之后太着急了,被阿洛索派去的人发现了。” 菲阿娜微微转头,她蔷薇色的眼睛有些灰暗。 “……什么?” 哈梓有些莫名其妙。 “什么什么?娜夏和赛珂装关系不好骗阿洛索,阿洛索想要趁娜夏生产的时候把娜夏和你都弄死,娜夏和赛珂将计就计,娜夏让赛珂假装失手杀了她悔恨不已。 但实际上娜夏在一个小庄园里休养。她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把她的小说写完的。 阿洛索没看见娜夏的尸体,他起了疑心,一直监控着赛珂和赛珂周围的人。 你三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娜夏担心你的情况,她跑去看你,暴露了行踪。她在那之后不久就死了。是阿洛索的人动的手。赛珂疯了,阿洛索也疯了。 我就是那个时候离开腓比烈的,我差点儿也死在这里。我的弟弟死了。 你被他们保护的很好。你是被保护得最好的那个。” “所以,是因为我,我的母亲才会——” 菲阿娜喃喃着。 哈梓看着她不说话,半晌,他把那沓文稿再次递给菲阿娜。 “我不喜欢你,菲阿娜。我的弟弟死在腓比烈,我的人生在这里变得支离破碎,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有关当年的一切。 但我必须告诉你,娜夏的死亡与你无关。甚至你生病都不是因为你自己,是照顾你的人有了异心。如果娜夏没有及时去找你,你不可能活的下来。这件事是无解的。 你不需要愧疚。娜夏的死亡是因为阿洛索。你是娜夏的希望,你是娜夏最宝贵的孩子。你不该愧疚,你不该觉得这是你的责任。” 菲阿娜无声地颤抖着。她慢慢伸手接过了哈梓递给她的母亲的遗稿。 哈梓叹气。他在走进玫瑰府邸后就一直在叹气。 “我一直都不想打开这本小说。每次打开,我都觉得那上面压着太多死亡。我也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一直没有丢掉娜夏的遗稿。明明带着它就会被阿洛索追杀,我的生活因为这破稿子变得一团糟……但娜夏写的很好。 她影射了腓比烈的现实。这本书的结局是‘菲阿娜’成为了腓比烈的国王。 如果娜夏知道你真的做到了,她会觉得自豪吧。” 菲阿娜紧咬着牙没有让眼泪落下。 她始终没有说话,因为一旦说话,她的眼泪就会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哈梓也沉默下来。他看着已经变了样子的城堡,眼神落寞。 “我不喜欢回到这里。你知道……娜夏和赛珂在的时候,这里总是很热闹。因为赛珂话很多,娜夏还耐心地回答他那些傻问题。 那时候我总来吃下午茶。他们在城堡周围种了一些奇丑无比的花。” 哈梓顿住了。他不愿再说下去。幸福的日子那么短暂,但痛苦却是那么长。 哈梓不想待在这里了。 他转身走向城堡的门,然后在彻底离开前停住。 “……菲阿娜·让罗。我知道你杀了阿洛索,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领主。我实在是不想说这些—— 娜夏和赛珂会为你骄傲的。他们会为你自豪。 所以,请你用力生活。请你一生平安顺遂。 别忘记看小说的最后一页。” 哈梓说完这些后就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菲阿娜捧着母亲留下的文稿,她踉跄地走到客厅,坐在了地毯上。 她颤着手翻到了文稿的最后一页。 那是娜夏留给她的话。 …… [谨以此书献给我的菲阿娜。这是我的菲阿娜人生的一种可能性,她不必一定成为国王或是冒险家,她不必绝对可爱,她不必对世界全无畏惧。 我爱她,我爱所有的她。] 第343章 玛缇雅所了解的送你回家 玛缇雅在买完早餐回玫瑰府邸的路上看到了哈梓。 哈梓也看到了她。哈梓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他激动地挥舞着拳头,最终却只是放下手,颓然地低下头。 “我不该听你的话,玛缇雅,我不该来到这里。我一见到那个孩子就控制不住脾气,我对她恶语相向。……我不是真的讨厌她。我只是讨厌与这些有关的一切事情。 我要走了。我不会再走进腓比烈了。” 哈梓有些哽咽。 “我还没把文本校对好……你让她看完再把文稿还给我。我答应娜夏要亲手出版那本小说。虽然我现在不做出版商了,但我都把分红提前给娜夏了。正好现在阿洛索死了,我要让娜夏的小说在所有大陆出版发行……” 玛缇雅沉吟。 “但是,哈梓,你现在已经不是出版商了。” “你以为我旅行的时候就只旅行吗?玛缇雅,我们出版商也是有协会的!我知道所有大陆的出版商的联系方式!” “好,那我会转告菲阿娜。” 玛缇雅态度温和地面对着情绪激动的哈梓,递给他一份蓝莓酥饼。 “吃吗?我在附近买的,那家店主说他在这里待了二十年。” 哈梓沉默地接过了那份蓝莓酥饼。他尝了一口,然后眼泪毫无缘由地漫了出来。 “是贾克那家伙做的。二十年了,还是这么难吃。他怎么开的下去的。真是的,那家伙还好好地活着……” 哈梓抹了一把泪。 “我真的走了。玛缇雅,你回提泰格的时候记得把娜夏的稿子给我。” 玛缇雅颔首,目送哈梓慢慢离开。她看着不远处的城堡,有些踌躇。 她不知道现在该不该走进去。菲阿娜是骄傲的,她的情绪内敛,她几乎能够解决所有她面临的问题——这是一位非常年轻并且有能力的公爵,她习惯了作为保护者来解决问题。 玛缇雅觉得,这样的菲阿娜即使正在经历着难以克服的悲痛,也不会想要让别人看到她的脆弱。 玛缇雅觉得她还不足以成为菲阿娜的倾诉对象,她对于菲阿娜来说,只是一个不算陌生的指导老师。 她在成为“送你回家队”的指导老师之前曾经找过那些教过她们的老师。她想要了解她们,想要明白是什么塑造了她们。 她最开始找的是返祖科院里教过艾琳的老师们。那些老师对艾琳的印象还可以,因为艾琳对老师们很有礼貌,总是笑着,也按时交作业。 他们和艾琳接触的不多,因为艾琳身边总会围着灰狼族的守卫。 所以他们认为艾琳孱弱。他们默认了那种孱弱也会让她在感情中处于低位,他们不认可传言中艾琳会玩弄感情那部分,他们觉得艾琳更像个战利品——谁得到了艾琳,谁就是有魅力且深情的男人。 玛缇雅记得,一位老师在提起艾琳后叹了口气。 “那是个可怜的孩子,但你也不要对她太好了。”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那位老师给她解释了一番。 “那位公主很缺爱,如果你对她太好,她就会把你当成可以依靠的人,她就会一直向你索取爱……普通的师生关系不足以支撑这种沉重的索取。 当然,这只是建议。我觉得她现在似乎好了很多。 我只在一年级上教过她,她总会用那种濡湿的眼神看着我,像是在渴求着关注和认同感。我曾经有过和她相同的经历,所以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但最近我碰到她的时候,她不再有那样的眼神了。” 那位老师有些唏嘘。 “来自皇室的学生我教过很多,但情感这么敏感混乱的,只有艾琳一个。她需要被重视,她需要有人坚定地爱她——不,她需要先爱她自己。” “我想,她已经在这么做了。” 玛缇雅以这句话作为谈话的结尾。这位老师不关心各个国家的动向,但是玛缇雅作为兽勇士总会第一时间发现兽人们的反常。 她知道瑈幽出现的变动。她知道艾琳在做什么。 艾琳想要成为国王。 一个情绪敏感自卑的公主不会大刀阔斧不加掩饰地表露出自己的野心——并且支撑这种野心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她为了合作赛教艾琳的时候只觉得艾琳坚韧。她的训练严苛,很少有返祖科能够跟上她的节奏,而且艾琳还不能化形,所以她特地调低了难度。 尽管这样,训练依旧很难,梅赫迪来的助教库拉德·安若劝她不要对艾琳标准那么高,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艾琳算是残疾的返祖科。 但她想知道艾琳的极限在哪里。 训练证明,艾琳的极限是她说“训练结束”的那一刻。 她看着艾琳撒娇,说好累,气喘吁吁地奔跑……但艾琳从没说过“我不行了我想放弃”。艾琳从没说过。 她不需要刻意地教艾琳什么。艾琳已经是一个健全的灰狼了。 除了艾琳,玛缇雅最了解的就是诺尔维雅。作为警卫处副主任,她经常会见到这个半人鱼。 玛缇雅觉得诺尔维雅是最标准的那一类学生。谦逊、正直、温柔……玛缇雅去水系魔法院找老师们问关于诺尔维雅的情况时,那些老师对诺尔维雅的印象出奇地一致。 上课认真听讲,笔记总是记得很满,从不逃课,态度积极,是非常标准的好学生,好到让他们觉得不符合艾博斯格的调性,反而更像梅赫迪的书呆子。 有些理论课老师认为诺尔维雅温和到软弱,他们始终觉得这个半人鱼会在外面受到欺负,因此很是唏嘘。 但实操课的那些老师持反对意见。他们见过诺尔维雅的冰锥,知道这个半人鱼的杀伤力有多强。 “她是那种天赋和努力各占一半的学生。您也知道,魔法有两种拥有形式,一个是创造,一个是控制。如果只论天赋的话,创造肯定要比控制好,创造意味着魔法会有半独立意识。但能够创造魔法的人少之又少,而且界限也没那么分明。 但诺尔维雅肯定是在控制魔法。她对于魔法的了解是很深刻的,可以说,她精通魔法的日常化使用。她以后找工作会很顺利的。” 那些老师探讨着诺尔维雅的攻击方式和未来发展的方向,但他们只了解表面的诺尔维雅。 玛缇雅最开始和她们一样,也觉得诺尔维雅似乎总是温柔且礼貌安静的。 但……敢于在二年级挑战成为警卫员,无论是谁在学院里犯事都一样上报到管理层,面对任何威胁只微微一笑毫不动摇的半人鱼,怎么可能只是温柔呢? 她见过诺尔维雅为了那个一年级土系学生驱赶她的父亲和打手的场景。 诺尔维雅有锋利的一面。她的锋利却是为了保护,这让她的锋利也变得柔和起来。 但……有时候她能从诺尔维雅身上感受到一种淡漠。就好像她周围有一层透明的空间,她在隔绝所有人,她和这个世界是不相溶的。 这种淡漠带来一种危险。玛缇雅有时候觉得,看起来最平稳的诺尔维雅才最不安定。 这样的感觉来得突兀,不合理地让她发笑。 她所了解的诺尔维雅没表露出任何不安定的一面,她可靠地让人安心。玛缇雅甚至觉得,只要有诺尔维雅在,“送你回家队”就不会发生什么大的变动。 但说到不安定,就不得不提起艾尔利特。 历史上的那些纯血魅魔很少有像艾尔利特这样臭名昭着的。纯血魅魔意味着绝对的魅惑,只要他们想,不会有人会讨厌他们。 但艾尔利特——不管怎样离谱的传言,放在艾尔利特身上都很合理。 在玛缇雅问向那些教魅魔的老师们时,他们皱着眉思考了很久,最终给了艾尔利特一个中性的评价。 他们觉得艾尔利特喜怒不定、任性、不愿意学习,不配合学院的规章制度——但艾尔利特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他几乎无所不能。 他在那一刻的魅力足以抵消他之前所有的负面表现。人们恨他,又克制不住地想要迷恋他。 有一位德高望重的混血魅魔教授很同情艾尔利特。 “玛缇雅,我来为你解释这个孩子为什么会这样——他控制不住他的天赋,或者说,他认为他的天赋是一种罪孽。 纯血魅魔都是惊世美人。伊们的出现往往和祸端联系在一起,因为伊们的魅力是有杀伤力的武器。 艾尔利特的问题是,他无法自由地使用他的武器。他不断地溢散着他的魅力,却无法正确地使用它,这让艾尔利特本身变成了一种武器。而武器注定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所以艾尔利特采取的方法是,和所有人都保持距离。他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很讨厌,但又不至于讨厌到想要杀了他——他把这种情感控制得很好。不出意外的话,不会有人偏执地爱他或者恨他。” 玛缇雅不明白魅魔都是怎么对待幼崽的。她在艾尔利特的举动中看出了未被仔细照顾、自己在生活里挣扎的随意。 和艾尔利特相像的是杜库,相反的是蛛姀。 杜库的课程大多是不可外漏的,那几个傀儡师一个比一个忙,也不爱说话。玛缇雅找不到什么关于杜库的消息,只知道他会和外面的雇佣兵合作。而雇佣兵基本上接的都是杀人越货的生意。 但学院是明令禁止学生和雇佣兵接触的,杜库这样做了却没被开除。 玛缇雅找上了瓦莱里奥。她知道理事长也曾经当过他们的指导老师。 “杜库他为什么和雇佣兵合作?玛缇雅你为什么会问这些事?杜库他并没有违反校规,雇佣兵也分很多种,杜库合作的那种是负责监管雇佣兵的雇佣兵。 学院要保护学生的基本安全,每个学院都有长期合作的雇佣兵,那些雇佣兵负责监控其他雇佣兵是否接到了有关学院学生的订单。 杜库是为艾博斯格对接的雇佣兵提供技术支持,他在为学院服务,没有违反校规。” 再多的瓦莱里奥就不肯说了。 玛缇雅知道杜库的特殊性。杜库来自于北边大陆的深渊。玛缇雅觉得深渊的生活肯定是很艰苦的,因为杜库的反应总是很慢,他不怎么说话,异常地迟钝。 玛缇雅见过类似的情况。但那出现在长期生活在监牢里的犯人身上。 玛缇雅不想探究杜库的过去。但生活的痕迹体现在人的身上是明显的,她不需要询问就能够知道。 像是蛛姀。 蛛姀对善意和爱意都很敏感。她接受过足够多的善意和爱意,才能很快地明白。 爱是没有具体定义的。 拥抱是爱吗?叮嘱算爱吗?食物是爱吗?有些是,有些不是。 蛛姀能够分辨出来。 丝嫆恩·布莱克在谈及蛛姀的时候,说蛛姀是“别扭又嘴毒的森林女巫”。 “蛛姀她虽然表现得冷漠又残忍,说着‘你们别来喜欢我,我讨厌你们所有人’,但你对她好,她感受得到。如果你出了什么危险,她会装作无所谓地第一个去解救你,然后说‘麻烦死了’。” 丝嫆恩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玛缇雅女士,不要表现得太亲切。蛛姀是个怀疑主义者,毫无缘由的善意在她看来只会是别有所图。她会觉得你心怀不轨。” 玛缇雅非常感谢丝嫆恩的建议,但她最终似乎还是没有采纳。 她最放心的是休特和菲阿娜。雷米亚兹国的大王子和腓比烈的公爵。 艾博斯格就在雷米亚兹境内,她知道休特总是火烧建筑,但她在艾博斯格工作,她不可避免地会知道一些秘密。 比如说有些被休特烧掉的建筑里在进行着黑暗的交易。 休特这样的行为就像是折中的威胁。他担起疯狂的罪名,不能见光的交易随着建筑的崩塌而停止。 而菲阿娜……菲阿娜杀过她教的学生。 她从一开始就不太赞成菲阿娜入学,腓比烈和卢利特亚交好,菲阿娜作为领主立场不明,进入艾博斯格会有一些政治上的冲突。 但教授法阵学的老师们觉得政治上的风险是可控的,并且充裕的资金完全可以盖住这种风险。 玛缇雅在知道自己的学生死亡的第一反应是愤怒。但菲阿娜是正常决斗,正当防卫。 玛缇雅察觉到她死去的学生家里发了一笔横财,并且那一家人都搬去了腓比烈。 她明白发生了什么。腓比烈的国王在制造菲阿娜恐怖的假象。但菲阿娜并不在意她的对外形象如何,她只是沉默地上课,学习,她有自己的目标和要做的事情。 玛缇雅觉得菲阿娜成熟的不像是一个幼崽。她越了解菲阿娜,就越觉得菲阿娜伟大。 所以她现在站在玫瑰府邸外面,一直没有走进去。她知道一旦她走进去,菲阿娜就会收起所有情绪,不会露出任何破绽。 ……但她希望菲阿娜拥有足够的时间去发泄她的悲痛。 她很清楚,没有和队友们在一起的菲阿娜,只会是那个腓比烈的铁血公爵。 第344章 不再针锋相对 玛缇雅在城堡外面站了很久。她吃完了早餐,数着玫瑰府邸里玫瑰,估算着菲阿娜能整理好心情的时间。 然而菲阿娜打开大门走了出来。菲阿娜看起来一切如故,只是多了几分沉郁。 菲阿娜看到玛缇雅后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玛缇雅是在做什么。 玛缇雅把买来的早餐给了菲阿娜,并且传递了哈梓的那些话。 菲阿娜接过了早餐,对玛缇雅说了声谢谢。 “玛缇雅老师,我母亲的文稿,我会在去提泰格的时候拿给哈梓的。” 提泰格的启光节就在后天。 玛缇雅点头。 “那也行。” 她看着菲阿娜吃着有些冷掉的早餐,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 返祖科的寿命很长,她的父母还都在世。她看见过许多死亡,但那些死亡不会让她痛彻心扉。 没有感同身受的劝慰就像是说教。她只是问了菲阿娜一些关于腓比烈的未来发展问题。 菲阿娜的话语依旧很有条理,她说完之后又问向她。 “玛缇雅老师,我要参加下午的比赛,我现在准备回艾博斯格了。您要回提泰格吗?如果不回提泰格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回学院。” 玛缇雅不打算回提泰格。她和菲阿娜一起坐上了回艾博斯格的法阵。 菲阿娜闭上了眼睛,看起来有些疲倦。 现在时间还早,菲阿娜没必要这时就出发,她完全可以再休息一段时间—— 玛缇雅意识到了。菲阿娜想去见诺尔维雅她们。 玛缇雅想起教过菲阿娜的法阵学大师潘妮·尤拉对菲阿娜的评价。 “她看起来无懈可击,但她是柔软的。我的意思是,很多人觉得她冷血无情,觉得她是杀人机器,但实际上,她拥有很丰沛的情感,只是她的情感并不会对外释放。 她有她自己的安全区。” 玛缇雅大概知道菲阿娜的安全区在哪里了。 …… 菲阿娜在艾博斯格的门口和玛缇雅告别。 玛缇雅有工作要处理,菲阿娜则是要回1206活动教室。 菲阿娜在路上想着现在1206里都会有谁。 一定会有杜库和休特。杜库最近在研发他的新款联络器,雷米亚兹皇室那边没有大变动的话休特就不会回去。 诺尔维雅、艾琳和艾尔利特不在,因为诺尔维雅要去兼职。诺尔维雅说她又找到了一个时薪很高的工作,虽然有些累,但能够拿到员工折扣。 艾尔利特这周有工作。那位返祖科设计师亚狻瓦特,也就是米莉菲森的伴侣,发布了新的服装系列。艾尔利特因为她的事情已经拒绝了亚狻瓦特很多次,现在回来之后也是忙得不行。 艾琳的领地里正在建新学校,她正在密切关注着最新进展,也不会在学院里。 蛛姀——她不确定蛛姀是否会在1206。这要取决于蛛姀家里有没有足够的零食,如果没有了,那蛛姀大概率会在1206。 菲阿娜想到这里时翻了下自己外套的口袋。她摸到了给艾尔利特准备的糖块和下意识从玫瑰府邸的储物间里拿的一些饼干棒。她注意到最近蛛姀似乎很喜欢吃这类的零食。 她开始觉得有些困了。越靠近1206,她的倦意就越浓。 在她走上楼梯时,1206的门直接打开了。 翠绿的藤蔓毫不客气地把她身上的零食拿了出来,然后拖着她的手腕把她拽进了1206。 菲阿娜站定后愣了一下。她的队友们整整齐齐地在1206里,蛛姀和杜库一起调试联络器,诺尔维雅在给艾尔利特拍照,休特和艾琳在陪雅琳休写作业…… 雅琳休高兴地跑了过来。 “菲阿娜!我好想你!” 菲阿娜低下头抱住了雅琳休,她感受到了那些投向她的关切的目光。 菲阿娜微微扬起唇角。 “我也想你。” …… 在给雅琳休讲述了一遍她是怎么打倒坏人之后,菲阿娜终于问起她的队友们齐聚1206的原因。 “蛛姀家里没零食啦,艾尔利特说服装秀人太多了他不喜欢,诺尔维雅今天工作的店铺在休息~ 雅琳休今天放假,休特陪雅琳休,杜库今天上午有一节课,我的话是因为奥忒凯丝特让我多休息一会儿~” 艾琳仔细地解释着,试图证明这些只是巧合。 菲阿娜声音发哑。 “是吗。” 艾琳信誓旦旦地点头。 “是的!” 菲阿娜沉默地看着她的队友们。她坐在沙发上想要和她们说些什么。但她的视线模糊,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 休特把大火放在了菲阿娜身边,诺尔维雅凝视着菲阿娜疲惫的睡颜,半晌,她轻微地叹了口气。 所有人的动作都轻缓了起来,1206寂静的像无人之地。 艾尔利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慢慢走向菲阿娜,让诺尔维雅用水系魔法罩住他和菲阿娜。 在水系魔法的屏障中,艾尔利特露出了金色的魅魔角和翅膀。 粉色的气息浓稠,水系魔法之外的诺尔维雅看不清艾尔利特的动作。 但雅琳休知道艾尔利特在做什么。 粉色的气息消散后,艾尔利特有些精神不振地走了出来。 面对蛛姀的“你给菲阿娜造梦了”这样的问话,金发魅魔戴着戒指,神色平静。 “算也不算。我让菲阿娜自己掌控梦境……她会梦到她期待见到的人,得到她满意的答案。” 艾尔利特靠在椅子上缓了缓。 “我也要休息一会儿。要去比赛的时候再叫我。” “好。” 诺尔维雅应着,把从宿舍里带来的毛毯披在了艾尔利特身上。 今天天气并不好。艾博斯格的上空笼罩着黑云,厚重地像是要从天上坠下来。 休特的联络器响了一下。 他看了眼消息,眉头皱了起来。 “……待会儿有暴风雨。” 诺尔维雅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色,有些迟疑地问向休特。 “在我们比赛之前么?” “嗯。” 艾琳跑到了蛛姀身边,和她贴在一起。 她不喜欢下雨时打雷的声音。 艾琳抬头问诺尔维雅比赛会不会延期。 诺尔维雅摇头。 艾琳想了想,用联络器问奈登有没有收到协助改善天气情况的通知。 在极端天气出现时,学院会让特殊能力的老师和学生一起让天气变得能让学生们正常上课。 在这种情况下,整个学院的羽蛇族都会被叫走。 但奈登回复消息说没有。 【奈登:日曜日来上课的学生不多,老师也都在休息,应该不会叫我们去改善天气。这种规模的暴风雨我一个羽蛇控制不了,抱歉了艾琳。】 【奈登:玮恩埃那个大神经病让我们在暴风雨里训练……我们和玮恩埃打了一架。玮恩埃放弃了。但安德烈和巴里还有荼绯都出去准备开始玩雨了。我真服了他们仨,不聊了艾琳,我出去看看情况。】 艾琳看向了外面。 雨丝打在窗户上的声音闷闷的,艾琳缩在蛛姀的怀里,捂住耳朵不想听马上到来的雷声。 休特迟疑地问向诺尔维雅。 “你觉得瓦莱里奥老师……” “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诺尔维雅面无表情。 用极端的天气情况来促进小队感情什么的,是瓦莱里奥常用的手段。 艾尔利特已经睡着了,杜库也在揉眼睛。雅琳休在看窗外的雨。 1206内没有开灯,室内静谧昏沉,伴随着落雨,实在是非常适合休息。 蛛姀用木系魔法编出了四五个藤床。她和艾琳准备睡个午觉。 看够了雨的雅琳休和杜库互相靠着,闭着眼睛不到一会儿也睡着了。 诺尔维雅用联络器设定了闹钟,但她并不困。 休特也是。 她们并没有吃午餐。虽然蛛姀一直在吃零食,但睡醒之后她们一定会饿。 所以诺尔维雅准备趁着雨还没那么大的时候去艾博斯格后面的那条美食街买些食物。 休特默默的穿好了外套拿起了雨伞。 “一起去吧。” “好。” 诺尔维雅和休特走出了1206,轻轻地关上了门。 外面的雨还不算太大。诺尔维雅在楼下碰到了“艾博斯格第一”队。 这一队人都穿着雨衣在飞速奔跑,他们头上顶着一个类似于雨伞的东西,但更像是铁做的可移动帐篷。 凯撒看到她和休特后停了下来,他今天戴着很紧的帽子,他的卷毛都被帽子藏了起来,看起来像一颗光滑的卤蛋。 “你们好!你们也收到通知了吗?我们想趁着天气没那么糟的时候先去体育馆,这样就不会淋一身雨了!你们也这么想吗?” 凯撒爽朗地问着诺尔维雅,但诺尔维雅有些迟疑地数了数他们队的人数。 “我们是要去买东西……凯撒,这次比赛朵兰不参加么?” 凯撒愣了一下。 “没啊,我们刚从朵兰家跑到这边,这还是朵兰造出来的超级无敌挡雨的雨伞,我出来的时候还叫了朵兰,朵兰还一直在跟我们说话……” 凯撒意识到了什么。 “完了!我们向前冲刺的时候把朵兰弄丢了!” “艾博斯格第一”队骚动起来,他们举着的帐篷一样的伞不停地上下起伏着,像一只巨大的甲壳虫。 凯撒匆忙地和她道谢,然后回去找朵兰了。 诺尔维雅:……朵兰今天应该不想参加比赛了。 休特也是这么想的。 诺尔维雅和休特聊着天,慢慢地走到了美食街。很多摊位都挂上了防雨的帘子,但诺尔维雅一眼就看到了莱西。 莱西居然没在吃烤鸡腿。莱西在一家新开的摊位前驻足。 诺尔维雅看清了,那是卖烤酥饼的。 莱西的身上都淋湿了,但她手里拿着的食物却依旧干爽。 诺尔维雅注意到莱西还没买烤鸡腿,她去买了黄油烤鸡腿,然后带着休特去和莱西打招呼。 莱西才注意到他们。 雨幕隔绝了大部分喧闹,只剩雨滴碰撞声在连绵不绝地循环着。 “诺尔维雅!还有休特。你们怎么出来了?” “菲阿娜她们没吃午饭。我们来这里买一些拿回去吃。” 莱西点头。 “我也一样。本来我们今天没课的,但来艾博斯格和玮恩埃打了一架。打完就很饿。 珠香说下雨的时候她们那边会喝蚕豆汤,我记得这边有卖的,我就过来了。这里刚好还有卖烤酥饼的,不知道这家做的好不好吃,安德烈爱吃这个。 奈登说她要吃炸青番茄,尼尔泰克不挑,他吃什么都行。荼绯和巴里说他们不饿,但他们要去玩水,玩完回来肯定就饿了,但那时候这些摊位肯定都不开了。所以我先来这里把他们爱吃的都买回去。” 诺尔维雅安静地听着,她笑起来。 “莱西,你忘了一样东西。” 莱西低头数了数,觉得好像没忘什么。 诺尔维雅把黄油烤鸡腿递了过去。 “最后的一些了。” 莱西怔了一会儿,然后接过了黄油烤鸡腿。 “诺尔维雅,等你比完赛,我们两个小队一起去吃饭吧,我请。” “吃饭好啊,但不该你请。莱西,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们对菲阿娜的支持。” “你已经给我买过十个黄油烤鸡腿了。” 莱西买的烤酥饼好了,她不许诺尔维雅再拒绝。 “就这么定了。我走了,晚上见。” 莱西消失在雨中。 诺尔维雅看向给她撑伞的休特,问休特怎么想。 休特想了想,然后开口。 “安德烈会玩到错过晚餐时间。等到这个月结束,玮恩埃不再教他们的时候,我们再请他们吃饭。这样可以吗?” 诺尔维雅点头。 她和休特走到了卖烧烤刮奶酪的餐位前,意外地看到了“真峰象队”在这里聚餐。 雨越下越大,但他们好像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热络地说着笑话,依旧默契地把布卡护在最中间。 布卡认真地听着他的队友们讲话,不时地充当着那个说起话来语序混乱的队友“法贾”的翻译官。 “我觉得我们应该叫‘不真峰象队’。” “真峰象队”里通用语说的第二好的金系魔法师感叹起来。 “因为我们现在一点儿都不针锋相对。” 布卡认真地思考着,提出了可行的解决措施。 “那……我去查查怎么改队名?” 第345章 无法挽回 雨势渐大。 气势汹汹的风摇晃着有些枯黄的树叶,卷走了空气里的暖意。 诺尔维雅和休特在美食街入口汇合时刚好看到“真峰象队”的魔法师们离开。 他们依旧把布卡围在最中间。布卡是“真峰象队”内唯一的水系魔法师。 华丽厚重的外套淋着最多的雨,但布卡连发梢都没湿。 诺尔维雅想,布卡应该能够感受到他的队友们的真实心意了吧。 之前他们表现出来的疏离都是因为布卡的抗拒,“真峰象队”的其他成员们一直都在保护着布卡。 狄尤斯究竟看到了什么样的未来,才敢让这些性格各异的学生们组成一个小队? 不是所有仇恨的成因都是误会,有些人就是相处不好。亚都和奥尔维撒国始终都是竞争关系,亚都的公主和奥尔维撒的皇太女到现在还是没有任何冰释前嫌的迹象。 ……布卡牵住了他的队友们的手。 诺尔维雅从雨幕中听到了布卡朦胧的声音。 “我是水系魔法师。离我近一点——” 布卡周围的雨水被隔绝开,他伸出手,让所有水分都聚集在他的头顶,就像在托着一条流动的水潭。 布卡像海绵一样吸收着周围的水分,他的队友们在他托举的河流下面好奇地走动着。 诺尔维雅有些理解瓦莱里奥老师之前所说的“他对于水系魔法的使用非常有趣”指的是什么了。 她看了眼已经阴沉到发黑的天空,准备在暴风雨来临前和休特一起回1206。 她希望雷声不要打断菲阿娜的梦境。她希望菲阿娜能够和她想见的人好好地聊一聊,哪怕只是道别。 遗憾太痛就会变成执念,她深有体会,因为她就是回忆的受害者。 她希望菲阿娜不必像她曾经那么痛苦。她祈求菲阿娜幸福。 —— “我很幸福。” 菲阿娜看着面容模糊的父亲和母亲,觉得像被火包围住那样温暖。 “妈妈,我像你小说里的那个菲阿娜一样,打败了阿洛索。你开心吗?我很想你。虽然我记忆里并没有你,但我还是很想你。” 她的母亲摸了摸她的头,那种感觉像是羽毛轻抚。 菲阿娜又看向赛珂。赛珂的脸要更清晰一点,但他的眉宇间始终染着一层擦不掉的愁苦。 菲阿娜轻轻靠在母亲的膝头,握住了父亲的手。 “爸爸,你的礼物我都收到了。我很喜欢。你不需要再这么难过,阿洛索死了,他不会再控制你了。” 菲阿娜的眼睛有些湿润。她大概知道这是梦境,但她不想醒来。 “你们可以陪我玩一次大富翁吗?” 面容模糊的赛珂和阿法纳西娅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了,宝宝,我们会满足你的所有请求。” 菲阿娜抛掷着骰子,但她一直看着她的父母,她不在乎她抛出了什么数字,她不在乎她的输赢。 “——你赢了。菲阿娜,你真棒!” 赛珂和阿法纳西娅拍着手。 菲阿娜笑了一下,然后低着头泪光闪烁。 “如果你们活着……我会赢。” 梦总是会醒的。 菲阿娜抬起头,和他们说着她的领地,她的玫瑰府邸,她的小队队友。 “……我很幸福。我希望你们也在幸福着。妈妈爸爸,请不要担心我。 再见。” 雷声轰鸣。 菲阿娜看到她的父母慢慢地消失,她向他们伸出了手,却没有触碰到他们。 她闭上了眼睛。 等到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她看到的是有些陌生的天花板。 她的记忆回笼。 1206教室里很黑,她坐起来才看到她身边的大火。 暴风雨已然来临。 呼啸的风夹着像是暗器一般的雨丝,凶狠地敲打着窗户。天暗沉地看不见亮光,树枝无助地摇动,雷声响得就像是炸在耳边。 艾琳的耳朵露了出来,她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毛绒耳朵。 闪电照亮了安静到肃穆的教室里,艾琳看见了站起来的菲阿娜。 她歪了歪头,声音还有些沙哑。 “菲阿娜,你是我的梦嘛?” 菲阿娜摇头。 艾琳清醒了一点,她从藤床上爬起来,环顾四周后发现诺尔维雅和休特不见了。 “她们去干什么啦?” “应该是去买午餐。” “嗷对,我们还没吃午饭——我想喝热热的汤。” 艾琳话音刚落,诺尔维雅和休特就打开了门。 诺尔维雅在门前抽走她和休特身上的水汽时听到了艾琳的话。 她把手里还冒着热气的食物举了起来。 “有海鲜汤和水波蛋牛奶汤……还有火腿汤,但里面有豌豆。” “我喝火腿汤。” 出声的是蛛姀。虽然她好像还没怎么睁开眼睛,但她的声音清晰且有力。 诺尔维雅失笑。 艾尔利特也醒了,他看到了诺尔维雅和休特买回来的花生糖,但他哼了一声,选择了旁边的椰球糖。 那个甜度更低,而且更小。 距离比赛还有一个小时,从活动教室走到体育馆要半个小时,她们只剩半个小时吃饭时间。 蛛姀把杜库和雅琳休叫了起来。 外面电闪雷鸣,但越是喧闹,教室里面就显得越静。 雅琳休讲着它在学校里的趣事,虽然它已经讲了一遍,但菲阿娜当时并不在场。 即使已经听过了一遍,艾琳和艾尔利特还是配合着雅琳休发出“哇”的声音。 这顿午餐并不丰盛,但菲阿娜觉得很好。她发觉其实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地是天气、地点,以及一起吃饭的人。 她不喜欢这顽固而呆滞的雨,但如果是在1206,她觉得这雨也没那么可恶。 丰润的水汽透过窗户奔向她,她似乎听到了来自远方的道别。 菲阿娜站起身,她打开了1206的门,听到了外面真实存在的声音。 “哈哈哈哈……” “来啊!我们决一死战!” 菲阿娜:…… 她沉默地转身回到教室里,严实地关上了门。 诺尔维雅她们在教室里也听到了那富有穿透力的声音。 休特:“是安德烈吧。” 艾尔利特:“还有荼绯那个傻子。” 艾琳:“那巴里大概率也在耶。” 菲阿娜点头,然后看向了诺尔维雅,眼神有些犹豫。 “你想出去玩水吗?” 诺尔维雅:“不太想……要是有海的话还行。” 诺尔维雅的联络器响了起来。她们该出发去西区体育馆参加比赛了。 雅琳休也跟着她们一起去,艾尔利特给雅琳休套上了雨衣。 诺尔维雅的水系魔法蓄势待发。 “送你回家队”一起冲进了昏暗无边的暴风雨中。 …… 西区的体育馆比之前要热闹很多。 自然环境的压迫让人们不自觉的想要靠近。对于关系破冰的小队们来说更是如此。他们总是有话题可以聊,越聊走得越近。 诺尔维雅不同。 她在提供抽取水汽服务。 诺尔维雅并没有收钱,而是问了他们一些看起来没什么用的问题。 比如“最近你身边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么”、“你觉得神明什么时候降下了恩赐”、“你觉得艾博斯格未来应该朝什么方向发展”…… 诺尔维雅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暗系魔法还可以这么用?” 这个问题问的是奂暝。 面对这还没停止的狂风骤雨,奂暝选择用暗系魔法把他的队友们都包裹起来,然后拖着他们来到了体育馆。 奂暝像在扛着一个黑色大麻袋,只是这个麻袋表面在流动。 奂暝浑身湿透了,他过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视线,格外碍事。 奂暝甩了几次后气恼地把所有头发都捋在耳后,等待着诺尔维雅把水汽都抽走。 副队长爱丽森走过他,又走回来。 她有些迷茫。 “奂暝,是你吗?” 奂暝沉默地与爱丽森对视,神情阴郁。 爱丽森慢慢瞪大了眼睛,她飞速地把她的队友们都叫了过来。 她们站在奂暝身后,讨论着这个虽然滴着水但格外爽朗的少年到底是不是奂暝。 “像,但我认为这是奂暝的双胞胎兄弟。” “不不不,这是奂暝(清爽版)。” “我记得我的发型设计师最近刚好有空。” “奂暝不会去的。” “没关系,我的发型设计师也当过刺客。” 奂暝忍无可忍地回头。 “——我听得见!” 爱丽森:“真的是奂暝!” “不是我是谁。我一直站在这儿!” “奂暝你这样超——帅的!” “的确。” “这场暴风雨多少有点儿用处。” …… 诺尔维雅看到奂暝的时候发现他在紧紧攥着手。 诺尔维雅没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按照流程,一边问问题一边给奂暝抽着身上的水汽。 “白珐琅”是最后一个到体育馆的小队,奂暝是诺尔维雅的最后一个顾客。 奂暝说了答案,她把奂暝衣服和头上的水汽抽干。诺尔维雅准备回到她的队友们身边了,但奂暝没动。 奂暝缓慢地抬起了手。 “……暗系魔法,还可以剪头发。” 诺尔维雅:? 她看着奂暝把遮住他眼睛的头发都剪断,然后用暗系魔法把碎发包起来放在了口袋里。 “还可以装头发。” 诺尔维雅:…… 她的水系魔法也能。 很快,她听到了“白珐琅”队的副队长爱丽森的惊呼。 ——她算是知道奂暝为什么突然开始剪头发了。 但这没什么不好。所有参赛的小队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朵兰甚至都没退赛。 诺尔维雅看着场上没什么表情的朵兰和场下欣慰到流泪的凯撒,觉得他们有趣。 这次比赛的题很难,而且是七道题。 有一道题是关于自己的。 对了加分,错了不扣分。 诺尔维雅看着关于自己的题有些迟疑。 【如果诺尔维雅·莱丽有机会能够拯救她的过去,但代价是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她的选择是——】 在“改变过去”和“不改变过去”之间,诺尔维雅最终选择了后者。 如果在前世,她一定会选择改变过去。因为她没有和父母告别,也没和叔父告别,她那时候太过任性,错过了许多本应不会有遗憾的时刻。 可是这一世,她身上发生的悲剧并不是她的愚蠢造成的。即使她再回到过去,她也不会做的更好。即使她没有去买咸乳酪蛋糕,她也会失去母亲。 她的答案是正确的。 但主持人告诉她,这两个答案都是正确的。这一场所有上台的选手关于自己的那道题,无论选什么都是正确的。 诺尔维雅沉默地走下台。她不明白瓦莱里奥为什么要设置这个环节。 下一个去比赛的是菲阿娜,她答到最后的时候似乎也有些纠结。 菲阿娜交上答卷的时候紧皱着眉。但在主持人公布答案的时候,她明显地怔了一下。 菲阿娜得了满分,但她并没有写关于自己的那道题。 “这一场各位参赛选手关于自己的那道题无论选什么都是错的,不选或是写上正确答案都可以得分!” 诺尔维雅:好像找到规律了。 在接下来的比赛里,关于参赛选手自己的那道题的得分方式变得五花八门起来。有全选才得分的、有在题干里找答案的、有答案在其他问题后面的…… 比赛结束时,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排名发生了一些微小的变化。 但“送你回家队”还稳稳地排在第一。 爱丽森哀叹。 “到底是谁投的他们——这简直是作弊!” 爱丽森这么说是因为“白珐琅”队掉到了第四。 “艾博斯格第一”队排在了第二,“真峰象队”后来居上,排到了第三。 这一场“真峰象队”全员满分,比“送你回家”的分数还要高。 暴风雨已经过去,天也黑了下来。 淅淅沥沥的雨丝像绒毛一样细,落在身上更像是雾气。 诺尔维雅在出体育馆的时候拿起联络器准备找莱西——但莱西已经给她发了消息。 “你们的指导老师好像和另一个虎族在艾博斯格大门口打起来了。” 诺尔维雅猜那是玛缇雅老师的妹妹娜塔莉。 她们走到艾博斯格大门的时候战争似乎已经结束了。 玛缇雅老师的背影坚毅,她对面是一个高挑的橘发虎族返祖科。 那个明艳的橘发虎族兽人愤然地丢下一句“这是无法挽回的”,然后快速地离开了。 诺尔维雅听见玛缇雅老师重重地叹了口气。 就好像烟雾慢慢升腾,然后突然散掉了。 第346章 请假 “所以你们要接着请一周的假?” 瓦莱里奥在他的办公室里看着对面的半人鱼,略微有些惊讶。 诺尔维雅点头。 瓦莱里奥倒不觉得不上课是什么值得让人惊奇的事情,但诺尔维雅请了这么多天的假,这就很异常了。 “之前请假为了菲阿娜,现在是为了什么?” “去参加提泰格国的启光节。” 诺尔维雅轻声说着。 她在走进瓦莱里奥的办公室后就察觉出了不对。 各种风格各异的小摆件充斥在瓦莱里奥高贵奢华的办公室里,他办公桌上的水晶球旁边摆着针织手套和红色的小权杖。 瓦莱里奥很少在他的办公室里吃东西,但诺尔维雅闻到了那个降香黄檀木的柜子里散发出了食物的香气——大概是某种腊肉。 而瓦莱里奥这位贵族理事长本人现在正披着一个花纹繁复诡异的毛毯,他银眸冷淡,姿态依旧优雅。 但他穿得相当暖和。 瓦莱里奥洞察了半人鱼的想法,他掩饰一般地咳了咳。 “最近……我的队友们来了。” 诺尔维雅:喔—— 怪不得瓦莱里奥老师现在看起来这么健康。 瓦莱里奥给诺尔维雅批下了假期。他大概知道诺尔维雅要做些什么。 一周的假期很长,但启光节不会那么长。 “你们要在提泰格做什么?” 瓦莱里奥问的直接,诺尔维雅也没什么要隐瞒的地方。 “昨天玛缇雅老师和她的妹妹起了冲突,我想,或许我们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玛缇雅老师对我们很好,我们想要送给玛缇雅老师有用的礼物。” “……呵。” 瓦莱里奥挑起眉,表情有些散漫。 他意味不明地喝了口热茶,然后呛得咳嗽起来。 “这是什么茶……咳咳咳咳咳……” 这是瓦莱里奥的第二次咳嗽。他桌子上的小摆件发出了警报声。 警报声响起后,瓦莱里奥的联络器随之响了起来。 瓦莱里奥恼怒地敲了敲那个小摆件的头,然后微微皱着眉,无可奈何地拿起了联络器。 他那双冷冽的银色眼睛变得柔和起来。 “……艾丽塔,我真的没生病。” “我咳嗽是因为这个茶太苦了。都怪苏哈。” “我在披着毯子。对,是你拿回来的那个。我真的没生病。” 瓦莱里奥轻声保证着,然后挂断了通讯。 他挂断电话后就看到了对面半人鱼带笑的表情。他若无其事地放下联络器,装作刚才那一切从未发生过。 诺尔维雅拿着假条准备离开,但瓦莱里奥叫住了她。 理事长大人脸上不再是之前的柔软,他有些严肃地看着诺尔维雅。 “我不建议你插手玛缇雅的事情。” 诺尔维雅停了下来。 “为什么?” “因为提泰格的构成复杂。玛缇雅作为兽勇士,她的家事就是提泰格的政事。 我不否认你们的能力。你们能找到俄布教授的家人,你们能打败腓比烈的国王——但是关于玛缇雅,你们能做的不多。” 瓦莱里奥用指尖点着小摆件的头,他棕色的发披散,光从他的身后照进来,让他的轮廓也变得朦胧。 “诺尔维雅,玛缇雅和俄布他们的不同。玛缇雅是一个非常成熟的兽勇士,她可以处理自己的问题。 如果问题依旧存在,就说明玛缇雅不想解决。” 瓦莱里奥看着他对面的半人鱼,加重了语气。 “不是所有问题都可以被解决的。” 诺尔维雅点头,她对于瓦莱里奥的建议接受良好。 “主要是让菲阿娜去散散心。问题如果不能被解决,那送玛缇雅老师其他礼物也可以。” “不要管提泰格的内政。诺尔维雅,只有神战能让那群不合的虎族团结。” “那还真是……可悲。” 诺尔维雅垂眸说着,但她并不觉得这很重要。她准备去上课了。 “诺尔维雅,我占卜过。玛缇雅和她妹妹的结果并不好。” 瓦莱里奥的声音淡淡的,就像是在说一个既成事实。 诺尔维雅没有回头。 “瓦莱里奥老师,我们只是去参观启光节。” 诺尔维雅打开门离开了。 瓦莱里奥轻哼了一声。 “又要去惹事……真是一群不省心的小鬼头。” 他看着宝石相框里他们的合照,想起了他的队友们发现照片时的反应。 他们吵闹着问着他这群学生怎么样,又说他看起来像装成大人的孩子,最后,他们感慨着说他们“新世界”当年怎么一张合照都没有。 因为拉斐尔。 没有拉斐尔,“新世界”队的所有照片都不算合照。 瓦莱里奥和他的队友们讲述了拉斐尔是如何的混蛋,他的队友们和他一起控诉着拉斐尔的可恶,然后他们拉着他拍了一张没有拉斐尔的照片。 “这样等拉斐尔看到的时候他就会在内心谴责自己没有出现!” 苏哈这么说着,把他们的照片摆在瓦莱里奥和他的学生们的合照旁边。 瓦莱里奥任由他们胡闹着,也没戳穿苏哈的真实想法。他有时候会怀疑他的占卜能力,但他是个卓绝的占星师。 除了拉斐尔,他现在还没弄错过什么。 他有时候也希望他是错的,但很可惜,他比神明还要正确。 他希望这一周过去后提泰格国依旧风平浪静。虽然提泰格现在的局势已经非常紧张了。 启光节让这些好斗的虎族压抑着内心的躁动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但启光节一过,提泰格就会骚动起来。 玛缇雅作为兽勇士能够停止不正确的战争,但就像她无法参与他国的内战一样,她对于母国的政治斗争也很被动。 她是兽勇士,不是政治家。 玛缇雅和她的妹妹的问题更像是提泰格的历史遗留问题。在虎族的聚集区里,一定会有某个颜色的虎族是掌权者。 争斗就是这么发生的。 瓦莱里奥不觉得诺尔维雅她们能够改变什么。但如果是单纯的散心,那提泰格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瓦莱里奥想,如果他的事情都结束了,世界也没有什么重大的危机,那么他会让他最信任的人当理事长,然后和他的队友们一起去找拉斐尔。 该死的拉斐尔,如果他在,他们“新世界”就有合照了。 瓦莱里奥冷漠地想着,又敲了敲小摆件的头。 第347章 别拿混血魅魔不当魅魔! 诺尔维雅请过假后就回到了她的宿舍收拾行李。 提泰格国的气温好像会比雷米亚兹国高上一两度。她在叠好的衣服上放了几本教材。 她从来没有请过这么久的假期。自开学到现在,她觉得假期似乎在延续。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发生了很多事情。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来得凶猛,让她有些困惑。 谜团总是会变得越来越多,她找不到答案,就只能暂且搁置。 诺尔维雅收拾好行李,走出宿舍和菲阿娜她们在艾博斯格大门那里汇合。 她在路上碰到了杰瑞·万和杰克洛。 土系魔法在上实操课。诺尔维雅看着他们分布在学院的各个角落勤勤恳恳地干活,感觉院长茱莉亚绝对不是传闻中那个性情温和到没什么攻击力的吟游诗人。 杰瑞·万在休息。他躺在地上无神地望着天,在察觉到有人靠近后迅速地站了起来,试图展现出贵族应有的优雅。 但看到是诺尔维雅之后,杰瑞·万的第一反应是找到他已经空了的水杯。 “诺姐,热的!谢谢!” 诺尔维雅无言地把他的水杯填满。 杰瑞·万在知道她要去提泰格国之后感叹了一声。 “你们的行程也太满了吧。之前是卡罗内,后来是腓比烈,现在是提泰格。” “我们只是去参加启光节。” “你们只是——去参加启光节?好吧。” 杰瑞·万用那种“我懂”的眼神看着诺尔维雅,让她注意安全。 诺尔维雅:…… 她对提泰格的内政真的不感兴趣。 她只是觉得昨天玛缇雅老师的眼神太过悲伤。 那一句“无可挽回”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只是听到就觉得被刺伤,却又无从抵御。 玛缇雅老师淋着雨,什么都没解释,只是告诉他们明天就可以去提泰格了,她的家里有很多房间,他们可以不用住旅馆。 玛缇雅老师离开的时候看起来格外难过。她的脊背挺直,依旧沉着,但…… “诺尔维雅~” 艾琳跑了过来,接过了她手里的行李。 “艾尔利特好慢喔!我告诉艾尔利特启光节有篝火晚会,篝火晚会里被选中的最漂亮的那个虎族会在第二天和国王一起祈光……艾尔利特听到之后就说他要回去选他最好看的衣服,但是被选中的只会是虎族啦!” 艾琳对诺尔维雅说着魅魔的不可理喻,然后有些担忧地问诺尔维雅。 “玛妈她还好嘛?我感觉她有点难过。但是我晚上找她聊天的时候,她又和平常一样。” 艾琳叹了口气。 “玛妈完全就是一个成熟的长辈耶,她完全不需要我们的帮助。 她那么强大,我都不知道她到底缺少什么,我又能给玛妈什么。” 诺尔维雅点头,她想起瓦莱里奥老师所说的“不好的结果”,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好”是什么?最坏的那一个“不好”意味着什么?死生不复相见,还是天人永隔? 诺尔维雅不知道。 她们走到了法阵,休特注意到了她的心不在焉。 “瓦莱里奥老师说了什么?” 休特的绿眸春水一般波荡,他低声问着诺尔维雅,带着淡淡的温柔。 “他说玛缇雅老师和她妹妹的结果不好,并且建议我们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休特也变得凝重起来。他看了一眼正在聊天的蛛姀和艾琳,还有昏昏欲睡的杜库,不经意地俯身靠近诺尔维雅。 “我们似乎没怎么听过瓦莱里奥老师的话。而且,如果命运都是确定的,神明就毫无意义——诺尔维雅,玛缇雅老师不会出事。” 诺尔维雅怔愣后点了点头。 艾尔利特和菲阿娜这时候也走了过来,他们提着行李,坐上了去往提泰格的法阵。 …… “玛缇雅老师给的地址在提泰格王都的市中心耶~不知道玛缇雅老师的父母长什么样子,他们会不会喜欢我们~” 艾琳坐在法阵上,兴致勃勃地搜着有关于提泰格的信息。 “哇,提泰格还卖虎爪棒棒糖!雅琳休一定喜欢~可惜雅琳休不能来耶。” 提起雅琳休,诺尔维雅和艾尔利特都想叹气。 诺尔维雅去学校里给雅琳休请假的时候,雅琳休的班主任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并且递给她一沓不及格的试卷。 “都这种情况了还想着出去玩!莱丽小姐,杜娜蛛特需要上课,需要正常的学校环境,需要正常的社交,之前我也说过为什么不允许请假,这才过去多久,您又想带着雅琳休出去玩……这简直不可理喻。” 诺尔维雅请假失败后艾尔利特再次请战。 他甚至摘下了一枚银戒,但雅琳休的班主任只是推了推眼镜,轻蔑一笑。 “艾尔利特先生,我们在收取学生的时候都会做背调的,您当初应该也填写了自己的信息……您现在的手段,都是我当初用过的。” 班主任女士冷笑。 “别拿混血魅魔不当魅魔。” 艾尔利特无计可施,也遗憾离开。 最终,雅琳休再次被托付给阿贝尔老师和俄布老师。 雅琳休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很遗憾。 当艾尔利特安慰雅琳休的时候,雅琳休淡定地拍了拍艾尔利特的肩膀。 “没事的,学校里也有篝火晚会哦。你们好好地去玩,不用担心我。帮我问问玛缇雅最近心情好不好,娜塔莉和她有没有什么新的进展——我会想你们的。” 雅琳休说完后去写作业了。 艾尔利特呆愣地看着雅琳休冷酷的背影,选择向蛛姀哭诉。 总之,今天雅琳休上学的时候并没有多悲伤。但艾尔利特看起来悲痛欲绝。 好在艾琳说的关于篝火晚会的传统让艾尔利特打起了精神。 艾尔利特精挑细选出了一些如果他穿出来的话艾琳会说不认识他的衣服。 艾琳还在查着有关提泰格的东西,而杜库已经睡过去了。 诺尔维雅悄声问休特杜库最近是不是有些嗜睡,休特沉默了一下,然后指了指联络器。 “杜库最近在夜里都在研究联络器。他说他睡了,但实际上他在偷偷装零件。” 诺尔维雅顿了一下。 这个行为……怎么听起来那么熟悉呢? 第348章 正确与正确 提泰格的国土面积只有雷米亚兹的一半。 法阵停止运转的时候,杜库茫然地抬眼,还以为法阵出了故障。 诺尔维雅叫他。 “杜库,我们到欧尼尔了。” 欧尼尔是提泰格的王都。“欧尼尔”在虎族的语言中是“荣光”的意思。 欧尼尔的建筑风格很奇特。诺尔维雅端详着法阵外那色彩鲜艳又锋利的庄园,觉得有些说不出的违和。 艾尔利特看着街道两边不同风格的商铺,很不屑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你摇什么头。” 蛛姀注意到魅魔的眼神,她不明白艾尔利特又抽什么疯。 艾尔利特抱臂轻嗤。 “你看不出来?虽然这些店铺好像各有各的很丑,但仔细看起来其实只有两种风格。 艺术和审美是受政治意识裹挟的。提泰格有两方势力在争斗。” “是欸。我知道!提泰格的国王是金虎族,但现在正在争权的是白虎和橘虎。白虎是维斯家族,橘虎是帕斯特罗家族,这两个家族在神战之前关系就不好。” 艾琳做足了功课,她真的很想为玛缇雅老师做些什么,所以她提前了解了提泰格的国情。 艾尔利特听着艾琳的科普,意识到一件事。 “玛妈也不姓维斯啊?玛妈好像没什么姓氏……” 艾琳点头。 “玛妈的爸爸妈妈是和平主义者,他们不想看着同胞们自相残杀,所以自愿放弃了白虎的姓氏,玛妈成为兽勇士后也不想因为这个身份让维斯家族和帕斯特罗家族再起争端……所以玛妈从来都不说自己姓什么。” 艾琳惆怅地叹了口气。 “但是——玛妈的妹妹娜塔莉,叫娜塔莉·帕斯特罗。” 姓氏代表着身份和立场。 诺尔维雅的心一沉。玛缇雅老师保持中立,但她的妹妹却是帕斯特罗家族坚定的拥护者。 玛缇雅老师作为兽勇士是绝对合格的,她不会为了娜塔莉站队维斯家族或是帕斯特罗家族。 玛缇雅老师是和平的代表,“玛缇雅”这个名字对于陷入战争的平民来说就是救赎。 在五大兽勇士里,北边大陆的蛇族返祖科萨金娜以冷漠强大着称。萨金娜在军队任职,北边大陆的人们因为有萨金娜而不惧深渊。 东边大陆的兽勇士是龙族返祖科席黛。她是五大兽勇士中最神秘的那个,她很少出东边大陆。但她是仙熙学院的挂名教授,有人曾经在仙熙学院见过她,只是没人记得她到底长什么样子。 席黛的存在让人们相信奇迹。许多人都声称他们大概见过席黛。 在他们最无助最危险的时候,总会有一个陌生的身影出现,救他们于水火。在他们问着这抹身影的名字时,他们只会听到一个模糊的“席黛”。 和席黛同样神秘的是南边大陆的兽勇士如赛尔。如赛尔是雀族返祖科,他在没成为兽勇士之前是正义刺客,他总会在被刺杀的尸体旁边放上他鲜艳的尾羽,高调地昭示着自己的身份。 但他被授予“兽勇士”的殊荣后就再也没做过刺杀一类的事情。他开始变得温和。他现在是一位慈善家。 人们再想起他的时候,只会觉得他美艳且心善。人们会在需要资金帮助的时候想起如赛尔。 人们需要正义的时候就会去寻找西边大陆的蓝牛族兽勇士波万恩。波万恩代表着绝对的正义,他不会畏惧权势。 而玛缇雅,人们最喜欢玛缇雅。她不像其他兽勇士那样神秘地摸不到边际,她不冷漠,她强大且温柔,只要她出现,战争就会停止。 ……人们有时候并不重视对错。战争为什么而起对于生活着的民众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但玛缇雅很少参与国家内政。她有一条明确的界限,她不是什么情况下都会出现终止战争——最起码明面上她不会表露出任何的政治偏向。 所以,如果提泰格真的开始分裂,玛缇雅既不会声援维斯家族,也不会帮助帕斯特罗家族。 无论娜塔莉想要获得什么样的结果,玛缇雅都不会给出一个让她满意的反应。 诺尔维雅有些头痛。玛缇雅老师和她的妹妹娜塔莉的问题并不是玛缇雅老师造成的。严格意义上来讲,横亘在玛缇雅老师和娜塔莉之间的,是虎族曾经不和的历史。 虽然站在玛缇雅老师的角度来看,娜塔莉的选择非常让人苦恼,但这其实不能怪娜塔莉。 提泰格是虎族聚集区。对于一个被白虎收养的橘虎来说,能否身份认同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就像雅琳休,如果它没有族群,没有同类,那么它和这个世界就是互相排斥的。 首先,普通的学校就会倾向于拒绝这样特殊的学生。特殊意味着要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还要承担相应的风险。 在这个多种族共存的世界里,有些东西是约定俗成的。 比如在分配座位时,学校一定不会把矮人族和精灵族的学生放在一起。 在制定餐食时,学校也会注意各个种族的情况。有些食物对人来说是美味的,但对于另一些种族来说就可能是致命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们最开始为雅琳休选择了勃朗学校。虽然它贵的离谱,虽然它要求众多,对家长也很严苛,但这个学校不会拒绝雅琳休,也不会试图定义雅琳休到底属于什么种族。 勃朗学校只会按照雅琳休的性格教授它一些在人类社会里应该懂得的知识。雅琳休不明白也没关系,它知道怎么使用就可以。 这对于雅琳休来说是必需的。 在这个世界里,人类还是占大多数的。返祖科和其他特殊种族也有属于自己的栖息地,但同时它们也有属于自己的社会体系。 雅琳休呢? 这世上还有其他因为神命石而获得生命的,和雅琳休情况一样的生物么? 或许会有,但那也只会在地下研究所里。 雅琳休是孤独的。 它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它没有族群,没有历史传承,没有属于自己的文化,没有道德观,没有关于法律的概念,社会体系在它看来是荒谬且不可理喻的,它是一张柔韧的白纸,它会成为什么完全取决于她们的想法。 所以,诺尔维雅觉得雅琳休能够加入沙漠猫族是一件很好的事。获得身份认同能够让雅琳休获得一些安定感。为此她非常感谢玛缇雅老师。 在雅琳休选择加入沙漠猫族之前,她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她只觉得雅琳休要被保护,她希望雅琳休无忧无虑。 她深刻地意识到这个问题还是因为和人鱼学专家默曼迪的对话。 默曼迪对她的母亲非常感兴趣。默曼迪说,母亲这样的存在完全是个奇迹。 “人鱼的社会体系实际上是要比人类更加严密的。人鱼不是喜欢聚居的种族,在深海里,蓝尾人鱼和白尾人鱼一定不会住在一起,而且人鱼还有迁徙期。 所以,人鱼中很少会有‘异类’,蓝尾人鱼更是。它们接受到的东西是固定的,它们的思维也是程序化的,它们就像在共用一个大脑。 成为异类,就等同于变成怪物。怪物是孤独的。在深海里,一个怪物自己活不下去。但卡洛儿·莱丽活下来了,并且她适应了人类社会…… 诺尔维雅·莱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在深海里是异类,她进入人类社会还是异类。 她完成了两次身份转换。 这对于蓝尾人鱼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她不仅做到了,还做的很好。” 诺尔维雅想象了一下。她在感同身受的同时突然意识到,她似乎从来没考虑过雅琳休会不会这么想。她固执地认为,让雅琳休被完全地保护着就是爱它。 这种爱带着绝对的占有欲。 可是雅琳休不是她们的所属物,雅琳休在逐渐长大,它拥有着自己的思想。有思想就会产生对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认知,有认知就会有困惑。 她希望雅琳休没有烦恼,就是在默认雅琳休可以全然地依赖她们。但种族的不同决定了她们必然会分离的结局。如果她们的存在对雅琳休来说是唯一的,那么她们的离去会给雅琳休造成什么程度的打击? 在正常的情况下,小队最后留下的只有蛛姀和雅琳休。这个组合怎么看都不让人放心。 诺尔维雅想要让雅琳休拥有独立的灵魂。无论是任何种族都可以,诺尔维雅希望这个世界对于雅琳休来说是可以适应的。 世界的真实性在于它的残酷。有些规定不用羊皮纸写出来也可以发挥效用。 所以,在提泰格这种国家,娜塔莉注定要坚定地选择一边。她被白虎收养,但白虎的族群不会欢迎她这个橘虎。如果选择橘虎,娜塔莉又无法面对把她养大的亲人——他们毕竟是白虎。 娜塔莉不可能一辈子在家里等着养父母照顾她。她需要工作,她需要获得社会地位和社会经验。在被维斯家族和帕斯特罗家族垄断了所有产业的提泰格,娜塔莉只能选择接纳她的那一边。 那就是帕斯特罗家族。 诺尔维雅叹了口气。 虽然情况看起来清晰明了,但实际上却变得格外复杂。 玛缇雅老师和娜塔莉之间并不是正确和错误的冲突,而是一种正确与另一种正确的冲突。玛缇雅老师和娜塔莉都没错,有错的是提泰格的政治情况。 诺尔维雅暂时还没想出什么解决措施。 她回过神,决定先去玛缇雅老师的家。玛缇雅老师还有事情要忙,她在启光节当天才能回来。 艾琳已经租好了马车。她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最好的攻略,她知道什么地方的食物最好吃,知道哪里可以买到最正宗的特产。 “来提泰格游玩就交给我吧~” 艾琳把行李都搬上马车后坐在最前面操控着前进的方向,她这么说着,然后开心地挥舞着手。 欧尼尔的光照充足。街道两边的树叶被阳光晒得发亮,像颤巍巍流动着的岩浆。 风很清爽。空气里有太阳的焦味,像在烘焙着什么糕点。 欧尼尔的秋天并不像冬日前的考验。即使是讨厌秋天的艾尔利特也没有觉得不适,他靠在软椅上安静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玛缇雅老师的家离欧尼尔的法阵并不远。 不到半个小时,艾琳就停下了动作。 她转过身,快乐地宣布着。 “玛妈的家已经到啦~我们在放下行李之后就可以去找好吃的——” 艾琳陡然失语。 马车两边的窗户并没有被罩住,艾琳看到了举着铁锹从玛妈的家里冲出来的一对年老的夫妻。 他们和玛妈长得很像,但表情格外凶狠。 诺尔维雅顺着艾琳的目光转过头,她也看到了冲出来的那对年老的夫妻。 诺尔维雅看到了他们不友好的表情,但经过布卡的乌龙事件后,她现在的第一反应就是出了什么误会。 她和休特走下马车,想要和玛缇雅老师的父母打个招呼。 “我们不会参与那罪恶的战争!不要再来骚扰我们了!” 他们这么说着,举了举手里的铁锹。 “我们也不是没脾气的!” “您好,我想您误会了,我是诺尔维雅·莱丽,他是休特·雷米亚兹,我们来自艾博斯格。我们是玛缇雅老师的学生。” 那对年老的夫妻“啊呀”了一下。 “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呀?崽崽她和我们说了。我们要去接你们的,但法阵不是在晚上吗?” “摩尔珈,法阵开通的时间去年就改了。” “啊呀,真是的,那你怎么也不记得去接这些小不点?” “……我也忘了。” 他们复盘了一会儿,在确定具体原因后就把铁锹放在一边,友善地朝诺尔维雅和休特笑了起来。 “你们好~我叫摩尔珈,是玛缇雅的妈妈,他叫吉兰,是玛缇雅的爸爸。欢迎你们来到欧尼尔!快请进来吧!” 那位现在看起来格外端庄的老妇人摩尔珈边说边对诺尔维雅伸出了手,而那位叫吉兰的老先生走向了马车,礼貌地敲了敲马车的门,想要为他们拿行李。 艾琳一直在盯着外面,她知道这只是误会后就放下心来。 她笑眯眯地自己把所有行李都提了下来,吉兰先生震撼地看着她,不停地说着“后生可畏”。 她们顺利地走进了玛缇雅的家里,选定了自己的房间。 在把行李都放好后,她们被摩尔珈和吉兰叫到客厅里喝下午茶。 摩尔珈握着茶杯,有些不好意思。 “都怪吉兰他脑子糊涂了,要不然我们就去法阵那里去接你们了。” “没事没事~” 艾琳看着摩尔珈觉得亲切。因为玛妈很像她。看着她,就好像看到了变老的玛妈。 诺尔维雅看着明显要多出很多的房间,想要问摩尔珈为什么会把房子设计成这样。 摩尔珈还没有开口,外面就发出了响动。 随之而来的是陌生中又有些熟悉的声音。 “摩尔珈,吉兰,我回来了——” 第349章 平等交换 回来的是娜塔莉。 她的橘发耀眼,眼睛凌厉的像开了刃的刀。 她见到诺尔维雅她们的第一反应是皱眉。她不喜欢她们,所以选择了忽视。 娜塔莉分别给摩尔珈和吉兰一个拥抱,然后坐在空着的皮质沙发上问吉兰晚上吃什么。 “奶油鱼汤、土豆香肠三明治,还有烤肋排。” 吉兰想起了什么,他准确地找到了艾琳,和蔼地让她不要担心。 “玛缇雅提过你不爱吃豌豆。小芽,我会单独为你准备一份没有豌豆的汤。你放心,我会分开煮的,一点豌豆的味道都不会有。” “爸爸你管她叫什么小芽!她又不是我们虎族的幼崽。她叫艾琳·瑈幽,你直接叫她瑈幽不就好了。” 娜塔莉皱着眉看着艾琳。她的警惕性很高,对艾琳这一行人都很戒备。 艾琳笑了一下。 “没事的,吉兰先生,我喜欢小芽这个称呼,您叫我艾琳也可以~” 吉兰点头,他不再参与进这个有些紧绷的下午茶,穿上围裙去准备晚饭了。 娜塔莉还想挑起一些让人不舒服的话题,但摩尔珈走到娜塔莉身边,拍了拍她。 “乖乖,不要把工作的情绪带到家里,你知道规矩。这些都是你姐姐的客人,是她重要的学生,你在一开始就没和她们打招呼,这已经很不礼貌了。” 娜塔莉想要反驳。她气的脸颊都鼓了起来。 “她们不值得让我礼貌!都是因为她们玛缇雅才不回来!” “玛缇雅不应该回来。” 摩尔珈摸着娜塔莉的头。 “乖乖,你不能期待姐姐她为你的选择负责。她也很艰难。” “妈妈!我也很难啊?我工作处处受挫,他们不待见我就是因为我的姐姐是白虎族兽勇士,我还要考虑玛缇雅的名声……大家都体谅她,谁来体谅我!” 娜塔莉负气站了起来,她把门摔的很响。 吉兰听到声音后从厨房走了出来。 “崽崽回来了?” 摩尔珈摇头。 诺尔维雅看着事态发展到现在,她欲言又止地看着摩尔珈,但摩尔珈岿然不动。 摩尔珈戴上了老花镜,准备在她的咖啡里放砂糖。她注意到了这些孩子们的眼神。她宽慰着她们。 “不用担心。娜塔莉是个好孩子,只是她最近压力很大,所以有些控制不住脾气。今天吉兰做的都是她爱吃的,她去走一圈就会回来了。” 原本有些紧张的艾琳平静了下来,她很喜欢玛缇雅老师家里的氛围,但是娜塔莉不友好的态度让她有些紧绷。但摩尔珈对娜塔莉的离开习以为常。 摩尔珈和吉兰的情绪都很稳定。就好像大声的争执根本不会出现在这个屋子里。 艾琳又问起了之前诺尔维雅想知道的问题。 这个房子不算特别大,但房间却比正常的房子多。这是特意设计的,为什么要设计成这样? 摩尔珈喝了一口咖啡。她完全是返祖科暮年的长相,但她的眼神温暖活泼,看起来还像是个年轻人。 “因为当年我和吉兰不喜欢提泰格的政治氛围。 来欧尼尔旅行的游客们也被卷进了这可笑的分裂中,如果他们选择了维斯家族开的旅馆,就不能再去帕斯特罗家的商店里买东西。他们触犯了这样的规则,就会被教训。但这实在是令人发笑。 我和吉兰改变不了这两个家族愚蠢的争斗,只能做出一些微小的努力。 比如开一个家庭旅馆。我们不属于任何一方,我们开的家庭旅馆也就不带有任何属性。 当然,后来那两个家族也意识到这样会失去客源,所以他们约法三章,不再为难无辜的游客。我们也就放弃了开旅馆。 那时候玛缇雅也出生了,我和吉兰带着玛缇雅在其他大陆转了一圈才再次回到欧尼尔。我们想买其他的房子,但玛缇雅就喜欢这里,她说她能带她的小朋友们来家里玩捉迷藏……后来我们收养娜塔莉的时候,娜塔莉还是因为喜欢这个房子才选择我们的。 我们就一直没再改动这个房子。” 摩尔珈怀念地笑着。 “那时候屋子里一直闹哄哄的,幼崽们跑跳着,像一个个小弹簧。她们现在都长大了,这个屋子安静地让人觉得讨厌了。” “摩尔珈,这个屋子要是真的能安静下来,我们就不用在家里备着铁锹了。” 吉兰从厨房走出来,他的头发灰白,但精神矍铄。他对摩尔珈说着话,却径直走向了杜库。 他手里端着一个有盖子的碗,而他掀开盖子后,迷茫的杜库看到了那满满的杏仁奶冻。 吉兰做了个手势让杜库品尝一下他的手艺。 “我很久没做过这种小甜点了。玛缇雅工作忙,娜塔莉不喜欢这种口感,还好你们来了。” 杜库被吉兰温暖的目光注视着,他紧张地向后缩了缩。杜库在吉兰出现的那一刻就有些僵硬,他好像对吉兰有天然的畏惧,但对摩尔珈就很正常。 诺尔维雅想到了什么。 杜库的“祖父”大概和吉兰年纪相仿,或者衰老地程度相像。 摩尔珈也注意到了,她把吉兰撵回了厨房。 “快回去做晚饭吧,这些小芽在和我聊天呢!” 吉兰笑了一下,他听话地回到了厨房。 摩尔珈看向杜库。 “没事,吃吧孩子,不用紧张。” 杜库面对摩尔珈就缓和了很多,他拿起勺子,对摩尔珈讷讷地说了谢谢。 摩尔珈摇头示意没事,她并不觉得杜库的寡言是一种冒犯,也不觉得娜塔莉的出走需要担忧。她抬头看了眼时间。 “娜塔莉还有十分钟回来,等她回来之后,让她带你们去欧尼尔逛逛吧。” “娜塔莉应该不想和我们一起吧?” 蛛姀淡淡开口。她不理解为什么玛缇雅老师的家里还住着和玛缇雅老师有争端的人,而且摩尔珈和吉兰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蛛姀知道摩尔珈和吉兰对于掌控提泰格的两个家族的态度,她看得出来。但蛛姀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还让娜塔莉姓帕斯特罗。 这很矛盾。 摩尔珈看出了蛛姀的想法,她活得足够久,足够看出小辈们的一些挂在脸上的情绪。 摩尔珈放下了她手里的咖啡。 “虽然我们重视幼崽,但在家里还是有一些规定的。 招待家人的客人要热情这一点,就属于我们家的规定之一。所以即使娜塔莉不想和你们一起,她也会做到最基本的礼貌,或者说,她的义务。 你是蛛姀对吗?玛缇雅提起过你。” 摩尔珈看向墨绿头发的森林女巫。 “我相信你应该有许多不理解的地方,你们都会有许多疑惑。玛缇雅和娜塔莉有些矛盾,我和吉兰知道,但有些事我们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娜塔莉是你们收养的,既然你们崇尚和平,那让娜塔莉不去站队应该很容易不是吗?” 蛛姀的话直接,听起来更像是指责,指责他们为什么不作为。 艾琳和艾尔利特坐在蛛姀两边。他们悄悄地戳了戳蛛姀。 摩尔珈没有生气,她想了想,认真回答了蛛姀的问题。 “蛛姀,娜塔莉她是一个独立的幼崽,我们收养她不代表她就是我们的东西,我们更像是一种交换——我们抚养她,她带给我们许多欢乐和陪伴。 我们是平等的,她想要姓什么都可以。如果她为了我们而被迫放弃了自己的主张,那整件事就是个悲剧,这说明我们没有培养出一个人格健全的孩子。” 摩尔珈看向外面的夕阳。 “为了别人的意愿而放弃自己的未来,这是特别愚蠢的事情。 玛缇雅和娜塔莉的命运都是她们自己选择的。我和吉兰对她们的要求并不高,只要她们不把外面的矛盾带回家里,不谈论工作上的事情,剩下的,都留给她们自己去解决。 如果她们需要帮助,我们会伸出手,但如果她们不需要,我们也不会主动去添乱。” “可是这不自私吗?” 艾琳声音有些微弱。 “玛妈在维护着和平,但娜塔莉选择了帕斯特罗家族,给玛妈和您都带来了那么多麻烦,她这样做根本没有考虑过大家。” 摩尔珈怔了一下。她随即笑了起来。 “自私才对。应该说,因为是家人,所以才可以这么自私。娜塔莉在做出决定前来问过我们。我和吉兰没什么意见。玛缇雅和娜塔莉在私底下谈过。 虽然我们不知道玛缇雅到底说了什么,但最初娜塔莉是想要姓维斯的。” 维斯是白虎家族。 因为毛色不同,娜塔莉到了维斯家族也只会被排挤。 “她一定要留在提泰格吗?” 蛛姀红睫冷淡,她总会想起之前娜塔莉对玛缇雅的绝情。 摩尔珈叹了口气。 “她不一定要留在提泰格。她是为了我们留下来的。玛缇雅作为兽勇士很忙碌,她每次回家都要处理一些事情。 有些人因为玛缇雅想要挟持我们或者向我们寻仇……娜塔莉为了保护我们留了下来。” “国王都不保护你们嘛?” 艾琳有些困惑。她觉得如果瑈幽出现了一位兽勇士,她一定会保护好那位兽勇士的家人。 提起国王,摩尔珈冷哼一声。 “那个蠢材能干些什么!他不敢得罪维斯家族和帕斯特罗家族,一发生些什么事情就去找玛缇雅! 我们被袭击大概也有那两个家族的授意。他们想要逼玛缇雅做出决断。但娜塔莉赶走了那些杀手。” 摩尔珈说完后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她在压抑着某些情绪。 虽然世界很大,但一个提泰格就足以困住他们。想要离开就要付出代价,留下就要遭受胁迫,不想改变自己的意愿就要忍受骚扰。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温和。温和的迫害让人没办法将这种窘境彻底撕开,他们要考虑的事情太多。 总有人要牺牲。所有人都在牺牲。 摩尔珈不自觉地看向被她放在一旁的铁锹。她总会有一天有所决断。等到娜塔莉也可以自己生活,她和吉兰就会开启新的人生旅程。 开门声响起。 刚才离开的娜塔莉回来了,她橘色的头发被夕阳照着,就像被晚霞染上了颜色。 她看起来平静了许多,但她对“送你回家队”依旧警惕讨厌。 “你们要待到什么时候?” 娜塔莉毫不客气地问向她们。 艾尔利特和艾琳扯住了要暴起的蛛姀,菲阿娜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着的休特。 杜库还在一口一口吃着吉兰做的杏仁奶冻。 诺尔维雅停顿了一下后微笑开口。 “日曜日之前。” 娜塔莉没想到她们会待这么久。 “启光节没有这么久。你们不用上学的吗?你们还要干什么?” “说实话,现在我也不是很清楚。这要取决于您和玛缇雅老师。” 诺尔维雅平静地回答着。她话语里隐含的意思让娜塔莉厌恶地皱起了眉。 “你们真是——” “乖乖,她们是你姐姐的客人,是我们的客人。” 摩尔珈的态度依旧温和。 “你想带她们出去转一转吗?” “不。” “那你回房间里休息一会儿,等到晚饭准备好的时候我再去叫你,可以吗?” “……好吧。玛缇雅晚上回来吗?” “你姐姐明天回来。” “行。” 娜塔莉面不改色地走进了她的房间里,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摩尔珈没有对刚才发生的一切说什么。她知道诺尔维雅是故意激怒了娜塔莉,但她大概明白诺尔维雅的用意。 只是她不觉得这会管用。 她起身问诺尔维雅她们想不想出去逛逛。她可以做她们的向导,她知道哪里的糖果最好吃。 摩尔珈看着艾尔利特。 “当然,不是很甜的那种糖果。” 摩尔珈记得所有玛缇雅提过的关于她的学生们的饮食习惯。 艾琳兴致高昂起来,她做了很多关于欧尼尔的攻略,她急于验证她的攻略是否正确。 摩尔珈肯定地点了点头。她真诚地夸赞着艾琳,就像玛缇雅那样。 吉兰又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他戴着白色的厨师帽,手里的碗直直地送到了杜库面前。 “我年轻的时候做的最好的就是这个果汁布甸,杜库,你尝尝喜不喜欢。” 吉兰也察觉到了杜库对他的抵触,所以他说完之后快步回到了厨房,还不忘对她们说了一句“玩的开心”。 杜库比起出门更想慢慢吃吉兰做的果汁布甸。菲阿娜和诺尔维雅留下来陪着杜库,其他人都准备出门和摩尔珈去逛欧尼尔。 在摩尔珈离开时,娜塔莉打开了她的房间门。 “妈妈,我要吃两个肉馅三角酥饼。” “好,别让吉兰知道。要不然他又要说我给你买垃圾食品,说我溺爱幼崽…… 乖乖,在家里好好待着,不要和小朋友吵架,好不好?” “……行。注意安全。” 娜塔莉在摩尔珈出门后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在吃果汁布甸的杜库,然后在诺尔维雅和菲阿娜的注视中再次关上了她的房间门。 只是这次,关门声轻的像风。 第350章 夜聊 摩尔珈的确溺爱幼崽。 诺尔维雅在收到那摞和她一样高的礼物时,她整个人鱼都是懵的。 摩尔珈带着艾琳她们才离开了两个小时。两个小时里,摩尔珈给小队所有人都买了两套提泰格的特色服装。 只是这样还不足以让诺尔维雅震惊。 艾尔利特说摩尔珈悄悄给他包下了半个糖果铺的糖,而蛛姀用她的藤蔓拖着一个大麻袋。麻袋里全是提泰格的特色零食。 休特和艾琳手里的东西更多。但摩尔珈手里拿着的东西最多。 艾琳想要帮忙拿一些东西,但摩尔珈拒绝了。 摩尔珈把礼物分完后敲响了娜塔莉的房门,把娜塔莉想吃的肉馅三角酥饼递给了她。 艾琳顶着一头辫子和诺尔维雅说着她们这两个小时里的经历。 “……休特想自己付钱啦,但摩尔珈不允许,说这里是提泰格,我们这些幼崽还没有赚钱,不用我们付。 艾尔利特说他现在已经工作赚钱啦!但摩尔珈让艾尔利特自己攒着钱买他想要的东西。 我们去了好多地方,买了好多东西,摩尔珈说她知道休特喜欢烧东西,所以她给休特买了好多神奇的香料木头,还有藏着玩具的蜡烛……最后休特都拿不动了,还是蛛姀用藤蔓打包起来的。 蛛姀看一个零食超过五秒摩尔珈就会买下来,最后蛛姀一直仰着头看天上的云朵……” 艾琳血红的眸子亮亮的。 蛛姀咬着提泰格的特产肉干补充着艾琳的话,艾尔利特把摩尔珈买给他的糖都放进了他的房间里。 “可以吃晚饭了。” 吉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杜库和休特跟在吉兰后面,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我们……在厨房里什么忙都没帮上。” 休特向诺尔维雅解释着,有些无奈。 “吉兰不让我们用刀,说那个对小芽来说很危险,非常容易被划伤。我们本来想帮吉兰烤肋排,但吉兰还是觉得不安全。 我们在厨房里什么都没干,一直当着试吃员。” “这样啊。” 诺尔维雅带着笑意看着他们,然后把摩尔珈买的礼物推给了杜库。 诺尔维雅看到了装礼物的箱子上写的字,她大概知道这是专门制作机械的一个店铺,但到底有什么,她也不清楚。 只是这个箱子真的沉得离谱。 艾琳帮杜库把他收到的礼物送回他的房间,然后感叹了一声。 “原来玛妈是在这样的爱里长大的呀!” 杜库顿了一下,回头看她。 “艾琳。” “怎么啦?” “你……难过。吗?” “没有耶。我只是在感叹,玛妈对我们那么好,玛妈的父母对我们也很好。” “是的。” “所以我觉得,娜塔莉应该也很好。” “我不。知道。” 杜库能感受到娜塔莉的厌烦,他感受到了娜塔莉看他的那种冰冷的眼神。 “她……讨厌我们。” “啊,确实喔。但那不是超级讨厌,更像是‘为什么她们要住在我家里啊真是很麻烦’的讨厌。” 杜库分辨不出这两种讨厌有什么不同。 他在吃饭时还在想着这件事。吉兰的手艺很好,他的晚餐非常丰盛。只是他对面是娜塔莉,娜塔莉的视线扫过他时,他就有些僵硬。 菲阿娜坐在他旁边。菲阿娜察觉到了他的不安,低声问他要不要换个位置。 他点头,又反悔一般摇了摇头,安静地继续吃着晚餐。 他觉得菲阿娜在面对这样的目光时也会很疑惑。他想让菲阿娜愉快地吃着吉兰做的饭菜。 他不明白娜塔莉想要什么。娜塔莉总是看着他,观察着他。 他吃饭的速度愈发慢了起来。 诺尔维雅和休特换了位置,休特先吃完了饭,对摩尔珈和吉兰说他有事情要处理,就先回了房间。 诺尔维雅旁边是艾琳,艾琳身边离娜塔莉最远。 艾琳叫他坐在她身边。 “杜库,我感觉这个超好吃———休特刚好吃完饭啦,你来这边坐吧。” 杜库能感受到娜塔莉在看他。他站起身,慢慢地拿着自己的餐盘坐到了艾琳身边。 娜塔莉说了句什么,似乎是很失望。 但娜塔莉没有再看他。 杜库放心地继续吃着晚餐。 …… 夜色沉坠。 提泰格到了晚上就格外黑。星星像是生气了一样,彼此之间隔得很远很远。月亮也很模糊,几乎看不清形状,只有一圈令人不安的光晕。 吉兰靠在窗边,他杯子里是热红酒。 研磨过的丁香和肉桂散发出复杂的香气。这种香气很暖,但又带着发涩的苦味。 吉兰叹了一声。 “没有光彩的黑夜像乌云一样让人心情沉闷。” 摩尔珈点着头。 “的确。” 艾琳捏着手里装着热可可的茶杯,犹豫过后向吉兰和摩尔珈发出邀请。 “我的领地里有一个叫万德蓝的城市,那个城市晚上很好看~星星很多,月亮也很好看! 如果可以的话……或许,你们可以……就是在万德蓝住一段时间。万德蓝欢迎你们~” 摩尔珈笑起来。她的眼神温暖。 “谢谢小芽。如果现实允许的话,我和吉兰一定去万德蓝。” “好耶!” 艾琳这么说着,但她情绪稍微低落了起来。她知道摩尔珈不骗幼崽,摩尔珈说“现实允许”,那就说明现在现实不允许。 她希望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好人都能够得偿所愿。 她希望摩尔珈和吉兰每天都能够看见漂亮的夜空。 她的希望注定会落空,因为她并不是在祈祷或是许愿,兽神听不见她的声音,兽神在忙着给约夏·坎贝勒发布任务。 温暖会让人困倦。 艾琳对明天的启光节很期待,她喝完热可可后就早早睡下了。 诺尔维雅她们也是这样。但一向睡得很早的杜库却还清醒着。 杜库对于自己没有进入睡眠这件事也有些困惑。他并不觉得不安或者没有安全感。 安神香还在玫瑰府邸。他都不记得出门要携带它们,因为除了跟着他的队友们,他几乎不怎么出远门。 杜库慢慢地坐了起来。 他的睡衣是休特买的,脖子上冰凉的项链是艾尔利特从设计师那里带回来的新品,手上的戒指是诺尔维雅给他的神赐道具。 毛绒绒拖鞋是玫瑰府邸里菲阿娜准备的。衣架上挂着的帽子是艾琳从瑈幽带回来的。 夜里很黑。杜库打开了灯。 暖黄的灯光照亮了桌子上摆着的腕带。那是蛛姀用药材做出来的。因为他一直研究联络器,手腕很痛。 他以为大家不会知道的。他很谨慎,他在夜晚拼接零件的时候都没有开灯。 可是大家都知道他不睡觉研究联络器。他不明白大家都是怎么发现的。 他也不明白娜塔莉为什么一直看他。他觉得娜塔莉好像有什么话想要和他说。 他不讨厌娜塔莉。因为他喜欢玛缇雅老师。他也喜欢摩尔珈和……吉兰。 吉兰和他的祖父不一样。 吉兰不会伤害他,吉兰不让他做危险的事情,吉兰让他尝烤牛排有没有熟,问他需不需要再加一点香料……吉兰温和地像诺尔维雅和休特。 吉兰保护着他。 因为他是“幼崽”。 他没当过幼崽。他觉得很新奇。他默默地想着,如果吉兰是祖父,那么祖父做再多的实验,他都不会生气。 但是吉兰似乎不会用他做实验,因为吉兰都不想让他拿刀切柠檬。 当幼崽的感觉让他兴奋。 他终于明白,是这种兴奋感让他无法入眠。 他拿出银发紫眸的傀儡小人,看着它,用深渊语对它说,“你是,幼崽”。 “幼崽……可以受到保护。” “你不用拿起刀,拆解,自己。因为,你是幼崽。刀很危险。” “幼崽,可以收到,很多很多礼物。” “你是幼崽。” 杜库弯起了眼睛。 他握了握傀儡小人的手,睫毛微微垂了下来。 夜已经深了。 “幼崽。该睡觉了。” 杜库这么说着,收起了小傀儡。睡意涌了上来,他眨了眨眼睛,想要把灯关掉后就回到床上休息。 但微弱的敲门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杜库茫然地想了想,不知道谁会来找他。 他慢慢走过去打开了门。 吉兰戴着厨师帽,先对他说了声抱歉。 “这么晚了我还来打搅你,真是非常抱歉。我看到灯还开着,就想来问问你要不要出来吃个夜宵? 这房子里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我很开心。原来家庭旅馆还开着的时候,我是厨师,很多人都觉得我做的布丁好吃,但玛缇雅和娜塔莉都不太喜欢这类甜点,所以之后我就很少做了。 今天我实在睡不着。我做了芋头布丁和粗面粉布丁,你要尝尝吗?” 吉兰期待地看着他。 杜库很难说不。 他点了点头,乖乖地跟在吉兰后面。吉兰让他等一下,他要去给夜宵装盘。 于是杜库就坐在他吃晚餐的位置上,等着吉兰从厨房里出来。 吉兰做的布丁很好看。杜库看着有花瓣点缀的粗面粉布丁,不知道该怎么用勺子把它挖起来。 吉兰看出了杜库的踌躇,他在得到杜库的允许后,用勺子把布丁盛到了杜库的餐盘里。 吉兰从杜库的动作中得到了杜库对他做的布丁的评价。杜库很喜欢。 吉兰心满意足地准备去休息了。 杜库握着勺子有些着急。 “您。不吃吗?” “老年人不能这么放纵了,孩子,我在的话你吃的也不舒服不是吗? 你吃完也回去休息,明天我带你们去参加启光节,好吗?” “……好。” 杜库说着,看着吉兰消失在走廊尽头。 但是开门声响了两次。 杜库抬起头,发现了那一抹橘色。 扎着头发的娜塔莉从她的房间里出来了。她目不斜视地走向了厨房,然后拿了一瓶果汁出来。 杜库一勺一勺地吃着粗面粉布丁,没有开口。 “好吃吗?” 娜塔莉主动问向杜库。 杜库没有说话,但把他没动过的芋头布丁推给了娜塔莉。 娜塔莉没动。她拿着果汁坐在了杜库的对面。 “为什么这些人里,就你不说话?” 杜库放下勺子,认真地看向娜塔莉。 “我说过。” “你是你们队里最弱的那个吗?” “……不知道。” “那就是了。” 娜塔莉自顾自地说着。她咕咚咕咚地喝着果汁,好像在压着自己的火气。 “你会因为不如你的队友而嫉妒他们吗?” 杜库不再回答她。他意识到了,娜塔莉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娜塔莉只是想说话。 杜库继续一勺一勺地吃着布丁。 “你叫杜库对吧?你意识到了她们都在轻视你吗?她们保护着你,把你当成弱小的存在。 可是这很让人生气不是吗? 这样就像是炫耀。她们拥有你没有的东西,你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抹平你们之间的差距。你无法怨恨她们,因为你们的确是家人,有深厚的感情。你恨她,又没办法不爱她。 你清楚地知道因为她的存在,你永远都活在阴影里。你期待她对你说声抱歉,但你也知道实际上这些并不怪她。 可是为什么你要让着她?为什么你要承受这些?为什么你的诉求对她来说永远都像是在耍脾气? 该死的为什么我要在这里和你说这些埋怨的话!” 娜塔莉反应过来,她一口气喝完了果汁。 杜库也吃完了粗面粉布丁。他站了起来,认真地看着娜塔莉。 “……我不会。嫉妒她们。因为,她们说过,我是超级优秀的傀儡师。她们,没有轻视我。她们保护我,我特别。特别开心。 她们,拥有我没有的东西。但是,这并不会变成,我们之间的差距。” 杜库顿了一下。他很少在陌生人面前说这么长的话。他的通用语断断续续,但他说的特别认真。 “剩下的,问题。我不能回答。那不是,在问我。我想,你想问的是,玛缇雅老师。” 杜库眼睛清亮。 “玛缇雅老师,明天回来。你可以,问她。” 杜库把芋头布丁往娜塔莉那边推了推。 “吉兰做的布丁。好吃。吃完就,休息吧。” 杜库学着吉兰的样子,说着吉兰说过的话。他自觉做的很好,所以微微笑了起来。 他没有再看娜塔莉,而是径直回到了他的房间。 娜塔莉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她没想到杜库会这么回答她。她呆愣地看着杜库离开的背影,觉得自己越发可笑。 她愤恨地吃了一口芋头布丁,然后脸色难看地咽了下去。 她真的不喜欢这种口感。 就像她不喜欢明天就要和玛缇雅一起过启光节一样。 她真要一夜无眠了! …… 假的。 她回到房间里后睡得超香。 第351章 四角酥饼 玛缇雅回到家里的时候天色还很阴沉,但街边已经有虎族在支起架子准备摆上自家准备的食物了。 玛缇雅沉着地用围巾包住了自己的头。她不想现在就被认出来。 虽然她必然不能像普通的虎族那样毫无负担地享受启光节,但她还是想回家和她的家人学生们共同度过一段平静的时间。 玛缇雅把自己裹得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她确信自己不会被再认出来。 街边的兽人果然只觉得她是来参加启光节的外来友人。他们友好地邀请她尝一尝他们摆出的食物。 玛缇雅委婉拒绝了。但她突然停了下来。 她看到了肉馅三角酥饼。 那是娜塔莉爱吃的。娜塔莉是一个很长情的小橘老虎,她爱玩爱闹,脾气有些急躁。按理来说,她这样的性格不会让她长久地喜欢什么。 但恰恰相反,娜塔莉喜欢什么,就会喜欢很久。 无论是食物,还是人。 玛缇雅看着三角酥饼沉默。 她和娜塔莉年纪相差很多。她在艾博斯格毕业的时候娜塔莉刚被她的父母收养。 娜塔莉小时候完全是个天使,她不哭不闹,甚至不任性。 虎族的幼崽很少有这么乖巧的。她在幼时就很任性,但她的要求总会被满足,所以她并不会像其他虎族幼崽那样撒泼打滚。 因此,玛缇雅觉得幼崽就是要无法无天的。幼崽应该觉得世界都是它们的。 所以她看着从来不提出自己要求的娜塔莉,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她那时年轻,连关心都生涩到笨拙。她的几次尝试都失败了。 娜塔莉始终不肯对她敞开心扉。 后来,她有了工作,回家的频率就更低。她像所有虎族幼崽那样,对未来野心勃勃。所以她把她的全部精力放在了她的工作上,她维护着和平,最后还成为了兽勇士。 在这个过程里,娜塔莉在父母的保护下慢慢变成了正常的虎族幼崽。她开始调皮,会对父母恶作剧,会跑出去疯玩一直到摩尔珈出去逮她。 娜塔莉和她的关系一直不远不近。有时候娜塔莉会跑到她身边看书,有时候娜塔莉会给她准备礼物,但她们始终没有什么言语上的交流。 玛缇雅自嘲地笑了一下。 也不是没有。 诺尔维雅告诉她娜塔莉可能在盯着她们,她去找娜塔莉求证,却直接在艾博斯格外面的树上发现了娜塔莉。 她问娜塔莉想要做什么,为什么要跟踪她的学生们。 她把娜塔莉带到了她的办公室。 外面风雨欲来,云朵阴沉地像洇了墨。 她办公室里的灯上周坏掉了,但她还没来得及修,就直接去了腓比烈的王都。 在一切昏暗的颜色中,只有娜塔莉是亮着的。她橘色的头发像刚榨出来的果汁,新鲜的能够闻到清新的味道。 玛缇雅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娜塔莉。她知道娜塔莉曾经崇敬她,她知道娜塔莉的目标也是成为兽勇士,她知道娜塔莉没有完全讨厌她…… 她不知道娜塔莉是否觉得她是个合格的姐姐,因为她知道她差劲透了。 年龄的差距让她不能理解娜塔莉的所思所想,她在拥有自己的未来时把娜塔莉留在了身后,等到她回过头,娜塔莉已经不是那个小女孩了。 她缺席了娜塔莉的成长。她后来努力想要了解她,但对于娜塔莉来说,她只是外面那个受人尊敬的兽勇士,不是亲密的姐姐。 她们之间横亘着一堵透明的墙。 她怕这堵墙破裂之后,留下来的只会是一片不可重建的废墟。 她知道娜塔莉的爱和恨有多锋利。 所以她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们总是彼此沉默着,从空气的浓稠与否中猜测着对方心里的想法,试探着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可是她们本不该这样。 玛缇雅想起雅琳休对她说的话,她不能再沉默地假装无事发生了。 玛缇雅攥着拳头,直接地问向了娜塔莉。 “娜塔莉,如果你想找我,你知道我的联系方式,为什么要跟踪诺尔维雅她们呢?” “我知道吗?你和我说过吗?” 娜塔莉露出了防备的表情,她的愤怒和失望来的毫无缘由。 玛缇雅甚至不知道娜塔莉到底想要什么。 她有些疲惫地坐在她的办公桌后面。她是战无不胜的兽勇士,她能够终结战争,她能够做到许多兽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但她现在甚至不敢看娜塔莉的表情。 娜塔莉恨谁就会长久地恨。 玛缇雅知道。玛缇雅知道很多事情,她一件一件地补习过关于娜塔莉的成长经历,她惊叹于她的妹妹的勇敢和可爱,但那些让她觉得需要被铭记的时刻,她都不在。 她宁愿娜塔莉彻底地讨厌她。 娜塔莉为了她留在了提泰格,娜塔莉放弃了自己的梦想,但又表现得毫不在意。 娜塔莉笃定了那不是为了她,她甚至没有立场去劝娜塔莉不要做这些牺牲—— “娜塔莉,你想要什么?” 玛缇雅看着娜塔莉的眼睛。她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娜塔莉冷笑一声。 “我想要得到什么?我得到过什么?玛缇雅,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你觉得你这样很符合你兽勇士的身份,是吧?你为什么——” “对不起。” 玛缇雅的道歉来的猝不及防,娜塔莉愣在原地,随即更加愤怒。 “你凭什么道歉?你在为什么而道歉?” 玛缇雅的道歉不是娜塔莉想要的回答。娜塔莉瞪着玛缇雅,她心里的恨和爱一样重,都在坠着她的心脏。 “如果你在为曾经没有在我身边而抱歉,那么玛缇雅,你真的很离谱。你觉得我缺你的陪伴吗?你别把自己想的太重要,我有摩尔珈和吉兰就够了,是他们拯救了我,你在或不在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你因为我留在欧尼尔说对不起,那你真的是错的可笑。摩尔珈和吉兰的孩子不都是你这样的正义人士,我就是想要让帕斯特罗家族掌权,我就是要成为尊贵的虎族。 如果你只是想道歉,那么玛缇雅,我看不起你。” 娜塔莉的语气讥讽,她好像只是想用这些话伤害玛缇雅,她好像特别恨玛缇雅。 玛缇雅沉默着。许久之后,她长舒一口气。 “娜塔莉,如果我以后要去危险的地方,我一定会先告诉你。” 娜塔莉弯起唇,表情却格外冷淡。 “玛缇雅,我们不需要这么亲密。你的父母收养了我,不代表我们也是家人。我嫉妒你,玛缇雅,你看明白了吗?我恨你是兽勇士。 我讨厌你,我不想见到你,我跟踪那些学生只是为了完成帕斯特罗家族给我的任务,我只是要确定你不是在偷偷投向维斯家族。” 娜塔莉的话冰冷的没有情绪。 外面的雷声震碎了濒临报废的灯,雨滴气势汹汹地砸在玻璃上。 玛缇雅在第一时间护住了娜塔莉,但娜塔莉推开了她。 黑暗中,只有闪电经过时才能看清屋内的情形。 娜塔莉低垂着头。 沉默蔓延。 打破这种沉默的,是娜塔莉。 “你还记得我为什么喜欢吃三角酥饼吗?” 玛缇雅怔了一下。她的思考时间很长,但她的答案却不是正确的。 娜塔莉一言不发地冲出了她的办公室。 玛缇雅追在娜塔莉后面。暴雨砸在她们的身上,她们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打了起来。 “我恨你!我有那么多个理由恨你,你怎么就意识不到——” 娜塔莉在嘈杂的雨水中大喊着。她没有哭,但雨滴顺着她的脸颊不断地向下掉着。 玛缇雅说了很多她早就想说的话,但娜塔莉的回应只是“这是无法挽回的”。 娜塔莉的背影决绝。 玛缇雅没有追上去。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娜塔莉,她不记得娜塔莉为什么喜欢吃三角酥饼……她只记得娜塔莉喜欢吃,她会在工作结束后买一些给娜塔莉。 玛缇雅一直盯着三角酥饼,摆上酥饼的兽人以为她想吃,就包了几个给她。 “这是肉馅三角酥饼,一般都是给不好好吃饭的幼崽准备的,是提泰格的特色食物,你尝尝。” 玛缇雅想要拒绝,但那个兽人把其中一个酥饼拿了出来。 “这怎么混进去一个四角酥饼?失败品怎么拿出来了,这可真是……” 玛缇雅如遭雷击。 她明白了娜塔莉喜欢吃三角酥饼的原因。 …… “为什么这个酥饼是四角的?” 年幼的娜塔莉用手指戳着那个玛缇雅不小心买回来的瑕疵品。 玛缇雅怕娜塔莉多想,她随意地给娜塔莉编了一个故事,她甚至都不记得她编的那个故事的具体情节。 她只记得她对娜塔莉说,这代表着她们四个人的家庭。 特殊,但又普通。 娜塔莉若有所思。在玛缇雅要离开家时,娜塔莉叫住了她,说明天还想吃这个酥饼。 玛缇雅答应了。但玛缇雅第二天工作异常繁忙,不能及时回到家里。玛缇雅让摩尔珈给娜塔莉买酥饼。 她没说是三角酥饼,还是四角酥饼。 她也一直不记得,娜塔莉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这种零食。 玛缇雅拦住了兽人的动作。她向兽人要了那个被他称之为“失败品”的四角酥饼。 “这不是失败的。” 玛缇雅抬起头。 “它只是特殊。特殊又普通。它很好。没有什么比它更好。” 第352章 神明崇拜 玛缇雅回到家里的时候没有看到娜塔莉。 天还没有彻底亮起来,但她的家人和学生们已经离开了。 她提着四角酥饼,在厨房里找到了正在屏息凝神给米布丁挤巧克力酱的父亲吉兰。 玛缇雅等到吉兰挤完巧克力酱后才开口问他。 “父亲,为什么只有你自己在家?” 吉兰直起腰,笑着问她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顺便把她手里拿着的四角酥饼放进了冰箱里。 “摩尔珈她带着那些小芽们出去玩了,但杜库还在家里睡觉。昨天我没忍住做了夜宵,他吃过才睡的,想来也没睡多久,我就没让摩尔珈把他叫起来。 娜塔莉工作那边有些事情,她没吃早饭就走了。” “她是真的有事情,还是为了避着我呢?” 玛缇雅无奈地问向她的父亲,但她知道父母不会插手她们之间的事情。娜塔莉敏感固执,吉兰和摩尔珈不想让娜塔莉觉得被指责,但同时他们也不想委屈她,让她忍让娜塔莉。 所以摩尔珈和吉兰任由她们自己解决她们之间的问题,从不插手。 只是玛缇雅没想到,吉兰沉吟一会儿后给出了他的意见。 “我觉得这两者都有。” 玛缇雅略略带了些惊讶。 “为什么?” “帕斯特罗家族最近声势浩大地在筹备些什么,等到启光节结束,那些橘虎就要行动起来了。所以娜塔莉最近工作很忙。 但她之前请假去找你了,只是回来后她就把自己关进房间里,我和摩尔珈都劝不动她…… 一般这种情况,那大概就是和你有关了,还是挺好猜的。” 玛缇雅微怔后有些黯然。 “我们……应该算是吵了一架。” 吉兰点头。 “那很好啊,有交流才有进展。但是如果你不想这样,玛缇雅,不要勉强自己。” “我没有不想。吉兰,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娜塔莉。我没有履行作为姐姐的职责,我也不能期望她完全是我的妹妹。” “玛缇雅,爱和恨的界限分明吗?” 吉兰温和地看着他的兽勇士女儿。 “有时候,爱的太深了,也会变成恨,恨和爱不是不可以同时出现的。娜塔莉如果真的恨你,她就不会留在提泰格。 玛缇雅,你一直都是很坚定的孩子,你有要实现的目标,你有明确的规划,我和摩尔珈好像没怎么帮助过你,你自己走出了提泰格,你自己当上了兽勇士…… 玛缇雅,要知道,之前的那些兽勇士背后都有家族支持培养,但你没有,甚至在成为兽勇士后你也没有像正常的兽勇士那样投奔某个势力。 我和摩尔珈为你骄傲,同时我们觉得非常抱歉。我们的选择让你受到了桎梏,让你没有家族支持和保护。 我们能做到的就是支持你。全力地支持你。” 吉兰摸着玛缇雅的头。 “这么多年,辛苦了,崽崽。” 玛缇雅抬起头,她神情自然。 “不辛苦。我在做我想做的事情,我知道你们会全力支持我,我知道你们会为我自豪。 父亲,这个世界的历史上会有我的名字。” 吉兰温暖地笑了一下。 “是的,历史会铭记你。你是我和摩尔珈想都不敢想的梦。 崽崽,成为兽勇士是兽人能够得到的最高荣誉。兽勇士对于我们虎族来说,就像别的兽人信仰的兽神。 娜塔莉当然也崇拜你。她崇拜你,就像崇拜神明。” 玛缇雅有些明白过来。 “娜塔莉……她对神明失望了吗?” “与其说失望,不如说埋怨。娜塔莉是个特立独行的小橘虎,她重视承诺,重视相处的细节。她说出来的话和她的心是不相符的,但她清楚地知道她在做什么。” 玛缇雅有些迷惘。她在战场上很少犹豫,却在面对家人时变得极其被动。她向吉兰寻求帮助。 “我该怎么做?” 吉兰思忖着,慢慢切开了巧克力酱米布丁。 “虽然我和摩尔珈一起决定过不插手你们的事,但是我觉得……或许这次启光节是个契机。” 吉兰把做好的早餐和放进冰箱里的四角酥饼都拿出来装进了饭盒里。 “崽崽,娜塔莉还没吃早餐,你想去送早餐给她吗?” 第353章 不会和好 “喂,娜塔莉,你那个兽勇士姐姐是不是今天回来?” 娜塔莉从困倦中抬起头看向了发出噪音的橘虎。 娜塔莉的面容明艳,挑起眉时就带着一种锐利的凶气。她昨夜和杜库抱怨一通,睡得比平常都要晚一些,今早还被上司发来的通讯吵醒,现在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会儿,还要被打搅。 她心情不爽,语气也就格外恶劣。 “关你屁事。” 问话的橘虎被这不客气的回答激的脸色难看。 “娜塔莉你在神气什么啊!你以为你那个兽勇士姐姐回来之后你就……” “我加入家族的时候你没在现场?” 娜塔莉的眼神很淡。 “无论我的兽勇士姐姐回来或者不回来,我都可以把你埋在地里。别来挑战我的耐心。” 那个橘虎脸色青白,他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围观的橘虎们劝走了。 娜塔莉感受到了气氛的紧绷,她无视了别人的眼神,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她实在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些橘虎总想着要来挑衅她。明明她都加入了帕斯特罗家族,变成了完全的橘虎,但他们还是觉得她是白虎那边派来的间谍—— 那在最开始就别让她姓帕斯特罗啊? 既要也要,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娜塔莉无语地看着那些对她避之不及的橘虎,觉得还不如去白虎那边。 最起码维斯家族的那些白虎们不会觉得提起玛缇雅就是在羞辱她。 她不是仗势欺人那种老虎,但是她曾经的确因为拥有一个兽勇士姐姐而四处炫耀过。她的虚荣心在其他小老虎们惊叹又羡慕地看着她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但这种满足不够填补玛缇雅在她人生中的空缺。 兽勇士就可以不遵守承诺吗?兽勇士就可以忘记和妹妹说过的话然后毫无缘由地消失吗? 可以。 当然可以。 因为兽勇士有更伟大的事情要做。她不是无理取闹的橘虎,她理解玛缇雅,她认为玛缇雅是完美的,她给玛缇雅的所有行为都找到了充分的理由。 可是她会长大。她会拥有自己的人生,她会对已经站在最高点的玛缇雅感到嫉妒,她不会再毫无保留地爱着玛缇雅。 她的确觉得自己是忘恩负义的动物。但摩尔珈和吉兰并没有要求她必须爱玛缇雅,他们甚至不要求她留在他们身边。 她没有不爱她的家人,她只是不想在姐姐的光芒下庸碌地度过她的一生。 有一个兽勇士姐姐,她无论做出什么样的成绩都是不够格的。但她又争强好胜,她喜欢赢得胜利,她希望玛缇雅承认她。 她希望玛缇雅不要像哄幼崽那样对待她,她看着玛缇雅在她面前犹豫的态度就无法抑制地想要生气。 玛缇雅对她的温柔就像是疏离。 如果玛缇雅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兽勇士,如果玛缇雅没有在她长大后试图弥补曾经的缺失,她还能劝自己玛缇雅就是这样的姐姐。 但是她发现她失去了太多。她把玛缇雅想成了一个完美的姐姐,而当她把这个幻想打碎后,玛缇雅又来告诉她,她的幻想是真实的。 她悲哀地发现了自己的不堪。 玛缇雅还在认真地爱着她,而她已经无法像小时候那样纯粹地喜欢玛缇雅了。 她确凿无疑地嫉妒玛缇雅,她极端地恨着玛缇雅的博爱和坚持,她对玛缇雅的主张嗤之以鼻。 但是她还是承担了很多隐形的责任。 玛缇雅是没有家族支持的兽勇士。 兽勇士有保护兽人的义务,而这样的义务让它们对抗着许多混杂的势力,让它们时刻处在危险中。 大多数兽勇士本身就是品行端正的贵族,小部分可能是平民,但它们在成为兽勇士后也会选择为某方势力服务—— 比如在军队任职的蛇族兽勇士萨金娜和与南边大陆某个制造商合作的雀族兽勇士如赛尔。 玛缇雅不一样。和平要求中立,玛缇雅一旦和某个势力开始合作,她就会有需要妥协的空间。 玛缇雅想要保证自己的独立,就不能有后顾之忧。 这就是为什么摩尔珈和吉兰一直留在了提泰格。 提泰格非常“安全”。 提泰格本身并不是那么开放,外来人都是需要被警惕的,这就保证了摩尔珈和吉兰的基本安全。 而且提泰格不管内斗地如何激烈,依旧会一致对外。如果真的有人来寻仇,摩尔珈和吉兰也会被保护着。 摩尔珈和吉兰和提泰格国王保持着一定的默契。 只要他们不离开提泰格,国王就会在国家层面上保护着玛缇雅,让玛缇雅看起来有一整个国家作为后盾。 娜塔莉知道摩尔珈和吉兰商量过要不要搬离提泰格,但权衡利弊,摩尔珈和吉兰最后还是放弃了。 成为其他国家的国民需要履行相应的义务,搬到公共领地就需要时刻注意安全。 娜塔莉觉得父母也在骗人。 他们总是让她和玛缇雅放肆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要为别人的意愿更改自己的想法、不要向世界妥协。 但他们还是为了她和玛缇雅妥协了很多。 娜塔莉能举出很多例子。比如在吃食上,她在家里吃到的永远是她喜欢吃的东西,有一些食物是吉兰讨厌的,但吉兰还是会笑呵呵地给她做出来。 比如在学习上。她并不是一个优秀的学生,她总会对老师的看法提出质疑。摩尔珈从来不会责怪她,摩尔珈承担着她昂贵的转学费用,转头去打了两份工。 摩尔珈和吉兰的爱都是具体的。她看到了摩尔珈和吉兰的爱养出了怎样优秀的玛缇雅,所以她恐惧于自己的平庸。她曾经非常害怕摩尔珈和吉兰对她失望。 但她的担忧是没有意义的。 “乖乖,我们不是因为你聪明才想收养你的。我们爱你,是因为你就是你,你的变化对我们来说也是可爱的。” “是的。乖乖,你不需要成为特定的‘娜塔莉’,我们接受所有的你。” 她被这样爱着,就好像溶进了他们的骨血里。 她是摩尔珈和吉兰的孩子。所以她理所当然地和玛缇雅一样,也继承了父母的某一部分观念。 玛缇雅崇尚和平,而她,愿意让玛缇雅去拯救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 她愿意让自己去承担一部分责任,让玛缇雅没有后顾之忧。她自愿留在提泰格,她自愿成为父母的保护者。 即使这样意味着要放弃自己的梦想。 这对于娜塔莉来说是不需要犹豫的。她未必会成为下一个兽勇士,但玛缇雅已经是了。 她愿意为了玛缇雅付出生命。但她不允许玛缇雅不记得她为什么喜欢吃肉馅酥饼。无论是三角的,还是四角的。 玛缇雅的世界太大太广阔了,她不知道她被玛缇雅藏在了哪个角落。她清楚玛缇雅非常在意她,但…… 娜塔莉微微闭上了眼睛。 她不想表露出她爱玛缇雅。她不想认输。爱的多就更被动,就会把伤害自己的权利让渡给被爱的那一方。 玛缇雅意识不到这些。玛缇雅不知道她都付出了什么,她也不想像邀功一样让玛缇雅知道。 “……那个,娜塔莉,你姐姐来找你了。” 平日里和娜塔莉关系还算正常的橘虎手指微颤。 “你姐姐说,她在外面等你。” 娜塔莉一愣。 她在帕斯特罗家族工作,玛缇雅为了避嫌从来不会到她工作的地方来找她。 她以为这是刚才和她呛声的橘虎的恶作剧,但她清楚她的这些同事们没有这么好的演技。 娜塔莉将信将疑地走了出去。 ……居然真的是玛缇雅。 娜塔莉抱臂看她。 “你来干什么?” 玛缇雅举了举手里的饭盒。 “来送早餐。” “我不吃。” “有四角酥饼。” “……玛缇雅,你不觉得现在再提起这个已经太晚了吗?” “娜塔莉,我想起来你为什么喜欢吃酥饼了。” 娜塔莉咬牙狠狠嘁了一声。 “现在才想起来算什么。” 玛缇雅沉默下来。 娜塔莉觉得这句话可能说的有些过。因为玛缇雅说的是四角酥饼,这说明玛缇雅的确知道了原因。 如果玛缇雅在第一次她问的时候就回答出来,她大概要比现在开心许多。 娜塔莉拿过了玛缇雅手里的饭盒,硬邦邦地说了句“谢谢”。 “中午我会回家吃饭。” “……中午吉兰说出去吃。” “带着你的学生们?” “嗯。” “去哪吃?” 玛缇雅想了想。 “你想吃什么?吉兰让你定。” “那就街尾那家餐馆。” 玛缇雅有些迟疑。 “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喜欢那家的菜品。” 娜塔莉转过身轻嗤一声。 “我是不喜欢。但这是你的学生们来参加启光节,当然要吃欧尼尔的特色菜。” 玛缇雅看着娜塔莉的背影,犹豫后轻轻出声。 “我们和好了吗?” “没有。” 娜塔莉平静地回头。 “玛缇雅,我们吵过架吗?” 玛缇雅微愣。她没有回答,因为她意识到了这是和娜塔莉为什么喜欢吃酥饼一样的问题。 而她早已忘却了正确的答案。 她和娜塔莉相处的细节太多,但她的繁忙让她根本无暇巩固这些记忆。等到她再次想要拾起时,她得到的只是简化的结果。 她的踌躇让娜塔莉失望。娜塔莉了然地看着她。 “——玛缇雅,在你回答出这个问题前,我们不会和好。” 第354章 启光节(上) “启光节是提泰格最重要的节日,但说实在的,这些年的启光节不如早年的有意思。我们年轻的时候要在启光节参加很多活动,什么打猎啊搏击啊,还要斗舞,那时候的虎族比现在有血性的多——” 摩尔珈一边说着对现在启光节的不满,一边揪住了蛛姀到处飞舞的藤蔓。 “小芽,虽然街道上摆出来的点心都可以免费品尝,但是用藤蔓把这条街道都覆盖住还是有点过于霸道了。” 蛛姀哦了一声,把一个架子上的巧克力脆棒都卷了下来,然后分给了她的队友们还有摩尔珈。 摩尔珈拿着巧克力脆棒,夸着蛛姀的选择。 “这个真的好吃。现在时候也差不多了,我们去吃午餐吧。” 听到这句话的诺尔维雅和菲阿娜松了口气。 昨天只有她们和杜库没有和摩尔珈出门,所以今天摩尔珈的购物热情都在她们身上。 诺尔维雅终于明白了艾琳之前说的“蛛姀一直仰着头看天上的云朵”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只要表现出一点感兴趣,摩尔珈就会挥手把那些东西都买下来。她拒绝了很多次,但摩尔珈总有办法说服她。 菲阿娜也是一样。 摩尔珈或多或少地知道一些关于菲阿娜的事情,所以她对菲阿娜更是怜惜,恨不得为了菲阿娜把欧尼尔买空。 到最后,菲阿娜和诺尔维雅沉默地牵着手,只是看着街道两旁的风景。 摩尔珈絮絮地和她们说着之后的安排。 “今天不在家吃,我们去霍穆餐厅!刚好霍穆餐厅还有表演。 玛缇雅已经回来了,她和娜塔莉正在去餐厅的路上。刚才吉兰告诉我杜库也醒了,我们现在走的话,刚好能和他们碰上。” 摩尔珈这么说着,但街道两旁忽然跑出了很多兽人,他们熟练地握着某种武器。 艾琳第一时间跳到侧面警惕地看着那些虎族人。 摩尔珈拍了下头。 “啊呀,我忘了告诉你们了,正午十二点的时候大家都会拿着彩带炮在街道两边放,身上彩带最多的人会在接下来的一年里顺顺利利的。来,我们先到街道旁边把东西都放下来,我去给你们买彩带炮。” 摩尔珈带着她们走到兽人中,然后急急忙忙跑向一旁的商铺。 艾尔利特看着那些蓄势待发,准备放完炮就冲向街上的兽人们。 他若有所思。 “不能直接对着自己放彩带吗?” “当然不能。” 离她们最近的虎族女孩握着手里的彩带炮,她听到了艾尔利特的话,对于他不遵守传统的想法有些气恼。但她也知道外来人不懂提泰格的习俗,所以她为艾尔利特详细解释着。 “彩带炮只能在街道两边放,作弊会倒霉的。而且只有被放在街上的彩带才能带来祝福。” 虎族女孩姿势不变,肌肉绷紧,只把头转了过来。 “这条街放出的彩带代表的是‘强健’,你们需要参加什么需要体力的比赛吗? 在这里等待抢彩带的大多数都是像我一样的虎族,我们都提前做好了准备,研究过街道的位置,尽可能地抢最多的彩带。你们抢不过我们的。 我知道你们大概率不是虎族,你们可能有其他能力,但除了能变回原形之外,所有的手段都会被禁止,魔法咒术这一类的都算作弊。虽然这听起来很不公平,但这是属于我们虎族的启光节。 我给你们的忠告是,如果你们想要的不是‘强健’,你们应该去其他街道。” 女孩动了动她的手臂。她的肌肉线条流畅,看起来就很能打。她说完这些后就转过头聚精会神地继续看着前方,不再理会她们。 摩尔珈也抱着彩带炮回来了。她听到了那个虎族女孩的话,有些抱歉地看向她们。 “对不起,我都忘记告诉你们这些了。之前每年过启光节的时候,我们都在家门口放的彩带。娜塔莉和玛缇雅都不是很重视这项活动,时间久了,我就不记得了。” 摩尔珈把彩带炮一个一个分给她们。 “每条街的祝福方向不同,你们可以去看看,我在商铺里给你们买了地图,上面都有标注。时间还来得及。 吉兰应该也会带着杜库放彩带,我们在家里集合就好,如果找不到路了就给我或者玛缇雅发通讯。” 摩尔珈把地图递给她们,然后提起了给杜库买的礼物。她手里还有一个彩带炮。她也有想去的那一条街。 “现在,去玩吧,小芽们。” 摩尔珈这么说着,然后变回了白虎。 威风凛凛的白虎。毛发像雪一样,看起来格外凌厉。 摩尔珈跑了起来,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诺尔维雅她们面面相觑,然后都打开了摩尔珈给她们的地图。 诺尔维雅一眼就看到了“和平”。她很快又看到了“富裕”。她看了一会儿,在菲阿娜和休特准备离开的时候合上了地图。 菲阿娜和休特走的是相反的方向,诺尔维雅和菲阿娜同路,但很快也分开了。 艾尔利特还在犹豫,蛛姀已经在研究要怎么才能在最短时间内过去了。 在蛛姀坐上马车离开的时候,艾尔利特也有了决断。 只有艾琳一直没动。她甚至都没怎么看过地图。 艾尔利特问她要去哪儿时,艾琳指了指脚下。 “这里呀~” “小矮子你想要‘强健’?” “怎么啦?不行嘛?” “你现在不够强健?” “哼,你这种魅魔是不会懂的!” 艾琳变出了狼爪,在空中握了几下。她觉得自己应该能抢到一些彩带。她看向还有些不放心的魅魔,用狼爪推了推他。 “快走啦!待会儿过了时间,你就只能捡地上的彩带了呀!” 艾尔利特被她推得踉跄。 一直在旁边准备抢彩带的虎族女孩注意到了艾琳的狼爪和她推人的力气,她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个娇小的狼族返祖科拥有着怎样的身体资质,她有些费解。 “你为什么要留在这条街上?” 艾琳没想到虎族女孩还会开口。她友善地回答着。 “因为想要强健的身体和精神~” “你的身体不需要再怎么强健了吧?你的力气很不寻常。同为兽人,我能感受到你的能量,你很强。至于精神上的强健,我想你寻找的应该是‘勇敢’。” “我们或许缺少很多东西,但我们超级勇敢的~” 兽族女孩神色微动。 “你说‘我们’?你要给刚才那些人抢彩带?” “是的呀~” “彩带越多效果越好,分开的彩带没有意义。他们都去抢了自己想要的彩带,你也该抢你自己想要的。” 虎族女孩好心劝着她。 艾琳笑起来,她感谢对方的善意,但她没有说话。 她知道,只有她在选自己想要的。 她知道她最后手里会有很多彩带。 这是“送你回家”的默契,是她的自信。 艾琳这么想着,努力地把她长长的辫子都拢了起来。 今天她的发型是她和摩尔珈一起完成的。摩尔珈很厉害,她会许多繁复的造型。 艾琳没有完全让摩尔珈为她梳头,而是学着摩尔珈的手法,掌握了许多编头发的方式。 她的头发很长,但她不想剪掉,也不想继续披散着。她能够学会如何处理领地政事,她也能驯服她的头发。 她明确地知道她在向前走。 她的灵魂从不柔顺。她清晰地知道她渴求什么,她想要留住什么。 她的心不会动摇。她不缺勇敢。 能够困扰她的只有残缺的身体。 或许这辈子她都没办法完全化形了,但她不在意,她只希望她的意志不会被孱弱的身体拖垮。 她喜欢被保护,但她不想要成为一个被保护者。 现在,以后,遥远的未来——她要变成很厉害很厉害的灰狼,这样,她就可以保护所有她爱的人。 钟声敲响。 活动正式开始,彩带炮射出各色条纹,虎族们冲向了街道。 纷乱和抢夺在不同的街道上演,有些虎族拽着彩带喝彩,有些虎族失落地离开。 满载而归的艾琳数了数手里的彩带,把一些彩带分给了手里什么都没有的虎族。 那个虎族激动地道谢,又有些犹疑。 “彩带越多越好,你真的要把这些给我吗?” 艾琳乖巧点头。 “我是灰狼族啦,你们的祖先当然要保佑你们~我本来就不太信这个嘛。” 那个虎族有些茫然。 “那你还抢这些彩带?” “很好玩嘛~” 艾琳笑着,看着说话的虎族。 她连兽神都不信,又怎么会把希望寄托于虎族的祖先。 她不是“想要”强健。她在验证自己的强健。 艾琳血红的眸子泛着宝石一样的光泽。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些和她的形象不符合的侵略性。 她丢下了一句狂妄至极的话。 …… “这些彩带对我来说,是战利品的啦。” 第355章 启光节(中) “玛缇雅,看我的战利品!” 娜塔莉抓着一把彩带兴致勃勃地跑向玛缇雅。 “我抢到的彩带最多!” 她橘色的头发飞扬,看向玛缇雅的眼神亮到发光。 玛缇雅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娜塔莉了。她微微笑起来,把自己手里拿到的彩带也递给了娜塔莉。 娜塔莉顿了一下,她做出了一个抗拒的动作,但又忍不住接过了来自玛缇雅的彩带。 她把那些彩带都放在自己的背包里,笑意像薄云一样散掉了。她淡淡地问玛缇雅她的学生们怎么办。 “你之前都不喜欢参与这些。这些彩带都是抓给她们的吧?就这么给我——” “是给你的。” 玛缇雅看着她的妹妹,重复了一遍。 “是给你的。我确实不喜欢参与这些,但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这些都变得有趣起来。” 玛缇雅之前不会说这样的话。娜塔莉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她能够做出的动作是质疑。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没说谎?” 玛缇雅想了想,她指着杂乱的街道。 “这条街上的彩带代表着‘勇敢’,她们并不缺这个。如果我想把彩带给她们,那我会去代表‘幸运’的那条街道。” “……难道我就缺这个吗?而且那边那个不就是你的学生吗!” 娜塔莉恼怒地指向了街道尽头。 玛缇雅惊讶地转头,她看到了那格外惹眼的红色。 是休特。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休特。 休特没有任何畏惧,如果有的话,他“疯王子”的名号就不会那么响。她没在休特眼中看到过任何软弱的情绪。 他需要变得勇敢吗?还是他的某一个队友不够勇敢呢? 玛缇雅还在思考着,娜塔莉就已经出声喊向准备离开的大王子殿下。 “喂——那个红头发的小孩,过来!” 远处的休特没有停顿。他或许听到了,但他不觉得这声是叫他的。 娜塔莉又喊了一声。 休特这才回过头看到了她们。 他走过来,对着今天才回到欧尼尔的玛缇雅老师打着招呼。 休特又想起了什么。他绿眸平静,红发火一样热烈。 “……玛缇雅老师,启光节快乐。” 玛缇雅笑眯眯地说了谢谢,然后牵住了准备开口说出不好听的话的娜塔莉。 娜塔莉扭了两下,最终默不作声地任由她牵着。 正午的太阳热烈,提泰格的秋天温和,凉意只会在风起时出现。街道上剩余的彩带被风吹了起来,盘桓着慢慢落下。 玛缇雅带着娜塔莉和休特走向家附近的那个特色是欧尼尔特色菜的餐馆。 休特沉默地拿着联络器,玛缇雅知道他在给他的队友们发消息。 娜塔莉扭过头不看她和休特。娜塔莉的手掌干燥温暖,一直握着她的手,力度不轻不重。 天上盘旋的彩带像虎斑纹。 玛缇雅伸出手,接到了一根橘色的彩带。 她看了一眼娜塔莉。 娜塔莉没注意到她的动作。娜塔莉在看那些飞舞着的彩带,有些跃跃欲试。 玛缇雅想,她的妹妹还是个幼崽。是个被年龄伪装起来的幼崽。 她把橘色的彩带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这条街道上的彩带代表的是“坦率”。 她还缺一份坦率吗? 她不知道。但她觉得她一定会有得到答案的那一天。她去街边的商铺里买了很多娜塔莉喜欢吃的零食。 娜塔莉不喜欢吃欧尼尔的特色菜。娜塔莉原来的家庭并不在欧尼尔。 玛缇雅不需要特地告诉娜塔莉这些零食的归属。 娜塔莉知道玛缇雅的零食都是给她买的。她边走边吃,还问休特要不要。 她心情好的时候对整个世界都和蔼可亲。 休特拒绝了。他在问他的队友们都在哪里。 她们各自说着能够到达餐馆的大概时间,休特发现蛛姀离餐馆最远。 这个距离能够对应的街道只有两个。 “和平”和“善良”。 蛛姀选了什么,显而易见。 …… “小芽,你怎么也来这条街了啊?” 摩尔珈提着给杜库买的礼物走近蛛姀。 她最开始看到蛛姀的时候有些意外。她从玛缇雅那里了解到了很多关于这群幼崽们的事情,她觉得蛛姀大概会选择代表着“长寿”的街道。 但是蛛姀出现在这里,手里的彩带只有蔫哒哒的几缕。 “给你。” 蛛姀留下七条彩带,然后把剩下的都递给了摩尔珈。 她刻意忽略了摩尔珈的问题,没有解释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摩尔珈用温柔的眼神凝视着蛛姀。 她知道蛛姀对“和平”没有那么在意。蛛姀的彩带,大概率是为了玛缇雅,或者是她和吉兰抢来的。 “别给娜塔莉。” 蛛姀忽然出声。她黑色的眸子里带着些许厌恶。 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娜塔莉。 她觉得玛缇雅老师是她们“送你回家”的老师,并且艾琳和艾尔利特都很喜欢玛缇雅,所以她不容许任何人伤害玛缇雅。 她自然而然地不喜欢娜塔莉。 她不喜欢娜塔莉对玛缇雅的伤害,她不喜欢娜塔莉对她们“送你回家”的敌视,她不喜欢娜塔莉给杜库造成的困扰。 摩尔珈怔了一下点头。 “好的小芽。你给我的那些彩带,我不会给娜塔莉。但是我抢到的彩带还是要给娜塔莉的。” 蛛姀红睫微动。 “你自己抢到的,当然给谁都无所谓。” “你是不是在想,这是代表‘和平’的彩带,给娜塔莉也没用?” 摩尔珈笑眯眯地戳穿了蛛姀的想法。 蛛姀挑眉,默认了摩尔珈的话。 摩尔珈摇头。 “小芽,我说娜塔莉是个好孩子,并不是作为母亲的盲目喜爱得出的结论。能够收养娜塔莉是我和吉兰的荣幸。 原本该成为兽勇士的,本应是娜塔莉。” 摩尔珈叹了口气,她握着彩带的手攥的很紧。 “娜塔莉本身的家庭并没有那么糟糕。她有成为兽勇士的天赋。这种天赋是显性的,娜塔莉在提泰格声名远扬。 但这样的天赋被发现后,她的父母不明不白地死了。维斯家族和帕斯特罗家族抢着想要收养她,企图把她变成家族的助力。 但凡其中一个家族拥有兽勇士这一助力,提泰格就会掀起腥风血雨。所以我和吉兰也参与了娜塔莉的领养仪式。 在提泰格,被领养的幼崽和领养人需要双向选择。幼崽的意愿是第一重要的。 我们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因为当时我们并没有很多资产,并且我们的处境尴尬,盟友几乎没有,敌人却遍地都是。娜塔莉没有选择我们的理由。 但是最后,娜塔莉在那些贵族中,选择了我和吉兰。” 摩尔珈感觉秋日的阳光带着雨季的潮湿。但提泰格没有雨季。 “小芽,如果娜塔莉不爱和平,那么现在的兽勇士就会是娜塔莉。玛缇雅不了解,但我和吉兰,包括娜塔莉,我们都很清楚。 我没有否认玛缇雅的努力。但小芽,有些东西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我和吉兰作为父母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但娜塔莉作为妹妹已经无可指摘。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人可以对玛缇雅发脾气,那么那个人只能是娜塔莉。” 蛛姀沉默地听着。她看到了摩尔珈眉头的惆怅。 “作为家人能为彼此付出的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我和吉兰都可以为了玛缇雅付出生命,但对于我们来说,我们坚持的主张比我们的生命更重要。 我们不会为了玛缇雅放弃我们的人生信念。 但娜塔莉会。娜塔莉会为了玛缇雅抛弃她最重要的东西,或者说,玛缇雅就是娜塔莉人生中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娜塔莉对玛缇雅的爱比我和吉兰的要更多。” 摩尔珈的话语省略了许多故事。但蛛姀能从摩尔珈的话语中感受到她的情绪。 摩尔珈不骗幼崽。 蛛姀不愿意去理解这个世界上各种奇怪的家庭是怎么相处的,但她现在或许明白了一点。 但她依然不喜欢娜塔莉。 “我给你的彩带就是你的。” 蛛姀淡声说着,然后转身离开了。 摩尔珈愣了一下,她很快明白了蛛姀的意思。 她在这时候深刻理解了玛缇雅为什么会说“我的学生们都有一颗柔软的心”。 她喜欢这群幼崽。就像她的崽崽喜欢她们一样。 …… “我喜欢钱不行吗?” 拿着一沓彩带的艾尔利特遇到了艾琳。 他离艾琳还算近,所以他一直在街口等着和艾琳一起去餐馆。 他已经知道了艾琳的选择。他不是很想变得强健,但面对艾琳递过来的彩带,他还是接了过来。 礼尚往来,他顺手把一根灰色的彩带挑出来绕在艾琳的头发上。 艾琳感受到了,她伸出手拿下那根彩带,也没生气。 她问艾尔利特选择了什么。 “‘富裕’。” “嗷呜~请问这位魅魔先生,你为什么要装作诺尔维雅?” 艾琳笑着问艾尔利特。 艾尔利特挑眉,说他也可以喜欢钱。 “艾尔利特,你是细心的好孩子喔~” 艾琳和艾尔利特并肩走着,她忽然开口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艾琳知道诺尔维雅不会选择她想要的。艾琳也知道有人会替诺尔维雅抢到她想要的。 她只是没想到会是艾尔利特。 艾尔利特敲了敲她的头。 “都说了我也喜欢钱。” “是喜欢钱的好孩子呀~” “……小矮子。” “怎么啦?” “蛛姀选了‘和平’。” “嗯嗯。” 艾琳脚步慢了下来。她知道艾尔利特的意思了。 如果蛛姀选了“和平”,那么有人会去选“长寿”吗? …… 菲阿娜选了“长寿”。 她站在一群兽人中,紧紧握住了轻飘飘的彩带。 她总是用冰冷的语言告诉着蛛姀她生命的短暂,她说她不怕死亡,她让蛛姀接受现实。 但实际上,她现在非常想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她想活到人类生命的极限。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她对于生命的消耗。她曾经预支了自己的未来,去换当时的稳妥度过。人类的生命本就短暂。她会是队内最先告别的那个。 菲阿娜有千万种可以规划领地的方案,但她始终没有想出该如何与蛛姀告别,又如何让蛛姀接受她们的离开。 她不祈求神明,也不会把希望寄托于虎族的祖先。 她只是忽然意识到,她不想要永生,但确实想要悠长的未来。 菲阿娜想通后骤然放开了手。她把有些变形的彩带随意地放在一边,然后拿着联络器准备前往玛缇雅老师家附近的那个餐馆。 她在中途看到了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一边走一边顺着那些毛躁的彩带。 菲阿娜上前帮诺尔维雅一起理着,问诺尔维雅选了什么。 “我选了‘平安’。菲阿娜你选了‘长寿’,是么?” 半人鱼了解她们。 菲阿娜点头,问诺尔维雅其他人都会选择什么。 诺尔维雅想了想。 “艾琳留在原地,所以她选的是‘强健’,休特的方向……他会选的只有‘和谐’和‘勇敢’。应该是‘勇敢’。 艾尔利特的话——欧尼尔没有代表‘美貌’的街道,那他会选择的就只有‘富裕’和‘和平’。 刚才休特说蛛姀离餐馆最远,那蛛姀选择的就是‘和平’,所以艾尔利特选的是‘富裕’。 杜库和吉兰先生一起。那么杜库拿到的彩带应该是代表‘幸运’的。” “为什么是‘幸运’?” “因为吉兰先生觉得我们是很好的幼崽,我们不需要再怎么改进自己。 他觉得我们需要的应该是我们掌控不了的幸运。 杜库昨天睡得很晚。按照之前的习惯,他现在应该已经醒了。他大概还不明白这个传统代表着什么,但是……他想要我们幸运,他也想要玛缇雅老师和她爱的家人都变得幸运,所以他会努力地拿到彩带—— 但是代表‘幸运’的街道一定会有很多虎族。杜库会想办法拿到足够的彩带,包括给娜塔莉的那一份。只是他大概率会把自己的那份忘掉。” 诺尔维雅在公爵大人的帮助下理顺了她手里的彩带。 她的白发被阳光照着,暖融融地像白狐返祖科的尾巴。 诺尔维雅喜欢现在提泰格的天气。她放松地靠在菲阿娜身上。 “……吉兰先生会抢到属于杜库的幸运彩带。吉兰先生很喜欢杜库。他察觉到了杜库对他的抗拒,所以他小心翼翼地在杜库可接受的范围内对杜库释放着善意。 吉兰先生在治愈着杜库对男性年长者的恐惧。” 菲阿娜很快意识到了杜库为什么会有这种恐惧。她皱起眉,想着可以和北边大陆的军队合作的项目。 这样她就能和军队搭上关系,及时获得有关于深渊的消息。 诺尔维雅知道她在想什么。 “菲阿娜,不用着急。 因为假期里南边大陆的变故,北边大陆现在非常重视深渊。杜库身上一直带着神赐道具,他的那位‘祖父’无法强制他回到深渊。” 诺尔维雅看着她手里的彩带,蓝眸深沉。 她把声音放得很轻。 “只是这样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下个假期,我想去北边大陆打工。” “我和你一起。” “到时候再说吧~” 诺尔维雅拉长了声音,就好像这样就不是拒绝。 树叶簌簌抖着,提泰格的秋天安宁又平和。 菲阿娜看着诺尔维雅手里柔顺的彩带。 “我以为你会去代表‘和平’的那个街道。” “‘和平’太广阔了。如果和平不再,我希望大家平安。” 菲阿娜隐约感受到了诺尔维雅这句话里的某种决心。 她想要继续问诺尔维雅,但诺尔维雅“啊”了一声。 菲阿娜顺着诺尔维雅的目光看了过去,发现她们已经走到了餐馆前。 杜库和吉兰先生握着彩带,在等着大家。 第356章 启光节(下) 杜库醒来时听到了外面轻柔的笛声。 他发了会儿呆,然后慢慢地走了出去。 客厅空旷,阳光热烈。 杜库后知后觉地拿起他自制的联络器,看到了他的队友们给他发的消息。 吉兰听到动静后走了出来。他问杜库饿不饿,又问他怎么现在就起来了,怎么没有多睡一会儿。 “有。笛声。” 杜库乖乖地回答着,指了指客厅敞开的窗户。 吉兰很快明白了那是什么。 “是食蜜鸟。它叫起来就像是笛声。” 吉兰的联络器响了一下。但他还是先给杜库冲了一杯热可可,然后才拿出联络器看新发来的消息。 是玛缇雅发的。 吉兰问向杜库。 “杜库,我们中午去吃欧尼尔的特色菜,可以吗?” 杜库点头。 他很快喝完了那一杯热可可,问吉兰什么时候出发。 “那家餐馆离家很近,我们不着急。” 杜库依旧点头。 杜库之前很少与人交流。没人愿意耗费时间听他那蹩脚的通用语。后来他有了他的队友们,他可以随便和谁说话,但他不需要承担与外人交流寒暄的责任。 他被他的队友们保护得很好。 所以他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他只是点头,不拒绝吉兰的好意。 笛声短促。翅膀扇动的声音从窗户外飘了进来,昭示着食蜜鸟的离开。 在这样安静的阳光中,偌大的房子总会迫使人翻起过往热闹的回忆。 吉兰看着正在发呆的杜库,想起了昨晚听到的两只幼崽的对话。 吉兰了解他的女儿们。他知道娜塔莉在杜库身上看到了她自己身上的某些相同点——娜塔莉对杜库的讨厌最少。 他清楚娜塔莉的执拗。作为父亲,他当然想要保护他的女儿,但保护和尊重是冲突的。他把可能的未来全部掰碎了讲给娜塔莉听,让娜塔莉自己选择。 娜塔莉选了最崎岖的那条路。 吉兰知道娜塔莉的选择会让她自己痛苦,那绝不是对娜塔莉来说最好的一条路……但他无法更改娜塔莉的选择。 在很多年前的决定影响了现在,他不能改变过去。 “杜库,真是非常抱歉。” “为。什么。” 杜库茫然地看着吉兰,不知道吉兰这么说的原因。 “因为娜塔莉。” 杜库思考着有关娜塔莉的事情。昨晚的交流逐渐清晰,但杜库没从对话中找到需要吉兰道歉的地方。 “娜塔莉。怎么了?” “娜塔莉的话语太过尖锐了。她……” 吉兰不知道从何说起。 杜库安静地看着吉兰,等着他整理好情绪。 杜库知道吉兰需要说出一些话来扫空他复杂的心绪,就像娜塔莉一样。杜库知道吉兰需要他。 这让杜库觉得非常神奇。 对于杜库来说,像吉兰这样的权威者是绝对不会表露出任何软弱的,自然也不会需要他。可是吉兰现在需要他。吉兰尊重他,信任他。 在他的记忆里岿然不动的黑影忽然摇晃了一下,喀拉喀拉地响着。像是种子破土发芽的声音。 杜库疑惑地晃了晃脑袋。他肩上的小傀儡也重复着他的动作。 吉兰注意到了,他温声问杜库是不是床铺不够柔软,或者软枕太高或太低。 杜库摇头,但吉兰还是不放心地走到杜库的房间。吉兰没有直接开门走进去,而是在杜库面前认真地敲了下门。 杜库歪头。 “请……进?” “谢谢。” 吉兰走进了杜库正在住着的房间,在获得了杜库的许可后,吉兰把床上的方形软枕拍松,然后仔细地重新铺了床。 杜库想要帮忙,却被吉兰温和地拒绝了。 “在家里还是旅馆的时候,我就负责整理床铺。玛缇雅出去上学的时候还特意打通讯问我怎么才能把床铺的那么好……” 吉兰还在说着什么,但杜库已经听不清了。 他眼中的吉兰在慢慢变成祖父的样子。他没有期待过祖父应有的形象。深渊里没有道德体系,所有的一切都理所应当。 他的祖父同时是他的主人。这两个身份融合在一起,就好像它本该如此。 但是在深渊之外,事情好像都变得奇怪起来。陌生的世界,严苛的规矩,不同的种族。他不知道什么是善意。人类的情感太复杂了,就像是他始终学不好的通用语。 只有恶意是亲切的。利用、训斥、漠视、疼痛……这些才是他熟悉的。 可是他现在更熟悉的,是温暖的善意和毫无保留的爱。 花白头发的吉兰弯着腰用他那双粗粝的手抚平了床铺上的褶皱,还絮絮说着生活里细碎的小事,就好像他也是这个家里的孩子。 如果。如果——他真的有祖父的话,那大概就是吉兰的样子。 只是吉兰不是。 杜库抬起头,上前握住了吉兰的胳膊。 “……娜塔莉。怎么了?” 这是杜库对吉兰笨拙的回馈。 他说不出劝解的话,也没有特别在意娜塔莉。但他愿意承接吉兰压抑的情绪。 吉兰看懂了杜库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杜库的行为像之前刚来到家里的娜塔莉。因为不习惯善意和亲昵的出现,所以用懂事的行为来支付这份反常。 吉兰希望所有的幼崽都是任性的。但他在杜库这里看不到任何任性。 吉兰没有像杜库期待的那样立刻说起娜塔莉,也没停止手上的动作。他只是整理好了床铺,然后出门拿来了一套白铜的工具。 在房间里的杜库只听到了叮叮咚咚的凿门声。他不知道吉兰在做什么,但他听吉兰的话。吉兰让他先在房间里待一会儿。 凿门声停止时,吉兰语气轻松地让他出来看看。 杜库抿唇走了出去,他看到了吉兰在房门上刻的字。 【杜库的房间】 吉兰看向杜库。 “小芽,把这当成自己家。不用为我做什么的,这不是交换。你的到来啊,就足够让我开心。 小芽,从现在开始,这间房就完全的属于你,你可以随时回来。” 杜库失去了语言。他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通用语。他挣扎地想要说出感谢,话到唇边却变异成了深渊语的“祖父”。 吉兰没听懂。但就像艺术不分国界一样,虽然他听不懂杜库的语言,但他看得清杜库那双紫色的眸子里含着的是怎样一种期盼。 所以他很干脆地应了下来。 在杜库僵硬的神色中,吉兰自然地开口。 “我早上还做了一些面包布丁,杜库,你介意现在吃一点吗?” 杜库摇头。 吉兰让杜库坐在餐桌旁,把给杜库准备的面包布丁拿了出来。 杜库在拿起叉子时停顿了很久。他不知道什么程度的动作才会打破此时的梦境。 ——是的,他以为自己还没醒来。 他习以为常的奇迹都伴随着队友们的存在。现在他的队友们不在,他却遇到了几乎和他的期望一模一样的事情,他认为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他放下叉子,带着延续梦境的期盼,再次问向吉兰。 “娜塔莉。怎么了?” 杜库执拗地要吉兰讲述出他苦恼的情绪。无论吉兰再怎么劝,杜库都不肯再举起叉子去吃一块面包布丁。 吉兰无奈作罢。他微微叹了口气,一时竟不知道要从哪里讲起。 “娜塔莉她……她是被虎族祖先选中的。” 吉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讲起了娜塔莉的身世。 “娜塔莉是在虎族祖先的祝福下出生的。我们的祖先预言娜塔莉会是虎族新的荣耀。 荣耀——兽人们至高无上的荣耀是成为兽勇士,而虎族已经很多年没有兽勇士了。 但对于维斯家族和帕斯特罗家族来说,重要的不是虎族的荣耀,而是这份荣耀属于谁。娜塔莉是橘虎,所以帕斯特罗家族想要给娜塔莉最好的教育资源,而代表白虎的维斯家族却想要终结娜塔莉的未来…… 在娜塔莉展露出非凡的天赋后,这两个家族的争斗愈演愈烈。娜塔莉的父母就是在这样的混乱中去世的。 娜塔莉很聪明,她知道无论是哪个家族都想利用她,所以她选择了我们。” 吉兰的神情变得苦涩起来。 “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有些幼崽生来就是天才。娜塔莉就是这样的天才。 即使没有接受系统的训练,她仍然做的很好。甚至在玛缇雅没成为兽勇士之前,娜塔莉是能够打败玛缇雅的。 但娜塔莉明白,如果她表现得太过出众,她就会引起争端。她什么都明白,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武器,她厌恶战争。 只是,我和摩尔珈能够保护一个失去家庭的幼崽,但护不住一个和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兽勇士。 因为没有血缘关系,那两个家族可以操作的地方太多。如果娜塔莉真的成为兽勇士,他们不会放弃,整个提泰格会分崩离析,陷入无休止的战争。 娜塔莉知道这些。她停止学习,她强迫自己遗忘,她刻意荒芜自己的天赋,她把成为兽勇士这个梦想藏起来,把成为兽勇士的机会让给了玛缇雅,放弃了她的未来。” “为什么。是让给。玛缇雅老师?” 杜库不太了解关于兽勇士的选拔过程,他不觉得娜塔莉放弃成为兽勇士和玛缇雅老师成为兽勇士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杜库,虎族兽勇士向来很少,你知道为什么吗?” 杜库摇头。 他不了解返祖科。他只知道灰狼族的历史和习俗。 吉兰看向窗外。他的声音有些缥缈。 “因为成为兽勇士的最后一道隐形考验,是要获得兽神的祝福。我们虎族不信兽神,只信我们虎族的先祖。” “虎族兽勇士的名额,是娜塔莉的出生带来的。兽神默许了虎族先祖的预言。” “娜塔莉和玛缇雅在候选名单里并列第一,该成为兽勇士的本应是娜塔莉。但娜塔莉拒绝了。 当时提泰格那两个家族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想在娜塔莉成为兽勇士的那一刻掀起战争——” 吉兰觉得他亏欠了他的两个女儿。亏欠娜塔莉尤其多。 他至今还记得在娜塔莉拒绝成为兽勇士那一刻时他激烈的情绪。 他知道那两个总是在争的家族不会掀起战争,和平在延续,他知道娜塔莉彻底放弃了自己的未来,同时他知道他的大女儿玛缇雅将会是新一任兽勇士。 这一切建立在娜塔莉的牺牲上。娜塔莉也是他护在手心里的女儿。 吉兰当时痛哭出声,他觉得自己不够强大,他觉得他没有给娜塔莉能够自由选择的权利。但娜塔莉拍着他的肩,直直地看着他。 “吉兰,这是我的选择,不是你的。这没什么大不了。我和玛缇雅是一样的,你和摩尔珈是玛缇雅的爸爸妈妈,也是我的爸爸妈妈,所以如果玛缇雅成为了兽勇士,那我也是兽勇士。 很简单的换算。别哭鼻子了。 和平还在,战火没有燃起来。这是很好的结果。” 娜塔莉这么说着,承受了一切。 吉兰黯然神伤地想着过去种种,杜库歪头慢吞吞地开口。 “玛缇雅。老师。她……知道吗。” 杜库努力理解着吉兰讲述的故事,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所以他提出了疑问。 吉兰摇头。 “虎族先祖的预言和娜塔莉的特殊性都是不对外的,包括虎族兽勇士的备选名单。娜塔莉不允许我们告诉玛缇雅这些。” “为什么?做了。就要说。” 杜库不理解娜塔莉的选择。如果他为他的队友们做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他会说的。 他朦胧地觉得,如果玛缇雅老师知道这些的话,她们的关系大概不会像现在这么僵。 “杜库,娜塔莉了解玛缇雅,娜塔莉知道玛缇雅会感到愧疚。 但她不希望玛缇雅对她愧疚。愧疚感不是爱,娜塔莉希望玛缇雅真正地爱她。” 杜库不明白。他记得昨晚娜塔莉说的那些话。他不明白,既然娜塔莉喜欢玛缇雅老师,为玛缇雅老师付出过那么多……为什么现在会是这样呢?为什么,娜塔莉,还是会嫉妒玛缇雅老师呢? “小芽,没有人是完美的。所有人都曾有过伟大的时刻,但没办法在时时刻刻都保持着这种伟大所要求的严苛的正直。” 吉兰知道杜库没怎么明白。他没再继续解释,只是温和地感谢着杜库,然后问杜库现在可不可以尝尝他今天早上做的面包布丁。 杜库捏紧了叉子。他想说“不”,因为他以为这是梦境结束的宣告——但他不想拒绝吉兰。 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吉兰想起了什么。 “啊呀,把这个忘记了。小芽,你想出去抢彩带吗?咱们家前面那条街代表的就是‘幸运’……” 杜库怔怔地听着吉兰说的那些关于启光节的传统,他慢慢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好像……没在做梦。 他没期待过抢彩带。 所以,发出笛声的食蜜鸟是真的,属于他的房间是真的,那些他听不明白的,关于娜塔莉和玛缇雅老师的过去,是真的。 ……应了他那一声“祖父”的吉兰先生,也是真的。 “小芽,我去买彩带炮,我们一会儿去抢彩带玩,好吗?” “……好。” 杜库应着,终于拿起叉子,吃到了一块美味的面包布丁。 第357章 昂贵的礼物 “小芽,你喜欢吃欧尼尔的特色菜吗?” 吉兰问向杜库。 吉兰很久没和这么多幼崽一起吃饭了。 他一边问着玛缇雅还有多久的假期,一边把娜塔莉不喜欢的菜挪开,还关注着餐厅上菜的速度,照顾着离他近的五个幼崽。 摩尔珈负责娜塔莉和其他五个幼崽。 因为摩尔珈要把买的礼物给杜库,所以她坐在杜库旁边。 在午餐结束后,吉兰走到杜库旁边,悄悄问他吃的习不习惯。 杜库提着礼物迟钝地点头。他的思绪还停留在摩尔珈给他盛出来的一大碗饭菜上。 摩尔珈觉得他好瘦,瘦的让人心疼,摩尔珈问他最近有没有想要的礼物或者是想吃的东西……摩尔珈的问题很多,杜库无法及时回答上来,但他没有任何为难厌烦的情绪。 他喜欢欧尼尔。他喜欢那些带着满满关切的问话。 虽然那一大碗饭菜让他现在饱到困倦。 午后的风带着秋日的温暖。 杜库腰间系着的彩带挂坠被吹起,就像是摆动的彩虹。 这样的挂坠每个人都有,包括雅琳休。 这些挂坠都是杜库、艾尔利特和摩尔珈做的。 在所有人都到达餐馆后,大家都在互相赠着自己抢到的代表着不同寓意的彩带,直到最后混在一起彻底分不清哪条彩带代表着什么。 诺尔维雅想了想,提议把所有的彩带混在一起,直接做成挂坠或者腕带。 摩尔珈觉得这样很好。她回到家里取来了她的针线盒,问她们想要什么款式。 艾尔利特兴致勃勃地说他可以负责设计,杜库把艾尔利特的设计变成现实。 娜塔莉和蛛姀还有艾琳不相信艾尔利特的审美,她们的挂坠都是摩尔珈做的。摩尔珈还给雅琳休做了挂坠,她知道雅琳休的存在,也很遗憾雅琳休不能请假过来玩。 但摩尔珈看起来好像已经决定好了要给雅琳休买什么礼物。她列了很长的清单,问玛缇雅和娜塔莉还有杜库下午要不要和她逛街。 和她一起逛街这个项目只有这三人没有体验过了,摩尔珈很公平地给了她们选择的空间。 娜塔莉很干脆地拒绝了,玛缇雅也有事,只有杜库答应了下来。 欧尼尔的下午阳光毒辣。即使有启光节,街道上兽人依旧很少。 “好玩的都在晚上。小芽们,先回家休息一会儿。” 摩尔珈这么嘱咐着诺尔维雅她们,然后兴致勃勃地领着杜库去了附近的特色小店。 休特想要开口阻拦,但被诺尔维雅轻轻地拦了下来。 休特停止动作,他回望着诺尔维雅,把声音放得很低。 “诺尔维雅,杜库他现在已经困了。” “我知道。 但是休特,杜库没有拒绝摩尔珈,杜库在走的时候也没有回头。” 诺尔维雅蓝色的眸子里带着一些清澈的温柔。 “如果杜库不想去,我们会发现的,就像昨晚餐桌上那样。 休特,有时候关爱要浓烈到让人觉得无处可避,才可以把那些曾经的空白填满到没有空隙。” 诺尔维雅平和地看着正在和玛缇雅说话的菲阿娜、与吉兰商讨着菜品该如何摆盘才更有美感的艾尔利特、和娜塔莉快要吵起来的蛛姀以及在中间斡旋的艾琳—— “休特,世界一直都很糟糕,但我们的世界似乎在慢慢变好。” “是吗。” 休特顺着诺尔维雅的目光看到了他的队友们。他的眼神也慢慢温柔下来。 诺尔维雅忽然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休特,我们请假来到欧尼尔是为了帮助玛缇雅老师,但现在看来……我们一直在被玛缇雅老师帮助着。 娜塔莉和玛缇雅老师的矛盾不是我们能够解决的。更确切的说,我们不该插手。 娜塔莉并不仇视玛缇雅老师,她们之间的矛盾更像是她们的默契,她们是不可分割的家人。” 休特点头。他同意诺尔维雅的观点。 诺尔维雅有些苦恼。 “那么,我们该送玛缇雅老师什么礼物呢?” 玛缇雅老师作为兽勇士足够有能力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她拥有美满的家庭、高尚的工作和良好的人际关系,她坚不可摧,完全是成熟的大人。 诺尔维雅沉默地思考着。 休特刚想开口,就看到和菲阿娜结束聊天的玛缇雅老师走了过来。 玛缇雅老师笑着看向“送你回家队”的副队长和队长。 “诺尔维雅,休特,想去外面走走吗?” …… “我听瓦莱里奥说,你们请了很多天假。” 玛缇雅看着熟悉的街景,没有特地去看她的两个学生的表情。 她的思维敏捷,也了解她的这些学生们。她很快就想通了为什么她们需要那么久的假期。 “诺尔维雅,休特,我觉得你们是很好的幼崽,但我不需要你们为我做什么。我知道你们为之前的指导老师们提供了很多帮助,但我不是因为这份帮助选择成为你们的指导老师。 小芽不应该承担那么重的责任。 我知道你们正在经历着什么,我相信你们的能力,期待着你们的未来。 但我也知道你们对这个世界缺乏信任,始终保持着警惕和怀疑的态度。这不怪你们,这不是你们的错。 我申请成为你们的指导老师,只是想要让你们可以更轻松一些。你们健康快乐的成长就是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玛缇雅看着两个年轻人的脸庞,她的手腕上由艾尔利特设计杜库制造的彩带挂坠正在摇晃。 阳光铺洒在玛缇雅身上,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神性。玛缇雅不知道,她只是笑着说着她对她的学生们的期望。 “……不带任何负担地去享受启光节吧。” “可是——” 面对诺尔维雅的蹙眉,玛缇雅表情平和。 “小芽,你们能来欧尼尔,就已经是一份礼物了。” 第358章 我爱你多些 摩尔珈领着杜库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欧尼尔的街道旁有很多虎族兽人,他们聚在一起吃着烤肉,火星飞溅。 摩尔珈给杜库讲着提泰格的历史和虎族先祖的伟大事迹,站在杜库的身边面不改色地挡住了所有可能会飞向杜库的火星。 “一般来说,启光节晚上我们都会吃烤肉,吉兰应该已经把肉都腌好了……” “不是。要去,篝火晚会吗?” 杜库有些费力地抬头。 他头上是一个超大的云朵形状的帽子,摩尔珈买给他的。这是今年欧尼尔最流行的云朵帽,虎族幼崽几乎人手一个。 摩尔珈一直想给他们买,但云朵帽总是断货,今天下午她去逛街时才碰巧看到有新的云朵帽送了过来。 摩尔珈不好和那些幼崽们抢,她派出了杜库,但杜库也只抢到了一个,还是一个虎族幼崽让给他的。 杜库想了很久要把抢到的帽子送给谁,摩尔珈安静地看着他,最后把帽子戴在了他的头上。 “小杜库,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虽然你送给别人我也觉得很好,但我想要你留着这顶帽子。 我很爱你们这群小芽,但是现在,小杜库,我爱你更多些。” 我爱你更多些。 这几个字给杜库带来的震撼让他凝滞了很久,久到摩尔珈已经带他找到马车走向了欧尼尔的郊外。 “杜库,我觉得你的面罩很酷,但是经常戴这一个怎么和衣服搭配呢?这家是专门卖面罩的,有些虎族幼崽就很喜欢买兽勇士的面具戴,说不定还能看到崽崽的……” 摩尔珈把杜库始终戴着面罩不摘下的行为形容的那般平常,就好像她真的见过许多人曾这样做。 杜库没有察觉到摩尔珈话语里的谎言,他没看到卖面罩的那家店铺所在的位置到底有多荒无人烟,他还停留在之前摩尔珈说的话里,在这浓厚的善意中找不到方向。 他缓缓地开口,说的很慢,但没有卡顿过。 “……为什么爱我更多些?” 摩尔珈知道杜库的反应很迟钝。她明白杜库的问题来源于他说的哪句话。 摩尔珈沉吟一会儿,然后她认真地回答了杜库的疑问。 “我很喜欢你们这些小芽,首先因为你们是幼崽,幼崽就该被充裕地爱着。 对于我和吉兰来说,玛缇雅和娜塔莉是我们的幼崽,你们是玛缇雅正在照顾着的幼崽。你们需要更多关爱。 玛缇雅想要帮助你们,玛缇雅和我们说过你们是多可爱,又多可怜。等到见到你们之后,我理解了崽崽的想法,我的确觉得你们缺少过一些本应该拥有的善意,所以才不得已地走了许多弯路。 我爱你们所有小芽。但小杜库,现在我偏爱你。至少在现在,我想要你最开心幸福,我爱你更多些。” 杜库想要说些什么,但他忽然被过去黑冷的记忆裹挟住了。 “你这种残缺的傀儡就不该出现……遮盖住你那让人恶心的面容吧,真是令人作呕。” “别总是出现在我面前,你的喉咙只适合做个装饰品,你发出的声音是那么低贱,简直比那些肮脏的蚊虫还要恼人。” “杜库,你拿着的是什么!你怎么敢用你那双烂泥一样的手去碰这宝贵的信件……爱?你也配说这种字眼,你就是一个低级糜烂的牲口,在这深渊里,你永远不会被爱。” 杜库沉默起来。 摩尔珈注意到了他情绪的低落,她不太知道是因为什么,但她活的很久了,她知道该怎么转移幼崽的注意力。 “小杜库,那家店铺还可以定制头套,雅琳休会喜欢这类的礼物吗?” 杜库的思绪顺着摩尔珈提起地话题逐渐散开,他在思考过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雅琳休喜欢的。” “好,那我们买完面罩定制完头套之后就回家。小芽你累不累啊?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一间糖果屋,虽然现在人一定会很多,但我们可以去碰碰运气。” 摩尔珈虽然规划的很好,但事实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发展。 糖果屋实际上更像是游乐园,摩尔珈发现杜库意外地很感兴趣,所以她放任杜库去寻找糖果,然后又带着杜库看了几个欧尼尔的特色建筑。 直到天色暗了下去,摩尔珈才带着杜库返程。 她希望这个下午杜库玩的尽兴。她自觉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无法切实地改变些什么,她只希望这些小芽起码是快乐没有忧虑的,她们不需要担心任何事情,只要享受启光节就好。 面对杜库的“为什么不去篝火晚会吃晚餐”这个问题,摩尔珈笑着解释着。 “那是吃过晚餐后的活动。几乎所有年轻的兽人都会去篝火晚会,那种程度的火焰不够这些人同时吃晚餐,倒是能烤烤。” 杜库想起了艾尔利特带来的那些夸张的时尚服饰。 他有些犹豫。 “外族人。真的不能。被选上和国王一起祈光吗。” 在篝火晚会中被选出的最漂亮的虎族可以在第二天和国王一起祈光,有些像之前安贝蒂游乐园中的花车巡游,只是要更加正式。 杜库知道艾尔利特很期待这个活动,但他不确定艾尔利特知不知道被选出来只会是虎族……即使艾琳说过,艾尔利特应该也不会意识到这是一项每年都会生效的规定。 摩尔珈摇了摇头。她的目光有些深邃。 “不止外族人不能被选上。这个名额应该已经早有虎族预定了。” 杜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摩尔珈没有继续讲下去,因为她看到娜塔莉和玛缇雅在街口等着她,她们旁边是诺尔维雅和蛛姀,应该是在等着杜库。 烟雾缭绕,浓厚的烤肉香气霸道地铺满了整个街道。 吉兰已经在摆盘了。 艾琳和艾尔利特喊着在房间里写作业和自学课程的菲阿娜和休特。 “吃晚餐啦——” …… 没有什么会比此刻的幸福更加具象。尽管这样的幸福是仅此一次且不能复刻的。 欧尼尔的秋天并不寒冷。启光节是一个温暖的节日。 娜塔莉依旧没原谅玛缇雅,但她自然而然地接受着玛缇雅的投喂。艾尔利特仍旧不知道和国王一起祈光的只能是虎族这一噩耗,菲阿娜刚刚写完法阵学作业,从玛缇雅老师那里得知了母亲所写的小说的出版进度。 诺尔维雅和艾琳在研究杜库戴着的那顶相当流行的云朵帽,蛛姀看着摩尔珈买给雅琳休的礼物。 休特在帮吉兰烤肉,摩尔珈喝着白葡萄酒看着天色一点一点坠入黑暗。 幸福发生时没有响亮的吟唱,所以所有人都觉得这只是再平常不过的瞬间。 这样的瞬间在时间变质后就会变成硌在骨头里的沙砾,只要回想起就会被疼痛重新塑形。 爱把生命注入神性。 在被爱着的秋日实在不需要预想冬日苦色的月亮。 娜塔莉看着天空许久,然后忽然转头,指着天空告诉她的姐姐。 “玛缇雅,那颗星星特别亮。” 第359章 没有后顾之忧的提泰格 篝火晚会开始时,天色像一块藏蓝色的幕布。星星黯淡,月亮也隐藏在厚重的云层之后。 摩尔珈和吉兰带着诺尔维雅她们走进了欧尼尔的市政花园。 篝火晚会就在这里举行,很多虎族兽人都成群结队地向这边走来,拿着餐布和餐篮。 诺尔维雅在入口就闻到了甜丝丝的温暖味道。 街道两旁的摊位上供应着免费的,而篝火旁边已经围了一圈幼崽。娜塔莉看到后兴冲冲地牵着玛缇雅去烤了。 艾琳和杜库对篝火也露出了渴望。但篝火周围的兽人越聚越多,几乎化在了空气里。 休特用火系魔法给艾琳和杜库烤了几个,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不如篝火烧出来的好吃。 最后蛛姀看不过眼,用藤蔓把艾琳和杜库提了起来。很多幼崽也坐在家长的肩头举着木棍烤着玉米和肉块。蛛姀在提起艾琳和杜库之前问艾尔利特要不要也去烤些什么东西,艾尔利特挣扎着拒绝了。 烟雾不断地升空,人声嘈杂。 摩尔珈和吉兰在角落里摆着食材,眉眼冷淡地拒绝着各方势力的邀约。 休特看着还在恬不知耻地凑上来想要游说摩尔珈和吉兰放弃主张的兽人们,沉默地放出了大火。 恶劣的火焰带来原始的恐惧,毛发的烧焦味让摩尔珈和吉兰的启光节安静了很多。 但启光节很快到了它最热闹的时候——票选出最漂亮的虎族。 木料的燃烧伴随着跃动的音符,诺尔维雅看着那围着篝火旋转的兽人们,安慰着才知道自己没有参赛资格的艾尔利特。 在篝火边动作各异的兽人们都是由提泰格内的各个家族推举出来的。 诺尔维雅的眼神在某个参赛者的脸上停顿了很久,然后让休特来继续安慰艾尔利特。 艾尔利特为了参赛特意在脸上画上了虎族条纹,篝火下的魅魔美的惊心动魄,很多参赛者都忍不住看他。 大火从篝火里跳出来膨胀变大,挡住了休特和艾尔利特的身影。但启光节的负责人员远远地跑过来,示意他们在这里不能有其他火源。 玛缇雅一直在陪着娜塔莉玩野餐游戏。她看到大火后站起身想要提醒休特,但刚好碰到了属于皇室的负责人。 寒暄不可避免,娜塔莉神色不愉,把手里的东西扔到了一边。 诺尔维雅就是在这个时候找到的娜塔莉。 吉兰和摩尔珈有自己的浪漫,菲阿娜碰到了哈梓,艾琳和杜库还有蛛姀离篝火很近,正在给那些参赛选手投票。 诺尔维雅安静地坐在娜塔莉对面。娜塔莉并不理她,并且转过头以示自己的疏离。 诺尔维雅轻轻开口。 “娜塔莉,你期待的提泰格是什么样子的呢?” “这与你无关。启光节结束你们就该离开。提泰格不欢迎你们。” 娜塔莉的橘发闪耀,她别着脸,语气恶劣的和玛缇雅在时判若两虎。 “娜塔莉,我想我们的目标应该是一致的。我们来提泰格,只是想让玛缇雅老师幸福快乐。” 娜塔莉不说话,她用沉默来对抗这样的对话。 诺尔维雅不打算在这里和娜塔莉详谈。她在火光冲向天空时轻轻问了娜塔莉一句。 “娜塔莉,艾琳她们把票都投给了金虎代表……很神奇的是,我认识她。蒙特萝·戈登,艾博斯格返祖科二年级生。” 娜塔莉把头转了回来。她的目光冷淡,又带着些许审判。 “和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艾琳投的票代表我们所有人的意愿,所以我担心你会有其他的选择。” 诺尔维雅和娜塔莉都知道这句话是假的。 娜塔莉的目光深远。她看着远处的玛缇雅,又抬头望向黑沉的天空。 “我的确有其他选择,但我不想选。我期待的提泰格……是能让玛缇雅没有后顾之忧的提泰格。” 璀璨的火花炸开,天空有一瞬的明亮。 伴着兽人们的狂欢,这届启光节可以同国王一起祈光的人选已经确定下来了。 ——金虎蒙特萝·戈登 有些家族在这场博弈中落了下风,这个结果让人错愕,但不受政治因素影响的虎族兽人们依旧欢乐。 艾琳开心地牵着杜库回来了,她的脸蛋被篝火的热度蒸的很红,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也火一般明亮。 杜库玩的尽兴,蛛姀因为她手里的藤蔓格外受虎族幼崽们欢迎,零食一直没断过。 玛缇雅和休特哄着没能成为参赛者的艾尔利特,破例给他烤了吃。等到菲阿娜回来时,艾尔利特已经把这个遗憾抛之脑后了。 诺尔维雅知道菲阿娜母亲的遗稿在哈梓那里。诺尔维雅也知道菲阿娜母亲的遗稿即将被出版。 诺尔维雅问菲阿娜进度如何,哈梓需不需要帮忙。 菲阿娜摇头。 “哈梓说至少一个月才能出版。” 诺尔维雅看着菲阿娜复杂的神色,知道她有其他话想说。 “你和哈梓聊了很久。” 诺尔维雅靠近菲阿娜。 “菲阿娜,你在因为什么而烦恼呢?” 第360章 斯图尔雪丽亚洛尔特 “我想把我母亲故事里的‘菲阿娜’改成‘阿法纳西娅’。” 菲阿娜敛了眉眼。她的声音很低,低过了火星炸开的噼啪声。 但诺尔维雅听的很清晰。 “哈梓说,在他离开腓比烈前,母亲曾经考虑过要不要给她小说的主角换一个名字。” 菲阿娜陷在哈梓所复述的回忆里。回忆里的小说家阿法纳西娅·瓦萨询问着她的朋友哈梓的意见。 …… “哈梓,我写的‘菲阿娜’并不是菲阿娜的故事,而是我的故事。我根据我的经历创造了这个‘菲阿娜’,这会不会给我亲爱的小菲阿娜造成困扰呢? 我的小说里的‘菲阿娜’做了那么多伟大的事情,如果这放在我自己身上,我会觉得很有成就感,但一旦这放在我的小菲阿娜身上,我就无法忍受。我不想我的小菲阿娜遭受我所经历的这些事,也不希望我的小菲阿娜重复小说里的‘菲阿娜’的人生历程。 如果这本小说畅销,我的小菲阿娜并没有像书里的‘菲阿娜’那样有所成就,她会不会因此烦忧?世人会不会用书里‘菲阿娜’的标准来要求我的小菲阿娜?” 阿法纳西娅这么说着,然后慎重地创造了一个新的主角名字。 “哈梓,你觉得斯图尔雪丽亚洛尔特这个名字怎么样?” 哈梓:…… 不怎么样。 哈梓黑着脸结束了这次谈话。他没想到不久后他就和阿法纳西娅永久地分别了。 这个话题就此搁浅,哈梓拿着阿法纳西娅的遗稿逃离腓比烈。因为痛苦,他遗忘了许多记忆。 但一见到菲阿娜,他又再次想了起来。 某种程度上,他不愿意见到菲阿娜。他熟识的只有阿法纳西娅和赛珂,在很多年前,他们曾是无话不谈的挚友,是志同道合的同伴。 他们都想要给腓比烈一个不带有污点的、美好的未来。 菲阿娜的存在让一切都加速了起来。哈梓知道赛珂和娜夏的迫切,他时常觉得是这种迫切让他们不再那么谨慎。 所以他拒绝菲阿娜的存在。后来他避无可避地知道了赛珂的死亡。他知道是菲阿娜结束了他的友人的生命,他痛苦地明白当年的一切终究还是走向了相反的道路。 死亡并不可怕。哈梓灵魂的一部分随着娜夏和赛珂的死亡被留在了那个欣欣向荣的让罗家族领地里。 哈梓的睡梦中充斥着黑色的迷雾和朋友亲人的指责。 内疚、愤恨、痛苦、迷茫——哈梓无法在同一个地方长久地停留。 直到他听到关于菲阿娜的传闻。铁血无情的女公爵在腓比烈站稳脚跟,大刀阔斧地对她的领地进行改革。 哈梓忽然能在夜里安眠了。他不再被过去折磨,他每天都看着娜夏的遗稿,他无法控制地开始期待……期待腓比烈国王阿洛索的死亡。 那时他正在提泰格的欧尼尔。他不想再去陌生的城市寻求安宁。他申请成为提泰格居民,平静地生活了下去。 只是他始终不想和菲阿娜见面。他也尝试着写一些东西来纪念他的好友娜夏和赛珂,可是写着写着他又泪如雨下。 他总会在这种失落中把他的恨分给阿洛索和菲阿娜。阿洛索占百分之九九点九,菲阿娜占百分之零点一。 因为娜夏和赛珂很爱他们的菲阿娜。哈梓深刻了解这一点。 他经常会看娜夏留给菲阿娜的那段话。字迹凌乱,墨水洇在纸里像是泪滴。那是娜夏在匆忙之下写出来的,她那时已经预感到了她的死亡。 但哈梓对当年发生的那一切都没有心理准备。他当时以为他还会和娜夏赛珂有很长的以后,他还期待着他能见证他们的菲阿娜的成长。 他那时候想,菲阿娜会叫他哈梓叔叔,他会给小菲阿娜买很多好看的绘本,他要在好起来的腓比烈出版一本小菲阿娜的观察日记。 ……他的所有期待变成一支锐利的弓箭,把他的灵魂射的支离破碎。 恨别人很容易,恨自己也很容易,原谅很难。 不是所有人都是勇士,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坦荡地回首过去,然后告诉自己已经很棒了。 哈梓无法与过去和解。 哈梓无法对抗该死的国王阿洛索,所以他只能像个过街老鼠一样到处逃窜。哈梓无法拯救只剩一副躯壳的赛珂,所以他只能任由赛珂留在腓比烈,让他径直地走向死亡。 现实把哈梓砸的稀巴烂。 哈梓拼命地逃离现实,想要抛下过去好好地活下去。他已经失去很多很多东西了,他的梦想,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的母国…… 他还拿着娜夏的遗稿。 他想,他该有一个崇高的理由可以合理地活下去……可是他又扪心自问,如果他像娜夏和赛珂一样勇敢,如果他能够再聪明一点,他是不是就不用到处逃亡? 活着很简单。可是要停止思考很难。 哈梓想,他要怎么向菲阿娜解释她的父母真的很爱她,他要怎么面对亲手杀死了她的父亲的菲阿娜,他又要怎么解释他的沉默与逃离。 如果他回到腓比烈,又怎么能在阿洛索的眼皮底下和菲阿娜接触,如果他真的要回到腓比烈,娜夏的遗稿该怎么保护起来才不能被阿洛索销毁…… 哈梓崩溃了。 他被自己的懦弱震撼,他把手腕上的皮肉咬地鲜血淋漓,让疼痛刺激着自己的理智,让理智不断劝说着自己的生存是在弟弟的死亡上建立的,他必须活下去。 幸存者总会觉得他不该那么幸运。即使哈梓明白他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尽管哈梓知道一个出版商对于阿洛索来说还不如一个爬虫,他还是在心底里狠狠地唾弃着自己。 他不敢面对菲阿娜。 所谓的讨厌只是一种恐惧。如果他出现在菲阿娜面前,那势必会变成对菲阿娜的伤害。 哈梓无法再承受这些了。他无数次在疯人院醒来时总觉得他又缺失了一段记忆。 那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幸福。 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旅行家,他不需要承担什么。他只需要毫无负担地活着。 他这么平静地过了几年,以为生活就会这样一点一点地被消磨掉。 可是菲阿娜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出色。 他当时正在摩尔珈和吉兰的家里吃饭,他看着那份阿洛索发出的悬赏通告,意识到菲阿娜把阿洛索逼到了绝境。 这是赛珂和娜夏都没做到的。菲阿娜做到了。 哈梓愣了好一会儿,直到摩尔珈和吉兰的女儿玛缇雅注意到他的异常后,他才回神。 面对玛缇雅的问话,哈梓终于不再隐藏,他痛快地说着他和娜夏赛珂的过往,拾起了他的过去。 他没怎么吃好那顿饭。他在脑海里详细地规划着他的余生。 哈梓把他的一半积蓄捐给了菲阿娜的领地,然后重新拿出了放在有重重法阵的保险箱里的,娜夏的遗稿。 他要用剩下的一半积蓄让娜夏的小说在全大陆出版。他在旅行的这些年里结识了许多出版商,总有与阿洛索交恶、不受阿洛索胁迫的。 在这大战期间,阿洛索不会有精力再来管他,即使阿洛索察觉到了他搞的小动作派人来追杀他,他也能为菲阿娜吸引一部分注意力。 他离开腓比烈太久,并不知道菲阿娜站到了多高,他以为菲阿娜与阿洛索的战争会很持久。他已经尽可能快地联系到了所有能够出版娜夏小说的出版商。 在他拿上娜夏的遗稿准备离开欧尼尔的那个清晨,从腓比烈回来的玛缇雅拦住了他。 玛缇雅说她是菲阿娜的指导老师。她问了他一些关于娜夏和赛珂的事情,然后告诉他,阿洛索已经死亡,菲阿娜让腓比烈迎来了新生。 “你想见见菲阿娜吗?菲阿娜有权知道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我觉得由你来说会更好。” 面对玛缇雅的邀请,哈梓沉默地点头。 在出发前,哈梓拿着娜夏的遗稿,浑浑噩噩地跟在玛缇雅后面。 坐法阵的人很多,哈梓下意识地把娜夏的遗稿紧紧地抱在怀里,却远离心口。 这是他长久以来的习惯。阿洛索派出的杀手向来喜欢瞄准心脏一击毙命。 娜夏的手稿是很多年前的了,纸张脆弱,他仔细保护着才做到只是有些泛黄。 他不知道他要对娜夏的菲阿娜说什么。他只是想把娜夏的遗稿给菲阿娜……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但在他踏进玫瑰府邸的那一刹那,他的记忆像火山喷发一样复苏着。所有的场景都那么鲜活,仿佛娜夏和赛珂还活着,下一秒赛珂就能从城堡的窗户里探出头来说“哈梓你来了?” 然后哈梓见到了菲阿娜。 哈梓的时间好像突然开始转动了。他终于真正地活了过来,他变回了之前的哈梓,他用和娜夏赛珂聊天一样的语气和菲阿娜说着话。 他发现他并不想让菲阿娜伤心。 他原来总觉得菲阿娜是被保护得最好的那一个。活着的人痛不欲生,死的人死在最好的年华,菲阿娜不了解这一切,菲阿娜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幸运。 可是菲阿娜真的幸运吗? 哈梓否定了自己。没人比他更清楚娜夏和赛珂是多好的人。 他的情绪开始失控了。 他强调着阿洛索的罪恶和菲阿娜的无辜。 菲阿娜从未做错过什么。娜夏、赛珂,他,还有他的弟弟,他们都知道。 哈梓原本是想把娜夏小说的最后一页给菲阿娜看的,但是他的情绪已然崩塌。 他匆匆把该交代给菲阿娜的话说出口后就把手里的文稿给了菲阿娜,然后自己跑出了玫瑰府邸。 他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又见到了买完早餐回来的玛缇雅。 玛缇雅手里又拿着他再熟悉不过的蓝莓酥饼。 依旧难吃的要命。 他在沉默的时间里想起了他对“哈梓你来了”的回应。 “我带了贾克那家伙做的蓝莓酥饼,赛珂你吃早饭了吗?” 他总是这么说。 靠着窗户骂他不安好心的赛珂不在了,制止赛珂骂他的娜夏也不在了。但贾克还活着。知道这一切真实地发生过,知道他曾存在过这段回忆里的人还活着。 哈梓很难过地哭了出来。 他的记忆褪色了。他记得贾克做的蓝莓酥饼的味道,却不记得娜夏和赛珂种的花是什么颜色。 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缅怀过去,但他的记忆却因为刻意回避而变得残缺不全。 他在嘱咐玛缇雅让她把娜夏的文稿拿回提泰格后就离开了腓比烈。 他在几天里一直翻找着自己的笔记。他企图在不连续的字句中找回有关当年的记忆。他还想尽可能地把娜夏的作家介绍填满整个扉页。 娜夏的存在被阿洛索抹去了,但他知道娜夏有多厉害,他想让人们记住娜夏,知道娜夏是一个多么有趣且天赋异禀的作家。 哈梓在启光节这天翻到了他在疯人院时乱写的东西。 他已经收到了玛缇雅送来的文稿,知道菲阿娜来了欧尼尔。他本不打算去篝火晚会的,但他翻到了一本写满了字的笔记。 虽然写满了字,但其实翻来覆去的只有一个名字。 【斯图尔雪丽亚洛尔特】 ……是娜夏想出来的,用来替代她笔下的“菲阿娜”的奇怪又拗口的名字。 娜夏当时在玩拼字游戏,她随口说的这个名字调侃意味居多,但她心里一定已经有其他的备选名字。 哈梓即使知道她在开玩笑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他还没校对完文稿,他还可以在以后问娜夏到底想要替换成什么。 只是现在,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他很后悔。 所以他来到篝火晚会,通过玛缇雅找到了菲阿娜。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菲阿娜,让她来抉择娜夏笔下的‘菲阿娜’到底应该叫什么。 …… “所以我告诉哈梓改成‘阿法纳西娅’ 。” 菲阿娜有些微末的迟疑。 “诺尔维雅,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正确的。” 诺尔维雅沉吟,然后抬头问她。 “菲阿娜,哈梓没有问你为什么要改成这个名字么?” “他问了。”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因为我想要让人们想起这本书的时候想起的是阿法纳西娅而不是菲阿娜。 在腓比烈,有很多古老的故事已经失去了作者的具体信息,但故事本身流传了下来,主角的名字依旧清晰。” 菲阿娜认真地说着。 “这样即使过了很多年,人们依旧能够记得‘阿法纳西娅’。” 诺尔维雅微怔。半晌,她看向菲阿娜,语气带着绝对的坚定。 “菲阿娜,我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但我想,如果阿法纳西娅知道了你的想法,她一定会非常、非常开心。 我知道阿法纳西娅很爱你。但是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识到…… 菲阿娜,你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爱她。” 第361章 我即祝福 菲阿娜因为诺尔维雅的话舒展了眉眼。 只是诺尔维雅还有些疑虑。 她在市政花园里寻找着哈梓的身影,但哈梓似乎已经离开了。 诺尔维雅想找玛缇雅老师问一些有关哈梓的事,但娜塔莉正抱着玛缇雅老师的胳膊,装作很凶地在问着玛缇雅老师什么。 诺尔维雅没有上前打扰。 诺尔维雅是为了玛缇雅老师才请了这么久的假,她的确是抱着让玛缇雅老师和娜塔莉重归于好的想法来到提泰格的。 因为玛缇雅老师几乎拥有一切。强健的体魄、稳定的精神内核、美好的家庭、崇高的事业……对于“送你回家”来说,玛缇雅老师是完美的。 让完美的玛缇雅老师束手无策的,只有她的妹妹娜塔莉。 所以诺尔维雅想解开玛缇雅老师和娜塔莉之间的误会,把这当成一份礼物。 在请假时瓦莱里奥老师说的那些话让她有些在意,她以为娜塔莉会伤害玛缇雅老师。 但她见到娜塔莉之后,她知道娜塔莉绝对不会伤害她的姐姐。在直面娜塔莉与玛缇雅老师的相处场景之后,诺尔维雅明白她并不需要做些什么。 娜塔莉和玛缇雅老师之间没有无法和解的误会,也不是政治导致的隔阂。娜塔莉是摩尔珈和吉兰的孩子,她和玛缇雅老师一样,都是很好的虎族。 但诺尔维雅看不懂娜塔莉到底要做什么。 现在她猜到了一点,但不能确定。 她只知道娜塔莉很爱玛缇雅老师,也很珍惜和玛缇雅老师在一起的时间。 所以诺尔维雅没有去打扰她们。 …… 篝火晚会已经结束,摩尔珈和吉兰回来收拾好了东西,然后喊她们回家。 诺尔维雅正在用水系魔法把艾尔利特脸上已经有些花了的虎族条纹洗掉,娜塔莉忽然走过来,状似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 诺尔维雅动作顿了一下。她知道娜塔莉的动作表明她有话想说。 艾尔利特脸上已经没有色彩艳丽的条纹了,他还在抱怨着参赛的规则。 “为什么只有虎族兽人能参加——诶,那个被选出来的虎族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眼熟?” “因为见过啦~” 艾琳回答着魅魔提出的问题,蹦蹦跳跳地跑向了诺尔维雅。 “我看到那边在卖冰淇淋~” “在哪儿?我去买,你们小芽都先跟吉兰回家吧!” 摩尔珈准确地听到了购物需求,她把手里的东西都交给吉兰,让他先领着幼崽们回去。 娜塔莉也有想买的东西,玛缇雅留下陪着她。 艾琳牵着诺尔维雅的手,在回家队伍的最后面。 艾琳注意到诺尔维雅有些心不在焉,她想起了之前诺尔维雅对娜塔莉的特别关注。 艾琳的脚步慢了下来。 她好喜欢玛妈。在她的过往中很少有这样的长辈出现……萨拉·波尼是第一个。 玛妈是第二个。 萨拉让她成为野心勃勃的领主,玛妈让她变回小孩,普通的、有人关爱的小孩。 艾琳珍惜每一份爱意。她把爱意放进自己的心脏,让自己变成更好的灰狼。 她希望玛妈也会更好。她敏感地注意到了娜塔莉对玛妈的重要性,她意识到改善玛妈和娜塔莉的关系是她能够给玛妈的最好的礼物。 所以在来到欧尼尔之前,她一直在了解虎族的历史,打探有关提泰格局势的消息。 她收集到了许多似是而非的传闻。这些传闻的中心点,是娜塔莉。 艾琳比小队内的任何人都明白娜塔莉放弃的是什么。 “诺尔维雅~” 艾琳软声叫着有些失神的半人鱼。 诺尔维雅回神,轻声问她怎么了。 “你讨厌娜塔莉嘛?” 诺尔维雅摇头。 艾琳唔了一声。 “我也是~虽然娜塔莉对我们的态度很糟糕,但是她对玛妈很好很好,所以即使她讨厌我,我也很喜欢她~而且……” 艾琳有些犹豫。她抬起头,血红的眼眸澄净。 “诺尔维雅,我查了好多关于提泰格的资料。在很多年之前,被称为‘提泰格的荣耀’的,是娜塔莉,不是玛妈。 虎族不信兽神,但返祖科共同的荣耀是成为兽勇士……虎族已经很多年没有兽勇士出现了。神战之后,虎族兽勇士的寿命都很短很短,其他的返祖科说,这是因为虎族不信兽神,所以兽神不庇佑它们。” 艾琳不知道吉兰和杜库的谈话,也不知道虎族要成为兽勇士需要什么具体条件,但她从娜塔莉对玛缇雅老师的态度和她了解的虎族历史中推测出了大部分真相。 “杰出的虎族有好多,但是虎族兽勇士……神战发生之后,所有虎族兽勇士都从出生开始就被称为‘提泰格的荣耀’,就好像……它们成为兽勇士的命运从出生开始就被确定了一样。 只有玛妈不是这样的。 而且,今天去抢彩带的时候,摩尔珈对蛛姀说,该成为兽勇士的本应是娜塔莉。摩尔珈很爱玛妈,她不会说出这种有失偏颇的假设,她也很爱娜塔莉,但摩尔珈不是那种偏心的妈妈。 所以……摩尔珈说的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艾琳深知成为兽勇士对返祖科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有返祖科告诉她,她本可以成为兽勇士,但她把这个荣耀给了她的姐姐,艾琳一定会觉得这是个冷笑话。 因为这不现实。即使是再爱子女的父母,再亲密的朋友,再恩爱的夫妻,在面对这件事上都不会选择退让。而且也很少会出现可以退让的可能。 可是这件事发生了。 “诺尔维雅,如果有人把成为兽勇士的机会让给了我,那就说明她超级爱我——爱我甚过她自己,爱我胜过她的信仰。” 艾琳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知道诺尔维雅已经明白了。 “小芽,你们怎么走的这么慢啊?” 摩尔珈的声音从艾琳和诺尔维雅身后响起。她走的很快,直接遇到了坠在回家队伍后面的艾琳和诺尔维雅。 她还把特意给艾琳买的软冰淇淋拿了出来。 欧尼尔的秋日暖的像被篝火烤着。夜晚的星星稀少,只有厚重的黑色蔓延。 摩尔珈的声音在夜幕下尤为清晰。 “小芽,不要一下子吃那么多,脑袋会被冰住的……” …… 诺尔维雅觉得自己的思维好像被冻住了。 她在整合信息分析娜塔莉的行为,但总有些环节是不合理的。她不明白娜塔莉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等到几颗孤单的星星都熄灭时,撑着下巴的诺尔维雅等到了娜塔莉。 在敲门声结束后,诺尔维雅打开了她的房门,不意外的看到了这个橘发的虎族。 “诺尔维雅·莱丽,你和你的队友都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启光节结束你们就该离开了,不要妨碍我。” 省略了寒暄,娜塔莉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她的诉求。 诺尔维雅接受良好。她点头同意。 娜塔莉以为诺尔维雅会向她抛出一堆疑问,但她没想到她迎来的是寂静。 娜塔莉有些烦躁。 “你想问我什么?” “白虎的代表是谁呢?” 娜塔莉一怔,她的神情逐渐变得有些危险。 “你知道什么?怎么发现的?” “我知道你并不想为帕斯特罗家族服务,你加入帕斯特罗家族一定是有其他的目的。我知道你爱玛缇雅,你不想让玛缇雅因为母国的政治问题束手束脚。 所以,娜塔莉,我知道你在谋划着改变提泰格的政治格局。 至于怎么发现的…… 娜塔莉,蒙特萝·戈登是艾博斯格二年级小队‘和平鸽’的成员。‘和平鸽’的成员不会主动掀起战争,她们追求和平。她们给自己小队起的名字就是她们的坚守的观念。 戈登是金虎家族的姓氏,但蒙特萝在学院里并没有姓氏。她出现在篝火晚会,作为金虎代表成为明天和国王一起祈光的赢家,这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诺尔维雅说的平静,但娜塔莉的瞳孔颤动,看着诺尔维雅警惕又惊异。 “你很厉害。” “不是‘我’,是‘我们’。 娜塔莉,我大概知道你到底想要怎么做,但我不明白你用什么能够保持住稳定的局面。 而且这对于玛缇雅老师来说并不是必须的,即使提泰格被维斯家族或者帕斯特罗家族彻底掌控,玛缇雅老师也不会被影响很多。” 诺尔维雅的话让娜塔莉沉默下来。她微微垂头,似是在权衡是否要说实话。 许久之后,娜塔莉抬起了头。 “你不是兽人。你不知道神战后历任虎族兽勇士的悲剧。 我们虎族不信兽神,所以每任兽勇士得到的都是虎族先祖的祝福。只有得到祝福的虎族才有成为兽勇士的资格。 虎族先祖会祝福的都是那些善良到愚蠢、坚决不向世俗妥协的傻子。所以那些虎族兽勇士的生命都很短暂,它们因为不肯向现实妥协,所以经常死于政治动乱,死于一些极其微小的争端。 玛缇雅不会这样。我会把提泰格变成让玛缇雅没有后顾之忧的提泰格。 在提泰格有一个城市叫诺曼兰地,这个城市不受维斯家族和帕斯特罗家族掌控,也不听从国王的旨意。诺曼兰地由三个掌权者共同管理,这三个掌权者都信同一位神明,神明的代理人作为监事管控着这三个掌权者的行为。 诺曼兰地很和平。诺曼兰地没有种族的纷争。蒙特萝就来自诺曼兰地。” 这段话的信息太多,诺尔维雅反应了一会儿。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娜塔莉要选择姓帕斯特罗。早在她们来到提泰格之前,娜塔莉就为了玛缇雅计划好了一切。 诺尔维雅意识到娜塔莉想要把诺曼兰地的模式用在整个提泰格。但这个模式的实行最重要的一环是“神明的代理人”。 诺曼兰地的三位管理者都是虔诚的信徒,所以“神明的代理人”才足够权威。 但是维斯家族和帕斯特罗家族再加上皇室,这三方势力共同的信仰…… 是虎族先祖。 诺尔维雅在刹那间全都明白了。 她原来以为娜塔莉是想成为帕斯特罗家族的掌权人,然后和其他两方势力的掌权人联合起来共同治理提泰格。 原来不是。 娜塔莉的角色是“神明的代理人”。因为她是“提泰格的荣耀”,她是唯一拥有先祖祝福的虎族。 娜塔莉是权力的枷锁。 这何止伟大。 娜塔莉把自己永远地留在了提泰格,把自己变成衡量三方势力的天平。她要保持绝对中立、绝对隔绝,她会被忌惮孤立,也会被诱惑威胁。 “娜塔莉,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几乎是献祭一般的忠诚与爱。 娜塔莉还不知道诺尔维雅已经知晓了她身份的特殊性。 “你真奇怪。你不是玛缇雅的学生吗?你没意识到玛缇雅是多伟大的兽勇士吗?玛缇雅会比琉·利昂做的更好,玛缇雅代表着正义与和平,她不能像之前的那些虎族兽勇士一样因为那么可笑的党争而死去。 虽然有先祖的祝福……但那祝福对玛缇雅来说不够。” 娜塔莉说着谎言,隐藏着自己“提泰格的荣耀”这一身份。她刻意把话题引向另一端,以为诺尔维雅没有注意到她的计划里“神明的代理人”这一角色的消失。 而诺尔维雅,终于知道娜塔莉为什么要为玛缇雅老师改变提泰格。 因为玛缇雅老师没有虎族先祖的祝福。 有虎族先祖祝福的虎族兽勇士尚且短命,玛缇雅老师更是危险。 所以娜塔莉把先祖给她的祝福,变成对玛缇雅老师的保护。 诺尔维雅半晌无言。 娜塔莉无所谓地看着她,警告她别把这些告诉玛缇雅。 诺尔维雅点头。 她在娜塔莉快要离开时忽然说了一句。 “娜塔莉,虎族先祖会祝福的不是善良到愚蠢、坚决不向世俗妥协的傻子。它们祝福的是勇敢的、甘于奉献的、让人敬佩的灵魂。” 娜塔莉豁然回头。她看着诺尔维雅湛蓝的眼眸,明白这个半人鱼已经知道了一切。 娜塔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很平静地开口。 “既然都知道了,那明天启光节结束后你们就走吧。我的计划很完美,你们不要在这里给我捣乱。 我会保护好玛缇雅。除了我,没有什么会伤害到她。” 第362章 诺曼兰地的圣女 “诺曼兰地的夜空没有明亮的星星。 我的意思是,我愿意成为跳跃的烛火。我不是星星,但我可以带来微弱的光明。 ——蒙特萝·戈登” —— 启光节的第二天,节日的气息依旧浓郁。 诺尔维雅醒来时玛缇雅已经和菲阿娜出门找哈梓了。 摩尔珈带着艾琳、艾尔利特还有杜库去隔壁城市的小游乐园里玩,吉兰看蛛姀无聊就带她去了提泰格的珍宝植物园。 所以诺尔维雅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休特。 休特说了大家的行踪,但他不知道娜塔莉在哪里。他醒过来的时候娜塔莉就已经离开了。 休特用火系魔法热着吉兰特意给诺尔维雅留的早餐。 诺尔维雅一边吃早餐一边和休特讲着昨夜她与娜塔莉的谈话。 “……娜塔莉并没有特别恨玛缇雅老师,她只是爱玛缇雅老师爱的很艰辛。” 诺尔维雅以这句话结束了她现在了解到的关于娜塔莉和玛缇雅老师的情况。 休特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抬眼问诺尔维雅。 “我们需要帮忙吗?” 诺尔维雅摇了摇头。 “提泰格不是卡罗内。娜塔莉了解这里,她计划了很久。” “乔安和杰瑞米知道这件事吗?” 诺尔维雅一顿。她没有对休特提起蒙特萝·戈登的存在。 “你知道蒙特萝?” “在费克沙海岛上,邪神出现时,拿出神赐法器保护我们的就是蒙特萝。” 休特昨天在看到蒙特萝的时候就意识到了提泰格将会有变动。 由维斯家族和帕斯特罗家族掌控的提泰格里,在启光节的篝火晚会里被选中和国王一起祈光的居然是代表皇室的金虎。 一直消极应对的皇室突然崛起,这无论怎么看都是动荡即将来临的前兆。 ……诺尔维雅的联络器突然响了起来。 诺尔维雅拿起联络器,她的神色有一瞬的波动——从诺尔维雅的表情中,休特明白了是谁发来了通讯。 “是乔安吗?” “嗯。” 诺尔维雅接起了来自“和平鸽”队队长乔安·卡尔霍姆的通讯。 乔安是帮蒙特萝约她出去详聊的。 乔安并不知道蒙特萝具体在做些什么,他只知道他的队员要回国参加传统节日。 “虽然我不知道蒙特萝她具体在做什么,但我相信她应该有自己的规划。” 乔安的声音在联络器里有些失真。 “莱丽同学,我知道你和其他‘送你回家队’的成员们都是多么善良的人。但我想请你们不要帮助蒙特萝。 蒙特萝有她自己的节奏。如果她真的需要帮助,她会像刚才那样给我和索菲发消息,让我们来找你。” 乔安的话让诺尔维雅避无可避地愣了很久。 在通讯结束后,诺尔维雅抬头看向红头发的王子殿下。 乔安的意思很明确,他不希望她们贸然行动妨碍到蒙特萝的计划。 “……休特,乔安说,我们都是善良的人,所以他担心我们因为善良去帮助蒙特萝。” 为什么乔安会这么说,这实在是非常—— 诺尔维雅忽然意识到,她的小队的名声似乎已经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因为阿贝尔老师一直以来的夸奖,所以与阿贝尔老师共事的老师们都觉得“送你回家”也没有那么可恶,所以有些老师天然对她们报以好感。 就像玛缇雅老师,玛缇雅老师允许她挑战成为警卫员,在合作赛前训练艾琳,现在还主动申请成为她们的指导老师。 俄布老师是跟着阿贝尔老师的脚步主动申请成为她们的指导老师。 因为给俄布老师报仇而赢得的艾博斯格知识问答,艾博斯格里原本觉得她们天生坏种的老师们也对她们有所改观。 因为莉莉丝,所有参加海岛寻宝比赛的小队都不容许有人诋毁她们。 合作赛的胜利让“送你回家”闻名遐迩,同时也和其他小队关系好了很多。 这个时候人们提起“送你回家”的时候已经不带有多少贬斥的意味了。 然后就是暑假。 拯救卡罗内让其他学院的小队也和她们有了接触。休特火烧教堂、蛛姀保护居民、菲阿娜统筹商会、艾琳和艾尔利特组织小贵族起义、杜库帮助反叛军…… 卡罗内自由后,菲阿娜和阿洛索的战争让菲阿娜的事迹被人知晓,与此同时艾琳也在接管瑈幽,奥忒凯丝特在宣传上从来不吝于对艾琳的赞美。 这些接连发生的事情扭转了人们对“送你回家”的看法。 就像她来提泰格前遇到杰瑞时,杰瑞对她“只是参加启光节”的说法的不信任。乔安的第一反应也是她们要参与提泰格的内政,就像拯救卡罗内那样。 因为“送你回家队”是正义并且善良的。 诺尔维雅突然对玛缇雅老师的话有了更深的理解。 “送你回家队”现在不缺指导老师了,但玛缇雅老师还是强势地申请成为她们这个月的指导老师,即使兽勇士本不该成为某个小队的指导老师。 【我申请成为你们的指导老师,只是想要让你们可以更轻松一些。】 因为有其他的老师想要通过当指导老师获得帮助,但玛缇雅老师不需要帮助。她绝对强大,绝对自信。 所以玛缇雅老师申请成为她们的指导老师,让她们在这一个月里成为有底气任性的小孩。 所以玛缇雅老师让她们来提泰格,把她的家庭也分享给她们,让她们多一份爱。 诺尔维雅垂下眼眸。 “休特……我想,我大概知道要送玛缇雅老师什么礼物了。” …… “莱丽同学,这是我妈妈托我带给你的礼物。 在这个时候打扰你真是非常抱歉,但娜塔莉姐姐说你已经知道我和计划有关了。” 头发黄金一样闪耀的蒙特萝坐在名为“格尔敦”的咖啡厅里,她对面是白发披散的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在此前和蒙特萝没什么交集,她只是觉得这个返祖科格外安静。 整个“和平鸽”都很安静。 “和平鸽”没和其他队伍起过冲突,队内的成员情绪都很稳定。 她对蒙特萝的唯一印象就是在费克沙海岛上。那时候杰瑞说要一起玩水,她因为能力太犯规就被禁赛了,之后她一直在旁边当裁判。 她看到蒙特萝的头发在夕阳下金灿灿的,像价值连城的黄金。 而黄金的持有者淡定地在海里仰身飘着,不在意自己到底是不是在战场中心。即使休战后被队友泼了一脸海水也只是好脾气地把脸擦干。 “下咸雨了。” 蒙特萝这么说着,很开心地朝她的队友们笑。 在这之后诺尔维雅就没怎么再注意过蒙特罗了。 “戈登同学,我们不会参与你与娜塔莉的计划的。启光节结束,我们就会离开提泰格。” 诺尔维雅轻声给出了她的承诺。 她知道颠覆一个城市要付出怎样的努力,卡罗内能够自由是因为它已经被虫蛀地只剩个空壳了,但提泰格不一样。 娜塔莉的计划听起来简单,但要部署起来,需要的时间不止一两年。 蒙特罗忽然小小地叹了口气。 “乔安和索菲一定对你说了什么吧。他们知道我的身份了吗?” “身份?” “哦,那就是还不知道。挺好的。 我是诺曼兰地的圣女。诺曼兰地是我的家乡。就像兽神圣女是约夏·坎贝勒,提泰格的圣女是娜塔莉一样,我是诺曼兰地的圣女。” 诺尔维雅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蒙特萝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并且详细地向她解释着圣女要做些什么。 “……圣女其实就是神明代理人的候选者,但诺曼兰地的圣女就只有我一个,所以我就是以后的神明代理人。 我必须为诺曼兰地负责。莱丽同学,诺曼兰地是一个非常好的城市,在我心里,即使是天堂也不会比我的诺曼兰地更好。 我可以为了诺曼兰地的发展付出一切,这是我出生的意义。” 诺尔维雅有些明白了。 “蒙特萝同学,我不觉得你的做法是错误的。” “不是错误,而是与和平相悖的。莱丽同学,无论是白虎还是橘虎成为提泰格的掌权者,诺曼兰地都会被强制变成那些家族们的领地,变得面目全非。因为诺曼兰地没有强势的家族,大家都很平等的在生活。 为了和平而掀起战争是错误的,我并不想这样做。但如果不是我也会有别的金虎成为娜塔莉姐姐计划中的一部分。其他的金虎都生活在欧尼尔,我是特例。 只有我来自诺曼兰地,只有我能保护我的家乡。我不想让我的家乡被改变,所以我只能成为管理提泰格中的一员,这样我就能让我的诺曼兰地不受其他家族污染。” 蒙特萝的眼神很清澈。 “莱丽同学,乔安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我们‘和平鸽’一直都秉持着和平的理念,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莱丽同学,我知道我的做法非常可怕,但请不要因为我而觉得‘和平鸽’都是这样。 我的队友们都很好,我作为蒙特萝也和他们是一样的,但诺曼兰地的圣女只会守护诺曼兰地的和平,她即使变成魔鬼也会坚定地守护诺曼兰地。” 蒙特萝的声音很轻。 “请不要以看我的眼神去看他们,拜托了。” “……蒙特萝,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因为你们无私地拯救了卡罗内不是吗?和你们相比,我的行为相当卑劣。” 面对蒙特萝的话,诺尔维雅无奈扶额。 “蒙特萝同学,请你以最开始认识我们时的心态来对待我们。”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是神明。我们不是拯救者,也不是道德高尚到毫无瑕疵的好人,不要把‘送你回家’放在一个高到只能仰望的位置,那不是我们。” “可是你们就是那样的。” “我们或许是,但请不要认为我们是。” “这有什么不好吗?” 白发蓝眸的半人鱼淡淡地笑了一下。 “蒙特萝同学,你为什么约我来这里呢?” 蒙特萝顿了一下。 然后她反应过来,有些茫然。 “……所以,你们并不觉得我做地事情很过分?” “当然不。诺曼兰地的圣女同学,希望你能成功。” 诺尔维雅起身准备离开。 蒙特萝的话让她的脚步停了一下。 “……莱丽同学,乔安和索菲她们也会这么想吗?” 诺尔维雅回头。 正午的阳光正盛,光影在她的脸上变换,那双蓝色眼睛天空一般广阔。 蒙特萝听见半人鱼温柔的声音。 “……蒙特萝同学,那是你的队友,他们怎么想,当然你知道的最清楚啊。” 第363章 爱是妥协 诺尔维雅的午饭是和休特以及娜塔莉一起吃的。 吉兰带着蛛姀在珍宝植物园附近吃的自助烤肉,玛缇雅老师和菲阿娜在请哈梓吃饭,摩尔珈带着艾琳、艾尔利特还有杜库在亲子餐厅里吃儿童套餐。 诺尔维雅从咖啡馆里回来时刚好收到了杜库发来的图片。看起来杜库很喜欢用巧克力酱画出笑脸的蛋包饭。 但诺尔维雅走进家门,就看到了没有笑脸的娜塔莉。 娜塔莉向她发出了一系列询问。 “家里怎么就你和红头发小孩?我爸妈呢?玛缇雅呢?那些小孩儿呢?” 诺尔维雅微微歪头看向娜塔莉身后的休特。 休特抬眼,绿眸平静中又含着无辜。 “她没问过我。” 诺尔维雅点了点头,和娜塔莉说着大家的去向。 娜塔莉本想去找玛缇雅,但她看了看这两个被留在家里的小孩,又去厨房翻了翻,发现吉兰没有备午饭。 娜塔莉抓着自己的橘发,叹了口气。 “我带你们出去吃吧。你们有什么不吃的吗?没有吧,我记得玛缇雅只说了小灰狼不喜欢吃豌豆,长得最好看的小孩不能吃很多糖……你们是一群麻烦精。” 娜塔莉拿起联络器给玛缇雅发消息。她边发边对诺尔维雅和休特说“你们要不是玛缇雅的学生我才不管你们。” “娜塔莉,我们自己出去吃饭也可以。 玛缇雅老师那边由我来说就好。” 诺尔维雅微笑地看着娜塔莉。 娜塔莉发消息的手一顿,她快速发完消息后关掉了联络器,然后看向诺尔维雅。 “你聪明的让人讨厌。” “谢谢。” “吃千层面吗?” “好的。” “走吧。” …… 娜塔莉带她们去的餐厅很小,但千层面很好吃。 正午阳光热烈,晒的人头晕目眩,连树叶都蔫蔫地提不起精神。 娜塔莉伸了个懒腰,随性地靠在椅子上看坐在一起的诺尔维雅和休特。 她知道她对面的是整个小队的队长和副队长,如果副队长知道了她的计划,队长没道理不知道。 “你们一直都这样喜欢多管闲事吗?” 娜塔莉的问话突兀而直接,没有任何过渡。 诺尔维雅并没有回答。休特在诺尔维雅身边淡淡地看着娜塔莉,示意她接着说。 娜塔莉没再能说些什么,她想要继续说些刺耳的话,但很可惜她现在很忙,并没有时间继续在这里休息。 娜塔莉付了钱就离开了,让她们自己回家或者去看国王和蒙特萝一起祈光。 “早点儿去的话你们就能站在靠前的位置。说不定你们能看到非常清晰的‘先祖的祝福’。” 娜塔莉意味深长地抛下这句话,很利落地走进了暴烈的阳光中。 徒留一地沉默。 “休特,这不是个好现象。” 诺尔维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她当然希望她的队友们被这个世界爱着,但有些爱不是毫无条件的。 当“送你回家”被固定为一个善良正义的小队时,她们就被寄予了一定程度上的期望。 乔安认为她们会帮助蒙特萝,因为她们“送你回家”就是这样的,所以他请求她们不要打乱蒙特萝的计划。 蒙特萝认为她们是正义的,所以她觉得她们会因此看低她,所以蒙特萝特意请诺尔维雅不要看低她的队友们。 ……“和平鸽”默认了她们是绝对的好人。 甚至是没有瑕疵的圣人。 可是人向来都是有瑕疵的。 “诺尔维雅,其他人对我们的期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休特知道诺尔维雅在意的是什么。 但是他不认为这需要让他的副队长这么忧虑。 他的过去充斥着各种对他的扭曲的期待,但他依旧走到了现在。 “休特,有关系的。休特,我会为了你妥协。” 爱是妥协。是诺尔维雅选择成为警卫员,是艾尔利特讨厌北边大陆但却为了杜库决定要去一探究竟,是蛛姀知道休特偷偷跑到卡罗内也没有追上去——她们不会屈服,但是会为爱妥协。 她们向这个世界妥协了很多。 诺尔维雅对这个世界有了留恋,她不再是一个看客。蛛姀不再求小队的长生,而是选择和小队一起走向生命的结束。艾琳不再是被禁锢的绿茶公主,她想要成为瑈幽的国王…… 爱是相互妥协。 阿贝尔一直说着她的学生们有多好,即使会被其他老师当成邪恶贵族学生的走狗。俄布在任由养兄指使的学生欺负的时期也不允许任何人说他的学生有哪里不好。 莉莉丝用生命扞卫着她的学生们宝贵的未来。 瓦莱里奥告诉他的学生们可放肆地去做任何事,因为有他兜底。玛缇雅把她的家庭分给她的学生们,让她们有更多的爱。 所以,诺尔维雅愿意为了休特妥协,但这不会是休特的期望。 休特明白了。 被人爱着的时候就想变得更好,更能配得上那种爱。 “诺尔维雅,我们不会选择成为自己讨厌的样子。即使改变,那也是我们自愿的。” 休特的眼神温柔。 “不用担心。” 休特的话语尾音落下的瞬间,远处的鼓声就咚咚地响了起来。 花车游行要开始了。 诺尔维雅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朝着休特笑了笑。 “……队长大人,我们去看祈光吧。” 休特沉默地点头,他注视着半人鱼的身影,绿眸深沉如潭底。 不合理的期望就像是贪婪的索要,“送你回家”只是“送你回家”,不是会回应祈祷的神明。 他不会让他的副队长为此困扰。 疯王子并不在善良正义的美好传闻中,他仍旧保留着身为恶人的自觉。 …… 提泰格的花车游行比安贝蒂游乐园的要震撼许多。 诺尔维雅和休特在熙攘的人群中找到了吉兰和蛛姀。 其他人都在欧尼尔的其他街道上,但花车最终会停在欧尼尔的市政花园,所以她们约定在市政花园见面。 诺尔维雅跟着花车和人群一起移动,她抬头就能看到蒙特萝。 蒙特萝站在花车最高处和国王一起挥手接受朝拜,她的金发闪闪发光。 诺尔维雅还看到了远处的菲阿娜。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形有些僵硬,而且似乎被谁举的很高。 诺尔维雅猜测是玛缇雅老师,但等走到市政公园和大家汇合时,诺尔维雅问菲阿娜是谁把她举了起来,菲阿娜却说是哈梓。 “因为人很多,哈梓说他已经看过很多次花车游行了,所以他让我踩着他的肩膀站起来看。” 艾尔利特:“我也看到你了菲阿娜!其他站起来的都是幼崽,你是那些幼崽里最高的一个,我离你两条街都能看到你。” 菲阿娜:…… 菲阿娜有些头痛,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蛛姀问她为什么不拒绝哈梓。 菲阿娜很无奈。 “因为他想让我站的足够高。他说他以前想象过带我看表演的场景。” 蛛姀哦了一声,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菲阿娜要不要让哈梓回到腓比烈。 菲阿娜摇头。 “我问过他了,他并不想回去,但他说等他整理好情绪后会去腓比烈看我。” 那对哈梓来说还是很长的一段路。 灿烂的阳光忽然变暗了一瞬。属于虎族先祖的威压让鼓声都滞涩了起来。 在国王和蒙特萝伸出手祈光的一刹那,来自先祖的吟唱从提泰格的天空中一声一声地掉了下来。 在场的所有虎族几乎都朝着国王和蒙特萝跪拜起来,包括摩尔珈和吉兰。 诺尔维雅知道这是娜塔莉的手笔。她转身想要找休特,却看到玛缇雅老师也在站着。 玛缇雅老师神色凝重,看着花车上的蒙特萝,抿着唇眼神冷冽。 娜塔莉并不在这里。 诺尔维雅心念转动,转过头看了艾尔利特一眼。 艾尔利特愣了一下,然后顺着诺尔维雅的目光看到了站着的玛缇雅老师。 艾尔利特顿悟,直接摘下了他的克里斯金戒结。 虎族兽勇士不跪拜先祖是非常严重的不敬行为。如果玛缇雅老师被其他兽人认出来,那么后果一定是非常严重的。 粉色的气息笼罩住了玛缇雅,诺尔维雅在一棵椴树下面看到了娜塔莉。 娜塔莉在盯着玛缇雅。在先祖的吟唱声结束后,娜塔莉转身离开了。 玛缇雅似有所感地看向了娜塔莉离开的方向,但兽人们已经站起来了,人影幢幢,挡住了娜塔莉的身影。 启光节在祈光结束后已经没有什么特殊的环节了,在市政花园里的兽人们热烈地讨论这刚才出现的来自先祖的吟唱,只有玛缇雅面沉如水。 但在面对她的学生们时,玛缇雅的表情还是柔和了下来。 “去欧尼尔的中心餐厅吃晚餐可以吗?他们家的烤骨髓特别好吃。” “好耶!我有查到这家餐厅~据说他们家是欧尼尔最好的家庭餐厅,他们家的可可热饮也很好喝的样子~” 艾琳高兴地牵着玛缇雅的手晃来晃去。她和杜库在欧尼尔的这几天里玩得相当开心。 只是下午的时间流逝的过分快了,似乎一眨眼天就黑了起来。 在这个下午,“送你回家”的信息同步起来,娜塔莉的计划和明天就要离开提泰格的决定一起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玛缇雅似乎也察觉到了娜塔莉的计划,她对于她的学生们要离开的决定没有阻拦。但摩尔珈和吉兰很不舍。 摩尔珈在天黑回家前都在买给“送你回家”的礼物,吉兰泡在厨房里给幼崽们做一些可以长久保存的特色美食。 娜塔莉一直没有出现。 摩尔珈和吉兰不知道娜塔莉在做什么,他们或许察觉到了一些事,但他们不愿戳破。 中心餐厅的菜品很好吃,但杜库吃的很少,他不愿意面对这样的离别。 吉兰在回家时特意走到杜库身边,把家里的钥匙给杜库。 “杜库,有空了就回来,我最近在研究李子布丁怎么做好吃。” 杜库握紧了吉兰给他的钥匙,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夜吉兰和摩尔珈的家里灯火通明。 玛缇雅出门去找娜塔莉了,摩尔珈在把她买给诺尔维雅她们的礼物打包,诺尔维雅和艾琳帮摩尔珈打包。 菲阿娜去找哈梓了。哈梓的精神状态并不好,他的生活很糟糕,他只靠自己的努力活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他需要疗愈师的介入。但哈梓很固执,这种固执碰到菲阿娜时还能松懈一点儿。 吉兰依旧在厨房里做着提泰格的特色小零食,休特在一旁沉默地帮吉兰控制着火候。 杜库也没睡。他强撑着让自己清醒过来,垂着眼和艾尔利特、蛛姀一起改造了摩尔珈和吉兰的房子周围的防御系统。 蛛姀用藤蔓搬着改造需要用到的材料,艾尔利特让人们走到这附近的时候会受到蛊惑自动离开。 杜库设计了一整套防御系统。 吉兰和摩尔珈,娜塔莉和玛缇雅老师,她们都会很安全。只要没有神明的力量或是机械的干预,这个房子就是绝对安全的领域。 摩尔珈和吉兰再也不需要拿起铁锹驱赶入侵者了。 …… 月亮和太阳出现在同一片天空内,只是月亮薄的像纱,而太阳艳艳的如同矮人工匠用火烧红的铁块。 摩尔珈和吉兰提着行李,把诺尔维雅她们送到了法阵那里。 娜塔莉仍旧没有出现,玛缇雅被其他事情绊住了脚步,只能用联络器发消息让她们注意安全。 法阵还未开启。 摩尔珈拢着艾琳长到脚踝的灰发,给她梳着可爱的发型。吉兰问杜库有没有其他想要吃的甜点。 启光节刚刚结束,法阵恢复运转,正是热闹的时候。 有人送别,有人离开。世界总是这样忙碌。 法阵开始运转了。 杜库走的很慢。他一直看着摩尔珈和吉兰,看着他们向他挥手,看着他们含着泪的眼睛。 然后他抬头,看到了急急忙忙跑过来的哈梓。 “……菲阿娜!” 快要进入法阵的菲阿娜豁然回头。 跑得踉跄的哈梓流着泪,但嘴角却扬得很高。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她留下来的笔记……她说,应该叫娜夏……是娜夏。” 菲阿娜动作一顿,她停了很久,然后朝着哈梓慢慢笑起来。 哈梓呆呆地看着菲阿娜。菲阿娜像娜夏,但她笑起来的时候也像赛珂。 “哈梓,谢谢你。” 菲阿娜说这句话的时候,哈梓仿佛看到了娜夏和赛珂。 他在心底突然升起了一种无法抑制的酸涩。他狠狠抹了把泪,转过身不再看菲阿娜。 “这有什么呢。” 哈梓带着哭腔慢慢对自己说着。 “哈梓,你怎么这么蠢,你早该想起来,你早该找到的。” “——哈梓叔叔。” 菲阿娜的声音让哈梓僵硬地转过了头。 法阵快要关闭了。 菲阿娜站在法阵里看着他,蔷薇色的眸子里情绪激荡。 “请早一点回到腓比烈。 ……我需要你。” 法阵关闭了。 哈梓看着空无一物的法阵,忽然生出了无限的勇气。 第364章 嘉莲,做得好 在“送你回家”离开提泰格的当天,提泰格就发生了巨大变动。 这场变动到底是如何发生的,又是如何结束的,外界并不清楚。 但诺尔维雅知道,娜塔莉已经把自己永远地留在了提泰格,玛缇雅老师再也不会被母国的政治形势困扰。 只是诺尔维雅无法回答雅琳休的问题。 在把礼物和摩尔珈做的彩带挂坠给雅琳休后,雅琳休问她“玛缇雅和她的妹妹和好了吗?” 诺尔维雅顿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玛缇雅老师和娜塔莉到底算是什么呢?她们都没有做错什么,她们都爱着对方,坚定不移的,互相奉献的。 让时间来证明爱吧。 诺尔维雅这么想着,回归了她的日常生活。 …… 诺尔维雅回到艾博斯格上课时又在校园里遇到了杰瑞。 杰瑞在和他的队友聊最近的世界局势,他看到诺尔维雅后下意识地开始找自己的水杯,然后发现现在并不是土系魔法实操课。 杰瑞有些遗憾。但他还是很开心地欢迎诺尔维雅回来。 “……我听到提泰格发生的事情,我就知道诺姐你快要回来了!” “杰瑞,那和我没关系呢。” “啊,我还寻思是你们做的呢。” 杰瑞挠了挠头。铃声响起,杰瑞和他的队友们离开了。 诺尔维雅站在原地,即使知道自己会迟到也没有挪动脚步。她看着艾博斯格的教学楼,第一次感受到一种清晰的无力。 并不是因为杰瑞的话,而是因为她自己的存在。 她的穿书在看到前世记忆时就已经被确认是事实了,但除了神明,她想不到谁还会有这种力量。 如果神明让她成为这个世界里的“诺尔维雅”,那么她的一切举动都是有含义的。 她的选择并不都是属于她自己的。 比如成为艾博斯格的学生。她的第一选择是卢利特亚,但因为资产被骗走,她只能选择艾博斯格。 比如成为“送你回家”的一员。这是狄尤斯为她选择的。神明不会做无用的事情。神明想要用她的存在来完成什么—— 现在和她关系最紧密的,是她的队友们。 是要他们拯救,还是要他们灭亡? 诺尔维雅从未忽视过她的队友们的杀伤力。如果他们不曾相遇,如果她不曾存在…… 那些曾经存在于她的脑海中的那些原书剧情,是有可能变成现实的。 但是她的穿书绝对不可能只是为了阻止她的队友们走向糟糕的结局。 神明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她的穿越一定会让神明付出特别大的代价——她一定要有所作用。 如果说拯救她的队友就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那么这只说明一个问题——她的队友们的生命有着巨大的价值。 如果她来到这个世界不是因为她的队友,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邪神。 在她想起的,以芃蒂娜为主角的小说里,从头到尾都没有邪神的出现。一直到小说结尾,世界始终和平,芃蒂娜成为教皇,光明神偏爱祂的后代,给了她无上的荣耀。神明似乎还很活跃。 但是现实是,神明式微,只能通过信徒地献祭重返人间。邪神当道。 她已经遇到许多邪神了。 在法比都斯自称为“新神”的邪神、费克沙海岛上被神化后想要成为神明的神化精灵、卡罗内需要血肉献祭才能出现的伪神——以及出现在南边大陆的似人却没有脸的怪物,北边大陆深渊里伤人的异兽。 她这么高频率地遇到这些东西,这绝对不会是偶然。 诺尔维雅蓝眸深深。她看向水洗般的天空,在心底问神明到底想要什么。 她有了猜测,却开始祈祷。 她自认不能以一己之力消灭所有邪神,让世界再次和平……但她还有她的队友。 如果说,神明让她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让她守护更多人一起消灭邪神,那么这个交易对神明来说才称得上划算。 只有这个猜测是最合理的。因为她的队友们都是很好的人,不仅很好,而且有着绝对的实力。 如果要救世,没有谁比他们更合适。 【——狄尤斯在上,如果这是真相,那么最后死亡的只会是我。】 白发的半人鱼望着狄尤斯的雕像,语气冷静狠厉。 但她开始觉得这个猜测有些可笑……因为她觉得神明吝啬。 如果真的要她们救世,就不该给她们那么颠沛流离的过去。她们恨这个世界,恨的连自己都厌弃。 让她们拯救这个世界,最起码要让她们有美满的家庭,想要守护的人…… 诺尔维雅忽然笑了起来。笑的很冷。 是她啊。 一切的开始都源于她。 生命神狄尤斯、光明神卢利特亚、死神伊比斯、海神……她的命运是从哪位神明的决定下开始转动,又是因为谁而走向了这条路的呢? 可是明明可以不需要她的。 如果神明可以操纵她的人生,那么为什么不直接让她的队友们拥有幸福的过去? 在一些节点里只要有细微的变动,她的队友们就会拥有正常的、幸福的人生。 可是神明没有。所以神明根本改变不了她的队友们的过去,神明没有这样的能力。 这不合逻辑,这不对。 诺尔维雅找不到正确的答案。她恐惧于她的存在会让她爱的人们走向死亡的结局。 如果可以安然无恙,她宁愿她的队友们十恶不赦。如果因为她才让她的队友们想要变得善良,导致他们被迫受伤,她宁愿她从未穿书。 ……她的存在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一定要是她! “——诺尔维雅学姐!” 眼眸已经黑沉的如同深海的半人鱼思绪一顿,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人。 是之前她帮过的土系魔法学妹。 “学姐,好巧!您也没课吗?” 诺尔维雅蓝眸微垂。 “不……我翘课了。” “哦,原来学姐……诶诶诶!” 土系魔法学妹有些震惊地看着半人鱼,但她震惊的时间并不长。 “原来学姐也会翘课!但那一定是不重要的课吧,学姐的成绩一直都很好,课翘掉一节也没什么……” 土系学妹说了一会儿后就沉默了起来。她在蓄力,在积攒勇气。 诺尔维雅注意到了。 在诺尔维雅轻声询问中,土系学妹终于说出来她想说的话。 “学姐——我和家里断绝关系了。虽然是单方面的。 我的父亲他真的很想用我换他更喜欢的东西,他说他养了我那么多年就是为了现在,我出生的意义就是嫁人,给他带来丰厚的回报,如果没有回报,他在我出生的时候就会掐死我……我在反抗。 学姐,我的土系魔法进步了很多。虽然还不能把我的敌人埋葬在地下,但我已经可以保护我自己了,我一定会更加努力的!等到我能够做到那样的时候,或许学姐你会对我说‘嘉莲,做得好’——” “嘉莲,做得好。” 白发的半人鱼语气温柔又坚定。 “我相信你以后可以做得更好。” 土系魔法学妹嘉莲呆呆地看着诺尔维雅,喃喃着“感谢狄尤斯”。 “全世界那么多个学院,狄尤斯大人您能把学姐招进来真是天降神迹……” 诺尔维雅微蹙的眉毛慢慢松开。 最起码——最起码她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无论是不是与神明有关,最终结果如何,至少现在…… “学姐,虽然这样说好像不太尊重狄尤斯大人,但在我心里,狄尤斯大人也比不了您。” 嘉莲露出一个很温暖的笑。 “看见学姐,我就觉得神明是存在的,而我是被保佑的。” 诺尔维雅怔怔地看着嘉莲。嘉莲说出这句话后也有些害羞,她说了再见后跑远了,但她又跑了回来,因为她少说了一句话。 嘉莲喘着粗气,但她的神情是那么认真。 “……我是学姐的信徒。” 此刻太阳在告别。 乌云卷走了太阳,萧瑟的秋风无奈地哭嚎着,树叶唰啦唰啦恐吓着路过的人们。 翠鸟的翅膀焦急地扇动,最终扇走了一小块黑漆的云。阳光从乌云的缝隙中不管不顾地逃了出来。 那一缕微弱的阳光照亮了嘉莲离开的身影。就好像—— 在用光明回答光明。 第365章 拼图游戏终赛(上) “诺尔维雅,你的意思是你与邪神有关?” 瓦莱里奥穿着棕色的厚重毛衣,恹恹地提不起什么精神。 他对面的半人鱼问他是不是生病了,瓦莱里奥摇头。 “最近我有些失眠,所以艾丽塔和苏哈让我中午多睡一会儿。你来的时候我正准备休息。” 诺尔维雅看着瓦莱里奥那张有了血色的脸,觉得瓦莱里奥早就应该接受制裁。 “那比赛结束我再来找您吧,瓦莱里奥老师。” 诺尔维雅看了眼时间。 距离比赛还有两个小时,她可以先去她之前打工的冰淇淋店给艾琳买一份冰淇淋再去比赛。 但瓦莱里奥并没有让她就这么离开。 “诺尔维雅,你觉得邪神的出现和你有关的理由是什么?” 棕发银眸的理事长懒懒地倚在他的办公椅上平静地看着她。 诺尔维雅一时语塞。她无法把她的穿书告诉瓦莱里奥,所以她只能说起她遇到邪神的频繁和异常。 瓦莱里奥沉吟,他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但他还不能确定。 “邪神那边我会查,去参加‘拼图游戏’比赛吧。我给冠军准备了非常有趣的礼物。” 瓦莱里奥以这句话结束了诺尔维雅的疑问,他披上了软绒的毛毯准备休息了。 但在诺尔维雅即将关上办公室的门前,瓦莱里奥忽然抬头。 他那双银色的眼眸冷的像一块没有感情的金属。 “诺尔维雅,玛缇雅和她妹妹的未来依旧是黑暗的。” 诺尔维雅顿了一下。她握着门把手的力度重了很多。 但瓦莱里奥已经垂下头休息了。 诺尔维雅看着理事长那蜜糖一般柔滑的棕发,声音放的很轻。 “午安,瓦莱里奥老师,好梦。” …… “我刚才梦见了一个巨——大的学校!好大好大,整个瑈幽的子民都能住进去~” 诺尔维雅走进体育馆的时候就听见艾琳在给凯撒讲她的梦。 “艾博斯格第一”队今天来的很早,朵兰也成功的没有想退赛。 艾琳给凯撒讲她的梦境,朵兰就拿着画板画了出来。 “大概是这样的吗?但是这样构造不太合理。空气不能流通,所有瑈幽的灰狼族都住在这里的话味道会很难闻。” 朵兰认真地讲解着,她手上的画笔不停地把不合理的地方圈了出来。 凯撒也在旁边严肃地看着朵兰的画,然后抬头问艾琳是不是可以聘用风系魔法师来解决这个问题。 艾琳:“不行欸~聘用魔法师好贵的!” 艾琳说完话就看到了诺尔维雅,她抛下还在苦恼的朵兰和凯撒,欢呼着跑向了穿着毛绒绒外套的半人鱼。 “诺尔维雅!你来啦~” 诺尔维雅眉眼含笑。 “是啊,我给你带了冰淇淋。” 艾琳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和诺尔维雅说着她的梦。 艾琳从提泰格回来之后就很忙。作为领主,即使奥忒凯丝特为她分担了大部分事情,她仍然有许多需要解决的任务。 艾琳的压力很大,但她只是笑着说最近有些累。 “这些累也是值得的~我能看到瑈幽在变得更好。” 艾琳这么说着,连着请了三天的假,在她的领地里连轴转。 这些是奈登从瑈幽回来之后说的。奈登和巴里知道艾琳的情况后都在空闲时间里去了瑈幽,但艾琳的工作强度太大,只有奈登能够适应。 “这就是羽蛇族预备继承人和威尔国侯爵继承人之间的差距!” 奈登吐槽着巴里,问诺尔维雅为什么菲阿娜不在。 “因为菲阿娜也很忙。” 诺尔维雅在回到艾博斯格之后就只能在学院里见到蛛姀和艾尔利特。 艾琳在瑈幽处理政务,菲阿娜也在腓比烈处理后续。菲阿娜整合资源,用强硬手段废除着腓比烈长久以来的错误传统。 当有些人的利益被触动时,他们就会不遗余力地进行反扑。 菲阿娜在压制反扑,她比艾琳还要忙。 杜库不见人影是因为学院的保密项目,而休特忙是因为雷米亚兹的国王利比杜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亲王伍尔斯不在,作为第三王子的索萨无法控制住他失控了的便宜父亲。所以休特一直在皇宫里和索萨交替看着利比杜。 除此之外,她们还在一起准备着给玛缇雅老师的礼物。 “不知道玛妈有没有离开提泰格呀~” 艾琳吃完了冰淇淋,她说话时都带着冷气。 诺尔维雅摸了摸她的头。 “应该还没有。” “瑈幽同学!要是设置管道或者开几个窗户呢?” 朵兰和凯撒表情一致的走了过来,她们身后的灰狼族队友向艾琳投射了一个“她们是傻瓜我知道求求你不要揭露这个事实”的表情。 艾琳朝那个灰狼族笑了一下,然后认真听着凯撒和朵兰想出来的解决方法。 听到最后,艾琳甚至觉得是可行的。 艾琳看着朵兰,血红的眸子慢慢亮了起来。 “波尔同学,你想不想来瑈幽做一些兼职工作呢?” 朵兰顿了一下。她的态度骤然冷了起来。 “是因为我的祖母是米莉菲森吗?如果你需要祖母投资的话没必要用这种手段来讨好我,我知道自己有多……” “不是的!” 艾琳的态度热切,但她的话语是那么残酷。 “米莉菲森女士已经是我的投资商了,波尔同学,我之前没有意识到米莉菲森女士就是你的祖母喔~ 我请你是因为已经毕业开始工作的锻器师好贵好贵——而且他们都没有你优秀!” 朵兰:……最后一句话像是烂苹果外面盖的那一层网纱。 找补了,但不多。 朵兰心情复杂地接下了这份工作,约定比赛结束再继续谈薪资和工作时间这些问题。 凯撒鼓掌庆祝朵兰接到了人生第一份工作。 整个“艾博斯格第一”队都鼓起掌来。 掌声回荡在体育馆里,其他不明所以的队伍也跟着凯撒鼓起掌来。 掌声如潮。 朵兰面无表情地盯着凯撒,选择去角落里和大家一起鼓掌,假装被恭贺的对象并不是她。 艾尔利特和蛛姀带着杜库走进体育馆的时候掌声还没歇。他们问发生了什么,在知道事情过程后他们也开始鼓掌。 朵兰已经双目无神地想要回家了。 好在比赛很快就要开始。 在比赛开始的一分钟前,休特和菲阿娜赶了过来。 菲阿娜神色疲倦,但她说腓比烈的进展很快,下个月前她就能让腓比烈的女性和男人获得同样的受教育权。 休特看起来有些沉默。 面对半人鱼询问的眼神,休特温柔地笑了一下。 “伍尔斯说他三天后回来。他回来后雷米亚兹就会换一个新国王。” 第366章 拼图游戏终赛(下) “利比杜知道伍尔斯亲王要回来么?” 诺尔维雅低声问休特,她的目光始终注视着第一个上场的艾尔利特。 她不知道瓦莱里奥老师又设置了怎样刁钻的问题。 “拼图游戏”并不是世俗意义上标准的游戏,瓦莱里奥老师举办这样的比赛也不是为了嘉奖冠军。 “他要是知道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寻死觅活。” 休特的神色平静,他自觉利比杜的生死与他无关,所以他并不在意。 诺尔维雅扭头看他,发现他的确是毫无波澜。 休特绿眸微垂,轻轻地笑了起来。 “诺尔维雅,我真的不在乎利比杜。在我之前的人生里,和父亲这个角色有些联系的,一个是尼瓦纳,也就是瓦莱里奥老师的队长拉斐尔。 另一个是伍尔斯。” 诺尔维雅顿了一下。 “休特,或许伍尔斯……” “他不会是我的亲生父亲。诺尔维雅,我小时候憧憬过伍尔斯,他虽然只是亲王,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比利比杜更像个国王。” 休特这么说着,绿眸平静。 诺尔维雅想说什么,但她很清楚休特了解到的事实。 真实的雷米亚兹国王不会真的喜欢谁,哪怕是有继承权的第三王子索萨。伍尔斯会为了雷米亚兹的稳定和平付出一切,哪怕是他自己的生命。 所以伍尔斯可以牺牲任何人。 他可以为了现在的局势让利比杜“自然死亡”,然后让索萨顺理成章地继位。他当然也可以让疯王子承受着痛苦来换皇室虚假的稳定。 休特并没有对此评价什么,他把视线投向了场上。 “诺尔维雅,比赛要开始了。” 诺尔维雅闻言转过头,看到了艾尔利特百无聊赖的表情。 这场比赛每个小队派出的成员都很有趣。 “真锋象队”派出的是布卡·祖尔、“白珐琅”上场的是队长奂暝,“第二十三条校规”队商量了许久,最终选择让翼龙邦德·维沃恩先来试一下具体规则,“艾博斯格第一”队为了防止朵兰回家选择让她第一个出场…… 然而,拼图游戏终赛给出的题目是,“写出你最讨厌的队友或是每个队友身上让你讨厌的特质,并说明原因”。 诺尔维雅看见布卡·祖尔脸色骤变。 诺尔维雅知道,布卡决计不会写他的队友们有任何不好。布卡本就敏感,他因为误会队友而心怀愧疚,现在更不可能写他的队友们有多不好。 和布卡完全相反的是翼龙邦德·维沃恩。 邦德奋笔疾书,激情创作,甚至还举手申请要更多答题纸——场下“第二十三条校规”队的队长哈希姆铁青着脸。 邦德写了哈希姆。 确凿无疑。 诺尔维雅注意到朵兰一直看着一个方向。顺着朵兰的目光看过去,诺尔维雅看到了凯撒。 凯撒正在点头。他的小卷毛一颤又一颤,像在跳舞。 诺尔维雅收回视线时,朵兰已经低头开始答题了。朵兰旁边的奂暝也认真写着什么。 而她们家的艾尔利特…… 艾尔利特正在隔空点着她们,似乎是在用点到谁就是谁的方法来决定他的答案。 艾尔利特的指尖最后虚虚地点在了蛛姀的方向。 蛛姀:……我一会儿上场必写艾尔利特! 诺尔维雅失笑。 第一场比赛结束。 主持人没有核对分数,而是直接让参赛选手读他们写的回答。 翼龙邦德声情并茂,把他的好队长哈希姆骂的狗血淋头。 下一个是布卡·祖尔。 布卡捏着他手里空白的纸,眼神坚定地看着主持人。 “我不讨厌我的队友。我的队友们身上没有我讨厌的特质,我知道他们是不完美的。但是在我眼里……在我感受到的时间里,他们对我来说是完美的。我……对他们只有喜欢,没有讨厌。一点都没有。” 布卡从来不是胆小鬼。他之前只是固执地把自己圈在一成不变的世界里,他敏感,患得患失,偏执,不相信真的有人对他充满了善意,因为自卑,所以所有好心都像是陷阱。 可是布卡有把自己输掉的勇气。 他愿意相信。当奇迹奔向他的时候,他愿意把他的旧世界从他的身上一点一点带着皮肉撕下来。 所以布卡现在,愿意为了他的队友们而放弃这个问题。 “真锋象队”的队员们在场下为布卡的回答欢呼着,他们鼓着掌,就像之前凯撒给朵兰庆祝那样。 朵兰的答案是关于凯撒的。但她的讨厌很温和,完全不是指责,也看不出哪里讨厌,只有生活中一些再小不过的细节——但凯撒似乎不这么觉得。 凯撒在台下做着详尽的笔记,即使朵兰下场说“我不讨厌你”,凯撒也不曾停下动作。 同样有所行动的还有旁边的“白珐琅”队。 奂暝写了所有队友让他讨厌的地方,而现在“白珐琅”剩下的队员们一致决定待会儿上场就写奂暝。 艾尔利特下来的时候被蛛姀的藤蔓锤了一拳,他挑眉看蛛姀。 “选到你了没办法~一会儿你上场写我还不行吗?” …… 蛛姀也确实写了艾尔利特。 七场比赛下来,有些小队沉默,有些小队如常,有些小队在体育馆内直接决斗。 特指“第二十三条校规”队的队长哈希姆和队员邦德·维沃恩。 这场拼图游戏比赛自始至终都不像一个严肃的比赛。它更像是理事长大人被反随机组队联盟的抗议烦到而临时想出来的惩罚方式。 输赢好像变得不那么重要。在这种讨厌谁的问题里周旋,各个小队的重心都没有放在比赛排名和比分情况上。 除了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在一开始就注意到主持人没有宣布得分情况,也没有判定对错。 现在七场比赛下来,主持人只在台上笑眯眯地看着她们。 在气氛逐渐和缓下来时,主持人清了清嗓子,宣布了最终排名。 “第一名:送你回家队 第二名:艾博斯格第一队 第三名:真锋象队 ……” 这是第三场拼图游戏比赛的排名。 终赛没有分数。 “讨厌谁没有对错,当然,喜欢更是。” 主持人看着她们。 “我相信你们应该都有所收获。当然,冠军也是有奖励的。理事长大人瓦莱里奥·史密斯为比赛准备了有趣的礼物,排名前三的队伍可以派队长去理事长办公室领取。” 主持人自己欢快地拍了拍手。 “那么,我们第一届拼图游戏比赛,顺利结束!” 第367章 自毁 瓦莱里奥为“拼图游戏”比赛的获胜者们准备的奖品是一份调查问卷。那份调查问卷里的问题繁杂详尽,连喜欢吃什么都问的仔细。 据理事长说,他能够通过这份问卷告诉获胜者们的未来发展方向。 …… 秋日天气起伏不定。 勒特湖里飘着黑蛇般的枯枝和被夏日带走的植物。靠近勒特湖的树上还抖颤着一些残留着些许绿意的树叶。 风吹的杂乱,似乎也有着无法解开的迷思。 诺尔维雅怔怔地看着窗外,回过神后又低头继续整理着队友们的调查问卷。 诺尔维雅想,这个秋天大概是许多人的最后一个秋天。 比如说雷米亚兹的国王利比杜。比如说奥尔维撒国的洛斐迩瓦大公。 今天伍尔斯亲王回到了王都,休特和索萨都在等待着参加利比杜的葬礼。同时,艾琳代表瑈幽和菲阿娜联合向洛斐迩瓦大公宣战。 艾琳的领地建设被恶意阻挠,奥忒凯丝特第一时间找到了这股势力的源头。 是洛斐迩瓦大公。 艾琳现在已经有勇气和能力去复仇了。而且这种跨国宣战并不像菲阿娜和阿洛索的战争那样需要流血,这更像是经济抢夺——艾琳有足够多的资金。 投资商米莉菲森、菲阿娜、优丝丽·德、奈登,甚至是海克托先生…… 艾琳不缺供应商。只要她想,她可以把瑈幽建设得很好。她现在缺少的只是国家间的认可,她需要一个机会来证明她的强大。 洛斐迩瓦大公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并且是主动跳出来的选择。 所以艾琳向洛斐迩瓦大公宣战了。接下来的时间,艾琳会和菲阿娜一样忙碌。 诺尔维雅都是用联络器把调查问卷发给她们的。 1206里气氛静谧,诺尔维雅看着睡得很沉的蛛姀,微微笑了一下。 艾尔利特在外面工作,杜库去帮艾琳建设瑈幽,菲阿娜在腓比烈处理战争后续。她和蛛姀在1206里没什么事情。 诺尔维雅把整理好的调查问卷用联络器发给了瓦莱里奥老师,然后准备去打工。 突如其来的开门声让诺尔维雅停住了动作。 出现在诺尔维雅面前的是玛缇雅老师。 玛缇雅看到了熟睡的蛛姀,她朝着诺尔维雅笑了一下,然后退出门外等着诺尔维雅出来。 等到诺尔维雅走出来后,玛缇雅轻轻地关上了1206的门。 “听说你们比赛获得了冠军,恭喜。新的一个月到了,也该有新的指导老师来教你们其他知识。 抱歉,我在这个月教给你们的并不多。” 诺尔维雅摇头。她抬眸,眼睛像一望无际的海。 “玛缇雅老师,您不该说抱歉的,您给了我们很多东西。真的非常感谢您。” 玛缇雅显然不这么觉得。她有些遗憾,也有些愧疚,但她并不执着于这个话题。 “……艾琳她们今晚有时间吗?” 玛缇雅这么问着。 “我在奥尔维撒国订了一家最近很热门的餐厅,很多像你们这个年纪的幼崽都很喜欢那家的饭菜。” 玛缇雅爽利地说着,又有些感慨。 “原本我是想这周末约你们的新任指导老师一起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的工作变得很少。” 诺尔维雅弯了弯眼睛。 “玛缇雅老师,我会告诉她们的,我们晚上见。” …… 在见到玛缇雅老师之前,诺尔维雅先见到了瓦莱里奥老师。 在临近晚餐前,诺尔维雅收到了来自理事长大人的通讯。 她在走到理事长办公室前都觉得可能是邪神的问题,但她推门看到了棕发银眸的瓦莱里奥老师神情严肃地拿着一份调查报告。 是她的。 诺尔维雅敛眸,神情如常地走到瓦莱里奥对面。 “有什么不对么,瓦莱里奥老师?” 看起来气色格外好的瓦莱里奥老师用他那双锐利的眼眸盯紧了面前的半人鱼。 他没有先说诺尔维雅的问题,而是讲了他预测未来的原理。 “再精湛的占星术都不能完全看透一个人准确的未来。我能够占卜到的是绝对正确的方向,但至于到底会发生什么,我不会知道得那么彻底。 所以我没有直接预测你们的未来。我用你们交上来的调查问卷捏造了一个不存在的人,把这些不存在的人放在特定的世界运行规律里来看他们的行动轨迹。” 瓦莱里奥把半人鱼的那份调查报告拍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诺尔维雅,我只问你一遍。你确定你认真填写这个报告了吗?” 诺尔维雅点头。她对于瓦莱里奥接下来说的话有了些猜测。 “——诺尔维雅,你的所有推算结果都是死亡。” 瓦莱里奥看着她,语气冷淡。 “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诺尔维雅摇头。 “你的自毁程度是所有人里最重的。” 瓦莱里奥加重了语气。 “诺尔维雅,这不像你。” 诺尔维雅笑了一下,她的蓝色眼眸玻璃珠一样透亮,似乎没什么秘密能够藏匿。 “为什么呢?” “我测过你刚来艾博斯格时候的数据。你的情况比现在好很多。 是什么让你这么极端? 是因为攒够了钱让你父母的遗体能进入‘悬海之境’吗?这就是你人生的终极目标?因为实现了所以就想走向结束?” 瓦莱里奥用那双银眸打量着诺尔维雅,不理解她为什么伪装得那么好,但内里又能碎成那个样子。 诺尔维雅听着瓦莱里奥的话眼眸一动。 她肯定了瓦莱里奥的猜测。 “瓦莱里奥老师,我曾经爱过这个世界。我爱这世界的原因是我的家庭,我的父母。 您不知道我接受到的是怎样的爱。爱人不是本能,是需要很多示范才能学会的。所以失去的时候也就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我之前的生活并没有让我能一直坚持到自然死亡的目标,现在这点也没有改变。” 瓦莱里奥意味不明地看着她,然后轻笑一声。 “谁给你的错觉让你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蹩脚的谎话? 诺尔维雅,我不在乎你藏着的秘密是什么,但你最好在毕业之前都给我好好活着。” 诺尔维雅顿了一下,然后从善如流的答应了下来。 “你的队友们也不能抵消你对这个世界的排斥吗?” 在诺尔维雅离开前,瓦莱里奥说出来这样一句话。 诺尔维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回答就会让瓦莱里奥察觉到一些隐藏着的真相——她对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排斥。 她因为她的队友们而接纳这个世界,但这不代表她会让祂为所欲为。 不论真相是什么,她会找到所有让这个世界维持原样的方法。她要让这个世界完整地保留下来,她要她的队友们活着。 不,不是活着,是【存在】。 她要所有她爱的人不受摆布地,以自己的意识存在。 为此她可以不存在。 这并不是她的执拗或任性。她一直都在清醒地面临着她所处的困境。她一步步寻找着她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的真相,现在,有些端倪已经藏不住了。 所以她知道,这是个格外残酷的世界。所有她接受到的馈赠早就明里暗里地标好了价格,但她当时并不知道。 现在她察觉到有陷阱时,她已经失去了破局的可能。 她清楚地知道,无论她的哪个队友站在和她同样的处境上,都会和她做出相同的选择。 可是只有她有这个权利来做出选择。 这是她的不幸,也是她的幸运。 这不是自毁。破坏有时是为了保护。 诺尔维雅有爱人的本能。她被这个世界里的父母很好地爱过,她并不恐惧,她有许多直面困境的勇气,她愿意去爱人。 爱具体的人。 爱与被爱在同时发生。她知道自己在被爱意改变,在被神明操控,但她没有阻止。如果她来到这个世界是有使命的话,她愿意去完成。 这些是她现在无法言说的秘密。 诺尔维雅觉得自己隐藏的很好,但瓦莱里奥老师还是通过占星术发现了。这印证了一件事。瓦莱里奥老师的预测的确是正确的。 那么玛缇雅老师和娜塔莉的未来就很危险。 诺尔维雅在法阵到达奥尔维撒国之前都在思考这件事。 …… “诺尔维雅~这里这里~” 诺尔维雅抬头,在刚刚到达的法阵里看到了灰发披散的艾琳。 诺尔维雅把晚上聚餐的消息告诉了艾琳她们。 休特还没等到利比杜的葬礼,他并不想陪索萨一起在皇宫里看着伍尔斯在心软和心寒之间来回摆动,所以他来的很早。 菲阿娜和艾琳还有杜库一起来的奥尔维撒,坐的是菲阿娜自己建设的法阵——这也是菲阿娜会和艾琳一起向洛斐迩瓦大公宣战的原因之一。 菲阿娜代表腓比烈和奥尔维撒国签订了和平协议,前提是菲阿娜要为奥尔维撒国做法阵建设。 菲阿娜为这份协议付出了很多。但菲阿娜觉得这是值得的。因为奥尔维撒国是一个教育资源很丰富的国家,并且不歧视女性——奥尔维撒国是由皇太女继承的。 腓比烈的完全蜕变是一个太长的过程。在这样漫长的过程中,腓比烈的女性不该被困在腓比烈蹉跎。她们可以有更多选择,她们可以走向更远的远方。 但菲阿娜绝对反对洛斐迩瓦大公。如果不是艾琳需要这样的机会且奥尔维撒国国王暗示她不要表现得那么明显,菲阿娜会成为宣战的主力。 之前瓦莱里奥说的话在逐渐变成事实。腓比烈和瑈幽在未来一定会变成友好互助国家。 诺尔维雅这么想着,接住了扑向她的艾琳。 与此同时,一截花藤也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诺尔维雅抬头,看到了蛛姀。 她原本是要和蛛姀一起来奥尔维撒国的,但是瓦莱里奥临时找她,蛛姀又想充实一下给玛缇雅老师的礼物,她们就分开走了。 诺尔维雅没想到蛛姀的事情解决得那么快。 “所以,只剩艾尔利特了么?” 菲阿娜接过艾琳,冲诺尔维雅摇了摇头。 “艾尔利特今天工作结束的很早,玛缇雅老师叫他一起去餐厅点菜了。休特也在那里。” “是的~玛妈选的这家餐厅超级超级好吃~” 艾琳兴致昂扬。 “玛妈真的好厉害!玛妈订的餐厅都是我想吃但约不到的……” 艾琳忽然怔住了。她被自己的话带回了某一段记忆里。她意识到了。 “我好像……在当时合作赛前的训练里对玛妈说过我超想去的餐厅……” 玛缇雅老师像某种会回应期待的神明,为小队成员们完成着一些可实现的愿望。 艾琳情绪慢慢低落起来,玛缇雅老师的存在太过于自然温和,她几乎意识不到已经到了要道别的时候。 “一个月怎么只有四个星期呢……” 艾琳有些沮丧,她不喜欢分别。 “又不是见不到她了。她不是还预约了明年的那个餐厅?” 蛛姀冷声安慰着艾琳,也有些不明不白的奇怪情绪。 诺尔维雅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安。她被瓦莱里奥老师的话困扰着,不知道问题会出现在哪里。 娜塔莉保护着玛缇雅老师,为玛缇雅老师解决了她能想到的所有问题。娜塔莉已经把“保护玛缇雅”这件事做到了极致。 如果要出事……那大概率会是娜塔莉。玛缇雅老师作为兽勇士几乎没有需要忌惮的敌人,她的后方还有娜塔莉的保护,玛缇雅老师很难受伤到未来灰暗。 但娜塔莉身边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就会被抗衡着的三方势力联合围剿。 这么看来,似乎问题出在娜塔莉那边。 诺尔维雅没有得到答案。 餐厅很快就到了。 温暖的食物香气和慈爱的眼神一样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沉溺。 “送你回家”队和玛缇雅老师的合照是餐厅侍者帮忙拍的,玛缇雅老师手里还拿着给艾尔利特特别定制的少糖丝绒蛋糕。 然后在诺尔维雅开口前,玛缇雅老师先一步说了她的台词。 玛缇雅老师从侍者那里拿来了她之前藏在餐厅里的袋子。她开心地对她的学生们说, “小芽们,我给你们准备了结课礼物。” 第368章 玛缇雅的礼物 “诺尔维雅,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玛缇雅老师把一沓规整的名片递给了诺尔维雅。 “这是我整理出来的所有大陆的神赐道具商的联系方式。诺尔维雅,提我的名字可以打对折。” “玛缇雅老师,您……” 诺尔维雅想要拒绝。玛缇雅作为代表着和平的兽勇士,她不会和任何商人交往过密或是达成协议。 提起玛缇雅老师的名字就能打对折,这说明另一半钱是玛缇雅老师自己补上的。 玛缇雅在这么做的时候就想到了半人鱼的反应,她知道诺尔维雅很聪明,她也知道诺尔维雅信任她。 “诺尔维雅,相信我,这对于兽勇士来说不算是一个负担。比起那些我很少能够用到的金币,我更希望你能开心。” 玛缇雅不说谎。玛缇雅还给了诺尔维雅一个承诺。 “你可以依赖我。” 依赖是一个很重的词。这不该从一个兽勇士口中说出来,因为这代表着无限的权力。 但是玛缇雅相信诺尔维雅。她知道诺尔维雅不会轻易依赖她。诺尔维雅独立又疏离,诺尔维雅把她的队友们的责任都放在自己肩上——正是因为这样,玛缇雅才会让诺尔维雅依赖她。 玛缇雅了解过“送你回家”的曾经。在玛缇雅看来,这支队伍的指导老师们虽然都很好,但却没有那么成熟,成熟到能够让这些幼崽们依靠。 理事长还算可以,但理事长行事偏激,又忙碌地不能够及时回应她们。 “如果谁都找不到了,那么,来找我。诺尔维雅,无论你们在什么样的困境里,我都会救你们出来。” 这是玛缇雅对诺尔维雅的承诺。 在诺尔维雅怔怔地拿着名片时,玛缇雅已经拿出了给艾琳的礼物。 玛缇雅拿出的是两个卷宗。 “艾琳,上任瑈幽王妃伊莎娜·珂戎是一个经历丰富的政治家。她在成为王妃之前去过许多返祖科国家学习。这份卷宗是关于伊莎娜·珂戎的学习记录。” 艾琳原来还带着笑期待着玛缇雅老师的礼物,但她听到最后几乎握不住手里的卷宗。 艾琳和菲阿娜的情况不一样,艾琳的母亲伊莎娜·珂戎的事迹没有像菲阿娜的母亲阿法纳西娅·瓦萨那样被刻意地抹去。 但艾琳还是不知道关于母亲的很多消息。她渴望母亲,她渴望那种来自于母亲的陌生新奇的爱—— 越渴望,她就越退缩。 她值得母亲为她献祭吗?她这种残疾的、不健康的、不被瑈幽喜欢的灰狼,值得那样美好的母亲为她付出一切吗? 不值得的。 艾琳一边想象着母亲曾经的样子,一边抗拒着可以佐证母亲过去的消息。她很愧疚很愧疚,她觉得自己不够好,她觉得自己还不够强大,不能坦荡地在心里说“如果母亲您在的话,您也会为我骄傲吧~” 所幸瑈幽并没有多少关于母亲的确切记录,艾琳能听到母亲做出的政绩,能听到瑈幽子民们对伊莎娜王妃的怀念,但艾琳始终没有找到母亲的照片。 因为新任王妃的存在,瑈幽皇室的城堡里只有新任王妃的画像和新家庭三个人的合照。 艾琳在过去无数次经过那幅被挂起的全家福时都目不斜视地假装没看到。她知道那不是她该奢望的,她用无数恶毒的话来惩罚自己居然在活着,她不爱自己。 可是现在——现在她在变好。她在一点一点地修补自己,她想要爱很多东西,很多人,她也想觉得自己是值得被爱的。 她还没准备好去接受具体的母亲的存在。她还没有强大到能够和自己和解,能够直面母亲为了她的生命而献祭的事实。 但是她真的真的很思念母亲。 艾琳不受控制地,翻开了玛缇雅老师给她的卷宗。 只有玛缇雅老师这种兽勇士才能得到这么全面的信息。不同的返祖科国家有不同的风俗,大多数兽人聚集地都是排外的。 即使艾琳想要获得这样的信息,也需要向那些国家申请。 艾琳看到了卷宗开头。 她怔怔地看着,看了很久都没有出声。 艾尔利特站在艾琳身后。他比艾琳高很多,低头就能看见艾琳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艾尔利特看到了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相片。那个相片里的女孩和艾琳差不多年纪,但和艾琳长得并不像——不,艾琳不笑的时候还是挺像的。 相片里的女孩眉眼凌厉,看起来聪明又坚定,像个老师,还像……和艾琳一样的瑈幽领主。 艾尔利特知道这就是艾琳的母亲。气氛压抑沉闷,艾尔利特本想说什么来打破沉默,但他看到艾琳抬起了头。 有泪珠滴在泛黄的相片上,但艾琳的语气如常。 “玛妈,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这份礼物——另一个卷宗是什么呢?” “是关于洛斐迩瓦大公的黑暗交易。” 玛缇雅摸了摸艾琳的灰发,看着她欣慰又心疼。 “我听说你向他宣战了。艾琳,注意安全,他的手段向来肮脏。” “没关系的玛妈~我会采取的措施也都不干净啦! 玛妈,这两个礼物我都超——喜欢!谢谢玛妈!” “喜欢就好。” 玛缇雅在礼物袋子里拿出了两个盒子。 “休特,这是你的。杜库,这个是给你的。” 休特得到的是一瓶泛着蓝紫色光芒的药剂,杜库手里的是流动着的立体图案。 “休特,你手里那瓶药剂是顶级镇痛剂,只要一滴,你就感受不到任何疼痛,谨慎使用它。 杜库,那个图案贴在你的手上就会变成一个独一无二的纹身。” 那么,有独一无二的纹身的杜库也是独一无二的。杜库明白了,他把那个流动着的图案贴在了左手的手腕上。 杜库的手腕上浮现出一个晨星的图案。 杜库给他的队友们展示着手腕的图案,他肩上的小傀儡也挥舞着手腕来展示自己的特殊。 休特看着手里的药剂忽而一笑,似乎放弃了什么。 在他旁边的艾尔利特忍不住问他。 “怎么了?你感动成这样?” “艾尔利特,这种特制的药剂我见到过。” 艾尔利特看着休特的表情都能猜出是在谁那里看到的。 “是那个第三王子索萨那儿吗?” “索萨还不够格。是利比杜。” 休特弯起唇笑了起来。但他的绿眸里冷沉如水。 “艾尔利特,这是利比杜用来治疗擦伤的药剂。” 休特见过很多次。 休特终于明白伍尔斯为什么会犹豫不决——伍尔斯始终在意利比杜。 虽然不让利比杜碰有关雷米亚兹国的重大决策,但却给了利比杜最优渥的生活。 他在这之前一直以为这是用来恢复伤口的,原来这是顶级镇痛剂。 休特绿眸看向手里的药剂,觉得当初了解的知识还是太少。如果他当初知道这是镇痛剂,他杀了利比杜也要把这药剂握在自己手里——用血来换也可以。 他会有千万种方法,但他当时只是冷淡地看着利比杜停止嚎叫,觉得他的耐痛能力太差。 休特握紧了药剂,认真地对玛缇雅老师道谢。 玛缇雅老师摇头。她更觉得难受,因为休特是雷米亚兹皇室的大王子,给休特准备这种镇痛剂的本不该是她。 “玛妈!我的礼物呢?” 艾尔利特终于出声打破了愈发向下的气氛。 玛缇雅笑了起来。 “在这儿呢。” 玛缇雅拿出了之前艾尔利特很喜欢玩的鲁比克方块,只不过这个要大很多,而且每一块上都有密码锁。 “我和你的任课老师们谈好了。只要你在那些老师布置的小测验里拿到及格分,你就能获得打开一个小格子的机会。这些小格子里藏着很有趣的小玩具。” “玛妈,你知道我可以直接砸开它。” 漂亮的魅魔说的话总是这么挑衅,但玛缇雅依旧笑着。 “我知道,所以我找法阵师给这个鲁比克方块进行加固了。” 艾尔利特顿住了,而玛缇雅转向了蛛姀。 “蛛姀,我听吉兰说你对奇特的植物很感兴趣。这些种子来自其他大陆,或许有你没见过的品种。” 蛛姀沉默地接过了那些种子,硬邦邦的说了谢谢。 最后是菲阿娜。 玛缇雅的礼物袋子已经瘪了下去,她的最后一份礼物是从提泰格拿过来的。 这份礼物是一本已经校对完并且配上了插图装订结束的,作者名为阿法纳西娅的书。 “——菲阿娜,这是第一版。” 在玛缇雅留在提泰格的时间里,有一部分是在和哈梓一起校对文本。 这是玛缇雅和哈梓一起为菲阿娜准备的礼物。 “菲阿娜,哈梓说等这本书出版,他就回到腓比烈居住。他想作为出版商来帮助你。” 菲阿娜垂眸感受着手里书的重量,觉得她曾经失去的如今又重新被她攥在了手里。 菲阿娜抬起头。 “玛缇雅老师,我们也有礼物要送给您。” 整理好心情的诺尔维雅走了过来。 “是的,玛缇雅老师,我们也为您准备了结课礼物。” 这份礼物是用影像石和通告这种形式表现出来的。 “之前您说希望我们变成更好的大人,我想,我们应该做到了。” 诺尔维雅播放着影像石录下的场景。 是两方势力的代表在诺尔维雅的威胁下被迫握手签下和平协议过程。 “送你回家队”队内每个成员手里都有准备好的影像石,她们充当着正义使者,用各种手段解决了很多本会发展成兽勇士需要介入的争执。 这也是最近玛缇雅的工作少了很多的根本原因。 因为“送你回家”在充当正义使者。 这是诺尔维雅和休特想出的,能够给玛缇雅老师的最好的礼物。 选择改变谁的命运就要承担介入的后果。被爱改变是没有办法抵抗的事情。 玛缇雅老师没有要求她们要变成什么样子,玛缇雅老师体谅她们,纵容她们。 玛缇雅老师把很多爱不由分说地塞给了她们。 是很多不求回报的爱。 正因为这样,她们才不能对这份爱熟视无睹。 正义与和平对于她们来说并不是需要特别在意的,但玛缇雅老师在意,那么她们就可以为了玛缇雅老师努力。 “玛妈,我们变成了很好的大人吧~” 艾琳骄傲地说着。她手里拿着一个返祖科国内皇室发的通告。 玛缇雅用手捂住了眼睛。过了很久,她挪开了自己的手。 “我从来都没觉得你们需要改变。你们自然成长就会变成很好的大人。 这份礼物太贵重了。我很喜欢,但我得说,我不希望你们这样。维持和平是我的职责,幼崽们就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你们为了我而选择改变,我很感动,但这不该成为你们的负担。 大人有大人该做的事,幼崽有幼崽该做的事。我一直都觉得你们是很好的幼崽,你们不需要改变。比起维护正义,我更希望你们能够保护好自己,维护自己的利益。 你们一直都做的很好。能够成为你们的指导老师,我很荣幸。” 脸上有着虎斑纹的兽勇士,在人潮汹涌的餐厅里向她的学生们低头表达着自己的尊重和感谢。 而她的学生们拿着礼物,也向她们的指导老师弯腰鞠躬,就好像她们曾经做过千百次一样。 礼物与礼物之间实际上没有那么多的不同。爱的含量那么平衡,交换的礼物就是交换的爱。 诺尔维雅握着手里的名片,忽然觉得“拼图游戏”这个比赛的名字设计的很好。 只是诺尔维雅不知道,最后碎片都被拼回去时,整个拼图呈现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场景。 诺尔维雅无法预测未来。诺尔维雅在1206活动教室里看着墙上的合照,把娜塔莉刚刚发给她的新照片也打印出来贴在了墙上。 是篝火晚会时的照片。 娜塔莉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所有人都框在了她的影像石里。 摆着食物的吉兰和摩尔珈和护在他们身前的休特,烤着的蛛姀、艾琳和杜库,有些萎靡的艾尔利特和安慰他的诺尔维雅,正在玩野餐游戏的拍摄者娜塔莉和她旁边的玛缇雅。 【娜塔莉:可以把我截掉。】 娜塔莉甚至知道她们会在活动教室的墙上贴和指导老师的合照。 诺尔维雅没有把娜塔莉截掉。她把这张合照放在了和玛缇雅老师在餐厅里的合照的下面。 配合着娜塔莉拍摄的动作,就像娜塔莉在和玛缇雅老师牵手一样。 诺尔维雅把这一幕拍下来发给了娜塔莉,附赠了一句话。 【诺尔维雅:娜塔莉小姐,请注意安全。】 【娜塔莉:?】 【娜塔莉:照片粘的不错。】 第369章 番外·他当然不是胆小鬼 “布卡,我想我们需要参加这个比赛。” “真锋象队”的队长金系魔法师米西在寂静中向他的队员阐明了这个比赛的重要性。 然后米西看到布卡沉默地点了点头。 米西作为队长最讨厌他的队员们这样。如果做出这个举动的是法贾,他早就挥舞着拳头冲过去了。 但这是布卡。 布卡·祖尔。顽固的水系魔法师,“反随机组队联盟”的主要发起者之一。 米西该觉得愤怒的,因为布卡的这个举动无疑是在说他们“真锋象队”队内关系不和谐,他作为队长在外的脸面被布卡打的啪啪响。 但他又有些理解布卡。 他的这些队友们确实很烦。说起话来叽叽喳喳的半天都听不懂到底是在说什么。他觉得自己的通用语已经够烂了,但他的队友们更胜一筹。 布卡的通用语说的很好,但布卡不和他说话。 米西天天被这些队友围绕着,几乎都快忘记正常的通用语该怎么说了。 所以他倒是有些赞同布卡提出的“反随机组队”想法,只是他在畅想可以和谁组队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担忧着现在的队友们该怎么办。 他放不下他的队友们,包括这个长了嘴却不用它来说话交流的布卡。 但他时常惊叹于人类对于彼此的包容度。 有时候他都觉得无法忍受布卡的冷暴力,但他的其他队友们总会在一些时刻犯蠢,让他觉得布卡也是很好的,虽然他不交流,把他当木头,但最起码布卡不闯祸。 当然,也有例外。 比如现在出现的“拼图游戏”比赛。 米西知道布卡被理事长逮到了,也明白他们“真锋象队”被强制参加这个比赛多少带点儿布卡的原因。 米西不喜欢这个比赛。 米西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和布卡之间的关系。任何变动都会让布卡越走越远。 米西想过放弃,但法贾不同意。 法贾颠三倒四地说着布卡曾经对他是多么好,米西被法贾烦的睡不着觉。后来布卡冰冷的态度让法贾很受伤,米西觉得是时候放布卡自由了,但梅妮娜又嚷着说“这是不对底”。 “不对底不对底,哪里不对了到底!对底对底就是对底!” 米西被折磨得不行,他的通用语在他的队友们的影响下烂的像掉在地上化开的冰棒。所有的一切糟糕的让他想退学。 但就在这个时候,布卡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布卡主动来问他发生了什么。 米西大概知道布卡对他们有些误解,并且固执地不愿意解决问题,把自己封闭在一个他永远都无法理解的世界里。 米西讨厌这种懦弱的人。他觉得这样的人存在没什么问题,但成为他的队友就很讨厌。 只是当他陷入崩溃时,最先发现的居然是他讨厌的布卡。 米西意识到一件事。布卡非常敏感。 然后米西又意识到,如果布卡这么敏感,布卡应该能很清晰的感知到别人对他的恶意……比如说他对布卡的讨厌。 米西无法理解。如果他知道有人非常讨厌他,他一定会非常厌恶那个人。但布卡却来安慰他,虽然表情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米西明白了法贾的感受。法贾喜欢布卡,不仅是因为布卡对他很好,还因为布卡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布卡拥有某些不同寻常的勇气。或许他不敢从他自己建筑的世界里走出来,但米西觉得,布卡拥有一些他没有的东西。 米西开始了解布卡的过去。然后在他觉得足够了解布卡时,他尝试着用布卡的眼睛来看这个世界。 然后他发现,这个世界令他恐惧。 米西想,布卡才不是胆小鬼。布卡只是在保护自己。布卡已经很努力了,但没进入过他的精神世界里的人并不知道他到底在面对着什么。 米西也把自己也变成了保护布卡的一部分,但他还没找到和布卡相处的方式。他摸索着布卡变成如今这样的原因,隐隐已经有了些收获。 但“拼图游戏”来了。 米西不知道参加这个比赛是不是对的。如果这个比赛把布卡推得越来越远,他又该怎么应对? 米西把这些话说给副队长梅妮娜听,说他现在不讨厌布卡了,但现在这个比赛却让他进退两难。 “真锋象队”的副队长梅妮娜斜着眼看他。 “真是底!你真是不坦率!说现在才不讨厌布卡,之前保护布卡的不是你?你真是底!不敢承认自己真正心思的胆小鬼!” “你不是胆小鬼,你咋不去问布卡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们了?” “不要吵架你们!” 法贾从角落里蹦了出来。 “胆小鬼都是我们!吵架不要!” 梅妮娜哼了一声。 “叫什么真锋象队,叫胆小鬼小队才对!真是底!” …… 米西现在非常喜欢“拼图游戏”这个比赛。 他在队尾看着布卡的背影,觉得他自己也有很大的勇气。他大概一直也没有真的非常讨厌布卡,只是他不想承认。 他不想承认布卡在那么安静地承受着他完全难以忍受的痛苦,而他始终无法对布卡感同身受。 这是他作为队长的,真正的无力。 好在他不是胆小鬼。 布卡也不是。当然不是。 “真锋象队”,没有胆小鬼。 第370章 番外·法贾的信(母语书写语序正确版) 【亲爱的妈妈: 父亲还像倔驴那样生气吗?请您劝劝他,我来到艾博斯格学院是一个很正确的决定,南边大陆真的不适合我这种魔法师。 我已经入学了,这里的同学都很好,我生活的也很好。艾博斯格学院周围有一条美食街,那是我的天堂。 我的老师们都很负责,校园环境也很好。我的同学们的通用语都非常好!只是他们都不会说我的语言,这让我有些寂寞。 对了妈妈!我在入学的时候遇到了很好的同学!他没有因为我的通用语露出笑容,他一直很认真地听我讲述我的问题,然后带我去宿舍,告诉我许多注意事项……但很可惜他和我并不是一个专业。 好了妈妈,我要去我的天堂了。请给我回信。 ——彻图家最伟大的魔法师敬上】 …… 【妈妈: 我已经在减重了。请把我的零用钱给我吧。 ——您最爱的儿子法贾】 …… 【母亲: 我真的很想吃肉馅饼。发这封信的钱是我从之前那个热心的同学借的。妈妈,求您给自己和我买个联络器吧!寄信太贵了。 ——法贾】 …… 【我最亲爱的母亲大人: 钱已经收到了!您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联络器当然是没用的东西!我非常愿意给您写信! 听说父亲要来看我,母亲,可以让父亲把家里的肉馅饼带过来一些吗?我想给我的同学们尝尝我的家乡特产。我已经把钱还给那位热心的同学了。那个同学叫布卡,布卡·祖尔,感觉有些像一个松鼠的名字。他是水系魔法师。 他好像总是很忙。听说他并不是很穷,但我不知道他有多穷。早知道我不向他借钱了。 ——您忠诚的好儿子法贾】 …… 【妈妈: 我假期不想回家了!父亲他太过分了!他凭什么那么说我!我不工作就没有价值吗?我可是艾博斯格的魔法师,我毕业之后会非常厉害的!父亲他那老一辈的南边大陆思想真是叫人生气! 我要挣钱给他看!让他哑口无言!然后用挣的钱给你买礼物。 ——最爱你的法贾】 …… 【妈妈: 收到项链了吗?嘿嘿,是你很喜欢的那一款对吧!父亲他服气了吗? ——最厉害的法贾】 …… 【亲爱的妈妈: 新学期开始了,作业变得多了起来,我不去打工了。 我之前和你提过的那个布卡·祖尔,他也不去打工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变得很冷漠,这是正常现象吗?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但他好像只把我当成普通同学。 妈妈,要怎么和这样的人交朋友呢? ——法贾】 …… 【妈妈: 我想家了。这封信到家的时候我也就快回去了。 你的来信我都收到了,我也尝试了那些方法,但布卡·祖尔的态度似乎没什么变化。 妈妈,上学好累。期末周真是难熬。我很想你。告诉父亲我不想他。 妈妈,我的通用语好了很多,但我在说话之前总要准备很久。我就像被强制戴上口笼的发狂返祖科。 我讨厌说话。 我很孤独。 妈妈,我的选择是对的吗?我不确定了。 ——法贾·彻图】 …… 【妈妈妈妈: 猜猜我的队友是谁!没错!是之前那个很热心的布卡·祖尔! 我们注定要成为朋友的。不,是队友! 不用担心了妈妈,我的队友们人都很好,他们也都是魔法师,我很喜欢他们。我们现在选出了队长和副队长,然后也想出了队名。 真锋象队。 怎么样?妈妈,是不是读起来就很帅气?有一种马上要打起来的紧张感对吧?嘿嘿。其实我们很和谐的。我们关系都很好。 我的队长叫米西。他也是南边大陆来的,但离咱们家很远。我的副队长叫梅妮娜。梅妮娜说话怪怪的有口音,但我不会因为我的通用语比她好就嘲笑她的,我知道被嘲笑是什么感觉。 妈妈,我真喜欢艾博斯格。在合宿的时候我和队友们整夜地聊天,即使说得不对他们也能猜到我想说什么,怪不得我们是队友呢! ——你的法贾】 …… 【妈妈: 过两天就是布卡·祖尔的生日了!你还记得他对吧?那个很热心的同学! 布卡人真的很好,我们想要给他一个毕生难忘的生日。之前布卡说他几乎都不庆祝他的生日,这怎么能行! 我想在高档餐厅里给布卡庆祝生日,但是梅妮娜说布卡自尊心那么强,万一想要承担他自己的餐费,那就很糟糕了。 而且布卡不喜欢去其他大陆,我们能够选择的餐馆很少,但我们又想让布卡有最好的生日…… 妈妈,你说我假期邀请布卡来咱们家玩,他会同意吗? ——法贾】 …… 【妈妈。布卡不和我们说话了。布卡在他的生日没有出现。我们选了“乡巴佬”酒馆。他家的生日套餐很好吃,可是布卡不在,再好吃都没有意义。】 …… 【妈妈: 我好像没有做错什么事,为什么布卡忽然不理我们所有人了呢?他还反对随机组队,可是…… 妈妈,为什么人与人之间会变得这么复杂? ——法贾】 …… 【妈妈: 我试了你说的所有办法,但布卡还是很冷漠。 我好像不认识现在的布卡了,我不明白我们做错了什么。只要布卡出现,气氛就好窒息。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妈妈,我想要放弃和布卡成为朋友了。 ——法贾·彻图】 …… 【亲爱的母亲: 合作赛要开始了!妈妈你和爸爸会来看我吗? 爸爸最近身体好一点了吗?我肯定会回南边大陆工作的,让他不要因为这件事生气了,你们都在南边大陆,我怎么可能留在西边大陆? 但是我已经来到艾博斯格一年多了,你们不想来看看我的学院环境吗? 还有那个勒特湖,你们进去就知道那真是遗忘之湖,我挂科是因为掉进去了。 ——你的赢家法贾】 …… 【妈妈: 新学期开始了。我们被选上去参加拼图游戏比赛了。好烦。 ——法贾】 …… 【妈妈: 布卡突然和我们说话了!天呐天呐!是真的布卡! 感谢理事长!感谢所有给我们投票的好人同学!参加这个比赛真是让人快乐。】 …… 【妈妈: 这是我们真锋象队的合照。我们是拼图游戏比赛的第三名!厉害吧。 但比起胜利,我觉得布卡重新接受我们这件事更重要。 真好啊。 妈妈,我很喜欢艾博斯格。我当初选择来艾博斯格上学是对的,比我做出的其他任何决定都要正确。 妈妈,我不是胆小鬼吧? 之前梅妮娜说我们应该改名叫“胆小鬼队”,但我觉得我们都很勇敢。 妈妈,我想吃肉馅饼了,请寄给我七份吧,布卡说他也想吃。 他还说等到假期想去南边大陆找我和队长玩。我们又去了“乡巴佬”餐馆。 真的特别好吃。 ——法贾】 第371章 番外·阿法纳西娅(上) “我拥抱过彩色的黎明。” ——阿法纳西娅·瓦萨 —— “娜夏,你的行李都收拾好了,你还有什么想带的吗?” 身材臃肿的贵妇人在嵌着宝石的走廊里高声嚷着,问向在走廊尽头房间里的女儿阿法纳西娅。 贵妇人是瓦萨家族的家主夫人,国王阿洛索的亲姐姐阿米拉·瓦萨。 阿米拉知道最近她那个弟弟阿洛索准备考察那些贵族小孩当国王继承人。她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准备把她病弱的女儿娜夏送过去。 她太知道男人们的劣根性。他们痴迷于在女人身上寻找曾经孱弱的自己,就像是她的丈夫。她的丈夫深切地爱着他幼时的玩伴,却因为身份的参差不得不放手。 阿米拉同情地想着那个丧夫后四处碰壁的妇人——也是她丈夫的前情人。她很可怜对方的遭遇,她不介意她的丈夫收留那个可怜的人儿,但她的丈夫却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真是悲剧。 但是,这样的悲剧不会发生在她阿米拉的女儿身上。她要让她小麻雀一样的女儿成为腓比烈最幸福的女人。 她推开了房间的门,看清了屋内的情景。 她瘦弱的女儿披着米色的软毯,手里拿着一本笨重的书。阳光撒在娜夏樱粉的头发上,像是她随手画出的模糊色块。 阿米拉放轻了声音。 “娜夏,怎么又自己留在房间里?那些女仆呢?” 像是一幅画的娜夏终于动了。她瘦弱的手腕似乎一捏就碎,却始终稳稳地拿着手里的书。 她开口。 “我让那些女仆去休息了。 母亲,去皇宫不会对我的身体有任何好处。” 娜夏这么说着,慢慢合上了她手里的书。她说完话后就轻轻咳了起来。她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 她的下巴尖尖的,如同被斜着削断的花茎。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揉着花瓣的那种发钝的摩擦声。 但她的眼睛很亮。不柔和,带着某种阿米拉不理解的执拗和锋利。 阿米拉叹了口气。 “娜夏,我会去皇宫看你的。你在皇宫里身体会更好的。” “不会的。我的身体就是这样,不会更好,也不会更糟。” 娜夏笃定地这么说着。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情况,她也知道母亲在想什么。 她不喜欢去皇宫,尽管母亲和那些女仆都说皇宫有更加厉害的疗愈师。她知道那是谎言。虽然她还很小,但她已经能戳穿许多骗局了。 她不会祈求。她知道母亲的执拗,甚至母亲最在意的并不是她的健康。 她无法反抗。她只能打破母亲的谎言来证明自己的生气。 阿米拉果然露出了一些尴尬的神色,但那消失的也很快。阿米拉用戴满了名贵宝石戒指的手扇了扇风。 “娜夏,我这是为你考虑。你身体这么差,以后不会有好男人要你的,到时候你要是留在家里当个老姑娘,一定会被人耻笑。 不如现在就进皇宫找一个还不错的男孩把他套牢,这样你对他知根知底,以后嫁给他也顺理成章。” 娜夏抑制住她的咳嗽,慢慢坐了起来。她的身形单薄,即使坐起来也不会陷在格外柔软的床铺里。 阿米拉心疼地看着她,直接坐在了她的身边搂着她。 “我可怜的心肝,你是不是上一世得罪哪个神明了?你的命可真差,要不是生在瓦萨家,你早就不行了。 我不求你能对家族有什么大贡献,也没期待你能做到像我这样,只要你找到一个对你好的男人,我就放心了!” 阿米拉感受着她的娜夏偏凉的体温,恨不得把她抱的更紧。 娜夏被母亲密不透风的拥抱裹挟的有些窒息。她轻轻点了点母亲的臂膀,然后大口地呼吸起来。 在呼吸平稳后,娜夏蹙眉看向母亲。 “我一定要结婚吗?” 阿米拉闻言蹙起眉,有些惊慌。 “你……你说什么?” 娜夏眸色浅淡。 “我在想,我可不可以不结婚。 我没有抗拒婚姻。但是我反对为了结婚而结婚。如果没有遇到让我足够心动的男人,我想要自己待着。” “你真是读书读傻了!” 阿米拉霍然起身。娜夏被床上的塌陷带的身形一歪,差点摔在地上。 阿米拉没有理会她的狼狈。阿米拉不明白她的付出怎么会让娜夏有这种不可饶恕的想法。她不敢想娜夏如果不嫁人会有多悲惨,而她会变成一个多失败的母亲—— 阿米拉想要杜绝这种可悲的可能。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娜夏是多么孱弱且不好养活,说着她的宽容和爱。 “……你表姐都嫁人了,她嫁的侯爵,现在是侯爵夫人,我们瓦萨家族因为有她变得更加荣耀。我根本没有让你上那些课程,我从来都没期待你能嫁给什么位高权重的男人,娜夏,我还不够溺爱你吗? 你读那些书有什么用?你以为那些男人喜欢比他们还要聪明的女孩吗?不,他们不需要那样的妻子,他们需要健康漂亮又听话的,你哪项都不符合。你以后能做些什么——” “我可以当老师,可以去经商,可以做我想做的工作。” 娜夏轻轻地说着,她压抑着因为情绪波动而出现的晕眩。 阿米拉从上到下把她看了一遍,然后微笑起来。阿米拉带着悲悯看着她天真的女儿。 “娜夏,这是腓比烈,别说那些文绉绉的蠢话了。既然你行李都收拾好了,那下午我就派人送你去皇宫。” 阿米拉做出了最终决定,然后利落地转身离开。 娜夏垂眸,她看着母亲越走越远,再次举起了手中的书。 《腓比烈的女性困境》。 她不用看外面的世界,就已经验证了书本上的内容。 她姓瓦萨,她的母亲是国王的姐姐,她的父亲是大贵族,她是腓比烈身份相对较高的贵族小姐。比她身份更高的贵族小姐不会超过十个。 尽管如此,她能够拥有的最大权利只是“可以自己挑选未来的丈夫”。 娜夏轻轻叹了口气。 腓比烈女性的处境比她想的还要糟糕。 …… “娜夏,那是你舅舅,你在皇宫里有任何事都可以去找他……” 阿米拉絮絮地嘱咐着她孱弱的女儿。 娜夏耐心地应着,然后拥抱了阿米拉。 “母亲,不用担心。我会在皇宫里有所作为的。” “别选地位太高的男人。” 娜夏知道她和母亲说的是两件事。她看着阿米拉,风吹动了她樱粉色的头发。 “母亲,我活下来很不容易,是吗?” “当然!如果你没生在瓦萨家,你早就和那些可怜的平民一样躺在坟墓里了!” “正因为这样,我的生命应该比其他人更有意义,更有价值。” 娜夏向阿米拉笑了一下。 “母亲,谢谢您送我去皇宫。” 皇宫里的图书馆是整个腓比烈里最好的。她能够做更多的研究。 娜夏走的很坚决。她到达皇宫的时候也始终保持着对新图书馆的期待,即使见到她的舅舅阿洛索的时候也没有被削减兴致。 娜夏听过有关这位国王的传闻——娜夏认为他极度自负又缺失正常的情感。 娜夏透过阿洛索微笑的面庞,看到了他腐臭的灵魂。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锐利,阿洛索微微皱起了眉头。虽然他一直笑着,但娜夏知道他的心情并不算好。 “阿法纳西娅,我不喜欢你的眼神。姐姐她真的不会教导孩子。” “国王陛下。” 娜夏凝视着她年轻的舅舅。 “我只是借住在皇宫。我不会打扰你的计划,也请您不要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阿洛索的眉眼猛地一耷。他眼神阴冷地扫了娜夏一眼,然后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你和姐姐一样令人厌恶。在皇宫里待着吧,别和皇宫里的男孩儿们扯上关系,他们都不会是你的归宿。” 阿洛索说完这番话后就离开了。 在这之后的几年里,娜夏几乎没见过阿洛索。但她却总能随时了解到阿洛索的动向。 因为赛珂·让罗。 娜夏最初并不喜欢这个让罗家的小男孩。她并不是对让罗这个家族有偏见,她只是觉得能和她的舅舅阿洛索那样亲密的小孩智商应该都不会太高。 她不太明白阿洛索在赛珂身上看到了什么才能让他成为国王继承人。但她明白在阿洛索的教导下,赛珂·让罗长大后绝对会成为一个很差的人。 因为她看到了赛珂在欺负其他孩子。 在这皇宫里,赛珂被阿洛索宠的无法无天。 娜夏始终平静地当着旁观者,因为她清楚自己暂且无法改变这一切。她在确认自己会赢之前不会出手。 但赛珂主动找上了她。 赛珂在一个午后闯进她的画室,然后弄乱了她写好的手稿。 娜夏很少发脾气,她不喜欢让情绪掌控自己的动作,因为那样会让她的身体超负荷。但娜夏因为赛珂生气了很久,并且给了赛珂他应有的教训。 她以为赛珂一定会向阿洛索告状,但赛珂却一反常态地缠上了她。无论她做什么,赛珂都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娜夏以为自己会讨厌这样,但她发现有赛珂似乎也挺好的。 她能知道阿洛索的精神变态到了什么程度。 然后娜夏发现,赛珂对阿洛索地行为并不是一无所知的。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和他那么亲密?” “你不明白,娜夏,他就像我的父亲,他或许很不好,但他对我特别好。” “阿法纳西娅。让罗,你不能叫我娜夏。以及,对你特别好不是让你变成现在这样。” 娜夏说起真正的父亲应该怎样引导孩子,赛珂听得认真,到最后也默默地沉思着,对阿洛索的行为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娜夏以为赛珂真的觉醒了,但在陪她读书与陪阿洛索下棋之间,赛珂还是选择了阿洛索。 娜夏再一次因为赛珂生气了。但她又有些不解,为什么赛珂没有选择她她就会生气呢?这要用什么理论来解释? 她解释不了。她不会承认她喜欢赛珂的陪伴。她闷头写着以她自己为原型的小说,再也不见赛珂了。 赛珂也有脾气,他被所有人捧着,根本不会向谁低头。娜夏的拒绝在他看来是挑衅,他不会先低头。 娜夏也知道。她放弃赛珂了,阿洛索教出来的孩子注定是要成为阿洛索的,她再怎么干预结果都是一样的。 然而两个月后,娜夏收到了来自赛珂的纸条。 【娜夏,今天是个很好的晴天,午宴在中午十二点。】 别扭的道歉和示好的邀约。 娜夏把这张纸条退回去了。没有明确道歉字句的道歉在她这里不算是道歉。文字陷阱和暧昧的界定让她觉得这并不真诚。 虽然,她可能,真的,有一点喜欢赛珂。 因为赛珂真的支持她。赛珂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并且能和她用同样的思维来探讨有趣的话题。赛珂尊重她,赛珂支持她的梦想,并且觉得那是可行的。 娜夏给她对赛珂的喜欢找了很多个理由。但可能“喜欢”本身并不需要理由。 所以在第二天十二点午宴开始的时候,娜夏在画室门口看到了提着篮子的赛珂。 “我知道你不会去,所以我来。娜夏,我没有和你一起读书是因为我喜欢你。 我真的喜欢你,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偷偷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会不会很奇怪,我会在意我穿的鞋子上有没有泥,只要你用那双花朵一样的眼睛看着我,我的脸就会发热,我靠近你就会呼吸困难。 我喜欢和你在一起。我喜欢你不会顺着我,我喜欢你毫不留情地指出我的错误,我喜欢你思考时那种严肃认真的表情。 我知道我喜欢你,所以我不好意思和你在一起。但是我发现见不到你是那么痛苦。对不起,娜夏,我并不是因为喜欢读书才来……” “赛珂。” 娜夏出声,眼睛微弯。 赛珂茫然地停下,眼神湿漉漉地看她。 “怎……怎么了?” “我喜欢你。但是我不喜欢你被阿洛索支配掌控。如果你真的喜欢我,那么所有事我们都要一起商量。 是‘我们’,我和你,不是阿洛索。我要你相信我多于我的舅舅。” 娜夏身形单薄,但她的眼神是那么坚定。 “赛珂,如果你做不到,我会立刻离开你,即使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能做到!娜夏,我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情。” …… 赛珂信守诺言。 娜夏也是。 在母亲的催婚愈演愈烈的情况下,娜夏把她和赛珂的恋情告诉了母亲阿米拉。 但阿米拉一直皱着眉头,最后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娜夏在书里读过许多情人分离的情节,但她没想到这种事情发生在她身边时,她会那么孤立无援。 赛珂被阿洛索催眠囚禁在了皇宫里,而她被困在瓦萨家族的城堡里,她的母亲为她选择了一个小贵族未婚夫。 “我是哈梓。” 她的未婚夫介绍着自己,眼神清澈。 “抱歉啊,我不想和你结婚,我不想和任何人结婚。我是一个出版商,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我想在有限的人生里——” “哈梓。” 娜夏的脚上戴着镣铐。她的脸色苍白,身形单薄地看起来一吹就倒。 但她的话却那么——那么让人心潮澎湃。 “哈梓先生。想要改变腓比烈吗?” 哈梓愣了一下。随即,他的表情变得很坚定。 “……当然。” 第372章 番外·阿法纳西娅(下) 娜夏和哈梓制定好了逃离计划。 哈梓不认为腓比烈可以在内部被改变。腓比烈根深蒂固的传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祛除的,哈梓觉得除非国王和所有贵族死光了腓比烈才能有些好的转变。 “但那太久了。哈梓,在外部给腓比烈施压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里,我们的软弱会滋生妥协的细菌。” 娜夏拿着水笔,她的大拇指和中指上有一层被笔磨出的薄茧。囚禁的生活让她变得愈发消瘦,她的眼眶下凹,樱粉色的眼睛看起来又大又亮,几乎慑人。 “哈梓,我们只能相信我们自己。依靠其他势力来促成腓比烈的进步是不可能的,如果到时候腓比烈被其他国家侵吞,那后果会更加严重。” “所以你不想走?” “不,我一定要走。但是我还要回来。” “救赛珂那个家伙对吧?我真不明白,你那么聪明,怎么会喜欢赛珂那种笨蛋!他听得懂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他在皇宫里被国王控制着,你确定他现在还想和你一起逃离皇宫? 只要他留在皇宫里,他以后就能接替阿洛索的位置成为国王,你确定他想走?” “哈梓,我怎么信任你,我就怎么信任赛珂。” 哈梓哑口无言。 娜夏忽然放下她手上的水笔,背挺得很直。 “听到了吗?叮铃叮铃的声音,那是国王的旨意。” “国王?” “哈梓,我们准备进皇宫吧。我们的计划提前了。我们的目的地需要改一下,改成让罗家族的领地。” 哈梓不懂娜夏怎么能说的那么笃定。 “你和赛珂有书信交流吗?” 娜夏摇头。 哈梓觉得她荒谬。 “万一他已经神志不清了呢?他要是向国王告密呢?你再了解他也不能这么自信吧!” “哈梓,我的确了解赛珂,但我更了解我的舅舅。” 娜夏不再开口。她安静地听着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 三步。两步。一步。 推门而入。 是阿米拉。她的母亲。 “娜夏,你舅舅举办了一场宴会,他要你参加。我帮你推拒了吧,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在家里好好养身体,和哈梓先生培养感情——” 阿米拉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娜夏的裙子细带和哈梓的神情。她有些失望,不痛不痒地讽刺了哈梓一句。 “哈梓先生,那些有为的贵族在婚礼上都有自己的孩子来献花的。” 哈梓被这句话说的一惊,但看着娜夏脚踝上的镣铐,哈梓觉得阿米拉说出这种话也正常。 阿米拉转身走了,娜夏微笑着看着哈梓。 “别理那些话。” “你确定你是瓦萨夫人亲生的孩子吗?” 娜夏笑了起来。 “当然。母亲她觉得我既然随时都会死,不如在生产那天再死,这样她的血脉就会延续。 因为她不打算再生下一个孩子,所以她希望我能生出一个孩子。 哈梓,你从来都没觉得奇怪吗?你现在站在我的卧室里,我的贴身衣物就挂在你身后的橱柜,只要你打开就能一览无余。” 哈梓被烫到一样离开了他原来的位置,他有些不敢置信。 “为什么——” “因为我是女性,而这里是腓比烈。哈梓,母亲那样的态度在其他家庭里已经称得上纵容了。 所以你看,我的激进都是有事实依据的,腓比烈的女性困境已经存在太久了,温和的手段不足以撼动牢固的传统,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哈梓一顿。他有些明白过来了。 “这就是你一定要救出赛珂·让罗的原因……?” 娜夏微顿。 “哈梓,我不能否认有这样的原因。但是说出来就感觉我和赛珂之间的感情不那么纯粹一样——哈梓,我爱赛珂。” 娜夏拿出了腓比烈的地图。 “让罗家族的领地是我们反抗的最好选择。 但即使赛珂不是让罗家族的人,我也会选择去救他出来。只是他恰好是让罗家族的继承人。” 哈梓叹气。 “行倒是行,但瓦萨夫人不是已经拒绝了国王的邀请吗?我们怎么去皇宫里救赛珂出来?” “就像我说的,哈梓,我了解我的舅舅。现在的赛珂应该已经神志不清了,所以我的舅舅得意地想要向我展示他的成果。他需要打败我,赢得对赛珂的支配权。他一定会让我去宴会,即使母亲拒绝,阿洛索他也不会同意。” 果然。 在宴会当天,哈梓接到了盛装出席的阿法纳西娅·瓦萨小姐。 旁边的瓦萨夫人面沉如水,还叫了许多侍从和他们一起去皇宫防止娜夏逃跑。 哈梓扶娜夏上马车的时候,觉得她裙子不是一般的重。 “是我的手稿。其他的东西我都没有拿,我只把这个带走了。” 娜夏从她的裙摆里拿出了她写的小说。 “哈梓,你觉得这本小说怎么样?” 去皇宫的路很长,哈梓在路上读完了娜夏写的故事。 哈梓沉默了很久,然后他抬起头,眼睛有些湿润。 “‘菲阿娜’的生活太艰难了,她以后会有好结局吗?” 娜夏微微一怔,然后垂下了头。 “我也不知道。哈梓,‘她’才刚逃出家族而已。‘她’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到能让她有所作为的领地,不知道是否可以从宴会里安全地离开。” “这是你的故事。你想让菲阿娜迎来什么样的结局呢?” “成为国王。” “娜夏,你知道这不可能。” “小说是虚构的。哈梓,或许一百年后,真的会有‘菲阿娜’出现呢。” “那我们看不到了。” “是呢。我们应该看不到了,但是我们可以为‘菲阿娜’的出现做很多努力,让她早一点出现。” 马车停了。 娜夏理了理裙摆,把她的手稿交给了哈梓。 “如果我没能从皇宫里出来,这个故事就由你来续写吧。” 哈梓拿着娜夏的手稿有些恼怒。 “我是出版商!娜夏,我不会写故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我会从皇宫里安全出来,带着赛珂。” “你就那么笃定?” “并不。哈梓,你大概不知道,有时候我喜欢和命运赌一赌。” 但娜夏的表情如常,安静又淡定。 直到娜夏把手搭在哈梓的臂膀上,哈梓才知道娜夏有多紧张。娜夏的手就像溪水一样冰冷。 娜夏的手掌回暖是在看到赛珂之后。 赛珂和那些风流贵族没什么两样,他很听阿洛索的话,但他时不时地看向娜夏,带着一些疑惑。 在阿洛索因事离开的空隙,赛珂溜了过来,直直地看向娜夏。 “我认识你吗?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熟悉!而且每次看到你的时候我的心脏就开始加速跳动。” 娜夏定定地看着赛珂,然后笑了一下。 “你来告诉我吧,赛珂。” “我应该不认识你的。但是我看你旁边的男伴觉得非常生气,我觉得他不该活着。你叫什么名字?” “阿法纳西娅。” “不对!” 赛珂紧紧皱起了眉头。 “你不该叫这个。不不,是我不该这么叫你……娜夏。” 阿洛索回来了。 他没有把赛珂叫回去,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赛珂和娜夏对话。他很相信自己的手段,觉得赛珂不可能认出娜夏。 阿洛索遥遥地向娜夏举起杯挑衅,娜夏微微低头,看似伤心,实则用非常清晰的声音问了赛珂一句,“午宴时间在什么时候呢,赛珂?” 赛珂怔住了。 他说起话来磕磕绊绊的。 “呃……现在是十一点,我觉得这大概不是正确答案,所以我们曾经认识对吗?你的名字是娜夏吗?我觉得这个名字比阿法纳西娅听起来更好听,虽然都很好听……我喜欢你。” 赛珂被自己惊呆了。 “我……喜欢你?” 赛珂慢慢想着,有些迷茫。他的脑袋剧烈地疼了起来,有些画面在他的脑海里四处窜动,他看到了同一个人的身影。 他和那个人牵着手,用力地拥抱,热烈地亲吻。他的记忆被这个人影覆盖住了。 赛珂闭着眼睛忍着疼痛,强迫自己想起这道身影到底是谁。 过了许久,赛珂睁开了眼睛,神色清明。 “我喜欢你。娜夏,午宴的时间在中午十二点。今天,是个非常好的晴天。” 娜夏的体温在慢慢上升。她的手不再冰冷。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那是哈梓第一次看见娜夏这样的笑容。毫无掩饰的、骄傲的、太阳一般的笑容。 娜夏神情温柔。 “是的。是中午十二点。赛珂,我们离开这里吧。” “要去哪儿?阿洛索他会找到我的。” “你的领地。赛珂,那会是我们新生活的开始。” “行倒是行,但他是谁?我们要带着他吗?” 赛珂眼神不善地盯着哈梓。 哈梓回以礼貌的微笑。 “你好,我是哈梓。娜夏的出版商。我想你们得带着我,要不然你们跑不到让罗家族的领地。” 说完这些话后,哈梓给了娜夏一个“他果然是笨蛋”的表情。 娜夏失笑。赛珂不明白娜夏在笑什么,但只是看着娜夏笑,他的心情也变得开阔起来。 …… 哈梓带着赛珂和娜夏成功逃到了让罗家族的领地,然而让罗家族也充满了纷争。在紧张的夺权斗争中,娜夏和赛珂走到了最后,赢下了让罗家族的领地。 娜夏的小说断断续续地写着。她总是很忙碌,她想要改善腓比烈女性的处境,哪怕只是在让罗家族的领地里。作为娜夏的出版商,哈梓说不出催促的话,因为他被这对夫妇使唤的团团转,除了当出版商,他也负责管理让罗家族领地的一部分事务。 但他觉得生活充满希望。他相信娜夏。他虽然觉得娜夏挑男朋友的眼光一般,但他相信娜夏的聪明才智。 总之,事情总体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尽管有阿洛索的围追堵截,但娜夏并不畏惧。她总是走在阿洛索前面,她了解阿洛索,但失去赛珂的阿洛索似乎变得更加疯狂了。 娜夏的身体愈发衰弱下去了,她的身体本就孱弱,她还日夜劳苦地去勘探领地的实际情况来颁布合适的政令。 她相信赛珂有管理领地的能力,但有些事只能由她来做。她想要成立一个庇护所,可以保护所有权利受到伤害的女性。她写了许多启蒙小故事让女孩儿们懂得该如何保护自己,尽管那些故事并不会有作者的名字。 娜夏写过童谣,发布过画本,但她的小说完成进度停滞了很久。久到哈梓忍不住来催她。 “娜夏,你的小说真的不写了吗?” “哈梓,我一直在创作。” “但是……” 那些创作并没有署名。没人知道有这么一位女性小说家做出了这么多贡献。娜夏所做的一切在历史上是空白的。 娜夏没有解释。实际上忙碌的工作让她的灵感枯竭,她看着自己的小说,不想用勉强的字句来机械地填充字数。她的小说是以她自己的经历为蓝本写出来了,现在的她在为了领地努力,书里的“菲阿娜”也在为了她的未来奋斗。 她们是并行的。在她没有新的变化之前,她笔下的“菲阿娜”应该也不会有新的改变。 然后,在一个夜晚,她忽然坠入了一个奇特的梦境。 像大海一样流动的玫瑰花丛,热闹的似乎有一个家族的城堡,清亮的月色,溢出的幸福,完美的世界。 她徜徉在梦境中,醒来时恰逢黎明。彩虹色的光晕落在她的手心里,她突然很想写些什么,比如“菲阿娜”的未来。 她披着外套起身去写她未完成的小说,赛珂感受到她的离开后也醒了过来。 赛珂朦胧地抱住她,问她要做什么。 娜夏靠在赛珂的身上,她看着外面晴朗的天色,把声音放得很轻。 “如果我们有个孩子,她的名字应该叫菲阿娜。” 赛珂含糊不清地应着,小鸡啄米一样亲着娜夏。他有些清醒了过来,然后有些疑惑地问娜夏“如果是个男孩子也叫菲阿娜吗?” 娜夏摇头。她也有些不确定。 “我总感觉,我们的孩子会是个女孩。” “如果是女孩,她会长得像你吗?” “赛珂,我们的孩子会长得像我们。” “像你好。像我也行。娜夏,我是不是也不难看?” 娜夏笑了。她抬起头吻了下赛珂。 “是的,你在我心里最好看。” …… 在许久之后,在娜夏真的有了她的小菲阿娜,在娜夏写完了她的小说,在娜夏救下了她的小菲阿娜但被阿洛索发现,在娜夏把她的手稿托付给哈梓,让哈梓逃离,在一切的最后—— 娜夏又看到了那彩色的黎明。 她看到了一个粉发粉眸的孩子,长得像赛珂,也像她。 这个让娜夏觉得熟悉又陌生的孩子睡在冰冷的地板上,手上有伤痕,泪痕爬在脸上,可怜的让她心碎。 娜夏抱住了这个和她一样有着粉色眼眸的孩子,抱的很紧。她的泪滴悬浮在空中,变成了金色的微尘。 阳光越来越盛,她变得越来越透明。 娜夏知道自己快要消失了。 在消失之前,娜夏摸着那孩子粉色的头发,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声“抱歉”。 “抱歉。” “我的小菲阿娜。” “我要离开了。” 第373章 番外·我谋杀了我的丈夫 我是一个妻子。 我的丈夫是谁不重要,反正我总要有一个丈夫的。在腓比烈,女人总会变成妻子。可能不是女儿,不是母亲,但总归要成为妻子。 好在我的丈夫比起其他女人的丈夫要好上很多,他从不打我。我的父亲会拿皮鞭抽在我的身上,但我的丈夫从不会这么做。 我是一个幸福的腓比烈妻子。 我是一个幸福的腓比烈母亲。 我有了一个女儿。小小的,柔软的,脆弱的女儿。我很爱她,但我不知道让她出生在腓比烈是不是对她的虐待。 虽然我的丈夫已经很好了,但在怀着女儿的那段时间里,我仍然感到不满。 是的,不满。 我为自己感到不满而暗觉刺激。我并没有挑选丈夫的权利,但我有在心底挑剔丈夫的缺点的权利。 他挣的钱那样少,还期待我用那一丁点钱变出无限的东西。他根本不会听我说话,无论我说什么他都装作没听到一样嗯嗯啊啊地应答着,好像我并不存在。 有时候他谈到让他高兴的话题,我附和了两句,他就高高地扬起眉毛,他的眼神里是那种熟悉的蔑视……我不是一个啊啊乱叫的傻子!我当然听得懂话,我和他一样都是人,就因为他是男人而我是女人,我就必须被他这么羞辱吗? 这太不公平……太不公平!我也是人,我也有获得交流和尊重的权利,我在家里把一切打扫的井井有条,我的丈夫回到家里就把这一切都破坏掉,像对待牲口一样对我。 我读过两年书。那是在我很小的时候了。那时候的腓比烈不像是现在的腓比烈。那时候的赛珂公爵和现在的赛珂公爵也不一样。 那时候公爵夫人还在。在公爵夫人的支持下,我读过两年书。 后来公爵夫人消失了。我知道她死了。她的痕迹一点一点被刻意擦除了,但是很可惜,记忆不会就那么消失的。 只是那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怎么活不是活呢。我已经够幸运了。我还有我小小的女儿。她长得很可爱,她很聪明。 我给她起名叫砂琪。 我的丈夫总是抱怨砂琪不是男孩,如果砂琪是男孩,他会更喜欢砂琪的。 我知道他在说谎。他除了自己谁都不爱。他爱好名声,爱他健康的身体,爱他能体面地在腓比烈生活。我了解他。我了解腓比烈的男人。 腓比烈的女人们都了解腓比烈的男人。不懂的几鞭子下去也懂了。 所以我强调我的幸运。无论我的丈夫在其他方面有多么差劲,最起码他不打我和砂琪。虽然他的话语也带着攻击性,但在腓比烈,对于我和砂琪来说,这足够了。 可是我没想到我的丈夫会不自量力地惹上一个富商。那个富商动一根手指头,我们全家就会被解决掉。 我想带着砂琪逃跑的,但我那个丈夫居然在杀手来时躲在了我和砂琪身后。我受了很重的伤,陷入了昏迷。 我在昏迷前意识到女儿也受伤了,但伤成什么样,我并不清楚。我挣扎着想要醒过来,但始终没能成功。 我对外界有些感知,我能听到女儿在哭泣。我的女儿砂琪虽然长得可爱,但她很少哭。她在襁褓里时就不哭,她是个特别懂事的孩子。 我非常着急。我知道我的丈夫一事无成,如果砂琪真的受伤了,我的丈夫一定不会想到要带砂琪去包扎医治。 可是我始终醒不过来。 终于有一天,在一阵颠簸中,我听到了我的丈夫的怒吼。 “滚回来——死东西,你看我到时候……” 我睁开了眼睛。我捂着头坐起来,发现我在马车上。我闻到了馥郁的玫瑰香气。 我意识到这是新一代公爵的府邸。 我看见了我的丈夫,却没看到我的女儿砂琪。 我顾不得刚醒来的晕眩,问我的丈夫砂琪在哪里。 “卖了。” 我的丈夫轻描淡写地说着,甚至笑得开怀。 “我就知道你是装的,哪能受那么重的伤,还昏迷了这么多天。看吧,女儿跑了,你就醒了。你可真能装……” 无法遏制的愤怒淹没了我。 我想要跳下马车寻找砂琪,我的丈夫居然还拦着我,大言不惭地说砂琪就是叛逆,他来带她过好日子,砂琪居然不领情。 我知道我的砂琪有多懂事可爱。 我甩开我的丈夫,去找我的女儿。 这是很大的一片庄园。出于畏惧,我总会躲着陌生人。我走了很久也没有找到我的砂琪,我很着急,也很恨我的丈夫。 腓比烈的女人不该恨她的男人。但腓比烈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恨她的男人。 我恨我懦弱无能的丈夫,我恨对我又打又骂的父亲,我恨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母亲。 我更恨腓比烈。 凭着这股恨意,我咬着牙冲进了格外华丽的城堡里。我知道那些大人一句话就能决定我的生死,我见过贵族把人当野兽作弄,但我的砂琪可能在城堡里。 我很快就遇到了城堡里的人。 一个年轻的女孩气场卓绝,她用那双冷酷的眼睛看我,然后让她身后高大的戴着厨师帽的男人把他抱着的人给我。 那是我的砂琪。 “下次看好你的女儿。” 我连连点头,伸手接过了我的砂琪。 我的砂琪瘦了很多。她的眼睛周围有些疤痕,胳膊上鲜血淋漓。我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的女儿,不敢想象她遭遇了什么。 “我可以收留你们,给你们治伤。我也可以让她的眼睛恢复正常。” 那个年轻的女孩淡淡地说着,抱臂的姿势很像很多年前的公爵夫人。 我愣愣地看着她 “砂琪她眼睛怎么了……?” “受伤后失明。” 我已经不对我的丈夫有任何期待了,但此刻我仍然觉得愤怒。 这种愤怒持续到了那位大人命人治好了砂琪,我和我的丈夫回到被分配好的屋子里。 我以沉默来表示我的不满,但我的丈夫并不在意。他吹嘘着自己是多么英勇,让我们都住进了这新公爵的玫瑰府邸。 我不赞同他,但是我不敢表现出来。 我的畏惧让他觉得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但我抚摸着砂琪的头发,看着她胳膊上被剜去腐肉的伤口,脸上的伤痕。 我忽然有了一个绝对不能说出来的念头。一个不该出现的念头。 可是那太不应该了。 我放弃了。 …… 在玫瑰府邸里我学到了很多知识。我几乎回到了很远的从前。 我在玫瑰府邸里,觉得自己像个人。不是腓比烈的女人,是被尊重的人。 我做手工,学习草药知识,修剪玫瑰花。我和砂琪的生活比以往的任何一天都要自由且幸福。 这样的幸福不需要多余的人破坏。 比如说我的丈夫。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份难堪。那些友善的邻居,教我识字的姐姐和妹妹,给砂琪缝衣服的小姐……她们都会被我的丈夫用粗俗的语言袭击。 她们那么好,那么热切地帮助我,她们为什么要因为我遭受这份羞辱? 但她们看着我,问我,“那你又为什么要一直遭受这份羞辱呢?” 我的邻居苏珊娜小姐把她做的奶酪塞给我,然后告诉我“你很好,你和我们一样好,你是我们的一部分,你现在住在玫瑰府邸里,你不需要害怕,不需要忍受。你可以自由选择如何去生活。” 原来是这样的吗? 我回到家里,煮着午餐。我看着我的砂琪,自然地把早就准备好的草药放了进去。我没有避着砂琪。 我告诉砂琪这是在保护她的父亲,这么下去他会死的,我只是在救他。我把美味的菜肴做好后就出门了,我对砂琪说我去给她买她最喜欢的玫瑰布丁。 但我并没有立即离开。 我背靠着门,感受着我的丈夫因为失明而无能狂怒的撞击。我安静地听着这样的响声,突然感受到一种热流。温暖,无比的温暖,围绕着我,给我无尽的勇气和自信。 没有他我会过得更好。我和砂琪,并不需要这样一个男人。 这从来不是拯救。是报复。是成功的报复。 我愚蠢的丈夫在多久之后才能发现呢? 很久。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暴怒起来。他向我扬起了手——砂琪挡在我身前,我走到前面把砂琪挡在了身后。 我战栗着,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跳。但我没有后退。我无法后退不是吗,我的身后是我的砂琪。我已经后退了太多次,妥协了太多次。 可这次不行。我无法忍受了。 “这是在玫瑰府邸,你敢打我,就会被公爵大人赶出去——你敢吗?你敢吗!你敢吗!!” 说到最后,我几乎喊了起来。 我的丈夫不敢。他收回了他的手。 我知道我战胜他了。从此之后,我不再是“腓比烈女人”,我是属于玫瑰府邸的女人,我不是谁的妻子,我是我自己,我是砂琪的母亲,我是让罗公爵的领民。 但我的丈夫不这么认为。 他觉得受到了绝对的屈辱,他想要背叛公爵大人。他觉得他把这一切做的天衣无缝,但他不知道我有多了解他。我清楚腓比烈的男人会采取什么样的方法,我清楚他们的劣根性。 没关系,他不会成功的。 我在玫瑰府邸学到了很多关于草药的知识。有毒的菜肴格外美味,我的丈夫很喜欢吃。 他总会死的,为什么不能死在我的手上呢?他欠我很多,他该对我说声谢谢的。 然而我总会低估他的下贱。他居然也学会给我下毒了,我在意识到这点时就吃了解毒的草药,但草药需要时间发挥效用,我还是晕了过去。 等到我再醒来时,我意识到我的砂琪会有危险。 我夺门而出,但只看到了地板上的血液。我顺着血液悄声跟着,看到了拖拽着尸体的,我的砂琪。 我的女儿啊,弑父是一个多重的罪名。明明他今天不论如何都会死亡的。 我沉默地拎起了尸体的腿。我谋杀了我的丈夫,但完成最后一环的是我的女儿。尸体很沉,但这压不过我和女儿明亮的未来。 顺着砂琪的脚步,我知道她要做什么。那是公爵大人的城堡,我的砂琪最喜欢最敬重的公爵大人。 我没有和砂琪一起走进去。 我感激公爵大人,我愿意把我的命奉献给她,但我的确嫉妒她。孩子都会敬佩自己的父母,只是我的女儿最敬佩的是公爵大人。 我回到家里用力地擦着血迹。擦着擦着,邻居苏珊娜小姐就拿着一筐柠檬出现了。她并不为这样多的血液感到惊讶,她只是告诉我一个生活小妙招。 “足量的柠檬液能够清除这些顽固的血渍。我试过,很有用。” 苏珊娜小姐拍着手。 “欢迎来到新生活。” 我接受了这声欢迎。 …… 砂琪她想要变得配得上“菲阿娜”这个姓氏。 她要用她的生命去冒险。 我当然阻止了,但看着砂琪,我没办法说服自己留下她。 虽然这是我的女儿,但我自私地让她来到这个世界,来到腓比烈,让她跟着我遭受了那么多的痛苦……拯救砂琪的并不是我。 我的女儿该有她自己想要的人生。她的思想那么高尚,她的行动那么坚决。我为她骄傲。我无法拒绝她的请求。 或许我无法再见到我的砂琪了。 …… 我再次见到了我的砂琪。 她成功了,她做了很多让我想都想不到的事,我听的惊心动魄,但砂琪只是开心地说她终于配得上她的姓氏了。 “菲阿娜”,那位公爵大人的名字。 我想不到的事情逐渐变得多了起来。 公爵大人强硬地打破了腓比烈的传统,她让女孩儿们可以自由地去学习。 我已经不是女孩儿了。 我看着砂琪手上的梅赫迪学院旁听许可,觉得时代真的改变了。 “你想去北边大陆读草药学院吗?” 苏珊娜来找我聊天时忽然这么问我。 我有些局促地撩起碎发,吞吞吐吐地说不出答案。 “人只活一世。试试吧。” 我试了。 我考上了北边大陆的草药学院。 我的人生翻新了。 顺便一提,我叫瑟拉。 我不是一个妻子。我是我自己,我是北边大陆草药学院的一年级生。 我是瑟拉。 我曾经谋杀了我的丈夫。 我很开心。 第374章 真相与阴谋 新的一周开启,“送你回家队”告别了玛缇雅老师,回归了日常生活。 “阿瑞斯之矛”和他们之前的指导老师玮恩埃·索里相爱相杀,最后也找到了合适的交流方式。 之前说好的晚餐终于实现,诺尔维雅听着莱西讲着她的小队这一个月的血泪史,觉得她们真的遭受了太多。 “……所以说你们最后得到了什么奖品?” 莱西对“拼图游戏”比赛的冠军奖励很感兴趣。 诺尔维雅想起瓦莱里奥对她的预测,微微一滞。随即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着说是“未来职业规划”。 莱西沉默了一下。 “艾博斯格已经穷成这样了吗?” “理事长的预测也很昂贵呢。” 这个话题就这么过去,但休特注意到了什么,他走过来问诺尔维雅刚才在和莱西谈什么。 “瓦莱里奥老师对你说什么了吗?” 红发的大王子殿下眼神专注。 “之前在和玛缇雅老师一起去餐厅吃饭之前,瓦莱里奥老师找你了,是吗?” 诺尔维雅点头。 “他说我的未来会走向不好的方向。” “不会的。” 休特绿眸淡淡,红发热烈的像燃烧的火把。 “诺尔维雅,我还在这里。” “正因为你还在这里……” 所以她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诺尔维雅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她看着正在舀着蔬菜汤的雅琳休,不知道她的情绪会不会反馈在雅琳休身上。 她不想让雅琳休感知到她的不安与焦虑——她离真相越近,就越觉得被裹挟。 诺尔维雅清楚地知道自己走在错误的道路上,而她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她的悲哀在于她足够清醒也足够理智,但她没有选择。 或许她的母亲也没有选择。 诺尔维雅在离开提泰格回到艾博斯格之后见过歌妮娅。 在这段时间里,歌妮娅和她的队友们一直寻找着她不断重生的真相。“伊路珍联盟”队除了歌妮娅外都是家族继承人,他们想要知道什么事情的真相,得到一些线索对他们来说当然也轻而易举。 诺尔维雅在咖啡厅见到歌妮娅的时候,她得到的除了一筐新烤出来的面包和各种礼物及秋冬衣服外,还有许多张照片和影像石。 歌妮娅把那些照片递给她,神色有些黯然。 “我真的是重生了很多次……每次我好像只能活到十八岁。” 不同的照片里是同样的歌妮娅,不同的时间里却拥有同样面孔的,不断重生的奇怪生物。 以及,出现在照片的角落里的,美貌的人鱼。 卡洛儿·莱丽艾尔。 “诺尔维雅,我想,卡洛儿她应该陪了我两世。直到我这次重生之前,她才离开。 她知道我会不断重生,她似乎也知道,这一世的我能够逃出伊路珍——所以,我在想,我这一世的不同,应该和卡洛儿有关。 诺尔维雅,你有什么头绪吗?” 歌妮娅这么问着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没有回答,她也没有思考。她只是抚摸着照片,看着那个格外年轻的母亲。 真的是很久不见。她身上有着香草面包香气的母亲。 诺尔维雅看着照片看了很久,然后回答了歌妮娅的问题。 “抱歉歌妮娅,我不知道。” 歌妮娅并不失望。她知道这是一个需要很久才能解决的谜团,但她不明白为什么卡洛儿说的话都变成了现实——比如说诺尔维雅的存在,比如说卡洛儿自己的死亡。 卡洛儿笃定了她们不会再见面,她们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诺尔维雅,蓝尾人鱼……可以预测未来吗?” 诺尔维雅眼神一黯。她没有看到过歌妮娅的前世记忆,歌妮娅不知道她与人鱼学家默曼迪的全部对话。但歌妮娅还是提出了这个设想。 这就说明,母亲把她的熟稔表现得很明显。或许母亲想要掩盖,但她已经经历太多次,所以根本无法隐藏。 所以,世界会不断地循环么? 会在哪一个节点,因为什么而循环呢? 母亲为什么没有留给她任何信息?在母亲不断循环的世界里,母亲的女儿是她么? 这些困惑出现的太晚,母亲已经逝去了,她无法在回忆里找到端倪。她只是知道母亲爱她,用尽全力的在爱她,母亲想要让她爱这个世界——母亲让她觉得这个世界是美好的。 所以她才会离开母亲。在她的观念里,母亲不会因为任何事抛下她,哪怕是父亲的死亡。 当她拿着咸乳酪蛋糕回到家里时,她甚至都想好了要怎么和母亲好好生活,她会保护好母亲……她没想到看到的只是母亲的尸体。 那天的记忆在诺尔维雅脑海里有些模糊,但在模糊中有些东西格外清晰,清晰的就像用放大镜看到后刻在了她的神经里。 是母亲的面容。 平和的就像睡去了一样。 诺尔维雅不会欺骗自己,她捏着尚且温热的咸乳酪蛋糕,心脏疯狂蹦跳。她甚至没有伸出手拥抱母亲的尸体,她只是用那双墨蓝色的眼睛四处看着她无比熟悉的家,试图找到杀死母亲的凶手。 为什么母亲会离她而去呢?母亲那么爱她。母亲虽然是柔弱的人鱼,但诺尔维雅从不觉得母亲会失去和她一起生活的勇气。 她就那么匆忙地走了,离开了家门,她甚至没说再见,她说,“妈妈,我很快就回来!” 母亲不够爱她么?母亲不愿意和她一起生活下去么?是不是因为她表现得不够好所以才让母亲不够爱她呢?是不是她刚来到这个世界里时太过冷漠所以…… 诺尔维雅只能把母亲的离去归为“人鱼的天性”。 人鱼忠贞,如果伴侣死去另一方就会殉情。 这是诺尔维雅从母亲那里听过的故事,但诺尔维雅不觉得母亲的爱会输给这种童话故事一般的“天性”。 然后诺尔维雅看到了未燃尽的纸条。诺尔维雅猜想母亲献祭了自己换来了海神的祝福——但诺尔维雅很少会面对这个可能。 母亲的献祭意味着她和母亲再也不能重逢。 在这个魔法世界里,灵魂不灭就有转世这个规律是诺尔维雅唯一的慰藉。 诺尔维雅在前世被她的同事们称之为“欺诈师”。她能揣度她的观众们的心理,能够和同事们友好相处,她很会诡辩。 她也很会欺骗自己。 她把不同的事实变成潜在的可能来迷惑自己,告诉自己只要活下去就能见到转世的父亲和母亲。 她催眠了自己。她把记忆阻断,告诉自己母亲的死亡是人鱼不可违抗的天性,而母亲在死前对海神的祈祷让海神降下了祝福。 所以母亲的死亡“像”是献祭。 诺尔维雅始终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在瓦莱里奥老师说母亲留给她的贝壳上没有神明的力量时,诺尔维雅的第一反应是愤怒。 如果那不是神明的力量,那么她那比整个世界加起来还要好的母亲,做出这样的献祭,为什么都没有换来海神的祝福? 诺尔维雅并非是想要海神的保护,她对海神做的那些祈祷都是为了母亲。 她只是觉得她的母亲珍贵,她的母亲拥有着泛着金光的,绝对宽容的灵魂。 当她窥见了当年悲剧的真相一角时,她就无法再忽略她一直在掩盖的事实。 假设——假设母亲知道世界的前方向,母亲在不断地经历循环,母亲知道自己势必要死亡,那母亲就会知道她不是之前的“诺尔维雅”。 她的前世是在那个没有魔法的世界里当魔术师。 为什么母亲没有告诉她任何事?母亲都能给歌妮娅留下那些显眼的异常,为什么没有告诉她任何事,反而支开她自己走向了结束? 诺尔维雅忽然意识到了。 如果她没有看到那张母亲写给海神的纸条,那么她不会知道母亲为了她向海神求得了恩典。她自然而然地会想起母亲讲过的故事,以为母亲死亡是因为人鱼的天性。 可是那天她跑得很快。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拿着刚做出来的咸乳酪蛋糕,拼命地跑回家。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努力扬起笑容想要告诉母亲她回来了,但母亲已经安静地离开了。 母亲算错了时间。 母亲想让她觉得世界还是爱她的,母亲把自己的献祭伪装成敌不过天性的妥协。 为什么。 如果她是带着特殊的使命来到了这个世界,如果母亲早就陷入了循环,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代替了原本的“诺尔维雅”,母亲会察觉到的,但母亲还是那么真实地爱她。 母亲真的爱她。即使她不是那个“诺尔维雅”。 她得到的爱不是假的。 只是问题变得越来越多了。原来的“诺尔维雅”去哪儿了?她为什么来到了这个世界?她遇到的那些邪神与她有关么? 邪神不是她带来的。邪神的存在早于她的出生。那么很有可能,她是来负责解决邪神的。 诺尔维雅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 这个魔法世界因为邪神的存在不断循环,神明让她来到这个世界代替原来的“诺尔维雅”,想要让她解决邪神,结束循环。 由于不知名的原因,母亲在循环中一直是清醒的,这也是为什么她成了母亲的女儿。 而邪神……她不可能自己解决邪神。如果她的存在只是为了解决邪神,那么把她送到这里的神明不会允许她蹉跎这么久,冒充老师的骗子不会让她失去资产只能选择去艾博斯格,而狄尤斯也不会把休特他们分给她。 狄尤斯组队的原则是“当小队成员在一起时会获得所有时间线里最丰富最积极的人生”。 也就是说,她的她的队友们的未来是联系在一起的。如果她要面对邪神,那她的队友们势必也会面对她所面对的一切。 神明让她来到这个世界,和她的队友们相遇,然后让她和她的队友们一起解决邪神。 这是一个她无法逃脱的阴谋。 她为了她的队友们,爱她的人们,她不可能任由邪神肆虐。而她的队友们也是一样的。 阴谋是爱。 神明没有强迫她们的情感,却让她们相遇。和所有认真爱她们的人相遇。 怎么割舍,怎么放弃,怎么能看着邪神危害她的老师和朋友们。 不能。 她做不到。所以即使知道这是阴谋,她也只能接受。她不能告诉她的队友们不要再向新的老师注入感情了,不要再接受她们的关爱和奉献了。 被爱是幸福的。阿贝尔老师的维护是坚定的,俄布老师的心意是真挚的,莉莉丝老师是真的为了她们奉献出了自己,瓦莱里奥老师总说自己是个商人,但他却愿意为了她们亏本,玛缇雅老师把她的家庭分享给她们。 这些不是假的,不是神明让她们做的。 莱西请她们的吃晚餐的餐厅是存在的,安德烈的确和休特一起烧了神宫和教堂,奈登给艾琳处理的文件还放在领主府里,荼绯带她们一起去剧院里拍的照片还在活动教室1206的墙上。 歌妮娅给她的面包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约书亚给她做的毛衣她现在正穿着,她刚才在学院里又碰到了拿着水杯的杰瑞·万,去上课的路上看到了哈希姆和邦德正在吵架,她坐在教室里和班长奂谙打了招呼,她的联络器一响,接收到了布卡·祖尔的感谢信…… 这不是个虚假的世界。 诺尔维雅活在现实里。所有的一切都和她息息相关。 如果邪神导致神战发生,如果神战会让世界毁灭。她会付出一切来保护她所拥有的现在。她当然也想毫发无损地解决一切然后和她的队友们一起去吃晚餐,但神明不是瓦莱里奥老师,没人能够和神明讨价还价。 如果一切无可挽回,只有她付出些什么才能拯救,那么她不会犹豫。这是她的自私。 就让阴谋席卷她的未来吧。 如果她的出生是这一切的开始,那么等到她的死亡,这一切理应结束。 诺尔维雅看着歌妮娅。 “或许人鱼可以预测未来。” “歌妮娅,大家的未来会走向光明的。” 第375章 暴雨 水曜日。 暴雨倾盆,但艾博斯格学院组织了有特殊能力的师生让天气回归平静,这样学生们就能正常上学。 虽然暴雨被强行止住了,但天气依旧残留着湿润的水汽。暴雨把一切都搅乱了,即使被突然制止,它仍旧留下了它的恶作剧。 番红花颜色的水草遍布在勒特湖四周,湖上波纹攒动。学院里的路上都是被风摘走的叶子,大多黄中带绿,有些已经被晒成了绛紫色。 诺尔维雅今天的课尤其多。 水曜日最累的就是水系魔法和火系魔法系,她和休特只在课间匆匆见过一面,随即就都掉进人群里再也看不到对方了。 菲阿娜、杜库和蛛姀也有课。 学院特地留了一部分地方的暴雨让各个系自行利用这个自然场景训练学生。 狂战士在暴雨里训练,机械师和傀儡师在暴雨里测试工具运行效果,木系魔法师在看特殊植物如何在暴雨里存活。 水系魔法师和火系魔法师更是要来这里上实操课。 诺尔维雅去的时候刚好碰到狂战士下课。 她还没走到实训场就听到了罗伊塔的声音。 “救我——” “学姐救我——” 诺尔维雅:……罗伊塔不愧是杰瑞的朋友。 诺尔维雅走到附近才发现罗伊塔拽着的人是菲阿娜。菲阿娜面无表情地揪着罗伊塔的衣领,她的身后还坠了几个狂战士。 原来并不是所有的求救都是罗伊塔说的。 这种程度的暴雨几乎可以称之为灾难。雨滴砸在地上都有沉闷的声响,重得像巨人族狠狠跺脚。 有些一年级的狂战士被雨砸的嗷嗷叫,狂奔着找到菲阿娜寻求庇护。菲阿娜没有把他们扔开,但她用眼神逼退了一些想要偷懒的三年级狂战士。 在狂战士课程结束后,诺尔维雅走到菲阿娜身边把她衣服上的水汽都抽了出来。 “艾琳今天请假了,暴雨影响到了瑈幽,奈登说下课去瑈幽看看。” “好。艾尔利特也不在学院,亚狻瓦特大师找他。我今天没有课了,哈梓本来说今天找出版商发布阿法纳西娅的小说,但暴雨推迟了发布时间。” “这样……最后定下的书名是什么呢?” “《彩色黎明》。” “之前有这个备选书名么?我记得是《阿法纳西娅》和《国王日记》和《贵族小姐出走之后》。” “嗯。后来哈梓说他想起了一些过往。他说当时我的母亲她曾经放弃了写那本小说,但突然有一天她又想写了。哈梓问母亲为什么,母亲说因为她看到了彩色的黎明。 母亲说她看到了海一样的玫瑰,轻纱一样的月光和热闹的城堡。” ——几乎是玫瑰府邸。 诺尔维雅一顿,她不知道菲阿娜的母亲会不会像她的母亲一样也经历过世界的循环。如果是的话,那么休特和艾尔利特他们…… 不,不会的。 雷米亚兹的王妃并不像经历过循环的样子。 “诺尔维雅,我准备回腓比烈。砂琪和玫瑰府邸里的其他人选好了她们想去的学院,我需要给她们签署特赦令。” 腓比烈的放开还需要一段时间,菲阿娜无法让所有女孩都走出腓比烈去她们想去的学院求学,但她可以和那些学院达成协议,牺牲一些条件来获得让那些女孩获得学习的权利。 “砂琪选择了哪里呢?还有那个特殊的占星师芙凯特。” 诺尔维雅知道菲阿娜身边的很多人。她也知道步玛应该也开始认字了,菲阿娜很喜欢步玛。 等到步玛长大,她应该就可以自由出入腓比烈,随意选择自己喜欢的学院了。 “砂琪选择了梅赫迪学院。芙凯特来了艾博斯格。瑟拉去了北边大陆的草药学院,她制毒很厉害。” 诺尔维雅略微有些疑惑。 “瑟拉?” “砂琪的母亲。她叫瑟拉。” 诺尔维雅恍然点头。 休息时间结束,到了水系魔法师要上课的时间。 菲阿娜也准备回腓比烈了。 “晚上去瑈幽么?” “晚上瑈幽见。” …… “休特,我要去打工了,晚上瑈幽见。” 诺尔维雅的实操课已经结束了。接下来使用场地的是火系魔法师。诺尔维雅自然而然地看到了休特。 诺尔维雅很快注意到了休特的神情。 “怎么了?” 休特沉默了一会儿,他的红发枫叶般沾着雨滴。他抬眸,绿眸复杂。 “伍尔斯决定在今天送利比杜去见死神。” 休特带着嘲意笑了一下。 “伍尔斯觉得国王的死亡和暴雨相比,还是暴雨更容易引起争执。如果没有这场暴雨,伍尔斯不会下定决心处死利比杜。” 诺尔维雅抿唇担忧地看着休特,休特看着半人鱼蓝色的眼眸,低声喘了口气,像在抖去他身上十几年的阴霾。 “诺尔维雅,我喜欢这场暴雨。” 利比杜的灵魂已经腐烂了,他很早就该死在意外里。 休特不是没下过手,他对利比杜的亲情少的可怜。 不在皇宫里时,他因为母亲的悲伤和咒骂对这个抛弃了他们母子的父亲感到恶心。因为可以解毒的血液走进皇宫成为大王子的时候,他可能幻想过那书里描述的幸福美满的家庭——但现实让他的期待碎的彻底。 数不清的咒术让他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处理疼痛已经花费了他全部精力,发疯成为他的日常。 他能依靠的只有火焰。 利比杜对他来说,是一个可杀可不杀的对象,他曾经想过,如果他真的流干了血,他要用最后一点血液烧死利比杜和他的母亲。 这样也算一家团聚。他们就该烂在一起。 休特觉得生活无趣的时候也去杀过几次利比杜,但利比杜都恰好躲了过去,似是神明垂怜。 只是,利比杜的幸运是有限度的。今日的暴雨宣告了利比杜的死亡。 “今晚索萨就会成为雷米亚兹新的国王。” 休特格外平静。 “诺尔维雅,晚上瑈幽见。” 诺尔维雅没有离开,她在休特转身的时候拽住了他的衣摆。 “利比杜死了是件值得庆祝的事。需要我带蛋糕么?” 休特似乎笑了一下。他的声音很低,因为模糊不清,听起来有些哑。 “需要。拜托你,我的副队长。” 火系魔法师准备开始上课了。 诺尔维雅看着红发被淋湿的大王子殿下,没有离开去打工,而是站在原地,抬手控制住了大王子殿下身边的水流。 火焰形状的水滴围着休特,在休特注意到后怦然四散炸开,仿若烟花。 远远地,诺尔维雅看到休特向她笑了一下。隔着雨幕,那双翡翠一般的眼睛湿漉漉的。 …… 诺尔维雅想,蛋糕可以选择青柠味的。 第376章 低迷 今天会有新的指导老师出现。 “送你回家队”全员都在1206活动教室里等着看新的指导老师是谁。 诺尔维雅巡逻刚结束,她摘掉了警卫员帽子,汗水浸透了她白色的发丝。 歌妮娅的队友鲁鲁和林岑在今早走进她打工的店铺里,说暴雨后气温骤降,所以她们想到了一直在打工的她,特意送了加厚的毛衣过来。 还让她现在就穿上。 她穿着厚毛衣走进艾博斯格的大门时,结束巡逻的约书亚又把他刚做好的粗毛线围巾递了过来,说风硬的像针,扎在脸上生疼。 “巡逻肯定会冷,你现在围上吧!” 所以诺尔维雅穿的像个小熊。 诺尔维雅今天的巡逻搭档是戴卡·里多,那个皇室大祭司,也是出色的言灵师。 戴卡很久没来艾博斯格了。听约书亚说,戴卡这么忙碌是因为之前卡罗内教派的消失。卡罗内的教派里有戴卡所在国家外派的牧师,但牧师在卡罗内消失了,与此同时牧师在卡罗内的所作所为都被一个叫“奂谙”的代理主教记录下来,送回了戴卡所在的国家。 戴卡在清理他所在的教会的伪教徒。 直到现在,戴卡才从那繁杂的事务中脱身。他看着穿的可爱又厚重的半人鱼,真诚地对她说了两个字。 “暖和。” “是的,很暖和。” 然后诺尔维雅觉得她似乎在盛夏。她意识到那是一句对她的言灵。 诺尔维雅:谢谢你但是我真的已经快要被捂熟了。 诺尔维雅巡逻结束时觉得自己好像浸在水里。但她平静地走进1206,丝毫不在意她的形象。她已经不像之前等待俄布老师那样紧张了,她对新任指导老师抱着绝对的戒心。 她不想更加爱这个世界了。她不想再让任何人和她建立深厚的联系,然后最后成为世界碎片的一部分。这对她太残忍了。 休特的兴致也不高。他现在不再是雷米亚兹的第一王子了,索萨成为新的国王,他也就变成了新的亲王。 伍尔斯再次离开了王都,他总是在各地忙碌,似乎是想把自己的血与汗洒在雷米亚兹的每一片土地上。休特在利比杜的葬礼上看到了伍尔斯的眼泪。 伍尔斯声音很低地叫了一声“哥哥”。 他看起来那么伤心,就好像让利比杜安乐死的人不是他一样。伍尔斯也会为了他自己做出的决定感到痛心吗? 休特淡淡地看着这荒谬的一切,一滴泪都没有流。索萨和他一样。 索萨笑嘻嘻地跑过来问他晚宴上应该准备什么类型的甜点。 休特微微皱眉,冷眼看他。 “新任国王不为他的父亲哀悼。索萨,你想让那些大臣找你麻烦?” “不想,但没办法。哥哥,我实在是哭不出来。我假哭的话更糟糕。伍尔斯倒是挺伤心的,不知道他在伤心什么,他的枷锁终于没了,他应该举起香槟庆祝的。” “利比杜之前不是最爱你吗。” 这句是嘲讽。 索萨听出来了。他唇角翘了起来。 “爱这个词不能出现老利比杜身上。他根本不懂爱是什么,爱我更是他说给自己听的谎言。他要真爱我就不会逼我去游泳,我差点儿被他害死。伍尔斯再晚来两分钟,我就会淹死在那个池塘里——” “不会。” 休特绿眸平静。 “你不会被淹死。” 因为当时有他。他不会让索萨死在他眼前。 索萨的笑意微微收敛。他看着休特,眼神有一瞬的愧疚。 “哥哥,但我会。 如果是你被老利比杜踹进池塘里,我会看着你死在那里。对不起。” “做国王不该这么诚实。” “啊那还真是抱歉了哥哥,我这个国王对哥哥向来是有话就说的。” 索萨又笑了起来。 “哥哥,你别想把这整个国家都留给我,你也姓雷米亚兹,伍尔斯作为亲王有什么权力和责任,你也都该有。” 休特垂头装作刚才索萨什么都没说过。 索萨把这段话说了三遍,说到第三遍的时候,索萨把声音放低了。 “……哥哥,我需要你。如果我变得像利比杜,你该来杀我,像伍尔斯那样。 只有你能,只有你有这个权利来杀我。” “不是还有伍尔斯。” “伍尔斯他老了,但我还年轻。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啊,再见哥哥,去上学吧哥哥。” ……所以休特来到1206的时候也没什么精神。他觉得索萨的磨人程度比当时的利比杜还要高。 心情低落的还有艾琳。 艾琳摸着1206墙上的照片,想念已经在其他国家履行兽勇士职责的玛缇雅老师,想念在提泰格的日子。她甚至问过瓦莱里奥老师能不能让玛妈再教她们一个月,但瓦莱里奥老师说不行。 暴雨冲垮了艾琳正在建设中的学校。虽然米莉菲森投资商追加了资金,朵兰也发挥了很大作用,但艾琳还是有些难过。 1206里无比寂静。 蛛姀和杜库都在补觉。杜库是因为最近参与的项目太累,而蛛姀似乎是受某种植物影响,变得格外嗜睡。 艾尔利特的脸色不好,因为他在暴雨天和许多设计师合作——自然灾难是那些设计师们的灵感来源。 艾尔利特淋了太多雨,最近有些咳嗽。他说自己没有生病,不肯吃药,但他的脸色却变得憔悴起来。 尽管这样,魅魔依旧带着病态的魅力。 菲阿娜倒没什么不开心的,她手里拿着已经出版的《彩色黎明》,只是不太想回玫瑰府邸。 哈梓在阿法纳西娅的小说出版后就搬回了腓比烈。城堡还是原来的城堡,哈梓找到了赛珂和娜夏在时他就经常留宿的房间。 哈梓住进了玫瑰府邸,他和过去和解了。然后他现在捡回了原来的设想,他想出“菲阿娜观察日记”。 澳契夫知道后大力支持。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后真的是烦人加倍。 所以短期内菲阿娜不怎么想回去。腓比烈各项工作已经走向正轨,菲阿娜想要在蛛姀家留宿几晚。 菲阿娜这么想着,放下了手里的书。她才发现,现在的气氛居然这么……低迷。 第377章 蛛薇的后代 暴雨后的天气即使变得晴朗也总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潮湿。 气温骤降,1206活动教室里所有的窗户都紧紧关着,诺尔维雅听见了外面凄厉的风声。 世界好像从此刻变得有些深沉。即使太阳依旧亮着,诺尔维雅依旧觉得非常沉重——她不再欢迎新的老师再闯入她的世界。 她要怎么去保护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如果她能拥有的变得越来越多,她只会在这个世界里越陷越深,直到和这个世界血肉相连。 异世的灵魂不会安眠。 她甚至不会祈祷自己会有来世。 死亡已经是她为自己准备好的结局。如果需要用灵魂获得一个美满的未来,那她不会有丝毫犹豫。 窗外只有萧瑟的风和苍黄的忧郁,诺尔维雅看着被休特强硬地用厚毛毯裹起来的艾尔利特,正在睡着的蛛姀和杜库,还有正在轻声聊天的艾琳和菲阿娜。 诺尔维雅想,处在梦境中的是她的队友们,还是她自己呢? 她在这个世界,在父母离世后,她从未奢求过会有这么幸福的一刻。 她在惩罚自己。就像失去姐姐卡莉坦之后想要复仇的喀岚,她也在复仇。只是在解决那个贵族和他的儿子之后,她再没有了具体的复仇对象,所以她把矛头对准了自己。 恨具体的人会让人提起精神,但对象是自己的时候情况就会变得复杂很多。诺尔维雅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精神状态,她以痛苦来警醒自己还活着,她给自己设立了一个可以让她继续留在这个世界里的目标。她尽量不与这个世界产生联系,一旦产生联系,又以母亲希望的形象来重塑自己。 是绝对的矫枉过正。 瓦莱里奥并没有说错。她有非常强烈的保护欲和自我牺牲的倾向。她已经失去了太多,她再也无法忍受她守护的人会因为她而死。 所爱之人的死亡比任何事都要重,重的能够压垮她。所以,她的死亡似乎变成一种她可以接受的解决措施,变成她摇摇欲坠的世界中唯一的疯狂。 而她又冷静地思考着怎么把自己的死亡利益最大化。她温柔地看着她的队友们,在心底威胁着各个神明。 无论是卢利特亚、狄尤斯,还是死神和海神,既然把她拽到这个世界里让她来解决些什么东西,就一定要保护她身边人的生命安全。 如果她在意的人们都死了,那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没有誓死守护的意义。大家一起走向死亡对她来说也是个好结局。 诺尔维雅不畏惧死亡。她把他人的死亡和自己的死亡分成两个事情看,她会为他人的死亡而痛心,但对于自己——她并没有那么在乎。 她唯一对生命的漠视是在自己身上,并且她把这当成一场魔术,一场欺诈。 “……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回神。 是菲阿娜在叫她。 菲阿娜微皱着眉毛看她。 “你怎么了?” 诺尔维雅轻轻揉了下眼睛,抬头笑了一下。 “刚才巡逻的时候太热了,有些不舒服。” “诺尔维雅,你是水系魔法师。” “莱西也会中暑呢。” “但你不是莱西。” 菲阿娜神情有些严肃。她走到半人鱼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 确认诺尔维雅没有生病后,菲阿娜脸色稍缓。 诺尔维雅笑着握着菲阿娜的手,声音放得很轻。 “应该是天气的问题。我大概不喜欢秋天。” “我也不喜欢。” 一直在旁边观察着事态发展的艾尔利特举手表明他对秋天的讨厌。他的声音有些发闷,裹着毛毯有些不情愿。 “我真的没生病,是这秋天又冷又热的惹人烦。” “艾尔利特你的嘴巴借我敲个核桃吧~” 艾琳在休特身后调侃着始终不承认自己生病的魅魔。艾尔利特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艾琳在说他嘴硬。 吵架声把1206活动教室里的低迷都驱赶走了。 风声小了起来。枯黄的叶子反向生长,慢慢变成柔韧翠绿的新芽。 诺尔维雅注意到了这一变化,她看向了1206的门。 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这次的指导老师应该是位木系魔法师。 和蛛姀一样。 会是丝嫆恩或者院长丽兹·达露克么? 诺尔维雅的眼神和休特碰在一起,休特微微摇了摇头。 开门声轻微地像薄皮坚果的外壳裂开。 蹑手蹑脚走进来的是一个和俄布老师年纪差不多的青年人。黑色长发,墨绿眼睛。他的发丝蓬乱,末梢有些卷,像是树上那种散开的细枝。 他给人的感觉很黏腻,似乎是某种会冒出肥皂泡的沼泽。和奂瞑还不一样,奂瞑带着一些攻击性,但这个人就像是那种不会把人绊倒的苔藓。 他打开门后眼神习惯性向下,他并没有看到她们,而是直接转身,动作小心细致地轻轻把门关上。 “送你回家队”醒着的成员们沉默地看着这位新指导老师自顾自地完成这一系列动作。 等着他回头后的惊讶。 果然。 这个新老师在转身的一瞬间就愣住了,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贴在门上,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 蛛姀醒了一下。 她无意识地微微睁开眼睛,扫到了黑发墨绿眸子的新老师。她没觉得有什么,很快就又要睡过去,但她忽然意识到—— “加西亚,你来这儿干什么。” 蛛姀懒散地坐了起来,她以为这位新任指导老师是来找她的。 然而这位木系魔法院的新任指导老师,加西亚,他微微露出一个笑,以动作回答了蛛姀的问题。 他摆出一个欢迎的手势,然后向她们微微颔首。 “你们好,我是你们的新任指导老师。我是木系魔法学院的老师,你们叫我加西亚就好。 我和蛛姀在很久之前就认识了,她帮了我很多。当然,这和我另一个身份有关。 我是蛛薇的后代。” 第378章 平民教师 “所以呢?” 蛛姀淡淡地看着这个出现在1206里的熟人,完全没有对这个“蛛薇的后代”表现出应有的关切。 “加西亚,我告诉过你别出现在1206。” 蛛姀红睫眨动,眼眸深沉如黑夜。 加西亚瑟缩地向后退了一步。他讪讪笑着,被蛛姀盯得不太敢抬头。他最终把视线放在休特和诺尔维雅身上,假装蛛姀并没有在阴沉地看着他。 “大王子殿下,莱丽小姐,我这里有个交易……” “加西亚,我已经帮你了。” 窗外的树枝不再绽放出嫩绿的春意,回归到了秋日的萧瑟。蛛姀周身的藤蔓蠢蠢欲动,似乎下一秒就要捅穿这个新任指导老师的头颅。 加西亚感受到了这种攻击性。他佝偻地站着,蓬乱的黑发像被狂风吹过的鸟巢。他有些失落。 “蛛姀,如果我拥有蛛薇的血脉,你是不是就会……” “当然。” 蛛姀黑眸冷沉。 加西亚摩挲着手。他给人一种黏腻感,就好像只要向他伸出手就会被粘上,让人下意识地抵触。 但此刻他看起来格外可怜。他抿着唇,竭力忍着涌上来的无奈和难过。 “我又不能选择我是谁家的孩子……蛛薇的孩子收养了我的祖父,那蛛薇就是我的曾曾祖母,咱们不就算是一家人吗?蛛姀,我等了很久才能成为你们的指导老师,我真的不能放弃这次机会——” “加西亚老师,您说的交易具体指的是什么呢?” 诺尔维雅强行终止了加西亚和蛛姀的对话。她清晰地看到了蛛姀的情绪变化,她知道“蛛薇”这个名字在蛛姀心里是什么样的存在。 蛛姀不喜欢加西亚老师,但她容忍他。这份容忍对于蛛姀来说已经是极大的妥协。 而加西亚在索取更多。 休特走向加西亚,诺尔维雅挡在蛛姀身前。 队长们之间的默契足以让即将成型的矛盾消散在无声的遮挡里。诺尔维雅和休特看向新任指导老师,以各自的角度在审视着他。 加西亚没有直接说他想要达成的交易是什么。他先讲了他在艾博斯格里的处境。 “……我是艾博斯格这个贵族魔法学院里的平民教师。我是三年前来到艾博斯格的,我是木系魔法师,可以短暂地让一些植物回光返照。 艾博斯格的理事长瓦莱里奥·史密斯雇佣了我。在我应聘的所有魔法学院里,只有艾博斯格的工资最高,我当然来了这里。 但是……” “但是你的工作并不顺利,你会被一些有权有势的学生欺负,你开设的课程总是不能达标,因为有些学生会故意选你的课然后逃掉,并且威胁你要在期末时给他们很高的成绩—— 但那样的话你就没有办法和木系魔法院的院长交待,你最后就会被开除,是这样的嘛?” 艾琳说出了她了解到的一些关于新人老师的处境,忽视了加西亚投来的惊讶目光,用那双血红的眸子直直看向了蛛姀。 艾琳在很久之前就对蛛姀产生了疑问。作为残疾的灰狼,她有着超出其他返祖科的敏感。她能够感受到她正在接触的人拥有着怎样的灵魂——在心里的戒备消失前,她的身体比她的神经早一步做出了反应。 所以她知道诺尔维雅是温柔的,是可以靠近的。 而蛛姀是傲慢的。她的傲慢里混杂着一些作为长生种族的淡漠和超脱。蛛姀和她们并不在同一个维度里,蛛姀让她觉得很远。 艾琳发现,能够吸引蛛姀的东西都必须“有趣”,也就是说,要新奇并且不能重复。 但是帮助老师卡学生考试不是。这是重复并且枯燥的。蛛姀并不对这项活动有多热衷,她提起这件事时冷漠平静的就好像这是她的使命一样。 黑森林的化身怎么会有这样的使命呢? 蛛姀不缺那一份钱,蛛姀不喜欢打工,蛛姀甚至都不想上课。蛛姀对于老师的态度是轻蔑的,她并不觉得所有老师都需要尊重,她拥有的传承比这些老师都要多。 所以她不会自愿和老师达成合作。并且很少有人能够强迫她做什么。 和老师同流合污卡学生考试这种事和蛛姀并不匹配。蛛姀会拆木系魔法院院长的门,会忽视老师对她提出的所有要求和请求。她该冷漠地笑着看着这些事情发生,她不会参与进来。 被烦到了就把老师或者学生都杀掉,这才是蛛姀。 蛛姀不在乎。 世俗的法规和道德要求框不住森林女巫。艾琳一度觉得蛛姀比她更像返祖科。 艾琳去查了藏在传闻背后的蛛姀。她发现蛛姀并没有打死过任何学生,只是让他们重伤。 这对于蛛姀来说是忍耐和克制。蛛姀的藤蔓完全是杀人武器,让那些学生重伤比直接让他们死亡要难上很多。 甚至蛛姀有时候会让自己受伤来保他们一命。 艾琳很困惑。她不明白蛛姀为什么会顾忌那么多,她也不知道蛛姀为什么要这么做。 直到她看到兽神圣女约夏·坎贝勒专挑平民出身的新返祖科老师欺负时,她才有些明白过来。 艾博斯格的确是魔法学院,但它本质上来讲其实是一个盈利组织。它需要贵族赞助,需要贵族老师来上课,需要以自己的名声来吸引一些只想来挂名的大贵族。 同时,它也需要一些有真正能力的老师来教学生,而这样真正有能力的老师无论是什么身份,艾博斯格都会接纳。 但是,艾博斯格保护学生的力度要远远大于保护老师的力度。虽然艾博斯格相比于其他学院已经够温和了,但它依旧有很多不足。 比如说平民老师的处境。 相比于不需要工资并且还会给学院一些赞助的贵族老师们,艾博斯格对平民老师的要求会更严厉。因为要付给这些老师优厚的薪资,所以相应的,艾博斯格要看到这些老师做出的成果。 那么问题来了。 在这所贵族魔法学院里,学生主体是贵族。 这些学生大多是家族继承人或是皇室成员,他们不会听话地配合。他们有丰富的社会关系和评判体系,他们知道哪种老师最好欺负。 而平民老师无法对贵族学生的缺席、挑衅、威胁甚至是迫害做出更有力的反击。 因为那是贵族。出了学院,平民老师很难保护自己的安全。但如果不制止这样的行为,老师们就无法在规定时间内做出成果,最后只能被开除。 艾琳无法体会这种阶级落差带来的恐惧和无奈,但她知道对她态度很友善的老师被约夏·坎贝勒欺负到不得不辞职。 这种伤害对于那位老师来说是巨大的,但对于约夏·坎贝勒来说,这只是她的消遣。 约夏·坎贝勒没有对那位老师的离开有什么反思,她还在和她的男友拉芳说着下一次遇到新老师要怎么玩—— 艾琳从约夏的目光中看出了她对男友拉芳的喜欢。 玩弄男人的感情对于艾琳来说就像吃冰淇淋一样平常,她从约夏那里抢走了拉芳。 艾琳不觉得这算得上是一场报复,但促使她做出这样举动的是那位老师的被迫离开。 所以艾琳自然而然地意识到了,蛛姀的所有举动是为了保护那个平民老师。 在艾琳查到那个能让蛛姀保护的老师的身世之前,艾琳忽然在日常对话里发现菲阿娜对她一无所知。 她以为她的小队成员们都会探查清楚彼此的过往,但菲阿娜没有。菲阿娜说,她想要用自己的眼睛来看她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艾琳怔怔地呆了很久,然后停止了所有的信息搜查。 因此她最终并不知道蛛姀保护的新人老师和她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现在,一切都变得很清晰了。 蛛姀当然会帮助加西亚。那是蛛薇的后代,蛛姀不会让蛛薇的后代在她的身边被伤害。 艾琳看到蛛姀平静的神情,就知道蛛姀已经理解加西亚的处境了,但她不想管。也就是说,现在加西亚的诉求在蛛姀看来是不合理的。 “你想对艾博斯格进行改革。” 这句话是菲阿娜说的。她说的笃定。 菲阿娜从艾琳的话中了解到了现在加西亚的处境,她同样知道只要蛛姀在,加西亚过得就不会太差。 但蛛姀明显觉得他很麻烦。 作为腓比烈的总掌权者,菲阿娜结合所有讯息,很轻易地看出了这位新任指导老师想要干什么。 他想要改变艾博斯格,想要永久解决平民老师在艾博斯格的困境。 菲阿娜眉头微皱,对着加西亚语气发沉。 “你不该来找我们做交易。加西亚,你应该去找理事长。” 第379章 天使之翼 “我找过理事长。” 加西亚每次紧张时都会小步地后退。他现在再次背靠着门,眼眸垂的很低,手虚虚抬着,神情看起来别扭又谄媚。 不是对任何人的,只是在下意识地讨好这个世界。 “理事长说,他在雇佣我们的时候就把这项考核算了进去,他说不能解决和学生之间的问题的老师,都不能留在艾博斯格。” 诺尔维雅闻言拿起联络器,然后过了一会儿又轻轻地放下。 那是瓦莱里奥老师会说出的话。作为指导老师的瓦莱里奥和艾博斯格的理事长是不同的。诺尔维雅还记得俄布老师最初的凄惨遭遇和莉莉丝刚授课时面临的困境。 这些事情都是发生在艾博斯格校园内的,以理事长的能力,他不可能对这些一无所知。 他只是不在乎。他永远有能够雇佣的新老师。 “加西亚,只要我在艾博斯格,就不会有人欺负你。” 蛛姀没什么表情。她的眼神很淡,看着加西亚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可是……你会离开。你总有一天会离开。” “那就像其他平民老师那样去投靠某个贵族。加西亚,我给过你选择。” 蛛姀对加西亚宽容是因为和蛛薇的过往,但加西亚不是蛛薇的后代。因为没有血缘上的关系,所以蛛姀只是帮助他,并不想拯救他。 加西亚说的没错。如果他真的流着和蛛薇一样的血,蛛姀会为他解决所有困难。 可加西亚不是。 “加西亚老师,很多贵族都很欢迎艾博斯格的老师加入的~” 艾琳轻快地开口,打破了蛛姀和加西亚之间的僵持。 但艾琳的建议没有打动这位新任教师。加西亚沉默着,慢慢攥起了拳头,又很颓然地放下。 他像一块开始干涸的苔藓。即使有奇特的木系魔法,也无法让自己重新焕发生机。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空气里弥漫着些许焦灼。久到蛛姀冷眼看他,几乎要开口驱逐他。 加西亚察觉到某种决定的存在,终于弯唇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我也想加入某个贵族的家族……但他们要人也是有条件的,他们肯定会做背景调查,我……加入了其他组织。” 蛛姀红睫微动。她敏锐地感觉到加西亚的话和她有关。 “什么组织?” 加西亚犹豫着,抬起头却被蛛姀尖锐的眼神吓得向后缩了一下。 “天……天使之翼。” 蛛姀皱眉。 “什么东西?” “是——曾祖父留下来的保护组织。在祖父去世前,我也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东西。但是组织里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我的祖父也是因为加入了这个组织才被曾祖父收养的。 曾祖父说,天使之翼是为了保护一个重要的人而建立的……” 加西亚从怀里拿出了一颗颜色灰暗的宝石。 “能让这颗宝石亮起来的人,就是‘天使之翼’要誓死保护的对象。这个组织、这个使命,是曾祖父留下来的。曾祖父给了祖父,祖父给了我。” 灰暗的宝石在靠近诺尔维雅的时候短暂地亮了一下。 蛛姀和休特注意到了,但诺尔维雅没有。诺尔维雅在看蛛姀,当她看到蛛姀目光微变时,灰暗的宝石已经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蛛姀若有所思,但看向加西亚的眼神依旧充满了戒备。 “为什么最开始你不告诉我?” 蛛姀没见过蛛薇的孩子。她再次化形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蛛姀觉得她被抛弃了,但和她一样被抛弃的还有蛛薇的那个孩子。 蛛姀很难不嫉妒。她无法想象蛛薇还爱着谁,哪怕是她自己的孩子。她清楚自己的自私霸道,但蛛薇从未告诉过她那是错误的。蛛薇以她为傲。 所以,蛛姀理所当然地厌恶着那个孩子。因为他的身上有蛛薇血脉的同时,还有着那个害死蛛薇的男人的血统。 蛛姀没有刻意去探寻那个孩子的遭遇。是死是活都无所谓,蛛薇又没有拜托她照看她的孩子。 但是当加西亚说他知道蛛薇,他的曾祖父是蛛薇的儿子时,她还是没办法冷眼看着加西亚被欺负。 听到加西亚说蛛薇的儿子早就逝去时,蛛姀只冷淡地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不是毫无波动。这世上能和她共享有蛛薇的记忆的最后一个人不见了,她再想起蛛薇时,感觉到被背叛的只有她自己了。但同时,这也意味着只有她能够拥有蛛薇的存在。 蛛姀觉得自己该开心,但还有某种沉甸甸的情绪在干扰着她。 而蛛姀当时并不知道那种情绪到底是什么。 现在想来,那大概是…… “——因为我不该告诉你。祖父说,曾祖父告诉他绝对不能打扰一个叫‘蛛姀’的森林女巫的生活,如果她遇到困难了要拼命帮她,但如果是自己陷入危险的话绝对不要去求助她……” “呵。” 蛛姀眸中黑云密布。 “蛛薇的儿子要是有这样的——” “曾祖父说他对不起你。” 蛛姀乍然怔住。 加西亚抿着唇,一字一句重复着祖父告诉过他的话语。 “曾祖父说,他的一半血脉在谋杀他的另一半血脉,他无法选择他的出身。他知道在他的母亲那里‘蛛姀’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他嫉妒这个名字,但同时他又觉得抱歉。 他不敢面对你。他在死前很庆幸你还没有找过来,这样他就不用面对他那不干净的一半血脉。 他是个占星师。他根据他占卜的结果建立了‘天使之翼’组织,把这个组织交给了祖父。曾祖父告诉祖父不要给你添麻烦,也不要告诉你有关组织的事情。” 加西亚的声音有些哑。 “祖父也告诉我,要在你危险的时候保护你,在你安全的时候不能打扰你,要让你像蛛薇大人在的时候一样自由……” 加西亚看着自己的脚尖,又抬头看着1206活动教室,和墨绿头发的森林女巫。 他一时有些失神。就好像做了很久很久的梦,忽然梦境崩塌,他扮演的角色也如幻影般消失了。 如梦初醒。 加西亚呆呆地看着1206的天花板,眼眶慢慢湿润起来。 “对不起。” 这一声不是说给蛛姀的。 “我不该告诉你这些,不该向你求助的,对不起。” 这是对蛛姀说的。 加西亚紧紧抿着唇,绷着脸不想让他眼睛里的水汽漫出来。 “我……原来,在那天就做错了。” 第380章 半截诗 加西亚的人生是写到半截的诗。 前半段有华丽的词藻,独特的韵脚,戛然而止后就只有水笔甩出的墨色斑点。 这中间横亘着的是加西亚祖父的死亡。 加西亚在祖父离开前从未觉得他的人生有任何“不幸”。尽管他时常听到有些人说他可怜,说他身体孱弱,脸色苍白,看起来不像个正常的孩子,说他没有父母,是一个弃婴,被年迈的祖父捡到后也和他一起过苦日子。 加西亚不觉得这些是一种不幸。他和祖父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很幸运。祖父对他很好,祖父是他唯一的亲人。 祖父溺爱他。 他在祖父死前都不知道这些他无法言说的温暖是何种程度的溺爱,等到祖父突然死亡后,他才知道成年人要面临的世界到底有多么难以适应。 祖父的衰亡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 在加西亚眼里,祖父一直很高大,能够为他遮蔽所有乌云阴雨。所以他不知道,原来祖父也很脆弱,跌倒之后就很难再站起来。 照顾祖父的那段日子泛着霉味,雨总在下,窗外的植物病恹恹的没有气色,太阳离开了很久很久,祖父的房间带着一种无法遏制的潮湿。 加西亚做了一切他能做的事情,最后却没能留住祖父。 加西亚总是去很远的地方带来可爱的花朵,他特地把露水都抹干,让那些花儿像太阳一样爽朗。他反复烘干被褥,驱赶房间里的潮气——他祈求着天空,跪在软泞的泥里喃喃地说着“不要下雨了求求你”。 可是大雨始终不停。 淅沥的,粘连着,像一层撕不破的枷锁。 这场看起来无穷无尽的大雨似乎在吞噬着祖父的生命力,而加西亚只能看着祖父慢慢走向生命尽头。 人类就是这样脆弱。生命总有长短。 加西亚知道祖父也在为了他苦苦支撑,用力喘着气想要多陪他一会儿,他看着,听着,无论怎么想都很难过。他既想让祖父陪他,又不想让祖父那么痛苦。 那是加西亚第一次觉得,生活可以这么难捱。 后来雨终于停了。 阳光那么明亮,温暖的像跳跃的火焰,曝晒着这几个月的阴冷。祖父也好像好起来了,加西亚高兴地看着祖父红润的脸色,觉得一直压在他心里的阴霾要消失了。 祖父抚摸着他的头,看到了他深陷的眼窝和因为不会做饭而弄的都是伤痕的手。祖父对他说了很多次对不起。 加西亚不觉得这需要祖父道歉,他兴奋地问祖父想要吃些什么。 祖父没有回答。祖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很郑重地告诉了加西亚他在之前漫长的生命中很在意的两件事。 是“天使之翼”组织,和叫“蛛姀”的森林女巫。 祖父只是告诉他,却没要他来承担这些。因为祖父最在意的是他。 祖父溺爱他,祖父从未要他承担什么责任,祖父在说完这两件事后就一直絮絮说着能够帮助他的人和事,祖父给他留了很多条路,而这些路都能够让他笔直地走向光明的未来。 “那‘天使之翼’要怎么办呢?” 加西亚问向祖父。 他看得出祖父的在意,但祖父对他的在意盖过了这件事。他觉得自己已经成长很多了,他可以去延续这一传统——这是他的家人,是他的家庭,是他的家族传承。曾祖父创立了“天使之翼”组织,祖父维系着这个组织,最后也该由他接手“天使之翼”。 “不,加西亚,我的孩子,这是一份会束缚住你的责任。会有其他人来接管‘天使之翼’的,你不需要担心……你需要担心的是你即将要见的老师,还有我为你选的学校……” 祖父咳嗽起来。 加西亚轻轻拍着祖父的后背,让祖父呼吸顺畅一些。他沉默过后有些不甘心。 “那……那个叫‘蛛姀’的森林女巫呢?如果我以后能够见到她,她有困难的话,我需要帮助她吗?” 祖父顿了一顿。 “那位大人……她应该不会需要帮助。但如果她真的陷入困难,加西亚,在不影响你自己的情况下帮助她吧,她是蛛薇大人的亲人。” 加西亚知道“蛛薇”。那是他的祖父的祖母。 “那她也是我们的亲人吗?” “……那要取决于那位大人怎么想。” 祖父沉沉地咳着。 这声咳嗽在加西亚的脑海里回旋了很久,因为祖父再次很突然地倒下了。 窗外阳光明媚。 加西亚手脚冰冷地,慌忙地跑出去去找为祖父看病的疗愈师,用期盼的眼神逼迫那位疗愈师说出他能听懂的好消息。 但疗愈师只是摇头。疗愈师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无论他怎么请求、示弱、发誓,疗愈师都无奈地摇头。 加西亚懂了。加西亚整夜趴在祖父床边,等着祖父给他讲的睡前故事里的那位无所不能的神明出现。 然后加西亚又弄懂了,故事只是故事。 又一个阴雨天,许久没有清醒的祖父睁开了眼睛。祖父很虚弱,说话声音都轻的像羽毛。 加西亚知道,这大概是祖父最后的时间了。 加西亚默默流着泪,听着祖父讲当初是怎么捡到了他。 “……是个晴天。我抱着你回到家里时,我之前,种的那些,无论怎么都不开的花儿,都开了。你一直在哭,但看到那些花,你就笑了。” 祖父艰难地侧过了头,看向窗外。 阴雨连绵。 祖父的声音拂过了加西亚的心。 “……真想,看看花开啊……” 加西亚不知道祖父是想回到刚遇到他的那一天。 加西亚只是想,现在要是晴天就好了。可是即使是晴天,花园里那些花儿没有祖父的照顾,又被雨泡了许久,早就烂在土里了。 要是花能开就好了。要是花能开,祖父会不会离开的时候也很开心。 加西亚想,哪怕是一秒,哪怕是某种幻影—— 红红紫紫的颜色突兀地出现在窗外。花开的那样盛,在阳光下几乎伸展招摇的肆意。 大雨倾盆,而花儿艳得盖过了那股阴沉。 加西亚以为祖父会开心。但祖父没有看那些花的幻影,祖父艰难地转过头看着他,带着震惊和担忧。但祖父没能说出任何话。 祖父走了。 祖父是看着他的眼睛走的,他的眼睛里还映着那盛开的花儿的倒影。 加西亚在许久许久之后才意识到,突然出现的花朵不是神明的恩赐。 是他的木系魔法。